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毒双绝:丞相千金不好惹》 第1章 初杀 建安十七年,平潭村。 “啊”的一声尖叫,划破夜空,落在荒郊野岭处,犹如凄厉的女鬼在哀嚎。 初春的夜,寒风刺骨,月下枯枝如恶魔般张牙舞爪,周遭简陋的农舍早已落灯,房门紧闭,生怕招惹到不干净的玩意。 楚瑾叶趴在地上,满目惊恐地望着眼前,手持长鞭的张癞子。 她双手撑地,试图后退,却发现浑身发软,刺痛,完全使不出劲。 她抽痛地“嘶”了一声,心头砰砰直跳,却努力强装镇定,像往常那样挤出笑容,讨好般地喊了一句,“张叔” 可是,颤抖的声线,暴露了她的惊恐,疑惑,甚至还带着几分卑微的哀求。 这份柔弱撞进张癞子的眼里,激得他心神荡漾。 他连忙丢下手中的鞭子,猥琐地咽了咽口水,一步步走近楚瑾叶。 楚瑾叶虽然年幼,但望见张癞子迫不及待的样子,再看看他正在解开腰带的双手,心中便已猜到七八分。 她神色慌张道:“张叔、张叔,让爹爹知道了,定饶不了你!” 张癞子轻蔑一笑,“天高皇帝远,你那好爹爹远在京城,怎么可能会知道?” 楚瑾叶声线颤抖,强撑着道:“那你也不怕吴管家和钱嬷嬷吗?” 没想到,张癞子闻言,就像听到天大的笑话一样,忍不住哈哈大笑,“吴管家?钱嬷嬷?他们两个平时可没少欺负你,你居然还指望他们来救你?” 楚瑾叶又道:“他们一定会救我的!如果我死了,你们怎么跟楚家交代?” 张癞子仰天长笑,“呵呵,我的大小姐,你倒是蠢得有几分可爱。到现在你还看不清楚形势吗?我既然敢做,自有人替我撑腰。” 楚瑾叶趁机反问道:“那是谁指使你” 张癞子不耐烦道:“闭嘴!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话语间,张癞子已经逼近楚瑾叶,他的腰带松松垮垮,衣襟敞开,露出内里泛黄发黑的中衣。 他的手即将触向楚瑾叶柔嫩的面庞,满脸垂涎欲滴,嘴里嘟囔道:“不过,你要是把我伺候痛快了,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一阵恶臭涌向楚瑾叶,令人作呕。 她强撑着恶心,捡起地上的石头,用尽全身力气砸向张癞子的眼眶处。 “嘭”的一声,猩红的鲜血顺着太阳穴缓缓滑下,张癞子捂着伤口,满脸不可思议地瞪着楚瑾叶。 很快,他的目光变得凶狠,表情扭曲,面露杀气道:“既然你不想活,那就别怪我狠心!” 说罢,他拎起瘦小的楚瑾叶,单手扣住她的喉咙,拽紧她的脑袋,用力撞向树桩。 砰!砰!砰 血流如注。 很快,楚瑾叶的气息越来越弱。 慢慢地,她不再挣扎,像坨烂泥般瘫软下来,彻底没了气息。 张癞子松开了手,恶狠狠地吐了一口口水,龇牙咧嘴道:“你别怪我。谁让你挡了别人的道,今天就算我不杀你,也有其他人杀你!” 泄愤后,他的目光投向楚瑾叶,凌乱的发髻,斑驳的血迹,令她增添了几分破碎的美感。 张癞子的目光逐渐变得邪恶,色心再起。 他伸出一双毛糙皴裂的手,粗暴地探向楚瑾叶。 他的指缝里藏着黑漆漆的泥垢,浑身散发着腐臭的气息,就像臭水沟里的烂虫,臭气熏天。 就在他的手即将解开楚瑾叶的衣襟时,已经死去的楚瑾叶蓦然张开双眼,面无表情地盯着张癞子。 张癞子被诈尸的楚瑾叶吓了一跳,向后踉跄,连连退了几步,“你” 下一秒,楚瑾叶已经干净利落地弹跳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紧紧拽住张癞子的右手。 她凌乱的长发随风狂舞,在冷寂的黑夜里似阎罗重生,她的眼神平静深邃,却藏着冷冽而锐利的杀意。 她,不像平时的楚瑾叶。 不!她不是楚瑾叶! 张癞子头皮一紧,浑身发麻,却看见楚瑾叶面带笑意,温柔问道:“刚刚,是用这只手碰的我?” “不、不”张癞子下意识想缩回手,却发现楚瑾叶的力气竟然大得惊人,看似风轻云淡却将他箍得动弹不得。 “你是谁?你不是大小姐!”张癞子一边挣扎一边喝道。 “嗯?不是这只手吗?那就是另一只咯~”楚瑾叶无视张癞子的质疑,只是咯咯笑着,就似天真无邪的孩子。 然而下一秒,她以疾如雷电的速度,残暴地卸掉了张癞子的胳膊。 还没有等张癞子反应过来,她已经恶狠狠地将他绊倒在地,再一脚重重地踩在他的心口处。 张癞子顿觉全身如散架一般,五脏六腑在躯壳内七零八碎,剧烈的疼痛令他忍不住放声尖叫。 “啊!!!” 第2章 玄衣男子 楚瑾叶单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轻揉脑袋,一段不属于自己的回忆,像潮水般汹涌而来。 “灾星!” “扫把星!” “克星!” 从小到大,这些刺耳的声音,就一直跟随着楚瑾叶,从京城一路跟到平潭村。 她想起一个男人,每次见到她,眼里都翻滚着复杂的恨意和伤痛。 她唤他“爹爹”。 哦,她想起来了。 当年娘亲生下原主后,难产而亡,父亲悲痛欲绝,将她这个女儿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不到一年,府中便迎娶了新的夫人,听闻歌姬出身,本配不上丞相府的门第。 偏偏,那女子竟长得跟娘亲有七八分像。 父亲像发了疯一样,力排众议,许正妻之位。 为此,楚府成为了京城上下的笑柄。娘亲的母家也因此跟楚府彻底断绝关系,自请驻守边塞,从此再未回京。 而那名女子则接管了娘亲的嫁妆,并在诞下女儿后,火速将楚瑾叶送到了偏远的庄子,美其名曰养病,实则为她的女儿让路。 从此,京城楚府千金,便是她女儿的代名词。 而她楚瑾叶,则成了农庄里大字不识,笔墨不通的穷酸女。 呵 楚瑾叶的唇边勾起一抹别有深意的弧度。 她看了看自己衣着破旧,体无完肤的身体,内心陡然生出一股怜悯,悲凉又伤感。 她忍不住喃喃自语:“克星吗?真巧,我也是天煞孤星呢。” 不过,她再也不是任人摆布的楚瑾叶,而是21世纪特工杀手楚瑾叶。 从今往后,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欠我者,定夺回之;伤我者,百倍奉还;害我者,斩草除根! “放心吧,我会替你报仇的。”楚瑾叶在心中默念。 --- 夜幕渐深,新月如钩。 楚瑾叶没有着急下山,而是按照脑海里残缺的记忆,摸索着向河边走去。 她掬起一捧河水,轻轻洗去脸上的血污,随后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又整了整衣衫。 山路崎岖,原主身体虚弱,这一趟下来,楚瑾叶时不时感到眩晕,便仰在岩石边闭眼小憩。 就在这时,草丛那边传来一阵窸窣声,楚瑾叶心中警铃大作,一个翻身过去,躲在了岩石后面。 “谁在那里?!”一阵低沉的嗓音自空中传来。 楚瑾叶暗自担心是第二波要杀她的人,自然不敢应声。 她努力屏气敛息,但细微的呼吸声并没有躲过习武之人的耳朵。 楚瑾叶能明显感觉到,身后蓦然涌起一阵杀意。她紧紧握住手中的小碎石,定了定神,做好要打一场硬仗的准备。 说时迟那时快,一片叶子带着凌厉的杀气袭来,楚瑾叶迅速将手中的碎石用力向对方掷去。 但这具身躯的力量实在薄弱,碎石迸发的威力,远不及那片叶子来势汹汹。 两者在空中打了个照面,那片薄叶被碎石卸掉部分冲击力,但余力仍然威猛,如同利剑般直直地射向楚瑾叶。 千钧一发之际,另一片薄叶自侧面而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下了这一击。 两片叶子在楚瑾叶的眼前相撞,卸力,随后一同轻飘飘地掉落在地,如同风吹叶落,水过无痕,丝毫不见刚刚的杀气。 楚瑾叶楞了楞神,心想:什么玩意啊?自攻自受?遇上傻子了? 她抬眸望向对方,清冷的月色映得他身躯凛凛,一双凤眼清澈明净,灿若星辰。 饶是她前世阅人无数,此刻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男子的容貌,比起现代当红明星竟也毫不逊色。 她一时间看得有点出神,心里禁不住想:这年头,傻子都长这么帅的吗? 那男子见楚瑾叶愣神的模样,还以为她受到惊吓,主动安抚道:“姑娘莫怕,在下没有恶意,只是方才没听见阁下回应,还以为是附近山贼出没。” 楚瑾叶敛眸微盻,心中默念:大晚上,荒郊野岭,一身玄衣,我看你才是山贼呢。 但她最终只说了一句:“我不是。” 她的声音温婉柔和,月光将她苍白的脸色映得明亮,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那男子略带歉意地笑笑:“在下知道。姑娘身上并无习武痕迹,力量也薄弱,幸好在下及时挡下攻势,并未酿成大错。” 楚瑾叶闻言,心中大怒:说谁弱呢?等我练好体能,第一个揍的就是你! 堂堂s级特工杀手,居然被当成弱鸡,这简直是楚瑾叶杀手生涯最大的一次羞辱! 只是,她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所以仍然面色如常,神色淡然:“既是误会一场,那便就此别过了。” 说罢,她欠一欠身,大步离去。 走过男子身侧时,楚瑾叶隐约嗅到,空气中弥漫着一阵沉稳温厚的乌木沉香,沁人心脾。 “姑娘留步!”那男子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喊停了她。 楚瑾叶回眸一望,向他投去不解的眼神。 那男子从包袱中摸出一罐小瓷瓶,递给楚瑾叶,轻声道:“这是上好的桃花散,可以化腐生肌,止血缓疼,请姑娘收下,就当是在下的赔罪之礼。” 楚瑾叶心想,他一定是嗅到了自己身上的血腥味,但却没有戳破。 这是她来到异世界收获的第一份善意,心中蓦然涌起一阵温暖。 她接过药膏,垂眸敛去心中的波澜,不冷不热道:“费心了。” 语毕,她转身踏着月色,施施然离去。 而她不知道的是,身后那名男子眸光沉沉,望着她的倩影若有所思。 不知为何,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可她却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第3章 反杀 在河边耽搁了时间,楚瑾叶花了半个时辰,才在朦胧夜色中,看到“天泉庄”三个大字。 开门的小厮一见到楚瑾叶,忙扯开嗓子大吼道:“大小姐回来了!” 屋内一阵骚动,吴管家和钱嬷嬷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复杂的神色。 这张癞子,堂堂一个大男人,居然连大小姐一个弱女子都制服不了? 还没等楚瑾叶走进正厅,就已经听到屋内一阵哀嚎。 刺耳的鞭打声伴随着女子的求饶,抓耳挠心。 楚瑾叶听了几声,只觉得这阵凄惨的哭叫声很是熟悉,心跳陡然漏了半拍。 一名小厮手持带刺的藤条,一下又一下地抽打着跪在地上的女子。 “住手!”楚瑾叶大喝一声。 “啪嗒”一声,一只茶杯在楚瑾叶的脚边碎成了稀巴烂,细碎的利片溅到她的腿边,划破了她的肌肤。 若是娇滴滴的闺阁女子,恐怕早已惊呼起来,但对于纵横生死场的楚瑾叶而言,这点挑衅不过是小菜一碟。 她若无其事般继续走向前,徒手抢过小厮手中的藤条,反手抽在小厮的身上,一字一顿道:“我叫你住手。” 小厮“哎呦”一声,抽痛地跳了起来。 躺在地上挨打的女子,幽幽地半睁着眼,看清楚瑾叶的模样后露出了欣喜之意:“小姐!” 楚瑾叶认出眼前这位遍体鳞伤的女子,正是原主的贴身奴婢,白芷。两人自幼一起长大,情同姐妹。 而坐在主座上的两位,吴管家和钱嬷嬷,则是继夫人秦氏的狗腿子。 这些年来他们替秦氏打理天泉庄,狐假虎威,可没少虐待原主。 动不动就找各种理由家法伺候。 赏两巴掌耳光都是轻的,还有各种鞭打、脚踢、罚跪。 楚瑾叶还记得,有一年冬天,冰天雪地,原主身着单衣,跪在雪地整整一个时辰。 从此落下体寒的病根,天气一凉就会全身疼痛得难以入睡。 至于被关进柴房更是家常便饭。 那柴房又湿又冷,不给饭吃都是小事,关键是夜里窸窸窣窣的老鼠,总把她吓得不敢动弹。 每天,原主吃的是残羹冷炙,住的是最破落的院子,冬日里也只有一床发霉的单被。 这样的日子,原主过了整整十几年,没被逼疯,只能说心理太强大。 只可惜,力量太单薄,还是惨死在暴力下。 想到这,楚瑾叶的心像蒙了一层寒霜般冰冷。 总有一天,她会将原主受的苦,十倍奉还给伤害她的人。 钱嬷嬷望着眸色冷漠的楚瑾叶,不知怎的,内心陡然一惊。 此情此景,大小姐居然不哭着求饶,还敢反抗? 见鬼了这是? 本来按照夫人计划,张癞子得逞后,她们威逼白芷指证大小姐跟外男通奸。 家丑不得外扬,二小姐替嫁,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谁成想,那白芷是个嘴硬的,那张癞子又是个不等使的,居然连大小姐都搞不定 钱嬷嬷隐约觉得,今晚回来的大小姐,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下一秒她又觉得自己多虑了。 天泉庄这么多人,她一个弱女子,还能翻天不成? 小贱蹄子,得好好镇镇她才行。 就算你从张癞子手里活着出来又怎样?我想拿捏你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想到这,钱嬷嬷的内心又得意起来。 “放肆!”钱嬷嬷猛拍桌子喝道,“大小姐今夜可真够快活的,连楚府的家规都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楚瑾叶睥睨斜视:“那你倒是给本小姐说说,我犯了哪条家规?她又犯了哪条家规?” “闺阁女子,戌时未归,是为大忌。”钱嬷嬷趾高气扬道。 楚瑾叶再问:“那她呢?” “大小姐糊涂。主子犯错,奴婢受罚,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钱嬷嬷端着架势,阴阳怪气道,“难道,我还能打大小姐不成?” 楚瑾叶在心中冷笑,这套鬼话,她讲了十几年居然还不腻。 原主胆小心善,哪里舍得手下因她受罚,所以每次总是乖乖自请挨打。 他们倒是得意,还在背后笑话原主愚蠢,非要自行找打。 “嬷嬷说得对,有错自然当罚。”楚瑾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大小姐懂事便好。”钱嬷嬷神色得意,向小厮使了个眼色:“继续打!” “慢着!”楚瑾叶笑道,“只可惜,嬷嬷糊涂了。错的是你,不是她。现在未过戌时。我戌时已归,又何来违反家规一说?” 她前世学过野外生存,懂得观星辨方向,识季节,定时辰。 方才她进屋前,特意望了一眼北斗七星,眼下是过了戌时不假,但也远未到亥时,所以她说自己“戌时已归”也没有错。 钱嬷嬷闻言咋舌:“你!狡辩!” 楚瑾叶反问道:“那家规可有规定,‘戌时中’不算‘戌时’?若是没有,那便是家规的纰漏了。既是家规模棱两可,那这个错误自然不能由我来承担。” “倒是你。你滥用家规,以下犯上,欺辱小辈,该当何罪!”楚瑾叶呵斥道。 罪名一道接一道,压得钱嬷嬷头顶的天都要塌下来了。 她小声嗫嚅道:“我只是按家规行事” 她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楚瑾叶,突然见到楚瑾叶衣衫上浅淡的泥渍血污,内心一动,语气重新强硬:“大小姐,门禁这回事,就当你狡辩过去了。但你深夜晚归,仪容凌乱,是做什么去了呢?” 钱嬷嬷露出不怀好意的神色,阴森森道:“莫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楚瑾叶挽唇一笑:“好啊,我来告诉你。” 她上前一步,扬起手就往钱嬷嬷脸上扇去。 “啪”地一声响,那巴掌结结实实地落在了钱嬷嬷脸上。 钱嬷嬷捂着脸惨叫一声,不可置信地盯着楚瑾叶。 第4章 立威 “我来告诉你。我为主,你为仆。主子的事,奴仆无权过问。”楚瑾叶凝望着钱嬷嬷,但这话却是说给在场的每一个人听。 “还有,记住。以后在我面前,记得自称‘奴才’。”她的话落地有声,惊得满屋子的人傻愣愣地望着她。 要知道,这些年来,原主跟大家同起同坐,说是小姐,却也一同干活,洗衣做饭,补衣刺绣,甚至还要打扫鸡圈,美其名曰“锻炼身体”。 她自幼就被丢在庄子里,只跟下人相处过,“大小姐”之称不过徒有虚名,甚至连张癞子之流,她都客客气气地喊一声“张叔”。 楚瑾叶知道,这些不过是继夫人的阴谋,想将原主养得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这样就不会威胁到她和她女儿的地位。 不过,她的奸计不会得逞。 因为,这里是楚瑾叶的天下了。 “其他人,听到了吗?”她的目光扫向众人,语气平淡,但却掷地有声。 下人们一阵小骚乱,有人嗫嚅应道,有人窃窃私语,还有人向吴管家投去求助的眼神。显然,他们现在还不太敢站队。 “咳咳,”吴管家清了清嗓子,站了出来:“大小姐,钱嬷嬷不过是爱之深切,关心则乱,要不让吴叔说句公道话” 还没有等他说完,楚瑾叶投去一记警告的眼神,厉声道:“我方才说的话,你是没听见,还是没听懂?” 吴管家原本温和的脸色,迅速耷拉下来,沉声道:“大小姐这是翅膀硬了,连长辈的话都不听了。” 以往,他每次摆出这幅架势,原主都会被他唬住,乖乖道歉。 这些年来,吴管家跟钱嬷嬷,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硬是把原主欺负得有苦难言,有冤难申。 只可惜,楚瑾叶不吃这一套。 她凝望着吴管家,一字一顿道:“我说了,做奴仆就该有做奴仆的样子。吴、叔?你配吗?” 说罢,楚瑾叶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仿佛在讲一件天大的笑话。 “我是丞相千金,楚府嫡女。我确实有个叔叔姓吴,但人家是正二品大官,吴大人。你呢?区区一介家丁,仗着自己娶了青楼出身的陪嫁丫鬟,被分配到天泉庄当管家,就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你最好别忘了,你脚下这片土地,是我母亲的嫁妆。我才是这个庄子的主人。你算老几?” “别说你了,就连你上头的继夫人,也不过是沾了我母亲的光,想给我母亲挽鞋都不配!” 吴管家被骂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又没办法反驳。 毕竟谁不知道,先夫人是楚大人的心头肉,谁敢在背后议论她一句不是,都会被乱棍轰走。 楚瑾叶的话,就像刀子一样,狠狠地扎进他的心。 没错,他本来只是楚府最低微的家丁,因着钱嬷嬷的关系才外派到天泉庄。 钱嬷嬷正是继夫人当年的陪嫁丫鬟,继夫人青楼出身,钱嬷嬷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当年他因为这事,没少挨笑话,这一直是他心底最深处的痛。 如今这层遮羞布被楚瑾叶当众扒了个精光,吴管家只觉得脸上热辣辣地疼,简直把八辈子的老脸都给丢光了。 他死撑着架势,嘴硬道:“大小姐如此狂妄,奴才只觉得愧对先夫人。既然奴才不配管教大小姐,那只好先行告退了。” “慢、着!”楚瑾叶大声喝道。 占不到便宜就想溜?没门! 现在是她楚瑾叶清算的时候了! 她望向白芷,语气平淡:“白芷,他们刚刚打了你多少下?” 白芷傻愣愣地望着眼前的楚瑾叶,有点琢磨不透主子的想法:“奴、奴婢没数。” “那他们污蔑我违反的那条家规,理应如何惩罚?” “按楚府家规,晚于门禁归者,鞭刑二十。”白芷流利地背诵着家规。 楚瑾叶将方才抢来的藤条递到白芷手中,下令道:“好,钱嬷嬷滥用家规,你将这20鞭还给她。” 白芷双手捧着藤条,脸色吓得煞白,忐忑不安道:“小姐” 钱嬷嬷望着那根满是倒刺的粗藤条,着急地叫唤起来:“大小姐你疯了!你就不怕夫人责怪吗?” 见白芷不敢动弹,楚瑾叶随手拿起藤条,转过身狠狠抽打在钱嬷嬷身上:“那你教训白芷的时候,担心过夫人吗?” 钱嬷嬷“啊”一声惨叫,顿时皮肉绷裂。 “那你以下犯上,欺凌主子的时候,担心过夫人吗?” 还没有等她反应过来,带着倒刺的藤条再次打在她的身上,痛彻心扉。 钱嬷嬷恶狠狠地望向众人,咬牙恨道:“大小姐疯了,你们也疯了吗?还不快来阻止她!”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几个年轻力壮的小厮鼓起勇气上前。 楚瑾叶认出他们就是钱嬷嬷的爪牙,这些年来没少虐打原主和白芷两主仆。 她眼眸一冷,扬起手中藤条,毫不留情地朝几个小厮抽下去。 她杀气滕腾,将藤条使出了长鞭的架势,一道黑影闪过,几个小厮捂着脸哀嚎起来,猩红的鲜血从指缝间缓缓流下,露出外翻的皮肉。 楚瑾叶扬了扬手中藤条,目光森然:“还有谁想试试藤条的滋味,尽管上来。” 眼见楚瑾叶将小厮们打得落花流水,其他人闻言,全都下意识后退几步,生怕对上楚瑾叶凌厉的双眼。 “记住,我是主子,你们是下人。我再怎么不受宠,也是实打实的主子,你们再怎么得势,也不过是主子随时就能发卖的下人。”楚瑾叶强调道。 过去十几年,原主就是太过柔软心善,以至于满屋子的下人都能踩到她的头上,作威作福。 她要想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楚府活下去,今天这威就必须得立起来。 “我问你,听明白了吗?”楚瑾叶提着藤条轻轻敲打钱嬷嬷的后背,她的音量不大,却足以让满屋子的下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下一秒,手起鞭落,又一下藤条狠狠打在钱嬷嬷身上。 “啊!”钱嬷嬷痛得抽搐,忙应声道:“奴婢明白、奴婢明白!” 楚瑾叶闻言,嫌弃地将藤条丢到一边,拍了拍手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次就饶过你了,别有下次。” 她的目光扫向众人,不轻不淡道:“其他人引以为戒。” 说罢,她转过身,说道:“白芷,我们走!” 待楚瑾叶潇洒离去后,满屋子的人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天泉庄,这是要变天了! 第5章 换院子 出了正厅,楚瑾叶一把扶住白芷,掀开她的衣袖,露出里面斑驳的血痕,皱了皱眉头:“老虔婆,下手这么狠。幸亏我打得也不轻。” 白芷紧紧搂住楚瑾叶,小脑袋瓜蹭了蹭她的肩膀,哽咽道:“小姐,我好担心你!” 楚瑾叶怔了怔神。她虽然顶着14岁的身躯,但内里却是个26岁的灵魂。 眼前的白芷,给她一种妹妹的感觉。 如果,她有妹妹的话。 不过,虽然她没有亲人,但没少见研究所的同门跟亲人相处的样子,尤其是逢年过节,大家怕她孤单,都抢着邀请她做客。 想到这,她还真是有点怀念研究所那群小可爱,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如果没有发生这场意外,她明年就该医学博士毕业,开启新的生活。 只是,她表面是医学高材生,背地里却是一名杀手,一直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 所以,就算不穿越,也有可能死于非命吧 反正,未来的事情,谁又猜得透呢? 想到这,她释怀笑笑,不管未来如何,她总要去适应眼前的生活。 她揉了揉白芷的脑袋:“快回去吧,我给你上药。” “嗯!”白芷欢快地应着。 她们住的院子在天泉庄最偏僻的角落,要绕着七弯八拐的檐廊走一大圈才能去到。 两人路过一个院子,里面灯火通明,种满乔木花草,微风拂来能闻到阵阵幽香,宁静又安谧。 她记得,这是天泉庄最大最漂亮最豪华精致的院子。 她想都没想,就领着白芷往院落走去。 白芷连忙拉住她,压低声音道:“小姐!这是夫人的院落,我们不能进去的。” “怕什么,现在是我们的了。” 楚瑾叶继续往前走着,白芷虽然害怕,却也只能跟上。 继夫人秦氏每年都会来庄子一趟,看看账簿,打点事宜。 再顺道接原主回京城府上小住几日。 既然要回京,总不能一副遍体鳞伤的样子。 所以,每年秦氏过来,就意味着原主能过上一段舒心日子。 回京那几日,虽然父亲和祖母都不待见她,但至少能见到自幼疼爱她的哥哥,楚瑾修。 小时候原主也曾跟哥哥透露过庄子的事情,楚瑾修在家里大闹一场,却被祖母以“小孩子说胡话”一言盖棺定论。 原主拿不出被虐待的证据,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还因此惹得父亲更加不喜她。 也是从那时候起,她意识到,这个家没有人能护着她。 甚至,京城的人还盛传秦氏贤惠,每年不仅亲自去接继女回京,还给她送去丰盛的物资。 说来好笑,秦氏不仅没送过物资过来,还掳去庄子收成,霸占她娘亲留给原主的遗产。 当然,那些人也绝对不敢想象,区区家奴竟也敢将丞相嫡女往死里虐待。 就算日后传了出去,她秦氏也能摘得干干净净。 反正,一律推锅给下人就好。 “小姐、小姐,我们真的不能再往里走了,这是夫人最看重的院子,里面种的全是奇花异草,还有专人把守着”白芷还在唯唯诺诺地哄劝着。 可楚瑾叶根本不当一回事。 专人? 尽管放马过来好了。 虽然她现在体能很差,但要打过几个小厮,还是绰绰有余的。 想让她再住进那个漏风漏雨的破落窑子? 哼,怎么可能! 说曹操曹操到。 一把铁斧“咻”的一声,砸在了楚瑾叶脚前的泥土上。 一位妇人怒气冲冲地挡在楚瑾叶面前,大声呵斥:“大胆!夫人的院子,轮不得你进来。” 楚瑾叶瞥了她一眼,说:“我是楚家嫡女,天泉庄的主子,这里没有我去不得的地方。” “放肆!放肆!”妇人气得咋舌,但却完全挑不出话里的毛病。 她是二小姐的奶娘,也是夫人眼里的红人。 自从二小姐长大后,她便奉夫人的命来到这里照看院子。 虽然只是住着下人房,但也算是个颐养天年的好地方。 天泉庄上上下下的人都敬她几分,她可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气。 她努力顺了顺气,阴阳怪气道:“大小姐,奴知道你今晚在前厅好不威风!但这里毕竟是夫人的地头,请你不要为难奴家这些下人。否则夫人怪罪下来,奴可担待不了。” 楚瑾叶一听这话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番话表面恭敬,但话里话外,分明藏着威胁的意思。 说来说去都是那个惹不得的继夫人,秦语媚。 “你笑什么?”冯奶娘满脸狐疑道。 “我笑你们天真呀。今天别说她秦语媚不在这了,就算她本人站在我面前,这院子,我也是住定了。” “你!你怎么可以直呼夫人名讳!”冯奶娘闻言,如临大敌。 “一个青楼妓子,有什么唤不得的呢?” “好啊、好啊!那就别怪老奴不客气了!”冯奶娘气得满脸涨红,“都给我上!把大小姐给我抓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院子里骤然跃出一群小厮,将楚瑾叶和白芷团团围住。 “小姐!”白芷焦虑地拉了拉楚瑾叶的衣袖,忙转过头去向冯奶娘道歉。 “冯奶娘,是我怂恿小姐进来的,求求你不要怪小姐!” “白芷。”楚瑾叶低头沉道:“听话,去旁边躲起来。” 这群小厮看着人多,但气息不稳,不是什么习武之人,跟大厅那几个小厮差不多水平。 要收拾他们,就是一鞭子的事。 不过,这里没有鞭子 楚瑾叶捡起地上的斧头,唇角一勾,露出一抹阴狠的笑意。 其余小厮见到这个阵仗,顿时都慌了起来。 谁能想到,身形瘦弱的大小姐,抡起斧子来,居然毫不费劲? 不仅如此,她还将一把斧头舞得虎虎生威,不到片刻,就将院落的小厮打得落花流水。 而且,她还是刻意收着劲来打,只用斧面砸人,没用斧刃砍人。 不然这一会,整个沉香榭早就铺满尸体,血流成河了。 最后一下,楚瑾叶将斧头掷在冯奶娘脚前,赞道:“嗯!斧头不错,谢谢冯奶娘给的武器。” “啊!”冯奶娘惨叫一声,连滚带爬地逃开了去。 那副狼狈的模样,惹得楚瑾叶哂笑一声。 “现在,认清现实了吗?” “从这一刻起,天泉庄,就是我楚瑾叶的地盘!” 楚瑾叶笑意狂狷,用最温柔的模样,说着最飒的话, “主子做事,容不得你们指手画脚。不服气的,大可来挑战。” “只不过,”楚瑾叶话锋一转,语气添了几分威严。 “刀剑无眼,生死自负。到时候我可不会像今天这样手下留情了。” 她话音刚落,冯奶娘立马捂着受惊的胸口跪了过来。 第6章 恶鬼 “大小姐,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求求你原谅老奴!”冯奶娘跪着哀求道。 楚瑾叶点点头,语气平淡:“去吧,给我打桶热水过来。另外,领着这些小厮下去,我爱清静,不喜人扰。” “是是是!”冯奶娘如临大赦,狗腿子般点头如捣蒜。 可一转过身就立刻换了副面孔,凶神恶煞地吼道:“还不给我滚出去,谁敢打扰大小姐休息,我唯他是问!” 啧啧,这翻脸速度,简直可以拿吉尼斯纪录了。 “啊对了,冯奶娘~”楚瑾叶补了一句,“送完热水你也可以卷铺盖走了哦。” 冯奶娘神情一愣,脱口而出,“那老奴住哪里?” 楚瑾叶摆出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去跟钱嬷嬷他们夫妇挤挤呗,还可以顺便照顾下她。我看呐,她那鞭伤,没有十天半个月可下不了床哦。” 冯奶娘原本还想求情留下,但一听到钱嬷嬷的伤,顿时吓得一句话也不敢再说了。 这大小姐简直就是个恶魔! 就算她让自己住,自己也不敢再住下去了。 谁知道哪天醒来,会不会被她举着斧头剁成碎片了呢?! --- 杏柳园。 钱嬷嬷正在鬼哭狼嚎。 “啊、轻点轻点,疼死我了!” 丫鬟正在小心翼翼给她敷药,一听到钱嬷嬷的呻吟,手吓得哆嗦了一下。 钱嬷嬷立刻扯着嗓子大骂,“要死啊!毛手毛脚的,不会敷药就给我滚!” 吴管家在楚瑾叶那里吃了瘪,本就憋了一肚子的气。 再看见钱嬷嬷这副烂泥模样,更是满脸嫌弃。 “别嚷嚷了,还嫌今晚不够丢人么?” 他吴勇接手天泉庄这么些年,呼风唤雨,什么时候受过这气? 别说庄子里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奴仆,就连整个平潭村的村长,见了他不都得毕恭毕敬。 可他今晚居然一个小丫头片子追着骂。 还不都是因为娶了你钱婉莹这个妓子丫鬟! 想想就觉得晦气! 钱嬷嬷还不知道吴管家心里是怎么膈应她的,连声附和:“见鬼了这是,我咋觉得今晚的大小姐怪怪的,像恶鬼上身一样。” “你又瞎扯,这世上哪有什么恶鬼?”吴管家不屑道。 “可你不觉得她的眼神冷冰冰的,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么?” 吴管家瞥了一眼钱嬷嬷,用眼神警告她别说漏嘴。 随后又立刻将屋内的丫鬟全部赶了出去,这才大方说起话来。 “哼!狗急了还跳墙呢。她大不了就是一死,自然就豁出去了。怪只怪那个张癞子,居然连个小丫头片子都杀不了。” “你还别说,照她这样光脚不怕穿鞋的,整个天泉庄的人都杀不了她呀。”钱嬷嬷今晚见识过她的手段,现在还浑身发痛呢。 吴管家沉吟片刻,说道:“快给夫人写封信过去,八百里加急。我们解决不了的事,夫人还解决不了么?” “也是,再不把大小姐解决掉,等几个月可就是婚期了。”钱嬷嬷满脸担忧,絮絮叨叨。 “你说,二小姐为什么非要抢这门婚事呢?嫁个皇子,当个王妃,不更好?” “我记得夫人之前明明也是这么打算的,怎么突然就改变主意了呢?” 吴勇瞥了一眼钱嬷嬷,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什么理由你还不明白么? 人家皇子能瞧得上你家夫人的出身? 二小姐说得好听也是个丞相嫡女,但母亲妓子出身,不仅于争夺皇位无益,还是个大污点。 想必是在皇室那里吃了瘪,就转过头来觊觎大小姐的婚事了。 人家大小姐可不一样,不仅父亲是丞相,外祖还是开国功臣,堂堂镇国公。 出身,那叫一个高贵! 只可惜,亲娘死得早。不然,哪里轮得到你们上位? 不过,好像自己也是沾了继夫人的光 呸呸呸! 他能爬上今天这位置,全靠他自己。 如果先夫人没去世,凭他的聪明才智也一定会得到赏识。 他才不承认他是靠女人裙底关系上位的呢! --- 沉香榭。 “小姐,我们住这里,真的没问题吗?”白芷小心翼翼地询问。 常年被虐待,白芷就像惊弓之鸟,毫无安全感,惊慌又恐惧。 “有什么问题?”楚瑾叶一边给白芷敷药,一边回答她的傻问题。 她的声音慵懒又低沉,但却很有力量。 “白芷,”楚瑾叶面色凝重,“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白芷伤口颇重,擦洗的白布都被染成了血色。 可她不过是一个12岁的小姑娘啊 “小姐说什么呢?当年如果不是小姐把我救了回来,我现在早就没命了。”白芷笑嘻嘻地哄道。 楚瑾叶鼻子一酸,她从未试过被这么坚定地选择。 虽然她知道白芷护的是原主,但内心依然忍不住为此感动。 “你不怨我把你捡回来受这么多苦么?” “如果不是我,也许你会遇上一对善良的夫妇,过着幸福的生活” 白芷忙不迭地打断她的话。 “但也有可能被坏人掳去,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呀。” “小姐,这些年来是很苦,但只要待在小姐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再说了,这些年,小姐一直护着我,要说苦,小姐才是最苦的。” 白芷的脑袋窝在楚瑾叶的胸膛中,一阵毛茸茸的触感,令她满心温暖。 她很少跟人这样亲近。 但或许是原主残留的情绪吧,她竟然毫不抗拒白芷的亲昵。 只是听完白芷的话,她的心里更加百感交集。 原主是多么温柔善良的一个人啊。 手无缚鸡之力,却在这食人窟里活了十几年,还将白芷护得乖巧又纯良。 她不禁在想,她穿越过来,是天意,是偶然,还是原主意念所为? 是为了,让她报仇么? “放心吧,白芷,从今往后,没有人敢再动我们半根头发。”楚瑾叶说道。 “嗯!”白芷点点头,随后赞道,“小姐,这药好舒服啊,清清凉凉的,我以前怎么没见过这药?” 以往她们受了伤,哪里有药可涂,不过勉强敷一敷山野里采回来的草药。 久病成医,所以原主略通医理,勉强能辨认一些草药。 这样正好,楚瑾叶就不用解释怎么自己突然就识医了。 但武功这回事,还得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楚瑾叶望着手中的桃花散,不知怎的,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河边那位玄衣男子,脑海中回荡着他低沉的嗓音:姑娘,莫怕。 她晃了晃瓷瓶,言简意赅道,“别人给的。” 白芷哦了一声,“那武术也是那个人教的吗?” 楚瑾叶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嗯,就是一个神秘人教的。我为了不想被人欺负,所以每晚趁大家睡着了就偷偷练武。” 白芷脸上扬起崇拜的神色,“我家小姐就是聪明,一学就会!” “咳咳也不是一学就会,倒也练了十几年了。” 白芷惊道,“那小姐以前怎么没用过?” “以前还不够厉害,要是被发现,一定会被欺负得更惨。” “小姐想得好周到!” 两主仆就这样七嘴八舌聊了起来,一个满眼崇拜,一个在努力地胡说八道。 第7章 打斗 给白芷敷完药后,楚瑾叶安排她睡在了楚瑾秋的房间。 也就是那个所谓的,楚家二小姐。 这十几年,她来庄子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但秦氏那个宠女狂魔还是给她女儿,配上了最上等的配置。 屋内装潢,极致奢靡,高床软枕,绫罗锦被,暖玉温香 还每天安排专人打扫,维持着最干净整洁的模样。 啧啧,有钱人还真是会享受啊~ 拿着原主娘亲的嫁妆,大肆挥霍,娇奢淫逸,这不就是在踩着原主的肩膀,啃她骨,饮她血,吸她髓么? 楚瑾叶按捺住自己想手撕对方的冲动。 不急不急,现在不能急。 当务之急是疗伤,练体能,攒钱,然后才能去京城报仇。 她现在对付小厮是绰绰有余,但要凭一己之力扳倒丞相府,想来还是有点困难 于是,楚瑾叶也就不再费心去想了。 她对着铜镜,解开衣裳检查伤口。 铜镜里,映出一张和她在现代一模一样的面孔。 但若细看,还是会发现,这张面孔分明更加消瘦、单薄,反衬得五官更加立体。 当然,楚瑾叶现在没什么心思观察模样。 她发现,这具身体的伤势远比她想象的严重。 雪白的中衣早已被鲜血染红,幸好初春气候微凉,外面多穿了一件衣服,这才勉强遮住。 伤口久未处理,不少血肉跟衣衫黏连在一起,稍稍触碰就撕裂伤口,血液源源不断地往外翻涌,触目惊心。 楚瑾叶耐痛能力极强,若在现代,这点伤势不过小菜一碟。 但原主身体虚弱,经不起这番折腾,况且古代医疗条件极差,这样的伤势一旦感染,很有可能一睡不起。 她将剩余的桃花散,敷在最严重的伤口处,一阵舒适的清凉传来,疼痛很快就缓解了许多。 处理完伤口,她穿上一套深色粗布衣裳,将头发挽成简单利落的丸子头,随后去柴房里取了一竹篓背在身上,翻墙而去。 这沉香榭清幽,一墙之隔就是荒郊,正合她意。 她准备上山摘点草药,毕竟她和白芷伤势未愈,那男子赠的桃花散,又一晚上全给嚯嚯完了。 山野寂寥,空旷,幸好月色清朗,她夜视能力极强,所以一路畅通无阻。 不一会儿,就采满了所需的草药。 她正准备循着月色下山,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打斗声,听起来阵仗严重,而且还在逐步逼近。 楚瑾叶保持警觉,连忙找了个草丛躲了起来。她重伤未愈,眼下可不能随便搅进厮杀场面。 她透过草丛,看见一群黑衣人正在围剿一位中了箭的玄衣男子。 等等,玄衣男子? 楚瑾叶定睛一看,那不就是方才赠她桃花散的那位公子嘛? 只见他捂着箭伤,以剑身撑地,手中长剑还在啪嗒啪嗒地往下滴着血。 由此可以看出刚刚的生死搏杀,有多么激烈。 但他面无惧色,眼含凌厉的杀气,跟方才在湖边温文儒雅的气质,完全不同。 可惜,寡不敌众,又身负箭伤,在黑衣人的围困下,分明已经招架不住。 “哼,来者何人,胆敢夜闯日月寨!”为首的黑衣人嚣张问道。 玄衣男子冷笑道,“星宿阁的杀手,却报着日月寨的名头。怎么,原来江湖第一大杀手组织,也只不过是区区山贼的走狗么?” “狗屁!江湖规矩,收钱办事,谁给钱我就替谁干活,轮得着你来指手划脚?”为首的黑衣男子显然恼怒起来。 “大哥,别跟他废话!他能看出我们的招式,定是道上的人,指不定有什么阴谋。”另一名黑衣人说道 “就是!杀死完事!还没有哪个外来者能活着走出这片山谷呢,嘿嘿~”另一名黑衣人得意地附和道。 “好!” 为首的黑衣人一声令下,众人齐齐举剑刺向玄衣男子。 楚瑾叶的心砰砰直跳,仿佛被提到了嗓子眼。 好歹承过人家的情,她可不想看见他惨死剑下,曝尸荒野啊 主要是,如果他真的死在她眼前,出于道义,她还得费心给他收尸,是不是? 就在楚瑾叶分神之际,玄衣男子强忍着箭伤,脚尖一点,凌空跃起。 长剑搅动,凌冽的剑气形成漩涡,扫向黑衣人,众人被剑气冲开,扑倒在地,散开了去。 “哎呦。”黑衣人没想到那玄衣男子的爆发力竟如此强大,纷纷趴倒在地。 等他们反应过来时才发现,那名玄衣男子早已没了踪影。 “大哥,人不见了!” “搜!快搜!别让他逃了!”为首的黑衣人咬牙切齿道。 不远处的楚瑾叶瞪了一眼凭空出现的玄衣男子,顿觉无语。 大哥,我能理解你打不过就躲。 但请你能不能,不要躲在我这里啊! 我又打不过他们! 要是被发现了分分钟得送命的啊! 但其实,玄衣男子也挺无辜的。 他真的,只是,随便,找个地方躲一下而已 谁能想到这里还藏了一个听墙角的小丫头啊。 等等,这小丫头是不是长得有点眼熟啊? 眼见搜寻的声音愈来愈近,楚瑾叶赶紧屏住呼吸,跟玄衣男子大眼瞪小眼地躲着。 就在楚瑾叶紧张到极点时,那几名黑衣人突然接二连三地抽搐起来,口吐白沫,最后双目狰狞,暴毙而亡。 楚瑾叶:“” “你用了毒针还躲什么?” “毒发需要时间,在下怕打不过。”玄衣男子瞪着那双清澈透亮的大眼睛,略显无辜地说道,跟方才杀气腾腾的模样又是完全不一样的气质。 说完这话,男子松懈下来,直接瘫倒在楚瑾叶面前。 楚瑾叶扶额,她决定保留对他的第一印象。 果然,遇到疯子了! “姑娘,救我。”那男子像看见救命稻草一般,扯住楚瑾叶的衣角不放。 楚瑾叶头也没抬:“不救。你没听过么?路边的野花不能采,路边的野男人不能救。轻则李承鄞,重则傅慎行。” “姑娘,我身上还有很多桃花散,你再也不用半夜出来采草药了。”玄衣男子望了一眼那匡满满当当的草药。 楚瑾叶闻言眼眸一亮:“好说好说。桃花散什么的不重要,关键是我乐于助人。” 她蹲下身,给男子仔细检查了一下伤口,惊道:“箭里有毒!” 第8章 救人 这荒郊野岭,去哪里给他找解药呀? “别怕,我提前服过解毒草,能压一下毒。”男子解释道,“而且,我已经用内力封住了经脉,也能撑一段时间。” 楚瑾叶哦了一声,背起竹篓,动作轻柔地扶起男子。 “能走动吗?这里不好处理伤口,我先带你回去。” 男子眉宇微蹙,似乎在强忍剧痛:“嗯,谢姑娘。” “等等,”楚瑾叶捡起男子的包袱放在竹篓上,将竹篓递给男子,“你后背没伤,背着竹篓,我撑住你,这样比较好用力。” 那男子默默地接过竹篓,乖乖地背了起来。 楚瑾叶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他的箭伤,将他的右手搭在左肩上,以自己的身体当支撑点,撑住了男子的身体。 他的右胸膛紧紧贴着她的左肩和后背,一阵温热的气息透过衣衫熨帖上来,她又嗅到了那阵熟悉的味道。 清冷的乌木沉香,在夜色中有几分撩人。 她脑袋嗡的一声。 她还没试过这么近距离接触异性。 两人依偎着往山下走去,月色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远远看去仿佛一对寻常的农家夫妇。 但一旦靠近,浓烈的血腥味就会戳破这个美好的幻象。 一炷香后,他们终于来到了沉香榭墙外。 楚瑾叶望着眼前一丈高的院墙,陷进了沉思。 哇去,方才跳墙的时候怎么没觉得这么高啊?! 她瞥了一眼虚弱的男子,微微蹙眉:“这墙你能自己翻过去么?我带不动你。” 今晚刚在下人面前立了威,要是现在被抓包,一定会被大肆宣扬,从平潭村传到京城去,将她钉死在“私通外男”的耻辱柱上。 那可是分分钟要浸猪笼的。 所以,翻墙就是唯一的出路! 她摘下那男子身上的竹篓,扔进墙内,转过身道:“如果不想一起浸猪笼,就只能一起翻墙了,如果翻不过这墙,”她摩拳擦掌,准备翻过去,“那我也爱莫能助咯~” “啊喂!”还没有等她反应过来,只觉得腰间一紧,一个炽热宽大的胸膛紧紧包裹着她瘦小的身躯,画面一阵天旋地转。 强烈的失重感袭来,她下意识闭上眼睛,紧紧搂住那男子的脖颈。 下一秒,两人平稳地落在了墙内的地上。 楚瑾叶的认知里没有轻功这玩意,饶是心理素质再强大,此刻也忍不住脸色煞白。 然后就是抓狂:“你会飞!你会飞你刚刚怎么不飞回来!你这不是逗我玩么?我扶你这一路不费劲吗?” 然而,那男子却仿佛透支了所有精力,一把瘫倒在楚瑾叶的怀中,一动不动。 楚瑾叶的怒火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处宣泄。 她用身体撑住他,内心却在咆哮:“又装虚弱!我上辈子欠你的么?” 她背起竹篓,拖着那男子进了厢房,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放倒在床上,解开他的衣裳,仔细检查起伤口来。 透着烛光,她才发现,他那身黑色夜行衣早已浸透了血液,只是大部分血迹都已干涸,唯有几处大伤口仍在缓缓地流着血。 除了胸口的箭伤,身上各处,大小刀剑伤口无数,肋下一道狰狞深长的刀口,血肉外翻,隐约可见白骨。 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还能支撑这么久,可见其意志力的强大。 就连常年跟死亡打交道的楚瑾叶,都忍不住对他甘拜下风。 眼下当务之急就是处理箭伤。 楚瑾叶翻了翻他的包袱,发现里面大多是伤药和武器,真不愧是行走的江湖人! 她先顺走了一瓶桃花散塞入怀中,然后取出里面的玄铁匕首,放在烛火上灼烧片刻。 随后手起刀落,快速用匕首划开皮肉,再面不改色地将创口内的箭矢连同染毒的腐肉,一同剜了出来。 整个过程看似简单,实则很考验技术,一旦处理不好容易造成大出血。但她前世有做外科手术的经验,所以全程从容淡定。 拔完箭后,她在创口处敷上了厚厚的金疮药,再缠上干净的白布,以防失血过多。其他伤口也逐一检查,先用烈酒消毒,再敷药包扎。 一整套流程下来,楚瑾叶的额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水,身上的伤口也隐隐作痛,恐怕已经撕裂不少。 她观察了他昏睡的面容,发现他虽然脸色苍白,但呼吸流畅,至少没有生命危险了。 她吹熄了烛火,准备离去,却发现手腕被对方紧紧拽住,男子低沉的声音响起:“不要走!” 楚瑾叶下意识抽离,却发现对方抓得实在太牢,似乎在抓着什么宝贵的东西。 月光自窗台挥洒而下,朦胧的月色将他的轮廓衬得更加深邃。 他眉头紧蹙,脆弱得像个小孩,这是他清醒时候不会浮现在脸上的神色。 楚瑾叶鬼使神差地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他苍白的脸颊,微凉细腻的触感竟没有半分江湖人的影子。 嗯,身份存疑 楚瑾叶想起前世值班查房的时候,也见过半昏迷的病人喊着亲人的名字。 她不知道他这是想起了哪位故人,但她现在既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没有陪护的义务,所以她逐一掰开了他的手指,毫不留情地走开了去。 第9章 药箱 翌日,天蒙蒙亮。 白芷鬼鬼祟祟地走过来,将楚瑾叶拉到厢房门口。 一边向楚瑾叶打眼色,一边小声说道:“小姐,有外男!” 楚瑾叶瞥了那男子一眼,解释道:“他受了重伤,我见他可怜便救了回来。” 白芷闻言陷入沉思,仰着脸天真问道:“就像你当年捡我回来一样吗?” 楚瑾叶点了点头:“嗯。但他是男子,所以不能声张,知道吗?” 白芷“哦”了一声,眼珠子转了转,很快就消化了楚瑾叶话中的意思。 同是天涯沦落人,一想到大家都无家可归,白芷看向男子的眼神就带了几分同情。 “那这位公子叫什么名字呢?” 楚瑾叶这才意识到,相处这么久,她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呢。 不知怎的,脑海里兀自浮现出昨夜的情景,昏黄的烛光下,伤痕累累但却精壮结实的身躯,还有那个弥漫着乌木沉香的拥抱 等等,打住! 医生眼里无性别! 救人,她是专业的,ok? 任何人在她眼里都只能是一块平平无奇的肉! “小姐,小姐?”白芷伸出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楚瑾叶略一惊吓,忙应道:“嗯,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等他醒了再问问他吧。” 她走上前,从被窝里轻轻抽出男子的手腕,把了把脉,又探了探他的鼻息。 脉象平稳,呼吸流畅,除了有点虚弱之外,没有任何问题,应该快要醒过来了。 就在楚瑾叶诊断之时,那男子像是感应到什么,手指轻微一动,随后缓缓睁开双眼,正好与楚瑾叶四目相对。 那男子楞了一下,像触电般迅速挪开了目光,苍白的脸色似乎染上了一丝红晕,语气有些急促:“姑娘,衣衫。” 楚瑾叶低头看了看自己,哦早上起床太匆忙,只随便套了一件外衣,此刻外衣还敞着,露出了里面雪白的中衣。 但问题是,长袖中衣将她的身体裹得严严实实,连锁骨都没有露出来。 此刻楚瑾叶只觉得头顶一群乌鸦飘过 这才哪到哪啊? 这要是穿着现代的短袖短裤,他是不是恨不得当众剜掉自己的眼睛了? 她“哦”了一声,将外衣规规矩矩地扣好,然后说道:“好了。” 那男子再度睁开眼睛,半坐了起来,他将手放在裹着伤口的纱布上轻轻摩挲,似乎有些惊讶,再望向楚瑾叶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姑娘识医?” 他很清楚自己的伤势有多严重,就算是上好的大夫来处理,恐怕也要卧床休息个十天半个月。 要是遇上不靠谱的江湖郎中,还有可能余毒未清,落下病根。 可他眼下只睡了一个晚上,便已觉得神清气爽,伤势大愈。 本该至少卧床十几天的伤势,眼下看来只要休整几天便能大好。 楚瑾叶若无其事应道:“公子说笑了,山野村夫懂些包扎很正常。公子恢复得快,只怕是药材奏效了。” 那男子沉吟片刻,没再追究下去。确实,他随身带的都是最上等的药材,这番说辞似乎也有几分合理。 “在下墨染,不知如何称呼姑娘?” “堇十。” “嘉言懿行,怀瑾握瑜?” “蒲柳之姿,怎配自称美玉。堇泥的堇,排行第十,”说罢,她拉了一把旁边的白芷,言简意赅,“舍妹,拾一。” 萍水相逢,楚瑾叶没打算告诉对方真名,所以留的是前世当杀手的代号。 白芷虽然天真,但天性聪慧,立刻就明白楚瑾叶的意思。 她扬起笑脸,礼貌道:“墨公子。” 墨染唇侧含着一抹淡然的笑意,颔首道:“堇儿姑娘,拾一姑娘。” 楚瑾叶被他含情脉脉的语调,惊得一身鸡皮疙瘩,忙纠正道:“堇十。” 墨染闻言,连忙改了称呼:“抱歉,堇十姑娘,是在下唐突了。” “没关系。既然公子伤势大好,可以自行离去了。桃花散留下就行。” “堇十姑娘,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墨染语带恳切。 “既然知道不情,就不必再讲。” “收留我,十两银子住一晚。”墨染言简意赅。 楚瑾叶的眸子再次亮了亮。 “钱不钱的无所谓,关键是你大病初愈,还是少点奔波为妙。你放心,在我这里,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墨染:“”就知道你吃这套。 楚瑾叶收下墨染的一百两定金,又掳走几瓶桃花散后,欢快地走出了厢房。 她去查看昨晚摘好的草药,将它们分类,炒干,再研磨成药粉,装进瓷瓶里。 毕竟还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多备点药总是好的。 她一边捣药一边在心里哭唧唧:要是现代的药箱也一起穿越过来就好了,呜呜。 胡思乱想之际,捣药杵重重地砸在药罐中,牵动着右手臂一阵一阵撕裂般疼痛。 她原本以为是鞭伤余痛,没太在意。 谁成想,这疼痛感愈来愈强烈,搅得她心神不灵。 楚瑾叶索性掀起衣袖查看,却惊讶地发现,斑驳血痕的右手臂上,以守宫砂为中心,陡然绽放一朵猩红的梅花,殷红似血。 可梅花附近的肌肤却白皙通透,全然不见血痕,仿佛有一层结界隔开,绝美之余又带着一丝诡异。 但她分明记得,昨晚涂药的时候,根本没有什么梅花图案! 她灵光一闪,快速咬破手指,将鲜血滴入梅花图案。 果然,鲜血渗进肌肤,将梅花染得更加热烈。 突然她两眼发黑,脑袋剧烈抽痛,恍惚间竟见到了自己的药箱! 她在脑海中探出手去拿药,下一秒,药瓶稳稳当当地出现在她的手中。 楚瑾叶摩挲着药瓶,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生怕是幻觉。 就在她见到手中的碘伏时,她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她的心脏噗通噗通直跳,脸颊发烫,只觉得热血沸腾,全身细胞都在叫嚣着:“啊啊啊我的药箱啊啊啊!!!” 楚瑾叶意识到,她的药箱成了随身空间,嵌在手臂的梅花图案上,跟她神识相连。 她用尽全身力气,压抑住想欢呼的冲动,但上扬的眉眼暴露了一切。 第10章 发簪 这几天,楚瑾叶的生活,那叫一个快活。 自从她穿越当晚在天泉庄打了两场硬仗。 一战成名。 现在庄子里的人,全都对她毕恭毕敬,唯命是从。 眼下,她住的是最豪华的院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总算有了点千金小姐的待遇。 这段日子她没有忘记锻炼体能,伤势恢复的同时,战斗力也恢复了不少。 当然,比起现代的状态来说,还差得远。 所以今天,她决定去镇上,选购一些合适的武器,顺便买些布匹,添几身衣裳。 毕竟,原主这些年一直穿的都是些不合身的粗布旧衣。 白芷好久没有外出逛街,一路欢呼雀跃,两人越过竹林,沿着官道走了大半个时辰,才终于来到镇上。 镇上的街道很繁华,人来人往,除了商铺,路边还有很多商贩在吆喝叫卖,很是热闹。 楚瑾叶领着白芷直奔镇上最大的兵器铺子。 在前世,她最擅长的武器是枪,弹无虚发,百发百中,是业内令人闻风丧胆的“血枪手”。 但问题是,这个朝代没有枪。 她也没有厉害到,可以直接推动科技发展。 所以经过深思熟虑后,她决定用袖箭防身,以长鞭作主武器。 同时,她还给白芷挑了一把玄铁匕首,以备不时之需。 挑完武器,两人又直奔绸缎庄。 古代没有现成的服装店,都是在布庄挑选布料和款式,再让裁缝量身定做。 楚瑾叶留下订金和地址,让他们做好后直接送去天泉庄。 完成这两项任务后,天色尚早,白芷缠着楚瑾叶多逛一会,两人便在大街上逛了起来。 白芷小女孩心性,一见到新奇的玩意,就忍不住在摊位前驻足停留。 “小姐,你看,这支发簪好衬你。”白芷将一支玉兰花琉璃木簪插入楚瑾叶的鬓间。 玉兰的纯洁,将楚瑾叶干净的面庞衬得更加清纯。 虽然身上还穿着粗布旧衣,但骨子里那股气质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楚瑾叶笑道:“白芷挑的,自然是最好的。” 说罢,她向摊贩老板指了指头上的簪子,问道,“店家,簪子多少钱?” “诶,姑娘眼光真好!这支发簪衬得你比天仙还美!” “这本来要卖三两银子的,但姑娘若是相中了,二两银子带走吧!毕竟,人挑簪子,簪子也挑人,是不是?” 若是寻常女子,恐怕早就被哄得心花怒放,想都不想就直接付钱了。 可楚瑾叶是谁? 她可是从现代消费陷阱里千锤百炼出来的持家小能手。 任你商家说得再天花乱坠,我偏泰然不动。 “这不过是支木簪,哪里就值二两了?做工最精致的那朵玉兰花,也不过是成色最普通的琉璃罢了。” “但我今天心情好,一口价,一两银子。” 楚瑾叶口若悬河,讲得头头是道,根本挑不出破绽。 “你这”摊贩老板假装为难,沉吟片刻又飞快应道,“行吧姑娘,亏本给你了,记得多点光顾啊!” “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楚家的寒酸鬼啊!” 一阵娇声娇气的嗓音骤然响起,一道海蓝色身影挤了过来。 “店家,二两银子,她头上那枚簪子,我要了。” “啊这”这回,店家是真的为难了。 毕竟,做人得厚道不是? “小姐!”白芷拉了拉楚瑾叶的衣袖,小声道,“江铃儿来了。她最爱找我们麻烦了” 楚瑾叶抬眸望去,原来是平潭村里正最宠爱的小女儿,江铃儿。 本来,这种连“九品芝麻官”都不如的小村官出身,在原主这种京城贵女面前,根本连挽鞋的资格都没有。 只可惜,虎落平阳被犬欺。 平潭村以里正为首,这江铃儿自幼娇生惯养,被宠得无法无天,村里其他同龄女孩也全都捧着她,不敢得罪她。 她平日里最喜欢就是在楚瑾叶这里刷存在感,毕竟楚瑾叶是村里唯一出身比她高贵的人。 好像还有一个原因,但她有点想不起来了。 这江铃儿的恶行包括但不限于: 跟着她的里正老爹去天泉庄作客,指定要原主给她端茶倒水; 故意摔破杯子推卸责任给原主,逼她下跪; 找各种借口和理由,怂恿吴管家和钱嬷嬷惩罚原主; 有一次原主被关柴房,她故意让人扔了一条蛇进去,而原主最怕的就是蛇。 还有各种当众羞辱,嘲讽,谩骂什么的,简直数都数不清了 幸好,原主高自尊人格,根本不将这些羞辱摆在心上,不然早被逼疯了。 她只想活着。 可她还是活不下来 很好,楚瑾叶的复仇名单里,又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今天,就先收点利息好了。 “店家,借一步说话。”楚瑾叶走过店家身侧,跟对方密语起来。 “啧啧,买不起就滚呗,找店家说情有用么?”江铃儿趾高气扬地说道。 片刻,楚瑾叶转过身来,面露微笑:“我跟店家商量好了,我出五两银子买下了。” “我不信!你哪来的五两银子?” 楚瑾叶从怀中掏出五两碎银,在江铃儿面前摆了摆,故意用挑衅的语气说道,“那你不妨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 “你!”江铃儿第一次在楚瑾叶这里吃瘪,气得发怔,“我出六两!” “啧啧,才涨一两啊?这可配不上你村长千金的人设哦。”楚瑾叶摆摆手,狡黠笑道,“八两。” 说罢,从怀里又掏出三两银子。 “少废话!十、十两。”江铃儿强壮镇定,但毕竟少不经事,颤抖的声线暴露了一切。 旁边的丫鬟面露急色,连忙凑上前小声说道:“小姐,我们只有十两银子。” “这是要添置一整年衣裳的,花完可就没有了。若是老爷知道了定要怪罪下来!” “怕什么,我故意抬高价格,让她也下不了台就是!我就不信她这个穷酸鬼有这么多钱!”江铃儿咬牙应道。 她的声音虽然压得很小,但怎么能躲得过楚瑾叶这位顶级杀手的耳朵呢。 楚瑾叶微微一笑,挑眉说道,“十五两。” 第11章 礼物 江铃儿留意到,楚瑾叶这次没有再从怀里掏出银子。 她内心一动,原来楚瑾叶的钱,根本不够十两啊。 想到这里,她便宽心起来,只当楚瑾叶是在瞎喊,自己索性也豁出去,喊了个高价。 “二十两!” 全场肃静。 周围早就围满了一圈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观众。 要知道,这时候的二十两银子,已经足够一家农民一年的开销。 江铃儿神色得意,享受着万众瞩目的快感。 原来,瞎喊价钱的感觉这么爽! 她一脸倨傲不逊,等着楚瑾叶再次报价。 她决定,下一轮她就收手,亲眼看着楚瑾叶掏不出钱的窘迫样。 然后她再当和事佬,以一个不高不低的价钱收下它,在人群中留下盛名。 “好吧,既然江家小姐这么热衷于当冤大头,非要用一年的吃食来买一支木簪,那我只好忍痛割爱咯。”楚瑾叶耸耸肩,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江铃儿。 围观者见局势已定,火速讨论起来。 “天呐,这不是平潭村里正家的千金么?” “原来当里正这么有钱的呀?” “啧啧,指定是贪了不少吧!” “一个小小村官也敢这么张狂,真是世风日下啊!” 楚瑾叶摘下发簪,递给店家。 店家飞快打包好递给江铃儿,喜笑颜开道:“谢谢小姐,小姐你真大方!这发簪配你简直是绝配。” 江铃儿方才得意的神色瞬间僵硬,愣愣地看着楚瑾叶,“你、你为什么不喊价?” “我为什么要喊价,我又不喜欢当冤大头。”楚瑾叶满脸真诚。 “我”江铃儿涨红了脸,咬着唇,切齿愤恨道,“紫秋,给钱!” 紫秋噗通跪在地上,眼泪巴巴,“我错了小姐!今天出门匆忙,没带够钱” 大庭广众上演这一出,围观的群众瞬间沸腾了。 “天呐,想不到这丫鬟竟如此害怕江小姐,看来这江小姐平时可没少虐待下人啊!” “真是好笑,原来江家小姐喜欢没带够钱就出门买东西!真是丢脸丢到奶奶家了。” 江铃儿忍住怒气,不敢在大众面前留下虐待仆人的名声,只好一脸不自在地说道:“你快起来,谁怪你了!” 她明知道楚瑾叶正在看她笑话,但也只能硬着头皮求情:“店家,你行行好,我先给你十两银子,再打张欠条,明日就派人送过来。” 楚瑾叶哂笑道,“店家,你就应承她吧,毕竟这年头上赶着当冤大头的傻子,真不多了。” “楚瑾叶,你别欺人太甚!”江铃儿怒道。 “我怎么欺负你啦?是你抢我东西在先,而我成人之美罢了。”楚瑾叶摇摇头,语带无奈。 “就是,她当我们都是瞎子吗,还有脸歪曲事实了!” “唉,小小村官的女儿都这样仗势凌人,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哇去。 这波围观群众的输出,真的太给力了。 楚瑾叶都忍不住要赞声好。 简直堪比现代水军! 还是不要钱的那种! 楚瑾叶不知道的是,长街对面,茶馆之内,一位身着白衣的公子,双眸深邃,一直在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就在楚瑾叶看热闹不嫌事大时,一位小厮捧着一只精美的紫檀木盒过来,恭敬地行了一礼:“楚姑娘,这是我家公子赠你的礼物。” 语毕,他掀开木盒的盖子,里面赫然躺着一支成色上好的碧玉簪。 碧色无暇,青翠欲滴,簪头一朵雪莲傲然绽放,飘雅出尘。 在它的衬托下,方才那枚玉兰木簪,早已黯然失色。 人群中有人发出惊叹,“这才是真正值得二十两的簪子啊!” 楚瑾叶眼眸闪过一次惊讶,旋即恢复如常,“敢问你家公子是?” “温员外家,温小公子。” 周遭的人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温小公子,不就是去年新晋举人吗?” “是呀,五岁识字,七岁通经文,十二岁中秀才,十五岁中举人。我看呐,咱们清平镇要出有史以来第一位状元,指日可待咯!” “什么举人,他刚参加完春闱回来,过几天放榜,大概率就是贡士了。” 楚瑾叶还在脑海里拼命搜寻这位温小公子的记忆,旁边的江铃儿已经脸色大变。 她愤恨地瞪了楚瑾叶一眼,口吐芬芳:“贱人!原来你的钱,就是这样勾搭男人换来的!” “没记错的话,这位江家小姐好像就是温小公子的爱慕者之一吧。” “啧啧,人家温小公子倾慕者无数,轮得上她?” “我咋记得温小公子喜欢京城来的那位贵女呀?好像就住在那个什么村来着” “平潭村嘛,不就是跟江家小姐那条村咯。可眼前这位姑娘粗布旧衣,怎么看都不像京城贵女啊?” 人群的目光顿时聚焦在楚瑾叶的身上。 第12章 故人 “无功不受禄,请回吧。” 楚瑾叶大方上前,啪嗒一声合上盖子,掩住了盒里面的华贵之物。 她的泰然自若,跟瞪大双眼的众人形成鲜明对比。 大家都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没看错吧?这么贵重的簪子,说不要就不要?” “嗯,方才只觉得这姑娘清隽丽人,眼下看来倒是添了些矜贵,还真有几分京城贵女的影子了。” “嗤,又在说大话,你见过真正的京城贵女么?” “嗐,你没听过么,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若不是家风严谨,怎么能养出如此品行高尚的千金?” 楚瑾叶哑然失笑。 对这群吃瓜群众的脑补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 但凡有个幼儿园文凭的都知道,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要。 怎么,你们都没有吗? 嗯,好像还真没有 一旁的江铃儿妒忌得发疯,听到“家风严谨”这几个字,顿时气笑了。 “什么家风严谨,这是我听过最好听的笑话了!”江铃儿回头,怨毒地挤眉弄眼道,“身份高贵又怎样,她在楚家就是个丫鬟的待遇,见了我都得低眉顺眼,斟茶倒水。” 群众里又是一阵哗然。 “原来真的是这位姑娘!难怪粗布衣裳都挡不住她出尘的气质。” “呐,快看,像江家小姐这么小门小户出来的,可就没有这种气质了。” “是哦,人家大人不记小人过,她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江铃儿打小就在村里横行霸道,谁知道来到镇上,根本没人将她当一回事。 现在还被这么多人指着骂,顿时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狐媚子,仗着这张脸四处勾搭人,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哭着求我!” 说完,扯着丫鬟灰溜溜地跑掉了。 楚瑾叶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心中只觉得好笑。 看戏的人眼见主角都跑了,顿时也作鸟兽散。 楚瑾叶对着店家露出一抹深意的笑,摊开手掌,“店家,分成。” 店家嘿嘿一笑,拿出五两银子放在楚瑾叶的掌心里,“姑娘这生意头脑真是绝了。” “嗯,她还欠着的那十两银子,若真还了,就全归你了。” 店家闻言,兴奋得眉飞色舞,“好嘞姑娘!这实打实的欠条,她还能不还么,若她不还,我就追到平潭村去,难不成她还想在自己村里丢人?” 楚瑾叶淡然一笑。 她方才根本不是跟店家商量要买发簪。 而是跟他约好,由她来激怒江铃儿,哄抬价钱,最后平分利益所得。 其实,她刚从墨染那里薅了一百两,又是天泉庄的主子,哪里会缺钱呢? 只是想到能从江铃儿身上剜出五两银子,就觉得痛快。 她虽是村长千金,但一下子要掏出二十两,也够她肉痛很久了。 “白芷,回去吧。”楚瑾叶转身说道。 “楚姑娘请留步。”方才那名小厮拦下楚瑾叶,语带恳切,“我家公子想邀你一叙。” 方才注意力都在江铃儿身上,现在静下来才察觉到,一股视线凝望着她。 她循着感觉抬眸望去,一袭白衣入眼,俊朗的面庞唇角轻勾,漾出好看的弧度。 是他。 --- “阿瑾,我回来了。” 茶馆内,檀香与茶香碰撞交汇,沁人心脾。 男子手腕轻提,壶中茶水缓缓落下。 片刻,一杯醇厚的茶已经送到了楚瑾叶的面前,清香扑鼻。 他的手骨节分明,修长白净,在水汽氤氲中,显出几分缥缈的仙气。 “温言。”楚瑾叶道。 她记得,原主一直是这样唤他的。 “你怎么从京城回来了?如果会试中榜,不是马上又要考殿试了吗?” “我想见你。” 温言的桃花眼里蕴满了温柔,眼底是掠不去的深情。 如果说,墨染是俊朗,那温言就是隽美。 完全不一样的风格,却又美得不相上下。 “四月底才是殿试,等揭榜后再启程,来得及。”温言解释道。 “我记得你最爱这间茶馆的海棠酥饼,正想给你打包带去,没想到就见到你了。” 楚瑾叶呷了一口茶,哦了一声,没再接话。 空气里弥漫着尴尬。 她继承了原主所有的回忆和感情,唯独对眼前这位男子,她捉摸不透。 这么说吧,她很清楚地知道,原主对白芷是宠爱,对娘亲是怀念,对虐待她的所有人,是无所谓。 但对温言,她脑海里只有过去的记忆,却看不清两人的感情。 “你看,我在京城见到它的第一眼,就觉得它很衬你。” 温言从小厮手中接过盒子,摆在桌面。 方才那枚雪莲碧玉簪,再次映入眼帘。 楚瑾叶瞥了一眼,用淡淡的语气说道:“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阿瑾,你总是这样。” 温言似乎早有预料,脸上完全没有被拒绝的愠怒之意,仍然挂满宠溺。 “还有半年。” “到时候。” “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送你东西了。” 温言的语气温柔中带着坚定,就像冰雪消融后的淙淙流水,淡雅清幽。 “你明知道,这不可能。” 楚瑾叶知道他意有所指,下意识拒绝。 第13章 约定 “我说过,我定会考上状元,十里红妆求娶,八抬大轿相迎,绝不让任何人再伤你半毫。” “这是我这么多年活着的唯一理由,不是吗?” 楚瑾叶眼神闪躲,有些不自在。 她虽然比眼前这位少年多活了那么10年,但她还没有直面过这么炙热的爱呢。 况且这份情谊也不是属于她的呀 温言跟原主,是青梅竹马的关系。 两人同病相怜,都是亲娘去世,亲爹不疼,被继母虐待。 温言6岁那一年,在生辰日被继母打了一顿,跑去娘亲的坟前哭泣。 谁料天黑,山路陡峭迷了路,误入乱葬岗,遇到被恶意丢弃在乱葬岗的原主。 两个小孩在黑暗中相互依偎,原主从怀里掏出偷藏的海棠酥饼,跟他一人一半,给他度过了一个最简陋又最独特的生日。 透过原主的记忆,楚瑾叶还能看见,那晚夜空星星点点,璀璨迷人。 温言天赋极高,但因为缺爱,自幼叛逆,在原主的鼓励下才开始用功学习,努力考取功名,这才渐渐在家中有了点地位。 温言知道,原主及笄就会回去京城履行婚约,所以他才这么着急,想赶在今年考中状元,再去京城求娶。 “你知道吗,我在京城每天每夜都好担心,睁眼闭眼就是你遭人欺负的模样。” “直到我刚刚看到你对付江铃儿,我才放心下来。我的阿瑾没骗我。” “你说过,你会照顾好自己,平平安安地等我回来。” “温言,我”楚瑾叶欲言又止。 这一刻,她觉得很荒诞,原来善意竟比恶意更加令她无所适从。 如果是欺负原主的人,她打回去就是,可是对温言,她既没办法回馈爱意,也不忍心直泼冷水。 突然,她觉得胸口处一阵闷痛,眼眶湿润,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砸,止也止不住。 她愣愣地看着手背上的泪水。 她知道,这是原主残留的情绪。 这是他们过去的约定。 对,也不对。 毕竟,原主从来没有答应过。 每次温言说起,她只是默默地听着,不反驳,也不应好。 她从来不敢奢想未来。 她是那样的理智,清醒,克制。 “阿瑾,别哭。我们会熬过去的。”温言凑上前,伸出手,想抹去她的眼泪。 楚瑾叶连忙躲开。 温言的手僵在半空,好半晌,才放下来,神色里带着一抹苦笑。 他的阿瑾,为什么永远都是这样的克制清醒。 “很晚了,我要回去了,其余的事情,等你高中以后再议。” “茗瑞,送楚姑娘回去。”温言道。 “不必。”楚瑾叶斩钉截铁拒绝道。 说完,她领着白芷落荒而逃,自认比江铃儿还要狼狈 身后的温言,眉眼如画,目光灼灼地望着那道,在暮光中逐渐消失的倩影。 没想到出来镇上一趟,能遇上这么多事。 白芷支支吾吾,欲言又止,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小姐,不要伤心了。” 楚瑾叶愣神道:“伤心什么?” 白芷嗫嚅道:“这温小公子好是好。只可惜,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姐的婚事是先夫人订的,自然才是最合适的。” 楚瑾叶:“” 盲婚哑嫁这玩意,她可不感兴趣。 只不过,她不想要是一回事,别人想抢又是另一回事。 再怎么不想要,她也绝对不会让她的好妹妹如愿顺遂。 至于温言 作为这世上除白芷以外,唯一真心在意原主的人,她觉得他有资格知道原主已经去世这回事。 不告诉白芷,是因为,她可以代替原主照顾白芷,所以白芷不需要知道真相。 但是她不能代替原主去爱温言,更不可能顶着原主的身份去伤害温言,所以必须要告诉温言这个真相。 只不过,眼下不是合适的时机。 至少,要等到他考完殿试。 不然,以温言爱原主如命的个性,她还真的不敢想象温言会做出什么举动。 作出这个决定以后,楚瑾叶顿时如释重负。 她回应白芷说道,“我没有因为婚事伤心,女子生来又不是以婚嫁为目的。” 白芷点点头,“我知道,这些年来,小姐跟温小公子的相处,一直都是发乎情,止乎礼。” 楚瑾叶打趣道,“瞧你这语气,倒是懂得挺多。” “当然了!”白芷得意地说,“我还知道,那江铃儿就是因为对温小公子爱而不得,才迁怒到小姐身上。” “她也不想想,就算没有小姐,人家温小公子芝兰玉树,也轮不到她江铃儿啊。” “哼!她这样的人,就该吃点苦头!小姐今天对付她,实在是太解气了!” “这有什么?日后她要吃的苦头,还多的是。”楚瑾叶淡淡地说道。 主仆俩边说着话,边往回走。 官道人多,她们根本没有意识到,身后竟然有人一直偷偷跟随。 另一边厢,江铃儿刚回到家,一进正厅便大发雷霆。 “紫秋你这个废物!” 她一巴掌扇到紫秋脸上,还是觉得不解气,转身又将桌上摆设的花瓶,全扔到地上。 噼噼啪啪一顿吵闹,紫秋的惨叫声和求饶声,为满地狼藉添了几分凄凉。 里长江俊走了进来,爽朗笑道:“又是谁惹我家小姑娘生气了?” “还能有谁,不就是天泉庄那个上不得台面的楚瑾叶!” 江俊闻言就笑了,毫不在意地说道,“我当是谁,你要是气不过,爹爹带你去天泉庄教训她一顿不就是?” 江铃儿转怒为喜,“爹爹,你说真的?你可不要骗我!” “爹爹什么时候骗过你?等过两天爹爹手头的事情忙完了就带你去。” “我就知道,爹爹最好了!”江铃儿撒娇道。 “不说她了,诶,你今天不是去镇上添置新衣裳么,选得怎么样了?”江俊说道。 江铃儿脸色一愣,神情有些不自在,“嗯,都挑好了。” “那就好。我家小铃儿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多结识一些富家公子哥。知道吗?” 江铃儿虽然刁蛮,但长得眉清目秀,面容姣好,是平潭村里数一数二的小美人。 两个儿子已经不成器,江俊自己摸爬滚打小半辈子才捞到个村官的小职位,所以只好将全部希望寄托在江铃儿身上。 他就指望着,给江铃儿许个好婆家,将来能带携一下江家。 所以这些年,他才将江铃儿当眼珠子宠,省吃俭用也要抠出钱来给她打扮。 江铃儿还不敢告诉她爹,自己花了20两银子去买了一个破簪子,只好搪塞几句就回了房。 反正,她已经在心中拿定主意,以后再也不去那家摊贩买东西了。 今年没有新衣裳,那就将去年那几身旧衣裳改吧改吧,凑合着穿穿。 至于欠的那十两?让他见鬼去吧! 第14章 埋伏 初春,天黑得快。 官道热闹,看不出什么,可回去庄子的路上,要经过一大片竹林,越往里走夜色越深,隐约有几分黑云压城城欲摧的萧条感。 杀手的警觉令楚瑾叶保持警惕,她拉了拉白芷衣袖,压低声音道:“白芷,要小心。” 话音刚落,竹林中乱箭飞出,从两个方向分别射来。 楚瑾叶飞快搂住白芷,往地上一扑,又顺势在地上滚了一圈,这才堪堪挡住了乱箭的攻势。 下一秒,竹林里陡然蹿出八名黑衣人,手执利刃,将她们团团围住。 楚瑾叶原本波澜不惊的双眸,闪过一抹冷冽,她伸手将白芷护在身后,冷冷道:“谁派你们来的?” 其中一名黑衣人开口道:“废话少说,拿命来!” 语毕,靠近楚瑾叶的黑衣人一剑袭来,直直砍向楚瑾叶的肩膀。 楚瑾叶侧身一转,避开剑气,拉着白芷飞快跑出圈外。 就在此时,一位小厮从竹林中滚了出来,护在楚瑾叶跟白芷面前。 “楚姑娘莫怕,主子派我来保护你。” 楚瑾叶无语凝噎。 该死,不是说了不需要人送吗! 楚瑾叶从方才的剑气能认出来,这是专业杀手,可不是什么院子里的小厮。 连她都没什么信心能打得过,温言你个二愣子还派个拖后腿的过来! 她迅速从袖间摸出一把银针,抬手朝对面甩了过去。 银针速度飞快,迅速没入敌人死穴,四名黑衣人应声倒下,口吐白沫,抽搐不已。 她没有内力,不敢保证一击致命,所以在银针上头,淬了秘制毒药。 如此一来,就算没有戳中死穴,下场也只有一个死字。 而且,会死得很惨。 浑身剧痛,内脏溃烂,受尽折磨而死。 其余黑衣人对视一眼,不敢再轻举妄动,生怕她再有后手。 楚瑾叶趁这个间隙,忙道,“茗瑞,带白芷离开。他们的目标不是你们。” 茗瑞犹豫道,“可是?” 楚瑾叶低声叱道:“没有可是!” 若是白芷不在,楚瑾叶还有几分把握,能在这里杀出一条血路。可是带上白芷,就有点勉强了。 况且,现在还多了一个茗瑞。 黑衣人仿佛看穿楚瑾叶的心思,有人喊道,“后面那两个不会武,杀!” 一声令下,四名黑衣人一跃而起,飞到白芷身后,意欲行凶。 楚瑾叶喊道:“白芷,防狼喷雾!” 语毕,她从腰间扯出鞭子,在空中一抖,拦住了三名黑衣人的攻势,跟他们对峙起来。 她出鞭疾劲,斡旋在三名黑衣人之间,也丝毫不落下风。 白芷脸色煞白,从袖间掏出楚瑾叶给她调制的喷雾,对着眼前黑衣人一顿猛喷。 那黑衣人扔下佩剑,捂着眼睛后退,痛苦哀嚎着:“啊!眼睛!我的眼睛!” 楚瑾叶闻言,就知道白芷得手了。 幸好她聪明,知道白芷不会武,用防狼喷雾就是最好的防身武器。 也幸好药箱给力,能给出她需要的喷瓶和材料。 楚瑾叶一边跟三名黑衣人打得激烈,一边不忘叮嘱白芷:“匕首,扎他!” 白芷掏出匕首,颤颤巍巍,茗瑞眼疾手快,一把抢了过来,恶狠狠地扎在黑衣人的胸口处,一刀致命。 就在此时,一枚飞镖从空中袭来,飞向白芷,楚瑾叶转过身一鞭子甩开飞镖,向茗瑞喝道:“带白芷走!” 茗瑞反应过来,扯住白芷就往外逃,白芷哭喊着:“放开我、放开我,我要保护小姐!” “我们在这里只会拖楚姑娘后腿,去找公子,让他派人来!” 看见他们离去,楚瑾叶这才放心下来,立刻专心致志地投入到打斗中。 虽然楚瑾叶招式凶猛,速度够快,但她既没有内力,又不会轻功,再加上重伤初愈,几个回合下来已经气喘吁吁。 在拼尽力杀死一名黑衣人后,楚瑾叶的精神已经紧绷到极致,随时分崩离析。 就在此时,一枚飞镖狠狠地扎进楚瑾叶的肩膀,几乎全部没入。 猛烈的冲击震得她几乎站不直身子,扑通一声半跪在地上。 身后一名黑衣人举剑砍下,楚瑾叶已经感受到凛然的剑气从耳边呼啸而过。 她大脑一闪而过的空白,即将宕机。 该死! 这是又要死了吗? 强劲的剑气迎背袭来,楚瑾叶自知躲不过,唯有坦然面对。 但预想的疼痛却没有如期而至,下一秒反而跌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楚瑾叶抬眸,看见凭空多出一名黑衣人,正一手执剑,一手护着自己。 那黑衣人剑法行云流水,招式漂亮,剑身翻飞,泛起片片竹叶,很快便完全压制住对方。 正晃神际,耳边里传来一句低沉的声音,“是我。” “知道。”楚瑾叶低声应着。 她记得他的温度和怀抱,是墨染。 她左手搂紧他的腰,右手护着肩上的伤口,剧烈的疼痛让她几乎快要失去意识。 她耐痛能力极强,区区飞镖不该伤她至此。 除非,镖里有毒! 眩晕感汹涌而至,她抓着墨染的衣服,语气有些急促:“飞镖有毒,封我筋脉!留活口,问话。” 说完这句话后,她已经支撑不住,瘫倒在墨染的怀中。 第15章 混乱 墨染神色一凛,凌空跃起,剑花飞舞,狠狠地划破黑衣人的喉咙,夺其性命。 最后一剑故意避开要害,但最后那名黑衣人瘫软在地,脑袋一歪,显然已经服毒自尽。 墨染弯下身,点住楚瑾叶伤口四周的穴道,防止毒药随着血液蔓延,随后抱着她,赶回了天泉庄。 昏迷中的楚瑾叶很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但却徒劳无功,最后只能任由意识涣散,沉沉睡去 她的意识在黑暗中遨游—— “妈妈,别怕,我会筹够手术费救你的。” 雪白的病房里,年幼的她凝望着床上昏睡的女人,旁边是一张杀手组织的招募令。 她记不清这张招募令是如何来到她的手上,但上面写着的金额,已经足够让她心动。 她想:如果挑战成功,她就能得到30万,给白血病的妈妈治病。如果失败了,大不了就是一死,这样她就能跟妈妈在黄泉下相聚。 就这样,她被送进地窖,开始了暗无天日的训练,她专心致志,一心想嬴。 她不怕,她什么都不怕。 可是—— “最后一关,你们两个人当中,只能活一个!” 密室里回荡着冰冷的命令。 楚瑾叶死死盯着眼前最好的朋友。 在这段艰难的日子里,她们相互打气,彼此依偎。 她们约好,要一起离开这里。 等妈妈治好病后,她要妈妈认她最好的好朋友做义女。 她们一家三口,幸福快乐地活着。 “杀手第一准则,无情!” 楚瑾叶扔下了手中的枪,她做不到,她没办法无情。 她输了,她要跟妈妈在黄泉下相聚。 可是—— “小叶子,你要好好活下去呀,连同我的那一份。” “小叶子,你在外面有牵挂,我没有。” “小叶子,你要活着出去。” “砰!” 牧珊死在了她的面前。 她赢了。 她是唯一的胜者。 可她不想赢。 “不要、不要、不要!” 她不想再回忆过去。 楚瑾叶拼命地哭着,泪流满面。 她想逃离这片噩梦,可浑身就像捆了枷锁一样,无论怎么用力也动弹不得。 “妈妈、妈妈” 她的意识又飘到了那间冰冷的病房里。 可是,病床上空荡荡的,根本没有病人。 有人告诉她,妈妈为了找她,发生车祸,救不回来了 她是孤儿了。 她真该死。 好心人说:你妈妈临死前都挂念着你,你要好好活着,连同她的那一份。 牧珊也说,你要好好活着,连同我的那一份。 最该死的她,活下来了。 该死! 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唤醒了她,她的眼睛勉强睁开了一下,古色古香的房间映入眼帘。 这是哪里? 她的眼皮好重好重,下一秒,她再次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好黑好黑。 阴森的乱葬岗里,“鬼火”飘动。 “阿瑾,别怕。” 6岁的温言擦去她的眼泪,用稚嫩的小手牵着她走下山。 “阿瑾,待我高中状元,许你十里红妆。” 12岁的温言,褪去稚气,眉眼深邃,眼底映着她的倒影。 “阿瑾,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等我归来。” 15岁的温言,一袭白衣,翩翩如玉,眼里噙满不舍。 那天大雪纷飞,8岁的她跪在深深的雪地里,刺骨的寒意将她吞噬。 温言带着满身血痕,踏雪而来。 他受尽羞辱,才从家里求得半两银子,去镇上请了大夫过来救她。 如果没有温言,或许她的生命会在那个冬夜画上句号。 记忆如潮水汹涌而至。 “囡囡”、“小叶子”、“阿瑾” 脑海中不同的声音嘈杂无比,画面一帧又一帧,凌乱不堪。 她的脑子一片混乱,昏昏欲睡。 可是,每当快要沉睡时,外界就会传来一阵刺痛,惹得她无法安心睡觉。 而且,她隐约听到一个声音在坚持唤她,她心底觉得,她要去回应这个声音。 “堇十、堇十、堇十” 这个坚定的声音,在一片混乱中逐渐清明,驱散了阴霾。 堇十,嗜杀,z组织最锋利的一把刀。 她无牵无挂,所以没有软肋,无欲无求,所以没有弱点。 她要活着,连同妈妈和牧珊的那一份。 楚瑾叶努力地聚焦精神,试图唤醒身体的每一块肌肉,终于冲破了束缚,睁开眼帘,醒了过来。 她仿佛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周遭的环境显得很陌生。 随着意识逐渐回笼,她才终于在脑海中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全部串联起来。 一块柔软的毛巾拂过她的额头,轻轻蘸去她脸上的虚汗,楚瑾叶抬眸,看见墨染那张轮廓英明的面孔。 楚瑾叶楞怔了一下,“是你?” 她意识到,方才是墨染一声又一声的呼唤,将她从死门关里拉了回来。 “你好像很失望?”墨染挑了挑眉,俊朗的面容带了分戏谑。 “不、不是。”楚瑾叶疲惫道,“不是失望,是混乱。” “我听说,将死之人,脑海里会闪过这辈子最重要的记忆。你方才看见什么了?”墨染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语带深意。 妈妈、牧珊、还有,温言 楚瑾叶沉默。 第16章 对峙 好半晌,楚瑾叶敛起思绪,没好气地说道,“诅咒谁呢?怎么就将死之人了?更严重的伤我都受过,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 “伤是不重,只不过是镖毒里的曼珠沙华,能让人梦魇不断,最后在睡梦中痛苦死去。” 墨染解释道,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所以又称地狱花。” 楚瑾叶:“” 她发现,古人真的很爱用毒诶。 幸好这时候化学提纯技术不精,大部分沾在武器里的毒,药效不强,还有挽救机会。 所以那几名黑衣人看见楚瑾叶的毒针时,才会如临大敌。 毕竟,这么强劲的毒,在这个年代很罕见。 这古代的毒药就跟食盐一样,越有钱的人用的越精细。 其余普通的毒,只要封住筋脉,剜去腐肉,就能祛除得七七八八。 要不怎么会有“刮骨疗伤”这一典故呢? 等等,可那群黑衣人绝对不是等闲之辈 楚瑾叶连忙给自己把了一脉,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毒都解了?” “嗯,解了。”墨染神色淡淡。 平静的语气里仿佛在说,这不是废话么?要是没解你还能安然坐在这里? 楚瑾叶定定地看着他,“怎么解的?” “我就带了两颗解毒草,能解百毒。”他语气一顿,接着说道,“其中一颗给了你。” 楚瑾叶知道,说是解百毒,其实也没有那么神乎其技,只是能解大部分浅毒。 可她更是清楚,这时候的药物有多么珍贵。 她心底涌起一阵莫名的情愫,看了看墨染,说道,“今日,多谢你了。” 墨染睨了她一眼,唇角勾起一抹戏谑,“不必言谢,你的命金贵得很,毕竟我还指望你收留我呢。” 楚瑾叶点点头,“我救你一命,你救我一命,算打平了。” “只是,一码归一码,房租还是不能免的哦!” 墨染:“”不愧是你。 “黑衣人呢?问到话了吗?” “服毒自尽了。” 楚瑾叶一怔,“宁肯死也不愿供出幕后黑手么?” 秦氏的力量已经这么强大了? 连死士都能招到? 墨染盯了她小半天,抿了抿唇,丢下一句警告:“最近不太平,不要独自去竹林。今日若不是我出现及时,只怕你早已性命不保。” 今天,他一听到打斗声就循着声音找去,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墨染一直当楚瑾叶是天泉庄的杂工头头,没想过她是正儿八经的主子,更不清楚她跟相府背后的瓜葛。 所以他只把今天的刺杀,当成是山贼无差别杀人事件。 当然,内心也有一些疑惑,比如为什么他们杀人的地点是在山下,还有为什么他们的武艺明显下降了几个档次。 楚瑾叶淡然应道:“从镇上回来,耽误了时间。倒是你,一天到晚守在竹林,就为了堵山贼么?” 墨染道:“我有我的考量,暂时无可奉告。” 楚瑾叶嗤笑一声,“谢谢,不感兴趣。按时交租就行。” “拾一姑娘没跟你一起?”墨染问道。 “放心,她有人照顾,今天这么晚,恐怕会先在镇上过一夜吧。” 话音刚落,突然传来一阵巨响,房门被猛然打开。 一个人影蹿了进来,“哇”地一声哭倒在楚瑾叶的身上。 触感软软的,有点小可爱,不过,这哭得也太撕心裂肺了吧。 “白芷?”楚瑾叶疑惑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讲完她才意识到,糟糕,墨染还在这。 嗯,好像暴露化名了。 她偷偷瞥了他一眼,发现他面色如常,不知道是不在意,还是没听见。 “呜呜、小姐,”白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含糊不清地说着,“竹林里见不到你,吓死我了。可是我仔细一数,黑衣人的尸体都在那里,所以我猜,小姐一定是成功逃脱了。” “小姐,温小公子也来了。”白芷抹了抹眼泪,边抽噎边后退,让出了位置。 身后,一脸惨白的温言向她走来,他红着眼圈,一步比一步沉重,目光像从地狱穿透而来。 “阿瑾。” 他走上前,紧紧环抱着她。 檀香气息铺天盖地袭来,宽敞的胸膛给了她前所未有的的安全感,仿佛她生来就属于这个拥抱。 可她知道,这不是她的情感。 是原主残留的意念。 楚瑾叶努力克制住内心翻涌的情绪,压低声音道,“温言,你放开我。” 可他置若罔闻,力道还越来越紧,像要将她嵌入骨髓,又像在抱着世间至珍贵之物。 楚瑾叶想都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 毕竟按照原主的记忆,自从温言向她表达心意以后,两人反而刻意维持着距离。 牵牵抱抱那些,都是小时候才做的事了。 这恐怕是他们10岁以后的第一个拥抱了吧 “温言,放开,你弄疼我了。”楚瑾叶故意加重语气。 温言猛地反应过来,松开了手,沙哑道:“阿瑾,对不起。” 他垂下眼帘,语气沉重而悲痛,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奶狗。 楚瑾叶有些尴尬。 她一个单身二十多年的老姐姐,突然面对这么软糯深情的小奶狗,多少有点手足无措。 墨染站在一旁,眼神流动,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楚瑾叶回了他一个警示的眼色 温言循着她的目光望去,这才留意到,屋内居然有一名陌生男子。 他定定地望着墨染,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 墨染也大方地回应他的视线。 两个器宇轩昂的男人杵在这里,凝望对视,气氛里隐约有了几分对峙的意味。 楚瑾叶言简意赅,“他救的我。” 白芷忙站出来道,“温小公子,我来向你介绍,这是墨公子,目前在天泉庄借宿,过几天就会离去。” 随后她看向墨染,“墨公子,这是镇上的温小公子,方才是他手下救的我。” 听说是墨染救下阿瑾,又只是个过客,温言的心情好了几分。 他的目光里收回了探究,微微颔首道:“温言谢过墨公子。” 嗯,这语气,这口吻,多少有几分宣示主权的意味了。 墨染回以颔首:“不客气。在下墨染。” 语毕,他深深地看了楚瑾叶一眼,弯了弯唇角:“看样子,如果我再待在这里,多少就有点扫兴了,先行告退。” 说罢,他转身离去,干净利落,风华如玉。 楚瑾叶:“” 第17章 哄小孩 “小姐,我去给你倒盆热水!” 白芷兴冲冲地掩门离去,自认为很有眼力见地,将空间留给了温言和楚瑾叶。 楚瑾叶:“” 各位,别走啊喂! 咱凑一桌搓几圈啊? 屋内,烛火摇曳。 “你的伤” 温言的白衣染了风尘,能看出奔波的痕迹,方才进门时身上还隐约带着清风的味道。 楚瑾叶伸手抚了一下肩膀,裹着伤口的白布隐隐渗出血迹。 “无妨。你看,只有一个伤口,不是小菜一碟吗?”楚瑾叶抖了个机灵。 毕竟这些年,原主身上总是伤痕累累。 至于她自己,更是从生死场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只是没想到,小小一句玩笑话,竟会惹得温言脸色蒙上一层冰霜,原本清漾的眸子瞬间酷似冰河。 “阿瑾,我们走吧。” “嗯?去哪里?”楚瑾叶不解道。 “只要跟你在一起,去哪里都好。”温言突然牵住她的手,深邃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我们私奔。我带你离开这里。” 楚瑾叶讪讪地抽出了手,用原主的语气回道,“温言,于情不合,于理不容。” “阿瑾,去他的戒律清规。人活一世,贵在当下。” “就是因为你太重世俗清规,我才要眼睁睁看你遭人伤害却无计可施。这样的日子,我受够了!”温言字字血泪地诉说着。 “我要带你走。卷上说,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我要带你去看戈壁和星辰,高山和湖泊。我们离开这里,去过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 楚瑾叶怔了怔。 想不到这温言,饱读诗书,淫浸封建制度多年,没读成书呆子,意识倒是挺超前。 这要放在现代,不就是妥妥的,“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可这世上岂能事事如意。 天大地大,哪里是藏身之处。 聘为妻奔为妾,若逃不出这清平镇,男子从氏族祠堂除名,乱棍打死,女子扔下井底,活活淹死。 更别说,他跟原主都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逃? 她楚瑾叶倒是能逃,可她不是那个爱温言的原主啊 况且,就算原主还活着,也绝对不会同意这下下之策。 她哪里舍得拿温言的前程去赌啊? 楚瑾叶抬头看他,烛光倒映在他的眼底,衬出几分晦暗不明的惆怅。 她在心里浅叹,15岁的男孩,终究是小孩心性,太过理想主义。 “温言,总有一天你要明白,情爱不是生命的唯一。” “卷上并不只有岁月静好,还有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还有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温言,你若走了,这世上要么多具尸骸,要么多位黑户。可庆国外有强敌压境,内有奸臣弄权,苛捐杂税,天灾连年,赤地千里,饿殍载道,而你本该有能力去改变,去帮助那些苦不堪言的百姓。这些,才是你应该看见的。” 退一万步讲,原主已经无法活着离开清平镇。 那你温言,就更应该要好好地活下去,连同她的那一份。 就算不能像她外祖一样征战杀伐,平定四方,那至少,也要在朝堂之上一展宏图,大展拳脚,而不是屈居一隅,宛如困兽。 这就是她对你唯一的期待和祝愿啊 当然,楚瑾叶现在还不能将真相告诉他,所以只能耐着性子哄他。 “阿瑾,为什么我永远都说不过你?”温言垂下眸子,怔忡失神。 嗯,因为你恋爱脑呗。 当然,这话可不能讲啊。 楚瑾叶叹了一口气,“温言,我留下来,有我的理由,至于你,也该有自己的使命。” “你的理由,是什么?”温言艰难开口。 “复仇。” 楚瑾叶的眸光变得坚毅。 以前,是替妈妈和牧珊活着。 现在,是替原主复仇。 至于她自己的人生呢? 她没想得太清楚。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她能指点温言的人生,却看不透自己的未来。 只能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 “小姐,温小公子为什么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 白芷看见温言离去的身影后,立刻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 “有些事,他自己会想明白的。”楚瑾叶语气淡淡地道。 白芷哦了一声,似懂非懂。 楚瑾叶就着热水洗了把脸后,向白芷伸出手,“白芷,匕首。” 白芷从袖间掏出匕首,递到楚瑾叶的手中,懵懂地问,“怎么了?” “报仇去。” 说完,还没等白芷反应过来,楚瑾叶已经大步离去。 杏柳园。 “唰”地一声,匕首直直插在吴管家右手前的桌面上。再歪一些,恐怕吴管家的右手掌已经不保。 吴管家吓得双手哆嗦,两腮边的肉抽动了一下,强撑着道,“谁?” 再一晃眼,就看见楚瑾叶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 明明脸上带着笑意,却威严而有魄力,似从地狱而来,令人不寒而栗。 “大、大小姐,你、你又在发什么疯?” 楚瑾叶走向前,一脚踹倒吴管家,“哎呦”一声惨叫声响彻屋内,却没有小厮敢上前插手。 毕竟,大小姐的战斗力,那可是杠杠滴。谁敢上前动手? 钱嬷嬷的伤还没有养好,躺在床上满目惊悚地盯着楚瑾叶,早已吓得噤若寒蝉。 楚瑾叶一把抽出没入桌面的匕首,在吴管家脸上比划,吓得他大气不敢喘。 “大小姐,有话好商量。”钱嬷嬷在床上哀求道。 “是吗?”楚瑾叶的目光阴恻恻的,语气严厉,“那我们就来好好商量。” 她笑眯眯地一脚踩在吴管家的脸上,弯下身,举着匕首对准他的心脏。 “回答我一个问题,若答得好,饶你狗命。若答不好,那就别怪匕首无眼。”语毕,她露出了一个阴森森的笑容,宛如夺命阎罗。 吴管家脸色煞白:“我说我说。” “今天的刺客,是不是秦语媚派来的?” 钱嬷嬷没料到楚瑾叶这样单刀直入,心头倒抽一口冷气。 吴管家眼神闪躲,“什么刺客?奴不懂大小姐说什么。” 楚瑾叶唇角勾起一抹讽刺,“还挺护主的,只可惜,认错主了。” 话音刚落,她高高举起手中的匕首,刺尖锋芒猛然下落,寒光森然。 第18章 敲打 “住手!”钱嬷嬷在床上哀嚎,“是夫人!是夫人!” 钱嬷嬷吓得满头冷汗,恨不得当场跪下来求饶。 楚瑾叶匕首一歪,没有扎向心脏,但右臂处已经见红,正潺潺向外渗出血迹。 吴管家惨叫一声,想伸手捂住伤口,但却被楚瑾叶踩得动弹不得。 “我方才不是警告过,匕首无眼。若你乖乖听话,何至于受着苦头呢?” 楚瑾叶挑起吴管家的衣袖,擦了擦匕首的血迹。 “下一个问题。哪里请来的杀手?”楚瑾叶问道。 钱嬷嬷面如死灰,哭着求道:“大小姐,不知道啊,这个奴真的不知道!都是夫人找来的!奴只是负责联络而已!” “我是不是说过,我为主,你为仆。为什么你们总要背主求荣呢?” 楚瑾叶啧啧笑道,下一秒,手起刀落,划破了吴管家的左臂,再次鲜血横流。 吴管家痛得连连求饶,“大小姐,求求你放过老奴,老奴再也不敢了!” “我留着你们这条狗命,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无惧。” “我拿捏你们,就像拿捏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识相的,就收起你们的小心思和小动作。” “否则下一次,可就不是一只手能交代的了。” 语毕,楚瑾叶一刀扎进吴管家的右手筋脉,鲜血四溅,瞬间挑断了他的手筋。 剧烈的疼痛让吴管家瘫在地上抽搐不止,很快就痛晕过去。 钱嬷嬷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顿时吓得瘫软在床上。 楚瑾叶收起匕首,大步离去,只留下遍地狼藉。 今晚过来,只是敲打敲打,并没有打算大开杀戒。 之所以留着他们的狗命,是因为,现在还不是杀掉他们的合适时机。 一来,这里不是江湖,她又没有组织背靠,闹出人命终归不是小事。 二来,解决他们夫妇容易,但谁料到秦语媚会再派些什么人过来掌事呢? 与其如此,倒不如留着这对夫妇,维持现状。 毕竟这具身体,还需要一段时间的休养和训练,而距离她回京城,也还有一些时日。 况且,留着人慢慢折磨,才是最痛快的。 一刀致命,未免太便宜他们了。 她太自信了,以至于未来的某一天,她会因为今日的轻敌而遭受苦头。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 傍晚,暮色阴沉,江家。 “都出来看看啊!江里正家欠钱不还了!” 一男人扯着嗓子大喊,惹来了一圈又一圈的村民围观。 此男人,正是前几天的摊贩。 他在镇上等了好几天都没等到江铃儿来还债,于是今晚连夜市都顾不上,急忙忙收了摊就赶过来平潭村追债。 毕竟,白得的十两银子,得摆多少天才能挣到啊。 谁成想,那江铃儿竟是个厚脸皮的,早早就交代了门房,一旦遇到上门追债就立刻将他扫地出门。 摊贩风尘仆仆而来,不仅没讨到钱,还白挨一顿揍,索性撕破脸皮在门前撒泼打滚,赖着不走。 眼看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门房压不住场,连忙去向江铃儿通报。 江铃儿是平潭村的地头蛇,自然不将摊贩放在眼里。 她跑出来,将簪子丢在地上,“什么破簪子,领走!你别指望在本小姐这里讨到半分钱。” 木簪啪嗒掉在地上,簪头的琉璃玉兰碎成几瓣,似凋落的花瓣。 江铃儿内心咯噔一跳,既后悔又心痛。 给了十两银子呢 一年的新衣裳都没了 该死! 真不应该拿出来,这本来就是她的东西! 她目光一转,瞪着摊贩凶神恶煞道:“你这不经摔的破簪子,能值几个钱,识趣的就把本小姐的十两银子退回来,不然,有你好看!” 摊贩举起手中的欠条,“大家都来评评理,江家欠钱不还了!这里可是江家小姐亲手画押的欠条。” 江铃儿气得说不出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向手下打了个眼色。 小厮们立刻心领神会,一个箭步上前抢走了摊贩手中欠条,还恶狠狠地往他心窝里踹了一脚。 摊贩被踹趴倒在地上,啃了一口泥,顿时面如死灰。 江铃儿接过欠条,立刻将它撕得稀巴烂,随后露出得意的笑容。 “拿张破纸条就想拿捏我?谁知道这欠条真假?反正,现在都没有咯~” 说罢,她将手中碎纸一扬,漫天纸屑洒落下来,悄无声息。 村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尽是揶揄窃笑的神色。 虽然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并不影响他们看戏。 毕竟,幸灾乐祸是人类的本能。 谁不知道里正家的千金最刁蛮,居然还有人敢往刀口里撞。 当然,他们也就看看热闹,可不敢出来站队。 谁敢得罪里正家的掌上明珠啊? 摊贩见到到村民完全没有帮他的意思,额头更是直冒冷汗。 他从没想过,那日看着温温顺顺的小姑娘,原来竟这么棘手。 眼下他才惊觉,原来自己这趟上门,无异于瓮中捉鳖。 尴尬的是,平潭村是瓮,他是鳖。 这里地势低洼,是清平镇最偏远的村落,若江铃儿下令让村民联手揍他,他根本就插翅难飞。 慌乱之中,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当日,跟江铃儿对峙的那位姑娘的身影。 对,就是那位人美心善的楚姑娘。 当日楚姑娘听说他要登门讨债,特意给他提了建议。 他当时还半信半疑,觉得楚姑娘妇人心性,小题大做。 幸好,他虽不信,但想着有备无患,最终还是听了她的话 第19章 看戏 “幸好我听了楚姑娘的话。” 江铃儿怔愣,完全没料到他会提起楚瑾叶,唯有呆呆地望着他。 那摊贩站直了身,定定神接着往下说:“方才那张欠条只是赝品,真正的欠条还在我家里。” “如果我今晚没有平安归家,我夫人就会带着欠条去县老爷那里击鼓鸣冤。” 他望着江铃儿目露凶光的神色,一字一句警告道,“江铃儿,你虽然在平潭村只手遮天,但去了镇上也只有乖乖下跪的份。” 他的话,像颗炸弹坠入水中,掀起惊涛骇浪。 人群顿时变得躁动,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开始窃窃私语。 要知道,这些土生土长的村民,几乎一辈子都没出过村,顶多就去隔壁村口逛一逛。 那县令,在他们眼中就是青天大老爷一样的存在。 而里正,则是村里数一数二的权威。 不仅可以规训村民,还能对犯错的村民,使用官方承认的生杀大权。 这种背景下,谁敢招他们惹他们? 不过,如果里正家真的欠钱不还,甚至杀人躲债,而入了罪 如此品行不端正之人,恐怕也无能为力再做里正了吧? 嘿嘿,下一任里正之位,将会花落谁家呢? 此时,众人看待江铃儿的眼神,多了几分耐人寻味。 在村民们的热切讨论中,江铃儿惨白着一张小脸,有些不知所措。 以往她若想耍赖,村民们谁敢不从? 眼下的情形,远远超出她十几年来的认知。 “去,把我爹爹喊来!”江铃儿咬牙切齿道。 遇事不决找爹爹,这就是江铃儿十几年来的处世之道。 紫秋应了好,撒腿就跑,很快就将江里正从书房里请了过来。 路上,她已经将事情的始末交代得清清楚楚。 江里正听了一路,脸色愈来愈阴沉,宛若狂风暴雨来袭前,那一片黑压压的乌云。 周遭的紫秋忍不住打了哆嗦,心里不禁为那位摊贩感到同情。 毕谁不知道老爷将自家小姐当眼珠子疼,他作威作福踩到小姐的头上,老爷不得将他扒皮泄恨? 众人看见江里正来势汹汹的样子,心里顿觉不妙。 江铃儿见到江里正的那一瞬,眸光顿时亮了亮。 谁成想,下一秒。 “啪”地一声,江里正眸光一冷,抬手就给了江铃儿一巴掌。 众人一脸懵,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看见江铃儿清秀的小脸蛋,红肿了一圈。 江铃儿捂着脸不可置信地吼道:“爹!你魔怔了?我是铃儿啊!” “打的就是你这个不肖女!”江里正咬牙怒斥。 且不说花二十两银子买簪子这破事。 钱,他掏得起,但背后牵涉的事情可没有这么简单。 二十两银子,对江家而言,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但对村里那些背朝黄土兢兢业业劳作的农民来说,那可多了去了。 这件事要真的捅到县令那里去,别说里正这个位置不保,连他过去摸过的油水,恐怕都得全部吐出来。 他江俊摸爬滚打小半辈子才爬到现在的位置,可不想因为这种愚蠢的事情被拉下台。 江铃儿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抽噎着。 她那单细胞一样的脑袋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疼她如命的爹爹,怎么可以突然变脸。 只不过,对江俊这样唯利是图的男人而言,所谓的宠爱不过是,看见可爱的猫咪顺手摸两把而已。 在江铃儿能够攀附好婆家的前提下,他自然愿意替她解决那些不痛不痒的小事。 但一旦涉及切身利益,别说女儿,只怕生他养他的老母亲也得给他让步。 江里正转过身来,对着摊贩客气道:“这位东家,你不用担心,如果真是我家小女不懂事,我自然不会偏袒。” “呵呵。”摊贩揉了揉刚刚被踹痛的心窝,维持着表面的恭敬道:“希望江里正言而有信。” “如果欠条属实,江某就算掏空家底也会还上这笔钱。” “只是,”江里正露出一副为难的模样,“如果无法拿出真正的欠条,那江某实在无法贸然拿出这么一大笔钱给一个陌生人,尚请见谅。” 摊贩冷哼一声,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 “如果我今天拿出真正的欠条,我还能活着走出这平潭村么?”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算盘么?” “若我拿不出来欠条,你们就当没了这回事,若我拿出欠条,只怕又要被你的乖女儿一把夺去,撕了个稀巴烂。” 江里正被他的话噎得脸色铁青,半天下不来台。 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只想赶紧将自己从众人围观的场面里抽离出去,于是便道:“这位店家稍安勿躁,若你不同意,咱们不妨进屋喝口热茶,慢慢细谈” 可他话还没有说完,一旁的江铃儿突然尖声喊道:“凭什么、凭什么!都是楚瑾叶那个小贱人惹的祸。” 江里正看见江铃儿发疯的样子,脸立刻耷拉下来:“混账东西,又在讲什么糊话, 还嫌不够丢人吗?” 江铃儿就像扯住救命稻草一般,道:“爹,你信我,这些都是楚瑾叶的诡计!是她诓骗我花钱买的簪子,” “你若不信,大可问紫秋。”江铃儿将脸转向紫秋。 人群的目光顿时聚焦在紫秋身上。 紫秋脸色顿时涨得通红,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是、是这样” “爹,你一向对待村民公正,但也不能让你女儿受委屈啊,你要替女儿做主啊!”江铃儿一边抹泪哭诉,另一边凑上前小声嘀咕着。 “爹,楚瑾叶身上有银子,唬她给钱就是。若她不肯给,你就让吴叔狠狠地教训她一顿,由不得她不给!” “反正,这摊贩只是要钱罢了,谁给的钱不是钱?” 三言两语之间,江铃儿就将这局势拿捏得透透的。 江里正面露赞许地点点头,转身摆出一脸正气凛然的样子道,“既然这当中另有隐情,那只好劳烦大家陪我走这一趟,我们去天泉庄问个清楚。” 摊贩闻言,面露难色:“这与楚姑娘有什么关系” 江里正认定摊贩心虚,更加极力吆喝着去天泉庄。 看戏者们面面相觑,突然不知道剧本进行到哪一步了。 这是,转移阵地了? 第20章 惊艳 一群人浩浩荡荡向天泉庄走去,不一会儿全都挤在庄子门口,来势汹汹。 江铃儿目露凶光,对着门房一顿输出,“快让你们家楚瑾叶那个小贱人出来!” 门房看看一脸严肃的江里正,吓得腿软,撒腿就往后院跑去,将楚瑾叶喊了过来。 “怎么了?” 一道清澈的声音响起,楚瑾叶一袭淡雅青衣出现在众人面前,鬓间一支木簪挽起乌黑的发丝,虽无其他装饰,但却清雅脱俗,宛若出水芙蓉。 人群中竟有人看呆了。 往日里,就算楚瑾叶穿得破烂也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但想不到她只是稍微装扮就足以惊艳众人。 反之,旁边那位穿金戴银的江铃儿,一身绫罗绸缎,满头珠玉发饰,却显得那么的累赘、粗俗,不耐看。 江铃儿心里妒忌得发疯。 一想到楚瑾叶害得她一年都没有新衣裳穿,她更是不理智到了极点,冲上前就要将楚瑾叶推倒,嘴里还嘟囔着:“楚瑾叶,你哪来的钱换新衣裳!快还钱!” 奈何,江铃儿还没有碰到楚瑾叶,就被她反手一耳刮子扇到脸上。 楚瑾叶望了望她同时红肿的双脸,心满意足地点头道,“嗯,这下对称了。” 江铃儿抓狂:“你敢打我!” 说罢,整个人往前冲,誓要跟楚瑾叶同归于尽。 楚瑾叶单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摔倒一旁,“打你,我实在是提不起劲,有事说事,没事滚蛋。” 江铃儿受力不稳,趴倒在地,摔了个狗啃泥。 人群一阵躁动,窃窃私语。 几天不见,天泉庄的楚姑娘,啥时候变成这暴脾气了? 不过打得还真解气。 嘿嘿。 江里正阴沉着脸上前道,“放肆!大庭广众殴打良民,这是不将我这个里正放在眼里了?” 楚瑾叶瞥了他一眼,轻描淡写道:“江里正大义灭亲,实属难得。” “来,”楚瑾叶望向门房小厮,说道,“还不快点帮忙抓住江铃儿!方才大家都看见她是怎么冲上来打我的吧。此等疯子不抓,后患无穷啊。” 人群中传来窃笑的声音。 “你” 江里正气得够呛,紧了紧拳头,忍了忍才缓缓开口道,“楚姑娘,在下有事要问你。” “说。”楚瑾叶道。 “前几日你是不是在镇上跟我家小女产生了矛盾?”江里正套话道。 “没有。” 江里正嘴角扯了扯,继续说下去,“我家小女因此跟摊贩店家产生了些许误会,希望楚姑娘可以解释一番。” “什么误会?” 江里正:“” 江铃儿从地上挣扎着起来,拍了拍衣服的尘土,气急败坏地吼道:“楚瑾叶,是你要买的簪子,你把钱还上!” 楚瑾叶:“” 楚瑾叶直接气笑了,居高临下地睨了江铃儿一眼,道:“江铃儿,我一直都以为你只是坏。没想到你是又蠢又坏。” “你跟摊贩东家的事,与我何关?” “那欠条又不是我拿刀抵着你脖子逼着你写下的。” “可那是你哄骗我”江铃儿狡辩。 “行行行,既然你说有误会,那我来问几个问题。” 楚瑾叶打断她毫无意义的傻话,转身面向摊贩,问道:“那欠条还在你手上吗?” 摊贩点点头。 楚瑾叶:“上面画押的是谁的名字?” 摊贩:“江家小姐,江铃儿。” 楚瑾叶嗤笑一声:“那不结了。你直接领着欠条去衙门报官。欠钱不还者,先打20大板;超过20天不还,再打60大板;再过20天不还” 她转过身笑眯眯看向江铃儿,“江小姐,你就等着坐大牢去吧。” 语毕,她又向摊贩补充了一句,“你别怕,待会我派我庄子里的小厮送你回去,没人敢在路上随便动手。” “楚瑾叶!”江铃儿大惊失色,“你为何偏要跟我作对?” “爹爹,喊吴叔出来!看来只有吴叔才治得了这个小贱蹄子。” 楚瑾叶蹙了蹙眉,“江铃儿,讲话可不能这样粗鄙啊,不然别人还以为你有娘生,没爹养呢?” 江里正闻言立刻黑了脸,向门房小厮下令道:“快叫你们吴管家出来!” 小厮瞟了一眼楚瑾叶,不敢动。 “咳咳,”江里正清了清嗓子,特意加重了语气,“我的话你没听清吗?” 小厮瞥了一眼楚瑾叶,低头道:“听见了,但在天泉庄,你说了不算。” 江里正:“” 楚瑾叶肆意一笑,打破了僵局,向小厮嘱道,“去吧,传我命令,喊吴管家出来。” “诶!”小厮应了一声,撒腿就跑,瞬间没了影。 江里正偷瞥了一眼楚瑾叶,心里隐约觉得不太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等了良久,吴管家才黑丧着脸走了出来,只见他双手都缠着一层厚厚的白布,俨然重伤未愈。 江里正连忙上前一步,低头哈腰地关心道:“吴管家,你这伤是怎么了?我府中有上好的膏药” 吴管家冷冷地盯了他一眼,走到楚瑾叶面前行了一礼,毕恭毕敬道:“大小姐叫我出来什么事?” 他的右手筋刚被挑断,使不出劲,行礼的姿势看上去有几分诡怪。 楚瑾叶淡淡地说了一句:“吴管家,江里正对我不敬。该怎么处理,你自己想。” 吴管家应了声好,转过身立刻铁青着脸,双目死死瞪着江里正。 这阵子他接连被楚瑾叶打压,心里正憋了一肚子闷火发不出。 “辱骂相府千金,我看你是嫌命长了。来人!” 江里正自知不妙,立刻满目惊恐地讨好道:“误会!误会!都是误会!” 他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以往,这吴管家不是天泉庄的头头吗? 怎么今天就对楚瑾叶俯首称臣了呢? 但有一点可以确认的就是,他江俊绝对不能得罪吴管家。 要知道,这吴管家背后代表的可是丞相府啊。 连一个县令都不敢惹的他,要真得罪了丞相府,岂不是随时会掉头? 江里正急得直冒汗,只差跪在地上求饶了。 楚瑾叶唇角勾起讽刺,冷声道:“既是误会,那就把钱还了。另外,让江铃儿跪在我面前道歉。” 江铃儿猛地抬起头,一脸扭曲:“你别欺人太甚!” “这就欺人太甚了?”楚瑾叶笑道,“你方才冲上来打我的时候怎么不觉得欺人太甚呢?” 江铃儿脸色变了变,“我又没打着!” “那是因为你蠢。”楚瑾叶道。 “丢人现眼!” 江铃儿还想再说什么,被江里正一句话噎住。 “快给楚姑娘跪下道歉!” 江铃儿眼底迸发恨意,一脸屈辱地跪了下去,咬牙切齿地道了歉。 楚瑾叶像摸狗狗一样摸了摸她的脑袋,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诶,真乖!” 她转过身,看了一眼江里正,说道,“去府上拿钱过来,当着我的面还钱,以免你们再耍赖。” “东家,随我进庄子坐会,等江里正送钱上来。” 说罢,她转身意欲离去,突然听到一阵欣喜的叫声从背后传来,“楚姑娘!” 第21章 报应 翌日,晴朗天。 楚瑾叶如约来到村口,见到了早在柳树下守候多时的江雪莹。 此人正是昨晚在天泉庄门前向楚瑾叶打招呼的那位女子。 当时天色已暗,楚瑾叶还要盯着江里正还钱,所以两人约了今日午饭后再约。 江雪莹一身素净旧衣,脸色有些憔悴,但浑身透出一股温柔的气质。 她见到楚瑾叶时立刻露出了笑容,由衷叹道,“楚姑娘,你这样打扮真好看。” 楚瑾叶向她回了一个善意的微笑。 江雪莹是原主在村子里少有的朋友。 但,后来江铃儿排挤原主时,原主为了不连累江雪莹,特意跟她划清了界限,所以两人也就渐行渐远了。 好几次,江雪莹想关心原主,都被原主挡了回去。 “给你。”江雪莹将手中的梨膏递到楚瑾叶手中。 楚瑾叶愣了愣,“这是?” “你多日不曾下田劳作,我猜你是身体又不适了。” “我也没什么能做的,特意熬了一瓶梨膏,寒温调和,滋补身体。” 楚瑾叶心里一暖。 她知道,江雪莹家境不好,父母重男轻女,对她很是苛刻,所以她对原主的情谊才显得尤为珍贵。 她收下梨膏,伸手摘下耳朵上的两枚点翠珍珠耳坠,放在江雪莹手中。 “前几天在镇上买的,你不要嫌弃。我这趟出来匆忙,没有特意带东西送你,下次再给你备上。” “楚姑娘,你太客气了,这梨膏值不得几个钱。” 江雪莹用手帕将耳钉仔仔细细裹好,然后很珍惜地放入袖间,温柔地说:“谢谢你的心意。” “你若是不介意的话,可以直接唤我名字。”楚瑾叶道。 江雪莹眨了眨眼睛,“那我像小时候那样唤你楚楚,可好?” 楚瑾叶点点头,用小时候的昵称回了她,“莹莹。” 两位姑娘走在乡间小道上,沐浴着柔和的阳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楚楚,你听说了吗?”江雪莹冷不防地问道。 “怎么了?”楚瑾叶道。 “江铃儿昨晚感染急症,浑身疼痒不止,村里大夫都拿这病没辙呢。”江雪莹柔声道。 “还有这等怪事?那大夫怎么说?”楚瑾叶随口问道。 她表面装着无辜的吃瓜群众,实则心里冷笑不止。 这事,她怎么能不知道呢?那可是她亲手撒的痒痒粉啊。 沾上这种痒痒粉的人,若是没有解药,那至少得疼上一天一夜,就算抓得头破血流,也会觉得钻心的痒。 “大夫都诊不出病因,只说是七情郁结,气滞化火,让她放宽心。” “现在村里都笑话她输不起,昨晚在天泉庄掉了面子,回到家就要死要活的。” 楚瑾叶哦了一句,又接着问,“那现在怎么样了?” “嗯,不太好”江雪莹语气里有些不忍,“据说,昨晚连夜去镇上请来最好的大夫也没治好,今早已经抓得满脸血痕,面无完肤,恐怕要破相。” 她叹了一口气,“这江铃儿虽然可恨,可看到她这样,心中多少觉得唏嘘。” 这年头,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老来从子。 毁容女子嫁不出去,不仅会成为街坊邻里的笑柄,而且一辈子依附父亲兄长,多被妯娌嫌弃,晚景凄凉。 若是勉强下嫁,又会遭婆家嫌弃欺辱。可她江铃儿心比天高,又怎么会忍? 总之,怎么走都是一条死路,日后要吃的苦头多得是。 “你同情她?”楚瑾叶问道。 “她就算破了相,也还是江家小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哪里轮得着我同情。”江雪莹苦笑一下,又道,“我只是觉得,以前以为她高高在上,原来也不过如此。” “嗯,我想这就叫做,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楚瑾叶浅笑了一下。 江雪莹呆呆地看着她,“楚楚,你笑起来真美。” 两人沿路走着,时不时有村民上前打招呼,其热情程度超出楚瑾叶的想象。 江雪莹笑着打趣道,“现在,大家都把你当英雄了呢。” 楚瑾叶一头雾水:“我做什么了?” “大家早就看不惯江铃儿横行霸道,可碍于她的里正老爹,一直都是敢怒不敢言。”江雪莹解释道。 楚瑾叶:“” 想不到这江铃儿,年纪挺小,仇恨值还挺高。 “雪莹丫头,”王大婶打招呼道,“哎呀楚姑娘,你也来啦!” 王大婶热情地拉着她的手,“前段时间你没有下田,大家都很担心你。” 楚瑾叶尴尬地挠了挠头。不仅前段时间不下田,这段时间、后段时间、往后再数多少段时间,她也绝对不会下田的好吧? 她来这是当千金的,不是当打工人的! 下田那些事,自有庄子里的小厮去干! “楚姑娘,你听说了吗,昨晚江里正家小姐” 楚瑾叶跟江雪莹默契地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在努力憋笑:“听说了。” “你可得小心点呀,最近家家户户多多少少都有人得怪病呢!”王大婶危言耸听道。 楚瑾叶收起了笑容,惊诧而严肃道,“你说什么?家家户户?” “可不是么,我隔壁家前几天才死了个小伙子哩。”王大婶手脚并用地比划着说道,“哎呦,那娃的爹娘哭得呀,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啊!” “那尸体今早还堵在屋门外,可把我这个老婆子瘆得慌。” 楚瑾叶皱起眉头,细问:“怎么回事?” 还没等王大婶回答,田地里传来一阵骚乱,一阵惊慌失措的声音响起,“快来人啊,又有人发病了!” 楚瑾叶放开王大婶的手,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只见一个壮年男子捂着肚子抽搐不止,脸色煞白,旁边是粘稠呕吐物。 “怎么办?今年都第几个发病了?” “往年换季也有人偶感风寒,可今年实在诡异啊。” “可不是么,好好一个壮年,也没吃错什么东西,突然吐泻交作,过两天说没就没了。” “我看呐,是天要亡我平潭村啊,下一个不知道要轮到谁了” 第22章 霍乱 楚瑾叶蹙眉,做了一个从衣袖里取东西的假动作,实则从医药空间里取出口罩,然后挤开人群,蹲在了病患者身旁。 “那不是楚姑娘,她怎么来了?” “你忘了,楚姑娘识医理,我家婆娘有一次磕到头,肿了老大一个包,就是楚姑娘给的药敷好的哩。” “可这病不简单啊,不是那劳什子磕磕碰碰的小事,她还能治这个?” “那不得看看才知道?总比你在这里动嘴皮子强。” 人群的目光全部聚焦在楚瑾叶身上。 望、闻、问、切。 楚瑾叶摸了摸病患,发现他手足厥冷,脉象艰涩。眼窝凹陷,显然是呕吐引起的脱水严重,再结合方才村民说的病症,上吐下泻,传染性强,大面积发病,基本可以确诊霍乱。 补充液体和电解质是治疗霍乱的关键。可眼前这位患者是重症,已经不能口服补液,需要静脉补液。 楚瑾叶从衣袖中取出提前让白芷缝制好的医药包。 当然,这只是幌子,为了解释她能隔空取物这玩意。 随后,她伸手假装在医药包里摸索药物,实则从医药空间里,取出了静脉注射器和含糖541液。 “别慌。他口含秽物,无法灌药,所以我要借助外物给他补充一些糖分和盐水。” 她举了举手中的静脉注射器,向四周解释道,“这就跟扎穴的银针差不多,只不过一个可放血,一个可输血。” 楚瑾叶担心村民将她当成怪物,所以特意用他们能理解的内容去解释。 村民虽然觉得古怪,但他们半辈子没踏出过村子,只当这是京城才有的新奇玩意儿,也就没有太大反应。 毕竟,楚姑娘可是从京城来的贵女耶,她在村民心中早就自带滤镜。 楚瑾叶立刻挽起病患衣袖,找到静脉,缓缓将药水注射进去。 病患是缺钠引起的肌肉痉挛,输液过后,面色缓和许多,同时也止住了抽搐和呕吐。 “你回家以后,以盐兑水,煮沸喝下,若家里有糖,就加几汤匙进去。但切记,必须是干净的水。”楚瑾叶叮嘱道,“我晚一点再去你家给你送药。” “谢谢楚姑娘。”病患神色虚弱,在旁人的搀扶下缓慢离去。 楚瑾叶拿出胶头滴管,从身侧残余的呕吐物里取了样,收进了医药空间里。 虽然她基本诊出霍乱,但出于医者的谨慎,还是要对呕吐物进行检测,确定病原体,才好对症下药。 还没有等她反应过来,旁边村民迅速围拢上来,噗通跪下,不断地磕头祈求。 “楚姑娘,求求你救救我家汉子!” “救救我家儿子!” “还有我家娃!”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哀求着。 显然,这个村子里还藏着很多病患,正急需医治。 医者仁心,楚瑾叶眉头紧锁,看了一眼江雪莹,发现她也正看着自己。 “楚楚,要不你先去看看那些患病村民,我自己回家就好。”江雪莹善解人意地开口道。 楚瑾叶点点头,有些过意不去,“下次,再约。” “楚楚,你要小心。”江雪莹眸光里闪烁着担忧,关切道。 楚瑾叶向她回了一个微笑,转身安抚众人道:“大家别慌,如果是轻症患者,先用我方才说的法子,用干净的水冲泡盐和糖,煮沸喝下,如果严重到无法吞咽,我再上门看诊。” 楚瑾叶将病患按照优先级分类,处理完重症患者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回庄子,躲进屋内。 她将采集到的新鲜呕吐物悬滴直接镜检,见到穿梭状快速运动的细菌,染色涂片镜检,见到排列呈鱼群状革兰阴性弧菌,可以确诊霍乱。 在古代,霍乱是最可怕的瘟疫之一。 因为它传染性极强,传播速度极快,曾在世界大范围爆发,死亡率极高。 史书上也有记载,行军打仗,两军还没有来得及对阵,已经伤亡无数;清光绪年间霍乱严重,有时百姓抬棺送葬,还没有抬到地方,自己就先病死了。 哪怕是在现代,全球每年都还有130万至400万人感染霍乱,病亡人数在2万至14万间。 况且平潭村几百号人,人传人,村传村,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要马上行动! --- “啪!”一个重重的耳光落在江雪莹的脸上,打得她眼冒金星,耳朵嗡嗡直响。 “浪蹄子,不在家好好干活,又去哪里胡混!”耳边传来她爹江雄的呵斥。 江雪莹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衣服的尘土,低眉顺眼道:“爹,我只在村口走了几步,活我全干好了。” 江雄嫌不过瘾,走到她跟前,照着她的腹部就是一脚。 江雪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佝偻着身子,发出痛苦的呻吟。 江雄一边摊开手掌,一边恶狠狠道:“给老子银两。” 江雪莹在痛苦中挤出一句话:“你又要去赌?” 江雄一脚踩着她的肚子,瞪圆双眼,骂道:“赔钱货,要你管!” 江雪莹瞥到躲在门后偷看的娘亲,正紧紧搂着弟弟,看向她的目光里带着几分凉薄和不在意,她的心瞬间揪成了一团,闷声道:“我哪来的银两?” 江雄一把抄起旁边的扫帚,狠狠砸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奶奶前几天偷偷给了你的银两!” “那个老虔婆胳膊肘往外拐,有钱不给亲儿子,给个赔钱货!”江雄愤懑道。 “那是买种子的钱!再不播种,我们年底全家都要吃西北风!”江雪莹吼道。 “你个贱货,还敢顶嘴,看老子不打死你”说着就要动手。 “不准打我丫头!”奶奶杵着拐杖,迈着颤巍巍的步伐挪动过来,可还没走出房门几步就一个踉跄摔了一跤。 江雪莹不顾自己身上疼痛,马上爬了起来,一把扑上去,“奶奶!” 她趴在奶奶面前,急切地查看奶奶伤势,慌乱中,怀中的手帕滚落一旁,里面的点翠珍珠耳坠也顺势掉了下来。 江雄眼前一亮。这成色,至少能卖上百个铜板。他一把抓起耳坠,跑出院子,直奔赌坊而去。 看见江雄离去,江雪莹的娘亲乔氏松了一口气,这才走了出来说风凉话:“有些女人就是贱骨头,早点拿出来不就没事了吗?非要挨这一顿打!” 第23章 奶奶 江雪莹满脸惊愕地望向娘亲,那张熟悉的面孔如今竟充满了陌生感。 曾几何时,她也是一位温柔有爱的娘亲。 直到她发现,当日渐长大的女儿取代她成为丈夫宣泄的靶子,她就能从暴力中解脱出来。 于是,她迅速摇身一变,从受害者转为施暴者,转为助纣为虐的刽子手,并且积极拥护家里的暴政。 “瞪着我干嘛?”乔氏叉着腰破口大骂,“赔钱东西,早晚让你爹将你发卖出去!” 言毕,乔氏从怀里拿出一颗糖给弟弟,脸上全是温柔,“乖,去玩,别学你姐姐那混账东西。” 娘亲眼里的理所当然,狠狠地扎破了江雪莹的心防。 江雪莹不恨,她只觉得可悲。 耳边传来奶奶痛苦的呻吟声,她脸色苍白,动弹不得,干枯发白的头发黏在额间,细密的汗珠爬满衰老的脸颊。 江雪莹连忙抹了把眼泪,弯下腰将奶奶半扶半背到床上。 “雪莹丫头,难为你了。”奶奶怜惜地摸了摸她的脸庞,“下辈子不要再投胎到我们江家了,是我们对不住你。” 江雪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滚而落,泣不成声:“奶奶。” 奶奶压低声音道,“丫头,听着,我在后山那棵樟树下埋了二两银子,你带上它,有多远跑多远,别再回来了。” 江雪莹抚摸着奶奶的手,连连摇头道:“奶奶,我不走,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傻丫头,我本来就没几天活头了”奶奶叹了一口气,声音越来越小,双目紧闭,昏睡过去。 江雪莹慌了神,颤抖着手探了探奶奶的鼻息,发现还有一丝薄弱的气息后才松了一口气。 她擦了一把眼泪,匆忙出门,直奔天泉庄。 --- 沉香榭。 “莹莹,你怎么来了?”楚瑾叶正准备出门去给村民看病,就见到风风火火的江雪莹冲了进来。 “楚楚,救救我奶奶!”江雪莹噗通一声跪在楚瑾叶面前,语带哭腔。 “奶奶怎么了?”楚瑾叶一把扶住她,递给她一杯暖茶,让她顺顺气。 江雪莹噙了一口茶,眼泪巴巴道,“我爹打我,奶奶出来救我,摔了一跤,她本来身子骨就不好,常年卧床” 楚瑾叶眸光一冷:“他打你?” 江雪莹下意识地捂着脸,嗫嚅道,“我没事。” 楚瑾叶这才留意到,江雪莹的脸肿了一大块,她飞快从医药包里取出桃花散,手法温柔地给她敷上,随后拎起东西,“走!边走边说。” 很快,两人来到江雪莹的家。 楚瑾叶先前大概知道江雪莹过得不好,但不知道她竟过得这样不好。 破烂不堪的茅草屋,家徒四壁,光线阴暗,潮湿无比,跟原主之前住的破落院子差不多。 江雪莹看见楚瑾叶紧蹙的眉头,有些难为情道:“楚楚,让你见笑了。” 楚瑾叶道,“说什么呢?你忘了,我之前住的院子比你这里还要糟糕。快带我去见奶奶。” 两人继续向里屋走去,刚一进屋见到床上的奶奶面如土色,气息虚弱,江雪莹的眼泪立刻又涌了出来。 楚瑾叶认认真真地查看了奶奶的状况,又拿出听诊器给她做了一遍全面检查。 幸好,脚部没有明显的肿胀、畸形,说明没有明显骨折,只是脚崴或者轻微骨折,打石膏固定,卧床休息几周即可。 楚瑾叶给奶奶处理好腿部的伤后,又给她注射了一针止痛剂,看着她紧绷的神色缓和下来后,示意江雪莹走了出去。 “怎么了?”江雪莹担忧道。 “莹莹,”楚瑾叶严肃道,“奶奶的脚伤不严重,但她有很严重的肺痨你知道吗?” 除了肺痨,还有狠毒 “她的身体情况很糟糕,几乎是油尽灯枯的地步,”楚瑾叶看了江雪莹一眼,不忍地开口道,“就算治好了腿伤,恐怕也是时日无多” 江雪莹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紧紧拽着楚瑾叶的手,“楚楚,我该怎么办?这世上只有奶奶对我好了,我不能失去奶奶。” 楚瑾叶沉吟片刻,提议道,“不如,你们搬去天泉庄吧,毕竟奶奶在这里得不到好的休养,在天泉庄有人照顾,我也会尽我所能地医治奶奶。” “我不能打扰你,况且你在庄子里处境也很艰难。”江雪莹语带迟疑。 楚瑾叶拉住她的手,“那是以前的事了,现在的我有能力保护你们。” 江雪莹面露感激,“楚楚,谢谢你。” 她转身进屋,俯下身,用哄小孩的语气道,“奶奶,我们去楚姑娘家好不好?” 奶奶睁开眼,目光涣散,有气无力道,“雪莹丫头,你快走,我不能走。” 江雪莹跟楚瑾叶对视了一眼,继续耐心哄道:“奶奶,我们一起走,楚姑娘家有人照顾你。” “不、不、”奶奶情绪激动起来,“不能走!不能死在外面!不能当游魂野鬼!” “不走、不走。”江雪莹握住奶奶的手,低声泣道:“我们不走。奶奶不会死的,一定不会死的。” 楚瑾叶意识到,古人迷信,讲究寿终正寝,必须要死在家里,停灵在正屋的正中。如果死在外面,哪怕是正常死亡,也算客死,客死之人不能进屋,只能停灵在外,不得安宁。 封建迷信不可取。她心里堵得慌,长叹一口气,却也无可奈何。 奶奶轻抚江雪莹,“雪莹丫头,你快走,别回来。” 江雪莹哭道:“我哪里也不去,我就在家里陪你。” 说罢,她抹了一把眼泪,满怀歉意地望了楚瑾叶一眼,开口道:“楚楚,谢谢你的好意,但是对不住了,我不能扔下奶奶在这里。” 楚瑾叶点点头:“有什么事都可以随时找我,知道吗?” 她深知与至亲生离死别的痛苦,如今看到这样的情形,心里一阵发酸。 如果当年,她也一直守在妈妈的身边,妈妈是不是就不会发生那样的悲剧 不能想,不能想,不能再想了! 楚瑾叶捂着胸口,喘了一口气,突然惊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第24章 灾星 霍乱来势汹汹。 短短几日,河边堆满无人收殓的尸骸,腐化、溃烂、生蛆,遍地污秽之物。 而水传播是霍乱最重要的传播途径,一传十,十传百,辗转无穷。 楚瑾叶命村民将污染的水源封住禁用,但却屡禁不止。 尽管她每日奔赴在抗疫第一线,但救人速度永远赶不上感染速度。 “楚楚,你今天来得这么早?”江雪莹放下手里搓洗的衣服,迎上去道。 “嗯,刚好给附近的村民看病,顺便来看看奶奶。”楚瑾叶道。 每日给村民们看完病,楚瑾叶都会抽出一个时辰专门医治奶奶,夜晚回到府中还得熬夜练体能。 几日下来,身体反应敏捷不少,但脸色也是实打实地憔悴。 江雪莹照常带着楚瑾叶进屋,刚一进门,就听到某间房内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动。 紧接着男人的声音响起:“天杀的!会不会敷药?等老子好了以后一定揍死你。” 一阵手忙脚乱的骚乱过后,乔氏从房内捧着擦洗的面盆出来,看见江雪莹时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楚瑾叶:“这是怎么了?” 江雪莹不咸不淡地解释道:“我爹被人砍了,娘亲照顾他呢。” “前几天你来的时候他都在睡觉,今日不巧,被你撞见他发疯的样子了。” 楚瑾叶状若无意地问道:“知道是谁做的吗?” “谁知道呢?他整日胡混,惹了哪里的人也不晓得。”江雪莹一脸不屑:“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他短时间内不能再找我和奶奶的麻烦了。” 楚瑾叶唇角勾起一抹隐晦的笑意。 看来她派去的小厮手段还行,晚餐必须得让厨房给他加个大鸡腿。 敢打我家莹莹,简直就是死路一条! 楚瑾叶早已想好,等江雄的伤好得七七八八,就安排人将他再揍一顿,让他一直卧床,少惹麻烦。 家暴男,都给我滚! 江雪莹惆怅地叹了一口气,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我爹就是个窝里横,偏我娘愿意受他这气,要我说,让他自生自灭最好!” 楚瑾叶抚上她的手,以示安慰,很快两人来到了奶奶的房间。 楚瑾叶摆开医药包,拿出银针,给奶奶针灸了一番。 其实奶奶的病已到晚期,无法完全治愈,针灸只是辅助调理,但经过这几天的休养,奶奶的气血比之前增加不少,看上去状态好了很多。 楚瑾叶擦了擦奶奶脸上的汗珠,收拾东西准备离去,却看见江雪莹在一旁欲言又止。 楚瑾叶歪了歪脑袋,“你有心事?” 江雪莹拉着楚瑾叶走出门外,问道,“你听说了吗,京城那位清风道长云游四海,这几日途经清平镇。” 楚瑾叶摇摇头,她连清风道长是谁都不知道。 “据说,他原是京城太虚观门的道长,道法高深,为参玄问道和普度众生而云游,如今在清平镇歇脚,没几天就会再度启程。”江雪莹煞有其事地介绍道。 楚瑾叶看了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打趣道,“怎么,你也信教了?想找他为奶奶祈福?” “不是,”江雪莹连忙摇摇头,抓紧了楚瑾叶的手:“我听闻江里正欲寻他来村里做法。” “做什么法?” 虽然听得一头雾水,但楚瑾叶心底蓦然涌起了几分激动。 她在现代就对玄学很感兴趣,可惜真正的高人基本遁世,而市面上龙蛇混杂,大多是骗子。 如果真能见到真正的高人,那她穿越这一回也算值了! 而且对方指不定还有穿越回去的方法! 楚瑾叶想得心里一阵美滋滋的。 “这怪病来势汹汹,村民人心惶惶,如今田野荒废,民不聊生,所以江里正想找高人指点一番。”江雪莹解释道。 楚瑾叶听后,在内心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原来他江里正也知道瘟疫爆发啊,我还以为他只知道尸位素餐,白吃干饭呢。” “真想治病,找高人干嘛?乖乖执行我给出的那几条建议就是最实际的。” 江雪莹看了一眼楚瑾叶,忧心忡忡地开口道,“不知为何,我心里总觉得惶恐不安。” --- 翌日清晨,村里祠堂站满了人。 白芷最爱凑热闹,一大早就将楚瑾叶拉了起来,“小姐小姐,祠堂有戏看!我们也去看看好不好呀?” 楚瑾叶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什么戏?” “据说来了一位高人,正在开坛做法呢!”白芷兴冲冲道。 楚瑾叶顿时来了精神,立刻掀开被子下床:“走!” 不一会儿,她跟白芷已经出现在祠堂面前,这里人头攒动,几乎所有村民都涌入这狭小的祠堂里。 楚瑾叶心想,幸好霍乱不通过空气传播,不然这下直接撂倒一大片。 只见大师嘴里念念有词,以木剑挑起三张符纸,烛火唰地一下燃起,升起腾腾青烟,直上九霄。 楚瑾叶神情激动,感觉自己亲临林正英僵尸片拍摄现场。 下一秒,他将熊熊燃烧的符纸塞进了嘴巴里,众人大惊失色,不忍直视。 可当大师张开嘴巴,烈焰喷天,涌出一条栩栩如生的火龙,自己却毫发无损。 周围的人都被惊呆,不敢置信,还有不少村民已经跪了下来,叩拜大师。 就连白芷都秒变迷妹,忍不住发出惊叹:“小姐,传说道术越高深的人意志越圣洁,连火都无法伤他半毫,想不到今日竟有缘一见。” 楚瑾叶啧啧一笑,方才一瞥,她便已确定,这位所谓的大师不过是不入流的江湖术士。 什么吞火之术,其实就是魔术表演,嘴里的火源自提前含着的松香包,当用力吹动松香包,松香粉末喷洒就会形成火势。 只不过,虽然原理简单,但表演难度很高。 因此,就算她心如明镜,也并不打算当众拆台令大家扫兴,索性将所谓的开坛做法当成杂技表演来看。 只见清风道长咬破手指,以鲜血画符,贴于木剑,随后举着木剑装模作样比划招式,脚底踏着奇怪的步伐,嘴里还念念有词: “瘟疫骤起,生灵涂炭;皆因灾星,祸国殃民;天煞孤星,出生克母;六亲无缘,刑亲克友;欲除祸患,火祭妖女!” 最后一个字话音刚落,木剑直愣愣地指向东南方向,站在那一带的村民像见到鬼似的纷纷逃窜,生怕木剑指到自己。 人群中凭空劈开一条路,路的尽头,木剑方向,竟直指楚瑾叶! 第25章 祭天 楚瑾叶:“” 还以为自己是瓜田里上蹦下跳的猹,想不到竟是那只又大又圆的瓜。 白芷倒抽一口冷气,用颤抖的手拽着楚瑾叶,撒腿就跑。 谁成想,她们跑到哪里,那清风道长的木剑就指到哪里。 所有人望向楚瑾叶的眼神都带了几分恐惧和探究,离她近一点的村民纷纷避之不及。 骚乱之中,吴管家跟江里正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心照不宣。 藏在人群中的江雪莹,血色尽失,低头离去,眼里尽是惊恐之意。 楚瑾叶唇角勾起一抹讥笑,“什么大师,不过就一江湖骗子。区区控火之术,我也会!” 语毕,她走上前,伸手碰于烛火,烈焰在她的掌中熊熊燃烧,释放耀眼的光芒,直至燃烧殆尽,了无痕迹。 楚瑾叶拍了拍手掌,狡黠一笑:“你看,我不怕火。清风道长想烧死我,恐怕不能如愿了。” 其实,哪有什么秘术,不过是方才趁乱在手中涂抹了混有丁烷的泡沫。丁烷易燃,水蒸发带走热量,所以手掌才不会被烫到。 只不过,楚瑾叶的表演太过天衣无缝,人群中已经有人惊呼,“神女、神女降世!” 很快,地上稀稀拉拉地跪倒了一大片村民,全是承过楚瑾叶恩情的人。 “众人小心,不要被妖女的邪术蒙蔽双眼!”清风道长疾言厉色。 “怎么在道长身上是仙术,轮到我身上就成邪术了?道长这番话未免太过厚颜无耻!”楚瑾叶嗤道。 “是不是邪术,用我的三昧真火一试便知,来人,给我逮住这名妖女!” 楚瑾叶闻言嗤笑,很显然,他们都知道对方使的是旁门左道。 “若道长敢在众人面前以真火焚身,那我自然也敢。若道长自己也过不去这关,那就恕我不便奉陪!” 说罢,楚瑾叶准备拂袖离去,诚惶诚恐的村民们,迅速给她让出一条道路。 “抓住她!” 江里正一声令下,周围立刻踹出多名打手,虽身着常服,但从身手可以认出,跟上次竹林刺杀是同一路人! 该死!又是秦语媚! 楚瑾叶掷出毒针,迅疾如影,直奔打手而去。 因在大庭广众,楚瑾叶怕误伤村民,所以只扔出寥寥几枚毒针,直接没入打手体内。 三名打手如遭雷劈,浑身抽搐,口吐白沫挣扎着死去。 村民如临大敌,四处逃窜,现场一片混乱。 清风道长见状,神色得意,语气高傲地斥道:“放肆!扫地不伤蝼蚁命,妖女竟敢当众杀人?” 楚瑾叶一边打斗,一边冷哼:“若我杀某人,则某人必当诛,我不过助他们早登轮回!当日西天取经,战斗胜佛杀死的魑魅魍魉可不少!” 清风道长被噎得无话可说,瞬间垮这一张老脸,震怒道:“好啊、好啊,妖女果然善辨,我今个算长眼了” 眼看楚瑾叶即将杀出一条血路,吴管家又慌又急,连忙向江里正使了个眼色。 江里正一看便心领神会,下令道:“快!将妖女的同伙也抓起来!” 打手们迅速将注意力转移到白芷身上,其中一名打手反手扣住白芷的手腕,以匕首挟持着她。 白芷脸色惨白,但脸上的神情却视死如归:“小姐,快跑!别管我!” 楚瑾叶停了下来,凝望着对方,片刻后冷冷地说道,“你们的目标是我,放了她。” 江里正站了出来,沾沾自喜道:“妖女,还不快点扔下手中武器,束手就擒!” 楚瑾叶将手中鞭子扔掉,摊了摊手,喊话道:“放了白芷,我跟你们走,我说到做到。否则” “小姐,不要!”白芷哭道。 江里正恶狠狠地说道:“现在轮不到你来谈条件!扣住她!” 几名打手正欲上前,楚瑾叶举起自己的左手,数道袖箭疾驰而去,硬生生将几名打手击退。最后一只袖箭蜿蜒曲行,从江里正的脸颊划过,瞬间鲜血翻涌。 楚瑾叶眼神凌厉,掷地有声地说道:“再说一次,放了白芷,我跟你们走。否则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我不一定占下风。” 江里正神色惊恐地捂着伤口,连连后退,“快快快,放人!” 挟持白芷的那位打手,一把扔掉白芷,上前扣住楚瑾叶。 白芷受力不稳摔到在地,看了一眼楚瑾叶,神色复杂,最后艰难起身跑掉。 几名打手将楚瑾叶五花大绑,捆在临时搭建的祭台上,台下堆满木柴和篙草,只等吉时点火。 “哈哈哈!”江铃儿幕篱遮面,笑得扭曲,“楚瑾叶,我说过,总有一天你会臣服在我面前!” 楚瑾叶淡淡瞥了她一眼,神色淡漠,仿佛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处境。 “江铃儿,相由心生。再厚的幕篱,也遮不住你这张丑陋的脸,以及这颗肮脏的心。” 江铃儿的脸自那日抓得破烂,如今大半张脸都是可怖的疤痕,还有局部伤口久久不愈,已经发脓溃烂。 所以,她这段时间一直久居深闺,今天是为了看楚瑾叶的笑话,才勉强带着幕篱出门。 楚瑾叶这番话,无异于揭她伤疤,江铃儿双手绞着手帕,眼里迸发恨意,怒道,“给我点火!” “不准烧楚姑娘!” “楚姑娘不是妖女!我江氏满门皆蒙她所救!她是神女才对!” “放了楚姑娘!放了楚姑娘!” 还逗留在现场的村民开始为楚瑾叶喊话,刚开始只有零散的声音,渐渐地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群情激涌,村民情绪激动,大有反抗之意。 楚瑾叶为之动容,想她前世悄无声息地死去,如今误入异世却有这么多人在意,也算这一趟来得值了。 虽说多有不甘,毕竟还没有替原主向秦氏母女索命,但,处理了吴管家和江铃儿,也算报了一部分仇吧。 也罢也罢,既是无意偷来的时光,就此死去又何妨! 想到这,楚瑾叶的眼神愈发坦荡坚定,平添了几分高贵清冷,令众人折服。 江铃儿见到更加妒忌,恶狠狠地瞪着村民,愤恨下令,“点火!” “慢着!谁敢动她!” 一道清冷似昆山玉碎的声音蓦然响起,带着压抑的震怒。 第26章 私通 楚瑾叶循声望去,看见了那袭熟悉的白衣,竟是温言单枪匹马闯了进来。 他周身气质凌然,眉眼冷峻,唯独望向楚瑾叶的眼神里,暖意流转,蕴着碧波。 楚瑾叶:“” 一见到来人,嚣张的江铃儿脸色骤变,下意识捂住幕篱内的面孔,惊慌失措地躲了起来。 她不能让温言看见她这副鬼样子! 她躲在暗处,痴痴地看着温言那张精致宛如玉雕的面孔,久久不能移开双眼。 突然,她发现温言旁边那个不起眼的身影。那人虽尽力掩藏在人群,但出于女子的直觉,江铃儿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人的独特之处。 是江雪莹! 江铃儿恨恨地盯着那抹瘦小的身躯,已经猜到是她通风报信。 才一瞬,江铃儿脑海中要复仇的念头已经千转百回。 “放开楚姑娘。”温言的声音冷若寒冰,带着不容置喙的威慑力。 “温小公子,这、呵呵,你何苦为难老夫?”江里正急忙迎上前,语气中带着几分谄媚的讨好。 这温小公子可得罪不得,人家是镇上的红人,若他日高中,不仅光耀门楣,连带着周遭的小村落也能沾上几片光。 况且,江里正可是一直将温言当成准女婿的呢。 虽然女儿现在毁了容,但若是治好了,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知根知底,不失为一桩美好姻缘,嘿嘿。 想到这,他看向温言的目光,多了几分柔和。 可吴管家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他下意识伸出右手想拽住江里正,一阵抽痛后才惊觉这只手已经废了,心底对楚瑾叶的憎恨又多了几分。 他眼眸顿时迸发阴鸷,改用左手,将江里正拉到一旁,噼里啪啦一顿骂。 “别说他还只是举人,就算已经入围殿试,也不过徒有虚名,没有实职!哪怕真能荣登状元,也才区区六品。” 他吴管家见过的大官,可多了去了,可那些大官再趾高气扬,一旦到了相府,还不得对着他这位下人,毕恭毕敬,客客气气! “你别忘了,你现在背靠相府,区区一乡里书生,何足挂齿!还希望江里正识时务者为俊杰,别让相府失望!”吴管家冷道。 “是、是!”江里正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但一看见吴管家那张阴沉的脸,吓得只敢连声应好。 他转过身,清了清嗓子,换上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场面多少有几分滑稽。 “咳咳,温小公子,恕老夫难从,此等妖女祸害平潭村,人人得而诛之!老夫身为里正,必须匡正根本,一改晦气!” “放屁!楚姑娘不是妖女!”还没等温言发话,村民已经再度发作,连声嚷嚷,“快放了楚姑娘!放了楚姑娘!” 江里正用阴狠的目光扫光众人,大多村民们立刻低下了头,只有寥寥几人还在坚持发声,可整体气势迅速弱了下来。 要知道,只要他们族谱还在村里祠堂,江里正就掌握着他们的生杀大权,谁敢不从? “江里正好大的口气,难道你忘了,楚姑娘不是平潭村的人,你没有权利对她使用私刑。否则,”温言冷冷地盯着他,继续说道,“依大庆律例,滥用私刑者,收监三年,若出人命,凌迟处死。” “我也好想看看,江里正的皮肉被一片一片地割下来,到底是何等滋味呢。”温言唇角勾起一抹讽刺,明明语气温和但却令人不寒而栗。 “这”江里正一时语塞,眼神闪躲,下意识向吴管家投去求助的目光。 “温举人名不虚传,果然好见识!”吴管家拍掌冷道。 原本,他并不想站在明面上,但眼看楚瑾叶已经被捆在火架上,饶她武功再强也翻不出天去。他此刻心痒痒的,只想赶紧一把火将她烧得透透的,了却这桩大事,实在容不得半点节外生枝。 吴管家逼近温言,眸子里发出阴森的光芒,阴恻恻地问道,“老夫倒有一事请教,不知道这男女私通,依大庆律例又该如何判处呢?” 底下有人异口同声地喊道,“男的杖毙,女的浸猪笼!男的杖毙,女的浸猪笼” 仔细一看,原来是村里整日游手好闲的村霸混混之流。若江雪莹的老爹江雄也在,估计早就掺和进去了。 江雪莹脸色吓得惨白。她太懂这群混混的行事之道,只要给钱,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都肯办。 吴管家心里暗自得意。方才他趁乱给这群下三滥的人塞了银两,并承诺办好还有报酬。 哼,她楚瑾叶不是有村民的舆论支持么,现在就让她尝尝被反噬的滋味! “温小公子,看在你老爹温员外的面子份上,我奉劝一句,乖乖给我让开,否则,连你一同烧掉!”吴管家眼底露出威胁之意,又道,“反正,品行不端之人无缘仕途,估计你那员外老爹也不想再留你这么一个弃子!” “你敢?!”温言怒道,挺身而出护在楚瑾叶面前,“谁要烧她,就从我身上踏过去!” “点火!”吴管家一声令下,可小厮们面面相觑,纹丝不动。 江里正面露难色,“啊这,温小公子” 他虽然想攀附侯府的关系,但也不敢真的烧死温员外家的小公子呀?! “温言!”沉默半晌,最终还是冷眼旁观的楚瑾叶打破了僵局。 “阿瑾。”温言一听见楚瑾叶唤他,立刻瞪着一双清澈的眸子,眼神炙热地望着她。 楚瑾叶:“” 你这恋爱脑啥时候能治治? “温言,你让开吧。我跟你不一样,我本就无意要活。” “如果我们只能活一个,请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连同我的那一份。” 她将牧珊说的话,赠给了温言。 “还有,”楚瑾叶环视一周,没看见白芷的身影,内心有点诧异,但立刻收敛了情绪。 她将目光收了回来,看着温言认真地说道,“我将白芷托付给你了。” 闻言,温言的目光一点一点地冰冷下来,一字一顿地说道,“既然阿瑾不想活,那我也不要活了。” 说罢,他退在楚瑾叶身侧,闭上了眼睛,俨然一副要英勇就义的模样。 “真是一出情真意切的好戏!”吴管家冷笑一声,举起火把冲了上前,“既然这对奸夫淫妇要赴死,那就让我吴勇来成全你们!” “不要!”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女子猛地扑了上来,用尽全身力气打掉了吴管家手中的火把。 吴管家一个不经意,被狼狈地扑倒在地上,手中的火把掉了下去,骨碌碌地翻滚了一阵,兀自熄灭了。 恼羞成怒的吴管家撑起身体,“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刮子打在女子身上,将她脸上的幕篱打了下来。 只见那女子发髻被打散,正披头散发捂脸痛哭,众人认出她的模样后,皆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第27章 青天 竟是江铃儿。 楚瑾叶跟温言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震惊之意。 万万没想到,江铃儿对温言竟是真心,以至于她宁可放弃杀死楚瑾叶的机会,甚至不惜跟她父亲一伙作对,也要拼死救下温言。 江铃儿的幕篱被打了下来,露出一张斑驳可怖的面孔,可她却全然不顾,只低头苦苦哀求,“爹爹、吴叔,求你们放过温小公子!” 看着江铃儿这副狼狈的模样,楚瑾叶实在很难将眼前的她,跟方才那副不可一世的嘴脸联想到一块儿去。 再想想她过去对原主做的那些事情,顿时只觉得她既可恨又可怜。 温言不会爱一个恶毒的女子,更不会爱一个伤害阿瑾的女子。 哪怕她所有恶行的出发点,都只是为了得到他。 此时,人群的目光全都聚焦在江家父女身上,伴随着此起彼伏的耳语声,都是不怀好意的嘲讽。 “想不到江家小姐还是一位情根深种的痴情少女!” “若说温小公子跟楚姑娘私通,那这江铃儿跑出来又算什么呢?” “可不是么?楚姑娘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她的品行我们还不知道么?” 江铃儿倾慕温小公子的事情,邻里间早就有了传闻,以往江里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想借舆论的威力拉近一下两家关系,若能促成这桩好事,那就再妙不过! 毕竟,江铃儿的容貌在这村里村外,也算得上百里挑一,绝对配得上温言。 可眼下看着自己女儿顶着这副寒碜的模样,再来说这些,多少显得有几分丑人多作怪。 江里正顿觉自己那张老脸火辣辣地疼,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耳边传来江铃儿凄婉的声音,江里正只觉得心烦气躁,索性一脚踹在她的心窝处,怒道,“不肖女!我江家的脸还没被你丢够么?给我滚回家去!” 人群皆哗然,谁能想到,曾经视女儿为眼珠子的江里正,如今竟对江铃儿如此无情! 骚乱之中,一些青壮年想爬上祭台救下楚瑾叶,却被眼疾手快的吴管家发现了。他连忙向打手示意,不到一瞬,那帮打手已经堵在祭台前向村民们亮出武器。 这些村民哪里打得过专业的打手,人群一片混乱,无辜的村民们很快就被打手压制。 楚瑾叶看得心急,她不想任何人因为她而受难,恨不得飞身而下,救村民于患难之中。 “温言,快帮我解绑!”楚瑾叶悄声道。 温言眼睛亮了亮,立刻行动起来。 她深知,仅凭她一己之力,根本打不过众多打手,只能脑子飞快旋转,希望能快速想出一个扭转局势的法子。 “抓住他!” 正思考之际,眼尖的吴管家立刻向打手下令,一名打手一跃而起,绕到温言身后,将他胳膊反手扣于背后。 温言拼命挣扎,但却动弹不得。 “放开他!”楚瑾叶喝道。 “呵呵,大小姐,被人抓住软肋的滋味如何?”吴管家阴森森笑道,他吃力地举了举那只废掉的右手腕,恨道,“我发过誓,右手之仇,定百倍还你!” 楚瑾叶嗤之以鼻,“只可惜,杀了我,也改变不了你贱奴的身份。” 吴管家被说中最在意的痛处,气得五官扭曲,冲去小厮面前抢了一支火把过来,丢进了木柴蒿草之中,“好!那我这个贱奴,就要将你这高高在上的大小姐,烧个一干二净,好除清孽障之气,拯救我平潭一村!” 脚底的蒿草开始噼里啪啦地燃烧着,发出浓重的黑烟,人群中有人呛得咳嗽,温言被打手扣在外围,眼里流露出绝望的神情,心神俱碎地嘶吼道,“不!” “小姐、小姐!”就在这时,不远处倏然传来白芷清亮的声音。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这个小丫头片子的身后,竟跟着一大片官兵。 待大家看清为首之人后,皆大惊失色,很快地上稀稀拉拉地跪了一大片,人群中还有人大喊青天,就连吴管家也很识相地跪拜在地上。 群虫无首,吴管家的手下顿时四分五裂,跟着大流跪在地上。 失去束缚的温言,想都不想,立刻冲上祭台,只想赶紧从火光中救出楚瑾叶。 混乱之际,几乎没人留意到,一道清瘦的玄色身影自半空疾速掠过,落到祭台上,一剑斩断捆绳,将楚瑾叶救了下来。 是墨染。 温言煞白着脸迎了上去,待看见墨染怀中完好无损的楚瑾叶时,高高提着的心这才落回了肚子里,连忙伸手去接楚瑾叶,说道,“温言谢过墨公子。” 墨染故意搂紧楚瑾叶,哼笑一声,眼角轻晲地说道:“不用谢,救的不是你。” 他确实看不惯温言总是一副宣示主权的样子,况且,温言明明保护不了她。 温言原本润泽的眼神顿时变得冷厉,紧紧盯着墨染。 楚瑾叶从墨染怀中下来,状若无意地避开了温言的怀抱,接着又不慌不忙地说道:“墨染少废话,激怒我的人,小心我涨你房租。” 听见“我的人”三个字,温言的心情总算好了一点,脸色这才缓和了不少。 也是,他跟阿瑾十几年的情谊,岂是这个出现没几天的登徒浪子能相提并论的! 若不是看在他救了阿瑾的份上,真想当场把他碰到阿瑾的手剁下来! 墨染却也不恼,只是嗤笑一声,上挑的桃花眼掠过一丝晦暗之色,假嗔道:“财迷!” 楚瑾叶这才发现,原来为首之人,竟是县令大人。 此时此刻,村里的人全都跪了下去,唯有墨染和温言还在对立而站,空气中似乎弥漫着隐隐的火药味。 不过,楚瑾叶满脑子想的都是:这画面也好嗑了吧? 一袭玄衣跟一身白袍,在日光的映衬下,轮廓都染上了一层温柔的光晕。 楚瑾叶努力按捺住心中狂欢的念头:傲娇腹黑攻对温柔美人受,这谁能着得住啊? 或者,攻受对调也是可以的! 诶,等等,温言是举人,可见官不拜,那墨染又是什么身份? 楚瑾叶看向墨染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第28章 江湖骗子 感受到楚瑾叶的视线,墨染将目光从温言的对峙中收了回来,对上了楚瑾叶的双眸。 他眼尾轻挑,一双深邃的桃花眼宛若寒潭,摄人心魄:“怎么?” 楚瑾叶来不及躲闪,索性大方对上他的目光。 但还没等她开口回答,温言已经伸手挡住墨染的目光,拉起她的衣袖说道,“阿瑾,别理他,我们走!” 墨染唇角微微勾起,不慌不忙地笑道,“好戏都要上演了,不看完再走么?” 楚瑾叶眼珠子骨碌一转,笑了笑道:“看看也无妨。” 温言向墨染投去警惕的眼神,墨染挑挑眉,不予理会。 只见县令一声令下,两名捕快立刻冲上前,反手扣住清风道长,将他从祭台旁边押到了村民面前。 众人皆大惊失色,露出担忧的神色,“道长” 县令正襟肃容地说道:“大家快起来,不必再行跪礼。我过来只是为了揭穿这个江湖骗子的真面目,不让大家遭受蒙蔽!” 清风道长吓得面如土灰,连忙向吴管家投去求助的眼神。 搞什么呀? 不是说好,我只负责扣个妖女名头,剩下的你们自行处理吗? 当初的剧本里可没写这一茬啊? 吴管家立刻用眼神安抚清风道长,随即冲上前,威胁着说道,“张县令,你最好想清楚再说话!” 他向张兴怀打了眼色,暗示之意表露得很显然。 清平镇谁不知道,他吴勇代表着相府! 希望眼前这位县令有点眼力见,不要耽误相府的好事! 张兴怀不由得一愣。天泉庄的吴管家,他也略有耳闻,但毕竟交集不多,所以直到今日才真正领略到他的张狂。 可他张兴怀好歹是七品官身,就算比不上京城那些权贵,也不至于被一个下人踩在头上。 况且今日,他可是受了上头的指令过来救人。 他用余光瞥了一眼墨染,想起这位贵公子在他面前展露的那张代表身份的令牌 再瞥一眼面前张牙舞爪的吴管家,张兴怀沉声下令,“来人,将他抓起来,押回衙门杖打三十。” “你敢?”吴管家脸色涨得通红,几乎要爆发。 楚瑾叶站了出来,冷声说道:“吴管家,敢不敢可不是你说了算。区区一个下人,也敢当众叫嚣七品官员,谁给你的胆子?你还以为这里是你家继夫人的后院呢?” 张兴怀循着清亮的声音望去,一袭暖黄衣衫的靓丽身影映入眼帘,心中暗自称奇:这就是众人传闻的相府草包千金吗? 可瞧她那通身气质,淡雅如兰,竟无半点传闻中的小家子气。 果然,谣言不可信啊 吴管家被楚瑾叶的话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早就习惯在天泉庄呼风唤雨,竟然忘记了这点:离开相府,他什么都不是。过去在京城,那些官员对他客客气气,也不是看在他的份上,而是看中他身后相府的势力。 可是,他总不能堂而皇之将夫人的名头抬出来。 若他不慎流露出半点风声,被大家知道,是丞相府继夫人妒忌嫡女,诬陷嫡女,甚至还想火烧嫡女,他吴勇就算有十颗头也不够被杀的。 他怔怔地望着楚瑾叶,立刻被她那股凌厉得像是从地狱穿越而来的眼神,吓得噤住了声,顿时也不再反抗,只任由捕快将他扣押了去。 清风道长见状,顿时乱了神,连忙求饶道:“县令大人、县令大人,饶命啊!” “证据确凿,还敢狡辩!”张兴怀清了清嗓子,向众人解释道,“这清风道长四处招摇撞骗,早已被京城太虚观除名,驱逐离京,这才到处流浪,根本就不是他所言的云游四海,造福百姓。” “至于那些所谓的做法也不过是江湖手段,一些低劣的障眼之法罢了。” “啊!竟然是这样!” 张兴怀的话无异于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巨石,瞬间激起惊涛骇浪,村民一阵哗然,愤愤不平。 江里正赶忙夹紧尾巴做人,趁乱往人群中挤了挤,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江铃儿见到温言已无生命危险,顿时松了一口气,可望向楚瑾叶的眼神又像猝了毒的蛇蝎,愤愤不满。 她双手不断揉绞手中帕子,死死盯着楚瑾叶,恨不得将她五马分尸。 只不过,根本没人留意她半分。 “我就说,楚姑娘不是妖女!” “江里正勾结道士,企图杀害楚姑娘,该当何罪?” “把江里正一起抓了!重选里正!重选里正!” 群情激涌,张兴怀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墨染,可落在墨染身上的眸光,又在撞见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后,像触电般地迅速收了回来。 只不过,这个细微的表情没有躲过楚瑾叶的双眼。 她眼波流转,心领意会。 啧啧,看来,这个身份不明的神秘人,才不是什么江湖人。 保不准,还是从京城来的。 想来,清风道长的真面目,也是他告诉张县令的。 不然,在信息这么闭塞的年代,远在十万八千里的县令,又怎么会了解京城道观的事情。 下一秒,江里正被众人推搡,一个踉跄滚了出来,煞白着脸道:“青天老爷明鉴,我、我也是受人蒙蔽啊!” 他瞥了吴管家一眼,却在对上吴管家威胁的双眼后,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思量一番后,他实在不敢推出幕后主使,唯有咬咬牙道,“我也是为村民着想!瘟疫肆虐,我、我实在是想不到办法,这才剑走偏锋啊!不管怎么样,我的出发点都是为平潭村好!若仅凭此事就重选里正,根本说不过去!” 江里正此话一出,大部分村民已经低头噤声,不敢再起哄。 里正一日不换,他就是平潭村最大的人,谁敢得罪他呢?不怕被记仇么? 他们心知肚明,重选里正,兹事体大,人力物力各种折腾,以平潭村目前的状况来看,根本不可能实现。 况且,谁又能保证,重选出来的里正,就一定公正廉明呢? 除非江里正真的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滔天大罪,否则,他的位置不会轻易变更。 第29章 神女降世 个中弯弯绕绕,张兴怀了然于心,只能安抚众人道:“今日发生的荒唐事,我会如实向上禀告,重选里正之事,还得从长计议。在这段期间,我会派两名小吏协助村务。” 江里正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他跟吴管家对视一眼,各怀鬼胎。 他们深知,只要这事没定下来,就有太多操作空间。 江里正上前一步,嘿嘿赔笑道,“大人,那这瘟疫一事,又该如何处理?你放心,小的全权配合大人指令!” 楚瑾叶睨了他一眼,这推卸责任的小算盘打得可真响。 张兴怀向身后的人示意,站在他身后的几个人立刻站了出来,人们忍不住惊呼,为首之人竟是镇上最有名的陆大夫,身后几名小厮则是他的药童。 要知道,这回春堂的陆大夫,来头可不小,当年曾当过御医,为照顾家中老母才自请还乡。 他那一手医术,可谓妙手回春,好几次都硬是将病人从阎罗王的手里抢了回来。 张兴怀沉吟片刻,客气道:“陆大夫,还请你多担待,仔细查查这瘟疫是怎么回事?” 陆大夫点点头,跟着江里正去查看尸体,爱看戏的众人也紧步跟着。 众人很快来到河边,只见尸横遍野,恶臭熏天,一些村民已经忍不住这令人反胃的气息,开始频频干呕。 陆大夫见此状,眉头紧蹙,从袖间拿出面巾蒙上口鼻,并示意众人不必上前,以免沾染瘴气。 村民闻言大惊,纷纷后退数步。 陆大夫仔细检查尸体过后,又结合先前听到的症状,脸色愈发难看。 他转过身面向张兴怀,眸光幽沉地公布道:“此瘟疫乃霍乱,传染性极强,重症者药石无医,恕陆某无能为力。当下之计唯有封村,以免蔓延到其他村落,一发不可收拾。” “封、封村?!” 村民们一阵骚动。 在清平镇,陆大夫的医术就是权威,没有人敢质疑他。 他的这番话,无异于给村民判下死刑。 有人绝望地吼道:“天要亡我平潭村!” 还有人怒吼:“封村不就是把我们关起来等死吗?!” 如果不是张县令身后站着一堆捕快,只怕这些村民已经暴动。 他的眉头紧紧拧成一团,想不到事情竟然这么棘手。 正忧愁中,突然听得一阵清澈的声音骤然响起:“陆大夫说得没错,但请各位稍安勿躁。霍乱虽难医治,发病又急又快,却绝非不治之症,只要大家配合,一定可以战胜瘟疫。” 说话者,正是楚瑾叶。 听到楚瑾叶的安抚,村民的情绪才渐渐缓和下来。 可陆大夫却紧皱眉头,脸上露出不悦之意:“小姑娘,事有轻急缓重,风头可不是这样出的。自古以来,还没有人研究出霍乱的医治方子,怎么就‘绝非不治之症’了?你何苦欺骗村民,给他们不存在的希望!” 楚瑾叶回头,只见陆大夫一身凛然正气,身上隐约带着药材的气息,一看就是常年泡在药材堆里的人,跟当年的样子一模一样。 她不由得浅笑一声,“陆大夫,你不记得我了。” 当年原主雪地罚跪,温言求来的大夫正是陆逸林。 那时温言身上没有多少钱,其他大夫都不愿意陪他走这一趟,唯有陆逸林以救死扶伤为天职,茫茫雪夜赶路过来,这才将原主的性命救了回来。 她知道他方才这番话并无恶意,毕竟,在这医疗水平极差的时代,霍乱确实药石无医。所以,她并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哎呀!” 人群中突然有人哗啦啦地吐了一地污秽的呕吐物,惊得旁人一阵骚乱。 再加上,方才陆大夫说过这病传染性极强,身旁的人立刻四散开去。 人群又挤又乱,夹杂着小孩的哭声和大人的尖叫,气氛令人紧张压抑。 楚瑾叶下意识上前,手腕却被一把拉住,回眸一看,只见满脸担忧之色的温言眉宇紧蹙,向她摇了摇头说道,“阿瑾,别去。” 楚瑾叶抚上温言的手,语气温柔地哄道,“温言,别怕。我不会有事的。” 说罢,她轻轻松开温言的手,大步流星走了过去。 人群自觉给楚瑾叶让开一条道路。 楚瑾叶走上前,这才发现那发病之人,竟是方才起哄要将她和温言这对“奸夫淫妇”依法处置的村霸。 只是,她现在的身份是医生,不打算跟他计较。 况且,眼下的情形也急需她当众救下一名病人,才能彻底安抚众人,并夺下医治霍乱的主动权。 那人捂着肚子疼得满地打滚,脸色煞白,只有在看见楚瑾叶的那一瞬,眼神才亮了亮,“楚姑娘,救我” 这些天楚瑾叶一直在村子里四处救人,如今操作已经十分熟练。望、闻、问、切、输液,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那村霸很快就止了呕吐和腹痛,恢复平静。 一番操作下来,村民惊叹不已,赞不绝口:“楚姑娘果然是神女降世!连陆大夫都治不好的病,她也能手到擒来!” 陆逸林惊掉下巴,一个箭步上前,激动得连话都说不连贯,“小、小姑娘,你、你真的能治霍乱?你方才给他用药的工具是什么?古籍有记载,取竹管五寸许,一针一筒合二为一,可赍汁灌入体内。可你手中之物不像竹子,我从医数十年都未见过如此神奇的医术!” “陆大夫见笑了。”楚瑾叶看着陆逸林那张激动的面孔,脸上漾出浅浅的笑意。 她扬了扬手中的注射器,“你是说这个吗?这是我师父传给我的,若是陆大夫感兴趣,我手上还有多的,可以赠你一些。” 陆逸林两眼发光地盯着楚瑾叶,“敢问小姑娘师承何人,能否为陆某引见?” 楚瑾叶摇摇头,摆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师父将所有医术传给我后便已经归隐深林,连我也找不到他的行踪。” 陆逸林满脸遗憾,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陆某能否拜你为师?” 楚瑾叶:“” 墨染:“” 村民:“!!!” 只有一旁的温言狐疑地看着楚瑾叶,眼底写满探究之意,“阿瑾,你哪来的师父?” 楚瑾叶:“” 第30章 神医后人 “就在你上京赶考那段日子认的师父,所以你当然不知道了。” 楚瑾叶眼珠子骨碌一转,想着顺势解释一下自己来路不明的医术,于是又继续往下说道: “那日我上山摘些草药,顺路救了一位昏迷的老爷爷,谁料他竟是隐世的绝世高人。他说无以为报,唯有传我医术,我推辞不掉,只好应承了。不过毕竟时日有限,我也只略学了一点皮毛之术” 楚瑾叶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想不到众人却听得入迷。 温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也是,他的阿瑾最善良了。 善有善报。 这确实是会发生在阿瑾身上的事情! 陆逸林则是一脸好奇地盯着楚瑾叶,语气有些激动:“可是鬼谷药圣,玄灵?” “啊、嗯~” 玄灵?谁啊这是?楚瑾叶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表面仍强装镇定。 “就是当今世上最后一位存世圣医,可起死人而肉白骨,只可惜归隐多年,神出鬼没,能不能遇见他全凭缘分!如果小姑娘只学得一点皮毛,医术便如此了得,那你的师父只能是他!” 楚瑾叶闻言便笑了,笑得古灵精怪,故作高深地点头道:“嗯师父淡泊名利,不想太出风头,所以让我千万保密。” 陆逸林点头如捣蒜,“是、是,玄老潜心钻研医术,陆某明白。” 下一秒,他的脸上立刻写满遗憾,恨不得当即冲上山,见到一个老人就救一个老人,势必将全天下的医学高手都救下来,然后统统继承他们的衣钵,嘿嘿~ 楚瑾叶眼见蒙混过关,心里一阵满意。 反正这玄灵神出鬼没,那她借用一下他的名声也无妨吧,毕竟,总不可能被人逮到大佬面前对质。 况且楚瑾叶眸光环视一周,怎么看,这村子里的人也不像是能见到玄灵的人吧。 就在她那双秀眸扫到墨染的那一瞬,她瞥见墨染哼笑一声,满脸都写着“你猜我信不信”的揶揄之意。 楚瑾叶一记眼刀子飞过去,向他递去一个警示的眼神。 “原来楚姑娘是神医后人!难怪医术了得!” “对啊,有她在,我们就不用害怕霍乱了!” “神医必胜!必胜!平潭村必胜!” 人群中适时响起激情昂扬的支持声。 张兴怀面露难色地望着楚瑾叶,艰难开口道,“楚姑娘,这” 他知道楚瑾叶相府千金的身份,对她讲话的语气不自觉带了几分拘谨。 楚瑾叶微微一笑,说道,“张县令,无妨。我自幼在平潭村长大,自会尽心尽力医治村民。只不过,治理霍乱绝非易事,单凭我一己之力恐难做到。” 张兴怀点点头,语气恳切:“楚姑娘放心,一切全凭你的安排,县衙必定全力配合。” 楚瑾叶的目光慢慢移向江里正,眸色略沉:“张县令的话自然可信,只是我怕,在张县令看不到的地方,某些人又会各种挑事,到时候我不知道张县令还能否,像今日这样及时赶到?” 此话意有所指,众人皆知。 张县令沉吟片刻,向众人宣布道,“江里正不务正业,罚关禁闭一个月。瘟疫期间,一切村务皆由楚姑娘代理,我会抽派衙门一半兵力协助管理。” “大人!大人!” 江里正疾步上前,慌张说道:“大人深思!村务重大,岂能交由一介妇孺?自古以来没有女子掌权的道理!” 说罢,他转身看向楚瑾叶,脸色凶狠,举起匕首恶狠狠上前,像是要将楚瑾叶撕掉咬碎一般。 嘴里还嘟囔着,“道长说得没错,你果然就是妖女,蒙蔽众人耳目!” 在权力面前,他已经没有任何理智可言。 他现在只想将楚瑾叶这个眼中钉彻底除掉。 可他还没有碰到楚瑾叶半根毫毛,一道白色的身影倏然闪过,带着愤怒的一脚,直踹到江里正的心窝上。 江里正一个踉跄扑倒在地,摔了个四脚朝天,好不狼狈,手中的匕首也随之“啪嗒”掉在地上。 楚瑾叶惊讶地看去,只见平日清风霁月的温言就像换了个人一样,眼底淬着幽深的寒意,厉声喝道,“离阿瑾远一点。” 楚瑾叶下意识拉住浑身紧绷的温言,上前一步将他护在身侧,满眼警惕地盯着江里正,生怕他下一秒又会发疯,做出报复温言的事情。 “爹!” 披头散发的江铃儿脸色骤变,紧张地跑上前扶起窘迫的江里正,低声劝道,“爹!我们回去吧!女儿去给你请大夫。” 江里正狼狈起身,鬓角的头发凌乱,衣服也沾满尘土,浑浊的双眼失去神采,呆呆地任由江铃儿扶他离去。 还没走出几步,张县令派出的两名捕快已经紧跟身后,负责监督江里正关禁闭事宜。 江铃儿步伐沉重,扶着江里正的手臂绷紧,拳头紧握,指甲嵌入掌心,眼底翻滚着恨意。 楚瑾叶,今日之仇,他日定让你千万倍偿还! 望着江家父女窘迫离去的身影,楚瑾叶心中百味杂陈。一场闹剧终于收场,但这却不是结局。接下来与霍乱的战争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她的目光缓缓移向正被捕快扣押着的吴管家身上,唇角不经意地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还以为几番敲打能让某些人安分守己,没想到狗就是改不了吃屎。 虽说仗打三十,足以让他卧床一个多月,这段时间也够她全力以赴对付霍乱。 只不过,那些不长眼的走狗,还是得找个时间再教训教训,免得它又忍不住发癫。 她不知道,这抹弧度落在吴管家的眼中,是那样的刺眼和讥讽。 一想到被废掉的右手,他好生恼怒,又想到没能完成夫人的计划,心中不由生出担忧焦虑之意。 又恼又怒之间,他死死盯着楚瑾叶,心里不断叫自己冷静、冷静 他接连失败,恐怕夫人早已不满,再这样下去,只怕连管家之位都不保。 必须赶紧汇报夫人,计划有误,及时阻止她的下一步行动,以免酿成大错。 还要顺势想出一个好法子将大小姐除掉,这样才有机会将功补过。 可是,到底有什么法子呢? 第31章 好消息 第三十一章:好消息 楚瑾叶回到沉香榭已经是深夜。 白芷听见开门声,睡眼惺忪地迎了上来:“小姐,你总算是回来了。” “嗯,疏散村民后又去看了一些病人。”楚瑾叶揉揉她的头发,轻声说道,“以后不用特意等我,困了就去睡吧。” 今天,楚瑾叶将捕快分成了几类:登记员、巡逻兵、物资部。 会写字的士兵负责登记,将死亡病例记录下来,并将尸体集中焚烧;巡逻兵将疫区划分区域,及时监控村民情况,一有异常立刻禀告。 身强力壮的士兵则负责搬运物资,给村民发放物资,确保村民基本生活。更重要的一点是上山打水、运水,因为下游被污染的水绝对不能再喝。 而她则上门逐户检查,消毒,并对症下药。 幸好陆逸林跟他的药童随身跟着,帮忙打下手,替她分担了不少压力。 这一天奔波下来,楚瑾叶浑身上下就像散了架一样,恨不得直接倒在床上睡死过去。 楚瑾叶正想回房,却看见白芷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 “小姐,温小公子还在等你呢。”白芷瞥了瞥四周无人,凑上前压低声音说道。 温言?楚瑾叶微微蹙眉,有些惊讶,不是一早就让他回去了吗? “他干坐了一整天啊?”楚瑾叶问道。 “嗯嗯嗯!”白芷眨巴着眼睛连连点头。 “好,我知道了,你快去睡吧。”楚瑾叶轻轻拍了拍白芷软糯的小脸蛋,看着她打着哈欠回了房,这才转身往自己房间走去。 一推开房门,温言那张干净清澈的面孔,瞬间撞入楚瑾叶的眸中,她的心,不知为何,就像日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星星点点,忽明忽暗。 温言放下手中书卷,浅笑道:“阿瑾,你回来了。” 语气之平淡,仿佛她只是出门去隔壁房间拿点小玩意,才一转身,没隔多久便回来了。 “嗯。”楚瑾叶走上前,拎起茶壶,将桌上喝剩的半杯茶给满上了。随后她又拿起一只空茶杯,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杯,一口喝尽。 她习惯牛饮,古人这小杯子,用起来多少有点不顺手。 温言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惊讶,但很快释然,转瞬即逝。 “什么时候放榜?” 楚瑾叶擦擦嘴角的茶水,看了一眼温言,余光却扫到桌上的书卷,顿时有些怔神。 那是温言以前写的文章。 原主没有学习机会,这些年来,一直是温言教她读书识字,还给她带了不少话本子。 换院子的时候,楚瑾叶将这一箱子书,也一起搬了过来。除了一些杂文,温言过去的文章,还有很多温言写给她的信 原主一直保存得很好。 “今天。”温言曈眸黑亮,认真而专注地看着她。 楚瑾叶笑了,眉目漾开,那张因奔波一天而苍白疲惫的脸颊,瞬间绽开一抹灿烂而热烈的笑容,“恭喜温小公子高中贡士。” “你就这么肯定,我能高中?” “你特意等我一整天,不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好消息吗?”楚瑾叶歪了歪脑袋,回望向温言。 “如果不中的话,那便是来求安慰的了,但我从你的眼里却只看见了喜悦。我想,我的那些安慰话可以统统收进肚子里了。”楚瑾叶俏皮地说道。 温言笑了,眼里闪烁着宠溺,“我的阿瑾,还是一如既往地聪明,可惜却只猜对了一半。” 楚瑾叶激动地捂着嘴巴,惊讶地道:“是会元?高中会元?” 温言笑着点了点头。 楚瑾叶怔愣了片刻,一时半会没能从激动中回过神来。 一直都知道温言厉害,却不知道他这么厉害。 如此说来,温言还真有可能高中状元。 而她不知道的是,温言一个小镇出身,名不见经传的青年,打败一众世家子弟,一举夺下会元,在京城引起轩然大波。 无数人想登门求见,却听闻他考完便立刻返乡,根本没有留在京城备考殿试。 这就更加令人震惊了。 一时半会,关于他的传说,闹得沸沸扬扬。 “四月底殿试,也该准备上京了吧?”楚瑾叶问道。 “嗯,四月初二启程。”温言道。 从清平镇到京城,约莫十二日的脚程,再预留一些时间稍作休整,时间很紧凑。 他之所以将行程压得这么紧,是想多留一些时日陪在阿瑾身边。 “好,我去送你。”楚瑾叶道。 温言脸上露出欣喜之意。 不料楚瑾叶却又紧接着提出了一个,令他顿觉晴天霹雳的条件。 “这段期间你不要再过来平潭村,以免沾染病气,在家里静心备考。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刻,不能松懈” 说着说着,楚瑾叶怎么感觉自己像个苦口婆心的妈妈,在认真叮嘱着自家即将高考的傻儿子。 啧,这么大的儿子,突然好想薅一下他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温言的神情有片刻惊愕,随后露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可是” “没有可是。”楚瑾叶打断他,目光凛凛地盯着他,“没有什么事情比殿试重要。” “温言,记住你答应过我的,高中状元。” 提到这个,温言脸色逐渐缓和,事有轻重缓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道理很浅显,他都懂。 “好!”温言收起目光中的不情不愿,转而撒娇道,“那阿瑾抱我一下。” 楚瑾叶顿时石化。 从前原主跟温言一直克己守礼,温言一向很尊重她。 不知为何,他从京城回来以后,突然就没了分寸,行为举止比之前亲近了许多。 “温言!”楚瑾叶故意提高音量,想用压制的语气震慑他,可对上他那双无辜的小眼神,顿时就心软了。 嗯用现代人的思维来看,其实抱一下也没啥吧 她伸出手,浅浅地抱了他一下,还没来得及松开,温言立刻伸出手来,紧紧搂着她的肩膀,像是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一般。 站得笔直的楚瑾叶有些手足无措,双手不知道应该放在哪里才合适,最后只好轻轻搭在他的后背了,抚了抚他细软的长发。 她的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强烈的保护欲,就像小时候养宠物一样,恨不得将世界上最好吃的罐头都给它! 她一边撩拨着手中长发,一边默默地想,这是原主对温言残留的情绪吧。 突然,她看见一袭玄衣的墨染,静静地站在门外,凝望着她。 他眼底一片幽深,脸上的表情不辨喜怒,就像一株被众人遗忘的孤松,傲然屹立在山涧之中。 楚瑾叶的脑袋懵地一下,像偷吃的猫被现场抓到把柄一样。 第32章 质问 今夜太晚,楚瑾叶不放心温言走夜路,就让下人收拾了一间厢房,让他先行住下,明日再走。 好不容易送走了温言,正准备躺下,就看见一道玄色身影兀自走了进来。 “还真是情真意切啊。”墨染嘴角扯开一抹讥讽,脸上带着戏谑之意。 楚瑾叶瞥了他一眼,“夜闯闺房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墨染回睨她一眼,“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 楚瑾叶叹了一口气,放弃要睡觉的念头,从桌面再拿起一只空杯子,斟了满满一杯茶递到他的面前。 “我看待温言,就像看待白芷一样,一个是自家妹妹,一个是自家弟弟,所以你要说‘情真意切’也没错,我对他们的感情半分不假。至于你,把这杯茶喝了,就当我谢过你了,早点回去歇息吧。” 最后一句话过于直白,就差将“撵人”两个字直接写在脸上,只是某些人装聋作哑,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墨染端着茶杯,浅尝了一口,不慌不忙地笑道,“但依我看,温家公子对你,可不像对待姐姐的情谊。” 楚瑾叶:“” “墨染。”沉默半晌,楚瑾叶终于开口说道,“我跟温言之间的很多事,你不清楚。但我知道,我对他绝对没有半分男女之情。” “你在解释什么?心虚?”墨染放下手中茶杯,倏然抬起长眸盯着她。 楚瑾叶眸光沉了沉,一把收起墨染的茶杯,将剩余茶水往门外一倒,站在门前摆出一副送客的架势。 “话不投机半句多,你走吧,记得按时交租。”楚瑾叶神情冷淡。 她不喜欢这种被审问的感觉。 况且,她一向对周遭人的情绪感知敏锐。 很显然,今晚的墨染带着一种不可言说的侵略性。 她不知道他的情绪从何而来,她只知道,她不想跟这样的人打交道。 墨染站了起来,一步步地走到她的跟前,如深潭般的双眸紧紧盯着她。 若是寻常人,只怕早已被盯得心虚。 楚瑾叶抬眸,若无其事地凝望着他那张俊朗的面孔。 明明才十几岁的年纪,看上去比原主大不了几岁,却比她高了整整一个头。 他俯身靠近她的耳侧低语:“你不像大庆女子,你从何而来,为何而来?” 淡淡的乌木沉香钻进她的鼻孔,她身体陡然一僵,大脑飞速旋转。 糟糕,糟糕,这是被看穿了? 灵魂穿越这种荒唐事,她要被拉去做研究吗? 瞒住了身边所有人,却瞒不过一个陌生人? 玩呢这是? 楚瑾叶顿觉后背一阵阴冷,强撑着心神说道:“你说什么,我自幼就在这里长大,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你若不信,大可去查。” 冷静冷静。 她是魂穿,只要她矢口否认,就没人能拿得出证据,证明她不是原主。 “庆国民风保守,女子含蓄内敛,你不像。让我猜猜你来自哪里,是豪迈奔放的漠北,还是女子为尊的南凌呢?” “来庆国,是何目的?间谍?” 墨染再次俯身,用修长的手指勾起她的下巴,凝望着她,似乎想从她的眸光中窥探出什么来。 楚瑾叶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 是呢,穿越这种事情,连她这个现代人都无法理解,他一个架空时代的古人,又怎么可能会知道? 她“啪”地一声打掉他的手,一把推开他愈发靠近的身体,冷冷地道,“我生于田野,长于田野,自然不受拘束。至于你,既然庆国民风保守,你夜闯女子闺房,又该当何罪?如果一个国家男子放荡,却独独要求女子守贞,未免太过荒唐!” 墨染看着自己被拍开的手,眼神微动。 他不曾见过任何一个,个性如此鲜活的女子。 生于田野,长于田野,自由自在地生长,那是什么样的滋味? 他不懂。 他从小是带着负罪感长大的。 娘亲说,他背负着一条人命,要用一辈子去还。 没有人在意,他也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三岁学文,五岁习武,七岁入军营,九岁上战场 他一直在承担着远超于他这个年纪的压力。 烽火连天,狼烟四起,马蹄惊乱,血染黄沙,本该在父母膝下逗趣撒娇的年纪,他却见惯生死,满身伤痕。 娘亲是关心他的,可娘亲的爱里面似乎藏着那么多的愧疚和歉意。 毕竟,他害死了爹娘最在意的朋友,甚至因此掀起朝堂之乱。 爱他是作为母亲的本能。 可他天性敏感,怎么会感受不到娘亲内心的苦痛和挣扎,以及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疏离感。 久而久之,母子俩的关系愈发冷淡,仅仅维持着表面的母慈子孝。 墨染久久愣神,忽地抬眸笑了。他的眼眸清亮,笑起来如星夜流莹,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楚瑾叶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心里只觉得他很莫名其妙。 大半夜跑过来发疯,先是一番质问,现在又一顿傻笑,干嘛呢? 有精神病就去看医生啊。 她可不想惯着。 “你方才说的白芷,是指拾一姑娘?” 楚瑾叶眼珠子转了转,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嘴瓢,无异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当初只是随便想个化名打发一下他,谁料到后来他不仅住下,还三翻四次救了自己。 如此一来,当初随口扯的谎就瞒不住了。 “还有,你说你叫堇十,为何人人都唤你楚姑娘?”墨染用审视的目光凝望着她,但语气却明显比方才缓和不少。 “天泉庄的主子姓楚,奴随主姓不是很正常么? 女子闺名不可外泄,所以大家都叫我楚姑娘。拾一是我捡回来的妹妹,名字随便取的,她更爱用白芷,也就随她了。” “况且,你又有什么立场过问?难道你就真的叫墨染吗?” 墨染:“……” 楚瑾叶睫羽轻眨,继续说道,“是,你是多救了我一次,但我也收留你了。” “墨染,我从来没有过问你的身份,更不清楚你来平潭村的目的,但你自己心知肚明,一旦暴露会给天泉庄带来多大的风险,所以我自问并不欠你什么。我们只是萍水相逢,互不干涉是基本礼仪。” 单凭初见那晚,他跟山贼之间的对战,还有今日县令对他毕恭毕敬的模样,楚瑾叶便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绝不简单。 她自己也在组织待了多年,大抵猜到,他定是在执行什么任务,才隐瞒身份来到这里。 而据她所知,京城并没有哪个将门世家,姓墨。 第33章 谁动心了? 墨染脸上露出自嘲的神情,低头呢喃,“萍水相逢。” 他想起初见时,她受惊的面孔,浑身血腥的气息添了几分破碎的质感,陡然勾起他年少征战的回忆。 他在她的身上看见了过去的自己,彷徨,无助,却倔强,坚定。 想起她因为一瓶桃花散将自己救回家; 想起她大大咧咧,衣衫不整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想起她时而古灵精怪,时而大方得体,时而爱财如命 又想起医治病人时,她脸上坚毅的神情。 生于田野,长于田野,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子,他看不穿摸不透。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在他的心上留下了痕迹。 可这一切,在她眼里不过“萍水相逢”。 也是,他们相识不过短短数日,所有的联结也不过是那几瓶桃花散和百两白银,若她不是爱财如命,两人早已失散在人群中。 萍水相逢,岂能抵过青梅竹马。 --- 一炷香后,沉香榭重归平静,主房烛光熄灭,留下寂寂黑夜。 倏然,一道黑影兀自闪过,一溜烟地钻进了左侧厢房。 屋内,刚洗漱完的墨染,将一头如墨的长发简单地绾在脑后,只用一根银簪别住,干净利落,又颇有几分侠气。 “将军,今日之事——”黑衣人顿了顿,有些犹豫地开口道,“实在鲁莽,不像你的行事风格。若是被日月寨的耳目发现,那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会前功尽弃,后果不堪设想” “药圣那老头子出关了?” 墨染突然打断黑衣人苦口婆心的劝说,抛出了一句没头没脑的问话。 “啊?” 黑衣人有些摸不着头脑,怔愣片刻后,很快回过神来,“倒没听说。但依我看,药圣出关的可能性不大。” 墨染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小丫头片子,果然在撒谎呢。扶桑,替我查查她那身奇怪的医术从何而来。” “楚姑娘么?”扶桑脸色凝重地说道,“将军,你不觉得你对这位楚姑娘,过于关心了么?” 墨染抬眸一睨,唇角弯起,咧嘴笑道:“倒是我往日太娇惯你们,如今都使唤不动了?”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不正确的指令,自然可以不从。况且,你我自幼一同长大,我品阶是比你低,可你我却不是主子奴仆的关系。你今日为救楚姑娘,自爆身份,实在冒险。若有差错,不仅前功尽弃,还可能让众士兵葬送生命!” 墨染知道扶桑较真,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语气淡道,“今日之事我自有分寸。就算那人不是楚姑娘,我也会救她,况且,平潭村霍乱之事,总不能置之不理。为官者,以国泰民安为使命。救一人,救苍生,都是使命。对付日月寨,不也是这个目的么?总之接下来,仍按计划行事即可。” “至于调查楚姑娘——”墨染语气一顿,神色不变地继续说道,“我确有私心,但也只是想排除她是敌国间谍的嫌疑罢了。” “这点大可不必担心。我早问过村民,那楚姑娘自京城而来,有说她是来养病的贵女,也有说她是可怜的孤女。但可以肯定的是,她自幼在村民眼皮子底下长大,不太可能是敌国间谍。而那身医术,也不过是自己在田野间摸索所得。” “京城?”墨染微微蹙眉,转而问道,“天泉庄是谁家的产业?” “不过一农庄,如何能知?京城的世家权贵,谁家手上没有各种产业、铺子、农庄?只是,谁家千金会自幼干农活长大呢?想来身世也不会太好” 墨染闻言,脑海里浮现出她生动的模样,生于田野,长于田野,不受拘束,自由烂漫,他的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隐约的笑意。 他瞥了一眼满脸凝重的扶桑,刻意收起脸上笑意,点点头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可扶桑却死死盯着他,半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这些信息已经足够排除她是间谍的嫌疑。至于别的,再也没有了,更不可能替你去查。若你还想知道其他,抓个天泉庄的奴仆审一审,或许还能挖出点底。” “只是,我随你一同长大,有些忠告不得不说。叶笙,没有结果的动心是不负责任的。别忘了,你的未婚妻还在骊山等你。” “话太多了,聒噪。”墨染语气依然平淡,可眼色却沉了沉,眸光中掠过严肃之意。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走歪路!” 扶桑还想说点什么,却被一股强大的内力抵到门侧。 下一瞬,墨染大手一挥,两扇木门已经受力打开。 毫不设防的扶桑一个踉跄,摔倒在门外。 他一个箭步翻身起来,可眼前的木门倏然“啪”地一声,毫不留情地关上,只留下他在门外硬生生地吃了个闭门羹。 他下意识抬手想推门,可悬空的手片刻后又放下,最终只叹了一口气便转身离去,消失在夜幕之中。 屋内,墨染拉开右手边的抽屉,从包袱取出一个精致的长条木盒轻轻打开,露出一支做工精细的柳叶白玉簪。 他纤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根玉簪,久久凝望。 那玉簪浑身通透,是最上等的和田羊脂白玉,唯有皇室有权开采。 这是圣上御赐的订亲信物,自订下亲事后,他便一直随身携带,随时翻看。 娘亲说:这是他一辈子的使命。 他的未婚妻 他还欠她一条人命。 所有人都在时刻提醒他,要他一定谨记。 如何能忘? 第34章 暗潮汹涌 京城,相府。 正值楚瑾修休沐,刚从军营赶了回来,秦氏特意命人张罗了一大桌子菜。 王氏夹了一大块鱼肉到他碗里,皱着眉头道,“瞧瞧你,怎么瘦成这样了。早知道就不该去那劳什子军营,像你爹那样当个文官多好!” 楚瑾修闻言一笑,“祖母,你又打趣我了。文官治国,武官卫国,岂有高下之分。” 王氏撇撇嘴,“我妇道人家,不懂这些弯弯绕绕。我只盼着我家孙儿,早日成家,开枝散叶,给我生个白白胖胖的大曾孙!” 对楚瑾修这个孙儿,她是又爱又怨。 爱他九代单传,爱他聪明伶俐,爱他乖巧听话。 但也怨他,怨他越长越像他那死去的娘,怨他跟他那死鬼娘一样爱舞刀弄枪,更怨儿子不准她亲自带孙,而将他自幼丢进军营里。 她瞥了一眼默不作声,兀自吃着米饭的楚枫,心里摇摇头。 这大孙子纵有再多缺点,也比那从自己肚子里蹦出来的楚枫要好。 明明自己十月怀胎受尽苦头才生下他,可他却更亲近那装腔作势的嫡母赵氏。 我呸! 什么正房嫡母,不就是仗着自己家世好,娘家显贵而已么? 就因那赵氏出身好一点,她不得不和辛苦诞下的孩儿骨肉分离。 楚枫自幼被养在赵氏膝下,跟她这个亲生娘反倒生疏隔离,光是想想她就恨得牙根生疼。 幸好那短命鬼死得早,她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如愿当上了这丞相府的当家主母,过上了几年好日子。 “哥,你快尝尝这个水晶虾仁。这可是娘亲的拿手好菜,我求了好久她都不肯做呢!今天呀,我可是蹭了你的口福哦。”楚瑾秋眨巴着一双伶俐的大眼睛,像个天真的小孩仰头看着他。 楚瑾修夹起来尝了一口,笑道:“果然美味至极,谢谢秦姨费心。” 秦氏温柔地笑着应好,实则皮笑肉不笑。 这么些年,任她怎么摆出一副慈母的模样,偏偏这楚瑾修就是油盐不进,怎么都不肯叫她一声“娘亲”。 也怪她自己肚子不争气,只生下秋儿一个女儿。 但凡她添个男丁,那楚瑾修算得了什么玩意,早就跟他那灾星妹妹一样,不知道窝在哪个山旮沓呢! 她压了压心中的情绪,嘴角扯出一抹勉强的笑意:“看着你们两兄妹其乐融融,我总忍不住在想,若是叶儿也在就好了。” 王氏瞬间拉长了脸,不高兴地说道,“好端端地,提那丫头干嘛?” 秦氏受惊般缩了缩身子,迟疑着道:“算起来,也快到叶儿及笄的日子,是时候将她回府事宜提上日程。” 王氏冷哼一声,嫌弃地道,“也是,尽快将她嫁出去就是最好的。” 楚瑾秋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楚枫,又看向满脸晦气的王氏,甜甜地哄道:“祖母快别这样说,您老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若姐姐真回来了,只怕您要开心得合不拢嘴了呢。说起来,秋儿也好想姐姐呀!” 王氏被哄得脸上有光,嗔笑道,“满屋子就数你嘴甜。” “这有何难,”楚瑾修笑道,“正值我休沐,吃完这顿饭,我就快马加鞭赶去骊山,亲自接妹妹回来。我保证,不出七日,就能将妹妹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秦氏强颜欢笑地说道,“好是好,只可惜,你妹妹眼下不在骊山温泉宫,而在平潭村的庄子上呢。” 楚瑾修脸色骤变,“你是指,宁州清平镇?” 秦氏面露难色:“可不是么,你妹妹非要吵着过去,我怎么劝都不听。” “妹妹怎么可以去那里!”楚瑾修激动地说道,声音不自觉高了几分,“你可知,那里山贼肆虐,瘟疫横行?” “我就是想说这个。”秦氏讪笑了一声,抬眼望向楚枫,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叶儿一听说那是姐姐出嫁前待过的庄子,也吵着要在及笄前去那里呆上几天,我实在拗不过她。” 秦氏提及天泉庄,勾起了楚枫过去的回忆,顾江年闺阁少女时期灵动素雅的模样很快浮现在眼前。 整顿饭都面无表情的楚枫,脸上竟不自觉地染上了几分温柔之意。 “可谁知道,她刚到那庄子,村里就爆发瘟疫,眼下村民们都说是她带来的灾祸,每天都有人堵在庄子前,要求天泉庄给出交代,这事可把我给愁坏了。这几天我寝食不安,真不知道这事应该如何解决” “放肆!”楚枫跟楚瑾修异口同声地说道。 楚瑾修有些惊讶地瞥了一眼楚枫,自娘亲去世后,很少见到爹爹对妹妹有这样外显的情绪。 “这丫头,害了我家不成,还要祸害更多的人吗?”王氏眼汪汪地望着楚瑾修,抚着胸口哀道,“若不是她,你娘亲就不会被克死,你爹、你爹也不至于消沉至今日。” 坦白讲,那婆娘死了,她是得意的,但眼看着自己儿子终日郁郁寡欢的模样,她身为娘亲也是会心痛的。 午夜梦回,她也会怀念当初那个温文儒雅,笑容和煦的乖儿子,而不是眼前这副阴森森、冷冰冰,像被恶鬼夺舍的模样。 所以,她只能将所有的恶意都倾注在那个灾星身上。 楚枫将筷子啪地一声拍在了桌上,脸色愈发阴沉:“她胡闹,你也容着她胡闹!你明知她灾星转世,恶鬼投胎,走哪克哪,若不是温泉宫有龙气镇压,只怕骊山的百姓也早已生灵涂炭。” “胡说!”楚瑾修向楚枫投去不可置信的目光,继续说道,“我国史上记载的瘟疫数不胜数,此乃天灾,除非有人故意投毒,否则怎能归咎于人祸?至于那灾星的说法,更是荒诞迷信!” 楚枫瞧了一眼楚瑾修,冷道:“难道眼前的事实还不足以证明?” “所以,爹,你也觉得是妹妹,克死娘亲?”楚瑾修严肃地盯着楚枫,一字一顿地质问道。 看着楚瑾修那双酷似亡妻的眼眸,楚枫的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顾江年临终前苍白湿冷的模样,扎得他的心倏然一痛,闭眼斥道:“不要再提那逆女!” “既然如此,那我们无话可说!” 楚瑾修敛了敛眸子,拂袖离去。 楚瑾秋跟秦氏、王氏面面相觑,彼此互相对视了一眼,各怀鬼胎。 第35章 找我妹妹 走出院子,楚瑾修直奔马厩而去,解开鞍鞯,提鞭上马,双腿一夹马腹,飞快向城门驶去。 出了城门大约一刻钟,来到僻静的深林处,楚瑾修忽然听得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显然在紧跟着自己。 他警惕地回头一望,却在看清楚来人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吁”地一声叫停马匹,骑着马回头皱眉问道,“三殿下,你来此处作甚?” 洛景宁从马鞍前的鞍袋里拎出两瓶逍遥酿,向楚瑾修示意道,“刚得的好酒,想邀你共饮,却见你匆忙离府,本宫好奇心重,唯有自行跟上了。” 楚瑾修无语:“三殿下胡闹!臣此番有要事去做,顾不得你!” 洛景宁挑挑眉,笑嘻嘻地道:“若你坦白是何等要事,本宫或可考量一下,不再纠缠。” 楚瑾修道:“臣要去找臣的妹妹!” 洛景宁眸光一亮:“你妹妹,岂不是未来的柳家嫂嫂。那本宫可更要去见了!” 楚瑾修:“” 洛景宁将逍遥酿塞进鞍袋,叹息着道:“看来今日这酒是喝不成了。咱兄弟俩唯有路上再喝。” 楚瑾修嫌弃地道:“路上也不能喝,你没听说么,驾马不喝酒,喝酒不驾马,骑马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洛景宁笑道:“那唯有去到温泉宫,才能一饱口福了。” 楚瑾修闻言,面容微变,严肃地道:“殿下,臣妹妹,不在温泉宫。” 他瞥了瞥四周,压低声音,继续说道,“她在宁州清平镇的庄子上。那里山贼肆虐,瘟疫横行,此番行程恐怕危机四伏,还请殿下三思,切勿跟来。” “清平镇?!”洛景宁闻言大惊,急切道:“她怎会在那里?” 楚瑾修解释道:“据秦姨所言,是臣妹执意前往。可那天泉庄子,是臣娘亲出嫁前在宁州游玩时,随意买下的庄子,也是相府最偏远的庄子,若秦姨不提,谁能记得?这当中,只怕也有她的手笔。” 洛景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倒是通透。本宫还一直以为,你跟你那继母、继妹,相处融洽,早就把你的亲妹妹抛在了九霄云外。” 楚瑾修沉道:“臣终日待在军营,未能照料妹妹,唯有指望秦氏。当务之急是找到臣妹,问个清楚。若臣知道她欺负了臣妹,定饶不了她!” 洛景宁哼笑一声,倏然猛踢一下马腹,加速向前冲去,“那还不快走!” “哎!殿下!”楚瑾修来不及阻挠,连忙挥鞭驾马跟上。 此时此刻,相府,听雨轩内。 烛光下,秦氏聚精会神地读着信件,原本还因告状成功而沾沾自喜的脸色,此刻愈发变得难看。 下一秒,她“啪”地一声将信件拍在桌上,怒道,“废物!” 秦氏眸子里窜起火苗,气急败坏:“吴勇简直废物!煮熟的鸭子还能让它飞了!这么好的局都能输掉,连个小小县令都拿捏不住,简直可耻!” “还有那清风道长算个什么玩意,去到这么偏远的地方还能被人扒了老底!不是说好的万无一失么?!” “主子,”沅芷站在一旁,沉声劝道:“事已至此,再恼怒也于事无补,何必伤了心神,倒不如想想后事如何处理。” 秦氏理了理心神,深呼吸道,“是是,你说得对。到底是我太轻敌,还是这贱蹄子有什么过人之处?为何她总能三番四次逃脱?连盟主派去的杀手都未能成事!” “还有、还有,”秦氏像想起什么,倏然紧握沅芷的手,急道,“相爷那边又该如何交代?我方才还信誓旦旦地说村民暴动,原想着推卸责任给村民,谁料” “主子别愁。只怕是盟主见她一名闺阁女子,并未放在心上。” 沅芷娓娓道来,逐一分析。 “至于相爷那边又有何难?主子只需转告她,你已派人镇压此事,相爷向来不喜这个女儿,只怕还要赞赏你,替他解决了一桩烦心事。” 秦氏闻言冷静下来,点头应道,“对、对。当务之急是除掉那小贱蹄子,切勿乱了心防。” “如今数次打草惊蛇,只怕她防范更深。”秦氏双手搅帕,心烦意乱,“必须想个最妥帖的法子,一击必杀,否则后患无穷,再难拿捏。” “主子,既然杀她不成,何不换个思路,留她一命,却让她生不如死,无法再对二小姐的地位构成任何威胁。”沅芷阴恻恻地说道。 秦氏心头一亮,倏然抬起长眸,对上沅芷那双清漾的眸子,“你是说” 沅芷凑上前,两人低头密语,秦氏的脸色随之逐渐舒缓。 “就按你说的去做!我现在立刻写信,八百里加急送去天泉庄!希望早日成事。”秦氏迫不及待地说道。 “对了,主子。”沅芷附在秦氏耳边,压低声音道,“方才看见大公子跟三殿下一起出了城,怕是要去找大小姐。” “可有其他人跟着?”秦氏追问。 沅芷摇摇头。 秦氏闻言嗤笑,轻蔑地勾唇,“跟他那个死鬼娘一样愚蠢。快去禀告盟主,盟主自会安排。这些年他不是待在军营就是待在府上,我们始终找不到机会下手,才留了他这么久。既然他非要送死,那可就怪不得我们了。” 沅芷略显迟疑:“可三殿下乃皇室子弟,不怕圣上暴怒,查到我们头上么?” “那三殿下就是个闲散皇子,不足为惧。只要做得隐秘一些便好。当年圣上最宠爱的安乐公主,如今失踪将近十年,不也成了无头冤案?” “是。”沅芷领命退下,转身开门,很快便消失在秦氏眼前。 烛光摇曳,衬得秦氏那张深沉的面孔,愈发阴鸷。 第36章 道别 楚瑾叶还不知道,丞相府刚因为她而闹了一场风波。 这几日,她奔波于村民之间,几乎是废寝忘食。 幸好,有了张县令的全力支持,又少了江里正的百般阻拦,一切进展顺利,霍乱总算勉强控制住传播速度,少有新增。 但说到底,这只是治标不治本。 这一天,她正准备出门,一打开房门就见到墨染站在门前,他眸光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自从那晚起了争执,楚瑾叶已经好几天没见过他,骤然见到,多少有几分不自在。 她讪笑一声,试图打破空气中的尴尬。 “如果你不忙,我有话想说。”墨染说道,声音里没什么感情起伏。 “我正要上山一趟,若你不介意,可一同走走。”楚瑾叶应道。 霍乱主要由污染水源引起,要想彻底根除,必须解决水源。 她想到的办法就是,利用水车将山上干净的水源引下来,供村民使用。 她早早就画了工程图交给张县令,让他在镇上寻找工匠打造。 这几日她手把手,教会陆逸林治疗霍乱的基本方法,又从空间里拿出了足够的药物,她相信陆逸林能够应对当下的病人。 所以今天,她只需专心挑选一处合适的水源,用于放置水车。 突然,楚瑾叶像想到了什么,立刻又补充说道,“对了,出了村口再见,你在竹林处等等我。” 毕竟,墨染是她私藏的外男,怎么可以大摇大摆地一起走出去呢? 墨染点头,不再言语,转身一个轻功就飞走了。 楚瑾叶看着他的背影,暗自啧道,现在的小孩,还挺有个性的 不一会儿,楚瑾叶便来到了竹林深处,她一眼就见到了倚在竹子前等她的墨染。 他抬眸,对上了她的双眼。 他还是一身玄衣黑发,剑眉凛冽,曈眸深邃,脸上的表情不辨喜怒。 不知为何,那一瞬,她仿佛看到了笼罩在他身上深深的孤独和悲伤。 “墨染。”她快步走上前。 墨染点点头,走在了她的身旁,跟她一路并行,看起来不像是要说话的样子。 楚瑾叶忍了忍,实在不习惯他这副深沉的模样,她倒宁愿见到他嘴贱的样子。 “墨染,对不起。”楚瑾叶想了想,主动打破僵局,“那晚我讲话的语气可能略重了些,你不要放在心上。” “无妨。我都想清楚了。” “其实,”楚瑾叶笑嘻嘻地补充道,“其实在我眼里,你跟温言都是一样的,都是我的弟弟。” 墨染低头浅笑,伸出手在楚瑾叶的头顶划拉了一下,才刚到他的肩膀。 “我比你大。” 楚瑾叶:“” “我说的不是身高,是心智!” 楚瑾叶不服,虽然顶着一张萝莉脸,但她的灵魂已经26岁了好吧! “嘴硬。”墨染睨道。 楚瑾叶笑了笑,果然还是这个张扬的神态更适合他。 “对了,你找我做什么?” “嗯,想跟你道别,过两日便走。”墨染又恢复了一张沉寂无言的扑克脸。 “啊?”楚瑾叶有些意外,“事情都办妥了?” 坦白讲,她早已习惯墨染待在身边的日子,虽然也一早知道,他只是短暂借住,总有离开的那天,但不知为何,骤然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像猛然碰了个缺口一样,空荡荡的。 “我伤势已愈,再无逗留的借口。况且,我还有要事处理。”墨染顿了一顿,声音仿若叹息,又像释然,“也确实到了该走的时刻。” “是因为我那晚说的话?” “不是。”墨染斩钉截铁地否认道。 楚瑾叶点点头,虽然内心怅然若失,但也知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况且,他本来就只是一个过路人。 “好走,不送,祝君安好。” 楚瑾叶故作轻松地说道,手心里却突然被塞了一个东西,她低头看,是一个雕花锦盒。 她抬眸凝望着墨染那张俊冷的面容,眼底升起疑惑。 “此经一别,想必无缘再见,此物赠你。” 她打开锦盒,看见里面静静躺着一支黑檀木蛇形发簪,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是她穿越过来见过最朴实的一枚簪子,简单、干净,没有任何宝石点缀。 墨染解释道,“此乃男簪,簪体稍长,实用性强,下回你再上山采药,用它挽头发会更方便些。” 楚瑾叶闻言怔了怔,初见的那晚,她将头发挽成简单利落的丸子头,原来他还一直记着。 只不过,她以后可用不着再上山采药了。 她抿唇一笑,将锦盒盖上,调侃道,“怎么你们都喜欢送女子发簪?” 难道古人除了簪子,就不会送点别的了? “还有谁送你?”墨染脱口而出,随后又自嘲地笑道,“我怎么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想来,定是那温小公子了。” “我没有收他的。”楚瑾叶下意识地回答,转瞬才惊觉到自己的失态。 这算什么事呢?解释?心虚? 她脑海里浮现出那晚,墨染质问她的模样。 可她为何要向一个即将离去,甚至此生不复相见的过客解释? 可笑。 “那你会收下我的吗?”墨染认真地问道,语气真挚。 楚瑾叶若无其事地收起来,不慌不忙地笑道,“既是道别礼物,为何不收?” 两人一路走着,不知不觉竟来到了初见的那条山涧旁,水流潺潺,声声清越,似乎要勾起过路人的回忆。 “啊” 山涧路滑,楚瑾叶步伐不稳,不受控制地往后一仰,她本能地抓住身旁的墨染,于是直愣愣地摔进了他的怀里,墨染下意识地搂紧了她。 楚瑾叶紧紧拽着墨染的手臂,惊魂未定地抬起头,对上了他那双深邃的眼眸。 突然,她瞥见墨染头上那支发簪一怔,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墨染,你的发簪”楚瑾叶若有所思,“甚是别致。” 墨染闻言惊觉,猛地松开了横在她腰间的的手。 玉簪,是订亲信物。他要时刻提醒自己不能逾矩。 不能、不能。 可他还是 两人同时尴尬地往后一退,保持着距离,楚瑾叶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耳根子在发烫。 一回到沉香榭,楚瑾叶就直奔房间,趴在地上,从床底下翻出一只黑色的箱子,里面放着她跟白芷的全部家当。 楚瑾叶拿钥匙小心翼翼地开了锁,屏住呼吸地打开了箱子,只见一枚晶莹剔透的柳叶白玉簪,赫然躺在里面,绚丽夺目。 娘亲留给她的遗物。 墨染头上那枚一模一样的玉簪。 她的心砰砰直跳。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