《我男朋友喜欢对月长嚎》 1、楔子 宋元白恢复意识的时候,地球刚刚经历过一场空前盛大的天文奇观。 在此之前,数以万计的火流星穿透夜幕,仿佛一群从遥远星际飞跃而来的绚烂火龙,围绕着这颗水蓝色星球,划出一道又一道璀璨耀眼的闪亮弧线。 而当这些“火龙”拖曳着长长的流星余迹与地球擦肩而过时,不管是南半球还是北半球,在这一刻全都如临白昼。 这是虚空宇宙中,超级浩劫爆发的开始。 当所有火流星全部熄灭,则象征着此次浩劫渐入尾声。 宋元白大口喘着气,他头痛欲裂,灵魂与肉|体强烈的不协调感,令他反复尝试了几次“侧身屈手撑住地面”这个动作,最后终于勉强成功,摇摇晃晃的撑着手坐了起来。 他的记忆仍然停留在超新星爆发的那一瞬间,脆弱的肉|体瞬间湮灭,勉力逃出的精神体则跟着浩瀚的宇宙意志随波逐流,被一遍又一遍的冲刷洗礼,直至到达极限。 眼睛和大脑都在不间断的抽痛,宋元白用手扶住额头,下一刻便感觉到指腹触到了某种粘稠液体,他动作一顿,很快意识到自己正在流血。 所以,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依稀记得在他失去意识之前,上万只高等血兽已经开始集体进化,联盟的围剿计划,理所当然的宣告失败。 鲜血与硝烟遮蔽了整片星域。 无数战士和血兽在碰撞中怒吼哀嚎,时空裂隙趁机疯狂扩张,超新星爆发的速度超乎想象,还有那个骤然自他身后诞生成型的宇宙虫洞…… 他终于战至力竭,怀抱着伴生武器,与几只仍在啃噬自己血肉的裂隙生物一起掉入虫洞,然后迅速被宇宙意志分解殆尽。 他本应该就这样死在无人知晓的浩瀚星海里。 那么,这之后是否又发生了什么变故,以至于令他死而复生,再次睁开了眼睛? 宋元白心念电转,一边费力的撑着身体站起来,他在湿冷的空气中缓慢转动眼珠,先是抬手碰触自己的脖颈,发现并没有触摸到那枚冰冷的抑制项圈后,他才轻轻缩回手,转而开始谨慎安静的观察起四周的环境。 此时已近午夜,周围漆黑一片,只有头顶璀璨的星光徐徐洒下,令他勉强看清了自己脚下的这一小片空间。 他正站在一块儿巍然兀立的山石上,左手边半米开外的地方便是陡壁悬崖,右侧山体上垂吊着一丛丛互相勾缠的褐色藤蔓,乍一看去,仿佛无数毒蛇盘绞在一起,让人无端升起某种忌惮与恶心相互交杂的诡异感觉。 狂风呼啸,怒号着在山涧谷间肆虐纵横,如刀锋般“劈砍”过峭壁下方的片片林海。 这里没有其他人类,附近也并无动物出没的痕迹,只依稀能从呼啸的风声里听到几声细弱的虫鸣,以及密林中叶片被风擦过时发出的沙沙声响。 透过头顶的星光,宋元白看见自己脚下横七竖八躺着十几根被压扁折断的树枝和藤条,最上面还扔着个脏兮兮的运动背包,包上沾染着几片暗红色的污渍,拉链敞开着,从里面胡乱散落出许多乱七八糟的零碎物品,其中一部分在青年的注视下默默滚落山崖,另一些则被风又倒吹回藤蔓丛中,歪歪斜斜的卡在石缝里动弹不得。 周围安全,没有威胁存在。 宋元白低头观察了一阵,用脚将这些物品来回拨弄几下,然后才弯腰捡起其中一物。 他将那东西的正面翻过来,手指在已经碎裂的光滑屏幕上按了几下,不知是触到了哪里,小小的屏幕倏地整个儿亮起光来,刹那间照亮了这位形容惨白、头破血流的狼狈青年,以及他身后那些影影幢幢随风摆动的藤条枝蔓。 发出亮光的物品是部手机,此方世界原住人类常用的通讯工具。 宋元白脑中断断续续接收到一些画面凌乱的记忆碎片,陌生的记忆来自他现在拥有的这具年轻男性身体——没错,灵魂与肉|体的不协调感令他无比确定,这具身体绝对不是他那已经用了二十七年的“原装货”。 “我并没有主动附魂的记忆,莫非只是因缘巧合?”宋元白闭了闭眼,用不甚熟练的动作尝试着操控这部已受损的通讯工具:“还有,既然我在这里,那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又跑去什么地方了?” 联想到原身此时面临的险恶环境,他不由啧了一声,摸了摸仍在往外冒血的脑袋,忍不住嘲道:“呵,不会是已经挂了吧。” 所以,这究竟是意外失足,还是被人蓄意谋杀了呢? 宋元白觉得哪一种对此时的他来说都很无所谓。 重新摁亮手机,冷光自下而上打在青年血迹斑斑的脸上,面部解锁功能在一瞬间自动完成,登时,这部手机里关于原主人的一切隐私便全部向他敞开了怀抱。 “啊……被糊一脸血也能解锁么?这里的隐私保护技术似乎有待加强。”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嘲讽此处位面科技发展水平的最佳时机。 宋元白慢吞吞的道:“首先,第一件事,我得先把‘自己’从这块儿石头上安全的解救下来。” 之后嘛。 青年心念一动,随即转过头,居高临下遥遥望向山涧以外某个更遥远的地方。 “这感觉,”青年的面容隐在手机冷光之外的阴影里,眸光忽明忽灭,口中喃喃着一个名字:“……是克拉瑟希斯?”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伴生武器同样掉入了这颗星球,但他现在实在太虚弱了,并不能准确判断出对方的具体落点。 “呵。” “没关系,我们都还活着,这就已经是最大的惊喜。”宋元白翘起嘴角,他活动了一下手脚,一边抬起胳膊去勾山壁上纠结扎实的褐色藤蔓,一边自言自语着说。 ——无论如何。 ——克拉瑟希斯,等我去找你。 2、第一章 华国h省,春海市,春海大学图书馆。 “小白!” 一只胳膊从后方伸出,猛地揽住角落里某个年轻人骨肉均亭的肩膀。 “嗨呀,我就知道,你准是又跑到这里看书来了。”那胳膊的主人顺势压过来,先是看了眼青年手中正在翻阅的大部头,然后脸皮一垮,张口抱怨道:“你怎么回事啊,咱们也就几天没见,你怎么还变成书呆子了?让我看看这读的什么玩意儿……卧槽,你确定不是为了装b才拿这种书出来看的吗??” “没,也就随便看看,挺有意思的。”青年一边翻着书页,一边慢吞吞的问:“找我有事?” “当然!小白你快别看啦,明天可是周末,走,跟哥哥们上网吧通宵开黑打游戏呗?” 青年抬起头,露出额前碎发后面那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 也不知是不是馆内照明起了什么特殊效果,映得青年眼中眸光似梦幻迷离,乍一看去仿佛还沾染着一层淡金色光泽,他的睫毛长而卷翘,此时棕褐色的瞳仁略略向左上方一斜,怡怡然的拿眼尾睨视来人,竟是无端生出了一股顾盼风流的绝妙神采。 搭住他肩膀的男生有一瞬间的晃神,目光在青年脸上左右滑动几下,视线一路掠过对方那形状饱满的额头,挺巧笔直的鼻梁,亲切迷人自带微笑的嘴唇,以及略带几分婴儿肥的白皙脸颊。 看到这里,不知为何,男生莫名哆嗦了一下。 许是直觉作祟,他倏地挪开目光,很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然后才又小声嘟囔道:“靠,小白你暑假是不是去整容了?怎么感觉这学期你来了以后,突然变得好看很多啊……” “你在说什么蠢话。”宋元白看了一眼搭在他肩头的那只手,没急着拍下来,只是接着道:“抱歉,我一会儿还有其他事,不能跟你们去网吧玩儿了。” 男生本还想再劝,但在接触到那双带笑的桃花眼后,到口的话就变成了一声干巴巴的“哦”。 他有些尴尬的收回手,最后还是不死心的问了一句:“那你待会儿要去干嘛?” 宋元白好脾气的回他:“打工。” 其实并不是。 几天前的“宋元白”,每天下课后都会去固定的几个地点打工赚钱做兼职,而现在这位,当前最主要的事情便是想方设法让自己更快与身体完全融合,对打工人这种耗费劳动力的设定完全没有兴趣。 青年目送男生离开,看了眼时间,干脆也合上书,起身把那本大部头还了,然后跟着走出图书馆。 之前拒绝同学的借口虽然是假的,但他今天也确实有事。趁着周末,他要去市郊三北区一趟,回“自己”家里打扫一下,然后尽快从学校宿舍搬出来。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住在多人宿舍还是有些不太方便。 通过残存的记忆和手机里的蛛丝马迹,宋元白在附身后很快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比如原主的父母早已过世多年,他在上学以前都与爷爷在乡下老家生活,直到进入高中,才又和爷爷一起搬进市区,爷孙俩找了个租金便宜的小区,一直生活到了现在。 不过就在今年年初,他的爷爷也因病去世了,“宋元白”此人如今可谓是孑然一身,除了几个稍微要好点儿的朋友和邻居,这世上便再没有熟悉原主的血亲家属存在。 而这种几乎无人问津的孤寡状态,对于现在的宋元白来说无疑是正中下怀。 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交,宋元白赶在晚饭之前抵达小区门口,这还是他第一次回“家”,但其实也并没有在路上花费太多时间,很快就凭借记忆顺利摸到了自家公寓楼下的单元门。 三北区属于春海市的老城区之一,附近的店面和楼房都是七八十年代留下的老旧款,很难见到六层以上的高楼大厦,行走其间时,总能令人无端生出一种回到了小时候城乡结合部的年代错乱感。 宋家爷孙俩租住的社区整体面积不大,虽然小区没有门岗,但治安还行,宋元白踏着暮色穿过几个坐在楼下乘凉聊天的老大爷,又在这些街坊邻里慈爱怜惜的注视下拐进单元门,面色坦然的爬上四楼,掏出钥匙打开了401的防盗门。 许是开门的动静实在不小,他刚准备迈步进屋,身后就突兀传来一阵开锁推门的声音。 “咦,是小白啊?”一个活泼跳脱的男声喊道:“好家伙,咱俩可有大半年没见面了。你回来也不给我发个微信,太不够意思了吧!” 宋元白转过头,看见对面403一名戴着眼镜的瘦高男生正从敞开的房门里探出半个身子,看见他后眼睛一亮,笑嘻嘻的说:“这都快天黑了,小白你吃饭没?要不要来我家凑合着吃一点儿?” “啊,不用了。”宋元白在脑中飞快翻阅记忆,眼前的大男孩儿与记忆中那位开朗又嘴碎的竹马“薛海”逐渐重合,他不由露出一个略显腼腆的笑容,朝着对方晃了晃手机:“我一会儿点个外卖就行。叔叔阿姨都在家吧?替我给他们问声好。” 那男生“嗐”了一声,说话间已经从门后钻了出来:“跟我你还客气啥,外卖哪有咱家里饭做得好吃,正好我爸妈也好久没见你了,来呗?” 宋元白礼貌拒绝:“算了吧……” 薛海直接拽住他:“那让我爸妈亲自过来邀请你?” 宋元白微微皱眉,见他实在热情,只好又把门拉上,道:“好吧,那就叨扰了。” 薛海一乐:“哎嘿!还拽什么文,赶紧进屋,洗手吃饭!” 从薛家出来的时候已经快晚上七点了。 薛海被父母赶出来帮宋元白收拾屋子,眼见他们热热闹闹的进了401,留在客厅的薛父忍不住摸了摸下巴,对着薛母小声说:“小宋这孩子,我怎么感觉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唉,确实是跟咱们生分了许多。”薛母叹了口气:“自从他爷爷过世以后,小宋就不常回来住了,也不愿意和咱们这些邻居联系,估计是怕触景生情吧。” “不对,不对。”薛父摇摇头,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我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太对劲儿,但又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且慢,你先让我再琢磨琢磨……” 薛母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琢磨个屁!别给我找借口,赶紧起来洗碗去。” 就在薛父薛母为谁来洗碗这个问题进行深入探讨的时候,宋元白已经和薛海打开了401房间里的所有门窗,等充斥着灰尘味道的空气逐渐开始向外流通之后,两个男生才一人找了一块儿抹布,撸起袖子开始疯狂打扫卫生。 一直忙活了一个多小时,两人瘫在沙发上身心俱疲,薛海在旁边懒洋洋的邀请他去403一起打游戏:“我前段时间刚买了新游戏机,来玩儿吗?来玩儿吧!” 宋元白同样懒洋洋的摆摆手,道了句:“不了,懒得动,想睡觉。”通过这两三个小时的接触,已经让他基本摸清了原主与这位竹马的相处方式。 没有过分的热络,却也比一般朋友要稍微熟稔几分。 薛海啐了他一口:“游戏都打动不了你,懒死你得了。” 说完,他又凑过来,盯着宋元白上下打量:“说起来,你最近是不是变帅了?我才大半年没见你,怎么感觉跟变了个人似的?” 宋元白一点儿也不虚,十分坦然的说:“我暑假去整容了。呵呵,你信吗?” 薛海静默两秒,然后伸手推他:“我信你个鬼!行吧,爱说不说,我回家打游戏去了。” 说着,他抓头四处观望一番,道:“看你这里一副空荡荡的样子,连包薯片都没有,要不兄弟我先接济你点儿?” 宋元白点点头,状似感动道:“谢谢,请多来点儿。” “……”薛海莫名被噎了一下:“啧。” 他忍不住发出感叹:“我刚刚看错了,你不是变帅了,你这分明是越变越狗啦。” 3、第二章 送走这位竹马朋友,宋元白关上门,回首在已经焕然一新的房间里扫视一圈。 此时四下无人,他抬手按了按额角,仿佛一瞬间变得无比疲惫,脸上那原本柔软的表情也渐渐消泯不见。 青年就这么面无表情的扶着脑袋,转身摇摇晃晃迈开脚步,一边哼着首不成调的小曲,一边掏出手机,随意瞥了眼屏幕上的时间。 202x年9月3日,晚间20时25分。 这是地球遭遇那场前所未有的超级火流星雨的第四天,也是他经历宇宙浩劫,穿越虫洞来到这个世界的第92个小时。 四天前的那个午夜,在解除了个人危机之后,宋元白开始根据原主残存的记忆和手机里的各种信息,初步还原对方这几个礼拜大致的活动路线和行为轨迹,随后他发现,原主并不是突发奇想要来一场说走就走的登山旅行,实际上,在当天下午五点半左右,“宋元白”还与人发信息说要赶时间做兼职,借此推掉了一场院里同学组织的联谊派对。 至于对方为什么会在夜半时分跑去那种悬崖峭壁,还一头栽了下去,这其中的缘由实在耐人寻味。 不过,这些都不是宋元白当前需要考虑的问题。 在莫名其妙得到新生之后,他只是简单整理了一下思路,确认自己当前状况不甚理想,然后就非常干脆的收起手机,剥下外套往还在流血的头上随意一裹,又扯住藤蔓两三下爬上崖顶,顺着山间小路徒步下山返回市区,并赶在太阳升起之前,利用手机里留下的杂乱信息,成功摸进原主待了快两年的春海大学学生宿舍。 所幸,曾经的“宋元白”性格颇为内敛,是个具有社交障碍且不讨人喜欢的独行侠,所以哪怕他晚回来了那么几个小时、浑身沾满泥土和树叶、脑袋包得像个鬼鬼祟祟的变态大佬、并且因为宿管锁门而只能爬楼翻窗,与他同寝的三位室友,也并没有因此而对他展露出过多的好奇心——即使他们的寝室位于最高的五楼。 于是,在安顿好自己以后,接下来的几天,宋元白开始静心养伤。 他需要蕴养的可不止头上那点儿浮于表面的伤口。 在更深远的某些领域,鸠占鹊巢的灵魂与抱憾死去的躯壳无法完全兼容。 这使得他即便只是进行最简单的行走坐卧,都能时刻感觉到一种空间与维度互相错位的不真实感,有时灵魂还会不由自主的溢出体外,直让他有种立马就能平地飞升的荒谬错觉。 若是换成平时,在他能力施展的全盛时期,这点儿问题根本无需过分担忧。 但现如今,他的灵魂本就在浩劫中被百般蹂|躏,此时唯一的稳妥方法,竟然就只剩下……暂且遵循原主的意志,代替他继续生活,在此期间,如果能找出原主死亡的真正原因当然更好,这样可以让那抹不甘的灵魂尽早消逝。 也正因为以上诸多缘由,宋元白没有选择直接脱离身体原主的生活轨迹,他按捺住自己内心渐生的厌倦和不耐,勉强接手了原主的人生。 而现在,青年重新歪进沙发里。他仿佛极不喜欢循规蹈矩,坐下后也没个正型,两三下便踢掉脚上的拖鞋,身体向左一倒,又顺势把两条长腿挂在沙发一侧的扶手上,脚尖随着嘴里的小调轻轻摇晃,看起来格外随心所欲。 看不见的灵魂之力,丝丝缕缕自皮肤下方向外溢散,又在眨眼间被收束着朝内里聚拢,然后再溢出,再聚拢。 宋元白简直不胜其烦。 他将微微胀痛的脑袋向后仰,懒散的枕在一堆抱枕上,随后摸出个遥控器顺手按了几下,将电视打开调至晚间新闻频道。 画面里西装革履的主持人正在播报一条快讯: “据外媒报道,nasa于当地时间9月2日公布了数段来自宇宙深处的神秘声波,这些神秘声波出现的时间集中于8月30日23时30分至23时59分,被捕捉到的位置最远距离地球约有15万亿光年,最近的约25光年。有专家认为,此次发现的神秘声波,与8月30日那场全球范围的超级流星雨有一定关联。” “目前,nasa正在尝试破解这些声波,希望能从中解读它们所蕴含的未知秘密。” 主持人翻动稿件,继续道:“另一方面,受“超级流星雨”异常天象影响,自8月30日以来,全球各地的自然灾害与极端天气频发。我国时间今天下午16时24分,q省xx市发生4.3级地震,震源深度9千米,据了解,q省省内多个主要城市均有明显震感,截至目前为止,震中周边500公里内发生3级以上余震共641次……” “……意大利斯特龙博利岛……西班牙拉帕尔马岛、印尼锡纳朋等地……多处海底火山相继喷发……” “……墨西哥近日遭遇罕见大规模冰雹风暴……部分地区冰层厚度甚至超过5英尺……” 宋元白脸上的表情疏懒随意,他放任自己陷入身下那堆柔软的抱枕里,耳边听着主持人字正腔圆的播报声,险些就这么睡了过去。 外面天色已暗,屋子里没有开灯,只有液晶电视屏散发的幽幽冷光铺满了客厅。 躺在沙发上的青年嘴角要翘不翘,眼皮半开半阖,在冰冷的光线下,那双深褐色的瞳仁偶尔流转出铂金色的神秘光泽,令他看上去莫名多了几分亦正亦邪的奇特气质。 无人知晓,宋元白的灵魂正与这具身体进行着更深层次的交锋与融合,而他眼中那丝丝缕缕的金光,其实正是意识体能量外溢的明显表现。 自意识体中扩散而出的能量触须蠢蠢欲动,它们向着外部无限延伸,青年的灵魂核心虽仍在躯壳里沉浮,意识的边缘却已飘出客厅,穿透门板和墙壁,顺着流动的微风,悄无声息扩散到了单元楼外的世界。 此时夜色渐浓,道旁低矮的太阳能路灯散发出微弱光线,老小区里随处可见散步纳凉的大爷大妈,楼后稍远些的小区广场里,还有一群人正伴随热情洋溢的舞曲列队扭着广场舞。 透明的意识体穿枝拂叶,蔓延过一栋又一栋灰扑扑的公寓楼,在小广场旁边的路灯上盘踞许久,饶有兴致的感知着下方那些欢快活泼的情绪波动。 它好奇的“观察”这些普通人,并在她们闲聊唠嗑的时候,静静汲取着那些看似无用的八卦讯息。 401室的客厅里,黑发青年眉头微蹙,他仿佛已经沉沉睡去,但若仔细观察,便能发现那几根搭在沙发边缘处的修长手指,正无意识的上下弹动,似乎也正跟随节奏打着拍子。 直到薛海再次过来敲门,宋元白才重新睁开眼,将瞳孔里的缕缕金光尽数掩藏起来。 薛海拎着塑料袋在门外吆喝:“小白,开门!饲养员过来夜间投食了!” 宋元白:“……” 他大概找到原主这样的独行侠,能和薛海维持这么长时间朋友关系的真实原因了。 薛海这精神小伙,真的是相当热情。 宋元白收敛表情,起身开门谢过了他,两人又在门口絮絮叨叨聊了几句。 薛海看了看他身后黑漆漆的客厅,试探着问:“你这……有点冷清啊。要不然晚上过来跟我一块儿睡?” 宋元白神情散漫的翻了翻手中满满一袋小零食:“不用,我不怕黑,谢谢。” 薛海:“嗐,我这不是怕你触景生情,想起你……”后面的“爷爷”两字险些脱口而出,他猛地咳嗽一声,改口道:“那好吧,反正有什么事你就给我打电话,哥门儿就在对面。” “行。”宋元白将目光转向左侧:“说起来,402那对夫妻今天不在?”在原主记忆中,402的住户很不喜欢邻居们在楼梯间里大声喧哗,按照薛海刚才那大嗓门,402应该早就臭着脸出来说教他们了。 薛海撇撇嘴,得意道:“那二位上个月刚搬走,新邻居住进来还不到一周,我只见过两次。啧,当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说着,他左右看了看,特意凑近了些,一副要与小伙伴分享小秘密的模样:“小白我跟你讲哦,402新搬来的那位跟我一个学校,是紫金学院的风云人物,超级问题学生兼校霸,酷得很呐。唉,我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大老远看到他就要绕道走,没想到如今还跟人家做了邻居,真是世事无常……” 宋元白十分敷衍的回了他几个“哦”“啊”“那还真巧”。 他当然并不关心这些鸡零狗碎的小事,适才也只是随口一问,很快就结束了关于新邻居的话题。 临到告辞之前,薛海忍不住又问他一遍:“那个,小白,你以后是要回来住了吗?以后都不住学校宿舍了?” 宋元白点点头,随便找了个借口:“嗯,室友太吵,住不习惯。” 薛海闻言莫名有些高兴:“那你将来再去学校上课,路上来回赶公交岂不太费时间了。我觉得你最好还是买辆电动车,这样出去打工什么的也比较方便吧?” 这话说得没什么问题。宋元白继续点头:“我会考虑的。” “那行。”薛海一摆手,故作潇洒道:“晚上有事就叫我哦,嘿嘿,先回啦。” 眼见他转身钻进403的防盗门后,宋元白最后瞥了眼左侧静悄悄的402号室,这才抬脚退回玄关,顺势锁好了房门。 4、第三章 然而,就在这天夜里。 云涌风飞,月落星沉。 正是所有人都陷入深眠的时候。 “……吼……” 宋元白倏地睁开眼睛。 青年漆黑的瞳孔中,如丝如缕的灿金光芒熠熠流转,熟睡时不自觉向外溢散的精神体于这一刻尽数缩回躯壳。 他悄无声息的翻了个身,抬手将掌心贴在床铺靠墙那侧的冰冷壁面上,于漆黑的夜色下静静蛰伏,耐心聆听起周围的动静。 这栋公寓属于老式建筑,墙壁的隔音效果不佳,恰逢此时夜深人静,精神体较普通人而言更加强悍的宋元白,便能很轻易听见一些白日里不被留意的声音。 比如窗外草木生长发出的簌响,比如夜行蝙蝠振翅时引动的气流。 再比如云雾之上引而不发的滚滚闷雷。 又或者是墙壁另一侧,那一阵阵含糊不清、深沉急促的低喘和咆哮声。 “呼……呼……” “嗷呜……呼……呼呜……” 宋元白侧身伏在柔软的床铺上,凝神听着那喘息由远及近,间或伴随着桌椅家具被偶然撞击,发出的不轻不重的“咣当”声。 那喘息声太近了,乍听起来,似乎属于一只饥饿了很久的肉食性野兽。 它与宋元白大概只有一墙之隔。 宋元白听了一阵,已能莫名脑补出那不知模样的“野兽”正匍匐在歪斜的桌椅旁,并难耐的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呼着气。 它或许尚存有几分神志,因此所有滚烫咆哮都被压抑在了喉咙深处,但兴许只需要一根导火索,那狰狞野兽便会脱笼而出,怒吼着吞噬掉其所能看见的每一个活物。 他甚至能想象出来,此时那野兽的四肢恐怕正不停的抓挠地面,脑袋向前咚的一声怼在地板上,嘴角上提裂开一条豁口,而后,大量炙热涎水开始顺着锯齿形尖牙的缝隙流淌下来,淅淅沥沥滴落在它身下的地板上,汇聚成一滩散发着奇异腥气的浅浅水洼。 总之,它的姿态想必应该十分狼狈,且非常扭曲。 宋元白转念又想起稍早前薛海同他说过的那些话。 薛海曾特意提起,隔壁402不久前才搬来个大学生,嗯,好像还是一位颇有名气的问题校霸。 所以说啊,那位校霸莫非在家养了什么豺狼虎豹? 宋元白觉得自己还是不够了解这个世界的法度规则,他把原主仅剩的那点儿记忆细细翻了个遍,最终也没能找到“限养区内可以合法饲养烈性猛兽”的相关规定,反倒是违法饲养烈性犬导致野兽伤人的案例多得数不胜数。 他微微一哂,心下对这位未曾谋面的邻居多了几分好奇。 不过别人要养什么宠物,终究同他没有多大关系。 宋元白又默默听了一会儿,确认隔壁始终只有那一道喘息声时断时续,再无第二个生命体存在的痕迹,他便干脆将手收回来,闭上眼重新躺回被窝里,若无其事般再一次枕着那若有似无的喘息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上午,天空飘起小雨。 宋元白早早起床,他撑了把伞,下楼走到小区外面买了早饭,回程时恰好遇见同样被老母亲赶出来买早点的薛同学,两人干脆结伴一起慢悠悠的往回走。 宋元白想起昨晚的情况,便问他:“对了,你知道402那个新住户养了什么宠物吗?” 薛海将一兜子豆浆油条提在左手中,另一只手则举高伞柄:“哈?宠物?” 他莫名其妙道:“没有吧,那家伙可是个暴力狂啊,每天拽得二五八万似的,怎么可能有爱心去养小宠物呢?” ……如果是个暴力狂的话,那其实也可以养一些不需要爱心的“小宠物”的。宋元白习惯性揉按起胀痛的太阳穴,一边在内心默默道。 不过表面上,他只是若有所思的继续问:“所以,咱们的新邻居没在屋子里养动物?那套房子只有他自己在住吗?” “是啊,他都搬进来好几天了,要真有什么猫啊狗啊,咱楼里这些邻居肯定一早就发现了。”薛海用手扶了扶眼镜,故作神秘的道:“说起来,我昨天还没来得及跟你介绍,咱们那位新邻居叫秦焱,是紫金学院体育系的。” “那家伙吧,虽然长得帅,但性格阴晴不定,隔三差五就要跟人打架,而且还搞拉帮结派,在校里校外收了一堆小弟,所以啊,我们学校的学生背地里都管他叫‘小阎(焱)王’。” “……”宋元白没什么表情的吐槽:“这外号真土。” 薛海耸耸肩:“确实有那么一点儿土吧。他本人好像也不喜欢这个称呼,敢当面这么叫的,基本都被他送进校外小诊所了。” 宋元白揉着额角,随口哦了一声。 “嗐,我说这些的意思主要是告诉你,那家伙凶得很,而且是个暴力分子。”薛海转头严肃对他说教:“你以后要是遇见他,记得一定要绕道走,免得哪天小阎王看你不顺眼,也给你发一张诊所挂号单。” 宋元白斜睨他:“……我觉得你被送进医院的概率比我大多了。” 薛海颇为牙疼的啧了一声,竟然无法反驳,于是迅速换了个话题:“对了,我看你脸色不太好的样子,是不是昨晚没睡好?要不今天晚上还是来我家睡吧,跟你说哦,我新买的那个游戏机老好玩儿啦,咱们可以玩儿个通宵……” 宋元白本要拒绝,后来似乎想到什么,便又笑着接受了他的好意:“好啊,正好我也很久没打过游戏了。” 一说到吃喝玩乐这种话题,薛海立刻昂首挺起胸膛,他刚想顺势继续胡侃两句,眼角余光突然瞥到前方迎面而来的某个人影,年轻人张嘴就是一句“卧槽”,小腿肚立马向内打了个弯。 “完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前面那个就是小阎王!”薛海的胸膛瞬间瘪了下去,抬手飞快扯了扯宋元白的胳膊,小声同他传授“经验”:“小阎王虽然脾气不好,但平时是很少搭理我们这种闲杂人等的。咳,咱俩尽量靠边走,一会儿跟他随便打个招呼,然后赶紧跑路就行……” 宋元白:“……你之前碰见他,不会也是这么怂的吧?” 薛海虚弱的咳嗽两声,打着哈哈道:“哎呀,哪儿能啊,我这分明是大丈夫能屈能伸。嘘,他过来了!” 宋元白闻言抬起头。 他只是不经意的向着前方扫了两眼,自身所携的超凡目力便已将那位正缓步走来的“小阎王”,里里外外扫描了个遍。 这位传说中的校霸穿着一身简单的黑t和牛仔裤,手里提着个沉甸甸的运动包,没有打伞,目测身高大概在190上下,虽身形高大,却并不显得魁梧木讷,反而很像某些小说和电影里压轴出场的反派boss,给人一种诡谲森然的浓重压迫感。 正是因为这摄人气势与强烈的存在感,大多数人在乍一看到眼前这位青年后,都会下意识忽略他的五官长相,而在第一时间只感觉到诸如“可怕”“毛骨悚然”“不好接近”或是“危险人物”等等负面标签。 但事实上,秦焱的眼睛大而有神,眉毛很浓,是标准意义上的剑眉星目。他嘴唇紧抿,唇峰的弧度近乎性感,下颚线条犹如刀削,除此之外,他右侧额角被黑发遮掩的地方,隐约可见一道两寸来长、还未长好的暗红色伤疤,观其形状大小,应该是被某种尖锐利器划伤所致。 ……有些像动物的利爪,亦或是致命的兽齿。 仿佛是觉察到了宋元白的目光,秦焱脚步未停,只略微撩起眼皮,蓦地朝这边看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碰撞在一起,并在这一刻有了初步的交集。 秦焱的眼瞳眸色极深,眼白周围布满血丝,乍看仿佛透着一层诡谲怪异的红光,朝他直直看来时,便如一道利箭直入靶心,慑得人心神俱颤,十分想要撤步后退以避其锋芒。 只这一眼,宋元白的全部注意力,便不由自主尽数投注在了眼前这位“小阎王”身上。 周围所有的声音都被拉得很远,一股前所未有的奇怪战栗感,开始慢慢顺着他的背脊向上攀爬,令他下意识想要迈动脚步,或是向前靠得更近,亦或向后离得更远。 宋元白的呼吸骤然一滞,连带着,慢慢放下了那只始终按在额角处的左手。 这还是第一个,自来到此方世界以后,甫一照面就给他留下极深印象的人类。 他不禁心生疑惑:区区一个普通的问题学生,真的能够如此轻易就触动他的警报,并给他带来这样直观且强烈的可怕吸引力吗? ——必然不可能! 宋元白原本懒散的神经顿时支棱起来,眼神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专注与探究。 这时,走在身旁的薛海清了清嗓子,抬手冲着对面殷勤的打起招呼:“哎呀,那什么,秦哥早上好啊!” 因着这一声突兀且小心翼翼的问候,始终彼此直视的两个人终于错开目光。 秦焱面色阴沉的扫了眼薛海,似是懒得回应,他再次迈动长腿,很快便与站在道旁的宋元白和薛海擦肩而过。 这人的身体仿佛裹挟有无穷能量,那种奇诡的气息再次迎面扑来,从宋元白颊侧无比嚣张的冲撞过去,徒留一丝若有似无的焦灼余味。 后者不易察觉的耸了耸鼻翼,感觉自己依稀闻见一股……他思索了一瞬,随即联想到那种子弹划破空气时留下的硝烟味道。 很特别,也很熟悉。 不过,这次不止宋元白,即使感官迟钝如薛海之流,也隐约察觉到那位“小阎王”周身散发的令人极度不安的诡异气势。 薛海:“?!” 即将脱口的寒暄被冻结在嗓子眼里,他张了张嘴,倒抽一口凉气,接着几乎是立刻就抓住了身旁同伴的手臂,扯住宋元白不停朝他使眼色:运气不好,撞上小阎王发怒的时候了。快走,不要触他霉头! 宋元白:“……”不得不说,他这位竹马朋友是真的非常从心了。 5、第四章 他被薛海扯着,边走边微微转头,朝着那位带给他奇怪观感的青年的背影投去最后一眼。 单这一眼,实在看不出对方有什么异样,他便又慢吞吞的收回视线,对着薛海说:“他看起来不像学生。” “嗐,可不是嘛,那就是位爷。”薛海对此简直不能更赞同,他也顺势悄悄向后偷窥,发现秦焱真的走远了,才有胆子继续道:“我听说他平时都不怎么去学校上课,经常和校外的社会人士混在一起,喝酒飙车打架斗殴什么都干。说实话,他刚搬来的时候可把我给吓坏啦。” 说到这里,他又耸了耸肩膀:“不过经过这几天的观察,我感觉咱们小区的治安状况好像跟以前也没什么差别,说不定只是以讹传讹呢?” 宋元白斜睨他:“既然觉得是以讹传讹,那你刚才为什么那么害怕?” “……”薛海脸上顿时显出一丝尴尬之色:“我这纯属条件反射。咳,不过话说回来,你没觉得秦焱的眼神真的有点恐怖吗?果然不愧是小阎王。” “那倒没有。”宋元白笑了笑,随意道:“恰好相反,我觉得他还挺帅的。” “……哼,帅倒是真的帅,要不怎么能招那么多年轻小姑娘喜欢。”薛海不无嫉妒的说:“不过就他那性格,太霸道了,个人作风也有问题,而且身后总是跟着一帮小弟,难怪到现在都没找到正经女朋友。” 宋元白斜睨他:“说不定人家有正经男朋友呢?” “男、男朋友?”仿佛从这句话中联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画面,薛海惊恐的定住脚:“说起来,秦焱身边……确实有很多长得不错的小弟来着……” “……等等,你不要给我灌输一些奇奇怪怪的思想啊啊啊!” 但不等他再就此展开某些更深入的联想,宋元白已经若无其事的换了个话题,他道:“一会儿有空吗?陪我去看看哪里有卖二手电动车的店铺。” 薛海仍然觉得震惊,口中弱弱道:“随,随时有空……” 宋元白遂满意的点点头:“那好,你先回去吃早饭,一个小时后咱俩直接楼下见吧。” 薛海眼睁睁看他从容转进单元楼里,几秒后才堪堪回神,他浑身一激灵,忙不迭跨步跟上去,嘴里还咋咋呼呼:“小白,几个月不见长本事啦,都能跟我开这种惊悚型的玩笑了!我看你肯定是故意的!” 尚在青春期的少年永远活力无限,那一连串聒噪至极的“小白小白小白”“秦焱莫非真是个基佬”“卧槽我好像打开新世界大门了”顺着门洞一路飘上四楼,然后砰的一声,骤然消失在403房间的大门后面。 从这一天起,宋元白不再回去以前的学生宿舍。 他正式住进了原身爷爷留下的这套三北区的小公寓,且为了避免身体与灵魂的排斥加剧,他仍旧需要每日拎着书包上学听课,遵循原身的作息习惯,作为一个普通大学生安静度日。 与此同时,自那日之后,宋元白再没遇见那位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校霸同学,也再没听见过那类似野兽般焦躁难耐的痛苦喘息。 隔壁402静谧得好似从未有人居住,仿佛那一晚的所有异动,都只来自他一个人的梦中经历,并没有真实发生过似的。 只不过,也是自那日之后开始,每天出门上学或下课回家时,宋元白总能在楼道或单元门外频繁看见一些穿着个性、气质独特的年轻人(亦或小混混)凑在一处,神情萎靡的叼着烟头徘徊不去。 这些小青年的行为虽未达到扰民程度,却仍旧让附近居民警惕不已,连平常喜欢扎堆晒太阳的老头老太太们都不爱往楼下坐了。 薛海对此表示:“嗐,那群人啊,肯定都是来找小阎王的。” 宋元白找了个机会,随口询问那位热爱八卦且非常嘴碎的对门好友,果然薛海的话匣子一下就被打开了。 他兴致勃勃的拉着宋元白讲起来:“最近我们学校论坛有很多关于他的帖子,据小阎王的某铁杆小弟爆料,那位已经好几天没在人前出现过了,校内校外都找不到人,这几天的必修课和选修课都是小弟们帮忙签到的呢。” 像是为了营造某种神秘气氛,他鬼鬼祟祟的转头环顾左右,即使知道周围没人,也要刻意压低了声音才继续说:“他的那帮小弟也找不到他了,就好像突然失踪了一样,手机也打不通,学校宿舍和校外公寓都找不到人。有人提议去派出所报警,还有人说应该先去找他们系的辅导员,也不知具体情况究竟怎么样。” “啧啧,反正我们现在已经在猜测他是不是卷入黑|道火拼,或者被什么神秘组织绑票灌药变成小学鸡啦!” “嗯?”宋元白原本还在无聊的刷手机,听到这里不禁抬起头,双目炯炯有神的道:“能让人变成小鸡的药剂吗?真没想到,你们这里竟然还有如此神奇的科技产品?” 薛海嘴角抽了抽,对他的关注点十分不能理解:“……不是,那只是一个漫画梗而已。讲真,小白你是不是没有童年啊??” 宋元白搞清楚真相后,瞬间失去兴趣:“原来不是真的?哦,那没事儿了。” 薛海:“……” 他不死心的问:“难道你就不好奇小阎王究竟怎么了吗?传闻他已经消失快五天了,我往前掐指一算,五天前不就是上周六嘛,咱们那时还在小区里跟他狭路相逢了呢,现在想想,说不定我们就是最后见过他的‘目击证人’呢?!” “……你想多了吧。”宋元白继续低头刷手机:“说不定人家只是出趟远门。既然学校和校外公寓都找过了,你们为什么不去他家人那里再问一问?” “问不了啊。”薛海挠了挠头:“小阎王貌似是单亲家庭,没人见过他父亲,而且听说他妈好像早几年前就去世了。” 宋元白:“哦。” 薛海激动的又凑了过来,道:“你说秦焱要是真的失踪了,会不会有警察叔叔来找咱们做笔录?嗨呀,我长这么大还没进过警察局呢,不知为啥还有点儿小激动!” 宋元白略带嫌弃的看了他一眼。 但这显然并不影响薛海的高昂兴致。 通过这几天的重新接触,薛海对这位已大半年没见的朋友仿佛又有了新的认识,他一点儿也没觉得宋元白与从前相比,那些略显不同的言行举止有什么怪异之处,反而认为这肯定是对方正在从爷爷去世的阴影中主动走出来,是在越变越好,所以连带着性格都比原来跳脱了许多。 这绝对是好事啊! 呃,当然,就是那张嘴好像也变毒了不少。 就比如现在,宋元白头也不抬,语气平淡的无情打散他的幻想:“才几个菜就把你喝成这样?时间不早了,没什么事就回家洗洗睡吧。” 薛海瘫在401客厅的沙发上,今天他爸妈晚上出门有事,两个大男生干脆凑在一起,点了几个外卖解决了晚饭问题。 薛海闻言望向对面电视里正在播放的节目画面,发现新闻联播刚好播完,不由道:“嗨呀,这才哪儿到哪儿,美好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嘛!”说着他也掏出手机:“来来来,打两局王者不?” 宋元白看了他一眼,然后冷漠拒绝道:“不打。” 薛海:“啊?” 宋元白揉了揉额头,道:“精力不济,我要去睡觉了。” 薛海说得没错,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而每个静谧无人的夜晚,都是他静心蕴养自己虚弱的精神体的大好时间。 翌日,不知是不是姓薛的乌鸦嘴功力终于突破极限,由量变转为质变,宋元白晃到学校,刚上完第一堂大课,正准备随着人潮更换教室时,突然接到了一通来自春海市公安局的电话。 “……找我过去询问案情?”他微微皱眉,心里将薛海狠狠唾弃一遍,再开口时,语气中已然刻意带上了一丝属于少年人的紧张和局促:“啊,那个,我最近一直都在春大上课,并没有去过别的地方,也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啊!” 电话另一头的女声温和安抚道:“具体情况还需要您到公安局来当面详谈。别紧张,我们只是例行询问,您有可能是某起刑侦案件的间接或直接目击证人。” 宋元白:“……”嗯? 他不由想起几天前的那段对话。 难不成确实和那“小阎王”的失踪有关,还真被薛海给说中了? 这念头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宋元白唔了一声,无奈道:“好吧,那等我放学以后再……” “抱歉,是这样的,因为这次的案情比较特殊,询问工作需要尽快展开,所以我和同事已经赶来春海大学接你,现在就在你的教室门口。” “另外,我们刚才也和你的年级辅导员说明了大致情况,他表示会帮你向今天的课堂教授请假,所以你不用担心会影响正常签到。” 此时这间阶梯教室里的学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宋元白闻言转头看向门口,发现外面果然有一男一女在向内张望,两人看起来同样很年轻,且都穿着便装,见他望过来立刻招了招手,耳边听筒里的女声同时响起:“对对,就是我们。宋同学,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这话说得,怎么跟要逮捕犯人似的。宋元白嘴角抽了抽,面上仍然露出几分局促,他道:“稍等,我收拾一下东西。” 6、第五章 一直到跟着两人走出校门,坐上路边一辆看似不起眼的黑色suv里,那位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大眼女生才从副驾扭过头来,微笑着向坐在后排的宋元白出示证件,一边道:“你好,我叫席蕾,开车的这位是丁昊,我们隶属于春海市刑警大队,这是我的警察证。” 宋元白乖乖坐好,目光在那张证件上一晃而过,张了张嘴:“警、警察姐姐好。” 席蕾冲他摆摆手,笑眯眯的说:“别紧张,真的只是例行询问,不会花费你太多时间的。” 宋元白便顺着她的话道:“请问,是什么案子呢?” 席蕾不答,只摇了摇头,又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这里不是谈正事的地方,你先休息一下,我们回局里再聊。” 宋元白安静下来,便也不再多言。 他转头去看窗外风景,脸上还是那副略显忐忑的局促表情,脑中却在飞速思索,同时一心二用默默记录着车辆的行进路线。 之前这位席警官曾提及过,他所涉及的是一起刑侦案件。 宋元白第一反应就是薛海口中那件“秦焱失踪”的案子,随后他心念电转,又突兀的想起自己初来乍到那一天,独自一人躺在悬崖峭壁上看星星看月亮,仿佛也是非常可疑的。 除了山里那回,他没在原主遗留的记忆碎片中发现其他有用的信息。 宋元白有些头疼的摩挲着手指,心想:我才来这地方几天时间,怎么总能碰上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真是麻烦一件跟着一件。 不过,不管他心中作何感想,黑色suv仍旧随着车流在春海市区的主干道上平稳前行。 约莫开了四十多分钟后,丁昊向左打转向盘,将车缓缓开入市公安局的内部停车场里。 席蕾:“到了,下车吧。” 宋元白这才解开安全带,提着书包下车,跟上两人走向停车场后排的某栋灰白色建筑。 “走这里。”席蕾领着他穿过一条不算长的露天走廊,三人顺着花坛溜溜达达,最后在一扇深灰色小门前停下,随即她掏出通行证,在门边的感应器上轻轻一刷。 嘀的一声,小门向外弹开一道缝隙。 宋元白看了看四周,感觉他们跟做贼似的,不由问:“这是……后门吗?” 席蕾点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想:“这里平时不对外开放,是一条特殊通道,我们从这里走比较节省时间,还能避开许多不必要的接触——我猜你可能不怎么喜欢在警局里被太多人围观。” 宋元白诚恳道:“确实。谢谢席警官。” 席蕾:“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席姐就行。” 小门后面藏着两部电梯,三人直接进入左手边那部,席蕾刷卡按下电梯键,同时对着好奇张望的宋元白示意道:“我们去四楼。到了先签个保密协议,然后我带你去见我们副队长,这次由他负责对你的询问工作。” 一番辗转后,宋元白总算进入正题,被人领进了四楼走廊尽头的某间询问室里。 席蕾和丁昊在门外止步,宋元白自觉坐进房间正中央摆放的唯一一张询问桌前,他不时调整一下坐姿,一边动作自然的抬眼,将这间询问室的室内摆设大致扫了一遍。 没有尖锐边角的桌椅板凳,信息显示屏,回放电视机,取证摄像机,全向拾音器。 在他左侧墙壁上还装着一面灰蒙蒙的镜子,宋元白只瞥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他能感觉到,在镜子另一侧正有两道审视的视线笔直投注在自己身上。 没等多久,询问室的大门被再次推开。 两名身着制服的男人大步走进来,径自来到询问桌后坐下,并礼貌的向着宋元白出示询问工作的各种证明文件。 桌子左手边的警官戴着一副银边眼镜,大概二十五六岁,看起来似乎有些睡眠不足,眼袋处的黑眼圈十分明显,他坐下后也不说话,直接翻开笔记本握着钢笔埋头书写起来。右边那位则显得成熟许多,且相貌着实英俊不凡,望过来的眼神冷静温和,给人一种十分可靠、且值得信任的安全感。 不用对方招呼,宋元白已经主动坐直身体,张口就来:“警察同志好。” “你好,宋同学。”英俊的刑侦警官冲他点点头:“我姓谢,叫谢泽洋,在接下来的询问过程中,你可以称呼我谢警官。”说完,他又指了指旁边的同事:“这位是陆警官,陆洁杰。他是本次询问工作的记录员。” 简单的自我介绍过后,谢警官很快进入正题。 他在面前的平板电脑上操作一番,然后调出两张照片,投映在显示屏上:“宋同学,这两个人你认识吗?” 宋元白低头去看,发现屏幕中出现了一个长得贼眉鼠眼的平头中年人,隔了一分钟左右,画面跳转至第二张照片,这回是个表情木讷、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男性。 宋元白压低眉眼做思考状,实则迅速在脑内翻阅散乱的记忆碎片,并很快得到了一部分较为有效的信息画面。 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可以确认,这次的突发事件与那位新邻居无关,但与原身有不小的关联。 整理这些画面所花费的时间只在瞬息之间,六七秒后,他果断点了点头,道:“认识,但不是很熟。” “是这样,因为家庭和经济上的原因,我经常在课余时间出去找兼职赚钱,算是半工半读吧。”宋元白慢吞吞的开口,仿佛是在往前回忆,视线在两张照片之间来回滑动:“就在上个月月初,我经人介绍,在市中心区的‘vista’酒吧找了份临时服务生的工作。唔,这两个人正好都是那家酒吧的员工。” “第一张照片上的应该是酒吧保安,具体名字我不知道,同事都管他叫老鹏,听说人品不太行,总和地痞混混互有来往,在‘vista’工作好几年了,好像是和老板有点儿亲戚关系。” “第二张……看着好像是服务生黄韦,他跟我一样都是临时工,是暑假出来找兼职的学生,在酒吧工作的时间不算长,大概……唔,大概也就两个月左右吧。” 话毕,他抬头望向谢警官:“请问,他们有什么问题吗?” 谢泽洋静静听他说完,先是简单回复了一下他的疑问:“我们昨天接到群众报案,鹏鸿辉——也就是你口中的老鹏,还有这位服务生黄韦,目前全都下落不明,已经失踪超过一周时间了。” 宋元白握紧扶手,惊讶的张开嘴:“啊?” 谢泽洋体贴的为他留出少许冷静时间,片刻后,又继续问:“那么,在找到这份兼职以后,你是否每天都会去‘vista’酒吧上班?” 宋元白摇摇头:“不,我只在每周一三五下午过去,然后工作到凌晨或者第二天早上,至于其他时间,我还有别的兼职工作需要完成。” “那还真是辛苦。”谢泽洋感叹一句,又道:“你最后一次去酒吧上班是什么时候?” 宋元白如实回答道:“上个礼拜一。” “上周一,也就是8月30日?”谢泽洋盯着他的眼睛,追问道:“之后再没去过了?是有什么原因吗?” 宋元白于是十分局促的朝他笑了一下,说:“因为九月份我们学校就开学了,酒吧的工作时间和我的学习时间有一定冲突,所以我只能从那里辞职,准备过段时间再重新找份合适的兼职。” 这理由倒也合理,谢泽洋没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结,继续下一个问题:“在辞掉这份工作以后,你有和酒吧的同事或者顾客,私下里再联系过吗?” 宋元白答道:“那间酒吧有两个工作群,辞职的时候我就直接全退了,没有再和那边的同事有过交集。” 谢泽洋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等下,你在那里工作了一个月,临走时竟然没有一个同事关心吗?” “……”宋元白垂下头,不自觉的摸了摸手指,抿着唇道:“因为我……其实不太擅长和人交流。在‘vista’上班的时候,我和同事聊天也总会遭遇冷场,所以跟他们的关系都很一般。” 谢泽洋打量了他一阵,同时在电脑上调出关于这位大学生的个人档案,当看见资料上明确标注的“性格内向”后,他心底存留的那丝疑虑才略微有所松动。 于是,他再度开口询问:“那么,在8月30日那天,你在‘vista’酒吧有见到过照片上的这两个人吧?” 宋元白这次回答得很快:“见过。” 谢泽洋:“具体说一下吧,比如这两个人当时的情绪和状态怎么样,有没有异常,他们都接触过哪些人,还有,你最后一次见到他们是在什么时间。” “这个……”宋元白往椅子里坐了坐,局促的说:“不好意思谢警官,毕竟已经过去了一个多礼拜,我对当时的情况,可能有些记不太清楚……” 谢泽洋鼓励道:“没关系,你慢慢想,可以从你自己当天的行程里往后推,能记起多少,就跟我们叙述多少。” 宋元白这次沉默着思考了将近五分钟时间。 “8月30日那天,因为我之前同辅导员申请过暑期留校住宿,所以上午一直都在学校,没有出去过。”他用力回忆了一下原主那些模糊的记忆,稍稍停顿片刻,复又接着说:“‘vista’在白天一般没什么生意,开门时间是下午五点半,但真正的营业时间,是从晚上十点开始的。” 他将自己当天的行程含糊略过,语气十分自然,口中道:“我从学校赶到‘vista’的时间,大概是五点左右,那时酒吧里的员工不多,只有三四个人,其中就有黄韦,他当时一直在后门那边帮忙卸货。” 谢泽洋:“那老鹏呢?” 宋元白摇摇头:“不知道,我当时没留意他。不过在六点半左右时,我有看见老鹏从酒吧二楼往下走,那时候正好是晚饭时间,酒吧员工会分批次去一楼的休息区吃工作餐,老鹏和黄韦当时都在。” 7、第六章 说到这里时,他突然啊了一声,道:“对了,就是吃晚饭那时候,老鹏中途叫了黄韦和另一个服务生出去,三个人不知在聊什么事情,过了很久才回来。” 谢泽洋等他说完,接着问:“另一个服务生的名字叫什么?” 宋元白:“孙骥,也是个老员工。” 谢泽洋脸上带着一丝了然神色,他操控着电脑,在公共显示屏上投映出一张属于孙骥的照片来让宋元白仔细确认,同时微微转动脸庞,状似不经意的看了眼墙上那面镜子。 镜子另一侧的隔壁房间里,某位翘着二郎腿、正低头翻阅一沓照片的中年大叔仿佛心有灵犀,在同一时刻抬头望了过去,隔着单向镜与谢泽洋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那长相颇帅,下巴上留着一撮小胡渣的男人啧了一声,道:“孙骥……我记得昨天下午他来做过笔录,当时他有提过这件事吗?” 坐在他旁边的席蕾翻了翻满桌的资料,低声说:“有,孙骥当时说,鹏鸿辉在晚饭时间让他和黄韦出去买烟,买完回来他就在门口把东西交给了对方,期间没有发生其他事。在这之后,他就一直在一楼水吧台周围活动,最后一次看见黄韦是在晚上十点左右,至于鹏鸿辉,他说那天整晚都没碰见过。” 中年帅大叔、同时也是刑侦队队长裴煊,一边听一边伸手接过她递来的文件,低头扫了两眼:“出去买烟,一个人足够了,何必非要两人一起去?” 席蕾:“丁昊今天特地去询问了酒吧附近的烟酒超市,超市老板说那天下午黄韦和孙骥确实进去买过两条香烟,并且除了烟,他们还买了一堆泡面和生活用品。另外,因为两个男人结伴买卫生巾实在非常奇怪,所以超市老板对这件事记忆犹新。” 裴煊眯起眼,用两根手指捏住那张属于孙骥的个人资料,甩着手腕轻轻抖动纸张:“嘶……有点奇怪啊。” 他自语般的道:“咱们目前询问的证人里,除了宋元白和黄韦,竟然只有一个经理在30号晚上看见过鹏鸿辉,你说这合理吗?” 席蕾:“所有酒吧员工的笔录里都提及过,鹏鸿辉喜欢偷奸耍滑,经常在工作时间躲在休息室里摸鱼偷懒。” 但随即,她话锋一转:“这本来应该十分合理,但那家酒吧的所有监控设备,竟然如此‘恰逢其时’的在大半年前全部故障报修,且到现在都还没修好,确实十分可疑。” 裴煊吹了声口哨:“‘vista’的老板是什么来历,查清楚了吗?” 席蕾刚要说些什么,两人放在桌上的手机几乎同时响了起来。 她看了眼旁边一心二用听着证人录音的顶头上司,干脆将自己被埋在一堆档案下面的手机翻出来,默默看了眼上面的短信讯息。 几秒后,席蕾吐出一口气,随即猛地抬起头,道:“队长,鉴定科的尸检报告出来了。” “在天斧山三叠洞附近发现的男性干尸,提取出的dna样本,确实与数据库中鹏鸿辉的信息互相吻合。”她的目光慢慢投注在桌上散乱摆放的那些刑侦照片上,一边道:“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了,死者就是消失了半个月的鹏鸿辉。” 裴煊倏然眼神一厉,他飞快捞过自己的手机,划开锁屏迅速查看起来。 两人一时间都没再说话,唯有桌上的播放设备,还在兢兢业业同步传递着隔壁房间的对话。 谢泽洋:“晚饭之后呢?你还和他们有过接触吗?” 宋元白:“我和黄韦的工作分区离得很远,后来只偶尔瞥见过他几次,至于老鹏,他的主要工作是维护酒吧二楼秩序,我在一楼工作,我们没有其他交集。另外,我30号晚上刚好临时有事,所以在十一点之前就下班了。” 毕竟他在悬崖上睁眼的时间都已经是午夜23:40了,所以十一点之前下班离开,应该能和酒吧里其他员工的证词对上。 谢泽洋:“下班后你去了哪里?” 宋元白坦然答道:“因为心情不好,我在外面徒步走了很久,没注意过方向,最后直接回了学校的学生宿舍。” 谢泽洋看他一眼:“心情不好?” 宋元白抿起嘴唇:“……想到了爸妈和爷爷。” 这之后,谢泽洋又来来回回询问了不少细节上的问题。 在谈话停歇的某个间隙,谢警官冷不丁道:“这两个月内,你有去过天斧山吗?” 宋元白眨了下眼,不动声色的说:“您是说北郊的天斧山风景区吗?没有,我最近一直在忙着打工和学业的事,已经很久没去外面旅游了。” 天斧山——那里正巧就是原身坠崖,同时也是宋元白死而复生的地方。 谢泽洋脸上没什么变化,只道:“好的,我明白了。” 原本被放在桌面上的手机蓦地震动了一下。 谢泽洋朝那边看了一眼,顿时眸光微变,他抬头冲对面青年道:“好了,今天的询问工作就先进行到这里,十分感谢你的配合。如果案件后续还有其他问题,我们可能会再次邀请你过来协助调查。” “另外,这两天要是有酒吧那边的人联系你,希望你能第一时间通知我们。”说着,他随手抽出一张白纸,在上面写下一串电话号码:“这是陆警官的手机号,他平时24小时都在线,如果有需要,你可以随时打电话找他求助。” 陆警官:“……” 陆洁杰缓缓合上笔帽,慢吞吞的说:“没错,你可以随时打我电话……嗯,发信息也行,聊天也可以……” 宋元白闻言,表情古怪的瞅了他一眼。 谢泽洋冲宋元白摆摆手,很直白的向他解释:“陆警官有点儿社交恐惧症,最近一直在努力改善情况,所以我们才把连线普通证人的工作交给了他。如果你对此十分介意,我也可以重新为你更换一位接线员。” “呃,不用了,我能理解的这个。咳,其实我也有社交恐惧症来着。”虚假的社恐患者宋同学起身接过谢泽洋递来的那张纸,随手折了几下后塞进口袋里,又道:“谢警官,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现在可以离开了吗?” “恐怕还要再稍等一会儿。”谢泽洋笑了笑,指着陆洁杰面前的那几页笔录:“陆警官需要同你再核对一遍笔录内容,等确认无误后,你就可以离开了。” 说着,他站起身:“抱歉,队里还有急事,我得出去一趟。十分钟后我会让丁昊过来,他会送你回去的。” 宋元白余光扫了眼墙壁上的镜子,口中道:“不用麻烦了,让丁警官把我带到门口就行,我可以自己回去。” “倒也不算麻烦。”谢泽洋拍了拍陆警官的肩膀,示意他可以准备开始,末了才说:“丁警官正好需要出个外勤,让他顺路带你一程,放心,开的不是警车。” 宋元白:“……好吧,谢谢了。” 送走这位英俊的谢警官,两个社交恐惧症患者(当然,其中一个是虚假的)面面相觑,陆洁杰不停地伸手抬自己的眼镜架,努力开口道:“那,我们开始吧?你坐过来一点……” 宋元白:“啊,好、好的。” 另一个房间内,裴煊抬手关掉了播音设备。 谢泽洋推门进来,走过去搬了张椅子坐在裴煊旁边,对他晃了晃手机:“都看过鉴定科的尸检报告了?” 裴煊:“嗯哼。” 谢泽洋:“说说有什么想法?” 裴煊向后倚在靠背椅上,一边把玩着手里的照片,随口道:“我感觉他们通篇都在放屁,又感觉这屁放得似乎有些道理。” 谢泽洋:“……” 谢泽洋:“说人话。” 裴煊无趣的撇撇嘴:“嫌犯作案手法惊人,过程匪夷所思。很多地方我还没想明白。” 说着,他歪头对另一边正整理资料的席蕾抬了抬下巴,后者心领神会,照着手机上的文件读起来:“尸检报告中写明,被害人后脑处有一条十三厘米长的创口,创口下方颅骨轻微碎裂,大脑丢失,同时身体里的所有血液被抽干,腹中内脏全部丢失,主要致死原因尚不明确。” “经鉴定,被害人的死亡时间,初步认定为20xx年8月30日晚10点到12点之间。” 裴煊啧了一声:“我真的十分想知道,究竟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在颅骨轻微碎裂的情况下,将被害人的脑子一点儿不剩的完整挖出来。” “哦,还有内脏,鉴定报告上只写了死者后脑勺上有一处明显创口,所以凶手是怎么隔着万水千山,把死者的内脏全部掏空的?” 席蕾放下手机,积极发表意见:“也许是借助了某些化学药品。” 裴煊翻转照片:“尸检报告上可写得清清楚楚,尸体内部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化学物质遗留。” 谢泽洋思考半晌,道:“致死原因有没有可能是某种小型食肉动物或寄生虫?”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但尸检结果同样没有发现类似动物毛发的物件。”裴煊吹了声口哨,若有所思道:“事发当天,天斧山景区已经闭园一周,对外发布的闭园原因是景区升级改造,所以普通游客应该无法借助正常通道进入森林公园。” “再者,景区南北两个出入口的监控录像,都没有拍到鹏鸿辉或者其他陌生人的影像,那么,对方极有可能是找了条未开放的隐蔽山道,借此避开摄像头和巡山护林员。” “所以,那家伙到底为什么要在闭园期间往山里跑呢?在他身边是否还有同行者?比如黄韦,又或者其他人?”他用食中二指轻轻敲击下巴,道:“唔,看来还是得让悦东和白萱再去森林公园管理处走一趟,查查那边私下里是否有什么小动作。” 他说话时,谢泽洋转头看向面前的单向镜,对面房间里的宋元白和陆洁杰已经核对完笔录,这会儿正互相扫码加微信,两个社恐患者不尴不尬的试探着开始交流起来。 谢泽洋心中再次升起某种微妙的违和感。 他轻声道:“这个宋元白身上还有许多疑点。” 8、第七章 裴煊将手中那张摄于案发现场的刑侦照片扔回到桌上,顺口说:“不止是他,‘vista’酒吧的老板和那几个老员工,甚至于天斧山景区管理处的某些工作人员,他们身上都有疑点。” “但仅凭直觉,并不能判定他们就是犯罪嫌疑人。而且,比起他们,失踪的黄韦作案嫌疑更大。” 说完后,他又摊开手,补充道:“当然,以上这些观点的前提是鹏鸿辉真的死于谋杀。” “我知道。”谢泽洋看着隔壁房门被再次推开,同事丁昊走进去邀请那位面庞青涩的大学生一同离开,他轻呼出一口气,说:“但我总有一种预感,那个黄韦,或许已经遭遇不测了。” 裴煊摸着下巴,干脆也和他一起旁观对面剩下的陆洁杰:“所以啊,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尽快搜寻到黄韦的下落,并查明死者鹏鸿辉真正的死亡原因。” 席蕾这时抬了抬手,向两位正副队长汇报:“队长,喻呈不是从昨天起就一直在黄韦父亲那边蹲点儿嘛,他刚刚发来信息,说黄国天叫了两个朋友,又结伴溜达出去喝酒了。” 谢泽洋皱起眉,低声道:“儿子都失踪了,他还有心情跑去喝酒。” 裴煊耸耸肩,嘲道:“要不是沉迷打牌抽烟酗酒家暴,他老婆也不至于甩了他还卷铺盖跑路……” 谢泽洋忍不住咳嗽一声,提醒他:“咳,队长,谨言慎行。” 裴煊于是朝他咧嘴一笑,痞兮兮的继续说:“行吧。反正你看他那混不吝的模样,晃了半个月才发现自己亲儿子失踪了,唔,倒也说得过去。” “不过,这家伙也有重大嫌疑,让喻呈继续盯紧他。” 末了,他又问:“黄韦他母亲呢?有消息了吗?” 席蕾在旁边道:“还在找,暂时还没得到有用的信息。” 谢泽洋还有些不死心:“那宋元白那边怎么办。就这么放着不管吗?” 裴煊摇摇头,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扣:“他不是主要嫌疑人,再等等。” 且不提刑警队这边对天斧山干尸案的种种猜想,刚从警局离开的宋元白,此时已经搭上丁昊的顺风车,经过近半小时的路程,直接被对方送回了三北区的小区门口。 “反正已经替你向学校请过假了,就干脆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吧。”丁昊冲他比了个“回见”的手势,然后一脚油门,迅速自宋元白的视线中消失不见了。 宋元白静静站在路旁看了一阵,片刻后才转过身,提着书包走进小区。 关于今天发生的这起突发事件,他在面对多位刑侦警察的询问时,并未完全按照原主的性格给予相应的反馈,并且在气质方面,也与原主有着明显的变化。 但一直到笔录结束,似乎都并未引起任何人的过分怀疑。 ——当然,轻度怀疑应该还是有的,不过只要应对得当,应该也不成问题。 而这也说明,他对这具躯壳的掌控程度,较前些天已经有了显著提升,这无疑算是一堆坏消息中最令他欣慰的好消息了。 只是,那位失踪的老鹏和黄韦,仍然令宋元白心生警觉。 “那位谢警官为什么要特意提到天斧山呢?”宋元白顺着马路沿子慢慢踱步,一边自言自语着说:“难道老鹏和黄韦的失踪,还与天斧山有关系?他们与‘我’的死亡有关吗?还是说,谢警官已经发现‘我’曾经去过天斧山了?” “唔,没有完整的原主记忆,实在是有些麻烦。”青年脸上的表情格外冷淡,他习惯性的揉按太阳穴,喃喃道:“我讨厌这种无法掌握主动权的感觉,真是……难受至极。” 此时宋元白已经走到了公寓楼下,他心中思绪纷杂,拐进单元门后也没留神看路,抬脚就开始往上爬楼梯。 直到进入了三层楼梯的转角处,那股似曾相识的灼热气息再度袭来,宋元白终于恍然回神,惊觉自己险些就要与人撞个满怀。 但也就是在之后那短短一两秒钟的反应时间里,他突然心念一动,原本想要做出闪避动作的右腿干脆顺着势头向前迈出,身体就这么直直朝着正在下楼的某人撞了过去—— 砰! “唔!”宋元白闷哼一声,身体摇摇欲坠。 他立刻伸出手,毫不犹豫抓住对方的小臂以保持平衡,并瞬间感觉到前方那人衣服下的肌肉蓦地绷紧,似有杀气从中隐隐透出,又勉力克制着收了回去。 下楼那人身量极高,宋元白的脑门正好磕在对方坚硬的下巴上,两人同时感到一阵晕眩,好险没各自脱口骂出几句脏话来。 过了好半天,秦焱捂住隐隐作痛的下巴,垂下头,眼神不善、且分外凶狠的看向抓着自己左臂的那只手。 “喂。”他不耐的道:“松手,起开。” 宋元白不为所动。 他将脸压低,眼中有金光一闪而逝,右手五根指头隔着一层轻薄布料,稳稳贴附在对方肌肉坚实的手臂上。 回忆起初次见到这人时的奇怪感受,宋元白实在止不住想要一探究竟的好奇心。 于是,如丝如缕的精神力,已然自其指腹下方悄悄溢出,试探着攀上了男人敞开的袖口。 就在这时,秦焱突然耸着鼻子在空气中闻了几下,然后开始抽风一般的疯狂打喷嚏,他整个身体跟着朝前倾倒,如山般直接压在了宋元白身上。 宋元白:“……” 宋元白:“?” 原本紧握在手中的小臂从他指间滑了出去,秦焱微微弯下腰,两只手按住他的肩膀和后背,把人牢牢固定在身前,一边着了魔似的,在他肩膀与耳垂周围不停嗅闻起来。 炽热的吐息就这么被喷入耳道,宋元白猝不及防,身体一僵,那些溢散而出的精神体触须仿若惊弓之鸟,瞬间整齐划一的原路返回缩进了体内。 秦焱嗅闻的动作顿了顿,仿佛一下失去了目标。 他趴在青年肩膀上,双眼迷茫,转着脑袋四下寻找。 片刻后,他拧紧眉头,喃喃道:“……奇怪,怎么不见了?” 宋元白扭着脖子将头努力朝右偏,尽可能的让自己离那股热源更远一些,一边压抑住渐渐腾起的恼怒情绪:“你在说什么?还有,可以先放开我吗?” 秦焱不答,又凑到他脖颈旁使劲儿闻了两下,随后,仿佛是对这结果不太满意,他张开嘴,蓦地一口咬在青年的颈动脉上。 这一下堪称又快又狠,直接在宋元白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圈痕迹极深、也极明显的牙印。 “!” 宋元白的眼神骤然起了变化。 以怠惰散漫构建而成的面具被他自己捏了个粉碎,宋元白的目光越来越凉,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他慢慢转过脸,右手闪电般探向秦焱后颈。 啪! 身前的男人虽还埋着头,左手却好似有着独立的自我意识,在宋元白五指杀到的前一刻向上抬起,两人手腕与小臂实打实撞在一起,骨骼相抵,发出一阵令人肉痛的闷响。 宋元白直接用另一只手按住对方的胸膛,随即陡然发力将人一把推开,但他显然尤不解恨,干脆旋身抬腿,照着秦焱的脖子就是一记高位侧踢! 秦焱这次反应稍稍慢了半拍。 他被迫松开口,喉间发出一阵焦躁的呜噜声,随后干脆顺着宋元白推搡的力道侧移一步。与此同时,男人抬起双臂护住头脸,硬生生接下了对方这泄愤似的一击。 紧接着,秦焱两手一错,右掌倏忽间已经抓住了那只近在眼前的柔韧脚踝,他手下毫不停顿,动作流畅的握着青年那截小腿,将其抬高并向后拉拽,硬是要让宋元白重新受制于自己掌下。 宋元白冷哼一声,就势一跃而起。 他在空中拧腰横向翻转,腾空换腿朝着秦焱的面部踢去,迫使对方不得不放手后撤。 这还没完。 腾起的身体如猫般灵巧的落在地上,宋元白屈膝蹬地,然后快速向前滑行一步,同时他单手握拳,拳峰照着秦焱腰腹部位狠狠捣了过去! 这一拳结结实实捶在了皮肉里,秦焱被打得弯下腰,闷哼一声,眼神有一瞬间的清明,但转瞬就又被剧痛带起的怒火压了下去。 他二话不说,也提起拳头冲着对方招呼了过去。 两人你来我往,势均力敌,后来竟就这么在狭窄的楼梯间里越打越凶猛,每一招都不留情面。 直到楼上不知哪家住户开门时发出“咣当”一声响,宋元白和秦焱才猛地停下动作,目光同时向上飘去。 他俩靠墙紧紧贴在一起,彼此都拧着对方的脖子。 待听见楼上开始有脚步声渐渐向下,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随即颇有默契的同时松手,各自都卸了力道。 宋元白后退一步,稍稍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摆,什么话都没说,直接转身抬脚上楼梯。 再上一层就是401,他掏出钥匙开锁推门,楼上下来那人正巧也在这时从楼梯转角平台拐到了第四层。 身后一只大手突然按在他肩上,宋元白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从后面跟上来的秦焱推着一起进了401。 宋元白:“……” 下一秒,防盗门就被对方砰的一声关上了。 9、第八章 一直到外面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宋元白才一巴掌打掉肩上那只手,转身斜睨还靠在门板上的某位高大青年。 “你进来干嘛?”他不客气的上下打量对方:“难道还准备跟我再打上一架?” 秦焱此时已经完全清醒了。 他站直身体,闻言抬手扒了扒头发:“进来躲一下而已。我讨厌被人围观。” 宋元白双手抱臂,目光自他布满血丝的眼眸一晃而过,并最终定格在对方鬓边那道暗色疤痕上,道:“请问,咱俩之前是有什么过节吗?” “我哪知道,我又不认识你。”秦焱被他看得又开始焦躁起来,他半侧过身,将手搭在门把上,看架势仿佛是要开门走人,口中不耐烦的道:“今天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我走了。” 宋元白呵了一声,伸手按住脖子上已经开始发青发紫的齿痕,嗤道:“无缘无故咬我一口,还让我当无事发生?我看你是有什么大病吧。” 秦焱开门的动作一顿,回过头来,十分暴躁的回怼他:“你特么才有病。” 宋元白:“我猜你不止有病,得的还是狂犬病。” 却不知这句话正好踩在了秦焱的痛处,他的眼神瞬间又变得凶狠起来,周身气势陡然暴涨,衬得他整个人就像从哪部犯罪片里跑出来的、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似的。 秦焱眸光阴沉,长腿一跨,瞬间来到宋元白身前,表情仿佛要吃人一般:“你说什么?你骂我是狗?” 宋元白掀起眼皮看他,道:“你难道不是?” 秦焱:“艹!”他的拳头又硬了! 宋元白继续刺激他:“慢来。这里是我家,打坏东西的话请按十倍价格赔偿我,谢谢。” 秦焱瞪着他,嘴边露出一抹狞笑,然后伸手往旁边狠狠一捶,砰的一声将鞋柜柜门捶出一个大洞。 宋元白:“……” 秦焱冲他龇出两颗虎牙,一边将捅入柜门、且还毫发无伤的拳头收回来,举至唇边轻轻吹掉上面的碎木屑:“多少钱?我赔。” 秦焱:“呵,不就是赔钱吗。反正我也爽了。” 宋元白:“…………” 这回不止秦焱,就连宋元白的拳头也硬了。 于是,两人顺理成章的又打了一架。 当天下午,上完课匆匆赶回家的薛海刚爬上四楼,就被401敞开的防盗门上那枚深深凹陷进去的脚印震慑在了当场。 他情不自禁嘶了一声,也不忙着回家了,干脆凑上前蹲下仔细观察,又用手指上下丈量着比划了几下。 量完后,薛海啧啧有声道:“这么大!44码的?” “你在干嘛?” 薛海忙把手放下,站起身回头打了个哈哈:“哎呀,小白你家大门上怎么有个——卧槽,小白你家这是什么情况?这是进小偷还是被人砸了?!” 薛海透过宋元白的肩头,正好看见他身后的客厅里一片狼藉,满地都是碎裂的玻璃渣、木屑和家具残骸。 距离他们最近的白色木质鞋柜横陈在地,一侧柜门打开,要掉不掉的正对着外面楼梯间,薛海伸长脖子,恰好与那柜门上一个拳头大小的大洞面面相觑。 薛海:“……卧槽,这怎么还有个洞!小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结果刚把注意力放在自己好友身上,可就又让他发现了其他华点:“等等,你脖子上怎么包着纱布?靠,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帮你播个110和120啊?” 宋元白斜靠在门框旁,仿佛实在受不了他的聒噪,干脆冲他比了个“停”的手势。 “别喊了,我没事。”青年另一只手里提着个扫帚,时不时拿它在地上划拉两下,一边漫不经心道:“有个朋友养了只哈士奇,刚才临时有事,就把狗子放我这里呆了一会儿。我也没想到,也就半个小时而已,那狗东西就能直接把家里客厅给拆了。” 末了,他又十分嫌弃的补充道:“至于脖子,呵呵,不小心被狗啃了一口。” 薛海:“……” 薛海一言难尽的看着他:“哈士奇你都敢收留,小白,你心也太大了。” 他又扫了一眼鞋柜上的大洞,道:“那现在怎么办?你家都成这样了,还能住人吗?” “……应该还成吧。”宋元白将头朝后转,目光投向客厅电视墙上歪歪斜斜挂着的钟表,随口道:“我叫了家政服务,刚才还在网上下单了一批家具,动作快的话,今晚睡觉之前这里大概就能焕然一新了。” 薛海忧心忡忡道:“啊,那得花不少钱吧?” 宋元白:“倒也没有。” 说着,他摸了摸颈间的纱布,视线轻飘飘瞥向402紧闭的大门,似笑非笑的道:“给我惹出这么大的麻烦,狗主人深感愧疚,已经按照家具原价的十倍价格赔偿给我了。” “哼,算他识相。” “wow~”薛海不明觉厉:“你朋友好有钱啊,难怪养得起哈士奇。” 宋元白继续划拉扫帚:“还有事吗?没事我就进屋收拾东西了。” 薛海唏嘘不已:“那你晚上来我家吃晚饭呗?说真的,我瞧着你这儿也没什么可以落脚的地方了。” 他边说边又朝着屋里望了一眼,然后实在没忍住,干脆劈手夺了宋元白的扫帚扔到一边,又把他从玄关拉出来:“嗐,反正都叫了家政服务,你就别搁这儿瞎比划了。走吧白爷,到我家吃香喝辣打游戏去吧!” 宋元白想了想,觉得是这个理。 于是他非常果断的关上那扇已经变形的防盗门,抬脚站到403旁边,状似很有礼貌的等他开门:“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款待。” 薛海:“……” 他说什么来着,小白果然越变越狗了! ………… 当天晚上,宋元白穿着睡衣盘腿坐在床铺上,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现在是凌晨,零点刚过。 窗外月白风清,明亮的星光徐徐洒进室内,落在黑发青年的身上脸上,映得他那双黑金色的眸子在昏暗的房间里熠熠生辉。 宋元白伸出右手,精神力如潮水般从指尖处流泻而出,又在须臾间,以他为圆心,朝着各个方向迅速溢散。 璀璨的金黄色泽渐渐占据了整个虹膜,青年就这么静静坐在床头,侧耳聆听片刻,仿佛想要捕捉某些奇特的声音。 比如那道许久未曾出现过的喘息。 只不过,今天他照样一无所获。 几分钟后,精神力纷纷回拢,宋元白的眼睛重新变成深褐色。 皱着眉思索片刻,宋元白拿起手机,点开微信,翻到被他备注为“哈士奇”的某人的聊天界面上,然后开始慢吞吞的打字。 说到这里,便不得不提及一句,关于这二位是如何在互相殴打完,还能坦然添加彼此微信这件事…… 那当然是为了转账赔款啊,绝对没有其他什么不可言说的原因——什么?转账并不需要特意加好友?嗨呀,反正手机都掏出来了,聊胜于无,加个好友以后继续约架不也挺合适吗? 至于在私下里,两位各有秘密的年轻人究竟还怀揣了怎样的小心思,那就不足为外人道也了。 总之,此时此刻,宋元白正在通过微信给秦焱发短信。 【白:你不在402?】 静静等了十来分钟,他手机突然开始不停震动,随后那边便如井喷般回过来好几条信息。 【哈士奇:干嘛。】 【哈士奇:大半夜不睡觉给我发信息?】 【哈士奇:你是不是有病?】 【哈士奇:你怎么知道我不在家?】 【哈士奇:我在不在家干你屁事?】 宋元白:“……” 他实在没想到,薛海口中那位“冷酷无情”“阴险狡诈”“麾下小弟无数”的暴力分子,私底下竟然还是个打字奇快、废话连篇的幼稚话痨。 还别说,这家伙躲在网线后面的样子,可比昨天那个面对面和他贴着打拳的真人生动活泼多了。 【哈士奇:人呢?为什么不回话?】 【哈士奇:你想死吗。】 宋元白嘴角一抽,满头黑线,心下已经渐渐生出一股把这家伙微信删除的想法。 他抬手摸了摸左颈,复又把目光投向屏幕,安静打字。 【白:所以你确实不在402。】 【哈士奇:干嘛。难道你还想去我家亲自找我打架?】 【哈士奇:来啊,谁怕谁!】 【哈士奇:汪】 【“哈士奇”撤回了一条信息。】 宋元白:“…………” 宋元白盯着屏幕,片刻后点开对方头像,一指按在【删除】键上,然后面无表情的自言自语:“我早该这么做了。” “我竟然会对这种家伙心存怀疑,果然,弱智是会传染的。” 与此同时,在城市北郊的另一处角落。 无人看管的废弃厂房里。 屈膝靠坐在一面肮脏墙面下的男人垂着头,他的胸膛不住起伏,喉间偶尔溢出几声低喘,看上去仿佛在生病,又仿佛一只困兽,正在辛苦压抑自己择人而噬的欲望。 尖锐的犬齿一不留神便再次刺破嘴唇,男人随手一抹,然后伸出舌头,将拇指上沾染的血渍囫囵卷进嘴里吞了下去。 带着兽性的咆哮滚过咽喉,秦焱努力克制住想要昂首嚎叫的冲动,他干脆身子一歪仰躺在地上,带着几分疲惫的抬起眼皮,透过厂房残缺的天花板,定定看着夜空中那轮高悬的明月。 “竟然直接把我删了?”他含糊不清的嘟囔:“靠,我肯定是被鄙视了。” “没关系,明天我就回去找他再打一架。” “呼呜……” “那家伙……绝对有问题……呜,呜嗷……我当时,究竟为什么想要咬他……不会真的是……狂犬病发作吧……” “……呼……嗷……嗷嗷嗷……嗷呜嗷呜……” 过了好一阵子,头部和后腰尾椎处的剧痛终于稍稍减弱。 秦焱浑身早已被汗水淋湿,他整个人如野兽般匍匐在地,眼前的水泥地面上现出无数纵横交错的可怕裂痕,还有些地方甚至被捣出了一个又一个大小不一的坑洞。 而这些,全是他在刚刚神志不清时,用双手猛烈捶击或凶狠抓挠后留下的战斗成果。 10、第九章 终于,头顶的月影被一层薄纱般的云雾所遮蔽,男人眼中重又有了片刻清明。 头顶和尾椎部位的异样感越来越真实,而在秦焱心底,某种不祥且荒谬的想法,同样愈发强烈起来。 他将半张脸贴在地上,两只手握紧又松开,随即带着点儿试探性质的,一上一下摸向自己的脑袋和后腰。 然后,他在自己的头上,摸到了一对不停抖动着的、毛茸茸的三角耳。 并且,又在自己的尾椎骨附近,摸到了一根正迫不及待顶开t恤下摆、下垂着扫来扫去的、毛茸茸的大尾巴。 没错。 毛茸茸的,竖耳朵,和,大尾巴。 而就在他用力抓住身后那根尾巴的那一瞬间,秦焱清晰的感觉到,掌下原本柔软的毛发蓦地一根根朝外炸开,俗称——炸毛了。 秦焱:“?!” 秦焱迅速回头,朝自己手里看了一眼,然后直接把脑门狠狠磕在地上,嘴里挤出一句:“卧槽!” 难怪,难怪啊! 怪不得这半个月来,每到月光明亮的夜晚,他就想发疯、想对着月亮嚎叫、想扩张领地、想狩猎、想破坏、更想撕咬猎物啃噬血肉。 直到今天,他甚至终于长出了两只兽耳和一条尾巴! 而这一切事故的开端,全都是从上个月流星雨那天晚上,他在重伤情况下与那只银灰色野狼狭路相逢并恶战一场之后,才逐渐显露端倪的。 可恶! 秦焱终于想明白了,耳朵和尾巴上的毛发纷纷炸开,脑中恨恨的道:果然是那头野狼有问题! “亏我之前还特地去医院打了一针疫苗,还他妈真的以为是狂犬病发作。”他一拳砸在地上,留下一个深陷的坑洞,咬牙切齿道:“妈的,狂犬病还能长出尾巴?还能一拳把地板砸出个坑来?我就知道,那头狼,那头野狼——” 他用舌尖顶了顶已经变得尖锐的犬牙,而后情不自禁又伸出手,摸向自己眉骨旁那道依旧新鲜的暗红色伤疤。 “我他妈的,该不会是被传染变成狼人了吧?!” ……………… 9月10日,周四。 这天是教师节,宋元白一早醒来,提着早点懒洋洋的赶上公交车时(那辆二手电动车昨天被忘在学校了),他手机微信里的班级群就已经在热热闹闹的刷屏,讨论着应该怎么给几位专业课老师准备节日惊喜了。 宋元白对这个不感兴趣,眼也不眨的把群内聊天统统屏蔽掉。 他坐在车门边靠窗的位置,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将某条留言威胁【再删我就去你家咬死你】的好友申请确认通过,重新放那位“哈士奇”回到了自己的好友列表里。 刚放回去没多久,那边就开始了新一轮的短信轰炸。 【哈士奇:呵,算你识相。】 【哈士奇:你人呢,竟然不在家?】 【哈士奇:喂,出来见一面,我有话要问你。】 宋元白耷拉着眼皮,握着手机慢悠悠的回复。 【白:不见,没空,我要上学。】 【哈士奇:。】 对面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宋元白看了看那个句号,感觉就连空洞的圆心里都透露着一股汹涌的杀气。 不过他照常没当回事,直接切出微信,换了个app查看今天的全球新闻和实时热搜。 公交不紧不慢的在早高峰的车流中走走停停。 宋元白跟随着车体轻轻晃动,在快速浏览过时事新闻后,他在热搜榜上搜到了两条颇有意思的奇怪热帖。 【热帖top14:鹰国冒险家赛尔特玛·史密斯,在亚马逊雨林深处发现神秘物种“猩红肉茧”!】 【热帖top20:印度富豪离奇变身白毛猩猩,抓伤多人后跳楼逃逸。】 热帖top14在宋元白点进去之前,似乎就已经被官方后台做了删帖处理,他点进去后什么也没看见,就连发帖的博主也被暂时封号了。 只有三三两两的不明围观党在话题标签下面打出一串“???”,然后开始热切讨论博主被删帖封号的各种原因。 另一条top20倒是幸存了下来,帖子里甚至还附带着一段模糊的视频。 宋元白点开后,勉强能看见画面正中央人立着一只高大的白色长毛大猩猩,那猩猩至少有两米多高,正在某个宽敞华丽的宴会大厅里嚎叫着制造混乱。 只见那猩猩一边张嘴发出尖利的叫声,一边挥舞爪子攻击几个穿着保安制服的壮汉。双方绕着舞台互相缠斗,十几秒后,大猩猩用力砸翻一张长桌,嗷嗷怒吼着冲进混乱的人群,然后成功在场边找到一扇半敞开的窗户。 赶在这些保安重新围堵上来之前,大猩猩一把抓住窗帘,纵身一跃,就这样在一群惊恐尖叫的人类面前扬长而去。 宋元白:“……?” 宋元白:地铁老人手机.jpg 这……也太假了吧。 他把视频从头看到尾,愣是没瞅见有什么“富豪变猩猩”的关键画面。 而且这录像的画质清晰度也太差了,实在很像某些无中生有博取关注的搞笑钓鱼帖。 宋元白摇摇头,叉掉视频,心思渐渐从这些奇葩新闻飘向了其他地方。 就比如说—— 在新的躯壳里重生以来,他一直觉得,且越来越强烈的意识到: 自宇宙浩劫结束至今,地球与原主记忆中的那个世界相比,似乎正在发生着某些……超脱于原先轨迹的奇妙改变。 他暂时看不出这种改变的发展方向,但综合之前看到的各种新闻,那些被捕捉到的神秘声波、频频爆发的自然灾害和超级极端天气,想必都是这种改变的具象表现。 借助重生之前对星域奥秘的一定了解,宋元白由此得出了一些更加大胆的联想。 他觉得,这种无法预测好坏的改变,极有可能不单只是发生在地球。 它不单只发生在这个星域,亦不单只发生在这层维度。 他猜测,它或许波及甚广,且并没有随着浩劫的结束,而终止对广袤宇宙的深远影响。 啊哈,真是一个令人既兴奋不已,又不寒而栗的荒谬猜想。 这番思考十分天马行空,等他逐渐拉扯回那些自由发散的思维时,公交车已经在马路上晃悠了一个多小时了。 宋元白将喝完的豆浆杯子丢进塑料袋,顺手从书包里摸出一副蓝牙耳机,连上手机后开始播放音乐。 这个时间点,乘坐公交上班上学的年轻人非常多,一群人挤挤挨挨凑在一起,如沙丁鱼罐头一般塞满了整个车厢。 现下虽然已经临近夏末秋初,但气候仍然炎热,尤其还是挤在这种没装空调的普通公交车里。 宋元白干脆将车窗拉开大半,顿时一阵清新的凉风吹拂进来,也令周围许多人的精神为之一震,顿感好受许多。 “叮咚!” “前方到站是兴龙广场站,请要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从后门下车——” 报站语音在一阵嘈杂的人声中响起,车厢里的“沙丁鱼罐头”们于是又开始缓缓挪动起来。 “那个,这位同学……” “同、同学?” 宋元白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那个站在他座位旁边的女生是在叫自己。 他将手机音量调小,然后微微抬头看向对方,脸上带着和煦但极富距离感的微笑,礼貌的问:“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那矮个子女生甫一看见他的眼睛,登时眸光一亮,而后双颊飘红,微微张嘴“嘶”的一声吸了口气。 在被身后的朋友悄悄捅了几下后,她终于如梦初醒,抓着手机紧张的说:“同、同学,那什么,可以加个微信吗?” 宋元白笑容不变,温和的拒绝道:“不好意思,我不加陌生人的号码。” 女生瞅了瞅他的脸色,尤不死心,小声问:“那个,你也是春海大学的学生吗?我看见你书包上挂了校园卡。学长,你是哪个系的呀?” 宋元白心下已有些不耐,但他并未表现出来,语气依旧十分温和:“嗯,我确实是春大的。抱歉,我快到站了,下次有机会再……” “聊”字还未吐出口,宋元白礼貌性上翘的嘴角突然狠狠一抽。 车窗外清风徐徐吹进来,身旁有人抓着吊环挤过人群,在公交车驶入站台慢慢停稳后,跟随着几位下车的乘客一起踏下后门,融入人潮安静的离开了。 而留在车上的宋元白,此刻身上所有的汗毛却顷刻间立了起来。 就在刚刚,某个人从他和搭讪的女生身旁路过的时候,一股异常熟悉、且令人极度作呕的腥臭味,顺着流动的空气偶然飘进了他的鼻腔。 宋元白所有的感知在那一刻几乎炸裂! 虽然那股味道淡得几不可闻,但仍然被宋元白敏锐的捕捉到了。 他的脸色蓦地变得非常难看。 不及多想,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宋元白从椅子上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他扶着椅背的那只手青筋暴出,身体比大脑更快一步的朝后门走去,并顺手将那位还盯着他猛看的女生一把塞进自己的座位里,一边扬声喊了句:“师傅稍等,我也下车!” 矮个子女生被吓了一跳:“哎呀?帅哥你等等……”你怎么这么快就到站了?真的不是被我吓跑的吗?!! 然而,宋元白并不知道自己刚刚揉碎了一颗纤细敏感的粉红少女心,当然即使他知道,估计也会毫不犹豫的直接捏爆吧。 飞快跳下了车,青年站在原地,目光在道旁往来的人群中迅速搜寻了一圈,并没找到什么可疑的目标对象。 空气中已经闻不到那股令人产生强烈不适感的臭味儿了。 11、第十章 树荫下的凉风渐渐抚平了宋元白紧绷的神经。 他松开一直紧握成拳的右手,慢慢将后背抵靠在道旁的广告牌上,休息了几分钟后,终于抬脚走下站台。 穿过路边花坛和行道树,他先是打量了一阵道路两旁冷冷清清的店铺和公寓楼围墙,随后视线逐渐拉远,延展至几十米外的一处大型商业广场。 无数车辆从他身旁飞驰而过,人行道上挤满了行色匆匆的上班族,目之所及处,一切看上去都很稀松平常,没有什么值得留意的违和之处。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那股味道,绝对不可能是我的错觉。”青年眯了眯眼,话语中的厌恶情绪几乎倾泻而出:“那股来自血兽的臭味儿……” 那些滋生于星域裂隙最肮脏的沟壑,以各种生命体的恶念与血肉为食,同时依靠寄生、吞噬、分裂以及完全变态来不停发育进化的丑陋怪物。 它们的身上,总是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这种令人作呕的腥臭腐味。 然而这种味道并非所有生物都能闻见。事实上,只有很少一部分人能真正捕捉到它们,并跟随气味追踪到血兽的巢穴,这些人后来大多加入了星域联盟,成为围剿高等血兽及兽巣的官方“清道夫”。 宋元白思绪纷杂,待想到这里时,他的手指轻轻抖动两下,仿佛无意识般向上抬起,再一次习惯性的摸向了自己的脖颈。 直到触及那层绵密的纱布,宋元白才仿若回神,并重新清醒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穿梭于星域裂隙之间的联盟“清道夫”了。 “啊,这感觉可真糟糕。”他慢慢挑起眉毛,受到情绪波动的影响,两侧太阳穴又开始叫嚣着胀痛起来:“我是真的没想到。即使换了一具身体,那些藏在下水道的垃圾,还是能令我产生如此严重的生理性不适。” 他喃喃道:“不过,话说回来,这结果大概也算……尚在情理之中吧。” 既然他都能在宇宙浩劫中死而复生,那么,那些同他一起被黑洞分解的高等血兽们,又为什么不能同样重生在这颗星球上呢? 想一想,确实也很符合逻辑。 思及此,宋元白默默用两根手指抵住额角,将那些因情绪失调而向外溢出的精神力触须,再一次狠狠的按了回去。 “真是一个坏消息。”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不再傻站着费力寻找,而是十分干脆的转身重新返回站台,开始等待下一班通往大学城的公交车:“不过,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现在可不是什么‘清道夫’了。” 更何况…… 宋元白重新戴好耳机,自言自语道:“我还没找到你呢,又怎么可能独自追缉血兽?” “克拉瑟希斯,你到底跑哪儿了啊……” ……………… 【克拉瑟希斯……】 原本靠在防盗门上昏昏欲睡的男人突然触电般站直身体睁开了眼。 秦焱在一瞬间身不由己的完成了从人形到兽态的神奇转化。 此时,那双黄绿色的兽瞳骤然收缩,他将头朝左转去,视线仿佛能看穿墙壁似的,直愣愣的看向某个未知的方向。 不过就在下一秒,他就重新回过神来,同时后知后觉的伸出手,十分小心的朝着自己背后摸了一把。 然后果然摸到了——一根正在努力顶开布料,想要探出来左右摇摆的、毛茸茸的大尾巴。 秦焱:“……” 秦焱恶狠狠的咒骂:“靠!” 这是什么情况? 这玩意儿难道不是只有在月圆夜才会冒出来的吗?! 为什么还会随机往外弹??! 还有,刚才是不是有人在他耳边喊了句什么咒语?克……克什么希斯来着? 秦焱使劲儿把那条尾巴摁回衣服里,并泄愤般照着门边墙壁狠狠捣了一拳。 咚! 灰扑扑的墙上顿时被捶出一个大洞。 秦焱:“……” 可恶,他还是无法灵活自如的驾驭这股力量。 秦焱的思维开始控制不住的向外发散:现在自己这种情况,是不是已经可以称之为真正物理意义上的“一拳一个小朋友”了? 真是想想都令人抓狂! 大概是捶墙的声音确实太响了,秦焱杵在原地,似有所觉般微微转动脖子,头上一对兽耳不受控制的弹动了两下。 各种杂乱无章、或远或近的声音——甚至声波——同时入耳,他晃了晃脑袋,下意识一一摒弃排除,只留下自己当前想要听到的那些。 随即,他听见了公寓楼内,那些来自各个楼层的住户们开始向外走动的声音。 情况一目了然,这些人明显都感受到了他刚才捶墙时的震动和巨响,想要开门出来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故。 秦焱瞪着那个洞,如果眼神能纵火的话,大概他面前的整片墙已经要被焚成灰烬了。 身后403房间里的脚步声渐渐行至玄关。 秦焱不再犹豫,趁着对门邻居还在拧动门把手的时候,他以最快的速度转身掏钥匙开门然后钻回402,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其速度之快,几乎令他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 做完这一切后,秦焱闷头往地上盘腿一坐,开始暴躁的研究起怎么缩回尾巴和耳朵。 而就在这位新晋“狼人”咬牙切齿的尝试探索未知领域的时候,市公安局里,几名被临时召回的刑警队主要成员,也正聚集在某间特殊的隔音会议室里开起了小会。 “首先,我先为大家隆重介绍今天的第一位嘉宾。” “巨木红杉。” “该物种发现地位于霉国加州北部某片无人山脉附近。具体发现地点不详,发现时间不详,第一发现人不详,具体的生物信息数据也不详。目前,加州所有无人山脉均已被霉国军方严密封锁,而有关‘巨木红杉’的资料信息,只有很少一部分被有意识的从基地内部传递了出来。” 穿着长风衣的裴队长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他用一只手胡乱拨弄着桌上几份标有“机密”字样的纸质文件,另一只手则偶尔操控一下面前的平板电脑与投影仪。 在这位队长身后,已经被拉下来的投影幕上,正在播放着几张清晰度着实令人堪忧的风景照片。 之间那些照片中,连绵起伏且植被稀少的山峦上,目之所及处尽是一些光秃秃的岩石峭壁,只有在群山正中央的位置上,隐约可以看见一株造型奇异的深红色植物——如果那真的可以被称之为植物,而不是怪物或其他什么人造产物的话。 巨大的红杉树巍峨耸立,即使与镜头中其他奇峰峻岭相比也毫不逊色,远远看去,就如一根擎天支柱般直入云霄,撑开了碧蓝天空与广袤的陆地。 不用多想,这肯定就是裴煊口中那位需要被隆重介绍的“巨木红杉”了。 “据悉,‘巨木红杉’是一棵高度超过四百米的变异红杉树,它的根系和枝叶极其发达,几乎可以达到遮天蔽日的效果,并且,传闻它的全部根脉都可以自由活动。” 裴煊将嘴里的棒棒糖咬得咔咔作响,没什么坐相的歪在椅子里,一边向同样坐在长桌两旁的队员们介绍道:“是的,你们没有听错,‘可以自由活动’的意思就是——它完全可以把自己的所有树根都从土里拔|出来,然后像人类一样在地面上行走、跑步、跳高,甚至劈出个一字马形状的叉来……” 几名年轻的警官们听得险些喷出口水,纷纷趴在桌子上叫嚣:“哇哦——”“一棵和东方明珠塔差不多高的树?”“头儿,你是在开什么国际玩笑吗?” 裴煊于是停下宣讲,站起来冲大家微微欠身,笑嘻嘻道:“怎么样,听上去是不是很刺激?” 谢泽洋抬手握拳,抵住嘴唇咳嗽一声:“裴队,说重点。” 裴煊撇了撇嘴,无趣道:“唉,好吧。我就知道,你这人一点儿幽默感都没有。” “关于巨木红杉,很遗憾,我们得到的信息只有这么多。”裴煊顶着队员们“你到底在说什么玩意儿”的目光,若无其事的继续说:“所以,让我们来看看下一位吧——” 他单指滑动屏幕,又通过平板电脑调出另一张怪模怪样的照片。 这次照片上的主角是一只面目狰狞的白毛大猩猩。 “那么,我来介绍一下第二位嘉宾。”裴煊竖起大拇指,随意朝身后比了比:“这是最近发生在印度的一件奇闻,如果你们这几天有刷手机,看一些奇奇怪怪的小视频的话,想必已经在某些论坛热搜榜上看过它了。” 席蕾等人下意识道:“没错。印象深刻。” 裴煊:“所以,还有什么人不知道这玩意儿的来历吗?” 两旁认真听讲——实际上更像是在听裴队胡诌八扯——的几位队员立刻心照不宣的回他一个眼神,只有坐在裴煊左手边第一位的喻呈默默举起手,示意自己从来不(主动)看什么奇怪的热搜和贴子。 裴煊扫视一圈,愣是没看见那只近在眼前的手臂,十分满意的点点头:“很好,既然大家都看过了,那我就长话短说吧。” 喻·存在感为零·呈:“……” 谢泽洋不得不再次咳嗽一声:“队长,我和喻呈都没看过,你还是具体讲解一下吧。” 裴煊这才发现队里远近闻名的“隐形人”此时就坐在自己旁边,他轻轻嘶了一声,恍然道:“小呈你什么时候坐在这儿的?” 喻呈:“……从进来以后就一直坐在这里了。” 裴煊:“啊?”呃,他怎么完全没有印象呢? 但随即他就大手一挥,豪气道:“嗐,这个不重要。来来,我再给你们科普一遍。” 说着,他又切换出了第三张照片。 12、第十一章 投影幕上显示出一个肤色偏黑、大脸盘深眼窝大鼻子的肥胖外国人。 裴煊指着这老外的大鼻子,指指点点道:“他叫genesh,印度那边的一个土豪暴发户,今年刚满46岁,此前一直默默无闻,不过现在,他已经成为全球各大媒体论坛上的‘知名人物’了。” “就在本月6号的印度新德里,这家伙突然在自己的第八场婚礼上嚎叫着暴走了。”裴队长摸着下巴,靠在自家副队那一侧给他讲故事,他绘声绘色的说:“当时他一脚踹翻了新娘和自己的老爹老妈,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一只白毛猩猩,然后拍打着胸脯与餐厅保安大战了三百回合,并且最终从对方的包围圈中完美逃脱。” 裴煊啧啧有声的为谢泽洋讲解婚礼上的“人猿大战”,仿佛他当时就在现场一样,末了意犹未尽道:“genesh目前仍然处于失踪逃逸状态,新德里官方派出了整整一支部队在城市和周围村庄搜寻,但他们毫无线索,因为那只猿人很有可能已经逃进了某个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里。” 紧挨着他右手边坐着的谢副队微微倾身,趁着队长在眉飞色舞的讲述“都市异闻”时,将桌上堆叠在最上方那几张资料拿过来,低头粗略的翻阅了两下。 只看了一眼,谢泽洋的眉毛就越拧越紧,有些意外的说:“这些文件究竟是什么意思?竟然真的有人在记录和分析这个genesh,还把他最近三个月的外出行程全部挖掘出来了?” 瞧瞧这上面是怎么写的: 【据某位真实姓名为xxx的genesh的商业合作伙伴透露,7月初时,genesh曾在私下里向他采购过一批猩猩和猴子,用于进行某些方面(此处被对方含糊带过,但猜测可能与生物技术或医学相关)的活体实验。而在8月底时,他留意到genesh的左手手背上出现过几道十分明显的抓痕,像是动物抓伤,genesh为此还向他的合作伙伴们大声抱怨过好几次。】 谢泽洋看到这里时,心中已经充满了对这位xxx、以及这份机密文件的不理解和荒谬感,他道:“难道他们真的认为,genesh是被猩猩抓伤后感染了?由一个大活人瞬间变成了大猩猩?” 谢副队做了个战术性后仰动作:“先不说别的,就单讲这份关于genesh的资料,写得也太过详细了,竟然连几点钟上厕所都有。这些情报的来源真的靠谱吗?” 裴煊摊开手,耸了耸肩:“千真万确。genesh那天可是当着所有亲朋好友的面,直接变成长毛猩猩的。那些人在第一时间就掏出手机,怼在genesh的脸上拍到了热乎乎的第一手资料呢。” 谢泽洋&喻呈:“哈?” “很可惜那些视频中也没有genesh变身的关键性画面。而且在事情被闹大之前,印度官方亲自出马,勉强压住了来自网络的声音。”裴煊漫不经心道:“他们抓走了所有‘造谣者’,并且删除了以上所有视频的原链接,然后放上一段被处理过的‘现场监控录像’,将整件事定义为——‘一个哗众取宠的可笑恶作剧’。” “但他们显然没法压制人类对于金钱的贪欲,一直到现在,仍有许多自称是genesh朋友的人在偷偷接受采访,卖力兜售各种关于这位土豪的‘独家资料’。” 说到这儿,他露出一个略显猥琐的笑容:“哦,可怜的genesh,现在全世界至少有几百万网民都知道了,这位土豪平时最喜欢穿的内裤是橙色豹纹三角款的。” 正在做会议记录的陆洁杰,此时也冷不丁补充了一句:“还有一条是蓝色卡通机器猫款的。” 裴煊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哈哈大笑道:“对对,没错,就是那个!” “……金钱使人唯利是图。”谢泽洋嘴角抽了抽,假装没听见身旁几位同僚努力憋笑的声音,他道:“但这种小道消息一般都是真假掺半的,我现在合理怀疑手中这份文件的真实性。”即使它上面明晃晃的标注着“机密”二字。 裴煊冲他比了个“我赞同”的手势,道:“聊胜于无嘛。好歹以上两位‘嘉宾’的名字肯定都是真的。” 谢泽洋闻言,回他个一言难尽的眼神,揉了揉眉心:“所以这份文件果然是你装模作样搞出来的?还有,今天这场会议的中心思想究竟是什么?” 瞧瞧他刚才都向他们介绍了什么——一棵据说能把根拔|出来劈叉的400米高的红杉树,以及一个爱穿豹纹内裤的长毛大猩猩? 几位同样听得一头雾水(也可能是兴致勃勃)的队员们,这时候也纷纷响应般的猛点头,更有甚者,譬如坐在桌尾那位“多动症患者”卫悦东,此时已经开始隔着千山万水朝自己队长挤眉弄眼的扭来扭去了。 “队长,队长!”卫悦东打报告似的举高右手,喊了声:“您这是终于想要弃警从文,准备辞职回老家写都市奇谭了吗?好耶,搞快点,我想看!” 裴煊直接冲他比了个中指,一边慢慢坐直身体,嗤道:“就知道你们没多少耐心。别急,先听我介绍完下面这一位。” 说着,他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高深莫测起来,全然不似之前那样吊儿郎当,就连说话的语调也格外沉稳。 不等诸位同僚继续发表疑问,裴煊伸手从那堆散乱的文件中坚定地抽出一页纸来,径自道:“现在,我要给诸位着重介绍的第三位朋友,叫做冥河水母。”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身后泛着冷光的投影幕上,开始静静播放一段清晰度极高的录像视频。 似是受他这一瞬间的气势所影响,所有人同时收声,并不约而同将视线投在了那块投影幕布上。 视频中首先显现出来的,是一片缀满星辰与薄云的晴朗夜空。 有人在画面背后轻轻道:“看到它了吗?它在动。” 片刻后,那人又说:“好吧,我再把镜头拉高一点。” 谢泽洋的呼吸声越来越轻,因为他也已经逐渐看清,拍摄者想要真正记录下来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片如幽灵般蜿蜒游荡的巨大阴影。 它在夜风中四散飞扬,就像谁家阳台上被风刮走的大窗帘,又仿佛是隐于黑夜的法师的袍子,在隐秘处彰显出诡异惊悚的恐怖美感。 那是一只体型可怖、飞在天上的冥河水母。 ……………… 与刑警队会议室里的紧张气氛相反。 此时在春海大学的某间阶梯教室里,宋元白正在接受某位同班同学的热切骚扰。 “所以,宋同学,你下午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参加系里举办的节日联欢会吗?” 宋元白抬头,看了眼从下课换教室开始,就始终坚持不懈黏在自己屁股后面的某帅气小伙儿。 这位名叫孟昆的男生是个联谊狂人,每到周末或节假日,就要组织一场热热闹闹的聚会活动,据说目的是为了让自己的好朋友们全部脱单,因此在班级中乃至整个年级都深受欢迎,同时也是个仿佛要把“人傻钱多速来”深深刻在脑门上的憨憨富二代。 此处便不得不提上一句,在宋元白重生那天,邀请原主参加联谊活动并被无情拒绝的,也是这位孟昆同学。 “给个面子嘛,宋同学。”孟昆双手合十,孜孜不倦的劝慰道:“今天可是教师节啊,师生同乐,机会难得!” 说着,他凑近了点儿,避开周围的同学低声说:“我和你说,吃喝玩乐都是其次,能借机和教授们套近乎才是最重要的啊。你看咱们班上几乎所有同学都报名了,就你不去的话,也太显眼了,很容易被针对的。” 宋元白连学校都不想来了,他才不怕会不会被针对呢。 于是他仍旧快速在本子上记录着课堂要点,一脸的不为所动,微笑拒绝道:“抱歉,但我今天下午真的有事。” 孟昆明显不信:“打工吗?但我听说你开学之后就没再半工半读了啊?” “不是打工。”宋元白仿佛想到了什么,眉眼一弯,嘴角要翘不翘的道:“是去约架。” 孟昆:“……” 是他听错了吗?这位宋同学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要去约架的样子? 不过,如果说成出门约会的话,他倒是一百个相信。 孟昆将手掌竖在脸前,做了个“拜托”的动作:“打架哪有聚会有意思?大不了等活动结束,我拉几个哥们儿陪你一起去揍人,你看怎么样?” 宋元白低头继续写笔记:“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总想拉我去参加各种活动?我和你好像也不是很熟吧?” 孟昆看起来颇受打击,他深吸一口气,有些委屈的道:“同学,咱们现在都已经升上大二了,你真的还没意识到我是咱们班的文娱委员吗?” “……”宋元白还真没有这部分的记忆,或者说是原主本来就不关心这些。 不过他当然不可能直接承认,只是同样冲着对方投去一个伤心的眼神:“啊,是因为这样么。我还以为你是想和我做朋友,才一直来邀请我。原来是我想多了……” 孟昆:啊这啊这啊这。 宋元白叹息一声:“我很难过,所以下午就不去了,好吗?” 孟昆:“……” 同学,你这看起来完全不像“很难过”的样子啊! 孟昆抹了把脸,尤不死心,又道:“那周末你总有空吧?这周六咱们系要举行户外联谊,节日联欢会你不来,联谊聚会总得给我这个文娱委员一点面子吧?求求了!” 宋元白:“我……” 孟昆飞快打断他:“我知道你现在已经不去打工了!所以周六一定要来哦,不然我会一直给你夺命连环call的哦!” 说完不等他回答,这位文娱委员直接低头弯腰窜出座位,趁着讲台上的老教授转身写板书时,一溜烟跑到后排某个空位置上坐下来,并朝着这边飞了个得意的眼神。 宋元白:“……” 恕他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如此热衷于组织文娱活动和联谊聚会。 13、第十二章 然而,不等他思考完毕,文娱委员又悄咪咪的发来短信。 【孟昆:这周末的活动内容是野外露营,地点是在天斧山的五龙峰,会安排大家在峰顶举行篝火晚会,并搭建帐篷住上一晚。明天你记得准备一些聚餐的食物,还有露营必需品,然后礼拜六上午九点在学校东门集合上车就行,另外,帐篷和睡袋什么的都是现成的,不需要提前准备。】 【孟昆:一定要来哦!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孟昆:别放我鸽子,求求了!】 宋元白先是嘴角微微一抽,然而在看到露营地点后,他挑起一边眉毛,将准备发送出去的拒绝短信又重新一个字一个字的删掉。 天斧山啊。 青年神思微动,想起昨天询问他的那位刑警,又想起今天早上,在公交车上闻到的那股腥臭味道,心中渐渐泛起一丝奇怪的涟漪。 也许确实应该再去那里看看。 于是,大概五分钟之后,坐在后排正抓耳挠腮的孟昆收到了一条来自“宋同学”的信息。 【白:好的,我知道了。】 孟昆一锤桌子,欢呼道:“诶嘿!搞定!” 然后,他听见了讲台上老教授凉飕飕的声音: “后排那位浓眉大眼的小同学,看你这么激动,那就上来把黑板上这五道大题都给解答一下吧?” 孟昆:“……” ……………… “巨型变种冥河水母。” “9月4日,在我国y省云湘市,晚上23:00至次日凌晨02:00左右,至少有超过六位市民拨打了报警电话,声称他们看见了一片漂浮在城市上空的庞大阴影。” “另有一部分人,还将这些阴影拍摄下来转发在了网上。不过因为拍摄到的画面全都只有模糊的深色阴影,造型实在太像奇形怪状的乌云,所以并未引起广大网民的注意。更有甚者,许多同样看到过影子的民众,并没有真正意识到自己看见的是什么东西,他们大概也以为这只是某种奇妙的自然天象吧。” “不过,除了这些目击者,云湘市的天空观测站,也在第一时间捕捉到过这片会移动的影子。”裴煊一直等到录像视频播放完毕,才又开始手动切换出各种照片,显然,这次的“嘉宾”拥有十分全面的影音资料。 “事发后,经过有关部门的紧急调查发现,那片所谓的阴影,并不是自然形成的云雾,也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人造产品。”裴队长顶着队员们目瞪口呆的目光,淡定道:“实际上,它应该可能大概确实,是一只经过进化或者基因突变的超级水母。” 在座的所有警员:“……啊?” 许是周围向他射来的目光太过灼热,裴煊伸手挠了挠脸皮,继续道:“虽然这只超级水母不管是体型颜色,还是生存状态,都早已脱离了普通水生生物的范畴。但在多名顶尖生物专家的联合鉴定下,我们仍然认为,冥河水母是最接近事实本源的那个答案。” “当然,前提是,这玩意儿并不是一个最近刚刚冒头的新物种的话。”说着,他摊开手:“不过这种说法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鉴于有‘巨木红杉’和‘猿人genesh’的案例在前,所以物种变异或者个体进化的说法也许会更加准确一些。” 警员们缓缓张大了嘴:“……不是,老大你来真的啊??” 他们中性格最为跳脱的卫悦东,此时已经忍不住叫出声来了:“等等,这竟然不是一个临时编出来的都市奇谭吗?!” 裴煊瞥了他一眼:“嗯哼。” 如果说之前的巨木红杉和猿人genesh,还可以因为照片和视频模糊不清,而被认为是裴队突发奇想给他们准备的无厘头恶作剧的话,那么这只“超大款冥河水母”的高清(并且毫无p图痕迹)视频一出现,可以说是直接颠覆了所有人在此之前的全部想法。 尤其是当裴煊仿佛背课文一样,语调平直的将那些顶尖生物学家的姓名和履历,一个接一个的复述出来之后。 在座都是有学历的文化人,十分清楚由这么多顶尖专家联合鉴定所得的结果意味着什么。 想到这里,几位刑警脸上的表情都已经木了。 然而,那种从心底陡然而升的荒谬与惊悚感,却也逐渐开始被无限制的越放越大。 谢泽洋紧紧绷着脸,伸手接过裴煊递来的另一份资料,那是所有专家针对这只变异版冥河水母做出的初步分析报告。 他的目光飞快扫过那些专家的名字,面上的表情愈发可怕了。 “云湘市上空的这只冥河水母,体长约七十米,伞径大概九米左右,全身——包括口腕——呈现一种半透明的隐形状态,与人类此前发现过的任何一只冥河水母都有极大区别。” “根据专家团初步观测得到的数据显示,它的透明程度在白天时可达到最高峰值,需要利用仪器来搜索定位,夜晚时的数值则有所回落。”裴煊在所有人下意识重新端详屏幕上那片阴影时,不紧不慢的接着解说起来:“专家们还认为,隐形状态是这只冥河水母在自我防御或者狩猎食物时,所释放的某种特殊能力的表现。” 此前一直默默听讲的丁昊,这时也按捺不住,表情严肃的举手示意:“狩猎?我记得水母都是肉食动物,以这只冥河水母的体型来看,它的食量应该也是非常惊人的。所以它的狩猎对象是什么?是空气中的浮游生物,昆虫,禽类,还是……” 他没有说完,但其他人显然也意识到这句话后面未尽的意思。 “它现在还在云湘市区里吗?”谢泽洋打破沉默,他一边迅速翻阅那些资料,一边低声问着。 “当然,不在了。”裴煊撑着下巴,以眼神示意他看完后传给下一位:“它在云湘市漂浮了整整两天,然后在6号上午九点零三分的时候,开始有意识的向北‘游动’。截止到今天上午八点,q省燕青市的观测站再次捕捉到了那片同样的阴影。” “顺带一提,燕青市从今早八点半起就开始偷偷戒严了,西部战区也已经暗中调配了三支部队,时刻提防来自头顶的威胁。” 投影幕上再次切换出一张华国区域地图,那上面被清晰标注了冥河水母的行进轨迹。 裴煊抬手比了个数字:“四天时间,由十八架无人机通过24小时不间断追踪,清晰地记录下这只冥河水母一共经过了九座城市,以及至少十五个中小规模的村庄和乡镇。” “至于丁昊刚刚提出的,关于狩猎的问题。” 裴煊看向丁昊,眼神渐渐犀利起来:“恭喜你,这个问题还真是提到点子上了。” “从4号午夜,冥河水母第一次被观测到的时候算起,直到它离开,云湘市公安一共接收到十二起与失踪有关的报警案件。通过侦查排除,他们最终确定其中的五起都与冥河水母有关联。”裴煊一点点将嘴里的塑料棍咬扁,面无表情的道:“这五位失踪者的年龄有老有少,性别有男有女,而他们身上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消失的时间,都是在4号晚上23:00到次日凌晨02:00之间。” “那么,诸位,你们是否觉得这个时间点有些耳熟呢?” 谢泽洋隐隐感觉到头皮发麻,他轻声道:“这是冥河水母首次被市民目击到的时间点。” 裴煊冲他竖起一根食指,来回摇了摇:“更正一下,这是‘冥河水母透明度降至最低的时间点’,只有在这段时间内,人们能用肉眼直接观测到它的形状。” 丁昊在长桌另一侧思索道:“透明程度代表了它的行为模式?又或者,它是在利用自身来吸引猎物主动靠近。所以,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两点是它的进食时间?” 啪的一声,陆洁杰一不小心把钢笔摔在地板上了。 他喃喃道:“它在吃人?” 卫悦东也搓了搓胳膊:“所以你们全都默认,那些失踪人员已经成为变异水母的口粮了吗?” “当然,而且这是由实践依据得出的结论。”裴煊顺口解释道:“事实上,在5号得到消息后,西部战区就已经调集部队进驻在云湘市郊了。据说当时指挥官十分担心水母饿狠了会暴起食人,就干脆叫战士们弄过去五车蔬菜和五车鱼肉,利用无人机分时段不停进行投喂。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他摊开手,呵呵道:“那家伙伸展着它那四条‘窗帘布’,只用了一个晚上,就把十车食物全部消化得一干二净,啊哈,最后甚至连给它投食的‘奶妈号’无人机都没有放过。” 队员们:“……” 席蕾看向他,略显艰难的道:“听您话里的意思,这只水母在离开云湘市之后,莫非一直处于被投喂状态?它没再到处吃人了?” 裴煊点点头,伸出食中二指比了比自己的眼睛:“西部战区和某些部门在盯着它呢。” 众人闻言,不免都莫名松了一口气。 毕竟,一个可以在华国境内到处飘荡,且随意吃人的变异怪兽,听起来还是相当令人心惊肉跳的。 14、第十三章 卫悦东想象了一下那样的场面,然后再次搓了搓胳膊:“虽然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想要问上一句。咳,老大,我能问吗?” 裴煊万般嫌弃的摆摆手:“鉴于你每次都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觉得你可以问。” 卫悦东:“……”请问,这前一句和后一句,真的有什么内容上的关联性吗? 他瞪着队长看了几秒,直到后者甩过来一个白眼,才清了清嗓子,站起来道:“所以说呢,我们坐在这里,讨论这只水母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难道它过几天就要飘来春海市了吗?那我们到时候是不是要穿上作战服,扛起火箭|筒,然后把这玩意儿从天上打下来啊?” 说着,他看了看左右两侧的同事们:“我寻思着,如果真要打怪兽,那也应该是特警队和军部干的活儿吧?毕竟术业有专攻啊。咱们刑警队充其量也就……维持一下城市秩序?或者去帮军部打个下手什么的?” 听见他最后那句话,原本还算沉稳的裴煊,立马用不屑的表情发出一声十分响亮的嗤笑。 “给军部打下手?他们想得美!”他大力拍了一下桌子,看起来对军部抱有巨大成见。 席蕾则若有所思道:“难怪局里好几个部门的老大,最近都是行色匆匆的,原来真的有大事发生了啊。” 谢泽洋坐得笔直,耳边听着队员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发表看法,沉默片刻后,他突然灵光一闪,猛地转头看向裴煊:“鹏鸿辉?” 裴煊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扯着嘴角慢慢笑起来:“没错。还是你懂我。” 只消这一个名字,谢泽洋再看他先前扯的那三位“嘉宾”,顿感醍醐灌顶,一时间已然摸清了这家伙想向他们传递的讯号。 他深吸一口气,恍然道:“你认为,鹏鸿辉和黄韦的案子,与这些变异生物有重大关联?” “不,也不对。”他皱起眉,再次改口道:“你觉得这件案子的凶手,实际就是某种未被发现的变异生物,对吗?” 裴煊没急着点头,只反问道:“还记得鹏鸿辉的尸检报告吗?” 一提到那份尸检报告,谢泽洋便忍不住伸手去按眉心,脸上写满了糟心:“简直是记忆犹新。” 裴煊乐了一下:“哈,没错,我也一样。” “总而言之,我实在想不出凶手要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把一个人搞成皮包骨头的干尸,并且制造出的唯一伤口,仅仅出现在死者的后脑勺上。”裴煊摸着下巴,似乎也在回忆那具干尸的可怖模样,随后他翘起腿,自言自语道:“但如果这位罪犯不是人,甚至不是普通生物,那我觉得……这一切似乎就能说得通了。” 席蕾此时也加入到他们的对话中,她道:“但我们要怎么确定这个思路的正确性?” 丁昊在她旁边沉稳的说:“我觉得,应该再去一趟天斧山。如果我们的猜想正确,凶手真的不是人的话,那它说不定还藏在那片森林里。” 席蕾哂道:“但也有可能已经悄悄逃脱了。” “所有人的猜测都有可能。”谢泽洋低声说:“但现在看来,黄韦果然是这件案子的关键人物。”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目光中的凝重。 “好家伙,所以凶手有可能直接就不是个人?咱们该不会穿越到《异形》电影里了吧?”卫悦东晃了晃脑袋,唏嘘不已道:“幸亏天斧山最近闭园了,要不然每天那么多游客进进出出,哎哟喂,想想我都觉得害怕……嘶!席姐,你砸我干嘛?!” 席蕾淡定收回扔笔帽的那只手:“不知道自己是个乌鸦嘴吗?每次都是好事不灵坏事灵,你可给我赶紧闭嘴吧。” 卫悦东张了张嘴:“我才没……” 他话还没说完,谢泽洋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就突然嗡嗡嗡的响了起来。 因为本次会议的特殊性,所有与会队员中,只有两位正副队长没有关闭手机。 谢副队看了一眼裴煊,伸手将电话拿起来,接通后直接开了免提:“白萱,什么事?” 电话另一头,一个低沉优雅的女性声音清晰的传了过来,正是唯一一位没有赶上开会,仍然留在天斧山森林公园管理处的主力队员汤白萱。 透过手机扩音器,汤白萱的声音带着些微的失真:“谢队,我这里有些情况需要汇报。” 谢泽洋:“说。” 汤白萱也不废话,直接道:“管理处这边,有一位叫做蒋滔的护林员,他在昨晚巡山工作结束后,并没有照常返回宿舍。” 汤白萱:“是这样的,与他同住的三位员工一开始并没在意,结果直到现在人还没回来,通讯器也联系不上他,这些人不知道该怎么办,刚才被我发现脸色不对,就全给诈出来了。” 又是天斧山。 谢泽洋几乎是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他抬眼看向裴煊,后者冲他露出一副“果然如我所料”的表情。 裴煊将椅子朝右挪了一大截,与谢副队的手肘互相挨在一起,开口替他问:“白萱,那位护林员是在山里失踪了吗?管理处有没有安排人手进山救援?” “因为失踪时间不满24小时,所以他们没有选择报警,上午也只是用通讯器尝试呼叫了几次。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位护林员在山里遭遇危险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汤白萱叹了口气,道:“那三个室友吞吞吐吐的,当时还是看领导不在,才敢偷偷摸摸向我坦白。另外,他们还同我交代,上面的大领导曾经嘱咐过,任何人不准在私底下和警察有过多交流,否则,一旦发现直接开除。” 裴煊挑了挑眉:“嚯,哪个大领导,口气这么冲?” 汤白萱答道:“他们不敢说。事实上,如果这次失踪的不是他们室友,这些人恐怕一句话都不想和我多说。” “果然!”卫悦东又开始在椅子里扭动起来:“我都说了他们肯定有问题。昨天那个负责人,和我对接工作时就跟没睡醒似的,全程恍恍惚惚,还一问三不知,我看他肯定也是做贼心虚。” 席蕾再次用笔帽扔他脑门:“刚还说你是乌鸦嘴呢,果然应验了。你还是赶紧闭嘴吧。” “……”卫悦东摸着额头龇牙咧嘴:“不是吧席姐,说话太准难道也有错吗??” 席蕾捏起拳头:“闭嘴。” 卫悦东立刻将两根食指交叉摆在嘴巴前面:“好嘞!” 没管队员们在下面的小动作,裴煊想了几秒,还是对着另一头的汤白萱道:“你先回来吧。如果我们之前那些猜测正确的话,现在天斧山恐怕已经非常不安全了。” 汤白萱追问:“那失踪的护林员?” 裴煊摇摇头:“你一个人进山太危险了,我们现在不好出警,还是先回来吧,这事儿我还得去找其他部门协调一下再说。” 汤白萱没再坚持,嗯了一声道:“好的,我明白了。” 等谢泽洋挂断电话,裴煊又看向长桌两旁的其他警员:“那么,对于咱们刚才会议中讨论的那几点内容,还有谁有什么想法或疑问吗?” 谢泽洋伸手将面前的几份文件收拢,当先回道:“暂时没有了。” 自他之后,剩下的几人依次表态:“没有。”“我也没有。”“我好像没有了。”“那我就是绝对没有了。”“我都听队长的!” 裴煊歪着头,无奈的耸了耸肩,仿佛不是很想搭理这群互相抬杠的幼稚“小朋友”。 随后,他转向仍在做笔记的陆洁杰,吩咐道:“小陆,我现在需要一份关于天斧山全境辖区的相关资料,麻烦你帮我整理一下。另外,速度要快,而且越快越好。” 陆洁杰理解的点点头,咔哒一声合上笔,收拾好本子站起身:“好的队长,两个小时后我会把文档发送到您的邮箱里。” “很好。”裴煊满意的一拍手,转头又开始撵其他人:“行了,都散会吧,你们该干嘛干嘛去。” “注意保持电话畅通,留意手机短信,我会随时通知你们集合行动。” “还有。”裴煊将食指竖到唇边,目光扫过场中每一个人,压低声音道:“今天咱们讨论的这些东西,一个字都不要给我往外传。出了这间会议室,所有人都给我去签一份保密协议,明白了吗?” 一群人轰然应是,然后也纷纷推开椅子,紧跟在陆洁杰的屁股后面鱼贯离开了会议室。 直到最后一个人反手关上门,裴煊才放下手,又重新趴回桌面上,歪头看向右侧唯一留在座位上没有动弹的英俊警官。 “那么,我假设你并不是想和我在会后讨论一些,唔,比较私密的个人情感问题。”他慢吞吞的拖长了尾音,仿佛已经看穿了这位副队长的小心思,哼笑道:“说吧,我亲爱的谢队,你还想知道些什么小秘密?” 谢泽洋双手抱臂,以审视的目光打量他:“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直接问了——关于变异生物的机密情报,你为什么会知道得如此详尽?” 裴煊扬起嘴角:“嗯哼?” 15、第十四章 “我猜桌上这一沓机密文件里,有相当一部分,应该是连咱们局长都没见识过的吧。”谢泽洋向后靠在椅背上,继续盯着他的眼睛,不咸不淡的说:“我也不问你是从哪里、用什么方法搞到这些东西的了,毕竟你调来春海市的时间也才两·年·半·而已,对我们不够信任,我也可以理解。” 裴煊喃喃道:“奇怪,我怎么好像闻见了一股酸味儿?” 谢泽洋充耳不闻,继续道:“我现在只想知道一个问题,这些资料,真的是你通过合法渠道弄过来的吗?” 裴煊实在没忍住,趴在桌子上闷笑出声:“……不是吧,谢警官?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就这么差劲吗?” 谢警官于是以更加严厉的目光逼视他。 裴煊总算止住笑,勉强回道:“咳,合法,当然是合法的。” “那就行。”谢泽洋眉眼一松,将那些文件重新丢给他,站起来整理了一下制服下摆:“那么,我也没有其他疑问了。” 裴煊笑看他:“真不问点儿别的了?” 谢泽洋抚平袖口的皱褶,平静道:“来日方长。我总会知道的。” ……………… “那么,宋同学,咱们礼拜六不见不散哈!” 孟昆红光满面的在教室门口与宋元白挥手告别。 其实他还想邀请宋元白去食堂吃顿午饭,不过在被对方理所当然的婉拒掉后,孟昆只能眼巴巴瞅着这位新交的“好朋友”头也不回的穿过走廊,然后顺着放学的人群一起拐进楼梯间,再也看不见了。 “唉,宋同学长得可真好看,人也温柔有礼貌,我应该早点儿和他交朋友的。”孟昆挠了挠脸,颇为懊恼的自言自语:“真是奇怪,我怎么以前都没发现呢?” 终于摆脱了这位过分热情的文娱委员,宋元白迅速离开教学楼,他没有忙着去找自己那辆电动车,而是先徒步走出学校大门,然后在马路对面的公交站台上,寻找着今早乘坐的那班公交车。 他依旧对早上那场突如其来的遭遇心存芥蒂。 不过这次运气不怎么好,宋元白登上公交后没能抢到座位,他便干脆站在后门附近的过道上,抓着吊环闭目养神。 当路过兴龙广场站时,他睁开眼,分神留意了一下上下车的乘客。 然而,除了偶尔飘过鼻尖的几缕香水味和汗臭味之外,他没再捕捉到其他比较特殊的气味。 宋元白心下微感失望,却有觉得这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他不可能每次都“刚好”遭遇某场突发事故,需知太多的巧合碰撞在一起,就只可能是必然因果的延续,又或者是人为制造的阴谋。 什么都没遇到,反而正是一件好事。 如此这般,宋元白老老实实坐在车里晃荡了一个多小时,等他下来的时候,早就错过饭点了。 在小区外找了家经常会点外卖的小饭馆,宋元白安静坐在无人的角落里,一边抽出几张纸,将本就十分干净的桌面又反复擦拭了两三遍。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收到了薛海发来的几张照片,以及一长串的【???】。 宋元白随手点开一看,发现薛海给他发的全是公寓4楼灰扑扑的外墙特写。 他瞪着照片里自家防盗门旁的墙壁上,那个明显凹进去的、拳头造型的大洞,原本就不太美丽的心情瞬间又蒙上一层厚厚的阴霾。 难怪啊。 宋元白心中颇为恼怒的想:难怪一大早上,那只“哈士奇”就闷不吭声给他转了笔钱,原来因果延续是报应在这上面了啊。 果然是有因必有果,有哈士奇出没的地方,必然就有源源不断的噩耗和拆家费啊! 不过,话说回来,这家伙的拳头是真的硬。 昨天两人打架时,双方明显都留有余力,那时尚且还没有什么直观感受,现如今再看这墙上的拳印,宋元白心中突兀闪过一丝异样的违和感: ——这个世界的人类,真的可以仅凭肉|体,就制造出如此可怕的物理效果吗? ——而秦焱,又为什么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一直到饭后拐回小区,跨进公寓的单元门时,这个问题也仍然在宋元白的脑子里来来回回的打着转。 走上四楼,宋元白没急着掏出钥匙,而是抱着双臂站在门前,凝神打量他家门外那面墙壁上,某个醒目至极的拳洞。 宋元白:“……”妈的,这乍一看去,还真的是有些惊悚啊。 他盯着那个洞看了两分钟,然后摸出手机,给“犯罪分子”发了条短信。 【白:你在哪里?出来聊聊。】 等了好半天,那头也没有回应,宋元白懒得继续等,干脆换了个app,开始搜索附近比较靠谱的装修公司。 他有种感觉,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可能都要频繁的和这些装修师傅、保洁阿姨,甚至捡废品的大爷大妈打交道了。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被哈士奇盯上的痛苦吗? 而最令人无法理解的是,这只“哈士奇”甚至都不是他养的。 就很离谱。 宋元白面无表情的给装修公司打了个电话,和对方约定好下午过来看看情况,他打电话时就站在楼梯间里,一侧头就能对上隔壁402紧紧闭合的防盗门。 门内鸦默雀静,没有泄出半点儿声响。 看来秦焱是真的不在家了。 宋元白将舌尖抵在齿列处,轻轻啧了一声,也不再傻站着,直接拉开自家防盗门进屋去了。 不多久,薛海溜溜达达过来敲门。 等入了屋,他立刻拽着宋元白开始问东问西:“小白,你老实告诉我,上次你家被搞得乱七八糟,真是狗子闹的吗?” 宋元白:“嗯。” 这个回答显然太过敷衍,薛海虚着眼看他,道:“行,就算是狗子吧。那今天这一出又是怎么回事?你家门口那么大一个洞,总不可能也是狗子啃的吧?” 宋元白:“不,这次不是。” 他在薛海紧张又带着点儿八卦的目光的注视下,缓慢的道:“不是上回那一只。这次是头喜欢撞墙的斗牛梗。” 薛海:“……” 薛海后退一步,用手端着下巴,企图以严厉的眼神和威压令好友屈服。 宋元白不为所动,神色自若道:“虽然这件事听起来十分荒唐,但它确实是真的,而且那狗子的主人你也认识。” 薛海呵呵两声:“我认识?是谁?”你编,你继续编。 宋元白指了指隔壁:“小阎王。” 薛海:“我看你还能……”怎么编…… 薛海:“?!” 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听到这么个名字,薛海直接呛岔了气,凶猛的咳嗽起来:“你,咳咳咳!你说谁?那个暴力狂?不可能!” 但随即,他又猛地闭上嘴,仿佛想通了什么似的,薛海神色诡异的喃喃道:“不过仔细想想,如果是那种会撞墙,还能把墙撞出大洞的狗子的话,好像又有点儿说得通了……莫非这就是小阎王每次打架斗殴的制胜法宝??” 仿佛是要让他对这个说法更加信服,宋元白将手机屏幕转过去,把某备注为“哈士奇”的转账记录调出来让他看:“喏,这是秦焱的赔款凭据,最下面就是今日份的账单。怎么样,海子,信了吗?” 薛海的身体晃了晃,如在梦中般的道:“那个传说中的小阎王,竟然还会给人赔钱?你不是在蒙我吧?” 宋元白收回手机:“不信拉倒。” 薛海忙拽住他:“等等等等,我信,我已经有一点点相信了!” 说完,他又忍不住小声问:“所以,小阎王真的养了一只会拆家的哈士奇,和一只会撞墙的斗牛梗吗?” 宋元白回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薛海遂狠狠打了个寒颤。 但转念一想,他又狐疑道:“但是也不对啊,他都搬来这么久了,我就没见他出去遛过狗!而且也没听见402有什么狗叫声啊。” 宋元白嘴角带笑,微微朝他凑近了些,一边轻轻道:“你再仔细想想,真的没有听见过什么声音吗?” 薛海怔了一下,不自觉看向对方的眼睛:“……什……么声音?” 宋元白翘起一边嘴角,眸子里渐渐闪过几缕不易察觉的金芒,他耐心的说:“比如,在某一天的夜里,只有你还记得的那个晚上,周围万籁俱寂,而你又怎么也睡不着的时候。” “你有没有听见过什么……不一般的声音呢?” 有那么一瞬间,薛海仿佛被那双眼擒住了全部思维。 他毫无反抗之力,一下子就被对方的话语拉扯着掉进了自己的回忆里,并情不自禁开始用力回想,在由记忆拼凑的书册中,努力寻找对方想要的东西。 而在现实当中,他的身体就像雕塑一般凝固在原地,双脚如同生了根,视线中只能看见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而那对异常明亮的棕黑色瞳仁,也仿佛与他之前见过的每一次,都不一样了。 但若真要让他说出哪里不同,薛海大概也同样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因着这双眼,他几乎是下意识般的脱口而出:“有,我听见了!就在,就在流星雨降临的那天夜里!” “还有,还有一次,也可能是两次,但我不记得是哪天晚上了。”薛海六神无主的碎碎念着:“我听见小区里有狼在叫……我听见……” 砰! 外面不知哪层住户将门重重甩上,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闷响。 16、第十五章 薛海浑身一震,蓦地从那种似幻非幻的奇妙状态中抽离出来。 他整个人脱力般向后跌出两步,然后一脸茫然的摸了摸脑袋,迷迷糊糊的道:“咦?我刚才怎么了?” 宋元白在他往后跳的那一刻,就已经重新站直身体,同时将指尖微微蜷起,瞬间收回那些已经探出十几公分、冲着薛海蠕蠕而动的精神力触须。 而当他再次撩起眼皮时,眸子里原本流转的几丝金光,也已尽数熄灭。 “我看你刚才站着都快睡过去了,果然是每天晚上都在熬夜吧。”他不赞同的摇了摇头,看起来十分痛心疾首,一边对着还没从灵魂出窍状态回过神来的薛海道:“你最近是不是所有心思都跑到新游戏上去了?我建议你现在就回家睡个午觉,这几天也别打游戏了,好好调整一下自己不规律的生活作息吧。” 宋元白:“唉,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薛海:“……” 不是,他真的有点儿没搞明白,这话题怎么突然就急转直下,没有一丝丝的过渡,直接就讨论到自己熬夜打游戏上面来了啊? 这不科学吧! 但还没等薛海将刚才那一系列发展仔细捋清楚,他就已经迅速被宋元白打包请出大门,稀里糊涂的回家睡午觉去了。 薛海:“???” 薛同学实在是太困惑,就连“小阎王”养了只狗还把墙撞出个洞这种奇葩事,都直接被他忘在了脑后。 当然,他并不知道,这种类似健忘、迷糊以及反应迟钝等等的负面表现,其实是被宋元白施展过【思维捕捉】之后,留下的轻微后遗症。 简而言之,回去睡一觉大概就可以痊愈了。 而所谓【思维捕捉】,实际是指能力者以极强的精神力,捕捉并锁定目标对象的思维领域,而后,双方将根据意志力强弱进行一次攻击判定,若判定结果为攻击方胜利,那么目标对象的脑域空间将会对他全面开放,并且,他可以在此空间中,有限度的进行一些合理性操作。 这是宋元白在还未重生之前,就已经掌握的一种特殊的能力。 遥想当年在星盟担任“清道夫”时,由于长期接触各种高等级血兽,受其影响,宋元白体内的恶念始终保持在一个相当可怕的数值范围内。 当然,这也是所有清道夫都要面临的窘境,但因为宋元白自身能力的特殊性,就比如令人防不胜防的【思维捕捉】,他被要求谨慎使用这些能力,以避免在自我失控时滥用技能,从而反噬到星盟的内部力量。 为了保险起见,宋元白的养父甚至亲自为他设计了一款抑制项圈。 那东西平时不显山露水,但一旦他脑内的恶念过度膨胀超出预警范围,它就会立刻为他赠送一发代表亲情(哦,这该死的亲情!)的超强镇静剂,代替养父好好帮他“醒一醒脑子”。 自此之后,那枚银白金属环就干脆“长”在了他的脖子上,后来甚至一度成为清道夫中“孤影猎人”的标志性装饰物,十分具有辨识度。 直至血兽围剿计划彻底失败,他因宇宙浩劫掉入虫洞,抑制项圈便也随同那具原装身体,一起被分解成了宇宙中的渺小颗粒。 如今再去回忆这些,宋元白竟还莫名有些伤感,连带着也有几分的幸灾乐祸——就那个拴狗的玩意儿,可算是变成渣渣了! 而当他不知不觉联想到这里时,青年忍不住再次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随后将那片粘了一天的纱布连同胶带,一并撕下来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 “竟然又想起那个糟老头子了。唉,真是晦气。”他转身靠坐进沙发里,舒展双腿摆出个舒适安闲的姿势,随后顺手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又将搭在额前的刘海全部撸至脑后。 做完这一切后,青年仰头闭目,开始静心安抚那抹藏于躯壳深处的躁动的灵魂,一边自语道:“在没有和这具身体完全融合之前,‘思维捕捉’用起来果然还是太过勉强了。” “唔,幸亏薛海的意志力和精神力都弱得可怜,若是换个意志坚定的对象,‘思维捕捉’绝对会判定失败。” 所以说,薛海的从心精神真的十分难得,感谢他的慷慨付出,好人会有好报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最终的结果还算尽如人意。” “得到了一个相当令人意外的线索呢。” “狼……”青年微微睁开金灿灿的眼眸,任由那些不稳定的意识体向外溢出,若有所思道:“这就是那家伙偷偷养着的‘小宠物’吗?” 那么,那只狼现在又跑去哪里了呢? ………… 宋元白口中的那只“小宠物”,此时正蹲在北郊某个废弃厂房里,焦头烂额的举着爪子使劲儿挠墙。 这一片地方,在五六年前曾经是个小有名气的游乐设备生产公司,后来因为经营不善而逐渐没落,去年刚好又赶上城市新区规划,北郊附近的老城区便愈发没有人气了。 于是,这处平日鲜少有人经过的废弃厂房,现如今便成为了秦焱得以藏身的“秘密基地”。 其实真要说起来,这座厂房的位置离他在三北区租的那套破公寓也并不很远,走路溜达过来大概也就半个小时,毕竟三北区也是个春海的老城区之一,已经无限接近城市北郊了。 说回正题,让我们继续对焦厂房里唯一的那位活“人”。 秦焱还在坚持不懈的挠墙。 当扔在地上的手机响起时,他已经挠花了三面水泥墙了。 “叮铃铃……叮铃铃……” 电铃声断了又响,已经开始神游天外的秦焱蓦然一惊,连忙停下手里的动作。 他回过神来,先是看了看眼前被挠得面目全非的灰色墙壁,接着又低下头,观察了一番自己那双正逐渐朝猛兽形态转化的手掌,一股强烈的焦躁与窒息感再次涌上心头。 秦焱:“……淦。” 男人闭了闭眼,嘴里无声的骂了句脏话,然后用手(此时大概也可以称之为“兽爪”了)撑住墙壁,仰头咚的一声,十分凶猛地将脑门磕在了那面早就岌岌可危、饱受摧残的水泥墙壁上。 咚! 秦焱:“我。” 咚! 秦焱:“到底。” 咚! 秦焱:“造了。” 咚! 秦焱:“什么孽!” 咚! 秦焱:“可恶——!” 咚!咚!咚咚咚咚咚! 秦焱:“我要!杀了!那头狼狼狼狼狼!” 这副凶兽发狂的画面着实震撼人心,同时也令刚刚钻进厂子里的两个年轻人骇得脚下一顿。两人就这么僵立在门口,心如擂鼓不敢上前,其中胆子比较小的那位更是双腿发软,险些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也就在此时,正在以头抢墙的某人,头上那对三角形兽耳小幅度的抖动了两下。 秦焱立刻察觉到有人靠近,他倏地停下动作,错步回身,同时压低身体弓起脊背,朝着入侵者摆出一副野兽进攻之前的蓄力姿态。 在他自己意识到之前,男人喉咙深处已经发出了一连串似威胁、又似警告的低沉咆哮。 秦焱四肢伏地,嘴巴微张露出几颗犬牙,像只真正的狼一般紧盯着猎物:“呜……呼呜……” “!”门口两人瞬间感到菊花一紧。 右边那名青年头上染了几撮酷炫的紫毛,本来人都已经快坐在地上了,见此情状立刻腰板一挺,下意识大喊一声:“老大,自己人!我是林海超啊!” 站在他左边的男生没那么非主流,且长得还很斯文帅气,此时的状态也比紫毛要强上几分,他微微举起手,故作镇定的跟着说:“老大,我是罗长泽。你清醒一点,我们来给你送吃的了。” 秦焱没有动,他轻轻嗅闻着空气中的味道,一双兽瞳在昏暗的厂房中竟透出莹莹绿光,看得林海超和罗长泽背脊生寒,一时间竟已忘了身在何处,连后面想要说的话也一并卡在了嗓子眼里。 不过在片刻之后,秦焱喉间滚过一声细微的呜咽,男人晃了下脑袋,属于兽类的野性转瞬就被人类的意识彻底压制了下去。 他的眼神渐渐清明,随即缓慢的收回利爪,身体也不再紧绷,就势悄无声息的盘腿坐在了地上。 林海超见状,小心翼翼的抬高手臂晃了晃,试探道:“哈喽,老大?我现在过去你会吃了我吗?” 秦焱臭着一张脸:“……别站那儿废话了,赶紧过来。” 林海超这才确定危机解除,他立刻屁颠颠的提着大包小包跑过去:“诶嘿,好嘞!” 罗长泽却仍然站在原地,谨慎的借着微光,仔细审视秦焱的眼睛。 当看到那双瞳仁果然已经变回了正常的墨黑色后,他才稍稍放松下来,紧跟在林海超屁股后面走过去,又将手里提着的吃食和生活用品逐一放在地上。 而在放东西的过程中,他的眼角余光一直在观察秦焱背后那面坑坑洼洼的墙壁。 罗长泽:“……”乖乖哟,老大这是把它当成猫抓板来用了吧。 “坐。”秦焱没注意到他的异样,指了指旁边一块儿还没被自己蹂|躏过的地面,随意道:“进来的时候没被人看见吧?” “那当然,我和老罗现在对这一片儿已经熟得很了,保证没惊动任何人!那啥,我们这次是从南边围墙那里翻过来的。”林海超将手里的袋子打开,从里面取出几个餐盒:“老大,什么也别说了,先干饭吧。我看你刚才饿得眼睛都冒绿光了。” 秦焱:“……” 17、第十六章 罗长泽赶在秦焱出手之前,当先抬起胳膊,一巴掌糊在林海超的后脑勺上:“别在这儿学孙宝宝说话,你以为你很幽默吗?” 林海超呲牙一笑,又从袋子里摸了条烟出来递给秦焱,一边道:“没,我就是看你俩都顿着个脸,赶紧活跃一下气氛。” 秦焱看了看自己的手,没去接,只让他把烟一并扔在地上:“孙宝宝呢?” 林海超:“还在学校帮你签到呢。我俩没跟他说你在这儿,不然就孙宝宝那张漏了风的大嘴巴,用不了半小时,肯定全世界都知道老大你躲在这里练习变身啦。” 孙宝宝、罗长泽以及林海超,这个三人同秦焱一样,都是春海市紫金学院的体育系大学生,同时也是后者的忠实崇拜者兼手下小弟,平日在学校里经常同进同出,被好事者称之为“秦(阎)王座下第一打手/狗头军师/金牌搅屎棍”。 依照先后顺序,莽夫孙宝宝是“打手”,斯文败类罗长泽是“狗头军师”,至于非主流鬼火少年林海超,则是那根人嫌狗厌的“金牌搅屎棍”。 此时,这根“搅屎棍”又开始蠢蠢欲动。 虽然在刚进门时,林海超被狼性发作的秦焱吓了个够呛,但毕竟还是少年心性,再加上自身严重的中二病加成,如今眼看着危机解除了,他那才刚刚被压下去的小心思,就又开始活泛了起来。 “老大,你这金刚狼的造型也太酷了吧。”这位中二少年以半蹲的姿态挪动脚步,小心横移到秦焱旁边,然后对着那根银灰色的大尾巴流下了羡慕的口水:“俗话说‘尾垂为狼,上竖是狗’,老大,你的尾巴能竖起来不?” 秦焱一动不动,习以为常般懒得理他,继续瞪着地上的餐盒生闷气。 林海超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又瞅了瞅老大那两只寒光闪闪的兽爪,随即恍然大悟,深觉自己又有了用武之地。 于是他撸起袖子,殷殷道:“老大你是不是抓不住筷子了?没关系,我来帮你啊!你想吃啥我就夹啥,保证指哪儿夹哪儿,绝不含糊!” 秦焱脑门上登时爆出两根青筋,嫌弃道:“离我远点儿,滚。” 林海超果断站起来:“诶嘿,好嘞!” 罗长泽在旁边看得嘴角一抽:“海超,我们该说正事儿了,别在旁边添乱。” 林海超不服气道:“我怎么添乱了?我明明是想为老大鞠躬尽瘁啊!” 罗长泽朝他比了个手势:“既然你这么积极,那接下来的那件事不如就由你来……” 还不等他说完,林海超立刻往后一跳:“我不!我可不是孙宝宝,你这禽兽别想坑我。” 末了,他还抬手撩了撩头上那撮紫毛,自以为很帅气的吹了声口哨:“而且我和你的想法可不一样,我觉得这样正好,完全是好莱坞大片式的经典情境。啊哈,简直酷毙了!” 秦焱眼皮一撩,敏锐地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 他将头转向罗长泽:“你想说什么?” 罗长泽被看得一僵,原本已经放松下来的情绪,瞬间又提了起来。 糟糕。他想:这可不是一个适合心平气和讲道理的开场白。 但即使如此,他仍然不得不硬着头皮,将话题继续进行下去。 在片刻的斟酌之后,罗长泽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在对方愈发不耐烦的眼神中,默默开口道:“老大,你应该也已经意识到了吧,若再任由这种变化继续下去,情况只会变得比现在更加糟糕。” 秦焱盯着他,面无表情的又重复先前那句话:“你想说什么?” 即使这个男人只是坐在阴影里仰头望着他,即使此时那双墨瞳里已没有了兽性,但只这一眼,仍然令罗长泽浑身的汗毛都不约而同的竖了起来。 老大变得更强了…… 他握了握拳,强忍住后退的冲动,勉强道:“前几日,你还只是身体不适。可从昨天开始,你身上的异常越来越明显,也越来越朝着……某种野兽的形态开始变化。” 林海超在旁边超级兴奋的插嘴:“还‘某种野兽’,你就直接说金刚狼呗!” 在秦焱强大的气势笼罩之下,罗长泽几乎无法分出心神去注意那根“搅屎棍”在说什么。 他接着说:“我们谁都无法确定,这种异变究竟要到达何种程度才会结束,如果最后,你彻底变成了一头狼,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所以我觉得,这件事发展到现在,已经完全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围。”罗长泽顶着秦焱审视的目光,硬着头皮说:“老大,我说实话吧,咱们可能需要再寻找一些外援了。” 秦焱沉默的听着,同时漫不经心的换了个坐姿。 他身体向后靠在墙上,右腿蜷着没动,另一条腿则竖直屈起踏在地上,然后左手十分自然的搭在支起的膝盖处,将那只骨节分明、指甲长且坚硬的锋利兽爪,整个儿暴露在了林海超和罗长泽眼前。 “哦,外援。”他盯着罗长泽,眼神犀利,语气凉凉的说:“说吧。你把我的事情透露给了谁?” 仿佛意识到了危险正悄然临近,林海超不再装相,目光开始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 紧接着,他开始悄悄挪动脚步,默默拉开自己与罗长泽之间的距离,然后像个看热闹的局外人一样撑住下巴,用口型发出无声的感叹:“哇哦~coooooool~~” 冷汗慢慢爬上了罗长泽的后背。 即使并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对,且已经能预测到秦焱的种种不悦反应,但他依旧在对方冰冷的注视下,逐渐感觉到了呼吸困难。 就好像只要他说错一句话,对方就会立刻暴走,伸出獠牙将他原地撕碎似的。 罗长泽张了张嘴,也顾不得去擦额头上的汗珠,声音有些干涩的说:“我找了我舅舅,他有同学在军部工作,可以打听到一些普通人无从得知的消息。” 军部。秦焱点点头,平静道:“还有呢?” 罗长泽看向他:“还有,秦菲菲的助理昨天也联系了我……” 砰! “啊!” 林海超瞪大了眼,有什么从他的视网膜上一闪而逝,只瞬息之间,原本在他右侧靠墙而坐的秦焱便已不见了踪影! 而当他再次眨动眼皮后,才发现老大早已越过面前那堆乱七八糟的物品,并且突兀的出现在了左侧的那片空地上。 此时,秦焱正单手抓着罗长泽的脖子将人掼倒在地,他的表情仍然冷漠,但浑身肌肉已然尽数暴起,那模样看起来就像一只正在进攻的乖戾恶狼,他已亮出了爪子和獠牙,随时准备咬断猎物的脖子,又或者破开他的肚皮。 林海超将嘴张成了大大的o型,要不是怕秦焱待会儿转头过来捶自己,他指不定现在就已经掏出手机,将老大暴打罗长泽的画面全部录影留念了。 开什么玩笑,他才不会在这种时候跑过去劝架呢,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毕竟他也只是一根平平无奇的“搅屎棍”而已嘛! 林海超兴奋的摇摆着身体,小幅度跳着脚给两人加油:打起来!打起来!赶快打起来! 而在另一边,压根没留意那位猪队友的罗长泽,现在只感觉到脖子和后脑勺都痛得要死,并且自己很可能马上就要从现在进行时的“要死了”,直接过度成“死了”。 该死!他就知道结果肯定会变成这样! 脖子上的兽掌渐渐收紧,罗长泽仰面躺在地上艰难的挣扎了一下,然后便看见那双尤有绿光的兽瞳忽的凑到了自己脸前。 秦焱单膝跪地,一手摁住他的脖子,居高临下道:“你出卖我?” “咳,咳咳!没有!你先听我说完啊!”罗长泽被掐得脸色通红,他赶紧伸手抓住那只爪子,语速飞快的说:“秦菲菲找不到你,所以才找到了我这里,我没和她说你的任何事!但她让我帮忙……咳咳咳……帮忙游说你去见她一面……咳……我还没回复她呢!” 秦焱微微歪头,似在衡量他话里的内容是真是假。 罗长泽感觉到那只手不再用力,赶忙继续道:“我没骗你。我手机里还有和她的聊天记录,不信的话,我可以拿给你看。” 秦焱:“哦——” 又观察了他半分钟后,秦焱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节,这才缓缓收回抓在他脖子上的那只手。 “别让我再从你们的嘴里,听到那些垃圾的名字。”他仍然拿那双泛着荧光的眼睛盯着罗长泽,声音较先前而言,更显低沉:“我以前就非常讨厌他们,现在变成这副模样,就更加控制不住自己的负面情绪了。” 罗长泽从地上爬起来,摸着脖子大口喘气,闻言险些翻出一个大大的白眼:“我就不应该出口劝你。可恶,这活儿分明是孙宝宝和林海超的。” 林海超猫在墙角,远远朝他摊开双手,示意自己只是个无辜的围观群众而已。 秦焱活动了一下右手的五根爪子,没什么诚意的说:“抱歉。” 罗长泽同样没好气的道:“不用谢!” 18、第十七章 说完,他看了看仍然停在自己面前,没有丝毫转身离开意思的某位大爷,忍不住自己先向后退了半步,警惕道:“你还想干嘛?” 秦焱回他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让我看看你和她的短信。” 罗长泽抹了把脸,默默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他:“喏,自己看。” 秦焱继续用“你怎么还明知故问”的眼神持续鄙视他,不耐烦的说:“你要是想马上换手机,那我可就自己动手了。” 罗长泽于是顺着他下滑的目光,看向那双此时完全可以削铜剁铁的锋利手掌,一时间也陷入了沉默。 难怪来之前他给这家伙打了十八个电话,结果秦焱一个也没接,原来如此。 他只好自己打开手机里的软件,搜索聊天内容,然后举着屏幕转过去,让秦大爷可以屈尊“赏阅”一番。 秦焱:“啧。” 罗长泽:“看完了?感想如何?” “烦得很。”秦焱亮出自己的两只爪子,森然道:“感想?我只想让他们去死。” 说到这儿时,他突然顿了一下,低头看了看那十根锋利的指甲。 “等一下。”男人的眼睛里,渐渐透出一股不一样的神采,他道:“也许我现在确实可以这么干?” 罗长泽:“……不,你不能。” 罗长泽:“赶紧停止你脑子里那些不切实际的危险想法!” 罗长泽放下举得僵硬的手臂,内心骂了句“淦”,感觉这位大爷自从变成半兽人以后,思考方式都开始朝着野兽的方向一路狂飙了。 不过他这次来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让秦焱脑袋一热化身暗夜杀手,然后变成公安局的新晋通缉犯或者什么奇葩“都市怪谈”的。 ——尤其是在亲眼目睹这家伙几乎捶碎了大半座厂房之后。 “照这个发展速度来看,这地方大概也待不了多久了。”他摸着还有些疼痛的脖子,口中喃喃道。 而在他凝神思考的时候,秦焱已经转过身,重新回到了自己的“饭桌”旁席地坐下。 林海超见状,立刻颠颠的也跑了过去:“老大,我帮你!另外,我能摸摸那条尾巴嘛?” 秦焱:“滚。” 林海超于是又颠颠的往回跑:“好嘞!” 秦焱想了想,又道:“等等,你过来,帮我做件事。” 林海超:“啊?” 秦焱勾勾手指让他回来,然后指了指地上自己的手机,道:“先帮我把手机充个电,然后再给……给一个人发几条信息。” “了解!”林海超在他旁边蹲下,撸起袖子,抓过手机开始在上面戳戳点点:“老大你要发啥?给谁发啊?” 秦焱纠结了一下,还是道:“就那个,备注‘碰瓷怪’的。” 林海超:“……嗯?” 待他点开聊天界面,大眼扫过两人的对话内容,并震惊的发现自家老大给人家发的好几个大额转账记录后,林海超蓦地睁大双眼,不由自主发出一声变调的:“嗯嗯嗯???!” 秦焱一手撑墙,在上面留下五道深深的爪痕,斜睨着他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林海超:“……” 感受到这记强而有力的威胁,他勉强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一边使劲儿绷住嘴角,一脸乖巧的问:“老大,你们想聊点儿神马?” 秦焱犹疑的看他一眼,最终还是收回手,皱着眉问:“他之前给我发了什么?”先前因为兽性发作,他挠了好一阵子墙,根本没空关注手机上的电话和信息。 林海超便帮他声情并茂的朗读起来:“这位碰小姐说,你在哪里呀?出来聊聊嘛~” 秦焱:“……” 林海超猥琐的搓了搓手:“老大,这真不是嫂子吗?” 秦焱同样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随后冷酷地踹了他一脚,道:“人家是男的!” 林海超被踹得东倒西歪,却还在挤眉弄眼道:“那也可以是男嫂子呀。老大你就是和那种庸庸碌碌的寻常人不一样,这叫前卫!” “……”秦焱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一飘,也没再教训他,只嫌弃道:“你还是边儿去吧,让长泽过来帮我发。” 如此鬼鬼祟祟的搞了半天,林海超最终还是被赶去旁边收拾散了一地的生活用品,罗长泽则端着秦焱的手机,一边看他动作暴躁的捏着个小勺子吃饭,一边低头与那位“碰瓷怪”聊了起来。 【碰瓷怪:你在哪里?出来聊聊。】 【三火:有事吗?】 【碰瓷怪:……】 【碰瓷怪:不是你早上说有事要见面的吗?】 罗长泽瞥了眼秦焱:“老大,人家表现挺冷漠的啊。” 秦焱哦了一声,浑不在意道:“那你也表现得冷漠点,不能输给他。” 罗长泽:“……所以你到底想和他说什么?” 秦焱便道:“短信里说不清,你就随便和他扯几句,然后说等过几天再约时间见面,就完事儿了。” 男人盘着腿,干脆直接上手撕开袋子里的烧鸡,他眼中绿光若隐若现,仿佛一只饿极了的孤狼:“是这样,我昨天回公寓洗澡,出来的时候正好在楼梯间遇到他,然后在他身上闻见了一股十分奇怪的味道。” 罗长泽随口道:“狐臭?” “……不,没那么简单。”秦焱将一整个鸡腿都塞进嘴里,动作逐渐野蛮起来,口中含糊道:“那气味对我来说,似乎非常熟悉,怪好闻的,还特别香。” “唔,大概就跟这只鸡腿的味道差不多吧。” 罗长泽用一言难尽的目光看着他:“你不会是从那时候就开始变异了吧?突然闻见人肉味儿,然后饿昏头了?” 秦焱咔嚓一口将鸡骨啃断,嚼吧嚼吧咽进肚里,眼神又开始飘忽起来,他道:“不知道。不过我当时好像确实啃了他一口。” 说着,他停下进食的动作,看模样似乎在认真回忆,当然,也有可能是在认真回味那一口的滋味:“没错,我啃在他的脖子上了,然后我们因为这个打了一下午的架,打完以后他还管我要了巨额赔偿费。” 罗长泽眼角抽了抽:“……什么?” 秦焱没理他满肚子的疑问,又继续嚼起骨头:“没办法,他实在太香了,我根本忍不住。而且那个口感确实很……” 罗长泽突然凶猛且做作的咳嗽起来,恰好打断他后面要说的话。 不过秦焱也不在意,甚至不等他咳嗽完就继续道:“你别说,那家伙身手还挺不错,后来我们打起来的时候,我基本没占到什么便宜。” 罗长泽:“…………” 说实话,他一时间竟有些分辨不清,这货口中的“占便宜”究竟是不是自己想到的那个。 罗·狗头军师·长泽感觉十分心累,他清了清嗓子,勉强将越扯越歪的话题重新拉回来:“所以,你找他是为了调查那个奇怪的味道?” 秦焱沉默了几秒,他又扯下一只鸡翅膀,垂着眼道:“我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必然联系,但在遇见他之后,我身体上的症状,确实开始变得更加严重了。” 在此之前,他顶多每天晚上会浑身疼痛,到了月明之夜时则稍微严重些,会神志不清到想要狩猎或者仰头嚎叫,但也仅止步于此,所以秦焱曾经一度以为自己只是得了重型狂犬症,实在没有想到…… 他竟然还有长出狼耳狼尾的这一天。 秦焱的眼眸愈发幽暗起来。 他的牙齿狠狠撕咬咀嚼着鸡肉,脑子里却猝然闪过那天,自己一口啃在青年脖颈上的时候,那种滑嫩细腻、健康又鲜活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齿间似的,只轻轻一口下去,便足以令他沉迷其间无法自拔。 更遑论,对方身上还散发着一股令他莫名熟悉、且忍不住靠近追寻的奇异味道。 想到这里,秦焱的喉结微不可查的滚动了几下——他感觉自己好像更饿了。 罗长泽并不知道旁边这人的眼睛又开始隐隐泛绿,他此时正重新注视着手机上的聊天界面,十分谨慎的继续与那位“碰瓷怪”进行对话。 【三火:我确实有挺重要的事情想要问你。】 【三火:但这两天真的不方便,不然等过段时间,我忙完了手上的事再说?】 那边很快也发来回复: 【碰瓷怪:有什么不方便的事情?】 【碰瓷怪:养狼吗?:)】 罗长泽:“?!!” 罗长泽蹭的一下坐直身体,他手一抖,将屏幕直接怼在了秦焱脸上:“老大,他怎么知道你的小秘密?难道你已经告诉他了吗??!” 秦焱被这一记“偷袭”直接拍回神志,一把隔开伸过来的那只手,暴躁道:“你就不能让我好好把饭吃完吗。” 但随即,他的注意力就被转移到了其他地方:“嗯?你刚刚说什么?” 罗长泽木着脸看他:“你的碰瓷先生问你,是不是在外面养了一只狼。” “……”秦焱也以同样的表情回看着他:“他怎么知道我们有只狼?” 罗长泽:“你问我吗?我又没见过他。” 秦焱:“我不问你问谁?你不是我们的狗头军师吗?” 这理由还真他妈的有道理。 罗长泽莫名挫败,心道:要不是这个小团体的平均智商都太过感人,我特么也不会接下“狗头军师”这么阴阳怪气的称号。 但凡有个聪明人在,他也不至于这么心累啊! “所以你从没和他说过这件事?”他不得不再次向当事人确认。 秦焱斩钉截铁的说:“当然。” 19、第十八章 罗长泽这才抹了把脸,道:“算了,不管他现在知不知道你的小秘密,只要没有确凿证据,我们就打死也不承认。” 然后他重新低下头,继续(努力)模仿着秦焱的语气,在手机上飞快的敲字,后者挪动屁股,一边啃着鸡屁股,一边忍不住凑过去围观。 【三火:狼?什么玩意儿?】 【三火:无聊,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碰瓷怪:哦豁~】 【碰瓷怪:不承认也没关系。:)】 【三火:我怎么觉得你在暗中讽刺我??】 【碰瓷怪:呵呵。】 【三火:凸。】 【碰瓷怪:那我就直说吧。】 【碰瓷怪:我听到了哦,上周五那天晚上,你的房间里似乎有一些奇怪的声音呢。】 【三火:???】 罗长泽打字的速度骤然慢了下来,他转头去看秦焱,不明所以道:“上周五晚?什么声音?” 秦焱两眼放空,凝神思考:“……不记得了。” 只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的手机已经嗡嗡嗡的接收到了好几条消息。 【碰瓷怪:那只狼当时就在你家卧室里吧?喘得很大声呢。我记得401和402的卧室,大概可能也许应该,是挨在一起的。】 【碰瓷怪:不过,第二天它的声音就消失了,想来应该是被你带走了?】 【碰瓷怪:唉,真可惜。】 【三火:?你到底在说什么??】 【三火:我就静静地看你表演.jpg】 【碰瓷怪:所以你经常不回家,但也不去学校,你是去了某个‘秘密基地’吗?】 【三火:……】 【碰瓷怪:让我猜猜,这个‘基地’的位置必须人迹罕至,且不能离你家太远,不然你没办法经常回来休整,外加补给物资。】 【碰瓷怪:所以,你现在大概还在三北区的某个地方,又或者再远一点儿,比如隔壁的长陵区或者新橙区,再比如北郊。】 【碰瓷怪:啊,说起来,我记得北郊有很多废弃的工厂和筒子楼,也许那里同样还藏着几个‘秘密基地’?】 【碰瓷怪:呵呵。:)】 罗长泽:“……” 秦焱:“……” 罗长泽抬起头,喃喃道:“这地方真的不能呆了。” 他严肃的思考了0.5秒钟,然后十分诚恳的给出建议:“老大,不然你就招了吧。” 秦焱的脸皮抽了抽:“no,我拒绝。” “或者,说不定我们可以反向招揽他。”罗长泽充满希冀的说:“然后让他来做军师,我觉得他比我靠谱多了。”而且还能隔着网线把自家老大噎个半死,哦,这简直就是大快人心。 秦焱再次将手掌摁在了身后的墙壁上,微微用力,一字一顿道:“我,说,我,拒,绝。” 接着,他开始命令自己的狗头军师继续干活:“你回他个句号,让他自己体会其中深意。” “……行吧,你是老大,你说了算。”罗长泽叹了口气,边回边猜:“这句号代表什么意思,莫非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咔嚓一声,秦焱再次抓烂了手底下的水泥墙,他臭着脸道:“是让他圆润的——滚滚滚滚滚!” 罗长泽默了两秒,然后在屏幕上打下五个“。”,算是对顶头老大无能狂怒的小小报复。 【三火:。。。。。】 发完之后,他迅速关闭手机,握拳抵在嘴边咳了一声:“老大,不管怎么说,他给我们提了个醒。” 秦焱将爪子从墙壁的残骸里拔|出来,阴沉沉的转头看他。 罗长泽假装没看见那两道绿油油的目光,继续道:“之前我们没想到你会变化得这样快,行动时很不谨慎。就像今天这样,很多人都知道我和林海超出来找你,他们只是没逮着我们死命追问而已。” “但如果遇上某些有心人,”他道:“他们只需要对此稍加推断,然后大概就能很容易的顺藤摸瓜查到这里,区别只在于用时的长短问题。” 秦焱甩了甩手上的水泥渣,嗤道:“有心人,你是指谁?如果是姓秦的那帮人,那来一个我就杀一双。” 罗长泽幽幽道:“那要是你的碰瓷先生呢?” 秦焱:“……” 秦焱:“他不是我的,而且你为什么老提他?” 罗长泽一撇嘴:“有些人呐,就是喜欢口是心非。” 秦老大不满地说:“你小子,最近说话越来越阴阳怪气了,是不是跟林海超走得太近被他传染了?” 正说着,一撮熟悉的紫毛突然从旁边窜了过来:“老大你叫我吗?” 林海超果然是随叫随到,他往两人身边一杵,活力四射的指着空地上那个刚刚搭起来的帐篷,邀功道:“东西我都整理得差不多了,老大你看!” “挺好,谢了。”秦焱冲他扬了扬下巴,又转而继续和罗长泽商量:“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北郊已经是我们能找到的最合适的地方,如果再舍弃它,那么我就要考虑离开春海市了。” 林海超啊了一声:“离开这里?那我们要去哪儿?不上学了吗?” “不是我们,只有我。”秦焱沉着脸,目光透过厂房破碎的玻璃窗望向外面的小树林,道:“人口密集的城市不适合独狼。” 他道:“如果我不能将这愈发高涨的兽性从身体里拔除,那就只能寻找信息闭塞的农村或者山区,先藏匿一段时间再说吧。” 罗长泽观察着他的表情,突然道:“你早就在想这件事了吧?在我和海超没过来之前,或者更早,比如第一次‘犯病’的时候。那时你就在思考着要离开这里了吧。” 林海超听着听着,渐渐有些坐不住了:“什么意思?老大你要抛弃我们吗?” 秦焱没有否认,只道:“你俩明天帮我去学校请个假吧。” “先请两周,如果到时候我没回来,就直接申请休学。” 林海超瞪大了眼:“卧槽?老大你来真的?!” “你准备明天就走?”罗长泽拧紧了眉毛,自语道:“看来已经选好下一处落脚点了。可恶,那我之前劝你时内心还那么纠结,结果你早就有了决断,早知道我还纠结个屁啊……” 但随即他又振作起来,转而追问道:“你准备先去什么地方?” 秦焱只是随意的回了句:“还没什么想法,先继续往北吧,去天斧山藏个两天再说。” 罗长泽恍然道:“是了。那里的景区已经闭园半个月,而且景区周边,还连着好几片未被开发的原始山脉,正符合‘人迹罕至’这一点!” 秦焱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沉声道:“也正巧,十分适合野兽生存。” ………… 自从那日以五个句号终结了谈话之后,“哈士奇”就再没找宋元白聊过天。 观其反应,宋元白有理由认为,这是秦焱被窥破真相后恼羞成怒,然后单方面掀翻了两人友谊的小帆船。 不过令他惊奇的是,以秦焱之前所展现出的霸道性格来看,这家伙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就把他拉黑删掉,实在也很有些不可思议。 ——难道他还指望自己给他转点儿精神损失费不成?呵,绝无可能。 反正,虽然没被拉黑,他俩也再没进行过别的什么交流就是了。 周五匆匆而过。 整整一周的繁重课业完美结束,时间很快来到了礼拜六的上午。 赶在九点到来之前,宋元白提着运动包从公交站台——出于某种原因,他最近一直在乘坐公交出行——上下来,他先是立在原地左右观望了一阵,然后才再次迈开脚步,朝着那辆停在校门口的蓝色大巴车走去。 在距离那辆车还有十来米远时,大巴尾部的某扇窗户被人从里侧拉开,一个浓眉大眼的帅小伙儿探出大半截身子,朝他兴奋的挥舞手臂:“宋同学!元白兄,这里,快来快来!” 这大嗓门一开口,不止车厢中原本坐着的那些大学生,就连周围来往路过的行人也都纷纷侧目,宋元白脚步一顿,随后又面色如常的继续朝他走过去。 哦。他摩挲了一下手指,缓慢的思考:我果然还是不喜欢太过活泼的人。 ——动物除外。 青年抬脚上车,然后被某位“过于活泼的”孟同学热情邀请到车厢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宋元白顶着周围一圈或隐晦或直率的好奇目光,听见孟昆在兴高采烈的准备为他介绍车上坐着的所有同学。 “鉴于你从来没参加过我们的联谊聚会,我觉得,有必要为你介绍在座的所有小哥哥和小姐姐们。”孟昆从座位上跳起来,夸张的伸展手臂,放声道:“以及,再把你,隆重的介绍给大家!” “yoooooo~~!” 有人立刻十分捧场的拍打着座椅吹起了口哨。 宋元白嘴角微抽,不得不道:“我觉得大可不必。” 孟昆于是用亮晶晶的狗狗眼看他,并十分熟练的合十双手:“不不,这可是你第一次答应跟我们一起玩儿,这太难得了,我一定要给你搞个大场面出来才行!” 宋元白:“……” 还是那句话,大可不必如此夸张。 值得庆幸的是,在孟昆真的准备振臂一呼做些什么的时候,又有几名年轻人从前车门口匆忙蹦了上来,一边咋咋呼呼的嚷着:“抱歉抱歉,兄弟们,早上睡过头了……” “老孟!过来帮忙点下人数,齐了就可以开车出发啦!” 孟昆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过去。 20、第十九章 见他又愉快的奔向了最前排,宋元白小小吐了口气,感觉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更加清新可口了。 上午九点十五分,载着34个人的大巴车缓缓启动,随后驶入主干道,开始朝着天斧山的方向一路疾驰而去。 而就在同一时间,春海市公安局内。 正在研究案情的裴煊,接到了早先前往森林管理处的某位下属队员的汇报电话。 “小卫,有什么情况吗?”他先是示意一旁的谢泽洋等人继续工作,然后起身走到窗边,一边揉着发涨的太阳穴,一边开口问道。 卫悦东在电话另一头气喘吁吁,其间仿佛还掺杂着响亮的虫鸣和鸟叫,听声音他似乎正在某个深山密林中拔足狂奔。 他道:“老大,我们好像发现黄韦的踪迹了!” 裴煊猛地按住窗框:“你说什么?” 卫悦东喘了口气,裴煊依稀听见他冲着旁边的什么人说了声“不见了”,他回身冲办公室的其他同事比了个安静的手势,然后凝神听到电话那头,隐约有几个男人的声音在说着诸如“危险”“不能往那儿走”还有“那好像是个人”。 裴煊耐心的等了一会儿,卫悦东快速和几名同伴交流完毕,然后重新拿起电话,道:“老大,抱歉,出了点儿突发状况。” “没事。”裴煊示意他接着说:“你们那边安全吗?” 卫悦东低声说了句“暂时安全”,然后开始从头解释道:“今早有个护林员同我们汇报,说巡山的时候发现了一些奇怪的血迹,他跟着那些痕迹一路到了天斧山脉西侧的原始林区附近,然后在那里找到了一件沾满鲜血的蓝色男款外套。” 说到这里,便不得不提上一句。 因为裴队长优秀的“嘴炮”能力,目前“天斧山干尸案”已经成功在公安局内好几个部门乃至局长那里都挂上了号,尤其是在意识到那片山区的某处,极有可能还隐藏着一个类似“冥河水母”的巨大危机后,局长更是直接把特警队的大部分力量都转移了过来,并且下了死命令,让两个部门的老大通力合作,必须尽快解决这场潜在的危机。 也正是有了新晋力量的协助支援,原本调查案件的警员们压力陡降,终于不用再跟景区管理处的那些领导们打太极。自11日起,开始有部分景区员工陆陆续续被汤白萱带队请去“喝茶”,其中不乏几名重要部门的负责人,特警队则在当天下午开始进行小规模的搜山行动,不过至今还未有太大发现。 而这一系列的强势举措,也正是余下几名护林员们愿意老老实实听从卫悦东等人差遣的最主要原因。 现如今,卫悦东就正随同着两位精锐特警,一起在护林员的带领下进山取证。 裴煊:“能确定那是黄韦失踪时穿的外套吗?” 卫悦东呃了一声,应道:“那什么,我看它无论是颜色还是款式,都和几份证词笔录中的描述十分接近。咳,不过,我觉得吧,还是得把它拿去鉴定科,鉴定一下再说。” 裴煊被他这犹豫不定的语气逗得一乐,口中嗤道:“我还以为你真见着黄韦本人了。嘁,就知道你小子不靠谱。” 卫悦东于是打了个哈哈:“哎嘿,老大,我这不是太激动了么……” 裴煊懒得听他胡扯,转而开始询问其中细节:“我刚刚似乎有听你说到‘奇怪的血迹’,这是什么意思?” “哦,那个啊。”卫悦东那边再次传来沙沙的声音,显然他又开始走动起来了:“护林员指认的时候我也观察了一下,是挺奇怪的。那些洒在地上的血液明显已经风干了,但依然呈现出一种明亮的鲜红色。” “而且我发现,这些血迹滴落的形状大多十分完整,竟然没有一只动物对它感兴趣,它们似乎非常忌惮它,甚至会对着它做出攻击或者防御的姿态。” 他啧啧有声的说:“我刚开始听那个护林员说的时候,还觉得是他夸大其词,结果刚才亲眼看见了一只果子狸,手里抓着两片沾血的树叶,在林子里跟个陀螺似的左冲右突吱哇乱叫。说实话,我不是很理解,但我大受震撼。” 裴煊嘴里跟着轻轻“嘶”了一声,他感觉自己也不是很理解,不过这些稀奇古怪的异象,完全可以等事了之后再慢慢研究。 裴队长现在还有其他亟待探究的问题,他继续问:“下一个问题,你们方才遇上什么突发状况了?” 卫悦东顿了一下,道:“我正想同您说这个。话说我们不是跋山涉水,终于沿着血迹找到那件外衣了吗,然后我就想着,一定要在第一时间给老大您打电话汇报情况……” 裴煊用食指敲了敲手机壳,提醒他:“小卫,麻烦说重点。” 卫悦东立刻住嘴,迅速道:“那件血衣被丢在了原始林区边缘的一株灌木丛上,不过血迹还在向着林区深处延伸,护林员说再往里走会有危险,可能会碰上野猪和蟒蛇,所以我们只在血衣附近进行了简单的搜索和取证。而我给您打电话的时间,正好卡在取证结束的时候。” “但是,就在这通电话被接起来之前,郑警官看见我们前面的树林里藏着一个黑色的影子。”卫悦东边说边和身旁的同僚交流,同时向自家队长尽可能多的传递有用信息:“郑哥说,那个影子看起来像一只大猴子,但也有可能是个人,不过很可惜,在我们追上ta之前,那道影子就已经跑进了林区的更深处。” 跟着卫悦东一起进山的两位特警队员,成熟沉稳的那位是郑鹤,年轻腼腆的叫做康舟,而刚才发现异常的,就是经验更加丰富老道的郑警官。 裴煊眯了眯眼:“你问问郑鹤,有没有看清那道影子有什么特点?” 卫悦东回道:“他说没看清,林子太密了,而且距离很远,那玩意儿一晃就不见了。” 说着,他忍不住回头,又看了眼之前踩踏出的那条小道:“护林员说那影子消失的地方连着一片山谷,谷底地形险峻,就连防火摄像机都还没普及到里面。” “我和郑哥小舟本想追进去,但护林员坚决不同意。”他有些懊恼地说:“他说那里面有很多水潭和天坑,人走着走着,一不小心就会出溜下去,而我们身上都没有配备专业设备,所以他拒绝涉险。” “不鲁莽行事是个正确的决定,你们的安全非常重要。”裴煊只在心中小小的惋惜了一秒,随后便道:“先将那件血衣带出来再说。还有,记得让郑鹤也跟他们李队汇报一下这个情况,不管那道影子是人还是动物,大家都不能掉以轻心。” 卫悦东利索的应了声“了解”,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前面的护林员,一边道:“我刚还和郑哥他们说呢,可惜林区的摄像机没有安装在这附近,不然咱们直接往监控室里走一趟,说不定就能发现那道影子的真面目啦。” 实际上,警方从发现干尸的那天起,就已经进驻管理处的监控室,查看过好几次里面的监控录像。只不过那时景区领导有意拖延,且只同意调取三叠洞附近的监控画面,所以警方并没发现什么特别有用的证据。 当然,现在这些阻力已然全部消失,但需要查看的监控视频实在太多,要想从中找出蛛丝马迹,尚且还需要大量的精力和时间。 裴煊想到这里,便对这件新发现的血衣更加期待,他轻快的说:“小卫,你今天继续留在天斧山,我现在就让白萱开车过去和你交接证物,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也许我们今天下午就能知道那些血迹的真正主人是谁了。” 卫悦东哎嘿哎嘿的笑了两声,复又摩拳擦掌道:“老大,那我待会儿是不是可以跟着特警队进山搜查?我刚听见他们李队长在对讲机里安排工作呢,说要等我们出来以后立刻整顿装备,再次对西边几座原始森林进行紧急搜山行动。” 说到搜山,裴煊突然一拍脑门,问他:“这两天忙得脑子都转不过来了,之前失踪的那个护林员,有消息了吗?” 卫悦东遂答:“今早特警队搜查了南边的五龙峰和迎霞峰,我和郑哥进山取证前,他们刚在碧玺泉附近找到了蒋滔,不过人一直昏迷不醒,现在应该已经被送到医院了。” 裴煊于是啧了一声,很是无语的道:“李兆那老家伙,又忘了通知我一声,就这还通力合作呢?” 卫悦东安静如鸡的等自家队长腹诽完,才又清了清嗓子,问了声:“那啥,老大,那我待会儿能跟郑哥他们再‘通力合作’一把不?” 裴煊虚着眼,算是默许了:“去吧去吧,正好也可以替我当个传话筒。不过你跟着特警队的时候,注意着机灵一点儿,可别给我丢人。” “还有,”他顿了一下,又沉静的道:“小卫,注意安全,随时保持联系。” 卫悦东笑了笑,隔空敬了个礼:“明白,队长!” 21、第二十章 上午十点零五分,从春海大学出发的大巴车,缓缓停靠在了距离景区尚有几百米远的半山腰上。 有女生透过车窗,看见外面空荡荡的盘山公路,不由有些担心的问:“我听说这里已经闭园快半个月了,咱们真的能进去吗?” 她的闺蜜于是凑过来和她咬耳朵:“我刚才看见孟昆一直在打电话,表情不太好看哦,可能是出什么问题了。” “唉,说不定这次的活动要无疾而终啦……” 或许是感受到了周围那一阵阵的窃窃私语,孟昆从第一排司机的驾驶座旁站起身来,他清了清嗓子,大声道:“现在,请大家都安静一下,我这里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向你们宣布!” 三十几个年轻人很给面子的停下交谈,纷纷转过脸来朝着最前排看了过去。 孟昆显然很满意这种效果,他扬起手机,接着说:“我刚刚收到景区那边发来的消息,天斧山现在正被警方封锁,听说是在搜山寻人,已经搞了一上午了。” 说到这里,他颇为懊恼的叹了口气,扒着头发道:“这事儿也怪我没处理好。原本和我联系的那位负责人今天没去上班,还一直不接电话,我还是问我大哥又要了另一位的联系方式,才知道这件事情的。” 他话音未落,就有几个女生失望的“啊”了一声,问:“那咱们今天没法进去了吗?如果只是寻人的话,我们只在五龙峰上玩儿,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是啊,我们又不是去添乱!”某位过分活跃的男生立刻跟着响应,实则跃跃欲试道:“喂喂,你们说,到底什么样的人需要特警搜山啊?搞得这么神秘,诶嘿,该不会是什么犯罪分子吧?” “那我就不知道了,跟我联系的那位老哥不肯说,我也没好意思追着问。”孟昆耸了耸肩,如实道:“反正现在景区里似乎到处都是特警,想在峰顶露营估计是不可能了。不过我刚才稍微多嘴问了一句,那老哥说如果我们实在坚持,他可以安排我们去比较安全的员工宿舍,并且只能在宿舍附近活动和游玩。” 那男生见了鬼似的怪叫一声:“哈?员工宿舍?!” “是去年新建的!”孟昆赶忙解释道:“那里同样在五龙峰上,而且宿舍条件和周围的环境都很不错,宿舍后边还有三个小温泉池,我听说之前旅游旺季的时候,那里也会被拿来当民宿酒店使用,你想住还不一定订得到呢。” 眼见安抚住了大部分人,他这才停下来,等待了几分钟,好让周围的同学们尽情讨论一番,而后又再次挥了挥手,道:“好啦,现在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你们是想继续进山,还是现在就打道回府?虽然有点可惜,不过这也是形势所迫,没有办法的事情。” “那么,咱们还是举手投票来决定去留,老规矩,少数服从多数。” “同意进山的同学,请举手——” 一群人在下面窸窸窣窣的小声议论起来,末了又互相转头观察其他人,并且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窥见了那么一点儿蠢蠢欲动的好奇心。 所以,没等孟昆的话音落下,这些年轻气盛的大学生们立刻蹭蹭蹭的举高双手,嘻嘻笑着催促他: “还投什么票,老孟你肯定也特别想去吧,搞快点啦!” “哈,不然他哪里会说这么多废话,早就吩咐司机调头走人啦。” 孟昆哈哈大笑,一点儿也没有被同伴龃龉后的尴尬,他从善如流的举起两只手,投降道:“好吧,好吧。我说实话,我也想去。” 车厢里的学生们顿时又哄笑成一团。 也就是在这片片笑声组成的欢乐海洋里,宋元白不自觉将身体朝着车窗的方向缩了缩。 他一脸黑线的用手撑住额头,并且在手掌的阴影下方,十分隐秘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啊,好烦,他们就不能稍稍保持安静——或者安详——哪怕一分钟的时间吗? 青年揉了揉被吵得发胀的太阳穴,他现在感觉自己的灵魂也正在不断上浮,大概随时都能从这具躯壳中逃逸而出,而且在飘出来的时候,很可能还会保持着一个类似《呐喊》的姿势。 不过,也就是在他头疼的这几分钟时间里,大巴车已经顺着盘山公路蜿蜒而上,最终在孟昆(或者说是他手机里那位老哥)的指挥下,驶进了天斧山南区入口外侧的停车场——隔壁那个景区管理处的小型停车场里。 彼时,青年正冲着窗外猛翻白眼,坐在旁边的男生突然小声道:“你也在看那边的警车吗?” 宋元白微微回头,看了一眼这位坐在他左手边的兄弟。同时,这人也是在刚刚的表决投票中,全车唯一一个没有举手,倔强的投出了反对票的“不合群者”。 这位同学他还有些印象,之前是原主的室友之一,叫做喻思晨,平时寡言少语,是个个头矮小,身材瘦弱,戴着一副厚厚眼镜的年级学霸,除此之外,这家伙也是个与原主实力不相上下的社恐患者。 没错,自大学城到景区入口这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里,两位社恐人士始终抱着手机缄口无言,期间互相搭话的次数不超过十句,堪称全车“空气最为凝重”的区域,与周围欢快喧闹的人群格格不入,那场面看起来十分诡异。 不过话说回来,能把两个社恐忽悠来参加联谊聚会,宋元白在嫌弃孟昆人傻钱多的同时,也对他的死缠烂打和不要脸皮感到由衷的佩服。 此时此刻,喻思晨并不知道邻座正在腹诽什么,还在朝他小声说:“我觉得这景区里发生的事故应该不小。你看,那边不止有公安常用的警车,还有三辆防爆车、两辆运兵车和通信指挥车。” “我猜,说不定我们还没进山,就要被那些特警赶出来了。”他压低了声音,语气中甚至还带着点儿愉快的调子。 宋元白同样也看到了。 管理处的小停车场里,只有两三辆私家车与他们的大巴如瓢虫般安静的趴着,而隔壁那个能容纳几百辆交通工具的大型停车场中更是空空荡荡,莫名给人一种萧条凄凉之感。 但就在百米开外的景区大门旁边,八辆用途各异的警车一字排开,隐隐堵住了进出口通道,看起来实在很有威慑力。 当然,注意到那些警车的显然不止宋元白和喻思晨。 夏吉星,也就是之前那个一直十分活跃的男生拉开车窗,猫着腰探头出去看了半天,他嘴里吹了声口哨,啧啧称奇道:“好家伙,那辆防爆车上面还真贴着‘特警’两个字呢,也太帅了吧!唉,就是不知道车里又是什么样的构造?” 谢吉星旁边的同伴伸出手,往他背上响亮的拍了一巴掌,笑骂道:“老夏,你可小声点儿吧。就你那大嗓门,要是把警察叔叔们招过来,我们就把你上交给人家。” 夏吉星于是迅速钻回来坐好,挤眉弄眼道:“那不行,我还想上山去住有温泉的员工宿舍呢!” 孟昆翻了个白眼,龃龉道:“不住拉倒,要不你自己在宿舍外面搭个帐篷?为了咱们俩那微薄的友谊,我可以把最豪华的帐篷有偿租给你一个晚上。” 说着,不等对方回答,他大手一挥,冲车厢里的同学们飞了个眼神:“好了,各位小哥哥小姐姐们,赶紧收拾好随身物品!接待咱们的人马上就到,大家先下车,男生女生排成两队,记住都不要乱跑,不要嬉戏打闹,小心一会儿真把警察蜀黍招过来哦!” 一群人嘻嘻哈哈笑着应了,没人因为那些标着“公安”和“特警”的车队而惶惶不安,同样也没人想要现在就转身下山。 宋元白同情的拍了拍喻思晨的肩膀:“别想了,越危险他们越爱,赶紧下车吧。” 喻思晨:“……” 就离谱。 ………… 接待这群大学生的景区员工叫做周岳,是个身高1米6,腰围3尺8的矮胖中年人。 自接到众人后,这位“周哥”便始终端着笑脸,并不断那纸巾擦拭额头和脖子上的汗水。 他先是带着两队学生进了管理处的大院,穿过几栋砖红色的办公楼,然后又沿着绿荫小道行走了五六分钟,最终在一处由栅栏围城的铁门旁停下。 “这是我们的‘员工通道’。”周岳笑着解下腰间的一串钥匙,一边指了指门后那片郁郁葱葱的树林:“从这扇门进去,沿着山道向上走个十分钟左右,大概就能抵达咱们今天的目的地了。” 孟昆顺着他的手指向上看:“周哥,我们今天能在五龙峰上随便逛逛吗?” “只在五龙峰的话,倒是没有问题。”周岳将钥匙怼进门锁里,一边叹了口气,道:“你们来得还真巧。今早警察刚搜查完五龙峰和迎霞峰,南区现在算是没大事了,不过西区和北区那边,现在还是如临大敌呢。” 孟昆和他旁边的同学闻言,不禁都围了过来,十分八卦的小声问:“哥,山里到底出什么大事了啊?不会真是在抓捕犯罪分子吧?” 周岳再次叹了口气,摇摇头道:“这个我是真不清楚。你也别到处问了,警察办案,咱们这些小老百姓也帮不上忙,干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 说完,他推开铁门,示意他们赶快进山:“行啦,快进去吧。我这体型爬山费点儿劲,你们先上去,我随后就到。” 22、第二十一章 “哦,对了,差点儿忘了还有件事。”仿佛想到了什么,他拍了下自己光秃秃的脑门,又扯住身旁的小伙子,掏出手机点开一个表格看了看,问他:“小孟啊,你给我的这个入园学生名单,确定没有问题吧?人数齐全吗?比如这个,还有这个,这些学生都在队伍里吗?” 孟昆便凑过来,目光在表格上大眼一扫,最终定格在周岳最后指着的那行【宋元白】几个字上。 他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口中应道:“都在啊,34个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齐活儿!” 周岳这才舒了口气,放他进门:“那就行。好了,不废话了,咱们赶紧上山吧。” ………… 天斧山南区管理处监控室内。 由众多电视单元拼接而成的监控屏幕铺满了整整一面墙壁,当工作人员将所有监控屏全部开启后,这面屏幕墙便显得尤为壮观。 此时,监控室里正坐着三个人。 其中一位长相斯文秀气的黑发男人坐在最中间,他手中拿着一个平板电脑,神情专注的锁定着墙壁上的某块儿监控显示屏,似乎正从那画面里陆续通过铁门的学生群中,寻找着某个特定人物的身影。 他旁边还有两位同样身着便装的同僚,左手边是位面容姣好的短发女性,名叫陈麓,右侧则挨着一个没什么特色的壮实年轻人,叫做乔阳冰。 三人都没有说话,要么盯着监控屏幕搜索异常之处,要么戴着蓝牙耳机聆听队伍频道,跟进着搜捕行动的最新信息。 片刻后,那斯文男人将舌尖抵住上腭,轻轻打了个响舌,笑着自语:“找到了。” 这动静换来了左右两人的注意,左边的陈麓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其中某块监控屏,而后挑起眉毛,问他:“张副队,您还真的在找那个宋元白?” 可惜在她看过去的时候,所有学生都已经通过铁门开始爬山,留给她的只有那些花花绿绿的青春背影。 陈麓不由好奇道:“他真的有问题吗?” “啊,还不是很清楚呢。”张定河笑眯眯的举起平板,用手指慢悠悠的在那上面随意滑动着,若此时宋元白在场,必然会发现这位张副队正在翻阅的,正是他自己的个人档案,以及上次去公安局时做的那份证词笔录。 张定河两指分开一划,将档案里的身份证照片放大,仔细观察了一下照片中那位面色沉郁的青年,他越看越觉得有趣,嘴角向上翘起的弧度渐渐变大:“有点儿意思……” 那声音太小,陈麓听不真切,不由问了句:“您说什么?” “没什么。”张定河重新将照片复原,随口道:“小乔,去帮我盯着他。” 原本一直默不作声的乔阳冰立刻从椅子里站起来,他向两人比了比自己的蓝牙耳机,示意随时保持联系,然后依旧没说话,直接转身离开了房间。 陈麓眼看着监控室的大门再度闭合,忍不住道:“副队,你就这么让小乔去跟着宋元白,会不会有点儿……”小题大做了呢? 原本在失踪的护林员被发现之后,张定河已经决定留下她和小乔看顾南区,而他自己则要即刻前往李兆队长所在的北区协助增援,不过在接到那群学生希望进山露营的申请后,张定河反而不急着离开了。 很显然,他认为这群学生中的某个人——好吧,就是宋元白——存在着不小的问题。 但说实话,不管是天斧山干尸案,还是在黄韦失踪案中,那位宋同学都不存在明显的作案动机和犯罪事实。他充其量也就是个案件关联人,陈麓实在有些不解,为何副队在看到宋元白的名字出现在队伍名单里之后,会立刻同意让这些精力旺盛的学生继续上山露营,并且还派了乔阳冰去直接接触对方。 不管宋元白之后会有什么举动,反正陈麓此时已经可以想象得到,那群极力旺盛学生肯定不会全部都老老实实的待在宿舍。说不定,现在就已经有那么一两个多动又顽劣的小家伙,正凑在一起商量怎么偷偷溜出房间,甚至是溜出五龙峰,去别的山头搞个什么大冒险之类的刺激游戏呢。 想到这里,她便情不自禁捂住了脸,露出一个颇为头痛的表情。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张定河耸了耸肩,向她保证道:“我会让南区尚存的大部分警力都特别留意五龙峰的动静,确保那些学生都待在他们该在的地方。好了,别这么丧气,至少他是我们现在为数不多的突破口之一,如果能帮我们破了这僵局,也算是利大于弊吧。” “您似乎对他报以厚望。”陈麓将手拿开一点儿,犹疑道:“难道只是因为听说了谢副队对他的评价吗?” 在裴煊疏通关系之后,刑侦和特警两个部门曾在一起串联过案情,因此他们都知道,那位谢副队始终对宋元白怀有一丝近乎直觉的怀疑。 不过真要细说,也不算怀疑,只是谢泽洋在面对他时有种怪异的违和感,且始终不能忘怀。 张定河微微弯起眼尾,不置可否道:“实话和你说,在看过他的资料和监控视频后,我感觉自己的直觉可能也出问题了。” 陈麓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脱口一句:“啊?您的意思是……?” 张定河没急着回答,只是笑了笑,转头继续注视着面前的监控电视墙。 “不管那位宋元白之前如何,但他出现在天斧山的时机,实在是太过巧妙了。”他点了点平板上那张阴沉的照片,悠悠道:“总之,先让小乔去试探一下吧。说不定,还会有什么意外之喜呢?” 陈麓嘟囔着说:“就怕最后变成了意外的惊吓。” 张定河假装没听见,似乎想起什么,又问:“对了,我记得那位裴队长之前说,今天会有从京怀市过来的两个‘外援’?那些人到了吗?” 陈麓于是低头看了眼手机,很快回复道:“说是刚下飞机,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 景区新建的员工宿舍统共有三栋小楼,建筑风格清新明快,在周围绿树红叶的掩映下格外醒目,确实如孟昆之前所说得那样,修得非常漂亮。 这些小楼并没建在五龙峰顶,而是坐落在半山腰的一片山谷凹陷处,距离峰顶的著名景点“落日回廊”尚有大半个小时的路程。 此时正值园区升级改造期间,这原本应该是园内工作人员们最为忙碌的时候,可又因为警方封山办案,所有景区人员暂时不得随意走动,这些人便只能老老实实待在办公大院,或是像先前的那位护林员一样,协助郑鹤等人进山搜寻证物,亦或搜捕黄韦。 总而言之,如今的三栋小楼里空空荡荡,只有一楼值班室的宿管员守着大门,谨防山中的小动物窜进来搞乱。 春海大学的三十多位学生被打散分配到了最右侧的那栋小楼里,各人的房间并不相连,基本从二楼到六楼都安排了人入住,每两人一个房间,室内布局宽敞明净,且有独立卫生间,开窗就能眺望远山,着实令人心旷神怡。 “不过,还有一点,我需要提前和同学们打个商量。”周岳在简单介绍过后,话锋一转,脸上的表情稍显为难:“因为之前通知得比较仓促,小楼里现在的空房间数量有限,可能会有几位同学需要和景区员工拼房,不过也就一晚而已,还请同学们多多包涵一下。” 大概是因为刚刚进山,孟昆等人兴奋异常,正琢磨着一会儿去哪儿玩耍,哪里还会在意这种小事。 周岳看没人抱怨,便满意的拍拍手,又道:“那么,如果没有别的问题,大家现在就开始匹配室友吧。等找好同伴之后,再来一楼值班室找我登记信息换取门牌钥匙,然后就可以正式入住了。” 随着他这声吩咐,拎着行李的年轻人们呼拉一下各自散开,于小楼前的空地上乱糟糟的开始寻找合适的室友。 宋元白站在人群最外围,看着这群名义上的同学们不停地上蹿下跳,一时间竟难得觉得有些棘手。 他实在不想跟周围活泼好动的同学——就比如那个夏吉星——做临时室友,除了觉得他们幼稚聒噪以外,最重要还是他的精神体需要静养,若不是那个周岳发话在前,他都想申请弄个单人房间住进去“闭关”了。 宋元白被吵得两耳生疼,在第四次婉拒了凑过来求组队的孟昆之后,青年的耐心终于告罄。 他正待转头随便找个人凑数,便看见原本站在一旁的喻思晨,此时已经默默蹭到了自己身旁。 可能是曾经当过室友的关系,又或者纯粹是社恐(当然,我们知道这里面有一个是假的)之间相互吸引报团取暖,喻思晨看了看他,干巴巴的道:“我想起来了,咱俩以前是一个宿舍的。” 宋元白:“……所以?”原来这位学霸之前那么长时间,一直都没能想起来吗?也是奇葩。 喻思晨:“要不这次也凑合一下,你看怎么样?” 宋元白歪着脑袋,他没有过多思考,只大眼一扫又跃跃欲试准备往这边凑的文娱委员,便觉得额头更痛了,遂十分果断的点点头,道:“没问题!” 23、第二十二章 两位破罐子破摔的年轻人想法虽好,不过最终结果却往往不能尽如人意。 宋元白去值班室找周岳领门牌钥匙时,那位负责人果然面露难色,冲着他与喻思晨道:“两位小同学,实在不巧,最后一间空房刚被你们班的女生领走了。” 说着,他伸手在抽屉里那堆金属钥匙中挑挑拣拣,一边来回翻着桌案上的宿舍名单表,口中嘟嘟囔囔的说:“不过,看你们这幅腼腆模样,我尽量给你们找两个安静容易相处的员工当室友,好不好?” 腼腆…… 行吧。 宋元白已经不想反驳了。 他耐心等了几分钟,而后顺利接过对方递来的那把钥匙,低头看了眼牌子上的号码,又随口道了一声谢。 “对了,和你同住的那名员工叫做乔阳冰,也是个年纪不大的小青年,我估计你们应该有些共同话题。”不知为何,周岳在将钥匙交给他后,仍然絮絮叨叨的和他搭话:“他上午去山里帮忙,这个时间应该差不多回来了,你要是想在附近转转,尽可以找他陪你。” 宋元白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了他一眼,道:“好的,我知道了。” 说完,他冲旁边还在等待的喻思晨点了点头,既然两人做不成室友,他也就没准备再和对方同行,打了个招呼便转身去外面寻找楼梯间。 周岳给他安排的宿舍在三楼,门牌号是304,距离楼梯间很近,宋元白进屋前先敲了敲门,发现自己的临时室友并不在屋中,才用钥匙开门直接走了进去。 室内窗明几净,两张床铺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桌子上也没有摆放多余的物品,宋元白扫视一圈,而后挑了挑眉。 如果不是周岳提前同他说过,这里一直有人在生活居住,此情此景,他说不定会认为这里应该是一间从未被人使用过的崭新房间。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的临时室友勤劳爱干净,又或者是周岳根本在说谎,不过那些都无所谓。 脑中如此想着,他关上门,慢慢踱步走到窗边。 因为无法确定哪张床属于那位临时室友,宋元白干脆将背包扔在小沙发上,然后打开窗户,探头向外眺望远山。 虽然很微弱,但自他进山之后,已然能隐隐感应到某种对他来说,极为熟悉的波动。 这是他的克拉瑟希斯在呼唤他。 宋元白深吸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这么说,它果然也在这里。” “那么,外面那些警察,搞了这么大的阵仗,又是在寻找什么?”他半阖着双眼,朝向窗外伸出一只手:“总不可能是在找你吧。克拉瑟希斯?” 克拉瑟希斯…… 无数半透明的精神体化作触须,缓缓自青年指尖向外延伸,只瞬息之间,便已笼罩住了整座小楼和附近百米之内的所有密林与山野。 滋滋——滋滋—— 楼梯间里,正在上楼的年轻人脚步一缓,他按了按左耳的蓝牙耳机,听见某个小队分频的频道里有人在说:【信号怎么突然变差了?小吴,注意保持信号畅通稳定。】 【是,队长!】 乔阳冰站在原地,又调换至其他分频听了一会儿,发现那滋啦滋啦的电流声始终未曾消失,他不得不手动调小音量,然后才继续抬脚往上爬楼梯。 滋——滋滋—— 身后走廊里有细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由于精神力触须脱体的缘故,这声音被他第一时间捕捉到,直到那脚步声在304门口轻轻停住,宋元白倏地收回手,半侧过身看向那扇已经被突兀打开的房门。 “哎呀,你就是新来的室友吧?你好你好!”来人是个其貌不扬的寸头青年,他从头到脚都没什么特色,但脸上的表情十分热情,一进屋就奔着宋元白走过来,口中笑呵呵的说:“我是乔阳冰,是景区护林员。岳老哥已经跟我说过了,你要是想出去玩儿,尽管来找我,这附近的山路我都熟得很!” 宋元白被他这热情反应搞得心头一跳,再看这人仿佛是想上前和自己来个友好的熊抱,心道:奇怪,那周岳不是说要给自己找个安静的室友吗?这怎么看也不能和“安静”挂上钩吧。 他暗自留了心,眼见乔阳冰再走几步就要抱上来了,宋元白索性抢先探手过去,一把抓住对方的右手,就这么虚虚摇了两下。 青年的脸上同样浮现出一抹温和的笑容,他道:“你好,我是宋元白。倒也不必麻烦乔哥照顾,我就想在这楼前楼后稍微转一转,再或者下去泡个温泉什么的。” 左手里的微型定位器“安装”失败,乔阳冰也不气馁,他顺势将那只手揣进口袋里,一边仔细观察他的微表情,一边继续同他聊天:“难得来山上玩儿,我看你好像没什么精神似的?说起来,咱们天斧山的‘落日回廊’真的很美哦,你之前有来看过吗?” “没有。我之前一直半工半读,没什么时间出来旅游。”宋元白松开手,转而指了指屋里的两张床铺:“对了,我刚才还在纳闷呢,乔哥你这卫生打扫得也太干净了,屋里什么个人用品都没有,我也不知道哪张床我能睡,正等着乔哥回来‘认领’一张呢。” 乔阳冰目光跟着他的手指在屋子里绕了一圈,随后他面色如常的伸手挠了挠头发,似乎有些尴尬的道:“哎呀这……实话和你讲,咱们这里不是推广酒店式管理嘛,所以每天都有保洁阿姨过来打扫卫生,这床还真不是我铺的……” 末了,他用下巴点了一下靠窗那张床:“小宋你就睡这张吧。这张离窗户近,躺在床上就能看见满窗风景,属于vip待遇。” 宋元白对这些倒也并不在意,他也只是借机小小试探一番,等乔阳冰回答过后,便点点头,答应下来:“好,那就谢谢乔哥了。” 又不着边际的聊了两句,乔阳冰看了看时间,道:“马上就到饭点儿了,你和人有约吗?没有的话,我可以带你先去吃饭,咱们一楼就有餐厅,十二点准时开饭,去得早了还能抢个好位置。” 宋元白欣然同意,两人于是直接揣上钥匙,哥俩好般互相勾肩搭背的下了楼。 午饭后,宋元白果然如他自己所说一般,一直待在宿舍附近没有走远。 乔阳冰陪着他逛了一阵,两人聊得还挺投机,后来干脆又跑到楼后,泡了一下午的温泉(乔阳冰竖起大拇指:“公费泡澡,爽得一批!”)。 一直到晚上六七点时,宋元白和乔阳冰抵达一楼饭厅点餐时,正好看见孟昆,这才恍然发现那家伙好似已经消失了一个下午了。 “我们去了五龙峰顶,一直在‘落日回廊’待到太阳落山才下来。”孟昆兴致勃勃的凑过来拼桌,一边冲着乔阳冰伸手摆了摆:“这位大哥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吧?你好你好!对了,晚上我们准备在小楼前面那片空地上搞个篝火晚会,你们都来呗?” 乔阳冰用眼角余光瞥向宋元白,后者正婉拒道:“太吵了。我晚上要早睡,到时候在窗口看看热闹,就不下去了。” 乔阳冰于是也摊开手,耸着肩道:“虽然很想参加,不过我明天还要早起去巡山,可不能睡得太晚了咯。” “啊,那真是太可惜了。”孟昆失望的拍了一下桌子,闷闷道:“好吧,那你们要是改变主意,随时可以下来加入我们。” 话毕,他又噌的一下从椅子里跳出来,重振精神道:“嗐,不能跟你们聊天了,我还得去邀请其他人,先走啦!” 两人目送他又奔着另一桌跑去,就这么静静看了半晌,乔阳冰突然笑着道:“我看你好像不怎么喜欢热闹?你似乎不喜欢和那些同学一起玩儿。” 宋元白随口道:“还好,只是当下我更需要安静的环境。他们实在太吵了。” 乔阳冰便问他:“既然觉得他们吵闹,那为什么还要跟那些人一起来爬山呢?” 宋元白闻言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道:“觉得他们吵,和跟他们来爬山,两者好像并不冲突?”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乔阳冰捂了捂额头,十分不解的道:“我以为你会更喜欢自己一个人来爬山,因为今天一下午,你都没怎么去找那些同学聊天说话。” 说到这里,他挤了挤眼睛:“如果不是我脸皮够厚,说不定你也不准备和我搭伴儿呢。” “怎么会。”宋元白笑了笑,拎起水壶给两人倒上热水,一边道:“那可不一定,跟你聊天,可比跟他们说话有意思多了。” 乔阳冰见了之后,却是眼角一跳,心下暗自琢磨:这宋元白莫不是话里有话?怎么总感觉他还藏着点儿什么别的意思呢? 不过,宋元白在说完后,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又开始和他说起其他趣事。 “乔哥既然每天都在这片大山里工作,那肯定也见识过山里的各种动物吧?”他脸上全是好奇的神色,将水杯推到乔阳冰面前,道:“咱们这座山里除了松鼠和猴子,有没有其他东西呢?乔哥你见过山里有什么猛兽吗?” 24、第二十三章 乔阳冰便也呵呵一笑,暂时抛去心中的种种疑虑,故作神秘的道:“猴子算什么,咱们这天斧山里,最多的其实就是野猪和毒蛇。不过,那些动物大多都藏在未开发的深山老林里,五龙峰上平时有护林员巡山,肯定是见不到这些野兽的。” 宋元白拿起杯子,轻轻抿了口水:“那,有狼吗?” “狼?”乔阳冰奇怪的道:“那我倒还真没见过,不过听说是有的,只是数量不多,而且警惕性很高,所以从没在人前出现过。” 宋元白若有所思,低声喃喃道:“所以果然有啊。终于找到出处了……” 乔阳冰向前凑了凑:“哦?什么出处?” “没什么。”宋元白眨了眨眼,伸手拿过桌上的菜单:“咱们坐了这么久,竟然忘记点菜了,怪不得我觉得饿得不行。乔哥你就别聊啦,先吃饭再说!” 之后两人又闲谈一番,晚饭过后,他们干脆去山间小路散步消食,时间很快走到晚上九点,宋元白借口下午温泉泡得浑身疲乏,便早早回房,躺到床上休息去了。 在这期间,乔阳冰总是有意无意跟在他身边,但他言行举止皆十分自然,完全没有让人感觉到不舒服的地方,宋元白虽然不喜有人跟随,但最终也没有真的出言撵他走开。 而当宋元白歇下后,乔阳冰也没再出门活动,而是转身去了卫生间洗漱一番,当然也可能是在捣鼓什么不为人知的小动作,总之他在里面待了十来分钟,出来后便也熄灯躺好,很快便打起了小呼噜。 哪怕此时外面正舞得热火朝天,屋里两人也都一动不动,仿佛已经伴着这喧闹声睡死过去了。 一直到午夜十一点半时,窗外的声音渐渐转小,又过了一个小时左右,山间彻底息了人声,只余三三两两的虚弱虫鸣,透过窗缝锲而不舍的往屋子里钻。 就在这隐约的虫鸣声中,宋元白慢慢睁开眼,于黑暗里弹动了一下自己的右手食指。 无形的精神力自他食指处悄然流泻,它漫过床铺,在半空中凝聚成柔软的长条状,如一尾长蛇,无声无息间已经攀上了躺在隔壁的“猎物”。 待那“长蛇”准确寻到乔阳冰的眉心,并出其不意短暂封闭了他的五感,宋元白立刻翻身下床,与此同时他的右手已然探至乔阳冰颈后,并在某个位置使力一按—— 原本打得兴起的小呼噜戛然而止,乔阳冰脑袋向右轻轻一歪,这才算是真正昏睡了过去。 宋元白眼角一弯,见这人即使躺在床上也还戴着耳机,不由嘴唇微微上翘,口中无声的嗤笑道:小警察,就知道你是装的。 待一招摁晕了乔阳冰,宋元白立刻收回手,原本罩在对方眉心的精神力并没有随之撤回,反而开始在房间中盘旋游荡,似乎是在细细的搜索什么,连墙角和床缝都没有放过。 而随着它的动作,宋元白转头环视四周,目光在床头柜缝隙处、挂壁电视左侧方、衣柜顶部以及书桌上台灯灯罩里等隐秘位置逐一扫过。 所有电子设备都在精神力的作用下,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干扰和损坏。 宋元白无声的走到小沙发旁,伸手捞过自己睡前丢在上面的外衣外裤,随即又借着窗外月光,将这些衣物从里到外、仔仔细细全部检查了一遍。 只片刻功夫,果然叫他在外套上薅下来三个仅有半枚指甲盖大小的金属纽扣,宋元白站在窗下,将这些小玩意儿粗略翻看了两下,只是若单看外形,他实在无法确认这到底是追踪器还是窃听器。 不过是什么都无所谓,只要能证明乔阳冰确实有问题就可以了。 想到这里,宋元白略感满意的将三枚“纽扣”放回原处,又将那件外套团了团,连同枕头一起塞进床上的被褥里。 待做完这一切,青年穿着那件没有问题的黑色t恤和休闲裤,在皎洁的月光下轻轻打开半扇窗户,让夜间冰冷的山风徐徐吹拂进来。 他微微阖眼,再次释放出体内蕴养的精神力,放任无数精神触须逆着凉风滑下窗台,进而向着四面八方快速延展! 滋滋——滋滋滋—— 这一瞬间,所有安装在小楼内外、亦或周围林间山道的电子设备全部遭到攻击,更有甚者,某些尚未躺下休息的员工、学生,甚至仍在待命隐匿起来的警员们,也都齐齐感到一阵目眩神迷,他们不自觉闭上眼,没有发现自己——以及身旁的同伴——出现了一段长达二十秒的恍惚状态。 而就在这短短的二十秒时间里,宋元白简单活动了一下手脚,他将右手撑在窗框上,然后毫不迟疑的纵身一跃,直接从三楼跳了下去。 那将近9米的高度看似可怕,然而对于宋元白这经历过虫洞磨砺的灵魂而言,倒也不算什么——虽然还无法与这具躯壳深度融合,但他的身体素质和强度,已绝非寻常人类所能比拟。 就比如此时,即使是从如此高的地方(不带任何防护设备)跳下来,宋元白仍能十分完美的操控自己,做出各种高难度动作。 半空拧身,蹬壁卸力,屈膝减震,落地翻滚缓冲,虽然最后沾了一身土灰和夜露,但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既娴熟又稳妥,甚至还充满了某种异样的美感。 从开窗到一跃而下再到落地抱头朝前翻滚,青年前后用时不超过五秒钟。 他起身后连衣襟上沾染的叶片都没拂落,便已经找准了方向,如一抹幽灵般闪入树林,几个起落后,就再也找不见踪影了。 二十秒后,不再受精神力干扰的小楼内外恢复正常,而本已熄灯的二楼某个房间里,也再次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随着这阵响动越来越频繁,五六个瘦瘦高高的影子从悄悄打开的窗户里依次探出,然后小心翼翼顺着由窗帘绑成的绳索滑了下来,落地时稍稍重心不稳,一群人便如叠罗汉似的扑通扑通摔成了小山。 “哎哟——我扭到胳膊啦,好疼好疼——” “嘘!小声点儿,别把人招来了!” “夏吉星你压死我了……还有上面那几个,你们倒是赶紧起来呀……” 过了好半天,这群大男生才终于顺利从地上爬起来,接着又用了0.5秒满血复活,你推我搡着悄悄跑出小楼范围,一下来到了他们下午时曾经探索过的山间小道上。 到了这里似乎就安全了。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而后纷纷掏出藏在兜里的手电筒,嘻嘻笑着吹起口哨:“行了,第一关有惊无险,接下来咱们该干什么了?” 夏吉星站在山道中间,将手电竖起来,从下巴向上照出一张恐怖鬼脸,故意阴气森森的道:“接下来,就是午夜深山大冒险啦……” 不过还没等其他人附和,几束更强的光线突然从左右几个方向打过来,将所有男生全部笼罩其中。 “啊!”夏吉星原本准备吓唬别人,没想到这一下先把自己吓得不轻,连手电都差点儿甩飞出去。 待看清那些光束的源头,乃是一个个全副武装的警察,几个男生顿时目瞪口呆,再不敢大声叫嚷,只能像一群小鹌鹑似的,耷拉着脑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其中一名警官走上前来,借着光线打量他们,似笑非笑道:“午夜深山大冒险?” 几名男生立刻摇头:“没有没有!不敢不敢!” “就知道你们会忍不住跑出来夜游。”那警官冲他们摆了摆手,语气稍显严厉的道:“行了,都赶紧回去睡觉吧,不准再出来了。” 夏吉星等人不敢反驳,只得缩着脖子收起手电,又在一群警察蜀黍的严密注视下灰溜溜的原路返回。 至此,几名顽皮学生的“冒险计划”算是彻底宣告失败。 一直到他们重新进入宿舍小楼,停留在楼外树林里的几名特警才收回视线,其中一人道:“冯哥,看来咱们张副队真是没猜错。不过我观察这些学生里,好像没有那位‘重点调查对象’。” 那名被称作“冯哥”的警官揉了揉脑门,也没心思答话,只吩咐其他人道:“夜还长着呢,大家不要掉以轻心,都回自己的位置上去。” “奇怪。”冯警官揉着额头,往回走的时候,还在纳罕般的自语:“刚才怎么会突然头晕……不知这算不算‘异常现象’,需不需要向张副队也汇报上去呢?” 而就在冯警官琢磨着是否同张定河汇报情况的时候,宋元白已经凭借自己强悍的体能横穿五龙峰,顺着隔壁两座山峰之间的高山深涧愈行愈远。 夜间的山涧寂静森冷,交叉的树枝在皎洁月光下摇曳起伏,如晃动的鬼影,再搭配上谷中呼啸而过的风声,真是越看越像恐怖电影里才有的阴间画面。 不过宋元白对此毫无所觉,他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自己溢散在四周空气中的精神力上。 即使那些精神力只能笼罩住以他为圆心近百米以内的领域,还无法扩张到更远的地方,但他依然能够感知到,一股奇异又熟悉的波动正在某处疯狂膨胀。 他一边在林中急速奔跑,一边迅速解读着那些波动的含义—— 它在怒吼,在欢悦,在急切的响应他,并杀气腾腾的警醒他准备御敌。 “克拉瑟希斯!”他一脚踏过溪边乱石,身形如鬼魅般融入黑暗,语气中同样带着失而复得的兴奋:“总算找到你了!” 25、第二十四章 天斧山北区森林管理处。 此时已经临近凌晨一点,北区管理处的办公大院中,却还有一批人尚未休息。 负责值夜的几位警员分散在小院各处,特警队大队长李兆站在管理处处长办公室外的宽大阳台上,神色凝重的眺望着夜色下那片黑得渗人的群山阴影。 在他身后的办公室内,张定河与刑警队的正副队长正围在桌边,看热闹似的围观两位从京怀市远道而来的外援展开工作。 这两位外援都是应裴煊的邀请而来,警官证上标注的是“特事部特勤局专员”,这个部门李兆等人略有耳闻,但因为特事部的机密性质,他们从前并没有与之打过交道。 两位专员中,高大魁梧的国字脸中年人名叫蔡焕,他目光锐利,下巴和左侧脸颊有三道狭长旧疤,看起来一副很不好惹的样子。 另一位则是个戴口罩的矮个子年轻人,看身高绝对不超过163,他穿着蓝紫相间的连帽卫衣,一条浅绿色裤子,外加一双橘色球鞋,整个人仿佛一道花里胡哨的彩虹,乍一看去实在是很有辨识度,嗯,当然也很伤眼睛。 彩虹少年自我介绍时让大家称呼他为“阿天”,现如今,阿天就坐在原本属于管理处处长的位置上,身前摆着一台正在工作的笔记本电脑。 他正在远程操纵一批小型侦查机器人和空中无人机,代替警员进入深山进行夜间搜索。 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排列着二十多个小窗口,在热成像、红外感应夜视和高清光学变焦等模式作用下,各个小窗口拍摄到的画面都各不相同。 此时,阿天正在给一部分侦察机器人下达转向命令。 突然,他轻轻咦了一声,将其中两个小窗口拖出来放大,眯着眼将头凑近屏幕。 裴煊就瘫在他左手边的椅子里,见状终于将翘着的二郎腿放下来,随口问了句:“怎么样,有情况了?” 阿天另一侧的蔡焕沉声道:“左边的红外感应摄像头,刚才似乎拍到了两个急速奔跑的影子,我看其中一个有些像人。” 阿天的声音隔着口罩闷闷的传出来:“我的摄像头捕捉不到他了,不过那个影子看起来不像黄韦,黄韦肯定没有那么高大。”说着,他双手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敲了一阵,口中喃喃:“让我看看,那家伙跑到哪里去了。” 谢泽洋蹙起眉毛:“所有参与搜山的警员和护林员,早在晚九点之前就全部撤回来了,如果刚才那个不是动物,那么,难道这片深山里竟然还躲着其他的什么人吗?” 裴煊摸着下巴,啧了一声:“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啊。” “比起那个,诸位,我其实更想知道右边的热成像镜头拍到了什么。”不知何时已经走到阿天背后的张定河微微弯下腰,指着屏幕上那个几乎被红光占据了所有画面的小窗口,轻轻道:“这么大一片辐射能量,看起来可不太像寻常动物能发出来的,难道是温泉或者地热异常区?” 说着,他又看了眼监控窗口侧边显示的坐标数据:“这架无人机所在的这个位置,应该已经无限深入到西区山谷底部了吧?” “没错。”蔡焕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目前还看不出什么。我们得再靠近一点儿,然后换成其他模式进行拍摄,才能知道正确的答案。” 阿天十根手指在键盘上敲出了残影,他紧紧盯着电脑屏幕,口中碎碎念着:“不急,热成像那个,就让它继续往前深入就好。等我先给这台侦察机器人编个程序,哼,我就不信那两道影子真能跑得过我的‘天眼’!” 裴煊便又重新歪回椅背上,伸手拍拍阿天的肩膀:“行吧,你加油。我们来帮你看着其他监控,不用谢,么么哒。” 天斧山西南区,某无名山谷中。 这片深山幽谷已经远远脱离了已开发的景区范围,谷中怪石嶙峋,地形复杂,且植被丰茂,蛇虫鸟兽遍地皆是,几乎已经到了随便踏出一脚,就能踩到半条蛇尾的那种程度。 宋元白就这么乘着凉风与微光,穿枝拂叶,静静行走在这片危机四伏的密林中间。 他能感应得到,自己距离克拉瑟希斯已经越来越近了。 远处有狼嚎声顺风传来,宋元白蓦地停住脚步,随后侧身将头向右一偏,恰好避开一条突然从黑暗中窜出来的短尾蝮蛇,接着他闪电般伸出三指,掐着那条蛇的七寸,将其又重新仍回到原来的树枝上。 毒蛇嘶嘶叫着缠紧了树干,而后吐着蛇信退入黑暗深处。 只是这么一耽搁,宋元白索性不再只专心赶路。 他转头四处观察,而后慢慢走到身侧某棵盘根错节的大树底下,贴到近前仔细查看起来。 青年那浅金色的眼睛并不需要借助光线,亦能清晰看见那树干上,保留着五道撕裂面极深的野兽抓痕。 不仅如此,这棵古树周围的许多低矮草木都倒伏在地,宋元白又往前行了几步,不出意外在另几棵树木上也发现了同样的五道抓痕。 不过,除此之外,他在某些岩石和树木上,还看见了另一种类似利刃劈砍留下的痕迹。 所有迹象都表明,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战斗。 青年在原地驻足片刻,待确定自己追逐的那股波动,与狼嚎响起的方向几乎重合在一起时,不由得压低眼眉,若有所思道:“不久前,这里来过一只孤狼。” 说是孤狼,实在是因为他这一路寻到的狼爪痕迹数量可观,不太可能是群狼所为。 “照现在这种情况来看,我突然就有些担心起来了呢。”他微微抬手,第二次掐住那条伺机偷袭的短尾蝮蛇,呢喃着说:“既然我都能复生在另一个人类的躯壳里,那克拉瑟希斯……该不会也被塞进哪只动物的身体里了吧……” 比如,一匹狼什么的? 又或者是那正在与狼搏斗的另一种生物? 宋元白想到这两种可能,不由扯住手中长蛇的七寸和尾巴,帮它打了个不甚美丽的蝴蝶结,心中暗道:若是克拉瑟希斯真的附身在了某只野兽身上,那他究竟该怎么把它顺利“偷渡”出去,并且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其养在身边呢? 啊,说起来,他身边那位行为古怪的邻居,是不是最近也在偷偷养狼来着? 或者可以找个机会咨询一下对方! 只用了几秒就想到这一最佳方案,宋元白的心情再次轻松起来。他将短尾蝮蛇身上的蝴蝶结解开后把它再次丢上树梢,随即又迈开脚步,朝着那孤狼嗥叫的方向疾奔而去。 十几分钟之后,青年终于穿出黑暗的密林,他缓缓停步,前方的视野豁然开朗,月光徐徐洒下,映照出面前一条水流混混沄沄的宽阔河道。 那条狼的嚎叫声就终止在这里。 运动鞋厚实的鞋底轻轻踩在碎石滩上,与那些被水流冲刷得圆润光滑的卵石互相摩擦,发出一阵细微的“咯吱”声,那动静小得足以被河水流动的哗哗声所取代,却仍然引来河中两道影子的齐齐侧目。 皎洁月光下,只有两米多宽的湍急河道中,此前正有两道不甚清晰的影子在互相对峙。 距离宋元白较近的那道影子,明显属于一名成年男性。 河水没过了他的腰臀,虽看不清下半身的情况,但河面以上那部分,肢体比例简直堪称完美。 男人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水打湿,那层单薄布料就这么贴附在饱满漂亮的肌肉之上,仿佛第二层皮肤一样,将那人整个上半身的线条彻底暴露出来,在澄莹清冽的月华之下,竟有种异常刺激的视觉冲击感。 宋元白眸光一动,视线自那截没有丝毫赘肉的窄腰处徐徐上移,一路划过他笔挺的脊背和蜜色的后颈,最终停留在对方头顶那对毛茸茸、湿漉漉、并且还在不断抖动的三角形耳朵上。 ……那是什么玩意儿。 cosplay的电动耳朵吗? 他脑中心念电转,决定先不去研究这位“角色扮演爱好者”的随身装备究竟有多离谱,他的视线已经挪向了更远的地方。 在距离兽耳男十多米远的河道边,正立着一只类似巨型蜘蛛的生物,但与普通蜘蛛不同的是,这家伙足有半米多高,身长超过一米半,周身通体暗红,头胸部两侧分别长有两条锋利如镰刀般的附肢,除此之外,它的头胸部前端没有单眼,而是生着一对猩红色的巨大复眼。 “哦,看我发现了什么。”宋元白厌恶的抽动鼻翼,他抬手捂住口鼻,嗅闻到空气中那股熟悉的腥臭味:“一只血兽幼崽?” 而就在他慢慢踱步而来时,河中一人一兽同时回头,那蜘蛛造型的血兽还未有什么动静,被宋元白定义为“角色扮演爱好者”的兽耳男却抢先一步给出巨大反应。 “你!”那人大吃一惊,抬手指着岸边的青年,叫了声:“碰瓷怪?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一转过来,宋元白立刻看清了那张极度英俊的脸庞,与此同时,一股对他来说同样非常熟悉的波动也扑面而来,随着对方的质问一道糊了他一脸,随后又十分留恋似的,缠在他指尖上不停地挨挨蹭蹭。 宋元白:“……” 宋元白:“???” 26、第二十五章 等等。 等一下。 不会吧……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一种十分不妙的预感渐渐在他脑中成型了。 宋元白的表情难得有些呆滞,他张了张嘴,下意识弹动手指,放出一缕精神力与那股波动互相缠绕。 他迟疑着,不确定的道:“……克拉瑟希斯?” 而就在他将精神力释放出来的那一刻,河中的男人眼瞳骤然收缩,紧接着他身形一晃,竟是直接抛下对面的猎物,一头扎进水里迅速游回岸边。 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便已经一脚踏在岸上,男人如野兽般晃动头颅,用力甩脱头发上的水珠,同时口中发出呜呜咽咽的细碎声音,听起来仿佛还有些委屈。 然后,在宋元白莫名的注视下,他俯低身体,四肢用力在地面上一蹬,顷刻间便扑至青年身前,并将他凶猛的压在了碎石滩中。 “呜……呼呜……” 扑通一声,宋元白这回没有抗拒,反而跟随那力道,顺势被他仰面按倒。 头顶的月华被身上降下的黑影牢牢遮住,宋元白看不清秦焱脸上的表情,但那双属于野兽的莹莹绿瞳,仍然令他生出一种异常荒谬的错乱感来。 “呼呜呜……” 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扫过他的右手和大腿,宋元白反射性的蜷了蜷手指,还没来得及思考那划过指尖的温暖触感是什么东西,压在他身上的男人已经低下头颅,将脸深深埋在他的肩颈间,然后用力的嗅闻起来。 与此同时,秦焱头顶的一只兽耳恰好贴在宋元白的左脸上,那触感莫名诡异,以至于令后者脸上出现了长达二十秒的空白表情。 宋元白:“…………”卧槽。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要了命的魔幻剧情展开方式? 这个跨在他身上的家伙,到底是他的伴生武器克拉瑟希斯,还是那个跟哈士奇一样暴躁不讲理的英俊邻居?? 还有这离谱至极的三角形兽耳又是怎么回事??? 他不能理解,但他深受震撼! 似乎是对青年身上那熟悉且美味的气味儿十分满意,秦焱喉间溢出一串含糊的呜咽,随后他张开嘴巴,趁着宋元白还在为兽耳的触感所迷惑时,男人已经低下头,嗷呜一口,隔着衣服直接啃在了对方那骨肉云亭的左肩窝上。 他兽化后的牙齿极其尖锐,即使下意识的留了些力,那些尖牙也仍旧十分轻易便刺穿了轻薄的布料以及柔软的皮肤,并深深扎进皮肤下面的血肉之中。 宋元白因为他这狠狠一口,痛得瞬间回过神来:“唔!” 此时的秦焱已经完全是一副野兽的模样了。 他撑在宋元白脸侧的那只右手指节暴涨,五根锋利如尖刀般的指甲在月光下闪过凛冽寒光,似乎不用多么使劲儿,就可以将掌下那些坚硬石块切割成粉末似的。 如今,他的另一只左手就这么按在宋元白的右侧肩膀上,如果他想,那么只需微微收紧手掌,大概就能轻松捏碎青年的骨骼和筋脉。 但宋元白亦不是什么寻常人类。 他略一思索,就猜到这人突然发疯,可能与自己贸然释放的精神力有某种直接关联。 而种种迹象一致表明,他要寻找的克拉瑟希斯,绝对就隐藏在这个年轻人类的躯壳深处。 只是不知他们现在处于何种关系之下。 以及,秦焱这幅半兽人的姿态,又是怎么一回事? 宋元白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若他那把伴生武器能够完成最终进化,倒也确实可以转化成某种猛兽的形态。 不过十分可惜,在他们坠入虫洞之前,克拉瑟希斯依旧没有等来进化的机会。 他一边思索,一边抬起尚能活动的左手,直接捉住秦焱头顶的一只银灰色兽耳,声音低沉地说:“松口。” “看着我。” 这近乎命令的口吻,终于还是令秦焱不情不愿的松开牙齿,同时收回了那根不断舔舐着温热血液的舌头。 他就这么被青年提着一只耳朵昂起头,嘴唇和下巴上腥红一片,看着倒十分像一只茹毛饮血的大型凶兽。 宋元白没去管肩膀上的伤口,他一手按住秦焱的后脑,微微使力下压,同时自己也抬起脖子,让两人的额头轻轻触在了一起。 秦焱喉间“呜”了一声,他的背脊微微弓起,右爪无意识的按住几颗卵石,又在下一刻将它们全部捏得粉碎。 “嘘,放轻松。”宋元白半阖上眼,眸子里金光流转,喃喃着道:“也许你还记得,我们本就是一体的。我们从出生就在一起,你当信任我,我亦信任你,我们本就是最为亲密的存在。” 秦焱:“呜呼……” 宋元白谆谆诱导:“出来见我,克拉瑟希斯。” ……不,不对!秦焱的眼皮开始不安的疯狂抽动。 他大口喘着气,那些炽热的、带着血腥气的吐息全都喷在了下方的青年脸上,但对方丝毫不为所动,宋元白甚至还舔了舔嘴唇,似乎是被那呼吸的热度烫了一下似的。 “醒来,醒来!克拉瑟希斯!” 他将自己的精神力彻底放开,透明的能量体自躯体七窍中蜂拥而出,又在两人上方的空气中迅速聚集,逐渐凝成一个寻常人无法得见的庞然大物。 “那是……什么……”秦焱勉力将头昂起,他的眼瞳中闪过一丝清明,目光亦不由自主投向了那个始终在半空飘荡的巨大能量体:“那东西……”为何给他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 男人咬紧牙关,尖利的犬齿不小心刺破牙龈,有血顺着嘴角蜿蜒而下,一滴一滴落在了宋元白的唇边。 “可恶,又开始异变了么……”秦焱努力甩了甩头颅,他狼狈的撑起胳膊,狠狠道:“你在对我做什么?!” 宋元白蹙起眉,内心疑虑渐生,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蓦地,青年闪电般出手,再度将秦焱的脑袋摁下来,他眸中金光大盛,低低的喝了声:“不要抵抗我,敞开脑域!” 这一声低喝仿佛是一个信号,秦焱突然猛地挣动起来,他的喉间滚过阵阵咆哮,兽耳前倾,裂开的嘴巴里露出两排尖牙,十足一副遭受威胁后准备反击的模样。 但无论他怎么抗拒,他与宋元白的眉心却始终亲密相贴,与此同时,两股不同属性的精神能量,开始在某个看不见的战场中激烈的碰撞摩擦,水火不容般相互倾轧,如龙争虎斗,僵持许久仍分不出高下。 最先打破僵局的是那只蠢蠢欲动的血兽幼崽。 尚未找到宿主的幼崽十分脆弱,因着之前被秦焱满山追逐,它的状态十分不好,如果再不寻找一个可以寄生和吞噬的宿主,这只幼崽同样会在短时间内自行消亡。 但不知为何,就在那离它不远处的河岸边上,明明那两个人类早已无暇他顾,血兽幼崽却仍然止不住的浑身发抖。 它能感应到那里正在发生一场剧烈的能量碰撞。 血兽幼崽不安的挪动附肢,它想尽快寻找一个宿主,而面前的两个人类都是很好的选择,但强烈的生存本能却又在不断敦促它——危险!快逃!不然会死! 逃回去!去寻找庇护,去寻找母体! 幼崽只犹豫了片刻,便快速从河水中拔出自己那四条长长的附肢,同时向着与人类相反的方向卖力逃窜! 但它涉水的声音实在太大了。 剧烈的水声令宋元白和秦焱同时睁眼。 “嗷——滚——”秦焱浑身俱震,待他稍稍清醒后顿时勃然大怒,咆哮着抓住宋元白那只完好的胳膊,而后旋身用力,直接将人扔进了侧旁的密林丛里。 秦焱那双黑绿混杂的眼睛里几乎喷出火焰:“你他妈的,想在我的脑子里干什么?!” 他在极怒之下毫不留力,将人扔出去后狠狠吐了口气,咬着牙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我现在变成这副模样,是不是也和你有关?” 黑暗中无人应答。 宋元白同样脸色阴沉,静静躺在那片被压折的灌木丛中。 他刚刚被秦焱扔飞出去,沿途一路撞断了好几颗小树,此时浑身都疼,且肩膀的伤口处还淌着血,完全没有一丝站起来的欲|望。 青年头痛欲裂,他缓慢的用手捂住脸庞,半晌后,叹息般的道:“还真是个难缠的对手……” 就在刚刚,他尝试着对秦焱进行了五十三次【思维捕捉】,希望能强行破开对方的脑域空间,进而翻阅他的部分记忆。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五十三次意志力比拼,竟然全部都以判定失败告终。 而这还是在秦焱头脑不甚清醒的状态下得到的成果,由此可见,这家伙的意志力强度实在彪悍得可怕! 正如此想着,宋元白耳中听见对方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于是将手微微挪开,撩起一只右眼,定定的注视着来人。 秦焱在他身旁站定,居高临下看着他,道:“不想再打架的话,就聊聊吧。” “聊聊可以,但恐怕不是现在。”宋元白语气平稳的道:“刚才那只血兽幼崽,你可看清它往什么地方逃了?” 血兽幼崽?秦焱拧起眉毛,似乎十分不爽他在转移话题,但还是耐着性子道:“看清了,但那又怎样?” 宋元白:“先去找它。你我之间的事,可以等之后再说。” 27、第二十六章 “哈。什么意思,你要我跟你一起结伴,夜游‘狩猎’?”秦焱双手抱臂,没有丝毫配合的意思,口中嗤道:“那你最好先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一切免谈。” 宋元白在他的注视下,慢慢调整了一下手脚的姿势,力求让自己躺得更加舒服一点。 而当他再度开口时,语气已经变得十分凉薄:“我想你可能对我有一些误解。不是我必须配合你做出什么解释,而是你需要我帮你,解决某些问题。” 秦焱扬起眉:“哦?” 宋元白看着他头顶那一双狼耳,嘴唇微微翘起,道:“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跑到这里,还变成了这副模样,但让我猜猜,你体内的野兽本能,应该一直在催促你进行一场血腥的狩猎,对吗?” 秦焱眼皮一跳,身后的尾毛一点点炸起,他不由呲着牙骂了句:“对个屁!” 然而宋元白就好似没看见那些尖牙一样,颔首道:“那就是我猜对了。所以即使我不给你合理解释,你那异化后的本能也会驱使自己不停奔走,始终如一的行走在追缉猎物的道路上。” “而那只血兽幼崽必定是你(克拉瑟希斯)行动的首选,因为这已经融进了你(克拉瑟希斯)的战斗本能里面,也因为你(克拉瑟希斯)最痛恨的就是它们。” “等会儿。”秦焱掏了掏耳朵:“……你说‘我’最痛恨的是什么玩意儿?” 宋元白瞥他一眼,十分干脆的告诉对方:“血兽,一种被无数恶念浇灌而生的暗黑怪物。” “而我,虽然也很讨厌它们,但并不受任何兽类本能所干扰。”他好整以暇的稍稍坐起来,一手撑住地面,道:“如此一来,如果你想让我帮你做事,不管是帮忙遮掩某些秘密,还是寻找你的变异原因,你都必须首先配合我,满足我的要求才行。” 宋元白:“秦焱,现在是你有求于我,懂吗?” 秦焱闭上嘴,眼眸深邃的看着他。 “你在教我做事?”他冷冷的道:“我讨厌被人威胁。” 说着,这个高大的男人又朝前踏出半步,他缓慢地活动着自己那双已经兽化的手掌,两臂的肌肉蓄势待发,瞳孔里的色泽在黑与绿之间不停转换。 在漆黑阴森的树林里,秦焱那半人半兽的模样简直如同恶鬼,看起来十分嚇人。 然而宋元白对此却仿佛毫无所觉。 他用一种兴致盎然的目光仰头盯着对方,从竖起的耳朵到变色的兽瞳,再到两只锋利的爪子,最后眼神一飘,锁定在了秦焱身后垂下的、仍然处于炸毛状态的银灰色狼尾上面。 哦豁,好大一条狼尾巴! 难怪之前总觉得,有什么毛茸茸热烘烘的东西在他腿上扫来扫去,啧啧,原来如此。 秦焱突然停住了。 他眯起眼,仿佛感应到什么莫名的危险似的,投射过来的视线异常警惕:“你在看什么?” 宋元白在黑暗中摩挲了一下右手手指,似在回味先前的手感,口中笑着道:“没什么。”只是看到了一些可爱的东西罢了。 秦焱狐疑的看他一眼,但先前那股剑拔弩张的气氛,也因这莫名其妙的一问一答消散了大半。 他烦闷的甩了一下尾巴,试图重新发起对话:“我不喜欢被人威胁,也不喜欢被人命令。但如果你继续坚持这种态度,那我不介意……” 秦焱再次卡顿了一下,他这次终于留意到宋元白的视线落在了何处,背后的汗毛情不自禁的纷纷立起,脑门上也随之蹦出三根青筋来。 “靠!”男人无比暴躁的踹了一脚旁边的树干,指着他道:“喂,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我说话?你那眼睛一直往哪儿瞟呐?!!” 宋元白终于将目光从那根愈发僵硬的毛茸茸上移开些许,语气无辜的说:“我总感觉你身后有白色的东西在晃啊晃。啊呀,不过这里太黑了,也说不定是我看错了呢?” “……”秦焱的尾巴差点儿倒竖起来。 他飞速伸手向后,将那条不甚听话的狼尾团起来塞进上衣下摆里,随即恶声恶气道:“就是你看错了!笑什么笑?再笑咬死你!” 宋元白此时莫名心情由阴转晴,他从善如流的压下嘴角,道:“好吧,我不笑。” 秦焱:“……”妈的,怎么感觉更加憋屈了呢! 他舔了舔嘴唇,还想继续再放点儿什么狠话出来,但随即,两人同时沉寂下来,秦焱耳朵一动,已然听到林中渐渐传来某种奇怪的嗡嗡声。 那诡异的声音几乎掩埋在了怒号的风声里,不仔细倾听的话,甚至很大可能会发现不了。 宋元白站起来,随手拍了拍黏在掌中的泥土和草屑,他抬头盯着远处影影幢幢的树丛,侧耳听了几秒,轻声道:“听起来有点儿像螺旋桨在高速旋转。注意,有什么东西要靠过来了。” “你不说我也知道。”秦焱小小的刺了他一句,同样刻意压低了声音:“我闻到了一股金属和铁锈的味道。” 宋元白若有所思:“机械产品?说起来,今天有大批警力在这附近搜山,莫非是警方放出来的侦察无人机?”他还记得,在五龙峰小楼周围可还埋伏着一群不睡觉的警察呢,那帮人若是想弄点儿无人机夜巡,大概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只不知道他们是在搜寻什么东西。 思及此,他扭头去问身旁的半兽人:“你今天一直在山里?那些警察不会是在搜捕你吧?” 秦焱把头转到一边不去看他,冷声道:“我怎么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不过上午确实差点儿被几个警察撞上,也不知道他们要干嘛,闲得没事满山乱窜,扰得我一直不停换地方。” 耳边听见那嗡嗡声越来越近,他忍不住啧了一声,开始环顾四周观察可以悄悄撤退的路线,一边道:“这要真是夜巡的无人机,被发现的话咱们俩可都没好果子吃。你到底走不走?” “我倒觉得,和他们取得联系,然后建立一个安全的合作共赢关系应该也不错……”宋元白想了想,最终还是摇摇头:“算了,还是先去抓那只幼崽比较要紧,警方那边可以暂且搁置。”说着,他看向秦焱:“你我各退一步,暂时休战。所有矛盾都等离开这里再说,如何?” 也许是那突然闯进来的无人机暂时缓和了双方的态度,秦焱的瞳孔慢慢变回了纯正的黑色。 他扬了扬下巴,刻意模样宋元白之前的用词,斜睨着他道:“嗯,也不是不行。” 在昏暗的树影下,宋元白低垂的目光略过那根微微摇摆的尾巴,嘴角一勾,语气变得分外轻柔:“那么,一起去找血兽幼崽吗?放任那种东西逃出去的话,未来可是会后患无穷的哦。” 秦焱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节:“……也不是不行。” 说完,秦焱半转过去,微微伏低身体,然后回过头来,以略带戾气的眼神示意他别傻站着:“喂,赶紧上来,在我还没反悔之前。” 宋元白于是低沉的笑了笑,顺势走过去往他背上一趴,又伸手揽住对方的脖子:“那我就先谢谢秦小哥的慷慨相助了。” 秦焱嘁了一声,似乎用极低的声音说了句“又在阴阳怪气”。 而后他不再多言,就着这屈膝的姿势,找准了之前血兽幼崽逃窜消失的方向,随即双腿骤然发力,男人便如一支离弦利箭般飞射而出,钻入山林更深处消失不见了。 一分半钟后,一架黑灰色的无人机低空掠过这片区域。 它行动时发出很小的“嗡嗡”声,一边极为灵巧的绕过那些斜伸出来的树杈和落满灰尘的蜘蛛网,机器下方的摄像探头正兢兢业业的将沿途拍摄的画面,实时传递至景区外某位“彩虹少年”的笔记本电脑里。 “哼,果然还是追丢了。”阿天抽空提了提有些下滑的口罩,嘟嘟囔囔的说:“奇怪,怎么感觉这一路都没扫到什么大型野兽呢?” 他当然不会知道,就在刚刚,秦焱遵循本能追在血兽幼崽的屁股后面一通狂咬,时不时还要凶狠的狼嚎几声,搞得原本蛰伏在山谷各处的动物们全部抱头鼠窜,生怕一不小心就成了狼人饮血后的下一位狩猎目标。 而这,也是宋元白之前能够一路畅通无阻的原因之一。 在始终也找不到之前的那两道影子之后,阿天扁了扁嘴,干脆将这个小窗口拖到一旁,先去研究另一架侦查机器人传回来的拍摄画面。 他身旁还围着春海市公安局的那几位正副队长。 谢泽洋聚精会神的看着那窗口,莫名还有些紧张:“还没抵达目的地吗?我之前看热成像画面,感觉距离不是很远。” “嘶……”裴煊用手捂住眼睛,仿佛实在无法忍受似的晃动着脑袋,抱怨道:“这镜头怎么越来越抖了,什么破烂地形,看得我脑壳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