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鉴》 第一章 六月飞雪天 宣化十年,六月飞雪。 温宛穿着单薄衣裳坐在桌边,缓缓把手伸向窗外。 昨晚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大周朝自开国以来地位最为显赫,没有之一的御南侯府办喜事,权臣苏玄璟前来道贺。 贺礼,是满门抄斩的圣旨。 一时间喜事变丧事,御南侯府老侯爷温御及府中嫡系三十七口遭闭门诛杀,亲朋无一幸免。 整个御南侯府,血流成河…… 雪花团团簇簇落在掌心,融化成水掬在温宛手里,入骨的凉。 梦境重现,她四肢皆断,满身是血趴在地上,有一绝色女子狠狠扯拽她长发,头皮撕裂一样的疼。 ‘姐姐恨我?’ 她怒! ‘太子弑君夺权,苏玄璟助纣为虐想要对御南侯府不利,你为何不去传信!’ 未及女子开口,房门骤启。 已入六月的大周皇城竟然下起了雪,她艰难抬头看到苏玄璟提剑站在面前,眉目冷冽中透着厌弃的愠凉。 女子跪趴过去,泪落如雨,‘姐姐一向待弦儿不薄,玄璟你纵是不能保姐姐万全,可否留下姐姐一样东西好让弦儿时时系念?’ ‘何物?’ ‘一双眼睛……’ 水滴顺着掌纹坠落,与紫檀窗棂撞击发出滴水的声音。 温宛回神时隐隐听到远处院门有人争吵,片刻后丫鬟银蝶从外面兴高采烈跑进来,边跑还边嚷着。 “大姑娘,天大的喜事!” 银蝶重在名字里的‘蝶’字,肌肤嫩白,长相娇俏,头上虽是惯常梳的双髻,绑在发髻上的绸子却十分新鲜,衣着也比寻常丫鬟招摇。 墨园是整个御南侯府最奢华的地方,花园锦簇,水榭游廊,哪怕老侯爷居住的锦堂都不似这般无一不备。 此时温宛已抽回玉腕,低首垂眸,用帕子拭过掌间清水。 “大姑娘!” 银蝶气喘吁吁绕过蜀绣孔雀蓝羽的富贵屏风跑进屋里,眼角眉梢皆是欢喜,“大姑娘可知这会儿谁在前庭?” 温宛停下手里动作,一双生得极美的眼睛望向银蝶。 那双眼当真极美,仿佛是银河里闪烁不息的碎裂星辰,好看的让人想一直盯着。 “是苏公子!苏公子当真来提亲了!眼下正在前庭跟老侯爷求娶大姑娘!”银蝶欢喜道,声音里还带着些喜不自持的哭腔。 窗外风雪渐急,雪花打着旋儿的从窗棂飘进来,落在桌上。 “银蝶。” 温宛眼睛生的美,五官亦毫不逊色,此刻面色却是冷淡,“你刚刚那么大声,惊到本姑娘了。” 银蝶茫然,惊诧,未及生出别的情绪时温宛忽然笑出声,那笑容如新月生辉,又似春风拂面般让人眼前一亮,“不过没关系,谁让本姑娘宠你呢。” 银蝶狠狠吁出一口气,双手直拍胸脯,“大姑娘你可吓坏奴婢了!” “你看清了,真是苏玄璟?”温宛起身,脚踩莲步绕过蓝羽屏风,缓步而行。 墨园虽大,可自正厅到院门也不过百步距离。 这一百步,温宛却走完了她的一生。 苏玄璟,你还是来了…… 温宛知道,那不是梦。 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发生在十二年后也就是宣化二十二年的大周皇城,御南侯府满门抄斩那日也是六月,天上也飘着雪。 重生到十二年前的温宛一直在想,倘若当初苏玄璟那一剑直接杀了她。 那她的恨,也会干脆些。 然而没有,苏玄璟将她关在一个地窖里,又将割断舌头的紫玉扔进来照顾她。 那时她已经瞎了,眼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那个她曾经一哭二闹三上吊追着赶着要嫁的少年郎,终究剜掉了她一双眼睛。 紫玉跟银蝶一样,都是墨园的丫鬟,只是平日里她更喜欢银蝶,以致于后来出嫁她只将银蝶带到夫家,而将紫玉留在御南侯府。 知道是紫玉的时候,她发疯一样扭动身躯,哪怕断肢扭曲,痛入骨髓她都不理,她想要答案,想要知道御南侯府的消息,哪怕一点点! 掌心传来触感,她忽然停下来。 紫玉用手指告诉她一切…… 整整三个月的时间,她让紫玉一遍一遍在掌心划过一场场鲜血淋漓的画面,喜宴酒水有毒,面对锋利刀剑御南侯阖府上下无一人有还击之力。 祖父与弟弟被乱刀砍死,二叔一家抱团被利箭戳成刺猬,还有她的侄女温朵,刚刚满月的孩子被苏玄璟活活扔进水缸…… 紫玉每划一次,那恨便深入骨髓一般在温宛身体如奔腾的岩浆,灼烧过她每一根神经,终成恨海,绵延不绝。 后来苏玄璟当着她的面,把紫玉的手指一根一根砸成烂泥。 紫玉被拖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又过了些时日,苏玄璟来到她面前,丢下一句话。 ‘他终究,还是因你而死……’ 那一年,皇城西市靖坊突生大火,火势凶猛连烧几座旧宅。 大火过后,人们在废墟里寻出七副被烧焦的枯骨。 其中有一副枯骨,四肢皆断…… 砰- 温宛撞到院门,额头吃痛。 银蝶忙不迭跑过来将她扶稳,着急又心疼,“大姑娘小心!” 温宛蹙眉以手抚额时,院门忽的被人从外面拉开。 一张干净稚气的小脸儿赫然映入眼帘,表情十分紧张。 “好啊,又是你!净天毛毛躁躁这回还伤了大姑娘,你是不是不想干了?”银蝶看向站在院门外面的丫鬟,翻过去两个白眼,“还不站到一边儿去!” 被银蝶训斥的丫鬟眼中惶恐,忙后退时却被垮过门槛的温宛拉住。 干瘦粗糙的小手,手背上清晰可见冻疮留下的暗红痕迹。 就是这双手,在她掌心划了一遍又一遍,陪她度过最绝望又悔恨的三个月,“紫玉,一起过来。” 银蝶以为自己听错了,“大姑娘,她还有衣裳没洗……” 温宛没有理会银蝶,转身行向前庭。 飞雪漫天淹没前尘往事,却将恨留在温宛骨血里。 永世,挥之不去! 小云发新书啦~期待大家多多支持我的新书《风华鉴》! 第二章 霸气拒亲 前庭热闹。 御南侯府老侯爷温御已是花甲之年,银发如霜,稳居主位。 大周朝重武轻文,温御又是先帝驾前第一猛将,尊威无匹。 座下温谨儒乃府中二房老爷,在翰林院当职。 温谨儒原是老侯爷妾氏所生,那妾氏命薄,生下温谨儒后血崩而逝。 侯爷夫人见其可怜便收到自己房下养着,温谨儒也算因祸得福承了嫡系一脉,仕途未受庶出牵连,一路升至翰林院。 “苏公子的大名我早有耳闻,坊间相传苏公子满腹经纶,博古通今,这皇城里但凡未出阁的姑娘们皆心仪公子,宛儿若是能嫁与公子为妻那可是真是天赐的……” “咳!” 温御没来由咳嗽一声,吓的温谨儒硬是将‘良缘’二字咽回去。 有丫鬟奉茶,温御面无表情端着茶杯,手指捏住茶盖拨动浮在水面的嫩叶,茶盖不时撞击杯缘发出声响。 寂静前厅,这声响格外清脆。 厅前,苏玄璟一袭白衣,墨发以玉冠束的整整齐齐,腰间别一折扇,扇坠以金丝绒线攒成的流苏上,系着一枚紫色玉珠。 此刻苏玄璟意会,不浓不淡的眉峰下,那双眼流泄出潋滟笑意。 “温侯明鉴,玄璟与宛儿偶识于花间楼,谈笑中发觉宛儿姑娘胸藏文墨,腹有诗书,多次相交便越发觉得与宛儿姑娘情投意合,还请温侯成全。” 苏玄璟的确称得起是这大周朝一等一的公子,眉目如画,衣冠胜雪,连声音都出奇的好听,似檐下滴水,又似雨落青瓷。 只是这话说出来让温御听着,不舒服。 花间楼那是大周皇城最大的烟柳之地,虽说自家孙女扮作男装去了几回,可到底不是什么光彩事,这种场合把此事拿到桌面上说,可不像是夸人。 温谨儒旁边,一直没有开口的李氏刚想说话,便被自家夫君搥了一下。 李氏瞪眼过去,但瞧着座上老爷子表情不对,只得撇撇嘴。 整个大周皇城谁不知道,御南侯府那位长房嫡女爱慕名满皇城的第一公子苏玄璟,简直到了魔怔的地步。 人家去哪儿她跟着去哪儿,人家喜欢什么她就学什么,倒是让她习得一手好字,偏生她仿着苏玄璟的笔迹给自己写情诗,还闹出笑话惹的整个御南侯府蒙羞。 眼下苏玄璟肯来求娶那位小祖宗,算是给了御南侯府老大面子,也不知道老爷子在等什么! 温御没等什么,他就是看眼前这个小白脸儿不靠谱。 孩子都是自家的好,女婿都是别人家的好。 自温宛父母于三年前那场瘟疫中离世,温御深觉对不起自己这个嫡孙女,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府上别人可以没有,墨园必须有! 正厅内气氛有些沉闷,苏玄璟再次拱手,“温侯放心,待宛儿嫁入苏府,玄璟必会……” “苏公子慎言!” 清冽声音自厅外传来,众人寻声望去便见温宛着一身浅紫色银纹绣牡丹的翠烟裳走进来,腰间束金丝玉带,鬓发斜插碧玺鎏金簪,簪间点点翠玉。 温宛跨步走进正厅,长裙落雪,满身清贵。 再见苏玄璟,已为两世人。 “本姑娘尚未答应嫁给苏公子,公子所谓必会怎样可以先放一放。” 前世之恨错在她有眼无珠,温宛余光扫过苏玄璟,只盼此生与此人再无瓜葛,但若苏玄璟敢再动御南侯府哪怕一草一木。 这一世,她宁把坏人做到底! “宛儿给祖父请安,给二叔,婶婶请安。”温宛恭敬施礼后,扬起笑脸走到温御旁边,贴身而立,甚是乖巧,“宛儿听银蝶说前庭有热闹,还真挺热闹的。” 温御闻声,皱眉看向随温宛一并入厅等在角落的银蝶。 银蝶自是感受到那份威压,身子越发缩起来,慌张不已。 她哪里说热闹了? 再者往常她就算说热闹,大姑娘也不会这样把她摆在明面儿上! “什么热闹,这是正经事。” 温御视线回落到温婉身上,眉眼皆是慈爱,“是苏公子前来提亲,你也来的正好,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到底是你要嫁人,若你真是喜欢……” “祖父说笑,宛儿还小,哪里舍得离开祖父!”温宛撒娇一样拽起温御袖子,“莫不是祖父闲我太吵,想我快点儿嫁出去?” “胡说!祖父巴不得你再多吵我几年。”温御宠溺开口。 厅前,苏玄璟脸色微变。 温谨儒跟李氏脸色变的更为夸张。 “这丫头脑子是不是坏掉了,如今苏公子过来提亲她还不想嫁?情诗那事儿闹的满城风雨,她要不嫁苏玄璟,谁还娶她……” 李氏在那儿嘟囔时,温谨儒又搥了她一下。 “宛儿姑娘若是不想嫁……” 听到苏玄璟以退为进,温宛转身,眸间清冷,“是不想嫁。” 犹记得前世苏玄璟也是把话停在这里,那会儿她生怕苏玄璟反悔,点头如捣蒜一般自降身价,以为觅得如意郎君。 殊不知此‘狼’非彼‘郎’! 苏玄璟身形明显一顿,眼中笑意温和,“昨夜花间楼宛儿姑娘当众人面,承认那封情诗乃亲笔所写,女子皆重名节,玄璟不忍姑娘清白受损故来提亲,未曾想过,姑娘不愿。” “苏公子管沉默,叫承认?”温宛走向苏玄璟,身姿卓绝,步踩莲花。 苏玄璟稍稍提肩,笑容依旧,“沉默,不是承认?” “沉默也可以是不屑,可以是轻蔑。” 温宛迎上苏玄璟略有惊诧的目光,音色清冷,“苏公子当真看不出,本姑娘并不是保持沉默,而是不屑一顾,昨夜同席之人除了苏公子,那些人着实没资格品评本姑娘行事作派。” “所以,那封情诗并非姑娘所写?”苏玄璟笑容有些僵硬,却在尽力维持那份潇洒。 “谁给你的自信?”温宛看向苏玄璟,眸亮若星。 震惊跟意外交杂,苏玄璟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是谁给苏公子的自信,觉得本姑娘会给你写情诗?” 温宛音色略重,下颚轻扬,平日很少在人前显露的骄纵跟霸气赫然呈现,“本姑娘乃御南侯府长房嫡女,是皇上亲封的正二品县主,说的俗气些,论身份、地位,论钱财、人脉,苏公子若觉得有可比之处,这婚事倒也可以一谈。” 第三章 可她,不愿见你 正厅气氛诡异,苏玄璟面对温宛那双秋水冷眸,明显有了怒意。 只是这怒意,唯温宛瞧的出来。 十二载夫妻,她尽心尽力伺候,委曲求全讨好。 为了苏玄璟仕途,她脸都不要了,回娘家跪求祖父的次数她自己都数不清! 终于,她倾尽御南侯府所有将苏玄璟推到宰相之位,换来的却是血洗满门的回报! 眼睛,有些疼。 “宛儿姑娘……” “凡请苏公子尊称本姑娘一声温县主。” 温宛拉开二人距离,“至于婚事,本县主好意提醒苏公子,今日若宛儿答应公子提亲,坊间必会传公子为攀附御南侯府高枝而私下弄出所谓‘情诗’伎俩,欲擒故纵,这名声可不好听。” 苏玄璟有些绷不住,“温县主怀疑‘情诗’是我所为?” “本县主有这样说?”纵是疑问语气,却听的人甚觉扎心。 好在温宛也没冤枉了苏玄璟,那封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情诗的确非她所写,只是上辈子她在苏玄璟有意无意的暗示下默认,哪怕被人笑话嘲讽她也不理。 前尘旧事再想起来,温宛只觉得自己蠢的惊天动地。 “温县主,既是你无意,在下唐突。”苏玄璟纵身家差些,却也是朝中权贵眼中炙手可热的人物,自有那份清高。 “本县主不怪苏公子唐突,怪只怪我平日里太过和蔼可亲,以致于随便谁都觉得可以从本县主身上捞到好处。” 温宛扬眉看向苏玄璟,笑容中带着几分冷讽,“你说是不是啊苏公子?” 苏玄璟脸色微红,勉强还以微笑。 “既不能成其好事,苏某叨扰,告辞。” 看着苏玄璟转身离去的背影,温宛知道自己已经触及到这个男人的逆鳞。 看似高傲,骨子里却卑微到极致的自尊心。 这个在世人眼中看似温润如玉,淡泊名利的苏玄璟内心有多阴暗,只有被阴过的人,才知道。 “宛儿。” 温御的声音将温宛从前世悲凉中拽回现实,她猛然想到什么,未来得及回头,匆匆迈出正厅,“来者是客,宛儿去送送苏公子。” 眼瞧着温宛走出去,温御一时没拦住,立时瞪向银蝶,“愣着做什么,还不跟出去瞧瞧,若宛儿有个三长两短,饶不了你们!” 银蝶哪敢怠慢,提着裙摆急忙跑出正厅。 厅内,温谨儒与李氏见婚事告吹,留下来也只有看老爷子白眼的份儿,于是拱手退离。 府门外温宛跑的急,在玉石台阶上撞到一人。 “大姑娘,你撞到我们家姑娘了。” 尖锐声音陡然响起,温宛不禁停下脚步转回身,掠过丫鬟冬香目光直直落在眼前少女身上。 ‘姐姐恨我?’ ‘太子弑君夺权,苏玄璟助纣为虐想要对御南侯府不利,你为何不去传信!’ 直到现在温宛都想揪着眼前少女衣领子问她,御南侯府遭难,你为何不帮? 还有银蝶,银蝶给她下了软骨散,苏府奴仆冲进来打断她四肢,都是受了谁的指使? 有时候,明明知道答案,可还是忍不住要问。 因为无法接受! “长姐莫怪,冬香这丫头不懂事,她不是那个意思,她是怕长姐走路太急莫摔了跟头,长姐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儿?” 温弦身段窈窕,脸上未施粉黛却清新动人,眉若轻烟,桃腮带笑,生得一副倾国倾城的容貌。 突如其来的疼。 就像有人狠狠扯拽温宛的头发,头皮都要掀起来一样。 她静默看向温弦,眉目凉薄,双瞳如冬日裂冰的湖面,瞬息蒙上一层暗灰。 直到温宛转身离开,都不曾开口说一句话! “二姑娘,她这……” “她是长房嫡女,性子嚣张些自有老侯爷惯着,以后你莫要冲撞她。”温弦原还笑意若春的面容冷下来,目光看向温宛,嘴角划过如刀锋一般的弧度。 温宛不知道后来温弦过的如何,大抵与苏玄璟勾搭上,又能逃过御南侯府灭门,自是过的如意。 大周朝百万人口,繁荣昌盛,人寿年丰。 皇城分东西二市,中间一条朱雀大街,街道两侧商铺鳞次栉比,街上贩夫走卒,商旅驼队随处可见。 此刻温宛匆匆赶去朱雀大街,是因为她忽然想起上辈子在苏玄璟提亲那日,发生了一件足以影响后来整个御南侯府命运的大事。 而那件事在当时看来,毫不起眼。 她的小叔叔,御南侯三子温初然在朱雀大街惩戒一欺辱民妇的恶霸,断了人家子孙根。 那恶霸是真恶霸,可恶霸的弟弟后来成了将军,更与苏玄璟暗中相交数年,背地里不知踩了小叔叔多少回! “快跑啊!杀人啦!” 温宛赶到朱雀大街时,那里已经一片混乱,好些路人惊慌失措乱跑,险撞到她。 “谁杀人了?杀谁了?”温宛情急拽住一人,心焦问道。 她来便是想阻止恶霸,亦或阻止小叔叔,难道迟了? “姑娘你可别朝前去!前头死了好几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快跑吧!”那人甩开温宛,仓皇跑开。 温宛哪肯跑,脚步越发轻急逆行。 人群中,与温宛擦肩而过的身影猛然站住,全身血液骤凝。 斗笠下,男子脸部线条精致利落,剑眉斜飞,低垂眼眸带着拒人千里的冷调。 他没认错,是她。 他怎么可能认错,上辈子为了这个叫温宛的女人,他自朔城昼夜不歇赶回来。 紫玉说她过的不好,说她双目被剜,四肢皆断,说她生不如死! 可原来是骗人的。 苏温氏揭发御南侯府一众密谋造反有功,非但免于灭门斩首,更被封为一品诰命夫人。 他不信。 他情愿相信那是苏玄璟的诡计! 可他赶到皇城时看到的,却是苏玄璟早已布好的陷阱,是温宛…… 是温宛最看中的丫鬟银蝶将他引入陷阱,万箭穿心。 ‘我想见她,最后一面。’ ‘可她,不愿见你。’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第四章 闲的发慌 急涌的人群里,温宛猛然止步。 她下意识回望,入目所见只是一个个慌乱逃窜的背影。 是幻觉吗? 她刚刚好像看到萧臣了。 萧臣是大周朝的七皇子,只是因为其母妃出身卑微,便也是最不受待见的皇子,偏偏这位皇子与小叔叔特别投缘,以致于后来弟弟与他的关系也是非同一般。 提起萧臣,温宛是有印象的。 应该是在她嫁给苏玄璟同年,萧臣提请兵部驻守朔城,一去就是十年。 十年朔城守将,获封绝地苍狼,那时她常听苏玄璟有意无意在自己面前说起,魏王萧臣在朔北一带极有威望,皇上很是伤神。 至于她与萧臣初识,应该是在小叔叔自朔城回来半个月之后。 而今日,便是小叔叔回来的日子。 为了给祖父惊喜,小叔叔自边陲返城之前没有寄回家书,所以御南侯府的人并不知道小叔叔今日会回来,更不知道小叔叔初回皇城,便管了件‘闲事’。 温宛只停顿片刻,复又启步。 前世苏玄璟最后跟她说的一句话,直到现在她都记忆犹心。 ‘他终究,还是因你而死……’ 温宛重生之后一直在想,苏玄璟口中那个‘他’到底是谁。 思来想去,除了小叔叔,她实在想不到别人。 她记得事发当日小叔叔并不在皇城,大抵为救自己,小叔叔只身犯险着了苏玄璟的道。 而她永远都不知道,宣化二十二年御南侯府满门抄斩那日,御南侯三子温初然自边陲返城参加喜宴途中遭遇劫杀,身首异处。 此刻朱雀大街往东,四五个蒙面大汉正手持砍刀,朝着身着华贵衣服的男子跟男子几个家仆狂砍不止。 鲜血迸溅,叫声凄惨。 温宛刚到便被旁边卖包子的胖婶拉过去,“小姑娘,快蹲过来躲躲!” 桌子底下,温宛认出那个男人,正是前世恶霸。 “大婶儿,我能问下这怎么回事吗?”温宛瞧向旁边胖婶,低声道。 “谁知道,这帮蒙面大汉凶的哟,说砍就砍,杀个把人眼睛都不带眨一下!不过那李家刺儿头也不冤,刚刚差点儿在大街上欺负了一个姑娘,被砍也活该!”胖婶压低声音,解气道。 温宛没有再问,直到恶霸被人砍死,那几个蒙面大汉跑的无影无踪她才出来,不多时便有衙门的人过来收拾烂摊子。 听口风,很像是李家刺儿头得罪了更厉害的主儿,被人寻仇。 朱雀大街恢复秩序后,温宛没有立时回府,而是在临街茶馆寻了处视野较好的窗边坐下来,喝了整个下午的茶。 她没敢大意,直等到日落方才回府。 角落里,苏玄璟一袭白衣缓步踏出,深邃眼眸落向温宛。 旁边小厮凑过来,“公子,你说温大姑娘这是怎么了?平日里追撵着跟在公子身后,如今公子亲自登门提亲,她竟拒绝?” “很难说。” 苏玄璟抽出腰间折扇,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掌心,眉目深幽,“多半欲擒故纵,总不会说不喜欢,便不喜欢。” “公子说的是。” 小厮面白,长脸,眼睛略小,长相实在普通,“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鸭子没煮熟,就再煮一煮。”苏玄璟薄唇抿笑,眼中闪过异彩,端的一派胸有成竹。 月朗星稀的夜,苍穹如盖。 繁星寂寥,偶有浮云掠过,掩没皎洁月光。 深夜,魏王府。 书房。 烛火莹白,在丹顶鹤的琉璃灯罩里时而跳动。 火光映衬下,男子一袭锦蓝色长袍,冰冷面容透着与他年纪极不相符的成熟,双目深沉,如无底深渊。 忽有人影闪过,恭敬立于案前。 “事情办妥了?” “主人放心,那群流寇已经连夜离开,想来也是怕李家报复。” 此刻立于案前者一袭黑色劲衣,额前碎发垂于两侧,墨发以蓝色绷带高高束起,腰间叩一软剑,面无表情。 卓幽,萧臣暗卫,自萧臣七岁便跟在他身边。 上一世萧臣万箭穿心,卓幽挡在面前二人共赴了黄泉。 “很好。”萧臣轻舒口气。 “属下不明白,主人为何要管这等闲事?” 昨夜,卓幽以李家长子李林惯用手段动了流寇的人且留下线索,那些流寇素来凶狠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如此,李林今日便遭了殃。 但在卓幽眼中,大周皇城百万人口,像李林这种级别的无赖着实不在少数,也着实不必自家主人如此费心。 萧臣身形靠于紫檀木椅,冷目深沉又颇显出几分无奈,“可能是最近闲的发慌。” 这个理由,卓幽以为无可挑剔。 “对了,属下听闻今日苏玄璟到御南侯府提亲,但是温大姑娘没有答应。”卓幽是这世上最了解萧臣的人,所以他知道自家主人心里在乎什么。 平日里但凡是温宛的消息,他都会特别留意。 心,抽痛。 萧臣搭在扶椅上的手抖了一下。 没有答应么? 他记得上一世温宛答应的分外痛快,当年那场大婚也是风光无匹。 “主人?” “从今以后关于御南侯府嫡长孙女的事,你不必留意亦无须报于本王知晓。” 前世之殇他不怪温宛,哪怕她被万人唾弃可他知道,温宛只是太爱苏玄璟,她本性不坏。 可有过那样的经历,他此生便真的不愿再与那个女人有任何瓜葛。 哪怕上辈子,也只是他一厢情愿,“明日入宫,你不必跟从。” “是。”卓幽见主人神色不对,未敢多问,闪身退去。 夜幕深深,灯火依然。 萧臣半张脸沐浴在月光下,勾勒出棱角分明的冷峻。 上一世他无所求,却一次次被陷害羞辱。 重活一世,总该还回去一些…… 御南侯府,墨园。 银蝶寻了温宛整个下午不见人影,这会儿偷偷从后门钻进来想看看主子回来没有,刚好碰到在后院浣洗池旁边晾衣服的紫玉。 银蝶本就嫌弃紫玉,加上找不到主子心急,一股无名业火拱起来,上前狠狠拽下晾在绳子上的衣服甩过去。 “笨手笨脚的贱婢,连衣服都洗不干净,滚去重洗!洗不完就不许睡觉!” 第五章 紫玉有爹有娘 紫玉被突然抛过来的衣服吓了一跳,见是银蝶,小心翼翼走过去。 “银蝶姐姐,大姑娘找到了吗?” 啪- 银蝶猛然甩过去一巴掌,“凭你这种低贱身份还敢来质问我?什么东西!” 紫玉挺着脸上火辣辣的疼,一双小手下意识抱紧怀里衣服,再不敢出声。 “也不知道大姑娘哪根筋没搭对,居然叫你到前庭露脸,凭你也想在老侯爷面前表现?你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的德行!没爹没娘的野崽子!” “紫玉有爹娘……”紫玉低头,小声反驳。 银蝶见紫玉跟个木头似的杵在那儿,嘴里也不知道嘟囔什么,当下过去把她手里衣服扯出来扔进池子。 不想‘呲’的一声,好好一件紫纱柔缎的衣裳硬是被扯破。 银蝶惊慌片刻,眼中骤然闪出凶狠,纵步过去将紫玉狠狠推倒,“不长眼睛的贱婢,这件衣裳可是大姑娘最喜欢的!你居然给洗破了?” “我没有……” 紫玉想要辩解时,银蝶冲过来抬脚跺在紫玉手上,“就是你这双烂手洗坏了大姑娘的衣裳!” 手背传来踩痛,紫玉痛的掉下眼泪,却忍住没有叫出声。 “警告你,今晚你没看到我,我也不知道你把衣服洗坏的事!敢多嘴,我保证让你滚出御南侯府!凭你这样的,到花间楼肯定不行,到土窑里当个窑姐儿也得看运气!”银蝶做贼心虚,又狠跺两下脚后,匆匆跑开,生怕被别人看到。 月光下,紫玉强忍着疼艰难爬起来,蜷坐在地上。 她顾不得手背磨破皮肉,将扯坏的衣服裹在怀里,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片刻,一双金丝绣鞋兀突撞视线,紫玉猛抬头,含泪眸子闪过一抹光彩,“大姑娘!” 温宛蹲下身,看着哭成泪人的紫玉,“她以前,也是这样欺负你?” 紫玉恍惚了一下,“没有人欺负我,大姑娘你可回来了,银蝶姐姐着急的紧……” 温宛眼眶微红,想到前世她从未这般认认真真看过紫玉,胸口窒息犹如倒灌进海水,连呼吸都觉得痛。 “你跟我来。”温宛拉起坐在地上的紫玉,转身时紫玉却没有迈步,手里紧紧攥着衣裳,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看到紫玉这般,温宛美眸轻颤。 她走过去将那衣裳狠狠扔到地上,而后拉过紫玉手腕,走向主卧。 墨园虽大,可因为温宛喜静,所以整个墨园只有银蝶跟紫玉固定留在这里,剩下奴仆在做好自己的事后都会出去。 装潢华丽的房间,紫玉怯怯站在桌边,任由温宛替她将药水涂抹在手背上。 “很疼?”温宛感觉到紫玉小手抖一下,抬头问道。 紫玉急忙摇头,“不疼,一点儿都不疼……” 看着紫玉勉强扯出的笑容,温宛倏然低头,泪涌无声。 怎么会不疼! 十指连心! 锤子狠砸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她看不到,可她能听到紫玉拼命忍耐的呜咽。 “大姑娘?”紫玉感觉到温宛似乎不对劲儿,轻唤道。 温宛强自收敛心底悲愤,将白纱系紧,“包扎好了,记得不要碰水。” “奴婢记得,奴婢叩谢大姑娘!” 紫玉跪时,温宛伸手拦住,“西边耳房空着,被褥都是现成的,你今晚便住过去。” “大姑娘……” 紫玉瞪大眼睛看向温宛,一脸不可置信,“奴婢有自己的住处,那耳房是大丫鬟该住的地方。” “你且住着,明日穿的好看些与我一起入宫。” 温宛没给紫玉反驳的机会,些许倦意,“我困了。” 紫玉见温宛走向软榻,只得俯身恭敬退出内室。 厅门阖起,温宛转身,透过窗棂看向那抹瘦弱的身影走向耳房,眉目间溢出愧疚。 紫玉,前世今生你所有受过的罪,我都会替你讨回来…… 御南侯府西院,归燕阁。 李氏正在屋子里与养女温弦喋喋不休。 “你说那温宛神气什么?除了长房嫡女的身份她还有什么?苏玄璟那可是名满皇城的第一公子,她居然不要?”李氏虽说年约四旬,长的却有几分姿色,配绫罗锦缎,锦上添花。 温弦正用银拨子挑着烛灯,“母亲莫气,想来还是长姐觉得身份在那儿,苏玄璟配不上。” “苏玄璟都配不上她?那她想找谁配,找皇子皇孙啊?”温弦虽是李氏养女,但李氏视她如亲生,贴已的话从不避讳。 “也未尝不可,大姑姑在皇宫是宠妃,这种事儿只要有大姑姑牵线搭桥,没准儿能成。”温弦搁下银拨子时,丫鬟冬香沏茶进来。 “晚膳多荤腥,这普洱是女儿特意叫冬香准备的。”温弦端着茶杯,“长姐的事自有祖父照拂,母亲莫烦心。” 李氏接过茶杯,“哼!我哪有心思烦心她!倒是你,我与你父亲提过好几次,叫你大姑姑帮你物色,到现在也没个信儿!” 温弦听罢,莞尔一笑,“女儿不急。” “你不急我急!好歹养活你一次,怎么也要给你择个良婿!”李氏边喝茶边絮叨,在归燕阁里呆到酉时才走。 房间里,温弦端着茶杯,青葱玉指捏着茶壶,随意拨弄杯中嫩叶。 冬香回屋里关紧窗户,替温弦铺好锦被,“我看夫人对二姑娘极好,看样子是真将二姑娘的婚事搁心上了。” “我这般姿容,若不择个有权势的女婿替二房撑门面,二房还能在这御南侯府守多久。” 温弦懒散靠在椅背上,一双眸子落在泛起涟漪的清茶里。 若明,若暗…… 清晨的朱雀大街渐起喧嚣,朝阳瑰丽,铺洒在色彩明艳的楼阁飞檐,满是生机。 装潢华贵的马车在三三两两的人群中穿梭,徐徐缓缓。 黑色楠木车身以精致丝绸装裹,窗牖被浅色绉纱掩住,路人无从窥探内里景致,里面的人却可以清晰看到朱雀大街的繁华。 宽敞明亮的马车里,温宛凝眸望向窗外,昨日小叔叔为何没有回来? 或许是她的重生,令这一世生出了变数。 对面垫着绒布的横座上,银蝶一双眼睛恨不得能在紫玉身上剜下两块肉,不时还会偷偷动手在紫玉胳膊上狠拧两下解恨。 紫玉疼的不敢吭声,越是这般,银蝶就越放肆。 第六章 一只猫引发的悲剧 驾车的车夫是御南侯征战沙场时的副将徐福,瘸了一条腿。 这会儿徐福勒紧缰绳,马车稳稳当当停在皇宫永定门外,“大姑娘,到了。” 温宛闻声动了动身子,坐的久腿有些酸,银蝶立时过去搀扶,扭头不忘瞪一眼紫玉,“笨手笨脚的,还不过去揭帘子!” 紫玉匆忙起身先一步走出车厢,揭开厚重车帘,摆好登车凳。 温宛下车后,吩咐徐福留在外面候着,自己则由银蝶搀扶走向大周朝皇宫正东的永定门。 “大姑娘,奴婢昨个儿找您回来的时候子时都过了,进门儿才听李嬷嬷说姑娘回来了,想着太晚姑娘必是睡下就没敢打扰,若是姑娘觉得奴婢伺候的不周到,奴婢指定改到姑娘满意为止,或者姑娘觉得墨园人手不够,奴婢叫李嬷嬷派过来些,紫玉人是挺好,就是不通窍儿……” 温宛突然止步,银蝶吓了一跳,“大姑娘?” 见温宛看向正前方,银蝶眸子也跟着瞥过去。 “魏王?” 永定门外,萧臣一袭蓝缎锦袍站在那里,身形挺直,墨发以玉冠束起。 阳光落在那张俊冷刚毅的侧颜上,勾勒出近乎完美的脸部轮廓。 “魏王,不是小的们为难您,实在是您这腰牌看不清。”守门侍卫握着一块金制腰牌,面露难色。 巴掌大的腰牌,有一条极深剑痕划在‘通行’二字上。 “无妨,你们且去核对,本王候着便是。”萧臣面色无波,淡漠开口。 就在侍卫握着腰牌欲传过去叫人核对时,忽然被人喝住,“慢着!” 熟悉的声音,令萧臣身形陡震。 他未回头,看似镇定站在原地,手却不自觉的握成拳头。 心脏被穿透的感觉,如此深刻。 “属下叩见温县主!” 守门四人,见是温宛皆拱手叩拜,恭敬至极。 温宛自萧臣身边擦肩而过,直接走到侍卫面前,拿走那块腰牌,“通行两个字你们看不清?” 侍卫们闻声,面面相觑。 “本县主看得清。”温宛随意开口,而后递给刚刚的侍卫。 那侍卫犯难,又见温宛一直盯着他,于是走到萧臣面前,“叫魏王久等,既是温县主辨认的出,自是假不了。” 萧臣看着被侍卫举过来的腰牌,喜怒无形,接过腰牌后大步走入永定门。 温宛见萧臣进去,便也跟过去。 背后银蝶举过腰牌,“这是我们大姑娘的腰牌,官爷瞧仔细了?” “不敢不敢,我等不认得腰牌,还不认得温县主么!”侍卫们讨好道。 自永宁门入宫,眼前偌大一片宫殿群,红墙黄瓦,金碧辉煌。 温宛小跑跟上萧臣,“魏王,昨日你可去过朱雀大街?” “不曾。” 温宛再想开口时,萧臣身形已远。 温宛怔住,疑惑看向脚步突然加快的那抹身影。 这么明显的冷硬疏离,甚至还有一点点厌烦? 明明上辈子因为小叔叔的关系,他们之间也算是叫得上名字的朋友。 出场顺序不一样,影响真的很大。 “大姑娘,魏王怎么这样,您刚刚才帮过他,怎的一个笑脸都没有?”银蝶凑到温宛身边,瞥瞥嘴,“难怪宫里没人待见他。” 温宛敛眸,回头看了眼紫玉,“走吧。” 御南侯一女三子,其女温若萱乃是当朝四妃之一的宸贵妃,居于甘泉宫。 温宛闲来无事便会入宫陪这位大姑姑,有心事也会与姑姑说,同为女子又是至亲,加上母亲离世,温宛便将大姑姑看作是最贴心的人。 自永定门到甘泉宫需要经过御花园,温宛记得,上一世银蝶就是在这儿闯的祸。 “大姑娘,你看那儿有只猫!奴婢过去瞧瞧!”御花园的白玉拱桥上,银蝶看到远处花坛子里蹲着一只小狸猫,当下兴奋跑过去。 温宛冷漠站在拱桥上,眸落寒霜。 昨夜风雪尽,阳光正暖。 这个季节的御花园最是绝艳,佳木葱茏,百花争放。 银蝶奔到那处花坛时,小狸猫早就窜到不知哪里去了,她沮丧,回转身形一刻突然惊叫。 啊- 啊啊啊- “银蝶姐姐!” 温宛背后,紫玉看到银蝶受惊急忙冲过去,却被温宛握住手腕,“大姑娘?” 视线内,一身穿粉色宫装的宫女正跑向银蝶。 “你干什么!”那宫女狠狠推开银蝶,慌忙从地上捧起一条小青蛇。 只可惜,银蝶刚刚在地上玩儿命跺了好几脚,小青蛇早已魂归了西天,死状也是凄惨。 “你大胆!居然敢把淳贵人养的小青蛇给踩死了!”宫女捧着小青蛇,起身朝银蝶大吼。 银蝶被蛇吓的脸色铁青,怔住时余光瞄到温宛走过来,瞬间有了底气,“我家县主喜欢的小狸猫还被这条破蛇吓走了呢!再说我若不踩死它,它保不齐会咬死小狸猫!” 眼见温宛走过来,银蝶带着哭腔跑过去,委屈至极,“大姑娘!她欺负……” 啪- 这一巴掌,温宛可劲儿扇的,落掌时五根手指都在发麻。 “大……大姑娘?” 银蝶被打懵了。 她捂着脸,都不敢相信主子居然打她,“大姑娘,奴婢……” “跪下!”温宛寒声低喝,眸色无温。 身后,紫玉也愣住了,大姑娘一向最宠银蝶。 对面,那宫女认得温宛,但见银蝶被打,气消了些,“奴婢拜见温县主儿。” 温宛看了眼宫女手里捧的小青蛇,目露痛惜之色,“姑姑时常与本县主提到淳贵人,贵人一向与人为善,如今最宠的小青蛇却被这贱婢踩死,一命抵一命,本县主自会给淳贵人一个说法。” 银蝶猛跪在地上,震惊看向温宛,“大姑娘!大姑娘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温宛冷眸看向跪在她面前拼命磕头的银蝶,前世种种涌入脑海。 同样的事,上辈子她为维护银蝶在这御花园里跟淳贵人闹翻,惹的姑姑出面调停,她保住了银蝶,却没保住姑姑的名声。 身侧宫女见状,火气虽消可人死不死的事儿她作不得主,本是有理,若因小青蛇死了个丫鬟,恐对主子不利。 “县主儿大义,奴婢便在这儿替淳贵人讨个人情,饶了这丫头。” 第七章 悲喜穿肠走一遭 温宛侧目,这般谨慎冷静的性子在波云诡谲的后宫最是难得。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花扶。”宫女俯身,恭敬道。 温宛点头,“既是你求情,本县主便罚这贱婢跪在这里反省,你回去替本县主给淳贵人问好,今日之事错在本县主管教不严,淳贵人多担待。” “县主儿言重,奴婢自会据实回报。”花扶捧着小青蛇,眼中多出几分恭敬。 待花扶退下去,温宛瞧了眼银蝶,继而转身,“紫玉,随我去甘泉宫。” 眼见温宛离开,银蝶惊恐万状,“大姑娘……大姑娘!” 只是不管银蝶如何呼唤,温宛都没有回头。 远处,柳林周垂的御景亭内,一身着素色锦缎的中年女子缓声开口,“都说御南侯府的温大姑娘被老侯爷惯的不像样,这会儿看,倒是个明事理的。” 对面,萧臣冷漠收回视线,“这里风冷,儿臣扶母妃回去。” 中年女子是宫中贤妃程芷,风姿绰约,容色照人,纵年约三旬仍可称得美人。 彼时萧臣自永定门进来,原是想去昭纯宫,途经御花园时看到母妃在御景亭,便折转过来。 “前两日宸贵妃屈尊到我宫里,提到温大学士的养女温弦,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 贤妃瞧了眼自己儿子,见其不语又道,“虽说温弦不是御南侯府嫡系一脉,又是养女,可母妃打听过,那的确是个不错的姑娘,你若有心……” “儿臣无心。” 萧臣抬头,眸间恭敬,“儿臣之前与母妃提到,想让母妃以祈福为由到护国寺休养一段时间,皇后那边可准许了?” 听及此事,贤妃眸色微暗,“妃嫔出宫那是多大的事,再者母妃不想去。” 萧臣自幼养在昭纯宫,与程芷相依为命十数载。 他深知母妃看似柔弱,骨子里最是倔强。 只怕此事母妃都未曾与皇后提过。 “儿臣并无他意,只怕这宫中尔虞我诈,母妃应付不来。” 上一世贤妃是病死的,可为人子者萧臣知道,那病里带着多少阴谋跟算计,又有多少痴盼跟情殇。 贤妃笑了,“你莫操母妃的心,若你能娶一房媳妇回来再生个小皇孙,母妃便净天给你带孩子,哪还有空理会旁事。” 萧臣苦笑,“母妃为难儿臣了。” “你就没有个中意的?”贤妃不死心,身子故意朝前凑了凑,眼中透着期待。 “儿臣若有中意,必定第一时间告诉母妃。” 既是母妃不愿离宫,萧臣思忖着当尽快在宫中寻得可靠之人,纵不能替母妃挡灾,至少也可在危急关头报信之类。 只是花银子买消息容易,想寻个死忠,却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来日方长,他且慢慢算计…… 甘泉宫位于皇宫西南,宫殿华丽,院中奇花异草,更有一株百年紫藤树,灰褐色枝蔓如龙蛇蜿蜒,串串紫色花穗垂挂而落,铺天盖地灿如天边云霞。 紫玉入殿门便是一声惊叹。 见温宛看过来,紫玉顿时低头,紧张的身体有些发抖,“奴婢失礼……” 温宛拉过紫玉,“这是整个皇宫唯一一株紫藤树,近百年,你若喜欢就在外面瞧着,我进去找姑姑唠些家常。” 紫玉怯怯点头时,温宛拍了拍她肩膀,而后转身走去内殿。 看着自家姑娘的背影,紫玉就跟做梦一样。 昨日之前,她从不曾看到大姑娘朝她笑过。 她知道自己笨,蠢,好些事交到她手里她总是做不好,银蝶姐姐说她脑袋缺根弦儿。 她不知道缺了哪一根,只道要加倍努力,才不会被大姑娘嫌弃。 甘泉宫内,淡淡月麟香的味道迷漫在整个内殿,馥郁芬芳。 殿内贵妃榻上,女子着一身华贵缎袍,面容艳丽无比,一双凤眼媚意天成,发间那支七宝珊瑚簪与院中紫藤树一般,皇宫里头再也找不到第二份儿。 “今天的风儿刮的低调啊!” 柔美的声音悠然响起,温宛看到座上女子,顿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宛儿给宸贵妃请安!” 座上温若萱瞧着自家侄女,凤眼间尽是宠溺,“低调到本宫都开始怀疑你是不是本宫那个嚣张又耿直的宛儿,过来让姑姑掐一掐!” “那姑姑轻点儿。”温宛走过去便被温若萱拉坐在贵妃榻上,榻前矮几摆着好些瓷盘,盘里装着温宛平日里喜欢吃的糕点,一看便知是精心准备。 温若萱当真捏起温宛脸蛋儿,“这次姑姑是真的要夸你。” “银蝶的事?”温宛拾起盘中一块桂花糕送进嘴里,之后倒在温若萱肩头。 久违的,熟悉的温暖,让她忽然很想哭。 “银蝶是小事,你处置不好自有姑姑在,但有些事纵姑姑磨破嘴皮子也帮不上你。”温若萱长舒口气,神色变得凝重些,“为女子者,一辈子要入两次生死局,嫁人,生子。” 温宛以前不懂姑姑说的这些话,总觉得人这一辈子自然要嫁喜欢的男人,才不枉活一次。 现在想来,喜欢的男人,未必都是男人。 “苏玄璟那个人姑姑一直放心不下,虽说是大齐第一公子,心性未必正直。”过往温若萱这样说,温宛必定跳起来顶到房顶与之理论。 现在,她只细细嚼着嘴里的桂花糕,很甜。 “姑姑不讨厌花间楼,便如这宫中女子一般,各有各的苦,姑姑也不讨厌花间楼的恩客,有卖就有买,这是生意,姑姑讨厌的是苏玄璟这种,明明是花间楼常客,偏偏一个铜板都没从指缝儿里露出去,足见他骗女人的功夫炉火纯青,说句不好听的,他跟吃软饭的小白脸儿有什么区别?” 温宛坐直身子,“还是有区别的,有他在的时候,花间楼常有女客,宛儿便是其中之一,足见他也是凭本事赚钱。” 温若萱慢动作扭头看向自家侄女,噎了噎喉咙,“姑姑怀疑你刚才好像……在说苏玄璟坏话?” “姑姑自信点儿,我就是在说他坏话。” 温宛深吸口气,转身端正且郑重看向温若萱,“宛儿以前鲁莽,不懂人心险恶,前夜大梦一场,悲喜穿肠的走了一遭,自我反省之后觉得做人还是听劝比较重要。” 第八章 逐渐起了杀心 温若萱惊讶看向自家侄女,半晌后反应过来,甚是欣慰。 “以后这种梦,你要多做一做。” 温宛忽然抱过去,脸颊紧紧贴在温若萱肩头,轻声道,“以后做梦的事宛儿都不会干,人活着总要干些正经事,宛儿想干一件惊天动地的正经事。” 温若萱拉开温宛,颇有些担忧,“什么正经事?” “好好活着。” 温若萱,“……” 这会儿宫女秋晴从外面走进来,十四五岁的年纪,机灵乖巧的样子甚得人喜欢,“启禀贵妃,淳贵人那边过来人,说是不过一条小青蛇,贵人不在意,也请温县主儿别在意。” “知道了。” 温若萱瞧向温宛,“你一向最宠银蝶,这回怎么舍得罚她?” “宛儿也舍不得,可事情关系到姑姑在宫里的名声,且叫她受些委屈,回去我再补给她。”温宛浅声开口,眸子落向殿外那抹瘦小的身影。 “刚才便瞧那丫头眼熟,是紫玉吧?”温若萱也跟着瞧过去。 温宛点头。 “秋晴,去把紫玉叫进来。” 温若萱扭头看向自家侄女,“照理说紫玉是墨园二等丫鬟,平日里不见你带她出来,这次怎么?” “她现在是墨园的大丫鬟。”温宛看似随意道,“姑姑,你上次给我的那盒鱼油膏还有吗?” “有啊,内务府那边前两日才送过来几盒,一会儿走时我叫秋晴给你拿两盒回去,一盒给你,另一盒你帮姑姑送过去给二房。” “宛儿记下了,谢姑姑。” 温宛浅笑时,紫玉跟着秋晴怯生生走进殿里。 见紫玉紧张到愣在那儿,秋晴低声提醒她,“快给贵妃娘娘请安。” “哦……奴婢给贵妃娘娘请安!”紫玉扑通跪地,谦卑至极。 温若萱叫紫玉起来,端的一派贵妃姿态,“不错的丫头,以后跟在县主身边好生伺候,不可怠慢。” “娘娘放心,奴婢定尽心尽力!”紫玉俯身回话,头也不敢抬一下。 与银蝶初入甘泉宫时同,温若萱着秋晴去拿一对玉镯赏给紫玉,之后退下二人与温宛唠起家常。 唠来唠去,多是小一辈的婚事。 温宛过往听之,有一搭没一搭的回话。 唯独听到温若萱提及有意撮合魏王萧臣与温弦时,温宛忽然就起了高调,虽说言辞十分隐晦,但意思十分明显。 他们,不合适。 日薄西山,温宛足足在甘泉宫呆了整日方才离开。 途经御花园,银蝶仍跪在那里像是霜打的茄子。 白玉拱桥上,温宛着紫玉过去叫人,见银蝶一瘸一拐走过来,心中恨跟背叛的感觉并没有减轻半分。 此刻紫玉扶着银蝶行至近前,银蝶两只眼睛哭的红肿跟核桃一样,“大姑娘……” “有话回去说。”温宛目冷,转身走向永定门。 银蝶被温宛的眼神瞧的一哆嗦,心里越发没底。 “银蝶姐姐,我扶你。”紫玉心疼银蝶,欲伸手却被银蝶狠狠推开。 见银蝶瞪过来,紫玉没敢吭声,只得默默跟着。 温宛听到后面的小动作,装作不知。 缘分这种事真是妙不可言。 温宛来时遇到萧臣,离开时远远的又瞧见萧臣在自己前头。 想到甘泉宫时姑姑提起的那桩事,温宛总觉得作为小叔叔的朋友,她不能眼见萧臣朝火坑里跳。 于是便紧追几步。 可也巧,她走的越快,眼前那道影子偏离她越远。 萧臣知背后有人撵他,可他不想让那人撵到。 这辈子有没有情爱不重要,只要不再爱上她就可以。 永定门的侍卫们虽得了上面的意思,但也只敢在入宫时为难萧臣,出宫时他们不敢整那些个幺蛾子。 眼见萧臣顺当走出永定门,温宛越发快走几步。 离开永定门那刻,温宛脸上的表情,瞬间转凉。 晚云渐收,淡天琉璃。 苏玄璟挺立在永定门外百米处隔开皇宫与朱雀大街的牌坊前,朝她看过来。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这样的美少年,让她逐渐起了杀心。 温宛移开视线,四处观望时不见萧臣,背后银蝶跟紫玉亦跟上来。 远处徐福驾车而至,“大姑娘,咱们去哪儿?” “回府。” 就在温宛欲上马车时,苏玄璟自牌坊处走过来,足间踏浪,仿若谪仙。 “苏某可否耽误温县主一点时间?”苏玄璟手执骨扇停在温宛面前,琼枝一树。 温宛看着他,并没有说话。 苏玄璟随后解释,“昨日唐突,苏某在花间楼摆下酒宴,希望县主能给我一个道歉的机会。” 御南侯府被血洗时不见你道歉,剜我双目时不见你道歉,被我退亲,你道歉? 苏玄璟,你这一身皮囊里面包裹的,也不过是你看似厌弃的贱骨头。 “紫玉,你与银蝶先回府。” 温宛音落时,苏玄璟侧身,“请。” 两辆马车前后离开。 角落里,萧臣亲眼看到那抹纤细身影上了苏玄璟的马车。 直到马车消失在朱雀大街,他方转身而去…… 花间楼是整个大周皇城最大的风月场所,莺莺燕燕,美女如云。 马车歇止处,一座三层高的楼墙拔地而起,琉璃瓦顶,血雁飞檐,中间一块金丝楠木牌匾上‘花间楼’三个字,在两侧彩灯的映衬下分外闪亮。 酉时已至,街上行人稀少,整个朱雀大街唯花间楼内丝竹阵阵,欢声笑语。 温宛自马车上走下来时,苏玄璟又是恭敬侧身,尽显儒雅,“温县主里面请,姬娘做东,今日这宴设在仙瑶阁。” 相较于外面的富丽堂皇,花间楼里面更是奢华。 三层楼属内里镂空建筑,一楼大厅设有高台,台上有女子翩翩起舞供人赏玩,小官奏乐,附庸风雅。 温宛入花间楼后登上阶梯,朝三楼而去。 既是风月场所,自少不得当家花魁。 三楼仙瑶阁的主人便是花间楼首屈一指的美人,雪姬。 让温宛意外的是,仙瑶阁内虽有酒宴,却无往日与苏玄璟交好的那几位公子。 迎面,一身着霓裳羽衣的女子面带笑意走过来。 “姬娘拜见温县主儿,县主儿里面请。” 第九章 赌你没骨气 雪姬长的美,肌肤玉白,妩媚妖娆,羽衣薄而不透,行走间若隐若现最是诱人。 温宛犹豫时,苏玄璟跨步走进来,“有劳姬娘。” 房门阖起,温宛转身时雪姬识相离开,房门在外面被其带紧。 “这里没有旁人,温县主可放自在些。”苏玄璟温和开口时绕身走到翡翠玉桌前,十几道美味佳肴,更有醇香美酒。 温宛背对苏玄璟,心中多半料到他想要玩的把戏,不由转身,眼带笑意,“本县主多次见过皇上,皇上亦时常夸本县主颇有祖父之风,落落大方又透着些飒爽,苏公子且自在些,莫拘谨。” 身份的差距,是苏玄璟永远都不可能逾越的鸿沟。 苏玄璟眼底微暗,须臾如初,“玄璟斗胆,确实不知哪里得罪过宛儿姑娘,以致于你忽然之间对我有这般敌意,明明前日我们还在一起把酒言欢,且玄璟不是不懂风情的人,姑娘对我如何,我心里清楚,这里没有别人,姑娘又何必……” “何必矜持?”温宛挑眉。 “玄璟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道歉吗?”温宛截断苏玄璟,瞧了眼桌上酒杯。 苏玄璟一时尴尬,提起金丝琉璃玉壶为温宛斟满酒杯,而后自斟。 就在苏玄璟落壶时,温宛已然端起酒杯,起身离座。 苏玄璟愣住,未及反应,温宛竟踹开房门。 “楼下诸位!” 一声高喝,整个花间楼霎时无声。 “大家都听好了!今夜本县主请诸位吃酒,钱两不管多少,皆算在我温宛头上!”温宛一语,一楼大厅里,哪怕是二楼包厢的客人都跟着出来,大声欢呼。 待温宛抬手,众人沉寂,“在此之前,诸位听我温宛几句废话!” 哪怕是废话,也是特别值钱的废话,一二楼宾客无人插嘴。 “苏公子不出来与大家喝上一杯?”温宛回身,看向愣在仙瑶阁里的苏玄璟。 苏玄璟被叫到名字,不禁扬眉,但见温宛执意,只得端起酒杯走出去,与其一同站在檀木雕琢的栏杆前。 就在苏玄璟欲举杯时,温宛拦下他,继而转身面向花间楼百余人,“前段时间坊间传言本县主不知廉耻给苏公子暗写情诗,情诗内容腌臜龌龊,写尽女子思春丑态。” 音落之际,花间楼一时窃窃私语。 “本县主原未想计较,不想苏公子竟也当真,更当真到去御南侯府提亲,当然,本县主婉拒。”温宛声音清亮,眸间蕴出无比自信的光芒,“今夜苏公子在仙瑶阁摆下谢罪宴,但本县主以为该道歉之人并非苏公子,而是那个图谋不轨偷写情诗的人。” 温宛一席话,全场哗然。 哗然一,情诗居然不是温宛所写! 哗然二,温宛竟然拒绝苏玄璟提亲! 既是苏玄璟想道歉,温宛自然不会让他这歉道的不声不响。 栏杆处,苏玄璟握着白玉琉璃杯的手暗自收紧,俊逸容颜勉强保持那份儒雅,但眸底溢出的冷光却似幽暗深渊。 他很生气。 所谓谢罪宴无非是借口,他让雪姬在仙瑶阁摆下酒宴,也无非是想给予两人独处的机会,想让温宛把真心话都说出来。 昨日之前,温宛对自己的那份喜欢,瞎子都能看出来。 “苏公子实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与本县主道歉,错不在你。”温宛转身高喝,端起手中酒杯。 看似不必道歉,她却是将苏玄璟逼到一条死胡同。 其实也未必无路可走,只要苏玄璟敢与她闹翻脸。 可她赌苏玄璟,没那个骨气! “苏某误信坊间传言,为保县主名声到御南侯府提亲,的确欠于礼数,这杯酒苏某先干为敬。” 看着苏玄璟仰头饮尽杯中纯酿,温宛摇了摇酒杯,亦喝了杯里的酒。 “大家随意!” 伴着一二楼的欢呼声,温宛走向苏玄璟,将酒杯递过去,“苏公子欠的不是礼数,而是那份……” 楼下喧嚣,可苏玄璟还是听清了温宛擦肩而过时留下的四个字。 自知之明。 温宛走下台阶,离开花间楼,留苏玄璟一人独自站在栏杆处。 羞辱不甘一时涌至肺腑,苏玄璟看着手中琉璃杯,眸底生寒。 这会儿,雪姬自角落里走过来,玉白容颜透着几分焦急,“苏公子,刚刚沛儿糊涂在温县主的酒里下了蒙汗药,眼下县主这一走……” 苏玄璟猛然抬眸,“你说什么?” “是沛儿说想帮公子,谁知道她胆子这么大……” 雪姬话未说完,苏玄璟已然将手里两只琉璃杯塞过来,转身急急走下台阶。 栏杆处,雪姬身姿摇曳朝前靠了靠,眸子扫过一二楼的姑娘们,暗自吁出一口气。 夜已深,原本明月当空的墨色苍穹渐渐浮笼铅云,如丝细雨从空中降落,雨点细密如帘,整个朱雀大街似被披上一层如同蝉翼的薄纱。 街上偶有路人,行色匆匆。 温宛大步走在雨幕中,任雨水打湿衣裳,却分外清醒。 当断则断不受其乱,当断不断必受其难。 她于众人面前给苏玄璟难堪,就是想让苏玄璟清清楚楚知道自己的态度。 我温宛这只凤凰,你苏玄璟高攀不起! 脚下虚软,温宛忽觉额头渐沉,她吃力向前,身体轻晃,眼前场景亦开始变得不那么清晰。 她忽然停下来,狠狠甩了一下脑袋,勉强继续前行。 视线越来越模糊,脚下的路都变得摇摆不定,温宛终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跪到地上。 雨水打湿脸颊,模糊的视线里温宛仿佛看到御南侯府血洗的场景。 眼泪跟雨水混合,她的身体终是倒了下去。 千钧一发,一道身影倏然而落。 温宛毫无预兆落进一抹坚实的臂弯,她看不清雨幕间那抹刚毅冰冷的轮廓,缓缓闭上眼睛。 看着怀里失去意识的温宛,一袭黑色斗篷的萧臣眉目温凉。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萧臣足下轻点,飞身而去。 苏玄璟一路急追,满身狼狈。 他望着眼前看不到边际的朱雀大街,哪里还有温宛的影子! 第十章 提前祭奠我 回到花间楼,苏玄璟重步踏上三楼。 推开门时,雪姬的巴掌正狠狠扇在丫鬟沛儿脸上,“谁叫你自作主张?” “姬娘饶命,奴婢昨日听苏公子与姬娘提起求亲不成的事,便想着苏公子必定伤心难过,又想着今晚这么难得的机会,只要生米煮成熟饭,那苏公子就能娶到温县主儿,奴婢只是想帮苏公子……” 雪姬听罢气到不行,狠狠踹过去,“苏公子的事岂容你一个贱婢算计!何时轮到你!” “苏公子平日待我们这些下人极好,奴婢只是想替苏公子分忧……”沛儿跪趴在地上,泣不成声。 “你就是这样替本公子分忧的?”苏玄璟走进仙瑶阁,眼含戾气,“你把温宛当成什么人?把本公子当成什么人!” “苏公子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沛儿见苏玄璟走过来,登时转过去,拼命磕头。 苏玄璟行至桌边,未语。 雪姬看出苏玄璟的意思,“沛儿,你做错了事,这花间楼留不得你。” “不要……姬娘我求你不要赶我走!离开花间楼我就没有家了!苏公子,苏公子奴婢求您让姬娘把我留下来!” 不管沛儿如何乞求,终是被人带出仙瑶阁。 阁内,雪姬瞧着满桌膳食未动,不由起身倒杯酒水递过去,“我刚刚问过,她一直都是这个口风,没说有谁指使。” 苏玄璟接过琉璃杯,捏在手里,“指使沛儿的人是想毁了本公子。” 雪姬闻声,身姿摇曳走向窗口,藕臂微抬阖起半掩窗棂,“三皇子?” “十日前,太子派人到我府上,希望能召我为幕僚,我未决定但此事必是走漏风声。” 苏玄璟一口饮尽杯中纯酿含在嘴里,狠狠咽下去,“眼下太子因两件错事惹得龙颜不悦,三皇子趁机在皇上面前崭露头角,若说陷害我之人是三皇子也未尝不可。” 雪姬折纤腰而至,“三皇子这事儿办的未免过于急躁,但凡他是个肚大能容的,便该更加虔诚恭敬到府上求请公子,用这种龌龊手段着实叫人瞧不上眼。”雪姬坐下来,“公子打算如何?”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太子势劣,本公子入太子府为幕僚必能得到重用。”苏玄璟言辞间,并无丝毫犹豫。 雪姬以为然,“那为何公子当日没有答应太子?” “你说呢?”苏玄璟抬眸看向雪姬。 雪姬浅笑,“若叫我猜,一来公子即时答应太子显得虚浮,二来公子可用这几日试探太子政敌的伎俩跟城府,这不,三皇子的城府,也就这般。” 苏玄璟微微颌首,“知我者,莫若姬娘。” “呵。”雪姬掩唇浅笑,“那倒也未必,我便看不出苏公子对御南侯府的温县主,是个什么心思。” “温宛。”苏玄璟视线落向手中琉璃杯,耳畔回响彼时温宛的警告,清眸微眯。 自知之明? 见苏玄璟没开口,雪姬也不追问。 “时候不早,公子也该回府了。” 苏玄璟没有拒绝,他就算在花间楼逗留再晚,亦不会留宿…… 夜风潇潇,雨落成线。 御南侯府墨园,萧臣看着床榻上把自子蜷在被子里的温宛,不由的想到前世种种。 说到上一世他与温宛的缘分,可追溯到七岁那年。 作为皇宫里最不受宠的小皇子,他时常会被几位皇子合起来欺负,欺他最甚者便是三皇子萧尧。 有一次欺负的狠,他们把自己倒吊在树上拿柳条抽,下手才狠,即便是那样,他也没有开口求饶。 那时他清楚记得,只有四岁的温宛挡过来时还被那几个皇子无意抽了几下。 小温宛双手叉腰,气鼓鼓用稚气软儒的声音大声训斥那几位皇子。 ‘祖父说恃强凌弱不对!你们不许再打他!’ 皇宫里有谁不认得御南侯府的嫡长孙女呢。 那些皇子们怕惹事上身,呼啦跑开,温宛便转过来给自己解绑在腿上的麻绳。 四岁的小丫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硬是将那几个皇子费好大劲儿绑好的渔人结给解开,胖乎乎的小手被麻绳磨出两道血凛子。 ‘小哥哥你别怕,他们要再敢欺负你,我就打哭他们!’ ‘我可是很厉害的!弟弟总被我打哭……’ 直到现在,萧臣都还记得温宛说这句话时的模样,尤其是那双眼睛,就像是两粒黑葡萄,一眨一眨,可好看了。 从那时起,温宛便走进他视线里,他总是远远的瞧着,护着,喜欢着。 渐渐的,他眼里便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苏玄璟……” 喃喃呓语自床榻上传过来,萧臣骤然回神间发现温宛眼角有泪。 他下意识伸手,却在触及前一刻戛然而止。 “既是喜欢,又为何拒婚?” 萧臣终是抽回手,起身走向窗棂。 纵前世你对本王有恩,本王亦在前世还干净了。 窗棂微动,一丝凉意侵袭而入。 榻上那抹身影不禁抖了抖,“苏玄璟,你为何要灭我御南侯府满门……”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温宛睡的正熟,忽有一阵破锣声在耳边乍响! 咣当- 耳膜刺痛,温宛勉强睁开眼睛时分明看到一少年手里正提着锣鼓站在床头,咧开嘴,笑出两颗尖尖的洁白的小虎牙。 “臭小子……” 温宛习惯性抄起锦枕,骂到一半儿时眼眶瞬间湿润。 温少行,只小她一岁的亲弟弟,是整个御南侯府最护她的人。 那时谁若敢欺负她,温少行第一个跑过去拼命。 后来她嫁给苏玄璟,在苏玄璟的挑拨怂恿下与弟弟之间生了嫌隙。 现在想想,苏玄璟记恨自己弟弟的原因,无非是在出嫁那日,弟弟指着他鼻子警告他,若敢有负,叫他好看! 眼泪忽然就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如何都控制不住。 床榻前,一身雪青色蜀锦长衣的温少行懵在那里,手里锣鼓咣当掉在地上。 “阿姐,你在干什么?” 温宛不想哭,也不该哭,这个时候她若不把温少行拎过来捂在被子里狠揍一顿,那她都不正常。 可她正常不了。 想到弟弟被乱刀砍死,侄女被扔进水缸,温宛眼泪决堤,哭的难以自持。 “阿姐……你这是在提前祭奠我吗?” 温少行吓的脸色煞白,身体发抖,俊美五官有些扭曲,“开玩笑而已,你不会想要打死我吧?” 第十一章 我没钱 呜呜呜- 温宛听不得死! 她最受不得的就是这个字! “阿姐我错了!你别哭……” 温少行见温宛是真哭,当下凑过去,不想下一秒脑袋顿时被温宛揪住,锦枕落在头上看似砸的狠,却一点儿也不疼。 重生至今,哪怕见到苏玄璟时温宛都不觉得真实。 唯此刻,那种熟悉的感觉让她彻底泪崩,她是真的,活过来了。 温宛松手时,温少行顶着满头蓬乱跪坐在床榻旁边,长长吁出一口气,“这下舒服多了。” “你不在無逸斋,跑回来做什么?”温宛敛尽心中苦痛,自床角拽了件衣裳走下床榻。 “無逸斋这周的课业我提前修完,夫子就把我提前放回来了……” 这时银蝶自外面端了盆清水进来,满脸堆笑跟讨好,“大姑娘早,三少爷早,这水不冷不热,奴婢刚兑的。” 御南侯府大排行,虽说温少行是长房长子,可年纪比二房温弦小一岁,是以在御南侯府排到第三。 看到银蝶,温宛恍然想起昨夜她与苏玄璟去花间楼,回来路上淋了雨,她头晕。 再后来的事她便有些模糊。 “紫玉呢?”温宛浅淡开口,神情看不出喜怒。 银蝶搁下铜盆,“大姑娘……” “把紫玉叫过来。”温宛行至木架前掬捧清水净面。 银蝶见状,只得退出内室。 “阿姐,我最近听说两件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温少行凑到温宛身边,一对眼珠儿滴溜乱转。 温宛扯过紫檀木架上的拭巾,眉目无波,“是真的。” 她知道弟弟说的两件事,一件是她退了苏玄璟的亲,另一件是她在宫中罚了银蝶。 “那就是说,名满大周的金禧楼今日真的要在皇城开张,而且食神玉布衣也真的会在金禧楼里摆下九全宴,价高者尝?”温少行的眼睛,都在放光。 温宛慢动作扭头,“……” “阿姐,我想尝尝。”温少行眼巴巴看向温宛。 温宛则转身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来,“那你去吧。” “我没钱。” 温少行紧跟在温宛身后,捏肩同时一双好看的眼睛朝铜镜里眨了眨,“阿姐,你怕不知道玉布衣是谁,那可是闻名天下的食神,能吃到他亲手做的九全宴,可长生!” “……”温宛,“给你机会,重新说。” 温少行捏肩动作停下来,仰头四十五度角,皱起眉头想了想,“阿姐,九全宴就好比天上掉的馅饼儿,你不用吃,你听着就香。” 温宛垂眸,抬手拉出抽屉,自里面拿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举到温少行面前,“照上面的银子吃,不许给我剩。” 温少行接过千两银票,脸上毫无惊喜,甚至还有点儿小失望,“阿姐,不够。” 温宛慢动作扭头,“……” 这会儿紫玉跟着银蝶走进屋里。 “你既回来,先去给祖父请安,回头儿在院子里等我。” 温宛支走弟弟,银蝶跟紫玉亦朝温少行俯身叩礼。 待其离开,温宛抬眼时银蝶本能凑过来,“大姑娘,紫玉在后院洗衣服,奴婢专门求的李嬷嬷找人代她,免得累坏了。” 紫玉闻声慌张摇头,“奴婢不累,那些衣服奴婢自己可以洗,洗的干净!” “那些衣服以后都不必你来洗。”温宛浅声开口,转尔看向银蝶,“也不必到李嬷嬷那儿借人,以后墨园所有二等丫鬟该做的事都由银蝶,你来做。” “大姑娘……” 银蝶脸色‘唰’的变白,扑通跪到地上,“大姑娘!奴婢知错了!以后再跟姑娘入宫奴婢一定老老实实,再也不给大姑娘惹祸,求大姑娘再给我一次机会!” “银蝶。” 温宛拉起跪在地上的银蝶,握着她的手,“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只是你在宫里得罪淳贵人这事早已传的沸沸扬扬,我在皇宫罚了你,若回到府上继续宠你,叫外人瞧去岂不是会落个表里不一的名声?” “大姑娘……”银蝶哭丧着脸,“奴婢……” “你且先干着二等丫鬟的活儿,且等这件事彻底过去,本姑娘自会将你抬回一等丫鬟的身份,届时也自有补偿给你。” “可是……” 银蝶自入墨园就是一等丫鬟,再加上温宛宠她,哪怕侯府里管家都会让她三分,突然被降且要干粗活,银蝶在心里上接受不了。 “或者你不愿呆在墨园,本姑娘叫管家给你寻个好去处,钱自不会少你。” 温宛这句话足够厉害,在御南侯府莫说当二等丫鬟,就算当个粗使婆子都比外面一些看似门面大的世家待遇要好。 更何况温宛有保证,银蝶不是没有盼头儿,“奴婢生是大姑娘的人死是大姑娘的鬼,只要能留在大姑娘身边,银蝶不在乎做几等丫鬟!” 温宛看着银蝶眼中那份坚定,想到前世她对银蝶那样好,却依旧喂不熟这白眼狼,心里生出几分凉意。 以她的身份跟地位,想叫银蝶死易如反掌,不落人口实也很容易。 但她不想。 她不能叫银蝶这么容易就死了,自己受到的背叛跟紫玉受过的苦,银蝶要慢慢还。 再者,情诗之事银蝶曾明里暗里说服过自己承认,想来那件事银蝶必是受人贿赂。 她留着银蝶,就是想知道站在背后暗中算计她的人,到底是谁。 “很好。” 温宛微微颌首,“那你先下去吧,以后没有召见不要进来,至于你要干的活儿,稍后紫玉会告诉你。” 银蝶还想再争取一下,但见温宛不再瞧她,只得起身,倒退出蓝羽屏风。 “紫玉,从今天开始,你便是我墨园的大丫鬟,谁若敢欺负你哪怕动你一根手指,都不许给我让着,莫丢了墨园的脸面。” 紫玉震惊看向温宛,“大姑娘……奴婢……” “你过来。” 温宛自抽屉里拿出一盒鱼油膏,“姑姑赏的东西,早晚两遍用它擦手,冻疮很快就会消失,这两日别动水。” “大姑娘……”紫玉看着被温宛搁在手里的鱼油膏,眼泪簌簌掉下来。 蓝羽屏风外面,银蝶故意退的缓了些。 听到里面的声音,那双眼睛迸射出毫不掩饰的妒忌…… 第十二章 人来了,钱没带够 马车上,温少行带着温宛,温宛带着钱来到朱雀大街。 结果马车才到朱雀大街便被堵在东篱茶楼,徐福瞧着前面挤的水泄不通,于是禀报车内主子,怕是一时半晌过不去。 “阿姐,再晚吃不着了!”车厢里,温少行扯着温宛衣袖,眉毛上挂了鞭炮似的急在眼前。 温宛上辈子听说过金禧楼,亦听说过玉布衣,单纯讲,这个名字毫无亮点,但玉布衣也的确是大周朝富豪榜榜上有名的人物。 可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而且上辈子玉布衣并没有把金禧楼开到皇城,是以她也只是过往听之。 “一定要吃?” “一定要吃!” “下车。” 换作以前温宛未必会这般纵着温少行,可重活了一世,有什么比让弟弟吃上一顿饱饭更重要? 并没有。 温宛穿着惯常喜欢的浅紫色华裳,发间别一镏金簪,简单又不失奢华,温少行则是一身雪青色蜀锦长衣,二人长相自不必说,行走在人群里原该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但这会儿朱雀大街上比他们闪光的,大有人在。 谁都知道金禧楼今日开张,谁都知道玉布衣会亲自摆下九全宴价高者得,但凡有些财势又喜欢彰显的世家子弟,此刻已经遍布在朱雀大街。 温宛与温少行没走几步,遇着好些熟人。 这些熟人多出自侯府高宅,官宦世家,亦有几个平日里与苏玄璟走的很近的朋友,没事喝喝花酒,有事…… 似乎与他们相识,从不见他们有什么正经事。 “那不是温县主儿吗?” “是啊!你们听说没有,前日里苏兄到侯府提亲,被拒了!” “这会儿知道装清高了!也不知道是谁净天跟在苏兄后边儿装清纯,那情诗写的,啧啧……” 那几个,连富家公子都算不上的穷酸秀才受苏玄璟照拂,心思自是向着苏玄璟。 温宛没想惹事,她只想带着弟弟去吃饭,因为弟弟很急。 可温少行就算提着瘪肚子,也容不得有人这样贬低阿姐。 “你们几个,站住!”走在前面的温少行猛然回头,一声厉喝。 几个穷酸秀才不认得温少行,虽眼前少年穿的矜贵些,可他们背后有苏玄璟,倒也能硬气起来,“你是谁?” 走在最前面的男子叫薛非,宣化七年的秀才,这会儿看到温少行挡路,大跨步上前,视线不由的瞄向站在温少行后面的温宛。 温宛知道这些人的心思,多半寻思自己会在看苏玄璟的面子,叫她的人不要惹事。 “本大爷是御南侯府温少行!你们刚刚放的屁不是味儿熏着本大爷了!要么跪地上磕三个响头,要么让本大爷打一顿舒坦舒坦,这事儿就能过去。” 温宛瞧着自家弟弟举手投足间豪横的样子,心底划过一抹暖流。 薛非没见过温少行,但听过这个名字,脸色微变,“御南侯府管天管地,还管得着别人走路不成?再者,我们刚刚说什么了?什么也没说啊!” 薛非这是笃定温少行不敢把他们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毕竟丢脸是的温宛。 可惜呵。 在保护阿姐这件事上,温少行从来不讲道理。 阿姐就是对的,拳头就是道理! 砰- 眼见薛非被温少行一拳撂倒在地,背后几个秀子一起冲过来。 “他聋你们也聋是吗?” 温宛上前一步看过去,指着薛非,声色含厉,“他傻你们也傻?” 周遭围着一群瞧热闹的,温宛端身走到温少行旁边,瞧着弟弟的拳头,“祖父若知道你受伤,保不齐又要挥鞭子。” 这话听着不轻不重,可几个秀才不知道温少行是谁,还不知道温御是谁么! “花间楼也就罢了,你们几个倒也敢朝这金禧楼前凑合!不知道的还以为什么人都可以入这金禧楼,都能吃上九全宴。” 温宛点了周围几个眼熟的,“平宣侯府颖沫郡主、定国侯府羽诺郡主、还有清惠长公主府上的两位公子,琅琊颜氏的大姑娘……本县主儿尚不能在这些贵人面前嚣张,你们几个要往前凑合?” 温宛并非随意点出这几个人的名字,这几位世家子女后来都是搅动风云的关键人物。 偏在这时,金禧楼纯金打造的八扇门板同时打开,一股谗人的香气扑鼻而至。 所有围候在金禧楼外的达官贵人皆朝前挤了挤,唯独薛非那几个秀才胀红着脸灰溜溜甚至有些不敢被人认出来的模样湮没在人群里。 “阿姐!你快看!” 注定要搏击长空的人,又如何会将几只蝼蚁放在眼里,温少行当即拉着温宛朝里瞧,纵隔的远些,温宛依旧可以看到一张偌大纯金镶着翡翠玉石的八仙桌上,摆着九道华丽无匹的精致菜肴。 但这些菜并非叫不出名字。 佛跳墙、黄焖鱼翅、白果烧鸡、参蒸鳝段、菠饺鱼肚、川穹茶、首乌肝片、冬瓜燕、豆豉鱼。 九道菜,温宛全都能叫上名字。 毫不客气说,她都吃过。 “这就是九全宴?”温宛拉近温少行,“你叫我拿五千两银子出来,就为吃这个?” “阿姐,这九全宴看似普通……” 温宛瞥了眼温少行,“不,它们就是很普通。” “阿姐!你没尝过不要乱说。”温少行俯低凑到温宛耳边,“胜在味道,这九道菜的味道,是串开的,就是你吃佛跳墙的时候能吃出黄焖鱼翅的味道!” 温宛的确被温少行的解释惊到了,但她随即问出一个特别灵魂的问题,“你要想吃黄焖鱼翅的味道,为何不直接吃黄焖鱼翅?” 温少行觉得自家阿姐对于‘吃’的热情,着实没有挖掘的余地。 此时金禧楼内走出一位穿着华贵且长相富态的中年男子,“各位静一静,今日金禧楼落于皇城,玉老板为表达诚意,亲自设下九全宴,价高者尝!” “六千两!” “七千两!” “一万两……” 温宛听罢,后脑狂滴泠汗,扭头看向自家弟弟时,温少行也是一脸生无可恋。 人来了,钱没带够…… 第十三章 食神玉布衣 就在温少行欲哭无泪之际,站在金禧楼前的中年男子自袖兜里取出一张字笺。 “依玉老板之意,接下来念到名字的贵客可入天字号雅间尽兴品尝,平宣侯府颖沫郡主、定国侯府羽诺郡主、清惠长公主府上两位沈公子,琅琊颜氏颜大姑娘……御南侯府温少行公子。” 猝不及防的馅儿饼掉下来,温少行激动拽起温宛就要朝里走,却被其拉住。 “阿姐?” “名单上没有我的名字。”温宛说这话时,瞧了眼站在金禧楼前的中年男子,那中年男子已然收起名单转身走进去了。 确确实实,没有她。 温少行恍然,“为什么没有阿姐的名字?我去问他!” 温宛哪能叫弟弟去问,叫到名字是礼遇,没叫到名字是生意。 想吃可以花钱,求着吃的味道哪怕是龙肉都不香。 “阿姐本也没想来吃,你且进去,阿姐到对面喝会儿花酒等你。”温宛不想让弟弟失望,“对面的酒菜我吃的惯,不串味儿!” “可是……” “快进去吧!”温宛推了下温少行,直看着弟弟犹犹豫豫走进金禧楼方才转身。 就在这时,原本进去的中年男子忽然跑出来。 “温县主留步……” 金禧楼亦是三层楼的建筑,相较于对面的花间楼奢华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要说花间楼内外装潢秉承的是多样化多角度炫富,金禧楼在这方面做的就比较简单粗暴。 金! 整个金禧楼恨不得是拿金子砌成的,内内外外皆是闪光点。 一楼大厅分七七四十九个黄金隔断,二楼则有六六三十六间更为华丽的天字号雅间。 值得一提的是三楼,三楼就只有一间房,名曰金屋。 顾名思义且名符其实,金屋就是金子搭成的房屋,亦是玉布衣时尔会在的地方。 此刻,金屋。 一男子正从黄金窗棂透过明璃窗镜往下瞧,柔而不阴的声音带着些许疑惑,“你之前给我的名单里,为何没有温宛?” “这就是名满天下的食神,做出来的蛋炒饭?”金石桌几前,萧臣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焦糊焦糊的一坨,忽然就饱了。 “你可不要不知足哟,本食神亲自下厨做的蛋炒饭,别人做梦都吃不到。” 玉布衣,金禧楼的创始人,半年前大周富豪榜重新洗牌,多出十个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名字,玉布衣便是其中之一,且位列前三十,排名二十九。 金石桌前,一身灰褐色棉麻布料的玉布衣坐到萧臣对面,不过二十初头的样子,长相异常俊美,外表看起来放荡不羁,尤其是那双丹凤眼,唇红齿白,笑起来坏坏的样子。 “本王做梦都不想吃。”萧臣推开摆在眼前的蛋炒饭,“你穿这身衣裳,是为了彰显你视金钱如粪土?” “谁视金钱为粪土,我就视他为粪池。”玉布衣抖了抖棉麻粗布的衣裳,“我这是要时刻提醒自己,曾经穷过。” 见萧臣不语,玉布衣挑起眉梢,“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名单上本没有温宛的名字,这会儿你又叫她进来?” “一时疏忽。”萧臣淡漠抿唇,脸上看不出别的情绪。 “你是一时疏忽叫她进来了,还是一时疏忽忘了在名单上写下她的名字?” 玉布衣拖腮好奇,但见萧臣一双冷目扫过来,转了话题,“那名单上的人物,当真重要到值得本食神请他们吃这顿饭?皇城里鱼龙混杂,我便初来此处也知道刚刚那几位在这皇城地面上并不是一顶一的人物,尤其是那个温少行才多大,我能借到他什么力?” “废话真多。”萧臣瞧着桌上那坨黑乎乎的东西,“有时间想这些,不如练练厨艺,或许哪一日你真成了食神,便无须受本王威胁。” “人家就喜欢受你威胁。” 玉布衣习惯性用两根青葱玉指揪住左边耳垂,微侧脸斜睨向萧臣,“你不威胁我,我可能都活不下去。” 萧臣抬头,“拿正眼看本王。”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本食神其实……咳咳……凭的是智慧?”玉布衣把说话的技术,运用到了极致。 世人皆知食神玉布衣厨艺精湛,上天入地也找不到第二份,尤其是九全宴更是令人拍案叫绝,千金难求一口。 但这其中,另有玄机。 直到现在玉布衣都不搞不明白这个他死守三年的秘密,是怎么被萧臣知道的。 “对面花间楼的苏玄璟不日会来找你,你知道该怎么做。” 萧臣起身,“我先走了。” 眼见萧臣走向对面那幅水墨山水,玉布衣恍然想到,“饭都给你做了,饭钱你不给我?” 山水画卷缓慢移开,萧臣已然走入密道。 瞧着那幅山水画重新移回到原来位置,玉布衣俊美中带着些许放荡不羁的容颜微微沉下来,他扭头,透过明璃窗镜看向正对面的花间楼。 苏玄璟…… 对面窗户被雪姬关紧,即便如此,那束刺目亮光还是能透过窗棂耀人眼目。 翡翠玉桌旁边,雪姬不时瞥向窗棂,“能在皇城落脚生根,你猜玉布衣身后供的是哪尊神?” 苏玄璟一袭白衣,随意坐时身形自然而然挺直,正是风光霁月的年纪,举手投足都透着那份儒雅跟风流。 “皇城里哪有真的神,上一秒风光无限,下一秒就被打入无底深渊的大有人在。”苏玄璟端起桌上骨瓷茶杯,浅抿一口。 雪姬自窗棂处收回视线,“公子的意思是,玉布衣靠的是实力?” “花间楼靠的是什么?”苏玄璟不答反问。 雪姬笑了,“自是底气。” 茶间楼虽是风月场所,可也是整个皇城大小消息的汇聚地,真假不论,谁若想知道什么,来一趟花间楼总不致于空手而归。 花间楼背后无人,这些年靠的便是雪姬在那些达官贵人中间周旋慢慢建立起来的人脉。 “玉布衣虽然名声在外,可皇城水深,他未必趟的准。” 雪姬提壶,音色中带着轻讽,“你且瞧瞧刚刚被点到名字的那几位,倒也称得上人物,但那样的人物在皇城里一抓一大把。”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玉布衣将金禧楼开在花间楼对面,有几分刻意。” 第十四章 她只是一个养女 对于苏玄璟的担忧,雪姬不以为然。 “食、色,性也,我倒是觉得他挺会挑地方。” 苏玄璟笑了,“或许吧。” “昨个儿宫里传出消息,说是三皇子的母妃已经跟皇上提起要给三皇子娶亲的事,备选的名单上有定国侯府羽诺郡主跟靖宁王府的虞夕郡主,再有就是御南侯府的温县主儿……”雪姬瞧了眼苏玄璟,似笑非笑,“你的女人,怕是保不住了。” 苏玄璟眉宇冷淡,“就算三皇子不知天高地厚敢娶,御南侯也未必敢嫁。” 雪姬似瞧着好戏,“我只说是你的女人,可没说是温宛。” 苏玄璟抿唇,不失礼数端起茶杯,“让姬娘笑话了。” “如今这大周朝,御南侯在朝中地位跟威望首屈一指,可这未必就是好事,树大招风,功高震主,御南侯府嫁女自不敢选皇子,无论哪个皇子,都不可以。” “姬娘说的是,由此可见三皇子与德妃实在不是做大事的性子,这么早就把野心摆在台面儿上,注定走不长远。”苏玄璟落杯,“我现在担心的是……” 雪姬挑眉,“什么?” “三皇子不过是被人攥在手里的石子,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也不知道那人要拿三皇子这枚石子,激起怎样的浪花……” 雪姬闻声,美眸微凝。 大周朝的帝王已过知命之年,将近花甲,随着皇子们慢慢长大,旧去新来。 风起云涌的夺嫡之战早已悄然拉开序幕…… 天近暮色,朱雀大街上行人渐散。 回府的马车里,温少行终于得偿所愿,也终于跟自家阿姐说了实话。 無逸斋的课业他没有提前修完,夫子也没有提前把他放回来。 “再说一遍。” 车厢里,温宛那双美的跟星星一样的眼睛瞪的跟星星一样大,“你敢不敢说一遍!” “阿姐,我觉得……你可能已经听清楚了。” 温少行也不想这样,可他真心不能错过九全宴,人这一辈子能吃几次! 温宛死命顺气儿,扭过身不看温少行,手掌下意识搭在腿上抖动不止,“你怕是没遭过郁夫子的毒打,郁玺良下手才狠,你怎么办!” 作为御南侯府长房嫡女,温宛能从無逸斋里活着走出来,靠的就是皮厚。 当年她在無逸斋被打的最狠的一次,手掌皮开肉绽,祖父亲自去求情都没挡着郁玺良打她。 “阿姐……” 温少行凑到温宛旁边,揪着她衣袖,“你明早能不能过去一趟,替我求求情?” 温宛抬头,指着自己这张脸,气到想笑,“你觉得我这张脸比祖父那张脸还管用?” “你可千万别告诉祖父,我给祖父请安的时候连带把祖父也骗了,祖父要知道我逃学,保不齐能跟郁夫子一起打我!” 温宛当然知道这件事不能让祖父知道,“放心吧,明日我会过去,若是去好了便是晴天。” “那去不好呢?”温少行狐疑看向自家阿姐,低声问道。 “去不好就是西天!” 温宛实在忌讳这种丧气话,可只要想到再入無逸斋,再见郁夫子,她其实也很害怕。 无论如何,温宛首先要做的就是将弟弟送回無逸斋。 明日的事,明日再作思量…… 夜渐浓,繁星在鸦羽色的夜空中时隐时灭。 御南侯府西院,归燕阁。 李氏将白天紫玉送来的鱼油膏拿给温弦,“这是你姑姑托温宛从宫里带出来的玩意,娘舍不得用,给你。” 温弦接过鱼油膏,眼底一瞬间冷淡,不过在李氏面前还是表现出十分喜欢的样子,“这么贵重的东西,娘应该自已留着用的。” “娘那屋里还有一盒去年剩下的,能用。” 李氏拉着温弦坐到桌边,看着欢喜,“之前娘不是叫你父亲跟姑姑打过招呼,你姑姑那边回信儿了,说是如果你愿意,倒想把你跟魏王萧臣朝一起撮合撮合,你觉得呢?” 温弦握着鱼油膏的手下意识收紧,“萧臣?” 见温弦脸色不好,李氏缓了语气,“娘知道,这大周皇子里头属萧臣差了些,母族没什么势力,在皇上眼里也是不轻不重的位置,可母亲想过了,萧臣再不济也是皇子,你……” “女儿虽住在御南侯府,可终究只是二房养女,若能嫁给皇子也算是高攀。”温弦截过李氏的话,浅声细语道。 “不是!娘不是这个意思,娘的意思是……” 未及李氏解释,温弦微抬起头,面带笑容,“娘为弦儿的婚事这样操心,弦儿感激,想来娘说的对,萧臣再不济也是皇子,我若嫁过去顶的便是魏王妃的头衔,至少在外人眼里那也是鲤鱼跃了龙门,是讨都讨不来的好事。” “你这是答应了?”李氏欣喜看向温弦,试探道。 温弦略有娇羞点头,“弦儿求之不得。” “那这事儿就说定了,回头儿我给你姑姑回话,若能撮合成,我们也算欠她一个大恩。”李氏喜欢这个养女,哪怕后来与温谨儒生下儿子温君庭,也丝毫没有影响她对这个女儿的喜欢。 温弦起身,郑重朝李氏施礼,“有劳母亲。” “你看你还站起来做什么,你我母女还用得着这样!”李氏拉回温弦,心里悬着的那块大石头也算着了地。 “对了,弦儿听说墨园的银蝶被长姐降到二等丫鬟?”温弦落座后,似是无意打探。 李氏点头只当聊八卦,“这事也怪银蝶平日里太嚣张,到皇宫里头跟人家贵人叫板,听说温宛罚她在皇宫里跪了一整天,回来直接就给降了。” “长姐平日里待银蝶极好,怎么舍得罚她?”温弦些许疑惑道。 “再好也要有个眼识,宫里的人是她能随便得罪的?这件事温宛也算办的体面,否则少不了给你姑姑添麻烦。”李氏素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没什么心眼儿,尤其在归燕阁说话从来不忌讳。 反而是温弦,哪怕与李氏这样的人相处,亦没有一刻越矩。 纵她还在襁褓时就被抱到御南侯府,可她由始至终都记得。 她只是一个养女…… 第十五章 北阎王郁玺良 大周朝的皇宫,白日里金碧辉煌,酉时起宫灯高悬随夜风摇曳,另有一番奢华美景。 玉芙宫位于皇宫东南,与平级贵人的居所相比,宫殿院落要大出两倍。 院中左侧竖着一架秋千,对面栽种好大一片木芙蓉。 正是花开旺盛的季节,木芙蓉的香气飘散满院,沁人心脾。 此时宫内,香熏暗浮,烛火明灭。 一身段纤细窈窕的女子正慵懒斜躺在贵妃椅上,玉臂高抬,一条通体血红的小蛇绕臂游移,吐着蛇芯。 楚离洛,玉芙宫的主子,封号淳贵人。 “主子,刚刚外面传来消息,说是德妃酉时去了宸贵妃的甘泉宫,呆好久才走。”花扶端着燕窝粥自宫外走进来,搁稳白瓷印花的粥盅,恭敬立于侧。 贵妃椅上,楚离洛瞧着绕臂的血蛇,鲜红唇角微微上扬,“白天才朝皇上递了份备选皇子妃的单子,夜里就朝甘泉宫钻,这德妃摆明就是看中御南侯府的温县主儿了。” 香娇玉嫩,秀靥如花。 二八芳华,正是女子最好的年纪。 “若是三皇子真娶了温县主儿,那背后靠着的可就是整个御南侯府,那……”花扶欲言又止,面露忧虑。 楚离洛玉指轻抬,血红小蛇仿佛接收到某种指令,‘咻’的窜进那抹雪羽纱的广袖里。 “想多了。” 楚离洛坐起身,打开粥盅时将玉石矮几上早就备好的一枚红色药丸搁进去,用汤匙搅匀,“萧尧想靠御南侯府,也要看御南侯府想不想让他靠。” “可德妃在甘泉宫里呆了好长时间,还是笑着出来的。”花扶担忧道。 楚离洛端起粥盅,舀一口送进嘴里。 苦,极苦。 “以温若萱的性子,谁到她宫里不笑着出来。” 有句话叫少年老成计越天,楚离洛就是这样一位女子,纵年纪轻轻,眼中却似藏着千般算计,精芒微闪,便是一个心思。 “主子的意思是,御南侯府不会把温县主儿嫁给三皇子?”花扶试探道。 “太子失势,夺嫡之争才刚刚开始,萧尧便争抢着在皇上面前讨好邀功,后宫里德妃又跃跃欲试……” 楚离洛舀一口粥,粥入唇齿间令她蹙了蹙眉,“本主不禁想问,他们的脑子呢?” 花扶了然,心妥妥的搁回去。 “花扶你知道吗,夺嫡之战这条漫长而又血腥的路,什么最重要?”楚离洛很快喝净盅里的燕窝粥,以拭巾抹过唇角。 花扶想了想,“谁跑在第一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稳稳当当走到最后。” 楚离洛重新靠在贵妃椅上,妖娆身姿在雪羽纱的衬托下一览无遗。 比起平级贵人,楚离洛没有娘家背景。 她能稳居玉芙宫,靠的就是这窈窕身段跟绝艳容颜。 大周朝的皇上不好色,楚离洛能有这般待遇,也着实证明她当真美的不可方物。 “最重要,是还未迈出的第一步。” 花扶恍然,越发对自家主子生出几分崇拜,“奴婢忽然在想,也不知道御南侯府的温县主儿到最后花落谁家。” “拒了苏玄璟的提亲……”楚离洛也很好奇,血红小蛇自雪羽纱的袖子底下探出头来,“若是她没有拒绝,御南侯府也不会这么早入局……” 情爱之事大抵讲究个命中注定,就在所有人都觉得温宛与苏玄璟缘分未到时,只有温宛知道,他们缘分已尽,而且尽的非常彻底。 在将自己弟弟送回無逸斋后,温宛回府。 她没走正门,从后门翻墙进去,经过柴房便是墨园二等丫鬟住的厢房。 一进一出的院落,并列有四间厢房,院墙不高,简简单单的院子里摆着一个石台,四个石凳。 院里还有一口水井,井前种着一片迎春花,瞧着赏心悦目。 温宛浅步行至院门处,听到里面有声音时停下脚步。 “大姑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枉我待她一片真心,她竟然为了一个小小贵人罚我,还打我?” 春末夏初,院中凉爽,银蝶揪着竹篮里的络子编结,浅粉色的蝴蝶结扣上缠着几条银丝,十分看好。 前段时间银蝶给自己买了一块缎面的布料,想着做件体面衣裳再钉上蝴蝶结扣,平日里随温宛出去的时候穿,若遇着哪家贵公子瞧上眼,自己就再也不用做丫鬟,给人家当牛做马。 “罚我也就算了,还叫紫玉当大丫鬟,那个贱婢也配住在耳房?没爹没娘的小贱种!”银蝶越想越气,狠狠甩了手里蝴蝶结扣,“别叫本姑娘出头,否则让你们好看!” 温宛静默站在院外,银蝶的抱怨,声声入耳。 蛇暖不热,狼喂不家,像银蝶这样的人就算对她再好也会被她觉得是理所当然,稍有怠慢,便会被发自内心的记恨。 很遗憾,我不再是以前的温宛,你也再不会有出头之日…… 翌日,久不上朝的温御得宣召入宫。 温宛趁机潜入锦堂偷走祖父珍藏五十年的竹叶青,带着紫玉匆匆赶去無逸斋。 無逸斋是大周朝皇家学府,王府侯爵的世家子弟亦可凭祖上荫封入学,不管是皇子还是世家子弟,但凡到了破蒙年纪且有资格送入無逸斋者,行入学礼,叩祭先圣,之后由管教嬷嬷带到后院舍馆住下。 凡入無逸斋者,每五日可离斋回府一日,前提须完成本周课业,否则禁止离斋。 譬如御南侯府二房的温君庭,自五岁入無逸斋至今十三岁,八年回御南侯府的次数不多不少,整百回。 有时候李氏想的紧,叫温谨儒想办法找人通融通融也不行,毕竟温君庭跟温少行一样,皆入了無逸斋的死亡组,管教教习秦应寒是無逸斋四大阎王之一,号称东阎王。 温少行的管教教习则是郁玺良,四大阎王中的北阎王。 温宛今日来找的就是她的昔日恩师。 北阎王,郁玺良…… 第十六章 早晚能喝死 無逸斋坐落在大周皇城北处,坐北朝南,占地百顷。 整个建筑群古朴厚重,充满底蕴。 斋前两侧林立十二座高直石碑,左右各六块,碑文所载皆是圣贤史记。 正中太学门,偌大朱漆木门,九行九列三百浮沤钉,钉钉赤金,门扣呈狮口形状,探出圆形门环。 朱漆木门顶端悬一牌匾,红酸枝的牌匾上‘無逸斋’三个字乃大周朝帝王亲笔提写,笔锋犀利,字势乾坤。 此时位于無逸斋西北的百川居内,一股飘香酒气溢满整个居室,令人闻之即醉。 萧臣盘膝端坐在矮桌前,瞧着眼前这位昔日恩师,话到嘴边却未开口。 “想劝为师少喝酒?” 对面,一袭青色宽袖教服的郁玺良单膝曲起,左臂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里握着酒壶,壶里美酒是至少尘封五十年的竹叶青。 郁玺良年过三旬,墨黑长发以木簪随意挽起,青丝垂落间,额前那绺银发尤其显眼。 “学生没说。”萧臣只是想过而已。 未知他人苦,莫劝人向善。 若非曾有过一段刻骨铭心又难以释怀的经历,谁又能叫当年大周朝三大名捕之一,素有黄金手之称的郁玺良,变成一个酒鬼。 “没事,为师只在中午喝酒。” 郁玺良喝酒无须下酒菜,酒入肺腑,灼烧的感觉一路向下流入心里,“因为早晚会喝死。” 萧臣不禁抿唇,“学生盼着师傅百年安好。” 严格说,郁玺良并没有收萧臣这个徒弟,但却把一身本事都教给眼前这位王爷了,原因无他,看着顺眼。 萧臣则是将郁玺良视作恩师,无人时称其为师傅,而非夫子。 值得一提的是,郁玺良在無逸斋所教为礼学。 当年郁玺良文考第一却入武行,曾经是坊间最热衷的话题,只不过随着时间流逝,当年风云已淡,如今还有几人记得無逸斋的郁夫子,也曾是大周朝文武双全的奇才。 “说吧,为何要替温少行那臭小子求情?” 卯正,無逸斋早课钟声才敲响,萧臣便提着酒等在外面。 那会儿郁玺良刚对温少行下毒手,才踢了没两脚。 这会儿温少行还在经室与百川居中间的敬贤亭里趴着呢。 “学生在边陲历练时偶与御南侯府温初然相识,吾熟与同,引为知已,温少行是他侄儿,总觉得能帮,便帮一帮。” “温初然……” 郁玺良似有印象,仔细回想,“好像是你下一届的学生,出类拔萃,是个好苗子。” 萧臣认同,“此人对排兵布阵十分精通,的确是难得一见的人才。” 话聊到此处,郁玺良忽然抬头,眉目深幽,“我听老秦说,兵部这一批派到边陲历练的名单上,没有你。” 萧臣恭敬点头,“学生不打算离开皇城。” “是非之地啊!”郁玺良瞧了眼自己的得意门生,片刻抬手又朝嘴里灌一口酒,“温少行的事……”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过来传话,说是御南侯府温县主前来拜望昔日恩师…… 無逸斋前,温宛得允许后带着紫玉走进太学门,匆匆绕过门前影壁,经东侧殿房到礼室又穿过两个井亭,就要临近百川居时,在敬贤亭内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大姑娘,那个……那个好像是三少爷,怎么趴到地上了?”紫玉不知来龙去脉,眼中尽是担忧。 温宛看到眼前场景,莫名竟有一种庆幸! 若是弟弟遭完罪,她就没有必要去见郁玺良,不用看其脸色也不用把祖父珍藏的纯酿送出去。 待二人走进凉亭,温少行果然趴在那里,姿势十分别扭。 “阿姐?”温少行战战兢兢趴在那儿,没等到回来的郁玺良,却看见果真来救他的温宛,一时热泪盈眶。 温宛蹲过去,狐疑开口,“打完了?” “才刚开始。”温少行指着自己屁股上两个大脚印,“阿姐,救命!” “郁夫子呢?”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既是没打完,温宛总不致于看着自己弟弟被打,只是想到再见郁玺良,她身子也忍不住有些发抖。 “在百川居,好像有人找他。”温少行边开口,边有模有样趴在那儿,尽量保持姿势。 “郁夫子都不在这儿,你倒是起来,地上凉!” 温宛正想拉起温少行时,被其拒绝,“郁夫子离开之前没叫我起来,再说我起来干嘛,一会儿夫子来了还不得把我踹到地上,同样的人生,我不想经历两次。” “……” 温宛,“你等我!” 离开敬贤亭,温宛靠着一股血性一路来到百川居,随后叫紫玉候在外面,她拎过紫玉手里那坛酒,径直而入。 “郁夫子可在?学生温宛拜望夫子。”房门前,温宛尽量把气喘匀,高声道。 隔着门板,萧臣仍然盘膝坐在矮桌对面,身姿挺直,呼吸没有一丝紊乱。 他刚刚想要离开,郁玺良没让。 “进来。” 听到里面有声音,温宛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恭敬推门。 房门开启,温宛入眼便见厅内还有一人,熟悉的衣着跟面容,不是萧臣又是哪个。 只是此刻温宛也顾不上与萧臣打招呼,浅步行至郁玺良身侧,“学生温宛,拜见夫子。” 温宛行过礼后将手中那坛竹叶青不动声色搁到矮桌上,推到郁玺良面前,“学生前几日偶得五十年的竹叶青,知道夫子喜欢,特来孝敬。” 瞧着被温宛推过来的酒坛,郁玺良搭眼扫过昔日高徒,抬手示其坐下来。 郁玺良教的是礼学,温宛便不敢在礼数上有丝毫怠慢,当即转身行至对面落座。 矮桌配矮凳,温宛依着礼数坐稳,与萧臣的距离不过半臂,“魏王也在?” 萧臣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温宛,神情看似镇定,可心里那份抗拒丝毫未减。 于是对于温宛主动打招呼这件事,他只抬手端起桌前茶杯,浅抿一口敷衍过去。 温宛发愣,在郁玺良面前居然敢用一只手端茶杯? 像这种有杯耳的茶杯,要一只手端,一只手托。 “咳……” 温宛生怕郁玺良会生气,当即伸手去握萧臣左腕,硬生把他左手拽到茶杯底端,“小心烫。” 第十七章 我都能解释 整个过程发生的太快,温宛松手时,萧臣方才恍然感受到那股停留在手腕的温度。 他震惊扭头,却见温宛正在朝他挤眼睛,且小声凑过来,“不用谢。” 他该谢吗? 他就算该谢,上辈子也谢的很彻底。 “酒是好酒,可惜郁某没这个口福,还请温县主拿回去。”郁玺良碰都没碰那酒壶,音色清冷道。 温宛立时堆笑讨好,“宝剑赠英雄,美酒赠恩师,夫子绝对有口福,要不夫子且尝尝?我给夫子倒……” “停!” 無逸斋育三千子弟,郁玺良也算桃李满天,但能让他记忆深刻的学生寥寥数人。 在这数人中,温宛绝对是其中一个。 当年温宛入無逸斋,并没有分在郁玺良手里,但礼学是郁玺良教的,且只教了最后一年。 问题就出在礼学上,就出在这最后一年。 想当年温宛在無逸斋口碑很好,又聪明,又好看,而且各门课业也都非常出色。 在所有教习眼里,温宛绝对不是调皮捣蛋的孩子。 可偏偏应了那句话,不是这种人,专干这种事! 温宛习字习的好,尤其临摹的技艺连书室秦应寒都赞不绝口。 所以坊间前段时间说温宛是因爱慕苏玄璟才习得一手好字并无考究。 就凭借这一手好字,温宛硬是帮着礼室二十名同窗改考卷! 一改就是一整年! 以致于郁玺良误以为自己教的很好,结果临门一脚,除了温宛集体翻车。 整个無逸斋教习全都在场的过堂考,当场批卷,发业旗。 郁玺良直到现在都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就像有人把他按在地上摩擦,摩擦生火,他整个人都在燃烧,到最后灰飞烟灭渣子都没剩下。 最气人的还不是这个,温宛这一整年只改了礼室考卷,其他课室都正常。 所以你是专门针对谁呢,少女! 眼见郁玺良叫停,温宛端着酒坛不上不下,很是尴尬。 萧臣静默坐在旁边,亦有些不自在。 “无事不登三宝殿,温县主先说事儿。”郁玺良扪心自问他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但温宛也着实在他漫长的教习生涯中,画了浓重的一笔。 “咳……” 温宛恭身搁回酒坛,“昨日学生得知金禧楼在皇城开张,玉布衣又亲手设下九全宴,于是一时头脑发热便把少行叫出去……此事,与少行无关。” 郁玺良就知道温宛能出现在这里,没有别的目的,“腿长在温少行身上,你说与他无关?” “少行一向不敢违背学生的意思,他是被逼的。”温宛决定背这黑锅最大的原因是,她已然离开無逸斋,郁玺良打不着她。 “温县主可还记得本教习当初打过你的事?”郁玺良抬眼,面色看不出喜怒。 温宛果断摇头,“不记得。” “那温县主可还记得本教习为何打你?”郁玺良再问。 温宛知道,点头摇头在这个时候一定要慎重,“记得。” 萧臣,“……” “当年温县主自是得了那些个小兔崽子的恳求,才会给他们改一年礼室考卷,本教习罚你可对?”郁玺良不是在挖坑,他是真忘不掉当年旧事。 温宛也很伤神。 就那件事,也不知道眼前这位郁夫子是不是一定要喝孟婆汤才能忘。 被打的都放下了,打人的却放不下…… “对。”温宛认真点头。 “既是温县主在别人怂恿下做了错事本夫子罚的对,温少行在你怂恿下做了错事,我就罚的不对?”不管对面坐着谁,只要在这百川居,郁玺良总能把主人身份拿捏的死死的。 温宛词穷,下意识瞧向坐在身边的萧臣,希望萧臣能打个圆场,“魏王以为呢?” 萧臣未曾想温宛会问他,却也平静出声,“夫子若无事,学生告退。” 郁玺良这次没有留人,点了点头。 萧臣又一次,过于冷漠从温宛身边擦肩而过。 如果之前在皇宫里温宛以为是错觉,此刻萧臣对她的那份不友善则十分明显。 “温县主没事也请起了尊驾,敬贤亭还有人在等本夫子过去。”郁玺良下了逐客令。 就在温宛还想再争取一下的时候,分明看到郁玺良握住她刚刚搁在桌上的酒坛,“这壶酒……” “夫子且忙,学生告退!” 温宛一阵风似的遛出门,她怕走晚了,郁玺良再松手…… 离开百川居,温宛远远看到萧臣身影于是追上去,紫玉瞧见,自是紧跟在后面。 “魏王!”温宛快走几步,那身影却越来越远。 与之前在皇宫时,如出一辙。 温宛知道萧臣是小叔叔最好的朋友,一起上过战场,那是被生死检验过的友情。 哪怕重生后很多事都有了变化,温宛却不能因为自己的关系而让小叔叔失去这样的朋友,有误会,就一定要解释清。 更何况,上辈子萧臣驻守朔城十年,在边陲威望极高,苏玄璟不止一次在自己面前提起这个人让他很不喜。 这大周朝能让苏玄璟放在眼里的人,并不多。 眼见萧臣身影淡出视线,温宛吩咐紫玉到無逸斋外面等她,她知道该怎么拦下萧臣。 到底也在無逸斋混了十年,温宛熟悉这里每一条小路。 终于,温宛走捷径,在东井亭旁边的假山处截下萧臣。 “魏王!” 当温宛有些气喘出现且拦住去路时,萧臣十分意外,“魏王,这个方向再往前走是死路,你怕不是迷路了!” 看着温宛抵在自己胸口的手,萧臣微微皱眉。 温宛这才注意到眼前男子的目光落处,于是抽手端身,“魏王,我想我们之间有误会。” 宛若桃花般的眼睛绽放出璀璨光芒,令周遭阳光都有些暗淡了。 萧臣记得这双眼睛,他曾经很多次,会想着这双眼睛入梦。 不是曾经,是上一世。 萧臣不由后退,与温宛拉开距离,“本王并不觉得。” “这还不是有误会?” 温宛指着萧臣退后的那一步,哭笑不得,“不管什么误会,只要王爷说出来,我都能解释。” 第十八章 我想去死 可是已经晚了。 萧臣礼貌又不失冷漠看向温宛,“温县主如果没事,可否让一让?” “前面是死路,王爷打算去哪儿,我可以……” “去死。” 还没等温宛说出‘带路’二字,萧臣已然脱口而出。 空气突然安静。 温宛也算牙尖嘴利,她若不想客气的时候说话从不落下风。 但现在,她当真不知道该如何接萧臣的话,这是人能接上的话么。 萧臣承认他刚刚没有控制住情绪,此刻冷静下来语气稍缓,“抱歉,本王今日心情不好想四处走走,若前面真是死路,本王自会转回来。” 温宛‘哦’了一声,气氛些许缓和。 见温宛没有让开的意思,萧臣微垂眸,静静看着她。 温宛感受到来自头顶的目光注视,原本的话噎在喉咙里,“那……我陪王爷走走?” 萧臣不语,目色无波。 温宛心领神会,侧身,“王爷慢走。” 萧臣迈步前行,与温宛擦肩而过。 瞧着头也不回的萧臣,温宛莫名生出几分怜惜。 纵未来这个男人风光无限,可现在他也只是个不受人待见的皇子,看不到前途跟命运,如何不叫他伤神。 没事的,没事的萧臣! 我会帮你。 待温宛迈步离开,走出很远的萧臣突然停下来,转回身,目光精准无误捕捉到那抹纤柔瘦小的身影。 曾经多少次深深浅浅的转身,是旁人看不懂的深情…… 皇宫,甘泉宫。 温御得皇上召见,离开御书房后又得皇上特准入后宫探望自己女儿。 甘泉宫内,温若萱吩咐秋晴备午膳,且唤了几个体已的宫女守在外面。 “父亲有大半年未入皇宫亦未上朝,皇上突然召见父亲,怕不是因为宛儿的婚事吧?”温若萱倒了杯清茶端到温御面前,低声问道。 温御接过茶杯,“你也知道?” “前日德妃到我宫里,说是看中咱们家宛儿,愿以重聘求娶。”温若萱是家中长女,素来稳重,自入宫至今明里暗里为整个御南侯府担了不少事。 温御无心喝茶,只端着茶杯,“皇上起初与老夫客套,说是前两日得知宛儿拒亲方才想到温家有女初长成,又说先帝在时礼重御南侯府,绕来绕去,是想给宛儿寻个夫家。” “皇上提起选谁了?”温若萱狐疑开口。 温御摇头,“若单独提谁还好说,皇上只道他有九位皇子,除了八皇子跟九皇子年纪尚幼,但凡宛儿看上谁,他便作主。” “皇上可真大方。”温若萱一时失态。 温御瞧向自己女儿,“慎言。” “外面的人都仔细着呢。” 温若萱眉目略缓,眼中却透着一抹凌厉,“莫说宛儿没看上皇家的龙子龙孙,就算看上也不能嫁。” “老夫看得出,皇上的意思……” “必须嫁?” “倒也不是必须,但这婚事要尽快定下来,眼下德妃为三皇子的事求到皇上,又找上你,你还不知道咋回事儿么。”温御入宫自要依规矩穿戴,紫衣蟒袍,头戴发冠,纵将军老矣亦有那份不怒自威的架势。 温若萱如何不知道,二八芳华入宫,如今十年过去了。 她纵天真无邪过,也已经被这皇宫的大染缸染上各种颜色,有时候她都恍惚忘了自己本来的颜色是什么。 “说好听点儿,皇上是怕一家女百家求,那几个皇子就算没看上咱们家宛儿也定会为得到御南侯府支持挖空心思求娶宛儿,指不定夺嫡之争还没开始,夺妻之争先热火朝天的演上了。” 温御知道女儿也只会在自己面前说这种没分寸的话,憋的太久,由她发泄。 “说难听点儿,皇上逼着父亲尽快给宛儿找夫家何尝不是在试探!这婚,宛儿嫁对了谈不上飞黄腾达,嫁错了必遭满门屠……” “若萱!” 父女二人对视数息,温御把手里茶杯递过来,重重靠在椅背上长叹口气,“谁说不是呢。” 温若萱接过茶杯,“反正女儿不同意宛儿嫁给皇子,哪个皇子都不可以!” “说起来,七个皇子里倒有一个……” “哪个都不行!”温若萱怒声低喝,“父亲且看看女儿,入宫十年连个孩子都不敢生,整日在这宫里姐妹长姐妹短的与她们周旋,明面上挨的刀子不说,背地里被踩了多少次都得咽回肚子里,那些得罪你的不怕你得罪,那些不敢得罪你的阴招又不断,女儿能在这皇宫里活到现在全靠烧香!” 温御听着心酸,“当年是为父一时糊涂……” “不是父亲糊涂,是女儿知道御南侯府必要出一个娘娘,这样皇上放心,御南侯府也能继续那份承袭下来的荣耀,牺牲我一个成全所有人,更何况这种牺牲是我自愿的,可我自愿,不代表我能接受宛儿步我的后尘,爹,二弟跟弟媳若泉下有知,如何舍得宛儿受苦!” 温若萱最清楚自己的父亲,看着挺凶,实际上最重情义。 父亲为守住对先帝的承诺,已经做到极致。 把长女嫁进宫里,大儿子不许入朝堂,二儿子只是大权碰都碰不到的翰林院学士,三儿子虽入武职却被他撵到边陲苦寒之地,远离皇城京师。 如今这御南侯府威望在,权势无! 可到底是先帝驾前最看中的老臣,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当年温御帐前先锋如今在朝中也都成了中流砥柱,巴结御南侯府这件事在众皇子眼里,值得做。 “为父也不想把宛儿嫁给皇子,说起这事都怪苏玄璟,若他不来提亲,哪里来的这些事。”温御忽似想到什么,不禁抬头看向自己女儿,“苏玄璟……” “苏玄璟不成!”温若萱果断摇头。 温御瞧着自己的女儿,不禁感慨,“你这性子,随了你娘。” 想温御发妻楚歆,当年也曾是大周朝众人追捧的风华女子,反倒是温御当时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愣头小子。 对于楚歆选来先去选中温御这件事,温御经常跟小辈们的解释是这样的。 ‘当年追你们祖母的人太多,她不知道怎么选就给剩下了,当年我又没人要,也给剩下了,然后她就选我了,你们说气人不!’ 小辈们也不敢说,他们倒是无所谓,就怕祖母能气活。 第十九章 得罪不起的金窝 甘泉宫里,温御等自家女儿脾气缓下来,方才开口说话。 “你与你母亲一样,就不能等为父把话说完,再下结论?” 温若萱呶呶嘴,“当然不能,母亲说过抢话不是为了图快,是想让父亲知道母亲的意思,趁早改口。” 温御这一生宠过的女人就那么一个,在楚歆面前他从来都没说过上半句。 “苏玄璟那小子老夫不喜,好像宛儿现在也不太喜欢,他是没戏,可七位皇子里有那么一位,可以考虑。”温御生怕女儿抢话,“萧臣。” 皇室九位皇子,除去册封太子的萧桓宇,便只有五皇子跟七皇子被早早封了王。 大周朝有个不成名的规矩,凡封王皇子便是与帝王之位无缘。 五皇子萧奕母妃为外族,且坊间传萧奕喜男色,自然不在考虑之内,那就只剩下萧臣。 温若萱恍然,眸子转了转,“父亲这样说我倒想起来,之前宛儿入宫时我曾提到想要撮合魏王跟温弦,宛儿似乎有些抗拒。” 温御颇为诧异,“他们认识?” “不知道……” 温若萱摇头,“不过之前谨儒叫我这个姐姐帮忙张罗温弦婚事时,我去找过贤妃。” “贤妃怎么说?”温御问道。 “贤妃的意思是魏王暂时没有这方面打算。”温若萱停顿一下,“又或者是魏王对温弦没有这方面的意思也不一定。” 温御终是深吸口气,“既然魏王与温弦没有缘分,你这个做姑姑的便撮合撮合他跟宛儿,若成还好,若不成啊,为父也不管皇上乐不乐意,当年为父没办法让你嫁的好已成遗憾,宛儿的婚事,为父定不能委屈她。” “父亲放心,女儿亦会仔细留意这件事,尽量办的周全。”之前温若萱也只是在父亲面前发发牢骚,她何尝不知道皇上召见父亲入宫这件事可大可小。 现在看,宛儿的婚事足以关系到御南侯府的将来…… 午时过后,阳光普洒下的朱雀大街热闹非凡,街上车马粼粼,行人不断。 温弦闲来无事,便带冬香自御南侯府出门,一路向西行至朱雀大街。 侯府二房有专用马车,温弦没坐多半是觉得阳光正暖,莫负春色。 她想到东篱茶楼买些当年的雨前龙井,这是温谨儒平日里最喜欢喝的茶。 每年温谨儒喝的第一口当年雨前龙井,都是由她买回去的。 东篱茶楼前,温弦刚要迈进去的时候忽听街上一阵骚动,她扭头看向人流急走的方向,视线不由锁住一抹人影。 “二姑娘,是苏公子。”温弦身侧,冬香低声道。 人群攒动中多半是待字闺中的少女,那些少女们眼睛里长了桃花,边走边羞涩,不时有女子佯装推搡欲靠近那位风度翩翩的公子,却总少了几分勇气。 不得不说,在苏玄璟面前,绝大多数女子都该有自知之明。 “你们说温县主眼睛是不是有问题,她看不到苏公子的好?” “她要看不到,净天跟着人家做什么!” “那为何要拒亲?” “装高贵呗!” 温弦听着旁边几个姑娘议论,美眸微沉,转身走过去,“几位姑娘在背地里嚼温县主舌根可不好。” 穿绿衣服的少女瞧向温弦,一脸敌意,“我们嚼她舌根关你什么事!你是谁啊!” 这会儿站在温弦背后的冬香冲上来,“我们家姑娘是御南侯府二姑娘,温谨儒温大人的长女!你们小心说话!” 皇城之地多权贵,谁也难说与你在大街上走照面儿的就不是个人物,巧在这几个姑娘里面有一位便是官家之后。 “我当是谁呢,不就是一个小小翰林院学士的女儿!”那女子冷讽时扯了下旁边绿衣少女的衣袖,“你们还不知道吧!御南侯府的二姑娘,温谨儒的长女……其实是个养女!” “没爹没娘才会被养吧?”绿衣少女刻意嚷的很大声,说话时斜瞥向温弦。 “你们放肆!”冬香当即冲过去想要掌嘴,不想却先被那位官家之女狠狠扇了一巴掌。 几个姑娘本来就是巴结那位官家之女的,这会儿见动手,一窝蜂的拥上去。 温弦由着其中一个姑娘推搡在地,视线不禁瞄向那辆刚刚驾过去的马车。 她知道,那马车里坐的,是三皇子萧尧府上客卿,渊荷。 待马车扬长而去,温弦方才从地上缓缓起身,走过去拉住那位绿衣少女,匕首自袖内闪过,精准无误在少女左臂划出一道血口。 “啊!” 几个姑娘被惨叫声惊了一下,皆愣。 “你们听着,我便是御南侯府里养的一条狗,住的也是你们家中得罪不起的金窝。” 温弦低头以锦帕抹过匕首上的血迹后藏于袖内,抬眼时眸底溢出冷蛰寒意。 几个姑娘也就是看着跋扈,见到血,脸色顿时惨白。 “还不快滚!”冬香顶着被揪乱的头发,大声吼道。 眼见那几个姑娘屁滚尿流消失在人群里,冬香急急跑到温弦旁边,“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温弦开口时,视线重新落向远处那抹白色身影。 这时的苏玄璟,已然走进金禧楼。 苏玄璟言明拜会玉布衣,掌柜殷荀亲自传话,回来时一脸恭敬将其领到三楼金屋。 初入金屋,哪怕从未将金钱放在眼里的苏玄璟也着实被闪到目眩。 想来就算是皇宫里的金銮殿,怕也弄不出这种效果。 金石方桌前,苏玄璟看到一身灰褐色棉麻布料的玉布衣时,微微愣住。 依他所想,玉布衣就算不是风光霁月的公子,也该是满身贵气的豪客,可眼前之人非但没有穿金戴银,那副长相里亦不存半分高贵雅致,纵有不可否认的英俊,可英俊里又似乎带着些痞气。 与他所想,截然不同。 “在下苏玄璟,拜见玉食神。”苏玄璟并没有怀疑玉布衣的身份,上前一步,恭敬施礼。 且在苏玄璟打量玉布衣的时候,玉布衣自然也没有放过苏玄璟入室后的每一个细节。 萧臣说此人精明睿智,果断狠绝,行事从不给人留有余地。 但凡不把苏玄璟放在眼里的人,最后都会消失在苏玄璟的视线里。 没有例外…… 第二十章 尴尬的是别人 玉布衣坐在金石方桌前,就那么静静看着苏玄璟,仿佛是要从苏玄璟的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苏玄璟并没有因为此,而感到丝毫不适。 “唐突拜会,玉食神莫怪。”苏玄璟再次施礼,眉目温润,薄唇浅抿。 玉布衣缓身而起,同样拱手,微微眯起的眼睛带出笑意,“名满皇城的第一公子能入金禧楼,当真叫我这金禧楼,蓬荜生辉。” “是苏某,沾了金禧楼的贵气。” 苏玄璟抬头浅笑,“百闻不如一见,未曾想玉食神这样年轻有为。” “坐。”玉布衣抬手间,苏玄璟恭敬坐到金石方桌对面。 桌上有茶,苏玄璟自然不能等着玉布衣给他倒茶,不喝又觉尴尬,“刚刚入金屋便闻到一股茶香,食神不介意苏某品一品?” 玉布衣耸肩,“随意。” 苏玄璟随即提起茶壶,自斟一杯,动作如行云流水十分顺畅自然。 待其搁下茶壶,起杯轻抿,一股芬芳入口。 “如何?” “好茶。”苏玄璟对茶道颇有研究,他能尝出被他喝进嘴里的茶,是再普通不过的普洱。 不是普洱普通,是这茶壶里的普洱很普通。 除了‘好茶’,苏玄璟也找不出更为恰当的词用来敷衍。 “那看来苏公子对茶的要求不是很高啊,这就是我叫殷老从东篱茶楼买的二两一钱的普洱茶。”玉布衣心直口快道。 “没有期待,喝到什么都是惊喜。”面对突转的话锋,苏玄璟微笑,“身价千万,却能坚守这份淳朴,苏某佩服。” 玉布衣那双丹凤眼微微挑起,看来萧臣说的是真对。 眼前之人不卑不亢,自有那份镇定从容。 这种人,若要再有些本事要么成大事,就算做奸雄也能把坏事做到极致。 “苏某今日硬要,而非应邀拜访,其实是想与食神谈桩生意。”苏玄璟言归正传,眉目间依旧是温和善意。 玉布衣习惯性捏住耳垂,“我这金禧楼,似乎不是很缺生意。” “那些都是小生意,苏某与食神谈的,是大生意。” “有多大?” “食神只须亲手给苏某做一道菜,他朝金禧楼无论得罪何等权贵,苏某必会舍身助金禧楼化险为夷。”苏玄璟在说这句话时,面色肃然,那份自内散发出来的坚定决绝容不得人质疑。 只是苏玄璟的话,说的太有深意。 都是聪明人,玉布衣如何不知苏玄璟求的并非一道菜,而是从今以后的志同道合。 “给谁做?”玉布衣手指捏着耳垂,神色间略有疑惑。 苏玄璟沉默,静静看着眼前男子,显然没有开口的意思。 片刻,玉布衣笑了,“也罢,皇城权贵就像是天上的星星,数也数不过来,倒是让权贵们趋之若鹜的苏公子,就一个。” “价钱食神随便开。”苏玄璟眉梢微动。 玉布衣也没含糊,指了指苏玄璟腰间别的紫色折扇,嘴角一歪,“就它。” 苏玄璟微怔。 四目相视,苏玄璟直接抽出腰间折扇搁到桌上,“成交。” 没有过多解释,苏玄璟留下折扇后离开,临走之前告诉玉布衣,何时想要那道菜,他会提前半个时辰支会。 待苏玄璟走出金禧楼,金屋画卷微动,一抹锦蓝色身影从里面走出来。 玉布衣正站在窗边往下瞧,知道身后是谁,他好奇,“你猜苏玄璟这菜是给谁做的?” “以萧尧现在的势头,三日后宫中德妃千秋之宴,排场不会小。”萧臣行至窗前落目,熟悉的背影,是他上辈子闭眼之前的唯一一道风景。 凉薄,冷漠,又透着胜者的怜悯…… 玉布衣扭头,看向与他同站的萧臣,“这菜是苏玄璟投诚三皇子的一道敲门砖?” “不是三皇子,是太子。”萧臣望着苏玄璟的身影湮没在人群里,正要转身时,视线却本能定住,如何也移不开。 玉布衣亦有发现,“瞧见那辆马车没有,跟在它旁边那几个乞丐鬼鬼祟祟,有问题。” 明璃窗镜外面,徐福驾车穿梭在人群当中,距离马车不远处几个角度,分别跟着四五个乞丐,那些乞丐看似破衣烂衫,行动却极为敏捷。 他们与马车保持相对距离,且相互之间时尔会递传眼色。 “很明显,他们是在等待时机朝马车里面的人下手,也不知道马车里那个短命鬼到底得罪谁了,那几个乞丐的武功……” 砰- 玉布衣尚在那里幸灾乐祸时,背后被一股强劲力道推挤,整个人弹出窗外。 卧槽! 意外都是在瞬间发生,要不是背后站着萧臣,玉布衣也不知道自己能飞这么远,也得亏明璃窗镜是朝外开的。 此刻看着突然停下来的马车,看着马车周围悉数看过来的人,玉布衣站在马车顶棚上,稳如老狗。 他深信,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这位……” 就在徐福开口时,玉布衣当即从粗布衣袖里掏出七八个金锭子,倏然甩向马车后面两个乞丐。 阳光折射,十几根森寒银针破空射向马车,却被迎面砸过来的金锭子拦截。 “金禧楼玉布衣,请车内贵人上去坐坐,不知贵人可否赏个薄面!”玉布衣高喝时围绕在马车周围的乞丐突然发狠,齐齐举着利器冲过来。 能在繁华街道动手杀人,足见这些‘乞丐’都是死士。 嗤嗤数声剑响,乞丐们蜂拥围向马车。 玉布衣眼中冰冷,单手叩住系在腰间的暗灰色腰带,软剑弹起瞬间在空中划过一道绝艳弧度,剑意太快,众人未觉惊艳时,两股剑气猛然相冲发出沉闷震响。 车尾两个乞丐力有不逮被剑气划伤,玉布衣反手绝杀,剑气直指车前冲过来的乞丐。 磅礴剑意横卷,剑势恢宏,所到之处,两个乞丐陡然止步,全力抵挡。 “大姑娘别出来!外面危险!”徐福见此情景,低喝一声拔出车前坐板下的冷剑,半步不离马车。 原本温宛没想出来,徐福这一喊,她本能将怀抱的空酒坛递给紫玉,随即扭身钻出车厢。 金屋内,萧臣看到那抹纤瘦身影时,眸色骤暗,手间早已被他紧攥的银针倏然祭出! 第二十一章 果然是个穷人 噗- 银针射入眉心,一手持砍刀的乞丐硬生在距离马车数米之外轰然倒地。 周遭一片大乱,围观百姓四处乱窜,乞丐们见状即收利器,快速遁没。 马车棚顶,玉布衣眼中杀意消隐,转身便见站在车前的女子有些眼熟,“温县主儿?” 温宛也在直愣愣看着站在阳光底下的男人,这就是金禧楼的当家,天下第一食神。 玉布衣? 一阵神交之后,玉布衣拱手,重复刚刚说的话,“金禧楼玉布衣,请温县主儿上去小坐,不知县主儿可否赏个薄面!” 温宛虽然出来的迟,可马车旁边躺着死人,她都不用想也知道刚刚必有一场恶战,“承蒙食神抬爱,温宛恭敬不如从命。” 待温宛嘱咐徐福将马车驾到路边与紫玉稍作等候,自己便跟着玉布衣走进金禧楼。 朱雀大街一处暗角,苏玄璟缓慢露出半个身子,视线落向走进金禧楼的那抹背影,眉目间流转出一股让人难以捉摸的情愫,只怕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曾经以为唾手可得的女子,如今却成一众皇子争抢的对象,苏玄璟无法形容此间心境。 但总归,有些不舒服…… 虽说温宛之前与温少行一起受邀享用九全宴,但从始至终都没有见到玉布衣本人,更无甚机会走上三楼。 此刻由玉布衣引领步入金屋,温宛眼角肌肉猛的一抽,暗暗捂住胸口,默默淌了一把辛酸泪。 她果然是个穷鬼。 “温县主儿坐。”玉布衣先其一步坐到金石方桌前,丹凤眼扫过桌面,苏玄璟的那把紫色折扇已然不在。 当然,萧臣那个背后使阴招儿的家伙也跟着消失了。 温宛落座后,抬眼看向眼前男子,不失礼数打量,一身十分普通的棉麻褐色长衣,长相英俊潇洒,放荡不羁。 “敢问玉食神,刚刚外面那几个‘乞丐’为何要杀你?” 玉布衣震惊到静止,随后一张脸霎时生动起来。 杀他? “本县主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刚刚食神未向敌手报出御南侯府,所以我当是没帮上食神什么忙。”温宛看似歉疚开口。 可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与真相差多少啊! 那些乞丐明明是冲着马车去的,他是路见不平,被迫拔刀相助的那个,可眼前这位美丽大方的温县主显然不是这样想的。 听温宛的意思,很像是他遭人寻仇,想借御南侯府平事儿。 玉布衣无语瞧向窗外,现在应该下雪。 温宛见玉布衣不说话,心里亦有自己的算计。 人生在世,钱虽不是万能的,但却有九千九百九十九能,唯一不能,是不能感受到贫穷的痛苦。 俗语有云,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便做推磨鬼。 温宛不爱财,但她也实实在在缺一个有钱的朋友,缺一个像玉布衣这样特别有钱的朋友。 尤其重活一世,她若想护住想要护住的,用钱的地方还很多。 “玉食神……” “温县主不必自责,倒是玉某未经县主同意强行拽住御南侯府的马车,唐突了。”玉布衣一番心理建设之后,不打算解释。 要说萧臣对眼前这位温县主没有别的意思,他赌自己当场去世! 不是玩威胁么! 呵呵! 温宛听罢,暗自欣喜,“来日方长,玉食神且放心,日后但凡金禧楼有事,温宛愿尽全力。” 在遇到萧臣之前,玉布衣从来没有想过把金禧楼开到皇城,远离权力中心才能活的自在,奈何天不从人愿,如今他已入皇城,想要独善其身自不可能。 既然不可能,那他就陪萧臣玩把大的…… 月光如练,夜色清幽。 御南侯府二房,李氏在房间里的绣板上绣着飞凤图样,房门开启,温谨儒从外面走进来。 “老爷回来了!” 李氏搁下手里针线迎过去,温谨儒退下长袍,“嗯,回来了。” “宫里有信儿没,弦儿跟魏王的婚事她大姑姑给撮合的怎么样了?”李氏接过温谨儒官袍,转身挂到墙边木架上。 温谨儒则坐到桌边,面色略微难看,沉在那里不说话。 李氏与温谨儒过了二十载,看脸色便知事情不顺,“是她大姑姑那边没信儿?还是……” “之前我不是同你说过,她大姑姑去找了贤妃。”温谨儒抬头看向李氏,“只是贤妃那边没个准信儿。” “是啊,不过想来贤妃怎么都得给她大姑姑几分面子,再说魏王虽是龙子龙孙,可身份地位跟其他皇子比……” “小心说话。”温谨儒一向怕事,瞪了眼李氏。 李氏呶呶嘴,“又没有外人。” “贤妃前两日回了长姐,说是魏王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温谨儒叹了口气,“许是咱们家弦儿跟魏王无缘,与魏王不成也没什么,这皇城里大把公子少爷,咱们再给弦儿留意就是了。” “贤妃不答应?这……这面都还没见,谁晓得他们见面会不会生出那么点意思?直接就给拒绝了,可是没把你长姐放在眼里。” 李氏抱怨坐下来,“这事儿我都跟弦儿说了,弦儿也同意,现在不成,你叫我怎么跟弦儿解释!” “你嘴太快,这个毛病你得改改!”温谨儒看向李氏,“再说长姐之前也只是给问问,没说一定能成。” “她就是不上心!凭她宸贵妃的身份,叫弦儿跟萧臣见上一面有多难?她……” 就在李氏抱怨时,外面有人敲门。 听是温弦的声音,李氏瞪了眼温谨儒,起身出去。 片刻,温弦端着一壶刚沏好的雨前龙井走进来,“爹,东篱茶楼昨日刚进的雨前龙井,弦儿特地买回来一些让爹品品。” 温弦十年如一日的孝顺亦是温谨儒跟李氏待她如亲生女儿的原因之一。 “咱们弦儿就是懂事!”待温弦把托盘搁到桌上,李氏拉她坐下来,视线不由看向温谨儒。 温谨儒明白李氏的意思,于是在温弦斟茶时犹豫开口,“弦儿,之前你母亲与你说的那个……你与魏王的婚事……” 温弦打断温谨儒,“成便成,不成也没什么,以爹的学识跟母亲的教养,弦儿不怕觅不到如意郎君。” 《风华鉴》正式连载啦,小云在这里欢迎所有新老朋友,尤其是《凤唳江山》的朋友们,新的征程,新的起点,各位再陪小云走一程!爱你们!企鹅群号:244239995,欢迎大家来找我,等你们~~ 第二十二章 不能嫁给别人 温弦轻描淡写将此事说过去,反而让温谨儒跟李氏心里有了疙瘩,总觉是委屈了自家女儿。 尤其在李氏眼里,女儿这般懂事,叫她心疼。 “爹娘也别总想着为弦儿操心,君庭再有一年便可从無逸斋得业旗入朝中历练,说是历练,可到哪里历练关系到君庭今后仕途,爹爹这会儿可得心里有数。” 温谨儒端着茶杯,微微颌首,“时间过的真快,转眼君庭已经在無逸斋学了九年。” 提到温君庭,李氏眼眶瞬间红了。 见李氏抹泪,温弦起身坐过去,“母亲必是想弟弟想的紧,再忍一年,以后弟弟就可以整天陪在母亲身边孝敬您。” “男子汉大丈夫,整天守在我身边有什么出息!娘盼着他能建功立业,为咱们二房光宗耀祖。”李氏越想越难受,“反正娘是看出来了,咱们二房的面子得靠咱们自己挣!” “你又在孩子面前胡说什么!”温谨儒皱皱眉。 李氏瞪向温谨儒,“我哪里是胡说!前两天锦堂那边传出消息,说是温少行自無逸斋拿到业旗就去兵部,打听来打听去也没说咱们君庭去哪儿!老爷子心里只有温少行,根本没有咱们君庭!” “你……” “母亲先别着急,还有一年时间,凭父亲也能给君庭找到好去处。”温弦点到即止,而后起身以天色过晚为由离开主卧,看着像是缓和她在的那份尴尬,实则她知道。 李氏记性差,她若不离开,话茬一转,兴许接下来又是一团和气。 她若离开,李氏揪着这个由头能与温谨儒吵到天亮。 夜色渐浓,温弦走在天青色理石铺砌的甬道上,每一步都迈的异常缓慢,她的眼睛静静望着前方,脑海里回想起自己白天说过的话,就算是御南侯府养的一条狗,住的也是金窝。 可谁想当狗…… 深夜魏王府,书房。 萧臣独自坐在木椅上,静默无声盯着桌案那把紫色折扇,眼波中冷光流动。 须臾,窗棂微启,卓幽现身。 “主人,属下打听到皇上宣御南侯入宫,为的是温宛姑娘的婚事。” 萧臣缓缓坐直身体,抬手握起桌上折扇,心念微颤。 上一世,温宛爱慕苏玄璟,是以苏玄璟只身入御南侯府提亲,纵礼数不全但温宛想要下嫁的心思谁也没拦住。 已为人妇的温宛自然不会成为众皇子眼中猎物。 可这一世温宛拒绝了苏玄璟提亲,加上德妃向皇上提请为三皇子赐婚的名单里有温宛的名字,直接导致温宛闯入到一众皇子妃嫔的视线里。 得温宛,便是得御南侯府支持。 “难怪有人要杀她。”萧臣似乎已经猜到想杀温宛的人是谁。 卓幽替自家主子着急,“主人,温宛姑娘可不能嫁给别人!” “为何不能?”萧臣抬头反问,眼中平静如斯。 卓幽被问的哑口无言,为什么不能您自己不知道吗? “她嫁谁与否都是造化,此事与本王无关,与你也无关。” 萧臣扔了手里折扇,自抽屉里取出一个紫色瓷瓶,“三日后德妃千秋之宴本王会带着母妃早就备好的织锦过去,待织锦离本王手,你找机会将瓶中粉末洒到织锦上面,别叫人发现了。” “主人放心,属下必能办妥。”卓幽接过瓷瓶,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 “温宛姑娘……” “出去。” 卓幽无语,带着瓷瓶闪身遁离。 书房里,萧臣无比冷静拿起桌边叠落在最上面的兵法集录,随意翻看。 他翻了一页又一页,直到合起书卷才发现书拿反了。 于是,萧臣狠狠朝桌腿踹了一脚…… 清晨,紫玉端清水走进内室的同时,带来一个让人不安的消息。 管家来报,说是老侯爷这会儿正在锦堂等大姑娘过去一起用早膳。 御南侯府分院不分家,原则上膳食随各院时间,各自用膳,实际上也是如此。 温宛屈指算起来,上次祖父叫她到锦堂陪用早膳还是去年。 毕竟作为一个能在饭桌上睡着的大姑娘,祖父心疼啊。 不过她倒是时常陪祖父用晚膳。 “紫玉,你说祖父是不是发现我把那两坛竹叶青给调包了?”温宛坐在梳妆台前,心里长满了荒草,随风飘摇,飘飘摇摇。 紫玉握着梳子的手停顿一下,“不会的,大姑娘不是从金禧楼灌了两壶竹叶青吗?按大姑娘原本的意思,要是什么都不灌才会被发现。” 听紫玉这么解释,温宛的心慌并没有好一点。 谁知道金禧楼的竹叶青够不够五十年! 祖父虽不嗜酒,可这辈子只喝竹叶青,也只存了那两坛五十年的竹叶青,多半能喝出来。 为了不让紫玉担心,温宛也没敢再念叨。 锦堂不比墨园,简简单单的院子里立着一排兵器架,架上那几件长枪短剑都是温御趁手的。 温宛知道祖父有每日晨起习武的习惯,纵年过花甲,这个习惯也没有扔下。 这会儿伺候在锦堂的管家钟岩看到温宛,当下过去,“大姑娘,老侯爷在里面等好一会儿了。” “知道了钟叔。”温宛心虚,不大想往里头迈。 可又不能让祖父等太久,于是就这般不情不愿的入了正厅。 厅内紫檀方桌上摆着几道小菜,一碗清粥,还有每顿固定两个咸鸭蛋,这是温御的早膳。 见孙女进来,温御当即吩咐钟管家到后院小厨房把搁在锅里热着的翡翠虾饺跟新做的珍珠鱼端上来。 “宛儿给祖父请安!”温宛俯身时,一眼瞄到桌上那个深紫色堆雕麒麟的酒坛,心里一时没缝儿。 “快过来坐。” 温御朝自家孙女招手,脸上笑开了褶儿,“还没睡醒?” 温宛顺势坐到其侧,眼睛盯着酒坛,“有点儿……祖父,要不我再回去睡一会儿?” “懒的你!”温御朝温宛鼻子上刮一下,“睡就别想,一会儿你陪祖父到羽林营走走。” 温宛抬头,清澈明眸满是疑惑,“去羽林营做什么?” “看你郑伯伯,祖父有许久没见他。”温御所言‘郑伯伯’曾是他麾下副将,现任羽林营主帅的郑钧。 第二十三章 女人和酒 这会儿管家将饭菜端上来,翡翠虾饺跟珍珠鱼是平日里温宛最喜欢吃的,可某位县主儿现在着实没什么胃口。 待管家退下,温宛扭头看向自家祖父,“祖父去见郑伯伯,宛儿去见谁?” “陪我这糟老头子走走,已经把你嫌弃成这样了?”温御瞪眼,倒没有多吓人,就是那副又生气又委屈的样子她受不了。 “宛儿也有很久没见郑伯伯了,呵呵呵。” 温宛低头瞬间,脸色转凝,“祖父,早上喝酒伤身!” 眼见温宛起身抱起酒坛,温御直接把酒坛拎过来,“小酒怡情,大酒才伤身。” “可是……” 温御这辈子唯好两样,女人跟酒。 女人唯楚歆,酒唯竹叶青。 可即便楚歆在世时,也没能挡着温御一天三遍喝。 在温御打开酒坛那一刻,温宛知道自己完了。 酒入樽杯,醇香扑鼻。 温宛为防止脸上表情太过复杂,直接拿起银筷端起碗朝嘴里扒饭,但余光却没放过自家祖父脸上任何细微表情。 果然,温御一脸震惊看向樽杯,又看向紫雕酒坛,在两者之间徘徊数次。 温宛端着饭碗的手下意识收紧,仍作低头吃饭状。 温御抖手捏起樽杯,抿一小口,稍稍品过之后大惊,“五十年的竹叶青!” 某县主闻声,悬在嗓子眼儿的心终于落下去。 玉布衣还真舍得给她倒两坛五十年的竹叶青,要知道,这种年份的竹叶青有市无价,十分珍贵。 所谓礼尚往来,玉布衣真心,她自然不会假意。 “怎么会是五十年的竹叶青,老夫这坛子里明明装的是五年的竹叶青!” 噗- 温宛喷饭。 面对温御,温宛那双眼睛睁的又圆又大,“祖父,你刚才说什么?” “这坛里的酒,明明是祖父上个月叫钟岩去广聚轩打回来的五年竹叶青,才一个月的时间,就……就变成五十年的竹叶青了!”温御刚刚尝过,不会错! 不是…… 温宛有些懵,“怎么会是五年的竹叶青?祖父不是说那架子上放的是五十年的竹叶青吗?你放了十几年,一直没舍得喝,就等我出嫁那日?” 彼时温宛偷了酒,之后买了两个酒坛,把紫雕酒坛里的酒倒出去,将那两坛酒送到百川居。 回来路上,她本没想朝原来的酒坛里倒酒,就想先空着拿回来,且等祖父发现也不知道是多久以后的事。 这不刚好遇着玉布衣了! 温御老脸微微一红,佯装没听到自家孙女质疑,“快吃快吃,吃完去找你郑伯伯。” 男人的嘴啊,多老都一样。 就在温宛低头吃饭时,忽然想起一件事。 那两坛被她送进百川居的酒,岂不是五年的竹叶青? 弟,保重。 姐姐也只能帮(坑)你到这里了…… 御南侯府很大,前庭是会客正厅,左右两个弯月拱门,左为二房居住的西院,右为长房居住的东院,两院在府中合成后花园。 园中百花盛放,景色怡人,后花园仅左靠墙是府中大厨房,仅右是柴房,都是单进单出的院子。 后花园往后则是老侯爷居住的锦堂,跟三房温初然的榭水居。 这会儿温弦带着冬香从西院走向后花园,未穿过拱门便听到有人争吵。 “凭你也敢在我这儿显摆!不就是鱼油膏,谁没有!”银蝶从未干过粗活,两三日下来原本一双娇嫩小手变得粗糙,还生了茧子。 紫玉瞧见后便把温宛赏给她的鱼油膏拿过来,想给银蝶擦,“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小人得志,你别忘了大姑娘是怎么说的,且等那事儿过去,我还是墨园大丫鬟!把你这臭东西拿开!”银蝶狠狠抢过紫玉手里鱼油膏,朝地上猛摔。 淡白色的鱼油膏从铜盒里弹出来,摔成好些块,紫玉心疼蹲过去把那些捡到盒子里,眼泪簌簌掉下来。 银蝶冷哼,“有本事你就去告状,到大姑娘那儿说我欺负你!反正你就是靠这种不入流的下三烂手段上位的,要不是你告状,大姑娘根本不会罚我!” 紫玉拾起铜盒,小心翼翼收到袖兜里,转身面向银蝶,“大姑娘罚你,是因为你在宫里做错事,至于你有没有欺负我,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心里也清楚,可有一样,我从来没在大姑娘面前说你一句坏话,既然你不需要,我拿走了。” 眼见紫玉跟她甩脸,银蝶越发气不过,“你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谁给你的胆子!” “大姑娘!”紫玉猛然回身,一改平日柔弱,肃声道。 银蝶不由愣住。 紫玉没再理她,转身离开。 在紫玉终于学会不卑不亢的时候,这份尊严落到银蝶眼里却成了莫大羞辱! “紫玉!你给我等着-” 弯月拱门里,温弦美眸微眯,折回归燕阁。 身后,冬香一时牢骚,“大姑娘也真狠,之前那么宠银蝶,这会儿说罚就罚,我要是银蝶……” “你若是银蝶,如何?”温弦止步,侧眸瞥向冬香。 “二姑娘明鉴,奴婢只是觉得大姑娘忒不尽人情,二姑娘对奴婢的好,奴婢一直铭记在心里!”冬香深知刚刚说错话,急忙解释。 温弦复又启步,“银蝶每月逢初一、十五会到天慈庵替温宛捐香火钱,这事儿繁琐,温宛不会叫紫玉去,你且到日子走一趟天慈庵。” 冬香不解,“奴婢去做什么?” “看人蒙难,自是当雪中送炭。” 冬香愣了一阵,见自家姑娘走远,急急的跟了过去…… 羽林军又称羽林卫,职责是守卫皇城,与皇城禁军的区别在于,皇城禁军由大周朝皇帝直接调派,羽林军则归属兵部。 巳时正,羽林营。 作为兵部派到羽林营暂任校尉一职的萧臣,此刻他正站在主帅郑钧身侧,静静看着他举弓。 又不射。 郑钧年约四旬,皮肤黝黑,一身威武。 既是羽林营主帅,武功根基深不可测。 平日里郑钧很少出现在校场,今日不同,他非但来,还硬要拉着萧臣一起射箭。 前面有靶,靶上几十支正中红心的箭矢皆出自萧臣。 郑钧一支都没射…… 第二十四章 箭矢齐发 与之前几十次同,郑钧举弓引箭,箭矢朝天。 萧臣鲜少好奇,但现在他也不得不顺着箭矢看过去,晴空万里,碧空如洗,连根鸟毛都没有。 郑钧煞有介事比划两下,之后将弓箭交给萧臣,粗犷的声音透着一丝为难,“这箭很普通啊。” “自是不比元帅的追星箭。”萧臣面色恭谦道。 郑钧威武,当年于守城城楼上一箭穿云,射中敌军首将,至此威名远播,他所用震天弓跟追星箭也被世人所熟知。 萧臣虽自愧不如,但也可做到百步射人,万无一失。 他实在不明白郑钧拉他过来练箭的意义何在。 既是弓箭在手,萧臣拉弓射箭,正中靶间红心。 “魏王箭术,不错。”郑钧的肯定跟认可,也从萧臣射出第一支箭时的诚心夸赞,到现在连眼神都透着敷衍。 就在萧臣准备提议回营帐的时候,远处出现两个黑点。 可来了! “轮到本帅!”郑钧开口,萧臣自是将弓箭一并递过去。 也就在这时,萧臣亦看到军营西北方向似有两个人影走过来,虽说那里的确有条小路,但知道的人不多,就算知道,军营重地,乱闯者死。 此刻,郑钧已然拉起长弓,箭在弦上。 萧臣看得出,那箭矢所指,正是远处身影。 未及萧臣开口,郑钧狠狠拉动弓弦,激弦发矢! 咻- 刺耳蜂鸣骤然响起,萧臣入目所见,那箭如疾风,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惊鸿弧度。 这样的距离,萧臣自认射不到对面之人。 但看此刻那箭的走向,郑钧当之无愧称得起是大周朝第一弓箭手。 “元帅……” 就在萧臣欲开口时,郑钧一把将弓箭塞到萧臣手里,“好好练!” 郑钧走了,扭身头也没回就走了。 萧臣,“……” 远处,温宛正想问自家祖父为何好好的正门他们不走,非要跋山涉水走小路的时候。 嗤- 一支箭矢毫无预兆,且精准无误射穿她左脚绣鞋。 时间静止,温宛脸上表情也跟着凝固。 旁侧,温御眼珠子差点儿没从眼眶里掉出来,心都提到嗓子眼儿。 郑钧那个王八羔子! “祖……祖父!”待温宛反应过来,脸色惨白,声音抖啊抖,身体也跟着抖啊抖。 温御急忙扶稳自家孙女,“脚疼不疼?疼不疼!” 温宛动了动左脚五根脚指头,没事,“不疼。” “那就好……走!” 温御音落,温宛冷汗都冒出来了,“祖父,你不觉得咱们应该退回去吗?!” 警告已经这样明显了好吧! “老夫就算要走,也得要你郑伯伯给个说法!”温御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架起自家孙女的胳膊,硬拽着朝对面那个人影走过去。 距离越近,彼此看的就越清晰。 眼见温御带着温宛朝自己走过来,且温宛左脚上还扎着一支箭,萧臣脑袋‘嗡’的一声。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弓,又扭头看了眼郑钧消失的方向。 且在他视线转回来的时候,温御已然行至近前,吹胡子瞪眼,“魏王在就正好!” 萧臣紧张,他想解释,箭不是他射的,可这种解释显得太过苍白无力,弓在他手里,周围又没有别人。 温宛也没想到朝她射箭的会是萧臣,于是伸手拽了拽祖父衣袖。 她想说自己又没伤到,不必追究。 不想下一秒,温御怒声再起,“敢问魏王,郑钧那个王八羔子在哪儿?” 萧臣愣住,下意识扭头朝营帐看过去。 温御二话没说,阔步就把孙女给扔了。 偌大校场,只有萧臣跟温宛临面而立,偶有风起,几片绿叶打着旋儿的飘过。 萧臣看着温宛脚上戳的那支箭,温宛瞧着萧臣手里那张弓,彼此都在想着让对方先开口。 只要萧臣道歉,温宛肯定不会追究! 萧臣则在等温宛质问,他实话实说,反正他真的不是很在乎眼前这个女人会不会相信,问心无愧就好。 片刻僵持,温宛开口,“魏王在练箭?” 萧臣未曾想温宛非但没有质问,还伸手拿走自己手里那张弓。 “宛儿在無逸斋时,武练里唯箭术还能看。”温宛大方走到萧臣前面,抬手用力拔起戳在她绣鞋上的那支箭,“来,宛儿给魏王献个丑!” 搭弓拉弦,箭矢疾飞。 呲- 之前扎在温宛绣鞋上的那支箭,锋刃笔直插进靶心旧箭,旧箭箭杆劈裂,箭头松动掉落瞬间,温宛的箭,不偏不倚,直戳靶心。 萧臣扭头看向箭靶,眼中闪过一抹惊骇。 未及开口,温宛自箭筒里连抽三根,三箭搭于弓弦。 咻、咻、咻- 三箭连发,旧箭换新。 那一刻的飒爽英姿,一度让萧臣怀疑温宛是来砸场子的。 所以说有时候跟你抢饭碗的,未必都是同行。 “魏王觉得宛儿箭术可还行?”温宛以为,萧臣之所以不待见她,是因为她弱。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萧臣能与小叔叔成为挚交好友,多半是因为小叔叔是个厉害的。 有时候做朋友也要讲究个旗鼓相当,志同道合。 她要让萧臣看到自己身上的闪光点,没有人生下来就能百步穿杨,箭矢连发,她也是一个一直都很努力,很努力在生活的少女! 只是上辈子遇到苏玄璟,已为人妇的她把所有心思都搁在自己夫君身上了。 阳光下,温宛扬起的脸上露出浅淡且自信的微笑。 萧臣凝视温宛,许久拽过握在温宛手里那张弓,“本王还有事,恕不奉陪。” 眼见萧臣转身,温宛小跑着跟在他旁边,“我没事。” 萧臣止步,狐疑看向温宛。 “你不是有事么,我可以帮你。”温宛对萧臣,那是一颗红心向明月。 只要能替小叔叔守住这个朋友,她心里的愧疚才会少一点。 萧臣,“本王要去解手。” 温宛怔怔看过去,恍然之后噎了噎喉咙,“哦。” 就在萧臣再欲起步一刻,视线不经意落在温宛被利箭穿透的绣鞋上。 他沉默,片刻看向温宛,“跟本王走。” 温宛闻声,面部表情变化的非常极端,“那什么,我可能帮不上你什么忙……” 在萧臣的强烈坚持下,温宛跟萧臣去了营帐。 换了双军靴。 虽然大,但是不漏风…… 第二十五章 五胆蛇酒 皇宫,云台殿。 德妃居住的云台殿,与其他宫殿相比并没有特别之处,若一定要找出特别,就是特别俗。 院中栽种的花品虽不单一,但花开颜色皆是正红。 殿内装潢与宫中四妃大同小异,各种摆件却十分繁复。 就好比殿内左墙上那些墨宝,单独悬挂哪一幅都是佳品上作,可把十几幅尺寸不一,风格迥异的墨宝挂满墙,着实需要勇气。 巧在这云台殿的主人,有的就是勇气。 此时正殿主位,身着水芙色华裳的德妃手里握着一张名单,单子上数来数去也不过十几个名字。 殿门微启,宫女初柳从外面进来,禀报说是三皇子就在门外了。 德妃闻声,当即撂下单子,欣喜不已,“那你愣着做什么,还不把本宫准备的如意糕端上来!” 作为四妃之一,德妃是兵家之女。 只是自小被保护的紧,刀枪剑戟是一样也没碰过。 她自小没受过罪,便也不想让自己皇儿受罪,是以哪怕娘家出将帅,三皇子萧尧身上却没有半分习武之人自有的刚毅跟硬朗。 殿门启,一身翠绿色锦衣的萧尧从外面走进来,“儿臣拜见母妃!” “尧儿你来的正好,过来!” 德妃长相并不出众,年轻时也只能以清丽秀雅形容,但胜在皮肤白,一白遮九丑,再配以发髻上的珠光宝气,颈间翡翠玉石,倒也衬的她十分雍容。 萧尧的白便随了德妃,纵是别人最撑不起的翠绿色,穿在萧尧身上也是无可挑剔。 “这是?” 萧尧行至主位时,德妃将刚刚撂在桌上的单子递过去,“两日之后母妃千秋之宴,这十几位名门闺秀都在本宫特邀之列,届时你好好瞧,看准了谁,就是谁!” 萧尧扫过名单,面色微凝,之后将单子递还给德妃,“儿臣就是为这件事来的,渊荷的意思是让母妃莫筹千秋宴,亦不收礼,最好……低调些。” “什么意思?母妃每年都是这样过的,今年怎么就成了高调?再说若无千秋宴,这些个名门闺秀母妃拿什么由头把她们聚到一起让你挑!”德妃眉直,皱眉或震惊时都会呈现很明显的高低眉。 “母妃莫急,渊荷的意思是让儿臣撒下心只求一家女。”萧尧不仅长的白,五官也周正,只是眉目间时尔流露出来的犹豫彷徨,显现出了他的性格。 自小到大,德妃在萧尧面前一直强势,虽说宠的紧,可也容不得萧尧不听话。 “一家女?”德妃蹙眉。 萧尧点头,“御南侯府,温宛。” 德妃瞧了眼手里单子,“这上面不是有她的名字么!既是渊荷说她行,你就多上上心,但也不能为求温宛,就把这些个名门闺秀都给否了。” “儿臣也觉得母妃说的对,可渊荷说想要求娶温宛总要拿出诚意,若母妃千秋宴请的名门闺秀太多,只怕御南侯未必会同意……” “母妃就算不请,御南侯就能同意?”德妃想到那日入甘泉宫,虽说宸贵妃面儿上笑呵呵,可自她离开后这事儿就没了下文。 说白了,就是没这个心思。 “渊荷说同不同意且后论,咱们要先拿出态度。”萧尧重复彼时渊荷与他说过的话,心里多半也觉得有理。 足见,萧尧是一个很容易被说服的人。 德妃不以为然,“态度拿出来,结果人家没同意怎么办?你到时候再去求娶别家姑娘,那就不一样了!” “可是……” “母妃的千秋宴,母妃说了算。” 殿门再启,初柳端着如意糕进来,德妃当即打断萧尧,“母妃吩咐人做的,你最喜欢吃!” 萧尧被德妃拉到翡翠玉桌前,待初柳退下,德妃伸手拿起一块糕点,“尝尝。” “谢母妃。”萧尧接过糕点,有些欲言又止。 德妃有多了解自己的儿子,叹了口气,“渊荷还说了什么?” “他想让儿臣问母妃,花间楼的沛儿……” 德妃闻声皱眉,面露怒意,“他在查本宫?” “真是母妃做的?”萧尧惊讶看向自己的母亲。 德妃也没藏着掖着,且理所当然,“苏玄璟是个人物,若叫太子招揽入东宫,咱们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说起这事儿,那温宛母妃根本没瞧上,若不是她会投胎,那种不自重的姑娘莫说嫁给你当皇子妃,就算给你当个洗脚丫鬟都不够资格!” 萧尧眉峰微拧,“渊荷说若这件事是母妃所为,才是真正把咱们之前的努力都给消耗的一干二净。” “他这么说的?”德妃愠声质问。 萧尧看出母妃动怒,缓声开口,“母妃,你以后要做什么事,可不可以先告诉儿臣?” “再由着你去告诉渊荷?”德妃嗤之以鼻,“那渊荷要不是你外祖父三拜九叩给你请来的,本宫早就不忍他了!” “母妃……” “好了好了!总之别的事母妃都可以由着他,但千秋宴,母妃说了算!” 萧尧看出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于是低头默默嚼起捏在手里的糕点。 不管是在渊荷面前,还是在母妃面前,萧尧很少提出自己的意愿或是要求,因为他知道,自己提出来的事一定会被否决。 就像他其实不想娶名单上任何一个女子,他想娶的女子,是一个很普通的姑娘。 普通到,他从来不敢与人说,包括那个姑娘…… 同在皇宫,玉芙宫里的主子正坐在藤蔓编织的秋千上轻轻荡足。 对面整片木芙蓉从初春的枝头嫩绿,生机盎然,到现在已是绿叶成荫,浓荫覆地。 浓荫之中那朵朵花团,大且色丽。 芙蓉三色,清晨由白入粉红,到午时则是深红颜色,故而亦作,三醉芙蓉。 秋千上,楚离洛一袭雪羽霓裳,荡足间霓裳飘荡如海浪拍击岸石激起的白色浪花。 浪花上的楚离洛仿佛乘浪的仙子,绝艳容颜在阳光的映衬下,妩媚妖娆。 秋千旁边,花扶恭敬站立,视线不时看向主子,总觉得这世间怕是没有比自家主子更好看的姑娘了。 “那坛要送到云台殿的五胆蛇酒,准备的如何?” “回主子,奴婢依着主子的意思,三胆有毒,两胆无毒,备好了。” 第二十六章 兄弟 秋千上,楚离洛十分满意点头,视线落向自木芙蓉里探出头来的小血蛇。 其实她并不是喜欢木芙蓉才会种了满院,只是因为木芙蓉枝叶浓荫,适合她的小蛇们在里盘息。 毫不夸张的说,此时此刻藏于眼前这片木芙蓉的各色花蛇足有百条。 而那些花蛇,也不过是眼前这条小血蛇的腹中餐。 “主子,其实您不必送那么好的蛇胆酒给德妃,她又不会喝。”花扶未入宫前便跟着楚离洛,而楚离洛之所以选中她的原因除了心思缜密,办事干净利落。 还因为,花扶是养蛇世家的庶女。 “酒是好酒,她不认得没关系,玉芙宫别失礼数。”楚离洛点足,秋千停下来,“知不知道德妃都请了谁?” “多半是之前她呈递给皇上那份名单里的世家小姐,还有就是宫中有权有势的妃嫔,单子里还有宸贵妃,嫔以下便看谁有心了。” 花扶停顿片刻,“主子,往年咱们都是送酒,这次……” “这次去凑凑热闹。”楚离洛双手握住秋千,复又起荡。 她喜欢荡秋千,忽高忽低便如这身在皇宫里的女子,人在高处时风光无限,人在低谷时暗淡荒然。 楚离洛习惯于将秋千荡在不高不低的位置,坐在半山看风景,比危巅谦,比低脚阔。 和而不同,总好过同而不和。 玉芙宫的主子,到底不是一般人…… 城北,無逸斋。 斋内各室午正放课,未正入堂,中间一个时辰的时间可自行调配。 此时無逸斋靠近东井亭旁边的假山,一叼着根毛毛草的少年正仰身躺在假山坡缓的地方晒太阳,双手叩于脑后,视线望向天空。 白云苍狗,青葱少年。 画面极美。 温少行单手提着长袍,一瘸一拐走过来。 “不孝,也不知道过来扶我一把。” 眼见温少行拖着残躯爬到自己身边趴下来,少年呶呶嘴,“北阎王又打你了?” “平白把我叫过去踢一顿,连个解释都没有!”温少行瞧了眼旁边少年,“你怎么回事?” 眼前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御南侯府二房温谨儒跟李氏的亲生子,温君庭。 “秦应寒那和尚又在本少爷耳朵旁边念经,本少爷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在他喝的枸杞水里加了一把巴豆粉,然后就被他罚到这里面壁思过了。” 且说温君庭的长相算是避开李氏跟温谨儒所有缺点,剑眉凤目,鼻正唇薄。 单独论长相,如果温少行是只暖萌犬,温君庭就是高冷猫。 当然,温君庭也不是对谁都高冷,“我倒是情愿秦和尚打我一顿,净天在我耳朵旁边像苍蝇一样嗡嗡嗡,我都快被他念叨死了。” 温少行屁股被踹了好几脚,疼的翻不了身,“你要是被郁玺良踹过,应该不会这样信誓旦旦。” 無逸斋四大阎王之一的秦应寒最擅长与学生讲道理,同样一个道理他翻着花儿的能从不同角度,运用不同论点,给你讲上三天三夜不重样。 南北阎王,一文一武。 “说正事,咱们的钱你藏哪儿了?”温少行所说的钱,是他与温君庭将入無逸斋以来御南侯府里给的零花钱,每个月五百两。 自三年前开始,温少行便与温君庭商量把这笔钱存起来,待他们从無逸斋拿到业旗,二人要离开皇城闯荡。 有句话说的好,大丈夫志在四方。 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两个血气方刚的少年,想的就是要到皇城以外,闯出属于自己的天地。 可是很久很久以后,不管是温少行还是温君庭终于明白,少年时的雄心壮志,总有一日,会被这个残酷的世界摧毁的连渣子都不剩。 他们也终究会被现实的世道磨平棱角,随波逐流。 “放心,那笔钱我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谁也找不着。”温君庭扭头看向温少行,无比认真道。 温少行丝毫没有犹豫,“先给我拿一千两。” “我说的话你听不明白吗?谁也找不着,我怎么能找着!”温君庭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看向自家兄长,思维逻辑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温少行眼睛瞬间瞠大,“我拿钱有急用!” “找不着呢!”温君庭一脸无辜看向只比他大半个月的兄长,“虽然没有钱,但我有办法!” 温少行眼睛重新恢复到正常大小,“啥办法?” “你先去找长姐借点儿,以后咱们有钱了,加倍还她!” 温君庭音落时,温少行一个大嘴巴乎过去。 奈何温君庭没受伤,闪个身就给躲过了,“反正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我前几日才诓完阿姐,再管她借钱去金禧楼吃……” 温君庭不说话,就那么静静看着自家兄长。 温少行视线飘移,身体也开始慢慢往下滑,一下一下。 待其起身站定,单手捂着臀,一张脸微微下沉,“武室课业你是没办法再厉害了,文室课业你是没办法再不厉害了,想想问题出在哪里……” “出在金禧楼。”温君庭叼着毛毛草,一脸戏谑看向自家兄长,笑的好欠揍。 温少行狠狠吸气,转身一瘸一拐往回走,“孺子不可教!” 瞧着自家兄长离开的背影,温君庭那副高冷的容貌里渐渐显露出信仰跟崇拜。 从小到大,兄长文武皆出类拔萃,入無逸斋后文考从来都是第一,武考…… 武考第二。 因为第一是他。 说起问题所在,也很简单,就三个字。 不爱学…… 夜里,御南侯府墨园。 温宛呆呆坐在内室玉桌前发呆,丹顶鹤的灯罩里,烛火明亮却不刺眼。 自晚膳结束后,她便是这个表情。 紫玉端着参粥进来时,看到自家姑娘仍盯着桌上那双军靴发呆,不由的走过去,“大姑娘,这双军靴有什么奇怪地方吗?” 温宛摇头,“军靴不奇怪,奇怪的是送军靴的人。” “魏王?” 紫玉将参粥搁在温宛面前,“魏王怎么了?” “他让我把鞋子换下来我能想通,他顺手把我那双绣鞋撇出去老远是几个意思?” 亲们,求留言鼓励~~风华鉴好冷清~~呜呜~~~~ 第二十七章 渊荷 白天在军营,她跟着萧臣入营帐,转眼便见萧臣拿了一双崭新的军靴递给她,让她换上。 这个她能理解,箭矢一戳到地把绣鞋扎了个透心凉,她再穿难免会有危险,就算没有危险那也漏风,换双新的是对的。 再者,鞋子是萧臣扎的,他赔自己一双新鞋乃人之常情。 换鞋的过程也没问题,萧臣一直都是背对自己,十分懂得避嫌。 问题出在接下来,待自己起身弯腰想把绣鞋捡起来的时候,萧臣先他一步拎起那双可怜的绣鞋,然后走出帐门。 彼时温宛就站在他背后,那振臂一挥,足足挥出千军万马的气势。 然后,绣鞋就没有了。 “他是在生气吗?”温宛舀了口参粥,抬头看向紫玉。 紫玉皱皱眉,“不会吧,要生气也该是大姑娘生气,魏王为什么要生气?” “可我看他撇鞋的架势,就像是那双鞋曾踩过他们家祖坟……” “大姑娘!”紫玉惊声提醒。 温宛恍然,“咳……参粥挺好吃……” “对了,刚刚钟管家过来说,老侯爷今晚就住在羽林营,往后一段时间都要住在那里与郑元帅叙旧,老侯爷还让管家传话,叫大姑娘每日都要过去给他老人家请安。” 温宛慢动作抬头,一脸懵逼,“是锦堂的饭菜不好吃?还是那两壶竹叶青不可口?祖父为何要到羽林营住营房,吃火头饭?” 紫玉不知道,摇摇头。 男人的心思,海底的针。 一个两个都这样! 就在温宛喝粥时,忽然想起一件事,“明日十五?” 紫玉想了想,“是十五。” “哦。”温宛微微颌首,“银蝶这几日可还好?” 紫玉沉默片刻,“银蝶姐姐没干过粗活,这两日洗衣打水手上生了好几处冻疮……大姑娘,要是宫里那件事过去了,可不可以……” “一会儿我去找银蝶,放心吧。”温宛知道紫玉的性子,善良又认死理。 她认定银蝶是墨园的人,便认定那是亲人,对银蝶素来都是忍让。 可畜牲就是畜牲,你再如何忍让,他们不会良心发现,只会变本加厉。 苏玄璟如是,银蝶亦如是…… 皇宫,甘泉宫。 酉时的甘泉宫,院外悬着宫灯,昏黄灯火的映衬下,那一树紫藤花像是孕育出灵魂,闪着淡淡的紫色光芒。 宫内,温若萱接过秋晴刚沏好的玫瑰花茶,玉指拨动茶盖,红唇贴拂,吹散浮在上面的花瓣儿。 “主子,德妃千秋宴的贺礼已经备好,是蜀秀织锦,绣的一对鸳鸯。”秋晴恭敬立于贵妃椅侧,低声道。 温若萱浅抿清茶,芬芳入口,“德妃才去皇上那儿求三皇子的因缘,本宫送她一对鸳鸯,当是送到她心坎儿上了。” “那……咱们去吗?”秋晴狐疑问道。 温若萱闻声,视线不禁瞥向桌边那张请柬,“她还请了宛儿?” “除了大姑娘,还有十几位名门闺秀。”秋晴据实回禀。 温若萱轻舒口气,“你怎么看?” “德妃上次来时还说钟意大姑娘,愿以重聘求娶,转回头儿便将看得上眼的京城闺秀全都叫去她的千秋宴,显然是没将咱们大姑娘放在心上,那日求娶,怕也是敷衍。”秋晴声音里带着些怨气。 “敷衍才好。”温若萱漫不经心品茶,“她若认真,本宫反倒要在拒绝她这件事上动心思。” 秋晴微怔,“主子不希望大姑娘嫁给三皇子?” “宫外人不知,你还不知?萧尧就是个软弱性子,自小到大没主见,连吃什么都得听德妃的,德妃以为他儿子愿意吃如意糕啊!”温若萱嗤之以鼻,“那是她以为!” 秋晴未语,温若萱又道,“老爷子那边有什么信儿?” “回主子,老侯爷今晨带大姑娘去了羽林营,听说今晚不回,似乎要在羽林营住上一段时间。”虽说一入侯门深似海,宫里宫外两重天,可温若萱自有法子与御南侯府日日传信。 不为别的,她入宫不就是为了互相有个照应么。 此刻听到秋晴回禀,温若萱身子一趔趄,茶水险些溅洒出来,“羽林营?” 温若萱知道啊,魏王萧臣现如今就在羽林营内任职,老爷子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只是这动作未免忒过迅速,比她这个姑姑还快! “主子?”秋晴见温若萱脸色异样,忧心唤道。 温若萱端身,坐稳,“贤妃往年可去过德妃的千秋宴?” “回主子,贤妃从未接过德妃的请柬,往年也都是叫魏王代为将贺礼送过去,毕竟德妃千秋宴,除了东宫太子,皇子们多半会过去贺寿。”秋晴回道。 温若萱思忖片刻,眉目舒展,“德妃的千秋宴,本宫不去,届时叫宛儿代本宫把贺礼送过去,你跟着。” 秋晴愣住。 “宛儿代本宫去,自不会与那些名门闺秀坐在一起像捡豆子似的被别人挑。”温若萱随后看向秋晴,“安排宛儿跟魏王坐在一起。” “主子这是……” “既是要嫁龙子龙孙,也要嫁最顺眼的那一个。” 温若萱重新端起茶杯,她自认父亲虽然老了,可看人还是有几把刷子的。 既是父亲看中萧臣。 那萧臣,必有过人之处…… 大周朝的皇城,一入夜便没了白天里的喧嚣。 尤其子夜过后,哪怕花间楼这种烟柳之地都要熄灯关门,里面热闹那是里面的事,大街上除了打更的不许任何人外出。 视为,宵禁。 西市靖坊的民宅里,打更的敲了几下梆子,高喝平安无事,意为子时。 相较于东市的高门大院,西市民宅十分规整,街巷交错纵横,高处俯瞰,如梯田错落有致。 巷尾处,民宅。 一四旬年纪的中年男子身着素布长衣,端坐在曲柳木的方桌前,身材精瘦,鬓角隐隐可见白发如霜。 房间里的摆设十分简单,有桌椅,有床,亦有满墙的书架。 架上书籍涉猎之广,天文地理兵法玄学,应有尽有。 灯罩里,烛火昏黄,照的桌面那张宣纸的字迹亦跟着忽明忽暗。 中年男子,名曰渊荷。 第二十八章 见面分一半 渊荷曾是方外之人,因受恩于宁远将军孔威入世,自三年前成为三皇子萧尧幕僚,期间筹谋算计多次,替萧尧挡灾挡难。 两个月前,他寻得时机让三皇子在帝王驾前立功,终将萧尧推进夺嫡大局,且抢占了先机。 门启,有小厮恭敬走进来,“居士,三皇子今晚未出皇宫。” 渊荷视线不离宣纸,略有凹陷的眼眶里,目光深邃锐利。 这个答案,在他意料之中。 小厮向前一步,颇为焦虑,“居士,小武只怕三皇子劝服不了德妃,若德妃当真设下千秋宴,那我们之前的努力不就白费了?” 渊荷未语,指间缓慢盘动手里的金刚菩提珠串。 五十四粒八瓣金刚菩提,肉眼所见颜色皆同,光泽油润,纹理细腻,皆是极品。 “以三皇子的心性,自是劝服不住德妃。”渊荷嗓音低沉,眸深如海,“本居士无非是让三皇子行个过场,好与坏,我要让德妃自己体会。” 小武听罢,呶呶嘴,“居士这三年为扶植三皇子呕心沥血,可有好几次都因为德妃……” 看到渊荷手里动作停下来,小武再不敢往下说。 十三岁的小武长的不高,也瘦,但十分精神,尤其是眼睛很大,炯炯有神。 小武曾是乞丐,自被渊荷发现之后便给带在身边。 一晃也有八年过去了。 “德妃固然莽撞,可此番千秋宴若设,也并非全无益处。”渊荷双眉清粗,微微皱起时甚有威严,“一场千秋宴,可试人心百态。” “反正不管怎么说都是弊大于利,要是三皇子能凡事听居士的,境遇绝对不是现在这样。”小武视眼前男子如恩师,如慈父,打从心里想着为渊荷分忧。 听到小武抱怨,渊荷视线终从那张宣纸上移开,“若三皇子凡事听从于我,那便是我有负孔将军,本居士之所以随德妃行事,一来事后自有补救的办法,二来也是希望三皇子能从中领悟……路,终究是他一个人走。” 小武明白,就像居士经常与他说的,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居士一直想做的,是教会三皇子独立行走。 小武不说话,渊荷瞧了他一眼,“你去查查御南侯府的二姑娘,温弦。” “查她做什么?”小武不再纠结千秋宴,狐疑问道。 渊荷视线回落,宣纸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字,温宛。 想要促成三皇子与御南侯府大姑娘的婚事,他需要一个中间人…… 月中,十五。 每逢初一、十五,皇城里各处寺庙都会特别热闹,朝拜亦或赶庙会的人络绎不绝,最为热闹的两处分别是护国寺,跟天慈庵。 护国寺始建于旧年历,宣化四年得圣旨翻建,翻建之后护国寺被封国庙,每年冬至日的祭天盛典都会在护国寺举行,排场之大是大周朝最重要的盛会之一。 若非重要时日,官家或是权贵去护国寺不会讲究排场,与百姓同入三殿叩拜,同捐香火钱,没有不同。 相较于护国寺,天慈庵虽然没有护国寺的排场,但这里多受善人追捧,但凡想以钱财救助穷困百姓,亦或有钱却无闲暇时间行善者,皆会把钱财捐到天慈庵。 这里的庵主除了会在皇城内布善施粥,还会组织庵内尼姑定时到周围郡县行善,且在行善时会将写有施主姓名的精美纸笺一并发出去。 受过恩惠的穷苦人,多半会记住恩主姓名,就算不早晚为其祷告,也都会记在心里感激着。 当然,到天慈庵捐香火钱的并非都是善人,有一些做亏心事,亦或赚黑心钱的人也会把钱捐在这里,用来减轻内心里存的那份负罪感。 温宛昨日给了银蝶五百两一张的银票,嘱咐银蝶今日到天慈庵帮她捐香火钱。 银蝶勤快,天才刚亮便从府里出来,行至朱雀大街随便叫辆拉脚的马车朝城外去。 温宛同样叫了辆马车,徐徐缓缓的跟在后面,不远不近。 天慈庵位于城郊,出皇城东门往西,一柱香的时间。 幸而路上车水马龙,温宛的马车跟在银蝶后面也并不是很显眼。 一路无话。 天慈庵外,温宛看到银蝶随人流涌入庵堂时下车,给了车夫二两银子打发走,而后亦随人群跟进去。 天慈庵位于浮玉山脚下,庵内铺着大块拼接的石板,顺着幽幽的石板往上走,两侧开着各种野花,那一丛一簇在阳光下迎风怒放,阵阵花香让人沉醉,流连忘返。 走在石板上,往来香客不时可以听到啾啾鸟鸣,看到庵内树上跳来跳去的松鼠,眼前场景让人惬意非常。 温宛无心观赏美景,视线锁定的位置,银蝶竟然没有赶去供奉佛祖的前殿,直接绕向后殿。 看着那抹身影消失的方向,温宛挽纱遮面,随之而去。 天慈庵前殿殿内设有三座神龛,殿外设香炉。 一般来说,香客烧香拜神之后直接到殿内功德簿写下捐赠人的名字跟额度,再把钱塞到功德箱内即可。 后殿则设茶室、静室、斋室跟住室等,供香客享用斋饭及留宿。 银蝶未去前殿把五百两银子塞进功德箱,反而去了后殿,温宛不用想也知道这里面有见不得人的猫腻。 果然,她还未行至后殿,远远便瞧见银蝶与一个小尼姑藏在一棵参天古树的后面。 巧在古树旁边有一座经文碑,温宛不动声色走过去,刚好的距离,足够她听清银蝶与那小尼姑的对话。 “老规矩,见面分一半,你二百五十两,我二百五十两。”银蝶将怀揣的银票毫无顾忌交到对面法号慧觉的小尼姑手里。 小尼姑也没含糊,直接从素袍里拿出二百五十两银票递过来,“这次大姑娘又没来?” “她那么忙,哪有时间来!再说她就是想来我也不能叫她来呀!” 银蝶一口一个‘她’字,听的温宛心头寒凉。 “放心,就算大姑娘来了,要查功德簿也没问题,记账簿的老尼姑那儿我每次都给她五十两,这算起来啊,你拿的最多。” 慧觉收起银票,随手自素袍里取出一个护身符,“这护身符要是卖,还得二钱银子呢。” 第二十九章 你不难受么 银蝶接过护身符,随意揣进袖兜,冷笑两声。 “是能卖二钱银子,能卖二百两么!” 慧觉堆笑,“自是不能。” “一个月两天,你净赚四百两银子,还有什么比这更快的生意!”银蝶挺了挺身子,神色多出几分自以为的高贵,“这算起来,我们家大姑娘打从去年开始捐香火钱,这会儿足足一整年,你赚多少!” “我这还不是托银蝶姑娘的福。” 慧觉虽是天慈庵的小尼姑,可也是阅人无数,她瞧出银蝶眼底那份施舍跟嫌弃,微微一笑,“过往这天慈庵也不是没见过像银蝶姑娘这种私吞香火钱的丫鬟,可像姑娘这么大胆的就少见,这是叫贫尼给撞了大运,若当初姑娘找的是别人,怕早就被温县主给发现了呢。” 银蝶也不是傻子,脸上那股清冷贵气顿时消散,扯了扯唇,“这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儿,我既是找你,断不会再去找别人,肥水不流外人田。” “多谢银蝶姑娘!时候还早,姑娘且四处转转,贫尼就先过去忙了。”慧觉单掌竖起,施礼后转身离开。 银蝶也没太把慧觉搁在心上,她敢揭发自己,自己就敢揭发她,互有把柄,谁也别想坑谁。 眼见银蝶从参天古树的方向走过来,温宛侧身隐在碑文后面。 就在她想离开时,忽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之内。 温弦的丫鬟,冬香…… 前世银蝶给她下了软骨散,拉开她悲剧的序幕,后温弦带着家奴冲进来打断她四肢,那时她分明看到银蝶就站在温弦背后。 但亦有另外一种可能,银蝶是受了苏玄璟的示意。 不管是哪一种,都改变不了银蝶背叛自己的事实。 既是温弦先找上银蝶,那她便借着银蝶这条线,来试试温弦的底。 人群攒动,银蝶跟冬香很快消失在温宛的视线里。 为防在庵门遇着,温宛没有离开,而是选一僻静处坐下来。 人闲春意懒,浮生半日闲。 温宛摘下面纱坐在石凳上,听着前殿隐隐传来的诵经声,心情也跟着懒下来。 前世为了苏玄璟的仕途,她每日奔波在权贵里,替他打点,替他周旋,替他做了所有她能做的事,且不论结果,那个过程想起来已是疲惫不堪。 温宛慢慢闭上眼睛,整个人沉浸在九转十八弯的诵经声里,感受着照在身上的温暖阳光。 幸福,大抵如此。 奈何不幸来的太快,温宛脸上的温暖阳光瞬间成了阴影。 她睁开眼睛的刹那,熟悉的身形逆光站在眼前,就像是六月飞雪那日,他提着剑站在自己面前。 心,被人狠狠攥了一下。 “好巧,温县主也在。”苏玄璟一袭白衣,微笑间尽显翩翩公子的风度。 “你不难受吗?”温宛冷漠迎向眼前男子的目光,她真想问问苏玄璟,像他这样黑心的狗东西听到诵经声不难受吗? 苏玄璟没听清温宛的话,“什么?” “苏公子坐。”温宛瞬间梳理情绪,她觉得苏玄璟不会难受。 冷血无心,不会难受。 苏玄璟缓身落座,墨发垂于胸前,笑起来的样子绝世风流,“温县主来捐香火钱?” “来凑热闹。”温宛转眸看向不远处往来人群,漫不经心道。 “刚刚苏某在前殿看到温县主捐了五百银钱,县主菩萨心肠。”苏玄璟看出温宛爱答不理,仍笑意如春。 “菩萨心肠能换什么?” 温宛视线落向苏玄璟,“能换一世长安吗?” “大抵,可以。”苏玄璟认真回答。 温宛笑了,“苏公子这句话本县主记住了,这一世……” “这一世有苏某,县主必定长安。”苏玄璟勾搭女人的办法少说也有一箩筐。 他不想时女人尚且投怀送抱,他若想,谁又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看着眼前这个长相虽不比花间楼雪姬妖娆,可眼睛却像是天上星星一样好看的女子,苏玄璟忽然有了兴趣。 抛开兴趣,他娶温宛于太子有利。 太子已有太子妃,御南侯又不会嫁女为妾,太子若想得到御南侯府的支持,唯一的方法就是。 由他,来娶温宛。 多么讽刺的一句话,炸的温宛酣畅淋漓,“苏公子这个玩笑,一点儿都不好笑。” “是么……” 苏玄璟未从温宛脸上看到半分感动,瞬间敛去尴尬,言归正传,“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县主可想好一众皇子里,你选谁?” “苏公子这个玩笑,比上一个更糟糕。”温宛淡漠向苏玄璟,眉目渐生寒意。 苏玄璟纵脸上没有波澜,可心里着实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以致于温宛对他的态度急转直下。 倘若之前御南侯府求亲,温宛只是绷着。 可现在,苏玄璟能感受到那份不喜。 “不管怎样,县主总要选一个。”苏玄璟以为温宛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以及整个御南侯府的处境。 “我为什么一定要选择?还是苏公子以为本县主只有依附男人才能一世长安?”温宛不想动怒,可面对苏玄璟她也做不到细声细语。 “县主一定要这样与我说话吗?我若哪里做的不好,请告知。”苏玄璟声音略沉,片刻后长叹口气,“亦或者,县主从未拿玄璟当朋友。” 朋友? 苏玄璟玩暧昧,是真有一套! 温宛知道苏玄璟卑鄙,过早引为敌只会让自己陷入到危险境地。 而且,苏玄璟从来不说没用的话,“我为何一定要在众皇子里选一个?” 苏玄璟闻声,略惊,“县主不知?” 见温宛不说话,苏玄璟当即将自己知道的事,有选择且有指向性的告诉给温宛。 话里话外,她不管嫁给任何一位皇子,都是别人手中博弈的棋子。 整个过程,温宛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如何也没想到自己的婚事竟然成了眼下时局里的关键。 前世,她并没有这样的烦恼! 片刻后,温宛反应过来了。 前世,她嫁的早。 片刻感慨,温宛抬眸看向苏玄璟,无比认真,“苏公子想本县主嫁给谁?” “县主嫁给谁,玄璟都不会开心。” 第三十章 本食神怀疑你在骂我 这话倒是真的,温宛没有怀疑。 上辈子苏玄璟娶了自己之后平步青云,仕途一路飙升,若非她是他的妻,她见了都眼红,足见自己这个吉祥物当的还算称职。 这会儿到手的鸭子都能飞了,苏玄璟能高兴才怪。 “那便,谁也不嫁。”温宛这辈子没想过嫁人,她要留在御南侯府名正言顺守着祖父,护着弟弟,尽她所能保护侯府里每一个人,温弦是例外。 苏玄璟看得出温宛眼中坚定,捡回来几分自信,“这恐怕不容易。” “你有办法?”温宛挑眉。 苏玄璟正要开口时,温宛又道,“除了嫁给你之外。” “时候不早,玄璟可否请县主到花间楼小酌?”苏玄璟眼中漫起一抹苦涩,随即诚挚相邀。 温宛没有拒绝,一来她没有马车回去,二来她虽被迫入局,却要主动出击。 在这场你死我活的博弈中,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朱雀大街,金禧楼。 萧臣出现在金屋的时候,玉布衣直接管他要钱。 两壶五十年的竹叶青,市价三千两,他给萧臣打八折,萧臣讲到五折。 好在玉布衣也不是小气的人,同意。 然后,萧臣没给。 “不是,本食神特别不明白你这种人,你不给你跟我讲什么价?”金石玉桌前,玉布衣瞪眼看向萧臣,气到灵魂出窍。 “苏玄璟的紫玉折扇值多少银子?”萧臣将折扇摆在桌上,淡声问道。 玉布衣识货,那枚紫玉价值不菲,“五千两。” “三千五百两,你拿走,剩下一千五百两是本王顶竹叶青的钱。” 玉布衣反应一阵,觉得不对,“这是苏玄璟给本食神的折扇,你凭什么要钱?” “你给温宛的竹叶青,又为什么管本王要钱?”萧臣挑眉。 “因为你跟那个温县主的关系不一般,别否认,要不是这样,那天你搥我出去做什么!”玉布衣想到那日平白抛出去的几个金锭子,内心抽搐,刚刚忘了一并算。 萧臣眸色渐愠,声音冷硬,“本王跟温县主没有丝毫关系,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本王那日推你,是希望你能把握时机跟御南侯府搭上关系,那将是你今后的靠山。” “我的靠山不是你吗?”玉布衣狐疑看过去。 萧臣抬眼,玉布衣了然,“知道,你靠不住。” “不是,那你刚刚为何要跟我砍价?” 萧臣漫不经心将紫扇推向玉布衣,“从你的底线,可以判断出你倒给温……温县主的竹叶青,是不是五十年。” “瞧你说的,本食神就这点儿心理素质啊!我行商这么多年还能叫你给诈出来?”玉布衣看上去一脸精明,手却不自觉抬起来捏住耳朵,这是玉布衣惯常动作。 但凡心虚、愤怒、傲骄亦或尴尬,反正情绪起伏到一定程度,他都会对自己耳朵下手。 从萧臣这个角度,玉布衣左耳耳垂明显要比右耳大。 “明晚德妃千秋宴,你今天来找我?”玉布衣渐渐平复心境,脸上重现那副吊儿郎当的痞气。 萧臣自怀中取出一个瓷瓶,“这个紫色瓷瓶里装的是百毒丹的粉末,食之可解百毒,你把它混掺进明晚给苏玄璟的菜品里。” 玉布衣拿过瓷瓶,皱皱眉,“你怀疑苏玄璟会在那道菜上动手脚?他想毒死德妃嫁祸太子?” 萧臣看着玉布衣,动了动唇,但没说话。 “萧臣,本食神怀疑你在骂我。”玉布衣眼皮一搭,幽怨看向对面之人。 萧臣提醒,“苏玄璟是想靠这道菜,向太子投诚。” 玉布衣又考虑一阵,心底有了答案。 “欲擒故纵!” 萧臣颌首,“德妃千秋宴,是苏玄璟为太子翻身的最好机会,太子送菜品入云台殿为德妃贺寿,以德妃的性子,就算菜品没毒,她也一定会让自己身中剧毒,以此法彻底铲除东宫对三皇子的威胁,这当在苏玄璟意料之内,而苏玄璟也一定会揭穿德妃的计谋,如此既可以还太子清白,又可以顺利将萧尧之前在父皇面前建立的好感,消耗的一干二净。” 很复杂,但玉布衣听懂了,“有了这瓶解药,德妃就算吃再多毒药也不可能中毒,如此苏玄璟的计划自然落空,太子便不会对他太过看中,或者说,很失望。” 萧臣承认,玉布衣猜对一半。 “德妃没有中毒,东宫就没有凭冤案东山再起的机会,这千秋宴就真的只是千秋宴。”玉布衣做菜不行,脑子还行。 但依旧只猜对一半,因为萧臣只告诉他一半。 若千秋宴只是千秋宴,他岂不是枉活一世。 “萧臣。”玉布衣认真看向眼前男子。 他觉得萧臣已经把自己推到一个非常关键的位置,没有他,接下来的事萧臣办不成。 那就不好意思了。 玉布衣微微抬起下颚,神色傲娇,“以咱们两个现在的关系,你求本食神办事,是不是该有所表示?” 萧臣瞥了玉布衣一眼,起身走向金色窗棂。 朱雀大街车水马龙,来来往往的人群时疏时密,他静默看着来回攒动的人群,感慨万端。 那些擦肩而过的人,终究只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停在对面花间楼。 萧臣皓齿暗咬,眉目愠凉。 苏玄璟的马车。 华贵车帘自里面被人掀起,苏玄璟一袭白衣走出车厢。 萧臣漠然转身刹那,熟悉的身影兀突闯进视线。 他转回身,目光落向那抹熟悉的身影。 金石玉桌旁边,玉布衣好奇走过去,分明看到苏玄璟正扶着温宛从车厢里走出来,脸上的表情,儒雅温和。 “啧啧……” 玉布衣忍不住夸赞,“郎才女貌,不过如此。” 萧臣不语,冷冷看向苏玄璟扶在温宛腕间的手,目色寒凉。 他想到昨日羽林营,亦想到了温宛那双绣鞋。 上一世,温宛出嫁那日。 他在。 他遮面隐在看热闹的人群里,周围人多半唏嘘,名满皇城的第一公子终究抵不过世家豪放女的死缠烂打。 也有心存善意的人,为温宛的锲而不舍感动。 萧臣就是在那时听说,温宛大婚没有穿喜鞋,而是穿了平日里最喜欢的一双绣鞋。 因为那双绣鞋,是温宛第一次见到苏玄璟时穿的…… 外面下着雪,没有评论好凄凉~~求温暖啊!!! 第三十一章 狗上狗也行 那时听到周围人这样说,萧臣便刻意看了眼一身喜服的温宛,脚下那双金丝绣鞋。 好巧不巧的,昨日羽林营校场萧臣认出温宛穿的,就是那一双。 于是,他把那双绣鞋给扔了。 萧臣给自己的解释是,军营里不可以出现女子绣鞋,成何体统! 然后他没给温宛解释,直接叫温宛穿上他还未穿过的军靴走出营帐。 靴子太大,温宛就像走在泥里,样子十分滑稽。 “你说这温县主到底哪里好,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对她献殷勤?”玉布衣见苏玄璟拉着温宛走进花间楼,视线转向萧臣。 “本王找你办事,需要表示?” 萧臣突兀开口,玉布衣顿时想到之前那个话题。 就在他想委婉表达‘拿人钱财方能与人消灾’这句话所包含的人生哲理时,萧臣转身看向玉布衣,“凭你现在的本事,你现在这个位子不是你上你行,狗上狗也行。” 玉布衣瞬间感受到一万头草泥马在心头呼啸狂奔而过。 萧臣这是在赤果果的骂他! 然而萧臣没给他反驳的机会,大跨步走向密室,头也不回的离开。 隔着那幅通向密道的山水画,玉布衣宛若雕塑定在那里。 片刻后,雕塑慢慢松动。 玉布衣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放肆的微笑…… 城郊,羽林营。 主帅营帐内,温御左手握咸鸭蛋,右手握竹筷,整个人堵在帐门处,望眼欲穿。 帐内,郑钧见状起身过去,“侯爷莫急,该来的总会来。” 温御扭头,“什么时候来?” “这属下可说不准,您也知道萧臣是魏王,虽说在属下这里当职,可属下也就是睁只眼闭只眼,还真能去查魏王的岗?” 温御又看了眼帐外,“魏王不来,宛儿怎么也没来?” 郑钧无奈,恭敬伸手拉着温御走回到矮几前落座,把酒杯递过去,“属下斗胆问王爷一句,当真要撮合魏王跟温县主?” “不然老夫来你这里做什么,你这里有什么?”温御瞧了眼酒杯,“唯独这酒不错。” “属下知道侯爷只喝竹叶青。”郑钧在温御麾下当了十年先锋,五年副将,对温御的了解比对自己还透彻。 喝酒必喝竹叶青,配菜两颗咸鸭蛋。 “二十二年的竹叶青,不错。”温御端起酒杯,嘬一小口吧唧吧唧味道,醇绵爽口。 郑钧从不喝酒,“侯爷喜欢就好。” “喜欢,就好这一口!”温御十分满意。 郑钧思忖片刻,“侯爷,把温县主嫁给魏王这件事,您要三思。” 曾经生死与共过,温御信得过郑钧,不由苦笑,“眼下局势哪里容得老夫三思,皇上已经跟老夫说的那样明白,老夫还能装傻不成。” “就一定要嫁给皇子?”郑钧神色微凝,“虽说魏王不在夺嫡之列,恐防殃及。” 温御长叹口气,“皇上让老夫在七位皇子里选,老夫选到皇子以外,你觉得合适?” “话虽如此,若侯爷真不想趟这趟浑水……” “就萧臣。” 温御一口干了杯里竹叶青,皱皱眉,“待宛儿嫁给萧臣,老夫再求皇上赐封地,让他们远离是非。” 见温御心意已决,郑钧微微颌首,“既是侯爷之意,属下必尽其所能。” “老夫这辈子,得护住这个孙女……” 入夜,点点星辰在深邃的夜空中跳跃,闪耀如华。 自那日飞雪之后,大周朝一连几日晴天。 白天万里无云,夜里偶有浮云掠影,瞬息消散。 十五月圆,月光皎白如纱。 冬香依着自家主子吩咐,自天慈庵约银蝶出来乘马车回皇城进了东篱茶庄的雅间,给了银蝶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闲话没说,只道二姑娘觉得银蝶冤枉。 归燕阁内,温弦端着茶杯,轻轻拨动茶盖。 “二姑娘,你说咱们那一千两银子,会不会白给?”冬香站在温弦身侧,想着银蝶当时也没说什么投诚的话,心里些许顾虑。 温弦摇头吹了吹浮在茶水上的嫩叶,“她收钱没有?” “收了。”冬香点头。 “敢收,就不白给。” 温弦品过清茶,“要说墨园那两个丫鬟,银蝶也就是嘴好,鞍前马后的在长姐面前极尽奉承谄媚,偏生长姐也分不清好坏,就喜欢那样的便宠着,实际上真正做事的只有紫玉。” “那我们为何不收买紫玉?”冬香狐疑问道。 温弦笑了,“你说呢?” “平日里奴婢倒也与紫玉打过几次交道,是个榆木脑袋。”冬香想了想,“只怕她不识好歹。”冬香说着,自己就想通了。 墨园的如果有一个丫鬟能被收买,就是银蝶。 “二姑娘,银蝶这会儿遭大姑娘嫌弃,奴婢实在想不通,咱们收买她能有什么用。”冬香有些心疼钱。 “未雨绸缪,总好过临渴掘井。”温弦面露倦意,“你下去吧,本姑娘有些累了。” 冬香得令,转身退出房间。 房门阖起,温弦美眸渐渐肃凝。 她搁下茶杯,自袖兜里取出一张字笺。 ‘三日后酉时,东篱茶庄。’ 今日温弦出门,在朱雀大街上被个小乞丐撞到,之后手里便多了这张字笺。 纵然没有落款,温弦亦能猜出这字笺出自哪里。 所以那日,渊荷看到她了…… 清晨,紫玉将早膳备好之后走进内室,温宛正坐在梳妆台前静默不语。 德妃千秋宴,她早就接到请柬,原本不觉有异,毕竟被邀之列同时还有平宣侯府颖沫郡主、定国侯府羽诺郡主等好些个名门闺秀。 但昨日与苏玄璟聊过之后,她恍然所谓千秋宴,不过是德妃想给三皇子选亲。 上辈子她早早嫁了人,是以并没有资格参加当年德妃的千秋宴,可她听苏玄璟提起过,三皇子最终选定的是徽州项氏的项大姑娘。 德妃的父亲,也就是三皇子的外祖父是宁远将军孔威,钱权二字他们占了权字,少钱。 而徽州项氏的项庸乃是当时富豪榜前三的人物,膝下唯有一女,名曰项敏,爱护有佳。 至于三皇子萧尧与项敏的结局,她有幸在活着的时候见到了。 夺嫡之争残酷,不仅在于手足相残,更在于但凡涉足者,要么鸡犬升天。 要么,满门抄斩…… 今日三更毕~~~~ 第三十二章 一入赌门深似海 那是她嫁给苏玄璟的第七个年头,萧尧因密谋造反被匿名揭发,人证物证确凿。 圣旨下。 德妃被赐三尺白绫,萧尧跟项敏被赐毒酒,宁远将军府跟项氏满门被诛九族。 当年八月,涉案五百余人皆被砍了脑袋,湿气夹杂着血腥味道弥漫在整个皇城的空气里,堆叠的尸体俨然一座小山,血流成河。 “大姑娘?”温宛在紫玉的轻呼中回到现实。 她看向铜镜里的自己,当年的御南侯府,又何尝不是。 “大姑娘,刚刚宫里来信儿,宸贵妃想让大姑娘打扮的漂漂亮亮,早些入宫先到她那里。”紫玉得了管家的意思,如实传达。 “漂漂亮亮不必,惯常打扮就好。”温宛既知德妃之意,自然无须太过用心。 她不是会嫁人的,谁都不嫁。 “可是大姑娘今晚要参加德妃千秋宴,要是太平常会不会……让德妃觉得失礼数。”紫玉尽着自己的本分,小心翼翼提醒。 铜镜里,温宛笑了,“要的就是这份与众不同,珠玉在侧,咱们再打扮也就那样,既然做不成最明亮的那一颗,就做最特别的那一个。” 温宛诓紫玉的,她只是懒得为德妃的千秋宴打扮,又怕紫玉会担心。 紫玉信以为真,便依自家主子惯常妆容准备,一丝不苟。 半柱香后,温宛起身走向翡翠玉桌,且吩咐紫玉下去吃饭,再打扮的漂亮些,呆会儿与她一起入宫。 离开前,温宛让紫玉把银蝶唤进来。 等待的过程中温宛细算,她每逢初一,十五都会朝天慈庵捐五百两,一个月就是一千两,银蝶私吞半数是五百两。 整一年,六千两! 纵是管家钟岩的工钱,一年到头也不会超过七百两。 而这七百两在皇城权贵世家里,也绝对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待遇。 这还不算之前温宛平日里给银蝶的赏钱。 房门轻启,银蝶装着谨小慎微的样子走进来,“大姑娘您找我?” 温宛抬头,眉目间敛去那抹冰冷,“过来一起用膳。” “大姑娘?” 银蝶惊讶看向温宛,好像她最得宠时,大姑娘也不曾让她同桌用膳! 见银蝶杵在那儿,温宛清澈无尘好似星闪的眸子看过去,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你不自己过来坐,本姑娘可是要去扶你了。” “奴婢不敢!”银蝶当即走近,犹犹豫豫的坐下来,“大姑娘……” “昨日叫你办的差事,如何了?” 银蝶一直捏着手里的护身符没有交出来,就是在等这个机会。 这会儿被温宛一问,银蝶当即从怀里取出护身符,“奴婢该死,昨个儿奴婢特地在天慈庵给大姑娘求的护身符,还请大姑娘别嫌弃。” 温宛接过护身符,“你花的钱?” “这是奴婢的心意。” 若非当时温宛就在经文碑后面,她这儿怕是真要感动一下。 “银蝶,说起这墨园只有你跟紫玉两个丫鬟,紫玉……”温宛妥帖将护身符搁到怀里,“紫玉人是挺好,可就像你说的,不通窍儿。” “大姑娘,奴婢以前失言,紫玉她……”银蝶装成畏缩模样,就像是有人欺负过她。 温宛忽略掉银蝶的表演,“眼下有一桩事,我思来想去,唯有交给你,我才放心。” 银蝶受宠若惊,“大姑娘放心,只要是大姑娘交代下来的差事,奴婢一定赴汤蹈火!” 听听,多忠心的奴仆! 温宛未语,自怀里取出一张三千两的银票,搁到桌上,又慢慢推给银蝶。 “大……大姑娘?” “你把这张银票交给伯乐坊的莫修,就说是本姑娘押在他那儿的筹码,赚了一人一半,赔了算本姑娘的。” 银蝶愕然,她知道伯乐坊,又名博乐坊,是皇城里专门赌钱的地方。 莫修是伯乐坊的代赌人。 所谓代赌人,就是拿着别人的钱去赌,赌赢了与雇主平分,输了算雇主的。 莫修自小混迹在伯乐坊,起初只是个打扫的小童,耳濡目染看出些门道,长大以后便直接在伯乐坊做了代赌人,渐渐的,也算是名声在外。 大周朝赌坊几十座,每个赌坊都有至少十个代赌人。 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为那些不便出现在赌坊的名门世家子弟代赌。 或许在那些赌徒眼里,这种赌法毫无快感。 可选谁当代赌人,又何尝不是一场豪赌。 此刻看着桌面上的银票,银蝶惊的说不出话。 御南侯自有规矩,府上不管主仆,皆忌赌。 “大姑娘……” “这件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温宛将银票留在银蝶面前,抽回手端起饭菜,顿了顿,“你应该不会跟别人说吧?” 片刻踌躇,银蝶果断收起银票,信誓旦旦,“大姑娘放心,奴婢断不会与任何人说!” “吃饭吧。” 银蝶这顿吃的既欢喜,又忐忑。 欢喜的是大姑娘对她依旧信任,忐忑的是这到底是见不得光的勾当。 未理银蝶,温宛吃罢早膳便带紫玉去了皇宫。 马车里,温宛透过浅色绉纱望着朱雀大街的繁华,一路都没有开口。 紫玉便也跟着默默无声。 哪怕跟在温宛身边有几日,紫玉仍然不敢越矩,亦不敢多言。 有时候温宛很疑惑,她明明是喜静的人,上辈子怎么就把银蝶那种喋喋不休的奴婢宠在身边。 她不喜赌钱,那三千两,不过是她给银蝶铺的路。 一入赌门深似海…… 与温宛比起来,萧臣早半个时辰入宫。 这会儿已在昭纯宫陪贤妃程芷在院中修剪盆景。 相比其他妃嫔,昭纯宫没有花,尽是些大大小小的盆景,那些盆景井然有序摆在院中铜架上,盆重则直接摆在地面。 贤妃一生无所好,唯喜以盆栽怡情。 院中盆景百态,盘根错节,亭亭如盖,亦或悬崖倒佳,凌空欲飞,也不乏婀娜多姿,鲜果累累。 众多盆景间,贤妃正手执剪刀,修剪眼前一株杜鹃。 满盆杜鹃花开,呈伞状向四周延伸,贤妃端详一阵后减掉左面高出来的部分,将枝丫转身交给一直恭敬站在她背后的萧臣手里。 “昨日宸贵妃有来。” 第三十三章 送上门儿 萧臣闻声,并未多想。 贤妃继续修剪那盆杜鹃,“你可知道,宸贵妃来找母妃是为何事?” 萧臣想了片刻,“儿臣之前与母妃提过,对御南侯府二姑娘无心,想来母妃已在宸贵妃面前回绝了。” 贤妃修剪盆景时惯穿一件亚麻素袍,因为丝绸缎面很容易会被盆栽刮到,平白毁了一件衣裳。 “你既无心,母妃自是回绝,可宸贵妃这次来所提并非二姑娘温弦,而是御南侯府的大姑娘,温宛。” 萧臣闻声,握着杜鹃枝丫的手猛然收紧,心跳莫名少了两个节拍。 贤妃亦停下手里动作,片刻后转身,目色肃然,“这次母妃没有征求你的意见,直接回绝了宸贵妃。” 萧臣面色无波,“母妃知我。” “呵。” 贤妃苦涩抿唇,转回身继续修剪,“不是母妃知你,而是母妃知温宛的身份。” 院中没有外人,贤妃仍然刻意扫过,这才继续道,“温宛是御南侯府的嫡长孙女,老侯爷温御的掌上明珠,母妃就算大门不出也听说德妃曾到皇上那里为三皇子求娶温宛,那样的明珠,不是你我所求。” 萧臣知道,也懂得。 一个被皇上早早封王的皇子,单名赐‘臣’,就注定与太子之位再无关系,哪怕作为皇子他都活的小心翼翼。 前世正是因为知道自己的处境,他才会默默守了温宛十几年却从未在人前多看过去一眼。 重活一世,萧臣不再认命。 他知道委曲求全换不来那些人的心慈手软。 苏玄璟设计陷害他的原因,自是太子授意! 这一世,他断不会再给任何人伤害他的机会,亦不会再为温宛动心。 因为伤透过…… 见萧臣没有开口,贤妃不禁转身。 “儿臣暂无成亲之念,不管是温弦还是温宛,母妃都回绝的对。”萧臣将手里枝丫搁进身后竹桶,“德妃千秋宴的贺礼……” “母妃已经叫素兰将织锦摆到锦盒里,待酉时你便替母妃送过去。”贤妃继续修剪盆景,“你这段时间在羽林营可习惯?” “一切都好。”萧臣微微点头。 “都是母妃拖累你,要不是为了照顾母妃,你这会儿怕已经离开皇城去了边陲。”贤妃有些烦心,干脆搁下剪刀走向院中石台。 萧臣则跟在身后,他记得自己曾与母妃提过想要到边陲历练,原因无他,那段时间温宛与苏玄璟关系极好,好到即便在他眼里,温宛嫁给苏玄璟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是以在温宛当真嫁给苏玄璟的那一年,他也当真提起兵部,去了朔城。 想到这里,萧臣心中一直有个疑惑。 当年他决定离开皇城的时候,曾收到过一封箭羽传信。 信笺上的内容他直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逆水行舟,激流勇进,乃大丈夫。’ 自重生以来,萧臣一直在等当初给他传箭羽信的那个人出现,却始终没有等到。 “母妃知你在皇城过的辛苦,其实你不用顾及母妃,男儿志在四方。”贤妃拉住萧臣的手,压低声音,“尤其现在这个局势,你留下来母妃恐你不能万全。” 萧臣反手握住贤妃,脸上露出一抹坚定笑意,“母妃放心,儿臣知道该怎么做。” 见萧臣没有同意的意思,贤妃还想再劝,却被萧臣截断,“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儿臣走的再远,也未必能逃离是非,反而留在皇城还能见机行事。” 贤妃见劝不住,也就作罢。 距离德妃千秋宴还有三个时辰,皇宫里愿去不愿去的妃嫔们都在思量利弊。 去,沾了云台殿的光,就得被皇后牢牢记在心里。 不去,则相反。 站错队这件事,往小了说自己死,往大了说全家死,祖坟都有可能保不住的那种。 正当宫中妃嫔犯难时,苏玄璟去了太子府。 彼时太子萧桓宇曾叫府中门客登门拜请苏玄璟,那时苏玄璟虽见,却未应。 眼下德妃千秋宴,萧桓宇正与府中门客商讨应对之策,管家入室来报,说是苏玄璟在外求见。 内室,主位萧桓宇不由看向左上位稳坐的老者。 老者一身儒袍,鹤发挽髻,面如白玉,正是萧桓宇的授业恩师,战幕。 若论这大周朝,能与战幕平起平坐之人,也唯有御南侯府的温御。 二人一文一武,乃是先帝左膀右臂。 先帝在时常调侃他们两个名字可能是搞错了,文者温,武者战。 偏生他们两个相反,文者战幕,武者温御。 “老师以为此人,吾可见否?”萧桓宇一向尊崇战幕,此前他亦是得战幕之意才会派人去请苏玄璟。 战幕六旬年纪,面虽白但肤色红润,脸上看不到多少皱纹,身材清瘦,稳坐时一副仙风道骨之姿,双眼看似平静如湖,内里却似无底深渊。 “抛开苏玄璟在大周皇城的名声,他在这个时候主动求见,绝对不是偶然。” 战幕手指捋过花白胡须,落在眼尾的白眉微微上挑,“太子且去相见,若老夫没猜错,他的主意怕是与老夫不谋而合。” 萧桓宇略惊,“老师如此看中他?” “你可知苏玄璟以皇城第一公子的美称,又为何要舍弃清雅高贵之名终日流连花间楼?”战幕此语,非但说给萧桓宇,内室尚有三位府中门客,皆为智者。 “花间楼只是烟柳之地?那是整个皇城的消息中心,上至王孙公侯下至贩夫走卒,你想知道谁的秘密,花间楼,都有答案。” 战幕的话,无非是想给苏玄璟在太子府的未来,垫下基石。 萧桓宇闻声起身,拱手,“那吾,便去见他。” 战幕微微点头,未再说话。 内室里,剩下三位门客亦未开口,彼此相视…… 苏玄璟料想自己不会在府外等太久。 果真,半盏茶时间不到,府门大敞,太子萧桓宇亲自相迎。 午时阳光正盛,萧桓宇一袭明黄蟒袍出现在苏玄璟的视线里。 金冠玉带,锦靴长袍,萧桓宇生得英俊,行走间自有一股清韵气质。 尤其是那双眼睛,微笑时让人觉得舒适。 但又无法忽略那双眼睛里,时尔迸射出来的精光…… 第三十四章 瓜子皮不要乱扔 这是温宛第二次带紫玉入皇宫。 她知道紫玉喜欢甘泉宫的那株紫藤树,亦知紫玉入厅内会觉得拘谨,便叫她在殿外欣赏紫藤花,且在甘泉宫里四处转转。 以后要经常来的地方,她想紫玉多熟悉。 此时殿内,温若萱正在贵妃椅上磕瓜子。 一般来说,但凡淑女大家闺秀,鲜少会在人前磕瓜子,不雅。 但温宛以为她的姑姑是例外。 只见贵妃椅上,温若萱盘膝而坐,膝上有两个精致的托盘,一个盘子里装的是黑白两色瓜子,另一个盘子里装的是瓜子皮。 值得一提就是瓜子皮,黑白瓜子皮非但分的清晰,且还被姑姑摆成图案。 待温宛走近看清那图案,是朵映日荷花,黑为叶,白为花。 “这是谁把姑姑惹的不高兴了?”温宛知道自家姑姑有个习惯,但凡有闹心事儿她就磕瓜子,摆瓜子皮。 摆的越精致就越闹心。 她还记得姑姑入宫前整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两天两夜,且用磕掉瓜子的瓜子皮摆了一尊千手观音。 就因为这件事,温宛对自己的姑姑佩服的那是五体投地。 温若萱没开口,抬头时把手里瓜子搁回托盘,眼睛就那么直勾勾盯着温宛不说话。 温宛朝左侧身,再朝右侧身,便见姑姑那双眼睛在眼眶里从右到左转了一个来回。 “我?”温宛愕然。 “一个两个的,送上门都不要,这种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她是怕砸死么?”温若萱也喜欢温弦,但显然跟温宛的喜欢是两回事。 贤妃婉拒温弦她亦觉在情理之中,可她宝贝侄女那是天上地下独有的一份儿,贤妃竟然连好好想想的过场都没走,直接拒绝。 宫里人传贤妃素来好说话,这会儿温若萱怀疑,程芷的好说话到底表现在哪里? “姑姑,谁送上门都不要?”温宛绕转矮几坐过来,狐疑问道。 你! 温若萱扭头看向自家侄女,眼皮一凛,“打扮成这样,你不知道你晚上要去参加德妃的千秋宴吗?” “知道。”温宛懵懂点头。 “知道你还打扮成这样?”温若萱二话没说,直接唤进秋晴,“你把温县主带到内室里好好捯饬捯饬,不漂亮不许出来给本宫见人!” 温宛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姑姑,你不是说我天生丽质吗?” “天生丽质也挡不过岁月摧残,你都多大了你自己不知道?秋晴,快把她拉进去!”温若萱还就不信了,自己侄女若真打扮起来那就是天仙,萧臣那小子扛得住? 秋晴能成为甘泉宫的一等宫女不是没有原因,除了心思好使,各方面手艺在宫里也是数一数二。 这会儿被带进内室,温宛坐在铜镜前,“秋晴,姑姑怎么了?” “奴婢也不知道,不过主子也是为县主好,德妃是好挑理的人,县主太过敷衍难免会被记恨上。”秋晴拿起檀木梳子,她懂得那种场合该梳什么发髻,配什么首饰。 该如何,才能耀眼而不庸俗。 温宛无奈耸肩,任由秋晴打扮…… 太子府,苏玄璟的确是为德妃千秋宴献计而来。 且他的计策,与战幕此前的算计不谋而合。 厅内,萧桓宇在听到苏玄璟的计策后,心中多出几分敬意,“是好计,只是本太子与金禧楼的玉布衣并无交情,只怕……” “太子殿下放心,苏某既是献计,必是已有万全准备。”苏玄璟端直坐在客位,眉目间自有那份坚定,足以让人信服。 萧桓宇看着眼前这位风度翩翩的少年,笑时眼如弯月,肃时又似寒星。 短短相处,萧桓宇便能判断出,他与苏玄璟其实是一样的人。 宝剑磨砺,落笔惊风。 他们都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 依苏玄璟之计,德妃千秋宴萧桓宇不必筹谋,只须送上一份贺礼,以德妃素来作派,她必会拿贺礼做文章。 送菜,方便入口。 “苏某查到,德妃云台殿内室软榻的暗阁里有夹竹桃碾成的粉末,食之可中剧毒。” 苏玄璟见萧桓宇没有疑问,继续道,“好在金禧楼的那道‘鱼跃龙门’遇夹竹桃一个时辰内不会有任何异样,但在一个时辰后会散出恶臭。” 萧桓宇微微颌首,“一个时辰的时间,足够德妃把戏码演到最精彩处。” “太子殿下英明。”苏玄璟诚恳道。 “倘若,德妃不食……” “‘鱼跃龙门’这样有讽刺意义的菜,足够让德妃毫不犹豫吃下去。”苏玄璟连名都想的特别有深意。 对于苏玄璟提出来的计谋,萧桓宇最终认可。 翻盘与否,只看今晚德妃千秋宴…… 皇宫,云台殿。 梳妆台前,德妃瞧着铜镜里的自己,眼尾有了淡淡的细纹。 “初柳,你说本宫老了吗?”德妃抬手抚过细纹,自她入宫至今已有二十载。 这二十载她得到了什么。 荣华富贵?宁远将军府不缺这个。 恩爱夫妻?自古帝王皆无情,谁跟皇上讲情爱,谁就死的最快。 她无非得到一个皇子,跟这满脸皱纹。 容颜已逝,她唯一能争的,就是皇子! 她的儿子,要称帝! “娘娘没老,正是好看的时候。”初柳是德妃从府里带进宫的丫鬟,虽论不上高手,却也一身功夫。 德妃冷笑,“你说本宫白,我认,你说本宫好看……这皇宫里最好看的要数玉芙宫的小妖精,皇上每个月至少有五天呆在她那儿。” “依奴婢看,皇上也未必就宠淳贵人,要不淳贵人都入宫三年了,怎么还是淳贵人。”初柳分析道。 “那是楚离洛娘家没人。”德妃脸色渐凝,“晚上的千秋宴,你可准备妥当了?” 初柳听出德妃音色渐寒,当下将手里凤簪插稳,转到德妃身侧,“回娘娘,一切准备妥当,只是……太子那边真能送贺礼过来?” 德妃自信瞧着铜镜里那张妆点之后尚算美艳的容颜,“他若连这点气度都没有,那本宫也犯不着与他为难,皇上自会处处看他不顺眼。” 初柳点头,“只是,苦了娘娘。” “苦算什么,只要尧儿能成大事,本宫死都成。” “娘娘千万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德妃没觉得这话不吉利,只要自己皇儿能称帝。 她便是死,也吉利…… 第三十五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大周朝后宫妃嫔过千秋宴,经由御赐,有固定的设宴地点,葆中殿。 葆中殿位于皇宫西北,左右配殿各面阔五间,进深一间,黄琉璃瓦片的攒尖屋顶,十分气派。 内里多描金彩漆的装饰,富丽堂皇。 将近酉时,温宛带着温若萱给她准备的贺礼走出甘泉宫。 夜风拂面,月色如银。 温宛穿着一袭浅蓝色对振式的蜀绣长裙,裙裾拖摆至脚踝,三千青丝绾起简单大方的飞云髻,发髻上别一只红玉珊瑚簪,简单又不失尊贵。 红玉玛瑙的耳坠颤颤垂下,在鬓间摇曳生姿。 秋晴给温宛上的是梅花妆,施以粉色胭脂,使得那张本就倾城的容颜多出几分平日里从不曾有的妩媚动人。 温宛其实觉得不必,这般精心打扮也不知道给谁看。 这会儿温宛带着紫玉,在秋晴的引领下到了葆中殿。 殿内热闹,许多收到请柬的妃嫔跟名门闺秀早早到了这里,温宛入殿便见到平宣侯府颖沫郡主跟定国侯府羽诺郡主坐在一起,下意识走过去。 上辈子,这两位巾帼女子可是把大周朝的天都捅了个窟窿。 就在温宛转身时,秋晴快走一步拦住,“县主,今儿晚上您是代表我家娘娘来送贺礼,自当坐到我家娘娘该坐的位子。” 温宛愣住,视线顺着秋晴指向看过去,正对上萧臣的目光。 一瞬间对视,温宛跟萧臣都懵了。 温宛反应快,相比颖沫跟羽诺郡主,萧臣在她心目中的地位自然不一样,于是她瞬间反应过来,朝萧臣递过去一个大大的笑脸。 萧臣却在温宛露出绝对善意的时候,面无表情扭头看向别处。 气氛那叫一个尴尬。 “县主?”秋晴见温宛发呆,低声唤道。 “嗯,好,我过去。”温宛对萧臣的态度习以为常,但好在她有足够耐心。 其实温宛并没有注意到,就在她入葆中殿的时候,殿内有些人的目光已经锁在她身上,五皇子萧奕是其一,淳贵人楚离洛亦是其一。 便是颖沫跟羽诺两位郡主也朝这边瞧了瞧,纵然之前没有交集,但前几日在金禧楼的时候,她们见过这位县主的作派,不讨厌,但也不喜欢。 听多了坊间传言,她们自觉温宛与之不是同路人。 葆中殿,坐西朝东为尊位,左侧设宫中妃嫔位,右侧皇子居一等桌,名门闺秀退而坐在二等桌。 此刻萧臣坐的位置,正是妃位。 鉴于之前宸贵妃言明不会过来,是以葆中殿未设贵妃位,温宛便依秋晴指引走向萧臣旁边空出来的位子。 余光里,萧臣注意到那抹纤细身影距离他越来越近,他端直而坐,目不转睛,搭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 刚刚一瞥,萧臣恍惚温宛,似乎与平日不同。 相比之下,温宛毫不拘谨,大大方方坐到萧臣旁边扭头看向这尊神,笑靥如花,“魏王,人生何处不相逢。” 背后,秋晴原想引荐,这会儿看似乎自家县主与魏王甚熟,便无须多此一举。 紫玉第一次参加这种宴席,十分拘谨,秋晴便示意她把手里端的锦盒搁到前面桌上,待紫玉退回来,秋晴拉着她朝后退到她们该站的位置。 温宛之前嘱咐过秋晴,多关照紫玉。 桌边,萧臣不想跟温宛说话,就只象征性点点头。 好在温宛对脸皮这种事看的很淡,“魏王何时入宫的?” “巳时。” “早知魏王会来,我便把上次魏王借给我的靴子拿过来还给你。”为了表达自己没拿萧臣当外人的心情,温宛说话时刻意朝萧臣旁边凑了凑。 香气入鼻,不是浓烈的芬芳而是淡淡的幽香,那是温宛发髻上的味道,说不出来是哪种味道,却莫名的让人沉醉。 萧臣眸色微闪,暗自滚动喉结,“不必。” “鞋是一定要还,我昨日亲手把那双靴子刷干净了,哪天带过来给你。” 萧臣朝外侧挪身,声音低沉,“随你。” “对了,上次我那双绣鞋你扔出去之后捡回来没有?” 一语闭,萧臣不禁转眸看向温宛。 如此近的距离,他没有从温宛脸上看到半分瑕疵,仿佛每一根睫毛都是完美,尤其是那双眼睛,勾魂摄魄一般让人心甘情愿沉沦,百死无悔。 那双眼睛,真的美。 温宛亦在看萧臣,她在等答案。 捡,还是没捡? 直到温宛被注视的有些心虚,“没捡就算了,反正……” “没捡。” 萧臣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心里一股无名业火腾起,脸色瞬间阴沉。 温宛好歹也是御南侯府嫡长孙女,平时不太会迁就人,但她能迁就萧臣。 这次不止因为萧臣是小叔叔的挚友,还因为萧臣是个可怜孩子。 温宛知道萧臣自小不受皇上待见,那些个皇子也没一个能与萧臣玩到一起,整个皇宫里只有贤妃对萧臣好。 说起贤妃,自入宫后没几年娘家父母皆因疟疾病逝。 也就是说,萧臣从来都没见过他的外祖父跟外祖母。 只有贤妃的萧臣,缺少关爱。 是的,萧臣缺爱。 就在温宛绞尽脑汁想与萧臣搭话时,德妃到。 作为千秋宴的主人,德妃一身雍容华贵走进葆中殿时,众人起身施礼。 凡来者,无一人封号在德妃之上,纵是平级妃位的几个妃子亦给足德妃面子,与小辈一并起身相敬。 德妃肤白,再加上今晚刻意装扮,非但雍容华贵,举手投足间竟有几分‘母仪天下’的气韵。 此刻德妃行至主位落座,众人皆面向德妃,恭祝千秋。 千秋宴的规矩,首先要奉礼。 由宫女将宾客贺礼一一呈到德妃面前,只须报上贺礼的名字即可。 若德妃感兴趣,亦可命宫女当场打开。 这种情况,多半是觉得贺礼珍贵,拿出来让大家品鉴,也算是扬了送礼者的脸面。 奉礼开始,初柳行至右侧十几位名门闺秀坐的二等桌。 二等桌排位不分先后,是以先拿谁后拿谁的没有太多讲究。 “平宣侯府颖沫郡主,金镶玉步摇一支。” 第三十六章 温宛以为,她能 无独有偶,定国侯府羽诺郡主送的也是首饰,白玉响铃簪。 接下来几位名门闺秀送的贺礼多半如此,其中有几位明显动过心思想要讨好,像是内阁大学士顾承的千金送的便是白玉嵌彩的一对金如意。 如意寓意佳偶天成,那顾大姑娘的想法也是昭然若揭。 相比之下,徽州项氏大姑娘项敏的贺礼简单粗暴,深海蓝霁夜明珠。 夜明珠本就是价值连城的宝物,蓝霁夜明珠更是世人少见的珍品! 德妃听到高喝,眼中顿时一亮,即命初柳把锦盒打开。 对面,项氏项敏闻声起身,“启禀德妃娘娘,打开锦盒前,还请娘娘将葆中殿灯火全部熄灭。” 温宛因为知道项敏的结局,视线不由扫过去。 二八芳华,正当破瓜。 项敏圆脸,弦月眉,长相里透着几分英气,端身而立的姿态则流露出些许高傲冷漠的性子。 看到项敏,温宛这才恍然三皇子萧尧竟然还没有出现。 “三皇子怎么没来?”温宛时时刻刻不忘坐在她身边的人是萧臣,且努力维持他们之间一厢情愿的关系。 萧臣脸色愈沉,德妃千秋宴的目的无疑是给萧尧选亲,温宛这般刻意打扮又是为的什么。 见萧臣不开口,温宛呶呶嘴。 此刻殿内灯火全熄,初柳随即打开锦盒。 霎时间,整个葆中殿被一抹幽蓝色的光芒覆盖,淡淡的光芒,仿佛月笼的轻纱,随着夜明珠里光纹隐动,蓝色幽光竟会随之呈现出海浪般的波纹,那种令人惊叹的视觉冲击,震撼人心,美而无言。 众人惊叹,皆视为至宝。 须臾,德妃命人将灯火复燃,初柳亦收起夜明珠。 “项大姑娘有心了。”德妃赞道,满眼欢喜。 项敏则拱手,“恭祝德妃娘娘千秋万福。” 接来下便是几位皇子的贺礼,坐在一等桌的几位皇子虽说比不得萧尧风头正劲,可也都是各有心思。 这其中德妃尤其不喜欢五皇子萧奕,虽说萧奕早早被封了王,可母族到底强大,以后什么势头还很难说。 剩下那几位皇子,她不担心。 待一等桌几位皇子的贺礼奉完之后,初柳转身来到左侧。 几位妃嫔的贺礼无甚出奇,也无非都是些首饰,既能来或是投诚,或是不想与之为敌,德妃自然不会在贺礼上挑刺儿。 偏偏! 在初柳端起萧臣桌前贺礼行至殿中高喝之后,德妃命其将锦盒打开。 初柳从命,自锦盒里拿出一块绣着鸳鸯的织锦。 鸳鸯戏水,栩栩如生。 宫里谁都知道贤妃那双手是得了老天爷偏爱,绣工纵然是宫中司制坊最厉害的绣娘也没得比。 如此一对鸳鸯在那织锦上就像是活了一般,织锦微动,鸳鸯便也似跟着游来游去,交颈戏水。 更令人惊奇的是,碧波水纹也会随鸳鸯隐隐暗涌,确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娘娘,这缎面似乎……”初柳是德妃的奴婢,自然明白德妃叫她把贤妃贺礼拿出来的意义。 主位上,德妃挑眉,“怎么?” “这缎面似乎是用柞蚕丝织成的。” 柞蚕丝也就是野生蚕丝,与桑蚕丝相比偏粗偏硬,颜色也会暗淡许多,“娘娘,您对柞残蚕丝过敏……” 此刻在萧臣眼里,眼前场景再熟悉不过。 每年德妃在千秋宴上都会当众人面‘嫌弃’母妃贺礼,也是因为此,自他立事之后便代母妃过来,争吵毫无意义,这等冷嘲热讽由他来受便是。 倒是旁边的温宛,若非她就坐在葆中殿,竟不知德妃如此拿贤妃不当回事儿。 但凡长眼睛都能看出那块织锦是上品,绝非柞蚕丝,可谁也都明白,这种场合只要萧臣不开口,谁能替贤妃出这个头! 温宛以为,她能。 就在德妃多少有些嫌弃吩咐初柳将那块织锦搁回锦盒里时,温宛站了起来。 “慢着!” 一语闭,所有人的视线皆落到温宛身上,包括萧臣。 德妃见过温宛,这会儿瞧过去,眼中颇有善意。 毕竟眼前这位姑娘可是如今炙手可热的人物,若是有可能,她倒也希望温宛能成为她的儿媳。 不看温宛,看御南侯府,这桩婚事算是圆满。 “温县主何事?”德妃略带笑意开口。 温宛脸色说不上好看,抬手指向被初柳攥着的织锦,“想来是刚刚奴婢们不小心弄错锦盒,那块织锦是姑姑送给德妃的贺礼!” 晴天霹雳,炸的葆中殿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如果温宛所言为真,那这事儿也就是摆了个乌龙,德妃尴尬一下也就过去了。 可就像所有人能看出那块织锦并非柞蚕丝一样,几位妃嫔都能认出来,织锦上的鸳鸯分明出自贤妃之手。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温宛当然清楚这殿里有人能认出贤妃手笔,可对面那些个名门闺秀认不出,几位皇子认不出。 至于那几位妃嫔都是不轻不重的人。 换作别人,那些妃嫔或许会站出来替德妃说话,可她是御南侯府的嫡长孙女。 怼她,还是需要勇气的。 温宛身侧,萧臣暗惊,脸上并无喜色。 德妃做梦也没想到温宛会替贤妃出头,一时气结。 初柳也懵了,若她手里织锦是宸贵妃的贺礼,宸贵妃的织锦必然不会是柞蚕丝。 是,她都不能说! 气氛僵持,整个殿里鸦雀无声。 温宛则大方捧着桌前锦盒走到初柳面前,将锦盒递过去,“这里面装的才是贤妃贺礼。” 未及初柳反应,温宛拿起初柳手里那片织锦,声音冷冷,“姑姑的东西,你可得看仔细了。” 座上,德妃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她能拆穿温宛说谎? 若温宛较真儿找人验那织锦,丢脸的还不是自己。 “初柳!”德妃怒喝。 “奴婢该死,奴婢眼拙。” 初柳扑通跪地时温宛面子也没给,直接将织锦装回锦盒,转身走到搁放贺礼的地方恭恭敬敬将锦盒放下来,回到座位。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殿内唏嘘声起,大家都在窃窃私语。 幸而此时殿外传报,三皇子萧尧来了…… 第三十七章 苏玄璟来了 温宛回到座位后,十分坦然。 德妃敢当着萧臣的面如此刻薄贤妃,萧臣是皇子又是男人,自然不会在这种事上与德妃斤斤计较,可心里必定难受至极,有谁能容忍自己母妃被人这样欺负。 作为朋友,温宛以为这个时候不两肋插刀,更待何时? 她不求萧臣谢她,只求萧臣能舒服一些。 温宛想着想着,下意识扭头去看萧臣,萧臣却没有看她。 随着萧尧走进葆中殿,彼时尴尬消于无形,不过温宛却也凭此举走入更多人的视线。 “儿臣恭祝母妃,千秋万福!” 萧尧今晚穿的正式,一身翠绿色锦缎长袍,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银丝流云纹的滚边,腰间配白玉蛛纹带,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精神。 萧尧的贺礼是一幅百寿图,一百个不同形体的金漆‘寿’字,皆是萧尧亲笔所写,百寿图长丈余,笔力遒劲,展开一刻让人心生赞叹。 德妃看到百寿图时满眼欣慰,随即将萧尧叫到她旁边位置。 待殿前太监将作为压轴的百寿图收起来后,德妃故意延迟上菜跟起乐的时间,端身坐在那里等了一段时间,偶会跟身侧萧尧低语。 温宛不知其中缘由,可萧臣知道。 德妃这是在等太子贺礼,而且是用这种方式告诉所有人,她在等太子贺礼 “魏王昨日看到我祖父了吗?”温宛很快忘记她刚刚替萧臣出头,且心里隐隐希望萧臣能先跟她说话的意愿,直接扭头。 萧臣抬手端起桌上茶杯,“没有。” “哦。”温宛瞧着萧臣,又问出一个问题,“魏王昨日去羽林营了吗?” “没有。” 温宛,“……” 感受到某位县主的目光注视,萧臣仿佛想到什么,原本搭在膝上的另一只手,托住杯底。 温宛没注意这个,只要离开郁玺良的视线范围,礼数就是浮云。 她在想萧臣,听说自小没有爱的孩子长大后性格就会冷沉,也不会轻易相信别人。 温宛记得上一世哪怕小叔叔跟萧臣再熟,眼前这个男人与自己也不过是点头之交,在一起说上三句话的时候都少。 温宛暗暗叹了一口气,扭回身。 乐起。 舞姬翩翩而入,整个葆中殿顿时歌舞升平。 主位上,初柳站在德妃身侧,俯身低喃,“娘娘,太子府那边无人传话过来……” 德妃笑对殿前舞姬,朱唇浅抿,“倒是本宫高看了那小子。” 就在这时,殿外传报,太子府派人奉上贺礼。 德妃闻声,立时抬手。 乐止,舞姬们受指示退到两侧。 众人视线齐齐望向殿门,只见一白衣男子步履轻缓而入,身姿如芝兰玉树,风度翩翩。 “草民苏玄璟代太子殿下恭祝德妃,千秋万福。” 苏玄璟行至殿前拱手,而后侧身,“这道‘鱼跃龙门’是太子殿下专程到金禧楼求得的玉布衣亲自烹饪而成,作为德妃千秋宴的贺礼,还请德妃娘娘笑纳。” 自苏玄璟入殿门一刻,殿内众人皆惊,谁也没想到名满皇城的第一公子苏玄璟,竟然成了太子府的门客。 温宛尤其吃惊。 上一世她嫁入苏府当年,苏玄璟参加科考,得状元入朝为官,十二年间借御南侯府平步青云,终成大周权相。 重生之后温宛一直在想,苏玄璟到底是何时与太子勾搭上的? 现在有了答案,在她未嫁之前! 玉石矮几后面,萧臣低头品茶,余光不自觉瞄向温宛。 他看到温宛脸上的震惊,眼睛里的光芒。 他看到温宛落在桌上的手都在颤抖,心里莫名有些涩。 果然那双绣鞋对她很重要…… 此刻那道叩在金盘里的‘鱼跃龙门’已然被太监端至德妃身前矮几,单听名字,德妃已是不喜,又在此处看到早早她便想除掉的苏玄璟出现在殿前,心里越发恼火。 “既是太子殿下的孝心,本宫收了。”德妃转眸轻唤,“初柳。” 初柳心领神会,当即打开金盅。 所谓‘鱼跃龙门’,其实就是用豆腐跟菜花雕成的塑形,一块豆腐雕鱼,另一块豆腐雕门,菜花则是托举着鱼的海浪。 菜品很一般,这种雕工御膳房的厨子各个都可以,架柴的小太监都能比划两下。 但胜在味道。 金盅揭开一刻,七种菜品的味道瞬间弥漫在整个葆中殿,众人闻之惊叹。 看着眼前菜品,德妃脸上虽保持优雅微笑,心底那股怒火已然窜到喉咙,那口气她是如何也咽不下去。 鱼跃龙门? 她的尧儿是龙种,何须跃龙门! 苏玄璟在看到德妃拿起汤匙时,眼底闪过一抹微不可辨的光芒,恍惚中他似有所感,视线不禁转向对面。 入眼,温宛。 今夜温宛与在花间楼时的装扮截然不同,淡蓝色的装束配以红玉玛瑙的耳坠将温宛衬托的仿若明珠,光芒耀眼。 淡淡的梅花妆又让原本清丽绝尘的女子平添几分妩媚。 苏玄璟从未对哪个女子心动过,便是初见雪姬那样的绝色佳人亦不曾让他有半分占有的心思,唯此刻,他竟失神。 四目相视,温宛来不及收回视线,便也直直的迎上。 这一幕,刚好落在萧臣眼中…… 众人所见,德妃吃了太子送来的‘鱼跃龙门’,连吃了两口,两口分别是两种味道。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德妃与初柳设计的那出戏。 德妃用过的汤匙上抹有夹竹桃粉末,她用膳时那粉末一半被德妃服食,另一半留在‘鱼跃龙门’上。 半盏茶之后,德妃要太子再无翻身之日。 “来人,给苏公子赐座。” 德妃音落,自有太监将苏玄璟带到一等桌的位置。 那位置,与温宛遥遥相对。 既是彼此已经神交过,苏玄璟干脆朝温宛的方向点头微笑,毫不避嫌。 温宛想到此前苏玄璟与她提过,若不想嫁给皇子,唯一的方法就是‘心有所属’。 “魏王,你刚刚喝的茶跟我桌上的不一样,你尝尝我这壶里的茶。”温宛未及萧臣拒绝,直接提起自己身前紫砂镶玉的茶壶,给萧臣斟了一杯。 稍后有更~ 第三十八章 烫手 见萧臣不动,温宛干脆端起茶杯,一脸认真的看过去。 “尝尝。” 萧臣看着被温宛举过来的茶杯,皱皱眉。 “烫手。”温宛急了,若叫苏玄璟看到自己连杯茶都送不出去,着实难堪。 萧臣脑子还没想好,手却很诚实。 待接过茶杯,萧臣余光瞄到温宛托住杯底的手指微红,又是皱眉。 “喝。”温宛是真的很着急,一时间语气恢复到往常模样。 萧臣沉默,片刻抬手举杯,轻抿一口。 温宛见状,暗自吁出一口气,视线便不自觉的看向对面苏玄璟,显然,她是在告诉苏玄璟,‘心有所属’的方法她觉甚妙。 萧臣落杯一刻,便将眼前两人的含情脉脉尽收眼底。 “温县主的茶,的确是比本王那壶茶,好太多。” 沉冷的声音陡然响起,温宛不禁看向萧臣,心中疑惑。 那只是她刚刚骗萧臣喝茶的敷衍之词,一样的茶,哪有好坏。 但见萧臣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温宛恍然,当即将萧臣身前那壶茶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一口。 苦、涩! 该死的德妃! 温宛当真没想到德妃居然能把事情做到这种细节上! 此时此刻的尴尬,就像是温宛在刻意提醒萧臣,他被区别对待的简直不要太彻底。 对面,因为温宛的关系,苏玄璟第一次将萧臣放在眼里。 毕竟自出生便被赐名‘臣’字,又早早封了魏王的皇子,不值得他花心思。 萧臣如何能避开与苏玄璟的对视。 前世困城之上,苏玄璟的怜悯跟嘲讽直到现在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每一个眼神他都不曾忘记! 只是这一刻的对视,萧臣没有把那些积压在心底的仇恨爆发出来,他用略带一丝敬意,甚至是渴望的目光看向苏玄璟。 苏玄璟也很清楚接收到了萧臣示好。 他点头,一笑而过。 三人之中,苏玄璟跟萧臣总能看到精彩,温宛就只看到茶壶。 她担心,担心萧臣会承受不住,又想解释自己刚刚不是有意如此。 可这种解释跟掩饰有什么两样? 越解释,便越是在萧臣伤口上撒盐,这跟看人蒙难还要落井下石有什么区别! 殿中丝竹乐起,舞姬们在殿前起舞,轻移莲步,翩翩如蝶。 只是这殿中观者的心思,又有几人在舞姬身上…… 远在皇城,太子府。 萧桓宇与其恩师战幕临面盘膝坐在禅室,窗外枝叶随风轻摇,室内无灯,唯有月光透过窗棂洒下斑驳树影。 有簌簌声,传入耳畔。 战幕阖目养神,萧桓宇亦静心坐在那里,他们在等。 这看似雅致脱俗的禅室里,奏的却是十面埋伏曲…… 皇宫,葆中殿。 局外者悠闲自在,吃着宫廷玉宴,喝着醇香果酒,入眼是玲珑舞姿,心情愉悦自不必说。 局内者却随着时间流逝,心绪渐渐绷紧。 哪怕是苏玄璟坐在那里,也不似初时云淡风轻,视线偶会瞥向主位上的德妃,半盏茶时间已到,按道理德妃该有中毒之兆。 一等桌诸位皇子中,五皇子萧奕在此刻亦握起酒杯,果酒在夜光杯中微微轻晃,闪动出琉璃般的光芒,透过隐隐晃晃的酒杯,对面正坐着淳贵人楚离洛。 主位上,德妃也在等。 为了这个可以把太子萧桓宇直接打回原形的机会,她筹谋算计很多日。 终于! 德妃深知中夹竹桃之后的毒发症状,她一直有注意自己露在外面的手腕,但凡中毒者,腕处会先泛青紫。 时辰到了,德妃手腕当真有了变化。 就在初柳暗忍兴奋想要大呼时,德妃一把抓住几欲叫出声的初柳。 初柳震惊低头,却见德妃手腕并非青紫,而是出现一条一条血红。 这不是身中夹竹桃该有的症状! 初柳猛然抬头看向德妃,德妃亦在此刻给了初柳一个退后的眼神。 很明显,德妃知道自己中毒了,却非夹竹桃。 怎么会这样? 德妃到底是经过大事的人,便是心里崩溃,表情尚能维持那份镇定。 刚刚那一幕,苏玄璟皆看在眼里。 德妃为何拦下初柳? 知是计? 不可能! 他流连花间楼三年之久,这三年他在花间楼听到所有关于德妃的消息,无一不证明德妃并不是心有城府之人,她必会借此机会给太子致命一击,而且刚刚初柳的神情,就是要叫出来! 苏玄璟难掩心中不能自持的震惊,搭在膝上的手无意中紧攥成拳。 这是他投诚太子献的第一计! 他胸有成竹在太子面前保证此计必能让太子翻身,太子已经在府里坐等。 箭在弦上,却没发? 为何没发? 问题出在哪里! 苏玄璟平生第一次慌了手脚,但也只是须臾他便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计谋失败无疑,他若就此泄气便是连亡羊补牢的机会都没有。 接下来原本欢愉的依旧欢愉,原本紧张的,多半失望。 宴席酉时开始,亥时结束。 期间早早离席的有颖沫跟羽诺郡主,妃嫔中的淳贵人坐在下席,离开时无人知晓。 苏玄璟一直坚持到最后,直到德妃离开方才迈出葆中殿。 他恍然想到什么,回头看向温宛的位子时,那里早已空空如也。 这场原本在局中人眼里该是好戏连台的一场千秋宴,就这么平平淡淡的结束,着实出人意料…… 皇宫,云台殿。 三皇子萧尧与德妃一同入殿,初柳紧紧跟随。 入殿后,萧尧看出母妃心有不悦,其实早在葆中殿时他便注意到母妃异样,那时碍于人前他不方便多言,“母妃可是有烦心的事?” 德妃未语,一张脸冷如冰山坐在贵妃椅上,双目阴冷,身体压制不住心里的火气,胸口起伏剧烈。 这会儿初柳已然退了外面宫女,转手将殿门阖紧。 “母妃……” “是不是渊荷!”德妃猛然抬头,美眸迸射冷厉寒光,“你跟渊荷都说了什么?他都知道什么!” 萧尧不明所以,一脸茫然。 “好好一场千秋宴,全都毁在你手里!你知不知道母妃为了今晚的千秋宴准备多长时间?现在可好,竹篮打水一场空!” 第三十九章 天黑了,本王送你回府 萧尧被骂的冤枉,可还是忍着。 “母妃明鉴,渊荷没有对千秋宴动任何心思,儿臣不知千秋宴出了什么问题,但儿臣可以保证不管出什么问题都与渊荷无关……” “闭嘴!你左一句渊荷右一句渊荷,你心里只有那个和尚,可知母妃为你都做了什么!”德妃越想越气,抬手怒甩,桌案上整套骨瓷茶杯悉数被甩到地上,迸溅起的碎瓷擦过萧尧手背,划出一道血痕。 萧尧忍痛,闭嘴。 初柳见势不妙,急忙过来,“娘娘息怒!” 德妃看到自己皇儿手背划痕,这才将心里怒火压了压,“你也累了一天,退下吧。” 萧尧忍住所有委屈,拱手,“儿臣告退。” 其实整场千秋宴,萧尧几乎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哪怕德妃曾叫他多去认识那些个名门闺秀,尤其是项敏,萧尧也没有从自己的位子上站起来。 待萧尧离开云台殿,德妃恨铁不成钢,“不争气的东西!” “娘娘,奴婢给您去找御医?”初柳惦记着德妃手臂上无故多出来的好几道血凛子,忧心开口。 德妃冷眼扫过去,“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初柳瞬间反应过来,“娘娘息怒……” 德妃低头,用手掀起柔缎广袖,只见玉白胳膊上那几道血凛子触目惊心。 “这像是过敏,大惊小怪的万一惊动皇上,再牵扯出什么来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德妃以前有过这样的症状,但没有这样严重,“明明吃的是夹竹桃,却只是过敏……想必那‘鱼跃龙门’里有猫腻,苏玄璟还真是厉害,他竟然能猜到本宫想借贺礼发难太子。” 初柳不解,“娘娘的意思是,那道‘鱼跃龙门’里……掺有夹竹桃的解药……” 未及德妃解释,初柳扑通跪到地上,“娘娘明鉴,奴婢从来没与任何说过夹竹桃的事,奴婢……” “起来!”德妃瞪了眼初柳,“本宫什么时候说夹竹桃的事泄露出去了?” “可是……” “这世上神医无数,弄些解毒药不算难事。”德妃有些后悔,发狠道,“早知就用无解的毒。” “娘娘万万使不得。”初柳心惊劝说。 德妃深深吁出一口气,“功亏一篑。” 事已至此,初柳也不好再惋惜,“幸而那些名门闺秀都在,娘娘若有看得上眼的姑娘,这千秋宴也算值得。” 提起名门闺秀,德妃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温宛 ,“你也看到了,那个温宛真是岂有此理!她可真敢说,那明明就是贤妃的手艺,居然说是宸贵妃的贺礼,这样的儿媳娶过来,本宫可是活到头儿了!” 初柳想到彼时葆中殿情景,心里也是一万个不喜,“奴婢也想不明白,温县主没道理要替贤妃出头的,莫不是……宸贵妃的主意?” 德妃冷哼,“那个不会下蛋的母鸡!” “可宸贵妃在皇宫里素来与人为善,跟谁都好又似与谁都没有深交,这会儿宸贵妃没道理想要得罪娘娘才是。”初柳尚清醒些。 德妃心烦,“不提她们姑侄,今晚那个项敏,你觉得如何?” 初柳很难对项敏没有印象,那颗夜明珠怕是整个千秋宴最贵重的贺礼 “奴婢听闻徽州项氏的项庸今年在富豪榜上排名是第三位,而且膝下唯有项敏一个女儿,自小便被捧在掌心里宠着。” 德妃微微颌首,“是个不错的人选……” “可是渊荷居士那边不是已经选定温宛了?”初柳虽不喜温宛,但知道渊荷的意见很重要。 听到渊荷,德妃眼睛都跟着喷火,“温宛谁愿娶谁娶,我们尧儿不要!” 见德妃动怒,初柳未敢再劝,“奴婢这就去给娘娘拿些脱敏的膏药擦一擦。” “那道‘鱼跃龙门’……” “娘娘放心,奴婢处理了。” 待初柳退下,德妃瞧着自己手臂上的红凛子,眼底划过一道阴狠。 苏玄璟那样的脑子不为她所用也就罢了,为太子所用就真的是。 罪该万死…… 千秋宴结束那会儿,德妃才起身,温宛便跟着萧臣前后脚离开葆中殿。 奈何萧臣走的太快,她原是想拉住萧臣解释刚刚的误会,结果人没跟住。 于是温宛便叫秋晴回去禀报,自己带着紫玉直接走去永定门。 秋晴没想什么,回去之后才知道宸贵妃已经让徐福驾车回御南侯府,她想把温宛留在甘泉宫里陪她住一晚…… 夜色迷人,星光璀璨。 永定门外,温宛带着紫玉站在角落里,不时看向城门方向。 紫玉没想到马车不在,担心之余提出自己回府去叫马车的主意,温宛当然不同意。 这个时辰已经宵禁,没有原因随意逛荡在大街上必要获罪。 “大姑娘,那我们……回宫里吧?”紫玉凑到温宛身侧,小声开口。 温宛摇头,“不回。” 她在千秋宴替萧臣出头这件事也不知道姑姑的态度,最好还是让姑姑冷静一晚再说。 “紫玉你别怕,看那边。”温宛知道紫玉担心,随即指向不远处的马车。 唯一一辆马车。 紫玉顺着温宛所指看过去,“那是……” “那是魏王府的马车,不然你以为我在这里等什么?”温宛算是较早离开皇宫的那一波,她出来之后不是没遇到相识的人,但凡她朝谁开口,载她回御南侯府都不是问题。 可温宛没有,她等在对面马车的主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温宛站在永定门外等了半个时辰之后,那抹熟悉的身影终于映入眼帘。 “紫玉,我们走!”温宛欣喜,拉着紫玉过去。 可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脚步急促的温宛越来越缓,最后停下来。 脸上的欣喜,也变得无比落寞。 那辆马车,走了。 在萧臣走进车厢之后扬长而去。 “大姑娘,你怎么不喊?魏……” 就在紫玉焦急欲喊时,温宛拉住她。 “大姑娘?” 温宛没有说话,她就紧紧拉住紫玉的手。 哪怕距离远些,可她确定萧臣出来那一刻朝她的方向看过来了。 萧臣不想载她。 没关系的,温宛不怪。 她知道刚刚在千秋宴时萧臣一定很受伤。 忽的,远去的马蹄声重新响起。 直到那辆马车退回到原来位置,温宛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天黑了,本王送你回府。” 四更毕,求留言鼓励~~~感谢感谢~臣臣跟宛宛,谁才是你的菜…… 第四十章 苏玄璟受侮 萧臣没有很受伤,也没有生温宛的气。 他只是在看到温宛的时候本能想要避开,连马车的速度都比平日快几分,可随即他便反应过来,他看到温宛,却没看到徐福的马车。 诚然这一世他不想与温宛有任何关系,更遑论同乘一辆马车,可他身为男人总不致将温宛扔在大街上不管,这非君子所为。 外面一声鞭响,车轮滚滚前行,挂在车檐四角的铃铛不时作响,打破深夜寂寥。 车厢里,哪怕自觉脑袋少根筋的紫玉都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她看看自家姑娘,又偷瞄一眼坐在车厢主位的萧臣,忽然觉得这会儿若坐在主子身边的是银蝶,必定有办法让气氛好些。 她不行。 萧臣的马车十分宽敞,金丝楠木车身,内里装潢简单大方,中间摆着一个矮桌,矮桌上放着两本书卷。 自温宛带着紫玉入车厢到现在,萧臣端坐如松,除了刚刚那句‘天黑了,本王送你回府’之外,再没多说一个字。 温宛想解释之前误会,可又怕再揭萧臣伤疤,加上紫玉在这里,她不拿紫玉当外人,但萧臣显然与紫玉不熟。 车内气氛,压抑的如同上坟。 “大姑娘,那两本书跟你常在书房里看的两本书一样。”紫玉小心翼翼凑到温宛身侧,刻意压低声音道。 温宛这方注意到矮桌上的两本书卷。 《淮西子》、《浮生记》。 “巧合。” 萧臣终于开口了。 但这不是巧合,是习惯。 上辈子萧臣有多在乎温宛,他会打听温宛常看的书,然后不管喜不喜欢,他都买来看。 这样就可以通过看一个人喜欢看的书,来了解这个人。 上辈子温宛最喜欢看的就是这两本,《淮西子》是本游记,记载中原各国各地风土人情,习俗跟禁忌。 《浮生记》则是话本子,讲述的是一段凄美悲怆的爱情故事。 那时他听温初然说过,自家那个不省心的侄女只要把眼珠子搭在《浮生记》上,泪疙瘩就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萧臣起初看时不觉怎样,越看越觉得故事里男的傻,女的痴,毫无可取之处。 而今已为两世人,萧臣再读《浮生记》,只叹初时不识书中意,再看已是书中人。 当然,萧臣唯独把这两本书搁在车厢里备着,不是因为还念旧情,真的只是习惯。 上辈子习惯看的书,这辈子依旧习惯。 只是上辈子喜欢的人,这辈子他不打算爱了。 “那必然是巧合。”温宛十分坚定相信这一点,且奉上笑脸,“魏王也觉得《浮生记》好看?” “不觉得。”萧臣扫过那本摆在上面的浮生记,视线回落在正前面的车帘上,冷漠道。 “……” 温宛上辈子喜欢浮生记,觉得爱一个人就要爱的轰轰烈烈,赴汤蹈火,最好如书中那般共赴了黄泉圆满,最后她把自己活成了书中女子,却独自走上黄泉路。 重生一世,她只道爱人不如爱狗,看的人越多就越喜欢狗。 所以自打重生之后她再也没看过浮生记,做人还是实际点比较好。 说起来,要不是参加千秋宴,她原本想带着紫玉到西市里买条小狗回来养。 “那魏王也应该不喜欢《淮西子》……”路还很长,温宛不想气氛太过尴尬。 “喜欢。”萧臣几乎脱口而出。 “魏王喜欢淮西子里记述的哪一段,刚好我也看过这本书!”终于聊到共同话题,温宛暗暗松了一口气。 萧臣终于没有了敷衍的心思,慢慢闭上眼睛。 温宛噎喉,扭头看向紫玉,“魏王累了,咱们别吵他。” 紫玉点点头。 静下来的车厢里,温宛想到了苏玄璟。 这一世苏玄璟没能娶到自己,便退而求其次走上幕僚门客这条路,他朝太子当真继承大统,苏玄璟自是平步青云。 可是她怎么能让太子得势啊! 血的教训让温宛彻彻底底明白,太子一旦夺权,对御南侯府的态度便是除之后快。 她想小叔叔快点回来。 温宛托腮,眼中溢满思念。 萧臣缓慢睁开眼睛时,看到温宛坐在那里发呆,眼睛里那抹光芒分明是在想念一个人。 苏玄璟…… 皇城,太子府。 苏玄璟一袭白衣走下马车,脸上再无往日那份意气风发。 他献计投诚,结果一败涂地。 此事落在别人身上,哪还有脸回来! 可苏玄璟不是别人。 府门本不该上门闩,这是萧桓宇之前给苏玄璟的承诺,待千秋宴那场大戏开锣后萧桓宇未必能在今晚平安回到太子府,但他已命府中管家给苏玄璟留门,且在西院一等厢房备好房间,衣食用度皆按照一等门客的标准厚待。 但此刻,太子府的府门在里面上了门闩。 苏玄璟独自站在台阶上,艰难抬手叩响府门。 他知道管家就站在门里,可在第一次敲门之后,门里没有传出声音。 第二下,第三下! 苏玄璟敲到第五下的时候,管家将门打开。 “苏公子,太子正在后宅画堂候着公子。” 苏玄璟未语,任由管家带路,一路行至后宅。 所谓画堂,实际是萧桓宇与众门客商议政事之处,画堂内装潢素朴,除了几幅泼墨山水再无别的装饰。 堂中左右各六把宽椅,设一主位,一副位。 此刻堂内灯火通明,苏玄璟挺身走进去的时候,左右十二把宽椅唯右六的位子上无人。 主位坐着萧桓宇,副位虽无人但苏玄璟知道那是谁的位子。 战幕。 “草民苏玄璟,拜见太子殿下。” 苏玄璟拱手时,坐在左三位的中年男子冷哼,“还真有脸回来!” 那声音不轻不重,却落进画堂每个人的耳朵里。 苏玄璟脸色未变,“千秋宴出了意外,但意外,不在苏某。” 那中年男子干脆站起来,横眉冷对,“苏玄璟,主意是你出的,金禧楼的菜品是你送过去的,整个过程我们连问都不敢问,现在出事了,你说意外没出在你身上?” 中年男子亦是太子府的门客,名曰袁硕。 宣化三年的进士,曾在陇西一带小有名气…… 第四十一章 苏玄璟的城府 袁硕三旬有余,狮眉鹤眼,眉毛有些杂乱,眼皮上下皆有皱纹,身材魁伟,一身的气势。 面对袁硕刁难,苏玄璟未与之理论,依旧恭敬站在萧桓宇面前。 萧桓宇抬头,却是看向袁硕,“袁先生且坐。” 袁硕自是要给萧桓宇面子,负气坐下来,余下那些门客虽未言语,但眼神已是不善。 同行是冤家,但凡智者多半觉得自己才是最聪明的那一个。 萧桓宇冷了苏玄璟一阵,方才开口,“今晚之事,苏公子如何看?” “回太子殿下,今晚之事草民献计无错,德妃亦中夹竹桃之毒……” “不是吧,我得到的消息怎么是德妃好端端的回了云台殿?”相比袁硕,此刻说话的智者二十出头,一袭青衣,五官端正,面露桃花,实实在在的俊俏。 司南卿,平日里对谁都笑呵呵,一副和蔼可亲模样,自来太子府献计不多,是以坐在右侧第五位。 “那是因为德妃同时在葆中殿服下解药。”苏玄璟并未看向司南卿,“计是好计,但今晚葆中殿内,有破计之人。” 萧桓宇微蹙眉,“苏公子可否说的详细些?” “回太子殿下,草民将‘鱼跃龙门’送入葆中殿,德妃若不想借金禧楼的菜嫁祸太子,便不会独自享用那道‘鱼跃龙门’,借花献佛更能显出她的气度,是以草民可以肯定德妃在食用‘鱼跃龙门’的时候,顺手将夹竹桃粉末一并掺杂进去,如此,她才不敢给在场宾客食用。” 萧桓宇听罢,并未反驳。 在座几位智者亦有思量。 苏玄璟继续道,“正如所有人看到的那样,德妃安然无恙走回云台殿,除了服用解药,还有更好的解释吗?” “德妃应该不会自己服用解药。”司南卿有一搭没一搭的附和着,坐姿慵懒,那一身青衣看上去十分飘逸。 “的确。”苏玄璟神色肃冷,“德妃不会自己服用解药,那便是有人与我等一般,猜到德妃会以此计陷害太子,亦得到消息云台殿内藏有夹竹桃,那人不想德妃此计得逞,便神不知鬼不觉给德妃服用了解药。” 苏玄璟的解释,得到了在座大部分智者的默认。 “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司南卿的语气虽是疑问,但从一开始就没有如袁硕那般,咄咄相逼。 “世间神医无数,夹竹桃亦非难解剧毒,手段之多我便无须在这里一一阐述。”苏玄璟隐约感觉到司南卿有解围之意,心中暗暗记下这个人的名字。 “这样说,那人目的何在?”司南卿原本左手托腮,现下换成右手,身子也跟着倚过去,如若无骨。 司南卿的坐姿在诸位智者眼里,已是见怪不怪。 未及苏玄璟解释,袁硕冷哼,“这还用问,那人既然知道夹竹桃,必是想帮太子解除危机,只是那人没想到太子其实有计中计。” 苏玄璟依旧未看袁硕,转而拱手面向萧桓宇,“这也是草民回来路上一直思量的问题,那人能将夹竹桃的解药于众目睽睽之下让德妃服下,城府跟心智必然极高,这样的人如何看不出今日之局,乃是局中局,所以草民断定,此人乃是太子之敌。” “苏玄璟,你什么意思?”袁硕之所以处处针对苏玄璟,是因为此前他有提起关于千秋宴的计谋,被战幕否决。 萧桓宇瞧向袁硕,袁硕一时不敢造次,憋着火气坐下来。 “苏公子今晚辛苦,且先坐过去,稍后管家会为公子安排住处。”萧桓宇没有指出具体位置,但除了右侧第六位,已无他选。 待苏玄璟走过去,司南卿朝起扬脸,微微一笑。 苏玄璟还以微笑。 主位上,萧桓宇看向画堂诸位智者,“今晚有劳各位与本太子一同守在这里,既是千秋宴出了意外,还请诸位多费心,再作筹谋。” “太子殿下放心,吾等必会尽力!”袁硕拱手喝道。 “时候不早,诸位且请回去休息。” 萧桓宇音落后,起身离开画堂,在座智者亦接连站起,袁硕自是不甘心,说了几句挑拨的话,好在大家都是明白人,无人接茬儿。 太子既是留下苏玄璟,便是对其认可,日后还要共事总不好现在就生出嫌隙。 众人在前,苏玄璟则与司南卿走在后头,“袁硕那个人凭着自己给太子立过一次大功,找不着北了,你别理他。” 苏玄璟低头浅笑,“此番的确是苏某,未思虑周全。”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司南卿抖了抖青衣广袖,朝着袁硕的方向瞄过去,“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来日方长嘛,你看我就不着急,这不是还在画堂里坐着呢么。” 市井有句俗语,铁打的太子府,流水的智者。 太子府门客永远都是十二位,但能在画堂坐满一年的人,并不多。 苏玄璟没有再开口,但他记下司南卿这个人了。 如苏玄璟所料,他没有被安排到一等厢房,而是被管家带到与司南卿隔着一道墙的三等厢房。 本该失落的苏玄璟并没有怨怼,不满。 他只安安静静坐在厢房的床榻上,看着房间周围的摆设,将这里每一个物件,包括桌上茶杯的颜色都一一记下。 这是他出征起航的地方。 从这一刻开始,他苏玄璟便正式踏上征途。 今日之败没有让苏玄璟气馁,反而令他兴奋不已。 他喜欢这样的较量,他知道未来道路上定是波云诡谲,血雨腥风。 可这,才是他想要的…… 夜幕笼垂,万籁俱寂 子时皇郊,羽林营的校场上有一抹身影在丛间若隐若现。 萧臣记得那日他撇的时候并没有多用力,按道理就该在附近,可他找了好几遍,都没找到那双绣鞋。 原本送温宛回御南侯府之后,萧臣该回魏王府,可只要想到温宛朝他要绣鞋时的眼神,他便鬼使神差过来了。 既是毫无在意,为何要扔那双绣鞋。 他要把绣鞋找回来,证明他是真的毫无在意…… 不得不说,苏玄璟是大佬…… 第四十二章 要不本王出去? 卓幽在魏王府里等到丑时未见萧臣,恐防皇宫生变,悄然折返。 丑时的葆中殿早已人去殿空,待他回来时一袭湛蓝锦缎的萧臣正坐在书房桌案前,凝眸沉思。 看到卓幽,萧臣方才抬眸,“你去哪里了?” 自重生后萧臣便不再派任何危险的任务给卓幽,因为舍不得。 他至今都记得万箭穿心时,卓幽义无反顾挡在自己面前。 ‘为王死,卓幽求仁得仁。’ 那句话至今想起,还是会让萧臣心疼。 面对主人质疑,卓幽也很想回问一句,但没敢,“回主人,属下见主人久未回,怕是葆中殿有异……” 彼时卓幽依照萧臣嘱咐,将白色粉末洒到贤妃的织锦上后便回了魏王府,自是不知接下来发生的事。 “所有事,都在意料之中。”萧臣对今晚的千秋宴,十分满意。 他猜到苏玄璟的计谋,便以玉布衣的‘鱼跃龙门’破计,可他同时猜到除了苏玄璟,殿中亦有人希望今晚事发。 所谓鹬蚌相争,渔人才会得利。 依照这个方向思考,便是他破了苏玄璟的计,德妃仍然会中夹竹桃粉末之毒,但那应该是假象。 换而言之,有人会向德妃投毒,中毒症状必与中夹竹桃之毒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德妃会死。 纵然苏玄璟能证明‘鱼跃龙门’本身并没有夹竹桃粉末,但他无法转祸给德妃,这样的悬案并不能让太子翻身,反而会让皇上对太子更加疑心。 毕竟,德妃死了。 如此结局,太子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三皇子失德妃护佑,未来道路也是艰难。 当然,这些都是萧臣的猜测。 但萧臣,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今晚他代母妃送过去的那块织锦上,原本就有解毒粉,经初柳那么一抖,粉末散布在整个葆中殿内,但凡吸入者皆服解药。 未中毒之人不会有任何不适,中毒者双臂会出现数道血凛子。 在葆中殿时,他注意到德妃与初柳眼神相交的细节,则断定德妃中毒。 有‘鱼跃龙门’里的解药,德妃不会中自己的夹竹桃,那她就一定是中了别人的毒。 所以,彼时葆中殿有人向德妃投毒,且成功了。 萧臣猜不到的是,那人是谁。 皇子?妃嫔?还是今晚被请到千秋宴上的名门闺秀! 毕竟想要看到鹬蚌相争的人,实在太多。 “主人的意思是,德妃中毒了?” 卓幽暗惊,“没想到今日殿内,亦有高手。” “那人知事败,必会揪出缘由,本王让你在织锦上洒的粉末,便是中和掉母妃织锦上的解毒粉,如此他们再怎么查,也查不到母妃头上。”萧臣淡漠开口,眸色寒凉。 卓幽恍然,“那他们会不会查到温县主头上?” “为什么?”萧臣抬头,微愕。 “属下在时,看到温县主替主人出头,事有异常必为妖,想必别人也会这样想。”卓幽据实开口。 萧臣愣住,他没这么想。 他知温宛性子,总喜欢强出头,小时候就是这样。 “她的事,与本王无关。”萧臣拒绝思考。 卓幽其实也很理解自家主人闹别扭的原因,这段时间温县主与苏玄璟走的着实近,近到苏玄璟都去提亲了,这事儿必是对主人打击极大。 可凡事不应该受到一点点挫折就放弃,卓幽以为主人应该奋起直追,“主人,温县主……” “出去。” 只要提及温宛,卓幽总会被无情对待。 卓幽拱手,正欲退时下意识看到左侧古架上摆着一双绣鞋。 绣鞋! 主人的书房里如果出现女子绣鞋,那这双绣鞋的原主只能是一个人。 萧臣抬眼时,分明看到卓幽目光落处,脸色胀红,“要么本王出去?” “属下告退!”卓幽音落,遁离。 书房里独剩萧臣一人,他不禁看向那双绣鞋,想到温宛。 如果有人查到温宛…… 如果温宛遇到危险自有苏玄璟在,他操的什么心! 萧臣明白卓幽那份皇上不急急太监的心思。 只是一厢情愿的等待终究比不过两情相悦的相守。 他上辈子,就已经有答案了…… 皇宫,玉芙宫。 丑时已过,玉芙宫里的主子却没有睡下的意思。 桌上丹顶鹤的灯罩里,烛火明亮却不刺眼,楚离洛倚在贵妃椅上,把玩着手里的血蛇。 那蛇吐着血红血红的芯子,楚离洛手臂回转,红唇微嘟,亲吻过去。 这条血蛇的名字随了它主子,叫小离。 殿门开启,小离咻的钻进雪羽纱,隐没无踪。 “事情办的怎么样?”楚离洛抬眼看向走进来的花扶,挑眉问道。 花扶走近,“回主子,奴婢放过去的小青蛇已经回来,云台殿的贺礼……没有问题。” 楚离洛眸子微微眯起,眼中流露出一丝危险气息,那气息像极了蛇。 冰冷,幽蛰。 “贺礼没有问题?那本主在德妃身上下的蛇毒,是谁给解的?怎么解的?” 意识到主子动怒,花扶拱手,“只怕当时殿内,有高手。” “那是自然!能解本主蛇毒的人,本事绝对不低,更何况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楚离洛魅色眼眸闪出一道冷光,“纵然,德妃未中本主蛇毒,她自己给自己准备的夹竹桃也没发作,到底怎么回事?” 花扶也觉得奇怪,“德妃计谋,许是苏玄璟破的。” “也未必!苏玄璟若只是破计,而非设的计中计,那他就不算个人物。” “今晚之事太过复杂,只怕一时半会儿也查不清,主子还是早些歇息,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花扶低声劝道。 楚离洛缓缓吁出一口气,“这才刚开始,对手的段位就已经到了让人望尘莫及的地步,花扶你说,咱们能走多远?” “主子也说这才刚开始,来日方长,好戏还在后头。”花扶坚信自家主子必能走到最后。 楚离洛抬手时,花扶伸手去搀。 “好戏是在后头,问题是你我,有没有命看到罢了。” 与花扶盲目崇拜不同,楚离洛更愿意居安思危…… 第四十三章 好歹是个女的 德妃的千秋宴,就这样‘平平安安’过去。 温宛暂闲下来方才想起那个还在羽林营忆苦思甜的祖父,于是第二日大清早便提着一筐咸鸭蛋跟府上两坛竹叶青过去慰问。 温御看到自家孙女当然高兴,高兴之余就不让温宛走了,说什么都要温宛吃完午饭再走。 午饭吃完之后,温御还想再留温宛吃晚饭,明天早上的早饭,甚至已经跟郑钧提出,在军营里腾出一个帐篷。 听到这个建议之后温宛吓的直接尿遁,虽然粗俗但有效果。 这会儿坐在马车里,温宛皱眉看向紫玉,“你说祖父怎么想的,我好歹也是个女的吧,祖父让我住在军营?” 紫玉也很奇怪,“老侯爷一向最疼大姑娘,怎么舍得大姑娘在军营里受苦?” 二女百思不解干脆放弃,逃都逃出来了,还费那个心思干嘛。 马车徐徐缓缓,入了西市。 大周朝坊市分离,坊为住宅,市为东西两市。 东市靠近皇宫,是以围绕在东市附近的皆是豪宅大院,在东市多见珍宝古玩这些奢侈之物,出入者亦多是权臣显贵。 与东市相比,西市商贾云集,邸店林立。 西市二百二十行,四面立邸,东西交错,一条条笔直道路将西市分割成无数大大小小的集肆,集肆之间自然就是数不胜数的店家商铺。 温宛此行目的十分明确,靠近平雍坊的一处集肆。 那处集肆以卖活物为主,猫狗最为常见,龟鸟鱼猴亦不在少数,像是更为高贵一点的鹤跟梅花鹿则要到东市寻购。 昨日千秋宴,如果不是看到萧臣,又代表姑姑奉贺礼,温宛便会主动靠向平宣侯府的颖沫郡主,热络一下也好。 作为平宣侯戚肃的长女,戚沫曦也就是颖沫郡主是绝对的将才,一身武艺,威风凛凛。 上一世横水之战,戚肃被敌军困在龙潭谷,几次突围都以失败告终。 眼见戚肃与麾下三万军卒就要忠烈殉国,戚沫曦率三千精锐力破敌军盘龙阵。 一战成名! 上辈子温宛曾听苏玄璟念叨过,自戚沫曦入朝为官后很是嚣张,若非羽诺郡主从中斡旋,戚沫曦怕是把整个朝廷都得罪光了。 羽诺郡主沈宁则与戚沫曦刚好相反,上辈子在礼部任职,是实实在在的才女,城府跟智谋都在上乘。 她二人一向要好,也因此一并获罪。 御南侯府出事之前,温宛曾听银蝶提过一句,说是姐妹做成她们那样,也算有始有终。 想来,是遭了不测。 可即便是这样,温宛还是羡慕她们。 反观自己,上辈子除了苏玄璟,她没有别人了。 “原来是官家小姐!官家小姐怎么了?我一本本分分的老实人在这儿卖狗,一没犯法二没打劫,官家能把我怎样!” 温宛带着紫玉下车时,刚好看到集肆尽头围着一群人,隐约听到里面有人在吵。 “大婶,前面什么情况?”温宛走到一个卖肉摊的摊主旁边,低声问道。 “还不是那个卖狗的李老二,又讹上一份儿,见人家姑娘出手阔绰,就逼着人家高价把狗买了。” “哦。”温宛颌首,视线瞥过去,“非得买?” “不买就杀!你说缺不缺德!人家姑娘看中那条狗,能让他杀了?” “那姑娘是谁?” “没听太清,好像是平什么王府的……” 温宛微震,她来平雍坊,奔的就是戚沫曦。 戚沫曦爱狗,但平日里又不会到东市去买那些贵犬,温宛不知道原因,想来多半是出于同情。 她这会儿来也是想碰碰运气,若能与戚沫曦结识,自是好事。 “大婶,我打听一下,那李老二是什么人?” 这一次,搭话的大婶没开口,扭头举刀将案板上的猪肉剁成小块。 温宛转身从紫玉那儿拿过一个银锭子,搁到案板上,“那李老二是什么人?” 那大婶拿了钱,咧嘴道,“李老二是这一片儿有名的混子,平日就好个撵狗逗鸟不务正业,前段时间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一堆土狗,多半是偷的,刚刚那姑娘看中一条,李老二原是要三钱银子,姑娘二话没说就要给,李老二临时改口说要五钱,姑娘也没吭声,现在扯来扯去要到五两银子,那狗哪值五两!” “李老二不养狗?” “他能养狗?他能把自己养活都是奇迹!姑娘看到那笼子里的狗没有,好几天了都没人买,要是再卖不出去多半今晚就得被宰一只让李老二给炖吃下酒!”大婶剁了一整块肉交给温宛。 温宛没接,“剁碎了。” 见温宛递过来赏钱,大婶哪敢怠慢,叮咣几下将剁碎的猪肉装到袋子里,“姑娘您这剁碎了是要回去包馅儿?” “喂狗。” 温宛将肉交给紫玉,二人走向人群。 人群热闹,里三层外三层。 外围处,温宛透过缝隙朝里瞧,还真是戚沫曦。 除了戚沫曦,还有那个李老二,小眼睛,塌鼻梁。 那李老二一手拽狗,另一只手里握着匕首,梗起脖子嚷嚷,“姑娘你别不信,你敢迈步走,我立时就叫这狗头落地!” 戚沫曦一身男装打扮,拳头攥的咯咯响,手背青筋迸起,“你别太过分!” “大家伙都看看!都过来看看!官家小姐仗着祖上那点儿荫封在这儿摆官威,想欺负老百姓!人心不古,世风日下—” 温宛注意到被李老二攥住的那条狗,是条大狼狗,黄色皮毛,眼睛怯怯。 “紫玉,一会儿我去开那笼子,笼子一开,你便把肉扔过去。”温宛看向李老二背后的狗笼子,里面还有几条土狗,皆堆趴在一起,看似饿了有些天。 “还是奴婢去开笼子,大姑娘过去太危险。”紫玉甚至没问为什么,只是照做。 温宛拍拍紫玉肩膀,笑道,“你家姑娘我这点本事还有。” “可是……” “放心。” 温宛给了紫玉一个安心的眼神,便悄然绕开人群,朝那笼子走过去。 人群后面临街处,是个挂着幌旗的饭庄。 萧臣正坐在饭庄二楼雅间,透过窗棂看向那抹身影,眸色深沉…… 第四十四章 你知道我是谁吗 李老二当着怂狗,叫着狠话,直气的戚沫曦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人群看热闹的有增无减,温宛蹑手蹑脚绕到狗笼子附近。 她试探一下,发现她足够接近的时候那些狗并没有太过激烈的反应,纵有叫声也抵不过李老二叫的欢实。 距离温宛不远处,紫玉也准备好了。 于是温宛便更近一步靠近狗笼,发现笼门被一根铁丝缠住,铁丝看起来很细。 温宛以为她可以。 所以说这个世上有多少悲剧的起源,就是这句‘我以为我可以’。 铁丝是看起来很细,可当温宛伸手去掰时,发现有难度。 确切说是纹丝未动。 “怎么回事?”温宛皱眉,索性蹲下来,使好大劲儿去拧那根缠在笼门上的铁丝,指腹被铁丝压出血色。 就在温宛把吃奶劲儿都用上的时候,忽然感觉到周围安静了,唯有狗笼晃动的声音显得格外清脆。 待她缓缓抬头,分明看到李老二正拎着手里的狗看过来,额头青筋鼓起,眼角肌肉在抽。 温宛忽然脱口冒出一句话,“那个……你知道我是谁吗?” 李老二愣住,“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温宛也就放心了。 此时非但李老二,戚沫曦的视线亦落在温宛身上。 戚沫曦与温宛有过几面之缘,是以她认得。 倏- 就在温宛觉得她可能要站起来活动下筋骨的时候,手里铁丝断了。 说时迟,那时快! 温宛在这一刻发自内心忽略掉李老二就要掉出眼眶的眼珠子,狠狠拽开笼门,“紫玉!” 紫玉得召唤,猛将手里那袋碎肉抛向人群,且将剩下的几块扔到笼子旁边。 笼里的狗都饿了好些天,闻到肉香疯狂冲出去。 七八条饿狗扑食,人群霎时大乱。 温宛起身一刻看向愣在那里的戚沫曦,戚沫曦意会,趁乱从李老二手里救下那条大狼狗,转身离开。 离开前,刻意看了眼温宛。 功成身退,温宛亦带着紫玉从人群里撤出来。 狗是她放的,她自不会一走了之。 这肆集里卖狗的贩夫甚多,温宛那会儿跟大婶打听过,不远处的李氏是养狗卖狗行家,平时若是见着无主的狗也都会带回自家狗场里养着,不似李老二能卖就卖,不能卖就吃。 于是温宛交代紫玉过去,送了些银两。 待紫玉回来,温宛便见李氏摊位上跑出去一条狗。 “大姑娘放心,李氏说她有法子把那些狗带出肆集。”紫玉站回至温宛身侧,低声道。 这时戚沫曦已然不见踪影,李老二则被封了穴道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温宛知道,李老二这般必是戚沫曦的手笔。 “我们回去。” 虽然没有与戚沫曦说上话,可温宛知道这条线她是搭上了。 饭庄二楼雅间,萧臣漠然收回视线,看向对面老妪,“你答应给本王的羽针,在哪里?” 老妪是一身极为普通的胡服打扮,上身蓝地印花的绢衣,领口与袖口皆是白绢,腰间束紧,下身着粗棉长裤,裤腿口缘以草绿色细绢绣出循环繁复的花草用作装饰。 “魏王莫不是在逗我老婆子,你刚刚替那小姑娘打断铁丝用的是什么?”老妪已过花甲,白发苍苍,身体微有些佝偻,脸上皱纹明显,脸色却是红润。 萧臣暗自恍然,彼时他从对面接过羽针,余光恰巧瞄到窗外温宛。 见温宛打不开狗笼,随手就是一抛。 玉布衣一道菜钱,没了。 所谓羽针,是用冰山雪莲丝制成,入人体刹那即逝,若羽针浸毒,则是非常绝妙的下毒手段,解毒亦是。 “那小姑娘,魏王认得?”老妪笑道,脸上的皱纹越发深了几分。 萧臣没想到温宛会出现在这里,又偏偏叫他看到。 若非头脑还清醒,他尚以为自己活在前世。 前世他时常会追随温宛身影,暗中保护她的安全,就像现在这样。 “那是平宣王府的颖沫郡主,其父戚肃是大周武将的佼佼者。”萧臣摒弃不该有的思绪,看向老妪,“羽针三枚。” 见萧臣推过来三张一千两的银票,老妪握在手里,玩味开口,“魏王应该知道,黄泉界素来不与官家打交道,尤其是你们皇家。” 老妪不是别人,正是大周皇城地下暗城黄泉界的阎王使,绮忘川。 而眼前这副老妪的形态,不过是易容的假象。 “忘川使者也应该知道,皇家乃至官家一直都知晓黄泉界的存在,他们不动,只是时机未到。”萧臣的话,正中绮忘川心思。 “若真撕破脸,大家谁都不好过。”绮忘川嘴硬。 “自然,黄泉界与江湖相关,乱黄泉则乱江湖,江湖乱则朝堂危,他们不会让黄泉界消失,他们只会让你们俯首称臣,成为皇家手中的棋子。”萧臣淡漠开口。 “谈何容易!”绮忘川冷哼。 “黄泉界里有多少回纥人?多少高昌人?忘川使者应该来自于阗国,大周朝文治武功,若真战起来,往好听了说叫开疆扩土。” 绮忘川默。 片刻,绮忘川拾起桌上凤头绢帽,走出雅间,“十日后,魏王来此处取针。” 佝偻的身影,步履蹒跚,绢帽后缀的两条蓝色绢带落在绮忘川肩头,显出几分落寞。 曾是于阗第一美人的绮忘川,心里终究还是惦记着那个让她遍体鳞伤的男人…… 萧臣没有离开,而是独自坐在窗边,转眸望向仍在原地站立不动的李老二。 “卓幽。” 黑影骤现,“属下在。” “打断那人一条腿,看他以后还能不能撵上狗。” 卓幽故意拱手,“其实温县主也没受多大委屈……” 萧臣抬目,微挑眉梢。 “是!”卓幽瞬息消失在雅间里。 听到外面一声惨叫,萧臣多少舒服些。 一千两银子买一条狗腿,他也算是替玉布衣出了一口恶气…… 苏玄璟虽是太子府的门客,平日里可出可进,行动自由。 昨日兴奋一夜未睡,苏玄璟清晨便离开太子府,去了金禧楼。 值得一提的是,住在三等厢房的门客,只能走侧门。 金禧楼里,玉布衣正在狂打喷嚏…… 第四十五章 苏玄璟做东 苏玄璟入金屋时玉布衣刚揉完鼻子,鼻头有些发红。 “苏公子坐。”玉布衣仍是惯常装束,灰褐色棉麻衣料穿在身上,丝毫不影响整体呈现出来的放荡不羁,尤其是那双丹凤眼,稍稍有些内双,开合间颇具神韵。 苏玄璟昨日以金禧楼的‘鱼跃龙门’当作贺礼,当晚却没有告诉玉布衣任何有关那道菜的去向。 眼下千秋宴结束,其中细节已被坊间津津乐道,自是瞒不住。 好在苏玄璟也没想隐瞒,“苏某今日来,是向玉兄道谢。” “我们不是已经成为朋友了吗?”玉布衣坐下来,好似很受伤,“难道我以为错了?” 苏玄璟微笑,“玉兄说的不错,既是朋友,无须‘谢’字。” “那倒也不是。” 玉布衣音落时苏玄璟脸色微变,紧接着便见其将自己那柄紫玉折扇拿出来,“既是朋友,总该有些诚意,这扇子在我手里暴殄天物,倒不如物归原主。” 眼见玉布衣咧开嘴,笑的坦荡,苏玄璟心中颇不是滋味儿。 这句话,得分两个意思听。 前半句是怪他没有诚意,后半句则是还扇。 “恭敬不如从命。”苏玄璟抬手接过折扇。 “昨日那道‘鱼跃龙门’,可有替太子殿下分忧?”玉布衣不会揣着明白装糊涂,哪怕敷衍,他也得把苏玄璟给敷衍的明明白白。 “算是。”苏玄璟握住折扇,“如今三皇子得势,德妃千秋宴太子尚能奉上精心准备的贺礼,足见气度。” 这话玉布衣若要有半分相信会不会显得他太傻逼了。 一道‘鱼跃龙门’,气度如何你自己心里没个数么! “能帮到太子殿下就好。”玉布衣皮笑肉不笑的看了眼苏玄璟,“就怕弄巧成拙,连累金禧楼没什么,若连累太子殿下遭人诟病,那可是玉某的过失。” 苏玄璟脸上有些挂不住,这件事个中细节他不便与玉布衣解释,而且在此之前,他以为玉布衣应该是有格局的人。 不问,才是大格局。 现在看来,显然不是! “玉兄放心,苏某之前说过的话,决不食言。”苏玄璟并不在乎玉布衣言语暗讽,他未成名之前受过的嘲讽哪一个都足够扎心。 他坚信,忍得了辱,才能成得了事。 “那就好。”玉布衣耸肩之后,再无下文。 苏玄璟暗自噎喉,起身,“苏某告辞。” 就在苏玄璟欲离开时,似是想起什么,“在金禧楼,一道玉食神亲手做的‘鱼跃龙门’多少银子?” 玉布衣扭头看过去,眼睛都没眨一下,“五千两。” 苏玄璟闻声,头也没回走出金屋。 有句话叫无巧不成书,苏玄璟下到二楼,正想点一道‘鱼跃龙门’,还了玉布衣那五千两银子的情份,视线之内,温宛带着紫玉出现在一楼大堂。 想到昨晚千秋宴,苏玄璟心中微动。 温宛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苏玄璟,又见其朝自己走过来,心里也是动了动。 诚然这一世重新来过,苏玄璟还没有对御南侯府下手。 可上一世的仇,她始终难忘。 那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好巧,县主也来这里吃饭?”自上次苏玄璟乘载温宛从天慈庵回来,他以为自己与温宛的关系,当是近了一步。 温宛浅笑,“我是没这个资格吗?” “县主误会,若县主不弃,可否与玄璟一起?”苏玄璟诚心相邀。 温宛没有拒绝,“恭敬不如从命。” 得掌柜殷荀引上二楼,苏玄璟与温宛入了天字一号的雅间。 金禧楼的雅间,确实是俗不可耐的让人眼红。 要么金中镶玉,要么金中镶翡翠,玛瑙。 别人都是财不外露,玉布衣则是恨不得把‘老子有钱’这几个字刻在脸上。 不提金禧楼的风格,对于苏玄璟做东这件事,在温宛来说简直是百十年来不见的奇闻。 “县主想吃什么?”苏玄璟也大方,将金纸菜单交到温宛手里。 温宛其实特别想把菜单上的菜名照念一遍,好看看苏玄璟的反应。 鉴于那么做有些不地道,温宛勉强点了七道菜,外加两壶五十年的竹叶青。 苏玄璟脸色未变,可握着折扇的手却是紧了紧。 十二载夫妻,苏玄璟什么动作什么心情,温宛也算知己知彼。 “苏公子可别笑话我,金禧楼的菜吾弟少行喜欢吃,我想稍带几道给他送去無逸斋,这事儿又不能让祖父知道,我自己又没那么多银两……”温宛笑对苏玄璟,容颜与旧时同。 可这抹微笑落在苏玄璟眼中,却不似旧时那般平静淡然。 有时候,一眼万年,一眼就沦陷,未必指的是第一眼。 “无碍,若不够县主多点些。”苏玄璟明明心里很在意,脸上却表现的温润淡雅,风度翩翩。 肉疼吧? 温宛就是想让苏玄璟尝尝这个滋味儿,当初她扔在花间楼的钱,比这多。 除了温宛点的七道菜,苏玄璟又点了三道,且特别嘱咐店小二最后一道‘鱼跃龙门’不必上。 见温宛眼中诧异,苏玄璟笑着解释,“昨夜那道鱼跃龙门,便是玉食神不要银子,玄璟也不好欠这份人情。” 温宛恍然似的点点头,“昨夜那道‘鱼跃龙门’看着还挺好吃的。” 苏玄璟没有犹豫,又多点了一道‘鱼跃龙门’。 三楼金屋,画卷微动。 萧臣自平雍坊回来后直入密道,走进金屋便见玉布衣朝其咧嘴,“羽针呢?” “十日后,三枚羽针三千两。”萧臣迈步走到金石玉桌旁边,抬手斟茶。 玉布衣见萧臣没有别的动作,皱皱眉,“十日前你不是已经朝黄泉界买了一枚羽针,他们没卖给你?” 萧臣沉默一阵,“苏玄璟来找你了吗?” “找了。”玉布衣姿态慵懒坐到椅子上,挑动眉梢,“照你的意思,我跟他翻了脸。” “金禧楼想要在皇城立足,断不能与夺嫡之争沾上关系。”萧臣品茶,淡声道。 “那你还让我给苏玄璟做菜?” “开门做生意,来者是客,苏玄璟又没告诉你那道菜端去何处,现在你知道了,与他翻脸便是证明你不会与他为伍,没所谓。” 玉布衣听罢眯起丹凤眼,笑着看过来,“所以本食神是不是也该与你断了关系?” “可能不行。” 萧臣搁下茶杯,目色平静看过去,“本王手里有你把柄。” 玉布衣,“……” 今晚《凤唳江山》更新番外…… 第四十六章 他只可以自己付 玉布衣就想问萧臣,能不能换个理由。 萧臣表示这个理由好用,为什么要换? “你就说你想什么时候抛弃我?”玉布衣足够无赖,但面对萧臣那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萧臣难得懒懒的看过去,“本王对你,必不离不弃。” “那我必死无疑!”玉布衣冷哼,“对了,你还没回答我,你到平雍坊没拿到羽针?那他们退你银子了没?” 萧臣抬眼看着玉布衣,并不是很想告诉他真相。 “苏玄璟走时没说什么?”萧臣再次转移话题。 “他还没走。” 萧臣眸色骤冷! 玉布衣随后解释,“本食神还他折扇,他自觉要断就要断的干干净净,于是到二楼雅间吃饭,想用饭钱还了昨夜‘鱼跃龙门’的钱。” 萧臣了解,苏玄璟从来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他如此做,便是以后都不会再与金禧楼有任何瓜葛,陷害算计除外。 “得罪他,你以后的日子怕是过的艰难。” “萧臣,你还是人么!” 要不是萧臣,凭他玉布衣的奸诈圆滑能得罪谁! 就在这时,掌柜殷荀敲门进来。 大概意思是苏玄璟吃完了,饭钱怎么收? 殷荀是足够信任的人,是以萧臣无须回避。 “他都点了什么?”玉布衣随便问一嘴。 掌柜的自不会隐瞒,一道一道报上名字,总结起来是十道菜,两壶酒,外加一道没上的‘鱼跃龙门’。 “他点这么多?”玉布衣略有惊讶。 “除了苏公子还有温县主,这些是他们两个人吃的。”殷荀做了半辈子掌柜,别的不行,认人最准。 金石玉桌旁边,萧臣缓慢扭头看过去,“还有谁?” “温县主,许是约好的吧,苏公子下去时温县主刚好进来,他们就一起去了天字一号房。”殷荀这话忒不严谨,他啥也不知道,就说人家是约好的。 萧臣沉默,可自其身上骤然散出来的磅礴怒气连殷荀都本能的往后退了退。 “既是他想多付一份‘鱼跃龙门’的钱,那就让他付。”玉布衣无所谓,他还怕钱多咬手咋的。 眼见殷荀转身,萧臣冰冷出声,“你只须收苏玄璟那道‘鱼跃龙门’的钱,温县主吃的菜,本王来付。” 殷荀还没反应过来,玉布衣不同意,“萧臣你疯了?” “回魏王,苏公子的意思是他们一起付……” “他只可以自己付,不可以一起付。”萧臣重声开口。 玉布衣朝殷荀使了眼色,回眸时却见萧臣目光如刀。 所以这是造的什么孽! 玉布衣深吸了一口气,“就照魏王的意思做。” 待殷荀离开,玉布衣就瞅着萧臣不说话,他需要解释! “今日平雍坊,那枚羽针本王用在颖沫郡主身上,来日必有厚报。”萧臣给出解释。 所以说时机真的很重要,若萧臣刚刚解释,玉布衣必刨根问底儿。 但此刻,一千两银子的损失在万两面前不值一提! “苏玄璟想付你就让他付,现在好了,除了两道‘鱼跃龙门’……” “不是两道,是一道。”萧臣表示,苏玄璟只须付没有端上去的那道‘鱼跃龙门 ’。 玉布衣吐血成云,“你是跟钱有仇吗?” “你与苏玄璟撕破脸,他却要在你的地盘上宴请他人,明显是在挑衅,你不要这么怂。”萧臣压下心里莫名窜上来的火气,平静看向玉布衣。 玉布衣,“……” 是的,我怂…… 雅间里,殷荀亲自收钱,且照萧臣的吩咐只收苏玄璟五千两银子,剩下算是玉老板请温县主的。 如此刻意羞辱,苏玄璟当真是将玉布衣的名字,烙在心里。 温宛当时在场,她把这件事看的很开,那是苏玄璟跟玉布衣之间的事,她不要费脑子想太多。 当务之急,是把未吃的九道菜打包给弟弟送过去。 上次阴差阳错,她也算是把弟弟亲手推进火坑,这会儿也不知道弟弟爬出来没有。 待殷荀吩咐店小二将九道一口都没动过的菜食打包到食盒里,且随紫玉一起出去将九道菜跟两壶竹叶青放到车厢,温宛方与苏玄璟一起离开金禧楼。 “今日多谢苏公子款待。”温宛终于在那日退亲之后,给了苏玄璟一个特别善意的笑容。 苏玄璟心头微暖,还以微笑。 明璃窗镜里,萧臣身体绷直,低眸看着温宛那抹笑,难掩失落。 这一世,他经历的所有太多都偏移轨道。 唯独温宛爱苏玄璟这件事,没有一丝改变…… 朱雀大街,东篱茶庄。 若依那日密件上的时辰,温弦当在酉时出现。 可她选择午时过后便来这里相守,无非是想让约她之人觉得自己的城府,也就那样。 只是温弦没有想到,约她的那个人,比她来的还要早。 此时东篱茶庄二楼最里面的雅间,温弦被茶庄主人东方隐老先生领过去,“温二姑娘请,里面的人已候多时。” 温弦回礼,待东方隐离开后轻叩门板。 房间里传来声音,温弦敛去眼底锋芒,小心翼翼推开房门。 入目所见,整个雅间是暖阁装潢,通长的矮铺覆以锦缎,中间摆放紫檀茶桌,桌上煮茶用具十分细致。 古铜香炉,燃有沉香。 “温二姑娘,坐。” 温弦走进去,反手将房门带紧,身体有些拘谨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她看着眼前盘膝坐在茶桌上的中年男子,一身素布长衣,身材精瘦,鬓角隐约可见白发,那张脸五官端正,略有凹陷的眼眶里目色深炯却不犀利,就像是殿中供奉的菩萨,看上去安静祥和。 男子手里,盘着一串金刚菩提。 “你是谁?”温弦当然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谁,三皇子能有如今势头皆是得此人在背后运筹帷幄。 而他,亦是温弦绞尽脑汁想要靠近的人。 夺嫡这盘大局,她只有靠眼前这个男人,才能走进去。 “二姑娘莫怕,在下渊荷,想来二姑娘对在下陌生,但姑娘且相信,在下没有恶意。”渊荷抬手自紫檀雕花的茶盒里,取出茶饼,细细研磨。 温弦知道渊荷没有恶意,可她。 却是怀揣恶意而来…… 第四十七章 杳杳方外岂无玄机 见温弦坐下来,渊荷将茶饼研碎搁到旁侧待用。 “二姑娘懂茶,可知这是什么茶?” 温弦初时看到茶盒开启,观其形便知是普尔生茶,闻其茶香,“普洱茶的一种,主料为金瓜贡茶,又配有少许临海蟠毫压成茶饼,价格当在千两,故而又称千两茶。” 渊荷不禁抬头,正视眼前女子。 温弦身着翠烟衫,腰间以云带约束,眉若轻烟,桃腮带笑,生得一副倾国倾城的相貌,这只是平常人眼中的温弦。 渊荷的眼光总与常人不同,眼前女子眉清且细,平而阔秀而长,性乃聪明也,面色白皙,颧骨相连入耳,是大富大贵的命相。 清秀眉,顺过天仓,孔雀眼,门庭显赫。 单从面相上看,眼前女子的富贵绝不止于此。 渊荷收回视线,将山泉水置于釜中,燃炭。 “二姑娘果然是识茶的高手。”待釜中水沸,渊荷垂眸将茶末倒进去。 霎时间,满室清香更浓,叫人心神愉悦。 “你到底是谁?找我做什么?”温弦看向渊荷,眼中闪出一抹警觉,身体亦流露出紧张姿态。 茶汤已好,渊荷将第一杯茶双手端起,平稳搁到温弦面前,“在下渊荷,三皇子府中门客,找姑娘,是想给姑娘谋个前程。” 温弦蹙眉,“三皇子府中门客……渊荷……你是渊荷居士?” 渊荷自斟一杯,“姑娘听说过?” “之前听父亲提起过,一时忘了。”温弦暂缓神色,“居士刚刚说要给我谋个前程?” “姑娘是御南侯府二房养女,论身份自是比不过长房嫡长女温宛,更何况温谨儒尚育有一子,纵不偏心,对姑娘的前程也只能分一半的心思。” 温弦漠然看向渊荷,“如居士所言,我虽只是父亲养女,但父亲亦会为我分一半心思,足矣。” 渊荷抬手,示意温弦品茶。 温弦略带火气,端起茶杯。 见其眉宇间的怒意不似有假,渊荷微微一笑,“知足者常乐,难得二姑娘这份知足的心性,只是温谨儒对姑娘有养育之恩,姑娘就没想过回报?” 温弦双手握住茶杯,不由抬眸,停顿片刻后狠狠点头,“想过!” “以姑娘的资质,他朝若能嫁与王孙公侯,想来温谨儒的仕途应该可以更进一步。”渊荷善意提醒。 温弦想了想,自嘲道,“居士说笑,但凡王孙公侯想娶的并不是我这种身份的女子,我亦不会高攀。” “大周朝民风开放,女子亦可入朝为官,前有定国侯府的老太君,眼下朝中也不是没有女子持政,姑娘虽是御南侯府养女,可也别看轻了自己。”渊荷提壶斟茶,耐心引导。 温弦将茶杯搁回桌面,任由渊荷斟满。 “有时候,若是犹豫,若是踌躇,哪怕只是没有把握好,错过了便真的是错过了……” 温弦没有端起茶杯,而是起身朝渊荷深施一礼,“还请居士指条明路!” 这是渊荷想要的结果。 “姑娘是聪明人。”渊荷抬手示意温弦坐下来。 温弦态度恭敬,“我该怎么做,才能帮御南侯府二房光耀门楣?” 渊荷也不急,与温弦说了些当下时局的重点。 譬如太子失势,正想尽办法扳回一局,皇上近段时间多陪在年幼的九皇子身边,余下皇子谁也没见,再譬如御南侯府长房嫡女温宛的婚事。 温弦能插上嘴的,也只有这一件。 于是渊荷顺理成章提出,希望温弦能给三皇子萧尧跟温宛制造机会。 倘若萧尧可以娶到温宛,那时温弦便会成为三皇子府中门客。 但凡门客,只要主子得势,皆有入朝为官的机会。 哪怕不能入朝,身份自然尊贵。 那时的温弦,可不仅仅只是御南侯府二房的养女。 至于该如何制造这个机会,渊荷只道让温弦等消息。 离开东篱茶庄,温弦行至拐角时转身看向她刚刚离开的那个雅间,一直保持的恭敬姿态渐渐消失,眼中生出几分凉薄。 撮合温宛跟萧尧? 她很乐意…… 雅间里,茶香依旧。 东篱茶庄的主人东方隐未经允许坐到渊荷对面。 东方隐是位老者,花白胡须,银发以青玉簪子盘起,眉淡,整个人看起来干净舒服,连指甲都修剪的十分整齐。 茶水温着,东方隐提壶倒茶,“居士本可以跳出这阎浮乱世,又何必庸人自扰?” 渊荷与东方隐是忘年交,早在渊荷受孔威救命之恩前,他们已是谈得来的好友。 “受人滴水恩,自该涌泉相报。”渊荷抬手,品茶。 东方隐瞧了眼过去,“举心动念,到底是想报恩还是心有桃园,居士可得想清楚。” 渊荷闻声,指间微动,随即浅笑。 “冥冥中自有天意。” 听到渊荷这样解释,东方隐也只是一笑。 “也对,大千世界杳杳方外,又岂无玄机。” 二人品茶,再未言语…… 無逸斋有無逸斋的规矩,但凡学子未经允许不得离开,纵每五日可离斋回府一日,也要在完成课业的前提下。 明日便是回府的日子,只是菜不等人,温宛总不能把菜留到明天等温少行回来再吃。 那样温少行哪怕顶着有可能会被打死的风险,也会狠狠埋怨她几句。 当然,無逸斋也不是谁想进就能进去的地方。 温宛这会儿能进去,是因为想要拜见恩师郁玺良,且得了恩师的允许。 又是郁玺良。 此刻温宛吩咐紫玉叫来人,将九道金禧楼的菜拎去后院温少行住的舍馆,自己则提着两壶五十年的竹叶青走去百川居。 只要想到上次送到百川居的竹叶青是五年纯酿,温宛便觉肾慌。 她都可以想象郁玺良见到她时的表情。 必定比鬼还难看…… 距离百川居越近,温宛心里就越没底,可是为了弟弟能吃上口好的,她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能豁出去。 竹门前,温宛准备整理情绪的时候,分明看到郁玺良正站在院中池塘旁边喂鱼。 身姿挺拔,一袭青色宽袖教服随风摇曳,墨发随意盘起。 额间那绺银发飘荡间,竟有几分仙风道骨…… 第四十八章 这等粗活,学生来 要说以前的郁玺良仙风道骨,温宛同意。 大周朝三大名捕之一,破案无数,来去无踪,坊间关于他的风流韵事传的神乎其神,那个时代的名门闺秀但凡听到郁玺良的名字,都能哇哇乱叫。 现在,但凡無逸斋的学生听到郁玺良的名字,也能哇哇乱叫。 温宛自觉已经把情绪调节到最卑微,而后推门而入,直朝那抹站立的身影走过去。 “学生温宛,拜见夫子。” 此刻行至池塘边,温宛将手里拎的两坛货真价实的竹叶青无比恭敬搁到郁玺良脚下,而后退后两步,双手握实,深施一礼。 这一礼,深得郁玺良教导的精髓,无可挑剔。 池塘旁边,郁玺良没看酒,也没看温宛,一把一把朝池塘里扔鱼食。 温宛噎喉,心里默默为池塘里的鱼默哀,想来鱼若有心,亦如是。 终于,郁玺良拍净手里鱼食,转过身直面温宛,声音略朝上挑,“温县主又来了?” “嗯,学生又来了。” 温宛抬起头,满脸堆笑,“学生前几日又偶得两坛五十年的竹叶青,知道夫子喜欢,特来孝敬。” 虽然是真话,温宛说着心虚。 郁玺良长的很帅,当年是三大名捕里最帅的,哪怕颓废了十几年,哪怕额间已熬出白发,仍然很帅。 但此时,温宛没在郁玺良的五官上看到帅,只看到扭曲。 “可巧了,本夫子今日忌酒,你说怎么办?”郁玺良一般不收礼,严格说上次那两坛竹叶青是温宛硬塞给他的。 他对温宛不满,也不是因为那两坛五年的竹叶青。 是他怀揣着打开五十年竹叶青的心思,结果喝进嘴里的味道整整差了四十五年。 这就好比当年他对礼室学生满怀信心,结果只有温宛一人拿到业旗,余下全部重修。 旧辱涌上心头,郁玺良未及温宛开口,直接拎起其中一坛朝池塘倾斜,然后义无反顾打开坛塞。 他以为,这两坛也一定是五年竹叶青。 咕嘟咕嘟…… 温宛震惊看向郁玺良,初时以为郁玺良所谓‘忌酒’是不相信坛里装的是五十年竹叶青说的气话,可酒已经倒了半坛,郁玺良当是闻出味儿,却丝毫没有及时止损的意思。 所以,是真忌。 郁玺良当然已经闻出被他倒掉的这坛是真酒,可他要在自己学生面前表现出痛心疾首的样子? 尤其是在温宛面前! 直待郁玺良忍痛倒净那坛酒,院中气氛又是一阵诡异。 温宛看向郁玺良,郁玺良也在看她。 郁玺良觉得温宛但凡识相,现在就走,扭头就走,这样谁都不尴尬。 可惜温宛讨好的心思太重,重到她直接走过去,拎起地上那坛酒,“酗酒伤身,夫子能有这等决心,学生佩服。” 温宛说着话,就把剩下那一坛也倒进池塘,“这等粗活,学生来。” 有那么一刻,郁玺良仿佛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温县主。”郁玺良低头看向已经把酒倒干净的温宛,由衷觉得自己老了。 温宛闻声起身,一脸虔诚,“夫子有何吩咐?” “慢走不送。”郁玺良甚至多看一眼都没有,直接转身朝屋里走。 温宛看出郁玺良似有疲惫,“学生扶夫子回屋?” “不用不用,你走。”郁玺良背对温宛,捂住胸口。 这等没有眼识的女娃,以后怕是找不到夫家啊! 直至目送郁玺良回到屋里,温宛方才狠狠吁出一口气,也亏得不是自己花钱买的酒,倒起来就是不心疼。 自百川居离开,温宛顺着东井门朝里走,直到后院舍馆。 路上遇到几位旧时恩师,一一施礼。 后院舍馆百余间,但凡学子每人一间,温少行住的舍馆刚好靠近院墙,十分素净。 这会儿温宛走进舍馆,便见温少行已然将九道菜式摊摆在桌上,紫玉在旁边帮忙。 “阿姐!”温少行看到温宛,立时咧嘴,两颗虎牙十分减龄,笑起来就像是个孩子。 但其实,他也仅仅是比温宛小了一岁而已。 温宛走进去,左右环视,“你没叫君庭过来?九道菜你要独享?你不怕撑死啊温少行!” “长姐。”清越声音自背后响起,温宛闻声回头,便见一少年站在门口。 少年俊白,五官精致,鼻正唇薄,配上一双斜飞剑眉,难以形容的傲娇霸气,跟年少轻狂的无所畏惧。 温宛的印象中,上辈子她与这个弟弟关系很淡,毕竟自温君庭入無逸斋后回御南侯府的次数屈指可数。 后来她嫁给苏玄璟,便再也没关注过这个弟弟。 然而那场灭门之灾,温君庭并没有幸免。 紫玉划在她掌心的那些话里有一段是这样说的,四少爷温君庭将温谨儒跟李氏护在后面,拼命格挡利箭,最后还是没有活下来。 “君庭。”温宛走到门口,情不自禁抬手握住温君庭肩膀,“长高了……” 温君庭身躯一凛,转眸看向温少行。 温少行耸肩,“阿姐最近比较多愁善感。” 饭菜摆好,三人坐下时温宛看向紫玉,“一起过来坐。” 紫玉哪敢,连忙摇头,“奴婢出去守着……” “有什么好守的,来了凭你守不住,不来你也是白守。”温宛还没开口,温君庭拿起竹筷,夹口菜搁进嘴里。 “就是,阿姐叫你坐,你就坐下来!”温少行附和道。 紫玉犹豫,但见温宛朝其点头,怯怯走到桌边坐稳。 彼时金禧楼,温宛只吃一道菜,余下九道碰都不碰一下,苏玄璟见状多半猜到原因,也就只吃那一道‘鱼跃龙门’,是以眼前九道菜,绝对不是吃剩的。 “阿姐,你是怎么进来的?”温少行对美食的感情,超越所有。 他觉得自家阿姐今天能进来,明天就能,后天也能,他就能每天都吃到金禧楼的菜。 “你阿姐我去给北阎王上了供……”温宛想到刚刚情景,十分感慨,“郁玺良竟然忌酒了。” 温少行想都没想,直接否定,“他能忌酒,我就能忌饭!” 温宛瞧了眼自家弟弟,“我是亲眼看到……” 同一时间,温宛跟温少行的目光双双投向温君庭。 第四十九章 七时姑娘 时间定格,房间里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温宛跟温少行,乃至紫玉皆如雕塑般一动不动。 温君庭抽回给紫玉夹菜的竹筷,抬起头,“她自己不敢吃,我帮她夹有什么问题?” 温宛与温少行两两相视,把头摇成拨浪鼓。 紫玉瞧着碗里的菜,分毫没有多想,“多谢四少爷。” “紫玉,这里没有外人,你随便吃。”温宛笑着看向紫玉,刚刚是她疏忽。 鉴于温君庭有些时日没回御南侯府,温宛便时不时聊些二房的事,温少行则在旁边细细品尝九道菜,对每一道都赞不绝口。 “二叔仕途平稳,婶婶身体也很好,你只管放心。” 温宛音落时,温君庭稍稍停顿,“父亲跟母亲有二姐照顾,我放心。” 哪怕温宛不是很了解自己这个弟弟,但也能看出来温君庭说的是心里话。 温弦…… 温宛没有再说什么,可心里清楚,温弦对二房的好全部都是假象,她所有的孝敬、尊重、甚至是时常挂在嘴边的感恩都是假的! 她恨御南侯府,包括整个二房! 温宛看着身前两个弟弟,看着紫玉,重生到嫁给苏玄璟之前,夺嫡之争也才刚刚开始,有很多事已经偏离上一世的轨迹。 扑朔迷离的棋局里到底有几方势力,这盘棋局又是谁主沉浮,她要静静的观,静静的看。 小事出手,大事则要顺势而为。 哪怕御南侯府因为她的婚事已经陷入棋局,她也不会主动向各方表现出自己心之所向。 这场博弈争的不是朝夕,过早把聪明两个字写在脸上,下场必定不会如愿。 至刚易折,上善若水。 上辈子苏玄璟没与她提起这棋局中任何一个关键人物,她被蒙在鼓里任由苏玄璟指哪儿打哪儿。 这辈子她且先糊涂着,探探各方嘴脸。 反正谁赢,都不能苏玄璟赢。 谁赢,都不能是太子赢…… 苏玄璟投诚太子府,首战失利。 但这件事对于苏玄璟来说并没有多大影响,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不是关乎生死败局,总有扭转乾坤的机会。 花间楼内,雪姬便是瞧上苏玄璟这份能容能忍的气度跟经世之才,才会将宝押在他身上。 “千秋宴的事,公子以为是谁在暗中捣鬼?”仙瑶阁内,雪姬一身霓裳羽衣坐在桌边,提壶斟茶。 “不管是谁,目的是阻止太子殿下翻身。”苏玄璟接过茶杯,眸间深邃。 雪姬微微颌首,“不管是谁,能看出公子的计中计,定是高人。” 苏玄璟冷笑,“才刚开始,路还很长。” “那会儿我可瞧见公子与温县主一并从金禧楼出来,应该不是巧合。”雪姬玩味看向苏玄璟,“公子这是来真的?” “大事未成谈何儿女私情,我原是去找玉布衣,谁知他竟与我撕破脸,下楼时刚巧遇到温宛,想着这段时间皇上那边盯着温宛的婚事,我便请她在金禧楼用膳,顺便听听她的意思。”苏玄璟举杯抿茶。 “人算不如天算,我一直都觉得,温宛该是公子的囊中物。” 苏玄璟闻声,身形微顿。 他又何尝不是! “不瞒姬娘,那日我去御南侯府提亲,抱的就是娶温宛回府的心思,倘若那时娶得温宛,我便不会投诚世子府为门客。”苏玄璟搁下茶杯,“而是参加当年科考,入朝为官。” 雪姬沉默片刻,点头赞同,“有御南侯府站在背后,公子仕途必能平步青云。” “她没答应。” 苏玄璟浅声抿唇,那声音听起来,至今仍有几分惊诧。 雪姬蹙眉,眉目间带着些许疑惑,“总归觉得这事儿蹊跷,以温县主对公子的痴情,怎么说不爱就不爱了?” “千秋宴结束后,温宛便是盘中肉,任谁都想据为己有,只是……谁娶到温宛对太子来说都是威胁。”苏玄璟眸色愠冷,声音低戈。 “公子的意思是?” “温宛不能嫁。”苏玄璟眼中寒意渐浓。 雪姬没再开口,她素来点到即止。 苏玄璟既是不想温宛嫁人,自然有他的法子…… 午后的大周皇城,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西市靖坊最繁华地段,有一处极小的铺子,铺子虽然小但门面精致,曲柳雕花的框架,仅有一扇门板。 门板上面挂着牌匾,妆暖阁。 这间铺子的主人是个姑娘,叫七时。 七时是一个很随和的姑娘,很漂亮,脾气在整个靖坊出了名的好。 说起妆暖阁,是专门替人梳头打扮的地方,因为七时手艺好,所以生意一直不错。 这会儿已到申时三刻,排在妆暖阁待梳的姑娘至少还有四五个。 铺子里,一身麻布粗衣的七时正在给一位姑娘梳理头发,动作娴熟,脸上挂着微笑。 这靖坊里熟悉七时的人都知道,七时身世惨,父亲在她六岁那年身患恶疾,撒手人寰。 母亲因为受了刺激精神不好,有一次发疯跑出去,等七时找到母亲的时候,母亲双腿断了。 六岁的七时,从那个时候起便开始学会照顾自己跟母亲。 周围邻居见她可怜,多多少少都会帮她一些。 随着七时越来越大,便不想平白受邻居恩惠,于是想出给邻居梳头报答的法子。 七时的母亲原就是梳头娘,七时也算得其真传,再加上自己悟出的新点子,手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后来有邻居提议让七时出去接梳头的活,赚钱养家。 这么一来二去,妆暖阁在靖坊也就闯出来了。 阳光斜照,七时送出来一位姑娘,“依依姐下次再来,我给你画个梅花妆,保证让李公子看了眼睛也不眨一下!” 妆暖阁前,七时满头青丝只用一根木簪别起来,有几绺散落来下,显得无拘无束。 那张脸未施粉黛,笑容如春花一般灿烂。 角落里,停着一辆马车。 萧尧透过蓝色绉纱的车帘望过去,沉浸在那抹笑容里,一时忘了自己。 “三皇子,咱们该回去了,再晚怕是要出事。”车厢里,自小跟在萧尧身边的太监李淳小声提醒。 萧尧闻声,极是不舍收回视线,眼中闪过一抹苦涩。 “小李子,你说我这个皇子当的有什么意思……” “三皇子慎言,这话可不能乱说。” 李淳小心翼翼提醒,视线亦透过蓝色绉纱看过去,“七时姑娘虽好,可三皇子还是藏在心里罢,不管是渊荷居士还是德妃娘娘,断容不得三皇子娶这样的女子,哪怕是为妾……” 第五十章 出来混最重要的是什么 见萧尧瞪眼过来,李淳低头。 “她这样的女子,虽然没有显赫门楣,没有荣华富贵,甚至更惨,她连父亲都没有,母亲残废精神失常,可你也看到了,她有多坚强,她每天都在笑,她那张脸上的笑,本皇子从来没有过。” “三皇子,您这话若叫德妃听到,可是不得了的事……”李淳忧心抬头,眼中尽是担忧。 萧尧苦涩抿唇,“本皇子怎么可能会让母妃听到,若叫她听到,必定又是一顿数落,身在福中不知福,可这是福吗?” 萧尧扭头看向妆暖阁里的女子,“自小到大母妃要我干什么,我就得干什么,她叫我欺负萧臣,狠狠欺负,我就得跟着那帮皇子一起把萧臣吊起来打!我打的最凶!因为我知道母妃有眼线,她在暗中盯着我,我若不听话,她不是哭天抹泪骂我不孝,就是讲那些所谓的大道理,让我明白只有按照她的意思做,才是对的。” 李淳心疼看向萧尧,“三皇子,熬出来就好了。” “熬出来,熬到什么时候?”萧尧收回视线,认真看向李淳。 “三皇子……” “走吧,我也只是想来看看她而已。” 车轮滚滚,轻尘微扬。 妆暖阁里,七时听到马蹄声,不由的扭头看向对面那辆马车。 直到马车驶离视线,七时眸子方才垂下来,落回到眼前被她盘起的飞云髻上。 在她印象中,那辆马车经常会出现在那个角落,一呆就是两三个时辰,也不知道里面坐的谁,要干什么,反正真的是很闲…… 皇宫,甘泉宫。 自德妃千秋宴之后,温若萱一直在宫里等,等了两天两夜,终于把人给等来了。 这会儿已过酉时,秋晴入殿禀报,贤妃在外求见。 温若萱自是让秋晴把人叫进来,再去准备些糕点跟茶水。 “臣妾拜见宸贵妃。”贤妃性子稳,声音也柔和,虽年长温若萱几岁,容貌上却没有太大差别,尤其是那份恬静淡雅,温若萱偶尔还会摔个杯,赌个气,逼急了也会骂骂娘。 贤妃从不曾。 “贤妃客气,快坐。” 此刻温若萱居于主位,贤妃恭敬坐在贵妃椅上,“臣妾此番来,是专程为德妃千秋宴之事,负荆请罪。” 一语闭,温若萱愣住。 为何是请罪,不是道谢? 那夜自家侄女做的事摆明是替贤妃出口恶气,前因后果她听秋晴学的明明白白,自认整个过程宛儿做的非常出色。 怼人怼的毫无瑕疵,堪称范例。 “何来负荆请罪之说,也是我们家宛儿看不惯德妃作威作福的样子罢了。”贤妃口径非之前预想,温若萱自然不会照着准备来。 “温县主大义,其实不瞒贵妃,臣妾料到德妃会有所刁难,之前嘱咐过臣儿,忍忍也就过去了。”贤妃浅声抿唇,态度恭谦。 温若萱也算在皇宫这口油锅里翻来覆去炸成了金黄色,听口风便能猜到贤妃此来用意,还真不是道谢。 “萧臣是皇子又是男人,那种场合自当忍,偏生宛儿那丫头自小长在御南侯府,不懂规矩,平白在千秋宴上就把德妃给得罪了,还挂了本宫的名。”温若萱没有很生气,但她得让贤妃明白,自家侄女可没在贤妃的织锦上与德妃争辩,只道那是甘泉宫的织锦。 这事儿德妃若追究,也落不到昭纯殿。 贤妃听罢,目露歉疚,“是臣妾连累贵妃了。” “没什么连累不连累,宛儿做的事或对或错,都有本宫给她担着,他日德妃不管把气撒到哪儿本宫都能截住她的火气,说起这事儿,也是宛儿唐突,若请罪也是我这个当姑姑的跟贤妃说句道歉的话,平白给贤妃惹了不少麻烦,你可别往心里去。” “宸贵妃言重,臣妾当是感谢温县主。” 温若萱是想撮合自家侄女跟萧臣,可贤妃今晚的态度,显然是不想领宛儿在千秋宴的那份情。 作为贵妃,也是温宛的姑姑,温若萱自然不会从一开始就摆低姿态。 缘分是好是坏另论,但至少,不该是求来的。 这会儿秋晴端着食盒进来,温若萱眼中带笑,“本宫刚叫秋晴准备的,贤妃若是不嫌弃便尝尝。” “多谢贵妃……” 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贤妃以夜深为由离开甘泉宫。 秋晴送走贤妃,回来时分明看到自家主子坐在那里,脸色不是很好看。 “娘娘,奴婢瞧着贤妃这趟过来,似乎不是感谢温县主的……” “她是专程过来划清界限的。”温若萱说话带着火气,“别人抢都抢不着的馅儿饼,到她那儿就成了烫手山芋。” “奴婢不明白,贤妃到底瞧不上咱们县主哪儿了?”秋晴不解。 “瞧不上咱们家大业大,怕把她的臣儿拉下水。” 温若萱叹了口气,“贤妃在宫里自来与世无争还不是处处受排挤,她怎么就想不明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哪怕萧臣是封了王的皇子,那也是皇子,想要在局里抽身出来除非是死!活着就是罪!” 秋晴看出主子动怒,“那娘娘不打算撮合温县主跟萧臣了?” 温若萱扭头看向秋晴,“为什么?贤妃不求咱们家大业大那是她的事,咱们求的是萧臣沉稳持重!该撮合还得撮合,这门亲事,本宫是满意的。” 秋晴呶呶嘴,“可奴婢听说,魏王孝顺……” “孝顺是好事啊!”温若萱没有继续往下说,眼中闪过淡淡的光彩。 秋晴知道,但凡自家主子想办成什么事,总有办法……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管家钟岩急急忙忙跑到墨园,说是老侯爷在军营里身体不适,叫大姑娘快点儿过去。 温宛想着祖父虽为武将可到底年纪大了,于是饭也没吃,直接拽着紫玉赶去羽林营。 此时此刻,羽林营。 主帐。 温御正襟危坐在矮几前,背脊挺直,目光如炬,“郑钧,老夫问你,出来混最重要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郑钧知道,确切说但凡在御南侯手下当过兵的人都知道。 “是义气!” 温御摇头,深吸口气而后大怒,“是出来!出来混最重要的是出来!” 第五十一章 怕死就要拼命 温御站在营帐里,气的吹胡子瞪眼。 “老夫忍辱来到你的地盘上,为的就是撮合宛儿跟你的兵,结果你的兵到现在也没露面,老夫莫说看到人,连个人影都没摸着,这事儿你到底能不能解决?” 整个大周朝,敢与郑钧这么说话,郑钧却只能受着的,也唯有眼前这位老侯爷。 郑钧忧伤到头秃,“侯爷,萧臣那是我的兵?那是皇子。” “是不是你这里的校尉?”温御非但倚老卖老,还耍无赖。 郑钧无奈点头,“是。” “你说话好不好使?”温御今天就要郑钧一句话,“萧臣能不能来!” “能,侯爷放心,今天属下就算给萧臣磕长头,也能把他给磕来。”郑钧拿眼前这位曾带他一起出生入死的老侯爷,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就在温御再想开口时,外面传来自家孙女的声音。 “来了来了!”温御惊慌之余猛窜到帐内硬板木床上,郑钧亦十分配合为其盖好被子,手忙脚乱中盖的有点儿过,蒙住了头。 温御一把掀起被子,眉毛都跟着飞起来,“干什么,我还没死呢!” 温御是没死,郑钧都快哭了。 “祖父!” 温宛带着紫玉急急从营帐外面跑进来,入帐时一脸惊慌,“郑伯伯,祖父这是怎么了?” 郑钧给了温宛一个悲伤的表情,起身走到旁边。 你自己问吧! 万一说错,又是一通无理取闹。 “祖父?”温宛走近木床蹲下来,眼中尽是担忧。 “宛儿来了?”温御秒变脸,虚弱扭头,“你怎么才来?” 温宛,“……” 眼见温宛就要哭出来,温御调整口风,“祖父没事,就是人老了身子骨不行,稍稍跟你郑伯伯对招几十个回合就累到卧床。” 温宛闻声看向郑钧。 郑钧忍着委屈,与温宛相视半晌,狠狠点了下头,“嗯!” 我冤! 温宛丝毫没有责怪郑钧的意思,她知郑钧与祖父的感情,定不是故意。 “宛儿啊,祖父思来想去,你虽在無逸斋时学过些拳脚功夫,可那些都是花拳绣腿上不了台面儿,如今祖父又是这么个外强中干的身子骨,你若再不学些傍身的本事,我怕是死不瞑目啊!” 温宛着急,“祖父定能活到二百岁!” “那倒不用,一百九差不多了。”温御意识到自己差点儿跑偏,“祖父与你郑伯伯商量过,在这军营里专门给你找个校尉,你以后每日过来练练,也让祖父放心。” 温宛以为自己听错了,“祖父……这种事可不能拿来开玩笑……” 师傅?军营?嗯? “胡说!这种事祖父怎么可能开玩笑……咳咳咳……” 旁侧,郑钧一对眼珠子瞄向昔日旧帅,深深领悟到当时温御教导过他们的一段话。 为君上为黎民,要做到光明磊落,问心无愧,但对敌则要做到三点。 什么都不缺但要缺德,什么都不怕但要怕死,什么都要,就是不能要脸! 乍听没道理,可被温御解读之后郑钧竟以为非常对。 你对敌军仁慈,能换来敌军仁慈? 怕死就要玩命活下来! 脸,脸是什么东西? 在战场上只要能弄死敌人,管你用什么招! 马革裹尸固然荣耀,可温御曾泣泪在百万军将面前说过。 ‘本帅,要带你们活着回去-’ 往事回忆起来,郑钧便觉自家主帅这会儿也没那么可恶了。 温御还在咳,只要温宛不答应他就没有打算停下来的意思…… “那祖父说如何,便如何罢。”温宛是一万个不乐意,可也不能眼看着祖父把肺给咳出来。 “郑钧,把宛儿带去校场。” 果不其然,温御瞬间扭回头躺在床上,阖目休息。 郑钧得令,立时走到温宛身边,“县主,请。” 就这样,温宛被郑钧送到校场临近北面的望台,让其稍候。 望台高丈余,呈阶梯递进一直延伸到校场。 这会儿温宛跟紫玉正坐在中间,朝下看着校场上一队士兵操练。 鉴于羽林营的职责跟使命,是以在操练上更注重打熬体力跟练习战技,操演阵形相对会弱于其他军营。 “紫玉你说祖父是怎么想的,要本姑娘拜师习武?”温宛坐在台阶上,愁眉不展。 她没那么多时间! “奴婢觉得这是好事,老侯爷也是关心大姑娘,若大姑娘以后出手能打死一头牛,就可以自保了。”紫玉要相对乐观。 温宛苦笑,“你觉得凭本姑娘的身份,我为什么要遇到一头牛?” 就在紫玉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背后高台,郑钧再次出现。 在他身边,多了一个人。 郑钧指着望台上那抹纤瘦身影,“魏王以后训练的主要对象在那里,你之前训练的五个营,本帅已经转到别的校尉手里,魏王不必担心。” 萧臣未语,静静看着那抹身影。 “如果没有什么问题,魏王且过去打个招呼?”郑钧试探道。 萧臣终是回眸,“元帅在开玩笑?” “显然不是。” 郑钧不能解释自己因公徇私,虽然事实如此,“温县主体弱,御南侯想把她送到这里操练也无错,魏王便是不看在本帅面子,也得给老侯爷几分薄面,而且鉴于县主身份,本帅也总不好找一般校尉过来,言语轻重都不妥,整个羽林营,只有魏王可以胜任。” “本王拒绝。”萧臣转身。 “那就叫司马瑜那小子……” 郑钧话音未落,萧臣去而折返,“本王的军饷是不是可以照付?” “一分不落。”郑钧点头。 看着萧臣走向温宛的背影,郑钧似乎嗅到一丝气息。 司马瑜是整个军营里出了名的花花肠子,家中妻妾三人,外面勾搭上的姘头少说也有六七个,最服的就是每个女人对他都死心塌地。 那个人的嘴,抹了蜜一样甜。 望台上,温宛正打算一会儿以县主身份压一压来的校尉,她便可以随时离开,只要能瞒的祖父开心就好,操练什么的真就不必。 有阴影笼罩过来,温宛正要回头时,分明听到头顶有声音飘落。 “温县主。” 第五十二章 魏王误会! 萧臣高大,阴影笼罩下来显得温宛小小的一只。 听到声音,温宛猛然仰头看向萧臣,四目相视,温宛雪白颈项跟颈项往下延伸的高耸一并撞进萧臣视线。 刹那窥视,萧臣忽的移开视线,陡然腾起的燥热直冲脸颊。 温宛做梦也没想到萧臣会出现在背后,当下起身转过去,“魏王……” 未及温宛说出第三个字,萧臣擦肩而过走向校场。 背对温宛,萧臣身体隐隐窜涌的燥热逐渐消失,“若温县主对郑元帅安排的校尉满意,便过来。” 温宛愣住,片刻恍然,“满意满意!” 温宛原是小跑着跟过去,但见紫玉懵在那里,当下拽着她一起跑到校场。 这会儿校场空荡荡,刚刚操练的那一队还没结束便得郑钧令,到另一个校场操练战技。 温宛叫紫玉坐在台阶上等她,自己则快步跟上萧臣的步子走到校场中央。 阳光正暖,微风不燥。 紫玉瞧着校场上两个相对而立的身影,衬着校场对面一片枫林,出奇的好看。 “魏王怎么会在这里?”温宛抬头看向萧臣,美眸弯弯,满眼善意。 与萧臣在一起时,温宛从来不介意谁先开口,对于缺爱的孩子她总是特别宽容。 萧臣则十分冷漠,“温县主怎么会在这里,本王就怎么会在这里。” 温宛想了想,“魏王也是被逼的?” 温宛这话没有任何可推敲的地方,她的确是被自家祖父逼到此处,被迫承受她这个年纪早已不该承受的忧伤。 萧臣皱了皱眉,“温县主是被逼,到本王手下操练?若是这般,本王寻别的校尉过来。” 呃…… 温宛是这个意思吗? 眼见萧臣转身,温宛一个大跨步抱住萧臣胳膊,“魏王误会!” 温宛是太怕萧臣误会了,之前在德妃千秋宴上的那杯茶,她到现在还怕这个男人心里有疙瘩。 肌肤之亲来的太快,萧臣低头去看温宛拽住自己胳膊的小手,玉指如青葱,白皙细长。 “宛儿愿意魏王当校尉,别人不行,谁都不行!”温宛的解释简单直白,最重要是易懂。 萧臣闷不作声,但也没动。 哪怕前世,他都不曾与温宛离的这样近,近到可以碰触。 萧臣比任何人都明白,他对温宛不是一见钟情的喜欢,亦不是因为柔弱而生出的怜悯,温宛很美,可他不是贪图美貌的人。 他对温宛的感情,是潜移默化中烙刻在心底的印记,是天长日久中逐渐镌刻的唯一。 只是所有的感情,也都不过是他一厢情愿。 就像万箭穿心时,他想见温宛最后一面。 可她不愿…… 注意到萧臣视线落处,温宛缓缓松开萧臣胳膊,且十分乖巧在他褶皱的衣袖上掸两下,“魏王觉得,我们先从哪里开始?” “先绕校场跑十圈。”萧臣心头微凉,转身走向紫玉坐的地方。 温宛就这么被萧臣凉在校场上,她看了眼自己一身襦裙,又瞧了瞧脚踩的绣鞋,跑完十圈还能有个人样? 奈何是她把萧臣拉回来的,她就要说到做到。 对于萧臣,温宛的态度是你冰冻成河,我也要热情如火。 一切等到小叔叔回来就好了…… 望台前,萧臣盯着围跑在校场的那抹瘦小身影,终是叹息。 台阶上,看到萧臣就站在距离自己很近的地方,原本坐着的紫玉悄悄缓缓的站起来,紧张到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那夜坐过萧臣马车之后,紫玉便从心里对眼前这个魏王打怵。 这是一个很冷又不容易接近的人,也难为自家大姑娘为了搭车回府与之聊了一整路。 那一路的尴尬,紫玉现在想起来鸡皮疙瘩还能往下掉。 萧臣慢慢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这才意识到背后有人。 他回头,见是紫玉,“你来数圈,跑够十圈就可以休息。” 紫玉闻声怯怯,“哦……好……” 萧臣转身走去望台,离开前忽然想起一件事,“银蝶呢?” “什么?”紫玉太过紧张,没有听清。 萧臣未语,视线朝温宛的方向看了一眼,神色无喜悲…… 渊荷虽为萧尧幕僚,却未住在三皇子的府邸。 午时过后,萧尧乘坐的马车停在渊荷居住的院落前。 值得一提的是,渊荷住的地方跟妆暖阁皆在西市靖坊,距离两条长巷。 内室,萧尧着一身翠绿色锦衣恭敬而入,李淳留在外面,小武到后厨房沏茶。 萧尧进来时,渊荷正盘膝坐在通炕上,左手端着书卷,右手盘珠。 “萧尧拜见居士。” 在萧尧眼里,渊荷与一般幕僚不同,自三年前外祖父将此人带到自己面前,他便如恩师一般尊敬,从无越矩。 “三皇子坐。”渊荷将手中书卷搁放好,抬头看向萧尧。 萧尧落座,面露恭谦,“居士找我,有要事?” “德妃千秋宴已过,宴席上三皇子可有钟意之人?”渊荷五官看起来祥和,耳垂亦比平常人大些,唯独那双略有凹陷的眼眶里,目光过于深邃。 萧尧眼中无波,微垂首,“并无。” 似乎感受目光凝视,萧尧又道,“一切只听居士安排。” 渊荷沉默许久,“敢问三皇子,可有钟意之人?” “没有……” “我所问,并非局限于千秋宴。” 渊荷的话,令萧尧震了片刻。 但也只是片刻,萧尧拱手,“并无。” 渊荷轻吁口气,“三皇子既是没有喜欢的人,那便谁都可以,如今局势于三皇子而言并不算乐观,那夜千秋宴安然,可其间凶险犹未可知,为保证接下来的路走的顺畅,我希望三皇子,可以考虑自己的婚事。” 萧尧明白渊荷所言,“母妃似乎对御南侯府的温宛不太看好,倒是徽州项氏的大姑娘项敏,深得母妃钟意。” 渊荷听罢,细思一阵,“徽州项庸虽为富豪榜前三的人物,可项氏以经营银铁锡矿为主,经商之道在于知地取胜,择地生财,项庸弃泯山根基,举家迁至皇城已非明智之举,以本居士预料,三年内,项氏排名必跌出富豪榜前十。” 萧尧左右为难,“可是母妃……” “温宛,是三皇子必须要争取的人。” 第五十三章 跑了七圈 渊荷当然知道德妃的意思,但在这件事上他不能让步。 “德妃千秋宴,徽州项敏坐在哪里?” 萧尧想起那夜葆中殿座次,“当是在颖沫郡主之后。” “温宛坐在哪里?”渊荷又问。 “坐在宸贵妃的位置。” 高下立判! “徽州项氏只有钱,本居士承认钱很重要,但夺嫡之争最重要的不是钱,是权。”渊荷盘着金刚菩提珠的手略有收紧,“御南侯虽然到了颐养天年的寿数,可曾在他麾下血战的副将先锋有十余人皆是大周朝武将的基石,在朝堂,御南侯绝对是说得上话的人物。” 萧尧微微颌首,并未插言。 “在后宫,宸贵妃未必是最受宠的妃子,但在皇上心中的分量绝对不轻。” 依渊荷之意,温宛有那样的祖父跟姑姑,便是她身上最大的光环,那光环足以让项敏的夜明珠都失去光彩。 “居士觉得我该如何做?”萧尧没有反驳的余地,亦没有反驳的勇气。 渊荷看出萧尧为难,“德妃那边三皇子不必担心,本居士自有办法。” 像是德妃那种对于自己智慧有着无比自信的人,渊荷的办法就是找她爹。 萧尧没有担心,他只是,有些难受。 “明日御南侯府二姑娘温弦会约温县主到东市闲逛,本居士安排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三皇子且好好表现,虽然俗套,可大抵姑娘们都喜欢被保护。” 萧尧颌首,“那就照居士的意思做。” 夕阳斜照,落日余晖。 萧臣在军营忙完之后准备离开,出营门时猛然看到温宛的马车仍停在那里! 温宛没走? 萧臣以为他刚刚叫紫玉数圈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校尉不在,十圈哪怕温宛只跑上半圈都不会有人在意。 她该不会还在跑…… 萧臣这样想着,脚步不自觉走向校场,越走越快。 临近校场,萧臣便见一抹清瘦娇小的身影在那里绕圈,速度极慢,身体偶会踉跄。 萧臣皱眉,纵身而去。 温宛起初也没想跑足十圈,她跑一圈便有些吃不消,想当年在無逸斋上武课尚且要换身行头,这会儿她这襦裙绣鞋的着实迈不开腿。 可每次想要停下来,耳边总有一个声音告诉她。 ‘你跟萧臣的距离只差十圈,跑一圈,近一圈。’ 温宛是真的在乎萧臣,因为小叔叔上辈子就这一个朋友! 小叔叔那个人骨子里透着高傲,谁谁瞧不上,唯独瞧上萧臣。 校场旁边,紫玉边哭边数,“七圈……” “你在干什么!”低沉的声音陡然响起,温宛脑子停下来,身体不受支配猛撞过去。 大夏天,温宛那身襦裙早已被汗水挞湿紧贴在身上,发丝黏在两侧脸颊,整个人毫无预兆扑到萧臣怀里时像是磕在一块石头上,硌的慌。 萧臣身材高大,结实,温宛在他怀里便显得小小的,软软的一只。 “魏王回来了,我在跑圈,还有……” “紫玉!” 温宛抬头刹那,萧臣瞬间呆怔,又在瞬间脑袋‘嗡’的一片空白。 视线之内,柔若无骨的身子紧贴在他胸口,汗水从温宛精致倾城的容颜缓缓流淌到雪白颈项,又往下渗进衣襟。 居高临下的位置,萧臣隐隐可见颈项往下延伸的弧度! 一股难以自控的燥热仿佛千军万马碾压过身体。 紫玉得召唤急急跑过来,脸上带着心疼。 “把你家姑娘扶开。”萧臣喉咙干涩,声音沙哑。 温宛欲哭无泪,她也不想硌着,腿是真哆嗦! 待紫玉扶过温宛,萧臣如避瘟神般后退一步,心跳如鼓,“带她回去。” “我还没跑完……” “已经够了。”萧臣沉声喝道。 温宛看向紫玉,紫玉因为心疼自家主子眼角泪还未干,“还有三圈……” 紫玉就是这样不懂变通的人呵! 萧臣脸色变得很难看,“军营酉正禁出入,温县主今晚不想离开?” “想想想……”温宛死也不会住在军营,倒不是因为名声。 名声这玩意早在她入花间楼的时候就已经被败坏的不剩下什么,更何况顶着陪祖父的由头她留在军营也无可厚非。 问题是择床,换地方睡不着,再加上累一天她想泡个热水澡。 见萧臣转身,紫玉随即扶着温宛想要一并离开。 “呃……” “大姑娘!” 腿抽筋了…… 温宛只觉左边小腿肚里好像有一根筋疯狂拧劲儿,抽的她无比酸爽。 萧臣闻声回头,皱眉。 见温宛疼的五官扭曲,当下走过去蹲身抬手叩住温宛小腿,缓慢揉捏,“好些没?” 萧臣力道很轻,每揉捏一下,腿里那根筋就像是跟着那个力道转回来,温宛渐渐没了痛感,于是点头,“好了。” 萧臣起身,转身走出两步后干脆绕回来将温宛横抱入怀。 温宛,“……我自己可以走。” 她不想麻烦萧臣。 萧臣不语,大步走向营门。 紫玉在后面愣了片刻,小跑着追上…… 回程的马车里,温宛揉腿时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紫玉,你有喜欢的男人吗?” 紫玉脸颊骤红,“没有,奴婢没有!” “那無逸斋时君庭为什么要给你夹菜?”温宛早就想问紫玉,只是那会儿回来给忘了。 她记得上辈子温君庭一直没有娶亲,哪怕李氏以死相逼他也不娶,只道没有喜欢的,这辈子自己过多好。 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四少爷性子直,许是见我不敢夹菜就给我夹了。”紫玉对温君庭那日举动,十分感激。 温宛点点头,“或许吧。” 当是她想多了,以温君庭的性子,倒也不必非要喜欢才能做那样的事。 比起温少行有时候黏到不行,好似温君庭从来没有对谁撒过娇,李氏都不曾。 那般高冷的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 “没有喜欢的不急,男人这种东西一定要擦亮眼睛挑,不能三观跟着五官走,好看的男人有可能是衣冠禽兽,撕下那张脸皮连禽兽都不如。” 紫玉定定看着自家主子,好半晌挤出一句话,“大姑娘说的是魏王?” 温宛,“……” 明明是苏玄璟啊! 第五十四章 曾经爱过一个人 自苏玄璟提亲那日温宛在府门处见过温弦一次,之后这段时间便再也没有碰过面。 虽说在一个府里住着,想不见却有很多种办法。 温宛不是躲,只是她想让自己足够平静。 便如温宛带着紫玉回到墨园,看到温弦坐在前厅一刻,她的脸上都没再表现出来如那日府门的愤怒跟仇恨。 “长姐回来了!”温弦见温宛走进来,起身施礼,礼数周全又透着几分谦卑。 厅内,温宛瞧了眼院门,又瞧了眼温弦。 温弦察言观色,“是弦儿唐突,问过银蝶知长姐不在,便自作主张在这里候着长姐,长姐不会怪我私闯墨园吧?” “都是一家人,何来私闯之说。” 温宛让紫玉下去沏茶,迈步走向主位,“二妹找我有事?” “闲来无事想约长姐明日一起出去转转,前段时间天冷,恐长姐不喜出门故等天暖了才敢过来相约。”温弦长的很好看。 不单纯是五官好看,整个身段看起来妖娆妩媚,眉若轻烟,桃腮带笑。 在温宛眼里只要温弦足够妖魅,便是花间楼的雪姬也比不上。 所以上辈子苏玄璟能跟温弦勾搭上,她一点儿也不奇怪。 “二妹想去哪儿?”温宛挑眉,神色平淡,看不出喜怒。 比起对苏玄璟的恨,温宛愤怒的是眼前这个女人自小受御南侯府养育之恩,莫说二房叔婶对她视如己出,便是祖父跟姑姑亦给她留有嫁妆,整个御南侯府没有一个人把她当作养女。 不成想,大恩成仇! “东市如何,我知长姐常去东市逛。”温弦便如渊荷所指,提及东市。 温宛摇头,“我是常去东市,但知二妹惯去西市,明日我便陪二妹到西市走走。” 事有异常必为妖。 温弦突然过来墨园找她闲逛 ,若说这里没有猫腻,她是不信的。 既是温宛答应,温弦眉眼皆弯,露出笑脸,“西市也好,西市靖坊跟平雍坊都很热闹,那明早我便直接过来找长姐!” 看着温弦脸上的笑,温宛勾唇,“我等你。” 紫玉沏茶进来的时候,温弦已经离开。 “二姑娘走了?” 紫玉误以为是自己动作慢,心怀愧疚,“大姑娘,对不起……” “她走她的,我喝我的。” 温宛招呼紫玉把茶端到身边,“紫玉,明天我安排你做件事。” 她不聪明,可前世跟在苏玄璟身边耳濡目染也学了些东西。 但凡做事,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入夜,萧臣坐在书房里心不在焉。 脑海中回想温宛竟然在校场上跑了七圈,那会儿他抱时看到温宛绣鞋上满是土,襦裙灰突突的。 他怎么忘了,温宛原也是个倔强性子。 上辈子温宛还是無逸斋学生的时候,武课箭术倒数。 那真是实实在在的倒数,拉弓力气不够,箭矢戳不到靶心。 当时与温宛一样倒数的几个学生干脆抹掉箭术这一栏,换到对力量考验相对弱化的武室,唯独温宛留下来,顶着倒数第一的名次悄悄追赶。 有好几次,他夜里出来都能看到温宛偷偷跑去举石锁。 有一晚下着雨,当时只有七岁的小温宛也不知道是憋着哪股劲儿,双手直直提着石墩站在雨里,手臂抖个不停她都没有放下来。 那夜他在雨里站了很久,直至看着温宛的背影回到舍馆。 萧臣离开無逸斋那年,温宛武课箭术第一…… 卓幽现身,将萧臣拉回现实。 “属下查到太子府那边并无动作,反倒是三皇子萧尧频入渊荷府邸,当是渊荷有了主意。” 萧臣对卓幽打探的消息并无意外,“千秋宴过后,各方势力都会消停一段时间,毕竟在他们眼里敌暗我明,主动出击只会成为别人箭靶,出的不好很容易会被人扎成刺猬。” 卓幽深以为然,“属下以为千秋宴过后温县主的婚事怕要是被人拿出来作文章,毕竟皇上已经找过御南侯,这件事拖不了多久。” 温宛的婚事。 萧臣前世未经历这样的事,前世温宛早早嫁了人,他亦在温宛嫁人之后离开皇城,几位皇兄后来娶了谁他没在意,终究也与他无关。 谁成想重新活过来的这一世,温宛竟然没有嫁给苏玄璟,“卓幽,你觉得父皇会希望御南侯把温宛嫁给谁?” “属下以为,皇上应当希望温县主能嫁给未来有可能继承大统的人,如此才能震慑诸位皇子存有异心,江山方能稳固。”卓幽猜测道。 萧臣嗤笑,“那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外戚势强吧?以父皇的脑子,他若真这般想,必是心智出了什么问题。” 卓幽疑惑。 “不明白?”萧臣挑眉,“父皇若不得失心疯便不会让有可能继承大统之人靠上御南侯府,倒是像本王这种,一辈子都不必肖想皇位的人还有机会……” 卓幽很认真的想要往下听。 萧臣脸色微沉,“温县主最终不会落到风尖浪口,你不必为她担心。” 卓幽,“……” “下去吧。” 卓幽无语,他是差那点儿时间的人? 主人请把你的话说完…… 大清早,温宛吃罢早膳后没过多久便瞧见温弦入了墨园。 既是昨日相约,温宛则与其一起上了府中专派给温弦的马车。 她没带紫玉,是以车厢里有三个人。 温弦带了冬香。 马车徐徐缓缓驶向西市,“西市平雍坊跟靖坊都热闹,长姐想去哪个?” “靖坊。”温宛浅笑。 她在平雍坊干过偷狗的勾当,万一认出来不好收场。 温弦浅笑,“长姐说去哪里就去哪里。” 旁侧,冬香呶呶嘴,“二姑娘原本是想去平雍坊的……” 温宛瞧过去,眉目愠凉,“你家二姑娘昨晚到墨园找本县主,说是要随本县主一起逛东市,我知你家二姑娘喜欢逛西市,便随了她的心意,这会儿你家二姑娘问本县主想去哪里,一来她问我答,二来她若想去平雍坊,凭我们姐妹之情她自己会说,你一个丫鬟在那里嘀咕,是几个意思?亦或你家二姑娘早早与你说过,她想去平雍坊?” 车厢里,气氛骤然降至冰点…… 第五十五章 第一次吃人 冬香说话一惯夹枪带棒,这种会让人陷入无比尴尬境地的习惯则是温弦一手培养的。 由冬香提出反驳意见先捅对方一刀,温弦再强装好人叫对方羞愧。 连疼带疚也不过是她们主仆几句话的事儿! 温宛以前受过这种委屈,那时她不觉得委屈,觉得是自己的身份委屈了眼前这位二妹,每每愧疚。 现在想想,笑脸给多了惯出来的都是贱人。 车厢里,温弦做梦都没想到眼前这位温县主竟然会与一个丫鬟计较,刚刚那番说词明着斥的是冬香,可落在她耳朵里听出的弦外音怕也有怀疑自己的意思。 “冬香,谁让你多嘴的?本姑娘想去哪个坊容得你胡诌!”温弦冷眼扫过去,怒声低喝。 冬香也没想到温宛会与她较真儿,一时低头,“二姑娘,奴婢错了……” “错了就要改,你到底也是御南侯府的丫鬟,又跟在二妹身边,行事谨慎些,莫让别人以为二妹被叔叔婶婶养的不好,平白辱没了御南侯府的名声。” 温宛视线转落向温弦,冷着脸,“二妹的丫鬟,怎么罚本县主不便多说。” 温弦有些茫然,在她印象中温宛哪有这样咄咄逼人。 “长姐教训的是,那就罚了这半年的工钱。”温弦浅声开口。 冬香一时委屈看向自家主子,温弦也只能回瞪一眼以示警告。 见温宛不再说话,温弦暗自缓了缓心神,视线不禁扫过去。 她实在弄不明白哪怕冬香越矩,温宛也不该自降身价与个丫鬟一般计较,这是怎么了? 马车很快穿过朱雀大街,到了西市靖坊。 车夫将登车凳摆好,温弦最先走下马车,回身扶温宛下来,冬香自是跟在两人身后,再没敢多说一句话。 靖坊很大,纵横交错,十分规整。 两侧街面多是些茶楼,酒铺,作坊之类,比起东市铺子的门面,靖坊里的铺子都不是很宽敞,三扇门板的极少,偶还能看到在街头撑着大伞的小商贩,卖个包子茶水。 街上车马粼粼,人头攒动,显得杂乱。 温宛随温弦游逛,不时也能看到些新鲜玩意。 这会儿她们正站在一个捏糖人的铺子前,卖家手艺好,十指连动转眼便捏出一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 温弦接过来递给温宛,“这个给长姐!” “我要一个小白兔!”温宛才接过糖人,便见温弦又朝卖家指选那只刚刚捏好的兔子。 二人走在前面,冬香则跟在后面付银子。 “长姐会不会觉得不习惯?”温弦边吃糖人,边似极贴心照顾着温宛的心情。 温宛知道今日不会这么安静,“第一次吃人。” “长姐说什么?”温弦惊住。 “说糖人啊!”温宛扭头朝温弦举了举糖人,笑靥如花。 温弦暗自吁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刚刚温宛话里有话,可看表情又不觉异样。 许是她想多了。 肆集热闹,两人东转转西转转倒也没什么目标。 这会儿有几个姑娘从她们身边匆匆过去。 “跟你们说,七时答应我今个儿给我梳个新发髻,她还帮我定了一个玉簪呢!” “那我们且瞧瞧你戴着好看不,若是好看,我们也叫七时帮着定!” “七时的眼光那还用说,保证好看!不过说好了,不许定跟我一模一样的!” 几个姑娘有说有笑,温宛听着,有些好奇,“七时?” 温弦摇头,“没听过,冬香。” 冬香心领神会,当下追上那几个姑娘,打听之后回来禀报,说七时是妆暖阁的梳头娘,在靖坊这一带很有名气。 “梳头娘?”温弦似是没什么兴趣,只‘哦’了一声。 温宛没搭话,继续往前走。 “再有名气的梳头娘也比不过宫里出来的样式,弦儿有好几次看到长姐从宫里回来,发髻都可好看呢。”温弦追上温宛,十分羡慕道。 温宛笑了笑,“哪日二妹随我入宫,我叫秋晴也给你梳个好看的发髻。” “谢长姐,这事儿弦儿记下了!”温弦欢喜道。 越往靖坊里面走,越是热闹。 这会儿日头上来,温宛有些口渴,正巧前面有家撑伞的茶摊,“我们过去喝杯茶?” “好。”温弦附和。 就在二人朝茶摊走的时候,忽然有个醉汉摇摇晃晃过来,经过温宛身侧时猛撞到她身上。 温宛猝不及防险些跌倒,幸有温弦搀扶。 “你这个人走路不长眼睛?撞到我们家姑娘了!” 未及温宛开口,冬香立时过去挡住醉汉去路,怒气冲冲大吼,引来不少围观的人。 “也不看看老子是谁,敢挡老子的路?”醉汉站不稳,在冬香面前晃荡时拿手指她,“滚开-” “你去给我们家姑娘道歉!”冬香厉声喝斥。 若没有之前车厢里一番‘教训’,温宛倒觉得冬香此举感人不感人另算,好歹能算正常。 为奴仆者若不护主,要来何用? 她虽不是温弦,但也是御南侯府的主子。 醉汉见冬香挡路,抬手就是一推。 冬香哪经得起这一推,整个人扑通倒在地上,手腕摩擦地面,渗出血迹。 温弦见状,立时冲过去,“大胆!” 醉汉扭头,虎眼里闪出凶光,“老子今天真是中了邪,居然敢有人在我申大爷面前摆威风!” 醉汉名叫申虎,是靖坊有名的地痞无赖,有武功底子,平日里混到谁家收收保护费,收的多了一高兴就去喝酒,喝的醉熏熏再去寻个乐。 眼见申虎摇晃着走过来,温弦展臂挡在温宛面前,“不许过来!” 温宛冷漠看着眼前一切,这明显是局。 只是不知道是个什么局。 “哟!这是哪家的小娘子,长的俏!”申虎见到温弦,凶目露淫,搓着手笑嘻嘻走过来就要摸温弦脸蛋儿。 温弦惊怒,猛的朝后退两步。 怎么回事? 眼前这个男人该是推开她冲向温宛! 申虎一向霸道惯了,他想要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小娘子别害羞啊!本大爷最懂得对女人温柔,越是漂亮的小娘子,本大爷就越温柔!”申虎一脸淫相扑向温弦。 温弦躲闪不及,一把被申虎捞了过去…… 第五十六章 萧尧救美 温弦吓的花容失色。 这会儿一直趴在地上的冬香也急了,惊窜起来去拽申虎。 申虎猛的推开冬香,张着血盆大口,伸出舌头朝着温弦脸蛋舔过去! “啊!不要-” 恶臭扑面而至,温弦羞怒大叫,推搡间整个人被申虎紧箍在怀里,她甚至感受到申虎跨下异样。 就在申虎几欲得逞之际,温宛纵步过去一巴掌甩在申虎脸上,“找死!” 哪怕温宛恨温弦,恨不得她去死,死的越惨越好,可她却容不得自己面对这样的事而袖手旁观。 温弦的死,当是由她自己造孽。 温宛那一巴掌甩在申虎耳朵上,直甩的申虎脑子里嗡嗡作响,温弦便趁机从其怀里挣扎出来跑到温宛背后,抽泣不止。 “是谁敢扫本大爷的兴!”申虎摇了下脑袋,愤怒低吼。 “我御南侯府的人,你也敢动?”温宛寒声看向申虎,心里笃定这是局,却也犹豫温弦何致做到这种地步。 “哟,又来一个小娘子!”酒壮怂人胆,更遑论申虎本就是个无赖。 温宛目冷,她虽女子,可也在無逸斋学过十年功夫。 眼见申虎扑过来,温宛左手攥拳,猛朝申虎右侧第三根肋骨往下章门穴用尽全力砸过去! 砰、砰、砰- 温宛疯狂狠砸,皆中章门穴。 哪怕拳头传来火辣痛感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申虎酗酒动作迟缓,数息意识到强烈痛感时大怒,抡起拳头砸向温宛面门。 咔嚓- 咔嚓- 温宛目色冷厉,毫不畏惧,最后一拳生生砸断申虎肋骨。 与此同时,一身翠绿色锦衣的萧尧忽闪而至,硬是掰断申虎砸向温宛面门的手腕。 申虎痛极后退,萧尧再向前,一脚踹在申虎胸口。 眼见申虎欲从地上爬起来,温宛纵步过去,手刃如电。 申虎只觉后颈陡痛立时昏厥,再无声息。 “温县主?”萧尧很白,俊逸非凡,配以翠绿色锦衣更显尊贵。 温宛了然,今日这局。 是桃花局。 “好巧,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三皇子,刚刚多谢三皇子,否则舍妹便叫这无赖欺负了。”温宛避重就轻,侧身将看向温弦。 温弦刚刚受了欺辱,这会儿被冬香搀扶着抽泣。 萧尧知情,原以为温宛会谢他,没想到现在面对的却是温弦。 好好一个局,自己受了这么大委屈,温弦哪怕强忍愤怒也要把场子圆回去,“温弦谢过三皇子。” “长姐,弦儿身体不适想回马车上歇息,可这靖坊如此乱,我实在担心长姐安危……” 萧尧适时转向温宛,“温县主若不嫌弃,本皇子今日无事,可陪县主走走。” 想着温弦如此用心良苦设的局,温宛不好辜负,“冬香,好生照顾你家姑娘。” 冬香得令,便扶着温弦转回来时路。 周遭瞧热闹的人群一哄而散,萧尧见温宛转身,便跟在其侧,“温县主平日里喜欢逛西市?” “三皇子平日里也喜欢逛西市?”温宛不答反问。 萧尧随温宛走在人群里,“渊荷居士在,本皇子便不喜欢逛也会常来,别的坊我或者不熟,靖坊还可以与温县主说道说道……” 温宛对萧尧的印象不多,只道他上辈子死的惨,心中生出几分同情,“我知道渊荷居士,是高人。” 萧尧低头笑了笑,“温县主知道的不少。” “整个大周朝没有不知道渊荷居士的吧。” 温宛意识到萧尧脚步渐缓,抬头时便见萧尧视线落向对面,于是看过去,“妆暖阁?” “是专门给姑娘们梳头的地方,这里的梳头娘手艺很好。”萧尧望着妆暖阁里忙碌不停的少女,面色无波,心中却是难以自持的失落。 “这里的梳头娘叫七时?”温宛狐疑猜测。 萧尧惊讶,“温县主知道?” “刚刚路上几个姑娘夸一位叫七时的梳头娘心灵手巧,我瞧里面那几位姑娘眼熟。”温宛收回视线,“葆中殿那晚我叫初柳难堪,德妃娘娘没生气吧?” 萧尧闻声敛尽眼底落寞,“初柳倚仗有母妃宠着,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那种场合便是贤妃真送柞蚕丝她也不该以下犯上。” 温宛止步,态度认真,“那不是贤妃娘娘送的。” 萧尧瞧了眼温宛,眼中闪过一道光彩,“迄今为止也只有你能让母妃哑巴吃黄连,不过也亏得是你,换作别人……” 萧尧停顿片刻,眸色微淡,“换作别人也不敢。” “三皇子这话可不像是在夸我。”温宛见瞒不住,也不瞒。 萧尧无比诚恳看向温宛,“是在夸你,自小到大,你这性子都叫人羡慕。” “自小?”温宛诧异。 萧尧指着前面,“那家茶摊在靖坊里最出名,说是沏的碧螺春比朱雀大街东篱茶庄的还好喝。” 温宛口渴,便与萧尧一同走过去,“三皇子尝过?” “那倒没有。” 音落之际,温宛总觉得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既然知道好喝,为何不去尝尝? 这大抵与自己的性子不同。 她若觉得好,必定去试。 可温宛想来她这性子也未必可取,上辈子觉得苏玄璟好,她撞破南墙也要去争取自己心之所向。 是叫她争取来了,结果怎样。 这般想,萧尧谨小慎微的性子其实也不错。 二人行至茶摊,萧尧叫摊主沏一壶普洱过来,“温县主以后可别乱逞强,刚刚那个申虎武功底子不弱,若不是喝醉酒,县主未必打得过。” 温宛承认若非萧尧及时出现,她少说也得挨上两拳,“三皇子放心,我带着腰牌呢。” 所谓腰牌,是温宛平时出入皇宫的那一块,上面有‘御赐’二字,哪怕有大胆的不认得她是谁,总归认得几个字。 萧尧瞧着温宛那副自信模样,忽然想到小时候。 记得有一次,他与几个皇子将萧臣吊在树上,用柳条抽,忽然不知从哪里跑过来一个小姑娘,他一时没收住手,柳条抽在那个小姑娘身上。 可那小姑娘就跟不知道疼一样挡在萧臣面前,说什么恃强凌弱不对。 小姑娘没有恃强,可小姑娘的身份恃了强。 谁不认得被御南侯捧在手心里当珍宝一样宠着的温县主呢…… 第五十七章 刺杀 萧尧回忆时,摊主拎过来一个腹大的陶壶跟两个茶碗。 茶入瓷碗,香气四溢。 “沏普洱若是用紫砂壶或许会好一些。”萧尧摒弃思绪,瞧向摊主。 摊主是位老者,白须白发,眉毛平长一双鸳眼,笑起来十分和蔼可亲,“这位公子说的是,只不过老朽这露天茶摊赚的是辛苦钱,若有哪位客官不小心手抖碎了一个紫砂壶,那我半个月的辛苦钱就没了,陶壶便宜。” 普洱以味道带动香气,温宛品了一下,顿觉茶香入口,浓郁深沉,“好茶。” 见温宛称赞,老者弯身谢过又从萧尧手里接过茶钱,转身去忙。 萧尧随即喝了一口茶,似乎十分惊喜,“真是不错。” 二人坐在茶摊上也算聊得来,至少不尴尬…… 车厢里,温弦越想越气,只要想到那个醉汉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便觉恶心,尤其刚刚那醉汉唾沫星子好像滴到自己脸上了! 温弦想到这儿,猛的抽出帕子狠狠搓脸。 砰- 许是动作过大,挽发的玉簪掉下来断成两截,青丝骤落。 温弦怒极,抬脚重重踩在玉簪上,可劲儿碾! 冬香心怯,“二姑娘……” “去妆暖阁。” 冬香不敢多问,转身走出车厢告诉车夫寻一处叫‘妆暖阁’的地方。 马车摇摇晃晃,很快来到妆暖阁对面。 冬香随即搀扶自家主子下了马车,朝那间门面不大的铺子走过去。 “七时,你当时是没瞧见那申虎有多不要脸,舌头都快舔到人家姑娘脸上了,要不是另有一位姑娘冲过去,申虎怕是要强来啊!” “就是,酒后失德,申虎可不是什么好人!” “要我说那个被申虎抱过去的姑娘也可怜,虽说是隔着衣服,可我瞧的真儿真儿的,该摸的地方都摸着了,哎呀,我要是那姑娘,死了算了!” 妆暖阁里几个妇人都是瞧了热闹才过来的,这会儿堆在一起,添油加醋聊的正欢。 梳妆台前,七时穿着一件棉麻碎花的襦裙,满头青丝只用一根木簪别紧,有几绺散落下来,显得无拘束。 七时手巧,此刻正为一位妇人梳理双刀髻。 双刀髻是现下皇城里大家都很喜欢的发髻,将青丝往上拢结于顶,再反绾成双刀欲展之势,配以珠翠首饰,大方又不失美感。 “我若是那姑娘,便想着被只疯狗缠几下,踢走那疯狗就是了,可不能朝心里去。”七时没看到热闹,但也觉得李夫人说寻死的话不妥,人家姑娘也是倒霉。 若真因这件事出什么意外,才不值得。 “话可不是这样说的,疯狗跟男人怎么能一样……” 李夫人话音未落,冬香突然从外面闯进来,怒气冲冲,“你们在说什么!” 众人看过去,立时认出冬香与她身后那位姑娘,一时脸红。 温弦随后而入,美眸扫过坐在椅子上的几个妇人,眼中愠冷。 “警告你们,再乱嚼舌根御南侯府断不会轻饶!” 民不与官斗,听到御南侯府字样那几个妇人互相使了眼色,皆灰溜溜离开妆暖阁。 这会儿正坐在梳妆台上的那位妇人也顾不得发髻还没挽好,亦跑了出去。 七时多聪明的姑娘,她猜也猜着眼前女子便是刚刚被申虎欺负的那位,“姑娘来梳头?” 冬香冷哼,“不梳头到你这里做什么!” 七时自小出来闯荡,见的人也多,尖酸刻薄的不乏少数,她总能从容应对,“那姑娘坐过来,喜欢什么样的发式?” 温弦身姿清冷落座,透过铜镜看向背后七时。 七时鹅蛋脸,眼珠灵动,眉毛清秀微弯。 在温弦看来,七时五官单拎出来都很普通,偏偏搁到一块就变得很舒服,十分耐看。 尤其是笑起来的样子,就像一缕朝阳落在人身上,暖意融融。 “随意。”温弦淡声开口。 七时听罢,抬手拆掉温弦发髻上的珠钗,“姑娘长的好看,配什么发髻都是锦上添花。” “我们家姑娘当然美,整个大周朝皇城也不见得有谁能比上。”冬香见缝插针的习惯是温弦惯出来的。 无他,有对比才能显得作为主子,她的恬静淡雅,她的与世无争。 而她的好,她心里想说的话也需要有一张嘴,替她说出来。 “嗯,姑娘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 开门做生意,七时最不吝啬的就是夸赞,只要心情好,看什么都好看。 温弦面色无波,亦未开口。 七时见温弦喜静,也不打扰,默默梳理手中长发。 不多时便为温弦梳成垂鬟分肖髻,这种发髻是她最喜欢也最拿手的,虽说过程繁复些,可配上温弦脸型,整体效果非常好看。 冬香看到效果时,脱口而出,“好漂亮!” “你只会这个?”铜镜前,温弦抬头看向镜中自己,淡漠抿唇。 看出温弦并不满意,七时脸上带笑,“姑娘若是不喜欢,我再换一个。” 温弦没出声,七时知是默许,于是拆开她刚刚梳好的分肖髻…… 另一厢,温宛与萧尧喝过茶继续往前走,于靖坊尽头时温宛借口有事便与萧尧分开。 萧尧原是想送温宛回府,温宛谢绝,只道徐福会来接她。 此时离开靖坊,温宛随意选了路边拉脚的马车,给钱上车回御南侯府。 自靖坊折回朱雀大街的路上,有一段极为僻静的拐角。 马车驶入拐角时,两道黑色身影倏然现于屋脊。 数支弩箭带着凌厉杀意从屋檐射向马车! 砰、砰、砰、砰- 密集且清脆的撞击声自半空响起,数支弩箭被银针拦截,无一射入车厢。 对面屋脊上,两名黑衣人猛然抬头,便见一抹湛蓝色身影映入眼帘。 二人相视,飞身跃向对面屋檐。 寒刃出鞘! 萧臣冷漠看向迎面冲过来的两个黑衣人,面色无波,翻手间握住袖内墨鲲短刃。 马蹄踢踏,车厢四角铃铛随车身摇晃发出清脆声响。 哪怕是坐在外面驾车的车夫都没听到车尾落下的箭羽。 车厢里温宛有些疲累,靠在左侧绉纱窗帘处阖目休息。 屋脊上,萧臣面对急速俯冲过来的黑影,身形迅如雷电迎上,手中墨鲲猛然划过一人脖颈。 猩红鲜血狂涌喷溅,随黑影落地。 斩除一人! 第五十八章 你的安好有人负重 另外一名黑衣人见状惊骇,却也不顾死去黑衣人,猛然举长剑,绝命击杀。 只是让萧臣没想到的是,那黑衣人只虚晃一招,竟沿屋脊直追马车。 他们的任务,是温宛! 咻- 弩箭连射,萧臣眼中骤冷,猛一抖手祭出墨鲲! 墨鲲破空而去,急剧飞向弩箭! 叮、叮、叮、叮- 又是一阵密集爆裂的声响,弩箭皆断,唯一支射在车尾。 眼见黑衣人再举弩弓,萧臣身体突进,快如流风般欺至黑衣人身侧,墨鲲回旋入手。 嗤的一声轻响! 黑衣人瞳孔骤然放大,他来不及低头,颈项陡凉如透风般洒出一蓬血浪。 萧臣抽回切在黑衣人颈项的墨鲲,抬头看向马车。 车厢里,温宛似有所感般掀起窗前绉纱张望,无风无浪,平静如常。 马车渐渐驶离拐角,那抹精致绝美的侧颜亦跟着消失在萧臣视线里。 随即消失的,还有萧臣眼中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温和…… 这一整日过的漫长,温宛回到御南侯府时不见紫玉,倒是瞧见一直在墨园里刻意寻她的银蝶。 “大姑娘回来了?”房门外,银蝶看到温宛时讨好着迎过来。 温宛瞧见银蝶眼睛里的光芒,便知何事。 “屋里说。” 待银蝶随温宛走进内室,便有些迫不及待从怀里掏出银子。 此前温宛给银蝶三千两,命其将银子交给伯乐坊的莫修,如今银蝶搁到桌上的银票,是六千两。 温宛对钱没有概念,御南侯府不缺钱,她自小到大从未因钱束手。 上辈子但凡能用钱买来的尊严她从没丢过。 她所有的尊严,全都丢在苏玄璟那儿了。 此刻看到银票,温宛佯装惊喜,“这么多?” “不到十天,三千两变成六千两,大姑娘足足赚了三千两!”银蝶直到现在还不能平复心里的震撼,十天三千两,一天就是三百两的进账。 更重要的是,自家主子什么都没做,只是出了钱! 温宛拿起银票,十分满意点点头,“莫修还真是个值得信的。” “是啊!奴婢去伯乐坊打听过,莫修在那一片口碑极好,找他代赌的人最多!”银蝶眼睛迸出光彩,骨子里那股兴奋劲儿就要压不住了。 温宛将手里两张银票递还给银蝶,“全都给莫修。” 银蝶惊讶,“大小姐就不怕……” “怕什么,莫修口碑那么好,再说投的越多赚的越多,倘若之前本姑娘投了六千两,平均下来便是一天六百两的进账。” 温宛看似不经意的话落在银蝶心里,扎了根。 待银蝶兴奋退出内室,温宛便知银蝶很快就会上钩。 温宛没找莫修赌钱,彼时银蝶前脚离开她后脚便过去与莫修谈了桩生意,莫修起初不乐意,可谁让她是御南侯府的大姑娘呢! 日落西山,温宛在墨园里等了许久不见紫玉,一时心慌想要出去寻。 恰在温宛走出内室时,看到紫玉一身疲惫出现在府门。 此时内室,温宛拉紫玉坐到桌边,给她倒水,“你怎么回来的?” “奴婢走回来的……” 紫玉喝完水想要站起来,却被温宛拉住,“从靖坊?本姑娘给你的钱呢?” “钱在这儿!奴婢一分也没花!”紫玉打从怀里掏出碎银小心翼翼搁到桌上,“奴婢有力气可以走回来,省下这些钱还能干好多事!” 看着这样懂事的紫玉,温宛心里难受。 上辈子她最瞧不上紫玉的就是这点,认死理不知变通。 如今换个角度才能体会这份真情。 “以后我叫你花钱你就花钱,有时候钱可以买来时间。 ”温宛告诉紫玉,倘若紫玉坐车就能早些回来,还能省些力气做别的事。 紫玉懂事,温宛讲过之后她便明白些,“奴婢下次一定听大姑娘的话。” 眼见温宛提壶,紫玉这才反应过来刚刚那杯水是大姑娘倒给她的,“奴婢自己来!” 待紫玉休息的差不多,温宛谈到正事。 “你在靖坊的时候,温弦发现你没有?” 昨夜温弦入墨园相约,温宛自知有异,便叫紫玉早早收拾一下到靖坊守着。 是以白天她与温弦走下马车之后,紫玉其实一直跟在她们身后且隐藏的很好。 待她与萧尧离开之后,紫玉则在暗处观察温弦的一举一动。 依着紫玉的意思,温弦回到马车没多久,便叫马车驾去一个叫妆暖阁的铺子。 “奴婢瞧着二姑娘进去之后,妆暖阁里几个妇人都跑出来,整个下午二姑娘都坐在妆暖阁里梳头,不过奴婢瞧着二姑娘似乎不是很满意,叫那个梳头娘梳了拆拆了梳,有十几次。” 温宛蹙眉,“她去妆暖阁梳头?” “嗯,梳到最后二姑娘好像特别生气,非但没给钱还打了那个梳头娘一巴掌。”紫玉当时站的远,所以里面具体发生什么事她并不知道。 温宛沉默,依着她对温弦的了解,那该是个极有城府的人,怎么会突然跑去妆暖阁撒泼? “之后呢?” “之后二姑娘叫冬香把头发随便梳起来,驾车离开了。” 紫玉声音忽然变得很小,“其实奴婢远远瞧见那个梳头娘手艺很好,奴婢还打听过,那个梳头娘在靖坊很出名,不知道为什么二姑娘就是不喜欢,可就算不喜欢……” “就算不喜欢,也该给钱。”温宛接过紫玉的话,心中几番思量。 七时。 她这一整日听到这个名字,太多次。 西院,归燕阁。 温弦晚膳前回来,可直到酉时都没吃饭,她很生气。 萧尧既然出现,则说明那醉汉就是渊荷的计。 现在想来那醉汉怕是不知情,才会胡缠着她,而一直躲在暗处的萧尧哪怕看到自己受辱,也要等温宛动手之后再出现。 毕竟英雄救美,救的不是她这个美。 可今日之事若温宛没出手,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为了一个计,渊荷跟萧尧便将她的清白置之度外。 在他们眼里,自己不过是枚一文不值的棋子,纵毁在计里也无甚惋惜! 铜镜前,温弦美眸阴戾,紧攥双拳。 她不怪渊荷跟萧尧,只怪自己不过是别人生命中的垫脚石。 可抛,可踩,可弃…… 第五十九章 玉布衣的印章 西市平雍坊那间酒楼,是大周皇城地下暗城黄泉界的入口之一。 萧臣由酒楼掌柜引路,入黄泉界。 所谓黄泉界,其实就是黑市。 但凡上不了台面的生意,见不得光的勾当,任何需要在阳光底下偷偷摸摸,隐秘交易的操作,在黄泉界则变得稀松平常。 萧臣上辈子没入过黄泉界,这是第一次来。 眼前场景如他所想一般,宽敞且漫长到看不见尽头的理石地面,左右两侧分布大大小小的石室。 每间石室构造迥异,门前装饰不尽相同。 此刻萧臣经过的石室主人是个手艺极高的稳婆,一般来说,稳婆以替产妇接生为业,黄泉界里的稳婆则是以堕胎为生,即便接生,所接生的也并不是正常产妇诞生下的婴孩,多半是与人私通怀下的野种,亦或是风尘女子产下的无父婴儿。 除了堕胎跟接生,这里有些稳婆还操采生折割的勾当,恶毒至极。 黄泉界里不燃烛,唯一光亮来自镶嵌在石壁上的夜明珠。 夜明珠呈黄色,光芒微亮,隐隐可照前路。 萧臣随掌柜在黄泉界里绕了半个时辰,终至拐角一条密道尽头。 石门前,酒楼掌柜叩响暗号,三重三轻。 门启,有光芒从里面射出来,“魏王,请。” 掌柜的没有进去,待萧臣入室,石门闭阖。 初入石室,萧臣暗惊。 眼前石室非但宽敞且装潢精致,王府贵胄家的千金闺房也不过如此。 雕工精致的紫檀清瑕叠扇屏,往里走左侧摆有曲柳刷漆的书桌,桌上备有宣纸、端砚,玉石笔架悬吊红棕狼毫,右侧花几上栽种一株珍珠梅,花开正盛。 中间是一张翡翠玉桌,紫砂壶,白玉杯。 璎珞珠帘里摆着一张偌大软床。 自床顶垂落的幔帐有两层,外层粉色绸绫,内层薄纱。 此刻一身段妖娆的女子正坐在珠帘内的梳妆台前。 菱花铜镜里,女子美艳倾城,绝世无双。 “忘川记得与魏王说过,羽针要十日后才能制好。”女子站起,转身掀珠帘摇曳着走到桌前。 明艳的粉色罗衣搭在肩上,内着碧色抹胸长裙,清冽的锁骨下,胸前细白嫩滑的肌肤一直延伸到傲然挺立的丰盈处。 女子腰如细柳,长发以珠串绕起,散落青丝自额间直垂下来,“魏王坐。” 眼前女子,正是那日与萧臣一起出现在酒楼的老妪。 黄泉界的阎王使,绮忘川。 “皇城富商万春枝在黄泉界私买高昌锻造的‘宿铁’,这件事似乎于理法不合。” 绮忘川闻声抬头,眼波流动,“魏王说笑,这黄泉界里哪桩生意是在理法之内的?” “万春枝将买来的高昌‘宿铁’运往晋国,这件事直接威胁到大周朝,本王以为,可以停下来。”萧臣面容冷俊,神色无温。 绮忘川以为自己听到了笑话,“魏王的手,是不是伸的太长?” “有点儿。”萧臣并没有反驳。 “既是魏王觉得手伸的长,就缩回去一些,黄泉界自有人管,不劳烦魏王操心。”绮忘川明眸闪出一抹冷意,显然不满萧臣提出的要求。 “说起来,黄泉界不是素来不与官家皇家打交道么?”萧臣微抬下颚,质疑道。 绮忘川瞧了眼萧臣,“的确。” “万春枝是谁的人,想来黄泉界不会不知。”萧臣抬眼看向绮忘川,神色平静。 绮忘川怔住,萧臣所言,是黄泉界鲜少有人知道的秘辛。 “黄泉界表面上打着不与皇家来往的招牌,私底下竟然助五皇子萧奕朝晋国贩运‘宿铁’,这件事倘若被大周朝廷知道那就不是撕破脸的事,你们黄泉界,图谋不轨!” 萧臣的话过于重,绮忘川脸色微变,“魏王有证据?” “本王知道黄泉界图钱,这桩生意给万春枝是给,给玉布衣也是给。”萧臣缓和语气,“本王在万春枝原有价格上,加价百分之五。” 绮忘川神色略有缓和,“魏王何必与五皇子为难,眼下晋国内讧到了关键时刻,那批‘宿铁’不过是五皇子娘舅保命的筹码,若是被魏王截胡,那晋国内讧怕是要生变呵。” “本王就是针对萧奕。”萧臣大大方方承认。 绮忘川不解,“五皇子不在夺嫡之列,魏王何必呢!” 萧臣开口,神色沉稳平静,“他动了不该动的人。” 正如萧臣所言,黄泉界图的是钱,谁给的银子多,那批‘宿铁’他们就给谁。 “五皇子动了谁?” 绮忘川好奇,但见萧臣不语,莞尔浅笑,“魏王可以代表玉布衣?” “本王不可以,但这枚黄金印章可以。”萧臣有备而来,自怀中取出印章,“高昌这批‘宿铁’,玉布衣收了。” 绮忘川拿过黄金印章,细瞧一阵,“成交。” 黄泉界的规矩,货到即卖,早来者得,价高者得。 萧臣既是早来者,又是价高者。 绮忘川并未犹豫,起身到旁侧曲柳桌边提笔写下信条,转回身交到萧臣手里,“这批货是玉布衣的了,三日后黄泉界会到金禧楼收钱。” 所谓信条,是黄泉界取货凭证。 由买家说出指定地点,黄泉界派人将货送过去,见信条交货。 且在萧臣同时拿回玉布衣黄金印章想要离开时,绮忘川忽然有一个问题,“魏王有心太子之位?” “时世造人。” 石门开启,萧臣听到背后飘际过来的声音。 “到底时世造人,还是人造时世……” 萧臣没听到绮忘川最后几个字,但也明白其中深意。 曾几何时,他觉得天下大势只可顺,不可逆,诸世瞬息万变,稍有偏颇便跟预想截然不同,所以时世造人。 可重生伊始,他大敢。 想造一造这时世…… 夜,深。 仙瑶阁内,苏玄璟听着雪姬打探来的消息,萧尧与温宛在靖坊偶遇,又形影不离逛了小半天儿,看到的人都说他们之间有说有笑。 “渊荷的计谋,不过如此。”苏玄璟端起桌上茶杯,浅抿一口。 雪姬了然,“一看就是英雄救美的戏码,虽然俗,可对温县主那样的姑娘,应该受用。” “温宛当不会喜欢萧尧。”苏玄璟清眸微凛,心事重重。 第六十章 永世臣 雪姬瞧着端住茶杯默不作声的苏玄璟,眼底闪过微光。 她操持花间楼没有十年也有八载,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苏玄璟虽说是名满天下的才子,可才子也是男人,“苏公子若真喜欢温县主,可得早下手。” 喜欢? 苏玄璟心中一念,他对温宛从一开始便不是喜欢,是猎物。 若非提亲那日出了意外,他欲擒故纵守着的猎物早入囊中,娶了温宛就是娶了整个御南侯府,仕途自然顺畅。 纵然求亲不成,以当下局势温宛也不能嫁给别人。 只能,嫁给他。 “太子已有太子妃,便是失去争娶温宛的先机,可无论如何温宛也不能被三皇子娶到手,千秋宴失利,这一次我定要为太子分忧。”苏玄璟垂眸品茶,掩住眸间情绪。 雪姬呶呶嘴,便是看出什么也不戳破,“除了三皇子,温县主近段时间常去羽林营,听说跟七皇子萧臣走的也近……” “呵!” 雪姬话音未落听得苏玄璟一声嗤笑,不由扭头过去,“苏公子笑什么?” “萧臣不在考虑之列。”苏玄璟瞬间想到那晚千秋宴,萧臣就坐在温宛旁边。 他的确看到温宛主动给萧臣斟茶,可他也的的确确看到萧臣与他相视时那份主动讨好的笑容。 在这大周朝,萧臣的存在不过是个意外,不是世人眼中意外,是天子眼中的意外! 萧臣名中‘臣’字很好的诠释了这一点。 虽为皇家子,却为永世臣! “可据我得到的消息,近段时间御南侯搬去羽林营了,这举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雪姬点到即止。 “皇上前脚召见温御,温御后脚便给自家孙女选了一个最无用的夫君,无非是想向皇上表一表御南侯府的忠诚,姬娘信不信,那不过是御南侯做给人看的面子活儿,若温宛嫁给萧臣,御南侯第一个不乐意。”苏玄璟笃定开口。 雪姬耸肩,“萧臣当真这般不受待见?” “说来也奇怪,当年贤妃入宫时皇上对其宠爱有佳,可后来也不知道贤妃做了什么错事惹的龙颜大怒,自贤妃入宫第二年至今也有二十年,皇上再不曾踏进昭纯宫半步。” 雪姬听罢,不禁怅然,“一入侯门深似海,最是无情帝王家,想来那宫里富贵雍容的娘娘,倒还不如我这花间楼的姑娘们活的自在。” 苏玄璟未语,细细品茶。 他虽未将萧臣放在眼里,可萧尧设计靠近温宛这件事既是发生,他自不能坐以待毙…… 一夜无话,转眼天明。 晨起的靖坊一片喧嚣,朝阳洒在突兀横飞的屋檐上映射出夺目光芒,各家店铺悬挂的幌子在微风中轻轻摇罢,街上行人渐多,转眼已见繁华。 萧尧清晨便入渊荷府邸,将昨日之事悉数重复,包括他与温宛闲谈的内容,无一疏漏。 渊荷没说什么,抛开感情就事论事,萧尧已经做的很好。 待萧尧从渊荷府邸出来,辰时已过。 马车里,萧尧吩咐李淳将车停在妆暖阁对面。 那是一辆极为普通的马车,落在人群里毫不起眼。 这个时辰,靖坊所有的铺子都已经打开门做生意,妆暖阁也不例外。 昨日被温弦刁难,忙了整个下午非但没收到钱还被打了一巴掌,七时昨日心情的确有些失落,可这会儿已经忘了那委屈,勤勤恳恳打开铺子,满脸笑容。 自家中巨变之后,七时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笑,后来为维持生计做了梳头娘,她总不能对客人板着脸,起初假笑,笑的连她自己都觉得难看。 直到有一日,她坐在屋顶上落泪,看到朝阳一点点升起来,金色光辉慢慢落在她身上,她便发自内心露出一抹笑容。 只要太阳照常升起就还有希望,她还有母亲,她还用手艺! 她能凭自己双手活下去,还能活的很好! 从那以后,七时脸上的笑就变得无比灿烂。 “李淳,我交代你的事,办妥了吗?”车厢里,萧尧透过绉纱看向对面女子,眸间尽是温和。 “回三皇子……”李淳犹豫。 萧尧转眸,“怎么?” “时间过的太久,想要查当年是谁把七时母亲的腿打断……恐怕还需要些时日。” “不管查多久,定要把那个人揪出来。”萧尧声音很轻,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李淳拱手,“是。” 就在这时,萧尧看到有一身材高大的男子走进妆暖阁。 那人眼熟,萧尧恍然,是申虎。 “七时妹妹这几日生意不错啊!”申虎昨日被打晕在大街上,醒过来的时候已入夜。 他只道是自己喝醉了酒,完全不记得白天发生的事,摇摇晃晃就回去了。 要说申虎也是敬业,一大清早起来哪怕下肋隐隐作痛也没耽误他收保护费。 从靖坊入口开始,挨家挨户走。 申虎收的不多,各个商家选择破财消灾,多多少少都会意思些。 这会儿走近妆暖阁,申虎左瞧瞧右瞧瞧,那些个姑娘家的玩意看着好看,实际不值几个子儿。 “托申爷的福!”七时如往常一般,将几块碎银子装进袋子里交到申虎伸过来的掌心,“申爷好走。” 若按平时,申虎拿钱就走片刻不呆,时间就是银子,省下废话的时间还能多收一家银子。 可昨晚之后申虎发自内心觉得,他是不是该成个家,这样他丢了也有人找。 “七时妹妹这是做什么,我可不是来要银子的。”申虎将那袋银子交回到七时手里,手便也跟着不老实的握住七时手腕。 “申爷若是累了,坐下歇歇!”七时笑着将申虎推到靠墙的横排座椅上,“申爷先歇着,我且收拾收拾,一会儿该有客人来了。” 申虎平日眼里没七时,但凡男人谁不喜欢前凸后翘的,七时往大了说也才十四岁,又没有个风尘劲儿。 可申虎想过了,找个风尘的对谁都风尘,找个像七时这样的搁在家里能省心。 马车里,萧尧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在干什么?” 李淳知道自家主子在乎七时姑娘,平日里多会关注,他知道申虎时常会来妆暖阁,但收了银子就走,从不多待。 这件事他亦没有告诉主子,他怕主子会轻举妄动。 身份不同便不该有交集,哪怕一点点…… 第六十一章 找人杀了申虎 这会儿妆暖阁里,申虎起身走到七时旁边,将刚刚收到的保护费一股脑儿堆到梳妆台前。 “往后,只要七时妹妹跟了我,便不须在这里抛头露面,我养你!” 七时看到银子,勉强挤出笑脸且将碎银捧起来塞回申虎手里,“申爷说笑,整个靖坊谁不知道申爷威风,想嫁给申爷的姑娘都能从街头排到街尾……” “可我只想娶你,今日这钱是聘礼,你现在就把妆暖阁关了,与我回府上当我申虎的娘子。”申虎重新把银子搁回梳妆台,伸手拉住七时便朝外走。 七时心慌,“申爷,铺子还开着我不能走……再说您这样强娶怕是犯了王法……” 申虎在这一片嚣张惯了,也不管七时挣扎,直接将她拽出妆暖阁。 “七时求申爷高抬贵手,以后妆暖阁赚的银子七时多半给申爷……” 眼见七时死命朝后拖拽,申虎一时恼羞成怒,忽将七时甩在地上,“七时,你别给脸不要脸!本大爷娶你那是给你面子,今日你是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 马车里,萧尧杀气滚滚,猛然起身就要出去。 李淳一把拉住他,急急开口,“三皇子万万不可!这件事若传到德妃耳朵里,定要细查七时姑娘,届时七时姑娘下场可能更惨!” “那你就要本皇子眼睁睁看着她被别人欺负?” 萧尧怒声低吼,就要冲出去的一刻却见温宛身影闯进视线。 “是温县主!”李淳及时拦住萧尧。 妆暖阁外,申虎抬腿刹那,整个身子受到撞击猛一趔趄,扑通倒地。 刚刚情急,温宛拽过人群里一人手捧的花盆抡过去,不偏不倚,正砸在申虎左下肋骨。 “呃……这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 申虎忍痛起身时,温宛已然扶起地上略显狼狈的七时,面色清冷,“站到我后面。” “姑娘还是快跑吧,这个人你得罪不起!” 温宛闻声转眸,视线落在七时脸上。 明明自己吓到脸色惨白,眼睛里噙着泪,却还担心她的安危。 “别人不敢说,这个人我得罪得起。”温宛给紫玉使了眼色,紫玉虽也担心自家姑娘,却还是将七时扶到后面。 这会儿申虎站起来,目光凶狠,额头青筋暴凸,“你敢打老子?” “打你就打你,还要挑日子?”温宛拽下腰间御牌,“凭这块牌子,本姑娘今日宰了你都行。” 申虎很生气,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申虎不识字。 此刻正在气头儿上的申虎二话不说,猛一拳袭向温宛面门。 千钧一发,连车厢里萧尧都替温宛捏一把汗。 倏然! 另有一块牌子被人举在申虎面前。 见玉牌,申虎眼睛顿时看向举牌之人,满脸凶相变得疑惑,震惊,到最后现出卑躬屈膝之态,“这位……” 扇面忽闪,申虎只觉眼角一凉,渗出血迹。 “申虎,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位是御南侯府嫡长孙女,皇上亲封的正二品县主,这块腰牌上写的是‘御赐’二字!你居然也敢动手?” 紫玉扇面阖起,苏玄璟一袭白衣迈步挡在温宛面前,“当真是活够了!” 申虎虽然不认字,但他认得靖坊里正的随身玉牌! 申虎能在靖坊一片嚣张跋扈,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的亲娘舅是靖坊里正手底下的红人,有些事里正不是不知,不过是看在身边人的面子对申虎睁只眼闭只眼。 再加上申虎收的那些‘保护费’多半被娘舅孝敬给了里正,他才敢胡作非为。 可眼前这个人居然有自家娘舅都没有的里正玉牌,明显不是善茬儿。 “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 申虎扑通跪下来的时候苏玄璟刻意退到温宛身边,手里依旧拎着那块玉牌。 申虎立时明白过来,哭丧着脸,“温县主饶命,都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县主!还请县主高抬贵手放小的一马!” 温宛未理申虎,而是看向苏玄璟,“苏公子可否将这块玉牌赠与宛儿?” 苏玄璟眉目温润,十分乐意的将玉牌奉上。 温宛接过玉牌,转身走向七时,“从现在开始,这块玉牌就是你的。” 七时震惊看向眼前贵人,没敢伸手。 里正的玉牌,但凡在靖坊做生意的人都认得。 温宛笑着拉起七时,将玉牌搁在她手里,“如果哪一日这块玉牌不好用了,你且到御南侯府找我,我叫温宛。” “民女叩谢温县主!”七时扑通跪下去,眼中有泪。 温宛弯腰扶起七时,笑靥如花,“改日有时间,你能不能帮我梳个好看的发髻?” 七时愣了片刻,之后狠狠点头,尽是感激,“县主随时过来,民女一定给县主梳最好看的发髻!” 温宛叫七时拿着玉牌回妆暖阁,自己则转身走向苏玄璟,“好巧。” “应该不算是巧。”苏玄璟走到温宛身侧,“不知苏某可否与县主同行?” 温宛没有拒绝,就在二人离开时申虎下意识想要站起来,却在抬头一刻迎上温宛回眸间冰寒冷厉的目光。 申虎不敢动,乖乖跪回去。 马车里,萧尧提到嗓子眼儿的心终是落下来,视线不禁看向温宛离开的方向。 “亏得有温县主,否则……” “那个人是苏玄璟?”萧尧在千秋冥上见过苏玄璟,是以有些印象。 李淳回道,“名满皇城的第一公子,现是太子府门客。” 萧尧暗自吁出一口气,视线回落到妆暖阁内。 七时明显余惊未消,坐在梳妆台前紧紧握着那块玉牌一动不动。 “找人杀了申虎……” “三皇子切勿冲动,既是有温县主出头七时姑娘暂时不会有危险,申虎的事且过段时间奴才必定的人不知鬼不觉。” 萧尧明白李淳的意思,眼中流露出淡淡苦涩。 他也算是个男人呵…… 沿街靖坊,温宛与苏玄璟无甚目的朝前走着,“申虎害怕里正的玉牌,却不认得御赐的银牌?” “大周皇城百万人口,像申虎这样的小人物若非机缘巧合,怕是这辈子也遇不着如县主这般尊贵的人物,反倒是在靖坊混,他若连里正的东西都不认得,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第六十二章 所谓洁身自好 温宛以为苏玄璟解释的很对,便想让他顺便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靖坊。 “苏公子经常来这里?” 听到温宛这样问,苏玄璟忽然停下脚步,眸间闪出光彩,“我不常来,但闻你来,便想过来碰碰运气,自上次天慈庵一别,县主倒是把苏某忘个干净。” 苏玄璟的眼睛也好看,上辈子每每对视都会让温宛觉得沉醉迷恋。 “嗯,苏公子不常来却能轻易得到靖坊里长的玉牌?”温宛笑着迎上那双眼睛,而今她只觉得那双眼睛里不再是璀璨星辰。 满眼,都是陷阱。 见温宛迈步,苏玄璟跟过去,“苏某确与靖坊的里长见过一面,若说熟,是薛非与他熟。” 温宛知道薛非,当日在金禧楼被少行揍的那一个。 其实温宛哪怕这辈子都不是很明白以苏玄璟的身份,何以整日沉迷花间楼,与那些看上去似乎一辈子也不会有大作为的人一起饮酒作乐,白白负了光阴。 但这一刻,她似乎明白了。 细品,那些人各有所长。 “敢问县主一句,有没有想过之前苏某给县主提过的建议?” 苏玄璟高出温宛一头,同行时目光落在温宛发髻上,偶见发间珠钗欲坠,于是轻轻握住温宛雪肩,“等等。” 瞬间厌恶,温宛突然避开苏玄璟的手,身体后退半步,眼中冰冷乍现却在须臾恢复如初,眸如清波且带着些无害,“苏公子要干什么?” 难以形容的感觉霎时在心尖萦绕,想他苏玄璟站在哪个女子面前为其扶钗,不得女子感恩戴德心花怒放朝他身上凑,温宛竟是避开? “县主发间珠钗就要掉下来,苏某只是想把它扶稳,绝无冒犯。”苏玄璟温雅浅笑,化解尴尬。 这时跟在后面的紫玉亦看到温宛发髻上摇摇欲坠的珠钗,急忙过去插好,“都怪奴婢疏忽!” 温宛自暗平息内心波动,朝紫玉笑笑,“没事。” 苏玄璟这才注意到,似乎这段时间跟在温宛身边的丫鬟,都是紫玉。 “银蝶呢?”苏玄璟好奇问一句。 温宛不禁抬头,原想反问,话到嘴边终是忍下来,“银蝶前几日在皇宫得罪过淳贵人,我若再带她招摇过市,恐防淳贵人再想起她,为难她,故而将其留在府里。” 苏玄璟恍然,他之前好像听说过有这么一回事。 “温县主有心了。”苏玄璟笑道。 温宛随之一笑,没说话。 她怕自己再开口,会无端让苏玄璟听出恨来…… 皇城西郊,羽林营。 午休之后,司马瑜带着三队兵将在校场上操练,一队练石锁,一队砸木桩,最后一队先跑上十圈,交替轮回,井然有序。 萧臣则坐在望台上,静默无声。 羽林营三大校场,萧臣此刻所在的校场,也是那日他操练温宛的校场,专用于打熬体力。 这会儿司马瑜安排好操练内容,便从校场走向萧臣。 要说司马瑜花心,也着实有花心的资本。 哪怕整日在校场上操练,皮肤也没有晒的黝黑,淡淡的小麦色在阳光的照耀下隐隐有光泽流动,萧臣也是听说,但凡司马瑜把上衣脱下来,总能引的女子尖叫。 “魏王在这儿等人?” 这会儿司马瑜走上望台,扭身坐到萧臣旁边,眼睛四处张望,“那位温县主还没来?” “本王没有等人。”萧臣淡漠开口。 司马瑜那张脸与他的身体有着强烈反差,高大的身躯,结实的双腿,强而有力的臂膀,胸肌健壮,那张脸却长的有几分可爱,尤其是眼睛笑起来的样子,弯弯的,像是悬在夜空的上弦月。 “魏王可别骗人,眼下整个羽林营谁不知道魏王接了份美差,给御南侯府的温县主当校尉,啧啧……你说咱们元帅怎么想的,为什么不把温县主安排给我?” 萧臣没说话,但若郑钧把温宛安排给司马瑜,那他才真要问一句元帅是怎么想的。 见萧臣看过来,司马瑜笑的特别无害,“魏王别多想,我可没有什么高攀县主的心思,就是觉得我司马瑜这辈子到现在,还没遇着身份高贵的女子,你说像县主那样身份高贵的女子喜欢什么样的。” “你不是没有高攀的心思么?”萧臣冷眼看向司马瑜。 “自然,我可没想着有朝一日能入赘到御南侯府,再说我也不稀罕,男女之间发于情,止于礼,魏王可知道,我司马瑜为何能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萧臣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就想问问司马瑜,三妻四妾,外面还有七八姘头,这种也能叫做片叶不沾身? “那是因为我司马瑜洁身自好,与女子谈情讲究的是心动,神交,莫要有猥琐心思,天下女子之多,你占有得过来么!” 司马瑜在那儿夸夸其谈,萧臣脑袋疼。 “我也没有别的想法,就想着能与温县主之间来点儿小情动……”眼见萧臣起身,司马瑜惊讶,“魏王去哪儿?” 萧臣哪儿也不想去,但他知道自己再呆下去有可能会失手打死司马瑜。 转眼日落西山,萧臣乘马车离开羽林营,入皇城经朱雀大街回魏王府。 偏偏,马车经过花间楼的时候萧臣透过绉纱看到苏玄璟与温宛一起从里面走出来。 有时候,有些人有些事。 你越是不想看到,老天爷偏偏一次也不让你错过…… 以往入花间楼,温宛总要带很多银子,哪怕苏玄璟从来没有让她结账的意思,她却从来不会白吃,席间花销皆由她来付。 如今温宛想的透彻,能吃回来一顿是一顿,钱就一分不能花。 “温县主在看什么?” 刚刚一闪,温宛注意到萧臣马车经过,看方向是从城外回来。 “没看什么,今日多谢苏公子提点,如苏公子所言‘心有所属’确是解法,本县主也一直在努力寻找那个适合的人。”温宛瞧了眼紫玉手提的酒壶,“这坛竹叶青既是姬娘好意,我便收下。” “那个适合的人,可否是苏某?”苏玄璟忽然变得深情,敛尽玩味,目光中亦不再是过往敷衍跟欲擒故纵,无比真诚。 温宛‘嗤’的笑出来,“苏公子这是在毛遂自荐?” 看到温宛脸上笑容,苏玄璟暗自噎喉,他犹豫了。 他分辨不出那笑容里是真情还是假意,他忽然发现,似乎自御南侯府提亲被拒之后,他摸不透这个女人的心思。 “虽然有句话不受听,可我还是要好意提醒苏公子,男女之间长长久久的感情从来不是靠一时心动维系,也不是所谓的一见钟情。” 苏玄璟盯着温宛,半刻后失笑,“是门当户对。” 那日仙瑶阁外,他记着温宛与他说的那四个字。 温宛也记着,还以微笑,“苏公子不会在意本县主说话太过直白,对吧?” 苏玄璟眼中光芒微动,“县主所言,在理。” 温宛似无所谓,转身告辞。 看着扬长而去的马车,苏玄璟眸色深沉,咽下去的动作使得喉结深深滚动一下。 这会儿马车上,温宛觉得连吃带拿这种事虽然不雅,可她也不亏心。 过往她送去花间楼的银子,还够她拿一年。 第六十三章 歧王萧奕 入夜。 位于皇城东市往南怀德坊内的岐王府,灯火通明。 那夜德妃千秋宴,萧奕前去贺寿,寿礼是晋国特产的振灵香,清新淡雅,香气醇和。 此刻王府主卧,丝丝缕缕的振灵香自银螭珐琅的香炉里四溢,满室芬芳。 歧王萧奕懒散斜倚在偌大一张软床上,以手抚额,微微阖目。 旁侧有小倌跪在那里为其垂腿。 小倌长的好看,白白净净,眼大有神,那双手看着白皙,劲道十足。 外面传来脚步声,萧奕缓慢睁开眼睛,“你先下去。” “是。”小倌得令,毕恭毕敬退下软床,行至房门与来者相遇。 小倌急急俯身,“给万公子请安!” 来者,万春枝。 未理小倌,万春枝登堂入室,直接进了萧奕寝居。 居室里,萧奕已然坐起身,紫衣如魅,风华万千。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要说大周朝几位皇子的长相,把未成年的八皇子跟九皇子加在一起,也只有眼前这位最是让人移不开视线。 高挺的鼻骨,薄唇弯起的弧度如同含珠,尤其是那双细长的桃花眼,邪魅诱惑,仿佛承载着无尽潋滟动人的波光,乌黑墨染的长发亦十分写意的铺洒至腰际。 软榻上的萧奕,就像是一幅精致画卷,美的无可挑剔。 “这么晚过来找本王,有事?”萧奕的声音很好听,柔而不阴且透着王者贵气。 万春枝上前一步,拱手,“回王爷,黄泉界那批‘宿铁’出事了。” 萧奕依旧倚靠在宽大的锦枕上,好看的桃花眼渐染寒霜,“什么事?” “属下刚自黄泉界回来,绮忘川说那批货已经先一步被金禧楼的玉布衣,以高出百分之十的价钱买走了。”万春枝为女子,眼下却是一副女扮男装的打扮。 确切说,自万春枝出生至今,从未穿过女装。 她是晋国人,晋国富商万祯之女,鉴于万氏家业传男不传女,万祯又只得这么一个女儿,是以自小便当男孩养。 不成想三年前万氏家业受到威胁,几乎落得倾家荡产,万祯一病不起,整个万家便由万春枝担起。 不幸中的万幸,危机关头晋国汝襄王,也就是萧奕的娘舅暗中提携万春枝助其渡过难关,万春枝投桃报李,便成了汝襄王皇权之争的一枚利刃。 如今汝襄王在晋国已成困兽,万春枝于半年前来到大齐皇城,改在晋国时万子麟之名,用回本来的名字,万春枝。 短短半年,万春枝已是大周皇城里有名有号的富商,表面上经营米粮走陆运生意,实则却是在黄泉界私买‘宿铁’运回晋国,供汝襄王制造冷兵。 软榻上,萧奕缓缓坐起身,眼中现出冷意,“玉布衣买了那批‘宿铁’,他在替谁买?” “许是太子。”万春枝长的好看,白玉无暇的肌肤,五官如琼花碎玉,只是表情过于冷淡,哪怕萧奕都从来没见她笑过。 萧奕摇头,“那夜苏玄璟虽是端着金禧楼的菜前去贺寿,但也不代表金禧楼就是太子的人,若真是,玉布衣买下‘宿铁’的消息根本不会传出来。” 万春枝恍然想到什么,“绮忘川说过一句话,她说……王爷动了不该动的人。” 萧奕不语,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半晌后薄唇微动吐出一个名字。 “温宛。” 万春枝诧异,“御南侯府的温县主?” “本王的确派过两批杀手去杀温宛,第一次是被玉布衣给拦下来的,可那时本王以为玉布衣只是多管闲事……” “那第二次?”万春枝狐疑问道。 “第二次派去的人,没有回来。” 萧奕眼底溢出冰冷,“这是有人猜到是本王派人去杀温宛,故而找到黄泉界以‘宿铁’威胁。” 万春枝意识到问题严重,淡如烟雨的眉峰猛的蹙起,“有人知道王爷私运‘宿铁’?” “这没什么稀奇,既是那人留下线索,便是不想与本王为敌,若为敌便不会把玉布衣暴露出来。”萧奕轻抿薄唇,表情玩味,“那人不想与本王为敌,又以绝对手段警告本王不许再碰温宛……会是谁?” 万春枝暗自舒了口气,“王爷为何要杀温宛?” “因为御南侯。” 萧奕重新倚靠在宽大锦枕上,“眼下几个皇子的明争暗斗在本王眼里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无甚看头也不必担心,可若温御入局事情则会变得复杂,局势也会变得紧张,舅舅那边尚未从泥潭里拔出来,本王实在无甚精力过早入局夺嫡,所以只要杀了温宛,御南侯便不会入局。” 万春枝了然,眉目渐凝,“那批‘宿铁’必要运回晋国。” 萧奕抬眸,瞧了眼万春枝,“自然。” 见万春枝眼中疑惑,萧奕眼角微微上扬,音色无温,“不管玉布衣要多少,都给他。” “是。”万春枝拱手,退离。 偌大软榻上,萧奕身姿懒散,眸间生寒。 若是料想不错,千秋宴上的手笔亦是此人所为…… 隔天,萧臣自密道走进金屋时见金石梁柱悬下一条白绫,玉布衣脚踩方凳,脖颈挂在白绫上,见其入内叫住他。 “麻烦过来帮我踢下凳子,谢谢。” 萧臣一身湛蓝色长衣走过去,话也没说,倏然抬腿,“不谢。” “呃……” 卧槽- 玉布衣冷不防悬空,脖颈被白绫缠的死死,拼命挣扎好几下才把脖子拽出来,“萧臣你还真踢啊!” 这会儿萧臣已然坐到金石玉桌前,斟茶自饮。 玉布衣大步冲过来,没说话脸就开始扭曲了,“我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这辈子才会遇到你?” “也许是丧尽天良。”萧臣猜测道。 “半个时辰前,黄泉界派人从我这里拿走二十万两黄金,说是买了一批‘宿铁’,二十万两黄金换一堆废铁,你能明白我现在生无可恋的心情?” 玉布衣没给萧臣说话的机会,咬牙切齿,青筋暴凸,“我玉布衣一不偷二不抢,一穷二白拼到现在容易?你这么祸害我!” “萧臣,你这个小人!” 这是玉布衣最后得出的结论。 母亲节快乐~~~~ 第六十四章 往往都是小人得志 对于玉布衣的指责,萧臣承认。 上辈子当君子当的不如意,临死前方才领悟出一个道理。 这人世间大多时候都是小人得志。 “宿铁是制造冷兵的最好材质,这种东西握在手里你是怕卖不出去么?”萧臣淡漠瞧着玉布衣要死要活的样子,眉峰轻挑。 可在玉布衣看来,萧臣这是字字如刀,插在胸口刀刀见血,“宿铁是各国明令禁止私售的东西,这种东西握在我手里,他朝我入土为安烂在棺材里,它都不能烂你信不信!” “明令禁止私售,那本王是怎么买来的?” “黄泉界不在明令之列。”玉布衣忽似想到什么,“你的意思是,黄泉界还能把这些东西买回去?” “不能。” 玉布衣狠狠抛给萧臣一对白眼。 “不超过三日,自然会有人向你高价索求,到时候别谦虚。” 萧臣给玉布衣吃了一枚定心丸,玉布衣却是不信,“如果没有人买怎么办?” “没有如果。” 见萧臣起身,玉布衣下意识问一句,“回军营?” 萧臣没说话,忽然停下脚步,片刻转身坐回来,眸色浅淡,“本王饿了,去做饭。” “我不会做,你知道的!”玉布衣跳脚! 萧臣玩味抬起头,“就因为本王知道,所以……” 瞧萧臣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玉布衣搭下眼皮,“好的,我去做饭。” 待玉布衣离开金屋,萧臣神色渐渐沉默。 他刚刚,竟真的想去军营。 这会儿羽林营校场,紫玉陪着温宛在望台上已经发呆好久。 从巳时等到午时,与祖父吃过饭之后又跑回来,从午时等到未时,校场上打熬体力的兵将叫她送走一批又一批,她等的人还没有出现。 “大姑娘,魏王许是不会来了。”紫玉心疼自家姑娘被太阳晒的脸颊泛红,这会儿还是太阳最毒的时候。 她原是想拿把伞遮在温宛头顶,可主子不让。 温宛以为萧臣应该不会想看到她打着把伞坐在这里。 磨练就该有个磨练的样子。 昨日花间楼外她看到萧臣的马车了,尤其看到马车是从城外回来的时候有些心虚。 她怕萧臣以为自己是因为怕苦怕累,才只跑了一天就开小差,大大降低好感有木有! 今日她早早过来想要挽回一下。 “大姑娘,奴婢有个问题……” 温宛扭头。 “大姑娘还是喜欢苏公子的吧?” “怎么看出来的?”温宛笑着看向紫玉。 “苏公子请大姑娘吃饭,大姑娘一次都没有拒绝过,他要陪大姑娘逛街,还有他买给大姑娘的东西,大姑娘好像也都很喜欢。” 紫玉想了想,“可是大姑娘明明拒绝了苏公子提亲。” 温宛恨苏玄璟无疑,哪怕重生到十二年前,所有的一切都还没有发生,苏玄璟也不知道自己未来有多么丧尽天良,可这恨在温宛骨血里从未消止。 当年苏玄璟戴着面具从她身上骗财势,骗权力,骗的御南侯府满门被诛,骗的她死不瞑目。 而今她为何不能戴着面具去骗苏玄璟? 硬磕? 她一个刚刚及笄的女子,哪怕身份高贵些又如何能磕得过已经是太子门客的苏玄璟? 论人脉才智,论城府心机,她跟苏玄璟比差远了! 尤其苏玄璟已然踏进太子府,成为夺嫡局里的中心人物。 她哪怕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一众皇子追逐的猎物还是苏玄璟告诉她的! 要跟苏玄璟划清界限? 有什么好处! “本姑娘不喜欢苏玄璟,可他当初吃我的喝我的,我总要吃回来一些。”温宛没与紫玉解释的太过透彻,阳光直射,温宛正想抬手挡一挡的时候,有阴影遮下来。 那一瞬间,温宛以为是萧臣,能替自己遮伞说明也没有很生气。 “魏……” “司马瑜拜见温县主。” 入目,是个长相十分讨喜且眼中充满善意的校尉。 “你是?” 温宛狐疑开口时司马瑜已然走下台阶,将伞递给紫玉,转手提壶过来,“臣见县主坐在这里太久,许是热的不行便做了一壶绿豆冰水给县主送过来。” “县主放心喝,军壶是新的,没人用过。”司马瑜将壶捧到温宛面前,眼睛弯弯的,闪烁夺目光彩。 温宛想了想,接过军壶,“多谢。” “县主客气,若是觉着不甜,臣便取些冰糖加在里面。”司马瑜献完殷勤之后没有离开,而是坐在稍下一个台阶,“县主若不介意臣坐在这里,这个位置挡风。” “司马校尉不用去忙吗?”温宛其实介意,她不想遮伞,不想喝冰水也不想谁帮她挡风。 她就想好好坐在这里,等萧臣。 “没有什么事比县主舒服些更重要,臣今日只听县主一个人差遣,任凭差遣。”司马瑜是万花丛中的高手,嘴里说的每一个字,脸上每一个表情,哪怕是身上每一根汗毛都散发出‘我想撩你’的信号。 温宛没说话,只是浅淡笑笑。 温宛是没话,司马瑜有,而且还很多。 要说司马瑜也是个能人,哪怕没人接茬儿他自己都能唠下去,还能从自己说的话里分析出温宛想听什么。 “魏王不经常过来,但若来必能呆上一整日,与我等同吃,鲜少有皇子能做到与军同乐,魏王当真是个受人爱戴的皇子。” 温宛自是想多了解萧臣,于是看过去。 司马瑜见有效果,唾沫星子飞开了,“魏王平日练兵十分严苛,但凡说出去的话如同板上钉钉,说一不二,而且喜欢超负荷打熬军将体力……咳咳咳……” 瞧司马瑜说的口干舌燥,温宛将一直没有打开的军壶递过去,“司马校尉喝点儿水。” 喝完继续说! 远处,那抹湛蓝色身影才入校场,便见望台一幕。 有那么一瞬间,萧臣习惯性想要转身离开。 如前世,只要看到温宛追着苏玄璟的背影跑,他便会默默消失。 但在下一秒,萧臣阔步而去。 司马瑜是什么好东西! 望台上,司马瑜见温宛把军壶递过来自然不会接,“这是臣给县主做的,县主一口都还没喝,臣就算渴死也不能……” 就在这时,这壶温宛没有送出去司马瑜也没有接过来的绿豆冰水忽然落在萧臣手里。 萧臣打开壶塞,一饮而尽。 那你就渴死吧…… 第六十五章 申虎死了 温宛看到萧臣,眼中转喜。 她是真心不在乎自己从卯时清晨等到几乎日落西山,她巴不得萧臣再晚来一些看到她的诚意,她也不求感动天感动地,能感动到萧臣就好。 “绿豆冰水不错。”萧臣喝尽之后将壶递给司马瑜,十分赞赏。 司马瑜接过空壶,笑了整个下午的脸渐渐龟裂,“魏王全喝了?” “全喝了,很好喝。”萧臣点点头。 司马瑜捧过军壶,好好一壶绿豆冰水,绿豆是好绿豆,冰也是好冰,就是喝的人差点儿意思。 台阶上,温宛站起来时阳光有些刺眼,于是拿手挡了挡,“魏王来的正好,我们今天从哪儿练起?” 听到声音,萧臣视线方才转落,脑海里一瞬间想到昨夜卓幽禀报。 ‘温县主无险,只是一整日都跟苏玄璟在一起。’ 见萧臣发愣,温宛眨眨眼,“魏王?” “本王今日没空,温县主以后若来,或是何时想来可提前支会本王,也免得耽误彼此时间。”萧臣看到温宛脸颊被太阳晒的泛红,说话时稍稍挪动身体,遮住光。 高大身影落下来,温宛整个人被笼罩在里面,抬头时眸间全都是眼前这个人的影子,“那我要到哪里找你?” 找到才能支会,逻辑无错。 看着温宛那双眼睛里迸射出来的光彩,萧臣心境刹那闪出几分凌乱。 哪里? 其实上辈子只要温宛抬起头看过来,他便在。 可惜…… “魏王府。”萧臣敛尽心绪,浅声开口。 一直站在二人旁边捧着军壶的司马瑜听出问题所在,“县主若到魏王府,魏王不在又怎么办?依臣之意,县主若想过来随时过来,魏王不在臣可代劳,若是……” 感受到来自萧臣眼中冰冷,司马瑜轻咳两声,“也可约定三日一来,这样总好过找来找去。” 温宛也觉得司马瑜的提议不错,“那就三……” “五日。” 萧臣音落,看向温宛,“时候不早,温县主也到了该离营的时候。” 温宛觉得天还早,但萧臣指不定是真的忙。 “那我先走了!”温宛很开心,因为她等到萧臣了。 眼见温宛带着紫玉离开,司马瑜本能想要跟过去送送。 萧臣拦住司马瑜,“刚刚那壶绿豆冰水好喝,你再去给本王做一壶。” 司马瑜就那么眼睁睁看着温宛的身影淡出视线,“近水楼台先得月,魏王你若没时间真的可以不用过来,臣自会将温县主伺候……” 见萧臣目光冷硬,司马瑜耸肩,“绿豆冰水里加多少糖?” “不加。”萧臣回道。 司马瑜悻悻走开,一步三回头,却是瞧着温宛离开的方向…… 靖坊,深巷。 日落西山,街上行人愈少,三三两两而行。 那日在妆暖阁直跪到天黑的申虎自觉最近点子背,于是收保护费的时候顺手从街头布衣神算李瞎子那儿要了张护身符。 这会儿再往前走拐个角便能到家。 “申爷。” 轻柔甜腻的声音自背后飘际过来,申虎闻声回头,分明看到一长相倾城的女子正朝他招手。 申虎扭头看向四处,用手指抵在自己胸口,“我?” “整个靖坊,还有第二个申爷?”女子浅笑,身姿摇曳着走过来。 申虎好色,喝不喝酒都好色。 眼下有女子投怀送抱,又恰逢是在这种幽静冷僻的深巷里,没人不说天还快黑了。 遇着这种天时地利人和,申虎根本不用客气,一脸淫笑走过去,“这是哪个店铺的小娘子,有什么困难尽管与本大爷说,但凡……” 噗- 腹间凉意骤袭,申虎还没来得及低头,腹间再次传来剧痛! 噗、噗、噗- 数刀穿插,申虎不可置信的眼睛瞪大到极点,正要反抗时一柄明晃匕首狠扎进心脏! 鲜血狂涌,喷在女子平静冰冷的容颜上,衬的那张脸仿若地狱恶鬼般恐怖骇人,尤其是女子唇角勾起的弧度,诡异阴森。 女子拔出匕首,鲜血漫天。 申虎身体轰然倒地,溅起轻尘。 女子缓缓蹲到申虎旁边,自袖兜里取出一条极为精致的手链,轻轻缓缓搁到申虎掌心。 “敢动本姑娘一根汗毛,你就要拿命赔。” 申虎还没有死,喉咙里发出咕噜声,那是鲜血堵塞喉咙的声音。 他死命盯住眼前女子,到最后一刻也没想起来这个女人是谁! 看着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暗淡的眼眶里早已没了生息。 女子起身叩上毡帽,迈步走向拐角。 死寂的深巷,申虎胸口还在涌血…… 且说温宛自羽林营入城之后没有直接回御南侯府,而是去找了莫修。 伯乐坊是唯一一座位于东市的赌坊,三层楼高,装潢奢华,内里囊括大周朝现下最流行的赌博玩法,掷骰、行棋、打牌等等。 赌客非富即贵,一掷千金。 鉴于赌博是合法行当在大周朝又相当流行,渐渐便出现许多以此谋生的职业。 代赌人便是其中之一。 温宛只叫徐福将马车停在东市,自己则带着紫玉到了伯乐坊对面的一间茶馆。 入茶馆,温宛吩咐紫玉在一楼选茶,自己径直走向二楼天字号雅间。 雅间房门开启,里面坐着一人。 男子青布素衣,发髻以玉簪盘起,长相并没有多英俊但十分儒雅,长眉若柳,眼如银杏。 “莫修拜见温县主。” 温宛微微颌首,“莫公子坐。”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上一次温宛几乎是用威逼的手段与眼前男子谈成一桩生意,虽说气势上有些咄咄逼人,但却没让莫修吃亏。 “银蝶下注没有?”温宛坐在桌边,视线瞥向对面伯乐坊,奢华无匹的建筑,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十赌九输,唯一稳赚的就是这伯乐坊的东家。 但凡对赌,伯乐坊会向赢家抽取一定比例的钱财当作‘头钱’,哪怕伯乐坊做庄家输给赌客,头钱照抽不误。 所谓赌钱不输方,就是这个意思。 “回温县主,银蝶下注五百两。” 莫修身材略显纤细羸弱,温宛上次便注意到。 他左手尾指,断一截…… 第六十六章 胜在不要脸 温宛知道莫修是个有故事的人。 不是左手尾指的故事,而是七年之后被苏玄璟伙同伯乐坊背后金主一起诬蔑利用骗术坑害雇主钱财,被雇主乱刀砍死的故事。 上辈子发生了那样的事后,温宛方才知道伯乐坊背后金主居然是她在無逸斋时的同窗,大周朝宰相魏重之女,魏沉央。 瞧瞧人家,小小年纪已经坐拥偌大伯乐坊,再瞧瞧自己,同样的年纪,还在那儿追求爱情! 都是人,她跟魏沉央的差距比人跟猪的差距都大。 “代赌人可有功成身退的?”温宛摒弃思绪,看向莫修。 许是没想到温宛会问这样的问题,莫修认真想了想,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没有。 “代赌人,十死九伤。”莫修浅淡抿唇,道出这个行当的悲凉。 代赌人也是人,他们不会永远都赢,输就要承担输的下场。 “有没有兴趣,自己开一间赌坊?” 温宛冷不防开口,惊的莫修猛然抬头。 见莫修似乎没有听清楚,温宛重复一遍,“我出钱,你出人。” “县主莫开玩笑,赌坊是何等地,并非谁都能开。”莫修打小在赌坊长大,自是明白想要开赌坊,钱财还是次要,重要的是背景跟人脉。 “我并非是谁,而是御南侯府的温县主。”温宛想开赌坊的心思早就有,当初让银蝶找莫修时就有。 虽然认识一个有钱的朋友很重要,但这世上终究还是自己有才是真的有。 “县主还是另请高明,草民没那么大的野心。”莫修从未想过另起炉灶,他只想好好做自己的代赌人,若幸运老天爷便叫他多赢两场。 “既是十死九伤,为何不为自己奔个好一点儿的前程。” 温宛没给莫修反驳的机会,“赚钱是为了活着,活着可不是为了赚钱,雁过留声人过留名,想不想合作莫公子别着急回答本县主,下次再来,本县主要你明确答复。” 温宛带着紫玉走后,莫修没有立时离开雅间。 他坐在桌边,盯着自己左手尾指看了很久…… 自昨日萧臣离开金禧楼之后,玉布衣一直在等那个想买宿铁的人,空闲之余又想了想该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萧臣。 后来玉布衣有把自己想在饭里下毒的想法告诉萧臣,萧臣则十分诚恳拍拍他肩膀。 你不用在饭里下毒,你的饭就是毒。 这时门启,殷荀进来禀报,说是有人找。 “谁?” “回主子,那位公子自称是万家货栈的万春枝,说有桩生意想与金禧楼谈。”殷荀回道。 玉布衣知道万春枝,确切说但凡在富豪排行榜上的人名他都知道,倒背如流。 万春枝应该是两年前入的富豪排行榜,名次在他之上,他二十九,万春枝二十八。 “请,快请!”玉布衣觉得这个万春枝就是他夜不成寐要等的人。 片刻,殷荀将万春枝带到金屋,恭敬退离。 玉布衣先入为主,要不是身份使然他都想给万春枝磕两个。 其实每次萧臣来玉布衣也想磕头,毕竟请财神跟送瘟神在礼数上没有区别。 “你是玉布衣?”万春枝一袭竹青色锦缎华衣,长身玉立,唯五官清冷,面无表情,眸间似乎还有几分愠意。 只要能把那批宿铁买走,玉布衣不在乎这些细节,眼中带笑,“正是。” 掌风疾袭,一股沛然力量直冲面门! 玉布衣惊骇之余竭力调动体内真气倏然后退。 万春枝并未收招,拍出的右掌迅即变化,三指微屈,食指跟中指并指为剑。 再刺! 这就过分了啊! 玉布衣目寒,以掌为刃,转守为攻。 而此时,万春枝招式已尽。 就在玉布衣掌风袭面之际,万春枝将一张银票举至半空。 强劲掌风终是以无比温柔的态势落在银票上,银票轻飘飘荡起,带起的微风拂过万春枝面颊,青丝浮动。 玉布衣不是怜香惜玉的人,可面对眼前那张一百万两黄金的银票,他当真下不去手糟蹋。 “黄泉界那批宿铁,玉食神以二十万两购得,现在我以一百万两转买,玉食神当不会拒绝。”万春枝将银票拍到桌上,目色愠凉。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玉布衣但凡有丁点儿男子气概都不会去收那张银票。 玉布衣自己也是这样认为,但他收了。 是的。 他走过去拿起那张银票,辨别真伪之后看向万春枝,“成交。” 做生意胜在气概? 不,做生意胜在不要脸。 “货在哪里?”万春枝不喜讨价还价,她出一百万两便是她能承受的底线。 玉布衣爽快,“三日后,本食神自会将那批货送到万家货栈。” 万春枝目冷,未多说一个字转身离开。 直到外面走下楼梯的脚步声渐渐淡出耳畔,玉布衣这才坐下来,将手里银票搁到桌上,忽然生出一定要好好赚钱的心思。 人这辈子,用钱维护自尊的时候太多了! 玉布衣的伤感一直持续到萧臣出现。 听罢玉布衣感慨,萧臣很不以为然。 脸都不要了,还要那虚无缥缈的自尊干什么…… 温宛听说七时出事是在午后,有从靖坊来的婶子来敲开御南侯府大门,把事情经过粗略讲了一遍。 申虎死了,捕快在申虎手里找到一条手链,那链子是七时的。 温宛听罢差人将传信的大婶送回靖坊,自己则带着紫玉赶去地牢。 大周朝分天牢,地牢。 天牢关押的多是些站错队的皇亲国戚跟朝廷官员,富商巨贾犯了罪也可关进天牢,但凡入天牢的犯人多为御审,几乎很少可以活着出来。 相较之下地牢关的则是普通百姓,环境恶劣,私刑泛滥,毕竟越是底层,越难受到律法约束。 唯一相通的,就是钱。 只要有钱财疏通,不管在天牢还是地牢,待遇都不会太差。 这会儿徐福驾车赶到地牢,温宛带着紫玉走下马车时,又见苏玄璟。 苏玄璟能这么快赶过来温宛以为正常,他与靖坊里长相熟,靖坊出事他自然知道。 “温县主。”苏玄璟见温宛过来,上前拦住。 温宛挑眉,“苏公子听到消息了?” “七时杀申虎这件事,我们帮不了她……” 第六十七章 栽赃 温宛猜到了。 来时路上,温宛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以她对苏玄璟朝夕相对十二年的了解,七时谋杀申虎的案子苏玄璟定要避开。 这是一个先来后道的事儿。 先有萧尧在靖坊打了申虎,苏玄璟之后于靖坊替她出头与申虎也有交集。 鉴于苏玄璟的身份,这个交集则成了三皇子与太子之间的交集。 倘若申虎没死,两件事不值一提。 现在申虎死了,温宛把内心放阴暗一些,是太子以自陷之法陷萧尧于劣境,还是萧尧杀申虎欲嫁祸太子,亦或有第三者想将两人搁到一块搅和谁也别想好。 三种情况对苏玄璟而言,都不如意。 最如意,便是不沾。 偏偏这沾与不沾,不在苏玄璟。 在她温宛。 面对苏玄璟眼中恳切,温宛平静抬眸,“不是我们,是苏公子帮不了她。” “温县主想帮?”苏玄璟皱眉。 温宛看着苏玄璟的眼睛,生出几分唾弃,“至少本县主要进去看看,七时若杀人自有律法,若没杀人,你我与她也算有些缘分,置之不理?” 苏玄璟受不得温宛眼中那份轻鄙,“县主不知眼下时局,不知人心险恶,倘若七时杀申虎这件事是阴谋,背后针对的很有可能……会是御南侯府,是县主你!苏某拦你,是护你。” 针对的明明就是萧尧跟太子,她便卷进去也不过是麻烦些。 换句话说,送死都没资格! 温宛没说话,沉默片刻后慢慢抬头看向苏玄璟,神色坚定。 “紫玉,你在这里等我。” 眼见温宛走向地牢,苏玄璟伸手去捞却被紫玉挡住,“苏公子心凉是苏公子的事,我家姑娘没那么冷血。” 其实这件事,只要苏玄璟不踏进地牢,想要把脏水泼到太子府门前也是艰难。 可温宛赌苏玄璟会跟进来。 他那骨子里极度自卑的自尊心,断容不得连紫玉都那样看他。 更遑论今日不跟,苏玄璟日后又有什么脸面出现在自己面前。 温宛从来不觉得苏玄璟离开自己不能活。 但当下这个节骨眼儿他可得把自己守紧了,若自己一不小心嫁给三皇子亦或哪个能与太子并驾齐驱的皇子。 太子会头疼,他也不会好过。 果真,在温宛给地牢守门狱卒使银子的时候,背后传来脚步声。 地牢,顾名思义,是从地下挖的牢房。 温宛与苏玄璟由着狱卒引领走下台阶,立时有股腌臜难闻的味道扑入鼻息。 若说天牢尚且留有天窗可以漏下一点点阳光,地牢则是真正意义上的暗无天日。 温宛与苏玄璟行至尽头时借壁烛萤火分明看到七时正蜷缩在牢房角落,青丝凌乱,脸上明显有伤! “本县主跟苏公子想保的人你们也敢动手?”温宛怒瞪衙役,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寒厉斥责。 衙役急忙弓身,吓的脸色发白,“之前有眼不识泰山,小的们这会儿记下了!” 背后苏玄璟跟上来,温宛点到即止,“把门打开!” 衙役得令,当即打开牢房铁锁且特别识相退下去。 “七时?”温宛钻进牢房,走向眼前这个把自己紧紧缩成一团,无助又弱小的姑娘。 那日靖坊初遇,她便知七时心善。 听到唤声,七时恍惚抬起头,眼眶红肿,嘴角血迹未干。 待七时认出来者,眼泪唰的涌落,跪爬过去,“民女给温县主磕头……” “七时,你杀了申虎?”温宛扶坐起跪在地上的七时,忧心问道。 苏玄璟则站在牢房外面,目光落在七时身上,若有所思。 “没有!温县主明鉴,民女没杀申虎,民女是冤枉的!”七时衣裳单薄,身子冷的有些发抖,身上冰凉凉的,有几处被鞭梢甩过的地方可以清晰看到血凛,她哭着跪求,“民女家里还有母亲没人照顾,求县主为民女伸冤!” “你别怕,我在。”温宛拉着七时坐回角落,“申虎……” “据仵作验尸,申虎死于昨日申时三刻,那个时候你在哪里?”苏玄璟一身白衣立在外面,轻声问道。 七时脸上泪水未干,忮怯看向苏玄璟,“申时……民女那个时候收到一个乞丐传过来的字条,说是靖坊靠东南方向的李夫人想要梳头,出了大价钱,我便收拾东西关了妆暖阁过去……” “你与李夫人在一起?”温宛追问。 七时扭头,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眸间恐惧愈深,“没有,李夫人早于一个月前搬出靖坊,那是座空宅……” 哪怕七时都意识到问题所在,温宛跟苏玄璟又如何猜不透其中门道。 栽赃。 “温县主,民女是不是会死……”七时绝望恸哭,匍匐在温宛脚下呜咽不止,“可是我不能死,母亲就只剩下我,我若死就没人管她了……” 温宛抱住七时,用尽全力给她温暖,“没事的,你没杀人就不会有事。” 苏玄璟看着眼前场景,以为不妙。 而今他能想到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七时认罪。 那这件事,便不会牵连到任何人。 没有在地牢呆很久,温宛安抚过七时之后便与苏玄璟一起离开。 地牢外面,温宛带着紫玉走向马车,被苏玄璟拦住,“温县主打算如何管这桩事?” “尽我所能。”温宛回答的十分干脆。 面对温宛眼中冰冷,苏玄璟终是苦笑,“县主一定要与苏某这样生疏?” “那苏公子又打算如何管这桩事?”温宛不答反问。 苏玄璟一时愣住,但见温宛眼中渐渐失去光彩,终是违心开口,“尽我所能。” 温宛对苏玄璟的回答很满意,脸上方才有了笑容,“以苏公子的睿智,本县主应该可以拭目以待。” 又一次,苏玄璟目送温宛的马车离开。 曾几何时,他才是被追逐的那一个。 直到苏玄璟亦乘车离开,角落里的身影方才缓慢走出来。 温弦看着温宛跟苏玄璟一起进了地牢,又看着他们一起出来,其实不必听他们说什么,只这一进一出。 她的计划就已经成功一半。 三皇子也好,太子也罢。 都不是她最终目标…… 第六十八章 一石击千浪 谁都没想到,靖坊杀人案竟然会在一夜之间发酵。 如星火燎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烧到太子府跟三皇子萧尧身上,火势之猛令人措手不及。 昨日夜里苏玄璟还在与雪姬商量,该如何利用七时母亲逼其认罪。 只要七时认罪,她的母亲就会得到很好的照顾。 没想到第二日整个靖坊都在传两件事。 第一件,三皇子萧尧爱慕七时,因妒生恨杀了申虎。 第二件,苏玄璟入地牢,力保七时。 御南侯府,墨园。 温宛听到紫玉打听来的消息,整个人都是懵的。 “萧尧爱慕七时?” 她怔怔看向紫玉,“怎么会……” 温宛没问第二件,因为第二件是她以非正常手段扩散出去的。 在所有人都知道苏玄璟会力保七时的情况下,但凡七时有事,苏玄璟便会跌落世人给他塑起的神坛。 他哪容得了这样的事发生! “萧尧爱慕的人不该是我?”温宛视线从紫玉身上移开,目色深沉。 她预料到各种阴谋,可在她所有的料想中自己才是围绕在萧尧跟太子中间的那个女人。 虽说她会麻烦些,可身份使然,她充其量落个红颜祸水的名声。 诨号那么多,她不在乎多加这一个。 整件事里七时怎么看都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里的池鱼,生死并不在多数人视线之内,救起来没那么艰难。 现在围绕在萧尧跟太子中间的那个人,变成七时了。 “大姑娘,如果三皇子爱慕七时,那七时是不是有救了?”紫玉觉得这两个都是好消息,三皇子喜欢七时,苏玄璟又力保七时,好人就是有好报! 温宛视线回落到紫玉脸上,眸间溢出苦涩,“显然不是。” 七时完了。 同在御南侯府,归燕阁里的温弦得到的是同样的消息。 铜镜前,温弦看着那张倾城无双的容颜,眼中略有诧异,“苏玄璟力保七时?” “回二姑娘,奴婢早早去靖坊,市井里的确都是这样传的。”冬香据实禀报。 温弦对着铜镜冷笑,“苏玄璟那么聪明的脑子怎么会力保七时,若本姑娘没猜错,他想杀七时才是真的。” “可市井……” “他被人算计了。”温弦搁下手中黛笔,“算计他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是二姑娘算计了苏公子?” “是温宛。”温弦想到昨日地牢,若不是温宛那个傻子硬把苏玄璟拽进去,渊荷也不会将计就计散布苏玄璟想要救七时的消息,借此将萧尧之祸分散出去。 “大姑娘不是喜欢苏公子吗?”冬香诧异。 “无心插柳的事,跟喜不喜欢没关系。”温弦青葱玉指缓缓拉开抽屉,一只凤鸾簪赫然落在眼底。 她抬手捏住那只凤鸾簪,对着铜镜将簪子一点点插进发间。 “二姑娘,奴婢斗胆想问,您是怎么知道三皇子爱慕七时的?”冬香无比好奇看过去,却在瞬间感受到铜镜里那道冰冷骇人的寒光,“奴婢失言,奴婢再也不敢多嘴了!” 温弦没开口,眸子落向铜镜里那只凤鸾簪顶端的鸡血石上…… 皇宫,云台殿。 这两日萧尧被德妃留在宫中,与徽州项氏的大姑娘项敏朝夕相对。 早膳十分,德妃刻意吩咐初柳叫后院小厨房做了项敏最喜欢吃的姜汁鱼片。 正殿中央,德妃与萧尧还有项敏坐在翡翠玉桌前,看似其乐融融。 项敏正是芳华年纪,樱桃嘴,弦月眉,再加上项庸养的好,肌肤嫩白,满身华贵自不必说,骨子里流露出的高贵德妃也极是欣赏。 她的皇儿,自该配这种人中龙凤。 “尧儿,项大姑娘最喜欢吃姜汁鱼片,你给她夹过去一些。”德妃端的一派慈母姿态,桌下不禁踢了萧尧一脚。 萧尧强颜欢笑夹起鱼片,“项大姑娘请。” “多谢三皇子。”项敏初时对萧尧无感,这两日相处印象则有些如意,白白净净性子又温温和和,是她的菜。 爹爹说了,这两日叫她万勿轻贱自己,她堂堂徽州项氏的大姑娘莫说皇子,就算配太子也绰绰有余。 但也叫她瞧仔细,若是萧尧不错,便把宝押在这里也不是没有胜算。 见萧尧不开口,德妃亦夹了块鱼肉送过去,眼带笑意,“项大姑娘若是喜欢,便多在本宫这云台殿住些时日……” 就在这时,初柳急急入内,神色慌张,“娘娘……” 德妃知初柳,若非急事也不会在这个时候闯进来,“尧儿,你陪项大姑娘先吃。” 见德妃入内室,初柳立时跟了进去。 项敏没在意,投桃报李夹块冬笋朝向萧尧,“冬笋补气。” 萧尧原想举碗,余光却在此时瞄到殿门处探头瞧进来的李淳。 “项大姑娘慢用。”萧尧随即起身将瓷碗搁回到原来位置,走出殿门。 项敏一双筷子就那么停在半空,不上不下,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殿门外,萧尧被李淳拉到角落,“三皇子,大事不好了!” 李淳昨日便知七时入狱,可他没敢跟萧尧说,毕竟是在宫里,万一叫德妃看出端倪后果不堪设想。 可当下,事情瞒不住了。 待李淳将申虎之死,七时入狱连同市井谣言一并告知萧尧时,萧尧双眼血红,额头青筋迸起,“你为何不早说!” 李淳哪敢早说! “三皇子,您现在可千万不能轻举妄动,稍有差池只怕会引来大祸!”李淳苦口婆心,却根本阻止不了萧尧想要即刻见到七时的心情。 就在萧尧欲大步离开时,德妃从殿里走出来,“尧儿,你站住!” 萧尧停顿片刻,再欲向前时德妃怒喝,“来人!把宫门关起来,没有本宫命令谁也不许放三皇子出去半步!” “母妃!”萧尧怒极转身。 德妃冷目如潭,“不争气的东西!” 一石击起千层浪,苏玄璟作为占了半数谣言的关键人物,知道消息之后气到发抖。 他不惊讶市井所传他会力保七时的谣言,他震惊七时与萧尧的关系。 “萧尧与七时暧昧,为何之前一点端倪都没有!” 第六十九章 七时活的好辛苦 仙瑶阁内,苏玄璟气到尽失往日风采,五官稍显扭曲,单手攥杯,茶水荡出波纹。 雪姬自与苏玄璟相识,还未见其这般动怒,但也觉得靖坊之事着实是有人太过阴险。 尤其是那两个谣言,哪一条对苏玄璟都充满了恶意。 苏玄璟力保三皇子喜欢的贱籍。 往好听了说,那是给三皇子找不自在,难听点儿那就是在打德妃跟渊荷的脸。 还有德妃千秋宴上请的那些名门闺秀,该如何想此事? 皇上当如何想此事! “三皇子喜欢七时,应该不是真的?”雪姬抬眸看向苏玄璟,吐的是疑问语气。 “谣言与真相一纸之隔。”苏玄璟强自压制怒火,“捅破了谣言即是真相,三皇子定是与七时有什么,才会有这样的谣言传出来!” “当务之急?” “当务之急七时须尽快认罪,让第二条谣言不攻自破。”苏玄璟声音低沉,眉目如霜。 雪姬略有诧异,“可市井已经传开你会力保七时,若七时……” “她自己认罪我如何力保,眼下关键就在七时那张嘴。”苏玄璟深吁口气,“烦劳姬娘现在就派人将七时的母亲接过来!” 雪姬知事情紧要,当下起身,“我这就去办。” 待雪姬离开,苏玄璟眼中生寒。 到底是谁在背后算计他…… 朱雀大街,一辆正朝花间楼去的马车突然掉头赶去靖坊。 车厢里,紫玉不解,“大姑娘不是要去找苏公子吗?” 温宛初时是想找苏玄璟,想探探苏玄璟的口风,想来想去又觉不对,以她对苏玄璟的了解,事不关己时那厮时时装的像个君子,但凡关己那就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保不齐他现在正想着怎么把自己摘干净! “我怕有人会对七时母亲不利,先去把人接过来。”温宛按着自己的想法,七时已在风尖浪口性命反倒暂时无舆,可作为七时唯一的亲人,周氏怕是要有危险。 紫玉不是很懂,但也狠狠点头。 金禧楼,三楼金屋。 萧臣听着玉布衣说起关于靖坊的命案跟突然流传在市井的谣言,面无表情。 “说说看,你怎么知道三皇子跟七时有奸情?”玉布衣顶着一张八卦脸暗搓搓在那儿勾唇,贱笑不已。 萧臣瞅过去,“本王不知。” “那个谣言不是你传出去的?”玉布衣以为不对,“那这次把能苏玄璟土埋半截的坑不是你挖的?” “不是。” 萧臣抬手端起茶杯,“这也并非是死局,苏玄璟但凡能让七时认罪,便能削减太子对他的不满,可他入地牢这件事却怎么也抹不掉。” “你猜是谁把他带进地牢的?”玉布衣朝萧臣坏坏一笑。 见萧臣不说话,玉布衣故意呶呶嘴,“温宛。” “她带苏玄璟到地牢,是因为相信苏玄璟会救七时。”萧臣猜到玉布衣在想什么,但是不可能。 温宛不在局中,亦不会明知是陷阱还把苏玄璟朝里推。 玉布衣自觉无趣,与萧臣一同喝茶。 茶水很难喝,跟潲水一样。 没办法,他真是一个铜板也不想往萧臣身上搭…… 皇宫里,德妃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萧尧,怒不可遏。 “你给本宫起来!” “儿臣求母妃放儿臣出去!”萧尧没有起身,再次乞求。 德妃原是不信萧尧会喜欢一个靖坊里给人家梳头的贱种,这会儿见萧尧执意想要出去,一时火大,“你与母妃说,你跟那个七时到底怎么回事?她是怎么用狐媚法子勾搭上你的?” “儿臣与七时姑娘只是几面之缘,并无越矩的地方,外面所传不实,儿臣出去也是想找渊荷平息此事。”萧尧叩首,“求母妃把宫门打开!” “你不说?”德妃尖酸挑眉,五官狰狞,“初柳,叫人把李淳抬进来!” 萧尧闻声震惊,“母妃?” 片刻,李淳被几个太监从外面抬到宫里,背后皮肉翻卷满是血迹。 “李淳!本宫叫你时时守在三皇子旁边,你是怎么守的?你怎么敢叫那等下贱胚子靠近三皇子?平白辱没三皇子名声!” “奴才有罪,求德妃娘娘开恩……”李淳稍动一下牵扯背后伤口,疼的满头大汗。 “想要本宫开恩,那你说,七时到底是用什么不要脸的法子勾搭上三皇子的?”德妃怒声喝斥。 李淳摇头,“德妃娘娘明鉴,外面那些都是谣传,三皇子与七时姑娘清清白白……” “来人!把李淳拖出去乱棍打死!”德妃闻声拍案,恨到咬牙。 萧尧哪能看着李淳被打死,“慢着!” 德妃转眸过来,“那你说。” “母妃让儿臣说什么?儿臣说的那些哪怕是李淳说的母后不信,偏信外面谣言,儿臣有什么好说?”萧尧因为激动,声音过于重。 德妃立时感受到那份叛逆,“你在吼什么?与个不三不四的女人勾搭上你还有理了?” “七时并非不三不四,儿臣知她,但她不知儿臣。”萧尧抬起头,郑重看向德妃,“七时根本不认识儿臣,儿臣亦从未在她眼前出现,何来勾搭?” 德妃看向李淳,李淳狠狠点头,“三皇子句句属实,奴才敢以性命担保,这是有人故意陷害三皇子……” 知子莫若母,德妃瞧着萧尧模样也不像是在撒谎,火气降了降,“来人,把李淳抬下去好生养着。” 德妃说话时走到萧尧面前,“你这几日就呆在云台殿,该办的事母妃自会替你去办。” “母妃!”萧尧再欲乞求时德妃冷眼扫过来。 萧尧终究,没有再反抗。 德妃收回视线,转身走出正殿。 到了殿外,德妃将初柳唤到身侧,“你替本宫走一趟地牢。” 初柳不解,“娘娘的意思是?” “杀了那个叫七时的贱种,若非是她,吾儿哪能惹上这等祸事!”德妃眸间阴戾,恼恨开口。 初柳惊诧,“娘娘切勿着急,眼下外面皆传七时是三皇子相好,又得苏玄璟力保,如果这个节骨眼儿七时出事,岂不是被苏玄璟落下把柄?” 德妃沉默片刻,刚才也是气糊涂了,“那你说该如何?” 第七十章 大路朝天只有一边 初柳觉得这事儿其实也不难办。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奴婢以为苏玄璟力保七时,不过是想叫三皇子难堪,但若七时本就有罪苏玄璟却力保,那便是他倚仗太子之势胡作非为,换个角度,三皇子就算跟七时有暧昧,七时真犯罪三皇子也无能为力,国法大于天,谁也怪不得三皇子薄情。” 德妃侧目,颇为赞赏,“好计!” “奴婢以为,当务之急是得叫七时乖乖认罪。”初柳又道。 德妃深吁口气,“她若是不认?” “老将军在刑部不是有熟人么。”初柳小声提醒。 德妃恍然,“那你便替本宫回一趟将军府,将此事与父亲说明白,七时必须认罪。” “是!”初柳得令,转身离开。 这时,德妃忽然想到此刻正在御花园闲逛的项敏,事情闹这么大,暂且不管七时死活,她得先把准儿媳安抚住…… 金禧楼内,玉布衣不明白,萧臣都喝两壶潲水了,为啥还不走? 哪怕之前拜萧臣所赐,那批宿铁转手让他赚了八十万两黄金,但也把万家货栈得罪干净了啊! 先是苏玄璟,后是万春枝。 他来皇城没个把月已经得罪了两个大人物,多感人。 忽在这时,卓幽现身。 “主人,周氏被人接走了。” 萧臣闻声震惊,他得到消息第一时间便叫卓幽去护七时母亲周氏,竟被苏玄璟捷足先登? 玉布衣瞅向萧臣,“周氏是谁?” 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是温宛。 房间里卓幽闪身遁离,萧臣则入密道。 终于驱走瘟神,玉布衣十分开心,仿佛连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直至看到温宛推着一个瘸腿老妇走进来,且在知道老妇身份之后,玉布衣无比沉痛承认。 驱走一个瘟神的,必定是另一个瘟神。 “温县主,你就不能有什么好事想着在下吗?”玉布衣已知靖坊杀人案,知七时成众矢之的。 现在温宛把众矢之的的母亲带到他这里,是嫌他得罪的人不够多?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温宛以为这是别人求都求不到的好事。”温宛初时接到周氏,原打算将周氏送回御南侯府。 可御南侯府里有个温弦,她不放心。 “还请温县主把人带走。”玉布衣拒绝留下周氏。 “恐怕不行。”温宛既然把人带来,在事情没有解决之前就没想过带走,“本县主当着很多人的面把周氏带入金禧楼,我若再带她出去,食神可能会得罪很多人。” “譬如?” “我。” 玉布衣真的很想反问温宛一句,本食神现在是得罪不起你咩? “可是温县主不把人带走,我一样会得罪很多人。” 对于玉布衣的顾虑,温宛给了他一个很好的解释,“食神别着急,等你把人都得罪了,那个时候你就没什么可以得罪的人了。” 玉布衣在温宛的建议中,慢慢僵成一座雕塑。 好特么有道理! 温宛将疯疯癫癫的周氏留给玉布衣之后,带着紫玉赶去皇宫。 不管真相如何,她总要见上萧尧一面。 原本靠着苏玄璟,她觉得七时有救,现在苏玄璟自身难保都不知道憋着什么坏,她得靠自己。 一路无话,马车停在永定门外,温宛将紫玉留在车里,疾步跑进皇宫。 两三日未见,温宛看到前面那抹身影,心中一念。 随后她便紧追两步。 这一次萧臣没有加快脚步,甚至刻意慢下来几个节拍。 “魏王,好巧 !”温宛心急但不急于这一时,她走在萧臣旁边,刻意将步伐调整到与萧臣一致,并肩而行。 “好巧。”萧臣只瞥过去一眼,淡声回道。 与苏玄璟并肩时,温宛只道离的越远越好,此刻走在萧臣身边,温宛下意识想要靠的近些,以彰显他们之间亲密无间的纯洁友谊。 温宛靠近,萧臣便会稍稍拉开一些保持半臂距离。 “魏王入宫去看贤妃?” “嗯。” “贤妃近日身体可好?” “嗯。” “魏王近日有没有打算去無逸斋探望郁夫子?” “没有……” 自永定门往里,宽敞笔直的理石地面上,温宛跟萧臣的背影偏移轨迹,越走越歪。 温宛不自知,萧臣也不自知。 直到萧臣一脚踩进阔道右侧的深坛。 皇宫不让栽树,深坛里是齐腰火棘。 火棘喜水,太监们每日巳时会朝深坛浇水。 这会儿水还没干。 看到萧臣右脚长靴踩进泥潭,温宛眼角一抽,神经轻轻一跳,身子也跟着朝后轻轻一跳,“魏王走路小心些。” 萧臣,“……” “你找郁夫子有事?” “我没说要找郁夫子啊!”温宛抬起头,清纯脸颊顶着一副‘你可能听错了’的表情。 萧臣用力拔起靴子带出泥,“明日亦或后日。” “什么?” 原谅温宛没注意听萧臣说话,她在考虑要不要弯腰过去替萧臣擦擦靴子,这么好的亲和机会。 反正她也是忘了好好一条宽敞大道萧臣是怎么踩到泥坛里的。 萧臣见温宛盯住自己长靴,亦觉得拖着这只靴子走路会脏了地面。 砰- 温宛双眼一闭,猛的捂住额头。 毫不夸张说,刚刚与萧臣头碰头那一撞,差点儿把她送走! “你没事吧?”萧臣下意识关心,他只想把靴子脱下来,可他不知温宛为何也弯腰。 温宛磕的眼泪直流,只摆手,“没事没事!” 萧臣噎喉,“那本王先走了?” “魏王先走,先走先走……” 直到萧臣走出很远,方才回头看向仍在原地捂着额头直跳脚的温宛,心里莫名一虚,越发加快脚步。 温宛打听到萧尧这几日都在皇宫,便想着不管外面传言如何,她总要见上萧尧一面。 好在她之前在千秋宴上得罪过德妃,这会儿大可以道歉之名堂而皇之走进云台殿。 前提是,她得找姑姑陪她。 温宛特别相信,如果没有姑姑的面子,她单枪匹马去闯云台殿,单是德妃那双眼睛都能把她虐的体无完肤。 所以,温宛先入甘泉宫。 “这是哪个王八羔子把我们家宛儿打成这样!” 第七十一章 南无阿弥陀佛 看着温宛额头肿起的红包,温若萱心疼拉过自家侄女,轻轻吹两下。 温宛那会儿疼的龇牙咧嘴,现在除了胀胀的有些难受,也没什么。 “宛儿出门不小心撞门框上了。”温宛敷衍了事。 温若萱扬眉,“嗯?” “姑姑,宛儿有件事想与姑姑商量。”温宛坐下来,怀抱温若萱胳膊,歪着脑袋蹭过去。 温若萱身上很暖,是她这一世特别珍惜跟贪恋的温度。 “说出来听听。”温若萱吩咐秋晴下去准备糕点,自己则等着温宛讲些关乎爱情的事,确切说是她与萧臣的进展,亦或纠结。 温若萱知父亲入羽林营多日,想必已有成效,且自弟妹离逝,温宛但凡有心事都会与她说。 “我想去云台殿给德妃娘娘认错。” 温宛音落,温若萱一副‘我把耳朵洗好了你就给我听这个’的表情看过去,“烧糊涂了?” “上次千秋宴的事宛儿回去之后仔细想想,无论如何我都不该当面与德妃娘娘难堪。”温宛拨开温若萱落在自己额头的手,认真道。 “她都好意思当萧臣的面给贤妃难堪,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给她难堪?”温若萱以为自家侄女做的非常对,贤妃不领情没关系,萧臣心里总归有数。 “可是……” “德妃那个性子也的确需要有人下下她的威风,四海皆她爹,谁都得让着她?”温若萱护短,更何况是她宠在心尖上的侄女。 温宛挠头,姑姑这也不按套路搭话啊! 温若萱忽似想到什么,扭头看向温宛,“你想见萧尧?” 看出自家侄女眼中震惊,温若萱长吁口气,“靖坊杀人案原本姑姑替你担心,前有萧尧英雄救美,后有苏玄璟给你撑腰,你又与那七时搭上关系,但凡有心之人想要祸害你,有的是由头,还好暴出萧尧喜欢七时,这件事你算是捡着了知道么?” “可七时遭殃了。”温宛就是知道,才会入宫。 温若萱颇为诧异,“别告诉姑姑你想救七时,这是死局,七时必死。” “我想试试。”温宛乞求般看向温若萱,“她是替我扛的灾,如果这件事换成是我,大不了损些名声,她殒的是命。” “宛儿,你这么想无疑是在这残酷的世界找死啊!这么乱的局换成别人避之唯恐不及。” “我想碾压残酷。” 温若萱愣住,她仿佛有些不认得自己的侄女,“之前你不是一直以求得如意郎君为已任,现在怎么了?” “南无阿弥陀佛。” 她看破红尘了。 同在后宫,昭纯殿里的贤妃亦注意到萧臣额间微微发红。 萧臣只道是被蚊子叮了一下。 贤妃未多想,“前几日母妃入甘泉宫见了宸贵妃,特意感谢温县主在千秋宴上替你解围。” 萧臣记得那晚,虽说诧异,但温宛举动确是善意无疑。 “宸贵妃责怪温县主了?”萧臣下意识问道。 “那倒没有,听宸贵妃的意思似乎没将此事当回事儿,而且……” 贤妃停顿片刻,有意抬头看过去,“而且宸贵妃像是很赞同温县主替你出头,臣儿,你与那温县主之间别是有什么母妃不知道的事。” “并无。”萧臣淡声开口。 贤妃微微颌首,“温县主是好,可终究与咱们不是同路人。” 萧臣懂得贤妃之意,但有那么一刻他很想问母妃一句,我们又是哪一路? 不争、不抢、不恨、不怨? 上一世他之所以离开皇城是因为母妃想他离开,是他一直坚持留下来,直到温宛嫁给苏玄璟。 事实证明,善良跟退缩并没有让他强大起来,恨可以。 萧臣终究没有流露出半分叛逆的情绪,“母妃放心,儿臣知道该如何做。” “那就好。”贤妃看着自己的孩子,“委屈你了。” “只要母妃安康,儿臣便无所求。” 贤妃随后叫宫女清茉找来驱蚊草制成的膏药给萧臣抹上,萧臣未动。 他此番入宫大抵与温宛意图一致。 外传萧尧喜欢七时,他入宫便是想见一见萧尧的反应。 纵然他不比温宛有办法能入云台殿,可宫里但凡有风吹草动,他总能得到消息。 此刻,云台殿。 温若萱拉着温宛被挡在紧闭殿门外,立时叫秋晴过去叫门。 内里有宫女听到声音并没有把门打开,而是急急跑回正殿禀报。 温若萱唤回秋晴,直直的站在那里,端的一派贵妃姿态。 “姑姑,一会儿……” “一会儿你且瞧姑姑的本事。”温若萱给了温宛一个放心的眼神,视线回落到眼前朱漆门板上。 片刻,殿门大敞。 德妃带着初柳快步迎出门外,“臣妾给宸贵妃请安,未曾远迎还请贵妃莫要怪罪!” 纵然德妃跋扈,可后宫里有那么几个刺儿头,她不想得罪也得罪不起。 温若萱清眸如水,笑的有几分勉强,“德妃说的哪里话,迎得迟了就要怪罪,那德妃迟这么久得是什么罪。” 温若萱说话时将手抬给秋晴,迈步的动作十分缓慢,似是站的久,腿没那么灵巧了。 德妃见状,心底生出几分警觉,“宸贵妃说的极是。” 待温若萱在秋晴的搀扶下走入正殿,自是坐到主位,转身时将温宛拉到身边,“那位是……” 温若萱所见,正是站在角落里的项敏。 项敏俯身,“民女项敏叩见宸贵妃!” “徽州项氏的大姑娘……” 温若萱恍然似的点点头,示意项敏起身时眸子落到德妃身上,“看来本宫来的不是时候。” 见德妃尴尬,项敏上前一步,“民女能在云台殿得见宸贵妃尊颜,实乃幸事!” “项大姑娘乖巧,本宫也很喜欢。” 温若萱自不会与项敏为难,主要是平白得罪项庸也没什么好处。 这会儿温宛瞅准时机走向德妃,“德妃娘娘在上,请受温宛一拜。” 德妃诧异,“县主这是做什么?” 眼见德妃欲扶温宛,温若萱适当开口缓了德妃动作。 “那日千秋宴,宛儿不知礼数冲撞了德妃,巧在前几日靖坊三皇子无意间出手救过宛儿,本宫想来想去,若不带宛儿给德妃磕这个头,实在是亏欠。” “宸贵妃言重!” 第七十二章 扒拉扒拉 待温宛起身,温若萱眸子略过正殿,似在寻找。 “三皇子不在宫里?” 德妃闻声,心中颇有顾忌。 温若萱想要见缝插针那真是一条缝隙也落不下,“哦!本宫明白,项大姑娘在呢。” 德妃哪是那个意思,眼下外面乱成一锅粥,她要把自己皇儿放出来还不知道要怎么胡言乱语。 “姑姑,我们走吧,许是今天来的不是时候……”温宛刚刚还热情洋溢的小脸蛋儿,顿时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下来。 温若萱心里喜欢,若说给她配戏,她这侄女当之无愧。 德妃自是看出温宛眼中失落,如此说今日宸贵妃带着温宛过来,摆明就是想见自己皇儿。 “不是时候也来了,来都来了……”温若萱话说到这里,眸子落向德妃,便没再打算移开。 德妃噎喉,半晌后看向旁侧初柳,“宸贵妃驾临,还不去把三皇子叫出来迎驾!” “迎什么驾,本宫又不是多矜贵的人物。”温若萱推了推温宛,眼中带出慈母般的微笑,“你跟初柳一起过去,多与三皇子聊聊天,姑姑不急。” 眼见温宛跟过来,初柳下意识看向德妃。 德妃能怎么办,还能当着温若萱的面拦下温宛不让见? “叫尧儿莫要怠慢县主。” 初柳领命,带着温宛走出正殿。 温若萱既是达到目的,便无须给德妃摆脸色,“德妃快坐,还有项大姑娘也坐。” 二人落座后,温若萱眉眼皆弯,“项大姑娘来云台殿几日了?” “回宸贵妃,三日。”项敏对萧尧有心,便不喜他与别的女子独处。 这会儿心里不痛快,可也不好表达出来。 德妃夹在中间也是难做,殿内气氛变得十分微妙。 殿外,温宛在初柳的引领下穿过弯月拱门,行至偏殿停下来。 萧尧被德妃关在偏殿,殿门上锁。 看着初柳解锁,温宛多半猜到外面传言是真的。 殿门开启,萧尧冲出来一刻,初柳上前拦下来,恭敬俯身,“传德妃话,叫三皇子莫要怠慢温县主。” 萧尧这才看到温宛居然在,“温县主?” “三皇子若有时间,可否陪宛儿到御花园走走?”温宛扬起眉梢,大方开口。 初柳一时心急,“县主不妨就在这屋里……” “男女授受不亲,你叫本县主与三皇子共处一室?”温宛冷眼扫过初柳,“那日千秋宴,你还记着仇呢吧?” 初柳立时跪地,“奴婢不敢!” 温宛未理初柳,瞧向萧尧。 萧尧了然,“温县主请。” 二人一前一后,堂而皇之走出云台殿。 这场景殿内德妃跟项敏看的真真的,只是温若萱坐在殿上,她们不好开口。 御花园内,温宛与萧尧并肩而行,初柳远远的跟在后面。 “温县主且替我挡一挡,我要离宫。”萧尧瞥了眼初柳,低声道。 “三皇子要去救七时?” 萧尧略惊,“你怎么知道?” “整个皇城都传开了,我不想知道也很难。”温宛低声回道。 萧尧沉默片刻,“是我害了她。” “七时犯的是命案,三皇子想要怎么救她?” “还没想好。”萧尧只想见到七时,剩下的事还未曾细想。 温宛未老先衰叹了一口气,“三皇子莽撞跑到地牢去见七时,又没想到救她之法,恕我直言,你怕是嫌七时死的不够快?” 萧尧皱眉,“七时不可能杀人!” “证据呢?”温宛也知道,她还知道若不是她出现,萧尧连云台殿都走不出去。 见萧尧不语,温宛继续道,“我见过七时,她很可怜,你若想救她就快点想办法,毕竟想弄死她的人也正在努力。” “渊荷!”萧尧猛拉住温宛,“我求温县主一件事!” 温宛见萧尧眼中急切,已是了然,“我见到渊荷之后要怎么说?” “县主替我转告渊荷,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救出七时。” “哪怕对你不利?”温宛挑眉。 “是!”萧尧重重点头。 温宛想救七时,抛开不想让苏玄璟好过,她是真的心疼那个姑娘。 萧尧最终没有选择离开皇宫,他怕母妃会因此震怒,结果只会更糟糕。 永定门前,温宛看了看徐福的马车,又看了看停在对面的马车。 于是在嘱咐徐福跟紫玉几句之后悄咪咪上了对面的马车。 温宛以县主之名骗了车夫,顺入车厢。 这是她第二次走进这个车厢,除了矮桌上摆放的书卷不同,里面没有任何变化。 温宛下意识拿起矮桌上那本《兵道》翻看,看着看着就困了,困着困着就睡着了。 不是姑娘心大,实在是这本书太过无趣。 彼时無逸斋求学时温宛最讨厌的学室就是兵室。 她能拿到兵室过堂考的业旗,纯粹是她过目不忘的记忆力超群,跟理解透彻没有分毫关系。 那会儿兵室教习还夸她爱护书卷。 其实不然,她都没怎么翻过。 车帘掀起,温宛酣睡的身影猛然撞进萧臣眼底。 片刻诧异,萧臣不动声色走进车厢。 萧臣没说去哪里,马车未动。 车厢里,萧臣视线不由自主被那张脸吸引过去。 温宛睡姿与名门闺秀比起来,的确有些差别。 左脸侧贴在书卷上,双手直直耷拉在矮桌下面,脸被书卷挤压的有些扭曲,红唇微嘟。 萧臣静静看着那张脸,发现温宛睫毛很长,卷卷翘翘像两排小扇落下来。 不知不觉中,萧臣的手竟然伸向温宛的睫毛。 莫名的,他想扒拉扒拉。 温宛醒的时候,恍惚中看到两根手指就要戳到她眼睛里! 萧臣的手及时落到书卷上,“温县主弄脏了本王的书。” 温宛脸颊依旧贴着书卷,惺忪睡眼眨了眨,忽然清醒,猛的直起身子板板正正坐在那里,视线之内,兵道第一卷第一章上面,略有湿渍。 温宛悄悄抹过唇角。 完了。 萧臣拿过书卷,衣袖抹过书卷时,指尖微颤。 心未静,连带手都有些停不下来,唯独那张脸面无表情,“温县主怎么会在本王的马车里?” 温宛这方想到正事。 “魏王能不能送我到靖坊?” 风华鉴第一次求月票~~感谢走过路过的亲们举起你们的发财小手,轻轻点击投月票~~感谢感谢,今日加更求评论~~~感谢~~ 第七十三章 跟上那辆马车 车动。 车厢里气氛突然安静下来。 温宛直挺挺坐在那里,不时以余光瞄向萧臣。 萧臣正端着书卷,久也不见他翻页。 “怎么没见之前那两本书?”见萧臣抬眼看过来,虽无戾气却还是让温宛觉得尴尬,“其实我也就是一问,想看什么书是魏王的自由,这本《兵道》很好,非常精彩。” “那温县主刚才是怎么睡着的?”萧臣抬头,平静看向温宛的眼睛。 “这应该是两回事,我可能是刚好在想要睡觉的时候翻了这本书……”温宛说到一半,忽然觉得与人交当真实诚恳,“事实上我是看到这本书才想要睡觉的,这本书好不好我不知道,但有助睡眠是真的。” 许是未料温宛如此坦诚,萧臣竟是无语。 这会儿温宛像是想到什么,朝萧臣旁边凑了凑,没有矮桌遮掩,温宛看到萧臣足下新靴,“魏王换了靴子?” “嗯,母妃那里刚好留有一双。”萧臣对于温宛的靠近原是想避开,但在看到左手边其实也无甚地方,便忍住了。 “贤妃的手就是巧,这么好看金丝图样任谁也绣不出来。”温宛弯腰去看,十分赞许开口时马车突然颠簸一下。 眼见温宛整个身子跌向车窗,萧臣猛然伸手拉她回来。 手掌触及的温度让萧臣心绪微动。 “苏玄璟……” 熟悉的名字在耳畔响起,萧臣不禁抬头,分明看到温宛的视线正死死盯住车窗。 他顺着车窗的绉纱看过去,一辆马车正朝地牢方向疾行。 那是苏玄璟的马车。 “魏王,能不能跟上那辆马车?”温宛未曾注意萧臣的手,身子后退坐回到原来位置。 萧臣沉默片刻,吩咐车夫掉头去地牢。 马车里,温宛心绪复杂。 靖坊杀人案发酵到这个程度,外传苏玄璟力保七时摆明就是给三皇子难堪,苏玄璟若想破局,便该反其道而行。 换句话说,苏玄璟定要坑七时。 温宛太知道苏玄璟的手段,她亏得自己早早把七时母亲送去金禧楼。 苏玄璟既动不了周氏的主意,那就一定会从七时身上想办法! 萧臣不语,静声坐在马车里,深深看了温宛一眼。 在苏玄璟出现的地方,温宛的眼睛里便再也容不下别人。 萧臣早知如此,滑稽的是他前世只是目送温宛去追苏玄璟,这一世居然惨到陪着这个女人一起去追。 马车一前一后停在地牢,苏玄璟已经进去,温宛着急,只草草与萧臣说了句感谢便走下马车。 看着温宛的身影消失在地牢入口,萧臣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走吧。” 地牢内,狱卒带苏玄璟到了关押七时的牢房。 牢房门启,苏玄璟弯腰走进去。 之前雪姬派去的人没有接到周氏,苏玄璟便知有人插手,他想利用周氏逼七时认罪的法子行不通。 他来,是要在七时身上想办法。 因为外面那些传言加上温宛之前使了银子,七时身上没有新伤,可整个人看起来却越发憔悴。 “七时姑娘。” 苏玄璟半蹲下来,看着蜷缩在角落里的七时,脸色惨白,蓬头垢面,“你还好吗?” 七时脸上再也没有笑容,眼睛红肿看向苏玄璟,却下意识朝其身后望了望。 她在找温宛。 “不好……” 七时眼泪唰的掉下来,“我想我娘……” “姑娘放心,你母亲暂时无恙,可外面的情况很糟糕,有人传申虎并非姑娘所杀,而是三皇子。”苏玄璟善于攻心。 七时抬头,片刻惊喜,“那我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外传三皇子与你珠胎暗结,申虎不识好歹调戏姑娘,三皇子一时气不过亲手杀了申虎。”苏玄璟目色凝重,“这件事闹大了。” 七时眼眸轻颤,带着迷茫,“可我不认识三皇子,我根本连三皇子是谁都不知道!”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姑娘若不认罪,有罪的便是三皇子,以宫中德妃的狠辣,只怕姑娘纵无罪也逃不过厄运,包括你的母亲。” 见七时把身子蜷的更紧,苏玄璟送上一句保险的话,“纵然我与温县主仍会尽力帮你,却难与德妃抗衡。” 就在苏玄璟再欲开口时,温宛出现。 “苏公子也在?”温宛钻进地牢时佯装惊讶,但见七时哭的那样伤心,多半猜到苏玄璟刚刚说了什么。 七时看到温宛,哭的越发绝望。 苏玄璟一瞬间心慌,却在须臾恢复,“我原是想与温县主一起过来,你不在御南侯府。” “我入宫了。”温宛掠过苏玄璟,蹲到七时身边,替她抹净眼泪,“别哭,我们没杀人谁都不能把我们怎样!” 苏玄璟看着温宛侧颜,昏暗萤火下那抹坚定的表情透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 他想告诉温宛其中利弊,可他知道温宛不会听。 过往只道眼前女子对他执拗,现在看来,温宛就是这般性子。 “可是德妃……”七时哭的声音沙哑,整个身体因为绝望跟恐惧而轻颤。 苏玄璟啊! 你这样凉薄的心性到底是随了哪个畜牲。 “德妃无惧,本县主的姑姑是当朝宸贵妃,苏公子现下又是太子府的门客,凭我们如何拼不过一个德妃?别担心,你的母亲已经被我接到金禧楼,我与苏公子守的紧,谁也别想动她!” 温宛恰逢时机转眸,眼中光芒闪闪,“苏公子说是不是?” 苏玄璟最忌讳,就是七时知道他是太子门客。 “温县主说的极是。”苏玄璟保持脸上优雅的微笑,看向七时,“我们会尽全力。” 七时不知道该信谁,可至少在这样绝望的时候,温宛给了她一丝希望,“如果七时大难不死,为奴为婢也会报答温县主!” “还有苏公子。”高光时刻,温宛定要拉上苏玄璟。 “七时一定会报答两位大恩!” 七时挣扎欲跪却被温宛扶住,“你且在这里安心呆着,我们出去想办法。” 自牢房里走出来,温宛能感受到身后七时用尽全力的那一拜。 渺小如沙,七时就只能抓住她跟苏玄璟这两根救命稻草。 却不知有一根,是伪装的毒蛇。 随时反咬…… 稍后加更~走过路过求个留言热闹热闹啊~~~~~~ 第七十四章 魏王再送我一程 离开地牢,温宛一眼看到萧臣的马车。 而在另一处,苏玄璟的马车停在旁边。 “苏公子去靖坊,还是回花间楼,我们一起?”温宛装作不认得萧臣的马车,转身看向苏玄璟。 正待苏玄璟犹豫时,萧臣拉起绉纱,“温县主,还不走?” “魏王?”苏玄璟诧异,那是一辆很普通的马车,毫无辨识度。 如此场景,温宛既心酸又感激。 她不想萧臣暴露在苏玄璟面前,像是姑姑说的,这么乱的局谁闯进来都得扒层皮。 感激的是,萧臣竟然没有走。 “既是有魏王相送,苏某先行一步。”苏玄璟收回视线,拱手看向温宛。 那个坐在马车里的男人,依旧不在他的视线里。 “七时的事,苏公子费心。”温宛浅声开口,之后转身走向马车。 车窗处,萧臣不免看向苏玄璟。 苏玄璟亦看过来,拱手微笑,眼中虽有恭敬,却存着别人看不懂的高不可攀。 温宛走进车厢后,萧臣落下绉纱。 直到萧臣与温宛驾车离开,苏玄璟方才走向自己的马车。 他没让温宛同坐,是因为车厢里另有一人。 见苏玄璟走进来,一袭青衣的司南卿正倚靠在车厢里,骨头像是被人抽光了一样,“你说温县主要是进来,我是叫她县主还是温大姑娘?哪个更亲切一点?” 苏玄璟淡漠看向司南卿,“她不会进来。” “也对。” 司南卿身子从左边倚蹭到右边,俊俏中透着那么丁点无所事事,“里面情况如何?” “并不乐观。” 人在绝望的时候,更愿意相信给她希望的人。 七时多半不会在意自己之前说的那些话。 “战幕可是叫我传话了,这件事你自己摆平。”司南卿瞧了眼苏玄璟,“你咋这么倒霉呢?” 苏玄璟苦涩抿唇,何止是倒霉。 “去靖坊。” 司南卿十分不解,弯弯的眼睛眯过来,“去靖坊做什么?” “渊荷。” 萧臣的马车里气氛本来就很低,现在更是压抑。 温宛刚进来时试图打破这份压抑,多翻尝试之后觉得还是闭嘴比较好。 萧臣原是想走,脱口而出后直接反悔,连车带人留下来。 那会儿地牢前,他听到了,温宛明明看到他的马车却还是执意要与苏玄璟一起离开。 他本不该开口,权当路过最好。 “魏王?” 温宛唤了三声才见萧臣扭头,眼带笑意,嘴咧开的弧度十分到位,“魏王在前面把我放下就行,我去寻人。” 萧臣闷了一路,这方看向车窗,已入靖坊。 马车终在靖坊第三条长巷前停下来,温宛起身给萧臣连鞠三躬表示感谢,临下马车前还特别提到让萧臣不必等她。 萧臣怎么可能还会等! 午时过后,正是靖坊最热闹的时候。 喧闹叫卖声一如往常,行人三三两两经过妆暖阁,谁也没有刻意去看那扇紧闭的门板,仿佛七时所经历的一切与他们毫无关系。 事实是真的毫无关系,哪怕市井传言铺天盖地。 可那些不过是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七时的命运在他们眼里最多换来一声唏嘘。 没有感同身受过的人永远都不能体会那种绝望跟不甘,温宛脚步渐急。 她知道渊荷是谁,上一世萧尧跟项敏走向绝境之前半年,渊荷高调与孔威将军割袍断义,誓言永不回大周皇城。 之后没多久,萧尧跟项敏接连犯下几个大错,终至命陨。 温宛相信以渊荷的智慧定能救出七时。 眼前拐角,温宛毫不犹豫拐进去的刹那,倏然转回身,身体重重靠在墙壁上,心脏失率狂跳。 苏玄璟! 温宛美眸骤凛,眼波闪动,后颈好似有冷风吹过,身体没由来打起寒颤。 苏玄璟明明是太子府门客,为何会出现在渊荷府邸? 他们本为死敌,为何苏玄璟有胆迈进去? 这个当口苏玄璟来找渊荷,摊牌,还是合作? 哪怕重活一世! 她还是轻看了苏玄璟…… 温宛只觉心头一片荒芜,眼前的世界仿佛瞬间失去光彩。 她自以为凭着上一世记忆足够把苏玄璟踩在脚底下碾压,可原来不是这样,她非但没有救出七时的底气,如果渊荷被苏玄璟说服,那七时将面临怎样的灭顶之灾! 温宛忽然觉得胸口憋闷,几欲窒息。 她抬手捂住胸口,许久之后猛然从喉咙里发出一阵短促的呼吸。 渊荷不能找了。 温宛缓缓垂下手走向来时路,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想象不到如果苏玄璟跟渊荷联手想要摆平这件事,她要拿什么阻止? 自以为是的所谓先知? 满腔激情跟义气? 温宛毫无目的游荡在人群里,一种难以形容的冰冷直击灵魂,无处安放亦无处可逃。 有阴影笼罩过来,温宛不禁抬头,阳光刺眼她看不到这个人的样子。 “发生什么事了?” 是萧臣。 “没事。”温宛绕过萧臣,继续向前。 苏玄璟来找渊荷让她想起一件事,上一世苏玄璟与兵部尚书是不死不休的对手,兵部尚书曾连续三日参奏苏玄璟,本本死罪。 可是后来紫玉在她掌心划过的时候,曾提到苏玄璟手握圣旨上分明写着是兵部尚书告发御南侯府叛国,证据确凿。 在坑害御南侯府这件事上,苏玄璟竟然能与兵部尚书走到一起。 与现在的情形如出一辙。 这才是苏玄璟的段位! 哪怕重活了一世她在苏玄璟面前也不过是个傻子,耍着自为是的小聪明! 呵! “温宛?”萧臣拉住温宛手臂再次绕到她面前,剑眉紧皱,格外心疼。 前世今生,他从不曾在温宛脸上看到这样绝望的表情。 “你不是一直都很嫌弃我吗?”温宛抬起头迎上萧臣的目光,莹光闪闪的眸子微微颤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可她没有。 萧臣噎喉,不语。 “送我回金禧楼吧。” 温宛勉强扯出一抹微笑,“魏王再送我一程。” 萧臣眸色深沉,缓缓侧身。 温宛继续朝前,身体的冷是一种无力挽回的苍凉。 萧臣就跟在温宛后面,陪着她走向马车…… 重生也需要成长,再世,风华! 第七十五章 脑子里装了大海 这一路,温宛就只坐在车厢里,静静望着矮桌上那本兵道,身体麻木到毫无知觉,眼中是一种溃散的虚无。 萧臣坐在旁边,抬眼看她,却没有说话。 车角的铃铛声那样清脆,一阵一阵从车厢外面传进来,打破寂静却愈显寂静。 马车一路从靖坊驶回朱雀大街。 金禧楼前,马车停下来,温宛不动萧臣亦不催。 铃铛声止,温宛终于有了反应,她看向萧臣,眼中那抹倔强到现在都没有掉下来的莹光刺痛萧臣。 “金禧楼。”萧臣喉结滚动,咬了咬牙。 温宛低下头,空洞的目光四处无依,她起身,却在下一秒整个身体摇晃着几欲跌倒。 幸有萧臣。 萧臣扶稳她,“小心。” 温宛便由着萧臣搀扶走下马车。 她走向自己的马车,两步之后突然回身,朝萧臣深深施礼。 没有一句话,哪怕一个字都没有。 温宛转身离开。 直至看到紫玉将温宛扶上徐福的马车,萧臣才收回视线。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车启,朝御南侯府驶离。 车厢里,温宛再也压制不住心底那抹入骨的悲凉,身体止不住轻颤,如小兽一般的呜咽声从嘴里溢出来。 紫玉震惊看向自家主子,“大姑娘?” “让我哭一会儿,一会儿就好。”温宛突然抱住紫玉,当第一滴泪落在面颊,如洪水决堤的眼泪就再也控制不住。 前世今生种种画面在温宛脑海里一幕幕闪过,令她悲恸的无以复加。 惨到极致反而想笑,温宛放肆落泪,似哭似笑,如癫如狂。 紫玉吓坏了…… 金禧楼内,玉布衣完全没有注意到萧臣那张被阴云笼罩的脸,无比严肃强调周氏不能留在他这里。 “你说那个温县主脑子里进水了吗?她凭什么以为本食神能保住周氏?我何德何能敢与三皇子跟太子叫板?” 玉布衣觉得这样说温宛有些不好,于是补充道,“她脑子里可能装着大海,全是水啊!” 萧臣冷漠无声,抬眼看过去。 “那周氏精神也不好,腿还是瘸的,说句不好听的,但凡有人过来行刺,我要带着她不是作死,就是在作死的路上狂奔!” “周氏若有闪失,你就给本王去死。” 听到萧臣开口,玉布衣脸上表情渐渐龟裂。 “不是……几个意思?” “本王会保七时。”萧臣想到马车里温宛绝望又悲伤的样子,终是下定决心。 在此之前,他想隔岸观火。 玉布衣很疑惑,也很费解,“现在与七时有奸情的是萧尧,用得着你萧臣在这儿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原谅玉布衣很生气,他不想得罪太子也不想得罪宫里那个德妃,谁不知道德妃他爹是宁远将军孔威! 所谓和气生财,他不想惹事儿! 最主要他没有惹事儿的资本啊! 诚然萧臣是皇上的儿子,可太子跟三皇子谁不是呢? 唯一不同的是,萧臣是最不受待见的那一个。 你说巧不巧! 见萧臣瞪眼过来,玉布衣挺起胸脯,“请把你的眼神收一收,在你之前,还没谁敢用这种眼神看我。” “你的印章在本王手里。”萧臣以为,像是玉布衣这种人威逼利诱总比谈感情来的有效果。 玉布衣立时缩回到座位上,像是忘了的样子,“我上次没有拿回来?” “你还指望本王到黄泉界给你买羽针怎么可能拿回去。”萧臣挑动眉梢,“羽针不买了?” 玉布衣下意识抬手捏住左侧耳垂,目光在金屋游移一圈之后回到萧臣身上,“本食神刚才……是不是有点儿嚣张了?” “没有,很好。”萧臣对于知错能改的人一向宽容。 玉布衣承认,他这辈子想要摆脱掉萧臣也只有去死了,“你打算怎么救七时?” “七时没有杀人,就一定有真凶。”萧臣冷静开口。 玉布衣也知道有真凶,“问题是谁能查出来。” “郁玺良。” 西市,靖坊。 渊荷对于苏玄璟的到来十分惊诧。 哪怕他自诩方外之人,气度跟胸襟不比常人亦没可能与敌为伍。 他亦不觉得自己有朝一日会迈进太子府的门槛。 “晚辈苏玄璟拜见渊荷居士。” 翩翩少年,温润如玉。 苏玄璟进来时渊荷正盘膝坐在通炕上品茶,纵诧异,神色却是平静,“苏公子坐。” “一钱雀舌蕊,四万春树芽。” 苏玄璟坐到通炕矮桌前,眉眼间带着恭敬,“瑟瑟香尘瑟瑟泉,惊风骤雨起云烟,晚辈依杯缘茶烟推算,居士所饮应该是七十年往上的雀舌蕊。” 渊荷右手盘珠,左手提壶斟满茶杯推向苏玄璟,“苏公子好眼力。” 苏玄璟双手接过茶杯,“能饮居士一杯清茶,晚生此生无憾。” 渊荷打量苏玄璟的时候,苏玄璟亦看向眼前这位中年男子。 世人只道渊荷乃方外之人,超凡脱俗,拥有的是大智慧。 可若真能脱俗,又在这红尘里搅和什么。 “苏公子来,所为何事?”自苏玄璟入门时渊荷便为其看过面相,天庭宽广,地格圆润,又是这般神貌清朗。 是大富贵的面相,荣可位极人臣。 只是苏玄璟的面相中,隐隐有他参不透的玄机。 “居士既是问,晚辈便开门见山,靖坊案与太子府无关。”苏玄璟肃然看向渊荷,一字一句道。 渊荷多半想到是这样的结果,“本居士亦觉得太子府的门客,不至如此下作。” “外界传三皇子与那七时关系非同一般,又道晚辈要力保七时,无非是想挑起你我两家矛盾,坐收渔利。” 对于苏玄璟的分析,渊荷以为然。 “晚辈斗胆,想与居士谋一个万全之策。”苏玄璟既是主动来找渊荷,话便该多说。 渊荷抬眼过去,“愿闻其详。” 依着苏玄璟的意思,七时认罪便是万全之策。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七时犯的是死罪,当斩。 只要七时从人们的视野里消失,那么她与三皇子之间的风流韵事如过眼云烟,不足以让人记在心上。 过不了多久,世人就会忘记三皇子身上曾有过这样的污点…… 第七十六章 给我闭嘴! 苏玄璟的万全之策,便是渊荷心中所想的万全之策,是处理靖坊杀人案最好的办法。 他甚至已经派小武到宁远将军府支会孔威将军,刑部那边需要打点。 但在渊荷看来,这条计策并不是太子府的万全之策。 他若为太子府门客,换句话说他若为苏玄璟必会在开审之前结果七时性命。 如此便能给人一种假象,三皇子心虚,杀人灭口。 “晚辈愚钝,只能想到这里,若居士以为不妥,我们可以再做谋算。”苏玄璟谦谨道。 渊荷停下手里念珠,目色深沉,“我想问苏公子一句话,为何不杀七时?” “晚辈杀七时,居士会坐以待毙?”苏玄璟行事素来不会追逐眼前利益,亦不会在这等看起来就十分下作的事情上与渊荷较量。 渊荷沉默片刻,“七时母亲周氏在金禧楼,动不得。” 苏玄璟敢踏进这座府邸,便是有十成把握渊荷不会拒绝,“晚辈知道孔威将军与刑部尚书相熟,晚辈不才,认得刑部仵作,想要七时认罪无须周氏。” 不管在渊荷还是苏玄璟眼中,七时只是一枚本不该出现在局里的棋子。 出现,即为弃子。 谋天下之人,眼中生命皆蝼蚁。 却不知天下蝼蚁皆生命…… 适夜,归燕阁。 两日不曾离开府邸的温弦正坐在桌边喝着燕窝粥,听着冬香从外面打探的消息。 “奴婢打听到苏玄璟跟大姑娘今日又去地牢了,大姑娘去地牢之前还入皇宫见了三皇子。”冬香能打听到的,皆是大家看在眼里的消息。 温弦青葱玉指握着汤匙,轻轻搅拌时汤匙磕在瓷碗上发出清脆声响,“你说……咱们府上那个大姑娘有多自不量力,她明明已经从最艰难的困局里跳出来,不庆幸,居然又跳回去?” 冬香一头雾水,“二姑娘在说什么?” “说温宛蠢。” 温弦垂眸看着眼前那碗燕窝粥,“不过算了,她一直都是那个蠢样子,算起来靖坊杀人案足够苏玄璟跟渊荷忙活一阵,这几日你可去找银蝶了?” “回二姑娘,奴婢依您吩咐时不时会送些银钱过去,您上次嘱咐的那根簪子奴婢也一并给了她。”冬香据实禀报。 “只是……” “只是什么?” “奴婢瞧着东院那位似乎没有想把银蝶抬回大丫鬟的意思,倒是走哪儿都带着紫玉。” 温弦不以为意,“能不能抬回大丫鬟,她银蝶不都在墨园当差么。” “二姑娘说的是。” 在温弦眼里,冬香不是个聪明的。 她偏偏就喜欢这种不聪明的丫鬟,又蠢又听话。 夜空如盘,繁星如子。 偶有浮云掠过,星罗密布间暗藏玄机。 羽林营,主营帐。 温御披着单薄衣裳坐在木板床上摆着一副高冷表情,看向睡在床下地铺的郑钧。 看着看着,忽然拽起被子狠狠朝郑钧脸上甩过去,“给我闭嘴!” 郑钧猛然睁开眼睛坐起身,警觉看向四周,视线落处是他的军被。 “侯爷?” “郑钧啊,你再与本侯说说,靖坊杀人案怎么就跟宛儿有关,那会儿本侯听的十分糊涂。”温御脸上透出几分担忧,随手指了指被子,“你那被子认主还是咋,拿过来。” 郑钧顶着一双惺忪睡眼,起身将被子递给温御,“老侯爷,要不属下明儿再细细说?” “不是你的孙女你就不担心?宛儿好歹还管你叫声郑伯伯!” 见温御几欲动怒,郑钧只得站在床头,“事情是这样的……” 不想视线内,温御居然躺下来盖起被子,闭了眼。 “说吧,听着呢。” 嗯?还有几分不耐烦? “事情是这样的,靖坊……” “耳朵都有回声了。” 郑钧想了想,朝后退退,“事情……” “再退远一些。” 郑钧又退了退。 反反复复好几次,郑钧退到帐门口,“事情是这样的……” 呼———— 鼾声如雷。 一夜的时间,紫玉担心自家大姑娘几乎没睡。 天刚放亮她便端着铜盆小心翼翼走进厅里,轻轻凑到内室房门。 “紫玉。” 清冽的声音从房里传出来,紫玉闻声当下推门走进去,“大姑娘,你醒了?” 温宛端坐在铜镜前,挺直的背脊落在紫玉眼里,“大姑娘……” “帮我梳个倾髻,一会儿通知徐福,早膳之后我们去平雍坊。”温宛与往日同,可在紫玉眼里又似乎觉得不一样,说不出来的感觉。 “是。” 紫玉拿起檀木雕花的木梳,将温宛如瀑长发拖在手里。 看着铜镜里的紫玉,温宛眸间闪出淡淡的光彩。 还好一切都来得及,还好一切都没有发生。 还好她经历死一样的痛过,却还活着。 她与姑姑说过。 这一世,她要好好活着。 “紫玉,你真好看。” 铜镜里,温宛忽然勾唇,眼睛里闪出的光芒仿佛是一千种琉璃的颜色,紫玉看痴了,“大姑娘才最好看!” 温宛知道时间紧迫,她要做的事还很多。 固然苏玄璟城府极深,固然他与渊荷勾结这件事极为可怕,但若细细想来,只要稳稳的走,她可以一搏。 或许在苏玄璟乃至渊荷眼里,七时什么都不是。 可在温宛眼里,七时是自己啊! 七时现在所承受的一切与她万念俱灰时有何不同? 救七时,亦是证明她的重生…… 平雍坊亦如往常热闹。 温宛带着紫玉过来时将近午时。 街道两侧偶有茶庄酒楼,也会有一些商铺里卖物种高贵些的活物,多半都是摆地摊。 来平雍坊闲逛的人,大多数都是为了买个猫狗之类回去养着玩。 所以说平雍坊是西市里较有针对性的集肆。 前面热闹,温宛与紫玉快走几步,如愿看到她想看到的人。 跟另一个她不是想特别看到,但看到也不是特别所谓的家伙。 围聚的人群里,戚沫曦仍是女扮男装打扮。 戚沫曦为将才,长相英气,光彩照人,一头墨发以青色飘带缠吊在后面,青色长衣配白色镶金腰带,下坠玉佩。 这会儿戚沫曦一条腿正被一个瘸子死死抱着…… 稍后加更~~求留言鼓励~~呜呜呜~~ 第七十七章 我帮你 有句话叫不是冤家不聚头。 作为平雍坊的常客,戚沫曦其实已经有再遇李老二的心理准备,她不搭理不问价也就是了。 平白无故李老二要敢找茬儿,戚沫曦自信能弄死他! 谁成想李老二非但不卖狗,腿还废了一条,就趴在肆集入口处要饭。 她刚入肆集就被李老二给缠住一条腿,拖拖拉拉走到这里一脸的生无可恋。 “大家都过来看看啊!这个官家小姐多歹毒!当日她买狗不成非但把我的狗都放跑,还叫人打断我一条腿!我李老二在这一片可是有名的老实人!官家小姐就这么欺负老实人?” 李老二腿瘸一条憋的嗓门儿越发大,再加上声情并茂喊的又欢实,以致于有不少人围在这里看热闹。 戚沫曦双拳紧攥,额头青筋一鼓一胀的跳。 碰到这样的赖皮狗,她自认倒霉,“你想要多少?” 李老二等的就是这句话,“十两……一百两银子!少一个子儿你都别想走!” 戚沫曦认栽! 随手自袖兜里掏出一百两的银票递过去,“马上滚!” 李老二见戚沫曦眼睛也没眨一下,顿时悔的肠子都青了,“三百两!” 这般伎俩与那日卖狗如出一辙。 围观百姓开始指指点点,李老二则雷打不动抱住戚沫曦的腿,十分淡定,“不给钱就别想走!今天谁欺负我这个老实人都不成!” 人群外面,温宛拉着紫玉走进去,且直接走向李老二。 未及戚沫曦开口,温宛半蹲下来将手掌摊在李老二面前随后攥起,又在他耳边轻飘飘说了几句话。 李老二闻声,忽的松开手。 “你这腿怎么瘸的?”温宛缓慢起身,显露出绝对威压。 李老二脸色明显不如刚刚红润,“回……回官小姐,是我自己偷狗被人打瘸的……” “听不到。”温宛皱皱眉。 “是我自己偷狗被人打瘸的!与这位官家小姐没有任何关系!是我李老二该死!还请两位官家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这条贱命!” 眼见李老二态度大变,戚沫曦诧异看向温宛。 温宛刚好看过去,眉目皆柔。 李老二虽说瘸了一条腿,爬的速度不比跑慢,周围瞧热闹的百姓亦作鸟兽散。 戚沫曦扬眉,狐疑走过来,“御南侯府的温县主?” “正是,我与郡主不过几面之缘,没想到郡主还记得。”温宛浅笑。 戚沫曦性情豪爽,说话时直接拉住温宛胳膊,“怎么不记得!上次要不是你,小黄可能就没命了!” 温宛亦不显生疏,“小黄?” “那条狗啊!”戚沫曦拉着温宛,十分好奇,“我刚刚见你给李老二看了什么东西,还跟他说了话,他在怕什么?” 温宛被戚沫曦拉着往前走,紫玉恭敬跟在后面。 她知道,自家姑娘今天就是来找戚沫曦的。 既是戚沫曦问,温宛也不故弄玄虚,摊开手时掌心落着一块玉扳指儿。 “这是平雍坊里长时常戴在手里的扳指儿,李老二认得这扳指儿,我告诉他,以后再敢找你麻烦,就打断他另一条腿。” 戚沫曦颇为震惊,“里长的扳指儿?本郡主的腰牌他都不在乎!” “他不是不在乎,是不认得,再说他若还想在平雍坊混下去,敢得罪你这个郡主都不敢得罪里长。” 这是苏玄璟教她的。 早膳后温宛自御南侯府离开并没有直接入平雍坊,而是辗转去了平雍坊里长的家里。 比起市井小民,各坊里长眼界自然开阔。 连薛非那种货色都能拿到靖坊里长的玉牌,她堂堂御南侯府大姑娘想拿平雍坊里长手指上套的扳指儿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 戚沫曦恍然大悟,“这样啊!” “说起来,要不是你刚巧经过,本郡主都不知道该拿那个李二狗怎么办!”戚沫曦武功上乘,比温宛大一岁的她想当初打遍無逸斋无敌手,男女皆算。 温宛未作隐瞒,“我不是刚巧经过,我是专程来找郡主。” 戚沫曦愣住,握着温宛的手下意识松开,“找我?” 温宛将戚沫曦请到路边酒楼,选中二楼雅间。 在雅间里,她将自己所求说的清清楚楚。 温宛得上一世记忆,知道孔威将军与刑部尚书有交情,亦知地牢规矩不比天牢,人多眼杂,若有人想对七时下手,防不胜防。 就算苏玄璟跟渊荷没想在升堂之前对七时不利,可想要让七时认罪也很容易。 相比之下,天牢在某种程度上讲要比地牢安全。 戚沫曦有个哥哥,任大理寺少卿,但凡涉及皇室案件不管初时在哪里受审都要移交至大理寺。 温宛来找戚沫曦,就是想让戚沫曦求现任大理寺少卿戚枫将七时的案子调出刑部。 那么七时便会由地牢转送入天牢。 任苏玄璟跟渊荷再厉害,天牢的犯人他们动不得。 “靖坊杀人案本郡主听说了,跟你有关系?”戚沫曦坐在桌边,狐疑看向温宛。 温宛摇头,“没有关系。” “七时与你相熟?”戚沫曦又问。 “并不相熟。” “那你别趟这趟浑水了吧,虽然本郡主不知道朝廷里的事儿,但沈宁与我提过,说是靖坊案怕难得善终。” 沈宁便是羽诺郡主,是大周朝难得的才女。 “我想问郡主一句,为何东市怀德坊有那么多名贵的狗,郡主偏要来平雍坊买狗?” 戚沫曦将温宛视做朋友,说话直接,“那些名贵的狗被谁买去都会宠着,纵着,可平雍坊里的狗若是被不一样的人买走,结果也会不一样。” 见温宛目色深深看过来,戚沫曦多少明白些,“你想改变七时的命运?” 温宛未语,起身走到戚沫曦面前,半蹲下来施以大礼,“靖坊案涉及三皇子,戚少卿将案子移到大理寺有凭有据,断然不会惹人非议,纵七时与我无亲无故,并无交情,可那终归是条人命。” 戚沫曦神色略有迟疑。 “万物有灵人亦如此,郡主若能相助,温宛跟七时都会记得郡主大恩。” 面对温宛这般诚心,戚沫曦沉默片刻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扶起温宛。 “我帮你。” 三更毕。 第七十八章 鲤鱼好吃 戚沫曦非但答应会帮温宛,还请她喝了酒。 温宛不是没喝过酒,但像戚沫曦那样豪爽的喝就真没有过。 单单凭着‘一曲清歌满樽酒,人生何处不相逢’这句话戚沫曦便空腹连干三杯女儿红。 起初温宛杯杯相陪,毕竟有求于人。 后来也是陪不动了。 好在戚沫曦也不逼她,只道能者多劳又一股脑儿连干好几杯。 后来温宛从羽诺郡主沈宁那里知道,戚沫曦喝酒每每都用这句诗开头,喝的尽兴了便在中断来一句‘酒逢知己千杯少’,要是不尽兴直接撂下一句‘话不投机半句多’就走了。 不尽兴自不必说,尽兴到最后还是会有两种结果。 要么她倒,要么别人倒。 無逸斋,百川居。 萧臣来的时候郁玺良正在小筑外清蒸鲤鱼。 他自己搭的简易灶台,灶膛生火,上面坐锅,锅里蒸鱼。 無逸斋有吃饭的地方但郁玺良已经十天没去了。 这十天郁玺良一天蒸一条,一条吃一天。 “你来的正是时候,再有半盏茶功夫鱼就可以出锅,叫你尝尝为师的手艺!”郁玺良坐在灶台前,左手朝灶膛里添火,右手打扇。 奈何今日无风,郁玺良被这烟熏火燎烤的脸色发红,且有些脏。 “师傅怎会有这等兴致?”萧臣印象中,自家师傅喝酒从来不要配菜。 鉴于郁玺良坐的矮,萧臣随意搬来一块石头,坐的更矮一些。 “你不懂。”郁玺良没解释,反正旁边池塘里的鱼一天少一条。 锅内水沸,有香气飘出来,萧臣隐隐闻到鱼香里掺着一股竹叶青的味儿。 “今日怎么有空到为师这里?”郁玺良守火时,抬头看向萧臣。 萧臣知道温宛清晨去了平雍坊,便料想她今日不会来百川居,于是他来,想事先求郁玺良那件事,待温宛再来便不会吃闭门羹。 “好了好了!”郁玺良蒸鱼蒸出经验,水沸后半盏茶时间将鱼端出来,肉质松软细嫩,鲜醇清香。 最主要的是再蒸一会儿酒气就没有了! 萧臣见郁玺良将刚刚蒸好的鱼搁到旁边石台上,于是起身过去。 “等我进去给你拿双筷子!”郁玺良转身入筑,萧臣走近时见那鲤鱼十分眼熟。 那颜色,那纹理,怎么觉得在哪儿见过? 就在郁玺良拿着两双筷子走出小筑时,视线下意识望向院门,虎躯一震。 萧臣顺着郁玺良的方向看过去,暗惊。 温宛来了。 这次温宛没带酒,她用酒,壮了怂人的胆。 彼时戚沫曦把自己喝到桌子底下之后,温宛与紫玉将她送回到平宣王府的马车里,随后吩咐徐福驾车来無逸斋。 她便是这样打算的,情势紧迫,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郁玺良就说,为啥打从早上起来他右眼皮就疯狂乱跳! “学生温宛,拜见夫子。”温宛在别人面前都可以摆出不卑不亢的姿态,唯独在郁玺良面前,绝对虔诚,绝对恭敬。 尤其她现在想请郁玺良出山,这绝对不是容易的事。 院门处,温宛双手握实高举,又深深弯腰鞠躬到底。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看着温宛撅在那里不起来,郁玺良莫名有种他已飞升的错觉。 郁玺良盯着温宛,踏下阶梯走到萧臣旁边,一脸懵逼,“她在干什么?” 默哀吗? 萧臣不知道。 就在萧臣想要走过去的时候,温宛突然起身,脸上放大出一个无比夸张的笑容,两排牙齿在阳光下宛如贝壳一样雪白。 郁玺良跟萧臣皆朝后耸肩! “魏王……”酒意上来,温宛走路略有轻晃。 她本意也想问候萧臣,可想到昨日已经把话挑的那么明白。 你既嫌弃,我便不惹你嫌弃了罢! “学生给夫子磕头!”温宛来时酒意还没有那么浓,她把来时想与郁玺良说的话来回来去背了两遍不止,可刚刚与戚沫曦喝的酒后劲太猛,醉意不知不觉攀升,如今已经攀到脑子。 哎我去! 郁玺良吓的慌张后退,幸而萧臣将其扶稳。 酒气入鼻,萧臣皱眉,“温县主喝酒了?” “少许……”温宛下意识避开萧臣,视线重新落在郁玺良身上,“学生知夫子忌酒,特意带了……鱼!夫子且尝尝这鱼味道如何!” 温宛恍惚中觉得石台上的鱼是她从酒楼打包带过来的。 见郁玺良没有坐过来,温宛上前去拉,“夫子坐。” 郁玺良没躲开,硬是被温宛拉到石凳上。 “夫子吃啊!”温宛十分虔诚道。 郁玺良没动,他就想问问温宛是顶着多厚的脸皮才敢说这鱼是她带来的! 萧臣则站在旁侧,默声凝视一身酒气的温宛,思绪翻涌。 该是多沉重的负担,才会让她借酒消愁。 萧臣有些心疼,直戳心窝的那种…… 温宛看到郁玺良手里攥的竹筷,一时情急拽过来,“学生给夫子夹一块!” 鱼肉被温宛夹起来的瞬间,香气扑鼻,尤其是其间夹杂的淡淡竹叶青的味道瞬间上头,温宛鬼使神差,竟然把本该送到郁玺良嘴里鱼肉,搁到自己嘴里。 香! 鲜醇细嫩,爽口不腻! 刚刚空腹饮酒,温宛胃里正灼的难受,这会儿鱼肉下腹顿时觉得舒服些。 视线之内,郁玺良一双眼死死盯住一口一口吃肉的温宛,名为理智的弦断了。 “好吃!”温宛边吃边赞,不时还会给郁玺良递上笑脸。 这般动作,使得郁玺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要想到温宛那张脸,就如同做恶梦一般浑身难受。 萧臣知道温宛醉了,这般行为举止怕是她毫无意识。 本来就不是很大的一条鱼,去鳞、腮、内脏也就那么点儿鱼肉,温宛没几下就给吃个干净。 看着盘子里那条干干净净的鱼骨头,郁玺良恨不得当场吐血的样子看向萧臣,“把她给我拉走。” 郁玺良很生气,身子抖啊抖,手指也跟着抖啊抖。 萧臣心知不妙,当下扶起刚刚撂筷的温宛,“学生先送温县主回府。” 郁玺良狠狠挥手。 快点儿,最好马不停蹄! “夫子慢吃,学生告辞。” 萧臣扶起温宛时,温宛竟还记得给郁玺良恭身鞠躬。 嗯,又飞升一次…… 第七十九章 长姐掉湖里了 离开百川居,萧臣扶着摇摇晃晃的温宛走向东井亭,自东井亭往左便是無逸斋的院门。 不成想走到岔路口时,温宛直奔舍馆方向去,萧臣拦都拦不住。 见温宛欲倒,萧臣再次走过去扶稳,“路在左面,温县主走错了。” “魏王知道我想去哪里就说本县主走错了?”温宛醉意朦胧,扭头看向眼前男子。 太阳底下,那张脸颊泛红,惺忪醉眼闪着淡淡的迷离光彩。 萧臣片刻失神,须臾调整情绪,“温县主想去哪里?” 温宛忽然想到上一次她也是这样问萧臣,萧臣的回答是去死。 那时她没朝心里去,现在想想竟有些委屈。 可转念又觉得本来就是她主动示好,接受与不接受是人家的事。 罢了! “去找少行。”温宛由着萧臣搀扶走在甬道上,脚踩虚空般深浅不一。 自东井亭往里走有一片碧湖,碧湖不大,景色却十分耐看,微风吹皱湖面,波光粼粼。 碧湖再往前是一座假山,便是那座温少行与温君庭时常凑在一起憧憬未来的假山。 这会儿萧臣将神志并不是很清醒的温宛扶在身侧,左手握住胳膊,右手从后颈绕过叩在雪肩,身体保持距离。 “君庭……君庭我是不是眼花了?” 正值间休,温少行与温君庭在这里交流‘如何能让教习彻底忽略以及如何能在教习的魔爪下求生存’的经验时,温少行分明看到来时路上有两个人影,其中一个是他阿姐。 温君庭顺着温少行的视线看过去,不禁皱眉,“你没眼花。” 以萧臣的内力修为跟警觉性,他很快察觉到来自对面假山上的目光注视,于是抬眼看过去,正迎上温家两位少爷充满八卦色彩的目光。 一瞬间心虚令萧臣突兀松手,温宛的身子则因失去倚靠开始朝碧湖方向疯狂倾斜。 哗啦- 假山上,温少行看到眼前场景,不禁疑惑,“魏王为什么要松手?” “他是想淹死长姐吧?” 须臾,湖面再次溅起水花时温少行对温君庭的质疑给予否定,“他分明是想与长姐鸳鸯戏水。” 二人终在八卦完毕之后发现一个特别严重的问题。 他们长姐掉湖里了…… 哪怕是这样,温少行跟温君庭亦没有赶过去救温宛。 甚至在萧臣把温宛捞上来的时候,温家两位少爷消失了。 此刻回御南侯府的马车里,萧臣怀抱已经昏睡过去的温宛,心中疑惑。 怎么会这样,他明明记得温少行与温宛关系极好,虽说他对温君庭没有多少印象,可隐约也记得温君庭后来行走江湖,是个侠义之士。 对面,紫玉看着昏睡在萧臣怀里,浑身湿漉漉的温宛,总会趁萧臣不备时悄悄将手指置于温宛鼻息。 每每感受到自家主子有呼吸才稍稍放心。 紫玉的动作落在萧臣眼里,他不动声色,记忆不禁回到上一世。 他还记得,上一世紫玉出现在朔城时候的样子太过凄惨,舌头被人割断,十指皆碎软塌塌耷拉在手掌下面,她仿佛是赶了很久很久的路,双脚磨出血泡,膝盖上尽是血痂。 紫玉看到他时哭成泪人,她没有舌头不能说话,手指断了不能写字,于是她坐在地上,用脚趾夹住笔。 歪歪扭扭一行字,却用尽紫玉所有力气。 萧臣至今都记得紫玉写在纸上的每一个字。 ‘大姑娘被苏玄璟关在密室,双目被剜,四肢皆断,求魏王救救大姑娘。’ 紫玉写完这行字之后便跪在他面前,拼命磕头。 他拦下紫玉,答应她一定会去救温宛。 紫玉的生命,便在那一刻停止。 可惜那是一个局。 当真的不过是他跟紫玉…… 马车停下来,萧臣收回思绪,起身抱着温宛走出车厢,紫玉急急跟在后面,又在走下马车之后先一步叫开御南侯府的大门。 管家开门,看到眼前场景心中大骇,“大姑娘这是……” 萧臣未语,径直抱着温宛走向墨园,紫玉在后面与管家解释说大姑娘只是睡着了。 管家一头雾水。 这场景恰巧被想要出门的温弦看到。 弯月拱门处,温弦望着远去的背影,眼中一瞬间阴若寒潭。 “二姑娘,抱着大姑娘那个男的是谁?”冬香跟在温弦背后,狐疑问道。 “大周朝的七皇子,萧臣。” 冬香想了片刻,“萧臣?那不就是……之前夫人想给二姑娘撮合的魏王,他为什么抱着大姑娘?” 温弦面色渐渐恢复如初,“祖父在羽林营里住多久了?” “回二姑娘,算今晚整十日。”冬香回道。 温弦微微颌首,眼眸眯起,“据本姑娘所知,这魏王亦在羽林营当差,温宛想见祖父自然要去羽林营,如此萧臣为什么会抱着温宛也不难理解。” 冬香听罢,霎时疑惑,“老侯爷该不是想撮合大姑娘跟魏王吧?” “母亲瞧着魏王不错,可若这不错的东西在温宛眼里也不错,便也轮不到我这个养女了。”温弦音落时瞄了眼冬香,“走吧,去给母亲请安。” “二姑娘刚刚不是说要出去吗?”冬香诧异,马车都备好了。 温弦没有回答,只道这御南侯府里太静了些,也是时候该热闹热闹。 皇宫,甘泉宫。 那日温若萱带着温宛去云台殿‘负荆请罪’,温宛如意见到萧尧,她这个姑姑也算不辱使命。 这会儿贵妃椅上,温若萱正盘膝而坐磕瓜子,左膝盘子里装的是黑白两色瓜子,右膝盘子里则是用瓜子皮摆出来的两个字。 七时。 七为白,时为黑。 “娘娘,您在担心温县主?”秋晴知道自家主子,但凡有闹心事儿就摆瓜子皮,摆的越复杂就越闹心。 “这丫头长大了。”温若萱吁出一口气,身子靠在椅背上。 秋晴走过来,将温若萱膝上两个瓷盘端起来搁回到矮几上,“奴婢以为温县主其实不必掺和靖坊杀人案,那件事与县主并无关系。” “有没有关系本宫不知,本宫只知道宛儿是铁了心想救七时。” 秋晴倒了杯茶水恭敬递回来,“娘娘想帮温县主?” “她若想我这个姑姑帮她,上次来就会开口,她不说,便是希望能凭自己的本事把七时救出来。” 温若萱垂眸掀起茶盖,吹了吹,“且叫她去闯,闯出祸来自有我这个姑姑担着。” 第八十章 拉低智商 秋晴听出自家主子意思,但也觉得这件事多少存些危险。 “奴婢斗胆,此事牵扯太子跟三皇子,万一温县主没拿捏好分寸,只怕……” 温若萱浅抿茶杯,芬芳入口,抬眼时一股八面来风我自岿然的气势无形中流露,“本宫敢说,自是担得起。” 秋晴最是欣赏跟崇拜自家主子看似八面玲珑内心里却是棱角分明的心性跟气度,“娘娘想借此历练温县主?” 秋晴的问题,问到了温若萱心坎上。 她沉下气,面色转淡,“父亲年迈,本宫又无子嗣,御南侯府未来的荣耀还需要有人继承,本宫希望那个继承的人,是宛儿。” “不该是二少爷吗?”秋晴狐疑问道。 提起温少行,温若萱眼中亦有光彩,“本宫不是说少行不好,但他骨子里没有那股执拗劲儿,但凡成大事者,心里都该憋着一股劲儿,宛儿有。” 秋晴似懂非懂,“那四少爷呢?” 温若萱对秋晴不避讳,“君庭的心根本就不在御南侯府,本宫总觉得便是把他留在皇城都像是个笼子把他罩住了呢。” 秋晴没提温弦,温若萱提了,“温弦是个懂事的,但本宫私心重,御南侯府的荣耀自该由御南侯府的人担着,日后若有机会给温弦寻门适当的亲事,也算我们姑侄一场的缘分。” “娘娘说的是。” 秋晴接过温若萱手里茶杯,“时候不早,娘娘早些休息。” 温若萱是当真没把靖坊案放在眼里,纵然此事牵扯到太子跟三皇子,但她自信只要不是朝廷里实质发生的大事,皇上根本不会在乎这件事的结果。 所以她不怕温宛把这件事闹大。 成败都好。 她希望她的侄女能从这件事,开始成长…… 夜初静,苍穹好似晕不开的墨砚,繁星点缀其间,闪烁如莹。 萧臣赶来百川居时,里面亮着灯火。 郁玺良分明就是在等他。 入百川居,萧臣拱手,“学生拜见师傅。” 此刻的郁玺良与白天时面对温宛判若两人,“坐。” 萧臣恭敬坐到郁玺良对面,桌上燃有沉香,静心之用。 “学生今日前来,原是想求师傅一件事。”萧臣尊郁玺良为师,凡事自不会隐瞒,“学生想请师傅替靖坊案里的死者申虎,验尸。” 郁玺良猜到萧臣找他有事,但没想到是这件事。 作为当年大周朝三大名捕之一,素有黄金手之称的郁玺良除了武功高超,真正让他跻身名捕之列,是他的验尸技艺。 一双黄金手,可辨百鬼冤。 毫不夸张说,刑部与大理寺所有仵作加起来,无人敢与郁玺良叫板。 烛光映衬下,郁玺良五官清俊,额间那绺垂落的银发流转出淡淡的光彩,只是眼中沉如深渊,让人看不到底端。 “学生知此事为难师傅,只是……” “你既叫我一声师傅,我便问你,为何不离开皇城?”郁玺良抬头,冷肃看向萧臣。 萧臣面目宁静,神色无波,“学生想要争一争。” “争什么?” “争命。” 萧臣并没有对郁玺良隐瞒,“时局与我艰难,我就一定要退,要忍,要让所有人看到我的与世无争?那我想保护的人呢?当我想保护的人受到威胁,一味退让的我又要拿什么去保护他们?乞请,哀告,还是跪在那些人面前痛哭流涕求他们高抬贵手,放过您?” 郁玺良猛一抬头,这波师徒情谊晒的真是叫他猝不及防。 “如果已经预见到自己非死不能退出此局,学生便想争一争。”萧臣扪心自问上一世与苏玄璟并无仇怨,可苏玄璟还是想方设法要致自己于死地。 而他知道,苏玄璟哪怕前世为朝中权臣,却早已心向萧桓宇。 是萧桓宇,想他死。 纵然他远在朔城,最终依旧没有逃过夺嫡噩运。 “既然有些事注定无法置身事外,那便躬身入局,正视跟面对也好。”郁玺良赞同萧臣的想法,“为师在精神上支持你。” “师傅答应了?”萧臣前面所有铺垫,就是想让郁玺良点头。 郁玺良很疑惑,“你刚刚讲的那些,与靖坊案有什么关系?” “靖坊案涉及太子跟三皇子,自然与学生有关。”萧臣解释道。 郁玺良呵呵了,“那么烂的局,分明是有人暗中算计他们两个,你只要站的远远的看他们怎么倒霉就行了,插一脚进去对你有什么好处?” 萧臣以为郁玺良对自己的话可能有误解,他并没有想插一脚进去,他只是想让郁玺良插一脚进去。 严格来说,他一直都站的远远的。 片刻,郁玺良似乎出意识到这个问题,“你学坏了。” “还请师傅成全。”萧臣恳请道。 郁玺良抬头看向萧臣,“你应该知道为师早就金盆洗手,且发下毒誓不再出山。” 当年这件事轰动整个皇城,萧臣自然知道。 他还知道郁玺良之所以不再做捕快,是因为抓错一人。 “学生是想师傅以仵作的身份进入到靖坊案,并非捕快。”萧臣自觉解释的毫不牵强。 就这解释,哪怕拿到明面上都无可厚非。 郁玺良瞧了眼萧臣,“这事儿跟温宛有关系吗?” 萧臣理解郁玺良为何会这样问,靖坊案温宛本就在其内。 “没有任何关系。”萧臣‘坦荡’回道。 郁玺良狠狠舒了一口气,“不是为师背后说温宛坏话,那丫头可能脑子有点儿问题,少与她接触,拉低智商。” “学生知道。”萧臣垂首。 郁玺良又犹豫一段时间,最终答应萧臣请求,“你想靖坊案怎么结?” “师傅只须证明人非七时所杀即可。” 郁玺良抬头,“为师验出什么,便是什么。” “学生可以保证,申虎绝非死在七时手里。” 郁玺良颌首,之后抬头郑重看向萧臣,“整个大周皇城,唯有你开口为师才会再入衙门,我既认你为徒,便不会看着你有跪在别人面前苦苦哀求的一日。” “学生谨记。” 离开百川居,萧臣如释重负…… 三更毕。 第八十一章 温宛醒酒 夜里,御南侯府西院主卧。 温谨儒晚膳时候就发现自家媳妇脸色不对,往日吃饭也堵不住李氏的嘴,今晚却不见她说一句话。 “夫人在绣花?” 这会儿内室窗棂旁边,温谨儒走到撂下饭碗便跑来绣板前的李氏旁边,声音刻意放低了些。 李氏不说话,手捏绣针狠狠扎进锦缎布料。 虽说老夫老妻,温谨儒自来喜欢李氏,当初也是因为喜欢才娶的。 “晚膳吃的不合胃口?” 绣针自下往上穿出来,李氏用另一只手捏出绣针反手再扎进去,看着有模有样,却是错了两个针脚。 “是这府里的谁得罪……” 呃- 针尖刺痛指腹,李氏吃痛用嘴咬住手指,眼睛里溢出怨恨。 温谨儒心疼,“夫人怎么不小心些?” “怎么小心啊!针从下面穿上来我又看不见!”李氏突然站起来,绕过温谨儒走到桌边落座,呼吸间胸口起伏足见怒火。 温谨儒皱眉,“你这又是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还想问问你那个在皇宫里当贵妃的姐姐怎么了?”李氏转身对上温谨儒,眼里闪出戾气,“还有你那个突然跑到羽林营里吃糠咽菜的亲爹怎么了!” “住嘴!”温谨儒未曾想李氏如此口无遮拦,低声斥责。 “让我住嘴?我若再住嘴怕是要活活憋死!”李氏哼着气,扭头不看温谨儒。 温谨儒终是无奈,绕过方桌走到李氏对面,“你就算生气,也要让为夫知道你生的什么气,你且说,为夫在这里听。” 李氏斜睨温谨儒,半晌后直接扭身过来,“上次我不是叫你求着宫里那位给弦儿寻个门当户对的婆家?” “没错,长姐一直记着这件事,前几日才叫人传出话来说是在为弦儿物色。”温谨儒并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问题。 “我呸!说的比唱的都好听!”李氏突然火冒三丈,“我算是看出来,这御南侯府看似一团和气,演的全是戏!” “到底怎么回事!”温谨儒声音渐重。 “上次宫里那位明明给出话,说是撮合咱们弦儿跟魏王,没两天,莫名其妙就说魏王没那心思,罢!若真是魏王没那心思,咱也不高攀,不求那皇亲国戚,可结果呢?结果未时那会儿魏王抱着温宛直接去了墨园!” 温谨儒神色微凝,“魏王抱着宛儿?” “两个人身上衣服都是湿着,谁知道他们这是去了哪儿!”李氏把话转回来,“还有父亲,平白无故为何要去羽林营住,还不是因为魏王在那儿当差!” “你到底想说什么?”温谨儒有些不耐烦。 “你傻啊!现在是宫里那位跟父亲觉得魏王好,便将魏王从咱们弦儿手里硬给截到墨园,哪有这么欺负人的!”李氏气不过,眼眶泛红。 温谨儒这才明白过来,舒了口气,“你怕是误会了。” “你怕是老糊涂了!这还是误会?这就是不拿咱们弦儿当回事!”李氏恨的跺脚。 温谨儒苦笑,“你啊,你当真不知道魏王是谁呀?那是皇上最不喜欢的皇子,以老爷子对宛儿的喜欢,他能将温宛嫁到魏王府?” 李氏瞪眼过来,没说话。 “莫说老爷子,我都觉得若温宛嫁到魏王府,委屈了。” 温谨儒心平气和解释非但没让李氏消气,反倒是点了一把火,“好啊,温宛嫁给魏王是委屈,咱们弦儿嫁过去就是福气?所以连你都觉得咱们弦儿低温宛一头?” 温谨儒哪成想李氏这么善变,“你别胡思乱想。” “现在是我胡思乱想还是你这个当爹的打从心里瞧不上弦儿!” “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弦儿是咱们的女儿,我怎么可能瞧不上!” “弦儿是咱们女儿,可她不是你亲生的……” 不得不说,温谨儒跟李氏吵的太大声,以致于一直站在主卧院落外面的温弦听的清清楚楚。 她静默听着‘不是亲生’跟‘养女’的字眼从里面传出来,眼神慢慢变得冰冷无温。 如果不是日思夜念,又岂会脱口而出…… 自無逸斋离开后,萧臣没有直接回魏王府,而是鬼使神差转到御南侯府。 夜色清幽,月光如练。 萧臣无声坐在墨园屋顶的烟囱旁边,有烟囱遮掩,那个角度很难有人发现。 他能感觉到房瓦下面的人正在熟睡,匀称的呼吸声让他安心。 他不该来。 可既是来了,他便想多坐一会儿。 翌日清晨,温宛醒了。 紫玉端着托盘进来的时候温宛正坐在软榻上两只手狠揉太阳穴,身体也跟被几十辆马车碾压过一样,骨头皮带着肉一起疼。 “大姑娘你快把这个喝了!”紫玉将托盘搁到桌面,随手端起上面的瓷碗走到床边,急声道。 温宛扭头看过去,闻着味儿有些酸,“这是什么?” “醒酒汤,魏王说等你醒了一定要给你喝。” 温宛接过瓷碗,凝神片刻,“醒酒汤,魏王?” 于是紫玉将温宛昨日被魏王抱出無逸斋那段一字一句描绘,分毫不差。 事实上紫玉也就看到那段而已。 温宛只觉脑袋‘嗡’的一声响。 她跟萧臣一起掉进湖里? 她不记得了! “大姑娘?”紫玉见温宛没喝,有些着急。 温宛暂且未想其他,一股脑儿喝净碗里汤水,把碗搁到床头木柜后拉过紫玉,“我昨天与谁喝酒了?” “大姑娘与颖沫郡主喝酒了。”紫玉答。 “我求她的事?” “她答应了!” “那我有没有去無逸斋,有没有见到郁夫子?”比起她怎么会掉进湖里,萧臣怎么会救她,温宛更在乎她昨天的事,办成没有。 紫玉恍然想到什么,“大姑娘昨日入無逸斋的时候忘了把礼室业旗一起拿进去,他们又不让奴婢送……” 温宛愣住,眼中渐生惶恐,“我没拿业旗进去?” 她原意是想郁玺良能看在当年她礼室修的最好的情分上,帮她这一次,可若她没拿业旗,那她拿什么了? 温宛越发头疼,仔细回想也是一片空白。 以后可是不能跟戚沫曦喝酒了! 误大事! 519网络文学读书日,请小可爱们pick风华鉴,开启粉色云朵徽章~~小云携臣臣和宛宛出来感谢所有小可爱!鞠躬~~~ 第八十二章 雄鸡一叫天下鸣 早膳时候,温宛在先去無逸斋找郁玺良还是先到羽林营找萧臣这两件事上徘徊很久。 其实她是不怎么太想见到萧臣了,抛开之前她在萧臣面前挑明自己招其嫌弃厌烦的事实,昨天她在人家面前也是失态。 至于有多失态,温宛以为自己一向良好的酒品,应该还能看。 但最终的决定,还是去羽林营。 她至少要了解一下昨天在無逸斋都发生了什么事,才好再见郁玺良。 求人这种事,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离开御南侯府,温宛一路都很沉默。 到了羽林营,她带着紫玉走进去,打听之后知道萧臣没来,便顺道儿去了主帅营帐。 营帐里,温御正在喝酒,对面坐着郑钧。 “宛儿给祖父请安,给郑伯伯请安!”温宛入内,佯装欢喜。 她虽闹心,可也不想祖父跟着她一起闹心。 看到自家孙女,温御高兴的从桌子底下踹了郑钧一脚,郑钧猛一抬头,眼神迷蒙,“宛儿问他郑伯伯好呢!” 郑钧这方扭头,正见温宛。 “我很好。”郑钧顶着一对黑眼圈看向温宛,嘴上在逞强,心里已投降。 他服了,真的。 现在如果有谁能把温御从他眼前带走,他有可能会管那人叫爹。 郑钧瞅了瞅温宛,娘也行。 “郑伯伯昨晚没睡好?”温宛走到矮桌前,狐疑看向郑钧。 温御抢在郑钧前头抱怨,“你郑伯伯还能睡不好?那呼噜声都能把营帐顶翻天!” 温宛见气氛有些尴尬转身去看郑钧,打趣道,“祖父也打呼噜吧?” 郑钧未语,看向温御。 温御来了脾气,“宛儿问你,你一个劲儿看我是怎么回事?” 郑钧呵呵了,我站在营帐外面都能感觉到地颤的节奏,现在哪里是打鼾不打鼾的问题,那真是雄鸡一叫天下鸣! “不打。” 对于郑钧的回答,温御很满意。 “宛儿,以后你来看祖父别拿东西,军营里什么都不缺。”温御慈祥开口,一时惊了两个人。 温宛来的仓促,没给自家祖父拿东西,紫玉手里捧的是她在路上临时买的书。 郑钧听到‘以后’二字就已经绝望了。 “宛儿下次来给祖父带金禧楼的竹叶青!”温宛十分巧妙化解尴尬。 温御到底是侯爷,当即明白温宛的意思,转尔看向郑钧,“魏王还没来?” “应该快了……” 就在郑钧音落时,有侍卫禀报说萧臣已入军营。 这是温御的主意,他要时刻关注萧臣来营次数跟时间,于是郑钧便专门找个侍卫每日过来禀报。 温宛听到后,佯装与温御闲聊几句,带着紫玉匆匆去了校场。 营帐里,看着自家孙女离开的背影,温御莫名生出几分感慨。 “女大不中留啊!看到没,听到萧臣的名字说走就走,完全不用顾及自己祖父的心情!” 郑钧随声附和,“侯爷莫惆怅……” “谁惆怅?天大的好事本侯为什么要惆怅?快去把你私藏的那壶竹叶青拿出来,老夫要畅饮!” 郑钧,“……” “愣什么,没睡醒咋!” 郑钧眼皮一搭,“属下这就去拿。” 让他买就说让他买! 私藏…… 远处校场,温宛一眼看到望台上与司马瑜坐在一处的萧臣。 锦蓝色长袍,身材伟岸。 不知道算不算是心有灵犀,温宛忽然注意到萧臣的目光朝她这边看过来。 “紫玉。”温宛随即转开视线,从紫玉手里拿过那本《兵道》。 上次在马车里不小心弄脏了萧臣的书,她觉得于情于理都该赔一本新的。 望台上,司马瑜顺着萧臣的视线刚好看到温宛。 “温县主终于来了!”司马瑜的声音略显兴奋。 萧臣下意识低头,脑海里尽是温宛昨日醉酒模样。 “这壶冰糖水可是我从早上开始熬的,甘甜爽口,保证县主喜欢。”司马瑜怀抱军壶,眼睛直直盯着自远处走过来的温宛。 “说起来,上次见过温县主,当晚县主就入我梦里……” 见萧臣看过来,司马瑜立时解释,“不是春梦。” 萧臣懒理司马瑜,他很紧张。 自靖坊温宛说过那样的话,他知道那份在温宛眼里的‘嫌弃’,不过是他想要避开的错觉。 该不该解释,又从何解释? 他不知道。 “来了来了!你说一会儿我把冰糖水举给温县主的时候,她会怎么说?”司马瑜心情愉悦起伏,兴奋全都写在脸上。 萧臣依旧没有抬头,亦未开口。 “温县主来的好早!” 眼见温宛停在萧臣面前,司马瑜立时起身,扬起笑脸,“这壶里是我刚熬好的糖水……” “这本《兵道》,送给魏王。”温宛与司马瑜几乎同时开口。 “县主要是渴的话……” “多谢。” 这次与司马瑜一起说话的是萧臣。 司马瑜绝对是察言观色的天才,尤其是对女人。 他一眼就看出温宛瞅向萧臣时脸上莫名其妙的小别扭,尤其他还注意到跟在温宛身边的紫玉远远的站在那边,并没有过来。 做人呢,不能不识趣。 司马瑜十分自然收回军壶,“魏王跟温县主先聊着,我还有事。” 司马瑜会失落吗? 并不会! 在司马瑜理解的男女关系里,没有嫁娶概念。 他是不会因为他看上的哪个女子已为人妇,或是被别的男人惦记着,亦或心里惦记着别的男人而退缩。 只要他喜欢,这些都不是问题。 这是一种什么精神! 望台上,萧臣接过《兵道》,“温县主其实不必破费。” 温宛觉得萧臣的气场与往日无差别,没有因为那日靖坊的话疏远,亦没有因为昨日醉酒而过分嫌弃。 瞬间,她恍然有感,所谓‘嫌弃’只是她过分‘讨好’的一种反差。 所谓君子交,当是平淡如水不尚虚华。 可每每萧臣出现,她都恨不得把‘我想对你好’的愿望发挥到极致,且希望你也能对我一样好。 结果她没有得到来自萧臣的示好,便觉那是嫌弃。 原来所有的问题不在萧臣,在于她。 一番深刻的自我剖析之后,温宛谦谨坐到距离萧臣半臂远的位置。 “昨日多谢魏王救我。” 第八十三章 郁玺良的恶梦 温宛虽然坐下来,但与之保持的半臂距离让萧臣心底微微颤动。 “举手之劳。” 见萧臣没有细说的意思,温宛噎了噎喉咙,脸色隐隐有些泛红,“若是魏王有时间,我想知道昨日在無逸斋发生了什么,当然,如果魏王不方便……” “昨日在無逸斋,你吃了郁夫子蒸的鲤鱼。”在温宛看来,萧臣与往日相同,但若换作往日,萧臣的回答多半是‘不方便’。 萧臣记得前世之殇,可这一世自己并没有因温宛而死,温宛也并没有为了苏玄璟欲置他于死地。 纵不会再爱,也不必拒人千里。 温宛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于是萧臣将昨日发生在百川居的事简明扼要讲述一遍,该讲的关键点一条也没落下。 简而言之一句话,萧臣告诉温宛,她以一种自己无法阻止的行为,彻底加深了郁玺良对她的印象。 萧臣没有隐瞒不是他有意想让温宛难堪,只是希望温宛能明白,倘若她再入百川居郁玺良拿刀劈她绝对不是没有原因的。 要不是当事人,温宛几乎能想象到敢在郁玺良面前放肆的可怜虫,至少有一千种死法可选。 现在,她完全不敢想象。 “郁夫子的鲤鱼是从哪里买的?”温宛抛却刚刚的冷静,目光恐惧连声音都在颤抖。 萧臣注意过那鱼的纹理跟颜色,“那条鱼应该是百川居池塘里的锦鲤。” 温宛惊诧,“锦鲤也能吃?” 关于这个问题,萧臣也很疑惑。 未及萧臣开口,温宛站起身,“魏王告辞……” 萧臣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温宛已然走下望台,过程中一脚踩空差点儿滚下去。 好巧不巧的,刚刚离开的司马瑜又回来了,手里捧着四五本崭新的兵书在望台前截住温宛,“温县主,你若有兴趣可以看看这几本……” 温宛没理司马瑜,整个人游魂一样与之擦肩而过。 见温宛神色不对,司马瑜快步登上望台,“县主怎么了?” 萧臣未语,视线落向司马瑜手里的兵书。 司马瑜倒不介意与萧臣分享,“魏王不懂女子,但凡女子送男子东西,多半挑选之物都是女子自己喜欢的,温县主刚刚送你兵书,这说明温县主甚爱兵书!我这叫投其所好!” 萧臣似有所悟点头时司马瑜特别自信抬抬下颚,弯如月牙的眼睛瞄过去,“猜对了吧?” “非常对。” 午时过后,雪姬得到消息。 靖坊杀人案由刑部移交给大理寺了。 听到消息的苏玄璟满目震惊,“怎么可能?” “大理寺少卿戚枫于半个时辰前亲自到地牢押送七时入天牢,这件事不会有假。”雪姬倒了杯茶递给苏玄璟,“这是有人想找你的麻烦。” 苏玄璟眉峰寒凛,咬紧牙关,“会是谁?” “不过大理寺既是能将七时带出地牢,必然有理有据,你与渊荷若还想让七时认罪,得再想办法。” “大理寺不比刑部,案件结审多会呈奏到御书房,倘若皇上一个不小心看出端倪后果不堪设想。” 雪姬挑眉,“不想七时认罪了?” “罪她必须认!”苏玄璟果断道,“只是行事要极为小心。” 雪姬呶呶嘴,“大理寺卿宋相言一向铁面无私,你们想从他眼皮子底下行事还真得谨小慎微,否则他可不管什么太子三皇子,只要有罪,他都敢斩。” 苏玄璟何尝没听过宋相言的狠名,身在朝廷,敢如宋相言那般软硬不吃的主儿大抵也没几个。 仅有的那么几个,背景皆深。 就拿宋相言来说,祖父镇国侯乃先帝旧部,与温御平起平坐,父亲是翰林院院令,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母亲是先帝第五个女儿,封号端荣公主,当朝皇帝的亲妹妹。 虽然人生而平等,但在别人有背景而你只有背影的时候,那种无力感会让很多人认清一个事实,投胎是门技术活。 “既然官不能动,那便从仵作身上想办法,隶属大理寺的仵作是谁?” 雪姬想了想,“有三个。” “我要这三个人的具体信息。” 苏玄璟知道,他不能在接下来的事情上再出任何差池…… 無逸斋,百川居。 温宛来的时候郁玺良不在。 于是某位县主便自作主张干了一件足以让她弥补昨日过失的事。 这会儿院门开启,一袭青色宽袖教服的郁玺良才从昨天的忧伤中走出去给学生上了一堂课,回来便见温宛正站在池塘旁边朝他微笑。 “学生温宛,拜见夫子!” 郁玺良连白眼都没舍得翻给温宛,直接转身准备离开。 然在下一秒,郁玺良忽然停下脚步,慢动作转回身看向温宛,眼中充满疑惑,“你在那里做什么?” “还请郁夫子过来一观!”温宛脸上的微笑仿佛若春花一般灿烂,象征所有美好。 郁玺良噎喉,眼神变得十分紧张,一步一步踏过去。 终于,在郁玺良走到池塘旁边时看到了鱼。 一大堆鱼。 只见池塘里,几十条锦鲤在里面欢腾跳跃,无比壮观! “郁夫子,卖鱼的老板说这些是他们那里最大的锦鲤!” 且说温宛自羽林营离开之后,即带紫玉去东市买了几十条锦鲤,马不停蹄运到無逸斋后她跟紫玉求着好几个人将这些锦鲤抬到百川居,一股脑儿倒进池塘。 昨天她既吃了郁玺良一条锦鲤,今日便几十倍偿还。 温宛以为郁玺良定能看在她一片诚心的情份上原谅她,结果某位夫子‘嗷’一声就倒下去了。 要不是温宛扶的及时,郁玺良怕是会跌的很惨。 “夫子你没事吧?” “我有事。”郁玺良双眼放空,一脸绝望。 他是在乎那一条锦鲤的人? 他在乎的是池塘里那几条喝了五十年竹叶青的锦鲤! 现在温宛把几十条锦鲤倒进池塘,他怎么能从几十鱼里挑出哪几条是喝过竹叶青的锦鲤? 人生如梦如幻,如雾如电,全都是幻觉! 郁玺良推开温宛扶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扭头踉跄走向小筑。 他想一个人静静…… 三更毕 第八十四章 我勒个去 郁玺良想一个人静静,但是某位县主没给他一个人静静的机会。 小筑里,郁玺良转身坐到矮桌后面的木椅上,抬头便见温宛的脸放大过来,“夫子,您这是中暑了,学生给你熬碗绿豆汤?” 郁玺良摆手,“我没中暑。” 我中了你的邪! 见郁玺良拒绝,温宛也没有想走的意思,直接坐下来,主动提壶为其倒水,“夫子喝茶。” 郁玺良不喝,他在用眼神告诉温宛,我想一个人静静! 温宛是不识相的人咩? 不是,但她只当自己瞎。 事情成与不成她首先要把事情说出来,不成再想办法。 “哦,对了!” 温宛恍然想到今日她来百川居带了最重要的东西,于是自袖兜里掏出她当年礼室结业的结旗,毕恭毕敬摆到郁玺良面前。 “学生每每想到在無逸斋的快乐时光,便忘不了夫子的谆谆教诲,若是没有夫子教学生做人的道理……” “这是什么?”郁玺良原是瘫坐在椅子上,这会儿看到温宛把业旗铺过来,眼睛直接落到上面,眼珠子差点儿没从眼眶里蹦出来。 温宛愣了愣,“这是学生当年礼学过堂考之后,您亲手发给学生的业旗啊!” 一股无名怒火烧至肺腑,郁玺良缓慢抬头,目光灼热。 他那是疑问句?他要温宛回答?他认不出来这张险些毁掉他教习生涯的结业旗? 那是反问啊少女! 他就想问问眼前这位温大县主,你今天来是专程想要把我气死的吧? 至于他当年为什么会亲手把业旗发给温宛,因为温宛第一个答毕,他要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朝着同归于尽的方向走也不能叫温宛拿到业旗。 “夫子你脸色好难看……” 郁玺良深呼吸良久,回瘫到椅子上,双目阖起,“县主没什么事,请回吧。” “学生想求夫子一件事……”前戏作足,温宛将那张业旗收回来,小心翼翼看向泰然安坐(半死不活)的郁玺良,“靖坊有一件杀人案,学生想请夫子替死者验尸。” 听到温宛请求,郁玺良猛的睁开眼,却是一语未发。 温宛觉得有戏,“只要夫子肯出山,学生可以为夫子做任何事!” 昨夜萧臣才找过他,为的是一样的事啊! 郁玺良恍然想到之前给温少行求情,这两个人也是在同一天先后过来的,都是拿的竹叶青…… 想到竹叶青,郁玺良就很难理智的思考下去了。 “当真是我想叫县主做什么都行?”郁玺良的嘴里发出了松鼠啃坚果的声音。 温宛狠狠点头,“任何事。” 我想让你离我远一点。 郁玺良本意如此,但又觉得叫温宛这么离开过于仁慈。 “这样,只要温县主能把池塘里原来那几条锦鲤摆到我面前,这件事我便应你。”郁玺良十分认真开口。 他就是想让温宛感受一下自己的心路历程。 震惊跟绝望,之后便是绵延不断的悔恨,仿佛所有希望都离他而去。 温宛果然震惊,一脸茫然看向郁玺良,“夫子没在开玩笑?” “温县主觉得我在开玩笑?”郁玺良不禁反问。 “没有没有!夫子绝对不会与学生开这种玩笑!”温宛急忙摆手,随后又不确定的问了一句,“只要学生把那几条锦鲤找出来,夫子就肯出山给靖坊案的死者验尸对吗?” 郁玺良点头,“绝无戏言!” 然后温宛出去了,转身毫不犹豫走出小筑。 郁玺良没想到温宛会走的这么干脆,原以为她还会挣扎一下,跪求什么的。 不过算了,有些事都是越想越绝望。 就让某位县主回去好好绝望吧! 这么想,郁玺良的心情竟然莫名好了一些。 谁成想下一秒,温宛竟然费好大力气拎着个铁桶折回小筑,“夫子,你要的鱼!” 郁玺良,“……温县主怕是听错了,我要的是原来那几条。” “这就是原来那几条!” 依着温宛解释,之前她在东市买完鱼,老板特意嘱咐她要把原来的鱼捞出来分开养一段时间,因为新鱼入池塘要朝池塘里洒些东西,待新鱼适应了才好把原来的鱼放回去。 温宛解释之后,特别感动看向郁玺良,“夫子是不是瞧见这几条鱼就在池塘旁边的铁桶里,所以才提出这样的要求?夫子不想为难学生的心,学生感激不尽!” 我勒个去! 郁玺良直接从椅子上滑下去…… 西市平雍坊的那间酒楼里,黄泉界绮忘川约了萧臣交羽针。 “本使好奇,魏王拿这羽针是杀人,还是救人?”绮忘川又是一副胡服老妪的打扮,连眼睛都动过手脚,看起来没有那样明亮。 萧臣收起羽针,“黄泉界一向不会追问买家不想说的事。” “魏王既是不想说,本使便不问。”绮忘川喝了口茶,“据本使所知,高昌那批宿铁魏王转手可是赚了八十万两黄金。” 见萧臣抬眼看过来,绮忘川浅笑,“本使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透露给魏王一个消息,晋国汝襄王有转败为胜的架势,魏王可得叫玉布衣做好准备。” 萧臣明白绮忘川的意思,但凡汝襄王在晋国掌权,自然会有仇报仇。 “玉布衣虽然在皇城没有站稳脚跟,但离开皇城还能活的风生水起,万春枝敢离开皇城?还是歧王敢在太子没死的情况下就显露出对皇权的渴望?” 面对萧臣连续反问,绮忘川不禁笑道,“魏王也莫太嚣张,风水轮流转。” “黄泉界最好保佑风水转到魏王府,否则不管转到哪里,都没办法摆脱朝廷对你们隐藏在根源处的胁制。” 这就是绮忘川不愿意与萧臣打交道的原因。 扫兴扫的让人半分反驳余地都没有。 “羽针已经送到魏王手里,本使告辞。” 绮忘川离开时,萧臣又预定了三枚羽针。 赚钱的生意绮忘川自然不会拒绝。 待其离开,萧臣目色微寒。 汝襄王得势这件事不可逆转,因汝襄王得势而蠢蠢欲动的岐王也会在不久的将来加入到夺嫡之乱。 可是岐王终究还是败了,而且败的很惨…… 2020520,祝福所有小仙女心想事成~~~ 第八十五章 最懦弱的理由 皇宫,云台殿。 自上次宸贵妃带着温宛过来,德妃之后专程找项敏表达出自己心之所向。 依德妃之意,她心中三皇子妃的人选唯项敏一人,而且保证会尽快与皇上商量赐婚事宜。 事实上德妃也并没有多喜欢项敏,只是与温宛比起来,她更容易接受一个没有姑姑在后宫当权妃的儿媳妇。 再者比起权势,她私以为自己皇儿缺是的财力支撑。 此时云台殿正殿,德妃瞧着站在她面前的萧尧,轻轻吹过热茶,“你的婚事母妃已经定下来了,过两日母妃寻个机会便到你父皇那里,求一张赐婚的圣旨,你也收收心,外面那些野狐媚子,该断就断。” 萧尧被关多日,心中一直念着仍在地牢里的七时,“儿臣不喜欢项敏。” 砰- 茶杯重重落在桌面上,德妃满目阴戾看过去,“那你喜欢谁?” 萧尧不语,表情难得倔强。 “本宫告诉你,不管你喜不喜欢都得把项敏给本宫娶回来!这件事本宫已经在项敏面前保证过,容不得你质疑!”德妃恨声开口,“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还惦记那个七时?” “儿臣与七时清清白白……” “若是清清白白就最好,若不是,那个贱种就更该死!”德妃只要想到自己儿子竟然会对一个下等贱民动心,火气便越发压不住。 “儿臣不会娶项敏!” “你敢!” 就在德妃怒吼时,门外初柳急急走进来,随之一起进来的还有温若萱,后面跟着温宛。 自無逸斋离开之后,温宛一路奔向皇宫。 眼下七时已被押进天牢,郁玺良又答应给申虎验尸,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东风便是萧尧。 温宛之所以如此着急,没有一刻喘息,因为她知道苏玄璟一样不会喘息,亦不会给对手喘息的机会。 温若萱的出现,令德妃本就乌云密布的心情刹那间雷电交加。 德妃一瞬间压制住火气,起身走过去,“臣妾不知贵妃驾到,有失远迎……” “以本宫与德妃的关系,还须什么远迎!” 温若萱就当没听到刚入殿的争吵,一脸笑容扶起德妃时扭头看向萧尧,“刚好三皇子也在,你且陪宛儿出去转转,本宫也与你母妃聊些体己话。” 萧尧心知温宛来的用意,当下拱手退离。 温宛亦看似乖巧俯身,与萧尧一并离开正殿。 眼见萧尧与温宛走出去,德妃想叫又不能叫,一口气憋在那里不上不下,难受至极。 既是德妃没看中自家侄女,温若萱倒也不在意多说些自家侄女的好,一来你不要那是你的损失,二来当初是你求到甘泉宫,如今本宫主动送上门来你不要? 温若萱不在乎德妃心里那份亏欠,但必须要让她知道亏欠。 御花园里,温宛与萧尧寻了处相对僻静的临湖凉亭,且将跟在后面的初柳打发走。 亭内,萧尧满目焦急看向温宛,双手搭在石台上攥紧拳头,“七时怎么样?” “我没有去找渊荷。”温宛冷肃看向萧尧,沉声开口。 萧尧皱眉,“为什么?” “三皇子觉得渊荷会帮七时?”温宛起初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直到那日在渊荷府邸看到苏玄璟方才恍然,他们都是政客! 萧尧皱眉,片刻亦有所悟,“渊荷居士不会帮七时……” 若非如此,他便不会在渊荷要求他争取温宛的时候,没敢说出七时的名字。 “现在怎么办?”萧尧眼中透着绝望,他自觉无路可走。 “如果你想救七时,我能帮你。” 见萧尧眼中复染光彩,温宛又道,“前提是你要替七时出头,给她伸冤。” 一瞬间,萧尧眼中光芒骤然消失。 温宛,失望。 “三皇子不愿意?” 萧尧噎喉,“母妃不会让我出去。” 面对胆小懦弱如萧尧,温宛冷笑,“那就让七时自生自灭好了,害得太子与三皇子你险些失和这女人本也该死,就是不知道是怎么个死法。” “她是无辜的!”萧尧猛然抬头,怒声反驳。 “她是无辜的,可是因为你的喜欢,她必须死!”温宛神色嘲讽,字字如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萧尧不想七时死,这个愿望比他任何时候的任何愿望都要强烈。 温宛也不妨将自己的计划告诉萧尧,靖坊杀人案初时因申虎娘舅到刑部衙门报案,七时被抓进地牢成为嫌犯。 若非市井流言,这件案子当在刑部结案。 可现在因为流言的关系,大理寺将七时押入天牢待审,距离提审还有两日,如果没有人给七时作主,七时必死无疑。 “七时怎么会在天牢?”萧尧震惊不已。 “那一日,苏玄璟入了渊荷的府邸,三皇子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温宛不答反问,却也没有让萧尧回答,“孔威将军与刑部尚书是什么关系不需要我说,苏玄璟与刑部仵作私交深厚,如果七时在地牢,如果案子仍在刑部,你觉得七时还有什么希望?” 萧尧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犹豫片刻,“你想叫我怎么做?” “两日之后温宛希望三皇子能出现在大理寺外敲响法鼓,提请反诉,将七时从嫌犯变成苦主。” 面对温宛的请求,萧尧紧握着拳头,没有说话。 时间过了很久,温宛平静看向萧尧,清了清嗓子,“三皇子不必为难,你若不敢,我来。” “温县主?”萧尧眼中透着期待。 “可如果三皇子不出面,七时即便赢得官司,也保不住命!” 见萧尧疑惑,温宛便与他多说几句,“刚刚本县主与姑姑进去的时候听到德妃辱骂七时是贱种,可见德妃有多恨七时败了三皇子的名声,哪怕七时赢了官司能从大理寺活着走出来,她能逃得过德妃的毒手?” 萧尧皱紧眉头,“母妃应该不会……” “你自己的母妃,你自己最清楚!”温宛打断萧尧,一字一顿,“可以不爱,不该伤害!” “我没想伤害七时!” “但凡三皇子有半分担当,谣言伊始为何不站出来澄清?” “本皇子出不去!” “这是我所听到的,一个男人最懦弱的理由!” 第八十六章 强势的母亲 萧尧纵然懦弱,可也不喜从别人嘴里说出这样的话。 “就算我到大理寺击法鼓,告诉所有人我萧尧就是喜欢七时,我就一定能保住她?” 面对萧尧的质疑,温宛本想怒斥可话到嘴边忍住了。 她盯着眼前这位大周朝的三皇子,眼眸里的光从轻视到失望,又隐隐绰绰流露出一丝怜悯跟同情。 该是多强势的母亲,才会把孩子养成这般没有担当的软弱性子。 “你想说什么?”萧尧讨厌温宛的目光。 温宛忽然就什么也不想说了。 眼见温宛起身走的干净利落,连一句‘告辞’都没有,萧尧猛然起身,拳头狠狠砸在石台上,“你们全都要本皇子做这个做那个!有没有人真正问过本皇子到底要做什么!我又能做什么!” 温宛走远,萧尧颓败坐下来,五官因为愤怒纠结变得扭曲。 砰、砰、砰- 萧尧再度举拳,疯狂连续狠砸石台,直到石台裂出缝隙,直到拳头被石台磨出几道血口才停下来。 他单臂抵住石台,整个身子靠过去,额头重重叩在手腕上。 他想哭…… 远处柳林,楚离洛瞧着凉亭里那抹身影,红唇微微上扬。 “也不晓得温县主与三皇子说了什么,竟能叫三皇子发那么大脾气。”跟在楚离洛身侧的花扶略有好奇。 楚离洛收回视线,玉臂抖动间血红色小蛇倏然隐于霓裳羽袖。 见主子不说话,花扶猜测,“前几日德妃将徽州项氏的大姑娘请到云台殿住了好久,后来听说宸贵妃带着温县主去了云台殿,奴婢觉着,怕是德妃喜欢项大姑娘,三皇子能与温县主争吵,想来也是因为此事。” 楚离洛身段窈窕,行走间摇曳生姿,倾城容貌,国色天香。 “你是觉得温宛在争风吃醋?”小血蛇又在淘气,楚离洛抖了抖羽袖。 花扶的确这样以为,“德妃先去甘泉宫求的温县主,这会儿又对徽州项大姑娘上心,哪怕温县主不喜欢三皇子也咽不下这口气吧?” “温宛去过地牢,三皇子与那个梳头娘的谣言又传的人尽皆知,这事儿没那么简单。”楚离洛只道过不了多久,必有一场大戏。 萧尧没有在凉亭里呆多久,回到云台殿时温若萱也已经离开。 这会儿德妃正坐在主位上,瞧着自己皇儿回来,又想到之前温若萱与她说的那些话,心里一时焦灼,“尧儿你过来。” 萧尧刚刚宣泄过情绪之后,整个人又恢复到之前的状态。 “温宛那丫头都与你说了什么?”比起七时那个微不足道的小贱种,德妃更怕温宛死皮赖脸缠着自己皇儿不放。 萧尧拱手,“没说什么。” “这里没有外人,你且与母妃说,她是不是叫你娶她?尧儿,你娶的人只能是项敏,母妃不喜温宛!”德妃毫不委婉道。 萧尧皱眉,“母妃误会,温宛没想嫁给儿臣。” “不想嫁你还三番两次过来找你?本宫没请她,她倒是会找人给本宫施压!这种不识相的女人便是娶回来也无甚用处!尧儿,你以后莫要再与温宛见面!” “那儿臣,该见谁?”萧尧突兀抬头,眼睛里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委屈跟不甘。 德妃微怔片刻,硬是以强势压制住萧尧隐隐表现出来的不满,“从现在开始,除了项敏你谁都不许见!本宫挖空心思在前面替你筹谋铺路,你只需要躲在本宫后面,剩下的事都不用你操心!” “母妃,儿臣已经长大了。”萧尧抬头,苦涩看向一直都是这样强势的母亲。 自小到大,每每他想反抗的时候母妃或卖惨或强势,都会让他觉得哪怕朝自己母亲说一句重话,都罪大恶极。 “若你真的长大,就该懂得母妃的用心良苦。”德妃一副‘天下我最苦’样子看向萧尧,“相信母妃,这个世上谁都可能离开你,唯有母妃不会。” 这样的话起初的确能让萧尧感动很长一段时间,而今听起来,却是无动于衷的麻木。 萧尧没有再与德妃争论,转身回到侧殿…… 还有一日,七时便要被大理寺公堂提审。 温宛没想到萧尧会退缩,但也没有手忙脚乱。 萧尧不敢,那她来。 此刻离开皇宫,温宛径直走向徐福的马车,却有所感般停下脚步,转身一刻分明看到牌坊下面那抹白色身影。 一瞬间气血翻滚,须臾间,温宛的目光澄澈又平静,“好巧。” “苏某专程在这里等县主。”苏玄璟行至温宛身前,眉目低垂,“县主入宫,可是去求宸贵妃替七时出头?” 在苏玄璟眼里,温宛的本事也就这般。 “你怎么知道……” 温宛惊诧看向眼前男子,瞬即眸光转淡,“可姑姑说这是乱局叫我别插手,我甚至有找过三皇子,三皇子被德妃关在云台殿里根本出不来……” 苏玄璟迅速梳理温宛给出的信息,思虑安稳。 他自渊荷府邸来,二人猜测靖坊杀人案最大的意外有可能出在宸贵妃跟萧尧身上。 渊荷有将自己的嘱咐送进皇宫,德妃难得与他意见一致,若非靖坊案有一定,断不会放萧尧出来。 苏玄璟则负责到温宛这里打探消息。 “你别担心,一切随缘。”苏玄璟见温宛眼中落寞,轻声劝慰。 温宛不担心,随缘不是得过且过,尽人事,听天命。 而且苏玄璟既是有闲功夫出现在她面前,也应该是尽了人事。 “苏公子若没有别的事,我还想入羽林营去找祖父,希望祖父可以保住七时!”眼见温宛欲走,苏玄璟上前一步拦住,“老侯爷久未上朝,你这般冒失只会弄巧成拙。” 温宛哪会去找祖父,她只想让苏玄璟看到,只差一天她还在四处奔波这样的事实,以此显现她对这件事的无能。 “那怎么办?” “依苏某之见,县主不妨先与我去花间楼,或许我们可以让姬娘托人打听一下天牢里的仵作,如果仵作肯帮忙,这件事便有转机。” 换作以往,温宛必会信以为真,可现在她怀疑苏玄璟的话是在试探。 他本意,是想确定自己有没有去找过仵作…… 521快乐~~~~ 第八十七章 玉食神有钱吗 温宛应下苏玄璟,便吩咐徐福先回府里,转身与之一起赶去花间楼。 一路无话,马车停在花间楼前。 温宛下车一刻恍然想到什么,“苏公子先进去,我去看看七时的娘!” 苏玄璟未多想,目送温宛入金禧楼之后,转身先回仙瑶阁。 三楼,金屋。 玉布衣无意中看到温宛从苏玄璟马车里下来直奔金禧楼,瞬间就想从窗户跳下去。 只要速度足够快瘟神就追上不我! 可转念一想,万一这回是好事儿呢? 待温宛走进来,玉布衣端坐在金石玉桌前,“温县主……” “玉食神有钱吗?” 玉布衣,“……没有。” “先借三千两给我!”温宛很着急,她不能在金禧楼呆太久。 玉布衣瞪大眼睛看过去,心脏怦怦跳,“我怀疑温县主是在与本食神开玩笑……” 温宛听罢,认真回答,“你怀疑的不对。” 接下来温宛告诉玉布衣,务必要将那三千两银子即刻送到隶属天牢大理寺的三位仵作府邸,每人一千两,且以苏玄璟的名义送给府上当家主母,不声不响,不露痕迹。 “为什么?”玉布衣十分疑惑。 温宛没解释,“本县主可以相信玉食神吗?” “不可以!”玉布衣毛骨悚然看向起身站在自己面前的温宛,肾有些慌。 温宛摇头,“不,你可以。” “为什么?” 为什么我可以这件事,我自己不知道? “因为只有七时无罪,她才能到金禧楼接她的母亲回家,七时如果有罪就是死罪,到时候她的母亲就只能你来养,你很想养她的母亲吗?” 玉布衣把头摇成拨浪鼓。 温宛点头,“所以啊,本县主不会害你,记得把钱送过去,不声不响,不露痕迹。” 直至温宛推门离开,到萧臣从密道里走出来,玉布衣都沉浸在自己的疑惑里无法自拔。 所以到底是谁把七时母亲送到他这里的? 明璃窗镜前,萧臣一袭锦蓝色长衣立于窗边,视线落处是那抹娇小的身影急匆消失在花间楼,垂落的指间,微微颤了一下。 回坐到金石玉桌前,萧臣抬眼看向玉布衣,自怀里取出一张字笺递过去,“天牢三位仵作的详细信息都在上面,你于明早之前将三千两银子分别送到他们三人府邸,以苏玄璟之名。” 玉布衣慢动作抬头看向萧臣,一双眼瞪如铜铃,“你说的这些,刚才有人与我说过……” “我在里面听到了。” 萧臣没有隐瞒自己偷听的事实,“温县主所求虽与本王相同,目的却是南辕北辙。” 玉布衣摇头,表示不懂。 “本王查到苏玄璟曾找过字笺上三位仵作,大抵是想让他们在申虎身上拿出些佐证,证明七时杀人。” 萧臣神色漠然,“渊荷与苏玄璟既是合作,那三位仵作看在太子及孔威将军的面子上,自然会同意苏玄璟的提议,毕竟在这件事上,太子与三皇子两方的意思都是七时死,他们实在没必要为了维护一个贱民的正义而与太子跟三皇子结仇。” 玉布衣表示,说跟钱有关的事! “苏玄璟不会送钱给三位仵作,贿赂这种事最易留下把柄,所以这钱,本王替他送。”萧臣言简意赅表示,他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可以坑害苏玄璟的机会,哪怕卑鄙些。 “那温县主为什么也要给他们送钱?”玉布衣十分费解。 同样的事,还能有两种解释? “应该是苏玄璟诓她会找天牢仵作帮七时,苏玄璟一介布衣没什么银子,温宛不过是想背地里帮他用钱疏通运作。”萧臣对自己的解释毫不怀疑。 上一世他虽离开皇城,但因为与温初然跟温少行还有联系,是以多少会从他们嘴里听到有关温宛的消息。 那些消息大多是抱怨温宛眼里只有苏玄璟,连自己是御南侯府嫡出的长孙女都不记得了。 但凡苏玄璟有难处,温宛哪怕把自己出嫁时的嫁妆都当了也要凑钱给苏玄璟上下疏通,凑不够就借。 每次温宛从苏府回御南侯府不是错钱,就是求老侯爷替苏玄璟平事儿。 玉布衣听罢,不禁感慨,“好一个痴情女子,这件事本食神定要帮温县主达成心愿。” 萧臣抬眼过去,眉头一紧。 “只盼着事成之后,温县主记得还钱。” 玉布衣又不傻,这事儿他帮萧臣,三千两银子连打水漂都不够格,打水漂还能听个响儿。 但这事儿若算在温宛头上,他还有盼。 萧臣没理他,“羽针可有效果?” 提到羽针,玉布衣瞬间敛眸,神色与刚刚判若两人,“有些效果,但三枚远远不够。” “这个你放心,羽针的数量决定你的钱袋子,好好赚钱。” 玉布衣知道啊,他从小就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事都可以用钱解决。 如果解决不了,说明钱还不够多。 所以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拼命赚钱,但凡能赚钱,他什么都干…… 对面,仙瑶阁。 温宛走进来的时候雪姬自桌边起身,笑意盈盈走过来,在她面前施礼后离开。 “县主坐。”苏玄璟亦起身,“我已经与雪姬打过招呼,她现在就去想办法。” 温宛佯装紧张点点头,“七时能不能得救,靠你了。” 温宛是聪明的,之前在永定门的时候她意识到苏玄璟在试探她,便反推苏玄璟必是找过那三个仵作。 而以苏玄璟的习惯,他不会用银钱收买仵作。 关于这点,不是温宛聪明想到整个局势,而是她太了解苏玄璟,但凡能以身份压人就从来不掏银子。 她记得苏玄璟说过一句话,以财示人,财尽交疏。 以身份示人,只要你不倒,别人永远仰望。 面对温宛那双因为担忧而莹莹闪动的眸子,苏玄璟心底微动了一下,“七时会没事的。” 他很难得,能看到温宛的这份柔弱跟无助。 过往温宛虽黏他黏的紧,可始终是官家小姐,财大气粗模样,提亲之后,温宛又显得高冷跟不近人情。 反倒是现在,这才是女子该有的样子…… 第八十八章 萧尧出现 夜深,人静。 百川居内燃着灯。 郁玺良望着灯罩里隐隐灭灭的灯火许久,终是起身走向小筑左面紫檀打造的一排书架,架上尽是相关礼学的书卷,堆堆叠叠也有好几十本。 郁玺良走过去,抬手叩出其中一本,稍稍调动内息。 机关开启,书架左右移动,自中间赫然显露出一道地阶。 郁玺良随即转身走下地阶,机关自动闭合。 光芒尽失刹那,壁灯骤燃,照亮地阶深处。 十八地阶的尽头是一间密室,密室不大,四角镶有夜明珠。 此处无灯,夜明珠的光芒营造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朦胧跟迷幻。 郁玺良脚步终停,面前是一张偌大桌面,桌上摆着以乌木打造的宽大长盒,盒身蒙尘,隐约可见左上角处有一朵以赤金混漆雕刻的曼珠沙华。 如火,如血,如荼。 郁玺良单手落于盒身,轻扫微尘。 手指最终停在盒身机关处。 随着机关开动,展臂长的盒盖倏然弹起,里面赫然呈现一柄黑伞。 此伞名曰‘浮屠’,看上去很普通的一柄伞,伞柄,伞骨,伞面皆为黑色,内里却暗藏玄机。 浮屠旁边,则有一双黄金手套。 薄如蝉翼,隐隐流动金色光彩。 郁玺良静默站在桌前,身形如松,容颜冷峻。 一股有别于往日的威严跟敬畏自其周身散溢,令人仰望崇拜至极…… 原本一件靖坊小小杀人案,死的又不是什么大善人,因为谣言关联到皇家,终在大理寺开审。 相较于刑部,大理寺公堂要气派的多。 天下衙门朝南开,大理寺也不例外。 琉璃瓦片的重檐屋顶,同基台,朱漆门,两侧分别坐有石狮,威武霸气,主杀伐! 辰时三刻,靖坊案开堂。 公堂之上,大理寺卿宋相言一袭深蓝绣孔雀官袍正襟危坐。 宋相言五官立体,俊眉星目,高挺的鼻骨,薄如刀刃的唇瓣。 母为皇族,父亲又是饱读诗书的才子,宋相言身上自有高贵儒雅的气质,又因身负大理寺卿之职,一身威严亦不可侵犯,让人望而生畏。 公堂右下座是大理寺少卿戚枫,戚沫曦的兄长。 比起妹妹大杀四方的霸气跟豪情,戚枫是实实在在的文官,妹妹疯时,连他都打。 公堂两侧站着武差,手握杀威棒,各个昂首挺胸,气势非凡。 堂审公开,嫌犯还没被带上来围在外面观审的百姓早已挤的里外三层。 随着堂内高喝‘威武’二字,苦主与嫌犯皆被带到公堂。 苦主是申虎的娘舅,名曰孙鹤,五旬年纪,眉淡,眼小如鼠,身体微微发胖略有佝偻,平日里跟在靖坊里长身边操持坊内事务。 孙鹤心眼小,当初听说申虎暴毙街头,生怕是得罪哪个厉害的主儿连尸体都没敢认,后来听口风是七时杀的,想着七时家里只有一个疯癫母亲,妆暖阁的店面又值些银子,便跑到刑部认尸且以苦主身份状告七时杀人。 现在孙鹤肠子都毁青了。 他哪里知道案子会涉及到太子跟三皇子,更被提调到大理寺! 如果可以,他想回家。 堂外人群里,温宛早早寻了处距离法鼓近的位置,当七时被衙役带出来,温宛眼中瞬涌酸涩。 一身白色囚衣的七时瘦了整整一圈,囚衣在她身上显得空荡荡。 蓬乱的头发,脸色煞白,当时在地牢被人打过的脸颊仍有旧伤。 温宛看得清楚,七时害怕极了,她跪在堂前整个人缩在一处,身体颤抖着头也不敢抬一下! 如蝼蚁般胆怯又无助。 堂上,宋相言敲响惊堂木,“堂下嫌犯,把头抬起来。” 七时知道自己是嫌犯,她怯怯抬头,眼睛里挤满泪水,“民女叩见大人……民女冤枉,我没杀人……” 大周朝律法,嫌犯当堂喊冤要领十五杀威棒,以证法威。 宋相言一向执法严明,听罢之后抬手拾起公案签筒内里的红头签,“动刑。” 堂上,七时猛然抬头,眼泪唰的涌落。 她不知道那个高高在上的青天老爷为什么要对她用刑,她说错了什么? 七时绝望低头,发出如小兽一般的呜咽。 温宛没有等来萧尧,她大步走向法鼓却在下一秒被人攥住手腕。 “温县主?”苏玄璟及时拉住温宛,眉峰紧皱。 他不用问也知道温宛想要干什么,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敲响法鼓,倘若不能翻案,敲响法鼓者最严重可获同罪论处! 堂上七时已经被架到横凳上,温宛猛然甩开苏玄璟,无畏走向法鼓。 苏玄璟疾冲过去,却在迈出矮栏的那一刻停下脚步。 跃过矮栏,已是罪! 温宛早就有敲法鼓的准备,她大步行至法鼓前义无反顾拿起鼓槌。 堂内武差已然举起杀威棒,就在温宛几欲敲响鼓面时,一股力道倏然而至自她手里抢下鼓槌。 “三皇子?” 温宛震惊看过去,竟是萧尧! 咚、咚、咚- 法鼓响,惊天动地,震耳欲聋! 众人视线立时被法鼓吸引过去,堂上宋相言及时叫停武差,七时随即被人拉回到地上。 鼓停,萧尧落下鼓槌时温宛神色惊讶,“三皇子怎么出来的?” “只要想,自然就能出来。” 萧尧朝温宛浅淡一笑,眼中多了几分光彩,“多谢。” 未及温宛再开口,萧尧已然大步走向公堂。 看着萧尧的背影,温宛恍然之前束缚在这位三皇子身上的所谓母爱,又如何不是禁锢在他身上的枷锁。 而今只是背影,温宛便足以感受到萧尧的那份不同。 面对萧尧突然出现且敲响法鼓的意外,苏玄璟眼中大骇,这当不是渊荷的主意,事情闹大了! 公堂之上,萧尧止步在七时身侧。 这是他第一次,距离这个女子,这样近。 他能感受到自己心绪不稳,有忐忑跟期待,有亏欠跟怜惜。 “本皇子提请大理寺卿,反诉孙鹤诬告七时,七时无罪!” 清越的声音自耳畔响起,那双赤金长靴猛的撞入七时视线,她缓慢抬头,入眼是金黄色的蟒袍。 当看到萧尧那张俊白脸上毅然决然的坚定跟信任,七时终是止不住哭出声音。 终于有一个人,相信她无罪了…… 第八十九章 县主别怕 萧尧的出现,使得案件反转。 公案后面,宋相言见是三皇子即起身,旁侧戚枫亦站起来以示恭敬。 “三皇子可知当场替嫌犯翻案的后果?”宋相言眉宇微皱,眼中光芒凛然生威。 大理寺,是他的地盘。 萧尧点头,神色决绝,“本皇子知道,但我坚信申虎不是七时所杀。” 三皇子? 七时闻声猛然抬头,视线再次落在萧尧脸上,睫毛轻颤。 满腔感激在这一刻变得彷徨迷惑,到最后渐渐生出一丝委屈跟无能为力的痛苦。 哪怕一次都没见过可她知道三皇子是谁! 她还记得苏玄璟与她说过的话,如果不是那些谣言,她或许不会这样惨。 七时在这一刻终于明白,她所遭受的苦难甚至于她的人生她的命,在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物眼里就如尘埃一样渺小,任由糟蹋玩弄,她却根本不能反抗。 这是多悲伤跟绝望的认知。 七时重新缩起身子,眼泪无声涌落。 连哭,都不能发出声音…… “给三皇子搬把椅子。” 宋相言淡漠开口时,视线落向法鼓旁边,正朝矮栏外面跨步的温宛,“温县主既是进来,就先站在那儿吧。” 不轻不重的声音,透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温宛才抬起来的左脚停滞在半空,身体不稳时苏玄璟下意识上前搀扶。 就这一搀扶,温宛趁机反拉其手腕便再也没有松开。 她原也没想跨回去,却在余光瞄到苏玄璟几欲转身的刹那心态崩了! 局势正朝着她所预想的方向发展,她是太怕苏玄璟一转身的功夫再憋出她料想不到的阴损招儿。 “县主别怕。” 苏玄璟意会错了,温宛便将错就错,美若星辰的眸子含带着让人心疼的目光抬起头,“那你别走……” 苏玄璟本意想走,萧尧突然出现这件事定是意外,他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想出任何有可能阻止情势恶化的办法,亦或消除掉不该有的矛盾。 他原意,是想赶去靖坊渊荷府邸。 可不管他做什么,总不该是在这里一动不动。 然而在看到温宛求助的目光时,苏玄璟鬼使神差的点了头,“苏某不走。” 温宛暗自狠舒出一口气,那我真是要谢谢你八辈祖宗了,哪日挖出来挨个问候一下。 人群里,一道目光无比精准落过来。 萧臣穿了一件黑色斗篷,毡帽罩在头顶。 今日靖坊案提审,他想到温宛或许会敲法鼓有些担心,于是打扮如此赶过来,却不想看到这一幕。 温宛的手,就那么死死攥住苏玄璟,那种信任跟依赖是骗不了人的。 他本该转身默然离场,最终却选择留下来。 萧臣告诉自己,他担心的是郁玺良…… 堂上,人证物证皆已呈堂。 七时没有人证,那些证人皆是证明申虎遇害之前与七时有过争吵,物证是一柄匕首跟七时妆暖阁里的手链。 七时连当初她收到的那张字条都找不到了。 整件案子对七时来说看不到任何希望。 “传仵作。” 换作案子在刑部,这样的人证物证直接宣判亦无可厚非,但这里是大理寺。 宋相言一向严谨,铁面无私。 公堂外面,苏玄璟仍可盼。 只要仵作证明人是七时杀的,这件案子就算皇上御审,结果也是一样。 经传唤,隶属天牢的三个仵作皆上堂。 陈甫、周冲、田齐。 三人以陈甫为首,力证申虎死于物证匕首,致命伤也是唯一一处硬伤在胸口。 匕首自下往上刺入胸前骨,入心脏却未贯穿致死者失血过多,瞳孔放大慢慢丧失意识,最终丧命。 依陈甫呈上的验尸笔录,凶手身材当矮于申虎整一头,就力道判断,为女子。 如此描述,与七时刚好吻合。 “你们可验仔细了?”坐在七时旁边的萧尧眉目深寒,厉声质问。 他很清楚案件进展于七时太过不利,倘若验尸笔录无更改,谁也救不了七时。 陈甫等人看向三皇子,虽心有疑惑但在公堂之上他们只道验尸笔录是三人共同得出的结论,绝无刻意隐瞒。 宋相言不喜看向萧尧,声音中透着警告,“三皇子少安毋躁。” 萧尧着急,却不知该如何帮七时脱罪。 他视线看过去,好似自他坐下来七时就只跪在那里蜷缩着身子默默哭泣,未抬头亦不再为自己辩驳,仿佛那些仵作说的话与她毫无干系。 七时绝望了呀! 她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只剩下流泪的权力。 到了这个节骨眼儿,温宛却是连郁玺良的影子都没看到,不免着急四处张望,却在转眸一刻猛然撞上一双深邃冰冷的目光。 萧臣? 温宛以为自己看错了,狠狠眨眼又朝同一个方向看过去。 “县主在看什么?”苏玄璟意识到温宛眼中震惊,视线亦跟着转过去。 这一眼,心跳骤停! 难以形容的窒息,仿佛胸口是被一团绵絮堵住连呼吸都觉艰难! 只见人群中,一男子背负黑匣走过来。 那种威严霸气跟隐隐蕴含在男子身上的寒意,使得看热闹的百姓无不退避,自觉让出一条直向大理寺公堂的通道。 墨黑锦袍,长发以黑色镶嵌红玉的发冠束在头顶,额前一绺银丝行走间轻荡,使得男子俊逸冷酷的侧颜变得若隐若现。 男子背负黑匣宽大,高出半头有余。 黑匣顶端那朵曼珠沙华在阳光的衬托下,如泣血红,如胭脂蕊。 “这是谁?” “不知道啊,他背的是什么?” “你们不知道我知道,这是当年大周朝三大名捕之一的郁玺良!他背上背的黑匣里装的是浮屠伞,想当年他一双黄金手,可辨百鬼冤!” 人群里窃窃私语,或疑惑或震惊或感慨时光煮雨岁月牧尘,想当年风光霁月的郁玺良竟也有了白发。 看到郁玺良那一刻,苏玄璟只觉脑子‘嗡’的一声响。 倘若郁玺良出手,靖坊杀人案必能翻过来。 到底是谁有这样通天的本事,居然能把隐世的杀神请出百川居! 温宛感觉到苏玄璟手臂轻颤,终有一丝解恨。 她朝向苏玄璟,眨眨眼睛,“郁夫子来这里做什么?” “县主不知,郁玺良若是冲七时来,那七时便得救了……” 第九十章 郁玺良验尸 苏玄璟说的那样肯定,以致于温宛都有些惊诧。 她一直都知道郁夫子厉害,但那只是在她眼里。 在她眼里眼前这位禽兽也是遥不可及的存在,但要连苏玄璟都觉得郁玺良的出现是个大麻烦,那她锦鲤买的值。 “草民郁玺良,拜见宋大人。” 面对突然出现的郁玺良,宋相言与戚枫再次起身。 相比萧尧,宋相言对郁玺良绝对恭敬,那份恭敬不止于态度。 他绕过公案,大步走到郁玺良面前,拱手握拳,“宋相言久仰神捕大名!” “草民早已不在衙门当差,算不得神捕。”郁玺良瞧了眼缩在地上的七时,“若大人首肯,草民想要重验申虎尸体。” 一语闭,陈甫三人面面相觑。 他们完全没有觉得是被冒犯到,正相反,他们此刻无比庆幸那尸检笔录上的内容,真实到他们根本无须动任何手脚就能证明杀死申虎的是个女人。 宋相言自是求之不得,眼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惊喜,“来人,送神捕到后堂!” “不。” 郁玺良指了指自己脚踩的位置,声音平淡,脸上自然流露出来的神色在别人身上是傲慢,在他身上则是毋庸置疑的自信,“就在这里。” 宋相言眼中顿生光彩,“神捕想的周到,来人,把申虎尸体抬到大堂!” 按身份等级,宋相言实不必对郁玺良如此恭敬,哪怕眼前站着太子,他都未必会在自己的地盘上起身相迎。 可是郁玺良不同。 作为一个完全不用担心朝廷里敢有人在他背后捅刀子的大理寺卿,宋相言生命中唯一的乐趣就是断案。 宋相言的人生追求,就是在漫长历史的法治长河中,留下小爷的矫健身影。 惺惺惜惺惺,宋相言早闻郁玺良名望,求贤若渴,但又自知凭己之力难以求其出山。 而今这么好的机会,他哪会有半分慢怠。 武差得令,即刻将停在后面的申虎尸体搬到公堂。 尸体被抬上公堂后搁置在一张平板桌面上,蒙着白布。 “神捕,有劳。”宋相言拱手,转身回到公案后面落座。 此刻不仅仅是公堂里的人,公堂外面所有人的视线也都落在郁玺良身上。 世人只道郁玺良验尸手段之高无人能及,但真正见过的却不多。 而今能有这样的机会,自是眼睛也不舍得眨一下。 距离申虎遇害已有段时日,纵然有冰块延缓尸体腐烂速度,当白布揭开的时候,申虎的脸也已经面目全非。 面对眼前尸体,郁玺良解开宽大黑匣。 匣盒落处,溅起轻尘。 忽然之间,公堂里似荡起一阵微风,所有人都感受到那股凭空出现的凉意。 啪- 机关开启,匣盖猛然弹开! 一道黑色光影倏的自里射出,浮屠受到某种强大内息支配于尸体上空豁然展开。 众人视线之内,一柄急速飞旋的黑色大伞仿若遮天般笼罩下来。 大伞旋转的速度太过惊人,边缘切割空气的呲呲声足以让人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强大力量跟威压。 浮屠底下,郁玺良气定神闲戴上两只薄如蝉翼的黄金手套。 咔- 一声嗡鸣,浮屠向上飞旋瞬间伞柄底端同时射出一段臂长铜柱。 郁玺良以内息控制浮屠,铜柱砰然散开一把小伞,那一根根伞骨上固定的分明是仵作常备的各种针、刀、锤、锥,还有很多陈甫等人见都没见过的稀罕玩意。 随着郁玺良开始在申虎尸体上动刀,浮屠的速度也会随着郁玺良的需要或快或慢。 眼前场景越是震撼,苏玄璟就越是凄惶。 因为他知道,不管之前仵作给出的验尸笔录怎样,宋相言都会依照郁玺良给出的结果结宣判。 苏玄璟身侧,温宛震惊看向公堂上那柄疯狂旋转的黑色大伞。 郁玺良的手明明在动,她却寻不到轨迹。 那速度与光同,根本不是她肉眼可以追踪到的存在。 第一次,她用无比虔诚的目光看向郁玺良,视线里郁玺良的头顶仿佛出现一个光圈。 温宛偶会狠狠捏住自己的脸,来证明眼前一切都是真实的! 所有人都张大嘴巴,看傻了。 萧臣仍暗伏在人群里,视线总会不经意看向温宛依旧攥着苏玄璟的那只手。 未等郁玺良收起浮屠,他默然离开…… 浮屠伞下,郁玺良其实也没怎么动刀,前前后后不过用了两片柳叶刀而已。 事实上像是这种级别的尸检,他根本不需要撑开浮屠。 但那样不够炫酷…… 砰- 时间差不多,郁玺良调息刹那铜柱倏然闭合,缩回伞柄。 黑色大伞旋转的速度越来越慢,直至伞柄被握住一刻即收。 郁玺良翻转手腕,以一个漂亮的姿势将浮屠甩进黑匣,黄金手套亦被带到匣里。 又是‘砰’的一声,匣盖阖起。 堂内风止,死一般沉寂。 所有人都沉浸在刚刚的精彩里无法自拔,还是郁玺良先说的话,“七时,不是凶手。” 堂外阵阵惊呼声起,宋相言以惊堂木震慑方才安静下来。 “敢问神捕,可有依据?” 郁玺良走向公案,视线落在那张尸检笔录上,宋相言当即拿起笔录递过去。 “笔录不错,凶手必是女子且比申虎矮一头,但笼统。”郁玺良轻飘飘瞥了眼陈甫,“匕首自下而上,虽未穿透心脏,但出现喷血状态,说明刃尖刺穿剑突与胸前骨中间那层极厚的隔膜。” 面对这种级别的验尸高手,陈甫连应话的资格都没有。 郁玺良搁回验尸笔录,转身走向七时,“七时姑娘,烦劳站起来一下。” 七时是在郁玺良说她不是凶手的时候停止哭泣,她顶着一双红肿眼睛茫然抬头,耳畔响起宋相言的准予。 “嫌犯,起来。” 七时低头,哽咽着用手撑起身子,跪的久了站起来时身体下意识轻晃。 萧尧当即过去搀扶,七时却猛然拨了一下。 那种看似厌恶的动作,惊的萧尧微微愣住。 “七时姑娘,站直些。” 郁玺良音落,七时拼力挺起身子。 “申虎身长八尺,以七时姑娘的身高当矮其一头二寸。” 郁玺良扭头看向陈甫,微挑眉梢,“凶手须高七时姑娘二寸,以寻常人抬举手臂的习惯动作方才能扎透那层厚膜。” 陈甫不敢直视郁玺良,亦未应声。 郁玺良再回头,“七时姑娘方便把手伸出来?” 第九十一章 黑锅甩来甩去 在郁玺良让七时伸手的时候,陈甫三人暗自庆幸。 他们知道七时不是左撇子,不然丢脸丢大了。 七时闻声,怯怯把两只手全都伸出去,闪烁着晶莹的眸子缓缓抬起来,眼睛里也终于有了一丝光彩。 七时瘦小,手指也跟着骨节分明。 郁玺良低头说了句‘冒犯’,随后以拇指跟食指叩住七时手腕,缓慢上移,神色平静如初。 公堂内一片寂静,外面亦是鸦雀无声。 温宛无意识拽着苏玄璟的手,视线却是望向七时背影,那背影仍可辨微微轻颤。 她知道七时一定害怕极了。 她明白,也懂得那种害怕跟绝望太过痛苦! “七时姑娘是梳头娘,因长年给人梳头右手捭骨,也就是上肢前臂拇指侧的桡骨有裂缝,并不能持重,以七时姑娘现在的状态,莫说将匕首刺入心脏隔膜,根本就不能扎到那里。” 郁玺良松开七时的手,转身欲走时明显感觉到背后那抹身影低伏下去,于是托住七时臂弯,“七时姑娘站着吧,你没罪。” 七时身体僵直,眸光轻颤看向坐在公案后面的宋相言,唇瓣紧紧抿在一起。 “人证物证确凿,本官断七时无罪,当堂释放。” 浑厚且威严的声音传过来,七时身体里所有紧扯的神经在这一刻崩断。 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头的委屈跟不甘瞬间爆发,她扑通跪在地上,匍匐向郁玺良,恸哭不止。 那哭声太过凄惨,哪怕是公堂外面看热闹的百姓都被那种悲伤感染,片刻后击起雷鸣般的掌声。 事实上,哪怕七时无罪亦不该当堂释放。 宋相言这样做,无疑是为了衬托郁玺良的身份跟权威。 为得良才,什么例他都可以破。 七时无罪,案件却没有结,可接下来案件如何又与局中人有什么关系! 苏玄璟在听到七时无罪的那一刻,心微凉。 他知道接下来他有太多烂摊子需要处理。 堂上,萧尧见七时久跪不起欲上前搀扶却被郁玺良抢先一步。 “七时姑娘不必如此,郁某能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因为温县主,你若真要谢,便谢温县主。”郁玺良是在替温宛邀功吗? 并不是。 他都不想多看温宛一眼,看到就想一脚踹过去! 他在替自己的徒弟摆脱嫌疑。 郁玺良很清楚这件案子涉及到太子与三皇子,他们事后必会查那个请自己出山的人,毫不夸张说,就两府门客的本事,都能顺着他的底裤朝祖坟上扒! 全场再次死寂,堂内堂外所有脑袋齐刷刷扭向此刻正站在法鼓旁边手拉苏玄璟的温宛。 “温县主去请了郁夫子?”苏玄璟震惊看向温宛,眼中迸射出根本掩饰不住的凉意。 温宛则十分坦诚看过去,“我去请了啊,请了好几次可我不知道郁夫子会答应。” 就在苏玄璟疑惑时,七时已然迈出公堂到温宛面前跪下来。 这一刻,温宛觉得再拽苏玄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她急忙拉起跪在地上的七时,与之一起走到苏玄璟面前,“七时,你得谢过苏公子!” 嗯,是的。 郁玺良把本该自己徒弟背的那口锅甩给温宛,温宛借花献了佛。 “民女叩谢苏公子大恩!” 就在七时跪下来的一刻,苏玄璟脑子又是‘嗡’的一声响。 他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苏玄璟本能看向温宛,却见温宛那双清澈无尘的眸子里尽是感动。 那样一双噙满泪水眼睛,装不下阴谋。 哪怕顶着被误会的嫌疑,苏玄璟仍十分淡然扶起七时。 惊堂木响起,宋相言急急退堂之后直接跑过去拉住几欲离开的郁玺良,抛开往日高冷,说什么都要把郁玺良留下来用膳。 郁玺良没有推辞,反正無逸斋的伙食也很一般。 外面百姓见退堂无热闹可看,一时也作鸟兽散。 温宛眼尖看到公堂里剩下一人,于是拉着刚刚被苏玄璟扶起来的七时,“你跟我来。” 偏在这时,苏玄璟瞄到角落倚靠在墙边的司南卿,心中微凛,“温县主,苏某先走一步。” 温宛知道苏玄璟着急,换成是她也着急,于是点头,“苏公子且忙,这里有我。” 待苏玄璟离开,温宛拉着七时走到萧尧面前,“七时,这位是三皇子,刚刚若非三皇子敲法鼓,你那十五杀威棒是免不了的。” 温宛想要萧尧过来,并不是说他在公堂上能起到怎样的关键作用,而是接下来真正能阻止德妃迫害七时的人,只能是萧尧。 七时知道温宛是想让她给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三皇子磕头。 她也知道自己卑微如尘,能惊动三皇子是天大的福份,可她就是跪不下去。 萧尧自是舍不得七时再跪,眼中透着一丝期待,“没什么,举手之劳。” “七时?” 温宛察觉出异样,不禁用手拉住她,轻声安慰,“没事了。” “我想见我娘……”七时刻意忽略那抹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转身看向温宛,眼泪坠落。 温宛点头,“好,我这就带你去!” 见七时不是很想面对萧尧,温宛指向停在对面的马车,“你过去等我。” 七时朝温宛施礼,之后仿佛萧尧不存在一般转身走向马车。 公堂外,温宛抬头看向萧尧,“三皇子能来为七时伸冤,我与七时都感激不尽。” “她似乎……讨厌我?”萧尧视线回落到温宛身上,苦涩抿唇。 温宛没有反驳,她亦感觉到了,“人之常情罢。” “如果不是本皇子,她本不该有此一劫。”萧尧明白。 “先不说七时,三皇子打算如何与德妃交代?”温宛料到萧尧定是用了非常手段才能跑出皇宫,这会儿德妃保不齐已经疯了。 萧尧深深吸了一口气,脸色并没有那样沮丧,“温宛你知道吗?从小到大,这是本皇子第一次违背母妃的意愿,虽然……虽然我很怕,可那种感觉说不上来的舒服。” “叛逆?”温宛挑眉,狐疑问道。 萧尧摇头,“重生。” 既然萧尧有这样的话,温宛心安,“我先陪七时去金禧楼,她可能暂时不能回靖坊……” “母妃那边的问题本皇子会尽快解决。” 萧尧看了眼远处马车,“这段时间,七时姑娘就拜托给县主了。” 第九十二章 九离 苏玄璟离开大理寺之后,驾车直接赶去靖坊。 这会儿车厢里,司南卿正倚靠在背板上,身体瘫成泥,“现在有一个坏消息跟一个更坏的消息,你要听哪个?” 苏玄璟知道,他筹谋靖坊案到现在,七时非但没死还被当堂释放,坏消息里应该有太子的不满。 见苏玄璟没有心思开玩笑,司南卿也不卖关子,“坏消息是刚刚升堂的时候,市井里突然传出消息,说你苏玄璟给陈甫他们三个塞钱了,叫他们务必护住七时。” 苏玄璟猛然抬头,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看到无数金光闪闪的流星在他眼前闪过。 见苏玄璟足够震惊,司南卿挑了挑眉梢,“更坏的消息恐怕在郁玺良说出‘温宛’二字时,七时跪你时,还有你整场都拉住温县主手腕时,已经有所预兆了。” 苏玄璟皱眉,“你怀疑……渊荷不会见我?” “他想杀你。”司南卿毫不怀疑那个所谓方外高人,天天吃斋盘串儿的家伙现在想开荤。 他绝对相信,如果苏玄璟此刻就站在渊荷面前,抽筋扒皮拆骨,渊荷能把苏玄璟给烤了吃,烤成老肉,嚼不烂的那种。 哪怕司南卿说的句句属实,苏玄璟还是带着渊荷并非俗人的愿望继续赶往靖坊。 事实证明,渊荷是个俗人…… 苏玄璟入世子府一共才办了两件事,一件更比一件砸,前路堪忧。 这厢温宛已然带着七时入了金禧楼。 纵然七时的母亲已经疯癫,可在七时眼里,那依旧是她的依靠。 是以在七时扑向周氏刹那,便再也抑制不住内心里的苦楚跟这些天受到的委屈,恸哭哀嚎。 温宛没有走进去,而是反手将门关紧去了金屋。 玉布衣早就得到消息,七时无罪,亦知道温宛把七时带过来接娘了。 所以这一次,他在金屋里坐的特别稳。 此刻金石玉桌前,温宛自顾坐下来倒杯水,仰首饮尽,之后看向玉布衣,一本正经,“玉食神且算算这段时间周氏吃住用了多少银子。” 玉布衣闻声大喜,要说做人,还得是温县主。 这是非但把人接走,还要把这几天吃住钱都给补上的节奏! 玉布衣心想着温宛都这么讲究了,他也不能不有所表示,于是捏指一算,七天七百二十两,他给抹了个零头。 “七百一十九两银子。” 见温宛慢动作抬头看过来,玉布衣颇为心虚,“七百一十八两,不能再少了。” 好在温宛也不含糊,直接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跟一些碎银递过去,玉布衣兴致冲冲拿过来数了数。 “七百一十九两?” “本县主不会占你便宜,该多少就是多少。”温宛认真开口。 玉布衣很难想象,堂堂县主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碎银? 不得不说玉布衣可能对王孙贵胄有什么误解,温宛身上连铜板都有。 且说温宛给了钱之后未再多言,起身告辞离开金屋。 不消片刻,殷荀从外面走进来请示,大概意思是七时不想与周氏分开,要住在一间屋子里。 金石玉桌前,玉布衣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七时跟她母亲不是被温县主接走了吗?” “没有啊,温县主临走前说七时跟她母亲还要在金禧楼住七天,吃住用的钱温县主都交给我了。” 嗯? “她给你多少?” “温县主那会儿入金禧楼时问过周氏这七日吃住的开销,我算了算应该是三百两,后来温县主从您这儿离开的时候给了小的一千四百三十八两银子!”殷荀虽然疑惑,可想着温宛好歹也是御南侯府嫡长孙女,出手阔绰。 他唯一想不明白的就是为啥还有零头。 “怎么会是三百两?周氏疯疯癫癫不需要本食神搭人伺候?工钱你没算进去……”玉布衣愤怒之际,猛然发现问题所在。 问题是温宛为什么非但没把周氏接走,又把七时给丢在金禧楼? 玉布衣忽的沉默,不想说话。 萧臣一个,温宛一个,你们皇城里的人可真会玩啊! 要说温宛也是没办法,她明知道倘若自己说出口玉布衣不会同意,所以干脆不说,吃住钱都给了还多给了,你总不能把人撵出去。 事实上,温宛敢把人托付在金禧楼最重要的原因,是金禧楼里有几位不太好惹的常客。 不管是谁想到金禧楼闹事儿,最好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自金禧楼离开,温宛直接赶去东市伯乐坊。 昨日莫修差人将信送到御南侯府,约在午时之后。 说来也怪,莫修倒像是知道她这会儿才有空闲,时间恰到好处。 马车停在东市怀德坊入口处,温宛吩咐徐福在这里等,转身朝伯乐坊对面那间茶馆绕走过去。 莫修相约的地点仍是上次见面的天字号雅间。 房门开启,温宛走进去时眉目微凛。 莫修不是一个人。 “莫修拜见温县主。”见温宛眼神略过自己,莫修侧身,“这位是我的朋友,九离。” 经莫修介绍,温宛上下打量眼前男子,一身褐色素布长衣,身材高大魁伟,头顶无冠,墨发用一根木簪别起。 十分普通的打扮,脸上罩着一张银制面具。 “九离,这位便是我与你提起的温县主。” “拜见温县主。”男子拱手。 温宛对眼前男子并无反感,但对莫修突然带个人出现在这里的举动十分不满。 莫修未敢落座,随即解释,“还请县主原谅我自作主张,开赌场之事莫修回去细想过,凭我一己之力撑不起那么大的场面,九离是赌场荷官,技艺超群,有他加入胜算要多出一半。” 温宛闻声,视线重新落在带着面具的男子身上,“你是哪个赌场的荷官?” “回县主,朔城长乐坊。”男子话不多,拱手道。 温宛猛然扭头看向莫修,等他开口。 “县主有所不知,九离是朔城人,五天前才入皇城投奔我。”莫修停顿片刻,又道,“九离不是皇城赌坊的荷官也正好,免得日后多事非。” 温宛相信莫修,便也相信他找来的人。 “既是本县主之前说过,我出钱,你出人,找谁来是你的权利。” 第九十三章 问尘赌庄 莫修闻声,暗自舒出一口气。 “多谢温县主。” 未及温宛开口,莫修又道,“赌庄的名字……” “这个本县主还没想好。”温宛这段时间忙于靖坊案,再加上之前莫修态度并不坚定,名字倒也不着急。 “我想好了。”莫修不是个腼腆的人,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有些红。 温宛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如此伤脑筋的事莫修既然想好,她落个省事儿。 “什么名字?” “问尘赌庄。” 温宛,“……” “温县主是不喜欢这个名字吗?我觉得这个名字还是可以的,在凡尘俗世里问一问自己的运气,赌庄里最讲究运气,可运气这种事谁又能说的准,那就来问尘赌庄赌一局啊!赌一局就知道自己运气好不好了!” 莫修这个解释,乍一听可能不是很好理解,仔细一听还不如乍一听。 见莫修还要解释,温宛抬手截断,“就叫问尘赌庄。” 莫修闻声,垂在两侧紧紧攥拳的手倏的松开,掌间沁汗。 “本县主没开过赌庄,所以不知道在靖坊开一间八扇门的赌庄需要多少银子,你且算算。”温宛想赚钱,赚很多很多钱。 因为她知道若想跟苏玄璟长长久久的拼下去,用钱的地方还很多。 虽然她已经认识了一个有钱的朋友,但钱这种东西终归是自己赚的花起来才踏实。 莫修自小在伯乐坊长大,对于赌坊各个环节都很精通,不消片刻给了温宛一个数。 “至少五十万两,前提是不能遇到大户。” 莫修音落时,温宛下意识用手扶住桌面,面色无波,心已撞墙。 要了老命! 以万两计数的银子她掏得出来,可她手里满打满算只有十万两,差的那四十万两她要朝哪尊佛陀化缘? 莫修身后,萧臣带着面具,一动不动瞧着温宛。 九离,即萧臣。 问尘正解,即温宛萧臣。 哪怕囊中羞涩,温宛在莫修面前依旧淡定摆出一副‘钱不是问题’的姿态,“问尘赌庄既是本县主出钱,你出人,盈利自然一分为二,你一半,我一半。” “不不不!这可使不得……” “本县主对赌庄的生意一窍不通,你别骗我就成。”温宛知道莫修骨子里正直,要不然上辈子也不会被苏玄璟跟魏沉央合伙欺负死。 莫修实在承受不起这样的厚恩,扑通跪地,“县主若执意,我想将自己那一半转给九离四成,我要一成。” 温宛这方意识到雅间里还站着一人,于是看过去。 萧臣知道温宛在等他表态,“同意。” 温宛,“……” “县主有所不知,但凡赌庄的大庄家皆忌讳自己人到别的赌庄做事,所以我们在皇城招不到好伙计,九离来自朔城,他手里有人。”莫修如是说。 温宛先叫莫修起身,细细琢磨也觉得有理,“九离?” “在。”萧臣拱手。 装下人伙计这种事萧臣头一遭干,但好在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的人物,干起这种事倒也没什么负担。 “既然是莫修把你叫到本县主面前,本县主相信莫修为人便也相信你的为人,问尘赌庄本县主占五成,你占四成,莫修占一成,钱财问题本县主自有办法,人你来张罗,半个月后本县主希望可以在靖坊看到问尘赌庄,有问题吗?” “没有。”萧臣淡声开口,声音受内息调整与以往不同。 温宛微微颌首,大话已经说出去了,得去化缘呀! 就在温宛几欲离开时,忽然转身看向萧臣,“为什么叫九离?” “离怨、离憎、离悔、离贪、离嗔、离痴、离恨、离爱、离别,为九离。”萧臣深陷于前世之殇,喉咙紧了紧,一字一句道。 温宛没说什么,转身离开。 一个也没记住…… 待温宛离开雅间,莫修立时起身,萧臣自然而然坐过来,摘下面具。 “魏王,草民刚刚是想将五成盈利全都转给您,但又怕县主会起疑心……” “她有没有与你说过,为何要坑银蝶?”萧臣面容冷俊,眸色深沉。 彼时温宛与莫修见面的事卓幽回去禀报过,萧臣于第二日找到莫修,证实温宛当真想开一间赌坊,亦从莫修口中得知温宛有故意将银蝶引入赌途。 说起萧臣与莫修的缘分要追溯到三年前,那时莫修才做代赌人没多久,一时疏忽赔了雇主太多银子,被雇主抓去泄愤。 莫修还记得那日他被雇主派去的人按在巷子里,雇主讲明要十根手指,才砍掉一根时萧臣出现救了他,还替他还了银子。 举手之劳,萧臣也是在见到莫修之后才想起来。 但此大恩,莫修一直铭记于心。 有些事,冥冥之中早有天意。 “回魏王,温县主并没有提过原因,可想来当是银蝶做错事。”莫修恭敬道。 萧臣不语,身体重重靠在椅背上,眼中光芒微闪。 做错事? 那又是做了什么错事才致于温宛舍得下这样的决心惩戒银蝶? 有那么一刻萧臣恍惚想到前世,可转瞬间打消念头。 前世银蝶做的事也不过是苏玄璟授意。 若因为前世之殇,那温宛对苏玄璟的态度断不会如现在这般依赖。 还是说,哪怕重活一世,哪怕早已知道结局,温宛还是义无反顾想要帮苏玄璟走向巅峰? 萧臣忽的以手抵额,紧紧闭上眼睛。 他怕是疯了,怎么会觉得温宛也是重生…… 皇宫,云台殿。 萧尧回宫时在御花园的凉亭里整整坐半柱香的时间。 他用这半柱香时间回忆过往十几年的光阴,竟不觉得有一刻是快乐的。 反倒是将初柳打晕,义无反顾逃出皇宫赶去大理寺救七时,那种感觉,就像是他亲手砸开束缚在他身上的枷锁,当对自由的渴望得到满足。 那一刻,他才真正感受到原来活着,也可以这样肆意。 终于,萧尧起身走回云台殿。 面对坐在殿里脸色铁青的德妃,他没有心慌,无比平静。 “儿臣拜见母妃。” 咣当- 德妃怒极,硬是将手里茶杯狠狠甩过来,不偏不倚正砸中萧尧额头。 茶杯落地,迸溅的碎片割伤萧尧手背。 霎时涌血…… 第九十四章 母妃可以试试 德妃只是一时冲动,失了手。 这会儿见萧尧身上有伤,眼中颇显愧疚,“尧儿,你可知错?” “儿臣不知何错。”萧尧忍着疼,端直站在那里,声色无波。 德妃原本压着火气,听到萧尧答话立时拍案而起,“闯了那么大的祸,你还敢在这里说不知何错?今日你必须要与母妃说个明白,到底是谁教唆你打伤初柳,偷了钥匙跑出皇宫?你跑也就跑了,居然还跑到大理寺公堂去给那个贱种鸣冤?荒唐至极!” 萧尧沉默,不语。 “母妃在问你话,你哑巴了?”德妃怒意横起,大声质问。 “没有人教唆儿臣。”萧尧抬头,迎向德妃那双满是暴戾的眸子,“所有的一切,都是儿臣自己的主意。” “不可能!是不是李淳?”德妃因为愤怒,五官显出几分狰狞,“来人!把李淳给本宫绑了乱棍打死!” 云台殿外有管事儿的太监,正要领命时却被萧尧寒声喝斥,“今日谁敢动李淳一下,本皇子要他命!” 萧尧那一瞬间转身的霸气跟眼中冰冷,使得殿前太监心生敬畏,不敢迈步。 德妃震惊看向自己皇儿,眼中诧异,“尧儿,打死李淳是母妃下的令!” “那就请母妃,收回成命。”萧尧眼中再无往日畏首畏尾的恭敬,略带愠意。 德妃身体僵直,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发的什么疯?” “疯的是母妃,后宫有后宫的规矩,母妃叫他们打死李淳,莫不是想背上在云台殿私设刑堂的罪名?”萧尧字字清晰,没有半分含糊。 这是德妃在萧尧嘴里第一次听到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激愤不已。 “好啊,出去这一趟你怕是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本宫是你母妃!你现在是不是连我的话也不听?” “听母妃的话?打死李淳,任由七时自生自灭?”萧尧迈步走向德妃,面无表情看过去,声音低沉,“那是对的吗?” “你在质问母妃?” “如果母妃觉得是,那便是。” “萧尧!” “从现在开始儿臣做任何事都会依照本心,母妃说的对儿臣照做,母妃说的不对,恕儿臣不能遵从。”萧尧转身,走向殿门。 “你给本宫站住!” 德妃哪容得了自己作为母亲的威严遭受这等挑战,发狠低吼,“你再敢迈出去一步,本宫便找人杀了七时,先奸后杀!” 萧尧陡然止步,转身一刻眉目冷寒。 “好……好好好!还真是七时,你当真是被那个小妖精迷的丢了魂魄!敢与母妃作对,与渊荷作对!你是不是还要为了那个小妖精跟你外祖父作对,跟这全天下的人作对!”德妃大步走到萧尧面前,满目戾气。 面对眼前几近癫狂的德妃,萧尧冷静看过去,“与七时没有关系,儿臣只想活的像个正常人,而不是你们手里的提线木偶。” 未及德妃反驳,萧尧继续道,“儿臣记得自懂事伊始,母妃叫儿臣做什么儿臣就要做什么,母妃告诉儿臣这是孝道,儿臣这一孝便是二十年,这二十年儿臣不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不可以有自己的声音,你把我养成一个懦弱无能的孩子,却还要我在外面显尽威风!小时候你叫我去打萧臣,长大了你叫我去争储位!那是不是有朝一日我成为新帝,母妃还要替儿臣坐在金銮殿上……” 啪- 德妃惊怒,狠狠扇了萧尧一巴掌,“胡言乱语!” 这样逆天的话若是叫人听了去传到皇上耳朵里,凌迟都不为过! 萧尧一点都不震惊德妃能动手打他,只是这一次,他不觉得疼,反倒痛快,“以前儿臣很怕母妃,母妃一个眼神,哪怕只是抬手的动作儿臣就会乖乖跪下来,但这一次儿臣不会跪,亦不会遵从母妃的意愿留在云台殿,任由你们在外面去伤害一个单纯善良的姑娘。” “你要干什么?”德妃终于意识到自己皇儿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冰冷决然的气息,寒声低喝。 萧尧没有回避德妃的目光,“儿臣这就去靖坊告诉渊荷,不许动七时一根汗毛,这也是儿臣想对母妃说的话,从现在开始,七时但凡受到半点伤害,儿臣……” 德妃美眸狠戾,怒瞪萧尧,“你如何?” 萧尧笑了,薄唇勾起淡淡的弧度,“放弃夺嫡。” 眼见萧尧转身大步走向殿门,德妃怒吼,“你敢!” “母妃可以试试!” 直到萧尧的身影淡出视线,德妃方才反应过来,身体摇晃着倚靠在桌边。 她的皇儿只是出去一趟就像是换了一个人,居然敢违背她的意愿,竟还威胁她! 德妃目光倏然变得阴森寒戾,手掌紧攥成拳,锦帕被殷红指甲揪的褶皱不堪。 七时…… 靖坊,渊荷府邸。 正如司南卿预料的那般,苏玄璟再来拜访吃了闭门羹。 渊荷没有给苏玄璟解释的机会。 内室通炕上,渊荷盘膝坐在矮桌前,桌上燃有倒流香。 烟雾倒流,氤氲缭绕,如尘世浮华,最终飘散无踪,绝尘而去。 小武一直守在旁边不敢开口,他深知渊荷只会在思绪不宁时才会燃香静心。 而今他见过渊荷燃香的次数,屈指可数。 香尽。 渊荷手中所盘金刚菩提串倏然停止。 小武小心翼翼走过去,“居士,可还续香?” 渊荷缓缓睁开眼睛,眉目深沉,“苏玄璟还在外面?” “回居士,他走了。”小武据实回答。 渊荷深深吁出一口气,“本居士自诩看人无差,未曾想这次竟然走了眼,苏玄璟连伪君子都算不上,乃真小人。” 小武颇为不解,“居士何出此言?” “苏玄璟初来找本居士,言明愿倾其之力配合本居士将靖坊案大事化小,背地里却使尽手段力保七时,靖坊案确是涉及三皇子,可没有刑部递请,大理寺一般不会主动要求移交,郁玺良言明是温宛求他出山,温宛就算是御南侯府嫡长孙女可也不过是小小县主,她有何等本事请得动三大神捕之一的郁玺良!” “居士的意思是,这些都是苏玄璟从中作梗?” “旁事不论,郁玺良在大理寺公堂说出温宛的名字,无非是想掩盖他与苏玄璟之间不可告人的秘密!看来,郁玺良投了太子府……” 第九十五章 那你借我点儿钱吧 最冤不过苏玄璟。 此刻太子府三等厢房外面,当初自苏玄璟入画堂那晚便开始找茬儿的袁硕正在慷慨激昂,“名满皇城的第一公子,这等称号某人也敢往自己脑袋上扣!若说扎在女人堆里,他可不就是个公子!” 袁硕狮眉鹤眼,身材魁伟,单单是往那儿一站就特别的有气势,“做人要厚道实诚,事情办砸就是办砸,还找理由说另有隐敌,这回隐敌是谁?往好听了说是他想勾引温县主没勾引成自己掉沟里,往难听了说他那是打不着狐狸惹一身骚,卖都没卖出去!” 袁硕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两个也都是智者,但无人搭话。 之前袁硕诓他们出来走走,谁料想就走到这里了。 府上皆知苏玄璟无端给太子府惹了麻烦,可同为门客,谁还没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尤其这件事看着就不简单。 厢房里,司南卿姿态慵懒倚在雕工跟材质都不是很好的松木椅上,瞧了眼窗外,“莫要与这等泼妇计较,有朝一日太子需要骂街的时候,这可是张好鸟嘴。” 苏玄璟一袭白衣端坐在床榻边缘,双手搭于膝间,抬头看向司南卿,“你的嘴也很厉害。” “哟,还会开玩笑说明没事。” 司南卿扭身趴在椅背上看过去,“渊荷没有见你,但他绝对已经深深把你烙印在心里,被那么一个人物记挂着,你以后得小心。” 苏玄璟面色无波,“本也不惧,只是没有合作成,略有失望。” “对渊荷失望?”司南卿挑眉,“你说外传你贿赂仵作的事儿是不是渊荷传出去的?” “渊荷会以为是我传出去的,目的是为自己摆脱嫌疑。”苏玄璟终是叹息,“此事怪不得渊荷,毕竟若非我是当事人,连我自己都相信这一切都是我干的。” 司南卿十分赞同的点点头,“这回坑你的人怕是与千秋宴搞事情的家伙是同一拨,你说他们到底是冲你,还是冲太子?” 苏玄璟闻声抬头,眸色霎时幽深。 “这也应该是太子特别关心的问题。”司南卿是在提醒苏玄璟,两次失利,太子那里他必须要有个交代。 苏玄璟何尝不知自己当下处境,“我自认未入太子府之前并没有得罪足够掌控时局的大人物。” 苏玄璟坚信那些人的目标,是太子。 “当务之急,你得办件大事。”司南卿好意提醒。 苏玄璟眼眸微眯,“我知道。” 靖坊案并没有结束,但七时无罪释放之后温宛便不再关心申虎是谁杀的,当务之急她想借钱。 不得不说,温宛是个有良心的人。 她第一时间想到玉布衣,但在第一时间就给否了。 羊毛不能逮着一只薅。 此刻校场,温宛呆呆坐在望台上,手里揪着根毛毛草,把自己认识的人从头到尾数一遍,发现没有一个是能张嘴借钱的交情。 对此,某位县主没有怀疑自己的人品,而是怀疑自己有没有人品。 “温县主早!”熟悉的声音自身后飘际过来,温宛扭头便见厚厚一摞兵书赫然呈现。 困! “那日县主走的急,把这些书卷落下了。”司马瑜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讨喜,一双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嘴角微微上扬时脸颊上的酒窝若隐若现。 司马瑜很会利用自己的优势周旋在各类女子身边,久而久之他发现自己的笑对于那些母性泛滥的亦或心存母性光辉的女子特别有效果。 这会儿他想试试温宛对自己的笑,有没有特别的感觉。 “司马校尉有钱吗?”温宛想的太过专注以致于脱口而出。 司马瑜心中大喜,县主必是瞧上他才会给他钱啊! 但他不能要,掺杂着铜臭的感情不是爱情,“县主多虑,我不缺钱。” “那你借我点儿吧……” 司马瑜汗如雨下。 “魏王来了,县主慢坐。”司马瑜纵横风月场十几年至今还没遇着管他借钱的,一时没能做出最正确的反应,留下那摞书飘走了。 温宛闻声看过去,只见一身锦蓝色长袍的萧臣逆光而来。 萧臣有没有钱? 温宛脑子里第一个想法就是想借钱。 可当萧臣走过来的时候,她没能说出口,“魏王……” 温宛欲起身时萧臣主动坐过来,坐到她身边。 两人之间距离很近,没有半臂。 “稍后在这里会有一场演练,县主得等等。”萧臣看向空荡荡的校场,淡声道。 温宛点头,“哦。” 萧臣转眸,视线落在温宛侧颜上。 正是盛夏,温宛在阳光下坐的太久,脸颊微微发红。 温宛的侧脸好看,琼鼻高翘,红唇诱人,一双睫毛微微颤动仿若蝶羽般煽动人心,那双眼睛清澈无尘却又饱含心事一般少了往日光彩。 问尘是萧臣的主意。 没有什么特殊含义,既然赌庄是他与温宛一起合开,取这个名字也没什么不对。 似乎感觉到萧臣的目光,温宛扭头过去。 萧臣无比自然移开视线,看向远处校场,心底莫名生出几分心虚。 “魏王可知靖坊案?”温宛恍然想到前日大理寺公堂外,她似乎看到萧臣了。 “听说过。” “前日开堂魏王去过?” “没有。” 见萧臣不是很愿意说话的样子,温宛低下头,轻声叹息。 “县主有心事?”萧臣知道温宛缺钱,他虽不比玉布衣腰缠万贯,五十万两还有。 温宛看过来,倾城容颜一瞬间闯进萧臣视线,绝美容颜在他眼底无限放大,那双眼睛亦慢慢有了光彩。 萧臣准备好了。 “没有啊!我能有什么心事……”温宛勉强扯出笑脸。 她是断不会找萧臣借钱的,朋友之情尚且要以借钱考验,她跟萧臣连朋友都不是,开口借钱的后果很有可能会失去眼前这个宝宝。 温宛不是没有母爱光辉,只是没在司马瑜身上闪耀出来而已。 有风吹过,鼓动起温宛身上的衣服跟长发,墨黑长发遮住了那双眼睛。 萧臣心里一塞,眸色逐渐暗淡,转过身不再说话。 五十万两,他与玉布衣打过招呼了…… 第九十六章 一百万两可以吗 主营帐内,温御得知萧臣跟温宛于校场上肩并肩坐在一起,心中十分惬意,又多抿了一口酒。 吧嗒- “郑钧啊,你说他们在聊什么?” 对面,郑钧朝嘴里塞饭,“不知道。” “对了,你说郁玺良竟然宣扬他是被宛儿请出山的,这事儿有问题,他是不是让宛儿背了黑锅?” “不知道。”郑钧继续塞饭。 “宛儿最近又跟苏玄璟走在一起,你说本侯是不是该找人宰了苏玄璟那小白脸?”温御自来看苏玄璟就不是很顺眼。 “不知道。”郑钧塞饭。 气氛突然变得压抑,郑钧一瞬间撂下饭碗,端端正正坐在温御对面,“吃饱了。” 温御紧皱眉,“郑钧啊,你是不是很不愿意本侯住在你这里?” 郑钧摇头,“侯爷何出此言?” 请把‘是不是’去掉! “那本侯问你话,你为什么不知道?” 郑钧想了想,十分虔诚看过去,“要不……侯爷重新问一遍?” 温御翻过去两个白眼,随后十分傲娇抬起下颚,“想用不耐烦的样子让本侯有自知之明的离开?郑钧啊,本侯要是有自知之明第一天就离开了!” 郑钧,“……” 那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如此理直气壮拿出来炫耀的赶脚是肿么回事? 温宛一整天都无精打采,自羽林营离开之后独自乘车赶回皇城。 这两日她没带紫玉出来,因为她不想让紫玉看到自己为钱愁到都快掉头发的样子。 马车晃晃荡荡行至朱雀大街,温宛咬碎了钢牙才没让徐福把马车停在金禧楼。 不想下一秒,马车戛然而止。 薄而不透的车帘忽的被人掀开。 当看到突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颗人头时,温宛二话没说,直接起身从另一侧下车落荒而逃。 片刻懵逼,玉布衣急追上来,“温县主,是我!” 温宛可不知道是玉布衣,就因为是玉布衣她才要逃! 玉布衣好歹也是轻功绝顶,武功超群的高手,三两步追上温宛,与之并肩,“温县主你躲我做什么?” 温宛依旧没有想要停下来的意思,目不转睛,紧咬牙关,大步向前。 玉布衣很费解,“温县主莫不是怕本食神怪你将七时跟周氏留在金禧楼?” 某县主闻声突然止步,问心无愧看过去,义正言辞,“她们住在金禧楼,本县主是给了银子的,还多给了许多。” 玉布衣瞬间无语,“那你跑什么?” 温宛呵呵了,她跑什么,她怕管不住自己的嘴借钱啊! 真的,这可是你主动送上门儿的,不怪我。 “玉食神,有件事我想与你商量……” “正好我也有件事想与县主商量,那就请县主移步?”玉布衣侧身,指向不远的金禧楼。 温宛摇头,“我请你。” 温宛请玉布衣喝茶,他们没有去整个朱雀大街最好的东篱茶庄,而是选在尽头接近拐角处一间露天茶棚。 正是午时,茶棚里算上摊主就三个人。 此刻玉布衣坐在茶棚里,低下头,以手抚额。 “玉食神哪里不舒服吗?”温宛见玉布衣神色异常,狐疑开口。 玉布衣想到了幼年家徒四壁的时候,他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他已经这么有钱了,还要坐在这种四面露风的地方喝茶。 可恨的是,自己身上的衣服与这间茶棚,如此相得益彰。 “我很好。”玉布衣忍住骨子里害怕贫穷的恐惧,抬起头送给温宛一个大大的笑脸,“县主不是说有事与我商量吗?” 彼时萧臣过来找他,说温宛最近有做大生意的想法,且是稳赚不赔的生意,叫他入股,机不可失。 玉布衣自入皇城多少也打听了一些,但凡皇城里赚钱的生意,背后金主多为皇亲国戚,王孙公侯。 想来温宛想要做的生意,多半也不会亏本。 温宛瞧了眼四周,身体刻意前伏,压低声音,“本县主想开一间赌庄……” “赌庄好!”玉布衣未及温宛说完,一双丹凤眼烁烁放光。 鉴于赌庄有抽水的惯例,是以只要有人进去赌钱,不管输赢都是输。 温宛颇为讶异看向玉布衣,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再次被玉布衣打断,“不知温县主是否能让我也参与进来?” 温宛噎了一下喉咙,心跳略有停顿,“那……玉食神想参与多少?” “一百万两可以吗?”之前萧臣与他说的是五十万两,玉布衣在听到是赌庄生意的时候瞬间觉得五十万两少了! 温宛顷刻低头,双臂抬起,双手叩在一处抵住额头,一言不发。 坐在玉布衣的角度,他分明看到温宛双肩耸动。 “温县主你没事吧?”玉布衣狐疑问道。 温宛突然趴到桌面上,双肩耸动的越发厉害。 某位县主嘴巴快要笑抽筋了…… “没事。”温宛缓缓抬头,除了脸颊微红,神色无波,“食神出一百万两可,至于纯利的抽成……” “一成!”玉布衣再一次抢了温宛的话。 温宛双目瞬间瞠大,黑色瞳孔犹如星子闪烁! 在玉布衣的认知里,没有千万两的底气谁敢开赌庄? 就东市伯乐坊一年纯利下来抽一成都够他金禧楼赚五年的钱,他这个人素来不贪。 话说到这里,温宛已经觉得不用聊下去了,茶也不喝了,“拿钱。” “走!” 玉布衣也不含糊,直接朝桌上拍下两个铜板,这顿他请。 渊荷约了温弦。 东篱茶庄,三楼雅间。 温弦走进去的时候,渊荷正盘膝坐在暖阁通炕上,身前紫檀茶桌燃有沉香。 “温弦拜见居士。”温弦不似初时惊讶,恭恭敬敬俯身。 渊荷闻声缓缓睁开眼睛,“温二姑娘坐。” 温宛坐到渊荷对面,抬头看过去,“居士害我。” “温二姑娘何出此言?” “当初居士承诺只要我给您办事,就能替我谋个好的前程,那日靖坊,若非长姐及时出手我清白便毁在申虎手里,这便是居士为我谋的前程?” 渊荷猜到温弦会生气,反倒是温弦若不生气他才会担心,“戏要做真,才能让人信以为真,委屈温二姑娘了。” “委屈自然有,不过死者为大,申虎既是死了这份委屈也就消了。” 温弦眼中带着一份释然,“申虎,到底是不是三皇子杀的?” “不是。” 第九十七章 瞅准了再打 对于渊荷的回答,温弦只‘嗯’了一声,这般回应倒叫渊荷以为是自己说谎了。 “如二姑娘所言,申虎已死,纠结谁杀并无意义。” “居士别诓我,是因为七时无罪当堂释放,所以再纠结下去毫无意义。”温弦认真开口。 渊荷浅淡抿唇,“二姑娘这般说也是无错。” “居士这次找我,所谓何事?”温弦尽力把自己的‘精明’表现的明显些。 渊荷缓慢盘动菩提串,眼眸有一瞬间的晦暗,“温县主的婚事。” “三皇子亲入大理寺公堂为七时伸冤,足见外面那些传言是真的,再想撮合三皇子跟长姐恐怕不容易。”温弦犯难道。 “不是撮合三皇子与温县主,而是让温县主身败名裂。” 渊荷说的话令温弦猛的抬头,眼睛里尽是茫然跟震惊。 她是真的意外,如此一个德高望重,看起来于世无求的所谓居士,歹毒起来也是真歹毒。 “告辞。”温弦起身,欲走。 “二姑娘恐怕不知皇上已经找过老侯爷,提到温县主的婚事。”渊荷重声开口,目光落向温弦,“倘若温县主嫁错人,整个御南侯府都要遭殃!” 温弦闻声,转回眸。 “温宛嫁给谁,直接关系到皇上对御南侯府的态度,不仅仅是长房,二房生死也都牢牢系在温宛身上。” 温弦找到坐回来的理由,“居士什么意思?” “以温宛的身份,嫁给谁都是夺嫡最大的助力,皇上不会喜欢看到她嫁给本不该觊觎嫡位的皇子。”渊荷目色深沉,“她若嫁错,整个御南侯府离满门抄斩不远了。” 看到温弦表情有异,渊荷继续道,“舍弃温宛的名声,可救整个御南侯府。” “那……居士想叫我怎么做?”温弦蹙起眉。 桌上有一瓷瓶,渊荷将瓷瓶推给温弦,“里面白色粉末入水即化,让温宛服下,再……” “找个男人?”温弦狐疑看向渊荷。 渊荷点了点头,“这是为了整个御南侯府的安危。” 温弦拿起瓷瓶,“斗胆问一句,居士以为长姐不会嫁给三皇子,便干脆毁了长姐不叫她嫁给别的皇子,所以在居士心里三皇子是该觊觎太子之位的皇子?” 许是没想到温弦会有这样的问题,渊荷并没有立时回答。 “可在我看来,三皇子入大理寺公堂救七时这件事太鲁莽,想来他是未将居士的用心良苦当回事儿,以居士这般惊世之才,为何不择木而栖?” 渊荷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受过孔威将军重恩,“二姑娘……” “我既跟着居士谋前程,便希望居士也能有个好前程。” 有些心思暗搓搓的使出来往往最容易让人发现,倒不如这般光芒正大,才会让人觉得无心。 待温弦离开,渊荷手中珠串只停顿片刻,便又复起…… 朱雀大街,金禧楼。 项敏过来闹事儿了。 项敏不认得七时,但她告诉店小二说自己是七时的朋友,且使了银子叫店小二将其唤到一楼。 七时在靖坊有朋友,听到有人找她便跟过去。 此刻站在项敏面前,七时确定眼前女子她没有印象。 哗啦- 就在七时欲开口一刻,项敏突然端起酒杯,泼向七时。 酒水溅到七时脸上,水滴顺着发丝滴答落在胸前,“你就是七时?” 七时没说话,抹掉脸上酒渍转身欲走,却被项敏一把拽住胳膊狠狠抡到地上,“你一个身份下贱的梳头娘,也妄图想麻雀变凤凰!勾引男人也要看看看自己的本事!” 项敏这一闹,立时引来金禧楼众人围观。 “七时?那不就是靖坊案的嫌犯?” “什么嫌犯!有当朝三皇子保着,她就算杀了人不也给放出来了!啧啧,长的人畜无害,没想到是个蛇蝎心肠!” “哎你们猜她是不是怀了三皇子的种,死皮赖脸赖上三皇子了?” 七时倒在地上,娇小脸颊往下滴水,双手紧紧抠住地面,“我没勾引三皇子……” “呃……” 项敏猛抬脚踹到七时肚子上,眼神狠戾,“贱人自有贱人的法子,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德妃现在很生气!” 就在项敏再欲抬脚时,刚从楼上听到信儿的殷荀赶过来,“这位姑娘怎敢到金禧楼胡乱闹事!” 殷荀知道七时是温县主带来的人,温县主与自家主子是实实在在的朋友,于是护在七时身边将其扶起。 “本姑娘偏要到金禧楼闹事,如何?”项敏音落,身后几个大汉立时冲过去将殷荀推搡开。 七时还未站稳便被项敏揪住衣领。 啪- 脸上火辣辣的疼,七时没有反抗,亦没有哭。 她不敢,自己好不容易才和母亲团聚,她不想因为一时冲动,哪怕稍稍一个反抗的动作再入牢狱。 她知道自己是蝼蚁。 像她这样的下等人不就该有这样的自知之明么。 项敏原也不是特别喜欢萧尧,可在听到萧尧竟然为了眼前这个低等贱民独闯大理寺公堂之后,心里不舒服。 就好比买东西,自己正犹豫要不要买的时候,那东西忽然落到别人手里,那她一定要买啊! 又不是缺钱! “凭你也敢与本姑娘争!”项敏狠狠揪住七时衣领,巴掌猛的扬起。 啪- 突如其来的痛感把项敏给懵了。 自小被项庸捧在手心的项敏哪尝过这滋味儿! 温宛打的。 趁项敏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温宛将七时扶到身后。 这会儿玉布衣刚刚进来,看到眼前场景毫不迟疑且无比坚定站在温宛旁边。 刚刚谈成那么大的买卖,作为自己战略合作伙伴,未来的财神奶奶,他一定要把温宛照顾好。 “温宛?” 待项敏看到温宛,怒不可遏,“你疯了!” “项大姑娘,你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带这么些人到金禧楼撒泼耍横不觉得羞耻了些!”温宛愤怒开口。 项敏最羞耻,居然被人甩了巴掌,“你们还愣着做什么,给我打!” 温宛不惧,将冷厉的表情摆给眼前那排壮汉。 “瞅准了再打!” 第九十八章 哪个项庸 眼前那排壮汉瞅准了。 拳头朝脸抡过来的时候温宛表示受到一万点惊吓。 她让这些王八蛋瞅脸,瞅的是身份啊魂淡! 千钧一发,玉布衣猛然抬手,强大内息自掌心冲袭,空气仿佛受到强烈挤压般轰的炸开。 境界上的差距使得那几个壮汉身体如纸屑一样倒飞出去,砰然砸到地上。 项敏震惊,“温宛!你敢让你养的狗打本姑娘的人?” 嗯? 玉布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本姑娘连你都敢打,又岂会在意你的那群狗!”温宛倨傲抬头时玉布衣揪了揪她袖子。 温宛没注意,“警告你,七时是本县主的朋友,你再敢动她一根汗毛,本县主定不罢休!” “朋友?温宛,你勾引三皇子不成就退而求其次么?帮这个贱人靠近三皇子你是想当妾?”项敏对温宛的印象只是温宛入云台殿的那一次。 “你可以说本县主勾引三皇子,但你不许说七时是贱人!她只是出生的时候没像你一样含着金汤匙!七时能凭双手养活自己,你就只能凭双手没事找事到这里犯贱!” 温宛音落时玉布衣又拽了拽她衣袖,“县主可否让在下说两句?” “你说!” 玉布衣随后上前一步,抬起头,“这位姑娘,你可能是眼神不好……瞎了你的狗眼!在本食神的地盘骂本食神是狗,谁给你的勇气!” 项敏震惊,“你是玉布衣?” “不像?” “就算你是玉布衣,也没资格在本姑娘面前说话!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回家问你娘!来人,把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给本食神扔出去!”玉布衣冷声厉喝,随之而来的是自其身上散出的高冷气息跟浑身充斥的王霸之气。 说实话,温宛还是第一次看到玉布衣如此高大威猛的一面,不禁在心里感慨。 他有可能不知道项敏是谁…… 金禧楼安静下来,温宛拉着七时走上二楼,玉布衣送二人到门口后回了金屋。 房间里,温宛见七时衣襟湿漉,“先把衣服换下来……” 就在温宛接近时,七时下意识后退。 “怎么了?” 七时抬头,眼神怯怯,“是不是不管我有努力的生活,到最后都是一样,谁都可以践踏我的尊严,谁都可以主宰我的命运?” 父亲病逝,母亲疯癫又被人打断腿的时候,七时绝望过,可她走出来了。 但这一次,她真正看到自己的弱小跟无助,申虎可以扔下银子就把她拉出去糟蹋,官府的人凭一条链子就把她抓进地牢,才入地牢她无缘无故遭受毒打,因为谣言她从地牢转去天牢,她从来没招惹过那个三皇子,却被人当众这样辱骂。 “七时……” “如果没有母亲,我想死。” 温宛忽的抱住七时,“你没错,从来不是你的错!” “那又是谁的错……”七时低声呜咽,身体止不住颤抖。 温宛抚过七时背脊,“是谁的错,就该谁来承担,那些做坏事的人总会得到报应!而你在撑过所有苦难之后,老天爷一定会善待你这么努力的姑娘!” 温宛懂得七时现在的绝望,如她被大火湮灭前的那一刻。 “我们总要坚持下去,你现在站在这里就是希望跟可能,七时……我们得活着,活着才有希望啊!” “呜呜呜……” 温宛任由七时匐在自己肩头哭成泪人。 她知道七时的苦,也只有她才知道七时心里的苦…… 金屋,玉布衣进来时发现一抹熟悉的身影。 第一次,他觉得这抹身影亲切又可爱。 难得萧臣有好事会想他,“你是不是早知道温县主要开赌庄?” 萧臣端直坐在金石玉桌前,抬起头,不答反问,“你是不是不知道刚刚被你出言侮辱的姑娘是谁?” “我侮辱谁了?” 玉布衣行至对面,未坐时翻翻眼珠儿,“楼下那个?” 萧臣点头。 “侮辱了,怎么的?”玉布衣丝毫不觉得自己行事有什么问题,就现在的情势来看,谁骂温宛他就骂谁,谁打温宛他就打谁。 “那位姑娘叫项敏,他爹叫项庸。” 玉布衣坐下倒茶,倒着倒着手就抖了,茶水乱溅。 茶壶落在桌面,玉布衣脸色煞白瞅过来,“哪个项庸?” “你想哪个便是哪个。” “我不想是那个。” “那很遗憾。” 玉布衣猛拍桌案起身,欲走时被萧臣拦下,“你现在跑过去磕头已经迟了。” “你知道是那个还不拦住我?”玉布衣怒视萧臣。 萧臣示意玉布衣坐回去,“项庸最宝贝他那个女儿,如今项敏在你金禧楼出事,他应该不会善罢甘休。” “用你说!”玉布衣这会儿哭都哭不出来。 “以项庸的手段,他不会明目张胆到金禧楼闹事,但想整垮你也不是没有办法。”萧臣肃声开口,“金禧楼的鲜蔬还能支撑多久?” 玉布衣僵硬抬头,“鲜蔬你说能支撑多久!” “万家货栈以‘快’闻名,万春枝麾下亦有六家镖局,其中一家走物镖,项庸会断你在皇城的鲜蔬来源,但无法断外面的货,毕竟他猜不到你会在哪里进货。”萧臣看向玉布衣,“皇城物价总会贵些,若能与万春枝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于你有利。” 玉布衣两眼发直看向萧臣,“王爷一番推理,委实叫在下茅塞顿开,只不过王爷是不是健忘,当初是谁抢了万春枝的货,又是谁以高出八十万两黄金的价格扭头卖回给万春枝?” “你。” 见玉布搭下眼皮,萧臣将身前早就写好的一张字条推过去,“把这张字条交给万春枝,她不会拒绝你。” 玉布衣抬眼看向萧臣,将信将疑打开字笺。 ‘辰阳关’ “什么意思?” “万春枝自会明白。” 萧臣从未想过与岐王为敌,上次‘宿铁’的事严格来说只是误会。 玉布衣收起字条,“再信你一次!” “对了,你知不知道温县主朝问尘赌庄里投了多少钱进去?”想到赌庄,玉布衣心情立时明媚一些。 萧臣抬眸,“她没与你说?” 第九十九章 仓促的背影 玉布衣表示他没问,温宛也没说。 “这种事怎么好问!万一温县主说投了几千万两,我要顶多厚的脸皮才好意思拿出一百万金入股。” 萧臣僵在金石玉桌前,定定看着玉布衣,“一百万两,黄金?” “是不是少了?” 萧臣无从解释,干脆充耳不闻,“今日这茶不错,本王还有事就先走了,你别忘了去找万春枝。” “王爷?” “好,就这样。”萧臣起身走向密道。 莫名的,玉布衣总觉得萧臣今日这背影,走的仓促些…… 自从温宛私下里叫银蝶找莫修代赌,银蝶经常会溜出御南侯府。 酉时前后,银蝶刚从东市回来,正悄摸摸想从后门进去,不想有人影闪过来吓她一跳。 “嘘-” 看到来者,银蝶这方舒口气,瞧见左右无人,“你怎么在这儿?” “你跟我来。”冬香几次顶着温弦的名义施恩给银蝶,银蝶与之熟络便没多想。 二人转离行入到另一深巷,里面停着一辆马车,“我家姑娘在马车里,要见你。” “二姑娘见我?”银蝶踌躇着未朝前走。 冬香催促,“快去呀,我家姑娘等你多时了。” 银蝶原是没将府上那位二姑娘放在眼里,未曾想自她蒙难,二姑娘倒是对她上心,又送银子又送首饰。 虽说无功不受禄,可当初被主子视如弃履,银蝶便想着另寻出路也好,于是收了银子,后来温宛叫她找人代赌,想来还是重用她。 那会儿她便想断了与二姑娘的联系,把钱还回去一了百了。 毕竟忠仆不奉二主。 可她输了。 她拿自己的钱,以主子名义把钱给莫修,起初赢了好几次可后来莫修失利将她的钱全都输了,那可是她全部积蓄! 要命的是她还朝伯乐坊借了银子,原本她想在欠条上签‘温宛’,可借钱要本人在场。 那一刻她输红眼,想要翻盘的心思支配她每一根神经,于是咬咬牙写下自己名字,幸而莫修今晚赢了好几局,她本钱回来些,但不够。 马车里,温弦看到银蝶走进来,倾城容颜露出浅淡笑意,“坐。” 银蝶恭敬坐到旁边,多少有些局促,“多谢二姑娘这段时间提携,奴婢感激不尽。” “感激倒不必,本姑娘瞧你是人才,既是长姐因为淳贵人的事不敢重用,便叫我捡了便宜。”温弦瞧向银蝶,“替我办件事,如何?” 银蝶抬头,“什么事?” 那么多银子,换不来一句‘鞠躬尽瘁’。 温弦含笑握住银蝶的手,“两日后是初一,本姑娘想你能将长姐留宿在天慈庵一晚。” 银蝶感觉到手里有东西,低头时入眼一枚绿色宝石,看成色价值不菲。 “这么贵重的东西奴婢可不敢收……” 见银蝶推辞,温弦挑眉,“嫌少?” “奴婢不敢。”银蝶急需银子,却又犯难,“大姑娘近几个月都是叫奴婢去捐香火钱,自己很少去。” “若容易,本姑娘又何必找你。” 温弦身体稍稍前倾,“后日宰相魏重的公子魏思源会来府上拜望父亲,你也知道,长姐是人中龙凤,有她在谁又能遮挡住她的光芒。” 银蝶恍然,二姑娘这是思嫁。 “其实也不必是天慈庵,松居亦可。” 所谓松居,是天慈庵出钱建造的一座偌大居所,香客住宿之用,男女皆可。 男女大防是底线,天慈庵的住室只留女客,可来天慈庵捐香火钱的又不仅仅是女客,是以庵主便想了这个法子,筹钱修筑松居供男香客及不愿受清规戒律的女眷入住。 既守了规矩,又与人方便。 未及银蝶开口,温弦又道,“毕竟长姐若住进天慈庵,闲来无事找那慧觉小尼姑聊起来,你心里也不踏实。” “二姑娘……”银蝶心下一紧。 温弦浅笑,“本姑娘能把自己的心事告诉你,便多多少少知道你不会说出去。” 银蝶脸色有些难看,毋庸置疑,二姑娘定是知道她与慧觉那点事儿。 温弦随后复又拉起银蝶的手,“这里面的东西可以叫长姐睡的沉些,也免得长姐闲来无事。” 这一次银蝶手里多出来一个纸包,“时候不早,你早些回去休息。” 银蝶面露难色,可在看到温弦抬手指向车帘的时候,别无选择。 若叫大姑娘知道自己私吞香火钱,那她完了。 银蝶离开后不久,冬香钻进车厢。 “她没说什么?” “没有。”冬香据实禀报,“二姑娘,她当真答应了?” “不然呢,由着我们将她的秘密宣扬出去,好叫温宛把她打包袱扔出墨园?”温弦从来不担心银蝶这里出问题,“慧觉那边,你可安排好了?” “二姑娘放心,咱们揪着慧觉的小辫子,她不敢不从。” 冬香信誓旦旦,“二姑娘,大姑娘的清白……” “温宛的清白,得看苏玄璟的意思。” 温弦素来端得住,神色平稳,只是双眼深邃如无底深渊,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心思。 冬香不明白,好在她也不想明白,听话就是她的本钱。 重生以来,温宛经常会梦到前世那些悲伤痛苦到绝望的经历,醒时泪湿锦枕。 唯今晨,温宛在睡梦中隐约听到自己的笑声。 她睁开眼睛,静静望着内室正中那张紫檀方桌,待神识清明,即刻翻身跪叩在床上把锦枕掀起来,十张十万两黄金的银票正妥帖躺在那里。 温宛扔了枕头,双手紧紧压在银票上面,脑袋叩向手背,又忍不住耸肩颤抖一阵。 早膳时候温宛胃口好,多吃了两碗粥,不想抬头时看到银蝶。 她将银蝶叫到内室。 “有事?” “回大姑娘,后日初一。” 温宛恍然,“银子你那儿有,后日辛苦你了。” 银蝶心里一慌,原是想将莫修失利的事说出来。 可转念一想不行,之前温宛说过若有输尽一日,便是输尽,她认。 现在的问题不是输尽,是她还管赌庄借了三千两,去掉昨日莫修赢的钱,她还欠赌庄一千两银子。 “大姑娘,你可是有好些日子没去天慈庵,拜佛修善缘这种事终归是要常拜才能显出诚意……” 第一百章 君子无故,玉不去身 事有异常必为妖。 温宛抬手抵住下颚,歪着脑袋看向银蝶,直瞧的银蝶心虚不已,“大姑娘若是不想去……” “不想去。” 她倒是要瞧瞧,银蝶有多渴望自己走这一趟。 银蝶手心冒汗,“这几日莫修赚了不少,奴婢觉着当是佛祖保佑,大姑娘心地善良,都说佛渡有缘人,大姑娘必是有缘人。” 温宛听着,似乎也有几分道理的点点头,“照你这样说,本姑娘还真得过去拜一拜。” “那大姑娘可要拜的虔诚些,头天晚上沐浴更衣,焚香净身最好。”银蝶认真道。 “照你的意思明日我们便要过去,住一晚到初一再礼佛?”温宛瞧出银蝶紧张,笑了笑,“也好。” “大姑娘当真去?”银蝶眼睛放亮,那份如释重负的欣喜露在脸上。 “你去准备,明日午时过后我们出城。” 温宛打发了银蝶,视线透过窗棂望向那抹连走路都似轻快起来的背影,心底愈沉。 她收回视线,抬手打开梳妆台下面的暗格。 里面除了她少不经事,行止由心(吃喝玩乐)剩下的十万两银,便是七件价值不菲的首饰。 温弦的。 我不搭理便是不搭理你,想搭理的时候便要狠狠搭理一回…… 按照计划,温宛用罢早膳带着紫玉先去了靖坊。 与莫修约好的时间,又折回东市进了那间茶馆。 除了莫修,还有九离。 既是合伙的买卖,温宛示意他们两个与自己平起平坐,礼数那玩意是给外人看的,自己人不必。 此刻方桌前,温宛将一张靖坊八扇门旺铺的地契跟二百万两银推到莫修面前,还没说话便瞧见莫修将地契跟银票默默推到九离面前。 温宛想了想,伸手从九离面前把银票跟地契拉到中间,“这是本县主暂时能拿出来的部分积蓄,租不如买,到啥时候都是自己的,剩下的两百万银你们先筹备着,不够再与本县主说。” 没钱谨慎,有钱就得无畏。 温宛将玉布衣那一百万金兑换成五百万银,花三百万银买下旺铺,剩下两百万银便是问尘赌庄初期各项开支跟本金。 “应该够了,西市与东市不同,以百押注的都少。”莫修素来对温宛恭敬,这会儿因为萧臣的存在,恭敬则多几分。 这点温宛同意,到伯乐坊的赌客都是王孙公侯,达官贵人,出手阔绰,一掷千金。 相比之下西市赌坊里就没有代赌人这个职业。 二两银子都是大户! “县主就这样信任我们两个?”萧臣很诧异温宛竟然将玉布衣那一百万金全都摆在这里,颇为好奇。 温宛听罢看向萧臣,看着看着,突然伸手去摘萧臣脸上面具。 萧臣身体后倾之际,莫修惊的起身,“县主明鉴,九离脸上有烧伤,那段记忆很痛苦他不想让别人看到。” “对不起……”温宛立时觉得亏欠抽回手,“本县主这辈子认认真真相信的人不多,你们两个别叫我失望。” “县主放心,不会!”莫修重重点头。 温宛自是相信莫修,于是朝萧臣看过去。 萧臣刚刚惊魂未定,很难想象若面具真的被摘下来,他要如何解释自己与当朝魏王长的一模一样。 此刻被温宛紧紧盯住,萧臣镇定后将腰间玉佩摘下来,“这是九离身上最贵重之物,于我有特殊含义,县主若是不放心,我便将这块玉佩交由县主保管。” 温宛视线立时被玉佩吸引过去。 半个巴掌大小的玉佩,通体温润,绿中带蓝,雕的是麒麟兽。 麒麟辟邪,这是保平安的玉佩。 温宛记得上辈子她大婚之后没多久,边陲有战,小叔叔临危授命,当时传的是弟弟少行也要随行,她便到玉石店里买了麒麟兽的玉佩准备送给他们两个。 谁成想兵部临时有变,温少行没能去成,她索性将两个玉佩全都给了小叔叔。 她不知道,其中一个被温初然给了那场战役的主帅。 萧臣。 “君子无故,玉不去身。”温宛没多想,将玉佩揣进怀里,而后摘下自己颈间玉坠递过去,“这玉坠你先戴着。” 对面,莫修被眼前二人一通操作给整懵了。 玉是这样送的? 萧臣亦未料温宛会转送他贴身玉坠,银色面具下,面颊略有些发胀。 “本县主这枚玉坠也是很值钱的!”见萧臣不接,温宛以为他在嫌弃。 萧臣抿了抿唇,接过玉坠,“县主其实不必如此。” “那你拿回来……” 温宛再伸手时,萧臣面无表情将玉坠揣进怀里,“不拿。” 莫修忽似想到什么,将银蝶这段时间的情况据实禀报,临到最后似是无意问了一句,“银蝶是得罪县主了吗?” “她得罪了佛祖。”温宛将银蝶私吞香火钱的事告诉给莫修,原因是她不想让莫修跟九离觉得自己是一个阴险刻薄的人。 人不犯她,她不犯人。 在与莫修交代诸事之后,温宛离开茶馆。 萧臣又交代了一些,便换装打算入宫。 问尘赌庄初期的合作模式渐渐形成,只动嘴不干事的温宛跟萧臣各占四成股,干事的莫修占一成,出钱的玉布衣占一成…… 东市入口,温宛走进马车时紫玉与她说了一件事。 项敏的马车朝皇宫方向去了。 想到昨日在金禧楼发生的事,温宛多半猜到项敏入宫意图,于是吩咐徐福随即驾车赶去皇宫。 正如温宛预料,项敏入云台殿说了被打之事,更将温宛护着七时的事实添油加醋说出来。 德妃听罢醍醐灌顶一般,想起温宛两次入云台殿都支开初柳,原还以为打情骂俏,现在看她守的那么紧,尧儿如何得知七时那日会被大理寺提审? 好个温宛! 德妃一时气不过,带着项敏去了甘泉宫。 昨晚秋晴从御书房值班太监嘴里得着一个消息,虽然太监说的模棱两可,但十有**是真。 如果是真,那可麻烦了。 这会儿温若萱正盘膝坐在贵妃椅上磕瓜子,黑白瓜子皮在托盘里摆出一只插着鸡毛的孔雀。 不是温若萱不会摆孔雀,她就是想摆这样一只孔雀…… 六一快乐哟~~ 第一百零一章 没资格发脾气 甘泉宫内,秋晴进来禀报,说是德妃求见。 温若萱便将两个托盘搁到矮几前,起身坐回主位。 “臣妾给贵妃请安。” 德妃带着项敏,项敏亦俯身,“民女给贵妃请安。” “都起来,坐。” 温若萱敛尽眼底烦躁,笑着看过去,“德妃与项大姑娘今日可闲,既是来的巧,午膳便留在本宫这儿,也热闹些。” “贵妃切莫客气,臣妾与项大姑娘过来并非是想用膳。”德妃起身,恭敬道。 不想吃,你这个点儿来! “有事?” “回贵妃娘娘,昨日项大姑娘在金禧楼无端遭温县主打骂,按理说这件事不该臣妾过来,可项大姑娘也是替臣妾去探探七时,不想温县主护那七时护的紧,非但打了项大姑娘还叫人将她撵出金禧楼,这就……有点儿说不过去了。” 温若萱听着新鲜,好些年没有人敢到她甘泉宫找茬儿了。 就在温若萱想练练嘴皮子的时候,温宛从外面走进来,声音洪亮,“宛儿给姑姑请安!” “你来的正好,有人在本宫这里告你状,说你又顽皮了?”温若萱朝自家侄女招招手,宠溺的表情里没有半分责怪。 德妃站在那儿,心里极不痛快。 御南侯府的家训管扇人巴掌叫顽皮? “回姑姑话,宛儿没顽皮,我可是正正经经扇的项大姑娘那一巴掌。”温宛行到温若萱身侧,转眸正迎上德妃眸间冷光,她在外面刚好听到精彩处。 德妃认准萧尧忤逆是受了温宛的撺掇,打从心眼儿里恼恨这件事。 “温县主,你未免也忒恃强凌弱了些,纵你是县主,也不能为所欲为!”德妃语气略重,摆了脸色。 温若萱可瞧不得这个,正想说话却被温宛截断,“敢问德妃娘娘,项大姑娘与你说实话了么?她说本县主打她,她可说她打了七时?把人踹到地上打,一口一个贱人!她是有多高贵才会觉得七时贱?” 既然德妃在,温宛索性把七时的事拿到台面上,“士农工商,在这个层面上论项庸与七时皆为商户,哪有高低贵贱之分,至于项大姑娘还未接手项氏一族的生意,连商都算不上与人论贵贱是不是早了些?” 温若萱听着自家侄女儿吵架还是青涩,但好在剖析角度找的不错。 “温县主,你敢侮辱家父!”项敏闻声大怒。 温宛特别无辜看向自己姑姑,“宛儿侮辱了吗?” “没觉得哪句是侮辱。”温若萱仔细品品,摇摇头。 “项庸就是商,或者他还是什么,我们不知道而已。”温宛朝德妃投去疑惑目光,暗指德妃想借项庸财力助三皇子夺嫡。 德妃也不含糊,直接瞪回去。 温宛耸肩,“说回昨天,项大姑娘敢在金禧楼聚众辱骂本县主的朋友,本县主为朋友两肋插刀打了你,这件事往不过是小辈们闹些矛盾,往大说也不过是本县主替项庸教教女儿,怎么就闹到姑姑这儿了。” “德妃这不是心疼项大姑娘么。” 温若萱对这一段颇为满意,有一搭没一搭的附和着。 温宛恍然,“德妃既是心疼项大姑娘,便得多提点项大姑娘在外面行事作派有个样子,贵贱抛在一边儿,七时本本分分的老实人,一没偷二没抢,没杀人防火又没打家劫舍,你去欺负她算什么本事,项大姑娘有事,冲我来。” “本姑娘说她下贱,是她德行有亏,勾引男人!”许是在甘泉宫的缘故,项敏少了些气场,脑子也转的慢些。 温宛挑眉,“七时勾引谁了?” “本宫的皇儿!”德妃半天没张开嘴,得着机会,寒声喝道。 温宛要如何才能让德妃明白,若不是被你的皇儿瞧上,七时也未必会有今时今日之灾。 “情爱之事讲究两情相悦,七时喜不喜欢三皇子我不知道,但三皇子为救七时勇闯大理寺公堂众所周知,足见三皇子对七时有心。” 温宛神色颇为严肃,“德妃娘娘不喜欢七时没关系,三皇子喜不喜欢也不重要,七时是我温宛的朋友,谁若是欺负她,便是欺负我。” “欺负你那不就是欺负本宫么!”温若萱懒散靠在椅背上,眼神朝德妃飘过去,“谁要欺负本宫,本宫就会很生气。” “姑姑千万别生气,脾气来了福气就走了,咱们是对的没有必要发脾气,错的……”温宛走到温若萱身边,将桌上茶杯端过去,“错的,没有资格发脾气。” 姑侄二人一唱一和,硬是将德妃跟项敏一顿突突。 德妃还是忌惮温若萱,再呆下去保不齐真会撕破脸,于是带着项敏草草敷衍几句,退出甘泉宫。 这会儿甘泉宫里,温宛直接跪在温若萱面前,“宛儿给姑姑惹祸了。” “这算什么祸,莫说这件事咱们有理,就算没理姑姑还怕德妃不成?” 温若萱拉起温宛,“更何况这件事你做的对,当初姑姑怕你招惹是非想劝你放弃七时,现在想来做人还是要心存善念,你能为七时做到如此,姑姑心里很高兴,前提是我们有这个能力。” “宛儿会量力而行。” 温宛难得来一次,温若萱便留她在甘泉宫用膳,过后离开。 永定门前,温宛不禁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在眼前晃荡。 萧臣? “魏王!” 听到背后传来声音,萧臣止步,回身时温宛顶着一张笑脸迎过来。 日头热,温宛跑到跟前时微喘,脸颊红扑扑的。 “好巧。”萧臣下意识挪身,挡住阳光。 “好巧好巧!”温宛抬起头,“魏王来看贤妃?” “嗯。” 萧臣转身向前,温宛自是走在身侧。 她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体一直笼罩在萧臣的影子里。 “……” 温宛追萧臣是习惯性的,看到就想追过来,可真追上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气氛一时尴尬。 “贤妃身体还好?” “很好。” “……明天我不去校场了。” “没到五日。” 萧臣说话时瞄向温宛,居高临下的优势让温宛并没有注意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崭新的六月,小云带着臣臣跟宛宛求月票啦~~~~ 第一百零二章 麒麟玉 萧臣看到温宛玉颈上有一条深褐色结着双联扣的链绳,心下微紧。 他之前给温宛的那块玉佩就是结的双联扣,颜色也一致。 戴在胸口了? “魏王……”温宛绞尽脑汁想起一个话题,抬头便见萧臣视线落在自己脖子上,于是下意识捂住胸口。 玉佩还在! 温宛的确是把玉佩戴在胸口,且不论值钱与否,九离说那块麒麟玉对他有很重要的意义,某县主怕揣在别处弄丢了她赔不起。 注意到温宛捂住胸口的动作,萧臣十分自然移开视线,看向正前方,唇角微不可辨扬起一抹弧度。 上辈子温初然给他麒麟玉的时候告诉他,那是温宛买的。 自那时起他便戴着那块麒麟玉,直到身死那日。 重生之后不久,他便给寻回来了。 那么多年的玉,舍不得。 萧臣眸间光芒转淡,薄唇的弧度渐渐消失。 这厢,温宛好不容易想起的话题被块玉佩打断,这会儿又想起来,“明日三十,魏王会去天慈庵吗?” “三十为何要去天慈庵?”萧臣瞥了眼温宛,声音不咸不淡。 “明日过去焚香沐浴,后日初一拜见佛祖。”温宛实在无甚聊,便聊起这个。 萧臣想到温宛之前说银蝶得罪佛祖,不免多问一句,“县主明日要去天慈庵?” “嗯,午时启程。”温宛没走心,她就想别冷场。 那日校场她想的清楚明白,萧臣可能也不会怎么讨厌她,只是她自己心里反差而已。 瞧瞧现在,好歹她能追上这位王爷的脚步了。 这说明什么? 她之前的行动方针要一惯的坚持下去,做人要有始有终,知难而进。 “与紫玉一起?” 二人走向永定门,守门侍卫躬身施礼半句废话也没敢说,瞎子都能看出来魏王与温县主关系不错,找茬儿这种事总要量力而行。 徐福的马车停在东面,温宛到了该转弯的时候,“紫玉在府上,我带银蝶。” 萧臣闻声止步,下意识看向温宛。 温宛以为这是提醒,于是告辞之后扭身与萧臣拉开距离,走向自己马车。 看着那抹娇小的背影,萧臣若有所思…… 夜已深。 归燕阁内,冬香端着燕窝粥走进来。 紫檀镶着翡翠的方桌前,温弦正拿银拨子挑动烛芯。 白色芯子被挑的笔直,火光霎时跳跃,整个屋子都亮了几分。 房门闭阖,冬香将粥盅搁到桌上,“二姑娘,银蝶那边儿来信,说是大姑娘明日午时便启程赶去天慈庵,打算在那儿住一晚。” 意料之中,温弦表情无甚变化。 冬香小心翼翼打开盅盖,将汤匙递过去,“明日魏相府的魏公子当真过来?” “应该不会。”前两日温弦过去主卧请安时听李氏提过一嘴,大概意思是魏思源在翰林院得温谨儒指点学问,心中一直感念。 所谓一字为师,魏思源便道哪日来府上特别探望温谨儒。 想到魏思源,温弦眼中生出轻鄙,“身为宰相之子,脑袋里也都是学问,只要他想,凭魏相的本事六部随便他选,偏偏就给学傻了,一门心思入翰林院。” “可奴婢有次好像听到老爷夸魏公子学问做的好,假以时日必成大气……”冬香站在温弦身侧,有一搭没一搭道。 “不过是两个傻子在一起臭味相投罢了。” 温弦音落时,意识到自己言辞不当,却也没想着把话掰直,“以父亲的本事,努努力仕途不是不能更进一步,他自己不想,别人也劝不了他。” 冬香紧紧喉咙,这话她是不敢往下接。 “父亲不想上进,这二房的门面就得我这个当女儿的撑起来。”温弦平日里在冬香身上使的小伎俩,足以让冬香明白整个御南侯府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主子。 所以温弦知道,冬香虽笨,胜在嘴严。 “二姑娘如今能在渊荷居士手底下办事,以后必能前途无量!”冬香真心这般想。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冬香只道她好好跟着自家姑娘,他日不求谋个好前程,只盼着自家姑娘能赏些丰厚的嫁妆给她。 冬香这辈子没别盼,只求老天爷能赏给她一个如意郎君。 这种事,想想都觉得美。 温弦舀了口燕窝粥,略微甜。 “渊荷这是被苏玄璟气的一股火拱上来,才会想到用这么龌龊的法子对付温宛,事后他想清楚,怕是还要懊悔一阵。”温弦眼中透着鄙夷。 “二姑娘,你说银蝶当真会朝温宛下药?” “她下与不下有什么重要,戏不在她身上。”温弦轻飘飘开口,神色悠闲淡雅,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冬香明白自家姑娘的意思,没再多问。 项庸护女,得知女儿被温宛跟玉布衣欺负,当日便朝金禧楼下手,断了每日运到金禧楼的鲜蔬货源。 断货这种事干起来无甚困难,有钱就行。 高价买入,转手一扔。 有钱就是可以这般任性。 好在玉布衣抢在项庸前头进了些货,但也维持不了多久。 此刻站在东市万家货栈外,玉布衣理了理自己那身褐色素布长衣,端的一派正儿八经。 求人这种事儿对他而言不新鲜。 想当年为了赚钱,他跪下给人叫爹的日子都有过。 作为富豪排行榜上的人物,万春枝能在半年之内跃至二十九,并非全是万家货栈的功劳,除眼前这座位于东市安义坊东北角,足足占了半条街的万家货栈,万春枝手下还有六家规模巨大的镖局。 六家镖局分六个镖系,信镖,票镖,银镖,粮镖,物镖,人身镖。 今日玉布衣所求,便是希望能在万春枝旗下的万春物镖从皇城外运送鲜蔬到金禧楼。 偌大朱漆木门前,玉布衣刚刚叩响门环里面便有脚步声传出来。 门启,一白须老者出现,面目慈祥,“这位公子,何事?” “在下玉布衣,想要拜访万家货栈当家万春枝,老人家可否引路?”玉布衣抬手,动作十分恭敬。 老者点头,“公子请。” 玉布衣完全没有料到自己可以如此痛快走进万家货栈。 推己及人,换作他是万春枝,放狗出来…… 第一百零三章 心胸狭隘了 自入正厅,万春枝的态度再一次让玉布衣觉得自己矮了。 心胸狭隘了。 万春枝非但让他进来,居然还没有给他摆脸色。 “玉食神,坐。” 主位上,万春枝女扮男装,一袭竹青色锦缎华衣,长身玉立,面目清秀,肤如美瓷,唯独眉宇间的英气,少了几分为女子的阴柔,多出几分阳刚。 此刻万春枝正在批阅桌上单据,距离太远,玉布衣也瞧不清那些单据上的内容。 见万春枝忙,玉布衣特别谦逊且有眼识,坐下之后没敢打扰,心想着等万春枝忙完手头上那点儿活,自然就会开口。 厅外人来人往,井然有序。 厅内除了刚刚给他开门的老者,再无他人。 玉布衣不时打量正厅摆设,桌椅紫檀木,没有繁复雕刻的花纹,靠右墙有一排书架,架上没有几本书,单据多些。 厅里唯一一件可以说是奢侈品的玩意,就是靠在东墙角桌上面的香炉。 那是一尊三足圆鼎香炉,鼎身为黑漆,朱砂衬底描金,雕有莲花,莲花瓣片片向上,自然微微收拢,莲身有五层,错落有致。 这会儿那尊香炉上正燃着一根香。 香有指长,从头到尾燃尽应该需要一盏茶的功夫。 玉布衣没注意那香从何时燃起,看样子倒是快尽了。 时间如沙漏不停,玉布衣等许久,终于看到万春枝搁下手中狼毫。 “万当家,在下……” “送客。” 玉布衣那张还没有完全扬开的笑脸霎时僵硬,整个人如同雕像凝望过去,“不是,本食神在这里等万当家这么久,万当家连一句整话都不听?” 万春枝未语,倒是旁边老者走过来,“玉食神,请。” “我不请!” 玉布衣再想开口时只觉喉咙一紧,看似慈祥的老者倏然揪住他衣领就要往外抛。 出来混谁还不会点儿功夫! 玉布衣本能想要反握住老者手腕,不想老者身形极快,在他眼前闪出一道风墙。 如此惊人的速度令玉布衣由心感到恐惧。 相持只是一瞬,在某食神还没有彻底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被一股强劲力道推出厅门。 玉布衣拼尽全身修为,才没让脸先着地。 待他抬头,正迎上老者眼中如刀锋般的厉芒。 实力上的差距根本无法逾越,玉布衣直接抛出杀手锏,“还请万当家再给一次机会!” 厅门前,玉布衣单膝跪地,双手举过头顶,将一张叠的平平整整的字笺托于掌心。 万春枝搭眼看向玉布衣,老者即将字笺拿过去,恭敬呈上。 字笺展平,万春枝眸色起初如常,平静的没有一丝涟漪,片刻后却似掀起惊涛骇浪,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事将要发生。 玉布衣见状不妙,心道萧臣又骗他! 万春枝收起字笺,在老者身侧低语。 老者拱手,退离。 待老者离开,万春枝视线这方落向玉布衣,“男儿膝下有黄金……” “在哪呢?” 万春枝,“……” 从某种角度来讲,玉布衣自我化解尴尬的能力特别强,他起身之后佯装在跪过的地方找了一阵,不见黄金。 “你还有一柱香时间。”万春枝转眸看向角桌上的香炉,缓身坐回桌边。 玉布衣这会儿走进厅里,顺着万春枝的视线看过去,不知何时开始,那尊莲花香炉上竟又重燃一柱香。 这香是怎么弹出来的? “但凡入万家货栈找我之人,仅有一柱香时间,有话说话,说完就走,时间宝贵,我们就不要彼此浪费了罢。” 经历过刚刚被扔出去的事实,玉布衣长话短说,“我想雇用万家物镖替金禧楼运送鲜蔬,还请万当家行个方便。” “玉食神可有具体时间,数量,种类?”万春枝音色清冽,平静开口。 玉布衣随即将自己列下鲜蔬种类跟数量的单子递过去,“两日一趟,有劳万当家!” 万春枝粗略扫过,“一趟镖车一次一百两,玉食神的货要三趟镖车,就是三百两。” “不多!”玉布衣起起伏伏的心在听到价格时,算是彻底落下来。 万春枝转身将单子的内容挪到单据上,叩章之后一式两份,自己留一份将另一份递给玉布衣,“账房在出门往左第三间铺子里,玉食神先去交八十万两黄金。” 嗯? 玉布衣诧异,“为什么?” 万春枝搭眼看过去,“食神可以选择不走镖。” 玉布衣乖乖接过单据。 香未尽,玉布衣也不着急走,“万当家就不怕项庸找万家货栈的麻烦?” “他可以试试。”万春枝淡漠开口,手里狼毫未停。 玉布衣一直以为但凡富豪榜上的人物大抵都跟他一样,数银子是最累的活儿,没想到万春枝会亲自上手批阅单据。 这么努力的万春枝让玉布衣渐渐生出紧迫感,半年后的富豪排行榜他是要被这个女人超越了咩? 不会的,他除了金禧楼,还有问尘赌庄。 这般想玉布衣心里踏实些,“那万一项庸要开高价截本食神的货怎么办?” 万春枝手中狼毫微顿,扭头看向玉布衣,“告诉那个人,三字之恩万家物镖还了。” 香尽,万春枝随后道一句。 不送…… 翌日午时过后,温宛嘱咐紫玉照顾好墨园,便带着银蝶乘车离开皇城朝天慈庵方向赶。 一路上温宛话不多,银蝶时不时找话题,温宛敷衍之时忽然想到萧臣。 想来萧臣敷衍她时也是这般难受。 “大姑娘,奴婢昨个儿托人在松居定了两间房,一间大的一间小的。”银蝶铺垫那么久,方才敢把这件事说出来。 温宛瞧向银蝶,“不是天慈庵的住室?” “住室里没有单独沐浴的耳房,大姑娘身子矜贵,总不好去别人泡过的池子。”银蝶解释的太过牵强,好在温宛也不在意。 “随你。” “大姑娘,瞅现在这时辰,我们到松居差不多酉时,今晚就先不去天慈庵罢,沐浴休息后明个儿早早过去?” “也好。” 面对温宛这般好说话,银蝶心里没有半分诓骗的愧疚。 她只道自己办成这件事,得了好处又能守住秘密。 到何时,银蝶想的都是如何保全自己。 至于温宛在银蝶眼里一直都是靠山跟摇钱树的角色,若哪一日温宛不再是靠山,又摇不出钱来。 那她就什么也不是…… 做梦梦到月票,求美梦成真~~~啦啦啦~~~ 第一百零四章 出水芙蓉 一路无话,马车晃晃荡荡终于停在与天慈庵仅有一墙之隔的松居。 松居占地很大但不奢华,最多时可容纳百名香客同时住宿。 这会儿银蝶扶温宛走下来,徐福则由负责管理的村民带去停车,再给马喂些草料。 鉴于松居多有男客,庵里不便出人过来管理,是以庵主会找山下村民过来帮忙再给予些报酬。 这种利人利己的事,村民自然十分乐意。 酉时天暗,鹅卵石铺砌的甬道上,温宛与银蝶由着村民将她们带去预定好的客房,路上遇到三三两两从各地赶过来的香客,听口音便知不是皇城人。 温宛第一次来松居,难免好奇四处看看。 一墙之隔,松居却不似天慈庵繁花似锦,自山下往上,甬道两侧尽是松树。 褐色树干有碗口粗,根根笔直,枝叶繁茂,一层一层向四面舒展如塔一般。 带路的村民很是热情,边走边讲些有关礼佛的细节,毕竟能走进松居的香客都是奔礼佛来的。 甬道往上出现许多岔路,每条岔路通往的幽深处便是客室。 因为地势关系,松居里房舍建造较为分散,有些三四间并排一起,有些则是前后。 此刻岔路尽头是并排两间大客室,隐隐间已能看到不远处的房屋。 忽的! 温宛似乎觉得前面有人,只是石路幽径曲折再加上光线不足,那人影一闪也就过去了。 “大姑娘?”银蝶看出异常,轻唤一声。 村民看到了,“前面是两间大客室,刚刚过去的应该是另外一间的客主。” 温宛不禁转向银蝶,“不是订的一大一小?” “那间小的没跟大的在一起,两位姑娘放心,与你们同行的车夫自会有人带他过去。”村民往前走着,转个弯的功夫居室赫然呈现。 纯松木构造的居室,从外面看简单大方。 村民将温宛跟银蝶送到靠左一间的居室里,说是稍后会送两份斋菜过来,不收钱。 居室外面有个小院,院中与旁边居室隔开的院墙旁有一株松树。 百年雪松,伸腰立枝,挺拔茂盛,犹如一把巨大的伞撑在那里。 松下有石台,旁边有两个石凳。 “大姑娘一路辛苦先歇着,奴婢这就去耳房准备。” 二人走进内室后,银蝶十分有眼识将带来的东西安置好,转身去了耳房。 温宛心里清楚这次来天慈庵是银蝶诓她,而她愿意遂了银蝶心意,一半是想知道银蝶意图,另一半是想让银蝶知道,做错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斋菜分别送到内室跟另一侧耳房。 温宛只动了几下,没吃。 不多时,银蝶在耳房里放了热水。 温宛叫银蝶不必伺候,自行走进耳房…… 隔壁居室,萧臣用罢斋饭后褪去外袍,转身走到床边拿起床头木柜摆放的那本《兵道》,细细品读。 卓幽现身时颇为诧异,这本书自家主子很久以前就能倒背如流,而且怎么有些新? 见萧臣抬眼过来,卓幽拱手,“银蝶并无异常,温县主没吃斋饭。” “为何没吃?”萧臣脱口问道。 卓幽不晓得怎么回答,“属下没问。” 萧臣欲言又止,收回视线,“你去守着银蝶,但凡有事即刻来报。” 卓幽困惑不已,“主人不打算去找温县主吗?” “本王为何要去找她?” 卓幽真是越来越不懂自家主子,如果不是来找温县主,那为何要来松居,为何要他打听温县主今晚住处,为何要订这间客居? 解释解释,你倒是解释啊! “属下告退。” 待卓幽离开,萧臣视线落回书卷,那些字却没落在心里。 温宛既知银蝶私吞香火钱,此番又将她带来天慈庵必是想要揭穿,彼时永定门前他未多想,回去之后越发觉得这件事危险,于是便想跟过来看看。 他让卓幽盯紧银蝶,主要是怕银蝶狗急跳墙会对温宛不利。 萧臣这般想着忽然有些坐不住,于是搁下书卷,起身走出客室…… 耳房不大,胜在简单干净。 温宛进去时房内燃烛,熏有檀香。 浴桶里盛着水,雾气氤氲,整间房都似被轻纱笼罩,浴桶左侧长凳摆着从府里带来的香胰子,浴巾,还有几块叠得整齐的锦帕。 温宛走到蓝绢素锦的屏风后面,略宽些的软榻上摆着换洗衣服。 待衣裳尽褪,温宛重新回到浴桶旁边,指尖掠过水面,温度合宜。 她钻进去,水面漫过凝脂肌肤上浮到雪颈,将整个身子淹没。 热气腾上来,温宛顿觉乏累靠在一侧,藕臂搭在浴桶上,仰头阖起双目。 白雾缭绕,檀香混合着松香的味道进入鼻息,温宛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神思回到前世,回到她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三个月。 从那场六月飞雪开始,太过沉痛的记忆压抑的让人窒息。 水温热,温宛却感觉到自己身体入骨寒凉,往事成灰,那些悲伤到让人绝望的画面又一次侵袭肺腑,在她心里徒留一片废墟再也不能重建。 眼泪,不自觉流淌。 温宛的身体,慢慢滑进浴桶。 夜风起,靠近院墙的雪松上,萧臣初落时刚好看到温宛被烛光映衬到窗棂的那抹娇躯钻进浴桶。 心动跟羞耻一股脑儿涌上来,他险些从树上掉下去。 然而在他想要离开的时候,发现温宛好似坐在浴桶里一动不动。 有时候当我们担心一个人的情绪上来,哪怕那个人喝水我们都担心她会不会被呛死。 萧臣担心银蝶会害温宛,便不自觉停在枝叶繁茂的雪松上,静静望着窗棂掩映的那个影子。 他越看越担心,直到温宛的身体滑进浴桶! 失去的恐惧让萧臣忘却所有顾忌,猛然点足朝窗棂跃过去。 窗棂没有阖紧,萧臣落地即刻打开窗扇。 哗啦- 濒临死亡的窒息使得温宛突然从浴桶里站起来,水面翻腾,温宛如出水芙蓉般惊艳绝绝,长发垂落至腰际,水珠滴答。 冷! 温宛下意识看向窗棂,发现两扇窗阖的十分紧实并不透风。 许是在温水里泡的久,出来就是这般冷…… 萧臣啊!羞耻啊! 第一百零五章 都是幻觉 房檐上,萧臣还没怎么站稳,匐在银蝶屋瓦的卓幽察觉有异狂奔过来,还没说话就被萧臣手起掌落给撂倒了。 看着无声趴在自己脚下的卓幽,萧臣跌坐在旁边,呼吸紊乱,喉结不由自主滚动两下。 一双手下意识叩在竖起的膝盖上,来回摩挲,有些不由自主。 还以为出事了,怎么温宛泡澡连头也沁到里面? 他刚刚什么也没看到。 耳房里不时传来哗哗水声,萧臣实在难以平复此间心境,于是扛起无辜遭殃的卓幽回到隔壁客室。 浴桶里,温宛坐下来,双手抹净脸上水滴,身子重新靠回去。 前世之殇每每想起都会痛到她恨不得以死谢罪,可老天有眼,叫她重活了这一世。 外面传来银蝶的声音,温宛摒弃掉所有悲伤情绪,拿过香胰子搓了搓,起身时拽过浴巾围在身上。 耳房门启,温宛湿着头发走出来。 “大姑娘,奴婢刚刚烧水泡了壶暖茶。”银蝶没有进耳房里拾掇,而是跟温宛一起回到内室。 桌面有茶壶,银蝶提壶倒茶,恭敬将杯推过来。 温宛用手里纯棉帕子搓干头发,“山间夜冷,你也喝一杯。” “奴婢不渴!”银蝶急忙推拒。 温宛未语,单手捂住帕子,另一只手自托盘里拿出茶杯,十分自然提壶斟满,“不渴也冷,喝杯茶暖和暖和。” 银蝶见自家姑娘倒茶,伸手就要拿。 “对了,我刚刚落在耳房的簪子你帮我取一下。”桌上一杯茶时,银蝶不喝。 那是她怕自己叫她喝了那一杯。 桌上两杯茶时银蝶没再拒绝,当是觉得自己倒的那杯无甚问题。 温宛不确定她的猜测,那就权当事实如此,小心些总没错。 见银蝶愣住,温宛抬手去端银蝶倒的那杯茶,“怎么了?” “没……没怎么,奴婢这就去给大姑娘取过来。” 耳房与内室相连,数息时间银蝶拿着玉簪回来时,正见温宛喝茶。 “搁那儿吧,喝茶暖暖身子。” 银蝶瞄了眼桌上剩下那杯茶,一时犹豫。 “再不喝快凉了。”之前温宛倒茶时便长个心眼儿,将茶杯与另一杯并排摆在一处,这会儿她拿起一杯,另一杯的位置则变得模棱两可。 银蝶想着刚刚主子已经端起她倒的那杯茶,剩下的自然是没有问题的那一杯。 “谢大姑娘。” “我乏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温宛音落时银蝶立时搁下茶杯,恭敬退离。 走出内室一刻,银蝶下意识止步。 虽说她对温宛没什么主仆情谊,可她现在到底是墨园的人,万一大姑娘有个三长两短她亦脱不了干系。 可转念一想,二姑娘说那不过是让人睡沉些的粉末,量多量少也就是明日晚起个把时辰的事。 银蝶回了耳房。 温宛头发湿着暂时不能睡,便起身走到靠北墙的书桌上随意取本书转回床榻。 只要不是兵书,温宛看什么都可以。 这会儿她正倚坐在床栏上,翻开手里佛经。 ‘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墨色苍穹,浮云掠影。 因为防火的原因松居里没有夜灯,点缀在甬道上的萤石散着淡淡的光亮,看起来唯美中透着些神秘。 黑暗中,一抹瘦小的身影如鬼魅般悄悄窜进温宛所居客室的院子,身子缩在角落。 见四下没有动静,那人从袖兜里取出一根细管,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扎进窗棂底角,狠狠朝里吹烟,吹尽之后拔出细管,悄然离去。 房间里,温宛心思在书上。 心不动,则不伤。 多好的名言警句,佛祖看问题就是比她这种俗人通透。 上辈子她要不是对苏玄璟动心,能被那畜牲烧的连骨头渣滓都不剩? 淡淡芬芳入鼻,温宛下意识抬头,见无甚异常眼睛便又落到书上。 不知不觉中温宛有些热,便随手松了松腰间系带,淡紫色缎衣松散些,露出里面同款颜色的肚兜…… 昏暗幽深的山路,传来一声急喝。 驾- 驾、驾- 一辆飞速疾驰的马车在石头铺砌的甬道上疯狂颠簸。 车夫手里长鞭不时甩出响亮鞭哨,骏马受惊似的往前冲,整个车身都要散架一般。 车厢里,苏玄璟一袭白衣冷然端坐,周身散发出来的杀气犹如深水冰潭,寒意森森。 半个时辰前,有人送信到花间楼,信笺上写明温宛身中‘魅骨香’,一个时辰后若无解药,若不与男子苟且,便会暴血而亡。 与字笺一起送过去的,还有一个瓷瓶。 雪姬识货,她鉴别出那瓶里所装的确是‘魅骨香’的解药。 时间紧迫,苏玄璟未及多想,直接叫来花间楼最快的马车于宵禁前赶出皇城。 已过亥时,松居寂静无声,偶有风起,松涛阵阵。 萧臣将卓幽扔去耳房,转身回到内室。 床榻上,萧臣看似静默无声坐在那儿,脑子里却是一片混乱。 他越是不想去回忆刚刚一闪而过的画面,那画面却一遍遍从脑子里弹出来。 外面忽然传来紊乱繁杂的脚步声,萧臣本能抬头时房门被人撞开。 那一刻,萧臣觉得自己龌龊至极! 他竟然产生幻觉了! 在他的幻觉里温宛衣衫不整站在他面前,朝他咧嘴,笑的妩媚横生。 “魏王!” 温宛看到眼前男子,那张脸她再熟悉不过,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冰山,“真的是你啊!” 幻听? 萧臣脑袋嗡嗡响。 “魏王你不知道,刚刚本县主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那影子像你!”温宛脚步虚软,摇晃着身子走到床榻前,眼神迷离,手指胡乱指向窗外。 萧臣搭在膝上的手指微不可辨动两下,咬着牙。 他有些搞不清楚,是真是假。 温宛那会儿在房间里看书,越看越热,衣服拽了又拽还是燥的难受,于是便搁下书卷走出来想要吹吹风。 谁知这一吹,直接就给吹到隔壁居室。 脑子已经不是很清醒的温宛就记得初时走过来看到的影子。 怎么就那么熟悉! “萧臣,你坏哟……” 第一百零六章 你都出汗了 温宛醉酒一般,摇晃着走到床榻前,一双媚眼含波的眸子如璀璨星子般看过来。 嘿嘿笑! 床榻上,萧臣倒抽一口凉气。 他一直都觉得温宛的眼睛很美,但配上此时此刻这笑容,美中惊悚,让人有些承受不住。 “好热……” 温宛只道有股火苗从小腹升起来,一直烧到身上,烧的她口干舌燥难受至极。 她忍不住又扯了扯身上的紫色薄衣,隐约可见里面穿的肚兜,“萧臣你不热吗?” 啪- 萧臣未语,突然狠狠甩给自己一巴掌! 那巴掌太过响亮,惊的温宛直挺挺立在原地,瞪如牛眼。 不是幻觉,还是他已经深陷幻觉不能自拔? 萧臣索性闭眼,调整呼吸,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温热气息喷洒在脸上,萧臣猛的咬住牙关,垂在膝上的双手攥紧拳头。 刚刚被萧臣那一巴掌震的有些清醒的温宛再次陷入神魂游离的状态,整个身子弯过去,伸出食指点了点萧臣脑门儿。 “我说热吧,你都出汗了,我帮你把衣服脱了……”温宛说着话,两只手便也不老实的去扒萧臣衣服。 萧臣兀突睁眼,用力推开。 温宛本就站不稳,被萧臣这一推整个人跌到地上,手掌与地面摩擦划出血痕。 痛袭,温宛却不自知般缩成一团,好难受。 床榻上,萧臣知道这不是幻觉! “温宛!” 他纵步过去想要把温宛扶起来,不想碰触一刻温宛竟然像只八爪鱼盘在他身上。 萧臣无措,只得将挂在身上的温宛抱回床榻。 此时的温宛早已神志不清,太热! 那感觉就像是被人炙烤在火堆上焚烧,身体每一寸肌肤都难受的像是要死了。 唯独掌心,那股凉意仿若冰泉成为温宛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拼命贴靠过去,扯掉所有阻碍。 “温宛你清醒一下!”萧臣怕是猜到温宛出了什么状况,愤怒之余想要推开她。 他是喜欢温宛,拼了命的那种喜欢。 可是温宛不喜欢他。 今晚若错,温宛该是如何记恨他,他又该如何面对这个女人! “等我!” 萧臣甩开温宛,他要去找银蝶,下药的人必是银蝶无疑。 因为拽的太紧,萧臣甩手的时候温宛整个身子被他从床榻上带下来。 温宛哭了。 她就那么坐在地上,拽住萧臣胳膊,死死盯着那双眼睛。 “你不要走……” 漫天火海,这是她唯一的希望啊! 萧臣如何受得了那眼泪! 他明知再靠近对谁都是煎熬,可他还是走回去把温宛从地上抱起来。 难以形容的快意刺激着温宛每一根神经,她紧紧搂住萧臣脖颈,迫不及待想要汲取更多。 灼热红唇落在颈项一刻,萧臣只觉浑身如被电流窜过,整个身子猛然一颤。 撕扯之间,温宛薄衣滑至胸前,因为药物刺激身体沁满香汗。 “温宛你坚持一下……”萧臣声音沙哑,身体亦跟着有了异常变化。 温宛要是能坚持住,她都不会走进这屋里。 已然没有神识的温宛只想从萧臣身上得到更多满足,她狠狠扯开萧臣胸前衣襟,整张脸贴过去。 砰- 内室房门被人猛的踹开。 苏玄璟看到眼前一幕,眸底骤寒。 萧臣皱眉时忘了抵抗,温宛可是得着机会身子越发贴的紧,脸颊在那抹健硕胸膛前蹭来蹭去,像猫儿一样。 那样凉快! 苏玄璟寒声不语,大步走过来时解开披风,直接覆在温宛身上,而后硬是将温宛扯出萧臣怀里。 “这是什么?” 眼见苏玄璟要将手里那枚药丸喂给温宛,萧臣抬手挡住。 “解药。”苏玄璟未看萧臣,声音冰寒,将解药送进温宛嘴里。 药效哪有那么快,温宛被苏玄璟拽开时身体便有些不自觉的贴过去。 萧臣一记掌刃,温宛直接倒在床榻上,彻底老实。 苏玄璟俯身欲抱温宛,萧臣自是不让,“苏公子……” “魏王难道要让温县主,在你的床上睡一整晚?”冰冷骇人的声音自苏玄璟嘴里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 那双眼,尽是戾气。 萧臣咬紧牙关,未再说话,亦未再阻拦。 苏玄璟立时将温宛打横抱在怀里,大步走出房门。 无法形容的感觉,就像是有人在他胸口戳了一刀,鲜血淋漓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萧臣极力忍耐,直到苏玄璟抱着温宛的背影从他眼中消失,他方缓缓站起身,艰难走到桌前。 手起掌落! 地面朝上涌起一蓬尘烟,无数细小裂痕自桌脚成蜘蛛网状蔓延 七十七块青砖皆被震碎。 轰- 萧臣抬手一瞬,桌面自中间炸开。 他忍的不是苏玄璟,那也该是温宛的选择。 那一直都温宛的选择! 苏玄璟将温宛抱回房间,替她盖好被子后退出来。 他走到院中石台无声端坐,目色如渊。 一夜未睡…… 要说这一整夜唯银蝶睡的最香,梦都没做。 翌日清晨,温宛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褥子湿漉漉的,一种只会在儿时出现的羞耻感瞬间冲上脑门儿。 温宛猛的掀开被子弹跳到地上,视线之内褥子湿了大片! “不会吧?” 头有些晕,温宛索性把被子铺好将事实掩盖起来。 就在她抚额准备唤银蝶打水净面的时候,透过窗棂发现好像有人在院子里。 温宛皱眉,草草拽过衣服。 房门开启时,那人看过来。 白衣似雪,青丝如墨。 翩翩公子,玉树兰芝。 曾几何时,那人只是端坐的样子便胜过她眼中所有春花秋月。 而今再见那人温宛唯一的感觉就是,她的世界曾经坍塌过。 山间风凉,温宛紧了紧领口走出来,扬起笑脸,“苏公子早啊!” 苏玄璟缓慢起身时,温宛已至近前。 他静静看着温宛,眼中闪烁着温宛分辨不出的情愫。 愤怒、哀怨、迷茫、纠结还是什么的,温宛看不清楚,“如果苏公子方便的话,是不是可以解释一下,你为何会出现在本县主的院子里?” “那县主又希望是谁,出现在这里?”苏玄璟的声音,带着几分愠意。 温宛脸色冷下来,“如果一定要有人出现在本县主的院子里,我希望是佛祖。” 苏玄璟暗自平复心境,“县主可否记得昨日……” 就在苏玄璟想要试探时,温宛视线移向院门。 第一百零七章 与佛祖商量 看到院门处那抹身影,温宛本能揉揉眼睛。 再揉揉! “魏王?” 温宛扔下苏玄璟,一脸惊讶走过去,“魏王怎么在这里?”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萧臣那日说过不来的。 此刻萧臣迈进院门,在温宛面前顿住脚步,看着她的模样。 昨日场景再现,他噎喉,想要道歉。 “魏王殿下。”苏玄璟自温宛身后走过来,薄唇微启,眼含深意。 萧臣能够感受到苏玄璟的警告,“温县主且行个方便,本王想与苏公子说几句话。” 温宛犹豫,下意识看向苏玄璟。 虽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把萧臣一个人扔给苏玄璟,她不放心。 见温宛犹豫,萧臣垂在两侧的拳头慢慢收紧,“温县主是怕本王会欺负苏公子?” 怎么会? 我是怕苏玄璟欺负你啊! “那你们先聊,本县主还要到天慈庵礼佛,就不奉陪了。” 温宛有自己的事要做,这会儿她走去银蝶那间耳房,因为好奇,她刻意回头瞧了一眼,发现萧臣跟苏玄璟一前一后离开了。 她担心萧臣,转念想想欺负人这种事儿苏玄璟一般在背地里干的顺手。 若当面打起来,萧臣用不了几下就能把苏玄璟送去见佛祖。 这么想的话,温宛以为尸体跟善后是个大问题…… 房门未插,温宛推门进来时发现银蝶还在床上躺着。 “银蝶?”她唤一声。 直到推了好几下,又探过鼻息之后温宛可以肯定,银蝶中了蒙汗药。 瞧她睡的那个香! 所以昨晚银蝶想要给她下的,是蒙汗药? 把她迷晕想干什么? 温宛一时想不到答案,便取来纸笔给银蝶留下字条,自己回房梳洗去了天慈庵。 松居偏僻处,萧臣止步转身,看向对面男子。 有时候萧臣会想温宛到底看上苏玄璟什么了? 如今阳光初照,淡淡光辉落在那抹白衣上,仙风道骨,超凡脱俗。 情爱之事皆始于颜值,萧臣承认在颜值这一块,苏玄璟落他不是一两个档次。 “魏王刚刚是否想与温县主说昨日之事?”苏玄璟记得自己与眼前这位七皇子有过两面之缘。 第一次在德妃千秋宴,第二次在地牢。 萧臣两次以微笑对他示好,他的回应也都尽在笑容里。 “你为何会有解药?”萧臣面无表情,声音清冷。 “有人想将温县主的清白毁在魏王身上,便有人不希望看到这个结果,魏王能出现在松居,苏某为何不能有解药?魅骨香药性过猛,会让中毒者丧失意志跟意识,服用解药之后中毒者不会记得发生过的事。”苏玄璟耐着性子解释,这是雪姬告诉他的。 难怪温宛刚刚看他时竟与往日没有不同。 萧臣皱眉,他来松居这件事是临时起意,且来时行踪十分隐秘,所以苏玄璟说的前半句话并不符实。 至于后半句,萧臣相信算计温宛的人当不是苏玄璟,即便他有解药。 “昨晚之事……” 未及萧臣音落,苏玄璟强势打断,“昨晚之事你知我知,苏某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道。” “你怀疑本王会散布出去?”萧臣看得出,对面那双眼睛里全是警告。 苏玄璟没有否认萧臣质疑,“不会最好。” 萧臣捏紧拳头,“本王不会做伤害温县主的事,这一点无须苏公子提醒。” 苏玄璟忽然想到他与萧臣两次见面似乎都有温宛在,加上这一次便是三次。 这种‘巧合’让苏玄璟很不爽,“出于好意,苏某提醒魏王,离县主远一点。” “为何?”萧臣寒声开口,怒火一瞬间涌上来却被他硬压下去。 “因为日后配与温县主走在一起的男人,不是魏王。” 太过直白的嘲讽跟鄙视,算是苏玄璟正式回应萧臣每每示好。 他坚信不管时局如何变幻,眼前这位皇子的命运却早已谱写,断无更改的可能性。 萧臣要如何反驳?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苏玄璟说的是事实,日后与温宛走在一起的男人的确不是他。 可恨的是,那个最终与温宛走在一起的男人此刻就站在他面前,用如此轻鄙的态度与他说出这件事。 苏玄璟没给萧臣反驳的机会,拱手,“还请魏王自重。” 直到苏玄璟离开,萧臣都没有从那种被羞辱又无从反驳的愤怒里走出来。 今日初一,来天慈庵拜佛的人络绎不绝,有些虔诚的信奉者昨夜便在此候着,为的便是能烧头柱香。 天慈庵前殿殿内供奉的是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左右两侧分别是散财童子跟龙女,两侧墙壁雕的是三十三观音相,庄重恭敬,肃穆清幽。 殿外香炉,烟雾缭绕。 温宛随人群走上同基台,燃香三柱插进香炉,随后迈入殿门高槛,行至蒲团前跪拜,双手合十高举过头顶,向下至嘴边停顿。 许愿! 信女温宛求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可以超度苏玄璟,越快越好,最好是现在。 佛祖不可能解决所有问题,但能解决掉有问题的人也是极好的。 温宛如是想。 诵经声止,温宛起身一刻苏玄璟分明就跪在她旁边。 二人相视,温宛立时有种全身汗毛凌乱狂舞的错觉,小凉风飕飕往外冒。 她这个人,果然还是修为不够用。 此事若换作苏玄璟背地里与佛祖商量想要超度她,扭头看到她时必定脸不红心不跳,指不定还能说出些缠绵悱恻的情话来。 离殿之后,苏玄璟十分自然走在温宛旁边,“温县主刚刚许的什么愿?” “众生安乐。”温宛极为认真看过去,端的一派宽大为怀。 苏玄璟微微愣住,随后一笑,“县主慈悲。” 温宛忽然想到之前苏玄璟是与萧臣一起出去的,“魏王呢?” 听到温宛问及萧臣,苏玄璟眸色微暗,须臾如初,“许是先回去了,我不太清楚。” “哦。”温宛止步,“苏公子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 苏玄璟想要表达自己有足够时间陪在温宛身边,但温宛显然不是这个意思,“我有。” 她真有事。 要不然她也不在意追究一下苏玄璟为何大清早出现在她院子里的原因。 第一百零八章 睡过头了不要紧 换作以往,苏玄璟对这种明显是‘好走不送’的态度,自会扬起高傲的头颅转身即走,老死不相往来,背地里再踹你几脚。 但此刻,苏玄璟只是笑笑,“温县主且去办你的事,苏某在松居候你。” 温宛想要拒绝时,苏玄璟送过去一个如沐春风的微笑。 那你等吧! 温宛沿着大块石板拼接的甬道去了后殿。 后殿有四个主要区域,分别为茶室,静室,斋室跟住室。 温宛此前来过,这会儿径直走向静室。 尽头处有十几间前后错落的木居,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松香味道,温宛快要走到时看到紫玉在那里等她。 “大姑娘!”紫玉当是等了好久,脸上有焦急之色。 温宛笑着迎过去,“事情办妥了?” “庵主在里面。”紫玉恭敬道。 看出紫玉欲言又止,温宛拍拍她手背,“回去说。” 温宛行到前面木屋,停下脚步,“信女温宛,拜见净玄师太。” 音落时,里面有声音传出来。 温宛得允许推门而入,视线之内一身灰色缁衣的老尼姑盘膝坐在矮炕上。 静室顾名思义,静心之用。 木屋里悬有观音像,靠墙书桌摆着木鱼跟几本堆叠在一起的经书。 “温县主坐。” 说话之人是这天慈庵的庵主,法号净玄。 温宛知道这位净玄师太出身仕宦之家,极通文墨,因大悟入空门,持斋把素多年,是位传奇人物。 “多谢师太。”温宛浅步坐到客位,眉目恭谦,“因府上恶婢之事叨扰师太清修,本县主实在惭愧。” “县主言重,此事该惭愧者乃贫尼,佛门圣地出此卑劣之事,实是贫尼过错。”所谓相由心生,净玄师太将入花甲之年,但在其脸上根本看不出这个年纪该有的颓败跟苍老,那种由内散发出来的祥和安静跟如兰气质,让人心生羡慕。 “师太打理天慈庵多年,周济百姓,乐善布施实是辛苦,天慈庵亦实至名归,而今这档子事也是本县主疏忽,故让紫玉私下将此事说与师太,解开也就罢了。”温宛由始至终未将责任推给天慈庵,且尽可能朝自己身上归责。 “县主考虑周详,是怕此事宣扬出去坏我天慈庵几十年的清誉,这份恩情贫尼受领。”净玄师太能将偌大天慈庵打理的井井有条,心思跟城府自是不俗。 这会儿外面传来脚步声,得净玄师太应允,一位年长的老尼姑战战兢兢走进来。 温宛觉得面善,细想之后恍然。 是大殿里负责记录香火钱的那个尼姑,法号…… “妙空,温县主在这里,你且将知道的事如实再说一遍。”净玄师太看向眼前那个尼姑,声音清寒。 法号妙空的老尼姑便将私下里与慧觉的交易如实道出。 温宛不知道玄净师太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能让妙空吐的如此利索,但以她那样的人物,行事作派自有手段。 妙空只说了与慧觉之间的那点事,温宛猜测断不止这一件,好在她也不在乎别的。 “慧觉来了?”早在妙空说话时,外面就来了人。 温宛自觉净玄师太的确厉害,她没叫慧觉直接进来与妙空对质,而是让慧觉站在门外听着妙空将所有事抖落出来,却因一门之隔无从反驳。 那种恐惧跟无助如同钝刀子割肉,一点点击溃慧觉的心理防线。 “慧觉拜见庵主。” 看着慧觉自入门便有些轻颤的身体,温宛便知道她坚持不了多久。 “入佛门者,断青丝,忘前尘,你当年入我天慈庵时那副看透红尘的决绝贫尼至今都记得,而今不过数年,你便忘了当初心境,与松居那李二勾搭,佛门再难容你。” 慧觉闻声,顿时跪下来,“求庵主莫要赶我离开天慈庵!” “破戒者天慈庵不留,如今若温县主不追究那些钱银还好,若追究,你得见官。”净玄用更坏的结果,让慧觉以为被赶出天慈庵其实也没有什么。 见慧觉看过来,温宛皱皱眉,“本县主粗略算过,这半年多你在本县主身上扣下的香火钱差不多有五千两,如果这钱你还有,便还了罢。” 慧觉闻声,整个人堆坐到地上,“县主明鉴,那些钱……” 话到此处,慧觉终于发现,她还没有反驳! 然而她已经没有反驳的机会了。 “或者,你能揭穿银蝶与你的那些勾当,本县主可以不需要你还。”温宛很快把净玄那招学过来,直接让慧觉看到希望。 “大姑娘?” 外面传来银蝶的轻唤声,温宛心下微凉,转眸看向紫玉。 紫玉心领神会走了出去。 静室里,温宛重新看向慧觉。 慧觉清楚,她别无选择。 比起五千两白银,她哪里会在乎原本也无甚交情的银蝶。 静室外面的石板甬道上,银蝶看到紫玉时一脸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紫玉对银蝶一直恭敬,哪怕银蝶刁横欺辱她时,她也未从在心里真正怨恨过。 “大姑娘在里面。” 见紫玉脸上没有笑容,银蝶忽然止步,忐忑开口,“大姑娘没说什么吧?” 紫玉摇头。 银蝶下意识拍拍胸脯,“昨个儿也不知道怎么的,睡的死沉死沉……” 静室前,银蝶好似想到什么再次停下来,“你怎么在这儿?” “别叫大姑娘等急了。”紫玉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银蝶踌躇之际,静室房门被紫玉推开。 就在银蝶扬起笑脸准备进去时,整个人愣在原地。 做贼心虚,银蝶太清楚自己做过什么事,尤其慧觉还跪在地上的样子,她便猜到大事不妙。 “紫玉,把门关上。” 银蝶被迫走进来,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大姑娘……” “睡醒了?”温宛抬头看向银蝶,脑海里那些不堪回忆的画面逐渐清晰。 “大姑娘,奴婢失职,还请大姑娘恕罪……” “失职这种事可大可小,睡过头没关系,但有些事你做的过头了。”温宛转眸看向慧觉。 慧觉也干脆,直接把所有责任都推到银蝶身上。 “温县主明鉴,私吞香火钱这件事是银蝶的主意,我初时坚决不同意,可她说县主礼佛是假,就是有钱烧的,根本不会来天慈庵查账……” 第一百零九章 越忍越气 慧觉一番栽赃委实说的太过突然,银蝶一点儿准备也没有。 “大姑娘……奴婢是冤枉的!她胡说!奴婢没私吞香火钱!”银蝶听罢,扑通跪地,满脸惊恐。 温宛未语,视线落在慧觉身上。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承认?妙空都与庵主说了,她得着咱们给她的五十两银子!统共五百两银子,你二百五十两,我二百两,妙空五十两,我还从自己兜里掏出值二钱银子的护身符给你……不是给你,是叫你转赠给温县主的事儿,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个是胡说?” 只要不用赔钱,慧觉愿意把银蝶按到地上摩擦。 “全都是胡说!没有证据你别无赖好人,大姑娘叫我捐的香火钱我都搁到前殿了!我到底与你们有什么仇,你们要这样诬陷我!”银蝶激动大喊,死不承认。 旁边妙空也急了,“贫尼可以对佛祖发誓,从来没有收到你给的香火钱!这事儿可查!钱账能对出来!” “钱少就一定是我捐的那份出了问题?这种事在你们天慈庵司空见惯,谁知道你们两个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才会合着伙诬陷我!”银蝶揪准无凭无据,大声反驳。 温宛目色愠凉,她静静看着银蝶在那里叫嚣,如同前世那些家仆打断她四肢的时候银蝶也是张罗的欢实。 生怕哪个家仆下手轻没断了自己四肢,她挨着个儿的踢一脚。 那般想要讨好温弦的嘴脸她至今都记得颇为清楚。 “银蝶施主,妙空所言可以查账并非仅指她的记录,还包括每逢初一十五入前殿功德殿的香客,每人手里的护身符。” 净玄淡漠看向银蝶,“天慈庵每月发放给香客的护身符并不相同,而慧觉给你的护身符与庵中发放给香客的护身符也并不一样,这六个月中,你可有将慧觉给你的护身符转赠与温县主?哪怕一次。” 温宛面色未变,心里却是佩服净玄师太的心思。 银蝶有些慌,“大小姐……” “本县主手里有两张护身符,分别是三月十五跟五月初一。”温宛未理银蝶,恭敬看向净玄。 净玄微微点头,“妙空与慧觉做错事自当受罚,但不是她们做的事贫尼亦不想她们无端背罪,此事若银蝶施主不认,贫尼愿意配合县主走一趟刑部公堂。” “有劳师太。” 温宛恭敬颌首后,视线终于落在银蝶身上,“你如何看?” “大小姐……奴婢没有!”银蝶朝前跪爬几下,苦苦哀求,“求大小姐明鉴,银蝶不会背叛大小姐……” 温宛叹息一声,“紫玉,报官。” “大小姐!”银蝶猛的揪住温宛裙摆,脸色憋的胀红,憋了许久终于匍匐在地,“求大小姐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奴婢再也不敢!再也不敢了!” 承认了。 温宛瞧着银蝶那副卑微乞求的模样,心中没有好受半点。 上辈子掏心掏肺宠着的奴婢,最后宠成一个白眼狼。 她不怪银蝶,只怪自己瞎。 温宛拨开银蝶,起身面向净玄,“此番多谢师太,温宛告辞。” 净玄回礼。 眼见温宛离开静室,紫玉自是跟从,银蝶一脸茫然且惊恐。 她急忙从地上爬起来追出去。 “大姑娘!奴婢知道错了!”银蝶扯拽温宛衣袖,眼泪急涌。 温宛推开银蝶,眼中无波澜,“佛门清修地,禁言。” “大姑娘,您怎么打骂奴婢都行,只求大姑娘别将奴婢撵出御南侯府,奴婢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大姑娘!”银蝶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表情看上去极为可怜。 温宛停下脚步,“若本姑娘不想留你,又如何?” “大姑娘……”银蝶真的害怕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离开御南侯府,她该怎么办? 回家? 家中兄长嫂嫂是个什么德行她比谁都清楚! 当年若非温宛在半路救下她,她早被哥哥卖进烟花柳巷,虽说家中二老尚在,可当家的是自己兄长。 那个家她回不去! 太深刻的恐惧,令银蝶失去理智,亦或她根本就是自私自利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只可惜,她的段位配不上她的野心。 银蝶支支吾吾,视线瞄向紫玉。 温宛了然,“紫玉,你去前面等我。” 紫玉犹豫。 “你还怕她吃了本县主不成?”温宛朝紫玉使了眼色。 待其离开,温宛视线落向银蝶,“想说什么?” “奴婢求大姑娘再给我一次机会,奴婢定会尽心尽力替大姑娘把好莫修那一关,替大姑娘把钱都赚回来……” 温宛承认,她当真被银蝶的无耻给震惊到了。 自己做错事不思悔改,竟然威胁她? 眼见温宛不开口,银蝶扑通跪下来,“大姑娘,奴婢只是一时糊涂,实在是家中遇了难处奴婢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双亲身染重病……” 温宛终是上前一步,亲手扶起银蝶,“回府再说罢。” 银蝶惊喜,“大姑娘不撵奴婢走了?” 温宛没有作出回答,转身走向紫玉…… 下山的青石甬道上,一辆马车缓缓前行。 车厢里,卓幽挺直身板坐在侧位,眼睛不时瞄向萧臣。 他有几个问题想问自家主子,可从主子身上散出的磅礴怒气让他犹豫再三。 “主人,昨晚温县主可有危险?” 萧臣目冷,“没有。” “属下在守银蝶时,好像听银蝶说耳房浴桶里放好热水了……”卓幽这种敢于冒死探求真相的精神,深深打动了萧臣。 萧臣缓慢抬头,一双幽暗眸子好似有火在烧。 你还想问什么,有胆你问出来! 卓幽默默低下头。 原谅他对生命的敬畏。 车厢里再次静寂。 有些事总是越想越气,越忍越气。 “停车!” 萧臣突兀起身时卓幽本能朝后退,背脊紧贴侧窗。 接下来的事让卓幽以为,妒忌果真能使人丧失理智,面目全非。 苏玄璟到底还是把自家主子给惹毛了。 看着骑马扬长朝天慈庵去的主子,又看了眼被扔在青石甬道上的马车,卓幽与车夫共同做了一个决定。 卖车买马…… 第一百一十章 你在给本王摆脸色 自天慈庵往回去松居,这一路上温宛走在最前面,紫玉跟在后面,银蝶则在最后尾随。 她不确定自己刚刚表的‘忠心’自家姑娘有没有听明白,想清楚。 可若这事儿大姑娘真不容她,她也不是没有去处。 虽说西院归燕阁的主子是养女,可到底也算是御南侯府的姑娘,自己跟在西院日子也不会太差,尤其冬香那么傻,自己只要勤快些自能取代冬香的位置。 有那么一刻,银蝶竟然欣慰的觉得,也亏得二姑娘叫她给大姑娘下药,她投西院正好有了‘理由’。 这般想着,银蝶忽然就不那么害怕了。 松居客室内,苏玄璟一直等在院里。 看着雪松下站立的风华才俊,温宛一瞬间想要冲过去抡他十几个巴掌过过手瘾。 “紫玉,你进去把东西收拾下,我们回皇城。” 温宛吩咐紫玉时苏玄璟满面春风走过来,眼中些许疑惑,“紫玉何时来的?” “昨日。” 温宛四下瞧瞧,“苏公子还有别的事吗?如果没有的话,本县主就先告辞。” 苏玄璟神色微怔时,紫玉提着包裹走出来。 眼见温宛转身,苏玄璟快一步行到她身边,“苏某有事,来时马车坏了,在这里候着便是希望县主能载我一程。” 温宛止步,惊讶中透着质疑,“马车哪里坏了?” “轱辘掉了。” 苏玄璟没说谎,昨夜一路狂奔,来时马车轱辘上面的轴扣丢了两个。 温宛迟疑之际,苏玄璟显出几分落寞,“县主的心思苏某真是猜不透,之前为救七时我们还一起努力过,现在七时无罪,县主便觉得苏某无甚用处,连载一程都要想这么久?可见苏某为人当真失败……” 苏玄璟以退为进,转身离开。 为人失败的怎么会是你啊苏玄璟,是我。 那个蠢到可以用两头猪形容智商的人,是我啊苏玄璟! 卸磨杀驴的那一个,才是你。 温宛没有叫住苏玄璟,甚至还缓了几步。 以退为进的法子是苏玄璟对付女人最拿手的招数,她上辈子领教的多了。 “大姑娘,您真想叫苏公子走着回去?”银蝶小心翼翼凑过来,似拿主意一般,“奴婢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温宛侧眸过去,面色沉冷,银蝶见状下意识后退几步。 她不在温宛身边伺候多时,大抵不知道她家姑娘现在,已经不喜欢苏玄璟了。 有风起,松涛阵阵。 温宛迎着风,看着眼前一片翠绿葱茏,压抑的心境一瞬间舒展。 这一世的空气,仿佛都新鲜了。 松居外,当温宛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站在车前时,心底冷嗤。 她就知道是这样。 以退为进不过是苏玄璟的招数而已,招数不好使就换,难不成放弃? 不是她说话刻薄,苏玄璟想要弄死谁,即便那人死了他都得想办法把那人折腾活再弄死。 阎王都抢不过他! “温县主居然没叫住苏某?”苏玄璟有些委屈站在车边,勉强挤出笑脸。 温宛瞪大眼睛,“本县主叫了呀,是苏公子走的太快。” “是么。”苏玄璟脸上笑容越发深了几分,“县主请。” “银蝶,紫玉,你们也上来。”温宛不想与苏玄璟坐在一起,叫两个丫鬟先上来方便调整座位。 这会儿温宛走进车厢,坐在靠沉香木背板的主位,银蝶与紫玉分别坐在左右位置。 车外,苏玄璟正要抬步登上马车时,一股强劲力道推搡,他猛朝车头趔趄,险些摔倒。 未及他站稳,一抹锦蓝色身影已然钻进车厢。 苏玄璟皱眉,眼中生出愠意。 车厢里,温宛没等来苏玄璟,倒是把萧臣给等进来了。 落差之大使得温宛眼睛瞪的又大又圆,“魏王?” 萧臣没理温宛,直接停在银蝶面前,冷眼扫过时银蝶没坚持住,特别自觉朝旁边靠了靠。 萧臣也不含糊,直接坐到银蝶刚刚坐的位置,背脊挺直,双手搭于膝间,一言不发。 活脱脱护国寺里供奉的武神,连表情都很像。 苏玄璟随后而入,见车厢座次便有心机般停在紫玉身前。 紫玉与银蝶不同,她家姑娘叫她坐哪儿,她就坐哪儿,玉皇大帝站在她面前她都不会给让一让。 片刻尴尬,苏玄璟只得退而求其次坐到紫玉下位,与银蝶临面。 “大姑娘,坐稳些!” 外面传来徐福的声音,温宛坐的很稳,心跳很快。 原本依着她的计划,车厢里只有紫玉跟银蝶,她摆出些姿态给银蝶,压一压车厢里的气氛好叫银蝶悬着一颗心。 这会儿她要摆姿态给谁看? “你在给本王摆脸色?” 温宛正思考时萧臣的声音从头顶飘下来,她抬起头,明显感觉到萧臣眼神很淡,于是伸手将自己脸颊朝上推了推,“魏王可能是对我的脸色有什么误解。” 看到那张脸,萧臣一瞬间想到温宛昨晚模样,声音缓了缓,“本王马车坏了,送我回军营。” 又一个马车坏的? 温宛没多问,直接点头,“徐福,先去军营……” “为何先去军营?”萧臣淡淡瞧向温宛,神色看不出任何情绪,“自天慈庵下山是不是先路过皇城正东门?” “是啊。”温宛走了好几回,她知道。 见萧臣把话停在这里,又见萧臣看向苏玄璟,温宛恍然,“苏公子,本县主先送你到皇城正东门,剩下的路……” “自东门到花间楼只须走半柱香时间,苏公子走走路,顺便让脑子清醒些。” 苏玄璟听出萧臣言外之意,儒雅浅笑,“苏某可与县主一起送魏王回军营。” “羽林营重地,苏公子不便过去。”萧臣说的理直气壮。 苏玄璟内心里十分不屑萧臣,想以魏王之尊压他一头,也要看自己那个王值多少斤两。 这般鲁莽逞强的得罪他,虚张声势,只会让人觉得可怜。 “苏某不会入羽林营。” “那也不便。” 温宛呆呆望着针锋相对的两个人,眼见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接从袖兜里掏出二两银子走过去塞到毫无防备的苏玄璟手里。 “自东门到花间楼的车钱,苏公子到皇城便下了罢……” 求月票……………………此处省略一万字。 第一百一十一章 本王不想回军营 待温宛坐回来,苏玄璟将本该说出口的话咽回去,气度温和,不再作声。 萧臣看到了。 哪怕背对温宛,他依旧能从苏玄璟的眼神判断出他们刚刚说了悄悄话。 车厢里一时寂静,温宛坐回来时朝萧臣一笑。 萧臣却没有因为达到目的而心满意足,脸色甚至更冷。 温宛郁卒。 马车距离皇城还有一段路,车厢里的气氛突然诡异起来,连紫玉都觉得坐的不太舒服,更遑论温宛。 她明显能感觉到有两束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头还是不抬头? 百般纠结之后温宛抬起头,视线之内苏玄璟正朝她微笑,她再看萧臣时那道凌厉目光立时将她的视线弹回来,整个身子缩了缩。 瞎了算了! 马车一路颠簸,终至皇城东门。 苏玄璟起身欲下车前,刻意朝温宛拱手,眼中笑意不减,“多谢县主一路相送,改日苏某做东,答谢县主。” “不客气。”那道凌厉目光一直在,温宛草草敷衍了苏玄璟。 直到苏玄璟走下马车,薄锦车帘落下之后她才狠狠舒了一口气。 “徐福,去军营!” “不必。”萧臣淡漠开口,“本王忽然想到有急事要回魏王府,入城。” 温宛以为自己听错了,“魏王之前不是说要去军营吗?” 面对温宛质疑,萧臣目光平稳没有半分游移,“本王现在想回魏王府,县主若不愿相送,本王现在就可以下车,一步一步走回去。” “我愿意。” 不敢不愿意。 温宛十分肯定之后朝外面喊了一嗓子,“入城,魏王有急事,速度快些。” 马车复起片刻,行至苏玄璟身侧时萧臣十分刻意用手指捏起侧帘。 四目相视,马车朝前驶去。 苏玄璟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最后停下来。 车已远去,唯留一蓬尘烟…… 御南侯府,归燕阁。 温弦派冬香出去等消息,心中多半思量苏玄璟昨日必是办了温宛。 信跟解药是她拆人送到花间楼的。 在毁清白这件事上,温弦与渊荷可以说不谋而合。 当下时局,温宛的婚事的确是隐患。 那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不管嫁给谁,都会成为未来夺嫡之争的最大变数。 但与渊荷不同,温宛的清白若毁,得毁在苏玄璟手里。 如此可谓一箭双雕。 温宛没了清白,苏玄璟没了清誉。 以御南侯府老侯爷跟宫里那位的性子,事情但凡传出来,他们扒了苏玄璟的皮! 当然,若有温宛相护,苏玄璟的境遇则是另一番光景。 梳妆台前,温弦静默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抬手缓缓自发髻间摘下凤鸾簪。 那簪子很美,簪身为铜镀金点翠,镂空累丝,簪头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彩凤,上嵌宝石碧玺,凤尾以翡翠薄片雕成,华贵非常。 温弦捏着手里发簪,眼底渐渐闪出意味不明的光彩。 房门开启,冬香急急走进来,却是没有消息。 “没等到人?” 温弦诧异看向冬香,依计划,昨晚那番旖旎之景她派了旁观者过去。 有那人,温宛与苏玄璟的事这会儿怕是在松居闹开了。 “回二姑娘,奴婢在您说的那间铺子里等两个时辰也没见您说的那个人出现。”冬香狐疑看过去,“会不会是那人忘记了?” “不会。” 温弦视线回到铜镜里,眼眸微眯,“如果没有人来,唯一的可能就是……苏玄璟选了当君子。” 这样的认知并没有在温弦意料之外,可终究还是让她震惊了。 苏玄璟居然没有碰温宛? 不该。 以苏玄璟现下处境,哪怕办了温宛会有可能得罪御南侯府,可以他的聪明,必定能让温宛替他解决掉所有阻碍,顺利成为御南侯的孙女婿。 这才是苏玄璟的正道! “二姑娘……奴婢一直不明白,你既是想叫苏玄璟毁温宛清白,又为何要给他解药?”冬香疑惑道。 “因为本姑娘想知道,苏玄璟对温宛到底是真情……” 温弦握着手里发簪,眼底骤生寒凉,“还是假意。” 冬香糊涂,“真情假意很重要吗?” “不重要,但本姑娘就是想知道。”温弦深深吁出一口气,将簪子搁回到抽屉里。 “那现在怎么办?” “从现在开始,你我便当没有这回事,该如何便如何。”温弦敛眸,“对了,听说老侯爷回来了?” 冬香点头,“奴婢那会儿进来时听管家与旁人说起,老侯爷一个时辰前回来的,这会儿在锦堂。” 温弦蹙眉,“怎么突然回来了?” 就在这时,有下人过来禀报,说是老侯爷的意思,叫所有人都去正厅。 温弦颇为诧异,府上这位老侯爷鲜少会把所有人聚在一起,想来是大事。 在长辈面前乖巧听话这方面,温弦从未落下过。 巧的是温宛刚走出归燕阁,便瞧见温谨儒跟李氏走在前面,于是快走几步,“弦儿给父亲母亲请安。” 李氏闻声回头,皱皱眉,“怎么老爷子也叫你了?” 同样一句话,李氏是心疼温弦被这样折腾,温弦却听着刺耳。 府上所有人,不包括她? “也不知道祖父何事,似乎很着急。”温弦拉起李氏胳膊,作搀扶状。 “谁知道啊!你父亲才从官衙回来,瞧瞧,官袍还没来得及脱。” 李氏瞅了温谨儒一眼,“你知不知道老爷子有什么急事?” 温谨儒摇头,“我刚回来。” 李氏撇撇嘴,表情一看就是不满。 此时正厅,温御端身坐在主位,视线落在自家孙女身上,朝其勾勾手指,“宛儿你来。” 温宛走过去,弯腰低语,“祖父何事?” “你说呢?” 温宛把手指搭在唇边,作出噤声动作,摆的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样子走回到原来位置。 除了温宛,银蝶跟紫玉皆在正厅。 紫玉与往常没有不同,身子挺的笔直,目不斜视。 相比之下银蝶后脊有些弯,眼睛不时瞄向四处,心中忐忑且犯嘀咕。 要说天慈庵的事儿当是过去了,否则大姑娘也不会亲手把她扶起来带回府里,但见眼前阵仗又似乎没过去。 可大姑娘若真在正厅揭她底,就不怕她来个鱼死网破? 第一百一十二章 温弦失算 不得不说,银蝶过于高看自己。 至少在温宛眼里,她若想整治银蝶根本不须要经过祖父跟西院的人。 她再宠,银蝶也只是墨园的一个丫鬟。 厅外传来脚步声,温谨儒带着李氏跟温弦走进来。 温弦身后,跟着冬香。 要说冬香真不是个能藏住事儿的,她一入厅便瞧向银蝶。 银蝶心虚,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意淫里没能对上暗号。 “儿子给父亲请安。” 温谨儒施礼后,温御抬手叫他们坐下。 温御不说,温谨儒便也不问。 李氏有些坐不住,正要开口时被温谨儒在椅子侧面扯了下衣袖。 温宛所站的角度刚好看到这一幕,“今日是宛儿借祖父脸面把叔叔婶婶叫过来,还有二妹,耽误的时间宛儿先在这里赔个不是,希望叔叔婶婶见谅。” 听到是温宛叫人,李氏顿时摆脸色,“宛儿啊,不是二婶说你,你要真有要紧事就该直接到西院找你二叔,凭你在你二叔心里的位置,铁定头拱地也能帮你把事办成,至于我跟弦儿,着实没有那么大本事能揽你的麻烦。” 温谨儒皱眉,“你少说两句。” “还不让人说话了咋?”李氏朝温谨儒翻了个白眼。 温御未语,看向温宛。 温宛给了祖父一个安稳的眼神,而后上前一步,“婶婶说的是,若宛儿有事想求二叔,早早便跑去西院与叔叔婶婶撒娇 ,可今日这事,宛儿实在拿不定主意,这才将一家人叫到一起,商量商量。” 李氏抬头看过去,颇有疑惑,“什么事?” “银蝶。” 被温宛叫到名字,银蝶一抖,怯生生走过来,“大小姐……” “你可知错?”温宛转身面向银蝶,眼睛里带着冷意。 银蝶早在天慈庵就已经知错了,这会儿扑通跪地,“奴婢该死!求大小姐开恩!” 李氏身侧,温弦神色从容,眼中凉薄一闪而逝。 纵然温宛追究银蝶下药一事,可她给银蝶的药是剂量十分轻的蒙汗药,‘魅骨香’她给了松居里的人,可巧的是‘魅骨香’里掺杂着蒙汗药的解药。 她在布局之前就想到温宛会查银蝶,倘若事情闹大,银蝶把她供出来,那这主仆二人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岂不是冤枉了她? 这事儿她能忍,李氏忍不下。 所以哪怕银蝶跪下来认错,温弦却有十足把握再摆温宛一刀。 “御南侯府家训忌赌,你身为墨园奴婢,竟然纵容府上主子豪赌,该当何罪?”温宛的声音,犹如惊雷劈在银蝶身上。 她瞪眼看向温宛,这是自……自曝? “大姑娘……”银蝶一时无语,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往下接! 李氏听的糊涂,“宛儿,你是说……墨园的主子豪赌?” “银蝶是墨园的丫鬟,她背主到赌坊这件事自该由本县主整治,可二妹叫银蝶找代赌人赌钱的事,温宛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理才算得当,这才烦劳二叔二婶过来,商量一下。” 片刻沉寂,李氏猛的站起来,瞪眼,“你说弦儿豪赌?” 温宛语出惊人,温弦跟银蝶皆愣在那里。 银蝶脑子转的慢,整个人呆呆望着自家主子发愣,温弦却是上前,“长姐说弦儿豪赌,可有证据?” “自是证据确凿,才敢劳烦祖父跟二叔二婶过来。” 重生伊始,温宛一直没有主动招惹温弦,因为她知道自己不是对手。 上辈子直到御南侯府遭难,她才看清温弦真面目,可见温弦隐藏的是有多深啊! 此番天慈庵一行,还有上次在靖坊,若非温弦逼的紧,她其实没想这么快反击。 “温宛,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既然有证据,把证据拿出来!”李氏起身挡在温弦面前,愤怒开口。 这一次温谨儒没有阻止李氏,哪怕温弦是他养女,可这些年他待温弦如亲生。 有人诬陷他的女儿,他自是不悦。 温宛转回身,“紫玉。” 紫玉心领神会,立时走出正厅。 主位上,温御一直没有说话。 温弦静静看向温宛,眼睛里闪动出意味不明的光芒。 她仿佛已经预见到紫玉会拿什么回来,可她不明白,温宛是在何时盯上她的? 果不其然,紫玉端着一个托盘从外面走进来,那托盘里尽是温弦过往赏给银蝶的首饰。 “二妹看清楚,这些首饰可是你的?”温宛叫紫玉将托盘端过来,神色肃然。 温弦瞧着那托盘上一件件首饰,有簪子,玉镯,还有些纯金耳坠项链,虽说不是什么珍稀玩意,价钱也都不菲。 “不是。” 温弦怎么会拿自己的首饰给银蝶呢? 一个背叛主子的奴婢,终究也会背叛不是主子的她。 那些首饰全部都是她让冬香在一个极不起眼的铺子里买的,怕的就是银蝶反咬一口。 不成想,咬她的人竟然会是温宛。 看着温弦眼底那抹自信且有些轻讽的目光,温宛面无表情对视。 渐渐的,温宛唇角缓慢勾出一抹弧度,似笑非笑,“的确不是。” 温宛从袖兜里掏出两叠票据,将一叠递到李氏手里,“这是冬香近一个月在东市康坊艳品妆买所有首饰的单据。” 行至温谨儒面前,温宛将另一叠单据递过去,“二妹想要银蝶帮她办事,便将买来的首饰馈赠给她,谁成想银蝶私下将这些首饰变卖一同交与莫修去赌,这些便是宛儿将变卖首饰赎回来的单据。”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温弦眼中鄙夷尚未褪尽,满目震惊。 东西二市一百零八坊,贩卖首饰的铺子大大小小有上千个,温宛如何找到艳品妆的? 百密一疏,她没在这上面有所防备。 地上,一直跪在那里的银蝶可劲想也没想明白现在到底什么状况! 她家主子是说自己在为二姑娘找人代赌? 明明不是! 这不是真的! “大姑娘……” “银蝶,事到如今你还要辩驳?你有没有收二姑娘的首饰?” 温宛眼中冷光流动,不及银蝶开口又道,“你有没有变卖那些首饰?伯乐坊的催债人都找到本县主头上了,你倒是与祖父跟二叔二婶说说,你有没有在伯乐坊借钱!三千两你替谁借的钱!” 第一百一十三章 长姐好戏 银蝶慌了,因恐惧而流下泪水。 “奴婢只借两千两……” 温宛冷笑,“你当伯乐坊是施粥的善铺?他们借你两千两,便是在你身上拿走两万两都算是高抬贵手!” 银蝶瞪大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那债条上她签了自己的名字,三千两…… 她把自己拆了论斤卖又能卖多少! 她出入伯乐坊次数频繁,偶也能听说些那些不还钱的人最后都什么下场,她想活着,“大姑娘……” “你到底是我墨园的丫鬟,知错能改这钱本县主替你还……”温宛浅蹲下来,明亮眸子盯紧了银蝶,“前提是,你知不知错。” “长姐这样与银蝶说话,与威胁她有什么两样?”温弦咬牙,心中发狠脸上却是一副柔软模样。 温宛站起身,“对于这种背主的奴婢,本县主要如何与她说话?还是二妹觉得那些单据有假?如果二妹质疑,本县主即刻能将艳品妆的掌柜,伯乐坊的莫修还有典当铺的老板一起叫过来,二妹可敢?” 李氏见温宛咄咄逼人,直接将手里票据搥回去,“叫过来便叫过来,你用这些拼拼凑凑的票子就想诬陷我的弦儿?” “二婶若不怕把事情闹大,本县主即刻叫人。” 温宛肃声抿唇,片刻后猛然转身向厅门,“钟叔!” “温宛!” 几乎同时,温谨儒起身,一向沉静儒雅的面容生出几分寒意,“弦儿,你且说实话,你到底有没有叫银蝶去伯乐坊找代赌人?” 地上,银蝶注意到自家主子斜睨过来的眸子,恸哭匍匐,“大姑娘饶命,奴婢只是一时糊涂,可奴婢也是受了二姑娘的蛊惑!” 温弦知道她败了,败了这一局。 她看着温宛,眼底迸射出宛如利剑的寒光,待她转眸,缓缓跪地,眼泪扑簌,“弦儿知错。” 李氏闻声大骇,“弦儿,你若没做便说出来,母亲纵身份低微也容不得别人这样诬陷你!” 温弦抬手抵额叩在地上,哽咽低诉,“君庭还有一年便要从無逸斋结业,父亲虽说会替君庭谋个前程,可弦儿知道但凡想在朝廷里谋个好前程得需银子打点,弦儿这才动了歪心……” 若非经历前世之殇,温宛都快感动死了! 然而上一世御南侯府遭满门被诛的时候二叔二婶,还有君庭皆在! 温弦依旧没有送信! 一顿饭恩,千顿饭债。 施恩久了成施舍! “你这孩子,怎可如此冒失!” 温谨儒略有失望看向温弦时,李氏倒被感动的一塌糊涂,“你吼什么!弦儿也是为了君庭,反倒是你这个当父亲的可为君庭想过半分!” 温弦避重就轻,静默跪在那里由着李氏大吵。 “都少说一句。” 主位上,温御沉声开口,视线落向温弦,“找人代赌,跟替君庭谋前程是两回事,错就是错。” 温弦立时匍匐,“祖父教训的是,弦儿知错。” “你不找冬香,找银蝶,心思也是重了些。”温御轻描淡写提了一句,转而看向温谨儒,“西院的事由你自己处置,也别罚的太重,毕竟她出发点还是好的。” “儿子明白。”温谨儒拱手,恭敬道。 “二叔,这件事宛儿不是有意要在这里给二妹难堪,都是一家人,一入赌门便是半脚泥踩进去,我不想二妹到最后毁了自己,至于伯乐坊那边宛儿已经处理干净,只是亏的钱怕要不回来了。”温宛知道李氏护着温弦,便不想与之针锋相对。 温弦可以不把温谨儒跟李氏当父母,她不能不将他们当亲人。 “二叔明白,不会怪你。”温谨儒明事理,微微颌首。 李氏却狠狠瞪了温宛一眼,“猫哭耗子假慈悲!” 温宛也不在意,上前扶起温弦,“二妹担心君庭的前程,殊不知祖父早有思量,你以为祖父为何要去羽林营住那么久?” 听到温宛这样说,李氏一时愣住。 温宛顺着李氏的视线看过去,“那日宛儿去無逸斋见过君庭,那小子没有去兵部的意思,反倒希望可以去羽林营历练一段时间。” 李氏许久没见自己儿子,自然不知道这档子事儿,“他要去羽林营?” “嗯。”温宛煞有介事点头,“宛儿回来便与祖父说起,二婶知道的,羽林营主帅十分尊敬祖父。” 李氏惊讶之余,火气消了不少。 这一切尽落温弦眼底,心下生寒。 人家不过是信口胡诌,李氏便忘了她这个养女受的委屈! 还说待她如亲生? “二妹,伯乐坊的事情过去了,你也无须担心君庭前程。”温宛看向温弦,拍拍她手背,“今天的事别朝心里去,长姐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 “长姐言重,是弦儿有错在先……”温弦咬着牙,面上露出惭愧的表情。 温御见状,便叫厅里人都散了,此事亦不要外传。 李氏原想拉着温弦一起离开,温弦推脱有几句感谢的话想与长姐说。 温宛便叫紫玉先带银蝶回墨园。 二人一前一后走去侯府园中僻静处的凉亭。 温宛想往里走的时候被温弦叫住。 “几句话而已,需要坐下来?” 温宛没停下脚步,直接走进凉亭缓身落座,“你可以站着。” 温弦眸间阴恻,迈步行入凉亭,满身戾气,“长姐好戏!” “勉强过的去。”温宛迎向温弦冰冷幽蛰的眸子,那样熟悉。 “长姐为何诬陷我?你比谁都清楚,我根本没找代赌人!” “我让你给银蝶首饰了?” 温弦抽了抽眼角,“就凭我给银蝶首饰,你便得着机会毁我名声?” “别跟本县主说你没让银蝶给我下药,也别告诉我那日靖坊你不知道萧尧会出现。”温宛提了声音,“你给渊荷办事?你怎么会勾搭上渊荷的?” 温弦脸色骤变,一时无语。 “要不是你给渊荷办事,本县主甚至怀疑申虎是你杀的。” 温宛冷冷看着眼前女子,最终抛过去四个字。 “回头是岸。” 温弦却是一个字都没有说,离开时那双眼睛透着毫不掩饰的晦冷。 看着温弦离开的背影,温宛并没有松一口气…… 第一百一十四章 同时掉河里 温宛知道,今日之事并不会给温弦带来实质性的伤害。 但可以让家中人看到这个一直都乖巧守礼,示人以弱的侯府二姑娘,其实也没有他们想象中完美。 她也会动歪心思,且在动歪心思的时候把后路想的通透,让银蝶找人代赌,这分明是想东窗事发转嫁祸事。 凉亭里,温宛胳膊搭在石台上,手掌拖住脸颊,整个身子倚过去。 她不是个好人了。 子虚乌有的事叫她给当成真的演出来,平白将自己代赌诬陷给温弦,还说的那样理直气壮,看样子除了温弦好像大家都没有怀疑。 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心境在温宛心中徘徊,没有道德的约束跟束缚,哪怕温弦当面质问还有银蝶惊诧的目光都没让她有半分愧疚。 可是哪怕这辈子,你们也伤害我了啊! 既然你们想与我作对,我又怎么能放过你们…… 金乌西坠,悬在花间楼两侧的灯笼一盏盏燃起来。 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在漆黑夜里愈显红艳,尤其是里面的白烛跳跃间仿佛曼妙女子翩翩起舞,十分衬景。 仙瑶阁内,苏玄璟一袭白衣坐在桌前,手执白玉琢成的夜光杯,轻轻摇晃。 纯酿美酒在杯中轻荡,苏玄璟一双眸子紧盯住酒杯没有移开。 雪姬自外而入,将端在手里的水果搁到桌边,“我很好奇,如果当时没有萧臣在,公子可会将‘魅骨香’的解药喂给温宛?” 苏玄璟手腕微顿,脑海里温宛衣衫不整倚在萧臣怀里的画面一瞬间撞到杯子里,那样清晰。 随着酒水摇晃,那画面似乎在动。 苏玄璟猛然抬手饮尽杯中美酒,冷声道,“萧臣那个龌龊又下贱的男人!” 雪姬微怔,缓缓坐下来看向苏玄璟,“苏公子醉了?” “便是没有萧臣在,我亦不会对温宛做那样卑劣无耻之事。”苏玄璟死死握住酒杯,“我若娶她,必光明正大。” “可温县主不是不乐意。” 雪姬提壶替苏玄璟斟满酒杯,“换作是我,若无萧臣在便趁机占了县主身子,以苏公子的睿智,事后必能妥善处理掉来自各方的声音,纵然过程不光彩,可温县主到底成了公子囊中物,一来算是解太子当下隐患,二来木已成舟,公子从此便是御南侯府的女婿。” “这不卑鄙么!” 雪姬没听清,“公子说的是……卑鄙?” 再卑鄙的事苏玄璟不是没做过,那不是卑鄙,叫算计! 直到现在雪姬还记着苏玄璟当初与她说过的那段话。 当人看到你成功的光芒,就会忘记你手段的黑暗,更何况所谓黑暗也要见仁见智,在他苏玄璟眼里,那叫算计。 就在前两日,苏玄璟便用这般‘算计’替太子办了两件事。 第一件,太子的舅舅被人揭发私吞军饷一案,硬是在板上钉钉的情况下被苏玄璟给翻过来,人证物证俱在,那位国舅爷被当堂释放。 当初太子引得皇上不满便有这一件,这里面手段的黑暗比起占有温宛身子不知阴险多少倍。 第二件,三年前皇上南巡,太子随行左右时曾提拔过一位县吏,可自提拔之后那位县吏一直无甚大作为,直到半个月前闵南水患,县吏未雨绸缪命人挖建新的河渠有效减少水患受灾面积,此事上报到朝廷得皇上重视,方想起那位县吏乃是由太子提拔。 为此皇上前日早朝刻意提到此事,褒奖太子知人善任。 要知道,在此之前整一个月,皇上不曾在金銮殿上多看太子一眼。 这两件事并非苏玄璟朝夕促成。 早在半年前他便有投奔太子府为门客的心思,那个时候他已经做了一些事。 “你可查到昨晚那瓶解药是谁送来的?”苏玄璟刻意转开话题,狐疑问道。 “那人行事极小心,线索断了。”雪姬耸肩时忽然想到一个人,“会不会是渊荷?” 苏玄璟闻声沉默。 见其不语,雪姬起身,“我先去外面转转,公子且慢慢想着。” 房门闭阖,苏玄璟静默坐在桌前,视线重新落在白玉夜光杯上,目色阴冷。 渊荷? 呵! 三个月内,他会让萧尧彻底失去夺嫡资格…… 适夜,魏王府。 卓幽正将自己得到的消息如实禀报时,萧臣忽然抛过来一个灵魂拷问。 “如果本王与温宛同时掉进河里,你先救谁?” 先不说自家主子跟温县主为什么能同时掉进河里,卓幽很疑惑,“主人你不是会游泳吗?” 萧臣冷脸。 “救温县主。” 嗯? 萧臣瞪眼看向卓幽,“是因为本王与你相熟,你才先救温宛?” 所以温宛是因为与苏玄璟相熟,才决定先送自己。 相熟的人才不会计较那么多罢。 直到现在萧臣都想知道温宛与苏玄璟说了什么话,才致苏玄璟竟然没有一丝反驳且心甘情愿走下马车。 萧臣怎知,苏玄璟那时根本没有说话,他只是做出‘说话’的假象,让萧臣有这样的错觉。 “主人,属下是因为……” 卓幽也不晓得自家主子说的什么玩意,他当然是因为主子会游泳,他也会游泳,才会先去救温宛。 不然两个会游泳的人,就那么眼睁睁看着一个不会游泳的人在他们面前挣扎着再淹死? 多大仇恨! “刚刚你与本王说什么,谁要来?”萧臣摆手,他不愿再想这个问题。 终究是爱的太深。 纵然这一世萧臣告诉自己放手,却依旧逃脱不了两个人在一起时那份小心翼翼跟不时显露出来的卑微。 是的,真正卑微的那一个,是萧臣。 卓幽想了片刻,“南朝摄政王的孙儿孤少行,还有其府上门客师晏。” 师晏? 萧臣记得上一世南朝摄政王最终的结局是在逼宫的路上被斩了脑袋。 而那个斩掉南朝摄政王头颅的人,就是师晏…… 就在萧臣陷入沉思时,卓幽忽然也有灵魂一问,“主人刚刚那个问题,属下有一点不明白。” 萧臣抬头。 “不知主人跟温县主是不是掉进同一条河里……” 啪- 飞出去的书卷掉在地上,卓幽遁没。 第一百一十五章 差点儿被洗脑 御南侯府,归燕阁。 彼时温弦自后花园回来,李氏等在屋里。 待她进门便诸多安慰,那些话字字句句皆是叫她别放在心上,丝毫没有责怪温宛行事狠辣的意思,不过是因为温宛给温君庭谋了个不知所谓的前程。 如此也罢,李氏最后竟然说出‘禁足’二字! 虽然只有三天,可这对温弦而言,是莫大羞耻。 想她自入御南侯府,在温谨儒跟李氏膝下养了这么些年,但凡御南侯府里一条狗都知道她付出多少。 所谓乖巧懂事,依顺驯良都是她舍弃尊严换来的。 可如今,这样的好名声皆毁在温宛手里! “二姑娘,您别多想,今个儿这事老侯爷发了话,老爷若不做出点儿什么朝上头不好交代,奴婢觉着老爷夫人对你还是挺好的,他们即便把代赌的事当真也没苛责,只禁足三天……” 啪- 冬香话音未落,额头便被温弦抛过来的茶盖砸中,茶盖落地,额头渗血。 “二姑娘……”冬香吃痛跪地,身子略微发抖。 “他们就不该当真!”温弦面色冰冷坐在桌前,双手狠狠抠住桌面,哪怕指甲劈裂有血印子浮在指甲上她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疼。 她恼恨,为何温谨儒跟李氏不信她? 若换作温君庭他们可会这般不了了之! 还有温宛,她真是低估了那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好筹谋,好算计! 她忽然有些不解,温宛到底是先于她送银蝶首饰,之后才生计害她。 还是温宛早有害她之心,之后才发现首饰的事加以利用。 若是第二种可能,温宛当是从她促成靖坊偶遇,便开始对她不满。 只是不管哪一样,她从现在开始便要堤防东院随时射过来的冷箭。 温宛啊温宛,来日方长…… 同在御南侯府,温宛这会儿正在锦堂跟祖父大眼瞪小眼。 她曾听郑钧与她说过,以前祖父行杀战场的时候气势那才叫一个凶,三米开外背对着他们就能感到杀气,每每敌军首将与之对视,寿命直接归零。 可自她有印象开始,祖父的眼睛总是笑眯眯的,哪有郑钧说的那样凶。 “祖父,你会不会觉得宛儿今天做的不对?” 桌案前,温宛手里没有东西,于是从托盘里拿出一个咸鸭蛋,把大头儿朝桌面轻轻一碰,之后顺着裂痕开始拨。 温御瞧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孙女,眼中尽是疼惜,“祖父还是没有保护好你。” “宛儿可以保护自己。” 温宛边拨蛋壳,边抬头,“不管是二妹找人代赌,还是她把手伸到墨园,都不是我把所有人叫到厅里当众给二妹难堪的原因。” “那是什么?” “我想让二叔二婶知道,在他们眼里完美无缺的孩子,其实也需要引导。”温宛没撒谎,她就是这个意思。 温御眸色微沉,“莫说你二叔二婶,祖父都没想到温弦竟会私下里找人代赌,还抖机灵让银蝶办这件事,倘若不是你发现的早……” “不说这个,宛儿有个问题想问祖父。”温宛认真看向温御,“宛儿的婚事是不是让祖父为难了?” 许是没想到温宛会问这个,温御诧异,“谁同你说的?” “苏玄璟。” 眼见温御眼珠子蹦跶出来,温宛连忙解释,“祖父千万别误会,宛儿跟苏玄璟之间没什么关系了,只是他现在是太子府的门客,时不时会过来套我的话,套来套去也叫我套来一些。” 温御自行顺毛,“他与你说了你的婚事?” “嗯。” 温宛点头,“他想知道宛儿会嫁给谁。” 这个问题温御也很想知道啊! “那我的乖孙女可有想过嫁给谁?” “谁也不嫁。” 温宛将手里拨干净的咸鸭蛋搁回到托盘上,挺直身子看向自己祖父,“宛儿这辈子谁也不嫁,我要留在御南侯府世袭祖父的爵位。” 温御感动,“宛儿啊,你这话听的祖父后脊骨莫名一抖啊!” “祖父不用着急,宛儿等个百八十年的不要紧。” 温宛认认真真告诉温御,她下定决心了,这辈子哪怕有天仙一样的男子站在她面前她也不会心动,因为美丽的外表下往往隐藏着丑陋的内心跟不可预料的危险。 想到苏玄璟,温宛便又补充一句,越美丽,越丑陋。 越危险…… 温御活了一大把年纪,这会儿瞧自家孙女脸上一副生而不易余生不长的表情,以及顶着二八芳华的脸在他面前未老先衰的长声叹息,恍惚觉得自己活的还不如孙女通透。 不对! 一不小心差点儿被洗脑! 温御直接抬手拍了下温宛额头,“你再往下说我重外孙不高兴了啊!” 温宛,“……” 时候不早,温宛也没太与自家祖父细掰扯重外孙的事,恭恭敬敬退出来回了墨园。 房内,温御瞧着托盘里被扒光蛋壳的咸鸭蛋,一阵心疼。 没有蛋壳,不能挖着吃的咸鸭蛋是没有灵魂的。 余光里,温御发现那堆破碎蛋壳似乎摆的十分整齐,于是起身转过去,仔细辨认好像一个字。 臣…… 皇城东市,怀德坊。 歧王萧奕的府邸只比太子府逊色些,到夜间游曲回廊上夜灯高悬,明亮照人。 此时游廊里,万春枝行色匆匆,至尽头处往左,入了萧奕房间。 这一次与万春枝走到对面恭敬俯身的并不是上次见到的小倌,长相却颇为相似。 白白净净,眼睛十分明亮。 待小倌退下,万春枝反手叩紧房门。 房间里充斥着振灵香的味道,淡淡的,香气十分醇和。 偌大软床上,萧奕单膝竖起,一只胳膊搭在膝盖上,坐姿随意却尽显风情。 “晋国来消息了?” “回歧王,辰阳关的确有埋伏,若非那张字条,我们这批宿铁便会成为晋国反对派扳倒汝襄王最坚实有力的罪证。”万春枝拱手,声音略有激动。 萧奕闻声,那双细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搭在膝上的手指下意识摩挲。 “辰阳关……” 萧奕薄唇微勾,声音淡淡的,“去信给舅舅了?” “王爷放心,消息已经传回晋国都城。” 第一百一十六章 去追梦想 玉布衣可能不知道,那张字条分量之重足以让晋国汝襄王躲过致命一击。 直到此刻万春枝还在庆幸,彼时看到‘辰阳关’三个字的时候她还有些模棱两可,现在想想,倘若那批宿铁走辰阳关,她便是亲手害了汝襄王。 萧奕指尖微顿,目色冷锐看向万春枝,“万家货栈里出了奸细。” “属下已经在查。” 自然是这样,否则最近一批宿铁的运送路线是如何暴露出去的! “你与其查万家货栈,倒不如去问玉布衣来的爽快。” 万春枝明白,玉布衣必是知道些什么,才会在字笺上写出那三个字,“属下有疑问。” 萧奕抬眼看过去,“你想知道玉布衣是友是敌?” “玉布衣知道的事情太多,他若是敌……” “他若是敌,便不会到万春货栈以三字求得你替他解项庸之困,又将八十万两黄金悉数归还,这般诚意,自是求盟。” 萧奕动了动身,换膝相抵时乌黑长发顺滑至胸前,配以半敞衣襟里露出来的精壮,邪魅诱惑至极,“只是本王至今没能猜出来,站在玉布衣背后的人,会是谁。” “那我们要接受他的诚意?”万春枝垂眸,未敢直视。 “自然。” “属下明日便去金禧楼。” 待万春枝退下,萧奕依旧坐在软榻上,神色渐凝。 他虽猜不到背后之人,但却十分清楚御南侯府温县主在那人心里的分量。 如此,他或许能在温宛身上,找到答案…… 昨日风波尽,温宛第二日起床时听紫玉说银蝶在外面跪了一宿。 银蝶。 温宛心境已不如昨日激愤,但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很不舒服。 她没有见银蝶,彼时她在净玄师太面前替银蝶求过一间庵室,便叫徐福找人将其送过去。 温宛让紫玉告诉银蝶,香火钱跟伯乐坊的钱她都不必还,所有的错也不会再有人追究,前提是银蝶接下来的日子,都要在天慈庵度过。 青灯古佛伴余生,忏悔也好,怨恨也罢。 她们主仆之间前世今生种种恩怨,到此为止…… 紫玉出去很久,回来时脸上明显有失落的表情。 “知道我为什么要你去天慈庵找净玄师太吗?”温宛叫过紫玉,抬头看她。 紫玉点点头,“大姑娘分身乏术,走不开。” “不是。” 温宛把紫玉拉到自己身边,眼神里隐隐透着心疼,“因为我想让你看到,银蝶有今日这般下场并不是谁委屈了她,是她咎由自取,她在皇宫都敢顶着本县主的名声作恶,在别处只怕更嚣张,她私吞本县主在天慈庵的香火钱,收了二姑娘给她的首饰,我若再留她,不是仁慈,是傻。” “奴婢明白了!” 那会儿银蝶哭的极惨,紫玉生了恻隐之心。 “还有,她过往欺负你的那些事你可以不放在心上,但本县主不能不替你作主。”温宛紧紧握住紫玉一双手,如发誓言,“以后谁敢欺负你,本县主决不放过他。” 紫玉素来能隐忍,这会儿听自家姑娘说的几句话眼泪顿时不受控制往下掉。 温宛替她擦干眼泪,拍拍肩膀安抚,“先吃饭,一会儿咱们去靖坊。” 紫玉急忙抹泪,她险些忘了昨晚莫修叫人捎话过来,说是问尘赌庄万事俱备,只欠一个黄道吉日。 朱雀大街,金禧楼。 萧臣出现在金屋时,玉布衣五官拧在一起,正十指飞快的拨动算盘。 “你说项庸还是人?大到猪牛羊肉,小到一根葱他都给我截个干净,有钱就可以胡作非为?”玉布衣没看萧臣,狠狠甩了账本。 虽说金禧楼在万春货栈相帮下依旧坚挺,可这两日抛除成本,纯利只剩两成。 这不是要玉布衣命么! “展现实力而已,杀鸡儆猴,继你之后皇城里怕是没谁再敢顶着破釜沉舟的勇气,得罪项敏。”萧臣缓身落座,轻描淡写道。 “这叫展现实力?这叫展现卑鄙!” 玉布衣恼羞成怒之余抬起高傲的头颅,“不过你放心,本食神不生气,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本食神用不了多久就能让项庸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卑鄙……实力!” 萧臣诧异,“项庸可是富豪排行榜上前三的人物。” “那又怎么?”玉布衣不以为然,“人一定要有梦想!” 萧臣沉默片刻,十分赞同点头,“那就不要放弃你的梦想……” 未及玉布衣开口,萧臣补充一句,“继续睡。” “你这就……”玉布衣身体前倾,煞有介事低语,“本食神打听过,当年伯乐坊初建时有人就投了一百万金,现在每半年能分到十倍不止。” 萧臣在听到‘一百万金’的时候,就知道这个话题可以结束了。 金石玉桌对面,萧臣随手取来纸笔,“万春枝若来,把这个名字告诉她。” 玉布衣接过字笺,“丁槿?” “本王还有事……” 偏在这时,殷掌柜急匆入内,“食神,温县主的马车才过去!” 玉布衣闻声草草收了字笺,霍然起身。 “你干什么?” “去追梦想!” 眼见玉布衣热情奔放跑出金屋,萧臣便知要坏事…… 朱雀大街上,马车不疾不徐前行。 温宛与莫修约定未时一刻在西市靖坊见面,商量一下问尘赌庄相关事宜。 马车戛然而止,温宛正要开口时忽见车帘掀起,玉布衣那张放大的笑脸赫然出现在她面前。 说实话,自打从玉布衣手里拿走一百万金后,温宛短时间内便有些不太想见到这个人。 倒不是卸磨杀驴亦或想赖账,主要心虚。 即便当日借钱是玉布衣主动拦下马车,主动投一百万金到问尘赌庄,更主动提出只拿一成纯利,可温宛善良啊! 她觉得这样对玉布衣不公平。 尤其,她承认她隐瞒了一点点…… 好像也不是一点点。 “食神……有事?” 玉布衣坐到侧位时,马车复起。 “我没事,要是温县主也没事,能不能带我去看看问尘赌庄?”玉布衣这两日被项庸打击到怀疑人生,他急须从温宛这里找到新生。 温宛咬咬牙。 “好。” 第一百一十七章 玉食神你没事吧 有些问题,躲闪就是答案,沉默就是答案,没有主动就是答案。 马车里,温宛细思当日与玉布衣之间那一百万金的事。 她有躲闪玉布衣,玉布衣想投一百万金的时候她有沉默,关于抽成的问题也是玉布衣自己定的,她莫说主动,丝毫没有讨价还价的意思。 她的行为举止已经无比明确告诉玉布衣问题所在。 这样一想,温宛心里好过一点,“食神这两日不忙?” “不忙,很清闲。” 玉布衣像是想到什么,“对了,七时带她母亲回去靖坊,本食神留过她,她说她想好好生活。” 温宛知道这件事,早在去天慈庵之前她便收到七时专门写给她的一封信,信里有很多感谢的话,让温宛最深刻的一句。 ‘我会拼尽全力,努力活下去。’ 温宛相信,那日甘泉宫她与德妃跟项敏说的话暂时可以成为七时的庇佑,德妃纵不看她也要给姑姑几分颜面。 “这段时间有劳食神照顾她们,本县主在这里代她们谢过食神。” 玉布衣这会儿正捏起马车侧帘朝外瞧,发现马车走向似乎是朝西市去,神色立时变得有些微妙,“咱们这是去西市?” 温宛点头,“再有一会儿就到靖坊。” 玉布衣合计了一下,“去……看七时?” “有时间的话想去看看……” 有些事终究瞒不住,温宛索性深吸一口气,“食神有所不知,问尘赌庄并非本县主一人所开,除你我,还有两个人。” 意料之中,玉布衣一瞬间甚至觉得荣幸。 温宛居然能将四分之一的名额留给他,足见感情之深厚。 这般想,玉布衣忽然觉得眼前女子应该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女人,越看越美。 好想顶礼膜拜肿么办! “一会儿我们到靖坊先把另两个人接过来 ,再去问尘赌庄。”温宛见玉布衣没有异议,继续道,“现在万事俱备,食神刚好过去看一眼,若有不满意的地方我们再商榷,还有就是要选个黄道吉日,食神也可一起拿拿主意。” 玉布衣内心狂喜之余顿时有了作为主人的责任感,“温县主放心,本食神定会尽力。” 马车停在靖坊片刻,莫修掀起车帘,先上马车的却是带着银制面具的萧臣。 身份不同,萧臣便不强求坐到温宛旁边。 可架不住玉布衣会意淫,以玉布衣对问尘赌庄的心里期待,四人之中除了他,都是拿大钱的王孙贵胄。 于是在萧臣走进车厢时,某食神无比殷勤将自己的位置让给萧臣。 待萧臣坐稳,莫修亦走进马车,坐到紫玉另侧。 马车复起,入靖坊。 车内气氛淡淡,温宛将玉布衣介绍了一下,“这位是金禧楼的主人,食神玉布衣。” “食神,这两位是九离跟莫修。” 真的,玉布衣丝毫没有因为萧臣跟莫修穿的比他还要朴素,而怀疑他们是王孙贵胄的事实,尤其是坐在自己旁边这位带面具的贵人。 要不是特别尊贵怕人认出来,大热天谁会以面具示人。 “久仰。” 萧臣象征性拱手,对面莫修听过玉布衣的名号,自是恭敬回礼。 马车才入靖坊,距离问尘赌庄八扇门铺子还有一段距离。 玉布衣掀车窗侧帘往外瞧时,萧臣目光似不经意瞄向温宛颈间,那夜温宛衣衫不整扑过来的时候他似乎没看到玉佩。 所以温宛并不会戴着玉佩入睡…… 萧臣垂下眼睑,胸口处悬着玉坠的地方有些发烫。 一枚雕有灵芝头跟祥云的如意,自那日皇宫看到温宛将玉佩戴在颈间之后他便也将温宛的如玉坠戴在身上。 “温县主,我们现在是……先去看七时?”玉布衣发现马车丝毫没有掉头往东市去的意思,直朝靖坊里面走。 没等温宛回答,马车已然经过妆暖阁。 显然,温宛并没有想先去看七时。 “问尘赌庄就在前面,食神再等等。”温宛平淡开口。 玉布衣脸色一僵,他以为问尘赌庄当在东市,东市豪客多,西市…… 纵然有些许心理落差,玉布衣仍然充满向往。 西市虽然整体消费水平差东市很多,可若赌庄足够大,依旧能以量取胜。 一路过来,玉布衣一闪一闪亮晶晶的眼睛直盯靖坊三层楼建筑,直到马车停下来。 自侧窗看向眼前八扇门一层的铺子,玉布衣撂下车帘,缓慢转身坐稳。 呼气,吸气。 “玉食神,我们到了。” 眼见温宛欲起身,玉布衣身形未动,目不斜视,猛然抬手,“等等。” 这时的玉布衣,脸色有些转淡,“本食神有几个问题想先了解一下……” “食神且问。”温宛也大方,反正钱已经花了。 玉布衣坐的笔直,手指朝后指向侧窗,“那八扇门铺子,是问尘赌庄?” “正是。” 温宛音落,玉布衣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转白,声音颤抖,“那铺子按市价估算……可值三百万两银?” “食神好眼光,本县主就是用三百万银把它买下来的。”温宛强装镇定,毕竟有九离跟莫修在,她得有个能扛住事儿的样子。 玉布衣再度转身掀起侧帘看过去,五官紧拧,猛甩车帘,“那里面的玩意粗略估算……差不多要一百万两银?” 温宛看向莫修,莫修拱手报上数目,“赌庄必备之物花销是七十七万银。” 玉布衣双手狠狠捂住胸口,扭头看向温宛,嘴角朝上抽两下,“剩下一百来万银应该是人员开支跟底银储备? ” 温宛发现玉布衣神色有些不对,“玉食神你没事吧?” “温县主敢不敢说,你这问尘赌庄一共投了多少银?”玉布衣音调有些古怪上扬,嘴角抽的越发厉害,好似眼睛也被带的紧抽两下。 萧臣见状,身体微朝后倾,自袖内微不可见探出两指。 温宛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索**实已经摆在面前,她说不与说想来玉布衣都有心理准备。 “五百万银。” 这个数目不管在温宛眼里,还是莫修,都觉得相当。 一来西市不比东市,消费水平很一般 二来树大招风,温宛不想从一开始就被人盯上。 可这个数目对于玉布衣的含义,截然不同啊! 截然不同! 老玉怕是要死啊…… 第一百一十八章 这太刺激 一百万金能兑五百万银,眼前这座问尘赌庄一共只投五百万银。 说明什么? 所谓‘问尘赌庄’是他拿钱开的啊!而他只占一成股啊! 这还不是最让人绝望的。 最让人绝望的是玉布衣怀揣大梦想而来,他连项庸都不放在眼里的底气瞬间被抽干,这种从云端跌到谷底的酸爽谁能受得了? 车厢里,玉布衣已经不能很好管控自己的五官,嘴角跟眼角交替乱抽。 “玉食神你还好吧?”温宛一脸担忧看过去。 玉布衣直挺着坐在那里,连眉毛都飞扬起来,“这……这……” 看出玉布衣有话要说,温宛跟莫修皆朝前凑,萧臣趁机抬手,朝玉布衣腰间夹脊穴狠戳过去。 “这、太、刺、激—” 玉布衣拉着长长的尾音,整个人如雕像般倒向莫修。 幸而莫修手快,将其扶稳。 车厢死寂,仿佛有一群乌鸦从上面盘旋,一会儿排成人字,一会排成一字。 嘎、嘎-- 温宛一度尴尬到想死,她承认,她是一个贫穷的县主。 “玉食神过于兴奋,我建议县主最好把他送回去。” 萧臣轻描淡写缓解掉温宛的尴尬,“对……他是太兴奋……紫玉,你跟徐福把他送回金禧楼。” 紫玉得令,可玉布衣已经昏厥,也不好叫紫玉一个姑娘家搀扶。 温宛正犹豫时,莫修主动请缨,“我与紫玉姑娘一同去,也好有个照应。” 嗯,莫修看到萧臣投过来的目光了。 如此安排,温宛便与萧臣走下马车。 马车终于掉头离开靖坊,可惜玉布衣已经看不到他向往已久的期盼了…… 直到马车走远,温宛脸颊依旧臊红,萧臣目光透过面具落向那抹绯红脸颊,脑海里一瞬间想到那夜温宛近乎豪放的举动。 红唇落于颈间,那张脸还曾像小猫一样擦过他胸口。 “咳!”意识到自己心思游离,萧臣迅速移开视线,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温宛听到咳嗽声,这才从尴尬中抽神回来,“我们先进去。” 萧臣微微颌首,“好。” 事实上,玉布衣的反应并不能证明眼前这座问尘赌庄寒酸。 靖坊里共有七家赌坊,其中两家为八扇门,也就是八开间的铺子,剩下都是三到四间,更小些的只有两扇门大小。 问尘赌庄就规模而言,在靖坊已算首屈一指。 这会儿走进铺子,里面一应俱全。 温宛停下来时,萧臣从她身边掠过,“单双、骰子、四门方宝、牌九、投壶、马吊。” 萧臣步伐稳健行走在赌桌中间,向温宛一一介绍每个区域的划分跟主营,举手投足间透着沉稳老练,“县主还想了解什么?” 与莫修不同,温宛对莫修主观上有认同感,对九离则是一种陌生,“为什么只有这几种?” 因为地方小。 萧臣哪怕这样想,却没这样说,“这些都是西市百姓常玩的几种,太过复杂跟额度翻倍的玩法暂时不适合放在这里。” 温宛信以为真,毕竟她对赌一无所知。 偌大赌庄,除了死物就只剩下温宛跟萧臣两个人,那种陌生感被瞬间放大。 温宛忽然不知道该往下说什么,尤其她与眼前男子在赌庄所占比例相同,县主的身份似乎也没有让眼前男子产生敬畏。 见温宛站在那里不动,萧臣拉出一把椅子,“县主过来坐。” “所有的东西都在这里,问尘赌庄万事俱备,伙计也在待命,县主是该考虑选个日子开张,早一日开早一日赚钱。”待温宛坐下来,萧臣据实说明赌庄情况。 温宛就只有一个问题,“你说,咱们能赚钱吗?” 看着温宛那双眼睛里闪动的光芒,萧臣唇角不自禁勾起一抹笑意,“县主希望很快回本?” 温宛发现自己没太端住,轻咳一声,“也不是……” “会赚钱。” 萧臣平静看着温宛,一字一顿,“因为有我在。” 虽然陌生,但萧臣身上散发出来的自信感染了温宛,“那就好,本县主看好你!” 萧臣笑了,“多谢县主。” 鉴于莫修跟玉布衣不在,温宛并没有敲定开张吉日。 二人自铺子里出来才意识到没有马车,“前面可以拦到车,温县主要去哪里?” 温宛一愣,她原是想给萧臣银子,在这里与之分开。 “去金禧楼,紫玉在那里。” 见温宛犹豫着不走,萧臣下意识碰触脸上面具,“县主介意与我走在一起?” “嗯?” 温宛抬头,看到萧臣动作时连连摆手,“不是,这个没关系的!” 萧臣惨淡抿唇,“不是所有人,都觉得这个没有关系。” “你别这样想……” 温宛走在萧臣身边,安慰他,“也不是所有人都看脸,我就只看钱!” 萧臣突然止步,温宛自觉这句话有歧义,再欲解释时对面传来声音。 “温县主。” 熟悉的声音令温宛本能生出厌烦,她扭头过去,分明看到一袭白衣的苏玄璟站在对面。 哪儿哪儿都有他! 眼见苏玄璟大步过来,萧臣想都没想,直接挡在温宛面前,目色生寒。 这般动作使得温宛跟苏玄璟都僵了僵。 “你是谁?”苏玄璟冷下来,沉声道。 “他是本县主的朋友,苏公子有事?”温宛不动声色将萧臣拉到自己身后,迎上苏玄璟那双冷眸。 苏玄璟暂未理戴着面具的萧臣,焦急开口,“县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温宛见苏玄璟神色异常,不由的跟过去。 “苏公子……” “我得到消息,御南侯府两位公子在無逸斋被人打了。” 苏玄璟音落一刻,温宛猛拉住其手腕,“什么?” “温少行跟温君庭被人偷袭,伤势很严重。” 温宛脸色骤变,大步向前。 苏玄璟急匆跟过去,“苏某马车在前面。” 看着温宛义无反顾与苏玄璟离开的画面,萧臣拳头微收。 钱跟脸终究还是有区别的…… 就在这时,卓幽身影在前面攒尖屋顶闪过。 萧臣抬步而去。 深巷僻静处,卓幽现身。 “主人,属下得到的消息,有人夜袭無逸斋,打残了温少行跟温君庭。” 第一百一十九章 这样的学生 马车疾行,以尽可能快的速度奔出靖坊。 车厢里,温宛从坐上来那一刻便没有说过话,眉目凛寒,直挺的身子散出磅礴怒意,那双手紧紧攥着。 苏玄璟想要劝温宛放松些,于是伸手,却在触及那抹玉腕的时候被突然冷射过来的目光止住动作。 他尴尬抿唇,“县主别担心,虽然两位公子伤势很重可性命无舆,好好调养应该无碍。” “是谁做的?”冰冷声音透着极寒音调,温宛美眸冷厉看过去。 苏玄璟摇头,“据我所知,無逸斋已经派人在查,有没有查出什么还不确定,只不过……” 温宛不语,眼中明显透着疑问。 “只不过以御南侯在朝中地位,敢这般公然挑衅的人应该不在朝堂,苏某细想过,极有可能是江湖人。”这是苏玄璟唯一想到的可能性。 温宛收回视线,咬着牙,双手依旧紧攥。 哪怕上辈子在苏玄璟坑害御南侯府之前,她也不记得有谁敢这样明目张胆跟御南侯府为敌。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停下来。 温宛看向苏玄璟,苏玄璟也是疑惑,“什么事?” 外面无人应答,苏玄璟眉峰紧皱,猛然上前掀起车帘。 马车正前方,赫然站着一位少年。 少年身着宝石蓝锦袍,裁剪得体,精致大气的滚边刺绣在阳光的照耀下流光华溢。 少年不语,一双眼炯炯有神盯着车厢里的温宛,眼尾上挑。 面对少年近乎挑衅的目光,温宛抬目与之对视,丝毫没有半分示弱。 渐渐的,少年眼睛微眯,缓缓勾起唇角。 温宛亦从茫然疑惑,到勃然大怒! 就在温宛怒起想要冲出去一刻被苏玄璟紧紧攥住手腕,“县主别去!” 几乎同时,少年倏然闪身,消失在马车前。 “是他!”温宛用力甩开苏玄璟,怒意鼎沸。 苏玄璟亦有所感,可御南侯府两位少爷的武功首屈一指还能叫人打到残,倘若那少年动手,受伤的必然不是那少年。 “此事还须从长计议,先去無逸斋要紧。”苏玄璟看向车夫,幸而少年离开前解了车夫穴道,车夫虽然发懵,但见主子示意,继续驾车。 车厢里,苏玄璟沉默片刻开口,“县主刚刚若是鲁莽,恐怕……” “你可以闭嘴吗?”温宛突兀抬头,眸间冷讽意味无比鲜明。 苏玄璟就像被人扇了一巴掌,脸颊略有发烫,默默点头,“好。” 温宛的讽刺不仅仅是对苏玄璟,她不得不承认刚刚她追出去又能怎么? 瞧那身手她打也打不过,抓也抓不着,保不齐跟两个弟弟一样被那货打个半残。 她讽刺自己不量力,对苏玄璟的讽刺却不在这件事上。 刚刚苏玄璟拉她那一瞬间,她想到上辈子苏玄璟还是五品小吏的时候曾因得罪兵部尚书而跪下来,求其原谅! 那一幕刚好被她看到,也是因为那件事,她回御南侯府哭诉,后来的事自不必说。 她只是觉得苏玄璟当真是把能屈能伸,做到极致…… 無逸斋,舍馆。 本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宗旨,温少行跟温君庭被人罩着麻袋打个半死的事儿没有外传。 这会儿舍馆里,郁玺良跟秦应寒分别站在两张合并的床榻旁边,齐齐看向榻上半个身子包裹白纱的两位爱徒。 噗- 秦应寒没忍住,笑出声。 郁玺良不由搥了他一下,“可不可以不要把开心表现的这么明显?” “对不起,没忍住。” 素有無逸斋四大阎王之称的南阎王秦应寒,负责的刚好是温君庭所在舍馆,御玺良负责区域里有温少行,是以上面特别派他们两个过来处理此事。 一是安抚,二是查清。 比起御玺良颓废中透着的英俊,秦应寒满身的书卷气,长相毫无攻击性,长眉若柳,身如玉树,性格也是温文尔雅,文质彬彬。 可以这么说,秦应寒要是个哑巴,那此人完美。 “御教习,你说那贼人怎么就没把温君庭给打死呢?”秦应寒绕到温君庭身侧上下打量,颇有咬牙切齿的嫌疑。 御玺良搭眼过去,只见床榻上,温君庭的脑袋除了一双紧闭的眼睛还可看,剩下的全都包在白纱里,胳膊断了一只,裸在外面的上半身缠满白纱,双腿上了夹板,“那人显然没下死手,要是能在左肋再打两拳,心窝子再踢几脚就能死。” 视线回落,御玺良盯着眼皮子底下的温少行,“这个也重,两条胳膊都有伤,只有一条腿能跳,只可惜……” “可惜什么?”秦应寒瞄眼过去。 “那人该多扇几下这张谗嘴,再打掉那两颗虎牙。”只要想到温少行常在上课时间偷吃东西,自己吃不解恨,还分给同窗一起吃,御玺良手便有些痒。 眼见御玺良抬起手,一直没开口的温少行终于撑不住了,“教习,轻点儿打……” 这一声叫,舍馆顿时安静下来。 秦应寒看了眼温少行,又看向温君庭,一脸震惊,“不是睡着了吗?” “教习,学生一直在看着你……” 温君庭一点儿都不出奇秦应寒想要弄死他的心情,但他属实没想到秦应寒能当着他的面这么彻底的说出来。 秦应寒表示这只是意外,温君庭那双被打到肿成只剩一条缝隙的眼睛误导了他的判断。 好在御玺良跟秦应寒面对突发事件的反应特别迅速。 二人相视一眼走出舍馆,片刻折返。 “两位爱徒,伤势如何?” 御玺良行至温少行面前,眉梢勉为其难挑两下,“打成这般模样,本教习心痛啊!” 温少行,“……” “君庭啊,你且告诉本教习,到底是谁把你打成这副样子,本教习替你出头!”秦应寒显出几分义愤填膺。 温君庭,“……” 良心不会痛么! 要说两位教习对自己爱徒的品性真的是十分了解,在秦应寒向温君庭了解情况的时候,御玺良二话没说封了温少行的昏睡穴。 反之,亦然。 结果就是,温少行跟温君庭的口径,完全不同。 但有一样相同,全是假的。 所以说就这样的学生,不打死留着干嘛! 第一百二十章 生而为应龙 离开舍馆,秦应寒直接凑到御玺良身边,满怀信心。 “这里没有外人,你同我说,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是谁干的这等好事?” 御玺良不以为然,“我为什么知道?” “你不是验尸高手么!” “那你现在进去把那两个二货变成尸体,我保证能查出是谁弄死的他们!” 秦应寒,“……我。” 见秦应寒那张无比失望的表情,御玺良倒也不吝啬,“打伤他们两个的人,一定是在他们两个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换句话说,他们两个并没有还手的机会。” “是熟人?” “再者,动手的人存的只是泄愤,丝毫没有要他们命的意思……” 就在御玺良说话之际,远远望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朝这边急匆过来。 有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有人在御玺良的心里,早该死了! “是熟人,但不是敌人……” 秦应寒仔细琢磨之后抬头,发现身边空空如也,“御教习?御……” 对面,温宛与苏玄璟一前一后朝舍馆而来。 “学生拜见秦教习,少行跟君庭可在里面?”温宛与秦应寒走个照面儿,心急问道。 秦应寒点头,“在里面……” “多谢!”温宛绕过秦应寒,走进舍馆。 背后苏玄璟却是站在秦应寒面前,深深鞠躬施礼,“久仰秦教习大名,玄璟拜会,今日事急,玄璟改日定登门求教。” 秦应寒不是很清楚‘玄璟’是谁,点头敷衍。 就在苏玄璟亦绕开走向舍馆时,秦应寒突然回头。 是熟人又不是敌人,再加上以御南侯在皇城的威望,有谁敢这么肆无忌惮拉仇恨? 所以夜袭無逸斋,把温少行跟温君庭打成那个狗样的人。 是温宛! 秦应寒一瞬间被自己的智慧折服了。 后来秦应寒把自己的判断说给御玺良时,御玺良也是服了…… 此时舍馆,温宛行至床榻边缘,看到榻上两具惨不忍睹的身躯时,眼眶瞬间红了。 苏玄璟随后而入,“温县主……” 嘘- “别吵醒他们!” 温君庭,“……” “温少行,“……阿姐,你怎么来了?” 温宛惊诧片刻,眼泪被她强行逼退,换成勃然盛怒,“是谁把你们打成这个样子的?” 来时路上,温宛记得那少年面容,本能觉得就是那人。 “我们……” “长姐不必问,反正那人也已经不在世上。”温君庭打断温少行,纵双眼眯成一条缝儿,依旧可辨其间傲气。 “是的,阿姐。”温少行随声附和,“对方也被我们打的够狠。” 温宛皱眉,那少年看上去身上没有一点点伤! “君庭你别说话,少行你说!”温宛冷眼盯上温少行,“敢有一句假话,我便把祖父叫过来亲自问!” “不可不可!”温少行想摆手,奈何两条胳膊都废在那里,倒是旁边躺着的温君庭抬起胳膊摇两下。 “那你说!”温宛肃声道。 温少行想了想,“麻袋罩的太严实,我们没看到动手的人是谁,但可以肯定,是一个人。” 听到‘麻袋’,温宛气血上涌,“被人罩麻袋里打的?两个都罩了?” “嗯。”温少行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温宛身后,苏玄璟浅步上前,“那人可有发出声音?” 音落之际,温少行立时闭嘴,眼睛也跟着闭上。 虽然闭与没闭也看不出来区别。 感受到那份冷落,苏玄璟浅淡抿唇,看向温宛。 温宛重复问题,“那人有没有发出声音?” “阿姐,那人要发出声音,凭我们兄弟在無逸斋的人品,还能叫那人跑了?打死他!”温少行解恨道。 温宛眼皮一搭,“我好像看到……” “咳!”温宛欲开口时,苏玄璟下意识轻咳一声。 温宛似有所悟,“你们两个好好养伤,敢动本县主的弟弟,这个场子我替你们找回来!” 温君庭对温宛的‘豪言壮语’没有兴趣,他就想知道,“长姐为何与苏玄璟一起来?” “是魏王没有时间吗?”温少行紧随其后发出疑问。 温宛一脸茫然,“跟魏王有什么关系?” “阿姐,那日我们可都看到了,魏王与你在前面碧池里一起鸳鸯戏水。”温少行的话,明显有挑衅意味。 苏玄璟面色无波,视线却是看向温宛。 温宛倒不在乎苏玄璟怎么看,但这种误会也必须要解释。 “你们两个是我亲弟弟吗?” 要不是温少行耳朵包裹在白纱里,她真想拧一拧,“还鸳鸯戏水!本县主不会游泳这件事,你们是第一天才知道?” “不对,你们看到了,然后没救我……” 接下来的话题便与昨夜偷袭没有关系,苏玄璟默默退出舍馆,独自静等在外面。 若无温宛,他怕自己这一生也不可能走进这座大周朝最高学府,纵然他出身不差,可也没有好到能被送到这里求学。 苏玄璟有时候会想,虺修炼百年变蛟,蛟要修炼五百年变龙,龙变成角龙须千年,角龙成应龙要五千年! 可有人,生而为应龙…… 夜已深。 浩瀚苍穹似墨砚般深沉的化不开,繁星闪烁如华,仿佛银河里流转的粼粼波光,偶有云遮月,使得整个大周皇城,陷入一片朦胧色彩。 醉霄楼是位于东市怀德坊的一家酒楼,规模跟建筑与金禧楼不相上下,胜在格调高雅。 此时三楼天字号雅间,灯火通明。 一少年坐在桌边,双腿交叠搭在桌上,两条胳膊顺着椅背自然垂落,坐姿…… 也没什么坐姿可言。 “师先生不必旁敲侧击,人就是本小爷打的,原因是看他们两个不顺眼。”少年身着宝石蓝的锦袍,墨发以蓝色玉冠束起。 少年肤白,五官精致,尤其那双眼睛像是两片子夜星空,黑白分明,配上一双斜飞剑眉,难以形容的傲娇霸气。 方桌对面则坐着一位年约四旬的中年人,男子身段颀长,长相儒雅,双目略长,其间光芒深邃中透着沉稳,“小王爷不该鲁莽,倘若此事被御南侯知道,那便是大麻烦。” 中年男子,名曰师晏。 第一百二十一章 蒙头打的 作为南朝摄政王的门客,师晏在摄政王府的地位,如渊荷,如战幕。 孤重能一步步成为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有一半功劳都要归在师晏身上。 可以说,师晏是孤重最信任的人。 此刻师晏面对的少年,正是孤重最喜爱的孙儿,孤千城。 “师先生你放心,本小爷当然不会叫人知道是我动的手,没有证据他们总不会诬赖好人吧?”孤千城眼尾上挑,语气多少能听出些理直气壮。 师晏看着眼前少年也是无奈,“就算他们要诬赖,诬赖的也不是好人。” 孤千城耸耸肩膀,咧开嘴,“有师先生在,本小王不怕!” “说起来,小王爷与那温府两兄弟有仇?”师晏见说不通,索性不劝,毕竟眼前这位小王爷在摄政王府也是出了名的不听话,那份打从骨子里透着的叛逆,也真是随着孤氏一族的根。 孤千城一脸随意摇头,“没有啊!” “小王爷。”师晏拉下脸。 “真没有,本小爷就是单纯看他们两个不顺眼。”孤千城十分认真道。 师晏最终放弃,“明日小王爷与我一起入皇宫,万勿任性。” 孤千城双脚不知何时蹬在桌沿处,身体朝后倾斜,椅子硬是被他踹的翘起来,“师先生放心,但凡你交给本小爷的事,本小爷哪样办的不利索!” 师晏无语,但凡有选择余地,他一万个不想带眼前这位小王爷过来。 拿摄政王的话说,但凡有事交给他你也就不用放心了,没有办不砸的事。 师晏深以为然…… 适夜,無逸斋。 夜深人静,月影如绢。 舍馆攒尖屋顶,一抹黑色身影倏然而落,匐在瓦檐,静默无声。 馆内两张并排合在一起的床榻上,躺着两只白茧蛹。 温君庭实在没忍住,“温少行,我就想问问你,你到底能不能改改嘴谗的毛病?” “不能。”温少行几乎没想,因为他知道这不可能。 温君庭退而求其次,“那你能不能自己吃,别劝别人吃?” “你不是别人。” “我是你弟你就逮着我坑?”温君庭愤怒到极致,拼着剧痛也要扭头瞪向温少行。 温少行知道理亏,“我以为那盘鸡是阿姐送来的,我也是好意把你叫起来一起吃,谁知道那鸡被人下了软骨散……” “问题在这里?” 温君庭重声咆哮,“问题是那鸡根本就不好吃!” 舍馆屋顶,萧臣觉得他可能要听很久,于是换了姿势倒仰在屋脊上,面向璀璨星空。 上辈子因为温初然的关系,他与温少行相交亦深。 如果他没记错,温少行自無逸斋结业后并没有依着御南侯的安排留在兵部,而是去了朔城,按照前世逻辑,他们会在一年后于朔城相识。 少年意气,比傲秋霜。 何当踏马,一战辉煌。 那段时光哪怕现在想起来,还是会让人觉得热血沸腾。 只是后来温少行调回皇城,温初然改驻守岭南,三人就此分开。 再见却是黄泉。 “你有没有想过,打我们的人是谁?” 舍馆里,两只白茧蛹已经没在纠结烧鸡好不好吃的问题。 温少行凝眸沉思,“皇城里知道我好吃的人并不多……” “别谦虚。”温君庭扭回脖子,眸色清冷,“是外来人。” “何以见得?”温少行狐疑问道。 “算起来,我已经有半年没踏出無逸斋,自然不会在外面竖敌,無逸斋里的人就算对我不满,也不会带着你一起打,毕竟你身份尊贵,他们做事得想后果。” 温少行不喜欢这样的解释,“你身份差到哪里?” 温君庭从不会妄自菲薄,但心里很清楚自己与温少行并不一样,“不是無逸斋里的人,又不是皇城里的人,自然就是外来人。” 对此,温少行深以为然,“以我对那只烧鸡的了解,皇城里没有哪家厨子能做出那种味道,里面有一种香叶作料是南朝才有的紫香叶。” “南朝?”温君庭皱皱眉。 温少行眼眸微凛,“想起来了?” “你是说……” “就是他!”温少行随后告诉温君庭,前两日他与礼部尚书家的公子躲在舍馆后面一处空地烧蚂蚱吃的时候得到一个消息。 南朝摄政王的孙儿不日将抵大周,算算日子,怕是到了。 “孤千城居然还在记仇?!”温君庭颇为感慨那小子的记事儿能力,毕竟他们逮着那小子暴揍的时候,那小子才五岁。 想到当年,温少行跟温君庭一阵沉默。 屋顶,萧臣终于听到他想听的名字。 就在他欲离开时,舍馆里传来温少行很是不满的声音,“当年咱们打他还不是应该的!小小年纪就觊觎阿姐美貌,不把他打醒怎么能行!” 对于当年旧事,温君庭颇有些脸红。 那时还不是南朝摄政王的孤重带着孙儿以使节身份出使大周,皇上设宴款待时因为照顾到孤千城的存在,特地让温御将府上三个年纪相当的孩子一并带过来热闹热闹。 当然在御花园玩耍的孩子并不只有他们四个,还有皇宫里几位皇子。 可偏偏孤少城就跟在温宛屁股后面,还出言不逊,说长大了要娶温宛做媳妇。 当时孤千城说的很大声,在场许多孩子都听到了,包括温少行跟温君庭。 温宛二话没说狠踹孤千城一脚,之后跑开。 再后来,温少行跟温君庭便配合着将孤千城诓到角落,蒙头狠揍一顿。 俩孩子聪明,打人的时候从头到尾没吭一声。 不过让他们意外的是,孤重问及孤千城满头包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孤千城只说是自己摔的。 “当年他也算义气,居然没把咱们两个供出来。”温君庭颇为感慨道。 温少行不以为然,“他也不知道是咱俩打的啊!” “所以他一到皇城就来無逸斋‘探望’我们,又是为的什么?”温君庭反语自讽时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他平白无故来大周干甚!” 温少行一瞬间想到阿姐,“该不会是提亲吧?” 二人陷入沉默。 穹幕之下,萧臣精致利落的脸部线条渐染寒霜,双目冷淡,带着几分晦暗不明…… 第一百二十二章 想打架? 翌日早朝,师晏带孤千城入大周皇宫,于金銮殿上诚挚表达南朝想要与大周保持良好邦交的心情跟意愿。 周帝亦是礼遇,特别命礼部尚书好生将二人安置到大周朝专门用于接待各国使节的鸿寿寺。 此‘寺’非彼‘寺’,是一个靠近东市的规模并不是很大的宫殿群。 里面大大小小宫殿三十余座,可容至少三十国使节同时来访。 礼部自会根据各国使节的身份,安排不同寝殿。 孤千城跟师晏所住寝殿是在鸿寿寺里仅五座自带院落的宫殿之一,可见其重视。 除此之外,周帝又将设宴款待孤千城的事交由礼部,且由宸贵妃主持。 皇宫,甘泉宫。 如果之前皇上对温宛的婚事只是‘有些兴趣’,那这一次让温若萱主持招待孤千城跟师晏,则有深意。 “娘娘,会不会是你想多了?”秋晴端着茶杯过来,浅声开口。 温若萱摆手,无甚心思喝茶,“你可还记得九年前皇上在御花园宴请孤重的事?” 时间过去太久,秋晴记忆有些模糊。 “本宫记得那晚,孤千城童言无忌说要娶宛儿当媳妇,那话传到大人耳朵里,孤重便与父亲开玩笑,说是两个孩子年岁相当,若以后真有缘分于两国也是喜上加喜。” 温若萱凝眸,冷嗤开口,“于两国喜上加喜的事,多半有一方是打掉牙往肚子里吞!” 秋晴想起来,“奴婢记得那次老侯爷好像只说长大后再议,而且师晏并没有在朝堂上提到婚事,许是孤千城没有这个意思。” “他要没有这个意思还好办,怕就怕他有这个意思。” 秋晴细想,“其实孤重在南朝权倾朝野,奴婢听说南朝实际上早就是孤家的天下,若是县主能嫁过去说不准……” “宛儿绝不能远嫁!”温若萱没等秋晴说完,严词道。 且不论古今担得起‘权臣’二字者,下场未必都好,单单想到若宛儿受了欺负她这个做姑姑的最快也要半个月才知道这件事,温若萱无法接受。 秋晴理解,“那这事,娘娘打算怎么办?” “走着瞧,先探孤千城的底。” 温若萱美眸微凛,“师晏带着孤千城在这个节骨眼儿入我大周朝,也不知道是谁,嘴伸那么长……” 太子府,三等厢房。 司南卿一袭青衣,习惯性将胳膊搥在桌上,整个身子倚靠过去。 好像自苏玄璟认识眼前男子伊始,就从来没见他端端正正坐直过,苏玄璟偶也会好奇尝试一下,太难受。 此刻司南卿正跟苏玄璟分享一件他从袁硕那里得到的消息。 “你是说,师晏此番入周是太子的意思?”苏玄璟略有讶异。 司南卿瞧瞧窗外,扭回头,“还不是因为你。” 苏玄璟皱眉,不解。 “虽说私吞军饷案跟闵南水患之事你做的出彩,可你知道为何太子没将你调出三等厢房?”司南卿长相俊俏,与人为善,时常一张笑脸让人无甚防备。 “温宛。”苏玄璟肃声道。 “你还知道啊!凭你的本事还有你与温县主的关系,这件事怎么会拖到现在还没解决?”司南卿也是恨铁不成钢。 是的,一个自打入画堂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司南卿,居然还能替别人着急。 见苏玄璟不说话,司南卿继续道,“当年孤重带孤千城入大周,曾与御南侯提过孤千城跟温县主的婚事,这个节骨眼儿太子叫师晏带孤千城过来,你应该能猜到意图。” 苏玄璟眸色微暗,“孤千城是冲温宛来的?” “太子在温宛的事情上有了谋算,你这段时间最好离她远一点。” 司南卿这句话,说的十分认真。 苏玄璟沉默。 “他朝功成名就,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司南卿一语,引得苏玄璟抬头,“你可能误会了……” “我误不误会有什么关系,别叫太子误会就成。” 眼见司南卿起身,苏玄璟忽然开口,“你为什么帮我?”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看你好看。”司南卿朝苏玄璟笑了笑,转身离开厢房。 房间寂静无声,苏玄璟的确不知南朝师晏竟与太子有这样深的交情。 所以,太子此番让师晏带孤千城入周,是想让孤千城娶走温宛。 胸口,有些闷…… 夜,沉沉欲坠。 鸿寿寺内,孤千城听到师晏与他提起拜会御南侯的事,来了兴趣。 “何时拜会?” “明日。”师晏随后又道,“听说御南侯现居在羽林营内,我与礼部提请过,礼部协调之后同意我们入营,届时小王爷千万别惹事……” 未及师晏音落,孤千城神色骤冷,视线缓慢移向殿顶。 师晏皱眉,沉默。 孤千城平冷丢下一句‘等我’,身形如电自窗棂闪离。 暗夜苍穹,浮云遮月。 孤千城身形落于屋脊一刻,迎面站着一人。 近乎平直的对视,孤千城薄唇冷笑,“想打架?” 那人转离,跃向鸿寿寺后面一片竹林。 孤千城十分干脆跟过去。 竹林深处,一身黑色劲衣的萧臣倏然俯身落于地面,背后孤千城已然抽出腰间软剑。 银白色软剑,在抽出时闪过一道幽冷寒芒。 软剑剑身薄如竹叶,中间有一条细长笔直的黑色纹路,此剑名曰‘银曜’,材质十分特殊,乃天落陨石打造。 “拔剑。”孤千城薄唇微微勾起,难掩倨傲。 萧臣拔剑出鞘,那是一柄看起来十分普通的黑色长剑,剑头钝平且未开刃。 孤千城似乎没想到眼前男子会以钝剑相抵,神色严肃了些。 剑势起! 磅礴内息自孤千城体内疯狂涌动,连带银白剑身也跟着散出一道道剑影。 林间寒肃,道道白色光裂连续不断狂击,犹如一道极光划向萧臣。 面对如此强大的起手一剑,萧臣目光绝对平静,唯黑衣无风自动,发出猎猎声响。 嗤- 黑剑笔直刺出,剑尖处蕴含的强大剑气与极光碰撞,萧臣手腕急速震动之际,黑色剑气犹如一柄骤然弹开的巨伞,将那道光挡在外面…… 第一百二十三章 总该有个男人在你身边 两股强劲剑气轰然碰撞,空气骤然挤压,崩散刹那林间竹叶朝外直飘,发出簌簌声响。 孤千城脸色一滞,身体前掠,再祭银曜! 对面,萧臣面色依旧,手中黑剑仿佛蕴含着无比强大的剑意。 剑势未起,却能让人感受到周遭空气躁动不息。 很明显,萧臣让了孤千城半招。 嗤嗤嗤- 银曜携强大剑气急速逼近,萧臣动。 黑色大剑脱手而出与银曜在半空相磕,两柄剑身剧烈摩擦,密集且尖锐的蜂鸣声刺痛耳膜。 倏然! 萧臣身形陡闪,剑鸣未息,那抹黑色身影已至孤千城背后。 黑白剑气纵横交错,银曜剑势已尽,那道黑色光影朝孤千城直劈过来,又如飓风在他耳畔掠过! 孤千城呼吸骤停,眼睛瞪大到极点,瞳孔一缩。 不管人还是剑速度都太快,他甚至来不及震惊! 竹林一瞬间安静下来,银曜回旋落在孤千城手里,待他转身,冷冷看向对面之人,“你是谁?” 剑已归鞘,萧臣漠然看向孤千城,并未言语。 月光下,两道如丝血痕在孤千城脸上慢慢显露,“你是温少行跟温君庭叫过来的?” “你……” “你输了。”萧臣音落,跃身遁离。 竹林里,孤千城静默站在那里许久,突然摔剑,“用你说!” 且说孤千城回到寝殿时,师晏在等他。 眼见孤千城脸上两道血痕,师晏皱眉,“谁干的?” 孤千城抹过脸颊,视线落于指尖鲜血,“温少行跟温君庭那两个混蛋,自己打不过就找人过来,缩头乌龟!懦夫!” 对于这样的评价,师晏不以为然,“据我所知,他们现在下床走路都难。” “就该打死他们。”孤千城恨恨咬牙。 师晏实属无奈,沉默片刻后言归正传,“小王爷当真想娶温宛?” “当真啊!祖父叫你带本小爷来不就是为了把她娶回去的!”孤千城没有丝毫犹豫,“这个媳妇,是本小爷五岁就订下了。” 师晏微微颌首,“摄政王吩咐过,此事不经朝廷,完全是他个人想与御南侯结这门亲家,所以明日入军营小王爷客气些,老侯爷那关过了,小王爷才有可能娶到温宛。” “知道了!” 见孤千城有些不耐烦,师晏起身,“小王爷早些休息。” 殿门自外阖起,师晏转身一刻,眸间微凉…… 夜色愈浓。 御南侯府,墨园。 温宛临窗而坐,手里正一页一页翻着年历。 薄薄的册子,记载着宣化十年每一个或重要或普通的日子。 温宛自無逸斋回来之后原还想拼了命也要把行凶打人者找出来,把落在两个弟弟身上的拳头砸回去。 哪怕两个弟弟没说实话,可她敢肯定,打人的就是拦她马车的那个嚣张少年。 直到第二日,苏玄璟差人过来送信,告诉她两个消息。 她猜对了,就是那个少年! 可那个少年,是南朝摄政王的孙儿,孤千城。 还有,孤千城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大周,原因是朝中有人希望她远嫁。 年历停留在苏玄璟提亲那日。 ‘宜纳采、嫁娶,宜祈福、祭祀,忌……百无禁忌。’ 可真是个好日子。 温宛死死盯着那页年历,眼睛渐渐湿润。 或许她该答应嫁给苏玄璟,再趁苏玄璟睡着的时候把刀磨快些剁了那个御南侯府最大的隐患,她认罚认罪认断头。 好歹这一世只有她一个人死,临死还能拉苏玄璟当垫背。 不似现在这般,自己的婚事已然连累到祖父,姑姑,还有少行跟君庭。 如果不是孤千城来大周,两个弟弟怎会被人打成那样! 哪怕在無逸斋时她一滴眼泪都没掉,可现在她忍不住了。 温宛突然匐在年历上,低声呜咽…… 攒尖屋顶,萧臣静默坐在那里,耳畔传来温宛哭声。 他望向夜幕苍穹,望向天边一颗颗明灭不定的星子,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人用针刺了一下,不是很疼,可又无法忽视。 萧臣慢慢躺下来,记忆回到当年。 ‘小哥哥你别怕,他们要再敢欺负你,我就打哭他们!’ ‘我可是很厉害的!弟弟总被我打哭……’ 为什么没答应嫁给苏玄璟呢? 哪怕他不是个好人,可在你伤心痛苦的时候,在你柔弱无助的时候总该有个男人站在你身边的。 温宛哭的那样伤心,萧臣眼中透着茫然,纠结,痛苦亦或是什么情愫他也分辨不清。 最终,萧臣的目光归于平静…… 已过子夜,朱雀大街上连花间楼都静下来。 雪姬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发现苏玄璟还在仙瑶阁里没有离开。 她很好奇,自苏玄璟成为太子府门客之后便不会留在花间楼过夜,哪怕此前苏玄璟常住花间楼,这个时辰亦该回到自己房间,而不是逗留在她这里。 “苏公子有心事?” 雪姬身姿摇曳走过去,见苏玄璟倒酒,十分自然拿过酒壶,为其斟满,“是关于温县主的?” 苏玄璟握着酒杯的手微顿,脸色愠沉,“太子找师晏过来,是想撮合孤千城跟温宛的婚事。” “不错的主意。”雪姬自斟一杯,并不觉得这件事有多意外。 苏玄璟抬眸看过去,“以御南侯对温宛的重视,如何能愿意将自己孙女远嫁!此事定会不欢而散,若叫御南侯知道太子与师晏之间的交易……” “御南侯怎么会知道?”雪姬挑眉,狐疑看向苏玄璟。 苏玄璟一时语塞。 “若非你说,哪怕我这花间楼也没半点消息是关于太子与南朝摄政王的,可见他们行事有多隐秘。”雪姬红唇微抿,摇了摇杯中美酒,“苏公子,关心则乱。” 苏玄璟收回视线,朝嘴里猛灌一口酒。 “既是太子有此举,我倒觉得温宛的事苏公子还是别再插手的好。” 苏玄璟重重落杯,“温宛远嫁未必是好事,倘若御南侯与孤重联手反过来支持别的皇子,太子岂不被动?” 面对苏玄璟如此解释,雪姬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苏公子以为这种可能性出现的几率,有多少?” 小们女们~~~《风华鉴》正在‘咪咕杯’参加投票活动(首页上方精选跟男生中间……)会员可投十票,非会员可投五票,时间为15-21日,每日可投(若得C位,晚上8点派发红包)……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等你们~~ 第一百二十四章 把你孙女嫁给我 就在苏玄璟想要回答雪姬这个问题时,雪姬只是微微一笑。 “苏公子不必回答,自己心里清楚就好。” 雪姬瞧了眼窗外,“这个时辰公子怕是回不去太子府,我叫人把房间整理一下……” 苏玄璟这才意识到,已过了子时。 “不必。” 苏玄璟起身,醉意微醺,略有摇晃,“我有太子府令,可在宵禁通行。” 雪姬未做挽留,命人将其小心送下去。 夜风微凉,吹拂而过时苏玄璟瞬间清醒,眼中迷离尽失。 他抬步走进马车,许久后吩咐车夫,“去御南侯府。” 深夜的朱雀大街,一片死寂。 偶有风过吹动两侧铺子的幌旗,不时发出声响。 马车徐徐缓缓,自朱雀大街穿巷而过,走去御南侯府…… 这一夜,过的伤感。 第二日清晨,师晏带着孤千城早早来了军营,侍卫禀报时温御跟郑钧刚起没多久,正在用膳。 昨日礼部打过招呼,郑钧亦得温御同意才回了消息,所以他们知道今日师晏跟孤千城会来。 但来的,太早! “老侯爷?”侍卫就在旁边站着,郑钧没敢叫人,抬头看向温御。 温御正在抠咸鸭蛋,见郑钧看过来十分奇怪,“你的军营你瞧本侯做什么?” 郑钧,“……” 忘了这是他的军营。 “把人请进来。” 待侍卫离开,郑钧随即撂下碗筷。 温御抬眼过去,“你吃饱了?” “没有啊!”郑钧摇头。 郑钧跟了温御几十年,当即明白过来眼前这位老侯爷的用意,“侯爷不是一直欣赏孤重吗?” 说起孤重,郑钧粗略算过,自家主帅与南朝那位凶猛无比的摄政王曾在战场上相遇不下三十次,胜负不论,关系绝对是相爱相杀。 温御不否认,“本侯欣赏孤重,就一定要欣赏他孙子?欣赏他府中门客?照这么个欣赏法,本侯欣赏的过来么!” 郑钧,“……” 这会儿外面传来脚步声,郑钧见温御继续吃饭,他也只能跟着。 在郑钧看来,他宁可得罪师晏跟孤千城,也不能得罪温御,晚上不想睡觉了? 孤千城在前,师晏在后,二人走进主营皆是一愣。 “在下南朝摄政王府中师晏,携孤小王爷一起拜见御南侯,拜见郑元帅。”师晏守礼,上前俯身。 反倒是孤千城直接走过去,抬手握拳,“千城拜见御南侯,来时祖父与千城说过一句话,但凡有御南侯在,别的不敢说,本小王在大周一顿饭还是能吃上的,不知侯爷可介意千城坐下来与你们一起吃?来时师先生催的紧,千城肚子还瘪着呢。” 孤千城这番话硬是把温御架起来。 到底是温御,毫不尴尬,“那你祖父说的对,就是不知郑元帅可否给本侯这个面子,加双碗筷?” 郑钧差点儿没噎着。 就眼下情况,这面子他是该给?还是不该给? “来人,替孤小王爷加双碗筷。” 郑钧思来想去决定给,不能显得太小气,“师先生一起?” 师晏拱手,“不必。” 碗筷上来,孤千城毫不做作,“千城经常听祖父提起御南侯,说侯爷是他这辈子最敬重的人,说出的话就跟板上钉的钉一样,从不食言。” 这话温御不信,他在孤重面前从来没有说一不二过,经常食言。 “下次孤重来,小王爷当着你祖父的面也要这般夸本侯。”没别的,温御就想看看孤重的反应。 “那是自然!”孤千城煞有介事点头,“此番千城来大周便是想让侯爷兑现当年承诺,将温宛嫁给千城。” 孤千城一语,且不管温御如何反应,郑钧直接搭眼过去,难怪你不受待见啊少年! 温御费解,“郑元帅可以作证,本侯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 郑钧,“……” 孤千城刨了两口饭,“可千城说过,当年大周皇宫御花园,千城说过要娶温宛当媳妇,那会儿祖父有与侯爷商量,千城记得侯爷说的是他朝且看我本事,千城不远万里来到大周,就是想让侯爷检验一下我的本事。” 温御摇头,“你没有娶本侯孙女的本事。” “这结论早了吧?” 孤千城撂下碗筷,抹过唇角,“这事儿祖父没想经过朝廷,若是由我南朝皇帝向大周朝递国书,想来千城有没有这样的本事都不得不奉君命娶温宛为妻。” 孤千城这话说的过火,威胁之意甚浓。 郑钧听着心里不舒服,正想开口时师晏上前一步,“摄政王临行前嘱咐在下,定要依着御南侯的意思行事,莫委屈温县主。” 郑钧皱眉,看向温御。 温御则看向孤千城,“那依小王爷之意,本侯该如何检验你的本事?” “御南侯与我祖父都是武将出身,千城得祖父真传,自认武功尚可,若御南侯的孙子辈有人能胜过千城,我便如侯爷所言,没资格娶您的孙女。”孤千城抬头,一脸傲娇。 温御视线越过孤千城,看向师晏,“这也是孤重的意思?” “回御南侯,摄政王完全尊重您的意思,也请侯爷能给小王爷一个机会,若小王爷真没那样的本事,此事我们断不强求。”师晏初来的算计只是威逼利诱,并无比武之说。 可孤千城已经把话说出来,他没有收回的余地。 温御点头,“好!此事便如小王爷所言,你若能胜,便是有资格娶本王的孙女,可到底不能不能娶,还得看宛儿的意思。” “谢御南侯!”孤千城起身,拱手之后看向郑钧,“若是郑元帅不介意,千城想在羽林营设下擂台,这里地方大,有校场,有望台,方便些。” 郑钧太难了,为什么每每都要把这种模棱两可的事推给他? 那他是介意,还是不介意? “也好。”郑钧思忖片刻作出决定。 这一次他不是为了彰显大气,主要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好动手脚。 “那事情就这么定了,三日后,千城定会在这里向侯爷展现最好的自己,也好叫侯爷放心将孙女交在我手里。”孤千城拱手,抬高了音调,意气风发。 第一百二十五章 谋杀亲夫犯法 整个过程,师晏几乎没说上话。 不过他在一旁听的仔细,心中对这位小王爷有了新的衡量跟算计,纵平时肆意嚣张了些,可处事风格却也初显雷厉风行,果断硬气。 这一点像极了孤重,也难怪摄政王府一众子孙里,孤重最看中这位长子长孙。 比武之事定在三日后,地点就在羽林营,至于细节问题自有师晏与郑钧稍后商量,此刻孤千城拱手拜别时,外面有侍卫禀报,说是魏王到。 拿郑钧话说,他从来没把魏王当成自己的兵,当下命人将其请入。 帐帘掀起,萧臣一袭锦蓝色长袍走进来,孤千城刚好与之迎面相对。 二人擦肩,孤千城先开口,却不是对萧臣,“师先生,本小王来时你怎么不与我说大周朝还有一个魏王?” 师晏记得他提过,此时却只能顺着孤千城,“是我疏忽。” 一走一过,孤千城与师晏离开营帐,萧臣则行到郑钧跟温御面前,“拜见侯爷,拜见元帅。” 礼数方面,萧臣并不以身份相论,他敬重眼前两位,相见自是恭敬。 见到萧臣,温御憋的一肚子火瞬间被压下去,“魏王来的正好,过来让本侯瞧瞧。” 在看过孤千城那个**样之后,温御真是越看萧臣越喜欢。 萧臣上前一步,见温御眼珠子都快掉到自己身上不免朝郑钧看过去。 郑钧最懂了,“魏王刚刚看到的那位是南朝摄政王的孙儿孤千城,他大清早过来面上是拜会老侯爷,实际却是向老侯爷求娶温县主。” 萧臣闻声,猛然转眸看向温御,“侯爷答应了?” 看出萧臣紧张,温御老怀安慰,“本侯怎么可能答应,宛儿喜欢的人又不他!宛儿喜欢的人是……” “王爷虽然没有答应,可孤千城以国书威胁,要求与御南侯府孙子辈的两位少爷比武,若是能赢,这婚事也是难说。”郑钧打断温御,正色开口。 萧臣暗惊时,温御拍拍萧臣肩膀,“魏王放心,虽说孤千城内息不弱,但本侯那两位孙儿也不是白给的,再者本侯有两个孙儿,他又没说一对一,到时候两个一起上,打死那丫的!” 郑钧就知道是这样,以他对这位昔日主帅的了解,能干出这种事儿。 是以此次比武,温御跟郑钧表示毫无压力。 看着温御信誓旦旦的样子,萧臣便知無逸斋的消息还没有传过来。 “侯爷英明。”萧臣垂眸,掩住那份凝色,“侯爷且忙,我想与郑元帅说些军务上的事……” “没事,你们说!”温御对萧臣是真喜欢,不管是身材身份,样貌品行,都是作为他孙女婿的不二人选。 见萧臣看向帐外,郑钧心领神会。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营帐…… 羽林营外,孤千城与师晏才走出来,正对面,温宛也刚刚与紫玉一起走下马车。 孤千城早在前两日便见过温宛,这会儿碰到,自是走过去。 初时孤千城截住马车,温宛对这张脸印象也是极深。 “温县主,好久不见。”孤千城行至近前,唇角勾起,眉眼皆是笑意。 温宛则面无表情与之相对,片刻,眸子缓慢移向孤千城背后。 孤少行恍然,侧身指向师晏,“那位是……” 呃- 脚趾陡痛,孤千城紧抿薄唇,表情扭曲。 温宛管师晏是谁! 她就是想踩孤千城! “温县主!”眼见温宛擦肩而过,孤千城蹦跳着将其拦住,“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聊!” 温宛踹脚过去,孤少行蹦的快,没踹着。 “你要不介意本县主把你变成尸体,我便不介意坐在你尸体旁边与你好好聊!” 殴弟之仇,欲娶之恨,温宛对孤千城完全没有好印象。 “那本小王不得不好意提醒温县主,谋杀亲夫是犯法的。”孤千城凑过去,彼时在车厢里他只是一瞥,这会儿近距离看到那双仿佛里面装满星星的大眼睛,孤千城还是有被惊艳到。 他喜欢温宛那双眼睛,从小就喜欢。 温宛直接挥拳过去,孤千城又是一跳,笑起来跟猴子一样,“哎,没打着!” 旁侧,师晏瞧着孤千城那副幼稚模样,忽然觉得他刚刚在营帐里对这位小王爷的评价有些偏颇。 “紫玉,我们走。”温宛气愤不已,转身朝向军营。 孤千城耸肩,走回到师晏旁边,“媳妇不喜欢我,师先生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就在师晏欲开口之际,孤千城突然闪开。 拳头大小的石头不偏不倚,正砸在师晏脑袋上。 当时就见了血。 温宛见状,赶忙扔了手里石头,拉起紫玉匆匆走进军营。 孤千城则走回到师晏旁边,“先生没事吧?” 师晏额头青筋一凸…… 营帐外面,萧臣将無逸斋的事说出来,郑钧脸色骤凝。 “动都动不了?两个打一个也不行?” 萧臣摇头。 “这么大的事無逸斋也敢瞒?” 郑钧咬牙,愁眉不展,“那三日后的比武……不行,我得去告诉侯爷!” 就在郑钧转身一刻,分明看到温宛带着紫玉入了营帐。 萧臣视线跟过去,“温县主知道此事,她若选择告诉御南侯自会告诉,若她不想说,元帅便当不知罢。” 郑钧明白,以温御护短的性子,冲动之下难免做出不理智的事,惹祸上身。 “难怪孤千城一脸的胸有成竹。” 郑钧握拳之余看向萧臣,“此事魏王可不能置之不理,温县主要是嫁给………不行,我得去听听!” 待郑钧走回主营,萧臣站在原地许久,转身去了校场。 朱雀大街,金禧楼。 那日自靖坊回来,玉布衣大病一场,两日不吃不喝人比黄花。 好在殷掌柜调着样儿给玉布衣做吃的,终于激起某食神一点食欲,今晨也总算缓过来一些。 此刻金屋内,玉布衣只要想到那日他贱兮兮去拦温宛,主动把一万金送到温宛手里,瞬间又想去死。 这会儿殷掌柜敲门,说是万春枝求见。 玉布衣并没有对万春枝的到来报有希望,因为他知道,万春枝是来走镖的钱…… 给小仙女们讲个故事,故事很长,长话短说:咪咕杯,求给风华鉴**……还有月票……(作者不要脸的飘走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实实在在的幸福 玉布衣的人生信条,钱攥在自己手里,才是实实在在的幸福。 是以这两天万念俱灰之际,他没叫殷掌柜到万春物镖结算走镖的钱,毕竟在受到温宛雷霆暴击之后,他一点儿也不想从自己口袋里往外掏银子,肉疼。 房门开启,万春枝依旧是男子打扮,锦缎华衣,长身玉立。 百人富豪榜里女子占三成,前五十占一成,前三十有五位,前十只有一位。 万春枝能排在二十八靠的绝对不是运气。 鉴于此前万春枝给金禧楼行了方便,玉布衣自是起身相迎,勉强挤出笑脸,“不知万当家亲自过来结算镖银,布衣有失远迎。” 几乎同时,玉布衣心里躁动已久的小恶魔突然跳出来。 一百来两的行镖钱!催什么催啊! 本食神财大气粗,还能差你那点儿钱! 不知道本食神现在往外掏钱费劲咩! 万春枝落座,多看几眼玉布衣,“几日未见,食神清瘦不少。” “近日吃斋……” 玉布衣尴尬一笑,“我已经叫殷荀去拿银子,万当家稍等。” “镖银之事不急,我此番来是给食神带了一个好消息。”万春枝端直坐在那里,眉宇间英气十足,“项庸那边已经答应我,自明日起不再截断金禧楼在皇城的采买,食神以后都不必在外面购买食材。” 太过意外的惊喜,玉布衣连笑都笑不出来。 他盯着万春枝许久,终于挤出一句话,“再说一遍……” “项庸之事我已经替金禧楼摆平,食神当知我此番来的用意。”万春枝在等玉布衣的诚意。 大落大起,大悲大喜! 玉布衣二话没说,起身走到万春枝面前,扑通就是一跪,“救命之恩,布衣愿意献身!” 万春枝表情凝固,渐渐皱眉,“食神在与我开玩笑?” 玉布衣僵在那里,眼珠动了动。 “食神猜不到我来的用意?”万春枝眉宇紧拧,前两次她还不觉得,现在看来,眼前这位食神脑子似乎不是很好使的样子。 就在这时,房门开启,殷荀端着刚沏好的碧螺春走进来。 眼前一幕让殷荀停住脚步。 进,还是不进? 太尴尬了,玉布衣恨不能有个地缝儿钻进去! “近日压在本食神身上的担子太重……” 玉布衣缓慢起身,看向万春枝,又瞧了眼殷荀,“不好意思,脚滑了一下。” 待殷荀把茶水端到桌边,斟满后退出去,玉布衣故作高深将手指伸进茶杯。 烫…… 万春枝挑挑眉梢,没说什么。 ‘丁槿’ 看到玉布衣在桌上划的字,万春枝眸色转暗,心底生寒,“多谢。” “不谢。”玉布衣就想万春枝快点儿走! 看似镇定的某食神,心已然撞墙。 他这辈子出过的丑加在一起,都没有刚刚跪求****…… 羽林营,校场。 萧臣坐在望台上,远远看到那抹娇瘦的身影走过来。 太阳毒辣,温宛就像是一株被阳光晒到打蔫的小草,低着头,走的很慢。 距离太远,萧臣看不清那张小脸上的表情是思考,还是单纯只是想发呆,没有喜怒,没有悲欢。 第一次,他目不转睛看着眼前女子,没有回避亦不彷徨。 温宛知道萧臣在校场,她直直的走过来,一路都没有抬头,哪怕坐到萧臣往下一个台阶,依旧没有开口。 事情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地步,她几乎就要脱口告诉祖父無逸斋里两个弟弟被孤千城打到半死,莫说比武,眼睛瞪大些都费劲。 可话到嘴边温宛忍住了。 她怕祖父会一时冲动去找孤千城算账,她已经连累两个弟弟了,不能让祖父因她受累。 “温县主打算怎么办?”萧臣突然站起身,走到温宛下面一个台阶。 阴影笼罩下来,温宛下意识抬头,“嗯?” “本王从郁教习那里知御南侯府两位公子被人夜袭,刚刚郑元帅又说孤千城想要在三日后设擂挑战,御南侯府岂不是无人应战?” “有的。”温宛抬起头,迎上萧臣迟疑的目光。 萧臣垂眸,看着完完全全罩在自己阴影下的温宛,指尖微动。 温宛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魏王把我忘了,御南侯府孙子辈也不是只有少行跟君庭,我也算。” 逆境困局,哪怕萧臣都没想到更好的办法,却未曾想温宛已经打算出战。 “如果本王没记错,县主在無逸斋时主修文治。”萧臣转过身,面向温宛,周围景致渐渐模糊成雾,他眼里只剩下这个女人。 纵然温宛瘦小,坐在那里方寸之地,可萧臣的眼睛里似乎也容不下别的什么。 “不论胜负,温宛都要出战。”这是她自出主营就作好的打算。 萧臣静静瞧着温宛,却在下一秒突然转身,喉咙略紧,“你没想过后果吗?” 那份宣泄出来的情愫,哪怕强压亦在萧臣胸口起伏不定。 “不是赢就是输,可我不想输。” 温宛呆了呆,抬起头,“魏王能帮我吗?” 温宛其实也只是那么一说,跟人家有什么关系呢。 萧臣望着偌大校场,早就不再是一滩死水的心境仿佛有风吹过,涟漪一圈一圈的荡开。 “比箭术。” 温宛愣了一下,“对擂不是比功夫么?” “什么能赢,就比什么。”萧臣重新转回身,“本王虽未见识过孤千城的箭术,但县主的箭术绝对是上成,只要发挥稳定,当不会输。” 萧臣的确是这样的想法,但若有变。 但若有变,还有他…… 温宛猛的站起身,原本暗沉的眸子陡然闪出璀璨光彩。 她激动过去,拉起萧臣手臂,笑起来的样子很像是初晨沾染露水的荷花,微微轻晃,露滴弹落在水里,画面美不胜收。 “魏王说的极是!比箭术!比箭术我不输他!”温宛从骨子里透出自信。 萧臣喉结滚动,视线落在温宛手上。 温宛没什么意识,“可我已经很久没练,魏王可否陪我一起?” “好。” 萧臣行事素来有始有终,主意是他出的,他自会负责。 昨夜攒尖屋顶,萧臣听着温宛的哭声从一开始呜咽,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大。 许是哭累了,温宛的呼吸渐渐匀称。 他忽然分不清前世今生…… 第一百二十七章 无妄念,无执念 校场无人,温宛迫不及待走下望台,萧臣缓步跟在后面。 看着那抹娇小的身影从来时萎靡,到此刻雀跃,哪怕只是一个听起来还算可行的主意,却足以让温宛振奋且为之拼命努力。 这是他认识的温宛,不畏前路,不馁于行。 萧臣分不清前世今生,因为直到现在,此时此刻,他就在站在温宛身边,经历过前世之殇,他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远离,淡忘,今生不要再爱了罢! 可这辈子他做的事与前世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算了。 不念前世,这辈子我也是欠了你的…… 箭术好坏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好在温宛曾为之拼过命,箭技精湛。 距离比试还有三日,萧臣给温宛的建议是成败暂且不论,把状态调整到最好。 首先是臂力,大周朝军营普遍使用长弓,郑钧手里震天弓便是长弓。 长弓制作过程十分繁复,干、角、筋、胶、丝、漆合为‘六材’,六材必取其时,六材皆聚,巧者和之。 一张弓从制作初期到成品至少也需要一年的时间,越精致的长弓,制作周期越长,多则三五年也是常事。 箭术对于力量的要求十分严格,以力量划分,弓分三等,九斗为第一,八斗为第二,七斗为第三。 但凡羽林营内兵,皆拉八斗亦或九斗弓,拉力以十五级划分。 譬如九斗弓,拉力须在十二级以上,基本是单手举起一百斤重物的标准。 亦有例外者,郑钧所持震天弓,拉力远超十五级,如同单手举起三百斤重物。 温宛为女子,体力先天弱于男子,大周朝对于女子拉弓的标准,只须拉满七斗弓足矣。 但在無逸斋,箭室教习曾是沙场老将,在他眼里,战场上不分男女。 敌人不会因为你是女人就怜香惜玉。 战场上没有公平二字,只有杀戮,跟拼命活下去。 是以温宛在無逸斋那段时间受了不少苦,而那些苦现在看来,却是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校场东南,摆着一排重量不等的石锁。 温宛没有急于求成,而是拿起力量相当的石锁,缓缓抬臂,双手挺举。 因为穿戴的关系,温宛没有做过于复杂的动作,双脚站立,将石锁置于体前,再将石锁从肩前向左右平举,直至锁身成一直线。 萧臣没有走过去,他只静默站在温宛背后,看着她从一开始的游刃有余,到最后双臂微颤。 不知不觉,半个时辰过去了。 温宛衣襟早被汗水沁透,就在她缓缓搁下十级力的石锁想要再加砝码时,萧臣走过去拦下她,“你若再练,万一拉伤筋骨便是连唯一的胜算都没有。” 温宛却是拨开萧臣,起身时双手抬起十二级力的石锁,眼睛里藏着一股劲儿,“魏王放心,我知道自己的底。” 天气燥热,汗水顺着温宛红透的脸颊流淌到下颚,汗珠子啪嗒啪嗒掉在地上。 萧臣有一瞬间被温宛眼睛里的光芒吸引,倔强又不张扬,沉稳中又透着永不服输的韧劲,若是儿郎…… 红颜不若儿郎。 温宛知道的自己的底,十二级力的石锁已是极限,以她之力,可拉满八斗弓,九斗弓勉强拉满却没有剩余精力维持最佳稳定状态。 她终在撂下十二级力的石锁后停下来,没有再挑战。 汗水也不怎么按规矩来,直接从额间流淌过淡眉挂在睫毛上,温宛起身想要用手抹净时,忽有一绢帕子出现在眼底。 褐色棉料的帕子,十分素气,只在帕角绣有一个‘臣’字。 温宛诧异抬头,汗珠子猛落到眼睛里,她本能闭紧双眼时感受到脸上有东西罩过来。 “我自己来!”温宛知道那是什么,赶紧接过帕子胡乱抹两下睁开眼睛。 萧臣面色无波,视线落在石锁上,“县主这般臂力倒不像是在無逸斋时练成的。” “在無逸斋时只能提起九级力,幸好祖父锦堂里有石锁,可最轻便是十二级,我时常过去练。”温宛边说话边擦汗。 但见萧臣盯住自己,温宛以为是帕子,于是双手捧过去,“多谢魏王……” 萧臣没动。 到底是倔强,还是执拗? 自小箭术倒数,被奚落后便一直在这上面努力,从起初连箭靶都够不着,到现在居然能举起十二级力,这是怎样的毅力? 又是在背后,付出过多少努力…… 温宛见萧臣不接帕子,懂了。 “且等我洗干净了再给王爷。”温宛直接将帕子装到自己袖兜里。 萧臣回神,“县主这三日只做些必要训练即可,暂别握弓,万一传出什么风声,只怕节外生枝。” “放心!”温宛重重点头,“我知道,万一叫孤千城听到什么风声再跑来把我也打残,那可糟糕了。” 他敢! 萧臣眸色瞬凛,须臾恢复,“时候不早,县主是回主营还是……” 温宛抬头看看,“我去主营叫上紫玉一起回去。” “不送。”萧臣浅声道。 “不用送不用送!”难得萧臣肯帮她,温宛已经很感激了。 就在温宛走出十几步的距离时忽然转身走回来,萧臣微微挑眉。 “如果这次我能胜出,必会报答魏王。” 萧臣本想说不用报答,“报答什么?” 温宛一时怔住,这个她没细想,“到时看魏王想要什么,除了我,魏王想要什么我都会尽量让自己给的起。” 萧臣浅淡抿唇,那他就没什么想要的了。 好在本来也没想过要什么,“县主路上小心。” 温宛点头,“回见。” 直到温宛的身影淡出视线,萧臣都站在那里一动未动。 无妄念,无执念,人也会活的自在些。 无妄念,他不会对温宛有觊觎之心。 无执念,他也不会再记前世受过的伤…… 自从七时案后,不管是德妃还是渊荷都沉寂下来,再没什么别的动作。 皇上对萧尧的态度也变得十分微妙,没有因为七时案而心生厌恶,但也不会如此前那般时时赞赏。 靖坊,渊荷府宅。 小武奉茶后退出内室。 萧尧盘膝坐在渊荷对面,微微低头。 “据我所知,妆暖阁近段时间的生意,都是三皇子的授意?”渊荷盘转手里珠串,矮桌茶气氤氲,叫人看不清那双沉静,又似涌动着惊涛的眼睛。 第一百二十八章 拼死也要阻止的事 打从大理寺替七时伸冤开始,萧尧越发有了自己的想法,且会将想法在渊荷跟德妃面前表达出来,而不是一味遵从。 “七时要靠妆暖阁的生意养活自己跟她母亲,项敏用非常手段阻止那些人进去,我不能置之不理。”萧尧浅声回道。 渊荷长声叹息,抬起头,“如果不是出了意外,哪怕三皇子娶不到温宛,退而求其次与项庸结盟我们仍有胜算。” 萧尧明白渊荷的意思,“居士想劝我娶项敏?” “三皇子肯娶?” 萧尧摇头,眼中决然,“如果她不对七时赶尽杀绝,或许我还能接受她,但现在……不行。” 渊荷苦涩抿唇,曾几何时,他一直专注于培养萧尧自我意识,希望他能脱离德妃的控制,有自己的想法。 而今他成功了。 可他也终于发现,眼前这位皇子之前于强压之下没有显露的另一面。 在所有皇子眼中炙手可热的嫡位,于眼前这位皇子而言似乎不比一个女人来的重要。 这一刻他竟有些理解德妃的行为。 知子莫若母,亦或德妃自小便看出萧尧懒世的性子,才会诸事都替他做主。 萧尧能从渊荷眼中看到失望,纵然渊荷跟母妃鲜少有意见统一的时候,可失望的眼神却如此相似。 他愧疚,仍不悔。 “如果三皇子当真容不下项敏,我希望你能娶七时。”渊荷神色恢复往常,沉静中透着谋算。 萧尧以为自己听错了,“居士说的是……娶七时?” “倘若三皇子不入大理寺,那谣言终究只是谣言,可三皇子却用行动证明你对七时有情,再娶他人至少在舆情上处于弱势,索性就顺着舆情走,至少能得专情专意的名声,将之前苟且的谣言掰回正轨。” 渊荷手中珠串复启,“这也是我们现在最好的出路,娶七时,让选妃的事彻底过去。” 萧尧眼中惊喜,双手莫名有些紧张,“居士说的是真的?” 渊荷点头,“德妃那面,我自会请将军周旋。” “多谢居士!”萧尧激动不已,起身走下矮炕,于渊荷面前深深鞠躬。 渊荷难得能从萧尧脸上看到这份发自内心的笑容,便越发觉得眼前这位皇子是个难得的情种。 情种无错,情种生于皇室,投胎也忒不谨慎了些。 渊荷不懂,亦或渊荷通透。 世间情爱不过昙花一现,刹那芳华,醉梦一场,醒来皆空! 又何必…… 皇城,朱雀大街。 温宛坐在回程的马车里,许是太累的缘故,马车晃晃荡荡,她便也跟着迷迷糊糊的睡过去,直到紫玉把她叫醒。 “到了?” 温宛恍惚中起身想要下车,却被紫玉拦住,“大姑娘,我们还没到,是外面苏公子叫住徐福,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想找大姑娘。” 听到‘苏玄璟’三个字,温宛狠狠闭了闭眼,强打精神,“让他进来。” 紫玉得令,上前一步掀起侧帘。 一袭白衣,神清骨秀。 温宛至今没见过哪个男子美得过眼前这个男人,可也没见过哪个男人狠得过这个男人。 “温县主,你有没有听说,孤千城已经向老侯爷提出要挑战御南侯府的消息?”苏玄璟当真着急,屁股还没坐稳便朝温宛看过来。 温宛瞪大眼睛,“是吗?” “县主不是从军营回来的?”苏玄璟皱眉,不答反问。 温宛坐的笔直,双手搭在膝上,见瞒不住索性点头,“有这么回事。” 苏玄璟,“……御南侯怎么会答应?他不知道温少行跟温君庭现在的状况!” “不知道。” 这不废话么! “御南侯不知道县主还不知道!为何不提醒侯爷?”苏玄璟眉宇成川,音调略有高扬,隐约可辨责怪之意。 “没赶上。” 要不是苏玄璟,换作另一个人温宛都想怼回去。 用你仅剩的智商想一想,但凡老娘有机会这是拼死也要阻止的事好咩! 可她知道,眼前这个人渣仅剩的智商都足够把她按到地上摩擦。 苏玄璟终是稳下来,“现在御南侯府两位公子莫说迎战,想上擂台都得用人抬,孤千城岂非不战而胜?” 温宛同意,“是啊。” “县主可知他若胜,意味什么?”苏玄璟见温宛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音色略重。 这个温宛知道,之前在主营时祖父与她说过。 孤千城居然要娶她,想啥呢! “意味本县主要远嫁到南朝。”温宛眼神发狠,“且等本县主嫁过去,一斤砒霜喂饱了孤千城!” 车厢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微妙,温宛下意识看过去,便见苏玄璟正盯着自己膝上双手,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将手缩到袖子里。 刚刚她的手,好像在抖。 “县主想迎战?”苏玄璟声音干涩,目寒如锥。 温宛就知道这是个猴精,不该叫他上来,“好歹比划两下,意思意思……” 苏玄璟沉默,那份压抑温宛上辈子经历的太多! 每每苏玄璟摆出这副表情且不说话的时候,就意味着有人要倒霉。 “这件事温县主不必担心,苏某定有办法叫孤千城同样走不上擂台。” 眼见苏玄璟起身欲走,温宛低喝,“你若动孤千城,本县主便把你供出去!” 苏玄璟陡然止步,不可置信回头。 “当下谁都知道孤千城向我御南侯府下战书,这会儿他哪怕腿抽筋儿都得找上我们,御南侯府丢不起这个人!” 温宛厉声开口,“苏公子好意本县主心领,但这是我御南侯府之事,还请苏公子站到旁边,愿替本县主呐喊助威我感激,不愿意不看也就是了。” 苏玄璟缓慢转身,捏紧了拳头,“县主当真想嫁去南朝?” “与苏公子无关。”温宛目色冷寒,一字一句。 苏玄璟终是苦笑,转身离开。 车帘重重落下,温宛这方狠狠吁出一口气。 整个过程,一直没有吭声的紫玉有些不明白,“奴婢觉着,苏公子这一次好像是真心想帮大姑娘的。” “他是苏玄璟呵。” 温宛莫名其妙的感慨听的紫玉一头雾水…… 第一百二十九章 娶他们阿姐 金禧楼,金屋。 萧臣站在黄金窗棂前,透过明离窗镜刚好看到苏玄璟从温宛的马车里走出来,眉毛皱了皱。 “你怎么不说话?” 背后,玉布衣走过去的时候大街上一如往常,人来人往。 萧臣回身,行至玉石金桌前坐下来,提壶斟满茶杯,“什么条件?” 彼时温宛离开军营,萧臣随后去了城外某处直通金禧楼的密道,目的十分明确,三枚羽针。 黄泉界的羽针还没有做出来,而他急须用。 原本萧臣以为上次在靖坊受过刺激后,玉布衣得日子能缓过来,再见发现活的还不错。 玉布衣起初是连萧臣一起恨的,要不是萧臣说的神秘兮兮,他能把脑洞开那么大! 好在万春枝的出现挽救了萧臣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杀了温宛。”玉布衣回坐到萧臣对面,眼睛里显露异彩。 萧臣抬头,以目凌迟。 玉布衣就知道是这样,“不杀温宛也行,你把跟温宛一起开问尘赌庄的银面人给我杀了!” 萧臣,“……为什么?” “为什么?拿主意的是温宛,出技术的是莫修,钱……” 说到钱,玉布衣翻了两下白眼,自捏人中自救,“那个银面人凭什么占四成?凭、什、么!” 萧臣神色平静,“据本王所知,问尘赌庄里面所有伙计都是他找的。” “他找的他给钱啊!他不给还要占四成他想死啊!”玉布衣重敲两下桌面。 “那些伙计赌技精湛。” 说到这里,玉布衣真是不得不露出嘲讽的表情,“你当那是伯乐坊?一个靖坊小小赌庄要什么赌技!” 萧臣从来没有这样想,低开高走,问尘赌庄终会不俗。 “万春枝没说什么?”萧臣转移话题。 玉布衣摇头,后又点头,“她说五皇子叫她捎话,该有的善意他们都会有。” 萧臣料到如此,没有意外。 最后的最后,不管玉布衣有多不情愿都必须要把羽针交出去,至于原因。 他一点儿也不愿意提…… 孤千城要挑战御南侯府的事很快传进皇宫。 甘泉宫内,温若萱正身坐在翡翠玉石的矮几前,双手搭在上面,捧着一个纸包。 秋晴端着晚膳进来时很疑惑,那么恼人的消息,自家主子竟然没有摆瓜子? “娘娘,晚膳。” 秋晴将托盘搁到桌边,视线落在那个纸包上,“娘娘,那是……” “砒霜。” 温若萱美眸含戾,冷冷看向秋晴,“去找在鸿寿寺里当差的小周子,把这玩意给他,今晚就毒死孤千城,一只炸了毛的公鸡还想当孔雀,还想栖在御南侯府的梧桐树上,先打伤少行跟君庭,后到军营里给老爷子下套,他还想干什么,想上天?跟太阳肩并肩?” 难怪自家娘娘没摆瓜子,不需要为死人烦心。 “娘娘,这会儿咱可不能动孤千城,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 秋晴把粥端到温若萱身边,随手将那包砒霜拿过来揣进袖兜,“嫌疑都在御南侯府。” 温若萱何尝不知道眼下困局,可除了弄死孤千城她不知道还有什么好法子,“你去看看外面阴天没?” 秋晴愣住。 “最好天上劈下一个雷,刚正好落在孤千城头顶。” “娘娘,老侯爷那边没说死,哪怕孤千城赢了,后面我们再想办法周旋,总归不是绝路。”秋晴安慰道。 温若萱长叹口气,“这事儿啊,没完。” “娘娘先用膳,吃饱了才有力气想办法。”秋晴知道,此事棘手就在于孤千城把老侯爷架在那里,不应下不来台面。 再者,倘若老侯爷不应,孤千城回去跟他爹求一封南朝国书以邦交相胁,事情闹到皇上那里那后果才是真的难料。 无论如何,擂台比试御南侯府是逃不掉了…… 适夜,月色皎洁,星光柔美。 徐徐夜风吹荡窗棂,不时发出吱呦声响。 鸿寿殿里,自打从羽林营回来耳根子就没凉过的孤千城左脚蹬在椅子上,不时抬头看向窗棂,“师先生,你能把窗户关紧吗?” 同桌用膳,师晏抬头,“小王爷怕了?” “怕。” 孤千城没有掩饰,一张倨傲且有些稚气的俊脸上满是担忧,“我怕他们会派人过来把我也打残。” 师晏撂下碗筷,认真看过去,“比武之事已定,消息我也依小王爷之意,让礼部邀太子,三皇子,五皇子一并观战,倘若这个节骨眼小王爷出事,御南侯府脱不了干系,他们不傻,至少在擂台比试之前,小王爷是安全的。” “再者,太子的人在鸿寿寺周围潜着,便是有人来,也伤不到小王爷。” “哦。”孤千城呶呶嘴,十分放心的样子,“那就好。” “我想请教小王爷一个问题。” 师晏有惑,“小王爷为何多此一举?比试完全不必要,我们先礼后兵,御南侯若拒绝,我们便以国书相胁,没有比试,小王爷此行也一样会娶到温宛。” “那不一样!” 孤千城长的精神,身上自带飞扬挺拔的气势,两条斜飞的剑眉下,眼睛瞪起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本小爷要让温少行跟温君庭后悔当年把我塞到夹缝里暴揍的可恶行径,让他们眼睁睁看着我不战而胜,再娶他们阿姐!” 面对孤千城略显幼稚的解释,师晏连叹息都省了,“小王爷慢吃。” 房门开阖,有夜风吹进来。 孤千城抬起头,身体缓慢靠在椅背上,右手搭于竖起的膝间,扬起的筷子倏然垂落,被他松松散散的夹在指间。 他望着映在门板绢纱上渐渐远去的背影,唇角勾起,再勾起。 露出一抹笑…… 夜已深,御南侯府墨园。 温宛在屋里等紫玉睡着后,拿着两个盛满水的瓷碗走出来。 她只穿着一件白色单薄内裳,行至院中石台,将两个瓷碗分别搁到左右上臂的位置。 箭术除了力量,稳定性亦十分重要,如果稳定性不好很难射中靶心,是以持弓臂的稳定训练不能忽略。 月光如银,温宛静静站在院落那株偌大的梨花树下,平举双臂以保证瓷碗里的水不会溅洒。 夜风吹拂,初绽梨花随风鼓荡,无数细碎花瓣打着旋儿的飘下来,落在温宛肩头。 风静时人如画。 风起时,人欲仙…… 第一百三十章 温柔了岁月 攒尖屋顶,萧臣来时便见院中画面。 他又来不是没有道理,温宛是个倔强性子,若回府后再举石锁,万一伤到筋骨可怎么行。 重檐庑殿式的屋顶配以黄色琉璃瓦片在月光的映衬下,散着淡淡的光。 萧臣起初还很警觉,身体会朝后掩盖在屋脊背面,可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不知不觉转到前面,颇有些肆无忌惮坐在前檐,平静看着院落里背对自己的温宛。 温宛已是入睡前的打扮,白天挽起的长发如瀑布般垂在腰际,衣服单薄贴身,显露美好身段,手臂平举时身体一动不动,瓷碗里的水偶会因风动荡起涟漪。 ‘宛儿,这位是魏王,你们应该见过!’ ‘应该……见过几次,但都是远远一瞥没机会说话,宛儿拜见魏王。’ 上辈子温宛与他生疏,为数不多的正面交谈也都是敷衍。 他护了她许多年。 可她却只当他是陌生人。 这一世温宛没有嫁给苏玄璟,随之而来的变化简直翻天覆地,至少上辈子孤千城没来提亲。 萧臣走神了,呆呆望着温宛,脑子里全是他上一世追寻过的背影。 可爱的,端庄的,时尔粗鲁时尔又文静,还有温柔。 ……温宛把她所有的温柔都给了苏玄璟。 好像在那许许多多的背影里,似乎还没有穿这么单薄的。 嗯?嗯! 凝望许久的目光竟然迎来对视! 萧臣身形一僵,到底是什么力量让他保持住现在的姿态他也不知道,但他一动未动。 温宛恍惚了。 刚刚脖子后面落进一只小飞虫,她本能扭扭脖子的时候看到了屋顶上的萧臣。 但她没信。 萧臣堂堂魏王,会做扒人屋檐的事? 不会的不会的,一定是白天跟萧臣呆在一起太久,出现幻觉了! 温宛身体仍端的直,眼睛就那么斜过来,直直盯着屋檐上的萧臣。 萧臣如尊雕塑,牙齿紧咬,掌心冒汗,正想如何解释自己只是‘路过’的时候,温宛把头扭回去了! 遁- 出现幻觉这种事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重新看。 温宛眼睛一闭一睁,再扭头。 屋檐上面空空如也,静悄悄的,唯墨色苍穹,偶有几颗星子闪烁,明明灭灭。 果然是幻觉。 温宛缓缓舒出一直憋在胸口的那股气,原本这股气是用来喊救命的。 一刹那回头看到有个人坐在屋顶,真是吓到浑身汗毛先一步离她而去,但见是萧臣,又忽然有种温柔了时光,惊艳了岁月的错觉。 莫名,心底竟有些许失落。 只是这份失落的心情过于浅淡,在心间划过的涟漪也随之消失。 温宛还想多练一会儿,可背脊越练越凉,那种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窥视的感觉真是太吓人了。 对于‘鬼’,温宛与大多数女子一样,白天有没有都不怕,晚上有没有都害怕。 这会儿将两碗水搁到石台上,温宛转身就朝屋里跑,临入房间时下意识朝屋顶瞧过去一眼,身子一抖,小碎步倒腾的越发快。 墨园背后,萧臣静默站在背墙位置,又是一动没动。 刚刚仓促跳下来,脚崴了…… 擂台比武之事一夜传开,在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这件事上的时候,温弦却把目光对准一人。 东市怀德坊,醉霄楼 温弦吩咐冬香留在马车里,独自走去三楼雅间。 巳时的怀德坊早已喧嚣热闹,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与在西市不同,行走在东市的人和马车无论穿戴还是装配上更显奢华。 在西市,你很难分辨出哪个更穷,在东市,你也很难分辨出哪个更富。 温弦今日特别选了一件她平时并不是特别喜欢但却十分华丽的蓝色翠烟衫,下配百褶裙,缎面,料子出自东市最大一间缎料行。 这身衣服,是去年生辰时李氏舍了血本送给她的。 养女在外面穿的不体面可是不行呢。 天字一号雅间外,温弦深吸一口气,而后抬手轻轻叩响门板。 听到里面有声音传出来,温弦扯扯唇,尽量让自己笑起来自然些。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凤髓香的味道,这种香熏价值连城,若非特别际遇,温弦也辨不出来。 此刻站在眼前女子面前,温弦哪怕穿了一件最贵的衣裳也显寒酸。 “你就是温弦?”冷傲的声音带着敌意,项敏坐在曲柳方桌对面,眼皮搭在温弦身上,粗略打量。 论身份地位,温弦是大学士的女儿,项敏只是商家女,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温弦在项敏面前施礼。 可温弦做了,“项大姑娘来的早,倒叫我这个邀约人显得失礼。” 项敏身上衣服的花色并不好看,可贵在苏绣蜀锦的缎料,领口袖口皆镶赤珠宝石增显奢华。 “你知道就好。”项敏满眼嫌弃,丝毫没有想让温弦坐下的意思。 温弦施礼表达恭敬,但未显卑微。 她直接起身坐过去,“项大姑娘是聪明人,温弦便也长话短说节省姑娘时间,我与温宛虽都是御南侯府的姑娘……” “你跟她可不一样,你是养女。”项敏贬低温弦,是从骨子里不认同她的身份,再者都是温姓,她看到姓温的就讨厌。 温弦浅笑,“养女是事实,可我与温宛有仇也是事实。” “有仇?”项敏挑眉。 “温宛叫她的丫鬟到伯乐坊赌钱,转回头又叫那丫鬟到我房间里偷首饰,最后她居然把所有事都推到我身上,害我禁足禁食,纵我是养女,她对我这般欺辱着实小家子气,不似项大姑娘,看着就是胸怀坦荡之人。”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项敏听罢,脸上缓了颜色,“她真这么不要脸?” “她做的那些事,一桩桩一件件我都知道。”温弦认真看过去,“包括她算计项大姑娘跟三皇子的事,我也都知道。” 项敏皱眉,“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放出口风说三皇子喜欢七时的人,是温宛。”温弦敢说,是有绝对把握这件事没有人会查到。 项敏脸色愈冷,含怒瞪眼。 “而她这么做的原因不过是自己不喜欢,也不想让项大姑娘你得到。”温弦没说太深奥的道理,她算计着眼前这位富家女的智商,也就这般。 山村老尸,最恐怖的童年阴影…… 第一百三十一章 我与我家主帅那些年 温弦随后告诉项敏,她与渊荷相识,是渊荷叫她故意撮合三皇子跟温宛,才会有靖坊英雄救美的戏码。 至于后来申虎死,她对项敏的解释也无非是有心人见缝插针,硬是把萧尧跟七时拽进命案,结果大理寺提审七时,三皇子当真就去了。 “你是说,申虎是温宛杀的?” 虽然温弦不明白项敏的思维为什么不能再深刻一点,她所谓‘有心人’自然与夺嫡有关,但项敏有这样美丽的误会她亦不解释。 “这件事我没有证据。” 温弦神色肃凝看着项敏,“而且靖坊杀人案也已经过去,项大姑娘与其纠结是谁杀了申虎,倒不如想想,要如何才能叫德妃说服三皇子,莫娶七时。” 项敏瞪大眼睛,“谁告诉你萧尧要娶七时?” 前两日德妃把她叫进宫里时,还聊起她与萧尧的婚事。 “渊荷,渊荷支持萧尧娶七时。”温弦在解除禁足之后的确有去见渊荷,如她所料,渊荷对于给她‘魅骨香’的事只道仓促,亦表明会撮合萧尧娶七时挽回声誉。 温弦承认,这的确是萧尧回到皇上视线里的一个垫步,可她失望的是渊荷还在为萧尧筹谋。 “怎么可能?本姑娘比不过七时?”项敏拍案,愤恨道。 “之前项大姑娘到金禧楼给七时难堪,温宛替七时出头事情又闹到宫中宸贵妃那里,当下宸贵妃得宠,想来渊荷是怕宸贵妃会在皇上耳边说些什么,便断然放弃姑娘。”温弦的分析,听起来没有任何荒诞之处。 项敏是多骄傲的人,她不允许自己输给一个只会梳头的贱人! “项大姑娘也别着急,我觉得眼下姑娘得找德妃为你出头,三皇子孝顺是出了名的。”温弦提议道,“还有,项大姑娘最好停止叫人去阻妆暖阁的生意。” “妆暖阁是什么?”项敏抬头,不以为然。 温弦愣住片刻,“没什么,总之有德妃支持,项大姑娘必能成为三皇子妃。” 项敏在这件事上与温弦有了共鸣,“本姑娘现在就入宫!” 就在项敏起身时,忽然坐下来,“你为什么找我,又为什么要说这番话?” 温弦欣慰,难得项敏还能出这个问题。 “因为我不喜欢温宛,刚好项大姑娘也不喜欢她。” “就这?” “还因为渊荷信任我,而我却只想与项大姑娘交这个朋友。”温弦知道项敏傲,难相处,狗眼看人低。 可就是这样的人,把心思大半释放出来的人,才最好拿捏。 面对温弦示好,项敏寻思一会儿,“这顿本姑娘请了。” 桌上没菜,无茶。 温弦却是谢过项敏。 直到项敏离开后不久,店伙计端了四道醉霄楼的招牌菜进来。 温弦便坐在那里,一口一口,细嚼慢咽。 整顿饭,她脑子就只有四个字。 嗟来之食…… 皇城,羽林营。 擂台比武定在校场,时间还有两天。 此刻校场望台,郑钧陪着温御正审视擂台搭建情况,百年松木搭建的擂台结实承重,擂台下面的龙骨足有腰粗。 鉴于观战者有宸贵妃、太子、三皇子、五皇子,还有礼部官员等等,所以望台也要适当调整。 望台正中为主观台,自然是给宸贵妃等人准备,两侧亦有副观台。 “郑钧,你到底有没有派人去無逸斋?”温御昨日与孤千城定下此事之后便想去無逸斋亲自嘱咐两位孙儿,一起上,别脸红。 结果郑钧说要代劳。 “侯爷放心,属下已经派人过去,侯爷嘱咐的那些话,也都一字不差传给两位少爷。”郑钧得温宛恳求,将温少行跟温君庭被打之事死死瞒下来。 温御瞧着校场上搭建的擂台,皱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以本侯对那两个小子的了解,他们昨晚就该蹦跶过来了,怎么这个时候还没来?” 眼见温御扭头,郑钧给予深情回望,“一定是两位公子正在無逸斋苦练,届时好给侯爷一个惊喜。” 听郑钧解释,温御十分欣慰点头,“平时看他们两个毛毛躁躁不靠谱,没想到动真格的时候颇有本侯之风,脚踏实地。” 郑钧表示对的,兵行险道剑走偏锋。 如果不是文采有限,郑钧都想亲手撰写一部‘我与我家主帅那些年’,亦或‘行军必备手册之脸皮是怎么炼成的’。 莫说脚踏实地,他家主帅带兵都给天上飞! 那把敌军绕的是天旋地转,毫不夸张说,有次与孤重所率三万军在汜水对战,到最后硬是把孤重绕迷路了。 他家主帅领兵走了千里,孤重还在汜水一带没绕出来。 “对了,孤千城那小子这两日可有动静?”温御狐疑看过来,眉目微沉。 “消息那会儿传回来,孤千城这两日没出鸿寿寺。” 温御轻舒口气,“虽然本侯不喜欢那小子,可那小子不像是个简单的。” “属下没觉得他有多复杂啊!”郑钧的确觉得孤千城就是个被惯坏的纨绔子弟,狂妄自大,目中无人。 温御瞧了郑钧一眼,“这就是为什么到现在本侯是本侯,而你只是个主帅。” “侯爷说的是。”郑钧没有辩驳,他就等明日。 所谓三日,掐头去尾也就一整日。 这是师晏给礼部的解释,礼部请示之后没有拒绝。 也就是说,明日便是擂台比武的正日子。 夜色如纱,星光璀璨。 万春枝入歧王府时,寝居里难得没有小倌。 桌面银螭香炉里的振灵香丝丝缕缕飘起,芳香四溢。 萧奕惯穿绛紫色华衣,缎料织的精致细腻,光顺柔滑,墨发十分写意垂落至腰际。 窗棂前,萧奕背对万春枝,看向天边星子,五官俊美,狭长凤眼带着一抹惑人的神韵,“明日擂台,御南侯府可怎么办?” 万春枝知道温少行跟温君庭被偷袭的事,“认输也就是了。” “认输?”萧奕转身,瞧向万春枝时勾起薄唇。 萧奕笑的时候,唇角上扬的弧度并不匀称,左侧唇角高挑,更显魅力非凡,“莫说御南侯丢不起这个脸,认输的结果就是温宛远嫁,他怎么舍得。” “这也没办法改变的事实。” 见萧奕坐到桌边,万春枝行至近前,“而且温宛远嫁于我们不也是好事么。” 第一百三十二章 苦海无边 萧奕懒散坐到桌边,狭长凤眸落在桌前跳跃的烛火上。 “如果没有金禧楼,温宛远嫁于我们是好事,可现在不一样,那人知道的太多,似乎又对我们当下窘迫的现状十分了解……” “足见此人可怕。”万春枝承认‘辰阳关’一事,那人几乎算是救汝襄王一命,可也正因如此,一种被人扼喉的紧迫感让她觉得不适。 萧奕看法则完全不同,“欲思其利必虑其害,反之亦然,比起‘辰阳关’跟‘丁槿’两件事,那人因温宛抢宿铁的事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万春枝不语,反正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对了,丁槿的事查清了?” “回王爷,丁槿是晋国陈留王的门客,现下盘根错节的关系皆已肃净。”万春枝据实禀报。 萧奕搭在桌面的手略有收紧,“陈留王还真是步步紧逼,且每一步都踩在舅舅的命门上。” “杀?” 萧奕闻声,扭头看向万春枝,眼睛里闪着异彩,“你当陈留王是什么人物,莫说咱们没实力,就算有,以他在晋国与舅舅针锋相对的局势,他要是死了,得有多少人排队等着诬陷舅舅?” 万春枝脸色微窘,“属下唐突。” “你可不是唐突的人,喜欢舅舅?”萧奕突兀开口,唇角勾起一抹戏谑弧度。 “王爷谨言。”万春枝羞恼道。 萧奕耸肩,“陈留王与舅舅的关系,就像是孤千城跟御南侯府的关系,这个节骨眼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那明日擂台岂不是死局?”万春枝皱眉。 萧奕也有这样的疑问,但却没有万春枝那样悲观,“很多在我们眼里无解的事,其实并没有那么困难,刚好本王亦在邀请之列,且去瞧个热闹。” 见萧奕心中有数,万春枝拱手,“王爷若无旁事,属下告退。” 房门处,万春枝推门时背后传来浅浅的声音。 “执着太过总是虚妄,所欲过盛苦海无边。” 万春枝脚步顿停,却在下一秒迈出门槛,没有回头…… 黄泉界里无日月,嵌在墙壁岩顶的宝石照亮前路,那一个个半掩的木门后面,是数不尽的贪婪跟罪恶。 萧臣在酒楼掌柜的引领下行至一条密道尽头。 石门前,掌柜敲响的暗号不再是三重三轻。 门启,萧臣走进去之后石门自动关闭。 石门隔音,外面的人无法听到里面的谈话内容。 萧臣来过绮忘川的石室,里面装饰未变,雕工精致的紫檀清瑕叠扇屏,曲柳刷漆的书桌,花开正艳的珍珠梅。 此刻绮忘川正坐在梳妆台前上妆,没有美貌倾城,镜中映出一张老妪的脸,白发苍苍,皱纹爬满面容,与这石室的装潢格格不入。 “魏王大驾光临,可是照顾我黄泉界的生意来了?”绮忘川没有起身,手上一直忙着朝雪颈上贴假皮。 萧臣行至翡翠玉桌前落座,“我要师晏跟孤千城的全部消息。” 如果…… 不是如果。 上辈子师晏背叛孤重,于孤重逼宫时将其斩头,足以说明师晏在摄政王府门客这个身份的背后,还隐藏着另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 而那,才是师晏的心之所向。 梳妆台前,绮忘川不禁转身,“南朝摄政王府上门客师晏,十二岁中秀才,十三岁成举人,十五岁为进士,不过因为年纪太小,南朝帝未予重用,后弃官游历,三年后被孤重收为门客,一路替孤重出谋划策,兢兢业业当他的门客。” “就这些?”萧臣皱眉。 “就这些。” 绮忘川回坐到铜镜前,将手里最后一块假皮贴好后起身走向玉桌,“魏王怎么突然想买这个人的消息?” 萧臣看过去,“绝不止这些。” 绮忘川哭笑不得,“本使有钱不赚么!” “那孤千城呢?”萧臣又问。 绮忘川想了想,“孤重的那个孙儿啊!就是个被宠坏的孩子,傲娇些,霸道些,时尔倒也能做出惊人之举,無逸斋御南侯府那两位公子就是最好的例子。” 萧臣神色越发凝重,“本王专程来找阎王使,你就用这么几句话打发我?” “天地良心,我可是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绮忘川一脸无辜道。 萧臣不信,“黄泉界不是不想做生意,只是有些生意你们不敢做。” 绮忘川一身普通胡服打扮,与那日在酒楼时一般模样,上身蓝地印花绢衣,下配粗棉长裤。 听到萧臣猜测,绮忘川只低头紧束腰间系带,声音懒散,“不是大周朝的事,王爷为难我了。” “我不为难你。” 萧臣退而求其次,“这次师晏跟孤千城为何会来大周?” “太子。”绮忘川倒也干脆,直言道。 果然啊! 黄泉界并非只有大周朝才有,南朝亦有,晋国亦有。 只是名字不同。 南朝阴泉界,晋国溟泉界,《无上玄元》有九狱九泉之说,名字由此而来。 九泉相通,但从不逾界…… 距离擂台比试只剩下一夜,苏玄璟很想再去找温宛劝她放弃,可他知道去也是枉然。 他只是不明白,当初事事听从他建议的姑娘,何时开始变得这样顽固,本可以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她偏偏选择最烂的那条路。 仙瑶阁内,司南卿就跟做梦一样,双手摸着桌面,眼睛从悬在入门顶梁以珍珠串成的珠帘往里到梳妆台,到坠着粉色幔帐的软榻,最后回到眼前玉桌,“这就是花间楼第一花魁的寝居……” 苏玄璟看向司南卿,“你在感慨什么?” “外传雪姬一舞千金,能入其寝居者非富即贵,我这样穷,若非认识你,有生之年都未必会坐在这里。”司南卿怅然道。 苏玄璟不以为然,“你不是穷,你是懒。” 司南卿一点儿也不否认,整个身子堆靠在椅背上,两条胳膊耷拉着,从苏玄璟这个角度看过去,七扭八歪。 “要不是我懒得动脑,谁在三等厢房陪你呢。” 苏玄璟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辨的弧度,抬手倒酒,端过去一杯。 司南卿挑眉,“怎么突然想到把我带过来?雪姬瞧上我了?” “姬娘这里安全。” 第一百三十三章 足为一国相 听到苏玄璟解释,司南卿挪了挪身。 “太子府不安全?” “师晏当初是通过画堂哪位门客结识的太子?” 司南卿倚在那里,面露桃花的好相貌正戏谑看过来,乍听这个问题,眼睛弯曲的弧度渐渐转淡。 “咳。” 司南卿难得把身子坐直,双手捏住玉桌边缘,低头沉默片刻站起来,眼底复显笑意,“我当你没问过,我也不会说。” “所以你知道。”苏玄璟抬头看向司南卿,眼中透着坚定。 司南卿动了动眉,“今晚得苏兄款待,也算见识到第一花魁的香闺,我先回太子府,你也莫迟了。” 苏玄璟静默坐在桌边,直到司南卿起身走向房门,伸手拨开隔帘珠串时,缓缓开口。 “如果画堂里可以分帮派,为何你我不可以是一派?” 司南卿突兀止步,手指停在半空,一根一根隔帘珠串从他指尖滑落,撞击时发出清脆声响。 苏玄璟果断起身,面向司南卿,“苏某身在三等厢房,搏的却是一等厢房的命,他朝辉煌落在我身上多少,便能落在你身上多少。” 司南卿定在那里许久,直到指尖最后一根珠串滑落时转身,“不用动脑就能住进一等厢房,这主意似乎不错。” 苏玄璟未语,俊逸容颜渐渐勾起一抹笑。 司南卿虽然不比苏玄璟俊逸清朗,玉树临风,但那双独有的单眼皮的丹凤眼笑起来的时候十分迷人,极具情调。 司南卿重新回到座位,身体斜靠椅背,“你别是真想动师晏。” “他既有嫌疑,我便查一查,没问题最好。”苏玄璟看向司南卿,等他的答案。 司南卿终是叹口气,“画堂规矩,门客之间不可私下互通,该是谁的主意就是谁的主意,该是谁的功劳就是谁的功劳,若碰巧遇在一起,自当由战幕评断。” “我知道。”苏玄璟住进太子府第一日便有人告诉过他这个规矩。 见苏玄璟没有放弃的意思,司南卿动动唇,给了他一个名字。 苏玄璟闻声皱眉,颇为诧异。 “不敢相信吧?” 司南卿挑起眉梢,“可就是袁硕,不然你以为他凭什么可以坐在左三位。” 苏玄璟手指捏住酒杯,凝眸沉思,“师晏若想真心与太子交往,不该找袁硕。” “你这个道理是怎么得出来的?”司南卿失笑看过去。 苏玄璟神色肃穆,“画堂里只有我跟袁硕的时候,你在什么情况会找袁硕合作?” 这个问题很新奇,司南卿挪动身子认真想一下,“破罐破摔?” “亦或找人背黑锅。”苏玄璟给出的解释很简单,选个猪一样的队友,最大的好处就是拿来垫被,拿来挡枪,拿来扛罪。 “师晏能找袁硕背什么黑锅?”司南卿有些被苏玄璟说服。 苏玄璟摇头,“师晏不是你我能猜透的人物,但好在袁硕……” 接下来的话苏玄璟没有往下说,司南卿只是不爱动脑,他若想动,有时候也会动一下,“你想从袁硕下手,分裂师晏跟太子的关系?” 苏玄璟看向司南卿,“总有一日,我会让你坐到左二的位置。” 司南卿耸肩,这是叫他别多问。 “好菜好酒,雪姬怎么还没来?”司南卿是男人中鲜少不好女色的人。 当然,他也不好男色。 “明日擂台,你觉得太子会点谁到羽林营陪同观战?”苏玄璟不在师晏的问题上周旋,狐疑道。 “肯定会点你。”司南卿毫无疑问回答。 这点苏玄璟想到了,太子对他与温宛的关系一直心存疑虑,明日是试探他的好时机,“那也一定会点你。” 司南卿正想开口时苏玄璟又道,“从我入画堂那一刻开始,你的任务就是我。” 面对苏玄璟如此坦诚的揭穿,司南卿也不含糊其辞,“原本不是,可后来你在温宛的态度上有问题,太子嘱咐过。” 苏玄璟不怪任何人,他知道,他是有问题。 若没有问题,他怎会为套出‘袁硕’这个名字而把司南卿带入花间楼。 “对了!前两日听他们说太子似乎很担心三皇子会娶项敏,你也知道,项庸是富豪榜上的人物,得徽州项氏支持,三皇子仍有可能会成为我们最大的威胁。” “三皇子不会娶项敏。” “说的也是,项敏对七时未免太赶尽杀绝,一单生意都不给,她……” “那是我的手笔。” 苏玄璟音落时司南卿一脸震惊看过去,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不到?” “那像是女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所以三皇子才会误以为是项敏。” 苏玄璟给司南卿斟酒,“不过渊荷应当谢我。” 见司南卿看过来,苏玄璟细致解释,“换作我是渊荷,争取项敏只是一时气盛,一来徽州项氏在半年后换榜的时候未必能稳住前三,甚至会跌出前五,二来因为七时案,三皇子与项敏的夫妻关系又能好到哪里去!所以娶项敏不明智,反倒是趁靖坊案还有余热,让三皇子娶了七时,捞个专情的名声也是好的。” “你的意思是,太子不该有此担忧?” “角度不同,想法也不一样,站在太子的角度,的确要防三皇子与项敏联姻,渊荷所虑长久,太子所虑则是夜长梦多。” 司南卿看向眼前苏玄璟,一时感慨,“以苏兄的智慧,足为一国相!” 苏玄璟只是抿唇。 那是他最终目标…… 温少行跟温君庭被揍成白茧蛹的事儿终究是瞒不住。 非但瞒不住,礼部下的令,要郁玺良带温少行跟温君庭辰时三刻入羽林营。 这会儿舍馆内,郁玺良看着床上躺着的两小只,连叹三口气。 前晚萧臣夜访百川居,将事情来龙去脉一讲,郁玺良讶异,原来熊孩子也不是只有御南侯府才产。 奈何御南侯已经应战,再者今日之战就算御南侯府输,温少行跟温君庭也必须要去。 就算输,也得让所有人看到输的点在哪里。 没有先下手为强! 值得欣慰的是,此刻站在两张床榻面前,郁玺良已经能够分辨出两位爱徒有没有睡着。 房间寂静,一直没有早起习惯的郁玺良这么早过来查房,不管温少行还是温君庭都生了警觉心…… 咪咕杯即将结束啦,这段时间感谢所有小仙女们热情投票,感恩感谢!小云在这里携宛宛跟臣臣,携隔壁容祁跟歌儿给大家鞠躬~~~感谢~这里特别提下凤唳萧容,凝视美好,一碗小臣臣,雨荷0809,清嫁人亦心冷,目漓、启沧澜夫人,一朵小花花Y,彩虹石榴,我瑟爹的盛世美颜,唯爱我歌~ 臻幸运的星星,感谢你们劳心劳力替我拉票,再鞠躬~~~三鞠躬!虽然臣臣有宛宛,容祁有天歌,我有你们!!! 第一百三十四章 拉出去活埋 且不管他们英俊潇洒时眼睛有多大,现在两双如豌豆炸开缝隙的小眼睛正直直盯着郁玺良,一声没吭,问也没问。 郁玺良继叹气之后又是摇头,孤千城那小子得有多混蛋,把人打成这样他是怎么好意思再去羽林营下的战书! 床榻上,温少行跟温君庭有点儿躺不住,“他想干什么?” 听到温君庭低声问,温少行也在抖,“不知道,这么早起该不会是想趁机解决掉我们两个吧?” “我不归他管……” “但你躺在他的地盘上。” 郁玺良没心情理会两只白茧蛹在那嘀咕什么,直接叫人进来,连床一起搬出舍馆,一路朝外,直接抬出無逸斋。 四马一乘的宽大马车里,温少行跟温君庭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儿,“什么情况?” “拉出去活埋?”温君庭想问题一向从最悲观开始,发现可以承受的时候便觉得那件事其实也没有很严重。 但活埋这个,他承受不了。 “你不是说我身份尊贵,他们做事得想后果么?”温少行脸色…… 白纱裹的严,看不到脸色。 当与纱白。 “郁玺良不是他们。”温君庭忽然感慨,“好想听秦教习说说话。” 就在温少行再想开口时,郁玺良已然走进马车。 哪怕他坐下来,马车也开始缓缓移动,郁玺良都没跟两位爱徒说要去干什么。 一来他恨铁不成钢,孤千城再厉害,二对一还被人家打成这个鸟样,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二来也是为防止两位爱徒知道擂台比武的事情绪激动。 御南侯府,墨园。 温宛昨夜睡的早,也踏实。 她不担心今日比试,因为她已经做到所有她可以做的努力,剩下的事交给老天爷。 早膳之后,温宛叫紫玉准备衣服,二人走出东院时刚巧碰到温弦。 “长姐去军营?”温弦笑意盈盈走过来,脸上看不出一丝怨怼跟敌意。 所以上辈子她怎么可能不惨? 一个执着追求爱情的人,跟两个执着想坑死你的人,她的命运早已注定。 “二妹也去?”温宛平静问道。 温弦瞧了眼外面徐福的马车,“爹爹说今日他会与礼部官员一起过去,毕竟是御南侯府的事,弦儿纵帮不上忙,也该到场为两位弟弟呐喊助威。” 温宛其实特别想回温弦一句,戴了十几年的面具你不累吗? 不喜欢你可以离开,一碗恩,千碗仇,把你喂养长大的御南侯府到底是犯了多大的罪! 温弦见温宛朝后看过去,“母亲不知道这件事,父亲特意叫我瞒着母亲,怕她见着君庭激动,万一……怕她失礼。” 温宛没说话,转身走向府门。 “既是同去羽林营,长姐可否捎带我一程?”温弦紧两步跟过去,态度与往日没有不同。 可是温宛不愿意演戏。 “不可。” 府门处,温弦看着温宛头也不回走进车厢,马车在她面前扬尘而去,渐渐松了一口气。 “大姑娘怎么可以这样,明明同一条路!” “之前她能猜到本姑娘给渊荷办事,我还以为她有多聪明。”温弦望着远去的马车,美眸微眯,“如此不知控制情绪掩盖心性,城府也就那样。” “二姑娘不生气?”冬香狐疑问道。 温弦忽然觉得冬香真是蠢的可爱,“去把马车叫过来。” “是。” 冬香回府里叫马车,温弦则一步一步走下台阶。 说起渊荷,她之所以要借项敏那张嘴挑拨德妃与渊荷关系,无非是想加剧他们之间的矛盾,逼渊荷另投明主。 而她,一个小小翰林院大学士的养女,如果没有渊荷这个过墙梯又如何能爬到夺嫡之争的局里? 温弦恼温宛那日给她难堪,但却不会急于报复。 她的路很长,要一步一步,稳扎稳打的走…… 清晨羽林营十分热闹,一向没什么大人物来的羽林营,自入辰时便陆续迎来三皇子、五皇子,礼部一众官员,随后到的是孤千城跟师晏。 辰时三刻将至,太子带着苏玄璟跟司南卿来到羽林营。 难得天气凉爽,轻风徐徐。 校场望台处主观台左侧,两位皇子见萧桓宇走上来,皆起身。 “拜见太子。”萧尧一向懂礼数,哪怕夺嫡之争已经白热化,面子上太子仍是太子,是东宫。 相比之下萧奕则显得懒散,象征性抬抬手,屁股刚离开便又坐回去,“太子也来了?臣弟好奇,这场比试太子希望谁能赢?” 萧桓宇行至左一正位,缓身落座时看向萧奕,“自然是希望御南侯府,两位后起之秀可以胜出。” 听到萧桓宇回答,萧奕没再接话,视线早早收回去,看向正对面擂台。 萧桓宇望着萧奕爱答不理的侧颜,只浅淡抿唇。 “三弟与温县主走的近,也不知道这两日御南侯府两位公子练的如何?”萧桓宇看向坐在自己旁边的萧尧,低声询问。 萧尧回道,“臣弟这两日不曾见过温县主。” “哟。”萧尧左侧,萧奕突然直了直身子,“太子要想打听这事儿何必问三皇兄,宸贵妃不是来了么!” 三人视线落处,一身华贵缎衣的温若萱赫然出现在校场。 温若萱特地打扮过,黄色绣着凤凰的碧霞裙,肩披金丝罗翠软纱,一头芙蓉髻,发髻上插着一支七宝珊瑚簪,行走间簪下流苏摇曳生辉,光彩夺目。 世人所知,御南侯温御乃先帝旧部,如今又是四海升平,文治在朝中的作用越来越被看中,倒也不是武将地位低,主要是温御老矣。 可以说御南侯府荣耀未减,有一半功劳落在这位姑奶奶身上。 温若萱也是个强的,为得到皇上信任,为御南侯府他日不被构陷,入宫这些年硬是没让自己怀上龙种。 这种付出足以令人唏嘘动容。 而这一切在温若萱看来,不过是她作为御南侯府长女的责任跟担当。 待温若萱在秋晴的搀扶下走上主观台正中位置,萧桓宇等人起身行礼,主观台右侧礼部官员亦恭敬叩拜。 温若萱目不斜视,一身尊荣落座,而后抬手示意众人平身……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两个宝贝孙儿 温弦也来了军营。 半柱香前,温弦于军营外等到温谨儒,便与其跟着礼部官员一起进来,坐到右侧最外面的位置。 这会儿她自望台后面绕过去,行至温若萱身侧,“弦儿给姑姑请安。” 温弦不似温宛,温宛有诰命在身可随时入皇宫去看温若萱,温弦入宫则需要很多手续,十分不便。 望台也不似甘泉宫,想入须人禀报,温弦在后面稍作过停顿,思忖是先过去秋晴那里打个招呼,还是直接请安。 片刻她便有了决定,不通过秋晴,这样显得亲切。 听到声音,温若萱不禁回头,眼中闪出淡淡光彩,“弦儿也来了?” “我与父亲一起来的,知道今日擂台少行跟君庭会出战,我便不能做什么,站在旁边加油助威还行。”温弦笑着开口,说话时故意掺杂些稚气,让自己看起来单纯又可爱。 温若萱骨子里将温弦当作自家孩子,也是喜欢,“你坐哪儿了?” “那边,父亲旁边那个位子。”温弦抬手指向右侧观台,认真道。 温若萱顺着指向看过去,一眼望到温谨儒,于是点头笑笑,“本宫叫秋晴过去跟你父亲说,你就别回去,坐到姑姑这儿来。” “姑姑好意,弦儿想过去陪父亲,一会儿见到君庭父亲定会激动,我得多瞧着点儿。”温弦婉言拒绝,脸上显出几分不舍但又让人心疼的懂事。 温弦不是不想坐,而是她看到距离主位最近的右侧观台只有两把椅子。 一把是温御无疑,另一把定是温宛。 若她坐下来,难免尴尬。 届时她但凡懂事都要站起来给温宛让位子,众目睽睽之下岂不是自取其辱! 哪怕这是她挑拨温谨儒跟御南侯府这一大家子的最好时机,可温弦不敢在温御和温若萱面前动歪心思,她不能冒险。 “弦儿长大了。”温若萱赞叹开口。 温弦俯身,“姑姑且忙,弦儿告退。” 待温弦离开,温若萱叫来秋晴,特意吩咐回去提醒她抓紧给温弦物色好人家,别再给耽误了。 “对了,怎么没瞧见老爷子跟宛儿?” 温若萱正问时,秋晴下意识抬头,“娘娘,老侯爷跟温县主来了……” 最后出现在主观台上的人,无疑是御温。 如果说前面的顺序是最尊贵者最后出场,温御绝对是意外。 他老早起来就去门口守自己两个孙儿,守到最后也没见無逸斋的马车。 别问温若萱为何没在进来时看到自己父亲,营门大敞,但凡觉得自己有身份,谁会在军营门口就下车,更何况温御又坐的隐蔽。 温宛能与自己祖父走到一起,还是因为徐福眼尖。 “宛儿啊,要不你先过去,祖父再回去等等!”温御走到一半儿突然转身。 “别去!” 温宛一把薅住温御,从紧张到淡定,再到眨眨眼睛露出撒娇笑脸,“说不定少行跟君庭出场方式会很特别,万一不从军营门口走呢?” 温宛一万个不敢松手,如若被祖父在门口拦下無逸斋的马车,再看到那两只白茧蛹,能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她也不敢保证。 慈不掌兵,客观评价祖父也是个狠人。 “那能从哪儿走?” “祖父就与宛儿去观台吧,姑姑都等急了!”虽然纸包不住火,但温宛知道整个御南侯府能让祖父在崩溃边缘安静下来的,只有姑姑。 温御想了想,觉得这话有理,于是反手拉过温宛,“宛儿你放心,今日少行跟君庭定能把孤千城打残,让你无后顾之忧。” 温宛可放心了。 主观台上,温若萱见温宛搀着老爷子走上来,自是起身。 论尊卑,君臣有别,太子及两位皇子不必对温御行礼,但温若萱既是站起来,他们自然坐不踏实。 整个望台的人皆起身恭迎。 角落处,温弦冷眼看过去。 同为御南侯府养的姑娘,温宛众星捧月,她就像是天边无人问津的星子。 一视同仁这种话以后就别说了罢! “父亲坐。” 温若萱早知情,于是看向温宛。 温宛下意识点点头,“祖父慢点儿,宛儿扶您。” 待温若萱与温御一起坐下来,众人也都跟着回到自己位置。 温宛聪睿,扶温御坐好之后直接绕到另一侧,“姑姑……” “你都知道了?”温若萱刻意斜过身子,小声道。 “宛儿知道,不过没关系……” “没关系,有姑姑在,便是输了擂台也输不了你!”温若萱霸气,拉着温宛的手给她自信。 温宛见状便不再说下去,现在说她怕吓到姑姑。 就在温宛转身时,注意到了坐在太子后位的苏玄璟,确切说是她感觉到有人在盯她, 苏玄璟仍是一袭白衣,墨发一丝不乱。 自温宛出现,他视线就不曾移开。 终于等到温宛回头,苏玄璟正要开口却被旁边司南卿拉过去。 且等苏玄璟再扭头时,温宛已然不见…… 擂台宽大,两侧设有登台阶梯,阶梯旁边分别设有简单的区域供比试者休息。 孤千城与师晏早早坐到右侧座位上,“小王爷可否有十足把握?” 听到师晏问话,孤千城扭头过去,失笑不已,“师先生一定是没看到温少行跟温君庭的惨样,否则定不会这样问。” “可若御南侯毫无准备,他脸上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师晏不时瞥向主观台,低声问道。 孤千城顺着视线看过去,关于御南侯的迷之自信,他也十分疑惑。 终于! 御南侯府两位小少爷,千呼万唤始出来。 主侧观台,所有人都被眼前场景吓一跳。 只见远处校场,八名士兵抬着两副担架朝擂台缓缓而来。 担架上,两个被白纱几乎裹住全身的少年静静躺在上面。 “那是什么玩意?” 主观台上,温御皱皱眉。 饶是温若萱早有准备,也是心疼的无以复加。 鉴于当下不是心疼的时候,温若萱侧身靠近自己的父亲,“那是你两个宝贝孙儿。” 温御猛的转身,从震惊到愤怒只是一瞬间,“啥玩意?” “父亲莫急……” 第一百三十六章 心态崩了 温若萱话还没说完,温御腾的站起身! 幸而温若萱手快,一把拉住父亲,声音压的极低,“父亲若还念及对女儿的亏欠,就坐下听女儿把话说完!” 蛇打七寸,温若萱最清楚温御软肋在哪里。 果然,盛怒之下的温御,哪怕九头牛都拉不动的温御却因温若萱一只手,重新回到座位。 为武将者,温御半生戎马,驰骋沙场数载,一柄偃龙刀祭百万敌魂,自其身上散出的杀气哪怕远在角落里的温弦都被触动。 “少行跟君庭被人偷袭的事还没传到军营,孤千城就来挑战,阴差阳错这事儿改变不了,如今咱们御南侯府硬着头皮都得上,输也要输的明明白白,在人前讲理,在背后报仇,父亲怕输面子?” 温若萱一番话说的快,跟吐豆子似的,抛出问题是想让温御有个发泄口。 自己的父亲她还不了解? 面子才是什么玩意。 “为父怕输宛儿!”温御低怒道。 温若萱就知道是这样,“父亲只要能扛住面子,宛儿的事我自有办法。” 擂台就在正前方,观台上的人也都眼巴巴瞧着,温御强行把那股怒火压下去,“孬种。” “孤千城办的事的确不光彩。” 打人这件事温若萱不用脑袋想都能猜到是孤千城。 “我说的是少行跟君庭,二对一被人家打成这样?”温御嘴里说着狠话,眼睛里却是丝毫掩饰不住的心疼。 “御医回来禀报,说是他们两个身上有软骨散残留,两个人牙缝里塞着鸡肉,那晚無逸斋的晚膳里没有鸡肉。” 温若萱也心疼,但也生气,“少行那个小谗猫要吃不要命,平白连累君庭。” 温御气的牙痒,他忽然记得当年行军时遇到过一种草药,可以让人暂时失去味觉…… 对面擂台,温少行跟温君庭已被抬到指定位置。 一路都在担心自己被活埋的两位少爷傻眼了。 “郁教习,你为什么要把我们抬到这里?”温少行脖子稍稍扭动,左右环顾时分明看到一位少年从对面走来。 少年肤白,双眉斜飞,尤其是左边眉梢有一个不起眼的小旋,“君庭……君庭你看……” 温少行对那个小旋有印象,但不记得那小旋长在谁脸上了。 温君庭闻声用力扭头看过去,稍稍能看出的俊冷容颜呆怔片刻,瞬间暴戾! 整个身子鲤鱼打挺式的撺掇两下,“孤千城,你这个王八蛋!” 孤千城? 温少行瞬间反应过来,可不就是孤千城,是那小旋没错! “孤千城,谁给你的狗胆,居然还敢出现在我们兄弟面前!”温少行平日暖萌,关键时刻龇起牙也是很凶的。 瞧着两副担架上一挺一挺的白茧蛹,孤千城十分傲娇用手指撩起鬓角墨发,抬抬下巴,“看你们这样无知,真叫我倍感欣慰。” “你才无知,你们全家都无知!”温少行恨道,“罩头、下药、偷袭,你敢不敢与我们兄弟正大光明干一场!” “就罩头、下药、偷袭,我没给你们吃鸡?” 孤千城呶呶嘴,“再说,我有什么不敢与你们光明正大干一场的,你没看到后面擂台都搭好了吗?” 温少行皱眉,视线落向擂台。 “什么意思?” 孤千城也不藏着掖着,故意凑过去,“就在你们被人夜袭的第二日清晨,本小爷直接到羽林营向御南侯求娶温县主,御南侯答应了,只要本小爷能打得过御南侯府孙子辈的人物,我便有资格娶你们阿姐,小舅子们,迎接姐夫吧!” 我去! 温君庭一个没忍住,整个身子腾空挺起,要不是郁玺良接的及时,必保脸朝地摔下去。 “孤千城,你当本教习不存在?”郁玺良见过嚣张的,还没见过这么嚣张的。 孤千城退后两步,十分恭敬拱手,“大周朝最厉害的捕快,素有黄金手之称,现任無逸斋礼室教习,郁先生大名千城听过,今日千城给郁先生面子,只要郁先生去观台揭穿是千城偷袭他们,天地为鉴定,千城立时承认,决不自辨。” “那你去!” 温少行低吼时,对面师晏见郁玺良动,于是叫回孤千城。 孤千城豪气,走前还是那句话,郁玺良敢揭穿,他就敢认下。 待孤千城摇着二五八万的步子走回去,温少行瞪向郁玺良,“郁教习!” “你瞪什么,无凭无据本教习现在过去跟诬陷有什么区别,他承认?他承认的目的性有多强你自己不考虑么!今日之事谁也不怪,就怪你那张死谗的嘴!” 郁玺良边骂边将温君庭扶回担架,“还有你,瞎激动什么,就你们两个现在这个样子,他一根手指就能把你们恁死!” “郁教习,我要上擂台。”温君庭重回担架,冷俊目光寒如冰锋。 比起温少行,郁玺良一直觉得温君庭性子外冷内热,是个重情重义的。 当然,这话秦应寒也跟他说过,比起温君庭,温少行性子要和顺善良的多啊! “我也要上!” 事关阿姐,温少行死也要赢。 郁玺良搭眼看向两只白茧蛹,“宸贵妃跟御南侯,还有温大学士都在主观台上,你们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去主观台上认认亲叙叙旧,要么躺在这里,都给本教习闭嘴!” 整个休息区域,瞬间安静。 没别的,心态崩了…… 距离辰时三刻还有半柱香时间,就在校场上所有人都在预测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主营帐靠后的营帐外面,萧臣默声等待。 温宛在里面换衣服。 比试就该有个比试的样子。 温宛平时穿的女装过于繁琐,射箭时不利于发挥,于是早在来羽林营之前,她便准备好一身简单装束,叫紫玉先拿过来找萧臣。 找萧臣的原因,无非是整个羽林营里只有萧臣知道她今日会登擂台迎战孤千城,而且偌大羽林营,她得找个换衣服的地方。 营帐外,萧臣背对,束手而立。 忽的,背后突然传来声音,“魏王……” 萧臣闻声回头,猝然间那双眼睛猛然绽放出异样的光彩,黑目深邃。 第一百三十七章 宛儿请战! 温宛装束与来时截然不同。 一袭月白长裙,领口是华丽的蓝色织锦,隐隐可辨暗浮在上面的银丝烫花,广袖如纱,腰身被蓝锦绸缎束起,两侧自然垂落同款颜色的飘带。 她叫紫玉拆了发髻,只用一根蓝绸将墨发高高束起,零落在鬓间的青丝以蓝翡别在耳际稍稍往上的位置,翡在阳光下闪着淡淡光彩,衬的温宛明艳照人,倾城绝代。 萧臣看的痴迷,眼中惊叹。 世间景美,不过风花雪月。 风花雪月,不及温宛…… “魏王?”温宛没瞧懂萧臣眼中一瞬间闪出的光彩,只道自己穿的哪里不合适,于是低头瞧瞧,又觉并无不妥。 温宛再抬头时,萧臣方才注意到她颈间那块麒麟玉,原是配在腰间的挂玉,如今落在雪色颈项略显不匹。 这回温宛倒是瞧懂了萧臣的意思,“这块玉应该不会影响发挥。” “很重要的吗?” “嗯?” “这块玉很重要吗?”萧臣假作镇定看向温宛。 温宛低头,用手摸了摸,每摸一次都会让她觉得无比踏实,“很重要。” 莫修说九离是很厉害的人物,有他在,问尘赌庄一定能赚大钱,所以温宛一定要把这块玉守好,有玉则有九离,有九离则有钱,有钱才有未来。 这块玉,是她的未来。 萧臣收回视线,转身走向校场,“一会儿到擂台上县主别紧张,但凡有事……” “我不紧张。”温宛跟在萧臣旁边,字字坚定。 萧臣止步,略有诧异转眸。 “我已经做了最好的准备,胜负则看天意。”温宛认真迎向萧臣的目光。 萧臣未语,转身一刻薄唇勾起淡淡的弧度。 有赞叹,亦有欣赏…… 擂台比武时间已到,郑钧作为这场比武的主判,此刻已然站到擂台上。 “今日擂台,南朝孤千城欲挑战我朝御南侯府孙子一辈杰出才俊,时间到。”郑钧一身银色戎装,皮肤黝黑,体魄魁伟,立于擂台前威武霸气。 刚刚他自台下看到温少行跟温君庭那副惨状,心里极度不爽,可这次他们只能吃哑巴亏。 右侧,孤千城听到声音,纵身翻跃,稳落擂台。 “不知御南侯想派哪位公子与本小王一战?” 见擂台上孤千城朝主观台拱手高喝,温御正襟危坐,眼皮一搭,拼命压着火气白须气到竖起。 温若萱咬牙,今日擂台这个‘输’字,如何看都该由她说。 就在温若萱欲开口之际,温少行忍无可忍,“御南侯府温少行,愿意接招!” “我先上!”温君庭不甘示弱。 孤千城闻声,转身面向擂台左侧,“两位公子这般打扮,若是真伤的话,可以一起上。” 若、是、真、伤? 温少行跟温君庭听到这话,直接从心里将南朝孤家按着祖谱排名挨个送上天! 郑钧无奈看向郁玺良。 郁玺良摊手耸肩,一来两位爱徒作死他劝不住,二来这到底是御南侯府的事,轮不到他张嘴。 “御南侯府温宛,求教孤小王爷!” 清冽的声音陡然响起,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袭白衣的温宛自望台连通校场的甬道走下来,直奔擂台。 轻风吹拂,白色裙裾在温宛脚下泛起细碎浪花。 校场上,温宛仿佛踏浪而行的仙子,蓝色飘带与束紧发髻的彩带朝后飞扬,更显英姿飒爽,气度超然。 观台上一片唏嘘。 温若萱猛然起身,“宛儿!” 温宛闻声止步,自校场中间转身,拱手面向主观台,“祖父在上,宸贵妃在上,宛儿乃御南侯府一员,如今有人挑战,两位弟弟被奸人陷害至今躺在那里动弹不得,宛儿虽为女子,却也是在御南侯府养大的姑娘,今日擂台,宛儿请战!” 看到校场上风姿飒飒的温宛,温若萱一时感动,眼眶微红。 这是她御南侯府养大的姑娘! 有担当有责任,有那股子不服输的豪横劲儿! “宛儿小心,姑姑在这儿看着你。” 温宛重重握拳,“宛儿定不辱命!” 待温若萱坐下,温御猛然回头瞪向自己女儿,“你怎么能让宛儿上擂台?” “御南侯府的姑娘,莫说上擂台,亦能上战场。”温若萱看向温御,眼眸微闪,“当年女儿若非入宫,必与父亲一样戎装加身,血战沙场。” “你不知沙场残酷。” “父亲不知女儿胸怀万丈。” 见温若萱抬头看向擂台,温御眼中黯然,缓缓转眸亦看过去,唯心中五味陈杂。 整个观台上的人皆震撼,他们料想御南侯府会认输,亦或叫温少行跟温君庭到擂台上滚一滚再认输,他们想了太多种可能,唯独没想到温宛会应战。 温宛有那么厉害? 他们印象中的温宛似乎也没什么让人值得推敲的地方,毫无建树可言。 面对突如其来的剧变,太子萧桓宇不禁侧身,“温宛应战之事,苏先生可知?” 苏玄璟暗自压制住心底那份紧张,刻意平了平音调,“回太子,并不知。” 萧桓宇点点头,身子回靠在椅背上,不再说话。 司南卿则看向苏玄璟,见其双手紧紧叩在膝间,不由把手移过去拍了拍。 苏玄璟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紧张,下意识松手。 萧尧则没有多意外,几位皇子中,他与温宛接触较多,温宛的脾气可不像她的长相那样无害。 萧尧旁边,萧奕狭长眸子瞥向此刻已经走向擂台的温宛,脑海里一直在思考,到底金禧楼背后那位神秘人与眼前这位御南侯府的温县主,是什么关系…… 主侧观台的那些人,每个人心中都有思量,唯独坐在最右侧的温谨儒,自担架被抬上来那一刻,心便揪着疼。 那是他的儿! 半年未见而今却以这样的方式看到。 温弦看出温谨儒那份护犊的心思跟承受的痛苦,已是安慰过。 这会儿见温宛在众人面前出尽风头,心中恼火。 同样是御南侯府养出的姑娘,她不能武! 可见老侯爷背地里给温宛吃了多少小灶! 温宛没有先登擂台,而是走到温少行跟温君庭面前。 两个小子懊悔的要死,尤其温少行,若非他嘴谗,这个节骨眼儿本该由他上,如今却累得阿姐替他担这么重要的担子。 “阿姐……对不起……” 小仙女们~~风华鉴有幸入了咪咕杯第二轮PK,点击‘精选’,顶上轮流滑动的推荐里有‘第五届网络文学大赛’,点击进去,找到风华鉴~~~~啊啊啊啊~求给风华鉴投票啦~拜谢~~ 第一百三十八章 十二铜钱战 温少行正要哭时,温宛猛抬手,却是轻轻落下去寻着那张脸有肉的地方掐了掐。 “哭什么,阿姐会赢。” “长姐,你小心,那家伙阴的很!”温君庭有愧疚亦有担心。 温宛看过去,露出自信笑容,“放心,长姐不会给你们两个丢脸。” 担架正前面,温宛看向郁玺良时朝其拱手,眸间光彩熠熠,“有劳郁教习照看他们。” 郁玺良微微颌首。 直到温宛转身走向擂台,某教习方才克服打从骨子里生出的嫌弃,跟这辈子都不想再搭理这位在他授业期间礼室第一,却拖余下众生倒数第一的爱徒,“赢着走下来。” “那是自然!”温宛对郁玺良,绝对丁点儿误会也没有。 看着温宛那张自信的面容,郁玺良恍惚这一刻,他还是欣赏的。 温宛终登擂台。 “宛儿拜见郑元帅!” 郑钧事前没有得到任何消息,是以温宛突然请战这件事于他也有不小打击。 他担心温宛,老侯爷有一句话说的对,温宛好歹管他叫一声郑叔叔,“宛儿,你当真想要迎战?” “宛儿已经站在这里,没有胜负,断不回头。” 擂台上,温宛衣袂飞扬,蓝锦飘带隐在白衣间,美的惊艳,犹若天神。 郑钧另一侧,孤千城有些不可置信看向温宛,“温县主,这是擂台,本小王从来不打女人!” “那也好办!擂台也并非比武,我们比箭术。”温宛就这样,顺理成章将比武换成她最擅长的箭术。 郑钧多聪明,箭术二字既是温宛提出来,必有准备。 于是没等孤千城反应,郑钧当即拱手向主观台高喝,“南朝孤千城愿意将比武换成箭术!” 孤千城闻声瞧瞧郑钧,“本小王什么时候愿意了?” “不打女人这句话难不成是本帅说的?”郑钧也很无辜。 孤千城愣了片刻,唇角勾笑,肆意张扬,“好,既是温县主想比箭术,本小王奉陪。” 箭术比试无非几种,郑钧征求两位意见之后,向观台宣道,“不分局,先赢者即胜,平局则加局再战。” 规矩是温宛定的,速战速决。 毕竟她与孤千城体力相差太多,持久战于她不利。 既是温宛定的规矩,赛制内容则由孤千城定。 第一战,十二铜钱战。 两人分别站在擂台指定位置,由郑钧派两名副将在百米之外抛出共二十四枚铜钱,两人手中一张弓,十二箭羽。 射中铜钱多者胜! 鉴于擂台比武临时变动,郑钧当即命人将两侧休息区域挪至南北方向,否则一个不小心箭羽射中观台上谁谁谁,赔不起。 十二铜钱战比的是速度,只要速度足够快,哪怕有一两个失准也可以挽回局面。 此刻擂台上,温宛所选七斗弓,拉力在十级,此弓对温宛来说,无论力量还是平稳度都是最佳。 孤千城则选九斗弓,没别的,实力在。 观台坐北朝南,擂台改为东西向。 温宛与孤千城熟悉弓箭的时候,两名副将已至百米之外,各自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手中皆握十二枚铜钱。 主侧观台,温若萱跟温御自是担忧,礼部官员瞧的是热闹。 值得推敲是三位皇子的心思。 太子娶不得温宛,若温宛嫁到南朝便是省心了。 萧尧打从心里没想过娶温宛,尤其现在渊荷已经准他娶七时,但在感情上萧尧把温宛当作恩人,自然希望她胜。 萧奕眼下都不在夺嫡之列,他没有娶与不娶的困惑,可他想向金禧楼那人示好,权衡之后觉得温宛留下来于他有益,故还是希望温宛能赢。 萧臣没有坐在观台上,因为孤千城没有相邀,然而作为羽林营的校尉,他站到了距离擂台最近的位置,与温宛不过咫尺距离。 擂台上,温宛背对他,极为认真套上射箭专用的玉玦。 二人选位,孤千城选在擂台左侧,温宛无异议。 郑钧则在擂台边缘位置,见二人皆以手势示意准备完毕,转身面向观台,“十二铜钱战,即!” 待郑钧转回身,面向远处两座高台,缓慢举起左臂。 整个校场仿佛一瞬间安静,唯有微风轻起,浮云遮日落下光影斑驳。 萧臣静默站在温宛背后,一双黑目紧紧盯住那抹背影,拳头垂在衣袖里,微微收紧。 “放-” 咻、咻- 死寂校场倏然响起两道破空声,众人视线之内,两支箭羽直穿对面高台抛落的铜钱。 箭羽速度极快,众人肉眼未及捕捉箭矢轨迹,利箭已然戳进地面! 速度太快,箭矢有没有穿过飞起的铜钱,很难判断。 温宛在第一根箭羽离弦之际,手腕迅速翻转自背后,猛然抽出第二支箭羽。 啪嗒! 箭尾槽精准扣入弓弦箭扣,右手食指落于箭尾上方,中指与无名指落于下方狠狠收力。 左臂下沉,肘内旋,虎口推弓之际三指迸发。 咻- 几乎同时,孤千城第二支利箭亦已离弦。 风渐起,温宛长裙飘飞,面容却是绝对平静,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透着无比的从容跟冷静。 箭离弦! 随着第三根羽箭射出,高台再次抛出铜钱。 温宛翻转手腕,三指并夹两箭,避开弓弦箭扣,双箭平衡搭于上下两端,左肩推动右肩用力,拉满弓,放箭! 咻、咻- 双箭并飞,却在半空骤然分散,其中一只箭矢直朝与孤千城同侧高台而去! 观台上,一片惊呼,连温御都不可置信吸气。 他的孙女,可驭双箭?! “宛儿厉害!”温若萱看到眼前一幕,美艳容颜露出一抹骄傲,眸间尽是光彩。 礼官们只道温宛出色,却看不出里面门道,太子萧桓宇轻声赞叹,“温县主箭术竟然如此精湛,你们可知,能驭双箭者整个羽林营包括郑钧在内,不超过十人。” 萧桓宇背后,苏玄璟眼中微光闪动,看似平静的神情,内心却激荡澎湃如掀起惊涛骇浪。 他与众人没有不同,过往对温宛的印象除了身份尊贵些,只是一个柔弱女子,哪怕那日她看到温宛手颤,也都没想过温宛上擂台是奔着赢去的。 曾几何时,这个女子跟在他背后,唯唯诺诺,尽力讨好,喜他所喜,爱屋及乌,他触手可得! 哪怕后来温宛拒绝他提亲,苏玄璟依旧以为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他只要伸手,还是可以捞得到。 可是现在,他忽然发现自己与温宛的距离,并不是他所想象的。 那样近…… 第一百三十九章 奉陪到底 萧尧没开口,倒是另一侧的萧奕感慨不已。 “太子说的极是,能驭双箭者除了天赋,还需要长长久久,坚持不懈的努力,但凡能在这方面有建树,都是倔强不认输的性子,温县主平时给人的印象可不像呢。” 观台惊呼之际,箭矢冲袭,孤千城亦放出双箭,更在温宛射中两枚铜钱欲坠地一刻,硬是劈裂其中一支利箭,抢下铜钱! 场面太过精彩,观台上阵阵惊呼。 比试仍在继续,温宛再取双箭,屏住呼吸,右肘抬平,大臂往后拉伸至右手食指轻触唇角,双目冷光微动。 射- 咻、咻- 驭双箭最大的弊端就是其中直射箭羽分到的力量反而要小,再加上孤千城所选九斗弓,力量占绝对优势,是以孤千城射出的箭羽无疑能阻抵温宛抢占铜钱。 想要破局,唯有速度! 高台上,两名副将皆是老手,他们自然看出门道,是以故意缩短铜钱抛出的间隔。 温宛拔箭再射! 英姿飒飒,不若儿郎! 擂台后面,萧臣自温宛射出双箭那一刻便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震撼无言! 他知温宛箭术了得,却不知如此了得。 过往无数次凝视,都不及这一刻来的惊艳。 此刻望着那抹看上去仍然娇弱的背影,萧臣只感觉喉咙有什么涌上来一般,拳头慢慢捏紧,与惊艳一起溢满胸膛的,是心疼。 他知道能有这样的箭技,要付出多少努力。 箭矢疾射,破空而去! 孤千城到底不是泛泛之辈,哪怕温宛已经把速度拉开,可蓝羽箭仍能追击而去硬是将温宛射中铜钱的红色羽箭自中间劈裂,反倒是温宛呈弧线射出的那根羽箭,连续两次顺利抢下本该属于孤千城的铜钱。 箭囊里只剩下三根箭羽,二人成绩平。 接下来,温宛依旧抽出两根箭羽,猛然搭于弓弦! 嗡- 太过强霸的力道使得箭矢弹射时弓弦发出蜂鸣声,声音清晰,隐隐刺痛耳膜。 温宛知道问题所在,她平直射出去的箭羽力道还是弱,她想拼力! 只是孤千城力道远在温宛之上,这一次的结果还是相当。 擂台上,直到剩下最后一根箭羽,二人成绩依旧平! 当最后一枚铜钱从高台抛出一刻,温宛故意停顿一息与孤千城同时射出箭羽。 观台上,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心也都提到嗓子眼儿。 按规矩,不分局,先赢者即胜。 就在红蓝两支箭羽飞射而出刹那,箭羽竟然同时改变方向,不是冲对方铜钱,而是直击对方箭羽! 温宛依旧保持举弓动作,屏息时握着弓身的手猛然收紧。 哪怕箭已离弦,孤千城却没有片刻放松。 砰- 强劲力道加持下,两支箭羽剧烈碰撞后又被弹回! 温宛原本的打算,是以箭羽撞击改变蓝色箭羽飞行轨迹,而自己的箭则会借力重新返回到最初轨迹,抢夺铜钱。 可她万没料到孤千城也是同样想法! 两支箭羽皆被弹飞,最后两枚铜钱谁也没有射中…… 休息区域,温少行跟温君庭都看傻眼了。 “那是咱们阿姐吗?”温少行整个过程都处在内心‘啊啊啊啊啊’的情绪里,要不是为了不让阿姐分神,他早就尖叫出声。 吼破喉咙的那种尖叫! 温君庭也激动,身子直直挺在那里,眼中尽是震惊跟崇拜。 那是他们的长姐! ‘战闭!’ 郑钧高喝一声,随后命高台上两名副将检查箭羽射中铜钱的数量。 这一局在很多人眼里已经有了答案。 果不其然。 “平局!” 或许这样的结果对于观台上大多数礼部官员来说是好事。 温宛保住了大周朝的颜面,他们看到了温宛的惊艳,他们甚至觉这种振奋的精神可以一直延续,以为温宛在接下来的比试里定能碾压孤千城,挫挫南朝锐气。 可温御知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温宛在体力上与孤千城相差太多。 刚刚那一战温宛已经耗费太多力气,再战,胜负就很难说了。 “三弟,注意到温县主的手没有?”萧桓宇微侧身,靠向萧尧。 萧尧点头,“在抖。” “如果本王没猜错,温县主最后一箭,是往赢上拼的。”萧奕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眯起,视线内,温宛的身影变得有了一些光彩。 司南卿旁侧,苏玄璟静默看着擂台上的温宛,白衣飞扬,遗世独立。 这样的女子,宛如画中人,在明艳的阳光下屹立成一种向上的,令人仰望的姿态。 温宛就站在那里,哪怕手臂轻颤依旧不影响那抹身影在苏玄璟的心里变成一道风景,纤尘不染,绝世风华。 擂台上,孤千城终是收弓,缓缓吁出一口气。 这一局他比的一点儿也不轻松,足可以说拼尽全力。 难怪温宛敢应战! “温县主,巾帼不让须眉,千城见识了!” 孤千城眼中再无戏谑,从射出第一箭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自己至少在箭术上,没资格品评眼前女子。 温宛很遗憾,第一局平对她来说绝对不是好事,可既然已是平局,便要从容面对,“小王爷的箭术,本县主佩服。” 孤千城干涩抿唇,“那就第二局?” “奉陪。” 开弓没有回头箭,温宛哪怕心里没底,可神色却是傲然。 擂台对面,师晏将孤千城叫过去,郑钧则走到温宛旁边,“温县主,你……可还行?” “郑元帅放心,温宛会拼尽全力。”温宛将手里长弓交给郑钧,下意识揉揉手腕。 孤千城转身回来,告知郑钧第二场比试的内容。 准。 非常简单的比试,一个同心箭靶,三支羽箭,比谁的箭更准射中靶心。 郑钧狐疑问道,“就这样?” “箭靶须离擂台,五百米。” 孤千城音落一刻,郑钧皱眉,“小王爷,你未免过分了!” 温宛亦心寒,正常射箭距离是七十米,五百米的距离不是准不准的问题。 是她根本射不到! 孤千城耸肩,“比试之前我们约定好的,规矩温县主定,比试项目则由我作主,现在不行了?” 郑钧欲开口反驳时,温宛上前一步,“行。” 要不猜猜最后谁赢?走过路过留下脚印哟~~~ 第一百四十章 本王替你拉弓 这种问题争论到最后也不会有更好的结果,与其争论不休,倒不如干脆些。 万一输了,也输的体面。 “温县主大气。”孤千城浅笑,打着旋儿的剑眉稍稍上挑。 温宛还以微笑,她不是大气,只是要脸。 孤千城在这件事上的作法显然有点儿不要脸。 郑钧得两人同意,依孤千城之意于百丈处摆下同心箭靶,且叫人将不同拉力的弓箭摆上擂台。 “三箭靶心战,即!” 观台上,温御白眉紧皱,双拳狠狠叩住扶椅,怒意鼎沸。 温若萱亦蹙眉,“箭靶得有几十丈?” “百丈,宛儿才拼完第一局,力气本就不够,居然把箭靶摆那么老远,这个孤千城……莫要落到老夫手里!” 看出自家老爷子动怒,温若萱便是气,也不好火上浇油,“父亲莫急,且看罢。” 擂台上,温宛谦虚,由孤千城先来。 郑钧乃个中高手,他深知哪怕是拉满九斗弓也只能射出五十丈的距离。 百丈,他倒要看看孤千城有何本事! “战!” 郑钧高喝一声后,孤千城当即走到弓箭前,抬手拿起七斗弓,卸下弓弦,同样动作,他将八斗弓弓弦亦卸下来,随即用两根弓弦将七斗跟八斗弓的弓身与九斗弓紧缠固定。 观台上,众人所见又是一惊,这般操作他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温谨儒哪怕再心疼自己儿子,可这场比试有关御南侯府荣耀,他视线看过去,双手紧紧叩住膝盖,“宛儿这局可一定要赢。” “父亲放心,长姐第一局已是惊艳,第二局也一定不会输。”温弦浅声细语,被睫毛掩住的眸光散着幽冷寒芒。 今日这风光,温宛可是占尽了! 另一侧,萧桓宇看到擂台上孤千城抽出腰间银白软剑,以剑身作弦,不禁回头看向苏玄璟,“苏先生以为这一局,谁会赢?” 苏玄璟视线从擂台上抽回来,神色平静,“玄璟不懂箭术,不过看起来,温县主胜算不大。” 萧桓宇瞧了眼苏玄璟,没再说话。 萧尧跟萧奕这一次也都没有发表意见,此局没有任何可以商榷的地方。 温宛必输。 孤千城当真是天纵奇才,他将三张弓并在一起,更将‘银曜’固定为弦,重新造了一张弓。 那并非是简单的叠加,配上‘银曜’的力量,此弓的承受力不可估算。 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孤千城握弓至擂台中间,身体挺直,力量均匀落于双足。 搭箭,扣弦! 三支蓝色箭羽被他齐齐搭在弓臂上。 整个校场再次寂静,孤千城以绝对力量拉满新弓,头微偏,保证眼、弓臂准星及靶心处于一线。 咻- 咻- 咻- 随着第一支箭羽破空疾射,第二支,第三支! 三支箭羽在擂台与箭靶中间拉起一条长长的白色气旋,没有人看得清三支箭羽轨迹,只见一条慧尾在校场倏然划过。 蜂鸣刺耳! 砰!砰!砰! 箭羽直戳靶心,第二箭劈裂第一箭,最终留在箭靶正中心的那一箭,是孤千城脱弦射出的第三支箭羽。 三箭皆中靶心,于靶上留有一箭! 完美! 无可挑剔! 不管是观台,还是擂台上的人皆震惊,这样的技艺,他们不知道温宛要如何超越。 胜败已成定局。 温宛看着远处箭靶上的蓝色箭羽,心下陡沉。 她知道她输了,哪怕她也能瞄准靶心,可她拉不起足以支撑她把箭射出去的那张弓。 更何况,她没有弓。 可就算是输,她也要拿起弓! 于是温宛走向弓箭,正要选中那张九斗弓时,背后传来声音。 “温县主,你的弓在这里。” 清冽的声音自背后响起,众人再次震惊无言。 只见一袭蓝色锦衣的萧臣手握长弓,飞身跃上擂台,手中那张弓观台上很多人都见过,是郑钧的震天弓! 腕粗弓臂,弦丝乃精钢玄铁所制,弓臂准星位置有一枚红色晶石,晶石殷红如血,在阳光下并不会发出耀眼光芒。 温宛闻声转眸,萧臣赫然出现在她视线里。 那一刻的心境,无法用言语表达,所有内心里隐藏的忐忑,焦灼,顾虑跟绝望仿佛是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吹的烟消云散。 萧臣恍如天降神邸,忽然就站在她面前,扫清一切阴霾,让她从心底镇定下来。 “那些弓,不适合县主。” 观台上,温御看到萧臣手握震天弓跃上擂台,差点儿就要坐不住了。 孙女婿好样的啊! 温若萱眼中亦有光彩,“父亲,魏王手里的弓可能赢孤千城?” “能赢他三个来回!”温御自比试开始,平日里看起来慈祥的面容就紧紧揪着,身上那股煞气笼罩下,距离较近的礼部官员大气也不敢喘一喘。 要不是温若萱气场更强一些,她怕也受不住那股冷煞之气。 “哦。” 温若萱煞有介事点点头,唇角微微勾起,眼睛落在萧臣身上时露出很满意很满意的光芒,“可以,不错……” 擂台上,孤千城看到萧臣出现十分不乐意,“本小王以为,魏王不适合站在这里。” 萧臣未理孤千城,转尔看向郑钧,“此局比准,非力,只要温县主不借外力瞄准射出,可为胜?” 郑钧表面上冷静肃然,心里乐的啊! 成了! 老侯爷可能在这次比武之后就能离开羽林营,他终于等到拨开云雾见青天的一日,老天有眼。 “的确。”郑钧点头。 萧臣拱手以示尊重,而后站到擂台中心点,“温县主,本王替你拉弓。” 浑厚霸气的声音赫然响起,这声音再次让所有人心中一颤。 不得不说,今日校场上所有观者啥也没干,光跟着心颤了。 擂台休息区,郁玺良原本还对温宛赞赏有佳,直到自己爱徒,是真真正正的爱徒,绝对不是温少行跟温君庭可比的爱徒提着震天弓跟追星箭跳上去一刻,他僵住了。 不是跟温宛没关系吗? 每次一起来或一前一后的来不都是偶然吗? 这也是偶然? “看到没!我就说魏王喜欢咱们阿姐,你还不信!” 端午安康~~~~ 第一百四十一章 县主,你过来 温少行原本已经绝望。 彼时擂台上,孤千城那一箭太过强悍霸道,再说他制的那张弓亦非比寻常,长姐若无外力支援,根本不可能赢。 听到温少行赞赏,温君庭视线亦跟过去,“这样的姐夫,尚可。” 显然,温君庭的标准要更高一些。 “这样的我满意!” 郁玺良眼角肌肉在抽,低下头阴恻恻道,“你们两个再多说一个字,即刻拉走活埋。” 他不满意! 他的爱徒才不会喜欢温宛,哪怕温宛武力值出色,智商不行的。 擂台上,孤千城如何也没料到萧臣会替温宛拉弓,“魏王,你这徇私舞弊作的未免太明显了些!” 萧臣则看向温宛,声音极轻,“县主,你过来。” 温宛就是这样啊,只要有萧臣,她总会不经意的靠过去,而今她万难,独自站在擂台上时还能硬撑,直到萧臣带着震天弓出现,她忽然就有些撑不住的感觉,想要靠一靠。 哪怕温宛没有意识到自己那份依赖,可她还是特别听话走向萧臣。 近在咫尺,四目相视,萧臣低头看向温宛,忽的抬手。 长发霎时如瀑,随风轻扬。 萧臣亲手解开绑束在温宛头顶那根蓝色缎带,依弓而立,将蓝色缎带遮住双眼,“温县主,可以开始了吗?” 台上台下一片唏嘘。 苏玄璟静默坐在那里,俊逸面容逐渐冷沉。 擂台上的场景太过刺眼,他记得自己与萧臣说过,离温宛远些,那是他不可觊觎的存在。 哪怕是现在,苏玄璟都觉得站在温宛身边的男人不该是萧臣,该是…… 若温宛点头,他甚至可以阻止这场擂台比试! 苏玄璟无意识收紧拳头,眼中越发阴狠。 司南卿似有所感,转眸一刻苏玄璟已然松开拳头,神色平淡如常。 小不忍,则乱大谋。 所有人的视线里,温宛缓步走到萧臣面前,几乎贴身相依。 这个时候,人们恍然发现温宛那身白衣的领口跟腰带与萧臣锦蓝长衣是相同的料子,两个人站在一起,如此的相得益彰。 “别怕,本王在。” 萧臣搭箭扣弦,神色从容,“县主说放,本王即放。” 风轻扬,温宛鬓间青丝划过萧臣脸颊,淡淡清香入鼻,萧臣熟悉,那日德妃千秋宴,他闻过这个味道。 “魏王,偏左。” 温宛比萧臣矮了整整一头,她只能窝在萧臣怀里,双手扣住萧臣手腕,瞄准百丈之外的靶心。 “再偏左。”温宛专注于眼、弓臂准星跟靶心连成一线,握在萧臣腕间的手微微调试。 她知道,萧臣哪怕再厉害,可长时间拉满震天弓极耗体力,她要快。 “不急,本王比你想象中要强。”萧臣就站在温宛背后,他能感受到温宛稍稍紊乱的气息。 听到萧臣安慰,温宛这方意识到自己有些紧张。 于是她暗自深吁口气,略歪头,重新瞄准。 有风起,擂台上两抹身影交叠,白衣缱绻蓝锦飞扬,蒙在萧臣眸间的蓝色飘带随温宛被风吹起的青丝荡起。 若非是在擂台上,若非还有孤千城站在那里碍眼,这当是一幅怎样精致绝美的画卷,让人惊叹,让人留恋,让人只羡鸳鸯不羡仙。 “魏王。” 温宛握着萧臣腕间的手不再移动,瞄准靶心,眸间闪出一抹凌厉,“放-” 咻- 引弦刹那,温宛双手快速握住萧臣,在射出第一支箭羽后,接连瞄准第二支,第三支! 咻!咻- 三支穿云箭接连射出,在校场上破空拉开一道极光! 光束耀眼,蜂鸣声跟弓弦震颤的声音太过刺耳,观台众人骇然变色。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最后一刻到来。 只见第一支箭羽破开蓝箭,直接击穿箭靶疾驰而去! 第二支与第三支接连贯穿,未再损伤箭靶分毫! 整个校场一片死寂,时间仿佛静止。 直到靶前副将抬手,郑钧高喝。 “战平-” 观台上一片哗然。 温御是太喜欢萧臣了,一闪一闪亮晶晶,满眼都是小星星。 温若萱也觉得擂台上站在一起的温宛跟萧臣怎么看都顺眼,她家的小妮子现在看也只有萧臣配得上。 角落里,温弦美眸阴蛰,皓齿狠咬,双手紧紧捏在腿侧,揪拧的痛丝毫没有心里的嫉妒让她来的更难受。 今日这样的荣耀足够温宛出尽风头! 从此以后世人更加知道御南侯府养着一个文武双全的姑娘,而她,就只剩下‘养女’两个字,再无别的形容词。 “宛儿真是争气!”温谨儒感慨不已,眼中可见激动。 温弦很努力掩去嫉妒跟愤恨的目光,“长姐英姿飒爽,不输男儿。” 擂台上,温宛激动拉住萧臣,“魏王,我们赢了!” 感受到腕间温度,萧臣竖弓,单手摘下蓝色飘带,视线落处,温宛笑起来的样子宛若春花,美而无言。 “嗯。”萧臣微微点头,受到感染般也跟着笑了。 第二局,又是平局。 于是郑钧行至孤千城与温宛中间,温宛见状亦走过去,却在下一秒被萧臣叫住,“等等。” 温宛不禁回身,未及反应,萧臣已然伸手将温宛满头青丝照着刚才的样子束在一起,再用蓝色飘带十分小心绑紧。 什么情况? 郑钧愣在那里,孤千城也愣了,观台上所有人都在看着,萧臣就那么明目张胆给温宛梳头? 司南卿惊讶片刻,“魏王该不是喜欢温县主吧?” “这个时候献殷勤倒是好时机。”萧桓宇感慨不已。 萧尧不以为然,“七皇弟性格孤僻,他应该不是因为喜欢。” “他为王,讨好温县主有什么用呢。”萧奕脸上露出一丝自嘲,懒散道。 苏玄璟没有开口,他静默无声端直而坐,目之所及温宛长发如此轻易落在萧臣手里,被萧臣一根一根梳理的顺滑妥帖。 这画面太过扎眼,仿佛有根刺突然在心脏里挑拨,不是很疼,却隐隐的让人觉得不舒服。 他忽然恼怒,温县主为何不躲? 男女授受不亲! 不,不是温县主的错。 是萧臣,不自量! 他警告过萧臣叫他别再靠近温县主,可萧臣没听…… 《风华鉴》在 ‘首页’ ‘精选’ 处滚动至第4个活动推荐有点亮打狗棒的活动哟,成功邀请新人下载并登录咪咕客户端就可以助力虐渣苏玄璟,还能得到各种奖励,我的更新,你说了算~ 第一百四十二章 断发立誓 擂台上,萧臣没有注意到别人异样的目光,他将温宛头发散开,就该由他绑起来。 “绑好了。”萧臣松手,声音轻缓道。 温宛回头,眼中闪着光彩,“谢魏王!” “咳!” 郑钧象征性咳嗽一声,“孤小王爷,第二局平,接下来……” 此刻温宛亦走到郑钧旁边,一并看向孤千城。 孤千城慢慢歪头,视线绕过温宛,直直落到萧臣身上,勾起唇角,语出惊人。 “不比了。” 郑钧以为自己听错了,扭头。 温宛也很意外,哪怕她不喜欢甚至很讨厌眼前这位把自己弟弟打成白茧蛹的少年,可她不得不承认,孤千城在箭术上的造诣绝对不比她低。 再比下去,她可能会输。 “不比了。” 孤千城陡然转身面向观台,拱手高喝,“千城领教过御南侯府温县主的箭技,十分佩服,男女有别,若温县主是男儿身,千城今日必输无疑。” 嗯? 温宛不太愿意,“孤小王爷这话本县主不是很明白。” 擂台有输有赢,他说不比,难道不是认输? 孤千城转身看向温宛,坏坏一笑,“今日擂台,千城认平局!” 如果不是没把握,温宛真想过去揪起孤千城衣领,拎小鸡一样把他拽到自己面前,你说比就比,你说平局就平局?把这么多人都折腾来你不比了,人家把衣服都脱了,你就给人家看这个? “温县主?” 郑钧唤了两次,温宛才停止神游,“同意。” 她又不傻。 听到自家孙女同意这个结果的时候,观台上温御竟然叹息。 温若萱身体前倾,搭眼过去,“父亲为何叹气?” “要是再比下去,魏王怎么会袖手旁观,我还没看够呢。” 如此逻辑,温若萱竟也觉得有些遗憾,“的确没看够……” 观台左侧,萧桓宇静默无声坐在那里,薄唇微动,这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反倒是萧尧跟萧奕皆松了口气。 至于擂台左右两侧的师晏跟郁玺良。 师晏自不必说,他此番来大周朝目的就是助孤千城娶走温宛,孤千城现在说不比了,他自然不会很开心。 郁玺良捂着胸口,难受。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是结局的时候,哪怕孤千城也已经转身准备走下擂台,温宛突然高喝。 “诸位留步!” 温宛随即行到萧臣面前,目光坚定,“魏王可否借我穿云箭一用?” 萧臣诧异,犹豫片刻自背后箭囊抽出一支精钢所制的穿云箭,递过去。 “多谢!” 温宛持箭行至擂台中间,面向观台。 此时此刻所有人的目光皆聚在温宛身上,尽是疑惑。 众人所见,温宛倏然解开萧臣为她系好的蓝色飘带。 飘带随风飞扬,长发如瀑散落瞬间,温宛手腕急速翻转,锋利箭芒自颈间划过,凉意入心。 ‘唰’的一声轻响。 一缕青丝坠落,置于温宛掌心。 观台上众人震惊,温御跟温若萱几乎同时站起来。 “前日温宛入天慈庵,听闻柳州疫症肆虐,已有数万人丧于此疫,昔日繁华柳州,而今尸横遍野,诸位所知,温宛双亲皆因疫症而逝……” 温宛紧握手中那缕青丝,目光坚定,一字一句,“苍天怜意,御南侯府温宛,在此立誓!愿五年不嫁,为逝者祈福,为生者坚强,祈我大周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全场寂静。 萧臣距离温宛最近,他身体僵了僵,静静凝视眼前女子,柳州疫症是真,已有数万人丧生也是真,温宛善良那是他上辈子就印证过的事。 可萧臣知道,温宛此举,乃破局。 自温御被父皇召进皇宫之后,温宛的婚事即成焦点,御南侯府亦被卷进夺嫡之争。 那就是个泥潭,一旦深陷再难拔出,至死不休。 而今温宛于众人面前断发立誓,便是轻易将御南侯府从泥潭里拽出来,这的确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办法。 牺牲的,却是温宛五年青春。 要知道温宛刚过及笄之年,正是当嫁时,五年不嫁,再嫁已非碧玉年华。 萧臣相信这不是温御的意思,也非宸贵妃授意,这就是温宛自己的想法跟决定。 他距离温宛那样近,足能感受到自其身上散出的傲然跟血气。 除了难以言说的敬佩,萧臣只觉胸口发闷,亦是难以言说的心疼…… 孤千城亦愣在擂台上,望着温宛的眸子闪动出淡淡的光彩。 他自小喜欢的大眼睛,有担当哟! 观台上,温御胡子都要气飞了。 前一刻温御还沉浸在御南侯府就要办喜事的欢愉中不能自拔,他在心里连宴请宾客的名单都罗列好了,这一刻他那宝贝孙女立誓五年不嫁? 眼见温御抬腿,温若萱硬是给按下来,“宛儿已经断发立誓,父亲难不成想让宛儿当众出尔反尔?” “五年不嫁那还得了!” 温若萱眸色渐沉,“都是被这帮瘪犊子逼的……” 温御猛然回头,又是个不省心的。 难不成是御南侯府风水有问题,养出的姑娘一个比一个主意正,要了老命! 温御终究没有走下去,只是心里难受。 他当然知道孙女能有此举为的是御南侯府,还有身后已为宫中宸贵妃的女儿。 他终是老矣…… 左侧观台上,萧桓宇在听到温宛立誓时,松了口气。 哪怕这不是他想要的最好结果,但也不错。 至少那些想把心思动到御南侯府的人可以暂时停下来,歇一歇。 萧尧自责,他比谁都清楚温宛为何会有此举,这当中把温宛逼到这种境地首当其冲者,是他。 如今他无颜面再见温宛,惭愧至极。 面对这样的结果,萧奕也很意外,五年不嫁再可就找不到好的了。 还是,早就找到了? 看着擂台上断发立誓,惊艳绝绝的温宛,苏玄璟骤然紧拧的眉峰渐渐舒展,从不屑到在乎,到欣赏,到念念不忘,温宛破茧成蝶,终于成了他心中最美的样子。 五年也好。 五年后的苏玄璟,定能配得起‘门当户对’四个字。 温宛,你等我…… 第一百四十三章 要不要把头发扎起来 擂台右侧,担架上温少行想到过世双亲,心里难受。 更难受的是阿姐脑子可能坏掉了,那么好的姐夫就站在她旁边,她竟然立誓五年不嫁,父上母上的棺材板儿怕是压不住了啊! 温君庭则沉默,事出必有因,当初他怎么就没把孤千城给打死! 他二人身处無逸斋,很多事并不知情,便把这仇妥妥记在孤千城头上。 郁玺良…… 郁玺良缓过来了…… 断发落地,温宛转身将穿云箭交还到萧臣手里,“谢魏王。” 萧臣接过穿云箭时看向温宛,长发垂落脸颊微红,不扎不束的温宛也好看,只是会不会太热,“要不要把头发扎起来?” 温宛以为萧臣会问她为何立誓,或者别的什么,没想到会是这一句。 这会儿温宛才发觉还真是挺热,“好啊!” 就在温宛抬手束发时,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把系发的飘带给扔了。 萧臣未语,抬手间穿云箭倏然划过衣袖,锦蓝长缎被他攥在手里,递过去。 温宛抬眼看看萧臣,又看向被萧臣递过来的蓝色飘带。 乃真善人也。 温宛没说话,直接拿起那条蓝锦缎子认真系住长发。 大恩不言谢,今日萧臣助她平局之恩,她总是要还,一定会还。 风静,树止。 寂静无声的校场有几片落叶掉下来,所有人的视线又都聚焦在温宛跟萧臣身上,仿佛一堆石雕,动也不动一下。 直到温宛走下擂台,无比亲切抱过两个弟弟之后,校场上才传出阵阵唏嘘,窃窃私语。 事实证明,大惊之后总会伴有更大惊来袭,这一届观台上的看客太难了。 就在萧臣将震天弓跟穿云箭交还给郑钧,转身走下擂台时,孤千城突然出手,凌厉掌风直袭萧臣背脊! 萧臣眸色骤冷,转身刹那击掌相抵! 轰- 一圈气浪在两人中间散开,萧臣力有不逮,身体急速后退,百年松木搭建的擂台已有震颤,细碎木屑在萧臣脚下迸飞溅起! 突如其来的变故引得众人惊悚,孤千城却丝毫没有收招之意,以全部内力灌涌入双掌,定要将萧臣逼下擂台。 观台上,众人愕然时一抹绛紫身影倏然掠起。 孤千城目色冷戾,见萧臣势尽,猛然翻转身形,双脚狠踹向萧臣胸口。 萧臣勉强立于擂台边缘,再难续势。 千钧一发,强劲气息骤然来袭! 擂台下面,师晏仓促惊呼时孤千城心道不妙,奋力收速改变攻击方向与来者互踹一脚。 孤千城落地一刻,小腿微抖,目色冷寒。 对面萧奕一步跃出,挡在萧臣面前,狭长凤眼微微眯起,唇角略勾,“孤小王爷若想挑战皇家,可先向礼部提请,小王爷放心,礼部必应。” 面对萧奕,孤千城忽而一笑,“本小王与魏王开个玩笑而已。” “那本王便当,这只是一个玩笑。”萧奕依旧挡在萧臣面前,脸上表情带着几分似笑非笑。 孤千城脸皮厚,耸肩之后走下擂台。 待萧奕转身,萧臣拱手时退回袖内羽针,“谢过五皇兄。” “也不是帮你。”萧奕脸上表情未变,余光扫过刚自擂台下面匆匆跑上来的温宛。 萧臣知道,萧奕说的是真话。 他并非不是孤千城对手,只是不能在人前暴露实力。 可他也并非就让孤千城白打了,若非萧奕突然出手,他不会吝啬千两白银买来的羽针。 “魏王……”阶梯上,温宛忧心看过来。 萧臣回首,给了她一个安稳的微笑。 远处观台,苏玄璟将一切看在眼底,心绪几变,眼中光芒微闪。 萧桓宇已经离开,司南卿顺着苏玄璟的视线看过去,呶呶嘴,“说起来,温县主穿的那身蓝锦衣裳倒与魏王挺配。” “不是白色?”苏玄璟回眸,认真问道。 有那么一瞬,司南卿似乎感觉到了杀气,他微怔,“苏兄,心不静可是干我们这一行的大忌。” 苏玄璟调整情绪,须臾平静下来,“我们走吧。” 司南卿点点头,起身时不经意瞄了眼远处萧臣…… 擂台比试已经结束,温谨儒在温弦陪同下走去擂台休息区时,并没有看到温君庭。 温宛在。 “长姐可瞧见君庭了?”温弦代温谨儒问道。 温宛知温弦为人,所以刚刚温少行跟温君庭强烈要求郁玺良把他们速速带走之后,她便留在这里,等从对面走过来的两个人。 “君庭让我替他跟二叔说声对不起,不是他不想见二叔,实在是被人打的惨,怕二叔见了心疼,君庭比少行懂事,这次挨打多半又是被少行连累,且等少行好些,我定带他到二叔面前磕头认错!”温宛诚恳开口,字字句句挑不出半点毛病。 温谨儒没瞧见儿子难免失落,“看你说的,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连累不连累,倒是你,今日亏得有你……父亲跟长姐这会儿当是去了主营,你快去吧。” “二叔不一起去?”温宛不急,恭敬开口。 “我与礼部官员同来,今日亦非休沐,这就要回府衙,弦儿……” “父亲只管回去,女儿坐府上马车来的。”温弦浅声细语道。 温谨儒要走时温弦欲跟过去,温宛略有诧异,“二妹不打算与我同去主营?” 温弦愣住。 温谨儒这方想起来,“难得你能见到姑姑,跟宛儿一并过去与姑姑叙叙旧。” “是。” 直到温谨儒走远,温弦转身,“你什么意思?” “你是想在二叔面前说君庭不念家,不念情?还是想诬蔑少行,让二叔对他心生不满?” 温弦冷笑,“在温县主眼里,我就这般伎俩?” “这般伎俩你也没少用。” 温宛看了眼校场入口朝她走过来的司马瑜,回眸又道,“二叔现在失落,稍稍冷静下来就会觉得少行也被打成那个惨样,这里面没有阴谋算计,就算有也不是御南侯里面出了问题。” 温弦眸色骤冷,“温宛,你现在这样防我?” “这样防,本县主还怕防不住。” 有过银蝶之事,温宛没必要在温弦面前虚与委蛇,没人的时候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若想在御南侯府好好呆,我容你,不想好好呆……你不是给我做过媒么!” 《风华鉴》在精选页面有专题推荐哟,小仙女们多多邀请好友收集打狗棒,就能得到好多好多福利~~开启第二关,向101前进~~~~求扩散~~~ 第一百四十四章 你郑伯伯不香了? 温弦闻声,脸色骤变。 “温宛!” “我知道你厉害,知道你有野心,你有怎样的野心与本县主无关,也与御南侯府无关,我阻止不了你的野心,你也阻止不了我阻止你伤害御南侯府,温弦,你敢做的过分,我就敢……” 司马瑜就要走过来,温宛索性与温县擦肩而过,“杀了你。” 刚从擂台上走下来没多久,温宛身上还带着残存的威凛跟煞气。 那一瞬间,温弦身体猛的轻颤。 死的恐惧让她在这一刻没有觉得温宛如此不知控制情绪掩盖心性,是城府低的表现,这样的人行事不计后果,而温宛有不计后果的底气。 温弦强自镇定,再转身时温宛已与司马瑜离开校场…… 要说司马瑜对温宛,那真是贼心不死。 终于得着与温宛单独在一起的机会,尤其刚刚擂台比试他全程看在眼里,过往对温宛长相跟身份的认可,经过一场擂台战之后演变成真正的艳羡跟爱慕。 “郑元帅叫我来找县主,说是宸贵妃跟御南侯都在营帐里等您。” 校场跟主营之间有段距离,司马瑜陪同温宛走过去时身体里原本就有的那点星火已燎原,火海一片,燃的他是情深似海。 “温县主……” “嗯?”温宛对司马瑜的态度就很简单,我认识你。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司马瑜豁出来,直接从袖兜里掏出一张银票递过去。 温宛下意识接在手里,“这是?” “纹银一万两。”司马瑜咬碎钢牙往肚子里吞,露出笑脸,“温县主那日与我借钱,想是遇到难处,这钱虽然不多……” 温宛震惊扭头,“本县主管你借过钱?” 司马瑜,“……借过。” 温宛忘了。 那一定是在她非常非常难的时候,才会病急乱投医,逮谁管谁借。 “我现在不想借钱了,但还是谢谢你。”温宛将银票还给司马瑜,前面就是主营,她快走几步。 看着手里银票,看着温宛突然加快的脚步,司马瑜呆怔片刻恍然。 他糊涂! 怎么能说借? 应该说给…… 主营帐内,温若萱居主位,温御亦在尊位上坐着一言不发。 反正郑钧是没敢坐,就这气氛,他都不想在自己营帐里呆,萧臣亦在。 彼时从擂台走下来,萧臣便去寻郑钧归还震天弓跟追星箭。 这会儿外面有报时,温宛直接掀帘而入,“宛儿来啦!” 气氛并没有因为温宛清亮的声音而有一丝缓和,温御看着自家孙女,内心里有两个声音循环往复,没有止息。 ‘孙女棒棒!箭术第一!夸夸夸!’ ‘擅自断发!五年不嫁!批评!教训!说她-’ 空气突然安静,温宛站在那里略显尴尬。 “宛儿你过来,姑姑……” “宛儿虽然有错,但在擂台上表现着实出色,不辱我御南侯府威名,你不要怪她。”温御截断温若萱的话,直接朝温宛招手,“快过来让祖父瞧瞧,手疼不疼?” 温宛自是咧嘴过去,“带着玉玦不疼!” 温若萱还不知道自己父亲! 面对孙女时哪怕内心里有一千个小人儿吵翻天,从嘴里冒出来绝对是最好听的那句话。 “本宫可没想怪宛儿,她又没做错。” 温若萱立时改变态度,看向侄女,“要不是今日在擂台上亲眼看到,姑姑还不知道你箭术那么厉害!” 温御一听,这话不对啊! 现在应该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他自然是要唱红脸的。 “宛儿也就箭术还能看。”温宛谦虚道。 “哪是能看,本宫也算见过世面,大胆说一句话郑元帅可别生气,这羽林营里能赢得了宛儿的,屈指可数。”温若萱大加赞赏道。 气氛看起来缓和许多,唯独温御那张脸出现自相矛盾的表情,嘴角往上扬,白眉却是皱起来,“咳,宛儿啊,你在擂台上说五年不嫁的事我们没当真,你也别往心里去。” “可这是真的。”温宛转眸,认真看向温御。 温御没在第一时间看向自家孙女,眼睛猛瞥到萧臣身上,“胡说,这不是真的。” “宛儿断发立誓,不嫁就是不嫁,从今以后宛儿只留在御南侯府陪着祖父!”温宛立誓一方面的确是为解当下困局,五年时间夺嫡之争就算还没结束,也肯定剩不下几个。 另一方面她真不想嫁,上辈子太伤,这辈子她只求能把家人保护好这一个圆满。 “祖父要你陪?是你郑伯伯不香了?”温御险些跳脚。 一起跳的还有郑钧。 “宛儿,嫁与不嫁是缘分的事,今日你辛苦,早些回去歇息。”温若萱朝温宛使了眼色。 温宛了然,施礼转身即出营帐。 不想下一秒,温宛停在营帐入口,似想到什么看向萧臣,“魏王有时间吗?” 萧臣突然被点名,微怔。 “他有时间!”温御急不可待道。 萧臣扭头又是一怔。 郑钧瞧过去,深深点头。 萧臣这方拱手,退出营帐。 帐外,萧臣走近温宛,“县主有事?” “魏王如果有时间,可不可以陪我到朱雀大街最南面那家成衣铺?”温宛清眸微眨,提议道。 萧臣略有疑惑,挑眉。 温宛随即看向萧臣衣袖,“魏王帮我的事宛儿记在心里,人情慢慢还,可这衣服是不能再穿了,宛儿那日去逛翡锦成衣铺,发现里面有件成衣特别适合魏王,要不要过去瞧瞧?” 不要! 萧臣本能想要拒绝,他帮温宛,无所求。 “好。” 温宛闻声,脸上洋溢出少女般灿烂的笑容。 她今天真的很高兴,能为御南侯府争得荣耀,能替御南侯府摆脱困局,她这辈子说过会保护好家人,今天是一个好的开始。 怕是连萧臣自己都不知道,看到温宛笑的时候,他唇角亦忍不住勾起…… 擂台结束后,太子萧桓宇乘车回太子府。 苏玄璟与司南卿则坐在另一辆马车里,马车晃晃荡荡,行的极慢。 “御南侯府,温县主。” 司南卿倚靠在车厢背板上,想到擂台之事不禁感叹,“有句话怎么说,解铃还须系铃人,瞧瞧,解御南侯府之困,不过就是温县主的一句话。” 第一百四十五章 任性一回 苏玄璟默声坐在马车里,脑海中尽是温宛在擂台上的飒爽英姿。 那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温宛,哪怕没有萧臣时,温宛毅然决然走向弓箭,虽败犹荣。 温宛断发,五年不嫁! 苏玄璟直到现在还无法压制住彼时一刻的震惊。 那份气度,那份担当,终令温宛在他心里存在的意义,与往昔不再相同。 “只那一句话,便是五年光阴。”苏玄璟轻吁口气,落在膝间双手缓缓放松。 司南卿点点头,“五年之后且不论夺嫡结果如何,温宛可是过了女子出嫁最好的年纪,到时候莫说皇亲国戚,只怕朝廷命官……” “五年之后,她一定会嫁的风风光光,千亩良田,十里红妆。” 见司南卿看过来,苏玄璟心念动了动,“司南兄以为孤千城为何突然放弃继续比试?” 苏玄璟不想聊的事,司南卿绝不强求。 要知道眼前这位风度翩翩的少年郎身上,可系着他在太子府的荣华富贵呢。 “第二场比试孤小王爷舍了多厚脸皮,才敢把箭靶摆那么远!那样他都没赢,再者有魏王站在温县主背后,往下比试万一分出胜负,万一他输,那是连转换的余地都没有,现在则不同,平局。” 苏玄璟亦是这样推断,“只怕孤千城没有想到,温县……温宛会断发立誓。” 称呼上的刻意,是因为苏玄璟觉得这样可以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 曾经他以为的距离,是温宛痴缠与他并不确定的未来,他曾在仕途跟太子门客的道路上徘徊过。 路不同,温宛的作用便不一样。 娶或是不娶他并不确定。 而今的距离,却是温宛站在那里,他已经高不可攀。 “温县主的婚事既然已经不再对太子造成威胁,那师晏应该很快就会带孤千城离开大周,我们接下来?” “师晏。”苏玄璟冷声道。 司南卿诧异,“他都要走了?” “这个人一定有问题。”苏玄璟眸色渐沉。 司南卿很难理解苏玄璟对师晏的执着,“苏兄何以这样肯定?” 苏玄璟轻轻一笑,“直觉。” 司南卿耸耸肩,“你说有就有罢。” 见司南卿整个人倒在车厢软椅上有些困倦的闭上眼睛,苏玄璟亦靠住车厢背板,缓慢阖目。 温宛身影,再次浮现…… 羽林营距离皇城东门大概有半个时辰的路程,孤千城原是趴在车厢侧窗看风景,奈何车轱辘转的快,窗外扬尘,吹的他嘴里都是土。 待孤千城转身回来,师晏依旧没有与他说话的意思。 “师先生?”孤千城扬眉,试探开口。 师晏终是叹息,“那日入羽林营,小王爷若不提擂台比武之事,温县主哪怕不愿意,如今她就算被逼也会嫁到南朝,现在温县主在擂台上断发立誓,五年不嫁,小王爷以为这件事你做的如何?” “五年不嫁,又不是嫁给别人,本小王等她五年就是了。”孤千城说的无比轻松,“我又不是等不起。” 师晏皱眉,“哪怕摄政王没有与小王爷具体说过,但此番我们来大周朝,也是希望能替太子萧桓宇解当下困局……” “他的困局不就是怕温大眼睛嫁给别的皇子么!现在大眼睛立誓五年不嫁,他还有别的困局?”孤千城不禁反问。 师晏,“……小王爷当真想娶温县主?” “本小王也可以立誓,等她五年。”孤千城认真道。 “那刚刚为何不继续比下去?”饶是师晏乃城府极深的智者,他现在也被孤千城的做法气到模糊。 两次机会,孤千城都美完错过。 “师先生也看到,有萧臣站在那里碍事,万一第三局本小王输,便再没资格把温宛娶回南朝,不比是留有余地,师先生教给本小王的那些道理,本小王条条记在心里。” 师晏无话可说,果然什么事交给孤千城他就不用放心了。 “小王爷打算何时回南朝?”师晏强自镇定,狐疑开口。 孤千城转身背对师晏,趴向侧窗,“等温少行跟温君庭养好伤,本小王得好好与他们两个叙叙旧。” 师晏闻声,心中安然,“摄政王希望我们不要在大周朝逗留,小王爷莫要再惹是非。” “那就明天吧!”孤千城突然转身,看向师晏。 师晏猛一怔。 “开玩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来都来了,多呆几日。”孤千城拍拍胸脯,“若回去父王怪罪,本小王一力承担!” 师晏没再开口,他心中忽有一念。 因这一念,他有些庆幸此番来大周的决定何等明智。 “姑且,就让小王爷任性一回。” 师晏没有告诉孤千城,任性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皇城西市,靖坊。 对于萧尧来说,温宛是友,今日擂台比试就算没有得到礼部相邀他也一定会来。 自羽林营回来这一路,萧尧想了很多,最终命李淳驾车入皇城直奔靖坊。 此刻马车就停在靖坊妆暖阁对面。 “三皇子?”李淳掀起车帘,小心轻唤。 萧尧抬头,“你说……七时会答应本皇子吗?” 李淳自小跟在萧尧身边,对其忠心耿耿,渊荷居士能同意自家主子娶七时姑娘,他打从心里高兴,“当然会啊!那日若非三皇子冲去大理寺,七时姑娘现在还在受罪,这份恩情她总会记着的。” 身处角度不一样,看待问题的方式截然不同。 在李淳眼里,亦或绝大多数旁观者眼里,萧尧是七时的贵人呐! 能得当朝三皇子青睐又深情的对待,七时上辈子必积过大德,祖坟冒了青烟。 好在萧尧身处其中,想到那日大理寺前七时的态度,他苦笑,“未必。” “三皇子来都来了,更何况渊荷居士又是支持三皇子的,奴才觉得这事儿能成。”李淳鼓励道。 萧尧深深吁出一口气,随即起身走下马车。 对面,妆暖阁如往常一般开门做生意。 七时一身麻布粗衣站在梳妆台前,正动作娴熟给一位中年妇人梳理盘桓髻。 萧尧没有立刻走过去,他站在马车前,静默凝视眼前少女…… 小臣:那个女人跟本王说月底了。 小宛:月底怎么了? 小臣:不知道。 小宛:那就不知道吧。 小云:养的两个白眼狼啊,隔壁容祁跟凤天歌都知道月底要求月票,一起求月票啊! 第一百四十六章 可我差点死了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七时的样子。 鹅蛋脸,眼珠灵动,眉毛清秀微弯。 那时他才从宫里出来,母妃强迫他去拉拢户部尚书,待他入渊荷府邸之后得到的回答却是不可以放低姿态,他矛盾痛苦,纠结困惑,于是叫李淳把车停下来,他不知道该去哪里。 那会儿马车就停在妆暖阁对面的这个位置。 他无意中透过蓝色绉纱,看到七时。 七时并不是有多好看的女子,可笑起来的样子特别能感染人,就像一缕朝阳落在人身上,让人打从心里暖意融融。 就是七时的笑,让萧尧在深陷的泥潭里感受到片刻宁静。 久而久之,这种窥视变成习惯。 只要他被母妃跟渊荷夹在中间压抑至极时,总会把马车停在妆暖阁对面,静静看着里面给人梳头的七时。 “三皇子?”李淳轻声唤道。 萧尧眸间闪出淡淡光彩,谁能想到终有一日,以他的身份跟处境,竟然可以走下马车到那少女面前,大胆告诉她。 我喜欢你,很久了…… 妆暖阁里,七时自金禧楼回来之后便开始很努力的给人梳头。 起初许是因为靖坊案的原因,她连着七天没有生意可做,后来有人敢走进来,她便全心全意做到最好。 渐渐的,人也开始多了。 她的生活仿佛回到从前轨迹。 唯一不同的,她脸上笑容少了往日那份天真,多了几许沉静跟坚韧。 “七时姑娘。”李淳先萧尧一步走进妆暖阁。 七时闻声回头,在看到萧尧时手中檀香木梳微微停顿。 中年妇人似有所感回头,看到萧尧倒不觉怎样,看到李淳时脸色微变,“七时你有事的话,我先走。” “没事!李婶你坐下来,还差在左边桓髻上挽个花儿,很快的。”七时拉回欲起身的中年妇人,认真动作。 李淳不由看向自家主子。 萧尧走进来,示意李淳不要说话。 李淳是个聪明的,他没有留在妆暖阁而是站去外面,如此等李婶离开,妆暖阁里的主子便不会有人打扰。 半柱香的时间,七时终是搁下木梳,朝铜镜里的中年妇人笑笑,“李婶可还满意这个盘桓髻?” “满意满意,七时姑娘就是手巧!”中年妇人边夸赞边起身,在七时相送下离开。 如果不是照顾到李婶的情绪,七时还能再梳一柱香的时间,一柱香不够就两柱,梳到萧尧离开。 “民女七时,叩见三皇子。”七时转回身面向萧尧行的是大礼,双膝跪地,重重磕头。 萧尧愣住,随即赶忙伸手想要扶起七时,不想伸手一刻,七时竟有躲闪,“不知三皇子驾临,民女没有远迎还请三皇子降罪。” “七时姑娘?”萧尧知道七时可能不太想见他,却没想到这种抵触如此强烈。 七时就只跪在地上,匍匐不动。 萧尧咬咬牙,“你先起来。” 七时闻声,缓慢站起身却只立在原地低头,不发一言。 “七时姑娘是在怪本皇子?”萧尧开口,问的小心翼翼。 “不敢。” 萧尧苦笑,“不敢就是怪。” 见七时立在那里不动,“你可不可以坐下来?” 七时没有,她静静站在那里,自身体散发出来的气息充满排斥跟抗拒。 萧尧苦涩抿唇,声音沙哑,“申虎之死与本皇子无关,后来传出去的那些谣言的确令姑娘陷入万劫不复境地,我知姑娘无辜,可我也已尽力去弥补……” 七时仍不语。 萧尧见七时这般,忍不住低头,目光游移,双手彷徨不知所措,亦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他来时路上反反复复练习的那些话,是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民女恭送三皇子。” 七时亦动,亦开口,却是无比恭敬抬手撵人。 “七时姑娘,你可不能忘恩负义,要不是三皇子从皇宫里打伤初柳赶去大理寺救你,姑娘现在还不知道……” “民女为何会入大理寺?”七时扭头看向从门口处走进来的李淳,眸色淡淡,态度依旧透着隐忍的恭敬。 李淳皱皱眉,“申虎被杀之事与三皇子无关,诬陷你的人也并不是三皇子啊七时姑娘!” “诬陷我的人,目的不是三皇子吗?”七时看向李淳,致命一问。 李淳顿住,事到如今谁还能说不是呢! 萧尧默声站在七时背后,看着那抹娇弱身影,愧疚不已。 这份愧疚与对温宛的愧疚不同。 他喜欢七时,这份愧疚里更多是求而不得的失落跟痛苦。 “李淳,走吧。” 萧尧本就是隐忍性子,七时暂不能容他,他便不会赖在这里让彼比尴尬。 李淳不同啊,他有多了解自家主子。 这一走,怕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鼓起勇气说出心里话,“七时姑娘,三皇子喜欢你是真!为了喜欢你,三皇子一次又一次违背德妃意愿,甚至不计后果到大理寺救你,还有……” “李淳!” 就在萧尧喝斥李淳闭嘴时,七时再度跪下来,声音缓缓,“也许民女上辈子丧尽天良。” 萧尧猛然回头,视线落处,七时抬头迎向那道目光,“如果三皇子真的喜欢民女,那民女上辈子一定是丧尽天良,才会遭受这样的报应。” 太过绝情的话,萧尧心底抽痛,“你这样恨我?” “嗯。” 毫不犹豫的回答。 “我只是喜欢你,有错吗?” “三皇子只是喜欢我,可我差点死了。” 七时目光冰冷,“这位公公说三皇子为民女违背德妃意愿,可我若死了,我的母亲要怎么活?温县主说人不分贵贱,只要努力生活就好,活着就有希望,可是三皇子的出现,让民女觉得我依旧是皇城里最卑贱的,任人践踏的蝼蚁。” 萧尧从来没想到自己的喜欢,竟然会给七时造成这样大的负担。 他咬着牙,痛苦的表情就要流溢出来,“我要怎么做,你才满意?” “别再来。” 七时对萧尧没有喜欢与不喜欢的概念,她甚至对眼前这个男人一无所知。 她唯一知道的事,自己差点因为这个男人死了。 李淳实在愤怒,几欲开口却被萧尧阻拦。 萧尧转身,蹲下去。 哪怕七时躲闪他都一定要握住七时瘦小肩膀,硬是把她从地上扶起来,“如果这是我能为你做的事,那我……答应你。” 昨日拿下101高地,今日朝252疯狂追击,《风华鉴》专题,邀请新人获得打狗棒哟…… 第一百四十七章 千躲万躲,踩了雷 突如其来的接触,萧尧那句答应,让七时没有感觉到预期的冰冷。 她感受到了萧尧掌心温度,近在咫尺,那张白皙俊逸容颜落在七时眼里,不真实。 这就是皇子啊! 那个住在高墙宫殿里面自小被众星捧月长大的人中之龙,明明是面对面,明明身体有着接触,可对七时来说,他们距离没有因此而缩短半寸。 七时知道整件事眼前这个男人也很无辜,可她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儿。 萧尧扶起七时,缓缓松开手,“只要你过的好,就什么都好。” 七时沉默,眼中冷淡没有丝毫改变。 萧尧终是苦笑,转身走出妆暖阁。 就在这一刻,他似有所感猛然抬头,分明看到对面酒庄二楼窗棂旁边,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项敏。 另一个,是他的母妃…… 月白风清,群星璀璨。 魏王府书房,萧臣默声坐在紫檀木椅上,一双深邃黑目落向案几摆着的绣鞋发呆。 卓幽现身,发现问题。 “这身衣服……主人买回来了?” 卓幽记得此刻被自家主子妥帖穿在身上的蓝色锦衣,原是翡锦成衣庄挂在铺子里的一件,当时主子看好想买,却被告知早已有人定下。 “不是本王买的。”萧臣看起来心情不错,缓缓坐直,似乎在等什么。 卓幽了然,“回主人,属下查到师晏是借太子府袁硕引荐与太子搭上关系,除此之外师晏本身似乎没并有问题。” 萧臣闻声,看向卓幽,皱皱眉。 卓幽明白,他说错话了,“师晏的问题……属下已往南朝去了消息,结果还没回来。” 萧臣略歪头,眼睛微微眯起。 卓幽心有些慌,不是师晏的问题? “主人这身衣服,是谁买的?”卓幽试探道。 萧臣眉目舒展,身体靠在椅背上,“温县主。” 哦- 卓幽一瞬间明白过来,“主人将温县主带去翡锦成衣庄了?” “是温宛说要赠本王锦衣,便将本王带去成衣庄,没想到前几天本王在成衣庄看中的锦衣是被她定下来,也是没想到她是觉得那件衣服适合本王,所以才定下来,巧在她今日刚好想送本王这件衣服,所以这件衣服就穿在本王身上了。” 卓幽,“……主人你今晚话好像有点儿多……” 见萧臣搭眼过来,卓幽轻咳两声,“温县主不会无缘无故送主人衣服吧?” “今日擂台三箭靶心战,孤千城居然将箭靶立于百丈开外,更以软剑为弦……”萧臣巴拉巴拉,竟然从第二战开局说到最后。 最后的最后才说自己把衣袖割给温宛做绑头的飘带,所以温宛便想送他一件衣服。 卓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主人,擂台比试属下全程都在。” 萧臣闻声抬头。 二人两两相望。 所以我亲爱的主人啊!只说最后一句就好了啊!为什么要说那么多浪费彼此时间! “你觉得,温县主赠给本王锦衣,本王是不是该回礼?” “主人想送温县主一双绣鞋?” 萧臣猛抬头,“你如何知道?” 卓幽瞅了瞅被萧臣摆在桌案上的,其中一只还残留箭洞的绣鞋,动动嘴,没说话。 如果爱一个人会让自己变成傻子,卓幽想把此生无怨无悔许给佛祖。 萧臣最终想引出的问题只有一个,“你说本王是该送一双新的,还是该把这双绣鞋补好,送还给她。” 卓幽才不会傻到这个问题上给出答案,万一他给的答案不是正确答案,是要死人的。 “主人觉得温县主喜欢哪个,就送哪个……” 千躲万躲,踩了雷。 萧臣一瞬间变脸,“师晏必然有问题,这几日你暗中守他,不管他见谁,都一一记下。” “主人……” “退下。” 卓幽走的极冤。 待卓幽离开,萧臣神色不复往,视线落回到那双绣鞋上,眼中渐失光彩。 他当然知道温宛喜欢哪双绣鞋。 脑海里温宛断发立誓的场景骤然浮现,萧臣忽然失笑自嘲,想多了…… 夜里,御南侯府墨园。 温宛这会儿正坐在梳妆台前,呆呆回想白天擂台上的情景,由着紫玉将发髻上的蓝色锦缎解开。 “大姑娘,这条带子要不要丢了?” “不要!” 温宛突然转身,生怕紫玉丢掉缎带般将其拽到自己手里。 紫玉今日虽也在军营,可替自家主子换装之后便与徐福先行离开去找了莫修。 问尘赌庄有事,她又脱不开身,只得叫紫玉过去代为传话。 紫玉瞧那缎带眼生,“这条好像不是奴婢给您系的那条……” “这是魏王从衣袖上割下来的。”想到擂台上萧臣暖心举动,温宛唇角勾笑,忽然有种多年媳妇熬成婆的即视感。 紫玉疑惑,“魏王为什么要从衣袖割条缎带下来?奴婢给您系的那条呢?” 温宛随后便将擂台上的事仔细认真重复给紫玉听,细节无一疏漏,且重复的过程时尔会现眉飞色舞,甚是欢喜。 紫玉听罢,“奴婢觉得魏王人挺好。” “是好。”温宛从不否定这一点。 紫玉想了想,又道,“大姑娘是不是……喜欢魏王?” 哪怕紫玉未经男女情事,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她总觉得自家姑娘对魏王跟对苏玄璟的态度截然不同。 在魏王面前,自家主子总是…… 很听话。 许是被紫玉的猜测吓到,温宛不禁转身抬头,“开玩笑的吧,我只当魏王是朋友,而且你家姑娘我今日在擂台上断发立誓,五年不嫁。” 紫玉大惊,这个她刚刚可没听到。 “五年不嫁?那再嫁岂不是……” “不再嫁。” 温宛转回身,动作轻柔将手里缎带叠好,“为女子者就一定要嫁人?不嫁自有不嫁的活法儿,你家姑娘我这辈子只守在御南侯府,哪儿也不去。” 缎带被温宛妥贴搁进抽屉,视线回落在铜镜里,温宛脸色渐渐淡下来。 哪怕上辈子的悲惨不会发生,她亦拼尽全力不让那样的事再发生。 可她心里那抹苍凉,却是无论如何也磨灭不去。 “大姑娘不嫁,奴婢也不嫁……” 第一百四十八章 积怨才能成祸 听到紫玉轻唤,温宛朝着铜镜挤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本姑娘不嫁,你可不能不嫁。” 温宛扭身拿下紫玉手里梳子,随后握紧那双手,“这辈子,我要让你风风光光从我御南侯府嫁出去,嫁给这世上最如意的郎君,过最幸福美满的日子,以后你的夫君若是敢欺负你,本姑娘带着整个御南侯府的人给你撑腰。” 紫玉哭了,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父母早逝,紫玉很小的时候就出来为奴,被卖来卖去。 七岁时候偶有一次被旧主当街打骂,刚巧被当时已是县主的温宛瞧见,温宛只是一句话,旧主便讨好相赠。 那时开始,紫玉便当温宛是救命恩人。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便一直在墨园做事,勤勤恳恳,任劳任怨。 温宛抹过紫玉眼角,“本来就难看,再哭更难看。” “奴婢不哭了……”紫玉慌张,赶忙抬起袖子擦掉眼泪。 温宛起身,未及紫玉反应突然抱住她,那样紧,“紫玉最好看。” 不死过一回,怎知活着这么美好…… 西院,归燕阁 晚膳时候李氏有跟温谨儒问起白天擂台的事,以她的身份自然没资格去羽林营校场观战,可她惦记儿子,便找人打听,结果竟然是温宛上的擂台,没她儿子什么事儿。 这种建功立业露脸的时候! 温谨儒知道李氏性子,问什么都一带而过,再加上温弦一直在桌上配合,一顿饭下来,李氏也没问出个所以然。 这会儿酉时将过,李氏端着参粥来归燕阁。 温弦算到李氏会来,且叫冬香下去沏茶。 “弦儿,你与母亲说实话,白天擂台比试之人当真是温宛,不是君庭?”李氏皱眉,一脸疑惑看过去,“还是君庭在擂台上出了什么意外,温宛才代他上去?” 温弦看着李氏,想到白天温宛的警告,心底生寒。 温宛说的没错,这种伎俩她的确没少用,谁让嘴长在她身上,她爱说什么就说什么! “校场上那么多人瞧着,父亲想说谎也没可能,从头到尾,都是温宛在擂台上。”温弦状似无意喝粥,话说的慢条斯理。 李氏侧身,胳膊搭住桌面,“没道理,那孤小王爷不说是要挑战御南侯府孙子辈的人物,怎么上擂台的会是温宛,君庭跟温少行没去?” 李氏打听到的消息有限,且都模棱两可,直到现在她都不知自己儿子几乎化茧成蝶飞走了。 温弦握着汤匙的手微顿,故意露出破绽。 李氏见状转身,“弦儿,整个御南侯府只有你跟母亲是一条心,若连你都不跟母亲说实话,那母亲可就没人可以依靠了。” 温弦等的就是这句话,她未抬头先抽泣。 “弦儿……弦儿你怎么哭了?” 李氏诧异皱眉,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是不是君庭出事了?” 温弦搁下汤匙,睫毛上挂着泪珠儿,“君庭跟少行都出事了……” “什么!”李氏腾的起身。 温弦立时拉住李氏,“母亲先别着急,命都保住了,只是还需要好好调养!” “你快与母亲说,到底怎么回事!”李氏心疼儿子,大半年不见,好不容易得着消息却是晴天霹雳。 温弦真的很会揣摩人心,尤其是李氏。 她将校场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但却刻意夸大温宛在擂台上的表现,“这次若不是长姐临危授命,与那孤千城打成平手,咱们御南侯府的名声就算是毁了!” 对李氏而言,御南侯府的名声怎敌亲生儿子来的重要! “怎么君庭被人打了这件事就没个说法?老爷子跟他姑姑都在场,他们连问都没问?”李氏恨道。 温弦闻声黯然失色,却强打精神,“当时所有人心思都在擂台上,长姐与那孤千城比的激烈,大家都悬着心,女儿想去看看君庭,父亲担心太过引人注意……” “你父亲那个孬种!儿子都伤成那样,还有心思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他怎么就不担心君庭一个人躺在那里有多心寒!” 李氏心疼的直哭,温弦绕过去安慰,“母亲放心,好在是过去了,女儿听说有御医院的人给他们医治,想来定是姑姑授意。” “你姑姑那是冲着温少行!若只伤君庭一个,她有那么好心!”李氏越想越委屈,重重抽泣。 温弦低头,看着伤心不已的李氏,唇角微微勾起,“祖父跟姑姑今日在观台上特别高兴,长姐可是给咱们御南侯府争了气……” 或轻或重的声音,断断续续落在李氏耳朵里,又钻到心里。 温弦知道,积怨。 才能成祸…… 夜深人静,明月皎皎。 位于皇城东市往南怀德坊内的歧王府,万春枝不是很能理解萧臣为何会帮温宛。 在万春枝乃至每一个局中人眼里,萧臣是局外人。 不是因为他已封王,是因为他的名字,他的母妃,他自小到大在皇宫中的地位。 主卧内,萧奕靠住椅背,双手环胸,神色懒散。 “难道萧臣也有觊觎嫡位之心?” 面对万春枝的质疑,萧奕抬眼瞧过去,“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那他为何会帮温县主?”万春枝不以为然。 “本王那位七皇弟是羽林营校尉,与郑钧关系绝非一般,郑钧又是温侯旧部,所以萧臣会上擂台助温宛,多半也是郑钧授意。” “属下听说魏王在擂台上为温宛束发。” 萧奕回想片刻,点头,“不止一次。” “王爷就不怕万一魏王有夺嫡之心又如此被局中人忽视,终成隐患?”万春枝虽然提醒,但她心里清楚,这种事出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萧奕薄唇勾笑,“本王母妃尚得父皇荣宠,背靠晋国汝襄王,与富豪排行榜靠前几位皆是朋交,便如本王这样的身份都没在太子跟德妃考虑之列,萧臣若真能走到赢家,那本王也是服气的。” 万春枝也觉得自己担心过甚,“王爷既然如此不看好魏王,为何在孤千城发难时出手相助?” “本王助的可不是他。” 经萧奕提醒,万春枝恍然,“金禧楼?” 萧奕没有回答,狭长凤眸落向桌前跳跃不息的烛火。 这次轮到金禧楼欠他…… 第一百四十九章 最后一根稻草 擂台比武之后,温宛的婚事迅速从局中人眼中变得无关紧要。 谁都清楚,五年时间足以让夺嫡之争有了最后结果,那时温宛嫁人与否,嫁谁与否已经毫无意义。 温宛当然也清楚自己所作所为,早膳因为心情舒畅她原本能多喝一碗粥,可想到要去见玉布衣,便剩下半碗。 那日她带玉布衣去问尘赌庄,不想还没进门,玉布衣就抽的人事不省。 这件事温宛一直心怀愧疚,所以今日去金禧楼她做好准备了。 有些事总是越想越气,是以当温宛出现在金禧楼的时候,玉布衣并没有因为事情过去好几日,他也终于没有被气死而从那件事里走出来。 “好久不见,温县主。” 即便如此,玉布衣仍旧尽量用温柔的声音与温宛打招呼,而不是直接过去掐死她。 和气生财,他心中有期待。 温宛恢复往常打扮,碧色长裙,墨色秀发以一根翠玉簪挽起,端庄优雅,与昨日擂台上的飒爽英姿截然不同。 “也没有很久……”温宛笑着坐到玉布衣对面,一双清澈如盛满碎裂星辰的眸子小心翼翼看过去。 人与人之间不在乎长相有多好看,重在看对眼。 玉布衣打从一开始就没看出温宛哪儿好看,也就不丑。 嗯,他倒是忘了当初谁觉得温宛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女人,越看越美,还想顶礼膜拜来着。 “温县主,本神食有一件事想与县主商量。” 玉布衣端正姿态,认真看向温宛,“当日因为温县主关系,玉某把项大姑娘给得罪个彻底,县主也知道,项大姑娘的父亲项庸在富豪榜上位列第三,这段时间没少为难金禧楼,眼下金禧楼看着风光,实则捉襟见肘……” 玉布衣因为忧愁,五官拧在一起,“如果县主方便的话,是不是可以把玉某之前投到问尘赌庄的钱,暂时还给我作周转之用。” 这便是玉布衣在看到温宛时没有拖出他四十米长大砍刀的根本所在。 他想把钱要回来。 毫不夸张说,当日看到问尘赌庄真容的时候,他仿佛看到了奈何桥! 温宛静静看着玉布衣,随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望向明璃窗镜,“今天天气真好啊!” “县主就说能不能还钱?” “不能。” “为什么?” “因为没有。” 玉布衣没想到温宛如此坦白,“温县主,实不相瞒,玉某当真已经穷到死都死不起,你看能不能行行好,先还些棺材板儿的钱。” “那就让死得起的先死。” 玉布衣,“……” 他常常会因为自己不够无耻,而显得与这个皇城格格不入。 “玉食神与其想着叫本县主把钱还回去,不如想想,钱已经不在了,问尘赌庄还在,只要问尘赌庄早一日开张大吉,每日进的钱,哪怕只是一个铜板,那也是你的!” “不。” 玉布衣摇头,“把铜板劈成十等份,其中一份是我的。” 温宛没有反驳,“是的。” 萧臣告诉过玉布衣,问尘赌庄终将辉煌,他若眼光长远些就不要计较一时得失,毕竟温宛还有身份在那里。 玉布衣退而求其次,“本食神只想问问县主,既然问尘赌庄基本算是我拿钱开的,为何本食神只能占一成?” 这个问题很好回答,温宛也很诚恳,“当初食神要求,温宛唯有照办。” 造孽啊- 强压之下,温宛终于说服玉布衣放下一时不爽,给问尘赌庄选了开张吉日。 三天之后…… 皇宫,云台殿。 昨日妆暖阁,萧尧亲眼看到母妃与项敏就在对面酒楼。 彼此相视,直到德妃带着项敏离开他都没有入宫,而是选择在七时看不到的角落里,守了她整整一夜。 此时走进云台殿,萧尧入殿便见德妃一脸愤怒坐在主位。 初柳见萧尧进来,踩着碎步走过去,“奴婢给三皇子请安,三皇子怎么才来,娘娘坐在这里,整夜未睡……” 萧尧闻声,并未震惊。 每次都是这样,只要他稍稍忤逆,母妃要么狠狠罚他,要么狠狠折腾自己。 初柳眼尖,三皇子既来她自是退出主殿,反手将门从外面叩紧。 德妃抬头,目冷如锥。 “本宫的好皇儿,你终于舍得来了?” 萧尧缓身,单膝跪地,“儿臣累母妃一夜未睡,实乃不孝。” “你也知道不孝?为何要去妆暖阁,为何还要去找那个叫七时的贱人!她害得你还不够惨么!”德妃拍案,怒吼。 “七时从没害过儿臣,至于儿臣为何会去……” 萧尧迎上德妃目光,“因为儿臣原想要娶她为妻。” 整整一夜,萧尧想了很多。 他对七时的爱,不过是他长久以来的一厢情愿,而母妃与项敏能出现在靖坊亦非偶然。 他既答应会还七时一个安静,便该做彻底些。 所以今日萧尧本意是想告诉母妃,他愿意娶项敏,从今以后一心一意听从安排,只求母妃可以放过七时。 啪- 德妃闻声,猛然起身,“那个祸根!” “母妃……” 萧尧想要解释,却见德妃怒不可遏甩过茶杯,“看来本宫还是看轻了那个贱人的手段!那贱人不死,你的心根本不会收回来!” “不是这样,母妃明鉴,儿臣愿意娶……” “七时必须死!” 压在萧尧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如此轻易便被德妃抛出来。 德妃根本不知道,她这一刻的强势错过了什么。 萧尧望着德妃眼中嗜血寒意,仅存在心里的幻想轰然破灭。 他怎么会以为母妃会放过七时? 他不语,双膝跪地朝德妃重重磕三个响头。 德妃皱眉,“你做什么?” 萧尧礼尽,缓缓从地上站起来,“渊荷居士说,娶七时是儿臣如今唯一出路,所以不管母妃如何反对,儿臣都会娶七时为我三皇子妃。” 德妃震惊看向萧尧,眼睛瞪直,“你敢娶!” “这是渊荷居士的意思,祖父尚且对渊荷居士恭敬至极,母妃当真要反对儿臣娶七时?”萧尧俊白面色不再唯唯诺诺,冰冷中也不再有一丝唯命是从的恭敬。 德妃震惊不已,“尧儿,你想造反?” 有兴趣的小仙女们可以加企鹅群哟~~ 244239995 第一百五十章 鲜衣怒马少年时 多么刺耳的一句话! 萧尧冷笑,“造谁的反?母妃,还是父皇?是祖父还是渊荷?” 德妃怒极,“说的什么狗屁话!你把刚刚的话收回去,再乖乖去把项敏给本宫娶到三皇子府,之前所有事,母妃都可以既往不咎……包括七时……” 德妃终于意识到自己皇儿异常,硬是转回话峰,压降底线。 然而那根稻草已经抛出去,德妃想收却是收不回来了。 “母妃如果不同意渊荷居士的建议,大可去找祖父,亦或直接去找渊荷居士探讨一下,儿臣还是那句话,七时我必娶,倘若母妃亦或母妃教唆项敏过去欺负七时,本王要么拼了命保护她,要么拼了这条命跟她一起死。” “你在威胁本宫?”德妃惊怒之余,心底再也没有往日那份自信跟掌控,她忽然发现她的尧儿变了,变的她有些控制不住。 她犹记得之前一次冲突,萧尧说要放弃夺嫡,这一次竟然连命都不要? “你就那么在乎七时?” 萧尧冷冷看着德妃眼中震惊,心底寒凉。 她的母妃自诩对他了如指掌,可自小到大,母妃却从来不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这到底是他的悲剧,还是母妃的悲剧? “是。” 萧尧音落之后默然转身,纵步走向殿门,离开时丢给德妃一句话。 “七时是儿臣活在这个世上的意义,还望母妃好自为之。” 直到殿门开启,萧尧身影消失在视线里,直到初柳走进来重重唤了好几声,德妃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她怒极反笑,笑的花枝乱颤,眼泪飙涌。 德妃仿佛意识到她可能要失去这个儿子了,愈想愈惊恐,愈想愈愤怒,最后终于爆发,摔了云台殿里所有能摔的东西,之后带着初柳,赶去宁远将军府…… 擂台比武之后,温宛的名声迅速在皇城里传开,过往市井百姓对于这位温大县主的谈资还停留在她与苏玄璟的花色传闻里不能自拔。 现在青一色都在谈论温宛如何大战孤千城,以及他们凭借听风就是雨的巨大想象力,杜撰出温宛为卿断发的好几个版本。 卿,不可能是苏玄璟。 苏玄璟去提亲了,温大县主没嫁。 卿,亦不可能是萧臣。 哪怕擂台上萧臣一遍又一遍挽青丝,市井百姓依旧不看好这一对,温大县主要是喜欢萧臣,断发做什么? 还不是挽青丝的人不对! 卿那就更不可能是孤千城了,要不哪还有擂台比武! 这两日皇城市井的百姓,过的心力交瘁…… 皇城外,羽林营。 主营帐内,郑钧眼睁睁看着温御将一只灌汤鸡装进食盒里,不时抹嘴。 “侯爷可是许久没露这一手,怎么……就做一只啊?” 郑钧记忆里,他上次吃到灌汤鸡时还是七年前,那时他为温御旧部,平幽一役打的艰苦,但最终还是拿下敌将首级。 温御高兴,便叫他到附近农舍买了一千只鸡,整整支起五十口大钢锅,所有兵将都忙忙碌碌,那晚全军吃鸡,喝酒,围着篝火肆意放纵。 将军百战,马革裹尸。 生死不过大梦一场。 拿郑钧话说,那晚他们吃的不是鸡,是情怀。 现在,郑钧有点儿想情怀了。 “你想吃?”温御叩紧食盒,抬头看过去。 郑钧十分谦虚,“不想不想。” “想也不给你!”温御咬牙,“前日擂台要不是你的穿云箭,宛儿头发能断?也就是你郑钧,换另外一个本侯掰了那箭!” 郑钧眼皮一搭,“若非属下穿云箭,温县主也不太可能战成平局……” 眼见温御要吹胡子,郑钧耸直身板咳嗽一声,“都是萧臣的功劳。” “此屁有理。” 温御拎起食盒,“马车备好没?” “回侯爷,已经候在外面。” 就在温御提着食盒走出营帐的时候,郑钧实在没忍住,“侯爷今晚还回来吗?” “不回来……” 还没等郑钧把愉悦的表情展现在脸上,温御直接甩过来两把眼刀,“不回来平白把床便宜给你?你想的太多了少年!” 听到‘少年’二字,郑钧便没什么脾气了。 眼前这位老侯爷,的确承载了他整个少年鲜衣怒马的全部回忆。 直到温御驾车离开,火头军那边才传来消息,火头营里发现龙珊草。 郑钧听罢,倒抽一口凉气。 龙珊草,失味之用…… 问尘赌庄开张在即,温宛带着紫玉入靖坊先去与莫修汇合,一来交代开张事宜,且特别嘱咐莫修,问尘赌庄对外莫修当家,她只会在背后稍稍把持方向,亦或有人过来闹事儿,她负责平事儿。 关于这一点,莫修当下拒绝。 莫修提议让九离当家,九离不在时他代为掌管。 莫修越是这样,温宛就越觉得九离这个人太过神秘,便越发觉得要守好颈间麒麟玉,有朝一日九离有异动,她就摔玉威胁。 鉴于问尘赌庄只有八开间一层楼,温宛特别将紧挨在问尘赌庄左侧一间铺子买下来,作为她与莫修跟九离单独商议要事之用。 这会儿莫修与伙计们留在问尘赌庄张罗,温宛则带着紫玉想去找七时。 自七时从金禧楼离开后,她还没去瞧过。 不想就快到妆暖阁的时候,有人捷足先登将她拦下来…… 妆暖阁对面酒楼,温宛看着桌上摆的两坛极品女儿红,噎了下喉咙。 上次与戚沫曦一起喝酒的场景犹在眼前,后来温宛总结过,戚沫曦其实也不是很有酒量,但她敢喝。 难受不难受她不考虑! “温县主,我可听人说,前日校场你在擂台上与孤千城打成平局,真是好样的!”戚沫曦仍是一副男装打扮,长相英气,光彩照人。 未及温宛说话,戚沫曦又道,“我是真没想到你看起来柔柔弱弱,居然能驭双箭,还能箭矢连发!这等箭术只怕我都难比!” “郡主……” “本郡主先敬你三杯!” 如此这般,温宛自坐下来连句完整话还没说上,戚沫曦已经当着她的面连干了三杯…… 第一百五十一章 你马上就要不好了 待戚沫曦喝完酒,温宛瞧向对面酒杯,又瞧了眼自己酒杯。 回敬三杯? “温县主怎么不喝?”戚沫曦见温宛不动,以为是客套,索性起身提壶给温宛倒酒。 论身份温宛在戚沫曦之下,论交情戚沫曦之前帮过温宛大忙。 温宛不是现用现交的人,更不可能卸磨杀驴,尤其像戚沫曦这样的贵人能主动找她喝酒,这事儿平时求都求不来。 喝! 温宛起身接过酒杯,“郡主……” “我再敬你!”戚沫曦回手捞起酒杯,酒壶都没脱手,又是三杯。 认怂? 眼见戚沫曦看过来,温宛仰头,一股脑儿干了杯中女儿红。 戚沫曦不禁愣住。 温宛懂,喝的少! 就在温宛想要舍命陪君子的时候,戚沫曦摆手,“温县主还是量力而行,万勿贪杯,上次对饮,县主喝到最后似乎有些失态。” 温宛听到了什么? 她失态? 她再失态也没钻到桌子底下好吧! “是。” 温宛缓身落座,浅笑嫣然,“我酒量确实不如郡主,喝的少,郡主多担待。” “这你就是外行,喝酒这个事儿不在乎多少,不在乎地方,在乎跟谁喝。”戚沫曦拿起竹筷,“温宛你吃!” 听到戚沫曦直呼姓名,温宛心里划过一丝暖意,“好。” 其实温宛自认是个细心的,哪怕戚沫曦与她聊的天花乱坠,说到高兴处还会自饮一杯,哪怕酒过三巡戚沫曦还是这个状态。 可温宛能看出来,戚沫曦找她有事,只是碍于面子没有说出口。 她不急,陪着戚沫曦谈天论地,时尔说到激动处还会产生共鸣,譬如在打哥哥和打弟弟这两件事上,二人聊的甚是投机。 直到戚沫曦醉意上来,“温宛,我这个人脸皮特别薄,特别不爱求人办事儿,这次要不是我那哥哥跪下来抱大腿,我肯定不会过来给你添麻烦!” 温宛从头到未尾没喝上两杯酒,这会儿听到戚沫曦‘酒后真言’不禁愣住。 戚枫? “郡主说麻烦便是没将我温宛当朋友,更何况上次若非郡主帮忙,我当真别无他法,郡主有事尽管直言。” 温宛端杯,“我必竭尽所能!” 戚沫曦闻声猛举酒杯撞过来,豪放高喝,“够朋友!” 待戚沫曦饮尽杯中酒,道明来意。 大概意思是,大理寺卿宋相言仰慕郁玺良已久,上次得见浮屠真容更是夜不成寐,于是求得戚枫无论如何都要想法办把郁玺良请到大理寺,不惜任何代价。 戚枫身为大理寺少卿,志向虽不如宋相言定要在历史长河中留下笔墨,但为官者在其位,谋其政,他也很希望郁玺良能入大理寺。 于是戚枫求到自己妹妹,代价刚刚戚沫曦已经说过。 温宛听罢,好想把酒吐出来。 又是郁玺良?! “温宛,这事儿你也不用为难,要是郁教习实在不乐意我们也不好逼他,兄长的意思也是希望你能把话带到,不强求!”戚沫曦的确是不求人的性子,哪怕她很想帮兄长办成这件事,却也不想让温宛有压力。 “郡主放心,我一定把话带到。” 但凡换一件,温宛立时就能应下戚沫曦,唯独郁玺良是例外。 温宛真没把握,虽然她成功过…… 皇城,無逸斋。 羽林营的马车缓缓停下来,温御叫车夫候在外面,转身提着食盒过去叫门。 纵然無逸斋有無逸斋的规矩。 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以温御的身份,莫说他有事,就算无事想到無逸斋遛弯儿,也总不致让人拦在外面。 这会儿两扇铜门开启,有斋内教习毕恭毕敬将温御引至舍馆。 五天时间,两只茧蛹已呈破蝶之势,身上白色绷带越来越少,能动的地方越来越多。 温御进门前,两小只还在谈论如何才能将孤千城弄死,而人不知鬼不觉,说白了就是不用偿命。 温少行想法很多,可实际操作皆有难度。 温君庭就一个想法且对自己的想法坚定不移,“孤千城不会水,淹死他。” “那不得浮尸吗?”温少行用力挪身看过去。 温君庭正要解释细节,视线落处刚好看到温御走进来。 “再说他能乖乖站在那儿等我们把他推进河里?就算不会游泳,他也得挣扎,到时候乱叫两声再把人给招来,这个不行!” 温君庭缓缓收回目光,拼命给温少行递眼色,“祖……” “煮了?” 温少行惊诧片刻恍然大悟,“虽然残忍,但把他煮了这招儿可以!死不见尸,死无对证!哎呀君庭,平日没看出来,你也是个狠人啊!” 哪怕温御已经站在温少行背后,温君庭觉得还可以再挽救一下,“祖父经常教导我们,做事要用脑子……” “祖父但凡有脑子,能答应孤千城擂台比试的事?”温少行后知后觉,狐疑看向自己弟弟,“你眼睛没事吧?” “我没事……” 温君庭无比同情看向眼前这位可爱的兄长,“你马上就要不好了。” “祖父答应孤千城,那是因为祖父并不知道你们两个被人打成这副样子,若知道,祖父还能叫孤千城竖着走出军营?” 平静祥和的声音从背后飘际过来,温少行背脊一凉,后颈飕飕冒凉风。 “祖父……你,没听见吧?”温少行扭身过去,干笑两声。 温御扬眉,“听见什么,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祖父快坐!”温少行顿时露出虔诚尊敬的目光,身体一点点往上挪蹭好让自己坐起来。 旁侧,温君庭这辈子佩服的人没几个,祖父绝对是其中之一。 他很认同祖父行军之道,比起脸面跟信义,赢跟活着才是根本,可认同是认同,他自认做不到。 单是祖父那张千锤百炼的脸皮,他修炼不来。 他都看见祖父站在那里许久,祖父竟然说没听到? 说瞎话委实脸都不红一下。 至于温少行没有追问,温君庭很懂,追问下去的结果无非又是一通棒子炖肉,彼此心知肚明又不戳破,是最好的状态。 第一百五十二章 放着我来 舍馆里,气氛有些说不出的微妙。 待温少行跟温君庭‘艰难’撑着身子坐起来双双看过去时,温御在紫檀木椅上手搥膝盖,连声叹气。 “那日校场看到你们两个小兔……两个宝贝孙儿被人打成那副样子,祖父真是痛心疾首,恨不能直接冲到擂台拧断孤千城的脖子给你们报仇。” 温少行闻声,扭头看向温君庭。 温君庭瞬即抛过去一个警惕眼神。 “祖父莫伤心,我们就一时疏忽,否则凭孤千城那点儿本事我们打他还不跟玩似的!”温少行嘴甜又会哄人,这种时候自然他说的多。 温御捏住自己膝盖,后槽牙咬的咯咯响,脸上依旧祥和,“先不说那些,祖父今日过来给你们两个带了大补的玩意。” 随着温御打开食盒,温少行眼睛猛的放光,“灌汤鸡!” 相比之下,温君庭嗅到的却是完全不同的味道,危险。 “祖父亲手做的灌汤鸡,你们两个一人一半?”温御将托盘端出食盒搁到桌上,笑的分外慈祥。 “祖父你就做了一只?”温少行激动又失望。 温御好想动手。 “好东西要精不要多,一只怎么了,祖父花整个晚上给你们做的,吃不吃?” “吃吃吃!我跟君庭一人一半!”温少行毫不犹豫道。 温君庭瞧了眼那盘灌汤鸡,脑子里仿佛一瞬间想起什么不好的经历,“兄长先吃,君庭早膳吃的多,这会儿不饿。” 温少行瞅过去,“祖父做的灌汤鸡整个大周朝绝无仅有,得趁热吃!” 温君庭扯唇,“不饿。” 当初要不是被温少行这张嘴忽悠的去吃鸡,他能被孤千城下套? 他这个人别的没什么,就是长记性。 “既然君庭不吃,祖父,烦劳您把盘子端到我这里。”温少行扭过头,嘿嘿一笑。 温御也是嘿嘿,端着那盘灌汤鸡走到床前,把矮桌叩到床上,撂下盘子,“爱孙,吃。” 看着那盘灌汤鸡,温少行噎噎喉咙,“祖父,你真不怪我们?” “祖父心疼还来不及,怪你们作甚!”温御推着盘子过去,“乖,吃。” 温少行大喜,“谢祖父!” 旁侧,温君庭默默看着那只鸡,联想到他们挨揍那晚吃的也是鸡,这是偶然? “君庭,你没吃着没关系,且等你好些,祖父带你去金禧楼!”温御对两个孙儿没有偏爱,一视同仁。 “谢祖父。”温君庭颌首,恭敬道。 温少行刚吃两口鸡,“祖父……” “一起去!” 温御扭头,抬手拍拍温少行肩膀,“祖父还有事,你们好好养伤,我先走了。” 不走他怕一不小心就把眼前这个死谗的小兔崽子拍死啊! “祖父慢走!”温少行单臂裹在白纱里,另一只手正拽着鸡翅膀,抬头恭送的动作很是仓促。 温君庭亦开口,“君庭恭送祖父。” 直到温御身影淡出视线,脚步也渐行渐远,温君庭这才看向自家兄长,“祖父这个时候送鸡过来,你也敢吃?” “祖父这个时候送鸡过来,就是为让我们吃。” 温少行边啃鸡翅膀,边意味深长看过来,“这鸡你别吃,放着我来。” 温君庭好感动。 就在这时,舍馆外忽闪入一抹人影。 二人看到来者,顿时热血沸腾! “小舅子们,本小王来看你们了,感动不感动?”孤千城倏然落地,立于两副担架前,傲娇抬头,双眉斜飞,尤其左边眉梢那个不起眼的小旋儿向上挑了挑,活脱脱一副欠抽模样。 温少行饶是再贪吃,看到孤千城瞬间没了胃口,“你大爷!” “孤千城,無逸斋岂是你说来就来的地方。”温君庭盯着孤千城,声色无情道。 孤千城耸耸肩,撇撇嘴,转身绕到温少行身边,端起那盘鸡,“我说来就来了呀!” “把鸡给你大爷拿回来!”温少行挣扎着想要起身,奈何筋骨不允许。 孤千城闻着味道,随手掰下鸡腿咬一口,“味道不错!” 温少行,“……” 温君庭,“……” “你们现在是不是特别想打本小王?”孤千城边吃鸡边抬头过去,语气跟他的表情一样欠抽。 温少行磨牙,“慢慢吃,千万别噎死。” “敢不敢公平比试?”温君庭目冷如潭,寒声开口。 “怎么不敢!那你们以为本小王为何没走,就等你们好!” 孤千城丝毫不避讳这个话题,“本小王那夜打你们,是因为当初被你们打的也狠,还骗我一起玩?有你们那么玩的!” 对此,温少行跟温君庭确实理亏…… 这厢,孤千城吃鸡吃的正来劲儿,那厢萧臣已入百川居。 他记得,郁玺良还是名捕的时候,曾有一个案子办到南朝。 居室内,郁玺良被萧臣提醒,倒是想起那庄案子,“被害人是我大周商人,隐藏身份……那是咱们派过去的细作。” 此事无可厚非,南朝在大周朝安插的细作只会更多。 “但案子不涉及大周,那人手里攥着南朝摄政王孤重谋反的关键证据。”郁玺良一生办案无数,能被他记在脑子里的案子,并不多。 “师傅可与师晏周旋过?” 上辈子师晏临阵倒戈,生生砍了孤重脑袋,后来的事萧臣一直没有想明白,师晏于事后失踪,再无下落。 如此萧臣实在难靠上一世记忆判断师晏背后站着谁。 “为师与他周旋什么,杀人的是南朝帝。” 郁玺良想起那件事,不禁感慨,“其实也好理解,那时南朝帝登基不久,屁股还没坐热,若真得孤重谋反证据,你说他是办还是不办?” 萧臣默,郁玺良又道,“办,容易逼孤重狗急跳墙,不办又会被人瞧不起,那证据若落到孤重手里也是一样,孤重看到证据若心里没底直接挑旗,南朝帝未必压得下去。” “师傅说的有理。” “不过以我当时对那个细作的了解,凭他的本事根本得不到那么重要的证据,这里头肯定有事儿。” 郁玺良没有往下深究,毕竟往下说的东西都是猜测。 他怕自己没有切实根据的猜测,会影响到萧臣对于整件事的判断……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一个铜板的关系 见萧臣凝眸坐在那里,郁玺良动动身,眼睛也跟着左右扫两下,“咳,温县主可是不行的……” “嗯?”萧臣抬眸。 “为师的意思是,温县主在擂台上的表现的确可圈可点,但那很片面……”郁玺良深吸口气,“婚姻大事不能儿戏,有些东西对女人来说是硬伤。” 郁玺良对温宛的定位起初是这女娃真会装傻,后来发现她是真有点儿问题。 但凡自己在乎的,温宛全都意会不到。 他说忌酒是真忌酒? 他说找鱼那是真找鱼?! 可他又不能说温宛傻,一个傻子是得不到無逸斋礼室结业考的业旗的…… 萧臣听出郁玺良言下之意跟弦外之音,“师傅多虑,学生对温县主没有求娶之意。” “那你为何替她拉弓,更在众目睽睽下替她束发?” 针对郁玺良的质疑,萧臣给出官方解释,“学生与温初然是挚交,温县主又是温初然的侄女,我便如何也不能叫别人欺负了她,至于束发……” “你要是把温宛当侄女,为她束发倒也无可厚非。” 萧臣猛一抬头,正迎上郁玺良理所当然的目光,“那为师就放心了。” 当侄女? 萧臣忽然发现自家师傅的理解跟深入剖析能力,似乎太过与众不同。 所以说智商这种东西见仁见智。 你当别人是傻子的时候,别人看你未见起不是一个弱智…… 离开百川居,萧臣自东井亭往左走向無逸斋院门,却在看到眼前那抹熟悉的身影时停下脚步。 没有擂台上蓝衣锦带的飒爽英姿,温宛换回惯常打扮走进来。 阳光下,温宛略红脸颊仿佛镀上一层光晕,宛如无暇美玉,美好的不似凡人。 萧臣定在那里不动,温宛却是走的急,低头时嘴里碎碎念着什么。 直到温宛撞上来,萧臣都没开口。 “不好意思……”温宛皱眉,揉揉额角。 萧臣也没想到温宛会撞上来,他以为温宛应该可以看到他,“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温宛摇手,二话没说便从萧臣身边绕过去,重新把她酝酿一路的赞美之词组织起来。 二十来个形容词,每一个都是对郁玺良至高无上的称颂和赞美。 忽的,温宛止步回头,“魏王?” 直到某县主走出数米才恍然自己刚刚撞的是萧臣。 萧臣瞬间掩饰住眼底微不可辨的失落,转身看过去,“县主很着急?” 擂台战之后,温宛对萧臣的亲近感直线攀升。 “魏王刚从百川居出来的吧?”温宛转身猫着腰走回到萧臣身边,蹭的很近,“郁夫子今天心情如何?” 淡淡酒香飘入鼻息,萧臣略微皱眉,“县主喝酒了?” “喝了。”温宛抬起头,脸颊染上绯色。 温热呼吸喷洒过来,萧臣噎喉,强自镇定,“你找郁夫子有事?” 可不就是有事么! 提起这个,温宛愁眉不展,“颖沫郡主受她兄长所托,求我在郁夫子面前提一提到大理寺当职的事,其实……” “其实我感觉郁夫子可能对我不太喜欢,可上次他又说是因为我才去的大理寺公堂,想来……郁夫子表达喜欢的方式与众不同。” 并不是。 萧臣清楚自家师傅的的确确不喜欢温宛,那日公堂只是一个美丽的误会,“今日郁夫子心情不好,我劝县主还是改日再来。” 想到上次温宛喝醉酒在百川居干的糊涂事,萧臣是如何也不能把温宛再放进去。 温宛听罢,整个人放松下来呼出一口气,“魏王准备去哪儿?” “你去哪儿?” 温宛朝舍馆方向指,“去看少行跟君庭。” “同去。” 萧臣先一步迈向岔路,未见温宛跟上来,“温县主?” “好看。”温宛定定看着穿在萧臣身上的衣服,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剑眉星目,气宇轩昂,并没有多少配饰的蓝锦长衣将萧臣身上与生俱来的高贵衬的恰到好处,不过分张扬,亦不会掩盖住那份光芒。 是好看。 萧臣视线落在温宛脸颊上,薄唇似被带动般勾起淡淡的弧度。 温宛走过来,萧臣目光微微闪动,“县主常去翡锦成衣庄?” “不常去,但我所有的衣服都是在那里订的,以前银蝶……我对穿戴没什么讲究,紫玉替我挑几件就好,那儿的掌柜知道我的尺寸。” 温宛因为喝了少许酒,话也跟着多起来,“那日我见这身衣裳,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魏王,原本想直接买下来可又不知道魏王尺寸,没想到刚刚好!” 萧臣轻笑了一声,“那家掌柜也知道本王的尺寸,很多衣服都是照着本王的尺寸做出来的。” 商家就是这么回事儿,不知道谁是最大的买家么! 萧臣纵然不是一个得宠的皇子,可人家到底是龙子龙孙,身材完美无可挑剔,绝对是宣传的噱头。 “内衣外衣都知道?” 萧臣猛然止步,看向温宛时脸烫起来。 “怎么?”温宛眨眨眼,“我内衣、外衣还有纱衣的尺寸都在那里,在一家成衣庄里买,好配颜色。” “县主以后还是少喝酒……”萧臣红着脸,大步迈向舍馆。 温宛一头雾水,这话峰转的简直不要太快。 且在二人行至舍馆门外,里面忽有人影闪出。 萧臣纵步挡在温宛面前,看清那人时眼底生寒。 孤千城本来是要走的,但见来者是温宛跟萧臣,立时又从屋顶跳下来,怒气冲冲走过去。 哪怕孤千城看的是萧臣,却在同温宛说话,“温县主怎么又跟他在一起?” 温宛犹记得擂台时孤千城险些将萧臣踢下去,心中顿时恼火,抬手硬是把萧臣拽到自己身后,把眼睛瞪的又大又圆,“本县主跟谁在一起与你有没有一个铜板的关系?” “至少两个铜板好么!”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温宛突然反应过来。 “你还没有回答本小王的问题,为什么跟他在一起?”孤千城歪着脑袋,撅嘴道。 温宛目凶,狠推过去。 孤千城猝不及防,身子一个趔趄险些倒地。 就在温宛冲进舍馆时,孤千城忽的拦下同样想要走进舍馆的萧臣…… 还有一章,稍后~~ 第一百五十四章 本末倒置 舍馆外,孤千城重新站稳,妥妥挡在萧臣面前,倨傲抬起下颚。 “魏王?” 萧臣挺直而立,神色淡然,“正是。” “那日擂台上魏王助温县主拉满震天弓,本小王听说过,震天弓乃神兵,若非根基深厚,想要拉满十分费力,更遑论助人拉弓,那可比自己射箭困难多了。” “的确。”萧臣从容开口。 孤千城踱步走到萧臣身边,目光悠悠瞟过去,“以本小王的能耐拉满震天弓不是问题,但若助人射箭怕是差些火候,如此我不禁想问,魏王武功明明在本小王之上,为何在擂台上故意示人以弱?” 萧臣心里一紧,脸上却无变化,“因你偷袭。” 孤千城先是怔住,随后勾起唇角,靠近萧臣,“魏王,你承认了?” “承认什么?” “承认鸿寿寺那晚,是你。”孤千城之所以怀疑萧臣,是因为那夜萧臣手握黑色钝剑时拇指与食指缝隙比旁人要近。 那日擂台,孤千城注意到萧臣握弓时的动作,与之相似。 “本王所指,孤小王在擂台偷袭。”萧臣平静道。 孤千城摇头,呶呶嘴,“你这就没意思了。” 萧臣打死也不会承认,漠然看过去,“要不要本王将郁教习请过来,让你有点儿意思?” 孤千城闻声缓身后退两步,朝萧臣扬起一张意味深长的笑脸。 他没再说话,倏然闪身,离开無逸斋。 离开前,刻意回头深深望了一眼…… 萧臣静默站在原地,垂在袖内的手微微松缓,眼中生寒。 他还没查出孤千城的底,倒先叫孤千城识破,足见这位南朝摄政王府的小王爷,绝非一般人。 有些事总在不经意间,茅塞顿开。 萧臣忽然在想,这么精明的人,若真为求娶温宛又如何会向御南侯提出擂台比试,多此一举。 所以,孤千城此番来大周朝的目的,又是什么…… 舍馆内,温宛见两个弟弟无甚危险,赶忙从里面跑出来。 把萧臣一个人留在外面,她不放心。 “人呢?” 萧臣视线朝屋顶飘际过去,轻轻抿唇,“走了。” “他没把你怎样吧?”温宛心急过去,拉起萧臣胳膊上上下下打量。 看着温宛紧张的样子,萧臣微微皱眉,“在温县主眼里,本王很弱?” “呃……”温宛抬头,内心里咯噔一下。 缺爱的孩子,是需要给予无限关怀跟鼓励的。 相视数息,温宛当即竖起两个大拇指,认真又严肃看向萧臣,“魏王最棒,没有更强!” 萧臣脸红,“……” 那倒也不是。 舍馆里,温少行跟温君庭正透过横竖交错的窗棂看向外面,扭头的动作如此一致。 “你说阿姐在跟魏王聊什么?” 温君庭猜不到,面色一惯高冷,“我更想知道刚刚孤千城在外面跟魏王聊了什么。” 温少行闻声,扭回头,“肯定不服气啊!要不是魏王,他未必会输。” “不像……” 温君庭沉思片刻,视线落向桌面瓷盘里那一根根滑不溜秋的鸡骨头,“说起来,那鸡你也吃了,现在有没有什么反应?” 温少行郁卒,“我竟然没有疼的死去活来。” “虎毒不食子,祖父还真能毒死你?”温君庭抛过去一个白眼。 “反正我现在没什么感觉,可能吃的少,孤千城吃那么多……” 舍馆里一时寂静,温少行跟温君庭皆默,两双眼睛望向屋顶,心中有了期待。 都姓温,一个屋檐下住那么些年,温少行在祖父把灌汤鸡端出来的时候就知道咋回事儿了…… 正如司南卿所言,萧桓宇能跟南朝摄政王搭上线,的确是袁硕的功劳。 但其实袁硕并没有做什么。 只是因为师晏寻得他在南朝的眼线,顺着这条线彼此有接触,有意愿,到最后一拍即合。 袁硕也因此顺利从画堂右四,升至左三。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袁硕没做什么,但结果于太子府甚有利。 画堂规矩,只看结果,过程并不重要。 此刻,位于东市怀德坊繁华地段的醉霄楼,袁硕与师晏约定在此见面。 天字号雅间里,有两间是太子府对外接待贵客的固定地点。 彼时师晏与孤千城初入大周皇城便是住在这里,房间却并非这两间。 “师先生,袁硕在这里代太子殿下敬您!”袁硕三旬有余,狮眉鹤眼。 作为宣化三年的进士,袁硕在陇西一带也算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单独评价此人,确实是有心机好谋算的高手。 问题就在于能坐在画堂里的,哪个不是人精? 尤其战幕,论阅历论才智,更是人精里的人精。 如此,袁硕这个人精就显得不那么精了。 “袁先生客气。”师晏举杯,二人共饮。 待袁硕落杯,师晏自责,“太子殿下去密函,原是希望我能带小王爷过来解当下困局,奈何小王爷顽劣,平白提出擂台比武,此事师某之过。” “师先生千万别这么说,若非小王爷逼进一步,温县主哪能在擂台上断发立誓五年不嫁,殊途同归,也算是为太子殿下解了围。”袁硕借师晏之力上位,对其自有一份感激,言词便不会太过犀利。 换成这件事从苏玄璟嘴里说出来,必叫师晏难堪。 把温宛娶走,跟逼温宛五年不嫁意义跟隐患截然不同。 “难得太子殿下不计,师某惭愧。” 师晏见袁硕欲起身倒酒,提壶自斟,“袁先生不必客气,师某自己来。” “不知师先生与孤小王爷何时回南朝?”袁硕握着酒杯,狐疑问道。 师晏停下动作,抬眸,“这是太子殿下……” “不不不,是我想知道,师先生难得来我大周,我无论如何都要尽地主之谊。” 这是要送礼。 袁硕聪明,但聪明也有被聪明误的时候。 他自右四升至左三的确是因为师晏,可作为太子府门客,决定他最终归属跟排位的并不是师晏。 而今他连主客都没搞明白,居然反过来自降身价讨好‘客’。 本末倒置了。 “哦。” 师晏状似无意斟满酒杯,“袁先生有所不知,若依我之意三两日便回,可小王爷见什么都新鲜,非要多逗留几日,师某也是无奈。” 五更毕,月底求月票啦~~~~ 第一百五十五章 母妃不是最好的 袁硕正想开口,师晏不由以手抵唇咳嗽两声。 “师先生染了风寒?” 师晏清了清喉咙,“许是初来大周水土不服,夜里起来几次,无碍。” “身体是大事,师先生可有瞧过御医?” “这话严重了,师某不过是摄政王府上门客,此番乃是随行,哪能劳烦大周朝的御医。”师晏笑着摆手,“袁先生不必挂在心上,本也不是大病,休养两日便好。” “小病不治大病难医,师先生万不能马虎……” 袁硕说到此,自怀里拿出私人印章,“东市崇坊有家医春堂,里面掌柜乃吾至交,师先生只要拿这枚印章,那里坐堂大夫自会尽心尽力。” 见袁硕双手捧过印章,师晏推辞,“这可不好。” “客随主便,师先生要是不拿,我便一直举着。”袁硕本想套套话,看送什么东西才能入师晏的眼,这会儿得着机会,自是殷勤。 师晏勉为其难将印章接在手里,收起时,眼底那抹晦暗悄然掠过,“那师某恭敬不如从命。” “哪里哪里!”袁硕高兴,“师先生吃菜!” 一顿饭下来,袁硕尽量把自己表现的博学,上至天文下至地理,谈天说地,讲古论今。 师晏多半静声聆听,时尔附和,微微一笑…… 时间可以淡化一切。 擂台比武之后第四日,萧臣入宫探望贤妃。 昭纯宫内,贤妃正在院中修剪盆景,年约三旬,依旧风姿绰约,容色照人。 贤妃长的好,若在淳贵人那个年纪,姿色便是没有那般妩媚,却也是绝对不输的精致柔美。 “娘娘,七皇子来了。”贤妃身侧,清茉提着一个装捡枝丫的竹筐,小声道。 贤妃没有抬头,视线尽在盆景上。 眼前盆景盘根错节,亭亭如盖,贤妃抬手摘去梢头嫩叶,如此可以促使腋芽萌发长出分枝,同时又会去掉长势偏移方向的腋芽,保持整个盆景处于最佳状态。 萧臣走过来时,清茉俯身施礼。 “本王来。”萧臣提过清茉手中竹筐,浅声道。 清茉下意识看了眼贤妃,见贤妃点头这才退下。 整一排的盆景,贤妃已在这里修剪半个时辰,阳光落下来,额角隐现细密汗珠儿。 “母妃进去歇息,剩下的儿臣可以修剪。”萧臣有所感,母妃似乎不太高兴。 贤妃没有停下手里动作,“前日宸贵妃带着秋晴过来,言谈中说是你在擂台上帮了温县主大忙,若非有你,温县主便要远嫁南朝,这份恩情她记在心里,还叫母妃有事随时让清茉到甘泉宫,这件事你怎么看?” 萧臣低声道,“母妃不高兴了?” “谈不上高兴。”贤妃很少给萧臣摆脸色,此刻神色却是沉冷,“母妃记得你与我说过,对那温县主并无他意。” “儿臣现在也这么说。”萧臣答道。 贤妃回头扫过萧臣,“若无他意,你在擂台上为何要替温县主束发,男女授受不亲,你既无心于她,便该保持距离。” 萧臣身形一僵,握着竹篮的手略微收紧,“儿臣在边陲历练时结识温初然,与温县主走的近只是因为她是温初然的侄女……” 同样说辞,萧臣在郁玺良面前就可以说的理直气壮,没有丝毫停顿,十分顺畅,但在母妃面前,他便没了这样的底气。 “温弦也是温初然的侄女,也叫温初然一声小叔,母妃倒不见你与温弦走动。”贤妃说话时转身从竹篮里拿出一把小剪。 眼前这株是干枝盆景,枝条有些密集,贤妃便用剪刀修掉多余分枝。 萧臣垂眸,“儿臣与温弦不熟。” “你与温县主也不是从一开始就熟悉,熟不熟悉,多半在于想不想熟悉。”贤妃身体前倾,小心翼翼修剪枝桠。 “温弦与温宛不同,温宛身在局里……” 咔嚓- 贤妃一时失误剪断盆景主干,整个盆景顿时失掉神韵,形状看起来古怪且突兀。 见贤妃转身看过来,萧臣低头不语。 “局里?她在局里你便要跟着她入局?”贤妃愠声开口,美眸凝沉,“臣儿,你知道母妃忌讳什么,你也知道,母妃希望你如何。” 见萧臣一语不发,贤妃缓了语气,“是母妃对不起你。” “儿臣从来没觉得母妃不好。”萧臣抬头,坚定道。 贤妃叹了一口气,将小剪搁进竹篮,“母妃已经过了争宠的年纪,如今在后宫除了挂着四妃的封号,再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你外祖父跟外祖母早逝,母族多年前皆淡出朝廷,如今更是一个也没在皇城,至于你,因为母妃失宠也累得你吃苦受罪,早早便给封了王……” 贤妃在说这些的时候,脸色没有一丝委屈跟不愤,平静的仿佛是在说别人的往过。 萧臣心疼这样的母妃,他不相信母妃从一开始就接受这样的命运。 从失望到绝望,从心冷到心死,母妃经历的那些事,足以让人崩溃。 “儿臣明白母妃想说什么。” “不。”贤妃转身,平静抬头,“过往母妃只是点到即止,可今日母妃要与你说个明白。” 萧臣不敢与贤妃直视,低下头。 “母妃知道你说的那个局,是夺嫡之局。”贤妃继续道,“臣儿,我们不能入那个局,不是母妃否定你,在母妃眼里你是最好的,可母妃不是最好的。” 萧臣闻声,满是心疼。 “无论前朝还是后宫,母妃都孤身一人,若你入局,母妃是怕当你拼命向前冲的时候,蓦然回首背后空无一人,无关乎成败,那份心酸跟无助母妃万不能让你也再尝一遍。” 贤妃脸色略白,眸间微动,“答应母妃,别再与温县主来往,保持距离。” 萧臣胸口憋闷,好似有一团棉花堵在那里。 即便难受,可他还是笑了一下,“儿臣知道了。” 贤妃点头,“那就好……” “午膳留下一起吧。” “好。” 母之爱子,则为其计深远。 萧臣记得前世母妃临终时嘱咐他的话,仍是远离。 他能感受到母妃那一刻深深的无奈跟不能相护的自责,那是遗憾啊! 这一世,儿臣护您…… 第一百五十六章 喜欢一个女人 靖坊,渊荷府邸。 通长的矮铺覆以深红色锦缎,中间摆放紫檀茶桌,桌上置古铜香炉,内燃沉香。 小武奉茶后,恭敬退出内室。 “娶七时的主意,可是居士所出?”茶桌对面,一身魁伟的宁远将军孔威盘膝而坐,剑眉英挺斜飞,黑目炯炯,数年浸染沙场早已渗到骨子里的杀气令人敬而生畏。 “正是。”渊荷一身素布长衣,三年门客,鬓间隐现白发。 孔威目色深沉,紧抿的唇薄削如刃,“居士可否给本将军一个解释?” “将军不信我?”渊荷料到德妃会回将军府,他甚至想到孔威会对此事有惑,但他始终相信孔威的城府跟心智,以及他们当年歃血结义的那份丹成相许 孔威看向渊荷,沉稳开口,“并非本将军不信居士,毕竟七时与项敏比起来,本将军实在看不到七时身上有可利用之处。” 渊荷沉默,自孔威坐到对面那一刻,他便握住手中金刚菩提,未动一下。 “当下皇城百姓皆知三皇子喜欢七时,为七时甘愿到大理寺击鼓鸣冤,这个时候让三皇子娶项敏,舆情当如何评价三皇子,皇上又该如何看待舆情?” 孔威皱眉,一双黑目蕴含难以形容的锐利。 “娶项敏为财,可皇城里有钱人并非只有项庸,三皇子厌恶项敏,倘若大婚之后二人出现问题,项庸护女什么事都能做出来,这是隐患。”渊荷又道。 “纵不娶项敏,为何定要娶七时?”孔威不解。 “安抚三皇子。” 渊荷肃冷道,“自渊荷成为三皇子门客,所见皆是三皇子对德妃唯唯诺诺,言听计从,而今因七时,三皇子性情大变,压抑太久的孩子或选择继续压抑,一旦发出声音便会一发不可收拾,这个时候与其让三皇子放弃七时,倒不如遂其所愿,心有所念,才能学会争取。” 孔威自小看着萧尧长大,自然明白渊荷所道,皆为事实。 “此事本将军知道了,辛苦居士。” 眼见孔威起身,渊荷又道,“我容将军来这一次,若有第二次,渊荷便只是渊荷。” 孔威皱眉,“居士何意?”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渊荷音落后,指尖复启,金刚菩提缓慢转动。 孔威心有惭愧,“居士想太多,本将军此番绝非质疑,只是了解。” “渊荷相信将军所言,可说出去的话,也断不会收回。” 孔威沉默片刻,拱手,转身离开。 直到送走孔威,小武才急急跑回内室,颇为担忧,“居士,您刚刚与将军说的话会不会……过于严重了些?” 渊荷静默看向桌上自香炉里丝丝缕缕腾起的白烟,目色幽沉。 他莫名想到温弦曾与他说过的一句话,择木而栖? 一手烂牌,终究打不成王炸么…… 夜里,花间楼内华光耀眼,纸醉金迷。 二十几位姑娘立于高台上百媚千娇,身随丝竹起,似蝶飞花舞,如梦如幻。 仙瑶阁内,苏玄璟握杯,独自站在窗棂前,遥望远处。 背后传来脚步声,苏玄璟知来者,并未回头。 “袁硕在皇城扎根七年,与之相熟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你查这个做什么?”轻柔的声音悠然响起,雪姬坐下来时将手里宣纸摆到桌面,“名单在这儿。” 苏玄璟所望,乃御南侯府方向。 待酒尽,苏玄璟目色骤暗,转身行至桌边,落杯后叫雪姬取来朱笔狼毫。 雪姬无事,便陪苏玄璟坐在那里。 她歪着脑袋,瞧着苏玄璟在宣纸上画掉一个又一个名字,呶呶嘴,“都是花钱打听到的消息,公子这一笔一笔划下去,看的奴家好生心疼。” “今日袁硕在醉霄楼代太子宴请师晏,以袁硕的心思跟城府,必会讨好师晏,这些被划掉名字的人一无钱财,二无权势又没有可以拿得出手的东西,自然无用。” 宣纸上共有八十一个名字,以及名字后面所对应的身份。 直至看到‘医春堂’。 苏玄璟朱笔停顿,清眸微眯,“周济?” “医春堂的掌柜,与袁硕有些交情,听说袁硕平日里甚会保养,尤其是那方面……取的都是医春堂的药。”雪姬戏笑道。 苏玄璟停顿些许时候,将这个名字留下来,继续往下。 到最后剩在宣纸上的名字只有三个人。 铁铺、钱庄、药堂。 “擂台比试已经结束,孤千城没能娶走温县主,县主自断青丝立誓也算给太子殿下吃了定心丸,我实在不明白,公子为何一直咬着师晏不放?”雪姬斟茶过去,挑挑眉梢。 苏玄璟终是搁笔,“师晏一定有问题。” “奴家可没瞧出来……” 雪姬媚眼瞥向苏玄璟,“还是公子觉得若不断了摄政王与太子之间的关系,且等五年后孤千城再来求娶温宛,太子保不齐会有成全的心思。” 苏玄璟不禁抬头,目中迟疑,似在思索。 “奴家随便说说。” “袁硕太过针对本公子,留他在画堂看着不顺眼。”苏玄璟一直用这个借口说服自己,可当雪姬说完那句话的时候,他发现那似乎就是他执着想要针对师晏的关键所在。 苏玄璟恍然自己竟会为温宛做到如此? 听到雪姬敲打桌面,苏玄璟收神,“找人细查这三家。” 雪姬拿过宣纸,“公子放心。” 就在雪姬想要离开时,苏玄璟想到一个问题,“如何才能证明,一个男人……喜欢上一个女人?” “简单啊!” 雪姬看向苏玄璟,毫不吝啬分享自己的经验,“一个男人若喜欢一个女人,必定日思夜想,与那女人说话时一定会注视她,不管她说什么都喜欢听,不管她做什么都不会移开视线,一男人若喜欢一个女人就会想方设法保护她,不允许别的男人靠近她,看到她时会不自觉露出笑脸,听别人提起她时会特别在意,时时都想见到她,一日不见,思兮如狂。” 苏玄璟看着雪姬,脑海里却是他与温宛相处的画面。 有在花间楼,有在马车里,有在天慈庵,还有温宛在擂台上的飒爽英姿,太多画面循环往复,无休无止。 是喜欢上,没错了…… 崭新的月票在哪里~~~ 第一百五十七章 但凡用钱解决的事 问尘赌庄,开张大吉。 这辈子不再需要爱情荼毒的温宛,终于迎来自己的事业。 一大清早,温宛特别叫紫玉给她找件喜庆些的衣裳,再配一对红石玛瑙的耳坠。 “大姑娘,这件事你真不打算告诉老侯爷吗?”铜镜前,紫玉轻轻梳理温宛墨黑长发,挽成垂云髻,别上彩凤簪。 大周朝律法规定身负官职者不可行商,但没有哪一条律法明令规定官宦世家的子女不可以做生意,魏沉央就是最好的例子,是以温宛开赌庄这件事并无不妥。 如果一定要说有不妥之处,便是以温宛的身份将生意做到西市,寒酸些。 “现在不说罢。” 温宛自己倒不觉得寒酸,路总要一步一步走,谁还能一口吃个胖子! 她与魏沉央比不得,抛开智慧跟头脑,魏沉央母亲的娘家人便是行商大户,伯乐坊从一开始的本金投入都不知道是多少个问尘赌庄。 就那八扇门的问尘赌庄,还是她化缘化来的。 想到玉布衣,铜镜里那张光彩照人的小脸儿露出一丝不安。 虽然她之前在金禧楼面对玉布衣时没有丝毫胆怯跟退缩,只要不还钱,别的都能忍。 可温宛知道自己理亏,良心很痛,天天失眠。 没办法啊! 以她现在的经济状况,但凡用钱能解决的事情,她是一个都解决不了。 要说御南侯府所有人里有谁把老爷子那股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劲儿学到精髓,温宛跟温少行绝对青出于蓝胜于蓝。 只是在别人看不到的内心世界,温宛那一刻的狼狈只有她自己知道。 也正是无数个这样的狼狈瞬间,终究会在某一日,变成温宛成功背后的光芒…… 这厢,温宛带着紫玉乘车赶去西市靖坊,那厢萧臣先她一步入问尘赌庄。 除了莫修,赌庄里所有人都是萧臣自朔城调派入皇城的个中好手,在这一点上萧臣没有骗温宛。 上辈子他为朔城守将,因缘际会与朔城长乐坊的掌柜成朋交,是以当听说温宛要开赌庄时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乾奕。 这个时候的乾奕并不是掌柜,也并不认识萧臣,他甚至不知道眼前这位带着面具的男人是谁。 可他知道,皇城跟朔城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这是他的机会,是他所有兄弟的机会。 “九离,我有几句话想同你说。” 乾奕长相斯文秀气,眉峰浅,双眼如杏,两片唇薄厚适中,鼻梁笔直,鼻翼丰满,头发一丝不苟束在头顶,穿着问尘赌庄统一的灰色长衣。 就是这样一个文质彬彬,毫无攻击性的男子,上辈子混到最后成了朔城最大赌庄的掌柜,可惜一时走眼看错人,枉死‘兄弟’之手。 萧臣与乾奕走到角落,“何事?” “我与兄弟们自来皇城已有整一个月,眼下问尘赌庄开张在即,且等我们赚了银子,这一个月的开销我会还你。”乾奕郑重道。 萧臣选择乾奕,甚至于前世能与此人成为朋交,最大的原因便是此人重义,一言九鼎,一诺千金。 萧臣浅笑,神色淡然,“好。” 意料之外的回答,却是乾奕想要的回答,“我能问一句,你为何会选中我?” “你在朔城不是无名之辈,我能选中你,自然有我的道理。”萧臣认真开口。 乾奕点头,“我不会让你失望。” “我知道。”萧臣从来没有怀疑这一点。 不管是在东市还是西市,开店做生意都要选个黄道吉日,良辰吉时,再从揭红纸开始,上招牌,放鞭炮一通下来走个过场,图个热闹。 问尘赌庄的黄道吉日跟吉时,温宛全部尊重玉布衣的意思。 辰时一刻将到,赌庄伙计们都在外面忙活。 这会儿莫修走过来,说是温县主到了。 乾奕没见过温宛,但也知道那是问尘赌庄的大东家,于是朝萧臣颌首,转身去了外面。 “温县主在哪儿?”萧臣转身,问话。 莫修拱手,“在隔壁小屋。” 萧臣默声片刻,“一会儿你与乾奕多招呼,我去看看。” “是。” 时辰就快到了。 莫修走出去的时候,萧臣绕到赌庄左后一处被屏风遮挡的空白墙壁,随手转动花架上的瓷瓶。 简单的暗门,翻转间萧臣闪身进到小屋,暗门自动闭合。 视线落处,只见温宛正站在窗棂前,双手搥住石台,脖子抻的老长朝外瞧。 紫玉被温宛批准出去看热闹,这会儿屋里就只有萧臣跟温宛两个人。 温宛看的太专注,双手不时扒在窗棂上,踮起脚,身子左扭右扭,像是着急的样子。 萧臣盯住那抹背影,脑海里想到母妃的嘱咐。 母妃不想自己入局,不想自己与温宛走的太近他懂,而他在那一刻答应母妃,不仅仅是因为母妃反对,而是已经身在局里的他,哪怕重活一世也不敢说就一定能走到最后。 他终究要经历一场生死博弈,胜便是胜。 输,即死。 其实真真正正在局外的人,是温宛。 他是该与温宛保持距离,以免东窗事发害得温宛无辜受累。 是呵。 哪怕上辈子本王因你而死,这辈子本王却也舍不得让你受到半分伤害,怎么办呢? 只要是你,本王根本毫无办法…… “外面热闹,县主不想出去瞧瞧?” “想。” 温宛本能回答下一秒,猛抖激灵,转身时左腿绊住右腿,整个人毫无预兆扑向地面。 萧臣飞速向前,二人被迫撞个满怀。 衣裳薄,彼此搀扶间皆感受到对方热度,温宛脸颊腾的涨红。 这种画面不是没有出现过,她就曾在校场上一个不留神撞进萧臣怀里,可那感觉与现在截然不同。 萧臣是萧臣,是朋友,是熟悉的人,是根本不必担心会有男女之间误会的存在。 可九离不是。 她与九离陌生到她甚至没见过九离长啥模样! 嗯,温宛一边戴着人家当命守着的麒麟玉,一边感慨跟人家不熟,也是没谁了。 萧臣轻轻握住温宛手臂,见温宛自己也能把自己绊倒,眼中忍不住带起些许笑意,“县主没事吧?” 第一百五十八章 自己被自己绊到 比起没有面具时的萧臣,这样的肌肤相触竟然没有让他觉得尴尬,亦或窘迫到想要马上避退。 萧臣扶起温宛,手却没有立刻移开,隔着面具,温宛那双眼睛明亮璀璨如星子。 “我没事。”温宛脸颊绯红如霞,强装镇定。 萧臣看到温宛面色有异,不由问道,“县主很热?” “没有,我不热。” 温宛清咳两声,端了端身,“马上就到辰时一刻,你怎么没出去?” “我还想过来问县主,再不出去可来不及了。”萧臣戴着面具,声音软下来。 如果作为魏王的萧臣定要与温宛保持距离,那作为九离的萧臣,便如何都要留在温宛身边。 “本县主就不出去了。”温宛摸着桌子坐下来,生怕再被自己绊到。 萧臣歪了歪头,看向温宛,“县主嫌弃?” 温宛惊诧瞪大眼睛,“嫌弃什么?” “嫌弃问尘赌庄又小又寒酸,堂堂县主站在外面难免有**份。”萧臣知道不是这样,他故意说的刻薄,是想把温宛的心里话套出来。 好像,戴着面具的他同时也卸下身上所有的重担跟负累,与温宛在一起,无比放松。 温宛拍桌,“你会嫌弃自己的孩子吗?” 未及萧臣开口,温宛又道,“我不出去,那是因为但凡赌庄背后金主不都该神神秘秘,轻易露面会很容易让人知道底牌吧?” 萧臣没想到温宛会是这个想法,不禁反问,“县主若想隐藏身份,为何要把议事的地方设在紧贴在赌庄的这里?” 因为便宜。 “有何不妥?” 虽说紧挨在问尘赌庄的这间小屋正门与赌庄相反,可靖坊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两三条街转来转去总会叫人发现端倪。 “九离以为不必,伯乐坊魏沉央不常露面,可整个皇城的人谁不知道伯乐坊背后立着宰相府,她不露面,许是真没什么时间。” “不是为了神秘?” “应该不是。” 萧臣想了片刻,“亦或者……伯乐坊生意不错,实在不必魏沉央站出来刷脸。” 温宛瞬间领悟到萧臣这句话的精髓,“本县主得出去刷刷脸!” 只见温宛起身走向房门,又在片刻折回转到墙角花架前,拧动机关,又拧。 再拧…… 视线内,温宛终于放弃,眼巴巴扭身看向自己,萧臣嘴角微弯,迈步走过去停在温宛身边,轻轻拧动机关。 暗门开启,萧臣侧身,“县主请。” 温宛撅撅嘴,“我气力也是很大的。” 萧臣知道啊! 早就知道。 可你拧反了…… 辰时一刻将至,温宛的身影出现在问尘赌庄前。 莫修跟乾奕见到那抹身影时眼中皆有光彩,在他们看来温宛那样的身份跟地位,不露面正常,露面即是惊喜,会让他们放下心底那份彷徨,振奋不已。 有温宛坐阵,问尘赌庄必开业大吉。 吉时到! 随着莫修一声高喝,站在长梯上的伙计们即刻将雕有‘问尘赌庄’四个彩金大字的红色招牌稳稳挂在上面。 几乎同时,鞭炮响起,锣鼓喧天。 紫玉在人群里看到自家主子,当下跑过去,“大姑娘!” 见紫玉捂住耳朵兴奋大叫,温宛脸上亦跟着露出笑脸。 萧臣默默站在温宛身边,心情跟着温宛的笑脸愉悦起来…… 鞭炮声足足响够百个鼓点,寓意百事顺意千事吉祥,接下来有舞狮,围在问尘赌庄外面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温宛瞧着那一个个攒动不息的人头,心里数着银子。 就在温宛等着舞狮队一撤,人群蜂拥涌入的时候,那些看热闹的百姓顿作鸟兽散。 时间流逝都比不上那些百姓流失的速度。 鞭炮崩出的白烟还在上面萦绕,看热闹的百姓没了。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场面一度尴尬。 温宛立在问尘赌庄前仿若门神,笑容僵在脸上,整个人都不好了。 莫修跟乾奕站在一处,这样的结果他们始料未及,不用多,进来一个人也好啊! 时间变得难熬,温宛脸上有些挂不住,尤其莫修或是乾奕跟那些伙计们看过来的时候,她真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说好的刷脸呢? 她是长的有多丑,路过百姓只瞟过来一眼,脚步走的越发急。 能不急? 被十几尊雕像木然凝望的感觉跟大白天见到鬼有什么区别! 萧臣看出温宛眼中失落,缓步凑近,“万事开头难,赌庄生意是这样的。” “没有生意啊……” 温宛抬头时都快哭了,“伯乐坊开张时候也是这样的?” 显然不是,门庭若市。 见萧臣不语,温宛收回视线,“我知道你不知道。” 温宛惭愧,她以为做生意只要把前期投入准备好,接下来就是数钱,可原来客源才是最大问题。 尤其是开她这种与百姓吃喝拉撒睡,油盐酱醋茶毫不相关的生意,真是特别需要勇气。 温宛低头,耷拉个脑袋,满脸丧气。 紫玉拉拉温宛衣袖,“大姑娘,我想赌一把……” 温宛哭了。 就在这时,对面传来一声高喝。 “开张大吉!” 洪亮的声音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温宛闻声抬头,只见一身男子打扮的戚沫曦赫然从马车上跳下来,大步而行。 除了戚沫曦,背后还跟着十几个身材魁梧的大汉。 温宛愣住时,戚沫曦已至近前,“还好朋友呢,赌庄开张也不知道告诉本郡主一声!” “郡主怎么知道这间问尘赌庄是我开的?”温宛从没对任何人说过。 戚沫曦停在温宛面前时,那十几个大汉拥进赌庄,莫修转忧为喜,“大家伙儿还愣着做什么,招呼客人!” 随着莫修跟乾奕等人走近问尘赌庄,温宛脸上一堆问号,“他们……” “他们是本郡主手底下的兵,没娶妻没生子,手头儿那点儿钱平日里都孝敬给伯乐坊,本郡主昨个儿就与他们打过招呼,以后手痒就来问尘赌庄,若哪个再去伯乐坊,别怪本郡主放狗咬人!”戚沫曦高声喝道。 温宛脸上终于有了笑容,“郡主还没说,怎么知道问尘赌庄是我开的。” “哥哥告诉我的呀!” 第一百五十九章 贵人扎堆儿 戚沫曦表示自家兄长起初说时她还不信,现在信是信了,可她不高兴。 “下回再有这种事儿,你要不第一时间告诉本郡主,再叫本郡主从别人嘴里听到,那咱们以后别喝酒了!” 温宛扬起笑脸,“下回一定提前恭请郡主!” “对了,一会儿宋相言来。”戚沫曦听兄长说起,便提了一嘴。 温宛扬眉,“谁?” “大理寺卿宋相言啊!要不是兄长被他扣在大理寺干活,便与我一起来了。”戚沫曦素来看不上宋相言,因为他总‘欺压’兄长。 诚然她也‘欺压’,但自己的兄长只有自己可以打,别人碰一下都要想想后果。 温宛知道宋相言的背景,祖父镇国侯,父亲是翰林院院令,母亲乃先帝第五个女儿,封号端荣公主,那可是当朝皇帝的亲妹妹。 他怎么会来? 温宛转念就明白了,郁玺良。 “沈宁!” 就在温宛思忖时,戚沫曦突然朝对面招手,只见一辆装潢华贵的马车里,一女子在丫鬟的搀扶下走出车厢。 女子很美,靥笑春桃,云堆翠髻,一身浅色装束高贵典雅。 女子长着一双墨玉深潭的眸子,微笑时如同掩映在浮云中的弯月,让人本能觉得亲近又似乎永远窥探不到她的内心。 温宛一眼认出女子是谁,羽诺郡主。 沈宁。 上辈子沈宁凭借自己本事入朝,如果不是突生剧变与戚沫曦一起获罪被斩,她定能坐上礼部尚书的高位。 温宛不清楚她二人到底获了什么罪,但多半与苏玄璟脱不了干系。 因为她听苏玄璟提过,戚沫曦几次在朝堂上参奏太子麾下重臣,着实可恶。 但凡被苏玄璟认为是可恶的人,到最后都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温宛,我给你介绍……” “温县主擂台风光,力挫南朝孤千城,我还用得着你给我介绍?” 沈宁停在温宛面前,瞄了眼戚沫曦,视线回落时浅笑,“我不请自来,温县主不会介意吧?” “温宛求之不得!” 温宛两世对沈宁印象都极好,这样聪明又有智慧的女子能与之相识是她的福气,也是求之不来的运气。 “我以为你不会来呢!”戚沫曦拉起沈宁胳膊,整个身子凑过去,“你不是一向不喜欢热闹吗?” “那也要看是什么热闹,问尘赌庄开张大吉,这个热闹我还是要过来凑一凑的。”沈宁没带人来,她的出现已经足够让问尘赌庄锦上添花。 随着一辆又一辆平日里在西市很少看到的奢华马车停在门口,原本作鸟兽散的百姓又都聚拢回来。 温宛患得患失的心情也被一个又一个惊喜塞满。 她不禁回头,发现刚刚还站在旁边的九离已经退到赌庄门口,似在招呼客人。 “宋相言怎么把大理寺的马车驾来了?” 顺着戚沫曦的目光,温宛转眸,的确看到一辆特别有气势的马车。 整个马车是以黑色玄铁打造,车前驾两匹黄金俊马,连马蹄都镶着金掌,踢踏声老远就能听得到。 “温宛,我烦他,我们先进去了!”戚沫曦与温宛说完,硬是拉着沈宁走进问尘赌庄。 沈宁颇有些无奈摇摇头,“县主忙,我们进去看看。” 温宛惊喜之余不忘礼数,当下叫紫玉跟进去好生伺候。 这会儿宋相言已经从马车里走过来,身边跟着两位打扮不俗的公子。 与在大理寺公堂上装扮不同,宋相言一袭青色宽袖长衣,玉簪绾发,鸾带束腰。 “这位是温县主。” 待宋相言止步,先行将温宛介绍给两位公子,那两位公子施礼后入了赌庄。 “温宛拜见小王爷。” “县主客气,刚刚那两位公子乃吾友,平日里愿意到赌庄消遣,日后还请县主多照顾些。” 宋相言只是寒暄,但凡能成为他的朋友非富即贵,根本不差钱。 “没想到小王爷能来,问尘赌庄蓬荜生辉。”温宛又惊又喜,但好在还能端得住。 宋相言五官立体,俊眉星目,一身便装少些威严,多些清朗,“县主客气话,日后但凡问尘赌庄有事,县主自可到大理寺找我,理法之内,我自是向着县主多些。” 多么明显的暗示啊! 温宛感激不已,“谢小王爷。” “不必……今日,郁教习可会来?” 宋相言醉翁之意不在酒,但见温宛犹豫便又改口,“我失礼,郁教习自然要在無逸斋,县主忙,我进去看看。” “请。”温宛侧身时刚好看到莫修出来,于是给莫修递眼色。 直至宋相言走进问尘赌庄,温宛这才腾出功夫狠狠舒出一口气,看着不时走进赌庄的客人,温宛眼中含笑。 不管问尘赌庄今后能走到哪一步,她总会记得今日到场这些人。 心存感恩,若有风生水起时必当回报。 视线之内,戴着面具的萧臣刚好从里面走出来,二人相视,彼此一笑。 “温县主。” 熟悉的声音陡然响起,温宛猛一转身,脸色骤变。 许是刚刚看到戚沫曦跟沈宁的关系,温宛回忆起上辈子点点滴滴,以致于她看到苏玄璟时,浑身血液都似凝固住。 好在只是须臾,那抹冷意变成惊讶,“苏公子怎么来了?” 苏玄璟立于温宛面前,轻浅抿唇,“苏某以为凭我跟县主的交情,问尘赌庄开张大吉,县主定会与我打声招呼。” 昨夜他问过雪姬,喜欢一个女人是什么感觉。 雪姬与他说的每一条,竟然全中。 他走下马车,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温宛。 那女子侧身站在赌庄前,一身浅红色华服,腰间配紫色流苏的绸带,胸前绣着一朵鲜艳欲滴的白色葳蕤牡丹,衣摆处捏烫的褶皱无风自动,宛如仙子。 苏玄璟似乎从来没有真正注意过温宛穿什么衣服,这是第一次。 他一路行至近前,眼中再无别人,仿佛连声音都消失,只有温宛。 对于苏玄璟的抱怨,温宛压制住心底凉薄,笑道,“苏公子误会,今日之事我没与任何人说,原是想着低调些。” 苏玄璟温柔开口,“我以为,我会不同。” 稍后还有两更哟! 第一百六十章 以缺德服人 温宛其实特别想告诉苏玄璟,他以为的对。 这辈子别人她不敢保证,苏玄璟在她心里的确是最不同的那一个。 “薛非,你先带他们进去,今日玩的尽兴,但凡输都算在苏某头上。”苏玄璟将带过来的人安排进赌庄,转尔看向温宛,“县主想做生意之前,当与我商量的。” 温宛抬头。 “赌庄生意难做,又开在西市,门面……” 苏玄璟说到一半,发现温宛脸色冷下来,于是改口,“日后苏某定会尽力助县主把问尘赌庄做起来,终有一日,县主的赌庄会开到东市。” 温宛当然知道苏玄璟有这样的本事,可她不稀罕。 哪怕这一世苏玄璟还没有来得及做什么,哪怕他曾在有些事上帮过自己,可是在温宛风声水起必当回报的名单里永远都不会有苏玄璟的名字。 你帮我,我不会拒绝,但也不会感恩。 若有机会能把你推进万丈深渊,我亦不会手软。 与公平无关,这是你我上辈子结下的死仇。 开张大吉,温宛不想破坏气氛,“苏……” “县主,玉食神来了。”刚刚还站在门口的萧臣,此时已至温宛身侧,硬生打断温宛与苏玄璟的对话。 苏玄璟闻声转身,果然看到一身褐色长衫的玉布衣由远及近走过来,他犹记得玉布衣在金禧楼给过他难堪,于是拱手,“县主既有贵客,苏某先进去。” 擦肩而过时,苏玄璟身形微顿。 他记得身边这个戴着面具的男人。 彼时他来找温宛,这个男人曾挡在他面前。 苏玄璟不免多看一眼萧臣,心思微动,方才迈进赌庄。 玉布衣脚步走的很慢,离的还很远,温宛却是紧张。 她怕玉布衣再抽…… “县主与刚刚那人很熟?”萧臣状似无意低头,眼睛里装满了这个人。 “谁……” 温宛余光瞄到苏玄璟背影,“那是苏玄璟,太子府的门客,皇城里有名的才俊,足智多谋,才高八斗,学富五车,长相你也看到了,深得女子喜欢,以后他来你要注意哦,别在他面前耍小聪明,他都能看出来。” 萧臣静默而立,面具后面那张冷俊容颜变得极为难看。 “不过他带来的那些人就很蠢,告诉乾奕可劲儿赢,千万别手软。” 萧臣皱眉,“我刚刚听到,今日那些人输的钱都会算在苏玄璟头上。” “是啊!怎么了?”温宛疑惑道。 某位王爷的心情,忽然变好了一点点。 “你放心,那些人净天巴结苏玄璟,他们就算输再多也不可能把这个钱让苏玄璟背。”温宛太了解薛非他们,当初自己在花间楼没少被这些人带节奏,出钱请他们吃饭。 风水轮流转,今日也算大仇得报。 萧臣脸色瞬间冷下来,没有离开也没再说话。 温宛忽似想到什么,眼睛朝里瞧了瞧,“九离,要么我们包下对面那间酒楼,今日来的两位郡主跟宋小王爷怠慢不得。” “县主没看到有人来么。”萧臣撂下这句话,转身走进赌庄。 温宛莫名怔住,九离是在生气吗? “咳!” 未及温宛细思,玉布衣已然行至近前,“开业大……” “食神来的正好,一会儿我差人把颖沫郡主羽诺郡主还有宋小王爷请出来,你带他们回金禧楼。”温宛直接凑到玉布衣身边,“要么,你摆个九全宴?” 玉布衣立时捂住胸口,要抽…… 除了戚沫曦、沈宁跟宋相言,苏玄璟、玉布衣,晚些出现在赌庄的,还有三皇子萧尧。 问尘赌庄,当真开业大吉。 未来的路或许不好走,可温宛坚信只要努力生活,就一定会有希望。 这也是她告诉七时的话…… 夜深雾重,星隐成霜。 鸿寿寺内,师晏与孤千城坐在一处,桌上摆着八菜一汤。 师晏习惯细嚼慢咽,所以每次都会晚于孤千城落筷,被孤千城气到吃不下例外。 “小王爷是不是又去無逸斋了?” 虽说食不言寝不语,可师晏要不在这个时候与孤千城说话,吃完饭根本见不着人,连个人影也踩不到。 “去了。”孤千城蹲在椅子上,抬手夹起距离他最远的一道酒炊淮白鱼,搁进嘴里。 师晏眼睛瞟过去,皱皱眉,“小王爷不是一惯讨厌吃鱼?” “那怎么办,温宛喜欢吃鱼,以后她嫁过来若是给本小王做鱼吃,本小王不吃很容易引起误会!”孤千城扬起眉梢,说的煞有其事。 师晏捏紧银筷,“那也应该是五年后的事,小王爷想想当下,我们何时回去?” “师先生着什么急呢。” 孤千城夹到一块兔肉,“本小王还没找温少行跟温君庭好好叙旧。” “那昨日……”师晏又是皱眉,“小王爷似乎也不是很喜欢吃兔肉吧?” “师先生。” 孤千城在尝遍桌上所有菜式后,终于搁下筷子,一本正经看过来,“本小王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虽然那些菜我一向不爱吃,可师先生不是教导过,成大事者不能挑食。” 我没有! 这么愚蠢的话不是我说的! 师晏,“小王爷好好用膳,我先告退。” 孤千城挺身蹲在椅子上,踮着脚,双手搭于膝间。 直等到师晏从视野中消失,某小王又匆匆拿起银筷,挨个夹菜,统统塞到嘴里,嚼来嚼去。 还是,没有味道! 温少行,温君庭。 你们两个贱人— 無逸斋,舍馆。 月光透过窗棂洒下斑驳碎影,躺在床榻上的两小只已经褪去大半白纱,温君庭甚至已经可以从床榻上跳下来,再跳上去,只不过刚才跳下来的时候崴了脚,这会儿老老实实躺在那里。 欲速则不达。 至于温少行则从早膳开始挺尸,话也不说一句,整个人看起来生无可恋,就要升天。 “想开些,祖父这么做也未必不是对你好。”温君庭扭头看向自家兄长,安慰道。 温少行双眼木讷盯着房梁,眼睛眨也不眨。 “别人家的祖父都是以德服人,咱们那个祖父,是以缺德服人……” 第一百六十一章 能省不少钱 虽然温少行话说的刻薄,却也是一针见血。 蛇打七寸,谁能想到温御能对自己亲孙儿下死手?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祖父,吃鸡的时候你想什么了?” 温君庭呶呶嘴,“再说,你既然已经猜到祖父会在‘灌汤鸡’里面动手脚,又义无反顾啃下去,应该有这个心理准备了。” “我要是知道祖父在‘灌汤鸡’里掺龙珊草,打死我也不能吃啊!”温少行欲哭无泪,“你知道对于一个梦想尝遍天下美食的少年来说,失去味觉意味着什么?” “能省不少钱。”温君庭认真回答。 “温君庭!”温少行激动低吼,“请你尊重一个折翼少年的苦闷跟悲伤,你可以不同情,不能说风凉话。” “我说的是实话好吧?”温君庭其实特别不能理解温少行的忧伤,这件事如果搁在他身上,他就很淡定。 反正他对吃没什么要求。 温君庭一直都认为,人吃饭是为了活着,但人活着不是为了吃饭,所以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吃完之后该干什么事儿。 温少行给他的感觉则不一样,吃饭是一种享受。 小小年纪,不能贪图享受啊! 所以哪怕温君庭没有再火上浇油,骨子里倒是觉得祖父这件事办的不错,的确该让兄长有点儿记性,就知道吃。 “如果我没记错,龙珊草让人失去味觉的时间十分有限,我只吃了一口……” 温少行正自言自语时,被温君庭打断,“龙珊草让人失去味觉的时间不依量而定,但也的确不会维持太久,可如果祖父在‘灌汤鸡’里掺些青灯果,那味觉丧失的效果是不可逆的。” 温少行拼命扭动脖子,眼角肌肉抽搐,“你别骗我!” “我可以发誓,发毒誓的那种。”温君庭一本正经道。 “青灯果……”温少行努力回想那一口‘灌汤鸡’的味道,实在不能肯定那里面到底有没有青灯果。 想着想着,温少行突然意识到问题所在,“你咋知道的这么详细?我都不知道青灯果还有这个功效!” 其实温君庭说完就后悔了,“兄长又为何知道龙珊草?” “就好比我有一根软肋,我不得把那根软肋保护好么!”温少行解释道。 温君庭深以为然,“就好比我知道兄长有一根软肋,我不得把兄长那根软肋保护好么。” 温少行,“……” 风起,窗棂动。 温少行跟温君庭猛然扭头,齐刷刷看向窗外。 孤千城。 又见孤千城! 温君庭哪怕刚才崴了脚,这会儿也‘腾’的从床榻上蹦下来,双目寒如星子,手中闪出一柄玄铁匕首。 这玩意他早就备好了。 “孤千城,你来的正好!”温君庭忍痛调息,内力疯狂灌注匕首,一蓬蓬纯白剑气化形般萦绕在匕首周围,发出嗤嗤声响。 孤千城跟温少行都是一滞! 十成内力,温君庭怕是要疯! 温君庭没疯,就是霸气了点儿,孤千城一而再,再而三过来挑衅,既然他不想让自己跟兄长好,那大家一起透心凉- 孤千城二话没说,直接抽出腰间银曜,‘啪’的撇出老远! 温君庭见状,缓慢收力,但还没有放松警惕,“什么意思?” “你们也不够缺德啊!那‘灌汤鸡’你们是专门给本小爷准备的吧,看样子是新鲜的,你们为了骗本小爷吃鸡,准备了不少吧?” 孤千城面目扭曲,咬牙切齿,“本小爷弃剑不是怕你们,打之前是不是先把解药拿出来?” 温君庭这才意识到孤千城来的用意,于是收力撑着身体爬上床榻。 刚刚拼着一股狠劲儿,身上有伤他也认了,这会儿内息还在丹田窜动,温君庭只觉肺腑绞痛,一字不吭。 温少行长声叹息,“你是干啥啥不行,千里送人头你就第一名。” 孤千城冷冷一笑,“本小爷耐心站在这里,你不觉得自己应该说点儿有用的么!” “我没解药。”温少行言简意赅。 孤千城闻声转身,提剑走过来,“那打吧!” “那只‘灌汤鸡’是祖父亲手给我做的,你贱兮兮跑过来吃了一整只,毒死你都不冤。”温少行瞧向孤千城,“知不知道青灯果是什么味道?” 孤千城停下脚步,眼珠一转,“什么是青灯果?” 完了。 温少行无比绝望盯回房梁,如果这辈子都没有味觉,那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温君庭阖目,慢慢调息。 孤千城手握银曜愣在那里,有风起,吹动他衣袂飘飘,甚是寂寥,“本小王还没走呢!” 无人理他。 “温少行,你刚刚说那只鸡是御南侯给你做的,那里面有毒你知道吗?”孤千城将银曜叩回到自己腰际,走到温少行面前。 温少行点头,“知道。” “知道你还吃?”孤千城看到温少行吃了,观察细节是他最拿手的,要不他也不会看穿萧臣。 温少行视线缓慢转向孤千城,眼睛从无神到聚焦,到最后猛然迸射光彩,双手倏然掐到孤千城脖子,“都赖你-” 城郊,羽林营。 主营帐里,郑钧捧着自己那套军被,如常铺在地上。 温御则盘膝坐在木板床上闭目养神。 郑钧不时抬头,有好几次都想开口,可每次话到嘴边儿都被他忍下来。 且在郑钧最后一次抬头时,正对上温御深炯黑目,“有屁就放。” “侯爷你不会上火吗?” 嗯,郑钧这个屁憋很久了。 温御皱眉,“本侯为什么要上火?” 虎生犹可近,人毒不堪亲。 侯爷你在对自己亲孙儿下那种死手之后,就一点儿悔意都没有? 郑钧要死了才敢这么说话,“温县主在西市靖坊开了间问尘赌庄,虽说今日也去了几个有头有脸的娃娃们撑场面,可到底不比老一辈人过去来的实在,侯爷你咋没去呢?” 见温御不开口,郑钧抱怨,“只要温县主开口,属下也是可以过去凑凑热闹的……” 主营帐的气氛莫名静下来,郑钧边铺被子边觉得有问题,“侯爷,温县主不会是没请你吧?” “出去。” 六更毕!假如上半年过的不好,千万不要气馁,伟大的事业,都是在下半年完成的!!全新的下半年,从跪求月票开始~~~~~ 第一百六十二章 风雨欲行,也由它去 幽沉的声音带着暴风雨前的平静从头顶飘际过来,郑钧二话没说,抄起被褥就朝外走。 一来走晚了怕是要顶锅,二来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回来!你想让整个军营的兵都知道本侯欺负你,鹊占鸠巢?” 喂呀呵! “侯爷哪能是雀,您是鹰。” 郑钧站在营帐入口,紧挨帐帘将被褥铺好,躺下去,“属下有个问题想请侯爷明示。” 时候不早,温御亦躺在床板上,缓缓阖目,“没时间。” “温县主既已断发立誓,侯爷再撮合她与魏王,大婚那也是五年后的事,属下以为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了,事缓则圆,您得从长计议。”郑钧忧虑,他把话说的这样迂回,也不知道老侯爷有没有听懂。 床榻上没有声音,郑钧又道,“问尘赌庄如果有老侯爷日日坐镇,生意必然红火……” 呼--- 听到呼噜声,郑钧丝毫也不意外。 当年四面埋伏,眼看援军再不来就得被敌军包饺子,老侯爷该睡还是睡。 后来温御给出的解释直到现在郑钧记忆犹新,那可不是没心没肺。 所谓尽人事,听天命,风雨欲行,也由它去。 身负数万将士性命,温御将所有能想到的筹算全都考虑在内,剩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养精蓄锐,待杀敌饮血百战不归时,能拖走一个算一个。 如此强大的内心,郑钧自愧弗如。 他是连兵将抱怨菜不好吃,都能着急上火半天的人呵。 深夜的大周皇城,夜幕笼垂,万籁俱寂。 魏王府,书房。 丹顶鹤的灯罩里,烛火明灭间勾勒出萧臣俊冷深邃的脸部轮廓。 他静默坐在紫檀椅上,双手搭于两侧,视线落向案面一丝不苟叠整的蓝色锦衣上。 那上面,有一双绣鞋。 温宛没骗他,翡锦成衣庄的确有温宛所有尺寸。 他差人问过,之后以闲逛为由千挑万选看中一双绣着彩凤的绣鞋,他买了一件款式不是很流行的蓝锦长衣出来,随后又差人将那双绣鞋买回来。 这是昨天入宫之前的事。 今日问尘赌庄开张大吉,他戴着九离的面具陪在温宛身边。 那一刻他没把自己当作萧臣,只是问尘赌庄的伙计,那种感觉无比轻松,他可以肆无忌惮站在温宛身边。 看到苏玄璟时完全不必隐藏那份厌恶跟冷淡,在面具底下翻十几个白眼过去。 可摘下面具,所有肩负的责任跟前世枉死的不甘全都落在肩头,他不能停下脚步,回头即是深渊。 九离,只是他偷来的人生…… 卓幽闪身落地,拱手,“属下查到师晏昨日去了医春堂。” 萧臣摒弃思绪,认真看过去,“医春堂?” “太子府门客袁硕与医春堂周济是朋交。”卓幽据实道。 萧臣垂下眼眸,遮住眼底的光,“师晏就算有病,也断不会求到袁硕,他能入医春堂,是计。” 卓幽狐疑看过去,“针对谁的计?” “孤重跟萧桓宇。” “师晏不是孤重的人吗?” 萧臣不反驳,此乃众人所见。 可众人所见就一定是事实? “倘若孤千城死于大周,凶手被认定是太子府袁硕,孤重跟萧桓宇扛上,对我们来说是不是好事?”萧臣问道。 卓幽点头,“是好事!” 萧臣看向卓幽,“一只猫,它原本的敌人是一只狗,现在突然来了另一只狗要与那只狗拼个你死我活,待两只狗倒下去,你觉得那只猫要面对的是什么?” “空气。” 萧臣刚要收回的视线,猛回到卓幽身上,“你脑子里装的东西可不可以适当拿出来晾一晾?” 卓幽委屈。 以他的智商根本想不出这么高深的来龙去脉。 “是比狗更厉害的对手,或许是只老虎。”萧臣身体靠在椅背上,目深如潭,“这可不是本王想要看到的结果。” 卓幽一知半解,但他有常识,“猫会爬树吧?” 萧臣眼睛瞥过去,“猫是会爬树,可猫的志向是爬树?” 卓幽这才恍然,“猫是王爷啊!” “……”萧臣左右环顾。 “属下告退!” 卓幽遁。 书房里安静下来,萧臣深吁出一口气。 哪怕重生,可上辈子他在朔城呆太久,皇城里的人和事知之甚少,有些更是道听途说。 老天爷给了他重生的机会,却没有给他稳操胜券的利器。 如今活在这堆人精里,他仍须步步为营。 萧臣无意中瞄到桌面锦蓝华衣跟绣鞋。 衣服他不会再穿,鞋便也不送了罢…… 问尘赌庄开张大吉这件事,在偌大皇城里绝对不算大事情,哪怕昨日给问尘赌庄撑场面的几位都有来头,可大周皇城,天子脚下,最不缺的就是人物。 那几位若真排资论辈,也就宋相言,勉强靠前。 当然,哪怕这件事不大,消息传的却快。 正值午时,温弦在醉霄楼等了项敏一柱香的时间。 雅间房门开启,项敏面色冷淡走进来。 温弦起身施礼,“项大姑娘……” 项敏扫过去一眼,语气厌烦,“你又找本姑娘干什么!” 鱼跃龙门梦碎,项敏这几日将自己关在府里摔摔打打两三日,气虽消了些可心里那道坎儿过不去。 当初德妃收了她一颗深海蓝霁夜明珠,口口声声保证会让萧尧娶她当三皇子妃。 结果呢,她现在连德妃的面都见不着! “项大姑娘心情不好?”温弦明知故问。 有渊荷保七时,项敏与萧尧的缘分算是尽。 项敏冷眼看向温弦,“本姑娘很忙。” “那我长话短说,温宛在靖坊开了一家问尘赌庄,这件事项大姑娘知道吗?”温弦开门见山。 项敏不知道,她这几天净跟德妃怄气了。 “在西市开赌庄,她穷疯了吧!”项敏冷讽鄙夷。 听到项敏这样说,温弦眼中略有暗色,“许是避其锋芒,毕竟东市有伯乐坊。” 项敏哼着气,“算她有自知之明。” “项大姑娘,你该不会一点想法都没有吧?” 项敏不以为然,“本姑娘该有什么想法?” “叫她开下去,若有风声水起日,项大姑娘站在她面前,怕是没有可比之处了。” 温弦这话,刺到了项敏的自尊心…… 第一百六十三章 树上鸟儿成双对 项敏被温弦提醒,忽想到那日甘泉宫,温宛字字句句透着对她的鄙视跟嘲讽。 说她连‘商’都不够资格,充其量就是个商家女。 那语气,那眼神,仿佛自己是低至尘埃的一粒沙,她倒像是高高在上的仙女! 温弦察言观色,看出项敏眸间恨意,于是抬手斟茶起身捧过去,“诚然项大姑娘家大业大,可温宛身份尊贵,她是县主,昨日开张便有颖沫郡主,羽诺郡主,还有大理寺卿宋相言,连三皇子都去了!”温弦将萧尧搁到最后,咬字极重。 项敏猛推开温弦手捧茶杯,“都是些不入流的货色!本姑娘的圈子里比她们厉害的人物大把大把!” “是吗?”温弦佯装艳羡看过去,抛出疑问。 “当然,那几个算什么!本姑娘与伯乐坊的魏沉央是金兰姐妹,我们结过拜的!”项敏挺起胸脯,傲气道。 温弦自然知道,才会又来找这位骄纵又有些透着傻气的项大姑娘。 “那项大姑娘可听说,问尘赌庄里有个人便是温宛从伯乐坊挖过去的。”温弦将茶杯搁到项敏桌前,缓身坐回来,煞有介事道。 项敏闻声,顿时皱起眉,“真的?” “那人叫莫修,虽然我不确定魏沉央……” “魏沉央也是你叫的!”项敏的确与魏沉央结过金兰。 算起来,这事儿可以追溯到七年前,那时魏沉央随母亲娘家兄长一起出门行商时途经徽州,得项庸盛情款待,那时魏沉央还没有在皇城创建伯乐坊,而项庸则风头无两,稳居富豪排行榜榜首。 魏沉央便是在那样的际遇下与项敏结拜金兰。 后项庸举家迁至皇城,魏沉央也曾与娘家兄长亲自相迎,设宴款待。 虽说项庸近些年在富豪排行榜上的名次略有下滑,可在项敏眼里这似乎并不妨碍她与魏沉央的姐妹情深,哪怕她与之数月未见,可每次见到魏沉央,她都能感受到来自对方的热情跟真诚。 温弦被项敏喝了一声,以谦卑浅笑化解尴尬,“虽然我不确定魏大姑娘认不认得莫修,但我可以肯定莫修曾是伯乐坊的代赌人,而今却成了问尘赌庄管事,此事项大姑娘既是知道,于情于理都得支会一声,免得魏大姑娘平白被人挖了墙脚,还不自知。” 项敏觉得此话有理,脸色稍缓,“你告诉本姑娘这些做什么?” “我既选择与项大姑娘做朋友,自然事事都愿分享,有用没用的,大姑娘且听且过。” 温弦停顿片刻,“虽说我只是御南侯府养女,身份不比温宛矜贵,可好歹也挂着侯府二姑娘的名号,在外行走应该不会给项大姑娘丢脸。” 项敏微微一怔,“本姑娘可没有这个意思。” “项大姑娘心胸宽阔自然没有这个意思,是我自觉身份勉强配得起,若非顶着御南侯府二姑娘的名号,我也不敢奢望能与项大姑娘做朋友。” 项敏闻言,一直端着的心气儿降了降,“温宛开赌庄是为了赚钱?” “或许是吧。” 温弦将谦卑的姿态提起一些,“又或者她知魏大姑娘可以把伯乐坊开的那样出色,自觉身份跟才情也不差,许就也想试一试。” “切-” 项敏嗤之以鼻,一通数落。 温弦耐心听项敏发脾气,时尔附和,最后结账的时候温弦说早在她来时便把钱押在掌柜那儿。 这顿,她请…… 问尘赌庄开张,生意比温宛想象中要好,不过九离跟莫修亦指出‘好’的重点多半是因为几位贵人带了朋交。 那些人不会日日来,问尘赌庄任重道远。 温宛知道,尤其昨天她特别让莫修查了查,薛非输在问尘赌庄的银子简直不要太多,想来他一时半晌不会再露面。 早膳过后,温宛便带紫玉赶去羽林营。 原本她想低调些,可经昨日之后她开赌坊的事铁定瞒不住,于是早早过来祖父这儿捋毛。 羽林营,校场。 萧臣一袭蓝缎锦衣坐在望台上,看着百余兵将于校场跑圈打熬体力,任由司马瑜在身边巴拉巴拉。 ‘魏王回来了,我在跑圈,还有……’ ‘已经够了。’ 脑海里,温宛初在校场历练的情形渐渐明晰。 ‘你若再练,万一拉伤筋骨便是连唯一胜算都没有。’ ‘魏王放心,我知道自己的底……’ 真是特别倔强的一个姑娘呵。 上辈子她把所有倔劲儿都用在苏玄璟身上,她成功了。 苏玄璟能成为权相有多少功劳是温宛的! 这辈子…… 岁月如故,却不知是否如初。 “魏王,温县主来了!”司马瑜的声音将萧臣从思绪中唤醒,余光里,温宛提着浅色罗裙跑过来。 萧臣本能起身想要避开,不想有张银票突兀塞到他手里,“魏王,这事儿可全都靠你了!” 没等萧臣开口,司马瑜一溜烟跑开。 萧臣懵住,什么事? “魏王你在这里啊!”温宛跑的急,脸颊红扑扑的,提着裙摆走上来,想也没想便与萧臣坐到一处。 自擂台比武,他替她束发,她送他锦衣,温宛觉得自己与萧臣的关系终于有了飞跃的进展,多年媳妇熬成婆的即视感让她在内心世界里笑的天崩地裂。 再加上问尘赌庄开张大吉,祖父知道真相丝毫没有生气,还夸她借鸡生蛋这件事乃大智慧。 诸多好事搁到一块,那真是树上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 温宛坐下后压不住唇角笑意,“魏王是不是也听说了?” “听说什么?”萧臣得贤妃提醒,亦知身处险境,与温宛走的太近终究会是隐患。 谁也不知道这个隐患何时爆发,若因己之过连累温宛受到伤害,他不会原谅自己。 于是萧臣似是不经意朝旁边挪挪位置。 温宛完全没有意识到萧臣的动作,只道拉近距离,“我在靖坊开了一家赌庄。” “哦。”温宛靠过来时萧臣再度朝旁边挪蹭。 石板硌得慌? 温宛这次注意到萧臣在动,她低头看看他们之间的空隙,又看看萧臣,想了片刻直接抬屁股坐上去,扭扭,脸上重新绽放笑容,“魏王如果有时间……” “本王没时间。” 萧臣没办法再挪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喜欢你的眼睛 太过明显的拒绝,温宛身子僵了僵,须臾脸上挂笑。 “对哦,魏王要在校场练兵……和练我。” 萧臣闻声看向温宛,犹豫之后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以县主现在的体力,以后都不必再来校场,毕竟能举起十二级力石锁,可以拉满八斗弓,足矣。” “可我觉得不够。” 温宛认认真真看向萧臣,她终于意识到为什么今天的萧臣似乎有些不一样,“这身衣服……” “这身衣服是本王在翡锦成衣庄买下的,颜色跟款式本王都很喜欢。”萧臣身上这套衣裳与之前温宛送他那件款式不同,颜色亦非锦蓝,偏绿。 他想传达的信息,那件衣服其实他也不是很喜欢。 嗯,是的,并不喜欢…… 温宛若有所思,之后重重点头,“那我记下了。” 萧臣,“……” 就在萧臣想要把话说的更绝一点,温宛忽然发现萧臣手里攥着的银票,银票上有司马瑜的印章。 看到温宛看到银票,萧臣尴尬。 他刚刚真没听清楚司马瑜给他银票干什么。 “魏王……” “本王还有事,县主坐。”萧臣站起身,将银票攥在手里,朝温宛欠首后离开望台。 人生所有的误会,都是从‘我以为’开始。 温宛此刻就以为萧臣缺钱,否则他怎么可能攥着司马瑜的银票,可凭自己与萧臣的关系,萧臣缺钱又为何不与她说? 即便你不说,我也要帮你。 我会帮你的,萧臣…… 离开校场,温宛去营帐拉着紫玉准备回城,不想二人先后走进车厢时,一道身影赫然闪入。 紫玉惊恐之余以身挡在主子面前,情之使然,心之所向。 每次紫玉不经意表现出来的忠诚都会让温宛心疼,胸口没有冷刀割过,却痛的那样清晰。 温宛拉过紫玉,看清来者,眼神立时变得凶狠,“滚。” “温县主对本小王的态度不是很友善啊!”孤千城非但没滚,反倒挨着温宛坐下来。 外面传来徐福的声音,孤千城双手合十,脑袋重重一磕。 温宛强压怒意,“回城。” 马车启,温宛最终没有把孤千城撵出去。 “本小王就知道你舍不得。”孤千城扬起眉梢,笑的春光灿烂。 温宛把手伸过去。 孤千城瞧瞧温宛掌心,顷刻意会,“以县主的手相必能嫁……” “钱!”温宛表示从羽林营到皇城这段路五十两,鉴于孤千城是南朝人,加五十两,一共一百两。 孤千城原本朝温宛倾斜的身子坐直,一双眼无比严肃看过去,“你咋不去抢?” “抢多慢。” 这多快啊! 孤千城给钱之后,温宛抖抖银票,确定是真态度有所缓和 ,“你把君庭跟少行打伤的事,本县主不会善罢甘休。” “那是我们姐夫跟小舅子之间的事,你少管好吧。”孤千城见温宛一把抄过来,身子朝后一仰,“又谋杀亲夫!” 面对孤千城一口一个‘亲夫’,温宛冷静下来,“小王爷真想娶我?” 孤千城点点头,“比珍珠都真。” “哪怕再等五年?” “本小王等得起。” “如此本县主能冒昧问一句,小王爷到底喜欢我什么?”温宛愿意心平气和跟孤千城坐下来,共同解决这个问题。 “眼睛!” 孤千城抬起头,坦坦荡荡看过去,“我记得这个问题我很小的时候就回答过你。” 温宛缓缓舒出一口气,转尔让紫玉把车窗侧帘掀起来。 孤千城不解,“做什么?” “在我瞎之前,想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就在孤千城欲往下追问时,温宛扭回头,“你不是喜欢我这双眼睛么,呆会儿我就给你挖下来。” 孤千城目露惊悚,浑身发颤。 自从听了这句话,再以后也就没有谁说的哪句话能吓到孤千城了…… 皇城东市,怀德坊。 午时正热闹,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师晏乘车自礼部官署回鸿寿寺,途经一家清风斋时叫车夫停下来。 清风斋主营文房四宝,镇店之物乃湖笔徽墨,歙砚澄纸。 师晏进去选一阵,出来时手里提着一个精致木盒,好巧不巧的,有几个乞丐跑的急撞了他,幸而车夫跟随行护卫过去,并无大碍。 待师晏踩登车凳走进车厢,马车复起,消失在人群。 转角背巷,一乞丐蓬头垢面,破衣烂衫走进去,手里捧着脱漆瓦片,一条腿瘸。 巷子很长,乞丐走的很慢。 人越走越少,直至尽头处有一荒凉宅院。 乞丐止于门前,四处张望无人,抬手叩动门板。 三声响。 门板嵌缝,一只细白胳膊从里面探出来。 乞丐将手里之物递过去,虽用宣纸包裹严实,但就形状看,很像是一枚印章…… 马车晃晃荡荡,一路从羽林营行至皇城入朱雀大街。 温宛没有将孤千城送回到鸿寿寺,因为她临时有事想找玉布衣。 车止,孤千城先行跳下马车,“明日午正我到御南侯府找你,不见不散!” 温宛跟紫玉一起出来,朝孤千城颌首,“等你。” 花间楼,苏玄璟立于窗边,刚好看到这一幕。 他皱眉,目光深邃。 雪姬摇曳着从背后走过来,斜倚窗棂,视线内孤千城与温宛打过招呼后蹦跳着离开。 “温县主不是讨厌孤千城?” 雪姬微微眯起眸子,摇摇头,“女人心,海底针呵。” 苏玄璟漠然转身走向桌面,落杯时端直而坐,“我们在鸿寿寺的人,可靠?” 雪姬抬手阖紧窗棂,转回身,“自然。” “叫他准备,两日后毒死孤千城。” 苏玄璟语出惊人,雪姬凝眉,“先生可别开玩笑。” “孤千城之死,将成为袁硕挑拨太子与南朝摄政王的罪证。”苏玄璟语速缓慢,每一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都异常清晰。 雪姬走过去,“先生可知孤千城是谁?” “是一枚,可以让我摆脱袁硕那块狗皮膏药的棋子。”苏玄璟平静开口,目光冷冷。 师晏有没有问题,在这一刻变得无关紧要。 行事若想不留余就要斩草除根,孤千城的死,会让事情变得简单许多…… 第一百六十五章 拼的是命硬 夜已深,忙碌一整天的金禧楼已经歇业。 玉布衣撅腚趴在黄金窗棂前,透过明璃窗镜直直盯着对面花间楼看,他能理解晚上花间楼生意暴满的原因,毕竟能这个时辰出来的男人很少觅食,觅的都是野花。 而且这个时辰还能提着瘪肚子出来的,也很少能吃得起金禧楼的饭菜。 说难听点儿,乞丐都吃饱了。 萧臣没饱。 玉布衣看够转身,回到金石玉桌前,看着萧臣吃自己做的蛋炒饭,还吃的颇有味道,不禁拿起筷子也试一口。 这一口,差点儿没给他毒死。 呸呸呸! “多了。”萧臣漠然搁下手里银筷,端身坐直。 玉布衣挑眉,“饭做多了?” “你给的字多了。” 萧臣脸上看不出情绪,“你做的蛋炒饭就只值一个字,呸-” 玉布衣额前竖起一排黑线。 萧臣承认玉布衣是食神,因为每当他心里苦闷时候吃到玉布衣做的蛋炒饭,忽然就觉得人生除了低谷,还有无底洞。 于是之前的低谷回想起来,也不过如此。 这是多么神奇的魅力! 萧臣随后自袖兜里取出一个瓷瓶,搁到桌上,“这里是‘黄泉界’鬼叟的解毒丹,明日务必喂到孤千城嘴里。” 玉布衣拿过瓷瓶,打开后闭上一只眼朝里瞧,又大又圆的一枚黑色丹药,“为什么是我,又为什么是孤千城?” 玉布衣将瓷瓶搁回到桌面,挑眉问道。 “师晏入医春堂必是计,他有很大可能会利用孤千城的死,挑拨南朝摄政王跟太子萧桓宇,弑亲之仇不共戴天,如果此事被师晏办成,于本王不利。”萧臣言简意赅道。 玉布衣不关心师晏与南朝摄政王那点事儿,他就想问问萧臣,“你不是讨厌孤千城吗?” 萧臣不予反驳,是的。 “孤千城是破局关键,他必须活着。” 萧臣扫过桌上蛋炒饭,“再者讨厌一个人就希望他死,你觉得你还能死多少回?” 玉布衣很想把这句话反问过去,但他忍了。 做人做事万勿计较,狗总咬你那是狗的问题,你要咬回去那就是你的问题。 嗯,玉布衣在心里也是讨厌极了萧臣。 萧臣有多了解玉布衣,他不自觉揪着耳垂的动作暴露出他的内心,“你可以骂本王,但千万别出声。” “我爱你还来不及,骂你作甚。” 玉布衣换个问题,“我与孤千城不熟,如何喂他解毒丹?” “明日你以金禧楼玉食神的名义宴请孤千城,目的是想打开南朝商机,他朝也好将金禧楼开到南朝。”萧臣连借口都替玉布衣想好了。 “太主动讨好,会不会让人觉得我点儿不要脸?” “本王以为,不要脸这种事如果干的好,必是有一颗无比强大的内心,凡内心强大者,必有所成。” 玉布衣狠狠点头,“那就这么办吧!” 脸皮那种玩意,想要的时候再捡也来得及…… 夜里,鸿寿寺。 晚膳之后,师晏离开房间,孤千城灭灯走去床榻,皎洁月光透过窗棂洒下满地碎银。 孤千城盘膝坐在床榻上,自怀里取出一个瓷瓶。 师晏去过医春堂,袁硕又是医春堂的常客,他若想将师晏永永远远留在大周朝,这便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只要自己中毒,师晏说不清楚的! 孤千城瞧着手里瓷瓶,缓缓打开,将里面几粒药丸吞进肚子里,慢性剧毒,三日后毒发。 说真的,要不是阴差阳错失了味觉,他其实想等一等。 他想知道师晏到底会不会给他下毒,而自己是不是冤枉了他。 这个世上,除了孤千城自己,没有人知道他嗅觉异常灵敏,但凡是毒药不论饭菜还是夹杂在空气里他都能闻出味道,且在他后牙槽里常年备着一粒解毒丹。 至于‘灌汤鸡’,一来他防的不是温少行跟温君庭,二来龙珊草跟青灯果也不是毒啊! 这会儿没有味觉,嗅觉也跟着混乱,他实在不能错过唯一一个可以弄死师晏的机会。 孤千城收起瓷瓶,眼睛眯了眯。 师晏。 你在南朝时,露了马脚。 要么说聪明人不能扎堆儿,一群人精碰到一起拼的是励志? 不,拼的是命硬…… 月儿弯弯,几家愁喜。 这一夜过的平静。 第二天,孤千城在鸿寿寺里呆的百无聊赖,终于熬到快午正的时候撒欢儿跑去御南侯府。 与昨日约定一般,温宛坐在徐福马车里等了他有段时间。 温宛没领紫玉,待孤千城坐进来便叫徐福驾车。 “我们去哪儿?” 车厢里,孤千城看向温宛,脸上不现昨夜精明,兴奋不已。 单独相约,必有发展。 “去个好地方。”温宛认真道。 就在这时,孤千城忽然发现问题,热! 昨日摆在马车中间的矮桌上,坐着一个暖炉,炉内燃炭,整个车厢里空气异常闷热。 “温县主,你很冷吗?”孤千城狐疑看向温宛,如果没记错,前两日才过夏至。 温宛抹过额角汗珠儿,面色羞赧,“还请小王爷体谅些,我……身子不舒服。” “你哪里不舒服?本小王带你去瞧大夫!”孤千城着急道。 温宛咬牙,“月事。” 孤千城脸颊腾的红起来,整个人背向温宛。 这个他听过,女子来月事要保暖,要喝热水,要裹在被窝里才会舒服些。 “咳……要么我们还是回去,你呆在侯府里,我陪你。”孤千城有些心疼,也有些热。 温宛摇头,“我答应过要带小王爷去个地方,就一定要去。” 孤千城一时感动,扭回头,“我能帮你什么?” “能把水囊递给我吗?”温宛很虚弱的样子看向堆在车角两个水囊。 孤千城扭头,“哪个?” “随便哪一个。”温宛状似无意道。 待接过孤千城手里水囊,温宛直接打开木塞喝一口。 干燥炙烤的马车里,孤千城额角很快渗出细密汗珠儿,也有点儿渴,可他不好意思说。 温宛着实挺不住了,一口接着一口朝嘴里灌水,她越喝,孤千城就越渴。 “那还有一个水囊……”孤千城抹着汗,噎噎喉咙。 温宛这才恍然,“孤小王爷也很热吧?” “也不是……特别热。”孤千城呵呵一笑。 温宛‘哦’了一声,继续喝水。 “我热。” 第一百六十六章 飞翔的感觉 孤千城抹汗,他实在热到撑不下去,看自己都有些模糊。 “我们快到了,小王爷先喝水解解渴!” 听到温宛允许,孤千城也没啥好不好意思,抄起水囊咕嘟咕嘟。 就在孤千城撂下水囊一刻,温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用厚铜罩罩住暖炉,又起身将裹的严实的侧帘掀挂起来,重新坐下来时手里多出一把骨扇,摇扇摇出飞翔的感觉。 孤千城傻眼了…… 皇城,御花园。 德妃近段时间心情不好,哪怕沐浴在阳光下,她那颗自认被伤透的老母亲的心依旧潮湿发霉,长了白毛。 前两日将军府传来消息,叫她不许再插手自己皇儿婚事,娶谁不娶谁,都要听从渊荷的意思。 德妃就算再跋扈,可在父亲面前她不敢。 她深知这些年若非得娘家荫庇,这个德妃的位子她哪能坐的稳。 父亲宠她溺她,可在大事上从不迁就她。 “渊荷那个该死的。”白玉拱桥上,德妃越想越气,捏紧了帕子诅咒。 初柳跟在身边,小心翼翼,“娘娘真想容三皇子娶七时?” 见德妃狠瞪过来,初柳立时俯身,“奴婢的意思是,项大姑娘那边咱们也不能老是不见,总该给她个说法……” 德妃烦心,“给她什么说法?” “项大姑娘好歹也是项庸之女,奴婢觉得倒不如先吊着她,就说现在只是权宜之计,且等功成,三皇子妃……亦或太子妃的位子,咱们还是心属她。” 德妃冷哼,“你当项庸是傻子,这种话也就骗骗项敏!” “奴婢觉着项大姑娘对三皇子有心,这事儿只要项敏有想法,项庸一向护女,若较真儿,项敏未必犟不过她父亲。” 得初柳提醒,德妃心动,脸色略缓,“此事就按你的意思办,本宫暂时不见项敏……且等项敏来,你把话带到,顺便将本宫最珍爱那只金簪交到她手里,也算是本宫给她的承诺。” “是。”初柳领命。 就在这时,初柳眼尖看到对面凉亭里坐着一人,“娘娘,是贤妃。” 德妃顺着视线看过去,嘲讽勾唇,丝毫未将其放在眼里。 “奴婢可听说,之前擂台比武要不是魏王临阵帮了温县主,这会儿御南侯府该办喜事了。”初柳阴阳怪气道。 但凡远嫁,十嫁九悔。 若温宛真能嫁到南朝,德妃眼皮子底下落个清净,也解恨。 “去瞧瞧。” 凉亭里,贤妃无事便会来这座临湖凉亭里刺绣,凉亭隐蔽,也凉快。 有风自湖面来,荡起湖水如粼,波光四溢。 贤妃手巧在整个皇宫都是出了名的,一双手绣龙绣凤,惟妙惟肖。 这几日天气越发燥热,贤妃便想着绣个荷花锦枕给萧臣,里面装些她洗净晒干的决明子,可安神降温。 石台旁边,贤妃低眉捻线,姿态端雅,清茉在侧小心伺候。 缕缕线丝交叉横生,错落有致,面料上荷叶田田绿绿,波光粼粼的水面有一对戏水的鸳鸯。 贤妃一生无所求,只愿自己皇儿能够寻得意中人,平淡幸福,远离是非。 “娘娘,是德妃。”清茉眼尖,看到德妃时俯下身子低声提醒。 贤妃闻声,见来者即将手中针线搁回竹篮里,“程芷给德妃请安。” 四妃平位,贤妃未自称‘臣妾’,却也施礼。 德妃理所当然受礼,绕过石台坐下来,“贤妃绣的什么?” “闲来无事绣着解闷儿的。”贤妃亦坐,浅声回道。 德妃视线内,那对鸳鸯甚是刺眼,想自己皇儿恐娶个下等贱民当皇子妃,萧臣只在关键时刻露露脸就有可能跟御南侯府攀上关系! “本宫是真没看出来,贤妃平日里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背地里净干见不得人的事儿!”德妃话峰一转,冷讽道。 清茉要开口,却被贤妃扯过衣角,“德妃何出此言?” “本宫何出此言?自己儿子干了什么事贤妃不知道么!孤千城与温宛擂台比武,魏王冲上去可谓出尽风头,贤妃教儿子教的好,知道什么时候露脸招人待见,不像本宫的尧儿那般真性情,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也不会因为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上杆子讨好卖弄,那么多人在场,偏偏魏王上去显摆!” 德妃说话难听,清芙实在听不下去,“我家娘娘……” “初柳,过去掌嘴!” 德妃恼恨瞪向清芙,“本宫正同你家娘娘说话,哪有你一个奴才插嘴的份儿!” 初柳得令,扬起巴掌就要过去。 贤妃几欲相阻时,亭外忽有一人,浅浅施礼,“臣妾给德妃请安,给贤妃请安。” 见有人,德妃给初柳递了眼色。 初柳立时收起巴掌退回来。 德妃朝亭外瞧了瞧,火气更大。 后宫女人无非争权争宠,亭里坐个自不量力争权的,亭外站个倚仗年轻貌美争宠的。 见德妃没开口,贤妃浅笑,“淳贵人平身。” “谢两位娘娘。”楚离洛缓身,视线落在石台竹篮上,“贤妃娘娘在刺绣?” 贤妃颌首,“淳贵人有兴趣?” “若是贤妃不吝赐教,那可是臣妾的福气呢。”楚离洛长的好看,一颦一笑尽显妖娆。 德妃最看不得这副妖精狐媚相,见她要上来,瞪眼警告。 楚离洛权当没瞧见,提裙摆走上来,背后跟着花扶。 “哼!” 哪怕位居四妃,德妃却也不敢无缘无故将楚离洛怎样,枕边风那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最致命。 待楚离洛入亭,德妃恨恨起身,临走时以华衣广袖拂过石台为遮挡,硬是将竹篮扯到地上。 清芙心疼自家娘娘被这样欺负,也知再多嘴恐给娘娘惹上祸事,便急忙蹲过去捡起洒在外面的针线。 楚离洛看了眼花扶,花扶自是蹲过去一起收拾。 “宫里传贤妃娘娘心灵手巧,绣得一手好刺绣,今日能得娘娘提点,臣妾得先谢过娘娘。”楚离洛脸色未变,入凉亭后直接朝贤妃施礼。 贤妃上前扶起,眼中带着善意,“淳贵人客气,若你喜欢,本宫倒是愿意将些技巧跟手法说出来一起琢磨琢磨。” “臣妾喜欢!” 凉亭里,楚离洛当真坐下来,与贤妃研究刺绣上的技艺。 这一聊,便没了时辰…… 第一百六十七章 那我还得来 無逸斋。 通向百川居碎石铺砌的甬道上,温宛将孤千城胳膊绕过自己后颈,生生拖着比自己高出一头的清俊小伙走向前面那扇竹门。 “温县主,你这样做良心不痛么?”孤千城中了软骨散,没有温宛搀着爬都费劲。 温宛拽的艰难,气喘吁吁。 这会儿听到孤千城质问,某县主突然停下来喘口气儿,顺便摸摸良心,“活蹦乱跳的,还挺好。” 孤千城整个人趴在温宛肩头,表情很颓,“你怎么敢肯定,本小王一定会递给你没有药的水囊?” “两个水囊都有药。” “那你怎么就敢肯定,本小王一定会喝剩下那个水囊里的水?” 温宛缓的差不多,拽起孤千城一条胳膊往前拖,“关于这一点,本县主承认我有赌的成分,可被烤成那样还不喝水,你也很快就会虚脱吧?” 药都省了。 依温宛的解释,只要孤千城不喝水,徐福就会驾着马车满皇城绕圈。 你不喝药,我不停。 看着温宛闪烁过来的大眼睛,孤千城郁卒。 “温县主你可知道,本小王在南朝是抢手货!” 温宛吭哧吭哧往前拽,希望之门就在眼前,“南朝缺货。” “你这样以为,只能说明你还不够了解本小王。” “你现在可能已经了解我了。” 孤千城终于发现此间无奈,他不喜欢的姑娘净天找他撒娇,他喜欢的姑娘净天找他单挑! 擂台如是,下药亦如是。 “说正经的,你为什么要把我拉到这里?” 孤千城终于问到点子上! 温宛没有回答,但目的明确。 当然是为了郁玺良! 她从两个弟弟那里打听到,夜袭之事菩提斋明令禁止外传,却也专门差郁玺良跟秦应寒查清此事给上面一个交代。 温宛凭着‘想你所想及你所及’的孝顺,直接把孤千城拎过来好叫郁玺良朝上面交差,这样她就有机会在郁玺良面前提一提宋相言。 万一成事,她也算是还了宋相言这个人情。 竹门‘吱呦’开启,温宛扯着孤千城一条胳膊,背麻袋似的弯着腰朝里拽,“郁教习!学生温宛来看你啦-” 小筑里,郁玺良跟秦应寒正在喝酒。 听到声音刹那,郁玺良握着酒杯的手一抖,“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见郁玺良看过来,秦应寒点头,“你学生来看你了。” “谁?” “温宛。” 郁玺良猛捯上来两口气,“你出去,就说我不在。” 秦应寒跟郁玺良平日里走的近,但却从不曾听郁玺良提过温宛,是以并不知道‘温宛’这两个字对郁玺良意味着什么。 至于当年,当年那件事郁玺良是关起门来审的,现如今知道真相的人屈指可数。 再说那是什么光彩事,值得满世界宣扬! “这不好吧,难得有离斋的学生还肯回来看你,不见对你名声不好。”秦应寒什么也不知道。 郁玺良呵呵,名声跟命哪个重要? “快点儿去!” 郁玺良催促时,秦应寒自然起身。 就在秦应寒打开筑门准备将温宛拒在外面时,分明看到温宛扛个人上来。 “秦教习好!” 温宛累的满头大汗,看到秦应寒时咧开嘴,“秦教习过来搭把手!” 在秦应寒的记忆里,温宛绝对是好学生,那一手字漂亮的没话说。 这会儿温宛有求,再加上好奇心驱使,秦应寒忘了将温宛截在外头,“这是谁?” “孤千城。”温宛音落一刻,秦应寒原本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 完了。 郁玺良刚刚还说夜袭温少行和温君庭的人,是無逸斋根本不能追究的人物,之前上面说彻查,现在上面问都不问一句。 说明什么? 这件事要不了了之的过去! “秦……” 最后两个台阶,温宛想让秦应寒加把劲儿,不想眨眼功夫,她只在竹门那里捕捉到某位教习一骑绝尘的背影。 无奈,温宛往上抻两下,“你能不能自己使使劲儿!” “当然不能。” 孤千城表示你自己干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咩! 小筑里,郁玺良听到声音猛一抬头,正迎上温宛那张放大的笑脸。 每次看到这个笑脸,郁玺良都有一种人间不值得的感慨。 “郁教习,学生给您解忧来了。”温宛实在扛不动,直接脱手把孤千城扔到地上,“孤千城,打伤君庭跟少行的罪魁祸首!” 郁玺良面无表情僵在那儿,内心里仰望苍天。 人间是个好地方,可下辈子不来了…… “郁教习?”温宛凑过去,狐疑开口。 郁玺良平静看向温宛,眉毛微动两下,“何事。” “学生听少行说你正在竭力追查夜袭案,人就在这里,学生给你带来了……”温宛不似刚刚兴奋,因为她发现郁玺良心情似乎不好,许她来的不是时候。 温宛错了,因果弄错了。 郁玺良看了眼孤千城,又看向温宛,“不是他。” “是他!”温宛着急,扭头看向孤千城,“你自己说!” 孤千城瞧向温宛,询问道,“本小王可以说谎吗?” “不可以!”温宛瞪眼过去。 孤千城,“那我无话可说。” 就在温宛想要动粗时,郁玺良咳嗽一声,“孤小王既是无话可说,就先离开好了,此事本教习自会与师晏交涉。” 孤千城莫说走,躺的姿势不对他连翻个身都没力气。 幸有郁玺良差人将其抬出百川居,管是抬去哪里,不重要的。 待孤千城离开,小筑里就只剩下温宛跟郁玺良。 空气里透着古怪,温宛站在矮桌前,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郁玺良抬眼,暴露心声,“温县主为何还不走?” “教习,你是在……撵我吗?”温宛很奇怪,她是来送礼的。 她还是笑着进来的,当年礼室课业时她清楚记得郁玺良教过他们的一句话,伸手不打笑脸人。 郁玺良闻声,眼睛放亮。 你说对了啊孩子! “没有啊~~~”某教习音调九转,别有一番韵味。 “宋相言说只要教习肯到大理寺挂职,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温宛凑近矮桌,“我觉得教习可以考虑。” “本教习不想考虑,怎么办?”郁玺良幽幽的看向温宛。 温宛幽幽的回道,“那我还得来。” 求求月票~~~ 第一百六十八章 她善良 所谓幽幽,只是郁玺良意淫出来的词。 以温宛对郁玺良的尊崇怎么可能是幽幽,她只是苦。 孤千城已经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好礼物,再来她不知道还能送什么。 温宛思绪到此时打个岔,矮桌上为何会有酒? 郁玺良见温宛看到酒,立时皱眉,“秦应寒那个酒鬼!” 温宛了然,思绪回笼,“郁教习平日里在礼室授业一定很辛苦吧?” 郁玺良表示,没有你,不辛苦。 “教习需不需要一个可以帮您分担重任的跟班儿?” “跟班儿?”郁玺良脖颈僵硬扭过去看向温宛,眼里充满未知恐惧。 温宛绽放笑脸,“学生毛遂自荐!” …… 某教习心灵在这一刻受到的冲击无法用言语表达,我勒个去都没办法。 一瞬间,郁玺良低下头,手指指向筑门,手背暴出青筋,咬字咬的抑扬顿挫,“回去告诉宋相言,本教习愿意挂职,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温宛从震惊,到惊喜,到喜不自持给郁玺良欠身行下大礼。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学生日后必将郁教习当作亲生父亲一样看待!” 郁玺良没有感动,甚至惊悚,恍惚想到温宛父亲是得瘟疫死的,心情稍稍平复些,但依旧没有抬头,手指抖了又抖。 这世上最大的悲哀,莫过于你把我当授业的恩师,我把你当讨债的恶鬼。 温宛走了,欢天喜地。 能得郁玺良一句肯定的话,她终是还了宋相言这份人情。 無逸斋外,温宛上了徐福马车,里面有个半死不活的孤千城躺在那里。 “你不是被人抬走了?”温宛略有惊讶。 孤千城原是仰望车顶,温宛进来他视线便也跟着过去,“县主要不要考虑先把解药拿出来?” 温宛没犹豫,直接从袖兜里取出一粒药丸塞到孤千城嘴里。 两个弟弟当初没把孤千城供出来,必是想要私了,被打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打回去。 温宛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 她抓孤千城过来也不是替两个弟弟报不平,她真真就是想把孤千城当大礼送出去。 所以说,送礼真的要讲究方式方法,找准时机。 作为成功的典型,她很骄傲。 可是后来的后来,她终于明白一个道理。 送礼固然要讲究方式方法,也要找准时机,可那些都不是最主要的。 最主要的是人。 不入法眼,皆是妖孽。 没有认同,就是负担…… 百川居内,郁玺良一袭青色宽袖教服,静默坐在矮桌前,手里端着酒杯。 他抬眼过去,凝视桌面字笺。 ‘出山’ 字很简单,可写字的人他永世难忘…… 徐福驾着马车,晃晃荡荡来到朱雀大街,停在金禧楼前。 临下车时,温宛又朝孤千城伸手。 孤千城不解,“今日可是县主约本小王,你现在管我要车钱?” “小王爷刚刚不是说,从無逸斋到鸿寿寺他们管你要一百两银子,你不干才又上了我的马车。”温宛耐心引导。 孤千城点头,没毛病。 “从無逸斋到金禧楼,我只收五十两。”温宛表示去的车钱她不收,但她去的时候没想过要把孤千城带回来。 “温宛,本小王不得不郑重的提醒你,你事事朝钱看的态度会让你的价值观发生很大扭曲。”孤千城不差钱,但他不希望温宛这辈子只为钱活。 温宛直接伸手从孤千城兜里掏银子,“那就让它尽情扭曲。” 玉布衣昨日得萧臣示意,便朝鸿寿寺递了帖子,帖子今晨落到孤千城手里,孤千城去無逸斋时与温宛提及,邀她一起。 温宛没有拒绝。 玉布衣请孤千城这件事,她想看自己能不能帮上忙。 二楼天字号雅间,孤千城跟温宛走进来时,玉布衣当下起身,看到温宛不由怔住。 “玉食神,久仰大名。” 玉布衣瞬间抬手,恭敬至极,“孤小王爷能来,金禧楼蓬荜生辉。” “本小王可不是一个人来的,这位是本小王的……” 孤千城欲介绍时,温宛上前一步站到玉布衣身侧,“我与玉食神是朋友。” “哦?”孤千城狐疑看过去。 这不算是秘密,玉布衣附和,“问尘赌庄开张大吉,玉某曾过去道贺。” 孤千城没多想,先行落座。 玉布衣当即命人将饭菜端上来,早有准备,饭菜备齐也不过半盏茶功夫。 就在玉布衣想要敬酒时,孤千城一脸‘你还要坐多久’的表情看过去。 玉布衣自小讨过饭,什么样的脸色他看不出来! “饭菜备齐,两位慢用。” 眼见玉布衣笑着拱手退出雅间,温宛敷衍一句亦跟了出去。 孤千城望着眼前十几道美味佳肴。 一点儿胃口也没有…… 金屋里,玉布衣万万没想到温宛会跟孤千城一起来。 温宛才是万万没想到玉布衣会请孤千城吃饭,“玉食神干嘛要在他身上浪费钱?” “醉翁之意不在酒,本食神在那盅燕窝里放了一枚药丸,县主可不可以现在回去,叫他把那盅燕窝吃了?”时间紧迫,玉布衣开门见山。 温宛,“……” “那玩意能让人对金禧楼流连忘返。” 温宛,“……” 玉布衣,“县主在想什么?” 古人诚不欺我,雷打真孝子,财发狠心人。 她今日终于明白金禧楼为何一道串味儿的破菜敢叫价千两! 玉布衣当下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歧义,“县主听我解释……” “本县主这就去!”温宛转身即走,行至门口回头,目光闪烁,“少行吃的菜里……” “绝对没有!”玉布衣举指立誓。 直到温宛离开,玉布衣反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叫你嘴贱! 密室门启,萧臣一袭蓝缎锦衣走进来,刚刚那段对话他听的清楚,此刻看向玉布衣的眼神充满嫌弃,内心里很想问一句。 你这智商是不是治伤的时候,把智商给治伤了! “你说温县主有那样的误会之后,她会不会做什么?”玉布衣不安问道。 萧臣坐到金石玉桌前,“此事换作任何一个人,不阴你一把都对不起你自己挖坑朝里跳,温宛不会。” “为什么?” “她善良。” 你可拉倒吧- 第一百六十九章 第一次邀约 自太子府驾往花间楼的马车里,司南卿难得坐直,见苏玄璟看过来,便自袖兜里掏出一物。 一枚印章。 苏玄璟接过印章,很小却十分精致的一枚。 与高官贵爵不同,像袁硕这等级别之人用的印章多为青绶银章,章底小篆,雕刻时会以轻重比划鉴别真伪,以防他人仿制。 “袁硕没有起疑?”苏玄璟收起印章,抬头看向司南卿。 司南卿交完印章便直接背靠在车椅上,堆成一团,“这件事你若交代给别人我不敢说,交代给我,自然办的妥当。” “就我所知,袁硕一年也用不上他那印章几回,唯独去医春堂,还得是周济不在时他能把那印章掏出来……”司南卿停顿片刻,“其实如果朝他装印章的绸袋里放个假的进去,他发现的时间会所有延长。” “空囊,袁硕或许以为会丢,倘若装个假的进去,整个计划则变得毫无意义。” 有假,变是栽赃, 无假,才好诬陷。 司南卿耸肩,“你打算如何处理这枚印章?” “自然是差人送入鸿寿寺,师晏寝居。”苏玄璟没将自己想要毒死孤千城的计划告诉司南卿,这看起来太过疯狂。 可苏玄璟亦未动摇,孤千城活着终究是隐患。 是温宛的隐患,亦是他五年后最大的敌手。 司南卿委身凑过来,眼睛眯了眯,“你想用这枚印章诬陷袁硕跟师晏勾结,坑害孤千城?” “师晏入医春堂这件事,不管他算计的是谁,都是他有问题的最好证据,既然他有问题,我们便借这个问题除掉袁硕。”苏玄璟敷衍应声。 司南卿呶呶嘴,“你就敢保证师晏一定会朝孤千城下毒?” “师晏在大周朝,亦或者说南朝摄政王在大周的真正盟友,或许不是太子。”苏玄璟也是猜测,乃至师晏会朝孤千城下毒都是猜测。 可没关系的。 师晏会不会下毒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会下。 司南卿脑子有些转不过来,索性不转。 车厢里一时寂静,司南卿突生感慨,“我总觉得……你我在这里筹谋大事,就好比业考倒数第一跟倒数第二的学生在交流考场经验。” 苏玄璟,“……” 温宛跟孤千城不同,但凡她答应过别人的事,哪怕再困难她都会做到。 单从她对郁玺良阴魂不散,毁人不倦的执着上就可以看出这一点。 好在诓骗孤千城吃燕窝也没那么难,她都没怎么说,孤千城就把桌上十几道菜包括燕窝,吃个遍。 离开金禧楼,温宛出于良心发现,主动将孤千城送回鸿寿寺,紧接着便去找了司马瑜。 那日在校场看到萧臣手里握着司马瑜的银票,温宛回去之后脑补出萧臣缺钱的N种缘由,越想越心焦。 俗语有云,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她当真害怕萧臣会因为缺钱而做出不理智的事,虽说温宛自己也穷的叮当三响,可遇到萧臣,但凡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算大事。 温宛同司马瑜约在正通钱庄。 待从鸿寿寺离开,她便叫徐福驾车过去。 正通钱庄位于东市怀德坊,虽称不上这个行业的龙头,口碑跟信誉在近两年却越发上乘,大有赶超宝丰钱庄的趋势。 司马瑜昨日回府路上接到温宛邀约的请柬,兴奋的一夜未睡。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不枉他为追温宛这段时间都与那些少妇疏远了,专情的一匹。 这会儿司马瑜正坐在钱庄对面的茶楼里边喝茶,边候佳人。 第一次与温宛相约,司马瑜刻意换身崭新缎衣,这缎衣是司马府上他明媒正娶的大娘子亲手缝制。 说起司马瑜的正妻,父母皆为裁缝,她那手艺自是超群。 时间流逝,司马瑜坐在茶楼临窗桌边,不时看向窗外,望眼欲穿。 终于,徐福马车出现在视野,司马瑜那双笑起来如同上弦月的眼睛情不自禁眯起。 他喜欢温宛。 尤其擂台比试之后,司马瑜对温宛的感觉便是他所有喜欢的女子里,最喜欢的一个。 马车停在正通钱庄,温宛下车便要走进去时忽听背后有人唤她。 待回头,刚好看到司马瑜起身站在窗边朝她招手。 温宛没有走过去,反朝司马瑜招手。 司马瑜怔住,片刻恍然,在大庭广众下幽会若叫别人看到恐生事端。 其实这点司马瑜早就想过,他喜欢的女子多半逛西市,家中妻妾今日皆不出门,再加上东市虽不比西市二百二十行,也有一百零八行,四十八坊。 他自信不会那么巧遇到熟人,而且他不想与温宛第一次约会就偷偷摸摸,他没什么,只是不想唐突了佳人。 见温宛没有过来的意思,司马瑜立时朝桌上搁下茶钱,起身绕出茶庄直走过去。 “温县主。”司马瑜浅笑,眉眼皆是欢喜。 温宛着急指着钱庄,“司马校尉与我来。” 温宛的想法很简单,她以司马瑜名义存钱,再由司马瑜把钱交给萧臣。 这样萧臣就不会尴尬。 眼见温宛先入钱庄,司马瑜有点儿懵,随后恍然,前日他叫萧臣将一万银转交给温宛。 必是此举打动美人芳心! 现在美人激动,要把钱还给他? 还是…… 司马瑜听到温宛召唤,不及多想跟进去。 钱庄里,温宛见司马瑜过来,自袖兜掏出五万银的银票递过去,“把这里的钱,转给他。” 司马瑜以为自己听错了,满目震惊。 诚然与他交往的女子中不乏有给他钱财者,可他不想收温宛的钱,他对温宛是不一样的。 “温县主,这钱……” “告诉掌柜你的银号。”温宛没给司马瑜把话说完的机会,催促道。 司马瑜见温宛执意如此,未再拒绝。 如果这是眼前佳人表达爱意的方式,那他拒绝的是什么! 钱庄掌柜的手快,一会儿功夫便将温宛那五万银转给司马瑜。 见掌柜的将银票递出来,司马瑜瞧瞧温宛。 温宛点头,他即接过银票。 就在两人转身想要离开时,忽有一人出现,猛扯出还没被司马瑜攥热乎的银票。 撕成两截…… 第一百七十章 疼就哭 突如其来的变故,惹的司马瑜大发雷霆。 那是银票? 那是他的爱情! “魏王?”就在司马瑜准备大秀武力值,在佳人面前显现威风时,分明看到撕他银票者不是别人,正是萧臣。 温宛诧异,亦有几分心虚,“魏王你怎么在这里……里里里……” 司马瑜视线内,萧臣面目冷沉,寒目如锥,与他对视后猛拉住温宛手腕,硬是当着他的面将温宛拽出正通钱庄。 追,还是不追? 司马瑜定定站在那里,内心纠结挣扎又百感交集。 追上去,他打不过魏王,平白在温县主面前出丑。 若是不追,温县主会不会觉得他太软弱? 几经思量,司马瑜蹲下身,轻轻捡起那张银票,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想他与女子相约,偶就会有爱慕女子的男人过来找茬儿。 所以…… 魏王喜欢温县主啊! 不追了罢,且叫温县主把自己的选择明明白白告诉魏王,好叫魏王死心…… 东市怀德坊,徐福驾着马车驶向朱雀大街。 车厢里,气氛冷肃。 萧臣与温宛临面而坐,彼此皆不说话。 温宛只是尴尬,她没想到自己转钱给司马瑜的事会被萧臣当场撞破,庆幸的是她还没来得及告诉司马瑜把钱转交给萧臣。 所以这事儿没暴。 “魏王?”温宛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歪着脑袋,挑眉看过去。 萧臣默声。 他很生气。 “咳……” 温宛清清喉咙,“魏王怎会突然出现在正通钱庄,你在那里也存了银子?” “没有。”萧臣不看温宛,皱着眉,双手叩于膝间,攥成拳头。 温宛实在不知道萧臣为什么发火,他又不知道真相,“那魏王因何在那儿,还……撕了司马瑜的银票?” “那银票!”萧臣犹豫片刻,终是开口,“县主可知司马瑜向来花心,家里外面与他牵扯不清的女子十个八个都不止!” 温宛眨眨眼睛,“不知道。” “那你可知他那张脸根本就是骗人的,看着乖,也只是看着乖而已!” 原本萧臣在金禧楼看到温宛拉孤千城回鸿寿寺,他怕路上孤千城会有不轨,暗中跟随,再后来见温宛没有回御南侯府的意思,一时好奇跟到东市。 万没料到,竟会是司马瑜那个花花肠子! 温宛想了想,“看着乖怎么?” 其实她想说乖不乖的怎么,五万银司马瑜要是敢吞下去,她自认能叫司马瑜圆润的吐出来,一点儿毛茬儿都不会有。 萧臣忍不住看向温宛,发狠道,“你莫被他骗了!” 温宛忽然发现问题,以她对萧臣的了解,哪怕没有那样了解,萧臣也绝对不是背后说人坏话的性子,如果说,那一定是被坑过! “魏王被他骗过?”温宛惊讶看过去。 萧臣真想吼回去,我一个男人,他骗我什么! “本王冒昧问一句,温县主是不是喜欢他?”萧臣酝酿很久,才问出来。 ‘哈?!’ 温宛被萧臣这个问题吓到,眼珠子在眼眶里狠狠蹦跶一回,“本县主不喜欢黑不溜秋的啊!” 只这一句话,萧臣瞬间冷静。 他怎么忘了,温宛喜欢的是苏玄璟那小白脸。 只是刚刚看到温宛把钱转给司马瑜,一时火气顶到脑门儿,司马瑜最善那一套。 “既是不喜欢,温县主为何要给司马瑜五万银?” 五万银够问尘赌庄赚三个月! 温宛皱皱眉,“魏王先告诉我,你是不是被他骗过。” 萧臣总要为自己刚刚举动作出解释,一时昧着良心,“险些。” “所以上次校场王爷手里那一万银……是他骗你的?” 温宛越发震惊,她险些上当! 萧臣低头酝酿,“嗯。” “好险!我还以为魏王缺银子又不好意思同我讲,便叫司马瑜过来给他转五万银,想叫他……”温宛一时松懈,脱口而出。 这时,萧臣一双眼已经瞥过来,意味深长。 四目相视,温宛噎喉。 “县主,刚刚说什么?”萧臣心念陡转,肺腑荡起一股暖流。 温宛脸颊陡红,忸怩一会儿忽然发现,她忸怩个什么劲儿! 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 误会而已。 “银票撕掉是不是不作数?” 温宛以为萧臣听清楚了,现在她更关心她的五万银。 萧臣本能勾起唇角,却在须臾忍住,正色看向温宛,“你该谢我。” 呼- 温宛拍拍胸脯,“还好魏王及时赶到,可……魏王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正通钱庄?” 某县主真的好执着,同样的问题她无意中问了三遍。 “偶遇。” “那还是真巧。” 温宛没细究,心里着急,哪怕萧臣说撕掉不作数,可五万银不是小数目。 不行,她得把钱转回来。 温宛这一着急,一上火,顿觉小腹绞痛,身下一阵凶猛。 正要起身的温宛突然坐回来,脑子嗡嗡直响。 所以她为什么要拿这种事骗孤千城,报应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 萧臣看出异常,“县主?” “徐伯,回府。”温宛最清楚自己是个什么德行,月事非但不准,第一日总会疼到怀疑人生。 马车晃晃荡荡走在东市大街上,温宛突然安静下来,小腹开始隐隐作痛。 萧臣见温宛脸色愈白,神色凝重,“你没事吧?” 温宛低低应声,唇角紧抿,额头渐渐沁出细汗。 月事带来的疼痛简直立竿见影。 萧臣知道温宛性子,若非难受断不会这样安静。 他走过去,坐到温宛旁边,“身体不舒服?” 温宛强忍小腹绞痛,勉强抬起头,挤出笑脸,“委屈魏王先陪我回府,且到地方我再叫徐伯送魏王……呃……” 疼痛骤袭,温宛正想用手捂住小腹的时候萧臣手掌已然覆过去! 温宛仿佛被雷击中,瞪大眼睛看向萧臣。 “难受就靠在本王身上。”萧臣见过温宛来月事的样子。 上辈子花间楼,他曾乔装进去过。 那时温宛与苏玄璟他们正在仙瑶阁里把酒言欢,可没多久他便瞧见温宛被银蝶搀出来走下二楼空间。 房门半掩,他看到温宛整个人蜷缩在软榻上,咬着唇痛苦至极。 可直到温宛稍稍缓过来离开花间楼,苏玄璟都不曾下来看过她…… 马车缓动,温宛羞赧。 她就算拿萧臣当朋友,到底男女有别。 “我真没事……”温宛想要避开时下腹一阵热涌,疼的她身子一缩。 萧臣皱眉,干脆将温宛整个抱进怀里,紧紧裹住。 “疼就哭。” 第一百七十一章 嚼纸一样 疼就哭。 疼可以哭吗? 温宛记得上辈子,每次她疼的死去活来,苏玄璟或装作不知,或走到她床边,替她抹过额角冷汗,告诉她要坚强。 只有坚强懂得隐忍的女子才能做成大事。 那时她喜欢苏玄璟,苏玄璟说话就像圣旨一样,她便坚强,疼到嘴唇咬破也没掉一滴眼泪。 疼到在上打滚也没掉一滴眼泪。 可是真疼啊! 温宛窝在萧臣怀里,想到前世苦闷,眼泪不知不觉,啪嗒啪嗒坠下来。 上辈子她过的是他娘的什么日子! 小腹传来绞痛,温宛可是想开了,这辈子想哭就哭,想笑就笑,顾什么男女有别,顾什么礼仪廉耻,老娘就要肆意而活。 不再为谁,丢掉自己。 想到这里,温宛‘哇’的一声哭出来。 这可吓坏了萧臣,他低头,越发收紧臂弯将温宛如小猫一般裹的更紧。 他知道女人这种事要暖和一些才能缓解,于是暗中调息,以内力替怀里玉瓷般人儿温养身体,“有没有好一些?” 浑厚低沉的声音落下来,温宛只顾着哭。 这哭声里有她来葵水的痛,有发泄亦有忏悔,诸多感情揉杂在一起搅的温宛痛哭流涕。 她脑袋顶着萧臣胸膛,双手紧紧揪住衣领,哭的伤心至极。 普通人尚且有共情,更遑论此刻哭成泪人的是萧臣最爱的女人。 他没爱过别的女人,只有这一个。 除了紧紧抱住温宛,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才能缓解这痛。 他攥着拳头,想到前世血战沙场被人偷袭在背后划了一刀也该不及这痛。 老天不公,这种痛如何该由女子受。 “温宛?”哭声忽然歇止,萧臣不禁低头,发现温宛竟在自己怀里痛晕过去。 苍白脸颊上还挂着泪珠,要多可怜就多可怜。 怀里人儿忽的一抽,吓的萧臣又轻唤一声。 马车缓缓前行,萧臣便在车厢里揽着温宛,无声凝视那抹玉白容颜。 记忆里没有温宛这样软弱的时候,连哭的时候都很少。 也不知道这一世到底出了怎样变故,可萧臣却觉得这一世的温宛,无比真实。 他想把臂弯松开些,裹的太紧怕温宛会不舒服。 可他没做到。 他松不开…… 已入夜,月上中天。 鸿寿寺内,师晏如往常般坐在桌边,瞧着上菜的小太监将最后一盘菜搁到桌上,“下去吧。” “是。”小太监得令退出房间。 对面,孤千城拿起银筷,眼睛盯着桌上几道菜,无甚胃口。 没有味觉的人,吃什么都像嚼纸一样。 师晏见孤千城不夹菜,“要么,我叫他们换些菜过来?” “好啊!”孤千城抬头,朝师晏笑笑。 师晏颌首,正待叫人时,孤千城夹起近前一道桂花鱼,“凑合吧,且等回南朝本小王可得叫祖父好好犒劳我。” 师晏缓舒口气,“此番小王爷没娶到温县主,王爷若不怪罪已是开恩。” “放心,祖父若是怪罪师先生,本小王定替你求情。” “之前小王爷可不是这样说,你说会扛下所有。” 孤千城瞪大眼睛,“本小王有说过这种话?” 师晏,“……吃菜。” 不毒死你,毒死谁! 师晏在孤千城用的瓷碗上抹了剧毒,无色无味,可令人长睡不起。 他的目的很简单,毒死孤千城,嫁祸袁硕。 好处有二,一来可以除掉这个磨人精,师晏早在两个月前便有所感,孤千城似乎在他做了那件事后格外关注他,不怕万一,就怕一万。 二来可以凭此切断孤重跟萧桓宇的关系,他的确不是孤重的人,亦非效忠萧桓宇。 他的主上,另有其人。 师晏不知,想让孤千城死的何止是他。 菜里有毒,就是那条桂花鱼,此乃花间楼密令。 两种剧毒混杂着被孤千城咽进肚子里,他夹起菜,咽下时嚼碎齿缝间的解毒丹。 没别的,今晚师晏竟然会说换菜? 若非下意识想要证明什么,他根本不需要多这一句嘴。 有没有毒孤千城也尝不出来,只道小心驶得万年船罢。 要说孤千城上辈子肯定杀人放火缺了大德,除了师晏跟苏玄璟,甘泉宫里的主子也早就惦记上他。 好巧不巧的,桌上四道菜,道道都有毒。 只不过温若萱遵嘱是些头疼脑热的药,不致命,但也能叫人难受一阵。 孤千城不知自己陷入局中局,师晏就更不知道。 大难临头…… 夜里,花间楼。 苏玄璟独自坐在桌边饮酒,今晚当是不眠夜。 毒杀孤千城不是儿戏,但凡有一丝纰漏都有可能被反噬。 房门启,雪姬从外面走进来。 “鸿寿寺那边,一切顺利。” 雪姬摇曳而至,落座时看向苏玄璟,“依时间,亥正当有好消息传过来。” 苏玄璟抿唇,轻摇手中酒杯。 玉色透明的夜光杯乃是由武山鸳鸯玉打磨细琢而成,杯薄如纸,光亮似镜,里面承载的葡萄美酒微微轻晃滑过杯壁,残留淡淡血红。 “亥时一刻,黄泉界杀手会潜入鸿寿寺,确保孤千城死的彻底。” 雪姬微愕,“公子找了黄泉界的人?” “如此方能万无一失。” 黄泉界里什么行当都有,杀手乃其中之一。 杀手又分三六九等,苏玄璟找的是最厉害的那一拨。 今晚,孤千城必须死…… 鸿寿寺。 一顿饭下来,孤千城吃的索然无味。 膳食之后师晏先行告退,孤千城则在内室桌边,手里握着一物发呆。 印章。 袁硕的印章。 他被温宛送回来的时候心生一念,悄悄去了师晏寝居。 别的没找着,单找到这枚印章。 可他知道,师晏虽入医春堂,却由始至终都没拿出这枚印章。 呵! 这是连坑他之后的计划都谋算好了。 你不用,正好我用! 就在孤千城收起印章时,忽觉身体不适。 头疼。 孤千城皱皱眉,抬手灭掉烛灯走向床榻。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鸿寿寺墙头,突然冒出两颗圆滚滚的脑袋。 “君庭,你确定是那一间?”温少行蒙面,着黑色夜行衣看向身侧少年。 “兄长放心,绝对不会错。” 第一百七十二章 你们两个何苦来 温少行跟温君庭伤势尚未痊愈,他们深思熟虑,尚未痊愈最好。 以后这事儿传出去,他们也不算欺负了孤千城。 二人确定目标,闪身翻进鸿寿寺。 房间漆黑,二人各自手持臂长红实木棍潜入内室,摸索着走到床榻旁边,人狠话不多,上去就是一通抡棍外加拳打脚踢,抡到正酣时自己身上有伤都忘了。 这才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当初孤千城就是这么干的。 且待二人解恨抡一阵,方才发觉异样。 “君庭!” 温少行低喝,“好像没人!” 温君庭亦有所感停下来,心生警觉,内室寂静,落发可闻。 为免落入圈套,二人相视数息转身即走,行至房门一刻,温君庭猛然拉住自家兄长。 温少行一脸狐疑,但见温君庭视线转到床榻下面,便也跟着瞧过去。 孤千城料到他与温家两个二百五会有一战,却没料到会在自己最狼狈不堪的时候。 那会儿温少行跟温君庭落于院子他便知有人,一个鲤鱼打挺翻到床榻底下,这会儿被温少行拖着一条胳膊拽出来孤千城欲哭无泪,“本小王生病了。” 确切说是中毒,可恨孤千城明明咬碎能解万毒的丹药,依旧中招。 面对躺在地上脸色苍白,神情略有憔悴的孤千城,温少行与温君庭几乎同时露出两排森白牙齿,态度高度统一。 “趁你病!” “要你命!” 眼见两兄弟抡起红实木棍,孤千城双眼一闭。 少年风华绝代,怎奈天妒英才- 只是许久,孤千城都没感受到那股预期的疼痛,不禁睁开眼睛,视线内,两个二百五竟然靠着他蹲下来。 嘘- “你在外面设了埋伏?”温君庭压低声音,自袖内抽出的匕首狠叩在孤千城脖颈上。 孤千城隐隐头疼,喉咙火辣辣难受,五脏六腑真气不稳,固不能随意调动内息,“绝对没有。” “那外面怎会有人?”温少行不以为然。 温君庭补充,“内力不俗,暗藏杀机。” 孤千城也很疑惑,眼神迷茫,“是来杀你们的?” 温少行跟温君庭同时看向孤千城,意味十分明显。 有烟! 眼见有黑衣人自窗棂吹烟进来,温君庭眼眸骤暗,倏然甩出匕首…… 匕首破窗疾驰,那黑衣人躲闪如风,并未伤到分毫。 “君庭。”温少行看向自家弟弟,目色深沉如刃。 温君庭颌首一刻温少行倏然抛出手里红实木棍,随即抽出腰间软剑飞身掠出窗户。 “走-” 温君庭二话没说,扯着孤千城一并跃出。 三人落于院中,方才看清来者。 对手亦是三人,着黑色劲衣,手中各持利剑呈包围之势,“孤千城留下,吾等收钱办事,不伤无辜。” 毫无疑问,三人想要击杀的对象是孤千城。 “君庭。” “在。” “一对一!”温少行音落时身形展动,手中软剑笔直刺向对面黑衣人。 夜空下,一道亮白光闪带着磅礴剑气冲袭而去! 温君庭打架,素来都是人狠话不多,兄长已动,他自然抽剑狂斩,不留余地。 眼见温君庭松开自己,孤千城勉强站稳,“你们两个能不能替本小王再分担一个!” 温少行与温君庭都是大周朝这一辈的佼佼者,剑势恢宏,杀伐果断。 然在动手一刻他们便感觉到,对面黑衣人武功皆是上乘,这一战必定艰难。 见无人呼应,孤千城也只能咬牙祭出银曜。 银白剑气带着强劲内息朝正前方洒下一蓬剑影! 寂静院落,一场绝命厮杀悄然展开。 温少行强忍左臂肘腕挥展时的极痛,以七成内力灌注软剑,剑身被一股几欲化形的白色剑气包裹萦绕,疯狂斩出瞬间,一头雪狼咆哮而去。 对面黑衣人不敢怠慢,长剑挥展,黑色煞气纵横交错,硬是将雪色白狼抵挡在正前方! 剑意不息,温少行眼神发狠,再祭内力。 双方僵持片刻,黑衣人目露凶狠,身体与手臂同时震颤,黑色罗网骤然膨胀,无数煞气包裹下,白狼再难支撑! 轰- 一声巨响,白色剑气淡化瞬间,黑衣人举剑再刺。 顷刻之念,温少行手腕翻转以软剑抵于胸前,身体却被那股强劲力道逼退,尘烟自脚下飞溅腾起…… 另一侧,刺目白光在半空炸裂! 温君庭抹过唇角血迹,目寒如锥却也绝对平静,软剑带着十成内力笔直刺出,银白剑身与对面黑色长剑剧烈摩擦,剑鸣骤起。 黑衣人左脚朝前重踏跃起,剑身受力强压! 温君庭左腿半瘸,本已处于劣势的他突然收力,以自损变幻剑招,剑气回旋,硬是在黑衣人肩头划过一道血痕。 黑衣人又何尝没在拼命,剑身翻转之际,左脚狠踹在温君庭胸口。 噗- 与此同时,被人狠拍一掌的孤千城亦退至门前,喷出一口血箭。 三人归于一处,孤千城苦笑,“你们两个何苦来!” 君温庭以软剑撑住身子,咳出一口血沫,“在我们兄弟没打回来之前,谁也别想动你一根汗毛!” 孤千城就喜欢温君庭说大话的样子,“本小王血都吐了三升,你却只关心我的汗毛?” 温少行则朝对面黑衣人喊话,“我们现在走还来不来得及?” 孤千城与温君庭同时扭头看过去,温少行撩起额间长发,“我在考验他们的勇气,毕竟我们这么厉害,他们也会害怕吧!” 孤千城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兄弟俩,眼见黑衣人冲过来,孤千城再举银曜,发狠道,“来吧,接受暴风雨的洗礼!” 温君庭与温少行丝毫犹豫也无,疯狂冲杀。 奈何三人身上皆有伤,尤其孤千城几乎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内息。 即便如此,三人出手即玩命,全无退缩! 银曜冲天而起,银白巨龙与对面黑蛟疯狂撞击,孤千城力有不逮整个人被弹飞刹那温少行闪身至其背后硬是将其扶稳。 黑剑抵杀而至,温君庭义无反顾挡在孤千城面前,承起这致命一击! 咔嚓- 银剑断,黑色剑尖疯狂刺向温君庭胸口! 千钧一发,一柄疾驰短刃倏然而至…… 第一百七十三章 魏王衣服脏了 咔嚓- 黑色剑身被短刃斩腰而过,温君庭却无比真实感受到濒临死亡的气息。 “君庭!”温少行双眼赤红飞跃而至,刚刚那样的速度他根本来不及阻止。 孤千城亦未想到,眼前两位少年竟然为他拼命! 人这辈子,能遇到一个替自己拼命的朋友已是万幸。 他遇到两个! “本小王跟你们拼了-” 就在孤千城拖着残败身子再欲斩杀时,一道黑色身影立于三人面前。 三人皆望过去,以对方站姿来看,是友非敌。 “是你?”孤千城此刻已然提剑过去,看到来者,心神一动。 黑衣男子蒙面,手中握着一柄十分普通的灰色长剑,哪怕如此,孤千城亦感受到此人内息,与那日竹林之人如出一辙。 来者,萧臣。 “站到后面。”萧臣冷肃开口,黑目落向对面三位黑衣高手身上。 孤千城犹豫片刻,“小心。” 待孤千城退至温少行跟温君庭旁边,对面三个黑衣人几乎同时祭出杀招。 萧臣目冷,手腕翻转间一片灰白剑光瞬间密布在她身前。 三道凌厉绝杀的剑气如排山倒海,疯狂袭向萧臣。 念之所及! 萧臣猛然催动内力,先前一刻在他面前形成的绵密剑气瞬间扩涨,在其身前筑起一道密不透风的罗网! 轰- 轰- 轰- 三道剑气与罗网疯狂撞击,空气瞬息受到挤压朝外崩散! 僵持片刻,灰色罗网光芒大盛,萧臣突然发力,剑气未息剑势再起! 三个黑衣人面面相觑,收势再战。 刀光剑影,剑气如宏。 孤千城与温家两兄弟看的眼花,灰色剑影速度太快,以致于他们根本捕捉不到剑迹。 “那个人是谁?”温君庭又艳羡又隐隐有了想要赶超的心思。 温少行则一脸崇拜,“不管是谁,武功绝对在那三个人之上。” 孤千城眼神变得玩味,他很好奇这个人救他的目的。 “呃……” 被温少行狠狠一推,孤千城胸口紊乱险些喷血,“问你话呢!” 要不是刚刚有了同生共死的情谊,孤千城定要搥回去,“你没看他蒙着面纱,本小王怎么认得!” 温君庭侧目,“若叫我们知道你骗人,哼!” 孤千城感受到那份威胁,并没有害怕,“骗你们的又不是我……” 眼前,三个黑衣人已有一人出局。 灰色长剑带着霸烈剑气狠厉洞穿黑衣人胸口,鲜血迸溅,黑衣人只觉胸口陡凉,眼中尽是茫然跟绝望。 他甚至没有看清这一剑是如何穿过他的身体,灰剑抽出一刻黑衣人直挺后仰,到死都没闭上眼睛。 战斗仍在继续,萧臣反手祭剑,一股恐怖力量随剑身轰然斩向对面黑衣人。 黑衣人以利剑格挡之际,萧臣倏然弃剑掠起,身如矫健雄鹰飞旋至黑衣人背后,匕首现,狠戾抹过黑衣人脖颈,动作干脆利落,杀人于无形。 房门处,三只小浣熊皆倒抽凉气,剑身脱手不落,这般内力修为他们差的太远。 温君庭心底那份赶超的念想逐渐消失,先学好当下,欲速不达。 被抹颈的黑衣人轰然倒地,双手狠狠捂住脖颈却无法阻止血喷,张开的嘴就像干涸的鱼渴望那一口水,只是他永远也喝不到。 灰剑落于掌心,萧臣灌注七成内力于剑身,肉眼所见,灰色剑身仿佛包裹着一股迷离光焰,笔直刺向最后一个黑衣人。 速度快到惊人,犹如一道闪电斩杀过去,黑衣人避无可避。 风停雨静,院内死寂无声。 孤千城与温家兄弟僵在原地,视线内萧臣手中灰剑有血蜿蜒,滴答滴答。 眼见萧臣走过来,三人噎喉。 “他是救我们的吧?”温少行戳向孤千城,温君庭则直接将孤千城扯到前面。 孤千城,“原则上……是。” “你们两个马上回去,就当从未来过,否则……”萧臣抬手于颈,作了个‘切’的动作。 温少行与温君庭面面相觑,遁。 “喂-” 孤千城转身想要挽留温家兄弟,不想下一秒后颈陡痛,眼前骤黑…… 翌日,清晨。 温宛终于死去活来,睁开眼睛的时候春暖花开,整个身体轻松不少。 她来葵水就是这般,仿佛是将接下来几日的疼痛都集中在第一日,一次疼个痛快。 痛是真痛,也真快。 这会儿紫玉听到内室有动静,急忙端着温水进来,“大姑娘醒了!” 纵然身体稍有不适,温宛容色恢复不少,起身时小腹流的也欢畅。 “紫玉,昨天辛苦你了。”昨日睡过去的方式不正常,温宛额头有点儿小疼。 紫玉转身凑到床榻旁边,“大姑娘,奴婢不辛苦,辛苦的是魏王。” 温宛愣住,记忆回涌,脸颊渐渐泛红,“昨天……是魏王送我回来的?” “奴婢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那你别讲了。”温宛几乎猜到自己昨日窘境,不敢听。 见紫玉闭嘴,温宛把心一横,“你讲。” “昨个儿是魏王把大姑娘抱回墨园的,奴婢无意中瞧见……” “瞧见什么?”温宛催促。 “瞧见魏王那身蓝缎锦衣脏了。” 温宛舒出一口气,她还以为是怎么。 下一秒,温宛视线慢慢转回到紫玉脸上,眸子越瞠越大,“脏?” “您葵水蹭到魏王衣服上了……” 温宛‘嗷’一声掀被钻到里面,如何有脸见人! 且待温宛在被窝里缓一阵,露出脑袋,苦瓜一样的脸,“紫玉,你说魏王能看见不?” 紫玉觉得就算当时没瞧见,晚上就寝也能看到吧。 一番梳洗,温宛在饭桌前吃的食不甘味,连声叹息。 就在这时,外面有管家来报,说是苏玄璟求见。 面对那种人渣,真的是一丝一毫都不能马虎。 温宛没有拒绝,因为管家说,苏玄璟有‘要事’求见。 能被苏玄璟称之为‘要事’,那一定是天大的事。 正厅,温宛端茶坐在主位,苏玄璟一袭白衣走进来,翩翩少年郎,却是一肚子黑水荡漾。 “苏某参见温县主。”多日不见,苏玄璟看到眼前女子时眼中闪出光彩,眉目间尽是温柔。 温宛抬手,“苏公子坐。” 苏玄璟落座时,温宛没叫紫玉斟茶,“苏公子有要事?” 温宛问罢,低头抿茶。 “孤千城暴毙于鸿寿寺……” 第一百七十四章 孤千城之死 噗- 温宛喷茶,瞪大眼睛看过去,“谁?” 苏玄璟一时分辨不出温宛震惊里掺杂的是高兴还是别的什么,重复道,“南朝孤千城。” 温宛噎喉,手抖,茶水有些端不稳索性搁回桌上,两只手搓在一起。 “县主,没事吧?” 有事啊! 昨个儿她才诓孤千城吃了药,这会儿孤千城暴毙…… 她还是很伤心的! “没事。”温宛万不能在苏玄璟面前露怯,“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死了?” “早上师晏报案,上面着大理寺全权负责此案,这会儿宋相言已经派人过去封锁鸿寿寺,到底是南朝摄政王的孙儿,兹事体大,吾朝必要给孤重一个交代。” 苏玄璟想说的不是这些,他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便来御南侯府,就是想让温宛知道,从此以后那个叫孤千城的人再也不会过来骚扰。 “大理寺……”温宛糟心,宋相言出了名铁面无私,她与其的那点儿交情根本不够。 见温宛有些魂不守舍,苏玄璟眸色渐深,“县主若有难事可与我说。” “没有!”温宛抬眸,认真回道。 “可我觉得,县主脸色似乎不好。”苏玄璟关心温宛,忧虑道。 温宛为掩饰心虚,“昨日来了月事,脸色不好正常。” 一语闭,二人皆怔。 苏玄璟面颊微红,一向巧言善辨如他竟也不知如何接茬儿,“是苏某叨扰,县主身体不适且先休息。” 温宛这会儿也顾不上尴尬,“紫玉,送苏公子出去。” 待苏玄璟离开,温宛二话没说直奔金禧楼…… 皇宫,甘泉宫。 消息传到温若萱耳朵里的时候,某位姑姑正在用膳,听到消息,一瞬间没了胃口。 宫门紧闭,温若萱端直坐在贵妃椅上,美眸凝蹙,半晌后看向秋晴,“几副头疼脑热的药送过去,孤千城就死了?” “娘娘可千万别这样说,咱们哪里送过药……”秋晴慌张看向门外,强自镇定道。 温若萱深吁口气,压低声音,“尾巴扫干净没有?” “娘娘放心,剩菜已经处理掉,咱们的人将备菜与其他剩菜倒在一起,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秋晴表示,万无一失。 温若萱依旧皱眉,半晌后仍觉不可置信,“怎么死的?” “中毒。”秋晴也很无语,可鸿寿寺那边传过来的消息就是这样。 温若萱讨厌孤千城没错,却也从来没想要他命,抛开擂台之事,孤千城的身份不可以死在大周朝。 到底经过大场面,温若萱沉默片刻,眼神发狠,“此事绝不简单,咱们怕是凑热闹的时间不对,这事儿呵,谁敢咬本宫,本宫咬死他!” 秋晴知主子胆大心细,“那这件事……” “就当不知道。”温若萱神色转淡,走回桌边继续吃饭,为当不知道,她还多喝了一碗粥。 孤千城中毒身亡这件事,板上钉钉。 宋相言虽已派人封锁鸿寿寺,可验尸的仵作始终未到。 鸿寿寺内,师晏无声立于床榻前,目之所及,孤千城平躺在那里如同睡着一般,若非胸口毫无起伏,谁又能想到这位南朝意气风发的小王爷,已经走完他短暂的一生。 半个时辰后,郁玺良在宋相言的陪同下出现在孤千城寝居。 师晏跟郁玺良有过几面之缘,看到来者,悲恸之余拱手施礼,“师某感激郁神捕能亲自过来为吾小王爷验尸,唯有一求。” “师先生且说。”郁玺良未穿無逸斋教服,一身墨黑锦袍,长发以玉冠束起,背负黑匣,容颜冷俊。 “求郁神捕留吾小王尊容。”师晏眼眶微红,哽咽开口。 郁玺良挑眉,神姿不减,看了眼身侧宋相言,“如何?” “郁神捕若觉得可以,则尽力。”宋相言一袭深蓝绣孔雀的官袍站在郁玺良身边,眼睛里除了郁玺良也装不下别人,心里对温宛的感激那是五体投地。 彼时温宛叫人给他捎话,他将信将疑。 而今鸿寿寺案,他尝试去请郁玺良出山,结果…… 结果郁玺良竟真与他来到此地。 “既然宋大人这样说,我可向两位保证,孤小王爷脖颈喉骨之上我不会看,亦不会验,至于验尸笔录,错分毫,后果我一力承担。”郁玺良冷肃开口,无比自信。 师晏拱手,“多谢!” 鉴于孤千城身份特殊,尸体不便抬于天牢,是以郁玺良便在房间里打开黑匣,浮屠再现。 没有围观百姓,没有三堂会审,郁玺良哪怕打开黑匣的动作都是用手掰,半点内力都没舍出来。 整个过程毫不惊奇,亦十分迅速。 一柱香的时间,郁玺良给出答案。 孤千城乃中毒。 所中之毒,是乌扇与黑砂星混合而成的剧毒,无色无味,可令人长睡永不起。 结果在师晏意料之内。 他喂给孤千城的就是这种毒药,简单干脆,没有任何值得推敲的地方。 “宋大人,吾小王惨死大周乃吾之过,吾命不足惜,回南朝自会向摄政王请罪,在此之前,吾请宋大人务必寻得真凶,绳之以法,否则吾万死亦难瞑目。”师晏转向宋相言,单膝跪地悲凄肯求。 宋相言扶起师晏,郑重道,“师先生放心,本官定会秉公办案,杀人偿命,绝不姑息。” 经师晏提请,礼部特意搬过来一樽水晶棺柩将孤千城的尸体殓在里面,待案子结束即运回南朝。 拿到郁玺良验尸笔录后,宋相言立时撒网下去,迅速调查整个皇城七百余家医馆,大理寺人手不够,他便将刑部衙役全部借调。 但凡半个月内有出售乌扇或黑砂星两味中药者,皆暂押天牢待审。 鸿寿寺案顿时轰动全城。 而此时,温宛正在金禧楼质问玉布衣。 乍听孤千城被人毒死,玉布衣也是一脸懵逼。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萧臣叫自己喂给那厮的是解毒丹。 难道不是? 必然不是……如果是人咋死的! 所以萧臣给他的那枚,是毒药。 哎呀! 他就说萧臣讨厌孤千城怎么可能是解毒丹,问题是你不喜欢你自己杀,坑我作甚! 萧臣不仁,玉布衣也只能不义。 他看向温宛,十分不厚道的说了一句话。 “温县主请孤小王爷吃饭这件事,本食神定会替你保密……” 第一百七十五章 心态崩三次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金屋里,温宛定定看着玉布衣,终是叹息,语调意味深长,“抹黑别人并不能证明自己清白,玉食神是不是忘记我与孤千城在哪里吃的饭?” 二人相视数秒,皆缩到金石玉桌前,脑子里无头苍蝇般嗡嗡乱响。 玉布衣头疼,“县主可知,自玉某认识你以来,就没遇过好事,单心态就崩三次。” “崩着崩着就习惯了……” 温宛意识到不对,“是我叫你给孤千城下毒?” 玉布衣眼珠儿翻过去,“你有没有证据?” “我要有证据早就销毁了。”温宛认真回道。 玉布衣,“……” 好吧,这句话暖到他了。 依着玉布衣解释,他给孤千城下的药绝对不会致命,有等同于无。 温宛没有细究,只道统一口径。 没下毒,没有毒。 待温宛离开金禧楼,玉布衣立时打开密道石门,以往他有多不乐意在石门背面看到萧臣,现在就有多迫切。 可他没见着…… 朱雀大街上,温宛失魂穿梭在人群里,忽有马车驶过,她连躲都没躲。 幸而,是萧臣的马车。 温宛入车厢看到萧臣,勉强挤出一丝笑脸,昨日窘事被她忘的一干二净。 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想。 “县主身体不适,为何不乘马车?”萧臣见温宛失魂落魄,心下了然。 “我身体很好啊,呵呵。”温宛入金禧楼便叫徐福回去御南侯府,马车代表身份,她不太想让人知道自己入了金禧楼,搞的跟串供似的。 见温宛低头作思索状,萧臣不经意提起,“听闻孤千城在鸿寿寺暴毙,郁先生过去验尸,已经有了消息。” “什么消息?”温宛顿时抬头,瞪大眼睛看过去。 “乌扇与黑砂星配制成毒,可叫人在睡梦中不知不觉丧命,眼下大理寺卿正着人探查全城药堂,但凡有出售这两味中药者,皆暂押天牢待审。”萧臣刻意报出两味中药名,好叫温宛放心。 说到此,萧臣不禁感慨,大周朝皇城水深,深不可测。 黄泉界鬼叟,药毒双绝,起死人肉白骨,医术逆天。 在他药室里有五百储药柜,柜柜皆珍品。 昨夜救治孤千城,鬼叟生生拉开五十柜。 简单说,五十柜里的药材孤千城体内全都有。 好的有,坏的也有,致命的有,救命的也有。 鬼叟说的一句话萧臣到现在都还记得。 ‘一天之内朝孤千城下毒者至少六拨人’ 孤千城没死,全靠祖上积德。 “除了乌扇跟黑砂星没有别的吗?”温宛狐疑看向萧臣,忐忑问道。 她那会儿听玉布衣报过药名,没有这两味。 得说玉布衣还懂点儿常识,唬弄温宛那几味中药名说的有模有样。 萧臣摇头,“郁先生只说这两味,再无其他。” 温宛一瞬间如释重负,却在下一秒才真真正正沉浸到孤千城已死的事实里,面露悲凄,“孤千城虽然讨厌,可他的死,我很难过。” 这回是真的,之前多半恐惧。 萧臣不难过,那厮根本没死。 安抚过温宛,萧臣想到别事,原本就算不碰到,他也想差人将出自鬼叟那瓶行气补血的药丸送到御南侯府。 这会儿碰到,萧臣下意识垂手,握住袖兜里的瓷瓶。 “县主昨日……”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停下来,“王爷,苏玄璟求见。” 车厢里,温宛顿时挺身。 对温宛来说,‘苏玄璟’三个字绝对是解暑神器,每每听到都会让她觉得夏天不热了。 萧臣面色微沉,“问他何事。” 车夫实在,隔帘传话。 奈何苏玄璟没按套路来,直接于车前高喝,“回魏王,吾找温县主,有很重要的东西想要交给她,还请温县主借一步说话。” 苏玄璟那时见温宛走出金禧楼,徐福不在,担心她一人走路身体不适,于是驾车追过来,却见温宛入了萧臣马车。 他一路跟在后面,越跟心里越冷,索性叫车夫抄近路挡在前面。 隔着薄帘,温宛隐隐可见苏玄璟一袭白衣立在那里,多半担心苏玄璟会找茬儿萧臣,于是起身。 不想下一秒,手腕突然被人攥住,“县主想与他走?” 温宛有些愣住。 “苏公子可以把东西拿进来。” 哪怕车帘掀起一刻,萧臣都没有松开手,脸上亦无甚表情。 苏玄璟也不高兴,送东西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把温宛从车里叫出来,“拜见魏王。” 萧臣叩着温宛手腕,“温县主身体不适,有什么东西拿进来便是。” 苏玄璟转尔看向温宛,颇有担忧,“县主身体可好些?” 气氛不对,温宛也顾不上被萧臣叩住的手腕,朝苏玄璟露出笑脸,“好些好些。” “来月事便该好好养在床上,我专程去东市给县主寻得于阗暖宝,贴于腹可缓解不适。”苏玄璟未将东西拿出来,“魏王府与御南侯府两条路,魏王人忙,县主且入苏某马车,我送你回去。” “我……” “本王不忙。”萧臣直视苏玄璟,“东西还拿否?” 苏玄璟脸色转淡,“魏王当真不忙?” “不忙,还很闲。” 萧臣看向温宛,“县主昨日疼成那般,本王亦寻几家医馆,这里有瓶行气补血的药,县主收好,早晚各一枚,温水送服。” 萧臣这方抬手,自袖兜掏出瓷瓶,交给温宛。 温宛受宠若惊,恍然想到昨日窘事,“昨日……” “昨日之事县主别放在心上,本王亦不会放在心上。”萧臣再看苏玄璟,“苏公子?” 苏玄璟薄唇勾出浅笑,缓慢拿出雪绒暖宝递向温宛,“县主回去即用,对身体好。” “哦。” 就在温宛起身时萧臣纵步过去,单手接过暖宝,“县主不便起身,本王代她谢过苏公子。” 见萧臣拿过暖宝,苏玄璟眼中冰冷须臾而逝。 萧臣看过来,“苏公子还有别的事?” “没有。” 苏玄璟拱手,退后两步忽然抬头,“温县主,前段时间你叫苏某打听的事,苏某打听到了。” 温宛怔忡片刻,恍然想起什么,匆匆起身欲走下马车。 未及萧臣开口,她又转回身将暖宝拿过去,“今日不麻烦魏王送我。” 温宛就这般,上了苏玄璟的马车…… 第一百七十六章 痛不怕,拆骨怕 车厢里,萧臣无声坐在那里,直到薄帘外那辆马车消失在视线,才缓缓开口。 “去金禧楼。” 马车轻晃,萧臣紧攥在两侧的拳头松弛下来。 母妃叫他远离,本心叫他远离,但只要看到温宛,却连本心都控制不住身体。 可是萧臣,你是一定要博弈到最后的人,若让人知道你的软肋。 痛不怕,拆骨怕…… 另一辆马车里,温宛端直而坐,眼睛直勾勾盯向苏玄璟。 苏玄璟在笑,眼角眉梢都在笑。 上辈子苏玄璟这样笑时必是添了新坟,坟里必是埋着他想埋的人。 温宛合计了一下,低头噎喉。 苏玄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这辈子那股狠劲儿更胜上一世,孤千城何等身份,他都敢下手? “县主在想什么?”苏玄璟开心,因为温宛最终选择从萧臣的马车里走出来。 这种欢愉远比算计了袁硕更让他心满意足。 “我在想……孤千城是怎么死的。”在确定不是被自己毒死之后,温宛底气十足。 苏玄璟笑容减淡。 “重要么,他已经死了,县主再也不需要担心被他骚扰。” 萧臣知道的消息,苏玄璟也知道。 乌扇跟黑砂星不是他下的毒,他送过去的毒药无色无味,服后半个时辰七窍流血,腹烂而亡。 然而孤千城并不是在那个时候死的,否则黄泉界的杀手也不会过去。 虽说那些杀手出了问题,可结果一样。 孤千城死了。 由此可见,师晏当真有问题。 “真是你干的?” 温宛震惊,“孤千城得罪你了!” 苏玄璟眼底笑容逐渐消失,“县主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难以形容的压迫自苏玄璟身上本能散出,温宛太熟悉这种感觉,那种冰凉比六月飞雪还要入骨。 见温宛不开口,苏玄璟目色深沉,“孤千城的死与我无关,就算有我亦不后悔,他骚扰你,我便看他不顺眼。” 温宛缓慢抬头,一本正经,“他没有骚扰我。” “求娶便是骚扰。”苏玄璟认真道。 温宛恍然想到擂台比试之前,苏玄璟就有过想要弄死孤千城的想法,现下越发肯定这事儿跟苏玄璟脱不了干系,“所以你就弄死他?” “如果是我,温县主打算如何?”苏玄璟身体前倾看向眼前女子,眸色深深。 温宛迎向苏玄璟的目光,如果是你,如果有证据。 苏玄璟我弄死你! 可是温宛知道,苏玄璟行事比头发丝都细,他敢做,就一定万无一失。 见温宛犹豫,苏玄璟收回自己的问题,“温县主把心搁在肚子里,苏某没杀孤千城。” “哦。”温宛不信。 苏玄璟突然回眸,“在县主眼里,苏某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温宛未料苏玄璟会这样问,一时愣住。 “县主可曾想过嫁给孤千城?”苏玄璟没有想要温宛回答,继续问。 这个问题比上一个问题好答。 因为在温宛心里,苏玄璟不是人。 “想过。”擂台那日若输,她有打算嫁。 “想过嫁给萧尧?”苏玄璟又问。 温宛诧异看向苏玄璟,未及开口苏玄璟又抛过来一个问题,“是不是连一个不入流的皇子在县主眼里都比得过苏某?是不是一定要求得功名我苏玄璟才会入县主的眼?门当户对……一朝权相可与你门当户对?” 一连串问题就像流星砸中温宛,尤其最后一个问题撞的某县主脑袋嗡嗡作响。 温宛张张嘴,哑然失声。 苏玄璟突兀侧身,“县主莫要怪罪,苏某失态。” 你不是师太,你是贫道! 死道友不死贫道,你苏玄璟若为权相,那上辈子的悲剧岂不是要重演? “你已是太子门客,不能举……科举了吧?”温宛试探开口,目光凄凄。 苏玄璟闻声转身,眸底闪过一抹光彩,“县主担心这个?” 温宛呆了呆。 “县主之前叫苏某打听七时母亲那双腿被谁所伤,虽然事情过去太久,好在也不是查不到,只不过那人已经被三皇子带走,至于原因,不用我说县主也该明白。”苏玄璟缓了语气,浅声道。 温宛还沉浸在苏玄璟要考科举的事情里,心情紧张,腹下不畅,一时皱起眉。 “县主?”苏玄璟见状,忧心轻唤。 “无事无事。”温宛想都没想,直接掏出萧臣给她的瓷瓶,慌忙倒出一粒搁进嘴里。 药丸香甜,入口即化。 苏玄璟视线落向瓷瓶,眼底生寒,“药可不能随便吃。” 温宛收起瓷瓶,疼痛缓解,“那人找到就好,想来三皇子也不会叫那人好过,七时活的辛苦,我当时只想给她些希望……苏公子若无他事,本县主就在前面下车。” 苏玄璟看了眼窗外,“还没到御南侯府。” “坐着难受,我想下车走走。” “那我陪你。” 那我不下了…… 無逸斋,舍馆。 送菜的同窗离开后,温少行跟温君庭谁也没有动筷,心情就像打翻五味瓶的感觉酸甜苦辣咸都有。 半晌后,温少行扭头看向自己弟弟,“如果昨晚我们不走,孤千城是不是就不会死?” “死的不止孤千城。”温君庭皱起眉,“昨晚那人不是救他的?” “不是救他那是干嘛?他杀死了三个刺客。”温少行觉得这事儿于情于理解释不通。 温君庭显然更有想象力,“韩子升说郁教习过去验尸,孤千城死于中毒,我想那人突然出手为的是不想孤千城被人打死,看来我们离开后那人必是给孤千城下毒,这样方便嫁祸于人,确切说,嫁祸文人。” 温少行,“你这么想会不会有点儿复杂?” “且看最后谁倒霉吧。”温君庭也就是一猜。 两兄弟沉默数息,算是为孤千城哀了悼,之后拿起竹筷,风卷残云。 几乎同时,二人突然停下来扭头相视。 “你先说。”温少行把机会让给温君庭。 温君庭只说了三个字,“郁教习。” “别说了。” 二人想到一处,但有些话说出去那是要掉脑袋的。 孤千城昨晚差点儿没让人打死,郁玺良只道是中毒…… 第一百七十七章 奈何桥 仅一天时间,孤千城之死瞬间成为百姓茶余饭后谈资里的黑马,直接超越一直以来热度不减的‘温宛断发之谜’,成为当下最让人操心的话题。 夜,又入夜。 黄泉界的人特别喜欢夜,因为那是他们的颜色。 萧臣一袭黑色长衣行走在暗沉的理石地面上,步履生风,左右大大小小的石室偶有开阖,彼此视而不见。 这里的人只认钱,不认人。 鬼叟在黄泉界横三纵五第九十九间石室,石室前挂有一副药方。 想当年鬼叟初来黄泉界,第一日便将这药方挂在外面,大多不明所以者猜测此药方或可长生不老,个别胆大者直接按着药方进去抓药,吃完速死。 无挣扎,亦无痛苦。 当时已是黄泉界使者的绮忘川过去了解情况,鬼叟很淡定。 他乃善度。 如果作恶多端的人死后入地狱百刑缠身,那他唯一可以为这些人做的,便是令其死时不那样痛苦。 至此之后,鬼叟石室便以善度命名,药方亦悬于此,从未摘下过。 萧臣停于石室前,叩击三声后石门缓缓开启。 待他入,一道凌厉掌风临面而至。 萧臣目冷,身形陡闪间石门闭阖。 咻- 利刃破空出击! 萧臣倏然抬手,袖内三枚银针疾射。 短剑受阻,与银针双双落地! 眼见一道白影忽闪过来,萧臣冷漠勾唇,抬手间掌风带着恐怖气息以绝对速度劈向那道白影。 “停-” 白影不是别人,正是市井百姓口中英年早逝的孤千城。 厉掌化拳,近在孤千城面门咫尺。 萧臣知孤千城用意,缓慢收掌,扯下面覆黑纱。 “萧臣。” 孤千城倨傲勾起唇角,微抬下颚,“本小王早就猜到是你!” 萧臣未语,擦肩而过时看向坐在药案后面的老者。 银须,鹤发,面白,肤老。 鬼叟身形略显纤细羸弱,看上去十分单薄,许是常年呆在石室的关系,皮肤显白,脸上虽有皱纹,却掩饰不住年轻时的丰神俊逸。 鬼叟是江湖封号,眼前这位老者的真名,无人知晓。 “此人无碍?”萧臣行至药案,浅声道。 鬼叟坐在药案后面,手里搥着药杵,一下一下,“死不了。” 萧臣这才松口气,自怀里取出银两,恭敬置于药案,而后转身掠过孤千城,走向石室里面一间狭窄内室。 孤千城无疑跟进去。 “魏王,请说出你的阴谋。” 萧臣转身,面向孤千城,“鬼叟言明,昨夜你咬破齿间隐藏至少两年以上的解毒丹,是因为知道有人朝你下毒?” 孤千城没有隐瞒,“没错,本小王知道。” “下毒之人是谁?”萧臣挑眉。 “凭什么告诉你!”孤千城不以为然。 “因为你的一枚解毒丹,与本王喂给你的一枚解毒丹加在一起,都没敌过给你下毒的那些人,昨夜若非本王舍了两枚羽针替你暂压毒性,你现在已经不在黄泉界。” “在哪里?” “奈何桥。” 孤千城不信,他藏在齿缝里的解毒丹出自阴泉界,那是一顶一的解毒神方。 “此事不急,小王爷回南朝可以亲去阴泉界验证,毕竟你体内仍有剧毒。”萧臣云淡风轻道。 孤千城不以为然,“鬼叟没解干净?” “留了几样。” “为什么?” “本王没给够钱。” 孤千城,“……你怎么敢保证,那几样不是你下的?” “我若想你死,救你作甚。” 萧臣心平气和释疑解惑,直到孤千城没有疑问方才入到正题,“明人不说暗话,小王爷此番入大周朝,娶亲是假,以己之身坑害师晏是真,只是未料想趟这趟浑水的人太多,小王爷的计划非但夭折,还险些搭上一条命。” 孤千城站在那里,认认真真,仔仔细细打量眼前男子,最后眯起那双神采飞扬的眼睛,幽幽开口,“魏王,你知道的太多了。” “本王知道的,远比你想象中多。” 萧臣面色平静,眉目深沉,“我们作笔交易。” 孤千城转身背靠石床,双臂直搥而上,歪着脑袋,打着旋的眉梢挑起来,“说说看。” “我替你作局除掉师晏,你替我得到南朝摄政王的支持。”萧臣神色淡淡,语调轻缓。 孤千城凝视萧臣片刻,嗤笑,“魏王也想要争那个位子?” “确切说,那个位子上的人是谁,得由本王说了算。” 重活一世,萧臣求金钱地位,求名利权势,求太子之位,求皇权至尊! 因为他知道,不求是什么后果…… 孤千城被此刻萧臣身上散出的王者气息感染,收敛顽劣,“以魏王当下处境,不在祖父考虑之列。” “本王所求,亦非当下。” 现在的萧臣,在孤千城眼中与所有时候都不一样。 密林里,无戾气。 擂台上,无锋芒。 哪怕在無逸斋自己揭穿他的时候,萧臣纵有沉稳却也没表现出这份底气跟霸道。 孤千城自认桀骜,可此刻站在萧臣面前竟隐隐有俯首之意。 这才是大周朝的魏王? “本小王突然失踪,师晏一定很着急吧?”孤千城没有即刻答应萧臣的条件,挑眉道。 萧臣勾唇,“小王爷已经暴毙,由大周神捕郁玺良亲自验尸,死于中毒,毒药为乌扇与黑砂星混合配制,这两味药有一味出自医春堂,另一味,在周济家中可搜。” 孤千城震惊! “魏王不是说本小王中了好多毒,你就不怕别人怀疑?”孤千城聪明,他当然知道这是计。 萧臣嘴角含笑,慢慢道,“他敢怀疑,他敢站出来?” 孤千城好奇,“师晏要怎么死?” “师晏与袁硕勾结谋害亲主,挑拨南朝摄政王与太子萧桓宇的关系,单这两条罪,小王爷想叫他怎么死,他就怎么死。”萧臣回道。 “师晏不会在医春堂露出马脚,大理寺断然查不到证据。” “大理寺只须查到此事与袁硕有关,以袁硕之血祭了这个局,至于师晏……”萧臣自怀里掏出一枚印章,“如无差池,小王爷当是想先斩后奏。” 见孤千城眼中愕然,萧臣将印章交还到孤千城手里。 “师晏,可惜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请拿正眼看我 听到萧臣说可惜,孤千城耸肩把印章揣进怀里。 “魏王与其可惜他,倒不如聊聊结盟的事,怜惜怜惜我。” 孤千城年纪虽小,外表看起来放荡不羁,可心思缜密,观察入微且过目不忘,想他摄政王府,哪个丫鬟跟哪个家丁暗生情愫,他搭眼就能看出来。 没别的,就是这么八卦。 “小王爷同意了?”萧臣侧目。 孤千城盯着萧臣那张意味深长的脸,目光缓缓,上下扫视,“本小王若不同意,我是不是立时就能在众人面前活过来?” 萧臣点头,自然。 “结盟之事本小王应你,但能做到哪一步也要看祖父对我的态度。” 孤千城双手搥住石床,屁股用力抬起腿,看向绷直的脚尖,“摄政王府里可没你想象中太平,你知道的,祖父儿子也不少。” 萧臣知道,可他更知道上一世孤重造反时委以重任的两个人一个是师晏,另一个便是眼前少年。 孤千城有寻常人不可比之处,单从他一眼认出自己足能证明。 “本王看好你。” 两人对视,片刻后孤千城狠狠吁出一口气,“有个条件,五年后魏王得承诺将温宛许给我。” 空气乍寒。 孤千城扭头看向萧臣,“舍不得?” 萧臣未语,脑海里瞬时浮现温宛与苏玄璟同驾马车离去的场景。 五年后…… “男女之事你情我愿,届时温县主若愿意……”萧臣话说到这里,便有些说不下去。 他知道温宛喜欢的人是苏玄璟,不管出于什么理由拒婚这都是不能改变的事实,可这辈子,这一刻,他心生一念。 他不想看到温宛嫁给苏玄璟,为那个男人抛弃祖父,兄弟,令整个御南侯府惨遭血洗对温宛来说定是最艰难的决择。 或许值得,可他相信接下来的每一日,温宛不会快乐。 若嫁,便换一个罢! “届时温县主若愿意,本王自当……” “萧臣!” 孤千城突兀开口,“男女之事并非你情我愿!只要你心里头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管她爱不爱你,管她会不会跟你在一起,不重要!大胆真诚无悔去爱那个人,哪怕到最后她不在你身边,还有爱在你身边!” 孤千城的执念与司马瑜截然不同。 司马瑜追求的是新鲜,他不期待与一个女人睡在一起很多次,他只期待和很多女人睡一次。 孤千城若认定一个女人,一辈子就是这个女人。 哪怕他得不到没关系,有爱在,他就不孤独。 不得不说将这两个人搁在一起比较,侮辱了孤千城。 萧臣懂呵。 他上辈子就是这么活过来的。 哪怕远在朔城,哪怕过去很多年,当紫玉出现那一刻,他毫无犹豫赶回皇城,生死都置之度外,唯愿她能平安。 他只是遗憾,没有见她最后一面…… “如果刚刚魏王拒绝,本小王便当你是真心爱大眼睛,我自会盼着你们好,可你没有。” 孤千城郑重看向萧臣,“你没有本小王想象中那样爱温宛,所以五年后,本小王必会再来御南侯府提亲。” 萧臣没有解释,“鸿寿寺案三日可破,三日之后小王爷自己出去罢。” 眼见萧臣从眼前闪过离开内室,孤千城当即跳下石床跟出去,但还是晚了。 “人呢?”孤千城不见萧臣,诧异走向鬼叟。 鬼叟没抬头,一下一下搥着药杵。 孤千城走过去,坐到药案边缘,眼睛瞧了那药杵一会儿,“萧臣说我体内还有残毒,老先生打算何时帮我解解?” 见鬼叟不理他,孤千城继续道,“本小王别的没有,就是钱多,要多少钱都没关系,只要先生给个数。” 药杵未停,鬼叟依旧没有抬头。 有时候我们觉得钱不一定是万能的,那一定是给的还不够多。 “只要先生愿意,本小王帮先生把隔壁两间石室都买下来,到时候先生就不用只坐在这里捣药,白天换一间,晚上换一间,上半夜换一间,下半夜换一间,多自在……” “不是,本小王说了这么多,先生能不能拿正眼看我一下?”孤千城感觉自尊受到伤害。 鬼叟终是停下动作,黑眸抬起。 太过冰冷的一双眼,就像冬日湖面上裂开的两道缝隙直击心灵,牙齿都仿佛在跟着打颤。 “没事,先生不拿正眼看我也没关系。”孤千城倏然抬手挡住那两道光,低下头起身乖乖走回内室。 还是自生自灭的好…… 宋相言办案素来雷厉风行,全城搜查整一日便将目标定在医春堂。 依记录,医春堂曾在三日前出售二两乌扇,药单上有太子府袁硕的印章,除此之外,捕快又在医春堂掌柜周济府中搜出黑砂星残余。 两件事合在一起,袁硕则有极大嫌疑。 此刻太子府,画堂。 萧桓宇聚齐府中门客,袁硕亦在。 大理寺即将派捕快过来拿人,萧桓宇必要先行了解此事。 画堂里,袁硕整个人都是蒙的。 要不是萧桓宇突然召见,他还想着去找师晏,安慰一二。 这会儿司南卿已将从大理寺打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陈述,依消息内容,周济已经承认乌扇乃袁硕购得。 黑砂星不及乌扇,乃是禁药。 药堂没有,周济便遵照袁硕之意从黄泉界买来一些,私下里也已经给了袁硕。 两三句话便将袁硕推进万丈深渊,再难脱生。 “太子殿下……这不是真的!”袁硕听完之后猛然从座位上站起来,脸色惨白,声音颤抖。 萧桓宇冷视袁硕,目沉如潭。 “你有没有,用印章购得乌扇?” 袁硕仓皇摇头,“太子殿下明鉴!我那印章……我那印章前几日便借给师晏,他可以证明我没拿印章到医春堂买乌扇!” 画堂内各个都是人精,袁硕此言一出,众人脸色皆变。 司南卿站在萧桓宇身侧,闻声挑眉,余光瞄向右六位上的苏玄璟。 某人没有看过来,静默坐在那里一声未吭。 司南卿则迈步凑到萧桓宇落座的紫檀木椅旁,轻倚,“可是……大理寺传回来的消息,案子审的时候师晏在场,他并没有对周济的证词提出质疑。” 第一百七十九章 袁硕完了 司南卿的话,再次让画堂死寂无声。 袁硕也终于在震惊中缓过来,瞪大眼睛,“你什么意思?” 司南卿走过去,毫不吝啬解释,“要么袁先生说了谎话,那枚印章就在你手里,要么师晏隐瞒事实,不承认他手里握着袁先生的印章。” 不管哪种可能都无疑证明一件事,要么袁硕有问题,要么师晏有问题! 画堂里包括苏玄璟在内,所有人都沉默。 两种可能皆致命。 作为太子府门客,如果袁硕是内鬼,则代表太子府很多不可以被别人知道的事早已泄露。 如果师晏有问题,此番他以孤千城之死嫁祸袁硕,便是他挑起南朝摄政王与太子敌对的关键! 没有孤重支持不要紧,要紧的是被孤重记恨! “这不可能……” 袁硕好歹也长着一颗聪明的脑袋,稍稍反应过来便陷入极大恐惧,“当初是师晏主动找到我,欲替摄政王向太子示好!我们是盟友,他不会陷害我!” 事到如今,袁硕百口莫辩。 眼见所有人都不说话,袁硕跪爬到萧桓宇面前,眼睛里尽是恐惧,“太子殿下,求太子殿下给我一个机会!我要去见师晏!我要当面与他对峙,那日醉霄楼我当真把印章交到他手里,他怎么可以不认!” 面对袁硕的乞求,萧桓宇目色深寒,一字未发。 这会儿有管家进来禀报,说是大理寺派人请袁硕过去配合审案,话说的冠冕堂皇,可谁都知道,袁硕这一去,凶多吉少。 “太子殿下,我不能入大理寺,我要与师晏私下解决这件事!”袁硕发狠,“太子殿下放心,我必能叫师晏证明我清白,孤千城之死确与我无关!” 萧桓宇终是开口,音色轻缓,“袁先生且与他们先去,后面的事本太子会着人处理干净。” “可是……” 袁硕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我是冤枉的!你不能放弃我,我为你做那么多事!” 萧桓宇抬手,轻轻拍过袁硕肩膀,“不会有事。” “怀瑾,你带袁先生过去,事情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莫委屈袁先生。”萧桓宇起身,看了眼袁硕,朝其投去一个安稳的眼神后走出画堂。 与司南卿擦肩而过时,留下一句话…… 袁硕最终被捕快带去大理寺,司南卿随即准备善后诸事。 马车离开太子府,车厢里,司南卿倚在侧帘,月牙似的眼睛瞥过去,“猜猜太子殿下离开前留了句什么话给我。” 苏玄璟漠然抿唇,“既然袁硕为太子殿下做那么多事,也不差最后一件。” 司南卿耸耸肩膀,“没意思。” “那说些有意思的。”苏玄璟挺身朝前倾斜,凑近司南卿,“袁硕不会说谎,他说那枚印章早早借给师晏就一定是借了。” 司南卿那会儿在画堂便是这个疑问,难得坐直,“可那印章分明就在他房间里挂着。” 苏玄璟未语,凝视司南卿。 “你看我做什么?” “太子府里有内鬼。”苏玄璟慢慢坐回来,淡道。 “的确。”司南卿微微颌首,思考时忽见苏玄璟目光很有深意,“你该不会怀疑是我吧?” 在画堂那一刻,他当真有想过这种可能,即否。 司南卿在画堂三年,凡事从不激进冒头,不求进取,行事也没个门客该有的样子。 事实上,萧桓宇交给他的任务皆非要紧。 多半都是善后。 相比其他门客,司南卿知道的‘所谓秘辛’可以忽略不计。 再者司南卿若是内鬼,便与师晏是同伙,他有一万种理由可以拒绝自己盗取印章,因为那并不是容易的事。 可司南卿没有拒绝。 “若我怀疑,你如何证明?” 苏玄璟还是选择乍一下。 “不证明,有证据你就拿出来。” 司南卿来了脾气,“说到怀疑,我还怀疑你有问题!那印章我从袁硕屋子里拿出来即交给你,这期间你做了什么我又没看到,说你借袁硕之名买了乌扇,又与周济勾结害死孤千城嫁祸袁硕顺便挑拨孤重与太子关系一石二鸟,不为过吧!” 马车里安静下来,苏玄璟瞧向司南卿,半晌后开口,“为何没揭穿我?” 司南卿那双单眼皮的丹凤眼微微眯起来,冷冷一笑,“损人不利己,费力又不讨好,这段时间我与你走那么近,打不着狐狸再惹一身骚,我揭穿你干什么!” 苏玄璟闻声,浅浅一笑,“今日才知你字怀瑾。” 司南卿送过去两个白眼。 片刻,司南卿扭过去,“你跟周济没那么深交情,所以内鬼肯定不是你。” “来日方长,内鬼是谁我早晚会揪出来,只不过……”苏玄璟突然变了脸色,认真看向司南卿,“三个月后的科举,我想参加。” 司南卿被空气噎着了…… 西市,靖坊。 自问尘赌庄开业,温宛稍稍有空就会坐到旁边小屋里,感受一下追求事业的快乐。 虽然钱赚的不多,可每日都有进账且一日多过一日,未来可期。 但此刻她快乐不起来。 苏玄璟弄死孤千城这件事她憋在心里难受,说出去又没人信。 我不杀伯仁,仁人因我而死的苦闷让她想着再过两日孤千城头七自己得到鸿寿寺表示表示。 再有就是苏玄璟居然想要当宰相,这件事拼死她都要阻止。 贿赂考官?篡改考题? 改试卷吧! 这技艺她最拿手。 “温县主在想什么?”清冽的声音打断温宛思绪,待她抬头有杯水递过来。 是九离。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温宛诧异,接过水杯时发现水是温的。 萧臣转身到对面,“县主介意我坐?” “坐。”温宛不介意。 见温宛神不守舍,萧臣没有打扰她,下意识看向窗外,脑海里尽是孤千城那副义正词严模样。 ‘你没有本小王想象中那样爱温宛,所以五年后,本小王必会再来御南侯府提亲。’ “如果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县主会难过吗?” 萧臣转眸,看向温宛…… 弱弱问一句,亲们还打算让月票飞多久……砸我啊~~~ 第一百八十章 魏沉央 “不会。” 萧臣诧异时,温宛又道,“本县主不会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喜欢的也不会嫁。 这辈子她不嫁人,跟喜不喜欢没关系。 听到温宛回答,萧臣眼底闪过一抹苦涩,这个女人有多执着他早就知道。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温宛反过来关心萧臣。 面具遮掩,萧臣便无太多顾虑,“我喜欢的女人,嫁给了她喜欢的男人,可那个男人阴险狡诈踩着我喜欢的女人得名得利,反过来又坑害女人全家,如果……如果可以重来,我不知道我要不要阻止我喜欢的女人嫁给那个男人。” 有着相同的经历,温宛一听就懂了。 “如果可以重来,那女人怎么可能还会嫁!”温宛动情,重声道。 “重来的只有我。”萧臣认真看向温宛。 重来的,只有我。 温宛想了想,有些无奈,“那就没什么意义了。” “那女人或许……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帮着他男人害死自己全家,我真的不该做些什么?”萧臣急切问道。 温宛猛然抬头,前世记忆如洪水决堤倒灌而来。 “这是已经发生的事?” 萧臣眉目深沉,“发生很久的事了。” “那女人还活着?” 萧臣沉默片刻,“不知道……从那以后我再没有打听他们的消息,只是……忽然想起如果可以重来,我要不要阻止她的人生。” “要。”温宛斩钉截铁。 萧臣的心微微轻颤,“如何阻止?” “自然是想尽一切办法阻止她不要嫁给那个男人!”推己及人,温宛这辈子就算想嫁,也绝对不会再嫁苏玄璟。 “可她只喜欢那个男人。”萧臣试探着看向温宛。 “那你把那个男人杀了。”温宛郑重开口,眉目坚定,“如果你不能阻止那个女人,就把那个男人杀了。” “那个女人会伤心。” “总好过追悔莫及。”温宛字字坚定,丝毫犹豫也无。 萧臣看着温宛,心念微动,“所以嫁给不喜欢的人,跟嫁给喜欢的人却害死自己亲人这两件事,县主更能接受第一种情况?” 话峰转换的太过突然,温宛一时愣住,“我不嫁。” “如果的话。”萧臣很急。 温宛见眼前男子如此虔诚想要得到答案,认真想过之后起身将那杯温水推过去,顺便在他肩膀轻轻拍过,“现实些吧,这个世上没有如果,只有结果,你改变不了什么。” 差点儿上钩! 莫修说赌庄自开业至今,九离带来的人非但可靠技艺也高超,照这样下去,问尘赌庄三个月后纯利定会超过靖坊余下四家赌坊,成为第一。 九离突然与她聊‘喜欢的女人’,还要为‘喜欢的女人’做些什么,分明就是要走! 温宛了解九离所言女子经历的,是与她相仿的悲惨故事。 只是事情过去那么久,该发生的已经发生,该结束的也早就结束。 九离回去改变不了什么,他留下却能叫问尘赌庄更上一层楼。 原谅我自私,比起‘那个女人’,我现在更需要你。 “县主……” “本县主想过,待问尘赌庄在靖坊站稳脚跟,下一步计划就是将靖坊四家赌坊整合,并入问尘赌庄。”温宛朝萧臣抛出一张大饼。 见温宛避开问题,萧臣未再追问,“县主想法很好。” 毕竟萧臣从一开始,就有这样的野心。 “只待时机成熟本县主会亲自出马,我可以向你保证,问尘赌庄会越做越大,终有一日能杀进东市。”温宛挺直身板,语重心长,“留在皇城好好干,别因为错过的人和事,错过当下。” 见萧臣不语,温宛又道,“如果你不在那个女人心里,你怎么做都不会在她心里,她若有难,我们可以一起帮她,但别试图幻想,那样不切实际。” 萧臣默,之后在温宛张开嘴时突然站起来,招呼也没打,直接转身离开。 温宛默默坐在桌边,想着她刚刚说的话。 忠言逆耳! 所有故事到最后薄情的人风声水起,深情的人挫骨扬灰。 谈情,不如谈钱…… 皇宫里出事了,温宛在得紫玉禀报后离开赌庄匆匆赶过去。 而此刻,问尘赌庄斜对面的酒楼雅间,项敏无聊趴在桌边,已经陪着眼前女子坐在这儿整一个时辰。 “沉央妹妹,菜都凉了,我叫他们换些新的?” 只见桌边少女长相秀丽端庄,白如雅瓷的肌肤,身段窈窕有致,长眉如柳,凤眼似月,一袭浅紫色华衣衬的女子沉稳高贵,气质非凡。 魏沉央,宰相魏泓之女,伯乐坊背后最大的金主,富豪排行榜榜上有名的人物。 “以问尘赌庄现在的客源跟规模,姐姐怕它会超过伯乐坊?”魏沉央自窗棂收回视线,看了眼桌上饭菜。 她不是能凑合的人,这些菜不合胃口,自坐下她便没动筷,只喝茶。 项敏脸颊略红,“沉央妹妹有所不知,你别看它现在对伯乐坊没有威胁,以后难说,问尘赌庄开张那日,宋相言来过,还有沈宁跟戚沫曦都来过,足见温宛是个有手段的人!” 魏沉央端杯品茶,她自辰时入靖坊,每到一座赌庄前便寻适合处坐上半个时辰仔细观察。 此时轮到问尘赌庄,魏沉央已足足在靖坊呆满三个时辰。 “温宛乃御南侯府嫡出孙女,又是皇上亲封的二品县主,她开业能有几个朋友捧场不足为奇,而以靖坊赌庄的格局,问尘赌庄现下纯利,当排在第二。” 魏沉央落杯,“开张营业不到半个月,有这样的成绩的确与温宛的人脉跟身份有关,可即便是这样的速度,它想对伯乐坊造成威胁,至少还要二十年,哪怕温宛有本事将靖坊赌庄合零为整,想要与伯乐坊一较高下也要十年。” 项敏呶呶嘴,“那也危险……” “有我坐镇,伯乐坊未来十年会更辉煌。”魏沉央行事雷厉风行,素来不苟言笑。 她敢说,就一定能做到。 “可莫修原是你伯乐坊的代赌人,温宛抢你的人,这总是事实吧?”项敏恨道。 魏沉央轻吁口气,正色看过去。 “代赌人的身份并不归属赌场,这是行内规矩,她不算抢我的人。” 第一百八十一章 搬起石头砸了脚 项敏不甘心,还想再说时魏沉央眸色略深看过去。 “姐姐跟温宛有矛盾,这个妹妹知道,可也不是什么大矛盾,何况项叔叔已经从金禧楼那儿给姐姐找回场子,若我再下场因这么点小事与温宛撕,怕是会让人说三道四,平白跌了你我身价,不值。” “沉央你误会了,我是真怕问尘赌庄会威胁到伯乐坊!”项敏着急,纵然她揣着想看温宛被碾压的好戏,可她担心魏沉央也是真的。 对面女子勾唇,“姐姐好意沉央记在心里,亦会留意问尘赌庄,时候不早,我先送姐姐回府。” 项敏心里不舒服,白坐一整天,到最后也没盼出个结果。 可她知道魏沉央行事素来心里有数,嘴上不说,保不齐心里惦记着。 这么想,倒也安些。 二人走出酒楼,一同上了临时雇来的马车。 马车缓行,魏沉央透过绉纱侧帘瞧向窗外,西市热闹不假,可这热闹里透着寒酸。 问尘赌庄客流不断,只不过进去的人东张西望的有多少,一毛不拔的有多少,真正掏出银子赌上几把的又能掏出多少银子? 在西市开赌坊,太过失算。 “等等!” 车厢里,项敏突然叫停马车,整个身子靠向侧窗。 魏沉央好奇看过去,妆暖阁? “萧尧那个眼瞎的!”项敏趴在侧窗上,恶狠狠诅咒。 眼见项敏转身,魏沉央下意识想要拉住她,脑子转的快,手在触及一刻停滞,慢慢收回,“姐姐?” “你先回去!” 看着项敏走出车厢,魏沉央瞥了眼妆暖阁里的萧尧,声音冷淡,“回东市。” 妆暖阁这会儿没生意,萧尧进来时便将拎在手里的三旬男子推到地上。 男子脸长,浓眉,眼睛很大,瞳孔发黄,看人时透着一股狠劲儿。 七时不认得跪在地上的男子,可她认得萧尧。 见七时没说话,萧尧踢了地上男子一脚,“你自己说!” 男子再狠也不过是地上一条成了精的泥鳅,在真龙天子面前只能缩起来。 “三皇子饶命,七时姑娘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那时也不知道……”男子哭丧着脸,身体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萧尧目狠,又踹一脚,“说重点!” “是小的打断七时姑娘母亲那双腿,可那是十几年前的事,小的只是一时气盛看她一个疯癫婆子朝我冲过来……” “是你?”七时惊愕之际,目光冷厉。 男子磕头,“求七时姑娘大人大量,饶过小的!” 七时怎么能饶过! 当年母亲被找到时下着大雨,她亲眼看到母亲昏死在巷子里,双腿血肉模糊,大夫说母亲双腿是被人用铁棍砸的,一下一下,骨头碎成渣子,根本没的接。 “你为什么!”七时突然冲过去,双手狠狠掐住男子脖颈,泪落如雨。 那时的她险些以为自己要失去母亲,整个世界几乎崩塌! 男子不敢反抗,任由七时掐住脖颈,可眼睛里却隐隐透出寒意。 他也觉得倒霉,委屈! 十几年前的事现在翻出来还有意思? 可他知道自己得罪不起背后那位,若能活命被人折腾几下没事,若不能活命…… 就在这时,项敏突然从外面走进来,“七时,你在干什么!” 七时恨极,哪怕项敏低喝亦不顾,只想掐死眼前男人替母亲报仇。 她知道母亲,纵然神识不清可从来不会伤人。 眼见项敏冲过去,萧尧猛上前挡住,“这里没有项大姑娘的事,还请项大姑娘离开。” 冰冷的声音透着冷硬疏离,萧尧查过那个男人,名叫田浩,身份与申虎差不多,是西市安义坊的街头混混,平日里欺男霸女手上没少沾血! “三皇子,你现在是公然包庇七时行凶杀人?”项敏怒道。 萧尧不语,却也不让。 “好……好好好!当初那个贱人杀申虎硬叫你们说没证据,黑的变成白的!现在本姑娘就在这儿看着,看着七时何时弄死这人,我即刻到大理寺敲法鼓!你们一个主犯,一个从犯,谁也跑不了!”项敏愤恨叫嚣,眼睛都跟着冒火。 她不是很爱萧尧,只是见不得自己想要的东西被个下贱货色抢过去。 她咽不下这口气! 七时疯了,眼见掐不死石浩,直接拔出发髻上的银簪狠刺下去! 千钧一发,萧尧倏然拉起七时,“七时姑娘,莫冲动!” “你放开我!我要杀了他-” 石浩见没了束缚,转身想跑,不想却被项敏拦住,“你别走,现在就跟本姑娘到大理寺告他们两个……呃……” 未及项敏把话说完,石浩突然以臂肘勒紧项敏,拔出袖内匕首,“你别过来!” 石浩不是分不清眼下状况,他只是看到萧尧从袖子里拔出利器。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那只不过是说着玩的! 天子杀殉尚且数百,天子杀人根本不需要理由! 匕首落于项敏脖颈,石浩只想逃! 萧单手揽住七时,另一只手紧握利器,声音幽冷,“放开项大姑娘。” “你别过来!你们都别过来!”石浩见萧尧翻转手中利器,刃尖朝他,越发紧张,“再往前走一步我杀了她!” 项敏自小到大哪受过这等威胁,脸色惨白,身体被石浩拖拽出妆暖阁,鞋掉了一只,“萧尧你别过来!啊-” 雪颈传来极痛,有血渗出,项敏吓的哇哇大叫。 七时双手紧握萧尧胳膊,紧张的说不出话。 靖坊人多,看到眼前场景过路人皆远远停下脚步看热闹。 “七时姑娘,我替你报仇。”萧尧略微侧眸看向怀里女子,抬头一瞬祭出利刃。 咻- 噗嗤- 利刃直扎进石浩喉颈,鲜血狂喷时溅到项敏脸上,滚烫温热! 萧尧急速闪身,朝前狠拍一掌,石浩身体受重创骤然朝后崩飞,重重落地殒命。 一双眼,到死都没有闭上。 石浩说的不对。 天子杀人,也需要理由。 “项大姑娘,可还好?”萧尧回头,浅声问道。 项敏吓傻了,脸上被喷的鲜血一滴滴往下滑,雪颈一道殷红! 第一百八十二章 侄女婿 萧尧随即叫李淳带项敏去东市看最好的大夫,且将人安全送回项府,顺便报案。 马车离开后,萧尧转身看向站在妆暖阁前,手足无措的七时。 他走过去,却见七时后退,那双原本总是弯弯月牙模样的眼睛充满恐惧跟茫然。 萧尧怯步,深情凝视片刻转身,离开靖坊。 角落里,隐藏许久的温弦缓慢走出来,手里握着一绢方帕。 “二姑娘……” “回府。” 她得想一个办法,彻底让渊荷对萧尧死心。 改投太子萧桓宇…… 皇城东门,靠近千步廊的深巷停着一辆马车。 车厢里,温宛正握着布偶绣字。 她低眉捻钱,姿态若仙。 绣线丝丝缕缕。 千般袅绕的丝线在萧臣眼里有些凌乱,可落在布偶上却又是无比精致细腻。 萧臣注意到温宛那双手白净纤柔,很难想象这样一双手竟然可以拉满七斗弓,更不敢想温宛绣功如此深厚扎实。 “呃……”速度太快,温宛一时不慎扎破指尖。 就在温宛本能想要吮吸时,手腕一滞被萧臣握在手里。 萧臣儿时见母妃刺绣,伤手便直接搁进嘴里将淤血吸出来一些,这样可以防止感染。 可这手拽到一半,萧臣忽然意识到不对,便松也不是,不松也不是。 “本王忘了车上没有药跟白纱……”萧臣犹豫着,松开手。 温宛即将手指搁进嘴里狠裹两下,“没事,只是扎一下。” 见萧臣没开口,温宛安慰,“魏王放心,我见过贤妃绣的字,齐、抡、滚、乱、切这几种针法我都会,足足的以假乱真!” “有劳县主。”萧臣心里感激,欠首示敬。 温宛捻针再落下去,“凭我们的关系,魏王与我说这些太见外!” 萧臣动了动唇,没再开口。 自问尘赌庄离开后卓幽突然出现,说是宫里出事。 待他行车至此,却被早就候在外面的甘泉宫婢女秋晴拦下,叫他无论如何都要等在这里,宫里的事自有宸贵妃。 秋晴随后将萧臣带进深巷,且等温宛到即将温若萱的嘱咐一五一十传达。 温宛必要在很短的时间里,仿照贤妃绣功在布偶上绣出温若萱的生辰八字。 大周朝,以布偶绣生辰,再刺银针便是诅咒。 今晨德妃也不知道是听了谁的消息,大清早带着奴婢嬷嬷们闯进昭纯宫,二话不说便搜,还真叫她搜出一个扎着银针的布偶,那布偶上绣着德妃的生辰八字,经查,绣功出自贤妃。 百口莫辩! 德妃脾气暴燥,当时便在昭纯宫里闹开,定要将贤妃送去慎刑司严查。 如今凤印在甘泉宫,宸贵妃得着消息便入昭纯宫了解情况,暗中却派秋晴即刻叫温宛过来解围。 这会儿车厢里,温宛绣的仔细,针线交叉纵横已经绣到最后一个字。 秋晴留了人在外面,温宛绣完之后即刻将布偶送进宫里。 萧臣没有离开,温宛知他想等消息,亦未走。 车厢寂静,温宛见萧臣脸上表现出来的紧张,直接伸手握住他,“魏王放心,有姑姑在,贤妃不会有事。” 萧臣知道温若萱的行事作派,后宫里但凡是她想出手管的事,多半如她所愿。 只是这次关乎德妃,他有些担心。 “不然我进去看看,魏王等我!” 就在温宛起身时,萧臣突然拽住她,音色深沉,“不必,县主因为三皇兄的事已经惹德妃不满,现在进去若叫德妃借题发挥反而弄巧成拙。” 温宛被萧臣拽回来,二人坐的更近。 手腕握的有些疼,萧臣忘记松开,温宛也没提醒。 车厢里再次安静,两个人坐在一处都不说话,各有思量。 萧臣想的是母妃,半生退让隐忍,半生孤独无依,到最后依旧逃不出后宫里那些腌臜算计,上辈子如此,这辈子亦如是。 他当真希望母妃能明白,退让换不来她想要的安宁。 温宛也在思考,嘴角一抽一抽,手腕越来越疼…… 昭纯宫内,德妃发疯似的在正厅谩骂贤妃,句句贬损,说话刻薄冷戾。 “程芷,到底是谁给你的雄心豹子胆,居然敢诅咒本宫!你想本宫早点儿死就能得皇上独宠?也不看看你年老色衰的样子,皇上看你一眼就想吐!” 主位上,温若萱懒散倚靠,一副记性不是很好的样子,视线飘忽过去,“德妃几时得过皇上独宠?” 德妃忍着气,“宸贵妃明鉴,诅咒的人偶就是在她昭纯宫里搜出来的,贤妃想害本宫定有缘由,不是争宠,就是想要替自己儿子扫清障碍!” “贤妃,你也忒自不量力!你当你儿子是什么东西,竟然也敢肖想那个位子!”德妃终于想到由头,厉声讽刺,“萧臣自小愚蠢,皇上膝下九位皇子,唯独你肚子里生出来的那个最不入皇上的眼,你倒是把他当个宝,那也得他是那块料!废物!” 贤妃坐在右下位,垂眸不语,默默承受。 温若萱不干! 萧臣是谁?那是她侄女婿! “德妃,辱骂皇子的罪名可不是送慎刑司那么简单。” 温若萱从椅子上站起来,眉目愠寒,“贤妃与七皇子有没有肖想那个位子本宫与众多妃嫔眼拙,未必能看出来,可德妃与三皇子有没有肖想那个位子就算瞎子也能闻出点儿味道!” 德妃未料温若萱竟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与她撕破脸,一时气愤,“我知道,宸贵妃是因为萧臣在擂台上帮了温县主,所以故意偏袒贤妃,这案子由宸贵妃审,我不服!” 就在这时,秋晴急匆入厅,仓皇禀报,“娘娘,奴婢在院子里又发现一个人偶,这上面……” 德妃怒火中透着兴奋,大步过去抢下秋晴手里人偶。 “庚午年七月七日丑时……”德妃幽幽念出口,一时想不起这生辰八字对应的妃嫔是谁。 秋晴则绕过德妃看向温若萱,“娘娘,这是咱们县主的生辰。” 贤妃震惊,猛然抬头看向温若萱,“宸贵妃明鉴,这人偶绝非出自臣妾之手。” 温若萱调皮,朝贤妃眨下眼睛,继而走向德妃,从其手中扯过人偶。 “绣工不错。” 第一百八十三章 前因后果 见温若萱握着人偶,德妃冷讽。 “宸贵妃,看清楚了,你处处维护贤妃,可她心里记恨的人不止我一个!” 温若萱打量手里人偶,神色似怒非怒,反正是德妃看不懂的表情,“秋晴,去请皇后,此案涉及本宫,我不能再审下去了……” “是。”秋晴领命。 待秋晴离开,温若萱将人偶塞回德妃手里,“本宫有些累,皇后娘娘若问起便说不管皇后娘娘查出个什么结果,本宫都欣然接受。” 德妃有些懵,按道理温若萱不该生气?不该痛骂程芷?不该彻查此案? 与案相关是理由么! 再说持凤印者审不了的案子该交到皇上手里! “宸贵妃,案子既然涉及温县主,你若不审当由皇上亲审,皇后手中无凤印……” “那你去请。” 温若萱突然靠近德妃,美眸微眯,“德妃怕是不知边陲近日有折子上报,高昌跟回纥似有异动,皇上很是忧恼,这个时候本宫可不敢劳皇上为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分心,当然,本宫不敢不代表德妃没那个胆量,你若不满皇后审此案,那你就去请皇上,我都可以。” 德妃从其父那里倒也了解一些边陲近况,这会儿温若萱都不敢触皇上霉头,她自是不敢。 “宸贵妃看到这人偶就不生气?”德妃狐疑看向温若萱。 温若萱嗤笑,“整个后宫都知道本宫护短,有人敢诅咒宛儿,待皇后审出此人,不管是谁,本宫要她命。” 德妃皱眉,“是贤妃!这针脚整个皇宫只有贤妃会!” 面对德妃信誓旦旦的样子,温若萱长叹口气,“德妃,你也算在后宫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看到的就是事实?你以为的事实就是真相?啧啧啧……” “宸贵妃什么意思?”德妃挑起眉,心生疑窦。 温若萱刻意做避开程芷的动作,凑近德妃,“说句德妃不爱听的,贤妃若想争宠,诅咒楚离洛,萧臣若有心思,诅咒太子,怎么轮都轮不着德妃跟宛儿,德妃就没想过,这里面有问题?” 话是真难听,可也真在理。 “什么问题?”德妃拉下脸,刚刚那话有些戳心窝。 温若萱越发低声,“本宫怀疑这是有人想要借你我之手压贤妃,旁敲侧击的给萧臣警告。” “那……那这针脚怎么解释?”德妃震住。 温若萱瞥了眼人偶,“针脚若能轻易解释,这招儿就不灵了。” “可……” “本宫过往说之,德妃过往听之。” 温若萱煞有介事拍拍德妃肩膀,转身走向厅门,“本宫无儿无女,可不想趟这趟浑水,走了!” 眼见温若萱迈出厅门,德妃脑子难免多动几下。 但凡有皇子冒头就要打压,这是皇后的作派! 难不成…… 德妃脸色微变,强压慌张走到贤妃面前,随手将两个人偶丢过去,“你也是废物,被人诬陷还在这里死不吭气,活该被冤枉!人偶的事儿与本宫无关,皇后若是问起你照说就是,有结果叫人去云台殿支会一声,本宫倒要看看,是谁敢胆将本宫的生辰,绣在这人偶上!” 未及贤妃开口,德妃亦匆匆离开昭纯宫。 一场阴谋,还没开花结果便胎死腹中…… 甘泉宫内,秋晴办完差事,即刻回来复命。 皇后已入昭纯宫,只是没呆多久便出来,似乎没什么大动作。 “娘娘,奴婢不明白。” 事发突然,秋晴整个过程只听命行事,直到现在她都没想通,自家主子为何要让温县主绣那样一个人偶。 贵妃椅上,温若萱盘膝在磕瓜子,“三日前,德妃在凉亭与贤妃有过冲突,今晨德妃必是从哪里得到消息说贤妃诅咒她,以德妃的性子,管它消息准不准,先搜再说,结果还真叫她给搜到了。” 秋晴斟茶,走到温若萱身侧,“娘娘既知那人偶不是贤妃所绣,查清之后还贤妃清白就是了,为何还要再绣一个?” 温若萱摆好瓜子皮,接过茶杯浅抿,“萧臣帮过宛儿,这件事本宫审,审出天花德妃也不会信,只会到处宣扬本宫与贤妃一丘之貉欺负她,贤妃不想入局,免不了会叫萧臣疏远宛儿,划清界限。” 秋晴接回茶杯,似乎明白一些。 “叫宛儿当着萧臣面急急的绣一个送进宫,一来可以让本宫从审案的位子上退下来,与德妃站在一处成为受害者,这样本宫说的话德妃才能听进去,我一个无儿无女的都不想趟浑水,她自然也不会揪着贤妃不放,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 “万一呢?” “万一她没听进本宫那番忠告,硬说贤妃诅咒她,以皇后的手段,案子极有可能反转,受苦的怎么都不会是贤妃。”温若萱勾勾唇角,“你可别忘了,当初三皇子是怎么抢太子风头的。” 秋晴恍然,“娘娘英明!” “不是本宫英明,是宛儿出众。” 提起温宛,温若萱脸上挂着笑,“本宫前段时间将贤妃几件绣品送给她,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学会了。” “对了,消息传到宫外了?”温若萱挑眉道。 “娘娘放心,奴婢照原话把消息递出去了。” 温若萱颌首,“叫宛儿当萧臣面刺绣还有另一层意思,就要让那小子看看,他未来媳妇聪明着呢!” 这个秋晴猜到了。 “那娘娘为何磕瓜子?” 温若萱闻声,视线落到托盘上。 那是一个还没有摆完整的名字…… 深巷里,马车缓动。 刚刚宫里送出消息,只一句,案子由皇后接手。 温宛重活了一世,她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可她怕萧臣不懂。 “魏王放心,皇后与德妃积怨深,案子交到皇后手里倒霉的只可能是德妃。”温宛认真看向萧臣,希望自己的解释能让萧臣安心。 萧臣垂下眼眸,隐藏眼底那抹复杂以辨的情绪,“本王知道。” 温宛轻呼出一口气,“那王爷可不可以……松手?” 若非温宛提醒,萧臣直到现在都没意识到自己的手,一直攥着温宛。 萧臣脸红,“对不起。” “没关系啊!我知道你担心贤妃,现在没事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我想抱大腿 是没事了。 涉事德妃跟宸贵妃都不追究,皇后只会随便找出一个替罪羔羊让这件事草草过去。 可他担心,甚至后怕。 如果没有温宛绣出与母妃一样针脚的人偶,宸贵妃断不能如此轻易把案子推给皇后。 现在母妃安全了。 可这件事一旦被人揪出来作文章,宸贵妃跟温宛都会被牵连! “温县主,不怕么?”萧臣转眸,凝视眼前女子。 他为护她远离,她却为救他涉险,这是什么道理? 温宛怔住,“怕什么?” “怕连累。”萧臣认真看向温宛,“大周朝有大周朝的规矩,外臣若与后宫牵扯,与皇子交往过密,有凭有据便是重罪。” 温宛知道,上辈子单这一条规矩,苏玄璟坑死不少人。 有皇子,亦有朝臣。 可明明苏玄璟与太子就是这样的关系! 后来她明白了。 规矩在弱者面前是规矩,在强者面前是浮云。 在苏玄璟那种又坏又强的人面前,是杀人的利器。 她心疼萧臣会守这样的规矩,“宰相魏泓是太子的人,兵部尚书是三皇子的人,好像工部尚书与五皇子走的很近,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可他们都活的好好的。” “本王与他们不一样。”萧臣平静出声,却偏偏让人听出伤感。 温宛知道哪里不同。 正因为不同,萧臣上辈子早早离开皇城,在边陲苦寒之地一呆就是十年。 他离皇城那么远,苏玄璟却还因为‘绝地苍狼’的封号,时时刻刻‘惦记’他。 也不知道后来,萧臣的结局是什么…… “魏王别有负担,姑姑掌凤印,案子落到姑姑手里查下去怕是一滩烂泥,今日之事是宛儿助姑姑抽身,与魏王跟贤妃没有关系,谈不上阴谋,就算有也一定不会连累魏王跟贤妃。” 温宛大义,她想告诉萧臣别怕,出事自有她担着。 萧臣听懂了,脸色臊的通红,“你莫不是以为,本王在为自己开脱?” “没有……”温宛摇头。 “本王不惧,惧的是魏王这个身份会连累到你,连累到宸贵妃跟御南侯府被父皇猜忌。”萧臣好歹是个男人,原则问题要解释清楚。 若我远离,也只是不想你受到伤害,非我怕! 温宛瞪大眼睛看向萧臣,“没有你皇上就不猜忌御南侯府了?” 一句反问,萧臣哑口无言。 “没有皇上猜忌,我何须断发立誓?没有皇上猜忌,姑姑膝下一子也无?没有皇上猜忌,二叔当在礼部而非翰林院,小叔叔到现在还在边陲当校尉。” 温宛说着说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这些可不是魏王的功劳。” 有些事她上辈子想不明白,重活一回就明白了。 哪怕御南侯府把姿态放到最低,显尽格局,可在权力者眼里,存在即是错。 萧臣默。 他可能,太把自己当回事。 “宛儿待魏王好,有私心。” 温宛与萧臣同坐在靠近背板的横椅上,萧臣闻声看过去,见温宛用手掌狠狠抹过眼角,“魏王人品好,武功又厉害,正直又善良,宛儿若能抱上魏王大腿,以后就能有个照应……” 有些委屈来的快,温宛眼泪就跟豆子似的掉下来,睫毛轻颤,一掉就是好几粒。 “可宛儿不是死皮赖脸的人,魏王不乐意让我抱,我便换一个抱……” 萧臣发现他看问题的角度与温宛竟然如此不同。 温宛,选了他当御南侯府的保护伞? 原来是这样。 好像…… 好像也可以。 只要他足够强大,就可以。 萧臣突然把自己的腿靠过去,刚好碰到温宛。 温宛愣住,扭头看向萧臣,睫毛上挂着泪珠,眼睛却像雨后群星璀璨的穹宇,澄净清澈,宛若琉璃。 “给你抱大腿。”萧臣转过头,勾起唇角。 温宛破涕为笑,突然弯腰下去,“那我不客气了!” 萦绕在车厢里的悲伤霎时被一股莫名的气氛冲散,萧臣卸载下心底那份沉重负荷,垂下眼眸看着紧紧抱住自己大腿的温宛,看着看着,情绪突然发生变化。 “本王不知,县主女红竟也了得。”他噎喉,想把大腿抽回来。 温宛这方起身,扬起笑脸,“魏王是不是觉得本县主其实也不错,又会挽弓,又会女红,以后魏王有事别与我客气,我也不会跟魏王客气,我们是朋友了,是吗?” 朋友? 萧臣看着眼前少女,一瞬间释然。 那些存于他心底的顾虑跟犹豫统统变得不重要! 彼处,遗憾离别。 此处归来。 当精彩…… 鸿寿寺案在袁硕入大理寺后第二日结案。 袁硕畏罪于天牢自尽,留下血书言明与周济是同伙,毒杀孤千城是为挑拨太子与南朝孤重关系,力挫太子羽翼。 除此之外,血书中有‘不能效主’字样,却没写明所谓‘主’到底是谁。 案子审到这里师晏没再追究,且向礼部提请待孤千城‘头七’一过便离开大周皇城,护送其棺柩回南朝下葬。 袁硕虽被萧桓宇惯上‘细作’之名,却也无法推脱因他用人失当之过造成孤千城殒命的事实。 师晏即走,萧桓宇派苏玄璟约师晏小叙,望其回去可以解释一二。 不求同路,但求各走各的路。 风俗不同,大周朝逝者‘头七’是在第六日酉时烧纸,比南朝要早一日。 这会儿醉霄楼内,苏玄璟见师晏走进来,起身拱手。 师晏还礼,“师某早闻苏公子大名,年纪轻轻便入太子府成为门客,前途无量。” 见师晏落座,苏玄璟缓身亦坐,“孤小王爷之事,晚辈深感心痛,只是不知师先生是不是也如晚辈一般,痛心疾首。” 苏玄璟话锋太利,师晏脸色未变,心里却冷,“小王爷有此一劫,吾愧对摄政王,回去之后自会给摄政王一个交代。” 桌上无茶,无酒。 苏玄璟挺身直视师晏,“这里没有别人,晚辈冒昧问一句,师先生将袁硕那枚印章,藏哪儿了?” 来者不善,师晏却是从容。 “萧桓宇派苏公子过来,为寻那枚印章?” 第一百八十五章 头七烧纸 孤千城之死,直到大理寺结案,那枚代表关键性证据的印章都没有出现。 依苏玄璟分析,印章由袁硕交给师晏,师晏借太子府内鬼之便把印章偷还给袁硕,好死不死的,自己叫司南卿又把印章偷出来差人送回鸿寿寺。 按道理,大理寺搜屋时不会没有发现,师晏本该有些麻烦。 唯一解释,印章被师晏找到,且销毁。 如此,师晏心中必有疑窦,待他提及印章对方神色当会有细微变化。 可是没有。 师晏不是没有变化,是他根本就没发现印章曾经回去过。 虽说师晏也好奇,萧桓宇既然叫袁硕背黑锅,何必不干脆把戏做足,交出印章求个圆满,但好在与他无关。 孤千城的死,他圆满了。 “太子命晚辈在师先生面前说尽好言,望能得摄政王理解。”苏玄璟据实道。 “好言呢?”师晏问。 “没有好言。”苏玄璟停顿片刻,继续道,“只有规劝。” “哦?” “一马不鞴双鞍,忠仆不侍二主。”苏玄璟状似点到即止,实际上他是怕说太多会暴露自己知道的也不是很多的事实。 师晏没有因此而慌张,笑道,“认同。” “这顿饭还吃?”苏玄璟的城府,注定他能把压抑的气氛营造到最好。 师晏点点头,“吃。” “饭菜稍顷会上来,师先生慢用。”苏玄璟起身,“告辞。” 师晏哪怕城府再深,也未曾想会被苏玄璟明言暗语嘲讽,更将他凉在这儿,“苏公子年少气盛,不知人心险恶,师某奉劝一句,做人当谨小慎微。” 苏玄璟脚步停在雅间房门,“各为其主,他日名利场再见,也请师先生不必客气。” 随着雅间房门闭阖,那阵踩踏楼梯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师晏脸上再无从容,目深如潭。 如果苏玄璟发现什么,那此人当除…… 夜黑,云掩月。 温宛出门时刻意查过年历。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得说今晚绝对不是一个出行的好日子,因为今晚不仅是孤千城头七,还是鬼怪狂欢的重要节日。 七月十五,鬼门大开。 温宛犹豫挣扎,最后还是敌不过良心谴责,将一早准备好的各种烧纸装满车,然后吩咐徐福把她送到鸿寿寺靠北那条深巷。 在徐福的帮助下,温宛将车上所有东西卸下来,之后吩咐徐福把马车驾远些。 她有话,想单独与孤千城说。 铜盆烧纸,火光骤亮。 温宛蹲在角落里,将烧纸一张一张扔进盆里,嘴里碎碎念。 为了超度孤千城,她这几晚刻意背了《地藏经亡灵篇》,“恭请南无大慈大悲地藏王菩萨慈悲护持,稽首本然净心地,无尽佛藏大慈尊……是人当得百,返生三十三,永不坠恶道……” 风起,铜盆里火苗猛朝上窜。 温宛只觉后脊骨阵阵发凉,瞬即加快动作,嘴里念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 “念错了。”幽幽的声音从头顶飘际过来。 温宛乍停,往回倒两句还真是念错,“动经劫数,无有出期……” 声音戛然而止,温宛头皮都要炸开了! 幻觉幻觉! 某县主牙齿打颤往下念,一把一把烧纸被她扔到铜盆里,火光明明灭灭间似有一抹身影飘忽不定。 温宛扫过一眼,便觉浑身上下每根汗毛都在尽情舞动。 特么好像是孤千城。 “人间若无路可走,就径直迈向地狱不要回头……”温宛扔纸的动作越来越快,额头冷汗淋漓,后背都被挞湿。 算了,跑吧! “别动!”火光后面,孤千城看出温宛要跑,幽幽道,“纸还没烧完,本小王会游荡人间不得超生,孤独的时候会找人叙旧。” 不是幻觉。 温宛紧捏纸钱,缓慢抬头,火光跳跃间孤千城那张脸如此清晰,身形却是闪动。 “能不能,别找我。”温宛恢复往铜盆里扔纸的动作,声音抖出的音调比鬼都难听。 孤千城瞧着温宛可乐,便想再逗逗她,“那怎么能行!” 温宛想骂人……骂鬼。 “你别怕,本小王从上面得着消息,因为帅气……咳,因为冤屈,上面有可能会赐予我长生不老,跟无穷神力,至此永远留在你身边报恩。” “报恩?”温宛心虚。 “报你烧纸之恩。” 孤千城在黄泉界呆了三日,得知结案便回来鸿寿寺打算关心一下师晏,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温宛。 他喜欢的大眼睛,果真心里有他。 “那你还是回去吧。”我总觉得你是来报仇的。 “回去也不是不可以,可好像缺点儿什么。”孤千城透过火光看向温宛,托着腮,眼睛眯成一条缝儿,“你说缺点儿什么?” 缺土。 你五行缺土,需要埋一下。 啊啊啊! 温宛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在跟一只鬼对话,好害怕! “我缺……” 就在孤千城还想再逗下去的时候,温宛突然踹翻铜盆,以迅雷之速掏出兜里黄符,狠狠拍在某位小王爷额头上。 “本县主给你烧纸的时候,你能不能先回避一下!”温宛用最狠的表情,说着最怂的话。 孤千城脑门儿被拍的嗡嗡疼。 他不想玩了,想解释。 哗啦- 一盆黑狗血,自正面泼洒全都倒在孤千城脸上。 血腥味儿霎时弥漫,孤千城狠抹几把脸,再睁开眼睛时面前空无一人。 温宛不见了,唯有踹翻的铜盆跟一路飘落在地上的黄符…… 要说御南侯府的子孙,皆仗义。 这厢温宛才‘祭奠’了孤千城,那厢甘泉宫里温若萱亦叫秋晴到院中假山后面表示表示,無逸斋后院,温少行跟温君庭也买了些纸钱,偷偷烧给孤千城。 为免被人发现,二人每次只朝铜盆里搁一张,快烧尽了才放第二张。 速度慢,数量上他们也就买了九张。 寓意九九归一。 “君庭,你说这钱孤千城能不能收到?” 温君庭翻两个白眼过去,“我又没死过,我怎么知道?” “他会不会嫌少?”温少行手里还剩下两张。 纸线是最便宜那种,他偷偷溜出去买时人家嫌买的少差点儿没卖。 “聊胜于无,就孤千城那人品,也就咱们给他烧纸。”温君庭坚信这一点。 温少行以为是的,将手里最后两张纸线扔到铜盆里。 耳畔声起,是温君庭。 “孤千城过来收钱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等你丧偶 孤千城衣服都没换,顶着一头狗血出现在铜盆前。 刚在温宛那里吃过亏,孤千城上来即道自己不是鬼。 温少行跟温君庭二话没说,抄起家伙往上冲,直打到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三人武功不相上下,确切说若单拎出温少行亦或温君庭打久了未必是孤千城对手,可二对一结果毫无悬念。 直到孤千城脑袋见血,三人才停下手,皆趴到地上大口喘气。 浩瀚苍穹,不知何时已朗月星辉。 孤千城在中间,三人并排躺在舍馆后面长满青苔的理石地面上,昨日阵雨,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味道跟泥土的芳香,偶也会有血腥味儿阵阵飘散。 少年自有少年狂,磨剑数年,显尽锋芒。 谁也不会想到,此刻躺在一起身残志坚的少年郎在未来,将是一个时代的标杆。 “现在相信本小王不是鬼了?”孤千城躺的腰疼,翻个身把脸贴在地上。 “鬼没有影子,你有。”温君庭一针见血。 孤千城皱皱眉,“你什么时候看到我影子的?” “你跳进来的时候。” “那你还打本小王?” 另一侧,温少行缓口气看过去,“打你,是因为你让我们损失九千万。” 孤千城有多了解温家两兄弟,气都给气笑了,“你们上错坟头还怪我?” 大周朝纸钱面额,每张一千万。 “你既然没死,作的什么妖?”温君庭扭过头,冷漠质问。 孤千城讪笑,“既然我没死,有人该死了。” “谁?”温少行八卦看过去。 见孤千城没有开口的意思,温少行换个问法,“如果杀人不偿命,你打算先杀谁?” 不成想这个问题温君庭给答了。 “如果杀人不偿命,他自己就先躲起来了,还考虑杀谁!自己啥人品心里没点儿数么。” 孤千城,“……肯定不是你们俩!” 温少行见孤千城守的紧,不再追问,“聊点儿阳光的。” “五年之后本小王会再来御南侯府提亲,小舅子们,记得等我。”想到温宛,孤千城忘记黄符,忘记狗血。 他只记得在这么一个重要的日子里,只有大眼睛对他重情重义。 “五年后还能轮到你?”温少行嗤之以鼻。 在阿姐的婚事上,温少行死都不认孤千城。 “就这么跟你们两个说,她若嫁人,我等她被休,她若未休,我等她丧偶,本小王对你们长姐,始于心动,终于白首。”孤千城信誓旦旦道。 温少行闻声抬头,正见温君庭看过来,“哥,他说他没打够。” “满足他。” 舍馆后院,又是一阵鬼哭狼嚎…… 子时已过,繁星隐灭。 無逸斋百川居内,郁玺良等来萧臣。 鸿寿寺案乃郁玺良亲自验尸,宋相言对其绝对信任,从头到尾没再让第二个仵作看一眼,否则那张脸皮仿真的技艺实在不高,很容易会被人认出来。 至于那一拨一拨的毒药,不是本尊,身体里自然只有萧臣想让他有的残留毒素。 “学生拜见师傅。” 百川居内,郁玺良推了杯茶过去,“事情处理完了?” “学生已与孤千城结盟。”萧臣一袭黑色夜行衣坐在对面。 他将恩师拉下水,自然不会遮掩自己意图。 郁玺良发现,他是越来越看不懂现在的年轻人。 就孤千城,表面上看是官二代中的地痞,皇族里的流氓,哪有一点正经样子。 可真正经起来连师晏都敢算计! “他可靠?”郁玺良皱皱眉。 “师傅放心。”萧臣拱手。 见萧臣如此肯定,郁玺良便也不再质疑,“你,真打算入局?” “现在谈入局尚早,学生充其量只在边缘有些动作。” “那以后……” “必入局。”萧臣平静又坚定,“就事论事,有些局不入即破,有些局不入则无,可也有一些局,不入局便是出局。” 难得萧臣看的通透,郁玺良微微颌首,“验尸查案,为师都能帮你,可朝廷里那些倾轧排挤,得靠你自己。” “学生明白。”萧臣犹豫片刻,“假的孤千城不日将被揭穿,师傅……” “他们碰都没让为师碰那张脸,真的假的我可不知道。”郁玺良耸肩。 萧臣心安。 郁玺良能成为大周朝三大名捕之一,绝不仅仅只凭那身技艺跟功法。 自百川居离开,萧臣忽想到那日温宛抱他大腿。 那大腿抱的紧实,好似想起来便能感受到余温。 正是夜深时,萧臣纵身飞跃,朝御南侯府去了…… 自鸿寿寺回来,温宛深受良心谴责,黄符跟黑狗血她不是给孤千城准备的。 鬼门大开,她是拿那些玩意辟邪的。 可她万没想到大开的鬼门里,就放出这一只鬼啊! 这会儿温宛正在临窗桌边奋笔疾书,画符咒。 没别的,她怕孤千城阴魂不散。 为此她还把已经睡下的紫玉叫过来一起帮忙。 她负责画,紫玉负责将这些符咒贴到门框跟窗户外面。 “大姑娘,符咒应该够了,奴婢连外面的大门都贴了好几张。”紫玉走过来,低声开口。 “还剩十张黄纸,别浪费。”温宛画完最后一张,搁笔将十张符咒交给紫玉,又抽回来,“你去搬梯子!” “大姑娘要做什么?” 温宛裹着黄符往外走,“屋顶上也要贴几张……” 眼见自家主子起身出去,紫玉即刻跟过去且到后面小院子找来长梯。 原本紫玉想代主子,温宛没让,爬梯危险。 “大姑娘,小心些!” 紫玉负责在下面扶梯,温宛手脚并用往上爬,踩到砖瓦时,身体前倾上了屋顶。 “紫玉你放心,我没事!”温宛撅腚往前冲,爬到顶脊双腿劈叉骑在上面。 小时候温少行不认打跑去屋顶上躲着,她这手技艺就是在那个时候练成的。 在打弟弟这件事上,温宛从未退缩过。 这会儿骑稳,温宛掏出怀里黄符,一张一张贴到绿瓦上。 怕鬼这件事,总归是越想越怕。 忽有风起,温宛好似听到踩踏的动静,全身鸡皮疙瘩都跟长了翅膀似的挣命往外飞,没一个留下来与她同甘共苦,生死相依。 “紫玉……” 温宛就感觉孤千城在她背后,朝她桀桀怪笑。 第一百八十七章 这是天谴 温宛麻木了身体,却没能接受更大的恐惧。 在脑补孤千城青面獠牙扑过来那一刻,某县主疯了。 “紫玉!梯子—” 温宛没有想到,终有一日她活成了弟弟的样子! 屋顶上,某县主突然把剩下几道黄符猛扬起来,双手搥住屋脊,朝房檐跑出(惯性冲击出)猎豹的速度。 紫玉也慌了,扛着梯子过去接。 没接住…… 温宛都看到梯子了,可速度太快她停不下来,一脚踩空掉下去。 千钧一发! 一道黑色身影倏然接住温宛,平稳落地后又倏然闪离。 速度太快,温宛直直站在那里,眼中仍带惊悚。 紫玉扔了梯子跑过来,脸色惨白,“大姑娘,你没事吧?” 温宛终于缓过神,“刚刚……刚刚好像有人把我接住了,你看到是谁了吗?” 紫玉闻声石化,一点点抬起头看向温宛,牙齿打颤,“没有人……” 萧臣速度太快,来去也不过是紫玉转身的功夫。 主仆二人相视数秒,随后互相搀扶,抖抖索索进了屋子…… 撺尖屋顶背面,萧臣直到房门‘砰’的闭阖方才吁出一口长气。 刚刚若非他来的及时,温宛岂不危险。 所以他得来,得常来。 萧臣一点儿都没察觉,要不是他刚刚落下时踩了片碎瓦,某县主也不会因为听到‘鬼走路’而吓到崩溃跳房。 因果之妙,无外乎在你看来的原因,在别人那里已是结果…… 就好比在师晏看来,孤千城之死跟案子了结是他一早就设计,且如愿达成的结局。 可这样的结局,又何尝不是另一段阴谋的开始? 第二日清晨,师晏护送孤千城棺柩离开皇城,仿佛这件事已经尘埃落定,却不知真正的孤千城一直都在暗处,伺机而动。 机会来了。 密林里,师晏命随行侍卫护住水晶棺柩原地歇息,自己则握着水囊走向不远处的山涧清泉。 清泉与队伍停下的位置有段距离,并不能直视。 原有侍卫欲跟,却被师晏阻止。 不远处参天古树上,孤千城盯着师晏消失的方向,扭回头看向身边人,“想不想跟本小王一起过去?” 萧臣一袭锦蓝长衣,目色冷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小王爷且去处理你们摄政王府的私事,刚刚跟过去的黑衣人,是本王的菜。” “就此别过?”孤千城挑眉。 “后会有期。” 见萧臣闪身离开,孤千城默默停在茂密枝叶间,眼中乍现寒意。 泉水涓涓,汇聚成溪。 师晏来到清泉旁打开水囊灌满水,之后没有起身,而是自怀里取出一个黑色密封物悄无声息搁进水里。 泉水随地势起伏流淌,那个黑色密封物亦随泉水逐流。 师晏顺着那个方向看了许久,之后仿佛是松了口气,起身准备回去。 就在他想要转身时,脚步骤停,握着水囊的手微微收紧。 他噎喉,缓慢抬头,看到对面孤千城。 一向深藏若虚,冷静自持的师晏脸色瞬间苍白,僵硬如蜡。 他不可置信看向对面少年,眼睛里充满疑惑,震惊,甚至是恐惧,“你是谁?” 其实不必问,就孤千城那副吊儿郎当的站姿别人根本学不到精髓。 “乌扇,黑砂星。” 孤千城微抬下颚,倨傲看向师晏,邪佞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他的祖父,“师先生得是有多恨本小王,下手即剧毒。” 师晏目冷,“你为何没死,那棺柩里躺的又是谁?” “知道的太多会遭天谴,师先生确定想听?” 瞧着师晏一脸求知的表情,孤千城也只能勉为其难的告诉他,“出使大周朝,于师先生是机会,于本小王亦是。” “你早就想算计师某?”师晏诧异。 “这话儿说的!”孤千城突然嗤笑出声,“暴露您自己了!” 师晏脸色愈白,只看向孤千城,不再说话。 “祖父视你如手足兄弟,但凡你说话祖父都会认真聆听,权衡利弊,甚至彷徨时会以你的意见为主……” 孤千城轻舒口气,脸色转肃,“凭祖父对你的信任,本小王绝无可能在南朝对你下手,被祖父逮着了得打我个半死。” 师晏皱眉,“为何对师某下手?” “因你可疑。” 孤千城目色冷寒,“先生惯带玉,腰间那枚青玉自本小王与先生第一次见,数年间不曾看到先生有一日把它摘下来。” “又如何?” “那不是玉,是玉囊,纹路缝隙间可以香熏侵染各种味道。” 师晏从未刻意隐藏这一点,“摄政王知道这是玉囊,里面的味道不是过乌沉香,醒脑提神之用,有何不妥?” “师先生,你别以为祖父闻不到蚀心藤的味道,摄政王府里所有人都闻不到那个味道,本小王便闻不出!” 师晏心中骇然,脸色却是镇定,“蚀心藤与乌沉香混合,并无毒。” “但与祖父身上以朱砂成分染制的锦衣合在一起,也无毒?”孤千城眼中冰寒,厉声质问。 “无毒。”师晏强自镇定道。 孤千城忽然不说话,的确没毒。 他甚至不知道这三件事合在一起会不会只是巧合。 “小王爷怎么不说话?”师晏料到如此。 “因为……”孤千城慢慢勾起唇角,笑的随心所欲,“本小王还没想好该如何与师先生解释,只凭猜测我就铁了心的,想要弄死你。” “孤千城!” 寒光乍闪,银曜现! 师晏只觉后颈陡凉! 视线之内,孤千城自怀里取出一枚印章,“师先生一路走好,善后问题本小王必定办的干净利索,不叫先生失望。” 师晏自幼聪明过人,方外高人曾为他卜过一卦,称他有夺龙之智,前途不可限量。 可如今。 师晏身体倒仰,眼中碧空如洗,偶有白云浮过。 他想不明白,自己的命格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这些年,他无一步错。 只是来一次大周朝,便将命留下了? 孤千城那个熊孩子啊! 落叶归根。 可他不想,这样归根…… “本小王虽无证据证明你害祖父,可你害我了。” 孤千城飞身掠过清泉,落在师晏身边,神色淡漠,“师晏,这是天谴。” 第一百八十八章 师晏死 师晏直挺倒在地上,捂住脖颈的手指无法阻止血涌的速度,生命已陷弥留之际。 孤千城居高临下,挡住碧空如洗,挡住云卷云舒。 师晏张张嘴,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吐的全是血沫子。 “此行大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可就算我亡,你都要死。” 孤千城目色冷蛰,“我即便中毒,你也不可能活着回南朝……” 师晏死了,没咽下最后一口气。 孤千城缓慢蹲下身,抬手抚过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死可以。” 一刻钟的时间,林中护送的侍卫们开始张望,两名侍卫长正打算过去寻找师晏,却见溪水方向走来一人,腋下好似夹着一具尸体。 林间树密,两名侍卫长尚未看清来者,但却感受到那股戾气。 “来人是谁,报上名号!”其中一人高喝。 百余侍卫顿时警觉。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众人皆看清对面走来那人的面容,心中大骇。 “南朝摄政王府,孤千城。” 幽冷的声音蕴含着王者的尊威跟睥睨天下的霸气,孤千城夹着师晏尸体,单手持剑,重踏而行。 两名侍卫长在看到尸体时,眼中骤戾。 “何方妖孽,装神弄鬼!该杀!” 眼见二人拔刀相向,孤千城一步跃出,银曜势盛,空气中响起阵阵刺耳剑鸣! 嗤- 数招之后,银白剑身倏然横在其中一人喉咙前方,抹颈而过。 银曜再祭,激射向前! 另一名侍卫长仓皇避招时剑身穿膛而过,鲜血喷涌。 霎时间,百余侍卫内忽有拔剑者,举剑刺向身边人。 厮杀骤起,血腥味瞬间弥散在整个密林,惨叫声惊起一片寒鸦,哀嚎声震天动地。 剑前血未冷,已是刀下魂。 这一刻的孤千城,犹如地狱阎王,夹着师晏尸体走向车前那樽棺柩,面容溅血,周身散着寒如冰峰的戾气。 早在孤千城来大周朝之前便已决心诛杀师晏。 他设两计。 计一,以己为饵诬陷师晏欲挑拨萧桓宇与祖父的关系,拿到证据先斩后奏。 倘若计一有误,他不如师晏精明着了道,计二启。 随行一百三十名侍卫里有七十名是他的死侍,纵那棺柩里当真装着他自己,也阻碍不了他要师晏性命! 当最后一名异己被除,孤千城跃身蹬上马车,单手掀起水晶棺柩,将里面那具尸体抛出后装进师晏。 棺阖。 众侍卫俯首称臣,“吾等叩见小王爷!” 孤千城漠然看向前路,“送师先生,回南朝。” “是-” 余下侍卫迅速清理杀戮留下的痕迹,再启程时意义已经完全不同…… 密林深处,萧臣挡在黑衣人面前,视线落在那人手里黑色密封物上。 那东西很像是蜡一样的物质,外面油腻,内里防水。 “魏王?”黑衣人显然认得萧臣。 萧臣指了指黑衣人手中之物,“交出来,留你一具全尸。” 黑衣人闻声,猛然射出暗器。 三枚枣钉! 萧臣冷笑,袖内短刃疾驰而去。 砰、砰、砰- 噗嗤- 短刃以惊人速度击落枣钉,劲气笔直戳向黑衣人胸口! 黑衣人有些本事,翻身躲过。 随之一声厉喝抽剑直袭过来。 萧臣面色平静,于剑尖抵向喉颈时闪身避开,以迅雷速度再上一步与黑衣人并肩。 黑衣人微微一滞,刚刚飞射出去的短刃回旋落在萧臣掌心。 噗- 萧臣反手以短刃戳进黑衣人后心! 待黑衣人倒地殒命,萧臣蹲下来掀翻尸体,扯下黑衣人遮面黑布抹净短刃。 那人面生,他没见过。 黑色密封物落在手里,萧臣以内力震碎,里面有一张字条。 ‘务必除掉苏玄璟。’ 嗯? 萧臣皱眉,又多看两眼。 没错! 师晏传回大周皇城的密令,竟然是诛杀苏玄璟? 萧臣默默蹲在黑衣人身边,许久都不愿离去。 他就想知道,那个黑衣人还能不能活过来…… 自昨夜经历一场神奇的鬼压身,压鬼身,反正温宛也不想知道是谁压谁的身,她今天不想出门。 好在不出门也闲不着,这几日外面事多,她疏于把心思搁到二房。 既是有空,温宛用罢早膳便带着自己从东市订购的一套祖母绿的玉石首饰去了西院李氏房间。 自擂台战知道自己儿子受重伤站都站不起来之后,李氏这段时间过的郁郁寡欢。 温弦偶尔过来安慰,可治标治不了本。 这会儿有丫鬟禀报说温宛过来探望,李氏吭都没吭声。 直到温宛把一套首饰摆在桌上,李氏这才勉强抬头看一眼,“这是什么?” “宛儿听府上丫鬟说婶婶近日身体不适,想着饭菜跟补药都有二妹张罗,我自帮不上忙,前几日瞧见这套首饰可心,便想定制一套新的送给婶婶,这会儿新的才送过来。” 自重生之后,温宛时不时会送东西过来,有时候亲自送,有时候会差紫玉走一趟。 不为别的,李氏就吃这一套。 温宛投其所好,虽然短期不见李氏对她的态度有所改变,可她足能想象温弦在看到她送过来的东西时,会如何挑拨。 挑拨的次数越多,就越会引起李氏在这个问题上的思考。 李氏只是头脑简单些,可她不傻。 什么是真正的实惠? 什么又是假大空的虚话! 温宛不能时时防着温弦挑拨离间,可她能用自己的办法让李氏慢慢疏远那只口蜜腹剑的白眼狼。 温宛当然也知道,给予太多会让人变得贪婪,所以她很会平衡送东西过来的时间跟契机,还有价值。 每一次她带过来的消息,都会比她送过来的东西更让李氏振奋欣喜。 东西是给温弦看的。 消息是给李氏听的。 说来惭愧,上辈子苏玄璟没少用这招诓她。 每次回御南侯府求祖父办事,苏玄璟都会让她带在祖父眼里最珍贵的东西。 比起那一坛坛亲孙女酿制的竹叶青,她求祖父的那些事,祖父从来没有含糊过。 礼是礼,人情是人情。 “你还挺用心。” 李氏转正身子,抬手勾起一串珠链,绿色宝石晶莹剔透,是上品。 即便如此,李氏脸上仍无笑意…… 第一百八十九章 脑子长的道反天罡 温宛无须李氏开口,缓身落座,神色略带歉疚。 “其实,宛儿是来赔罪的。” 一语闭,李氏不禁看过去,“赔什么罪?” “咱们大周朝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长女不嫁,次女难嫁。” 温宛拉着椅子凑近李氏,乖巧懂事的样子,“宛儿虽然及笄,可之前玩心重,心里也没个谱儿,前段时间无奈在擂台上断发立誓五年不嫁,虽说婶婶开明不拿这个当回事儿,可宛儿心里过意不去,生怕二妹出嫁时会忌讳这个……” 李氏还以为什么,这事儿她根本没放在心里。 虽说御南侯府大排行,可在李氏心里头,温弦就是她长女! 不过听到温宛自责,李氏多少舒坦些。 无论如何,温宛心里有她那个妹妹。 “没事,你婶婶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我听你二叔说了,擂台上发那种誓你也是被逼无奈,五年不嫁……怪可惜的。” 李氏称不上刀子嘴豆腐心,但也绝对不是骨子里就坏的人。 “我没事,只要二妹嫁的好我就放心了。”温宛忽似想到什么,“前两日我托关系去無逸斋瞧过君庭……” “君庭可还好?” 说到自己儿子,李氏眼眶立马红起来。 “婶婶放心,君庭身上的伤比少行好的快些,已经恢的七七八八,再加上姑姑派过去的御医医术高超,保证比以前还要壮实!” “那就好……你那个二叔,我怎么让他找人疏通疏通,他都不让我去看君庭一眼!害得我现在还担心君庭是不是整日整日疼的睡不着睡。” 见李氏哭的伤心,温宛拍拍她肩膀,“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婶婶放心,宛儿听祖父说,郑伯伯已经答应下来,待君庭从無逸斋拿到业旗,直接调到羽林营当副将。” 李氏以为自己听错了,“副将?不该是……先从校尉做起吗?” 之前温宛在正厅时提过这件事,李氏好信儿便各处打听,往届也不是没有从無逸斋出来便调去羽林营的。 无一例外,都得从校尉做起。 要知道,魏王在羽林营也才是个校尉。 “瞧婶婶说的,祖父住那两个月军营是白住的?”温宛讨巧凑过去,拉起李氏胳膊,“羽林营较兵部好些,有军衔在身,但几乎没有上战场的危险。” 为母者,求的便是子平安! “对对对!”李氏转悲为喜,脸上带着笑。 李氏没注意,可温宛余光瞄到窗棂外面时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果不其然,温弦没叫丫鬟禀报直接走进来,刚好看到眼前一幕。 温宛做出不想让李氏为难的样子,率先抽回手,起身朝李氏俯身,“二妹正好过来,宛儿还有事,就不在这里陪婶婶了。” 李氏难压心底那份欢喜,朝温宛点头,“你先去吧。” 温宛转身走向房门,浅笑嫣然,“二妹借过。” 温弦面冷侧身,在温宛擦肩而过时幽幽开口。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来干什么!” 温宛没回她,径直离开。 回到墨园,温宛独自坐在房间里很久。 她觉得自己变坏了,这种阳奉阴违的手段她现在做起来丝毫忸怩也无,感觉比温弦做的都要出彩。 忧伤之余,温宛自我安慰。 苏玄璟说过,只有比坏人更坏,才能比坏人更强。 温宛恨苏玄璟无疑,可也不得不承认苏玄璟终其一生,把一件事做到了极致。 坏。 夜初上,花间楼里一片喧嚣。 苏玄璟端身坐在仙瑶阁内,等来的消息却是人未归。 “我们派过去跟着师晏的高手,没了消息。” 雪姬走到桌边坐下来,瞧向苏玄璟时长长舒出一口气,“还有一件事,虽然我不敢相信是真的可……孤千城没死。” 苏玄璟震惊,眼里闪过冷意,“不可能。” “师晏死了。” “不可能!”苏玄璟连音调都有些不自控。 雪姬长叹口气,“怎么感觉鸿寿寺的事,跟闹着玩一样。” 苏玄璟皱起眉,眼中转厉,沉默许久都没有完全接受这样的事实,匪夷所思,“孤千城的计?” “孤千城既然没死,咱们那毒药喂给谁了?黄泉界的杀手杀谁了?” 雪姬也是百思不解,“如果是孤千城的计,这位小王爷脑子精的简直道反天罡。” 苏玄璟有一瞬间,感受到了威胁。 “消息明早就能传到大理寺,苏公子觉得,宋相言有没有可能再把孤千城请回来,重查鸿寿寺案?”雪姬好奇道。 苏玄璟摇头,“宋相言只对案子感兴趣,师晏没认出来孤千城有假那是师晏的问题,案子本身没错,孤千城杀死师晏又无人报案,他理不着。” “这是什么说法?”雪姬觉得逻辑不通。 “这是宋相言的说法。” 苏玄璟无心再聊,他于醉霄楼刻意激怒师晏,就是希望师晏能有所动作,从而确定大周皇城里到底有没有与师晏‘狼狈为奸’者,没想到事情突然反转,他之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看出苏玄璟心思不在,“今晚还回太子府?” “不回了。” 孤千城活着,温宛怎么办? 这个世上,但凡惦记温宛的男人,都该死…… 孤千城‘起死回生’的消息很快传回大周皇城,可奇怪的是,但凡知道点儿内幕的无一人聊起这件事,权当不知道,就仿佛他从来也没有死过。 这皇城里,还是聪明人多呵! 皇宫,昭纯宫。 布偶之事得温若萱从中斡旋,很快不了了之。 皇后随便寻了个以前冒犯过贤妃的宫女屈打成招认了罪。 贤妃知道此事温若萱有恩于她,亦清楚温若萱帮她的因由,可这并不能改变她的决定。 多日前,她书信远在幽郡的表兄,希望能将表兄膝下长女接到皇城住一段时间。 今晨人入皇城她便差清芙把人接到宫里,入宫的手续她早就办好,这会儿人到昭纯宫。 “清芙,臣儿还没来?”贤妃拉着少女柔嫩玉手闲聊时,不由转身问道。 清芙尚未回时,少女浅浅一笑。 “姨母别着急,许是表哥有重要的事耽搁了。” 桌边少女,名曰柳滢。 第一百九十章 终究是错付了 柳滢长的乖巧,也好看。 一张脸虽不是倾国倾城,可也正是韶华年纪,肤如凝脂,唇若丹朱,头上梳着芙蓉髻,腕上红色玛瑙镯,脚下一双金丝绣鞋是她自己绣的,十分精致。 柳滢的确是贤妃的远房表亲,细论起来这个‘表’字也‘表’的不是很近。 知子莫若母。 自上次擂台战,贤妃便隐隐觉得自己儿子与温县主走的过于近,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难得你父亲信任本宫,能许你来皇城小住,这一路长途跋涉也是辛苦。” 贤妃微笑看向柳滢,“稍后臣儿过来,本宫叫清芙替你把东西收拾妥当,这段时间就委屈你住在魏王府,宫里终究规矩多难免你不习惯。” 柳滢闻声,脸颊绯红,“滢儿听贤妃的,就是不知道魏王……” 贤妃大老远去信,叫人把柳滢送来皇城,双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柳滢来时便得双亲嘱咐,此番来她就只有一件事做,魏王妃。 “魏王那边自有本宫,倒是你,若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千万不要与臣儿客气,本宫亦会叫臣儿事事以你为重。” “多谢贤妃娘娘!”柳滢双眼弯起,羞涩道。 外面传来脚步声,萧臣到时直接被清芙带进内室。 房间里,萧臣看到与母妃同坐的女子,淡然扫过,“儿臣拜见母妃。” “怎么才来?” 贤妃似有抱怨,之后唤萧臣坐到另一侧,“给你介绍,这位是你在幽郡表舅家的掌上明珠,柳滢柳姑娘。” 萧臣神思片刻,不记得自己还有一个姓柳的表舅。 “滢儿,这是……” 未及贤妃开口,柳滢当下站起来娇羞施礼,声音甜腻,“滢儿给魏王请安。” “都是一家人,以后这礼数就省了!”萧臣正要说什么的时候,贤妃截过去,“清芙,你带柳姑娘先去把东西收拾一下。” 清芙得令,便与柳滢一起离开。 柳滢临走时还刻意朝萧臣又俯了俯身,眼眸似波,含情脉脉。 直等人走远,萧臣好奇,“母妃,那位是?” “都说了,是你在幽郡表舅家的女儿,知书达理,人又长的好,性格也温顺,母妃早就差人打听过,滢儿姑娘在幽郡可是出了名的才女。” 贤妃欲抬手倒茶,萧臣自是赶在前头提起茶壶,“哦。” “一会儿她跟你一起回魏王府,这段时间她便住在你那里。” 萧臣闻声一滞,提着茶壶不上不下。 “臣儿?”贤妃轻唤。 萧臣这方搁下茶壶,将杯恭敬落到贤妃面前,“母妃可别与儿臣开这等玩笑。” “人都接来了,你说母妃是不是在开玩笑。”贤妃端起茶杯,轻轻吹过浮在上面的嫩叶,“人家长途跋涉远道而来,又是奔着你,你可别依着自己的性子怠慢人家。” 萧臣不解,“奔着儿臣?” 有些话,贤妃不想说的模棱两可,“母妃还挺喜欢柳滢姑娘的,你且与她好好相处,若觉得合适……” “儿臣不会觉得合适,也不会叫她住进魏王府。”萧臣果断拒绝。 贤妃重重搁下茶杯,神色冷下来,“自小到大,母妃没与你黑过脸,这次你若连尝试一下都不肯,母妃便当真如你所说,以祈福为由到护国寺抄经念佛,断了俗事。” “可儿臣暂时没有娶妻生子的念头……”萧臣不忍贤妃动怒,但也真不想把柳滢接到自己府邸。 传出去,像什么话! “又没叫你现在就娶,一个屋檐下住段日子,你魏王府里家丁奴婢少有二十,收拾个院落出来给柳姑娘住不是难事吧?”贤妃沉眸看过去。 萧臣低声解释,“可魏王府里没有女眷,儿臣恐柳姑娘过去住,会传出闲言碎语。” “她是你表妹,住到你那里无可厚非。”贤妃草草敷衍,“她们应该收拾的差不多,你过去瞧瞧,若是好了你便带柳姑娘回魏王府歇息,今晨才到,好几天都没睡好。” 萧臣再欲开口时,贤妃已然走身走向床榻。 “母妃昨日盼的紧,也没怎么睡好,你先下去吧。” 百般无奈,萧臣只得起身拱手,默然退离。 由始至终,贤妃都没有提到上次的事跟温宛这两个字。 她在自己儿子面前不是没有提醒过,一次得到的是无心,一次得到的是否认。 可话说的干脆,事儿办的拖拉。 既然提醒没有意义,说多了只会让人感觉到刻意。 贤妃索性另辟蹊径,倘若自己儿子身边有个女人,或许会少很多麻烦。 不是她不念恩,只是不想用儿子的终身大事报恩…… 孤千城还活着这件事传到温宛耳朵里的时候,温宛吓傻了。 她黄符也贴了,狗血也洒了。 到最后有人跟她说那不是鬼? 那她吓飞出去的鸡皮疙瘩跟她到现在还会时不时竖起的汗毛终究是错付了咩?! 这事儿温宛越想越觉得悬乎,于是在御南侯府守了两天没出门的某县主带着紫玉急急入宫。 姑姑要说孤千城真活着,她就信。 皇宫永定门,紫玉掏出腰牌,侍卫妥妥放行进去。 太阳当空照,花儿没有笑。 温宛耷拉个脑袋往前走,心里一直琢磨着孤千城的事儿。 紫玉急急跟上,“大姑娘,奴婢觉得若孤小王爷真活着也是好事,那你以后都不用担心晚上走夜路了呀。” “他要是活着,本县主花那么多银子买的纸钱,我叫他照面额还我!”跟好坏没有关系,是温宛觉得孤千城扰乱了她对鬼神的敬畏。 以后见着鬼,她是不是要先确定一下人家死没死透? 好吧,温宛只是单纯生气。 “大姑娘,是魏王……” 温宛闻声抬头,可不就是萧臣! 想到那日自己在车上抱过萧臣大腿,某县主瞬间将孤千城抛到脑后,扬着笑脸迎过去。 只是迎着迎着,她忽然发现萧臣身边多了一个女子。 那女子面生,但长的不错。 二人临面,温宛眉眼带笑看向萧臣,“魏王来看贤妃?” “表哥,这位是?” 温宛开口时,柳滢刻意朝萧臣身边靠了靠,一脸纯真又透着淡淡娇羞模样。 表…… 表哥? 第一百九十一章 唢呐没起,礼随了 听到柳滢唤萧臣表哥,温宛瞬即在脑子里搜索一阵。 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她都没听说萧臣还有一个表妹? “这位是御南侯府温县主。”萧臣拧不过贤妃,只得把柳滢带出皇宫送到魏王府暂住。 柳滢当下欠身,款款一福,“滢儿给温县主请安。” 还没等温宛开口,柳滢突然皱眉,脸色不是很好的样子扶住萧臣,“烦劳表哥扶我一下,小腿抽筋转的难受……” 萧臣未料柳滢遇到这种状况,出于母妃的嘱托自是搀扶。 某县主愣在那里,‘平身’这两个字还要不要说? “魏王有事,那我们改日再聊。”温宛尴尬扯唇,笑一下即从萧臣身边擦肩而过。 萧臣扶着柳滢,一瞬间回头想要叫住温宛,但在看到那抹背影时停下来。 打招呼而已,他把温宛叫回来再打一遍么! “表哥?”柳滢轻换。 萧臣扭回头看向身边女子,“好了?” “嗯。” 柳滢音落时萧臣松开手,“你若在皇城住的不习惯随时与本王说,本王会安排……” “习惯!”柳滢急急的说出口,脸颊微红,“我的意思是,我应该会习惯的。” 面对柳滢目光中闪烁出来的光亮,萧臣敷衍点头,“那就好。” 温宛回头了。 在萧臣跟柳滢谈笑风生的时候。 紫玉亦瞧过去,皱皱眉,“那个女人面生的很,奴婢以前从来没见过。” 温宛收回视线,不再说话。 紫玉见主子心情似乎比刚刚来时更糟糕,便默默跟在身侧。 皇宫,甘泉宫。 温若萱正在发脾气。 她是不是对贤妃太好些,以致于贤妃真把她当好人了! 想她温若萱在后宫里那也是恶名昭著,这后宫里莫说给她脸色,但凡不给她笑脸的妃嫔她都在心里数着数,瓜子盘里榜上有名! 秋晴已经很久没见自家主子发这么大火,上次发火还是因为老侯爷逼着温初然请旨固守边陲的时候。 “娘娘,贤妃应该不是那个意思……” 这话秋晴自己说出来都心虚,可主子火大,她再浇油怕是房子都能燎着。 “呸!” 温若萱一把扔了手里未磕完的瓜子,把膝间两个托盘重重摔到矮几上,眉毛挑的老高,“她就是那个意思!” “不提本宫明里暗里帮她多少回,堆着一张笑脸去她昭纯宫示好多少回,德妃千秋宴上宛儿替她出过头吧?”温若萱气的撸起袖子,“现在本宫与宛儿成什么了?剃头挑子一头热!” 秋晴想安慰,可贤妃办事也忒不受看,明明知道主子想撮合魏王跟温县主,还偏偏把什么远房亲戚接到皇城。 “秋晴,你说说这事儿她贤妃办的可地道?”温若萱是真生气了。 秋晴知道这是反问,果不其然,温若萱直接自问自答,“简直无中生有、暗度陈仓、凭空想象、无药可救!” “凭空想象?”秋晴疑惑。 “她以为本宫与她示好便是拉她下水?本宫跟御南侯府都没在水里头,要下水也是她拉咱们!本宫都不怕被连累,她居然怕!简直……简直胆小如鼠!” 温若萱骂的正欢时,温宛带着紫玉刚好走进来。 “姑姑?” 见是温宛,温若萱立时收起脾气,脸色变的比翻书都快,“这不是姑姑的小乖乖么!好些日子没见着,快过来叫姑姑看你长高没有!” 这话好耳熟,温宛记得这是姑姑十二岁那年的口头禅。 她的身高是在那年突飞猛进的,可能突突的太猛,近些年都不见有太多起色。 “姑姑生气了?”温宛边走边偷偷瞄向秋晴。 秋晴尽量控制幅度朝温宛点点头。 “谁生气了?本宫高兴!哈哈哈!” 温宛有多了解自家姑姑,通常姑姑这么笑的时候不管亲人还是朋友,在场诸位都比较识相。 “是谁惹姑姑生气了吗?宛儿给你出气!”温宛坐到温若萱身边,装作恶狠狠的样子道。 温若萱一时动情,摸着温宛的头,“可怜啊!” 温宛,“……” “宛儿你来的正好,姑姑问你,谁叫你在布偶上绣自己生辰?”彼时温若萱看到布偶时一阵心疼。 见姑姑有些生气的样子,温宛呶呶嘴,“绣谁的都一样,诅咒这种东西宛儿才不信呢。” 温若萱佯装嗔怒盯着温宛,片刻用手指点她额头,“不信你换成自己生辰,下次不许!” “还有下次?”温宛睁大眼睛,“那贤妃……” 听到‘贤妃’二字,温若萱一口气没上来,险些噎过去。 “你来找姑姑,有事?”温若萱暂时不想提到昭纯宫那点事儿,哪怕她对贤妃再不满意,也不能叫温宛生出别的心思。 贤妃于温宛到底是长辈,心生嫌隙不好。 温宛愣住,她找姑姑什么事来着? 这会儿温宛脑子里多半在想柳滢是谁,上辈子没出过这号人物呢。 姑侄二人在甘泉宫里天南地北聊起来,聊到最后温宛才想起孤千城,那还是姑姑先提擂台比试,她才想到来的目的。 对于孤千城死而复生的事,姑姑就只回了她一句话。 唢呐没起,礼先随了…… 田浩之死,七时感激萧尧,也可终究让她明白,蝼蚁就是蝼蚁。 命案就发生在她妆暖阁,两三天过去了竟然没有衙役过来了解情况,可见这桩命案不了了之了。 日子如往常一般,七时开门做生意,萧尧的马车就停在对面空旷处。 他们谁也没有先找谁,直到七时决定离开。 与往常不同,妆暖阁早早关门,萧尧正想差李淳打听时却见七时走过来。 车厢里,萧尧透过绉纱看到七时越来越近,忽然变得紧张,心跳如鼓,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隐隐的,有些激动,有些开心。 “三皇子,七时姑娘求见。”车厢外传来李淳禀报。 萧尧端了端身,轻咳一声,强迫自己镇定些,“请七时姑娘进来。” 李淳得令,即刻拿下前沿蹬车凳摆好,恭敬朝七时弯了弯腰。 七时给李淳行了礼,之后走上马车…… 第一百九十二章 表妹夜入书房 车帘掀起,萧尧见七时走进来欲开口,却见那抹瘦小的身影突兀跪在自己面前。 “七时姑娘……” “三皇子别动。”七时没有抬头,声音里透着不容拒绝的沉重。 萧尧原想搀扶,闻声犹豫片刻,缓身回坐,“七时姑娘这是何意?” “这是民女欠三皇子的。”七时匍匐在地,重重磕头。 萧尧心疼,“姑娘不必这样。” “前段时间申虎之死民女深陷牢狱,若非三皇子到大理寺敲响法鼓替民女伸冤,而今民女只怕早就成了孤魂野鬼,母亲独留世上无人照顾,之前民女不懂事,没给三皇子磕过头……” 七时音落时又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七时姑娘!” 萧尧忍不住上前搀扶,却被七时阻止,“民女幼年丧父,与母亲相依为命数载,母亲偶会神志不清可从来不会惹事,多年前母亲突然走丢,待民女在深巷里寻到母亲……” 七时哽咽,“对于伤害母亲的那个人,民女一直耿耿于怀,直到前日三皇子将凶手带到妆暖阁,又手刃了那个凶手,民女当时激动,亦忘了给三皇子磕头。” 车厢里气氛不对。 萧尧盯着七时好半天,缓缓道,“七时姑娘是不是有话……要与本皇子说?” 七时闻声抬头,“民女后日会离开皇城。” “何时回来?” “不再回来。” 该如何形容此间心境? 就像有人突然把他的心摘下来抛进荆棘丛里,那颗心每跳一下都会有无数根刺扎进去,心跳一抽一抽的,千疮百孔了。 萧尧深深凝望眼前女子,目光闪烁,“因为本皇子?” “与三皇子无关,是民女觉得我可能不适合在皇城里面谋生活,换个地方试试,年轻嘛,多出去走走。” 就要走了,七时不想说伤人的话。 她知道,她该谢眼前这个男人。 “家呢,不要了?”萧尧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声音沙哑。 七时仍跪在那里,“母亲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萧尧一瞬间绝望,她连母亲都要带走! “那我呢?” 七时只当没听到,并没有回答萧尧的问题。 萧尧苦笑,“在姑娘心里,本皇子什么都不是吧?” “是恩人。” 七时纠正,随后补了一句,“但不熟。” 萧尧知道,他知道这份感情一直以来都是他的问题! 是他无意中发现七时笑起来很好看,是他默默坐在车厢里从来没有走出去,是他一厢情愿喜欢七时! 而七时,根本不认识他! 现在他要求什么? 萧尧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游移到别处,“后天什么时候走,本皇子送你。” “民女不想劳烦三皇子。” 目光回落,萧尧紧捏住袖子,定定看着眼前女子。 车厢沉寂无声,七时见萧尧不再说话,“民女告退。” 就在七时退出车厢一刻,萧尧猛然起身,可他始终没有追出去。 如同这么多年,他在车厢里看了这么年却从来没有一次走下马车…… 待七时离开,李淳入车厢,“三皇子?” “她要走了。” 李淳在外面多多少少听到一些,心里着急,“三皇子就这么让她走?” “可能本皇子于她而言,真的很讨厌。” 萧尧决定。 放手…… 柳滢住进魏王府的第一晚,萧臣连后院都不想去,饭也没吃。 这会儿书房里,某王爷深思熟虑之后作出决定。 魏王府不能呆了。 卓幽觉得有些夸张,“把柳姑娘一个人扔在王府里,会不会不太好?” “可是本王不习惯。”萧臣两辈子独处,府上从无女眷,现在住个女人进来,他莫名觉得难受。 卓幽犹豫,“可贤妃叫王爷好好照顾柳姑娘……” “本王白天可以照顾她,晚上有什么好照顾的你告诉我?” 萧臣只要想着王府里有个女人,浑身不得劲儿,“就这么办,你留下来照看着,好歹是母妃叫来皇城的人,万一有闪失母妃没办法与人家父母交代。” 卓幽正想反驳时,外面传来脚步声。 身为暗卫,最基本的素养就是时刻保持神秘。 敲门声响,萧臣刚刚起身想走,不得不又坐回来,“谁?” “表哥,是滢儿。” 萧臣皱眉,“有事?” “滢儿可以进去吗?” 萧臣别无选择,应声后房门吱呦被人推开。 柳滢换了身装束,青色单薄长衣衬的一副窈窕身段,领口宽大,一头墨黑长发像是刚刚洗过还没有干。 “表哥这么晚还没睡?” 柳滢手里提着食盒,脚踩碎步行至桌边,嫣然一笑,“滢儿亲手熬的参粥,原是想送到表哥卧房,见卧房没人便过来看看,表哥还真在这儿。” 眼见柳滢从食盒里端出参粥,萧臣有些疑惑,“你不冷吗?” 七月十五都过了,这会儿大周朝天气正午热,早晚凉。 他一个男人尚且要穿厚缎衣服,眼前女子莫说厚缎,穿的纱,纱衣也就算了,还被头发挞湿一部分。 柳滢抖抖身子,“是有些冷……” “那你回去多穿些。”萧臣好意提醒。 柳滢,“……也不是特别冷,粥还热着,表哥趁热喝。” 见柳滢端着瓷碗绕过桌案,胸前湿发浸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萧臣赶忙指指桌角,“搁在那里就好。” “可是……” “搁在那里。” 萧臣稍稍重声,“这书房里机密要事太多,原则是不许人随便进来,柳姑娘下次若有事,差管家来报,东西由管家送过来也是一样,不过下次别熬粥,本王酉时之后不进食。” 柳滢停下脚步将瓷碗搁到桌边,手指卷着衣角,脸上噙着说不出是委屈还是羞涩的表情,“对不起表哥,滢儿不知道王府里有这样的规矩,下次不敢了。” “没事,下不为例。” 萧臣见柳滢没有退下的意思,略挑眉,狐疑看过去。 “明日表哥可不可以陪我逛逛皇城,滢儿在幽郡时就知道皇城热闹,有东西两市,卖什么的都有!”柳滢羞涩且兴奋道。 萧臣没当回事儿,“明日叫管家备车,你想去哪里让管家陪着。” 第一百九十三章 本王舍不得 这显然不是柳滢想要的结果,脸上立时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 “表哥不能陪滢儿去吗?” 萧臣不能啊! “本王有军务在身。”萧臣没看柳滢,佯装拿起一本兵书翻开来看。 柳滢低头,踌躇揪着衣角,“那滢儿只能到皇宫里找贤妃娘娘……” “找母后做什么?”萧臣扭头,但见柳滢穿的太清凉,头发还往下滴水,心里着实佩服。 他有内力罩着也不敢穿这么少,肯定得着凉。 “贤妃娘娘说表哥若是没时间,便叫滢儿入宫陪她坐坐,我在皇城人生地不熟……反正没有表哥在,滢儿不敢随便走动……表哥没事,我明天先入宫陪贤妃娘娘,等什么时候表哥有时间,我们再去逛。” 萧臣能叫柳滢入宫? 以他对母妃的了解,柳滢入宫一次等同于告状一次。 “本王明日午时过后才有时间……” “那滢儿在府里等着表哥!”柳滢顿时兴奋,露出笑脸,“表哥要是没事,滢儿告退。” 行至房门,柳滢突然停下脚步,“参粥表哥喝完就放在那里,明日滢儿叫管家过来收碗!” 萧臣无奈点头,“早些休息。” 直到柳滢离开,萧臣方才撂下手里兵书,狠狠叹出一口气。 他非愚孝,只是不想让母妃过早察觉他的心思,更何况不是柳滢也会是春滢秋滢,绿豆滢…… 看着桌角那碗参粥,萧臣唤出卓幽,叫他喝。 “主人,属下不饿。”卓幽不习惯这么晚了还吃东西。 萧臣阴恻恻甩脸过去,“本王就饿么?” “那不如倒掉?” 卓幽想了想,“还是主人舍不得?” “本王舍不得。”萧臣承认,“好好的燕窝偏偏炖的人不行,这个时辰把狗叫起来吃,恐会惊动府上的人。” 卓幽没太听明白,“主人的意思是,我吃不会惊动府上人?” 萧臣眼睛扫过去,又看了看桌角瓷碗。 “我吃。” “你吃你的,本王先回军营。”萧臣决计不与柳滢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这不在他承受范围之内。 卓幽没跟他说话…… 很多事没有来日方长,只有乍然离场。 比起孤千城,师晏的死令人唏嘘。 那样一位智者,那样一位在摄政王府里俨然已经登到最高位的门客就这样悄无声息死在摄政王的孙儿手里。 兔死狐悲,这件事在别人眼中可能只是热闹亦或笑话,但却像一根刺扎进渊荷心里。 主人与门客之间无外乎三种结果。 一荣俱荣,走向辉煌。 一损俱损,走向灭亡。 还有一种可能,便是心生嫌隙,走向决裂。 第三种可能又可分化出两种结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师晏之死让渊荷想到了自己。 他站在前面披荆斩棘,为萧尧谋算夺嫡之路,德妃却时时在他背后挖坑,尤其上次孔威的出现让渊荷满腔热忱凉了半截。 不怕对手如神,就怕队友如狗。 “居士,温二姑娘在外求见。” 渊荷于矮炕盘膝静坐,听小武禀报方才睁开眼睛,“请。” 片刻,温弦盈盈浅步而入。 “温弦拜见居士。” 渊荷抬手,示意温弦落座。 这是温弦第四次与渊荷面对面,第一次在东篱茶庄,为的是给萧尧跟温宛制造机会。 第二次在这里,为的是给温宛下‘魅骨香’,第三次亦在这里,渊荷与她表明会撮合萧尧娶七时挽回声誉。 这是第四次,而温弦敢保证她欲引渊荷背叛萧尧,投奔太子府的计划会在第五次见面时,实现。 温弦选在这个时间过来,有她的考量,师晏之死是最好契机。 “温二姑娘有事?”因为温宛断发立誓的关系,渊荷不再看中温弦。 “居士怠慢了。” 渊荷以为温弦在怪自己怠慢于她,正要敷衍解释,温弦又道,“居士可知七时明日便要离开皇城,远赴他乡。” 一语闭,渊荷手中菩提珠串陡然歇止。 温弦轻吁口气,“居士觉得凭三皇子对七时一片真情定能抱得美人归,却从未想过,七时愿不愿嫁。” “她不愿意?”渊荷皱眉。 “她为何愿意?且不论三皇子喜欢的唯唯诺诺,日日在妆暖阁前偷窥都不敢迈进去一步,要不是三皇子突然出现在七时的生活里,七时会有牢狱之灾?” 渊荷暗惊,身分地位使然,他当真未料七时会拒绝。 “七时一走,三皇子便又是过往的三皇子……或许还不如过往。”温弦瞧向渊荷,声音放缓,“我有一计。” 渊荷抬眼,“何计?” “杀七时。”温弦给出的解释只有一句话。 仇恨是激发斗志的最好利器。 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比仇恨更能让人热血沸腾。 渊荷震惊看向温弦,“你在开玩笑!” “显然没有。” 温弦冷肃开口,一字一句,“修行不会让人一个变强,圆满的爱情也不会,但仇恨可以。” 直到这一刻,渊荷方才对眼前女子另眼相看。 “本居士答应过三皇子会让他娶七时,在他……” “居士做的对啊!”温弦打断渊荷,“正因为三皇子满心期待过,当七时被人害死的时候,他才会拥有满膛的愤怒,这种愤怒会让三皇子从别人眼中的猎物,变成令人闻风丧胆的狩猎者。” 渊荷沉默,他在迟疑。 温弦失笑,“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居士近段时间接连失利,宁远将军难免多想才会过来问话。” 渊荷重新审视眼前女子,片刻后,终于道,“东篱茶庄你被别人欺负的事,是陷阱?” “居士别把话说那么难听,我不过是想求个靠山。” 该露锋芒的时候温弦绝对不会遮遮掩掩。 “为何是本居士?” “那时皇上召见祖父提及温宛婚事,我便猜三皇子必然有兴趣,且以我御南侯府二姑娘的身份,渊荷居士会瞧上我的。” 渊荷皱了皱眉,内心无比感叹。 在他的局里温弦是棋子,在温弦的局里他又何尝不是! “温弦诚心诚意求居士这座靠山,凡事不求替三皇子着急但求能替居士着想,让三皇子求娶七时的确是正途,可等他们腻腻歪歪修成正果的时候,改朝换代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我娘是公主 有些事一鼓作气,温弦见渊荷犹豫,多添了一把柴。 “夺嫡这条路分秒必争,三皇子想要脱胎换骨的最快办法,就是七时那条命。” 渊荷深吸一口气,平静道,“温二姑娘此计未免太拿人命当草芥。” “师晏的命不是草芥?袁硕的命不是草芥?夺嫡之争本就是用血肉铸就的一条阴诡路,莫说七时,比她厉害的人物比她死的不值者,大有人在。” “不卑劣?”渊荷明明知道温弦说的对,却犹豫着不想作出决定,他有些过不了心底那关。 温弦缓缓勾唇,似笑非笑,“给温宛下‘魅骨香’,似乎更卑劣……” 见渊荷不再开口,温弦起身,“居士若能挣脱束缚,战幕又如何。” 直到温弦离开,渊荷都沉浸在她最后一句话里。 许久之后,渊荷握在手里的金刚菩提串缓慢转动,目光变得深邃。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放下虚妄,立地成佛。 若放不下? 那就放不下罢…… 温弦与萧尧不同,她入渊荷府邸走的是绕绕转转的隐门,自隐门离开穿过背静空巷再到靖坊主街,自有冬香在马车里候着。 主街上一家二层茶楼的雅间,温宛临窗坐在那里,不时看向停在对面角落的马车,直到温弦出现。 她刻意把半敞的窗户收一收,视线落在温弦那张略显得意的容颜上。 温宛早就猜到温弦勾搭上了渊荷,她在靖坊找的小乞丐曾见过温弦从刚刚那个深巷里进去过两次,这是第三次。 桌上冷盆里搁着凉茶,马车缓缓驶动时温宛收回视线,自顾倒杯茶端在手里。 看着消失在人群的马车,温宛叹了口气。 上辈子白活了。 自她嫁给苏玄璟之后很少再关注御南侯府的亲人,她连少行都管的少,更何况是温弦。 可即便很少了解,她也确定温弦上辈子与渊荷没有交集。 温弦是由苏玄璟带着入局,而在温弦入局时萧尧已经失势,渊荷也早就离开皇城,时间上对不上。 这一世,怎么了呢! 温宛喝口凉茶。 与东市凉茶不同,西市凉茶里没有冰块随时降温,而是将茶壶置于冷盆里,冷盆每隔半柱香时间就会换刚从深井里打出来的凉水,方法拙劣,好在有些效果。 矬子里拔大个儿,西市里也不是没有会享受的。 这人儿有人敲门,温宛想都没想,许是店小二过来换置冷盆里的水,便应了一声。 万没料到,进来的人竟然是宋相言。 “温县主可叫本小王好找!”爽朗的声音听的温宛后颈嗖嗖冒凉风。 宋相言找人分两类,一类是嫌犯,一类是逃犯。 眼见宋相言走过来,温宛从容镇定的外表下,存着一颗兵荒马乱的心。 温宛没做亏心事,但有个问题一直在她心里徘徊。 孤千城既然没死,郁玺良是怎么验的尸? 这里面肯定有事儿,莫说她不知道,她就算知道也不可能出卖恩师。 “看温县主的表情,不认得在下?”宋相言一袭青色宽袖长衣,玉簪绾发,鸾带束腰,人长的俊俏又清朗,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我娘是公主’的气质。 在世人眼里,宋相言本身散发的气质毫不重要。 世人包括温宛。 温宛缓慢抬头,扬起笑脸,“小王爷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温县主还说,我都好奇,县主是怎么巧妙避开本小王所有的追踪轨迹。” 宋相言落座,端的一派神清骨秀,口吐苦水,“我去御南侯府的时候县主去了羽林营,我到羽林营县主又去了问尘赌庄,要不是我手贱在车厢里掀了掀侧帘,哪里知道县主在这儿猫着呢。” 温宛赞同,手是够贱。 “小王爷这么着急找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宋相言没回答,扭头推开半掩的窗棂,指着对面一条深巷,“刚刚本小王眼拙,从里面出来的是御南侯府二姑娘?” 温宛心生警觉,犹豫着要不要承认。 宋相言也不等温宛回答,“横为巷,纵为街,靖坊三十三条明巷五条街,这是布防图上白纸黑字写着的,刚刚温二姑娘出来的那条巷连着靖坊十条暗巷中的一条,暗巷交错,但能从这条巷子出来,又值得温二姑娘去见的人……应该是渊荷。” 宋相言气定神闲,温宛疯了。 “渊荷是三皇子谋士,御南侯府若支持三皇子,县主就该是三皇子妃,所以温二姑娘的行为不代表御南侯府,县主你在这儿偷窥……” “尽量换个词。”温宛噎喉。 “县主你在这儿闲的长了蘑菇,都不过去与温二姑娘打声招呼,说明县主忌讳温二姑娘所行之事,本小王说的可对?” 温宛一直觉得自己虽然不聪明,但通过努力智商还可以挽救。 然而面对宋相言,她忽然发现自己的努力是对的。 不努力一下,你都不知道什么是绝望。 “小王爷想说什么?”某县主内心有些崩溃。 “不要这么早入局,没意义。” 宋相言把窗户推紧,压低声音,语重心长,“可不入局,不代表可以闲在这里发呆。” 温宛拒绝解释,她才没有发呆。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宋相言告诉温宛,朝廷之复杂就像一团乱麻,贸然跳进去你都不知道是哪根绳子把你吊死在哪棵歪脖树上。 倒不如,装个天真可爱的小县主好好在外围守着,直接进决赛圈舒爽你根本想象不到。 温宛僵住身体,一脸懵逼。 “想要知己知彼,必要先弄清朝廷里盘根错节的关系,可那些关系又不会摆在明面上,怎么办?”宋相言一双自信的眸子看向温宛,勾勾唇角。 温宛张开嘴,哑了哑。 “大理寺的案子往浅说是案子,往深说是朝廷官员亲疏关系一览表。” 宋相言脸上的表情越发神秘,眼神充满诱惑,“答应本小王一件事,以后本小王什么都给你看!” 温宛感觉自己有点儿上头。 “什么事?” “郁玺良……” 小剧场: 认识宋相言之前的温宛:“我要努力变得更强!” 认识宋相言之后的温宛:“又混了一天……” 第一百九十五章 我与县主有缘 人这辈子,最绝望的不是觉得自己蠢的像猪,而是跟谁比自己都蠢的像猪。 温宛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宋相言不是局里的人,前世今生两辈子他都不是,可刚刚那些话说的多通透,多精辟,句句都踩到点子上。 她自重生,花了多少个日日夜夜才想通的事,也不过就是宋相言三言两语的事。 温宛收起那份妄自菲薄的心,又想了想,她也不是一无是处,要么宋相言也不会来求她。 “郁教习……怎么了?” 哪怕宋相言条件再优渥,温宛也没有立时答应。 但凡是对郁玺良有危害的事,她都不会做。 在温宛看来,郁玺良与她之间那份浓浓的师生情谁都不能破坏! 宋相言一看有戏,动了动身,“鸿寿寺案孤千城的确没死,但这件事绝对不能赖在郁神捕身上,当时验尸的情况别人没看到,那是因为师晏想给孤千城留张脸,郁神捕验尸时喉骨以上看都没看,碰也没碰一下,所以才没验出真假。” 温宛虽然不聪明,但话她听明白了。 宋相言不像是兴师问罪的。 “那又……如何?” “外面谣言刚出来时本小王直接就给压了下去,可也不敢保证传没传到郁神捕耳朵里,万一郁神捕生气,县主能不能过去帮忙排解一下郁神捕郁结的情绪?” 温宛诧异,“就这?” “就这!”宋相言信誓旦旦,“只要县主能让郁神捕开心,大理寺密案库里所有案卷,本小王都能拿给你看。” 温宛没犹豫,这事儿她能办。 但有一样! “小王爷可能是误会,我对局不局的……其实不感兴趣。”温宛不想把自己心思表现的那样明显。 “谁又感兴趣呢?”宋相言告诉温宛,不感兴趣可以不参与,但不能不知道! 温宛深以为然,狠狠点头。 二人又闲聊一阵,言词间温宛绝逼相信宋相言对郁玺良是真爱,三句话不离郁神捕。 当然,这也不乏是宋相言想通过自己向郁玺良表达崇拜之意的手段。 午时已过,温宛与宋相言一同离开茶楼。 温宛没有马车,宋相言自告奋勇送她一程,不想就在温宛想要上车时,余光瞄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温县主?”见温宛迈在蹬车凳上的脚停在上面,宋相言狐疑轻唤。 温宛本能撤回来,浅浅一笑,“忽然想到还有事,小王爷先走。” “那本小王就不送你了。”宋相言与温宛拜别,转身上了马车。 待马车离去,温宛下意识在车水马龙里搜找刚刚看到的人影,脚步不知不觉跟了过去。 今晨她有去过羽林营,原是想探望祖父,可走到营门口忽然就后悔了。 她怕遇到萧臣,她怕萧臣误会她到羽林营的目的,是想与其打探柳滢。 可她不想啊! 表哥表妹的关系,她有什么好打探的! 为免误会她没进去,直接折回皇城。 这会儿萧臣就在前面,锦蓝色长衣,行走间背影高大挺拔,仿佛带着隔世绝尘的清幽,孤傲,在这庸碌的人群里显得格格不入。 就在温宛犹豫着要不要追上去时,一抹娇柔身影擦肩而过。 “表哥!” 甜腻的声音骤然响起,温宛不禁停下脚步,视线里那抹娇柔身影正跑向前面不远处的萧臣。 是柳滢。 温宛知道,是那个表妹。 人群里,萧臣皱皱眉,回头正要开口时分明看到于他而言不一样的存在,就在眼前。 他愣住,一时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 柳滢想逛街,他选的靖坊。 柳滢想买首饰,他却只想快点走到问尘赌庄,或许在那里可以‘偶遇’温宛。 “表哥?” 柳滢追上萧臣,见其发呆,便顺其目光转回来时路,看到了温宛,“那位是……温县主?” 眼见对面表哥表妹齐齐的看过来,温宛瞬间勾起一个大大的笑脸。 “温县主!”柳滢兴奋挥手。 温宛别无选择走过去,“好巧……” “是呢!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县主,表哥陪我逛街的时候我还在想,若是能在这里遇到熟人那可真是缘分,看来滢儿跟县主有缘。” 柳滢说着话,双手抱住萧臣胳膊,脑袋歪过去,“表哥说是不是?” 萧臣不喜柳滢靠近,抽回胳膊看向温宛,“你怎么在这里?” “我……” “县主也是来逛街的?一个人?”柳滢丝毫不在乎萧臣刻意疏离,身子硬是朝其身边凑了凑,“早知道县主是一个人过来逛街,滢儿一早该叫表哥替我约县主一起,也免得表哥百忙之中还要陪我。” 看着柳滢那副娇羞模样,温宛尴尬扯唇。 主要是约她,她也不一定会答应的好吧! “不然今天就逛到这里。”萧臣略有迟钝的感觉到,现在的状况似乎不妥。 “不要……”柳滢撒娇扯上萧臣衣袖,“才刚来一会儿,滢儿还什么都没买到呢。” 萧臣只当柳滢有母妃撑腰,一脸无奈。 温宛也迟钝的感觉到,她似乎可以走了,“那你们先逛,我还有事……” “县主要是不介意,一起呀?”柳滢未及温宛拒绝,看向萧臣,“表哥不会介意吧?” 萧臣则看向温宛,声间缓下来,“不介意。” 温宛介意啊! 她才不想逛街! “温县主,我想到前面衣庄铺买两件成衣,可我知道自己傻乎乎不是个有主见的,县主帮我挑两件好不好?”柳滢自来熟的拉着温宛走向前面衣庄,萧臣自是跟在两个女人身后。 衣庄铺有专门供女子换装的衣室,柳滢进去之后选了两件衣服,硬是拉着温宛陪她一起。 衣室很小,一帘之隔里面是正在换锦蓝色缎衣的柳滢,外面是替柳滢拿衣服的温宛。 拜柳滢所赐,温宛这辈子当了回跟班儿的丫鬟。 “温县主,你觉得表哥人怎么样?” 柳滢的声音很好听,又细又柔,她一个女人听了都会觉得麻酥酥的。 “温县主?” “很好。”温宛咳嗽一声。 “我也觉得很好,可贤妃娘娘说把我许配给表哥的时候我还是犹豫了,不是表哥不好,是我怕自己配不上表哥,还好表哥没嫌弃我,我说没有衣服穿,表哥即刻就把所有军务都推掉,陪我来靖坊了呢。” 第一百九十六章 四人戏 温宛垂下眼眸,胸口莫名就像塞了一团棉花。 她暗暗呼出两口气,似乎好些。 “温县主你还在吗?” 帘子里传来柳滢的声音,温宛回过神,“在。” 这时帘子掀开,柳滢一身锦蓝色长衣走出来,“温县主帮我瞧瞧,这身衣服好不好看?” “我觉得……” “算了,我们出去找表哥,表哥要说好看那就一定是好看的。”柳滢说话时将搭在温宛手臂上的衣服拿过来,“辛苦温县主。” 面对柳滢时时露出来的笑脸,温宛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 待二人走出衣室,柳滢直接跑到萧臣跟前,双手揪起裙摆转两圈,天真又烂漫,“表哥觉得这件衣服好看吗?” 萧臣下意识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温宛,却被柳滢挡住视线,“县主说那件衣服的颜色更好些,可我觉得这件就很好,锦蓝色,我最喜欢的。” 温宛诧异,她不记得自己说过。 萧臣敷衍,“是好看。” “谢谢表哥!”柳滢扭头看向掌柜,“衣服我不换下来了,把我穿的那套包好。” 掌柜的手快,一会儿功夫把旧的衣服包好送到柳滢身边。 问题来了。 掌柜的将衣服交给柳滢,柳滢收过来,但却没有继续接下来的动作,而是看向萧臣。 萧臣看看柳滢,看看掌柜,又看回柳滢,“他在管你要买衣服的钱。” 柳滢怔住,“哦……” 下一秒,柳滢掏过袖兜大惊失色,“糟了,滢儿把钱袋忘在府里了。” 萧臣觉得好像有什么环节不对,“你这身是新衣服,钱袋很有可能在旧衣服里。” 多么中肯的提醒跟建议,柳滢脸色有些难看。 直到柳滢确定旧衣服里也没有钱袋时,萧臣说了一句话,感动了掌柜。 “本王也没带钱,那就改日再买。” 整个铺子,霎时弥漫一种特别诡异的氛围。 柳滢跟掌柜瞬间扭头看向站在角落里一句话都没说的温宛。 某县主虎躯一震,瞧我做什么? 好吧! “我有。” 温宛也没想到,到最后竟然是她扛下了所有。 离开衣庄铺,柳滢提议随便找家酒楼吃些点心,休息一会儿再逛。 萧臣没说话,温宛乐了。 逛街的没带钱,陪着逛街的也没带钱,兜比脸都干净还敢去酒楼里吃点心? “你们去吧,我还有点事。”温宛觉得自己就是个大傻子! 刚刚就该拒绝,跟着来做什么! 人家表哥表妹过来逛街,你来做什么! “温县主要走啊?那……” 柳滢故意扯了扯萧臣衣角,“表哥,温县主要走了。” 柳滢的意思是,看能不能先借些银子。 萧臣恍然,“那本王先送温县主,柳姑娘你且在这里逛,稍后本王自会派人过来接你。” 嗯? 柳滢震惊看向萧臣,无言以对! 偏在这时,人群里走来一人,白衣胜雪,墨发轻扬。 “温县主,好久不见。” 是苏玄璟。 柳滢可是回过神儿,踩着碎步走到萧臣身侧,“既是温县主遇到熟人,那表哥就不用送了,也免得扰了县主与熟人叙旧,温县主,你说呢?” 温宛一时被问住。 但见柳滢那双期待又充满示意的眸子,她还能怎样,“柳姑娘说的对,不必麻烦魏王。” “这位是?”苏玄璟自然而然站在温宛旁侧,面带笑意看过去。 柳滢神色娇羞,靠近萧臣。 她在等萧臣主动向别人介绍她,萧臣未语,似乎并不愿意回答苏玄璟的问题。 气氛一时尴尬,温宛轻咳两声,“这位是魏王表妹,柳滢柳姑娘。” “在下苏玄璟,拜见柳姑娘。”苏玄璟抬手,一派君子风度。 柳滢仿佛察觉到什么,眉眼弯弯,“苏公子与温县主站在一起,郎才女貌,羡煞旁人了呢。” “柳姑娘与魏王又何尝不是。” 苏玄璟寒暄浅笑,而后看向温宛,“县主,苏某马车就在前面,我们过去?” “县主可以选择乘坐本王马车,也就在前面不远。” “表哥,那我……” 就在柳滢想要阻止时,目光正与萧臣的视线撞到一起。 萧臣眼神很淡,没有任何情绪流露,可柳滢突然就闭嘴了,没再多说半个字。 那股冷,她有些承受不住,也驾驭不了。 苏玄璟讪笑,“魏王若执意送温县主,苏某便代魏王将柳姑娘送回……柳姑娘住在哪里?” 柳滢心里难受,又委屈,眼泪挤着挤着就要掉下来。 见柳滢如此,苏玄璟颇显无奈,“看来柳姑娘不喜欢让在下送。” 温宛一时心存负罪感,“魏王不必送我,有苏公子就好。” “县主,这边。”苏玄璟侧身,恭敬道。 温宛头也没抬,直接顺着苏玄璟的指向离开。 “魏王,后会有期。”苏玄璟拱手,刻意朝萧臣多看一眼,而后随温宛而去。 直到他们离开很久,萧臣都只站在原地,面容愈冷。 气氛太压抑,柳滢忍不住哭出声。 萧臣深吸了一口气,“你哭什么?” “一定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惹着表哥的朋友,所以表哥才会生气,滢儿错了……” 见柳滢哭的稀里哗啦,萧臣敷衍她,“跟你没有关系,是本王与那位苏公子有些误会,以后见到他不必打招呼。” 柳滢闻声,抹净眼泪抬头,“真的?” “你还要逛吗?”萧臣避开这个问题。 柳滢摇头,“腿有些疼……” “那你等在这里,本王过去叫人把马车驾到这里。” 萧臣转身一刻,柳滢腿又不疼了,急急的追上来,“那太麻烦,滢儿与表哥一道回去。” 柳滢挂着腿疼,边走路边扯萧臣胳膊。 萧臣有心事,由着她。 马车缓缓驶来,又缓缓驶过。 温宛透过绉纱分明看到两抹锦蓝色的身影相互依偎,她视线从背影到正面,直到看也看不见才又坐回来。 车厢里,苏玄璟却在看她。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苏某知道柳滢是贤妃的远房亲戚,是贤妃特地去信从幽郡把柳姑娘请到皇城小住,而今住在魏王府,可见……” 温宛抬头,好奇看过去。 “可见贤妃对这位准魏王妃,十分认同。” 第一百九十七章 惊世老奇葩 温宛看着苏玄璟,私以为这个时候你不说话,没人会你他当哑巴。 苏玄璟偏偏意会不到某县主内心独白,“魏王若聪明,便该娶了柳滢。” 温宛嘴贱,“为什么?” “贤妃在宫中摸爬滚打这许多年,自然知道什么,才是对自己儿子最好的。”苏玄璟斟酌片刻,“娶柳滢,可以降低魏王被误认为入局的最好证明。” “他为什么要证明?给谁证明?”温宛歪着脑袋看向苏玄璟,她知道,苏玄璟有时候连放屁都透着一股算计。 苏玄璟忽然觉得温宛歪着头的动作十分可爱,便也歪着头反问,“县主断发立誓,又是给谁看的?” “皇上?”温宛突然坐直,“要你说是给皇上看,本县主不敢苟同,比起魏王娶媳妇,皇上更该关心奕王娶什么媳妇吧!” 嘘- 苏玄璟未料温宛如此激动,以食指贴唇作了个噤声的动作。 “他都把魏王打压成那个样子,眼光还盯在魏王身上,他是跟魏王……唔唔唔……” 苏玄璟实在没办法,直接过去堵住温宛的嘴,“县主慎言!” 真的,当苏玄璟把手叩在自己嘴上的时候,温宛一瞬间生出恐惧。 一股烟熏火燎的窒息感骤然侵袭,使得温宛猛抬脚,朝苏玄璟脚面狠狠踩下去! “呃……”苏玄璟吃痛松手,身体踉跄坐回原处,纵五官略有扭曲,也还是好看的。 这副皮囊,长的委实不错。 “皇上乃九五至尊,容不得你我在这里置喙……”苏玄璟忍着痛提醒温宛。 温宛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确有些口无遮拦,“还不是你引导的。” 面对温宛强行甩锅,苏玄璟脸上透着无奈,“县主会错意了,不是上面那位,是局里各位。” 见苏玄璟那只被自己踩过的脚腾空悬着,温宛故意抬起头,四十五度望向车顶。 “局里各位有必要把眼光搁在魏王身上,他们是觉得奕王死了吗?”温宛不服。 苏玄璟隐隐的,有些生气,又觉得温宛‘不好意思’的模样很好笑,于是算了。 “县主踩苏某的脚,是苏某的荣幸,我不疼。” 温宛在心里大笑五百遍,口是心非是你拿手好戏! “不疼我再踩一下?”温宛顺坡下驴。 苏玄璟,“……那倒也不必。” 有件事,苏玄璟一直想找个机会告诉温宛,现在正是时候。 “苏某决定,会参加明年三月的殿试。” 突如其来一道晴天霹雳,不偏不倚正中温宛头顶,劈的她外焦里嫩,内心深处苦水流成两道宽面条。 比起这个,温宛忽然觉得刚刚损失的那个银锭子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是的,某县主自动将自己突然生出来的不好情绪,归结为她刚刚被柳滢跟萧臣算计了一锭银子。 苏玄璟见温宛老僧入定般坐在那里,没有发表任何意见,颇为诧异,“县主是怕苏某考不上?” 不,我是怕你考上。 还有就是我内心里对你的咒骂还差九九八十一句没骂完,你再等等…… “你不是太子府的门客吗?”温宛沉默之后,疑惑看向苏玄璟。 “的确。” 苏玄璟承认,“此番参加殿试,苏某已经得到太子肯定跟支持,但我知道,这多半也是太子对皇上态度的一种试探,有时候作一枚试探前路的棋子,亦能得到超出预估的好处。” 瞧瞧你那个处心积虑,人心不足的样子啊! 温宛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那就祝你金榜无名吧。 马车停在御南侯府,苏玄璟想要与温宛一并下车,温宛拒绝,“苏公子就送到这里吧。” 温宛不需要,苏玄璟亦不强求。 可谁又能想到,温宛下车时候脚踩虚空,嗷的一声栽下去。 幸有候在府门的七时看到,急急忙忙过来扶起温宛,搀进府里…… 羽林营,主营。 素来不会住在羽林营的萧臣,昨夜只住一晚便引起某位老侯爷的高度重视。 于是早膳时老侯爷便差郑钧出去打听,找找原因。 一整天,温御直到晚膳才见到人。 这会儿主营帐内,郑钧低头闷声朝嘴里扒饭,三碗饭下肚他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头也没抬。 直到郑钧想盛第四碗,温御中肯开口,“你这种撑死自己也要饿死别人的做法,损人还不利己。” 郑钧握着铁勺的手缩回来,咳了咳,“属下吃完了,外面还有些军务,侯爷慢用。” “你别动。” 见郑钧要走,温御指指自己身前二两竹叶青跟一个咸鸭蛋,“知道为什么是一个咸鸭蛋,而不是两个?” 郑钧斟酌片刻,“两个比较……咸?” “不,另一半下酒菜在你嘴里,给我吐。”温御挑起白眉,慢慢道。 郑钧沉默片刻,勉为其难做出用手指去抠喉咙的动作。 啪- 咸鸭蛋猝不及防砸过来,郑钧抬双手接住,“侯爷得保证不能生气,属下才敢说!” 温御冷笑,“本侯保证不打死你。” “属下打听到,宫中贤妃昨日将她远在幽郡远房表兄家的长女柳滢接来皇城,且将那柳姑娘安置在魏王府,想来魏王昨晚没在府中歇息,十有**是因为柳姑娘的关系。” 郑钧随后劝慰,“侯爷千万别生气,虽说贤妃有心可魏王必定无意,要么也不会来羽林营睡!” 见温御默不作声,表情也无,郑钧担忧走过去,“侯爷?侯爷放心,属下肯定能把魏王给您守住,半步都不叫他离开羽林营。” 温御缓慢抬头,重声说出一个字,“不。” “嗯?” 郑钧不是很明白的样子看过去,“侯爷说不什么?” 温御直接从郑钧手里抢过鸭蛋,在桌上那么一敲,“不许魏王住在羽林营,今晚不许,明晚不许,以后每个晚上都不许。” 郑钧懵在原地,“侯爷?” “魏王府没地方,御南侯府有地方。”温御朝郑钧勾勾手指,极其认真道,“你去跟魏王说,就说是本侯的意思,叫他住御南侯府东院,东院好几间空房,哪间都行,随便他住。” 郑钧侧目,“侯爷……” “有什么需要的叫他直接找宛儿,不用客气!”温御补充道。 “侯爷就不想想温县主的名声?” 郑钧以前就知道温御不走寻常路。 现在看,这是个惊世老奇葩! 第一百九十八章 军中密令 温御愕然,反问郑钧。 “你知我知的事,如果传出去,你觉得是谁说的?” 郑钧瞬间起誓,“属下保证守口如瓶。” 温御满意,扭回头开始拨咸鸭蛋。 “咳……所以侯爷的意思,是叫魏王偷偷摸摸去?” 兹事体大,郑钧一定要问清楚。 温御抛过去两个白眼,“没文化真可怕,什么叫偷偷摸摸?本侯有没有告诉过你们,人蠢就要多读书,那叫暗度陈仓。” 郑钧也是佩服眼前这位老侯爷,“属下以为,小辈情爱之事讲究水到渠成,侯爷是不是有点儿操之过急?” “你不急,人过四五十身埋半截土,你算算你自己都埋到哪儿了,姑娘的手都没牵过吧?” 温御鄙视的眼神深深刺痛了郑钧,“那是属下不想找。” “你倒是想找,长成这样又没读过几年书,谁能看上你!”温御细瞧了瞧郑钧,“越老越丑,难怪本侯这几晚老作恶梦。” 郑钧,“侯爷不想住可以回御南侯府。” 见温御瞪眼过来,郑钧堆笑,“属下尽量在未来几十年长成侯爷满意的样子。” “本侯怕是看不到了。” 郑钧晦气,“侯爷长命百岁!” “本侯是能长命百岁,我主要担心你。” “侯爷慢吃,属下还有军务要忙……” 不得不说,郑钧身体力行向世人证明了一个道理。 跟对主子一生受益,跟错主子一生吃……他不知道,他没跟错主子。 能在温御手底下活的风声水起,郑钧的宗旨只有一个。 只要底线够低,就能永远坚持得住…… 御南侯府,墨园。 温宛叫紫玉下去沏茶,自己则把七时拉到房间里。 “民女不喝茶,这次主要是想与县主道别。”七时落座,直抒来意。 温宛诧异,“道别?” “民女明日就要离开皇城,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七时脸上挂着笑,笑容不再纯真,却多了几分坚定。 “三皇子知道吗?”温宛有些突然。 七时点头,“妆暖阁叫我转手给别人,昨日闭店我有去三皇子的马车里……” “那他?” “三皇子没说什么,就算说什么也改变不了民女想要离开的决定。”七时深深吸气,抬起头平静看向温宛,“民女想来想去,我若离开皇城唯一想念的人就是县主,县主于我有救命之恩,只是这份恩情怕是下辈子还了。” 温宛好似想到什么正要起身,却被七时拽住,“县主别给民女拿东西,钱也好,物也罢,我有双手,可以自己赚。” 被七时猜中,温宛只好坐下来,“想搬去哪里?” 七时摇头。 温宛意会,“不说也好,那我送你,明日何时离开?” “县主别送民女,我怕自己会哭。”七时抬起头,红了眼眶,“今后日子里,民女会保佑县主平安喜乐。” 温宛动容,上前抱住七时,“你也是。” 紫玉沏茶过来的时候七时已经走了,温宛坐在那里,感慨良多。 既然有缘无份,那便各自精彩…… 华灯初上,夜幕低垂。 月色如银,如纱如雾将整个羽林营笼罩在下面,宁静中带着几许寂寥。 萧臣白天把柳滢送回魏王府之后,去了趟金禧楼,又折回魏王府与柳滢打个照面儿,方才动身出城赶到羽林营。 依着卓幽的意思,魏王府里丫鬟小堇得昭纯宫里清芙的嘱咐,会特别关注萧臣在府里的一举一动,每日定时朝宫里汇报。 也因为此,萧臣特别将卓幽安排到他的房间就寝,权当是他睡在里面。 子时将过,萧臣闪身回到自己营帐,摸黑解开腰带时身形陡闪至衣架旁侧,寒目掠向床榻正中。 “咳,是本帅。” 帐内无光,萧臣适应一阵方才看到榻上人影,“元帅?” “本帅在这里等魏王许久,终于是等到了。”郑钧声音略显疲惫,底气全无。 萧臣皱眉,“元帅没事吧?” “有事。”郑钧得罪不起主营帐里那尊大瘟神,又深知萧臣纵是羽林营校尉可也是大周朝魏王,论身份他还没有吆五喝六的资格。 所以这件事只能智者,不能强攻。 萧臣行至床边,目露忧色,“是羽林营里出事了?” “不不不,是本帅身体出事了。” 郑钧书读的不多,胜在心眼儿活,“魏王也知道,自从御南侯住进羽林营,天天晚睡早起还打呼噜,掐指一算,本帅在御南侯的淫威下已经整整两个月没正经合过眼。” 萧臣静默聆听,暂时没听出来郑钧是何用意。 “这会儿老侯爷刚睡熟,本帅才偷偷跑出来想到你营帐里小憩,没想到魏王你……”郑钧起身,唉声叹气,“看来本帅还得另找地方。” 萧臣破天荒的,没听懂。 “元帅慢走。” 郑钧印象中的萧臣没这么不善解人意啊! 要说但凡从温御手底下混过的人,哪个脸皮不厚三寸? 某元帅屁股都抬起来了,可又坐回去,“魏王也知道,羽林营里除了你这营帐,没有空余……” “是吗?”萧臣诧异,“司马瑜那间不是一直空着?” “魏王,司马瑜是什么样的人?你叫本帅去住他的营帐,你就不怕本帅染上什么……嗯?”郑钧颇有捶胸顿足的架势。 萧臣想了想,“元帅想住我这间?” “多谢魏王。”郑钧不是想,是必须。 只有住在萧臣营帐里,他才有理由不被温御叫回去守夜。 萧臣踌躇片刻,“那本王去住司马瑜那间……” 眼见萧臣要走,郑钧一把拉住萧臣,“不妥,你若住在军营里被人发现,那本帅住在你这里还要怎么隐瞒?不行不行……” “元帅的意思是,我不能住在军营里?” 萧臣这就有点儿不乐意了。 除了军营,他没地方住! “这样,本帅授意,你去住御南侯府。”郑钧严肃认真道。 萧臣以为自己听错了,“我为什么要去住御南侯府?” “这不很正常吗?御南侯住进咱们羽林营挤得魏王你没地方住,你去住御南侯府有什么不对?” 郑钧随后又道,“此事就这么定,御南侯无端鸠占鹊巢,咱们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去占他的地盘,没毛病!” “本王不去。”萧臣觉得郑钧在无理取闹。 然后郑钧下了军令。 荒唐至极,可那是军中密令…… 第一百九十九章 朋友是这样做的? 郑钧延续温御为人处世的原则,只要我不想讲道理,道理就说服不了我。 军令一下,某元帅即躺在床榻上沉沉的睡过去,萧臣看了一阵也是无语,不得已转身离开军营。 回城路上萧臣没多想,可回城之后他想到了军令,想到了白天里温宛付的那个银锭子,想到苏玄璟出现时温宛便拒绝了他的马车。 他也可以送,他的马车也就在不远处。 想着想着,萧臣不由自主朝御南侯府方向去了。 丑时的梆子声传出来,在沉寂的大街小巷里显得异常清晰,远处钟楼上的灯火忽闪着,朱雀大街一眼可望到尽头,连花间楼都安静下来。 少了白天里的喧嚣浮华,寂静无声的大周皇城唯有黑暗,只有天边的星子,格外耀眼。 萧臣果真来到御南侯府。 攒尖屋顶的背面,萧臣轻声落足,眸子不自觉朝下面看过去。 灯火亮着! 原本打算在屋顶上凑合一宿的萧臣顿时来了精神,飞身落到院中那棵梨树上。 梨树枝叶茂密,挡住了萧臣的身体,却挡不住他的眼睛。 好像,什么都挡不住萧臣的眼睛。 透过繁茂枝叶,萧臣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温宛睡不着。 跟重生之后时常会作恶梦不一样,今晚她只是单纯的睡不着。 临窗桌边,温宛百无聊赖坐在椅子上,手搥香腮望向墨色夜空,脑子里时不时闪现白天的事。 那个柳滢真是贤妃给萧臣选的准魏王妃? 可上辈子萧臣根本没娶亲,这一世怎么就多出一个柳滢! 对不上! 再说,那个柳滢跟萧臣,好像不怎么般配,才逛半条街就累?她能逛半天! 行个礼腿就抽筋了? 温宛想到此,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椅子往后一踢,整个身子俯下去又站起来,反反复复好几次。 梨树枝干上,萧臣睁大眼睛看过去,皱起眉。 温宛行够礼,抖抖小腿,她就没抽筋! 待其将椅子拉回来坐下,又搥起香腮,要说柳滢有一点能配萧臣,也就穿衣服的颜色配得上,可以她身为女子的视角,柳滢穿蓝色不好看。 紫玉说她穿蓝色好看,那日擂台,她穿的衣服就是蓝色,紫玉说好看。 想到擂台,温宛越发睡不着,于是这段时间与萧臣在一起的画面走马灯似的在她脑子里过一遍。 说好的互相抱大腿,你丫有个表妹也不同我说,朋友是这样做的? 温宛突然直起身,抬起巴掌狠狠在桌面拍一下。 手掌拍的通红她可劲吹了吹。 隐在暗处的萧臣忽然开始担心,这种情况…… 梦游? 窗棂处,温宛趴在桌子上开始认真思考自己失眠的根源,一定是宋相言。 宋相言突然显露出来的精明跟冷静给她惊到了! 温宛,睡着了…… 萧臣在茂密枝叶间定定看着那抹身影,足足盯了半柱香时间也没有见温宛再起来,心中疑惑,这种睡姿本来就很危险,再加上梦游…… 不及细思,萧臣倏然闪身跃进内室,同时灭了烛火。 星月交辉,洒在温宛周身如同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美的令人心动。 萧臣担心温宛,于是弯腰凑近,只见温宛双手直直耷拉在桌子下面,脸被桌面挤压,红唇微微嘟着,睫毛卷翘如同两排小扇落在脸上,随着呼吸如同蝶羽一样轻轻颤动。 温宛眼睛好看,睫毛也好看。 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关注点有些偏,萧臣急忙将手指置于温宛鼻息,呼吸匀称。 就在这时,夜风穿过窗棂卷进来。 萧臣感觉到一丝凉意,直接解开自己腰带想将衣服脱下来给温宛披上,又觉不妥,转身行至衣架旁拿起一件外衣走回来,轻覆在温宛身上。 动作一气呵成,甚至没有过脑。 见温宛睡的熟,萧臣曾一度试图将其抱回床上,这种睡姿显然不会比睡床舒服。 可尝试之后他发现只要自己伸手,温宛都会时不时有些小动作,皱皱眉,嘟嘟嘴,最后一次甚至抬起下巴把脸挪到另一侧。 萧臣吓的保持一个动作半天都没敢动一下。 房间里寂静无声,萧臣见温宛彻底睡过去,不由打量身处的这间内室。 温宛的闺房。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温宛房间,之前一次温宛晕倒在大街上,是他将其抱回来的。 那时他有心结,转身就走了。 萧臣浅步绕着房间走一圈,脚步最终停在软床上。 他弯腰,用手按按床榻,软软的。 萧臣没睡过软榻,哪怕魏王府里的床榻都是硬板,他觉得那样的床睡着才舒服。 软床给他的感觉就像一脚踩在泥里,拔都拔不出来。 某位王爷按着按着就坐下了,试着躺一下,要是不舒服他想劝温宛换硬板。 萧臣,睡着了…… 天近破晓,整个大周皇城一片朦胧,如同笼罩上银白色的轻纱。 靖坊纵横向的民宅里突然亮起灯火,七时背着早就准备好的行李,推着轮椅上神智恍惚的周氏走出大门,转回身将她三个月前刚找人刷过漆的木门上锁。 这座她自小住到大的宅院,从此刻起已经与她再没有关系。 卖了。 她是真的作了决定,这次离开不会再回来。 七时订了马车,约好卯时一刻在前面拐角等着,皇城东门卯时三刻开始放行,她想早些离开。 这会儿拐角处,七时看到前面有辆马车,便急走几步过去。 “嗯嗯……” 轮椅上周氏显得有些不安,七时轻声安慰,“娘你别担心,不管走到哪里,都有女儿陪你。” 周氏抬眼看了看七时,便又安稳许多。 行至车前,七时将轮椅停在旁边,走过去,“李大哥,我们来了。” 马车前沿坐着一个头戴斗笠的粗布麻衣男子,七时过去搭话,那人却连头都没抬一下。 七时以为男子是因为起的太早心里头不痛快,于是从袖兜里掏出几块碎银,“这是车钱,李大哥先收好,且到渝州我再把剩下的钱一起都给你。” 车上男子依旧没开口,动也没动一下。 七时愣住,下意识伸手过去,“李大哥,这是……” 砰- 男子身子倏然一晃,重重摔到地上! 第二百章 人间至悲 月光皎白,七时分明看到男子背上插着一把匕首! “李……李大哥?”七时身体颤抖着蹲在地上,她想扶起男子,双手落在男子肩头时刺骨的冷沁入肺腑。 她把手弹开,满目惊恐跌坐在地上。 就在这时,对面突然出现三个黑衣人凝立在车尾处,车顶上还有一个。 七时惊慌失措从地上趴起来,跌跌撞撞跑向自己母亲,她连哭都来不及,只想着快些跑! 夜幕幽沉,数枚银针自四个黑衣人手中倏然射出,皆对准面前那抹娇小柔弱的背影。 四人眼中毫无温度,比这夜冷,比这夜黑。 哪怕刺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他们仍然祭出五成内力,银针割裂空气,直朝七时嗤然而去。 当、当、当- 千钧一发! 一道凄厉啸鸣在空气中骤然响起,萧尧及时赶到。 紧接着,自巷口疾驰而来一辆马车,李淳疯狂驾车过来,“你们大胆,当今三皇子在此,还不速速退下!” 七时跑到轮椅旁边,这才回转身形,分明看到萧尧手持黑色长剑,与那四个黑衣人对峙。 四人闻声,眉目更戾。 “杀!” 只见那四个黑衣人非但未退,竟皆持长剑冲杀过来。 “李淳,带七时姑娘离开这里!”萧尧低喝,冷漠看向身前四人,手握长剑,五指并紧。 数息之间,萧尧体内真气疯狂涌向黑色剑身,几欲化形的剑气萦绕在剑身周围,滚动成浪。 倏然! 就在第一个黑衣人举剑斩杀刹那,萧尧手中黑剑带起无比强悍的气浪迸发而去! 剑身相撞,发出激烈暴响。 迎面黑衣人只觉虎口崩裂,身形急速后退。 两侧黑衣人根本没给萧尧喘息的机会,迅速举剑夹击! 萧尧临危不乱,剑势未息,再起一式! 黑色长剑名曰神戮,是宁远将军孔威在其满月时送给他的礼物,剑身轻薄锋利,削铁如泥,剑柄处嵌有一枚紫色晶石,内力通过紫色晶石灌注剑身,会爆发出更为强悍的威力。 神戮猛然改变剑路,强劲剑气破空而至,左侧黑衣人力有不逮,身形亦朝后闪。 然而从一开始冲向萧尧的就只有三个黑衣人,另一个直奔七时。 “不要……救命!”七时无力抵挡,猛然抱住自己母亲。 咣当- 神戮脱手,疾射黑衣人。 那黑衣人见势不妙,只得收招躲避攻袭。 萧尧瞬间退到七时跟前,朝李淳低喝,“带她们走!” 李淳也顾不得轮椅,直接将周氏从轮椅上抱起来,“三皇子,你可得小心啊!” “快走!” 高手过招,只一个照面儿萧尧便知自己敌不过眼前四人,唯一能做的就是给李淳他们争取时间,“去找渊荷!” “七时姑娘,我们快走!” 奈何他们欲走时,四个黑衣人重新聚拢,将萧尧他们围在里面。 四人手中无剑,皆为长链短钩。 银色长链在四人手中疯狂旋转,锋利钩刃迸发出来的寒光,冰冷照人。 “放了他们,本皇子既往不咎。”萧尧寒声低喝。 黑衣人再次以无声应对,同时将手中短钩抛出,于空中尾尾相结,钩身黑雾乍现,如鬼魅将萧尧等人困在里面。 “有毒!”萧尧惊惧大吼,同时祭出神戮! 咔嚓- 神戮劈斩,短钩断裂! 奈何李淳与怀抱周氏,还有七时皆吸入黑雾,身体慢慢产生痛楚。 “三皇子小心!” 铁链短钩配合长剑,四个黑衣人重袭过来。 噗- 萧尧再举神戮! 数招对敌,就在神戮精准戳穿一黑衣人胸口瞬间,寒刃自萧尧余光闪过。 “李淳-” 噗嗤- 黑衣人欲杀周氏,李淳猛然背身替周氏挡下致命一剑! 鲜血喷涌,李淳再也抱不住周氏,七时心痛接住周氏一刻,一道剑气猛然划向七时。 萧尧纵身跃到七时旁侧以神戮抵挡刹那,另一道寒光刺向萧尧左腰。 李淳见状把心一横,猛然冲过去挡在萧尧侧身。 噗- 极痛骤袭,李淳双手狠狠握住刺在他胸口血剑,悲声大吼,“三皇子快走!奴才跟他们拼了-” 萧尧赤眼如荼,猛然甩出神戮斩杀黑衣人。 背后短钩疾袭七时,神戮盘旋未归,萧尧倏然抬臂挡在七时身前。 噗- 短钩刺入萧尧手腕,血溅残月! 几乎同时,另一黑衣人长剑劈斩,抹过周氏喉颈。 一切发生的太快,七时完全没看到那剑如何朝母亲砍过来,只觉她扶住母亲的手触摸到一股滚烫热流。 “母亲……母亲你还好吧?”七时只觉浑身血液骤然凝固,整个身体都僵在那里,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她双手顺着那股热流往上,颤抖着捂住周氏脖颈,可不管她怎么捂都挡不住鲜血疯狂外涌。 七时跌倒在地,紧紧搂住自己母亲。 看着母亲咿咿呀呀喊疼,七时汹涌落泪,双手不停堵在母亲喉颈,直到周氏不再痛苦挣扎。 “母亲?”七时颤抖着轻唤。 可是在这个世上,她再叫这两个字的时候不会再有人应她了。 七时恸哭,哀嚎,撕心裂肺!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我的母亲!为什么-” 七时崩溃抬头,正看见短钩穿透手腕的萧尧,硬是被黑衣人拖拽出去数米,满地鲜血,触目惊心。 神戮回旋! 萧尧猛然挥剑斩断铁链,翻身瞬间长剑刺向黑衣人脖颈。 噗嗤- 就在萧尧转身一刻,唯一剩下的黑衣人朝七时抛出短钩! 萧尧血目如潭,射出神戮! 唯一一个黑衣人,在七时背后轰然倒仰。 夜,突然变得死寂无声。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血腥味。 萧尧吃力站起身,一步一步重踏向七时,左腕垂落,鲜血自短钩崩断的铁链急涌。 直到萧尧走过来,七时终于承受不住的,紧紧将母亲抱在怀里,号啕大哭! 人间至悲,不过如此。 卯时三刻,皇城东门大开…… 靖坊深处,渊荷府邸。 小武得着消息急匆走进内室。 “居士,我们派去城外望风亭暗守的人没看到七时跟她母亲出现!” 矮炕上,渊荷盘膝坐在桌前,手中菩提珠串微顿,看过去。 “没出现?” 第二百零一章 墨园闹鬼了 自那日流刃将言奚笙跟巫芸接到千叶空府邸,仅仅几天时间,千叶空便与言奚笙成为忘年交。 面对扶桑当下混乱不堪的局面,言奚笙很奇怪千叶空在等什么? 依着言奚笙的意思,澹台烨都不在皇宫里头,这个时候不扶流刃上位,还等着澹台烨回来再跟他商量商量? 千叶空也明白当前是最佳时机,可他有顾虑。 一来朝中官员有半数支持澹台烨,一旦皇权发生变化,朝中必大乱。 二来皇权移位,扶桑是否能保持稳定,关键取决于十大将军。 现如今已有三位将军归于皇权,对澹台烨唯命是从,真要打起来,损失太重。 面对千叶空的顾虑,言奚笙给出一套完整可行的解决方案。 整个方案只贯穿一个字。 狠。 对于朝中那些反对官员,挑出三个位高权重者,杀。 再挑出三个位低权不重者,杀。 除了震慑力,要的还有覆盖面,叫那些以为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旁观者明白一个道理,这场内讧没有中间地带,顺者昌,逆者亡。 说白了,让那些人在澹台烨回来之前明确表态,便是将身家性命全都赌在新皇身上,玩命的时候一个也少不了。 而对于归顺澹台烨的三位将军,言奚笙给出的计谋,灭三族。 斩草不除根,必留后患。 到底不是楚国内政,言奚笙就事论事给出意见,千叶空与流刃会不会依计行事,则与他无关。 他只在乎巫芸,跟幽冥地城。 据言奚笙得到的消息,蜀忘忧等人将于两日后抵达扶桑。 待人齐,他们将全力对付半藏…… 相比这两拨人,最后自青苍上岸赶来扶桑的就只剩下容祁跟凤天歌。 船行七日,凤天歌一行人终于第八日进入到扶桑地界。 此处名曰安郡,地处西北,是扶桑二十八郡之一。 当晚,四人于安郡最大一家酒楼住下,打算第二日清晨直奔扶桑皇城。 距离扶桑皇城越近,凤天歌便越发不安。 与凤天歌一路风风雨雨过来,容祁自然能感受到自家媳妇心存的那份不安,时常安慰。 这会儿子时已过,容祁见凤天歌突然从床榻上坐起来,便也跟着起来。 “歌儿?” 凤天歌闻声回头,“我吵到你了?” “没有,我本来也不困。”容祁纵疲惫,却依旧露出笑脸。 凤天歌还以微微一笑,而后起身走下床榻,容祁自是跟过来,“在担心孟帝师?” “也不全是。”凤天歌走到桌边落座,抬手取下琉璃灯罩点燃烛灯,“这两日总觉得心慌,喘不上气,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别的什么。” “心慌?你怎么不早与我说?” 容祁心疼,“歌儿你等着,我这就去找屈平。” 凤天歌略微诧异,即拉住容祁,“这个时辰过去把屈先生叫醒亏你想的出,再说我也没什么,只是觉得胸口闷闷的。” “心慌可不是小事情,之前屈平同我说你怀两个女儿本身就是一件比寻常身怀有孕女子更辛苦的事,孩子越长越大会顶到你胸口,若真有心堵的状况,他有办法缓解!”容祁认真道。 凤天歌犹豫,“可这个时辰屈先生已经睡下了。” “夫人,这是问题么?”容祁无比自信看向自家媳妇。 某世子私以为,只要不是睡死了他都有办法让屈平乖乖过来。 不然这千里迢迢又搭吃又搭住的,他为的什么! 凤天歌知道容祁与屈平之间‘情’比金坚,于是松开手,“与屈先生好好说。” 如果不是真的很难受,凤天歌断不会叫容祁去叫屈平。 这会儿容祁走出房间,凤天歌静等时似有所感,下意识看向窗棂。 她起身,神色警觉走过去,缓慢推开时眼中骇然! 此时隔壁房间,容祁进去根本没有蹑手蹑脚一说,直接走到床榻旁边叫醒屈平。 就算屈平再被岁月(单指与容祁在一起的岁月)磨平棱角,可他最基本的尊严还在,被容祁摇醒那一瞬间,屈平大怒。 “容祁,本鬼医做人还是有底线的!” 面对屈平的‘起床气’,容祁十分有耐心,“所以我把你叫醒这件事,触碰到你的底线了?” 屈平点头,显而易见! “那好办。” 容祁转身将屈平轮椅推到床边,“那就请鬼医把底线调低一点……歌儿身体不舒服,你快去给本世子看看。” 屈平,“……” 屈平无奈坐上轮椅,他没有反抗,因为所有反抗到最后都只有一个结果,某世子也不虚心接受,也不改正错误。 所以说,反抗有什么意义? 这会儿屈平草草套上衣服,与容祁一并离开。 房门开启,容祁面带笑意将屈平推进去,“歌儿,屈……” 二人几乎同时进门,容祁发现凤天歌不在房间里的时候,屈平也看到了,“你不是说你家媳妇难受么,人呢?” 容祁怔住,皱眉,“歌儿?” 片刻,容祁跟屈平几乎同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某世子直接飞身自窗户掠上屋顶,屈平随后亦出。 攒尖屋顶上,雷伊早已昏迷不醒。 容祁将雷伊扶起,屈平即刻自怀里掏出保命药丸塞一粒到雷伊嘴里。 他都不用号脉就能看出雷伊中了剧毒,幸而他那保命药丸里有苏狐的血。 “雷伊一时半晌醒不过来,我们还是先找凤天歌。”屈平将雷伊扶回到攒尖屋顶上,这会儿呆在被害的地方远比挪回屋子安全。 就在屈平扭头想与容祁商量一下该如何找凤天歌,从哪个方向开始找的时候,容祁已经不在。 深黑夜幕,凤天歌紧追不远处那抹身影,直到进入一片树林。 安郡往北,密林。 凤天歌双足落地,漠然看向眼前背对自己的男子,“你是澹台烨。” 男子一袭黑色长袍,缓慢转身,冷硬清隽的容颜近乎绝世,五官如铸,勾唇时带起一抹笑意,“何以见得?” “孟帝师最后一条密信言明他在扶桑皇宫,这是其一。”凤天歌冷静面对眼前男子,“据我所知,扶桑皇帝以抱病为由已有十日不曾上朝,这是其二。” 澹台烨十分欣赏眼前女子,微挑眉梢,“还有第三?” “第三是,你没有否认。” 第二百零二章 是谁干的? 七时的家很小,没有厅,只有一间屋子。 屋子里挤满了人,御医在替萧尧处理过伤口之后转身走到德妃面前,想要出去说。 萧尧阻止,“就在这里说。” 御医闻声,抬头请示德妃。 德妃自御医动手拔除短钩时一直在看,她无法想象那短钩戳进去时该有多疼,泪在眼角,德妃狠狠抹过,“说。” “回德妃娘娘,三皇子左腕筋脉皆被短钩扯断,微臣虽将筋腱接上,可……”御医犹豫。 德妃蹙眉,“可什么?” “三皇子左腕至此之后不可吃力,只怕日后连端碗的力气都没有。” 德妃闻声震怒,猛一脚踹到御医膝盖上。 御医急忙跪地,诚惶诚恐,“微臣已经尽力,实在是那短钩太过霸道,三皇子伤势太重……” “本宫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即刻将吾皇儿的手给医好!稍有差池本宫剁你双手!要你命!”德妃怒火鼎沸,指向御医的手抖动不休。 御医只管磕头,不敢应下此事,“德妃娘娘饶命,微臣已经尽力……” 德妃忽似想到什么,陡然转身走出屋子。 萧尧见状,目色渐沉,当下起身跟出去。 初柳想要阻止却被萧尧一把推开! 院中角落,七时仍坐在那里抱着母亲尸体发呆,那张惨白小脸上泪水干涸,眼神空洞。 “小贱人!都是你害吾皇儿!” 德妃大步冲向七时,抬手就是一巴掌,“要不是你这个丧门星,尧儿好好的呆在皇宫里怎么会受伤!你这个命短的贱种,不知羞耻!你怎么不去死-” 德妃发狂咒骂,随手从地上捡起一个木棍狠狠朝七时头顶砸下去。 咔嚓- 木棍被萧尧挡住,正是他受伤的左臂。 刚刚包扎的伤口渗出血迹,德妃又急又恨,“尧儿,你到现在还护着这个小贱人?当真是被她迷了心窍!你那条胳膊就是被她害的!” 萧尧冷然看向德妃,“那七时娘亲,又是被谁害的?” 德妃未曾想一直没与她说话的皇儿开口便是质问,“你什么意思?你怀疑那些杀手是母妃派去的?若是母妃,他们岂会伤你!” 萧尧不语,却也没有让开的意思。 如此对峙,德妃恼羞成怒,“尧儿啊!你怎么还不懂,她就是个扫把星!自从你把心思放到这个小贱人身上,哪得过好!现在还废了一条胳膊,你让开!” “她没有母亲了。” 萧尧冷漠看向德妃,“她在这个世上,只剩下我。” 德妃震惊,“你胡说什么!她跟你没有丁点关系!” “若非儿臣贪恋,便不会每日在妆暖阁前窥视,若非儿臣窥视的举动被心恶之人利用,七时便不会被冤入狱,不会得罪你这位在皇宫里养尊处优,高高在上的德妃娘娘,不会被项敏记恨,更不会因为你们,和我,被迫离开住了十七年的家!” “现在,她唯一的亲人也因为儿臣被人害死,到底谁才是扫把星,是谁过的不好!”萧尧苦涩抿唇,“是她,不是儿臣。” 德妃真是要被萧尧气疯了,“她莫说死了娘,就算她死了又如何,她是蝼蚁,你不是啊尧儿!” “母妃带着这些人走吧,不要在这里撒泼。”萧尧不想争吵,毫无意义。 德妃不以为然,“你不与母妃走?” “儿臣会与七时呆在一处,不管她愿不愿意,她在哪里,儿臣就在哪里,她想活着儿臣陪她活,她想死儿臣陪她……” “你闭嘴!” “死。” 就在这时,院门再次开启。 这次走进来的是渊荷。 渊荷得到消息后并没有立时过来,他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发生,直到现在他都猜不透到底是哪一拨人竟然对萧尧下手! 夺嫡之争是条血路,可明目张胆派人诛杀是大忌! 倘若不是局中人,又会是谁? 此刻站在院门处,渊荷一眼看到萧尧,看到他左腕包扎的白纱还渗着血。 德妃自来怨恨渊荷,此刻看到渊荷干脆冲过去破口大骂。 “你也敢来!” 德妃怒怼渊荷,“都是你出的好主意!娶七时?你看看因为那个贱人,尧儿都成什么样了!别人当门客你也当门客,别的皇子顺风顺水,只有尧儿多灾多难!本宫当真怀疑你到底是来帮尧儿,还是害尧儿的!” 渊荷不与德妃纠缠,迈步走到萧尧面前,“三皇子,你没事吧?” “居士可知,是谁干的?”萧尧眉宇微动,这个仇他一定要报。 渊荷摇头,“尚无线索。” 德妃见这一个两个的都不理她,火冒三丈,“初柳,去请宁远将军,今日之事本宫定要有人给出说法!” 德妃太能折腾,萧尧看向渊荷,“我这里没事,先生且回。” 渊荷明白萧尧用意,视线扫过七时。 由始至终,哪怕被德妃扇了一巴掌,七时依旧未动,如雕塑坐在那里,没有喜怒,也看不出悲伤。 直到温宛出现。 温宛吃罢早膳原想与紫玉去趟西市平乐坊,那里道士最多,不想出门时有人报信,说是七时家里出了大事。 温宛一路打听赶过来。 此刻看到七时坐在那里,怀里抱着周氏尸体,温宛急走过去绕开萧尧跟渊荷,蹲下身,“七时……” 听到声音的七时终于有了反应。 她抬起头,瞳孔渐渐恢复焦距,开口一刻眼泪唰的掉下来。 “县主,我没走成……” 温宛心疼,紧紧抱住七时,“别怕!” 或许这一刻连温宛都不知道,七时不怕。 再也不怕了…… 渊荷走了,德妃最终没能把萧尧领走,只得带着初柳直接奔去宁远将军府。 喧嚣拥挤的院落安静下来,悲伤愈浓。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七时惹上宫里娘娘这件事左右邻居都知道,哪怕他们有心想帮七时料理周氏的后事,可说到底民不与官斗,谁不怕惹祸上身? 好在温宛直接吩咐徐福到东市最好的寿材店购置棺柩花圈,白幡纸钱,所有灵堂设置之物,全都要最好的。 紫玉则留下来帮忙张罗。 七时想与自己母亲单独呆一会儿,温宛便依她,叫所有人离开屋子。 院里,温宛走近萧尧。 “是谁干的?” 第二百零三章 梨树承受了不能承受之重 在七时面前,温宛一直压着情绪。 直到此刻,她实在意难平,“七时昨日与我道别,我看得出她想离开的决心,为什么还会有人要杀她?” 萧尧苦涩抿唇,看向温宛时眼中带着难以言喻的伤痛,“如果我说我不知道,县主会不会相信我?” 温宛迎上萧尧那双眼睛,“不是德妃?” “母妃恨七时,可她总不会把我伤成这个样子。”萧尧瞧了眼受伤的左腕,“那些不是母妃经常用的人。” “项敏?”温宛又道。 萧尧摇头,“项敏没这个本事,项庸亦不会蠢到派杀手过来杀七时……很奇怪,如果那四个黑衣人当真有心要杀七时,我未必能拦下来……这件事我自会细查,县主能来看七时,我感激不尽。” “我与七时是朋友,她出事我一定会来。” 温宛长叹口气,扭头看向屋里,“七时碰到你也真是倒了霉……咳,我的意思是……” “七时也这样说过。” 萧尧苦笑,“她说如果我真的喜欢上她,那一定是她上辈子丧尽天良,才会遭受这样的报应。” “你真打算留下来?”温宛狐疑问道。 “我左手废了,大周朝约定俗成的规矩,残无帝王相。”萧尧把胳膊抬到温宛面前,“这么大的事,母妃跟外祖父难免不会找七时撒气,我得护着她,” “德妃跟宁远将军应该会想尽办法治好你的手。”温宛毫不怀疑这一点。 “他们会。” 萧尧有多了解母妃和外祖父呵。 可现在的他,最了解自己,“可我不会。” 温宛猛然抬头,目露惊讶。 萧尧笑了,“这个秘密我只告诉你……我把自己踢出局了。” “这种死也不能说的秘密你告诉我干什么!” 直到温宛从七时那里离开,萧尧的话都还萦绕在她心头。 这一世当真发生太多变化,以致于她忽然不确定她所知道的前世那些事,于她而言到底还是不是优势。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萧尧不是把自己踢出局。 他是救了自己…… 三皇子被刺之事引起轩然大波,各方看似稳的一匹,私下里却在猜测揣摩这次动手的人到底是谁。 萧臣自玉布衣那里离开,直接入了黄泉界。 敢对皇子动手,整个皇城里唯有黄泉界的杀手。 黄泉界,密室。 绮忘川亦得到消息,面对萧臣质疑,她回答的十分认真,“魏王想多了,纵是黄泉界的杀手,也不敢对皇子动手。” 石室里,绮忘川刚刚上完妆容,一张老妪的脸,白发苍苍。 “那会是谁?”翡翠玉桌对面,萧臣冷肃看向女子。 绮忘川耸肩,“四个黑衣人,一个活口都没留,魏王觉得是因为三皇子本事大,还是……” “他们是死士?”萧臣挑眉。 “黄泉界没有死士。”绮忘川起身走回梳妆台,“江湖上养死士的可就多了,王爷若想查,我可以帮你留意。” “多谢。”萧臣相信绮忘川的话。 他了解这个女人,能说便说,不能说也不会找别的借口推脱。 “哪怕是死士也该有雇佣的人,魏王没想过幕后黑手是谁?”绮忘川觉得自己装束有些问题,于是用褐色的笔在脸上涂涂抹抹,画了些斑。 “如果是渊荷,七时会死,三皇兄不会受那样重的伤,若不是渊荷,本王暂时想不出还会是谁。”萧臣冷静分析。 “就不兴是太子,亦或别的皇子?”绮忘川不以为然。 “手足相残是大忌,不想让人抓住把柄的最好办法,就是没有把柄。”萧臣神色冷下来,“这次的事,的确诡异。” 萧臣离开黄泉界之后回了魏王府,府里还有一个柳滢需要敷衍。 晚膳的时候,萧臣与柳滢同在正厅用膳。 柳滢对局里局外什么的不感兴趣,也不会打听那些与她毫不相干的事,她只在乎眼前这个男人,只打听与这个男人有关的事。 “滢儿听小堇说,表哥吃稀芹过敏,真的吗?”柳滢穿着那日逛街买来的衣服,坐到距离萧臣很近的位置。 萧臣头都没抬,自顾吃饭,“是。” “哦。”柳滢认真点点头,“那滢儿记下了,以后给表哥做菜的时候绝对不会有稀芹!” 萧臣顿了顿,诧异看向柳滢。 “怎么了?”柳滢顶着那张天真无邪的脸,眨眨眼。 同样是眨眼,萧臣险些脱口问柳滢是不是有眼疾。 “没什么。”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表哥,你说……滢儿这件衣服真的好看?”柳滢那日回来就把衣服样式改了,原来是缩领,现在几乎开到胸口,露出脖颈往下一片雪白。 柳滢坚信,这世上没有哪个男人不好色,如果有,只是露的还不够多。 这话前半句不错,后半句值得商榷。 如果有,那一定是对面站的人不行。 萧臣完全没看出柳滢那身衣服有改动,撂下碗筷,“你先吃,本王还有些军务没处理。” “表哥?”柳滢眼睁睁看着萧臣起身走出正厅,胸口堵的慌,“表哥你不再多吃点儿?” 萧臣头也没回,直接摆手离开。 厅门开启时有风吹进来,柳滢冷的抖了抖身子,低头看向自己领口,还不够低? 离开正厅,萧臣穿过左侧弯月拱门走去书房,却在门口停下来。 天色渐暗,他想到温宛昨夜梦游睡在窗口,一时放心不下,点足跃起,直奔御南侯府。 以往萧臣去御南侯府总会犹豫,这两次没有。 许是‘军令不可违’在某位王爷心里,隐隐作祟。 偷偷摸摸的事,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 温宛自七时那里离开后把紫玉留下了,这个时候七时那边得有个张罗的人。 整个墨园,现在就只有温宛靠着院中梨树的树干缩在那里。 七时的事,她很难过。 她猜不到是谁干的这狠事,绞尽脑汁也猜不到。 或许她真该考虑一下那日宋相言的提议,好好翻查大理寺案件密宗,为入局做好准备。 今夜有风,萧臣赶到墨园时没选择落在攒尖屋顶上,那个角度看不到里面,而是飞身到茂密的梨树枝干上。 这个角度,看的清。 屋里没亮灯火,萧臣略微诧异,往日温宛不会睡这么早。 有些事,总是越想越害怕。 想到温宛有梦游的习惯,萧臣不禁飞落院中朝窗户走过去,他想确定温宛是不是睡在床上。 不是。 温宛就在梨树下面缩着,幽幽的看着他…… 昨天发错章节小仙女们居然没有骂我,在此流下两道宽面条,感谢感谢…………然后,顶锅来求月票…… 第二百零四章 我不是一个女人么 萧臣出现那一刻,某县主差点儿两眼一黑。 转瞬她就好了。 多么熟悉的背影,那是她一直追逐的背影啊! 萧臣担心温宛,正朝窗户走时忽听‘砰’的一声,一颗石子从他脚下滚过去。 功底深厚如萧臣,猛然感知到背后有人。 草率了! 萧臣仿如雕塑立在原地,脑子飞速旋转想到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背后之人是紫玉,第二种可能背后之人是温宛。 墨园里没别人! 不得不说,强压之下某位王爷智商已经不受控制呈断梯式疯狂下滑,然而就这,还让他给猜对了。 “魏王……” 微若蚊呐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萧臣浑身僵硬,居然还被认出来了? 宝宝心里苦啊! 又一颗石子抛过来,萧臣把心一横,大大方方转过身,想要堂堂正正走向温宛,却在转身一刻看到温宛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他愣住,心生警觉,随后又见温宛朝他招手,神情特别凝重。 气氛被温宛调动的特别紧张,渲染的异常诡异。 萧臣以为有危险,稍稍弯腰凑到梨树下,“县主为何在这里?” 温宛,“……” 这也正是她想问的话。 “屋里有鬼。”温宛把紫玉留在七时那儿没多想,天一黑,她想的就多了。 萧臣皱眉,“鬼?” “准确说,墨园里有鬼。”温宛穿的单薄,彼时在屋里她曾尝试睡觉,一闭眼就感觉床下有只手。 由于出来时太过匆忙,所以忘了披件外衣。 见温宛蜷着身子,萧臣即起身解开腰带,把衣服脱下来披给温宛,动作一气呵成半分迟疑也无。 仿佛生而为男人,看到女子弱小就该扶持,这是为男人该有的担当。 看着肩披的锦蓝色外衣,温宛愣住,“魏王……” “本王这件衣服开过光,辟邪。” 温宛还从没听说过衣服能开光,正疑惑时萧臣解释,“这件衣服在翡锦成衣庄时刚好挂在佛龛旁边,受过香火,店主这么说过。” “哦。”温宛信以为真,下意识扯住锦蓝外袍往自己身上裹了裹。 看到温宛的动作,萧臣不经意勾起唇角,“墨园里真的有鬼?” “有。”温宛抬起头,认真看过来。 萧臣喜欢看温宛的眼睛,淡淡月光映衬下,那双眼仿佛承载了满天星辰,璀璨中透着神秘又纯粹的光芒。 温宛以为萧臣不信,“真的有!而且是很厉害的鬼,白天都能现身!” 萧臣忽然移开视线,他怕盯的太久,看的太深,拔不出来。 “白天?”半蹲的萧臣干脆坐下来,双腿屈起,手腕搭在膝上握住,用以掩饰胸口突然变得不规则的心跳。 “就早上,我跟紫玉都看到了,那鬼一闪一闪的,可吓人!”温宛越说越害怕,下意识朝萧臣身边挪蹭两下,“魏王认不认得道行高些,法器多些的老道长,年纪轻我的不考虑。” 萧臣没开口,慢动作扭头看向温宛,神情变得有些复杂,“那鬼……还干了什么?” “不知道,可我压到它了!”温宛想到那晚她从屋顶飞奔下来,肯定是压到什么东西才没摔筋断骨。 但她什么都没看到! 温宛绝对不相信那鬼是为了接她,必定是没躲过去。 “对了,那鬼会变成……”说到精彩处,温宛眼神瞬间发生变化。 她记得擂台战前夜她看到那鬼变成了萧臣的样子! 温宛开始发抖,身子一点一点朝外挪蹭,牙齿打颤,脸色煞白,肾慌的感觉异常强烈,“魏王怎么会突然来我这里……” 萧臣没说话,想要掏袖兜时发现衣服在温宛身上,于是凑过去。 这可能是个会咬人的鬼,温宛绝望! 萧臣哪里知道温宛内心世界这样丰富,他转身去掏袖兜里的东西,忽然感觉脖颈有股温热呼吸擦过。 难以自持的感觉倏然自小腹腾起,萧臣喉咙一紧,咬牙时下颚微动。 温宛怕啊,呼吸越来越急促,胸口频频起伏。 萧臣感受得到! 他要找的东西装在右边袖兜,自己坐在温宛左边,翻身自要跃过温宛。 身体重叠难免有摩擦。 萧臣难以承受突如其来的**,急急从袖兜里摇出一个金锭子坐回来,疯狂克制! 越克制,越挣扎! 那晚温宛从浴桶里站起来的情景骤然浮现,墨发如瀑,柔滑肌肤有水流流淌下来…… 温宛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鬼咬她,这才慢慢睁开一只眼睛。 见萧臣直挺挺的坐回去,温宛慢慢睁开第二只。 趁机跑吧! 就在温宛想要夺命狂奔时,一个金锭子赫然出现在她面前。 “这是那日逛街时你替柳滢付的钱,本王过来还钱。”这个金锭子打从那日逛街回去之后萧臣便把它搁在自己袖兜里,一直想找个适合的机会还给温宛。 没想到,现在却成了他夜入墨园的借口。 温宛觉得要不是金锭子,换成任何一样东西都阻止不了她狂奔的脚步。 “那日我付的不是金锭子……”温宛试探。 萧臣直接将金锭子塞到温宛手里,“剩下的权当利息。” 温宛算了一下,忽然就想回问一句还要不要借! 可想到是萧臣,放弃了。 刚刚萧臣塞金子过来的时候,手是热的。 所以这个不是鬼。 温宛瞧着手里那锭金子,开心片刻便觉心里忽然有些闷闷的,“魏王还挺舍得给柳姑娘花钱。” 萧臣扭头,“本王没给她花过钱。” “那这?”温宛挑眉。 “这钱本王叫账房记着,她可以在魏王府吃住,但她花的钱本王不负责。”萧臣认真道。 温宛‘哦’了一声。 “昨夜本王没在魏王府住。”萧臣突兀道。 温宛抬头,“为什么?” “男女授受不亲,本王总该忌讳。”萧臣克制住了自己。 温宛深以为然,“那王爷昨晚住哪里了?” “……”萧臣,“如果,如果本王想借你墨园一住,会不会……会不会唐突?” 温宛望着萧臣那双又真诚又恳切的目光,“不会,我今晚搬出墨园。” “你不用搬!”萧臣急道。 温宛诧异,怔怔看向萧臣,缓缓生出一种欲哭无泪之感。 所以在萧臣眼里,她不是个女人? 我发现有的小可爱没看到201章的内容,内容已经替换,刷新应该会出来哒~~~辛苦辛苦~~ 第二百零五章 睡在一起的兄弟 温宛想了片刻,不忧伤。 小叔叔那么难搞的人都能将萧臣引为知己,足见萧臣是真的好,绝无仅有的好。 要知道,小叔叔那可是一言不合就翻白眼的人。 莫说别人,祖父都吃了他多少计白眼! 如今萧臣于艰难时能求到自己,也算是给她过去小半年的努力画上一个圆满的句点。 她终于把身边这个男人,追成了可以睡在一起的兄弟。 见温宛许久没说话,萧臣便知自己这要求强人所难,可他有军令在身…… “如果不方便……” “墨园一个正屋,两个耳房,魏王想住哪个都可以!”温宛拿出‘好兄弟一辈子’那股劲,抬手拍在萧臣肩头,“想住多久都可以!” 意外之喜,萧臣有些受宠若惊,“县主放心,本王会很晚过来,断不会叫人看到。” “嗯,不叫人看到也好,省了许多麻烦。”温宛扯着蓝锦长衣,身子有些放松靠在树干上,若有所思。 萧臣见状,搭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县主是怕苏玄璟知道?” 温宛没吭声,她在想另一个问题,苏玄璟说柳滢是贤妃给萧臣选的准魏王妃,萧臣那日还陪柳滢去逛街了,足见是喜欢。 可晚上又不在魏王府睡,是怕一时血气方刚做出不理智的事? 见温宛不语,萧臣负气扭过头,“本王住在墨园这件事,不会让他知道。” “是不能叫柳姑娘知道。”温宛这句倒是听见了。 萧臣皱眉,心中不悦,明明就是不想让苏玄璟知道,还偏偏拿柳滢说事儿。 刚才还‘好兄弟一辈子’的氛围,瞬间变得莫名压抑。 温宛感觉到了,“魏王困了?” “嗯。” 萧臣好生气,那股火儿几乎要从天灵盖拱出去,俗称怒发冲冠。 温宛想了想,“那魏王住我屋里,紫玉在七时那儿,我去紫玉那里住。” 某县主也就是说说,她根本不敢睡。 萧臣压抑了一阵,心道自己这怒火来的好没道理。 温宛喜欢苏玄璟那是从上辈子就开始的事,可即便是这样,她还能允许自己住在墨园,已经仁至义尽,奢求什么呢。 至少这一世。 至少这一世他住进墨园了。 苏玄璟都没有…… “本王明晚住去另一间耳房,驱鬼的老道士本王认识几个,明日我叫他们过来。”萧臣缓了情绪,浅声道。 温宛‘哦’了一声,“那今晚呢?” 萧臣扭回头,看向温宛那张仍有些惨白的脸颊,又可爱又叫人心疼,还有一点点内疚,“男属阳女属阴,鬼怕阳,本王坐在这里给你镇镇鬼。” 温宛泪流满面。 已过丑时,夜愈凉。 温宛扯着身披的蓝锦长衣缩在那里,时不时与萧臣搭讪。 “以后魏王有什么困难都不要与我客气,但凡能帮上忙我都会尽力……” “魏王要是在羽林营里被郑伯伯欺负,也可以找我,我帮你找祖父,只要祖父开口,郑伯伯就不敢为难你……” “宫里贤妃要是出事,我就叫姑姑帮忙,还有钱,魏王要是缺钱,我有……” 温宛的声音渐渐微弱,到最后整个墨园都安静下来。 萧臣感觉到肩头重量,慢慢扭头。 只见温宛已经裹着衣服靠在自己肩膀上睡着了。 近在咫尺,萧臣见温宛眉目拧着,抬手想要轻触,不想温宛突然动作,双手紧紧搂上自己胳膊,然后又继续睡过去。 萧臣提起的心倏然落下,身体缓缓靠在树干上,仰望夜幕,繁星点点。 如果时间可以静止,他希望是在这个时候…… 西院,归燕阁。 冬香悄悄走进燃着烛火的院子,将一张字条递过去。 梳妆台前,温弦接过字条,展开看过之后唇角微微勾起,“这一次,渊荷百口莫辩。” 冬香于温弦身侧,眼睛带着疑惑跟茫然看向自家姑娘,话到嘴边又不敢说出来。 “想说什么?”温弦毁掉那张字条,眸子透过铜镜看向冬香。 冬香有些紧张,“二姑娘,那字条上的字……奴婢不认得……” 温弦目冷,“你偷看过?” “没有没有,奴婢就是刚刚瞥了一眼!”冬香立时跪地,瑟瑟道。 “谁让你跪的,起来。”温弦稳坐在梳妆台前,红唇微勾,“字认不认得不重要,事情办的好就该有赏。” 温弦音落时自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一个银锭子搁到桌上,“这是你的。” “二姑娘……”冬香缓慢起身,不敢去拿。 “那四个杀手明明可以杀掉七时,可他们为什么没有?”温弦微抬下颚,示意冬香把银子收着。 冬香收起银子,摇摇头。 “因为只要七时活着,萧尧的心就会被吊在儿女情长的路上,一去不回头。” 温弦又道,“周氏的死会让萧尧觉得亏欠,李淳的死会让萧尧心生仇恨,如果他知道这件事是渊荷做的,那渊荷与萧尧的缘分便是尽了。” 冬香听不不懂,觉得不可能,“这件事是渊荷居士做的?三皇子手都废了!” “是啊,萧尧手都废了,宁远将军岂会放过渊荷。”温弦得意看向铜镜里的自己,“待孔威找上渊荷,便是渊荷与三皇子缘尽之日。” “要真是渊荷居士做的,孔威将军不得杀了他?”冬香实在琢磨不透自家姑娘的心思。 温弦笑了,“渊荷自有办法证明刺杀的事与他无关,可他的证明,会让萧尧绝望。” “那与谁有关?”冬香不解。 温弦没有回答冬香的问题。 果然不是个聪明的,她把整件事分析的如此通透,还问与谁有关? “下去吧。”温弦朝其摆手。 冬香不敢多想,退出房间。 灯火幽亮,温弦坐在铜镜前,望着抽屉里那支凤鸾簪上的鸡血石。 久久未动…… 温宛醒的时候是在自己的床榻上,身体裹在被子里,周围没有人,门窗都关着。 她没有起来,定定看向床顶,昨晚是梦? 如果是梦就太真实了,她梦到萧臣来了,还说要借住在自己墨园里! 想想都不可能,萧臣就算不住魏王府也有很多地方可以住。 温宛狠狠舒出一口气,起身唤紫玉,方才想到她把紫玉留在七时那里。 于是某位县主很快起床,她今天打算带宋相言去無逸斋探望自己的授业恩师。 就在温宛梳洗用膳完毕准备出门时,管家来报,说是有几位老道长候在外面,要驱鬼。 温宛,“……” 不是梦。 第二百零六章 普通人的思维方式 当谣言出来的时候,全世界都知道渊荷输了。 靖坊内,渊荷原本叫小武走一趟黄泉界,不想小武才出去没多久便又折回。 仅仅一夜时间,传言满天飞。 其中有一条,让小武觉得事情有些棘手。 坊间有传刺杀案幕后真凶是渊荷,目的是杀七时嫁祸,继而激发三皇子在夺嫡路上的斗志。 这条传言也不知道怎么的,如同星火燎原瞬间燃遍整个皇城。 所有参与讨论的七大姑八大姨和三叔二舅们统统变成智者,高度盛赞渊荷智慧超群,如此一招釜底抽薪,若三皇子没有出现就完美了。 渊荷听小武禀报,面色冷凝,眼中寒意陡现。 “居士,咱们得想办法把这条谣言压下去,万一宁远将军信以为真……”小武颇为担心。 但凡智者,惯用伎俩就是舆论。 可舆论也不是说用就用,无风哪有叶动。 但这一条,足够完美。 要不是渊荷没做过,他都有可能信以为真! “是谁在背后害我?”这个问题渊荷自七时宅子里回来一直在想。 首当其冲是温弦,却在瞬间被他否认。 温弦不过是御南侯府一个养女,无钱无权无人脉,刺杀萧尧者都是死士,她雇不起,甚至找都找不到。 她也没那样大的胆量,敢对皇子下手! 再者便是太子萧桓宇,亦不对。 三皇子已处劣势,他没必要铤而走险做这种事。 渊荷思来想去,都没真正锁定谁。 “宁远将军来,本居士尚有解释的余地,难在三皇子。”渊荷有证据证明那四个杀手非他所派,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萧尧面前拿出证据。 现在的渊荷,眼中再无初来皇城时的意气风发,那时他自诩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如今却深陷泥潭,不能自拔…… 传言这种东西就跟鬼神论差不多,信则有,不信则无。 难就难在,渊荷是靖坊刺杀案幕后真凶这条传言太能洗脑,连玉布衣都在连番推测下得出‘就是渊荷’的结论。 萧臣来时,他还有理有据巴拉巴拉,最后来句亡羊之叹。 “渊荷这一次马失前蹄!” 金石玉桌对面,萧臣看着玉布衣痛心疾首的样子,挑动眉梢,“以渊荷的智商,他会不考虑萧尧送七时这种可能?会不做出相应对策预防?本王不信。” “那是因为动手之后三皇子才来,你没听本食神刚刚分析的?开工没有回头箭,那个时候杀手要是走,岂不坐实自己是渊荷派来的?所以不能走,只能杀。” “但七时没死。” “周氏死了!李淳也死了!如果渊荷能在现场留下蛛丝马迹诬陷给太子亦或别的皇子,三皇子的恨是一样的,到时候肯定能掀起大风大浪,这又是渊荷疏忽的地方!” 萧臣恍然,忍不住点点头。 玉布衣见状,自豪感油然而生,“是不是觉得本食神分析的无比正确?” “原来普通大众是这样的思维方式。” 玉布衣,“……你可以侮辱我,但不能侮辱我的智商。” “此事,很明显是有人在挑唆渊荷跟萧尧的关系。”萧臣缓身靠在椅背上,“本王疑惑的是,那个人的目的。” “挑拨离间?绝对不是!” 玉布衣摇头,“弄出这么大动静就为挑拨离间?所有人都知道,三皇子已经离出局不远了,挑拨离间意义在哪里?这就是渊荷为翻盘设的釜底抽薪计!” 萧臣听了玉布衣无心之语,果断肯定,“那人目的,当是渊荷。” “那就更不对了!渊荷虽说是三皇子麾下首席门客,可那是因为三皇子手底下没人!你把渊荷扔去太子府,画堂里他能排第几?” 这点萧臣不认同,“渊荷失利原因之一,他是外来的和尚,比起本身就在皇城里的门客,朝廷里更深一层盘根错节的关系他并没有真正吃透,其二,他来时萧尧已经被人推到与太子对立的位置,没办法韬光养晦,就只能奋勇当先。” “渊荷做的不错,错在时机。” 萧臣告诉玉布衣,渊荷能在明争暗斗中让萧尧保持三年都站在太子面前,已经算是智者中的智者。 但他亦承认,渊荷终究不比战幕,那根本就不是一个段位上的人。 玉布衣想了想,“那你是哪个段位上的人?” 萧臣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不知道。 上辈子死在苏玄璟手里,不是因为输,是因为他根本没有走进这个局。 这辈子重新来过。 是哪个段位,玩了以后才知道。 虽然玉布衣智商有限,可有一句话他说的很对。 原本就离出局不远的萧尧,已经出局了…… 这厢,温宛守完道士驱鬼直接乘车赶去大理寺把宋相言叫出来,二人到东市买了两条富贵锦鲤,直奔無逸斋。 车厢里,宋相言捧着瓷缸,瞧着瓷缸里两条游来游去的富贵锦鲤,神情些许疑惑。 “据本小王所知,郁神捕不是喜欢喝酒吗?” 众所周知的事! “不!” 温宛表示她对这件事特别有发言权,“我上次给郁教习送了两壶五十年的竹叶青,你猜结果怎么样?” 宋相言摇头,“不知道。” “郁教习当着我的面,竟然把竹叶青倒进池塘里!”那情景,温宛终身难忘。 宋相言皱眉,“为什么?” “戒酒的决心!”温宛表示,她对郁玺良的崇拜就在于此。 戒酒有多难,单从祖父在祖母面前嚷嚷半辈子戒酒,结果在祖母出殡那日祖父还喝了个烂醉如泥就可以看出来。 宋相言听罢,“可那日郁神捕在大理寺吃饭的时候……喝酒了。” “……”温宛微怔片刻,“一定是盛情难却。” “所以,本小王在郁神捕戒酒的道路上,充当一回拦路虎的角色。”宋相言有些心虚,“不然这两条锦鲤还是县主帮我送过去好了。” “大胆些。” 见宋相言犹豫,温宛拍拍胸脯,“有我在!” 宋相言相信温宛,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他这样相信! 试想,谁能劝动金盆洗手二十年不动‘浮屠’的郁玺良出山验尸? 谁能劝动金盆洗手二十年不动‘浮屠’的郁玺良重操旧业? 只有温宛! 唯有温宛! 第二百零七章 上刑场的感觉 马车一路晃晃荡荡,如同宋相言起起伏伏的心脏。 郁玺良无疑是他的偶像。 宋相言就是因为郁玺良才喜欢上破案,又从喜欢到热爱,再到唯一。 他沉迷于剥丝抽茧的过程,大胆灵活的推理,小心严密的论证,以及对人性灵魂深处丑陋角落的探知,这无一不令他兴奋。 百川居内,如果不是通传的人报宋相言同来,郁玺良根本不想见温宛。 这世上还真没有一个人,能让他郁玺良只听到名字就开始不安。 “郁教习,学生来看你啦-” 温宛入百川居就是一嗓子,毫不夸张形容,郁玺良心跳差点儿被这一声叫停。 此刻温宛已经带着宋相言走进百川居。 “相言拜见郁神捕。” 矮桌对面,郁玺良端的一派为人师表姿态,“小王爷坐,县主坐。” 温宛滚! 宋相言未坐之前将手捧的瓷缸轻轻撂在矮桌上,毕恭毕敬,“这是相言一点心意,还请郁神捕笑纳。” 郁玺良扫眼一看,为什么是锦鲤? “郁教习有所不知,小王爷原想拎两壶五十年竹叶青过来,幸有我提醒,他才知道教习在戒酒,而且喜欢蒸食锦鲤。” 温宛想要表达的意思是,如果郁玺良没戒酒,宋相言送过来的也绝对是厚礼。 宋相言十分谦逊,手在桌子底下搓在一起,“郁神捕若吃的好,相言下次买整池过来。” 郁玺良毫不意外,毫不惊奇。 每次温宛出现,他都有种被送上刑场的感觉,习惯了。 “小王爷有心。”郁玺良宠辱不惊,浅声道。 见宋相言瞧过来,温宛了然,“郁教习是不是听说了,孤千城没死……” 郁玺良何止听说,他都快忘了。 “嗯。”郁玺良微微颌首,纵然宠辱不惊,可他没喝到酒。 啊啊啊啊啊- 祸不及家人,郁玺良只在内心深处把温宛骂上轮回的路,放过了温氏族谱。 “外面流言蜚语,郁教习千万别往心里去,小王爷已经向外面解释过,教习只验脖颈喉骨以下,上面真假不在教习职责之内。”温宛安慰。 宋相言见温宛起个头儿,自是附和,“此事乃相言疏忽,平白叫神捕惹上污名,我之过。”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小王爷别朝心里去。” 二十年,他终于等到‘出山’二字,此番入大理寺挂职便是他迈出去的第一步。 与谁的请求无关,这是他的使命。 “郁神捕这份包容之心,相言自愧不如。”在郁玺良面前,宋相言完全没有‘我娘是公主’的架子,一双星星眼不时闪烁光芒。 看在宋相言的面子,郁玺良敷衍挽留二人在百川居用膳。 宋相言却是看向温宛,温宛当然乐意啊! 结果…… 离开無逸斋的马车里,宋相言满心欢喜,一脸愉悦。 吃什么对他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终于走进百川居,还亲口吃了郁玺良蒸的鱼! 人生圆满了,好开森! 温宛则坐在车厢另一侧,半天没开口。 “县主?”宋相言狐疑看过去。 温宛实在没忍住,“小王爷觉得那条富贵锦鲤好吃吗?” 宋相言点头,“好吃啊!” “好吃在哪里?”温宛不是没吃过鱼,可土腥味儿这么重的鱼她还真是第一次吃。 宋相言毫不避讳,“好吃在它是郁神捕做的。” 温宛,“……总感觉鱼里差点儿什么。” “县主要不要随本小王去大理寺?”宋相言素来言出必行,温宛帮他去见郁玺良,他帮温宛入大理寺。 “必须!” 马车跑的无比欢快,犹如宋相言欢愉的内心,充满阳光跟雨露。 百川居内,郁玺良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栽’到温宛手里,不要命怕不要脸的。 他敷衍挽留,温宛欣然接受,还在宋相言面前夸他蒸鱼做的一顶一好吃。 话里话外你在意会什么呢少女! 温宛,我恨你…… 有时候不管我们承认与否,人确实会在经历一些事情之后就悄悄换了一种性格。 是成长,也是保护。 周氏出殡,没有人看到七时哭。 自墓地回来,七时重新踏进宅院,忽然就觉得心空了。 哪怕周氏尸体尚在时,她都没有这种感觉。 萧尧跟在七时身后,紫玉亦在。 这两日外面那些传言萧尧听在耳朵里,可他不信。 他不相信渊荷会在同意自己求娶七时之后,再来一招釜底抽薪。 “紫玉,这里拜托给你,本皇子有事出去一趟。”萧尧见七时走进屋子,低声吩咐紫玉。 紫玉俯身,“三皇子放心,奴婢会照顾七时姑娘。” 萧尧颌首,离开院落。 七时宅院与渊荷府邸都在靖坊,相距并不远。 萧尧赶过去时分明看到外祖父的马车停在外面,思忖片刻,转身从后面绕到另一处隐门。 内室,渊荷仍就盘膝,手中再无菩提串。 “渊荷居士莫要误会,本将军此番过来只想知道一件事。”矮炕茶桌对面,一身威武的孔威亦盘膝,音色低沉浑厚。 “出现在靖坊的杀手,并非由我指使。”渊荷知道孔威要问什么,平静道。 孔威沉凝片刻,“居士可有怀疑之人?” “有,但又觉得不是。”渊荷一身素布长衣,鬓发梳理的整齐,颧骨略高,面容似有消瘦。 孔威抬起头,剑眉之下,一双眼透着杀伐果断的威严,“居士就不想与本将军,再说些什么?” 渊荷缓神,“将军是否,一定要我拿出证据,证明那四个黑衣杀手不是我所为?” “我相信你,你也该让我放心。”这就是孔威来的目的。 院落里,萧尧自隐门进来时正巧碰到小武。 小武见是萧尧,非但没有上前施礼,反而转身。 啪- 萧尧纵步封住小武穴道,又在下一秒封其哑穴。 “你在心虚什么?” 萧尧走到小武面前,眉目幽深。 小武几乎用乞求的目光看向萧尧,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萧尧走进去,什么都做不了。 内室里,渊荷明白,他不说孔威不会走。 于是渊荷自怀里掏出一张深紫色宣纸递过去。 “这是黄泉界的信条。” 第二百零八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孔威知黄泉界,眼中生寒。 他接过信条,“居士想说什么?” “只要我应允,将军入黄泉界应该可以查到我与他们之间的交易,也正是那晚。”渊荷不打算隐瞒孔威,“那晚黄泉界的杀手在城外十里望风亭,他们没有等到七时跟周氏。” 渊荷又道,“倘若城内四人乃吾所派,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在望风亭让人守株待兔。” 孔威验过信条,乃真。 他不解,“居士为何会有这样的安排?” 见孔威将信条搁到桌面,渊荷苦笑,“七时执意离开皇城非吾所料,她若走,那她的存在毫无意义,与其这般,倒不如……让她的‘死’,有所值。” 渊荷当着孔威的面,承认他的确有动七时的心思,但他没来得及,有人抢先拦截七时,甚至敢对三皇子下重手。 他一直在想这个人会是谁,可到现在为止,他拿不出证据,甚至毫无头绪。 面对渊荷坦诚,孔威深吁口气,“此人敢伤尧儿,也无非就是那几个皇子,本将军以为居士可以……” “我容将军来一次,若有第二次,渊荷便只是渊荷。” 渊荷打断孔威,“这句话吾上次与将军说的明白,既然将军来了……我便将知道的事全都交代给将军,从现在开始,渊荷就只是渊荷。” 孔威震惊,“居士与我这般计较?” 渊荷未语,将两日来写下的手札搁到桌边,推向孔威,“三年光阴,吾已竭尽全力,如今这样的局面乃吾之过,遂引咎不再为三皇子筹谋划策,还请将军另请高明。” 孔威没想到渊荷可以这样决绝,心生不满,“居士在这个时候扔下尧儿,岂非太不负责!” “吾知将军有所备,三皇子不会因我离开而陷入困局,反倒是吾留下,各不安心。”渊荷去意已决,“我与三皇子,缘分已尽。” “渊荷!”孔威怒。 渊荷迎向孔威那双寒目,不再说话。 孔威剑眉紧皱,声音冰冷,“居士此后可有去处?” “未知,但吾可指天发誓,此后无论行至何处,断不会说出手札里的秘密,断不会做任何伤害三皇子的事。”渊荷思忖片刻,“或者将军不信,可取吾性命。” 孔威沉默片刻,终是起身,长叹口气,“送送我吧。” 渊荷点头。 孔威在前,渊荷在后。 直到渊荷走出厅门,才恍然孔威叫他出来的意义。 他忍住那双自窗棂处射过来的冰冷寒芒,直将孔威送出府,方才折返。 院中,渊荷看向冷漠站在窗棂旁边的萧尧,心思千回百转。 萧尧不语,一双眼中蕴含的情绪是悲伤愤怒,还是绝望任谁也分不清楚。 渊荷咬牙,下颚微动。 他走过去,“三皇子都听到了?” 萧尧仍旧不语,眼中赤红。 “夺嫡路上谁都可以是棋子,这是代价。” 萧尧猛然抬手,拳头重重砸在墙上,“我以为,居士待我会不同!” 三年陪伴,渊荷承认萧尧对他尊重,崇拜,言听计从。 他能感受到萧尧在他身上付出的感情,绝不仅仅只是主客。 这也正是他不想让萧尧知道原因的理由。 纵使离开,他希望彼此之间能留下一份美好。 渊荷无力辩驳,“今后的路,三皇子小心行走。” 面对渊荷背影,萧尧绝望低吼,“本皇子真后悔,曾将你,视亲如父!” 渊荷陡然止步。 在萧尧看不到的角度,曾经挺直的身形略显佝偻。 三年付出,他又何尝没有倾注过自己的感情。 奈何萧尧终非王者。 而他,有自己的抱负…… 来而不往非礼也。 为了方便温宛时常出入大理寺,宋相言直接给温宛挂个了大理寺司务的闲职,发块牌子不说,还专门给她腾出一间空房,供其查阅密卷。 大理寺有些绝密档除了宋相言谁也拿不出来,可不是绝密档温宛看了也没有意义。 就因为午膳在百川居吃的那条鱼,宋相言非但亲自把那些绝密档案拿出来给温宛看,还陪她疏导了整个下午。 两三个案子下来,加上前世一些记忆,温宛还真摸出些门道。 至少她现在知道了,上辈子沈宁跟戚沫曦为何会落在苏玄璟手里。 礼部侍郎,那个表面中立的赵轩,竟然是太子萧桓宇的人…… 温宛求知若饥,在大理寺呆到酉时才回御南侯府。 宋相言不在乎温宛呆多久,反正他基本都是住在大理寺,只要温宛想看,他陪通宵都可以。 此时御南侯府,墨园。 温宛走进来的刹那,忽然想到一件事。 萧臣。 他说会来住,住在另一间耳房! 院门处,温宛阖门转身,眸子即朝耳房看过去,没有灯亮。 心仿佛是被撞了一下,温宛眼睛里的光彩暗淡下来。 殊不知耳房里,萧臣正站在窗边,静静凝视院中那抹身影。 他早来了,天才刚暗他就来了。 他知道温宛在大理寺,起初等时坐在床边,心道萧尧出局之后接下来会站在太子正对面的人多半是他的五皇兄。 可等着等着,他便有些担心,着急,干脆起身走到窗边。 如果温宛进来,他想第一时间看到。 刚刚温宛推门时萧臣几乎等不下去,想到大理寺迎一迎。 幸好。 萧臣视线里,温宛犹如月下仙子般走近,走近,再近。 嗯? 嗯! 虽然没有灯亮,可温宛还是要过来检查一下,她白天偷偷把自己屋里一床被子抱过来,就是没铺好。 且不管萧臣来,还是不来,她至少要做的周全些,先把被子铺上。 房门吱呦开启,温宛进来时反手把门关紧,径直走去床榻。 被子还在老地方。 萧臣没来。 此时此刻,萧臣慌了。 刚刚温宛进来的时候他就想打招呼,可温宛看都没看过来,他愣是错过最佳时机。 现在的问题是,他要怎么做才不会把温宛吓到。 过去拍一下? 直接唤一声? 萧臣最终决定,不动。 他就权当自己没来,等温宛离开他再出去装作自己刚到的样子。 可萧臣没想到,温宛没有离开。 而是转身,点燃了桌上的烛灯…… 干啥啥不行,吓唬媳妇第一名…… 第二百零九章 有只蚊子 只要速度快,崩溃的就不是你。 萧臣终在烛灯亮起来的那一瞬,破窗而出。 看着半敞的,摇曳的,在风中飘忽不定的窗棂,温宛那双清澈璀璨如星子的眼睛终于对到了一起,要不是萧臣直接推门走进来,而非敲门,温宛还能直挺挺的倒下去。 萧臣的出现,让某县主的眼睛又恢复到正常距离。 “刚刚看到一只猫从窗户里跳出去,县主没事吧?” 原来是猫。 温宛狠狠吁出一口气,这才搁下火折子,看向萧臣,“我没事,魏王来的正好,被子我都铺好了。” 萧臣那也是惊魂甫定,走到桌边。 他看过那床被子,“那被子……” “魏王放心,那被子是我房里的,府上嬷嬷新做的被子我还没有盖过。”温宛怕萧臣会嫌弃,赶忙解释。 “哦。”萧臣见温宛站在那里不动,坐下来,“县主若是不急,我有些话想与县主说。” 温宛屁股直接贴到椅面上,让她走她也走不动。 耳房简陋,除了桌椅便是那张床,桌上亦无香炉之类,朴素的温宛有些看不下去,“魏王今晚凑合着,明日我叫……我把房里的香炉拿过来,再把幔帐换新,还有房里的花我也搬过来一盆……” 这些事温宛早就想做,只是她不确定萧臣到底会不会来。 现在,她确定了。 “县主不必费心,我酉时来卯时离开,那些东西用不着。”萧臣透过烛光看向温宛,“好像,县主今日去了大理寺?” “魏王怎么知道?”温宛迟疑片刻,“是啊,今日我带宋小王爷去無逸斋拜访郁教习,他一高兴就给我挂了个大理寺司务的闲职。” 温宛想到自己说过会帮萧臣,于是又道,“原来礼部侍郎赵轩,是太子的人。” 今日宋相言与温宛说的一段话令其茅塞顿开。 在这波云诡谲的棋局里,有时候的确是你知道的越少越能活的长久,可这种人一旦被误伤连叫屈的机会都没有,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反过来也有那么一种人,知道的越多也能活的长久,因为这种人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叫别人想下杀手,又犹豫不决。 譬如他。 温宛那时觉得宋相言‘譬如’的有问题,整个朝廷没人敢动他,原因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是一样的。 你娘是公主。 可若只有你娘是公主,会遭嫉妒。 但当你娘是公主,你父是院令,你祖父是镇国侯,你一大家子都是皇亲国戚的时候,就只剩下羡慕。 温宛的话令萧臣惊讶。 他看过去,眼中透着疑问,“县主为何告诉我这个?” 温宛眨眨眼睛,“我只知道这个。” 多年以后,当温宛再想起这句话的时候,眼泪不自禁的掉下来。 我只知道,就是我全部知道。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将全部给了你啊,萧臣……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萧臣心底莫名一喜,眼睛弯了一下。 “魏王在笑什么?”温宛好奇看过去。 萧臣迅速整理情绪,“没有,母妃前段时间胃口不好,本王今日入宫她忽然提到想吃金禧楼的翡翠芹香饺,县主若有时间……明日午膳本王想在金禧楼请县主简单吃些,我又不能白住在墨园……” 萧臣声音越来越小,面颊微红,拳头紧了紧。 这是他第一次约温宛吃饭,单独吃饭…… “好啊!那就明日午时,我等你!”温宛没告诉萧臣她跟玉布衣关系杠杠的。 有她在,那顿饭不要钱! 萧臣闻声,心中一喜。 烛火莹白,那张俊朗容颜露出喜悦,唇角勾起,笑容看起来让人着迷。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肌肤是淡淡的麦色,温宛第一次这样细致观察眼前这个男人,竟出奇的耐看。 跟苏玄璟的俊美不一样,萧臣骨子里透出的阳刚硬朗才是真男人! 温宛静静看着萧臣,且在萧臣突然转眸过来时没有及时收住‘欣赏’的目光。 四目相视,萧臣即被那双眼睛吸引,便如何也移不开。 屋内烛光跳跃,月光透过窗棂洒下斑驳树影。 一瞬间的心动,仿佛点墨于池,慢慢韵染出来的情绪渗透到身体的每个细胞,这如何叫人受得了。 萧臣身体前倾,瞳孔欲黑渐渐升起**。 前世今生他没有过女人,可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感觉,他想要这个女人! 啪- 所有情绪跟**,在被温宛拍了一巴掌后烟消云散。 “蚊子!”温宛走神儿了。 起初她是在看萧臣,可在萧臣看过来的时候,她就把注意力转到萧臣眉角的蚊子上。 “还好打到了!不然今晚王爷肯定睡不踏实。” 萧臣猛然扭过头,紧绷的身体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刚刚的龌龊行径。 他是没做,可想了! “王爷?” “本王困了。”萧臣不敢抬头,不敢去看温宛,只低声回应,声音沙哑。 温宛‘哦’了一声,“那我先回去,王爷要是有需要随时叫我,我要没听到王爷就去我屋里。” 来之不易的兄弟情,温宛无比珍惜。 见萧臣没说话,温宛这方起身走出耳房。 夜风拂过,温宛不禁站在门口,望向夜幕苍穹。 她还不困,虽然往日这个时辰她梦都做完上半场…… 耳房里,萧臣默默凝视桌上那盏烛灯,眸间闪动两抹挑动的火焰。 上辈子这个时候,温宛已是苏玄璟的妻。 这辈子这个时候,他住进墨园。 既然前世不似今生,那为何一定会是苏玄璟? 为何不能是他…… 皇宫,玉芙宫。 子时将过,这个时辰皇宫除了游曲回廊里的长明灯,各宫各殿皆熄灯安寝。 玉芙宫里的主子没有。 楚离洛没有燃灯,她的蛇宠从袖子里钻出来,通体透红,幽幽亮亮的足够照明。 殿门开启,宫女花扶从外面悄然进来,匆忙行至主子身侧。 “主子,外面传来消息,渊荷搬出那座府邸,当是与三皇子彻底决裂。” 蛇宠吐着血红的芯子,在楚离洛指间绕来绕去,诡异又阴森。 “搬到哪里?” “一间很普通的客栈。” 楚离洛毫不意外,“他在等。” 第二百一十章 想对一个女人好 血蛇无情,但认主。 楚离洛瞧着绕在手腕上朝自己吐芯的小离,红唇微嘟,亲吻之后那蛇方才钻进雪羽纱里。 殿内骤暗,唯有月光。 花扶不解,“渊荷在等什么?” “在等太子萧桓宇。”楚离洛将手搭在桌边,幽声道。 “渊荷值得太子亲自去请?他已经是丧家犬了!” “靖坊刺杀案确是渊荷疏忽,可不代表渊荷就没有过人之处,能把一个毫无斗志的三皇子推到太子面前长达三年之久,足见他有些本事。” 楚离洛话峰一转,“然,太子去请渊荷为的却不是渊荷这个人,而是态度。” “什么态度?” “有没有听过海纳百川这句话?”楚离洛看向花扶,微挑眉梢。 花扶点头。 “知道海为什么会纳百川?” 花扶摇头。 “因为海的姿态低。”楚离洛起身,身姿摇曳走向殿门,“太子一定会去请渊荷入画堂,不是因为渊荷有多睿智,而是太子想在世人面前展现容人之度,而渊荷也一定会去,因为他有太多不甘心。” 花扶跟在自家主子身后,殿门开启,夜风沁凉。 楚离洛一身雪羽纱被风吹起,犹如踏在浪端的仙子,“宫里宫外,总不消停。” 说到宫里,花扶刻意放低声音,“昭纯宫里人偶的事,没想到会是那个结果……” “宸贵妃果然不是一般人,随便弄出个人偶便将自己跟贤妃都摘的干干净净,不过此计可探,御南侯府与萧臣,不一般。” 花扶不以为然,“萧臣不在考虑之列。” “死人不在考虑之列。”楚离洛走到院中左侧秋千上,双足离地轻摇,对面木芙蓉的沁香随风扑鼻。 楚离洛抓住秋千,露出雪白藕臂,臂间那只血红小蛇正盘起匐息,“萧尧注定失势,你猜猜,接下来崛起的会是哪位皇子?” 花扶仔细想想,“若依主子刚刚所言,奴婢觉得接下来当是五皇子,虽然他已封王。” 秋千荡起,楚离洛不再开口。 夜风愈凉,吹的人越清醒…… 一夜无话,翌日卯时未到萧臣便悄然从御南侯府回到魏王府,叫醒了躺在他床上的卓幽,破天荒叫卓幽去翻衣柜,把柜子里但凡看顺眼的衣服都拿出来。 卓幽刚睡醒,迷迷糊糊找了几件挂到衣架上,随后再去找,待回头,精神了。 只见萧臣正坐在铜镜前,将抽屉里所有束发的玉冠拿出来,排成纵列。 “主人,你这是……”卓幽了解萧臣,每日装束整齐干净即可,再无要求。 萧臣拿起其中一个镶红色宝石的玉冠,“卓幽,你觉得这顶如何?” 卓幽抱着长衣走过去,“好……好看。” “那就试试。”萧臣迅速将头顶玉冠摘下来,换上刚刚那顶。 眼见萧臣摇头再换,卓幽有些焦虑,“主人,是来了什么重要的人物吗?” “没有。”萧臣看着镜中那顶琥珀束发冠,仍不满意。 “属下觉得,发冠合不合适主要得看穿什么衣服……” 萧臣那些衣服都是卓幽买的,时常出入翡锦成衣庄卓幽耳濡目染,知道的多一些。 某位王爷扭头,“是吗?” “是!” “换!” 萧臣昨夜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固然上辈子温宛爱苏玄璟爱的一塌糊涂,可上辈子已经结束了。 重来这一世,他都可以在夺嫡路上尽兴,为何不能在追妻路上拼命! 午时金禧楼之约是他两辈子加在一起,想做而不敢做的事,兴奋激动都不足以表达萧臣心境。 莫名,忐忑。 萧臣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蓝翡玉冠不错,衣服不行,“咳,再换一件。” “主人,这已经是最后一件了。”卓幽艰难道。 萧臣冷眼扫过去,不怒自威。 “倒是还有一件,就是温县主买的那件……”卓幽低下头,“主人说以后都不想看到那件衣服,还有那双绣鞋……” 内室里气氛沉下来,卓幽呶呶嘴,“属下这就去把衣服从柜子最底下拿出来。” “把那双绣鞋一起拿来。”萧臣状似轻描淡写道。 卓幽,“……” 随着渊荷离开靖坊的消息传出来,所有人都在关注其去向。 在许多人眼里,渊荷失败过一次,他出局了。 唯有离开,才不算狼狈。 仙瑶阁内,司南卿与大多数人的认知相同,渊荷该走。 “渊荷很快会入画堂。”苏玄璟阖起手中书卷,眉目深敛。 司南卿则躺在雪姬的软床上,七扭八歪,没个像样的姿势,“他敢入画堂,就不怕孔威将军劈了他?” “昨日我向太子献计,以彻查萧尧被刺为由恭请渊荷入画堂。” 苏玄璟一语,惊的司南卿腾的坐起来,“苏兄,你脑子什么时候坏掉的?” “如果渊荷注定要入画堂,我希望他能知道是因为我的提请。”苏玄璟起身,走向窗棂,“以此化解之前因七时案我与他结下的梁子。” 司南卿换个角度倒下去,“我不明白。” “渊荷不是威胁,威胁来自陷害渊荷的那个人。”苏玄璟临窗而立,“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那个人是冲我来的,把渊荷留下来,才能顺藤摸瓜,摸到那个人……” 看着苏玄璟的背影,司南卿一时感慨,“之前七时案你就怀疑有人对付你,现在刺杀案,你还觉得有人对付你,那我不禁想问,两件事的主谋,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或许是,或许不是。”苏玄璟分辨不清。 司南卿好忧伤,“我可能跟错你了。” “殿试苏某必中,司南兄跟着我,总有风光时。”苏玄璟正要转回身,却见温宛马车停在对面。 看着那抹自马车里走出来的身影,苏玄璟心念微动。 几日不见,何止想念。 “司南兄可有喜欢的女人?” “没有喜欢的,也没有不喜欢的……”司南卿侧过身,搥着头,“不过你们谁都没有我了解女人。” 苏玄璟不禁转身,看过去。 “女人是没有爱情的,谁对她好,她就跟谁走。” 眼见苏玄璟从眼前掠过,司南卿从床榻爬起来,“苏兄干什么去?” “忽然,很想对一个女人好。” 第二百一十一章 花间楼是苏玄璟的 门启,苏玄璟离开时雪姬刚好进来。 见其行走匆忙,雪姬不禁看向正躺在自己软榻上的司南卿。 司南卿没有起来的意思。 雪姬走过去,挑动眉梢,“司南公子一个人不寂寞?” “一个人不寂寞,想一个人才寂寞。”司南卿弯起那双单凤眼,内勾外翘,颇具神韵,“雪姬姑娘可在寂寞的时候想起谁?” “可多呢。” 霓裳羽衣暴露,雪姬自颈项到腰支再到玉足,隐隐现现,撩拨到极致,“但凡入我花间楼一个铜板都没花的男子,我日日都想,夜夜都想,想到最后就只剩下司南公子你了。” 软榻上,司南卿直接裹着锦缎床单走下来,掏出银子搁到雪姬面前,“床单我买了……苏兄一走你就欺负我,不怕我告状?” “我雪姬半辈子识人无数,智者门客也见了不少,像司南公子这般悠闲的我也是头一次见,司南公子在太子府里没有事情做吗?”雪姬无恶意,只是闲聊。 “有啊!”司南卿坐到雪姬身边,“看好苏兄就是我的任务。” 雪姬蹙眉,“太子怀疑苏公子?” “太子怀疑的是你。”司南卿毫不避讳,凤眼上挑,“太子想知道你与苏兄的关系,毕竟到此刻为止,入花间楼一个铜板都没花的男子,只剩下苏兄了。” 雪姬玉指提壶,斟了杯果酒推给司南卿,语出惊人。 “整个花间楼都是苏公子的,他来自己的地方用得着花钱么!” 司南卿猛然一震,惊讶看向雪姬。 雪姬笑了,“还请司南公子转告太子殿下,花间楼只认苏玄璟,他站在哪里,花间楼就站在哪里。” 见雪姬起身,司南卿几欲开口。 “还有,你不必枉费心机去苏公子那里套消息,至少在这件事上,他知道的不比你多。”雪姬收了锦缎床单的钱,“我去楼下瞧瞧,公子既是给了银子,随便躺。” 直到雪姬离开,司南卿都没从震惊中缓神。 苏玄璟,又是谁…… 将近午时,温宛入金禧楼后第一时间找到玉布衣,言明她想请人吃饭,希望玉布衣可以不收钱。 玉布衣果断拒绝,亲爹来了都不好使。 面对玉布衣如此决绝的态度,温宛很是伤神,“这么长时间的深厚友谊,一顿饭钱食神都舍不得花在我身上?” “深厚是深厚,县主确定那是友谊?”玉布衣坐在金石玉桌旁边,一本正经反问。 时间快到了,温宛不打算跟玉布衣计较,“钱我付,账上免单,我私下里给你。” “先留押金。”玉布衣面无表情道。 温宛无奈深吸了一口气,“本县主身上没带那么多银子,如果吃完之后我没给你钱,食神大可在问尘赌庄纯利里面扣除,这总可以吧?” 玉布衣觉得做人还是不要太绝情比较好,“可以……县主今天打算请谁?” “魏王萧臣。” 昨日萧臣说要请她时,温宛第一反应就是要替萧臣省钱,“还有魏王带去宫里的翡翠芹香饺也算在我账上。” 玉布衣仿若石雕,一动不动。 温宛诧异抬头,“食神?” “咳……” 玉布衣仿佛吃瓜噎到,撸了撸喉咙,眼神变得极其微妙,“魏王已经来了。” “是吗?”温宛没想到萧臣来这么快,急急起身,“在哪个雅间?” 玉布衣犹豫片刻,“天字一号。” 待温宛离开,玉布衣即从袖兜里掏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 萧臣刚刚给他的,说是请人吃饭。 这可是他第一次从萧臣手里接到的回头钱! 彼时他还客套过,毕竟萧臣也不是啥好人,钱不能贸然接。 可萧臣说了,今天这顿饭他必须花钱,一个铜板都不能少给! 原来是请温县主啊! 嗯。 有戏…… 天字一号房,萧臣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一遍遍调整呼吸。 他扯了扯身上并不褶皱的衣襟,又摸向头顶玉冠,可还是觉得没有准备充分,长靴似乎与这身衣服不配,该换成一样的颜色。 萧臣越想越紧张,双手不自禁落在膝盖上来回搓磨。 以前与温宛交,他心无旁骛。 现在不同,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好在旁边椅子上摆放的红锦方盒,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早就买好的绣鞋,就是不知道温宛会不会喜欢。 这时,外面传来叩门声。 萧臣猛然扭头看过去,一时呼吸紊乱,仿若坚铁的心突然变得柔软。 他起身,脸上情不自禁露出微笑。 他应声,满心欢喜等待门外的女子走进来。 “表哥!” 所有忐忑的幸福跟期待在看到柳滢的时候,化为乌有。 萧臣僵硬站在桌前,愕然看着一身锦蓝色华衣走进来的柳滢,脑子里一片空白。 “贤妃娘娘说表哥也会来,那会儿我还不确定,没想到表哥真在这里。”随柳滢一起进来的还有小堇。 小堇得了宫里的意思,刻意跟过来传话,“奴婢叩见王爷,贤妃娘娘说王爷与柳姑娘就在金禧楼用午膳,吃完再一起把翡翠芹香饺送过去,娘娘不急……” 小堇并非背叛自家王爷,宫里贤妃亦是主。 “表哥?”柳滢见萧臣不语,轻唤道。 萧臣如何都没想到,母妃竟然拿翡翠芹香饺当幌子诓他。 “本王还有事,你们……” 就在萧臣绕过柳滢想要离开时,正与从外面走进来的温宛撞个满怀。 萧臣走的急,胸口又跟石头似的,温宛被弹了一下。 她抬头见是萧臣,咧开嘴,眼睛弯成月牙儿,“魏王来的早……” 余光里,温宛注意到一抹柔弱身影出现在萧臣身侧,涌在喉咙里的话硬是被她咽回去。 她怔住,脸上笑容淡下来。 “温县主怎么在这里?”柳滢上前一步站在萧臣旁侧,身上是那日买的锦蓝色华衣,领口开到胸口,自脖颈往下露出大片,搭眼就能看到深探进去的弧度。 温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她怎么会在这里? 是她误会了吗? 是误会了呵。 她以为萧臣昨晚说的话,是只请她一个人。 “我……” “表哥说要请我吃饭,温县主既然在,那一起!” 柳滢拉住萧臣,撒娇似的,“表哥说好不好?上次温县主还借我们银子了呢。” 第二百一十二章 茭白炒莲藕 萧臣推开柳滢落在他胳膊上的手,看向温宛,咬着牙。 他想解释不是这样的,他没约别人,可小堇在这里。 “温县主过来坐!”柳滢似乎察觉到什么,可她不在意,直接将温宛拉进雅间,“小堇,你把店小二叫进来,我们点菜。” 温宛硬是被柳滢扯着坐到桌边,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闷的慌,脸上却带着笑。 萧臣不得已转身,看向背对自己的温宛,正要走过去。 房门处又现一人。 “没想到魏王也在?”苏玄璟那会儿便入金禧楼,他在一楼随便寻个座位,直到温宛从金屋出来走去天字一号房雅间,便跟过来。 萧臣愣神时眼睁睁看着苏玄璟跟鬼一样从自己身前飘过,走向温宛。 “县主,苏某可以坐在这里吗?” “不可以。”温宛彻底凌乱,她后悔了。 这顿饭死活不能请! 苏玄璟没有听温宛的,直接坐到她旁边。 “表哥!”柳滢记得萧臣与她说过,苏玄璟不是朋友,便没有再与其打招呼。 可那么好看的男子,她不免多看一眼。 苏玄璟正对上那一眼,微微颌首,君子风流,“柳姑娘好。” 柳滢没表情,直接扭头看向走过来的萧臣,笑意盈盈,“表哥坐这里!” 萧臣没坐到柳滢旁边,柳滢却是起身靠过去,这才发现椅子上有一个红锦方盒。 “这是……” 柳滢狐疑拿起方盒,在萧臣没来得及开口时将其打开,“好漂亮的绣鞋,表哥送给我的吗?” 萧臣泄了一口气,他想说不是,并不是! “多谢表哥!” 柳滢兴高采烈从盒子里拿出那双绣鞋,温宛不禁抬头看过去。 金丝绣鞋,时下最流行的款式,颜色搭配也好,有些眼熟,好像出自翡锦成衣庄。 嗯? 温宛忽然发现萧臣身上穿的那件亦是翡锦成衣庄的衣服,她买的那件! 可萧臣明明说更喜欢锦蓝偏绿的,怎么? 哦。 她注意到柳滢身上那件蓝锦色衣服与这件颜色更近一些。 温宛收回视线,盯着桌前摆好的瓷碗发呆。 原来萧臣若喜欢上一个女子,可以这样细心。 他怕住在魏王府会影响柳滢名节,就搬出来,他就算再忙都会抽时间陪柳滢逛街买衣服,约柳滢吃饭会刻意打扮,还送鞋子。 鞋子还挺好看的。 这样想,萧臣把自己叫过来肯定也是为了维护柳滢清誉,不然孤男寡女在一起吃饭也会被说闲话。 柳滢终不似自己,名声早就在外面坏掉了,有没有的完全不重要。 被萧臣喜欢,应该会幸福吧! “县主?”苏玄璟自坐下来目光便停留在温宛身上,见其发呆轻唤一声。 温宛顺着声音看向自己身边这个男人。 人和人终究不同,被苏玄璟喜欢的女人…… 错了,上辈子是她喜欢的苏玄璟。 没有人,喜欢她。 翡翠镶金的玉桌对面,萧臣听到苏玄璟开口,不由看过去,“苏公子怎么会来?” 萧臣忽然在想,今日这顿饭倘若柳滢不在,苏玄璟是不是也会来? 是,温宛叫他来的? 怕他误会? 这般想着,萧臣表情生了一些变化。 苏玄璟先是瞧了眼温宛,而后朝萧臣淡淡一笑。 雅间房门开启,殷荀亲自过来招呼。 他问了句谁来点菜,满桌就只有柳滢看过来。 于是殷荀将金箔菜谱递过去。 “表哥不吃茭白,莲藕,不吃青梗菜跟胡瓜,最喜欢吃秋葵,鱼不要做的太腥,肉不要炖的太烂,还有葱要多放,姜少放……”柳滢接过菜谱,菜都没点一个,先把萧臣喜好报出来。 她说的每一样都对,魏王府厨子跟她背了二十遍不止。 萧臣没想柳滢如何,他只想苏玄璟如果死了温宛会有多伤心? 要不是太伤心,他现在就动手。 温宛却是惊了,柳滢对萧臣口味了解的如此透彻? “还有,表哥不吃……” “苏公子不吃韭菜。”没等柳滢说完,温宛也不知怎么的,突然来了这一句。 满室寂静。 苏玄璟猛然转眸,怔怔看向眼前女子,心底早就荡起的涟漪一时掀起惊涛骇浪。 他不吃韭菜,可他从来没与人说过。 他不喜欢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出来,哪怕逼不得已他会吃,也会在之后抠吐出来。 温宛知道? 若非时时刻刻,仔仔细细关心着,如何会察觉出来! 苏玄璟窃喜之余深吸了一口气,将内心翻滚的情绪压制下去,抬头看向殷荀,“苏某的确不吃韭菜。” 对面,萧臣皱起眉,心里很不舒服,非常难受。 “表哥,滢儿已经点过五道菜了,要不要再点一道?”柳滢点过菜后凑到萧臣旁边,见萧臣看向温宛,于是把菜谱递过去,“县主也点一道。” 温宛接过菜谱,“茭白炒莲藕。” 一语闭,萧臣眉头皱的更紧。 “县主,表哥不能吃这两样的!” 苏玄璟随即抱歉的样子看过去,“这两样是县主给苏某点的,没想到我与魏王口味如此不同。” 这句话的深意柳滢永远都不会理解,可萧臣听懂了。 温宛没听进去,她把菜谱递给殷荀,提壶想要斟茶。 萧臣对柳滢是好,可对她这个朋友不地道! 你怕跟柳滢住在一个屋檐下男女授受不亲,就跑来住到我这里?你陪柳滢逛街花我的钱?你叫柳滢吃饭让我来给你们避嫌? 你还穿着我给你买的衣服陪在另一个女人身边? 你这样做本县主不是很开心啊萧臣! 雅间里气氛变得十分微妙,柳滢背过身,当下换上那双绣鞋,大出一指。 “表哥,鞋子刚刚好!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 萧臣心里难受,刀绞一样。 见萧臣不语,柳滢硬是拖着那双绣鞋走到小堇面前,“好看吗?” “好看!”小堇诚心夸赞,“前日清芙还说贤妃娘娘准备给柳姑娘绣双如意卷云的鞋面呢。” 柳滢受宠若惊,“娘娘待滢儿真好。” 茶杯搁在桌上,腾腾冒着热气,温宛没伸手,直接低头凑过去吹。 风起。 温宛扭头时苏玄璟正在摇扇,“茶水太热,小心烫。” 第二百一十三章 本王想抢那个位子 片刻,菜已上齐。 六道菜,最后一道是茭白炒莲藕。 殷荀亲自上菜,茭白炒莲藕就搁在萧臣面前。 “这道菜表哥不喜欢,端去那边。”柳滢也算识大体,看了眼苏玄璟方向。 就在殷荀欲伸手时,萧臣突然将筷子搭在上面,“你退吧。” 殷荀见状自是抽回手,恭敬退离。 接下来的一幕,众人皆惊。 只见萧臣夹起藕片,转手搁进嘴里,还没嚼两下又夹起一片茭白。 “表哥?”柳滢惊讶看向萧臣,“你吃这两样会过敏的!” 萧臣不说话,一口一口朝嘴里塞。 没有什么口味不同,只看愿不愿意! 温宛也懵了,什么情况? 苏玄璟轻摇折扇,金丝绒线攒成的流苏上,那枚紫色玉珠微微荡着。 他抬手触及茶杯,“茶温刚好,县主先喝一杯润润喉,我给你挑鱼刺。” 苏玄璟对温宛也不是全然不知,很早以前温宛就是他的目标,为了驯服猎物,他自然了解温宛很多喜好。 温宛喜欢吃鱼,可是因为小时候被鱼刺戳过喉咙,每次吃鱼总会小心翼翼。 又譬如温宛喜欢数星星,喜欢看波光粼粼的湖面,喜欢读游记,还喜欢打弟弟。 他都知道,只是他发现温宛也喜欢他,便将那些手段都隐藏起来,欲擒故纵。 直至他到御南侯府提亲才终于发现,温宛的喜欢也有倦的时候。 没关系,现在换我来喜欢你。 眼见苏玄璟夹块鱼肉到自己盘子里,温宛惊悚扭头,“这个……” “快吃。”苏玄璟不给温宛说话的机会,微微一笑,风华绝世。 温宛没吃,直接用筷子把鱼肉夹回到苏玄璟盘子里。 苏玄璟见萧臣瞧过来,“那这第一口,我来吃。” 温宛哆嗦一阵。 那厢柳滢倒是想给萧臣夹菜,萧臣没给机会,一口一口朝嘴里塞茭白跟莲藕。 他是打算一口也不给苏玄璟留。 温宛见势不妙,以再多点几道菜为由遁出雅间直接就跑了,跑之前还刻意找到殷荀转告玉布衣,今日这顿饭爱谁结账谁结账! 她不结了…… 事关重大,殷荀直接去了金屋。 玉布衣就知道会这样,幸好他手里还有萧臣的一千两。 不成想萧臣吃完那盘茭白炒莲藕后也跟着遁出来,在得知温宛离开后二话没说去了金屋,直接上手搜玉布衣身,拿回一千两之后去了羽林营。 要说玉布衣也是个人才,已经走了两个人,他万不能再放走剩下任何一个。 于是某食神亲自出马,硬是堵在天字一号雅间门口,不给钱谁也别想走。 “表哥只是出去一下,一会儿就能回来,我们饭都没吃完,你就过来要钱是什么道理!”柳滢气愤看向坐在门口直勾勾瞅着他们吃饭的玉布衣,恨恨道。 玉布衣呵呵了,萧臣能不能回来他还不知道? 苏玄璟在玉布衣进来的时候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于是自怀里掏出银子,一分不少给过去,“食神可知温县主在哪儿?” “苏公子这话问的,你也没叫我帮你看人啊!”玉布衣拿着银子,转身美滋滋离开雅间。 那盘翡翠芹香饺的钱他一并算进去了。 时间慢慢过去,苏玄璟终是忍不住起身,心中难免失落,“柳姑娘慢用,苏某还有要事。” 柳滢在苏玄璟离开时道了谢。 纵然表哥不喜此人,她却不能连最基本的礼数都不懂…… 自皇城到羽林营这一路,萧臣脑子里尽是苏玄璟与温宛坐在一起的画面。 他知道那很正常,彼此爱慕的人就该是那样。 可是不行! 苏玄璟不是好人!温宛跟着他到最后会众叛亲离! 彼时温宛告诉过九离。 ‘想尽一切办法阻止她不要嫁给那个男人,一时心伤总好过追悔莫及。’ 可他不知道该怎么阻止,前世今生他没干过这事儿! 他不知道让一个女人离开一个男人要怎么做,可有人知道。 司马瑜…… 军营校场上,司马瑜被萧臣叫到望台时并没有因为那日撕银票的事生气,还很热情。 “魏王不高兴?” 司马瑜见萧臣坐在望台上,脸色阴沉又隐隐有怒发冲冠的样子,“因为温县主?” 萧臣诧异,扭头看过去。 事实上,萧臣还没想好要如何跟司马瑜开口求教。 “王爷生气只能是两个原因,一是女人,一是其它。”司马瑜朝萧臣身边凑了凑,“如果是其它,王爷不可能来找我,那就是女人。” 萧臣把心沉了沉,发现司马瑜对自己的定位居然还挺精准。 “魏王身边除了温县主,还有别的女人?”司马瑜一番剖析,直接点中要害,“是……温县主惹魏王不高兴,还是魏王惹县主不高兴了?” 萧臣没有回答,而是盯着司马瑜。 司马瑜笑了笑,“放心,我现在对温县主,没想法。” “当真?”萧臣表示意外。 司马瑜不是没有想法,而是后来温宛要回银票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没戏了。 他不确定温宛是不是喜欢萧臣,毕竟坊间相传苏玄璟才是温县主的意中人。 可有一样能肯定,是谁都不是自己。 好在只要目标换的快,没有悲伤只有爱,“本校尉前几日偶遇顾家小姐,温柔可爱又惹人怜惜……” 萧臣眼睛瞥过去,简直畜牲! “魏王说说吧。”司马瑜十分大度看向萧臣,一副洗耳恭听姿态。 萧臣沉默片刻,将金禧楼的那顿饭从头到尾无一疏漏重复一遍,“本王喜欢……” 藏在心里两世都未曾与人说过的话,如今说出来需要太多勇气。 萧臣酝酿半晌,认真看向司马瑜,“本王喜欢温宛,可她身边坐着苏玄璟,我想把那个位子抢过来,要怎么做?” 司马瑜别的不行,这个他太会了! “魏王有多喜欢温县主?”司马瑜挑眉看向萧臣。 萧臣毫不犹豫,“除了她,不会是别人。” “那就要把多余的剔除掉。”司马瑜一针见血道。 “谁多余?” “柳滢。” 萧臣皱眉,“柳滢与本王没有任何关系!” “魏王与我说这个有什么用,你得让温县主相信这一点。” 司马瑜一副‘我是过来人’的样子看向萧臣,“魏王想抢苏玄璟的位子,首先得让温县主看到你身边有位子坐。” 第二百一十四章 司马瑜的大智慧 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蛋,司马瑜在叮蛋这方面的造诣绝非一般人可比。 他没说过自己是第一,但也绝不承认是第二。 萧臣能在这件事上请教他,他自豪,且瞬间有了责任感。 见萧臣不是很能理解的样子,司马瑜又道,“一顿饭,王爷看到苏玄璟坐在温县主身边,想抢那个位子,说明那个位子不是一般人能坐的,那为何,柳滢就能坐到王爷身边?” “她自己凑过来的。”萧臣皱皱眉,认真道。 司马瑜冷笑,“那是过程,结果是她就坐在王爷身边,抛出的信号是王爷身边有人坐。” 萧臣目光沉凝,“她是母后找来的人,本王拿她没办法。” “柳滢是贤妃给王爷找的女人,王爷的确不好得罪,可明着不行暗地里来,论不动声色甩掉一个女人有多容易!魏王你这还需要我教?” 看到萧臣充满疑惑的目光,司马瑜终于在采花叮蛋的人生路上迎来高光时刻! “玩消失、给她钱、刻意疏远或恶言恶语,得花柳症……” “这些……” 萧臣打断司马瑜时,又被司马瑜打断,“这些都是最低级下作的手段,我都不碰!” 萧臣也不知道,此处是不是该有掌声。 “照王爷现在的状况,得让柳姑娘自己退出。”司马瑜太老练,每一句话都如飓风,冲撞萧臣心里所能承受的最底线。 萧臣觉得很难,柳滢来皇城的目的已经非常明显,“她应该不会。” 司马瑜瞧着萧臣,摇摇头,“我不就是自己退出的么!” “你是因为有……” “顾家小姐。” 萧臣以前从没将心思用在儿女情长上过,哪怕上辈子对温宛也只是默默关心守护,未有过如今这样的心思。 可若真朝这上面想,孺子也不是不可教。 “你的意思是,让柳姑娘喜欢上别的男人?” 司马瑜重重点头,“就是这个意思!这女人要痴情起来,那可不得了!” 萧臣以为然,男人也一样。 “可这么短时间,她能喜欢上谁?”萧臣第一时间想到卓幽。 啪- 司马瑜想都没想,拍大腿,“苏玄璟啊!” 萧臣瞪眼看向司马瑜,这是什么魔鬼思维? “其一,苏玄璟单凭颜值,莫说女人,他朝男人笑两下也要命,其二,这事儿你得跟温县主说。” 萧臣拒绝思考,他有点儿接受无能。 “如果温县主愿意帮你这个忙那不是从侧面表示,她对苏玄璟没有坊间传言那么喜欢,那王爷你还等什么,奋起直追!” 萧臣第一次觉得司马瑜嘴里喷的不是唾沫星子,全都是损人利己的大智慧! “万一,她不愿意呢?” “那于王爷而言又有什么损失?至少温县主知道王爷无意柳姑娘。” 司马瑜紧接着又道,“就好比我喜欢一个姑娘,我就直接向她表白,她说不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啊,我又不会少什么,不喜欢我再换下一个免得浪费彼此时间。” 萧臣受教,“那本王要不要与温宛表白?” “王爷还能找下一个不?” “不能。” “那就不要。” 司马瑜严肃认真看向萧臣,“在不确定温县主心意之前,过早表白容易把她吓到,尤其温县主擂台上断发立誓五年不嫁,万一她再怕耽误王爷大好春光直接拒绝,王爷反而被动。” 萧臣糊涂,“你是觉得,本王要等五年后再表白?” “当然不是啊我的王!”司马瑜震惊萧臣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王爷可以不用嘴表白,但不能不用行动表白。” 萧臣直直瞅着司马瑜,等他往下说。 “像男人一样站在温县主身边,保护她,呵护她,不许别人欺负她,用行动告诉温县主,你喜欢她。” 萧臣有些晕,转身坐直,慢慢闭上眼睛,吸收消化。 司马瑜见状,双手握在膝盖上,看向校场。 “人生在世,别做叫自己后悔的事儿,该采的花一朵也别放过,没谁能重活一次。” 萧臣缓慢睁开眼睛,“如果能重活一次呢?” “那就更别干让自己后悔的事儿,万一重活,还不得大嘴巴子抽死自己!” 有风起,萧臣一袭锦蓝长衣随风轻荡。 这是温宛送给他的…… 自金禧楼离开,温宛心情虽说不是很好,可风一吹也就散了。 严格说那顿饭她没什么损失,只是稍稍跟她想象的不一样。 昨日在大理寺有件案子看到一半,温宛这会儿拎着司务的牌子走进府衙,一路无人阻拦,问都没有人多问一句。 案子涉及到当朝宰相魏泓独子,魏思源。 温宛记得这个魏思源,那是唯一一个在她面前打过苏玄璟竟然还能好好活在世上的人。 至少活的比她长久。 可对于魏思源为什么要打苏玄璟,温宛不知道。 只记得苏玄璟屁都没放一个就让他走了。 是的,找上门打的。 “这个案子……” 宋相言从外面走进来,搭眼看向卷宗,“半年前,宁远将军孔威知道宰相魏泓偷偷朝皇上递折子参了三皇子一本,便暗中指派翰林院里的人搞了个小规模的***,自损两枚棋子也要把魏思源拉下水,幸好本小王明察秋毫,才替他洗刷冤屈。” 温宛抬头看向宋相言,一袭深蓝绣孔雀的官袍,俊眉星目,自带威严。 这副身姿神情,可与在百川居时截然不同。 “魏泓是太子的人。”温宛原是趴在桌案上看卷宗,宋相言进来时她便挺直身子,抬起头狐疑看过去。 宋相言直接搬把椅子坐到桌对面,一脸的语重心长,“县主在想问题前,得结合一些客观因素,魏泓是太子的人,可你结合一下本小王的客观身份,就不会与我说刚才那句话了。” 温宛点头,“懂。” 魏思源有没有罪,跟他爹是谁的人,亦或他爹是谁没有任何关系。 见温宛继续往下翻,宋相言摇头,“县主这么看有问题。” 宋相言表示,但凡涉及同一人的密卷他都有标记相同颜色。 要看魏思源,就要把所有涉及魏思源的案子翻一遍,如此才能较为透彻且直观了解这个人的人际脉络。 “魏思源还犯过别的案子?”温宛惊讶。 宋相言随手从旁边那摞密卷中抽出一卷,“他还打过人。” 崭新的八月,臣臣跟宛宛这个月主要任务就是发糖…… 第二百一十五章 满树萤火虫 温宛接过宋相言手里卷宗,仔细翻看。 宋相言亦从怀里取出一本封皮有些泛黄的旧书,顺着签纸夹页打开,没有要走的意思。 温宛好奇,瞥过去一眼,“验尸奇录?” 见有戏,宋相言直接把书阖起来竖在桌上,露出笑脸,“县主觉得,这样努力的我,配不配做郁神捕的徒弟?” 温宛,“……”好想自戳双目! “小王爷与我年纪相仿,没上过無逸斋吗?” 广义上讲,郁教习也算桃李满天下吧。 说起这件事,宋相言忧伤,“母亲都是把無逸斋的教习请到府上,礼室教习没请郁神捕,吾父代劳。” 温宛默默低下头,都是生而为人你为何如此优秀! 见温宛不吐口,宋相言故伎重施,“对了,渊荷与三皇子决裂这件事,温二姑娘何去何从?” 说到温弦,换作温宛忧伤。 反正宋相言啥都知道,温宛也不隐瞒,“这里面有她多少事儿我不好揣度,可我知道她现下留在府里我也是防不胜防。” 宋相言叩下书卷,身体前倾凑过去,“这有何难?” 温宛瞪大眼睛看过去,“难如登天好咩!” “县主不想把她留在府里,那就把她嫁出去啊!”宋相言觉得温宛亏得是没入局。 温宛没有醍醐灌顶,也没有茅塞顿开,“我想过,可我没想好把她嫁给谁。” “这个嘛……” 宋相言提壶斟茶,端杯想了想,眯起眼睛,“县主讨厌谁,就把她嫁给谁,叫她祸害你想祸害的。” 温宛低下头,嘴里喃喃自语,“把温弦嫁给苏玄璟……” 对面,某位小王爷没喝水,先喷了,“万万不可!” 见温宛看过来,宋相言急急的搁下茶杯,“如果两个祸害的结合不能自相残杀,那将成为更大的祸害。” 温宛也就是想,苏玄璟不会娶温弦。 上辈子温弦蹭到苏府住了半年,苏玄璟也从没与她提过想要纳妾。 “小王爷觉得苏玄璟是祸害?”温宛好奇看过去。 好像皇城大多数人对苏玄璟的印象,都还好。 “本小王可没有鄙视苏玄璟的意思。”宋相言挺直身板,略有睥睨众生之感,“在这座皇城里智商高的人除了本小王,都是祸害。” 温宛,“……” 你没鄙视苏玄璟,你鄙视的是场中每一位。 “他们每天都在想怎么害人,唯有本小王不别亲疏,不殊贵贱,皆断于法!”此言一出,宋相言形象瞬间高大许多。 “不过……”宋相言胳膊压到桌面,凑向温宛,“坊间传闻你对苏玄璟一往情深,非君不嫁,这会儿又要把温二姑娘嫁过去,你们之间出现问题了?” 温宛迎向宋相言的目光,“我要说我不喜欢苏玄璟,还很讨厌,小王爷信不信?” “不信呗。” 宋相言呵呵,“谁不知道你喜欢苏玄璟啊,哪怕你没答应苏玄璟提亲,那也是欲擒故纵。” 温宛看着宋相言,面无表情抬手,举起三根手指,“我温宛,但凡有半点喜欢苏玄璟,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宋相言慢慢抽回身,噎了噎喉咙,目光有些彷徨,“不是……温县主你在本小王面前发这种誓……该不是……想要表达什么……不该表达的意思吧?” “小王爷想多了,我对你没意思。” 温宛把手撂在卷宗上,“我就是想让小王爷知道,我跟苏玄璟没关系。” 宋相言拍拍胸脯,吓一跳。 他还以为想拜郁玺良为师要付出什么不可描述的代价! 眼见宋相言不说话,也不走,温宛知道。 “下次看到郁教习,我帮小王爷问问他收不收徒弟。” 宋相言一时欢喜,“那县主慢慢看,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地方随便问,本小王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待宋相言离开,温宛视线重新回到案卷上。 案子讲的是魏思源在东篱茶庄与几名纨绔子弟打的不可开交,可问题就在魏思源死都没说为何要打那几个人,那几个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挨打…… 时间不知不觉,已过酉时。 温宛乘车离开大理寺,回了御南侯府。 人若静下来,往往会胡思乱想。 一路上,温宛想起白天在金禧楼的事,心里难免愧疚。 饭钱没付也就算了,她还不告而别,也不知道萧臣会不会生气,今晚还会不会来。 以后铁定不会请她吃饭就是了。 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兄弟情在温宛的预见中,岌岌可危。 温宛没走正门,自后门穿过柴房绕进院子。 一瞬间,惊艳! 温宛止步在耳房前,望向院中那株梨树。 原本已经过了花期的梨树就只剩下繁茂枝叶跟隐在其间的串串果实,然此刻,那梨树整株都在发光。 点点莹白似满天繁星坠落,在梨树上闪烁出灵动又绝美的星光。 温宛一时间忘记身在何处,入魔似的顺着那点点星光指引,走向梨树。 风起,枝叶微荡,星光随风舞动又紧实贴在梨树周围,轻悄,飘忽,仿佛精灵一样挂在树上,美的让人心动。 这也,太美! 温宛站在梨树下,抬头仰望,眼睛里也跟着闪出星星,嘴角不自觉咧开,笑从心里溢出来。 她轻轻叹出一气,活着真好。 忽有香气飘过来,温宛不禁歪着脑袋看过去,只见石台上有一个竹篮,篮子对面坐着一个男人。 “魏王?” 温宛眨了眨眼,没看错。 一袭锦蓝色长衣的萧臣就坐在梨树下的石凳上,正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萧臣庆幸,他这一次没有吓到温宛。 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温宛会从院门走进来,所以他背对梨树坐在那里,直至听到背后有脚步声。 他原想出声提醒温宛,怕再生出‘闹鬼闹猫’的误会,可在看到温宛脸上那抹仿佛拥有全世界的满足时,不忍打扰。 司马瑜说的真对,女人多半喜欢闪闪亮亮的东西。 离开军营之后,萧臣绞尽脑汁才想到哪里有闪闪亮亮的东西,于是他抓了好多回来,天黑时全部放到梨树上。 那时他还忐忑,怕温宛会不喜欢。 一直等到温宛出现。 她的眼睛里满是星光。 他的眼睛里,满是她…… 昨天砍刀都收超额了,今天想收点儿月票…… 第二百一十六章 月下吃鸡 温宛看到萧臣时,便忘了这满树莹光。 她想到白天那顿饭,想到自己不辞而别,想到那会儿在雅间里她态度也是怪怪的,忽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萧臣。 那就面无表情吧! 温宛低着头,略有些缓慢走过来,提裙坐到石台对面,心里酝酿着该说些什么。 “白天……” “白天……” 四目相视,萧臣也有些忐忑,他微微浅笑,“县主先说。” “白天那顿饭魏王花了多少银子?”哪怕温宛不是很满意萧臣之前没把话说清楚,可还是关心萧臣破费了多少。 毕竟玉布衣的人品摆在那儿,她担心。 萧臣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温宛疑惑。 “你走之后没多久,我便走了。”萧臣隐瞒自己到玉布衣那儿抢钱的过程,十分认真道。 温宛忍不住想要追问,“那谁付的钱?” “柳滢,亦或苏玄璟。”萧臣有多了解玉布衣,能叫那两个人白吃他玉布衣三个字倒过来写。 这样的结果,温宛难免意外,“那肯定是苏玄璟了……” 柳滢买衣服还是她掏的银子! 萧臣注意到温宛脸上微微变化的表情,他不想猜测那表情是不是在替苏玄璟心疼银子,不重要。 司马瑜说过,喜欢可以是一个人的事,不管她此刻心里想着哪个男人,只要你坚持不懈的努力,努力,再努力,总有一日你会在她的脸上,看到想你的样子。 “是苏玄璟也没什么不对,他吃了饭就该付钱。”萧臣抬手打开竹篮上面的盖子,一只被黄泥裹住的肥鸡状东西赫然呈现眼前,香味儿就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 温宛不谗,可她自金禧楼出来之后心情始然一直没吃东西。 “昨晚本王答应会请县主吃饭,哪里知道柳滢突然出现,看着就像约好了似的,可本王当真不知她来,还有那双绣鞋,那双是本王想要送给你……” 见温宛脸色有异,萧臣赶忙敷衍解释,“之前不是用箭戳破你一双绣鞋么,早买的,早就想送来着,中间乱七八糟的事情耽搁下来,没想到最后还是没送成。” 温宛‘哦’了一声,她就说,萧臣干嘛无缘无故送她鞋! “鞋没送成,饭得请。”萧臣把篮子里的叫花鸡拿出来,“这是本王亲手做的!你可别小瞧这只鸡,本王单是备料就花了一个时辰。” 温宛抹了抹嘴,“我没小瞧它。” 萧臣瞥眼过去,正好看到温宛擦嘴的动作,又可爱又着急的样子忽然就撞进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莫名的,他笑了。 萧臣加快速度掰掉糊在肥鸡外面的黄泥,露出油绿油绿的荷叶,叶子上缠着横竖交错的细麻绳,“县主别着急……” 咕噜- 温宛脸颊胀的通红,她也不知道肚子为什么叫,可她真没着急。 萧臣耳根子红了,“不好意思,本王可能饿了。” 自金禧楼出来,他也没吃东西。 “我来帮你!”温宛见萧臣解绳子的动作不是很利索,直接站起来,弯腰,低头,用牙咬。 萧臣两只手腾在半空,看呆了。 女中丈夫! 麻绳被温宛咬断之后,那两只玉白细嫩的小手直接拨开荷叶,一股诱人的香味儿瞬间弥漫在空气里。 一只肥鸡就那样暴露在温宛利齿之下! “好香啊!”温宛欢喜扭头,但见萧臣眼中诧异,不由的坐下来,“看起来,好好吃……” 萧臣哪里会让温宛就这样看着,直接扯下一只鸡腿递过去,“温县主,白天在金禧楼那顿本王没花钱,不算请,这顿才是本王请你的,只请你。” 温宛着实想要矜持一下,可那双手不听使唤,直接就把鸡腿接过来啃一口。 香! 温宛感动,又啃了一口。 好香! “味道如何?”萧臣纵然对自己手艺十分自信,仍觉忐忑。 温宛边嚼边抬头,眼睛弯成月牙状,“我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鸡!少行做的鸡都没魏王做的好吃!” 萧臣真的太喜欢看温宛朝他笑,万丈阳光不及你。 “好吃就多吃。”萧臣没舍得吃另一只鸡腿,掰了块鸡胸肉。 温宛不知道是自己真饿,才会吃那么香,还是萧臣与她解释,没有约柳滢,没有送绣鞋,所以才会吃的香。 她没想这些,只道很开心。 吃鸡开心,看树上流萤开心。 嗝- 温宛吃的快,饱胀感来的也快,却还是不停在捡鸡肚子里塞的虾仁。 如此良辰如此夜,如此美景,如此佳人。 萧臣不时偷瞥温宛,怎么看也看不够一样。 “县主吃的还好?” “好好好!”温宛连连点头。 如司马瑜所言,接下来萧臣想让温宛知道他身边有位子,一直都有一个位子,从来不曾坐过别人。 也一直,没有人坐过。 “柳滢,是本王的表妹。” 萧臣一语,温宛刚拿起虾仁的手顿了一下,“嗯,柳姑娘挺好的。” “母妃觉得她很好,可本王不喜欢她。” 萧臣突兀转折,温宛不禁看过去,“为什么?柳姑娘身材也好,性格也好,长的也好,魏王没道理不喜欢吧。” “县主怎么知道她身材好?”萧臣很疑惑。 温宛呵呵了,衣服领口开辣么低,只要不瞎都能亲眼见证到。 “她身材好不好本王不知道……” 萧臣正想往下说时,脑海里该死的又浮现出那夜温宛沐浴画面,面颊陡红,“性格跟长相本王也不稀罕,本王喜欢一个人尚且不需要道理,不喜欢一个人为什么要道理?” “魏王有喜欢的人了?”温宛嚼着虾仁,狐疑看过去。 萧臣转眸直视眼前女子,专注又深情。 一双黑眸映衬着树间点点流莹,温宛在点点莹光间看到了自己。 夜太美,气氛乍然浓烈。 温宛看着那双眼睛,只觉脊骨发冷,头皮发麻,虾仁被她紧紧捏在手里。 “没有。 萧臣没敢说出口,“本王没有喜欢的人,柳滢的出现让本王很为难。” 风吹树动,有什么东西吹进萧臣眼里,他猛抬起手揉眼睛,十分用力。 温宛‘砰’的捏爆手里虾仁,瞪大眼睛看向萧臣。 哭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好兄弟,一起单身 温宛着实没想到柳滢的存在会叫萧臣这样为难。 在温宛眼里萧臣绝对是硬汉,哪儿哪儿都硬的硬汉,流血不流泪,任何软弱的姿态都没可能出现在这个男人身上! 可是,他哭了。 “没事……没事的魏王。”温宛把手伸过去,拍在萧臣肩头,“我帮你。” 萧臣闻声便顾不得再揉眼睛,直接看向温宛,“县主真能帮我?” “鸡也不能白吃,我说帮你就一定能帮你。”温宛心疼萧臣,可想到自己时又道,“只是有时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未必不好,自己找的也未必就好……” “县主后悔了?”萧臣不管别人好不好,哪怕温宛不好,他也喜欢这不好。 温宛长长叹了一口气,“魏王想我怎么帮你?” 终于到了比较艰难的时刻,有些话说出来可能不要脸,可司马瑜说了在爱情面前,要脸干什么? 又不是长的多帅! “母妃喜欢柳滢,本王若直接拒绝怕伤母妃的心,但若柳滢拒绝,那便不是本王的错。”萧臣试探着看向温宛,“县主说是不是?” 温宛深以为然,“是。” “柳滢要怎么才能拒绝本王,这是个问题。”萧臣就像司马瑜引导他一样,慢慢引导温宛。 温宛也在思考,“是个问题。” 萧臣,“……” 某位王爷忽然能理解,司马瑜为何在与他说那些话的时候时不时咬牙,恨铁不成钢! “咳,本王觉得……倘若柳滢能喜欢上别的男子,那本王就安全了。” 萧臣循序渐进说到关键处,眼睛似不经意瞥向温宛,“这皇城里,有没有哪个男人可以让女人瞬间喜欢上的?” 温宛瞬间就想到一个人,“苏玄璟。” 她就是在某一瞬间看到苏玄璟摇扇,绝代风华,仙气飘飘,就被吸引,就喜欢上了。 这是萧臣想要的答案,却听的他心里不舒服。 “但是苏玄璟不行。”温宛随即挺身,“柳姑娘不能喜欢苏玄璟。” 与苏玄璟谈感情,就要做好抄家灭族的准备。 萧臣脸色瞬即转淡,“县主舍不得?” “跟我没关系,是柳姑娘,她若真喜欢上苏玄璟,那以后怎么办?”温宛不能因为不太喜欢那个叫柳滢的女子,就把人家朝火坑里推。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苏玄璟会喜欢柳滢吗?”萧臣反问。 温宛想了想,摇头。 “那他们就没有以后,可本王还有以后……”萧臣伸手从鸡肚子里拿出一个虾仁,又把温宛的手拽过来,把虾仁搁到掌心,声音轻轻柔柔,“县主会帮我的。” 温宛觉得萧臣也学坏了,居然吃鸡之前不说这事儿,“王爷真不打算娶柳滢?” “不打算。”萧臣重声道。 温宛犹豫片刻,用另一只手将掌心虾仁捡起来搁进嘴里,下定决心,“好兄弟,一起单身!” 萧臣黑眸瞠大,兄弟? “县主答应了?”兄弟就兄弟! 温宛点头,如果柳滢跟萧臣一定要牺牲一个,自然是柳滢,无疑是柳滢。 萧臣莫名欣喜,并非因为柳滢,而是温宛竟然愿意把苏玄璟‘贡献’出来,所以司马瑜说的对! 你不试一下,都不知道生活为你准备了怎样的惊喜。 “魏王笑什么?” 萧臣甚至笑出声音。 “流萤好看。”萧臣避开温宛疑惑的视线,抬头看向满树萤光。 温宛恍然想到那一树流萤,转过身抬起头,痴醉沉迷。 在她背后,萧臣视线回落,没你好看…… 同样是夜,苏玄璟则在仙瑶阁内独自斟酒。 白天的事他反复在想,一遍一遍,他想确定一件事,可又徘徊不定。 直到雪姬走进来。 “姬娘可知苏某不吃韭菜?” 雪姬才坐下来,听见苏玄璟说话,不免皱眉,“公子不吃韭菜?” 她显然不知道这一点。 为何温宛知道? 苏玄璟在这一刻无比肯定,温宛心里,也有他! “公子在笑?”雪姬挑眉。 她识男人,这种青涩中透着欣喜的表情,与那些情窦初开的少年郎思春几乎一模一样,“温县主立誓五年不嫁,公子莫不是想等她五年?” “有何不可。”苏玄璟脱口而出时,看向雪姬。 雪姬掩唇浅笑,“果真是温县主。” 话已出口,苏玄璟没有否认,“殿试之后,我将入朝为官,五年时间成败早已注定,若我为权相,温宛便是宰相夫人。” “那也得温县主愿意才行。”雪姬无意泼冷水,可她总觉着自上次提亲之后,温宛对苏玄璟的态度大不如从前。 苏玄璟饮酒,落杯,“她是我的。” 看着苏玄璟眼中升起的**,雪姬不禁感慨,心旁有青,青乃朝气。 到底是年少轻狂,不知情字之苦害了多少人…… 昨夜吃鸡吃的晚,省了早膳。 某县主起床梳洗之后去了耳房,屋里被褥叠的整齐,人已经走了。 今日空闲,温宛让管家吩咐徐福备车,她要去靖坊。 两件事,一是去问尘赌庄,二是去看七时顺便把紫玉…… 想到紫玉,温宛犹豫了。 她想把紫玉接回府里,可墨园已经不是往日的墨园。 不接紫玉也是不可能,这辈子紫玉对她有着特殊意义。 温宛边走边琢磨,行至拱门处时看到一抹颀长身影在丫鬟引领下去了西院。 背影陌生,温宛不禁皱眉,“那是谁?” 管家钟岩上前拱手,“回县主,那是翰林院侍读魏思源,当朝宰相魏泓之子。” 温宛下意识停下脚步,她昨日才看到这个名字,今日便又在御南侯府里看到本尊,无巧不成书了。 “他来御南侯府做什么?”温宛刻意放缓脚步,狐疑开口。 “魏侍读是来拜访二老爷的,前段时间来过一次。”钟岩也只知道这么多。 温宛微微颌首,记下此人。 就在温宛几欲走上马车时,忽然回头,“二姑娘可在府里?” “回县主,在。” 温宛没再多说话,转身走进车厢。 马车滚滚,直奔靖坊…… 那厢,萧臣早早自御南侯府离开,第一时间入了密道。 石门开启,某位王爷走出来的样子春风得意,与几天前那次仓皇之态完全不同。 “布衣兄在用早膳?” 第二百一十八章 请叫我全名 一句‘布衣兄’,差点儿没把玉布衣灵魂叫出窍。 眼见萧臣一袭锦蓝长衣绕到玉桌对面潇洒落座,一双星目微微弯起,玉布衣握着汤匙的手抖两下,“请叫我全名。” 萧臣就当没听到,“布衣兄在吃什么?” 三脆羹配洗手蟹,五珍脍,还有一只三鲜肥鸡,与那日一模一样。 “肥鸡留给你,剩下的本王凑合一下。” 没等玉布衣缓过神,萧臣径自站起身,将洗手蟹跟五珍脍端到自己身边,还刻意绕过去把玉布衣身前那碗佛莲羹端在手里。 待萧臣坐稳,发现少点儿什么,于是抬头,“烦请布衣兄把你手里汤匙递过来。” 玉布衣皱着眉,呆呆怔怔的,递过汤匙。 萧臣伸手去接,之后吃蟹,喝汤,姿态温和儒雅,谦谦君子不过如此。 眼见对面萧臣左手握汤匙喝粥,右手握蟹钳但没有吃,这是提示他吃软不吃硬的意思? “昨天那一千两,是你……是你抢我的吧?” 萧臣抬起头,气定神闲,“布衣兄此言需要纠正一下,那本来就是本王的钱。” “没事没事,不是我抢你的就行。” 不得不说,自打入金屋连个白眼都没翻过来的某位王爷,硬是把玉布衣给逼崩溃了。 见萧臣吃了一会儿没说话,玉布衣试探着开口,“眼下这局,魏王怎么想的?” 他不关心局,他就关心萧臣能不能正常思考。 “三皇兄出局已成事实,接下来有实力站在太子对面的唯有歧王。”萧臣停下吃粥的动作,思忖片刻,“本王该出手了。” 面对萧臣突然变得严肃的脸,玉布衣揪揪耳朵,“出……什么手?” 玉布衣不心虚,他也不会有这样的反应。 从一开始,他与萧臣的关系就建立在威胁与被威胁上,他能净天想着萧臣怎么倒霉那也是人之常情。 “三皇兄与太子对立,本王作壁上观,那是因为三皇兄在朝中除了孔威并没有实在的人际脉络,除兵部,余下五部无一尚书是三皇兄的人。” 见萧臣认真分析,玉布衣把手撂下,心稳了稳,“歧王已经受封,这个时候出头蠢了点儿吧?” “这个时候不出头,便无人站在太子对面,若由着太子势力放肆扩大,他日想要取而代之难上加难。” 萧臣又道,“歧王与四皇兄走的近,他出头,自是借四皇兄的名号打压太子,待时机成熟再推开四皇兄,与萧桓宇一决生死。” 这原本是条捷径,也是好计。 可惜百密一疏,在‘推开四皇兄’这个环节,歧王萧奕犯下大错,最终败在被他看起来懦弱无能又听话的四皇子萧昀手里。 懦弱无能一直都是萧昀的保护色,他的阴险远不止于此。 萧臣没有与玉布衣说太多,而他选择借玉布衣与万春枝联手助萧奕,便是决定在萧奕之前,剪除萧昀隐匿在朝中的羽翼,断了萧奕后患。 萧奕能被萧昀算计,最大的原因是念了手足情。 这也是萧臣选择萧奕的理由。 那个看似无情的五皇兄,要比平日里对谁都恭恭敬敬的四皇兄,有情有义。 “魏王打算如何出手?”玉布衣也并非全然不关心时局,狐疑问道。 “太子手中攥有户部、刑部两位尚书,歧王手里握着礼部尚书,余下吏部、工部尚书还没有态度,兵部尚书……本王要自己握在手里。” 玉布衣想了想,“孔威不会轻易松手。” “本王有办法叫他松手。” 萧臣心情好,耐心看向玉布衣,“布衣兄怎么不吃鸡?” 玉布衣虽然知道萧臣并无恶意,可他着实没有胃口。 他不得不在此时此刻考虑一个特别严肃认真的问题,“魏王今日只是路过?” “不,本王以后每日都来你这里用膳,羹有些咸。” “那钱怎么算?” “什么钱?” 玉布衣瞧向萧臣面前那碗佛莲羹。 萧臣,“本王为你保守秘密,何曾管你要过钱?” 玉布衣终于灵魂出窍了,拉都拉不回来的那种…… 渊荷也终于等到萧桓宇。 客栈里,渊荷听到小武通禀后整理衣襟,于桌前稳坐。 房门开启,萧桓宇金冠玉带,锦靴长袍出现在渊荷面前,“桓宇拜见居士。” “吾知太子会来,已候多时。” 萧桓宇生的英俊,身姿挺立自有一股清韵气质,“我该早来,只是……” “太子就该今日来,过早会惹宁远将军不满,过晚,吾也就走了。”今非昔比,渊荷手中再无珠串,亦无排场。 以往三年他倾注在萧尧身上的心血,从离开靖坊那一刻,就什么都不是了。 “桓宇感念居士允我三日,亦佩服居士勇气,敢于重头再来。”萧桓宇一直没有坐下来,对渊荷算是给足颜面。 渊荷苦笑,抬手示意萧桓宇落座。 萧桓宇没有坐,双手交叠拱于头顶,“桓宇恭请居士,入画堂。” “吾有一条件。”渊荷也并非为留而留,如若萧桓宇不答应他的请求,他断不入画堂。 萧桓宇抬头,“还请居士明示。” “靖坊刺杀案,有人陷害吾,吾入画堂,会借太子府之力彻查此事,太子若允,吾自忠于太子,共谋盛业。” 这是渊荷对自己最后的坚守。 这件事,他一定要给孔威将军一个交代。 “居士放心,此事待居士入画堂,桓宇自会递奏折揽下彻查伤害三皇弟的案子,无论如何,敢伤皇子者,杀无赦。” 渊荷微微颌首,遂起身,拱手。 “承蒙太子不弃,吾感激,自今日始,吾愿追随太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萧桓宇纵步上前,“居士能入画堂,桓宇之幸!” 聪明人之间有时候喜欢把话往明了说,但有些话,却是心照不宣。 渊荷在萧桓宇眼里是人才,却是过了时势的人才。 与萧尧针锋相对的三年里,渊荷的手段跟伎俩已经摆在世人面前,他的思路跟行事作派已经被画堂摸了个七七八八。 这样一个人再入画堂,难有大作为。 但渊荷入画堂这件事的意义,远大于渊荷这个人…… 第二百一十九章 看着御南侯府垮 朱雀大街上的茶庄没几家,东篱茶庄中等偏小一些,一楼无大厅供人品茶,只在二楼开放三个装潢雅静的茶室。 好在东篱茶庄以卖茶为主,茶种齐全,如同徽州太平猴魁、祁门红玉、蒙顶仙茶这些市价昂贵的茶也都有售。 茶庄无小二,只有一位店家兼掌柜,东方隐。 东方隐煮茶也是一流,但凡能入二楼品茶者非富即贵,有时候还要看东方隐本人的心情。 二楼实则有四间茶室,其中三间开放,剩下那一间装潢时设计的暗门,且装潢所用之物亦特殊,纵然茶室里摔杯推桌杀了人,外面也不会听到半点动静。 此时此刻,那第四间茶室里,坐着两个人。 通长矮铺覆以锦缎,中间摆放紫檀茶桌,桌上煮茶用具齐全。 东方隐抬手自茶盒里取出茶饼,细细研磨。 “太子请渊荷入画堂,乃意料中事,而渊荷能走到如今这一步,二姑娘用心了。”东方隐胡须花白,银发以青玉簪盘起,眉淡,整个人看起来干净舒适,与世无争。 “渊荷过往那些手段跟伎俩早就被人吃透,他若不想在画堂寂寂无闻,便会不断听从本姑娘的意见,久而久之,他会成为本姑娘的傀儡……”温弦瞧着桌边那五十四粒八瓣金刚菩提,唇角勾起,眸间邪佞,俨然一副经世已久的老练模样。 东方隐没有否认,“二姑娘接下来打算如何,有没有想过,离开御南侯府。” “本姑娘为何要离开?” 温弦眸色幽暗,声音低冷,“我要坐在归燕阁,眼睁睁看着它垮。” 东方隐白眉微动,将煮好的雀舌斟入茶杯,推过去,“御南侯府不入局,如何能垮?”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我要让御南侯府在里面坏掉。”温弦咬着牙,“只不过李氏耳根子软,这几日得温宛些好处便不记得她的坏,不过没关系,温君庭就要回来了……” 温弦话说到一半,脸上露出阴蛰笑意。 东方隐不便多问,“渊荷想要查清刺杀萧尧的背后主谋,二姑娘以为此事当如何了?” “宫中李嫔曾因德妃嚣张跋扈导致小产,巧在李嫔娘家姨舅的侄儿是江湖落隐门的死士,还巧在……” “那个侄儿乃是其中一位杀手。”东方隐了然,“以宁远将军的脾气,李嫔娘家恐遭九族之祸。” “夺嫡这条路想要走下去,总要有人添砖加瓦。” 温弦没喝茶,起身,“今日过来买茶,烦劳东方先生给我选上好的碧螺春,那是温谨儒最喜欢喝的。” 东方隐走下通铺,转身拉开暗门,门外是二楼直通一楼暗处拐角的楼梯…… 命案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多也不是问题,问题是你杀谁不好,杀三皇子? 还是在老子脚踩这一片! 作为靖坊里正,姜夏闹心。 半年政绩就因为一个七时,白干了。 不幸中的万幸,问尘赌庄落在靖坊,他若能抱上御南侯府温县主的大腿,做其腿上一个小小挂件,许能起死回生。 于是乎在莫修找到姜夏时,姜夏毫不犹豫应下莫修所求。 问尘赌庄隔壁的小屋里,温宛正在翻查近半个月的账本,稳中呈上升趋势。 依莫修所言,好些时候没来的薛非昨日又来输了一千两。 温宛知道薛非是谁,苏玄璟的小跟班儿。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传话,说是姜夏带着必赢赌庄的庄家到了外面。 “叫他们进来。”温宛阖起账本,看向莫修。 莫修领命,就要出去时忽被温宛叫住,“九离呢?” 自温宛进门便没看到九离,心里一直惦记这事儿。 “回县主,九离前几日告假回朔城,算算时间,半个月内应该可以回来。”莫修应道,瞎编乱造。 “哦。” 那丫麒麟玉还在自己脖子上,万一跑了,追到天涯海角! 温宛没多想,命其把外面的人叫进来。 姜夏走在前面,后面跟着必赢赌庄的庄家,朱尤许。 温宛之前曾在九离面前提过想要将靖坊四家赌庄化零为整,为此她想到靖坊里长,更叫莫修带着她的意思过去拜访。 相较于东市各坊里长,西市里长平日能见到的最大官儿便是户部主事,对仕途丝毫帮助也无。 可但凡步入仕途路,谁不想往上爬? 姜夏之所以能跟薛非交好,那也是因为薛非是苏玄璟身边的人,他眼巴巴盼着苏玄璟能拉他一把。 现如今堂堂御南侯府温县主在,且有事招呼到他,姜夏削尖脑袋都得卖力。 屋内,姜夏头次见温宛,鞠躬磕头,毕恭毕敬。 朱尤许跟着姜夏,也是一通卑躬屈膝。 温宛端起县主架子,平静看向跪在眼前二人,“两位请起。” 待姜夏起身,温宛眸子扫过去,姜夏下意识点点头。 温宛微笑,“莫修,带姜里长到赌庄放松一下。” 莫修领命,与姜夏一同离开屋子。 朱尤许人长的瘦,尖嘴猴腮,身上缎料是富家公子偏爱的苏锦。 温宛查过此人,其父行商,常年不在皇城,母族娘舅在皇城里有官职在身,他便倚仗娘家舅舅的名声在靖坊开了赌庄。 生意不好也不坏,一年下来纯利四千左右。 谁都知道赌钱不输方,这是好生意。 朱尤许…… 温宛忽然想到昨日在大理寺看的最后一件案子,里面记录被魏思源打的纨绔子弟里,似乎提到过这个名字。 同名不同人? “你……” “回县主,草民朱尤许,赌庄的事里长与草民说过,草民愿意将必赢赌庄以五万两纹银兑给县主!” 这个温宛不担心,她知道朱尤许近段时间缺钱,跟府上年轻貌美的姨娘勾搭上,被人发现威胁,自然要拿钱堵嘴,破财消灾。 四家赌坊的庄家,她叫莫修皆查了一遍。 “识时务。”温宛垂眸,视线落在被她捏在手里的瓷盖上。 茶水在瓷盖的拨动下荡起圈圈涟漪,“纹银的事稍后莫修会带你去领,今日找你过来,还有一件事。” “县主且说!”朱尤许恭敬道。 “半年前纪府大公子被宰相之子魏思源痛打一案,你可还有印象?” 第二百二十章 琢磨着娶谁回去 照理说,两年前的案子,朱尤许又非涉案原被告,他就是当天听着信儿到天牢探了一次监,早该对此事模糊。 可偏偏温宛这一问,问到点子上。 “县主想知道……什么?”朱尤许记得那事儿,遂敢接话。 温宛呷了口茶,而后将茶杯搁回去,漫不经心,“也没什么,就是想知道魏思源因何打人。” 说起这事儿,朱尤许记忆犹新。 “此事若别人问,草民肯定不记得,既是县主问,草民便与县主细致说!” 给钱的是大爷,这话搁在谁身上都适用。 朱尤许正缺钱时温宛肯花五万两兑下赌庄,救急不救缓,这是大恩。 “县主有所不知,那案子纪公子冤枉!” 依着朱尤许的意思,两年前那桩案子纪府公子的确冤枉,当时几位公子只是从东篱茶庄经过,谈天论地说的正欢,魏思源突然冲过来,不问青红皂白就是一顿踹。 宰相之子,谁敢还手! “事出必有因,他们当时谈的什么天,论的什么地?”温宛追问。 这事儿朱尤许还真知道,后来纪府公子出来找他喝酒时心里委屈,便将那日说的话重复一遍,也不知道哪句就那么不受听! “谈的是皇城里几位待字闺中品貌出众的姑娘,柳府三姑娘,钱府五姑娘,温府二姑娘……” 温宛蹙眉,“温府二姑娘?” 朱尤许怔了怔,怀疑自己可能是说错话了。 “照实说,额外给朱公子的银子,本县主一分都不会少。”温宛在聪明人的局里可能不聪明,离开那些猴精变的,她也不傻。 “县主有所不知,温二姑娘所指便是御南侯府温大学士的女儿,温弦。” 朱尤许随后解释,“对于纪府公子跟我们这些在皇城里尚算一般的富家子弟来说,如您这般尊贵的身份我们做梦都不敢想,倒是与我等家世相仿的姑娘,平日也会凑在一起琢磨琢磨。” “琢磨什么?” “琢磨娶谁回去啊!”朱尤许告诉温宛,虽然温弦是御南侯府的姑娘,可她是养女,在皇城里大家伙谁也没把她高看一等,温弦的身份,与柳府三姑娘她们,是一样的。 温宛微微颌首,“你们如何琢磨的?” “就……就把她们拿到一起比一比,谁脸蛋儿好看,谁腿白,谁胸……”朱尤许点到即止。 如此龌龊,也是活该。 温宛想到早上那幕,心里咯噔一下。 “温县主?”朱尤许见温宛不开口,轻声唤道。 温宛‘哦’了一声,让其下去找莫修领钱。 待其退离,温宛长长吁出一口气,百感交集。 回想上一世魏思源由始至终都是翰林院侍读,从未入局,与苏玄璟能有多大仇才敢找上苏府,打红了眼! 难道,魏思源喜欢温弦?! 魏思源,喜欢温弦…… 金禧楼那顿饭不欢而散,贤妃在小堇那里得着消息后翡翠芹香饺一口也没吃下去。 第二日便叫清芙传话到魏王府,叫萧臣带着柳滢进宫见她。 萧臣借口军务繁忙,拖到近酉时方与柳滢一并入宫。 昭纯宫内,贤妃直等到二人出现,这才让清芙将她特意准备的晚膳端上来。 “儿臣给母妃请安。” “滢儿给贤妃娘娘请安。”柳滢换了身装束,一件缩领宽松的锦缎长衣,款款玉步行至贤妃身前,恭敬施礼。 虽说柳滢不似皇城里那些县主郡主洒脱大气,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柳滢身上那股小家碧玉的劲儿贤妃甚是喜欢。 低调,不惹事。 “臣儿,还不快把滢儿扶起来。”贤妃眼中欢喜,催促道。 萧臣看了眼柳滢,没伸手。 柳滢久等不见萧臣过来,自行站起身,“表哥军务繁忙累了一天,来时嘴里还在担心贤妃娘娘这几日胃口不好的事,这份孝心滢儿自愧不如。” “说什么傻话,快坐过来。” 贤妃朝柳滢招手,待柳滢坐下,面冷看向萧臣,“你也过来。” 萧臣缓身落座,“昨日那盘翡翠芹香饺,母妃觉得味道如何?” 提到昨日,贤妃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你还敢与我提翡翠芹香饺的事!昨日叫你陪滢儿到金禧楼吃饭,你吃哪儿去了?” 萧臣直接抬头,看向柳滢。 柳滢一脸慌张,“都是小堇,我告诉她不许说的!” “滢儿你别替他瞒着,把你一个人扔在金禧楼就是他的不对。”贤妃愠怒看向萧臣,“你去哪儿了?” “军营有急事,儿臣一时没有顾及到柳姑娘。”萧臣敷衍解释。 柳滢见萧臣为难,赶忙摆手,“我没关系,没耽误表哥要紧的事就好。” “他能有什么要紧事!” 贤妃斥责一句,随后拿起银筷,给柳滢夹菜,“你初来皇城,若非宫里不便,本宫当将你留在宫里好生照顾,眼下你若在魏王府住的不舒服,或者有人欺负你,你便直接入宫与本宫说,本宫替你作主!” “谢贤妃娘娘!”柳滢双手拖起瓷盘,接过贤妃夹过来的菜,“娘娘放心,表哥对我很好,每晚都陪我吃饭。” 贤妃瞧了眼自己儿子,没再敲打。 晚膳之后,贤妃留两人在昭纯宫呆到戌时宫禁前,才让他们离开。 回程的马车里,柳滢见萧臣一直坐在那里不说话,小心试探,“表哥,不高兴了?” 萧臣离开昭纯宫前,贤妃与他私下说过一句话。 柳滢这个魏王妃,她认了。 男女住在一起授受不亲,这个责任还有柳滢的清白,他也要认。 “苏玄璟,那个混蛋。”萧臣突兀开口,声音压的很低。 柳滢没太听清,“表哥说什么?” “本王说苏玄璟那个混蛋,谁让他替本王给的银子?本王有说过不付?”萧臣剑眉紧皱,装作很生气的样子冷斥。 柳滢未想萧臣会说出这样的话。 昨日若非苏玄璟付了银子,那金禧楼掌柜都要吃人了,说话是也难听。 什么吃不起别吃,摆什么谱! 还说要是没钱付男为仆女为娼抵他那顿饭钱! 那会儿她羞臊的恨不得有个地缝也想钻进去…… 第二百二十一章 温宛掉进水缸 柳滢终究是把心里想说的那些话压下去。 想到自己来皇城的目的,柳滢起身朝萧臣坐近些,一双手搂住萧臣胳膊,身子贴过去,“表哥……” “你很冷?”萧臣倏然抽出胳膊,狐疑看向柳滢。 柳滢一时尴尬,抖抖身子,“还挺冷的。” “车太慢,驾快些!” 柳滢怔怔看向朝外喊的萧臣,有些不解,她冷跟把车驾快些有什么因果关系? “这样就能很快到魏王府。”萧臣也算尽力了,他总不能把自己身上大氅解下来给柳滢,那样他也会很冷。 柳滢恹恹,片刻后调整心情整装待发,“贤妃娘娘说……若表哥有时间就带滢儿四处转转,滢儿与小堇打听过,护国寺是祈福烧香最灵验的地方,贤妃娘娘胃口一直很差,滢儿想去护国寺拜拜菩萨,求菩萨保佑贤妃娘娘长命百岁。” 萧臣没开口,心里想着温宛昨夜与他说会豁出苏玄璟,也不知道过了一日会不会反悔。 于情于理,柳滢的事都不能再拖。 一怕母妃生变,二怕温宛生变。 “表哥?”柳滢又要伸手,反正只要有机会接触这个男人,她无时无刻不在准备。 母亲与她说过,男人面对女人时身子要比脑子活跃,只要她能让魏王要了她,那魏王妃的位子就稳了。 萧臣直接躲到侧窗处,“明日午时启程,本王带你去护国寺。” 柳滢惊讶看向萧臣,“表哥答应了?” 若非喜欢,怎会有求必应。 柳滢瞬间觉得自己当乘胜追击,于是一双手不自觉搁到领口处,开始解扣子。 一颗,两颗,三颗…… 面对柳滢的迷惑行为,萧臣难掩心中好奇,“柳姑娘不是很冷吗?” 柳滢脸色微红,握住左侧胸前盘结纽扣的手停顿片刻,声音麻酥,“现在很热……” 萧臣懂了,即刻掀起侧帘。 两边侧帘都掀起来。 夜风呼呼往里灌,柳滢在风中凌乱…… 靖坊比不得东市热闹,酉时一过便没有白天里的喧嚣。 这会儿问尘赌庄斜对面的酒楼里,温宛拖着酩酊大醉的戚沫曦,戚沫曦拖着半个酒坛子从里面走出来。 原本温宛收了必赢赌庄后想去找七时,顺便把紫玉接回来,可才出门就遇到这位酒仙儿。 戚沫曦没说什么,就想喝酒。 朋友二字,始于选择跟真诚,终于用心交命。 温宛知道戚沫曦的性子,能让她找上门喝酒的人都是生死之交,不死在战场上就死在酒桌上。 这一喝就是两个时辰,温宛沾了酒也有些醉,可跟戚沫曦相比那绝对清醒。 二人上了马车,温宛命徐福先送戚沫曦回府。 车厢里,戚沫曦还在絮叨,“沈宁怎么想的?她父亲虽是亲王,可这皇城里亲王多如牛毛啊温宛!” 温宛扶稳戚沫曦,“倒也没有那么多……” “魏泓是朝中重臣,皇上的宠臣,沈亲王当然不敢得罪他,不得罪魏泓,就得把沈宁嫁给魏思源!沈宁明明没有办法了,还叫我不要替她出头!出来混,如果连自己最好的朋友都保护不了,我戚沫曦以后要如何面对家乡父老!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这事儿定死了吗?” 自重生已来,温宛一直都相信冥冥中自有注定。 但有些事确实离奇。 魏思源这个在她上辈子出现频率堪比流星的名字,三天之内在她脑子里下成了流星雨。 “就是没定死我才着急,要是定死了,我直接就去宰了魏思源,从根儿上断掉这门亲事!”戚沫曦要是喝多了,能干出来。 “不可鲁莽。” 与戚沫曦在一起,温宛也算是智慧担当,“这件事……” 就在温宛想要深入分析时戚沫曦整个身子压下来,睡的人事不省。 喝酒须慎重,叫人捡尸回去可怎么整! 待将戚沫曦安全送回府邸,温宛这才吩咐徐福回御南侯府。 将近子时,温宛觉得这个时辰萧臣应该睡下了,心里便想着万万不能弄出动静惊扰了萧臣,可她喝酒了。 哪怕喝的不多,架不住后劲十足。 扑通- 温宛笔直行走,准备拐弯时眼睛跟脑子都很正常,手脚没跟上,直接撞上转角一个养荷花的大瓷缸! 咕嘟咕嘟- 大头朝下啊! 要不是某位好心的王爷飞身而落将温宛一把捞出来,这就是个悬案。 “温宛!” 萧臣把柳滢送回魏王府,草草敷衍后急急的跑来墨园。 为了能第一时间到看温宛,他一直坐在屋檐时时观望,直至温宛掉进水缸。 “咳咳咳……” 肺里呛进水,温宛被捞出来刹那弯腰狂咳,萧臣心里发慌,“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本王带你去看大夫?” 温宛咳了半天,酒醒了,后劲也没了,可她没有停止咳嗽,停下来不知道说什么! 某位县主此时此刻的心情,就像一群草泥马踏着烈焰的铁蹄呼啸而过。 灼烧成灰,片甲不留。 太丢人了! “温宛?”萧臣皱起眉,“不行,我带你去看大夫!” 就在萧臣伸手时温宛忽然停止咳嗽,直起身,仰头望天。 月光皎白,群星璀璨。 “雨太大,魏王有事屋里说。”温宛神色凝重,镇定开口,而后径直走去主卧,留下一路湿挞挞。 萧臣微怔,半刻后伸出手,掌心落满月光。 房间里,温宛有些后悔叫萧臣进来,她想换衣服。 萧臣担心温宛,入内室后匆忙行至温宛身侧,“县主没事吧?刚刚有没有呛到,身体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倘若不是身体不适,如何能掉进水缸! 距离太近,温宛一身湿漉使得衣服紧紧帖服在身体上,凹凸有致的身材一览无余。 柳滢把衣服开到胸口萧臣都觉不出任何异样,却只瞥了这一眼便突然转身,背对,“县主还是先换衣服,免得着凉。” 温宛慢动作扭头看向背对自己的男人,内心里一片荒凉。 兄弟归兄弟,我好歹也是个女的。 换衣服这种事你只背背身就太敷衍了! 见背后没有动静,萧臣下意识扭头。 温宛,你还扭头看! “魏王要不要先出去一下。” 温宛坚信,这个男人对她毫无**……无**……**……望…… 第二百二十二章 现在有个机会 萧臣这才反应过来,急急的退出内室,把门从外面带紧。 衣服有水,落地会有声音。 萧臣贴门而立,握着门闩的手忘了松开。 里面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萧臣脑海里不断浮现那日松居温宛如出水芙蓉般从浴桶里站起来的画面,纵是模糊却最是要命。 萧臣下颚微动,喉咙无意识有了吞咽的动作,额头渐渐冒出冷汗。 他仿佛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呼吸愈重。 房间里,温宛快速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又用拭巾草草擦拭头发,“魏王可以进来了。” 听到声音,萧臣没来由给了自己一巴掌,清醒之后才推开内室房门。 温宛见萧臣走过来,略有惊讶,“魏王出那么多汗?” “没有,外面雨大。”萧臣尴尬抹过额头,坐到方桌对面。 提到雨,温宛也是啥都不想说了。 “本王有件很急的事想与县主商量,若然能拖,也不会这么晚过来叨扰。” 温宛还在擦头发,听到萧臣说有要事,自是停下来将拭巾搁到旁边,“什么事?” “柳滢的事,母妃已经等不及了,本王亦是,再不把柳滢送走,本王……”萧臣以手抚额,此处无声胜有声。 温宛从未见萧臣这样为难,“可这件事我们要从长计议,想要让柳滢喜欢苏玄璟,至少也要让他们在一起的时间长一些。” “现在有个机会。” 萧臣重新抬起头,“明日柳滢要本王陪她到护国寺祈福,从皇城去护国寺比去天慈庵要远,至少要在那里住一个晚上,一个晚上不够就两个晚上,本王带柳滢去,问题是……” 见萧臣不说话,温宛转转眼珠,“问题是苏玄璟要怎么去?” 某位王爷重重点头。 温宛觉得此事难办,“可是苏玄璟不信佛,他很少会去寺庙烧香。” 萧臣无声,默默看向温宛,眼睛里充满对生活的无奈跟不能挣脱的悲伤。 温宛最是瞧不得萧臣这样,上辈子萧臣就很可怜,不管他做什么,皇上就跟瞎了一样看不见,仿佛忘了他还有这个儿子。 “我来想办法。”温宛答应下来。 萧臣脸上立时露出笑容,虽然没有白皙的肌肤,没有惊世的容貌,可这一刻萧臣显露的笑容却让温宛觉得舒服。 她忽然发现萧臣长的也挺好看,特别耐看。 “县主大恩,本王铭记于心,他日必会……” “以身相许?” 温宛音落时萧臣猛然看过去,湿漉的头发浸透淡青色内裳,有一滴水从发间滴落,他看到温宛的脸仿佛在发光,如仙子一般。 “本王……” “开玩笑的,好兄弟也不用一起单身,哪日魏王若找到心仪女子,本县主敢保证,我随的份子钱比谁都大!” 萧臣落寞低头,笑了笑,“那明日说定了?” “定了!”温宛重重道。 萧臣微微颌首,而后站起身,“时候不早,县主早些休息。” “魏王也是。” 直到萧臣离开屋子,温宛这才开始愁。 她要想什么法子,才能叫苏玄璟与她一起去护国寺? 温宛挠头,头发愁掉几根…… 皇城西北,無逸斋。 自孤千城离开大周朝,温少行跟温君庭的日子重新恢复过往平静,平静到他们几乎忘了这个人。 直至孤千城八百里加急给温少行送来了包裹。 夜里,温少行偷约温君庭到舍馆后面的假山上,告诉他这一件自己想都没想到的事。 “你猜孤千城给我送了什么东西?”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温少行哪怕在無逸斋里有过命的兄弟,可谁也不如温君庭,这是亲兄弟。 假山上,温君庭仰在那里看星星,听到声音时瞥了眼摆在温少行面前的黑色方盒,“他能有什么好东西。” “是解药,龙珊草的解药!” 提起龙珊草,温少行忍不住多说两句,“君庭你说,别人有祖父咱俩也有祖父,可我怎么觉着咱俩那祖父眼里没有咱俩?别人的祖父想孙儿,弯门盗洞都要过来看一眼,拿点儿好吃好喝的,咱俩那祖父……” “没给你吃灌汤鸡?”温君庭不以为然。 “问题就出在灌汤鸡!把我毒成这个样子,看都没过来看一眼,也不关心他孙儿这段时间是不是瘦了!”温少行长声叹息,“都不如孤千城。” 眼见温少行从黑色方盒里拿出一个药瓶,打开就要朝嘴里灌,温君庭坐起身,“你就不怕孤千城给你下毒?” “下毒我也喝,我都多长时间不知道饭多香,屁多臭了?这样的日子生不如死,度日如年!” 温少行当下把瓶里药水喝下去,“这么苦?” 温君庭,“……” 温少行,“……” 这么快! 假山上,温少行跟温君庭默默无言。 这件事让他们明白一个道理,彼此互看不顺眼的人未必是你的仇人,孤千城也有他傻傻的正直。 温少行重拾味觉,欢喜到不能自持,呼吸空气都感觉是甜的。 “兄长有没有想过从無逸斋离开后,要去哪里?”無逸斋的业考在每年三月份,一般会安排在殿试前头,从無逸斋拿到业旗的学生各有去向,出类拔萃者会直接入六部试炼,前途不可限量。 这里所指出类拔萃,指的是府上出类拔萃,而非学业。 温少行除了吃,不太喜欢思考这种问题,“阿姐说府里都安排好了,我去兵部,你去羽林营。” 温君庭望着天上的星星,眉目平静。 “你不喜欢去羽林营?”温少行没听到声音,抬头看过去,“那你去兵部,我去羽林营!” 温君庭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兄长有没有觉得,祖父给你我安排的路,与上一辈不太一样?” 温少行心里正想着怎么给孤千城回信道谢,再送什么礼才算有诚意,听温君庭所言,不免将那句话过了脑。 似乎还真是! 御南侯府共三房,长房长女也就是他的姑姑入宫为贵妃,至今无子。 长子也就是他的父亲,未入朝堂。 二叔是翰林院大学士,小叔叔虽入武职却被祖父撵到边陲苦寒之地,远离皇城京师。 这是避嫌。 可到他们这一代,咋就不避嫌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回头一看,全是活该 近段时间,看似平静的大周皇城,实则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直站在太子对面的三皇子萧尧,因一场刺杀落下残疾,渊荷投诚太子府更让其雪上加霜。 局中所有人都清楚,夺嫡这条路上,他们将不会再看到萧尧的身影。 接下来,由谁接过这一棒则成为大多数人关注的焦点。 如今这焦点正在自己府邸的软床上,悠哉游哉。 丝丝缕缕的振灵香自银螭珐琅的香炉四溢,调和情志,安和身心。 萧奕懒散斜躺在偌大一张软床上,用手搥着额头,阖目由着小倌为其垂腿。 外传萧奕有龙阳之癖,好男风。 这个传言也不是空穴来风,歧王府里无女眷,丫鬟也都在外房伺候,能走进萧奕寝居里的只有小倌。 小倌也不是固定某一个,但固定都是白白净净,眼大有神,看着机灵的。 万春枝走进来的时候那小倌特别有眼识,即自软床下来,退出寝居。 “晋国来了消息,汝襄王成事,陈留王一败涂地。”万春枝女扮男装,神情冷肃,不苟言笑。 萧奕坐起来,紫衣半敞露出精壮胸肌,如瀑长发自胸前顺滑垂落,“意料之中。” “玉布衣昨日来万家货栈,写了一个人的名字。” 萧奕狭长凤眼微微挑起,未语。 “吏部尚书,杨源。”万春枝问过玉布衣,为何纸上会写这两个字,玉布衣的回答简单精炼,且毫无意义。 自己想。 萧奕闻声,薄唇勾起一抹邪佞弧度,“有意思。” 万春枝不解,“杨源不是谁的人。” “所以那人才会写这个名字,吏部尚书主大周朝所有文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甚至主持科举考试,比太子更早一步拿下杨源的确是当务之急。” 万春枝不以为然,“若是好拿,太子早就拿下了。” “人活在这个世上,活的越久,故事越多。”萧奕凤目微挑,“太子想动他时他或许真没什么软肋可拆,现在就有了呢?” 万春枝了然,“属下会去查。” 萧奕点头,“看来,那人似乎猜到本王会借四皇兄之名,与太子玩上一阵子,这么早过来献计……你说,他是嫌我蠢,在给本王指路?” “又或者此人只是以门客自居。”万春枝解释道。 萧奕耸肩,“最好是这样,至少短时间内此人不会成为敌人,那本王便由着他这条路,走一走。” “王爷若无他事,属下告退。” 萧奕在万春枝转身时忽然说道,“晋国的消息里有没有提到,舅舅不日将迎娶晋国国君的亲妹妹,为汝襄王妃?” 背对萧奕,万春枝陡然止步,微颤身形,目光紧紧盯住眼前那块天青色理石。 她忍不住想哭,声音几乎要哽咽出来却在下一秒硬噎回去,“汝襄王欲巩固地位,必要如此。” “本王没叫你给舅舅找借口,是叫你自己想开些。” 萧奕瞧着万春枝的背影,“只要心够狠,夜夜崩溃的就不是你。” “属下告退。”万春枝没有回头,纵步离开寝居。 因为惜才,萧奕不止一次提点过万春枝别用情太深。 舅舅那样的人,永远不会为情所困…… 一场秋雨一场寒。 临近黎明十分乌云黑沉沉的,下了场雨。 卯时雨疏风骤,到温宛起床时天又晴了。 这一夜温宛求雨失败,当即起床梳洗,硬着头皮到耳房想跟萧臣承认她借酒劲儿说了大话,未曾想萧臣已经离开。 雨才刚停! 无奈之下,温宛匆匆赶去魏王府找萧臣,又迟了一步。 府内管家说萧臣带着柳滢半个时辰前驾车去了护国寺。 顶雨去的? 这得是有多着急! 某位县主坐在去金禧楼的马车里,肠子都悔青了。 昨夜看萧臣在那里着急上火,她也跟着着急上火,一时头脑发热就给答应下来。 前世今生,她这股冲动劲儿一直没改。 上辈子苏玄璟时常会在她面前摆出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她每每都会把苏玄璟想让她揽下的事揽在身上。 如今同样的事再次发生,只不过对象换成了萧臣。 真真是应了那句话,回头一看,全是活该! 这会儿金禧楼,打从温宛走进来坐到对面,玉布衣那对眼珠子便瞟向屋顶,下巴直直的搥向某位县主。 温宛不怪玉布衣,她特别清楚自己在玉布衣的心里仅次于骗子,“本县主今日来是想告诉食神,我把靖坊必赢赌庄收了……” 玉布衣不说话,他就想让温宛快点儿走,最近心脏时不时的就抽。 不得不说,屋子里气氛尴尬。 可温宛是怕尴尬的人咩! 她从椅子上站起身,绕金屋一圈后停在明璃窗镜前,看向对面。 温宛最终决定不去找苏玄璟,而是钓鱼。 拿自己当饵,钓苏玄璟。 细数下来,自苏玄璟提亲那日败兴而归后,心里得是藏着多大不甘,才会一次又一次找上她,一次又一次献殷勤! 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好,她知道苏玄璟有那股贱劲儿。 玉布衣拿手把下巴往上托了托,眼睛朝窗口瞥过去,“咳!” 温宛瞧着明璃窗镜正对的花间楼,那会儿她找人问过,苏玄璟就在仙瑶阁。 “咳咳!”玉布衣不乐意,又咳嗽两声。 温宛听见了,但她没有打断玉布衣,就静静的背对。 只要眼神不撞到一起,她能保证玉布衣一切努力都是白费。 终于! 温宛视线之内,苏玄璟自花间楼里走出来,行到马车旁边! 在入金禧楼前,温宛交代过徐福该怎么说,这会儿她紧紧盯着马车旁边的苏玄璟,一颗心悬到嗓子眼儿。 “温县主,既然你这样有诚意,本食神可以听你解释,说好的请客吃饭,你说不请这个事情就……” 温宛在看到苏玄璟走进自己车厢之后,生怕鱼再游回大海,都没来及得跟玉布衣打声招呼,风一样的飘走了。 “挺突然。”玉布衣看着还在晃荡的房门,动动嘴唇。 金禧楼外,温宛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后,端庄贤淑又优雅的踩上登车凳,缓缓掀起车帘。 “苏公子?” 第二百二十四章 老鼠扛刀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这句话是没错的。 温宛也没想到自己上辈子被苏玄璟玩的团团转之后,也会熬到老鼠扛刀,满世界找猫的一天。 看着车厢里坐的那只……苏玄璟,温宛眼中无比讶异,些许不满,“苏公子怎么会在本县主的马车里?” 苏玄璟身着白衣,容颜如玉,浅浅微笑,“在仙瑶阁看到县主马车,有意下来询问,听徐福说县主要去护国寺?” 温宛皱皱眉,朝车帘外看了一眼。 苏玄璟不是看不懂脸色的人,他只是看不懂温宛的脸色。 明明心里有自己,连他不吃韭菜这种事都能记在心上,为何就不肯遵从内心,承认喜欢? 这有多难? “苏某也正想到护国寺祈福,县主若不介意,可同行?”苏玄璟想到之前在天慈庵发生的事,便如何都不能叫温宛一个人去护国寺! 温宛很高兴苏玄璟能去护国寺,但她不想与苏玄璟坐在同一辆马车里。 “苏公子没有自己的马车?” 温宛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万一苏玄璟在别的马车里出了意外,掉头跑了,她拿啥玩意给萧臣交差,“没有就一起吧。” 苏玄璟面色无波,眼底却是光彩,“多谢县主。” “徐福,去护国寺。” 马车缓缓,温宛与苏玄璟无甚好说,就只侧身看向窗外,浅青色绉纱隔着熟悉的朱雀大街,人来人往,匆匆忙忙。 距离护国寺还有半个时辰的路程,柳滢却希望时间可以长一些,因为这样,她与萧臣独处的时间就会长一些。 昨夜明明说是午时启程,不巧今晨有雨。 就在柳滢以为护国寺去不成的时候,萧臣竟然早早起来备好马车。 虽然赶的急,可柳滢心里欢喜。 她想去护国寺,表哥便不论风雨都陪她,这或许就是喜欢吧! 车厢里,萧臣别有思量。 司马瑜说的对,有些姑娘就如昙花,擦肩而过时你不拽住她,茫茫人海就再难偶遇,上辈子脖子差点儿没扭断换来的擦肩,你若就擦擦肩,那就只剩下擦擦肩。 但你要把手伸出去,那将会有无限可能! 温宛同意把苏玄璟舍出来这件事,就如那昙花一现的姑娘,把握不住,后悔莫及。 莫说下雨,就算下尖刀他顶着锅盖也要去! “表哥?”柳滢见萧臣久不开口,轻唤。 萧臣闻声看过去,想了想,“距离护国寺还早,你若无趣,本王给你讲些我在朔城时的奇闻异事?” “好!”柳滢脸颊泛红,眼睛放亮。 原来母亲说的对,这世上只有不努力的女人,没有拿不下的男人。 柳滢的母亲在幽郡是有名的花魁,卖艺不卖身,那是幽郡多少男人眼里白月光,到最后落入柳家也是她精心为自己选的后路。 柳府无老,她入府直接便是当家主母,生下的女儿便是柳滢。 萧臣看了眼柳滢,“三年前,本王在朔城为守将时有过一件奇事。” “什么奇事?”柳滢睁着一双充满好奇的眼睛,虔诚又热情。 有句话叫好奇害死猫。 柳滢很快就为她的好奇付出代价。 萧臣告诉柳滢,三年前朔城闹鬼,那是只无头男鬼,每晚子时都会出现在清白女子闺房里,不干别的,就来回走,边走脖子上边喷血,喷的满屋都是。 柳滢初时那双闪闪亮亮的眼睛变得空洞,瞳孔微缩,“然后……呢?” “然后就走了,喷完就走了。”萧臣说他不相信这世上有鬼,但那的确是桩悬案。 半个月的时间,朔城前前后后有十几个妙龄少女见过那鬼, 鬼是走了,人也完了,各个变得疯疯癫癫。 车厢里微晃,萧臣瞥了眼柳滢,“再给你讲一个!” 柳滢,“……” 护国寺位于皇城正北的桑山,始建于旧年历,宣化四年得圣旨翻建,翻建之后护国寺被封国庙,每年冬至的祭天盛典都会在这里举行。 除重要节日,官家亦或权贵去护国寺不会讲究排场,与百姓同入三殿叩拜,同捐香火钱,没有不同。 萧臣的马车很快来到护国寺,寺外有僧人负责引车夫到指定地方歇息。 “好壮观!” 幽郡是个很小的地方,柳滢自入皇城前未曾走出过那里,眼前这座护国寺对她的视觉冲击足够强大,让她一时忘了萧臣讲的无头鬼。 “柳姑娘请。”萧臣很忐忑,时间很短,他怕自己讲的不够到位。 护国寺位于山中,杏黄色院墙,青灰色殿脊,苍绿色的参天古树将包括三大主殿在内的三十六座寺庙掩映其间。 寺庙里供着各路菩萨,虔诚信佛者每殿都会拜到,往往需要更长时间。 宽阔幽静的青石路面,萧臣与柳滢由小僧带路,到与寺庙紧一门之隔的舍居。 此处舍居与松居同,主要是为方便女客休息。 居苑分男女两舍,萧臣嘱咐柳滢过去休息,相约晚膳,自己则去拜访护国寺住侍,一经方丈。 说起一经方丈,与温御跟战幕同,都是先帝身边离不开的人。 战幕是文臣,温御是武将,一经是念经的。 凡有战事,战幕能文,温御能武,一经能念经。 一经最大的特点,大事念经,小事念经,没事还念经。 整个大周朝没有一个人比一经念经更好。 一经亦作一精,就念经最精。 护国寺,禅居。 萧臣面对一经,双手合十行礼,“萧臣拜见方丈。” 禅桌对面,身着海青僧袍的一经方丈看向萧臣,眉目慈祥,和颜悦色,“魏王坐。” 该如何形容一经方丈的相貌,惊世绝俗,千古一僧! 一经之俊美,当年先帝都为其感叹。 一经啊一经,你念经是真好听,长的是真祸国,朕千秋功业就因为你,蒙这一点尘。 可即便被世人误会,先帝毫不在意。 足见先帝是真喜欢听他念经…… “萧臣此来唐突,惊扰到方丈,但有一事急求方丈通融。” 岁月没有放过温御跟战幕,唯独对一经手下留情。 五旬年纪,长相清晰可辨当年的绝世风姿,如刀削般的轮廓棱角分明,却不失柔美,直挺的鼻骨使得五官深邃立体,尤其那双眼,明亮睿智,摄人心魄一般。 “魏王且说,有求必应。” 第二百二十五章 魏王妃的不二人选 一经并非对谁都有求必应。 严格说,能走进这间禅房的人屈指可数。 萧臣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因为他不曾见过一经拒绝别人。 之前一次,萧臣见一经还是因为母妃的事。 奈何母妃自己不肯来,也就作罢。 说起萧臣与一经的缘分,可以追溯到他第一次参加祭天盛典。 一经说他有慧根,盛典之后便拉他到禅房里听经。 之后每次盛典他都能被一经拉走,久而久之,这种看似不亲但也绝对不远的关系就形成了。 此刻听到一经开口,萧臣随即从袖兜里掏出一个信封恭敬递过去,“稍后御南侯府温县主若来,还请方丈亲手将这封信,交到温县主手里。” 一经接过信封,神色微怔。 这就好比杀鸡用牛刀,一经也是没想到萧臣求他的事,居然是……传信! 他恍惚了一下自己身份,他还是护国寺的住持吗? 是的。 “有劳方丈。” 萧臣绝对没有不尊重的意思,正相反,整个护国寺如果有一个人不会拆开那封信,唯有眼前这位得道高僧! 这绝对是基于信任,交给别人萧臣不放心。 一经方丈将信封搁在桌面,“魏王可还有别的着急事?” “没有。”萧臣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那贫僧给魏王念一段《华严经》,佛身普遍诸大会,充满法界无穷尽,寂灭无性不可取,为救世间而出现……” 一经嗓音好听,如天籁,如梵音。 可每次听到一经念经,萧臣都有种一万只苍蝇在他耳边嗡嗡嗡嗡的感觉。 一经曾与他说大千世界,芸芸众生,谁是蝼蚁,谁是圣慈,只看佛缘。 萧臣知道,他无缘…… 那厢徐福驾着马车,也终于到了护国寺。 寺外有小僧牵马,温宛跟苏玄璟走下马车后先入寺庙。 午时将过,通往三大主殿的青石路上寥寥数人,这个时间段很多拜过佛祖菩萨的人都已经从另一条路下山离开亦或回到舍居。 温宛走的快,心事重重。 她倒是把人带来了,可昨夜她与萧臣也就草草一说,该如何把两个人凑到一起他们没研究过啊! 无论如何,她得找个机会与萧臣见一面。 “小心!” 眼见温宛脚尖踢到地面拼接的理石,身子一个趔趄,苏玄璟当即伸手将其扶稳。 温宛抽回手,“多谢。” 苏玄璟浅浅一笑,“县主有心事?” 此来一路,苏玄璟在车厢里就能感觉到这一点,只是温宛不说,他也不问,随便讲些天南地北的趣事。 温宛摇头,“没有啊,我像是有心事的样子……” 就在温宛说话时,一抹身影自苏玄璟身侧匆匆而过。 温宛的眼睛直接跟着那抹身影过去,眼中满是震惊。 苏玄璟见状,视线亦扫过去。 “宰相魏泓之子,魏思源……” 苏玄璟看着很快与他们拉开距离的背影,颇为感慨,“作为宰相之子,没有功名利禄之心,只一心研究学问,实属难得。” 温宛想的不是这些,如果魏思源真的喜欢温弦,此事可议! 很快,二人在小僧的引领下来到舍居。 苏玄璟想与温宛共用晚膳,温宛以太累为由拒绝,随后走进女舍。 而此时,从一经禅房里整整听了半个时辰《华严经》的萧臣出现在甬道上。 苏玄璟愣住,脑子里一瞬间想到温宛来护国寺的目的是祈福,还是? 萧臣也同样看到一袭白衣的苏玄璟,近乎冷漠走过去,内心里却是无比的雀跃。 “魏王留步。” 苏玄璟主动上前,“魏王与县主相约,又为何不与县主同行,两个时辰车程魏王就不怕县主出事?” 萧臣侧目,这么明显的试探! “温县主来了?” “苏某还是那句话,县主与王爷不是同路人,勉强走在一起于谁都是灾难,与其深陷不如放手,此为圣地,苏某便送魏王佛经上的一句话,执于一念将受困于一念,一念放下,会自在于心间。” 萧臣本不想与苏玄璟多言,成王败寇,上辈子苏玄璟将他万箭穿心他认,这辈子鹿死谁手各凭本事。 可苏玄璟累温宛遭受世人唾弃辱骂,他不认。 “苏玄璟,本王纵不受父皇喜爱亦是王,那也是我皇家的事,你纵受太子信任,你就算是画堂第一等的门客,在本王面前你仍臣,错,是草民。”萧臣冷目如潭,“大周朝的王由一个草民品头论足,你自己考虑一下,合不合适。” 面对萧臣言语讥讽,苏玄璟神色淡下来,“魏王不在草民眼里,若非温宛,草民甚至不会多看魏王一眼。” “你喜欢温宛?”萧臣目深。 苏玄璟神色傲然,眉眼间皆是自信,“她将是我苏玄璟的妻。” “那不巧了。”萧臣勾唇,眼角尽是冷意。 苏玄璟瞧着萧臣,扬眉,“不巧什么?” “不巧本王也刚好觉得,温宛乃是我大周朝魏王妃的,不二人选。”萧臣音起,一字一句,如发誓言。 “我劝魏王尽早放弃这个念头!” “同劝。” 萧臣冷幽幽的看过去,眼神很淡,没什么情绪流露却让苏玄璟心底微寒。 这眼神,倒不像是个窝囊王爷该有的样子。 直到萧臣的身影淡出视线,苏玄璟方才缓缓吁出一口气。 他看着萧臣消失的方向,目光冷寒。 温宛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在舍居里呆了一阵,某县主正绞尽脑汁想该如何避开苏玄璟去找萧臣,忽有人过来禀报,说是一经方丈请她过去参禅开悟。 温宛哭了。 禅道跟兵法这两门学问真的是与她无缘。 不提兵法,想当初入無逸斋,七大文室选六个,她直接就把禅室给剔除掉。 不是她藐视佛祖,她主要是怕尊重不过来。 佛祖太多,经卷比佛祖还多。 这些她都能克服,背诵经卷咬舌头这事儿她真克服不了。 但可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身在护国寺,住持方丈找你参禅你拒绝? 尤其一经方丈还是祖父的朋友,听祖父说一经方丈小时候还抱过她,于情于理她都必须要去。 这会儿温宛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在小僧引领下到了禅房外。 “住持,温县主到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对牛弹琴很累 一经方丈的确在温宛小的时候抱过她,但绝对不是因为温御。 要真看在温御的面子,一经抱温宛的时候应该会直接掐死。 他乃得道高僧,无妄无我,无欲无求。 唯独犯嗔! 对象温御! 要不是温御绊住他飞升的路,他早就摆脱红尘,往生极乐。 世人只道先帝王驾前有三人最是得宠,却不知这三个人的关系貌合神离,到最后一经看温御貌都不想合了。 温御骗他喝酒,骗他吃肉! 拿他当反面教材追楚歆。 骑着白马的不一定是将军,还有可能是和尚! 风流倜傥的不一定是公子,还有可能是和尚! 能言巧辨的不一定是智者,还有可能是和尚! 和尚杀你全家了? 温宛走进禅室,入眼便见一经在桌前打坐。 她听祖父提起过这位高僧,真真是盛赞,几百年出这么一个俊俏少年,偏偏当了和尚,瞧瞧人家那觉悟! “温宛拜见一经住持。”温宛恭敬立于桌前,双手合十行礼。 一经抬头,“温县主坐。” 温宛左右瞧瞧,唯左侧靠墙的太师椅能坐,当下走过去,心里想着既是参禅开悟,总要有个态度。 于是某县主没有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而是费劲巴力盘膝坐上去。 “县主何以,坐的如此特别?”一经尽量不去想眼前少女是温御的孙女,真是不能想。 温宛很虔诚,“参禅开悟。” 比起萧臣,温宛对一经更加恭敬,更加尊崇。 一经轻吁口气,“参悟在心不在形,只要心中有佛,站坐卧跪都可以,仪式感虽然显敬,但过于拘泥则为礼教。” “温宛受教。” “再者贫僧找温县主过来并非参禅开悟,而是应魏王所求,将一封信亲手交给县主。”一经抬手将禅桌上的信笺朝温宛方向推了推。 温宛盯着一经,半晌反应过来,“哦。” 禅桌前,温宛拿过信封之后又施一礼,正待转身却被一经叫住。 “就在这里看。” 温宛想了想,自信封里取出一张浅黄色信纸,打头三个字即‘温县主’。 想到昨晚之约,温宛仔细阅览纸上内容,了解其意后折叠搁回信封,“住持还有别的事吗?” 一经抬手,掌心朝上展平。 温宛稍稍犹豫。 “此事若换作你祖父,信纸的内容他能倒背如流。” 关于这点温宛不否认,换成她也能倒背如流。 温宛将信封交还给一经,再施礼时见一经没留她,想着想着双手合十,“住持说参禅开悟,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一经愣住,几个意思? 温宛没有出门,而是转身回到太师椅坐下来。 祖父会偷看是事实,但有人当着她的面这样说祖父,她不高兴也是事实。 如果对牛弹琴很累,那就请一经方丈也累一累吧。 一经直到此刻才认真看向温宛,容貌自是上乘,却不知骨子里的倔强劲儿随了谁。 参禅开悟! 居舍燃灯,已过酉时。 温宛从禅室里走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暗,至于参禅过程,反正累的不是牛。 依萧臣信里所言,今晚行动。 居舍位于山腰,自居舍背对护国寺往北直走,半柱香左右会遇到一个猎手捕熊的深坑,她的任务是把苏玄璟引去后山,至于苏玄璟能不能掉进坑里则无须她担心。 而萧臣,亦会将柳滢引到那个坑里。 过程就是这么个过程,结果显而易见,苏玄璟跟柳滢可以在深坑里相处整整一晚。 回到女舍,温宛绞尽脑汁都在想一个问题,她要如何才能把苏玄璟引去后山…… 山里的夜,偶有虫鸣。 将近戌正,柳滢房间里的灯火还亮着。 晚膳时候她特意换了身干净且大胆的衣服与萧臣到护国寺素馆吃斋,万没料到萧臣讲故事上瘾,又与她说了个长舌鬼的奇闻。 那会儿有萧臣陪在身边,柳滢不觉什么,现在她一个人呆在房间里,来时连个丫鬟都没带,怕都不知道叫谁。 鬼这种存在,不是你见着才害怕,是你越想越害怕! 柳滢打从素馆回来天就已经黑了,燃烛时便觉得这屋子不干净,阴风飕飕。 偶有风起吹动窗棂,她就更难。 于是柳滢衣服也没脱,直接拉起被子把自己裹在床角,战战兢兢看着房间里每一处角落。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点熬着。 柳滢没跑到萧臣那里哭哭唧唧,最主要的原因,是萧臣晚膳时说过一句话。 ‘本王觉得柳姑娘甚是勇敢,过往我与那些兵将讲这些,他们吓的半夜不敢睡觉,十分让人瞧不起。’ 她不能叫萧臣瞧不起! 白烛只剩下薄薄一个底层,烛芯微晃,忽明忽暗。 柳滢万般无奈,扯着被子走下床榻,想要换一根新烛点燃,不成想拉开抽屉时,里面空空如也! 一瞬间,柳滢只觉浑身汗毛‘唰’的竖起来,难以形容的恐惧自心里疯狂撺涌。 她好像听到有什么东西在砸窗棂,砰砰的声音。 “谁?”柳滢猛绕到桌边冲着窗棂的正对面,一双眼紧紧盯着两扇窗。 窗棂微动。 柳滢浑身血液骤凝,心都跟着揪紧! 偏在这时,她清楚感觉到背后好像有一只手,伸过来拍在她肩膀上。 柳滢想哭,五官扭曲的不成样子,脑海里无头鬼长舌鬼疯狂交替循环! 内心越恐惧,想象中鬼的样子就越狰狞。 哗啦- 泼水的声音真实响起,柳滢一对眼珠艰难转过去,只见地面上出现大片红色血迹! 窗棂几乎在同一时间砰然弹开! “啊-” 柳滢最终没有承受住内心的恐惧,疯狂冲出房间。 在其背后,卓幽顶着一个白布单装成无头鬼的样子,紧跟着飞出来。 依主之意,他得负责把柳滢引到后山陷阱里。 彼时卓幽觉得这件事很困难,把柳滢引到后山陷阱里是没有问题的,问题是如何能演绎好一个无头鬼,他怕自己表情不到位。 然后就被萧臣打出来了…… 夜愈黑,温宛听到隔壁居舍传来尖叫声,知道萧臣已经朝柳滢下手了。 成败在她…… 第二百二十七章 温宛,嫁给我好吗 温宛自禅室回来就在苦思冥想,倒也让她想出几个不太成熟的计划。 要么直接去找苏玄璟,拉他一起爬山,要么直接把苏玄璟敲晕,背去后山陷阱往里一扔。 可万一苏玄璟拒绝爬山,她一记手刀下去再没敲晕,如何善后? 好在车到山前必有路,温宛在听到柳滢大喊大叫之后灵光一闪,如有神助! 她片刻耽搁也无,直接从屋里搬把椅子跑到院墙处,蹬上椅子朝隔壁居舍扯起喉咙,“苏公子!” 这个时辰苏玄璟应该是睡下了。 “苏公子!苏公子!”温宛跳高似的大喊大叫,院墙相对高,她唯有跳起来才能看到屋里烛灯有没有亮。 屋里灯未亮,苏玄璟却是披着一件单薄衣裳从房间里疾步出来! 苏玄璟神色焦急,忧心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县主可是遇到危险?” “不是我,是柳滢姑娘!她刚刚发疯一样从屋子里跑出去,我怕她会有危险!苏公子,我先去后山追她,天太黑,你跟过来!不然我怕!”温宛不敢说的太详细,毕竟她知道的也甚少。 没给苏玄璟反应的机会,温宛‘咻’的从椅子上跳下来,直接顺着居舍前面一条通向后山的甬道跑过去。 眼见温宛消失在院墙,苏玄璟立时皱眉。 柳滢? 他反应过来,是魏王表妹! 那一句‘我怕’使得苏玄璟没多想,直接冲出院子去追温宛。 奈何男女居舍有院墙相隔,中间铁门酉时上锁,苏玄璟不得不从男舍左侧那条甬道转去后山。 两条岔路,最终归于后山那条甬道! 月色如银,被繁茂树叶切割成一束束清冷幽静的微光,落在甬道上照亮前路。 温宛跑的快,往日里只要温少行不用轻功,没一次能跑过她。 弟弟夺命狂奔,姐姐追命锁魂,这是御南侯府东院经常会出现的场景。 此刻温宛正跑的欢实,忽见双脚离地! “别怕。” 熟悉的声音自头顶响起,温宛闻声便知是谁,于是抬头,“魏王你怎么在这里,柳姑娘……” “她已经在坑里。”萧臣收到卓幽在后山发出的信号,又见苏玄璟跑出居舍便来追温宛。 计划只差最后一步。 温宛须在更远的地方吼一声,让苏玄璟义无反顾冲进后山。 但这不重要,他怕温宛怕鬼…… 耳畔风声呼啸,温宛被萧臣揽在怀里,因为恐高双手下意识搂住萧臣脖颈,这样挂的紧实。 月光皎白,落在萧臣冷俊容颜仿佛镀上一层淡淡的银色光晕。 从温宛的角度看过去,萧臣下颚弧度近乎完美,薄唇紧抿,鼻梁挺直,那双眼睛深邃又明亮,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质刚毅又坚强。 这是真男人! “搂紧些。”萧臣不敢低头,如此亲密的接触,他能感受到温宛身体的热度跟柔软。 温宛‘哦’了一声,胳膊搂的更紧,脸颊自然而然贴在萧臣胸口,她听到了萧臣的心跳。 沉稳,有力。 独属于这个女人的味道随着夜风拂入鼻息,萧臣握着温宛腰支的手微微收紧,他忽然想到白天里与苏玄璟信誓旦旦说的话。 整个大周朝,唯温宛才是魏王妃的不二人选。 前世,今生。 这一点从来没有改变过。 萧臣迎着夜风,声音飘忽,“温宛,嫁给我好吗?” 两世情话,也不过这一句。 风太大,温宛仿佛听到什么,“魏王?” “嗯 ?”萧臣几乎没有意识,他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 见萧臣神色无异,温宛重新把小脸贴回去,“没事。” 前面空旷处,萧臣俯身落足却舍不得松开怀里女子。 温宛不提醒他便当作是忘了。 司马瑜说过,对于喜欢的女子,要不惜一切代价靠近,靠近,再靠近! 情绪酝酿到极致的时候霸王硬上弓,也未尝不可。 萧臣吸收掉司马瑜大部分醒世良言,唯独这一句他做不到。 像霸王硬上弓这种豪气,怕也只有司马瑜那种败类才拿得出来…… 他低头,“还请县主给苏玄璟一个信号,让他知道你在这个方向。” 月光下的温宛,肌肤柔白,五官精致,明亮清澈的眼睛上两排小扇一样的睫毛呼扇着,像蝶羽。 温宛没走神儿,她一直想着正事! “好!苏玄璟—” 萧臣讨厌这三个字,尤其此时此刻! 他抱着温宛,温宛叫的却不是他。 “苏……” 温宛终于发现问题所在,扭头借月光往下看,自己双脚与地面的距离也就一丢丢,“魏王可不可以先把我放下来?” 萧臣佯装疏忽,“抱歉。” 温宛摆手,“没事没事。” “柳姑娘你别跑!苏公子……苏玄璟,我害怕—”温宛朝着来时路,扯着嗓子大喊,戏特别足。 萧臣看着温宛,忽然搭手在她雪肩,“有本王在,县主别怕。” 温宛感受到肩头重量,一脸茫然扭回头,“我不怕啊,我是骗苏玄璟的。” “哦……” 萧臣也终于从自己感动中回过神,“嘘!我们蹲下来。” 依着萧臣的意思,深坑就在这个方向,只要苏玄璟入后山,他便有办法把苏玄璟引去陷阱。 一人高的灌木丛里,温宛与萧臣头顶着头蹲在一处,静静聆听。 终于! 温宛猛抬头看向萧臣,眼中欣喜若狂。 她没开口,只用唇形告诉萧臣,‘苏玄璟来啦!’ 萧臣瞧着温宛那副模样,薄唇情不自禁勾起。 第一次,第一次啊! 他忽然觉得温宛似乎也不是如他想象中那样喜欢苏玄璟,这样的认知让萧臣心底充满无限希望。 司马瑜说的果然没错,只要你肯迈出最艰难的一步。 接下来的每一步,或许都是坦途。 萧臣朝温宛点点头,抬指于唇作了个噤声的动作。 温宛想笑,为防万一干脆用两只手交叠捂住嘴。 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让两个人彻底安静…… “温县主!”苏玄璟走的急,身上只披一件单衣。 山间夜风冷寒,他却顾不得这些,因为走的太急有一只长靴甚至没有提紧。 这一刻的苏玄璟慌张又愤怒,他怕温宛会出事,更厌恶柳滢何德何能竟然将他在乎的女人带到这种危险的境地! 司马瑜…… 第二百二十八章 这就是偏爱 “温县主!苏某在此,县主莫怕-” 苏玄璟不知道温宛能不能听见,可他还是边走边喊,希望温宛在听到他的声音后可以停下脚步。 他知道护国寺坐落的桑山并不安全,禁令不准踏入的后山时有猛兽出没! 如苏玄璟这般精明透彻的人,若非真的担心温宛,也不会冒险跟过来,纵然碰上猛兽的几率不大,可碰上即死。 苏玄璟,不会武功。 直到那阵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温宛在得到萧臣的允许后方才把手拿下来,“魏王,苏玄璟真的会掉进陷阱里?” 萧臣望着温宛的眼睛,回答时心中忐忑,“会。” 他吩咐卓幽在将柳滢带去陷阱之后即刻回来接应他,以防苏玄璟识破陷阱。 温宛狠狠吁出一口气,拍拍胸脯,“那就太好了。” 萧臣听罢,薄唇再次勾起弧度,笑从心底,掩饰不住。 夜冷,萧臣忽然起身将大氅解下来覆在温宛身上。 “我不冷。” “我热。” 萧臣蹲回到温宛身边,“本王以为县主不会带苏玄璟过来……” “我若不带他过来,你可怎么办?”温宛一本正经看过去,“勾引柳滢这件事没有谁比苏玄璟更合适,别的不说,苏玄璟的长相就没几个人能扛住。” 萧臣承认。 “苏玄璟口才也是了得,我这么跟王爷说,只要他想,你都不用吭声他能跟你聊三天三夜,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晓人和。” 萧臣承认。 “要他真对柳姑娘也有点儿意思,那柳姑娘跑不掉了!没有哪个女人能经受住苏玄璟的刻意讨好。” 萧臣承认。 “县主别说了。”萧臣完全不觉得温宛的定心丸会让他把心定下来。 越听越闹心! 夜风轻轻吹拂,萧臣挡住温宛,蹲在风来的方向。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萧臣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不时抬头往远处看。 依时间,这会儿卓幽该把苏玄璟引到陷阱里,以蜂鸣哨给他报信。 温宛看出萧臣神色有异,“苏玄璟掉进坑里了吗?” “本王派去的人还没有传回消息。”萧臣尾指屈于唇间,内力催动,一阵林间鸟鸣传出数里。 温宛看着萧臣抬指吹哨的动作,莫名以为,很帅! 半晌,无声音回应。 “是不是出事了?”温宛低声问道。 萧臣沉默,不该啊! 苏玄璟不会武功,卓幽想要把他引进陷阱,不费吹灰之力。 “要么……王爷去瞧瞧?”温宛提议。 萧臣正有此意,“本王带你一起。” “需要我再喊?” “不需要。” 只要苏玄璟入后山,他总有办法成事。 “那我在这里等王爷,两个人在一起目标太大。”温宛认真道。 萧臣拒绝,“把县主一个人扔在这里本王不放心,再者,县主不怕……” 话到嘴边,萧臣没有把‘鬼’字说出来。 何为偏爱,这就是偏爱! “王爷放心,我不怕,我可是很厉害的!”温宛抬起左臂,在萧臣面前展示了一下实力。 见萧臣还不走,温宛推他,“王爷再不去苏玄璟可就回来了!” 萧臣犹豫之后,自袖兜里取出墨鲲,“县主稍候,本王很快回来。” 温宛接过利器,萧臣飞纵而往。 萧臣知道后山有猛兽,但他与温宛所在之处将将步入后山,断无危险。 且在萧臣离开后,温宛并没有多害怕。 她全部心思都在今晚的正事上,遂将鬼怪之说抛之脑后。 然而,突然出现的脚步声却让她把抛之脑后的事又都捡回来,小心肝儿颤巍巍抖出筛糠的频率。 温宛不似柳滢,但也有可能是没被萧臣荼毒过的原因,她没有尖叫,哪怕头皮发麻仍蹲在那里静止不动。 脚步声越来越近,温宛握紧萧臣给她的匕首。 一柄连剑鞘都很好看的小剑,除了温宛,萧臣没叫第二个人碰过。 就在温宛打算拼命的时候,耳畔的脚步声又开始越来越远。 温宛正想松口中气,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第一,鬼走路没有脚步声,那是人。 第二个就是,那人离开的方向正是陷阱所在方位。 要是苏玄璟跟柳滢被此人发现再救出来,那她跟萧臣为谁辛苦为谁忙! 思及此处,温宛心有不甘,悄然起身提着小剑跟过去。 肩披大氅落地,她却毫不自知…… 相对安全的距离,温宛的确看到一抹人影正朝山里走。 她不作声,只默默跟在后面。 如果那人是朝陷阱方向,一会儿必能遇到萧臣,她与萧臣前后夹击。 如果那人不是朝陷阱方向,她跟到那人拐弯之后就按原路返回。 然在走了一段路后,温宛发现那抹人影有些眼熟。 于是她跟的近些,越看越眼熟,她又近些。 直至,踩断一根树枝。 “谁?” 前面那人猛然回头,温宛认出来了,魏思源! 这是什么天作的缘分! “前面可是翰林院魏侍读?”温宛快行几步,走近魏思源。 温宛上辈子见过魏思源,就是眼前这副模样。 斯文斯文,谦谦君子。 魏思源长相温和儒雅,应该算是宰相府里唯一的另类,不似其父魏泓野心勃勃,也不似其妹魏沉央阴险狠辣。 温宛走近时,魏思源亦认出眼前女子,“温县主怎么在这里?” “……赏月,听人说山里的月亮特别圆。”温宛收起墨鲲,象征性看向夜空。 近月尾,弯月如弦。 “魏侍读这是要去哪里?”温宛即刻结束上一段尴尬的对话,言归正传。 魏思源沉默片刻,“县主有没有看过太阳鸟?” “太阳看过,鸟看过,太阳鸟没看过。”温宛很诚实。 魏思源笑了,“那县主有没有兴趣与我一起去看太阳鸟?” 魏思源身上背负两个人,一个是温弦,一个是沈宁。 机会难得,温宛当然不会错过。 “好!” 庆幸的是,魏思源没有朝陷阱那边走,半路拐去正东方向。 而此时,苏玄璟因萧臣暗中抛出的石子,以为是温宛一路追赶,又隐约听到有人在喊救命,愈发疾行。 扑通! 掉进坑里…… 第二百二十九章 山里有老虎 偌大一坑,丈余深。 亏得前日夜雨,坑底泥土松软,苏玄璟几乎是滑下去的,偶有擦伤,未累及筋骨。 “啊-啊啊啊-” 刺耳尖叫陡然响起,苏玄璟皱起眉头,捂住左耳。 坑里掉进去两个人,那些遮掩的树枝杂草也都跟着落下来,月光如银,照及深坑。 苏玄璟冷静观察四周,除了疯狂尖叫的柳滢,未见温宛。 “柳姑娘?” “啊……啊!苏公子?苏公子是你吗苏公子!”柳滢自居舍跑出来这一路,可谓遭了大罪。 卓幽顶着白布单飘左飘右飘前飘后,直把柳滢吓哇哇大乱,掉进坑里。 此时此刻她声音有多尖锐,过程就有多惊心。 柳滢借月光看清是苏玄璟,也顾不得萧臣不喜眼前男子,立时跑到其身边紧紧贴着,“苏公子……有鬼……啊啊啊……” 苏玄璟不看重柳滢,这是一个搭眼就能看穿的女人。 久在花间楼,苏玄璟阅女无数,柳滢在萧臣面前表现出来的神情动作及着装,与一个尽心尽力勾引恩客掏银子的烟花女子没有不同。 烟花女子行的坦荡,她们以此为生,不丢人。 柳滢顶着名门闺秀的清誉却是这种作派,则给人一种想立牌坊的感觉。 苏玄璟想要与柳滢保持距离,他挪一步柳滢便靠过来一步,双手紧紧扯住他衣袖。 “呜呜呜,苏公子你别动!我好怕!” 柳滢边哭边叫边跺脚,声音尖锐震的苏玄璟耳膜生疼,“柳姑娘最好安静些,山中有猛虎,若你这叫声把虎引过来,今晚我们两个都要葬身此处。” 柳滢闻声抬头,梨花带雨的脸颊惨白如纸,身子发抖,“苏公子……你说……这里……有老虎?” 苏玄璟侧身看向柳滢,微微颌首,“只要柳姑娘……” “啊啊啊……我还没活够!我还没有嫁人啊-” “……”苏玄璟万般无奈,转身扶住柳滢雪肩,“柳姑娘!只要你听苏某的话,我保证你跟我都能安全离开这里。” “苏公子!你别骗我……我害怕!”柳滢真害怕,整个身子死命朝苏玄璟怀里钻想要寻求庇佑。 人在害怕的时候,特别想拿东西把自己裹起来,被单也好,人也好。 柳滢此时此刻绝无勾引之意,她是真吓疯了。 苏玄璟出来时穿的少,柳滢半路疯跑裹在身上的被单也不见了,二人紧紧贴在一起的动作令苏玄璟十分不适。 他硬是推开柳滢,“柳姑娘别动,也别叫,这样老虎才不会因为听到动静跑过来。” 柳滢身体仍在颤抖,眼泪汩汩,“可是……” “嘘-” 苏玄璟紧紧握住柳滢雪肩,迫使她镇定,“听我的,不会有事。” 柳滢慌张无措,唯有相信眼前这个男人。 “坐下来。” 苏玄璟扶着柳滢坐到树叶较多的地方,随后想要与这个女人保持距离坐到对面,不想却在下一秒被柳滢拽住胳膊,“苏公子,可不可以坐在我旁边?” 苏玄璟犹豫片刻,没有拒绝。 不为别的,他不能叫柳滢再瞎叫唤! 他又不是钢筋铁骨,万一老虎真来他一样逃不掉被吃的命运。 苏玄璟对死的概念一直都是,有所值。 与柳滢一起被老虎咬死明显不附和他的价值观。 如果这样死,他大闹地府也要申请重新死一死! 柳滢不知道苏玄璟在想什么,她只道在自己最无助最悲伤的时候,眼前这个男人给了她无限力量,让她有勇气面对突如其来的一切。 “苏公子,老虎真的不会来吗?”柳滢暂时抛却恐惧,这才意识到冷,整个身体蜷在那里不时抖动。 没有人比苏玄璟更懂得如何安抚女子。 他将身披的单衣解下来,覆在柳滢身上,“柳姑娘放心,看时辰已过寅时,只要我们在这里守到天亮,自会有人来找我们。” 柳滢感受到来自苏玄璟身上的温暖,些许歉疚,“苏公子把衣服给我,你怎么办?” 月光下,苏玄璟只着单薄内衫,领口微阔,莹白肌肤隐隐可见健硕肌里。 至于他的容貌,那是多少皇城少女梦中唯一。 柳滢一时看的痴迷,自行扭回头,脸颊发烫。 苏玄璟身处困境,心里想的却是温宛,“柳姑娘有没有看到温县主?” “温县主也来护国寺了吗?”柳滢茫然,“是与……” “没什么。”苏玄璟看出柳滢并不知情,便不多议。 柳滢想到那日苏玄璟与温宛同在金禧楼出现,当是一对,“苏公子一定很喜欢温县主。” 苏玄璟侧眸瞥过去。 事有异常必为妖。 萧臣跟柳滢同在护国寺到底是偶然,还是有人,别有用心…… 深暗山林,萧臣在将苏玄璟引入深坑之后,迅速折返与温宛汇合。 然而当他回到原地时,眼中乍寒。 地上只有他的衣服。 温宛不见了…… 人在遇到不好的事情总会朝最坏的处境想,然后惊恐,担忧,畏惧。 萧臣浑身血液骤凝,脸色瞬间转凉。 倘若温宛出事,他死不足惜! 就在萧臣满后山疯找的时候,温宛跟魏思源一路向东。 “那日我见魏侍读在御南侯府朝西院走,也是我有事在身,没来得及过去打招呼。”温宛有一搭没一搭的试探。 魏思源没有否认,“应该是前日。” “对……是前日。” 魏思源穿着一件褚色广陵长衣,身材稍显单薄,长眉若柳,眼如银杏,整个人从里到外透着一股谦谦君子的闲雅之姿跟气度。 “去找二叔?”温宛又道。 “温大学士在翰林院对我时有提点,前日闲来无事便去探望。”魏思源不禁看向温宛,神色恭敬,“下次魏某拜访御南侯府时,定要带份厚礼给县主。” 温宛敷衍一笑,“这礼还不晓得是谁先送呢。” 魏思源下意识扭头,狐疑看过来。 “我听人说,魏侍读即将迎娶羽诺郡主沈宁,恭喜!” 温宛音落,魏思源眸间并无喜色,“此事未定,不过……” 见魏思源犹豫,温宛干脆把心一横。 “不过是委屈了弦儿。” 第二百三十章 萧臣打虎 一语闭,魏思源陡然止步,眉目惊诧看向温宛。 “县主此言何意?” “这句话该由本县主问你,魏侍读既敢为弦儿打人,为何不肯为弦儿与你,搏一个将来?”温宛神色凝重,端的一派清冷。 魏思源皱眉,“县主都知道?” 温宛不知道,但她不说,就只静默看向魏思源,终得其一声苦笑。 “那县主也一定知道,温二姑娘原来并不喜欢我。” 魏思源重新迈步,“想来温二姑娘已经把我们的事告诉给县主,如此我也无须隐瞒。” 魏思源告诉温宛,前日他入西院其实是打着拜访温谨儒的旗号,去见温弦。 父亲已经为他选了门亲事,正是羽诺郡主沈宁。 在父亲眼里,沈宁家世并不十分出众,但这个人十分出众,能娶到那样精明睿智又理性处事的女子,对宰相府来说如虎添翼。 可他对温弦早在两年前便已倾心,他们初见缘于翰林院一次偶遇。 魏思源记得清楚,那时还是温弦主动与他说话。 “初遇之后,我与温二姑娘又见过几次面,虽然都匆匆而过,寥寥数语,可我知道,我喜欢她……” 魏思源抬头看向前面的路,仿佛是在回忆,“我一直以为我们应该是情投意合,可原来,不过是我一厢情愿。” 温宛捋清来龙去脉,心里多半猜到温弦是如何钓鱼的。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上辈子她看过温弦这样勾引苏玄璟,只是苏玄璟从不表态,不承认,也不拒绝。 这会儿温宛细想,温弦之所以看重魏思源,多半是因为他的家世。 宰相之子,又有一个坐拥伯乐坊的妹妹! 然,又为何放弃? 难不成是因为苏玄璟? 思及此处,温宛忽然想到宋相言的一句话,把两个祸害搥在一块,那将成为更大的祸害。 “不,魏侍读不是一厢情愿。” 这一刻,温宛决定把温弦嫁掉,嫁给眼前这个男人。 此事对她有没有利她不知道,但只要对温弦没利她就干! 魏思源愕然看向温宛,“县主……” “魏侍读乃宰相之子,宰相乃朝中重臣,弦儿是自卑。” 温宛自重生后有想过一个问题,苏玄璟为何要对御南侯府赶尽杀绝,除了政治原因,还有就是因自卑引发的极度自尊。 因为苏玄璟比谁都清楚,他的权相之尊,有多少是御南侯府的功劳! 至于温弦,会不会也是因为自卑而引发的变态自尊,犹未可知。 “县主……说的是真的?”魏思源不可置信看向温宛,“可那日温二姑娘说……她并不喜欢我。” “弦儿若不那样说,魏侍读如何死心?” 既然温弦不愿意,那她必须要促成这门亲事,“魏侍读若然放弃,才是真正伤了弦儿的心。” 温宛长叹了一口气,“魏侍读有所不知,弦儿虽是我御南侯府二姑娘,可她终究是养女,纵然府上无人拿她当外人,可身份的事谁也改变不了,她觉得配不上你。” “是这样?”魏思源踌躇,犹豫,“那日温二姑娘说的话倒不像……” “话有多狠,她就有多殇,就有多爱魏侍读!”温宛认真看过去,“自小与本县主一起长大的妹妹,没有谁比我更了解她。” 魏思源豁然开朗,“多谢温县主告知实情!” 温宛表示不用谢。 你把温弦从御南侯府娶走我谢谢你! “我们到了。”魏思源心情大好,指着前面一块巨大岩石,兴奋道。 温宛看过去,些许茫然,“那是太阳鸟?” “当然不是。”魏思源快走两步踩在岩石上,“等太阳初升,县主就可以看到太阳鸟。” 温宛,“……” 见魏思源坐在岩石上,温宛不得已走过去,对于这位未来妹夫,她还是要搞好关系。 稍有怠慢,怕没有未来,那就没有妹夫了。 “魏侍读接下来准备如何?”温宛想到戚沫曦那夜诉苦,很显然,沈宁并不喜欢这个男人。 魏思源望向天边,“县主可知什么是太阳鸟?” “不知道。” 顾左右而言他,嗯? “太阳原本也是一种鸟,因被人射下来身负重伤不能再回到天上,于是百鸟之王凤凰便担负起寻找太阳的重任,凤凰飞啊飞,飞过千山万水,草莽丛林,终于找到奄奄一息的太阳……它背负太阳回到天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太阳伤势已好,可以自己飞起来的时候,凤凰涅槃,给了太阳最后飞上天空的力量……” 温宛听到此处,很想追问那个把太阳射下来的人是谁? “凤凰燃烧自己,只为太阳能够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我想做那只凤凰,时刻保护在温二姑娘身边。”魏思源告诉温宛,他回去之后即刻说服父亲,让他转娶温弦。 如果父亲不同意,他绝食至死,也断不回头。 如那凤凰! 幽暗山林,一只吊眼白额虎猛朝萧臣扑过来,锋利獠牙,血盆大口! 萧臣因惧温宛出事,慌乱中闯入深林。 此刻面对老虎偷袭,萧臣飞身跃起,瞬息想要祭出墨鲲! 脚踩虎背一刻他方想起墨鲲在温宛那里,猛虎发狂,翻身时虎爪生风抓向萧臣! 呃- 肩头被虎爪擦过,萧臣再次点足跃上参天古树。 劲风起,手掌劈落! 一根臂粗树枝被萧臣握在手里,磅礴内力顷刻灌入! 噗- 树枝带着磅礴内力刺入猛虎脖颈,鲜血狂涌,虎啸哀鸣! 萧臣未生杀虎之心,却怕温宛遇到它…… 深坑里,紧贴苏玄璟浅浅睡过去的柳滢猛一抖身,双手下意识搂住苏玄璟胳膊,“苏公子,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苏玄璟不语,眉峰紧皱。 心里所念,唯温宛。 倘若温宛真出意外,他要让萧臣跟柳滢生不如死,都下去偿命! “苏公子?”柳滢轻唤。 阿嚏- 苏玄璟冻的发抖,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柳滢生出心疼的心思,急急的想要解下外衣。 “不需要。”苏玄璟微微抬手,轻声道。 柳滢从未对一个男子动过心,哪怕面对萧臣,让她动心的也不过是魏王妃的身份。 而今,她紧贴在苏玄璟身边,感受他的温度。 经历生死,才叫爱…… 柳滢爱上苏玄璟,求月票鼓励表白…… 第二百三十一章 属下迷路了 这世上,真的有太阳鸟。 晨曦徐徐,红霞漫天。 远山一处平凡无奇的峰尖巨石被阳光照的通透,如一只火红色的鸟。 巨石挡住朝阳,两侧霞光便似两只巨大的翅膀。 霞光随云海涌动,巨石仿佛在扇动它的翅膀,托起一轮红日。 巨石愈红,像是拼了性命用燃烧自己的力量将太阳推举的更高。 强大火力终将太阳送到天上,巨石却渐渐失去光彩。 眼前美景太过震撼,温宛瞬间被吸引。 她望着巨石,心中无限凄楚。 上一世葬身火海,而今浴火重生。 天意怜她,便叫她也像这太阳鸟一般,化作一团烈火,如金刚铁甲将御南侯府包裹住,保护里面每一个人的平安。 这是她的使命,是她的职责,是她纵凤凰涅槃也一定要坚守的信念! 晨曦已至,缕缕阳光洒落,照亮山林。 魏思源在温宛的感触下彻底想明白,温宛也忽然想到昨夜大事,二人看过太阳鸟,便相伴匆匆赶回居舍。 护国寺亦于天亮时收到居舍有人独闯后山的消息,派小僧入后山寻人。 小僧们对后山地形熟悉,很快找到困住柳滢跟苏玄璟的深坑,将二人从里面拉出来。 离开深坑时柳滢将身披的衣服羞涩交回到苏玄璟手里。 众人离开时,苏玄璟随手将那件衣服扔进深坑。 沾了污秽的东西,他嫌弃。 失踪整整一晚上的卓幽也终于在萧臣疯狂寻找温宛的时候出现。 “主人!” 看到卓幽刹那,萧臣拖着疲累的身子一脚踹过去,“你给本王死哪儿去了!” “回主人,属下迷路……” 卓幽也冤枉,昨夜他飘飘然将柳滢引到沟里之后,本该回去接应自家主子,不成想一时跑偏,整个人都转不回来了。 “有没有看到温宛?”萧臣仍在惊恐中,疾声厉吼。 卓幽连忙点头,“县主在居舍。” 勃然怒气跟深入骨髓的恐惧陡然升到一个极点,萧臣纵步上前揪住卓幽衣领,“本王问的是现在!” “现在就在居舍,属下好不容易……” “说重点!”萧臣额头青筋迸起,几欲咆哮。 “属下半个时辰前亲眼看到温县主与宰相魏泓之子魏思源在居舍外面有说有笑……” “有什么?” “有说有笑……” 砰- 萧臣二话没说,狠狠朝卓幽大腿踹一脚,飞身赶回居舍。 卓幽捂住大腿,脑海里疯狂输出一堆问号。 为什么踹我! 本该沐浴更衣,焚香祈福的新一天,苏玄璟跟柳滢双双染了风寒,萧臣回到居舍已将近午时,温宛则因送魏思源下山,耽误了时辰。 此刻护国寺馆素馆单间里,萧臣四人坐到一处。 要说这四个人能聚在一起,也颇有戏剧性,萧臣自后山回来第一时间到温宛居舍,看到的却是苏玄璟,柳滢回房换了件衣服直接去找萧臣,看到的却是温宛。 素馆内,萧臣与柳滢坐到左边,面向温宛。 温宛与苏玄璟坐在右边,面向萧臣。 房间寂静,其间涌动的气氛分不清是暧昧,愤怒,担心,情动还是别的什么,很复杂。 温宛看出萧臣在生气,只低头,手指绞着衣角。 她也是在与魏思源看完太阳鸟之后才恍然意识到,萧臣回去没看到她,会不会着急。 草率了! “吃饭。”萧臣音色低沉,一看就是压着火气。 他在后山疯找,被老虎抓伤他都不在乎,可他怕温宛出事,心惊胆颤整整一夜,结果温宛是跟魏思源跑了。 “表哥,昨夜滢儿一时害怕才跑去后山,虽不幸掉进深坑,却幸得苏公子鼓励安慰,表哥要是生气就怪我,是滢儿不该乱跑。”柳滢看到萧臣整张脸阴着,自然而然觉得这事儿与她有关。 她怕萧臣会怪苏玄璟,便将整件事揽在自己身上。 “柳姑娘言重,此事怪不得你,魏王亦非量小之人。”苏玄璟瞥了眼萧臣,淡淡开口。 他昨夜在深坑里眼睛都没阖一下,反复思量,怀疑他与柳滢掉进同一个坑里应该不是偶然,最大可能,是被萧臣跟温宛一起算计。 但在知道温宛昨夜是与魏思源迷路走失,便打消这个念头。 剩下可能,萧臣同时算计了他,跟温宛。 随后又知道萧臣在深山里跑了整夜,神情疲惫不似有假,又将最后一念甩掉。 纯粹偶然。 柳滢感动,人与人之间是这样的不同。 表哥经常在她面前诋毁苏玄璟,苏玄璟却从未在她面前说表哥半句坏话! 四个人有三个人都开了口,温宛自觉也该说点儿什么。 “吃……吃饭。”在萧臣面前,她理亏。 的确理亏。 一顿饭下来,柳滢跟苏玄璟接连打好几个喷嚏,饭后各自回房,只留下萧臣跟温宛两个人。 苏玄璟原不想走,可喷嚏一个接一个,他留下来多少都有放毒的嫌疑。 房间再次寂静。 温宛袖子里还藏着萧臣给她的墨鲲,“那个……” “本王未曾想,县主与魏侍读关系如此好。”萧臣端着饭碗,一口一口朝嘴里夹菜,头都没抬一下。 温宛瞧过去,“也很一般……” “很一般县主就敢与他同行,还在山里迷路,转那么久才出来县主不知道别人会担心吗?”萧臣突然搁下碗筷,很想再说下去但见温宛一双眼睛委屈巴巴,心忽然就软了。 “下次不许。” 见萧臣神色略缓,温宛刚想解释便注意到萧臣肩头渗出血迹,“你受伤了?” 彼时萧臣被老虎抓伤,瞬即扯下衣襟包扎,包扎敷衍又没敷药,这才有血渗出来。 萧臣本想说无碍,停顿片刻,“寻你时被老虎抓伤,很痛。” 司马瑜讲过,适当装可怜会引起绝大多数的女人,母爱泛滥。 少数女人呢? 萧臣曾追问。 少数女人你死了她都不会多看一眼。 拿司马瑜话说,对于漠不关心的人,你都不知道女人可以冷漠绝情到什么地步! 温宛震惊,“遇到老虎了?那王爷还有没有别的地方受伤!” “县主放心,没有别处,就这一处。” 第二百三十二章 我是因为你贱啊姑娘! 温宛自来就对萧臣特别关爱,更遑论这次还是因她受伤。 于是某县主在知道萧臣伤口未作处理后,当即跑出去,回来时手里握着药跟白纱。 萧臣在朔城时,偶有战势,受伤多是自己包扎处理,动作干净,手法纯熟。 像这种小伤,为将士者基本不放在眼里。 说夸张点儿,再晚些包扎伤口都愈合了! 然此刻,萧臣看着一脸紧张坐在自己旁边的温宛,心里忽然就觉得这是十分严重的伤势,他自己没办法包扎,动也动不了。 “是不是……” 温宛看着直挺端坐的萧臣,犹豫一下,“先把衣服脱了?” 萧臣脸颊微红,“本王动不了。” 温宛,“……” 她明明看到萧臣刚才还在用左手端饭碗。 转念再想,可能端碗的时候他便忍着疼! 不用这样的,萧臣。 你不用这么坚强…… “没事,你别动,我来。” 萧臣闻声,心脏立时加快跳动,仿佛那里突然多出来一只小鹿,砰砰的撞个不停。 他连声音都变得沙哑,“有劳温县主。” 房间里安静下来,萧臣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他不敢看过去,只绷着身子等温宛过来帮他褪衣。 咔嚓- 所有酝酿好的情绪,在听到绸缎撕裂的声音后,消弭于无形。 萧臣慢动作扭头看向左肩,袖子被温宛齐整整的卸下来,伤口刚好露在外面。 那只老虎,死的一点儿都不冤! “疼了?”见萧臣转眸,温宛心疼开口。 那伤口虽不深,可三道抓痕也翻着血肉,“那我轻点儿。” 萧臣立时转回头,这话听着有些别扭。 “昨夜魏思源怎么会在后山,县主与他当真迷路了?”萧臣对魏思源的印象很淡,哪怕上辈子他都没注意过这个人。 “刚刚人多,我没说真话。”温宛用清水把伤口擦干净,敷药时见萧臣肩膀肌肉都跳起来,赶忙用嘴轻吹。 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仿佛有人用圆滚滚的毛毛草撩拨他的心脏。 他噎着喉,声音沙哑,“真话是?” “真话是我与魏侍读一起去看太阳鸟,特别好看!”温宛边敷药边将魏思源与自己讲的太阳鸟的故事重复给萧臣。 萧臣听罢,没有不开心,满腔的遗憾。 他知道温宛喜欢美景,喜欢异域风土民情,身边这个女人平生最喜欢的两本书里,有一本就是名曰《淮西子》的游记。 可怜上辈子,温宛从未离开皇城。 “县主……” “嗯?”温宛两只眼睛皆落在萧臣肩膀,手里握着白纱,一圈一圈包扎。 情到深处,萧臣的声音从心底发出来,“从今以后本王每寻一处风景,便带县主看一处风景,人生短暂,我不想……再留下遗憾。” 温宛刚系好白纱,听到萧臣的话,身子僵了僵。 她诧异看向萧臣,百思之后恍然。 萧臣想看太阳鸟,又不好意思与她说,这般交换,她又有什么理由在发现好的风景后不给萧臣看,徒留遗憾? “魏王想看太阳鸟吗?”温宛将药跟白纱收好,认真看向萧臣。 萧臣有些意外,“什么?” “明早寅时三刻,我们一起去看太阳鸟啊?”温宛笑着看向萧臣,一副‘只要你想,你不说我也懂’的模样,露出两排贝齿。 萧臣雀跃,脸上却没有太多表情,“寅时,三刻?” “从后山甬道往北走的路上,往东有一条小路,我在路口等你!”温宛起身,“看完太阳鸟我们再回来焚香祈福来得及。” “好。”萧臣微微颌首。 在温宛拿着药跟白纱离开一刻,萧臣的矜持瞬间化作无形。 呆呆的一个人坐在那里,薄唇情不自禁上扬,打从心里往外散发出来的喜悦让他再怎么也把持不住,攥着拳头的双手狠狠朝下一拉。 一起去看,太阳鸟! 秋末。 午后阳光正盛,风声和着流水声唤醒整片山林,宁静又祥和。 苏玄璟回到房间喝过汤药之后,细琢磨了一下魏思源这个人。 哪怕他是宰相魏泓之子,可在当下这个局里,魏思源绝对算得上是局外人。 只是他与温宛同来护国寺,又于昨夜在后山‘偶遇’一起迷路,这里面到底有几分真? 苏玄璟没想太多,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便想出门去找温宛。 比起皇城里的繁杂喧闹,山间这份恬静跟惬意不该被辜负。 奈何他才走出居舍,便见柳滢从外面走进来。 “苏公子想出门?”柳滢手里提着食盒,亦换了身衣服。 不同的衣服,领口开的一样深。 苏玄璟素来会伪装,哪怕厌恶到极致,他都不会当面表现出来。 “柳姑娘有事?”苏玄璟浅声开口,温润如玉。 柳滢被苏玄璟堵在门外,毫不自觉,“刚刚用膳时看到公子身体不适,素馆里可以熬药,我便多熬一份出来,这药趁热喝才有效。” 苏玄璟瞥了眼食盒,“苏某喝过药,劳烦姑娘记挂。” “喝过了?”柳滢眼中明显失落,她还在药里加了些抑苦的香草。 苏玄璟见柳滢不动,“姑娘还有别的事?” “没有……”柳滢直直杵在苏玄璟面前,握着食盒的手时紧时松。 她不想走。 苏玄璟见柳滢这般模样,眉心微蹙,“柳姑娘该去看看魏王,昨夜魏王在山中寻你整个晚上,苏某一个外人都觉得感动。” 苏玄璟言外之意,你已有主之人,就莫到我这里卖弄风骚。 柳滢闻声抬头,便见苏玄璟眼中笑意,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却入心田。 “苏公子是因为魏王,所以不敢喝这汤药?” 我是因为你贱啊姑娘! 苏玄璟越看柳滢,就越觉得温宛的好,“柳姑娘若无事,苏某想去找温县主。” 柳滢落寞侧身,苏玄璟当即迈步离开。 看着苏玄璟那一袭白衣的背影,柳滢只觉心里憋闷如塞了一团棉絮,连呼吸都不顺畅。 想到昨夜她依偎在苏玄璟身边,温暖仍在。 然而离开那个坑,她便要回到自己轨道,为家族荣耀拼命争取魏王妃的位子。 要与苏玄璟,越走越远…… 第二百三十三章 作梦娶媳妇又不花钱 皇城里,渊荷投太子府门下,入画堂却未入府。 依渊荷所求,萧桓宇同意其住在外面,且命司南卿妥善为其寻得适合的住处。 司南卿第二日便为渊荷于东市往南怀德坊找了一处宽敞院舍,里面吃穿住用皆备,无一不齐。 房间里,司南卿难得能直挺身子站在那里,“居士若缺什么,即可让小武到太子府找我,但凡晚辈能做的事,决不推辞。” 渊荷坐在桌边,微微颌首,“有劳。” “居士客气。”司南卿拱手,“若无他事,晚辈告退。” 就在司南卿转身欲走时忽然想到一件事,折返回来,自怀里取出密件,双手递到桌边,“三皇子的案子,太子动用很多关系查到源头,这些是证据。” 见渊荷拿过密件,司南卿再次拱手,恭敬退出房间。 小武送客,渊荷在房间里翻看密件。 密件所述,那夜刺杀萧尧的四个黑衣人皆是江湖落隐门的死士,其中一人乃宫中李嫔娘家姨舅的侄儿。 而李嫔曾因德妃刻意有为,导致小产。 两个证据加在一起,足能证明那夜刺杀乃李嫔指使。 渊荷看着手里密件,眼中深寒。 事实如此,可真相未必如此。 就在这时,小武自外面回来,禀报说温弦求见。 渊荷本不想与之再见,奈何温弦不请自入。 “居士择良木而栖,恭喜。” 温弦行至桌边,小武见渊荷递了眼色,拱手退离。 渊荷抬头,冷着声音,“温二姑娘可有别的事?” “太子留下居士,这里面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居士纵然不说心里也该明白。”温弦自顾坐下来,“太子因何会将居士安置在此处,难道不是为了给歧王一个下马威?” 歧王府与渊荷所居,两巷之距。 哪怕温弦不说,渊荷也知道其中用意。 三皇子已败,接下来敢与太子对敌的唯有歧王萧奕。 自己这是当了马前卒。 见渊荷不说话,温弦笑了,“居士过往三年为萧尧使尽招数,用尽手段,行事作派跟风格被人熟知,对权臣显贵而言,对居士本身而言,你不值钱了。” 渊荷目色幽沉,目冷如冰,“你想说什么?” “居士若想翻身,若想让萧桓宇对你刮目相看,必要有所成就,奈何居士行事早就被人看透,唯一的办法,就是……” 渊荷抬头。 “我。” 温弦解释,一个人的思维想法,很难在短时间内有所改变。 渊荷与其绞尽脑汁改变自己,倒不如事事与她商量,以她的思维开拓出新的角度从而布下更完美的谋局。 简单,方便。 最重要的是,有效。 渊荷冷漠看向眼前女子,“你何德何能?” “申虎是我杀的。” 到什么时候,暴露怎样的心机,温弦拿捏的十分稳当。 渊荷震惊,“你说过不是!” “申虎不死,七时难入天牢,三皇子亦不会堂前敲鼓,从鼎盛走向落寞,若然如此,居士还要在萧尧身上浪费多长时间?” 温弦字字句句,如雷霆劈在渊荷头顶,“是你害我?” “不是害,是引条明路。” 温弦看向渊荷,“一手烂牌的确可以打成王炸,前提牌是你的,萧尧是你的吗?” 一句话,直戳渊荷心窝。 “三皇子无主见时尚有德妃与居士对着干,现在三皇子有了自己的主见,居士既要对外,又要防德妃,还要时时为萧尧疏导那些无病呻吟的少年情怀,居士觉得这手牌,你打得赢?” 渊荷沉默。 温弦又道,“成王败寇,居士离开萧尧也未必不是为他好,那条路硬走下去,只怕由着德妃跟孔威鲁莽又不知轻重的性子,你连萧尧一具全尸都保不住。” “吾只问你,靖坊刺杀案可与你有关?” “没有。” 温弦冷肃道,“我纵通天,也没有那样的本事。” 渊荷终是犹豫。 温弦没有再逼渊荷,因为她知道,渊荷不会拒绝…… 皇城外,羽林营。 自那日郑钧将萧臣撵出军营,温御看郑钧顺眼多了。 这会儿主营帐,温御端起酒杯正要喝酒,便见对面郑钧忧心忡忡看过来,“侯爷,现在这事,怎么了?” 温御扬起白眉,“什么事?” “魏王住进墨园,县主清白受损,这件事若捅出来,魏王就算想娶,县主立过誓言不嫁,到最后这事儿怎么收场?”郑钧那晚跟过去了。 他想不跟,但他怕堵不住眼前这位老侯爷的嘴,再把他骂升天。 结果他亲眼看到萧臣闪身入了墨园。 男人呵! 本帅只叫你住东院,叫你直接住进墨园了? 那当初矜持的意义在哪里! “八字还没有一撇你着什么急。” 温御瞧着郑钧那副杞人忧天的样子,撂下酒杯,“若然事情被人发现,萧臣那小子入赘不就完了!” 郑钧,“……入赘?” “宛儿立誓不嫁,她立誓不娶了?”温御捋起花白胡须,看向郑钧,“你不要总想前路有多少困难,要时时刻刻想如何战胜那些困难。” “属下不是想不出来么。”郑钧撇撇嘴。 对不起,没你敢想! 温御直指要害,“你不是想不出来,你是不敢想,想想怕什么,作梦娶媳妇要钱么?” “属下还是觉得一个人比较有意思。”郑钧有些不愤。 温御忽然变得极为感慨,“你这样想是对的。” “为什么?”郑钧仿佛嗅到一股八卦的味道,抬眼看过去,满是期待。 温御端起酒杯,“因为你也没什么机会能两个人。” 郑钧低头,吃饭…… 护国寺的夜,悄然而至。 萧臣坐在房间里,望着铜镜发呆,一动不动。 铜镜里某位王爷臂膀裸在外面,温宛包扎的伤口处系着一只白色蝴蝶。 好看。 “主人,属下以为,时候不早了。”卓幽站在其侧,低声提醒。 萧臣扭头看向窗外,“尚早。” 不能够,近子时了! 暗卫也是人,卓幽晚上也睡觉,尤其昨夜满山林狂奔到天亮,他现在真的很困。 “子时快过了……” “那怎么,温县主与本王约的是寅时三刻,这才子时,你想说什么?”萧臣侧眸过去,冷声道。 不睡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半夜唱曲 卓幽懂,一个南北不分的暗卫,没资格说话。 萧臣转回头,视线重新落在铜镜里,“本王黑吗?” 卓幽没听清。 “本王问你,我长的黑不黑!”萧臣越发觉得,卓幽这一世脑子有点儿不好使,譬如上一世他就从来没有出现因分不清南北跑丢的状况。 卓幽知道自己正在被嫌弃进行时,这个问题则变得极为敏感。 黑,还是不黑? “咳……温县主喜欢黑的……还是白的?”卓幽试探道。 提及温宛,萧臣冷眸瞬间变得柔和温暖,“她不喜欢黑不溜秋的。” “王爷不黑,白。”卓幽了然。 萧臣再次回头,“本王跟苏玄璟比,谁白?” 卓幽不由自主的挑挑眉,萧臣见状,眉峰也跟着挑了挑。 “主人,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不想知道了!” 萧臣转回身,朝卓幽摆摆手。 卓幽如释重负,遁。 漫漫长夜,萧臣却没有一丝寂寥跟孤单的感觉,他看着铜镜里那只白色蝴蝶,不时用手指轻触,每每碰到唇角都会不经意勾起一抹弧度。 上一世一厢情愿的喜欢,默默无闻的守候,纵然心酸可也无怨无悔。 一个人的喜欢也是喜欢,有喜欢就不孤单。 可司马瑜不是这样说的,如果有两厢情愿的机会,你还不往前冲? 你老拿小偷的眼光鬼鬼祟祟盯着人家,还妄图让人家明白你并非图银钱,而是想劫色,人家是佛祖咩? 连你的内心独白都要知道! 屋内更漏已过大半,萧臣终是起身,将那件温宛送给他的衣服套在身上,妥帖的没有哪一件可比。 此前赶路,风尘染染,故没穿。 自居舍到后山的一段路铺着天青色的理石,萧臣早半个时辰出来,等在后山入口。 他知温宛怕黑,所以想要在这里迎一下。 温宛既然答应了萧臣,那必然是要履行承诺,然在她穿戴整齐准备出去的时候,看到惊人一幕。 一袭白衣的苏玄璟,竟然骑在墙头上! 什么情况? 温宛默默收回几欲推开房门的手,缩在屋里皱眉,骑墙头上这么粗鲁又与雅字相距甚远的动作,苏玄璟上辈子从未做过。 眼看寅时三刻就要到了,温宛正咬牙准备硬冲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女子吟唱的声音。 柳滢? 温宛震惊,转身缓缓蹲站起来,露出脑袋。 怪事夜夜有,今夜特别多。 柳滢这个时辰竟然在院子里吟曲? 温宛不禁在想,昨夜他俩掉坑里的时候,许是把脑袋也砸了一个坑。 我佛慈悲! “苏公子,好巧!” 夜色迷人,柳滢衣着越发放荡。 她贴靠在西院墙,距离远,高度便不是问题,目及之处正好看到苏玄璟坐在东院墙上。 苏玄璟能做出这样的动作,是不想今晚再生意外。 骑墙头实乃无奈之举,好在有效。 如果不是没有长梯,他还想上房顶。 他不守别人,只守温宛。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会守这个女人。 “苏公子!”柳滢见苏玄璟不理她,不禁挥挥手臂,薄纱滑至肩头,藕臂在月光下尤显雪白。 苏玄璟最精明之处,便是情绪从不外露。 但现在他也是有些忍不住。 柳滢不是聪明人,有目共睹。 偏偏是这种人你最是拿她没有办法,因为不管你明示亦或暗示,你就把眼珠子翻给她,她看不懂。 她根本就看不懂啊! 嘘- 苏玄璟朝柳滢作了个噤声的动作,半夜寅时,这是有多巧? 柳滢这厢一激动,搬把椅子上面垫两块砖头,站好后刚好与苏玄璟遥遥相对。 “苏公子,你在赏月?” 成于深藏不露,败于深藏不露。 “柳姑娘这么晚,为何不睡?”苏玄璟转眸,浅声开口,丝毫没有情绪波动。 柳滢樱唇勾起,神色娇羞,“苏公子不是也没睡……” 苏玄璟险些从墙头倒栽下去! 突然,院中传来房门吱呦的声音。 温宛睡眼惺忪从里面走出来,左看看,右看看,眼睛顿时明亮且震惊,“你们……” 苏玄璟脸颊骤红,“温县主别误会!” “温县主别怪苏公子,是滢儿约的苏公子……” 苏玄璟从来没有这么想杀一个人! “不是的,温县主,事实上……” “苏公子你别说话,我来解释!”柳滢心疼苏玄璟语无伦次,她愿意承担所有后果。 温宛抬手止住两人,“可不可以,都回去睡觉?” 一语闭,苏玄璟歉疚颌首,转身从墙头翻下去。 他不是不想解释,柳滢在,他插不上话! 柳滢见苏玄璟下了墙头,便也恹恹回头。 左右无人,温宛转身自外面将房门关紧,老鼠出洞似的跑去后山。 正好寅时三刻,温宛站在甬道往东的岔路口东张西望,完全没看到萧臣的身影。 “魏王?”温宛忍不住轻唤,无人回应。 又过了些时辰,温宛觉得萧臣或许已经朝这个方向先去了,于是转身急急的往太阳鸟的方向跑过去。 寅时过,卯时太阳初升。 温宛独自坐在岩石上,又看了一次凤凰浴火…… 萧臣跑丢了。 要不是卯时天亮他没看到太阳,他都不知道自己跑反了! 温宛说的是东,他跑的是西。 萧臣从山里跑回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温宛早已沐浴更衣去了护国寺三大主殿,随她一起去的还有柳滢。 苏玄璟很少拜佛。 他欲成事不问苍生,不问鬼神,只凭自己。 回程的马车里,萧臣与柳滢同坐在温宛的马车里。 因为魏王府的马车坏了。 车轮滚滚,缓缓离开护国寺。 车厢里寂静无声,没有一个人先开口。 有萧臣在,柳滢不敢直视苏玄璟,余光却时常瞥过来。 苏玄璟气的不行,恨不能直接过去掐死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算了! 除了厌恶柳滢时不时抛过来的余光,苏玄璟也很想与温宛解释,昨夜他并非与柳滢相约,真相绝非如此! 温宛倒是对柳滢跟苏玄璟昨夜互动十分满意,但她不是很明白,萧臣去哪儿了? 萧臣也正想说,跑丢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县主开窍了 路远,车厢里沉寂的气氛最终是被柳滢打破的。 “表哥,回去之后……滢儿可以到皇宫里住几日吗?” 柳滢所求,萧臣求之不得! 可转念,萧臣犹豫着瞥了眼温宛。 柳滢要住回皇宫,他岂不是要回到自己的魏王府? 不行的…… “表哥?”柳滢原是想扯萧臣衣袖,想了想,没有把手伸过去。 萧臣轻咳一声,“此事你与母妃商议便可。” 司马瑜说过,切忌因小失大! 在自己离开墨圆,跟留柳滢继续住在魏王府这两件事上,萧臣选择前者。 因前者,不会令温宛误会。 “多谢表哥。” 柳滢音落时,转眸直视坐在她对面的苏玄璟,浅浅一笑。 苏玄璟倒抽一口凉气,“温县主昨夜睡的可好?” 温宛心不在焉,“柳姑娘曲儿唱的好。” 话题到此终结。 苏玄璟心知温宛必是误会,可在车里又不方便解释,也就作罢。 车厢沉寂,马车扬长,再无人打破此间宁静。 回到皇城,温宛先送苏玄璟,再送柳滢跟萧臣,自己随后入了大理寺。 她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与宋相言商量。 “魏思源?” 房间里,宋相言狐疑看向温宛,“县主为何想到他?” 就局势发展而言,渊荷入画堂,温弦为其谋士,亦算太子之人。 满朝皆知,魏泓心向太子,魏沉央的伯乐坊一直都是太子的小金库。 把温弦嫁到宰相府,真的好? “小王爷对魏沉央了解多少?”温宛抬头,神色肃然。 宋相言思忖一阵,得出四个字。 精明,强势。 能让伯乐坊屹立在整个东市十年不倒,魏沉央绝对不是个简单角色。 温宛点头,“她非但精明强势,还阴狠。” “彼时無逸斋,前礼部侍郎的女儿周若兰曾与她戴了串一模一样的手链,她看到后说那是缘分,话说的好听,周若兰便将那‘缘分’多戴几日,不知不觉中彼此手上都不见那串手链,这件事就淡了。” 宋相言听着这个故事,觉得暂时没有可推敲之处。 “半年后,魏沉央再戴那串手链的时候,手腕出了红疹子,到后来整条胳膊险些废掉!”温宛曾与魏沉央是同窗,这件事从头到尾她都知道。 宋相言坐在桌子上,侧身时斜飞剑眉微挑,“魏沉央诬陷周若兰?” 温宛抬头看了看,“受伤的是魏沉央……” “只要能证明周若兰不是一个妒心极重的女子,这件事就是魏沉央的问题。”宋相言一针见血,“如果这件事是魏沉央的问题,她的妒忌心,很可怕。” 温宛不否认这一点,“魏沉央当时非但没有怪罪周若兰,反尔在室堂上义正言辞,不许任何人再提那串手链有毒的事,更直言会相信周若兰。” “这是高手。”宋相言感慨不已。 “周若兰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硬是吃了哑巴亏,又过半年,其父因失职被贬,从此周若兰一家再没有出现在皇城。” 温宛告诉宋相言,周若兰离开的时候找过她,亲口跟她说自己什么都没做过。 “周若兰为何告诉县主?”宋相言不解。 温宛苦笑,“所有人都疏远周若兰的时候,我没有……是不是很傻?” 宋相言不予置评。 总有那么一些人,一看就知道是傻事,却偏偏要去做。 就因为这些人,世界才可爱。 宋相言似乎懂了,“温二姑娘的城府……” “城府深,可心气儿也高,不被欺负时足够隐忍,被欺负时怕也不会忍气吞声。”温宛想到那日在御南侯府凉亭里,温弦直接就揭穿她了。 “县主的意思是,她们两个在一起,不和?” “面和心不和。” 温宛了解魏沉央跟温弦,“一山不容二虎,且魏沉央对她的哥哥,护的紧。” 见宋相言不语,温宛又道,“把温弦留在御南侯府,我做什么都是扬汤止沸,唯有把她嫁出去,才算釜底抽薪。” 宋相言忽然对眼前女子另眼相看,“县主开窍了?” “君庭快回来了。” 依温宛之意,把温弦嫁出去,她只会在外面作妖,若把她留在御南侯府,她里外作妖! “温二姑娘不会坐以待毙,以她的智商,应该会想到解决办法。” “我不会给她时间。”温宛相信,她若心无旁骛,简简单单只想把一件事做好。 那她就一定能做好。 宋相言点点头,“温二姑娘是个聪明的,单从她与渊荷勾搭上足能证明这一点,可她这聪明里透着一股急功近利的劲儿,看似稳扎稳打,实则过于激进,过早入局只会消耗她的精力,十分容易陷入泥潭。” “其实她已经很厉害了。”温宛不得不承认,作为御南侯府一个养女,如今却成为太子府边外谋客,这是温弦的本事。 “若非小王爷,本县主想要了解局里的事尚且要从苏玄璟那里打探消息,毕竟御南侯府没有局里人。” 温宛苦笑,“我就没本事能撕开渊荷那道口子。” “可县主撕开本小王这道口子了,本小王怎么看都比渊荷厉害。” 宋相言从桌子上跳下来,转身坐到对面桌前,一张脸俊逸中透着难以匹敌的英气。 “虽说人生而平等,可身份地位不同,努力跟结果便不会成正比,温二姑娘费尽心机才搭上渊荷,县主毫不费力就已经是大理寺的座上宾,说明什么?” 温宛看向宋相言,明眸微闪,“说明……” “县主要利用自己的身份地位,积聚属于自己的势力,他朝入局,谁又敢不把县主放在眼里?” 未及温宛开口,宋相言又道,“待温二姑娘嫁入宰相府,本小王自会把话递给羽诺郡主沈宁,她可是欠了你一个大人情!” 宋相言诚心相助,温宛感激不尽,“我好像也欠了小王爷一个大人情。” “郁玺良。” 温宛感动的心,抽搐一下,“懂。” 自回到魏王府之后,柳滢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晚膳没有出去吃。 萧臣得小堇禀报,说是柳滢已经睡下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温宛就是个大傻子 最高贵的惩罚是沉默,最矜持的愤怒是无视。 但钱,是治愈这一切的良药。 要不是万春枝送了份厚礼过来,玉布衣正准备把密道砌死。 此刻见萧臣坐到对面,某食神主动倒茶过去,“万春枝怎么突然这样好,竟然答应以最低价为金禧楼运送食材,还有许多珍稀食材,她答应会从……” 玉布衣说话时,刻意抬起屁股,左右看看,“从晋国运过来,晋国专产紫灵芝。” 萧臣端起茶杯,浅抿,换了二两银子的雀舌。 “最近有桩案子,西市靖坊一位叫卫林娘的女子,其子卫开元半个月前在伯乐坊投掷骰子,十赌九赢,一平,伯乐坊怀疑此人使用骗术,便找人痛打一顿,报了官。” 玉布衣瞅瞅萧臣,“我是说万春枝……” “如今卫开元尚被押在地牢,不见官审。”萧臣搁下茶杯,心情舒畅。 玉布衣咽了咽唾沫,“万春枝……” “卫开元的亲生父亲乃吏部尚书,他是杨肃的私生子。”萧臣挑眉,“万春枝想用那些好处,换这一个秘密。” 玉布衣,“……吏部尚书杨肃,有私生子?” 萧臣知道玉布衣为何惊讶,杨肃在皇城里的名声并非为官如何,而是宠妻。 哪怕御南侯府温侯爷对楚歆那样好,可还是因为纳妾被市井诟病,唯杨肃还站在亘古爱情的神坛上,一直为人标榜。 值得一提的是,杨肃正妻何氏无生养能力,他二人膝下无子。 “歧王若能将卫开元从地牢里平安救出来,杨肃不会不领这个情。” 萧臣指尖绕过杯缘,“现在的问题是,该如何才能让杨肃知道,他有一个私生子。” 玉布衣震惊,“杨肃有私生子的事,他不知道?” “或许吧……” 萧臣没有在玉布衣这里逗留,离开后天色已晚,直接去了御南侯府。 玉布衣则坐在金屋里,绞尽脑汁都没想明白前因后果,杨肃都不知道自己有私生子,萧臣知道? 他是怎么知道的…… 自大理寺回到御南侯府,温宛好巧不巧的,碰到同样回府的温弦。 久未碰面,温弦刻意停下来想打个招呼。 温宛不理,看也没看她一眼就要迈进去。 “明明是我们二姑娘先走上台阶的,要不是二姑娘让……” 啪- 温宛一巴掌甩过去,“本县主亲手打你,是因为紫玉不在,否则你不配,懂了?” 冬香被这一巴掌扇蒙了! “长姐,打狗也要看主人,你当着我的面打冬香,不太好。”温弦去了趟东篱茶庄,有些事她须交代东方隐。 “不然本县主当着冬香的面,打你?”温宛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温弦,心里一直有个疑问。 上一世温弦也是太子府的人,可她是通过苏玄璟入的局,这一世她却找了渊荷? 过程不同,结果一样。 所以她想错了! 上一世温弦坑害御南侯府并不是受苏玄璟的指使,是她骨子里就有这样的打算。 “温宛,你别太过分。”温弦美眸微寒,眼中隐隐闪出令人生畏的冰冷。 温宛下巴朝上抬了抬,“嫉妒?嫉妒婶婶近段时间没有听你挑唆,偶还会关心一下本县主?” “那是可怜你,父母皆无!”温弦咬着牙,狠声道。 温宛摇头,“那又如何,本县主依旧是御南侯府长房嫡孙女,身上淌的是温家的血,婶婶对本县主好,不是天经地义么!” 温宛说什么,温弦都不会真的生气,唯独血脉传承之事,那是她的痛。 “母亲有亲子,你算什么东西!” “那你又算什么东西!”温宛厉声低吼,“温弦我警告你,你跟渊荷捣鼓的那些事本县主没兴趣知道,但别连累御南侯府,否则本县主决不饶你!” 眼见温宛甩袖走进府门,一直站在旁边没敢开口的冬香凑过来,“二姑娘,她这是知道你与渊荷的事了……怎么办?” “怎么办?”温弦赤红双眸转落在冬香身上,眼神凶狠,咬着牙,“她想办我,也要有证据。” “万一她有证据……” “她温宛就是个大傻子!前世今生都是!”温弦怒声低吼,周身戾气仿若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让人心惊胆颤,不敢直视。 冬香被吓的一句话都不敢再说,死死低头。 自府门到墨园,温宛消了火气。 反正在温弦眼里自己不聪明,那就嚣张给她看。 所有智者的标签,都是沉冷。 在那些人眼里越是嚣张的人,心里越不安全。 如果自己被那些人当成傻子,那当个傻子也没什么不好,装傻也未必不是应对当下时局的一种方式。 院门开启,温宛抬头便见梨树下站立一人。 锦蓝色长衣,背脊挺直,修短合度的身材仿佛蕴含着巨大又坚韧的力量,又似乎透着一些说不出的忧郁。 已经熟悉了这抹身影,温宛转身叩紧院门,隐去脸上对待温弦时的愤怒和心底那份焦灼,“魏……” 待温宛转回身时,萧臣已然面对她,薄唇勾笑。 温宛走过去,还以微笑,“魏王来的早。” 萧臣与温宛同坐,有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魏王……” “本王行军打仗时,以太阳辨别方向,东升西落,夜间以星判断,北辰星为北,长庚星为西,遇阴天不知方向,会断树以年轮判断,宽面是南。” 温宛愣住,何意? “也可观察树木,南枝茂密,北枝稀疏……” 温宛煞有介事点点头,可心里当真不是很清楚萧臣与她说这个作甚,她方向感尚可。 “昨夜与县主约看太阳鸟,本王跑反了。”萧臣认真,且严肃道。 自护国寺回来这一路,萧臣都在想自己何以会犯这种低级又不可原谅的错误! 为此,他问过卓幽。 卓幽表示,他迷路那是因为柳滢一路尖叫,叫的他脑子里回声不断,他一时不慎跑错方向,待反应过来再往正南跑,后山之大,正南也是一大片! 而对于萧臣跑反这件事,卓幽给出的解释只有一个。 那必须是故意的! 我好像知道了一个秘密…… 第二百三十七章 无处安放的魅力啊 为让卓幽深刻理解什么叫故意,萧臣做了一些事。 而卓幽没有给出的答案,司马瑜给了。 在来御南侯府之前,萧臣回去羽林营,刚好扑到司马瑜。 司马瑜了解经过之后一语破的。 ‘王爷真是爱惨了温县主。’ 辨别方向这种事不是天生的,那些一直知道方向的人脑子也一直想方向啊! 王爷你当时脑子里想的什么? 萧臣回忆昨夜,将近寅时三刻未见温宛,他猜测温宛或许比他来的要早,生怕意外,便朝后山跑,看到有条甬道脑子也没过一下就冲进去。 只记得有道,未记得东西。 天亮不见太阳,方知是东…… 温宛恍然,难怪没在太阳鸟的地方等到萧臣,“没事。” “本王这辈子从来没有因为谁,迷失过方向。”萧臣情不自禁,脱口而出,“唯有县主。” 温宛结合萧臣脸上神情,如此郑重又严肃,“魏王是在怪本县主?” 萧臣默默低下头,用手捏住眉心。 司马瑜说的对,慢慢来,太仓促容易吓跑佳人。 第一次见面就想上床那都是畜牲! 温宛呶呶嘴,没吭声。 “本王很遗憾,没能与县主一起去看太阳鸟,如果有机会,我想单独约县主一起到护国寺,弥补这个遗憾。”萧臣给自己抛过去一个希望。 温宛抬头,想了想,“万一王爷再跑丢……” 你我相约,你自己跑丢,赖我让你迷失方向。 这可不好啊萧臣! “本王可以保证,下次一定不会丢。”萧臣信誓旦旦。 见萧臣如此,温宛释然,“约。” “对了!”温宛忽然想到一件事,“昨夜我亲眼看到苏玄璟与柳滢眉目传情。” 萧臣恍然想到还有这两个人,“是吗?” “而且,柳姑娘拜佛时朝佛祖许愿……”温宛做贼一般凑到萧臣旁边,“许愿可以与苏玄璟白头偕老!” 萧臣眼中风起云涌,惊的说不出话。 温宛明白,她乍听也是一样,“苏玄璟那该死的……无放安放的魅力啊!” “县主,不会难过吗?”萧臣每每见苏玄璟站在温宛身边,心里都会很难受,司马瑜说那叫吃醋,妒忌,那是想要独占的最初表现。 最终呢? 霸王硬上弓…… 温宛抬头,望着萧臣幽深明目,“我高兴都来不及!如果此事不成,你我护国寺一行为的什么!” 萧臣握在袖里的手,倏然松开。 “也是。”萧臣勾起唇角,轻轻的笑出声音。 原来,这一世温宛似乎也没有很在乎苏玄璟。 挺好的…… 御南侯府,归燕阁。 温弦坐在梳妆台前,自抽屉里取出那只凤鸾簪,铜镀金翠的簪身,簪头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彩凤,上面嵌着一枚鸡血石。 她盯着那枚鸡血石,美眸衬出幽戾血色。 脑海里,那幅卷景一幕幕闪现。 ‘姐姐一向待弦儿不薄,玄璟你纵是不能保姐姐万全,可否留下姐姐一样东西好让弦儿时时系念?’ ‘何物?’ ‘一双眼睛……’ 握着凤簪的手狠狠攥紧,簪尖扎入掌心,有血渗出。 剑光在脑海里亮如闪电! 那一剑划过脖颈! 她轰然倒地,头戴的凤鸾簪断成两截! 脖颈鲜血狂涌,汩汩流淌到地面,淹没了弹落在她眼前的鸡血石。 “为什么?”温弦感觉不到掌心极痛,双目赤红如荼。 她咬着牙,面目狰狞,“为什么最后死的那个人会是我!苏玄璟!” “你答应过我,你答应过会让御南侯府每一个人都死在我面前!还差一个……就差最后一个!”温弦猛然拔出刺入她掌心的簪尖,鲜血殷红,自掌心蜿蜒到皓腕上。 “苏玄璟,你也不可靠。” 温弦不顾掌心刺痛,拿起拭巾抹过那支凤鸾簪,“这一世,你们谁也逃不掉……” 月色无暇,在这幽静夜里愈显高雅。 红尘来去,在这乱世纷扰中几度繁华。 玉布衣得到萧臣指示后,当晚便将消息传给万春枝。 万春枝不敢怠慢,又将消息传到歧王府。 杨肃有私生子的事没叫他震惊,他震惊的是各方势力都打听不到的消息,金禧楼又是通过哪个途径知道的? 好在是友非敌,萧奕暂时并未深究。 当务之急,得把卫开元从地牢转去天牢。 众所周知,户、刑两部尚书都是太子的人,卫开元得罪的是伯乐坊,莫说半个月未见官审,半年也是它! 若想此事有转机,唯有民告官。 萧奕府中无门客,凡事皆由他一人定乾坤,再由万春枝行事。 依萧奕指示,万春枝暗中派人入地牢给卫开元指条明路,让其喊冤叫屈,状告当朝宰相卫泓借伯乐坊欺压百姓,草菅人命。 案子只要转到天牢,转到宋相言手底下,才算有转机…… 大周朝这局势,每日都在变化,朝敌夕友的事不算稀奇。 苏玄璟从雪姬嘴里知道渊荷已入画堂,位列左三,现居怀德坊。 花间楼三层有两间雅室,一间仙瑶阁,另一间则供苏玄璟起居之用。 这会儿雪姬端着早膳走进雅室,苏玄璟梳洗完毕坐在翡翠玉桌前,“太子将渊荷安排在怀德坊,应该是想警示歧王,多想想萧尧的下场。” “公子于七时案得罪过渊荷,就不担心他报复?”雪姬将饭菜端到苏玄璟面前,浅声道。 苏玄璟舀了口粥,“他不敢。” 雪姬挑眉。 “渊荷值得左三把交椅,坐在左一也不算托大,可他上面有战幕,他想在战幕眼皮子底下对自己人出手,下场会很惨。”苏玄璟表示,“再者,渊荷投画堂可不是为了我,他自己不甘心。” 雪姬了解一般点点头。 就在这时,外面有丫鬟过来禀报,说是花间楼外有位姑娘来找苏玄璟。 雪姬瞧了瞧窗外,刚过辰时,不管是谁都未免早了些! “那位姑娘可说她叫什么名字?”雪姬问道。 “回姬娘,她说她叫柳滢。” 噗- 苏玄璟喷了嘴里的粥。 雪姬还没见苏玄璟这般激动过,不免逗趣,“苏公子隐藏的可真深,我还以为若然有女子来找你,定是温县主,这柳滢姑娘又是哪位?” 第二百三十八章 弦儿的婚事 苏玄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与她说本公子不在。”苏玄璟拭过唇角,继续喝粥。 那丫鬟直接摇头,“不行,她说她知道苏公子在这里,昨日你们同车回来,她听苏公子与温县主说过。” 苏玄璟,“……” 雪姬好奇,“这柳滢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 “她不是神圣,是神兽。”苏玄璟以为,人能听懂好坏,柳滢不能。 你与她意会的所有东西,她都不懂,这也是人才! 见苏玄璟不耐烦,雪姬起身,“我去。” 苏玄璟相信雪姬能处理好此事便放任雪姬出面,自己躲在雅室里喝粥,心里所想乃萧臣与他说过的一句话。 魏王妃,唯温宛莫属。 苏玄璟停下喝粥的动作,眼中深寒。 如何将萧臣引入当下这局,他要好好想想…… 皇宫里,温若萱许久未见温宛,见到后硬是把自家侄女那张脸给揉圆了。 “怎么舍得来找姑姑?” “想姑姑了!” “真心的?” “姑姑摸摸,看宛儿是不是真心的!” 见温宛拉着自己的手摸向胸口,温若萱也不客气,还多摸了两下,意味深长,“可以,很可以!” 温宛,“……姑姑。” “说吧,来找我何事?”温若萱吩咐秋晴端过来温宛最喜欢吃的糕点,笑着道。 温宛也不相瞒,“弦儿的婚事。” 温若萱扭头过去。 “姑姑有所不知,宛儿前日去护国寺,偶遇宰相魏泓之子魏思源……” “偶遇的不是魏王?”温若萱其实更关心眼前这个侄女的婚事。 “姑姑。” “往下说……”温若萱笑了笑,示意温宛继续。 温宛随后将魏思源与她说的那些话原原本本重复,“魏思源真的很喜欢弦儿,只可惜宰相大人没瞧上二叔他们,棒打鸳鸯。” 温若萱把这话听到心里,“姑姑今晨得到消息,想来与你说的事有些关系。” “何事?” “魏思源昨夜在府里闹的欢,被魏泓罚到祠堂跪了一整夜,今日又开始绝食,也不知道为何。”温若萱神色冷肃下来,“弦儿对魏思源可有这样的想法?” “有的。” 温宛知道能瞒过姑姑不容易,她得尽力,“姑姑也知道,弦儿平日里在御南侯府总是小心翼翼,从不出错,也从不给二叔跟婶婶添麻烦,因为血缘的关系她一直自卑,而今魏泓不想魏思源娶弦儿,她便是想,也会不出说来。” 温若萱微微颌首,“你的意思?” “宛儿觉得……如果姑姑能在皇上那里请道圣旨,这事儿由不得魏泓不同意。”温宛忐忑看向温若萱,没有再往下说。 温若萱沉默片刻,拿起一块糕点递向温宛,“这道圣旨好拿。” “真的?”温宛欣喜。 “姑姑敢说,自然做得到。” “可圣旨不能这样就拿出来,显得咱们御南侯府太强势。”温宛万不会为嫁一个温弦,把整个御南侯府搭进去。 温若萱饶有兴致,“哦?” “魏思源是铁了心要娶弦儿,这件事由他闹大,满城风雨之后便是他宰相府不顾弦儿名节,姑姑请旨也是万般无奈之下替弦儿讨个公道。”温宛字字句句,认真开口。 温若萱眸间微亮,“宛儿,你这小脑袋瓜精明些了哟。” “凑合着还能用……”温宛不是谦虚,她知道自己这脑袋差远了。 “此事姑姑先准备着,何时要圣旨,你且叫人到宫里传个话。” 温若萱抬手揉了揉温宛的小脑袋,“长大了。” 午膳之后,温宛饱餐之后离开皇宫,她还有一个地方要去……… 甘泉宫内,秋晴端茶过来,见温若萱小憩在贵妃椅上,便想悄然退下。 “你觉得,宛儿这么着急撮合温弦,是开窍了,还是出于真心?” 见主子醒过来,秋晴走过去,“奴婢瞧着像是真心,但又觉得……不像。” 温若萱垂眸,玉白指尖划过衣袖上的纹路,“依银蝶的说法,天慈庵是温弦给宛儿下毒,伯乐坊是宛儿给温弦下套,本宫了解宛儿,她断不会无缘无故针对温弦,想必温弦在府里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秋晴以为然,“那这一次?” “宛儿不能容温弦,那必是温弦触及到她的底线。”温若萱扯扯衣袖,“若是祸害,尽早嫁出去也好。” 秋晴点头,“这次温县主行事,也算思虑周全。” “那孩子还是善良,明知是恶仆,留着何用。”温若萱轻吁口气,“银蝶的事,可妥当?” “娘娘放心,银蝶已经痴傻,认不得人了。” 温若萱懒懒靠在贵妃椅上,美眸微眯,不再说话。 她的宛儿在成长,只是少了些狠劲儿。 活在吃人的世道里,不是恶人,就是死人…… 午时将过,自皇宫回到御南侯府的温宛,终于等到魏沉央。 徐福守的巷子,看到魏沉央马车拐进来直接驾车挡住去路。 马车突然停下来,车厢里传来魏沉央的声音。 有下人禀报之后,魏沉央从车厢里走出来,上了温宛的马车。 自离开無逸斋,二人再未见面。 此刻车厢里,魏沉央礼数周全,落座时眉眼含笑。 “同窗之谊,都怪沉央伯乐坊太过繁忙,否则早该约县主同游花间楼,尝尝鲜。”魏沉央无所谓褒贬,说的是事实。 温宛惭愧,若非重活一世,她与魏沉央的差距隔的是星辰和大海。 “魏大姑娘今日不忙了?”温宛无意逞口舌之争,扬唇道。 魏沉央瞧着温宛那副样子,该怎么形容,不入法眼。 周若兰尚且还能叫她费些心思算计,今日敢与她戴相同的手链,他日就敢与她穿同样的衣服,用同样的东西,攀同样的高度。 任何有可能威胁到她的人,都要在其羽翼未丰满时斩草除根。 要知道,她的手链乃是定制,周若兰能有同款,绝对不是意外。 “忙也要过来探望一下温二姑娘。”魏沉央不愿把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人身上。 温宛堵的就是这个可能! 万一叫魏沉央见到温弦,温弦知道此事岂不是有了喘息的机会…… 第二百三十九章 逆天密令 对面魏沉央这样直白,温宛也不含糊。 “二妹托我在这里等魏大姑娘,有什么事,你同我讲。”温宛神色端正,认真开口。 魏沉央微微皱眉,“她料到我会来?” “二妹与本县主说,她与魏侍读两情相悦,前日魏侍读入我御南侯府亲口告诉二妹,宰相给他提了一门亲事,他不喜欢,希望二妹与他私奔,可身为御南侯府的姑娘,二妹不能枉顾叔叔婶婶养育她十几年的恩情,就这样走她于心不忍,不孝。” 温宛一本正经在那里胡说八道,魏沉央将信将疑,“她与你说了这些?你们姐妹关系倒是好。” 就冲温弦揪温宛过来挡道这一条,温弦不想私奔的理由,就绝对不是舍不得御南侯府。 而是舍不得即将到手的荣华富贵! 私奔能得到什么? 也只有她那个傻哥哥想的出! “这件事府上除了本县主,没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也无须让祖父跟二叔担心,二妹已经告诉本县主,她愿意断情舍爱,也请魏大姑娘不要再来找她麻烦。” 温宛声音平和,眉目间亦是真诚,“你我同窗,还请魏大姑娘给本县主这个面子,更何况他们已断,弦儿不会妨碍魏侍读另娶他人。” 魏沉央看了眼温宛,“当真如此?” “二妹在本县主面前发过誓,她素来不会骗人。”温宛信誓旦旦。 魏沉央动了动唇,“若如此,我自不会再来找她,可她要敢与吾兄纠缠不休,我不会对她客气。” “不会。”温宛眉目坚定,“但凡弦儿肯为自己争取,昨日姑姑的人从宫里来,她不会不把这件事告诉姑姑。” 魏沉央明白温宛的意思,此事若有甘泉宫那位娘娘干涉,结果难料。 “也罢,今日我便给县主这个面子。” 魏沉央欲走时,忽然想到问尘赌庄,“听闻县主在西市靖坊开了家赌庄?” 温宛点头,“生意还不错。” “是吗?”魏沉央险些笑出声,“那就好,县主应该知道,东市伯乐坊由本姑娘在管,目前看本姑娘管的还不错,倘若县主有何不懂之处,可到伯乐坊找我。” 温宛浅笑,“不必,我都懂。” 这一句话,魏沉央当真是忍不住笑了,“改日请县主到花间楼……” “花间楼本县主比你熟,我请你。” 温宛音止,魏沉央不禁扭头深深望过去一眼,这才施礼告退。 透过落下来的锦缎绉帘,温宛隐约可见魏沉央上了自己的马车。 她知道,自己刚刚那番话定是要被魏沉央嘲笑一番。 没关系。 她若被魏沉央认定傻,聪明的那个,就是温弦…… 入夜,萧臣来见郁玺良。 無逸斋结业考将近,又当有一批精才绝艳的学子走进朝廷,萧臣活了两世,他知道这里面有几个人,值得关注,拉拢。 但此来,他是解惑。 百川居内,面对萧臣提出来的问题,郁玺良给出明确答案。 “没错,温老侯爷的确有这样的想法,将少行安排到兵部,再将君庭安排到羽林营。” 有些事,有人做,就有人知道。 萧臣恭敬坐在矮桌对面,“老侯爷此举,就不怕引起皇上不满?” “御南侯府沉寂了一代人,温老侯爷年事已高,他为小辈做这样的谋算也很正常,毕竟在他百年之后御南侯府的门楣还要支撑,再沉寂一代人,大周朝有没有御南侯府都难说。” 萧臣目深,“只是不知,老侯爷对少行跟君庭的期待是什么。” “既入兵部,期待自然是兵部尚书,君庭将来要坐的位子,与郑钧同。”郁玺良看向萧臣,很纳闷,“无端关心御南侯府做什么?” 萧臣见郁玺良眼中狐疑,“学生想掌控兵部。” 郁玺良狠狠吁出一口气,缓了缓,“现任兵部尚书死忠孔威,你想掌控兵部,除非换一个尚书……少行你别想,十年之内不可能。” 萧臣明白,“凡事且看时机。” 郁玺良没有反驳,的确如此。 除了温少行跟温君庭,萧臣又提到几个人的名字,譬如现任礼部尚书之子,那个净天跟在温少行屁股后面检漏的孙承泽,虽然是个吃货,可脑子也是一顶一的聪明。 萧臣离开后,郁玺良没有睡。 他独自坐在矮桌前,将一直揣在怀里的字笺拿出来。 ‘出山’二字,再次跃入眼帘。 他乃大周朝三大名捕之一,素有黄金手之称,以浮屠扬名于世。 二十年前那场惊天冤案令黄金手郁玺良从此消极不振,隐于無逸斋。 可无人知道,八尸九命案不是偶然。 正是他郁玺良,一手炮制。 他肩负先帝遗诏,从此在世人瞩目中消失。 只待密令,重新出山。 此密令曰,‘逆天’。 大周朝得此密令者,仅五人…… 黑夜漫长,萧臣自無逸斋出来之后本该回到魏王府,却本能来到御南侯府。 有句话叫来的早不如来的巧,他才落足屋脊便见温宛穿着一个黑色斗篷从屋子里小心翼翼(鬼鬼祟祟)出来,悄悄转到柴房,自后门登上马车,扬长而去。 萧臣好奇,暗中跟随。 即将宵禁,萧臣实在想不到温宛这个时候出门会去找谁,直至马车停在大理寺旁门。 门外候着一辆十分普通的马车,温宛自车厢里走出来,上了另一辆马车。 徐福则驾车转返。 梆子响,戌时一刻。 大理寺旁门吱呦开启,一抹人影倏然闪入那辆马车。 车厢里,温宛见是宋相言,毫不意外。 马车滚滚,往长街深处驶离。 “小王爷,你是不是真能把魏思源从宰相府的祠堂里救出来?”温宛白天离开皇宫之后走了趟大理寺,之后才回御南侯府堵魏沉央。 宋相言外披黑色大氅,内里也是一袭黑衣打扮。 这会儿听温宛质疑,宋相言抖了抖肩披大氅,挺直身板,“县主可知本小王的师傅是谁?” 温宛摇头。 “無逸斋箭室教习顾老将军。” “不可能,顾老将军说他从不收闭门弟子……” “所以本小王管他叫义父。” 论出身的重要性,有些人穷尽一生都没到达的终点,却是别人的起点…… 第二百四十章 今夜风儿喧嚣 温宛看着宋相言毫不经意的炫耀,忽然想到姑姑常说的一句话。 今夜这风,有点儿喧嚣啊! “一会儿到宰相府,如果有意外小王爷定要先保自己,切勿让人发现是你。”温宛言归正传。 “放心,我懂!” 宋相言扬唇,“若然叫人看到是本小王偷走魏思源,单凭你到大理寺挂职这件事,魏沉央必定会想到此事与你有关,那这事我就办的不干净!” 温宛,“……” 与宋相言对话,温宛总有一种被人扒光衣服暴晒在阳光下的错觉。 身体跟灵魂皆无处安放。 马车停在偏僻深巷,与宰相府有段距离。 温宛没有离开车厢,宋相言临走时拍着胸脯保证万无一失! 漫漫长夜,有风起…… 御南侯府,归燕阁。 冬香将白天看到的事告诉给温弦,说是魏沉央的马车在拐角处被徐福拦下来。 她还看到魏沉央进了温宛的车厢。 温弦坐在梳妆台前,由着冬香伺候解下发间珠钗,“魏沉央到底还是来找温宛了。” “为什么?”冬香不解。 “你以为本姑娘之前请项敏的那顿饭是白请的?” 温弦自鬓角绕过一绺青丝,挑在指间,“本姑娘就是想让项敏捎话给魏沉央,温宛在靖坊的问尘赌庄,威胁到伯乐坊了。” “奴婢觉得不会,问尘赌庄在西市,也就那么大点儿,伯乐坊在东市,哪里威胁了?”冬香一脸狐疑道。 温弦勾唇,“鼠目寸光。” 冬香没敢接茬儿。 “只是没想到,她这么久才来找温宛。” 温弦有些摸不透魏沉央的路数,“先礼后兵?” 上辈子她对魏沉央没有多大印象,可听苏玄璟说过,此人是个狠角色。 惹上魏沉央的人,下场都不会好。 “呃……” 冬香不慎,手里梳子扯疼了温弦,“二姑娘饶命,奴婢错了!” 见冬香跪在地上,温弦厌烦摆手。 房门闭阖,温弦无声坐在铜镜前,想了想前世今生。 前世她借苏玄璟入局,可事实证明苏玄璟并不是一个好的合作伙伴。 这辈子她看重渊荷,因为她知道萧尧是最先出局的皇子,渊荷有他未展完的抱负,心存不甘,才可利用。 因为她的选择,七时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里,项敏没能嫁给萧尧。 可温宛拒绝苏玄璟提亲这件事又是为何? 还有早该离开皇城的萧臣,亦没有离开。 重生,她也未必就占了先机…… 月黑风高,宰相府失火。 温宛在车厢里左等右等不见宋相言回来,一时着急走出车厢,入眼竟是一片火海,满天横流。 漫天大火借风势狂涨,火舌吐出丈于高,浓烟与灼热湮没了半个宰相府! 温宛未及思考,便见一抹黑影朝她这里跑过来,看身形极似宋相言。 还真是! 宋相言背上还背着一个早就昏迷的魏思源。 温宛二话没说,掀起车帘让宋相言进来,转尔吩咐车夫,“快走!” “别回御南侯府,去客栈!”宋相言急急道。 车厢里,温宛看着被宋相言扔在地板正中的魏思源,以手探息,这才松了口气。 “小王爷,宰相府为何失火?” “我放的。” 宋相言抬头,正见温宛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瞪向自己,“不懂了?声东击西,你白天找本小王约下此事之后,我就已经准备好了。” 看着宋相言一副理直气壮还很骄傲的样子,温宛噎喉,“小王爷……不是顾老将军的闭门弟子吗?” “是啊!”宋相言毫不否认。 温宛有些接受不了。 把魏思源偷出来这件事,如果是少行做,可能都弄不出这么大动静! 你咋没把整个宰相府都点着了! 见温宛不是很能理解的样子,宋相言解释,“本小王的确是顾老将军的闭门弟子,可你当宰相府里那些打手都是吃白饭的?唯有此计,万无一失。” 温宛敷衍点头,你说啥就是啥吧。 “为何不回我那里?” 原计划二人偷出魏思源之后即回御南侯府。 宋相言剑眉微拧,“本小王敲晕魏思源背他出来,门外倒着两个宰相府的家仆,我进去时可一个人都没遇着,说明什么?” “有人在帮你。”温宛认真道。 宋相言摇头,“有人发现了。” 温宛再度感慨,聪明人思考问题的角度就是不一样。 见温宛不说话,宋相言干脆摆明厉害关系,“若然那人是友,咱们去哪里都无所谓,可万一那人是敌,讲究的是放长线钓大鱼,那就一定不能回御南侯府,让他钓我!” 温宛感动,“那怎么好意思?” “县主不用不好意思,本小王要什么你是知道的。”宋相言的话,时刻提醒温宛她还有待完成之事。 温宛点头,“郁教习那里,我知道该怎么做。” “先不说那些,你把魏思源偷出来,意欲何为?” 温宛低头。 宋相言了然,手起掌落又朝魏思源劈了一下。 就在温宛以为可以说时,宋相言摆手,“我问你,不是想真的知道。” 温宛愣住。 “独守秘密虽然孤独,但有些秘密哪怕最亲的人也不能告诉。”宋相言认真看向温宛,“本小王也不行。” 前半句温宛听的认真,后半句她不敢苟同。 马车扬长,直奔宋王府。 黑暗角落里,萧臣无声凝视马车离开的方向,黑目深沉。 宋相言的武功远比他想象中,差太多。 这一夜,过的红红火火…… 清晨的昭纯宫,秋露挂在满院盆景上,金色阳光铺洒下来,别有一番韵味。 早膳备齐,清芙到院中去唤贤妃。 “娘娘,今晨露重,小心凉了身子。” 听到清芙叮嘱,贤妃不禁叹了口气,“柳姑娘呢?” “奴婢去叫过,应该快来了。” 贤妃转身,由着清芙搀扶回到厅内。 不多时,柳滢走进正厅,恭敬施礼。 “滢儿给贤妃娘娘请安。” 贤妃抬眸看向柳滢,片刻点头,“过来坐。” 柳滢昨日没见着苏玄璟,从花间楼里出来的那位美人与她说,苏玄璟染了风寒,不便见客。 可她不是客,她与苏玄璟男女独处了整整一夜。 “柳姑娘在想什么?”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不情饮水饱 贤妃问了两遍柳滢都没听到,还是清芙提醒,她才回神。 “滢儿……没想什么。”柳滢知道自己此来皇城的目的,她带着光耀门楣的使命来到这里,冲的是魏王妃的位子。 她对萧臣没有喜欢,全是讨好。 她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如果苏玄璟不出现,她自信能做到,她就要成功了! 可爱情来的太快。 那夜深坑依偎在一起时柳滢未曾多想,第二日分开她熬驱寒的药也只道是关心。 直至这两日,她恍然发现自己遇到爱情了,日日夜夜思念,时时刻刻想见。 从黑夜到白天,从清晨到黄昏,她总在想一人,盼一人,焦灼等待一人,苏玄璟安慰她的话语,为她披在肩头的锦衣,那些画面不停出现在她面前。 每每想到这些,她心里便似有只小鹿砰砰砰跳个不停。 贤妃看着只握汤匙,却未舀一口粥的柳滢,终是叹息,“本宫已经替你准备好回幽郡的马车,用罢早膳,清芙便会送你离开皇宫,这一路有本宫派的人保护你,不会有任何闪失。” 叮- 汤匙与瓷碗撞击发出清脆声响,柳滢震惊看过去,“贤妃娘娘……滢儿还不想走!” 贤妃的眼睛里写满失望,“此事本宫已经安排妥当,无须再说。” 柳滢眼泪唰的涌落,她起身,急急绕过桌案扑通跪在贤妃面前,“求娘娘别把滢儿送回去,滢儿知道错了!” 贤妃吃不下,起身未理柳滢走进内室。 房门紧闭时,清芙上前扶起柳滢,“姑娘来时家里人未曾叮嘱过你什么?” 柳滢狼狈起身,眼泪挂在睫毛上,甚是凄楚,“不走可不可以?” 清芙摇头。 满皇城的人都在传,魏王府里的女人跑到花间楼去找苏玄璟,却被拒之门外。 柳滢留在皇城一日,谣言自不会断,就算走了这波谣言能止于何时都是未知。 原想是个聪明的,还是太年轻。 不管柳滢如何乞求,清芙仍旧把她送出皇宫。 回到昭纯宫,清芙据实禀报。 贤妃近些日子时感劳累,此刻倚在床头,“臣儿与那柳姑娘也是无缘。” “娘娘……” 见贤妃抬眼过来,清芙斗胆,“奴婢以为,以柳姑娘的身世未必配得起咱们魏王。” 贤妃垂眸,苦笑。 “是奴婢多嘴了!”清芙俯身自责。 贤妃摆手,“下去吧。” 清芙未敢多问,欠身退出内室。 房间里,贤妃慢慢倚靠在床头锦枕,轻轻吐出一口气。 如果娶一个名妓的女儿可以让皇上安心,可以让她的臣儿彻底出局,又谈什么配与不配…… 大清早,温宛小心翼翼(鬼鬼祟祟)从柴房后门回到墨园的时候,吓一大跳。 萧臣居然在! “魏王?”温宛踏进正厅,看到萧臣坐在侧位时心生疑窦。 昨日她打听过,柳滢当真入宫,如此说魏王府没有女眷了。 萧臣看向温宛,神色平静,“县主一夜未归。” “是啊。”温宛倒是坦荡。 眼见温宛眼中疑惑,萧臣转作心虚,“本王有东西落在这里,昨夜来取见县主不在,便等在这里。” 温宛‘哦’了一声,继续看向萧臣,“魏王今日不忙?” 万事俱备,东风已起。 她今日务必要在戏台子下面守好这场戏! 萧臣听懂了,可司马瑜说过,感情世界里男女都不能太懂事。 哪有那么多你情我愿,都是死缠烂打! “不是很忙。” 忙不忙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想走。 温宛关紧厅门,守在门口处,细细思忖之后作出决定,“那不如我请魏王出去喝茶?” “好。”喝茶就喝茶。 有情饮水饱。 温宛没说谎,她当真请萧臣去喝茶了。 从御南侯府出来,途绕两条长巷入朱雀大街,转到正街便是东篱茶庄,茶庄斜对面是间茶馆。 比起东篱茶庄,对面茶馆相对繁杂,一楼大厅,茶客良莠不齐。 二楼雅间清净的多。 温宛点了壶碧螺春,外加几盘糕点。 临窗桌边,温宛刻意将窗户掩住自己那半扇,萧臣坐北朝南,如若从刚刚那个拐角出来,注意不到萧臣的位置。 今日只要温弦出门,局即成。 “县主在看什么?”萧臣知道今日必有戏,可他猜不到是什么戏。 温宛收回落在拐角处的视线,提壶为萧臣斟茶,“没有啊……” 看出温宛心不在焉,萧臣不再多言。 温宛心思的确没在萧臣身上,依照约定的时间,魏思源该是到了。 果不其然! 不远处,一辆金黄色马车踏金光而来,在明晃晃的太阳底下尤其耀眼,两匹肥硕的枣骝马踢踏前行,马头高昂雄俊,毛色光滑亮泽。 马车一经出现,瞬间成为朱雀大街的焦点。 一切准备就绪,唯等温弦。 以温宛对自己那个二妹的了解,温弦一般会在早膳后半个时辰出门,或朱雀大街,或东市,偶也会到西市走走,买回来的东西很少自己用。 等待的时间总是难熬,温宛端着茶杯,不时轻吹,可茶已经凉了。 萧臣也不打扰她,时尔提壶为其添些热茶,又悄无声息将糕点推过去。 见温宛不拿,萧臣犹豫片刻,自己拿起一块,慢慢递到温宛嘴边。 一口! 温宛眼睛往外瞟,下意识咬着被送到嘴边的糕点,嚼了嚼。 还不错! 有些动作是习惯性的,温宛自小练字刻苦,帖子不临摹完决不吃饭。 温御心疼自家孙女,便端着糕点盘子坐到对面,亲自喂。 记忆被唤醒,温宛嚼完之后张开嘴。 萧臣顿时受宠若惊,又抬了抬手。 这一次温宛终于察觉到不对,眼眶里那对眼珠子一点点转过来,瞬间瞠大! “咳……咳咳咳!”温宛正想与萧臣说话时糕点噎进喉咙里,狂咳不止。 视线之内,温弦的马车自拐角出来! “来了!” 萧臣不解,“什么?” 温弦来了…… 马车里,温弦忽然想到一件事,吏部尚书杨肃不是太子的人,倘若渊荷使计能将此人替萧桓宇拿下来,地位于画堂必能再升一位。 只有渊荷稳固,她才稳固…… 第二百四十二章 我不在乎你是养女 温弦正思考时,马车突然停下来。 “二姑娘,有人拦路……” 温弦闻声,不免蹙眉。 她这马车普通,不是熟悉的人不会认出来,熟悉的人里能做出拦路截车的又是谁? 温宛? 还是……项敏! 思及此处,温弦不禁站起来,身侧冬香有眼识,急忙过去掀起车帘。 温弦弯腰走出车厢一刻,满目震惊。 只见眼前一辆金光灿灿的马车当当正正横在朱雀大街,自己的马车往左往右皆难行。 “二姑娘,这……这是谁的马车?”冬香亦跟着走出来,惊讶不已。 温弦未语,正打算走下马车,忽有丝竹乐起! 过往行人原也有停下来看热闹的,此刻听到竹乐声,停下来的人就更多。 乐声是从对面马车里传出来的,温弦怔住。 柔纱车帘被人掀起,四位身着白色广袖长衣的窈窕女子从里面钻出来跳下马车后,飘然到两辆正对的马车中间,迎风而立。 水袖随乐翻飞,四位女子好似风中摇摆的柳条,拂动腰支便有无数鲜红色的芙蓉花瓣从水袖里漫天而落,花比人艳,人比花娇,满街芬芳。 温弦站在马车上,环视左右人群,又瞧向在她身边起舞的姑娘,心里一时没底。 “二姑娘,她们这是要干什么?”冬香既兴奋又好奇,悄悄的问。 温弦未语,视线转向对面马车。 终于! 当柔纱车帘再起时,一身喜服的魏思源赫然出现在她面前。 温弦如坠冰窖! 魏思源是她看走眼的人! 上辈子她借温谨儒之便识得眼前男子,知其身份后刻意接近,想借魏思源入局。 哪成想魏思源秉性半点没随魏泓,为人单纯又善良,一门心思钻研学问,莫说入局,这个男人连自己的饮食起居都不在乎,身上的衣服都是魏沉央代买。 奈何她想抽身时魏思源已经对她情根深种,甚至在她入苏府之后找上门打了苏玄璟一顿! 那次之后她找到魏思源,在他胸口划了一刀。 这才摆脱! 这一世重生之前她已然招惹了魏思源。 对此,前几日魏思源出现在归燕阁时,她已然声色严厉与之划清界限。 “弦儿!” 丝竹乐止,魏思源着一身喜服走到温弦马车前,抬起头深情凝望。 大庭广众,温弦就算想踹一脚过去也要想想后果! 魏思源窝囊,可他爹他妹都是狠人! “本姑娘有要事在身,还请魏公子让开。”温弦美眸狠戾,低声喝道。 魏思源全然不理。 昨夜温宛将他从宰相府救出来,与他说了很多。 且不提温弦作为养女的自卑自惭,只道温弦因拒绝他的爱慕半夜哭成泪人。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若然回首尽是遗憾,岂不枉活了这一生! 拼,还是不拼? 魏思源想了整整一夜,决定拼。 “在场诸位,请给我作个见证!”魏思源既知温弦有苦难言,自然不在乎她冷眼相对。 他单膝跪地,自怀里取出一本卷策,“弦儿,我魏思源今日在此,于众人前向天起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携老,如若违誓,不得好死!” 温弦眼中凶狠,美眸含戾。 她不能嫁给魏思源,若入宰相府在魏泓跟魏沉央眼皮子底下行事,稍有不慎,只怕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魏公子莫开这种玩笑!”温弦怒道。 魏思源起身走过去,将手中卷策双手奉上,“此乃《古谕》残卷,平日里我将其视为全部,今日我便将此卷交到你手里,日后,你便是我魏思源的全部,我会守护你,一生一世!” 大周朝民俗开放,但也绝对没有开放到这个地步。 婚姻大事素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讲究婚书聘礼,喜堂对拜。 如今魏思源这一出戏,直把周围百姓看的目瞪口呆,惊呼不已。 “这是哪家的公子?私定终身居然还能这样明目张胆,也不问问人家姑娘愿不愿意?” “眼拙了吧!那可是当朝宰相之子,愿不愿意?谁不愿意啊!” “倒也不能这样说,那姑娘是御南侯府温大学士的女儿,未必就能瞧上宰相府少夫人的位子。” “一个养女,还真把自己当金枝玉叶了……” 马车上,温弦于嘈杂中唯独听到‘养女’二字,满身寒戾。 茶馆雅间,温宛靠在窗边看戏。 视线之内,温弦恼羞成怒的样子她看了,内心里十分欣慰。 萧臣听到外面嘈杂,侧身瞧过去,“温弦?” 温宛点头,“魏王有所不知,我二妹与宰相府大公子魏思源两情相悦,只是没想到,魏思源竟能为弦儿做到如此……” 萧臣见温宛表情有异,并未多问。 护国寺一行,温宛偶遇魏思源,昨夜她又与宋相言一起将魏思源从宰相府里偷出来,今日发生这样的事,一看便是有人刻意为之。 朱雀大街,两辆马车堵在那里,周围聚满过路人。 温弦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不能嫁给魏思源,当务之急她要离开,不能与魏思源在这里纠缠! “弦儿?”魏思源见温弦不开口,轻声唤道。 温弦不语,面目幽沉从马车上跳下来,转身就要离开。 魏思源情急拉住她,“弦儿,我知道此事是我唐突,可唯有如此,唯有让天下人都知道我魏思源喜欢的是你,父亲才会放弃让我娶沈宁,我不在乎你是养女……” “滚开!”温弦猛然回头,狠狠推开魏思源。 魏思源踉跄倒退时,背后忽有人将其扶稳,“温弦,你这个贱人。” 冰冷声音陡然响起,温弦蹙眉之际,魏沉央自魏思源背后缓步走过来。 “妹妹,你要干什么?”魏思源本能挡在温弦面前,忧声开口。 魏沉央冷冷注视温弦,“我宰相府的大公子,也是你一个养女可以算计的?” “魏大姑娘说话放尊重些,这里所有人都能作证,是魏大公子拦下我的马车,是他在这里纠缠本姑娘!” 哪怕重活一世,温弦也没想过要与魏沉央为敌。 她甚至打算借项敏结识魏沉央。 可现在,她不允许魏沉央这样侮辱她…… 第二百四十三章 赐婚圣旨 眼见自己最在乎的两个女人吵起来,魏思源急忙解释。 “妹妹你误会了,不是弦儿算计我,是我想娶她!” 魏沉央终是看向自己的哥哥,目冷如冰,“昨夜宰相府大火,你去哪里了?” “宰相府失火了?”魏思源摇头,“我不知道……” “父亲现在被气的躺在床上,你居然还有心思在这里跟这个不入流的养女勾搭!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宰相府,有没有父亲!” “魏大姑娘,你说话别太……” 啪- 就在温弦想要告诫魏沉央说话别太难听的时候,脸颊骤痛。 火辣辣的痛感还没消失,魏沉央纵步上前,狠狠揪起温弦衣领,“敢在本姑娘面前耍聪明,温弦,你看错人了!” 都是同样的人,温弦一眼就能看出来魏沉央骨子里那股狠劲儿。 一口一句养女,温弦最忌讳这个! “魏思源!这就是你说的,要护我一生一世?”温弦略有耳闻,魏沉央最在乎她这位兄长。 你既然打人打脸,我便要让你也瞧瞧,你最在乎的兄长在乎的又是谁。 “贱人!”魏沉央一向沉稳,而今这般暴躁着实是昨夜那场大火烧的太烈。 眼见魏沉央再举手,魏思源猛然攥住她皓腕,“沉央,你别胡闹!” 茶馆雅间,温宛忽然安静下来。 魏沉央来的如此快,是她找人早早递了消息过去。 街上两虎相争的戏码在她意料之内,上辈子这两个与苏玄璟同气连枝,一起坑害御南侯府的女人,此刻站到了对立面。 温宛没有一丝欣喜,前世之殇让她再次感受到锥心刺骨的极痛。 天意怜惜。 重活一世,她纵愚钝,可也不再是棋子。 而是下棋人…… 聚在两辆马车旁边的百姓越来越多,整个朱雀大街陷入拥堵状态。 就在魏沉央与温弦僵持不下时,远处传来踢踏马蹄声,尖锐高挑的声音飘际过来。 “圣旨到-” 皇宫侍卫开道,百姓顿时退站到两侧商铺前,听到‘圣旨’二字噼里啪啦下饺子似的跪倒一片。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朕闻御南侯温御次孙女温弦温良敦厚,贤淑大方,宰相魏泓之子魏思源年已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以配,特将温弦许配魏思源为正妻,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钦此,谢恩!” 传旨者乃皇上身边最得宠的周公公。 一头白发,满面红光。 周公公端着圣旨走到魏思源面前,弯腰,“魏侍读,还不谢恩?” 魏思源缓神之际,重重磕头,“思源谢主隆恩!” 身侧,魏沉央美眸骤暗。 这等小事怎会惊动皇上? 周公公传过圣旨,即带一部份侍卫折回。 众人起身时方见眼前多出一尊凤撵。 凤撵落,一身华贵锦衣的温若萱由秋晴搀扶走向温弦。 举手投足,尽是风采。 一切发生的太快,温弦无声跪在地上。 她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婚事已经定下,万无更改。 她要嫁给魏思源。 上辈子躲过去的男人,这辈子她没躲过去! “弦儿。” 温若萱一声轻唤将温弦从震惊中唤回来。 她抬头看时,温若萱已然朝她伸手,“有姑姑在,谁也别想欺负你。” 那声音温柔,又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跟霸气! 温弦被温若萱拉起来,她感觉到温若萱的手臂搭上她肩头,没有温暖,入骨的凉。 圣旨来的太快。 她连为自己筹谋的机会都没有! 雅间里,温宛亦震惊。 她知道圣旨会来,却不知姑姑会来。 姑姑为何这般兴师动众…… 萧臣默默坐在对面,他能看到温宛脸色几经变化,昨夜虏走魏思源,今日魏思源便当众求娶温弦。 这是她的局,只是这局针对的是谁? 成全的又是谁? 马车前,温若萱拉着温弦,缓步走到魏叫源面前,“魏侍读,枉你还是在翰林院当职,婚姻大事岂可这样儿戏?” 魏思源不敢怠慢,恭敬拱手,“臣知错。” 温若萱刻意瞥了眼站在其后的魏沉央,视线回转,“今日若非本宫向皇上请这道赐婚的圣旨,弦儿的名声岂不是毁在你手里!” “臣……” “罢了。” 温若萱没给魏思源请罪的机会,“大婚之事自有礼部跟钦天监共同操办,日后弦儿嫁到你宰相府,你若轻待,你们宰相府里任何一个人若敢给她委屈受,本宫新账旧账一起算。” 魏沉央隐忍着走过去,“贵妃娘娘放心,温二姑娘嫁入我宰相府,阖府上下必定会把她当菩萨一样供着。” 温若萱听出这话里带着气,无意太过给她难堪,“好。” 其侧,温弦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无法思考。 “弦儿?” 听到温若萱轻唤,温弦视线转过去,“要不要与姑姑回宫里坐会儿?” 温弦俯身,“弦儿想先回府里与母亲商量些事……” “也对。”温若萱十分宠溺勾起唇角,“婚姻大事自当要与你母亲细细商量,有什么需要直接差人到宫里与姑姑说,姑姑给你作主。” “多谢姑姑。”温弦不敢在温若萱面前造次,可她心里确实有太多疑问! 今日之事,透着蹊跷! 待温若萱乘坐凤撵离开,魏沉央没有再找温弦麻烦,而是拉着魏思源回了宰相府。 她敢惹温弦,却不敢与整个御南侯府作对。 人流攒动,朱雀大街恢复平静。 温弦站在马车前久久未动,直到冬香走过去轻唤。 马车掉头,转回御南侯府…… 一场戏,如期精彩。 温宛屁股坐实,轻轻的,呼出一口气。 “县主喝好了?”萧臣不问,只道温宛做事自有她的道理。 某县主这才想起对面还坐着一个大活人! “魏王……也喝好了?”温宛略显尴尬道。 萧臣微笑,“县主一会儿准备去哪里?” “大理寺,魏王呢?” “送你去大理寺。” 有那么一瞬间,温宛恍惚他们的关系似乎正在悄然发生变化。 过往都是她追萧臣跑,有时候还追不上。 现在不一样,萧臣居然要送她? 为了月票,痛打了弦儿…… 第二百四十四章 柳滢这个倒霉的 其实温宛这会儿特别想一个人呆着,冷静梳理接下来要做的事。 她感觉自己有点儿上道了。 只是萧臣开口,她不好拒绝。 二人先后走出茶馆,方才想到徐福不在。 庆幸朱雀大街上时有拉脚的马车来回晃荡,萧臣过去叫了一辆,二人坐到车里,吩咐车夫朝大理寺的方向赶。 马车才走数米,温宛忽然叫停,更是钻出车厢给了车夫一个银锭子。 这车她包了。 待其回到车厢,马车停下来,萧臣眼中略显诧异。 “魏王没听到吗?”温宛先开口。 萧臣皱眉,“听到什么?” 温宛‘啧’一声,整个身子直逼侧窗,“看外面!” 马车停在金禧楼门前,正对花间楼。 这次萧臣听到了。 好戏连台,说的可能就是今日的朱雀大街。 花间楼外,负责送柳滢回幽郡的马车停在正当间,柳滢也不管护送她的车夫阻止,一门心思跳下马车,跑过去用力拍打刷漆的门板。 这个时辰,花间楼尚未开门做生意。 “苏公子!滢儿只求见你一面!”柳滢知道自己败了,败给爱情。 出宫时清芙与她说过,如果她能安分守己,结局自然不同。 打从皇宫回魏王府收拾行李,柳滢想了一路,她不甘心! 这个世上,有多少荒唐事都是因为不甘心。 柳滢要在离开她连做梦都向往的皇城前,为自己再博一次! 她把所有赌注,都押在苏玄璟身上。 “苏公子!一夜恩情,滢儿铭记于心,如今就要离开,滢儿只求见你一面,苏公子若不出来滢儿便长跪不起!” 今日此时出现在朱雀大街上的行人真是赚到了。 前有魏思源求娶,后有柳滢逼嫁。 两场大戏,一场比一场精彩! 车厢里,萧臣透过侧窗看向对面,真是柳滢。 “她怎么在这里?”萧臣没回魏王府,自是不知道宫里的消息。 温宛也好奇,凑到侧窗旁边与萧臣紧挨着,“柳姑娘说她就要离开是什么意思?” 二人相视,皆朝窗外瞧过去。 柳滢当真在花间楼外跪下来,“苏公子,你就忍心看我跪在这里,那夜温柔都是假的吗?” 看热闹的百姓,谁还不懂点儿常识,能在夜里温柔的事简直让人浮想联翩。 门扇轻响,雪姬从里面走出来,“这位姑娘,里面请。” “我不!花间楼是何地我知道,我清清白白的姑娘如何能踏进这龌龊地!我只求见苏公子!”柳滢用贬低别人污秽来突显自己干净,着实惹的雪姬不太开心。 “姑娘若再胡搅蛮缠,我可报官了。”雪姬俯身,轻声道。 不想柳滢突然拔下发间珠钗,抵在自己雪颈,“苏公子再不出来,我便死在这儿!” 眼见要出人命,温宛本能想要走下马车,却被萧臣拽住。 她诧异,“魏王不怕柳姑娘真朝自己下死手?” 萧臣看向温宛,“县主再忍忍,苏玄璟会出来,他不会让自己无故背上这样的人命官司。” 温宛眼中焦虑在萧臣说完这番话的时候,渐渐散去。 她由着萧臣拉回到侧窗,定定看向窗外。 大周朝明令,作奸犯科者没资格参加科举。 如若苏玄璟沾着人命官司,他便无缘殿试。 柳姑娘,努力吧! 温宛或许没发现,她的心思一点点,在变狠…… 花间楼前,柳滢玩了命,珠钗在颈间留下一点红。 “苏公子!你当真不在乎滢儿这条命?”柳滢哭泣,这是她最后的赌注。 倘若苏玄璟不出来,她还真能死在这儿? 偏在这时,门扇微动,苏玄璟一袭白衣从里面走出来。 “苏公子!”柳滢当即撇开珠钗从地上站起来,“苏公子你终于出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理滢儿,那夜……” “那夜姑娘掉进深坑,苏某为救你涉险一并掉下去,在坑里,我可轻薄过姑娘?”苏玄璟目冷,在柳滢靠近时十分刻意后退一步。 柳滢微怔,“苏公子……” “柳姑娘,你当众到花间楼闹事,以珠钗逼迫苏某出来与你相见,意欲何为?”苏玄璟一袭白衣,公子依旧如玉,却少了那夜风花雪月的温柔。 柳滢泪涌,“苏公子可不可以……看在滢儿为你付出那么多的情分,把我留在你身边……做妾我也愿意。” “我不愿意!”苏玄璟正要再说,余光掠过人群,刚好瞄到金禧楼外的那辆马车。 普通马车没有绉纱,简单的白纱内外可见。 尤其,温宛一时紧张把帘子掀起来,露出两个挨在一起的脑袋。 苏玄璟心念陡沉,眼中生出寒意。 护国寺一行不管萧臣是不是故意,柳滢这个本该贴在萧臣身上的狗皮膏药莫名贴到他身上,甩都甩不掉。 想看热闹? 那就谁都别想好! “柳姑娘,苏某不知魏王府的规矩,孤男寡女同住一处是不是不太好……”苏玄璟重声低喝,“可你乃魏王表妹,在花间楼外犯贱的事,魏王是不是也不在意?” 柳滢震惊,她没想到苏玄璟竟然说她,犯贱? 苏玄璟音落,人群中窃窃私语,多半是对柳滢身世好奇。 “我与表哥,清清白白!” 柳滢哽咽上前,拉住苏玄璟衣袖,“苏公子你若因为这个,可是冤枉……” 苏玄璟猛的扬袖,“对不起,苏某嫌脏。” 角落里,那辆马车已然不见。 一句‘嫌脏’击垮了柳滢最后一点自尊。 既然连自尊都没有,索性脸也不要了! 她只要一个机会,无论如何她都要留在苏玄璟身边。 柳滢再扑过去,苏玄璟这次没有推开,身形微倾贴匐于耳。 “柳姑娘,你当苏某是什么善男信女?你父亲柳衡在幽郡与郡守勾搭贩卖私盐,我想让他死他叫屈都没机会!你母亲更贱!你且回去问问她,她与哪个家丁媾和生下你这野种,你倒是把自己当人,你在魏王府是座上客,若真想留在我苏玄璟身边,狗都不如。” 苏玄璟扶退柳滢,挺直身板,谦谦君子一般,“柳姑娘若再胡闹,苏某只能请魏王过来接人。” 柳滢美眸怔怔看着眼前男子,身体微颤。 她低头,两只手握在一起尚且抖个不停。 刚刚的苏玄璟,好可怕! 雪姬在侧,听的真切,“柳姑娘,车夫在叫你。” 苏玄璟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这个渣…… 第二百四十五章 我也没拿你当男人 柳滢头也不敢抬,脑子里对那些美好事物的憧憬荡然无存。 什么看星星看月亮,什么公子如玉世无双。 都是假象吗? 她踉跄着走向马车,险些跌倒,心有余悸。 父亲与郡守贩卖私盐的事苏玄璟怎么知道,还有她的出身? 不是这样的! 马车扬长而去,柳滢攥够了恐惧,离开皇城。 再也不来了…… 仙瑶阁,雪姬瞧着脸色一直没有好转的苏玄璟,倒了杯茶端过去,“还真被那个小姑娘气着了?” 苏玄璟冷冷接过茶杯,“有什么办法,可以除掉萧臣。” “公子怎么突然提到魏王?”雪姬坐下来,挑动眉梢。 见苏玄璟没有解释,雪姬细致分析,“公子现如今是太子府门客,若将精力用在局外人身上,难免会惹太子不高兴,再者萧臣虽不受皇上待见,好歹也是皇子,若真有三长两短,那便是打皇家脸面,这事儿办起来不难,难的是后患无穷。” “没有别的办法?”苏玄璟皱眉。 雪姬想了想,“除非从贤妃下手……” “不可。”苏玄璟果然拒绝。 雪姬好奇,“殊途同归,为何不可?” 苏玄璟不语。 “因为……贤妃不喜温县主?” 雪姬笑了笑,直起身,“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公子对温县主可谓用情太深,这可不好。” 苏玄璟握着手里茶杯,用情太深? 有什么不好…… 去往大理寺的马车里,萧臣紧紧攥住温宛手腕。 他知道此刻就算松手,温宛也不会再跑回去。 只是那手软软的,滑滑的,他不想松开。 “王爷不该拦我。”温宛心里窝着股火,没注意旁的。 “为什么?” 萧臣其实不是很确定,温宛是因为柳滢纠缠苏玄璟想要跑出去,还是苏玄璟对柳滢太凶的原因。 都不是! “王爷没听到苏玄璟说什么?他说你与柳姑娘孤男寡女共住一处!他这么说的用意摆明是想坏你名声,这可不行!”温宛怒道。 萧臣握着温宛的手顿了一下,心也跟着紧了紧。 他怕自己误会,忐忑又有些期待的看过去,“县主刚刚想要跑出去,是想为本王解释?” “不然呢?” 温宛看向萧臣,极是认真,“这种事一定要解释,王爷可能不知道咱们皇城里百姓的想象力,单凭‘孤男寡女’四个字,他们连你与柳姑娘生的孩子叫什么名,都想好了!” 萧臣,“……县主与苏玄璟的事也是这样传出来的?” “那倒不是。”温宛神色动了动,她爱慕苏玄璟这件事皇城里那些传闻虽然夸大,但也并非捕风捉影。 她自無逸斋结业后偶识苏玄璟,顿被其美色所迷,终日所想,不过是如何嫁给那个男人。 荒唐糊涂的事干了不少。 花间楼她也是常去。 温宛声音平淡,“他们倒也没冤枉我。” 萧臣垂眸,看向自己的手。 他仍未松开,“县主若出去,如何解释?” “当然要反驳苏玄璟,你与柳姑娘并没有孤男寡女住在一起……”温宛转转眼珠儿,“你住在军营了!” “县主很在意‘孤男寡女’四个字?”萧臣抬头,眼睛里深深浅浅,闪着光。 温宛点头,“这种事很容易让人误会。” “可本王这段时间一直住在墨园,县主……” “我们不一样!王爷把我当女人了咩?”温宛当即反驳,理直气壮。 萧臣心里一阵委屈。 他当然把温宛当作女人,前世今生都喜欢到不行的女人! 哪怕上辈子万箭穿心时,他所想也不是怪温宛。 只是想见…… 见萧臣不语,温宛知道这是默认。 为免尴尬,温宛抬手…… 难怪觉得哪里怪怪,温宛抽出小手,拍在萧臣肩头,“没事的,我也没拿王爷当男人。” “本王是男人。”萧臣抬起头,一字一句道。 “我知道啊,我只是没把王爷当男人。”温宛觉得这两句话不矛盾。 萧臣眼神愈深,“本王到底是哪里不行,才让县主觉得我不是个男人?” 温宛眨眼,静静看了萧臣一会儿,少顷又在萧臣肩头拍了拍,“没事的没事的,被苏玄璟气糊涂了吧!” 被你气糊涂了! 刚巧马车停在大理寺,温宛听到车夫喊,急急忙忙站起身,“魏王别想太多,没事!” 萧臣原本没生气,看到柳滢那般纠缠苏玄璟他还很开心。 可他就想知道,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会让温宛死心塌地把他当成兄弟。 他缺兄弟? 他缺女人…… 温宛入大理寺,轻车熟路找到自己那间小屋,走进去时发现宋相言在。 青色宽袖长衣,玉簪绾发,鸾带束腰,不说话时英气逼人,说话时精气逼人。 虽说这间屋小,胜在清净。 窗户南北通风,外面有一偌大池塘,这个季节荷花开的正盛,一朵一朵在泛着清波的湖面上摇曳,霎时好看。 宋相言见温宛走进来,抬头一笑,“恭喜县主,首战告捷。” 作为协同犯案者,宋相言自是差人打探过。 “我有点儿后悔。”温宛绕过桌角走到自己位子,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宋相言把案卷搁到旁边,站起来,整个身子撅过去,“后悔什么?” “魏思源是好人。” 这点毋庸置疑。 宋相言不理解,“那又怎么?” “温弦不是好人,把她嫁到宰相府我总觉得是害了魏思源,尤其魏思源还是局外人,我可能把他拉到局里了。” 温宛知道魏思源上辈子过的平平安安,她硬塞一个温弦过去,这辈子难料。 “不是这样的。” 越接触,宋相言越发觉得温宛有问题,“魏思源算什么局外人,七时才是局外人!” 见温宛抬头,宋相言打了个比方,“若有东窗事发日,魏泓获罪株连九族,魏思源死不死?” “死啊。”温宛回答。 “七时死不死?”宋相言又问。 温宛摇头。 “魏思源与七时最大的不同,魏思源本来就在局里,七时是硬被人拽进局里,像魏思源那种不动脑子又毫不知情的人不叫局外人,叫棋子。” 第二百四十六章 别无第三色 依宋相言解释,这些棋子你不动,自有别人动。 “棋子不分好坏,只分敌我。” 宋相言趴在温宛面前,敛眸严肃道,“县主若顶着这副菩萨心肠入局,请先买好棺材,不是你一个人的棺材,是御南侯府满门的棺材。” 心,像是被人抛到荆棘丛,蹦跳间鲜血淋漓。 见温宛默声在那里不说话,宋相言从桌子上爬回到自己座位,“县主玩的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走错一步重新来或者不玩了,一旦入局,不是赢,就是死。” 房间寂静,落发可闻。 宋相言动了动眉梢,“县主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不后悔。”温宛抬头,认认真真,如发誓言。 宋相言微微颌首,“那就继续。” 气氛缓下来,宋相言讲了件与魏沉央有关的案子。 “昨天本小王从地牢调出一人,名叫卫开元,此人因在伯乐坊赌钱赢的过分,被伯乐坊找人殴打之后送官法办,案子过去半个月,这人突然在地牢喊冤状告宰相魏泓借伯乐坊欺压百姓,草菅人命。” 宋相言把从刑部提过来的案卷递给温宛,“县主以为这案子的关键点在哪里?” 温宛接过案卷,仔细翻看。 “关键点在卫开元有没有使用骗术。”问尘赌庄就时常会有这种事发生,好在莫修跟乾奕足够应付。 宋相言深深吁出一口气,“关键点在民告官,尤其告的是当朝宰相之后,卫开元居然活到本小王派人把他从地牢接出来。” “县主,看问题须看本质。”宋相言摇摇头。 温宛,“……” 智商已被按在地上摩擦生火。 “县主往下分析。”宋相言颇有耐心坐在那里,静声等待。 温宛这次没张嘴就来,细致浏览案卷之后想了想,“伯乐坊送官,刑部尚书又是太子的人,卫开元莫说半个月未审,半年也是它。” 宋相言没说话。 温宛继续,“卫开元半个月后突然民告官,这是有人指点,指点他的人或有两个目的。” “哪两个?”宋相言饶有兴致问道。 “针对宰相府,不管是魏泓还是魏沉央。”温宛随即提出质疑,“可这不是大案子,纵然坐实也上升不到草荐人命,于宰相府没有实质性的伤害,意义不大。” 宋相言眼中有了光彩,孺子可教。 “另一个目的卫开元,此案落到大理寺,卫开元安全了。” 温宛凝眸,“无论哪个目的,背后之人能在地牢保卫开元平安,身份地位必是显赫。” 到目前为止,温宛的分析令宋相言十分满意。 “再深入。” 温宛垂眸,视线落在案卷‘卫开元’三个字上,“倘若是第二个目的,那人要救卫开元,那卫开元身上一定有他们重视的东西,此人,当查!” “县主说的不错,本小王这就找人去查。” 宋相言甚是欣慰,起身拿起案卷,满身意气,“查到了,算你的!” 待其离开,温宛独自坐在桌边,透过窗棂看向那抹渐行渐远的身影。 宋相言的话让她明白一个道理。 棋盘之上唯黑白,别无第三色…… 城外,羽林营。 萧臣入校场,便见司马瑜坐在望台上,于是走过去。 司马瑜仿佛是在思考事情,直到萧臣坐到边儿上他才发现。 “魏王有心事?” 萧臣是有些着急了,“温宛把本王当兄弟这件事,本王介意。” “正常的,王爷若是不介意,那说明王爷有问题。”司马瑜理性分析。 萧臣抬头看向校场,有一队士兵在场间操练,一圈一圈的跑,头尾始终保持一样的距离,跑到最后也没有拉近一点点。 “你说,本王怎么才能让温宛知道,我没把她当兄弟?”萧臣扭头,诚心请教。 司马瑜对这种问题的理解早已深入骨髓,根本不用过脑,“王爷想要快的,还是慢的?” “如何讲?” “王爷想慢,就要有耐心,潜移默化中做些兄弟之间不能做的事,譬如梳个头,画个眉,县主吃糖的时候王爷也可以过去舔一口,这些小细节一定要有。” 萧臣皱眉,“本王想吃可以买两个。” 司马瑜扭头过去,眼皮一搭。 “本王懂了。” 萧臣没忍住,“本王想快些。” “霸王硬上弓。”说到这里,司马瑜顿时以手抚额,脸上流露出意味不明的忧伤。 萧臣以往不会问,这种豪情他自信拿不出来,但见司马瑜神色有异,以为是有新的见地,“这招怎么?” “这招王爷还是不要用了,你不明白当身边的兄弟变成男人的时候,有多可怕。”抚额已经不能表达司马瑜的悲伤,他直接用手,捂住胸口。 萧臣很关心这个问题,“有多可怕?” “生不如死。” 司马瑜见周围没人,视线落到萧臣身上,想了想,“王爷能保密吗?” 萧臣点头,喜欢一个女人两辈子没说,足见他最擅长这个。 “王爷可知兵部侍郎的独子,邢栋。” 萧臣有印象,“本王时常见他到羽林营找你,应该是……你的朋友?” “兄弟。”司马瑜告诉萧臣,在追求爱情这条路上他并不孤单。 邢栋与他是同样的人,他们经常会在一起切磋技艺,论采花造诣邢栋甚至高他些许。 萧臣看着司马瑜,等他往下说。 “昨天……” 司马瑜说到痛心处有些捯不上来气,抽两下,“昨天他约我到醉仙楼喝酒,聊风月,扯闲篇,酒越喝越多,我是越来越醉。” 萧臣听到这里,都没听出什么问题,“能不能说重点。” “他居然……” 司马瑜捶胸顿足,满脸悲怆,“他居然喜欢男人!我堂堂羽林营校尉,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男叠男的画面足够不堪,我还是被压在下面的那一个,王爷不知道,我到现在菊花还疼!” 咳- 萧臣以咳带笑,连咳一气。 直等萧臣咳够,司马瑜方才严肃认真的看过来,“我已经与邢栋割袍断义,而我与王爷说这个,只想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王爷,霸王硬上弓若然上不好,后果如厮。” 萧臣忽然,就有一些感动…… 真的,为司马瑜的不幸投张月票吧……太难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非黑即白的世界 大理寺,宋相言闲暇功夫开堂审了一个案子。 案子不大,审起来毫无难度。 这会儿他在后园池塘找到戚枫,与他说了朱雀大街的事。 池塘水色碧绿,无风时如明镜一般,挨挨挤挤的荷叶上零星点缀几朵荷花,像是亭亭玉立的少女,玲珑雅致,美不胜收。 戚枫喜静,尤喜钓鱼。 “小王爷同我说这个做什么?”池塘旁边,戚枫握着鱼竿,低声开口。 细竹为竿,蚕茧丝浆拉成的单股钓线,鹅羽为漂,蚯蚓作饵被钩在纯银打造的鱼钩上。 戚枫一袭竹青色长衣坐在那里,目光盯住鱼漂,脸上无甚表情。 作为戚府的大少爷,戚枫乃君子,平日不苟言笑,性格沉稳,与其妹戚沫曦仿佛是活在两个世界的人。 宋相言见左右没有多余木凳,干脆坐到旁边一块石头上,歪着脑袋看过去,“这里又没有别人,你还装?” “我装什么?”戚枫视线未移鱼漂。 “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魏泓有意想让魏思源娶沈宁。”宋相言寻着一块扁平石子,身体微倾,倏的甩出石子。 池塘波动,戚枫皱眉,暂时搁下鱼竿,“沫曦上次来大理寺提到这件事时,小王爷与我都在,我自然知道。” “现在事情本小王与温弦主一起帮你解决了。”宋相言一脸得意拍了拍手里尘土,微扬下颚,“准你假,去报喜!” 戚枫还以为是何事,“等我回到戚府妹妹应该已经知道了,实在不用多此一举。” 见戚枫拿起鱼竿,宋相言又朝池塘里撇过去一枚石子。 “小王爷。”戚枫扭头,一脸严肃。 “本小王叫你给戚沫曦报喜了?是沈宁,叫你给沈宁报喜!”宋相言英俊五官拧在一起,“你这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 戚枫听罢,就真的没有再拿起鱼竿的心思。 他转过身,面向宋相言,神情也是十分嫌弃,“给沈宁报喜这件事为什么由我来做?这件事不该……” “你没看出来沈宁喜欢你吗?”宋相言抢了戚枫的话,“你妹十次来有九次带着沈宁,她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 戚枫承认,戚沫曦是想撮合自己与沈宁。 可他好歹也是大理寺少卿,沈宁喜欢谁他能看不出来? 既然沈宁不喜欢自己,还要坚持与妹妹一起来,则说明大理寺有她喜欢的人。 “这件事,还是小王爷去给沈宁报喜,我没时间。”戚枫要比戚沫曦稳重,叫不准的话从不说,不该做的事,从不做。 宋相言摇摇头,“活该你没媳妇。” 戚枫正要转身拿起鱼竿,忽似想到什么。 “小王爷对温县主,是不是太好?” 提及温宛,宋相言表示他确实对温宛好,这点他承认。 他对温宛比对他娘都好。 见戚枫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样子,宋相言坦言,“本小王对她好,为的是谁你知道。” “郁神捕?” “温宛答应本小王,她会说服郁神捕收本小王为徒。” 宋相言心向往之,眼睛里闪着光芒,“昨夜本小王梦到郁神捕把‘浮屠’传给我了。” 戚枫未语,抓起鱼竿不再说话…… 天近暮色,温宛来到靖坊时多半商户关了铺子,街上有些冷清。 她来探望七时,顺便看自己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再将紫玉接回去。 长巷尽头的宅子里,紫玉见是温宛急忙迎过来,“大姑娘!” “这几日辛苦你了。”温宛拉住紫玉,二人朝里走。 “不辛苦,七时跟三皇子都很好,待紫玉也好。”二人说话时进了屋子。 萧尧不在,唯有七时。 七时也是才看到温宛,赶忙搁下手里梳子起身跪拜,“民女叩见县主。” 温宛上前扶稳七时,“你我之间行什么大礼。” “奴婢去后厨沏茶。” 紫玉离开后,温宛拉着七时坐到桌边。 多日不见,七时虽形容消瘦,精神好了些。 “七时……” “县主可以帮我一件事吗?” 温宛没犹豫,“你说。” “我想,在东市重开妆暖阁。”七时抬头,哑着声音道,“我想开在东市最繁华的地方,每日找我梳头的都是官府老爷们的妻妾,或是名门闺秀,她们有钱,打赏的也多。” 温宛点头,“我帮你。” 七时起身,扑通跪在温宛面前,定要磕头,“这份恩情民女定能报答!” 温宛没有问原因,将她扶起来,“七时,别难过……” “我不难过。” 七时看向温宛,那张曾经笑起来就像朝阳一样璀璨的小脸已经不能重现,取而代之的是坦荡,勇敢和坚强,“母亲已经不在,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事能让民女难过,唯有好好活下去,我想好好活下去。” 温宛拉住七时,“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不管发生任何事你都可以找我,你有我。” 端茶进来的不是紫玉。 见萧尧进门,七时转眸,不语。 萧尧似乎已经习惯七时的态度,“温县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温宛看了眼七时,起身走出房门。 院内有口深井,她停在井前。 萧尧走过来,一直都是众多皇子里最白的一个,如今脸色愈渐苍白。 “谢谢你把紫玉留在这里,这段时间如果没有紫玉我都不知道要怎么照顾她。” 刺杀只是意外,温宛知道这不是萧尧的错,“你的手?” 萧尧抬起胳膊,腕处使不上劲,整只手耷拉着。 “真的不能治好吗?”温宛与萧尧不算深交,可萧尧与七时走到今天与她不无关系。 如果当初她没劝萧尧为七时敲响法鼓,结局应该不会如此。 可谁又能保证那一刻萧尧没有出现,他的结局就是好的? 温宛想明白了。 非黑即白的世界里,非生即死。 萧尧能尽早抽身,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母妃与外祖父找了不少偏方,我都试过……其实这样也好,日子过的清净,再也不用担心还有谁能把心思搁到一个残废的皇子身上。” 萧尧说话时用右手自怀里取出一本折叠整齐的册子,“这里面记载,尽是本皇子知道的朝中事,交给你。” 第二百四十八章 温弦失望 温宛不解,没有伸手。 萧尧硬塞,“御南侯府看着是在局外,可大家心里都清楚,入局是迟早的事,有时候不是你不想,那些事就不会发生,与其一无所知等着被人算计,未雨绸缪才是正道。” 温宛没有推辞,接过册子。 册子分量不重,却是萧尧三年积累下来的全部。 他这三年,只换回一只残手。 意外之物,在温宛心里有千斤重,“多谢。” “刚刚我听到七时与你说的话,在东市开妆暖阁的钱我来出,你别告诉她。”萧尧回头,苍白消瘦的俊颜闪过一抹无奈,“她若知道怕是连迈,也不会迈进去一步。” “抛开与三皇子的交情,我与七时亦是朋友,她来求我,我不能拿三皇子的钱借花献佛。”温宛收起册子,“三皇子这份善意我记在心里,他朝有机会,我会还。” 萧尧没有坚持,“那就让县主破费了。” “客气。” 回御南侯府的马车里,紫玉告诉温宛一件事。 德妃跟宁远将军那些偏方是熬完送过来的,只是三皇子根本没喝,全部偷偷倒掉了。 温宛未予置评。 那是萧尧的选择,能平安跳出这个局,亦是他的造化…… 御南侯府,西院。 白天发生在朱雀大街的事,所见之人太多。 温谨儒得到消息时还在翰林院,他初闻大怒,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魏思源当众与弦儿私定终身,罔顾礼法叫弦儿难看,他怎不生气。 随后得知长姐在皇上那里求了一道圣旨,虽然还是不满,但火气消了些。 “弦儿还没回来?” 晚膳摆在桌上,温谨儒看了眼从归燕阁回来的李氏,颇为焦心。 外面疯传,李氏自然也知道发生了什么,“这孩子到底去哪儿了!” “有车夫跟冬香跟着,不会有事。”温谨儒安慰李氏,“弦儿的婚事……” “弦儿的婚事我是满意的,虽说魏思源没来咱们侯府提亲,可他能为弦儿做到那般也算是真心,再说咱们有皇上御赐的圣旨,面子里子都没丢!” 说到此,李氏脸上笑容隐着些内疚,“这次,还真得谢谢宫里头那位。” “若然不是长姐舍了脸面在皇上那里急急的求道圣旨,今日之事弦儿定要吃亏。”温谨儒是明事理的人,“此事当真要感念长姐。” “你说的对……” 李氏正要说话,余光瞄到房门处的温弦,“弦儿?” 温谨儒亦看过去,二人起身,温弦已然走进来,扑通跪地,“弦儿不孝!” 彼时温弦离开朱雀大街并没有回府,而是寻僻静处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 之后她去找公孙佩,商量要怎样才能废掉这门亲事。 奈何不管他们如何拆招,那道圣旨都是死脉,掐断他们所有计策。 最终公孙佩给出建议。 婚事暂无取消可能,但能想办法延迟…… 房间里,李氏见温弦下跪,急忙过去,“怎么还跪上了,快起来。” “母亲,是女儿不孝,无故惹上宰相之子,今日朱雀大街让父母跟御南侯府丢尽颜面……” 温弦想到有资格推迟婚期者,首当其冲就是温谨儒跟李氏。 “胡说,哪里丢了颜面。”李氏拉温弦坐到桌边,“要说之前魏思源那小子做的不对,可你姑姑亲自带圣旨到朱雀大街给你撑场面,什么颜面都找回来了!” 温弦暗惊,她原想挑拨李氏嫌弃魏思源,就可撺掇李氏说服温谨儒想办法延迟婚约。 不成想,李氏竟然是这种口气! “虽说有圣旨,可魏思源公然在朱雀大街做那样的事,完全不顾礼数,枉读圣贤书!”温弦垂眸,挤出两滴眼泪。 温谨儒见女儿伤心,“事出有因,为父今日才知,宰相大人原想让魏思源娶沈府的沈宁,想来魏思源也是没办法出此下下策,这样看,他心里有你,重过沈宁。” 温弦,“……” 一向最守礼法的温谨儒,怎么了? 两夫妻就跟商量好似的,这个不要面子,那个不要礼法! 你们干什么? 养了十几年,再多养一年半载都不愿意了! “弦儿……” 李氏不知温弦心里扭曲愤懑,拉过她的手,“虽说之前母亲早就求你姑姑给你寻个门当户对的亲事,可这事儿真定下来,我舍不得你嫁……” “哭什么,这是好事。” 温谨儒扯了扯李氏,看向温弦,“魏思源是个不错的孩子,在翰林院里脚踏实地,为人谦虚,又是宰相独子,你们两个也算合适。” 魏思源好,那就是她不好,她自卑,她不嫁! 温弦改变套路,“弦儿只怕是高攀……” “怎么能算高攀!养女怎么?照样受御南侯府里里外外喜欢!你姑姑肯为你到皇上那里请旨,可见在她心里,你跟温宛没有两样!”李氏没心没肺,自小到大在温弦面前时不时提起养女二字。 她无心,可这两个字却像刀子一般实实在在扎进温弦心里,时时刻刻提醒她,她是弃婴! 是一出生就被嫌弃到,连凑合着养都不行,一定要扔出去的弃婴! 她的存在,这样不堪? 温谨儒低咳一声,李氏没意会,“弦儿你放心,待你出嫁,母亲定为你准备一份厚厚的嫁妆,谁也别想瞧不起你!” “多谢母亲。”温弦实在呆不下去,起身施礼告退。 房间里,温谨儒叫李氏最好不要在温弦面前提‘养女’两个字,总归不好。 李氏不以为然,“弦儿的身份不是秘密,更何况这十几年我们又没拿她当养女对待,就你这样遮遮掩掩的才会叫人心里不舒服。” 温谨儒不与李氏掰扯此事,反正掰扯这么多年他没一件事能与发妻掰扯明白。 索性作罢…… 徐福驾车回到御南侯府,温宛带紫玉直接走去墨园。 行至门口,温宛忽然停下来。 紫玉有眼识,即刻上前推开府门。 温宛想要阻拦的时候,已经迟了。 看着空空如也的院落,梨树下没有流萤,没有食篮。 也没有那抹身影…… 第二百四十九章 撞到鼻子了 一瞬间的失落就像是微风拂过湖面,荡起丝丝涟漪。 片刻,静如清池。 “大姑娘?”紫玉见温宛久久未动,不禁轻唤。 温宛勾起唇角笑了笑,“走吧。” 柳滢离开皇城,魏王府里再无女眷,萧臣自然不会来她这里避难,想多了。 回到墨园,温宛拉紫玉一起坐下来吃饭。 紫玉这段时间照顾七时辛苦,饭后没多久温宛便叫她别抹东抹西了,回房里休息,好好睡一觉。 待紫玉离开,温宛回到内室后卸妆梳洗,褪下外袍。 她坐到桌边,拿出萧尧给她的那本册子,深吸一口气。 从接过册子那一刻开始,温宛便没有否认,她是要入局,主动走进这盘生死棋局。 亦或如宋相言所说,她根本就在局内而不自知。 上辈子她为马前卒,被苏玄璟握在手里横冲直撞,头破血流,终成弃子,满门被诛。 这一世她也想握一握那棋子。 纵棋势无定,落子无悔。 温宛缓缓翻开卷册,清眸间蓄起波涛。 ‘宣化七年,渊荷暗查兵部侍郎邢风岩,发现其与晋国陈留王有书信往来,怀疑其泄露大周朝军事机密;同年,户部尚书伪造千人户籍,怀疑太子萧桓宇蓄养私兵……’ 窗棂半掩,夜风轻拂。 桌上摆着一盏雁鱼青铜灯,雕工精琢,雁鱼体空,内燃白烛。 温宛眉目娟秀,仔细翻看卷册,尽她所能把里面的内容全部牢记在心里。 有风起,鬓间青丝划过脸颊,白皙肌肤在烛光的掩映下倾国倾城,绝艳无双。 时间过的快,转眼亥时。 温宛阖起卷册,慢慢闭上眼睛,脑子里反复回想卷册里的内容,确定无一疏漏后睁开眼睛。 她抬手转动灯盘,灯罩随即打开。 萧尧给她的卷册万不能落到别人手里,最安全就是烧掉。 灯罩闭合时温宛手中卷册已被点燃一角。 火苗朝上,明艳火光映入眼帘。 温宛视线渐渐模糊,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浓烟与灼热包裹在她周围。 生命到了最后一息,泪从眼角落下来…… 指尖灼烫,温宛猛从虚幻中清醒。 她扔掉手中卷册,指尖下意识划过脸颊,冰凉入骨。 许久。 当卷册成灰,泪已干涸,温宛也终于从绝顶的悲凉中缓过心神。 她收拾了残灰本想回床睡觉,却发现困意全无。 夜宁静,温宛拽了件披风走到院子,灿烂星空纯净悠远,无际无涯。 她凝视夜空中闪闪发亮的星子,感慨人生无常。 她满怀希望。 这一世,她至少要活出自己喜欢的样子! 将近子时,温宛从院中走向厅门,却在进门时停下来。 左侧耳房距离厅门要远些,故而银蝶跟紫玉先后都只住在右边的耳房。 温宛鬼使神差转身,走向耳房。 她没多思考,就是闲来无事本能想去看一眼。 房门推开,温宛踏进去刹那,就跟踩了狗尾巴似的弹回来,娇小身躯仿佛受到暴击,连带房门也被她死死扯紧。 她看到,萧臣就坐在床榻上? 某县主眼角肌肉在抽,心脏砰砰跳。 房间里,萧臣的确就坐在床榻上,他早早听到温宛脚步声过来,也都准备好等温宛开门即打招呼。 可温宛就只在他眼前‘唰’的闪了一下。 毫不夸张说,萧臣张着嘴,第一个字才走到嗓子眼儿。 见房门未再动,萧臣犹豫片刻起身走过去。 他得解释,不能再吓媳妇! 是的,媳妇。 萧臣自羽林营回来就已经打定主意,这辈子要么不娶,娶就只娶这个女人。 晚一点没关系。 只要是你,迟一点也没关系。 就在萧臣行至房门,准备去拉门闩,房门‘砰’的从外面被温宛狠狠推开! 呃- 鼻子酸爽,直顶脑门儿! 萧臣猛然背对温宛,佝起身,直觉鼻梁已经塌了,疼的眼泪哗哗往外飙。 “魏王?”温宛震惊看向屋里那抹熟悉的背影,惊讶不已。 萧臣忍着疼,抹净飙出来的眼泪,转回身,面带笑容,“县主还没睡?” 月色透进来一些,屋里还是很暗,温宛呆呆看向萧臣,没注意他鼻子瞬间肿胀的高度。 “哦,是这样的……” 萧臣知道温宛在等他解释,“本王忽然发现这张床比魏王府的那一张,舒服。” 温宛视线转向那张床,舒服? “所以,王爷是来搬床的?”温宛走到床边,上下左右瞧瞧,“这床不复杂,搬的话应该不费劲儿。” 萧臣一呆。 “不是……”萧臣刚想说话,甜腥味道倏然流到嘴里。 见温宛转身,萧臣即用手抹过人中,“搬床的话,动静会不会太大?” 温宛皱皱眉,如果不是真舒服,萧臣也不会大半夜跑过来坐在这张床上,“晚上肯定不行,那这样,明早我就叫管家把床拆掉假装扔出去,王爷明早过来捡?” 萧臣终于相信司马瑜的那句话。 一个人如果对你没意思,你就是脱光了站在她面前,她也觉得你是因为太热。 “咳……”萧臣不在乎,十分自然抬手蹭了蹭鼻子,酸疼劲儿直往脑门儿冲,“本王觉得这张床特别舒服,可能是因为它摆在这间房里,所以特别舒服。” 温宛,“……” 拆房么? “那如果魏王不是很介意的话,你随时过来住吧。”温宛退而求其次,想到另一个办法。 萧臣点点头,“多谢县主。” “不用谢。”温宛没去过魏王府,她真是特别好奇,所以魏王府的床,还不如她府上给丫鬟睡的木床? 萧臣,你这过的什么日子! 见温宛不语,萧臣略有尴尬,“县主若无事……” “没事没事,魏王休息。”温宛连连摆手,刚出去忽又想到什么,小脑袋钻进来,“紫玉回来了,王爷要有什么事直接到屋里找我,我来办。” 鼻血淌到嘴里,萧臣只侧身阖首,“会的。” “那就好,王爷早点儿睡!” 直到那阵凌乱的脚步声远去,萧臣俊朗五官才敢扭曲起来。 月光透过窗棂洒进银白色的碎银,耳房那抹高大魁伟的身影,佝在地上…… 第二百五十章 司马瑜被抓入天牢 温宛这一夜睡的特别安心,仿佛还做了一个梦。 她不记得自己梦到什么,醒来时嘴角挂着笑。 有多久,没睡的这样踏实。 早膳之后,温宛没有离开御南侯府,而是带着她最喜欢的一对红翡镶金手镯去了西院。 那对镯子是番邦贡品,姑姑两年前送给她时一直舍不得戴。 整个御南侯府都知道,她最喜欢这一对。 此时,在归燕阁坐了整整一夜的温弦走进墨园。 紫玉正在厅里收拾,见温弦,忙搁下手里活儿,“奴婢给二姑娘请安。” “温宛在哪儿?”温弦美眸阴冷,周身散着寒意。 昨夜回到归燕阁,温弦越发觉得白天之事蹊跷,魏思源是什么样的性格,怎敢当众侮辱斯文?温若萱来的也太快! 她最终想到温宛,当日擂台之后温宛曾与她说过‘做媒’二字! 紫玉俯身回道,“回二姑娘话,大姑娘出去了。” 温弦冷眼扫过紫玉,坐到桌边。 冬香立于其后。 紫玉则退到内室房门方向,大姑娘不在的时候,谁也不许进这间屋。 温弦见状,瞄了眼冬香。 冬香心领神会,转身走过去朝屋里喊,“大姑娘,我家姑娘来看你了!” “大姑娘不在房里。”紫玉挺身拦下,严肃道。 冬香嗤之以鼻,她知道里面没人,就是想进去! 自家姑娘不爽,想找人撒气,“大姑娘!” 眼见冬香硬闯,紫玉干脆动手拦她,“大姑娘不许任何人进她房间,你在外面等。” “你凭什么打我?”冬香得着机会,狠狠推向紫玉。 紫玉跟冬香的区别在于,紫玉干过粗活。 冬香铆足劲儿想把紫玉推到地上,不想两条胳膊被紫玉借力一扯,猛甩出去。 砰- 额头撞到墙上,冬香眼前顿时闪出一片金光,疼的她龇牙咧嘴。 桌边,温弦美眸含怒,陡然起身上前,狠狠扇了紫玉一巴掌! 紫玉忍着疼,倔强挡在门前。 院门吱呦响起,温宛入园,刚好看到这一幕。 那一瞬间涌起的,是恨! “二姑娘,她回来了……” 冬香眼尖,看到温宛时手忙脚乱从地上爬起来站到自家主子旁边。 温弦随即转身,面色无波。 见温宛进门,紫玉忧心过去,“大姑娘。” “没事。”温宛仿佛没看到这一切,转身将厅门闭阖,上了门闩。 见温宛回身走向自己,温弦挑眉,“长姐的丫鬟不懂规矩又打了我的人,我帮长姐教训一下……” 啪- 未及温弦说完话,脸颊猛然一痛! 许是没想到温宛居然敢打她,温弦震惊片刻勃然大怒,“温宛!” 啪- 又是一巴掌! 这两巴掌虽然迟到,好在没有缺席。 温宛绕过温弦,坐到桌边,“二妹大清早跑到墨园闹事,真是枉费我大清早跑到二叔跟婶婶那里将自己最喜欢的红翡手镯送过去,给你当嫁妆的这份心思。” 温弦忍痛,皱眉,“你去西院了?” “嗯,去了。”温宛目色深沉,缓声道。 温弦来时就有气憋在心里,刚刚那两巴掌再加上温宛到西院送镯子的事令她勃然,目冷如锥,“你若真有心送嫁妆,为何不直接送给我!” “为什么你不知道吗?”温宛诧异,形容夸张反问。 见温弦气不说话,温宛只是一笑,“理由二妹应该知道,面子活当然是要做给该看的人,我把手镯给你能换回什么?给二叔二婶能换回他们喜欢我。” 温弦神色冰冷,“他们若看到我脸上指印,你说他们还会不会喜欢你!” “你不会叫他们看到。”温宛笃定。 温弦冷笑,“我现在就去。” “你去啊!你前脚从这里迈出去,本县主就自扇两巴掌,不就是指印么!到时候把祖父叫回来,把姑姑也叫过来,你在外面受了委屈,跑到墨园发脾气,你打过来,我作为姐姐还你两下怎么了?” 温弦震惊看向对面少女,“你何时变得这样阴险?” “从你收买银蝶开始。”温宛淡漠道。 温弦沉默片刻,“我与魏思源这门亲事,你插手多少?” “全是我做的。”温宛抬头,漫不经心道。 就在温弦几欲动怒时,温宛站起来,走近她,“我知道魏思源喜欢你,虽然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于是便安排朱雀大街花车求爱,好叫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这还不够,我又安排姑姑求道圣旨锦上添花,还亲自现身朱雀大街给你撑腰,让你以后在宰相府的日子好过些,妹妹,我得是多爱你,才会插手这件事?” 温弦听出反讽,心有疑虑,“你说过要把我嫁出去。” “我说过把你嫁给魏思源?” 温宛站在温弦面前,一字一句,“我想把你嫁给乞丐,而不是宰相独子。” 目光对视,温弦仿佛要将眼前这个女人戳穿! 那双眼,依旧清澈单纯的像个傻子,就跟上辈子一样,被苏玄璟利用到最后…… 到最后…… 温弦最不甘,就是她没能亲眼看到温宛死! “别让我知道是你。”温弦蓦然转身,带着冬香离开墨园。 看着那抹身影消失在院门,温宛明目渐渐深沉。 这件事只要魏思源不说,温弦永远想不通前因后果。 那夜她叫魏思源发誓,以温弦性命发的毒誓。 但秘密能守到何时,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因为知道与否,并不妨碍温弦对御南侯府的敌意。 无外乎她们之间的窗户纸,捅到什么程度…… 司马瑜出事了。 清晨十分,大理寺着十二卫持缉捕令将司马瑜从羽林营带走,直接押入天牢。 大理寺缉人,非杀头斩首的大罪从不动用十二卫。 阴暗潮湿的天牢里,司马瑜被狱卒推进死牢一刻转身就叫冤! 狱卒听令行事,冤不冤的他们不管。 “喂!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我是羽林营校尉司马瑜!你们回来-”司马瑜脸色惨白,扯着嗓门儿大喊,报军职的目的不是以军职压人,是以他的军职根本没资格被关到天牢的死牢。 据不完全统计,但凡能被关在这里者,至少三品大员往上,所犯罪行不天怒人怨你都没资格进来! 第二百五十一章 萧臣入狱 司马瑜正大呼冤枉时,忽听背后有声音幽幽的传过来。 那声音沁入骨髓,流淌在血液里,永世难忘。 “司马兄,既来之则安之。” 人生啊,何处不相逢! 司马瑜二话没说,扭头朝声音方向冲过去,直直拽起蜷在墙角那人,抡着拳头就要下死手。 “司马兄何必急于一时,这里是死牢!” 那人正是邢栋,兵部侍郎邢风岩之子。 司马瑜咬着牙,“难怪本校尉自打起床右眼皮跳个不停,原来又是你在捣鬼!邢小人,你这个登徒子!” 能与司马瑜一起探讨采花密术,邢栋本身外形条件就很好,长相白白净净,不算英俊但胜在耐看,站起来时比司马瑜还高半头。 他们俩,一个精壮身子娃娃脸,一个精壮身子书生脸,穿衣服时各有各的风采,不穿衣服一样的威武雄壮。 “先把登徒子的事放一放,司马兄就不关心自己是怎么进来的?”邢栋脾气好,说话慢吞吞的也不着急。 跟命比起来,清白什么的不重要。 “那些人为什么抓我?”司马瑜很想知道原因。 说起这件事,邢栋知道的也不多,“有人告发父亲与晋国权贵私通密件,里通外和,投敌卖国。” 邢栋长着一双瑞凤眼,眼光流而不动,眼尾略长,书生气浓郁,“所以我就被抓进来了。” “那我呢?”司马瑜瞪眼看他。 就面相跟脾气秉性而言,邢栋要比司马瑜文雅。 唯司马瑜知道,那都是假象! “司马兄平日与我走的近,抓你许是怀疑……” “与你走近之人何其多,为何只抓我。”司马瑜环视左右,“那么多空牢,非要把我与你关在一处?” 邢栋轻咳一声,“他们抓我时有提到你……” 司马瑜瞪着眼睛,“往下说。” “知你我有过床笫之欢……” 你他娘- 司马瑜动手了。 打完人,司马瑜靠墙坐下来,“他们就凭这,把我抓进来?” “当然不是。”邢栋从地上爬起来,抹过嘴角,“他们在你府里搜到一张皇城布防图。” 司马瑜闻声震惊,扭头过去,“我府里没有那东西!” 邢栋瞧了眼司马瑜,“想抓你,你府里就有。” 算了! 我还是掐死你吧! 就在司马瑜抡起胳膊时,视线之内,几名狱卒又带一人进来。 看到来者,司马瑜双目瞠大。 看寡妇洗澡他眼睛都没睁这么大! “魏王?” 司马瑜作梦也没想到萧臣会出现在这里。 萧臣自己也没想到,他还没想好如何入局,有人帮他想好了。 待狱卒离开,司马瑜扔下邢栋跑去铁栏,“魏王,你怎么在这里?” 萧臣身着锦蓝色长袍,盘膝坐到地上,眼睛抬起来,平静中透着几分隐忍,“大理寺差人搜查司马校尉府邸,在你的府邸里,找到本王与兵部侍郎邢风岩的密件,及本王与晋国陈留王的密件。” 司马瑜惊呼,“不可能!” 背后,邢栋一瘸一拐走过来,朝萧臣拱手,“很明显,有人想诬陷家父与魏王通过司马兄传递通敌消息。” “你闭嘴!”司马瑜瞪向邢栋。 邢栋不想惹司马瑜不高兴,十分听话。 萧臣刻意看向邢栋,“邢公子?” “正是,拜见魏王。”邢栋温文尔雅道。 萧臣点头,视线落回到司马瑜身上,意味深长…… 大理寺,温宛如常来到后园雅室,宋相言正坐在那里皱眉。 自与宋相言交,温宛深刻了解到自己与此人之间最不可逾越的鸿沟,就是智商。 她都没说问一问宋相言因何伤神,毕竟心有余而智商不足。 不打扰了罢。 见温宛老老实实坐下来,宋相言撂下手里案卷,“本小王记得羽林营那场擂台赛,温县主赢了?” 温宛抬头,“是赢了。” “哦。”宋相言想了想,又问,“第二局县主好像拉动了震天弓?” “我拉不动,是魏王帮我。”见宋相言低头翻看案卷,温宛觉得需要回一句,“小王爷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今晨十二卫到羽林营抓了人。”宋相言似不经意开口。 温宛猛抬高声音,“抓谁?” 宋相言前面所有铺垫,容不得温宛淡定。 “司马瑜。”宋相言实话实话。 悬起的心悄然落下来,温宛觉得自己想太多。 萧臣昨晚还在墨园住,怎么可能出事。 镇定之后,温宛稍稍关心,“司马瑜犯了什么案?” 宋相言身子靠在扶椅上,单手持卷,另一只手缓慢翻看卷宗里夹带的证据,“兵部侍郎邢风岩与晋国陈留王私通,信件内容虽无要紧,但也难保他们是以暗语沟通联络。” 温宛眼珠动了动,萧尧给她的册子里,有这一条。 “有证据显示,其子邢栋参与其中,更以色,诱惑羽林营司马瑜求得皇城布防图,东窗事发,司马瑜也没跑掉。”宋相言依证据分析。 温宛不是听的很清楚,“以什么……诱?” “色。”宋相言敷衍过去,“县主无须细究这个。” 温宛‘哦’了一声,随手拿过一本卷册,细细翻看。 对面,宋相言还没有说完,“此案若到这里,无甚可烦,烦在十二卫入司马瑜府邸搜查,居然搜出几封魏王与邢风岩、晋陈留王之间的书信往来,这就有些难办。” 宋相言音落,看向温宛。 温宛低头翻卷,一页一页。 “县主就……没有什么想与本小王说的?”宋相言狐疑看过去,挑眉问道。 温宛果断应声,“没有。” 宋相言点点头,阖起案卷,“县主先看着,本小王去天牢走走。” 就在宋相言起身走出雅室之际,一道身影如幽灵飘到他面前。 “县主?” 温宛脸色苍白,带着颤音,“谁与邢风岩跟陈留王之间有书信往来?” 宋相言,这反应速度! “魏王萧臣,我那苦命又倒霉的表哥。” 温宛两眼一对,昏倒了。 哎我去-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 皇城里有些日子没传出什么大事情,百姓日子过的平淡如水。 终于有大官跟皇子被逮进天牢,市井一片沸腾。 仙瑶阁里,雪姬十分好奇。 “萧桓宇当真允许公子动魏王?” 第二百五十二章 哭太早不吉利 苏玄璟长衣广袖坐在桌边,把玩手里的白瓷茶杯,发现杯底有瑕疵。 大周朝盛产白瓷,瓷胚细致,光照见影。 苏玄璟手中这盏白瓷茶杯本该是极品,唯独杯底暗显青影,破坏掉整个杯子的价值。 温宛在苏玄璟眼里,白璧无瑕。 他容不得任何人成为温宛身上的青影,萧臣着实与温宛走的太近,恶心到他了。 “邢风岩与晋国陈留王勾结的事并非一两日,他早就是太子手里的一步棋,彼时鉴于陈留王与汝襄王敌对,汝襄王又是歧王萧奕的亲舅舅,太子一直压着这件事,眼下晋国大局已定,陈留王为阶下囚,再加上萧尧势败……” 苏玄璟落杯,提起茶壶,“太子急须在兵部安插自己人,兵部尚书动不得,那就委屈邢风岩让让位子。” 这些雪姬都能理解,“我问的是萧臣。” “太子想替皇上,试探御南侯府。” 苏玄璟举手投足间,沉静若然,看出不半分私心,“温若萱帮过贤妃,温御赖在羽林营不走,还有……” “还有擂台比试,魏王英雄救美免于温县主远嫁。”雪姬似笑非笑,媚眼瞥过去,“此番魏王蒙难,倘若御南侯府的人出手相救,皇上必然会多想,公子就不怕御南侯府因此陷入泥潭?” “我早有应对之策,只等……” “只等温县主过来求你,届时公子不管提出什么要求,县主救人心切怕都不会拒绝。” 苏玄璟放下杯子,转眸看向雪姬,“你今日……” “今日似乎话特别多。” 雪姬笑着站起身,“公子慢慢品茶,时候不早,花间楼就要开门做生意,我得去忙。” 仙瑶阁寂静,苏玄璟无声坐在椅子上,捏着茶杯的手慢慢收紧。 御南侯府落难,也好…… 自司马瑜被十二卫带走,又有消息传萧臣受累入天牢,羽林营里有人不淡定了。 主营帐里,郑钧先是东西徘徊,又南北徘徊。 最后原地打转儿! 温御这个闹心,“这还没人落鞭,你先把自己抽成陀螺,遇事不要慌。” 郑钧挠头,又不敢朝温御发火,“侯爷若是不急,手在干什么?” 温御坐在矮椅上,脚踩椅面,臂肘搭在膝间,手里滚着两个咸鸭蛋,“你说呢?” 郑钧不说。 “没有竹叶青,你是不是想齁本侯,好继承我的咸鸭蛋?” 温御一语,立时给郑钧干崩溃了。 “侯爷,此事可大可小,属下怎么想都不明白,魏王身上有什么值得针对的东西,没有人,没有钱,没有地位,没有野心,怎么就有人朝他下手?” 见郑钧五官扭曲看过来,温御皱皱眉。 “侯爷是不是也想不通?” 温御点头,“本侯就是想不通,我都意会到这个地步,你居然还不给本侯去拿私藏。” 郑钧乖乖出去买酒。 昨天他还算计来着,这酒要再买下去棺材本儿都要不保。 百年之后若有人为他著书,标题他都想好了。 ‘成主败亦主之我家侯爷爱喝酒’,‘侯爷骗我买酒那些年’,‘侯爷与我与酒传’。 择其一…… 宋相言死拦温宛,不让她入天牢探望萧臣。 原因避嫌,那是什么小偷小摸? 杀头的大罪! 拿宋小王爷话说,别人避之唯恐不及之事,你想往前冲的前提,是实力。 没有实力的义气,都是愚蠢! 就是这句话,劝得温宛只在马车里等。 半柱香的时间,宋相言回坐到马车里,温宛整个身子扒过去,“魏王有没有事?他有没有被人用刑?” 宋相言看着温宛,表情严肃,“大理寺从来不会屈打成招。” “魏王肯定没有通敌卖国。”温宛认真回望。 宋相言从来不作主观评断,但有些事他须让温宛有个心里准备。 “本小王自接管大理寺以来,明察秋毫,竭力办案,可也不敢说大理寺没有冤假错案。” 宋相言看向温宛,“有些案子,证据确凿,你明明知道不该如此,可我没有证据证明那是错的。” “小王爷想说什么?” 在温宛眼里,宋相言无所不能。 可他现在说,或许不行。 “那些呈递到大理寺的证据我都看过,这种案件没有证人,只须证明两样,一是密件内容是否为实,一是字迹是否真实。” 宋相言没有隐瞒温宛,萧臣与陈留王跟邢风岩往来信笺内容待查,但字迹哪怕是戚枫对照,都没有找出疵点。 “那是什么意思?”温宛问。 宋相言深吸口气,“意思就是,须从翰林院及無逸斋分别调出两人对照笔记,三人确定即为真。” “那两人,二对二呢?”温宛双手揪紧衣角,美眸轻颤。 她自信,若然無逸斋有秦应寒,翰林院有二叔,此事尚有胜算。 “二对二,要看内容,内容若真,即为真。” 宋相言音落一刻温宛猛的站起来,车厢没有那样高,她头顶撞到车顶‘砰’的一声响,“这是谁定的狗屁规矩!” 宋相言就知道温宛会这样,的确不公,可投敌卖国属从重处罚的罪名。 说白了。 宁可枉杀,不能纵! 宋相言拉温宛坐下来,“激动不能救人,冷静可以。” “我冷静,我冷静!”温宛强迫自己深呼吸,再呼吸,可脑子里仍旧一片空白,她想不出该从哪里入手,完全不知道该找谁! 这一刻的温宛,也终于发现她还差太远。 遇事慌张,连最起码的镇定她都做不到! 自卑跟无能为力的挫败感令她打从骨子里厌恶自己,甚至是恨,“我还是太蠢!根本想不到办法……” 宋相言也是第一次看到温宛哭,眼泪忽然就掉下来,完全不需要酝酿。 “你倒也不用急着哭……” 宋相言身上无物,想了想,递过袖子。 温宛用袖子抹净眼泪,“小王爷想到办法了?” 噙着泪滴的眼睛,仿佛珍珠一样挂在温宛下面的睫毛上,颤巍巍的眨眼就会掉下来。 宋相言移开视线,“办法暂时没有,主要是你哭的太早不吉利。” 看似平淡无常的一句话,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温宛的座右铭。 不到最后一刻,哭的人未必是你。 哭太早,不吉利…… 第二百五十三章 合格的扫把星 温弦不想嫁给魏思源,没有好处。 既然温谨儒跟李氏这边插不下针,就只能从宰相府那边想办法。 东市怀德坊,温弦找到渊荷,提及自己的婚事。 渊荷自觉以温弦的身份能入宰相府,便是距离太子幕僚更近一步,甚至有望从他身后走出来,直接争取入画堂的机会。 这明明,是条捷径! 若然没有这桩婚事,温弦站在自己背后的意图无非是成为太子门客,求的是他朝风光。 现在看来,未必如此。 “魏泓是太子的人,只要他有心提携,你我再见便是画堂。”渊荷并没有隐藏心底疑虑。 温弦端身坐在桌边,桌上燃有沉香,白色烟柱浮浮袅袅。 一丝丝,一缕缕。 散于无形。 “嫁给魏泓为妾,跟嫁给魏思源为妻是两回事。”温弦听出渊荷质疑,“嫁给魏泓,我的确可以借他之便投诚太子,与居士说句不自谦的话,我有这个本事,哪怕魏沉央尖酸刻薄了些也都不是问题。” “但魏思源不同,居士该对此人有所了解,贵为宰相之子,一心只在翰林院研究学问,首先可以说明他没有入局之心。” 温弦提壶,斟茶,“而他能研究这么多年,则可说明魏泓没有让他儿子入局的心,我若嫁给魏思源,您觉得魏泓是会把我引荐给太子,还是会把我所有锋芒斩断,乖乖当他的儿媳妇?” 渊荷轻吁口气,有理,“你与魏思源乃是皇上赐婚,断不能退。” “不能退,但可延迟婚期。”温弦起身将茶杯端到渊荷面前,“只要居士去求太子,太子再与宰相支会一声,宰相大人应该会有办法。” 渊荷皱眉,“御南侯府与宰相府联姻,从某方面讲于太子而言是好事,吾出这样的主意,太子未必会允。” 听出渊荷隐隐有拒绝之意,温弦也不动怒,“吏部尚书杨肃有个私生子,眼下他那个私生子遭逢大难,居士若然能稍作周旋收了杨肃,画堂之名必能再升一位。” 渊荷震惊,他查过杨肃,没有问题! “居士不信?” “并非不信,只是好奇。”渊荷看向温弦,发现眼前少女与他初见时早已不同。 初见时,温弦眼中有茫然,有徘徊,摇摆不定。 现在的温弦,眼睛里的光芒太过深幽,他看不透,“为何吾都查不到的事,你会知道。” “不然我又怎么好意思让居士帮我这一次。” 温弦看向渊荷,“婚不能退,可我也不想嫁到宰相府。” 在确定渊荷一定会帮自己之后,温弦离开怀德坊,临走时说了一个人的名字。 卫开元…… 萧臣被抓之后,玉布衣十分紧张。 他直接差人到街头把算命摊位上的签筒花重金‘请’回来,然后把自己关在金屋里,虔诚祷告,抽了个凶。 于是扔掉又抽了一次,反反复复,终于抽到大吉。 玉布衣握着吉签,仿佛领悟到了什么。 是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萧臣终于要死了! 就在玉布衣觉得他的人生将有一个新的**时,卓幽现身。 看到卓幽,玉布衣即刻收起签筒,面露悲伤,“本食神听到一个不幸的消息,卓暗卫你节哀。” 见卓幽径直走过来,玉布衣大发慈悲。 “卓暗卫不要怕,此前魏王给你多少工钱,本食神双倍付给你,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保证……” 玉布衣音未落,便见卓幽从袖兜里掏出一张字条,平平整整搁到桌上。 “卖身契?” 玉布衣没有不好意思,“亲兄弟明算账,虽然我不想拿你这个,但是……” ‘魏王冤枉。’ “什么意思?”玉布衣看清字笺,不解抬头。 卓幽一袭黑色劲衣,额前碎发垂于两侧,墨发以蓝色绷带高高束起,搭眼拿起桌上签筒,“主人传话,叫玉食神走一趟万家货栈,把这四个字告诉给万春枝。” 玉布衣面色不是很好看,收起字笺,语重心长,“识时务者为俊杰,本食神以为……” “主人还说,黄泉界的羽针除了他,谁也买不到。”卓幽随意从签筒里抓一把竹签,又将签筒搁回原处。 “……”玉布衣瞬间变脸,“敢对魏王下手,那帮欠收拾的玩意!” 卓幽遁没,玉布衣脸色垮塌下来。 他好信儿,拿过签筒将剩下竹签全都拔出来。 除了凶,就是大凶! 一种被萧臣牢牢支配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天牢里,起初还不淡定的司马瑜将责任全都归咎在邢栋身上。 若不是那一夜菊花之乱,他能有幸入天牢死牢? 尤其还连累到魏王,新仇旧恨,他想把邢栋就地正法的心都有!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初时的否认愤怒、又在内心里讨价还价,譬如要是那晚我没喝酒,要是那晚我去西市见李寡妇而非邢栋就好了之类。 现在的司马瑜已经走过抑郁的阶段,接受事实。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权当是替半年前因思他成疾的李家媳妇偿命。 “司马兄,前日翠红跟柳绿问我一个问题,我那时犹豫不决,现下想来还没给她们一个答案,甚觉亏欠。” 阴暗潮湿的牢房里,邢栋靠在墙角,将所有稻草都给了司马瑜,“她们问我,如果她们两个同时掉进河里,我先救谁?” 司马瑜看都没看过去,一语不发。 萧臣曾问过卓幽同样的问题,心里颇为好奇,“翠红跟柳绿是谁?” 未及邢栋开口,司马瑜回道,“他前任知己跟现任知己。” 萧臣恍然时司马瑜直接扭头恶狠狠瞪向邢栋,“如果你的前任知己跟现任知己都掉进河里,你还问我先救谁?你不觉得作为一个合格的扫把星,你应该离我远一点咩!” 邢栋见司马瑜还有怨气,颇为无奈,“喜欢一个人就想睡了他,我也是情不自禁。” “这是大忌!越是喜欢一个人越是要克制?你就不怕把我吓跑?” 邢栋赞同,但有例外。 “如果肯定得不到,那就要先下手为强,既然不能一辈子相守,至少也要曾经拥有。” 第二百五十四章 我要我觉得 拿邢栋话说,如果那夜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么同在一间牢房就要被斩首,他拼死也要发生点儿什么。 就算那夜发生了什么,他现在还想再发生点儿什么。 有些事食髓知味,乐此不疲。 这无疑是在向司马瑜发出叠罗汉的暗示啊! 司马瑜没说话,直接就掀起了他的头盖骨。 萧臣静声坐在牢房里,看着对面牢房摔打的两个人,心中思量邢栋刚刚说过的话。 不能一辈子相守,至少也要曾拥有。 有道理吗? 他不知道…… 大理寺,雅室。 宋相言为免夜长梦多,早早拟写無逸斋跟翰林院对照笔迹的人选名单送至两处,待批。 选谁对照笔迹这件事宋相言只是拟写,决定权在無逸斋总教习跟翰林院院令手里。 翰林院的批示很快传回来,名单无变。 这个很好理解,宋相言从不担心,毕竟院令是他爹。 说起翰林院的两个人,分别是黎昌跟周邑两位大学士,没有温谨儒。 宋相言告诉温宛,此事出的蹊跷。 以萧臣现下的境遇,没有人会针对他做这件事。 不针对萧臣,针对的又是谁? 很有可能是御南侯府。 ‘越回避不是越心虚吗?’ 彼时温宛这样解释的时候,宋相言给出不同答案。 ‘不管是谁布的局,都是在替皇上试探你们御南侯府,布局的人有何目的暂且不论,皇上要看的,正是御南侯府的回避跟心虚。’ ‘你们平时接触频繁无所谓,决定生死的大事上御南侯府再出面,皇上一定会有后文。’ 雅室里,無逸斋的批示被人送进来,正如宋相言所料。 名字全被更改。 宋相言将名单递给温宛,温宛接过来,“董辛跟商楚程……” “还真是他们两个。”宋相言似乎料到会如此。 温宛是从無逸斋出来的人,对这两位教习略有耳闻,商楚程为人古板固执,他认为是对的事错也是对,他认为是错的事对也是错。 这点跟秦应寒不同。 秦应寒每次出错都会大方说一句‘青出于蓝胜于蓝。’,还很欣慰。 商楚程也只说一句。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对面,宋相言身子重重靠在椅背上,感慨万端,“商楚程曾是戚枫的教习,有次他让戚枫临摹古迹,结果第二日,他把戚枫写的给收去了。” 温宛闻声震惊,这个结果显然有些狗血。 “商楚程连戚枫的字都辨认不清,你说说,戚枫都辨认不出的字,他能认出来有鬼了。”宋相言随后颇为安心,“好在与商楚程同来的还有董辛。” 这个温宛知道,非但如此,整个無逸斋都知道他俩有仇,董辛对谁都和善,唯独看商楚程不顺眼。 只要你说对,我就说不对,爱谁谁! “無逸斋总教习派他们过来摆明是和稀泥,没有态度就是最大的态度。”宋相言看向温宛,“现下估算,当有三人会否定笔迹出自魏王,你可暂时放宽心。” 温宛摇头,神色严肃,“不是这样的。” 董辛有可能是太子的人。 这是上一世温宛临死前不久才知道的事实。 众人皆知無逸斋独立于朝廷之外,斋内教习皆归总教习鹤年所管,且只对皇上述职。 無逸斋的教习,哪怕犯了人命官司也由不得大理寺跟刑部缉人。 斋里斋外,两个世界! 莫说夺嫡这方寸棋盘,就算大周朝变天,無逸斋还是無逸斋。 面对温宛语出惊人,宋相言挺直身形,微微蹙眉,“县主可有证据?” “没有。”温宛也只是怀疑。 毕竟上辈子她只看到苏玄璟与董辛在一起密谋过,没听到具体内容。 可只要有这种可能,就不能大意。 “那变数,可多了。” 温宛离开大理寺时告诉宋相言,给她三天时间,她有办法让商楚程否定字迹…… 夜静更阑,明月扬辉。 万春枝再入歧王府,寝居内没有小倌,唯有振灵香的味道弥散在房间里,令人心神宁静。 萧奕站在窗前,凝视苍穹,明知万春枝已入却未回头。 “启禀王爷,玉布衣白天来过,带了四个字。” 萧奕一袭紫衣,披散的长发不扎不束落于腰际,转身走向桌边时衣和发皆飘逸,似神明降世。 已入秋,夜渐冷。 萧奕在窗前站了许久,唇色偏淡,周身散着风流无拘的气韵又隐隐的显露锋芒。 待萧奕落座,万春枝低声开口,“魏王冤枉。” “他当然是冤枉的。” 萧奕抬手握住茶杯,随意翻落在自己面前,“舅舅抄了陈留王的家,在其府里找到他与各国眼线的书信往来,其中有邢风岩,没有萧臣。” “金禧楼传这样的消息过来,是何用意?”万春枝狐疑问道。 萧奕歪着身子,微微勾起唇角,鬓间长发滑下来挡住半侧俊颜,愈显神秘,“自然是想叫本王出手,救萧臣出来。” 万春枝不以为然,“一个无用的皇子,我们为何要救他?” “你不记得擂台战的时候,萧臣帮过温宛么。”萧奕手指修长瘦削,骨节分明,提壶的动作十分潇洒,“金禧楼背后那位在乎温宛,许是爱屋及乌。” “那王爷的意思?” 萧奕端起茶杯,轻轻捏在手里,眼波随杯身微动,“就算没有那个人的意思,本王也要救萧臣,九个皇子里唯有本王与七皇弟被封了王,若叫太子杀鸡儆猴,本王面子朝哪儿搁?” “王爷怀疑此案是太子设局?” “他盯着兵部很久了,三皇兄势败如山倒,孔威把持不了兵部多长时间,他这个时候解决掉兵部侍郎邢风岩,在那个位子上安插自己人,只待时机成熟,兵部尚书一倒,他的人直接就能顶上。” 萧奕啜了口茶,品品味道,“本王如何都不能让他占这个先机。” “属下以为,想救魏王不易。”万春枝就算没看到所谓证据,可太子府设局素来高深,想破很难。 萧奕抬头看向万春枝,微微一笑,“他们小看舅舅,你也小看舅舅?” 未及万春枝开口,萧奕落杯,“去信回晋,告诉舅舅,本王要保我那无辜受累的七皇弟,大周魏王,萧臣。” “是。” 第二百五十五章 相信长姐 萧臣的案子,宋相言对温宛的帮助仅止于雅室里的分析。 除此之外他没多说,温宛也没多问。 就算她把宋相言当朋友,可宋相言到底是大理寺卿,该有的底线跟分寸她懂。 唯一算是破例的事,温宛请求宋相言将笔迹对照的原本,也就是萧臣近期手札明日酉正送到無逸斋。 宋相言没有拒绝,按大理寺的程序走,手札两日内送到無逸斋跟翰林院都在规定范围内。 自大理寺离开后温宛直接去了金禧楼,点了两道菜。 对于温宛突然造访,玉布衣波澜不惊,他甚至已经做好被坑的准备。 万没想到,温宛居然给了菜钱,一分不少! 直到温宛带着那两道菜离开,玉布衣都还握着温宛给的钱,绞尽脑汁在想这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夜已深,温宛叫徐福驾车绕到無逸斋后面的围墙,之后提着食盒下车,嘱咐其把马车驾的远些,别惊扰到舍馆里的学生。 马车走远,温宛摸黑蹭到高大围墙下,找到那块熟悉的空地,将两个食盒平平整整放好,打开食盒,顿有香气扑鼻。 温宛点的是九全宴里的两道,黄焖鱼翅跟白果烧鸡。 不为别的,这两道菜温少行吃过。 今晚月色很美,虽非朗月清辉,可那一弯月牙从薄如蝉翼的云层里若隐若现的时候,别有一种朦胧跟神秘的梦幻错觉。 温宛贴墙坐在地上,双手环膝,抬头望向幽蓝色的夜空,无数星子忽闪忽闪,明明灭灭。 夜风撩拨长发,青丝拂动间遮住了她的眼睛。 可那道目光,却坚毅非常。 这一刻的温宛无比沉静,无比淡然。 她不再彷徨犹豫,她找到了方向。 这世上有人千日做贼,却无人千日防贼,她与其防着苏玄璟,盼着前世悲剧不再发生,不如让自己足够强大! 那时贼来,杀贼便是! 没有哪一刻,如此时这般让温宛迫切渴望强大,渴望权力跟她从来不曾想过的生杀大权。 月光被一张脸挡住,那张脸上有一对小虎牙。 “阿姐!”温少行翻个跟头站在温宛面前,眼晴却是瞥向食盒里的两道菜,活像被勾了魂。 几乎同时,温君庭亦翻墙跃出,与温宛坐在一处。 温宛没有意外,她本也没想隐瞒温君庭。 在她眼里,这两个都是她的亲弟弟。 “阿姐你还真来了!”温少行走到食盒前,拿起里面备好的竹筷,盘膝坐在那里,一口一口,细嚼慢咽。 金禧楼的菜,百吃不腻。 温宛皱眉,转向身侧温君庭,“你们猜到我会来?” 比起温少行,温君庭性格要沉稳的多。 他与温宛一般坐着,手指搭在膝间,眼眸如墨,面容一向高冷,“魏王受兵部侍郎邢风岩连累入天牢,白天大理寺拟写对照笔迹的名单送过来时,我们就知道长姐会来找我们。” 温宛略有诧异,“也未必吧?” “怎么就未必!魏王出事长姐还能坐视不理?我们打听到無逸斋送过去的名单里有董辛跟商楚程两位教习,那董辛是君庭的礼室教习,我们可以去求他。”温少行边吃边道。 温君庭没有反驳,“董教习是个明事理的,长姐若是点头,我们从他身上想些办法未尝不可。” 温宛该怎么说? “你们两个信我吗?” 相信这样的话温宛以前从来没有问过,家人之间这是最基本的相处之道,是天性。 然而此刻,她认真看向两个弟弟,一字一句问出口。 温少行跟温君庭相视数息,“阿姐,你别开这种玩笑,我们当然信你啊!” 温君庭不似温少行那般吊儿郎当,他看向温宛,掷地有声回答,“我们相信长姐,不管长姐说什么,我们都会照做。” “那就别去找董辛。”温宛没办法解释原因。 温君庭点头,半分迟疑也无,“我们不去找。” “不找其实也没关系,整个無逸斋谁不知道董教习跟商教习是天敌,他们互克,商教习要说书信笔迹出自魏王手,董教习铁定否认!”温少行就敢这么说。 高墙下,温少行一口也舍不得停下来,嘴里吃着烧鸡,味觉尽是鱼翅,那种美妙跟新奇感无法言喻。 温君庭则靠在温宛身边坐下来,默默不语。 片刻,温宛终是下定决心,“商楚程一定要否认笔迹出自魏王,这件事我有办法,只看你们帮不帮我。” 温少行跟温君庭几乎同时侧目。 “长姐只管说,君庭赴汤蹈火,莫敢不从。”温君庭最先表态,声音平静又坚定,看向温宛的眼睛里,闪出一抹璀璨光彩。 温少行愣了愣,随后搁下手里竹筷,走到温宛身边,“阿姐,你来真的?” 温宛点头。 她来真的。 “少行这辈子只跟阿姐混,只要阿姐开口,我可以连祖父都不认识,你让我弄谁,我就弄谁!”温少行从来也没有这样认真过。 他看向温宛,如发誓言。 而后来许多年,当温少行跟温君庭都成为独当一面的将军,他们也不曾忘记今日在月亮下面说的,每一个字…… 开弓没有回头箭,温宛也从来没想过回头。 依温宛之计,明日酉时大理寺会将魏王近期手札送到無逸斋,分别交给董辛跟商楚程。 董辛不必理,她要的是大理寺送到商楚程那里的手札。 “商教习的作息规律整个無逸斋都知道,只要一过酉时,谁也别想让他多看一个字。”温宛表示,她希望温君庭可以将那本手札偷出来。 另一方面,温少行则须走一趟魏王府,将魏王平日用的狼毫跟宣纸拿出来。 “阿姐,你要干什么?”温少行不解。 温君庭猜到了。 “长姐想写本新的手札给商教习。” 温宛没有否认,正是如此。 既然商楚程没有本事辨认真假,那就以假乱真,给他写本假的手札,届时看到密件,真的也是假的。 温少行与温君庭没有反对,他们说过不管温宛做什么他们都跟着干,对错不计! 这话不是说着玩的! 第二百五十六章 爱的算计 夜色愈深,温宛与两个弟弟并排贴坐在墙根儿,温少行手里捧着食盒。 腮动,不时嚼两下。 温宛长的美,温少行可爱,温君庭就像是一座冰山。 御南侯府这一代人全都坐在这里,他们望着天边那轮弯月,心里都清楚,他们肩负着御南侯府的未来。 哪怕前路风雨飘摇,他们也要活的波澜壮阔……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温宛起床后带着紫玉去东市买红萝炭,不想回来路上碰到苏玄璟。 苏玄璟拦车说有事找温宛商量。 就那猴精一样变态的脑子,温宛怎么都不能让苏玄璟走进车厢,叫他看到红萝炭,难免猜到什么。 温宛嘱咐紫玉几句,自行走下马车。 打从护国寺回来,许久不见。 苏玄璟见温宛走出来时心里涌起无尽怜惜,“几句话而已,打扰县主了。”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玩玩心眼儿啊? 温宛抬头看向正对面有间茶馆,苏玄璟立时意会,“县主若不急,苏某请县主喝茶如何?” “叫苏公子破费了。”温宛走在苏玄璟前面,二人入茶馆。 东市茶馆没有太粗糙的装潢,这间茶馆以黄檀为主调,才迈进来便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清苦香气,一楼大厅有说书人,讲的是《雨夜游园》的段子,听客不时叫好,显得十分热闹。 温宛直接走向二楼,店小二有眼识,热情招呼。 待入雅间,苏玄璟点了最贵的峨蕊。 茶馆位于坊市拐角,正面朝阳,温宛落座时推开窗户,秋风瑟瑟,凉意入心。 “几日不见,县主清瘦了。”苏玄璟坐在对面,抬眼看向温宛。 温宛笑了笑,“苏公子就想与我说这个?” “魏王与兵部侍郎邢风岩勾结,通敌叛国。”苏玄璟看着温宛,神色流露无奈之态,“此事太过突然,县主怎么想?” “本县主决不相信魏王是那样的人!”温宛义愤填膺,正想往下说时忽似反应过来,眼中露出希翼,“苏公子有办法?” 苏玄璟愣了愣,“暂时没有。” “没有也没关系,魏王到底是皇子,皇上不会让他蒙冤。”温宛笃定道。 事出之后,苏玄璟以为温宛会来与他商量,如同七时案。 但这次没有!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通敌大罪,此事若证据确凿,只怕魏王凶多吉少。”苏玄璟骨子里希望看到温宛视而不见,但就事而论,他想温宛能管。 若温宛不管,整个御南侯府无人出面,案子到最后无非死一个萧臣。 萧臣重要么! 他要的是温宛! 此事温宛出面,皇上必会怪罪御南侯府,他早就想好应对之策可助御南侯府平安渡劫。 这个才是他想要的。 他要让温宛欠他这份天大的人情。 “那怎么办……”温宛跟苏玄璟过了一辈子,他这样引话,明显有下文。 苏玄璟皱了皱眉,“当日擂台战魏王帮过县主,我知县主定会为此事烦忧,也打听过一些。” 温宛内心里唤了一声大爷。 “笔迹对照共有四人,翰林院的学士我们无从下手,倒是無逸斋的董教习,我查过这个人,他有短柄,县主若想找他,我可以说一些。” 温宛有多庆幸,她重活了这一世! “好……我想听。”温宛莫名的,声音有些沙哑。 她抬头看向苏玄璟,想到前世那场大火。 火焰灼心,她仿佛听到耳畔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 那是烈火烤出来的焦油! 人生当真有无数可能,她此刻,就活生生坐在苏玄璟对面。 上辈子白活了。 这辈子只要我活着,谁怎么对我,我必定怎么还给他! “董辛并非董府独子,他有一个亲弟弟,当年家奴带着董辛与他的弟弟出门玩耍,结果因为贪玩,他把自己的亲弟弟弄丢了,这件事一直都是董辛心里一根刺。”苏玄璟将他在司南卿那里打探到的消息,如实告诉给温宛。 “因缘际会,我知道董辛的亲弟弟就在皇城,只要他答应在大理寺公堂上否认笔迹出自魏王手,魏王则有一线生机。” 温宛默声聆听,原来如此。 难怪身为無逸斋的教习,董辛会去趟夺嫡的浑水! 苏玄璟没有注意到温宛眼底一瞬间闪过的寒光,冷酷如冬日裂冰的湖面,“多谢苏公子。” “此事若以我的身份来找董辛,实有不便,否则……” “苏公子能将此事告知本县主,已是大恩!”温宛表现出着急的样子,茶还没喝人已经站起来,“先告辞!” 一瞬间转身,温宛脸上看似感激的神情骤然变的冰冷如厮。 宋相言跟苏玄璟都是一样聪明的人,宋相言千叮万嘱,御南侯府里任何一个人都不可为此事出面。 苏玄璟却拿这么重要的消息引她去找董辛! 这一世的苏玄璟还是苏玄璟。 可是不巧,这一世的温宛不傻了。 温宛离开茶馆后急急的寻了一辆马车离开东市。 苏玄璟无声坐在窗前,目光凝视那辆马车消失在人群里,眼中透着些许不舍。 他不管这叫算计。 这是他为爱付出的努力…… 皇宫,甘泉宫。 已入秋,宫中那株百年紫藤树苍劲挺拔,串串花穗随秋风凋零飘落一地紫色绒毯,灰褐色枝蔓如龙蛇蜿蜒,阳光透过枝蔓洒落,斑驳陆离,别样风景。 温若萱坐在厅内贵妃椅上,盘膝时左右各有托盘。 整整一个上午,一粒瓜子她也没磕进去。 秋晴自外面急匆而入,带回来的消息依旧是昭纯宫里毫无动静。 温若萱扔了手里被汗水沁湿的那把瓜子,示意秋晴把厅门关紧。 待秋晴回来,温若萱气到将膝上两个托盘重重摔在矮几上,瓜子洒落一地,“自己儿子都已经被关到天牢死囚牢,贤妃在干什么?” 秋晴也不理解,“奴婢觉得贤妃应该是……不知道找谁……” “找皇上啊!这种事她做母妃的不出面,难不成还要本宫跑到皇上那里给萧臣求情?” 温若萱咬牙切齿,“若非此案许是有心之人为我御南侯府而设,这个头本宫定要给萧臣出!” “娘娘万不能冲动!”秋晴劝道。 “本宫要是冲动,早去御书房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铜镜里的故事 温若萱再气再急,她都不能先动。 要哭也该是贤妃到御书房喊冤,她手持凤印帮衬几句无可厚非,皇上就算再不待见萧臣,总还会敷衍。 “娘娘也别太着急,案子还没审,魏王未必就有罪。”秋晴劝道。 温若萱坐在贵妃椅上,深吸一口气,眸子里未消那份激动,“这件事萧臣一定得无罪,否则事情大了!” “虎毒不食子,皇上总不能……” 见主子目光扫过来,秋晴自知失言,缩了缩身。 温若萱沉默片刻,皱眉道,“莫说萧臣无罪,就算有罪亦无性命之虞,但无疑会发配边陲苦寒之地,永世不得回来。” “宛儿怎么办?”温若萱看向秋晴,“本宫选中的侄女婿,费尽心机撮合他们,低三下四讨好贤妃,结果竹篮打水?我不甘心。” 秋晴走过去,收拾洒在矮几上的瓜子,“可贤妃就是不动,我们也没办法……” “恨就恨那个不出头的。” 拿温若萱话说,以皇上对萧臣轻视的态度,朝中百官那也是发自真心忽略萧臣的身份。 只要贤妃到皇上那里哭一哭,大家就都能记起来,萧臣是皇子。 诬陷皇子是个什么罪名! 审案作证的是不是都得多想想! 比起甘泉宫里火急火燎的气氛,昭纯宫里的贤妃已经坐在梳妆台前两个时辰没动过。 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半生光阴,芳华已逝。 曾经海誓山盟的那些话,言犹在耳。 当真的,只有她一个。 有多少年没见皇上了? 日子过的平淡,没有惊喜没有关心,混沌的像是焖了一锅粥,糊里糊涂的不是也过来了。 可没有一天踏实啊! 没有一天! 铜镜里,是另一幅画面。 昭纯宫的软榻上,她哄睡了刚刚满月的皇儿。 殿门开启,她看到一身明晃龙袍的男人走进来,她欢喜相迎却有什么东西忽然砸到脸上。 ‘你给朕解释!’ 她那时懵了,跪在地上捡起砸到她脸上的东西。 是先帝遗诏。 那遗诏上写明若贤妃得子,则立太子。 依遗诏上的时间往后推算,这遗诏理当在十八年后出现。 解释? 怎么解释得清! 她入宫时先帝已逝,她甚至连先帝的面都没见过,她也想找人给她解释这一切! 遗诏被毁,她的皇儿被赐‘臣’字。 虽为皇家子,却为永世臣…… “娘娘!” 清芙急匆跑进内室,“案子定在后日开审,咱们要不要去求求皇上?” 贤妃的视线里,铜镜恢复它本来的样子。 一个年老色衰的妃子。 原来她守着这个秘密,已经苦熬了十八年。 “本宫累了。”贤妃缓慢起身,由着清芙搀扶走回到床榻上。 她真的累了。 十八年前她就知道,她所拥有的一切,父母,亲人还有朋友从那一天开始注定会消失。 果真如此。 十八年后的今天,她就只剩下臣儿。 眼见主子当真躺下来,清芙实在没忍住,“娘娘,魏王还在天牢死囚牢里,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做,哪怕去求求皇上也好……” 清芙带着哭腔,扑通跪在榻前。 贤妃背对清芙,“你若敢跑去皇上那里,以后都不要再回来。” “娘娘!” “下去罢。” 泪水浸湿锦枕,贤妃默默承受。 臣儿不能入局,因为她的臣儿本身就是死局。 稍有异动,真的会消耗皇上最后一点点耐心。 这些年来她一直在想皇上为何足足等了十八年都没对她跟臣儿下手,或许是因为。 还有秘密…… 酉时将至,温宛差紫玉把墨园院门的门闩插死。 房间里燃了红萝炭,温宛换了身单薄衣服,紫玉亦是。 桌上烛火通明,温宛净过手,已经稳坐下来。 温宛自知没什么别的本事,唯射箭跟书法。 鉴于骨子里一点小骄傲,别人可以说她射箭不好,说她书法不好,她不认。 就临摹这一块,她拿捏的死死的。 当初她能凭一己之力改礼室二十同窗的试卷,一改一整年都没叫郁玺良发现,足见她绝对不是浪得虚名。 门动,温宛与紫玉一起抬头。 进来的是温少行,未入酉时他便去了趟魏王府,依温宛吩咐将萧臣平日惯常用的狼毫跟宣纸偷出来。 “阿姐,你要的东西在这里!” 温少行走进屋子顿有一股热浪扑面,“咋这热!” 紫玉站在桌角研磨,温宛接过温少行手里之物,妥帖摆好。 除了红萝炭,屋里还有两大盆掺着白芨粉的水,紫玉研的磨汁里掺有黛青。 红萝炭散热致盆中水分蒸发,再渗透到纸张里,会让纸张显得没有那么新,墨里掺少量黛青可令墨汁显得古旧。 此刻这房间里所有准备,都是为了做旧。 门再启,温君庭亦从外面疾步进来,“长姐,东西到手。” “没叫人发现吧?”温宛感动,温君庭的任务不比温少行,要难很多。 “君庭做事,长姐放心。”温君庭将手札递给温宛刹那,视线不由自主瞥向紫玉。 屋子里太热,紫玉穿的少,颈间隐现细密汗珠儿。 他迅速收回视线,转身坐到温少行旁边。 “君庭你不热吗?把衣服脱了呀!”温少行进来时没多久就把穿在外面的长衣脱掉,还是紫玉帮他挂起来的。 听到温少行说话,紫玉下意识看过来。 “我不热。”温君庭余光注意到紫玉,疾声道。 温少行再欲开口时,温宛已然翻开手札,差点儿没哭。 “兵道?!” 大理寺分给商楚程的手札,是萧臣写的《兵道》随笔。 要了老命! “阿姐?”温少行见温宛皱眉,忧心问道。 温君庭也跟着看过去。 温宛没说话,直接起笔…… 天牢里,阴风阵阵。 邢栋睡的不踏实,正准备翻身,忽似见到有什么东西在眼前一闪。 待他揉揉眼睛想看清楚时,司马瑜赫然出现在他面前。 昏黄牢房里,唯北墙有天窗,朦胧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司马瑜身上犹如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邢栋心猿意马,又道是司马瑜先越过那条界限,一时情动轻唤,“司马兄……” 砰- 司马瑜也没含糊,直接一拳抡过去。 邢栋两眼一冒黑,人事不省…… 第二百五十八章 发财之道 邢栋昏厥后,司马瑜轻舒口气,转身看向对面牢房。 片刻回到属于自己‘领地’的北墙。 同一间牢房,中间有一条用稻草堆成的‘生死界’,司马瑜定的规矩,越界即是找死。 诚然他与邢栋有过鱼水之欢,那特么也不能成为‘一日夫妻百日恩’的见证,充其量是逼良为娼。 作为一个洁身自好的男人,他对感情执着,对女人专一。 邢栋的存在让他感觉到羞耻。 虽然不是很地道,但他真的希望大理寺能判邢栋死刑,五马分尸的那种。 萧臣离开天牢,本该赶去黄泉界,却在中途突然折去御南侯府方向。 两日未见温宛,他想看一眼。 此番被人冤枉入狱虽不在他意料之内,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借此案入局,依附在萧奕身边,行事便有了理由。 夜深人静,墨园里那株梨树随风轻动,树叶沙沙作响。 萧臣身形隐于繁茂梨树间,神情微震。 透过窗棂,他分明看到房间里并非只有一人,温少行跟温君庭皆在。 尤其看到温宛端直坐在桌边执笔书写时,萧臣心里咯噔一下。 他点足,飞身落于攒尖屋顶。 鉴于温少行跟温君庭武功不弱,萧臣刻意提了七成力。 他没有揭开瓦片,那样太容易叫人发现,可里面的动静他听得到。 “阿姐,你厉害啊!”房间里,温少行拎起一张温宛临摹完毕的手札与原本对照,惊叹不已。 至少他完全看不出来两张字迹有何不同。 温君庭已是满头大汗,走过去细致比对亦无所获,“长姐,你把两张字迹写的一模一样,为何?” 萧臣的字有气势,下笔风雷,笔所未到气已吞。 好在温宛腕力强劲,临摹起来不是难事。 “一模一样就对了,若叫你们两个看出端倪,戏假。” 依宋相言之意,大理寺只将手札送到四人手里,两日后开审,四人当堂对照笔迹。 倘若她把手札上的字改的太过,商楚程一开口必会遭人怀疑。 笔记对照无非几点,笔画弯曲,断续,停顿规则,布局形体,再细致些便是角度,弧度跟距离诧异。 温宛临摹的手札几乎一致,唯独笔力不同,反应在字体上就是收笔更重。 温少行与温君庭对视数秒,赞叹不已。 “阿姐,你有这样的手艺早该露出来!”温少行直拍大腿,“你不知道渝韩生的真迹在黑市卖多少银子,我记得秦教习那里有几幅?” 见温少行看过来,温君庭也是心动,“有三幅。” 温宛忽然停笔,抬头看向两个弟弟,眼睛里有光。 “能偷吗?” 原谅温宛在这个时候分心,她一直没忘答应过七时的事,可也一直没想到去哪里骗钱。 温君庭点头。 可以说,温君庭想偷很久了。 “事情过了你去偷,钱对半分。” 时间紧迫,温宛继续挥笔。 温少行不太能理解,上前求情,“阿姐,君庭出力,我们是不是也该分他一些?” 面对温少行如此自我感觉良好,温宛惭愧,好久没打了。 温君庭不在意,视线落向一直研磨的紫玉,“我来。” “不用不用,奴婢可以!” 紫玉用袖子抹过额头细密汗珠儿,朝温君庭笑时骤然想到,“二公子热不热?奴婢帮二公子把衣服脱了?” 深宅大院,丫鬟伺候主子宽衣稀松平常。 温君庭低咳一声,“我出去看看。” 待温君庭走出房间,温少行没忘抱怨,“阿姐你看,君庭生气了。” 温宛没理这个缺心眼儿的! 攒尖屋顶背面,萧臣静声匍匐,心底酸楚。 这样的局势所有人都避他唯恐不及,温宛却为他涉险筹谋。 临摹手札不被发现还好,若然被人揪住把柄,非但温宛,整个御南侯府都难脱干系。 这般为他,因为是好兄弟么…… 院里,温君庭刚透了两口气,面色顿时凛寒。 他猛然转身回到内室,声音低沉,“长姐,后院有人!” 温宛懵了。 今晚的事万不能叫任何人知道,但凡走漏风声她连累的是整个御南侯府。 “我去!”温少行眼下一狠,猛然转身。 温君庭亦要跟出去。 就在这时,紫玉搁下手里墨条,“大姑娘我去,我是墨园的丫鬟!” 温宛握着狼毫的手微抖,她沉吟片刻,“紫玉你先过去,不管是谁,你别客气。” 紫玉得令,急急转身离开房间,绕去后院。 夜深幽静,后院无灯。 紫玉寻到柴房院墙处果然见到一人骑在墙头儿上,小心翼翼放下梯子,人又顺着梯子爬下来。 “你是谁?”紫玉不敢大声,若然惊动府里人,大姑娘的事就瞒不住了。 就这一声,那抹身影险些从木梯上摔下来。 暗处,温君庭手握利器,眉目如冰。 “原来是紫玉姑娘!”苏玄璟将将站稳,转身时拍拍胸口,低声浅笑,“紫玉姑娘这么晚还没睡?” 紫玉见是苏玄璟,心里升出十二分的警觉。 自家姑娘说过,苏玄璟不是好人。 “苏公子随我来。”紫玉二话不说,转身即走。 苏玄璟仿佛意会到什么,心中略喜,不想几步距离,紫玉把他领到后门。 后门开启,紫玉指指外面,“不送。” 苏玄璟脸色微变,“你也不问问本公子为何半夜爬墙?” 紫玉摇头,没兴趣。 “你且回去通传,与县主说魏王出事,苏某又寻一法可助魏王脱险。”苏玄璟认真严肃的样子,像极了正人君子。 他是那种,纵然被骗也会让人心甘情愿的长相。 只可惜,紫玉看不懂这玩意。 大家都说苏玄璟最好看,可她觉着魏王与自家姑娘站在一起时最养眼。 苏玄璟皱皱眉,“若然县主不见,苏某即刻就走。” “县主已经睡下了。”紫玉仍然拒绝。 就在苏玄璟想要直闯时,紫玉突然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挡住去路,“苏公子再走一步,我就打你,打不过我就叫人,不管苏公子有什么理,夜闯御南侯府还鬼鬼祟祟就是鸡鸣狗盗!” 苏玄璟愠怒,“这是主子之间的事。” “县主是我主子,你不是。” 紫玉举起砖头,扬着脸,明明瘦小眼睛里的光却坚毅无匹,“苏公子喜欢夜闯女子闺房不打紧,可别辱没我家姑娘名声,再不走我叫人了!” 快月底啦,求月票轰炸~~ 第二百五十九章 男女授受不亲 苏玄璟很生气。 “有你这样的奴婢在温宛身边本公子实在不放心,不如银蝶。” 紫玉举着砖头,认认真真看向苏玄璟,“苏公子觉得银蝶好,那便去找银蝶,她在天慈庵。” 苏玄璟一口气没喘上来,憋在胸口。 “还有,还请苏公子尊称我家大姑娘为县主,温宛这两个字不是你叫的。”紫玉听话,大姑娘叫她别客气。 “若今夜本公子一定要见县主,有何法?”苏玄璟并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救萧臣,他只是打听到温宛在离开茶馆之后并没有去找董辛。 事有蹊跷,他怕自己漏掉关键点。 “从我尸体上迈过去。”眼见苏玄璟挪步,紫玉直接摔了砖头。 砰- 砖头落在足前,苏玄璟震惊看向紫玉,“你!” “再往前走一步,我跟你拼命。” 紫玉一双小手攥成拳头,眼睛里迸出小兽一样凶狠的目光。 想他苏玄璟在画堂被袁硕找麻烦时都能应对自如,可面对紫玉这种榆木脑袋,他无计可施。 不得不说,苏玄璟服了,“告辞!” 苏玄璟前脚迈出门槛,紫玉后脚跟过去,狠狠拽紧门板。 这还不算完,紫玉转身跑去墙角,使出吃奶的劲儿把木梯顺着墙头推出去,“明天我把狗洞也堵上!” 柴房院墙处,的确有个狗洞…… 暗处,温君庭心里紧绷的那根弦倏然松懈下来。 他望着紫玉瘦小柔弱的身子,眼底闪出淡淡光彩。 旁侧,温少行狠狠吁出一口气,待紫玉走过来,他直接过去抬手拍向紫玉肩膀,笑嘻嘻,“小丫头,厉害啊!” 手腕一滞,温君庭神情淡漠,“男女授受不亲。” 未及温少行反应,温君庭已然抽手,先行而去。 温少行傻傻愣在原地,又看着自己腾在半空的手腕,“紫玉,他刚刚说什么?” 紫玉也有些懵,“回大公子,二公子好像说……男女授受不亲。” “哦,他是提醒你下次苏玄璟再来,你与他说这句话,大半夜跑来御南侯府,他不把自己当男人还是不把阿姐当女人!” 紫玉恍然,“多谢大公子提点。” “谢二公子,他提点的!” 紫玉不敢太大声,稍稍抬高音调,“谢二公子。” 温君庭头也未回,直朝前院而去。 攒尖屋顶上,萧臣早在温少行跟温君庭离开时掀起一块砖瓦,目光落处,温宛奋笔疾书。 房间湿热,那抹容颜在烛光的映衬下绝艳倾城。 周围变得死寂,夜间的蝉鸣声渐渐模糊遥远,他静静看着桌前的温宛,仿佛听到落笔的沙沙声,发丝被汗水浸湿贴在脸颊,睫毛轻颤,眼睛里是他从不曾见过的坚毅跟决然。 这样认真的温宛,这样坚定不移的目光,这一刻的温宛像极了九天上的玄女,在他眼里变得光芒万丈。 心底,涟漪微荡,一圈一圈散开。 脚步声近,萧臣急急搁回砖瓦。 他没有离开,缓慢转身坐在攒尖屋顶上,双手搭在膝间仰望苍穹。 天边闪烁的星子,真的很美…… 卯时将至,温宛终于临摹好最后一张手札。 紫玉跟温少行和温君庭负责将一张张的单页装订成册。 “阿姐,我们走了!”温少行将册子递给温君庭,神色肃然。 温宛点头,“小心。” “长姐放心,定不会叫别人发现!” 二人离开后,温宛整个人立时趴到桌上,紫玉心疼绕至其侧为其揉捏手腕,“大姑娘辛苦了。” 温宛歪过脑袋看向紫玉,笑了笑,“你家大姑娘不怕辛苦,我只怕……” 忽然想到宋相言的话,温宛猛的坐起来,深吸口气,“扶你家大姑娘到床上好好睡一觉。” 宋相言说过,遇事别想着哭,也别说不吉利的话。 抢别人台词不好…… 萧臣在温少行跟温君庭离开时遁回天牢。 就这,还晚了。 天牢里,司马瑜顶着两个黑眼圈儿一夜未睡,他眼睁睁看着坐在对面牢房里,背向他们的那抹身影。 要么说人家是王爷呢! 胆儿是真大。 越狱也罢,早点儿回来不好么? 天都亮了! 对面牢房,卓幽也是满头汗。 纵然他没与自家主子约定几点换岗,可这会儿天窗见亮,主子要再不回来他多少有些坚持不住。 牢房里,邢栋迷迷糊糊醒过来,脑子里一片混沌,回想昨夜发生的事,他猛然坐起身,掀起长衣露出底裤。 “司马兄?”眼前所见与邢栋所想不一致,他明明记得昨夜司马瑜骑在他身上,竟然没有下文,可若不想发生些什么,他何故把自己打晕? 对面牢房那抹身形忽的站起,司马瑜心念一动,当即贴墙撑起身子径直走向邢栋,大腿一跨,“叫叫叫,叫你爷爷干什么?” 邢栋略显诧异,又有些无奈,“没事。” 有些事,只发生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间。 司马瑜从邢栋身上跨回来时,视线转向对面牢房,“王爷?” 萧臣闻声转身,看向司马瑜。 对于自己越狱这件事,半分心虚也无。 “如果一个女人肯为你涉险,说明什么?” 萧臣直觉,温宛或许,也有一点点喜欢他? “说明……” “说明她喜欢你。”邢栋坐起身直言道,毫无疑问。 萧臣闻声转回身,背脊重重靠在墙壁上,随手捡起一根稻草揪在手里,内里心仿佛有什么东西往上冲,顶至心头忽的炸开烟花。 “如果那个女人一直把你当兄弟,又肯为你涉险,作何讲?”司马瑜知道萧臣所指,多问一句。 邢栋稍加思考,“那就只能说明这个女人,人品不错。” 萧臣,“……” 烟花就只绽放了刹那。 司马瑜瞧了眼萧臣,“要么……王爷还是想想就咱们两个现下处境,有没有可能……活着出去?” 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司马瑜原本没有活的心思,能从天牢死囚牢里走向刑场,从某一方面讲,他们家祖坟铁定是冒烟了。 但昨夜萧臣离开这件事给了他很大触动,萧臣是皇子啊! 凡是皇子哪个不是神仙智商,二郎神视角! 萧臣以为司马瑜说的不准确。 不是他与司马瑜两个人能活着出去,邢栋也会活着出去…… 第二百六十章 结拜 温宛睡了大半天,梦里全是《兵道》随笔。 待她醒时紫玉进来,说是無逸斋来了消息,一切顺利。 早膳备好,温宛坐在桌边握着汤匙,回想昨夜惊险,苏玄璟为何半夜爬御南侯府墙头,救萧臣这种话她是不信的,试探? “大姑娘!” 汤匙里的莲子粥洒到桌上,温宛被这一声唤回神智,“收拾一下,陪我去趟花间楼。” 紫玉愣住。 温宛抬头,轻轻一笑,“昨晚不是很厉害?” “大姑娘……” “有本姑娘在,他敢动你一根汗毛我跟他拼命。” 昨夜温少行回来时将紫玉朝苏玄璟甩砖头的事说了,温宛自觉整个皇城,敢对苏玄璟如此‘无礼’的,这也算是第一人。 离开御南侯府,徐福的马车直奔花间楼。 为避嫌,她这一两日都不会入大理寺。 不想马车才拐进朱雀大街,就被戚沫曦拦下来。 沈宁在金禧楼,设宴。 温宛对沈宁早在前世就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之前问尘赌庄开张,沈宁能屈尊为她撑场面她亦感激。 此刻入金禧楼,温宛与戚沫曦直接上二楼入天字号雅间,沈宁已侯多时。 沈宁着装比上次在问尘赌庄时朴素的多,一身淡粉色衣裙,长发盘成十字髻以珠钗松松簪起。 “沈宁,我把人给你带来啦!”戚沫曦进门便朝沈宁跑过去,直接搂上脖子。 温宛看在眼里,羡慕至极。 “温县主在这里,你庄重些。”沈宁拉开戚沫曦,朝温宛浅抿樱唇,略有歉疚,“让县主见笑了。” “郡主言重,我倒是喜欢颖沫郡主这般直爽的性子。” 三人落座,戚沫曦上来就要提一杯但被沈宁阻止。 “今日这酒,当由我先提。”沈宁起身,举杯看向温宛,“大恩不言谢,温县主与宋小王爷做的事,沈宁无以为报,他日温县主有事只须支会,我必竭尽全力。” 温宛自是端杯起身,心里恍然想到那日宋相言与她说过的话。 他要替自己在沈宁那里讨一份人情。 人情自古重多金! “机缘巧合,不然我也没有那么大本事。”温宛说的是实话。 戚沫曦就看不得温宛客套,“这种巧合我怎么没碰到?还是温宛你够朋友,够义气!连宸贵妃都能请出山!” 沈宁抬手,“这杯我先干为敬。” 温宛同时饮酒,待两人落座,戚沫曦站起来了。 “酒逢知己千杯少,咱们三个难得聚在一起,走一个!” 要说戚沫曦喝酒才叫一个痛快,温宛跟沈宁还没续满杯,戚沫曦走完了。 眼见二人没跟上,戚沫曦也不生气,“再走一个!” 温宛,“……” 沈宁,“……” “温县主别见笑,这丫头被她哥惯坏了。”温宛端详沈宁时,沈宁亦细致打量过眼前少女。 哪怕上次在问尘赌庄初见,她心里对温宛的印象已是颠覆。 市井传言不可尽信。 温宛长相自是不俗,尤其那双眼睛清澈无尘,与之对视可见坦荡。 最重要的一点,身为县主,能放下尊严跟身份到西市开赌庄,足见胸怀跟气度不凡。 “我被戚枫惯坏了?明明是我惯着他!”戚沫曦边说边倒酒,“温宛你真厉害!你是怎么让魏思源娶你们府上那个温弦的?” 温宛笑了笑,“两情相悦的事。” 沈宁虽不清楚来龙去脉,可见温宛不愿多提,再加上那日相传温弦并不是很愿意,心中有了一定,“沫曦,这件事你可不许逢人再提,毕竟我与魏思源的婚事从未拿到明面上,知道的人不多,你再说三道四,我可出名了。” 戚沫曦立时捂嘴,“不说不说!” 温宛听罢投去感激的目光,沈宁回敬,彼此心照不宣。 戚沫曦喝到尽兴处,提议结拜! 沈宁未料,温宛更未料。 她只道戚沫曦与沈宁才是生死相依的姐妹,她是局外人。 除了羡慕向往,就只有唏嘘感叹。 她这一生,没有姐妹。 “沈宁你说好不好?我们三个今日就在这里结拜异性姐妹!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戚沫曦兴奋时站起身,目光投向沈宁。 温宛知道戚沫曦这是醉了,可沈宁没醉。 她不想沈宁难做,“就算不是姐妹,以后也可以互相帮扶……” “若温县主不弃,我愿意。”沈宁打断温宛,如墨玉般的眸子里闪出光彩。 温宛怔住。 说真的,她受宠若惊。 “温宛,我们两个都愿意,看你了!”戚沫曦与沈宁一起看过来,眼睛里尽是真挚热诚! 震惊之后,温宛眼中闪出笑意,“温宛愿意。” 三人结拜,戚沫曦直接打开一坛酒,摔杯取瓷割破食指,鲜血殷红,滴入坛中。 温宛跟沈宁眼珠子差点儿掉出来,听说过结拜干杯,没听说过结拜干了整坛酒! 骑虎难下,温宛与沈宁互视,皆拿起碎瓷割破指尖,滴血入坛。 戚沫曦当即拎起酒坛,为沈宁跟温宛各自斟满,忽然有个问题,“我们拜什么?” “拜天地!” “拜天地!” 沈宁跟温宛几乎异口同声。 雅间里,三人走到窗前,同跪。 “我定国侯府沈宁!” “我御南侯府温宛!” “我平宣侯府戚沫曦!” 三人举杯高喝,“今日在此结为异性姐妹,此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乐必同乐,忧必同忧,虽不同生,但愿同死!” 少年结义气,晚岁齐功名。 谁也不会想到,连温宛她们也从没想过,未来的大周皇朝她们各占一席之地。 “我们谁最大?”三人起身回到座位,戚沫曦抱起酒坛,“我旧年历天武四十七年,闰月初三。” 温宛举空杯起身,“我旧年历天武四十六年,七月初九。” “我旧年历天武四十六年,三月初六。”沈宁倒满酒杯,“我是大姐!” 温宛举杯,“我是二姐!” 戚沫曦毫不犹豫,“我是三姐!” 沈宁与温宛同时看过去,戚沫曦不以为意,“有什么不对吗?” 温宛与沈宁皆乐,很对! 雅间里欢声雷动,三人开怀畅饮。 温宛原没想多喝,可今日这宴不同。 这一世,她多了两个好姐妹……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不聊 朱雀大街,东篱茶庄。 温弦自那日去过渊荷府邸,一直没有得到确切消息。 她有些坐不住,来找东方隐。 第四茶室里,东方隐对萧臣被抓进天牢这件事很疑惑,“按道理,这盘夺嫡棋局里不该有魏王身影,这是谁把他给拉进来了?” “苏玄璟。”温弦端起东方隐煮的茶,轻轻吹开浮动在上面的嫩叶。 东方隐皱眉,“太子的意思?” “谁知道呢。”温弦品茶,舌尖微甜,“许是温宛拒婚又与萧臣走的近些,苏玄璟吃醋也不一定。” 东方隐搁下手中铜制茶匙,白眉轻挑,“苏玄璟当不是能为感情意气用事之人,老夫以为,此间另有隐情。” 温弦未与之辩驳。 不为感情意气用事? 这话说的早。 上辈子,苏玄璟不止一次问过她,温宛与萧臣是否早就相识,还刻意在算计御南侯府的时候,带上萧臣。 虽然她先死一步,没看到温宛的下场。 可萧臣应该会死。 毕竟被苏玄璟惦记上的人,每一个都死的很彻底。 “萧臣的事你不必担心,他不是一枚活子。”温弦落杯,“倒是渊荷,也不知道他与太子谈的如何。” 说到此处,温弦美眸阴冷,“此事渊荷若办不好,本姑娘就亲自动手,有丧在身能守孝三年,先拿李氏开刀。” 温弦一身戾气,言词间没有一丝不忍跟留恋,仿佛李氏于她而言只是陌生人。 东方隐沉默片刻,“从于阗传回来的消息,上面还是觉得二姑娘嫁到宰相府,更为有利。” 茶室里空气骤降,温弦闻声陡震,森森寒意溢出眼眸,“你说什么?” “这是上面的意思。” 抛开温弦个人意愿,东方隐亦觉得与魏思源大婚更有利于温弦走进棋局。 纵然! 此事会让温弦受些委屈…… 温弦盯着东方隐,那双眸冷蛰刺骨,微微泛红,“上面是指鸿寿寺,还是于阗国的那一位?” “于阗。” 东方隐认真道,“事关重大,还请二姑娘以大局为重。” “如果我不想呢?”温弦因为激动愤怒,手指不自觉握住茶杯,杯微颤茶水洒到桌面。 有些话说出来伤人,可东方隐没有选择,“那二姑娘就只是二姑娘,即刻生效。” “这是……” “于阗传回来的原话。” 砰- 茶杯猛被温弦甩到地上,热水溅烫手腕,一片红肿。 东方隐由着温弦发泄,有些情绪在这里发泄完,就不会带出去。 温弦发疯一样站起身,将桌上煮茶用具悉数甩到地上,杯瓷乍响,满地狼藉。 她歇斯底里,“我在你们眼里算什么?” “在她眼里算什么!”温弦五官狰狞,如地狱恶鬼般的眸子里迸射出癫狂怒意。 东方隐目色沉静,“二姑娘是于阗深扎在大周朝所有眼线都要保护的对象,纵有一日要以老夫之命换取二姑娘平安,我义不容辞。” “谁稀罕!”温弦失声尖叫。 东方隐不再说话。 这世上没有接受不了的命运,只看时间长短…… 金禧楼三个女人宴自午时喝到酉时,战线太长,温宛跟沈宁都快喝醒酒了,唯独戚沫曦喝的昏天黑地,日月无光,那才叫一个尽兴。 沈宁负责送戚沫曦回府,温宛则乘徐福马车准备回御南侯府。 喝成这样,找谁都失礼。 就在马车欲行时,外在传来苏玄璟的声音。 温宛微醺,朝紫玉摆摆手。 某些事一回生,二回熟。 车帘掀起,苏玄璟一看是紫玉,心脏微抽。 “麻烦苏公子让一让,挡着徐伯路了。”紫玉没下车,探头出来。 苏玄璟领教过紫玉一根筋的本事,朝车厢里高声道,“县主可否与苏某一叙,事关紧急。” 正待紫玉反驳时,车厢里传出声音,“紫玉,请苏公子进来。” 紫玉得令,这才让开。 苏玄璟进来时车厢内灯火微燃,温宛单手搥腮,昏昏欲睡,泛红脸颊在烛光映衬下令人怦然心动。 见苏玄璟愣在那里,紫玉轻咳一声。 “苏某唐突,但的确是有很重要的事想与县主商量。”苏玄璟收回视线,心跳紊乱。 温宛有些控制不住,点头如捣蒜的磕了两下,“说。” 苏玄璟闻声看向紫玉,紫玉亦直直的看过来,“我家大姑娘让苏公子说。” “县主喝酒了?”苏玄璟皱皱眉。 温宛只是动作有些不听使唤,脑子暂时清醒,“是魏王的事吗?” “县主没去找董辛?”苏玄璟心存疑惑,也顾不得许多。 温宛表情瞬间严肃,食指置于唇边作出噤声动作,身体微晃,“找董辛这件事不可让别人知道,也不可过早,本县主打听了,魏王的案子明日巳时审,我卯时再去找董辛!” 苏玄璟恍然如此,温宛不是不想找,是在等时机。 这般想也是聪明。 “紫玉,你叫徐伯驾慢些,头晕。”温宛靠在紫玉身上,眼睛有些睁不开。 紫玉慢动作扭头,“大姑娘,车没动。” 见温宛醉成这样,苏玄璟一时心疼,“县主以后少喝些。” “我家县主喝多少不用苏公子操心,你要没事,可不可以下去?”紫玉把温宛扶在自己怀里,抬头看向苏玄璟。 苏玄璟几乎没有第二种选择。 待苏玄璟离开,马车即行…… 天牢里,邢栋每日必遭两拳。 司马瑜就抡一拳头的功夫,对面牢房里的人换成了卓幽。 “这位壮士,聊聊?”司马瑜‘解决’完邢栋,扭头朝铁栏走过去。 对于死亡,总是越等待越害怕。 初入天牢死囚牢,司马瑜只道从这里出去的生为人杰,死为鬼雄,他占便宜了! 可随着时间一天一夜过去,司马瑜不想为鬼雄,他想活下去。 活着才是真谛,死后万事皆休啊! 他前两日牵了李家大姑娘的手,人家姑娘还在等他共度良宵。 良宵不度他死不瞑目。 对面牢房里,卓幽来去来三次,每次司马瑜都打掩护,这他知道。 于是卓幽稍稍侧身,“不聊。” “不聊也成,你给个准话,王爷能不能救我出去?”司马瑜双手握紧铁栏,眼巴巴看过去。 数息之后,数刻钟之后…… 直等了两柱香,卓幽再没说话。 司马瑜悟。 人家说不聊…… 第二百六十二章 以吻封唇 萧臣此番离开天牢,直奔黄泉界。 自平雍坊客栈入黄泉界,再入密室,绮忘川正在镜前乔装。 她是黄泉界的阎王使,里里外外的事多由她出面,而她之所以能成为阎王使,多半有功于她的易容术。 千面观音这个名号,她不用很久了。 “王爷怎么有心情来我这里?”铜镜前,绮忘川正细致朝额下黏胡须,一根一根,妥帖自然。 萧臣坐到桌边,“羽针。” 绮忘川闻声扭头,耄耋老朽的脸上露出惊诧,“王爷都这个时候了,还关心羽针?” “换个地方住而已,不算什么特别时候。”萧臣的确是来拿羽针,每月初七之前玉布衣要用,再有一个时辰便是初七。 绮忘川有些好奇,握着一把假须走到桌边,“通敌卖国是死罪,我以为王爷此来是为打听对照笔记那四个人的秘辛。” “哪怕四人都针对本王,这件案子本身也会翻过来,时间问题。” 毕竟大周朝与晋国书信往来,最快也要十天。 萧臣想到那夜温宛临摹兵道手札为,眸色略深,“只是现在本王想换个玩法。” 绮忘川黏着手里胡须,看似苍老无神的眼睛动了动。 “王爷找了歧王。” 萧臣不可置否。 见萧臣没有往下聊的意思,绮忘川直接回到铜镜前,将三枚羽针搁到桌上,“羽针能救人也能害人,王爷给什么人之前,最好了解清楚。” 萧臣取过羽针,“多谢。” 待其离开,绮忘川未动,仍坐在桌边一根一根黏胡须。 萧臣找了歧王,这是想借歧王入局? 这下可有好戏…… 自黄泉界离开,萧臣赶去金禧楼。 他很清楚自己跟玉布衣稳定又牢固的关系是靠什么维持。 威逼,利诱。 若然这两样不在,萧臣觉得玉布衣做梦都会想弄死自己。 并非萧臣不相信玉布衣。 只是有时候,我们连自己都未必尽信。 金屋里,玉布衣搬把椅子坐在密道石门正对面,望眼欲穿。 羽针对他很重要,一枚羽针一千两,他每个月都要用三枚。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羽针是他拼命赚钱的唯一动力。 现在也是。 哪怕登上富豪排行榜,哪怕日近斗金,可他时刻都能感受到被贫穷支配的恐惧,甚至会在梦里惊醒。 没有钱,他买不起羽针。 玉布衣的面容藏在阴影里,他静默看着纹丝不动的暗门,终于有些沉不下来。 “萧臣,你要再不把羽针给本食神送来,我可要生气了。” “你不是说自己很厉害,除了你没人能从黄泉界买来羽针,那你倒是把羽针拿出来啊!” “……” “萧臣啊萧臣!你平时动不动就威胁本食神,让我尽失?今日你要不把羽针给我拿来,我打到你失禁!不听你的就会受难?不拿羽针我叫你受死!” 玉布衣正骂的欢实,忽觉后颈刮过一阵小凉风,冷飕飕的让他忍不住哆嗦两下。 他回身,背后明璃窗纹丝未动。 就在玉布衣转回来想要继续时,恍然发现金石玉桌上多出一个檀木盒。 那盒子他熟悉,萧臣每次给他送羽针都用这个装! 玉布衣当即起身,过去打开檀木盒。 不多不少,三枚羽针。 惊喜之余,某食神眼珠儿一转,立时跑过去打开窗棂,扯着嗓子大喊,“本食神在开玩笑哟!” 深夜寂寥,对面花间楼都熄灯歇业,整个朱雀大街静默无声。 忽有一道幽幽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从哪个方向飘际过来。 “那你还真是蛮调皮的……” 离开金禧楼的萧臣本该回天牢,还有一件事没办。 但在回去之前,他想看温宛一眼。 御南侯府,墨园。 今夜风静,萧臣意识到园中无人,轻浅落足。 他原想在外面瞧一眼就走,可见屋内烛火微燃,里面却无人走动,心中忽有一念。 若然温宛晕倒,烛火烧到幔帐之类岂不危险! 萧臣不待细思,直接走到房门处,犹豫也无,推门而入。 没插门闩,隐患。 待其走进内室,看到躺在床榻上的温宛,瞬间悬起的心才算安稳。 他呼出一口气,正打算离开,视线却被那张微红的小脸吸引。 萧臣停在床榻旁边,鬼使神差坐下来,默默盯着那张脸看。 温宛哪里都好看,眼睛闭起来那两排小扇一样的睫毛微微颤动,仿佛蝶羽。 许是喝酒的缘故,唇色异样鲜红,微微嘟起的样子…… 萧臣视线落在那抹粉嫩红唇上,身体情不自禁低俯。 轻轻碰触的瞬间,似有一股电流从心脏穿过四肢百骸,击的他猛然抽身,双目瞠大。 心跳如鼓。 仿佛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茫然不知所措,又在内心里欢喜雀跃。 那种奇妙的感觉,震的他好似雕像坐在那里,不敢动,不敢想,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亲了温宛? 龌龊至极啊萧臣! 就在萧臣愧疚起身想要离开时,床榻上某县主突然挺坐起来,一双眼瞪如铜铃,死死盯住萧臣! 太过突然的对视,萧臣汗毛都被那道光盯的往后直飞。 “对对对……对不起……”萧臣满脸通红,支支吾吾。 嘘- 不想下一秒,温宛突然抬手作个噤声的动作,顺便打了一个嗝。 萧臣愣住,四处看时不见有人。 待其回头,温宛又躺回去,酣然入梦。 酒气。 温宛刚刚打嗝的时候,酒气扑到萧臣脸上。 房间里静下来,萧臣轻轻吁出一口气,平静后见温宛锦被滑到胸口,替她拉起被子,掖好。 看着温宛睡熟的样子,萧臣忽的抿唇,会心抿唇。 离开之前,萧臣吹熄蜡烛。 时间紧迫,他纵有不舍仍要回到天牢。 与邢栋跟司马瑜不同,邢风岩是主谋,他被关在单独的死囚牢。 萧臣戴着面具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没有表现出任何震惊跟恐惧,就只坐在角落里,抬头冷视,“你是谁?” “我可为你邢风岩,留下一子。” 邢风岩失声笑道,“将死之人你也骗,这可不好。” “将死之人,为何不愿赌最后一局?” 第二百六十三章 以死鸣冤 能在兵部任职到侍郎,邢风岩绝对不是简单人物。 他能暴露最主要的原因,是陈留王已成败寇。 但凡晋国那场内讧胜的人是陈留王,邢风岩绝对不是阶下囚。 利益面前,通敌卖国也可以称之为‘邦交友好’的典范。 邢风岩看向那张冰冷面具,漆黑双目露出一道狠光,“你可知我犯的是什么罪?通敌卖国,整个大周朝,就算太子也不敢在这个案子上插手,你凭什么?” “凭我知道你在幽郡养了一个外室,外室给你生下一个儿子,如今那儿子年约十岁,拜名师膝下,文武双全。” 邢风岩脸色骤变,目中生寒,“你怎么知道?” “虽说抄家事发突然,可你早早在黄泉界里给那孩子留下一大笔家财,足够他长大入仕途打点之用。” 拳风忽起! 面对突如其来的杀气,萧臣猛然跨前一步,右手疾如闪电叩在邢风岩左肩,五指卸力。 刹那间,邢风岩只觉整条左臂酸麻,半个身子都被那股力道压制,动弹不得。 “你到底是谁?” 萧臣松手,“这里是天牢,邢侍郎动作轻些。” “你说保我一子,保的是邢天赐?”邢风岩相貌长的威风,实实在在的武官相,眉如刷漆,眼中带狠。 “邢侍郎若然同意,我保的便是邢栋,若然不同意,邢天赐作为你邢风岩的儿子,不管诛三族还是九族,他都不能置身事外。” “他还是个孩子!”邢风岩怒道。 萧臣皱眉,“邢栋又何尝不是你的孩子。” “别给我提那个不争气的败家子!” 邢风岩恨道,“终日只会流连烟花柳巷,文不成武不就,难光我邢府门楣,他要不是我亲生的,我早就亲掐死他,免得给我在外面丢人现眼!” 在邢风岩看来无甚用处的邢栋,却是萧臣选中之人,“明日大理寺巳时开审,我希望邢侍郎可以写封血书在这墙上,然后,自绝于此。” 邢风岩猛然抬头,震惊不已,“你想让我畏罪自尽?” “不是畏罪,是喊冤。”萧臣纠正道。 邢风岩不解,“为何?” 见萧臣不语,邢风岩恍然,“这个案子能翻?” “能翻,前提是你必须死。”萧臣直言道。 邢风岩皱眉,“若我不同意……” “他日诛九族,名单上会有邢天赐的名字。”萧臣沉声开口,字字如冰。 邢风岩想不明白,“既然能翻,为何不救我一命?” “通敌的罪臣,死有余辜。” 萧臣不是不能救邢风岩。 但这个人脏了,不能用。 夜尽天明,萧臣回到牢房时邢栋还没有醒,司马瑜实在没扛住,睡死死的。 他无声靠在墙壁上,想着温宛那抹嘟起来的红唇,指尖不经意覆上自己两片薄唇,笑了…… 翌日,各方皆动。 無逸斋里,温君庭与温少行配合,顺利将原手札在商楚程离开之前换回去,且依长姐吩咐即刻销毁临摹的那一本。 虽说临摹不易,可若叫人发现,想让他们三个进大牢就非常容易。 这厢,苏玄璟昨夜回到花间楼,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于是驾车停在御南侯府拐角背静处,足足守到将近巳时也没看温宛从里面出来。 案子即审,董辛已从無逸斋去了大理寺! 巳时一刻,徐福的马车终于出现在苏玄璟视线里。 他匆匆过去。 紫玉不在,苏玄璟上车即问温宛有没有去找董辛。 看着苏玄璟眼圈周围略有暗沉,温宛心中感慨。 为了让我上套,把你熬成这样也是对不起了! “都怪我!”温宛用力拍打额头,连连跺脚,“昨日戚沫曦邀我喝酒,喝的太多我才醒过来,现在还有别的办法吗?” 温宛懊恼愧疚,抬头看向苏玄璟,“只要能救魏王,我都可以试试。” 苏玄璟摇头。 就算有办法,时间来不及了。 “案子已经开审。”苏玄璟摸不透温宛这一刻的表现是真心懊悔,还是只做给他看。 转念一想,不会。 她或许只是没拿萧臣当回事,否则萧臣大难在即,她又如何能与他人共饮到烂醉如泥。 想到此处,苏玄璟又觉欣慰。 只是,有一点点遗憾。 涉及机密要事,案子不会公开审。 苏玄璟建议他们一起回花间楼等消息,温宛拒绝,“苏公子忘了,我是大理寺司务,可以进到大理寺等消息,苏公子要不要与我一起,我能把你带进去。” 苏玄璟懵了也不可能在今日这么关键的时候入大理寺。 “不必。” 苏玄璟见温宛不再说话,只得起身,“若然有事,县主可到花间楼找我。” 温宛点头,“多谢。” 待苏玄璟走下马车,温宛即命徐福直奔大理寺。 她只在苏玄璟面前表现的漠不关心。 萧臣出事,她这几日都恍惚了。 昨夜她还梦到萧臣。 这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什么! 萧臣,看在我这么用心的份儿上,你别有事…… 案子开审,由于鉴定笔迹是确定此案主犯的关键,是以宋相言将此事列在第一位。 無逸斋董宁跟商楚程,翰林院黎昌跟周邑此刻皆在堂前。 温宛入大理寺时鉴定笔迹的程序已经开始,她没资格入堂审,只得蹭到后堂看有没有什么机会。 后堂与公堂隔着一道墙,右侧通门。 温宛这会儿正蹑手蹑脚蹭到门板后面,侧身将耳朵贴过去。 公堂上,商楚程正在跟董辛大吵。 “那几封信收笔都轻!魏王的字有气势!收笔更重!你们都瞎!” 温宛听的入神,不小心将门板推出一道缝儿。 那道缝儿正对坐在堂前,静默无声的萧臣。 好几日不见,看到萧臣一身白色囚服坐在那里,温宛鼻子忽的酸了。 堂上那几个人吵的什么温宛听不真切,眼睛里就只有萧臣消瘦的,连颧骨都有些凸起的脸颊。 还有那双眼睛,明明受尽委屈却仿佛看淡一切般波澜不惊。 温宛越看越觉得心里难受,完全没有注意到审案之余,眼睛瞥过来的宋相言。 公堂上,宋相言低咳一声。 戚枫不由看过去,见其垂在公案下面的手指向侧门,便不动声色挪了挪椅子。 温宛…… 七夕快乐呀~~~ 第二百六十四章 我爱女人 戚枫不动声色起身,行至宋相言处低语几句,转身离开。 堂上正热闹,商楚程越骂越欢实,起初只针对董辛,到现在直接覆盖到周邑。 是以戚枫离开时并没有几个人注意,萧臣注意到了。 他顺着那抹身影看过去,侧门开启瞬间正看到温宛。 昨夜以吻封唇的场景陡然浮现在脑海里,萧臣慌张低头,搭在膝间的手微微收紧,心跳如鼓。 得说男人闷骚起来也真是不分个场合地点,萧臣是整个大理寺公堂的焦点,他却把焦点放在昨夜缄封一吻上。 温宛被戚枫挡住视线,侧门随之闭阖。 “县主什么时候来的?”戚枫带着温宛走到后堂。 后堂有椅,二人落座。 温宛常在大理寺行走,时常能遇到戚枫,平日里只打过几次招呼,但也能看出戚家传承中女主外男主内的精髓。 就性格而言,戚枫比宋相言还要稳重。 “才来没多久,笔迹鉴定到谁了?”温宛迫切问道。 戚枫低语,“已经鉴定完毕,無逸斋商楚程否定笔迹出自魏王手,董辛认定,周邑认定,黎昌否定,二对二。” “二对二?” 温宛一直以为宋相言给出的人选都能否定,她朝商楚程下手再否定便是三对一! “县主少安毋躁,二对二还有审下去的机会,这已经算是好的结果。”戚枫努力让温宛平静下来。 实则他知道,二对二,已是凶险! 温宛强迫自己镇定,“接下来能做的……” 见温宛欲言又止,戚枫说了句感谢,“昨夜沫曦虽然喝的酩酊大醉,但嘴上一直提到县主是她结拜的二姐,我为他兄长,比县主大些,县主若不弃便将我作兄长看待,我对县主亦是兄长的心思。” 温宛明白戚枫话外音,“若想证明书信内容有假,不是易事。” “县主不必过忧,我与宋小王爷都相信魏王绝无可能与陈留王勾结,必定尽全力搜寻证据。”戚枫正色道。 自重生到现在,温宛也经历了许多事。 从初时慌张无措,步步遇险,到现在,她已经能很好克制自己的情绪。 就在这时,有衙役从前堂急匆过来停在戚枫面前,“回戚少卿,邢风岩死了。” 一语闭,戚枫与温宛对视,大惊。 笔迹判定的结果是二对二,宋相言自然要提审主犯之一邢风岩,不想天牢那边突然传来消息,邢风岩撞墙自尽,且在临死前于牢房半面墙壁写下血书。 以死鸣冤。 事发突然,宋相言当即退堂赶去天牢。 萧臣回到牢房里时,邢栋已经知道这件事。 对于父亲的死,邢栋没有哭,悲伤到极至连眼泪也不知道该怎样掉下来。 司马瑜虽然很想邢栋死,但也只是想想。 抛开那夜失守之恨,他与邢栋是很聊得来的朋友。 “死这件事,哪怕迟到都不会错过,人人如此。” 司马瑜凑到邢栋身边,“邢伯父先走一步也算幸事,总比咱们过几日被拉到刑场上咔嚓强,连个全尸都没有。” 邢栋太悲伤,靠到司马瑜肩上。 换作平时,司马瑜拳头直接挥过去,都啥时候还想着占老子便宜! 现在想想算了。 将死之人谈什么清白贞操。 萧臣坐在对面,看到这般场景不禁怅然,“若与你们死在一起,本王岂不孤单。”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司马瑜立时炸毛,“王爷你看不出来我是在安慰他?我爱女人!不喜男色!” 萧臣觉得不是,“若然不喜欢,再怎么也是不喜欢,你肯安慰,就是心里有。” 司马瑜,“……” 这话好熟悉。 邢栋依旧没有说话,只是越发往司马瑜肩头蹭两下。 司马瑜二话没说,手起刃落劈晕了邢栋。 萧臣,“……” 爱情这玩意,他可能还是没参透。 “魏王,这里没人你倒是给我一句真话,我能不能死?”邢风岩的死让司马瑜越发焦虑。 可有萧臣在,他隐隐又觉得有希望。 “你会不会在一个女人睡着的时候,偷偷亲她?”萧臣心里那道坎儿过不去,他觉得自己有些趁人之危。 司马瑜定定看过去,面容里最后一丝希望灰飞烟灭。 “王爷你两宿跑出去只为亲温……” 司马瑜知轻重,憋着没把名字说出来,“你该不会把邢栋那些鬼话当真了?不能一辈子相守至少也要曾经拥有那就是屁!” “那不负责任!你都要死了还去祸害人家姑娘做什么!不行,来两个鬼给我压压惊!”司马瑜的三观,要说正的时候谁也正不过他。 萧臣冷脸,直接隔空点穴封了司马瑜穴道。 邢风岩狱内以死鸣冤这件事绝大多数人都很吃惊。 你要真冤你喊冤也行,问题是邢风岩是真不冤,多少人都知道他与陈留王的事。 关键是眼下时局,喊冤毫无意义。 一个兵败的陈留王,一个倒台的兵部侍郎,谁沾谁死。 大理寺,雅室。 宋相言与温宛坐到一处,“这事儿有戏。” 温宛抬眼,“戏在谁身上?” “很难说。”宋相言端直坐在椅上,双手搭于桌前,英俊眉目微微皱起,“邢风岩以死鸣冤拼的是案子能翻,可他这案子能翻?” 宋相言是反问,他或许能绞尽脑汁把萧臣从案子里捞出来,可邢风岩与陈留王勾结是事实。 温宛尽量让自己的思维更深一些,“要想翻案,除非邢风岩真是冤枉的,他要是冤枉,陈留王就是诬陷。”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宋相言猛然看向温宛,茅塞顿开。 温宛不懂,“小王爷想通了?” “或许。” 他或许想到戏在谁身上! 宋相言只是模棱两可便没有说出口,毕竟周邑的事出乎意料。 温宛不问是顾及他的颜面,但此事他不能不放在心上。 他回去得与父亲说一声,翰林院是时候该整治整治了…… 案子虽待审,但笔迹对照已经结束。 大理寺到無逸斋接人时派的是两辆马车,往回送时只有一辆。 商楚程在公堂之上没骂够,从马车上下来进了無逸斋边走边骂。 董辛并不是隐忍的性子,只是这些年心存愧疚伪装的好,他这一路都没为自己辩解。 直到商楚程揪出他冷血无情…… 第二百六十五章 理你容易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那些藏在心底的伤疤,都曾是天塌下来的地方。 董辛这辈子最不能面对的四个字,就是冷血无情。 当年他把弟弟弄丢母亲差点打死他,之后许多年,不管他有多努力多出色,可在母亲心里他就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因妒生恨弄丢弟弟。 于是乎。 郁玺良跟秦应寒从学室里结伴回百川居的路上,捡着一出好戏。 董辛与商楚程你一拳我一脚,都是拼了命的下死手。 同为無逸斋教习,二人看到这般情景,不约而同窜到旁边矮棘丛后面。 “你为何不去拉架?”郁玺良扭头看向蹲在自己身边的秦应寒,这位让书法耽误的禅学大师素来看不得学生打架斗殴,不团结。 秦应寒不答反问,“你为何不去?” 郁玺良坦荡,“董辛今年礼室课业优于本教习,好在年底评优除了课业还看平时表现,他这一打架,今年凭优,他铁定能降一位。” 秦应寒苦笑不得。 他都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好,“郁教习,作为年年评优倒数第一的礼室教习,人家董辛从第一降到第二,与你有何影响?” 郁玺良心酸,曾经有那么一年他距离评优第一,只差一步! “说说你。”郁玺良不想回忆辛酸往事。 “有这一架,今年书室评优,商楚程铁定能倒数一。”秦应寒想想都觉得开森。 郁玺良,“你是不是年年第一?” “是啊!”对于自己的优秀,秦应寒毫不谦虚。 二人相视,时间静止。 古人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是没有道理…… 董辛跟商楚程打多久,秦应寒跟郁玺良就看多久。 直到打架的被人拉开又用担架抬走,看热闹的才发现腿蹲麻了。 “郁教习,你可叫学生好找。” 幽幽的声音从头顶飘际过来,郁玺良绝倒…… 百川居内,温宛替郁玺良送走前来拜访的宋相言之后,回到小筑。 宋相言此来除了拜访之外,且请郁玺良两日后到天牢替邢风岩验尸。 按常理,邢风岩狱中自尽并非疑难杂案,大理寺仵作就能验的彻底。 只是案子唯有此法,方才能拖上一阵。 宋相言在等晋国的消息。 小筑里,郁玺良看着坐在对面的温宛,心里就想问一句。 为何走的不是你! “郁教习,学生有件特别好的事想跟教习商量。”温宛一脸敬重看过去,十分认真道。 郁玺良动动眉梢,心里又冒出一句。 我不信! “是这样,宋小王爷偶在我面前提到想要拜教习你为师的意愿,我觉得此事甚妙,就……答应了。”温宛想让宋相言安排她到天牢里看萧臣,但她没说。 能不能说,看郁玺良。 每次温宛出现,郁玺良都觉得自己已经麻木。 但每次眼前这位县主都仿佛有种神奇的力量,证明他非但没有麻木,心还能跳的更疯狂! “郁教习?” 见郁玺良不开口,温宛轻唤,“理一理我。” 理你容易疯啊! “呵!”郁玺良都给气笑了,“行,县主你觉得甚妙,那就甚妙。” 温宛以为自己听错了,睁大眼睛,“郁教习……郁教习!” “本教习不随便收徒,旧年历天武三十八年洞房案,旧年历天武四十九年干尸案,新年历宣化三年杨月楼案皆是悬案,宋小王爷何时能破这三件悬案,我郁玺良便何时收他为徒,闭门弟子。” 温宛太爱郁玺良,几乎每一次她怀揣忐忑而来,都能满载而归! 没有多余客套,温宛恭敬拜过郁玺良后急急跑出百川居。 她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一直等在外面的宋相言。 之余,她想今晚就到天牢里看萧臣。 花间楼里,得到消息的苏玄璟很诧异。 这件案子由他一手造就,他很清楚案子有没有翻过来的可能。 “之前公子不是说,商楚程定能说那书信出自魏王手,这可是个变数。”雪姬沏茶,浅声开口。 笔迹对照是苏玄璟给萧臣加的戏,借口替皇上试探御南侯府。 但现在的问题是,有人想翻邢风岩的案子。 也就是,有人想与太子争兵部侍郎之位。 这是大问题! “歧王萧奕。”苏玄璟微微皱眉,若有所思。 雪姬呶呶嘴,“邢风岩的案子板上钉钉,歧王再有本事也翻不过来吧?” “你别忘了,他的舅舅是晋国汝襄王。” 苏玄璟握紧白瓷茶杯,“太子于晋国眼线比不起汝襄王势大,此案怕是要翻。” “就算翻过来邢风岩已死,侍郎的位子还是空着,你们选中那人文武兼备,由他继任侍郎之位顺理成章。”雪姬不以为意道。 “案子若翻,邢栋才是兵部侍郎不二人选,毕竟吏部考量时要对邢风岩有所补偿。” 苏玄璟恍然想到一事,“此前司南卿与我说过,吏部尚书杨肃有私生子的事,那私生子名叫卫开元,现已从地牢转到天牢。” 雪姬似乎嗅出味道,“也就是说……” “有人早知此事且先下手为强。” 苏玄璟目冷,“歧王当真来势汹汹。” “那邢风岩的案子就这么算了?”雪姬觉得可惜,“若是算了,魏王可就是无罪,他与温县主之间走的太近,这往后的事谁也说不清。” 提及温宛,雪姬明显注意到苏玄璟握着茶杯的手收紧,“不过温县主似乎也没有多在乎魏王,她不是没去找董辛么。” 苏玄璟看向雪姬,眼神锐利如刀,“有没有可能,温宛知道此案会翻所以……” “邢风岩今日才死,县主若早知,除非她与歧王私下勾结。”雪姬不紧不慢道,“往深了说,就是御南侯府与歧王勾结。” “不可能!” 苏玄璟摇头,“不可能,想多了,莫说御南侯早年与晋国交战结下不少仇,歧王龙阳之好,他朝得势御南侯府根本得不到实际好处。” 雪姬看着苏玄璟从怀疑到否定再到剖析,有心提醒,“只要是涉及温县主的事,公子似乎有些乱。” “姬娘费心打听,卫开元犯了何罪。” 终有一日,苏玄璟因没有借邢风岩的案子弄死萧臣,而后悔…… 第二百六十六章 抢玉的贼 拜师有望,温宛都没开口宋相言主动提出夜审。 这会儿大理圭马车停在天牢外,温宛一身侍卫打扮,提着食盒跟在宋相言身后,宋相言入天牢根本不用举任何腰牌,不用说任何废话。 单凭一张脸,走遍天下。 “咳,你们两个跟他们一起去把司马瑜和邢栋给本小王提到刑室。”宋相言一身凛然坐在刑室公案前,冷声开口。 温宛则与另一名侍卫随狱卒离开,绕绕转转几道弯,终于来到关押萧臣的牢房外。 天牢里阴暗,仅有幽幽如莹的壁灯照明。 这会儿狱卒举着火把过来,打开牢门,司马瑜跟邢栋都还没睡,二人见状态度迥异。 “你们干什么?”司马瑜本能朝墙上靠,“我冤枉……我没通敌卖国,我……喂!你别拽!别拽我自己会走!” 邢栋半点都没含糊,直接走出牢房,“父在子偿天经地义,要杀要剐随便!” 常跟在宋相言身边的侍卫皱眉,“大理寺卿夜审,你们两个鬼嚎什么!” 直到狱卒将两人提出死囚牢,侍卫亦跟着走回去,一直站在旁边降低存在感的温宛猛然转身看向对面牢房。 萧臣依墙而坐,自温宛走过来那一瞬间,他目光别无他移。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温宛穿侍卫的衣服,那衣服明显宽大,堆在她身上显出小小的一只,许是因为不能让人看的太清,温宛脸上抹的脏兮兮,有些狼狈。 黑暗之中,萧臣深邃黑目明亮而又坚定。 温宛,这辈子我也是逃不掉了…… “魏王!” 众人离开后,温宛当下提着食盒走到牢房外面,鬼鬼祟祟。 萧臣闻声从阴影里走出来,眼底带笑,声音沙哑,“你怎么来了?” “我早该来,只是外面局势太混乱,我之前不来是怕打草惊蛇,现在没事。”温宛没抬头,只将食盒里的饭菜一盘盘往外端,“都是金禧楼的菜,王爷在里面受苦了。” 萧臣蹲下来,静静看着温宛将菜摆在他面前,眼睛里闪出光彩。 “王爷你先吃,外面的事……” 就在温宛把竹筷递进来的瞬间,萧臣不禁握住那抹皓白手腕。 温宛,“……王爷?” 萧臣忍住心底难以自持的悸动,抬指在温宛掌心写下几个字。 字写的很慢。 ‘放心,案子会翻。’ 掌心麻酥酥的感觉,连带着心脏也跟着像是有根毛毛草扫来扫去,痒痒的难受。 温宛硬是逼着自己把心思搁在萧臣写的那几个字上面。 案子会翻? 温宛瞠目,“真的?” 萧臣缓缓松手,重重点头。 天牢不是说话的地方,温宛拍着胸口,呼出一口气,“魏王没骗我?” 萧臣勾唇,眼中含着笑意。 “那就好……魏王吃!”邢风岩的死让整件案子有了转机,这温宛知道。 如今连萧臣都这样笃定,应该是真的。 萧臣拿起竹筷,一口一口嚼着温宛带过来的饭菜,停顿时抬头,见温宛正直直盯着他,可心里似乎在想别的事,眼神有些飘忽。 “在想什么?”萧臣嚼着菜,轻声的问道。 温宛闻声瞳孔有了焦距,抿起唇角,“没想什么。” 时间有限,萧臣吃过之后温宛随即收起食盒,“魏王保重。” 看着温宛离开的身影,萧臣眸色渐渐深沉。 多谢了温宛…… 天牢里地形复杂,再加上温宛有心事,这么绕来绕去给绕丢了。 两三圈之后,温宛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心急加快脚步。 “你站住。” 突兀的声音陡然响起,温宛本能停下脚步,扭头看向左侧牢房,片刻启步时又听牢房里传出声音,“叫你站住。” 温宛这次听清了,猛然转身面向牢房。 虽然牢房昏暗,好歹墙壁上有照明用的壁灯,只不过温宛在明处,往里看费劲。 “谁?”温宛见暗处有人影走出来,下意识朝后退两步。 昏黄烛灯下,有一少年出现在温宛面前。 少年长的精神,五官灵动又带着些痞气,眉黑,略朝上扬。 一双眼睛明亮中透着几分桀骜不驯,“我。” 温宛有些气,“问你是谁!” 少年没说话,斜斜扬起的眉峰挑两下,握着拳头的手举到温宛面前,掌心朝下,一块麒麟玉猛的下坠。 绒绳套在食指上,玉坠摇来摇去。 温宛皱眉,那块麒麟玉看着眼熟。 半晌,少年有些疑惑,“小娘子,这是不是你的玉?” 温宛闻声浑身一震,倏然抬手叩住胸口。 刹那间,温宛大步向前朝牢房里伸手,少年退的快,温宛扑空。 “你把玉还我!”温宛愤怒低吼,那是九离的麒麟玉。 少年脸上带着善意又无害的微笑,“你把那个食盒给我,我就把玉还你。” 温宛怒瞪少年,“谁知道你是不是说真的?”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哪怕一身肮脏,少年依旧神采飞扬。 温宛点头,“你把玉伸出铁栏,我把食盒搁到铁栏外面,数数放手。” “成交。” 少年没含糊,将那块麒麟玉举到铁栏外面。 温宛亦说话算话,蹲下来将食盒搁到栏杆处。 就在少年想说数三个数一起放手时,温宛先下手为强,猛把左手伸到铁栏里拽住少年衣领。 少年一惊,扭身的动作慢了些,被温宛勒住脖颈! 温宛生怕少年挣脱,两条腿抵住铁栏,另一只胳膊也跟着勒过去,铆足劲儿,“要我说你心也是真大,敢在天牢里头打劫?勒死你也不冤枉!” “呃……大姐小点劲儿,喘不过气!”少年被勒的紧,脸颊憋通红。 “敢抢本姑娘的东西,你知道那块麒麟玉对本姑娘有多重要!” 温宛恨的,万一丢了问尘赌庄痛失半壁江山! “错了错了……大姐饶命!” 就这,少年都没说把玉坠递过来。 温宛呵呵。 她能看不出这点儿伎俩,声音发狠,“把玉坠给本姑娘搁到地上,轻拿轻放,坏一点儿我勒死你。” 少年不干,“你松一只胳膊我就放!” “那你就等着被我勒死罢!” 就在温宛用力时,少年猛然举起麒麟玉,“你再用力我就摔!” 第二百六十七章 忠乃自存之道 宋相言带着侍卫跟狱卒赶到时,分明看到温宛与那少年僵持不下,犹似鹬蚌。 “你们都退下!” 宋相言退了狱卒跟侍卫,急急的跑过来,“什么情况?” 温宛也不想,但那玉的确不能丢。 “这位大人你看到了!她要杀人灭口!”少年手里攥着玉,被温宛勒的死死的,艰难道。 宋相言想都没想,直接从腰间扯下一大串钥匙,挨个试着打开牢门,进去二话没说就要抢玉。 少年欲哭无泪,死死攥紧拳头。 宋相言冷笑,他武功再不济还能差到抢不回一块玉? 少年也是顽强,手指头差点儿被掰断都没屈服。 直待宋相言抢了玉从牢房里出来又锁好牢门,温宛这才松开胳膊。 “咳咳咳……” 少年狂咳时宋相言将玉交到温宛手里,“走!” 温宛也知道自己今晚弄的动静太大,挂上玉坠与宋相言就往外走。 “小娘子,你的玉!” 温宛与宋相言几乎同时回头,看到少年手中麒麟玉时,僵成雕塑…… 夜里的羽林营,一片寂静。 自萧臣到御南侯府住,郑钧总算是解脱出来,以防止萧臣突然回来为由夜夜赖在萧臣营帐,睡的好,饭吃的也香,近段时间长胖了许多。 夜里,一道身影忽的闪进营帐。 床榻上,郑钧昏昏沉沉中隐约觉得有‘砰、砰、砰’的声音传到耳朵里。 那声音他熟悉,从鲜衣怒马听到老夫撩发,整整听了二十年。 郑钧边听边睡边感慨,如果他这一生没有遇到温御,将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不管怎样,至少不会连做梦都是敲鸭蛋壳的声音。 “郑钧呐,你要再不起来,本侯可走了。” 漆黑营帐里,郑钧猛的睁开眼睛,却在一瞬间控制住自己身体,一动不动。 那侯爷你就走吧! “本侯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你那藏在主营帐正中往左数第五块砖,再往右数第七块砖,往西第九块砖下面的几张银票我一并带走应个急。” 温御没走成。 郑钧起身掀起被子,走下床榻行到桌边点燃烛灯,乖乖坐在对面,“侯爷怎么会知道我的棺材本儿藏在那里?” 温御瞧了眼郑钧,“你也不瞧瞧自己是谁带出来的兵,我的棺材本藏哪儿,你的八成就藏在哪儿。” 郑钧无话可说,草率了。 “侯爷这么晚不睡,有事?”郑钧要相信温御能走,那他就是个傻子。 温御将两个咸鸭蛋搁到桌上,“可能是老了,想起很多以前的事。” 郑钧懂,直接起身从床底下拿出一坛竹叶青。 不止一坛,上次他回城买酒赶上那日大降价,买的越多越便宜,他直接买了二十坛备在床底下。 “陪本侯喝两杯。”温御将桌上其中一个咸鸭蛋推给郑钧,声音中略显沧桑。 郑钧看着那枚咸鸭蛋,一时愣住。 但凡是跟过温御的兵,谁不知道温御这辈子最喜欢吃咸鸭蛋,能从他嘴里抠出咸鸭蛋的人迄今为止不超过三个人! 楚歆,温若萱,温宛。 郑钧看向温御,“侯爷有心事?” 其实不问,郑钧也知道。 这么多年,哪怕当年被困汜水九死一生,他家侯爷都没睡不着觉。 怕是有大事。 郑钧倒酒,恭敬端到温御面前。 “郑钧啊,本侯有些不记得,我救过你几次?”温御接过酒杯,扬眉看过去。 行军打仗就是那般,辗转奔波,风餐露宿,拼杀战场哪有仁慈可讲,断臂残肢,尸骨如山。 郑钧细数,“汜水一战,平薛谷一战,淮南寒峰山一战,侯爷一共救过属下三次,若无侯爷,属下早已青山埋骨,怕是连个断碑残垣都没有。” 郑钧血性,提及往事眼眶骤红,声音哽咽。 他抬杯,“属下敬侯爷!” 温御没与之撞杯,而是拿过那杯酒倒回坛里。 “郑钧啊!” “属下在!” “去睡吧!”温御拎着酒,又从郑钧手里拿回那枚咸鸭蛋,起身走出营帐。 郑钧,“……” 他这一身澎湃的热血还没凉,不喝了? 郑钧本想跟着温御一起出去,奈何温御两个白眼翻过来,他就怂了。 离开军营,温御没有回主营帐,而是拎着一坛酒去了校场望台。 天高地阔,目不能及。 温御独自坐在望台上,将酒搁在旁边,慢慢用手拨鸭蛋壳。 银发似霜,身如苍松挺拔,气势刚健,眉下一双鹰目如炬。 温御随身带着挖鸭蛋的小勺,他拿出来,挖一口搁进嘴里,抿抿。 臭的刚刚好。 他拿起酒坛,仰头倒灌一口。 烈酒入腹,那股火辣辣的感觉自喉咙一直滑到肺腑。 深夜幽凉,他心里却似燃起一团烈火,烧的身上血液沸腾。 温御仰望夜幕苍穹上那轮如钩弯月,想到先帝曾与他说过的一句话。 ‘温御啊,朕觉得当将军要有五个条件,像牛一样壮,像猪一样懒,像狐狸一样狡猾,像猴子一样精明,像孟婆一样有魅力!’ ‘孟婆很有魅力?’ ‘有啊!朕问你,这上穷碧落下黄泉,哪个男人能拒绝孟婆汤?’ 往事历历在目,温御只觉有什么东西从喉咙涌上来,如鲠在喉。 他重新举起酒坛,手背青筋鼓起,眼眶湿润。 为将军者,勇智皆是破敌之道。 忠,才是自存之道。 先帝,末将奉旨。 逆天…… 离开天牢的马车里,宋相言跟温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卫开元可能不冤。”温宛说话时,不禁抬手捂住胸口。 玉还在。 宋相言也没想到从地牢被他接到天牢的卫开元都快赶上神偷了! 要说他在伯乐坊没动手脚,他是不信。 “县主着不着急回府?”宋相言心生一念,狐疑看向温宛。 温宛摇头。 一般来说,跟着宋小王爷有肉吃。 “去靖坊!” 宋相言告诉温宛,那日分析过卫开元身上的秘密之后他的确派人去查,可除了他娘是在靖坊卖豆腐的,其余什么都没查到。 温宛不解,“那我们去靖坊做什么?” “找他娘买豆腐。” 第二百六十八章 根本打不过 自天牢到靖坊的一段路,宋相言直觉能养出像卫开元那种探囊取物如掏自己袖兜的儿子,父母必然不是普通人。 名师出高徒,虎父无犬子。 “卫开元不是他爹厉害,就是他娘厉害!” 车厢里,宋相言越想越觉得此事蹊跷。 温宛想的没有那么多,“以卫开元的身手,他要能到我问尘赌庄做事,那我是不是赚了?” 宋相言看过去,“那种人留在身边,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温宛明白宋相言的意思,卫开元是厉害,但若不忠心留在身边亦可是祸害。 “我们先去探探他娘……” 车厢里沉寂一阵,温宛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邢风岩的案子若真能翻过来,那笔迹对照不管结果如何魏王都不会出事,是这样吧?”温宛想到天牢里萧臣在她掌心写的字,细思之后觉得自己那晚行事,有些多于。 宋相言一眼看穿温宛,“县主,你妄自菲薄了。” 温宛不解抬头。 “案子能翻过来不代表邢风岩冤枉,倘若笔迹一对三鉴定为真,这就是留在魏王身上的隐患,何时被扒出来都是死穴。”宋相言不是宽慰温宛。 事实如此。 温宛听罢心里终于好受些,脸上露出笑意,“我也觉得是这样。” 宋相言明知不是,一双剑眉皆朝上挑。 他就笑笑不说话。 大理寺的马车,黑色玄铁打造,车前驾两匹黄金骏马,马蹄镶金。 纵是宵禁,巡逻侍卫也不敢上前盘查。 马车一路无阻入靖坊,宋相言与温宛商量之后于街头下车,步入坊内纵横交错的深巷。 依宋相言打探,卫林娘寅时就会起来到铺子里做豆腐,工序复杂,一般到卯时天亮才能做好,新鲜的豆腐往外面摊位上一摆,一个时辰就能卖的精光。 除了豆腐,卫林娘还有一个早摊铺子,顺带着卖些老豆腐,甜浆粥跟小油炸果,生意很好。 如果不是卫开元在天牢里露那手,宋相言只道卫林娘就是这大周朝百万人口里的小户。 每日起早贪黑过日子,安安稳稳,无甚特别。 这会儿宋相言与温宛一前一后走到‘卫记豆腐’正对的巷子里,蹲在一处。 温宛皱眉,“小王爷不探了?” “就在这里探。”宋相言低语道。 嗯? 温宛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探密这种事你所站位置比买豆腐的都远,那还不如等天亮去买块豆腐还能近距离看看卫林娘长什么样! 不该上房揭瓦咩! 好在温宛只是想想,宋相言想怎样自有他的道理。 对面铺子亮着灯,二人所见一抹纤弱身影走来走去,十分忙碌。 宋相言指着窗户,“探密这种事讲究循序渐进,你忽然就跑到人家屋顶上,万一人家武功比你强,你看到的就不是秘密,全是假象。” “现在不一样,你看到的就是卫林娘早早起来做豆腐,至少这一点是真的。”宋相言的话,深深刺到了温宛。 有些人的智商,奢华无比。 而有一些人,譬如她,谈智商就很奢侈。 就在二人看的入神,甚至闻到豆花儿香时,温宛忽然觉得不对,猛然回头刹那分明看到四五个黑衣蒙面人举刀站在背后。 “你看,朝那儿看!”宋相言毫不知情,还朝屋顶指,两伙黑衣人正打的火热。 温宛欲哭无泪,“小王爷。” “什么?” 宋相言看的正起劲儿,却被温宛扯住衣袖,“你还是先朝后看比较好。” 刀光骤闪,宋相言猛的拉起温宛退到巷外。 “你们是谁?” 宋相言一身威凛,目冷如锥。 黑衣人哪管那些,举刀即砍! 温宛见势不妙正想跑,发现宋相言被四个黑衣人拦在正中打成一团。 宋相言贴身带着匕首,温宛起初觉得没事,到底是顾老将军的高徒……义子,可几招之后温宛发现宋相言节节败退,就要被人砍到墙角了! “你们大胆!他娘是公主!”温宛不是见死不救的人,更何况是宋相言。 她虽袖内无物,可也有几下三脚猫功夫! 也就十几个回合,温宛跟宋相言齐齐被人堵在墙角。 “县主刚刚为何不跑?!” 寒刃劈斩,宋相言一把扯过温宛,匕首与长剑相抵,不想长剑陡然沉压划过宋相言左臂。 血珠飞洒,宋相言吃痛后退。 眼见利剑再劈,温宛情急之下拽过宋相言手里匕首,狠撇过去! 当的一声震响,火花四溅,匕首被利剑磕飞- “你们大胆!我娘是公主!” 四个黑衣人同时祭剑,宋相言与温宛退无可退正要玩命时,一道银白剑气自四人背后横斩过来。 笔直剑气在半空突然散开,犹如四道亮白箭矢分别射向四个黑衣人。 黑衣人皆感受到背后敌意,猛然转身以利剑抵挡。 太过恐怖的剑势,连宋相言都感受到那份威压,刻意拉着温宛朝墙角蹲下去。 几乎同时,一袭黑色劲装的萧臣飞身落到二人面前,举剑看向对面四人。 强者出手,数息可辨。 四人心知不是来者对手,收剑跃向屋顶,与屋顶几个黑衣人一并遁没。 黑衣人有两拨,走了一拨另一拨也跟着一并撤离。 萧臣转身欲走刹那,突兀回身照着宋相言屁股狠踢一脚,这才离开。 这一脚不轻,宋相言整个人趴到地上,疼的龇牙咧嘴。 温宛急忙扶起宋相言,待二人起身时豆腐铺前一片死寂,所有黑衣人仿佛突然消失,不见踪影。 “腰腰腰……”宋相言单手叩住后腰,另一只胳膊还被划伤,看起来非常狼狈。 温宛还记得宋相言说过的一句话,没有实力的义气都是愚蠢。 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先保自身罢! 月光如银的靖坊,两抹身影相互搀扶着穿巷狂奔。 画面非常和谐,充满爱。 直至跑回到马车里,宋相言咽不下这口气,当即命侍卫到大理寺调人! 车厢里,宋相言很愤怒,“那人为什么踢我?” 温宛知道宋相言说的是谁,救他们的那个黑衣人。 这个问题叫某县主怎么回答? 事实上她也很想踢一脚过去,难怪你会到宰相府放火。 那是声东击西? 那是你根本打不过啊! 第二百六十九章 本小王有个秘密 温宛不会笑话宋相言,五十步笑百步的事她不会做。 更遑论她还是一百步的那个。 她主要是不理解,堂堂顾老将军的闭门弟子,宋相言是怎么把自己练成这个样子的? 等救命的时间甚是无聊,温宛有些不得不聊的八卦,“小王爷拜在顾将军门下没几年吧?” “谁说的,本小王三岁拜师。”宋相言挺直身板时腰‘喀吧’又掰一下。 温宛这才注意到宋相言胳膊被划伤的地方往外渗血。 “县主。”宋相言看向温宛,英挺的眉微微上挑。 温宛抬头,“嗯?” “你既然看到是不是应该先帮我包扎,本小王怕血尽黄水出。”宋相言咬着牙,脸色惨白。 温宛震惊,这个比喻本身就很让人震惊。 血尽黄水出是指凌迟处死之人血尽后胆汁流出来,但宋相言当时躲的快,刀锋划的浅,尚达不到流血的程度。 夸张点儿说,温宛要再不包扎伤口都愈合了。 车上没有金疮药,温宛只得先从宋相言衣角扯下一个布条替他裹紧,防止渗血的速度太快。 “小王爷日理万机,怕是也没什么时间习武……”温宛边包扎边似不经意试探。 宋相言忍着疼,“谁说的!本小王三岁至今,每日必练两个时辰!” 温宛倏的停了手里动作,目瞪如铃! “是不是很佩服本小王的毅力?” 温宛默默低下头。 她很佩服宋相言的脸皮。 “有个秘密本小王只告诉你,你要是敢说出去……” 温宛系好布条,郑重开口,“既然是秘密,就请小王爷保守好这个秘密。” “不行,我发现你好像发现了什么。”宋相言也不管温宛愿不愿听,直接告诉她,“本小王出生的时候四肢不是很协调。” 温宛到底没经受住‘秘密’的诱惑,一脸狐疑看过去。 “就是走路顺拐你明白什么意思吗?”宋相言同时伸出右手跟右腿。 温宛明白了。 “要不是每日勤练,本小王每次外出都是我大周皇城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宋相言长叹口气,“你不知道本小王活的有多艰难。” 温宛不知道,她要能活的一样艰难就好了。 靖坊沉寂,距离大理寺援兵赶过来有段时间,卫记豆腐铺里,一身着粗布麻衣的女子正在用隔筛网过滤豆浆里的豆渣。 女子年约四旬,头无银饰,脸未敷粉,许是因为每日早起的缘故,脸色泛黄,头发有一绺垂下来遮住容颜。 哪怕对面有人,她亦不曾抬头。 “为什么回来?”幽冷的声音带着寒戾质问传过来,女子没有抬头,把豆浆桶搁到旁边,转身点火煮浆。 “本夫人知道你已经回来三个月,这三个月你在靖坊经营豆腐铺子且从未到东市,我忍你。” 对面同样站着一位女子,眉色如黛,脸敷细粉,身上穿的是绫罗南绣,发上戴的是金玉珠钗,“可你竟然怂恿开元到伯乐坊闹事,被押入地牢又入天牢,你想干什么!” 火燃,薪柴在灶里噼啪作响。 “你是不是想引起肃郎注意?你想让开元认祖归宗!”对面女子激愤不已,大步冲过来,抬手一瞬有银丝射向卫林娘。 卫林娘陡然闪知,袖内亦有银丝射了。 两条银丝绞缠在一起,力道相当,各不相让。 四目相视间,卫林娘眼中平淡沉冷,“姐姐居然问我为何回来?” 对面女子长着一张与卫林娘一模一样的脸,只是身为吏部尚书的夫人,这些年保养的不错,肌肤更白,脸上少了些岁月痕迹。 卫婧。 “当年你我抓阄,要子亦或要夫。”卫林娘扯着银丝,冷漠道,“我抓到要子,你抓到要夫,是不是这样?” 卫婧目冷,“那又如何?” “当年我与肃郎一夜缠绵怀上开元,从此离开郢都此生不再相见,而你顶着卫婧的身份嫁给肃郎与他厮守,按照约定你有夫,必无子。”卫林娘声音渐寒,“可是杨夫人,你肚子里的种,三个月了。” 卫婧蹙眉,“你怎么会知道?” 卫林娘甩手收回银丝,“是你不守约定在先,我才会带着开元回来,你若打掉那孩子,我即刻带着开元走。” “卫林娘,这是肃郎的孩子!”卫婧怒道。 “肃郎有子。”卫林娘显然不接受这样的事实。 卫婧发狠,“卫林娘,我与肃郎十八载夫妻,你的出现并不会改变什么,他爱的人是我。” “可当初救他的人,是我。”卫林娘愠声低斥,“当年若非你贪婪,趁我出任务与肃郎苟且,我们三个根本不会走到如今这样的境地。” 外面隐约传来脚步声,卫婧亦收银丝,“我还会再来找你。” “随时恭候。” 看着卫婧闪身离开,卫林娘沉默一阵坐回到灶台前继续做豆腐。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深夜百川居,萧臣出现的时候郁玺良没睡。 明日到天牢给邢风岩验尸,郁玺良算计今夜萧臣会来。 “学生拜见师傅。” 郁玺良抬手,萧臣落座。 “邢风岩能在天牢里以死鸣冤,着实不易。” 案件之初,萧臣曾让卓幽过来报平安,是以郁玺良并没有出手。 但也并非全然如此,温少行跟温君庭到底年少,办事做不到滴水不漏,漏的地方郁玺良暗中做了一些事。 “邢风岩有外室,外室养有一子,他不在乎邢栋的命,但外室养的邢天赐他舍不得。” 郁玺良微微颌首,“明日验尸……” “明日师傅象征过去走一趟即可,案子不日即翻。” 萧臣算过时间,至多三天,最快后天晋国的实证就会传回大周。 郁玺良相信萧臣,“你以后,想靠着歧王?” “借他之势入局。”萧臣并不否认。 郁玺良之前从来没问过萧臣的最终方向跟目标,但这一刻他必须要清清楚楚知道这件事。 “你想为帝?” 太过突兀的问题,萧臣一时无语。 为帝? 自重生以来他所做的一切皆因前世果,若是离开亦逃不过被人算计的命运,那就留下。 可那个位子,他没想过…… 作者也有个秘密,月底了……哈哈哈……月票过月清零,全都砸过来呀! 第二百七十章 没给出去 郁玺良的目光落在萧臣身上。 曾经的爱徒如今再看已然有了不同的意义。 “魏王可要想好,这是条不归路。” 郁玺良眉目清冷,音色低沉,“生于帝王家魏王当比我更清楚这其中的悲哀跟无奈,要么远离,要么就把那颗心打磨到坚硬如磐石,王座之下无亲情。” “心不狠,这条路走不到最后。” 萧臣依旧沉默。 前世之殇,他没想过对太子留手,有机会能置对方于死地他决不手软。 可王座之上,是他的父皇。 郁玺良并没有逼萧臣给出答案,这只是一句提醒,“翻案之后,兵部侍郎的位置你可有人选?” “官员派遣权在吏部,只要吏部尚书公允些,兵部侍郎的位子应该会落在邢栋身上。”萧臣暂时抛开刚刚的问题,言归正传。 郁玺良点头,“朝中有人好办事,只要你底气够足,他朝该是你的东西就算是王座上的那位,也不会不顾及站在你背后的人。” “多谢师傅提点。” “歧王不是简单人物。”郁玺良想了想,多说一句,“三皇子府内尚有渊荷,你何曾听到歧王府上有门客。” 萧臣明白,“学生自会小心行事。” 郁玺良未再多言。 待萧臣离开,郁玺良已无睡意。 逆天密令只有一行字。 ‘不惜一切代价助七皇子萧臣登基称帝,誓死追随。’ 这是怎样的机缘巧合,当初他收萧臣为徒并不知道密令内容,他甚至不知道密令会不会有被开启的一日,只是单纯看萧臣顺眼,喜欢,打从心里想教他。 这其中不乏看不惯! 同为皇子,萧臣境遇远不如其他几位。 谁能想到二十年后的密令竟是这般。 这是命。 一世师徒,生死同路…… 离开百川居,萧臣没回天牢,而是去了御南侯府。 他入墨园进到一直住的耳房里,背靠床栏单膝踩在床沿上,头微仰,回想起郁玺良的问题。 称帝? 萧臣不傻,他知道这条路走到最后终究要面临这样的抉择,可他初时只道不管谁称帝,他都要有自保能力。 他要权,要势,要举手投足可以威慑到整个朝廷的地位,可他从来没有想过称帝。 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父皇看中的人选。 甚至,他是父皇早就放弃的人选。 他没想过,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反叛父皇! 外面的脚步声打断萧臣思绪,他浅步行至窗边,看到温宛。 卯时天微亮,温宛自院门走进来,突发奇想,左手左脚同时朝前,紧接着右手右脚,果然很不协调。 所以说老天爷是公平的,智慧超群的人身体总有缺陷。 脸蛋漂亮的人智商就很一般。 房间里,萧臣望着温宛近乎滑稽的动作,唇角勾起淡淡的弧度,俊冷的眉,微微舒展。 精壮健硕的身形笔直而立,单手束在背后,眼神里弥漫的彷徨变得从容沉稳,又漫起一丝温和。 若大势所趋,他顺势而行…… 温宛跟着宋相言折腾一夜,天亮时才睡下,醒来过午。 紫玉进屋伺候时温宛打听西院的情况,说是温弦早早离府,看方向像是东市。 既然萧臣无事,温宛可是得着功夫理一理自家妹妹的婚事。 按道理赐婚圣旨已下,钦天监跟礼部也该拟个时间送到御南侯府,这会儿都没消息传回来怕是有变。 温宛草草吃过饭,带着紫玉去了皇宫。 东市怀德坊,温弦再见渊荷,得到的消息是婚期可以延迟,但只有一个月。 “钦天监以无吉日为由将这门亲事推到下月初八,这是极限。”渊荷据实告诉温弦,“至于杨肃的事,画堂已经将此事交给苏玄璟。” 温弦毫不意外,她知画堂规矩,原则上谁的消息谁跟,力有不及者可由画堂指派给别的门客。 渊荷入画堂时已经承诺不会动用之前所有关系,这个消息只能给别人。 苏玄璟正合适。 “苏玄璟与温宛来往密切,温宛又与宋相言私交甚好,这件事交给他无错。” 此事在温弦意料之中,而她今日来找渊荷,为的是另一件事。 “我的第一次,要给太子。” 温弦语出惊人,差点儿吓傻了渊荷。 “你说什么?” “本姑娘说,我的第一次要给太子。”温弦重复道。 渊荷以为温弦疯了,竟敢把心思攀到太子身上。 “这不可能。”渊荷鲜少有沉不住气的时候,“这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温弦看着渊荷,目光平静中透着一股阴冷,“居士以为宰相魏泓就那么忠于太子?太子就真相信魏泓那份忠心?利益链条缠在一起而已,私下里他们互有牵制。” “那又如何?”渊荷不以为然。 “我若嫁入宰相府虽控制不住魏泓,却能揪住魏府那根独苗,若然魏泓他日移主,就不顾及他儿子性命?” 见温弦说的有几分道理,渊荷强逼自己听下去。 “这只是其中一个好处。”温弦微抬下颚,轻讽道,“另一个好处,我虽只是御南侯府养女,可御南侯府上下皆视我为亲生,他朝御南侯府有异动,我可里应外合。” 渊荷看着眼前女子,心中不禁暗惊。 他看走眼了。 眼前女子远比他想象要狠,“所以呢?” “居士避开战幕,私下去找太子道明此间厉害,床笫之欢不必提,剩下的事自有我来安排。”温弦轻吁口气,“我不会在太子面前显出不该有的聪明,毕竟太聪明的女人会让人觉得不好控制。” 渊荷皱眉,“为何吾有一种当傀儡的错觉。” “居士以为那画堂里一片祥和?” 温弦抿唇,“从今以后有我在太子身边,居士在画堂的地位只会稳升,断不会降下去甚至出局。” 正待渊荷犹豫时,温弦又道,“居士与苏玄璟有芥蒂,那人可不好应付。” “你何时想见太子?”渊荷被说服。 温弦笑了,“随时都可以。” 上一世温弦的贞操没给出去。 她诱惑过苏玄璟,可苏玄璟只把她衣服穿起来,承诺大婚之日该做的事不急于一时。 结果她没等来大婚。 那一剑抹过脖子,血咕嘟咕嘟从喉咙里冒出来的声音她现在还记得…… 第二百七十一章 他们不合适 皇宫,甘泉宫。 紫玉喜欢甘泉宫里那株百年紫藤,每次入宫都会多看几眼,每次都是不同画卷。 越入秋,紫藤树的叶子落的越快,有风起时纷纷扬扬,犹如一个个坠落凡尘的精灵,最终沉淀。 温宛跟紫玉进来时早有宫女禀报,这会儿秋晴从正殿走出来,施礼后带着紫玉四处逛逛。 殿里,温若萱许久没见自家侄女,喜欢的直接拉过来捏捏脸颊。 “瘦了!” 瘦是没瘦,连熬两夜人憔悴了不少。 “上次朱雀大街姑姑亲自去给弦儿助威,这事儿我得替她感谢姑姑。”温宛顺势拉住温若萱手臂,脸颊贴过去,“姑姑最好。” “姑姑要你感谢?姑姑要你也嫁出去。” 温若萱扭头看向温宛,“说起弦儿的婚事,钦天监那边传来消息,说是下月初八才是好日子,宰相府不着急,钦天监转来问本宫的意思,我御南侯府嫁女也不急于一时,便应了。” 温若萱多聪明,温宛才开口,她就知道这丫头来的目的。 “就是,咱们御南侯府的姑娘又不是嫁不出去。”温宛一语双关,她也不急。 温若萱耸了下肩,温宛坐直,一脸狐疑。 “能嫁出去跟什么时候嫁出去可不一样,你别告诉姑姑你当真要留在府里五年,五年你都多大了!” 邢风岩狱中以死鸣冤的事温若萱听说了,正因为如此,她料定萧臣有惊无险。 有些事既然父亲跟她都看好,那就抓紧办! 之前贤妃弄个柳滢来皇城,再拖下去还不知道弄个什么花花草草的过来。 至于萧臣此番被卷进棋局,这也好办。 待他娶了温宛,自己在皇上那里求道旨给萧臣赐块封地,远离是非。 到那时,萧臣带着宛儿在外面逍遥快活过日子,皇城里自有她替萧臣盯着这边的事,但凡有人对萧臣不利,她自会想办法敲打。 御南侯府的确不如从前风光,可随着少行跟君庭入兵部,门楣不倒,说话自然也有些分量。 值得一提的是,温若萱早就知道父亲的安排,她亦十分赞成。 功高震主,父亲出于考量,放任她这一代人低调。 可不代表父亲就允许御南侯府一直低调,低调到没有存在感,那就真的有可能不复存在。 而且少行跟君庭这一辈出彩并不会让皇上忌惮。 一朝天子一朝臣。 说白了,少行跟君庭对先帝的印象已经模糊,他们是这一朝的臣子。 “姑姑忘了我在羽林营擂台上发过誓,五年不嫁。” 人死都可重生,谁敢说举头三尺没有神明? 见姑姑走神儿,温宛轻唤一声,“姑姑?” “誓言你不嫁,没说不能有婚约,先把婚约定下来,剩下的再研究。”温若萱上下打量自家侄女,长相倾国倾城那是公认,身段已显,摸起来该有肉的地方都有肉。 “这么一朵含苞待放的向日葵,也不知道便宜哪个小子。” 萧臣好福气啊! 温宛关注点在向日葵上,“为什么是向日葵?” “多子啊!姑姑还等着抱孙侄儿呢!”温若萱凑过去,“要么你先给姑姑生一个……” “姑姑。” “开玩笑的!” 温若萱就算再喜欢萧臣,可没大婚之前他若敢欺负自家侄女,也绝对不行。 好在萧臣不是那样的人,这种事没可能发生…… 邢风岩案已经拖了几日,郁玺良到牢中验尸证实其死于撞墙,颈骨折断。 又过一日,晋国传来让人震惊的消息。 陈留王自招,他府中养有临摹高手数十人,仿各**要笔迹制造往来密函,又暗中在那些军要府邸安插眼线,用以诬陷。 汝襄王抄家时寻得数十封密件,其中一人便是大周朝兵部侍郎邢风岩。 除大周朝,南朝礼部尚书亦在诬陷之列。 这件案子在晋国已经坐实,陈留王供认不讳,当堂签字画押。 消息来源于驻鸿寿寺晋国使节,属官方认证。 如此,宋相言依理依据判邢风岩无罪,所有往来书信皆非真迹。 这样的结果在多数人预料之内,甚至他们已经猜到是谁在这件事上动了手脚。 郊外,羽林营。 郑钧意外迎来曙光。 温御要走了。 这次是真的,单凭温御叫人将那十几坛竹叶青搬到车厢里,就很清楚他没在开玩笑。 主营帐,温御难得没诓郑钧,真的给了他一个咸鸭蛋。 “郑钧啊,你猜猜本侯为何要走。”温御握起酒杯自饮,语调上听不出任何情绪。 “床太硬?”郑钧狐疑看过去。 温御摇头,“本侯想睡觉,那是床能拦住的?” “伙食不行?” “提到伙食,为兵将者不能吃太饱,影响听觉跟判断力,这句话本侯与你们说过多少次?火头军那边每日都有剩,这是问题!” 这的确是郑钧的问题,他怕少了不够吃,做多又浪费。 纠结之后决定多做一些,有剩余就喂猪。 猪长大宰掉吃肉,肉又回到士兵嘴里,一样的。 “属下会改。” 郑钧从不与温御顶嘴,“侯爷到底为什么要走?”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温御点到即止,“本侯若在羽林营,宛儿是不是得来看本侯?” 郑钧呵呵。 好像也没来看几次。 “宛儿若来势必要与魏王时时见面。” 温御指了指酒杯,郑钧急忙倒酒,“这一来二去若然产生不该有的感情,那还得了!” 酒倒在外面,郑钧赶忙用袖子抹净。 “侯爷……你这话,属下不明白。” 温御端杯,一饮而尽,“他们不合适。” 郑钧接受无能。 当初是谁死乞白赖住进来要给他们制造机会? 是谁逼他找魏王当温县主教习? 又是谁非得把人家魏王朝墨园撵! 现在他俩不合适了? 劝你善良啊侯爷! “那什么……” 郑钧搁下酒壶,眼睛飘忽之后定在温御脸上,“侯爷能说说,他俩为啥不合适吗?” 萧臣有时候是魏王,有时候就是他郑钧手底下的兵! 为将者,他得出这个头! “八字不和。”温御敷衍。 郑钧不干,“谁批的八字?” “本侯。” 第二百七十二章 我跟你走 郑钧不甘心。 “侯爷,邢风岩的案子虽然牵扯到魏王,可鸿寿寺那边已经传出消息,那是陈留王陷害,这就是个冤案,魏王不日就能放出来。” 郑钧没想再打马虎眼,“魏王一直都在棋局外,这次是有人误伤。” 温御点头,“有道理。” “侯爷既然觉得有道理,为何要反对魏王与县主在一起?”郑钧定要问个明白。 温御动动眉梢,“八字不和。” “侯爷你千万别告诉属下,你才知道魏王八字。”郑钧脸上有些挂不住,声音略重。 温御可不是才知道! 他才知道密令内容是助萧臣登基。 当初他选萧臣,是看中萧臣身在局外,且等把自己宝贝孙女嫁过去,他再舍老脸上呈奏折替萧臣要块封地,远离是非。 既是孙女要嫁皇子,御南侯府新生的这一代若再沉寂,他朝权力倾轧之日怕连自保能力都没有。 宛儿若想一世无忧,定要有足够底气。 这底气在温少行跟温君庭身上。 温御一生公允,唯独在两个孙子的仕途上动了自己的关系。 而且他很清楚,这件事在皇上容忍范围之内。 所有一切,都是温御接到密令之前的谋算。 直至接到密令。 这一切都不复存在。 他不能叫宛儿嫁给即将入局且必要杀出一条血路登基称帝的萧臣。 夺嫡之路已是艰辛,夺王座的道路必然荆棘密布。 心再柔软的人,走过这条血路之后亦如铁如磐石坚硬,谁也改变不了这条千古不变的铁律。 自古君王皆无情。 他们所有的感情都消耗在这条往上争爬的道路上。 蓦然回首,身后空无一人。 那个位子,是孤独的。 温御不语,干了杯中竹叶青,“让你猜对了,本侯的确才知道魏王八字。” “侯爷,要是他们两情相悦……” “也敌不过八字不和。” 温御起身,“你们羽林营腌的鸭蛋快腌臭了,抓紧吃。” 郑钧不依不饶,“侯爷!” “下次腌温水入盐,封好缸口别浸雨水!”温御堵住郑钧的嘴,“不送。” 眼见温御大步走出营帐,郑钧心里气不过。 我就送! 这也是他唯一能为萧臣做的事…… 邢风岩案水落石出,大理寺决定再无开堂公审之必要,直接放人。 温宛得到消息后命徐福驾车早早等在天牢外面,不时掀开侧帘朝牢门口探,欢喜雀跃的心情全都写在脸上。 她准备先带萧臣去翡锦成衣庄从里到外换身新衣裳,再去金禧楼吃顿好的,然后回魏王府跨火盆去晦气。 她还刻意找人问过,火盆里最好烧桃木枝,檀木,荔枝木亦或柳木也可代替。 温宛干脆把四样都备齐,一起烧。 除了这些,她还买了半筐柚子叶,用它烧过的水洗澡,也能去晦气。 但凡能想到的,她都准备妥当,只等人出来。 差不多半个时辰,天牢入口的铜扣铁门缓慢开启,温宛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形走出来,当即跳下马车。 就在她想跑过去时,另有一辆马车疾驰而至,尘烟漫天。 温宛怔住,她对那辆马车有印象。 整个皇城,只有歧王萧奕的马车四角悬的是紫色铃铛。 片刻,一袭绛紫长衣的萧奕从车厢里走出来。 温宛见过萧奕几次,尤其上次擂台战萧臣被孤千城偷袭还是萧奕解围。 精致光顺的紫色缎料衬的那抹身影颀长笔直,墨发以紫色玉冠束起,高挺的鼻骨,薄唇润泽如同含珠。 大周朝的皇子里,论相貌萧奕最是让人移不开视线。 尤其那双细长的桃花眼,魅色无边。 “看来本王到的刚刚好。”萧奕分明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温宛,却是直朝自天牢走出来的萧臣过去,微微一笑间眸光带着几分邪佞,偏生又极好看。 萧臣换了刚入狱时的装束,一身蓝锦长衣,“五皇兄。” “怎么见到本王,七弟似乎不开心?” 萧奕见萧臣转眸,视线也跟着瞧过去,“温县主,好巧!” 温宛正蹑悄转身朝徐福那边蹭,被人点名。 “咳……”某县主闻声转身,尬笑两声,“歧王殿下,好巧。” 萧奕眉峰上扬,薄唇勾起,“县主可千万别与本王说你只是路过,不然本王可要追问县主打哪儿来到哪儿去,才能路过这里。” 温宛正绞尽脑汁时看到司马瑜跟邢栋走出来,赶忙指过去,“我来接他们!” 司马瑜跟邢栋闻声,皆看过来。 “哦。” 萧奕恍然,随后拉起萧臣胳膊,“那就不打扰县主接人,七弟你同我走,本王给你扫扫晦气。” 擦肩而过,温宛一直保持微笑的嘴角渐渐收起,笑容不自觉的消失。 虽说她是来接萧臣的,可怎么看萧臣都该跟歧王一起离开,人家是亲兄弟。 而且宋相言告诉过她,案子能翻过来,功在歧王。 “县主来接我们的?”邢栋认得温宛但无交集,此刻走过去眼中些许疑惑。 司马瑜铁定是不敢坐,“县主客气,我们自己走回去。” “县主专程过来接我们,你怎能推辞?再说这里距离你府上有段距离,你我身无分文要穿这身走回去?”邢栋突然拉住司马瑜,“多谢县主……” 司马瑜恨的,说话就说话,拉我手作甚! 砰- 司马瑜接受不了邢栋拉手的动作,直接抬脚踹过去。 就在这时,一抹身影自三人旁边闪过! 温宛手腕被人攥住,都没来得及看清便被那股力道拽向马车。 那身影高大威猛,霸道又充满力量。 明明被人拽着走,温宛却觉得手腕那股力道刚刚好,不会觉得疼。 “既是七弟不坐,你们两个要不要本王捎一程?”背后传来声音,萧奕扬眉看向司马瑜跟邢栋。 司马瑜当然感激涕零,走到一半心里发狠,扭头扶起被他踹到地上的邢栋。 “多谢司马兄……” 萧奕带着司马瑜跟邢栋离开后,徐福的马车里,温宛直看到那辆马车走远方才回头,“魏王为何不跟歧王走?” 萧臣静默凝视温宛,黑目愈深。 他在天牢里就开始期待这一幕,他赌温宛会来接他。 他赌温宛也在乎他。 事实如此。 他很欢喜。 “魏王?”温宛见萧臣神色异常,在他眼前挥挥手。 “五皇兄没有准备柚子叶。”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不安分的飘带 听到萧臣这样说,温宛以为然。 “柚子叶不准备肯定不行,王爷得用柚子叶煮水洗澡去晦气。” 萧臣坐在温宛对面,静声聆听温宛解释车厢里铜盆跟里面木枝的用法,“跨火盆也是必须的,王爷千万记着要把跨完的火盆远远扔掉,不然晦气还会找上门。” 见温宛看过来,萧臣煞有介事,重重点头。 其实他不信这些。 “徐伯,翡锦成衣庄。” 萧臣诧异,“为何要去那里?” “当然是从里到外换新,这些衣服也不能要。”温宛眼睛明亮若星,纯粹又干净不染纤尘。 萧臣面颊微热,坐的有些不自在,外面的可以换,里面怕是不方便。 温宛没想那么多,“王爷不知,我来天牢之前去过翡锦成衣庄,还真看到几件锦蓝色外衣,款式跟颜色都还好,之前王爷不是说喜欢锦蓝偏绿……” 萧臣几乎没在听温宛说话,只瞧着她的眉目,好像与前世有些不同。 与他记忆里的样子也不同。 上一世这个时候,他人已在朔城,终日操练。 不分昼夜不分朝夕,只要想到那个人他便跑出去或是打熬体力,或是刀枪剑戟,累到整个人瘫在地上可脑子里还是不断浮现温宛的影子。 根本,挥之不去。 东流逝水,叶落纷纷。 他成了朔城无往不胜的绝地苍狼。 当他以为彻底忘记的时候,只是紫玉一句话他就放弃所有日夜不休奔回皇城。 结局那般如何怨天尤人? 皆他自愿…… 而今坐在马车里,萧臣就这样几乎贪婪的看着温宛,眉目舒展开来的样子比上一世最后的记忆更美。 翡锦成衣庄开在朱雀大街,门首奢华,装潢精致高雅。 马车停在门前,温宛带着萧臣走下来,直入衣庄。 三层楼的建筑,一楼三面皆悬女子衣物绣鞋,各色罗裙镶银色绣边,对振收腰长裙还有梅花百褶裙,外披的敞口纱衣,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靠近北墙有一扇门,里面卖的是女子贴身衣物,再往里走是换衣的隔间,地方很小。 二楼三面皆悬男子衣物,相比之下男子的衣服款式少很多,颜色相对单一。 翡锦成衣庄还有三楼。 三楼是特别为皇亲国戚富商巨贾准备的。 品质跟缎料皆是极品。 男女装各占东西墙,正北墙有两扇门,贴身衣服在内间。 温宛是翡锦成衣庄贵客,在这里有单独一间换衣室。 这个就很容易理解,虽说皇城里权贵多如牛毛,可东市成衣庄那也是一抓一大把,平均下来一间铺子能捞着两三个贵客也就到头儿了。 “这件好看吗?”温宛直奔她早前看到的那件锦蓝长衣,指给萧臣。 萧臣的衣物多半交给卓幽,他也是上次给温宛买绣鞋进来过一次。 “可以。”萧臣微微颌首。 温宛摇摇头,“旁边这件好像也不错,王爷你说呢?” 萧臣其实并没有看出两件有何不同,“也好。” “这件也可!”温宛想了想,直接拿提钩把看好的三件都拿下来,“这三件都好看,都要!” 萧臣愣住,“不需要这么多。” “王爷忘了,本县主是开赌方的,你不用替我省钱。”萧臣无罪释放,温宛开心,随即将其中一件长衣递给萧臣,“先换这一件,身上的衣服不要了。” 萧臣没有拒绝,接过衣服。 见萧臣定在那儿,温宛恍然,随即转身又挑了三条长裤,从里面选出一条。 萧臣没动,温宛拍拍脑袋,“王爷从那扇门往里走,那里面是贴身衣物,然后出来去那里换衣服。” 萧臣顺着温宛所指看过去,入门往左亦有一间换衣室。 那是温宛的。 很久以前卓幽便与他说过。 也只有卓幽知道,东市衣庄千千万,主子为何独独选这间翡锦成衣庄。 “魏王?”见萧臣杵在那儿,温宛轻唤一声。 萧臣脸颊微烫,走去内间选了贴身褶袴,出来时刻意将其卷在锦衣里面。 温宛全程笑脸,丝毫忸怩也无。 得说温宛不是第一次给男子买衣物,温少行自小到大的衣服里里外外都是她买。 此刻萧臣在温宛目光注视下匆匆走进那间换衣室。 闭塞的空间里,萧臣将手里衣物搁到旁边,缓手褪掉外衣,长裤,脱到最后时突然停下来。 脑子里仿佛有个声音一直在提醒她,这是温宛的换衣室。 萧臣死死拽紧贴身褶袴,心跳如鼓,越克制越是胡思乱想。 心思浮动,身体变得燥热。 萧臣忽的松手,直接扯过长裤跟蓝缎锦衣套在身上,欲离开时看到被他落在矮桌上的褶袴,想都没想,拿过来别在腰际,再系锦衣。 温宛在外面等的无聊,听到门响不禁回头。 四目相视,萧臣本能低头掩去此间慌张,“如何?” “还不错!” 温宛十分满意走过去,上下打量时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就是……” “本王有些饿了。”萧臣生怕温宛看出端倪,急急忙忙道。 温宛恍然,“我在金禧楼订了位子,我们现在过去。” 就在萧臣转身一刻温宛直接钻进换衣室,出来时拿着萧臣换下来的衣服,“我就说哪里不对,换下来的衣服忘了拿。” 萧臣噎喉,上前从温宛手里接过衣服卷在手里,深吸口气,“是忘了。” 二人下楼,温宛掏出银两,顺便拿个袋子过来将萧臣手里的衣服装进去,还有另外买的新衣物也包好带走。 “一会儿叫徐伯帮王爷把这个袋子扔远远的。” 萧臣点头,“好。” 离开翡锦成衣庄,萧臣走在前面,温宛自后面走着走着,发现一根好像飘带的玩意在萧臣双腿之间,晃来晃去。 行至马车前,萧臣侧身,“我扶你。” 温宛也没拒绝,顺着蹬车凳走进车厢。 萧臣随后而入。 待其落座,温宛越发清晰看到那根飘带。 她反复思考那条带子,都觉得应该不是锦衣里面的系带,那是什么? 马车启,萧臣透过白色绉纱看向外面,“县主……” 待他回头,分明看到温宛拽起那根从自己腰际滑下去的‘飘带’。 一点一点往外抽…… 八月最后一天了——月票狂奔起来~~~~ 第二百七十四章 尺寸的问题 突然,就发生在一瞬间。 当温宛把萧臣掖在腰间的褶袴抽出来那一刻,萧臣俊冷面容‘唰’的红成柿子。 前世今生他从来没有尴尬到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现在他想。 都想死! 车厢里一片死寂,萧臣额头渗出细密汗珠儿,他眼睁睁看着温宛把褶袴提到半空时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没有第一时间把褶袴抢过来而是开了口,“你千万别误会,这件不是我穿过的,是刚刚在翡锦成衣庄时我选的那条,但是我没穿……” 温宛也终于认出那物,憋着脸红把褶袴妥帖搁回到萧臣座位旁边,“我……我知道,看着就像是新的。” “就是新的,我现在穿的是旧的那条,不信的话……” 萧臣闭嘴,他忽然发现他不知道自己想要表达什么。 温宛表示我也不知道你想表达什么。 “王爷的尺寸比少行大些。” 温宛很想化解车厢里的尴尬气氛,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彻底失败。 萧臣脸红,红到发紫。 你还没看。 “不是……” 温宛恍然,急的上牙床直打下牙床,差点咬到舌头,“我的意思是王爷褶袴的尺寸比少行惯常的尺寸要大!” 萧臣侧身,双手死死攥住锦衣佯装往窗外看。 除了闭嘴,温宛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点儿啥,内心深处千军万马呼啸来去,烈焰的铁蹄留下满目疮痍。 死于嘴贱! 马车晃晃荡荡,该走的过程还是要走完,温宛带着萧臣走入金禧楼。 今日她做东…… 花间楼与金禧楼遥遥相对,苏玄璟在仙瑶阁内临窗而立,清冷明目紧紧盯着那两道身影从他视线里消失。 雪姬走过来时也刚好看到这一幕。 “公子有没有后悔?” 苏玄璟漠然转身走向方桌,“后悔什么?” “后悔没借这次机会置魏王于死地,瞧温县主脸上的笑微微透着红,像是真的喜欢。” 雪姬收回视线,见苏玄璟坐在那里连背影都透着一股凉,于是换了话题,“谁能想到呢,邢风岩的案子居然会是这个结果,太子那边应该不会满意。” “兵部侍郎的位子还空着,胜负在杨肃身上。”苏玄璟提壶倒茶,茶杯握在手里他却不喝。 温宛是他喜欢的女人,他早就提过亲! 他们的缘分岂是萧臣可比! “可就更难办了。”雪姬坐下来,“这会儿不说卫开元还在天牢,连卫林娘都在大理寺十二卫的保护下,咱们的人没有办法接近。” “卫林娘的豆腐铺子不开了?”苏玄璟敛去眼底阴寒,狐疑问道。 “开啊!”雪姬扬眉,“要说宋相言也是人才,他没耽误卫林娘开铺子,就是铺子一开张所有豆腐,包括老豆腐跟油炸的小果子全都被十二卫买下来,听说大理寺这几日午膳吃的都是豆腐。” 苏玄璟没与宋相言打过交道,但凭其闪瞎人眼的背景,与之打交道则要格外谨慎。 “除了我,歧王也一定知道卫开元就是杨肃私生子。”苏玄璟沉思片刻,“那夜与我们的人打起来的另一拨,必是萧奕的人。” 雪姬也是这般考量,“接下来怎么办?” 苏玄璟神色幽沉,“他们只道要从卫开元跟卫林娘身上动手脚,却不知私生子这件事本身最关键的另有其人。” 雪姬挑眉,“谁?” “杨府的当家主母,卫婧。”苏玄璟转着手中白瓷茶杯,神色无波。 雪姬思忖着放下心,红唇勾起淡淡的弧度,“公子好计谋。” “卫婧那边交给你,我依旧会把经历搁到卫开元身上,免得歧王生疑。” 苏玄璟轻吁口气,“姬娘。” 雪姬看过去。 “我不相信温宛喜欢的人是萧臣,她喜欢过我。”苏玄璟落杯,目光中闪动温柔,温柔中又似藏着不为人知的苦涩跟懊恼。 苏玄璟不止一次回忆与温宛相处的时光。 那时的温宛时时都在他视线里,不管他走到哪里都能捕捉到那双明亮又深情的眼睛。 她经常会来花间楼,默默坐在自己身边,在自己高谈阔论时露出崇拜的神情。 那不是喜欢么! 雪姬点点头,“有目共睹。” “可为什么……” 苏玄璟猛然抬头看向雪姬,胸口沉闷。 “为什么说不喜欢就不喜欢?” 雪姬也想过这个问题,绞尽脑汁之后也就只有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许是伤的深。” “若是伤的深,她必恨我,可她并没有拒我于千里之外。” 雪姬笑了,“这种事分人,县主洒脱,人心换人心,换不了就换人。” 苏玄璟不相信雪姬说的话,“她定是对我还有期待,我还有机会。” “智者无情,公子对温县主莫要用情太深。”雪姬好言相劝,“正事要紧。” 苏玄璟缓缓阖目,片刻重新睁开,“我自有分寸。” “那就好。” 雪姬起身,“巧在花间楼有个姑娘与卫婧相识,我去办我的事,公子好自为之。” 房门启阖间,苏玄璟清冷明目生了几许幽冷…… 大理寺,厢房。 宋相言受伤的消息并没有传出去,但戚沫曦跟沈宁知道了。 对于戚沫曦而言,宋相言受伤不是大事,死了才是大事。 且等到那天,她肯定敲锣打鼓鞭炮齐鸣庆祝,要不是钱财有限,她都能摆上三天流水席。 来看他,不能够! 可沈宁的想法不一样。 依着沈宁的意思,你只有对宋相言好,宋相言才会对戚枫好一些。 为将者,须忍辱负重。 于是戚沫曦便带着沈宁到大理寺忍辱负重来了。 这会儿看到厢房里宋相言正在端书,戚沫曦进来就是一声‘呸’! 宋相言不与戚沫曦计较。 她哥说了,她妹精神不好。 与一个精神不好的女子争一时高低,那不是精神不好么! “沫曦。” 沈宁今日特别打扮过,浅粉色百水裙内衬锦缎抹胸,外面配品月缎的霓裳纱衣,她拉过戚沫曦,朝宋相言俯身,“沈宁拜见宋小王爷。” 宋相言搁下书卷,抬头看过去。 他得承认,戚枫眼光不错! 第二百七十五章 七七四十九片柚子叶 宋相言对沈宁的印象一直很好,端庄高雅,饱读诗书。 在他认识的女子里,沈宁的学问排在第二。 第一是他娘。 鉴于自小对有学识女子的尊重跟隐隐的忌惮,宋相言对沈宁的态度也很尊敬。 “羽诺郡主不必客气,坐。” 戚沫曦见沈宁落座,她撇撇嘴也跟着坐下来。 沈宁带了食盒,里面装的是东市如意坊的糕点,极有名。 “听说小王爷受伤,我与沫曦也不知道小王爷喜欢什么,便带些糕点过来。”沈宁将糕点端出来,随手将食盒搁到脚下。 戚沫曦仿佛嘴不会呼吸了一样,鼻子里往外喷气,“跟我没关系,都是沈宁出的钱。” 这就是宋相言经常‘教育’戚枫的一句话,妹不如媳。 瞧瞧人家沈宁,为戚枫出钱出力,再看看戚沫曦,那副生怕自己不给戚枫穿小鞋的样子,鼻孔朝天,下巴恨不能搥到他脸上。 “郡主客气。”宋相言不理戚沫曦,浅声道。 “小王爷伤哪里了?”沈宁忧心看过去,美如蝶羽的眸微微闪动。 宋相言指了指自己胳膊,“划了一道小口,不碍事。” 沈宁视线随之过去,“我能看看吗?” “有什么好看的!就划一道小口又没断,放心,我哥说宫里御医都来了三拨!”戚沫曦十分嫌弃瞥向宋相言,转尔想拉沈宁,“去找我哥啊!” 沈宁面露难色。 宋相言见状,这种事自然不该女子主动,“你们两个坐,本小王叫人把戚枫找过来。” 沈宁只是笑笑没说话,戚沫曦直接瞪一眼,“就知道折腾我哥!” 宋相言呵呵,不与精神病论长短是修养。 片刻戚枫进来,看到眼前场景心中了然。 “哥,过来坐!”戚沫曦见到戚枫,直接起身拉他坐到沈宁旁边。 戚枫拨开戚沫曦的手,“小王爷叫微臣过来有事?” “前堂无案,羽诺郡主刚好送些糕点过来,坐下一起吃。”宋相言拿戚枫当挚友,自然希望能促成这段姻缘。 戚枫身在局外看的透,那糕点不是给他吃的。 “微臣刚好要走趟天牢,你们聊。” 戚枫拱手,转身要走时脑袋被戚沫曦狠狠敲打一下。 那疼的,宋相言都跟着捂脑袋。 “哥!大理寺卿叫你吃糕点,你作为大理寺少卿是不是不听话?” 方桌对面,宋相言挑挑眉梢,现在倒知道他是谁了。 “戚少卿过来坐,糕点买的多。”沈宁是聪明人,这种场合再争吵下去只会陷入尴尬。 戚枫亦是聪明人,糕点买的多,他可以吃多余的那部分。 四人围在桌前,各有心思…… 这厢温宛带着萧臣在金禧楼大吃一顿,彼时尴尬一扫而空。 离开时温宛居然又给了钱,玉布衣不要都不行。 这种行为使得玉布衣严重怀疑温宛要跟他断绝关系。 温宛一路将萧臣送回到魏王府,亲自指导且看着萧臣迈过火盆,又千叮万嘱一定要用柚子叶煮的水洗澡,这才安心回到御南侯府。 不想才入墨园,她就得到一个天大的消息。 祖父回来了。 晚膳设在锦堂,东西两院的人都被温御叫过去。 桌上温御说了两件事,第一件关乎温弦婚事。 “弦儿,以你的身份嫁到宰相府算是下嫁,若然嫁过去他们有人敢欺负你,随时回来找祖父,我给你作主。”温御知道圣旨的事,此番回来亦有这个原因。 温弦起身施礼,恭敬乖巧,“弦儿谢祖父。” “谨儒谢父亲。” 温谨儒开口时,李氏眉眼欢喜发自内心感激。 先是温若萱在皇上面前请旨,老爷子又能说出这样的话,她积聚多年的怨恨渐渐淡去,“儿媳谢父亲。”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温御又道,“君庭的事我与郑钧商量过,那孩子在無逸斋表现出色,担个副将绰绰有余。” 李氏之前听温宛提过此事,可这会儿话从温御嘴里说出来,必是板上钉钉。 “谢父亲!”李氏高兴不已。 不多时,西院三口吃完,一起退出锦堂。 堂内没有外人,温御瞧了眼自己孙女,“祖父听说你一整天都与魏王在一起?” 温宛没太在意,“魏王从天牢里出来,宛儿带他去去晦气。” “以后,你离魏王远些。” 温御突兀开口,惹温宛满脸惊诧,“为什么?” “男女授受不亲。” 这简直是棒打鸳鸯最经典语录。 “咦?宛儿一直都在魏王手底下历练,祖父不知道?”温宛震惊看过去。 温御皱眉,“郑钧给你找的是魏王?” 温宛睁大眼睛看向祖父,点头之余有些不相信祖父不知道这件事。 “他怎么敢给你找个男校尉!”温御大怒拍桌。 温宛大惊,“羽林营里有女校尉?” 温御,“……” 事已至此,先吃饭罢。 夜已深,魏王府主卧隔间有水声哗啦响起。 这是卓幽煮的第七锅柚子叶。 他也不知道温县主是不是故意的,既然一锅只能煮七片柚子叶,那为何要买一筐? 七七四十九片柚子叶,他整整煮了七锅。 他累点儿没关系,可主人为了等这七锅水都泡俩时辰了。 手泡皱皱的! 萧臣半身浸在水里,麦色肌肤有水珠滚下来,隐隐有光泽流动。 他靠在木桶微阖双目,在雾白中静默无声,青丝沾水湿漉漉落在胸前精壮紧实的肌里上,诱惑至极。 直到卓幽把最后一桶水倒进来。 “卓幽。” 萧臣睁开眼睛,雾霭中卓幽看不清主人的眼睛,“属下在。” 见萧臣不开口,卓幽意会,“回主人,属下从黄泉界打听到杨肃正妻卫婧是郢都富商卫伯独女,而卫府乃是隐藏的神偷世家,祖辈相传到卫伯这一代是三十七任,第三十八任是卫婧,可奇怪的是,属下亲眼看到卫林娘与卫婧长的一模一样,而且……” 萧臣沉声打断,“你最近过的怎么样,上茅厕还正常?” 卓幽,“……正常。” “那本王就打到你不正常-” 最后一桶柚子水,卓幽忘了兑温…… 九月第一天啦!小仙女们动动手指,把月票抛过来~~我接接接接接~~~谢谢谢谢谢~~~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一步一磕头 主卧,萧臣身着单衣坐在桌边,让卓幽把剩下的话说完。 卓幽一身湿漉,秋夜寒凉站在那里又冷又热。 “属下怀疑卫婧跟卫林娘是双生子。” 萧臣不语,目色幽深。 回想前世,他知道卫开元是杨肃之子这件事的时候此事已经不是秘密。 卫开元手刃杨肃正妻,杨肃抓其入刑部受审,审判中卫开元被判斩首,而在卫开元离开公堂一刻,声称自己是杨肃亲生儿子。 死他不怕,但在死前他要与杨肃断决关系。 公堂之上滴血认亲,证实卫开元正是杨肃亲子。 值得一提的是,杨肃曾在公堂之上信誓旦旦说他从未对不起自己的妻子。 案子轰动一时,远在朔城的他都被惊讶到! “要是双生子,这件事就容易理解的多。” 萧臣思忖片刻看向卓幽,“如果你喜欢的女人跟另外一个男人有了孩子,你会不会杀那个孩子?” 卓幽想了想,“属下与那女人的关系?” “她嫁给你了,但你们之间没有孩子。”萧臣解释道。 卓幽大概捋顺这个关系,“属下之妻在我没有生育能力的情况下,与别的男人偷情生下孽种……我该怎么办?” 萧臣摇头,“你有生育能力。” 双生子其中之一能生,另一个也应该能生。 “属下可能不会杀那个孩子,但一定会杀了那个男人!” “哪怕那个男人是你亲兄弟?”萧臣扬眉。 卓幽沉默,“要不这样,主人还是当属下死了罢。” 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虽然卓幽没有给出答案,但有一句话给了萧臣启发。 卫婧与杨肃恩爱多年,卫林娘的出现将要打破这一切甚至有可能夺走原本属于她的一切。 所以卫婧,会杀卫林娘…… 邢风岩的案子彻底结束,温宛也终于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日清晨,温宛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充满力量,因为昨晚她可爱的君庭弟弟送来专属家书一封,东西到手了。 七时的铺子有着落了! 只是温宛所有的好心情,在打开府门看到苏玄璟的时候,烟消云散。 一袭白衣,墨发轻扬。 上辈子这个在她眼里发光的男人,却是这辈子她心冷的根源。 “苏公子?”温宛收敛起心中恨意,迈下台阶。 苏玄璟已在这里等候多时,“有件事,还请县主保密。” 朱雀大街的露天茶棚,温宛低头品茶,不时看向过往行人。 苏玄璟坐在其侧,所谓秘密便是董辛的事。 依苏玄璟的意思,董辛之事乃是太子府画堂机密,他当时说出来是为帮温宛救人,既然温宛没去找董辛,他希望温宛以后也不要再找董辛。 “这个自然,我答应。”温宛转眸,认真道。 她答应不找董辛,但她一定会找董辛的弟弟。 苏玄璟有意来找温宛,想说的自然不是这些。 他见温宛低头喝茶,视线便有些移不开,阳光从竹编的棚顶洒下来落在温宛脸上,衬的那张脸柔和又安静,睫毛长翘。 他以前竟没注意温宛的睫毛那样好看,像蝶羽。 苏玄璟一时动情,“忽然想起县主曾与我说过的一句话,记不太清了,大概意思是你若喜欢一个人便会一直喜欢那一个,将真心付到底总会得到回应……”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温宛接过苏玄璟的话,美眸轻闪。 苏玄璟浅笑,“就是这八个字。” 温宛承认她说过,上辈子她也是这么做的,只是得到的回响太深刻以致于重活了一世,哪怕一切都没有发生她仍不能释怀。 哪怕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她也很想苏玄璟死。 “县主有没有想过,苏某为何会到御南侯府提亲?”苏玄璟忍不住想问。 温宛点头,“因为苏公子以为我喜欢的人是你。” “不是吗?”苏玄璟不觉得他那时的感受是错觉。 他不傻,他知道一个女人用崇拜的目光看过来,是因为喜欢! “不是。”温宛很肯定的摇摇头。 这回轮到苏玄璟念念不忘,可温宛知道,这份念念不忘是因为求而不得。 苏玄璟苦笑,“县主就不想试试,当我苏玄璟的妻子或许会很幸福。” 试过了啊苏玄璟! 这辈子重新来过,就算叫我一步一磕头我都不会嫁给你! 苏玄璟眼中闪出一抹狼狈,须臾平和,“今日来找县主还有一件事……” 偏在这时,忽有一辆马车停在茶棚前。 很普通的马车,朱雀大街上几乎到处都是,但车夫温宛认得。 巧在苏玄璟也认得。 车帘掀起,一抹身影自车厢里走出来。 逆光,温宛本能用手遮住眼睛,模糊的身影仿佛镀上一层金光,行走间自带气场。 随着指间轮廓渐渐清晰,温宛露出笑脸,“魏王!” 萧臣坐在温宛旁边,与苏玄璟正对。 “本王刚从御南侯府过来,没想到县主在这里。”萧臣说话时漫不经心看了眼苏玄璟,微微颌首。 苏玄璟虽感意外,仍作回应。 “魏王去找我了?”温宛信以为真。 萧臣点头,仿若想到什么拉起衣袖,“昨日县主为本王选的衣服,如何?” 温宛一直都觉得萧臣就是天生的衣服架子,肩宽腰窄,背脊挺直,胸前肌肉虽然硬的跟石头一样但特别能挺衣服,尤其腿长! “好看。”温宛诚心赞美。 苏玄璟皱眉,视线不经意瞥到温宛脸上笑容,胸口沉闷。 “苏某听闻魏王在天牢拘了多日,脸色似乎不好。”苏玄璟抬眸看向萧臣,眼中带着一丝挑衅。 “本王不妨事,倒是邢侍郎平白被人冤枉在狱中以死鸣冤,冤魂不散怕是夜里要去寻仇,苏公子觉得他夜里会去找谁?”萧臣扬眉看向苏玄璟,淡声开口。 苏玄璟冷笑,“鬼魂之说魏王还是别信,就算真有,活着斗不过,更何况是死了。” 温宛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对,正要开口时茶棚前又停下来一辆马车。 三人齐齐看过去,只见一身绛紫长袍的男子从车厢里面走出来。 歧王萧奕…… 这个月萧臣雄起,求月票支持~~~~ 第二百七十七章 没有爱上苏玄璟 茶棚与茶楼最大不同,茶棚摊主赚的是辛苦钱。 而他们赚辛苦钱这件事不是没有道理,一桌四人皆权贵,甚至有两个还是皇子,摊主就只低头送碗添茶,都不知道要抬头露个脸! 保不齐还在嫌他们喝的太久,耽误下桌。 “好巧,几位不借意本王坐在这里吧?”萧奕紫衣华贵,一身风流,凤眼瞥向桌前三人后直接落座。 苏玄璟没有起身,拱手,“苏某拜见歧王。” 并非苏玄璟不恭敬,阵线不同对你恭敬也换不来他朝半点手下留情。 “歧王来喝茶?”温宛发现近两日这位歧王殿下出现在她眼前的频率有点儿高。 萧奕凤眼如魅,“是啊,见你们都在这里,想必这里的茶应该很好喝。” “歧王慢喝,我与县主还有些事,就不奉陪了。” 苏玄璟下意识想要拉温宛离开,不想手下落空,震惊之余温宛已被萧臣扯走。 要不是温宛还有些身手,这一扯,她保不齐都能扑到萧臣怀里。 苏玄璟皱眉,眼中冰冷,“魏王干什么?” 萧臣一度犹豫要不要松开温宛的手,因为他不知道温宛是不是想留下来。 最终他没有松开。 “县主若有时间,本王有件很重要的事想与你商量。”萧臣未看苏玄璟,眸子落在温宛身上。 温宛进退两难,她半刻钟也不想与苏玄璟坐在一处,可又怕矛盾激化会让苏玄璟记恨上萧臣。 苏玄璟眼中已有不善,垂在衣袖间的手攥成拳头,“苏某约温县主在先,魏王纵然有再重要的事也请先放一放。” 萧臣直视过去,“本王不想放。” “不想放就别放,刚好本王有事想找苏公子详聊。”萧奕抬起下颚,唇角斜勾朝萧臣眨起一只眼睛。 萧臣了然,“县主,你同我来。” 苏玄璟眼睁睁看着萧臣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拉走温宛,妒火灼心,眼中一瞬间生出狠意。 “苏公子不想赏本王这个脸?”萧奕端起茶杯看向苏玄璟,凤眼微挑。 苏玄璟坐回到原来位置,“歧王与苏某,有甚要聊?” “原本没什么可聊。”萧奕故意看向徐福驾着马车将温宛跟萧臣一并拉走,这才扭头,“现在发现,真没什么可聊。” 苏玄璟冷笑,“歧王不惜借汝襄王之势左右陈留王,替邢风岩翻案,也不过救下一个无用邢栋,莫说邢栋是不是那块料,就算是,他想接任兵部侍郎一职也要吏部尚书杨肃点头。” 萧奕瞧着苏玄璟这一脸的冷笑,摇摇头,“苏公子之城府真的令本王失望,你现在面对的不是魏王,而是大周朝的歧王,本王若一个脾气不好砍了你,太子也只会利用你的死过来找茬儿,而不会真心替你报仇,父皇更无可能为你一介布衣过度埋怨他的皇儿,所以说苏玄璟,你是什么东西?” 苏玄璟猛然意识到自己刚刚态度有失,硬是压下那股无名妒火,“歧王尽管动手,能为太子登基之路添砖加瓦,苏某荣幸。” 萧奕始终没有喝端在手里的那碗茶,落杯起身,扯了扯并不褶皱的衣袖,“怕脏手。” 看着萧奕潇洒肆意的背影,苏玄璟目光冷蛰。 歧王自然与魏王不同,强大的娘家背景,精明的智商,可这样的人也不是没有软肋。 萧奕。 今日之辱他朝百倍奉还…… 赶去無逸斋的马车里,温宛等半天也不见萧臣说事,那她先说。 “王爷以后看到苏玄璟,应该绕道走。” 萧臣没说话是因为他在想,温宛把苏玄璟凉在茶棚是因为歧王一句话,还是因为她本来就想与自己走。 这很重要。 “为什么?”萧臣闻声看过去,心绪微动。 温宛当萧臣真朋友,“苏玄璟是小人,王爷与他对上早晚会吃亏。” 萧臣浑身一颤,不可置信看向温宛,眼中闪出光彩,“县主可否再说一遍?” “王爷不信?” 温宛下意识凑进萧臣,皱起眉,“苏玄璟绝对不是王爷看到的那个样子,和风细雨斯斯文文都是假象,他若真是安分守己的人就不会成为太子门客,他心里藏着一头狼和一只狐狸,又狡猾阴险又狠辣决绝,杀人放火从不会手软,王爷别与他斗气。” 萧臣听着,忽然笑了。 温宛愣住。 “县主能再说一遍吗?”萧臣控制不住心底压抑已久的情绪,喜形于色。 他一直以为温宛是喜欢苏玄璟的。 哪怕拒婚,她对苏玄璟还是喜欢的! 此刻听到温宛这样说,萧臣哪怕掩饰都做不到,直接笑出来。 温宛虽然觉得萧臣的反应有些奇怪,但还是希望他能相信自己说的每一句话,“有些事我也不瞒王爷,当初七时出事,苏玄璟根本没想过救七时,他甚至暗示七时认罪,我都看到了!” “是么……”萧臣抿唇,笑容都在眼睛里。 “是!王爷不知道七时案里好大一个局,那日大理寺公堂若不是我拉住苏玄璟,若然让他跑出去想办法,就算有郁教习出面,七时仍危!” “是这样……”萧臣从没有哪时这样喜欢听温宛说话。 每一句话他都喜欢听。 “就是!这次王爷落难多半与他脱不了干系。” 温宛说到此处,开始磨牙。 依着她与宋相言一起分析的,邢风岩案苏玄璟一箭三雕。 扳倒邢风岩,试探御南侯府,置萧臣万劫不复! “所以,苏玄璟不是好人?”萧臣深邃目光落在温宛身上,等她回答。 为了让萧臣明白苏玄璟的段位,温宛这样总结,“他非但不是好人,根本不是人。” “所以,你不喜欢他?” 温宛没有注意到萧臣这一刻的紧张,喉结微动,眼底的光愈渐深邃。 “关于这一点我觉得我该与王爷解释清楚,我不喜欢他,不管外面怎么传那都不是真的。”温宛不想因为自己的关系,让萧臣觉得苏玄璟是朋友。 如果不是这次萧臣入狱,她没想过解释。 萧臣以手抚额,不经意划掉眼角滴落的泪。 那份激动温宛不会明白。 “谢谢你。” 温宛意会,“不用谢。” 谢谢你在这一世,没有爱上苏玄璟…… 第二百七十八章 我看能不能说服你 马车停在無逸斋前,温宛下车之后原想吩咐徐福送一趟萧臣,却在不远处看到歧王马车。 萧臣知道马车里的人在等他,无奈与温宛暂别。 其实不想走,他还没听够。 直至看着温宛进到無逸斋,萧臣方才走向那辆悬着紫色铃铛的马车。 车厢宽敞,一应俱全。 萧奕追了自己这位皇弟三次,总算叫他追着。 “五皇兄可以先别说话么?” 萧臣入车厢,端直落座,整个人仿佛雕像般一动不动。 萧奕见状,耸肩摊手。 随意。 ‘关于这一点我觉得我该与王爷解释清楚,我不喜欢他,不管外面怎么传那都不是真的。’ ‘他非但不是好人,根本不是人。’ ‘他心里藏着一头狼和一只狐狸,又狡猾阴险又狠辣决绝,杀人放火从不会手软,王爷别与他斗气……’ 萧臣静默盯着矮桌香炉里袅袅升起的烟雾,脑子里一遍遍回想温宛刚刚说过的话,每一句,每一个字都那样清晰。 都落在他心底。 还好这一世他没有离开,还好他没有彻底放弃。 原来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如果有必要,本王可以下车。”萧奕瞧着萧臣,勾起唇角。 萧臣面色不动,镇定开口,“邢风岩一案,臣弟欠五皇兄一个人情。” 以晋国当下局势,能叫陈留王改口的人唯有汝襄王,谁让你是人家阶下囚呢! 汝襄王又是萧奕亲娘舅,考虑这个案子到底是谁想翻过来的时候根本不需要智商,稍稍懂点儿人情世故就可以了。 “本王很好奇,七弟刚刚在想什么。”萧奕轻轻一笑,神色中透着邪魅狂狷的气质。 “臣弟也好奇,五皇兄既想翻案,为何又要邢风岩以死鸣冤。” 萧奕没干这事,但他知道是谁干的,“那我们就把好奇都收一收,聊聊人情怎么还。” “也好。”萧臣赞成。 萧奕坐姿随意,说到正事时将踩在座位上的脚落下,身体前倾,眉目清冷。 “入局。” 萧臣拒绝,“不入。” 萧奕扬眉,“你知道是哪个局你就不入?” “不是夺嫡局?”萧臣盯着萧奕,一脸疑惑。 萧奕,“……还真是。” 见萧臣不答应,萧奕以手搥腮,“七弟,你且与为兄说说不入局的理由,我看能不能说服你。” “入局为夺嫡,大周朝明令被封王的皇子不可能继承王座,我不能,五皇兄亦不能,我们再努力到最后也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萧臣认真道。 萧奕没有流露出自己的野心,耐心劝导,“为谁作嫁衣裳也很重要,若他朝是四皇兄而非太子坐到那个位子上,你我境遇自是不同。” 萧臣凝眸,“五皇兄在为四皇兄筹谋?” “那可不。”萧奕扬眉,“整个大周朝谁不知道我与四皇兄关系好,此事你我虽无资格,四皇兄有,我们助他坐上那个位子也是一样的。” “对了,你要去哪儿?” “皇宫。” 萧奕随即吩咐车夫驾车,回眸看向萧臣,“四皇兄的性子你知道,心慈人善。” “臣弟不知道。” 若非经历一世,萧臣的确不知看似懦弱无能的四皇子萧昀阴狠起来不择手段,畜牲不如。 萧奕觉得方向不对,换了换,“这次邢风岩的案子,七弟无端受累就没想过原因?” 萧臣不说话,提壶倒杯清茶。 萧奕直接就端过来,“你把自己当局外人,别人把你当眼中盯,明明没你的事顺带着也要把你往坑里推,这种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你就算不帮四皇兄,是不是也该为自己打算,为皇宫里的贤妃打算。” “还有,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苏玄璟喜欢温县主,你若没本事,留不住你喜欢的女人。”萧奕几句话,算是说到点子上。 “五皇兄想我如何入局?”桌上只有一个茶杯。 显然,萧奕的马车没打算让第二个人进。 “为兄碍于身份,若公然与太子对立势必会让父皇多想,反倒是你因邢风岩案记恨太子,处处与他作对那也是顺理成章。”萧奕连理由都给萧臣找好了。 “臣弟凭什么跟太子作对?” 萧臣自嘲,“凭我羽林营校尉的身份?” “七弟无人无权无势,我有。”萧奕摆出大方姿态,“随便你用。” 萧臣夺过萧奕手里茶杯,淡淡抿过。 “那是本王的茶杯!” “不是随便我用?” 萧奕没脾气,挑挑眉梢抬抬手,“随便。” “我能得到什么好处?”萧臣也只喝了一口。 “打败我们共同的敌人,就是你能得到的最大好处。”萧奕的话,特别让人有种空手套白狼的错觉。 萧臣抬头看过来,“五皇兄若能告诉臣弟一个秘密,臣弟便死心塌地上你那条贼船。” “什么秘密?” “云台殿宫女初柳是不是庄妃的人?” 庄妃是萧奕生母。 萧臣一语,萧奕邪魅眼波微微上挑,“怎么可能……” “玉芙宫淳贵人,是不是庄妃的人?” 萧奕,“……” “臣弟可替五皇兄冲锋陷阵,前提是五皇兄当臣弟是盟友,而非手里一杆枪。”萧臣正色看向萧奕,“我要确实的证据。” 萧奕这次没有开口,车厢里静寂无声。 马车悠荡,侧窗景致如走马灯般掠过,终停在永定门外的牌坊下面。 萧臣没再等,起身走下马车。 掀帘一刻,萧奕坦言,“初柳的确是母妃的人,母妃曾救过淳贵人,她替母妃做事,但要说她是母妃的人,牵强些。” 车帘落,萧臣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 萧奕不在乎这两个秘密。 前有萧臣挡在他面前与太子作对,后有萧昀给他垫底。 怎么算他都不亏…… 这厢温宛拿到赃物,片刻都没在無逸斋逗留,直接乘车赶去大理寺。 将渝韩生的真迹作旧,跟临摹萧臣手札截然不同。 真迹作旧面对的都是行家,逼格不知道高出商楚程多少倍,是以工序跟手法要更精湛,最主要是的器具太贵,墨园没有。 现买不但造价高,有的还买不着。 巧就巧在,大理寺有…… 第二百七十九章 唯娶她一人 且说温宛鬼鬼祟祟钻进雅室的时候,宋相言正在埋头分析案情。 郁玺良说的三件悬案,他已经破解两件,最后一件洞房案实在太过蹊跷,他连着两宿做梦都在分析案情。 “小王爷在忙什么?”温宛将身背的布兜小心翼翼搁到脚下,暗自稳定心神后看向宋相言。 “大婚之夜,洞房里只有新娘跟新郎,洞房外只有张三跟李四,李四久等也没听到里面有动静,就与张三说不闹洞房,张三不乐意,等这么久一定得闹,再不济也要弄出动静,于是张三随手将袖兜里的匕首撇进去想吓唬里面一对新人。” 宋相言没看温宛,嘴里碎碎念。 “里面依旧没有动静,第二日新娘恸哭到衙门报案,说是张三杀了新郎,那匕首正戳在新郎胸口,当地衙门取证之后判张三有罪,秋后斩首,直到死前一刻,张三还在叫冤,当年六月飞雪。” 温宛听罢,感触颇深。 大周朝六月的雪也忒不值钱了些。 “郁神捕说这是冤枉,就是说杀手不是张三。”宋相言皱眉,“那会是谁?” “李四跟新娘?”温宛照常理分析。 宋相言摇头,“新娘至今仍在守寡,贞洁牌坊都立起来了,李四远赴他乡至今未归,案发前前后后他们都没有交集,不存在私通。” “难不成真是张三失手?” 温宛也就陪着宋相言一唱一和,就智商而言,任何悬案都与她无缘。 “显然不是,他是冤枉的。” 难就难在这儿。 “新郎自杀,诬陷张三。” 温宛拿出自己一点儿不成熟的意见,“新郎真正喜欢的人是张三,求而不得,一起去死,此情只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温宛这两日见萧奕次数频繁,心有所感。 对面无声,温宛翻过几页案卷方才察觉不对,抬头时正见宋相言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 温宛想到自己刚刚说的话,默默低下头继续翻书。 “我怎么没想到?”宋相言从震惊中缓神出来,惊叹开口,“新郎有龙阳之好……本小王怎么没想到!” 温宛觉得宋相言也不用这么激动,你要连着两天见着萧奕,你也能想到。 “县主一语破的,倘若案子翻在这种可能,本小王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宋相言正想起身离开时被温宛唤住,机会来了! “小王爷不必赴汤蹈火,能不能先把你那套珍藏的毫笔套盒借我用几天?”温宛对渝韩生的真迹有过研究,就笔迹来看书写用笔当是兼毫,而且是极为珍贵的七狼三羊毫笔。 巧在温宛知道宋相言毫笔套盒里就有一支七狼三羊毫笔。 七狼是灵山雪狼尾,三羊是漓江山羊毛。 “没问题!” 那都不是事儿! 得宋相言允许,温宛窃喜。 一张渝韩生的真迹足够她在东市租下一间四开间的门首,更何况她有三张…… 皇宫,昭纯宫。 萧臣出狱的事贤妃早得到消息,她在宫里等了儿子一天一夜,未见其入宫报平安。 此刻坐在厅里,贤妃猜想萧臣心中有怨,“此番你被诬陷,母妃未能到你父皇面前替你伸冤,你定是怪我。” “儿臣不怪母妃。” 萧臣不怪,他知母妃处境。 “此事母妃想过,若然案子坐实大理寺最多把你发配到边陲苦寒之地,到那时母妃也不在宫里做什么贤妃娘娘,到你父皇那里请道旨,与你一起过去,再苦再难只要我们母子在一起也没有熬不过去的。” 贤妃缓声开口,“母妃没有不管你,只是觉得若真是这样的结果,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那有什么好?” 萧臣平静抬头,看向贤妃,“儿臣无错,为何要遭受那样的不公对待?” 贤妃一时语塞,“母妃也只是说说,你不是没事么。” “儿臣没事,亏得歧王相帮,这份人情儿臣总要还他。”萧臣今日入宫,一是报平安,二是试探母妃的态度。 贤妃紧张,“你想怎么还?” “帮他做些事……” “不可!” 贤妃突兀打断,眼中露出愠色,“皇城里的事你少管,谁叫你做什么你也别做!母妃不想见你掺和那些乌七八糟的事,你父皇应该也不想。” 萧臣不理解,他从前世想到今生都没想明白,“父皇为何不喜我?” 这个问题他上辈子没问过,那应该是母妃的痛。 可这是所有问题的根源! “父皇为何要赐我一个‘臣’字?” 贤妃惊怒起身,“臣字有何不好?为人子者尽守孝道,你的名字你的命都是父皇给你的,莫忘本!” 萧臣未料母妃这样激动,暗自收敛心境,“儿臣明白。” 贤妃坐下来,“别因为受些委屈就道命运不公,你能安然也并非全是歧王的功劳,若你父皇不想,谁又能奈何得了……” “父皇不想儿臣出来?”萧臣狐疑看向贤妃。 贤妃猛然抬头,刚刚的话有问题,“母妃的意思是案子翻过来多半也是得你父皇默许,别想太多。” 萧臣知道,并不是。 “对了,清芙说你昨日从牢里出来一直都与温县主在一起?”贤妃用审视的目光看过去。 提到温宛,萧臣点头,眼中坚定,“是。” “你既无心娶她,男女大防之事……” “儿臣有心娶她。”萧臣打断母妃,声音没有半分犹豫,目光坚定执着。 他有心。 贤妃大惊,“臣儿!” “儿臣喜欢温宛,此生唯愿娶她为妻。”面对贤妃,萧臣没有一丝动摇。 贤妃蹙眉,“她立过誓言,五年不嫁。” “儿臣等她五年。” “为何是她?”贤妃心底微颤,皇城女子千千万,为何一定是温宛! 温宛祖父是先帝身边最亲近的人之一,说不定早就被皇上盯死。 这门亲事于谁而言,都是祸根。 “只能是她。”萧臣毫不迟疑,字字纯粹。 知子莫若母,贤妃知道萧臣这个性子她说服不了,亦未争执,“你喜欢她,也要她喜欢你才行。” 萧臣沉默。 现在不知,可他很快就会知道。 新郎与张三那些不得不说的过往…… 第二百八十章 我想你能跟我混 萧臣离开昭纯宫之后,贤妃陷入沉思。 她不同意这门亲事,无论如何都不可以。 之前柳滢没能成其好事,多半身份也有差别。 清芙从外面端着糕点走进来,见自家娘娘愁眉不展,“娘娘还在为魏王的事操心?” “臣儿的婚事的确让本宫头疼。” 贤妃感叹时清芙走过来动作娴熟为其轻揉太阳穴,“其实奴婢觉着……” “说。”贤妃美眸微阖,轻声开口。 “奴婢觉着温县主也挺好,人立墙前,魏王背后若有御南侯府,万一有谁再敢欺负王爷,也好有个撑腰的。”清芙打从心里觉得这门亲事可行。 “人不立危墙。”贤妃慢慢睁开眼睛,“你就没想过,为何宸贵妃到了这个年纪也没生出一男半女……” 清芙不是多嘴的丫头,没再开口。 贤妃没办法告诉清芙,真正危险的不是御南侯府,是自己的皇儿。 先帝遗诏就像一根刺扎在皇上心里,她与臣儿能活到现在绝对不是皇上仁慈,就好比放长线钓大鱼,皇上这是将她与臣儿当作鱼饵了。 这些年她提心吊胆,就怕有人咬到鱼饵。 若然如此,鱼饵跟鱼都得死。 贤妃不是没想过抗争! 可是她不敢想象,多大的鱼才会不怕钓鱼人…… 渊荷当了温弦与萧桓宇的皮条客。 午时将至,醉霄楼一楼喧闹,二楼独间客满,三楼天字号雅间也几乎被占尽。 温弦所在的地方是醉霄楼的密室,她被渊荷带进来时几乎绕的头晕,从一楼入口辗转到三楼,中间穿过很长一条暗道,可见这醉霄楼里至少有七间雅室皆可偷听。 上辈子她只知道醉霄楼是太子府的聚点,却不知道水有这样深。 紫檀桌椅,雕工精致。 桌上整一套骨瓷茶具,房间里点着香熏,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 温弦知道自己今日来见萧桓宇的目的,刻意装扮过。 密室房门开启,温弦寻声望去,正是萧桓宇。 金冠玉带,锦靴长袍,萧桓宇生得英俊,行走间自有一股清韵气质。 唯一不同,此时的萧桓宇眼中光芒还没有那么冷戾。 “弦儿拜见太子殿下。” 萧桓宇从渊荷那里得知温弦目的,几番思量过来相见。 “二姑娘不必客气,坐。”萧桓宇落座,浅声道。 温弦很会伪装,怯中带臊,楚楚动人。 萧桓宇看在眼里,微微一笑,“渊荷居士说二姑娘想投诚本太子,这是你个人意愿,还是御南侯府谁的意思?” “是弦儿自己。”温弦没敢坐,站的规规矩矩。 萧桓宇的英俊与萧奕不同,没有一丝丝邪魅气质,又与萧臣不同,多出几分雅致。 “想替本太子监视宰相府的一举一动?” 温弦重重点头,“尽我所能。” “你能做什么?”萧桓宇勾起唇角,看不出揶揄嘲讽,却让人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迫。 温弦深呼吸,“太子殿下让弦儿做什么,弦儿便能做什么!” “魏泓跟魏沉央都不是简单角色,你斗不过他们。” 萧桓宇抬头,目光温润,“本太子今日来见你是给御南侯面子,下次不要自作主张,你的行为代表御南侯府,不要随意做出让人误解的事。” 看出萧桓宇有要走的意思,温弦咬牙解开腰间系带,一件一件脱下来。 萧桓宇默声不语,直至温弦身上只剩最后一件,“魏思源是个好男人,你该珍惜。” “弦儿斗不过魏泓跟魏沉央,可还能守住魏思源。”温弦自认身材不差,脱到这个程度哪个男人还能坐得住。 而且她在香炉里洒了些催情粉。 萧桓宇缓慢起身,清朗明目渐渐变得黝黑深邃。 雪色肌肤,胸前傲挺,温弦勾起肩头系带,轻轻一挑便可寸缕不着。 萧桓宇身材高大,站在温弦面前垂眸的角度,览尽春光。 温弦心跳加速,两世为人,她第一次在一个男人面前脱成这样,可与其把第一次给那无用的魏思源,她更愿意把赌注押在萧桓宇身上! 砰- 系带被指间挑开刹那,粉色肚兜顺肩而滑。 偏偏! 酮体暴露的前一秒,系带被一双手拉起来,轻轻系回原来的样子,“二姑娘的资本的确可以守住魏思源。” 萧桓宇身体前倾朝温弦方向逼近,呼吸的热度扑面而来,温弦胸口起伏剧烈。 **前夕,气氛渲染到极致。 然而萧桓宇却在肌肤相触时错开温弦,捡起地上衣裳,轻轻套在温弦身上,“那就烦劳二姑娘替本太子守好魏思源。” 明明没受欺辱,温弦却只感脸颊发烫,羞耻感令她无地自容。 萧桓宇只替温弦穿好一件,后退两步,“这里二姑娘随时可来,亦可随时找我。” 温弦裹紧衣裳,“太子相信弦儿?” “本太子信你。”萧桓宇温声开口,“天冷,我叫人准备了银耳燕窝粥给二姑娘暖暖身子,喝完再走。” “弦儿多谢太子殿下。” 温弦俯身之际,萧桓宇已然转身离开密室。 直到房门闭阖,温弦方才蹲下身捡起脱掉的衣服。 一件一件穿好…… 秋末,天牢里最是阴冷。 大多囚犯都把稻草裹在身上蜷缩一团,能不出去就不出去,能不动就不动。 温宛来看卫开元时背了一捆干稻草。 她朝狱卒讨了钥匙,来时直接打开牢门,凑到裹着稻草的卫开元身边。 “堂堂御南侯府温县主,过来探监就拿一捆干稻草?” 卫开元被温宛的豪气震惊了。 温宛丝毫不觉得脸皮上有任何压力,“本县主都不知道你我是否有缘,这一捆稻草我还怕赔在你身上。” 卫开元撇撇嘴,“我要在外面,莫说一捆稻草,偷座金山给你也就眨眼的功夫。” 温宛将稻草均匀盖在卫开元身上,之后贴墙坐下来,“我能救你出去,你想怎么报答我?” “我不想出去。” 卫开元说话时举起一直裹在稻草里的手,掌心正是温宛揣在怀兜里的钥匙,“我要是想出去,这里哪能关得住我。” 温宛内心奔腾咆哮,面色无波,“我想你能跟我混,有没有什么办法?” 第二百八十一章 红尘事已斩断 可以说温宛的表达方式已经非常卑微,近似于求。 卫开元毫无保留又朝其脸上踹过去一脚。 “没办法,我是你永远也得不到的男人。” 温宛瞧了眼卫开元,轻咳两声之后给他讲了一个从大理寺卷宗上看到的案子。 从前有个神偷去皇宫盗宝,盗的是某宫娘娘的一樽翡翠白玉杯,大理寺承接此案,十日内擒住神偷,于午门凌迟处死。 很简单的叙述,没有任何可以推敲的地方。 “你猜后来怎么着?”温宛坐在那里,居高临下看向裹在稻草堆里的卫开元。 卫开元摇头,“不知道。” “多年以后那位娘娘寿终正寝,内务府派人过去收拾遗物的时候发现一个暗阁,暗阁里分明就是那樽翡翠白玉杯。” 案子讲到这里,温宛向卫开元郑重介绍了自己的姑姑,“本县主的姑姑乃当朝宸贵妃,深得皇上宠爱。” 卫开元裹着稻草,默默从地上坐起来,蹭到温宛身边,“县主想诬陷我?” “本县主得不到的男人,别人也别想得到。”温宛阴恻恻扭头,慢慢咧嘴,露出两排洁白的小牙齿。 卫开元翻过去两个白眼,“这就是我不喜欢皇城的原因,肮脏污秽!” 温宛私以为,别人说这话她也就受着了。 “你偷钱这事儿就不肮脏,不污秽?” 卫开元不以为然,“我那是光明正大凭本事赚钱。” 温宛表示这种不要脸的话你都能说出口,可见你我都是同道中人。 “相识一场,县主别说我卫开元不讲义气,只要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我就跟你混。” “说。” 卫开元也给温宛讲了一件事,年少轻狂时他对皇城充满向往,与母亲说想到皇城闯荡一番,白天没事儿,当晚直接被母亲堵在被窝打到半残,硬是在床上将养半个月才能下床走动。 卫开元说那顿毒打的阴影他几乎得用一生治愈。 没想到时隔五年,他对皇城毫无**甚至恐惧的时候母亲突然转性硬要带他来皇城扎根。 “这里面是不是有事儿?”卫开元咬牙切齿道。 温宛点头,“事有异常必为妖。” “我威胁过母亲,她要不告诉我真相我就去死。”卫开元这么说也是这么做的。 几次寻问无果,卫开元直接到伯乐坊豪赌,一路赢到地牢,现在转来天牢。 “你想让本县主帮你查明真相?”温宛多半猜到如此。 卫开元点头,“没错。” “这活儿我接了!”温宛音落起身,走出天牢。 卫开元愣住,“县主干什么?” “干活!” 铁链锁死,温宛身影瞬间淡出卫开元视线,来去就像一阵风。 卫开元不禁想到四个字。 雷厉风行。 他有稻草裹着是不知道这天牢有多凉,温宛席地而坐后腰又靠在墙上,那感觉来的才凶猛,跑这么快都好像有些来不及…… 秋末天短,酉时天已大黑。 御南侯府锦堂,温御正盘膝坐在矮炕上喝着竹叶青,挖着咸鸭蛋。 比起羽林营的咸鸭蛋,府上的咸鸭蛋都是他自己腌的,腌的时候还搁了些花椒大料,每日白天从瓷缸里掏出来擦干净晒太阳,晚上再搁回去。 日复一日,转眼三个月就能咸出又香又有油的优质咸鸭蛋。 夜晚微凉,窗棂半敞。 温御只觉眼前一闪,不抬头就知道是谁。 有些人,就算十几年不见,几十年不见,哪怕容颜易老他坐在你面前你看不出来他是谁,可曾经深入骨髓的味道还是那样清晰。 一闻就想吐。 “贫僧来时给先帝卜卦,乙亥之年有一劫。”清越的声音如暮鼓晨钟合应,房间里飘散淡淡的檀香味道。 温御挖口咸鸭蛋搁进嘴里挡挡那味儿,“龙棺被人掀了?” “侯爷也不怕先帝过来找你。”一经最闻不得那股鸭屎味儿,来前整整熏了一天一夜的檀香,熏烟缭绕以致于小和尚以为禅房走火。 温御抿口酒,“要找也是找你,本侯又不会念经。” 未及温御说完,一张紫色密令被一经搁到桌上,“真找贫僧了。” 熟悉的密令,熟悉的字迹,温御暗暗咬牙。 片刻踌躇,温御猛然落杯将密令攥起来搥回到一经手里,“本侯没看到。” “你是不是也有?”一经身着海青僧袍,轮廓分明五官深邃。 一双眼明亮如星,看透世俗般超然。 温御这才抬起头,看向已经有十几年不见的旧友。 前尘往事如烟,记忆如海水倒灌。 看着眼前这个长相风流的和尚温御忽声感慨,幸亏这是个和尚,否则必是妖孽。 十几年光阴荏苒,一经眼角淡纹可以忽略不计,他的就只能忽略不提。 “多年不见,你脑子终于被经书塞满,没给智慧留一点空间。”温御用嫌弃代替羡慕,抬手做出老夫撩发少年狂的动作。 一经阖目,默念。 红尘事已斩断,久见傻逼心不乱。 “你是不是有。”一经语气不再是疑问,自信开口。 温御不答反问,“你去找战幕了?” “贫僧既有密令,战幕一定没有,侯爷一定有。”一经欲将密令搁进怀里,温御立时抬起屁股抢过来,打开灯罩将其焚毁。 “这种东西看完即毁,你留着给谁看?”温御坐直,嗔怒斥责。 一经坦然,“给你看。” 若然没有密令,温御能把这个秘密守到死。 “我有密令,与你的一模一样。” 温御看向一经,“你凭什么说战幕没有?” “就凭先帝一句话。” “什么话?”温御不记得先帝在世时与他说过什么要紧的话。 一经胸前挂珠乃先帝所赐,一百零八颗净水血珀,温润细腻,色泽匀净,颗颗极品。 “战幕是幕僚,你我是臣子。” 温御皱眉,“战幕对先帝的忠心,不容质疑。” “先帝曾说像战幕那样的人一生都在行走,永远不会停下脚步,越是智慧超群内心深处越是孤独,他的意志跟信念只遵从于自身而非任何人,他有自己的一套行为准则,他最不可能违背的,是自己的意愿。” 温御煞有介事点点头,“概括总结一下。” “战幕早就易主。” 第二百八十二章 贫僧不是兽医 一经不需要解释太多,温御懂。 他只是有些无奈,“当初是先帝将战幕留给皇上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你说这些是想先帝夜里找你谈心?”一经明白温御的意思,但这不是他们需要考虑的事。 “拥有密令的人,多少?”温御最关心这个。 一经如青葱骨瓷的手指捏动挂珠,“目前只知你我。” 温御点头,“那就只有一个。” 所以说一经如何念经也成不了佛。 面对温御,所有贪嗔痴怒恨恶欲,狂怒忧思悲恐惊全都涌上心头。 那种抓心挠肝想弄死一个人的想法怎么都压不下去,一经气极抓起桌上咸鸭蛋就朝温御脸上撇过去。 要说温御最引以为自豪的就是武功,别看将军老矣,风采绝对不减当年。 伸手一抓,鸭蛋到手。 “诶呀诶,打不着!”温御扬眉挑衅,手握鸭蛋在一经面前晃来晃去。 一经再次阖目,深吸一口气睁开眼,“有病得治啊侯爷。” 温御耸肩继续挑衅,“等你给治呢,来啊!” “贫僧不是兽医,治不了狂犬之症。”一经言语回击。 温御说不过一经正要起来揍他,却在瞬间停下动作。 当年就是这般模样,他想打一经,先帝随手就会把他拽回来,好一顿劝。 常常都是先帝在这边拉他,一经在那边骂他。 可他知道,先帝跟一经没那回事。 现在,拉他的人不在了。 房间里气氛淡下来,温御跟一经都陷入到当年烽火硝烟的岁月。 “魏王前几日被太子的人冤枉入狱,后因歧王出手免于一劫,侯爷以为接下来魏王会不会主动入局?”一经到底是被佛香熏了几十年的高僧,心静很快平和。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不吃亏。 温御诧异,“你如何知道?” “护国寺。” 一经给出三个字。 温御磨牙,“先帝偏心于你。” “众所周知。”一经毫不否认。 罢! 一个和尚无妻无子偏心也是应该! “当下这时局不是老夫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温御敲开手里咸鸭蛋,“小打小闹的没意思。” 一经不以为然,“战幕的本事你我知道,他有意为之,就是想温水煮青蛙,让几位皇子不停观望持续观望,耐心有限,总会有一个先冒头,剩下的再继续观望,久而久之太子根基已无人撼动。” 温御点头,“魏王入局,不能这么玩。” “侯爷打算如何?”一经狐疑看过去。 温御早就想好了,哪怕一经不来找他,他也一定要干! “先拿魏泓人头出来搅局。” 古人诚不欺我,姜还是老的辣! 都是与先帝九死一生活下来的人,一经没有任何惊讶之色,“说说看。” “萧尧势败这笔帐孔威一定会算在太子头上,如果有机会让他逮着太子短柄,必以牙还牙,这个短柄我有。”温御挖一勺咸鸭蛋搁进嘴里,抿抿味道,好吃。 一经自怀里掏出一把香,不点香盖不住那股鸭屎味儿了。 “别说本侯没警告你,若然有人从我身上闻到佛香,咱们两个都危险。”温御又挖了一口咸鸭蛋。 “这把香是专门掩盖佛香味道的。”一经用桌上火折子点燃,“你手里短柄是什么?” “魏泓还是吏部尚书的时候,卖官敛财,结党营私。” 温御随便点出两个人,“礼部侍郎赵轩,城门守将朱义都是那时从他手里买的官,他们现在也都是太子的人,证据本侯能找到,得费些周折。” “证据护国寺有。” 一经抬眼看向温御,“这两件事发生在先帝在位时,先帝早就知晓。” 温御不语,一番心理建设。 “兵部尚书是孔威的人,把证据给他,孔威必会叫他揭发魏泓。” “然后如何?” 温御直言,“再将兵部尚书私吞军饷的证据交到邢栋手里,叫邢栋揭发兵部尚书,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邢栋?”一经知道他乃邢风岩之子,却想不出温御用意。 温御神色凝下来,“邢栋在天牢里与魏王关押一处,歧王这两日又与魏王走的近,事情一旦发生就很明显,这是歧王跟魏王合起伙来斗太子。” 一经想了想,“你想将魏王拉下水?” “他不下水我们怎么游?”温御理所当然道,“魏王的选择跟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先帝密令,他入局我们推他,他不入局我们拽他。” “贫僧担心战幕会先朝魏王出手,魏王现在可什么都没有。”一经颇有顾虑道。 温御不以为然,“魏王现在有歧王,歧王背靠晋国,战幕斗歧王还得斗一阵子你怕什么!” 一经不怕,从来没怕过,“听说府上温二姑娘下月初八嫁到宰相府,这件事要不要筹谋一下。” 温御明白,宰相府即将出事,嫁过去未必会有好日子。 “先帝在上,臣为密令愿舍整个御南侯府。”温御重声启誓。 一经明白,“事情何时办?” “下月初九。” 初八御南侯府嫁女,得顺顺当当。 一经走了,温御握着鸭蛋在房间里坐了很久,想了很多都不得果。 为何偏偏是萧臣…… 夜阑人静,墨园里寂静无声。 温宛坐在桌边,手握七狼三羊的毫笔照着渝韩生真迹认真临摹,先在普通宣纸上写写画画,把字练到近乎相同,等到真正临摹的时候非但是字,纸张也要十分讲究。 “大姑娘,你真能写到跟这幅字一模一样吗?”紫玉拿着墨条在桌边磨墨。 温宛搁下狼毫揉揉手腕,“真不能。” “笔力笔法都可以临摹,境界不行。” 温宛给紫玉打了个比方,“百年前渝韩生望名山大川,挥斥方遒写下激昂文字,眼里全是快意,现在你家姑娘我望的是人家渝韩生的真迹,一笔一划小心翼翼,眼里全是银子,这要能写出一模一样的出来,我怕渝韩生棺材板盖不住。” 温宛重新拿起狼毫,正要临摹时院门开启。 “大姑娘,老侯爷来了!” 紫玉一声唤,温宛二话没说,直接搁笔卷起桌上真迹交给紫玉藏好! 奇怪的是,温御没有进来。 而是拎个板凳坐在院中,一动不动…… 第二百八十三章 要秀肌肉 温宛看着祖父端端正正坐在院子里那真是做贼心虚,以致于她都没有第一时间出门迎接。 “紫玉,你说祖父是不是知道我这里有渝韩生真迹?” 紫玉叫不准,“不会吧?” “按道理不会,祖父要是知道,最先受影响的应该是君庭的身高。”温宛透过窗缝往外瞧,心里七上八下。 紫玉不懂,“为什么会影响二少爷身高?” “因为祖父会打断他的腿。” 与其躲在屋里,温宛干脆壮胆走出去。 院中,温御如同温宛所见坐在自己拎来的矮凳上,双手叩住双膝,纵年过六旬身板依旧笔直如松。 温宛以前没觉得祖父这身板与别的侯爷有何不同。 自打与萧臣接触又时常出入羽林营,温宛发觉当过兵的男人身材是真好。 像是萧臣穿起衣服的时候与苏玄璟一般,身段颀长,可朝近处瞧就会发现他胳膊上的肌肉非常结实,有力量。 “宛儿给祖父请安。”温宛行至温御身侧,顺着温御的视线瞧,是眼前那株大梨树。 温御‘嗯’了一声,扭头看向自家孙女,“没睡?” “还早。”温宛半蹲下来,狐疑开口,“祖父找宛儿有事?” “无事。” 温御刻意清清嗓子,朝屋顶瞥过去,“祖父不是来找你,你回去睡觉。” 温宛心里抖一下,“那祖父来这里找谁?” 温御这才看向自家孙女,意味深长,“你这墨园里还有别人?” “没有啊!”温宛立时陪笑。 “那你问祖父还找谁?”温御只道郑钧与他说萧臣住来墨园,可他不确定郑钧有没有撒谎。 不管有没有,从今天开始墨园除了他不可以有任何雄性,雄鸟借道都不行。 温宛哭笑不得,“不是祖父先说……” 见温御看向自己,温宛瞬间乖巧,“祖父喜欢坐这里的话,宛儿陪你坐在这里吸收日月精华。” “我自己都不够吸,你快回去睡!”温御朝温宛摆手,催促她回房。 紫玉听的一头雾水,温宛不是。 温宛转身瞬间眸子瞥向东侧耳房,难不成萧臣住这里的事被祖父发现了? “紫玉,姑姑给我那盒鱼油膏用完了,上次我给你的还有吗?”温宛状似无意道。 紫玉点头,“奴婢那盒没用。” “我着急用,去你房里取。” 温宛音落时见紫玉本能朝西拐,一把将其拉住猛使眼色。 紫玉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不妨碍她看懂自家姑娘用意,这明显是让她去东厢房。 院中,温御不觉有异。 二人行至房门,温宛深深吸气,推门而入。 不见心里那人…… 御南侯府背对的窄巷里,萧臣心有余悸。 半刻钟前他飞身跃向墨园,脚踩屋顶时忽见温御身影,一息未停转身即闪。 到现在惊魂未定,憋在胸口的那团气还没喘匀。 他已经在母妃面前表明心迹,此生非温宛不娶,如今他迫切想要知道温宛的心意,若然温宛也喜欢他,这一世他拼尽全力也要娶温宛为妻。 一世遗憾已经让他心痛彻骨。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自对面屋顶掠过来,萧臣警觉抬头,那人已至。 司马瑜。 “王爷你果然在这里?” 萧臣皱眉,“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元帅让我给你传话,密令解除……” 月上中天,皎洁温柔。 羽林营校场静谧冷幽。 偶有风起,吹的校场周围树叶沙沙作响,枝头摇曳,落下斑驳树影。 萧臣与司马瑜各自提着一壶酒坐在望台上,看着黑中透着深蓝的无垠夜空,繁星点点,皓月茫茫。 “王爷是不是太着急了?” 司马瑜听完萧臣的想法,不是特别赞同,“万一温县主不同意,你没有后路。” “或许吧。”萧臣承认他心急,可他等了两辈子。 如今知道有希望,他半刻钟都不想再等。 “其实王爷不必知道温县主喜不喜欢你,感情世界里刨根问底是大忌。”司马瑜承认他在邢栋那里栽了跟头,那也只能说明他看男人看走眼,对女人他还是十分自信的。 萧臣扭头看过去,“为什么。” “只要是你喜欢的女人,你且不管她喜不喜欢你,使尽浑身解数去追,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到时候她若喜欢你,自然更加喜欢你,她若不喜欢最后也会因为感动而喜欢,总比问过之后不喜欢,彼此尴尬好。” 萧臣蠢蠢欲动的心,渐渐冷静下来,“因为感动而喜欢?” “有些女人她原本不喜欢你,可架不住你对她太好,好到她觉得如果不喜欢你良心都要受到谴责。”司马瑜细致解释。 “我不需要那样的感情。”萧臣拒绝。 司马瑜拍拍萧臣肩膀,“那只是个例,多半女人不喜欢只是不知道你值不值得喜欢,你且把最好的东西全部展现出来至少不留遗憾。” “尤其要露!要秀肌肉!”司马瑜补充。 萧臣不语,默默凝视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的星空。 那些星星就像是温宛的眼睛,看一眼便叫人心甘情愿沉沦,哪怕万里河山摆在面前也不及你微微一笑…… 这一夜,温宛时醒时睡,最后看到祖父坐在院子里当是寅时一刻,自那之后她就真是挺不住沉沉睡过去,醒来将近午时。 温宛昨晚半睡半醒时想了一件事,祖父突然跑到墨园蹲守,十有**是知道了什么。 目前为止,她不确定是知道萧臣的事,还是渝韩生真迹的事。 哪一件,都要命。 “紫玉,本姑娘今晚不回墨园住了。”温宛深思熟虑之后,作了决定。 紫玉惊道,“不回墨园住,那大姑娘要住去哪里?” “祖父若问起来,你就与祖父说颖沫郡主这两日在皇郊别苑住,她一个人害怕,我去陪她。”温宛自然不会真找戚沫曦,临摹之事须非常隐秘,越少人知道越好。 反观戚沫曦,喝酒的时候把戚府暗阁设在哪里,暗阁里藏有哪些宝贝,就跟竹筒倒豆子似的说干脆利落,不藏不掖! 离开御南侯府,温宛先去羽林营找萧臣,她得告诉萧臣墨园危险。 至于晚上住哪里,她还没目标…… 第二百八十四章 可以到我府中 天空蔚蓝,一碧如洗。 秋高气爽正是操练最好时节。 羽林营校场上,一队士兵分三组打熬体力,该跑圈跑圈,该提石锁提石锁。 作为校尉的司马瑜则在望台上与萧臣唠嗑。 比起当初求知若渴,萧臣对于司马瑜的经验开始有选择性取其精华,弃其糟粕。 当然,就邢栋一事后,司马瑜再未与萧臣提及霸王硬上弓的事。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邢栋未再找过你?”萧臣不时望向校场入口,心有期待。 明明知道机会很小,老侯爷不在,温宛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可他就是忍不住想朝那个方向看,就像温宛与他说不喜欢苏玄璟一样。 哪怕前路布满荆棘,也总能遇到不期而遇的温暖跟生生不息的希望。 提到邢栋,司马瑜自悔交友不慎,“邢栋这几日盯上我喜欢的西市李寡妇,那李寡妇也是经不起诱惑,前日寻我说要与我一刀两断,此生不再相往,我现在心里还难受。” 萧臣扭头,不是很明白这个关系。 “邢栋不是喜欢你吗?” “他男女都喜欢!”司马瑜一直在强调,他们是因为共同的爱好才走在一起。 萧臣正想说话,忽见校场入口走来一人。 司马瑜顺着视线看过去,起身时拍拍萧臣肩头,“任重道远,魏王加油。” 羽林营有三个校场,司马瑜走下望台后直接清场。 温宛走的急,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她出现那一刻,萧臣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她身上没有移开。 “魏王你在这里就好了。” 温宛气喘吁吁坐到萧臣旁边,“出事了。” 萧臣看着温宛,唇角不自觉微扬,身体略有前倾替她挡住阳光。 四目相视,温宛诧异萧臣脸上表情,“魏王,出事了……” 萧臣点头,声音温柔,“我在等你说。” 好吧。 “事情是这样的,祖父好像发现……” 温宛照顾到萧臣可能会尴尬,犹豫之后试探道,“魏王我可以相信你吗?” 萧臣哪怕坐在那里也要高出温宛一头,侧身扫过去,微微点头。 “可以。” “咳,本县主最近偶得渝韩生真迹,兴趣所致想要临摹,但这件事我不想让祖父知道,偏偏祖父昨夜行为反常,安全起见今晚我就不回墨园住了,魏王你别着急,你喜欢的那张床我跟管家打听到是从东市松香居买的,价格不贵,我已经叫紫玉去买,店家自会送到魏王府。”温宛说完,深深吁出一口气。 她不会说祖父可能发现萧臣住在墨园,这种话给人的感觉怎么听都别扭。 萧臣听罢,‘哦’了一声。 温宛还有要紧事,“魏王记得替我保密!” 就在温宛起身一刻,萧臣突兀拉住她手腕。 他不是第一次拉温宛,却是第一次注意到温宛的手腕雪白纤细,滑如凝脂,相比之下自己的手就像是粗壮的蟹钳充满力量,颜色有着强烈反差。 温宛僵住,“魏王?” “县主刚刚说今晚不回墨园住?”萧臣视线上移,看向温宛。 温宛感觉到手腕的力量,便由着那股劲儿给拽回来,她看向四处,扭回头认真点头,“不回。” “那县主今晚打算住哪里?”萧臣就当温宛没在意,一直握着那抹皓白手腕,狐疑问道。 这也是温宛头疼的问题,“大理寺。” 温宛相信只要她开口,宋相言应该不会拒绝。 萧臣眉宇不经意皱了皱,“不妥。” “为什么?” 除了大理寺,温宛再没想到更好的地方。 “大理寺人多眼杂,临摹这种事最忌打扰。” 萧臣一本正经给出意见,“万一被人发现,宋相言很有可能会被县主连累。” 温宛脸红,“我只是临摹……” “本王想到一个好去处,县主若不介意可以到我府中。”萧臣真诚开口,心却紧张,握着温宛皓腕的手微微收紧。 温宛低头,萧臣这方‘佯装’反应过来,“抱歉。” “不抱歉不抱歉,王爷当真可以收留我?”温宛眼睛放光,惊中有喜。 毕竟当初萧臣为防男女同在一个屋檐下惹人非议曾避开柳滢,转念一想,她算什么女人。 萧臣微微颌首,“县主随时可以去,想住多久住多久……” 眼前一闪,萧臣话还没说完,温宛突兀起身站到萧臣右侧。 萧臣不解,“县主做什么?” “太阳毒,晒到王爷就不好了!”温宛用手挡住阳光,十分义气道。 萧臣笑着看过去,“县主给别人挡过太阳吗?” “有啊!上次宋小王爷坐在石头上想问题,我就替他挡过。”温宛得说自己最有眼力劲儿,那会儿宋相言坐在石头上翻书刺眼,她当时就过去挡。 萧臣脸上挂着笑,心里不美了。 校场之外,郑钧看着萧臣与温宛在一起的样子又是喜欢又是辛酸。 他比谁都了解温御,但凡是御南侯想干的事这世上大概没有几个人能阻止,要是楚夫人在世就好了。 郑钧感慨时忽然想到另一个人…… 大周朝的局势也就那样,不温不火,看着风平浪静,实则也的确没什么波澜。 太子府根基无人撼动,哪怕萧尧最风光时也不曾真正威胁到萧桓宇的地位。 这样温水煮青蛙的现状出自战幕之手。 三年前渊荷曾有一个机会可以笼络到歧王萧奕,那时战幕曾离开过大周皇城找到晋国陈留王。 晋国内讧斗了多久,歧王萧奕便沉寂多久。 否则以萧奕的智慧配上萧尧的势力,对太子府而言是不小的阻力。 午后阳光正暖,太子府后宅有处单独的院落。 院中清幽,战幕身着儒袍阖目躺在摇椅上轻晃,悠哉游哉。 门启,太子萧桓宇恭敬行至近前,“桓宇拜见老师。” 战幕睁开眼睛,“温御当真回了御南侯府?” “当真。” 萧桓宇立于摇椅侧,神色严肃,“之前他入羽林营,似乎是有意撮合温宛跟萧臣,后萧臣因邢风岩案入天牢,学生以为温御必是觉得萧臣也不如他所想那般身在局外,所以放弃。” 第二百八十五章 两年卖身契 战幕身材清瘦,鹤发挽髻,每一根都妥帖束在玉冠里,没有半分凌乱。 他轻叹一声,从摇椅上站起来,“太子不如老夫了解温御。” 萧桓宇上前搀扶战幕,二人浅步行至院中石台,相继落座。 “那个老小子认定的事,非天塌下来不会改变主意。” 提及少年相识的旧友,战幕眼中浮现一抹光彩,“想当年先帝御驾亲征汜水,老夫与一经都觉得该绕过汜水征东,他就非要横渡汜水正面攻敌,先帝不允他,他硬是半夜带着一路先锋军横渡汜水!” 说到这里,战幕脸上露出淡淡笑意,“差点儿没淹死。” 萧桓宇不解,“他犯了欺君之罪。” “先帝哪舍得斩他。” 战幕神色恢复平静,目光冷淡下来,“叫人多注意御南侯府的动作,别大意。” “是。” 萧桓宇想到邢风岩的案子,“兵部侍郎空缺,如果苏玄璟无法收揽杨肃,邢栋则会成为新的兵部侍郎,他应该已经是歧王的人了。” 战幕捋过胡须,“与歧王的这盘棋才开局,太子少安毋躁,一时输赢不代表什么,哪怕输很多次也无所谓,只要赢一次,赢最后一次足矣。” “学生受教。” 萧桓宇离开后,战幕独自坐在石台旁边,想起与先帝征战沙场指点江山的那些岁月,想起与温御把酒言欢,又一起按倒一经灌酒的场面,想起一经醉酒之后疯狂念经,以致于到现在他都能背上几句经文。 想起,是因为已经不在现在的生活里了…… 西市靖坊,温宛自羽林营回来之后跟着宋相言乘坐大理寺马车一起去了‘卫记豆腐’,去的时候卫林娘正在吃午饭,两菜一汤,都是用豆腐做的。 宋相言一袭深蓝绣孔雀的官袍走进屋里,眉目英俊,自带官威。 “您是卫夫人?” 卫林娘身着粗布衣裳,头无银饰,只用一根竹筷简单盘起,见到宋相言跟温宛走进来,恭敬起身,“民妇是。” 虽是普通妇人打扮,卫林娘给人的感觉却是端庄大气,宠辱不惊。 “夫人坐。” 铺子不大,分里外两间。 宋相言与温宛坐到方桌对面,“本官是大理寺卿,这位是温县主。” 卫林娘欲再起身时宋相言摆手示意不必,“如果本官没记错,好像自卫开元调入天牢之后,夫人一次也没去看过?”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民妇那个不听话的儿子犯了什么罪大人只管照律法判,民妇绝无二话。”卫林娘浅淡开口,丝毫没有求情的意思。 宋相言瞧了眼温宛。 温宛心领神会,“卫夫人也不必过分担忧,事情是这样的,经大人明察秋毫,卫公子在伯乐坊小赌时的确有些不太光彩的动作,伯乐坊那边的诉求还钱即可,至于卫公子反告宰相大人假公济私欺压百姓这一条经宋大人调查,是误会。” 卫林娘听着温宛解释,没有搭话。 温宛继续,“关于赔偿伯乐坊的数额,大概有一千两。” 卫林娘略有惊讶看向温宛,温宛重重点头,“卫公子着实在伯乐坊赢了不少。” “民妇在皇城只有这间‘卫记豆腐’,大概不值一千两……” 温宛打断卫林娘,“是这样,今日我与宋大人一起来,是想与夫人商量一件事。” “县主请说。”卫林娘转向温宛,恭敬道。 “本县主与卫公子也算有缘,在天牢时本县主丢了一块玉幸得卫公子帮忙,投桃报李,卫公子欠伯乐坊的银子,本县主来还。”温宛说这话时脸也不红,心也不跳,特别诚恳,特别实在。 旁侧,宋相言不失时机点头,证明温宛所言属实。 卫林娘震惊,“这可使不得!” “卫夫人且听我把话说完。” 温宛紧接着又道,“本县主知道以卫公子为人处事的品性跟良知定不会白白拿我这钱,没关系,只要卫公子愿意在本县主开的问尘赌庄帮忙两年,就算是还了那一千两银钱。” “问尘赌庄是县主开的?” 同在靖坊,卫林娘之前听过问尘赌庄,只知道是个县主开的,但不知是哪个侯府的县主。 温宛点头,“正是。” “此事开元知道?”卫林娘狐疑看向温宛。 温宛有些犯难。 宋相言轻笑,“卫公子尚不知情,本官与县主是想先来征求夫人的意思。” “想来卫夫人也知晓,伯乐坊背后金主是宰相府,他们若时时来找卫公子麻烦,那就会很麻烦。” 宋相言视线扫过温宛,“温县主的祖父是大周御南侯,冤家宜解不宜结,有了这层关系伯乐坊多少都会看在御南侯的面子,不了了之。” 卫林娘三思之后点头,“那开元就有劳县主多照顾。” “卫夫人客气,只不过……”温宛自怀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卖身契,“这份两年契约对本县主跟卫公子都是约束。” 卫林娘拿过契约,仔细看后并无不妥,遂咬指按在契约上,“县主对民妇跟开元的大恩,民妇感激不尽。” “卫夫人客气。”温宛收好卖身契,心里美滋滋。 宋相言作为此案见证人跟调解人,在温宛拿到卖身契之后告知卫林娘三日后内审此案,届时卫开元自会安然无恙离开天牢。 回大理寺的马车里,宋相言看着手捧卖身契的温宛,表情微妙,“县主的进步,令本小王刮目相看。” “什么进步?”温宛将视若珍宝的卖身契小心翼翼收好,这才抬头看过去。 “如果本小王没记错,你好像答应会替卫开元问出卫夫人来皇城的真相。” 温宛承认,“我答应了。” 见宋相言需要解释,温宛毫无保留,“小王爷不是说过,我们做任何一件事首先要明确目标,其次要不择手段……” “咳。”宋相言的确这么说过。 温宛承认她答应过会替卫开元寻求真相,可寻求真相的过程艰辛与否姑且不论,这世间有多少真相是我们不能承受之重? 如果真相当真那般残忍,让人锥心刺骨痛不欲生,那费尽心机探求的意义又是什么? 当然这些对温宛来说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温宛想要卫开元这个人,并不一定非要卫开元点头…… 第二百八十六章 入魏王府 宋相言赞温宛变聪明了,温宛不置可否。 聪不聪明这种事大概是天生,上辈子她不聪明,重活一世顶多算个未卜先知,余下皆靠勤能补拙。 凡事别人一次就能想明白,她既知自己短板多想几次。 大理寺酉正放衙,温宛呆到酉时三刻天黑才带着裹在长兜里的渝韩生真迹从后门出去,那里早有马车,温宛登车之后,马车扬长而去。 车内无人,车夫告诉温宛里面那件黑色斗篷是魏王准备的。 马车一路驰骋,来到魏王府正门。 温宛掀起侧帘时皱皱眉,“车夫,咱们去后门。” 白天在羽林营里温宛与萧臣约好时辰,商量走后门安全些。 “回县主话,王爷吩咐不管您何时来都走正门。” 温宛虽疑惑也没多想,直接披着萧臣给她准备的斗篷,裹着长兜鬼鬼祟祟下车,小跑过去时府门自内开启,她‘嗖’的一下钻进去。 管家黎叔恭敬俯身,“县主,这边请。” 温宛没有忸怩,跟着管家左转穿过拱门走向书房。 书房里灯火通明,从不熏香的萧臣今晚刻意在桌角位置摆上香炉,熏的是月麟香,香气清淡,柔和持久。 这香他在温宛房间里闻到过。 萧臣半个时辰前沐浴更衣,从里到外换了身装束,每一件都是温宛那日在翡锦成衣庄买的,头发以玉冠束起,穿戴整齐后脑子里忽然想到司马瑜给他的忠告,遂将套在外面的锦袍脱在主卧。 单薄的白色长衣,衬的身段颀长却不显柔弱,背脊挺直,肩头肌肉若隐若现,透着一股野气,温宛进来时正看到萧臣背对自己,打量之后心生感叹。 都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可也有那么一些人,衣服穿的越少越好看,不穿…… 想多了。 “魏王,县主到了。”管家推门进来,恭敬禀报。 萧臣转身时管家识相退出书房,把门阖紧。 温宛第一次来萧臣书房,仔细打量。 正北摆着檀木桌案,配一把太师椅,半面东墙占着整体书架,架上并没有几本书,多是军务案卷。 这个温宛理解。 温御也有书房,温宛每次进去都能感受到浓郁的书香气息,架上那些书包罗万象,涉及方方面面,甚至还有插花。 小时候她最崇拜祖父,觉得祖父学识渊博,后来祖母与她说那些书祖父一本都没翻过。 那时温宛才明白,判断一个人博学与否与他家书架上摆的书并没有直接关系。 就在温宛打算收回视线瞬间,目光定格。 萧臣看向温宛,再顺着温宛的视线看过去,心下陡沉,脑袋嗡的一声响! 绣鞋。 当日羽林营被他找到却没有还回去的那一双! “县主听本王……” 萧臣慌张走过去却被温宛打断,“那本是《兵道》?” “的确是县主上次送给本王的《兵道》。”萧臣心脏猛落,没看到就太好了。 温宛嘴角微弯,视线回转。 萧臣指向正北桌案,“这间书房里的东西,县主随便用。” 温宛听罢也不客气,当下走过去将真迹从长兜里掏出来,里面还有宋相言的毫笔套盒,跟她让宋相言从戚枫那里诓来的紫墨锭。 萧臣则趁机转身快速将那双绣鞋搁到最高处,又往里挪了挪,算计以温宛的身高跟方位抬眼也看不到方才转身。 笔墨纸砚摆好,温宛抬手磨墨锭。 镇定之后,萧臣走过去,心还是有些虚,“本王帮你。” “不用不用,我占王爷书房已经是打扰。”温宛真心有些不好意思。 萧臣暗自吁气平复心境,拿过温宛手里墨锭,“县主与本王计较这些,不是好兄弟了?” “必须是。” 尤其这个时候必须是! 时间宝贵,温宛当即打开渝韩生真迹开始临摹,第一幅真迹上的字体她已经拿捏到极致,今晚最后一次用紫墨锭仿效,如若无误,明晚作旧。 书房里突然安静下来,温宛落笔果敢,身姿展而不夸,笔迹流水行云。 纵是临摹,萧臣亦从温宛身上感觉到那股挥斥方遒的大气跟指点江山的豪迈。 越了解越欣赏,越情难自禁。 温宛中间没有停顿,一气呵成,最后落笔时眸子下意识注意到萧臣磨着墨锭的手。 那双手不似习武之人那样粗磨砺,手指修长,指节分明,转动墨条时有股劲道蓄在里面。 “写好了?”萧臣见温宛搁下狼毫,轻声道。 温宛忽的收回视线,脸颊微红,“嗯。” 就在温宛想要收起真迹时,下面有一股热流涌出来,熟悉到尴尬。 前两日紫玉提醒过她,可她忙忘了! 萧臣察觉到异样,“县主?” 温宛欲哭无泪,她也不知道是萧臣倒霉还是自己倒霉,每次遇到这种事儿都是当着萧臣的面。 “魏王……” 温宛别无选择,只能坦白,“月事。” 萧臣恍然,当即忧心道,“县主腹痛?” 温宛动也不敢乱动,连连摆手,“上次魏王给我的药吃过之后连续两月不疼……呵呵,我忘了拿月事布。” 书房死寂,温宛真想挖个地缝钻进去,可她舍不得渝韩生真迹。 这哪里是等的事,萧臣当即点头,“县主在这里稍等,本王去墨园替你拿过来。” 没等温宛拒绝,事实上温宛也没办法拒绝,萧臣快步行至房门,忽然停下脚步,“县主那物搁在哪里?” “主卧床边的柜子……” 眨眼功夫,萧臣已然消失在温宛的视线里。 书房寂静,温宛站在案前恨不得嚼舌自尽,她怎么能把如此重要的事忘了? 好想扇飞自己狗头- 夜深,花间楼里一片欢声笑语,纸醉金迷。 男人们醉生梦死挥霍体力跟金钱,在声色犬马中堕落,在软玉温香中沉沦,女人们活一日便快活一日,哪管明朝。 苏玄璟手握书卷,外面那些嘈杂靡音于他丝毫影响也无。 雪姬从外面走进来,端了一盘切好的水果,“公子有太子府荐帖,免考秋闱跟春闱直接参加明年三月十五的殿试,这会儿温书早了些。” “殿试有三甲,一甲前三方可留在皇城为官。” 苏玄璟搁下书卷,“我必中状元。” 第二百八十七章 心腹大患 雪姬相信,以苏玄璟的学识就算殿试前一眼不看,也定是状元。 前提是,无人作弊。 “公子是太子府的人,若然有人不想公子出头必会在殿试动手脚。”雪姬将果盘置于苏玄璟面前,“公子不得不防。” “殿试由皇上出卷,执行在吏部,眼下只看吏部尚书杨肃归属。”苏玄璟抬眸,“卫婧那边可有消息?” 雪姬浅笑,“卫婧通过咱们花间楼秋儿,花大价钱找落隐门的杀手欲杀卫林娘。” 见苏玄璟沉思,雪姬多说两句,“只是大理寺尚未撤走‘十二卫’,落隐门暂时不会动手。” “不急。”苏玄璟云淡风轻道。 雪姬不是很明白,“公子想阻止杨肃认子?” 只要卫林娘死,便不会有人证明卫开元是杨肃的种。 苏玄璟提壶斟酒,举杯浅酌。 “歧王保护卫开元,目的是他日卫开元认祖归宗之时杨肃心存感激,这条路不错。”苏玄璟落杯,“可凡事有好有坏,‘私生子’这三个字本身包含的爱恨情仇非你我估量,从卫婧发狠找落隐门足能看出,她是多想卫林娘死。” 雪姬未作声,赞同点头。 “卫林娘死于卫婧手,卫开元自会为母报仇。” “卫婧有钱请得起落隐门,卫开元可请不请,想来卫婧斩草除根,未必会放过卫开元。”雪姬据理分析。 “卫开元死有什么意思,死的必须是卫婧,那才有意思。”苏玄璟饶有兴致拿起果盘里的凤梨,凤梨上扎着竹签。 苏玄璟捏着手里竹签,“只待卫婧一死,杨肃必然将卫开元告上大理寺,到时候再把卫开元是杨肃私生子的事宣扬出去,杨肃爱妻杀外室,外室之子又杀爱妻,最终由杨肃把自己亲生儿子送上断头台,这台闹剧一出,你觉得杨肃会感激早就知情且暗中保护卫开元的歧王?” 雪姬惊讶于苏玄璟的智谋,“会不会太惨?” “再惨也是歧王害的。”苏玄璟丝毫不觉得此计过于残忍。 在这盘棋里没有残忍两个字,有的只是输赢。 雪姬领命正要出去,忽被苏玄璟叫住,“知道温县主近两日都在做什么?” “只呆在大理寺,与宋相言走的比较近。”雪姬查到的并非只是这样,可她没说。 见苏玄璟不语,雪姬恭敬退离。 房间里,苏玄璟重新拿起书卷,却如何也看不下去。 心有所爱,何惧山海。 总有一日他要爬到所有人都仰望的巅峰。 他喜欢的女人,没人有资格抢…… 以萧臣的轻功,从魏王府到御南侯府来回需要半柱香时间。 半柱香后,萧臣气喘吁吁回到书房,不见温宛。 待他拿着取回之物赶去主卧旁边精心布置的侧房时,温宛刚好换了衣裳。 房门响起,温宛听到声音后打开门闩。 “县主,东西在这里。”萧臣轻喘,将手里之物递过去。 温宛憋着通红脸颊迅速把月事布拿过来藏到背后,“刚刚忘了看,紫玉替我收拾的包裹里有带这个……” 一阵鸦雀无声,萧臣低咳,“本王先去后厨煮些红糖姜水,你等我。” 温宛刚想说不需要,萧臣走远。 魏王府里仆人不多,温宛来之前萧臣已经吩咐过管家管好仆人。 萧臣走后,温宛看着手里月事布,凭着二八芳华的年纪未老先衰叹了口气。 她床前那个柜子里装的都是贴身衣物,萧臣除非眼睛花到等于盲,否则一定是看到了啊! 今晚这脸是掉到地上摔稀碎,连渣子都捡不起来。 不多时,萧臣提着食盒折返。 温宛原本坐在桌边,萧臣死活拉她到床上,再把温一些的红糖姜水端过去,“会有些烫,县主慢慢喝。” “有劳王爷。” 祖父有句话说的对,事已至此,先喝水罢! “你有没有觉得好些?”萧臣担心温宛,轻声道。 温宛捧着热水,放弃身为女子最后那点儿赧羞,“魏王放心,我很好,非常好。” 萧臣这方松了一口气。 气氛微妙,萧臣却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本王听说大理寺派十二卫到西市靖坊去守‘卫记豆腐’?” 终于换了话题,温宛认真点头,“‘卫记豆腐’的老板是……” “是卫林娘,卫开元的生母,卫开元生父是现任吏部尚书杨肃,而杨肃之妻卫婧是卫林娘双生姐妹,两人长相一模一样。”萧臣将这些事告诉温宛并非意气用事。 那夜宋相言带温宛到靖坊查探,险些把命丢在那里,萧臣是想借温宛将事情来龙去脉转给宋相言。 以宋相言的脑子,接下来应该会小心行事。 萧臣倒不是担心宋相言。 主要是当着我面差点儿害死我媳妇,咋没踢死你! 温宛捧着瓷碗,震惊看向萧臣,“卫开元的生父是吏部尚书?” “此事本王从歧王那里得到消息,不会有错。”萧臣神色肃然,想了想又道,“卫靖表面上是郢都富商卫伯独女,实际上卫府乃是隐藏的神偷世家,祖辈相传到卫伯那一代是三十七任,第三十八任是卫婧。” 温宛摇头,“不对,你不是说卫林娘跟卫婧是双生子吗?” “神偷世家没有传男传女的规矩,但有一样,每一代传人都是双生子,一人在明,一人在暗。”萧臣之前想不通,但在知道卫婧跟卫林娘关系之后,想明白了一些事。 江湖所传神偷世家的盖世轻功,这么来的。 温宛一头雾水,脑子就跟葵水般如同江河,奔流入海。 宋相言查而不得,就是这个。 歧王想保卫开元,意在吏部尚书! 眼见温宛把瓷碗搁到床头想要下来,萧臣诧异,“县主做什么?” “回大理寺!” 萧臣心头一堵,拦住温宛,“这不是急事,县主明日回大理寺也不迟。” 温宛恍然想到天色已晚,可心里那份激动有些按捺不住。 歧王想借卫开元收揽杨肃,与太子作对。 亲疏不论,谁跟萧桓宇作对她就帮谁! 看着温宛一脸‘快点到明天我想见宋相言’的神情,萧臣只得起身退出房间。 宋相言,心腹大患…… 第二百八十八章 你怎么不去嫁 时间如沙漏不停,距离温弦大婚还有八日。 二房李氏张罗的欢,府中已经开始操办。 温若萱得龙恩,以给温弦添置嫁妆为由回到御南侯府。 此时包括温御在内所有人都在前院。 轿落,温若萱盛装走进府门,秋晴随后,众人行大礼叩拜。 “都是自家人,起来。”温若萱上前扶起温御,共同走进正厅,李氏带着温弦亦跟着走进去。 按礼数,温若萱居主位,她扫过正厅不见温宛但亦没问,“父亲近些时日身体可好?” 温御见到女儿心里高兴,满面红光,“为父身体一直都好。” 温若萱长的好看,靥笑春桃,云堆翠髻,碧玺色长裙更衬肤色白皙,那双眼如墨玉深潭,明亮耀眼。 很多见过温若萱又见过温宛的长辈都说温宛的眼睛随了姑姑。 “本宫刚入府时见两个小厮托着红绸,时间过的快,转眼就是初八,弟媳可得精心准备着,咱们御南侯府嫁女,万万马虎不得。”温若萱转眸看向李氏,眼带笑意。 李氏是个简单性子,你对她好,她断不会以怨报德,“贵妃娘娘放心,从我这儿绝对不出了错!” 温若萱微笑颌首,看向秋晴。 秋晴心领神会,当下命人将温若萱准备的赏赐拿进来,有李氏的,亦有温弦的。 温若萱最后一个将温弦叫到身边,如同长辈慈爱的目光落在温弦脸上,“时间过的真快,转眼我们弦儿都要嫁人了,姑姑这次给你带了几件珍藏的首饰,还有这个玉镯。” 温若萱说话时将腕上玉镯摘下来,直接套在温弦手腕。 “弦儿多谢姑姑。” 温若萱没再多说话,朝温弦笑笑。 秋晴看出温若萱用意,上前走到李氏身侧,“夫人有什么需要秋晴帮忙的,尽管吩咐。” 见李氏看过来,温若萱浅笑,“弟媳若有何需要只管与秋晴说,本宫自会作主。” 李氏欢喜,当下起身行礼告退,带着温弦跟秋晴离开正厅。 厅内再无他人,温若萱瞧了眼候在温御旁边的管家。 管家当下明白过来,转身退出正厅。 厅门紧闭,温若萱侧身端起茶杯,垂眸细品。 知女莫若父,温御从小看着温若萱长大,这丫头肚子装着什么花花肠子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你这个样子真是随了你母亲,心里有事就直说,偏偏不,非要故作深沉等着为父去猜。”温御深深叹了一口气,“一猜就对,那是为父明知故犯,一猜就错,那是为父故弄玄虚,不猜也不行,不猜那是以沉默对抗,你说为父难不难?” 温若萱抬眼瞥向自己父亲,“父亲在羽林营住的好好的,回来作甚?” “弦儿大婚,为父若还呆在羽林营叫谨儒作何想法。”温御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温若萱落杯,“所以弦儿大婚之后父亲还会回去?” “落叶归根,父亲再也不会离开御南侯府。”温御感慨万端。 温若萱听出父亲在打马虎眼,直接摊牌,“八字不和是什么意思?” 温御就知道郑钧是个嘴贱的! “咳,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此事温若萱不说,温御也想提,“为父之前草率,如今怎么看宛儿跟魏王都不是特别般配。” 温若萱重重落杯,气的直接站起来,“当初是父亲说要把宛儿配给魏王,现在又说他们不是特别般配?本宫倒觉得除了性别不合,他们特别般配!” 温御不做解释,“反正他们在一起不合适,我也不会同意。” 说到此处,温御提到一人,“为父前两日忽然想起来,当年南朝孤重来我大周朝,宴上的确说过要与我结亲家,这事儿孤千城来时我给忘的一干二净,现在想起来甚觉对不起孤重……” “父亲!” “所以为父去信,要孤千城再来一趟。” 温御直至把话说完这才看向温若萱,只见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扑哧扑哧往外窜火苗,“瞧瞧我这大闺女,是不是忘了,别人生气我不气,气死我来谁如意。” 温若萱怒意鼎沸,“父亲把孤千城叫回来做什么?” “宛儿与孤千城有婚约,他来自然是先把亲事定下,至于何时大婚宛儿发誓五年,想必孤千城也等得起。”温御丝毫没有改口的意思。 非但如此,他打算这次直接让孤千城把温宛带去南朝。 密令一出,大周朝很快就要刮起血雨腥风。 温御没办法把御南侯府所有人都抛出局,他甚至不能突然改变温少行跟温君庭入兵部的决定,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温宛嫁到南朝。 “这不可能!”温若萱怒道,“无论如何本宫都不会叫宛儿远嫁!” 温御苦衷,无人可诉,“此事再议……” “父亲,虽然宛儿没在本宫面前提及魏王,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与魏王谈得来!” 温若萱气到没脾气,“前几日魏王被人冤枉从天牢里出来时宛儿陪着他又是买衣服又是请吃饭,还买了好多柚子叶,那些魏王也都没有拒绝,他们……” “他们只是朋友,你别忘了宛儿有婚约。” 眼见温御油咸不进,温若萱冷哼,“婚约之事本宫不承认,皇上也不会承认,父亲若觉得亏欠孤重你怎么不去嫁?” “你这是抬扛!”温御怒道。 温若萱点头,“这扛我还真想与父亲抬一抬。” 未及温御再说,温若萱忽的抬步走向厅门,气势十足。 厅门启,温若萱直奔府门,“秋晴,回宫!” 一场家宴,还没做就已经结束。 归燕阁,温弦从外面走进来的时候冬香迎过去,“宸贵妃有没有允二姑娘?” 此前离开正厅,温弦忽然想到一件事便又折返,她想大婚之日温若萱能叫秋晴过来给她梳头,可行至拱门便见厅门紧闭,管家在外守着。 她趁后厨有事请教管家的时候偷偷溜到正厅旁边的暗角,虽然听不真切,可还是被她听到一些。 房间里,温弦坐在铜镜前,目光冷冷。 “冬香,你说一个女人若这辈子嫁给一个男人是悲剧,下辈子她还嫁给那个男人会怎样?” 第二百八十九章 当船长 温弦找秋晴梳头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当日与温宛逛街时她曾明言羡慕温宛时常会入宫得秋晴给她梳最好看的发髻。 她一次都没有。 这次温若萱回来,她当真以为温若萱是因为她的大婚。 直到刚刚,她隐约听到温若萱与温御争吵的内容。 内容里没有一丝提到她,全都是温宛。 原来温御跟温若萱看好的是萧臣,哪怕现在有分歧,温若萱也执意要将她那宝贝侄女嫁给给魏王。 明明她再有八日就要大婚,可御南侯府里真正关心这件事的有几个! “奴婢觉着若这辈子嫁给一个男人是悲剧,那下辈子打死也不要再嫁给那个男人,若嫁必然还是悲剧!” 是呵,连冬香都明白的道理! “那就一定得是苏玄璟。”温弦盯着铜镜,唇角勾起阴恻弧度。 温宛,我嫁的不如意你也别想如意…… 大理寺,雅室。 温宛昨夜睡的不踏实,一来择床,二来葵水凶猛。 这会儿她从外面走进来,宋相言已经等她多时。 “小王爷,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与你说……” “我也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同你说!” 四目相视,彼此眼睛皆有光彩,温宛在黑眼圈的衬托下相对暗些没亮过对宋相言。 “小王爷也知道了?” “新郎真的喜欢张三,却一直以兄弟相称直到张三说要成亲,新郎为了不想张三成亲便叫家里给他说门亲事,且将婚期定在张三之前,那夜张三无意抛刀进去,新郎趁新娘没注意把刀狠狠插进自己胸口嫁祸张三,简而言之一句话,张三在不知情的状况下被新郎算计殉情!” 宋相言眉飞色舞,一口气说到最后,“温县主,大恩!” 温宛怔了片刻,“我想说卫开元是杨肃私生子,卫林娘跟杨肃正妻卫婧是姐妹,那个暗中保护卫开元的人是歧王萧奕。” 雅室里霎时鸦雀无声,宋相言惊成雕像。 直到温宛摆手,他才深吸了一口气,“以杨肃的本事,足以保下卫开元。” 何必假手歧王? “可他不知道自己有个私生子。”温宛很好的回答了宋相言的话外音。 宋相言又入定,内心里疯狂输出一堆问号。 自己做没做过都不知道,什么操作? 温宛恍然自己露掉最关键信息,“卫林娘跟卫婧是双生姊妹。” 现实远比想象疯狂。 温宛还告诉宋相言,卫婧跟卫林娘皆出自神偷世家,而神偷世家轻功绝顶的秘密就是双生子。 宋相言重重靠在椅背上,片刻梳理,“歧王想保卫开元,以便日后拉拢杨肃?” 温宛点头。 “可要保不好这就不是恩。”宋相言盯向温宛,“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当务之急是要解决掉卫林娘跟卫婧之间的问题,否则歧王功亏一篑。” 温宛一路也在想这个问题,“卫林娘十八年不曾入皇城,突然回来肯定有原因,找出这个原因应该就能破局。” “县主有办法?”宋相言狐疑看过去。 温宛点头,“大悲大喜。” 宋相言盯着温宛瞧,许久开口,“县主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我可以相信你吗?”这个问题温宛同样问过萧臣。 宋相言没有正面回答,指了指温宛身前那叠密卷,“都是机密。” “魏王萧臣告诉我的。”温宛直言。 宋相言神色微沉,若有所思,“魏王到底上了歧王的船,走远远的不好么……” 温宛明白宋相言的意思,上辈子萧臣走的够远,可惜她没机会看到后来。 “走到哪里才是远?” 温宛诚心发问,落在宋相言耳朵里却是另一番思考。 身为皇子,是原罪。 “不聊这个,卫开元明日即放,伯乐坊给出还钱期限十日内。”宋相言提醒道。 温宛自信,“不就一千两么。” 接下来宋相言终于可以聊到心仪的郁玺良,三件奇案皆破,他要择日拜师想温宛当个见证人。 温宛义不容辞之后宋相言把日子定在初八。 “为什么?” 初八温弦出嫁。 “钦天监选好的日子我不用,用什么?” 宋相言给出的理由简直无可挑剔。 温宛不以为然,“作为御南侯府嫡长孙女,嫁女这么大的事我得在场。” “温弦重要还是本小王重要?”宋相言想任性的时候绝不理性。 拜郁玺良为师是他人生最高光时刻,得有人见证。 温宛很想告诉宋相言,从某个方面来讲温弦更重要,但见宋相言一脸怨气,无奈点头,“时辰定好,我一定去。” 宋相言满意,离开时温宛想到一件事。 “如果有人当着小王爷的面把小王爷一双很破的鞋撇很远,后来又背着小王爷把鞋子捡回来但没有还给小王爷,说明什么?” “说明撇的地方不适合有双破鞋。” 以温宛对宋相言智商的认可,她细致分析一下这个答案,觉得十分有道理。 萧臣把她那双鞋捡回来是因为军营里的确不适合出现一双女子绣鞋,还是被箭射过的,让人看到很容易引起恐慌。 是的,温宛看到了。 自己的绣鞋哪里有不认得的道理。 昨夜入书房她第一眼就看到那双绣鞋,当时没问是看到萧臣似乎紧张,经宋相言这样分析不问是对的。 萧臣可能只是把那双绣鞋捡回来,一时觉得扔在哪里都不妥随手搁到书架上…… 所以说拜师真的很重要。 拜对师傅一生受益,拜错师傅一生蹉跎。 就感情方面,宋相言知道个屁啊! 没有多想,温宛坐在雅间里静心梳理必须要做的事。 当务之急先要临摹真迹换钱,七时的妆暖阁跟卫开元赔给伯乐坊的钱全在今晚。 次之是卫林娘,得须设法让卫开元认父这件事圆满,以求得杨肃支持。 不过温宛多了一个心眼,这个人情她得让杨肃欠她,而不是歧王。 上辈子她给苏玄璟做嫁衣,行事都顶着苏玄璟的名声行善培福,结好人缘,到最后好事都是苏玄璟的。 御南侯府落难哪有一个出手相助! 这辈子她得把着人脉,把着银钱,把着整个御南侯府的命脉。 尤其,她要给萧臣留后路。 若然萧臣上的是贼船,那她得让萧臣当船长…… 第二百九十章 不可描述 温宛住进魏王府的第一夜,萧臣其实还没有反应过来,此刻坐在绮忘川的密室里,他还在想昨夜是否真实,总觉着跟梦一样。 “不得不说这世上能在我绮忘川面前走神儿的男人,可不多。” 萧臣不以为意,“皇城驻军分北衙禁军跟南衙禁军,南衙禁军握在孔威手里,北衙禁军除了羽林营,尚有英武军,射生军跟神策军,四军合称北衙四军。” 绮忘川很早接手黄泉界,在大周朝生活十年之久,这个她知道。 “英武跟射生军的主帅是父皇的人,暂时不能动,神策军主帅孙清是太子的人,半年前千门找上孙清,意在江湖所传一件神兵,眼下时机成熟,神策军主帅的位子到了易主的时候。” 绮忘川身着艳色的粉色罗衣,内着碧色抹胸长裙,锁骨清冽,肌肤嫩白,“据我所知,千门素来不向朝中人下手。” “孙清妻子与妻弟是千门燕派的叛徒,原本早该由千门清理门户,本王与燕派领主有交,多留他们几个月,烦劳阎王使给孙清去个信,告知真相。” 绮忘川扬眉,“孙清若知那二人是千门,怕会惹上人命官司。” “神策军继任主帅的人选,本王已经有了一定。”萧臣道。 “谁?”绮忘川颇为好奇。 萧臣不必对绮忘川隐瞒,“戚沫曦。” 绮忘川震惊,“不会吧,王爷与她有交?” 萧臣摇头,他无交,可那是温宛的三姐。 昨夜闲聊,温宛有提这件事。 温宛过往说之,萧臣却记在心里。 在大周朝结义是大事,非生死之交断不会有这样的举动。 一个人最强大的靠山不是金钱跟地位,而是在她落难的时候到底有多少人帮她。 萧臣希望温宛强大,希望她真心对待亦真心对待她的朋友也强大。 见萧臣没有回答,绮忘川问了另一个问题,“江湖盛传,千门燕派在朔城。” 萧臣点头,“本王去过朔城。” “才半年。”绮忘川明显不满意这个答案。 萧臣不置可否,是半生。 “还有一件事,我想买些赭石藤黄,还有不夜侯,一些红萝炭,极品黛青,黄柏跟皂角。”萧臣细数道。 绮忘川常年呆在黄泉界,见过的听过的都是新奇玩意。 她站起身,腰如细柳转向梳妆台,“这些玩意可都是作旧古画真迹所用,王爷还有这爱好?” 萧臣没有回答,“越快越好。” “明日午时……” “本王现在就要。”萧臣知道温宛今晚就要做旧一幅,他怕温宛准备的不充分。 绮忘川不禁回身,见萧臣面目沉静不似开玩笑,美眸微转,“稍等。” 石门开启,绮忘川离开后萧臣默声而坐,背脊挺直。 重生之后他以抱病为由暗中离开皇城走了一趟朔方,利用上一世积聚的人脉布了一盘大棋。 棋局并没有多复杂。 他要从太子手里抢人。 之前萧桓宇跟萧尧对峙,他静心蛰伏。 如今有萧奕在,他行事无须顾忌。 这局势,得朝前迈一大步…… 午时过后,阳光普洒在朱雀大街随处可见的绿瓦红墙跟突兀横飞的屋檐上,风起时,悬在商铺外面的旗帜飘飘然然,粼粼马车,川流不息。 不管朝廷里如何暗湖汹涌,如何血雨腥风,百姓朱雀大街的热闹, 东篱茶庄里,温弦给东方隐出了一道难题。 “二姑娘,君主跟王后暂时没有与大周朝和亲的打算,此事……” 温弦冷漠看着对面的东方隐,“此事若然那位不应允,本姑娘倒也不在乎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反正当了十几年御南侯府的二姑娘,再当下去也不错。” 东方隐白眉微皱,“二姑娘莫要置气,大局要紧。” “谁的大局?你们的大局跟我有什么关系!” 温弦音色发狠,面容扭曲,“叫于阗国的长公主来大周朝与魏王萧臣和亲,如果那个人答应,”我便继续给你们做事,如果不答应,你们大可杀我灭口,可我总有办法将于阗国的野心昭告天下。” 东方隐捋过白须,“可否换人?” “就是她!必须是她!”温弦搭在桌上的手指猛然用力,指甲在桌面留下痕迹,似是恨极。 东方隐无奈吁出一口气,“二姑娘又是何必,王后知对你亏欠,只要大周朝事成,他日二姑娘回于阗必能得到王后补偿……” 温弦‘呵’了一声。 那一声阴蛰幽冷,如同地狱里传出来的鬼魅幽鸣,充满绝望跟彻骨的极恨,“你怕于阗的王后舍不得?” 东方隐不想激怒温弦,但这是事实。 于阗长公主是君主跟王后的掌上明珠,这是整个于阗都知道的事。 “二姑娘可否给出理由,老夫也好传信回去。”东方隐正色看向温弦,浅声道。 温弦的理由很简单,“局中的几位皇子,唯独萧臣能嫁,亦或把于阗国那位长公主嫁给歧王萧奕我也没意见。” “萧奕喜男色。”东方隐沉声道。 “那就萧臣。”温弦目冷,“在于阗没有回信之前,我不会再替你们做任何事。” 见温弦起身,东方隐亦站起来,“二姑娘不再三思?” “本姑娘的原话,你一字一句传回去。” 温弦不需要三思,她只要一思。 所有负她之人,都该万劫不复。 不仅仅是御南侯府…… 终于熬到酉时三刻,温宛依旧走后门从大理寺去了魏王府。 与之昨日流程相同,她一入府便被管家带到书房。 书房里,萧臣望眼欲穿。 今晚萧臣装束与昨夜同,毕竟温宛只给他买了一套单衣……跟褶袴。 “县主来了。” 房门开启,温宛走进来时拎着一个大包裹,“来了来了。” 温宛兴奋,虽然她能预感到今晚会很辛苦,但辛苦一夜换大把银钱值得。 萧臣见状接过温宛手里包裹,走到桌案打开,尽是与做旧相关之物。 温宛随后跟过去,多少有些不好意思,“王爷今晚有空吗?” “有空。” “有空的话,我想请王爷与我一起做些不可描述的事……” 第二百九十一章 有故事的真迹 如果说临摹是兴趣爱好,无可厚非。 但做旧这件事的目的当真不是特别好描述。 温宛瞒也瞒不过去,她打算跟萧臣坦白,不想抬头时发现萧臣俊颜蔓起一抹可疑的红晕,仿佛天际晚霞被风吹到他脸上。 这也不能怪萧臣,司马瑜每每与他讲到欢愉处都用‘不可描述的事’一语带过。 譬如他与西市寡妇经历初见倾心,再见痴情,费尽心机到最后一步的时候,司马瑜就会与萧臣说我们之间那些‘不可描述的事’非常合拍之类。 “王爷你热?”温宛狐疑开口,颇为担心。 萧臣羞耻,“是很热。” “那就脱。”温宛也没多想,“一会儿我也脱。” 温宛那么说,也是那么做的。 眼见温宛解开身披大氅,萧臣本能别过头,羞耻心战胜理智。 他明明知道温宛所指,可脑袋瓜子也不知道想些什么玩意,身体越来越热,额头沁出细密汗珠儿。 温宛全部精力都在做旧上,准备之齐全,她连大理寺宋相言洗脸的铜盆都顺来两个。 没有紫玉,温宛又不能吩咐萧臣做事,干脆自己动手。 她自包裹里拿出红萝炭,正想用火折子点燃时萧臣也终于从自我意淫中清醒,“本王来。” 火折子被萧臣拿过去,“本王买了赭石跟藤黄,用这两样代替白芨粉浸泡在水里,水气蒸发落在纸张上效果会更逼真,黄柏跟皂角用来洗笔,县主包裹里的黛青还差一些,与紫金墨锭混合颜色很难晕开,本王那里有一块。” 萧臣边说,边将红萝炭均匀摆在书房里,房间里温度瞬间上升,温宛感觉到热气扑面,心里却彷徨了。 做旧卖真迹的钱她没打算分给萧臣。 萧臣摆好红萝炭,转身时正与温宛目光相对,“县主还有疑问?” 有。 你想分多少。 温宛噎喉,默默低下头。 她不是小气,对萧臣她可以做到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可现在的问题是钱没到手,先花没了。 “没有……” 温宛想了想,慢慢抬头看过去,心跳很快,“王爷买这些东西的钱是多少,我加倍还给王爷。” 热气熏染,那张清丽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润,仿佛是含苞待放的牡丹,色香都绝。 “县主多虑,本王不要钱。” 惊喜来的太突然,温宛没来得及矜持扑哧一声,笑靥春桃,身体如花瓣轻颤,那份心悸落在萧臣心头,无比珍惜。 “该感谢还是要感谢。”温宛收敛之后,认真开口。 萧臣走向温宛,擦肩而过时拍拍她肩膀,“本王为你研磨。” 温宛亦知时间宝贵,当下转到桌案后面,自套盒里拿出七狼三羊的兼毫。 宣纸摊开,温宛起笔前深吸一口气。 她没拿出渝韩生真迹,一来环境不允许,二来那些字包括细节也都在脑子里,动真格儿的时候要尽量写出气势! 萧臣知道温宛在酝酿,他无声站在桌边细细研磨,不时抬头看过去,发现灯火映衬下的温宛眼睛里绽放出光芒,如琉璃般有一千种颜色。 温宛左手按住宣纸,右手悬腕悬肘,笔杆垂直,指实掌虚。 落笔。 有那么一瞬间,萧臣被温宛洒脱跟豪放的情绪感染,从紧张到感慨再到赞叹,他发现眼前这个女人是宝藏,是天边遥不可及的明星,那样尊贵,不可亵渎。 萧臣慢慢收回目光,薄唇勾起浅淡弧度。 这一世,何其有幸为你研磨…… 温宛终于收笔,憋在胸口的那团气被她狠狠呼出来。 她看着自己的杰作,确定细节处无一疏漏时耳畔仿佛响起金银翻滚的声音。 哗啦啦,哗啦啦,是这世上最好听的声音。 直到这一刻,温宛才发现书房里已经很热很热,热到她前胸后背都被汗水挞湿,待她落笔看向萧臣时,眼睛直接被萧臣身上单衣吸引过去。 单衣被汗水浸透,温宛隐隐可见萧臣胸前结实而有力量的肌里,眼睛稍稍片下飘,若隐若现六块腹肌。 她记得祖母与她说过,祖父在祖母眼里没有优点,唯独身材这一块拿捏的稳稳的。 温宛那时不明白,觉得论身材还是父亲更好看,匀称修长,行走时温文尔雅,动静间儒雅风流。 上辈子她喜欢苏玄璟,也是苏玄璟的身材与父亲很像。 现在想想,还是见的少。 比起苏玄璟,萧臣这种身材明显多出几分野气…… 萧臣似乎注意到温宛未动,抬头时温宛刚好移开视线,搁笔。 “县主辛苦。”萧臣看向桌案宣纸,字迹逼真到藏锋露锋都没有半分瑕疵,足能以假乱真。 温宛心思回到宣纸上,仔细检查觉得已是自己所能发挥的极限,“王爷觉得如何?” “字迹看不出问题,宣纸做旧的程度照目前看也不会有任何问题,但缺一道工序。”萧臣在黄泉界时买了一味茶,名曰‘不夜侯’。 萧臣边说话边自桌边拿起一个铜质方盒,方盒不大,搁在掌心可握拳。 温宛狐疑,“缺哪道工序?” “做残。”萧臣将铜质方盒搁到桌边,打开里面分上下两层。 “为何要做残?”温宛觉得不妥,“渝韩生真迹没有半点残缺……” 萧臣打开桌边茶杯,将里面早就泡开的茶叶捞出来搁进铜盒下层,又用铁钳夹了两块红萝炭放到上层,阖盖。 “恕本王直言,县主做旧可是要卖去黑市?”萧臣这方抬头,看向温宛。 温宛很想摇头,着实是脸皮不允许。 “是。” “如此这个世上就只能有一卷是渝韩生的真迹,断不能有两卷一模一样的真迹。” 未及温宛反应,萧臣直言,“这卷真迹乃渝韩生于秋高气爽时节在寒山之巅所书,那个季节寒山多有飞虫,很可能就有那么一只飞虫落在书卷上污了书卷,但当时并不会显现出来,经百年书卷有虫卵腐蚀是很正常的事。” 温宛,“……” 待铜盒下层茶水沥干,萧臣抬手将盒盖银链挂在房梁上,下坠铜盒刚好停留在临摹书卷左下角。 “被赋予故事的真迹,更容易让人相信。”萧转尔看向温宛,“哪怕是一只飞虫。” 第二百九十二章 渝韩生是谁? 温宛听懂了。 萧臣考虑的要比她周全,他朝两张书卷狭路相逢,有故事的完胜。 她同意,但良心受到了谴责。 偷秦应寒真迹已是不对,现在还要硬生编出一只飞虫彻底把真迹沦为赝品。 不说秦应寒如何,渝韩生泉下有知祖坟都得气冒烟。 做残的工序没有那样复杂但十分消耗时间,铜盒上方的红萝炭负责加热,等到下方‘不夜侯’的茶叶慢慢烘干焦化,最终会有粉末从铜盒下面唯一一个针孔落在书卷上。 ‘不夜侯’粉末呈现暗红,温度又不足以灼透宣纸,只会留下一个形似虫尸的暗痕,那时功成。 书房里温度越来越热,又潮湿。 萧臣怕温宛辛苦,“县主先回房休息,这里有我。” 温宛拒绝,不是她不相信萧臣,秋夜寒凉,哪怕只是开一下门,房间里的温度都不知道要降下去多少。 若然有风,悬在房梁上的铜盒轻轻一摇在书卷上留下一排‘虫尸’,那年那月寒山之巅的小飞虫是不是有点儿忒多! “我不困,我还好。”温宛抬头看向萧臣时,发现萧臣脸上有汗珠顺着侧颊流到下颚,滑过凸起的喉结…… 不看了不看了,她又不好色。 萧臣闻声走去书房一角,拿出两个矮凳,“县主过来坐。” 整个书房,唯有西南角没有摆放红萝炭,潮湿肯定免不了但温度没有那么热。 温宛见萧臣招呼当下过去,二人并肩坐在矮凳上,目及刚好是窗外一轮如弦弯月,几点星光。 “县主很缺钱?”萧臣打破寂静。 温宛望向窗棂,沉醉于窗棂映衬的夜景。 上辈子温宛没受过穷,亦未真正开过眼界,只道有钱买不来快乐。 这辈子她开窍了,有钱买不来快乐是假的,她那点儿钱买不来快乐是真的。 若然她有取之不尽的金银珠宝,少行喜欢吃金禧楼的菜,她把金禧楼买下来,再不行她把玉布衣给买了!君庭向往江湖,她给君庭买个武林盟主当,祖父喜欢喝竹叶青,她就在御南侯府对面盖一座酒坊,姑姑喜欢磕瓜子,她种千亩向日葵! 可惜那些都是梦,她现在连七时想在东市开妆暖阁的钱,都要现赚。 “缺的不多。” 温宛坐的累,臂肘搥在膝盖上,身体前倾双手托住下巴,眼睛一直盯着窗外弦月,“今晚的月亮真好看。” 萧臣闻声转眸,入眼一弯残月。 他忽然想起前世,温宛明明更喜欢圆月,“县主……” 萧臣视线回落,发现温宛睡着了。 这般坐姿都能睡着,得是多累。 萧臣默默无声将温宛的小脑袋瓜扶到自己肩头,温宛昏昏沉沉靠过去,姿势舒服一些,睡的越发沉。 烛火轻颤,红萝炭将整个书房映衬出霞光的颜色,萧臣感受肩头传来的温度,一双黑眸望向窗棂那轮弯月,唇角勾起淡淡笑容…… 深夜,皇郊别苑。 一道黑色身影如闪电飞掠至戚府在这里的别苑屋顶,悄然匍匐。 对于自家孙女来与戚沫曦同住这件事温御不放心,不相信。 院内无声,温御静心匍匐未觉异样后飞身落足。 汪- 汪、汪、汪- 刹那间,十几条大狼狗顶着一对对幽绿幽绿的眼珠子如离弦之箭,凶狠扑过来。 温御半生戎马,南征北战驰骋沙场,面对千军万马尚不变色,这会儿被群狗围攻可把他吓坏了。 跟武功无关,主要是他没走门。 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心正敌不过影子歪! “温宛快起来,外面好像有人!你别出去,等本郡主给你生擒-”屋里灯亮,戚沫曦的声音突兀响起。 温御惊慌之余倏然跃起回到屋顶,几乎同时房门被戚沫曦从里面踹开,“大胆小贼敢闯你姑奶奶别苑,不想活了-” 院中狼狗朝屋顶狂叫,温御看到戚沫曦那一刻终是舒口气,遁离。 虽然没看到孙女,看到戚沫曦也是一样。 尤其刚刚戚沫曦还叫了自己孙女的名字。 温御离开后,披着大氅的戚沫曦见院中狼狗安静便知来人已走。 交友当交戚沫曦。 那日温宛拜托给她一件事,大概意思是让戚沫曦谎称自己与温宛一起住在别苑,戚沫曦没问原因一口答应。 为逼真,当晚她便搬来别苑,刚刚那声吼亦是故意为之…… 一夜精彩,转眼天明。 萧臣离开魏王府的时候温宛被他安顿在厢房,临摹卷亦被他小心翼翼收好。 此刻自密道走进金屋,玉布衣都有些不认得眼前这个男人是谁。 “王爷有多久没来了。”玉布衣幽怨看向萧臣,“是不是把我忘了?” “本王无意中在黄泉界发现渝韩生的真迹,有没有兴趣买回来收藏?”萧臣转身坐到金石玉桌对面,心里承认,要不是想到钱,他确实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想起来这个人的存在。 萧臣明白,薅羊毛最忌从一只羊身上薅。 可问题是他就养了一只羊。 玉布衣狐疑看向萧臣,“渝韩生是谁?” “几百年前书法大家,一幅字画可值万两。”萧臣耐心解释,“时间越久越值钱。” 玉布衣果断摇头,“不买。” 萧臣从容看向玉布衣,“本王愿出五千两入股。” 依着萧臣的意思,一万两白银他们一人出一半,那幅真迹由玉布衣保存,何时抛售亦由玉布衣决定。 某食神听罢,犹豫了。 以他对萧臣的了解,若不是绝对占便宜的事眼前这位王爷简直一根手指头都不会沾。 这必然是一本万利的大生意! “成交!” 萧臣提醒玉布衣这条消息出自绮忘川,知道的人暂时不多,先下手为强。 玉布衣二话没说直接拿出五千两银子交给萧臣,“去买!” 看着萧臣来去匆匆,玉布衣总觉得哪里不对。 但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 天牢出事了,卫林娘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过午。 她急忙跟通传的狱卒上了马车。 马车疾驰,直奔天牢。 卫开元被一根铁丝吊死在牢房的天窗上,卫林娘赶到时尸体才被解下来…… 第二百九十三章 她说会分享 卫林娘来时狱卒只道卫开元在天牢里出事,她满心所想都是自己儿子手脚不老实,偷了人家的东西,一路都在酝酿情绪该如何发脾气才能叫卫开元消停! 直至在牢房外看到正被狱卒从天窗解下来的卫开元,卫林娘的心,陡沉。 难以形容的心痛,就像是心脏被人用刀子割下去一块,鲜血不断滴落,卫林娘发疯一样跑进天牢,推开狱卒整个人跌在卫开元身前,眼泪瞬涌。 “开元……” 卫林娘手指停滞在半空,片刻咬牙置于卫开元鼻息。 手指轻颤,卫林娘整个身体都在发抖,“开元……开元你别吓娘!” “开元你醒醒!你别吓娘!”卫林娘双手落在卫开元胸口,想要感受到胸口起伏,她把头贴过去,想要听到那里的心跳。 可是没有! 卫林娘眼泪汹涌,目光慌张盯着自己儿子的尸体,手足无措。 她轻摇轻晃到最后双手紧紧握住卫开元肩膀,“开元你给我起来练功!你答应过娘不贪睡不再偷懒!你起来!” 只是不管卫林娘如何咆哮嘶吼,如何绝望恸哭,再也得不到回应。 卫林娘悲恸之时仿若想到什么,视线猛然盯住卫开元脖颈勒痕。 细如银丝的血红勒痕上每隔半寸就有一个黑点出现! 那一刹那卫林娘心如刀绞,咬牙切齿,眼中迸发猩红恨意。 “开元!娘对不起你……” 卫林娘濒临崩溃搂住自己的儿子,“早知这样娘就不该带你回来,可是没办法啊!娘命不久矣,我死了谁来照顾你!娘只想让你在这个世上还有依托,万没想到会害了你-” “开元你别怕……你等着娘!” 就在卫林娘松开自己儿子,带着凌厉绝杀的恨意起身走向牢门时,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咳。 卫林娘猛然转身,震惊看着卫开元身体抖动一下。 “咳咳……咳咳咳……” 卫开元闭息太长时间,肺腑遇气难免咳嗽,连续咳嗽好几下他才从地上爬起来,抬眼即见自己母亲,“娘?娘你来了!” 眼见卫开元起身走过来,卫林娘眼中血红未褪,泪水流的更加凶猛,抬手就是一巴掌! “娘?娘你听我解释,我真的……” 啪- 又是一巴掌! “娘……” “卫夫人。” 就在卫林娘冲过去揪住卫开元衣领再度扬起巴掌时,牢门口传来声音。 卫林娘转身,见是温宛。 “卫夫人放心,他听不到。”温宛看向卫开元,“除了闭息,他还服有暂时失聪的丹药。” 卫林娘目冷,“温县主这是什么意思?” 温宛知道卫林娘生气,经历过生死她知道那种锥心刺骨的极痛,若非没有别的办法,她断不会用这样的计谋逼卫林娘说出真相。 “我想与夫人谈谈。”温宛很少有现在这么严肃认真的样子。 拿宋相言话说,很少有这样正经的时候。。 某县主表示她一直都很正经,只是当智商不在线的时候,你所表现出来的想法跟行为在智商超高的一群人眼里,像小孩子过家家。 卫林娘没有拒绝温宛邀请,松开卫开元衣领刹那又甩了一巴掌! 眼见温宛跟卫林娘走出天牢,卫开元直接追上去,却被随后从隔壁牢房走出来的宋相言关回去,“你还不能出去。” “什么?”卫开元刚刚就发现母亲与温宛说了那么一大堆,他一个字都没听到。 宋相言关紧牢门后自袖兜里掏出一个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粒解药递过去。 卫开元接过来搁进嘴里,片刻觉得耳朵有些痒。 “温县主留话,你要敢离开天牢半步,她就不把她听到的秘密告诉你。”宋相言感慨温宛与他初识大不相同,知道蛇打七寸了。 卫开元委屈,“她之前不是这样说的!她说会分享!” “前提是你不许离开天牢。” “她没说有前提!” “现在说了。” “……” 果然皇城不能呆…… 卫林娘离开‘卫记豆腐’,二十卫没有得到宋相言的指示仍在豆腐坊守摊。 每日都会暗中出现在靖坊的卫靖终于得着下手机会,即给隐匿在暗处的杀手下令,寻得机会杀了卫林娘。 当年旧事谁对谁错都不重要,卫靖只道要护住自己腹中孩子。 她知道卫林娘必是怨她,也必然不会让她把孩子生下来…… 自天牢离开,温宛与卫林娘乘坐徐福马车回去靖坊。 车厢里,卫林娘冷目看向温宛,“县主现在可以解释了?” “卫开元因何会从地牢转到天牢,夫人没有想过?”温宛没有拐弯抹角,直言。 卫夫人虽然被诓,气度也算坦荡,“不管地牢还是天牢,开元都不会死。” 温宛颌首,“本县主可不可以认为,夫人这话两层含义,神偷世家绝非浪得虚名,莫说天牢,就算想从皇宫里救走一个人也非难事,这是第一层。” 听到‘神偷世家’四个字,卫林娘脸上表情已经有些难看,但她未语。 “第二层,若然卫开元身陷囹圄不能自拔,夫人刚好借此登门杨府,请求吏部尚书杨肃大人从天牢里捞人。” 卫林娘猛然抬手,银线如电,缠在温宛脖颈。 温宛感受到银丝勒扯的痛,眼中无惧,“卫开元能从地牢转去天牢,是歧王萧奕出手,目的是借卫开元收揽杨肃,歧王对面站着太子,太子当然也想收揽杨肃,可歧王先朝卫开元下手,太子须另辟蹊径,很有可能找上卫靖,助卫靖消除心头大恨,卫靖在杨肃枕边吹风,以杨大人对妻子的爱宠,心里自然倾向太子。” “怎么会这样?”卫林娘不曾想其中牵扯如此之深。 温宛无奈,“吏部尚书手中职权关乎百官任免,但凡有野心的皇子,谁不想暗中结交。” 卫林娘倏然收起银丝,“歧王如何知道开元是杨肃的儿子?” 当年之事,知道的人只有她与卫靖。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温宛紧接着顾左右而言他,“夫人刚刚在天牢说,你命不久矣?” 卫林娘沉默,这是秘密。 第二百九十四章 一场绝命刺杀 温宛看出卫林娘犹豫,心里多半猜到一些。 “卫公子与本县主提过,当年他梦想来皇城闯出一番天地,被夫人堵在被窝打到怀疑人生,从此之后再也没向往过皇城,而今夫人定要拉他来皇城,欲叫卫公子认祖归宗,想必与夫人身体有关。” 事已至此,卫林娘长长吁出一口气,“我还有三个月的寿命。” 卫林娘也没想到她只是如往常那般接了一个任务,却搭上一条命。 当年她与卫靖同时爱上杨肃,父亲知道后大发雷霆但也阻止不了她们两姐妹之间的约定,无奈之下,父亲以郢都为界,往北接下的任务交给卫靖,往南交给卫林娘。 一年前,卫林娘接到任务要去一户员外家里盗取紫光夜明珠,完成任务后她将夜明珠直接送到雇主指定地方。 原本以为这件事过去了,可近一年时间她偶会觉得胸口发闷,起初只是抓些药吃尚能缓解,没想到半年前开始咳血。 她偶遇名医,道出自己中毒,命不久矣。 她反复回想都不知道自己何时中毒,直至那户员外府上先后有人病逝,除了那户员外家里,雇主家里半年内挂了两次白幡。 “我仔细想过,应该是那颗紫光夜明珠的问题。”卫林娘苦笑,“夜明珠多为黄蓝色,紫色夜明珠本就不正常,其中蕴着毒素也不奇怪。” “本县主可找御医替夫人诊治。”温宛心疼,不舍。 卫林娘摇头,“宫里御医未必强得过江湖神医,我找过神医聂九郎,他也没办法。” 温宛明明猜到,可看到卫林娘这样还是忍不住噎喉,“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开元很快就要失去我这个母亲,他得有父亲。”卫林娘眼眶微红,“我不能留他一个人孤零零闯荡江湖,江湖太苦。” 温宛尽力收敛那份悲伤,“卫靖不知道这些?” 卫林娘摇头,“当年我与她约定,我要子,她要夫,而今她怀有三个月身孕已是违背我们当初定下的誓言,她不能生下那个孩子。” “夫人想如何?”其实有些事从一开始就注定结局。 不管卫林娘还是卫靖,都在自欺欺人罢了。 “只要她肯打掉那个孩子,我待开元认父便会离开,绝不会出现在杨肃面前,否则我便将当年卫靖冒充我的事告诉杨肃。”卫林娘一字一句,坚定无比。 “夫人如果不出现,杨肃如何认子?”温宛狐疑开口。 卫林娘沉默之后,苦涩抿唇,“我会留下一封信,把当年的事归咎在自己身上,是我一时情动犯下错,自知有愧方才带着孩子远走他乡。” “这对卫开元公平吗?” 温宛认真看向卫林娘,“他不该背负外室之子的名声。” “这是他的命。” “没有更好的办法?可不可以……” 温宛话音未落,马车突然停下来。 几乎同时,卫林娘眸色陡沉,“有人。” 咻、咻、咻- 数枚暗器自侧窗疾射,卫林娘陡然起身拉过温宛,银丝迸起,如游龙盘旋在车厢里击落暗器。 “快出去-” 卫林娘带起温宛迅速离开车厢,两巷之间僻静处,七名黑衣人手持长剑如鬼魅般挡住去路。 徐福也已拔剑挡在黑衣人面前,“大姑娘先走!” 为首黑衣人见到卫林娘,脚下一震猛然发出一声厉叱,拔剑而起。 卫林娘行走江湖数十年,一眼就能看出那些黑衣人目标在自己,“县主别过去!” 银丝快过闪电! 卫林娘飞身纵往一刻袖内银丝猛然射向黑衣人利剑。 当当当当数声重响,卫林娘已然冲杀过去。 温宛情急跑回车厢,自车厢暗阁里拿出弓弩。 弩箭上弦,温宛身姿挺立于车沿,承弓,撑弦! 咻- 弩箭疾射,被其中一个黑衣人以利剑挡开,因其力量迅猛,那黑衣人身形朝后退出数步。 徐福见温宛动手便知此事当管,持剑力援卫林娘。 温宛亦不势弱,三支弩箭齐落弓弦,瞄准! 咻、咻、咻- 两个黑衣人几乎同时被弓弩射中,吃痛之际其中一个黑衣人倏然举剑冲向车厢,朝温宛狠劈! 温宛出奇镇定,以最快速度抽出弓弩,用力扯起弩臂。 然而黑衣人的剑,来的更快! 噗嗤- 锋利长剑自温宛颈间掠过,割裂青丝的瞬间,凶狠刺入对面黑衣人心脏。 鲜血迸溅! 黑衣人绝命倒向温宛刹那,忽被一人踹下马车。 温宛大惊倒仰却结实靠在一人怀里。 待她被那人扶稳,猛然回头方见那抹熟悉的面具,“九离?” “县主小心呆在这里。”浑厚的声音有些沙哑,温宛将将站稳便见萧臣纵身过去与卫林娘跟徐福一起,力拼余下六个黑衣人。 刀光剑影,拼死厮杀! 萧臣手中长剑气势如虹,哪怕是白天也会让人感觉到一股剑气随剑身呼啸斩杀,无人能敌。 温宛目及之处,黑衣人渐渐处于劣势! 就在这时,十二卫得到消息紧急从‘卫记豆腐’赶过来,七名黑衣人只剩最后一名的时候十二卫首下令抓活的,那人嚼破唇齿毒药,自尽而亡。 一场刺杀,消于无形。 温宛急急走到九离面前,“你没事吧?” 萧臣颌首,“县主放心。” 温宛随即行至卫林娘身边,看到卫林娘肩头擦伤,皱眉,“卫夫人受伤了?” “县主看到了,她先下了杀手。” 卫林娘目色冷蛰,“是她不仁。” “卫夫人可允我三天时间?”温宛看出卫林娘眼中冷意,怕她鲁莽想要拖延。 卫林娘沉默,她在犹豫。 “只要三天时间,若她执迷不悟定要手足相残,温宛必定站在夫人这一边!”温宛故意提及‘手足’二字。 卫林娘沉默片盲目性终是点头,“三天之后,我会去找她。” 直至十二卫带着卫林娘离开,温宛这才转身,“九离,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日。”萧臣暗自平复心境,他早料卫靖会对卫林娘下手,未料宋相言那个大傻子居然放心让温宛一个人送卫林娘回靖坊。 万一温宛出事,他扒了宋相言的皮!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温宛心里一直惦记‘九离’,玉不离身便是希望哪日九离有退缩的时候,她摔玉威胁。 萧臣忍不住多问一句,“县主很想我回来?” “想啊,你再不回来本县主马上就要到朔城找你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终日沉迷女色 距离大婚仅三日,温弦收到项敏邀请。 没有欣喜也不意外。 今非昔比,她即将成为宰相府的儿媳,身份地位不同,从某种意义上讲她与魏沉央尚能平起平坐,项敏在这个时候巴结她,情理之中。 只是当温弦故意晚半盏茶的功夫到醉霄楼,看到项敏同时又看到魏沉央时,所有酝酿出来的矜持跟高贵的情绪瞬间烟消云散。 不是项敏约她,是魏沉央。 “温弦你怎么才来?”雅间里,项敏坐在桌边瞪了眼温弦,明显不满意她迟到。 温弦收敛起心底那份失望,浅步走到桌前,欲坐时项敏起身,“这位是宰相府的魏姑娘,伯乐坊的当家人,她可是咱们大周朝有名的才女!上次你与我说温宛那问尘赌庄会威胁到伯乐坊那事儿,沉央才不放在心上……你还不过来给她请个安!” 魏沉央穿着惯常的月白色锦衣,发髻上别着一支红玉珊瑚簪,听到项敏无心之言,眸子不禁瞥向站在她对面的温弦,神色平静中透着一丝轻鄙。 温弦脸色微红,项敏傻,魏沉央可不傻。 她那是有意借刀杀人,没想到刀太重,没举起来。 “温弦你怎么还杵在那儿,过来啊!”项敏见温弦忒没有眼识,轻斥道。 就在温宛忍着脾气想要迈步时,魏沉央将项敏扯到座位上,“妹妹有所不知,你眼前这位御南侯府的养女三日后即将嫁入我宰相府,成为我宰相府少夫人。” 房间霎时安静,项敏前段时间随父亲回了一趟老家,前日回来的确收到宰相府的喜帖,可她没想到魏思源娶的人竟然是温弦。 “怎么会是她?”项敏记得魏沉央之前与她提过,宰相府上上下下钟意的少夫人是沈宁。 温弦太尴尬,她看着项敏脸上那份毫不掩饰的嫌弃,隐藏在骨子里的自卑满溢在怀,“魏思源对我情根深种,我也不想……” “你不想那又是谁安排当街求婚,谁急不可待求着宫里的娘娘送出圣旨?” 魏沉央明眸微抬,眼睛里尽是冷讽,“你若不想,御南侯府二房李氏逢人便说她家姑娘得圣旨嫁入宰相府,姑且满意?” “那就有点儿……还姑且!”项敏瞥了眼温弦。 温弦强自噎喉,“今日两位找我有事?” “不是妹妹要见你,是本姑娘想在你嫁入宰相府之前给你几点忠告,圣旨无改,你嫁入宰相府已成定局,既是如此,从你踏进宰相府第一步开始,谨守妇道,好生伺候吾兄长,最好两个月之内肚皮有动静,为我宰相府开枝散叶,生女娃不是不好,可你得生到有男娃才可以停下来。” 魏沉央的话,字字句句扎心! 温弦不语,默默承受。 “暂时就这些,你可以走了。” 魏沉央摆手时项敏夹了块鱼肉过去,“消消气,与这种人置气伤身。” 温弦很想吼过去,可最终没有。 她静静看着桌案对面的两个女人,内心里疯狂诅咒。 总有一日,她会让这两个女人跪下来求她。 “还不快走!”项敏受魏沉央影响,只道温弦下作。 温弦不语转身离开,行至房门处时魏沉央的声音不疾不徐飘际过来,“别把你在御南侯府那些小心思带到宰相府,相府里可没人灌着你。” 温弦启门,离开。 房门欠了一道缝儿,魏沉央知道以温弦的性子不会那么容易走。 “沉央,你哥真喜欢温弦?”项敏撇撇嘴。 魏沉央瞧向房门,“男人的喜欢图的不过是个新鲜,她若识相多生些子嗣傍身于她是好事,否则待吾兄长娶个几房妾,她就什么都不是。” “可她好歹也是御南侯府的……” “养女而已,你当宫里宸贵妃求的圣旨是为她?” 魏沉央嗤之以鼻,“为的不过是御南侯府的名声跟颜面,换作此事发生在温宛身上,宸贵妃求的便不是赐婚圣旨,而是敕封,用以提高温宛在夫家地位。” 雅间门外,温弦美眸骤然阴暗,魏沉央虽然讨厌,可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 温若萱要是真心待她,求的为何不是敕封诏书? 为何同是御南侯府养的姑娘,只有温宛被封县主! 温弦缓慢转身走向下楼的阶梯,那阶梯变得又长又陡,每一脚踩上去都会让人提心吊胆。 有些事越想越不甘心,越想越绝望。 明明,她也该是个公主…… 邢栋来找萧臣了,地点没在羽林营,他怕遇到司马瑜。 平雍坊的酒楼里,萧臣亦遭遇到不可预料跟突如其来。 他以为邢栋找他是想明白了一些事过来投诚,可不是。 “若非要紧事,臣绝不敢贸然来找魏王。”邢栋身着竹青色长袍,墨发以玉冠束起,长相斯文,身材魁梧。 萧臣提壶,邢栋立时起身双手捧起茶杯,“邢公子不必拘束,怎么说我们也是共患难过的。” 杯满,邢栋坐回到自己位置,壮胆似的深吸口,“说出来不怕魏王笑话,自从天牢出来,臣为亡父吊丧之后便去找了司马瑜喜欢的寡妇。” 萧臣,“……” 预期与现实反差太大。 “我抢了他喜欢的寡妇,抢了他喜欢的李家小姐,还有一个有夫之妇的田氏,总之他喜欢谁我就抢谁,魏王知道为什么吗?” 萧臣,“……” “因为臣不想再让他终日沉迷女色!” 萧臣已经不能用语言来表达自己心中的卧槽。 你不想他终日沉迷女色,所以你就沉迷他的女色? 少年,你如此优秀! “臣想让他知道,臣对他一片真心。”邢栋抬头,漆黑深邃的目光里透出浓烈的渴望,看的萧臣十分抑郁。 “本王能做什么?” “臣求王爷让他明白臣的心意!”邢栋起身,跪地叩首。 萧臣私以为此事他无能为力,但也没有拒绝,“本王可以试试。” “多谢魏王!”邢栋之所以求到萧臣,是因为他知道萧臣与司马瑜走的近,故为之。 萧臣令邢栋起身坐回原位,提及兵部侍郎空缺的事。 “这里没有外人,本王想问邢公子一句话。” “王爷尽管问,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二百九十六章 香甜的味道 萧臣提到兵部侍郎的位子。 对此,邢栋有自己的想法。 “太累,臣无意。” 邢栋告诉萧臣,他亲眼看到父亲为爬上兵部侍郎的位置付出多少努力。 有句话叫人前显贵,人后受罪,他所有的抱负跟志向都在看到父亲点头哈腰给吏部尚书擦鞋的时候烟消云散。 如果一定要靠卑躬屈膝才能爬到更高的位置,他觉得在兵部当个员外郎也挺好。 萧臣忽然有些理解邢风岩的心情,“邢公子在兵部顺风顺水难道不是因为邢侍郎的原因?” 邢栋承认,“不瞒魏王,我近日有想过辞官。” “司马瑜从未想过辞官,他还有抱负。”萧臣看向邢栋,“公子若辞官,未来有可期?” 邢栋沉默。 “公子以为令尊是否冤枉?”萧臣看中邢栋,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性格并不强势,亦不会有太多自己的主见。 简单说,好控制。 邢栋瞧了眼窗外,平雍坊以卖活物为主,猫狗最为常见。 “不冤枉。” 邢栋告诉萧臣,他很早的时候就看过那些书信往来,那亦是他堕落的重要根源,“若我精忠报国,第一个该抓的就是父亲,酒是个好东西,色亦是。” “既然不冤枉,案子为何会翻过来?”萧臣定要劝服邢栋,因为剩下的人选都是太子的人。 哪怕邢栋不是那块料,也要先顶到那个位子上! “能把案子翻过来的人只有陈留王自己,陈留王是晋国汝襄王阶下囚,汝襄王又是歧王亲舅舅,那日天牢歧王送臣与司马瑜回府已然说明所有猜测都是事实。” 萧臣欣慰,不笨。 “有恩不报么?” 邢栋闻声看向萧臣,“魏王打算报恩?” “算是吧,想替歧王收揽你。”萧臣没有拐弯抹角,一字一句透着真诚。 邢栋显然受宠若惊,随后无奈自嘲,“我可能不行。” “司马瑜与本王说过一句话,是男人,永远都不要说自己不行。”萧臣想到司马瑜说这句话时的壮志凌云着实有几分感慨,但凡他把追女人的心思用在正途,早就升至副将了。 邢栋沉默片刻,“臣愿顶在这个位子上,他日王爷有更适合的人选,臣随时可退。” 萧臣颌首,“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夜深寒重,星隐成霜。 萧臣办完事早早回到魏王府,吃了饭,洗了澡,洗澡的时候故意放些花瓣,司马瑜说女人喜欢看男人流汗的样子,但不喜欢流汗的味道。 她们喜欢香味儿。 萧臣舍不得脱下温宛给他买的衣服,于是想了一个办法,洗过之后以内力散热烘干。 湿哒哒的单衣褶袴穿起来是真冷,鸡皮疙瘩以肉眼可以看到的速度疯长一批掉一批,掉下一批长一批,掉到最后都有点儿不够使的赶脚。 终于,在萧臣折腾一个时辰之后,温宛如期而至。 哪怕萧臣换了玉冠,身上隐隐可以闻到清新的味道,温宛所有注意力依旧集中在桌案的银票上面。 “一万两?” 温宛之前打听过,渝韩生真迹黑市价只值五千两,还得是真迹! “嗯。”萧臣也是第一次洗澡用花瓣,这会儿他每走到一处都会留有淡淡的香甜味道,他很满意,便想知道温宛是不是也满意。 于是温宛走到哪里,他便一步不差跟到哪里。 桌案前,温宛正专心致志数着桌上银票,萧臣故意靠近一些,再近一些。 直至温宛数完银票,十张一千两的银票,一张不多一张不少,“魏王……” “县主何事?”萧臣薄唇浅抿,神色泰然,居高临下看向温宛,黑眸透着淡淡的温柔。 他欣慰温宛终于注意到自己身上的味道了。 “我是不是耽误王爷的脚落地了?”温宛虔诚开口,声音比萧臣的目光还要温柔。 真迹是萧臣托人拿到黑市的,如此看,他托付的人靠谱! 萧臣没听懂,温宛则十分礼貌低下头。 某王爷这才反应过来,因为靠的太近,他踩到温宛脚了。 “抱……抱歉!”萧臣脸色胀红,急忙后退。 温宛生怕萧臣不好意思,连连摆手,“没事没事!王爷随便踩!” 萧臣尴尬至极啊! 温宛想了想,递过去一千两,“这是王爷的应得的。” 只要温宛有钱,对萧臣她不抠门儿。 萧臣拒绝,“本王缺钱的时候会管县主要,现在还好。” 温宛也不强求,随后开始算计手里的钱当如何用。 她答应过与温君庭平分,五千两给君庭,剩下一千两替卫开元还给伯乐坊,剩下四千两在东市给七时开一间妆暖阁。 租与买不同,在东市花两千两租店面足够用,剩下两千两进些胭脂水粉首饰之类绰绰有余。 想完这些事,温宛坐在椅子上陷入沉思。 卫婧已经对卫林娘下了杀心,她要怎么做才能化解这段恩怨? 但凡做的不好,杨肃认子这件事或许会是悲剧。 若是悲剧,杨肃岂会感激歧王。 “县主在想什么?”萧臣放弃让温宛闻到自己身上的香味,行至桌案对面坐下来。 温宛长长吁出一口气,“卫婧怀有三个月身孕,母子连心,她根本不会因为当初的约定打掉自己的孩子。” 萧臣略惊,“卫婧怀有身孕?” 温宛愁肠百结的点点头,“还有卫林娘,她哪怕给卫开元叩上私生子的帽子也要让他认祖归宗,她就没想过,若然她逼卫婧打掉腹中骨肉,卫婧又怎么能放过她的骨肉!” 萧臣听的有些乱,温宛便将两人恩怨原原本本重复一遍,“解铃还须系铃人,无论如何我都要见卫婧一面。” 萧臣心疼温宛,“如果实在难做可以不做,这件事本也与你无关。” “这件事于你……于你我都有关系。”温宛抬起头,认真看向萧臣,清澈明眸里闪着两簇烛光。 萧臣在温宛眼睛里,看到自己。 温宛解释,“我把卫开元买了,他出事我要承担责任,还有……魏王别看我笨,可杨肃有多重要我懂,这件事我能办好,你信我。” “我信。”萧臣忽而一笑。 他喜欢温宛现在的样子。 忽然很想算一算,温宛有多久没有在他面前提起苏玄璟…… 第二百九十七章 人皆棋子 很多事,一旦开始便无退路。 卫婧着落隐门杀手刺杀卫林娘之事未成,定会引起歧王更大警觉,苏玄璟以为此事不能再犹豫,必要先歧王一步找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仙瑶阁内,雪姬蹙眉,“落隐门的杀手的确不如黄泉界,可黄泉界里不养死士,谁也不敢保证消息绝无走漏,万一走漏风声,岂不是弄巧成拙。” 苏玄璟行事极少找到黄泉界,在他看来,黄泉界地处皇城,纵然表面上维持与朝廷两不相甘的关系,可私下里未必就没有来往。 “卫开元在天牢里怕是不会轻易被放出来,卫林娘又有十二卫保护,一击不中只能罢手。”苏玄璟话说到这里,心里所想却是温宛。 计划之初他没想过温宛会掺和到这件事里,是以毫无顾虑,现下他不能再叫温宛涉险,“既然动不得卫林娘母子,那就只能委屈卫婧。” 雪姬狐疑看向苏玄璟,“公子何意?” “秋儿说卫婧有三个月身孕?”苏玄璟手握茶杯,轻轻摇晃,茶雾缭绕间让人看不清那双深邃幽暗的眼睛。 雪姬点头,“的确,此事知道的人甚少。”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旦卫婧腹中骨肉有意外,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卫林娘。”在苏玄璟,亦或很多智者眼里,人皆棋子,哪怕未出世。 雪姬轻呼出一口气,“公子的意思是,让秋儿办这件事?” “重金买通杨肃府中仆人,事成之后杀人灭口。”苏玄璟神色果绝,丝毫犹豫也无。 雪姬点头,“卫婧嫁给杨肃将近二十年,此子来的不易,若真出事她必会发疯一样找卫林娘报仇,届时公子再将此事告诉杨肃,这台戏就足了。” 苏玄璟正是此意。 就在雪姬准备起身离开时,苏玄璟忽而问了一句,“温县主近日,很少出现在朱雀大街。” “哦!” 雪姬心知不能隐瞒,便恍然似点头,“御南侯府有人传她跑去跟戚沫曦同住,不过咱们的人看到温县主酉时都还没离开大理寺。” 苏玄璟略有诧异,“住在大理寺?” “许是她与宋相言一起琢磨卫开元的案子也不一定。”雪姬猜测道。 见苏玄璟没再说话,雪姬起身离开仙瑶阁。 桌边,苏玄璟端着茶杯无意品茶。 他忽然发现自提亲之后,温宛接触的人与之前大不相同。 非富即贵。 莫说宋相言跟戚枫,其实就算是萧臣,若真论起来他亦不如。 纵然那是一个被皇族抛弃的皇子,可也是皇子呵。 有时候想想,门当户对不是没有道理…… 昨夜不管萧臣如何暗示,温宛也没有注意到萧臣身上有淡淡的香甜味道。 对于这件事,萧臣只道味道不够明显,遂在清晨时吩咐管家多准备些花瓣,不仅限于玫瑰,但凡闻起来香的花瓣都弄来一些。 温宛则在卯时天刚亮便乘车回了大理寺。 天明时分,宋相言从厢房里走出来,刚好看到温宛鬼鬼祟祟从后门跑进来。 “县主?”宋相言啥都知道。 啥啥都知道! 温宛见宋相言招呼,自是过去,“小王爷醒这么早?” “没办法,有顾老将军那样的义父,不努力打到你飞起来。”宋相言手握长剑,有模有样凑到温宛身边,“昨夜过的如……阿嚏!阿嚏-” 温宛见宋相言喷嚏不断,“小王爷昨夜染了风寒?” “县主哪儿买的胭脂?劣质啊!”宋相言朝温宛身上嗅两下,“胭脂胜在淡香,你这未免有些太浓。” 温宛不觉,仔细闻过之后方觉身上的确有股玫瑰花的香气,“我没敷胭脂……” “那就是你住的地方有这种味道,入鲍鱼之肆,久闻不知其臭。”宋相言如此比喻道。 温宛,“入幽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 “哪里香!” 宋相言呶呶嘴,“恕本小王八卦一句,你跟魏王走到哪一步了?” “成了!”温宛想至昨夜之事,喜形于色。 宋相言瞪大眼睛,“你们!生米煮成熟饭了?” 温宛怔住,随后板起脸,“看在你娘是公主,本县主不打算跟你计较。” 见温宛转身走向雅室,宋相言提剑跟过去。 房门掩紧,宋相言顶着一张‘誓死把命搭在八卦上’的精神朝向温宛,“你我这样的关系,本小王换不来一句实话?” 温宛自认脾气不好,但在萧臣及宋相言面前,她总能很好压制住自己体内躁动因子。 前者是她自愿,首先小叔叔的挚友只有一个,其次能与萧臣混成兄弟,那绝对是她前段时间呕心沥血的结果,得珍惜。 后者亦她自愿,抛开宋相言身份不提,就宋相言那个脑子也是温宛前进道路上不可或缺的智囊。 “没有生米煮成熟饭,只有纯洁的男女友谊。”温宛严肃解释自己与萧臣的关系。 宋相言将信将疑,“如同你我?” “如同你我!”温宛重重点头。 宋相言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若然本小王跟魏王一起掉进河里,县主先救谁?” 温宛毫不犹豫,“先救你!” 宋相言震惊不已,“真的?” “必须真!”温宛知道萧臣会游泳,同时她亦知道宋相言不会。 宋相言听罢十分得意,“就凭县主这句话,以后本小王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你的东西……” “我的东西还是我的东西。”温宛怀里揣着四千两。 宋相言不在乎这个,提剑出去耍了一套剑术。 时间宝贵,温宛在大理寺没呆多久,直接拿着钱去了西市靖坊。 相比自己对东市的了解,她觉得让莫修帮七时去找店面更稳妥,包括装潢也都交给莫修,剩下采买珠宝首饰的钱自然是直接交给七时。 这些事温宛从巳时离开大理寺,忙到未时才算见些眉目。 就在温宛自七时那里走出来准备回大理寺的时候,忽然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如果没记错,那人应该是花间楼的秋儿。 温宛好奇,印象中花间楼的姑娘就算逛街也只逛东市,即便她们出身卑微可手里头都有银子,而且秋儿的打扮实在过于平常。 温宛选择跟过去,非常时期秋儿出现在靖坊绝非偶然…… 第二百九十八章 钱到手了 与‘卫记豆腐’只隔两条街的茶馆里,秋儿进去后直接上了二楼。 温宛怕打草惊蛇,硬是在一楼寻处角落坐下来,久不见秋儿下来便找掌柜的打听,原来在秋儿进去之前里面已经有一位妇人候在那里。 温宛耐着性子等,直至秋儿离开她直接走上二楼,入雅间。 若如她猜测是卫婧,那她赚到了。 若不是,她只道找错房间也没什么。 事实证明,她赚到了。 温宛看着坐在桌边惊讶抬头的女子,一眼认出她是卫婧。 双生子本该一模一样,可因经历不同卫婧要显得比卫林娘年轻许多,身着绫罗,头戴珠钗,皮肤细腻远不是卫林娘起早贪黑做豆腐可比。 见卫婧蹙眉,温宛直接走进雅间,反手阖起房门。 “你是?” “御南侯府,温宛。” 卫婧原本对‘温宛’这个名字不是很在意,直到刚刚秋儿与她提及落隐门杀手之所以没有得手完全是因为御南侯府温县主从中阻挠。 卫婧目寒,起身走向温宛,擦肩而过时听到近乎平淡的声音飘际过来,“手足情深,卫夫人找人对卫林娘下毒手,良心不痛么?” 卫婧闻声陡然止步,转身时温宛已然坐到桌边。 “温县主别血口喷人!”卫婧冷声低叱。 温宛没有回头,视线盯着桌面上两盏茶杯,心思百转。 秋儿是花间楼的人,她来找卫婧必是得苏玄璟授意,所以卫婧找人杀卫林娘这件事到有几分是她真心,又有几分是受人挑唆? 苏玄璟的目的如她所想,事情不能朝好了办,还不能朝坏了办么! 见温宛没有开口,卫婧犹豫之后走回到座位,“不管温县主知道什么,这些事都与县主无关,还请县主看在吾夫面子上,莫插手。” 温宛抬眸,眼波平静,“夫人因何要违背当年与卫林娘一起发下的誓言,怀了杨大人的孩子?” “她连这些都与你说了?”卫婧惊诧。 温宛未语,她在等卫婧解释。 卫婧苦笑,“县主喜欢过一个人吗?” 许是没想到卫婧会问这个问题,温宛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上辈子,刻骨铭心喜欢过…… 卫婧失笑,“看县主的样子怕是刚及笄,没有喜欢的人也正常,以后县主若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就会明白我为什么要违背誓言。” 卫婧告诉温宛,她没有从一开始就想违背誓言,她甚至买通过郎中一起欺骗杨肃说她身体虚寒,有可能终身不孕。 让她感动的是,杨肃并没有因此嫌弃她,反而对她更好,丝毫没有动过纳妾的念头。 “一个女人若真爱一个男人,就该与他生个孩子。”卫婧说她有一次看到杨肃抱别人家孩子时脸上的笑容跟宠溺她从来没有见过。 那一刻她下定决心要给杨肃生子。 “他有自己的儿子。”温宛强调。 卫婧没有反驳,“可他从来没有参与过卫开元的成长,根本体会不到与孩子一起成长的快乐。” 温宛忽然有些心疼,“卫开元的成长,又何尝有过父爱的陪同?” “不管县主怎么说,哪怕县主觉得是我不对,我都不会放弃我的坚持,这个孩子必须要生下来。”卫婧冷目看向温宛,“谁都不能阻止。” 温宛想让卫婧明白,就事论事的确是她有错在先,但这并不是温宛处理这件事的根本。 她的根本是,平安。 就在卫婧再欲离开时,温宛将在她脑子里反复思考的一句话说出口。 “如果卫开元不是杨肃之子而是你外甥,你唯一的外甥,你会不会容他?” 卫婧愣住,半晌反应过来,“外甥?” 温宛点头,“他不认父,只认姨父。” 卫婧怔住,片刻失笑,“县主既知我与卫林娘之间恩怨,便该知道我们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这简直就是笑话,卫林娘不会同意!” 除了这个办法,温宛想不到更好的。 “如果我能让卫林娘同意,卫夫人可否答应我一个条件?” 卫婧看出温宛没有开玩笑的意思,神色严肃看过去,“你真能办到?” 温宛点头,“尽我所能。” “县主的条件是?” “即刻起,三日内,卫夫人不能回杨府。”温宛猜不透苏玄璟下一步计划,可不管什么计划都得有人。 就好比马鞍配好马没了,孩子丢了奶来了。 “为什么?”卫婧蹙眉,颇有疑虑。 “卫林娘猜到之前那批杀手是你派过去的,我在劝服她之前得先保证你的安全。”温宛看出卫婧眼中担忧,“本县主以御南侯府名声担保,未经夫人同意不管是我还是卫林娘哪怕是卫开元,都不会去找杨肃。” 卫婧犹豫,“如果我不同意,如何?” “鱼死网破。”温宛说句卫婧不爱听的话,“如果事成,便宜尽在卫夫人这里,若事不成,夫人想如何本县主绝不干涉。” 卫婧沉默。 温宛必要留住卫婧,“若事不成,本县主手里攥着卫开元的命。” 卫婧眸色陡寒,“县主要我去哪里?” 温宛面色平静,内心里却狠狠吁出一口气…… 午后阳光正好,微风不躁。 此时無逸斋靠近东井亭旁边的假山上,温少行正在念孤千城给他的来信,来信之长,信头已经垂到脚面。 “……雕金桃形红珊瑚步摇,点翠凤形翡翠钗,累丝蝶形琥珀步摇,烧蓝云形玉钗……” 温君庭习惯倒仰在假山上看蔚蓝天际飘浮的白云,总幻想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如浮云浪迹天涯,看尽千山万水,世间繁华。 这会儿听温少行还在念,他侧目,“孤千城写的什么玩意?” 温少行边读边摇头,“我现在怀疑他肯定是挖到宝藏了,这些东西应该是他想给咱们的谢礼。” “谢你让他味觉失灵?” “谢咱们拼死救他!” 温少行懒得再读,一下一下拽起书信,“君庭,你说长姐记性是不是有点儿差?” 温君庭闻声看过去。 “上次她说要临摹渝韩生真迹,这都几日了怎么还没信儿!”温少行显得很着急,偷偷凑到温君庭身侧,“我去鬼市打听过,一幅临摹的真迹能卖三千两,三幅就是九千两。” 温君庭依旧仰望天空,面无表情。 “钱到手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他为什么 不期而遇的惊喜跟突如其来的悲讯到底哪个先来,真的不一定。 温君庭告诉温少行,他早早就把真迹从秦应寒那里调包出来交给长姐,长姐厉害,临摹之后没有当临摹赝品卖,而是直接混过鉴定师,当真品卖到黑市,一幅卖一万两。 温少行听罢,对自家长姐的崇拜瞬间到达巅峰,“长姐管谁借的胆子?” 温君庭没想这个,“长姐给了我五千两。” “……”温少行仿佛被人拍了一巴掌,定定望向温君庭。 “长姐说另外两幅这几日就会临摹完,钱照旧一人一半。”温君庭补充道。 巴掌接踵而来,啪啪扇在温少行脸上,“可我没收到钱……” “这事儿与兄长有关系?”温君庭淡声发问。 温少行瞪大眼睛,“怎么没关系?那晚长姐说事成之后钱对半分,你没听到?” 温君庭点头。 “那你还说跟我没关系!”温少行急了。 温君庭觉得他家兄长平日里太过追求味道,东西吃杂之后脑子也变得跟寻常人不一样,“偷真迹的人是我,临摹的人是长姐,钱对半分显然是只有两个人分。” 温少行眼皮一搭,“我以为阿姐说的是跟我对半分。” 温君庭不解释,这个无须解释。 “你们无情。”温少行翻身躺到假山上,气鼓鼓的不说话。 温君庭看着天空飘浮的白云,“钱我存在我们谁都找不着的地方,再有五个月無逸斋结业,我把钱取出来,与兄长对半分。” 一语闭,温少行忍不住勾起唇角。 微风吹过,稚气未泯的两个少年郎心中皆有向往。 温少行知道温君庭初衷是想闯荡江湖,只是祖父那边已有安排,“结业之后,你当真会入羽林营?” “嗯。”温君庭神色很淡,声音却坚定。 “可你的梦想在江湖。”温少行也在看浮云,蓬蓬松松很像他之前吃过的。 温君庭不以为意,“也可以在朝堂,如果御南侯府需要我们这一代光耀门楣,作为祖父的孙儿,我义不容辞。” 温少行深吸口气,“我也义不容辞。” 少年自有凌云志,当许天下第一流。 谁人可知,此时此刻躺在假山上的两个少年郎将来是何等的威风八面…… 卫婧失踪了。 奇怪的是这件事并没有在杨肃府邸引起轩然大波,府上如常,没有任何异样。 仙瑶阁内,雪姬觉得这种情况多半是卫婧与杨肃说了去处,但卫婧所说必然不是真的。 “何以见得?”桌边,苏玄璟凝眸看向雪姬。 雪姬也不瞒着,“那日秋儿去见卫婧,转身离开没多久便有人看到温县主进到雅间,据那家店主说,温县主与卫婧在里面聊很久,两人一起出来上了马车。” 苏玄璟片刻沉思,“你怀疑是温宛将卫婧藏起来了?” 雪姬点头,“只有这一个可能。” “她为何?”苏玄璟皱眉。 雪姬耸肩,“温县主冒死保护卫林娘,说明她心思在卫林娘身上,如此她诓走卫婧的原因也肯定是方便卫林娘做事。” 苏玄璟目冷,“当务之急得找落隐门杀手以卫林娘之名除掉卫婧。” “不是只除掉她腹中孩子?”雪姬挑眉。 苏玄璟摇头,“我只怕卫婧受到蛊惑,此事不能这么了。” 雪姬表示想找卫婧不是难事,问到苏玄璟准备何时动手。 “越来越好,找到即杀。” 就在雪姬应声时,苏玄璟已然起身。 “苏公子去哪里?” “大理寺。” 苏玄璟没想到温宛会卷进这件事,既是卷进来,他希望可以劝服温宛及早抽身。 在他的思谋里温宛定是被歧王利用,亦可以说她被萧臣利用了。 想到这一层苏玄璟异常愤怒,他早料萧臣接近温宛,绝非真心! 这个世上只有他对温宛是真心,别人都是有所图…… 天色将暗,东市往南怀德坊的歧王府外停下一辆马车,萧臣自马车里走出来,步入歧王府。 歧王设宴,萧臣被管家直接带去主卧。 主卧与外厅通,仅有翡翠屏风阻隔。 丝丝缕缕的振灵香在银螭珐琅香炉里散出芬芳,味道清淡优雅,幽香却不浓烈。 萧奕一袭绛紫单衣坐在桌边,旁边陪着一个长的白白净净的小倌儿。 桌上美酒佳肴,十分丰盛。 “快过去给魏王请安。”萧奕看到萧臣进来,拍了拍小倌儿肩。 小倌儿得令,当下起身绕过桌案,“贱民李郎给魏王殿下请安。” 萧臣视线扫过小倌,上下打量。 李郎长的好看,明眸善睐,眼大有神,头发不扎不束垂在胸前,单衣未系,白净胸口露在外面,胸肌结实还挺有料。 “七弟坐。”萧奕长相妖孽,微微一笑时魅眼如丝,嘴角微扬,尽显卓然风采。 萧臣落座一刻那小倌儿得萧奕眼色也跟着坐过去,抬手替萧臣斟酒。 “本王自己可以。” 萧臣以掌叩杯,小倌儿见状看向萧奕。 萧奕摆手,“你先下去。” “是。” 看着小倌儿离开卧房,萧奕这才收回视线,颇有些怜香惜玉,“七弟刚刚可是冷落了佳人。” “五皇兄喜欢那人?”萧臣提壶,兀自斟酒。 “谁,李郎?”萧奕见萧臣没有反驳,薄唇勾笑,“当然喜欢,歧王府可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进来,能入本王卧房之人更是屈指可数,他可自如。” 萧臣搁下酒壶,“既是如此,皇兄为何舍得让他给我斟酒?” 萧奕愣住,反问,“为何不可?本王说过只要是我的东西,你可随便用。” 萧奕如此,萧臣也算博学一时竟没想到词语来形容。 “臣弟找过邢栋,他愿意承兵部侍郎一职,心向皇兄。” 萧奕闻声举杯,“辛苦七弟。” 二人饮酒,萧臣先落杯,“皇兄叫我去劝服邢栋,就不怕臣弟与邢栋私下聊些什么?” 萧奕明白萧臣所指,转了转手里的空酒杯,魅色明眸微微闪动。 “你我都是封了王的皇子。” 世间悲欢本不相通,唯有亲身经历才敢说一句感同身受。 这一刻的萧臣,读懂了萧奕眼中那抹光意味着什么。 无奈中透出的不甘心。 萧奕封王尚有情可原。 他为什么…… 第三百章 等待即是结果 萧臣两世都没有找到这个答案,上辈子他认命,无所作为。 这辈子他查过,无论是母妃还是外祖父母哪怕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他都一一查过,没有任何一个人犯下大罪,他们都清清白白! 父皇为何十几年不见母妃,为何赐他‘臣’! 萧奕看出萧臣握着酒杯的骨节有些泛白,抬手夹菜,略起身搁到对面瓷碗,“跟你说个秘密,太子私下里已经在接触富豪排行榜里排位在前五十的人物,这就很危险了。” 萧臣抬头,微怔。 “这事儿伯乐坊的魏沉央一直在替他办,给你举个例子,项庸。”萧奕喜欢吃鱼,刺越多的鱼他越喜欢。 看着萧奕用银筷一点点拨开鱼刺,萧臣感叹,整个皇城能把挑鱼刺的动作演绎的如此优雅,唯眼前这位五皇兄。 “臣弟记得项庸是三皇兄的人。”萧臣正色道。 萧奕笑了,邪魅眼波扫过来,“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你三皇兄已经败了,那些依附在他身上的猴子们还不快点儿找下家,陪着他一起死?” 萧臣低头抿酒,状似思考,“只要宁远将军孔威在,三皇兄就还能起来,毕竟孔威掌管整个南衙禁军。” 萧奕又开始挑鱼刺,脸上没有半分厌烦表情,他把鱼刺一根一根挑出来放到空盘里,“七弟在提醒本王尽早对孔威下手?” 萧臣默。 “孔威暂时碰不得。”萧奕倒不介意教会萧臣一些事,“你以为太子不想动孔威,不想接管整个南衙禁军?他想,可战幕为何没叫画堂出手?” “或许没有十足把握。”萧臣猜测道。 萧奕摇头,“七弟啊,你知道战幕是谁吗?” 见萧臣不语,萧奕细数了数,“战幕,温御还有一经乃是皇祖父生前最宠信的三个人,咱们皇祖父是何等人,半生戎马,一世枭雄,能被其留在身边的人皆有所长,他们经历过前朝风雨,什么样的世面没见过。” “战幕为何不动孔威?”萧臣不解看过去。 “哪里是战幕不想动孔威,怕是咱们父皇不想看到太子过早掌控大局,否则凭战幕的本事哪来什么夺嫡之争,出手即被灭。” 萧奕停下拨鱼刺的动作,微微蹙眉,“父皇似乎很想看到这场夺嫡之战,可又将太子交到战幕手里……” 萧臣抬眸,想听萧奕接着往下说。 这亦是他的疑惑。 父皇既然把萧桓宇交到战幕手里,就是肯定他的太子之位,可又放任几位皇子的野心,这本身就很矛盾。 “如果一定要解释……”萧奕夹了口鱼肉,“父皇是想温水煮青蛙,借太子之手将朝中盘根错节的关系捋顺清楚,想给太子留下一个盛世大周?” 萧奕的语气,明显不是很认同自己的猜测。 “父皇既已认定太子,我们做什么都是徒劳。”萧臣消极道。 萧奕笑了,“有句话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父皇的意愿就只代表父皇的意愿,人生在世想要怎么个活法还得瞧我们自己。” “就好比农夫养的儿子要杀农夫养的羊羔子,在农夫眼里不管儿子怎么费力到最后一定会把那些羊羔子收拾的服服帖帖,亦或干干净净。”萧奕摇着手里酒杯,凤眼微微眯起,“羊羔子只能认命,可我们不是羊羔子……” 萧奕这话,大逆不道。 “在父皇眼里我们……” 萧臣想要开口却被萧奕打断,“在父皇眼里三皇兄的命重不重要我们不得而知,但三皇兄的手,毫不重要。” 内室一片沉寂,落发可闻。 萧臣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哪怕重活一世,他亦不相信在父皇眼里就只有太子,他们都是陪太子历练的所谓‘羔羊’。 “言归正传,金钱即权力,唯有强大的财力支撑,我们才有可能与太子一搏。”萧奕落杯,神色难得凝肃,“富豪榜上的人物,我们至少要占半数。” “我们没有伯乐坊,亦无背景。”萧臣也曾想过这一层。 萧奕勾唇,“我们没有伯乐坊,可我们有问尘赌庄,本王知道温县主与金禧楼玉布衣交好,为表诚意,万春枝会入股问尘赌庄。” “皇兄想拉温御下场?”萧臣皱眉。 萧奕未料萧臣一针见血,却也没有反驳,“我的七弟啊,朝臣皆在棋局里,没有一个是例外。” “此事,臣弟会尽量劝服温县主,她若执意不肯,臣弟也没办法。”萧臣没有拒绝。 因为萧臣无比赞同萧奕的观点,没有一个是例外。 哪怕上辈子他躲到朔城…… 大理寺酉正放衙,苏玄璟的马车一直停在外面。 他差人把想要见温宛的消息传进去,奈何等到酉时一刻人也没有出来。 此刻雅室,温宛正在翻看案卷,坐在对面的宋相言不时看过去。 “县主不打算见苏玄璟?” 温宛阖起案卷,眼眸在烛光映衬下闪着淡淡的光,“见,不见他不会走,他不走我也走不了。” 宋相言挑眉,“酉时一刻了哟!” “小王爷等没等过人?”温宛将案卷搁到桌案一角,抬头看向宋相言。 宋相言摊手,微抬下颚抛过去一个‘谁敢让本小王等’的表情。 温宛秒懂,随后解释,“若想见我时即能见我,见我就不是目的,若想见我时久不得见,等待就是结局。” 宋相言闻声,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里闪出光亮,“智慧啊!” 温宛知道这不是智慧,而是亲身体会。 上辈子她想见苏玄璟,目的是想送给苏玄璟一支狼毫,可苏玄璟足足让她在花间楼外等了一个时辰。 那一个时辰漫长又难熬,她甚至会胡思乱想,是苏玄璟出了什么事,还是自己做了什么让他不悦的事。 后来苏玄璟出来见她,她先关心苏玄璟身体是否安康,又旁敲侧击问道自己是否有错,以致于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 同样的方式,她想看看苏玄璟的反应。 天色转暗,大理寺外面的马车纹丝未动。 苏玄璟默声坐在车厢里,已经不记得是第多少次掀起车窗侧帘…… 第三百零一章 直入主题 终于,在苏玄璟又一次掀起侧帘时看到了那个他仿佛等待很久,久到他恍惚觉得是一辈子的女人。 天黑如墨,大理寺府衙外面悬着两盏竹灯,温宛着急迈步走下台阶,头发有些凌乱,精致脸颊在昏黄灯火的映衬下显出几分憔悴。 “职务繁忙,苏公子久等。”温宛走过去时苏玄璟已然站在车前。 苏玄璟未语,抬手示意温宛先入车厢。 待两人进去,苏玄璟落座时目光里透着心疼,“县主可是被小王爷为难?” 这是他第一想到的理由,若非宋相言刁难温宛不会出不来。 “没有啊!只是苏公子来的不是时候,今日需要对照跟修改的案卷多,手写的特别酸。”温宛甩甩手,未看苏玄璟,神情平淡没有一丝焦急或是在乎。 苏玄璟有段时间未见温宛,原本期待见面的场景不该如此,过往他见温宛时眼前女子的眼睛总会停留在他身上。 可现在,他在温宛的眼睛里看不到自己,“案卷多到县主连走开一会儿的时间都没有?” 温宛这方抬头,“苏公子生气了?” 苏玄璟暗自咽下一口气,“没有……只是不知何时开始县主对苏某疏远了,以前无事县主时常会到花间楼找苏某谈天论地,那时只道是平常,现在却成了奢望。” “那时年少无知,苏公子也还是花间楼的文人墨客,现在公子摇身一变成了太子府门客,我御南侯府上下老老实实做人,清清白白做事,本县主实在不想我一人之过失累及整个御南侯府,公子别误会,我针对的并不是你,是你的身份。” 苏玄璟未料温宛会说出这样的理由,一时不甘,“县主为何不想,苏某的身份或许能助御南侯府再次辉煌。” “御南侯府不需要再次辉煌,只想平安度日。”温宛认真道。 “你想平安度日也得别人这样想才行!” 苏玄璟忍不住重生开口,“县主就没想过,当初皇上为何要以你的婚事试探御南侯,那是因为不管御南侯有多低调,他都是先帝身边最信赖的人!不管御南侯做什么,哪怕故意让温谨儒那一代无所成就也根本摆脱不掉身上的标签!为帝王者,都忌讳‘前朝重臣’四个字!” 温宛默声看向苏玄璟,昏暗车厢里,她的眼睛闪过一道凌厉寒光。 这就是太子弑君夺权扭头就将御南侯府满门抄斩的原因罢! “太子这么快就想动我御南侯府了?”温宛目冷,声音寒厉。 苏玄璟恍然自己说了重话,“并没有。” “可我不信。”温宛起身,大步迈出车厢。 就在温宛掀起轿帘一刻,苏玄璟猛然握住温宛手腕。 温宛猛的甩开! “若有一日太子有意对御南侯府不利,苏某必定不会袖手旁观!”苏玄璟拉住温宛,“可也要温县主自己明白,萧臣已投歧王,你与他在一起插手卫开元之事,是隐患!” 温宛只是冷笑,继而离开车厢。 苏玄璟不甘,转身掀起侧帘,“温县主听我一句劝!离开萧臣!” 直到温宛走进大理寺,苏玄璟心境都还无法平静! 以致于很久之后他才反应过来,他找温宛的目的,是想打探卫婧的下落…… 回到雅室,温宛脸色不好。 宋相言阖起亲自草拟的拜师傅礼,“苏玄璟与你说了什么?” “太子要对付御南侯府了。” 上辈子温宛临死才知道,这一世她从一开始就知道。 可她悲催的发现自己要钱没钱,要权没权,“我就是个废物!” 宋相言不喜欢温宛这样妄自菲薄,“谁不是废物?魏沉央?她能掌管伯乐坊是因为她母族三代皆从事赌坊生意,自小耳濡目染又被魏泓刻意栽培,即便是这样,伯乐坊创建之初乃是魏沉央娘舅代劳,直至两年前她才开始接手伯乐坊的生意。” 见温宛沉默,宋相言又道,“沈宁在礼部任职,戚沫曦在神策军任副将并不是她们天赋异禀,是府上对她们早有这样的规划,恕我不敬,县主年幼双亲皆失,御南侯对县主规划似乎只要县主嫁的好。” “这不是祖父的错。” “的确!” 宋相言并没有说谁错,“只是御南侯对你的期待不在朝堂,你的成长经历与她们不一样,是你,一定要改变自己所以才会觉得吃力。” 温宛无声望向窗外,她一定要将杨肃争取到手。 这一夜,温宛没去魏王府而是去了天牢,宋相言则连夜给十二卫传信。 然而另一方面,可能连苏玄璟都没想到,在他回去的时候雪姬查到了卫婧所在。 原因是卫婧最终没有完全信任温宛,把自己藏身之处告诉给府上最体己的丫鬟,在秋儿找到那丫鬟时,那丫鬟三百两银票卖主…… 天牢里,卫开元闲来无事正裹着稻草在地上画圈诅咒温宛。 听说这种事一定要对着墙角才有效,所以当温宛出现在牢房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卫开元头顶墙角画圈诅咒的场景。 “咳,诅咒这种事一定要在心里默念才有效果。”温宛半蹲下来,好意提醒。 卫开元直把最后一句诅咒温宛这辈子都嫁不出去的誓言说完,这才抱着稻草坐起来,“我已经默念七七四十九遍给佛祖听,这第五十遍是给你听的。” 温宛有备而来,颈间麒麟玉她都没戴。 见温宛坐下来,卫开元实在难受,“作为县主,你欺负我一个小小阶下囚有意思?” “我哪有欺负你?” “说好的给我吃归息丸,你居然在十二粒归息丸里掺杂一粒失聪丸!”卫开元面部表情开始扭曲,“我真以为我死了!” “那你醒过来的时候一定很开心。” “我为什么开心?” “死而复生。”温宛想到自己重生那一刻,喜极而泣。 卫开元‘切’了一声,朝温宛抛过去一捆稻草,“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天牢里忽然响起铃铛声,温宛不以为意,用稻草垫在后腰,“本县主很小的时候,父母皆因瘟疫离世。” 开篇,直入主题。 第三百零二章 没必要哭的那么伤心 卫开元沉浸在愤怒的气氛里一时没反应过来。 “怎么就把你给留下了涅?” 空气死寂,温宛好不容易酝酿的情绪险些崩塌。 卫开元也意识到自己说话过分,“咳,不是真的吧?” “本县主怎么可能会拿这种事情骗你。”温宛来戏很快,仿若星辰的眸子里闪出一抹水意。 卫开元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女人哭。 其实当年被母亲堵在被窝里打并没有让他放弃闯荡皇城的梦想,让他放弃梦想的是夜里看到母亲偷偷在哭。 “你也没必要哭的这么伤心,就好像谁没死过爹一样。” 悲伤的氛围又一次被冲散,温宛慢动作扭头看向卫开元,眼神猛烈射杀。 都说同病相怜才能感同身受,这句话在卫开元身上显然是例外。 “你父亲也不在了?”温宛不打算以情动人,因为有些人你以情动不了他。 卫开元拽起身前一根稻草,开始无意识拨外面干叶,那叶子紧贴在草梗上很难拔的干净,他一点一点抠,“死了,死的很惨。” 温宛瞧过去,“比得瘟疫还惨?” “那肯定!” 卫开元朝温宛身边凑了凑,“告诉你,我父亲是个捕快,偶一次在街上巡逻看到有人滋事打架,他跑过去缉捕结果遇上硬茬儿被人绑在树上一拳一拳打死,血流的可多。” 卫开元表情真实,温宛不忍心拆穿他,可是不行,“你父亲没死,他只是不见了。” 稻草被捏断,卫开元紧接着又拿起一根,一点一点拨开叶子。 从温宛的角度,卫开元咬着牙,下颚微动。 “你母亲带你来皇城,是因为只有刑部向各州郡发布的寻人告示才能遍及整个大周,这种方法远比郡县府衙贴出的告示更有机会找到失踪的人。” 温宛感受到一股压迫的气息,话语未停,“你自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这是遗憾,所以你母亲希望你不要有这样的遗憾,她想你认父……” 就在温宛还想往下说时,卫开元突然抱起怀里一堆稻草站起身,狠狠将那些稻草往上甩,“我没有父亲!” 稻草杂乱无章飘落下来,温宛抬头,却看不清卫开元的眼睛。 “我没有父亲!”卫开元瞪向温宛,眸间布满愤怒的冷光。 他用手指一下一下搥在自己胸口,“我卫开元只有母亲没有父亲,认什么父!” “你恨他?”温宛有些心疼,轻声问道。 “你这个县主可真有意思,我已经告诉你我没有父亲,恨谁啊!”卫开元抬脚踢开脚边稻草,用力过猛整个身体都跟着甩过去。 背身一刻,温宛看到他在抹泪。 “如果你父亲就站在你面前,你会……” “我杀了他!”卫开元突兀转身,眼中血红,“如果他还活着……我一定杀了他。” 温宛没想到卫开元比她想象中还要排斥认父的事,“他好歹也是你的父亲。” “他就是个混蛋!”卫开元恼羞成怒低吼,“你知道从我懂事开始最害怕别人问我什么问题?” 温宛知道卫开元要的并不是回答,是聆听。 “我的父亲在哪里?我的父亲叫什么名字,他是谁!”卫开元带着痞气的五官表露出根本掩饰不住的悲伤,“我说我没有父亲,他们就开始嘲笑我,欺负我,他们用石子砸我的头,因为他们知道就算把我打死,也不会有人替我出头!” “你还有母亲……” “我知道!可你永远不懂当你明白这个家里只有你与母亲相依为命时你要比别的孩子更懂事 !你不能叫母亲担心,不能让她看出来你被那些人欺负,你只能躲开那些人,一个人呆在角落里,只有那样才不会有人问你,你的父亲是谁!所以从小大到我一个朋友也没有,因为我自卑!” “如果你的父亲有难言之隐,亦或他根本就不知道你的存在……” “那我也当他不存在!” 卫开元终于爆发,“在我最需要父亲的时候那个人不出现,我现在十八岁,长的又高又帅,这个时候他出现的意义是什么?叫我看清楚,我恨了十八年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温宛终是起身,重复她刚刚说过的话,“本县主很小的时候,父母皆因瘟疫离世。” 卫开元愤怒暴躁的情绪被这句话打断,他愣住。 “你我各有各的不幸,没事,别放弃。”温宛拍拍卫开元肩膀,转身走出牢门。 直到牢门被温宛锁紧,人也消失在他视线里,卫开元这才反应过来,“谁放弃了!你都不知道我活的有多努力,多上进!” 温宛不知道,可她相信有一个人知道。 天牢外面停着一辆马车,宋相言与卫林娘才进去没多久。 见温宛掀起车帘,宋相言与之交换眼神后起身离开。 车厢寂静,卫林娘沉默无声。 温宛便坐在那里陪着她,亦不作声。 终于,一阵长长的叹息从卫林娘嘴里发出来。 她微抬头,望着车顶那盏昏黄烛灯,容颜仿佛又苍老了些,“我是不是……错了?” “夫人有没有想过,知道真相的杨肃能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温宛轻声开口,“杨大人要是知道你与卫婧有过这样的约定,他会怎么想?” 卫林娘低下头,重重呼出一口气,“他应该……” 卫林娘没有往下说,她没想过,如今想一想,竟然想不到杨肃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就像她一直以为卫开元很想找到自己的父亲,可原来不是。 “卫公子的案子已有判决,夫人若想带他回靖坊,随时都可以。”温宛轻声道。 卫林娘看向温宛,“你不怕我带他去杨府?” “不瞒夫人,我见过卫婧,与她承诺卫公子不会认父只认姨父,条件是让她给我三天时间,现在卫婧不在杨府,夫人若执意想让卫公子认祖归宗,现在应该是最好时机。” 卫林娘诧异,“你不反对?” “我终究是旁观者。” 温宛不会把自己的意志力强压在卫林娘身上,她做了自己所有该做的。 而她唯一不能做的,就是替卫林娘做决定。 第三百零三章 即将失去 卫林娘想带卫开元回靖坊。 温宛言而有信,与宋相言一起将卫开元从天牢里带出来。 整个过程卫开元都处于一个十分不满的状态,“我只听说过晚上杀人没听说晚上放人!就差这一宿?” 宋相言大方,“你想什么时候回来住,再回来住呗!” 温宛直接呸- 幽暗天幕,月色如银。 三人走到对面马车还没来得及掀帘子,忽然听到犬吠! 只见一肥硕土黄大狼狗朝他们狂飙过来。 那狗发足狂奔,温宛瞳孔地震。 就在温宛窜上马车那一刻,宋相言认出那狗,“是戚沫曦的狗!” 温宛定睛之时那狗已然停在宋相言身边,宋相言轻车熟路自狗颈项圈里掏出一张字条,未及展开温宛从马车前沿跳下来,急步走过去。 “沫曦的狗怎么会在这里?” “别苑来了刺客……”宋相言皱眉看着手里字条,下意识念出口。 刹那,温宛猛从宋相言手里抢过字条,目光直逼,“别苑来了刺客!糟了-” 见温宛脸色煞白,宋相言镇定安慰,“戚沫曦那座别苑有好几十条大狼狗,暂时能抵挡一阵!” “卫婧在别苑!” 温宛反手抓住宋相言衣袖,连声音都在发抖,“那些刺客要是冲着卫婧去的,就不是一般刺客!” 宋相言大骇,当下吼出十二卫火速出城支援! 就在这时,车厢里卫林娘听到声音走下马车,“温县主,你刚刚说卫婧怎么?” 事情发生太过突然,温宛无意隐瞒,“之前卫婧答应给我三天时间处理这件事,我便将她送到皇郊别苑,现在别苑去了刺客,应该是冲她!” 卫林娘表情骤凝。 “娘?”卫开元一直不知道卫林娘在这里,惊呼出声。 卫林娘没有犹豫,转手封住卫开元穴道,“县主,吾儿交给你了!” 眼见卫林娘飞身没入夜色,温宛扭头急朝马车方向狂跑,宋相言二话不说扛起被封了穴道的卫开元,三人入马车后宋相言一声喝令,马车疾驰,奔向皇郊别苑…… 此刻别苑,三十几条猎狗倒地半数有余,犬吠哀嚎震天,鲜血漫天,戚沫曦杀到眼红! 几十个黑衣人皆是江湖高手,出剑即杀招,眼见一条条猎犬被砍头,斩腰,戚沫曦再也抑制不住心底强烈的恨意,咆哮怒吼! 敌人太多,太强大! 戚沫曦左臂受伤,握剑手腕隐隐颤抖。 她果断扯下衣襟,狠狠绕在手腕上将剑柄固定在虎口位置,红眸赤荼,血气狂暴,飞身冲向正要举剑砍杀猎狗的黑衣人。 “今日你们都要死在这里!一个都不能活着离开-” 长剑入喉! 伴着狂喷的鲜血,戚沫曦大开杀戒! 戚沫曦所持利剑名曰苍华,出自铸器世家家主公输涂之手,吹发立断,削铁如泥,实乃不可多得的神兵。 武功剑术得平宣侯真传。 要知道大周朝十大撼天武将里,平宣侯前五第三! 嗤嗤嗤嗤嗤…… 十几声簇簇暴裂声响之后,围绕在戚沫曦身边的三个黑衣人皆毙命。 目及之处,卫婧背后突现一黑衣人,长剑劈斩,生死一线! 戚沫曦情急挥手,苍华飞掠狂啸,斩颈而过。 卫婧震惊回头,方知自己险象环生,“戚姑娘,多谢!” “温宛把你活生生交到本郡主手里,我便要毫发无损把你交回给她!”戚沫曦飞身握回苍华,与卫婧背抵背站在一处。 嗷- 又一声凄厉犬吠,戚沫曦几乎耗尽全部内力朝对面黑衣人祭出一剑,“啊-” 那一剑发挥到极致,磅礴剑意犹如搬山凶狠砸过去。 卫婧手中银丝盘旋弯折,狠戾缠住一人脖颈瞬间身形陡闪过去,以膝抵住那人后脊。 绝命! 别苑猎狗所剩无几,戚沫曦与卫婧也终是耗尽力气。 卫婧体力不支,银丝勒住黑衣人脖颈瞬间,身体反被黑衣人狠拽过去。 对面剑刃锋利,直刺咽喉! 噗- 银丝穿喉! 急剧痛楚窜至四肢百骸,银丝抽离刹那,鲜血狂涌喷到卫婧身上! 黑衣人轰然倒地时,卫婧分明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容出现在自己面前。 “卫林娘……” “小心-” 卫婧晃神之际背后陡现杀招,卫林娘倏然激射手腕银丝,身形随之落在卫婧背后,“别走神!” “人不是你派来的?”面对眼前情景,卫婧心中疑惑。 “你我恩怨还不致让我卫林娘弑亲杀妹。” 卫林娘与卫靖配合默契,两根银丝虚实变幻,数息斩杀一人。 随着十二卫相继赶到,黑衣人渐呈颓势。 蓬蓬血雾飞扬,厮杀声震天动地。 戚沫曦早就杀红眼,苍华剑身被血水染透。 对面黑衣人持剑狂斩,戚沫曦眼神发狠,一道白芒剑气呼啸疾射! 只是她没想到,那黑衣人想要攻袭的对象根本不是自己,而是不远处与卫林娘共同对敌的卫婧。 黑衣人倏然弃剑,以身迎向苍华之际三枚淬毒飞镖直朝卫婧疾射。 太过突兀的杀招,不管戚沫曦还是卫婧都没有反应过来! 眼见飞镖即至,卫婧本能抽扯银丝回护。 噗、噗、噗- 三支飞镖尽入身体,卫婧却没有感觉到极痛! “姐……” 当她睁开眼睛刹那,分明看到卫林娘在她眼前倒下去,“姐……姐!” 卫婧崩溃跪蹲下去抱住卫林娘急速下坠的身体。 “你有没有……受伤?”卫林娘抓住卫婧手腕,忍痛开口,目光里尽是担忧。 卫婧泪涌,“我没事……姐你挺住!我带你去找大夫!最好的大夫!” “别去!” 卫林娘猛然扯住卫婧,唇角流下一道黑色血迹,“我不行了,你可不可以陪陪我?我们有多久没坐在一起好好说话了?” “卫林娘你是不是傻!我死了你就可以……” 卫林娘艰难抬手捂住卫婧的嘴,“从听到你有身孕那刻我就恨你,恨你不守我们当初的约定,可是刚刚看到你有危险,我就只记得,你是我的亲妹妹……是不是可笑?” 看着卫林娘嘴里涌出的血沫子,卫婧终于明白她即将失去的是什么 …… 第三百零四章 我把开元交给你了 卫婧无比痛苦的看着卫林娘,泪水模糊视线。 终于,她悲痛欲绝从嘴里挤出几个字,“姐,对不起……” 卫林娘摇头,滚烫泪水从眼角坠落。 “是姐不该回来,不该固执约定………”卫林娘带血的手掌轻抚在卫婧脸颊,“婧儿别哭,姐不后悔。” “姐……姐你别死,我答应你不要这个孩子!我答应!” 卫婧猛然抬手拍向自己小腹,却被卫林娘奋力扯住手腕,“糊涂!你我都糊涂!这孩子是我的亲外甥!” 马蹄疾踏,宋相言到时黑衣人已被十二卫尽数剿灭。 温宛跑下马车一刻,满目尸骸。 宋相言跟出来却在看到卫林娘时心中震颤,他即转回身走进车厢,啪啪解开卫开元穴道。 卫开元还在咒骂,“你们到底怎么回事?我娘什么时候来的!这又是哪……娘?” 苑门大敞,卫开元站在马车前沿,视线刚好目及院中惨景。 他看到自己的母亲躺在一个女人怀里,胸口扎着三支飞镖。 “娘-” 卫开元发狂一样跳下马车冲过去,脚下被尸体绊倒,他几乎跪爬到卫林娘面前,“娘!娘你怎么……娘!” 月光昏黄,照不出卫林娘异常惨白的容颜。 她胸前衣襟早被黑血浸湿,呼吸间忍受极痛,可是看到卫开元一刻,她还是勾起唇角,“开元,别怪娘,我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以后的路得靠你自己。” “谁干的!”卫开元恸哭,哀嚎,撕心裂肺低吼。 卫林娘感受到生命的流逝,她来不及解释只拉起卫开元的手,把他交到卫婧手里,“开元,这是娘的亲妹妹,是你的亲姨娘……” 卫婧听到‘姨娘’两个字的时候心痛欲绝,“姐!” “婧儿,开元以后……就拜托给你了。”卫林娘弥留之际,目光落在一直站在卫开元背后默默落泪的温宛身上。 她朝着温宛,露出最后一抹笑。 终于,没有一错再错…… 当卫林娘的手从卫开元与卫婧掌心毫无重量掉落一刻,卫婧突然说不出话。 她怔怔看着怀里的卫林娘,嘴里不再吐出血沫,胸口的血还在涌溢,“姐……” 眼前一幕让她再难抑制,绝望恸哭! “娘!”卫开元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忽然过去从卫婧怀里把卫林娘夺过来,紧紧抱在怀里,“娘你别吓儿子,我错了,我知道自己错了,我以后早早起床练功,我再也不去偷,你说什么我都听!” 卫婧无力瘫在地上,狠捶地面,号啕大哭! 温宛知道,卫林娘走的没有遗憾。 这时,宋相言从背后走过来拍拍温宛肩膀,“这里有我。” 温宛明白,转身疾步走向戚沫曦。 月光下,戚沫曦早已收起苍华剑,整个人跪坐在地上抱起一只大狼狗,那狼狗肚子被利剑豁开,肠子流到外面。 温宛狠咬着牙,脚步沉重,眼泪急速涌落。 她走到戚沫曦面前,缓缓蹲下身,眼中尽是歉疚跟悲恸,“沫曦对不起……是我害了它们,如果不是我把卫婧带过来,那些杀手根本不会找到这里,是我把危险带给你和它们,我不配做你二……” 戚沫曦狠狠抹泪,“二姐只要告诉我一句话,它们死的值否?” 温宛解释,“此事关系到吏部……” “它们值否?”戚沫曦抬头,脸颊染血,眸光坚毅。 温宛点头,“值得。” “那就够了!”戚沫曦重重点头,眼睛里闪着泪,“它们都是我戚沫曦的兵,我的兵一定要死的值得!” 温宛哽咽,眼中闪过一抹冰冷,“它们不会白死,总会有人付出代价。” “可是二姐……我心疼……”戚沫曦终究没有那样坚强,抱着怀里的猎狗哭出声音。 温宛起身走过去坐到她身边,轻轻搂住她,泪水被夜风吹干。 她看着眼前一具具被黑衣人斩杀的猎狗,看着不远处撕心裂肺号啕大哭的卫开元跟卫婧,心底有什么东西被触动。 宋相言着十二卫收拾残局,黑衣人的尸体皆扔到远处焚尸,所有猎狗都要收棺。 直等卫开元跟卫婧情绪稍有沉淀,他依卫婧之意找到马车送三人回杨肃府邸。 戚沫曦执意留在别苑,温宛只得与宋相言先行回城。 马车里,温宛一语不发,宋相言浅声开口,“今晚这场悲剧实属意外,可这意外未必就不是天意,这是最好的结局。” 意外是悲剧,天意却是美好。 温宛透过绉纱侧窗看向外面,寅时的夜还很深沉,“前面是西市安仁坊?” 宋相言朝外瞅瞅,“是。” 温宛忽然叫停马车,起身欲走。 宋相言震惊,“你去哪儿?” “我在这里有个朋友。” 眼见宋相言想要跟下马车,温宛拒绝,“有些路,只能我一个人走。” “路要不是特别窄,本小王可以跟你挤一挤……”宋相言想要坚持。 温宛跳下马车,走过去抬手重重拍向马背,“大理寺见!” 宋相言最终没有跟过去,他私以为温宛需要安静便不想过分打扰。 温宛不需要安静,她需要加快自己的脚步。 东西二市一百零八坊,位于西市的安仁坊与平雍坊只隔一条长巷。 平雍坊的集肆以卖活物为主,安仁坊主要售卖的是花草树木。 当然,这里卖的花草都十分常见,珍稀之物须到东市。 寅时夜色正浓,温宛独自走在清冷无人的大街上,耳畔响起更夫的梆子声。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温宛的脚步,停在一间看似极为普通的商铺前。 她抬头,眸子望向商铺顶端的匾额。 红漆金字。 ‘庆丰堂’ 温宛知道这家庆丰堂的掌柜叫葛九,这里的人都管他叫葛爷。 就是这个在众人眼里不起眼的庆丰堂,不起眼的葛九,却掌握西市近半数窑庄。 上辈子葛九在苏玄璟成为宰相前一年暗搓搓抢了花间楼几桩生意,当年无事。 第二年苏玄璟任宰相,与刑部勾结给葛九安上个逼良为娼的罪名,于午门凌迟。 至此,花间楼收揽葛九手下所有窑庄且以花间楼为中心,将自己的消息渠道扩展到最大…… 第三百零五章 葛九幽 夜深人静,庆丰堂的门板被温宛敲响,当当声在幽静的长街里显得有几分瘆人。 温宛一直敲,直到里面传来脚步声。 “谁啊?” 苍老的声音透着不耐烦,“这个时辰过来敲门心可是够坏。” “葛九爷心不坏,平雍坊采环阁,满春院,松竹馆,泉香班里十三岁以下稚童不可接客,过年岁者若拒绝接客可签欠据,远送徐州花圃劳作以偿债务,若有……” 话未说完,门板被人端开,温宛随即迈步走进去。 背后传来门闩声,灯火忽亮,摆满花花草草的铺子里赫然多出六个膀大腰圆的硬汉。 “小姑娘,你既然来就别走了。” 开门的是位老叟。 老叟身着褐色麻布长襟,满头白发用根筷子一丝不苟盘在头顶,身材矮小略有佝偻,脸上褶皱如沟壑,嘴里说着狠话,目光看起来却十分慈祥。 “我既然能来,就能走。” 红松木打磨的柜台前有一把藤椅,温宛浅步而至,转身无视那几个虎视眈眈的打手,身形端直落座,“九爷在哪里?” “姑娘不必知道。” 温宛美眸溢出几分清冷,“从这里到平雍坊半柱香时间,烦劳周老派人走一趟,就说御南侯府温县主有笔生意想与九爷做,若事成必能让九爷名满大周皇城,若事不成……” “事不成当如何?”老叟听到温宛称他为‘周老’时,脸色微变。 “事不成也不过是耽误九爷半柱香时间。”温宛侧眸看了眼空无一物的柜台,“周老顺便叫人沏杯茶,夜寒,本县主怕冷。” 老叟皱眉,“不是自己人,没人知道老朽本姓周,姑娘从何得知?” 温宛该怎么解释,上辈子葛九幽在午门被凌迟那日,西市数家窑庄近百位女子在眼前这位老者的引领下到午门喊冤。 老者为报重恩以匕首割颈明志死在葛九幽面前,那一刻他喊出自己的名字。 周礼。 那些女子也都力证葛九幽爷从未逼迫她们! 然而苏玄璟想要害的人,谁能救的活。 “周老只管请九爷回来,剩下的事本县主自会与他解释。” 周礼思忖之后命人给温宛沏茶,自行离去。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可温宛知道这样的等待值得。 庆丰堂有后宅,宅子里摆满花草树木,葛九幽平时以庆丰堂掌柜掩饰身份,如果不是苏玄璟借花间楼那几桩生意顺藤摸瓜,谁能想到这小小庆丰堂的掌柜,竟然是西市百家窑庄的当家人。 铺面后室传来脚步声,温宛知道葛九幽一定会出现。 她只是没想到葛九幽比她想象中年轻。 最先出现的是周礼。 待其走进来恭敬站到一侧,温宛分明看到一位年约三旬的中年男子。 男子身着一件曲裾深蓝色的长袍,袖口绣着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腰系玉带,长相十分英俊,眉峰很淡,双眼亮烁如星。 单从表面上看眼前男子清心寡欲,超凡脱俗,自其身上散出的气质清华万千让人本能心生好感。 “你是御南侯府的温县主?”葛九幽行至温宛面前,声音和悦。 温宛起身,“正是。” 葛九幽颌首施礼,转身绕到柜台里面,“县主坐。” 二人落座,葛九幽看了眼柜台上的茶,“周老,换壶新茶。” 周礼领命端起托盘离开,葛九幽温润眸子落到温宛身上,“听周老说县主想与葛某谈桩生意?” 温宛开门见山,“田记米行老板背着府上老夫人在淮南栾县私购千亩良田打算年后另立门户,他还承诺会带走花间楼的柳仙儿,东市专门倒运珍珠的李老板患有不育之症却谎称是其夫人的问题,硬是拿这个借口到处拈花惹草,如果本县主没记错,他岳父可是富豪排行榜前五十的人物……” 葛九幽静默聆听温宛口中所说一件件秘辛,淡眉之下眼瞳微动。 “……东市成衣庄的孙掌柜入货时偷偷给花间楼月荷入了件价值千两的珍珠披肩,本县主还有很多这样的消息,不知九爷有没有兴趣听?” 周礼端来沏好的茶,葛九幽亲自斟茶递到温宛面前,“喝完这杯茶,县主走出这个门,我们就当没见过。” “九爷可能不知道花间楼每个月纯利是多少……” 葛九幽微挑眉梢,“有五千两?” “只多不少。”温宛点头。 “与我何干?” 如果不是知道前世葛九幽抢过花间楼生意,温宛也不会来找他。 她知道,他有野心。 “西市皆平民,没有谁入窑庄会一掷千金,九爷心善,有些昧良心的生意不愿做赚的就更少,这不是生存之道。” 温宛继续,“我虽只是小小县主,可背后好歹靠着御南侯府,与大理寺宋相言是挚友,朝中多少也有些朋友,他朝九爷若想将生意开到朱雀大街,谁也不敢说一个不字。” 葛九幽握在茶壶上的手因为疏忽碰到壶盖烫了一下。 他弹开手指,看向温宛,“县主如何知道葛某的存在?” “九爷放心,买卖不成仁义在,九爷若不想借本县主这个机会放胆闯一闯,走出这里,本县主自会将不该记得的事忘的一干二净。” 既是生意,无乞无求,讲的是你情我愿。 葛九幽没有像刚刚那样直接反驳,俊雅容颜微沉,陷入深思。 温宛慢慢品茶,并没有吐口让葛九幽再想几日。 她不想。 她要让苏玄璟跟花间楼明天就尝到苦头。 许久之后,葛九幽抬头时眼波闪出一抹决绝,“县主想要几成利?” 温宛摇头,“本县主不要钱,要的是九爷在朱雀大街占一席之地,最终能与花间楼平起平坐,甚至更胜一筹。” 葛九幽神色微凝,“花间楼雪姬与苏玄璟关系极是亲近,苏玄璟又是太子门客,县主想我与太子作对?” “与太子作对的是本县主,不是九爷。” 温宛落杯,“我知九爷是重情重义之人,身上肩负太多责任跟重担,若然有一日我出事,自会将九爷托付给更为可靠的人,保你万全。” 葛九幽,上章已改哈~ 第三百零六章 我只要温宛 葛九幽没有同意,亦或拒绝。 他只静静看着眼前这位少女,皇城之事他听的多,对御南侯府温县主的作派亦有耳闻。 现在看来,那应该只是她的保护色。 “这笔生意,葛某期待与县主共赢。”葛九幽一直在寻变,虽说现在的经营方式尚能自给自足,可随着不愿迎客的姑娘越来越多,百家窑庄已经显出疲软姿态。 他此前不是没接触过朝中有些势力的官员,只是那些官员太贪婪,他们并不接受‘自愿’两个字,但凡在窑庄里长大的姑娘,一个都不能离开。 温宛点头,“九爷想在朱雀大街立足,花间楼是唯一竞争对手,本县主刚刚说的那些消息唯有花间楼的姑娘知晓,一旦消息走漏,莫说那几位人傻钱多的恩客不敢再去花间楼,他们家里人也定要过去闹一闹。” 葛九幽替温宛续茶,“葛某明白县主的意思,日后幽南苑开在朱雀大街,这些恩客哪怕出于报复心理也会成为幽南苑的常客。” 温宛正是此意,“幽南苑?” “葛某既是选择与县主合作,便会与御南侯府风雨同舟。”葛九幽答应温宛,她所说的消息天一亮就会传到那些恩客府上。 温宛起身,“本县主等着幽南苑出现在朱雀大街那一日。” “一个月内。”葛九幽亦起身,目色坚定道。 离开庆丰堂时葛九幽想派车相送,但被温宛拒绝。 她想一个人静静。 清冷幽暗的大街偶有风吹过,凉意森森,梆子声再次想起。 温宛走在横竖交错的青石板上,脑海里无数画面混乱闪现,卫林娘的死,戚沫曦的悲怆,还有前世,前世紫玉在她手掌心划过的每一个字都冲击到她灵魂深处。 风冷,却敌不过心底那份凉薄。 走出安仁坊的温宛停站在根本望不到尽头的朱雀大街,这条路漫长而孤独,谁又能陪她走到最后? 忽的,空旷的大街上传来马蹄声。 温宛视线里,一辆马车自远处驰骋而来。 她停下脚步看着那辆由远及近的马车,心底隐隐有了一丝期待,她不敢具化自己的期待,只觉得如果那辆马车能为她停下来该多好。 天这样冷,她这样冷。 就在温宛以为自己想法太过可笑的时候,那辆马车竟真的停下来。 车厢里走出一人。 夜太黑,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却认得出那人高大魁伟的轮廓。 眼泪,唰的掉下来! 萧臣大步走到温宛面前,解开自己身上大氅披落在温宛肩头,“宋相言那个混蛋怎么敢把你一个人扔到大街上,本王……” 话音未落,温宛猛扑进萧臣怀里,泣不成声。 萧臣震惊良久,反客为主紧紧把温宛搂在怀里,“别哭,有我。” “呜呜呜呜……”温宛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飙涌,身体因为恸哭而轻颤,却在感受到那抹温暖的怀抱时颤抖的没有那样厉害。 萧臣得到消息,别苑刚刚经历一场大战,卫林娘惨死,戚沫曦亦受了伤。 他知道温宛必是因为这样才难过,“人皆有命,别难过。” 温宛知道人皆有命,只是她不能让很多的人命与前世一样! “我冷……” 萧臣听到声音将温宛搂的更紧,恨不能将她整个人揉碎了装进自己心里。 骏马疾驰,当载有苏玄璟跟雪姬的马车经过刹那,苏玄璟透过绉纱刚好看到这一幕。 马车驰骋而过,萧臣跟温宛都没有在意,只是没想到那辆马车去而复返。 它就停在不远处,背对温宛的方向。 萧臣视线里,苏玄璟一步步走下马车,清俊容颜带着不可言说的震惊跟愤怒看过来。 他无意理会,只想将怀中女子护的更紧。 “还冷吗?” “还冷……” 温宛知道背后有人,她猜到是谁却将手臂绕到萧臣背后,紧紧抱住。 “与本王回府。” 萧臣漠视苏玄璟看过来的目光,转身将温宛护在自己臂弯,一起走向马车。 直到两人走进马车,苏玄璟仍站在原地,眼中震惊慢慢化成怨恨跟不甘。 马车里,雪姬臂弯挂着一件大氅走下来,“早知如此,公子何必走这一趟。” 彼时得知温宛与宋相言离城赶去别苑,苏玄璟便怎么都坐不住。 他怕温宛会被误伤,于是硬要出城,雪姬劝说不下便与他一起过来,谁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温宛。 谁又能想到,萧臣亦在。 他们,抱在一起。 苏玄璟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一个小丑,孤独无依站在这里,看着自己在乎的女人被别的男人带走却不敢过去阻止。 他连走过去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别苑那些杀手,是他的授意。 雪姬为苏玄璟披上大氅,“我们回去吧?” 苏玄璟没有开口,直到远去的马车消失在视线尽头他才转身,脚步沉重,双腿如灌铅一样走向马车。 就在雪姬以为苏玄璟会上马车的时候,他却突然出拳,重重砸在车厢外板。 木板有棱角,苏玄璟手背砸出血痕。 雪姬蹙眉,“公子这又是何必,天下何处无芳草,这大周朝别的不多县主一抓一大把,前两日康王府的一珞县主还吵着嚷着要见你,说起一珞县主……” “我只要温宛!” 苏玄璟突兀转眸,寒戾眸子落在雪姬脸上,“只有她,别人都不行。” 雪姬终是叹息,“可她喜欢的人明显不是公子。” 雪姬是明白人,当断则断,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苏玄璟噎喉不语,抬脚踩上登车凳,狠狠掀起车帘走进去。 雪姬是通透的人,凡事看开人也能活的自在些。 心有执念求而不得这八个字,才是痛苦的开端…… 清晨的朱雀大街,渐起喧嚣。 温弦明日大婚,府上悬灯结彩喜气洋洋之际,她却出现在东篱茶庄。 “二姑娘大婚前一日来东篱茶庄实在唐突,若被有心之人看到,实在不妥。”雅室里,东方隐用两个‘实在’强调温弦此举的不明智。 “你也知道本姑娘明日大婚,那一定猜得到本姑娘因何而来……” 第三百零七章 无以为报,以身相许 东方隐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温弦,心中颇为失望。 当日温弦自曝身世,消息传回于阗得到确认后,东方隐一度以为此乃天助。 事实证明温弦的确聪敏,仅凭自己手段便能引起渊荷注意主动找上门,期间更是推动渊荷与三皇子萧尧决裂转投太子麾下。 她甚至已经得到萧桓宇的认可。 在东方隐看来,温弦与魏思源联姻最大的好处,就是从御南侯府的平板朝上跳了一步。 这一步至关重要。 毕竟魏泓在棋局里的位置要比御南侯重要太多。 然而温弦日渐暴露出来的扭曲心态令东方隐担忧。 其一是对御南侯府的怨恨,再者便是对于阗那一位的怨恨。 若说温弦怨恨于阗国的那一位,东方**以为情有可原,可御南侯府的养育之恩,怎么就成了这么大的仇? “于阗回信,三个月内长公主定会来大周朝提和亲一事,对象是魏王萧臣。”东方隐据实开口。 温弦将信将疑,“那个人当真愿意把自己宠到天上的女儿嫁到大周朝?” 东方隐稍作犹豫,“不是嫁到,是肯请大周皇帝允萧臣入赘到于阗。” 砰- 温弦猛然摔了手里茶杯,“不行!” 东方隐不想激怒温弦,“如果大周皇帝不允许,长公主自会留下来成为魏王妃。” 于阗国的消息里,并没有这一句。 温弦冷笑,“你们在唬弄本姑娘?” “自然不是。”东方隐安抚温弦,“二姑娘在大周朝,又能与太子说上话,他日长公主来大周能不能离开,谁也说不清楚。” 果然,这句话让暴躁至极的温弦沉下性子,“你说的很好,只要她来就好。” 温弦此言意味深长,唇嘴勾起一抹冷笑。 重生令她占尽先机。 上辈子谁叫她不舒服,这辈子她就叫谁死…… 回到魏王府的温宛没有因为悲伤而停下自己的脚步,直接将剩下两幅渝韩生真迹临摹,依那夜步骤做旧,做残。 书房潮湿闷热,萧臣自是褪掉外面衣物,但见温宛裹的紧,“你不热?” 温宛也热,脸被烤成红炭一样谁会不热,“我……” 萧臣恍然,“本王背身。” 眼见萧臣与那晚一般转过身,温宛眼中闪出几分失落。 也谈不上失落,就是觉得萧臣还是一如既往不把自己当女人。 一直以来,她也觉得自己在这方面做的很好,对萧臣亲如手足的情谊有增无减。 可刚刚在大街上,她抱住萧臣那一刻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她抱过温少行,抱过温君庭,那种依靠与萧臣给她的依靠有些不同。 至少她抱温少行的时候不会觉得心跳异常,一般那种时候都是两个弟弟心跳异常,毕竟他们也不确定自家长姐为何抱他们。 温宛也是热的不行,起身解下外面锦衣,“卫林娘临死之前告诉卫开元,卫靖是他姨娘。” 萧臣背对温宛,“这样的结果应该是最好的。” “或许吧。” 温宛最难接受的是把戚沫曦卷进来而且如果不出意外,卫林娘还能再活三个月,“魏王坐。” 萧臣闻声转身,浅步走到温宛身边落座,“此事过后,卫婧应该会找县主道谢。” “我会让卫婧在邢栋的任免上帮忙说说话。” 听到温宛开口,萧臣诧异,“宋相言的主意?” 温宛苦笑,“是我的主意,太子跟歧王争先恐后在卫林娘跟卫婧身上动手脚,为的就是争取杨肃,杨肃官职摆在那里,而今六部唯兵部侍郎一个重要空缺,他们自然是要争那个位子。” “为何是邢栋?”萧臣很想知道温宛的想法。 “如果不是邢栋,歧王救他做什么!”温宛朝萧臣笑笑,“歧王想让邢栋上,我就让邢栋上。” 萧臣眼眸微闪,有些忐忑,“你选歧王,不选太子?” 温宛终于在萧臣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沉默。 她知道当下是个什么局,她知道自己不会选太子,可她一直没有想过自己真正的立场。 只要不是太子别人都可以,还是怎样。 此刻面对萧臣,温宛有了自己的答案。 “我选的不是歧王,是你。” 这一世萧臣没有离开皇城,他入局了。 萧臣身形僵住,震惊看向温宛,眼神有些恍惚,“县主在开玩笑?” “这不是玩笑。” 温宛的目光纯粹而又坚定,“如今王爷站在歧王那里,歧王所求便是温宛所求,他朝王爷站在别处,歧王于我则是陌路,若然有朝一日王爷想成就大事,温宛必定风雨同舟。” 决绝的声音传入耳畔,萧臣心里猛然震动。 他想开口,却发现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很难发出声音。 萧臣不再注视温宛的目光,陡然转身看向正对面的窗棂用以排解心里的慌张。 外面天已大亮,初晨朝阳洒落在窗棂上让人感受到无边的温暖跟希望。 “王爷别误会,我没有让王爷一定要做什么……” “本王一定会做什么。” 萧臣收敛心境转回眸,认认真真看向温宛,“本王不觊觎权势,可唯有权势能让我保护我想保护的人,县主知道我叫萧臣,臣子的臣,这条路于别的皇子已是艰难,于我岂止艰难。” “可是不管有多艰难,本王都不会放弃,我拼命走,走到哪里只看天意。”萧臣眼中没有任何动摇,“县主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本王就当什么都没有听到……” “王爷若没听到我可以再说一遍,我选的不是歧王,是魏王。”温宛眼波流转,一字一句如发誓言,“是你。” 萧臣无法形容内心震撼,仿佛一池静水忽然掀起滔天巨浪,巨浪翻滚,连绵不休。 他激动不已,薄唇轻轻颤动,“因为我是你的兄弟?” “因为在我冷的时候,魏王给了我温暖,我便也想在魏王冷的时候尽我所能让魏王感觉到温暖。”温宛眼睛里全是光芒,像极了璀璨如银的夜空。 萧臣感动又复杂的看向温宛,心绪激荡。 不仅仅因为温宛没选歧王选择了他。 因为这辈子温宛的眼里没有苏玄璟,有了他。 “无以为报,愿以身相许。” 第三百零八章 灭门之爱 萧臣不是一时兴起,这是上辈子他就深思熟虑过却始终埋藏在心底没有说出口的话。 重活的这一世,他不想逃避。 他就是想和温宛在一起,哪怕前路满是荆棘,哪怕等到发白如雪,他坚定不移。 “哪有男子说以身相许。”温宛以为萧臣在开玩笑,抬头看过去。 萧臣长的真好看,麦色肌肤配上深邃的五官,英俊无匹又透着神秘的阳刚气息,刀削的眉,薄唇紧抿着,漆黑如点墨的眼睛里可以看到像星星一样的光亮,让人心甘情愿沉溺其中不愿自拔。 温宛有些走神,她忽然觉得苏玄璟的俊美也不过如此,萧奕的邪魅也不过如此,萧尧白的似乎都有些病态。 唯有眼前这个男人,刚刚好。 萧臣又从温宛的眼睛里看到自己,他哪怕坐下来也要高出温宛一头,于是俯身过去,想要看的更清晰。 直到彼比都能感觉到对方唇齿间喷薄出来的热气,温宛倏然把头扭回去。 “咳……”萧臣干咳一声,“县主立誓五年不嫁,可没说不能娶,所以本王愿意以身相许。” 温宛恍然回到刚刚那个问题,失声笑道,“王爷以后别开这种玩笑,宛儿早就许了。” 萧臣心底陡震,他强自控制住自己想要看向温宛的冲动,皓齿紧咬,搭在膝间的手微不可辨动了动,声音沙哑,“许……了谁?” “佛祖。”温宛抬头望向窗棂,同样看到朝阳洒落在上面的光芒。 她的心在某一刻动了。 不再是一池静水,不再波澜不惊。 上辈子那场轰轰烈烈的灭门之爱,她太害怕。 她发誓此生断不能再沾情爱忧伤,再碰红尘浮华。 可是刚刚那一刹那,温宛发现她的心动了一下。 她很害怕。 “哦。”萧臣没有紧追不舍,轻轻点头。 你既许了佛祖,我便将自己变成佛祖。 可能连萧臣自己也没想到,终有一日他当真活成了佛祖。 以杀阻杀,睥睨天下的杀生佛…… 温宛离开前,萧臣告诉她歧王有意让万春枝入股问尘赌庄,温宛欣然同意,表示关于股权之事她会让玉布衣与万春枝交涉。 离开魏王府书房的那一刻,温宛跟萧臣心里都清楚他们选了一条不归路。 面对那样一条路,他们没有胆怯畏惧,没有迟疑彷徨,为了保护想要保护的人,为了不枉此生,他们愿意生死同行,荣辱与共…… 天已大亮,朱雀大街熙熙攘攘的人流逐渐密集起来,本该在这个时候清净的花间楼迎来一批不速之客。 田府的老夫人,也就是田记米行的实际掌权人差府上管家带十几个打手过来‘请’柳仙儿回府‘帮忙’证明一件事,东市李府茶庄的老板娘抬了三箱黄金来找绿萼,扬言只要绿萼能证明李临不能生,事后再加三箱谢礼。 除此之外还有几个搭眼就能看出是外来人的乞丐来花间楼以乞讨为名闹事。 整整一个时辰,雪姬单是处理这些事已经忙的焦头烂额,直到把这些人都打发走,雪姬这才回到仙瑶阁。 “出事了。”雪姬面色凝重,美眸寒如冰霜。 苏玄璟虽然没有出去,可外面吵的凶他多少了解到一些情况,“有人把柳仙儿跟绿萼她们报上来的秘辛泄露出去了?” 雪姬以手抚额,“怎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 苏玄璟沉默时雪姬下意识抬头,“会不会是温县主?” “姬娘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苏玄璟诧异。 “这种想法再正常不过,卫林娘惨死还有戚沫曦在别苑遭受攻击的事才发生,转眼就有人到花间楼闹事,这不是蓄意报复是什么?整个过程站在我们对面的,只有温宛。”雪姬对温宛的态度早已不似从前。 早前在雪姬眼里温宛不过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可如今她总觉得那个小姑娘好像突然之间就长大了。 “不是温宛,是歧王。”苏玄璟严肃纠正。 “他们是一伙的!”雪姬情绪鲜少激动,可刚刚外面发生的事对花间楼的声誉简直致命。 苏玄璟看出雪姬心绪不稳,“那些秘辛连本公子都不知道,温宛怎么会知道?” 一句话,使得雪姬彻底冷静下来。 的确,花间楼所有秘辛皆被她写在一本册子上,那本册子苏玄璟没看过,最重要的是,花间楼消息不共通,柳仙儿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绿萼亦是! “没道理。”雪姬眉心紧拧,百思不解。 苏玄璟想了片刻,“这应该是花间楼里面出了问题。” “不可能!”雪姬拒绝这种猜测,“花间楼的姑娘都是我亲自挑选,她们没有任何问题!” 苏玄璟并非不相信雪姬,可事情已经发生就一定要找到根由。 见苏玄璟一直盯住自己,雪姬长吁口气,“我会想办法查出内鬼,但有一样,是谁想要对付我们?” 苏玄璟起了身,走向窗棂。 半掩的窗棂外,朱雀大街的繁荣尽收眼底,苏玄璟望着看不到边际的长街,“想要对付花间楼的人,应该很快会出现。” 依照苏玄璟分析,那些被花间楼‘得罪’的恩客,总要有人接手…… 巳时三刻,东市怀德坊最繁华处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温宛带着紫玉赶到时装潢奢华体面的妆暖阁前围了好些看热闹的人。 待主仆二人挤进去,温宛分明看到沈宁的身影出现在七时身边。 她笑着走过去,“姐姐来了?” “七时是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妆暖阁开张的大日子我必要来捧场。”沈宁不管何时出现都自带一股端庄闲雅姿态,于闹市中尤显幽静,是个宠辱不惊的女子。 温宛眉目舒展,自袖兜里取出一个大红包,“七时,开张大吉。” 七时今日穿着一件浅粉色锦缎长衣,袖口绣着纯白色兰花,乌黑青丝以玉珠一绺绺盘成凤羽髻,红翡玉石的金步摇在鬓间摇曳生姿。 “多谢温县主。”七时妆容精致,面敷细粉,唇涂胭脂,额间花钿是朵艳红妖冶的凤凰花。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第三百零九章 命运给予的悲剧 温宛没看到萧尧,可她知道萧尧一定是在某个角落默默注视。 与问尘赌庄不同,妆暖阁开张即有人进店光顾。 店里有两个七时精心挑选的梳头娘,倒也忙的过来。 就在七时与温宛她们想要走进去的时候,背后传来一声高喝,“开张大吉!” 三人回头,只见一身女装的戚沫曦从人群里挤进来。 沈宁最先震惊,戚沫曦很少有穿女装的时候,“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与沈宁不同,温宛对昨夜的事仍愧疚抱歉。 她走过去,“别苑那边……” “那边我都处理好了,没事!” 沈宁蹙眉,“别苑发生什么事了?” “不是大事!”戚沫曦一语带过,之后走到七时面前递过去一个大红包,“你一定就是七时,开张大吉!” 七时微愣,温宛当下介绍,“这位是平宣侯府颖沫郡主。” “民女拜见……” 戚沫曦没等七时俯身,直接拉她迈进铺子,“凭咱们这关系拜什么拜,你赶快给我梳个好看的发髻,等梳完我骑马在东市跑个十圈帮你吆喝!” 七时不禁回头看向温宛,温宛眼带笑意,微微颌首。 有戚沫曦在地方最不缺的就是气氛。 这会儿铺子外面,温宛将沈宁拉到旁边,与其说起昨夜别苑遇袭之事,只是在她解释原因时被沈宁拦下来,“你别担心沫曦,她这个人拿得起放得下,基本不会带着悲伤过夜,不是说她把生死看的淡,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是她真的很坚强。” 温宛从来都不怀疑戚沫曦的真性情,羡慕又庆幸这辈子能与这样的女子结拜。 “别苑那些刺客……” 沈宁再次打断温宛,“要不是宋相言托人告诉我妆暖阁今日开张,我还不知道这事儿,以后你的事若让我从别人嘴里听到,那我这个当姐姐的可不饶你。” 沈宁两次打断温宛解释,用意已是明显。 温宛感激沈宁用心良苦,大抵是不想自己有负担,哪怕是最亲的人有些秘密也不必分享。 思及到此,她心中越发感慨这辈子足够幸运。 “说起来,明日府上温二姑娘大婚……” “温弦在府里几次害我不成,姐妹情谊早已不在,若非顾及父辈之间的和睦,我们可能早就撕破脸。”温宛曾假意在魏沉央面前维护过温弦,实则挑拨,便得防着温弦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沈宁微微颌首,低声道,“明白。” 转眼半柱香时间,七时为戚沫曦梳了一个双环望仙髻,发髻繁复却不杂乱,珠钗选择与发髻相得益彰,着实是美。 戚沫曦说到做到,当真打马上街,整个怀德坊叫她跑个遍。 若说西市认识戚沫曦的人少,东市皆为达官显贵不认识这位姑奶奶的也少。 妆暖阁开张第一日,名头打的最响的就是‘上天入地唯一一个引平宣王府颖沫郡主不爱武装爱红妆’的梳妆铺子。 妆暖阁开张即扬名。 午时过后,温宛送走了戚沫曦跟沈宁,依旧坐在店里。 七时猜到温宛有事,只是温宛不说,一直在旁边默默等她。 直到酉正,妆暖阁闭店温宛叫七时过来,“我想给你介绍一桩生意。” 七时听罢回想起来这桩生意她做过。 只是第一次做的时候,没拿到钱…… 大婚在即,宰相府同样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哪怕魏泓再不满意这门亲事也不敢怠慢,这是御旨赐婚。 喜房里,魏思源正在试家仆送过来的喜服,正红色的喜服精致大气,锦织缎料上绣着雅致竹叶的镂空纹路,腰配金色滚边的玉带,人站在铜镜前,分外精神。 “兄长这身喜服穿着好看。”魏沉央走进门,给家仆使了眼色。 家仆心领神会退下去时魏思源刚好转身,眼角流露笑意,“妹妹今日回来的早。” “兄长明日大婚,我这个当妹妹的就算有再重要的事也要放一放。”魏沉央走到魏思源面前,上下打量,觉得玉带系的不正过去帮忙,“兄长能不能与我说句实话。” “什么?”魏思源狐疑看过去。 “朱雀大街表白的戏码到底是谁教你的?”魏沉央系好玉带,眸子抬起来,似笑非笑道,“兄长可别说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你自小到大守礼,那种事莫说做,根本想不到。” 魏思源仿佛早有准备,不以为意,“心里没有喜欢的人自然想不到,一旦有了喜欢的人便会挖空心思为她做点事。” “是温弦设计的戏码?”魏沉央显然不相信。 魏思源就知道会这样,“沉央,弦儿马上就要嫁到宰相府成为我的妻子你的长嫂,以后你可不可以不要针对她?” “呵。” 魏沉央冷笑转身,坐到桌边一把崭新木椅上,“我走南闯北做生意的这些年也算识人,温弦的确有几分姿色,可相由心生,她骨子里的缺损反衬到脸上,连笑里都透着阴险。” “沉央!”魏思源不愿意听到这样的话,“温弦是个好姑娘!” “她若是好姑娘也不会撺掇你在朱雀大街当众出丑!”以她对自家兄长的了解,魏沉央始终认为朱雀大街之事皆是温弦算计。 “不是她!是我自愿!”魏思源没说实话,哪怕妹妹误会温弦他都没说出真相。 因为他在温宛面前立过誓,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会承认朱雀大街求亲是温宛的主意,把他从宰相府虏走的人是宋相言。 魏沉央见兄长执拗,也不与他争辩,“作为妹妹,沉央希望兄长一辈子幸福,可作为宰相府的人,温弦嫁过来之后若有半分不守规矩,别怪妹妹不讲情面。” 魏思源实在没办法,“沉央……” “她就是个扫把星!”魏沉央也有几分怨气。 以往魏思源眼里心里只有她这个妹妹,有时候回来的晚,府里做什么好吃的兄长都会吩咐管家给她单独留一份。 现在这份爱转嫁到一个与她毫不相关的女人身上,她自是妒忌,有什么理由不妒忌! 见妹妹暴走魏思源实在无奈,可转念想到明日就能与温弦大婚时心底那份无奈被欢喜取代。 殊不知,命运给予他的悲剧才刚刚开始…… 小伙伴们都要开开心心哒!因为要过年啦- 第三百一十章 不是俗物 温宛带七时回到御南侯府,刚好碰到李氏吩咐下人去请梳头娘。 “婶婶去哪里请?”温宛按下七时,上前询问。 “东市镜妆坊的李家娘子,我打听过,她的手艺最好!前些日子刑部侍郎嫁女就是她去梳的头……”李氏这几日忙里忙外,完全忽略温宛是不是住在墨园,“你们怎么做事的,红绸都挂歪了!” 温宛拉住要走的李氏,“婶婶找的人,不如宛儿找的人。” 李氏微怔,“你找的人?” 温宛侧身指了指七时,李氏顺势看过去。 “她叫七时,是东市怀德坊妆暖阁的掌柜,今日刚替平宣侯府颖沫郡主梳过头,定国侯府的沈宁郡主也很喜欢她的手艺,婶婶好好想想,她是不是比李家娘子更适合。”温宛似有深意道。 李氏素来爱攀比,刑部侍郎的女儿自然比不得郡主,“可我早定了李家娘子……” “婶婶放心,李家娘子那边本县主叫徐福送些银两过去。”见李氏没反对,温宛浅笑,“妹妹明日出嫁,我这个做姐姐的还有好多话想与她说,我带七时过去,婶婶先忙。” “也好!”李氏欢喜应声。 温宛转身与七时一起走去通向西院的拱门。 在马车上温宛告诉七时,之所以叫她来一是温弦欠她的钱。 欠债就该还钱。 还有,她想让魏沉央知道自己对温弦真的非常非常好。 对付阴险狡诈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她找个更阴险狡诈的对手,互黑互怼,相爱相杀。 此时归燕阁内,温弦身着正红色单衣坐在铜镜前,摆着一副‘全天下都欠我’的表情,一双眼寒如冰封。 前世她想委身苏玄璟,除了不可告人的秘密也真的动过心,结果她却被苏玄璟亲手斩颈! 这辈子她浴火重生复仇而来,原想将这具身子献给最有利用价值的人,结果萧桓宇竟是君子! 而今这清白身子,当真要便宜魏思源那个废物? “奴婢得先禀报二姑娘,你们不能进!”守在门口的冬香见到温宛跟七时,立时阻拦。 温宛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冬香,本县主不记得我是不是打过你了。” 冬香记得,“县主打过……” 领会到温宛言外之意,冬香吓的仓皇跑进内室。 内室里有整理喜服的丫鬟,冬香刻意走到温弦身侧,小声禀报,“二姑娘,大姑娘带七时过来了。” 温弦猛然抬头一刻,温宛声音自背后响起,“二姑娘要上妆,这里没有你们的事了。” 几个丫鬟得令退出归燕阁,气氛霎时变得凝重。 “你把她带过来做什么?”温弦从妆凳上站起身,声音尖锐阴冷。 温宛示意七时过去准备,自己坐到桌边,指尖滑过摆在托盘里金丝蜀绣的喜服,“七时是最好的梳头娘,她来自是给妹妹梳头。” “我不用她,叫她滚!”温弦忽然后悔,早知温宛这样讨人厌她重生时就该想办法除掉这个废物! 温宛不开心,“妹妹怎敢在七时面前这样叫嚣?你还欠着人家钱呢。” “我欠她什么钱?”温弦微微一愣。 温宛神色如常,等着温弦自己想。 温弦恍然之际情绪激动转向七时,“是你多嘴?” “不是七时,妹妹那日被申虎欺负的惨,本该在车厢里老实呆着躲躲人,你倒好,偏偏到妆暖阁撒泼,人来人去车水马龙的,谁也不瞎。” 有些事最怕细思,上辈子渊荷根本没投太子府,这辈子渊荷人生轨迹发生这样的大的变化很有可能因为温弦介入。 所以真正想投太子的人不是渊荷,而是温弦! 那当初申虎之死,散布萧尧喜欢七时的消息,乃至后来萧尧与七时深夜遇袭导致萧尧彻底出局都是谁的主意? 温宛差的,只是证据。 “二姑娘,还请配合。”七时将梳妆盒摆好,拿起梳子走到温弦面前。 温弦认定温宛叫七时过来是恶心她,猛然抬掌! “大喜的日子,妹妹若想撕破脸本县主奉陪。” 温宛清眸微抬,正待再语之际七时开口,“二姑娘这一巴掌下来我无所谓,只怕三皇子不能太乐意。” 内室一时沉寂,温弦愤怒看向七时,“你敢威胁我?” “那倒不是,七时只是想知道在二姑娘眼里一个手残的皇子是不是丁点儿都不需要顾忌。”七时面无表情看向梳妆台前的铜镜,“新婚发髻多为飞云髻,二姑娘坐好,大婚礼节繁复咱们可没时间再梳一次。” 旁侧,冬香瞧着时辰,小声提醒,“二姑娘,一会儿几个嬷嬷就要过来套穿喜服……” “既然人家不需要,七时咱们走。” 温宛起身,七时当下收起木梳,“忘了告诉你,婶婶定的李家娘子被本县主给退了,这个时辰想再找梳头娘可不一定找得到。” 温弦恨恨坐到梳妆台前,“快点儿梳!” 七时看了眼温宛,温宛眼神与之相交,彼此了然。 固定墨发的黑色细卡有两根是空心,里面装满蒙汗药粉,捏住细卡别在发间,暗钩启。 等温弦明日洞房花烛摘下细卡时,暗钩松,里面药粉随之喷发出去,如此温弦与魏思源后天早上就会起的很晚。 大周朝新婚媳妇第一日卯正向长辈奉茶是规矩,且叫魏泓跟魏沉央慢慢等。 这段时间温宛想开一件事,手段不分好坏,用在好人身上叫阴险下作。 用在坏人身上,叫惩恶扬善…… 漫长一夜终尽,迎来黎明。 随着鞭炮乍响,锣鼓喧天,温弦出嫁。 场面热闹自不必说,李氏真情实意几度泪崩,温宛看在眼里心中难免感慨。 这份真心当真是喂了狗。 温宛直等到温弦被魏思源接走,又专程到李氏房间安慰几句,这才回墨园从后门上了宋相言的马车。 温宛乍入,瞬间想要自戳双目。 她一直都知道宋相言壕,但壕成这样她没想到。 偌大车厢装满拜师礼,金灿灿银闪闪,她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温宛勉强挤坐在侧椅边上,尽量不让自己视线偏移。 她怕自己把持不住,“我觉得郁教习不是一个俗人。” “本小王知道啊!这些也都不是俗物。” 第三百一十一章 拜见恩师 为证明所言非虚,宋相言顺着左数第一个纯金方盒细数。 “那里装的是旷世难寻的夜明珠,分开是两块,合起来就是一个圆球,分开透明无光,合拢时就会有一道绿光!想想郁神捕全身上下被绿光环绕的喜悦!” 温宛不敢想,那有什么可喜悦的! “第二个是玉柙,也就是金缕衣。” 温宛自前夜积聚的悲伤又冲淡一些,“那是葬衣。” “县主你不要那么狭隘,它就算是葬衣,整个大周朝找不出十件!”宋相言十分自信道。 温宛表示她不狭隘,她主要是怕郁玺良想不开。 “第三个是柄短刃,叫戾剑,这个县主可能不知道……” “我知道。”温宛眼皮一搭,“古秦三代帝王命丧此剑,故而得名戾剑,不得不说这名字起的过于直白。” “直白就是简单,简单即快乐!” 宋相言还想再往下说,温宛不想往下听了。 “不说就不说,说多了怕你爱上本小王!”宋相言今日未穿锦衣,而是着一身绢料缝制的青色长衣,款式圆领窄袖,足见用心。 大周朝贫贱尊卑严格,穿戴上亦有讲究。 质地明贵贱,服色分地位。 宋相言这身穿戴极是普通,断不会在礼数上越过郁玺良,“妆暖阁与问尘赌庄不同,那是女子出入的地方,本小王昨日要去道贺保不齐会被有心之人传出与七时有什么,平白坏了七时名声。” 说到此事,温宛狐疑,“是小王爷告诉沈宁的?” “县主以后做事不要怕麻烦别人,人脉就是麻烦出来的。”宋相言好意道。 温宛点头,“明白。” 马车很快停在無逸斋,温宛与宋相言先后下车,刚刚还夸夸其谈的某小王爷有些紧张,走路开始出现问题。 温宛下车时绣鞋刮在登车凳上,她转到旁边弯腰提鞋再抬头时,分明看到宋相言左胳膊左腿一起抡出去。 她惊讶宋相言当真没说谎,顺拐到行走自如必然是从小打下的良好基础! 哎我去- 温宛当即追上宋相言,却找不到适合的言词提醒。 说什么都尴尬。 “一!二!” 宋相言猛一怔,呆呆看向从自己身边走过去的温宛,越看越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恍然,小跑过去,“县主你快停下!” 温宛欣慰,宋相言终于看出她顺拐了。 “我还有个传国玉玺没带过来!” 宋相言一语,温宛泪崩。 “不是当朝的,古秦时的玉玺。”宋相言拉起温宛就要往回跑。 温宛反手拉回宋相言,“时辰来不及了,再说郁教习要那玉玺干嘛使?” “拿出去换银子也值千两,怎么就不能使。”宋相言不以为然。 温宛哑口无言。 某县主郑重看向眼前行走的金锭子,“其实我也有一个秘密。” 宋相言定定看向温宛。 “我可以预见前世今生。”温宛鼓足勇气,“小王爷有没有……想要拜我为师的想法?” 宋相言的眉毛,一下一下往上挑,挑到最高处倏然落回到原来位置,“别闹。” 吉时重要,宋相言即转身走进無逸斋。 温宛锲而不舍,紧追在宋相言身边,“没闹,我认真的,小王爷要不要考虑一下?” “县主你这格局小了啊,钱财身外物,别拿钱当钱……” “当命。” 宋相言,“……” 百川居内,郁玺良答应宋相言拜师。 郁玺良想的明白,自己将行逆天之事,有个‘他娘是公主’的挡箭牌或许能保命。 他倒不在乎自己能活多久,可死之前他得办成先帝交给他的密令。 小筑门启,郁玺良连茶都给宋相言准备好了。 简简单单磕头奉茶,一句‘师傅’便可。 偏偏温宛来了。 “学生温宛拜见教习!”温宛守礼,恭恭敬敬俯身。 郁玺良对温宛的态度…… 他不认识温宛,发自内心忽略掉这个人。 “县主旁坐。” 哪凉快请哪里呆着去。 温宛明显不懂郁玺良话外音,侧身站到司仪位置看了眼宋相言。 宋相言心领神会转身走出小筑。 就在郁玺良一脸懵逼的时候某县主突兀高喝,“吉时到-” 这声吼吓的郁玺良差点儿从椅子上跳起来。 事实证明,用意念骂人也是会心虚的。 “一叩首!” 就在郁玺良想开口质问时,宋相言于院中扑通跪地,重重磕头,望门而拜! 待宋相言起身,温宛十分有节奏的掌握时间,“二叩首!” 眼见宋相言再拜,额头狠磕在地面,郁玺良这个心疼。 他娘是公主啊! 整个大周朝能叫宋相言跪下的人有几个! “三叩首!”温宛告诉宋相言,郁玺良最讲礼数,稍有差池拂袖而去,毫不迟疑绝不含糊的那种。 宋相言哪敢怠慢! 望门三叩首后,宋相言踏入小筑门槛。 郁玺良看到宋相言额头发红,正想开口叫其斟杯茶递过来就好,不想某位县主的声音再次穿透他心脏! “一叩首!” 宋相言二话没说,扑通又是三个响头。 天青色理石的地面传来当、当、当三下重响。 眼见宋相言额头渗血,郁玺良心在滴血,别收徒没成再把‘他娘是公主’给得罪了! “咳……”郁玺良轻咳一声,看向温宛,“差……” “不差不差,教习稍等!”温宛严格按照拜师礼数,入门叩首之后再吼出声,“一叩首!” 望师三叩首! 宋相言也不含糊,脑袋就跟不是自己的一样,砰、砰、砰又是三下。 额头出血了。 郁玺良以手抚额,天上下来谁把温宛给收走吧! 克他啊! 郁玺良心绪如潮,宋相言却如磐石坚定。 他一生志向跟向往就在眼前,如今站在郁玺良面前,宋相言只觉如做梦一般,莫说磕头,只要能拜在郁玺良门下,要他命又如何! 拜师到了最后一步,温宛从袖兜里换出早就准备好的六礼束修,芹菜、莲子、红豆、枣子、桂圆,还有一条晒干的瘦肉。 就像芹菜寓意勤奋好学一样,莲子那些各有寓意。 温宛将所有东西倒进一个盘子里,之后将盘子端给宋相言。 宋相言接过瓷盘,跪地举过头顶。 “徒弟宋相言,拜见恩师!” 第三百一十二章 我能帮你一起骗 恩师早就等急了啊! 郁玺良看到宋相言举起瓷盘,抬手接过,“爱徒快起。” 六礼束修不是最后一步,宋相言非但没起,双膝跪地。 就在温宛再欲吼出‘叩首’二字时,郁玺良猛站起身,一对眼珠子险些射到温宛脸上,“别说话!” 声调都有些扭曲。 小筑霎时无声,郁玺良暗自调息,大步走到温宛面前,将瓷盘里那条晒干的瘦肉干塞到温宛嘴里。 温宛叼着瘦肉干,一脸茫然。 “县主辛苦。” 郁玺良佯装面目慈祥,端身走回到座位,抬眼看向宋相言,“奉茶罢。” 宋相言下意识看向温宛。 眼见温宛把嘴里的瘦肉干拿下来,郁玺良着急,“快奉茶!” 别的不说,宋相言要真磕死在百川居,他陪葬也要拉着温宛一起。 宋相言当下跪走到矮桌前,斟茶之后双手奉上,“请师傅喝茶!” 郁玺良接过茶杯,急急饮尽,“起罢。” 紧张而又刺激的拜师仪式结束,宋相言觉得自己的人生圆满了。 既为师徒,郁玺良自然没有让宋相言空手回去,给了他一本自己当年亲手撰写的验尸笔录,里面不仅仅是验尸结果,更有每一道伤口下隐藏的多种破案线索,甚至延伸到行凶者动手时有可能的动机。 珍贵至极! 离开百川居,宋相言喜极而泣,待与温宛一起走上马车才恍然想到礼还没送! “小王爷干什么去?”温宛拉住想要跳下马车的宋相言,狐疑开口。 宋相言指指车厢里的珍宝,温宛则从袖兜里掏出刚刚被郁玺良塞到她嘴里的瘦肉干,“小王爷知道束修六礼中那条瘦肉干寓意什么?” 宋相言当然知道,“寓意给师傅的心意,酬劳。” 温宛点头,“刚刚在百川居,郁教习把那条瘦肉干……给我了。” 宋相言正想问这事儿,“本小王正奇怪,师傅怎么就把瘦肉干给你了?” 温宛没有回答,扭头看向满满一车厢珍宝,眼睛里闪烁出晶莹的泪水跟希望之光。 宋相言的视线也跟着看过去,“县主的意思是……师傅是想本小王把这些重礼都转送给你?” 温宛起初也没想明白郁玺良为何要朝她嘴里塞肉干,但在看到这一车厢的宝贝时,她想明白了。 郁教习,我爱你! 宋相言踌躇着坐下来,英俊五官稍稍有些纠结。 这些东西若给郁玺良他眼睛都不眨一下,给温宛,他总觉得欠点儿意思,“你真觉得师傅是那个意思?” 温宛看着自己身边的方盒,想到里面绿的发光的夜明珠,感慨人间值得,“小王爷有空把那块没拿来的玉玺给补上。” 宋相言,“……” 温宛没与宋相言一起回大理寺,而是在马车经过朱雀大街时去了金禧楼。 歧王想叫万春枝入股问尘赌庄,这是大事,也是好事。 就身份地位而言,她觉得这件事当由玉布衣出面先与万春枝接触。 此时金屋,玉布衣高兴,正在唱曲儿。 温宛推门进来便见玉布衣双腿翘在桌上,单手端着酒杯,边唱边抿一小口儿纯酿,词曲含糊在嘴里听不清晰。 “玉食神心情不错?”温宛走到桌边,瞧桌上空空如也,喝酒不配菜必有心头爱! 温宛特别好奇玉布衣这是遇着什么好事。 “县主来的正好,唱个小曲儿听听!”玉布衣扬起笑脸看向温宛。 温宛没说话,眼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搭。 “开玩笑!开玩笑!”玉布衣当即撂下酒杯站起身,神神秘秘,“县主来的正好,本食神近日偶得三幅墨宝,县主要不要鉴赏鉴赏?” 温宛就知道事出有因,一般情况下玉布衣看见她很少能笑出来。 某县主对于自己在别人心中的定位一向拿捏的非常准。 “原来食神还有收藏字画的爱好……”跟玉布衣这么熟,温宛直接落座给自己倒杯茶。 玉布衣则走向北面贴墙的纯金书柜。 世人只道书中自有黄金屋,在玉布衣这儿黄金屋里装着书,本末倒置的简直不要太厉害。 温宛无心书画,她在想万春枝入股问尘赌庄后纯利分配的问题。 这会儿玉布衣抱着三幅墨宝走回来,温宛随手推开桌上装着茶杯的托盘空出地方,把自己茶杯端起来,顺势喝一口。 玉布衣将三幅墨卷叠加展平,眉飞色舞,“县主且看,渝韩生的真迹!” 噗- 茶水喷溅,温宛脸色变得无法形容。 玉布衣看到这份震惊,洋洋自得,“县主是不是没想到,本食神居然能有三幅渝韩生的真迹?” 温宛默默不语,之前的确没想到,现在想到了。 她就临摹了三幅…… “咳,食神运气真不是一般好。” 温宛忽然觉得,冥冥之中她跟玉布衣一定是有什么特别的缘分,才致于她都没想坑眼前这位食神,这位竟然颠儿颠儿跑到黑市让她坑。 “那是自然!”玉布衣有钱,他没指望这三幅墨宝能赚多少。 他高兴的是极少被人撞到的好事被他撞到,这可是有钱都买不来运气! “有件事本县主想拜托食神。”温宛视线掠过桌案上她前天晚上才赶做出来的‘真迹’,一本正经看向玉布衣。 玉布衣小心翼翼收起书卷,依旧沉浸在喜悦中,“县主且说。” “万春枝想要入股问尘赌庄,我想请食神出面与她详谈。”温宛道明来意。 玉布衣闻声愣住,“县主是怎么把万春枝骗到手的?” 温宛,“……” “县主你看这样,让她拿一百万金给我,我在问尘赌庄的一成股给她如何?”玉布衣急不可待开口。 温宛,“……” “以后县主要是再缺钱随时找我,我虽然不能借给你,但我能帮你想办法帮你一起骗。” 面对玉布衣诚恳乞求,温宛不忍,“问尘赌庄很快就能赚大钱了,食神当真要放弃自己那一成股?” 玉布衣重重点头,“绝不后悔!” 温宛无奈,“如果万春枝同意,本县主就同意。” 且在温宛走后,玉布衣越发肯定他的运气在变好…… 第三百一十三章 即是空 魏思源大婚,宰相府大摆筵席,从迎亲拜堂再到送入喜房,温弦一次都没有笑过。 前院推杯换盏,温弦独守喜房。 凤冠霞帔压在身上让她喘不过气,她愤怒扯掉盖在头顶的喜帕,狠狠扔到地上。 七时梳的飞仙髻起初不觉有异,越到后来越勒的紧,这会儿温弦只觉皮都似被那发髻带起来,牵扯的难受。 “该死的七时……冬香!” 温弦正想唤候在门外的冬香进来帮她卸妆时,忽有声音传进来,“你想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温弦听到头越发疼的厉害。 门外冬香回话,“我家姑娘唤我进去……” 啪- “大周朝婚娶规矩,今晚这喜房只有夫君能入,你想进也要等明天。” 魏沉央冷脸绕过冬香,行至门前清了清嗓子,“长嫂有什么要不得的事,定要叫丫鬟进去?” 喜床上,温弦气到用手紧扯喜服,却只字未语。 见里面没有动静,魏沉央转向冬香,“既然进了宰相府的门,你家姑娘尚且是我宰相府的人,你一个丫鬟也要多认认主子。” 魏沉央气场太强,冬香屈身,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就在这时,魏思源一身喜服走过来,“沉央?” “兄长……这酉时还没过,前院那些叔伯走了?”魏沉央迎过去,笑着问道。 魏思源摇头,“我与那些叔伯不熟,前院有父亲照应着,我回来……” 魏沉央见魏思源瞧向喜房,也不恼怒。 事已至此,她不能因为一个女人与亲兄长生出嫌隙,“那兄长还愣着做什么,长嫂这一整日又饿又累,你若再不回来我都想去前面叫你了呢。” 魏思源怔住。 “愣什么,快去啊!”魏沉央侧身让路,“长嫂都等急了。” 魏思源欣慰妹妹懂事,笑着点头。 看着兄长迫不及待走去喜房,魏沉央眸子微垂,眼底星点寒光。 来日方长,温弦若不老实,她自有法子治…… 温弦到底是活了一世的人,她听到魏沉央在外面与魏思源说的话便晓得那女人玩的是两面三刀的路子,便从地上捡起喜帕盖起来。 这谁不会呢! 房门响起,魏思源却止在房门处没有走过来。 视线里,温弦蒙着喜帕,端端正正坐在床榻上,一切看起来那样美好。 苍天不负,有情人终成眷属。 温弦等的心烦,眸子垂落却始终不见魏思源的锦靴,“夫君?” 甜腻的声音触动心脏,魏思源急急走过来,“让温二姑娘久等,思源罪过……” “夫君管我叫什么?”只要想到魏沉央那么会装,温弦便也沉着性子,娇滴滴道。 魏思源恍然,“夫人!让夫人久等……” “夫君该不会想一直与我这样说话吧?喜帕还没揭。” 经温弦提醒,魏思源陡然想到这件事,于是转身到桌边拿起喜秤,回到榻前时握着喜秤的手微微发抖。 喜帕挑起,温弦绝艳妆容赫然出现在魏思源面前。 那一刹那,眼前女子在魏思源眼中惊为天人。 他一生都不会忘记这一幕。 “夫君不扶我过去吗?”温弦抬手,媚眼落在魏思源身上。 魏思源当即搁回喜秤,小心翼翼扶温弦行至桌边。 合卺酒早有准备,二人交杯共饮。 时候不早,温弦坐在铜镜前由着魏思源帮她卸妆,直到长发如瀑般散落下来。 银色月光透过窗棂洒下一地碎银,魏思源拉着只着单衣的温弦坐到榻上,玲珑曲线,雪色肌肤。 魏思源心绪微荡,当喜欢的女人成为自己的妻子,情到深处自想行周公之礼。 温弦没有排斥魏思源亲近。 随着单衣被解开,热情浓烈的吻落在身上,温弦终被魏思源压在身下。 一阵缠绵悱恻,耳鬓厮磨之后,就在魏思源想要真正占有一刻,温弦突然推开他! 不行,她不甘心! 她这具身子不该用在这里! 魏思源忍到极端停下来,“夫人?” “我困了。”温弦无视魏思源眼中**,勉强从他身下侧过去,蜷起身子。 因为太爱,魏思源最终没有继续。 他强忍一阵躺回到温弦身边,又尝试几次没有得到回应之后,替温弦拉起被子,“夫人累了一天,早些休息……” 夜深人静,喧闹过的御南侯府沉寂下来。 锦堂里,温御盘膝坐在桌前,手握咸鸭蛋朝桌面一下一下轻砸。 他如往常一般拨开鸭蛋壳,略有泛黄的蛋清落在眼底,这个是腌透的鸭蛋,用筷子搥一下就会有黄油冒出来,那才谗人。 温御握着鸭蛋,竟然没有了吃的**。 他这辈子唯楚歆不可辜负,楚歆遇鸭蛋,则鸭蛋可以偷吃,楚歆跟鸭蛋遇先帝,则先帝不可辜负。 大周朝平静太久了,如果没有密令应该可以平静更久。 温御拇指无意识摩挲蛋壳,心情从未有过的沉重,他不知道先帝何意,亦不知道这条路于道义而言是对,是错。 是于大周朝功在千秋,还是遗臭万年。 不知道前路是辉煌还是毁灭。 可他知道,这条路。 必须走…… 同一片夜空,同一轮明月,同样的星光映照在护国寺仿佛笼罩上一层淡淡的银色光芒,清冷幽远。 一经独自坐在禅房里,手握念珠,默诵经文。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即是空,色空……’ 一经握在念珠上的手突兀停止,他缓缓睁开眼睛,目视对面墙壁上悬供的观音画像。 先帝最喜欢听的就是般若心经,他正背倒背皆如流,可现在他不记得下一句是什么。 护国寺始建于旧年历,宣化四年得圣旨翻建,翻建之后护国寺被封国庙,这都是表面的。 实际上,护国寺翻建之初先帝便将这里定为查探朝中官员异动的据点。 一经无心念经,起身走向禅房对面那张观音画像。 画像栩栩如生,一经抬手抚过画像里观音的座下童子,隐门动。 一经毫不犹豫,迈步而入…… 作者旧作《凤唳九天》今晚8点在爱奇艺跟芒果台首播,有兴趣的小仙女们可以去看看呀~~ 第三百一十四章 你等我给你想 隐门之内是条密道。 密道尽头有一座内里镂空的塔形密闭空间,木质镶金的设计,自塔尖往下环绕有七百七十七个方格,方格陈列之物皆是朝中官员的秘辛。 在皇城的不在皇城的,皆有。 在一经眼里这里绝大部分秘辛的作用是接灰,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被人碰到。 先帝赞同过他的观点,亦说过一句话。 不碰,不能没有。 三日前他将魏泓卖官敛财结党营私的证据交到兵部尚书手里,以孔威的作派一定会叫魏泓大喜大悲,是以那些证据明日早朝必定能落在皇上手里。 魏泓即入狱。 温御那个老东西说了,战幕得到消息后会第一时间寻法往外捞人。 温御那个老东西又说了,那不好使,魏泓不死在午门也得死在狱里。 一经承认,温御说的没错。 这朝廷不死几个人乱不起来,大乱方能大治。 他同意这个观点。 杀魏泓的事,他来。 要说温御跟战幕都是白痴,他们以为先帝为何会将他留在身边念经? 固然有他念经天下第一好听的缘由,还因为他是高手! 高到江湖第一侠客都不是他的对手! 不知道是不是幸运,他追随先帝那些年竟然没碰到一个刺杀先帝的刺客,也不知道那些人在怕什么。 搞到这会儿他在护国寺念经念到以为自己满身金光就要成佛的时候,得去杀人。 一念成佛。 可在接到先帝密令那一刻,他甘愿入魔…… 大周朝即将迎来血雨腥风,只是没人知道,风来的远比他们想象中更猛。 魏王府,温宛从大理寺回来后直接入书房。 萧臣今日去了一趟黄泉界,找绮忘川办神策军主帅孙清的事,之后去羽林营找了司马瑜,午后回到府里泡澡。 上次温宛没闻到他身上的玫瑰香,很有可能是他花瓣放的少,种类也匮乏。 书房里,萧臣只着单衣保持手握书卷的姿态,目光盯着书卷上的字。 每一个字他都认得,就是脑子没将它们连在一起。 自昨日与温宛表露心声,温宛与他说许了佛祖之后,萧臣觉得应该缓一缓,毕竟他们有共同的目标跟志向,最终一定会携手前行。 不急于一时。 司马瑜不以为然,缓到最后被别人横插一脚你冤不冤! 换作以前,司马瑜的确奉行稳准狠的策略,操之过急,反而坏事。 现在不行了,自打邢栋从天牢里放出来,净天跟他抢女人还一抢一个准儿。 司马瑜告诉萧臣,现在他要看上一个女子,早上刚认识晚上想上床都来不及,邢栋简直就是人渣! 萧臣没说话,就觉得有句俗语说的特别有道理。 乌鸦落在猪身上就看到别人黑…… 这会儿房门开启,温宛从外面进来直接打了一个喷嚏。 ‘阿嚏-’ 萧臣撂下书卷,起身走过去,“夜凉,县主该多穿些。” 温宛转身阖紧房门正想感谢萧臣叫车夫带过去的披风,扭头却见萧臣只着单衣,且腰间系带松松垮垮,自脖颈往下延伸到胸前那一段完全没有盖严实。 她有什么资格说冷! “也不是……很冷。”温宛尴尬开口。 随着萧臣靠近,一股奇怪的味道直冲到鼻子里,温宛没忍住连打好几个喷嚏,腰都有些直不起来。 “县主你没事吧?本王叫管家给你熬碗姜汤。” 萧臣皱眉,将人扶到椅子上转身出去却被温宛拉住,“我没事,就是……阿嚏-” “就是不太习惯王爷身上抹的驱蚊香料,王爷稍稍站远一点就好。”温宛揉揉鼻子,颇有些尴尬道。 虽然这样很不礼貌,可萧臣离太近她没办法正常讲话。 阿嚏- 萧臣默。 驱蚊香料? 都是新摘的花瓣,都是最香的花朵,他还一瓣一瓣往胳膊上蹭来的! 眼见温宛喷嚏不断,萧臣一步一步往后退,十分舍不得,“下次,不抹了。” “那倒也不用,我明晚就回墨园,不耽误王爷抹香料。”温宛适应一阵,终于可以正常说话了。 萧臣闻声,猛然失落,“本王明日不抹了,我……不抹了。” “没关系啊!”温宛没看出萧臣眼中那份急切跟挽留,笑着看过去,“之前我怕祖父知道渝韩生真迹的事,现在真迹还回去我哪还有理由赖在王爷这里不走!” “有理由!”萧臣急声开口,“你……” 你等我给你想! 温宛微蹙眉,“是发生什么事了?” 现如今在温宛眼里,萧臣不仅仅只是小叔叔的挚友,还是她的希望。 是整个御南侯府的希望! 所有皇子里,她唯独相信眼前这个男人。 萧臣若称帝,御南侯府一定不会再重蹈前世覆辙。 “神策军主帅孙清是太子的人,本王查到他今晚会杀妻,待他出事神策军主帅人选是个问题,县主觉得谁合适?”萧臣的冷静睿智在温宛面前溃不成军。 孙清今晚会杀妻他都能查到! “沫曦在神策军当副将,孙清要是死了沫曦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温宛眼中顿时放亮。 萧臣见温宛来了兴致,继续道,“朝中官员任职补缺皆在吏部,戚沫曦身份资历皆配得起神策军主帅的位置,县主只须……” “一个羊也是赶,两个羊也是放,我只须在卫婧找我的时候提一句沫曦,这事儿就能成!”温宛一心想为戚沫曦做点事,心情大好,“孙清杀妻杀的真是时候。” 萧臣恍然,自己刚刚说的那句话好像哪里有问题。 “咳!本王是觉得倘若县主回墨园住,那有些事商量起来就会很麻烦……”萧臣迂回到自己初衷。 他不想温宛走。 温宛倒没有这样的感觉,“白天可以商量啊!” 萧臣郁卒,为何要有白天! “白天你还要出去赚钱……” 萧臣心里一慌,连连解释,“本王的意思是白天你还要忙问尘赌庄的事,本王也要回羽林营,并不能时时都见到。” “可我也不能总叫沫曦在别苑住,这样不好。”眼见温宛没有回心转意的意思,萧臣抛却羞耻。 司马瑜说,这个世上走到最后能赢的人,都是那些不要脸的人。 “如果县主觉得方便本王也可去墨园住。” “可。” 第三百一十五章 一桌 温宛的回答实属就事论事,更表示墨园如有不便她再回来魏王府住。 局势朝夕巨变每日互通有无是对的。 听到温宛同意,萧臣终于松了口气,这会儿才发现脖子有些痒。 萧臣忍不住挠两下,越挠越觉得奇痒难耐。 温宛见萧臣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不由起身走过去,“王爷没事吧?” 萧臣不知道,皱皱眉,“应该没事……” “我看看!”温宛走近时萧臣勉强停手。 片刻功夫,温宛只见萧臣颈间落了好几只大个儿蚊子。 蚊子越聚越多,好似飞蛾投火! 温宛当即抬起巴掌拍过去。 啪- 萧臣愣住,温宛摊手,死三只! 拍蚊子这种事解恨又过瘾,温宛又拍一掌过去,“王爷别动,好多蚊子!” 萧臣也没想到,把他跟温宛距离拉这么近的居然不是花香,而是蚊子。 那些蚊子仿佛下了诅咒扑向萧臣,丝毫不惧温宛那两只夺命连环掌,好像只有喝到萧臣的血才能活。 温宛发现有几只蚊子聪明,竟然敢朝衣服里头钻,当下拽开萧臣身上雪色单衣赶尽杀绝。 精壮胸膛裸在外面,萧臣胸口一凉,被温宛拍过的地方又有些发烫。 “王爷再忍忍!”温宛拍的手酸,狠狠甩了甩胳膊。 萧臣耳根有些泛红,声音沙哑,“没事,我能忍住……” 夜深人静的魏王府,书房里却传出一阵特别有节奏的声音。 啪、啪、啪…… 秋深露重,清晨的风吹在身上入骨的凉。 宰相府内,温弦跟魏思源醒来已过辰正,且当他们急匆梳洗出现在正厅时,厅内就只剩下魏沉央。 魏沉央坐在左上位,主位无人。 一嬷嬷端着奉茶的托盘候在角落,看样子似是站了许久。 “父亲跟母亲呢?”魏思源见妹妹坐在那里,狐疑问道。 魏沉央面冷如霜,视线绕过自己兄长落到温弦身上,“长嫂功夫了得?” 魏思源不明所以,“弦儿不会武功。” “妹妹说的是床上功夫。”魏沉央站起身,径自走向温弦时被魏思源挡下来。 他知魏沉央所指,“不是她的错,是我想让她多休息所以没叫醒她。” “你们想多休息就让双亲在厅里等半个时辰,这是什么道理?”魏沉央愠声质问。 她没想在奉茶这件事上找温弦麻烦,却未想温弦竟敢在这件事上给宰相府难堪。 新婚媳妇不按时向公婆奉茶是大忌! 魏思源素来守礼,他知道这件事的确有错,可他与温弦醒时已经晚了。 温弦理亏,走到魏思源身边,压低声音,“父亲这个时辰该在朝堂,你带我去母亲那里赔罪……” “免了!母亲头疼在房里休息,她这会儿应该不想看到你们!”魏沉央冷哼。 温弦虽然打从心里不想嫁进宰相府,可既然木已成舟她本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宗旨并不想惹麻烦,奉茶的事她记得,只是没起来。 可这事透着蹊跷! 就算她没起来,魏思源为何也没起来? 就算他们两个都没起来,冬香怎么也没起来! 还有府上家仆,为何没人叫他们? “思源,咱们院子里是不是该有嬷嬷伺候?”温弦也不能平白背这黑锅。 魏思源心中疑惑,不免看向魏沉央。 魏沉央怒意陡起,“长嫂也算是从御南侯府里出来的人,不知道院中家仆分三六九等?本姑娘抬举长嫂带来的冬香,吩咐家奴当她是一等丫鬟,没有冬香吩咐谁敢越级叫你们起来!” 三人争吵时,管家突然从外面跑进来,张皇失措。 “大事不好了-” 的确,大事不好了。 早朝之上,兵部尚书参本魏泓,准备充分到人证物证俱在,以致于皇上当朝便将魏泓打入天牢。 与之一起打入天牢的还有礼部侍郎赵轩,城门守将朱义。 三人皆是太子的人! 此事来的突然,朝中文武官员多半觉得这是孔威将军对于三皇子失势的报复性参本。 我不好你也别想好! 另有心思缜密者将矛头指向歧王萧奕,这也许是萧奕向太子放的第一支冷箭。 这一箭,来势汹汹! 大理寺雅间,宋相言边打喷嚏边与温宛道明除了魏泓、赵轩跟朱义,神策军主帅孙清昨夜也不知道是不是怕人手不够居然亲自下场杀妻,把妻弟也给砍个半死。 今晨有人报案,孙清这会儿也在天牢里。 四人刚好凑成一桌麻将。 “阿嚏-” 宋相言揉揉鼻子,“歧王真是狠角色,不下手则已,下手就是要人命的节奏。” 温宛坐在方桌对面,心思微动。 孙清出事她知道,萧臣昨夜告诉过她,魏泓是怎么回事? 温弦才嫁过去就发生这种事,这妥妥是克死公爹的命格! “小王爷以为这些都是歧王干的?” 温宛抬头看向宋相言,见其鼻子都给揉肿了十分抱歉,“我还是出去……” “你坐!” 宋相言起身扭头跑出房门,转个身绕到窗口,“县主有所不知,下朝没多久邢栋就带着兵部尚书私吞军饷的证据来大理寺报案,这会儿戚枫已经带着十二卫去兵部拿人了。” 温宛瞪大眼睛,一时没缓过来,“那他跟魏泓同……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宋相言重重点头,“相煎何太急!” 温宛呆怔坐在椅子上,脑子里细数:宰相之位空缺、兵部侍郎空缺、兵部尚书空缺、神策营主帅空缺! “县主你还想什么,还不快去……” “找卫婧!”温宛猛然起身,能争取一个算一个! 这时有衙役来报,说是吏部尚书的夫人有事想见温县主。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朝堂生变乃歧王萧奕‘壮举’的时候,萧奕正顶着黑锅驾车到羽林营来找萧臣。 羽林营校场,萧奕出现时萧臣也刚刚得到消息。 面对萧奕,萧臣起身而立,眼中流露出几分不满,“皇兄有这样的本事,何必拉我入局。” 萧奕一袭绛紫长袍,直接坐到萧臣脚边位置,“本王也不知道,我居然有这样的本事……” 萧臣皱眉,落座。 萧奕瞧向校场,邪魅眸子微微眯起,“本王就算想与太子为敌,也不会激进到直接对魏泓下手,这还不算,孙清、赵轩跟朱义也都是太子的人,只怕战幕坐不住了……” 第三百一十六章 只会画大饼 萧臣与萧奕想法同,战幕是前朝谋士之首,深得皇祖父赏识,这个人心思有多缜密,计谋有多深远让人望尘莫及。 谁都不眼瞎,大家都能看出现在的夺嫡之争不温不火,追本溯源还不是想试探战幕的底线。 校场上,萧臣与萧奕皆陷入沉思。 萧奕纵观全局,敢破釜沉舟跟太子干的只有孔威,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再加上三皇兄废了一只手,父皇就算知道是他们干的,出于对三皇兄的愧疚也不会真把孔威如何。 这事儿在所有人眼里是自己借孔威之手除掉魏泓,特么真没有! 萧臣则把心思搁在四皇兄萧昀身上。 上辈子三皇兄败北之后再无翻身机会,反倒是四皇兄一直隐藏的很深,深到得父皇支持才致太子走到逼宫这一步。 校场风起,落叶纷飞。 望台上两兄弟呆呆坐在那里,如同雕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司马瑜率兵操练,萧臣跟萧奕缓神,这才恍然身边有人。 “走吧,本王请你吃饭。”萧奕拉起萧臣,迈步走下望台。 萧臣没有拒绝,他们的确应该坐下来好好研究接下来,是证明魏泓之事与他们无关,还是借势而行,破釜沉舟…… 东市醉霄楼,雅间。 卫婧告诉温宛她把姐姐葬在杨府在西山的墓地,这是她能为姐姐做的唯一一件事。 温宛始终没有与卫婧说卫林娘中毒之事,“卫开元还好?” “那孩子吵着嚷着要报仇。” 卫婧惨淡抬头看向温宛,“是我害了姐姐,对不对?” “卫夫人有没有想过,那些杀手是谁派来的?”温宛轻声问道。 卫婧拧眉,“如果不是姐姐,我当真不知道还有谁会来杀我。” “太子。” 温宛索性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给卫婧,花间楼的秋儿得苏玄璟之意给卫婧找了落隐门的杀手,那些杀手没杀死卫林娘转个身去了别苑。 目的不可谓不单纯,杀人嫁祸,惹杨府鸡犬不宁。 “夫君得罪过太子?”卫婧听罢,震惊不已。 “朝堂里的事如何能用得罪与否论断,杨大人身为吏部尚书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太子不必费心巴结,他只须让杨大人与政敌为敌,足矣。” 卫婧凝眸,“县主有话不妨直言。” “如今朝中有多个官员职位出现空缺,我想求卫夫人能在杨大人身边提两个人的名字。”温宛抬眸,“邢栋跟戚沫曦。” 卫婧稍作思考,“兵部侍郎,跟神策军主帅的职位?” 温宛点头。 “所以县主接近我亦或姐姐,目的也不单纯?”卫婧收敛起那份感激之心,狐疑问道。 温宛料到如此,“落隐门杀手行刺卫林娘时,本县主与她在一起,那些杀手行刺夫人时,谁与夫人在一起?” “戚沫曦。”想到那夜情景,卫婧心生感动,“神策军主帅之位我必能让戚郡主来坐,兵部侍郎的事我也会尽力,只是……” “朝廷局势瞬息万变,温宛以为决定与谁同行或是与谁方便的前提,在于对等的情感跟利益。” 卫婧不是糊涂人,她明白温宛的意思,“县主放心,该做之事,我都会尽力。” “多谢。”温宛最终没有提及剩下的空位。 一来宰相与兵部尚书之位官职或大于杨肃或与杨肃等同,他没有决定权;二来做人不能太贪心。 温宛随后与卫婧聊了卫开元的事。 两年卖身契不过是个约束,她答应过会替卫林娘照顾好卫开元…… 朝堂剧变传到太子府,萧桓宇当即去找战幕。 战幕得到消息后并没有多吃惊。 “人证物证俱在,皇上把魏泓下狱并无不妥,可这不代表皇上就想魏泓死。”内宅里,战幕捋过白须,神色平静,“只是为防生变,我们还须尽快把魏泓捞出来。” “如何捞?”萧桓宇有些心绪不定,站在战幕身侧时双手下意识握拳,松松紧紧。 战幕将这些小动作看在眼里,“太子慌了?” “除了魏泓,赵轩、朱义还有孙清皆入狱,歧王这支冷箭扎的太狠。”萧桓宇眼中不再平静,生出些许戾气。 战幕不喜,“为君者当处变不惊,这点小事不该乱了太子的心。” “学生知错。”太子垂首,暗自沉静。 战幕指明,想救魏泓须从两方面着手,一要找到卖官环节里的中间人当替罪羊,说服狱里赵轩跟刘义配合。 这是太子府惯用伎俩,当初画堂袁硕就是这么升的天。 “二要找到身份跟地位都适合的人替魏泓求情。”哪怕有替罪羊,在铁证面前想要脱的一干二净不可能。 萧桓宇冷静下来,“老师以为谁是最适合的人选?” “常年居在碧水苑的老皇叔,我与他有些交情,此事我去办。”战幕轻吁口气,“至于孙清,他杀了人,想重回神策军不可能,救他没有意义了。” “学生明白。” “你去备车,老夫即刻赶去碧水苑,救人的事宜早不宜迟。”战幕起身时外面有人来报,说是魏沉央求见太子殿下。 萧桓宇闻声看向战幕。 “老夫刚刚所言你可尽数告诉魏沉央,让她清楚太子府为救魏泓不遗余力。”战幕随后又道,“太子记住,我们在朝堂可以没有魏泓,但在财力支撑上,绝不可没有魏沉央。” 萧桓宇拱手,“学生知道。” 待战幕布离开,萧桓宇将魏沉央请到正厅,将太子府营救魏泓的努力悉数告之…… 朝廷动荡对于市井百姓来讲,都还不如谁家媳妇又跟谁私奔来的有吸引。 朱雀大街来往行人不见少,街头小贩吆喝声也不渐小,大家都忙着自己的事,朝中相爷对他们来说有什么重要。 玉布衣也是一样想法,哪怕他知道萧臣不是个老实的皇子,可他也知道萧臣不是个厉害的皇子。 虽说萧臣允诺他富豪榜第一的位置,但他没信。 玉布衣不是不相信自己,他不相信萧臣。 此刻,在他‘只会画大饼’的名单上又多了一人。 温宛。 第三百一十七章 遇到什么困难 且说温宛自东市与卫婧分开后原想回大理寺,可想到万春枝的事便折返到朱雀大街来见玉布衣。 这几日接连发生好事,玉布衣整个人都神经了不少。 温宛入金屋时,玉布衣正吩咐殷荀给他沏最便宜的茶叶渣子,要是能找到用树叶做的那种泡出来有土腥味儿的假茶叶就更好了。 待殷荀离开,温宛颇为担忧坐到金桌对面,“玉食神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没有啊!”玉布衣眉飞色舞的表情,与那日一模一样。 温宛越发忧心,怕他受刺激,“玉食神没事的,但凡你有困难温宛鼎力相助。” 玉布衣感动,“只要县主离我远一点,我一般不能遇到什么困难。” 温宛,“……” 反正在玉布衣眼里他就要与眼前这尊瘟神彻底没有关系,也不在乎说话坦诚些。 “咳,县主来的正好,万春枝……”就到这里,玉布衣‘噗嗤’一下笑出声。 温宛皱皱眉。 “县主有所不知,万春枝昨日当场给我一百万金买下问尘赌庄一成股。”玉布衣生怕温宛不相信,自怀里取出契约展在半空。 白纸黑字,板上钉钉。 温宛对着那张契约,面无表情,“昨日万春枝派人到问尘赌庄传话,只要问尘赌庄现有股成持有者每人分她半分,她便入注赌庄千万黄金拼问尘赌庄他日辉煌。” 契约慢慢挪开,玉布衣双目圆睁,“她是什么时候傻的?” 有些事愿打愿挨,温宛不该怪玉布衣,可如此一来,十成股万春枝已占一股,剩下九成股每人给她一半,万春枝占股四成五,加上她在玉布衣手里买的那一成,就是五成五。 持股多者有话语权跟决定权,那问尘赌庄岂不成了万春枝的! 这不行,她不同意! 问尘赌庄只能是她的! “玉食神。”温宛从来没有真正看玉布衣的脸。 此刻她缓慢起身见玉布衣抬头时突然跺脚,“呸—” 直到温宛气鼓鼓离开,玉布衣才反应过来。 “呸我干什么呢!这不是很好的事咩!你从我身上薅的羊毛我都没让你还!” 不管玉布衣说什么,都改变不了万春枝已然持有问尘赌庄一成股的事实。 万春枝不比玉布衣,一百万金跟百千万金也不是一回事。 温宛得给自己加注,才能获得问尘赌庄的绝对持有权…… 月冷,风轻,杀人夜。 天牢守门的两个狱卒穿的厚,只是夜凉有些冻手。 他们缩着袖子握紧手中竖起的长矛,不时审视四周。 天牢守卫森严,除守门狱卒,每晚会有三列卫队轮流在其周围巡视。 不过依宋相言对温宛的解释,所谓‘森严’只是相对而言。 相对于那些想从正门闯进天牢劫狱的人,那必须不能让他们得逞,大理寺还是要脸的。 至于那些飞檐走壁的高手,谁也挡不住。 浩瀚夜空倏然掠过一道光影,其中一个守门狱卒不禁抬头。 “你在看什么?”另一狱卒问道。 那狱卒仰头望向夜空,“最近家里开锅有些困难,我寻思着替家父办个寿筵收收礼。” “你父亲死七年了吧?” “办个冥筵。” “好主意。” “你去不,我正式邀请你!” “家母十日后正好离世十周年,诚邀你来……” 天牢门口两个狱卒唠的正欢,却不知牢顶上也很热闹。 一经着紧身夜行衣,身形矫健敏捷掠过两个狱卒,落到牢顶刹那如坠冰窖。 除了他,屋顶上还有两人。 皆着夜行衣。 三人对峙,鸦雀无声。 突然,有狱卒从牢房里跑出来大吼,“快来人啊!宰相魏泓上吊自尽-” 混乱之中,牢顶三个黑衣人分三个方向皆遁…… 亥时墨园,温宛差紫玉回耳房休息,自己则坐在窗边盘算该如何得到问尘赌庄五成以上的股权。 温宛不觉得万春枝要求过分。 钱是问尘赌庄壮大的根基,没有钱就算占十成股也没有意义。 但她又不能以对待玉布衣的态度对待万春枝,这不是儿戏。 忽的,有人敲窗。 紧接着外面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县主没睡?” 温宛闻声不自觉勾起唇角,当下起身过去将窗户打开,果真是萧臣。 “王爷稍等,我给你开门……” 就在温宛转身时萧臣纵一跃,“县主不必麻烦。” 见萧臣进来,温宛反手关紧窗户,“魏泓的事王爷知道?” “歧王今日入校场与本王解释,动手的人并不是他。”萧臣没有完全相信萧奕的话,但他心里最大的怀疑对象依旧是萧昀。 温宛阖紧窗棂转过身,“小王爷觉得就是歧王。” “那是因为……”萧臣没有往下说。 那是因为萧昀直到现在还没有真正走到所有人的视线里,他是被忽略的那一个。 见温宛坐到自己对面,萧臣转了话题,“县主这么晚还没睡,是……知道本王要来?” “那倒不是……” 温宛恍然想到什么,“卫婧今日找我,她答应会在杨肃面前保下戚沫曦神策军主帅的位子,邢栋的事她也答应吹吹耳边风,可现在空出的位子那么多,王爷可有合适的人选,尤其宰相之位!” 哪怕距离殿试还有三个月,哪怕苏玄璟就算入仕途也要走上几年才有可能成为宰相,可温宛就是害怕,只要宰相之位空出来她就害怕。 “宰相跟兵部尚书只有父皇认可才作数。”萧臣神色略沉,“借此看看父皇的态度也好。” “可是……” “时候不早,县主别太担心局势,这局里比我们着急的人有,我们只管静观其变,见机行事,莫自乱。”萧臣安慰温宛。 温宛明白,严格说她与萧臣虽有野心,可距离权力中心还很远。 “真是不早了,王爷稍等!” 上次温宛离开墨园前把东侧耳房的被子抱回来,眼下萧臣既来,耳房缺床被子,“王爷放心住,我这墨园除了紫玉别人不会来,更何况这么晚了!” 被子厚,萧臣上前接过被子刹那,突然蹲下身! 温宛诧异时忽听外面传来声音。 “宛儿,还没睡?” 求一波月票…… 第三百一十八章 大眼睛哟 随着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温宛猛朝萧臣指向自己软榻。 萧臣了然,在温宛的掩护下蹲走过去。 “快上床!” 温宛手忙脚乱将萧臣扶到自己榻上,急不可待撂下两侧幔帐,“王爷躺好别动,等我!” 萧臣心脏砰砰乱跳,惊喜与惊吓混杂在一起他都不知道表情该如何管理,既担心温御会进来,又贪恋榻上隐隐传入鼻息的味道。 诚然他不是第一次躺在这张软榻上,可意义截然不同。 温宛可没萧臣想的多,撂下幔帐转身即出房间,在院中碰到温御。 “祖父!” 温宛暗自镇定心神,笑着迎过去,“祖父还没睡?” “你不也没睡?”温宛挡在面前,温御也不着急往里走,“你这丫头,还知道回来住啊!” 温宛拉着温御,状似无意将其扶到院中石台旁边,“沫曦一个人在别苑住害怕,我去陪陪她,这会儿她搬回戚府,我当然要搬回来,不回来住去哪里住。” “不回来住,也不是没有地方住。” 秋夜冷寒,温御被温宛一屁股按在冰凉的石凳上。 温宛扶在温御肩头的手,微微一抖,“呵……看祖父说的……哪还有地方住……” 某县主心虚,她怀疑事情暴露了。 “宛儿啊,祖父与你商量一件事。”温御语重心长道。 温宛担心屋里萧臣,“很重要的事?如果不重要的话祖父早些休息明日再说,太晚睡对老人家不好。”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温御行兵打仗那会儿就奉行今日事今日毕。 温宛堆起笑脸,“既然这么多不妨再拖拖……” “你这丫头,以后你再想找祖父聊天,都未必见得着。”温御一时感伤,忧思蔓在脸上。 温宛见状心猛的一抽,想到白天朝堂变故,刻意压低声音,“祖父,魏泓的事……与你有关?” 温御心脏也是一抽,“什么魏泓?” “没事没事。”温宛拍拍胸口,她想太多。 祖父远离朝堂纷争已有十年,魏泓的事轮到谁也轮不到自家祖父身上,“祖父想与我商量何事?” “换个地方住。”温御直言。 温宛心脏猛的提到嗓子眼儿,旁敲侧击?话里有话? “不换。”温宛果断摇头,“宛儿要一直住在墨园陪祖父,寸步不离!” “胡说,你总得嫁人。”温御一本正经道。 温宛觉得这个问题有些遥远,“那至少是五年后的事,要么咱五年后再聊这个事儿?” “没有五年,就现在。”温御看了眼自家孙女,视线缓慢上移,直到屋顶。 温宛不明所以,“祖父你在看什么?” “大眼睛!” 熟悉的腔调,温宛心头拔凉! 比这秋夜还凉! 只待温宛僵硬扭身时,孤千城那张桀骜不驯的脸赫然出现在她面前,那两道仿佛就要起飞的眉毛一挑一挑,温宛的心脏也跟着一跳一跳。 “你怎么在这儿?”温宛震惊起身看向孤千城,声音都有些变调。 没等孤千城开口,温御招手。 孤千城立时绕过去,“千城拜见祖父。” “别乱叫!”温宛警告。 “他可没乱叫,祖父前段时间给孤重去信,答应了你与千城的婚事,此番千城过来是送聘礼,你呢……这次就直接与他回南朝。” 温宛愣住,片刻上前一步,突兀抬手狠狠去揪温御胡须。 力道之大,扯下来好几根! “宛儿!”温御疼的捂住下巴,原本就稀疏。 是真的,“祖父把我嫁给……他?” 见温宛指向自己,孤千城十分认真点头,表情很是同情且用手指向自己。 温宛气疯了,“不嫁。” “那可由不得你,这事祖父作主。”温御重声道。 温宛怒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句话里有提‘祖父’?” “宛儿。” 温御想要好言劝说却被温宛截断,“谁答应谁嫁,反正我不嫁。” 这语气,这神态,简直与温若萱一模一样。 温御起身看向孤千城,“今晚你就住在御南侯府,看到那间耳房没有,就住那儿!” “千城听祖父的!” 也不管温宛点不点头,温御直接下了死令且是不能反驳的那种。 见温御起身要走,温宛不同意,“祖父你叫他住在墨园?男女授受不亲!” “亲不亲的你先松手,祖父有点儿着急。” 那石凳太凉了。 温宛拒绝,“祖父把他给我带走,不然我不松手。” “真快不行了!” 温御面庞扭曲,“你看天上有嫦娥-” 温宛就一抬眼的功夫,温御遁。 秋夜愈凉,温宛与孤千城双双站在院子里,敌不动,我不动。 “你看天上有玉兔-” 孤千城一声吼,温宛本能抬眼瞬间就后悔了。 眼见孤千城冲进厅里,温宛吓的面色惨白。 就在她跑到厅门处时,里面传来一声惨叫…… 温宛怔住,加快脚步跑进内室。 地上,孤千城已然四脚八叉叩在地上,人事不省。 “王爷?”温宛抬眼看向萧臣。 萧臣十分淡定,“县主放心,这个人交给本王处理。” 温宛不放心,看萧臣的样子仿佛是要杀人藏尸,“王爷……他是南翰孤重的亲孙儿。” 萧臣当然知道他是谁,可不管是谁,没有他的允许谁也不许进温宛的房间。 “县主早些睡,本王去去就回。”萧臣音落时弯腰扛起孤千城,纵身从窗户飞纵出去。 温宛反应一阵,去去就回? 还回? 如此,温宛乖乖将刚刚抱出来的那床被子送去东侧耳房…… 朝廷的事,牵一发而动全身。 今日早朝之事何止牵一发,那是薅了太子府一大把头发,倒是没秃,可也着实难堪。 苏玄璟坐在仙瑶阁里想了整整一天都没捋出头绪。 雪姬进来时,外面仿佛有争吵的声音。 “又有人过来闹事?”苏玄璟见雪姬坐下来,浅声问道。 “有人,在源源不断暴我花间楼秘辛,那些人白天闹晚上闹,没完没了,别叫我知道谁是奸细,我亲手凌迟他!”雪姬恼恨低吼,美眸凝霜。 苏玄璟蹙眉,“再这么闹下去花间楼吃不消,拿钱平不了的事,就拿命平。” “放心,今晚就会死两个,以后我看谁还敢来闹事。”雪姬轻吁口气瞧向苏玄璟,“是谁在算计太子府,公子想到了?” “或是歧王,或是三皇子。” 第三百一十九章 你不是说没去! 苏玄璟的态度更倾向于歧王,但他又觉得歧王纵平日嚣张跋扈,行事也算果决,可出手即灭宰相这件事难免有些操之过急,不是上上策。 歧王在急什么? 雪姬斟茶,纤纤玉指端着茶杯过去,“这事儿若是三皇子我觉得倒也说得过去,我不好那就谁都别想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好比棋局里的炮,到处放,能响一处是一处,大家看个热闹呗。” 苏玄璟接过茶杯,眸子瞥向杯中浮动的嫩叶,心绪渐沉,“姬娘怕死吗?” “怕啊,年纪越大就越怕。”雪姬给自己也斟了一杯,浅抿。 房门响起,雪姬神色变得极不耐烦,落杯起身,“定是又有秘辛泄露出去,这回也不知道是哪家娘子过来撒泼,看不住自家男人就到花间楼哭天抹泪,哭能换回男人的心?” 苏玄璟鲜少见到雪姬有烦躁的时候,但此事确实蹊跷,直到现在他们没有找到一丝线索。 且在雪姬行至房门打开时,忽有小厮急匆钻进来,“姬娘,天牢那边传来消息,魏泓上吊死了。” 一语闭,仙瑶阁陡然沉寂。 雪姬震惊之余吩咐小厮退下,而后阖起门板急步走回来,“魏泓死了?” 苏玄璟端杯,身形静止不动,半晌动唇。 “怎么,可能!” 苏玄璟重重落杯,陡然起身想要回宰相府却又瞬即回坐下来,瞳孔微缩。 “早朝才被抓进去,这天牢里的稻草还没坐热乎,魏相着的什么急?”雪姬身处皇城也有十几年,从未听说哪个朝中重臣死的如此仓促。 苏玄璟静默不语,幽深黑目在眼眸下来回闪动两下。 “公子觉得魏泓的死,是谁的手笔?”雪姬言归正传。 苏玄璟之所以坐回来,他首先想到是太子府手笔,如同当初的邢风岩,以死明志借机反扑,又或者是第二个袁硕,舍一人从而换取更大的利益。 只是片刻,苏玄璟便否认了自己最初的猜测。 魏泓乃当朝宰相,那是百官之首,哪里是随意可弃的棋子。 这分明是不给太子府一丝喘息救人的机会。 行事够狠,够绝! “公子?”雪姬轻唤一声。 苏玄璟缓缓吁出一口气,重新端起桌上茶杯,“魏泓、赵轩、朱义、孙清……他们死的,不早不晚,刚刚好。” 雪姬不解其意,眸子一直盯在苏玄璟身上。 “太子府突然失去四位倚重的朝臣,这个空缺太大,得有人补上。”苏玄璟看着茶杯里的水,“之前司南卿打听过,太子府已经打通关系举荐工部侍郎的儿子入吏部做员外郎。” 雪姬挑眉,“那又如何?” “工部侍郎的儿子资质平庸,若非太子府想把手探进工部,断不会有这样的安排,如今太子府连失四位重臣,这个机会则变得尤其难得。” 雪姬似乎明白了苏玄璟的意思,“公子莫不是想代替工部侍郎的儿子?” “正是。” 苏玄璟太想入朝,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工部员外郎,他依旧渴望。 因为那里是权倾朝野的起点…… 深夜的宰相府,无人入睡。 魏沉央得萧桓宇保证,最快今夜子时之前定有营救魏泓的消息传过来。 除了魏沉央,魏思源跟温弦亦在厅内候着。 气氛难以言说的压抑。 温弦在魏沉央去找萧桓宇的时候离开过一次,她入东篱茶庄询问东方隐朝中之事。 东方隐也是一头雾水,至少从他们得到的消息里,不管是歧王还是三皇子都没有陷害魏泓的蛛丝马迹。 简而言之一句话,他们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虽然温弦讨厌魏思源,厌恶这一大家子人,可她才进来魏泓即有牢狱之灾,也不知道是谁更倒霉。 非已之痛,自不会挂念于心。 温弦困了,没忍住打了个呵欠。 这一幕刚好被魏沉央看到。 “弦儿,你若累就先回去休息,我与沉央在这里等消息即可。”魏思源真心喜欢温弦,舍不得她受一点点苦。 推己及人,温弦觉得魏沉央应该也不愿意看到自己,于是起身。 眼见冬香扶着温弦走向厅门,魏沉央漠然低语,“长嫂可真有心!” 背对魏沉央,温弦翻了两个白眼。 魏思源先开的口,“妹妹,是我叫弦儿回去休息,我们一起熬……” “她身为宰相府长媳,眼下公公身陷囹圄她也能睡得着?”魏沉央恼恨低吼,心里对温弦从嫌弃到憎恶。 这个女人嫁过来,是灾! 温弦转身,“沉央……” “沉央也是你叫的!”魏沉央忧心烦躁,此刻便顾不得与温弦虚与委蛇。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讨厌就是讨厌! “沉央!”魏思源也着急,可他不想看到妹妹与温弦再起冲突。 魏沉央拍案怒起,“父亲还在天牢,你就只担心她睡的好不好?你可以喜欢这个女人,但你不能为了这个女人忘了生你养你的父亲!谁都不许走,全都留下来等消息!” 厅内无声,魏思源为难看向温弦。 这一刻,温弦心底生出一丝怨。 魏思源没有继续为她出头,这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就在这时,外面有管家来报。 消息不是来自太子府,而是天牢。 魏泓死了…… 御南侯府,锦堂。 温御一手拖腮,一手磕着咸鸭蛋,脑子里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天牢上面那两个黑衣人是哪个路上的! 杀魏泓这件事只有他跟一经知道,一经说天牢里有他的人,毒死魏泓易如反掌叫他不要插手。 他答应不插手,但没答应不看热闹。 岂知看热闹的人还不少! 是敌是友? 分不清啊! 风起,窗棂微动。 温御眼皮都没抬一下。 一经身着夜行衣盘膝坐到对面,“你是不是去过天牢?” 温御闻声抬起下颚,以便耷着眼皮的眼珠子可以瞄到对面那人,“本王向来说一不二,答应你不去就是不去。” 一经清冷眸子微微眯起,自怀里掏出一截断香。 温御皱眉,难以置信,“那两个人里其中一人是你?” 一经二话没说,直接扑过去掐住温御脖子。 “你不是说没去!那你怎么知道是两个人-” 第三百二十章 早晚能露头 一经是真想掐死温御,这老东西满嘴谎话,激动时连自己都骗。 犹记得行军打仗艰苦,这厮吃不到咸鸭蛋干脆将盐巴裹在土豆里,一点一点挖土豆,挖到盐,抿一口,热泪盈眶。 那场面何止尴尬,简直从头尬到脚! 温御素来不吃亏,一经掐他脖子,他就掐一经脖子,二人僵持一阵后老规矩。 “一、二、三!” 一经松开刹那,温御双手依旧死死卡在某方丈脖颈上,力道还重了几分。 “每次都是这样。” 一经冷笑,一副‘我早就看透你’的表情瞪向温御,“魏泓是你杀的?” 温御仍未松手,目光凌厉,“你轻功在我之上?” 彼时牢顶,温御深感另外两个人轻功不弱,要不是分头遁跑到死都不可能甩开。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贫僧武功也在你之上。”一经淡漠抿唇,波澜不惊。 温御倏然变化手指动作,食指中指并拢直戳一经颈间人迎穴! 寒意骤袭,一经以手为剑刺出。 未及温御戳中人迎,腕间神门已陷凶险。 二人同时弃招躲闪,瞬息之间,桌上一双银筷凌空分致两人胸前。 温御祭出五成内力御筷,银筷破空,笔直刺向一经胸口。 一经浅淡神色里透出凌厉,胸前银筷如搬山携厚重内息轰然抵挡! 咔嚓- 银筷双双折断,落在桌上发出清脆声响。 温御心痛捂住胸口,“相识数载,你骗我?” 看到温御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一经在情感上很欣慰,微微勾起的唇角昭示他内心的愉悦,在理智上表现出来的则是五颗露在外面的洁白牙齿。 此时此刻,一经理智比情感还情感,原因无他,情感只是一瞬间感情宣泄。 一经是高僧,心可如止水,宠辱皆不惊。 可在理智上,他压抑整整二十年! “魏泓是你杀的?”一经言归正传。 温御以手抚额,摇头之际猛然停下来,抬起头,“不是你?” “贫僧是后去的那一个!”一经肃声解释。 四目相视,彼此皆惊。 “那个人是谁?”温御表示,他落在牢顶一刻,那个人刚要走。 一经的质疑明显更深一层,“那个人为何要杀魏泓?” 温御沉默,眉目深幽,“会不会是小一辈干的?” “歧王?”一经下意识想要捏动念珠,方觉自己身着夜行衣,“不会,歧王虽是几位皇子里最高调的一位,可他也不傻,锅已经背的无可奈何,他是嫌颜色不够深?” 温御也是同样想法,“不是小一辈,就是老一辈,你说会不会是战幕?” “战幕杀魏泓做什么!他救还来不及,这会儿他已经到老皇叔那里求救兵了。”一经不以为然。 温御白眉紧皱,脑子里翻来覆去也想不到还有可能是谁。 “侯爷觉得,以先帝的作派,这密令会有几个人接到?”一经提出灵魂一问。 温御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先帝身边最倚重的朝臣,你、我、战幕。” 事实如此,一经不予质疑。 “先帝平日最敬重的就是老皇叔。”一经朝血脉传承那一拨里想了想。 温御撇撇嘴,“老皇叔为人性谦,最怕麻烦又极度懒,恨不得吃饭都得用人喂,先帝如果把密令传给老皇叔,本侯敢打赌老皇叔看都不会看一眼,直接扔到火盆里,权当没有这回事。” 简而言之一句话,老皇叔不是干事业的人。 一经长叹口气,“如果不是密令,贫僧还真不知道我对先帝的了解,如此匮乏。” 温御也跟着舒了一口气,“爱谁谁罢,早晚能再露头。” 一经也是这般想法,“魏泓一死,战幕定会有大动作,我们?” “我们就看着战幕在池子里游的欢,先把局搅乱了再说。”温御十分淡定道。 一经沉默片刻,“魏王有什么?” 温御的回答令一经无力反驳且深以为然。 “有密令。” 足矣…… 锦堂这边,一经跟温御死活没猜到出现在天牢第三个黑衣人是谁。 而此时,萧臣在送过孤千城之后折回墨园。 他本能自窗棂窜进主卧,小心翼翼行至床边却见榻上无人。 萧臣心底猛沉,“温宛?” 无人应声。 萧臣倏然跳到窗外,就要跃起四处寻找时忽然回头,看向东侧耳房。 他暗自沉淀心绪,浅步行至门前轻轻推开房门,神色骤然松缓。 床榻上,温宛躺在已经铺好的床榻上沉沉睡着。 萧臣走进耳房,反手将门带紧。 房内无光,萧臣借月色停在榻前,眸子落在温宛那张清丽绝色的容颜上,眼底溢出掩饰不住的温柔,唇角不自觉勾起。 淡淡的笑。 温宛原是坐在床边想等萧臣回来,等的太久便躺下睡了,鞋子没脱,双腿耷拉在床下姿势看起来十分别扭。 萧臣半蹲下身,抬手拖起温宛脚踝,轻轻缓缓为她褪掉长靴。 他把温宛双脚扶到榻上,拉起床尾被子盖好。 刚刚离开时萧臣得到消息,魏泓死在天牢。 他要赶去百川居,黄泉界也要走一趟,可在他转身时温宛踹掉了盖在身上的锦被。 萧臣不由走回去为她盖好,温宛睡的不老实,被子又被踹开。 无奈之下,萧臣只得坐回到床边。 “没有什么事比你更重要……”萧臣轻轻拉起锦被,语气柔和。 温宛的眼睛好看,睫毛也长,闭眼睡觉的时候睫毛像两排小扇展开,让人移不开视线。 萧臣想数数看,于是趴在床头,眼睛紧紧盯住温宛的睫毛,一根一根数。 数完右眼数左眼,萧臣身子朝近靠了靠。 温宛转身时胳膊无意识搭在萧臣肩头,往下一捞。 “唔-” 唇齿相碰,猝不及防。 萧臣瞪大眼睛,呼吸乍停,心脏狂跳! 他害怕! 他怕温宛突然睁开眼睛看到这一幕,他可不是趁人之危的啊! 还好温宛在这个时候翻身,整个人背对过去。 萧臣终是松了口气,在替温宛盖好被子后转身坐在地上,背靠床头。 月色皎白,萧臣浅浅抿唇,双手搭在膝盖上望向窗棂,眼底流露出淡淡的喜悦。 床榻上,温宛缓缓睁开眼睛…… 第三百二十一章 得了绝症 有些人在沉默中睡着,有些人在沉默中发疯。 萧臣是前者,温宛是后者。 床榻上,温宛哪怕腿抽筋儿都没敢动一下,任凭小腿那根筋转了一圈又一圈,声都没吭! 她怕萧臣知道她醒了,若然误会她借假睡占便宜,她怎么解释? 我们是兄弟! 同姓?有血缘关系? 我没把你当男人! 所以偷吻因为我是女人? 我睡着了! 那你现在说的是梦话? 温宛看似平静的五官,内心里已经翻江倒海。 终于! 温宛发现自己关注的问题有点儿偏。 她亲萧臣了。 亲……亲! 寂静无声的夜里,温宛静静躺在床榻上,眼睛越睁越大,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面掉下来。 她紧紧咬住唇瓣,脸颊发烫,心脏开始狂跳。 渐渐的,她从自我震惊跟陶醉中冷静下来。 想想家人罢…… 温宛一夜没睡,萧臣什么时候起的身,什么时候走的她都知道。 她没吃早膳,早早让徐福驾车来了大理寺,刚好碰到宋相言从里面慌忙走出来。 直到这一刻温宛才知道魏泓死了。 赶往天牢的马车里,温宛根本无法接受魏泓已死喜讯。 “歧王下手狠啊!宰相他都敢杀?” 宋相言有不同想法,“如果魏泓没死,本小王还能有几分肯定歧王是主谋,现在不敢肯定,杀人者极有可能想借魏泓之死加剧太子与歧王之间的矛盾,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这句话温宛似曾相识。 当初太子与三皇子斗法的时候就有人与她说过这样的话。 好像就是眼前这位小王爷。 “那小王爷觉得这渔翁会是谁?”温宛狐疑开口。 宋相言摇头,“不知道,隐藏太深。” 温宛想到前世,就在御南侯府灭门前不久,苏玄璟有次醉酒喝的很凶,说了四个字。 ‘功亏一篑’! 她在说自己功亏一篑? 还是说太子? 还是…… 温宛暂时摸不到苗头。 马车停在天牢,温宛走下来时看到旁边停着無逸斋的马车。 “郁教习来了?”温宛诧异。 “这种级别的死人,除了师傅谁验尸都不够资格。”宋相言提及郁玺良,眼睛里光芒万丈。 温宛深以为然。 待二人走进验尸间,郁玺良将将收起浮屠。 同朝为官,宋相言脸上完全没有看到因魏泓亡故的兔死狐悲,反尔对郁玺良手里的浮屠垂涎三尺。 “徒儿拜见师傅!” 验尸间里除了郁玺良,另有三位验尸官,魏沉央跟戚枫亦在。 郁玺良微微颌首,“宋大人来的正好,郁某刚给魏相验过尸,尸检笔录在这里。” 宋相言恭敬接过笔录,温宛亦跟着凑过去。 “自缢身亡……”温宛下意识念出声。 魏沉央听到怒吼,“不可能!” 眼见魏沉央要冲过来,戚枫伸手拦下她,言词恳切,“魏大姑娘节哀,验尸之事本官依照姑娘之意,三位仵作分别验尸,结果一一出来,皆是自缢而亡,眼下郁教习验出来的结果也是一样,如果魏大姑娘仍有异议,可以再找仵作。” “家父岂会自缢!你们给我理由!”魏沉央竭力嘶吼,双眼血红。 她狠戾推开戚枫,冲过去抢下宋相言手中尸检笔录,疯狂撕扯,“家父在天牢被人害命,你身为大理寺卿必须要给我一个交代!” “还有你!” 魏沉央怒指郁玺良,“枉你是大周朝三大名捕,继承仵神衣钵浮屠,到最后却在这里辱没仵神威名,我父亲根本不会自缢!你们这些人都是骗子!” 魏沉央自小受魏泓宠爱,与魏泓感情极深。 她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更何况但凡有脑子的人都知道魏泓根本不会自缢,太子府连战幕都有了动作,魏泓只须要再多等几日就可以离开天牢。 哪怕不能重归相位,但至少能活! “首先,魏大姑娘节哀,其次,魏相身死并不影响本官审他贪污卖官的案子,人证物证确凿的情况下并不需要魏相再起来签字画押,案子一样可以宣判。”宋相言面色如冰,神情冷漠,“魏大姑娘自己心里清楚,魏相到底有没有罪,他自缢,是给自己体面!” 宋相言绝非刻薄之人。 但他刻薄了魏沉央。 谁让魏沉央骂郁玺良来着? 他宋相言的师傅也是谁谁都能指着鼻子骂的! 啪- 魏沉央气极,猛然抬手扇过去! 宋相言是真没想到魏沉央能打他,让他更加没有想到的是,温宛竟然挡在他面前生生挨了这一巴掌! 整个验尸间里一片死寂,宋相言瞪大眼睛看向温宛,连郁玺良都为之侧目。 这孩子是不是躲偏了? “温县主?”宋相言绕到温宛前面,看到温宛唇角有血时愤怒不已。 要说宋相言站的位置也不好,魏沉央那股火没撒出去,抬脚朝宋相言屁股上狠踹! 宋相言受力扑向温宛,温宛猝不及防,二人叠罗汉似的趴到地上。 戚枫见状急忙赶过来拉走魏沉央,郁玺良反应才快,直接拽着浮屠离开验尸房。 这郎才女貌的一对,真是羡煞旁人啊! 三个仵作见状谁也没耽搁,皆退离。 谁也没伸出友谊之手…… 此时此刻,验尸房里就只剩下宋相言跟温宛,还有一个躺在单架上的魏泓。 宋相言压的实诚,温宛有些喘不过气,“小王爷……我脸还疼……” 温宛的意思是让宋相言快点儿起开,她好把手腾出来揉揉脸,谁知宋相言直接朝着温宛被打的左脸,死命吹气。 温宛:…… 别以为你娘是公主我就真不敢打你啊! “小王爷,你胳膊碾到我腰上肉了。”温宛能替宋相言挡那一巴掌,除了有他娘是公主的原因,还因为她真把宋相言当朋友。 她为朋友,可两肋插刀。 宋相言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起身拉起温宛,“疼不疼?” “肯定疼!”温宛抹过唇角,血渍沾在手背上。 宋相言面色凝重,即拉温宛,“跟本小王走!” 温宛莫名被宋相言拉出天牢,上了马车。 “回公主府-” 车厢里,温宛诧异看向宋相言,“小王爷回公主府做什么?” “皇上赐给公主府的陈御医是现任御医院院令的兄长,医术得家族真传,保证能医好你!” 看着宋相言那双坚定又决绝的目光。 温宛以为自己得了绝症…… 第三百二十二章 你真帅! 黄泉界。 鬼叟石室,善度。 孤千城醒过来时整个人躺在内间石床上,脖颈隐隐作痛。 回想昨夜,孤千城怒发冲冠就要冲出去,奈何始终没过鬼叟那关,以致于萧臣出现一刻孤千城满身银针跟刺猬似的被定在内间。 萧臣抬手,拔掉其中一根。 “萧臣你这个王八蛋!”孤千城额头青筋鼓胀,双眼血红,骂人时底气十足,唾沫星子喷某王爷一脸。 萧臣不紧不慢抹净脸,随手将刚刚拔下来的银针又扎回去。 孤千城顿不能言。 片刻,萧臣拔针。 “萧臣你趁人之危!” 扎针。 片刻,再拔。 “萧臣……”眼见萧臣举针,孤千城有了自己的决定,“你真帅!” 萧臣很满意,“孤小王爷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墨园?” 孤千城冷哼,“这句话该本小王问你,你怎么会在大眼睛房间里,你还躺她床上?” “与你说句实话,是宛儿叫本王躺在上面等她的。”萧臣一本正经道。 “呸!不可能!”孤千城怒叱,“肯定是你死皮赖脸!” 萧臣算是同意,自从知道温宛喜欢的人不是苏玄璟之后,他的行为举止似乎与‘死皮赖脸’十分契合。 “小王爷还没说你为何会来大周。”萧臣瞄向手握银针。 “御南侯亲自给本小王祖父去函,希望本小王可以携聘礼过来把大眼睛娶走。”孤千城挑动眉梢,扬眉吐气道。 萧臣微怔,“不可能。” 温御若同意温宛与孤千城的婚事,又何来擂台比武? “本小王在南朝时也不理解,现在知道了。”孤千城一副‘你不懂就来问我’的表情看向萧臣。 萧臣果然很想知道,“为什么?” 孤千城不语,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 所有银针,都拔光! 萧臣摇头,动了动手里银针。 孤千城,“……” “魏王前段时间是不是去了一趟天牢?”孤千城开口问道。 “是。”萧臣点头。 “是歧王找他舅舅把案子翻过来,救了你。” 孤千城所言人尽皆知,萧臣再度点头。 “然后魏王便与歧王狼狈为奸想要一起对付太子,是不是?” 萧臣抬眸,“换个形容词。” “同仇敌忾。” “勉强可以。” “当初魏王至少在人前没掺和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御南侯觉得大眼睛若是跟了你,他朝获封地远离朝堂倒也逍遥自在,可如今魏王摆明是想趟这趟浑水,甘愿做歧王的马前卒,我若是御南侯,也不可能把大眼睛托付给你。” 旁观者清,孤千城看的透透的。 萧臣默。 “话又说回来,魏王当真投了歧王?”孤千城此来,亦非全然为提亲之事。 萧臣抬手拔出孤千城身上银针,“依附歧王而已,本王也不能总在局外转悠。” “本小王猜是如此。”孤千城身体终于能动了。 唰- 孤千城拳风陡袭,萧臣站立未动,手掌骤然涌溢的内息轰然向上,肉眼可见的白色劲气直戳孤千城手腕。 呃- “继师晏死后,小王爷于摄政王府里动作颇多,几位叔伯先后在摄政王面前失宠,如今摄政王府,小王爷可是说一不二。”萧臣扬眉,赞许有佳。 孤千城就当刚刚偷袭没有发生,转身按住石床蹦上去,“谬赞。” “本王在朔城,有十万兵将未入大周兵策。”萧臣漫不经心道。 孤千城原地石化。 许久才反应过来的孤千城瞪大眼睛看向萧臣,“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分量够不够本王与小王爷继续保持我们之间并不十分坚固的盟友关系?”萧臣挑眉看向孤千城。 孤千城重重点头。“够!” “只是……你们大周朝现在很乱呐!” 孤千城索性告诉萧臣,“虽说师晏的事让祖父对太子很不满意,可祖父觉得太子府里有战幕,是以他朝太子有很大可能会顺利登基,选谁建立良好‘邦交’,祖父尚在犹豫。” “摄政王犹豫没有关系,小王爷别犹豫就好。”萧臣瞧了眼孤千城,“小王爷对顾忠有没有印象?” “顾忠……是祖父麾下先锋,你怎么知道他?”孤千城狐疑看过来。 萧臣没多说,只叫孤千城回去之后查查这个人。 他没告诉孤千城能查出什么,却要了一份还礼…… 正午,问尘赌庄。 如今的问尘赌庄早已走上正轨,加之莫修在温宛授意下合并靖坊剩下四家赌庄,这样的规模在西市算是头一家。 如果不是歧王有意让万春枝入股,温宛正准备到平雍坊再开一家问尘赌庄。 此刻问尘赌庄旁边的议室内,温宛与莫修跟乾奕坐在一处。 “九离不在?”温宛看向莫修。 莫修正犹豫时,房门开启,一身棉麻粗衣的萧臣从外面走进来。 “九离拜见县主。”平雍坊距离靖坊不远,萧臣从黄泉界办完事即赶过来。 他知今日问尘赌庄会大洗牌,作为持股者之一,他必须在场。 “坐。” 人已到齐,温宛面向眼前三位,“本县主创立问尘赌庄之初并没有大的希望跟野心,只想自己有所成,未曾想过成的尽头在哪里。” 屋内寂静,萧臣坐在温宛旁边位置,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温宛的眼睛尤其明亮。 明亮之中又有坚定果敢,刚毅跟倔强。 “本县主之前与几位提过,玉食神退出问尘赌庄,将有万家货栈的万春枝加入进来,与我们一起谋问尘赌庄的将来。” 温宛神色肃穆,言词诚恳,“万春枝会将万千银钱投入进问尘赌庄,是以股权须重新分配,至于如何分配,且等万春枝到我们一起讨论,争取能有一个各位都满意的方案。” 就在这时,门再启。 紫玉从外面走进来,“大姑娘,万大当家到了。” 音落之际,万春枝一袭竹青色锦缎华衣走进来。 屋内众人皆看过去。 万春枝立于正中,五官清冷,面无表情拱手,“万春枝,拜见温县主。” “紫玉,给万当家搬把椅子。” 待万春枝落座,温宛眼眸掠过去,“本县主先与万当家介绍在座几位。” “不必,我只在乎股利。” 第三百二十三章 誓言 这不是对等做生意该有的态度,温宛心中稍有不满,却还是尊重万春枝。 “万大当家想要多少股利?” 万春枝行事素来干脆利落,“万某先与县主说明我会投进问尘赌庄的银钱应在五千万金,除去我从玉布衣手里买到的一成股,在座各位每人分一半股给我,足矣。” 一语毕,议室寂静。 莫修没有自己的意见,他对萧臣唯命是从。 乾奕来自朔城,问尘赌庄仆从七成是他从朔城带过来的,他要对那些人负责,亦要对萧臣负责。 没有萧臣,他们便没有这个机会。 在乾奕心里,给予他机遇的人,是恩人。 所以萧臣没有表态之前,他不会表态。 萧臣也没有说话,现在居于主位的不是他,讨价还价的事轮不到他来做。 好在万春枝也并没有想听萧臣他们的意见,她是冲温宛来的。 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潜移默化转到了温宛身上。 “在座没有外人,有些话本县主也不必藏着掖着。”温宛眉目平和看向万春枝,“万当家出五千万金就想占问尘赌庄五成五的股利分配,理由是什么?” “是钱。”万春枝霸气道。 温宛微微点头,“五千万金的确是十分可观的投入。” 万春枝见温宛赞同,表示只要问尘赌庄需要,她还能拿出更多。 只是在温宛眼里,哪怕紫玉都能看出来,万春枝言词表情间似乎有施舍的味道。 温宛端身坐直,不失县主该有的身份跟尊贵,“万当家是生意人,做生意当以人为本,所谓人除了雇主跟赌客,也包括自己人。” 万春枝赞同,“的确。” “本县主拙见,万家货栈能在皇城扬名,应该不是万当家一个人的功劳,总管家跟五大货栈的镖头也都有份出力。” 见万春枝不语,温宛继续道,“皇城不是没有别家货栈,万家货栈独占鳌头,这里面有歧王多大功劳不好说。” “县主不妨直言。”万春枝淡漠道。 “人、财、势本该平分,不过本县主感念万当家慧眼识珠,愿分万当家三分四的股利。”温宛直言,“莫修、乾奕跟九离占三成三股利,本县主占三成三,万当家占三成四。” 温宛音落时,萧臣心底略有惊讶。 他以为温宛最终坚持的底线是五成股利,只要不让万春枝占大头,哪怕平股亦可。 没想到温宛将股利压的这样低。 “我不同意。”万春枝脸上露出几分不满,“县主可知五千万金的投入能让问尘赌庄纯利翻几十倍不止!” 温宛点头,“本县主知道。” “所以三成四的股利就是县主的诚意?”万春枝重声质问。 温宛沉默片刻,“万当家在乎问尘赌庄赚的钱吗?” 作为富豪排行榜上的人物,五千万金虽然可观,但也不致以此为生。 “并不十分在乎。”万春枝说的也是实情。 温宛笑了,“万当家投入本金给问尘赌庄在乎的不是钱,那在乎的是什么?” 未及万春枝作答,温宛收敛笑意,“万当家不必与我们说,自己知道即可。” 万春枝在乎什么萧臣知道呵。 在乎的是以温宛之名,或者说以御南侯府之名借问尘赌庄压制伯乐坊。 这是关键! 万春枝忍了忍,“财,势各五成,人以高薪雇佣。” 这句话伤害了除温宛之外的三个人。 莫修跟乾奕变脸,但见萧臣不说话,亦未开口。 温宛神色依旧平静,“万当家在富豪排行榜高居二十八位,也就是说,往上数还有二十七位。” 万春枝蹙眉,“县主想说?” “在座莫修、乾奕跟九离皆是本县主重要且在乎的合作伙伴,人,我本县主只认他们,势,他们只认本县主,至于财……” 偏在这时,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孤千城一袭华衣大摇大摆走进来,“大眼睛,你想要多少钱只管开口,本小王现在穷的就剩钱,多的都烫手!” 看到孤千城,温宛心生疑窦。 奈何万春枝在场,她不便表露对孤千城突然出现在这里的质疑。 “给万当家介绍,这位是南朝摄政王府孤小王爷。”温宛淡然抿唇,仿佛一切都是她安排好的。 正如温宛所言,万春枝投钱给问尘赌庄的目的是拉御南侯府下水,钱财并不重要。 如果此行不成,问尘赌庄转身与南朝摄政王合作,歧王再想插只脚进来那是做梦! “县主既有孤小王爷,为何又允我来?”万春枝语气略缓。 温宛看向万春枝,底气十足,“本县主与孤小王爷有婚约,他的钱就是我的钱,严格说本县主不缺投钱的人,钱不钱的,不重要,我缺的是万当家背后的势力。” 虽然嘴比肾虚,温宛在气势上却是半点不输。 万春枝最终答应温宛对于股利的分配,她占三成四股利,温宛占三成三,余下三人占三成三。 生意谈完,万春枝表示问尘赌庄可随时到万家货栈提钱,之后离开。 此时议室,九离表示余下三成三,他与莫修跟乾奕平分。 重新分配股利,唯九离吃了大亏。 是以温宛叫莫修跟乾奕出去做事后,将九离留下来。 孤千城完全没有看出来温宛‘你先出去’的眼神暗示,“我不着急,你们慢慢谈。” 温宛兀自顺气,转尔看向萧臣,“关于股利分配的问题,本县主对不起你。” 的确。 四成股变一成一,这是多少钱! 萧臣垂首,“县主……” “我会私下里把我的股利转给你一半,但在股利分配上,我还是占四成。”温宛十分大方道。 萧臣猛然抬头,“县主不必。” 温宛安抚萧臣,抬手拍在他肩膀上,“只要你肯用自己最喜欢的女人的命发誓,这辈子都不会离开问尘赌庄。” 温宛不要钱,她要的是人。 萧臣,“……好。” “我萧臣对天发誓,此生决不离开……温宛,若有违誓,我必亲眼看到所爱之人得到幸福……” 温宛听的不对,“不是得到幸福,是死。” “那幸福,将成为伴我一生痛苦的根源。” 萧臣不可能以‘死’为誓。 他以自己的‘生不如死’为誓…… 第三百二十四章 圣人婊 听到萧臣誓言那一刻,温宛唯一的感觉就是她对别人的要求还不够狠。 宋相言曾问过她,什么样的人活的最快乐? 那时她的答案是问心无愧之人。 宋相言摇头,圣人婊活的最快乐。 何为圣人婊,就是用圣人的标准要求别人,用贱人的标准要求自己…… 温宛细想萧臣这段誓言,遗憾跟一生求而不得相比,自然是求而不得的痛苦更深刻一些。 温宛再次拍了拍萧臣肩膀,“好好做事,本县主不会亏待你。” “谢县主。”萧臣拱手。 但见萧臣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温宛补充一句,“你先去做事。” 萧臣不想走,毕竟把孤千城一个人留在温宛身边他不放心。 孤千城对眼前戴面具的男人倒没什么厌恶的情绪,就觉得他发誓的内容颇有深意,可见是颗多情的种子。 待萧臣被迫离开,温宛转身看向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的孤千城,“你昨天晚上怎么回事?” 一个两个都这样,孤千城有些欲哭无泪啊! “本小王爷未婚王妃的床上躺着别的男人,你现在问我怎么回事?” 孤千城话还没说完,温宛直接抄起旁边花盆狠砸过去,“谁是你未婚王妃?” “你啊!”孤千城捧着花盆走过来,好意提醒,“昨天晚上祖父大人说的话你都不记得了?聘礼两日后即到,你什么时候跟我回去?” “你什么时候死?”温宛发出灵魂一问。 孤千城认真想了一下,“如果不出意外,我可能还会活很久。” “那可真遗憾。”温宛冷哼,走向房门。 孤千城一脸委屈跟在温宛后面,“本小王爷刚刚才帮了你,要不是我,万春枝能那么快答应只占三成四的股,再说,刚刚不是你说的,本小王与你有婚约在身……” 孤千城喋喋不休时,温宛突然转身,眉目狠厉,“本县主现在正式通知你,婚约作罢!我死也不会嫁给你!” “那……” “别说话!” 孤千城上前一步时,温宛再度回身,满身戾气,“别跟过来!” 看着温宛独自上了马车,又看着马车扬长而去,孤千城怀抱花盆,怅然若失。 其实他知道,就大眼睛这个脾气如果不是真的喜欢,会叫谁躺在她床上! 从小惦记的媳妇终于长大了,也终于要跟人跑了…… 且说战幕自碧水苑回来之后吏部任命同时传到兵部跟神策军军营,兵部侍郎一职由邢栋担任,戚沫曦则为神策军新任主帅。 除此之外,兵部尚书由骠骑大将军程烨挂职,宰相则由太傅鹤柄轩暂代。 太子府,战幕得知任命之后久久都未开口。 萧桓宇也对骤然变化的时局猝不及防。 “邢栋是歧王手笔,戚沫曦是怎么回事?” “回老师,苏玄璟设计挑拨卫婧与卫林娘的关系,不想卫婧那夜在戚沫曦别苑,许是因为救命之恩,卫婧当是在杨肃面前没少替戚沫曦说话。” 战幕手捋白须,“平宣侯活的明白,早早交了手中兵权去过闲云野鹤的日子,在朝中留有一子一女,戚枫为大理寺少卿,依附的是宋相言,戚沫曦……戚沫曦那是他管不了,否则以平宣侯的性子断不会让自己女儿入军营为将为帅。” “老师的意思是,戚沫曦不代表任何一方势力?”萧桓宇浅声恭敬道。 战幕皱起白眉,“戚沫曦暂时可以不理,老夫不明白的是,皇上为何要程烨挂职兵部尚书,程烨是武将,朝中文官无人胜任了?” 萧桓宇也很疑惑,百思未解。 “还有鹤柄轩,那也是个不干事儿的,叫他代任宰相跟朝中无相有什么区别?”战幕沉凝许久,“圣意难测。” 萧桓宇看向头发跟胡须都已经花白的战幕,“还有一件事,大理寺以魏泓畏罪自缢为由,结了案子。” 战幕猛抬头,“结案了?” “三位仵作跟郁玺良都验过尸,的确是自缢,而兵部尚书揭发的那些证据也都确凿,宋相言以此为由结案,无可厚非。”萧桓宇低声道。 战幕搭在桌边的手不由的攥紧,“如此草率?” “魏沉央已经在大理寺外敲了一整天法鼓,大理寺无人理会。”萧桓宇也没想到魏泓死的这么突然,心中亦惋惜。 战幕重重靠在椅背上,“这局势发展的,老夫怎么看不明白了……” “如今我们在朝中折损四位朝臣,宰相之位旁落,学生只怕这不是巧合。” 萧桓宇凝眸,“歧王会有这样大的本事?” 战幕微微抬头,目光望向厅门。 秋风瑟瑟,院中百年桑树的叶子仿佛一夜变黄,随风坠落。 “不管是不是歧王,先朝歧王下手,倒下这一个自然会有下一个冒出头来,老夫倒要看看站在歧王背后的会是谁。” 萧桓宇赞同点头,“老师以为,对付歧王的关键是……” “万春枝。” 依战幕之意,既然魏泓已死,那就把魏泓的死算在歧王头上,借魏沉央之后打击万春枝。 歧王在朝势力并不强硬,若再失万春枝相助便只剩下一具空壳。 萧桓宇深以为然,转身退出房间后直奔宰相府…… 夜已深。 百川居内郁玺良正在饮酒,饮的是竹叶青。 自己买的酒,喝一口都肉疼。 拜温宛所赐,宋相言又买了一批锦鲤扔到池子里,池塘鱼满为患,無逸斋掌勺后厨晚膳前刚捞出去一批。 有风起,小筑房门开启,萧臣闪身而入。 “学生拜见师傅。”萧臣去找过绮忘川,对于魏泓之死,黄泉界全无线索。 郁玺良料到萧臣会来,抬手示意其落座。 见郁玺良饮酒,萧臣略有疑惑,“师傅有心事?” “没有啊!” “师傅不是说,早晚不会喝酒……” 郁玺良恍然,笑了笑,“许久没喝竹叶青,嘴谗,没忍住。” “一人喝酒无趣,我陪师傅一起喝?” 郁玺良未语,直接倒叩酒杯。 他真的很想问萧臣,温宛误以为他戒酒有心可原,谁让他手贱当着温宛的面把竹叶青倒进池塘里! 宋相言误以为他戒酒也能说得过去,跟温宛在一起被荼毒不奇怪。 可是眼前这位爱徒! 你是肿么回事? 上一章誓言没暴马甲,改过来啦:九离(萧臣) 第三百二十五章 你们在哪里 罢! 郁玺良对萧臣的感情绝非同为徒弟的宋相言可比。 这么说,郁玺良收宋相言为徒,为的是给萧臣找个好师弟,给自己找个挡箭牌,再给温宛找下家。 想到此处,郁玺良忽然觉得宋相言也是无比的重要。 见郁玺良叩杯,萧臣言归正传,“师傅给魏泓验尸,结果当真是自缢?” 郁玺良知道萧臣为此而来,颌首,“的确是自缢。” “怎么可能?”萧臣实在想不明白,“他那么着急,都不等等吗?” 郁玺良一脸无害看向萧臣,摊手,“不知道!” 萧臣深吸口气,“徒儿打听到前日战幕得到消息即离开太子府,人都已经到了碧水苑,魏泓哪怕再等上一日都有可能活着出来。” 郁玺良十分赞同萧臣的观点,“想不开,亦或有人威胁他?” “谁会威胁他?拿什么威胁他?”萧臣茫然不解看过去。 郁玺良下意识握住叩在桌面的酒杯,垂眸似在思考,“除了歧王,也没谁有这样的本事吧?” “问题在于歧王也没这个本事。”萧臣笃定道。 郁玺良眉头深锁,佯装毫无头绪。 萧臣求魏泓死因而来,此刻得到准确答案心中疑窦越发解不开。 郁玺良沉思之后,抬眼过去,“真相不会缺席只会迟到,幕后之人总会出现,当务之急,魏王想如何做?” 萧臣想过这个问题,“大乱大治,尽量在朝中扶植自己人,想必接下来太子府会有大动作。” “只看太子府对付的是谁,便知太子府怀疑的对象是谁。”郁玺良刻意引导。 萧臣深以为然,如果连太子府都不知道是谁想让魏泓死,别人更难猜透。 待萧臣离开,郁玺良重新握起酒杯,自斟自饮。 独处的小筑里,郁玺良盯着手里酒杯,在想一个问题。 牢顶另外两个黑衣人,是谁。 魏泓是他杀的,原因很简单,尽最大可能削弱太子府势力,拉近萧臣与太子萧桓宇的距离。 他不管是谁把魏泓坑进天牢,既然进去就别出来。 而郁玺良决定亲自动手则是因为,只有他知道,一个人如何死才会与自缢无异。 也只有他能让魏泓‘自缢’的天衣无缝。 事实证明,他做到了。 毕竟自己杀的人自己验,方便很多。 眼下天牢仵作验尸结果与他同,就算魏沉央再找仵作过来,他自信也不会出现任何差池。 依他猜测,另外两个黑衣人应该也是冲着魏泓去的。 救,还是杀? 整不明白啊! 郁玺良心中感慨,密令他是收到了,可这大齐收到密令的有几人? 孤军奋战断不可能,若如此先帝得是多爱他! 可若不是孤军奋战,剩下的人在哪里? 你们都在哪里…… 酉时将过,萧桓宇的马车停在宰相府,有侍卫上前叩门,管家开门时萧桓宇急匆而入。 正厅,萧桓宇进门时便见一具水晶棺柩停在正中。 魏沉央跪在棺柩前恸哭,魏思源几次相劝都未将其扶起,温弦则站在尽量不被注意的角落,眼底无半分悲伤之色。 事态发展远不如温弦预料,原本她嫁入宰相府为的是最大限度接近权力中心,可魏泓这一死,这个中心凭空消失,守着一个魏思源她能知道什么! 温弦近两日所想,皆是如何才能让魏思源休妻。 看到萧桓宇,温弦最先迎过去。 “弦儿拜见太子殿下。” 萧桓宇未理温弦,擦肩而过走到魏思源面前,神色悲悯,“节哀。” 魏思源眼眶微红,拱手,“多谢太子殿下。” 魏沉央明知萧桓宇就在背后,依旧跪在棺柩前,悲泣落泪。 “沉央,太子殿下来了。” 魏思源音落一刻,魏沉央突然匍匐在水晶棺柩前,大声喊冤,“父亲,你死的好冤-” 眼见魏沉央如此,魏思源歉疚看向萧桓宇,“太子殿下……” “无碍。”萧桓宇看向魏思源跟温弦,“两位可否稍作回避?” 魏思源了然,转身携温弦离开正厅。 温弦离开时,刻意朝萧桓宇俯身,“弦儿告退。” 萧桓宇这方看向温弦,微微颌首。 厅内再无旁人,萧桓宇行至魏沉央身侧,“魏大姑娘节哀。” “呵!” 魏沉央抬眸,看向躺在棺柩里仿佛只是睡着的父亲,“兔死狗烹,家父已逝,太子实不必屈尊出现在这里。” 萧桓宇心知魏沉央怨恨,“魏大姑娘当知,老师已经赶去碧水苑,只是没来得及……” “没来得及是理由?”魏沉央突兀转眸,寒戾眸子迸射彻骨恨意,“太子殿下若真想救人,天牢里为何不安排人手护住父亲?” 萧桓宇诚恳看向魏沉央,“魏大姑娘该知道,天牢隶属大理寺,大理寺卿宋相言是何等人物,哪怕我是太子,想从天牢里救人断无可能。” 魏沉央突然从地上站起身,美眸赤红,寒声质问,“照太子的意思,杀死我父亲的是宋相言的人?” “那倒也不是……”萧桓宇还不致于把战火引到宋相言身上。 以萧桓宇对宋相言的评价,那厮就是个刺猬,浑身是刺,逮着谁扎谁! 他才不管你是谁的人,你势力有多大。 因为不管有多大,都大不过他娘是公主! “呵!所以太子不能派人进去保护父亲,有人却能派人进去杀了父亲!”魏沉央冷冷看向萧桓宇,“也就是说,太子无能!” “魏大姑娘!”萧桓宇的确没想到魏沉央会对魏泓的死有这样大的反应。 萧桓宇暗自沉静下来,“宰相已逝,大姑娘与其哀痛忧思,倒不如想想该如何替宰相大人报仇。” 魏沉央猛然指向水晶棺柩,“这就是我为什么没有设灵堂的缘由!一日不查出父亲死因,我便一日不下葬!若然知道是谁坑害我宰相府至此,我魏沉央就算豁出这条命,也要与他斗到底!” “除了歧王,魏大姑娘还能想到别人吗?”萧桓宇正色开口,心底却对魏沉央的状态有几分满意。 唯有仇恨,让人疯狂。 魏沉央蹙眉,“太子殿下有证据?” “魏大姑娘记不记得卫开元这个人?” 这两天家里有点事,明天恢复正常更新~~抱歉抱歉~~~ 第三百二十六章 敬酒 为了让魏沉央死心塌地恨上歧王,萧桓宇故意杜撰卫开元出现在天牢这件事偶然中的必然性。 依萧桓宇解释,歧王先将卫开元送进天牢探查地形,后又设计魏泓等人入狱,而后为防太子府救人,当晚便叫卫开元潜进天牢杀人。 整件事被萧桓宇解释之后,逻辑毫无问题,魏沉央几乎都要信了。 但有一个问题。 “卫开元就算有些本事,他杀人连郁玺良都验不出来?还是说他们都是一伙的!”魏沉央只要答案,她不管对面站着的是谁,哪怕是宋相言,是郁玺良,她都要为父报仇。 萧桓宇想法则不同,千万别惹宋相言跟郁玺良,都是狠人! “魏大姑娘有所不知,卫开元的母亲是郢都神偷世家第三十八任家主,他们惯常用的武器是玄铁银丝。”萧桓宇深吁口气,“虽然本太子没有证据,可也是歧王心思太过缜密,这般算计连老师都没想到。” “卫开元?”魏沉央眸冷如霜,眼中闪出一抹戾气。 如果卫开元只是在赌坊里动动手脚的千手,魏沉央不会相信这样的推理,可卫开元竟然是神偷之子? 他贴身利器是玄丝? 魏沉央眸色血红,咬紧牙关,“卫开元在哪里?” 萧桓宇达到目的,便想要将魏沉央的情绪收一收,“卫开元只是歧王一枚棋子,他不重要……” “卫开元在哪里!”魏沉央猛然抬头,血红眼眸狠厉瞪向萧桓宇。 萧桓宇噎喉,“他在杨肃府邸。” 眼见魏沉央欲冲出去,萧桓宇猛然将其拽回来,“魏大姑娘,别冲动!” “放开-” 魏沉央咆哮怒吼,“我要亲手杀了卫开元!所有伤害父亲的人都要死!” “你现在去如何杀得了卫开元!有歧王相护,谁动得了他!”萧桓宇死命拦住魏沉央,“只有除掉歧王!” 魏沉央突然停下来,挣扎太烈大口喘着粗气,“歧王……” “歧王在朝中的人本太子一个都不会放过,可他手底下的万春枝,只有伯乐坊能与之一较高下。”萧桓宇终于道明来意。 魏沉央渐渐平息心境,眼底迸射浓烈恨意,“万家货栈?” “万家货栈是歧王行事最主要的财力支撑,只要魏大姑娘斗败万春枝,歧王即出局。”萧桓宇分析道。 魏沉央也终于冷静下来,她转身,冰冷眸子落在萧桓宇身上,“太子连夜赶到宰相府,就只为了让本姑娘帮你对付万春枝?” 萧桓宇面色无波,心里颇为尴尬。 的确如此。 “魏大姑娘若然是这种想法,本太子不否认,但在本太子乃至老师心里,伯乐坊于太子府,如同万春枝在歧王心里的位置,纵然魏相遭逢不幸,魏大姑娘依旧是太子府最重要的盟友,他朝荣辱与共。”萧桓宇肃然开口,字字铿锵。 魏沉央美眸轻闪,音色如冰,“如此,沉央感念太子不弃之恩。” 萧桓宇转身行至棺柩前,拱手三鞠躬。 “魏大姑娘,节哀。”萧桓宇重新回到魏沉央面前,“日后魏大姑娘不管做任何事,都有太子府在背后,全力以赴。” 魏沉央没有还礼,转身走向水晶棺柩,重新跪下来。 萧桓宇沉默一阵,离开正厅。 厅外魏思源与温弦站在一处,见萧桓宇出来,魏思源几欲相送。 “魏公子不必,多陪陪令妹。”萧桓宇没让魏思源送他,且也绝对没有想让温弦送他的意思。 温弦见缝插针,“思源,你去陪陪沉央,我替你送太子殿下。” 魏思源没多想,朝萧桓宇拱手道别,转尔走向厅门。 萧桓宇未理温弦,径直朝府门而去。 行至门外,萧桓宇正想蹬上马车时,温弦靠近,“太子殿下,魏泓已死……” “魏夫人节哀。”萧桓宇并非瞧不上温弦。 他根本不想瞧。 温弦一阵脸红,“太子殿下到底是看轻了弦儿,魏沉央可以替太子殿下对付万春枝,我可以替太子殿下牵制整个御南侯府。” 萧桓宇不以为意,“告辞。” “万春枝昨日去过问尘赌庄,这可不是万春枝自己与温宛之间的事,是歧王与御南侯。”温弦白天得空去了趟东篱茶桩,消息来源可靠。 萧桓宇愣住,片刻抬手抚在温弦肩头,“有劳温二姑娘。” 温弦脸上终露笑意,“太子殿下放心,弦儿必定全力以赴。” 马车扬长而去,温弦站在府门外久久未动…… 金禧楼,二楼天字号雅间。 戚沫曦正与沈宁跟温宛坐在一处,推杯换盏,好不欢乐。 “孙清杀妻这件事,说明一个什么道理?”戚沫曦站起身,举着酒杯,“你们两个若能猜出来,我干!” 温宛与沈宁相视后,先开口,“娶妻当娶贤。” 戚沫曦摇头。 沈宁微挑眉,“遇事当保持冷静。” 戚沫曦皱皱眉,“一看你们两个活的就不通透,这说明所有痛苦的根源,都是我们自己找的!他要不找媳妇是不是没这事儿了!” “你们都猜错了,我干!” 且不论为何她们说错了戚沫曦还要干杯,温宛细思戚沫曦的话,竟觉万分有理。 上辈子,是她找的苏玄璟。 “话又说回来,凡事都有好坏,孙清要不杀妻我也当不上神策军主帅,敬孙清!”戚沫曦举杯时温宛跟沈宁亦端杯,“你们不用敬他,你们又没升官发财!” 戚沫曦喝酒的速度太快,温宛跟沈宁落杯时,戚沫曦酒杯满上了,“端都端了,一起!” 温宛,“……” 沈宁,“……” 酒这个东西,哪怕入口火辣,滑到胃里心是暖的。 尤其酒逢知己,温宛跟沈宁也有些贪杯。 哪怕两人喝酒速度比不上戚沫曦,情绪跟上了。 “沫曦,你该敬温宛一杯。”沈宁自行倒酒,“你敬,我陪。” 戚沫曦醺醺然,直接举杯,“温宛,三姐敬你!” 温宛抬手,“一起!” 待酒杯落回到桌面,戚沫曦也终于把自己给灌多了。 “温宛,你还记不记得沫曦刚刚敬了孙清他祖宗多少杯?” “十八杯,一代祖宗一杯,敬了十八辈。” 第三百二十七章 为什么你不相信我 喝醉不可怕,可怕的是第二天有人帮你回忆。 沈宁告诉温宛,想当年戚沫曦初学饮酒每每断片都会问她前夜之事,后来不问了。 温宛明白! 何必自寻烦恼呢! “温宛,你同我说句真话,把卫婧安置到沫曦别苑的事,是刻意还是……” “是刻意。”温宛毫不掩饰道。 沈宁微微颌首,“上次不问,是觉得这件事与我无关,这次我问,是希望你能坦诚,那个局里,有没有你?” 温宛闻声,垂眸倒酒,端杯起身,“有。” “我无意隐瞒大姐跟沫曦,只是当时还还不确定,但现在,我可以很肯定的跟大姐说,我在局里,可想让沫曦为帅并不是局中事。” 温宛举杯,“温宛前路不明,但可以在此与大姐保证,断不会拉大姐与沫曦入局,我会保护好你们!” 沈宁亦起身,“所以在你心里,结拜是儿戏?” 温宛怔住。 “既已结拜,你的路便是我们的路。”沈宁缓缓举杯,眉目坚定,“我与沫曦皆在朝堂,这个局到最后会波及到谁身上皆未知,如不能全身而退,我沈宁愿与温宛全力以赴。” “可是……”温宛踌躇。 “没有可是,这也一定是沫曦的心愿。”沈宁举杯,“干杯如何?” 温宛知道沈宁性子,她能说出口的事必定已经在心里千百回思量,最终作出决定。 “谢大姐!”温宛亦举杯。 二人几乎不约而同看向呼呼大睡的戚沫曦,同时将杯举过去,“还有三姐!” 温宛激动,感念又庆幸此生能与沈宁跟戚沫曦结拜,于是贪杯。 沈宁亦喝到尽兴处,二人在没有戚沫曦带动的情况下,喝到昏天黑地。 不喝不知道,温宛也没想到她居然是三个人里最能喝的一个。 原因是她还没倒。 玉布衣出现在雅间时戚沫曦跟沈宁都睡在方桌上,只有温宛一人独自饮酒,一杯一杯。 “县主别喝了吧?”玉布衣走过去,好意道。 温宛左手杯右手壶,自顾饮酒。 “县主……”玉布衣行至近前,再欲劝说时愕然发现温宛在哭。 嗯? 玉布衣震惊,“县主你哭什么?” 温宛转眸,迷离双眼泛起的水泽骤然坠落,无比凄楚,“我没带钱……” 玉布衣脸色骤然垮塌,眼睛红了。 “你没带钱你还喝-” 于是当萧臣出现在雅间的时候,正见玉布衣跟温宛抱在一起。 是的,玉布衣想抢温宛颈间麒麟玉。 温宛不让,二人揪扯不休。 萧臣纵步上前,二话没说直接给玉布衣一记手刀,一掌将其劈倒在地。 “魏王?”温宛恍惚中看到萧臣,心中百感交集。 见温宛站起来,萧臣即上前搀稳,“她们……” “放心,本王会叫人把她们安全送回府里。”萧臣无比温柔看向脸颊泛红,眼中泛泪的温宛,轻声开口。 温宛这才放心,整个人摇摇晃晃,定要靠在萧臣怀里才算稳当。 萧臣将护送沈宁跟戚沫曦的事交给薛里,由卓幽暗中保护,他则扶着温宛离开。 走出金禧楼一刻,迎面站着一个人。 他看向温宛,眼中生出不可置信的目光,说不出是难过还是愤怒。 温宛淡淡扫过那个人,整个人依偎在萧臣怀里,慢慢闭上眼睛。 萧臣亦未理会那人,扶温宛走向马车。 “温县主!” 与那夜不同,苏玄璟猛然上前挡在萧臣面前,眉目深邃且坚定,“我有几句话,想同你说。” 温宛没有回应,甚至没有睁开眼睛。 她喝多了,想到许多前尘旧事,上一世活的,一败涂地! “烦请苏公子让开。”萧臣手臂紧紧揽住温宛,凛声道。 苏玄璟一向温润的眸子迸射冰冷骇人的凶光,“这话该我对魏王说,你为何不肯放过温县主?明知御南侯府置于局外却硬要拽县主入局!你意欲何为?” 萧臣目冷,“让开。” “温县主,你被他骗了!”苏玄璟气极,愤然上前想要把温宛从萧臣怀里拽出去。 萧臣猛然抬手拍在苏玄璟胸口,致其倒退数步。 苏玄璟不甘! “县主,你若再执迷不悟会被萧臣害死的!”苏玄璟单手捂住胸口,愤怒低吼。 温宛不想听到苏玄璟的声音,上辈子让她觉得宛如天籁的声音如今传进耳朵里只觉得尖锐刺耳。 “苏玄璟,你再不让开,本王不会客气。”萧臣愠声抿唇,字字如冰。 苏玄璟冷笑,“魏王敢说你接近温县主只是因为喜欢?还是你根本就是想利用温县主背后的御南侯府,意图不轨!你该知道自己的身份跟处境,入局于你,毫无胜算!” “本王因何入狱?谁的阴谋,谁的算计!” 萧臣冷视苏玄璟,薄唇微勾,极具讽刺,“不入局于本王,又是什么结局?” 苏玄璟无言以对,“魏王若是君子,就别躲在女人后面!” 萧臣咬牙之际,温宛缓缓睁开眼睛,声音清冽中带着无比的坚定跟决绝,“魏王,背我。” 萧臣下意识垂眸,“什么?” “背我,我想躲在王爷背后,也不知道可不可以……”温宛抬起泛红脸颊,轻轻颤抖的睫毛上坠着晶莹泪滴。 数步距离,苏玄璟眼中骤然迸射出难以掩饰的愤怒。 他愤怒到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萧臣心中温暖,如春日朝阳洒落下来,温柔又美好。 他轻轻转到温宛身前,背起她。 温宛顺势趴在萧臣后背,脸颊贴在宽厚挺拔的背脊上。 酒劲儿上来头有些疼,温宛又沉沉闭上眼睛。 萧臣迈步向前,从苏玄璟身边擦肩而过。 苏玄璟的视线紧紧盯住温宛,清丽绝艳的容颜落入眼睑,可他却看不到温宛注视过来的目光! 明明那双眼睛,从未离开过他! 风华无双如苏玄璟,风流潇洒如苏玄璟,却在这一刻狼狈不堪! “为什么?”他静静站在原处,任由萧臣背着温宛走过去。 直到背后传来车轮滚滚的声音,他突兀转身,眼中尽是委屈朝马车离开的方向戾声大吼。 “为什么你不相信我!” 第三百二十八章 我叫他死 马车没有因为苏玄璟的愤怒停下来。 车厢里,温宛坐不住,整个人靠在萧臣肩头,迷离目光盯着正前方。 “魏王相信人有前世吗?” 萧臣侧眸,轻轻开口,“相信。” “魏王觉得人的前世该是什么样子?”温宛想到前世,眼泪无声坠落。 萧臣任由温宛倚在自己肩头,目光透过对面侧窗的白色绉纱看向外面清冷孤寂的长街,“前世……前世或许跟这辈子一样,你是县主,我是王爷,只是我们各自依着自己的轨迹走,演绎着不同的故事。” “那前世发生的事,都是真的吗?”温宛眼泪浸湿萧臣锦衣。 如果那是一场梦,该多好? “或许吧,可也不那么重要。” 哪怕前世伤透过,这辈子他仍愿意为身边女子付出全部,无怨无悔,心甘情愿。 所以,前世不重要。 困意来袭,温宛渐渐闭上眼睛。 重要呵! 萧臣,前世对我太重要了…… 仙瑶阁内,苏玄璟捧着酒壶大口灌酒。 雪姬坐在旁边,不知如何劝解。 直到苏玄璟重重撂下酒壶,雪姬才得着空闲开口,“公子能入朝为官是喜事,虽说只是吏部主事,可凭公子谋略跟太子府的支持,相信公子很快会升到吏部侍郎之位。” 让一个人从痛苦的事情里挣脱出来,唯有让他去思考另外一件事。 只是这个方法对苏玄璟无效。 “为什么是萧臣?”苏玄璟微醺,深黑冷目带着彻骨寒意。 雪姬轻舒口气,“为什么不可以是他。” “他不配!他无权无势!他长相粗鲁,行事无勇无谋,他一无是处!”在苏玄璟眼里,萧臣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雪姬看到苏玄璟为情所困,十分不理解,“那又为什么一定是温宛?世间女子那么多公子一定要喜欢她?” “一定!”苏玄璟猛将桌上酒坛砸到地上,“今生今世,非她不娶!” “所以爱一个人没有道理可言,温县主现在就是不喜欢公子,她喜欢萧臣了。”雪姬无奈叹息,“强扭的瓜不甜……” 苏玄璟忽然冷静,周身骤然散发出让人冰冷的气息,“我知道……一定是我之前对她太过轻视,令她伤心她才会疏远我!” 雪姬不知道该如何劝一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 “我会对她好,我要让她知道这个世上唯有我苏玄璟才是真心爱她!” 苏玄璟发狠,幽目如潭,“我也会,用最短时间攀到宰相之位,亲手断了萧臣的前路。” 雪姬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若有朝一日,温县主挡住公子攀向权力巅峰的路,公子会如何?” 苏玄璟怔住,诧异看向雪姬。 雪姬状似无意起身,“公子慢慢想,我不着急知道。” 直到房门传来闭阖的声音,苏玄璟都没有想到答案…… 温宛宿醉,第二日到大理寺之后头还疼。 宋相言即命人给她准备一碗醒酒汤。 温宛拒绝,她早上出来时紫玉熬的那两碗她都喝了。 “紫玉熬的时候里面放人参了吗?” 温宛:…… 喝完醒酒汤之后,温宛感觉舒服不少,胃暖暖的。 “告诉你一件事。” 宋相言回到座位上,将身前两卷密档推到温宛面前,“苏玄璟入仕途了。” 雅室死寂,温宛石化般定在座位上,眼睛紧紧盯住宋相言。 宋相言察觉不对,下意识抬头,“怎么?” “呕-” 胃绞痛,就像有人死命拽着那样疼! 温宛陡然起身冲出房门,蹲到外面干呕不止。 宋相言吓坏了,急忙跟出去,眼中焦急,“温宛你没事吧?” “呕-”温宛承受不住,眼泪都被逼出来。 宋相言当即拍向温宛后背,不轻不重,“别急别急!” 骤然侵袭的剧痛渐渐消失,温宛蹲在地上,喘着粗气。 “苏玄璟怎么会入仕途?” 温宛侧眸,眼睛里满是震惊跟疑惑,“他还没参加殿试!” “昨日战幕得皇上召见入宫,出来后不久苏玄璟的任命书便送去花间楼,这事儿在章程法度之外,皇上给的是战幕面子。” 宋相言扶温宛走进屋里,给她倒杯温水,“也不奇怪,太子府一次折损四位朝臣,皇上补他一个无可厚非。” “可为什么是苏玄璟?这不是儿戏么!”温宛意难平。 温宛这一世,守的就是苏玄璟不入仕途! 无权无势便无前世之殇! 宋相言就很不理解温宛的反应,“苏玄璟的确是个人精,可他还没精到叫县主担心成这样吧?” “你不知道……”温宛接过宋相言递过来的水杯,紧紧握在掌心。 宋相言不以为然,“本小王的确不知道,但他要敢把心思用到你身上,我叫他死。” 温宛强逼自己沉静下来,眸色深敛,“吏部主事……好像魏泓就是从吏部爬到宰相的位子。” “有我在,他爬不上去。” 宋相言微抬下颚,认真道,“本小王跟你保证!” 温宛没再说下去,这一世她拼着自己命不要,也断不会叫苏玄璟爬到宰相之位。 不管这件事对不对,这是她这辈子唯一的执念。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传信,说是魏沉央带着伯乐坊的打手去了杨肃府邸…… 自卫林娘死后,卫婧依照卫林娘临终托付将卫开元留在府里以外甥相称。 杨肃在知道卫林娘是救卫婧而死之后,对卫开元视如己出。 卫婧向杨肃坦白自己是神偷世家之女因而结仇,却未与他说自己怀有身孕。 她在犹豫。 今日卫林娘头七,卫靖与卫开元准备去墓地给卫林娘烧纸,才出门便见魏沉央带人围堵上来。 “魏大姑娘,这是何意?” 杨肃府邸,卫婧作为当家主母挺直腰脊走过去,眉目无温。 魏沉央不会相信萧桓宇一面之词,她要验证卫开元到底会不会武功,贴身利器又是何物! “卫夫人有所不知,卫开元在伯乐坊盗走一枚深海夜明珠,本姑娘今日必要抓他见官。”魏沉央微抬下颚,“还请卫夫人让一让。” 卫婧蹙眉,“开元的案子大理寺已经审结,平白无故,谁也别想越过我,动开元。” 有时间给小云投个月票哈~ 第三百二十九章 渔翁 卫婧背后,卫开元也觉莫名其妙。 “我去的是伯乐坊,又不是皇宫,还深海夜明珠?我现在怀疑你们伯乐坊根本没有深海夜明珠,想讹我!” 卫婧如何看不出来魏沉央是来这里找麻烦,“魏大姑娘,就算开元有罪,自有大理寺的人过来抓人,你带人来怕不合适。” 魏沉央敷衍,“本姑娘是防止卫开元畏罪潜逃,动手拿人!” 一语闭,十几个打手突然从魏沉央的马车里抽出利剑冲杀过来。 卫婧面容骤寒,这哪里是拿人,这是要夺命! “开元小心!”卫婧狠狠将卫开元推到身后,抬手与迎面来的打手斗在一处。 长剑劈斩,卫婧身形纵跃夺掉其中一人手中利器,反手一剑! 卫开元在杨府呆的几日,深感卫婧对他视如亲子,尤其卫婧长相与自己母亲一模一样,此刻看到卫婧身陷险境,卫开元哪站得住。 “你们欺人太甚!”卫开元纵身至卫婧身侧,抬手出拳,拳风凌厉。 对面打手受挫之际卫开元夺其长剑反手劈斩! 殊不知,夺剑只是诱敌。 这些打手武功隐藏之深,卫婧与卫开元数招之后被困,只有招架之力。 砰- 卫婧手中长剑被断,数名打手趁机狠戾劈斩! 万险之际,卫开元一声低喝,袖内玄丝倏然射出将几欲劈向卫婧那三柄利剑绕在一起,骤然用力,长剑脱手直飞出去。 卫婧看准备时机顺势甩出利器,三人受伤后退。 马车旁边,魏沉央看到玄丝一刻眸间乍寒。 “姨娘小心!” 卫婧再入险境,卫开元猛然甩动玄丝生生缠上对手脖颈! 玄丝勒紧,那人立时弃剑被玄丝拖拽! 想到母亲的死,卫开元动了杀念。 “开元!莫伤人命!” 卫婧闪身到卫开元身侧,叩腕时玄丝倏然松开那人,回到袖内。 就在这时,大理寺马车由远及近,数十侍卫迅速将所有人围在里面。 马车停下来,温宛着急先下马车,宋相言跟在后面。 “卫夫人!”温宛行到卫婧面前,见其与卫开元皆无恙方才安心。 宋相言则挡在温宛等人身前,面向魏沉央,“魏大姑娘,你这……没有王法呵!” 魏沉央在卫开元以玄丝勒人颈项时脑海里尽是萧桓宇与她说的‘真相’,卫开元以内力灌注玄丝,玄丝缠颈内力扼住颈间动脉,与上吊症状无异。 这才是真正的杀人于无形! “何为王法?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是不是王法!”魏沉央抬手之际,那些打手皆收起利器站到旁侧。 宋相言点头,“是。” “他卫开元杀死吾父,宋大人为何不抓他?”面对杀父仇人,魏沉央无法冷静。 她才不管对面站的人是谁! 伯乐坊是她最大资本! 魏沉央一语,众人皆懵。 “你父亲谁啊!”卫开元指向魏沉央,惊怒质问。 魏沉央冷戾目光射过去,五官几近狰狞。 “他父亲是谁?”卫开元扭头看向温宛。 温宛回他一句,“宰相魏泓。” 卫婧倒是听杨肃提过刚刚结的那件案子,“相爷不是畏罪自缢?” 温宛又回一句,“是。” “不是!”魏沉央厉声高喝,“父亲没有罪!也不是自缢!卫开元就是凶手!” 对于魏沉央的控诉,宋相言实在有点儿听不下去,“魏大姑娘,本官念你丧父心痛,不予追究今日之事,但也请你听清楚,魏相的案子已经审结,大姑娘若不认同可以去告御状,别在这里撒泼。” 魏沉央强迫自己冷静,目光移向卫开元,“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们走-” 直至魏沉央离开,宋相言方才转身走向卫婧,“卫夫人受惊了。” 卫婧摇头,“无碍,多谢小王爷带兵解围。” 头七烧纸有时辰,卫婧没有将宋相言跟温宛请到屋里,寒暄几句后带着卫开元赶去墓地。 回大理寺的马车里,温宛很奇怪魏沉央怎么会觉得卫开元是杀死魏相的凶手。 宋相言觉得这事也未必解释不通,“县主想想,当初是谁把卫开元从地牢转来天牢的。” “你。” 温宛脱口而出,转念改口,“歧王。” 见宋相言不语,温宛往下分析,“魏相入狱,太子府没能顺利把人捞出来,如此魏沉央定会对太子府不满意,太子府的财力支撑在伯乐坊,萧桓宇为安抚魏沉央一定会找出一个同仇敌忾的理由……” “理由就是卫开元。”宋相言手指在大腿上敲两下,“本小王若是魏沉央,也得中计。” “什么意思?”温宛抬眼看过去。 “你想啊!歧王早有预谋对付魏相,于是先将卫开元送进天牢熟悉环境,之后揭发魏相贪污受贿,卖官鬻爵,为防太子府朝外捞人,便叫已然离开天牢的卫开元潜回天牢以玄丝杀人,伪造魏相自缢假象,这种逻辑非常有可能!” 温宛想了想,虽然细节值得推敲,但也未必说不通,“小王爷也有这样的怀疑?” “当然没有!”宋相言斩钉截铁。 温宛扬眉,“为什么?” “师傅已经验过,魏相死于自缢,这还能有假?天塌下来这案子都翻不了!”宋相言的回答丝毫不符合他平日断案怀疑一切否定一切的宗旨。 温宛有些无语,“郁教习也是人……” 言外之意,是人都会犯错。 “不……不对,师傅是神人。”宋相言盛誉道。 温宛不予反驳,有信仰是好事。 “小王爷在前面靖坊入口停一下。”温宛忽似想到什么,急声道。 宋相言不解,“你要去哪儿?” “问尘赌庄。” 宋相言没多问,将马车停在靖坊外面,之后离开。 温宛想到一件事,魏沉央既然怀疑歧王,那是拼死也要跟歧王斗到底的节奏! 万春枝是歧王的人,以魏沉央的狠劲儿接下来很有可能会跟万春枝死磕! 当务之急,先叫莫修走趟万家货栈,把万千黄金弄到手,别的都是小事。 温宛深深记得宋相言说过的一句话,自保是帮助别人的基础跟前提。 更何况,万春枝跟魏沉央斗不就是太子与歧王斗! 温宛感慨,她终于当上渔翁了…… 第三百三十章 狼王齿 魏泓死因成谜。 萧臣做梦都不相信魏泓是自缢,倒是相信杀死魏泓的凶手必是极高明的人,否则郁玺良不会验不出来。 有人在暗中搅局,这是萧臣得到的唯一结论。 而这个搅局的人是谁,他不清楚。 魏王府。 本该去羽林营的萧臣坐在书房里等消息。 午时过后,卓幽现身。 “启禀主人,温帅从朔城传来消息,大周边陲十二郡有五郡驻守总兵已归麾下,十万大军在高昌阙氏领域一切安然。” 桌案后面,萧臣挺直的身躯缓缓靠到椅背上,轻轻吁出一口气。 “初然还说什么?”萧臣目光深邃,犹如一匹静默蛰伏的野狼,等待时机。 卓幽拱手,“温帅在消息里提到御南侯府。” “他希望……本王不要连累老侯爷?”萧臣猜测。 卓幽摇头,“他希望魏王若然出事定要到侯府去找老侯爷,以他与魏王在同一条船上为由,求老侯爷援助一二。” 萧臣被这句话触动,凝喉不语。 前世御南侯府满门被斩同一日,温初然在回皇城途中遇袭,毙命。 待他得到消息率十五精骑赶到温初然暴尸的树林,尸体已被寒鸦掏空,那一刻的愤怒跟绝望至今忆起仍让萧臣心痛如锥。 直到他被苏玄璟设计赶回皇城,方知温初然之死亦在苏玄璟的算计里。 萧臣长叹出一口气,“回信给初然,皇城一切安好。” “是!”卓幽拱手。 眼见卓幽未动,萧臣挑眉,“还有事?” “昨夜属下护送羽诺跟颖沫两位郡主回府的时候,出了一丝丝小问题。”卓幽垂首,声音略低。 萧臣挑眉,看向卓幽。 卓幽噎了噎喉,“属下跟戚沫曦打起来了。” 卓幽据实回报,当时他与随行马车送完沈宁之后,即驾车赶去戚府,没想到半路戚沫曦醒了,眼见他在车厢里二话没说直接动手。 “属下与她对手三十几个回合之后……” “你把她打了?” “属下假意摔下马车,戚沫曦随即出来一脚把车夫踹到地上自己驾车顺着东市长街回了戚府。”卓幽表示他暗中看到戚沫曦入戚府之后才回来。 萧臣听着听不对劲儿,“此事你昨夜为何不说?” 卓幽缓慢抬头,“王爷昨夜没回来吧?” 萧臣,“……” “本王不禁想问,你为何会在车厢里?”萧臣终于问到卓幽最担心的问题上。 卓幽为了这个问题已经想了至少三个理由,“属下怕黑。” 萧臣视线缓慢上移,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怕什么?”萧臣音调上扬的厉害。 卓幽就知道这个理由立不住脚,“怕鬼。” 萧臣环视左右时卓幽单膝跪地,“当时戚沫曦在车厢里大吼大叫,属下担心她出事所以潜入车厢,谁知道她突然睁眼,属下就暴露了。” 萧臣停下动作深吁口气,想到卓幽上辈子无畏赴死的决然,摆手,“无事,退罢。” 卓幽没动,萧臣看他,“怎么?” “她把……她把属下怀里的狼头指环给掏走了。”卓幽怯怯道。 萧臣盯着卓幽看半晌,“你在调皮。” “真的。”卓幽欲哭无泪,“狼头指环一直被属下系绳戴在胸口,昨夜那戚沫曦直接把手伸到属下怀里,掏来掏去就给掏走了。” 萧臣脑海中顿时响起一经给他念过的经文。 一花一世界,一佛一如来……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一切皆虚幻……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 不行了! 萧臣猛然抄起桌上书卷,朝卓幽狠狠砸过去。 “狼头指环你都敢给本王弄丢!你怎么没把自己弄丢!”自重生以来萧臣从未真正跟卓幽生气,可这次不一样。 狼头指环有两个,一个在他身上,另一个他给了卓幽。 两个指环合在一起是狼王齿。 此狼王齿乃朔城十万大军的虎符! 自古军帅只认虎符! 萧臣摔了桌上所有能摔的东西,手指抖如筛糠,“本王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在不伤害戚沫曦的情况下你把狼头指环给本王弄回来!” 卓幽顶着满头碧螺春的茶叶渣子,不敢委屈,“属下怕弄不回来……” “没事。”萧臣气极反笑,“实在不行本王有一招。” 卓幽充满希望的眼睛落在萧臣身上。 “到时候本王就把你卖给戚沫曦换狼头指环!”萧臣怒吼,“还不快去!” 卓幽被萧臣喊懵了,“去哪……” “把指环弄回来!” 萧臣吼到脑袋缺氧,整个人‘砰’的坐回椅子上,单手叩住额头,“造孽啊!” 卓幽哪敢再言,当下遁离。 其实他想说他今晨发现时就已经潜去戚府,可是没找着…… 安仁坊不比别处,酉时天黑便静下来。 外面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一下一下,寂静中尤显清晰。 庆丰堂内,温宛接过葛九幽递过来的温茶,细细品尝。 葛九幽倒茶的姿势很讲究,举止文雅。 “县主是希望……葛某的幽南苑与县主的问尘赌庄,同日同时开张?” 茶水斟到八分满,葛九幽落下茶壶。 “本县主正是此意,且幽南苑与问尘赌庄相邻,问尘赌庄与金禧楼相邻。”温宛正色开口。 葛九幽端起茶杯,轻吹之后浅品。 待杯落,葛九幽眉宇间透出为难之色。 “县主所说的位置的确是朱雀大街最好地段,只是……莫说买,想要租下那座三层楼铺子也需要不少银两。”葛九幽表示他有人,但钱财并不充裕。 若除去租商铺的钱,剩下可供经营的钱财十分有限。 “这点九爷大可放心,租铺子的钱由问尘赌庄出,九爷只管带人去。” 有句话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温宛无意中从殷荀口中得知,早在金禧楼入驻皇城之初,玉布衣连买三座商铺,另两座被他租出去了。 虽说这事儿她还没来得及跟玉布衣商量,但只要她想,总有办法。 葛九幽略惊,“如此葛某岂不是占了县主便宜?” “能助九爷这一臂之力,才是温宛占的最大便宜。” 在温宛的认知里,被点便宜有另一种理解。 被需要…… 第三百三十一章 苏玄璟表白 能被葛九幽这样的人物需要,也未必是谁都能做到的事。 哪怕葛九幽行的不是正行生意,论成就上辈子还不如花间楼风光,可论气度跟风骨,谁又能与眼前男子相比。 温宛自认开问尘赌庄的目的,唯利是图。 葛九幽不一样,他拥有西市百家窑庄,图的不是利,而是想凭一己之力给那些无依无靠的女子,一个安稳。 但凡行事,总有原因。 没人知道葛九幽经历过什么,但这样的一个人坐在对面,温宛自心里崇敬,尊重。 在力所能及的前提下,她愿意拉这个人起来。 葛九幽没有拒绝温宛好意,直言待幽南苑盈利即还那些钱。 温宛没有在庆丰堂逗留,离开后命车夫驾车回了御南侯府。 她与紫玉约定,酉时之前她没回府,之后则走墨园后门。 此刻马车停在后门,温宛下车便见一辆熟悉的马车停在旁边。 花间楼的马车,不用想也知道里面坐着何人。 有时候你不想见到一个人,哪怕看到他用的东西都会避之唯恐不及。 现在的她,有萧臣,有宋相言,还有沈宁跟戚沫曦,她已经不必把心思花在苏玄璟身上,想从他口中知道一些她求而不得的事了。 “县主就这样,厌恶苏某?” 背后传来声音,温宛止步,却未转身。 苏玄璟望着温宛哪怕多看一眼都觉得是负担的身影,苦涩抿唇,“到底是因为什么,县主要这样避开我?是苏某做了什么错事?还是县主觉得苏某哪里做的不好,哪怕要死,县主是不是也该给我一个理由?” 苏玄璟看不透眼前这个女人! 一点儿都不明白! 墨园屋顶上,萧臣猛然起身一刻被孤千城拦住,“你出现在墨园屋顶这件事,远比本小王出现在这里难解释的多,我来!” 萧臣犹豫之际,孤千城已然纵身跃下。 “这是哪里来的小贼!居然敢打本小王未婚妻的主意!”孤千城突兀落在温宛与苏玄璟中间,直面苏玄璟,下颚高抬,鼻孔朝天。 苏玄璟震惊看向孤千城,“孤小王爷?” “本小王出现在墨园你是有什么疑问咩?问啊!只要你问出来,本小王就告诉你御南侯已经答应让本小王娶温县主回南朝的事。”孤千城知道苏玄璟这个人,听说很聪明。 可谁还不是一个聪明的小可爱涅! 苏玄璟眉目愠冷,垂在两侧的手下意识攥紧拳头。 温宛在这一刻转身,“孤小王爷,你先回去,我有几句话想与苏公子说。” 孤千城转身便见温宛神色肃冷,一时委屈,“你是我的人,不可以跟他说话。” 温宛浅笑,“别找死。” 孤千城闻声,即将双手背在身后,侧身走到旁边。 温宛凌厉眸子瞥过去,孤千城耸肩,大摇大摆从后门走回墨园,随后趴在门缝往外瞧。 “孤千城。”温宛长叹口气。 “本小王先回床上等你!” 脚步声渐远,温宛这方看向对面苏玄璟。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直到此刻温宛看到苏玄璟,依旧会有这样的感慨。 奈何物是人是,情却非。 如今在温宛眼里,苏玄璟这些好看的皮囊包裹不住他骨子里的冷血薄情。 “孤千城为何会在墨园?”苏玄璟上前一步,重声开口。 “苏公子还是说说,你来找我做什么?”温宛很冷漠的看向苏玄璟,眸色如月光,明亮且清冷。 苏玄璟强自压制心底愤怒,认真看向眼前女子,“苏某到御南侯府提亲之前,温县主对苏某的感情,是假的?” 温宛几欲开口时,苏玄璟打断,“苏某不是傻子,县主对苏某的感情哪怕外人都看在眼里,我求县主一句真话!” “那时喜欢。”温宛看向苏玄璟,“那时,还挺喜欢苏公子的。” “若然喜欢,苏某到御南侯府提亲,县主为何会拒?”苏玄璟求而不得,抓心挠肝想不明白! 温宛微抬眸,直视苏玄璟眼中那抹看起来滑稽可笑的愤怒。 苏玄璟,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质问? 上辈子你是怎么对我的,你在乎过我对你的执念跟付出? 你一步一步踩着我的身体,踩着整个御南侯府攀上巅峰,又狠狠将我们踢下悬崖,你踢的不可谓不彻底。 大恩成仇! 你跟温弦骨子里都是一样的人! “因为喜欢不是爱,我可以喜欢苏公子,也可以喜欢孤千城,甚至可以喜欢戚沫曦养的一条狗,我可以喜欢很多东西,喜欢不是唯一,爱才是。” 深秋的夜,入骨寒凉。 苏玄璟看着眼前笑起来时眼睛就跟天上星星一样明亮的女子,心忽然觉得痛。 难以形容的痛,从一开始点墨于池,到后来慢慢散开蕴染整个心扉,“我不明白。” “爱是唯一,这个唯一显然不是苏公子,我又怎么会同意?” 温宛浅笑,“不如我们换个角度,在本县主喜欢你的时候,你做了什么?” 这一问,苏玄璟哑口无言。 “那时公子眼里可有温宛?你与薛非他们把盏言欢,谈天论地,任由我坐在旁边成为别人的笑柄。” 温宛上前一步,“我喜欢你,挑了一整日送给你的紫金墨条给你,你当着我的面转手送给一个于你而言并不是很重要的朋友,你反过来问我,介不介意?” “我只是……” “你只是不喜欢。”温宛打断苏玄璟,“没关系,可以不喜欢,你可以不喜欢我,也请你允许,我可以不喜欢你。” “对不起。”苏玄璟歉疚道。 听到苏玄璟的道歉,温宛心忽的一疼。 她真想朝苏玄璟大吼,我死我活该,你这句‘对不起’该到下面与所有被你害死的人说! 可她恍然,所有人,都活着。 重新来过的这一世,苏玄璟与她只能算各为其主。 “苏公子还有别的事吗?”温宛抬头,认真看过去。 “拒亲之初,县主对我亦不曾如此刻这般疏远。”苏玄璟不甘道。 “本县主曾想尝试与你做朋友,可原来不喜欢之后,连朋友也很难做得成。” 温宛转身,走向后门。 “我不会放弃!” 苏玄璟大声开口,“这辈子除了你,我不会娶任何女人!” 第三百三十二章 挑鱼刺 作为这一世的温宛或许可以原谅,可作为带着前世记忆,经历过灭门之痛的温宛永远也无法消除心里的阴影。 温宛漠然走进后门,转身一刻视线与苏玄璟对视。 随着两扇朱漆木门缓慢阖起,他们终不见彼此。 温宛漠然转身走向前院,苏玄璟则静静站在深巷里,久久未动。 屋顶上,萧臣听到温宛与苏玄璟之间的对话,心微痛。 那些事,他都知道。 温宛给苏玄璟挑的墨条,给苏玄璟送的雪色狐裘,还有她静静坐在角落被苏玄璟冷落那些画面,他都见过。 温宛行到前院时萧臣倏然落到她面前。 四目相视,温宛震惊中又透着些感动。 她静静望向萧臣,萧臣亦静静望着她,彼此都看清了对方目光里涌动的光芒。 萧臣一直都知道,纵然他修炼到刀枪不入,钢筋铁骨,可只要温宛一个眼神看过来就足以令他丢盔弃甲,甘愿臣服。 就像此刻,如果能让温宛开心一点点,他做什么都愿意。 看着萧臣注视过来的目光,温宛心底荡起涟漪。 这个男人真的好看,剑眉星目,俊逸清朗…… 此时此刻,院子里并不是两个人,孤千城就站在温宛与萧臣旁边,一双眼呼呼往外喷火星子! 孤千城看向萧臣:当着我的面勾引我媳妇你也是够了啊! 孤千城又看向温宛:你的眼里只有他没有我…… “宛儿!” 一声喝,温宛与萧臣几乎同时转身,风驰电掣,钻进主卧。 这时院中,只剩孤千城一人。 院门开启,温御略提长衣迈进墨园,入眼便见孤千城,十分满意! “千城,宛儿呢?”温御没别的想法,他就想孤千城能把自己孙女带去南朝,远离皇城是非。 他朝成败与否,至少要留下宛儿一命。 温御自接下密令那一刻就知道,他赌的是御南侯府满门,且无退路。 孤千城好想告诉温御,你的亲孙女,我的未婚妻这会儿正被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厚颜无耻的家伙带坏! “回祖父,宛儿……”孤千城下意识扭头,主卧灯火已熄。 就要带坏了啊! “宛儿已经睡下了。”孤千城心肝在抽。 温御朝屋里瞧瞧,“这么早就睡了?” “嗯,刚睡。”孤千城低下头。 侯爷你快走! 温御摆手,“宛儿既是睡下别打扰她,你随本侯来。” 孤千城猛抬头,“做……什么?” “本侯最近手痒,咱们两个切磋一下。”温御自一经回护国寺之后,对于屋顶上第三个人的猜测从来没有停止过,脑子乱的很。 孤千城脑子不乱,心乱。 都快乱成麻花了! “祖父……我这个时候离开恐怕……不太好。”孤千城站在原地,迟迟不动。 温御表情瞬间变得十分凶恶,仿佛一只看到黄鼠狼正要偷吃小鸡的老母鸡,“小子,本侯答应把宛儿嫁给你,但在大婚之前你敢对宛儿有企图,本侯就……” 温御朝着孤千城某处凌厉挥手斩落! 孤千城欲哭无泪,“那您倒是快点儿动手,都感觉有点儿来不及了……” “什么?”温御没听清,狐疑道。 孤千城以手抚额,“走罢。” 直到院门闭阖,一直蹲在房内窗口下的两人才算呼出一口气。 气氛忽然变得尴尬,萧臣看到地上月光,“今晚月色真美……” “风也温柔……” 温宛顺口回一句,发现不对,“我的意思是还好没被祖父发现,不然……呵呵。” “本王也是今日才知道苏玄璟入仕途为吏部主事,他来找你……”萧臣明知道这一世温宛喜欢的人不是苏玄璟,可刚刚在屋顶上看到他们站在一处,仍有彷徨。 “他说他喜欢我,这辈子非我不娶。”温宛重复苏玄璟的话,觉得滑稽又可笑。 这辈子她死都不信苏玄璟了。 死都不信! 萧臣落在温宛侧颜的眸子倏的收回来,垂眸看向地面,搭在膝间的手收了收,“那你……” “我温宛这辈子啊,谁都可以嫁,唯独不能嫁给苏玄璟。”温宛身体重重靠在墙上,眼睛望向屋顶。 跟苏玄璟的那辈子,刻骨铭心。 萧臣不自觉握紧的手掌松了松,“嫁给谁都可以?” 温宛仍然沉浸在与苏玄璟那一世的悲伤中,不由‘嗯’了一声,“谁都可以。” “那你觉得,本王如何?”萧臣坐起身,缓慢转向温宛,深邃明眸带着掩饰不住的深情看向温宛。 谁都不可以,唯我! 温宛下意识迎向萧臣的目光,瞬间就被那道眼神吸引住,心中浅起了波澜。 月色朦胧,树影婆娑。 萧臣情不自禁倾身靠近温宛,闻到她的发香,感受到她的呼吸。 他在温宛的瞳孔里一次又一次看到自己,这让他心满意足,哪怕此刻放弃全世界,有温宛在身边就已经足够。 “魏王……介不介意跟孤千城挤在一间房里……”温宛突兀转身,心跳如鼓。 萧臣身体停在原处,片刻退回来,俊朗容颜有些发烫,“不介意……” “哦。”温宛点点头。 萧臣终是起身,将手伸向温宛。 温宛犹豫片刻把手递过去。 待将温宛从地上拽起来,萧臣目光一直不敢直视,“县主早些休息。” “王爷也是……”温宛木讷开口。 直到萧臣离开房间,脚步也渐行渐远,温宛仍立在原地,心跳没有因为萧臣的离开而慢下来。 刚刚,她险些忘了躲开。 为什么? 温宛太过专注于这个问题,迈出去的左脚踩到右脚尖。 扑通- 自魏泓身死之后,赵轩、朱义跟孙清贬罚的贬罚,发配的发配,太子府在朝中势力一下子单薄许多。 以战幕为首的画堂即反击,以直报怨,揭发心向歧王的礼部侍郎与鸿寿寺回纥使节有不正当的外事往来,武将周参在军中私设刑堂滥杀无辜。 让人意外的是,皇上对于这两件事的处理态度截然不同。 礼部侍郎遭彻查,周参幸免。 原因是皇上并不认为周参所行之事算是私设刑堂。 早朝之后没多久,萧臣便被歧王请去歧王府。 王府主卧,歧王正趴在桌上挑鱼刺…… 第三百三十三章 舒适到空虚 萧臣一直以为歧王喜欢吃鱼,刺越多越合胃口,但见眼前圆桌只有一道石锥鱼,无酒亦无配菜,不禁怀疑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 “七弟坐。” 歧王没抬头,一双邪魅眼眸直盯住石锥鱼的鱼尾,手中银镊将鱼尾的刺一根一根挑出来搁到骨碟里。 萧臣静声坐到对面,不声不语。 “七弟记不记得,本王儿时有一次被鱼刺扎破喉咙的事。”萧奕边夹鱼刺,边道。 萧臣闻声,不禁想起一些,“有印象。” “那是本王最疼的一次,喉咙肿的说不出话,因为扎的深御医想尽办法也没能把鱼刺弄出来。”萧奕拨动盘子里的鱼尾,捡出最后一根刺,“你不知道本王喝了多少醋,到现在,本王府邸做任何菜都不会放醋。” 萧臣不解,“这件事里,罪魁祸首不是鱼刺吗?” “是啊!”萧奕撂下手里银镊,拿起筷子夹了口鱼尾搁进嘴里,“身处你我这样的位置,必要有什么东西时刻警醒自己谨小慎微,稍有差池,纵不致命亦会疼。” 萧奕告诉萧臣,被鱼刺扎过之后不再吃鱼,跟偏要吃鱼却再也没被鱼刺扎过是两回事。 “那鱼刺就好比是挡在本王面前的阻碍,捡掉一根本王离危险就远一分,若然有一根疏忽,本王就该承受那份疼。” 萧臣听罢,心中感慨,“为何不避险?” “避到哪里?”萧奕笑了,“七弟呵,同为大周朝封王的皇子,我比你更危险。” 萧臣不语,却明白萧奕言词间的深意。 萧奕背靠晋国汝襄王这件事本身,就是罪。 “今日早朝之事,七弟听说了?”萧奕撂下银筷,有些慵懒靠在椅背上。 萧臣点头,“父皇没有处置周参,在臣弟意料之外。” “谁又不是呢!” 萧奕眉峰微挑,“父皇的心思真是难猜,此前魏泓等人受难,父皇没拉太子一把,后保苏玄璟入朝为官算是补偿,如今太子府出手打压本王,父皇又只处置礼部侍郎……你觉得,父皇这是在释放什么样的信号?” 萧臣摇头,“臣弟不知。” “将这几件事放到一起不难分析,父皇的做法似乎有意偏袒本王。”萧奕手指搭在桌边,一下一下轻敲,“偏袒本王就是偏袒四皇兄,所以父皇心里那人,不是太子?” 萧臣有不同想法,但没说。 这时,外面有人传报,万春枝求见。 待万春枝入,见萧臣后欲言又止。 “七弟是自己人,有事但说无妨。” 萧奕对萧臣的信任在于,他从未将萧臣看作是鱼尾上的刺。 “回王爷,魏沉央今晨在东市开张一家货栈,取名亿家货栈。”万春枝据实道。 一语闭,萧奕愣住,“这名字……是不是太有针对性?” “属下打听到一件事,昨日魏沉央带人到杨肃府邸闹事,口口声声说卫开元是杀死魏泓的凶手,当初……”万春枝犹豫片刻,“当初是王爷派人在地牢保护卫开元,魏沉央如此极端的做法,怕是要死拼。” 萧奕皱眉,“魏沉央想与我们鱼死网破?” “今晨洛州传来消息,咱们的货被劫了。”万春枝怀疑此事亦与魏沉央有关。 “呵!” 萧奕眼中微寒,“再等一日消息,若然魏沉央有意针对万家货栈,你知道该怎么做。” 万春枝拱手,转身告退。 萧臣颇为担心,“伯乐坊实力不俗。” 萧奕不否认,“父皇既有放任之心,本王自会放手一搏。” 面对萧奕神色中流露出来的自信,萧臣并未言语。 离开歧王府之后,萧臣转去羽林营。 这一路,他都在想萧奕抛出来的问题。 父皇何意。 在萧奕看来,父皇此举是对太子的不认可,所以才会有意无意偏袒他,目的在于扶植四皇子萧昀。 萧臣冷眼旁观并不觉得是这样,引太子与歧王对峙,消耗的是双方的力量。 所以如果太子不在父皇眼里,那萧昀,亦不在…… 朝廷里的纷争温宛插不上手,赚钱才是第一位。 大清早,温宛吃罢早饭直接跑来金禧楼。 玉布衣这段时间过的很舒适,舒适到空虚,空虚到极致就有些寂寞。 为了丰富自己的精神世界,玉布衣开始研究古玩,古迹。 越研究,越发现渝韩生的真迹最值钱,而且依他估算会越来越值钱。 于是温宛推门进来时,正看到玉布衣研究渝韩生‘真迹’的画面。 温宛下意识提起心脏,小心翼翼走过去,探身看向自己杰作,“食神这是在……做什么?” “县主觉得,渝韩生有没有可能活着?” 温宛浑身僵硬,定定看向玉布衣,内心里慌张彷徨,一颗心无处安放。 什么意思? 坦白从宽? “没……可能。”温宛佯装镇定坐下来,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玉布衣抬头,看向温宛。 四目相视,温宛无比缓慢咧开嘴,“呵……呵。” “县主你脸色很不好啊!”玉布衣见温宛脸色苍白,忧心道。 温宛依旧保持笑容,双手托着脸颊往上推,“很不好咩?” “还行吧!”玉布衣视线回落,“也是,渝韩生要活到现在,他的真迹未必值钱,县主你不知道,我最近发现一个规律。” 温宛不以为然,渝韩生要活到现在,本人怕是比真迹更值钱。 “古玩古迹但凡值钱,所属者生前都穷困潦倒,都早死短命。”玉布衣指着桌上画卷,“渝韩生就是英年早逝,听说死前流落市井当乞丐,闭眼时连口饱饭都没吃上,传奇而又悲惨的一生啊!” “对了,县主过来找我何事?”玉布衣小心翼翼收起桌上书,狐疑开口。 “本县主想租连着金禧楼的那两栋商铺。”温宛私以为渝韩生传奇而又悲惨的一生在他死后几百年,仍在继续。 玉布衣不禁抬头,“县主想让我打听一下他们两家的租期跟租金?” 温宛没说话。 “那县主是问对人了,那两家租期十年,租金每年五万金。”玉布衣随后补充,“金禧楼就是这个价租的。” 第三百三十四章 六幅真迹 温宛前一秒还沉浸在对玉布衣的同情跟自责中心生愧疚,此刻听到玉布衣这番话瞬间就释怀了。 “租期十年没问题,可我想一年一交,至于租金,五万金有些贵。”温宛犯难道。 玉布衣深以为然,“可不就是贵!一年到头没赚多少全都给房主了!” 温宛扫过玉布衣,“这要是玉食神的商铺……” “这不是我的商铺!”玉布衣立时打断温宛,字句铿锵。 温宛配合,“我是说假如,假如那两座都是玉食神的商铺,食神想合我多少钱?” “不要钱!”玉布衣大方开口。 温宛不是那么贪心的人呵。 “不要钱肯定不行,本县主就算意思意思也要给食神一万金。”温宛认真道。 玉布衣还挺感动,“县主爽快!” “那就这么定,一年一交,租期十年。”温宛起身自北墙书桌取来纸笔,草写租赁契约。 玉布衣握着卷轴的手略微收紧,不解其意,“县主这是?” 温宛铺好宣纸,提笔落字,片刻将一纸契约写好,之后递给玉布衣,“权当那两栋商铺是食神的,食神签个字或是按个手印。” 玉布衣瞧着桌上契约,眼睛在温宛与契约之间游移,片刻后噎了下喉咙,“县主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温宛抖抖手里契约,吹干墨汁,“本县主找人到户部查过,那两栋商铺皆在食神名下,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户部弄错了?” 玉布衣脸色垮塌,负气搁下手里卷轴,幽怨看向温宛,“朱雀大街那么长,县主可不可以找别家,那两个铺子租期没到,本食神怎么给你收回来?” “这个好办,只要食神肯把违约金给他们,他们会搬的。”温宛笃定开口。 玉布衣都给气笑了,“县主可不可以换个人坑?” 温宛对于这件事有截然不同的看法,“食神就不想问问本县主租那两栋商铺做什么?” “完全不想问!” “中间那栋是为壮大问尘赌庄,旁边那栋会开一座可与花间楼媲美的幽南苑。”温宛认真道。 玉布衣完全没有被震惊到,“县主换个人。” “金禧楼每日客源有多少?”温宛循序渐进引导。 玉布衣闭口不提。 “酒色财不分家,但凡入问尘赌庄者,本县主每人给他们发一张金禧楼的尊卡,持卡入金禧楼用膳可得到百分之十的优惠,同理,幽南苑亦会与金禧楼合作,届时金禧楼的客源至少翻两倍不止。” 玉布衣不赞同,“百分之十的优惠?” “食神经商多年,把菜谱原价提升百分之十,一样的。”温宛提议道。 玉布衣转转眼珠,有些动摇。 “虽说本县主租金给的少,但本县主每年必会给食神寻得一幅渝韩生的真迹。” 提到租金,玉布衣心情顿时沉下来,“你当本食神是什么人!” “两幅。”温宛伸出两根手指。 玉布衣这笔账还是能算的,原来租金十万,现在是两万,就算加两幅真迹,也就四万有余,不到五万。 “三幅。”温宛说的毫无压力。 “这就不是钱的事,人家还租着呢,本食神不是那样的人!” “四幅。” 毫不夸张,这个数字温宛自信能数到一百。 玉布衣瞬间沉默,片刻伸出五根手指,“五……幅?” “六幅!” 温宛的豪气把玉布衣震住了,“县主你说真的?” “玉食神可找人作证,少一赔十。”温宛信誓旦旦,“找谁作证都可以!” “魏王萧臣,可否?” 玉布衣音落之际,温宛神色都没来得及反应,一对眼珠儿先瞪过去了。 人的命,天注定。 玉布衣不管找谁都有及时止损的可能,唯独萧臣不可能! “县主不同意?”玉布衣找萧臣不是没有理由。 萧臣认得渝韩生真迹! 温宛简直找不到不同意的理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至此,玉布衣答应十日内挪走现在的商户,十日之后那两栋商铺就算是租给温宛了。 宰相府一夕剧变,温弦还没开始她婚后与公婆斗,与小姑斗的精彩生活,直接躺赢。 且因守孝亦免于跟魏思源夜夜周旋。 这会儿东篱茶庄,温弦希望东方隐能想办法让她脱离宰相府,回到御南侯府。 “这恐怕不行。”东方隐捋过白须,浅声道。 温弦不以为然,“魏泓一死,本姑娘留在宰相府有何用处?” “二姑娘怕是忘了,你与魏思源乃圣旨赐婚,只可丧偶,不能和离。” 东方隐的话太过突然,仿佛刀子一样扎到温弦心里。 她忘了! “依上面的意思,二姑娘留在宰相府可与魏沉央一起,合力击垮万春枝跟歧王,毕竟两虎相争的结果,消耗的是大周朝国力。” 东方隐有冷静且智慧的头脑,温弦没有。 温弦大怒,“让我与魏沉央合作?上面不知魏沉央是什么样的人,东方先生也不知道么!” 东方隐正要劝说时,温弦突兀抬手将桌上茶具全部甩到地上。 哗啦- “只要二姑娘能让魏沉央知道你们有共同的敌人,这件事不难办。”东方隐忍住性子,缓声开口。 温弦压制住自己暴怒的情绪,“上面那位打算什么时候把长公主派过来和亲?” 东方隐略垂首,“只要歧王倒,长公主即来大周皇城和亲。” 温弦抬眸,眼中冰冷,“当真?” “上面的意思,老夫不敢妄传。”东方隐拱手道。 温弦神色终缓,红唇微勾,“那就好,那就如上面那位之意,我便推魏沉央一把。” 东方隐拱手,“魏沉央财势不弱,二姑娘若趁机得其一二,于他朝我们行事有大裨益。” “知道!” 温弦起身,“三个月后,我必在这里恭候于阗长公主!” 就在温弦行至房门处时,忽然回眸,“很奇怪,于阗不足大周朝四分之一,怎么就起了吞并的心思?” 东方隐将将起身,恭谦回道,“上面的意思,老夫不敢妄自揣度。” 温弦挑眉瞧了眼东方隐,转身离开。 茶室里,东方隐缓慢站直身体,心中倒是与温弦有同样的疑问。 凭什么……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不枉此生 清晨,天边泛起鱼肚白,宁静淡雅的长巷里蹲着一个破衣烂衫的乞丐。 乞丐蓬头垢面,身前摆着一个破瓷碗,清晨露重那件不能避体的褐色长衣已被露水打湿。 巷子里住着几户人家,最里面那座宅院属平宣侯府。 乞丐正蹲守在侯府门外,不时抬头。 吱呦- 府门响起,一身官袍的戚枫从里面走出来,马车亦从侧门驾出来停在台阶前。 戚枫注意到那个乞丐,毕竟整个长巷就那么一个乞丐,想不注意也难。 擦肩即是缘分,戚枫命车夫给乞丐扔过去两个铜板。 乞丐俯首,感激不尽。 待马车驶离长巷,巷子里再次恢复寂静。 乞丐没走,他在等人。 这一等,从清晨露重等到日上三竿。 乞丐终于等困了,又饿,简直饥寒交迫。 吱呦- 府门再次响起,乞丐如愿以偿等到想等的人。 昨夜戚沫曦梦到原神策军主帅孙清被判无罪官复原职,吓出一身冷汗,于是半夜起来喝酒压惊,直喝到后半夜才又睡下,是以午后才醒。 这会儿马车才从侧门驾出来,戚沫曦走下台阶,等车的功夫看到乞丐,刚好乞丐也在看她。 四目相视,戚沫曦目光缓慢上移,再左移,假装没看到。 不是戚沫曦没有同情心,她素来看不起有手有脚的乞丐,但凡力所能及,只要不懒都能有口饭吃。 戚沫曦不管看没看到,乞丐看到了。 狼头指环! 灰黑色的狼头乃玄铁所制,狼眼处嵌有一黑一红两色曜石,如鬼魅幽灵。 狼口大张,一枚尖利獠牙自内探出。 狼头指环共有两个,两个合并便是十万大军的虎符,狼王齿。 乞丐,卓幽。 难怪他夜入戚沫曦闺房翻找半天没找到,原来是被戚沫曦挂在脖颈上了。 抢别人的东西不偷偷藏好也罢,居然还敢明目张胆戴在那么显眼的位置! 嚣张啊! 眼见马车欲来,卓幽一个箭步冲过去抱住戚沫曦大腿,“求这位姑娘行行好,赏我几个铜板,我好几天没吃饭了-”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抱大腿乃是乞丐乞讨的标准动作。 戚沫曦反应那也是相当迅速,一脚窝在卓幽胸口,狠狠甩出二里地。 彼时平雍坊人太多,她怕坏了平宣侯府名声忍着李二狗,这会儿在自己家门口,整个巷子里莫说人,连个狗影都没有嘿! 卓幽被踹到地上,双手捂住隐隐作痛的胸口,“这位姑娘,你咋打人!” 戚沫曦冷笑,“有手有脚,明明可以靠力气吃饭,偏偏在这儿要饭!可好,饭都不要了,直接要钱?” 马车停下来,戚沫曦瞪了卓幽一眼,转身即上马车。 为了狼王齿,卓幽也是拼了,嗖的一下钻到车轱辘前面挺尸,“打人犯法,你得给我看病……” 戚沫曦昨夜梦不好,出门又遇到这档子事儿,心情顿时就不美妙了。 “本姑娘给你钱,你出来。” “你扶我!”卓幽想好了,他又不是真的要钱,他就想拽回狼头指环。 不行就抢,抢到即跑! 戚沫曦额头青筋鼓起,笑起来的样子比恶鬼还要凶残,“好……好!你等着我扶你啊!” 卓幽头朝里,等了片刻不见戚沫曦伸手,不禁抬起脖子往外看,无人。 嗯? 驾- 靠! 卓幽疯了一样从马车底下钻出来的瞬间,马车朝前狂奔数十米! 卓幽这辈子没骂过人,这会儿潜能被激发,在内心里疯狂诅咒戚沫曦那个丑八怪早点儿升天。 就在卓幽以为戚沫曦会离开的时候,那厮居然折回,与他擦肩而过走向破瓷碗,弯腰捡起瓷碗里的铜板,又大摇大摆从他面前经过。 马车复起,扬长而去。 卓幽原地石化,戚沫曦居然连乞丐的钱都抢? 这个女人,丧尽天良…… 自上次魏沉央到杨肃府邸闹事之后,便没有再去找卫开元麻烦,而是将矛头对准万春枝,亿家货栈开张即打破万家货栈的最低价,成功从万春枝手里抢来皇城十分之一的生意。 除此之外,魏沉央还高价到万家货栈挖人墙角,但凡从万家货栈出来的人镖师,工钱至少翻一倍。 面对这种局面,旁观者看个热闹,局里人皆懂。 太子跟歧王拼上了。 大理寺,雅间。 午膳时候,宋相言特别吩咐厨子给温宛加一个大鸡腿。 “两万金租下金禧楼旁边两栋商铺?” 宋相言惊讶看向温宛,“玉布衣怎么可能答应?” 温宛没骗玉布衣,她当真找人去户部查了一下,找的人正是眼前这位小王爷。 “小王爷相信人有前世吗?”温宛抬头,认真看过去。 宋相言点头,“玉布衣前世可能杀人放火灭你满门。” “灭我满门的不是他。”温宛下意识道。 宋相言没太听清温宛自言自语,“什么?” “没什么。”温宛敷衍时忽然想到自己似乎问过萧臣同样的问题,“小王爷以为,前世是什么样的?” “前世?”宋相言筷子插到饭碗里,另一头搥住下颚,仔细想了想,“前世本小王爷有可能是天上的神仙,说不准是太白金星。” 温宛,“前世或许与我们这一世一样,只是每个人的故事不一样……” “你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照你这样说,几世轮回你都是御南侯府温县主?”宋相言伸出一根手指,脑袋与手指同摇,“你的想象力,有些匮乏。” 温宛不解释,她亲身经历过,可萧臣的想象力为何也会局限于此? “不管前世,不惧来生,不枉此生!” 宋相言拿起筷子,“吃饭。” 温宛吃了两口,忽然停下来,“小王爷可知礼部侍郎出事了?” “知道啊!”宋相言吃着饭,忽感对面那人停下来,于是抬头,“什么意思?” “以沈宁的本事跟学识,她足能胜任礼部侍郎一职。”温宛郑重其事道。 宋相言倒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想想未尝不可,“这事儿你得求杨肃。” “杨肃虽然帮了戚沫曦跟邢栋的忙,可从他近段时间的态度上看,应该不想掺和进来,过于频繁相求,会败光好感。” 第三百三十六章 朝气蓬勃的脑袋 宋相言听罢,甚觉有理。 对于温宛思考问题会朝长远打算这件事亦觉欣慰。 “朝廷唯吏部主管百官任命,由吏部上书,皇上批阅,这个……你不找杨肃就只能听天由命。”宋相言边吃饭边道。 温宛没吃,盯着宋相言不动。 宋相言再一次感受到温宛目光注视,缓慢抬头,嘴里还塞着米饭。 见温宛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过来,宋相言低头嚼两下,之后抹抹嘴,“本小王身为大理寺卿,真管不了这事儿。” “小王爷肯定不方便插手,可若端荣公主跟皇上提一句,皇上总会给公主殿下这个面子。”温宛记得上辈子沈宁出事之前在礼部任主事一职,委实屈才。 而在温宛的潜意识里,只要改变沈宁上一世的人生轨迹,就不会发生上一世的悲剧。 宋相言神色犯难,“不行。” “沈宁一定不会让小王爷失望!”温宛信誓旦旦。 宋相言觉得温宛的关注点不对,“沈宁会不会叫我失望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以什么样的明目求母亲帮她说话?” 温宛美眸微挑,沉默片刻后反问,“沈宁不是小王爷的朋友吗?” 宋相言摇头,“并不是。” “她与戚沫曦都不算是小王爷的朋友?”温宛惊讶于宋相言的交友标准,毕竟沈宁跟戚沫曦常来大理寺,按道理宋相言对她们应该比对自己更好。 “都不算是。”宋相言认真回答这个问题。 温宛有些不敢往下问,可又忍不住好奇,“那……我呢?” 宋相言沉默。 温宛了然,随后笑对宋相言露出毫不在意的表情,“明白,我也不是……” “温宛!” 未及温宛说完,宋相言猛然起身,一双眼直直瞪过来,“你居然怀疑本小王与你之间的友情?” 温宛懵。 如果沈宁跟戚沫曦都不是,她没有理由怀疑? 那温宛不禁想要多问一句,“我与她们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你想,要不是你,本小王怎么可能会拜到师傅门下,你对本小王绝对不是朋友那么简单,你是本小王的恩人。”宋相言也曾以为他与温宛的关系仅于互惠互利,直至遭遇危险。 一次是在靖坊卫记豆腐铺,温宛没有抛下他自己逃命,还有一次在天牢,温宛竟然为他挡下魏沉央那一巴掌。 那叫什么? 为朋友两肋插刀! 温宛仔细琢磨了宋相言的话,深以为然,“作为小王爷的恩人,我想求小王爷跟端荣公主说一说,把沈宁推到礼部侍郎的位子。” 宋相言,“……” “这件事很麻烦……” “嗯。”温宛同意,但凡简单她也不会想到端荣公主头上,“人脉就是麻烦出来的,想想郁教习。” 这句话,好熟悉…… 自苏玄璟入吏部,不过五日便将吏部官员上上下下的底细摸清,谁可招揽,谁可利用,谁是仕途面前的拦路虎,他都算计的一清二楚。 吏部酉时放衙,苏玄璟直接回到花间楼。 雪姬端着清酒回到仙瑶阁,见到苏玄璟时与他说了件奇怪事。 “金禧楼旁边的茶庄跟布匹庄今日从早到晚搬了一整天,换了地方。” 苏玄璟抬头,“换去东市?” “是东市,可地段上看不比朱雀大街好。”雪姬身姿摇曳走向窗棂,停下来时美眸凝视对面人去楼空的两栋商铺,“一家搬也就罢了,两家同时搬?” “如果我猜的没错,背地里泄露消息花间楼恩客消息的人很快就会出现。”苏玄璟斟酒,淡声道。 雪姬回眸,“公子的意思是?” “因为泄密之事,花间楼恩客骤减,那些恩客固然可以选择东市烟花之地,可但凡能出来玩的恩客多半图个新鲜,此时朱雀大街若新开一座青楼媚馆,生意应该会火,还有之前因对花间楼不满的恩客,必会大肆捧场。” 雪姬看着那两栋空铺的眼神变得冷戾,“不叫花间楼好,那就谁都别好。” “这事不急。” 苏玄璟端起酒杯时外面有人通传,司南卿要见苏玄璟。 雪姬应了一声,房门开启,司南卿惯着青衣,笑着走进来。 “早知姬娘与苏兄对饮,我便该晚些时候再来。” 雪姬笑着走到司南卿身侧,“公子现在出去也不迟。” “哈!姬娘真会开玩笑。” 司南卿没有出去的意思,雪姬也没有想要留下来。 待门阖,司南卿掀起水晶帘幕绕到玉桌对面,毫无坐姿。 苏玄璟斟酒,推过去,“画堂跟魏沉央一起出手,太子这是想让歧王死?” “这是战幕的意思。”司南卿接过酒杯,身体靠在椅背上,双腿自然而然搭在桌面。 苏玄璟神色略沉,“战幕也觉得魏泓之死是歧王手笔?” “谁知道呢,战幕乃画堂之首,他想让我们弄死谁,我们就弄死谁。”司南卿饮酒,“不过,战幕叫我过来带话给你,三个月内,取代杨肃成为吏部尚书。” “杨肃是皇上的人。”苏玄璟听出这句话里的深意,刻意压低声音,“战幕的意思……” “嘘-” 司南卿打断苏玄璟,“战幕看中你,亦相信你能把这件事办得顺理成章。” 苏玄璟凝眸,“太子殿下知道此事?” “战幕是太子的老师,他行事太子殿下岂有不知之理。”司南卿侧面回道。 苏玄璟没有再追问下去,握着酒杯的手微微收紧。 对付杨肃,从某种意义推敲便是与皇上作对。 战幕这么做,到底有几分把握…… 夜已深,孤千城在墨园独守空闺。 刚刚温宛急匆回来,苦苦哀求他一件事。 大概意思就是她今晚不会回来住但又不想让温御知道,希望他能坐镇墨园,瞒天过海。 孤千城起初不答应,后来温宛朝院门喊了一句话。 ‘登徒子,毁我清白-’ 酉时已过,紫玉从温宛房间里出来正要回耳房休息,坐在院中石凳上的孤千城朝她招手。 紫玉指指自己,“孤小王爷叫我?” 孤千城重重点头。 紫玉见状走过去,“大姑娘说了,孤小王爷有事尽管吩咐奴婢。” “大眼睛去哪儿了?”孤千城开门见山道。 紫玉摇头,“大姑娘没告诉奴婢。” 孤千城不喜欢这个答案,想要吓唬一下紫玉,“你要不说,我可就不客气喽!” 院子里,孤千城突然起身搓手,走向紫玉。 院墙外,突然冒出两颗朝气蓬勃的脑袋…… 第三百三十七章 君庭伤的重 看着孤千城淫邪放浪的表情,紫玉于震惊中颇有视死如归之态。 “奴婢再说一遍,大姑娘去哪儿没告诉奴婢,就算告诉奴婢,我也不会告诉孤小王爷。” 哎呀! 孤千城偏不信,一个小小丫鬟他都吓不住了还! “好啊!有句话叫父债子偿,主债仆偿,既然你家大姑娘不在,她该尽的义务就得你来尽。”孤千城伸出两只白嫩魔爪,朝紫玉方向抓两下,抓时还‘啾啾’两声。 紫玉下意识后退,“这里是御南侯府,孤小王爷别乱来!” “乱来又怎样!反正墨园没人,你就算叫破喉咙也没人过来救你!怕不怕?说不说?”孤千城嘿嘿都还没嘿嘿完,忽觉背后寒意骤袭。 孤千城陡然转身,一个躲闪不及,左腮被拳头击重! 噗- 咻- 某位小王爷喷出的血箭中,一颗洁白的牙齿飙的更远,更高。 好疼! 孤千城捂住腮帮看向来者,温君庭?! “你干嘛!”孤千城怒声低吼。 温君庭眼中冷戾,拳风再袭,“宰了你-” 孤千城平白无故被打一拳也生气,抡着胳膊冲过去,二人很快斗到一处。 温少行则站在紫玉旁边,“紫玉别怕。” “奴婢不怕。”紫玉看到孤千城打了温君庭一拳,颇为担心,“二少爷会不会有事?” 温少行摇头,“不好说。” 紫玉,“……大少爷觉不觉得……该过去帮一下?” 温少行扭头看向紫玉,露出看起来单纯可爱又意味深长的笑容,“你不懂,这事儿我可不能帮。” 如果阿姐临摹那次他还只是怀疑,这会儿他可以很肯定温君庭这臭小子情窦开的早啊! 面对温君庭招招要命,孤千城很不开森,“你来真的?” 温君庭打红眼,浑身气血涌动,怒意犹如烈焰在心里沸腾。 孤千城到底不是吃亏的主儿,眼见温君庭下死手,骤然释放七成内力硬撼! 有句话说的好,打仗父子兵上阵亲兄弟。 温少行不帮前提是你不能真打,这会儿孤千城想朝死里打自家兄弟是当御南侯府没人了咩! 双拳难敌四手,再加上温少行实属偷袭,孤千城的腮帮子再次被温君庭的拳头狠狠亲吻,喷出一口老血。 “停!老侯爷来啦!” 紫玉一声喝,三人顿时停手,皆定。 “老侯爷没来……”紫玉只是想劝架,不想下一秒三人又打在一处。 紫玉长叹口气,只得坐到石台旁边认真思考。 男人的世界,她不懂。 终于,三人打到筋疲力尽,手疼脚疼之后停下来。 紫玉见状跑去耳房。 孤千城躺在中间,欲哭无泪,“你们两个为什么打我?本小王拢共来你们大周朝三次,你们合起伙打我三次,拜托你们做个人好吧?” “你就没有错?”温少行龇牙搥身侧卧,“第一次你当着我们面说要娶阿姐,第二次是你先打的我们!” “这次因为什么?”孤千城亦坐起来,愤怒捶打地面。 这时紫玉拿着涂抹的药膏从耳房跑出来,第一时间蹲跪到温少行面前。 温少行直接摆手,“我没事,君庭伤的重!” “可是大少爷你也受伤了……” “不不不!我不要紧,你去看君庭!”温少行连连摆手,身体不由自主靠向孤千城。 孤千城未领会其意,“他不擦我擦,紫玉你过来给我上药!” 刹那间,孤千城只觉颈间骤痛,一对眼珠往上翻到尽头,扑通倒地。 夜深人静,寒鸦飞过。 嘎、嘎…… 温宛去了魏王府,答应给玉布衣的真迹,她想先做出三幅。 书房里又热,又潮湿。 三幅真迹皆已临摹完毕,白汲水,红萝炭,不夜侯也都派上用场。 温宛与萧臣坐在相对凉快的西南角,聊到葛九幽。 萧臣对这个人没有印象,“县主怎么会认识这号人?” “机缘巧合。” 温宛敷衍过去,有些事她解释不清,“王爷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把问尘赌庄跟幽南苑开在金禧楼旁边吗?” 长夜漫漫,总要聊点儿什么。 “县主刚刚说,是因为酒色财不分家。”萧臣侧眸,见温宛身上衣襟湿哒哒贴在身上,雪色脖颈有汗珠儿滴落。 他忽的移开视线,胸口略显起伏。 “酒色财不分家是真,可我看中的,是金禧楼那颗梧桐树。”温宛扭头看向萧臣,无数次落在她眼底的侧颜,每次都会让她觉得惊艳。 看淡了苏玄璟的盛世容颜,温宛一度以为自己对所有男人的长相都能淡着看。 原来不是,就萧臣的侧颜,她是看一次深陷一次。 莫名的,温宛脑子里忽然想到那夜她亲过萧臣的画面。 “梧桐树?”萧臣不禁看过去。 目光胶着一刻,温宛脸颊唰的红了,“嗯……梧桐树。” “没有梧桐树引不来金凤凰。” 温宛尽量调整自己的呼吸,“问尘赌庄跟幽南苑就算开在朱雀大街,可若想引起达官显贵注意并不容易,反倒是金禧楼,每日都有皇亲国戚进进出出,如果能与金禧楼绑在一起,自然就能把金禧楼的贵客引到问尘赌庄跟幽南苑。” 萧臣听罢,甚觉有理。 “我与玉布衣谈过,但凡金禧楼入问尘赌庄的客人皆送一百赌金,钱不在多少,没赌先赢讨的就是这个彩头。” 温宛抱膝看向窗前月光,“有皇亲国戚光顾的问尘赌庄,会很快壮大的。” “我信。”温宛抱膝前倾,萧臣才敢肆无忌惮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他抬手,想要摸一下温宛垂落的发丝。 “对了!”温宛忽然想到一件事,身体猛朝后挺直。 萧臣只觉手腕顿挫,隐隐泛疼。 见温宛诧异看过来,萧臣佯装淡定,“你背后有个小飞虫……” “对了,魏沉央跟万春枝的事,王爷怎么看?”温宛想听萧臣对这件事的看法。 萧臣克制住心虚,“何止是魏沉央跟万春枝,太子与歧王内斗已经波及到朝堂,相信过不了多久,即会分出胜负。” “那我们?” “伯乐坊跟万家货栈总有一个会败落,剩下那一个,会是我们的敌人。” 萧臣告诉温宛。 太子与歧王之争结束后,他会站出来…… 第三百三十八章 你是我的人 自魏泓身死,宰相府大大小小事宜皆由魏沉央说了算。 依魏沉央之意,魏泓尸体以水晶棺柩封存,供在后院祠堂且派家仆日夜看守,一日不查清魏泓死因便一日不能入土。 午正,魏思源从祠堂回来时温弦已经命冬香备好膳食。 “思源,过来吃饭。”温弦除了夜里不与魏思源行房,其余时间都依本份做事。 魏思源缓步走到桌边落座,无甚胃口。 温弦舀过去一碗参粥,“人死不能复生,你也别太伤心。” “我想……” 魏思源接过瓷碗,“我想父亲能入土为安,像现在这样我于心不忍。” 温弦瞧了眼魏思源,拿起筷子给他夹菜,“谁又忍心!可这件事是沉央作的决定,你我也就是想想。” “且等今晚沉央回来,我去找她。”魏思源神形憔悴,“这段时间苦了你,我本该早早陪你回御南侯府看岳父岳母大人。” “父母知道宰相府出事,不会怪你。”温弦瞅准时机,“说起沉央,外面有些传言我想来想去,得同你说说。” “什么?”魏思源抬头,狐疑看过去。 “现在朝廷里乱,太子跟歧王撕破脸,沉央跟着太子做事便与歧王手底下的万春枝铆上,为此前两日专门在皇城里开了一间亿家货栈,又是几倍工钱挖万家货栈的镖师,又是低价接手万家货栈的生意,这干赔不赚的买卖真是大把大把朝里头砸钱。” 魏思源从来不打听这些事,不管父亲跟妹妹做什么,做的对与错他都不会问。 他心思不在此处,便也不会干涉父亲跟妹妹的事,“沉央有她的想法,随她去吧。” “沉央的想法就是太子的想法,思源你没看出来么!太子在拿沉央当枪使,若然这杆枪断了,太子还可以换一杆,可咱们宰相府就什么都没有了!你就忍心看着父亲一手打下来的家业付之东流?” “这是妹妹的事。”魏思源不愿去想朝廷里那些纷争。 “这是宰相府的事!”温弦搁下手里银筷,眉目焦虑,“伯乐坊不是沉央一个人的,那里面有父亲的心血,如今父亲尸骨未寒,沉央便拿整个伯乐坊跟万春枝去拼,万一输到血本无归……” “那便血本无归。” 魏思源抬头看向温弦,“那样也好,出局也好。” 温弦一直都知道魏思源是个窝囊废,没想到这样窝囊! “墙倒众人推!若然沉央出局得有多少人等着看宰相府笑话?又有多少人会趁机踩一脚过来?”温弦有些着急,“这些你都不考虑?你还是不是宰相府的男人!” 魏思源心情烦躁,却还是忍着脾气,“那你觉得……” “分家!”温弦直言道。 魏思源震惊看向温弦,“这不可能!母亲大人还在!更何况沉央未嫁,她是我妹妹!” 温弦料到如此,话锋转弱,“我说的分家不是真分,是想你能为宰相府保存实力,他朝太子真不顾沉央的时候还有你这个哥哥能助沉央翻身!” 魏思源目光狐疑,似是不懂。 “沉央一心与万春枝斗,你若劝她停手根本不可能,与其这般,你倒不如以分家为名替她攒些家业,他朝不管沉央想不想翻身,她都有个安身之所,还有母亲大人还有我!宰相府有你,就不能倒。”温弦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这情到深处掉下几滴眼泪。 魏思源看不得温弦哭,急忙过去擦掉温弦眼角泪珠儿,“对不起,是我思虑不周误会你,是我把你娶进门却没让你过上好日子……” “妾不怪夫君,只盼着咱们宰相府能好。”温弦顺势依偎在魏思源怀里,泪未干眼底渐渐冰凉。 魏思源紧紧抱住温弦,将她刚刚那番说辞往心里去了。 “我先去母亲那里商量,晚些时候等沉央回来,听听她的意思。” 温弦未作声,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待魏思源离开,温弦缓身坐回桌边,视线不禁落在那碗魏思源还没吃完的参粥上。 魏思源,你配本姑娘自称一声妾么…… 为了渝韩生的真迹,温宛几乎整夜没合眼。 这会儿温宛人坐在徐福驾的马车里,梦已经坐拥金山。 金山在晃! “谁都不许动-” 温宛猛然睁眼,一对眼珠儿险些飞出车厢,吓的旁边卫开元僵如雕塑,举在半空的手指无处安放。 “不好意思睡着了。” 温宛拍拍胸口,庆幸虚惊一场,下意识抹过唇角,有些湿,“咳,管家说卫公子出门了?” 卫开元嫌弃抽回手指,身体往后靠了靠,“你找我有事?” 温宛二话没说,自怀里掏出一张宣纸递过去,“过来要人。” “什么东西?”卫开元没接,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扫过温宛递宣纸的手。 温宛眼睛落在宣纸上,“看一看,看一看又不会死。” 卫开元扯过宣纸,展平。 “卖身契?”卫开元抬头,狐疑看向温宛。 “往下看。” 卫开元虽有犹豫却还是坚持看完卖身契的内容。 眼见卫开元要撕,温宛也不着急,目现怜色,“那上面的字是卫夫人亲笔所写,算是她为数不多的遗物了。” 卫开元紧紧握着宣纸,撕扯不是,扔也不是! “这不可能!一定是你骗母亲签的字,母亲才不可能卖我!”卫开元气的咬牙切齿。 温宛叹息,“卫夫人当然不会卖子,她将你留给本县主,是想本县主能护你周全。” “我用你护!一个玉佩你都护不住!”卫开元愤怒抬手,掌心赫然是温宛颈间麒麟玉。 温宛,“……魏沉央背靠太子,她想你死易如反掌。” “她弄不死我!”卫开元冷哼。 “她是弄不死你,天高地迥宇宙无穷有你容身之处,可杨肃是朝廷命官,能跑到哪儿去?”温宛挑眉,“你不管他们死活了?” 卫开元默。 “魏沉央恨的是你,你若留在杨府她早晚还会再找过来。”温宛循序渐进瓦解卫开元坚固无匹的心理防线。 “跟着你魏沉央不会找过来?” “会啊,她会来找我要人。” 卫开元看着温宛,等她开口。 温宛如他所愿,“可她要不去。” “凭什么?” “凭我祖父是御南侯,我姑姑是宸贵妃,我是县主。” 温宛拿过那纸卖身契,举在卫开元面前,“你是我的人,我死也要保定你!” 第三百三十九章 那是忘恩负义 温宛的话,大义且豪情。 卫开元坐在车厢里,眼睛盯着温宛看,许久发出灵魂一问,“为什么我会有种你算计我,我还要感谢你的错觉?” “那不是错觉。” 就在卫开元欲怒时温宛告诉他,“那是忘恩负义。” 温宛呵呵,“要不是这张卖身契,本县主干嘛要把你这个烫手山芋捧在手里?本县主重信义,顶天立地。” 其实不然,温宛这一捧除了兑现卫林娘的承诺,她主要是做给杨肃看。 免于跟太子府扛上,杨肃得记她这个人情。 不管在朝还是在野,太子与歧王之争逐渐胶着,魏沉央可谓大手笔,不仅在皇城开亿家货栈,更将货栈直接开到晋国。 这明显是朝晋国汝襄王的劲敌抛出橄榄枝。 黄泉界,萧臣来找绮忘川。 绮忘川刚刚易容,窈窕身子顶着一张老妪的脸走过来,“歧王跟太子斗的正烈,魏王还有时间到我这里来?” “本王过来找你,有三件事。” 萧臣一袭锦蓝色长衣,端直坐在桌边,“第一件,将本王早前寄存在黄泉界的三批宿铁送进平州。” 绮忘川手里握着一瓶涂抹之后可以让手上肌肤瞬间苍老的药水。 她轻轻抹过,原本弹指可破的肌肤顿时变得褶皱,“平州?” “本王已将歧王运送宿铁回晋国的线索留给魏沉央,消息很快会传到战幕那里,战幕必定以此事弹劾歧王。” 萧臣说到这里时,绮忘川不禁抬头,“然后呢?” “待战幕揪出歧王,自会有人揪出战幕曾以歧王名义购得三批宿铁到平州。”萧臣神色冰冷,眸深如潭,“平州藏着萧桓宇养的三万私兵。” 绮忘川想了想,“谁能证明战幕是以歧王的名义购得三批宿铁?” “歧王。” 哪怕这是子虚乌有的事,萧臣仍然相信歧王会拿出证据反咬战幕一口。 绮忘川颇为诧异看向萧臣,“本使以为,魏王对歧王会手下留情。” “本王入局为的不是现在对谁手下留情,是本王想手下留情的时候,有那样的能力跟权力。”萧臣淡漠道。 绮忘川微微颌首,“这事儿好办。” “第二件,四皇子萧昀在朝中最大的倚靠是与老皇叔齐肩的大将军秦熙,秦熙是国舅爷,武将出身,他与朝中武将之间的关系绝不亚于镇南侯温御,本王要先下手为强,我要关于秦熙所有秘闻。” 绮忘川停下手里动作,眼中带着疑惑,“秦熙是国舅爷不假,他与萧昀是什么关系?” “这得靠黄泉界去查。”萧臣只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包括萧昀故意接近歧王,怕也是那位大将军的主意。 绮忘川抬手吹了吹涂抹在手背上的药水,“第三件是什么?” “问尘赌庄在朱雀大街开张之日,还请黄泉界派些千术好的人过去。”萧臣正色道。 绮忘川挑眉,“过去……出千?” “暗中监视,防人出千。” 东市之所以只有伯乐坊一家独大,并非别人没有那样的能力,只是因为魏沉央娘家开赌坊几十年,培养出一批千术高手。 但凡东市有哪家赌坊露出苗头,派七八个千手过去,三个月之内保他歇业大吉。 “这三件事本使答应你,不过……”绮忘川搁下手里药水,一张老妪的脸上,唯有眼睛分外明亮,“魏王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萧臣看向绮忘川,“什么事?” “他日我若为于阗国的事跟魏王开口,魏王不能拒绝我。”绮忘川一字一句道。 “这未免太过笼统。”萧臣犹豫。 绮忘川笑了,“魏王放心,我绮忘川没有那么大野心,若有所求,与国利无关。” 面对绮忘川模棱两可的请求,萧臣没有拒绝。 “一言为定。” 绮忘川神色转淡,重新拿起药水涂抹,“魏王爽快。” 萧臣既已讲明来意,自是起身告辞。 绮忘川命客栈掌柜将萧臣送离黄泉界,自己却没有离开桌边,手背上的药水被她抹了一层又一层,皮肤被药水黏起来,紧紧绷着她却毫不在意。 原来,那个人一直都知道她在哪里…… 大理寺,雅室。 温宛正跟宋相言商量卫开元的事。 她承认自己在卫开元面前信口开河,自夸自大,言过其实…… 好吧,是的。 凭她是县主的身份根本护不住卫开元,她手里没有杀手锏。 好在宋相言打从一开始对这件事就没想过袖手旁观。 宋相言给温宛出了一个主意,把卫开元挂职到大理寺。 但凡魏沉央敢动卫开元,他直接出头! 温宛对此深表感激。 宋相言觉得感激这种事最好别用嘴说,再加上大理寺这几日饭菜做的十分不合他口味。 “要么你请我吃顿饭吧?” 雅室里,宋相言的快乐如此简单。 就在温宛想要答应时,戚沫曦突然从外面窜进来,“这顿饭该沈宁请!” 一语闭,温宛跟宋相言皆朝门口看过去。 戚沫曦走路带风,三两步走到温宛身边弯腰搂住她,一张脸朝宋相言露出热情洋溢的笑容。 宋相言难得看到戚沫曦朝他笑,还怪瘆人的! 门口处,沈宁一袭水青色锦衣,轻移莲步迈进来。 温宛每次见沈宁都是同一种感觉,端庄文静,娴雅高贵,饱读诗书。 毫不夸张,她有时候会觉得沈宁背后有光,真真正正的仙女下凡。 “沈宁拜见小王爷。”跟戚沫曦不同,沈宁每次见宋相言都恪守礼数,恭敬谦谨。 这点温宛都做不到,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上次给宋相言行礼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宋相言抬手,“这里没有外人,郡主不必事事依礼。” 沈宁闻声起身,绝色容颜微略红润,“刚刚朝廷任命下来,宣旨的公公与我多提一句,说是近段时间未曾入宫的端荣公主刻意因为我的事去找皇上……” 温宛听罢,心中了然。 “这件事是……” “难怪小王爷让我请客,原来是大姐的事,放衙之后金禧楼,如何?”温宛生怕宋相言说露嘴,岔开话题。 宋相言聪明,他既领会温宛之意,便也不刻意强调。 “以你之力,足以胜任。” 第三百四十章 青山不倒我不倒 宋相言没有夸大其词,在他眼里,沈宁就算当礼部尚书也一定绰绰有余。 他一直觉得这样的女子若能嫁给戚枫,乃天作之合。 这会儿温宛提意请客,戚沫曦摇头,“这次轮到沈宁升官发财,什么时候轮到你你再请!再说放衙太晚了,那得喝到什么时候!” 温宛佯装惊讶,“三姐在乎结束时间?你在乎的是开始时间吧?” “那是!本帅喝酒没有结束,青山不倒我不倒,雪花不飘我不飘!”戚沫曦猛然挺起胸脯,“在座可有不服?” 沈宁跟温宛习惯也戚沫曦这般,都只是宠溺一笑。 宋相言不行,他替戚枫愁,“就你这样,谁敢娶你?同样是女子,沈郡主若是十万男子的美梦,你就是十万男子的梦魇。” 戚沫曦高昂的头颅往下一沉,眼刀生风朝宋相言身上呼啸而去,“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沈郡主是十万男子的美梦,不对?”宋相言毫不示弱道。 戚沫曦怒目横陈,“下一句!” “下一句是什么?”宋相言翻翻眼珠儿作思考状。 温宛下意识去拉戚沫曦时已经迟了,“我是十万男子的梦魇!” 宋相言咧开嘴,“这可不是我的说。” 戚沫曦,“……” 就在戚沫曦抡拳头上去的时候,幸得戚枫过来救场。 于是午后还未放衙,五人便乘大理寺由黑色玄铁打造,驾黄金战马的马车赶去金禧楼。 不到一柱香时间,马车停在金禧楼前。 这一行人浩浩荡荡下车,吸引了不少目光。 对面花间楼,苏玄璟今日称病未入吏部,刚好看到这一幕。 他看到温宛身边站着宋相言,还有沈宁跟戚沫曦,最后从马车里走出来的是戚枫。 身份,皆高贵。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苏玄璟发现温宛变了。 她身边跟随的不再是银蝶,她的圈子不再是花间楼,曾经眼里的猎物,不知不觉中变得遥不可及。 苏玄璟看着温宛被那些人簇拥走进金禧楼,饮尽杯中苦酒。 他忽然在想,如果在温宛还喜欢他的时候,他没有欲擒故纵,结果会不会不同。 背后,雪姬身姿摇曳行至窗棂,瞥到温宛时红唇勾起,“忽然起温县主说过的一句话。” 苏玄璟侧眸,狐疑看过去。 “我曾好奇,问她身为县主时时流连花间楼就不在意外面那些闲言碎语?她说在意,可她更在意错过。” 雪姬轻轻叹出一口气,“那时的温县主看起来要稚嫩些,不过想想,那也才是半年前的事。” “错过什么?”苏玄璟握着酒杯的手,略微收紧。 雪姬瞧了眼苏玄璟,“我说这些可不是叫公子钻牛角尖,是想告诉公子错过的那些都是风景,擦肩都是过客,往前走才是人生。” “温县主似乎已经找到自己的人生方向,公子又何必执着过往?”雪姬浅声道。 苏玄璟不想与雪姬解释,他不是执着,他只是后知后觉。 他只是才发现,原来他对温宛早已情根深种。 “想要成为吏部尚书,有两个关键点。”苏玄璟转身回坐到桌边,“杨肃是皇上的人,想要皇上不起疑,杨肃得主动弃官归田。” 雪姬依旧站在窗棂处,扭回身纤腰抵在窗台上,“那可不是小官小吏,吏部乃六部之首,吏部尚书掌百官生杀大权,杨肃有什么理由解甲?” “人总有弱处,孩子便是杨肃的弱处。”苏玄璟身处吏部,自然能打听到杨肃平日里一些小细节,“杨肃很喜欢孩子,如果是为了孩子的安全,他会离开。” 雪姬扬眉,“公子有主意了?” “找个道士去杨肃府邸走一趟,总要先生杨肃知道,他快当爹了。”苏玄璟轻描淡写道。 雪姬领会其意,正想离开时余光瞄到不远处那栋商铺。 苏玄璟见雪姬未动,“怎么?” “有人来了。”雪姬转身看向那栋商铺,只见一辆辆马车停在街边,好几位姑娘先后从马车里走出来,进了那栋商铺。 苏玄璟走过去,亦看到这般场景。 “果然如公子所料,有人要在朱雀大街搞事情。”雪姬看着那些女子的身姿神形,倒也不落俗。 苏玄璟眉目微沉,“不急,且走且看,且算计。” 雪姬也很好奇,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敢公然叫板花间楼…… 有戚沫曦在的酒局,从不缺行酒令。 一通猜拳下来,除了宋相言,所有人都轮到酒喝。 这会儿刚刚喝满七杯酒的戚沫曦瞅向宋相言,“做人那么聪明有什么乐趣!” 宋相言坐在戚沫曦对面,挑动眉梢,“本小王也想喝,你不给机会肿么办?” “你就说你敢不敢喝酒!”戚沫曦站起身,飞扬跋扈指向宋相言。 “不输怎么办!”宋相言摊手。 “击鼓传花!” 所谓击鼓传花,就是一人敲鼓,鼓停时花在谁手里谁就喝。 宋相言对酒没有好感,平日里滴酒不沾。 没等宋相言反对,戚沫曦已然走去房门叫店小二把鼓跟花都拿过来。 这会儿花在戚沫曦手里,鼓摆在旁边,为公平起见,店小二蒙着眼睛充当敲鼓人。 宋相言有些怂,扭头给戚枫使眼色。 戚枫知道宋相言不喜酒,“沫曦,大理寺还有要事,我与小王爷先回……” “宋相言你缩头乌龟!” 戚沫曦平日就看宋相言不顺眼,虽说来时她答应沈宁会收敛,可那是没喝酒的时候。 喝酒的戚沫曦跟不喝酒的戚沫曦,那就不是同一个人。 沈宁亦知宋相言不喜喝酒,她还知道宋相言不喜吃鸭,所以那盘烧花鸭上来的时候沈宁刻意引店小二搁到对面。 “沫曦……” “宋相言你要不敢喝可不以玩,你去敲鼓!”戚沫曦指指店小二,“你可以出去了!” 宋相言好歹也是个男的,被戚沫曦这么激委实有些下不来颜面。 “你敲!”宋相言指向店小二,豪横道。 鼓起,鼓花在五个人中间来回传递。 待鼓停之际,鼓花刚好落在沈宁手里。 沈宁举杯,饮尽。 第三百四十一章 我亲萧臣了 鼓点密集,鼓花再次抛转。 这次轮到戚枫,戚枫虽不酗酒,但酒量尚可。 几次下来,鼓花终于传到宋相言手里,起初宋相言喝酒有些吃力,烈酒入喉就怎么都咽不下去,五杯之后顺畅些。 再过五杯,毫无压力。 起初沈宁为了让宋相言少喝些,故意在鼓停时趁戚沫曦不注意把鼓花抢在自己手里,宋相言越发觉得沈宁知书达理,善解人意。 可随着宋相言酒意微醺,一些隐藏在心里的想法就有点儿藏不住了。 “戚枫,沈宁都连喝三杯了!” 宋相言面颊微红,待沈宁举杯时朝坐在沈宁另一侧的戚枫看过去,“你不渴?!” 戚沫曦正倒酒,听到这话瞬间觉得有理,“哥,你是不是男人!” 我不是。 戚枫坐在旁边看的清楚,沈宁这是在替宋相言挡酒。 温宛喝的也不少,但还没醉。 她之前听宋相言说过,沈宁喜欢戚枫,故这个时候她也觉得该做点儿什么! “听沫曦说戚少卿酒量了得,大姐酒量不好。”温宛认真看过去。 桌边,沈宁端着酒杯颇有些尴尬,“谁说我酒量不好。” 眼见沈宁要喝,宋相言一把将酒杯抢过来。 沈宁微怔,那是她的酒杯,此刻正被宋相言握在手里,若然他喝,岂不是…… 哪成想沈宁还没想完,宋相言突然站起身,摇摇晃晃走到戚枫面前,“你替沈宁喝!” 戚枫正为难时,沈宁直接将那杯酒端回来,一饮而尽。 “我的酒,我自己喝。” 场面一时尴尬,可除了沈宁跟戚枫,大家都以为尴尬的源头来于戚枫拒绝喝酒搞的沈宁很没面子。 尤其宋相言,还朝戚枫摇摇头。 戚枫默念,宋相言你打一辈子光棍儿罢! 击鼓传花玩儿到最后,宋相言公然抢温宛手里的鼓花,但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戚沫曦拿到鼓花不朝外抛一样,两个人喝酒扛上了。 所以温宛没多想,沈宁醉意渐浓,神识没有那样清晰,唯独戚枫清醒。 他将宋相言的举动看在眼里,不免忧心……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五人直喝到酉时才从金禧楼里走出来。 戚枫没有喝多,于是吩咐车夫将余下四人先后送回府邸,先是沈宁,之后路过平宣侯府时又将戚沫曦送回去,再然后是温宛。 此时回大理寺的马车里,戚枫看着半醉半醒的宋相言,不由凑过去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问你个问题,橘子还是葡萄?” 宋相言最喜欢吃的就是葡萄。 “葡萄……” “水晶虾饺还是蛋黄小笼包?” “小笼包……” “戚沫曦还是温宛?” “温宛……” “沈宁还是温宛?” “温宛……” 戚枫心头微震,不禁侧眸看向醉醺醺的宋相言,小心翼翼道,“郁玺良还是温宛?” 宋相言好像睡着了。 过了许久,就在戚枫以为宋相言真睡着的时候,某位小王爷开口了。 “郁玺良……” 戚枫不语,狠狠吁出一口气…… 御南侯府,墨园。 温宛被管家差丫鬟扶进来时,紫玉急忙过去搀扶。 待管家跟丫鬟离开,坐在屋顶上的孤千城正想下去却被身侧萧臣封住穴道,“有紫玉在,温宛不会有事。” “本小王得下去看看!”孤千城很生气,“你快给我解开!” “小王爷在大周朝呆的太久,也是时候该回去了。”萧臣坐在屋顶,视线落在被紫玉搀扶的温宛身上,眼中带起一丝温柔。 “现在是御南侯想把大眼睛嫁给我,还想让我把大眼睛带回去,祖父那边聘礼都送来了,我自己回去?”孤千城不以为然。 “聘礼本王叫人劫了。”萧臣清浅开口,“这样你回去也好交代。” 孤千城一股火顶到脑门儿,音调高亢,“萧臣你凭什么……” “凭本王这辈子要娶的人是温宛,除了她,本王不会娶任何女子,也不会叫任何人把她再娶走。”萧臣目不转睛看向孤千城,月光照在那张坚毅俊冷的容颜上,泛起淡淡的光。 孤千城皱了皱眉,“再娶走?” 萧臣没有解释,转身看向院中那棵柳树。 孤千城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现实,他早知温宛跟萧臣两情相悦,“本小王可以走,但不能两手空空。” “师晏死前曾传信,叫人结果了苏玄璟。” 孤千城听这话,愣了一下,“他叫谁结果苏玄璟?” 想到那日情景,萧臣暗自攥了攥拳头,“不是太子,不是歧王,不是本王。” “除了你们三个,还有别的皇子?”孤千城惊讶,“看不出来啊!” “那人在南朝痛失师晏,一定会找人补上,而且……”萧臣看向孤千城,“本王可以肯定,那人选了你们南朝国君歃盟,目的可想而知。” “那人事成,会助皇铲除摄政王府?”孤千城一点即透。 有些问题,本身就是答案。 孤千城走了。 来时携金银珠宝,走时踏一缕清风。 他想跟温宛道别,萧臣没让。 房间里,温宛昏昏睡去。 萧臣无声坐在床边,静静瞧着熟睡中的温宛,想到他刚刚对孤千城说的誓言,唇角不自觉上扬。 床榻上,温宛无意识踹开被子。 萧臣急忙俯身,小心翼翼把被子扯回去。 反反复复之后萧臣想了一个办法,他把被子拉好不等温宛再踹,整个身体直接压在被子一侧,这样温宛就会老实呆在被子里。 就在萧臣觉得自己机智的时候,温宛另一条被萧臣一度忽略的腿直接骑过来! 呃…… 突如其来的压迫惊到萧臣! 他任由温宛压了一阵,见其未动想要慢慢撤出来,一点一点。 “别动!” 眼见萧臣就要从软榻上挪下来,忽听温宛喝一声,气血瞬间沸腾,脸颊胀红,“不是这样的,本王只是……” “沫曦喝!”温宛猛然抬起手臂指向床顶。 萧臣动也不敢动,顶着满头冷汗朝床顶看过去。 下一秒,温宛胳膊直落下来搂住萧臣脖颈,“宋相言……” 萧臣双目陡睁,气血再次涌上脑门儿! “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亲萧臣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 分家 床榻上,萧臣听到温宛呓语时震惊不已。 他忍不住扭过头,温宛仍在睡梦里,倾城脸颊因为酒意白中透红,“你亲萧臣了?” 温宛就像是一只熟睡中的小猫,窝在萧臣身边扭蹭着,她收回搂在萧臣脖颈上的胳膊,转用两只手紧紧搂住萧臣左臂,整个身子贴过去,特别暖和又惬意。 “你亲……萧臣了?”萧臣心跳有些快,他怕自己出声会吵醒温宛,可他真的很想听温宛再说一次。 温宛动动身子,脸颊在萧臣胳膊上蹭了蹭,含糊道,“他不知道我知道……他真帅……” 萧臣听到了,真真切切,清清楚楚。 他静静看着温宛,仿佛仰望碧海青天上的皓月,目光里极尽温柔。 就这般与温宛躺在一处,哪怕他能清晰感觉到温宛呼出来的温热气息,哪怕温宛这会儿整个人都挂在自己胳膊上,萧臣却未生出半分**,反而平静的连他自己都觉得吃惊。 他终将视线移开,望向床顶,眼角眉梢带起笑意。 那种满足,无法言表。 温宛,我也亲过你。 漫长的夜,星光璀璨,风也温柔…… 相比之下,平宣侯府的夜一片乱糟糟。 卓幽在发现戚沫曦对乞丐完全没有怜悯之心后,决定直接抢回来。 他又不是打不过! 皇天不负有心人,戚沫曦不仅回来了,还喝多了。 这会儿寝居里,戚沫曦被伺候的丫鬟褪掉外裳,扶躺在床榻上。 待丫鬟离开,卓幽倏然落地,蹑手蹑脚走过去。 屋内昏暗,卓幽透过月光分明看到狼头指环就在戚沫曦脖子上拴着! 好咧! 卓幽没设防,当即伸手去拽狼头指环。 不想下一秒,戚沫曦突然握住卓幽手腕,一双眼瞪如铜铃。 意外来的太突然,卓幽一双眼瞪的比戚沫曦还大,片刻凶狠。 他本也不是来客气的! “想要这个?”戚沫曦单手握住卓幽手腕,另一只手拽下自己颈间狼头指环。 卓幽目冷,以内力震开戚沫曦左手,纵身欲扑时猛然感觉到不对。 回头一刻,心差点儿没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 狗! 一条体型巨大的狼犬正坐在自己背后,眼睛冒着幽幽绿光。 以他的轻功,居然没意识到后面来了一条狗?! 戚沫曦在金禧楼里喝的酩酊大醉不假,可在戚枫送她回来的时候诓她吃了一粒醒酒药。 作为戚沫曦兄长,戚枫能不知道自己妹妹喝完酒是个什么德行? 为免戚沫曦出丑,当然更主要是怕戚沫曦宿醉难受,他花重金买过很多醒酒的药方,最后选中最快最有效果的一种。 戚沫曦素来不喜那玩意,所以也不是她每次喝酒都会吃醒酒药,但这次吃了。 卓幽目冷,“那是我的东西。” “知道啊!本帅还知道那夜想要趁醉非礼我的人,就是你。” 那药好使,戚沫曦现在无比清醒。 待其音落,卓幽气到暴跳,“这位姑娘你平时不照镜子?!那夜明明是你趁醉酒在我怀里掏来掏去,掏来掏去!你掏走了我的指环!” 戚沫曦气极反笑,“你倒是好看,好看你把脸露出来啊!” “把指环还给我,以后尘归尘,土归土。”卓幽严肃道。 “想要指环可以,喝得过我就给你。” 卓幽冷笑,“别以为我打不过你。” “前方欲警,你已经被狗包围。” 戚沫曦语闭,一条恶犬倏然自窗户窜进来。 恶犬体型很小,卓幽不以为意。 但在看到窗外数条体型巨大,且品种不一的狗狗们排成行的场面时,卓幽怂了,“别以为它们可以困住我!” 戚沫曦呵呵一笑,当着卓幽的面突然将手里的狼头指环搁进嘴里! “别咽!”卓幽惊出一身冷汗,连忙摆手,“别咽……” 戚沫曦没咽,因为嘴里有指环,说话含糊些,“去拿酒。” 卓幽无望,指环没拿着,人还走不了。 “酒在哪里?”卓幽搭下眼皮,冷冷瞪向戚沫曦。 戚沫曦指向床底下。 卓幽感叹命运不公,钻到床底下掏出两坛酒,“我怎么做,你才能把指环还给我?” 戚沫曦挑眉,示意卓幽把酒坛打开,“先喝一坛。” “不是一起喝?”卓幽惊诧。 戚沫曦动了动嘴里的指环。 “我喝!”卓幽无奈打开一坛酒,咕嘟咕嘟朝嘴里灌。 虽说戚沫曦平日里大大咧咧,但智商绝对够用。 她能在父母跟兄长都反对的情况下凭自己努力当上神策军副将,足见智慧也是超群。 长夜终于不在漫漫,戚沫曦凭着嘴里那个指环硬是逼卓幽在没酒没菜的情况下喝了整整一夜的酒。 卓幽要抢,她就吞。 卓幽敢走,她就吞! 卓幽不走,就得喝…… 深秋时节,清晨露重。 宰相府院子里那株百年古树开始落叶。 庭前秋风簌簌,枯黄叶子打着旋儿的从树上掉下来,归于沉寂。 难以言喻的萧条,就如同这宰相府一般,让人唏嘘。 不管魏沉央如何支撑,而今这宰相府已无往日辉煌。 早膳时,魏思源与温弦一同出现在正厅。 近段时间魏沉央忙于跟万春枝斗法,神色略显疲惫。 见两人进来亦没开口,独自用膳。 魏思源扶温宛落座,两个人亦拿起碗筷,三人坐在一起,气氛有些尴尬。 好在魏沉央无意与温弦为难,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如何将万家货栈置于死地,如何将万春枝在富豪排行榜上除名。 魏沉央心事重,再加上看到温弦无甚胃口,于是撂下碗筷起身。 “沉央,我……有事与你说。”魏思源见状,急忙抬头。 魏沉央停下动作,蹙眉看向自己兄长,“如果是想将父亲入土为安,兄长不必说,父亲的案子,我一定要翻过来!杀人者,偿命!” “不是。”魏思源犹豫着搁下手里银筷,“是……” “无关紧要的事兄长自己作主就好,我没时间。”魏沉央对温弦没有好感,尤其在温弦嫁进宰相府的第二日父亲即遭逢不测,外面已经有人在传是温弦命硬才克死了自己的公公。 魏沉央对其越发不喜,碍于魏思源才没真做什么。 眼见魏沉央离开方桌,温弦下意识推了下魏思源。 魏思源下意识摇头。 温弦心里发狠,突然起身,“分家!” 第三百四十三章 昨晚跟谁睡的 厅内气氛骤寒。 魏沉央回转身形一刻,凌厉明眸狠射在温弦身上,“你说什么?” 温弦目光游移,推了下旁边的魏思源。 魏思源深吸口气,站起身时将温弦拉到自己背后,“沉央,父亲已逝,如果你不愿意将伯乐坊的生意交给我,那就分家。” 魏沉央愣住了,她有些不敢相信这种话会从自己兄长嘴里说出来。 这是人话? “魏思源,这是你的意思还是……” “是我的意思。”魏思源挡住魏沉央看向温弦的目光,认真道。 魏沉央终是转身,正视自己兄长,眼中迸发出的寒意犹如冰山压过来,“魏思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母亲大人尚在!” 魏思源知道这件事不容易,可温弦说的不错,妹妹想报仇已经想疯了,若由着她肆意妄为,宰相府会陷入万劫之境。 “母亲大人是在,可我为家中长子,父亲已逝便该由我撑起这个家……” 魏思源还没说完,魏沉央厉声打断,“你能撑起什么?” “你除了会修书还会做什么?” 魏沉央一步一步重踏到魏思源面前,眼中透着无尽的失望跟愤怒,“自儿时起,父亲有意栽培你行商做生意,你把父亲拿给你的账本藏起来,去读圣贤书,长大后父亲要你走仕途,父亲四处求门给你铺好的路你不走,定要入翰林院修书!现在你要接手伯乐坊?” 面对魏沉央控诉,魏思源无力辩驳。 “就算我让你接手,你自己敢不敢!”魏沉央怒声低吼。 “他做不好还有我。”温弦不顾魏思源阻拦从后面走出来,“说到底你只是宰相府的女儿,早晚会嫁出去……” 啪- 魏沉央猛然抬手扇过去,力道太重,温弦唇角涌出血迹,“你算什么东西!滚-” “沉央!她是你长嫂,日后有子是你的亲侄儿,是宰相府的传承!”魏思源护住温弦,愠声看向魏沉央,“分家之事我已与母亲商量过,母亲赞同我的想法,希望你能将伯乐坊一半股权转成银钱交给我。” “不可能!”魏沉央怒意滔天。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自魏泓死后便一直呆在自己房里修养的季氏走进门。 “母亲?”魏沉央转身,略惊。 季氏由着两个丫鬟搀扶坐到桌边,“沉央,分家的事虽说是你兄长提出来,可也在理。” “母亲!”魏沉央猛然看向季氏,满目震惊。 季氏没有去看魏沉央的眼睛,轻咳两声气息微喘,“你兄长自幼读书,不像你打小跟着舅舅东奔西跑,做生意他肯定不行,若然叫他掌管伯乐坊的确是不妥,可你父亲已逝,他身为宰相府长子理当撑起这个家,如今钱财都在你手里,你就拿出一半搁到府里由你兄长支配,也是个理。” 在魏沉央眼里,母亲虽没有继承外祖父行商的智慧跟本事,却也称得起贤良淑德,将宰相府打理的妥妥当当。 可她也知道,母亲的贤良淑德里掺着几分出嫁从夫的顺从跟腐朽。 如今父亲已逝,母亲便随了旧礼。 夫去从子! “伯乐坊一半股权?” 魏沉央笑了,笑声里透着心寒,“我在前面拿整个伯乐坊跟万春枝拼尚且不敢保证一定能赢,你们在后面要分伯乐坊半数股权?万春枝的刀子还没捅过来,你们……你们作为我最亲的人从背后捅我一刀!” “沉央,你不能为了给太子出力把整个宰相府都搭进去,这不明智……”魏思源从来不喜朝中拉帮结伙,父亲已逝,他希望宰相府能从里面抽身出来,与世无争。 可他不懂,这是死局。 除了赢,非死不休! 面对魏思源的无知,母亲的盲从还有温弦那副阴险小人的嘴脸,魏沉央咬了咬牙,“伯乐坊两成股权的银钱,我明日即派人送到府中银库,怎么花怎么分你们自己看着办,如若不服你们且去衙门告我,怎么告也随你们的便!” 魏沉央撂下话,转身暴走。 正厅里沉寂无声,温弦下意识走到魏思源身侧,扯了扯他袖子。 魏思源明白温弦之意,“母亲,此事……” “两成已经不少了,此事就么算了罢。”季氏头疼,由着丫鬟搀扶离开正厅。 温弦见事已至此,一改奸戾,“母亲说的对,能交出两成银钱已经是沉央最大让步,好在宰相府账面还有些积蓄,加起来也足够我们这一家老小吃穿不愁,为了这个家,你辛苦了。” 魏思源听温弦这样说,苦笑不已,“可惜沉央不理解,她还打伤了你……” 温弦装作小鸟依人的样子依偎过去,眼底划过一道冰冷。 过不了多久,这一切都会是她的…… 有句话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自从跟戚沫曦结拜之后,温宛喝醉的次数逐渐频繁。 上辈子滴酒不沾的她每每醒来都觉得,这也挺好。 人生如梦,不若大醉一场! 墨园,温宛醒过来的时候紫玉即端了碗醒酒汤过去,紧接着梳洗打扮。 一切如常。 可就在温宛走到厅里,坐到桌边准备用膳时,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厅门处逆光走进一人,温宛看不清那人面容猜测是孤千城。 待那人坐下,温宛瞪大眼睛。 “魏王?” 萧臣一袭锦蓝色长衣,端直坐到桌边,对于自己突然出现的事实没作任何解释,“紫玉,添双碗筷。” 紫玉呆呆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原谅她一个丫鬟根本想不明白魏王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墨园,还要她加副碗筷,魏王府断粮了? 温宛倒是知道萧臣为什么在墨园,可她不知道萧臣为何还没走。 过往萧臣总会在天亮前离开,而且从来不会出现在紫玉面前,“紫玉,偷偷拿副碗筷。” 紫玉僵硬转身,走出正厅,本该转去后院小厨房的她转反了。 “魏王……昨晚跟孤千城一起睡的?”温宛试探着看向萧臣,狐疑问道。 萧臣见温宛身前瓷碗空着,直接端过来舀碗参粥,觉得烫又吹了吹,这才递回去。 “孤千城走了,本王昨晚没跟他睡。” 跪求月票~~啊啊啊啊~~~ 第三百四十四章 你嫁给我 温宛对萧臣的话理解不深。 孤千城走了,她理解为孤千城昨晚不在墨园,萧臣没跟孤千城睡,人走了那是自然。 见萧臣端碗过来,温宛急忙接在手里。 她得承认,哪怕她与萧臣关系好到胜似兄弟,可对于萧臣体贴盛饭的举动,她还是受宠若惊。 “魏王……今日不忙?” 这会儿紫玉走进来,将碗筷恭敬搁到萧臣身前。 温宛递了眼给色紫玉,紫玉心领神会急急出去守门。 厅内,萧臣拿起竹筷夹一根青笋给温宛,“不忙。” “哦。” 温宛心虚,她怕祖父突然进来,“魏王……” “一会儿吃完饭你去哪儿?”萧臣不慌不忙道,神情似有几分惬意。 温宛想了想,“去金禧楼。” “刚好顺路。”萧臣轻声道。 温宛不解,“魏王也去金禧楼?” “本王去羽林营。”萧臣自顾盛饭,吃菜,仿佛他坐在这里这件事稀松平常。 但其实不是! 这要叫人发现再传出去,她要说萧臣是因为喜欢耳房那张木床才住到墨园也不知道有几个人能信,或者解释她与萧臣共谋大事,每晚都要互通有无? 这可能是嫌死的不够快。 见温宛不说话,萧臣又夹菜给她,“本王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温宛抬头过去,“什么?” 萧臣停止夹菜的动作,深深吸了一口气,转眸迎向温宛的目光,认真且严肃,“本王要如何才能光明正大住在墨园?” 这的确是个问题,“王爷与我结拜成异性兄妹?” 萧臣干脆搁下瓷碗,托腮看着温宛。 重活一世真好。 “县主尚且不能与温少行同住墨园。”萧臣好意提醒,看着温宛的目光专注又深情。 温宛绞尽脑汁,“不如王爷易容成紫玉?” “那紫玉去哪里?”萧臣有那么一瞬间想到绮忘川。 温宛说完自己就后悔了,“王爷要是觉得不方便,那我尽量去魏王府住。” “偷偷摸摸总不是办法,县主也得找个正大光明的理由住到魏王府。”萧臣仍托腮,一本正经看着温宛,眼睛里的目光渐渐灼热。 这实在太为难,本来也不是正大光明的事。 温宛沉默,斟酌之后抬起头,“其实,王爷若觉得我们见面过于频繁这件事是隐患,大可直说,我可以不到魏王府,王爷也无须住到墨园,书信亦可,派可靠的人传话亦可,这些都是办法。” 萧臣,“……” 他哪里是这个意思? “不是……” “或许还有更好的办法,飞鸽传书也挺好。”温宛说着话心里竟莫名生出几分委屈,心里空荡荡的,好像有谁将她心里最重的东西抽走了一样。 萧臣着急,“这都不是最好的办法,你嫁给我!” 温宛习惯性点头,“那也未尝不是……” 话说到这里,温宛反应过来,震惊看向萧臣。 “本王的意思是,县主若能嫁给我,那无论本王到墨园还是县主到魏王府都是顺理成章的事。”萧臣看似平静的面容下,一颗心七上八下。 他既知温宛不讨厌他,似乎也喜欢他,觉得他帅,那还等什么! 诚然时局艰难,前路未知,可他拼命也会让自己赢,他能护住温宛! 他能! 温宛确定自己没听错,可她希望自己听错了。 她承认萧臣好,好到从外在到内在都无可挑剔,好到她会情不自禁看这个男人入神,会在闲下来的时候回想起那夜亲吻,蜻蜓滴水的碰触每每想起来都会让她心绪起伏难平。 可是,她这辈子不想嫁人了。 更何况以她的名声就别祸害萧臣了罢! “我发誓五年不嫁,我也不想嫁人。”温宛压制住心底悸动,抬头看向萧臣,“若是我平日做了什么事叫魏王误会,那我正式澄清……” “县主想多了,本王所言是为我们共谋的大计,并非儿女私情。”萧臣听出温宛话音,立时将话题提高到大义的高度上,“县主莫不是以为本王对你……” 这招是司马瑜教的。 在对方拒绝之前一定要扭转乾坤,千万不要让对方把拒绝的话说出来,说出来都尴尬,不说出来只有对方尴尬。 对方尴尬就会心虚,心虚就会解释,解释这事儿多半能成! 果然,温宛脸颊‘唰’的一下红到紫。 “没有没有……怎么可能!” 温宛嘿嘿笑道,“我也就是开玩笑!” “本王说的可不是玩笑,我左思右想,唯有与县主订亲才会消除那些不必要的麻烦,只是这样一来县主牺牲太大,本王于心不忍,不如作罢。”萧臣叹息,纠结之情溢于言表。 温宛生怕萧臣将自己刚刚说的话当真,“我无所谓,反正我是打算一辈子留在御南侯府不嫁人,倒是魏王,魏王以后还要娶亲。” “那应该是很久以后的事……当务之急也顾不得那么多,所以县主同意嫁给本王?”萧臣又将话题扯回来,期待看向温宛。 “同意。” 温宛坦荡点头,“好主意!” 一瞬间欢喜,萧臣眼中绽放出光彩,璀璨夺目犹落星辰。 内心的震撼洋溢在脸上,萧臣的表情在温宛看来耐人寻味。 “魏王想……说什么?”温宛有些看不懂。 “没事,吃饭。”萧臣收回视线,握住竹筷一口一口朝嘴里扒饭,眼角眉梢的笑意藏在阴影里,叫人看不真切。 饭好吃,米粒软糯香甜,萧臣忽然很想一直坐在这里吃饭,永远也不停下来。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容易满足。 温宛见萧臣吃的欢,自己却无甚胃口。 萧臣想与她定终身只是为了共谋大计,这挺好的。 是挺好,可她就怎么高兴不起来…… 两人吃罢早膳,温宛吩咐紫玉叫徐福驾车到后门。 马车徐徐缓缓,直朝朱雀大街。 车厢里,萧臣告诉温宛,他会尽快到宫里与贤妃商量提亲细节,鉴于温宛发过誓,所以他的意思是先把亲事订下来,大婚不急。 温宛一直默不作声,听到萧臣提及‘大婚’两个字眼睛立时看过去。 “没有大婚……” 第三百四十五章 不要看交情 对于温宛‘没有大婚’的纠正,萧臣十分顺从点头,神色平静,毫无波澜。 奈何握在侧窗上的手出卖了他。 因为手抖,他不得不紧紧攥住窗棂才能掩饰自己内心无比的欢愉。 “只要订了亲,本王就可以光明正大出入墨园,县主亦可随时出入魏王府,省去许多麻烦。” 温宛看向萧臣,“王爷不再想想,其实……我们还有很多办法。” “县主后悔了?若是后悔,本王绝不勉强。”萧臣抬眸,眼中闪着微光。 温宛初时为化解尴尬,大方点头,此刻回味起来越发觉得不对劲儿,不真实。 她忽然有一种被萧臣牵着走的感觉。 如果时间倒流回到刚刚,她应该不会答应。 可面对萧臣再次确认以及投过来的期待目光,拒绝的话又很难说出口,“没后悔……” 温宛终究没有学会宋相言为人处事最核心的东西。 宋相言曾与她说过,不要做烂好人那样会熬死你。 温宛当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可当那个想要麻烦她的人是萧臣的时候,她根本没办法不答应。 “那就这样。”萧臣轻浅开口,身形微转,望向侧窗。 透过侧窗的白色绉纱,萧臣看到朱雀大街处处繁华,心中绽放繁花,唇角情不自禁勾起,开心的像个孩子。 他要与温宛订亲了…… 随着马车缓缓驶向金禧楼,人群变得拥挤。 待车停,萧臣先行走出去,本欲下车却在看到金禧楼顶层风景刹那,僵成雕像。 只见自金禧楼顶层坠下一昏迷不醒的男子。 男子全身赤果,唯留胯间褶袴。 “你们快瞧瞧,那人胸前有字!我眼神儿不好看不到!”围观人群里有人高呼。 萧臣皱紧眉,还真他娘的有字。 “我是翩翩登徒子,练就金枪七次郎……” 看热闹的人群里不乏有夫妻,夫见妻那双眼睛死盯过去,怒,“看什么看!” “有的看才看,没的看看什么!看看人家那胸口,就像两块大石头!” 马车前沿,温宛从车厢里走出来的时候分明看到萧臣正一动不动看向悬在半空的男子,目光热切。 “魏王认识那人?”温宛下意识开口。 萧臣只道内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呼啸狂奔,有去有回,奔来奔去。 “本王不认识他,本王怎么可能……” 就在萧臣反驳时被悬在半空的男子于昏昏沉沉中清醒过来,一双眼震惊、惶恐、绝望又在看到萧臣刹那死命瞠大,身体疯狂摇晃。 人群里传来阵阵惊呼。 “功夫不错哟!”有街头无赖高喝一声,那些娇滴滴的小娘子皆脸红。 亦有规规矩矩的老实人低叱,“伤风败俗!有辱斯文!” 温宛有些不太确定,“他好像在看王爷……” 萧臣疯了,“胆敢觊觎县主!” 一语闭,萧臣猛抄起徐福手里长鞭,鞭竿直甩过去正中男子额头。 男子昏厥。 温宛,“……” 她觉得那男人没看自己。 萧臣有事去羽林营,温宛命徐福送他过去,自己则入金禧楼。 金屋,温宛进门第一件事就想知道那个被玉布衣挂在外面的男人是谁。 玉布衣的回答出乎意料,“我不知道,那人不是我挂的。” “不经食神允许,有谁敢把人挂在金禧楼?”温宛不以为然。 玉布衣也不瞒着,“五百两银子挂一天,既能赚钱又能吸引眼球,这桩生意不错吧?” 从温宛这个方向看过去,明璃窗镜外就只有一条下坠的绳子,“食神不知道此人是谁就把他挂在这里,容易引火烧身。” “要烧也是烧戚沫曦。”玉布衣道。 温宛视线从那条绳子上扭回来,震惊不已,“为什么?” “是戚沫曦让我挂的。” 玉布衣随后把戚沫曦大清早拽个人过来跟他谈生意的事儿说一遍,“县主放心,不是厉害玩意,但凡厉害也不能落到戚沫曦手里。” 温宛侧目,“本县主怀疑你怀疑本县主的三姐。” “本食神绝对没有怀疑。” 温宛有事相求,收了收情绪,“我来也没别的事,主要是来照顾一下食神生意。” 玉布衣摇头,“不用。” “食神就不想听听,我还能祸害你吗?” 面对某县主异于常人的自信,玉布衣哭笑不得,“县主少祸害我了吗?” 温宛发自肺腑承认,玉布衣在她的成长过程中,对她帮助很大。 她甚至惭愧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但不后悔。 毕竟每一次她都只是挖好了坑,玉布衣自己想要往里跳她想拦都拦不住! 有些事,反向思考才是真谛。 玉布衣是她成长的阶梯,她又何尝不是玉布衣成长的阶梯? 虽说玉布衣成长的着实是慢,可当他恍然大悟那时必能豁然开朗(七窍生烟)。 “两筐带油咸鸭蛋,五坛五十年竹叶青,食神开个价。”温宛摆出一副‘只要你说,我绝不还价’的样子,豪放道。 做生意不撵送钱客,玉布衣但凡有七成把握收到钱,都不会把客人朝外撵。 “看在我与县主的交情……” “别看交情,照实要。”温宛私以为若看交情未必会比原价少。 玉布衣幸,“一口价,五千两!” “成交。”温宛直言。 玉布衣惊讶看向温宛,一时无言。 温宛痛快的让他不知所措。 “明日问尘赌庄开张吉时,烦请食神把咸鸭蛋跟竹叶青送到御南侯府,交给管家,且替本县主传个话,那些是我孝敬祖父的。”温宛端正身形,肃声道。 玉布衣点头,“县主放心。” 温宛没别的,就这么点事。 眼见温宛要走,玉布衣心肝皆颤,“县主,您这就走了?” “明日问尘赌庄开张大吉,玉食神且去捧个场,届时五千两一分不差我都会算到食神头上。”温宛这话其实是有问题的。 可惜,玉布衣没听出来。 这厢温宛前脚迈出金屋,萧臣直接从密道里冲出来,掠过玉布衣大步走向明璃窗镜,怒目横陈。 顺着那条麻绳往下看,卓幽正在秋风中,瑟瑟发抖…… 第三百四十六章 道士主动 上辈子卓幽忠义,于万箭穿心之危挡在他面前共赴黄泉,所以自重生以来,萧臣从不将危险任务交给卓幽。 那么问题来了,从戚沫曦那儿抢回狼头指环是很危险的事? “卓幽怎么会落到戚沫曦手里?”玉布衣自背后走到萧臣旁边,颇为叹息的神色里透着根本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萧臣一双眼睛狠瞪过来,“谁让你把他吊起来的?” “戚沫曦。”玉布衣一脸无辜道。 “她让你吊你就吊?还不快把他拉上来!”萧臣气急败坏。 翩翩登徒子,金枪七次郎,造谣也要讲证据! 眼见萧臣欲动手,玉布衣拦他,“五百两我都收了,不挂满一天戚沫曦肯定得把钱要回去!” “你眼里只有钱?”萧臣转身,怒怼。 “问题是我不收这五百两肯定也会有别人收这钱,卓幽已经牺牲那么多,我们再不赚回点儿利息对得起他?”玉布衣竟将这话,说出几分情义。 萧臣怒意未消,“戚沫曦若将他吊到别处,本王现在就能把人救走!” “那不能够,戚沫曦说给他下毒了,没解药就得死。”卓幽转身回到桌边,“现在只能等戚沫曦过来拿人,再交出解药。” 萧臣瞧了眼坠在下面的卓幽,又心疼又生气,却也无计可施。 待萧臣落座,玉布衣抬眼过去,“昨个儿夜里,西市平雍坊的何公达被太子府的人抓走了。” 萧臣点头,他知此事。 玉布衣不是很明白,双手搥住桌面倾身向前,“你明明知道万家货栈里有两个内奸,当初怎么就只就告诉万春枝其中一个?” “路边有女卖身葬父,你许她一百两能换她感激涕零,为何要给她两百两?”萧臣挑眉,“剩下那一百两买肉吃不香?” “可是你与歧王不是已经结盟了?”玉布衣觉得萧臣这事儿办的,阴险。 “所有结盟的基础都是共患难,分崩离析的理由也很统一,能共患难的人绝大数不能与你共富贵,更何况歧王的目标是皇权,巧在本王亦是。” “所以我们不能共富贵?”玉布衣幽幽看向萧臣。 萧臣摇头,“我们不存在这个问题。” “为什么?” “我们是从共富贵开始的,走到最后不是同生,就是共死。” 玉布衣心里难受,“说些让人开心的事。” “过不了几日,太子会揭发歧王私运宿铁入晋国,歧王亦会反咬太子在平州圈养私兵,在朝,两人会大动干戈,在商,魏沉央会与万春枝抵死相拼,明年的富豪排行榜,她们两个会在你之下。” 玉布衣屈指一算,“如此,我能再进两位!” 萧臣就看着他,没说话。 魏沉央跟万春枝会降到什么样的名次他不知道,但至少有两个人在他心里必然崛起。 一个是葛九幽,另一个…… 魏王妃。 秋高气爽,天高云淡。 温宛独自走在怀德坊的长街上,阳光暖暖落下来,心情也会变好。 彼时在靖坊开问尘赌庄这件事她没有征求祖父同意,甚至没有告诉祖父,因为哪怕在她看来那也不是一件多大的事。 但这次不一样,她把问尘赌庄开在朱雀大街,又与葛九幽跟玉布衣联手壮大,莫说她有心取代伯乐坊,就算无心这件事也会被局中人拿出来作文章。 这就不是她一个人的事了。 所以她得告诉祖父。 但也只是告诉,不是商量。 局势这般,她没有退路。 而她告诉的方式,就是竹叶青跟咸鸭蛋。 这会儿行至妆暖阁前,温宛不禁放缓脚步。 店里的人络绎不绝,七时边梳头边与一位妇人聊的甚欢。 温宛没有打扰七时,默默坐在旁边。 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七时眼睛明亮,脸上的笑容很美,温馨又让人觉得舒适。 她知道近段时间德妃曾派人过来闹事被萧尧喝斥离开,第二日萧尧入宫,之后便再也没有发生类似的事了。 听说,萧尧在德妃面前举起匕首,扎了自己一刀。 “县主,里面请。”一时忙完过来,浅笑开口。 温宛便与七时一起走去后堂。 后堂地方不大,一张方桌两把椅子,角落里摆着一盆凤尾竹,修长嫩叶,绿意飘然。 七时沏茶,恭敬端到温宛面前,“县主喝茶。” “明日问尘赌庄开张,要不要过去捧场?”温宛接过茶杯,抬头问道。 “明日三皇子会去,我便不去了,不过份子钱得随。”七时自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纸兜,交给温宛。 温宛笑了,“我可不是来要份子钱的。” “这是七时一份心意,县主无论如何得收下。” 七时转身回坐到桌边,言归正传,“前几日吏部尚书杨肃府上丫鬟的姨娘过来梳头时,提起近两天有个道士突然去了尚书府邸,无意中指出尚书夫人身怀六甲的事,还替那孩子算了命,说是命格不错。” 温宛心思微转,“现在的道士都这么主动了?” 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七时笑笑,“吏部侍郎的夫人前日过来找我梳头,我把县主的意思隐晦过去了。” 温宛低头品茶,沉思一阵,“苏玄璟入吏部必然是想坐上吏部尚书的位子,只有那个位子才有可能往上爬,杨肃是皇上的人,他不会明里出手,道士的事我会细查,吏部侍郎是个阴险狡诈的人,若能引他与苏玄璟为敌,吏部那些官吏自然会摆明立场,而不是潜移默化中被苏玄璟拉拢搞的他措手不及。” 七时认同,“可万一吏部侍郎输了呢?” “他必然会输,只要输的有价值,那就是我们赢。”温宛从来没希望一个小小吏部侍郎能拦住苏玄璟晋升的脚步,可她要尽其所能让苏玄璟在仕途上的每一步都走的艰辛。 为此,她将用尽一切手段…… “除了吏部的事我依县主之意动了些心思,这本子里记着些别的事,只是不知道对县主有没有用。”七时从袖兜里拿出一个册子,双手奉过来。 温宛接过手册,神色透着些犹豫,“三皇子应该不知道……” “他知道。” 七时神色平淡且认真,“他知道我在替县主搜集消息。” 第三百四十七章 我要订亲了 七时携妆暖阁入主东市,一不为钱财,亦不图未来。 她只想为母报仇。 血海深仇岂能说忘就忘! 可她知道凭己之力距离那个目标太远,远到如果不借助外力她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为此,七时找到温宛。 她恳求温宛能帮她在东市开间妆暖阁,她愿意拼尽自己所有的努力打探消息。 虽然作为一名梳头娘她接触不到权力中心的那些人,可凭借精湛的手艺,她很快就可以接触到位于权力中心那些男人们的女人。 当日的事,七时不敢肯定是太子所为,但太子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在七时眼里,只有温宛是好人。 温宛叫她查谁她就查谁,不叫她查的事她但凡知道也都会一五一十相告。 在不知道仇人是谁的情况下,站在对面的,都是仇人…… 离开妆暖阁,温宛被早上的事影响,思绪混乱一时没了方向,最后她决定去找自己两个弟弟。 对于找弟弟这件事,温宛经验非常足。 投食。 只要食物找的对,那是一投一个准儿。 作为温少行亲姐,她很清楚也并不是只有金禧楼的菜才能把弟弟引出洞,一切美好的食物,皆可! 鉴于徐福的马车被萧臣借走,温宛在东市买好所需,雇了一辆马车赶去無逸斋。 正午时分,温宛肩上扛着烤炉,手里拎着一兜红薯走去無逸斋院墙,架炉生火放木炭,动作娴熟又麻利。 火起,红薯在烤炉里不时翻滚传出阵阵香味儿。 温宛知道,这个香味儿还不足以引她家那只小谗狗跳出来,于是在红薯烤到七八分熟的时候朝里倒密制香料。 香料特别,倒进去片刻便有一股如蜜糖般柔和香甜的味道溢出来。 倒数开始,在焦香味儿刚刚好的时候,一道身影倏然跃出。 紧接着又一道身影。 “君庭你看,是不是阿姐!”午正休憩,温少行闻到味道立时精神,跃墙拉起同样休憩的温君庭翻墙出来,见到温宛时咧开嘴,“阿姐你怎么来了?” 温少行边说话边从烤炉里掏出一个红薯。 红薯烫手,温少行边吹边啃,吃的不亦乐乎。 “长姐找我们出来,有要事?”温君庭对吃不热衷,这会儿绕到烤炉旁边坐下来,狐疑开口。 温少行也跟着坐下来,“阿姐你带金禧楼的菜了没?” 温宛瞧了眼温少行,又瞧了眼温君庭,再三犹豫之后,与他们说了一件事。 “你们长姐我,可能要与人订亲了。” 温少行跟温君庭闻言,互视数秒。 “魏王到御南侯府提亲了?” 温少行震惊看向温宛,“他带了多少彩礼过去?阿姐你放心,他带多少彩礼,咱们御南侯府陪送两倍嫁妆!祖父要是凑不齐,我给你拿!” 温君庭侧目,“你确定要把你存的那些钱都拿出来给长姐当嫁妆?没有那些钱,你以后可没钱吃金禧楼的菜了!” 温少行咬了口红薯,眉毛朝温君庭连挑两下,“没有钱不是还有姐夫呢!” 温君庭恍然,转回眸看向温宛,“长姐与魏王订亲我与少行都欢喜,只是以魏王与歧王的关系,君庭只怕魏王会一时糊涂交了真心,长姐多提点魏王,凡事多为自己着想。” 温宛,“……” “还有,阿姐擂台发誓五年不嫁,订亲之后你们当真要五年之后才会大婚?” “五年也好,这样可以检验魏王对长姐是否长情。”温君庭倒觉得这个时间刚刚好。 温少行与温君庭喋喋不休,听的温宛头脑发胀。 “谁说是魏王了?” 温宛愁肠百结,“我有提到魏王?” 温少行嚼着红薯的嘴停下来,定定看向温宛。 温君庭亦皱眉,“苏玄璟?” “是萧臣。”温宛严肃纠正。 温少行恢复咀嚼动作,“吓我一跳!” “虽然是萧臣,但与你们所想截然不同,我与萧臣订亲只是为往来方便,互通有无。”温宛郑重看向两个弟弟,“绝对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个样子!” 温少行,“哦……” 温君庭,“哦……” 见二人阴阳怪调,温宛咬咬牙,“我们不会大婚!” 温少行,“哦?” 温君庭,“哦?” “你们两个现在是什么态度?不信是不是!”温宛再度重申,“这是一场假订亲,所以真到那一日你们都别当真,假的。” 温少行,“哦!” 温君庭,“哦!” 温宛甩袖,“我走了!” “阿姐慢走!” 温少行捧着啃了一半儿的红薯递给温君庭,“现在不烫,给你吃。” 温君庭嫌弃,“都是你的口水。” “我口水怎么了?上次你夹菜给紫玉的时候,紫玉也没说不吃,那筷子上还沾着你的口水呢!做人多学学紫玉,她嫌弃你了咩!” “我让你咩!” 温宛走远,回头竟见两个弟弟撕打一处,心中蓦然凄凉。 萧臣说要与她订亲的理由乍一听合情合理,她答应的也是慷慨大义,可这事儿越细思越觉得别扭。 她心里慌,便想找个人帮她静静心。 眼见温少行跟温君庭不靠谱,温宛又想到一人。 于是回了大理寺。 午后大理寺雅室,宋相言吃饱喝好正在小憩。 温宛蹑手蹑脚走到自己位子上,坐下来双手托腮看向对面,一声不吭。 她要订亲了,对象是萧臣。 明明知道是假的,可她心里就是七上八下的不踏实。 兴奋,失落,期待又担心太多的犹未可知,所有情绪拧在一起,心乱如麻。 宋相言身子动了动,温宛没出声。 头疼。 宋相言午休素来半刻钟,今日许是午膳吃的多影响了固定时辰睡的有点儿多,恍惚中头痛欲裂。 于是某位小王爷双手捂住太阳穴使劲儿揉,舒适些之后单手搥住歪过去的脑袋瓜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哈欠还没打完,余光里赫然出现一个大活人。 砰- 宋相言连同坐下木椅一起朝后蹦跶两下,打了一半的哈欠也给吓回去。 温宛犹若木雕,静静看着宋相言。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宋相言拽着椅子凑到桌前。 温宛依旧保持双手搥腮的动作,动动唇。 “什么?”宋相言没听到。 温宛涣散又呆滞的瞳孔逐渐有了焦距。 她开口,告诉宋相言,“我要订亲了。” “魏王去御南侯府提亲了?” 第三百四十八章 礼金 毫无疑问,毫无悬念。 当宋相言精准说出‘魏王’二字的时候,温宛很惊讶,甚至觉得奇怪。 “你怎么知道是魏王?” 温宛不禁想问,“为什么你们都觉得会是萧臣?难道你们看不出来,本县主与萧臣之间是纯洁的男女关系?我们的友谊无关风月,纤尘不染!” 看着信誓旦旦的温宛,宋相言于昏昏沉沉中彻底清醒过来,目光深沉,凝重,“他真去御南侯府提亲了?” “那倒还没有。”温宛想到早膳时萧臣对她说过的话,“不过应该快了。” “你们成不了。” 宋相言神色无戏,严肃的样子让温宛恍惚觉得自己化身堂前被告,呼之欲出的‘大人冤枉’被她硬咽回去,“为什么?” 温宛尚未察觉她的关注点瞬间就从‘纯友谊’偏离到‘我差哪儿!’。 宋相言沉默,定定看着温宛,之后深深吁出一口气,“恭喜你。” 温宛一头雾水,“小王爷可能是误会了,我们不是真的订亲,只是每晚来回来去太麻烦,有了这样一层关系方便以后行事。” “这是魏王说的?”宋相言皱眉。 温宛点头,“是他提出来的。” “你信了?”宋相言追问。 “魏王从来不会说谎。”温宛私以为,就是这样。 宋相言看着眼前的温宛,刚刚吁出的那口气并没有叫胸口憋闷的感觉通畅半分,脑袋还是疼,越来越疼。 宋相言没有说话,起身离开雅室。 温宛一脸茫然望着宋相言离开的身影,“宋小王爷……宋相言?!” 寂静无声的房间里,温宛独自坐在桌边,重新恢复双手搥腮的动作。 她要跟萧臣订亲了…… 终入夜,萧臣坐在魏王府书房里一动不动,脑海里尽是清晨温宛答应他的那声‘同意’。 每想一次,唇角就情不自禁勾起一次。 忽有风起,一抹身影自窗棂闪入书房。 当卓幽穿着衣服出现在萧臣面前时,萧臣并没有因此而忘记卓幽胸前那两行字。 气氛瞬间就不美好了。 “属下有罪。”卓幽拱手,低声开口。 萧臣看着卓幽,摇头,“你没有罪,有罪的是本王,本王当初就不应该把狼头指环交给你。” 卓幽委屈,“白天在金禧楼,王爷为何不救属下?” 听到卓幽质问,萧臣压抑的火气立时拱起来,“本王为什么要去救一个淫贼?” “属下不是淫贼。”卓幽幽愤,“戚沫曦害我。” “你也算是暗卫里的佼佼者,本王打你尚且要十几招才能占到便宜,戚沫曦武功有那么厉害?”萧臣很好奇。 卓幽便将自己是怎么被戚沫曦坑到喝酒,最后人事不省的过程叙述一遍。 “属下那时若抢,她吞指环,属下遁走,她还吞指环,属下为了指环忍辱负重……王爷还不救我……” 萧臣呵呵了,“你当戚沫曦是傻子么!指环纯银打造,吞下去会死人!她会真吞!”萧臣看着卓幽,“你在他面前暴露了?” 卓幽悲愤点头,“如王爷所见,暴露的十分彻底。” “本王是问你她知不知道你是谁!”想到白天卓幽扒光衣服吊在金禧楼上的情景,萧臣自感对不起卓幽爹娘。 “那她不知道!”卓幽连声解释。 萧臣脑海里自动调换温宛说她同意的画面,心绪平静不少,“狼头指环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属下一定抢回来!”卓幽信誓旦旦。 萧臣摆手,退了卓幽。 书房里沉静下来,萧臣很快忘掉卓幽这个插曲,想到提亲之事。 他知母妃素来不看好自己与温宛在一起,过往他没有这样的心思便没与母妃刻意解释,可是现在不同,温宛答应了。 这辈子温宛答应他的求亲,他又怎么可能错过…… 宣化十年,九月初八。 大吉大利。 位于金禧楼旁边的两栋商铺选择在同一日开张,场面宏大。 舞龙耍狮,热闹非凡。 整个朱雀大街中段被堵的水泄不通。 吉时到。 温宛一袭红色装束出现在问尘赌庄正门。 今日之温宛与平日有所不同,肌肤似雪,清美可人,浓密的睫毛下那双明眸璀璨如星辰又透着让人不容小觑的高贵跟尊威。 红色锦衣环佩作响,髻间插着蓝玉琉璃簪,有风起,青丝飞扬带起几分清灵欲仙之感。 锣鼓乍停,温宛居正,左侧站着带银制面具的萧臣,右侧为莫修、乾奕。 此时此刻,温宛手中握着一根红色绸带,绸带另一端连着盖在牌匾上的红布。 有司仪高喝,“吉时到-” 温宛稍稍用力,红绸飘落。 今日之问尘赌庄已不似在西市的朴素,铜制镏金的匾额恢宏大气,象牙精雕的‘问尘赌庄’四个大字在阳光下泛着一层珐琅质的柔和光泽。 相较于金禧楼纯金牌匾,问尘赌庄的匾额多出几分厚重跟沉稳。 锣鼓再起,铿锵有力。 就在大家想看谁会成为问尘赌庄第一位客人时,歧王萧奕与宋相言一起出现在问尘赌庄前。 歧王有意成为第一个客人,快一步走上台阶,拱手,“温县主,恭喜。” 温宛还礼,萧奕出现在这里在她意料之内。 如今太子与歧王斗的正烈,歧王就算虚张声势也要拉温宛下水。 在此之前,万春枝入股问尘赌庄的事已经传遍街头巷尾,成为局中人考量歧王实力的重要因素。 “谢歧王光顾。”温宛没说‘入’字。 因为入赌庄之前要先到左侧账桌写下份子钱。 这是在问尘赌庄第一次开张时并没有出现的环节。 那时温宛的观念还停留在求人不如求已。 现在的她深知,庞大又可信的人脉才是握在自己手里的金字招牌。 歧王踱步过去,正欲开口时发现账本上第一个名字并不是他,而是玉布衣。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玉布衣后面跟着的数字,是五千两! 五千两? 萧奕准备的礼金是一千两! 一千两是皇亲贵胄相互随礼的市价。 眼下玉布衣竟然写了五千两,这就意味着歧王随礼必要高于这个数字! 玉布衣…… 第三百四十九章 份子钱 歧王素来不是顶风作案的人,与太子斗成现在这样非他所愿。 眼见账册上玉布衣随了五千两,歧王倒也不必非争第一。 不是没有钱,只是不必要。 再者他若往上抬价,得罪的是后面的人。 于是萧奕故意让开一小步,抬起头佯装欣赏象牙精雕的牌匾,他在等宋相言落笔,以其对自己这个表弟的了解,那绝对是个泾渭分明的孩子,该是多少就写多少断不会感情用事,父皇命他当大理寺卿不是没有道理。 宋相言与温宛说过话,自是转身走去账桌。 出于理智礼数,他没与萧奕抢第一步,但见萧奕让出路不免好奇。 然在看到账本一刻,好奇随之消失。 让萧奕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刻的宋相言,理智没有继续占领高地。 他毫不犹豫上前,轻描淡写开口,“一万两。” 是萧臣他不争,剩下的都别想赢! 萧奕眼珠子猛跳过去,不可置信看向宋相言。 宋相言于他面前,潇洒甩袖踏进问尘赌庄。 萧奕到底是大周朝的歧王,他可以允许宋相言走在他前面,后面的戚沫曦万万不行。 “一万两。”萧奕看似如宋相言那般云淡风轻,肚子里尽是咬碎的钢牙。 有些事,若踌躇犹豫,若不把握时机,便是错过。 萧奕这一万两,随的心里不甜。 温宛故意的。 从她去金禧楼赊账作的就是这般打算。 并非她想坑玉布衣也并非她有多看重钱,她看重的是自己的身价,是让所有人看重她的身价! 一份随礼单,足能证明现在的温宛,今非昔比。 戚沫曦来时得沈宁嘱咐,得拿起神策军主帅的威严,话别太多,忍人遐想这是儿戏。 “恭喜温县主!”戚沫曦上前一步,拱手。 温宛头次见戚沫曦有正经的时候,不免一笑,“多谢三姐。” 待到账桌,戚沫曦开口即是一万两。 沈宁告诉她不能超过宋相言,不是因为宋相言,而是不能给后面的人拉仇恨。 好在戚沫曦听话,不多,但也绝对不少。 此刻问尘赌庄前,沈宁行至台阶,浅笑,“温宛,恭喜。” “谢大姐。”温宛今日端庄,大气,举手投足不再有丝毫青涩稚气,眉宇间尊贵无匹。 随着沈宁走进问尘赌庄,再次出现在众人视野的三皇子萧尧走过来。 温宛有刻意去请萧尧,如果萧奕的出现会让人浮想联翩,那么萧尧此时此刻站在这里则会让那些浮想联翩的人收收心。 只有萧奕出现,或许是同盟,有萧尧出现,萧奕的存在就有可能是巴结。 毕竟萧尧败才有萧奕上位,他们可不是朋友。 再之后是戚枫。 戚枫的排位也是温宛故意安排的,前面万两实在太高,戚枫在这里降下来,方便后来人。 戚枫写的是五百两,随后卫婧亦来捧场,再然后不是看在宋相言的面子就是看在戚家兄妹的面子,还有朱雀大街一些想要交好的商户。 值得一提的是,同时开业的葛九幽亦来道喜,写了随礼。 温宛亦以同礼回敬。 终于。 在温宛眼里大煞风景的苏玄璟出现在台阶上。 从两栋商铺同时搬迁,同时开张,苏玄璟就已经知道温宛与葛九幽之间必然存在某种利益上的往来。 他相信是葛九幽找上温宛,利用了她。 如今在温宛眼里,苏玄璟变得不再那样可怕。 她不会如重生之初那般无助,恐惧,时时小心生怕苏玄璟一转一个心眼儿她措手不及。 现在的她,有很多,很好的朋友。 她有萧臣。 想到萧臣,温宛视线掠过苏玄璟看向人群,却不知戴着面具的萧臣一直站在可以清晰看到她的角落里。 温宛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萧臣都看在眼里。 越看越喜欢,唇角会情不自禁勾起。 “县主在看什么?”苏玄璟同时侧身,并未看到异样。 温宛收回视线,神色坦然,“苏公子能来,着实在本县主意料之外。” “县主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幽南苑?”苏玄璟朝旁边看过去,意味深长道。 温宛表情略怔,不免笑了笑,“因为本县主没有请你。” 太过直白的嘲讽,城府深如苏玄璟,脸色瞬间有了变化。 他垂首苦笑,“还是不明白,县主何时讨厌我到这个地步,哪怕县主选择与幽南苑共商而非花间楼,我也不曾对县主有任何微词,还是恭喜。” 苏玄璟说是不怨,心里终究不太舒服。 “苏公子是太子的人,花间楼又与公子渊源颇深,我若选择与花间楼共商,难免被人误会在替太子做事。” 温宛面露微笑,“再者,本县主开的是赌庄,我与花间楼走的过于近,魏沉央不会找公子麻烦?” “于公于私,本县主也只能弃雪姬而选葛九幽,这些话还请苏公子捎给姬娘,对不住过往在她那儿喝的花酒了。” 面对温宛一套说辞,苏玄璟一时无语反驳。 “花间楼近日频出意外,县主可知……” “花间楼怎么了?”温宛蹙眉,狐疑看过去。 苏玄璟终究没有说下去,“没事。” “苏公子有心,账桌在那儿。”温宛抬手指向账桌。 苏玄璟写的是一万两。 她不喜欢苏玄璟,但不会拒绝苏玄璟的钱。 钱是无罪的。 这厢,问尘赌庄跟幽南苑开张大吉,场面热闹,锣鼓喧天。 那厢玉布衣正在金屋坐等。 昨日温宛说过,开张即结账。 来了那么多人,收了那么多份子钱,温宛松松指缝也有五千两! 这时门启,殷荀从外面走进来。 玉布衣一脸开心看过去,“什么事?” 殷荀恭敬行至桌前,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事,譬如后厨今日有些忙不过来,他想临时找两个短工解燃眉之急,譬如幽南苑刚刚订了五桌酒席,价格上可不可以再优惠等等。 等等之后,殷荀转身。 玉布衣皱眉,“温宛还在外面待客?” “没有,温县主已经入问尘赌庄。”殷荀据实道。 “那你过去要账。”玉布衣忽然有感,夜长梦多。 殷荀脑子里过数儿,“温县主不欠咱们银子。” 玉布衣瞧着殷荀,长声叹息。 “殷叔,你的记性让本食神颇有些担忧啊!” 第三百五十章 你真好骗 殷荀脾气好,再加上玉布衣是主子,便又在脑子里过一遍。 “七月二十九,温县主与羽诺、颍沫两位郡主在天字号吃饭,您说您请,八月初九又是这三位,温县主没带钱,您说算了,八月二十……” 玉布衣摆手,“停,大喜的日子不要说这些,就昨天,她在本食神这里订了两筐咸鸭蛋,五坛竹叶青,一共五千两,她说今日开张即还,为什么没还?” 殷荀震惊玉布衣会有这样的质疑,不禁反问,“今日问尘赌庄开张,您不打算捧场?” “我干嘛要捧场,捧场不得拿银子捧!我跟温县主没有过礼。”玉布衣不以为然。 殷荀定定望着一副理所当然模样的玉布衣,“可是……” “不要跟本食神说可是。” 玉布衣看到殷荀欲言又止后不得不放弃,“好吧,你说!” “问尘赌庄开业大吉,您随了五千两份子钱。” 殷荀音落一刻,玉布衣狠狠拍案猛然起身,大步流星走向房门,却在临门一刻折转方向在屋里暴走三圈,最后坐下来,“谁同意随的?” “温县主那会儿差紫玉过来说……这是昨日您与她家主子约定好的。”殷荀重复紫玉的话,“说是温县主昨日便邀主子去捧个场,届时五千两一分不差都会算到您头上。” 玉布衣于暴怒中回忆,是这话。 这话里有话啊! 事实证明,有些人出现在你生命里,就是为了告诉你,你真好骗。 玉布衣满目挫败坐在桌边,身子堆在一处,“殷叔,你先出去。” 殷荀虽担心,便也无甚言词安慰。 “节哀。” 待殷荀退出金屋,玉布衣无比缓慢抬起双手,轻轻搭在金石玉桌上。 时间犹如静止,玉布衣一动不动。 忽地! 玉布衣猛一低头! 咣、咣、咣- 问尘赌庄的确开业大吉,自吉时至午正短短时间已经有了十分可观的进账。 当然,在这个时间里被卫开元‘请’出去的至少有十人,再加上黄泉界来的一批出千高手,几乎没有漏网之鱼。 就在温宛准备招呼几位贵客到金禧楼用膳时,外面一阵骚乱。 温宛被莫修叫出去那刻浑身血液骤凝,整个人震在那里。 只见问尘赌庄正门停着一辆马车,车夫下车掀帘,温宛紧张的双手垂在两侧,下意识捏住衣角。 是温御! 温宛心跳加速,她不确定祖父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她真怕祖父会把她拉回御南侯府。 那该如何收场! “宛儿,恭喜!”浑厚的声音陡然响起,温御一身褐色长衣走上台阶。 到底是驰骋沙场的老将,纵面容苍老,银发如霜,行走间仍显威风凛凛,霸气无双。 听到温御开口,温宛悬着的心骤然落底,“祖父……” “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请祖父?是怕祖父没有份子钱?”温御抬手摸了摸温宛的头,眼中尽是慈祥,还有那份隐隐的心疼。 初时那份担心消散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感动跟愧疚。 温宛噎喉,“宛儿是怕……” “有祖父站在你身边,什么都不用怕!” 温御笑着看向温宛,瞥向门口时账桌已撤,“把账桌抬出来。” 温宛忍住眼泪,吩咐莫修照做。 “御南侯,十万两。”温御声音不重,却如暮鼓晨钟般极具穿透力。 温宛震惊,“祖父……” 就在温宛欲开口时,朱雀大街突然传来马蹄声。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七八辆马车自远处驶来,皆停在问尘赌庄门前。 自头一辆马车里出来的是镜衙司司丞顾铮。 顾铮是旧年历天武四十七年兵,曾于温御麾下任副将,“属下顾铮,拜见侯爷!” 温御瞧着单膝跪在自己面前顾铮,不免感慨,“还这么壮实?” “回侯爷,属下与他们不同,能老来得子也不是没有原因!” 顾铮得温御扶起,“温县主,开张大吉!” 温宛本能回礼时,顾铮喊出五千两。 紧接着走过来的武将是北衙四军英武军副将,池靖。 “属下池靖,拜见侯爷!” 池靖是旧年历天武六十六年兵,曾于温御麾下任先锋。 温御上前扶起池靖,转身与温宛介绍,“宛儿,你这位池伯伯当年有个外号叫池大帅。” “一定是因为池伯伯英俊神武。”温宛根本来不及去想眼前状况,只道心绪澎湃,热血沸腾。 莫说她,站在里面的莫修等人亦兴奋不已。 这样的排场让人从心里往外透着底气。 反倒是宋相言跟萧奕,包括萧尧在内。 这些人眼睛里并没有多惊喜。 尤其是戴着面具的萧臣。 若只是御南侯一人前来,尚有可原。 如今朝中武将肩负要职者来了七八个,这么大举动必会引人注目。 池靖嘿嘿一笑,“不是帅,是衰,那时与侯爷一起行兵打仗,十八个先锋唯独我时时倒霉,每次吃饭咬到石子的肯定是我,这诸多的事往后与你细说!” 池靖亦喊出五千两。 再然后亦是武将,前前后后一共来了八位在朝中任要职者,除此之外,兵部邢栋亦到场,最后出现的是羽林营郑钧,随行司马瑜。 司马瑜来时邢栋已经替他随了份子钱,一千两。 郑钧看到温御,单膝叩拜,“属下郑钧拜见侯爷。” 这会儿温御还没说话,堆站在旁边的顾铮跟池靖围上来,“老郑,你来的早啊!” 郑钧推开池靖,“我从羽林营赶过来,与你们能一样?” “那是我们有心,今日直接告宁,你对侯爷没有心啊!”顾铮嘿嘿道。 郑钧一对白眼翻过去,“我对侯爷有没有心,你们问侯爷!” 就温御住在羽林营那段时间,他棺材本整整少一半。 刚刚喊出的五千两是另一半。 这份忠心,尸骨无存! 昔日战无不胜的统帅,出生入死的袍泽难得聚在一起瞬间让人忆起当年烽火硝烟的年代。 这些人硬是拉着温御在金禧楼喝到酉时天黑才散。 另一拨酒局因为戚沫曦的关系,亦坚守到最后。 整日喧嚣,终在醉到人事不省的郑钧被池靖跟顾铮合力换成女装扔到车里,结束…… 第三百五十一章 没人对得起她 当温宛扶着温御走上马车,马车扬长而去的时候,阴暗角落里一抹身影悄然出现。 温弦看着远去的马车,眼底迸射幽蛰寒意。 这就是御南侯的虚伪! 当日她大婚也不见有朝中武将到御南侯府捧场,如今温宛只不过开了间赌庄,温御竟然找了这么多人过来撑场面。 偏心如此,他怎敢说把自己也当作亲孙女! 温弦肩披斗篷,叩着毡帽。 斗篷很厚,覆在身上足以御寒,可她现在却冷,入骨的凉好像是从心里往外散出来,比这寒夜秋风还要让人难以承受。 她独自走在朱雀大街上,双手揪紧领口,她以为这样会暖和些,可是并没有。 这个世上,没人对得起她…… 在回御南侯府的马车里,温宛坐在温御身边一直没敢先说话。 哪怕祖父今日已经那样明显的表明态度,可温宛心里明白,她做了错事。 温御此时此刻的表情亦让她明白,她得说出个子丑寅卯。 她不能用天真无知来解释她在朱雀大街开问尘赌庄的理由,只是单纯想搞事业。 事到如今,她瞒不下去。 “是魏王?”温御神色依旧慈祥,只是声音有些沉重。 温宛惊讶抬头,“祖父怎么知道?” 一句反问,即是答案。 温御身体重重靠在车厢背板上,深吸了一口气。 他能怪自己孙女? 当初是谁头拱地,嗷嗷叫,风雨无阻往前冲,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把自家孙女跟萧臣配成对。 是他。 现在自家孙女与萧臣关系非同一般都是他的功劳! “魏王是好,可与太子……莫与太子比,魏王财势跟在朝中人脉甚至比不过已败的三皇子,你选魏王是不是有些,过于草率?”温御看向温宛,“皇子还有那么几位,尚有供你选择的余地。” “自古伴君如伴虎,如果御南侯府一定要在皇子中间站一个,那就站最有可能不会卸磨杀驴的那一个。”温宛没有任何隐瞒,因为祖父今日之举已然昭示问尘赌庄存在的意义。 问尘赌庄牵扯的不再是她一个人的未来,而是整个御南侯府的命运。 “你且与祖父说说,为何一定要站?”温御好奇看向自己孙女。 温宛虽然讨厌苏玄璟,但有些时候苏玄璟的话即可称之为真理,她便将苏玄璟曾经说过四个字在这一刻说给温御听,“前朝重臣。”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就凭这四个字,不管御南侯府再如何降低存在感都会让为君者,如鲠在喉。 “父辈皆低调,皇上依旧以宛儿婚事起了试探的心思,可见皇上从未忘记过御南侯府,如今帝位即入三代,帝心难测,孙女不想在他朝御南侯府蒙难之际,一张底牌都拿不出来。”温宛继续道。 温御沉默,并未作声。 “一众皇子中,太子有战幕,有画堂,且太子行事素来狠辣,画堂有进无出,二皇子体弱多病养在避暑山庄,早早弃了争嫡的心思,三皇子左手已废,他曾与孙女说过,能活着出局是他最大的幸运,他不会再入,四皇子萧昀与歧王萧奕关系扑朔迷离,六皇子的母妃是宫女出身,且他癖好怪异时常男扮女装不学无术,八皇子跟九皇子年幼暂时不在考虑之列,唯有魏王。” 所谓理由,都是借口。 当你看好一个人的时候,别人在你眼里全是缺点。 温御是过来人,温宛越是这样分析,他越是觉得问题严重了。 “魏王也有这样的心思?”温御试探道。 温宛没有回答,看向温御的眼睛似是调皮的眨了眨。 温御瞧出孙女一副反试探的样子,抬手揉揉她那个小脑袋瓜,“祖父愿助魏王,前提是魏王得不负祖父押上整个御南侯府。” 温宛眼中惊喜,“魏王定不辜负!” “他有心?” “他有。”温宛狠狠点头。 温御自接到密令便一直悬着的心沉了沉,“朝中之事,祖父自会替他运筹,问尘赌庄亦可成为他的财力支撑,但是宛儿你,切勿深陷。” 温宛有些听不明白。 “祖父的意思是?” “你不能喜欢萧臣,不许嫁给他。” 此局若胜,萧臣即为新君。 自古帝王皆无情,他亲手把自己的女儿送进宫,葬送了温若萱一生所有的美好,他断不会再把自己的孙女送进去! 绝不可! 此局若败,都得死。 如今看唯一可能跳出这个圈子的,唯有温宛。 温宛怔住,她真的很想告诉祖父,萧臣这几日就要登门提亲了,你应该同意呢?同意呢?还是同意呢! “别看你把孤千城欺负走,祖父已经去信给孤重,亲事不变。”温御认真道。 温宛见温御瞧过来,“宛儿发过誓五年不嫁,违背誓言,天打雷劈。” “只要你跑的足够远,雷神就追不上你。”温御苦口婆道。 眼见温御这个态度,温宛没将萧臣要去御南侯府提亲的事说出来,到时候再看罢! 今日温宛开心,她觉得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金禧楼的酒局,萧奕早早退场。 此刻歧王府内,萧奕看向站在旁边的万春枝,“今日问尘赌庄的事,你可听到消息了?” “御南侯与众多武将过去道贺的消息早就传遍整个皇城,属下自是知晓。”万春枝恭敬道。 萧奕一袭绛紫长袍,双手背到木椅后面,一双魅眼望着桌案香炉上丝丝袅袅腾起的振灵香,“本王怎么好像有种……花了钱,没买到快乐的忧伤呢?” 万春枝不以为然,“有御南侯给问尘赌庄撑腰,这不是好事么。” “按道理不错,可是你细品。” 萧奕直起身子,“你将千万金银投到问尘赌庄,占三成四的股,原本若无御南侯与那些武将出面,所有人都会猜测问尘赌庄归于本王麾下,你我是主导,再不济也当是盟友的关系,可今日御南侯出现不说,萧尧也去了,这给人的感觉仿佛是咱们巴结了温宛,虽说单人相较你持股多,可剩下六成九的股说是温宛一人所有也会有人相信吧?” 万春枝明白歧王之意,“行事之前,无人预料御南侯会亲自下场。” 第三百五十二章 温柔了岁月 就好比你是皇子你作东,满席就你一个皇子你自然是焦点。 若然又来一个皇子,你出钱,你依旧是全场瞩目的存在。 可当有一个身份地位比你高出太多的人出现在席间,你的光芒会被掩盖,你的动机会被突显。 萧奕越想越觉得温御与那些武将出现在问尘赌庄真正的用意除了给温宛捧场,就是警告。 “警告谁?” 万春枝不如萧奕想的通透,狐疑不解。 萧奕邪魅眸子微微眯起,身体前倾,胳膊交叉搭在桌面,薄唇动了动,“警告本王,心思不该在温宛身上。” 万春枝蹙眉,“有这种可能?” “一定是。” 萧奕顺着自己的想法往下分析,“问尘赌庄在靖坊开张时御南侯从头到尾都没露面,眼下本王想借问尘赌庄拉温宛站到我处,御南侯在这个时候大张旗鼓出现有可能是支持本王?” 万春枝沉默片刻,“没可能。” 自家王爷与太子激斗正烈,这个时候但凡长脑子的人避之唯恐不及,往前冲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更何况是温御,前朝重臣里战幕恨不得一个人能长十个脑袋,温御至少也有五个。 “既然不是支持本王,那一定就是警告本王别动温宛的主意。”萧奕自认谨小慎微,石锥鱼的刺他都能一次挑个干净,怎么独独露了这样一条大鱼! 萧奕难得露出懊恼神色,“按道理,温御该避嫌!他该避嫌!” 万春枝鲜少看到歧王动怒,但这次的确是他们疏忽。 “如此,我们要不要把钱要回来?”万春枝道。 萧奕轻舒口气,“就是不能要才忧伤,是咱们主动送钱过去要入股问尘赌庄,现在赌庄开业,你去把钱要回来?你当御南侯是好欺负的?” “罢!”萧奕没有让这种悲伤的情绪继续,“太子府那边可有近一步动作?” “魏沉央在晋国开设镖局,已有淮南王与之暗交。”万春枝神色忧虑,“自陈留王失势之后,淮南王动作频繁。” 萧奕慢慢靠回座椅,“舅舅是什么意思?” “汝襄王希望王爷不要停,尽全力斗败太子扶四皇子萧昀上位,再借萧昀之势与大周朝建立更为亲密的往来,他朝共谋晋国尊位。”万春枝据实道。 萧奕双手落在胸前,拇指交替旋着圈儿,“只要我们能找到证据,证明太子着急了……” 鉴于温御亲自下场,萧奕告诉万春枝暂且不要与问尘赌庄来往,免得温御哪日不高兴站到太子那边。 但这个哑巴亏他也不能白吃,且找些千手多到伯乐坊逛逛,同行是冤家。 至于魏沉央对万家货栈的打压,一步不让! 一石击起千层浪,就在各方揣测温御为何大张旗鼓出现在问尘赌庄,更向世人展示他在朝中的人脉跟威望时,一经又一次出现在御南侯府锦堂。 一经风尘仆仆,光滑圆润的脑袋上都是土。 二人坐在通长的矮炕,中间方桌上摆着足足两筐咸鸭蛋跟五坛竹叶青。 或许在别人眼里,战幕、温御跟一经必然是生死至交。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共你亲到无可亲密时,友谊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嫌弃。 一经上来先呕一阵。 直到适应满屋飘香的咸鸭蛋味儿才算能说话,“贫僧以为,侯爷吃了一辈子咸鸭蛋,却始终没有领悟到咸鸭蛋的精髓。” 温御挑动白眉,“愿闻其详。” “闲。” 一经十分不理解温御白天做的事,“像贫僧一样闲在护国寺里,做一尊没有灵魂的佛像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像个跳马猴子似的把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引到自己身上,侯爷你是怕谁看不到你的盛世美颜么?” 温御十分大度看向一经,沉稳道,“魏泓之死引太子与歧王激斗,歧王败后魏王必须站出来。” 一经皱眉,“魏王凭什么站出来?” “凭问尘赌庄,凭本侯。” 温御手捋白须,看着眼前两筐咸鸭蛋的眼睛闪出微光,“先帝不会只给你我留下密令,这朝中到底有多少人持密令你我皆不知,他们也必然不知道你我的存在,想要把这些人找出来,总要有人出现在明面上,本侯决定走出来。” 一经不语,陷入沉思。 “先帝所托之人定有过人之处,倘若将这些人聚齐,护魏王坐上那个位子又有何难?” 温御话峰陡转,“再者,今日之事本侯的确做的明目张胆,可也在情理之中,萧奕那小子敢利用宛儿,他怕是忘了宛儿那风流倜傥,老当益壮的祖父还没死!” “夸自己也要有个限度,老当益壮尚可,风流你比不得战幕,倜傥你比不得贫僧。”一经怕温御反驳,紧接着开口,“那样你会很危险。” “所以你得拼命保护本侯。” 一经挑眉,“什么意思?” “以战幕的脑袋瓜子,本侯若是暴露,下一个倒霉的就是你。” 温御这话不假,当日一经也说了。 先帝既然把密令交给他,也必定会交给温御而非战幕。 他能想到的事,战幕也能想到。 一经不以为意,“生死轮回,贫僧早就看淡。” “既然你这么说,届时有危险你自暴救我,毕竟本侯一介凡尘俗子,对红尘还是很眷恋的!” 一经眼皮一搭,闭目捻动念珠。 不气不气…… 此时御南侯府,墨园。 忙碌一整天的温宛早早吩咐紫玉下去休息,自己独坐窗边,望明月。 她没想到问尘赌庄开张祖父会来,没想到祖父会动用其在朝中的关系,更没想到祖父竟然让她捎话给萧臣,愿护其一路走到最后! 最后是哪里? 祖父竟然毫不犹豫选择了,她选择的! 想到前世,温宛越发恨自己上辈子真是瞎了狗眼! 这一世,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辜负祖父,辜负整个御南侯府。 这一世她就算赔了自己也要让御南侯府长安! “对不起。” 清越的声音陡然响起,风月之下,那抹清朗俊逸的容颜温柔了岁月,惊艳了时光。 萧臣…… 第三百五十三章 你不能输 打从萧臣说完要与自己订亲之后,温宛在思想上一直很别扭,以致于她看萧臣时心跳会不自觉加速,脸会不自觉发烫,眼睛会不自觉盯准一处。 如若萧臣站在一处,温宛盯准那张脸无可厚非,萧臣站在窗棂外左右移动,温宛的目光随之移动,萧臣自窗户跳进来,坐到对面,温宛的视线依旧没有移开。 那张脸,是她思考的根源。 温宛脑海里一遍遍回想萧臣那日清晨说过的话,‘县主想多了,本王所言是为我们共谋的大计,并非儿女私情……县主想多了……县主想多了……县主想多了……’ “温宛?”萧臣发现温宛异样,忧心唤道。 温宛神识骤然清明,想多了。 “魏王刚刚说什么?”温宛迅速整理情绪,摒弃掉那些胡思乱想,正经看过去。 萧臣目露愧疚,“对不起,今日问尘赌庄开张我本该到场祝贺,只是郑元帅定要本王守在羽林营,所以……” “没事没事!”温宛摆手,“今日朱雀大街乱的很,王爷去了未必是好事。” 萧臣不语,自怀里取出一只精致镶玉的檀木盒,轻轻放到温宛面前,“问尘赌庄开张,恭喜。” 温宛愣住,“什么?” “打开看看。” 萧臣看向温宛,烛光映衬下的那张脸,轮廓清晰柔美,淡淡的眉,明目顾盼间仿佛有星光从里面溢出来。 温宛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被萧臣的目光锁紧,缓缓打开盒子,一只雕琢精致的玉簪赫然出现在她面前。 羊脂暖玉的簪子,雪亮剔透,簪头处绽放一朵白玉莲花,莲花中间嵌着两枚用极品和田玉打磨的黄色莲子。 玉簪是萧臣精心挑选的,他忐忑看向温宛,生怕温宛会不喜欢。 “这是,魏王送给我的?”温宛小心翼翼拿起盒子里的玉簪,脑子里顿时想到曾经学过的诗句。 ‘侬既剪云鬟,郎亦分丝发,觅向无人处,绾作同心结……若君为我赠玉簪,我便为君绾长发,洗尽铅华,从此以后,日幕天涯……玉人鬓上簪,寸寸相思意……’ 要不是脑子里突然涌出这么多诗句,温宛都不知道自己这样博学。 “你可……喜欢?”萧臣在对面等半天了。 “喜欢。”温宛即刻勒住脑海里脱缰的思想,拼命沉淀心静。 别想太多! 就在温宛想要把玉簪搁回盒子里时,萧臣下意识抬手想要去拦。 “怎么?”温宛狐疑看向萧臣。 萧臣有些踌躇,“不……试一下?” 温宛恍然,出于礼数也该试一下。 于是温宛将玉簪戴在发髻上,“如何?” 萧臣发现温宛戴的有些偏,下意识起身过去,绕到其身侧将玉簪拔出来,换了地方,“这回似乎好些。” “嗯。”温宛噎喉,双手紧张叩在膝间。 “县主要不要到梳妆台前照一下,我怕我戴的也不好……”萧臣没给女子戴过簪子,心里没底。 “哦。”温宛只觉脸颊发烫,脑子里一片空白,腾的站起来转身。 砰- 两个人撞到一起,萧臣喉咙微动,朝左让路时温宛也正朝左让开,下一秒又同时朝右,来回两三次才算错开。 温宛坐到梳妆台前,看到铜镜里自己那张红成柿子的脸顿时用双手捂住。 “戴的不好?”萧臣行至温宛身后,“是不是太往左?” 温宛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匀称些,“可能是……” 萧臣听罢,抬手摘下玉簪,细心调整。 初时二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萧臣稍稍弯腰,想要从铜镜里看到完整的效果时,恍然他们之间距离如此近。 时间犹如静止,从温宛的角度看过去萧臣的唇很像是贴自己脸上,她几乎能感受到萧臣的呼吸喷薄在耳畔,心底某处好像突然有电流窜上来,难以自持。 “很好了……”温宛突然起身避开,走到桌边。 萧臣停滞片刻,低咳一声,亦转身。 最后还是温宛打破此间暧昧,“祖父知道了。” 萧臣行至桌边落座,不禁诧异,“御南侯知晓本王要来提亲?” “不是提亲。” 温宛摇头,神色凝重,“祖父知道魏王想争。” 萧臣震惊看向温宛,又在须臾冷静下来,“御南侯,想本王停下来?” “祖父想与王爷一路同行,走到最后。”温宛认真开口,目光坚定中透着期待。 萧臣万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有些不敢相信,“御南侯可知本王要走的是什么路?他可知……” “王爷觉得,祖父会不知道?” 温宛一句反问,萧臣哑口无言。 温御是谁! 他只是不敢相信温御会主动入局,而且选择他! “御南侯,当真要与本王同行,到最后?”萧臣回想白天问尘赌庄开张时的情景,朝中武将来了七七八八,皆为要职。 倘若温御助他,这是何等底气! 可温御有什么理由助他? 萧臣百思,视线最终落在温宛身上。 他恍然。 所以,温御什么都知道,只是看破不说破而已罢。 “祖父从来不骗人。” 温宛看着萧臣,忽然起身绕过桌案,双膝跪地,“魏王,你不能输。” 萧臣震惊起身想要扶起温宛,她拒绝,“若只我一人,成事最好,不成我便与御南侯府断了关系陪王爷一起死也没什么,如今祖父将整个御南侯府押在魏王身上,我们不能输。” 萧臣单膝跪在温宛面前,与她平视,“本王答应你,不输。” 温宛美眸氤氲出淡淡的莹光。 上一世御南侯府从未入局,却遭满门血洗。 而今重来一遭,拼了也好! 萧臣无比心疼扶起温宛,一字一句,“本王向你保证,绝不会输。” 看到温宛眼角坠落的泪珠,萧臣情不自禁替她擦净。 他最看不得温宛的眼泪,无论前世今生,眼前这个女人的情绪就是他的情绪,温宛开心他会开心,温宛难过他会难过。 温宛不想他输,那他死也要赢…… 温御是奇葩,越老越奇葩。 这是战幕在得到消息之后送给温御的批语。 第三百五十四章 哪家的姑娘 问尘赌庄与幽南苑同时在朱雀大街开张这件事本身已经值得局内人在心里画上诸多问号。 这是温宛自己的意愿? 她入了歧王阵营? 问尘赌庄的对手是伯乐坊? …… 可在温御明目张胆向所有人展示自己在朝中盘根错节的庞大人脉时,那些疑问逐渐在每个人心里有了答案,只是答案不一。 譬如太子萧桓宇怀疑歧王勾搭上了温御,战幕显然不同意这种看法,“这世上能勾搭上温御的,只有楚歆。” “学生觉得温御今日之举,似乎是在给温宛撑场面,而问尘赌庄万春枝占三成四的股,说它是歧王的也未尝不可。”萧桓宇说出自己怀疑的依据。 战幕品茶,闻声顿下来,叩住茶盖,“三成四的股就敢说问尘赌庄是他的?” “万春枝占股最多。”萧桓宇补充道。 战幕侧身搁下茶杯,从嘴里发出一声浅笑,笑声里满是嘲讽,“太子信不信,就算万春枝占九成股,温宛只占一成,温御今日之举也足能让温宛成为问尘赌庄说一不二的当家人。” 见战幕起身,萧桓宇恭敬上前搀扶,“老师的意思是?” “歧王想拉温宛下水,温御这是在给他警告。”战幕有多了解温御,“不管万春枝掏出去多少钱,从现在开始,歧王敢再插手问尘赌庄的事,温御铁定根他没完。” 萧桓宇扶着战幕走出厅门。 风冷,萧桓宇有意给战幕取件大氅,被其拦住。 “让风吹吹也好,清醒些。” 昨夜秋风乍冷,院中百年桑树的叶子飘飘然的落下来,在这夜冷风凄的时候愈显萧条。 “温御想要警告歧王方法何止一二,他偏偏选择以势威慑,他就不怕皇上瞧他不顺眼?” 这是战幕想不通的。 “有没有可能,温御想入局?”萧桓宇猜测道。 战幕没有否认,可他反问萧桓宇,“他入局,要帮谁?” 萧桓宇哪里答得出来。 “他若不帮太子,帮谁都是造反。” 战幕笃定,语气加重,“整个大周朝,老夫唯一敢作保的就是温御,他断不会做出任何违背大周朝国运的事,他不会。” 战幕深邃冷锐的目光没有一丝犹豫,他不敢说自己看人有多准,但凭他多年与温御出生入死的交情,凭先帝对温御的知遇之恩,温御决不会背主。 萧桓宇没再开口,哪怕心中仍有质疑。 夜太深,战幕叫萧桓宇早些休息,他却独自站在院中,看着飘飘零零落下的枯黄树叶,怅然若失。 有多少年,没与旧友把酒言欢…… 夜尽天明,晨光熹微。 温弦作为与魏思源住在同一张床上的邻居,近段时间对魏思源的态度非常好。 大早上起来亲自给魏思源熬粥,熬好之后亲自端到厅里,再亲自看着眼前这位绝世好邻居把粥喝下去。 桌上,魏思源喝到一半,“昨日你不在府里,回来的又晚,有件事我没来得及告诉你。” “什么事?” 温弦瞧着被魏思源剩在碗里的粥,“外面天冷,多喝些才能御寒。” 魏思源顺从端起瓷碗,“昨日沉央把伯乐坊两成股利转到宰相府账房,当有百万金。” 温弦并没有多激动,而是长叹口气,“只怕沉央对我们的误会太深了。” 魏思源重声叹息,“沉央已经有两日没回宰相府,我在想……是不是我错了。” “夫君万勿自责,我们这么做也是给沉央,给宰相府留条后路。” 温弦安慰,“沉央早晚会明白的。” 魏思源没有胃口,起身前以拭巾抹过嘴角,“夫人慢用。” 温弦微微点头,待魏思源离开即将那张拭巾拿过来,又自袖兜里换了另一个过去,之后方才让冬香招呼外面的粗使丫鬟进来收拾。 百万金,够她开间赌坊了…… 昨夜萧臣没有住在墨园,而是回到魏王府,在书房里整整坐了一夜。 温御愿意助他,只有一个可能。 温宛。 他重生一世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温宛能够幸福。 此生有幸,温宛的幸福有可能他来完成,那就无论如何都不能错过。 于是第二日清晨,萧臣入宫。 昭纯宫内,贤妃自柳滢离开之后一直在为萧臣物色适合的女子,但凡与皇亲国戚,侯爵权贵沾边儿的女子皆不在她认同之内。 这般挑选,倒也让她找到几位。 前两日她吩咐清芙传话到宫外,希望萧臣可以腾出时间与那几位姑娘分别见一见,若有钟意的,她便到皇上那里替自己儿子求段姻缘。 一来断了萧臣不该有的心思,二来断了皇上心里那份担心,三来若先帝真留下什么人,也叫他们知道,自己儿子没有称帝的心,不是那块料! 哪怕这件事委屈了萧臣,贤妃也已经作了决定。 与那千秋霸业比起来,她只想自己儿子能活着…… 如今天冷,外面许多盆景已经让贤妃搬到厅里,内室也有一些。 清芙进来禀报时贤妃正在修剪摆放在窗台上的盆景,那些盆景盘根错节,亭亭如盖,有的凌空欲飞,有的婀娜舒展,千姿百态。 听到萧臣来,贤妃当即搁下剪刀,转身坐到桌边。 “儿臣给母妃请安。”萧臣行至厅内,拱手施礼。 贤妃看着自己的儿子,内心里忍不住叹息。 她做错什么了? 她的臣儿又做错什么了? 先帝到底是怎么想的! “过来坐。”贤妃朝萧臣摆手,随后吩咐清芙下去沏茶。 待清芙离开,贤妃仔细瞧瞧自己的儿子,“瘦了。” “母妃近段时间身体可好?”萧臣端正坐在桌边,浅声问道。 贤妃点点头,“老样子,时好时坏。” 不管萧臣还是贤妃,都没有再提柳滢,仿佛那个女人从来没有出现过。 “对了,近日母妃让清芙送到魏王府的名单你看了吗?”贤妃目露希翼看过去。 萧臣点头,“儿臣看了。” 贤妃轻舒口气,搭在桌边的手微微攥住锦绢,“可有钟意的?” “有。”萧臣点头。 贤妃心中欢喜,握着锦绢的手松了松,“是哪家的姑娘,你且说,母妃定为你作主!” “回母妃,不是名单上的女子。” 第三百五十五章 求道圣旨 贤妃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她收起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 “不是名单上的女子也没什么,只要你喜欢她……” “儿臣喜欢她。” 贤妃不由抬头,发现素来不会抢她话的儿子说话急了些,“她也喜欢你?” “她喜欢。”萧臣在这个问题上的回答有些心虚,但他可以肯定。 这辈的温宛还没来得及喜欢别人,更没有喜欢苏玄璟! 贤妃迟疑片刻,“她家里也答应?” “儿臣尚未到那女子府上提亲,故不知那女子的家人是不是答应。”萧臣抬起头看向自己母妃,“儿臣此番入宫是想母妃能够同意这门亲事。” 贤妃勉强勾起一丝笑意,“你且说说是哪家的姑娘,若门当户对,母妃可以到你父皇面前帮你求娶。” 萧臣明知接下来的话会让母妃震怒,可他不畏缩且义无反顾,“温宛。” 贤妃一双柳叶弯眉猛然紧蹙,惊的无语。 就在昨日,她还听清芙谈论起温宛在朱雀大街开问尘赌庄,御南侯携朝中一众武将出面捧场! 贤妃有些承受不住,攥住锦绢,“你莫与母妃开这等玩笑……” “不是玩笑,儿臣此生非温宛不娶。” 半生未过,萧臣却看尽自己一生! “不许!” 贤妃目色冷凝,决绝开口,“谁都可以,温宛不行。” “儿臣只要温宛。” “那你这辈子就别娶了,母妃看你一个人过也挺好!”贤妃愠怒看向萧臣,言词间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咳咳咳……” 萧臣知贤妃身子不好,隐忍住没有与之硬争,“母妃可不可以给儿臣一个理由?” 贤妃以手抚胸,气息微喘,“臣儿,你要记得,你已经是封王的皇子,你是大周朝的魏王,对那个位子你不可以有任何觊觎的心思。” 萧臣不想在这件事上与母妃争辩,“儿臣没有。” “这种事不是你说没有,别人就会相信,你得做出一些事让别人看到你是真没有那样的心思,可你都做了什么?”贤妃拧着眉,愤怒中带着无奈,“此前你与歧王走那么近,母妃已经很为你担心,现在你竟然要娶温宛?” “有何不可?”萧臣追问。 “你居然问母妃有何不可?御南侯是前朝重臣,深得先帝倚重!你与他的孙女结亲,若说无所图,谁能相信?!” 贤妃没给萧臣解释的机会,“当初皇上召见御南侯,寻问温县主的亲事你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那是在试探御南侯!”贤妃说到激动处轻咳两声,“自先帝崩逝,御南侯低调多年皇上尚且不放心,如今御南侯公然召朝中诸多武将去给问尘赌庄捧场,皇上会如何想!” 萧臣懂得母妃的心思,“御南侯并没有做任何违背大周朝律法的事。” “这跟大周朝律法有什么关系!”贤妃震怒,“这是以威慑主,其心可诛!” 厅门处,清芙见状不妙,急忙端茶走进去。 “娘娘息怒……”清芙将托盘搁到桌上,沏茶过去。 贤妃怒视萧臣,“你现在就与母妃保证,绝不会娶温宛!” 萧臣缓缓起身,低头不语。 清芙着急,“魏王殿下……” “清芙,送魏王出去!”贤妃怒道。 清芙犹豫片刻,将手中茶杯搁到桌边,转身看向萧臣,“魏王殿下还是先回去冷静一下……” 萧臣知此事不能再议,转身走向厅门。 眼见萧臣就要走出去,贤妃突然打翻桌上茶杯,滚烫茶水溅在手背上,顿时红肿。 “母妃!” 萧臣心急走回来,贤妃寒声再问,“你是不是一定要娶温宛?” 萧臣闻声止步,咬咬牙,转眸看向清芙。 清芙心领神会,当即回到贤妃身边查看。 萧臣拱手,“儿臣告退。” 直至走出昭纯宫,萧臣都没说出不会娶温宛的话。 厅内,贤妃颓然坐在椅子上,任由手背传来灼痛也不在意。 “娘娘,奴婢从来没见魏王殿下这样较真儿,许是真喜欢温县主……” “谁都行!” 贤妃狠拍桌案,怒瞪过去,“唯独温宛不行!” 清芙硬是咽下冲到嗓子眼儿的话,“娘娘小心……” 离开皇宫后,萧臣假意令马车驶向朱雀大街,实则半路下车折返转去皇宫千步廊的尽头,身形翻越高墙,落在一片十分凄凉的宫殿群里。 这是冷宫,里面关着几位疯疯癫癫的废妃,前朝的有,当朝的亦有。 萧臣避过巡逻侍卫,走向最东方向已经废弃掉的宫殿。 门启时,里面赫然站着一人。 萧臣反手阖紧殿门,见那人背对自己,单膝跪地,“萧臣,拜见宸贵妃。” 一袭简单又不失大气的紫色锦衣,飞云髻上插着镏金红玉簪。 听到萧臣的声音,温若萱缓慢转身,神色微惑,“魏王何故行此大礼?” 自打父亲想要撮合萧臣与自家侄女开始,温若萱每每见到萧臣就觉得顺眼,而且是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喜欢。 昨夜她得萧臣密信,约其今日到冷宫皓宣殿相见,有要事相求。 换作别人,温若萱断不会在皇宫里做偷偷摸摸之举,这是大忌。 唯独萧臣约她相见,值得冒险。 “萧臣斗胆约贵妃来此,是想肯求贵妃一件事。” 以萧臣对自己母妃的了解,他早料到母妃不会应允自己与温宛的婚事,可与温宛订亲这件事他又不会改变主意,思来想去,唯独眼前之人能助他一臂之力。 温若萱的确喜欢萧臣,但不会将这份喜欢当着萧臣的面表现出来,“何事?” “恳请贵妃能在父皇那里求道圣旨,同意我与温宛的婚事。”萧臣虔诚开口,语态恭谦。 温若萱身形陡怔,左眼眉梢上挑,一对眼珠儿在眼眶里狠狠蹦跶一下。 什么情况? 怎么个意思? “魏王,想娶本宫侄女?” 温若萱脸上没有流露出诧异的表情,走过去一步,“宛儿同意?” 萧臣拱手,“此事我已私下征求过温县主的意见,若非县主同意,我断然不敢强求,只是母妃对此事并不看好,倘若还有别的办法,萧臣不敢叨扰贵妃。” 第三百五十六章 文武财神 温若萱在来之前摆了整整一个时辰的瓜子皮,尚未想明白父亲为何要大张旗鼓为宛儿撑场子,宛儿又为何突然将问尘赌庄开到朱雀大街。 还有幽南苑的葛九幽跟宛儿有何渊源? 此前萧臣被歧王从天牢里救出来算是入了局,这祖孙两个所行之事又与眼前萧臣有什么关系! 百思不解,那老的小的也不说入宫与她解释一二。 他们既然不说,自己就按着心意来,“当日羽林营校场,宛儿在擂台上发誓五年不嫁,魏王想娶宛儿这事,宛儿答应了?” “萧臣不敢有瞒贵妃,我与宛儿相商先订亲,五年时间,我等得起。”萧臣依旧单膝跪地,声音沉稳,语意坚决。 温若萱搭眼瞧过去,“本宫虽不算太老,可也见过那许许多多千奇百怪的事,人心易变,三五年面目全非者可不在少数。” 萧臣拱手,“我若是三五年就面目全非者,也无勇气来找贵妃求父皇一道圣旨,萧臣可以在贵妃面前发誓,心如止水,就算走过千万里岁月,对温县主,初心不变。” 温若萱听到萧臣誓言,眉眼终于露出笑意,“魏王起来,此事本宫应你。” “多谢贵妃!”萧臣拜谢,心中感激。 温若萱扶起萧臣,“宛儿是本宫最疼的侄女,这事儿整个大周朝怕是没人不知道,今后魏王若敢欺负她,本宫豁出这条命也要替她讨一个公道。” “萧臣绝不负温县主!”萧臣信誓旦旦。 温若萱本想再问萧臣现下处境,但又觉得有些话以她的身份不方便知道太多,于是作罢。 冷宫不是久留之地,温若萱让萧臣先行离开,她随后去找守在不远岔路口的秋晴,主仆二人依例查过冷宫那几位疯疯癫癫的妃子之,方才回去甘泉宫…… 皇城,大理寺。 虽说问尘赌庄开张,温宛却不必时时守在那里。 但凡有人闹事,且由莫修到大理寺传言,她即刻带着宋相言过去,什么事不能解决! 于是乎,温宛觉得守问尘赌庄不如守宋相言。 思及此处,坐在雅室桌边翻着案卷的温宛不禁抬头瞥向对面宋相言,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武财神。 有武就有文。 温宛几乎没有考虑,脑子里直接浮出一个名字。 玉布衣…… 这时有衙役从外面禀报,说是传戚枫的话,天牢来新人了。 就在刚刚,大理寺前有人击打法鼓,状告歧王萧奕与高昌叛军私下勾结,倒运宿铁入晋国替汝襄王铸造冷兵。 勾结叛军,何等大的罪名! 宋相言退了衙役,转尔看向温宛,重重靠在椅背上,“战幕厉害啊!” 温宛不知其因,“宿铁?” “宿铁制造之法为灌钢法,是以生铁与熟铁合炼而成的钢,由其打磨制造的兵器不仅锋利,韧性极好,这是大周朝明令禁止私售的东西,高昌朝廷亦有明令,两朝之间交易尚且需要兵、户两位尚书同时在场。” 宋相言眼睛眯了眯,“歧王就算行此事,也必然会谨小慎微,没想到竟被战幕揪到尾巴了。” 温宛搬着椅子朝桌前凑凑,“如果案子坐实,歧王会如何?” “死。” 毫无疑问,在通敌叛国的罪名上,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温宛坐在那里,开始忧伤。 宋相言一眼看过去,“县主舍不得歧王死?” 温宛目露忧色,“歧王若死,万春枝必定败回晋国,魏沉央就会有充沛的精力过来整我。” “县主放心,就目前来看没人敢整你,毕竟御南侯站在那里,阴影普照一大片。”宋相言信誓旦旦道。 温宛搭眼过去,“祖父光芒万丈。” “本小王一度认为我娘也是光芒万丈。”宋相言很像是认清了现实的语气。 温宛听罢,就没有然后了。 端荣公主的阴影简直普照整个皇城,哪怕在当今皇上心里,端荣公主仍活在‘哪个妹妹不作妖’的刻板印象中。 “这件案子小王爷打算如何判?”温宛狐疑看过去。 宋相言失笑,“想想魏泓。” 温宛想了想,“何公达活不到开堂。” “最快今晚。” 看着宋相言笃定的样子,温宛认真想了一下,何公达要真在今晚死不好! 没戏! 歧王又不是面团捏的,太子揪住他小尾巴他必然会反咬,这才有戏。 但若何公达死,就好比戏本子才唱第一场主角死了,往后的戏怎么唱? “小王爷,我觉得何公达要是死在天牢,不好。” 温宛给出理由,天牢守卫森严,按道理不会有人闯进去,可嫌犯老自杀是个问题,先是邢风岩,又有一个魏泓,何公达再不明不白的死,会有人怀疑天牢风水有问题。 宋相言就静静瞧着温宛,不作声。 温宛以为自己没表达清楚,“风水不好很影响人们对天牢的看法,也会让那些住在天牢里的囚犯心慌意乱。” 宋相言无意较真儿,那些囚犯是因为风水不好才心慌意乱的? 无关风水,天牢就是让他们心慌意乱的地方! “今晚,县主陪本小王到天牢见见何公达,如何?”宋相言早就听出温宛言外之意,顺其意思道。 “成!”温宛点头。 温宛自觉没啥武功,她觉得宋相言武功……也等于无。 但只要宋相言出现在天牢,十二卫必然保护。 有十二卫在,谁也伤不了何公达! 东市,伯乐坊。 魏沉央连续三天没有回宰相府。 那种被最亲的人从背后捅刀子的感觉让她失望到极致。 此刻伯乐坊三楼,单独的雅间里。 魏沉央冷眼看着被打手们死死按在地上的两个年轻人,不怒自威,“谁让你们到伯乐坊闹事的?” 长相一般,嘴角有痣的年轻人吓的面色惨白,下意识瞥向身侧那人。 那人长的不俗,俊眉星目,“我们兄弟想到伯乐坊求财同,既然被你们逮着算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魏沉央冷笑,“说的容易!” 眼见魏沉央递了眼色过来,伯乐坊大管家凌白随手自背后抽出锋利匕首,“江湖规矩,断手断脚。” 中旬快过啦~月票走起来~~~ 第三百五十七章 就要冻死了 凌白一袭黑色锦衣,身姿挺拔,额前碎发垂于两侧,青丝以玉冠束起,剑眉,目冷,不语时自带威严。 此刻凌白握着匕首蹲下来,看着嘴角有痣那个年轻人,不疾不徐道,“不用太紧张,手起刀落也就四下。” “凌管家饶命……我们兄弟下回再也不敢了!”那人哆嗦着,一对眼珠子紧紧盯住匕首,惊恐乞求。 凌白呶呶嘴,“啧啧……知道我姓凌?” “伯乐坊大总管,我们兄弟当然知道……” 有痣少年开口之际,旁边年轻人怒声低喝,“住口!” 凌白瞧了眼那人,“知道你是硬骨头,我们伯乐坊就喜欢硬骨头,一会儿处置了这位,本总管跟大姑娘求情把你留在伯乐坊,工钱随你说!” “呸!”那人不屑。 有痣少年一听,顿时陪笑过去,“凌总管明鉴,小的千术比他高!只要凌总管一句话,小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凌白用刃脊抹过手背,瞥过去,“哦?那你说说,是谁派你们过来的。” “是……” “闭嘴!” 有痣少年狠瞪回去,“凭什么叫我闭嘴?感情他们不挑你!当千手最重要的就是手脚!凌总管明鉴,不是我们兄弟想到伯乐坊捣乱,实在是我们怯于新开张那家当家人的淫威,不得不这么做!”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你这个懦夫!” “你不想当懦夫那是你的事,我想活着!” 看着吵在一起的两个人,凌白缓慢起身,朝打手使了眼色。 几个打手得令,将二人拉出雅间。 凌白转身,“是温宛。” 魏沉央何时坐姿都端端正正,眼睛里透着清冷。 窗边摆着两个羊脂暖玉的貔貅,她抬指抚上其中一只,纤细手指莹白如玉,与貔貅的颜色十分贴近。 “问尘赌庄开业那日,你派过去多少人?”魏沉央看着窗前的貔貅,这是她最喜欢的神兽。 辟邪、天禄,百解。 凌白回想片刻,“七个。” “七个人,全都叫温宛手底下那几个得力的给挑出来,请出去,说明什么?”魏沉央淡漠开口,神色无波。 凌白略有叹息,“温宛的人,道行高。” “刚刚那两个人千术很一般,尤其他们一唱一合摆就是想把温宛的名字说出来,这事儿与温宛没有关系。”魏沉央肃声道。 凌白细思,“若非温宛,那会是……” “万春枝。” 魏沉央毫不犹豫说出心底在想的那个名字,“歧王想拉温宛入局,人家御南侯不喜欢,便带着一帮旧部过来捧场,歧王要再敢借问尘赌庄对付我伯乐坊,只怕御南侯会很不高兴,于是他便找几个千手过来挑拨离间,想让本姑娘主动找问尘赌庄的麻烦,把注意力从万家货栈移到问尘赌庄,借刀杀人。” 凌白微微点头,“大姑娘的意思是……我们不动温宛?” “不是不动,是动不起。”魏沉央抚着貔貅的手忽的停顿,眼底溢出幽蛰冷光,“温宛敢护着杀死吾父的真凶,她就该死!可你得记着,我们现在面临万春枝那样的强敌,非到万不得已不能在同一时间竖敌。” “是。” “晋国那边可有消息?”魏沉央手指微动,心绪渐宁。 “回大姑娘,晋国淮南王密信答应与太子结盟,其麾下富商寒氏一族会尽全力助我们一起对付万春枝。” 魏沉央冷笑,“他当然会答应,汝襄王在晋国最大的财力支撑便是万氏一族,万春枝倒,汝襄王会遭受重挫,淮南王趁机上位,算是最大获利者。” “万家货栈的商道已经破坏的差不多了。”凌白据实道。 “继续。” 凌白犹豫时魏沉央侧眸,“这笔钱项庸会付。” “那我这就下去安排。” 待凌白退出雅室,魏沉央视线回落到貔貅上。 父亲,女儿不会叫你白死…… 入夜,温宛在想给紫玉捎信说她今晚不回去住的同时,要不要让紫玉告诉萧臣的时候,萧臣找人把信送到雅室。 大概意思是他今晚有很要紧的事得去羽林营处理,就不回墨园住了。 如此,温宛便与宋相言在大理寺换装之后,乘坐普通马车三绕两绕,绕到天牢,且十分顺利混了进去。 温宛对宋相言以这种方式走进天牢十分怀疑。 直至宋相言将她带进一间空牢房而非刑室的时候,温宛忍不住好奇,“我们不是来保护何公达的吗?” 宋相言没有反驳,“何公达是诱饵,我们要是明目张胆把他保护起来,今晚没戏可看。” 眼见宋相言穿一身囚服,抓一把稻草裹在身上,温宛照作。 秋末季节,天牢里阴冷阴冷,温宛跟宋相言越呆越冷,越坐越近,最后挤到一起,还哆哆嗦嗦。 “小王爷又是何必,今晚只会出现两拨人。”温宛觉得宋相言没必要。 宋相言扭头看过去,天牢里暗,壁灯昏黄,可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好像天边挂着的星星,引得他想要多看几眼,“哪两拨?” “太子的人,保护何公达,歧王的人,想杀何公达。”温宛细思道,根本没注意宋相言的目光凝视。 “虽说魏泓自缢是真,可魏泓跟那几位朝臣同时获罪未必是歧王的主意,也一定不是太子,这里面肯定还搅和着一个。” 宋相言无意收回视线,“这是本小王的猜测,今晚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什么奇迹?”温宛狐疑看过去,心忽然像是被谁攥住,慌到不行。 她的确知道这中间搅和一人。 萧臣。 时间在两人抖抖瑟瑟中入子夜,又从子夜入丑时。 温宛跟宋相言紧紧靠在一起就要冻死了。 终于! 隔壁牢房突然传来打斗声! 温宛立时精神起来,狠狠推了下靠在自己身上的宋相言。 宋相言亦听到动静! 就在两人想要挪开位置从中间那个指宽的缝隙探看隔壁牢房时,牢门外面赫然出现一个黑衣人! 温宛没换鞋,宋相言也没换。 那黑衣人二话没说,当即抽出挂在牢房上的锁链,狠狠甩向宋相言…… 第三百五十八章 两个二货 锁链瞄的准,‘砰’一声擦过宋相言头颅砸向墙壁,迸起的碎石磕到某位小王爷那颗灵光的脑袋瓜子。 突如其来的剧痛惹的宋相言眼泪飙涌,抱头钻到温宛怀里。 “揉揉揉……” 温宛一把将宋相言拖拽到墙角,缩起身看向刚刚从眼前闪过的黑衣人,“别揉了,来人了!” 宋相言强忍剧痛,反应过来时隔壁打斗声已经非常明显。 “是不是又来一拨?”宋相言忍着疼,压低声音追问。 温宛缩的更紧,一双眼直勾勾看向铁栏外一个个冲杀到隔壁的黑衣人,“小王爷……” “什么?” “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管辖的天牢,漏的像个筛子?” 宋相言竖起脖梗,“固若金汤!” 温宛没说话,默默用手指头指向铁栏外面。 宋相言捂着头,扭身看过去,又又又来一拨。 二人不语,当即跑回指宽缝隙,朝里探。 隔壁牢房,一身囚服的十二卫首正蜷缩在角落里,任由满屋子黑衣人殊死拼杀,仿佛空气都不太够用的赶脚。 萧臣刚刚甩了铁链赶过来也被眼前场景震的有些失措,以他判断,今晚歧王必会派人来杀何公达,太子府亦会有人保护,他担心何公达安危,固亲自走这一趟,没想到…… 眼前场景并非敌我双方,这是打群架。 面对眼前这一幕,萧臣机智闪身到囚犯旁边位置,若有想杀人者冲过来他再出手也不迟,观察中萧臣发现,除了他,居然有四拨人在牢里打成一锅粥。 忽有凌厉气息骤袭,萧臣视线之内只见一支暗镖直射何公达! 千钧一发,萧臣倏然甩出袖内银针! 没有任何花哨,银针与暗镖撞击发出砰然声响,皆落于何公达脚下。 也就是这一刻,萧臣发现那只脚下的青石砖块被震裂! 不是何公达! 该死的宋相言! 萧臣心里发恨,大半夜不睡觉拉着他媳妇到天牢里看热闹可真有正事儿啊魂淡! 哪怕萧臣知道身侧囚犯不是何公达,也没有转身遁离。 这么多黑衣人,万一误伤到隔壁,他媳妇怎么办! 萧臣眼中微寒,当下朝囚犯甩出匕首。 面对突然杀招,十二卫首立时祭出怀里早就藏好的利器。 瞬息之间,牢房里一片死寂。 十几个黑衣人同时停手,犹如一片石膏像定在那里,眼睛直直瞅向十二卫首。 场面一度尴尬到死。 咻、咻、咻、咻…… 随着第一个黑衣人破瓦跃到牢顶,余下黑衣人皆翻跃而上,萧臣是最后一个。 他得保证所有黑衣人都走光才能放心把媳妇给宋相言留下。 那个白痴- 然而! 让萧臣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跃出牢顶那一刻竟然看到有三个黑衣人相互对峙,一动不动。 其余黑衣人皆绕过三人火速遁没。 唯独眼前三个黑衣人仿佛是坐落在牢顶的神兽,周遭涌动的煞气让人心生畏惧。 萧臣自感不是这三个人的对手,但也怕他们会伤害到温宛,于是站在很远的位置,小心警惕。 终于! 三个黑衣人几乎同时朝不同方向遁- 萧臣陷入沉思。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出现在天牢? 此时牢里,宋相言捂着脑袋与温宛一起走出去来到隔壁。 十二卫首名叫上官宇,见宋相言入牢房当即单膝跪地,“属下拜见小王爷。” 宋相言松开手,额角鼓出一个大包,“几拨人?” “回小王爷,起初应该是两拨,后又来了两拨……除了牢房里,属下能感觉到牢顶还有一拨人,皆是高手。”上官宇作为十二卫首,武功根基十分深厚。 他细致解释,天牢里的黑衣人,有一人武功在他之上,意欲护他,至于牢顶那拨人,武功皆高于他。 宋相言听的一头雾水,依他预料只会有三拨! 温宛也跟着皱眉,有没有萧臣? 回程的马车里,温宛忍了很久才问出口,“小王爷既然把何公达换走,又安排上官宇以假乱真,守株待兔,那我们深更半夜冻的要死守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你能相信今晚这么热闹?”宋相言习惯性挑眉时额头那包狠狠一痛。 温宛沉默,的确匪夷所思。 如果说宋相言之前还想猜猜除了太子跟歧王,中间还夹着谁。 现在的宋相言已经是另一番态度。 不要试图钻进太过复杂的事情里,那会让你疲惫不堪。 往简单说就是一个字,等。 这厢温宛随宋相言回了大理寺,那厢温御亦回锦堂。 通长矮炕上,温御换好衣裳盘膝而坐,微微阖目,不多时有风从窗户吹进来。 他知道是谁。 一经亦盘膝,缓身坐到温御对面,双手捻动念珠,眼睛也跟着闭起来。 一息、二息、三息! 两人同时睁眼。 “你为何不动手!” “你为何不动手!” “我在等你动手!” “我在等你动手!” 二人皆默。 一经到底是得道高僧,很快心平气和,“以往与敌手过招从来都是侯爷先上,这次贫僧已经将那人给你堵住,侯爷为何不出手?” “以往我又不知道你比本侯厉害,你上自然把握更大!”温御不以为然。 一经反驳,“侯爷既知贫僧根基高于你,就该明白贫僧站在旁边,定能看出那人武功路数!” “你看他武功路数干什么,你把他抓起来撕掉脸上那块黑布看看他是谁不就完了!”温御恨的咬牙切齿。 “那为何不一起上?”一经灵魂发问。 温御很诚实,“当时没反应过来。” 房间里寂静无声。 一经言归正传,“咱们在牢顶的时候,仿佛下面也很热闹。” “瞧那些人逃跑的方向,至少四拨。”温御也冷静下来。 原来互相指责并不能让彼此良心好过一点。 “何公达是谁给暴出去的?”一经狐疑看向温御。 温御摇头,“不知道……一下子出来那么多人!” 一经也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样复杂,“静下心,看看后续。” 相比温御跟一经咬牙切齿后悔没有欢乐二打一的时候,百川居里郁玺良心有余悸。 又特么碰到上次两个二货,要真打起来他分分钟暴马甲! 下次得有备而去,弄死他们! 今夜无眠,但凡去过天牢的人谁也没睡着…… 翌日,温宛在大理寺厢房睡的正香,宋相言突然在外面狂敲房门。 “萧臣去御南侯府提亲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王八蛋 温宛恍惚中从床上爬起来,脑子里还在继续自己成为富豪排行榜榜首的美梦,忽听一阵足够刺激她马上放弃财富梦想的声音。 ‘萧臣去御南侯府提亲了!’ 温宛听清楚了,惺忪双眼猛的瞪圆! 片刻犹豫也无,温宛裹着被子下床跑过去打开门闩,震惊又不可置信看向站在她对面的宋相言,“小王爷说什么?” 宋相言原也跟过来送信的紫玉一样着急,可在看到温宛只着单衣赤足出现在自己面前时,那张俊脸‘唰’的红了。 “本……本小王说……” 这会儿站在宋相言背后的紫玉绕过来,急急开口,“大姑娘,魏王去御南侯府提亲了,奴婢来时魏王已经带着见面礼入正厅,见面礼整整六大箱。” 温宛恨宋相言! 要不是宋相言昨晚非拉她到天牢,她也不会睡在大理寺,这会儿萧臣到府里提亲,她不在,萧臣连个帮手都没有! “回府!”温宛情急,说话就要往外走,幸有紫玉提醒才意识到自己尚未梳洗。 于是温宛迅速拉紫玉到屋里,草草捯饬一阵出来时,宋相言依旧等在门口。 “小王爷,府中急事,我先回去。”温宛担心祖父会为难萧臣,问尘赌庄开张那日祖父说的明白,不许她喜欢萧臣。 眼下萧臣去提亲,祖父必然是拒绝的。 “本小王与你一起去。”宋相言面目冷肃走到温宛身侧,与其步调一致,脸上的表情也与温宛十分相似,仿佛就要愁死了。 温宛本想回问一句‘为何’,萧臣到御南侯府提亲这件事怎么看与宋相言都没有直接关系,可她也是太着急,便由着宋相言跟在身边。 这厢,温宛匆匆赶回御南侯府,那厢萧臣在厅内吃了瘪。 温御打从萧臣进来就没说话,所有难堪都是李氏给的。 当然,李氏若不得默许,也不会口无遮拦。 萧臣入府之初,温御便叫管家把李氏也一并唤到厅里。 “魏王殿下,不是我这个当宛儿婶婶的说话难听,莫说宛儿已经立誓五年不嫁,就算没这档子事,宛儿在这大周皇城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天之骄女,想当初三皇子跟德妃都看中宛儿,宛儿没嫁,南朝摄政王孤重最喜欢的孙儿孤千城来求娶,宛儿也没嫁,魏王与他们两个比起来,更出色?” 李氏这话说的刻薄,温御听着都觉刺耳。 可这就是他叫李氏过来的目的。 只要李氏在,没有搅不黄的亲。 萧臣此番是以晚辈的身份过来提亲,面对李氏刁难依旧拱手示谦,“温夫人所言本王承认,虽说本王不如三皇兄,与孤小王爷亦不能比,可本王对温县主的真心,自信比得过他们。” “魏王可是说笑了,真心值几个钱……” 座上,温御适时咳嗽两声,“咳咳!” 李氏领悟谈钱庸俗,转了话峰,“想当初名满皇城的苏玄璟苏公子过来提亲,那份真心我们也都看在眼里,可宛儿严词拒绝,魏王可知因何?” “愿闻其详。”萧臣面色恭敬,心里也在合计。 前几日温宛与他提及御南侯愿诚心相助,那时他还欢喜,想来自己提亲之事除了母妃,御南侯府当不会有阻碍。 此时萧臣不时偷瞄座上温御,见温御微微阖目并不表态,便知自己大错特错。 以现在的状况,御南侯应该是想与自己明里划清界限,暗中相帮。 可是对不起。 娶温宛这件事,谁也不能阻止他。 他甚至可以放弃未来想要争取的位子,也不会再放弃温宛。 “苏玄璟虽然好,可与我们家宛儿门不当户不对,宛儿那时说的话我到现在还记得,她说论身份、地位,论钱财、人脉,苏玄璟与我们御南侯府若有的比,那婚事倒可以谈一谈。” 李氏借了温宛的话,反问萧臣,“魏王觉得凭这四样,你可娶得我们家宛儿?” 萧臣被问的哑口无言。 论身份,他虽皇子却是自出生便被父皇嫌弃的存在,赐名‘臣’在某种意义上讲,是侮辱跟贬罚。 论地位,魏王府在大周皇城,乃至世人眼里,有等于无。 论钱财,谈钱真的很伤感情。 论人脉…… 照这么论下去他有可能还不如苏玄璟。 “还请御南侯成全。”萧臣转向温御,诚心恳求。 温御终于把眼睛睁开。 他看着眼前挺身直立的萧臣,心里是真喜欢,清朗俊逸,潇洒阳光,简直就是自己孙女婿的不二人选。 可惜,他看上的人,先帝也看上了。 “本侯是真没办法答应魏王这桩亲事,宛儿已经在擂台上发誓五年不嫁,当时魏王也在场的吧?”温御想到彼时羽林营擂台战,越发想把先帝从龙棺里拽出来谈心。 “五年不嫁,未说五年之内不可订亲,本王愿意等。”萧臣就算意会到御南侯想要拒绝的心思,依旧执着。 “的确是没说五年之内不订亲,可宛儿的婚事早在十几年前就订下,这好像也不是秘密。” 就在温御想要提及温宛跟孤千城的亲事时,管家来报,鸿寿殿南朝使节在外求见。 温御知道南朝使节会来,只是不知来的这样巧。 巧到刚刚好。 此前他给孤重去信,表明过段时间会将温宛送去南朝,他亲自去。 想来南朝使节送来的,当是孤重与他商议具体时间跟流程之类。 哪怕温宛如今搅在局里,他这个做祖父的也一定要把孙女从里面摘出来。 南朝使节入厅,将孤重亲笔信交给管家,管家呈送到温御手里。 “吾朝摄政王叫下使捎话给御南侯,府上温县主与我朝孤千城小王爷的婚事,就此作罢。” 南朝使节音落时温御刚好打开信件,上面画着一个很圆很圆的圆圈。 温御皱眉,“这是什么玩意?” 南朝使节拱手,“回御南侯,是王八蛋。” 一语闭,温御差点儿没翻过去。 温御是谁,那是但凡有仇当场就报的主儿! 他立时叫管家准备纸笔,足足在纸上画了八八六十四个圆圈才停手,随后将纸搁到信封里,叫人把信送到礼部。 由礼部传至大周在南朝的外使馆,再由大周使节亲自送到孤重府上! 第三百六十章 亲事,成了 温御一向都是有仇先报,你骂我我必当场骂回去,谁的原因谁的错那都是后话。 至于为何是八八六十四个圆圈,这个很好解释。 孤重今年刚好六十四,温御想要表达的意思是孤重从生下来那一刻就是王八蛋,之后每年都是。 他就是个蛋蛋! 此刻厅内温御不禁在想,南朝使节来的如此‘及时’只怕跟萧臣脱不了干系,能把主意打到孤重身上,萧臣私下里的确有些手段。 言归正传,萧臣再次恳请温御能成全他与温宛。 今日他无论如何都要把这门亲事订下来。 “魏王何必执着,你与宛儿不合适。” 温御也是下了狠心,“说句实在话,你不是宛儿喜欢的类型,宛儿喜欢带书卷气的男子,喜欢白白净净的,喜欢那种手中有扇,腰间缠玉,腹有诗书的男子。” 温御说着说着,脑海里竟然浮现出苏玄璟的样子,于是在内心里‘呸’了自己一口。 萧臣又何尝不是! 可他觉得,不是! “若是侯爷不介意,本王想听温县主亲口说出她喜欢的类型到底是不是如侯爷所说白白净净,手中有扇,腰间缠玉,腹有诗书,白衣似雪……” 就在萧臣缓声开口时,背后有人回答。 “不是。” 熟悉的声音陡然响起,萧臣猛然回身,便见温宛一袭浅蓝色长裳走进厅里。 温宛赶的急,发髻仅用一支白玉簪插紧,再无别物修饰,青丝有几绺垂下来被她草草掖在耳后。 唯一饰物,是萧臣送她的玉簪。 温御见宋相言跟紫玉出现在温宛背后便知是紫玉报的信,“紫玉……” “祖父,宛儿不喜欢白白净净的男子,宛儿喜欢肤色……不是那么白的男子。”温宛庆幸自己来的及时,脚步当着温御的面挪到萧臣旁边。 萧臣见温宛出现,心里松了一口气,侧眸时朝温宛微微一笑。 温宛还以微笑。 那两双眼睛对上,当真是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温御难受,好好一对鸳鸯他今日定要给拆散,“钟叔,给小王爷奉茶。” 宋相言道声‘多谢’,转到客位落座,眼睛不时看向温宛与萧臣,头疼。 头好疼。 “宛儿,你若喜欢不那么白的男子也行,祖父给你找,不是祖父自吹自擂,白的祖父可能认识的不多,不白的一抓一大把!”温御当即点名池靖长孙跟顾铮的小儿子。 温宛知祖父心意,可她心向萧臣。 所以祖父,对不起了! “祖父说的那些宛儿都不认得,宛儿喜欢羽林营里的。”温宛表示她这么说,祖父应该明白了。 温御皱皱眉,“郑钧亦可。” “祖父!” 温宛瞪向温御,“宛儿喜欢魏王!” 身侧,萧臣猛然看向温宛,那双眼睛明亮清澈,没有半分迟疑跟犹豫,他真真切切听到温宛说了那句话。 喜欢,他。 一股暖意自心底上涌,萧臣在这一刻觉得人生至幸,不过是我最爱的人也刚好爱我。 温御摇头,“那可不行。” “为何不行?宛儿只是与魏王订亲,并不是大婚。”温宛着急解释。 “没有为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父母不在,本侯也还没死,这事儿拿到哪儿我都说了算,你可以抗议,抗议无效。”温御摆起一家之主的威严,语意肃冷。 旁边,李氏见老爷子动怒,附和道,“宛儿,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你得想好了,跟着魏王你能幸福?” “我能!”温宛抬头看向温御,眼中隐隐透着乞求,“祖父,宛儿相信魏王是真的喜欢我,他能给我幸福!” 萧臣终于收回凝视的目光,单膝跪地,声音纯粹又坚定,“本王真心喜欢温县主,发誓一生一世只爱她一人,只对她一人好,求侯爷成全。” 温御依旧摇头,他是绝对不会被眼前这段感天动地的爱情打动的。 “此事本侯不同意,现在不同意以后也不会同意,还请魏王死了这份心。” 温宛没想到祖父这样决绝,下意识瞄向坐在旁边看热闹的宋相言。 宋相言头疼还没好,这会儿见温宛看过来,头更疼了。 “咳……” 宋相言忍着头疼看向座上温御,“本小王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那就别讲了罢!”温御一眼扫过去。 宋相言随即来了句,“好咧。” 温宛,“……” “钟岩,送魏王。”温御寒声道。 就在钟岩走向萧臣时,府门外一声高喝。 “圣旨到-” 众人闻声,皆震! 下一刻,厅内所有人随温御出门迎旨。 院内,一头白发,满面红光的周公公端着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朕闻御南侯温御嫡长孙女温宛与朕子萧臣情投意合,两厢情愿,故准亲。钦此,谢恩!” 圣旨极短,没有洋洋洒洒的赞美,也没有对这段姻缘的期许,可就是准了。 周公公拖着圣旨走到温御面前,笑道,“老侯爷,恭喜。” 温御心里苦,喜从何来? 待温御接过圣旨,周公公带着宫中侍卫离开,剩下同来的温若萱。 温御缓缓站起来,转身入正厅,看都没看温若萱一眼。 这事儿摆明就是温若萱干的! 养女为患啊! 倒是温宛又惊又喜,颠儿颠儿跑到温若萱旁边,“姑姑!” 温若萱瞧着温宛脸上那抹笑,便是此举承载再大风险她都认。 旁侧,萧臣拱手,“谢宸贵妃。” “别在外站着了,都进去。” 温若萱正要走进厅里时注意到宋相言的存在,一时惊讶,“宋小王爷也在?” “相言给宸贵妃请安。”宋相言恭敬施礼。 “小王爷越长越俊,一表人才。”温若萱也很喜欢宋相言,“长公主近日可好?” “家母一切安好。”宋相言随温若萱一起走回正厅。 温若萱微微点头,“许久没见长公主,还望小王爷替本宫给长公主带个好。” “定会。”宋相言应声之时回坐到刚刚的位置。 厅内气氛诡异,温御握着圣旨坐在主位上,嘴里呼呼冒气。 “有句话叫天大地大圣旨最大,魏王的见面礼本宫代老侯爷收下……”温若萱视若无睹,眸子落向萧臣。 “这门亲事,成了。” 第三百六十一章 缺米 萧臣闻言,感动不已。 “谢贵妃。” 温若萱能及时出现在御南侯府乃萧臣所求,他并非预料到老侯爷会拒绝,只是怕夜长梦多,圣旨早下,他便再无后顾之忧。 此刻,温若萱端直坐在上位,表情变得严肃。 她虽带了圣旨过来,可作为温宛的姑姑,她得替自己侄女说几句话,“这门亲事虽说已经定下来,可魏王若哪日辜负我们家宛儿,本宫这个当姑姑的断不会善罢甘休,至少也得抽你几个嘴巴。” 萧臣明白温若萱用意,拱手,“侯爷在,贵妃亦在,萧臣愿在此立誓,他朝若有半分对不起温县主,甘受……” “魏王闭嘴!”主位上,温御直接打断萧臣。 温御从来不信誓言,他这辈子发的誓言比说的真话都多,多少个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到现在听誓言的人被雷劈死一批,他还好好活着。 可天打雷劈的话要从萧臣嘴里说出来,他不能干! 万一成真他对不起先帝。 萧臣怔住,温宛下意识靠近萧臣,眸子瞥向温若萱,“姑姑……” 温若萱朝温宛递过去一个安心的目光,“要没什么事,宛儿,你带魏王到墨园转转,魏王应该还没去过。” 温宛心领神会,当即朝温若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紧接着拉起萧臣跑出正厅。 厅内,还在头疼的宋相言内心里无比愤懑,某位县主这是忘了自己还在? “贵妃,老侯爷,大理寺那边离不开人,相言先行告辞。”宋相言大方起身,拱手退离。 紫玉也很懂事,一并离开厅内。 紧接着是李氏,李氏虽然不太赞成温宛与萧臣的婚事,可圣旨下她又有什么好说。 最后离开的是钟岩,他以沏茶为由反手将厅门带紧,守在外面。 厅内,温御依旧捧着圣旨不开口,一张脸拉的比驴还长。 “女儿多不容易才出宫一次,父亲就没有什么想与女儿说的?”温若萱总不能先叫温御开口,试探着讨好。 温御干脆转头,直接用后脑勺子搥过去。 温若萱呵呵,“本宫还有事,御南侯不必送。” 眼见温若萱起身,温御又着急,又生气,“办了这么大的糊涂事,你就不能多说几句好听的话哄哄为父?” 温若萱缓身落座,不以为然,“哪一件是糊涂事?” “圣旨!” 温御举了举手里圣旨,“为父上次与你说的很明白,宛儿不能嫁给魏王,他们两个八字不合。” “提起八字不合,此前女儿还以为父亲是因为魏王跟歧王走的近,为免趟夺嫡这趟浑水才不赞同这门亲事,可前两日问尘赌庄在朱雀大街开张,父亲率朝中几位武将大张旗鼓祝贺,又是什么意思?” “歧王想拉宛儿入局,为父当然要警告他!”温御并没有想将密令的事告诉自己女儿。 除了知道的,他谁都不会告诉。 温若萱不是没想过这个理由,可她总觉得这不是真正原因,想要警告歧王有很多种办法,父亲偏偏选了一种让皇上最放心不下的办法。 “父亲这么做,没想过皇上会不开心?”温若萱看向温御,“还是父亲有意想让皇上知道,你还没老?” “为父可没想那么多。”温御狐疑看向温若萱,“皇上与你说什么了?” “以皇上的城府跟心思,怎么会与女儿说这个。”温若萱沉默片刻,“女儿想过,将宛儿嫁给魏王也好,魏王身心不在嫡位,且等过个一年半载,女儿求皇上给魏王赐块封地,他带着宛儿离开皇宫,远离这皇城里乱七八糟的事儿,挺好的。” 温御心里苦,先帝密令可不是叫萧臣去封地! 有圣旨在,温御不得不承认这门亲事。 好在只是订亲,五年后会是怎样一副光景,谁又能预料得到…… 此刻墨园,温宛拉着萧臣走进厅里,转身时脸色挂着惊喜又庆幸的表情,“还好姑姑来了,不然祖父那一关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过!” 萧臣这一路都未作声,视线一直盯着温宛拉住自己的手。 他喜欢这种感觉,喜欢到他没听到温宛说话,只深情凝视眼前少女,太不真实。 温宛发现异样,忽的松手。 就在萧臣本能想要拉回那只手时,温宛咧开嘴,嘿嘿一笑,“魏王觉得,本县主刚刚戏份可足?” 那些几欲脱口而出的告白突然卡在喉咙里,萧臣忍不住咳嗽两声,“县主刚刚,是演戏?” “魏王不是吗?”温宛抬头看向萧臣,心念动了动。 “是呵。”萧臣低下头,目光转向别处。 温宛莞尔一笑,“我们演的都还不错……” 萧臣不想让温宛看到他眼中一瞬间溢出的失落,转身走到桌边,“县主在大理寺任职,应该听过何公达这个名字。” 温宛何止听过! “何公达揭发歧王偷运宿铁这件事,对我们有什么影响?”温宛走过去,狐疑问道。 萧臣调整呼吸,尽全力收起心底那份失落,“歧王与太子之间的争斗会因为这件事达到一个极端,万家货栈与伯乐坊皆会受到重挫,本王觉得……县主可把生意打到镖局。” 温宛听罢眼中一喜,“不瞒王爷,自从魏沉央跟万春枝怼上之后我就有这样的想法,而且拜托葛九幽在徐州联系到一直与他们在徐州的花圃有长期合作的太平镖局,这家镖局近半年一直处于亏损状态,我打算把它盘下来,王爷以为如何?” 萧臣未料温宛早就有所准备,心中佩服,“县主以为可以,就可以。” 温宛当然觉得可以,如果不是萧臣问起,她已经准备去找玉布衣了。 二人在屋里聊的正尽兴,管家钟岩自外面走进来传了老侯爷的话。 大概意思是快到午膳时候,魏王也该回去了。 哪怕话说的委婉,温宛还是觉得失礼,于是拉管家到厅外,“魏王殿下在墨园用膳,不必祖父相陪。” “老侯爷的意思是,府上没有多出来的米。”钟岩据实传话。 温宛惊,“府上就缺那点儿米?” “老侯爷说缺,必然是缺。” 天冷啊,冻手啊,求留言温暖作者这颗又老又孤独又潮湿的心啊~~~~ 第三百六十二章 想不明白 萧臣明白老侯爷心情不爽,亦没在墨园久留。 温宛知道祖父脾气,哪怕是她,在祖父气不顺的时候过去薅胡子也是会被训斥的。 此刻御南侯府正门,温宛将萧臣送上马车。 萧臣掀起帘子走进去时不禁转身看向温宛,太多的话噎在喉咙里,他只静静看着站在车前的女子,感觉整颗心都被填满,再也容不下别的东西。 温宛被看的心跳频率异常,脸颊发烫,“魏王……还有什么需要嘱咐的吗?” “天冷,你快回去。”萧臣笑了笑,这才走进车厢。 马车扬长而去,温宛却盯着马车离开的方向许久都没动一下。 萧臣真的过来提亲了。 圣旨下,她跟萧臣是未婚夫妻了。 温宛无法形容心底满溢上来的情绪,哪怕此事与儿女私情无关,她还是觉得心里暖暖的,像是有阳光照进来,哪怕站在深秋萧条的长街上,她不会觉得寒冷。 可当她转身那刻,寒意骤然侵袭。 不远处,那个在祖父嘴里白白净净,手中有扇,腰间缠玉,腹有诗书,白衣似雪的男子突兀闯进她视线。 她看到苏玄璟一步一步走过来,那双眼睛里蕴含着她捉摸不透的情愫跟光芒。 温宛没有转身回府,她等到苏玄璟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 苏玄璟停下来,“他们说,萧臣过来提亲了?” 温宛点头,“是。” “成了吗?”苏玄璟咽了下喉咙,眼睛紧锁在温宛身上,逼迫自己露出笑容。 温宛点头,“成了。” 终于,苏玄璟极力维持的笑容在听到温宛回答时一点点龟裂,崩塌。 他狠狠咬牙,眼睛望向马车消失的尽头,瞳孔微微闪动。 “为什么?”苏玄璟猛然收回视线,目光紧锁住眼前女子。 温宛迎上去,眉目平静,“苏公子问的是什么?” “为什么你要答应?”苏玄璟怒声质问,“同是提亲,你为什么要答应他!” “因为圣旨……” 温宛话音未落即被苏玄璟截断,“圣旨难道不是你求来的?” “是,圣旨是我向姑姑求来的。”温宛目色如冰,“苏公子问同是提亲,我为什么要答应魏王,这么简单的问题公子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心酸直朝上涌,苏玄璟无意把那种情绪压下去。 温宛认真看向苏玄璟,“因为我喜欢的,是萧臣。” “不是!你喜欢的人是我!” 苏玄璟握紧拳头,用极度隐忍的态度看向温宛,“你不能……不能因为与我怄气就嫁给一个你不喜欢的男人,婚嫁是一辈子的事。” “苏公子凭什么认定我不喜欢萧臣?”温宛很好奇,“我与苏公子又是怄的什么气?” “你喜欢我这件事,整个皇城的人都知道!以你的身份若非真爱,为何频繁出入花间楼,难道不是为了我?”苏玄璟不甘心,他定要让温宛说出喜欢的人是自己。 面对苏玄璟咄咄相逼,温宛深深叹了一口气,“得不到才是最好?” 这一世的轨迹,当真与上一世太过不同。 上辈子的苏玄璟可没这么在乎自己。 “什么?”苏玄璟怔住。 “是不是在苏公子眼里,只有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好,那些唾手可得的人和事在你眼里一文不值?”温宛有些同情看向苏玄璟,“可这世上苏公子得不到的东西何其多,这样追求下去你不累吗?” “不是,那些人和事于我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有你!” 苏玄璟伸手时温宛后退一步,“公子自重。” “所以,你是因为不相信我对你的感情才会退而求其次?”苏玄璟狐疑看向温宛。 面对思想已经放飞到宇宙的苏玄璟,温宛自觉没有解释的必要,“苏公子听清楚,我温宛这辈子只会喜欢一个男人,就是萧臣。” 苏玄璟浑身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他静静站在温宛面前看着她,却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来反驳。 温宛无视苏玄璟,转身走向府门。 “没关系……” 苏玄璟缓缓松开攥在袖子里的拳头,凝眸看向温宛走上阶梯的背影,“你喜欢萧臣这件事,并不能妨碍我对你的喜欢,我苏玄璟这辈子,也就只喜欢你一个。” 温宛连停顿也无,径直走进府里,阖紧府门。 苏玄璟独自站在原地,嘴里碎碎念,“不是求而不得,是你温宛在我苏玄璟心里!” 府门里温宛听到这句话时就只勾勾唇角,走回墨园。 或许不求而得的往往求而不得,或许苏玄璟真的是对温宛动了心。 或许天里昭昭,这一世温宛成了苏玄璟的劫。 有时候,有的人,命中注定…… 萧臣前脚到御南侯府提亲,消息即从府里传去皇宫。 是以萧臣马车才停在府外,管家当即跑出来说是宫里差人过来催了好几次,贤妃都快急疯了。 萧臣知道此事躲不过,他亦没想躲,于是命车夫掉转马头,直奔皇宫。 此时昭纯宫内,贤妃窝着一肚子火气坐在厅里,急火攻心接连咳嗽好几声。 清芙从外面回来刚好看到贤妃咳嗽,赶忙绕过去轻拍后背,“娘娘先别急,这事儿未必就是真的,一切等魏王殿下来了再说。” “等他来了说什么?赐婚圣旨都已经被温若萱带到御南侯府,这事还有的商量?”贤妃单手狠狠叩在桌面上,“本宫了解甘泉宫的主子,若非臣儿点头,温若萱断不会强求!咳咳……” “娘娘息怒,您怎么也要等殿下来了给您个说法再生气,这其中或许有什么娘娘不知道的难言之隐……” “难言之隐?”贤妃怒极反笑,“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他一句一个不公,老天爷对谁公平过!若都由着他那般不认命,到头来能得到什么!” 清芙不知如何再劝,心焦望向院外。 终于,萧臣来了。 萧臣听到厅内咳嗽声,自是加快脚步,“儿臣给母妃请安。” “魏王殿下快起来,这一拜本宫受不起!”贤妃怒视自己的儿子,心寒至极。 萧臣不语,双膝跪地。 第三百六十三章 理所当然的事 儿大不由娘,贤妃明白这个道理,可她如何也没想到萧臣竟然会背着她到御南侯府提亲,更把主意打到圣旨身上。 他难道不明白,皇上等的就是他走这一步! 是呵,他不明白。 真正有难言之隐的人,是她! “魏王殿下跪在这里做什么?如今你已经是御南侯府的孙女婿,有御南侯跟宸贵妃给你撑腰,跪本宫做什么!”贤妃冷眸扫过萧臣,冰寒至极。 萧臣叩首,“儿臣向母妃请罪。” “你没罪,有罪的是本宫!是本宫不通情理,棒打鸳鸯!到头来你们情比金坚,本宫成了那个卑鄙又虚伪的小人!” 贤妃嗤然冷笑,眼中透着太多失望跟愤怒,“你走!” “圣旨下,儿臣与温县主的亲事断无更改,儿臣对温县主亦是真心,不管母妃希望与否,温县主都会是儿臣的妻子,您的儿媳妇,此事儿臣先斩后奏有违母妃意愿,儿臣甘愿受罚。”萧臣跪在那里,目光坚定,丝毫悔意也无。 贤妃越听越怒,“不管你说什么,这门亲事母妃反对到底!” 面对贤妃这样决绝的态度,萧臣自感无力。 他不知道该如何与母妃说清楚,一味退让他不是没做过,结果并不好。 就在母子僵持之际,外面有宫女进来禀报,说是宸贵妃驾到。 贤妃哪怕再生气,尊卑之分拎的清楚。 可就是这般,她也没让萧臣站起来。 院外,贤妃迎上温若萱,“臣妾不知贵妃驾临,未曾远迎,还望贵妃恕罪。” 温若萱是多聪明的人,她自回宫便吩咐秋晴注意着,只要萧臣入宫便支会她一声。 以她对贤妃的了解,萧臣这会儿入宫指不定要被骂成什么样。 果不其然,温若萱走进厅里便见萧臣跪在地上。 她瞥了一眼。 “魏王殿下这是惹贤妃不开心了?”温若萱行至主位坐下来,抬头看向贤妃,清丽绝艳的容颜上露出亲和淡雅的微笑。 贤妃恭敬立在下位,“回贵妃娘娘,孩子不听话,不懂事,该罚。” 温若萱瞧贤妃脸色略白,“清芙,扶你家娘娘坐下,都不是外人。” 不想清芙上前,却被贤妃以眼神逼退,“贵妃娘娘在,臣妾还是站着比较好。” 温若萱听出贤妃语气里带着火气,也不强求。 换作别的宫殿,有人敢在她面前摆脸色,她立时就能把脸色摆回去,可看在萧臣的面子上,温若萱忍了。 “贤妃既是站着,那本宫也陪你站着罢。”温若萱缓缓起身,走到萧臣旁边,“魏王殿下是做了什么事惹贤妃不开心了?” 萧臣垂首,“为人子者,惹母妃不悦便是罪。” 温若萱‘哦’了一声,转而走到贤妃身侧,拉过她的手,“说起来,本宫也是过来赔罪的,圣旨赐婚之事本宫该早些与贤妃商量,可又怕贤妃瞧不上本宫的侄女,所以就偷个懒,先斩后奏,贤妃不会怪本宫吧?” 贤妃被温若萱问住,能不怪? 她根本不同意这门亲事! “是臣儿高攀。”贤妃由着温若萱拉到旁边贵妃椅上,一并坐下。 温若萱笑了,“贤妃这话谦虚,眼下这皇城谁不知道魏王殿下在皇子里出类拔萃,若非真喜欢,本宫也不会把自己当命根子护着的侄女远嫁。” “远嫁?”贤妃狐疑开口。 “咳……”温若萱故意看了眼萧臣,“魏王殿下也别跪着了,本宫与你母妃有事相商,你先退罢。” 萧臣没敢动,看向贤妃。 贤妃终是舒出一口气,“今日有宸贵妃给你求情,不然你别想起来。” “多谢宸贵妃,儿臣告退。”萧臣这方起身,朝温若萱拱手之后离开正厅。 待清芙送萧臣离开,秋晴亦得主子眼神暗示出去。 厅门闭阖,贤妃不禁看向温若萱,“贵妃刚刚说远嫁?” “贤妃啊,不是本宫说你,你性子好,为人低调这没错,你爱子,为其计深远也没错,可计深远不是无作为,你在宫里一味退让,叫那些妃嫔眼中无你也就罢了,如何能叫魏王在外面也与你一般低调隐忍。” 温若萱没有松开贤妃的手,拉的更紧,“咱们没有夺嫡之心,得有自保之力!他朝谁能继承大统咱们不管,可不管谁继承大统,都别想轻易动咱们。” 贤妃未料温若萱与她说这些话,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这里没有别人,本宫不妨与贤妃说句真话,若魏王殿下真有那方面的心思,本宫倒未必会将宛儿许配过去,毕竟御南侯府从未想趟那趟浑水。” 温若萱松开贤妃,身体前倾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递过去,“贤妃也不用担心魏王娶了宛儿之后皇上会有猜忌的心思,过段时间本宫自会求皇上给魏王赐封地,叫魏王远离皇城,这是是非非的也就跟咱们都没有关系。” 贤妃动心了。 她终其半生唯一的想法就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离开皇城。 只要离开,哪里不是生路! “臣妾只怕皇上不会应允封地的事。”贤妃心性沉下来,忧心道。 温若萱不以为然,“皇上对魏王的态度多半人都看在眼里,对御南侯府也是没少操心,只要魏王能心甘情愿去封地,皇上有什么理由硬要把他留在权力中心?” “再者,我们将宛儿嫁给没有任何野心的魏王,皇上对御南侯府也能少操些心,一举两得的事皇上没道理拒绝。”温若萱最后说一句,“无论如何他们是两情相悦,我们做长辈的唯有祝福。” 贤妃虽然心里惶惶,可也希望事情真能如宸贵妃所说,“那封地的事就拜托贵妃娘娘,你也知道,皇上不会见臣妾。” “贤妃言重,利人利已,本宫自会不遗余力。” 温若萱总算说服贤妃,便试探着问了一句,“都这么多年了,贤妃不去试一次?” 贤妃明白温若萱所指,苦笑,“不了。” 见贤妃没有忆往昔的意思,温若萱自是起身离开昭纯宫。 只是聪明如温若萱并不知道,她以为的理所当然,也仅仅是她以为而已…… 第三百六十四章 有鱼咬钩 皇宫,御书房。 周公公将一碗醒神汤从小太监提在手间的食盒里端出来,之后给小太监递了眼色过去。 小太监是个机灵的,得着暗示退离,且将房门带紧。 周公公转身,小心翼翼绕到龙案后面,“皇上,到休息时候了。” 龙椅上,一身明黄色龙袍的周帝搁下手中狼毫。 周公公将汤盅上面的瓷盖揭开,双手奉上。 “朕放了十八年的长线,终于有鱼要咬钩子了。” 浑厚的声音带着一股深沉冷幽的气息,自周帝口中缓缓溢出,周公公屈身拱手,“皇上怀疑温御,是得密令者之一?” 御书房一片寂静,唯有金匙搅动汤水不时与玉白瓷盅碰撞的声音发出来。 格外清晰…… 打从御南侯府回来,宋相言一头栽到床上躺到下午都没起来,不管前堂发生什么要紧的事,他都命人交给戚枫,更是将本该提审的案子推到明日。 这时房门响起,宋相言十分不耐烦,直接拽出枕头叩到脸上,“不是告诉你们,不管什么事都去找戚枫,找他找他找他!” “我就是戚枫。”外面,戚枫试着推了推门,没插。 待戚枫走进来,宋相言丝毫起身的意思也没有,双手死死扯住锦枕。 戚枫抬手,试着拽了拽枕头,没拽开。 “小王爷没事吧?”戚枫担心宋相言出事,忧心问道。 宋相言捂着脸,“头疼。” “再捂一会儿小王爷不但头疼,还会觉得呼吸困难。”戚枫瞧了瞧挺尸在床上的宋相言,“小王爷是因为温县主与魏王订亲之事才头疼的?” 床榻上,宋相言突然抱着枕头坐起来,“老侯爷都已经拒绝魏王了,偏偏宸贵妃从皇上那里求了道赐婚的圣旨,这门亲事居然成了!” 看着宋相言那张不可思议的脸,戚枫挑动眉梢,“小王爷不想这门亲事成?” “不想。”宋相言毫不迟疑。 “因为……温宛?”戚枫狐疑问道。 “是啊,温宛与魏王订亲这件事,怎么看都没有好处。”宋相言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看向戚枫,“你想想,温宛前脚才在朱雀大街开问尘赌庄,后脚就与魏王订亲,这会让人怀疑魏王订亲的动机!” 戚枫听的有些糊涂,“所以小王爷更应该担心魏王,而不是温县主。” “这种情况下,温宛很容易会被别人觉得她是个傻子!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宋相梗起脖子,恨恨道。 “那与小王爷有什么关系?”戚枫头一次,听不懂宋相言的逻辑。 宋相言用力甩开手里锦枕,“本小王的朋友被别人认为是傻子,这是能忍的事?” 戚枫,“……好像外面也有很多人说我是傻子,小王爷怎么就能忍了?” “你跟温宛不一样。” 宋相言十分理直气壮道,“你是本小王的男朋友!” 戚枫已经不想再继续对话,听不懂。 “小王爷不必头疼,温县主与魏王只是订亲,距离大婚至少也要五年,什么都来得及。”戚枫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这回轮到宋相言一脸懵逼,“哎!你回来,你把话说清楚再走!” 戚枫是叫不回来了,就在宋相言还想倒在床上休息一会儿的时候,忽然发现,头好像不那么疼了…… 大周朝皇城素来藏不住秘密,更何况是从宫里传出来的圣旨。 温弦在得知温宛与萧臣订亲之后,即刻离开宰相府去了东篱茶庄。 东方隐知道温弦会来,却没想到来的这样快。 此时茶室里,温弦质问东方隐于阗国的长公主到底何时会来! “二姑娘少安毋躁,长公主已经离开于阗,只是先去了高昌,且等从高昌办完事,自然就会来大周。” 以往温弦出现在茶室,桌上总会摆着各种茶具,经过这两次之后东方隐聪明了,桌上只有一杯,一个沏好茶水的紫砂壶。 东方隐连自己的茶杯都没准备。 东西不在贵贱,摔了心疼。 “去高昌做什么?”温弦挑眉,狐疑问道。 东方隐提壶斟茶,恭敬奉到对面,“事关机密,并非我等有资格知晓。” 温弦冷眼看向东方隐,“东方先生,有句话本姑娘说在前头,当初是你跟我保证那位长公主一定会嫁给萧臣,所以我才心甘情愿嫁给魏思源,留在宰相府替你们办事,如今圣旨已下,温宛跟萧臣的亲事板上钉钉,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把长公主硬塞给萧臣!” “关于这点二姑娘不必操心,答应你的事,上面那位定能办成。”东方隐想了想,“只是,若温宛愿意为妾的话……” “呵!为妾好啊!” 温弦美眸微微眯起,幸灾乐祸,“叫整个大周皇城的人都瞧瞧,堂堂御南侯府温县主,自甘堕落,与人为妾!届时本姑娘倒要看看温御那个老东西的面子朝哪儿搁!” 东方隐越发觉得温弦恨意扭曲,但也是好事。 以温弦的身份,念及亲情反而麻烦。 “听说魏沉央将伯乐坊两成纯利近百万金转到宰相府的账簿上,可有此事?”东方隐转了话题。 温弦轻浅抿唇,“宰相府分家,魏沉央只愿意给那么多,可也不少。” 东方隐沉思片刻,“眼下伯乐坊与万家货栈大有血拼到底的架势,魏沉央虽说拉项庸入局,可项庸是老狐狸,只投进麾下财富的两成,我只怕魏沉央是借分家之名,给自己留条后路。” “怎么可能!他们兄妹吵的厉害!”温弦不以为然,“而且过不了几个月,魏思源就会病入膏肓。” 东方隐猛一抬头,“二姑娘你!” “且等魏思源暴毙,本姑娘为他遗孀,按大周朝律例七成由本姑娘继承,三成给老夫人,魏沉央已经分家出去,她一个银锭子都拿不出去。” 温弦自觉计划天衣无缝。 东方隐看着眼前女子,他承认温弦有些小聪明,可眼界着实不够长远,行事亦不够细心。 “二姑娘最好先确定那些银子魏思源有没有动用它的权力,再把心思动到魏思源身上才好,免得后悔莫及。” 温弦冷眼扫过东方隐,“先生与其操心宰相府的事,倒不如想想用什么方法才能让长公主成为魏王妃,而非温宛。” 第三百六十五章 到达谷底 夜,微凉。 萧臣自皇宫回到魏王府后,很快忘记自己在昭纯宫受到的委屈,确切说是从离开皇宫那一刻他就盼着天黑。 他想见温宛,特别特别想见。 此刻书房里,萧臣回想白天在御南侯府的一幕幕,就像蜜獾钻进蜜罐里一样身体每根汗毛都往外透着甜。 终于熬到酉时,萧臣正准备离开魏王府去墨园的时候忽听屋顶有动静。 不是卓幽! 卓幽去平宣王侯了这件事他知道! 萧臣暗动袖内墨鲲,眉目凛然。 倏然风起,一道黑影自窗棂闪身而入。 萧臣猛然祭出墨鲲,墨鲲速度惊人,本就深暗夜里那道冷芒愈发寒冷刺骨! 黑衣人瞳孔微缩,身形躲闪之际拽出腰间软剑。 一息之间,软剑带着狂暴劲气如游蛇卷上萧臣手臂! 萧臣暗惊,迅速以内力控制墨鲲回旋刺向黑衣人后颈,稍慢一刻他左臂就会被卷缠上来的软剑绞碎筋脉! 背后有利刃逼近,黑衣人不得不转变剑招,身形翻越之际弹回的软剑正与墨鲲相磕。 砰- 就在黑衣人以为墨鲲会被软剑弹飞一刻,短剑剑峰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回旋,在空中划过数道剑影! 黑衣人情急侧闪,强拧身体才将将躲开墨鲲剑气! 几乎同时,黑衣人猛然抖动手腕,软剑震颤如水流急涌,剑身周围迸射淡青色剑芒! 剑速太快! 萧臣目冷,急身后退。 幸亏侧墙悬有乌金打磨的轩卢剑! 萧臣闪身拔剑,双足落地时砖石震裂。 剑势起,乌黑剑身在注入磅礴内力刹那迸射出浑厚剑气,倏然斩向黑衣人。 黑衣人也不含糊,软剑剑气散开如莲! 最后一击,软剑与轩卢剑身轰然撞击发出刺耳震鸣! 尘土与气浪肆意涌溢连空气都被挤压到变形,墨鲲回旋急射,黑衣人瞳孔微缩,躲避之际萧臣飞身上前,封住黑衣人穴道。 墨鲲回袖,萧臣提着轩卢行至黑衣人面前。 黑衣人被封要穴,正在奋力冲破。 萧臣冷笑,抬手将剑刃搭在黑衣人脖颈上,抬手扯下遮面黑布。 时间,静止。 空气,凝固。 人生,到达谷底。 萧臣眼睛都直了。 近在咫尺,萧臣更愿意相信他看到的不是真相,为此他还去揪对面黑衣人的胡须。 没、揪、下、来…… “老侯爷?”萧臣动作僵硬收起轩卢,小心翼翼抚平被他揪乱的白须,一脸不可置信看向温御。 的确是温御。 此时此刻,温御不语。 他正在运气,誓要靠自己的力量冲破穴道。 萧臣懂,“本王这就给老侯爷解穴!” “别动!”温御憋的满脸通红,形同出恭。 终于,在被萧臣封穴数息之后温御凭借强悍内力自行冲破穴道。 气血未息,温御两侧肋骨条子隐隐作痛。 “老侯爷……” 萧臣血都吓凉了,这会儿见温御走向桌案,急忙过去搀扶,“坐坐坐。” 温御缓慢坐到案前木椅上,在萧臣看不到的角度龇牙,强忍住疼,“魏王也坐。” 萧臣踌躇,白天眼前这位老侯爷反对的表情他也是看的真真的,这会儿多年不曾动武的老侯爷夜袭魏王府,又是何意? “魏王?”温御缓了口气,抬头看过去。 萧臣恍然,连连点头坐到对面,“不知老侯爷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温御捋过白须,“魏王殿下内力深厚,剑术超群,怕不是无师自通吧?” “的确。”萧臣神色恭敬,“本王在朔城历练时遇到高人,教了我两年武艺。” 温御微微颌首,“不错,一众皇子里就连太子都算上,怕只有魏王能逼本侯使出七成内力。” 温御说谎了。 十成都用了,速度还不行! 冲穴是温御留给自己最后的尊严。 “多谢侯爷手下留情。”萧臣谦谨道。 温御身子稍稍朝后靠在椅背上,这个姿势舒服多了,“魏王可知,本侯为何会来?” 萧臣不知道啊,正想问啊,不敢问啊! “本王不知,还请老侯爷提醒一二。”萧臣多半猜到与白天的事有关,可他不说。 温御瞧着萧臣那张俊逸清朗的脸,回想刚刚他挥剑的果决跟气势,忆起先帝。 以前不曾注意,现在看眼前这位魏王殿下眉眼之间似乎与先帝有几分相像。 “宛儿有没有与殿下说过,本侯愿助殿下走进局里,争那个位子。”温御气息渐趋平稳,声音低沉,眉目间露出一抹淡然跟决绝。 萧臣肃然,“此事本王听温县主提起过,只是……不知缘由。” 温御笑了,“魏王对自己忒不自信了些。” “那本王不禁想请教,侯爷对我的自信,从何而来?”萧臣曾以为温御对他的支持,来自温宛对她的信任。 现在看,好像并非如此。 “宛儿与本侯说过一段话,在她眼里,唯殿下最有可能不卸磨杀驴。”温御一本正经开始瞎编胡诌,“她还与本侯提及四个字,前朝重臣。” “说起来,本侯从一开始并没有想跳进这个死局,可皇上对御南侯府念念不忘让本侯心焦啊。”温御看向萧臣,“所以本侯思来想去,赌一次。” 萧臣对温御素来恭敬,“侯爷当真要把赌注下在本王身上?” “自然,不然本侯过来找你做什么。”温御理所当然道。 萧臣起身,拱手,“本王定不会让侯爷失望。” “本侯既来,便是想与魏王开诚布公谈一次。” 温御的确是这样的想法,严正问道,“魏王的决心,是什么?” 萧臣明白温御所指,“皇权。” 温御喜欢这个答案,他希望是这样的答案,拥有共同的信念是共争未来的基础跟底线。 “王爷爽快!” “侯爷尚可回头。” 温御笑了,“本侯自与先帝南征北战至今,从来没有回过头,因为本侯深知我走出的每一步都已经在心里深思熟虑过,哪怕是错也绝不后悔。” 萧臣感激不已,“侯爷大恩本王无以为报,他朝功成……” “他朝功成是他朝之事,本侯此番来是希望魏王殿下能把注意力转到大将军秦熙身上。”温御直言。 萧臣诧异,前几日他刚拜托绮忘川去查大将军秦熙与四皇子萧昀的关系。 眼下,温御突然提及秦熙,当是知道些什么…… 第三百六十六章 五个外孙女 温御的确知道。 他知道秦熙一定是上辈子杀人放火缺了大德,这辈子才一个儿子都没有,生了五个姑娘,五个姑娘又给他添五个外孙女,真可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子难。 不像他,儿孙满堂。 此刻书房里,萧臣一本正经看向温御,等他往下说。 温御不负所望,“秦熙在朝中地位表面上不如本侯,可与朝中那些武将盘根错节的关系不能忽视,倘若魏王能与秦熙搭上线,当如虎添翼。” 萧臣动动眉梢,不是很明白的样子。 温御轻咳一声,“本侯听闻秦熙五个外孙女各个貌美如花,仙姿国色,尤其是那个小孙女,深得秦熙宠爱。” 萧臣想了想,“若我没记错,秦熙最小那个外孙女过年应该有五岁?” “是吗?” 温御瞪眼瞧了瞧萧臣,“那也不算什么障碍,养到十五岁就可以娶回来当魏王妃了。” 未及萧臣开口,温御又道,“魏王若嫌他小孙女太稚嫩,本侯听说他三孙女还未婚配。” “他三孙女已经住进天慈庵两年有余。” 温御眉宇成川,“他四孙女……” “他四孙女与家丁私奔到现在还没找到,大孙女才与夫君和离,二孙女好女色。”萧臣逐一介绍。 温御表情瞬间变得难过又有几分幸灾乐祸,“秦熙上辈子到底是个什么畜牲!” 萧臣沉默片刻,“侯爷有所不知,秦熙将军不会把赌注押在本王身上。” “为什么?”温御狐疑抬头。 “因为他早就把宝押在四皇子萧昀身上了。”这是萧臣上辈子偶然发现的一件事,这辈子直到现在,他都拿不出切实的证据。 温御皱眉,“当真?” “千真万确。”萧臣眸色肃凝,“歧王想借萧昀巩固自己的势力,却不知四皇兄又何尝不是在借歧王之力,借力打力。” 温御当真没想到一向软弱无能,比萧臣还没有存在感的萧昀居然也在局里,更与大将军秦熙勾搭成奸! “这事魏王可有证据?”温御凝声问道。 萧臣摇头,“并无。” “听魏王这般说,本侯不禁想起当年淮北一役,秦熙与梁国大战,为诱敌,他命先锋曹休入平幽谷偷袭梁军,那曹休率精兵三千连夜出战,在平幽谷与早就埋伏好的梁军大战三天三夜,无一人生还!只怕曹休到死,都在等着秦熙的援军,可他不知,并没有援军,曹休与那三千兵只不过是秦熙诱敌的饵。” 温御不可否认,那一役秦熙赢的漂亮,以三万军抵过梁军七万大军,又打了个回马枪,直擒梁军主帅,俘杀梁军三千及首将替曹休他们报了仇。 可在很多人眼里尤其是曹休的家人,这件事,意难平! 为此,曹秦两家已成死敌。 巧的是,曹休正是萧昀母妃曹宜的亲兄长。 萧臣听罢,心中生疑,“会不会是秦熙为赎罪才会暗帮萧昀?” “那也要曹家人同意才行……” 温御深吁口气,“倘若此事为真,这里面定有我们想不到的阴谋,所谓支持,多半为自保,本侯不遗余力支持魏王为的就是以后能有安身立命之地,秦熙帮萧昀的原因,耐人寻味。” 萧臣点头,“侯爷说的极是。” “罢!”温御感慨,“魏王与他那几个孙女是真无缘……” 萧臣欲哭无泪,“侯爷明鉴,我对温县主是真心。” “本侯也是真心不同意,王爷别看圣旨下,圣旨也只是说允许你与宛儿订亲而非成婚。”温御表示,他会不遗余力帮助萧臣走到最后,拥抱皇权,但对这门亲事也是且行且毁。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 萧臣跟温御下意识对上眼。 砰、砰、砰- “魏王在吗?” 当清越的声音从外面飘进来的时候,温御那张脸霎时生动。 萧臣立时转眸,不敢与温御直视。 温御那对眼珠子却一直死盯萧臣不放,仿佛要在其身上戳出两个洞。 “魏王?”温宛在大理寺时还犹豫,到底是回墨园等萧臣还是自己来魏王府,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她来比较好。 那会儿姑姑差人传消息给她,说是萧臣在昭纯宫里被贤妃罚跪,很惨很惨。 她来是想安慰萧臣。 这会儿见书房里没动静,温宛试着推了下房门。 随着房门吱呦打开一条缝隙,温宛直接探头进去,这一探不要紧,原地魂逝,只剩下一具用意念支撑的躯壳! 砰! 房门倏然紧闭,温宛扭头就朝外跑,跑到拱门处时发现竟然没有人追出来。 于是温宛又回来了。 支持温宛回来的信念只有一条,不能让萧臣一个人面对。 房门再次开启,这次温宛十分大方走进来,看到温御时仿佛是松了一口气,言词间带着几分责备,“祖父,不是宛儿说您,您这大半夜出来乱跑也不跟钟叔打个招呼,宛儿四处找您,都快急疯了!” 温御怔住,暴怒的情绪尚积聚在胸口没有爆发出来,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了! “祖父找魏王有事可以约在白天,这么晚过来打扰魏王休息可不好,先与宛儿一起回。”温宛贴心走到温御身侧,拉着他就要离开。 真的,温御都被温宛拉到门口了。 整个过程萧臣全都看在眼里,对温宛的钦佩瞬间到达巅峰。 不想行至门口,温御终于反应过来,甩手转身坐回原位。 温宛一副茫然不知的表情看过去,“祖父不走?” “祖父给你机会,你这是第几次夜入魏王府?”温御怒道。 温宛还在装,“第一次,我是来找祖父的!” “再给你一次机会!”温御音色低沉,寒声质问。 温宛作状想了想,“第二次,半个时辰前我来时没敲开府门。” 温御狠拍桌案,“最后一次机会!第几次!” “第三次。” 温御对自己孙女还是了解的,只要他发脾气,孙女一准儿能与他说实话。 “那你说说,第一次跟第二次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温宛记得宋相言说过一句话,在不必要说谎的情况下千万不要说谎,因为根本圆不回来。 温宛索性直言,“第一次是上月初九,连住七晚,第二次是这个月初二,连住三晚,现在是第三次……” 温御疯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 没有小事 同为主仆,卓幽现在的处境亦可谓饥寒交迫。 鉴于上次被戚沫曦整的很惨,这一次卓幽有备而来。 他花重金购得可以扬在空气里的蒙汗药,自入平宣侯府一路飞洒,紧接着潜进戚沫曦寝居下药,之后开始翻找,他最先找的就是床,包括戚沫曦脖颈。 虽说非礼勿视,可拜戚沫曦所赐他一个翩翩登徒子还怕闲言碎语咩! 再说,戚沫曦是女的? 不,她是连乞丐银子都抢的母夜叉。 好在卓幽单纯,他在扯开戚沫曦颈间单衣发现没有狼头指环后就没再继续往下深究。 既然不在戚沫曦身上,卓幽开始满屋子乱翻。 越翻越着急,越着急越翻不到。 “是不是在找这个?” 就在卓幽找的满头大汗时,幽幽如鬼魅的声音自背后传过来。 卓幽猛然转身,震惊看向榻上女子,“你……怎么醒了?” “压根儿就没睡着,何来醒?”戚沫曦绕着手里的狼头指环,似笑非笑看向卓幽,“上次没吊够,居然还敢来?” “只要你把指环还给我,以后你八抬大轿抬我我都不来!”卓幽恨道。 床榻上,戚沫曦微抬下颚,眸子瞥向手中指环,“这东西当真对你那么重要?” 刚刚戚沫曦的确没睡着,然后她就发现,卓幽不是登徒子。 “还给我。”卓幽不敢上前,低声道。 戚沫曦不禁好奇,“你既然不图色,那晚为何突然钻进马车里?” 卓幽对戚沫曦有怨念,“不知道。” “不知道是吧?”戚沫曦把指环送到嘴边,“这回知不知道?” “路过,躲仇家追杀。”卓幽撒谎。 戚沫曦细思,觉得有几分道理。 “你是怎么惹上仇家的?”戚沫曦好奇问道,手里依旧握着指环。 卓幽一句话都不想与眼前这个母夜叉多说,恨都恨死。 “吾妹被恶霸逼良为娼,我一时手狠打死恶霸,被恶霸家里雇杀手追杀。”卓幽边说话,边朝床榻挪蹭。 戚沫曦经常出入平庸坊,对民间疾苦知之甚深,“你且告诉本帅,哪儿的恶霸!相识即是缘分,本帅替你报……喂!” 卓幽哪容戚沫曦把话说完,如豹子般矫捷的速度冲过去,一把叩住戚沫曦手腕就要抢狼头指环! 戚沫曦鬼才呵! 她脑袋猛一上前,吃了指环。 吃了。 卓幽人如雕像,震惊瞪向戚沫曦。 戚沫曦吃的费劲,正往下噎的时候卓幽疯了一样冲过去掐她喉咙,“你给我吐出来!” 狼头指环,那是十万大军的虎符,真叫戚沫曦吃了他万死难辞其咎! “呃……” 卓幽力道太大,戚沫曦开始翻白眼。 “吐出来!快吐出来-”卓幽大声咆哮,顺着戚沫曦的脖子可劲儿往上撸。 生命到了临界,戚沫曦脸颊通红透紫,额头青筋鼓胀,那种被海水倒灌的感觉让她真正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手,在动。 卓幽拽着戚沫曦雪颈疯狂摇晃,五官狰狞。 直到戚沫曦掀起枕头! 当狼头指环重新出现那一刻,卓幽突兀松手,整个人扑倒去抢指环。 这次戚沫曦没有跟他抢,她还没喘匀气。 片刻,卓幽攥住指环从床榻上蹦下来,就要离开。 “你用力!”戚沫曦单手揉着脖子,另一只手指向卓幽。 卓幽不解,“什么?” “用力捏!”戚沫曦喉骨太疼,每说一个字都似利刃刮骨一般,怕是骨头裂了。 狼牙指环乃玄铁所制,捏捏肿么了! 碎了。 卓幽也没想到他就轻轻捏一下,手里狼头指环立时碎成渣子。 就在卓幽震惊时,戚沫曦捂着喉咙走下床榻,一步步来到卓幽面前,掰开他手指,捡起里面一块碎渣,搁进嘴里。 “糖,糖做的。” 戚沫曦十分同情看向卓幽,“跟我斗?” 卓幽不语,目光紧锁在戚沫曦脸上。 他要死死记住这张脸,下辈子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卓幽的想法是,他这辈子可能会死在这个女人手里…… 一夜无话,各自精彩。 翌日,宰相府。 温弦自东篱茶庄回去之后反复琢磨东方隐的话,虽说她有几分自信魏思源不会骗她,可钱不到自己手里终究不放心。 于是她趁老夫人到天慈庵吃斋,魏思源到翰林院当职,去了府上账房。 管账的是个老头,见温弦进来自是起身相迎,“老奴给少夫人请安。” 老头一身褐色锦衣,白须,驼背,眼睛很小,小到温弦有时候会怀疑他在藐视自己。 “孙先生坐。”温弦端着一派少夫人的尊威,缓身坐到账桌前,“本夫人近日看好一套首饰,与思源提起,他只叫我到账房划账,五百两。” 老头姓孙,名乙。 此刻听到温弦这话,孙乙略微诧异,“是少爷……叫少夫人过来划账?” 温弦微微挑眉,“是啊,怎么?” “没有……只是,大姑娘有令,账房的银子唯有少爷跟老夫人一起签字允许,才可调配。”孙乙恭敬回道。 温弦绞紧绢帕,蹙眉,“大姑娘有令?这宰相府里的银子归属思源,与魏沉央何干?” 孙乙未敢抬头,只是拱手,“此事老夫跟少爷亦知,或者少夫人若有急用可写张借据留下,老奴这就划出五百两银子给少夫人,且等少爷回来,少夫人莫忘以字据换借据。” 温弦在御南侯府花银钱也不曾这般讲究,眼下作为宰相府的少夫人,区区五百两居然让她写借据? “不必了。”温弦未与孙乙争辩,起身走出账房。 还真让东方隐猜着了,这银子没她的份! 这可不行啊! 看来魏思源还不能死太早…… 按大周朝律例,凡入大理寺案件,十日内必要初审。 自何公达入天牢到今日,整十日。 宋相言本该提审何公达,他也做好准备了,不想花间楼雪姬带着人到幽南苑闹事。 温宛听到消息后自然是要过去,没想到宋相言竟然脱了官袍换上便装要与她一起去。 马车里,宋相言发现温宛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县主担心带本小王过去不能平事?” 温宛摇头。 “这点小事实在不必小王爷亲自出面,我可以。” 宋相言正色看向温宛,“葛九幽的事是不是你的事?” “是。” 这是温宛对葛九幽的承诺。 宋相言又道,“你的事在本小王这里,没有小事。” 第三百六十八章 没打算补偿 宋相言被自己说的话感动到了,温宛没有。 温宛听罢,好意提醒,“小王爷何时才能把那块古秦时的传国玉玺给我?” 宋相言毫不含糊,“府上堆的东西太多,前两日没翻到……等我找到就给你。” 温宛不禁看向眼前这位英姿勃发,少年意气的小王爷,又一次发出无声的感慨。 都说投胎是门技术活儿,可没人说到底拥有什么样的技术才能投好胎,关联到宋相言顺拐的毛病,温宛总结了一下,跑的快。 赶着投胎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 正如温宛得到的消息,雪姬当真带了人到幽南苑。 那人是花间楼恩客,第一次来,与姑娘亲热时掏出鞭子朝着姑娘就是十几鞭,后被人按到地上还在叫嚣,他背后有人。 自打幽南苑开业那日,雪姬便猜到之前那些恶心人的事十有**出自幽南苑,这会儿逮着机会她便带那人从正门入幽南苑,点名要见葛九幽。 也巧在葛九幽刚好在。 得周礼引路,雪姬登阶梯上三楼,入了葛九幽的房间。 房间摆设简单,清雅。 镂空的雕花窗棂射进点点细碎阳光,靠近窗棂两侧摆着整面墙的檀香花架,架上摆着十几种盆栽,左面是花,右面是草。 雪姬几乎都认得,像是左面的蝴蝶兰,菊花,右面的菖蒲、文竹、常春藤等等。 除了花架,角落里还有一张书桌,桌上笔架坠着一排狼毫,旁边一枚端砚,正中摆着一张宣纸,宣纸上墨迹未干。 雪姬在来之前想象葛九幽应该是冰冷尖酸刻薄相,就算长的不丑,可入风尘的男子,骨子里凉薄。 然而此刻,当葛九幽转身一刻,雪姬承认,她有震撼。 眼前葛九幽一袭曲裾深蓝色的长袍,袖口绣着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腰系白玉带,长相十分英俊,墨发以银簪束紧,眉峰很淡,双眼带笑,笑似烟波。 雪姬很难将这样的长相跟他所做的事联系在一起,“九爷好雅致。” “初到朱雀大街,本该由葛某先去花间楼拜访,没想到是雪姑娘先来,葛某惭愧。”葛九幽纵三旬有余,身姿挺拔,温文尔雅,站在雪姬面前整整高出她一头,但却没有任何压迫之感。 “拜访不必,不若九爷先解释为何叫那人到花间楼惹事。”雪姬绕过葛九幽,行至桌边落座。 桌上摆着紫砂茶壶,青瓷杯,包括摆在托盘上的茶叶也都很普通。 自入雅间到现在,雪姬最大的感受就是,朴素。 难得坐拥幽南苑,还能活的这样简单,雪姬对眼前男子的印象扭转一些。 葛九幽转身行至桌边,斟茶奉过去之后方才坐下来,“葛某不敢自称君子,可行这样的行当最懂女子不易,那人与我,与幽南苑无关。” 雪姬冷笑,“如何证明?” “无从证明。”葛九幽神色坦荡,浅声回道。 雪姬瞧了眼身前茶杯,未动,“幽南苑开张前一个月,花间楼恩客那些秘辛可是九爷所为?” “是。” 许是没想到葛九幽能这样干脆,雪姬一时怔住,随后眼中渐寒,“九爷如何得知那些恩客的秘辛?”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那些恩客能把所谓秘辛告诉花间楼的姑娘,则说明那些事在他们心里并非是死都要烂在肚子里的事。”葛九幽自斟一杯,“花间楼里,没有葛某的人。” 雪姬暗自恍然,倒是她想法局限了。 “既然九爷承认做了伤害花间楼的事,不妨说说,如何补偿?”雪姬扬眉,严词问道。 葛九幽端起茶杯,轻轻绕转,杯中飘浮在上面的嫩叶跟着旋个了圈儿,“没打算补偿。” 雪姬凝眉,红唇勾起,“九爷这话什么意思?” “同行是冤家,抢客在所难免。”葛九幽亦没喝茶,抬头看向雪姬,“更何况幽南苑初入朱雀大街,自然希望能多些贵客带动。” 雪姬冷目如冰,“九爷是在宣战?” “葛某如此坦诚的用意,是希望两相无事。” 葛九幽落杯,清朗明目看向雪姬,“葛某可以保证,若花间楼可以不计前嫌,幽南苑定然谨守规矩。” 雪姬笑了,嘲讽看向葛九爷,“九爷说这话之前过脑子么!” “过了,尤其想到伯乐坊与万家货栈如今两败俱伤的局面,还特别多过两次。”葛九幽镇定道。 雪姬听说葛九幽言外之意,花间楼虽非直接效力太子府,可有苏玄璟那层关系,心向太子府不假。 眼下伯乐坊与万家货栈胶着深陷泥潭,若花间楼与幽南苑再起干戈,于太子府不利。 雪姬思忖之后抬头,冷目如潭,“之前的亏,花间楼就这么忍了?” “雪姑娘大人大量,有时候吃亏是福。”葛九幽浅声回应,并无任何承诺。 雪姬终是喝了葛九幽的茶,站起身,“之前的账我记在心里了。” 葛九幽微微一笑,“多谢雪姑娘量大。” 就在雪姬欲离开之际,葛九幽多说一句,“雪姑娘经营花间楼不易,那些靠身子吃饭的姑娘们更不易,为了那些姑娘们能有安稳之所栖身,有些事别陷太深。” 门口处,雪姬停下脚步,“此话,与君共戒。” 好巧不巧,雪姬自三楼阶梯走下来的时候,温宛带着宋相言赶到。 温宛第一眼看向跟在雪姬后面的葛九幽,见其递过来一个安稳的眼神,心底微舒。 雪姬见温宛,不由的走过去,“温县主,好久不见。” 温宛与雪姬相交有段时间,她恨苏玄璟却被眼前这位风韵艳美的女子并无敌意,“姬娘,好久不见。” “原来县主还记得我呢。”雪姬心里带着不满,说话自然有气。 温宛只是一笑,不打算与雪姬逞口舌之快,“花间楼酒醇,味道我一直没忘。” 雪姬是聪明人,她知温宛今非昔比,尤其她身边还跟着个宋相言便也没再继续挖苦,“那改日由我作东,还请温县主赏光。” “一定。”温宛笑应。 至于在花间楼行凶那人,自是被宋相言带来的人直接送去刑部。 第三百六十九章 魏王是不是冷 因和宋相言同行,温宛与葛九幽约定时间详谈镖局之事,便匆匆离开幽南苑。 金禧楼三楼,萧臣透过明璃窗镜看向从他眼前经过的大理寺马车,心情有些起伏。 玉布衣从后面走过来,亦看到那辆代表绝对权威的马车,“为名利权势,你也是够拼的。” 萧臣回眸,看向玉布衣。 “我是真的无语,到御南侯府提亲你是怎么想的?”玉布衣一脸悲怆看向萧臣,“你了解那个温县主吗?你与她打过交道吗?你知道她是一个……” 玉布衣一时想不到词形容温宛,“一个什么样的瘟神吗?” 萧臣离开明璃窗镜,浅步行至金桌对面,正色看向玉布衣,“你在说本王未婚妻子是瘟神?” 看到迎面那双眼睛里迸射出来的冷光,玉布衣提壶斟茶,潲水一样的茶叶渣子随水流落进杯里,他推过去,“我是说王爷的未婚妻子是位姓温的神,温神。” 萧臣接过茶杯,“本王今日来有两件事,第一件算是求你。” 玉布衣不意外,但凡萧臣出现,那必然不是送钱。 “可不可以不听?”玉布衣挣扎了一下。 “万家货栈被魏沉央打压的厉害,再加上何公达背叛,万春枝不得已关闭所有通往晋国的镖路,以防太子府那边再查出些事,没有晋国万氏一族及时支援,万春枝已是捉襟见肘。” 玉布衣听出来了,这些都是铺垫。 “请说重点。” “她来借钱,你借她。”萧臣言简意赅。 玉布衣心里难受,“魏王殿下以为我有很多钱吗?” “的确很多。” 萧臣指出,“整个大周朝七十二郡,你靠着本王的人脉将金禧楼开到五十五郡,每日多少纯利你自己算。” 玉布衣承认,“可那些都是我的血汗钱。” “你流了多少血和汗?你靠什么赚的钱自己心里没有数么?”萧臣反问。 每次聊天,这句话都是终结,“我借。” 虽说萧臣知道玉布衣借那点儿钱不会破产,可几次三番让玉布衣破费他于心不忍,“借万春枝钱,算你帮我,接下来一件事,我是帮你。” 玉布衣不报希望,但也愿意一听,“什么事。” “本王的未婚妻子。”萧臣喜欢这个称呼,只要有机会就想说出来,“你知道是谁吧?” 玉布衣动动眉梢。 “温县主若与你谈起入股镖局之事,你答应她。”萧臣认真看向玉布衣,“天上掉馅饼的事,你可得接住。” 面对萧臣好意,玉布衣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儿想哭,“谢王爷。” 萧臣还有要事,起身离开。 直到密室石门紧闭,玉布衣猛拿桌上茶杯砸向正北那面墙。 “大骗子!活该你娶温宛!” 且说宋相言与温宛回大理寺后,某位小王爷百闲之中提审何公达。 何公达未失所望,当堂将歧王萧奕私运宿铁的证据摆到堂前,人证物证皆在,宋相言即刻命人到歧王府抓了萧奕。 朝夕间,与太子府旗鼓相当的歧王在局中人眼里,败了。 夜深人静,萧臣潜入墨园时温宛正在院中守他,见人来赶忙将其拉到自己房间,熄灯。 一通操作猛如虎,两人连床都上了,唯独就是一个床头一个床尾。 寂静房间,落发可闻。 床榻上两人的呼吸声落在对方耳畔莫名让人耳根子发烫。 没办法,自打昨夜被温御拎小鸡一样拎回御南侯府,温宛被逼发下重誓。 ‘酉时以后如若再单独与萧臣见面,祖父有生之年就会少吃一枚咸鸭蛋,少喝一口竹叶青。’ 温宛发下重誓,但在此刻与萧臣临而坐时毫无压力。 誓言有问题,没有基数。 举个例子,假如自家祖父这辈子能吃六千个咸鸭蛋,那她每和萧臣见一次面,就在基数上加一个,如此祖父这辈子能吃六千零一个咸鸭蛋,因为她与萧臣私下见面,所以祖父这辈子只能吃六千个,以此类推…… 床榻上,萧臣看着昏黄月光映衬下的温宛,心里不再发慌。 慌的是温宛。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温宛发现自己不敢去看萧臣的眼睛,因为每一次对视,她心里就像燃起一束火苗,那火苗将她的心烤的暖暖的,热热的。 那种感觉从浅尝辄止,到欲罢不能,让她贪婪的想要攫取更多。 就像现在。 温宛勉强收回目光,“今日宋相言提审何公达,歧王被抓,王爷对这件事怎么看?” “你放心,歧王没那么快倒。”萧臣声间淡淡。 此刻坐在温宛对面,萧臣不愿去想那些事,他只想时间可以静止,他就这样陪着温宛一直坐在这里,挺好。 似乎每次与温宛独处,萧臣都想时光不再推移。 “私运宿铁可是大罪!”温宛实在想不出,歧王要怎么才能翻身。 她倒也不是有多担心歧王,只是以她并不是很敏锐的目光审视时局,歧王暂时不能倒。 萧臣没有回答温宛的质疑,下意识搓搓手掌。 温宛看到之后,恍然,“魏王是不是冷?” 萧臣善意勾起唇角,“尚可。” 尚可就是冷。 温宛随即扭身抱起自己身后被子,展开后朝萧臣方向蹭过去给他盖到腰际,“这么晚不盖被子肯定冷。” 温宛盖好之后想要蹭回去,却被萧臣一把握住手臂。 太过突兀的动作,温宛本能想要抽开,“温县主不冷?一起盖。” 看着萧臣平静若水的目光,温宛为自己一瞬间冒出的不良心思而惭愧。 萧臣松开手,将被子同样盖到温宛腰间,“歧王之事你别担心,如今魏沉央跟万春枝还都有东山再起的实力,太子除了折损朝中几位重臣也还没有遭受重创,我不会叫歧王就这样倒下去。” 萧臣声音淡淡,听不出半分情绪。 可这些都是伪装,他仗着自己哪怕是坐下来也会高温宛半头,目光肆无忌惮落在温宛脸上。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温宛垂着眼眸,脸颊的弧度恰到好处,肌肤柔白水嫩,正是最好的年纪。 萧臣静静看着温宛,手情不自禁伸过去,撸猫一样在温宛头上摸了摸。 这一摸,给某县主摸懵了…… 第三百七十章 别样的美 司马瑜曾与萧臣说过男人若真心喜欢一个女人,就会有很多小动作,不在一起时会时时刻刻想念,在一起时会目不转睛注视,想逗一逗她,摸一摸她,想找各种理由接近,最好越来越近。 萧臣不理温宛一脸茫然,震惊,仿佛一只猫竖起了所有的毛,自顾蹭到温宛旁边,“一个人坐在那边太冷,靠在一起暖和些。” 温宛愣愣看着坐过来的萧臣,“王爷刚刚摸我头发做什么?” 萧臣以为温宛不会问,问出来多尴尬。 可她既然问了,萧臣就顺势抬手又摸两下,“有两根头发竖起来,本王把它们压回去。” 温宛,信以为真。 眼见温宛自己也跟着用手压压头发,萧臣摸的越发来劲儿,“不是这里,是这里。” 摸到最后,温宛有些不耐烦,“就让它们竖着罢。” “好。”萧臣乖乖抽回手,身体不知何时与温宛靠在一起。 房间再次寂静,温宛深感自己与萧臣距离太近,不由的朝旁边挪蹭。 萧臣随即挪过去,贴在一起,“冷。” “哦。”温宛不再挪蹭。 “刚刚说到哪里了?”萧臣浅声问道。 温宛没应声,刚刚那么一折腾,她也忘了。 “歧王。”萧臣自己想起来,“歧王的事你放心,我自有安排。” 温宛点点头,忽似想到什么,“听说贤妃娘娘知道你到御南侯府提亲,罚你了?” 提及母妃,萧臣神色暗淡,心中百般滋味涌动。 他不怪母妃,毕竟只有他经历一世。 “没事,母妃那里有我,你别在意。” 果然是真的! 温宛转过去,一本正经看向萧臣,“这样,我入宫去跟贤妃娘娘解释,我们只是订亲掩人耳目,不会大婚,我也不会成为魏王妃……” 温宛说到这里,忽见萧臣那双眼睛看过来,深邃,幽暗,冰冷又似带着一丝隐隐的失望跟无奈,太多情绪掺杂在里面,温宛看不懂。 可她能感觉到,萧臣很生气。 她没有往下说,眼睛一时也不知道该朝哪里看,就那么迎着萧臣的目光。 萧臣捏紧拳头,低着头,紧紧盯住眼前少女。 许久,他平静出声,“不必。” 有那么一瞬间,萧臣当真想把自己的心里话告诉温宛,是假的! 他说订亲之事无关儿女私情是假的,在这场他亲手导演的‘阴谋’里,他就只骗了温宛一人。 除了在温宛面前,他面对温御、温若萱还有自己的母妃,包括他自己,都没有把订亲之事当作儿戏! 魏王府只会有一个魏王妃,就是温宛! 只她一人! 温宛见萧臣靠回墙上,一颗提在嗓子眼儿的心慢慢掉下来。 她默默坐回去,不说话。 萧臣知道自己刚刚怕是吓到温宛了,“对不起。” “魏王为什么生气?”温宛有些委屈,她刚刚只是想替萧臣分忧,若是她哪句话说的有错,萧臣告诉她就是了,为什么要瞪她? 温宛自认不是矫情的人,谁说她几句骂她几句都无所谓,也不会觉得委屈,可她现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跟情绪一起控制不住的,还有眼泪。 温宛突然就哭了,眼泪跟珠子似的,啪嗒啪嗒掉下来。 萧臣起初没察觉到温宛在哭,他还在解释,“本王没有生气,只是觉得订亲之事若然让母妃知道有假,怕母妃一时疏忽说出去,于你我……” 直到萧臣听到温宛抽泣,不由的扭头过去。 他略低头,视线内温宛的眼珠正好滴下来,那泪珠儿被月光衬的,晶莹剔透。 萧臣整个人都慌了,“对不起,我刚刚只是……” 温宛猛转身,背对萧臣。 她不想让萧臣看到她哭,她也不想哭,可眼泪就是停不下来。 萧臣急了,不知所措,“温宛你别哭,我错了,都是本王的错!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是我不知好歹,是我无缘无故瞪你,不理解你用心良苦……”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紫玉的声音。 “老侯爷这么晚还没睡?” 紫玉这一声吼,惊的温宛忘了哭,一把推倒萧臣顺带将锦被拉起来蒙在两人身上。 眼前骤然漆黑,萧臣与温宛皆摒住呼吸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宛儿睡了?” “回老侯爷,大姑娘酉时就睡了。” “紫玉,你可是本侯在墨园里最信任的人,不能骗本侯哟!” “老侯爷,墨园里只有大姑娘跟奴婢两个人……” “说的就是这么回事!行了,你也回去睡罢!” 随着外面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床榻上躲在锦被里大有掩耳盗铃之势的两个人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 漆黑静谧的空间里,温宛正匍在萧臣身上,一只手捂住萧臣那张嘴,另一只手撑着锦被。 砰、砰、砰…… 温宛脸颊侧贴着萧臣健硕结实的胸膛,强壮有力的心跳声在耳畔一下一下响起,那样清晰。 萧臣的胸膛很热,很暖。 温热呼吸喷薄在她掌心,痒痒的。 忽的,温宛感觉到萧臣腰带下面有硬物抵过来。 她脸一红,倏的掀起被子坐起来,“祖父走了……” 萧臣则直挺挺躺在床榻上,窝在小腹的那团火被他疯狂压制,才好一些。 “对不起。”萧臣坐起身,声音沙哑道。 “没事了,是我没考虑清楚就想着去找贤妃,是我冲动……”温宛低着头,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结,“魏王随身带着匕首?” 眼见温宛视线瞥到自己腰下,萧臣俊脸红成柿子,“咳。” 温宛原本没多想,但见萧臣不语,心底突生异样。 如果……如果不是匕首,那是,什么?! “魏……魏王……” 萧臣看到温宛眼神中流露出来的震惊,急忙以袖掩住,又用障眼法将袖内墨鲲亮在温宛面前,“刚刚有没有伤到你?” 温宛自觉龌龊,连忙摆手,“没有没有……” 太尴尬! “本王有事,先回魏王府。” 萧臣发现他有些控制不住体内那股邪火,倏然从床榻上跳下来,“歧王的事你不用担心,母妃那里有我,你也不用担心,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萧臣说的太快,温宛就只听到‘不用担心’四个字,等她跟着下床时萧臣已然不见。 月色清朗,风吹柳叶片片飘零。 温宛定定站在窗边,望着窗外景色。 萧条落寞的景象落在温宛眼底,别样的美…… 竟然快月底了,跪求月票…… 第三百七十一章 大风刮来的 正如萧臣预料,万春枝于第二日便来找玉布衣借钱,且不是百千两的借。 玉布衣对万春枝印象很好。 在他眼里,万春枝是位有胸怀有魄力的女子,说一不二,行事果断,哪怕如今的万家货栈正遭受前所未有的打击,可玉布衣仍然相信万春枝能翻身,能东山再起。 人在难时拉一把,胜过送佛上西天。 玉布衣是真心真意想要借钱给万春枝,而非因萧臣之意,他觉得万春枝他朝风光定然不会忘了他。 当然,玉布衣正义又不失理智的要了年息两成利。 所有在他心里夸赞的词语都是他说服自己的理由,结果就是年息两成的印子钱。 万春枝没含糊,当即写下借据,签下自己名字。 过程十分顺利,待万春枝走后,玉布衣看着手里借据正欢喜时温宛来了。 金屋房门启,玉布衣看到温宛走进来,遂将手里借据摆在桌面。 温宛来时看到万春枝马车将将离开,这会儿看到借据,温宛心底微动,神色却是无波。 “哟,温县主可是稀客啊!” 玉布衣还记着上次五千两份子钱的事儿,心里不痛快。 所以说温宛觉得自己不是矫情的人,不是没有道理。 面对玉布衣言语讽刺她毫不在意,缓身落座,自斟茶饮,“我给食神送银子来了。” 玉布衣一副苦大仇深模样看向温宛,“县主自己想,你说的话跟你做的事,有没有一次是能靠上的?最近一次那五千两,我连一根鸡毛都没看到!” “问尘赌庄账簿上食神可是第一位。”温宛觉得这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风光。 玉布衣呵呵,“第一位值几个钱?” “五千两。”温宛认真回道。 玉布衣以手抚额,“县主说正事。” “本县主希望玉食神能与我共同入股徐州的太平镖局。”温宛这回真不是来骗钱的。 钱是其次,她想补偿玉布衣。 不管怎么说,玉布衣在她创业之初给予过很大帮助,又在问尘赌庄辉煌之前果断退出,真真是一个铜板都没赚到。 这次的好事,她想拉着玉布衣。 可惜,温宛不是玉布衣,她根本理解不了自己之前做的那些事对玉布衣造成多大的心理创伤。 “县主又想涉足镖局了?”玉布衣阴阳怪气道。 温宛耐心解释,“魏沉央挥金如土的跟万春枝斗,结果显而易见,万家货栈不可能东山再起,所谓亿家货栈也不过是昙花一现,待她们两人财尽无力支撑货栈运营那时,由你我入股的太平镖局迅速接收两家生意,届时食神就知道钱被大风刮来是什么感觉。” 温宛没有先去找葛九幽,她希望把这个机会留给玉布衣。 玉布衣听罢,挺直身形微微前倾,“县主有所不知,虽然我不知道钱被大风刮来是什么感觉,但我知道钱被大风刮走是什么感觉。” 温宛眼皮一搭。 她发现玉布衣已经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分析判断她说的话,误会太深了,“说实在的,食神把钱借给万春枝,血本无归。” 温宛很清楚,歧王跟汝襄王终归要败,万春枝作为他们的财力支撑就算能扛过伯乐坊,也必然所剩无几。 就算她不趁火打劫,也会有别人落井下石。 玉布衣本着对某位县主怀疑一切,否定一切的态度,直接拍了张宣纸过去,“让本食神入股不可能,借钱可以,看在……看在县主今日骗我无果的沮丧情绪,本食神不收你利息,不过县主得写清楚,若然还不上钱,得把问尘赌庄三成股转给我。” 看着玉布衣那副几乎是施舍的表情,温宛无语,“如果不是你傻,问尘赌庄现在就有你三成股,一百万金也叫钱?到底是谁在坑你。” 玉布衣不开森,“县主你咋骂人呢?” “本县主说的是事实。”温宛心平气和坐下来,亲笔写下借据。 她都没有理由拒绝。 且在温宛离开后,玉布衣拿着借据很是感慨。 他得说自己佩服温宛,没钱花还大手大脚什么都敢买! 想开镖局? 她还想干什么! 且说温宛从玉布衣这里借到钱,转身去了幽南苑。 相比之下,葛九幽早就备好钱,希望温宛能让他在太平镖局占股,哪怕一成。 这就是富豪排行榜每年都要重新考量的原因。 总有土豪有被害妄想症…… 这厢,温宛跟葛九幽与从徐州赶来的太平镖局当家人过钱签字,成了太平镖局的新当家,那厢,萧臣带着邢栋跟司马瑜去了天牢。 确切说是邢栋去了天牢,萧臣则与司马瑜在车里探讨十分严肃的问题,如何能在喜欢的女子面前克制自己的……情绪。 “王爷为什么要克制?” 司马瑜十分不解,“王爷不是与温县主订亲了吗?” “订亲就可以胡来?”萧臣正色看向司马瑜。 司马瑜表情古怪,“王爷说的情绪是指……那没办法克制,情到深处必主淫。” 萧臣一巴掌拍在司马瑜脑袋上,“本王从来没想在大婚之前行不轨之事!” “那就保持距离,尤其是晚上。”司马瑜认真道。 萧臣想了想,做不到。 白天没时间见面,只有晚上才可以。 “那就非礼勿视,王爷不看不就得了。”司马瑜又道。 萧臣表示,有时候那一对长在眼眶里的东西不是他说不看哪儿就不看哪儿的。 司马瑜懂,“属下近段时间吃不着肉,经常会去偷看西市寡妇洗澡。” 萧臣,“……你与邢栋还有那个西市寡妇的事还没解决?” 司马瑜凄然苦笑,“王爷有所不知,邢栋的魔爪已经伸到我司马府,我已有两房小妾沦陷,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属下心里实在憋屈。” 萧臣安慰他,“那不是还剩一妻一妾?” “剩下一妾虽未与邢栋那个混蛋勾搭,却早就与家丁珠胎暗结,前日被我休了,一妻……”司马瑜本想仰天长叹,看到的却是车顶,“我那妻莫说邢栋勾搭不上,我也不行,她爱上木鱼了。” “爱上谁?” 木鱼。 第三百七十二章 天理昭彰 有句话叫善恶到头终有报,萧臣虽然同情司马瑜,但也觉得他能有这样的下场刚好印证了四个字。 天理昭彰。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你以后还是收敛一下。”萧臣好意道。 司马瑜苦笑,“王爷与其叫我收敛,不如叫邢栋收敛收敛!我不喜欢男人!” 就在这时,车帘掀起,邢栋自天牢里走出来,“王爷与司马兄在聊男人?一起一起!” 司马瑜一对白眼翻过去,“不要在我面前聊男人,我没有一点兴趣听。” 邢栋性格好,见司马瑜不理他也不在意,“王爷交代的事,微臣办妥了。” 萧臣点头,“这件事担风险,不过你放心,太子府那边暂时不会动你。” “微臣不明白,王爷既知此事,为何不提前告诉歧王?”邢栋狐疑问道。 萧臣身形微端,神色肃然看向邢栋,“若是提前告诉歧王,歧王必然会在宿铁一事暴露之前找上太子府,二人权衡利弊彼此隐瞒,这两件事很有可能会不了了之,现在不一样,宿铁的事已经暴露,歧王日后断无可能再继续借黄泉界私运宿铁入晋国,歧王损失了。” 萧臣的话让邢栋与司马瑜皆惊。 他们不语,等着萧臣往下说,“歧王损失,便也不会叫太子府在平州圈养私兵的事那么轻易过去,而这件事由邢侍郎入天牢告知歧王最合适,因为本王将线索留在了兵部。” 萧臣解释之后,停下来,“现在,你们想问什么?” 司马瑜跟邢栋彼此相视,心中犹如掀起滔天骇浪。 片刻死寂,司马瑜抬头看向萧臣,“魏王殿下想要扯旗单干?” 萧臣毫不隐瞒,“你看本王行吗?” 邢栋生怕司马瑜说错话,“我与司马兄觉得王爷行。” “我觉得王爷行这件事,用得着你说!”司马瑜抬腿狠踢过去。 邢栋没躲,只是笑笑。 疼一下而已。 看着眼前二人‘打情骂俏’,萧臣深感无奈,“若二位觉得本王行便跟着我干,若觉得不行,今日之事我必能保邢侍郎安然,亦相信二位凭着过往交情不会将本王心意传出去。” 司马瑜扯了扯身上锦衣,端直坐正,眉目凛然,“我司马瑜与魏王殿下同在羽林营,有袍泽之交,深知殿下性情,今日殿下既与我坦诚相对,我便也给殿下交个实底,殿下想冲着那个位子,我司马瑜全力以赴!” 萧臣重重点头,“多谢。” “司马兄与殿下有袍泽之交,我与司马兄有龙……” 邢栋只是在逗司马瑜,见其拳头砸过来不免一笑,而后言归正传,“人在官场想要独善其身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承蒙魏王殿下不弃看好我邢栋,我愿陪殿下走一程,成败在天,绝不后悔。” 萧臣感激看向眼前二人,“本王定不会叫你二人失望。” 至此,萧臣开始以魏王的身份在朝中布下暗子,邢栋跟司马瑜只是其中之一…… 且在温宛拿下太平镖局,萧臣设计太子与歧王陷入更大矛盾的时候,苏玄璟斗败了吏部侍郎。 此前温宛与七时配合,令吏部侍郎对苏玄璟产生敌意的确有些效果。 那段时间吏部侍郎明里暗里打压苏玄璟,不成想风云突变。 事情是这样的。 吏部侍郎韩竹之子喜欢上一位姑娘,多次求爱无果就把人家姑娘给霍霍了,姑娘要死要活,这事儿捅到刑部。 韩竹之子被抓到刑部。 人证物证确凿,韩竹无计可施时苏玄璟伸手,轻而易举把韩竹之子从地牢里捞出来。 按道理,韩竹该摒弃前嫌感激苏玄璟。 事实上,他表面也是这么做的。 韩竹一面请苏玄璟到家里吃饭,另一面他用自己超乎寻常的智慧感觉到这是一个弄死苏玄璟的绝佳时机,于是背地里花重金叫那位姑娘诬陷苏玄璟,指认苏玄璟是所有事背后主谋。 那位姑娘看在钱的面子上答应了。 案件重审,姑娘临堂篡改证词,揭发韩竹以重金威胁她陷害朝廷命官。 鉴于案件性质发生变化,原被告皆为朝臣,此案即转大理寺。 此刻大理寺雅室,温宛听宋相言说到这里,终于忍不住,“这是苏玄璟的阴谋!” 宋相言毫不怀疑温宛的猜测,“这必然是苏玄璟的阴谋,可那位姑娘并非千手,这就是苏玄璟高明之处。” 宋相言还说,苏玄璟非但心思缜密且下手极狠。 只要出手断不会给人喘息余地。 除了韩竹收买那位姑娘诬陷朝廷命官,苏玄璟至少找出他三件违法乱纪的事,罪名不大可数罪并罚得够韩竹吃上二十年牢饭。 “这案子翻不了?”温宛当然知道苏玄璟有多狠,她早就预料韩竹不会赢,可没想到输的这么快,这么惨! 宋相言摇头,“苏玄璟有备而来,韩竹这回算是栽了跟头。” 温宛颓然堆在椅子上,整个人失去光彩。 宋相言见她这般,皱着眉头走过去,“你就这么担心苏玄璟上位?” “嗯。”温宛神色萎靡,她忽然揪住宋相言衣角,“苏玄璟不会很快坐上吏部侍郎的位子吧?” 宋相言瞧了眼温宛。 四目相视,温宛绝望,“小王爷别说了。” “苏玄璟能不能成为吏部侍郎,得看皇上的意思,皇上若然想叫太子根基深一些,自是要提拔苏玄璟,这是你我阻止不了的事。” “当然,以现在的局面,歧王还在天牢里呆着,太子坐大皇上未必会让苏玄璟去顶吏部侍郎的位子。” 就在这时,外面有衙役过来禀报。 万春枝在大理寺外敲响法鼓,状告太子在平州圈养私兵,且在平州发现本该运往晋国的宿铁。 听到这个消息,宋相言跟温宛皆无语。 宋相言震惊的是圈养私兵这么隐秘的事,太子府竟然让歧王抓到把柄! 温宛震惊的是,太子府受挫反倒成了苏玄璟升迁的良机。 可能过不了多久,苏玄璟就会成为吏部侍郎。 这让温宛坐立不安了。 正如衙役禀报那般,万春枝带着人证物证走进公堂,太子府在全然不知的情况下,圈养在平州的三万私兵,暴露无疑。 第三百七十三章 那三个人不是一伙的 天当棋盘星作子。 大周朝的棋局里每一枚棋子都有来自多方势力的平衡,近段时间这棋盘上的棋子们过的无比刺激。 先有歧王入狱,眼看就要失势,太子府连鞭炮都准备好了。 后有太子府圈养私兵的事暴露,歧王临死也要拉个垫被的。 接下来局势如何发展大家都在猜测,兄弟手拉手共赴黄泉路几乎不可能,可要说相安无事也不现实。 夜里,萧臣来找郁玺良,大方承认‘宿铁’跟‘私兵’两件事皆他所为。 郁玺良不意外,萧臣自有过人之处先帝才会有那样的密令。 小筑里,郁玺良纠结的是另一件事,“魏王为何要与温县主订亲?” 这才是郁玺良心里的一根刺! 萧臣素来知道郁玺良对温宛有偏见,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于是敷衍,“温县主愿以问尘赌庄为学生后盾,订亲一事也是希望能争取到御南侯的支持,算是权宜之计。” 郁玺良狐疑看向萧臣,“谁想出来的?” “学生想出来的。”萧臣据实道。 郁玺良对温宛的偏见就在于,同样一件事,如果是萧臣想出来的,他以为合理。 若是温宛想出来的,那一定是觊觎他家徒弟的美色! “你们之间?” “学生与温县主之间是纯友谊。”萧臣开口时脑子里想到昨夜,脸颊胀红,身体开始不自在。 好在小筑烛光昏黄,郁玺良看的不是很清,“这男女之间有纯友谊?” “有。” 萧臣也曾问过司马瑜这个问题,在温宛把他当兄弟的时候。 司马瑜的回答是男女之间有纯友谊,前提得在五岁以下。 五岁以上也不是没有,前提得有一个长的丑,越丑越纯。 郁玺良还是有些不放心,手搥在矮桌上,长叹出一口气,“温县主那个人,为师看的很透。” 萧臣不禁好奇。 “一个人笨不可怕,可怕是自作聪明。” 想到温宛,郁玺良五官不自觉扭曲,“我说忌酒,她就当着我的面把五十年竹叶青倒进池塘里,我说要收宋相言为徒,她就敢让宋相言给我足足磕九个响头,你说这娃……” 为免郁玺良说出太难听的话自己接受不了,萧臣及时打断,认真回望,“老师忌酒,温县主倒酒应该是想为老师加油鼓气,宋相言拜师,温县主坚持让他磕九个响头,这是礼数,也不枉老师对温县主的栽培,如此看当年温县主能顺利通过礼室过堂考,不是没有道理。” 郁玺良脸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幻颜色,这种脑子比肠子都直的脑回路是他爱徒说出来的?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温宛你个害人精! 郁玺良暗暗深吸一口气,“魏王找我来,何事?” “今日万春枝入大理寺揭发太子养私兵,如若学生算计不错,战幕定会找到歧王,与之商量将‘宿铁’跟‘私兵’的事相互消抵。” 见郁玺良不语,萧臣继续道,“不等歧王从天牢里出来,他就会对何公达下手……何公达不能落在歧王手里。” 何公达认识的人里,有萧臣眼线。 郁玺良欣慰,自己宝贝徒弟的智商完好无缺。 “此事好办,为师可以保证何公达看不到后天早上的太阳。”以郁玺良的本事,入天牢杀人不是难事。 有句话叫杀鸡焉用牛刀,这件事萧臣本不该来麻烦郁玺良,但自上次在天牢屋顶看到三个古怪且动机不明的黑衣人之后,萧臣不得不提高警惕。 为此,他刻意将那晚之事从头到尾重复给郁玺良,尤其是对三个黑衣人的描述,“学生唯一可以确定一件事,他们三个人不是一伙的。” 郁玺良非但相信,他还知道剩下那两个是一伙的。 “此事为师自有法。”郁玺良笃定道。 时候不早,萧臣离开后郁玺良久久未动。 终于,他自矮桌下面的暗格里取出一物,暗器排行榜前十第八,血喉。 他看着掌心托起的那根玄晶柱,嘴角勾起肆意弧度。 两个老东西,准备接受血喉的洗礼罢…… 初冬寒夜,坐落在皇城西北的天牢尤显凄凉,阴森。 两个守门狱卒搓手,跺脚,正感慨长夜漫漫何时旦。 “上次办冥筵的钱快花完了,这两天我准备再办个啥事收点儿份子钱,你说办啥好?” 又是那两个狱卒。 “我也在想,办点啥事儿呢!” “上次你娘十周年冥筵?” 那狱卒点头,“收了五十个铜板。” “那就预办个十一周年!” 狱卒闻声,面露难色,“有没有点儿忒不要脸的意思?” “你以为办十周年就要脸了?” 那狱卒一想也是,“明日就办,邀请……” “明日家父预办八周年。” 两狱卒对视数秒,继续搓手,跺脚。 偏在这里,一辆普通马车停在天牢外。 两狱卒闻声看过去,但见车夫将登车凳摆好,便有一人从车厢里走下来,看身形动作当是上了年纪。 老者一袭黑色斗篷,头顶罩着毡帽。 那老者一步一步走向天牢,车夫跟在身侧。 两个狱卒立时摆出威严姿态挡在天牢入口。 “什么人!”其中一个狱卒喝道。 老者未语,车夫上前,每人奉上一个金锭子。 狱卒们看着眼馋,没敢接。 那车夫随即亮出大理寺通令。 二人见令牌当即解锁放行,车夫侧身,老者迈步而入。 车夫跟进去之前,将金锭子照实奉给两个狱卒。 原则上唯有持通令者才能入天牢探监,两个狱卒不约而同收了金子,睁只眼闭只眼由着车夫走进去。 天牢守卫森严,内外皆有侍卫分三班巡逻,以防有人劫狱。 然而有时候,并没有什么卵用。 此刻天牢,老者由狱卒引路行到关押萧奕的牢房前。 狱卒打开锁链,老者弯腰走进去。 待狱卒退下,一直跟在老者身边的车夫,不见了。 牢房里,一身囚服的歧王仪态慵懒靠在墙壁上,双膝竖起,双手搭在膝间。 他看向老者,邪魅眸子微微眯起,“多大点儿事,竟然劳烦军师亲自出面。” 老者闻声,缓缓抬头。 斗篷下,那双饱经风霜的脸平静的让萧奕有一丝意外。 第三百七十四章 明枪易躲 来者,战幕。 战幕虽是太子幕僚,当年与先帝南征北战时挂的军衔乃军师。 如今但凡有资格与战幕对话的,都这样称呼。 天牢阴湿,简陋。 战幕选了处稻草多的地方盘膝坐下,与萧奕临面而视。 “太子在平州圈养的三万精兵何其隐蔽,歧王是从哪里,得到的线索?” 萧奕正要开口,战幕没给他机会,又问,“那批出现在平州的宿铁,当真是歧王所为?” 萧奕再欲解答时战幕抛出第三个问题,“若非歧王,又会是谁有这个本事,可以一石二鸟,令歧王与太子府几乎遭受灭顶之灾。” 一直想要开口的萧奕微抬下颚,只字不语。 战幕目光深邃,“线索不是歧王所得,是有人在歧王入狱之后刻意相告,那批宿铁亦非歧王所为,是有人早就备在平州,等待时机,至于第三个问题,想必歧王也不知道。” 萧奕看着眼前这位老者,仿佛从他入牢房那一刻,就已经掌控两人之间的节奏。 但凡气场稍稍弱一点,萧奕就只有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份儿。 “军师如何笃定,前面两件事非本王所为?”萧奕挑起邪魅眼角,狐疑问道。 战幕目色平静看向萧奕,声音低如沉钟,“但凡歧王知晓其中任何一件事,在何公达入天牢之初便会来太子府相商,保住大周朝与晋国之间的宿铁暗镖,而不是在入狱之后,才叫万春枝到大理寺敲响法鼓。” 萧奕承认,战幕分析的每一件事,都对。 “军师一番推演,令本王茅塞顿开。”纵在天牢里呆了几日,萧奕仍风华不减,高挺鼻骨,薄唇弯起时的弧度魅惑众生,桃花眼盛满潋滟波光,头顶以玉冠束起的发髻一丝不乱。 战幕见萧奕这般,也算欣赏。 “歧王就没有什么想问老夫的?” 萧奕用手搥住地面,朝墙壁靠直,“其实不必军师亲自出马,画堂随便派个谁来,本王都不会拒绝与太子殿下合作,免于此次灭顶之灾。” 战幕微微颌首。 “只要本王与太子不互咬,‘宿铁’跟‘私兵’的案子我们各找一个替罪羔羊,这事儿就能过去,以本王现下处境,我自然也不会拒绝。” 莫奕抬眸看向战幕,“军师出现在这里,是想与本王相商另一件事。” “歧王睿智。”战幕眼中露出赞许目光。 “比不得军师。”萧奕端正神色,看向战幕,“军师直言。” “哪怕歧王寻得替罪羊,也不会让……” 战幕没说出‘皇上’二字,只拱手向上,“所以歧王日后想做任何事皆会被明里暗里限制,歧王想成事怕是难了。” “军师想策反本王?”萧奕当然知道‘宿铁’之事给自己带来不可挽回的灾难性后果,可他断不是遇到挫折就退缩的性子。 “歧王若愿意与太子殿下兄弟同心,老夫可用自己声誉保证歧王在大周朝地位只高不低。”战幕肃然道。 萧奕看着战幕,忍不住一声叹息,“这样的话能从军师嘴里说出来,本王真是始料未及。” 战莫浅笑,并未言语。 “本王想问军师一句,太子殿下抓到何公达时,有没有想过,本王是他的手足兄弟?如果没有,军师反过来叫本王当太子是兄弟,这区别对待未免也忒明显。” “此一时,彼一时。” 战幕好意提醒,“如今歧王与太子中间,存在一位我们皆不知情的对手,歧王哪怕不想与太子同路也该为自己考虑,先同仇敌忾,再一决高下如何?” “不如何,本王情愿被那人弄死,也不想在与萧桓宇所谓‘同仇敌忾’后再被他一脚踩在泥里,那样会显得本王是个傻缺。” 战幕苦笑,“明枪好躲,暗箭难防,当务之急难道不是我们联手找出暗处的对手?” “并不。” 萧奕眉目间流露出几分肆意,“暗处的对手的确难防,可他真正想要针对的不只有本王,与军师往简单上聊,我便不与军师合作,太子府也会全力以赴去找那个人,除掉那个人。” “再直白点儿,敌人的敌人,是朋友,本王想赌那人是先弄死有军师坐阵的太子府,还是先对付我这个本来也没什么靠山的小小歧王。” 战幕看着眼前萧奕,心底生出几分钦佩。 这般心思跟应变力的确要比太子高出一筹。 战幕未在天牢停留太久,临走之前与萧奕约定各自寻替罪羔羊,‘宿铁’与‘私兵’之事不了了之。 再见,亦是死敌。 天牢外,马车缓缓。 战幕的声音从车帘里传出来,“如何?” “回军师,属下查探到何公达在铁牢里,那铁牢乃是天牢关押要犯之用,坚不可摧。” “明晚动手,救他出来……” “是。” 车厢里,战幕身形随马车轻晃。 百密一疏。 当初抓到何公达,他只道是画堂办事得力并未多想,直接将其送到大理寺,直至‘私兵’一事暴露,他方惊觉整件事有人暗中操纵。 如今想要查到那个人,只能再从何公达下手。 所以何公达,不能死…… 夜深人静,秋叶成殇。 温宛独自坐在院中石凳上,身披大氅,望着夜空那抹圆月发呆。 她开始质疑自己的重生,开始思考前世今生这诸多的事,她忽然害怕。 她怕这一世不管她如何努力,过程如何精彩,可到最后结局不会变。 苏玄璟仍然会登上相位,御南侯府仍会遭受满门血洗…… 肩头传来重量,温宛知道是谁。 很奇怪,她武功浅薄,不懂以内息辨人,可她就是知道背后那人是谁。 萧臣见温宛未动,转身坐下来,“在想什么?” 温宛抬起头,月光下的萧臣有着棱角分明的五官,俊朗的眉目,深邃又深沉如海的眸子绽放出来的光芒比月光还要温柔。 温宛静静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一世她没有把自己的幸福依附在男人身上,可她把整个御南侯府的未来与这个男人紧紧关联到一起。 温宛突然伸手,拉住萧臣,眼睛里蕴出一层水雾。 “我们不会输,是不是?” 第三百七十五章 愿意把脑袋拧下来 萧臣不知道温宛白天经历了什么,突如其来的忐忑跟疑问让萧臣心疼不已。 “不会。” 他反手握紧温宛,目光坚定决绝,“我们一定不会输。” “那就好……”温宛低下头,额间抵在萧臣手背上,仿若祈祷。 突如其来的心疼,萧臣起身走过去,将温宛揽在怀里。 温宛就像是只无助的小猫窝在萧臣腰际,脸颊贴在他身上,双手自然而然环住这个男人,不说话也没有别的动作,从萧臣身上传来源源不断的温暖,让她情不自禁贪恋。 温宛好哭,眼泪无声掉下来。 秋夜寒凉,萧臣迎风站在石台前,身姿挺拔如松,一袭锦蓝色长衣更显清俊高贵。 他将手轻轻搭在温宛肩上,目光落下来,满是疼惜。 有风起,萧臣故意挪动身体。 纵是狂风暴雨,也有我在你面前。 温宛,别怕…… 又是一夜。 翌日,大理寺开堂。 鉴于‘宿铁’与‘私兵’案关联甚密,宋相言将两案合并审讯。 堂上歧王否认自己私运宿铁,真正行此大逆之事者乃礼部主事与鸿寿寺一晋国使节所谋,由始至终,他对这件事并不知情。 太子府派了司马卿过来,拿出平州圈养私兵的人乃是兵部司方主事与户部度支司的柏临所为,他们为谁行事暂且不详。 两案并审时,万春枝未对‘私兵’案提出质疑,司马卿也没对‘宿铁’案有任何微词。 宋相言依证据逮捕两方给出的四个疑犯,歧王当堂释放。 这会儿雅室里,宋相言正坐在桌边发呆。 戚枫走进来时注意到宋相言的目光正落在对面空位上。 “小王爷在看什么?”戚枫明知故问。 宋相言轻咳一声,身体挺直,抬手拿起旁边卷册。 戚枫走到温宛的位子,正要坐下却被宋相言唤住,“停!” “怎么?”戚枫垂眸看向自己,并无不妥。 宋相言没给解释,眼睛瞧向角落里一把空椅。 戚枫嗤笑,转身走过去将那把椅子搬过来,重重落到桌边,“在小王爷眼里,下官是不配坐那个位子了吗?” 宋相言没有正面回答,“做为一个有气度有胸怀的大理寺少卿,你不要在这些小事上拘泥,这样会显得你格局不够大。” 戚枫不由的反问,“那小王爷为何要在这种小事上拘泥?” “温宛的事没有小事,那是她的位子,本王怎好叫你坐?”宋相言理所当然,甚至还有些激动。 戚枫无语,“听王爷这语气,似乎是在嫌弃下官?” “那倒也没有,注意格局。”宋相言算是从刚刚离魂的状态恢复过来,随手翻看卷宗,“找我有事?” “宿铁跟私兵的案子,小王爷想如何审?”戚枫神色肃然道。 宋相言闻声,阖起手中案卷,眸子瞥到那会儿进来时被他扔到远处的案卷上。 戚枫眼快,伸手将那卷宗拿过来递到宋相言面前,“十二卫已经回来了,疑犯四人皆在天牢。” 宋相言漫不经心翻开卷宗,“这两件案子还有悬念么,四人皆死罪。” 戚枫颇为震惊,“这可不像小王爷办案风格。” 相交多年,戚枫对宋相言有多了解,换作往日,这案子宋相言必定能扒开歧王跟太子底裤朝祖坟上使劲儿。 他才不管祖坟是不是皇陵,有罪就得死! 宋相言合起卷宗,“不然怎么?把太子跟歧王一起下大狱,再等着皇上特赦太子,重罚歧王?” “皇上不会偏心的如此严重吧?”戚枫不以为意。 宋相言冷笑,“皇上要不偏心,干啥不把战幕给歧王!” 戚枫无言以对。 “当下局势,歧王与太子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只要歧王好好的,太子就会很闹心。” 到底是多少年挚友,宋相言对戚枫没设防,“眼下也唯有歧王能对太子起到消耗跟削弱的作用,本小王自然不会揪着这点破事儿不放。” 戚枫面色渐凝,视线不自觉瞥向窗外,转而回落到宋相言身上,“小王爷,在乎这时局?” “温……”宋相言险些脱口而出,“咳,谁能独善其身。” 哪怕宋相言收的快,戚枫依旧听到‘温’字。 “作为朋友,小王爷不想说我也要提醒,温县主似乎意在魏王,小王爷可别傻到跟着她一起歪过去。”戚枫早就看出端倪,正好借机劝阻。 宋相言握着卷宗的手微顿,随后笑道,“以我的智慧,她歪我能硬给她掰直,我能跟着她一起歪?” “可是……” 戚枫还想再说却被宋相言截断。 宋相言很冷静,亦很平静,“本小王把温宛当朋友。” 这是多重的一句话! 戚枫沉默片刻,“那便,随小王爷的意。” 见戚枫起身欲走,宋相言一把将其拉回来,“说说苏玄璟这个人。” 戚枫斜眼看向宋相言,“还是说说温县主,刚刚温县主差人送消息过来,她今日不来大理寺,说是在金禧楼订了九全宴,宴请花间楼里所有姑娘。” 宋相言闻声蹙眉,“为什么?” 戚枫耸肩,“小王爷都不知道的事,下官怎么会知道。” 宋相言想了想,直接搁下手里卷宗,起身就朝外走。 戚枫惊诧,“小王爷去哪儿?” “花间楼!” 看着匆匆走出雅室的宋相言,戚枫神色渐暗。 当局者迷,如果宋相言不喜欢温宛,他愿意把脑袋拧下来…… 正如戚枫所言,温宛当真在金禧楼摆了九全宴,且叫玉布衣把九道菜送到对面花间楼。 此刻花间楼正厅,一众女子打扮的花枝招展围坐在偌大圆形桌面周围,燕肥环瘦,各有所长。 温宛对这些女子都不陌生,哪怕不是很熟悉也一定能叫上名字。 她今日所来,为的是花间楼秋儿。 当初她有问过卫婧,在卫婧口中得知是秋儿帮她联系的落隐门杀手。 卫婧不知,她还不知! 秋儿只是传话的人,背后真正主谋是苏玄璟。 不管苏玄璟能不能当上吏部侍郎,她都不想这个男人再进一步。 温宛想了整整一夜,让她想到了一个办法…… 第三百七十六章 不胜酒力 那日幽南苑,雪姬以为温宛只是说说而已,未曾想她当真来花间楼宴请所有姑娘们吃这一顿饭,且出手阔绰。 九全宴的价格当初金禧楼开张时这些姑娘们见识过。 圆形玉桌前,温宛居主位,雪姬在侧。 此刻正厅,温宛自斟一杯女儿红,执酒起身。 姑娘们见状看向雪姬,雪姬欲起时被温宛按回座位,“各位不必拘礼,今日这里没有县主,只有一位旧识想与大家叙叙旧,唠唠家常。” 雪姬听罢,便给姑娘们递了眼色。 温宛身姿挺直而立,单手举杯,再不见当初羞涩之态,眉眼间蕴出的气度跟神韵犹如生长在冰山巅峰的雪莲,圣洁纯净,不怒自威。 一众女子看着这位曾被她们在背地里嘲讽嘲笑甚至贬低侮辱过的温县主,也终于明白,那段时光对于眼前这位少女来说不过是人生经历。 因为喜欢,所以热切追求,因为厌倦,所以弃如敝屣。 眼前这位温县主可以毫无顾忌走进花间楼,亦可甩袖,洒脱离开。 她可以尽情出入花间楼,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而作为花间楼的姑娘们,她们无从选择。 该是多么短浅的眼界跟可笑的理由,才会让她们觉得自己有资格对眼前这位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温县主,生出鄙夷的心思。 “各位,温宛曾与姑姑提及自己有段时间混迹花间楼,原以为姑姑会在意,可是姑姑并没有,且与我说过一段话,她说烟街柳巷那是恩客眼中的烟街柳巷,在姑娘们眼里哪来的风花雪月,都是各有各的苦,受着天道给的罪。” 谁不知道温宛的姑姑是谁! 大周朝的宸贵妃竟能这般怜惜自己,这叫此时此刻坐在圆形玉桌周围的姑娘们心底隐生震撼。 温宛继续道,“我不管别人如何看待花间楼,幽南苑,但在我眼里,这是生意场,姑娘们也都是拼尽全力,靠本事吃饭!” 温宛这番话瞬间赢得在场姑娘们的共理心。 有了这份共情,气氛变得融洽。 温宛与戚沫曦喝酒也不是白喝的,她提起一杯先干为敬,又特别敬了雪姬一杯,之后便学着戚沫曦劝酒那股劲儿与姑娘们喝到一处。 最后提出击鼓传花。 鼓花传到谁那里,她便陪着谁一起喝。 雪姬瞧着与姑娘们打成一片的温宛,初时警惕,尤其是在温宛提及幽南苑的时候。 可酒过三巡,她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这会儿温宛正与花间楼一位颇受恩客喜欢的姑娘对饮。 姑娘叫绿萼,肌肤白嫩人也长的甜美,此前花间楼被人找茬那几日,李府茶庄的老板娘抬了三箱黄金过来找她,要她证明茶庄老板不能生。 不过这事雪姬没同意。 绿萼左侧坐着柳仙,上次的事后,田记米行的老板算是与她彻底断了来往。 另一侧,坐着秋儿。 温宛与绿萼对饮,身体下意识后退刚好撞到秋儿座椅。 “温县主小心……”秋儿好意扶稳温宛。 温宛回身,眉眼略有醉意,“秋儿,我们喝一杯!” 秋儿也没多想,起身托举酒杯以示恭敬。 温宛瞅那酒杯,皱皱眉,学着戚沫曦的样子拦住她,“杯里酒不满,店里客常新,喝酒讲究一个过瘾!本县主给你斟满!” 温宛说着话,自桌前拿起一壶酒替秋儿斟满酒杯。 秋儿受宠若惊,“谢县主。” “客气!” 二人对饮,温宛状似微醺,身体摇晃着倒在秋儿身上。 秋儿当即扶住温宛,“县主小心些。” “没事!本县主今日高兴。” 温宛摇摇晃晃,拍着秋儿肩膀叫她坐下,随后走回到自己座位与雪姬又饮两杯。 这时,一袭白衣的苏玄璟自正厅通向后院的侧门而入。 许是走的急,气息微喘。 雪姬余光瞄到苏玄璟,没有惊讶,她猜到苏玄璟为什么回来,心中生出几分感叹。 “苏公子?”绿萼看到苏玄璟,兴奋起身。 花间楼里的姑娘对苏玄璟的身份曾有过质疑,可随着雪姬避而不谈,久而久之她们便只当苏玄璟是花间楼的人,尊敬且喜欢。 只是人贵有自知之明,这些姑娘只敢喜欢,断不会生出别的心思,因为不配。 席间,温宛没醉。 她来时吃了戚沫曦给她的醒酒药,来此办事她若喝的酩酊大醉怎么像话。 苏玄璟闻声朝绿萼浅浅一笑,脚步径直走向温宛坐的地方。 “姬娘,我可能是喝多了。” 温宛在苏玄璟走过来之前,恍惚抬头看向姬娘,“一会儿姑娘们喜欢吃什么就到对面金禧楼点,账钱算在我身上,头有些晕,我先回去。” 雪姬正欲点头时,苏玄璟挡在已经站起身的温宛旁边,阻断去路,“温县主许久没来花间楼,今日有幸,也巧,不若县主赏脸,与苏某喝一杯如何?” 大厅里一时沉寂,姑娘们皆噤声,视线落向温宛与苏玄璟二人。 当初温宛为苏玄璟甘愿坐花间楼的冷板凳,被人指指点点也毫不在意,姑娘们都以为她必是爱惨了苏玄璟。 谁能想到呢,竟也是温宛一口回绝了苏玄璟提亲。 如今这二人站在一处,感情扑朔迷离。 温宛微醺,双手抵住桌面。 她没看向苏玄璟,只是低头,失声笑道,“苏公子回的迟了,本县主不胜酒力,实在是多一杯也喝不下去。” 席间,姑娘们面面相觑,连雪姬都没开口,谁又敢贸然起身打破僵局。 苏玄璟闻声,神色暗淡中透着几分让人心疼的落寞,“既是县主喝不下,苏某送县主回御南侯府。” 就在苏玄璟伸手想要搀扶温宛刹那,温宛猛然朝雪姬方向退后一步,动作之明显,所有人都能看出温宛冷拒。 苏玄璟手指停滞在半空,气氛尴尬到极点。 “本县主还没醉到要人搀扶,多谢苏公子好意。”温宛勉强微笑,因酒意微红的面颊落在苏玄璟眼底,美的让人心动。 苏玄璟凝喉,手指慢慢收紧,落下来,目光深情凝望,“那苏某,送县主出去。” “有姬娘送我,苏公子与绿萼她们先喝着,告辞。” 第三百七十七章 不需要你送 眼见温宛从自己身边绕开走向正门,雪姬起身相送,不想苏玄璟突兀挡在温宛面前,并不说话。 两人僵持,众人看破不说破。 雪姬见状心知不妙,于是走过去,“苏公子……” “我与温县主有几话想说,姬娘稍等。”苏玄璟目光紧锁住温宛,他自诩风流,从未将哪个女子放在心上,可时间越久,他越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已经深深烙印在他骨子里,纵在梦里都挥之不去。 温宛隐藏情绪,缓慢抬头,眸间清冷哪有半分醉意,“苏公子想与本县主说什么?” “说我在县主心里,是不是连朋友都不算?哪怕我知县主入花间楼就匆匆赶回来却连与县主喝一杯酒的资格也没有?” 初冬天冷,苏玄璟因为听到温宛入花间楼的消息即从吏部告假,自后院到前面正厅这段距离他几乎小跑,走进来时额间挂着细汗。 “苏公子想太多,本县主只是不胜酒力。”温宛抬头,没有半分失态。 苏玄璟苦笑,“县主可以不胜酒力,那为何连我送一送,你也要拒绝?” 正门启。 一袭青色锦衣的宋相言踏进花间楼,“因为温县主不需要苏公子送。” 玉簪绾发,鸾带束腰。 宋相言墨黑如瀑的头发以紫金冠束的整整齐齐,眼眸似星子一般璀璨,明亮中透着睿智跟浑然天成仿佛一出生就随之而来的,独属于他的骄傲。 大厅里,所有人的目光皆被宋相言吸引过去,纵然他没有苏玄璟长的那样绝艳风华,可宋相言身上那份尊威跟霸气根本容不得人忽视。 “小王爷,你怎么来了?”温宛没想到宋相言会来,挪着步子凑过去,满眼好奇。 宋相言不看温宛,眼睛带着不容察觉的凌冽落在苏玄璟身上,一字一句,“本小王过来接你。” 苏玄璟纵有千般才情,万般谋略,可在宋相言面前他还不敢造次,哪怕说句话都要斟酌再三。 莫说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就算此时此刻太子站在这里,也未必敢把眼前这位少年得罪个干净。 “苏玄璟,拜见小王爷。” 雪姬见苏玄璟处境尴尬,笑脸迎过去,“原来是宋小王爷大驾光临,绿萼,去把瑶琴拿出来,柳仙还有秋儿,你们几个也赶快下去准备准备,一会儿给宋小王爷跳那支新编的胡舞……” “不必。” 宋相言冷声开口,转尔看向温宛时目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温和下来,“要不要我扶?” 温宛眼睛瞥过去,“王爷小看我了。” “那走。”宋相言没等温宛开口,直接拉起温宛手腕,大步从苏玄璟身边掠过。 苏玄璟眼神暗淡下来,垂在两侧的手握成拳头。 他咬着牙,脸上似被人狠狠扇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宋小王爷!” 苏玄璟猛然转身,平静无温的眸子落在宋相言身上,眼神很淡,看不出任何情绪。 宋相言拉着温宛转身,剑眉轻挑。 “宋小王爷与温县主慢走。”苏玄璟拱手,施礼。 没理苏玄璟,宋相言拽着温宛大步迈出门槛。 眼见苏玄璟一动不动,雪姬快走几步在门口处寒暄几句,转尔关紧朱漆木门朝姑娘们瞧过去,那些姑娘心领神会,皆起身退下。 厅内只剩苏玄璟跟雪姬两人。 “刚刚当真惊险,公子没有意气用事……” 雪姬话音未落,苏玄璟突然行至圆形玉桌,狠掀桌面! 杯盏碎裂的声音陡然响起,雪姬看着苏玄璟愤怒到几乎颤抖的背影,终是无奈。 花间楼外,马车停在不远处的拐角。 宋相言与温宛走在街边,还没来得及聊上几句,迎面走来一人。 看到萧臣一刻,温宛微红脸颊不自觉勾起一抹笑意。 或许她不自知,可站在她身侧的宋相言看的清切。 温宛还挺好看的…… “魏王?” 温宛快走几步将宋相言落在后面,行至萧臣面前时抬头看过去,一脸好奇,“魏王怎么来这里了?” “来接你。”萧臣本在羽林营,得玉布衣消息急赶回来。 此刻见宋相言站在温宛背后,萧臣神色狐疑,“小王爷?” “表哥来迟一步,不过好在有我。” 宋相言大方看过去,“既是表哥来了,温县主交给你,我先回大理寺。” 未及温宛说话,宋相言已然转身离开。 背对萧臣跟温宛,宋相言神色转淡,脚步也跟着放缓。 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宋相言不想细究,背朝自己的马车走了很长一段路。 街上人来人往,宋相言漫无目的前行,终被一辆马车截下来。 车帘掀起,沈宁从里面探出身子,眼中惊喜,“小王爷?” 宋相言最终没有回大理寺,而是坐上了沈宁的马车。 心情不好,他想散散心…… 皇宫,甘泉宫。 许久没摆瓜子皮的温若萱磕一下午瓜子,单茶水就喝了两壶。 晚膳时候秋晴推门进来,见温若萱膝间托盘上摆着两个人的名字。 温宛,萧臣。 与之前不同,除了两个名字之外托盘一角还有一小堆剩下的瓜子皮。 这不符合自家娘娘的风格,以往温若萱磕一回瓜子就摆一回瓜子皮,摆完也就不磕了。 现在看,她家娘娘在这两个名字之前还摆过什么。 “娘娘,晚膳准备好了。”秋晴恭敬走过去,收拾好空壶跟茶杯。 白色瓜子被盐浸过,温若萱两片嘴皮发白,舌尖略肿,胃也胀的饱饱的。 “不吃了。” 温若萱将膝间两个托盘递给秋晴,从贵妃椅上走下来时两条腿酸麻的难受,“快过来扶下本宫。” 秋晴忙搁下手里活儿,绕过去搀住温若萱胳膊,“娘娘有心事?” 温若萱走路踮脚,指向内室。 秋晴立时将她扶进屋里。 待秋晴关了门,温若萱方才说出她这一天都在纠结的事。 “今晨本宫与皇上提起想要给萧臣要块封地,皇上的反应让本宫看不明白了。”温若萱坐在桌边,美眸凝蹙,手腕搭在桌边,手指不时敲打桌面。 “皇上不同意?” 温若萱摇头。 “皇上同意了?” 温若萱依旧摇头,“皇上只是笑了笑。” 温若萱与君同寝数载,自认那把龙须子撸的顺,可今晨龙颜一悦却让她觉得,那笑里,藏着什么…… 第三百七十八章 欢乐二打一 入夜,点点星辰在深邃的夜空中跳跃,闪耀如华。 夜里越来越冷,牢门口两个狱卒搓着手在那儿絮絮叨叨,万籁俱寂,他们的声音显得特别清晰。 天牢顶端,郁玺良一身黑色劲装坐在密牢上面,单指牵丝,细如牛毛却坚如精钢的丝线穿透绿瓦刺入密室。 丝线上浸有毒液,郁玺良以内力灌注丝线,哪怕肉眼都很难看清的丝线因内力作用,剧烈震颤,毒液被丝线弹开,溅散的气浪将毒液混到空气中,与周遭粉尘凝聚,飘浮四起。 密牢里,沉睡的何公达毫无所知,呼吸间那些包裹毒液的粉尘被他吸附进鼻翼。 一呼一息间,肺腑被粉尘侵染,迅速扩张暴烈。 何公达甚至来不及醒过来,一缕黑色血液自其唇角溢出…… 郁玺良算计时间,将丝线抽回,缠于腕处。 丝线穿插的路径落下灰尘,再无踪迹可寻。 杀人于无形,也就这般。 郁玺良杀了人,没有走。 他在等。 夜风起,他的等待没有成空。 看着远处飞闪过来的两道身影,郁玺良黑色面罩下面的薄唇勾起肆意弧度。 来的好,来的妙,来了让你们哇哇叫! 郁玺良怀揣血喉坐在牢顶,微抬下颚看向愈近的两个人。 温御跟一经此来有两个目的,一劫何公达。 他们不知道何公达是何来历,但知太子与歧王闹到不可开交之境地缘于此人,只要拿住何公达,他们就能查到谁是夹在太子与歧王中间的神秘人。 他们怀疑那人是密令拥有者。 另一个目的就在眼前。 二人落于屋顶,与郁玺良呈对峙之势。 “报上名来,留你全尸。”温御倨傲而立,以腹音低喝。 声音是辨别一个人的基础,凡习武到一定境界便可以内力改变声线或直接以腹音震动代替。 “交出何公达,留你祖坟。”一经乃得道高僧,深信转世轮回,死者下葬真气会与穴气合成阴阳两气。 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合一,天人同声相应,人地同声相求。 说白了,人死葬于祖坟既能助自己入轮回道,又能庇佑后世子孙。 温御既留对方全尸,他自要留其祖坟才算应景。 面对眼前两个二傻子,郁玺良终是从牢顶站起身,微抬下颚,“你们是哪里跑来的猪,这么膨胀?” 温御跟一经闻声相觑,竟然觉得气势上输了。 打! 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一经率先出手,足尖一踏,一柄缠于腰间的灰色软剑倏然刺出。 温御自来奉行群殴,这年头谁还玩单打独斗,少说也要二对人,但他还是最喜欢一群打一个。 郁玺良面前,一黑一来两柄软剑呈雷霆之势劈软而落! 为隐藏身份,一经跟温御皆没用自己惯常使用的招数,灰色软剑剑势如海浪拍岸击石,剑身疯狂震动间,偌大海浪直拍郁玺良。 与此同时,温御手挂黑色软剑发出龙啸九天般的长鸣,目之所及,黑色长龙自剑身轰然跃起,直击郁玺良面门。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郁玺良眼中骤寒,眼前二人绝非一般高手! 剑气急骤,郁玺良迅猛抽出腰间青色软剑,他早就蕴气,剑身弹出刹那,一股惊人气浪夹杂冷冽杀意狂暴斩出。 几乎同时,郁玺良甩出腕间丝线直袭温御手中黑色长龙! 三人内力相当,青色剑气犹如一只巨大的展翅青凤,硬是将狂袭而至的海浪尽数挡住,两股真气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响。 温御剑气亦被丝线斩断,那丝线余力未尽,旋转而袭,直切温御脖颈。 不是要他留全尸么? 郁玺良可没有那样的气度,他要斩头! 温御猛然回剑避招,‘嗤’的一声裂响,软剑竟被丝线磕出一道裂缝。 啥玩意! 温御震惊之余身形飞闪错开丝线! 初招起落,谁也没占着便宜! “谁!” 天牢下面一声高喝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郁玺良倏然飞身而去,一经跟温御哪能错失良机,皆疯狂追击。 三人迅速离开天牢,于暗巷再次对峙。 “你跑什么跑!站住跟我们打一架!”温御明知郁玺良本意不想惊动天牢守卫,言词上却不能那样说。 搞的好像就你聪明似的! 一经冷哼,“莫不是怕了我们?” 郁玺良别的不服,就是这两个臭不要脸的,不要脸! “今夜我要赢,你们两个,都得……” 面罩下面,郁玺良微微一笑,不想话还没说完对面二人已祭杀招! 卧槽! 为毛线不让我把话说完! 一经跟温御算是下了狠心,他们毫不怀疑眼前之人是密令持有者。 但凡密令持有者必是大人物,但凡大人物谁能亲身涉险! 他们也是忘了自己! 郁玺良的想法与他们一样一样的! 但凡大人物也不会跌份到二打一! 三道剑气暴起,几度生死交锋。 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更何况郁玺良自觉内力修为只与对面一人相当,另一人略高他一筹! 此刻,黑灰两道剑气呈罗网之势劈天盖地劈斩过来,郁玺良单手持剑抵挡时,另一只手自怀里掏出血喉。 血喉从表面上看只是一根玄晶柱,内里暗藏八万血雀绒羽,羽尖为针,针内淬毒,淬什么毒则由郁玺良说了算。 血喉现,羽追魂。 就在温御跟一经想要再进一步绝杀郁玺良之际,郁玺良却是朝他们嘿嘿一笑。 “颤抖吧!感受一下夺目的妖娆—” 轰- 突如其来的爆响,无数赤红绒羽瞬时炸开,一只巨大血雀带着刺目光彩绽放在温御跟一经面前。 血红如荼的光芒耀人眼目,惊美与危险并存,数不清的牛毛针羽铺天盖地,美丽又如同地狱! “卧槽-” “卧槽-” 温御跟一经大骇,皆收招以软剑在身前疯狂旋成无缝屏障。 万千雀羽与屏障疯狂撞击,如同绽放出一朵朵红色曼珠沙华在半空激荡成浪,犹如忘川火海。 只是一刹那,耀目红光骤然消逝。 郁玺良手握玄晶柱,锋锐眸光落向对面。 却是空无一人…… 十一月第一天,求月票~~~~ 第三百七十九章 真相 何公达死了,死的分外安详。 太子府内,战幕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许久都没有开口。 正如萧奕所言,哪怕萧奕不与太子府合作,战幕也一定要揪出那个在背后将太子与歧王玩弄于鼓掌之间的神秘人。 那一个,才是劲敌。 “天牢什么情况?”战幕看向眼前单膝跪地的黑衣人,幽沉问道。 黑衣人据实回禀,“大理寺卿已入天牢查看,且差人入無逸斋请郁玺良前去验尸。” “你去时,可见有人动手了?”战幕又问。 “属下看到有三个黑衣人在屋顶打起来,武功极高绝非属下可以插手进去。” 战幕眉头皱的更深一些,“三个黑衣人至少代表两拨势力,如若一方是歧王的人,那么另一方应该是我们要找的人。” 黑衣人乃战幕贴身暗卫,是他入太子府之初亲选的人,名叫墨叶。 “去把太子请过来。” 战幕深知,再不动作只怕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深黑的夜,温宛独自坐在朱雀大街往东市去临街的一间客栈雅间。 雅间里有床,有桌椅。 床由曲柳木打造,涂了油脂原色,两侧浅灰色棉麻幔帐落下来,厚实挡风。 桌案上香薰袅袅,烛火依依,映衬在温宛的脸上,忽明忽暗。 半掩窗棂传来丑时的梆子声,夜风吹拂,些许凉意。 寂静无声的客栈里,一阵轻缓的脚步声渐行渐近,最终停在门外。 “不用敲门,进来吧。” 温宛音落,房门吱呦开启,一抹柔弱窈窕的身影从外面走进来。 是秋儿。 白天温宛宴请花间楼一众姑娘们是假,她真正想请的,只有秋儿一人。 就算没有苏玄璟,她也得防着雪姬看出她意图。 她知秋儿有一相好,每月十七这日都会带着秋儿出来留宿,花间楼不成名的规矩,只要姑娘们自己愿意即可出来。 今日十七,温宛在花间楼时撞到秋儿,亲自斟酒时下了毒,待秋儿扶她时塞了张字条过去。 时间丑时一刻,地点就是这间不起眼的客栈。 她的相好这会儿正在一楼睡着,秋儿上来,神色忐忑不安。 温宛斟茶,推到对面,“坐罢。” 秋儿踩着细碎步子走过来,面色略白,不敢落座。 温宛自斟一杯,浅抿时蹙眉,“的确不如花间楼的茶好喝,不喝也罢。” 她抬眼,平静眼眸掠过去,“秋儿姑娘若喜欢站着,不坐也罢。” 秋儿非但没坐,扑通跪地,身体如秋风中的落叶,如海上一叶扁舟,瑟瑟发抖。 “民女不知何事惹恼过温县主,求县主开恩,饶民女一条贱命……”秋儿泣泪,哭的梨花带雨。 温宛由着秋儿跪在那里,转眸看向窗外。 月冷星稀,晚风寒。 “你那爱郎,不在乎你一点朱唇万人尝?” 秋儿含泪抬头看向温宛,“县主……想说什么?” “当日你有意接近卫婧,可有图谋?”温宛回眸,平静又冷漠的神情没有丝毫白天里对饮的亲和神态。 秋儿下意识垂眸,掩住眸间彷徨,“民女早与卫夫人相识,没有刻意接近。” “白天给你倒酒的时候,本县主指缝里藏着一枚入水即化的毒药,那毒虽非剧毒,可让你肠穿肚烂也不过是时间问题。”温宛目冷,“你若不想说,走罢。” 秋儿知道温宛给自己下毒了,她小腹自酉时开始就隐隐作痛,到现在那痛越发清晰,“县主饶命,民女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本县主为何不给别人下毒?不是绿萼,不是柳仙。”温宛轻浅一笑,“偏偏是你?” 秋儿说到底只是青楼女子,哪有温宛那般气场跟尊威。 此时此刻她跪在地上,一股无形压迫正慢慢瓦解她心里最后那份坚持。 温宛告诉她,“只要你说了本县主想听的话,我即刻就能给你足够的钱,送你跟你的爱郎离开皇城,你是雪姬的人,想躲过她的眼线应该不难。” “姬娘对民女有恩……” 没有人能在权欲面前装模作样,更何况秋儿身中剧毒。 “说说吧,你是如何接近卫婧,替她与落隐门接头,后又为何直接找上落隐门去杀卫林娘,嫁祸卫婧,反咬她一口。” 秋儿原本还犹豫要说多少才能换得解药,未曾想温宛竟然全都知道! “温县主……” 温宛冷冷看着她,“照实说。” 秋儿最终没有坚守住自己的底线,“县主明鉴,秋儿只是青楼女子知道的没有那么多,当日是姬娘找到民女,让民女接近卫夫人,并在卫夫人需要时替她跟落隐门对外话事人接头,卫夫人下了雇单叫落隐门的人去杀卫林娘,事后卫夫人后悔便叫民女取消雇单……” 温宛端起茶杯,示意秋儿继续往下说。 “民女行事皆听姬娘安排,依着姬娘的意思,那份雇单民女并没有替卫夫人取消,非但如此,姬娘另下雇单,诛杀卫夫人……” “姬娘与卫夫人无冤无仇,下的可是狠心。”温宛漫不经心道。 秋儿已经到这个份儿上,再无顾忌,“姬娘为苏公子办事,苏公子是为太子办事,这个花间楼的姑娘们都知道……” “十日前你又约卫夫人出来,所为何事?” 温宛未等秋儿开口,补充一句,“顺便把道士的事一并说了。” 秋儿心里犯起合计。 既是温宛全都知晓,又为何要她再说一遍? “咳!”温宛不经意咳嗽一声。 “回县主,那道士是得姬娘的意才入杨府,目的是想让杨大人知道卫夫人身怀有孕且怀着一个男娃,那男娃命格虽好可与官场有冲,若然杨大人不离开官场即会克死那孩子。” 听着秋儿的话,温宛想着这必定是苏玄璟的主意。 又狠毒,又阴险。 “所以你便借口落隐门一事明里约卫夫人出来叫她在杨大人面前提起辞官,背地里给她下了滑胎药?” “姬娘的意思,只想让卫夫人腹中胎儿虚弱即可。”秋儿解释。 话说到这里已经十分明了,温宛没有再问,给了秋儿解药只道叫她下去将她情郎叫起来连夜离开皇城,钱跟车她都已经准备妥当,万无一失。 待秋儿离开,温宛这方起身缓步行至床榻,掀起床帘。 里面,坐着一人…… 第三百八十章 功亏一篑 温宛将浅灰色幔帐别在两侧,转身时床上那人已经走下床榻。 待那人坐到桌边,温宛亦走过去,语速很慢,“杨大人可是领教了苏玄璟的本事?” 那人,杨肃。 一身褐色夹袍,腰间扎同款颜色的腰带,腰带下挂着一个绣工精致的香囊,那是卫婧绣的,每年换一个,如今已有近十七个年头。 杨肃将过四旬,鬓角已现银丝,几绺银丝与墨发同以玉冠整齐束起,自其身上散出的气息沉冷威严,又带着一种只有文人墨客才有的书卷气。 如今这朝中文官能保持这种书卷气跟文人傲骨的屈指可数。 “刚刚那个秋儿,所言皆真?”杨肃身形瘦削,眉淡,唇薄,文雅的长相与他的气质相辅相成。 温宛落座,“本县主不致于用子虚乌有的事诓骗杨大人。” 杨肃沉默,面目凝重。 “卫夫人与卫林娘之间是家族恩怨,幸卫夫人终念姐妹亲情不计旧怨,卫林娘亦在落隐门诛杀卫夫人时舍命相救,这份亲情不管此前有过怎样的误会,最终都敌不过血脉相通。” 温宛将卫婧与卫林娘的恩怨轻描淡写,“而在这其间推波助澜的苏玄璟为的可不是帮谁。” “苏玄璟初时动本官夫人的心思,为的是……兵部侍郎的位子?”杨肃迅速整理脑子里零星碎片,沉声问道。 “是。”温宛毫不避讳。 杨肃又道,“如此,在邢栋成为兵部侍郎这件事里,县主充当什么样的角色?” 温宛知道杨肃会问,坦然平视过去,“利人的前提下,做了利已的事。” “县主是否利用了吾妻?”杨肃再问。 温宛唇角微勾,“还请杨大人把‘用’字去掉。” “如果说本县主在此前事里有过隐瞒,就是隐瞒卫夫人那夜别苑杀手乃苏玄璟指派。”温宛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杨大人猜的不错,此前之事,本县主意在兵部侍郎的位子,戚沫曦救过卫夫人,神策军主帅的位子,大人给的不冤。” “杨大人也不必过度揣测本县主今日相邀的意图,苏玄璟借道士之言劝大人辞官解甲不成,利用秋儿给卫夫人下药乃是事实,本县主只是将事实摆在大人面前,大人若想给妻儿讨个公道就去找苏玄璟,这就是我的意图。” 杨肃未曾想温宛把话说的这样直白,倒显得他有些故作深沉,“县主想我与太子为敌?” “苏玄璟。” 温宛轻声且干脆重复她的意图,“苏玄璟做了对不起大人的事,大人与他为难是私事,与政事无关。” 杨肃眼中肃冷,“吏部侍郎韩竹入狱当是苏玄璟的手段,此人,厉害。” “吏部侍郎只是他的踮脚石。”温宛好意提醒。 “他害我妻儿,这件事本官断不会善罢甘休,只是他能走到哪一步并非由我杨肃决定。”杨肃看向温宛,“要看上面的意思。” 这句话宋相言亦与温宛说过,苏玄璟只不过是皇上平衡权力的一枚棋子。 “行走官场,最忌锋芒毕露。”温宛瞧向杨肃,“上面怕也不会太喜欢苏玄璟走的过于快。” 杨肃微动眉梢,“县主的意思是?” “杨大人辞官罢。”温宛清澈明眸闪出光彩,唇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杨肃初时震惊,随后意会,“好计。” 温宛知道杨肃不会拒绝,毕竟苏玄璟已经把手伸到杨府,更触碰到杨肃的底线。 至于秋儿,一定要离开皇城。 以苏玄璟跟雪姬的智慧,事发之后他们很快会想到自己身上,秋儿离开,死无对证。 屋子里又只剩下温宛一个人,寅时的梆子声响了几下。 她望着窗外繁星,夜冷。 她的心也跟着冷下来…… 同一片夜色笼罩下,御南侯府的锦堂里热火朝天。 温御跟一经对坐,彼此给对方拔针。 血喉居暗器排行榜前十第八,原因无它,百发百中。 据江湖百晓生记载,迄今为止,还没有哪一个江湖高手能于位列前十的暗器面前分毫无损。 也因此,前十暗器排位是依中多中少为依据,给的名次。 譬如温御跟一经面临排位第一的暗器能中三百毒刺,面对血喉就只中了一百。 一人一百血羽针,还都扎在脸上。 别的地方挡住了。 “轻点儿!” 在一经连拔二十枚血羽针之后,温御实在疼的受不住,“换我给你拔!” 一经盘膝坐直,温御直接用手捻住血羽,倏的往外一拔。 是挺疼。 “本侯有个疑问。”温御拔过两枚之后,认真看向一经。 一经目色平静开口,“问。” “本侯脸比你大,中了一百血羽,你脸这么小也中了一百血羽,这能不能说明,本侯在躲避暗器这方面的造诣比你高一些?” 眼角一枚血羽被温御拔掉,一经眉梢抖两下,“侯爷可能不记得,当时贫僧挡在你前面。” 你丫在背后还能被人扎一脸,怕不是个缺儿吧! 温御的确不记得,那满天血羽铺天盖地落下来实在太突然。 “功亏一篑!”温御狠狠拔针,疼的一经原本潇洒清俊的面容扭曲的不成样子。 比起温御,一经更能接受现实,“侯爷可以把功亏一篑改成溃不成军。” “如果没有血喉,那人必死!”温御绝对相信这一点。 一经也毫不怀疑,“如果血羽针上淬毒,贫僧此时应当与侯爷手牵手在黄泉路上欣赏那一路的彼岸花。” “黄泉路上有彼岸花?”温御表示他没去过。 二十枚血羽之后,换一经给温御拔,“第一次你我欲杀魏泓,那人捷足先登,第二次你我欲护何公达,那人亦出现,这一次你我去天牢的目的是杀何公达,若然何公达已死,那是不是可以说明,那人与我们有相同的目的。” 温御边拔针,边将一经的话听到心里,“你的意思,他是持密令者?持密令者能轻易现身?” “你我简直不要太轻易。” 一经继续道,“而且能拥有血喉的人,当不简单。” 温御陷入沉思,拔血羽的速度慢了些许,这一点点的往外抽谁受得了! 一经索性双手齐上,朝着温御那张脸一通猛拔。 温御吃痛不甘示弱,双手也是忙的不亦乐乎。 两张脸,顿时扭曲的不成样子…… 第三百八十一章 着火了 郁玺良很忙。 他才从天牢回来藏好血喉,便有大理寺的人过来请他入天牢验尸。 清晨时消息传至各处,何公达死于中毒,密牢里没有留下任何罪证。 接下来几日,宋相言审结‘宿铁’跟‘私兵’一案,歧王无罪释放,就在所有人都觉得歧王与太子府会因为这件案子相对缓和关系的时候,歧王几乎使出浑身解数与太子府敌对,万春枝亦由被动变成主动,倾尽从玉布衣那里借来的钱,将魏沉央的亿家货栈拉进泥潭,以致于魏沉央捉襟见肘,入不敷出。 温宛自那日见过杨肃之后,有意让宋相言将吏部侍郎韩竹的案子拉长几日。 宋相言作为大理寺卿,莫说拉长几日,拉长几年都没问题,直到杨肃在朝堂之上被人参本入狱。 这原是常事,人吃五谷杂粮,自有私心杂念,难免三灾八难。 可问题就出在,吏部侍郎跟吏部尚书皆入狱。 这世上哪有什么无巧不成书,巧事皆人为! 一时间,苏玄璟入了众人眼。 夜里,萧臣潜入墨园时温宛正在床上等他。 自上次同床之后,萧臣觉得在床上议事好处很多,不会轻易被人发现还是次要,主要是不冷。 这个季节哪怕屋里燃着炭炉,坐在桌边还是会冻手冻脚。 当然,这都是借口。 萧臣就喜欢跟温宛挨着坐在床上,盖着被子,秉着烛。 如果不秉烛那就更好了。 温宛同意萧臣的‘借口’,为此还将幔帐换成厚实不透光的,这样大大降低了他们被发现的风险。 此刻屋里,萧臣脱了鞋子钻进被窝,与温宛靠墙坐在一处。 “王爷今晚来这么早?”温宛手执烛台,狐疑看过去。 萧臣没回答这个问题,如果不是顾忌天还没黑,他能来的更早。 “我来拿烛。” 司马瑜曾说过一句话,如果一个女子不喜欢你,哪怕你看她一眼她都觉得是亵渎,但若一个女子喜欢你,哪怕再矜持含蓄,都会不自觉容忍你很多事,譬如接近。 因为她并不讨厌。 萧臣喜欢温宛,他想更近一步。 他想让温宛知道他的喜欢,也想知道温宛喜不喜欢。 萧臣特别感谢温宛可以用左手秉烛,因为这样,他就可以将整个身子靠过去,再伸手去拿温宛手里的烛台。 温宛面色潮红。 她垂眸,故意忽略萧臣近在咫尺一刻她胸口快速跳动的心脏。 温宛背脊贴在墙壁上,萧臣故意贴的近些,高度始然,温宛唇角与萧臣颈项平齐。 温热呼吸喷薄在颈间,萧臣心有所动,喉结不自觉上下滚动一下。 “你把烛台拿过来一些,我拿不到……”萧臣略低头,薄唇凑到温宛耳畔,声音沙哑。 温宛恍然抬头时分明看到萧臣一双深邃目光紧盯在她脸上,那目光太过浓烈炙热,一度让她以为萧臣对她有意思。 可是宋相言说过,同榻而眠才叫爱,同榻而坐你们纯洁的一批! “哦。”温宛想要摒弃掉自己瞬间腾起的异样情绪,迅速低头,执烛的手挪过来。 淡淡香气从温宛发间溢出,萧臣薄唇贪恋在温宛耳畔,呼吸越发急促,身体里涌动的异样感觉让他情不自禁想要靠的更近。 着火了。 温宛挪过来的时候以为萧臣会接,于是松手,再加上两个人此时此刻的状态也很难把注意力放到别处,以致于火苗窜出老高他们才发现。 不得不说,萧臣是有多怕冷,温宛余光瞄到火苗时萧臣的手还烤在那里。 锦被都是缎面,缎料都是蚕丝,火苗窜起一刻萧臣想都没想,猛将温宛抱在怀里跳下床榻。 “这里危险,你快出去!”萧臣嘱咐温宛时打从厅里抄起铜盆就到外面拐角处养荷花的缸里舀水。 来来回回七八次,火终于把床给烧毁了。 浓烟乍起,从窗户跟门滚滚外涌,就这温宛都没想到叫人! 萧臣这会儿实在顾不上床,直接把拎着茶壶跟他一起来来回回舀水的温宛拉出屋子。 “宛宛你快叫人!”萧臣见温宛怔在原地急声提醒。 温宛白净脸颊被烟熏的脏兮兮的。 此刻得萧臣提醒,她有点儿想哭。 她也想叫人,她打从一开始就想叫人,可萧臣在! “王爷……” “我现在就走!” 萧臣有些舍不得温宛,双手重重握住她肩膀,“快叫人!” 那你快走啊! 待萧臣遁没,温宛转身看向屋里,火苗已经窜到窗户。 这时的她终于扯着嗓子大喊,“来人啊!着火啦-” 下一秒,早就发现问题的管家从外面闯进来,带着几个家丁手忙脚乱开始救火,温宛则冲到耳房,把熟睡中的紫玉拉到院子里。 这也不怪紫玉,这几日紫玉每每替她‘守夜’到亥时,也是太困。 场面一度混乱,温宛却突然如雕像般立在那儿,脑海里反复想起萧臣临走时说的那句话。 不是‘快叫人!’,而是,‘宛宛,你快叫人!’ 是宛宛…… 得说从墨园起火到灭火,哪怕西院温谨儒跟李氏都过来,温御一直没有现身。 因为他脸上一百来个针眼还没有痊愈,不能见人。 这厢墨园起火,那厢司南卿一袭青衣推门走进仙瑶阁。 虽说司南卿坐没坐相,行走间却是潇洒风流,尤其那双丹凤眼,不笑时也是弯弯的样子让人觉得俊美又亲近。 苏玄璟素来是个沉得住气的人,见司南卿瘫在椅子上,眸子扫过去,“查清了?” “画堂无人授意此事,是张松自己觉得揭发杨肃必能立功,先斩后奏。”司南卿瞧着桌上有茶,懒散坐起身,倒杯茶润润喉咙。 “立功?” 苏玄璟冷哼,“吏部侍郎前脚入的天牢,吏部尚书随后就跟着进去,若说杨肃之事与我无关,这皇城里有几人相信?” “我都不信。” 司南卿搁下茶杯,“这事儿蹊跷,看着像是冲你。” 苏玄璟何尝不知杨肃入狱之事冲的是他! 原本他笃定自己能升迁至吏部侍郎,可如今吏部尚书出事,上面定会觉得他是功利之人,到手的吏部侍郎位,怕是要飞。 苏玄璟缓缓吁出一口气,神情冷漠,“杨肃在其位谋其政,鲜少有错,哪里来的罪证……” 第三百八十二章 士可杀不可辱 这时雪姬端着果盘从外面走进来。 见到雪姬,司南卿眼睛弯成一道月牙,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像一条狗在笑,眼睛弯到只剩下两排睫毛,两边嘴角勾起的弧度刚刚好,又贱又呆萌。 “姬娘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葡萄?”司南卿难得坐起来,从果盘里揪下一粒水晶葡萄搁进嘴里,真的,很特别。 雪姬缓身落座,看到司南卿龇牙咧嘴不以为意,“我若不知公子喜欢吃葡萄,又到哪里找最酸最涩的葡萄招待公子。” 司南卿酸过之后仍揪了一粒葡萄,“让姬娘费心了。” “但凡是为公子的,我都乐此不疲。”雪姬不喜欢司南卿,因为看着像好人。 可能入画堂的人,能是什么好人! “如今杨肃跟韩竹皆在天牢,这困局你们要如何解?”雪姬不理司南卿,狐疑看向苏玄璟。 苏玄璟倒是看向司南卿,等着他开口。 司南卿重新靠回椅子,神色淡了淡,“战幕的意思,保一,除一。” 苏玄璟一瞬间顿悟,“保韩竹,将计就计,除了杨肃。” 司南卿闻声看向苏玄璟,眼中流露出赞赏神情,当然,这神情不仔细捕捉很难看到。 雪姬有话,欲言又止。 司南卿看出来,更猜到她那份心思,“杨肃是皇上的人不假,正因为他是皇上的人,心思跟城府绝不简单,他能入狱这件事里有多少是他主观意愿,而他的主观意愿又是否代表皇上,就看我们动他时,皇上的态度,这是其一。” “其二,如果在韩竹跟杨肃之间选一个作为接下来的对手,毋庸置疑是韩竹,因为他笨。” 听到司南卿解释,雪姬噎在喉咙里的话咽了回去。 “韩竹的事你来办,杨肃的事交给画堂。”司南卿说话时下意识坐起来,身体微微前倾,“战幕的意思,既然有人试图搅浑这池水,他不介意搅的更浑。” 苏玄璟不禁抬头,“画堂会有大动作?” “没错。” 司南卿重新瘫回座位,眸子落在苏玄璟身上,“接下来可刺激了。” 正事聊到七七八八,外面传来丑时的梆子声,司南卿打着哈欠抻着懒腰,眼睛瞥向雪姬,“姬娘若是方便……” “不方便。”雪姬笑着逐客。 要说雪姬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开始不喜欢司南卿,说不出来具体原因,只道这个人有种她看不透的神秘,这让她很不舒服。 见司南卿起身,苏玄璟看了眼雪姬。 雪姬顾着苏玄璟的面子正要留司南卿住在花间楼,却是司南卿先开口,“算了,何时姬娘觉得方便,我才敢留下来。” 待雪姬送走司南卿,转回身走到桌边,“时候不早,公子也早些休息。” 苏玄璟深吸一口气,重重靠在椅背上,“秋儿还没找到?” “没有,与她那相好跑的也是真快。” 提起秋儿,雪姬略有愠色,“养的一条白眼狼,若那书生声是个靠谱的,我会拦着她从良?好歹在一起呆了几年,说走就走,连个字条都没留下。” 苏玄璟未语,慢慢阖起眼眸。 雪姬见状,自是起身退了出去。 待房门阖紧,苏玄璟慢慢睁开眼睛,其间溢出淡淡的,分辨不出情绪的光。 秋儿失踪那日,正是温宛宴请花间楼那日……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温宛以墨园失火为由跟祖父提起想到戚沫曦别苑小住几日。 温御拒绝的声音穿透门板直达温宛心肺,吼到灵魂都有些出窍。 偌大御南侯府没你住的地方啦? 墨园不能住就住锦堂! 温宛乘兴而去,败兴离开御南侯府去了羽林营。 她想找萧臣,没有什么原因,就是想见。 初冬季节,羽林营周围一片萧条景色,阳光透过稠密树枝洒下来,明亮却不温暖。 偶有风起,落叶漫天飘零,更显凄凉。 尤其旁边还坐着一个司马瑜,凄凉翻倍。 “王爷?” 司马瑜足足用半个时辰的时间控诉邢栋,萧臣看似坐在一旁聆听,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那声笑出卖了他。 “什么?” 萧臣闻声扭头,狐疑目光正对上司马瑜眼中悲壮,“咳,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邢栋终于还是朝我下了死手。”司马瑜告诉萧臣,昨夜邢栋借西市寡妇之手将他引到一间小屋里,暗烛花香,气氛都有。 结果就在他马上就要一展床上风采的时候寡妇突然跑过去吹熄蜡烛,再然后他摸到长发飘飘以为是西市寡妇。 “不是?”萧臣挑眉。 司马瑜双手扣住脑袋,“邢栋扮成寡妇,与我叠了罗汉。” 萧臣诧异,“你把他……” “他说让我一雪前耻,可他没把持住!”司马瑜双眼血红,咬牙切齿,“士可杀,不可辱!” 萧臣十分赞同点点头,“你打算如何?” “我要杀了他!”司马瑜恨声道。 “那可不行。”萧臣拍拍司马瑜肩膀,“想想别的办法。” 司马瑜即刻想到更残忍的方法,“我要辱他!” 萧臣以为此法甚妙,“可行。” 就在这时,司马瑜忽见校场走来一人,“温县主?” 萧臣闻声回头,正见温宛。 初冬寂寥,整个校场灰白一片,唯有眼前女子光彩溢目,是他眼中最美风景。 司马瑜识相,起身绕开时留了一句话。 “王爷,切忌操之过急。” 温宛走近时,司马瑜身影已从看台消失。 此刻看台上,萧臣已然起身迎过去,行至温宛面前二话不说将自己肩披大氅解下来覆在温宛身上,动作如行云流水,自然而然,“有事找我?” 温宛还没来得及站稳,还没想好第一句话该怎么说,肩头便有重量落下来。 深蓝色大氅被萧臣拽了拽,将她整个人裹在里面。 一股独属于眼前这个男人的味道让温宛脸色微红,“昨夜……” “昨夜我偷偷藏在暗处,看到火灭,看到你安然我才走的。”萧臣转身时拉住温宛的手,与她一起坐在看台上。 他觉得温宛坐的远,于是凑近,“对不起,毁了你的床。” “没事没事……”温宛扭头看向萧臣,刚好迎向萧臣投过来的目光。 不知道是自己心里有鬼,还是萧臣目光里真的有她猜想的情愫在里面,温宛羞涩低头时方见萧臣居然还在拉她手?! 第三百八十三章 我爱你 温宛一直都有自己的原则。 有些事,不可以模棱两可,不可以揣着明白装糊涂。 她来找萧臣只想说一句话。 “我与王爷订亲的事,是假的。”温宛抽出被萧臣握住的手,侧身看向眼前男子,很认真,很严肃,甚至带着一些善意的提醒。 就在温宛觉得应该把肩披的大氅还给萧臣时,一双手又被萧臣拉过去,裹在他掌心,“天冷,你的手露在外面冰凉冰凉的。” 温宛怔住,她以为自己刚刚说的话萧臣没听清楚,“订亲是假的,王爷从一开始就说这门亲事为的是共谋大计,与儿女私情无关,现在这里没有人,王爷不用让自己面面俱到。” 温宛不知道自己是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情在提醒萧臣,有委屈?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昨夜萧臣叫她‘宛宛’的时候,她动心了。 又何止是那一刻! 现在回想起来,萧臣每一次接近,每一次对她的好,不经意的关心呵护,都成为她心动的原罪。 她已经追溯不到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可她知道此时此刻,萧臣紧握她双手的这一刻,她心里有什么东西正不安分的涌上来,挥之不去,她根本无法控制。 这种感觉与上一世喜欢苏玄璟不一样。 她喜欢苏玄璟,就像是喜欢一件珍宝,捧在手里怕碎,含在嘴里怕化,她一味付出根本不求回报,哪怕从大婚到死前那一刻她都未与苏玄璟圆房,可是没关系啊! 她不在乎! 你能说那不叫喜欢吗?那也叫喜欢! 可如今与萧臣在一起时不一样,她会因为萧臣吼她委屈,会因为萧臣哪一个晚上不来患得患失,会为因为萧臣喊她一声‘宛宛’彻夜难眠。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 重活的这辈子,她不能傻傻的像个白痴! 温宛想要挣脱萧臣握住她的手,却被萧臣钳固住,她挣脱不掉,“我骗你的。” 萧臣一语,温宛震惊,呆呆望过去。 “订亲是真的,与儿女私情无关是假的。” 哪怕司马瑜临走之前还在提醒他‘切勿操之过急’,可这一刻,萧臣更想尊从自己的心意,“我没有想要自己面面俱到,就是看到你冷我心疼,我不想你冷,我想尽我所能,把最能保暖的东西都给你,如果你愿意我想把你抱在我怀里。” 温宛立时像被踩到尾巴的猫,炸起浑身的毛,一对眼珠子仿佛是要从眼眶里蹦出来,“王……王爷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知道。” 萧臣越发紧的握住温宛手腕,目光平静,又坚定,“我知道苏玄璟入御南侯府提亲你没答应他那一刻,我很开心,比开心还要再开心一点。” 温宛脑子‘嗡’的一声,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知道德妃千秋宴你为我出头那一刻,我也开心,因为我发现你心里似乎有我。”萧臣忍了两辈子,如今他想把憋了两辈子的话一字不差说给眼前这个女子听。 “后来你与苏玄璟一起查七时的案子,我以为你还是喜欢苏玄璟的,我又不开心,你毫不犹豫从我的马车里走出去,坐上苏玄璟的马车,头都没回一下,我心很痛……” 萧臣声音沙哑,眼睛里再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只有温宛,“再后来,你答应愿意帮我将苏玄璟跟柳滢促成一对,我又变得很开心,你叫我堤防苏玄璟说他不是好人,我开心……” 萧臣一件事,一件事诉说,说到动情时噎了噎喉咙,眼睛里闪出淡淡水泽,“直到你答应,与我订亲。” 温宛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一直以为是她一时意乱情迷,拜倒在萧臣的美色之下不能自拔。 可原来,她才是那个美色。 “可是……你说我们是兄弟。”温宛脑子里太过混乱,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问题。 萧臣浅笑,薄唇勾起的弧度恰到好处,淡淡的麦色肌肤,剑眉星目,五官硬挺,“那可不是我的说呀,那是你说的。” 萧臣抬起手,在温宛鼻尖上刮一下,“你把我当兄弟,我不知道是开心还是不开心,那时便想着是兄弟也好,只要能跟你毫无顾忌在一起,怎么都行。” 温宛终于从震惊中缓过来,她小心翼翼试探,“所以,王爷……喜欢我?” 萧臣握着温宛不再挣扎的手,轻轻舒出一口气,郑重道,“这不是喜欢,是爱。” 司马瑜曾与他说过喜欢与爱有那么多不同,可他只记得其中一句。 喜欢可以是很多人,爱就只能是一个人。 他萧臣这辈子,只能是温宛。 因为只有温宛能让他觉得冬天不再寒冷,夏天不再炎热,秋天不那么凄凉。 有温宛在身边,每个季节都是春天,每一天都是春暖花开的美景。 “我爱你。” 萧臣这句话感动了自己,温宛还未怎样,他眼泪掉下来了。 他再也等不了,他怕没有下一世。 温宛吓一跳,过往建立起来卑微友谊使得她本能抽手替萧臣擦干眼泪,“爱我就爱我,哭什么呢。” 萧臣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噼里啪啦掉不停。 一只手不够用,温宛干脆两只手一起伸过去替萧臣抹过眼角,“别哭别哭……” 两世深情拼尽一切,终换得你回眸一笑。 萧臣猛将温宛抱在怀里,下颚抵在她肩头,压抑太久的情绪一瞬间宣泄,萧臣竟然哭出声。 温宛被萧臣揽在怀里,她下颚也抵在萧臣肩头,奈何身高差距,她的头只能仰着。 仰着也好。 天那么蓝,似碧玺清澄,连一丝浮云都没有。 风那么温柔,轻轻拂过脸颊,莫名的惬意。 抱着她的这个男人那么珍贵,可爱又温暖。 原来她上辈子自诩死心塌地爱着苏玄璟也不过是个玩笑,那或许也是她求而不得,又不愿舍的执念罢! 这才是爱? 温宛慢慢闭上眼睛,感受从萧臣身上传过来的温暖。 那颗纠结又忐忑不安的心落下来。 萧臣,这一世我想试着爱你…… 我爱你~~~~ 第三百八十四章 嗜钱如命 萧臣认爱是温宛做梦都没想到的事。 在校场搂搂抱抱终归不好,温宛既知萧臣心意,亦没有拒绝他的心意,以有事为借口匆匆离开羽林营坐上徐福的马车。 有些事当时不觉怎样,这会儿坐在马车里,温宛双手叩在胸口,感受里面真实又剧烈的跳动,脸颊开始发烫。 她今日入羽林营初衷是想提醒萧臣也提醒自己,订亲是假,他们之间或许应该保持距离,哪成想剧情竟然是这么个走向! 以后这距离还要不要保持? 温宛发现自己想的有点儿歪,于是把思想掰直,事到如今她得承认,她对萧臣不是没有感觉,那些过往不觉得,现在想起来一次次在心底荡漾的小涟漪都变得异常清晰。 昨夜那火,她也是用余光才瞄到的。 回想前世之殇,温宛又有些害怕。 她怕…… 温宛摇头,她在侮辱萧臣。 萧臣与苏玄璟岂能比! 不知道是因为欢喜还是徐福驾车技术有长进的缘故,温宛觉得今日这车坐的特别稳,特别舒适,没有一丝丝颠簸,仿佛还有阳光照射进来。 自羽林营回皇城的土道上,一辆马车碾压石子呼啸而过,留下一路尘烟…… 徐福驾车入皇城,经过朱雀大街问尘赌庄时被卫开元拦下来。 马车里,卫开元把话说完发现温宛没有反应。 他皱皱眉,五根手指压过去直接搥到温宛脸上,“小娘子,我怀疑你在思春。” 卫开元真的是,不知轻重,一根手指差点儿没把温宛眼珠子抠出来。 “你刚才说什么?”温宛破天荒的,不生气。 卫开元眼睛睁了睁,五根手指头再次压过去,温宛面无表情,“想死可以直接说,我能成全你。” “咳。” 卫开元言归正传,“姨娘说有很重要的事找你。” 温宛听罢,心知必与杨肃有关,于是问了地点便撵卫开元下车。 卫开元不乐意,“我要一起去,姨父入狱这件事,我能帮上忙。” 温宛最怕的就是这个,“警告你,劫狱只会罪加一等,下车。” “我不!”卫开元一手拎着温宛一直戴在颈间的麒麟玉,一边拒绝道。 温宛竟然没有一丝震惊,倾身拿过卫开元手里麒麟玉,一边安慰,“杨大人入狱这件事,有惊无险。” 卫开元瞅着温宛,“你发誓。” “誓言这种东西太过虚无缥缈,不过你想听,我也可以说给你,如果杨大人有任何意外,我就把卖身契还给你。”温宛无比耐心道,说罢将卫开元抬手送下马车。 问尘赌庄前,卫开元陷入沉思。 如此誓言,他到底是希望姨父出事,还是不出事? 这是个问题…… 马车停在一处僻静茶馆对面。 温宛叫徐福候在外面,自己走进一楼大厅,有店小二过来招呼,她摆手,径直上了二楼。 雅间里,卫婧看到温宛时站起身。 多日不见,卫婧气色好些,小腹微微隆起,若不仔细看并不十分明显。 “夫人身子不便,快坐。” 温宛与卫婧同坐后看过去,“杨大人的事?” 卫婧知四处无人,开门见山,“夫君与我提起那夜跟县主见面的事,还有秋儿,我当真没想到秋儿是坏人。” “与好坏无关,立场而已。” 温宛抬眸看向卫婧,“落隐门的事……” “县主别误会,我约你来绝非追究那件事,反倒是县主不说我还蒙在鼓里,觉得当初是我害姐姐惨死……” 卫婧神色渐凝,眼中生狠,“原来是苏玄璟。” “当初未与夫人说,便是怕夫人会找苏玄璟寻仇,他不是你能动的人。”温宛正色看过去,“这也是那夜本县主只约杨大人的目的。” 卫婧点头,神色缓了些许,“夫君叫我来同县主支会一声,他入狱的证据有假,只要县主借宋小王爷之手查出假证,自会还夫君清白,而张松因诬陷朝廷命官,职位怕是保不住了。” 依卫婧之意,杨肃为官一向清廉,从未授受贿赂,更无卖官鬻爵之举。 唯一一次,是李承林。 李承林是奇才,因其父是都水监的小吏,他自小对治河防潮跟水利农田十分感兴趣,且钻研至深,如今对大周朝影响极深,连通灵、沁二江的沁水渠设计草图便是出自李承林之手,由其父上呈都水监监丞。 后因都水监监丞年迈告老还乡,临走前举荐其父继任监丞一职,其父这方道出真相,草图为其子李承林所画。 当时杨肃实在爱才,呈禀皇上破格提拔李承林。 所有人都赞成,问题出在李承林身上,他不想当官。 但凡奇才,性皆古怪。 李承林嗜钱如命,奉行每一个铜板都有它的使命,绝对不能乱花。 他甚至较真儿到同样价值的两个铜板,也要各买各的豆腐和大葱。 为让李承林担任监丞一职,其兄李柯讲到一个办法。 受贿。 他给了杨肃五百两银子,以此作为杨肃推举李承林担任监丞的好处。 但实际上,这只是杨肃跟李柯的计。 杨肃并没有收五百两,但却在李柯写的字条上签了字。 李柯看到字条后肉疼,五百两花出去了,但它没有实现自己的价值! 为了让那五百两有价值,李承林这才成了都水监的监丞。 整件事唯一疏漏就是,那张字条被李承林从李柯手里拿走了。 为此李柯事后写了一式两份澄清事实的字条,在与杨肃皆签下名字之后各留一张。 杨肃那日与温宛见过面后,想到此事,遂将消息放给张松。 张松以为得着立功机会,私下去查李承林且看到那张字条,这才有金銮殿参奏一事。 整件事下来,是杨肃的计。 其一,自己与韩竹同时入狱,突显苏玄璟。 其二,太子府算计了自己的妻子,这口气他咽不下。 “待夫君出来之后自会向皇上请辞,夫君是皇上的人,受了这等委屈皇上就算不替夫君讨回公道,也一定不会在短时间内晋升苏玄璟。” 卫婧看向温宛,“苏玄璟不仅害死我姐姐,更借秋儿之手毒我腹中胎儿,这个仇我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第三百八十五章 一个人吃饭不香吗 温宛当然想让苏玄璟死,只是苏玄璟背后有花间楼,花间楼背后挂靠江湖,她不想让卫婧涉足太深。 哪怕苏玄璟报应来的晚一些,但也一定不会迟到,尤其卫婧身怀有孕,且先把孩子安安稳稳的生下来才是正理。 卫婧知深浅,答应温宛不会贸然行事但也提了一句,朝中争斗朝中了,江湖恩怨江湖消。 温宛恍然,卫婧乃神偷世家这一代的传人…… 此时羽林营,郑钧来找萧臣有事。 打从他走进羽林营,就见萧臣坐在那里呵呵呵。 待他把正事说完准备要走,萧臣仍坐在那里呵呵呵。 “魏王,我刚刚嘱咐你的事,你还记得吗?”郑钧狐疑问一句。 萧臣脑子里全是校场与温宛在一起时的情景,被郑钧一叫,缓神,“什么?” “没什么。”郑钧眼皮一搭。 他就不懂那些情情爱爱,有饭一个人吃不香吗?有路一个人走不宽敞吗?有月一个赏不美吗? 人生不仅仅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还有星辰和大海!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没有美人的他,所向披靡!百战无敌! 郑钧给了自己足够心理暗示之后,终于用和蔼可亲的面容看向萧臣,“有空常回军营住,这里也是你的家。” 萧臣瞅着郑钧,摇摇头,“有温宛的地方才叫家。” 郑钧两眼一摸黑,出了营帐。 萧臣开心,转回身走到床边坐下,腿太长不能荡起来他便用双手支起身子朝里坐坐,足尖离地,成双成对荡悠悠。 卓幽出现一刻,他还以为是地烫脚。 “属下拜见王爷。”狼头指环还没到手,卓幽怯怯行至近前请罪。 萧臣一改往日瞥一眼就觉头晕、恶心、想吐的表情,抬头看过去,“何事?” 卓幽没别的,他就想问问自家主子,在他绞尽脑汁,抛却自尊都不能抢回狼头指环的情况下,可不可以把戚沫曦杀了。 卓幽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想到后果,不是被痛骂就是被痛扁。 但是他不在乎,只要能杀戚沫曦,他抵命都行。 床上,萧臣看到卓幽悲伤又委屈的表情站起身,走过去,抬手握住卓幽肩膀,“别急,卓幽。” 卓幽没急,他害怕。 萧臣的目光温柔又宁静,“凡事急于求成反而适得其反,你要有闹心。” “是不是……耐心?” “你要有耐心。”萧臣顺着卓幽肩膀往上,摸了摸他的头发,“戚沫曦是艺高人胆大,硬的不行就来软的,你服个软……” 卓幽现在不仅软,还抖。 浑身发抖。 他脑子里没戚沫曦了,“王爷,你能不能别摸我头发?” 萧臣松开手,目光依旧坦荡又真诚,“在别为难自己的情况下努力把狼头指环弄回来,也别伤到戚沫曦,本王相信,你能做到。” 看到萧臣为自己鼓劲儿,卓幽没有半分喜悦。 他斗胆伸手朝萧臣额头上碰一下,“王爷你还好吗?” “本王好,甚好,非常好!本王开心!”萧臣说到‘开心’二字,又有些抑制不住内心欢愉的情绪,朝卓幽龇出两排大白牙。 卓幽定定看着自家王爷,喉结上下滚动不停。 这一刻他忽然不知道是该跟着自己的情绪走,还是跟着他家主子的。 跟主子的,他是不是也该笑? 跟着自己的,他是不是得找下家了? 想到找下家,卓幽就笑了…… 乐极生悲,福兮祸倚。 温宛午时之后回到大理寺,她才下马车走上台阶,便见十二卫首上官宇带侍卫小跑出大理寺那两扇森威叩着实金扣跟铜环的黑漆木门。 温宛来不及拉住上官宇,呆怔时宋相言一身官袍从里面走出来。 “小王爷,发生什么事了?” 只有官家案子才会惊动大理寺派人,这当是朝中谁谁谁出事了。 “你这大半天跑哪儿去了?”宋相言自台阶上走下来,皱起眉头。 但见温宛看向上官宇离开的方向,随口道,“都水监监丞的亲兄长发现家丁盗取府中财物推搡中被家丁捅了六刀。” 温宛‘哦’了一声,转身正要回大理寺时猛回手一把揪住宋相言衣领,“谁?!” 宋相言穿的是官袍,这一把被温宛薅过去顿时有失官威。 这一幕刚巧被同样从里面走出来的戚风看到。 宋相言丝毫没觉得温宛无礼,反倒从温宛震惊的表情里意识到问题所在,“李柯,李承林的亲兄长。” 完了! 温宛脑袋‘嗡’一声响,险些从台阶上跌下去,幸得宋相言拽住。 李柯是证明杨肃清白的唯一证人! “小王爷……”温宛脸色煞白,眼中因为极度震惊瞳孔微微发颤。 她胸口一窒,每吐出一个字都似有着牵扯的疼,“杨肃是冤枉的,李柯能证明杨肃是冤枉的……” 以宋相言的睿智,他迅速梳理温宛刚刚说的那句话与杨肃案之间的关联,心中冷骇。 此刻见戚枫从台阶上走过来,宋相言反手握住温宛,“你与戚枫先去天牢,本小王即刻赶去李府!” 温宛点头,现在不是慌的时候! 且在宋相言命人驾车离开之后,戚枫亦带温宛赶去大理寺。 路上,戚枫从温宛口中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杨肃自导自演入狱的事实,却不想有人将计就计杀了李柯,唯一证人已死,杨肃受贿变得死无对证。 马车里,戚枫见温宛紧张到双手一直握拳叩在膝间,没再追问,“放心,以小王爷对你……” 有些事说出来得讲究场合,戚枫想来温宛这个时候没有心思听他话外旁音,于是改了口,“以小王爷对案件的专注程度,他不会叫杨大人含冤蒙屈。” “一定是苏玄璟。”温宛忐忑目光中生出恨意。 戚枫点头,“杨肃的苦肉计针对苏玄璟,以苏玄璟的智慧能想到釜底抽薪也算合理。” 温宛沉默。 如今她担负的并不只是计谋上的棋差一招,而是情感上万一杨肃出事,卫婧要怎么办? 她腹中胎儿要怎么办! 还有,她在卫开元面前发过重誓…… 第三百八十六章 亏得你娘是公主 一路无话,戚枫作为大理寺少卿,温宛为主事,二人有随意出入天牢的权力。 此刻牢房里,温宛行走在早已被血水染成暗色的理石地面,突然停下脚步。 戚枫随之驻足,“温县主?” 几乎同时,温宛突兀转身,朝来时路大步走回去。 戚枫皱眉,紧随其后。 温宛脚步愈急,直至走回天牢门口方停,目及之处是一位背影佝偻的妇人正钻进一辆极是普通的马车里。 马车扬长而去。 戚枫跟出来,询问狱卒刚刚那女子是来探谁。 狱卒据实回禀,说是来探朝中一犯了错的六品庾吏,那庾吏监守自盗偷朝仓里的粮食私卖,进来十天左右。 戚枫询问之后走到温宛身侧,“有问题?” “刚刚那个,是花间楼后院孙嬷嬷。”温宛初时擦肩便有所感,行至半路恍然,这会儿她忽然想到什么,转身看向戚枫,“陆梓汐在哪个牢房?” 戚枫眉目微沉,“你同我来。” 二人行色匆匆走回天牢,绕转几个拐角来到关押指认吏部侍郎韩竹与之勾结诬陷苏玄璟的嫌犯陆梓汐所在牢房。 眼见有人过来,陆梓汐突然朝嘴里塞东西! 温宛眸色骤寒,待牢门打开她大步进去将陆梓汐按倒在地,手指钳住她下颚,迫使陆梓汐张嘴,陆梓汐死命挣扎想要摆脱! 戚枫见状亦走过去帮忙,已经迟了。 陆梓汐已然将一张字条生生吃到肚子里,此刻她正用无辜又委屈的眸子盯向温宛。 温宛气极,狠狠甩开陆梓汐下颚猛站起身,美眸凝霜,“苏玄璟叫你做什么?他是不是叫你翻案!叫你把所有罪都扛下来!你别犯傻!” 陆梓汐眼圈泛红,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两位大人想要刑讯逼供?民女虽不懂律法,可也知审案当不在天牢,不到公堂,民女什么都不会说……” “你!” 温宛再想动手时被戚枫拦下来,“莫叫人抓住把柄!” 看着陆梓汐委屈蜷缩在角落,温宛心底如同有块石头压下来,沉甸甸的让人喘不过气。 自牢房里出来,温宛下意识回头,却见陆梓汐在朝她笑。 蓬乱的头发掩住脸颊,温宛看的清楚,她唇角勾起来,笑意隐忍却透着让人难以忽视的阴森。 离开陆梓汐的牢房,温宛本不想去见杨肃,她能想象得到李柯是杨肃唯一一张底牌。 如今李柯死了,案子想翻过来难如登天。 她现在去找杨肃,告诉他这样的消息非但于事无补还会让杨肃因陷入困境而惶惶不安。 但最终,她选择去见。 戚枫没有靠近。 他素来持中,对于当下时局的态度更是冷漠到近乎无情。 这种态度原本也是宋相言的态度。 此刻牢房里,温宛道出实情之后,杨肃脸上明显有震惊之色,随之消逝。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有些苦涩勾了勾唇角,“棋差一招,是吗?” “苏玄璟能见缝插针,扭转乾坤,我们也能。” 温宛目光坚定,“杨大人放心,此事既是我温宛找上杨大人,必定会叫它有个完满的结局,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不会叫杨大人蒙冤。” 杨肃微微颔首,“终究是我小看了太子府,我以为那件事没人知道。” “一定是有第三个人知道,李柯才会死。”温宛肃冷开口,“本县主此番过来是叫杨大人放心,我必在外竭尽全力。” “那杨某,多谢县主。”杨肃抬头,感激道。 且在温宛与戚枫欲离开时,宋相言带着李柯的尸体回到天牢,更有郁玺良过来,亲自验尸。 此刻尸检房内,戚枫二人走进来,宋相言看到后立时靠近温宛,“没事。” 没问过程也没问结果,宋相言就只甩给温宛这两个字。 没事。 温宛迎上宋相言的目光,平静又沉稳,于是乎某县主忐忑心境莫名被压下来一些。 宋相言朝她一笑,未再开口。 旁侧,戚枫看到这一幕,心底只道一声完了! 尸体没有贵贱之分,但验尸的仵作有。 郁玺良给李柯验尸在外人看来,小题大做。 只有宋相言自己知道,这么做是提高杨肃案的逼格。 这是把案子审成悬案的第一步。 他没想到解法,却在第一时间想到,该如何才能保住杨肃一条命。 郁玺良验尸之后给出笔录,死者受利器重挫而亡,致命伤在胸口,心脏连中三刀。 值得一提的是,郁玺良在笔录里写明‘从表面上看’这几个字,留足了余地! 都是人精。 郁玺良自然知道宋相言‘惊动 ’他来的深层用意。 这会儿温宛看到郁玺良转身过来,潜意识受‘尊师重道’几个字支配,深深鞠了一躬。 郁玺良看到温宛时,脚步骤停。 温宛鞠躬起身,正与郁玺良投过来的目光对上。 彼此凝视片刻,温宛又鞠了一躬。 郁玺良仍未动,深邃黑目紧紧盯住温宛,脑子里想到那夜。 那夜血喉未淬任何剧毒,但他下了药,一种只要刺入肌肤就能长出蘑菇的药。 当然也不是真的蘑菇,就是能在肌肤上留下褐色团纹的粉末。 郁玺良目的单纯,他想找出那两个黑衣人是谁。 温宛不知道郁玺良在想啥,二鞠躬起身时郁玺良还在看她。 某县主噎喉,心里彷徨了一阵。 见师长是三鞠躬? 她记错了? “郁教习,一路走好。”温宛深深鞠躬,虔诚又恭敬。 旁侧,宋相言见证温宛朝郁玺良施礼的整个过程,虽不理解但恍然大悟。 “温侯近日可好?”郁玺良根本没注意温宛鞠躬,他只是在想,若然那夜两个黑衣人是持密令的人,身份必定不简单。 他也不是没猜想过另外四个持密令者的身份,起初他想到的是战幕,甚至有想亲自去找一趟战幕。 温宛直起身,“祖父还好……” “怎么不见温侯出来散步?”郁玺良对温宛的态度异常温和。 温宛茫然,“祖父这几日一直呆在锦堂,身体不适……” 郁玺良‘哦’了一声,人多眼杂他没再问。 眼见郁玺良要走,宋相言立时上前,拱手,“师傅慢走!” 一鞠躬! 二鞠躬! 三鞠躬! 郁玺良,“……” 亏得你娘是公主! 第三百八十七章 迎风招展 待某位小王爷三鞠躬送走郁玺良,戚枫有意过去想带温宛回大理寺。 宋相言拦下来,“你先回去。” 戚枫不太情愿正要开口,却被宋相言截断,“把陆梓汐一起带回大理寺,关押到密牢。” 戚枫听罢,只得如此。 且在戚枫带走陆梓汐后,宋相言与温宛同乘马车回大理寺。 马车里,温宛与宋相言道明事情前因后果,且她亲眼看到陆梓汐吃了一张字条。 “苏玄璟果然厉害。” 宋相言难得严肃,神色沉凝,“他想保下韩竹再坐实杨肃受贿,一来可以转移注意力破了杨肃的局,二来他给杨肃使绊子除了清除异己,怕也是在试探上面的意思。” 温宛自然也想到这一层,否则她不会去找陆梓汐,“杨肃不能出事……” 宋相言抬眸,见温宛脸色憔悴。 于是某位小王爷再次露出彼时在尸检房的笑容,“本小王说没事就没事,哪怕我保不住杨肃官职,也能保住他那条命。” 温宛不是不相信宋相言,只是人证物证确凿。 李承林非但承认有受贿之事,更将当初李柯写下给杨肃五百两,且由杨肃签字的字条呈到大理寺! 不得不说但凡奇才,脑子在某方面总是不太好使。 “我若能临摹成一模一样的字条,可不可以说明那张字条是假的?”温宛心有期待看过去。 宋相言摇头,“有些技巧用一次尚可蒙混过关,再用就不灵了。” 温宛诧异。 宋相言也没藏着掖着,当日大理寺送到無逸斋商楚程手里的手札可没有那么重白芨粉的味道。 哪怕此前临摹萧臣手札的事温宛没告诉宋相言,可不代表宋相言不知道。 只是知道是一回事,说与不说是另一回事。 温宛无心细究,整个人看起来十分萎靡。 宋相言看到她这个样子,倾身过去在她肩膀上拍了拍,“杨肃不会有事,至于韩竹,犯没犯罪可不是他苏玄璟说了算。” 温宛听到宋相言保证,勉强勾起唇角,“多谢小王爷。” 看到温宛因为着急凝聚在眼角的晶莹,璀璨的跟珍珠一样,宋相言情不自禁松手想要擦过去,不想马车颠簸一下,宋相言立时挺直身体坐回原处。 他侧身,不去看温宛悲伤又憔悴的面容,目光透过青色绉纱看向外面。 真奇怪! 给温宛擦眼泪怎么了? 她现在哭的那样伤心,作为朋友看她哭成那个样子擦个眼泪你在犹豫个什么劲儿! 宋相言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跟谁较劲,在温宛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转回身,用手拽住袖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抬起胳膊从温宛一对眼珠子上狠抹过去。 “不用谢,本小王帮你还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宋相言理直气壮道。 温宛哭的愈发厉害。 刚刚宋相言官袍袖口的丝线从她眼角刮过去,要不是她眼睛闭的够快,已经瞎了…… 入夜,御南侯府。 锦堂。 温御盘膝坐在矮炕中间,视线之内一面铜镜端端正正摆在四角桌上,桌边烛灯微燃,并不明亮。 外面传来管家钟岩的声音,禀报说大理寺公务缠身,温宛约了羽诺郡主挑灯夜战,所以晚上不回墨园住了。 温御手握柑橘,听到钟岩禀报后面色一凝,“派人到大理寺外守着,子时之前未见羽诺郡主马车,即刻就到魏王府叫门!” 钟岩得令,退离。 房间里,温御边照镜子边扒柑橘,且将扒完皮的柑橘掰两半,将其中一半直接搥到嘴里。 酸到模糊。 自那夜拔了所有血羽针,温御跟一经都以为事情暂时过去了,哪成想隔天清晨出了大事。 他脸上不多不少,长出一百朵褐色小蘑菇,要不是钟岩发现的早,他可能就暴露了! 为了无比自然掩盖这些朵小蘑菇,温御当即叫钟岩亲自到东市去买最新鲜的柑橘,接下来便是没日没夜的吃。 连吃三天三夜,脸上终于浮现出与那些褐色小蘑菇差不多的颜色。 原本柑橘的颜色掩盖不住那些小蘑菇,胜就胜在温御南征北战这数十年,晒得一脸好肤色,本就不白的肤色再加上柑橘的深黄颜色渗出来,刚好表现出那般效果。 这方法一经就不行,那货肤白啊!貌美啊!活该啊! 死是死道友,不是死贫道。 温御也顾不上一经,眼下他肤色是没问题,问题是满口牙全军覆没,无一不倒。 待钟岩离开,温御盯着铜镜里的自己,冷目森寒。 无疑,那人在寻他与一经。 是敌是友? 若是敌,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若是友,会是谁? 就在温御沉思之际,屋顶突然传出动静! 温御本能想要跃出窗棂翻上屋顶,却在下一秒忍住。 是那人? 若是那人,敌友不明的情况下断不能叫他看到自己的脸! ‘噗-’ 温御熄灯,闪身到北墙轻轻叩动机关,地面一块青石砖面倏然浮动…… 屋顶,确是那人。 郁玺良初落屋顶时稍稍用力踩踏,目的是引温御现身,不想温御非但没出来,还把烛灯熄灭。 只是单凭这点并不能说明什么。 或者温御有后招,或者温御武功并没有传说出那么厉害。 片刻迟疑,郁玺良重踏屋顶,直接踩碎一块瓦片。 一块不够,郁玺良接连踩碎两三块! 这一刻,郁玺良可以肯定温御明知屋顶有人,但是不敢现身。 郁玺良心动,莫不是…… 背后寒意陡袭! 郁玺良迅猛转身之际一枚暗镖直射面门。 铮的一声轻响,郁玺良猛甩腰间软剑,剑身与暗镖相磕,震起镖尾暗囊。 暗囊破,白色粉尘扑面而至。 郁玺良躲闪不及,吸了一口。 **散,而且是强效! 素有‘黄金手’之称的郁玺良哪能不知道**散什么味儿,他心道不妙时视线里那人已经开始变得模糊。 郁玺良片刻犹豫也无,直接掏出血喉,叩动机关。 爆响乍起,又是一片夺目的妖娆! 无数赤红色针羽犹如偌大血凤,铺天盖地,绚丽又充满杀机。 温御有经验,霎时背转身形,弓身蜷在一处,以此减少受创面积。 羽针落,屋顶再无旁人。 唯有温御,顶着一屁股血羽针,迎风招展…… 号外号外,今晚八点半,小云会在咪咕直播间开播,小可爱们有空可以过去逛逛哟,点赞可抽口红跟充电宝,面对面催更,面对面剧透,**咪咕下方‘视频’,进入页面后**‘直播’,风里雨里,直播间等你! 第三百八十八章 你看清了吗 温宛骗了祖父,大理寺没有公务,她也没有被公务缠身。 夜正浓,温宛乘坐一辆普通马车朝魏王府驾行,车夫是大理寺的人,正值宵禁,若有巡城侍卫盘问,自可通行无险。 自朱雀大街往东,马车经过一条深巷时车夫突然扯紧缰绳。 “什么事?”车厢里,温宛心知有异,低声问道。 “回县主,前面有一醉汉瞅着不像好人。”车夫谨慎,重新拽动缰绳时刻意靠到右侧缓慢前行。 温宛自然不会掀起车帘查看,只在马车与那醉汉重叠而过的时候从侧窗瞥过去。 这一瞥,那醉汉轰然倒地。 温宛虎躯一震。 这个时候,一走了之最对。 闲事莫理,众地莫企。 温宛也打算这么做了,可她熟悉这条长巷,莫说黑天,白天都鲜少有人经过,再加上已入初冬…… “停车。”温宛终是跳下马车,由车夫跟从走到醉汉旁边。 酉时已过,天色已晚幸在月光皎白。 温宛借月色悄然走近醉汉,心下陡震。 倒叩在地上那人一袭夜行衣,脑袋后面系着黑色面罩,这是醉汉? 温宛与车夫对视,由车夫将那人扳过来。 看着那人面罩黑布,温宛眼中一凛,猛抬手将其扯开,瞬即又叩回去! “你看清了吗?”温宛强装镇定,狐疑看向车夫。 车夫点头,“当日七时案郁教习到公堂验尸,属下看清了。” 温宛,“……” 既然车夫认出郁玺良,温宛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二人合力将郁玺良抬进马车,随即朝幽南苑疾驰而去。 车厢里,温宛盯着郁玺良那张虽颓废却不掩英俊的脸,皱起眉。 世人皆传郁教习自金盆洗手之后入無逸斋,再不问朝廷与江湖事,可这身打扮与超凡脱俗,与世无争相去甚远。 温宛边思考,边双手合十朝郁玺良弯了弯腰,“教习,唐突了。” 于是乎,温宛迅速扒下郁玺良一身夜行衣,连带黑色面罩一并堆在车角。 就在这时,一根玄晶柱从郁玺良腰间掉下来,滚到温宛脚下。 什么东西? 温宛好奇捡在手里,翻来覆去没看明白,于是将其揣到自己怀里。 车夫依温宛吩咐,将马车停在幽南苑后院偏门。 待葛九幽来,亲自将郁玺良扶进去。 出于对师长的尊重,温宛刻意嘱咐葛九幽好生照顾郁玺良。 之所以将恩师送到幽南苑,一来即将宵禁,整个皇城怕也没有几家亮灯,二来葛九幽是她信得过的人,断不会胡乱说话。 安顿好郁玺良,温宛这才吩咐车夫赶去魏王府…… 深夜,大理寺。 宋相言连夜审讯陆梓汐,正如他跟温宛猜测那般,陆梓汐再次改口,道明她第二次口供皆为信口胡诌,原因是报复韩竹之子无礼,真相是韩竹并没有给她银两,叫她诬陷苏玄璟。 整件事只有韩竹之子想要强霸她是真,剩下皆是她胡编乱造。 雅室里,宋相言重重坐在椅子上,神色愠冷。 戚枫手里握着案卷,缓身坐到旁侧,“这件案子……” “这件案子从头到尾都是苏玄璟的手笔!”宋相言眼中闪过寒意,“他拿我这大理寺,当什么!” 戚枫抿了抿唇,沉稳开口,“就事论事,小王爷审的是案子,莫带个人情绪。” 宋相言强行挑眉看过去,“本小王现在很有情绪咩?” 戚枫没多说,“大理寺过往不是没审过这样的案子,小王爷例来点到即止,一切拿证据说话。” 宋相言与戚枫相交多年,自是听出戚枫话外音,“证据被陆梓汐吃了,否则花间楼脱不了干系。” 戚枫觉得话外音可能不足以让宋相言正视现在的问题,“苏玄璟是太子府的人,这件事摆明是太子府画堂手笔,包括杨肃案……” 戚枫停顿片刻,咬咬牙,“谁也不能否认,杨肃是被温县主拖下水……” “不是温宛拖他下水,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的位子挡住苏玄璟晋升的路了少年。”宋相言截断戚枫未说完的话,很认真的解释道。 戚枫已经不记得宋相言这是第多少次维护温宛,事实上在与温宛相识之前眼前这位小王爷并不在乎是谁挡了谁的路,一切拿证据说话,从无偏帮! 那时的宋相言,何等洒脱! 戚枫已经把话说到很难听的地步,索性直言,“小王爷曾与我说过,夺嫡之争并不是没有界限,局里局外有堵墙,这堵墙只给里面的人设置了屏障,里面的人永远也出不来,同时它又赋予里面那些人特权,只要里面那些人想,随时都可以从外面拽人进去!被拽进去的人同样出不来!” 宋相言不语,由着戚枫继续道,“可也不是谁都能被他们拽进去,小王爷就是例外!” “那场争斗总有一日会结束,里面的人,哪怕是笑到最后的人也一定是遍体鳞伤。” 戚枫看向宋相言,“异己都在墙里面,当最后那个人打破禁锢出来的时候没有异己,没有墙了!外面的人皆为国之栋梁,这些都是小王爷说的!” 宋相言瞧了眼戚枫,“你脸红什么?” “小王爷不觉得你半条腿已经被温县主拽进墙里了?”戚枫脸红,因为他生气。 宋相言摇头,“没有,温宛也没在墙里。” “温县主……” 就在戚枫想要反驳时,外面有侍卫过来禀报,说是羽诺郡主沈宁求见。 戚枫按下性子,意味深长看过去,“小王爷可别丢了西瓜捡芝麻,有些人再好,不是你的。” 得说刚刚戚枫说的每一句话宋相言都心知肚明,唯独这一句他是真没听懂。 他就从来没对沈宁有过非分之想,唯有欣赏。 这会儿房门开启,沈宁提着食篮走进来,轻移莲步,步步生莲。 沈宁无疑是美的,靥笑春桃,云堆翠髻,一身浅色装束高贵典雅。 “沈宁拜见小王爷,戚少卿也在?” 桌案前,沈宁施礼,缓身时眸子瞥到对面座位。 戚枫立时起身,“郡主坐这里。” “多谢戚少卿。” 抛开身份地位,几人常聚在一起彼此相熟。 沈宁没推辞,坐下时将食篮搁到桌面,从里面拿出几盘小点心,“这些是我亲手做的,两位尝尝。” 第三百八十九章 毒誓 宋相言多聪明,人家郎情妾意,他坐在这里是嫌桌上的灯不够亮么! 不想就在宋相言欲起身离开时,戚枫先开口,“郡主坐,我尚有公务处理。” 眼见戚枫要走,宋相言直接拉住他胳膊,指指对面,“去坐。” “不敢。”戚枫心里对宋相言有气,眼睛瞥到温宛的位子,扭回头时神情极富深意。 他刚刚给沈宁让座,就是怕万一沈宁坐过去,某位小王爷再说出什么让人家难堪的话,伤了彼此友谊。 宋相言轻轻一笑,精明又嚣张的脸上透着只有戚枫能看出来的警告。 沈宁似乎意识到戚枫刻意躲避,脸色微红,“一会儿沫曦过来,若是看到戚少卿这个时辰还在处理公务……” 戚枫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妹子不像话。 宋相言也怕,惊恐看向沈宁,“戚沫曦也要来?” “自然。”沈宁将装着点心的瓷盘摆到桌面,两个隔层装三盘糕点,“温宛朝御南侯报备说今晚在大理寺彻夜挑灯,为了不让老侯爷怀疑,她叫我过来打掩护,我差人告诉沫曦,她应该会来。” 戚枫知道机会来了,“郡主可知温县主去了哪里?” 对面,宋相言随手拿起糕点,看不漫不经心咬一口。 沈宁似有诧异,“她没告诉你们?” “没有,不过猜想应该是去了魏王府。” 戚枫余光瞄向宋相言,“当日若不是县主擂台起誓,以他们两个的感情,这门亲事早早就该操办起来。” 沈宁略显欣慰,“魏王是可托付之人。” “的确,他们乃天作之合。”戚枫每一句话都在提醒宋相言,温宛是订过亲的人,不管宋相言如何殷勤讨好,百般呵护,到最后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感情这种东西最是碰不得。 古往今来多少怒发冲冠为红颜的英雄死无全尸,多少痴情不悔盼君归的女子化作孤魂。 比起那样的沉重,戚枫更愿意潇洒清闲活成一张白纸。 且说戚枫与沈宁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眼睛不时瞥向对面一直在吃糕点的宋相言,心里也不确定宋相言到底能听进去多少。 直到四目相视那刻宋相言抛过来一个媚眼! 戚枫低头,咒骂一句白痴。 不得不说,在某方面宋相言不负戚枫这么中肯的评价。 在宋相言的认知里,戚枫如此频繁提及温宛跟萧臣,分明就是在向沈宁疯狂暗示爱意。 深夜,魏王府。 书房。 温宛进来时萧臣正在等她。 房门开启那刻萧臣目光迫不及待凝望过去,温宛身上披着青色蜀绣披风,进来时眉头紧锁,杨肃的事让她忘了白天校场那段表白。 哪怕宋相言已经承诺会救杨肃一命,可她想求的,是杨肃官复原职。 这件事因她而起,她来结! “魏王殿下……” “别急。” 温宛走进来的时候萧臣已然从桌案绕过来,迎到她面前,拉她坐到桌边,“李柯之死是否与杨肃案有关?” 温宛告诉萧臣李柯是唯一可以证明杨肃没有受贿的人,如今李柯一死,假案成真。 而杨肃之所以趟这趟浑水,是因为她曾找过杨肃。 萧臣得到李柯被害的消息后便有这样的猜测,“李柯之死说明此事尚有知情者,只要我们找到那个人,案子就能翻过来。” 此时的温宛已经接受李柯已死的事实,初时彷徨不安皆无,她来时路上已经想好对策,眼中生出狠意,“找到那个人最好,如果找不到……” “我一定能帮你找到那个人。”萧臣俯身在黄色精雕的木椅前,双手叩住扶椅,将温宛环在里面,椅子很软,座上铺着软软的绒垫。 温宛没注意,这把木椅是萧臣午后新置在书房里的,独独为温宛准备的椅子。 直到这一刻,温宛方才意识到萧臣看过来的目光,带着根本没有掩饰温柔跟宠爱。 她恍然想到白天,于是低头轻咳一声,“多……多谢魏王。” 萧臣轻笑,手指从温宛鼻尖刮过,“这件事且不论你针对的是苏玄璟,是太子府,就算不是,你是我未婚妻子,以后的魏王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初时在校场,温宛听到萧臣说爱她,她也喜欢萧臣,一拍即合,两厢情愿。 回来的路上她仍然觉得心里很暖。 只是当那份感动跟庆幸过去之后,杨肃案又让她明白世事无常。 此时此刻的温宛,生出几分理性。 “魏王是认真的吗?”温宛抬起头,表情变得平静甚至有些严肃。 许是没想到温宛会这样问他,萧臣蹲下来,把温宛的手握在自己掌心,“从来没有这样认真过。” 温宛想到前世。 前世自己眼瞎看上一个人渣,害御南侯府灭门,这一直都是温宛隐藏在心底的最痛。 这一世她本不想再碰触这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怎料它不期而遇。 温宛不是矫情的人,她既知自己不小心又爱上了,断不会逃避。 可她想要萧臣一句誓言。 “魏王敢不敢发誓?毒誓。”温宛垂眸看向萧臣,一字一句道。 “若我萧臣有负温宛,此生无爱。”萧臣深情看向眼前女子,三指并立起誓,“我若负你,当诛吾心。” 温宛很满意,她点点头,“你若不负我,我必不负你,你若负我,我便将你忘得干干净净。” 萧臣缓慢站起身,将温宛揽在怀里。 我怎么会负你呢? 我可以不要这天下,不要这世间繁华,也不能不要你啊温宛…… 天亮了。 郁玺良醒了。 看着床顶粉红色幔帐,某位教习的瞳孔慢慢瞠大,再瞠大,瞪如铜铃。 郁玺良猛然坐起时,凉意骤袭。 上身赤果果! 这时房门突启,四五个衣着暴露,纤腰细柳婀娜多姿的姑娘扬着绢帕,恶狼扑食,一拥而上。 郁玺良仿佛一只受惊的长耳兔拽起锦被跳下床,想要从窗户跃出,足见落地刹那便又折转回床上,缩到一角。 下面也就只剩一条褶袴! 郁玺良心跳加速,呼吸急促,“你们要干什么?” 第三百九十章 很亮很亮的小棍子 姑娘们见状各自使了眼色。 “干什么?自然是要快活啊!”其中一位妖娆女子直接拽掉肩披羽纱,摇曳走向床榻,剩下几个姑娘亦不甘示弱拥过来。 要不是大白天,要不是没穿衣服,郁玺良岂容他人觊觎自己身子! 眼见那妖娆女子爬向自己,郁玺良‘咻’的窜到床尾,五官狰狞,“警告你们!别过来!” “姐妹们,拽他被子!” 那女子一语惊醒梦中人,四五个姑娘齐刷刷去拽锦被。 郁玺良呵呵。 那你们可拽不过我! 床榻上,五女大战孤男的剧曲拉开帷幕。 偏在这时,房门再次被人从外面推开,走进来一位少女。 少女肤如凝脂,杏眸流光,脸上妆容很淡,头发以一根紫色绸带扎起,发间清晰可见一绺银丝。 少女眉弯,明眸善睐,樱唇娇艳欲滴。 “红姐你们在干什么?” 少女名叫林绫,是幽南苑的女大夫。 虽说是女大夫,医术纯属自悟,十分的差,“这位公子是九爷的朋友,你们这样太失礼!” 被她换作红姐的正是那位妖娆女子。 那女子有些恹恹松开锦被,几个姑娘随之罢手,眼中略有不舍。 “小铃铛,你可别骗红姐,他是九爷的朋友?他难道不是九爷找来给你开花苞的?”妖娆女子翻身走下床榻,带着笑意走过去,“别不好意思,我们又不是外人!” “就是啊!若他真是九爷给你找的人,我们姐妹先替你试试他的功夫,若然不好,我们可不能叫他糟蹋你!人生不管做什么,第一次很重要。” 几个姑娘先后下床,“实话实说,这男的长相不错,挺帅是不是?” “是是是!” 其中一个姑娘搥了另外一个,“就你花痴!长相是不错,可年纪不行!也不知道那事儿行不行!” 床榻一角,郁玺良脸色铁青。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都滚去给本教习抄写一万遍!一百万遍! “红姐你们误会了,这真是九爷的朋友,他中了毒,九爷叫我过来照顾他。”林绫长的好看,眼睛有神,唯一缺点就是瘦,该瘦的地方瘦,不该瘦的地方也瘦。 “胡说,九爷叫你照顾他,九爷叫你脱他衣服了?”妖娆女子挑眉,逗趣问道,“你脱的时候有没有胡乱看?” 林绫急忙摆手,腕间银色铃铛随之发出清脆声响,“他衣服不是我脱的,是后院小丁脱的,不信你们可以去问小丁!” 榻上,郁玺良磨牙,“可不可以,都出去。” 没人理会郁玺良。 妖娆女子伸手捏住林绫脸颊,“我们现在就去问小丁,如果他说没有,我们再回来找你,跟他。” 女子松手,林绫疼的揉揉脸颊。 待妖娆女子走出房间,有位姑娘恋恋不舍,临走前朝郁玺良抛个媚眼过去。 郁玺良,“……” 如果他做错事,请让老天爷来劈他,而不是把他丢到这里受尽屈辱! 房间里只剩两人,郁玺良裹着锦被,冷眼看向林绫,“这是哪里?” “幽南苑。”林绫眼睛瞥过去,认真答道。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郁玺良知道他昨夜不慎中了温御的强效**散,于是在他以血喉反击的时候迅速飞身至朱雀大街往东市去的一条深巷。 他深知那条巷子不管白天黑夜几乎无人经过,他甚至已经做好躺尸的准备,只要熬到午时就能醒过来。 “这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是九爷把公子扶到我屋里,还说你中了**散。”林绫说话时好似想到什么,从怀里掏出两根绿草,“我早上去西市买的,你把它嚼了!” 郁玺良看着林绫双手捧过来的绿草,后脑滴汗,“什么意思?” “这个叫金肠草,可解**散的毒。” 林绫上前一步,颇为焦急道,“你快吃了它。” 郁玺良看了眼林绫手里的草叶子,又看了眼林绫本人,一副‘你仿佛是在逗我’的表情开口,“第一,这不是金肠草,金肠草长在土里时叶子青青,离土即泛黄,第二,金肠草的确对**散有效果,但要配墨鱼骨,第三,你看不出来我已经醒了吗?” 林绫神色疑惑,“是吗?可是书里……” 眼见林绫握着手里两根草转身走向靠墙书架,郁玺良深深吸了一口气,“姑娘可不可以先把衣服给我拿过来,我想离开这里。” “那不行,九爷吩咐过要我好好照顾你。”林绫行至书架,从众多医书里抽出《杂经》,转回来坐到桌边熟练翻开金肠草那页,照着上面的图案仔细比对,“长的一样啊,这上面没说离土就会变黄……” 面对质疑,郁玺良嗤之以鼻,“尽信书不如无书,你尝尝味道不就知道了!” 一语闭,林绫毫不犹豫把两根草塞进嘴里。 不苦,不涩。 与书上说的不同。 林绫小脸露出失望神色,阖起书,默默坐在那里不说话。 “咳。”比起刚刚那几位觊觎他身子的姑娘,郁玺良对林绫倒不厌烦,“姑娘先把衣服给在下拿过来,待我更衣之后去找你们九爷。” 郁玺良知道幽南苑是何处,亦知葛九幽是谁。 他的确要找葛九幽问清楚,是特么谁给他捡尸到这里的! 林绫闻声抬头,“九爷还没回来。” “那就烦劳姑娘先把衣服给我拿过来。”郁玺良耐着性子道。 林绫想了想,“衣服我昨晚帮公子洗过,还湿着……” “拿过来。”郁玺良声音低沉。 “我先给公子借套别人的衣服凑合?” “不必。” 这次林绫没有反驳,一出一进,将一使劲儿还能拧出水的衣服交到郁玺良手里。 郁玺良撂下幔帐遮挡,迅速穿好衣服走下床榻,行至桌边落座,神色肃然,“敢问姑娘有没有看到在下那根很亮很亮的小棍子。” 林绫闻声,狐疑看过去,“什么?” 郁玺良默。 血喉从表面上看,的确很值钱。 “姑娘可以说个价,多少钱都行。” 血喉是郁玺良私藏,“这里没有别人,姑娘不必不好意思。” 林绫惊住,脸颊泛红,“公子误会了,真的是小丁给公子脱的衣服,我……我是这里的医女。” 很亮很亮的小棍子…… 第三百九十一章 忘魂蛊 郁玺良哪里知道林绫在想什么,他就想要回血喉! “所以,姑娘到底有没有看到我的小棍子?”郁玺良为了形象,双手比划着差不多的尺寸。 林绫脸色潮红,羞怒起身,“就算你是九爷的朋友,也不该这样侮辱人!公子若真想寻乐便去找红姐她们,与她们谈谈价钱,凭公子这张脸,老是老了些不过尺寸尚且能用。” 郁玺良愣住,但见林绫朝他腰下看过去,老脸顿时一红。 “不是……” 就在这时,房门第三次被人推开。 这次进来的是葛九幽。 看到葛九幽,林绫一时委屈,抹着眼泪跑出去。 郁玺良欲哭无泪,他这一世英明! “郁神捕,有礼。” 葛九幽身着曲裾深蓝色长袍走进来,步子轻浅,人也温和。 待他落座时瞥到桌上医经,又看到半截青草,“小铃铛若有得罪之处,我代她向神捕赔罪。” 郁玺良暂时从有些绝望的神识里抽离出来,“小铃铛?” “刚刚跑出去那丫头,神捕没注意到她只要动起来手腕就会有铃铛声吗?” 葛九幽年纪与郁玺良相仿,身上自有一股清心寡欲的气质,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她叫林绫,这里的人都管她叫小铃铛。” 郁玺良其实不太想听这些,但也没有打断。 “小铃铛是我们这里的医女,只不过来找她医治的姑娘们少有能被她治好的,有好的也是偷偷出去抓了药。” 这点郁玺良毫不怀疑。 “郁神捕若是不想听,我们可以换个话题。”葛九幽没有强迫人的习惯,包括聊天。 郁玺良抬头,神色淡漠,“她医术很一般。” “她中了忘魂蛊。” 葛九幽音落之际郁玺良猛一抬头,“母蛊?” “幼蛊。”葛九幽告诉郁玺良,“她是我无意中捡回来的孩子,捡到她的时候就发现她掌心有个红点,不大,当时没在意,后来我发现那个红点会移动,而且移动过的地方会有一条细细的红线从掌心延伸。” 郁玺良略微皱眉,“的确是忘魂蛊的症状。” “是呵,后来我带她拜访江湖名医,提及此蛊会让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丧失一部分记忆,而且丧失的都是她自己认为最重要的记忆。” 葛九幽抬手抚过桌上医书,神情露出一丝悲悯,“她最重要的记忆都在这里面,她知道自己有病,亦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你是故意将我安排在这间屋子里。”郁玺良抬头,淡漠看过去。 葛九幽没有隐瞒,“昨夜温县主将神捕送过来时我便认出神捕,亦知当年那桩旧案。” 郁玺良在听到‘温县主’三个字的时候两侧太阳穴猛的一跳! 温宛? 嗯,你给我等着! “当年神捕查过‘蛊患’一案,若然有解忘魂蛊的线索还请透露一二,葛某感激不尽。”葛九幽起身,拱手。 郁玺良沉默片刻,“‘蛊患’是悬案,朝廷倾尽全力亦没找到真正的养蛊人,我恐怕帮不了你。” 葛九幽略显失落,“那便是小铃铛没这个福气。” “昨夜叨扰。”郁玺良起身,拱手。 “神捕言重。” 葛九幽亲自送郁玺良走出房间,即转便是后园。 林绫这会儿正蹲在后园一处人工砌好的池塘旁边发呆。 池塘里零星立着干枯的残荷,水质清澈,可以看到里面有许多色彩鲜艳的锦鲤游来游去,别有一番景致。 林绫听到声音回头,视线刚好跟郁玺良撞到一起。 面对林绫一双清澈如池水那般,同时又有几分嫌弃的目光,某教习莫名心虚。 “小铃铛,还不过来送客。”葛九幽轻声道。 林绫听到声音,就算不情愿,不喜欢,却还是站起身低头跟在葛九幽身侧,一双小手捏住衣角,不说话也不看郁玺良。 天杀的温宛,瞧瞧你造的孽! 鉴于郁玺良的身份,葛九幽在后门备了马车。 这厢郁玺良乘车回去無逸斋,那厢,温宛带着紫玉在平雍坊一处角落足足坐了大半天,直到不远处一卖菜老叟收摊离开。 那老叟一身绵麻旧袍打扮,腰间扎着一根麻绳,身形瘦削,肤色黝黑,额头上的皱纹像极了梯田,一道一道深壑可以看出他是个地地道道的耕者。 温宛无声坐在马车里,透过侧窗蓝褐色绉纱看过去,老叟正在收拾菜摊,菜卖的干净,只剩下几个白萝卜。 值得注意的是,老叟左臂断了半截,行动虽迟缓,可经年累月干那些活,早就习惯了。 这会儿紫玉从外面回来上了马车,小心翼翼递过去一个厚厚的有些褶皱的本子,“大姑娘,李婶说她记录的这段时间除了发现周伯有几个固定买主之外,没有异常。” 温宛没说话,低头翻看手里本子。 ‘初三十三人买,初四十七人买,初五十五人买,初六十八人买……’ 李婶也算是个人才,在本子后面画了‘固定买主’的画像,知道自己画的不像还在旁边标注特征。 “大姑娘,周伯走了。”紫玉透过绉纱看过去,轻声道。 温宛知道,可她没跟过去。 因为她知道周伯就住在平雍坊,往前走三个街口入巷,巷深处第六家便是。 周伯在这皇城百万人口里,是个极不起眼的人。 偏偏就是这么个不起眼的人,上辈子却叫苏玄璟开了杀戒。 那还是苏玄璟成为宰相之前,刑部得人报案说皇城正东门官道上有人驰骤车马伤人,伤的正是周伯,驰骤者乃腰插黄旗,手持八百里加急密令的驿兵。 依律令,凡挡此种驿兵者可先斩后奏。 经刑部断案又有目击者,是周伯行动迟缓才遭误伤,驿兵不承担责任。 不幸的是,周伯重伤不治身亡。 很普通的案子,就在所有人以为这件事过去了,苏玄璟却在暗地里动手脚,那驿兵后因真正的驰骤车马伤人判刑流放三千,路上暴毙。 甚至于密令下达者,当时的兵部侍郎亦被苏玄璟诬陷,抄家灭族。 原本温宛不该知道这件事,巧就巧在那兵部侍郎有位至交,在其死后为报复苏玄璟挟持了她,与她说了一些话,提到了驿兵跟周伯…… 第三百九十二章 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 可惜的是,上辈子温宛太过相信苏玄璟,获救之后没有细究。 如今重活的这一世,温宛很早忆起此事且暗中查到周伯,让她意外的是,周伯的邻居是薛非的远房亲戚。 薛非无疑是苏玄璟养的一条狗,他的亲戚住在周伯旁边可以印证一件事,这个周伯的确与苏玄璟有关系。 如果不是杨肃案,温宛不想这么快动周伯。 此前‘宿铁案’跟‘私兵案’给了温宛一个启发,没有什么筹码是不可以交换的。 如果有,那一定是筹码还不够。 “大姑娘,我们现在去哪儿?” 周伯已经消失在视线里,温宛想到下一个目标,“去东市怀德坊。” 马车缓缓,温宛坐在车厢里静默无声。 当日萧臣入天牢,苏玄璟在她面前自暴董辛。 既然如此,她就先拿董辛开刀…… 黄泉界,萧臣每次入绮忘川密室都会看到她在易容,这次有别于往。 她在作画。 这还是萧臣第一次看到绮忘川作画。 偌大桌案,一张裁剪适度的蚕茧纸平铺在上面。 一袭红衣,倾华潋滟,一头墨发,莹光流转。 绮忘川画的是一位男子。 画上,男子席地而坐,琴在膝间,腰系玉带,玉带下坠半块墨绿色的翡翠,男子肩头落着一朵梅花,摇摇欲坠,修长莹白又骨节分明的手指如行云流水般拨动琴弦。 这样美好的意境偏偏毁在一张脸上。 绮忘川没有给这个男人画脸,画风立时变得诡异阴森。 “魏王觉得我画的如何?”绮忘川手中画笔未停,在男子衣间着墨。 萧臣直言,“女为悦己者容,此画无脸有心,阎王使作画之前精心装扮,好与坏怕也只有阎王使自己参得透。” 绮忘川的确仔仔细细的打扮过,细微到每一个指甲上都绘着梅花花瓣。 “忘了恭喜王爷。”绮忘川稍稍停笔,瞥了萧臣一眼。 萧臣知绮忘川所指,“多谢。” “这样的局势,王爷与温县主订亲百利而无一害。”绮忘川赞萧臣英明。 “本王与宛宛订亲,与局势无关。” 绮忘川闻声停下来,搁了手中朱笔,“王爷……是真喜欢温县主?” “视若吾命。”萧臣未遮掩且毫不迟疑。 绮忘川听罢眼底微暗,须臾恢复,“深情对弄权者来说可是大忌。” “杨肃冤枉,关键证人李柯被人捅死,本王差人到李府细查,发现事发前两日曾在李府任账房先生的王安失踪,我想找到这个人。” 萧臣行事利落,早在昨晚得到消息后便叫卓幽差人去查,结果就是最有可能知道当年李柯那五百两进出的王安出了事。 此人,必是关键。 绮忘川点头,“我会尽快查到此人下落。” “多谢。” 萧臣起身欲走时被绮忘川唤住,“魏王……” 萧臣回身,与之对视。 “没什么,就是觉得魏王若真爱温县主就小心护着,喜欢可以放肆,爱得学会隐忍。”绮忘川笑了笑,“魏王走好。” 萧臣不是特别能理解绮忘川说的话,微微颔首后离开密室。 看着慢慢闭合的石门,绮忘川脸上笑容渐散,目光垂落到无脸画上。 只是隐忍到最后,得到的又是什么…… 杨肃案其实并不难翻,难的是如何才能找到失踪的王安。 作为大周朝第一小王爷兼大理寺卿,宋相言很快锁定到这样一个关键人物,但在寻此人时出了问题。 这个人好似凭空消失,没有半点踪迹可寻。 为此,宋相言乘车去了趟城郊破庙。 那庙表面看似破旧,内里自有乾坤,乃是大周朝丐帮总舵。 宋相言一进一出,此事有了着落…… 夜里,歧王府内灯火微燃。 万春枝急入时歧王正在看着坐在他旁边的小倌,是那有名有姓的李郎。 李郎与平时装束同,头发不扎不束的垂在胸前,单衣未系,白净胸口露在外面,表情却十分痛苦。 一口石锥鱼尾也不知道吃进多少刺,那刺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稍稍动一下划的喉咙出血,疼的李郎直冒冷汗却不敢吭声。 他跟在萧奕身边时间最长,这是第一次吃到鱼刺。 “王爷……”万春枝有要紧的事,低声唤道。 萧奕轻轻舒了一口气,仿若回神般看向李郎,“退罢。” 李郎如获特赦,起身退至翡翠屏风时便听见萧奕与他道,“到账房支银子,以后都不要出现在本王面前。” 李郎猛一抬头,却见萧奕根本没有看他,心知无望,眼中含泪退出房间。 世人皆知歧王萧奕有龙阳之好,又知歧王萧奕喜吃鱼肉。 却不知萧奕只是想找小倌到府上吃鱼。 每一个吃到鱼刺的小倌都要走,李郎也不例外。 房门闭阖,万春枝低声禀报,“有人在晋国看到战幕了!” 萧奕闻声后神情没有一丝变化,平静异常。 “舅舅知道?” 万春枝点头,“晋国传来消息,淮南王已得皇上信任对汝襄王虎视眈眈,若然有战幕相帮,后果不堪设想。” 萧奕冷哼,抬手端起盛着石锥鱼的瓷盘,下面压着一张字条。 万春枝蹙眉,行至近前拿起字条。 ‘离开皇城-战幕’ “这是战幕给王爷的密信?”万春枝捏紧手中字条,震惊看向萧奕。 萧奕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心底翻滚的愤怒,“蛇打七寸,若非战幕插手,淮南王岂能越过舅舅得到晋帝支持,难怪皇祖父看中此人,的确不简单。” “那汝襄王岂不危险?”万春枝焦急上前,脚下不慎踢到凳腿,一阵酸疼。 萧奕知万春枝心思,“舅舅是本王与母妃还能在这大周朝站住脚的根本,战幕不顾个人安危入晋国,便是吃定本王没有第二条路走。” “王爷的意思是?”万春枝狐疑看过去。 萧奕瞧了眼桌上的石锥鱼,自嘲笑道,“本王此前在狱里,竟然觉得自己智慧跟胆识可比皇祖父,或能与战幕较量一二,现在想想,那时战幕看我,应该像是在看一个骄傲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 李郎:终究还是错负了…… 第三百九十三章 先可重要的吃! 万春枝不知如何开口,整个人陷入不安。 “战幕这一招釜底抽薪着实踢到本王要害处,本王走就是了。” 萧奕眼中深寒,“你且差人给四皇兄送信过去,本王不在这段时间,切忌轻举妄动。” 万春枝虽也有不甘,可汝襄王的安危被战幕攥在手里,“王爷要去哪里?” “去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本王总会回来。” 离开或许暗淡,回来必定精彩。 萧奕纵然在计谋上没能敌过战幕,可恶心战幕的事儿他得做一做。 依着萧奕吩咐,万春枝以重金砸进江湖各路杀手门派,不求那些人能杀了战幕,只求他一个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萧奕在万春枝离开前,命其约了萧臣。 对这位七皇弟,萧奕生出几分愧疚,他拉萧臣入局,临走之前怎么都得保他无恙…… 大半天的时间,温宛先去守了周伯,后又找到無逸斋董辛的弟弟,那个当初因为董辛贪玩儿而弄丢的孩子。 其实早在苏玄璟与她说起董辛弟弟下落之后,温宛便悄悄去看过且找个人像守周伯那样守着董辛的这个弟弟。 让她意外的是,这么长时间过去,苏玄璟竟然没有因为她知道这个秘密而把董辛的弟弟藏到别处。 毕竟一个俗世信佛的居士,人在哪里,家在哪里。 董辛的弟弟董宇,一直居住在东市廷擐坊,坊间多处建有寺庙,抛开护国寺,这里是大周皇城佛教信徒的聚集处,坊间至少有三十几座小型寺庙。 董宇是善化寺的居士,因有余愿未了,尚未遁入空门。 温宛没有打草惊蛇,看过董宇之后回到幽南苑,方知郁玺良已经回了無逸斋。 那么问题来了,她要如何把那身充满神秘感的夜行衣跟那根玄晶柱还回去,才不会让郁玺良觉得尴尬。 有了…… 且说郁玺良自幽南苑回到無逸斋,转回身即从無逸斋折去御南侯府必经之路想劫温宛。 夜行衣还好说,那根玄晶柱若叫温宛给了温御,马甲不保不说,自己还不得叫温御拉出去喂马蜂! 为此郁玺良在巷口从上午等到下午,从下午等到天黑。 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要把血喉从温宛手里弄回来。 结果郁玺良没等到温宛,等到的是紫玉。 夜深人静,月高风黑。 郁玺良又是一袭夜行衣,聪明的从墨园后门潜入,慢慢靠近紫玉房间,整个过程,他觉得自己像一个猥琐的小贼。 偏在他想下手时,管家钟岩过来墨园。 经二人对话,郁玺良方知温宛去了無逸斋! 待管家离开,郁玺良飞身遁离。 温宛的确去了無逸斋,非但去,还给温少行跟温君庭带了两道金禧楼的菜跟一壶竹叶青。 三姐弟许久未见,温宛有种想要抱头哭一场的辛酸。 温君庭先行而至,没有投进温宛展臂的怀抱,面无表情拎走其左手食盒回到桌边,温少行倒是特别配合温宛,抱抱之后求拎食盒。 温宛没给。 “乖,这个不是给你吃的。”温宛拍拍温少行后背,示意他坐回去。 这会儿两道菜已被温君庭摆在桌上,饭筷舍馆里有,温君庭随手又拿了三个酒杯过来。 眼见温宛坐下,弯腰将另一食盒搁在椅子旁边,温少行不甘心,瞅瞅温君庭。 温君庭直接绕过去将温少行拽到角落,压低声音提醒,“你是不是瞎,没看到那个食盒上面挂着一朵大黑花,你确定那是给人吃的?” 温少行当真没注意,这会儿被温君庭提醒不由的扭头看过去,可不是! “你们跑那么老远嘀咕啥,金禧楼的菜得趁热吃。”温宛忙了一整日心里多少有些底气,想要稍稍放松下,于是在两位弟弟嘀咕的时候已经把酒斟满。 二人回坐,温少行拿起筷子夹菜,“阿姐,你那食盒里的菜是给谁吃的?” “反正不是你,动你都不许给我动一下听到没?”温宛警告。 温少行见温宛眼珠子瞪过来,缩缩脖子。 “长姐一个人来的?”温君庭是高冷性子,说话也正经。 温宛正经回答,“一个人啊。” 温少行深知其意,“君庭的意思是阿姐怎么没把紫玉带过来!” 对面,温君庭趁其不备夹走其中一道蟠龙黄鱼的鱼眼。 温少行动作之快,抬起屁股跟着鱼眼就去了! 好在温君庭只是逗他,筷子突然停下来,把鱼眼喂到温少行嘴里,“我的意思是一会儿长姐一个人去魏王府,没人陪她,会很危险。” 温宛被眼前场景感动,越发觉得温君庭是个懂事孩子,“没事,我今晚不去。” 时间静止,温少行嚼着鱼眼撅着腚看向自家阿姐,“一百两。” 温宛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长姐不是不可以去魏王府,但要记得不能被魏王欺负,男人不是没有好东西,可在确定魏王是好东西之前,长姐得先提防着点儿。” 温宛脸红,“我想你们是误会了。” 明明是两个小兔崽子诓她,温宛却恼不起来。 “阿姐,虽然你与魏王订亲的事我们都很赞成,但是女孩子在外面要懂得保护好自己。”温少行坐到座位上,“顺便给我一百两银子。” 温宛初时心虚又感动,此刻反应过来,“为什么?” “我跟君庭打赌,他说魏王晚上不敢到墨园,一定是阿姐晚上去魏王府,我说阿姐不敢去魏王府,一定是魏王去墨园,赌了一百两银子。”温少行伸手过去,叹了口气,“阿姐,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温宛呵呵,“我看你们是在無逸斋吃的太饱了!再说魏王也不是没去过墨园……” 一语闭,空气再度静止。 温君庭忍了一阵,“长姐你上当了,我们赌的是看谁能诓长姐说出真话,我诓一句,少行诓一句,我们平局。” 温宛,“……” 这种弟弟不打死,留着过年? 就在温宛在内心世界里抡了两个弟弟各五十巴掌之后,房门成功被郁玺良推开。 看到郁玺良那刻,温少行条件反射把另一只鱼眼夹起来塞到嘴里。 精华在眼,先可重要的吃! 第三百九十四章 相生相克 万物相生相克。 郁玺良看到温宛跟温少行、温君庭三人,又何尝不似他们看到他,只不过恐惧的方式不一样。 有些恐惧在表面,有些恐惧在心里。 “郁教习!”温宛是例外。 温宛对郁玺良之心,天地可鉴! 温少行跟温君庭亦齐刷刷站起身,温少行眼睛瞟着两道菜,温君庭眼睛瞄着屋里能挡的东西,打他他认,打温少行也是活该,打长姐他自是要挡。 没有东西挡,他拿身子挡。 因为他发现郁教习看长姐的眼神有些冒火。 郁玺良心里也在冒火,还有心情吃! “你们在干什么?”郁玺良没有迈步进去,他觉得温宛在看到他之后一定会找个借口出来,寻一僻静处将血喉交给他,从此后守口如瓶,全然当作没有发生这件事。 但这只是他觉得。 温宛非但没有出来,甚至还弓腰伸手,邀郁玺良进去小坐,“外面太冷,屋里暖和,郁教习请上座!” 郁玺良没动,眼睛瞅着温宛,脖子朝屋外动两下。 温宛没看懂,“郁教习你脖子不舒服?” “教习你要脖子不舒服学生可以帮你捏一捏。”温君庭看出郁玺良想要把长姐叫出去的意思,自然不能如他愿。 “郁教习要是累也可以回去休息……”温少行不甘寂寞说了一句。 姐弟三人几句话,成功让某教习对他们有了不一样的情感,如果杀人不用偿命,他想一个不留。 “教习你看,这是学生孝敬您的菜,红烧锦鲤!”温宛想到正事,立时从椅子旁边提起那个挂着大黑花的食盒。 郁玺良乍一看,积聚在体内的洪荒之力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幸而他定睛一瞧,认出那朵大黑花。 那是他夜行衣。 夜行衣,顾名思义就是夜里行走穿的衣服,那也是讲究款式跟布料的。 郁玺良的夜行衣虽然是普通棉麻衣料,可款式独特,纽扣是红色的,就眼前那朵大黑花,花蕊可不就是他纽扣! 郁玺良似有深意看了眼温宛,温宛亦有深意回望。 斟酌良久,郁玺良踏进舍馆,四角方桌只剩下坐北朝南的位子。 待其落座,温宛即刻将整个食盒端过去,毕恭毕敬。 温少行见郁玺良没有生气,来了殷勤劲儿,“学生给教习端菜!” 就在温少行一双手伸过去的时候,郁玺良‘啪’的叩住盒盖,眼皮一搭,动作幅度之大,温少行不由的哆嗦两下。 情景刺激,平时被打怕了。 见郁玺良看过来,温宛意会,亲自绕至其身侧给了郁玺良一个放心的眼神,之后打开食盒,里面的确是一盘红烧锦鲤。 这不是郁玺良想要的。 “教习,吃。”温宛拿下食盒,又给郁玺良备了饭筷。 待温宛回到自己座位,三人看向郁玺良,但凡郁玺良不动筷,他们也不敢吃。 郁玺良握着竹筷,瞧向温宛。 温宛堆笑,“教习尝尝,这是学生亲自做的!” 的确是。 温宛借着金禧楼后厨炉灶清蒸的大锦鲤。 温少行跟温君庭闻声对视数秒,亏得没吃。 看着温宛殷勤热切的目光,郁玺良不由的抬手夹了一块鱼肉,搁进嘴里,肉死鱼腥,难吃至极。 不拿竹叶青泡过的锦鲤,就不是做菜的料! 既是郁玺良动口,温少行站起身,先提一杯酒,“难得郁教习赏光,学生敬您。” 温君庭正要倒酒时被温宛拦住,“郁教习忌酒,你们两个臭小子别害教习功亏一篑!” 郁玺良搥在锦鲤身上的竹筷有些抖。 就是你这个臭丫头害我! 不想郁玺良这一抖,发现端倪。 冲着他的鱼腹里,有根熟悉的小棍子! 郁玺良忍住震惊,拿竹筷挑了挑。 玄晶柱? 他的血喉! 那一瞬间郁玺良眼冒金星,心血直朝脑门儿顶。 血喉内里满是机关,忌水忌油,温宛竟然把血喉插进鱼肚子里给蒸了? 我的宝贝! “既是教习忌酒,学生给教习倒茶。”温少行总是笑眯眯的样子,倒茶之后端起酒杯,“学生先干为敬。” 温君庭不是特别喜欢喝酒,浅酌半杯。 温宛心情算好,一起干了大半杯。 温少行跟温君庭不知内里乾坤,吃菜喝酒十分享受。 温宛落杯之后看向郁玺良,见其死死盯着那盘锦鲤不动,心中多半猜到他必是看到里面那玄晶柱。 这多好,物归原主又不尴尬。 郁玺良这时抬头,正对上温宛朝他看过来的目光,目光里竟还带着些许心满意足? 这一刻,郁玺良再也压制不住内心愤怒,素来冷静的神情开始龟裂。 似乎意识到不对,温宛越发盯住郁玺良,“郁教习?” 郁玺良不应声,面部表情开始不受控制的抽搐。 温少行跟温君庭也都安静下来,三人一起看过去。 “温宛!”郁玺良猛指温宛,想要掀桌大开杀戒时脚下一滑,整个人朝后倒仰过去。 卧槽! 三姐弟震惊之际皆绕过去,只见郁玺良整个人躺在地上翻白眼口吐沫,手脚跟抽筋了一样抻的老直! 郁玺良中毒了…… 夜里,萧臣得万春枝消息来了歧王府。 丝丝缕缕的振灵香在银螭珐琅香炉里散出味道,清淡醒神。 桌上摆着九菜一汤,汤是鱼汤,没被萧奕尽挑鱼刺的那条石锥鱼。 萧臣落座,萧奕倒酒,“今晚陪皇兄一醉方休如何?” “好。”萧臣没有推辞,他亦得到消息,战幕去了晋国。 这一招釜底抽薪的确让人措手不及,只是不知战幕提了什么条件。 酒满敬人,萧奕举杯,二人皆饮。 “本王可能,很快就要离开皇城了。”萧奕落杯,邪魅眸子里闪过一丝无奈跟歉疚。 萧臣心绪微动,战幕居然没有把事情做绝? “是,出了什么问题?”萧臣并没有表现出震惊,只是疑惑。 萧奕直言,“战幕怀疑‘宿铁案’跟‘私兵案’是有人从中捣鬼,坐收渔利,那时他入天牢与本王商量想要一起找出这个人,本王拒绝之后,他便去了晋国。” 萧奕自斟,“你随意。” 萧臣拿起酒壶,自己亦斟满。 第三百九十五章 兄弟 “战幕到底是战幕,此番入晋国非但助淮南王得晋帝支持,利用帝王之威钳制本王的舅舅,只怕他与晋帝已经见过面了。”萧奕单手执杯,背脊靠在椅背上,神情看似懒散却是无奈到了极致,“舅舅受制于战幕,战幕提出的条件是让本王离开皇城,没办法,你五皇兄我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萧臣思忖片刻,微微颔首,“战幕没有赶尽杀绝,应该是存了一份护主之心。” “呵!” 萧奕举杯过来,两盏夜光杯磕到一起,“护主?战幕现在的主子是太子,你以为他会念及本王是先祖父的孙儿就会手下留情?” 萧臣未语。 萧奕倾身过来,盯着萧臣,低低的说一句,“真到那个时候,他连父皇都未必认。” 见萧臣没说话,萧奕摇了摇手里的夜光杯,里面的果酒从杯壁上滑过留下淡淡的颜色,“他留着本王,是因为他不确定暗处那个家伙的实力,万一那人实力强于太子,他得逼着本王再杀回来。” 萧臣不以为然,却也没在萧奕面前作过多揣测。 “对不起了七弟。” 萧奕饮尽杯中纯酿,重重落杯后斟满,举向萧臣,“当日你入天牢,本王求得舅舅替邢风岩翻案,顺带把你拽到局里,没想到才三个月不到,本王就成了泥菩萨自身难保,连累你了。” 萧臣举杯对饮,“无妨。” “本王这一走,唯独放心不下你。”萧奕喝了酒,左臂朝后搭在椅背上,身体自然而自靠过去,邪魅眼眸里透着几许担心,“要不要跟本王一起走?” 自古皇家无父子,手足亲情听起来也是那么滑稽的东西,可这一刻,萧臣从萧奕眼里看到那份诚意。 他笑道,“我便不给五皇兄添麻烦了。” 直到现在,萧奕一口菜都没吃,“幸好。” “幸好你与温县主订亲,纵然没有本王庇佑,那些人也不会把心思动到你身上。”萧奕这话倒像是安慰自己。 与此同时,萧奕将一直扣在桌上宣纸递给萧臣,“本王在朝廷里的亲信,若真御南侯府不给你扛事儿,找他们。” ‘礼部尚书蜀文落,廷尉莫嫡,御史中丞俞莲生……’ 那些字是淡淡的紫色,被烛光直照后很快消失在萧臣视线里。 他看罢,震惊,“五皇兄这样信任我?” “那倒也没有,若七弟在本王离开这段时间飞黄腾达,别忘了上面的人,本王这算是把他们交给你了。” 平日里看似潇洒不羁,独来独往的萧奕分明是在照顾萧臣的情绪跟脸面,他总不能说就算把这些人都告诉你,你又能如何? 收为己用不可能,告密又能告诉谁? 战幕逼他离开皇城而非赶尽杀绝,就意味着在他离开后太子府不会动他的人。 他一向谨慎。 离开前,他想放纵一次,相信一次。 就这一次…… 萧臣神色微凝,将那纸置于烛前焚烧,“五皇兄有没有想过去哪里?” “随便哪里,明日我把消息传进皇宫,叫母妃朝父皇求块封地,封哪里就去哪里。”在萧奕看来他不会在封地呆太久,哪里于他都是一样。 萧臣似是无意开口,“臣弟曾在朔城呆过一段时间,是个不错的地方。” “朔城?” 萧奕不禁看过去,“听说那里很苦。” “苦是苦,自在。” 萧臣站起身,给萧奕斟酒,之后双手执杯,郑重其事,“这杯是臣弟给皇兄饯行,一路顺风。” 气氛莫名变得严肃。 萧奕亦缓缓起身,紫色单衣被他拽的妥帖顺滑,他亦执杯,“那本王,多谢七皇弟。” 酒尽,萧臣很晚才从歧王府出来。 他不相信战幕让萧奕离开是为保存一支并不确定会不会臣服的力量。 必是,另有所谋…… 这一夜温宛没去魏王府,反倒是萧臣在第二日清晨得到了郁玺良中毒昏迷的消息。 午时無逸斋,自昨晚便带公主府里大夫奔过来的宋相言终于松了一口气。 依大夫之意,郁玺良中毒不深,虽然没有醒过来,性命无舆。 宋相言不放心,定要守在师傅身边等他睁开眼睛。 始作俑者不想呆。 温宛发誓她不是故意的,现在想想,她应该在把鱼蒸熟之后再放那玩意。 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温宛昨夜趁所有人不备,又把鱼肚子里那根玄晶柱揣回到自己怀里。 再找机会罢…… 宋相言最终没有拗过温宛,硬是在郁玺良没醒的情况下被其拉上回大理寺的马车。 “郁教习怎么会中毒?”车厢里,宋相言只要想到昨夜郁玺良口吐白沫的情景,心就像是被人用手揪着,一下一下的松,一下一下的疼,“不行,本小王得回去……” “小王爷!”温宛猛抬手阻断宋相言。 见宋相言看过来,温宛强迫自己镇定,认真胡诌,“郁教习不会希望小王爷看到他的憔悴模样,师威何在?” 宋相言想了想,“你确定师傅不会因为本小王没有相守,觉得我是不肖徒吗?” 温宛不能确定在郁玺良心里宋相言是不是不肖徒,反正她现在很危险。 以前积攒的好感也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够不够支撑渡这一劫。 事实上温宛也是冤枉。 无论如何她初衷是好的呀! 不是她,先生已经被恶狗给掏了…… “有我在,你还怕郁教习会误会你?”温宛违心拍拍宋相言肩膀,“教习喜欢尽忠职守的好官。” 宋相言相信了温宛。 “说起来,本小王昨天派人查了陆梓汐的底。” 宋相言告诉温宛,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陆梓汐是苏玄璟的棋子,初时苏玄璟用这枚棋子对付吏部侍郎韩竹,后来杨肃入狱,为避免自己太张扬,苏玄璟又命陆梓汐将罪名全都承担下来,救韩竹出去,“苏玄璟救过陆梓汐的命。” “苏玄璟不会救任何人的命。”温宛太了解苏玄璟这个人的品性,自来是无利不起早,讲究的是空手套白狼。 宋相言点头,“苏玄璟救过陆梓汐的命是陆梓汐的认知,事实上花间楼雪姬背地里养着至少三十个这样的少女。” “什么样的少女?”温宛狐疑看过去。 “不只有少女还有少男,你也可以叫他们……死士。” 第三百九十六章 弱是原罪 原来,哪怕上辈子温宛对苏玄璟的了解也只是冰山一角。 她做梦都没想到苏玄璟跟雪姬居然会有这样的脑袋瓜子,养死士! 这种死士有别于战场上的死士,依宋相言之意,这些被他们养在皇城里的死士也可以叫作棋子,需要就抛出去一个。 只要布局完美,每一颗棋子消灭一个敌人。 “陆梓汐就是他们抛出去的棋子。”马车里,宋相言告诉温宛,“想要破局,甚至破更大的局,县主可能要割舍些什么。” 温宛抬头,“割舍什么?” “与苏玄璟跟雪姬的友谊。” 马车已经拐到朱雀大街,哪怕初冬天寒,这条街上依旧热闹,行人三三两两,偶能听到欢声笑语。 温宛透过浅青色的绉纱,刚好看到马车经过花间楼,这个时辰花间楼还没有开门做生意,门前略显冷清,与入夜后的张灯结彩形成鲜明对比。 宋相言顺着温宛的视线看过去,“你不舍?” “不舍……”如果不是见识过苏玄璟的狠戾跟绝情,她重生之初就会跟苏玄璟决裂,歇斯底里咒骂他,想方设法弄死他! 仇恨可以消除恐惧,如果她重在御南侯府灭门之后,她当然可以不顾一切与苏玄璟撕破脸,倾尽一切哪怕同归于尽也要置苏玄璟于死地。 可她重生在所有悲剧都没有发生前。 那时的她带着前世濒临绝顶的愤怒而来,却不敢与苏玄璟硬碰硬,哪怕在苏玄璟面前都她不敢表现出自己的愤怒跟厌恶。 因为弱! 彼时彼刻除了有御南侯府嫡长孙女的身份她还有什么? 她身边还有谁! 可随着她结识玉布衣,葛九幽,随着她与戚沫曦跟沈宁结拜,她身边有了像宋相言这样的至交,她麾下有问尘赌庄跟太平镖局,她还有七时跟萧尧的支持。 哪怕现在的她依旧没有足够底气站在苏玄璟对面,可至少她有足够的勇气愿意一搏! 沉默了数息之后,温宛转回头看向宋相言,“如果本县主与苏玄璟跟雪姬有小王爷口中所说的友谊,那应该是我迫不及待想要割舍的东西,更何况,没有。” 宋相言绷紧的心弦松开,灿若朝阳的笑了笑,“幸好你说没有,那两个可都不是好人。” 接下来的时间里,宋相言与温宛琢磨了一场大戏。 撕一回脸不容易,要撕就撕的彻底一点…… 两三日风平浪静,正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夕。 随着战幕向歧王萧奕下了最后通牒,太子府与歧王府的明争暗斗总算告一段落,表现为万春枝突然舍弃三十条陆路走镖,关闭大周朝与晋国近百家镖局,损失惨重。 就在魏沉央以为可以一家独大迅速提升走镖银钱的时候,不知从如里冒出来的太平镖局让魏沉央希望破灭! 如今的伯乐坊再也经受不起另一场商战较量。 酉时太子府,魏沉央在正厅见到萧桓宇。 “太子可有查到太平镖局幕后金主?”厅内,魏沉央见到萧桓宇走进来,急忙起身追问。 萧桓宇一身锦黄色长袍,面目清冷行至主位落座。 他也很意外会有人这么快走出来接棒万春枝针对伯乐坊,“暂时没有,不过画堂的人已经在查。” 魏沉央哪怕是再有城府的女子,面对伯乐坊生死攸关她很难沉得住气,“已经在查就是太子殿下给我的交代?” 萧桓宇理解魏沉央那份焦虑不安,“魏大姑娘少安毋躁,劲敌已退,突然冒头的不过是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江湖人,只要魏大姑娘让太平镖局知道伯乐坊的高度,他们自会知难而退。” 就是这句话,戳了魏沉央的心。 “别人不知,太子殿下还不知?” 魏沉央恼怒起身,声音不悦,“伯乐坊与万春枝敌对将近五个月,这五个月伯乐坊朝亿家货栈洒的银子不计其数,如今伯乐坊外强中干,再与太平镖局斗下去,由我魏家倾注心血创建的伯乐坊必会轰然倒塌,太子不心疼?” “魏大姑娘……” “太子当然不心疼!因为太子已与项庸结盟,没了魏家太子还有项家,有李家王家!” 魏沉央自来懂得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她冷笑,“可是太子殿下别忘了,家父曾是当朝宰相。” 暗淡的烛光下,魏沉央面目冷凝,神情中表现出来的警告明显到萧桓宇想要忽略都不行。 “魏大姑娘误会,太子府必定竭尽全力助伯乐坊查清太平镖局的底细。” 魏沉央脸色渐缓,声音依旧清冷,“不是助伯乐坊,息息相关的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萧桓宇没有反驳,“的确。” “还有一件事,歧王失势,杨肃入狱,我若动卫开元太子殿下不会反对吧?”魏沉央举伯乐坊之力对抗万春枝,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觉得害死父亲的始作俑者是歧王,卫开元不过是刽子手。 萧桓宇沉思片刻,“卫开元如今在问尘赌庄做事,又在大理寺挂职,依本太子之意,姑娘暂且忍耐……” “忍到什么时候?”魏沉央抬眸看向萧桓宇,“忍到御南侯府从大周皇城消失,忍到宋相言离开大理寺?如果等不到这些呢?” 萧桓宇见魏沉央太过激动,未再劝阻,“杀人偿命,大姑娘做的稳妥些。” 魏沉央听出萧桓宇弦外音,忍不住一笑,之后离开。 待魏沉央走后,萧桓宇独自坐在厅内。 宰相魏泓养的这个女儿太过豪气,哪怕项庸在他面前也不敢有威胁之词。 这一刻,萧桓宇想到了曾经在他面前脱过衣服的温弦…… 该来的总是要来。 萧奕终得圣旨,赐封地朔城,即刻启程。 他的离开,意味着站在太子对面的那个人不存在了,局里人皆翘首以待,看看下一个倒霉蛋会轮到谁。 后宫,甘泉宫。 温若萱摆瓜子皮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每次都是摆完又拨开重摆,反反复复指腹皮肤都粗糙了她也没想明白。 皇上可以轻易答应容妃赐朔城给萧奕,为何她三次在皇上面前替萧臣求封地,每次都被皇上敷衍过去? 第三百九十七章 两相安好 在温若萱看来,皇上就该赐封地给萧臣。 宛儿与萧臣订亲,足以证明御南侯府无心参与夺嫡之争,待有封地,萧臣老老实实的去,亦可证明他无夺嫡之心。 这种两相安好的事她都能想的通透,皇上怎么就不明白? 外面传来脚步声,温若萱抬头时秋晴入厅传话,说是贤妃求见。 温若萱即扫托盘里瓜子皮摆出来的名字,吩咐秋晴收拾干净。 此刻贤妃走进来,恭恭敬敬站在厅前朝温若萱施礼,能让一向不喜走动的贤妃主动入甘泉宫,除了那件事温若萱也想不到别的。 “秋晴,奉茶。” 温若萱示意贤妃坐,眼带笑意,“快到午膳时候,贤妃赏脸,别走了罢。” 出乎意料的,贤妃竟然没有拒绝。 二人寒暄几句,秋晴与清芙已经将膳食准备妥当。 温若萱虽有烦心事,可在贤妃面前装的洒脱,“贤妃尝尝这道鹌子羹,补血补气。” “多谢宸贵妃。” 贤妃端起瓷碗接过那勺鹌子羹,尝一口后抿了抿唇,沉思片刻,“臣妾过来叨扰宸贵妃,是想打听臣儿封地的事。” 够直接,我喜欢…… 温若萱又给贤妃舀了一匙羹汤,“贤妃莫急,这事儿本宫记着呢,只不过皇上圣旨刚下咱们就去求封,倒像是多想让两个孩子逃出这虎狼之地,皇上心里会不舒服。” 贤妃得到的消息不是这样的。 “那宸贵妃觉得,何时才是时机?”贤妃语态谦谨,没有逼迫的意思,却能听出着急。 温若萱自是要安抚贤妃,“朔城那种地方一年刮两次风,一次刮半年,最是苦寒,容妃倒是求的快,没给儿子挑个好地方。” 未等贤妃再言,温若萱又道,“本宫近几日叫秋晴弄了一张咱们大周朝舆图,白天没事儿的时候可着舆图挑,凡是看到好地方就把它圈起来,等本宫圈好之后咱们再研究一下,研究好了,本宫舍了这张脸也要替魏王把封地求到手。” 贤妃闻声,只道了一声谢。 这顿饭吃下来除了温若萱时不时调动气氛,贤妃几乎没怎么说话。 直到贤妃离开,温若萱看着几乎动都没动的膳食,长长叹了一口气,“看到没有?” 秋晴立在身侧,“看到什么?” “满桌的唾沫星子!”温若萱撂下筷子,“从头到尾贤妃有没有说够十句话?” “应该是没有,奴婢觉得贤妃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秋晴回道。 温若萱起身转到贵妃椅上,盘膝,朝秋晴使了眼色。 秋晴心领神会递过去两个托盘。 温若萱抓起一把开始磕,“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贤妃定是听到风声,知道本宫没从皇上那儿求到封地,心里生出别的心思。” 秋晴不解,“圣旨都下了,贤妃想要抗旨不成?” “圣旨是准予萧臣跟宛儿订亲,距离成亲还差一步,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本宫瞧着贤妃……不像好人。” 温若萱习惯性将黑白瓜子皮分拨,觉得自己刚刚话说的重,语峰一转,“贤妃就是太懂事,有时候你看她懂事的样子都叫人心疼,身在后宫,又有子,别的妃嫔挣命也要给自己儿子谋最大利,她整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呃……”温若萱不停朝嘴里塞瓜子,话又说的急,舌头被尚未拨开的瓜子皮夹住,疼的她直皱眉。 这种时候得狠,忍着疼把牙齿咬下去,或者硬是把舌头从瓜子皮里拔出来。 不管哪一种,舌头都会再受一次伤。 温若萱自来选择第一种,两害相权取其轻,她觉得忍着疼把牙齿咬下去虽然会让受伤的地方更严重,但也比让没有受伤的地方平白剐蹭划算。 只是她没想过,那是一个整体…… 回到昭纯宫,清芙给贤妃准备一份糕点端进厅里。 贤妃没有胃口,吃不下。 “娘娘莫急,奴婢瞧宸贵妃的态度,似乎胸有成竹。”清芙安慰道。 “她不是胸有成竹,她是怕本宫知道她求皇上三次都没能把封地要下来,本宫会打退堂鼓,继续反对臣儿与温县主的婚事。”贤妃内心里烦躁不安,不等清芙开口直接摆手让她退下去。 独自坐在厅里,贤妃肺腑沉闷的喘不过气来。 她其实早就不该抱有幻想,皇上怎么可能会让臣儿走? 哪有一个钓鱼的人,在大鱼就要咬上钩子的时候弃鱼饵扔鱼竿? 可是在温若萱说要给臣儿求封地的时候,她心念还是动了动。 事实证明,这只是她一厢情愿。 皇上怎么会念及臣儿是他的亲生骨肉,就放臣儿离开皇城,更不可能看在她本本分分独守昭纯宫就一时心软! 她无法告诉宸贵妃,她不想臣儿娶温县主的目的,是不想御南侯府成为皇上钓上来的第一条鱼…… 初冬夜里没有一丝暖意,萧臣特别贴心,吩咐车夫在车厢里放了一个暖炉。 温宛入书房时萧臣什么都没做,正盼她来。 自从与温宛表白之后,萧臣对待温宛的态度越发呵护的紧,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给她。 白天经过翡锦成衣庄的时候他心血来潮,去里面千挑万选了一双云丝绣鞋。 此刻书房里,萧臣将温宛扶到那张只有她才能坐的椅子上,转身从桌案上拿过包装精的盒子,小心打开。 眼见萧臣蹲到自己面前,温宛诧异,“王爷干什么?” “之前在羽林营扎坏你一双绣鞋,原本早早买了一双想要赔给你,可惜……” 萧臣很小心的想要去脱温宛绣鞋,不想手指碰触到温宛脚踝时某位县主的脚倏的弹起。 然后萧臣没躲开。 眼见萧臣突然转过去,捂着下巴弓身站都没站起来,温宛脸颊骤红,“王爷没事吧?” “没事没事……”萧臣单手腾出来摆了摆。 看到萧臣这个样子,温宛不禁想起那夜两个弟弟劝她矜持。 她这个人也就看着放荡,心里对男女情事并不热衷。 说句别人都不信的话,上辈子苏玄璟不碰她她一点儿都不觉得委屈。 毕竟她也只是喜欢苏玄璟那张脸,和苏玄璟穿衣服的样子…… 第三百九十八章 糊涂一时 那时苏玄璟不碰她,温宛便也判断不出自己喜不喜欢苏玄璟的碰触,但她可以肯定,自己不讨厌萧臣碰她,但又似乎没到碰脚踝的程度,总该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这会儿萧臣搥回脱臼的下颚,转回身神色歉疚,“是我的错,我只是想帮你把鞋子换上……” 温宛红着脸,“那换吧。” 萧臣抬眸,狐疑看向温宛,心情隐隐有些激动,“可以吗?” 温宛点头,既然循序渐进,那就从脚开始。 绣鞋很美,一针一线都格外精致,青色缎面上绣着两朵浅粉色的牡丹娇艳欲滴,牡丹上停着两只蝴蝶,这是双蝶恋花的绣样。 温宛低头,静静看着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萧臣。 萧臣很帅,古铜色的肌肤,剑眉星目,浓翘的睫毛柔化了刚毅的五官,显得这个人格外温柔。 温宛忽然对萧臣的睫毛感兴趣,她微俯过去,眼睛紧紧盯着萧臣的睫毛,莫名想要数一数。 这时萧臣抬头,正迎上温宛纯净透彻的目光。 四目相视, 萧臣俊朗容颜上漾起淡淡笑意,“喜欢吗?” 温宛点头,眼前这个男人,她喜欢。 “喜欢。” “喜欢就好。” 萧臣拉起温宛,让她感觉一下大小合不合适,“与你说件事,我之前托人去寻李府多年前的账房先生,有了线索。” 依萧臣之意,所有线索皆断在花间楼,可以肯定一件事,李府旧时账房先生王安是被苏玄璟藏起来了。 温宛停下脚步,有些诧异看向萧臣,“藏?不是杀?” “如若是杀,不会这样大费周章。”萧臣很肯定,王安还活着。 温宛无意再试绣鞋,整个人呆坐到椅子上。 这倒不像是苏玄璟的作派,好在正中她下怀,只要王安活着,杨肃就能平安走出天牢。 “如果我猜的不错,王安就在花间楼里。”萧臣肃声开口,“你放心,我定会想办法把王安救出来。” 温宛异常认真抬头,呆怔的目光渐渐的变得有了光彩,“救王安的事,由我来。” 萧臣一瞬间想到温宛与苏玄璟之前的关系,不免担心,“你去求他?” “或许是他求我也不一定。”温宛笑了笑,没与萧臣详说自己给苏玄璟准备的‘惊喜’。 好歹活过一世,要说她手里没点儿存货也不现实。 上辈子从未得到,何谈失去,纵那般也是心心念念。 如今萧臣仿若珍宝一样看着眼前女子,有时候他会以为这是梦,要多拧自己几下才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是现实。 “宛宛。” 萧臣走到椅子前,半蹲下身将脑袋贴在温宛膝盖上,“一世太短暂,只够我爱你一个人。” 看着这么黏的萧臣,温宛微不可辨皱皱眉。 她固然喜欢萧臣对她好,可萧臣现在这副样子与他在校场上的英武之姿相去甚远,更何况…… 温宛偶尔会想的一个问题。 大半年的时间,这份深情未免来的太快。 每每想到此处,她又安慰自己是缘分使然。 反正她也喜欢萧臣,没有这份喜欢她也会竭尽全力帮萧臣,有时候她想到萧臣看她的样子会忍不住脸颊泛红,心跳加速。 是的。 她,也喜欢萧臣。 夜里,花间楼分外热闹。 哪怕幽南苑的出现也没有太过影响花间楼的生意,毕竟这世上觉得妻不如妾,妾不如妓的男人数不胜数。 青楼赌坊在一起,那就是一条龙,进去容易出来难。 那些恩客情场得意便想到赌场碰碰运气,情场不得意更想到赌场去去晦气。 从赌场出来的,赢钱即想酒色,输钱就更想找个温柔乡慰藉一下自己受伤的心灵。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从问尘赌庄出来的那些人,要么去金禧楼,要么去幽南苑,无人来花间楼。 反倒是从花间楼出去的恩客,入问尘赌庄的居多。 雪姬站在窗口,瞧着几个刚刚出去的恩客转眼钻进问尘赌庄,心有不悦,“温县主到底是看不上花间楼,还是瞧不上太子府,摆明赚钱的生意竟然便宜葛九幽。” 桌边,苏玄璟持杯浅酌。 “葛九幽倚仗温宛,事事遵从,换作花间楼,你我可能做到?”苏玄璟初时也这样想过,以他们与温宛往日情分,这等互利的事落不到别家。 现在想想,温宛看中的不是钱,是地位。 雪姬闻声,转回身走到桌边,“莫说事事遵从,温县主入花间楼,只能是客。” “所以她没选花间楼。”自从上次温宛入花间楼宴请之后,苏玄璟再没见到温宛。 越是不见,越是想念。 此刻提及温宛,苏玄璟摇了摇手里的夜光杯,“也不知她这几日在忙什么。” “温县主与卫婧相熟,卫开元又在问尘赌庄做事,这会儿杨肃被打入天牢,你说她能做什么。”雪姬告诉苏玄璟,“温县主近两日去过天牢,去过杨府,好像还去过平雍坊,廷擐坊还有無逸斋。” 苏玄璟闻声,不禁抬头,“你在查她?” “我是为了公子才查她,不然刚刚公子问话我怎么答得上来。”雪姬不以为意,浅笑回应。 即便如此,苏玄璟仍有不满,“别拉她入局。” 雪姬抓起托盘里摆的橘子,看似漫不经意拨开橘皮,“拉温宛入局的是魏王,可不是你我。” “说起来,公子为何不杀了王安?”雪姬转了话题,“这人留着终是祸害。” 苏玄璟也想杀,“杨肃到底是皇上的人,从案子开始到现在,上面一直没有态度露出来,万一皇上不舍,王安是关键。” 雪姬诧异,“皇上若不舍,你就要放过杨肃?” “自然。” 苏玄璟一直拎的清,“这争斗不是没有底线。” 雪姬不以为然,“你说怪不怪,皇上既封太子,又允许几位皇子明争暗斗,图的什么?” “不能让太子坐大,威胁到皇权,又不能让太子过的太安逸,高枕而卧不知人心险恶,再者,枪打出头鸟,没有夺嫡之争哪来的出头鸟,若不铲除那些足够威胁的力量,他朝新帝登基,后患无穷。” 终有一日,苏玄璟发现原来聪明人可以聪明一世并不是一件多值得骄傲的事。 聪明人不糊涂那一时才难能可贵。 因为糊涂那一时,是聪明人永远也迈不过去坎…… 第三百九十九章 我傻我天真 温宛约了雪姬,约的很早。 天将放亮,苏玄璟也才去了吏部应卯。 东市醉霄楼里,温宛大手笔摆了满桌佳肴,最好的桂花纯酿。 她着蜀锦华衣端坐在主位,玫瑰紫色的碧霞罗,袖口以金丝勾出几片祥云,下身配同款颜色百水裙,青丝盘珠翠,每一件都是极品,耳坠红翡玉石耳玦,衬的她肌肤白皙,雍容华贵。 门外传来脚步声,面无表情的温宛缓缓勾起唇角。 雪姬由着店小二引路,推开房门。 温宛抬眼过去,眼角带出笑意,“姬娘坐。” 过往在花间楼,温宛当自己是友,雪姬当她是客,彼此相见温宛诚心相待,雪姬亦不曾越礼。 上辈子温宛哪怕嫁给苏玄璟,与雪姬亦有来往,每次得雪姬鼓励作为苏玄璟的贤内助,她要舍得时,温宛都十分感激。 现在想想,不过是一个黑脸,一个白脸,把她玩的团团转。 雪姬落座,打量周遭,似是调笑,“县主这样破费,倒不若把这钱留在花间楼。” 温宛垂眸,兀自斟酒,“把钱留在花间楼,本县主能得到什么?” 雪姬本是戏言,未料温宛答话冷硬生疏,不免看过去。 “姬娘自便。”温宛抬头扫过雪姬身前白玉长颈酒壶,“再者醉霄楼的酒可是独一份,花间楼买不着。” 气氛略显异常,雪姬浅浅一笑,“自然。” 雪姬大方拿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她能感觉到温宛气场不同往日,可也就那般,“不知县主约我过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不算要紧,就是想与姬娘说说幽南苑。” 雪姬恍然,“县主不说我也明白,幽南苑能给县主的,我花间楼未必给得起,此事苏公子与我都能理解,县主不必放在心上。” 温宛有些好奇看过去,“幽南苑给本县主什么了?” 一句反问,倒叫雪姬怔住。 她哪里知道! “这个县主可是问错人了。”雪姬敷衍开口,正要举杯欲敬温宛时,却见温宛将握在手里的杯搁回桌面。 看似不经意的举动,却是博了雪姬面子。 “本县主在幽南苑没有任何纯利可分,对葛九幽亦没有任何要求,唯有一个宗旨,赌色不分家,有钱大家赚。” 雪姬到底是花间楼的当家人,纵心里不悦亦没有立时表现在脸上,“县主看中葛九幽,自是他身上有我花间楼没有的长处。” “他身上的确有姬娘没有的长处。”温宛点名,道了姓。 雪姬终于意识到,酒无好酒,宴无好宴。 “县主这么说,可是我过往哪里做的不好?”雪姬神色仍带笑意,微微抬头。 温宛坐直,双眸似水,却带着淡淡的冰冷,“本县主记性不好,姬娘过往做了什么好事且说说,我也跟着回忆回忆。” 雪姬心中那份不悦渐渐表现到脸上。 对面,温宛执杯饮酒,落杯时拿起筷子夹了道菜,从头到尾不曾抬眼看过来。 气氛变得压抑,自温宛身上散出的威压让雪姬心里涌起一股火,“县主过往在花间楼时,我们可是有说有笑……” “咳!”温宛仿佛是被什么噎到,狠狠咳嗽一声。 这动作落在雪姬眼里,倒像是嘲讽。 温宛拿过桌边绢帕拭擦唇角,这方抬眼看过去,笑的有些失态,“有说有笑就是好事?花间楼打开门做的什么生意?那就是卖笑卖肉的生意,你不笑难道要冲着本县主哭?亦或,本县主给你笑一个?” “温县主有话不妨直说,不必这般讽刺。”雪姬这是第一次看到温宛朝她摆脸色,她愤怒,却不敢造次。 “哪里有什么讽刺 ,本县主以为自己说的事实。” 温宛将手里绢帕扔到桌边,高傲模样与她那身装扮,与她的身份,如此相得益彰,“本县主入花间楼固然是冲着苏玄璟,我可曾少你花间楼半个铜板?” 雪姬仍能保持微笑,“花间楼的恩客,多半是来洒银子的。” “他们洒银子,嫖了绝色,睡了美人,本县主洒银子就只配坐在冷板凳上看着本县主想嫖的男色在嫖别的女色?” 温宛星眸点点,带着不屑,“姬娘这是有多不待见本县主。” 雪姬不是很喜欢温宛说苏玄璟是男色,“苏公子是花间楼的客人。” “嗯。”温宛中肯点头,“他既是客人,为何他请薛非等人喝酒,叫姑娘们跳舞抚琴助兴,姬娘你收本县主银子收的心安理得?” “那应该是县主自愿。”雪姬声音渐冷,肺腑蕴着火气。 “我傻我天真我认,可花间楼的姑娘们一边从本县主身上拿银子,另一边又戳着本县主脊梁骨骂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未免忒不厚道,姬娘你听过几次!见过几次,你劝过几次!”温宛冷笑,“你与苏玄璟一起,算计过我几次!” 雪姬面子有些挂不住,“县主叫我来,就为这个?” 温宛漫不经心扯了扯衣角,抬头看过去,“葛九幽没动过花间楼,动花间楼的人,是我。” 雪姬蹙眉,“县主所指?” “田记米行老板与柳仙的事,倒运珍珠的李老板还有东市成衣庄的孙掌柜……” “温县主可别乱说话,平白无故给别人背了黑锅。”雪姬愠怒起身,冷声警告。 温宛肆意笑道,“就是本县主做的,你们对我不仁,不该怪我不义。” “若真如此,温县主,你行事未免太过分!”雪姬美眸如冰,“你可知那些消息闹的花间楼鸡犬不宁,姑娘们过的有多艰难!” “姬娘你有多心善?” 温宛亦起身,自袖兜里掏出一张宣纸甩到地上,眉目冰冷,“这些孩子是你偶入黄泉界采生折割一时不忍买下的?是你从城外乞丐堆里救济的?是你从赌徒醉汉手里赎出来的无辜生命?你敢不敢对天发誓!” 雪姬未语,转身过去捡起地上宣纸。 那上面的名字,每一个她都分外熟悉。 “你怎么会有这些名字?”雪姬霍然抬头,不可置信看向温宛。 第四百章 人不能苟 温宛迈步逼近,用不紧不慢的语气,异常清晰道。 “花间楼虽是你与苏玄璟立足皇城的根基,可花间楼的银子却是你从各地放利所得,有些还不上印子钱的借户你们就派打手过去!有子用子偿,有女用女偿,若然失手打死人,给地方官僚些银两平事再顺便拐走人家孩子,有姿色的不分男女卖进窑子,没姿色的当苦力卖!小一些有天分的养在西市当棋子,没天分的……卖入黄泉界供人采生折割!姬娘,你夜夜入寐,也不怕恶鬼缠身!” 这是多隐秘的事! 雪姬双唇紧抿,房间死寂,她看向温宛的目光极为复杂,脸色极为难看。 “李禾生。” 温宛冷冷的看向雪姬,“那个被歧王留在府上半年的李郎,那个视姬娘为这世上唯一亲人的李郎,上吊死了,因为他被歧王撵出来所以毫无用处了是吗?” 温宛神色凄冷,微微一笑,“姬娘你这几夜可得小心些,他入地府与父母团聚时定会知晓当年他的父母正是姬娘你命人打死的!你杀他父母!把他养成小倌供人玩乐!你把他利用个干净,最后怕他供出你们,就逼他上吊!” “没有!”雪姬怒声低喝,“我没逼他!是他自己对歧王有了不该有的情愫!我只是把他关起来,没想到……” “可他还是死了!与他的父母一样,被你害死-” 温宛突然逼近雪姬,单手拽起她衣领,袖内匕首旋在掌心直抵向雪姬颈间。 仓促之间的应对,温宛仿佛瞬间爆发,狠狠将雪姬推抵到墙壁,寒利匕首迫使雪姬抬头看向她,额间迸起青筋,“李禾生,他父亲姓李,他母亲姓禾,你杀他父母时他还没有名字,所以你给他起的李、禾、生!” “不是他,是陆梓汐!”雪姬喉咙里发出一声愤怒的低吼。 她猛然推开温宛,“李禾生只是孤儿!我根本不知道他的父母是谁,那些借户无力偿还印子钱是他们主动把孩子交到我手里!跟着那样的父母他们结局不会更好!” “陆梓汐……” “陆梓汐的父母只是意外,她名字里有汐,本该是珍惜的惜!”雪姬脖颈隐痛,可她还是要证明,“那些孩子无论大小,我从来没把他们送去黄泉界!” 温宛脸上蕴着绝对的平静跟冷漠,“放印子钱,是原罪。” “他们就算不在我这里借,也一样会找到地方借,他们……”眼见温宛将寒冽匕首扔到桌面,雪姬猛然反应过来,美眸凝视四处。 只是为时已晚。 温宛没有说话,由着雪姬在四面墙壁敲敲打打,直至空洞的声音响起。 雪姬想要努力推开暗门,温宛好意提醒,“人已经走了。” “温宛!” 雪姬愤怒看向眼前少女,“为什么!” 弱肉强食,生存法则啊! 温宛不顾雪姬愈渐阴寒的目光,兀自斟酒。 雪姬心知不妙,急步走向房门。 临近房门处,雪姬冷色看向温宛,“苏玄璟是真的喜欢你。” 砰- 雪姬摔门而去,温宛摩挲在杯身上的手指微微一顿。 我信你个大头鬼! 暗门启,陆梓汐的确被戚枫带走了,宋相言在。 “戏很足!” 宋相言提着青色长袍走出来,坐到温宛身侧,“值得表扬。” 温宛见宋相言欲饮酒,拦下来,“小王爷不去审案子?” “才到辰时,时间来得及。”宋相言想陪温宛坐会儿,总觉得她现在应该很难过。 其实不然,温宛满腔热血,“小王爷还是快回去审了韩竹案,我答应过卫婧,叫她天黑之前到天牢接杨肃。” 宋相言愣住,“几个意思?” 温宛饮酒,白瓷镶玉的杯子落到匕首旁边,“本县主过午就去花间楼跟苏玄璟打个招呼,叫他把王安交出来。” 眼见温宛胸有成竹,宋相言一脸茫然,“苏玄璟会听你的?” “人不能苟,苟则不振。”温宛摸了摸落在桌上的酒杯,扭头展露给宋相言一个大大的微笑,“小王爷还是快快去罢。” 宋相言发现今日温宛似乎与往常不同,沉吟一句,“我信你!” 待宋相言离开,温宛神色转淡,手指转向酒杯旁边的匕首。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无缘无故的事,不过是积怨已深…… 皇城正东门,萧臣并不知道温宛与宋相言的计划,于魏王府忙完之后赶去羽林营。 得说自皇城正东门通向羽林营需要走一段官道。 如无要紧的事,萧臣惯常乘车。 此时官道上,来来往往的马车虽不算多,可也不少,多半是入皇城行商的胡人,胡商货品在大周朝很受欢迎,像是东西市里的鞧辔行、法烛行都是胡商经营,高昌的琉璃珠宝还有于阗的香料亦深受大周人喜欢。 萧臣在马车里阖目,今晨卯时城门初开,萧歧便带十几侍卫离开皇城赶去朔城受封。 他没想到萧奕当真听了他的话,从父皇那里求得朔城。 此乃计。 萧臣绝不相信战幕留萧奕是为蓄积力量,这必定是局。 一个想要引出左右在他们中间那个神秘人物的局,这个时候萧奕若出半分意外,即会让人觉得是太子府落井下石。 谁下手,谁就是那人! 谁就会遭受太子府疯狂反扑! 他自不会陷进去,但也需要有那么一个人可以入局用来转移太子府的视线。 萧臣心中已有人选,他不急。 他相信他心里的那个人选,比他急。 侧窗外传来马蹄踢踏的声响,萧臣并未在意,直到一支短弩戳破车身! 萧臣蹙眉,以他多年征战沙场的经验,短弩箭头扁平,两侧开刃,这种箭头出自于阗。 他自皇城驶离,那车与他的马车擦过自是入皇城。 关乎皇城安危,萧臣半分犹豫也无,倏然闪出车厢,飞身跃向不远处朝皇城驾驶的马车。 马车速度与平常无异,甚至有些缓慢。 咻- 萧臣才落车顶,驾车车夫反手抬袖扣动弩机。 寒意骤袭,萧臣面目冷肃,脚下重踏坠入车厢。 又是一道寒光,萧臣猛然甩出墨鲲,冷兵相磕发出刺耳蜂鸣! 萧臣视线内,车厢里倒着两个于阗长襟打扮的随仆,一少女正被两个黑衣人围堵在角落,生死一瞬…… 第四百零一章 寒棋 当- 萧臣出剑! 墨鲲以闪电之速格挡开刺向少女胸口的短刃,短刃受强悍内力迸击裂出数道细痕! 两个黑衣人目露凶狠,两道寒光带着肃杀气流划向萧臣。 萧臣不退反进,墨鲲受内力支配,剑身在萧臣指间绕转,发出嗤嗤声响掠向其中一个黑衣人。 割裂声蓦然响起,黑衣人只觉颈项一凉,眼中凄绝! 眼见同伴毙命,另一黑衣人不敢逗留,于狭窄空间躲开墨鲲回旋那致命一击,纵身想要从车顶遁离。 萧臣目狠,单手拽住黑衣人脚踝,狠力往下一拽! 轰的一声沉响,黑衣人重重摔倒,将车内矮桌砸的粉碎。 幽蓝寒光乍闪,墨鲲带着决霸剑气垂直扎进黑衣人肩胛,鲜血迸溅! 萧臣想留活口。 实力相差悬殊,黑衣人身负重伤再难挣脱之际,下颚猛动。 喀- 萧臣目冷,猛然抬手扯下黑衣人蒙面黑布,便见一副陌生脸孔,唇角溢出黑血。 马车突然颠簸,萧臣猛然上前掀起车帘,车夫早已不见,唯有车前两匹受惊骏马朝前面护城河疯狂驰骋! 萧臣大惊,一时难顾车厢里的女子飞身掠到车前试图勒紧缰绳! 砰- 缰绳断! 前面就是护城河,这个季节河水表面覆着一层薄冰,阳光落在冰层上反射出灿若翡翠的光芒,肃冷又绝杀! 来不及了! 骏马受惊狂奔,距离护城河仅有数米,萧臣干脆弃马折返回车厢抱起惊慌失措的少女。 轰隆- 马车坠入护城河瞬间,萧臣抱紧怀中少女,纵身跃起,足尖重重踩踏车顶,掠向地面。 河中溅起水花,背后传来骏马嘶吼的声音。 萧臣落地转身,黑沉双目望向沉溺的马车,却听怀中少女低吟,“鸿寿寺……” “什么?”萧臣垂眸看向怀里少女。 少女长相不俗,哪怕因惊吓脸色煞白依旧掩盖不住她的绝世容颜。 “于阗,寒棋……” 就在萧臣再想追问时女子已经昏迷,萧臣所见,女子左臂受伤,有血渗透衣襟。 那血,是黑色…… 午正,足足在醉霄楼坐了整个上午的温宛终于走出来,入了徐福的马车。 “花间楼。” 温宛一定要选与雪姬撕破脸的同一日,向苏玄璟挥出割断‘友谊’的砍刀? 毫无疑问。 哪怕片刻喘息,她都担心苏玄璟会找到破口。 朱雀大街上车水马龙,冬日暖阳普洒在红墙绿瓦间光芒耀眼,这个时辰,街道两侧的茶楼酒肆生意正红火,外面空地亦有许多撑伞的小商贩把整个大街带的嘈杂又热闹。 温宛端直无语坐在车厢里,双手握拳平放于膝间,清冷明眸闪动微光。 前世彻底无助跟绝望的情绪直击她心里最脆弱的地方。 这一世她所有的亲人都活着,可这能意味着伤害不存在吗? 不能。 那场灭门,那场大火,是她心底深处永远都挥之不去的阴影。 风起,浅青色绉纱外面的厚帘掀起一角。 一辆马车从对面疾驰,同样被风吹起侧帘的马车里,萧臣抱着刚刚昏迷的少女疾驰去往鸿寿寺…… 花间楼。 雪姬自醉霄楼回来之后即命人去吏部叫回苏玄璟。 此刻仙瑶阁内,雪姬连怒带气将自己与温宛的对话一字无差重复给苏玄璟,她还将温宛给她的名单摔在桌面。 “我早怀疑那事儿是她干的,你不信!”雪姬美眸如冰,嗔怒低吼。 座位上,苏玄璟茫然看向桌面那张名单,脑子里一片空白。 雪姬转身面向苏玄璟,微抬下颚指着自己受伤雪颈,“这是她的杰作,公子还会觉得她是一只乖巧的小绵羊?这么长时间她根本就是扮猪吃老虎,她来花间楼的目的哪里是冲着公子,她冲的是整个花间楼!她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太狠了!” 苏玄璟仿佛没有听到雪姬叫嚣,缓慢伸手握住那张名单,垂眸仔细的看,一个字一个字的看。 “也是我大意,竟被她诓着说出陆梓汐的身世,现在怎么办?”雪姬焦急看向苏玄璟,“陆梓汐怕是要翻供,现在不是韩竹的事,我怕她反咬你!” ‘李禾生、陆梓汐、王宸依、靳楠、上官燕……’苏玄璟仿佛失了所有力气,握着名单的手轻轻颤抖。 就在这时,外面绿萼过来传话,说是温宛想见苏玄璟。 “她还敢来?” 雪姬怒意鼎沸,欲出去时被苏玄璟拦住,“我见她。” “公子与她还有什么好谈的!她就是……” “请她进来。”苏玄璟截断雪姬的话,轻声开口。 雪姬狠狠叹息,“也好,公子且当面问问她,当初入花间楼,她意欲何为!当我们是傻子么!” 面对雪姬的怨怼诋毁,苏玄璟始终没说一句话。 因为,他不相信。 仙瑶阁外,温宛在门口看到从里面走出来的雪姬。 “温县主,你倒是来的快,就不怕这花间楼把你吃了?”雪姬美眸血红,含怒嘲讽。 “或许……” 温宛眉目平静且冷,凉凉的落在雪姬身上,“是本县主先平了花间楼也不好说。” 雪姬愤懑再想开口时,温宛已然与她擦肩,推门走进仙瑶阁。 苏玄璟没有起身,没有转身,他背对温宛坐在那里,上身的背影颀长挺拔,墨发白衣,却有种说不出的萧瑟。 温宛大方行到对面,坐下时脸上露出一抹微笑,“苏公子,好久不见。” 苏玄璟终是抬头,深深望向眼前少女。 他已经不记得初见温宛是在什么时候。 他记忆里,全部都是眼前少女仰望凝视他的目光,那目光里充满热烈的向往跟殷勤的期待,那时他胸有成竹,她是他的! 迟早都是! “好久不见。”苏玄璟手里还握着那张名单,可他没有勇气问。 温宛真的不是很在乎苏玄璟眼中彷徨,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王安在哪里,本县主要带他走。” 哗啦- 宣纸被苏玄璟猛的攥紧,他脸上仍保持那份风度跟潇洒,“王安是谁?” “本县主既能查到名单上那些人,自然能查到王安是谁,在哪里,是生,还是死。”温宛冷肃开口,“只要苏公子把王安交出来,本县主即刻就走,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你不挡我,我不挡你。” 小们女们有空可以参加咪咕-布谷-#2020咪咕年度大赏#送宛宛臣臣出道哟~~有机会获得充电宝跟水晶U盘哒~ 第四百零二章 有限的知识水平 桥归桥,路归路? 为免失态,苏玄璟松开手里被他揉到褶皱的名单,抬头正视眼前少女,艰涩抿唇,“你我,如何桥归桥,路归路?县主不知苏某对你的心意?不管县主喜欢谁,苏某喜欢你。” 那我可真是不幸! 温宛深吸了一口气,眸子微微眯起来,笑的那样无害,“苏公子若真喜欢本县主,那就把王安交出来,得我欢心。” 苏玄璟脸色微白,“唯独这件事,不行。” “呵!” 温宛真的没忍住露出本性傻笑,在有限的知识水平里疯狂寻找可以形容苏玄璟自私又自利的恶劣特质,然后发现,人坏到一定地步你骂都不知道怎么骂! 温宛收了收情绪,“苏公子听清楚,本县主不是来求你,是来要求你。” 面对温宛这份嚣张,苏玄璟没有嘲讽,但却极为认真的回答了温宛这个问题,“王安的确就在花间楼,只是今日,县主带不走。” “平雍坊的周伯,为什么断了一条胳膊?”温宛可以肯定周伯对苏玄璟很重要,可到底重要到什么程度她摸不清。 苏玄璟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骤变。 他没开口,可右手紧紧攥住桌边的动作那样明显。 温宛余光所见,苏玄璟根根指节泛白,眼底一瞬间迸射杀意。 如此毫不掩饰表露出来的情绪让温宛心里有了底气,“本县主十分好奇,说出来听听。”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 雪姬自外急匆行到苏玄璟身侧,俯身低语数声。 温宛漫不经心提壶,兀自斟茶浅抿,润润喉咙。 “要不要叫人过来?”雪姬美眸落向温宛,面容冷寒。 苏玄璟强忍惊怒,示意雪姬退下去。 “公子!”雪姬实在没办法平静下来,每多看温宛一眼,越怒一分。 见苏玄璟没有再开口,雪姬无奈退出仙瑶阁。 房门闭阖,苏玄璟脸色苍白无比。 他重新面向温宛,刮目相看,“苏某自诩有些小聪明,不过在县主面前,小巫见大巫。” “苏公子实在不需要这样谦虚,在本县主眼里,你的计谋,招招致命。”温宛诚心赞美。 苏玄璟收敛起他的深情,目光变得冷冽幽深,“周伯在哪里?” “问尘赌庄。” 彼时醉霄楼温宛与雪姬撕破脸的时候,平雍坊里莫修买下周伯所有的菜,且与周伯谈妥,以后的菜直接送到问尘赌庄。 莫修更以认门儿为借口,将周伯带去问尘赌庄。 苏玄璟陡然起身时温宛搁下手中茶杯,轻飘飘的抬眼过去,“没有王安,他们不会放周伯出来。” “苏某纵不交出王安,县主又能将周伯如何!必有人看到周伯走进问尘赌庄!”苏玄璟目冷,肃声提醒。 温宛微抬下颚,迎向苏玄璟居高临下的目光。 同样是仰视,苏玄璟无比清晰感受到来自温宛身上,极具压迫的气场,“大周朝百万人口,谁会在乎一个断了条胳膊的老朽?谁又会为了一只蝼蚁,得罪本县主?” “温县主还敢杀人不成!”苏玄璟低怒吼道。 温宛点头,“那应该是最容易的事。” “温宛!” “在呢。” 温宛发现一个问题,她似乎只需要一个周伯,就能换出王安。 她生平,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苏玄璟仓皇失措的神态。 她盯着苏玄璟愤怒的目光,越发平静有了底气,“交出王安,杨肃官复原职,不交王安,杨肃是皇上的人,打狗也要看主人,你们还能要了杨肃的命?可是不交王安,本县主跟你保证,周伯必死。” 余音未歇,温宛补充一句,“半柱香之内,作个决断。” “县主如何知道周伯?如何知道李禾生、陆梓汐、王宸依、靳楠、上官燕!还有花间楼秘辛,这些事县主给苏某一个明白,我便将王安交给你!”苏玄璟冷漠开口,目光里终于有了怒意。 温宛的心境,远比初入仙瑶阁时更稳,更平静。 “花间楼的借利行在各省郡的具体位置,除了名单上的人,余下被你们当作棋子圈养的那些孩子住在哪里,苏公子若能告知,本县主不介意与你互通有无。” “温宛?” “我是。” 温宛深切感受到苏玄璟眼中质疑跟震惊,如果条件允许,她怀疑苏玄璟会过来扯她脸皮。 这还是他认识的温宛? 温宛自己也不信。 曾经那么天真善良,温柔大方,美丽动人的小仙子,如今变得这样尖酸刻薄,像极了颐指气使的纨绔,目使颐令,趾高气扬! 这种感觉,她喜欢。 她一个字一个字的告诉苏玄璟,“我、是、温、宛。” 苏玄璟面露痛苦,“我,可曾伤过你?” 温宛注视着苏玄璟的目光,静止不动,一言不发。 如果一定要解释,她想告诉苏玄璟,不是伤,是在某个平行位面的世界里,你杀了我全家。 “所有问题温县主都可以不用回答,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县主初入花间楼,为的是不是我苏玄璟!” 悲声起,苏玄璟双眸紧锁温宛,垂在两侧的手握成拳头。 有那么一刻,他看到温宛眼里有光。 温宛的眼睛本就好看,宛如星子。 “那场所谓追逐爱情的游戏里,你没输,我没赢,到此为止罢。” 看着温宛平静到近乎冷酷的面容,苏玄璟有些痛苦的闭上眼睛,肺腑里有什么东西在叫嚣,咆哮! 可最终,所有喧嚣归于死寂,“雪姬,把王安带出来。” 仙瑶阁房门半掩,温宛知道雪姬一直在门后偷听,当苏玄璟脱口说出来的一刻,她心弦骤然松弛,神色半分未动。 出乎温宛意料,雪姬竟然没有反对? 所以,周伯是谁? 温宛随即推翻掉自己心里那一丝丝懊悔,不管周伯是谁,他在存在让杨肃案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挺好的。 “县主打算何时放周伯出来?”苏玄璟眼瞳深处透着自嘲跟难以言喻的悲伤。 “杨肃走出天牢那一刻,周伯自然会从问尘赌庄安然无恙走出来。”温宛给出承诺。 苏玄璟不同意,“我如何肯定县主不会出尔反尔?” “本县主又如何肯定杨肃不会死在天牢?” “你我之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当苏玄璟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温宛又笑了。 她实在没忍住。 当然没有啊,少年! 第四百零三章 寒棋 温宛不明白一向睿智无双的苏玄璟怎么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以他们现在如此鲜明的敌对立场,谈信任怕不是个呆子。 见温宛没有回答他,苏玄璟苦笑,“县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我的?” “本县主在等王安。”温宛下意识侧脸掏了掏耳朵,好意提醒。 她不想回答苏玄璟的质疑,这样的问题就像一把刀子,每一刀都扎进她心底最深最柔软的地方,直到苏玄璟一动不动的望着她,等待答案。 温宛明媚的笑起来,“苏公子可知为什么猫捉到老鼠要折腾半天,而不是马上吃掉?” 温宛似乎没有更好的比喻。 她觉得自己上辈子就像那只老鼠。 苏玄璟静默无声。 温宛深吸了一口气,“因为追逐猎物,会让它们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快乐跟满足,把老鼠拿到爪子上玩才是它们所能享受的最大乐趣,追了放,放了追,欲擒故纵,又坚信老鼠逃不掉,就这样一点点磨灭老鼠的意志力,筋疲力尽到绝望,最后连死都觉得是种解脱。” 苏玄璟的表情,变得难看。 温宛面露霜色,“苏公子高看自己也太小瞧本县主,在这浮荡飘摇的时局里,我固然是老鼠,可你也不是猫。” “那只是一开始!我现在对你如何你不知道?”苏玄璟承认初时他的确将温宛当作自己的猎物,可现在不是啊! 温宛冷然嗤笑,“如果一开始我着了苏公子的道,由着你欲擒故纵,答应你两手空空到御南侯府提亲,我们大婚,你借我御南侯府平步青云,待你位高权重,我将如何,御南侯府将如何?一个功成名就的男人这一生最想抹去的,就是他当初的不堪跟卑微!” 温宛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目光如锥子般落在苏玄璟身上,恨不得戳出两个洞,“只是一开始,就是错!” 苏玄璟用力握住双拳,“县主未曾经历,如何要将苏某说的那样不堪!” 面对苏玄璟极度隐忍的愤怒,温宛终是收敛情绪,笑了笑,“没办法,兔死狗烹,赶尽杀绝的事太多了。” “我对县主,不会!”苏玄璟竟在这一刻觉得委屈,就因为那些莫须有的空想就否定他永志不忘的深情? 不公平! 温宛是不知道苏玄璟在想什么。 她若知道苏玄璟将这份深情加上‘永志不忘’,那苏玄璟又多了一个必死的理由。 “苏公子还是快把王安交出来,不然周伯得在问尘赌庄住一夜,老人家换地方睡不踏实。”温宛不想在这些话题上再费口舌。 苏玄璟用力握在袖子里的拳头,缓缓松开。 他颓败坐到椅子上,侧身不去看温宛,“温县主心机,在苏某之上。” “那倒没有,只不过与苏公子这样的人打交道,要不使点心机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温宛缓缓呼出一口气。 “歧王今晨离开皇城,不管谁站在太子对面,最后的下场都不会很好,你现在后悔,我必保你。” 就在苏玄璟音落时,房门开启。 雪姬带着王安出现在仙瑶阁。 “公子,王安到了。” 温宛闻声起身,从苏玄璟眼前掠过,“本县主绝不后悔,若真混到那般,也是计不如人。” 门口处,温宛带走王安,不曾回头。 雪姬见苏玄璟一动不动坐在那儿,不由的叹了口气。 她行至近前,神色哀怜,“公子莫要再与温宛纠缠不休,当初她入花间楼摆明是在反策你我。” “可是为什么?” 从侧面看过去,苏玄璟的身形不再笔直,微微佝偻,声音里透着苦涩,“她要那样诋毁我?我纵然将她视作猎物,可我若娶她,必待她好……” “皇权世家哪有什么真情实意,公子还是想想,接下来该如何。”雪姬算是恨透了温宛,若日后温宛能有把柄落在她手里,今日之事她必千百倍偿还。 “先等周伯。” 苏玄璟朝雪姬挥手,“我想一个人静静……” 雪姬了然,退出仙瑶阁。 房间里寂静无声,苏玄璟只觉肺腑里像是塞了一团棉絮令他呼吸困难。 他捂住胸口开始咳嗽,想要把那团棉絮咳出来。 十几声之后,苏玄璟喘息着停下来,身体越发佝偻,眼睛紧紧盯住地面。 温宛…… 大理寺公堂,宋相言审结韩竹一案,证据确凿,流放三千。 宋相言没有利用陆梓汐状告苏玄璟跟雪姬在各省郡县私放印子钱,以苏玄璟的智慧,这种事查不到他身上。 与其在公堂上纠缠不休,还不如放了陆梓汐,回去叫他们狗咬狗来的实在。 这厢温宛说到做到,在韩竹案结案不到半柱香的时候,把王安带回大理寺。 为免夜长梦多,宋相言即审杨肃案。 虽然李柯已死,但王安拿出足够证据证明当初所谓‘受贿’不过是一场戏,那年那月那本账册他一直留在手里,足以证明李柯拿出去的那五百两,当天便归回账房,一个铜板都没少。 杨肃的案子不难审,没有较真儿的,没有找茬儿的,人证物证又齐全,宋相言当堂判杨肃无罪。 冬天日短,温宛与杨肃一起走出大理寺的时候天空已呈浊黄色。 此时的杨肃已经换上卫婧之前交到温宛手里的青锦新袍。 多日牢狱之灾,杨肃身形消瘦许多,颧骨略有些凸出,只是那张脸上的沉稳跟淡然丝毫未变。 对面,卫婧站在马车旁边,小腹隆起的十分明显。 温宛停下脚步,歉疚道,“大人受苦,温宛改日登门赔罪。” 哪怕温宛没说,杨肃心里知晓自己能毫发无损走出大理寺公堂,眼前这位看上去,莫说看上去,实际年纪也只有十六岁的县主用了多少努力。 要知道,苏玄璟是一个什么样的敌人! 杨肃亦停下脚步,“县主言重……大恩不言谢,县主留步。” 温宛没有走过去,待卫婧扶着杨肃离开,她依旧站在大理寺外,看向黄浊的天空。 想家了…… 东市,鸿寿寺。 被萧臣救下的那名少女是于阗国的长公主,名叫寒棋…… 第四百零四章 捡来的 经诊断,刺伤寒棋左臂的利器涂抹剧毒,毒性之烈使得驻守在鸿寿寺内的大夫束手无策。 于阗大使与礼部侍郎相熟,省了诸多规矩,即去找到沈宁。 沈宁知情事紧急,与尚书蜀文落简单商议,再由蜀文落入宫晋见皇上,求得御医入鸿寿寺。 一番折腾算是给寒棋吊住性命,但至少要三天之后才能醒过来。 萧臣既救寒棋,便等到御医给出结果方才离开,过程中沈宁因着温宛的关系,上前与萧臣寒暄数句。 近酉时,萧臣乘车从鸿寿寺回魏王府,于卓幽口中得知大理寺连审两案,韩竹流放三千,杨肃无罪释放。 值得一提的是,温宛自花间楼带出王安时,无遮无掩。 此间意图,一目了然。 “王爷,属下一直以为智商是消耗品,越用越少。” 萧臣瞥向卓幽,眼神恢复到往昔嫌弃,“那是你。” 卓幽,“……温县主是怎么做到叫苏玄璟心甘情愿交出王安的?” 他也很想让戚沫曦心甘情愿交出狼头指环,特别想。 萧臣没理卓幽,整个人靠在车厢后面的沉香背板上。 他欣慰温宛可以做到,又担心温宛为何能做到,“宛宛在哪里?” 此时此刻,萧臣迫切想要见到温宛。 卓幽盯着萧臣,眼睛瞠大,一语不发。 萧臣见之挑眉,“怎么?” “太、肉、麻!”卓幽瞬即低头,双臂于体前伸直,疯狂乱抖。 马车前行,车厢里晃动不止…… 自大理寺回来,温宛迫切想见自己的祖父。 那种迫切钟岩根本挡不住! 锦堂里,这个时辰的温御正盖着被衾,趴在矮炕上扒橘皮。 那晚被血喉袭击,温御以为血羽针里淬的毒还是褐色蘑菇,竟然不是! 也特么不知道啥毒,屁股肿起老高,四五天才消一点点。 外面传来嘈杂声,钟岩拦不住温宛,只得大叫一声。 温宛来的太快,温御情急之下只够时间低头! “祖父!” 前世之殇,温宛尤其珍惜这一世的幸福,白天与苏玄璟呆的时间过于长,她有些恍惚了前世今生,只有看到祖父还活着,她才能放心。 屋里烛火微燃,温宛定定站在门口处,眼睛里有光在闪,“祖父?” 矮炕上,温宛紧裹着被,脑袋蒙到被子里根本看不清脸。 “宛儿啊,祖父今晚太累先睡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 温宛不语,眸子扫过摆在矮炕上的木桌,没有竹叶青,也没有咸鸭蛋,只有一筐柑橘! 假的? 温宛心脏陡然一窒,前世今生,真真假假在她脑海里混乱交织,恐惧涌满胸腔。 温御哪里知道自家孙女在想什么,他的想法很单纯,不能让孙女看到自己现在这副狼狈相,有损形象。 温宛双手紧攥,一步步走向矮炕,泪水噙在眼眶里就要掉下来,“祖父……宛儿,有件很重要的东西想要给祖父看,你可不可以……不睡……” “真困了。”温御显然不想看。 矮炕前,温宛蹲下身,眼睛死死盯住温御,内心里一遍一遍祈祷,“祖父,宛儿牙疼……” 这是儿时她最常与祖父说的话,她牙齿不好,换牙之前经常会疼。 每次牙疼祖父总是把她抱在怀里,边摇边给她讲故事,有时候看她疼的实在厉害也会跟着掉眼泪。 “怎么回事,牙又疼了?”温御猛然掀起被衾,满目担心抬头! 啊- 砰- 烛光明灭,月色昏黄。 温宛陡见一颗黄褐色脑袋乍现眼前,疯狂尖叫之余本能抽出怀里那根玄晶柱砸过去。 温御吃痛,捂着脑袋大叫一声,“宛儿!是祖父!” 混乱之下钟岩慌张跑进来,急忙扶起跌坐到地上的温宛,“大姑娘!这是老侯爷!” 待温宛尽最大努力调匀了呼吸,这才定睛看向那颗黄褐色的脑袋,那眉,那眼,“祖父你怎么变成这个颜色了?” 温宛心疼凑回到矮炕旁边,仔仔细细打量确认是温御无疑,心中顿起愧疚,“祖父对不起……” 温御依旧保持趴在那里的动作,他其实也没有别的选择,“没事没事,不疼。” 既然被孙女看到,温御也不遮掩,“祖父近段时间特别喜欢吃柑橘,所以就变成这个颜色了,别怕啊!” “宛儿不怕……” 温宛看到温御,确定这是重生的一世,激动之余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温御最看不得孙女掉眼泪,“瞧瞧,还是把孩子吓坏了!” “没有……”温宛不停摇头,一时又被温御那张脸逗笑,“祖父这个样子还挺帅气!” 钟岩见这祖孙二人没事,默默退了出去。 “对了,你刚刚不是叫祖父看什么东西来着?”温御扭头看向温宛。 温宛见温御瞧她费劲,直接拎过来一个木凳坐在矮炕旁边,她把手里那根玄晶柱递给温御,“祖父帮宛儿看看,这个东西是什么?” 温宛来见温御是真,玄晶柱只是她的借口。 她总不能告诉祖父,她来就是确定一下祖父死没死? 再者她也想知道这是什么玩意,上次藏到鱼肚子里也不知道有没有给煮坏了。 温御接过玄晶柱,握在手里仔细端详。 单从表面上看就知道是个宝贝,“这是从哪里来的?” “捡来的。”温宛敷衍道。 温御‘哦’了一声,习惯性朝玄晶柱注入内力。 若断,那就不值钱。 若不断,那就值钱。 就在温御注入三成内力的时候,握着玄晶柱的手感明显发生变化。 说到底也是征战沙场几十年的老将,什么新奇玩意没见过。 温御第一时间判断出这是暗器,未敢贸然加注内力,而是收力重新打量。 且在温御打量玄晶柱的时候,温宛也在打量温御的屁股。 “祖父,你被子里藏的什么?”想到初入房间时祖父种种异常,温宛好奇心问道。 温御脸色骤红,虽然也不怎么能看到,“没什么,你这玩意在哪儿捡的?” “在巷子里。” 事有异常必为妖,温御越是敷衍,温宛越是好奇。 以他们之间的祖孙感情,温宛真是没有什么不能做的…… 第四百零五章 历史总是惊人相似 以他们之间的祖孙感情,温御也知道自家孙女没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眼见温宛站起来,温御心慌,拼命侧一下身,肿起的臀部挨到炕上,疼的他咬了咬牙,“宛儿你出去让钟岩给祖父沏壶茶,祖父口渴。” “哦。”温宛像是听话的点点头,转身走向房门。 温御暂时松了一口气,眼睛落到手里玄晶柱上,暗暗运气。 他只等着温宛离开房间试试,好奇心谁没有呢! 不想就在温宛半只脚踏出门槛儿瞬间,突然疾冲回来,翻身上炕就要掀被。 意外来的太突然,温御胀红着脸死命拽住被衾一角,“别拽!” 温宛可是得着机会,她就想知道自家祖父藏的什么。 要说温宛手劲儿有多大,当初擂台战那也是拉满七斗弓的存在。 温御一手握着玄晶柱,另一手死扯被衾,急的想哭,“宛儿你再拽我可打你了啊!快松开!” “祖父那你快点儿起来打我罢!”温宛咬着牙,玩了命。 温御顾头不顾腚,一时忘了被自己握在手里的玄晶柱是暗器,可劲儿一攥! 轰- 血喉现,羽追魂。 一场夺目的妖娆在屋子里绽放,美若烟花灿烂,漫天血羽洋洋洒洒仿佛让人置身梦幻,痴迷堕落,甘之如饴。 温宛被眼前场景震撼到了,谁见到这样的场景不震撼? 终于,当那一朵朵失去速度跟力量的雀羽落下来,光芒不在,唯有烛灯闪烁不息。 “祖……祖父!” 温宛视线内,温御整张脸扎满血羽针,密集程度就像是他脸上所有汗毛,一根不少,一瞬间变长! 眼皮上都是。 距离太近,雀羽血针还没来得及散开…… 温御:︿ 历史,总是惊人相似。 烛光下,温宛边抹泪边替侧躺在矮炕上的温御拔针,声音颤抖,“祖父你没事吧?” 也就是自己孙女,温御只是轻轻摇头,满脸羽毛温柔抚过温宛细长玉白的指尖。 终于,在温宛拔掉温御嘴上雀羽后,某位老侯爷咬牙切齿,问出了内心里疯狂想要输出的问题,“这是谁的玩意?” “宛儿不知道,这是我捡的……”温宛知道那玩意闯了祸,不敢说出郁玺良。 温御是谁,那是温宛祖父。 作为御南侯府一大家子性格形成的重要决定因素,温御想从自家孙女嘴里套出点儿什么简直不是难事。 温御哭了。 眼泪打湿羽毛。 温宛着急,“祖父是不是很疼?” “你祖父我活在这个世上的时间没多久了……”只要剧情需要,温御从来不吝惜眼泪。 当年楚歆就吃这一套。 每次他犯错跪狼牙棒,只要一哭,就能少跪半柱香! 温宛停下手里动作,震惊不已,“祖父?” “继续拔。” 温御默默流泪,边哭边道,“当年祖父征战沙场,班师回朝途中遭遇敌人暗部偷袭,九死一生,忽有一人从林间窜出,手持这般暗器击败数十黑衣人,才令你祖父我得以有命回来娶你祖母,生下你父亲,后来又有了你。” 温宛从未听祖父提起过这段经历,不免好奇,“那时祖父多大?” 郁玺良论年纪与自己父亲是同辈人,救了尚未成家的祖父? 温宛立时想起某年某月某日,在街边遇到的一个小乞儿。 ‘我爷爷五岁的时候被强盗害死……’ 温御多聪明,一瞬间意会到这句谎言有披露。 三次交手,那人年纪在自己之下! “那时你祖父我正是意气风发少年时,救吾的是位老者,如今想想,那位恩人早已仙逝,若能找到他的传人,祖父能亲自与那人道一句谢,死也能瞑目……”温御越说越伤心,两行热泪流下来,雀羽被眼泪沾湿,倒下去一排。 温宛纠结。 虽说眼泪好使,可温御从来没用这招对付过自家孙女,是以温宛被祖父的真情实感打动,“祖父当真想要找那人道谢?” 温御低声呜咽,伤心至极。 “那祖父能不能答应我不告诉别人,这是个秘密。”温宛始终没精明过温御。 温御缓缓开口,“那必须!” “这东西是郁教习的。”温宛轻轻拔出一枚羽针,惹的温御嘴角一抽。 也有可能与拔针无关。 郁玺良?! 温御嘴角连续抽搐几下,内心疯狂咒骂郁玺良,倾尽所有词汇量之后开始无限循环…… 酉时的花间楼,灯火通明,欢声笑语,歌舞升平。 仙瑶阁内,苏玄璟独自站在窗棂前,束手而立,默声凝望进进出出的人群。 直至看到周伯的身影。 粗糙的棉布短袄,臂肘跟前襟缝着补丁,破旧寒酸可是干净。 雪姬从背后走过来,眸子同样落向周伯。 青石砖面的街道上,莫修与周伯有说有笑,还将周伯扶上马车。 “他们应该没与周伯胡乱说。”雪姬低声开口,眼睛里透着分辨不出的情绪。 苏玄璟没有出声,脸色没有什么改变,可是在看到周伯那一刻,他心跳快了一些。 马车缓动,融进来往的车水马龙。 雪姬犹豫许久,终是发了狠心,“周伯既已被温宛他们发现,终归是隐患,若想不再受制只有一个办法……” 雪姬的声音被苏玄璟目光截断。 那双眼透着冰冷的警告,又蕴含出一丝悲悯。 苏玄璟重新看向那辆已经没入夜色的马车,下颚紧咬,喉结动了动,“周伯是你我的底线,如果我们连这条底线都守不住,他朝功成名就又能岂能夜夜安寝……” 雪姬放弃自己刚刚的想法,“公子放心,我自会安排人将周伯送出皇城,好生安顿。” 见苏玄璟不语,雪姬又道,“温宛对公子可谓用计歹毒,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王安从花间楼带出去,摆明是将陷害杨肃的罪名扣到公子头上,这个烂摊子不好收拾。” 苏玄璟转回身,走到桌边坐下来,“所有的事,明天再说。” “公子……” “我还是爱她。” 苏玄璟终究控制不住,脱口而出,“她做的那些事,也只是因为我苏玄璟没有诚意在先,错在我。” 第四百零六章 父皇,为什么 雪姬以为自己听错了。 如果不是,那就是苏玄璟疯了! “感情的事哪有对错,没有感情才下得去狠手!”雪姬有些生气,“公子现在还不明白,温宛心里根本没有你!” “可我有。” 苏玄璟搭在桌上的手握成拳头,冷僵了片刻,声音变得颓败,“我放不下这个女人。” 雪姬后悔当初不该任由苏玄璟在这段感情里肆意放纵,爱过头了,把自己搭进去,人家还不要! “公子……” 苏玄璟摆手。 雪姬深吸了一口气,“大业未成,公子好自为之。” 夜微凉,人尽伤。 苏玄璟独自坐在桌边许久,许久都没有动一动…… 相比之下,温宛替自家祖父拔了一夜的血雀羽,直至卯时才回墨园睡觉,睡梦中手指还在一捏一捏有节奏的律动。 也不知睡了多久,恍恍惚惚中,温宛被紫玉急急叫醒。 卫开元让人从问尘赌庄抓走了! 温宛赶到问尘赌庄,天已大亮。 赌庄里一片狼藉,明显有打斗过的痕迹,莫修跟乾奕都挂了彩,乾奕更严重。 “是谁干的?”温宛步入一楼大厅,眉目如冰,尽显威严。 莫修唇角渗血,捂着胸口过去答话,“回县主,那些人面生,进来就找卫开元,开元走过去那些人直接动了手,他们有两下子,咱们兄弟没打过,开元被他们带走了,从头到尾他们也没说是谁派来的……咳咳……” “不过县主放心,我叫兄弟跟上去了!” 莫修正说话时,带着面具的萧臣自后堂阔步而至,他也是刚刚得到消息。 温宛下意识看向萧臣,莫修心思快,“九离早早去了东市,他不在。” 就在这时,外面跑回来一人,“我跟到他们了!他们去了宰相府!” “魏沉央?!”温宛心中大骇。 魏沉央一直误会是卫开元杀了魏泓,魏泓棺柩至今仍停在宰相府没有殡葬入殓,只怕是在等所谓‘沉冤昭雪’。 思及此处,温宛猛然转身走出问尘赌庄。 萧臣知此去凶险,立时跟在温宛身后,莫修与乾奕直接点兵点将,留下一人守门,几乎倾巢出动。 温宛没有阻止,哪怕打不过,她也要在气势震慑一下。 祖父曾经教她一句话,吵架一定要人多,否则词穷,词穷则气短,气短你跟不上趟儿啊! 就在温宛行至车前欲上马车时,余光瞄到花间楼仙瑶阁窗棂处,站立一人。 苏玄璟。 白衣墨发,世无其双。 这样的美人落在温宛眼里,竟有些厌倦。 温宛没有着急上车,而是迎上苏玄璟的目光,樱唇微动,说出一个人的名字。 背后,萧臣再不似初时那般胡思乱想。 他坚定又毫不迟疑的相信,他的宛宛是在警告苏玄璟。 事不宜迟,温宛看过苏玄璟后即刻上了马车,萧臣与莫修、乾奕同坐,剩下的人乘问尘赌庄的马车,六辆马车浩浩荡荡赶去宰相府。 问尘赌庄那么大动静,雪姬自然知道,苏玄璟亦因此没到吏部应卯。 这会儿入仙瑶阁,她走过去,看着马车急驰的方向,嗤之以鼻,“温宛可是够忙!” 自从被温宛摆了一刀,雪姬这是记恨在心里,过往总能称上一声‘温县主’,现在念名字都透着一股嫌弃。 “魏沉央太鲁莽,无凭无据就要把人抓到宰相府动用私刑,她这是在给自己找麻烦。”苏玄璟重新回到平日里的状态,淡声开口。 “歧王失势,魏沉央这是笃定万一出事,太子能替她出头。”雪姬分析道。 苏玄璟轻吁出一口气,“刚刚温宛与我说了一个人的名字。” “谁?”雪姬蹙眉。 “無逸斋董辛的弟弟,董宇。”苏玄璟转身,走向房门。 雪姬霍然转身,美眸冰寒,“她到底抓住我们多少把柄 !” “这件事与她无关,是我告诉她的。” “公子去哪儿?” 苏玄璟没有回答,纵步而去。 看着半掩的房门,雪姬又是一声叹息。 姐姐,你这儿子是真的动情了…… 皇宫,御书房。 一身蓝灰色长褂的周公公端着醒神的茶走进来,恭敬奉茶。 “朕见杨肃上朝了。”浑厚的声音带着一股沉冷气息幽幽响起,周帝接过茶杯,垂目,手里捏着骨瓷茶盖轻轻拨动茶水,荡起涟漪层层。 有一片嫩叶如浮萍菱花,随涟漪起起伏伏,冲不破禁锢,逃不掉牢笼。 “回皇上,昨日温县主从花间楼带出王安,杨大人得以洗脱冤屈。”李公公不敢妄自揣度圣意,只道实情。 “朕倒没看出来,那小温宛有些本事。” 周帝看着茶杯里那片嫩叶,目光渐寒透出煞气,“只可惜她的本事,不该用在萧臣身上。” 李公公长伴龙侧,自知此刻闭口不言有欠妥当,“皇上的意思是……” “于阗国的长公主如何?”周帝喝下一口茶,将茶杯稳重搁到龙案,曜石般幽深的眼眸微眯。 李公公拱手,“虽中剧毒,却无性命之忧。” 周帝点了点头,年将五旬,鬓角银丝与墨发齐齐整整以金冠束在头顶,眉峰略重,给人一种威不可侵之感,眼角有几道细纹,鼻骨高挺,唇微动,“看来于阗国也不太平。” “礼部转于阗大使呈奏,说是寒棋长公主是来我大周朝和亲。”李公公据实道。 周帝不怒自威的面容沉了沉,眼中闪过一道阴郁光芒,“把消息透到昭纯宫。” 李公公不禁抬头,在看到周帝脸上表情时压下心中疑问,应了声是。 待李公公行至殿门,周帝的声音从身后飘际过来。 “朕,有多久没去过昭纯宫了?” 李公公闻声转身,拱手,“回皇上,将近二十年。” 许久,李公公稍稍抬头,便瞧见周帝已经阖目,于是谨慎退出殿门。 周帝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对面墙壁上那幅泼墨山水,瞳孔定格一处。 父皇,为什么…… 宰相府 魏沉央命人将卫开元五花大绑押进正厅,迫使他跪在水晶棺柩前,用抹布塞住他的嘴。 卫开元挣扎无果,只得任人宰割。 第四百零七章 抢人 心悟成佛,心迷成魔。 魏沉央自小受魏泓溺宠,加之魏母偏爱魏思源,是以魏泓之死对魏沉央来说是道过不去的坎儿,若不能为父报仇,她心难安。 此刻正厅,魏沉央眼眸血红,紧握匕首行到卫开元面前。 她自不能在正厅将人杀了偿命,可至少也得放他半盆血泼到黄泉途上替父亲开路! “卫开元,你杀吾父,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奈何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始终都要把你交到大理寺,可在送你去大理寺之前,你得在吾父棺柩前磕足三个响头!你得给把血留在这里!” 三四个家仆压着五花大绑的卫开元,硬是逼他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卫开元眼珠子都红了,莫说他没杀魏泓,他就算是杀,那也定是魏泓该杀,叩拜不存在! 奈何绳索绑的紧,他又被卸掉两个胳膊,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跟机会。 “把他手臂解开!”魏沉央神色骤冷,寒戾道。 这种事家仆们做不来,被雇佣的高手行至近前,亲自动手。 那人封住卫开元多处穴道,之后解开绳索,被其卸掉的两条胳膊瞬即耷拉在身前。 魏沉央半蹲下身,将面前铜盆推到卫开元左臂下,眸子阴狠,“没有歧王在,谁也保不住你!” 嗤- 寒刃骤闪,卫开元只道腕处陡痛,便有滴答滴答的声音响起。 看到自己的血滴在铜盆里,卫开元恨的咬牙,眼神带着煞气回瞪向魏沉央。 魏沉央看都未看一眼,扔了匕首站起身时四五个仆人重新围在卫开元身后,生怕他有任何动作。 “父亲!” 魏沉央面向棺柩,“沉央今日用这杀人凶手的血,为你送行!” 就在这时,管家急匆跑进来,“大姑娘,外面……” 砰- 轰然声音自外面响起,管家还没来得及开口,宰相府的院门已然被人撞开,温宛携莫修等人大跨步迈进院门。 魏沉央朝厅内几位高手使了眼色。 彼时在问尘赌庄出现的那五个陌生脸孔陡然闪出院落! 眼见五人蓄势朝温宛冲袭,萧臣倏然自温宛背后掠过,与此同时,乾奕跟莫修亦跟上去。 “莫修,保护县主!”萧臣寒声低喝时,已与五位高手斗在一处。 余下之人也都跟着冲过去。 温宛看到卫开元一刻,脚步未停,直入正厅。 有家仆上前阻拦,直接被莫修打倒在地。 最终,魏沉央挡在温宛面前,眸子却是瞥向莫修,嗤之以鼻,“伯乐坊养的一条狗,到问尘赌庄那里就成人了?” “伯乐坊的狗到问尘赌庄成了人,这句话魏大姑娘侮辱的是莫修,还是你自己!”温宛看到卫开元身前铜盆时眉头微蹙,“放了开元!” “没有抓,何来放?”魏沉央目色阴蛰,“本姑娘只是请卫公子过来与家父叙叙旧而已。” “魏沉央!滥用私刑是大罪,你即刻放了开元,本县主可既往不咎!”温宛含怒喝道。 魏沉央自然不应,温宛倒也没客气,直接动手! 温宛虽然不是高手,甚至说那点儿功夫在别人眼里只是花架子,庆幸的是魏沉央连花架子也不会,力气又没有温宛大,三两下就被温宛推到地上。 “莫修,救人!” 温宛见魏沉央要爬起来,直接过去朝她屁股踹过去一脚。 “你们都愣着做什么!给我拦开她!” 得魏沉央令,那些家仆欲上前时温宛强横高喝,“瞎了你们的狗眼!我乃御南侯府嫡长孙女,皇上亲封的二品县主!谁敢动我一根手指,我要你们全家陪葬!” “你们吃谁的饭,拿谁的钱!”魏沉央被婢子扶起,狼狈之余厉声咆哮。 家仆们犹豫时莫修已然扶起卫开元,更将衣角扯下来替他包紧伤口。 与此同时,萧臣甩出自其中一位高手那里抢来的软剑,剑路平常却带着劈山之势斩向对面高手,那人躲闪不及,左侧肩胛被利剑戳穿。 锐剑抽拔,剑身裹挟着几欲化形的白色剑气伴着‘嗤嗤’声响刺向左侧高手。 那人以长剑相抵,不想长剑砰然断折,软剑同样插进那人肩胛骨! 萧臣出手霸道决绝,五人中已有两人受了重伤。 三人仍在顽抗! 正厅里,温宛挡下冲过来的魏沉央,“你说开元是杀死宰相的凶手,证据呢?” “那条丝线就是证据!”魏沉央指向彼时从卫开元身上搜出的丝线,眼眸血红。 温宛实在不明白以魏沉央的谋智怎会做出如此鲁莽、不切实际的事,“郁教习已经给宰相大人验过尸,亲口言明宰相大人乃自缢,若宰相大人当真死于那根玄丝,郁教习岂会验不出来!” “你们都是一伙的!”魏沉央执念来自于她坚信自己的父亲不会自缢,必是他杀。 知父,莫若女! 温宛不知道还要怎样劝戒,“这件案子大理寺已经结案,魏大姑娘若再纠缠不休,莫怪本县主到刑部报案,告你魏沉央滥用私刑!” “刑部尚书是太子府的人,案子入刑部也好!”魏沉央冷笑。 温宛深吁了一口气,“魏大姑娘当真以为太子会替你出头?” 一句话,问愣了魏沉央。 就在魏沉央反应过来想要反驳时,温宛上前一步,“如今伯乐坊外强中干,早已不复昨日辉煌,宰相大人身死,正所谓人走茶凉……” 砰- 府门再次被人推开,众人皆看过去。 画堂,司南卿。 看到一袭青浅色长袍的司南卿出现,魏沉央微抬下颚看向温宛,冷傲中带着嘲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伯乐坊就算不比往昔,在这皇城仍有一席之地。” “宰相大人出殡之日,何等贼人敢在这里行凶伤人!” 司南卿平时没个正经样,走路都像骨头散了随时可能瘫成泥巴的样子,此时高喝,身姿倒也有几分凛然之意。 萧臣收招,余下三位高手亦停下来,院中寂静。 众人视线皆落向司南卿,唯独萧臣带着面具走进厅内,行至卫开元身侧为其解穴,双手缓摇两下替他将两条胳膊推回原位。 “唔……” 第四百零八章 大闹灵堂 卫开元吃痛发出一声闷响,莫修这才注意到自己还没把他嘴里那块抹布揪出来。 抹布落地,卫开元愤怒吼叫。 “魏沉央我跟你拼了!” 下一秒,萧臣拦下卫开元,“别冲动!” 此时司南卿亦入正厅,走到魏沉央旁边深施一礼,“魏大姑娘,节哀。” 魏沉央瞄了眼司南卿,目光回落,胸有成竹,“卫开元涉嫌害死大周朝宰相,本姑娘欲将其押去大理寺,不想温县主集结问尘赌庄一众前来闹事,此事还请司南先生评评理。” 在魏沉央的认知里,歧王已败伯乐坊功不可没,她不求赏,只要卫开元一命。 这样的条件,太子府不会不允。 神通广大如太子府,如何都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卫开元放弃伯乐坊。 司南卿生的好相貌,眼睛虽小,可笑眯眯的时候像个月牙也是讨人喜欢。 当然,他不笑也是这个样子,天生的笑面。 “宰相身死之案……不是结了?” 正厅,死寂。 司南卿迎向魏沉央瞬间瞠大的眼睛,悲悯又怜惜,“宰相大人这一生为我大周朝鞠躬尽瘁,呕心沥血,纵有小小偏差自可功过相抵,怎么就想不开……” 啪- 司南卿正想哭一哭的时候,魏沉央的大巴掌劈头盖脸乎过来,打的司南卿眼冒金星! “你敢再说一遍?!”魏沉央怒道。 旁侧,温宛心想着她威胁苏玄璟的手段当是有了些效果,却不想院门处,再次出现一人。 所有人皆望过去,苏玄璟一袭白衣站在那里,旁边跟着魏思源。 温宛看了眼带着魏思源走进院子的苏玄璟,又看了眼此刻站在厅内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的司南卿。 他们的出现,不是因果关系? “沉央,你……你这是做什么!” 魏思源疾步入厅走到妹妹身边,看到铜盆里的血迹时了然,“你别再闹了好不好?” 魏沉央怒火中烧,一把推开魏思源纵步到苏玄璟面前,“苏公子且与本姑娘说一说,温宛带人来抢嫌犯卫开元是否有欠妥当!” 苏玄璟并没有把温宛知晓的秘密上报到画堂,他本意是想让魏思源劝解自己的妹妹,可当看到司南卿站在这里且生生受了魏沉央那一巴掌时,便明白了太子府的决定。 魏沉央,是个弃子了。 “大姑娘节哀,宰相大人若在天有灵,当是希望早些入土为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同曝尸。”苏玄璟这句话彻底打破魏沉央的认知。 聪明如她,一瞬间顿悟。 魏思源不想妹妹一错再错,再度上前劝阻,“妹妹,父亲已经死了,不管你做什么他老人家都不可能活过来,更何况……” “不孝子!”魏沉央怒叱时再一次推开魏思源,大步冲到司南卿面前,狠狠揪起他衣领。 司南卿欲哭无泪。 那不是新来一个么! 你倒是换一个拎啊! “当初!就在这里!” 魏沉央扯着喉咙咆哮,“萧桓宇亲口与本姑娘说卫开元母亲卫林娘是神偷世家第三十八任家主,他们惯常用的武器是玄铁银丝!他说他虽然没有证据,可歧王心思缜密,这般算计连战幕布都没想到!是他亲口告诉我卫开元是凶手,现在我以伯乐坊斗败万春枝,我就只要他的命,萧桓宇都不给?” 难怪! 温宛就说魏沉央无凭无据怎么会一口咬定卫开元,“当朝太子,说话也忒不负责任。” 苏玄璟闻声看向温宛,眼中闪过无奈。 “太子不会说这样的话!”司南卿必须要否认。 啪- 巴掌声再次响起,魏沉央怒吼,“他亲口说过!你敢不承认?” 仇恨让魏沉央生生经历了从奋进到疯魔,又到此刻的崩溃绝望。 “魏大姑娘,太子殿下断不会说这样的话,你就算打死我太子殿下也是没说过!”司南卿尚且有些良心,忍着疼提醒。 一场闹剧到最后,只有魏沉央一个人在疯狂。 这摆明是魏沉央与太子之间的矛盾,温宛不想掺和,转身看向莫修,“带开元走。” 魏沉央哪能让! 她一脚踹在司南卿腰下重要位置,之后大步挡在温宛面前。 司南卿夹着腿,弯着腰扭蹭过来,表情极是痛苦靠在苏玄璟身上,“疼。” 温宛面前,魏沉央面容几近狰狞。 “今日卫开元必须死在这里,替吾父偿命!” 一直隐忍的卫开元脾气猛顶上脑门儿,“让你大爷我偿命?好……好啊!” 眼见卫开元阔步走向水晶棺柩,温宛一时心骇猛然抬手想要拽他,手却落空。 卫开元纵身夺回那根盘缠在托盘上的玄丝,玄丝注入内力刹那犹如冲注进灵魂一般飞射向魏泓棺柩! 卫开元要掀棺! “不要!”温宛眼中闪出震惊跟不可置信的光芒,心急大吼。 苏玄璟亦没想到卫开元会做出如此狂妄之举,本能跑过去阻挡,司南卿趔趄倒地,痛上加痛。 眼见玄丝即缠棺材盖,萧臣瞬即飞闪至卫开元身侧,猛将其手往上一抬! 玄丝改变方向之际温宛挡在棺柩前,卫开元哪肯罢休,再注内力。 “受我三个响头他也配!” 此时的魏沉央亦疯狂跑过来护住棺柩,那玄丝不偏不倚正朝魏沉央喉颈刺过去。 距离相当,温宛来不及多想,猛然伸手去挡玄丝! 噗- 玄丝穿透皓腕,血珠喷溅洒落。 “温宛!”苏玄璟惊声大叫。 萧臣只觉心脏似被人狠狠揪住,倏然用力抽回玄丝! 速度越快,温宛感受到疼痛的时间越短! 待玄丝回旋,卫开元定定站在那里,心知犯错,脸色愈渐苍白。 萧臣大步过去,“宛……温县主!” 此时此刻,魏沉央瞳孔瞠大,完全不敢相信那样尖锐的东西竟然毫不费力刺穿温宛手腕,而温宛,救了她! “温宛……” 眼见温宛额头冒出细密冷汗,苏玄璟厉声喝斥,“还不快叫大夫!若然温县主有任何闪失,你们这里所有人吃不了兜着走!” 萧臣不敢上前,只能默默看着温宛单手紧叩在自己手腕处,神色肃凝,“不必叫大夫,死不了人。” 温宛未理苏玄璟,转身看向魏沉央,“我温宛可以在这里对天启誓,卫开元绝非杀死宰相大人的凶手,若然有一日魏大姑娘能拿出证据,我与卫开元一起给宰相大人偿命,可若大姑娘只因听信谗言就要卫开元的命,我温宛也是不能让。” 第四百零九章 温宛,你疼不疼 魏沉央被刚刚一幕震慑住。 此刻魏思源亦反应过来,跑到妹妹身边,“沉央!” 到底是经受过风浪的女子,魏沉央迅速收敛起脸上的震惊跟后怕,冷冷看向温宛。 苏玄璟见温宛腕处涌血,不免迁怒魏沉央,“魏大姑娘,没有真凭实据你这般无理取闹,若然温县主追究,你当如何自处?更何况你做这些有什么意义!” 苏玄璟实在不明白,魏沉央一向谨慎,此事做的太过鲁莽。 “本姑娘做这些事之前,是认准了太子府不会袖手旁观!”魏沉央恼怒低吼。 温宛侧身,极尽冷意,“在苏公子眼里这些或许没有意义,可对于一个失去父亲的女儿来说,魏大姑娘做什么本县主都深感敬佩!未经他人苦,莫轻言是非,生而为人还是管好自己的嘴。” 面对温宛嘲讽,苏玄璟无言以对。 他知道,现在不管他做什么说什么,在温宛眼里都是错。 魏沉央惊讶温宛会说出这番话,目光落转到她身上,“温县主刚刚的誓言,可有期限?” “并无。” 温宛看向魏沉央,“本县主甚至会配合魏大姑娘任何要求以证开元清白,玄丝杀人到底能不能伪造成上吊自缢这件事,本县主也定会给魏大姑娘一个交代。” 魏沉央一直小看温宛,自無逸斋时她就瞧不上这个单纯到近乎于傻,没有规划不思未来的同窗。 当日问尘赌庄开业,她亦未曾将温宛视作对手。 然而此刻,她莫名对这位旧日同窗生出一丝善意,“我等你一个交代。” 温宛点头,“莫修,带开元离开。” 这一次,魏沉央没有阻止。 “温县主留步。” 苏玄璟紧跟过去,却在几欲追上温宛的时候被萧臣挡住。 “温县主,你我之间……” 温宛脚步未停,大步而去,“你我之间再无可聊。” 直至温宛迈出宰相府的大门,萧臣这方转身离开。 苏玄璟不甘心,急追出去。 厅内,刚从地上站起来的司南卿看了眼周围,纵胯下隐痛,依旧扭蹭着走出正厅。 “捎话给萧桓宇,从今以后伯乐坊与太子府无恩无义,无怨无仇!” 魏沉央是果断女子,既然太子府将她视作弃子,她亦视太子府为无物,“从今以后星垂野阔,各行各道。” 司南卿一点儿也不意外魏沉央能说出这番话,毕竟把事作绝的是太子府。 他意外的是苏玄璟,竟然能毫不犹豫把他抛在宰相府。 这种人真的是,被雷劈了都不过分! 好在司南卿挪蹭出院门的时候看到了那抹熟悉又落寞的背影,似乎还有一些疲惫。 “原以为苏兄是猎手,原来是猎物。”司南卿刚被深深伤害,便想看着别人更惨一些寻个心里安慰。 苏玄璟收回视线,转身走向自己的马车。 “苏兄扶我!” 魏沉央那一脚着实狠,司南卿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苏玄璟不喜司南卿说的话,头都没回一下。 待司南卿吭哧吭哧爬上马车,车夫即驾车奔回花间楼。 车厢里气氛沉寂,司南卿爬上侧椅堆在一处,眼睛直直的盯着苏玄璟,“刚刚在宰相府,苏兄两次抛下我扑去温县主,可我怎么觉得,温县主并不领情呢?” 苏玄璟沉吟了片刻,“司南兄有没有试过,喜欢一个人?” 他就知道是这样。 “一个人挺好,你可以试试。”司南卿没喜欢过人。 从来没有。 苏玄璟眼神瞥过去,“若我以前做错过事,如今想要悔改从头再来,司南兄以为如何?” 司南卿小眼睛回望过去,甚是讨喜的面相难得认真些,“苏兄,你这样聪明的人当知不是所有事说重来就能重来,有些事就算从头来过依旧没有感觉,也依然是那样的结果,何必给自己再伤一次的机会呢。” 马车缓行,车角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苏玄璟当然知道有些事不能重来。 但‘喜欢温宛’这一件,可以。 “太子的意思,舍魏沉央,保温弦。”司南卿言归正传。 苏玄璟蹙眉,舍魏沉央他看得出,“保温弦?” “我也是暗地里查了好久,才知道温弦是从渊荷那里搭上太子,不过现在看来,唯有如此,魏沉央是不打算与太子府再合作了。”司南卿想了想,“魏沉央可惜了。” “魏沉央自有傲骨。”苏玄璟客观评价。 “魏泓身死之前莫说她有傲骨,就算傲气些也有的是人忍她,魏泓已死,她不随波逐流屈从太子府,错其一,明知卫开元背景深厚还去招惹,错其二,她大错特错的根源是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想要报仇得隐忍,忍到忍无可忍时还要再忍,方能成事。” “终究是,欠些火候啊!” 听到司南卿的感慨,苏玄璟不禁看过去,重新审视眼前这位年纪与他相仿的少年才俊。 画堂十二人,永坐右五位。 怕不是巧合…… 同在车厢里,卫开元就只将自己缩在角落里,不抬头,不吭声。 温宛瞧着他那副仿佛是受了气的小媳妇,不禁好笑,“被魏沉央吓到了?” “去屁的!” 卫开元猛梗起脖子,脸色胀红,“都是两肩膀扛一个脑袋谁怕谁!” 温宛深以为然,“魏泓的棺材你都敢掀,你没瞧见魏沉央都疯成啥样了!若然今日那棺材板被你掀开,我也保不住你。” “谁叫你保了……”卫开元说话声音渐小,眼睛下意识朝温宛手腕瞅过去,再次低下头。 温宛呵呵,“本县主大把银子得来的卖身契,不把你压榨成饼挤不出一滴油,我能安安心心放你去投胎?” 所有后悔跟歉疚在这一刻没有那么沉重了。 “温宛,你疼不疼?”卫开元认真看向温宛,眼中极尽担忧。 看着卫开元眼中那份真诚,温宛呼吸一顿,眼角慢慢凝结出笑意。 她知道从这一刻开始,眼前这位少年认可她了。 “你能不能别这样对我笑?” “为什么?” “我觉得你不怀好意……” 鄙视寒冬的我,今天被寒冬鄙视了…… 第四百一十章 我已经是一个穷鬼了 温宛就喜欢看卫开元明明觉得她是个坏人,还心甘情愿上当受骗的样子。 “其实,你怎么敢肯定人不是我杀的,还发那样的毒誓。”卫开元告诉温宛,有时候看到魏沉央眼睛爆血,他都有些恍惚。 温宛单手捂住刚刚上车之前被九离包扎过的左腕,仿佛是看透了眼前这位少年,“以你的脾气,做好事或许不会留名,做坏事那必定要留下姓名好叫人知道是谁那么顽皮,到此一游。” 无数次偷玉之后都还没捂热乎就把玉亮在面前,卫开元的脾气可不像他娘。 “那倒也不是,做好事不留名,做坏事不能留真名!” 卫开元傲娇抬了抬下颚,视线游移着回到温宛腕处,立时蔫下来,“对不起。” 不管有心还是无意,是他伤了温宛。 “不用对不起,你是我的人。”温宛喜欢卫开元这孩子,就像喜欢温少行跟温君庭。 三人各不相同,少行脾气最是随性,只要不关乎于吃,他的胸怀能像大海一样宽广,君庭内敛,行事讲究睚眦必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卫开元居两人中间。 三人共同点就是,年少气盛。 见温宛一脸贪婪看过来,卫开元嗤之以鼻,“你想的美!” “你长的美。”温宛不想让卫开元过分内疚,逗趣道。 卫开元听罢竟然十分赞同,“眼光不错!” 温宛,“……” “对了,与你说件事。”卫开元忽似想到什么,认真看向温宛,“那个周伯。” “周伯怎么了?”温宛不可察觉皱起眉。 卫开元耸肩,“没什么,莫修同我说那是很重要的人,于是……咳!” 温宛不说话,等着卫开元往下说,“于是我在他身上放了点儿东西,一种只有我能发现的东西,千里追魂香。” “什么意思?”温宛神容肃凝。 “就是不管他跑到哪里,哪怕离开大周朝,我都能找到他。”卫开元生怕温宛不信,还从怀里取出一个骨节长短的琉璃瓶,“这里面装的是一种十分罕见的蛊虫,它能、千里、追、魂香。” 卫开元这么断句,温宛方才意会到‘千里追魂香’是个一个动作,而非一个词。 “所以。” 温宛于震惊中冷静下来,看向卫开元的目光变得耐人寻味,“你在周伯身上埋下魂香的目的,是想利用周伯威胁本县主,换取自由?” 卫开元的,有些颤抖,“显然……不是……” 所以说卫开元这小子不善于说谎呵! 朱雀大街,问尘赌庄前,几辆马车先后停稳,温宛从车里走出来的时候,正见卫婧的马车从杨府方向过来。 温宛带着卫开元去迎卫婧,三人一并入了问尘赌庄。 金禧楼内,玉布衣难得打开那扇嵌着明璃镜的窗户,一副衰样探出头,看着温宛的身影消失在问尘赌庄,仍久久的不愿转移视线。 半个时辰前,万春枝来他金禧楼,说是还不上钱了。 什么时候能还上还不知道。 玉布衣以为万春枝在开玩笑,莫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丫可是富豪排行榜上有名的女财神,怎么会还不上钱?! 你钱呢! 奈何万春枝给了他当头一棒,让他向现实低了头。 万春枝原话是:我已经是一个穷鬼了。 外面风甚冷,玉布衣的脸上流淌下两道宽面条,被风吹干,有白色结晶体挂在脸上。 “殷叔。” 玉布衣背后,殷荀自万春枝离开后就一直陪在这里,生怕自家主子一个不小心跳下去。 殷荀倒没想别的,这个高度不行。 摔死了,一了百了。 要是没摔死那得多惨!人残了不说,痛苦加倍。 玉布衣身子探出去,遥望问尘赌庄,“你说我什么时候能有很多很多钱?” 殷荀想到生死,脱口而出,“老奴给您上坟的时候。” 殷荀表示,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玉布衣听罢,原本探出去的半个身子往回收了收,目光看向殷荀时忽然就有了不一样的情感。 “你下去做事罢。” 殷荀拱手,退出金屋。 玉布衣想了想殷荀的话,窗户也不趴了,转身走到桌边坐下来。 他怀疑,殷荀想要弄死他,好继承他的金禧楼…… 同在朱雀大街,东篱茶庄。 温弦在欣赏完宰相府那场大戏之后,悄然而至。 看到东方隐时她首先抛出一个问题。 寒棋会不会死! 而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温弦毫不纠结。 若寒棋就这么死了,可惜是可惜,但只要想到于阗那位特别宠爱的女儿客死他乡,还挺痛快。 若寒棋活过来,也好。 寒棋成为魏王妃,温宛即被抛弃,她也挺乐。 所以答案如何,温弦都很开心。 “二姑娘放心,寒棋长公主已经无碍。”东方隐谦谨拱手,据实回应。 温弦今日情绪尚可,神色温和脸上似乎带着笑意。 看到桌上唯一茶杯,温弦提壶,“东方先生不喝?” “老奴不渴。”东方隐暗暗松了一口气。 “怎么会有人刺杀寒棋,大周人?”温弦其实有些想见那个只在传闻里听过的少女,她想看看,自己与她比,差在哪里。 东方隐拱手,“于阗的顽固派,似乎并不赞同上面的做法。” 温弦了然,搁下茶壶时眸子瞥向东方隐,“寒棋与萧臣和亲的事,本姑娘拭目以待。” “二姑娘放心,此事必成。”东方隐信誓旦旦。 “说说今日宰相府发生的事。”温弦执杯,吹了吹热茶。 东方隐未语,洗耳恭听。 对于温弦的身世,东方隐知道的并不多,他只知道温弦亦是于阗上面那位的女儿,可这个女儿为何会成为御南侯府的养女,他不得而知。 且温弦的存在,有她不可替代的作用。 上面那位曾交代过,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魏沉央怕不是个傻的,魏泓已死,她非但不紧紧抱住太子萧桓宇的大腿,竟然当众与太子府决裂。” 想到魏沉央在正厅时说的那番话,温弦眼中显露出一丝鄙夷,“都说她聪明,也不尽然。” 咪咕主页,点击‘布谷’进去,有个‘我要种草’话题推荐人气女神,有空的小仙女们过去瞧瞧,顺便发话题让你们认识的女神经(晓云)露露她的大脸……哈哈哈! 第四百一十一章 本县主不会死 东方隐的看法截然不同,魏沉央这个女子,有些豪气。 “眼下本姑娘已给魏思源下了毒,毒不重,却也不轻。”温弦看向东方隐,“萧桓宇承诺,只要本姑娘能拿下伯乐坊,他便助我成为大周皇城第二个魏沉央。” 东方隐略显意外,“萧桓宇找过二姑娘?” “是呵,就在两日前。”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温弦也没想到自己嫁入宰相府后的路走的如此顺畅,克死魏泓,拖垮魏沉央,魏思源又尽在掌握,“如果不是找好了本姑娘这个下家,太子府也不会毫无顾忌就跟魏沉央闹掰。” 东方隐皱了皱眉,“这是战幕的意思?” “这我不知道,可既是萧桓宇亲自找我,当是战幕点了头。” “二姑娘可有把握那魏沉央能心甘情愿交出伯乐坊?据老奴所知,伯乐坊背后有陇西李氏撑腰。”东方隐颇为担心道。 温弦笑了,“陇西李氏最重血统,李渤海当初肯带着魏沉央四处经商,一来魏沉央的确是那块料,二来也是因为魏泓的关系,毕竟在魏泓眼里,魏沉央可比魏思源矜贵,如今魏泓已死,若有谣言传出魏沉央为救伯乐坊欲与哪个大户联姻,届时陇西李氏为防伯乐坊落到旁姓,自然要扶魏思源。” 东方隐费解,“伯乐坊不是已经姓了魏?” “东方先生有所不知,当初魏泓曾答应陇西李氏,会找一个恰当的机会将魏沉央过继到李渤海名下,改姓李。” 东方隐皱眉,“有这种事?” “这件事魏泓没跟魏沉央说,反倒与魏思源说过。” 温弦重复了魏思源的话,也就是魏泓的话。 大概意思是魏泓看出女儿有经商的天赋跟热情,为了能让女儿走出魏府自己出去闯下一番天地,他亲自到陇西李氏,求得李渤海带女儿踏进商界。 代价是过继,且他朝只能招入赘的女婿。 温弦美眸微弯,唇角露出尖酸笑意,“不过看魏沉央现在的样子,她怕是不肯改姓呢,届时本姑娘说服魏思源改姓,伯乐坊就是我的了!” 东方隐有感于魏泓与魏沉央父女情深,“魏思源肯改?” “本姑娘给他吃的,是可以让人听话的药。”温弦笑道。 东方隐略惊,“二姑娘哪里来的那种药?” “渊荷。”温弦幽幽道。 东方隐闻声,眼中悲悯,“他的确是有。” 终是佛心,入了魔。 温弦从出现在东篱茶庄到离开,整个人表现的十分欢喜雀跃,仿佛未来一片万丈光芒,等待她的将是无尚荣耀。 而此时,问尘赌庄三楼议事厅内,温宛正在好奇。 为何大夫在给她医治的时候莫修跟乾奕都在,到最后大夫一走,他们就都走了,只剩下九离。 看着正在为自己包扎的九离,温宛心情复杂。 哪怕他们是生意场上最坚不可摧的伙伴,可温宛终究与眼前这个男人不熟。 嗯,是的。 我虽然戴着你的玉,但我其实不是很了解你。 “可以了。” 萧臣依照大夫的嘱咐给温宛敷药,又极其小心替她包扎伤口,直到妥帖系好方才松手。 温宛看不到萧臣的脸,可听声音似乎不是很高兴,“你生气了?” 萧臣是生气,他气自己明明在场却还是让温宛受伤! 见眼前这个男人没说话,温宛朝前凑过去,“还是担心我死了问尘赌庄会开不下去?” 温宛真心发问,却在瞬间感受到一股压迫的气场袭过来。 莫名的,她刻意挺了挺胸脯竟然没有强过那股气场,“咳,本县主不会死的,你放心。” “我自不会让县主死。”萧臣沉声道。 温宛觉得九离有些莫名其妙,“你可以忙了。” 萧臣生怕自己再泄露出什么情绪来让温宛起疑,于是起身,转身走出屋子。 “对了!” 温宛忽然想到一件事,“你后来去找她了吗?” 萧臣愣住,片刻恍然。 曾经,他撒了一个谎。 萧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温宛这个问题,许久后说了一句。 “我看到她笑了……” 温宛并没有因为萧臣的这个回答而欣慰,她反而担心,那就是找了。 下意识的,温宛握住颈间麒麟玉。 九离,你可不能跑了啊…… 鸿寿寺,永宁殿。 寝宫里,寒棋慢慢睁开眼睛,床顶是淡粉色的绒缎幔帐,幔帐上是大周朝最出名的蜀锦双面绣,奢华又高贵,典雅又端庄,与她身份正匹。 榻边,伺候在侧的丫鬟打着盹儿。 寒棋下意识用左臂支撑身体,一阵刺痛。 她看着房间里的摆设,上好檀木所雕的桌椅刻着精致的纹路,细腻又显大方,桌上摆着紫砂壶,跟白玉骨瓷的茶杯,镂空的雕花窗桕中有阳光透过来洒下满地细碎的金光。 靠近东墙角落有一面梳妆台,两面墙壁上挂着两幅刺绣的丝帛,一幅晨曦荷花图,另一幅是月下牡丹。 听到脚步声,寒棋停止打量。 “长公主?” 来者三旬年纪,眉目温雅,肤白,姿容清俊,唇色很淡却十分润泽,墨发以十分常见的青玉冠束起,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眼前男子的五官拆开看并不十分精致,但组合在一起,却是难以形容的恰到好处。 于阗大使,封远山。 “小荷!”封远山行至榻前,低喝一声。 打盹儿的丫鬟听到声音猛的抬起头看过去,脸色煞白,“长公主……奴婢该死!” 见小荷扑通跪到地上磕头不止,寒棋摆手。 封远山立时给丫鬟递了眼色。 待丫鬟离开,封远山卑躬行至榻前,谨小慎微,“是微臣办事不利,还请长公主责罚。” “刺客抓到没有?”寒棋平静开口,声音中透着难以形容的清冷跟那份不怒自威。 寒棋长的很美,眉如弯柳,眼似墨玉,五官有一种说不出的清冽绝尘。 见其走下床榻,封远山本能上前搀扶,“回长公主,刺客含毒,皆死。” “我们的人剩下几个?”寒棋缓身坐到桌边,淡淡道。 “两人死于萧臣之手,一人咬破毒囊。”封远山低声回答。 寒棋沉默,因为伤口的缘故,唇色略显苍白。 原来布谷鸟是大杜鹃…… 第四百一十二章 让你三招 封远山见眼前少女坐稳,身形后退半步,依旧谦恭。 寒棋微嘲着看向桌面茶杯,“本公主此行,可谓九死一生。” “微臣当真没想到邢瞻那些顽固派竟然敢下如此重手。”封远山声音淡淡,眼中略显愠色。 寒棋面容平静,眉宇间隐现孤傲姿态,“本公主没死,死的就是他们。” “长公主此番来齐,当真要与魏王萧臣联姻?”封远山神色凝重,哪怕知道此事无可更改,还是想多一句嘴。 寒棋眉毛微微挑动,眸子落到封远山身上,“你觉得,魏王如何?” 那日官道上,寒棋遇刺在先已是中毒,是以萧臣出现时她并没有看清那张脸,只隐约在心里存着模糊不清的轮廓。 “恕微臣直言,微臣常驻鸿寿寺至今已有十七年,也算是看着大周朝这一拨皇子长起来,论才智谋略,太子萧桓宇当仁不让,论根基深厚,三皇子萧尧有绝对优势,再者歧王萧奕也是个有心机的,剩下几位皇子暂时未露锋芒,至于魏王萧臣,内外皆无帮,微臣实在不看好。” 寒棋唇色虽白,却丝毫不影响她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清冷高贵的气质。 “萧桓宇的才智谋略在战幕面前可以忽略不计,是以对抗太子府,就是对抗战幕,萧尧根基虽然深厚,可他断指不接已无夺嫡之心,不惧,歧王萧奕能被战幕逼出皇城,可见他与晋国汝襄王息息相通,互为把柄,也不值得多花心思。” 封远山闻声,心里渐起波澜。 这番话,俨然已经是站在萧臣的角度分析。 “魏王……”寒棋只勾了勾唇角,没有往下说。 封远山听闻眼前这位长公主与上面那位的作派如出一辙,精明果断,且狠,且绝。 寒棋自袖兜里取出一张字条,搁到桌面,推向封远山。 有些话,哪怕只有两个人,面对面都不能说出口。 封远山心领神会,上前一步拿起字条。 与此同时,寒棋纤长莹白的手指微动,自桌边拿起火折子,点燃白烛。 蜡烛微燃,烛火如豆。 白天不似黑夜,这如豆的烛火只是星星点点,毫不起眼。 封远山看到字条的内容后,整个人僵直不动,震惊到险些尖叫。 他猛然抬头看向寒棋,欲开口时却被寒棋阻止,“和亲之事,你来办。” 面对如此平静,淡然,目光却凌厉如雪山之巅下坠冰锥一样的长公主,封远山将所有震惊强咽回肚子里,恭敬上前,将字条置于烛焰。 毁之殆尽…… 寝里恢复平静,封远山忽然想起一件事,“东方隐那边传过来消息,说是温弦已经与太子萧桓宇搭上线欲夺伯乐坊,还有就是,她想参加您与萧臣的大婚。” “温弦……” 寒棋闻声,神容不改,淡淡道,“她想怎样都如她愿。” “是。”封远山拱手,告退。 独自坐在寝居里,寒棋重新打量这屋子里的摆设,她不喜欢淡粉色的床幔,不喜欢檀木桌椅,不喜欢梳妆台精雕的纹路,那两幅挂在墙上的双面绣她也不喜欢。 可是没关系,她可以慢慢适应……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两道突然窜入無逸斋的黑影破坏了这宁静祥和又美妙的长夜。 这个时辰的郁玺良正在吃鱼,被竹叶青浸泡了整十二个时辰的锦鲤真的是,酒气十足。 郁玺良倒不是喜欢上这口儿,他没办法把温宛煮了吃,就只能把她买的锦鲤一条一条残忍杀害! 这样才能抚平自己受到的伤。 鱼入口,肉也不滑嫩,骨头也不如酥。 郁玺良每每想到过往,都怀疑自己跟温宛怕不是宿命的冤家。 问题是所谓冤家都相互折磨,为何与温宛对上,受折磨的只有他? 郁玺良思及此处,又夹了块鱼肉,狠狠嚼烂。 倏然,郁玺良停下手中竹筷,黑目微抬。 有人找上门了! 郁玺良二话没说,起身抄起墙上悬的降星剑,纵身跃到院子。 果然! 那两个膨胀的猪! 来者。 温御,一经! 温御哪是什么好惹的主儿,他既知道是谁朝他屁股跟脸射了一堆羽毛,害他现在一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自然是先报复回去,再图会师。 为免一个人打不过,温御叫了一经过来帮忙。 一经虽是圣僧,可多日被香盘熏的黑不溜秋,心里也有怨气。 会师之前,得痛痛快快打一顿。 此刻院中,温御抽出血喉在郁玺良面前摇两下,瞬即闪身。 打也不能在無逸斋打! 一经与之同行,郁玺良想都没想,紧随其后。 那夜吃鱼中毒之后,郁玺良曾找到血喉,不翼而飞。 现在看,温宛你就是一个大混蛋! 三人飞纵入林,温御寻得空地停下来,与一经并肩而立。 郁玺良持剑落于对面。 夜风冷,林间干枝摇动不时发出肃冷声音。 郁玺良多半猜出那个拿着血喉的人是谁,正要开口却被温御先行截断。 “狭路相逢,让你三招!” 眼见温御跟一经双双亮出软剑,郁玺良唇角以古怪的姿势勾了勾。 二对一还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给你们脸了! 郁玺良也从来都不是软柿子! 降星剑,十大名剑之一。 剑身呈黑紫色,中间有一条银色纹路,剑柄处设有机关,弹开机关可现一柄黑色短刃,实为子母剑。 郁玺良毫不客气,剑出,狂啸九天! 强大剑气犹如化形的紫色巨龙,朝温御跟一经厉啸斩出。 温御跟一经皆蓄力,身形急速倒驰,足尖所到之处落叶飘飞,霜华满天! 第一招剑势已尽,郁玺良猛然注入七成内力于剑身,中间那条银色纹路骤然闪亮,迸发夺目光彩! 既然让三招,我就叫你三招死! 温御跟一经肉眼所见,夜空中,咆哮在他们面前的紫色巨龙突然张开血盆大口,一道银白小蛇如闪电疾射! 那银蛇速度太快,他们躲闪不及! 几乎同一时间,温御跟一经在没有任何交流的情况下猛然甩出软剑疯狂对敌。 “三招未到!堂堂御南侯,说话不算数么!” 郁玺良明显高估了温御的脸皮,还有另一个。 天寒,加衣。 第四百一十三章 两人双一人单 两道黑色化形剑气与银白小蛇在空中相撞,光芒照亮半片树林,绝美又充满杀机。 郁玺良眼中发狠,他深知不是两人对手,招招拼命。 就眼下情况,对面那俩二货分明就是来报复的,落到那俩二货手里没个好。 降星剑再次带着狂暴气息指杀温御。 温御呵呵,没有了血喉的郁玺良在他眼里就是个渣渣! 是的,他也是忘了是谁说的让人家三招。 软剑狂抖,一道道白色光闪犹如夜空中飞逝的流星袭向紫色巨龙,与此同时,一经甩剑刺向郁玺良左侧肋骨。 千钧一发,郁玺良猛然叩动机关,自降星剑剑柄倏然射出一柄黑色小剑。 小剑横飞,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隐于暗夜。 一经眉头微皱,心中陡然涌起极度危险的感知。 瞬息之间,杀机自背后陡现。 一经猛然收招,转身瞬间以软剑剑身抵挡住那柄黑色小剑,铿的一声脆响,兵器相磕的声音刺痛耳膜。 光芒耀目之际,郁玺良原本袭向温御的剑招急转向一经。 温御呼吸骤顿! 他恍然,郁玺良从一开始想要绝命一击的人并不是他,而是一经! 以杀止杀! 温御猛然将内力灌注到软剑剑身,疯狂震荡间剑柄脱手直袭郁玺良。 只要速度够快,就能逼得郁玺良转攻为守,从而救下一经。 万没料到啊! 郁玺良真正想要击垮的人不是一经,是温御。 一剑三式! 降星剑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折转回温御,霸烈杀招如搬山压境! 温御自离开战场,将有二十年未曾感受到这种难以形容的压迫,呼吸变得极为艰难。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哪怕郁玺良内力不如二人深厚,可温御跟一经手持普通软剑,远远不及降星剑本身所拥有的锋锐跟百年剑魂。 再加上二人轻敌,配合也不算默契才致郁玺良有机可乘。 眼见紫色巨龙探出一道银白龙舌舔向温御,一经发狠,厉声沉喝。 剑人合一! 白色光柱卷着一经的身体仿佛彗星冲击降星剑,拉出的彗尾骤然点亮林间黑暗。 咚! 一经持剑与降星相撞,强烈摩擦使得一经两袖燃起火焰。 温御且留一经自行灭火,赤手空拳冲向郁玺良。 “接剑!” 一经直接抛剑过去! 郁玺良知道自己敌不过了。 所有杀招皆已用完,哪怕他以内力牵引黑色小剑射向温御阻抵,依旧拦不住温御闪动不定的身体。 温御灌注九成内力于剑身,林间再次传来‘轰隆’声响,骤然绽放的光芒犹如一团火浪! 与此同时,一经扫灭袖内火焰亦冲袭过来。 强烈震颤,郁玺良身形倒退数步,握着降星剑的手颤抖不休。 未及郁玺良再举剑,一经飞身掠过将其压在身下。 接下来便不是剑招跟内力的比拼与较量,而是拳拳到肉的凌霸! 一经骑在郁玺良胸口,拳头疯狂轮砸,郁玺良也没闲着,双手拼命护住脸。 眼见郁玺良挣扎着翻身,温御直接坐到他屁股上,单臂勾起他两条腿狠狠朝上掰,另一只手自袖兜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大把银针。 一举!一落! 全数扎进郁玺良屁股! 啊- 郁玺良吃痛,疯狂挣扎时不小心扯下一经蒙面黑布。 时间,静止…… 無逸斋,百川居。 小筑里灯火微亮,烛火明灭间照耀着神情各异的三个人,除了一经,郁玺良跟温御各自站在矮桌两侧,得说直到现在,温御脸上还蒙着黑布。 三人不语,视线皆盯着矮桌上那盘蒸熟的锦鲤跟温御那会儿还给郁玺良的血喉。 “魏泓是不是你杀的?”一经到底是得道高僧,很快平复心境,狐疑看向郁玺良。 郁玺良朝一经翻过去一对白眼。 “第二次入天牢你是想杀何公达还是想抢?”温御开口质问。 郁玺良没开口,只抬手将从屁股上拔下来的一大把银针用力扔到桌面上,五官几近狰狞,“侯爷不露个脸么?” 温御也不含糊,直接扯下脸上黑布。 看到那张橘子皮似的脸,郁玺良咬了咬牙。 三人谁都不敢冒险往点子上说,还得是郁玺良,身残志坚行走到墙侧书桌旁边拿过纸笔,一人一份,“第一个问题,魏泓该死,还是不该死。” 三人心领神会,同时默写,同时开卷。 一经:该死。 郁玺良:该死。 温御:无。 郁玺良与一经同时看过去,温御视若无睹抽回字条,补了‘该死’二字。 郁玺良瞅着眼前两个人,看他们脸色就知道他们有多想掩盖身份,“这次谁要不写谁是小狗,第二个问题何公达该死还是该活。” 一经:该活。 温御:该活。 郁玺良:该死。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一经跟温御眼中露出杀气。 郁玺良当然能感觉到其间隐藏的危险,“你们知不知道何公达后面站着谁?” 一经跟温御皆摇头。 “这么问问不出什么,不如你坦白。”一经认真看向郁玺良。 郁玺良乐了,“凭什么?” “因为你打不过我们。”温御认真解释。 换作别的事,郁玺良宁死不屈。 可现在他急需确定两人身份,单打独斗没有外援的日子真的是提心又吊胆。 郁玺良也没含糊,直接弯腰从矮桌的暗格里拿出那道密令拍在桌上,“你们两个是不是有!” 其实在确定其中之一是温御的时候郁玺良就确定,温御必是得密令者。 要知道,先帝在位时最宠的就是温御一经和战幕,排名不分先后。 温御跟一经都不用看密件内容,就知道是了! 那纸颜色淡黄透着零星紫色斑点,这种颜色的纸张只会出自先帝手。 一经跟温御相视数秒,温御即拿过密令,看过之后打开灯罩将密令烧毁。 郁玺良皱眉,“你干什么?” “这种东西不能留。” 手中密令成灰,温御这才松了一口气,落向郁玺良的目光瞬间变得殷勤热切,“郁教习,你受苦了。” “在下有件事想请教御南侯,不是说好让我三招吗?” 温御点头,“的确,可到第二招的时候他问本侯冻不冻手,本侯说冻手,他就动手了。” 三人行,必有两人双一人单…… 第四百一十四章 你睡,我陪着你 看着温御的手指着毫不犹豫对准自己,一经深深吸了一口气,整天对着个傻子也不是办法。 好在郁玺良并没有往下追究。 三人同坐一处,皆陷入深思。 最后郁玺良先开口,“战幕也是密令持有者?” “绝对不是。” 温御将当初一经解释的话,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出来,“先帝对他的信任远不及我二人。” 一经闻声,眼珠子缓慢移到温御身上,脸可是真大! 先帝当然信任战幕,只是基于幕僚这个行当的基础属性,先帝有自己的顾虑。 反正一经永远不会否认先帝对战幕的信任,举头三尺有神明,他怕先帝夜里从皇陵里跑出来找他叙旧。 郁玺良的关注点显然不同,他望向坐在矮桌旁边的一经,眼中闪出疑惑的目光,“这位是?” 温御,“……” 一经,“……” 这都坐下聊多久了?! 郁玺良多年前见过一经,从此后行走世间他再没见过那样的人间妖孽……得道高僧。 “贫僧,一经。” 也难怪郁玺良没认出来,一经外着夜行衣,两袖里里外外被烧掉半截,脸还被寺庙熏香熏的鸡粪色,这般装扮与妖孽相去甚远,倒是与妖怪很像。 郁玺良,“……” 三人再次陷入沉默。 片刻后温御开口,“密令指定五人,咱们这里有三个,本侯的意思是,不再找了。” 一经跟郁玺良双双看过去。 “三人成众,够了。” 温御随后解释,这种只要说说都必须掉脑袋的事,如果不是他们此前在天牢遇到两次,也不会揪着不放。 换句话说,如果不是因缘际会,谁能跟你坐在这里猜猜猜,猜中还好,猜不中分分钟让人砍成肉酱毁尸灭迹。 剩下那两个,他朝有缘再聚罢。 除此之外,温御还提出一条。 ‘他朝若然有谁暴露,拼死也要保住另外两个……’ 夜深人静,墨园寂静无声。 温宛已经有三天没见到萧臣了,前两日忙着跟苏玄璟撕破脸,今日忙着卫开元的事。 忙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闲静下来心里总觉得空空的。 每每想到与萧臣相处时的点点滴滴,就觉得有蜜抹在心尖上,甜甜的又暖暖的。 想着想着,温宛睡着了。 萧臣翻窗进来的时候正见温宛靠在床栏小憩的模样。 他小心翼翼走过去,坐到榻边,自怀里取出黄泉界鬼叟的药膏。 白日里那几个大夫虽然也是皇城里极有名的,可萧臣始终不放心。 萧臣不忍叫醒温宛,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她也太累。 不知不觉中,温宛感觉到手腕隐痛,下意识睁开眼睛。 当看到眼前那抹高大又伟岸的身影屈身在自己面前时,温宛没有一丝一毫的震惊跟讶异,好似她猜到萧臣一定会来。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眸子柔柔的落在萧臣身上。 一袭锦蓝色长袍,墨发以玉冠束起,因为常年在校场练兵的缘故,粗糙且仿佛有着无限力量的手指正极小心的替她敷药,包扎,每一下都带着万分谨慎。 温宛唇角不自觉勾起,“五年光阴,也不知道魏王殿下等不等得起。” 突兀的声音从头顶飘际过来,萧臣不禁抬头,“弄疼你了?” 温宛摇头,只是笑着。 心满,意足。 “这是本王寻来的药,可以止疼,不疼才能睡好觉。”萧臣系好白纱,将药瓶搁到床头木柜,转回身坐到原处,看向眼前少女,“五年算什么呢,一辈子我也等得起,我这一生,唯温宛不娶。” “我这一生,唯萧臣不嫁。”温宛轻轻一笑。 萧臣动情,却极力忍耐着将温宛扶到榻上,“你睡,我陪着你。” 眼下局势还不到迫在眉睫,萧臣的心思在离开皇城的萧奕身上,温宛的太平镖局已经开始全面接手万家货栈与亿家货栈血拼留下来的残局。 他们的路走的很稳,彼此也终得一丝喘息。 萧臣坐在榻边,此时此刻他什么都不愿意去想,只静静看着床榻上闭着眼睛的少女。 经历两世看尽人间繁华,却唯独看不够的。 只有你…… 同是夜,宰相府温弦心情也是异常的好。 虽说新婚燕尔,奈何魏泓之死,她与魏思源的房间换了颜色,没有洞房时那么新鲜。 这会儿房间里,温弦穿着丝薄单衣坐在床榻上,手里翻着一本名曰‘商途’的卷册。 谁也不是天生会做生意,温弦自知即将接手伯乐坊,这段时间倒也十分用功。 房门吱呦响起,魏思源从外面走进来,冷气随之而入。 “沉央如何了?” 温弦搁下书卷,瞧了眼桌上茶杯,似是无意道,“思源,帮我倒杯水。” 魏思源喜欢温弦,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 他阖紧门,行至桌边斟茶端过去,“不管我说什么,沉央还是不肯见我。” 温弦接过茶杯,喝了一口,“你也别担心,且等几日她想通了,自然会与我们说话……” 榻前,温弦抬眸时发现魏思源单手触及额头,双眉紧拧似极痛苦一般,“茶杯。” 温弦将茶杯递回去,魏思源接过茶杯转身。 就在这时,温弦忽然从单衣里取出一颗米粒大小的红色豆子,暗暗碾碎。 一股只有魏思源能闻到的香气四散。 “把茶杯扔出窗外。”温弦美眸微眯,试探着命令。 魏思源只觉脑子里嗡嗡直响,一道声音在他耳畔不停重复。 ‘把茶杯扔出窗外……’ 莫名的,魏思源瞳孔略有涣散,脚步下意识朝窗棂走过去。 随着窗户被打开,温弦再次拿出一粒绿色豆子,碾碎,“思源,把茶杯搁到桌上。” 绿色豆子释放的味道中和掉空气里红色豆子的味道,魏思源于无形中恢复神智,愣了一下,“窗户怎么开着的!” 待其关紧窗户,搁好茶杯,魏思源宽衣回到榻上。 被窝里,魏思源有些想法的碰了碰温弦。 温弦佯装困倦,“累了,歇罢。” 贞操这东西温弦没有看的很重,可把它给魏思源显然有些廉价…… 第四百一十五章 多好的学生! 转眼,清晨。 温宛不知萧臣何时离开,只道他送过来的药当真有效果,腕处伤口麻麻的已经感觉不到痛。 早膳之后,温宛十分敬业去了大理寺,与宋相言提起自己答应过魏沉央的事。 证明卫开元清白。 宋相言想都没想,直接说出一个名字。 郁玺良。 自上次郁玺良中毒二人不告而别,宋相言心中一直惦念,今日刚好可以借此机会去见恩师,顺便带些补品。 赶去無逸斋的车厢内,宋相言看着深桶里三条锦鲤,有些忐忑,“你不觉得这礼轻了吗?” “小王爷不要这样看。”温宛说话时把脚下一个小木桶拎到深桶旁边,“现在有没有觉得好一些?” 小木桶里同样装着三条锦鲤,一两银子一条。 宋相言比较之后依旧忐忑,他为温宛担心,“你送师傅这样的礼不觉得轻了吗?” 自从祖父与她讲过那根玄晶柱背后的‘缘分’,温宛越发觉得她与郁教习投缘很有可能是冥冥中自有注定,“我跟郁教习之间不差这个,小王爷放心。” 宋相言感动,他知道温宛送这样的礼是为了衬托他。 一路无话,二人各自带礼入了無逸斋。 百川居内,郁玺良正在想昨夜之事。 既然都是手持密令者,三人互通有无,皆以为战幕留下萧奕,无非是借萧奕钓出藏在暗处的萧臣。 对此,郁玺良表明他自会提醒萧臣谨慎行事。 三人最后达成共识,密令的事,万不能让萧臣知道。 因为,无从解释…… “这个时辰郁教习肯定会在的,放心。” 温宛的声音对于郁玺良来说穿透力堪比降星,直击心脏,摧毁灵魂。 嗯。 外面分明是两个人在对话,他却只听到温宛的。 小筑门启,温宛跟宋相言皆拎着木桶进来。 “徒弟拜见师傅!”宋相言见到郁玺良,自带一双星星眼。 温宛也是礼数十足,搁下木桶深施一礼,“学生温宛,拜见郁教习。” 郁玺良尽量不去看温宛,模模糊糊一眼带过,“坐。” “徒弟知道师傅喜欢吃锦鲤,特别带了三条过来孝敬师傅,一条金银,一条丹顶,一条龙凤。”宋相言拱手,恭敬道。 温宛亦开口,“学生也带了三条锦鲤。” “挺好……” 一失足成千古恨,直到现在郁玺良还在后悔! 他就不该在温宛出现在百川居的时候吃锦鲤! 他吃的是锦鲤? 也罢! 郁玺良没有养鱼的癖好,可宋相言带来的锦鲤看着着实喜人,养着罢! 就在这时,無逸斋的大厨敲了门。 李庖,厨艺堪比皇宫御厨。 平日里跟郁玺良关系不错。 没别的,李庖早就听说郁玺良喜欢吃锦鲤,昨日他偶得做锦鲤的秘方,这会儿特地过来想抓几条过去试试手艺。 房间里,郁玺良指了指温宛带来的那三条,“就这三条,做好了匀你一条。” 李庖没犹豫,倒是温宛看到宋相言略有失望的神情时开了口,“郁教习,宋小王爷拿的那三条,肉质特别好。” 宋相言立时眉开眼笑,“师傅可以尝尝!” 郁玺良深深吸了一口气,狠狠抿唇,正想摇头时便见温宛给李庖去了眼色。 作为一个合格的厨子,李庖理所当然拎走了宋相言的鱼。 郁玺良闭目平静了一会儿,“那鱼……” “那鱼一万两一条,皆是极品。”温宛夸赞道。 郁玺良仿佛仙人掌扎了屁股猛弹起来,却在看到宋相言跟温宛诧异目光时强逼自己坐回来,单手抚额,半天憋出一句话,“你们来,是不是有事?” 没有事就快点走! 宋相言闻声瞄了眼温宛。 温宛心领神会,“郁教习有所不知,魏沉央对魏泓之死耿耿于怀,她认定开元是杀死魏泓的凶手,学生与宋小王爷一起过来是想求郁教习想办法证明……” “魏泓是自缢,断无错。”郁玺良截断温宛,肃声道。 “当然!”温宛从来没有怀疑过郁玺良,“学生想求教习证明被玄丝勒死的人,与上吊自缢不同。” 郁玺良听罢,没有拒绝。 有些事此一时,彼一时。 彼时魏沉央还是太子府的人,对面而立之人是万春枝,让魏沉央误会卫开元有利于双方血拼到底。 如今魏沉央与太子府决裂,哪怕伯乐坊外强中干,可至少魏沉央是个人才。 郁玺良瞧了眼温宛,心道这丫头也有无心插柳的时候,“此事不难,温县主可随时带魏大姑娘与卫开元同来百川居,本教习自会解开误会。” 温宛大喜,“谢郁教习!” 郁玺良微微颔首。 你不用谢谢我,你离我远一点我谢谢你,谢谢你全家。 既然得到郁玺良应允,宋相言与温宛没在百川居逗留。 也不是多想离开,温宛主要是照顾到一会儿锦鲤端上来宋相言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吃了,那是他专门孝敬师傅的。 不吃,师傅可能会不高兴,而且吃多吃少也是问题。 在敬重跟喜欢的人面前,每个人思考问题总会异常奇葩。 温宛这样猜测宋相言的时候,倒忘了自己对郁玺良的敬重也绝对不亚于任何人。 这会儿百川居内,李庖拎着一个偌大食盒走进来,盖子还没掀,锦鲤的香味已经飘际出来。 一万两一条的鱼! 郁玺良只顾着诅咒温宛,一时没注意到那股**的味道。 直至看到骨瓷托盘里只有两条鱼,“怎么就两条?” “郁教习忘了?您可说了匀我一条。”李庖身宽体胖,长相憨厚老实,笑呵呵的时候像极了寺庙里供奉的弥勒。 郁玺良要知道一万两一条,他也不会这么大方。 就在李庖转身欲走时,郁玺良忽然闻出味道,“这鱼……” 五十年竹叶青! “哦!” 李庖似是想到什么,“昨晚您学生特意跑到我家里,给我拿了三瓶五十年纯酿的竹叶青,嘱咐我今午清蒸锦鲤的时候一定要放进去。” 郁玺良想都没想,心道哪怕没有先帝密令,他也要助萧臣一路无敌! 多好的学生! “有心了。” 第四百一十六章 想的比我都多! 郁玺良甚是宽慰,准备动筷。 李庖见郁玺良没有追问,颇有些好奇,“郁教习早知是温县主?” “谁?” 郁玺良猛一抬头不可置信看过去,眼睛里写满震惊跟‘这根本不可能’的表情,“你说谁?” 李庖心知走嘴,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我答应过温县主替她保密!” 直至李庖走出小筑,郁玺良仍僵在座位上一动未动,唯有眼珠慢慢落到面前那盘掺杂着五十年竹叶青芬芳的锦鲤上,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一定不是温宛自己想出来的,一定是萧臣告诉她的! 徒弟大了不中留啊! 自己与他说点儿体己贴心的话,他这是扭头就告诉温宛了? 郁玺良正埋怨时忽然想到一件事,倘若是萧臣告诉温宛,以萧臣的聪明才智当然会告诉温宛自己没有忌酒的事实,而非吃锦鲤是因为锦鲤被竹叶青泡过这件丑事! 所以…… 郁玺良强迫自己把心思摆正,难不成是那丫头自己悟了? 片刻,郁玺良苦笑,随后拿起竹筷夹起眼前这盘价值不菲的清蒸锦鲤。 嚼一嚼,好吃…… 此刻回大理寺的马车里,宋相言正拍着胸脯长长吁出一口气。 “温宛你聪明了!” 温宛挑眉,“何以见得?” “幸好你没说留下,若真留下与师傅同桌用膳,我要怎么吃?”宋相言一本正经看过来。 温宛就知道! “小王爷不是与郁教习一起吃过的么!”温宛曾在宋相言那里学过一句话,聪不外露,愚宜外显。 别人把你当呆子容易轻防,自己怎么回事儿自己知道就行。 “那能一样?” 宋相言摆事实,讲道理,“上次在百川居吃锦鲤,师傅还是神捕,我还是小王爷,身份之差我若不吃那是不给师傅面子!再者都是一样的鱼,我吃哪一条都没有关系。” 温宛看着眼前认认真真解释的宋相言,忽然觉得还挺可爱。 “这次截然不同,作为徒弟,我送锦鲤给师傅,若留在那里吃诚意何在!再者就两条鱼,咱们三个人怎么个吃法?若然师傅顾及我的身份叫我先吃,我先吃哪一条?我怎么才能知道师傅想吃哪一条,然后避开那一条?” 温宛,“……” 想的比我还多! 所以啊! 温宛又一次无比肯定的发现,宋相言对郁教习绝对是真爱无疑…… 冬天日短,便愈发显得阳光把一切都拉长,又很快拉短,周而复始,反反复复。 午时,昭纯宫。 贤妃这几日无心用膳,自上次去过甘泉宫后,她得到消息温若萱又一次在皇上面前提及封地的事,依旧没有结果。 门外,清芙从外殿宫女手里提过食盒,恭敬走进来。 天气越来越冷,清芙入殿即阖殿门,“娘娘,午膳来了。” 贤妃深吸了一口气,由着清芙将膳食摆到桌上。 “这两日有没有臣儿的消息?”贤妃接过清芙递来的银筷,随口问道。 清芙站到旁边,“回娘娘,还真有一桩。” 贤妃不禁侧眸。 “听外面的人传,魏王殿下前几日在官道上救下一位姑娘,那姑娘居然是于阗到我大周朝和亲的公主!”清芙据实道。 贤妃握着瓷碗的手微顿,“和亲?” “嗯,奴婢打听了,说那少女是于阗的长公主,深得于阗国君喜爱,这次来是本着与大周朝交好的心思,没想到人还没入皇城就遭了贼匪,好在有魏王殿下。” “和亲必然是皇子……那位长公主可有心仪的人选?”贤妃颇有兴趣开口。 清芙打听到的,全都是刻意被人灌输的,“当然没有,那位长公主第一次来我大周朝,还谁都不认得呢。” 贤妃舀动汤匙,却没心思往嘴里喝。 大周朝自来的规矩,娶他国公主为正室的皇子便是堵死了自己通向皇储的路,没有一位朝臣会拥护这样的皇子夺权。 “她不是认得臣儿么。”贤妃轻声道。 清芙闻声微愣,“娘娘……” “娘娘你该不会是想让魏王殿下……魏王殿下与温县主已经有婚约了!”清芙很怕这样的事会发生,“娘娘要真这么做,御南侯府不会同意的!” “这件事同不同意还得皇上说了算。”贤妃打算试一试,若真能叫御南侯府因此嫌弃臣儿,对两方都是好事。 “娘娘三思!”清芙有时候实在不理解自家娘娘。 贤妃垂首,轻吹微热的参粥。 她三思过了。 只要能保住臣儿一条命,她来做这个恶人…… 午时将过,连续两日把自己关起来的魏沉央终于走出来。 这几日她反复在想离开太子府的伯乐坊该朝哪个方向走,已经外强中干的伯乐坊又当如何自救,她想了许许多多的办法,哪怕暂时不会有立竿见影的效果,至少能让伯乐坊渡过现在的危机。 父亲已经不在,她要替父亲守住这个家。 不想魏沉央刚吩咐丫鬟备车欲离开魏府赶去伯乐坊的时候,外面有管家传信,说是李渤海到。 李渤海,魏沉央的亲舅舅,陇西李氏现任家主的第二个儿子,亦是伯乐坊半个当家人。 是陇西李氏在皇城的话事人。 魏沉央得到消息,即从后园行到前厅。 她到时,方见厅内所有人都到齐了。 有她的母亲,魏思源还有她一直都很讨厌的温弦。 “母亲。” 魏沉央朝上位李氏施礼,转尔看向李渤海,忍不住担忧,“舅舅,是伯乐坊出了急事?” 李渤海男子长的斯文秀气,眉峰浅,双眼如杏,两片唇薄厚适中,鼻梁笔直,鼻翼丰满,头发一丝不苟的束在头顶,以一条褐色绸带系紧,两片绸带翩然于身后。 为商人者,眼睛甚毒。 李渤海的那双眼睛分外有神,黑白分明。 “沉央你放心,伯乐坊暂时无碍,今日舅父专程来府上是有件事,要与你商量。” 魏沉央眸子扫过魏思源跟温弦,“舅父到我屋里?” “不必,就在这里说。” 魏沉央微微点头,转身行至桌边坐下,“管家,备茶。” “这种小事自是由我这个当长嫂的吩咐,沉央你放心,都准备妥当着呢。”温弦坐在魏思源下位,与魏沉央正对。 第四百一十七章 父爱如山 魏沉央是行大事的女子,她纵然不喜温弦,却也不会在小事上与她斤斤计较。 她就只看温弦一眼,眸子里带着淡淡的嘲讽。 温弦是什么人呵,你正眼看她她都觉得你瞧不起她,更何况是这种眼神。 “渤海,有什么话你就说罢。”主位,老夫人开了口。 李渤海颔首,转尔看向魏沉央,神色凝重,“原本这件事不该由我来讲,只是天有不测风云,如今你父亲已经……” “舅父有事但说无妨,父亲不在,这个家还有我。”魏沉央正色道。 李渤海点了点头,“沉央你该知道,陇西李氏祠堂祖训里有一条明确写出,财不露外姓,所以李氏上下无一女经商。” 魏沉央听父亲说过,那时她曾问过父亲舅父为何会带她走南闯北,父亲戏言因她不是李氏女那就没关系。 见魏沉央没有接话,李渤海看了眼座上的老夫人。 老夫人朝他点了点头。 “当年我带你四处经商,教会你这里面的门道,助你在皇城创建伯乐坊,无论财力还是人力舅父都全力以赴,那是因为你父亲答应过我一件事。”李渤海干脆直言,“待有一日将你过继到我膝下,改姓李,成为我的女儿。” 魏沉央难以置信! 她震惊看向李渤海,下一秒视线转向自己的母亲。 “此事你父亲曾与我商量过,我是同意的。” 老夫人轻声叹息,“你莫怪你父亲,他只是看你喜欢经商,他在官场,我又不是那块料,便想着叫渤海教你,你终不负你父亲的期望,连渤海都说你是经商的奇才。” 李渤海又言,“过继的日子我与你母亲商量好,就在下月初八,届时你便是我李渤海的女儿,你想做什么,我必支持你。” 魏沉央脸色有些难堪,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舅父别开这样的玩笑。” “这不是玩笑。”对面,魏思源亦证明,多年前父亲亦与他提过此事。 那时父亲喝了酒,心里不舍便与他唠叨几句。 “沉央,你得体谅你父亲一片苦心,他希望你发光。”李渤海看向魏沉央,“你也要明白舅父的无奈,这是祖训,舅父不能违背。” 座上,老夫人亦看过来,“沉央,过继只是摆个样式,你还可以住在宰相府,还是伯乐坊的当家人……” 啪- 魏沉央猛拍桌案,起身时目光锐利如锋,声音低戈,“那我还可不可以姓魏?” “当然不行,过继过的就是一个姓,你以后只能姓李。”温弦还在为那一眼耿耿于怀,可是得着机会报复回去,说话毫不留情。 魏沉央冷笑,她径直走向温弦,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狠狠扇了温弦一巴掌。 “你!” “闭嘴!”魏沉央眼中寒意陡升,“再敢多说一个字,本姑娘撕烂你的嘴!” “沉央,这件事与温弦无关。”魏思源知道妹妹难受,也只是走过去挡在温弦面前,未敢言词过重。 正厅气氛骤寒,魏沉央看向自己的舅父,“若我不同意,舅父会如何?” 李渤海眉宇凝重,“沉央,你何必这样固执,这是你父亲已经答应的事,你不能因为他不在了就反悔。” “父亲答应不代表我也答应!我魏沉央这辈子就只姓魏,断不会改!”魏沉央眼中寒意不减,字字句句,如覆冰霜。 李渤海见魏沉央如此固执,脸色微变,“你若不同意,那就离开伯乐坊罢。” 魏沉央震怒,“那是我全部心血!” “那也是我李渤海压下大半个身家的存在!要么,你离开伯乐坊,要么你买下我在伯乐坊的股成分配,至于多年培育教导,你到底是我的外甥女,我不会与你计较这个。” “好!”魏沉央丝毫犹豫也无,立时叫管家唤进孙乙。 不多时,孙乙同管家一同进来,恭敬而立。 “孙伯,你现在就把账房里的银子全部支出来交给舅父,舅父若觉得不够,明日到伯乐坊取!”在魏沉央眼里,钱财皆是身外物没有还能再赚。 哪怕她再艰难,也要保住自己的姓! 父亲的心意她懂,她也要让父亲明白,这辈子,她只做魏泓的女儿! 就在孙乙应声准备出门时,温弦忍不住开口,“账房的银子可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 魏沉央猛然回头,大步过去。 温弦立时躲到魏思源背后,“你想动账房的银子也要问思源愿不愿意!问母上大人愿不愿意!” 一语闭,魏沉央突兀止步。 难怪她觉得厅里气氛不对,不是她跟舅父之间的气氛不对,是母亲。 魏沉央转身,看向自己的母亲,“母亲权当是把那些钱借给女儿,一年之内,女儿定把那些钱连本带利归到账房。” 座上,老夫人神色游移,并未开口。 “虽说都是一家人,可你一个人闯的祸不能叫我们全家跟着你背,你把钱都拿走了,我们这一家老小以后靠什么活!”温弦知道老夫人跟魏思源脸皮薄。 没关系,难听的话由她来说。 “你闭嘴!”魏沉央怒声喝斥。 “你嫂子说的,也不无道理……”老夫人不敢与魏沉央对视,低声附和着。 魏沉央猛然回眸,有些控制不住情绪,“母亲?” “沉央,魏少夫人话糙理不糙,现在的伯乐坊没有太子府支撑,没有陇西李氏资金注入,单凭你一人如何扭转乾坤?我不妨与大家说句实话,伯乐坊怕是连下月工人的工钱都开不出来!”李渤海肃声开口。 座上,老夫人听罢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那……是要垮了?” “只要沉央改姓李,亦或她离开伯乐坊,我可救伯乐坊起死回生。”自小带到大的情分,李渤海自然是喜欢魏沉央。 他想逼一逼这丫头,叫她妥协。 “那伯乐坊,可得渤海你多上心了!”老夫人的话,直接否定了魏沉央的请求。 这就是为什么,在魏沉央眼里父亲的死是她永远也过不去的坎! 父爱如山,母爱…… 太奢侈。 第四百一十八章 带走我的姓 除了父亲离逝,魏沉央很少哭。 她现在也不想,只是眼泪不争气。 在座都是她至亲,曾经都是她义无反顾会将背后交付出去的人,偏偏就是这些人此时此刻欲将她逼到绝处! 见无人说话,温弦从魏思源背后走出来,火上浇油,“沉央,你就看在母上大人养育你多年的情分把伯乐坊交出来,现在是有你,没有伯乐坊,没有你,伯乐坊还能长长久久的屹立在这大周皇城,说到底伯乐坊也是父亲的心血,你总不希望看着父亲的心血因为你付之一炬吧?” 魏沉央倏然行到桌边,随手抄起桌上茶杯朝温弦狠砸过去! 砰- “呃-” 魏思源情急相护挡在温弦身前,茶杯正中额角,渗出血迹。 “来人,快叫大夫!”老夫人看到儿子受伤便怎么都坐不住,着急走过去,心疼的眼泪都跟着挤出来,“沉央,你也忒霸道!” 温弦美眸含戾,“魏沉央,现在我们这一大家子跪下来求你你不干,你也忒把自己当回事儿,自古男主外女主内,原本伯乐坊就不该是你的,怎么轮也该轮到思源当这个家!” 左上位,李渤海对魏沉央失望至极,不由的看向魏思源,“思源,若你肯改姓,伯乐坊就是你的。” 未及魏思源开口,魏沉央怒喝,“你敢!” 父亲已逝,魏思源是宰相府唯一的男丁! “思源自然不会改姓,我们的孩子可以!”温弦倨傲看向魏沉央时不经意捏碎早就准备好的红豆,“我与思源早就商量过,只要母上大人跟舅父同意,我们生下的第一个男丁过继到舅父膝下改姓李,伯乐坊由他继承!” 正厅里再次静下来,老夫人与李渤海皆看向魏思源。 “思源!”温弦拉了魏思源一下。 魏思源神情一滞,微微点头,“是。” “魏思源!”魏沉央几近绝望,整个身体因为愤怒止不住发抖。 这就是她平日里敬重的兄长! 李渤海无视魏沉央,也是动了气,“这件事姐姐若点头,就这么定。” 老夫人根本不会有第二种选择,自小到大,她的选择从来没有改变过。 魏沉央还记得小时候,母亲从外面回来就只买了一串糖葫芦,她怕是没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女儿,所以她竟然把魏思源叫到她房里,生怕魏沉央会看到。 可她还是看到了,她也想吃。 她直到现在还记得母亲与她说过的话,‘这串给哥哥,哥哥读书辛苦,下次母亲再给沉央买好不好?’ 只是下次,还是同样的话。 老夫人没有看向魏沉央,仿佛屋子没有这个人,“就这么定罢。” 魏沉央笑了,笑的伤心至极。 她等到最后,满心失望。 温弦不经意捏了绿色豆子,“思源,沉央说到底也是咱们妹妹,可不能叫她流落街头。” 何其歹毒呵! “沉央,你要走?”魏思源震惊看过去。 只是那份震惊落在魏沉央眼里,极尽虚伪! 李渤海看出温弦步步紧逼,多少还是心疼,“沉央纵是离开伯乐坊,也是宰相府的大姑娘,自然不会离开……” “我走。”魏沉央找不到留下来的理由。 “管家,叫孙乙到账房支足够的银子,沉央一时意气离家出走,可也不能叫她在外面受苦,平白让人在背后对咱们宰相府指指点点。”温弦瞧着魏沉央,微微抬起下颚,眸子里极尽傲慢跟嘲讽。 “不必。” 魏沉央只当温弦是条狗,怎么吠她都不会放在心上。 让她无比失望的是眼前这些人,她的母亲,兄长还有从小看她长大的舅父。 她抹净眼泪,目色冷厉。 “我魏沉央今日离开宰相府什么都不会带走,唯独我的姓!” 看到魏沉央转身,魏思源几欲阻拦却被温弦挡下来。 魏思源正要摆脱温弦,老夫人拉住自己的儿子,叹了口气,“沉央的性子我知道,你现在说什么都拽不回她,等她消消气罢。” 厅内,李渤海看着魏沉央离开的身影,心中多半愧疚。 只是祖训不可改,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 于阗长公主寒棋来大周朝和亲这件事已经不算什么新鲜事。 今日早朝,周帝于金銮殿接见寒棋跟于阗大使,寒棋当场指名想要和亲的对象是三皇子萧尧。 这在所有人意料之外。 消息很快传到各方,最先坐不住的是德妃。 哪怕萧尧废了左手,德妃却从来没有放弃希望。 她遍寻名医,巫术蛊术,哪怕是厌胜之术她都在接触! 如今突然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个公主想要嫁给自己儿子,断了儿子夺嫡的路,德妃怎么可能愿意! 且说德妃在云台殿里骂了整半天,还是初柳一句话提醒了她。 这会儿昭纯宫,德妃带着厚礼来找贤妃,刚进门便见贤妃在那里喝茶。 “妹妹好雅兴,这喝的什么茶?” 德妃素来讨厌贤妃,今日破天荒顶着一张笑脸走进来,看到杯里茶水颜色,即叫初柳将自己带来的茶送过去,“这是当年的雨前龙井,味道尚可,妹妹尝尝?” 德妃来的快,贤妃跟清芙皆惊讶。 见清芙未动,德妃直接给初柳使了眼色。 初柳心领神会,主动拎着茶壶退下去。 贤妃见状,亦给清芙使了眼色。 正厅一时寂静,贤妃将摆放葡萄跟青橘的托盘端过去,“德妃慢尝。” 其实贤妃多半猜到德妃来找她的目的。 谁也没想到,寒棋在金銮殿上点名指姓要嫁的人,居然是萧尧。 德妃自是看不上托盘里的水果,可有求于人姿态自然是要放低,于是揪了一粒葡萄搁进嘴里,酸的皱眉。 贤妃未语,静声品茶。 德妃勉强咽下葡萄,朝贤妃瞧过去,清了清嗓子,“我今个儿过来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是……关心一下魏王的婚事。” 贤妃谦谨笑道,“多谢德妃。” “谢什么呢……” 德妃颇为尴尬搓了搓手,“魏王跟温县主的婚约……妹妹满意?” 贤妃既然知道德妃意图,她也刚好想借德妃的力,于是不轻不重的叹了口气。 第四百一十九章 怕她与我道句恭喜 看出贤妃十分勉强的态度,德妃心血来潮。 “妹妹可知于阗长公主来我大周朝和亲的事?” 贤妃微微颔首,“听说那位长公主在金銮殿上指定了三皇子,恭喜德妃。” 德妃正想冷哼,瞬即改变态度,“哪有什么喜!她是指定尧儿,可你也知道,整个大周皇城没人不知道,尧儿心里装着的是……那个叫七时的丫头,强扭的瓜不甜,之前为了那丫头尧儿废了一条胳膊,这次要再闹出什么动静,本宫可怎么活!” 见德妃掩面低泣,贤妃轻声安抚,“三皇子懂事,和亲关乎两国邦交,他不会任性。” “他要懂事就不会没了一条胳膊!”德妃佯装抹泪,“妹妹,这里没有外人,我跟你说句体己的话,比起尧儿,魏王殿下娶寒棋公主,才是正道。” 贤妃不语,低头品茶。 “有句话我说了妹妹也别介意,皇上对魏王的父子之情……咳咳!”德妃故作停顿,轻咳两声。 贤妃微垂眸端起茶杯,“德妃但说无妨。” “其实有些事知根知底的人也都知道,没什么不能说的,眼下魏王因为歧王的关系搅和到局里,要是歧王厉害这事儿我也不劝你,可现在歧王都被赶去朔城,万一那边要找魏王麻烦,魏王连个相帮的都没有。” 贤妃落杯,“御南侯……” “问题就在御南侯,怕的也是御南侯!” 德妃这会儿来了聪明劲儿,“妹妹你想想,御南侯是前朝重臣,一朝天子一朝臣,万一御南侯当真替魏王殿下出头,事可就大了!不怕魏王无心,就怕有人撺掇……” 德妃刻意拉着椅子靠近贤妃,“万一皇上因为怀疑御南侯再怀疑起魏王的忠心,那时可就回天乏术!” 贤妃握着茶杯的手微紧,美眸轻颤,“德妃说的是,可臣儿已经与温县主订了亲,寒棋公主亦指选了三皇子。” “魏王与温县主只是订亲,还没大婚,至于寒棋公主,小小于阗国还能说指谁就是谁!”德妃瞬间觉得自己言词有亏,“咳,于阗虽不是大国,寒棋公主却是于阗国君最宠的女儿,爱屋及乌,于阗国君自然也会对魏王好。” 贤妃沉默片刻,“德妃的意思是?” “你且同我一起去御书房,换了这门亲事!”德妃坚定道。 贤妃早有让萧臣娶寒棋之意,她只盼着寒棋能指选萧臣,毕竟是萧臣救了她一命,未料寒棋选了萧尧,此刻德妃提议令她动心了。 见贤妃不语,德妃拉起她,“我知道妹妹有好些年没见皇上,刚好借着这个机会又有我陪着你,总不会太尴尬,万一皇上是念旧情的人,妹妹可别忘了谢我呢!” 贤妃就这么在德妃的强拉硬拽下去了御书房。 此时甘泉宫,温若萱得到消息说德妃去了昭纯宫,她二话没说带着秋晴赶过去,却是迟了一步…… 寒棋与萧尧的消息传的快,午时温宛得萧尧相约,去了东市一间茶楼。 三楼雅室,温宛到时萧尧已经坐在窗口,从窗户斜望过去,是七时的妆暖阁。 温宛落座,桌上只有一壶茶,她面前的茶杯已经斟满,雾气缭绕在玉瓷茶杯边缘,一点点向上浮动,馨香清冽的味道涌入鼻息。 沸水过后,难得一片心静。 能开在东市怀德坊的茶楼,底气自然不俗,像是这杯青龙蜂翠雪,可不是在哪里都能喝到。 “早朝的事我听说了,你有什么打算?” 萧尧的视线从妆暖阁收回来,苦涩抿唇,“违抗母妃跟外祖父,跟违抗圣旨,不一样。” “我这辈子是不是注定娶不到她,不管我如何努力。”萧尧深深吸了一口气,面容变得平静又带着太多的无奈跟悲伤,“不管我有多爱她。” 温宛不是万能的,确切说她智商十分有限,以致于在这件事上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帮萧尧挡下这桩亲事。 “七时知道了?”温宛无心品茶,缓声问道。 萧臣摇了摇头,“我没告诉她,温宛你知道么,我害怕告诉她。” “怕她伤心?” “怕她与我道句恭喜。” 萧尧低头,心底一瞬间涌起酸涩,“我喜欢七时,从她还不知道我存在的时候就喜欢她,为了她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不当这个皇子也无所谓,曾几何时我以为,只要我能默默陪在她身边,她爱不爱我不重要。” “可是……” 萧尧突然抬头,看向温宛,“原来我渴望知道。” 温宛看到萧尧的眼睛里有光,心尖微痛,“若她不爱?” “她若不爱,我便老老实实娶了那寒棋公主,以后行尸走肉的活着,保全母妃跟外祖父也保全她,我认命。” “她若爱呢?” 温宛看向萧尧,“若她爱你,又当如何?” “带她走。” 萧尧目光重新落在妆暖阁前,目光变得无比坚定,“她若爱我,我便抛弃皇城里的一切,身份、地位、亲人、朋友,与她一起浪迹天涯永不后悔。” 萧尧约温宛来的目的,是希望温宛能求得七时一句话。 爱,或者不爱。 温宛没有拒绝,她也想七时能活的明白。 于是萧尧就在茶楼的雅室里等,忐忑不安又充满期待。 当房门再次开启,温宛带回了七时的答案。 不爱。 温宛与七时说了很多,七时全然无动于衷。 七时告诉温宛,她留在皇城,她活在这个世上只有一个目的,找出杀死母亲的幕后凶手。 她想报仇。 对萧尧,她不感激,也无爱。 温宛没有隐瞒萧尧,可也没有全然相信七时的话。 她告诉萧尧七时有自己的苦衷,萧尧点点头,没有说话,离开了…… 鸿寿寺。 朱漆红门紧闭的永宁殿内,不时响起杯盘碎裂的声音,偶还会有争吵声从里面传出来,声音并不清晰。 寒棋刚刚把一个杯子扔到地上,封远山随即踢翻木椅,力道之大,椅背咔嚓断裂。 “宫里可有消息传出来?” 寒棋的声音很轻,面色沉静如水,看不出一丝情绪。 第四百二十章 没有两全其美的事 殿外依旧可以听到重物摔打的声响,封远山隔着窗棂隐隐注意到有人影闪过。 他看了寒棋一眼。 寒棋不动声色。 “回长主公,暂时还没有。”封远山低声回道,犹豫片刻,“微臣只怕德妃万一认命,这门亲事岂不成了?” 寒棋扫了眼封远山,音色清冷,“你在大周朝呆的这十几年,倒不如我一个初入大周的人看的通透,德妃若是认命,何故四处寻找救治萧尧残手的法子,孔武若认命便会早给自己找退路,如今他们两个行事作派丝毫没有认命的意思,又如何能叫这桩婚事成。” 封远山受教,“长公主说的是。” 寒棋随手拿起一个杯子,砰然摔到地上,“贤妃想要儿子出局的心昭然若揭,当初那柳莹是什么身份,她居然都肯给萧臣安排上,可见是有多不想让萧臣搅进局里,如今机会来了,非我族类其心必诛,萧臣若然娶了本公主,在贤妃眼里便不会再有朝臣支持他。” 封远山配合着又踢了那凳子一脚。 “够了。” 单从表面上看,寒棋是很柔弱的女子,身材纤细,温柔如水,可她骨子里仿佛有一种让人本能心生敬畏的气场跟风度,不是身份的关系,生而有之。 尤其是她的眸子,很淡,从来不会轻易流露出任何情绪,可你就是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她想让你看到的东西。 威严,赞许亦或冷厉责备。 封远山很快明白过来,寒棋的意思是让他停止摔打。 摔打的时间太长会让人起疑。 “长公主,温县主那边……” “封卿。” 寒棋坐正了身体,认真看向封远山,“这个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要么左右为难,要么两败俱伤,我们能把一件事做到利己而不害人已是难得,做不到就损人利己,从我决定来大周朝那日开始,注意要伤害一些人,不仅仅是温宛你懂吗?” 封远山拱手,“微臣明白。” “宫里有动静及时传于我,退罢。”寒棋缓声开口,摆手退了封远山。 且在封远山行至门口时寒棋提醒,“注意你的情绪。” 音落,封远山恍然调息,将愤怒的情绪写在脸上…… 皇宫,御书房。 德妃穿着深绿色锦缎长袍站在贤妃旁边,贤妃着惯常的浅青色锦袍,两人正候在御书房外,李公公进去通禀好一会儿了。 德妃一直在贤妃耳朵旁边聒噪,提醒她一会儿该如何说如何做,可是那些声音仿佛是被什么东西挡在外面,贤妃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往昔情景再现,那时的她二八芳华,她想起初遇皇上是在朱雀大街。 最俗气的英雄救美,胡商的马不知何故受惊狂奔,她一时躲闪不及紧紧闭眼觉得这辈子可能是完了,忽尔身体轻盈如絮,她以为自己是被撞飞的,结果却安然落地。 当她睁开眼睛刹那,看到了一位英俊少年。 那少年眉眼清隽,英武不凡。 她至今记得那一刻四目相视,那少年眼中仿佛折射出光芒万丈,照亮她整个心扉。 曾几何时,她把那光芒当作自己的一切。 他们有过美好的时光,可所有美好皆停在萧臣满月那一日。 “妹妹?” 耳畔传来德妃轻唤,贤妃恍然回到现实,李公公已经从御书房里走出来。 贤妃莫名紧张,她怕里面的人不肯见她。 “两位娘娘,皇上宣。”李公公将手中拂尘搭在臂上,恭敬施礼。 德妃喜出望外,立时拉着贤妃走去御书房。 只是这段在德妃眼里稀松平常的路,在贤妃眼里却是无比艰难。 她双腿犹如灌铅,每走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力气,她忐忑,甚至害怕。 最让她悲伤的是,她似乎忘了那个少年的样子。 她怕自己不认得。 可笑呵! 哪怕不认得,御书房里还会有第二个人坐在龙椅上么! “臣妾给皇上请安!” 德妃的声音又一次从耳畔响起,贤妃这才恍然自己已经站在御书房,她呆呆站在那里,太多情绪涌上心头竟不知该做什么。 幸而德妃提醒她,她方俯身,“臣妾,给皇上请安。” 龙案后面,周帝如往常一般搁下狼毫,眸子不经意扫过贤妃,落到德妃身上,“李公公说你们有要事?” “回皇上,臣妾与贤妃一起求见皇上,是为了魏王殿下的亲事!”德妃素来会抖小机灵,她当然不会告诉皇上是因为自己不满意寒棋嫁给萧尧,如此说便是把自己摘个干净。 偏生此刻,贤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哦?”周帝抬头,动了动眉梢。 “皇上有所不知,当日寒棋公主在官道上遭人暗算,是魏王殿下救她于危难,魏王殿下还在鸿寿寺里从早守到晚,直至御医说寒棋公主无恙才离开。” 周帝轻吁了一口气,看着德妃。 德妃见贤妃不语,又道,“这事儿贤妃妹妹知道,臣妾多少也听说一些,今晨寒棋公主虽说在早朝时提及想要嫁给尧儿,可臣妾本着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愿望去了趟昭纯宫,这才知道贤妃妹妹早有意寒棋公主。” 贤妃任由德妃在那里颠倒事非,并不言语。 她当然知道德妃是什么样的人,而她在乎的,也不是这个。 周帝视线扫过贤妃,落到龙案旁边的玉瓷茶杯上,抬手端杯,面容凝肃,“魏王不是已有婚约了?” “贤妃妹妹对温县主并不满意!”德妃急急开口,“再者魏王殿下与寒棋公主也是有缘,否则大千世界冥冥之中怎么独独是魏王救了寒棋公主!” 周帝品茶之际,德妃又道,“臣妾斗胆妄议国事,尧儿残了一只手,若然把寒棋公主嫁给尧儿,怕是会让于阗国君觉得轻视……” 周帝落杯,“朕知道了。” 德妃听言,愣住。 这是什么个意思? “皇上……” “德妃先退罢。”周帝抬手,缓声道。 德妃心有不甘,可见周帝神色有异没敢多言,走时还不忘偷偷搥了贤妃一下。 殿门开启,德妃出去之后久久的不愿离开,还是候在外面的李公公请了两三次才将其请到台阶之下。 第四百二十一章 谁答应就是谁的错 御书房内,气氛沉寂。 周帝不开口,贤妃便只站在那里低着头,不声不响。 曾经在他心里荡起过一丝涟漪的女人,也曾在他心底留下痕迹的女人好像没怎么老。 依旧很美。 可是他老了,偶尔看到铜镜里的银丝,他甚至怀疑那是不是自己。 他被那个秘密熬了整整十九年! “程芷……” 贤妃扑通跪地,叩首。 “求皇上将寒棋公主赐给臣儿为魏王妃。”贤妃声音哽咽,五体投地。 周帝望着那个从进来便不曾看他一眼的女子,心底某处柔软的地方像被针扎了一下,疼一下。 须臾而逝。 情爱于帝王最是无用,他早就抛的一干二净。 周帝看着跪在龙案前的女子,曜石般幽深的眼睛微微眯起,所有美好的回忆在这一刻戛然而止,他只记得那张莫名其妙的遗诏! “这些年,苦了你。” 浑厚的声音带着一丝怅然跟疲惫。 周帝音落,匍匐在地上的贤妃极力忍住绝望的悲伤,她强迫自己不发出声音,身体却忍不住颤抖,“求皇上。” “你与朕,都被折磨的太久太久。” 周帝终是叹息,“起来罢。” 贤妃不肯,她就只跪在那里,“求皇上。” 龙案后面,周帝看着如此无助的贤妃跪在自己面前,莫名生出一股愤怒。 贤妃可以忍,可以跪在自己面前求他。 可他在绝望跟无助的时候又该求谁? 他是九五至尊,他要跪谁! 午夜梦回他看着父皇慈祥和善的面容突然变得狰狞恐怖,他惊醒,一遍遍在心里质问时又有谁能给他一个答案? 他的痛苦跟悲伤,谁能救赎! 没有人。 没有人啊程芷! 所以你得陪着朕,陪着朕走完这条路,陪着朕看到一个结局,一个答案。 “只要魏王点头,朕答应你。” 周帝面目慈善看向跪在他面前的女子,仿佛他那一声叹息抹尽过往所有恩怨。 仿佛,他也一样疲倦了。 贤妃震惊抬头,目光里曾经的少年已显老态,再不似初见那般风光霁月,惊心动魄。 她望着眼前的帝王,眼泪像是葡萄珠子一颗一颗掉下来,“谢皇上……” 看着程芷叩首,周帝的心没有软下来半分。 这一世,你我注定相互折磨。 这是你的命,也是朕的命。 御书房里,贤妃离开后李公公缓步进来。 周帝再无心思批阅奏折,身体重重靠在龙椅上,单手揉着太阳穴。 头疼的毛病又犯了。 “皇上当真要将寒棋公主许给魏王?”李公公凑近,替过周帝的手,力道适中揉按周帝两侧太阳穴。 “依你之见,若魏王娶了寒棋,御南侯会如何?”周帝阖目,面容恢复往日沉冷。 李公公深思熟虑,“御南侯一向最宠温县主,若然魏王有对不起温县主的地方,老侯爷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是啊!”周帝深深吁出一口气,“若然到那个时候,温御仍然相帮萧臣,那你说……” 周帝缓缓睁开那双如鹰隼般漆黑又充满戾气的眼睛,“温御,是不是密令者。” 李公公揉着太阳穴的手,微顿了一下,“可若魏王不答应娶寒棋公主的话?” “那就要看贤妃的心思了。” 周帝想到程芷时重新闭上眼睛。 他想到了那年朱雀大街,他怀抱的那个姑娘。 她笑起来像花儿般灿烂。 哪怕是孽缘,最初也是美好的样子…… 御书房外,德妃一直在等贤妃,跺着脚,双手冻的可劲儿搓。 眼见贤妃出来,德妃急急迎过去,跑的快,险些跌倒。 “皇上怎么说?” 贤妃不语,脑海里反复回荡周帝的那句话。 ‘只要魏王点头,朕答应你。’ 这话里可有更深层的意思? 只要臣儿肯娶寒棋,他是不是就会放手? 让所有的事随风散去,就当从来也没有发生过? 贤妃不知道,她猜不透。 可她一定得让她的臣儿点头。 一定。 就在德妃想要催促时,迎面风风火火走来一人。 温若萱没在昭纯宫堵住贤妃,便知她们来了此处。 眼下看情形,她们这是进去了。 “臣妾给皇贵妃请安。”德妃不喜温若萱,可也不敢得罪,弯腰施礼。 贤妃一直低头,此刻看到有双绣鞋映入眼帘,不禁抬眼,脸色微白,“臣妾给皇贵妃请安。” “贤妃借步,本宫有些话想与你说。” 温若萱正要抬手拉程芷时德妃抢先一步,“皇贵妃有所不知,皇上刚刚应允贤妃妹妹将寒棋公主嫁给魏王殿下,这会儿贤妃妹妹可能没时间与皇贵妃闲聊,她得找魏王……” 德妃虽是说给温若萱听,实则也是想试探贤妃。 毕竟她也很想知道刚刚御书房里皇上都说了什么。 温若萱蹙眉,看向贤妃,“真的?” 贤妃心知此事不能隐瞒,也隐瞒不了,“是。” 温若萱呼吸骤顿,下一刻猛然推开贤妃大步走向御书房。 皇上答应就是皇上的错! 谁答应就是谁的错! 她温若萱这辈子为御南侯府活,谁驳御南侯府面子她都得讨一个说法,皇上如何? 天王老子来她照样顶回去! 贤妃心知不妙急忙上前拉住温若萱,“皇上说只要臣儿点头,他便应允!” 温若萱陡然止步,转眸瞥向贤妃。 “皇上不是答应,是想听听臣儿的想法。” 贤妃紧扯住温若萱,“连皇上都尊重臣儿的意愿,皇贵妃是不是也应该少安毋躁,强扭的瓜不甜……” 温若萱用力甩开贤妃,眼中升起凛冽寒意,声音清冷,一字一句,“程芷,过河拆桥没有你这么拆的!你明知道两个孩子有婚约,你明知道萧臣喜欢我们家宛儿,你到底是看我们家宛儿哪里不顺眼!” 既是皇上没有答应,这件事儿她找不着皇上。 贤妃自知亏欠温若萱,又无从解释,“皇贵妃言重,臣妾只是觉得寒棋公主更适合臣儿,温县主冰雪聪明,睿智无双,配得起更好的姻缘。” 旁侧,德妃闻声心里总算踏实下来。 不管萧臣是什么态度,贤妃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显。 温若萱怒极反笑,转尔看向德妃,戾气十足,“德妃这热闹,看的可还满意?” 求一波月票…… 第四百二十二章 明明是他嘴贱 德妃顿时有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之感。 这事儿说起来她也就是敲敲边鼓,真正做决定的还是贤妃,好在她心愿达成也不计较这些,草草施礼,带着初柳美滋滋退了下去。 待德妃走远,温若萱视线重新落到贤妃身上,压着脾气,“贤妃你是有多等不及?封地的事……” “臣妾知道皇贵妃已经尽力。”贤妃垂首,浅声道。 温若萱竟被这句话堵的哑口无言。 她的确很努力,很努力的去求皇上,只是皇上无论如何也不吐口她能怎么办! “你就不能再等等!” 温若萱眼中生怒,“退一万步讲,哪怕本宫不能替萧臣求来封地,那又如何?有我御南侯府护着他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贤妃真的很想告诉温若萱,那才是她真正害怕的事。 “皇贵妃的好意臣妾心领,只是这份好意臣儿怕是无福消受。” 既然话说到这里,贤妃索性直言,“此事是臣儿对不起温县主,臣妾先在这里替臣儿向皇贵妃道歉,他与温县主的缘分终究浅了些。” “道歉就免了,既然你说皇上把决定权交给萧臣,那就真真正正让萧臣作决定,谁要敢威逼利诱就是跟本宫过不去!”温若萱倨傲抬头,冷声开口。 贤妃心知不妙,朝旁侧清芙使了眼色。 眼见清芙欲退,温若萱瞧了眼秋晴。 秋晴当即拦下清芙。 “本宫近日觉得一个人孤独的很,贤妃若是不介意,从现在开始本宫便去昭纯宫,与你同吃同住,就睡在一张床上。”温若萱自信萧臣不会答应,若然有意外必在程芷身上。 守住程芷,就是守住宛儿的幸福! 程芷未料温若萱会这般,“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臣儿若是知道皇贵妃……” “萧臣要知道他有这样一个不明事理,不辨是非的母妃,只怕会后悔投胎时没擦亮眼!”温若萱恼恨低吼,先一步走向昭纯宫。 看着温若萱大步离开的身影,贤妃心中陡然升出一抹愧疚。 她的臣儿,可不就是投错胎了…… 其实温若萱知道,就算她净天守着程芷消息还是会传出去,她守得住昭纯宫的人,守不住云光殿的德妃。 可是没关系,她要做的就是防备程芷以母亲的身份强逼萧臣说出‘愿意’的话。 冬日天短,发生在皇宫里的事还没有传出来,温宛自东市回到大理寺,神情忧郁,手里的案子也看不下去。 凭她的感觉,七时是喜欢萧尧的。 对此,宋相言说了句公道话,“别凭感觉,这个世上最能欺骗你的就是你的感觉。” 温宛想了想,“可是我曾听人说过,这个世上唯一不会骗人的就是自己的感觉。” “谁说的?”宋相言梗起脖子,他要与之理论! “郁教习。” 直到现在温宛都还记得当年过堂考,郁教习在考前教导他们的话,会答的题不用想,把答案写上就可以,不会的题一定要凭着感觉走! 宋相言,“……” 这会儿沈宁与戚沫曦走进来,后面跟着戚枫。 三人行必有一个是多余,每每看到这场面,宋相言都会暗骂戚沫曦是瞎子,夹在中间干什么? 妨碍他们手拉手了好么! 雅室并不大,两个人呆刚好,三个人亦可,突然五个人就有些拥挤,再加上雅室里除了温宛跟宋相言对坐的两把椅子,就只剩下另外两把摆在临窗相对的位置。 为了能让戚枫跟沈宁坐到临窗相对的两把椅子上,宋相言主动起身把座位让给戚沫曦。 “戚元帅坐。” 他何时与戚沫曦说话都特别和蔼可亲,即便这样他也是没得过戚沫曦好脸色。 果然!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戚沫曦横竖看宋相言不顺眼,转手把沈宁拉到宋相言的位子,自己一屁股坐在旁边。 宋相言不忍直视。 爱情故事,毁于你手! “你有盛世不衰的绝世容貌吗?你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吗?如果没有,是谁教你说出这种大言不惭的话?奸你盗你?你有沈郡主万分之一好咩!”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沈宁脸色微红,抬头时正见戚沫曦抡起拳头,“沫曦,我们是来看温宛的,不是来找麻烦的。” “明明是他嘴贱!”戚沫曦瞪了宋相言一眼。 宋相言到底还是修养好,将戚枫扯到戚沫曦旁边的椅子上,这般挪蹭,他便站到温宛身边。 温宛忽然就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她起初没在排位上多想,可心里也有预念,最后站着的一定是戚枫。 现在戚枫变成了宋相言,哪怕他们关系好如铁,可铁不磨也会上锈。 温宛始终记得宋相言说过的一句话。 即便是最好的朋友也要保持距离,也要懂得分寸,不可无尊卑,不可无长幼,更不可毫无底线的分享自己的秘密。 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你身边最好的朋友就成了敌人。 温宛倒没觉得宋相言会成为自己的敌人,但像这种皇二代你总不致于叫他站着罢! 再说某位小王爷腿脚也不是很利索! “小王爷坐。”温宛在宋相言靠过来的时候立时起身。 戚枫几乎同一时间让座,宋相言想都没想直接坐到温宛的位子上。 唯一理由,他不想挨着戚沫曦坐,太烦人! 分分钟希望她滚出天际! 可当他坐下来的时候忽然发现,座位有温度。 很暖很暖。 宋相言喜欢这种感觉。 要是温宛能替他暖被窝就好了,某位小王爷纯洁的想。 “温宛,你过来坐。”对面沈宁见状,朝温宛招手。 这时戚枫起身,谦谨道,“温县主过来坐。” 温宛正准备选择去戚枫的位置时,脚底下突然被人踢了一下。 她敢肯定这一脚是故意的,因为同一个方向,那人又连踢她两下! “我……坐沈宁那里。” 温宛多聪明,都是熟人非要用这种方式提醒,显然是不想暴露,是以她表情上没有任何疏漏。 温宛坐过去,沈宁自然要起身,戚枫则将自己的位置让给沈宁。 终于,坐好了…… 第四百二十三章 我替你松发 沈宁想来看温宛,戚沫曦想来看哥哥,二人一拍即合就来了。 顺着刚刚的话题,沈宁想到那日鸿寿寺的事,“温宛,魏王殿下与你说了吗?” “什么事?”温宛狐疑看过去。 沈宁略蹙起眉,“魏王殿下在官道上救过寒棋长公主的事,他没与你说?” 其实对于这个屋子里的人来说,这不是一件新鲜事。 宋相言知道,戚枫知道,沈宁跟戚沫曦都知道。 而他们之所以没与温宛提起,就是以为温宛知道。 可她不知道。 温宛摇头。 “不说就是有鬼啊!”戚沫曦一副道行高深的样子,一本正经看向温宛。 “别胡说!”旁侧,沈宁迅速敲了下戚沫曦的头,转尔看向温宛,“你与魏王多久没见面了?” “前夜还见过……不过那个时候我睡了。”温宛还记得萧臣给她包扎伤口的事。 说起伤口,温宛得好好谢谢宋相言。 自知道自己手腕被卫开元用玄丝穿透,宋相言城里城外的大夫叫来好几拨,虽然一一被她拒绝,但这份好意她是心领的。 一语闭,屋内寂静无声。 温宛起初以为大家在思考,但在确定大家真在思考的时候老脸一红,“不是你们想象那样!我们没有住在一起,他只是来看我!” “晚上看你?” 戚沫曦心直口快,“这个三姐可得提醒你,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戚沫曦有感而发,那个‘登徒子’明明说狼头指环是他的命,如今指环还没要回去,那厮许久没出现,摆明就是在骗她。 再不来…… 再不来就把你的命熔了铸剑! 沈宁相信温宛不是鲁莽的人,可男女情事有时候真的很难控制。 她能理解,亦有体会,于是看向温宛,“你还是要谨慎。” 眼见沈宁瞄向自己肚子,温宛真的是百口莫辩,“我与魏王,真没有。” “我信你!”宋相言突兀道。 众人扭头,皆望。 宋相言如此信誓旦旦,必是有让人无法反驳之理由啊! 温宛终得喘息,端起桌前茶杯润润喉咙。 “公主府的林御医给她把脉,说她仍是处子!”宋相言果然不负众望。 噗- 温宛喷茶。 宋相言,我们全家,感谢你! 结束一段话题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始另一段话题。 温宛重提萧尧跟七时,觉得自己需要做点儿什么。 众人看法各不相同,终究没有商量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 夜黑,温宛乘车回到墨园。 时间太晚,她从后门溜进去,自柴房行到前院拐角处时看到了院中萧臣。 温宛驻足,眸子落向那抹身影。 今晚无风,星光璀璨。 偌大柳树如今只剩下垂落的干枝,萧臣身披锦蓝色大氅挺直站在那里,仿佛一张写意画卷,那背影使得萧疏旷远,空寂苍凉的画卷有了灵气跟生机。 让她的心也跟着温暖。 萧臣感知到背后气息,转身时那张俊朗容颜落在温宛眼底,好看的惊心动魄。 偷窥的心思叫温宛迅速转移视线,萧臣却是迎过来,一双眸子里全是笑意。 他走到温宛身边,将肩披大氅解下来落在温宛身上,“手腕还疼吗?” 温宛抬起头看向萧臣,摇摇头,“你的药好用,一点儿也不疼。” 院子里没人,萧臣突然将温宛横抱起来,走去屋里。 温宛莫名想到在大理寺时沈宁他们的异样目光,下意识挣扎,“我只是手腕受伤,脚还能走。” “舍不得你多走一步。” 萧臣有些霸道将温宛抱进屋里,轻轻搁在梳妆椅上,“如果可以,我想把你挂在我身上,日日夜夜都能见到。” 温宛虽说也喜欢听萧臣说这样的话,但这一句让她觉得自己仿佛是个残废,“并肩同行可能更好一些……” 萧臣笑了,抬手去拆温宛发间珠钗。 温宛猛叩住那只白玉簪,眨眼看向萧臣,眼睛里散出惊讶质疑的目光。 “你手不方便,我帮你松发。”萧臣温柔道。 萧臣喜欢温宛戴那只白玉簪,是他送的。 自他送那日,温宛便日日戴着,他很欢喜,简直喜不自胜。 温宛‘哦’了一声,老老实实坐在梳妆椅上。 看着铜镜里那抹如清风朗月存于她心的男子,温宛渐渐入迷。 她的萧臣真好看,明明是武将,举止却有武将所不能及的华贵,眉眼间的温柔有谁能及呵! “萧臣,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样好看?”温宛不知不觉把自己心里话说出来。 未及她反应,萧臣双手叩在温宛雪肩,弯身时下颚抵在温宛肩窝,“以前,我只远远的看着你,你看不到我……” 温热呼吸喷薄到脸上,温宛脸颊立时发烫,呼吸急促,心跳也跟着快了些。 “宛宛……”萧臣动情,薄唇如蜻蜓点水一样擦过温宛侧颊。 温宛心跳如鼓,紧张的闭上眼睛。 当那抹温度消失的时候,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未曾想当她睁开眼睛刹那,萧臣不知何时已然俯身在她面前,薄唇毫无预兆倾覆下来。 不似蜻蜓点水,吻的极重。 温宛愣神儿的功夫,唇齿厮磨,她明显感觉到萧臣舌尖横冲直撞的毫无规律,卷的她不知所措。 与苏玄璟十几载夫妻她都不曾这样过! 温宛茫然瞪大眼睛,心身仿佛受到巨大冲击般定在那里。 渐渐的,温宛开始回应萧臣的热切,她也是喜欢他的呀。 接受的信号给了萧臣无尽勇气,他越发情不自禁想要将眼前女子吞噬,双手好似捧起一件稀世珍宝般拖起温宛的脸颊。 温宛慢慢闭上眼睛,只觉一阵淡淡的独属于萧臣的味道扑鼻而来,心神皆醉。 喜欢一个人,莫过于想要交付的心思。 情至深处,萧臣突然将温宛紧紧抱在怀里,紧到温宛呼吸都有些困难,可她喜欢。 “宛宛……宛宛……”萧臣一遍一遍轻唤,好像要把这个名字烙印在心底,永世不忘。 温宛心满意足闭上眼睛,“我在。” 寂静的夜,微风吹的院中柳枝发出微微声响。 烛火摇曳,映衬着房间里相拥的两个人,风景别样的美…… 第四百二十四章 早饭还没吃 一夜无话。 翌日温宛醒过来的时候萧臣已然不在,她静静躺在床榻上,回味昨夜那个突如其来又让人欢喜的吻,脸颊微微泛红。 这会儿紫玉端盆温水从外面走进来,“大姑娘,管家刚刚来过,说是宫里传话叫您早些过去,有要紧的事。” 温宛急忙收敛起心底那份甜腻,掀被子起身,由着紫玉帮忙穿好衣服,戴上那只白玉簪,饭也没吃便吩咐紫玉叫徐福备车。 就在温宛带着紫玉即将乘车入宫时,莫修突然出现在御南侯府门外,且带来一个消息。 魏沉央被人从醉霄楼赶出来了。 莫修在伯乐坊做事时交过几个过命的朋友,消息是从他朋友那里得来的。 如今的魏沉央,无家可归…… 东市怀德坊,于醉霄楼住了两个晚上的魏沉央被掌柜的叫人撵出来,她气愤至极。 彼时作为伯乐坊的当家人,魏沉央在醉霄楼存了万两银钱常年包订一间天字号房,用以招待往来客商。 如今她才住两日,存的钱半数还不花完。 “钱掌柜,你既打开门做生意,进门皆是客,本姑娘住你的房,给你的钱,是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以致于你这种仗势把我‘请’出来!” 醉霄楼前,魏沉央挺直而立,双眉微蹙,皆是冷意。 被她唤作钱掌柜的是位年约四旬的男子,身着华服,一脸的精明相。 钱掌柜双眼一眯,冷笑,“魏大姑娘说的不错,开门做生意进门皆是客,你住我的房,这都没有问题,问题是你的钱呢?” 看着面容如此冷漠,与之前卑躬屈膝态相去甚远的钱掌柜,魏沉央神色骤寒,“本姑娘交到醉霄楼三万白银,字据还在我手里!” 钱掌柜看向魏沉央的眼睛尽是鄙夷,“魏大姑娘好记性,那就请魏大姑娘再想一想,那字据的落款是什么。” 魏沉央片刻恍然,眉目如冰。 落款是伯乐坊。 见魏沉央不开口,钱掌柜故意刁难,语调尖酸,“想必魏大姑娘是记起来了,那张字据的落款写的是伯乐坊,与你魏沉央有什么关系!” 围在醉霄楼外看热闹的百姓何其多,钱掌柜一声冷喝,人群里窃窃私语。 “眼下这皇城里还有人不知道你魏沉央已经退出伯乐坊么!非但是伯乐坊,你怕是连宰相府都回不去了吧?做人当有自知之明,如今你魏大姑娘住不住得起我这醉霄楼,你自己心里没数么!” 魏沉央自小到大,何时受过这等侮辱。 可她能忍。 她转身欲走之际,钱掌柜朝两侧打手使了眼色,立时有打手拦住魏沉央去路。 “什么意思?”魏沉央转身,含怒低吼。 钱掌柜一副盛气凌人模样走到魏沉央面前,嘲讽中带着不可一世的狂妄,“魏大姑娘想走可以,把房钱交了。” 魏沉央震怒,“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本姑娘奉劝钱掌柜莫把事情做绝,否则你背后的人担待不起!” 呸- 钱掌柜朝地上狠唾一口,“魏大姑娘也别忘了古语有句话叫落魄的凤凰不如鸡!今个儿不给钱谁也带不走你!” 魏沉央不由的扫过人群,她在人群里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只是四目遥望的时候,那人避开了。 果然呵! 魏沉央不怪那人,只道世态炎凉,人心易冷。 “你们两个在这儿守着!守到魏大姑娘把钱交出来再放她走!”外面天冷,钱掌柜抖抖身子正准备回去时被人拦住。 “是哪个不……” 钱掌柜正想说是哪个不开眼的狗,抬眼却见一脸冷肃的温宛站在他面前。 “本县主的同窗欠你这条狗,多少银子?”温宛的声音平静中透着让人生寒的凉薄。 钱掌柜的反应很奇怪,他竟抬头。 于是温宛便也仰头朝钱掌柜视线落处看过去,温弦! 真的是,许久未见! 温弦正站在三楼天字号房间窗棂的位置朝下看,与温宛对视的猝不及防。 即便如此,她竟未躲闪游移,甚至还把窗户打开,挑衅般朝温宛笑了笑。 温宛忍住脾气,视线转到钱掌柜身上,“钱掌柜,本县主奉劝你一句,开门做生意做的不是一家买卖,说句大不敬的话,皇城里能管住太子的大有人在!魏大姑娘欠你们的钱本县主替她给,你欠魏大姑娘的礼,得你自己赔!” 温宛说话时自莫修那里接过几个金锭子狠狠砸到地上,金锭子朝前滚,正落在魏沉央脚下。 自温宛出现,魏沉央只字未言,可心里却仿佛掀起惊涛骇浪。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温宛会出现在这里替她出头,她始料未及。 钱掌柜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倒不怕温宛,可御南侯不是他能惹的主儿,哪怕他背后的主子也惹不起那主儿! 尤其这会儿温弦丝毫没有下来帮他把这件事扛起来的意思。 无奈之下,钱掌柜只得卑躬屈膝走到魏沉央面前,想去捡地上的金锭子。 就在钱掌柜弯腰去捡时,魏沉央猛将几个金锭子踢出去老远,之后看向温宛,“温宛,请本姑娘吃顿饭,早饭还没吃!” 看着阳光下朝她展露笑意的魏沉央,温宛亦笑,“金禧楼,还请魏大姑娘给个薄面!” 三楼雅间,温弦看着魏沉央上了温宛的马车,心生鄙夷。 少得意,早晚有你们哭的时候…… 温宛因为魏沉央的关系,没有及时入宫。 萧臣入宫了。 卯时萧臣刚从墨园回来,整个人尚沉浸在昨夜那个浓烈又充满美好的热吻中,管家即禀报,说是皇上口谕,命他即刻入宫。 皇上,口谕。 这是萧臣生平第一次被父皇召见,他猜不透是什么事,却还是沐浴更衣,恭敬至极。 卯时已过,同在昭纯宫吃住的温若萱亦得召令,皇上非但召了温若萱,还有程芷。 萧臣不知道是什么事,她们知道。 早朝已下,皇上此刻就在御书房。 温若萱与程芷一并离开昭纯宫,路上温若萱虽然不愿与程芷说话,但还是忍不住提醒她。 “做人做事,拍拍良心。” 第四百二十五章 图你东山再起 那厢温若萱与程芷已经入了御书房,萧臣也已入宫。 这厢温宛正与魏沉央在金禧楼吃着最贵的九全宴。 雅间里,魏沉央直到第九道菜上齐,这方抬头,“宴无好宴?” “魏大姑娘值得这宴。”温宛声音清澈,且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真诚跟坦然。 魏沉央瞧了瞧这菜,大方拿起银筷夹了一道佛跳墙,吃过之后又夹了旁边一道黄焖鱼翅,随即皱皱眉,“串味儿。” 英雄所见略同,温宛看到魏沉央皱眉,淡然一笑,“我以为九全宴并非一道菜,而是一句箴言。” “所信者目也,而目犹不可信。”魏沉央说出了温宛想说的上半句,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相。 温宛补完下半句,“更何况是耳朵听到的。” 魏沉央很饿,索性又夹了一道佛跳墙,因为她比较喜欢吃黄焖鱼翅,“我在人群里看到项敏了。” 魏沉央没有怪谁的意思,毕竟她也从未真心待过项敏。 “项庸归入太子府,必是太子府的人支会项庸,项庸才会耳提面命项敏莫管你的闲事。”温宛亦夹菜,平静分析。 魏沉央抬头看向温宛,“有菜无酒。” “来人!去拿两壶最好的竹叶青!”温宛高喝道。 不多时便有店小二将金禧楼里最好的酒拿过来,“玉食神吩咐了,这桌不收温县主银子,还嘱咐小的,温县主想吃什么想喝什么,随便点。” 待店小二离开,温宛起身想给魏沉央倒酒,被其拒绝,“两壶酒,一人一壶,各倒各的,如何?” “甚好。” 温宛将其中一壶推给魏沉央,“不醉不归如何?” “醉之前说说你图我什么。”魏沉央可不相信温宛是因为善心大发才解她困境。 她为商人,深知无事不起早有路莫行船的道理。 温宛直接握起酒壶,斟满,之后起身端起酒杯,“图你东山再起。” 魏沉央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眼中闪过一抹光亮。 她起身,斟酒端杯,与温宛同站,声音透着决绝跟坚定,“凭你这句话,我与你今日,不醉不归!” 二人举杯共饮,落座时温宛问及魏沉央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哪怕身处逆境,魏沉央依旧洒脱,“离开皇城,离开大周尚有可能,哪里能赚到银子,本姑娘就去哪里!” 上辈子温宛没与魏沉央深交过,脑子里仅有的记忆便是她与苏玄璟密谋坑了不少人,现在想想,那时她也只是用眼睛看到的说话。 真相如何犹未可知。 “何时回来?” “我若归来,必将收回伯乐坊,在此之前我不会回来。”魏沉央又倒了一杯酒,自嘲笑道,“所以你可能会等很久很久才能请我吃下顿饭,珍惜罢!” 温宛沉吟片刻,抬起头,异常认真看向魏沉央,“徐州如何?” 魏沉央以为温宛与她闲谈,端着酒杯摇了摇,“徐州地处南,四季常青,多茶园花卉,产稻米,虽说与百姓衣食住行息息相关,却还不能满足本姑娘一夜暴富的梦想,我想去辉郡……” “徐州有太平镖局。” “辉郡矿产丰富,本姑娘对石头颇有见地,赌石来的更快……” 魏沉央话还没说完,猛然停顿下来,震惊看向眼前少女。 她不可置信看着温宛,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眼前的温宛神色平静且从容,她迎向魏沉央的目光,一字一句,“徐州,有太平镖局。” 魏沉央双手下意识握紧,越来越紧。 直至最后,她突然笑出来。 那张从不言败的面容里透着太多情绪,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此时此刻,她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温宛。 “那个坐山观虎斗的混蛋就是你啊!那个隔岸观火,再趁火打劫的人,原来是你?”魏沉央看向温宛,“你读书的时候也不像是这么精明的人啊!” “可能是开窍比较晚。”温宛笑的有些无奈。 哪怕这辈子重活一世,她其实也不是一个聪明的人,她只是很努力的在做一件事。 温宛看向魏沉央,“你若愿去徐州,我便把太平镖局交给你。” 魏沉央不是很明白温宛的意思,“交给我打理?” “把‘打理’两个字去掉。”温宛认真看向魏沉央,“五成股。” 温宛既然开口,就一定会让魏沉央满意。 魏沉央比谁都清楚自万家货栈与亿家货栈血拼之后,太平镖局以万莫夫挡的强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抢占两家货栈遗失的领域,已经成为大周朝这个行业里的后起之秀。 她去,捡的是便宜。 哪怕温宛只给她一成股,她都要认真考虑,更何况是五成股! “你这里,不会有什么坑害我的阴谋吧?”魏沉央有些不确定,狐疑看向温宛。 “富可敌国四个字,会被皇权抛弃吗?”温宛不答反问。 魏沉央摇头,“太子府可以抛弃魏沉央,却不会抛弃伯乐坊。” “我的阴谋,是富可敌国。” 温宛异常认真看向魏沉央,清澈无尘的目光里迸射出凛厉锋芒。 这一刻,温宛没有在魏沉央面前掩饰自己的野心跟气魄。 这样的野心,她与谁都没说过。 唯有魏沉央。 因为她知道,魏沉央会帮她实现这个愿望! 魏沉央被温宛眼中的决绝震慑到了。 “你不该这么相信我。” “整个大周朝,唯有你魏沉央能让我阴谋得逞,我别无选择。”温宛看向魏沉央,虔诚又充满善意。 温宛选择魏沉央并非一时意气。 魏泓已逝,魏沉央与太子府决裂,她身上无政治牵绊,这是其一。 其二,魏沉央他朝必要夺回伯乐坊,自是要与太子府敌对,她们也算同仇敌忾。 最重要亦是不可或缺的一点,魏沉央是个经商天才。 魏沉央看着眼前的温宛,忽然发现那个在她眼里曾经啥也不是的少女,格局在她之上。 “空口无凭,立字为据。”魏沉央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 温宛即叫店小二拿过纸笔印台,当场写下将太平镖局五成股转给魏沉央的字据。 二人签字按下手印,事成。 第四百二十六章 我愿意 御书房内,自温若萱与程芷进来,周帝只叫她们坐下,一言未发。 温若萱坐不住,眸子时不时瞄向龙案后面的周帝,心想着要不要当着贤妃的面再求一次,若然求得封地,就没有寒棋什么事儿了。 “皇上,臣妾……” 温若萱正要开口时,李公公推门进来,恭敬禀报,“启禀皇上,魏王殿下已在殿外。” 周帝闻声,握在手里的书卷朝下落了落,龙目微抬,“宣。” “是。” 此时殿外,萧臣恭敬立于台阶下数米之外。 一队御林军自远处行过来,纵横两队十八人,皆着灰色铠甲,腰间佩剑。 可以从御书房前通行的御林军皆经过更严格的选拔,长相英挺,武功高强且绝对忠诚。 萧臣并未在意这些,他满脑子都在想当他走进御书房的时候该如何自称。 臣? 儿臣? 可笑他活了十九年,还从来没有在父皇面前自称过! 从他懂事伊始,每一年除夕夜皇室家宴,哪怕旁支的皇叔伯们都会到葆中殿,偏偏每次宴请的名单里,没有他,没有母妃。 每年除夕,他都只与母妃在昭纯宫中度过。 有些事不会因为经过的次数太多,就会变得麻木。 萧臣垂首而立,不声不语。 倏然! 萧臣眉目骤寒,一道凛冽气息逼近! 他猛然抬头,却只见那队御林军从眼前经过,再低头时一个白色蜡球滚到自己足前。 萧臣眉宇微皱,弯腰捡起那个白色的,指甲大小的蜡球,起身时碾碎,里面有张字条。 他好奇打开字条,大骇! 御书房殿门在这时开启,李公公刻意走下台阶迎过去,“魏王殿下,皇上宣您进去。” 眼见萧臣未动,李公公又唤一声,“魏王殿下,皇上等着呢!” 难以形容的震惊,萧臣能感觉到自己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混沌之中他仿佛置身冰雨,冷风呼啸,雨丝如链抽打在他身上,浸湿衣袍,那股寒凉直刺入心脏,身体深处的冷,难以承受又偏偏无处可逃! “魏王殿下?” 萧臣终于听到李公公的声音,他茫然抬头走向眼前的御书房,握在掌心的字条被他以内力震的粉碎,一点点洒落在天青色的理石地面。 风吹,尽散。 殿门开启,萧臣仿若无魂踏进去。 脑子里一片空白。 “臣儿……”贤妃因被温若萱守的紧一直未得见儿子,此刻看到萧臣便想走过去提醒。 温若萱岂能叫她如愿,在贤妃起身时硬是拉住她,“魏王殿下,皇上等好一会儿了。” “臣……” 萧臣单膝跪地,拱手上敬,“儿臣,拜见父皇。” 萧臣从恍然跟震惊中缓神,他最终选择‘儿臣’而非‘臣’。 “嗯。” 周帝搁下手中书卷,深黑龙目落到萧臣身上。 殿内寂静,周帝看着跪在他眼前的少年,那眉眼,那鼻梁还有那张嘴与满月时完全不一样。 没有满月时可爱,但是英俊! 哪怕皮肤不像萧尧那样白,眼睛不像萧奕那么邪性,鼻梁比桓宇挺一些,还有那张嘴总觉着要比萧昀厚一点,可整体看起来,是好看的。 周帝曾怀疑眼前这少年不是自己的种,他派人试过,两滴血死死溶在一起! 他有些后悔那样的猜测,因为他不该怀疑程芷对他的爱。 此时此刻,跪在龙案前的少年就是他的儿子。 可是为什么? 父皇会留下那样的遗诏去保一个尚未出事的孩子? 不明白,不懂,不理解! “魏王。” 周帝没有让萧臣起身,声音缓沉,“昨日你的母妃与朕提及,欲让朕将寒棋公主赐给你做魏王妃……” 周帝刻意停顿,瞄了眼侧位上的温若萱。 温若萱死死拉住贤妃,眼睛却是落在萧臣身上,眼中虽有自信,可那份担心也毫不掩饰都在脸上。 “臣儿……”贤妃生怕萧臣会拒绝,上前两步想要开口。 温若萱一把扯过程芷,神色愠冷,“皇上面前,贤妃懂些规矩!” 周帝轻吁口气,“朕没替你作这个决定,今日把你叫到这里,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萧臣无声跪在地上,垂在两侧的手攥成拳头,掌心沁出冷汗。 他咬着牙,跪在那里静声不语。 十数息的时间,温若萱看到萧臣神色怪异,微微蹙眉,“魏王殿下,皇上在问你与宛儿订亲之后,是不是还愿意娶寒棋?” 瞧瞧! 死活不叫贤妃开口,自己说的倒欢。 周帝看了眼温若萱,遭遇无视。 他也是无语,整个后宫就一个女人敢不把他放在眼里,温若萱! “臣儿!” 贤妃早有所谋,就在温若萱松懈之际,她突然从袖兜里取出一粒药丸硬塞进嘴里。 温若萱反应极快,猛一转身掐住贤妃脖颈,关键时刻也顾不得许多硬是用手掰开贤妃那张贱嘴,把她叩压在地上! 龙案后,周帝眼见温若萱撒泼一样按住贤妃,单手捏住贤妃脸颊,手指头塞进去可劲儿掏药丸,皱了皱眉。 “唔唔……臣儿……” “魏王殿下遵从心意就好!贤妃没事儿-”温若萱自信能把那粒药丸抠出来,大声喝道。 周帝眉头皱的更紧,此时此刻他倒是对自己这位宸贵妃的武力值有了更深层次的认知。 龙案前,萧臣忽然觉得胸口隐痛,那痛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几欲窒息。 他慢慢的,双膝跪倒,身体匍匐在地上,一双手收成拳头,骨节咯咯作响。 耳畔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他跪在那里,脑海里尽是与温宛的前世今生,点点滴滴! 温宛的笑,温宛的哭,温宛的全部都在他脑海里走马灯似的过一遍! 直到昨夜那吻! 他知道温宛也是爱他! 他们相爱! 那一定是相爱才能做出来的事! 可是! “我愿意……”萧臣额头重重磕在地上,绝望低喃。 殿里一片死寂,连空气都似被冻结。 温若萱终于从贤妃嘴里抠出那枚药丸,她跋扈又嚣张骑在贤妃身上,手里攥着药丸,如星子般闪亮的眼睛一点点落到萧臣身上。 她捏着药丸,冷冷看过去,“你什么?” 第四百二十七章 死的都是白痴 龙椅上,周帝眼底光芒微闪,须臾静若平湖。 “若萱,你以贵妃之尊压着贤妃成何体统,还不快起来!” 温若萱仿佛没有听到周帝的警告,眼睛死死盯住那个匍匐在地上的少年,咬着牙,“萧臣,本宫给你一次机会,你给本宫再说一遍,你什么?” “臣儿他说……” “你闭嘴!” 温若萱突然瞪向程芷,眼底泛起血丝,“本宫没有问你-” “还请宸贵妃放开母妃,错在我,萧臣任凭处置。” 萧臣跪移向温若萱,声音轻颤,“是萧臣,有负温县主。” 时间仿若静止,温若萱身体僵直定在那里,须臾站起来,迈过贤妃身体,一步步重踏向萧臣。 贤妃艰难起身,她想阻拦,却见周帝看她一眼,微微摇头。 贤妃默。 萧臣娶寒棋为妻对御南侯府来说,是莫大耻辱。 此刻温若萱站定在萧臣面前,声音清冷,一字一句,“你要娶寒棋做你的魏王妃?” 萧臣叩跪,双手仍攥紧了拳头,“回宸贵妃,是。” 空气中弥漫起一股寒煞人心的冷意,温若萱半蹲下身,低着眸子看向萧臣,“你不后悔?” “不后悔。”萧臣心痛万分,悲声回道。 温若萱深吸了一口气,连连点头,美眸微抬硬是把眼泪强逼回去,重新看向萧臣,“把头抬起来。” 萧臣勉强抬头时温若萱俯下身姿,难以形容的锋锐气息随之而落。 她幽幽道,“宛儿是本宫最疼的侄女,这事儿整个大周朝怕是没人不知道,今后魏王若敢欺负她,本宫豁出这条命也要替她讨一个公道。” 萧臣记得这句话,那日冷宫他跪求温若萱向父皇讨要一道圣旨,眼前这位宸贵妃便是说的这句话。 他还记得,他的誓言。 ‘就算走过千万里岁月,初心不变。’ 温若萱霍然变脸,单手狠戾揪起萧臣衣领,拼尽所有力气把他从地上拽起来,狠踹一脚。 萧臣没有反抗,摔倒在地。 龙案前,周帝愠怒,“宸贵妃……” 周帝话音未落,温若萱突然转向龙案,抬手抄起案头十几本奏折狠狠砸向萧臣,“王八蛋!” 贤妃见状过去阻拦,生怕温若萱把事情闹大,“宸贵妃莫怒,这里是御书房,皇上还在……” “你不是想吃么!给你吃!”温若萱回手狠扯过程芷,硬是把刚刚那枚药丸又塞回到她嘴里。 周帝动怒,“来人!” 温若萱狠狠推开贤妃,大步走向殿门,片刻折返搬起距离她最近的那把椅子砸向萧臣! 她也没管砸没砸到,当下转身至殿门,狠踹一脚迈出去。 外面李公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急忙过来,“宸贵妃……” “御书房里遭了天雷!”宸贵妃愤然低吼。 李公公震惊,“那……” 就在李公公想要进去时,宸贵妃一把拽住他,赤红眼眸勾起一抹诡异笑容,“李公公放心,无人伤亡。” 李公公闻声,不由的松了口气。 “死的都是白痴!” 温若萱突兀松开李公公,大跨步走下白玉台阶。 这时的她,才真真正正忍不住掉下眼泪,替她那个苦命的侄女。 李公公恍然之际急急跑进御书房。 一片狼藉…… 宫外,温宛与魏沉央这酒喝到过午才算停。 戚沫曦有句话说的不错。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温宛与魏沉央谈不上相见恨晚,可也绝对称得起惺惺相惜。 二人相商之后,魏沉央决定即刻启程赶去徐州。 商场如战场,战场论生死,商场论时机。 魏沉央哪怕一刻都不想耽搁,她临走时告诉温宛。 ‘一年时间,我魏沉央必携太平镖局,荣归!’ 温宛回她一句。 “我等你!” 接下来温宛命莫修备好车马盘缠,又从问尘赌庄抽出几个武艺高强之人随行,送走了魏沉央。 竹叶青是好,就是后劲儿十足。 温宛那会儿吩咐紫玉先回御南侯府,找人通知姑姑她稍晚些入宫,此刻酒劲起来,她脑袋昏昏沉沉。 现在的玉布衣已经不是从前的玉布衣。 因为他知道,现在的温宛也不再是从前的温宛。 此刻金屋,玉布衣看着坐在他面前不时点头的温宛,仿佛看到了周身散着金色光芒的财神奶奶。 “温县主?”玉布衣试探着轻唤一声。 温宛身子一怔,抬起头,眼前之人甚是模糊。 见温宛看他,玉布衣脸上顿时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温县主,是这样,本食神……不,我,我现在手头儿有点儿派不上用场的闲钱,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入股问尘赌庄。” 曾经有多嫌弃,现在就有多渴望! 某食神时不时想到那些为问尘赌庄抽搐过的日子,都会时不时抽搐一下。 要说玉布衣也是精,他早早准备好一份入股协议,趁着温宛喝的迷迷糊糊拿出来,“只要温县主在这上面签个字,我立时去取银子。” 温宛喝多了,抬手拿起那张协议,看也看不清楚,可是没关系。 她拿着协议,抬头看向玉布衣,因为醉酒,头抬的高了些,给人一种倨傲感。 “玉食神可能忽略了一件事。” 玉布衣恍然,急急忙忙取来蘸好墨的狼毫,恭敬搁到温宛身边,殷勤不已,“县主请。” 温宛瞧着狼毫,皱皱眉,“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玉布衣狐疑问道。 “玉食神有钱……” 玉布衣点头,他有。 “难道本县主就没钱吗?”温宛撂下协议,眼睛眯眯的看过去,“本县主看起来像是缺钱的样子?” 玉布衣,“……” “有点渴,倒水。”酒烈,肺腑好似有火在烧。 眼见温宛倒在桌上,昏昏欲睡,玉布衣邪念起。 只要温宛按下手印,问尘赌庄即有他一成股! 有句话叫阎王爷不嫌鬼瘦,玉布衣其实一点儿也不贪,他只想要回自己当初那一成股。 “水……” 玉布衣顺从给温宛倒水,看着温宛喝进嘴里又把杯子端回来。 温宛睡了,脸贴到桌面,双手自然下垂。 “温县主?”玉布衣重新回到温宛身边,轻声唤道。 温宛,没有回应…… 无人伤亡,死的都是白痴……虽然……可我还是想要月票……十一月最后一天啦,月抛月抛(月票抛起来)~~哈哈哈 第四百二十八章 本县主可就不困了啊 道义直中取,富贵险中求。 玉布衣见温宛睡的沉,蹑悄走去墙角拿印台,转回身将印台摆正,颤微微去拎温宛垂在桌下的手指头。 只要把温宛的手指头蘸上红印,再朝协议上轻轻一按,奸计得逞! 玉布衣也是被万春枝逼的没办法。 借出去的钱莫说利息,本金都没收回来。 行商者彼处亏此处盈,唯有七分盈才能常为盈,玉布衣太需要盈一回。 就在某食神将温宛蘸着红印的手指头往协议上按的时候忽然有种被偷窥的错觉,于是他缓缓抬头,迎上了温宛醉意朦胧的双眼。 “玉食神要是这样,本县主可就不困了啊!” 要说玉布衣心理素质也是极强。 他就能敢于直面自己没有厚度的脸皮,将温宛的手指头用自己袖子擦净,之后收起印台跟协议,转身搁回原处,再回头时语重心长,“县主好好睡。” 温宛睡着了。 她却不知,一觉醒来,天翻地覆…… 萧臣在御书房亲口答应会娶寒棋,为免夜长梦多,贤妃在温若萱暴怒离开后向周帝请求下旨赐婚,那道赐婚的圣旨在萧臣还没有走出御书房的时候,已经传去鸿寿寺。 不巧不成书,圣旨传去鸿寿寺时沈宁刚好在,乍听圣旨她都以为自己听错了,直至与封远山请求看一眼圣旨,她才确定皇上当真将寒棋赐给萧臣为魏王妃,择日大婚! 沈宁从鸿寿寺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她不知道该找谁。 “大理寺!”沈宁登上马车,急声喝道。 与此同时,回到甘泉宫的温若萱一通乱砸,砸完之后叫秋晴把宫门打开,自己跳到翡翠玉石的茶几上将贤妃与萧臣母子骂到体无完肤。 秋晴见自家主子骂的辛苦,不时奉上茶水。 她也气,当初魏王使了多大劲儿约自家主子到冷宫后园见面,求得主子在皇上那里要道圣旨,才几天功夫,扭头就要娶寒棋公主? 温若萱发完了火,转身坐到贵妃椅上,沉声不语。 秋晴收拾妥当之后走到温若萱身侧,“娘娘,这事儿县主若知道了……” “你去传话,天黑之前务必把宛儿叫到宫里,本宫不能叫她一个人呆着!”温若萱厉声吩咐。 秋晴不敢耽搁,急急走出甘泉宫。 这厢沈宁未料温宛没在大理寺,将消息告诉给宋相言跟戚枫。 这件事但凡换个人说宋相言都不会相信,唯独沈宁。 他知沈宁不是捕风捉影的性子。 “皇上怎么能……怎么能把寒棋赐给萧臣?他与温宛尚有婚约!”宋相言腾的从座位上站起来,怒声吼道。 戚枫也很震惊。 沈宁眉头紧蹙,“温宛呢?现在这个时候不能叫她一个人呆着!” 宋相言狠狠摔下手中一堆案卷,大步走出雅室,“本小王去寻她!” 戚枫原想拽回宋相言,可见宋相言好似身上挂满鞭炮似的火急火燎,只得闭嘴。 待宋相言离开,戚枫看向沈宁,“这应该不是魏王殿下的意思。” “或许罢。” 沈宁眼睛里闪过一抹忧虑,“我与同李公公传旨过来的小太监打听,说是圣旨下时魏王殿下就在御书房,同在御书房的还有宸贵妃跟贤妃娘娘,至于里面到底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但至少可以证明一件事,这道圣旨,宸贵妃没拦下来。” “前两日寒棋公主还在金銮殿上指选萧尧,皇上不会无缘无故将其改赐给魏王……”沈宁蹙眉,又道。 戚枫深思熟虑方才开口,“大周朝的皇子,但凡娶了公主便是真正意义的与嫡储无缘。” 沈宁不以为然,“七皇子已是魏王。” “可他与温县主有婚约,温县主手里攥着问尘赌庄,与金禧楼跟幽南苑的关系也是千丝万缕。” 戚枫声音略低,“皇上有这样的顾虑也正常。” 沈宁实在意难平,“皇上净天防着魏王,防着御南侯府,倒不想想真正该防的是谁!这大周皇城里比……” “沈郡主,慎言。”戚枫知道沈宁想说什么,及时阻止。 沈宁也是气极,否则断不会如此轻言。 时候不早,沈宁起身,“也不知道小王爷找没找到温宛,我去看看。” 戚枫亦起,送沈宁离开大理寺。 看着马车朝御南侯府方向去,戚枫独自站在大理寺前,一时沉默…… 后宫,昭纯宫。 萧臣被贤妃带回宫里直到现在,就只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眼睛也不眨一下,仿佛雕塑,呆若木鸡。 不管贤妃与他说什么,他都好似没听到,没有一声回应,亦不开口说话。 “臣儿,母妃知道让你做那样的选择太过残忍,母妃也知道你心里的那个人是温县主,可那终究不是你的良缘,如果你一定要怪,就怪母妃,别折磨自己……” 就在贤妃再欲开口之际,萧臣突然起身,纵步冲出厅门。 “臣儿!” 贤妃着急起身,却在瞬间觉得眼前一黑,幸有清芙搀扶她才免于跌倒,“娘娘您别着急,圣旨已经传到鸿寿寺,魏王殿下与寒棋公主的亲事不会有变。” 贤妃坐到椅子上,此时这殿里没有周帝,没有她的臣儿,没有宸贵妃,她终于不再隐忍跟掩饰自己的痛苦,眼泪一滴一滴掉下来。 “娘娘……”清芙见贤妃落泪,跟着心疼。 “清芙,本宫是不是不配为人母?” 贤妃何尝不委屈,如果可以选择,她也想让自己的臣儿娶他喜欢的女子! 悲就悲在,她无从选择…… 这大周朝的冬天,突然就冷了。 寒风刺骨,如刀子似的刮过脸颊,朱雀大街上过往行人哪怕加了厚衣,也不得不揪住衣领往前迈步,即便这样,那股冷劲儿还是能穿透夹袄直击人心。 萧臣从皇宫里跑出来时忘了肩披的大氅,他解开候在永定门外马车前的那匹骏马,翻身上马直奔御南侯府。 温宛! 无论寒风有多凛冽,刮在他身上有多刺骨他都毫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有温宛! 他迫切想看到温宛,与她解释那一刻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他想告诉温宛,他爱她! 月票…………………………我还是想要……………… 第四百二十九章 温帅不会有半分损伤 骏马疾驰,路上行人纷纷避让。 萧臣最先赶到墨园,温宛不在! 他折回魏王府依旧没有看到温宛的身影,正当他想抄近路赶去大理寺时,一辆马车横在他面前。 侧帘被人掀起,里面的老者面目平静看过来。 死寂无声的深巷,有一间无人居住的院落。 虽然没有人,院子里却被打扫的干干净净,院中有口枯井,井边种着一棵垂杨柳,本该掉满干枯树叶的柳树下看不到一片叶子。 屋内摆设简单素朴,临窗搭建平整通长的火炕,炕上铺着用竹子编成的炕席,连着外屋灶台的炕席可以看出烟火熏出的暗黄色。 正中有张曲柳木的茶桌,桌边摆着两把木椅,与整个屋子格格不入的是桌面上那一整套冲煮的茶具。 青龙紫砂茶壶,白瓷耳杯,单从釉色上分辨已是极品。 萧臣坐在桌边,看向眼前老者,目如深潭,“东篱茶庄,东方隐?” “魏王殿下好眼力。” 东方隐胡须花白,银发以青玉簪盘起,眉白,整个人看起来干净舒服,连指甲都修剪的十分整齐,“贵人多喜雾山隐,因为神秘,冲泡之后雾气缭绕在杯缘,越是矜贵的雾山隐,缭绕在杯缘的雾气就越浓烈,仿佛巫山**,若是孤品,更会有佛光普照的奇景。” 东方隐随手打开茶釜旁边一个雕工精致的紫檀茶盒。 茶盒被打开的一瞬,一股淡淡的茶香盈溢满室。 萧臣目色冷淡看向眼前老者,他从未入东篱茶庄,只是偶有几次路过扫进去几眼。 “这茶盒里的雾山隐乃是老夫私藏,在此之前从不曾与外人分享。” 东方隐动作娴熟将茶饼研碎待用,之后将水囊里的山涧溪水置于釜中,燃炭。 炭为银骨炭,无烟无味。 待釜中水欲沸之前,东方隐将茶末倒进去,霎时间,满室清香更浓。 一沸茶水交融,二沸时出现沫饽,沫为细小茶花,饽为大花皆是精华。 “本王有急事。”萧臣皱眉,沉声道。 他要与温宛解释! 东方隐将沫饽杓出以作备用,继续烧至波滚浪涌时,等待三沸。 “老夫劝魏王殿下莫要将御南侯府三房温初然的事,告诉给温县主。” 一语闭,萧臣震惊数息,疯怒,“是你?” 东方隐精算时间,将釜中茶水烹于器内备用的沫饽中,不慌不忙,“御南侯府温初然私下于高昌阙氏领域内圈养十万私兵,这是何等的罪魏王殿下比老夫清楚。” 萧臣双目瞬间赤血,迸出嗜血寒意,“你如何知晓?” 茶汤已好,东方隐将这第一杯茶双手端起,搁到萧臣面前,“雾山隐,魏王殿下且尝。” 萧臣第一次看到孤品雾山隐冲煮后的形态,只见白瓷耳杯上方,一团云雾自茶杯里翻腾而起,萦绕在杯缘处滚滚四溢。 那云雾仿佛是当下浮荡飘摇又暗潮汹涌的时局,激烈混乱的让人毫无头绪。 云雾腾起,肉眼可见丝丝雨线落于杯间,杯中涟漪不断。 霍然间! 气吐虹霓! 萧臣当真在耳杯上方看到刹那呈现的佛光! “你是于阗国的细作?”萧臣强自压下心中暴戾的情绪,冷冷看向对面老者。 东方隐没有反驳,“温县主若知魏王殿下早在朔城时便与温初然暗度陈仓,于高昌阙氏领域养私兵,且十万众,不知会作何感想,此事若温御知道,他又当如何。” 萧臣心脏震如鼓雷,冷冷盯着东方隐。 “其实他们的想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摆在魏王殿下面前的有两条路,第一条,就那十万私兵,殿下与温初然已是叛逆,包括御南侯府满门,皆叛逆,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若赢便赢,若输便死。” “第二条也很简单,于阗倾国之力助魏王殿下夺嫡,前提是魏王殿下不得再与御南侯府有任何瓜葛 ,尤其是与温县主,要断的干净。” 看着萧臣展露出来的杀机,东方隐端起身前茶杯,淡淡品了一口。 雾渐散,水落石出,苦涩中蕴着甘甜,“魏王殿下不该仇视老夫,而是该庆幸,知晓高昌十万众的人是愿意与殿下结盟的于阗,而非他国。” 萧臣握拳,眸戾如冰,“若本王选择第一条路,你当如何?” “其实,没有第一条路。” 东方隐落杯,“那第一条路不过是老夫的假设,魏王殿下当真要让御南侯府背上叛逆的罪名?那可是满门抄斩的死罪。” “你在威胁本王!”萧臣眼中凝聚杀意。 东方隐摇头,“殿下自己想清楚,于阗既知此事,此事就不是秘密,若然有朝一日这件事被别人发现,太子府的人,歧王府的人!后果如何?殿下若想保全御南侯府,就该当断则断。”东方隐又道,“高昌阙氏已将温初然交到于阗……” 咔嚓- 桌面自中间裂开一道深深的缝隙。 东方隐不为所动,“老夫能以性命担保,温帅在于阗不会有半分损伤。” 萧臣从来没有这样想杀一个人,如果可以,他想将眼前这位老者碎尸万段! “你们以这样的方式逼迫本王,就没想过事成之后本王杀你们泄愤?”萧臣瞳孔微缩,恼恨低吼。 “于阗倾国之力助魏王,他朝魏王称帝反杀的也不过是我们这些谋士,又岂会顶着千古骂名灭我于阗?如此,我等便算是为国尽忠,死而无憾。” 东方隐落杯,目上光绝对平静看过去,“从离开于阗那一日开始,我便做好随时赴死的准备,生亦何欢,死亦何惧,此生唯求,死有所值。” 萧臣做不到东方隐那样冷静,“你们助本王成事,便是相信本王定能成事,放了初然,让本王娶温宛,这并不冲突!” 东方隐看着几乎暴跳如雷的萧臣, “自古帝王多猜忌,周帝对御南侯存于心底的忌讳是拦在魏王殿下前路的绊脚石,只要魏王与御南侯府断干净,便会为自己赢得一丝喘息,否则魏王即将面对的不仅仅是来自太子府的威胁,还会有周帝的绝对打压,以魏王现在的实力跟势力,根本无法抗衡。” 第四百三十章 财神奶奶 成大事者莫拘儿女情长。 东方隐告诉萧臣,“这是一条艰难的路,魏王殿下行到此处断无退路可言,往前走还会割舍的更多,殿下得有这样的准备。” 安静的屋子里,时间一点点流逝。 萧臣复又心痛,比在御书房时还要痛,仿佛是有人捅了一把刀在他心头又慢慢拔出来,刀子割磨,带着心血反反复复,疼的他几欲窒息。 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他不能与温宛解释自己在御书房时的言不由衷,他不能说。 他不能冒险在于阗这些人的监视下与温宛商量对策! 哪怕一个错念让于阗的人转投太子府亦或是谁,他死无畏,御南侯府满门抄斩! 萧臣绝望起身,他抬起头看向东方隐,一字一句。 “记住你说的话。” “魏王殿下放心。”东方隐知道萧臣这是答应了,暗暗松了一口气。 萧臣不再看东方隐,转身走向房门。 气血翻涌,萧臣行至门口处时身体一滞,单手猛握住门框,喷出一口血箭。 背后曲柳木的桌面随之断裂,桌上薪火木炭连带着那壶价值千两的雾山隐皆堕残尘,东方隐稳坐在那里,看向萧臣孤寂冷沉的背影,心中感叹。 为君者,动情即是罪。 眼前这位少年王爷若想真真正正踏上那个位子,还要走上一段很长的路…… 已入夜,皇城里几拨人都在找温宛,包括苏玄璟。 花间楼三楼,仙瑶阁。 苏玄璟独自站在窗前,凝望清冷孤寂的朱雀大街,脑子里尽是温宛。 背后传来脚步声,他急转身形,却在看到雪姬摇头时落寞转回身,继续看着夜色弥漫的长街,心里空空的。 雪姬摇曳身姿走过来,侧眸瞧了眼苏玄璟,“公子不该开心吗?” “是呵。” 苏玄璟长长舒出一口气,“听到萧臣要娶寒棋的消息,我也觉得我该开心,以温宛的性子怎么可能给人作妾,她与萧臣的婚约也许不会作数了,可是……” 苏玄璟迎上雪姬的目光,认真看过去,“可是我竟然没有很开心,只要想到温宛会很难过,我也一样难过,担心,甚至会因为找不到温宛而恐惧,我怕她出事。” 雪姬叹息,“公子是不是爱的太过小心翼翼?” “或许罢。”苏玄璟重新看向长街。 雪姬忽似想到什么,“公子有没有觉得这件事蹊跷,那寒棋明明在金銮殿指选了三皇子萧尧,怎么就突然下旨又把她赐给萧臣了?” 见苏玄璟不语,雪姬又道,“皇上就没想过,御南侯会因此发飙?” “没找到温宛之前,我不想思考。”苏玄璟的声音透着疲惫,伴随而来的是声音里根本掩饰不住的担忧,“她会不会去了魏王府?” 雪姬终是叹了口气,“魏王府里有咱们的眼线,她不在。” 苏玄璟不再作声…… 同一片夜空,鸿寿寺永宁殿里的寒棋亦没有入睡。 直至封远山将东方隐的消息带进来。 萧臣答应东方隐的要求在寒棋预料之内,推己及人,萧臣别无他路。 她不能理解的是,义父为何要离间萧臣跟御南侯府。 若依她之计,她其实不必嫁与萧臣为魏王妃,直接将利益摆在明面上,有御南侯府加持的萧臣更有可能走上巅峰! 诚然周帝对御南侯府有顾忌,可与御南侯府给萧臣带来的帮助而言,这个所谓的顾忌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只是她的想法在义父全盘计划里亦显得微乎其微。 寒棋信服义父,无一不从。 “外面有什么动静?”寒棋的声音很平静,波澜不惊,仿佛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事能让她真正发自内心的激动。 封远山拱手,“很多人在找温宛。” 寒棋了然,“总有一天萧臣跟温宛都会明白,取舍间自有得失,若要好坏由心,就得拼命让自己有足够的底气。” 封远山颔首,“长公主似乎,不讨厌温宛?” “厌恶,喜欢,愤怒跟悲伤这种种的情绪会让一个人丧失绝对的理智,处在你我这样的高位若还被情绪左右,注定会是失败者。” 封远山领悟其意,“微臣受教。” “告诉东方隐,温弦若不是经商的材料,找人助她。”寒棋淡声吩咐。 封远山领命,退出永宁宫。 值得一提,封远山进出时的状态,与在殿内的状态截然不同。 如今鸿寿寺内已经相传,于阗的长公主似乎不如想象中尊贵。 这一夜注定有许多人不能入眠,唯众人所寻的温宛,在金屋睡的踏踏实实。 要不说谁也找不着温宛呢! 紫玉昨日午时过后便又从御南侯府折回金禧楼,见自家姑娘趴在金屋睡着原想把主子叫醒扶回墨园,奈何根本叫不醒,再加上玉布衣说外面天冷,这般折腾恐受寒,于是紫玉非但没把温宛带回墨园,自己也跟着留在金屋照料。 如今在玉布衣眼里温宛是财神奶奶,奶奶在上,他有床自得先可奶奶睡。 天大亮,奶奶睡醒了。 温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她与萧臣生活在一座庄园里,他们是那座庄园的主人。 庄园里百顷桃花,正是浓芳正艳时,花香醉人,满园春色。 萧臣于桃花林间陪着两个孩子嬉戏,她站在那里傻笑,笑着笑着就醒了。 看着陌生的床顶幔帐,温宛稀松眼睛慢慢瞠大,瞬即惊坐。 “大姑娘?” 趴在桌边睡着的紫玉听到动静抬头,正见温宛坐起来,“大姑娘你醒了,奴婢给您打水。” 因是住在别处,紫玉只给温宛脱了外衣,又将发髻上的珠钗取下来,即便这般不舒服,温宛还足足睡满九个时辰。 温宛经紫玉提醒方才想起来她昨日与魏沉央喝的太多,睡在玉布衣这里了。 “玉食神呢?” 金屋其实很大,应有尽有。 此刻坐在纯金打造的梳妆台前,温宛有些看不清自己的容貌,铜镜里反衬出来的物件哪一样都比她那张脸耀眼。 唯有发间那支白玉簪,竟能于光芒万丈中独显…… 宛宛跟臣臣当然要携手并肩面对未来种种风雨,上辈子萧臣去朔城之后没有回来,密令没有开启,这辈子萧臣比上一世早去朔城,且早回,密令随之开启,现密令持有者温御,一经,郁玺良,可以肯定的是,五人中有一人背叛了先帝,可以肯定的是萧臣不是先帝的儿子…… 第四百三十一章 办成两件事 玉布衣回到金屋的时候,连带着叫殷荀把早膳一并端进来。 “紫玉姑娘的早膳我已经叫人准备好了,天字一号间。” 温宛看了眼紫玉,紫玉心领神会退离。 房间里只剩下温宛跟玉布衣,看着桌上膳食,温宛忽似想到什么,“对了,昨日的饭钱本县主还没算……” “不必不必,县主与魏沉央的那顿饭我请。” “那怎么可以!” “那怎么不可以!县主定要给我银子,是瞧不起我咩?”玉布衣生怕温宛掏银子,指了指床,“你我同床之义,县主与我谈钱?” 温宛,“……” 小子你这么说话不妥吧! 温宛昨日与魏沉央喝的尽兴,现在脑子里断断续续想起来一些事。 她记得自己把太平镖局五成股给了魏沉央,庆幸的是魏沉央并没有拒绝,这是其中一件,还有一件事她没办成。 “玉食神不坐下一起吃?”温宛抬头看向玉布衣,露出笑脸。 玉布衣瞧了瞧椅子,屁股挨上去并没坐实,“一起吃一起吃!” 某食神想要入股问尘赌庄的事没死心,他得盈一回,无论如何都要盈一回! “温县主……” “玉食神……” 二人对视,玉布衣立时谦虚,“县主先说。” “食神先说,我不急。”温宛从宋相言那里真的学到很多为人处事的道理,永远不要抢别人的话,对上对下皆如是。 玉布衣见温宛低头喝粥,索性直言,“我想入股问尘赌庄,县主以为如何?” 温宛没有惊讶,今非昔比,现在的问尘赌庄日收早就超过金禧楼。 所以说当初你一百万两就把三成股卖给万春枝,肠子还好吗? “看在同床之义,本县主有件事也不瞒你,我前几日才花千万两从万春枝手里买回问尘赌庄的所有股权。”温宛颇为同情看向玉布衣,“千、万、两。” 玉布衣急急的捂住胸口,“县主吃粥。” 温宛低头,自顾舀粥,一派闲散模样。 玉布衣不甘心啊! 他忽然想到太平镖局! 随着万家货栈跟亿家货栈相继倒闭,太平镖局的名声越来越响,毫不夸张说,生意都做到他金禧楼了。 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虽说当初温宛邀他入股时他拒绝过,可现在他想通了,“县主,要么这样,太平镖局的股你是不是可以匀我两股,我出高价!” 温宛抬头,表情竟有些痛心疾首,“食神为何不早说!” 玉布衣愣住,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怎么滴呢?” “昨日饭局,本县主将五成股给了魏沉央,抛开葛九爷占的一成股,本县主只有四成,现在的太平镖局,本县主说了不算,要么你去求求魏沉央?” 温宛皱着眉,“早就叫食神你入股,你偏不听。” 玉布衣使劲儿扯扯自己耳朵,感觉有些怀疑人生,“姐……不,温大县主你能再说一遍吗?你给魏沉央五成股?你凭什么给她五成股,为什么不给我?是我长的不好看吗?” 人急则无智,水清则无鱼。 温宛以为火候差不多了。 “别说本县主不给食神机会,千万黄金,本县主要入股金禧楼,三成。” 温宛出其不意道,“作为回报,本县主可保金禧楼能在南朝开百家分店!” 玉布衣懵了。 他呆呆坐在椅子上,直愣愣看向对面那位财神奶奶,脑子里一时没了主意。 答应,还是不答应? 想想问尘赌庄! 想想太平镖局! 玉布衣一拍桌案,“成交!” 温宛眼底光芒微闪,须臾隐匿无踪,“空口无凭,立字为据。” 此时此刻,玉布衣满脑子想的都是不能再错过这位财神奶奶,丝毫没想到角色转换的问题! 他投钱入股,那叫投资。 他被投钱当然也没有坏处,但意义完全不同。 玉布衣很快立好字据,签上自己的名字,温宛自是不会犹豫。 字据一式两份,温宛跟玉布衣各持一份。 剩下的那一件事,她办成了。 温宛收起字据,心情大好! 她想见萧臣了,想告诉萧臣她其实也瞒厉害。 如今的她非但拥有问尘赌庄,太平镖局,她还入股金禧楼。 除此之外,幽南苑是她打探各路消息的渠道。 她总算,小有所成。 温宛这般想着,吃饭的速度明显快了些。 终于,温宛怀揣那张字据,带着紫玉从金禧楼里走出来。 就在她想登上马车去找萧臣时,忽然听到有人唤她。 “温宛!” 她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是宋相言。 今日的宋相言似乎有些不一样,同一身青色宽袖的长衣,玉簪绾发,鸾带束腰,同一张俊朗傲娇,气质绝佳的容颜,可就是多了一层什么东西。 疲惫?萧索? 还是别的什么温宛有些拿捏不准。 她抽回踩在登车凳上的脚,茫然看向朝她走过来,越近速度就越快,几乎是跑的宋相言,“小王爷,你没事吧?” 宋相言一夜未睡,那双瞪的跟灯笼似的大眼睛布满血丝! 他紧紧盯着温宛,声音嘶哑,“你去哪儿了?” 这声音,听着让人想哭啊! 温宛哭笑不得,双手握住宋相言肩膀,“小王爷,你真没事?” 宋相言找不到温宛,他以为温宛想不开跳河,便于丑时硬是仗着自己娘亲是公主,逼的守城侍卫打开城门一路奔向护城河。 他带了十数人到河里捞人!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是他说的! 如果不是有人拦着他便跟着那些人一起跳下去。 有些事劝别人时头头是道,劝自己时差点儿拿绳子! 宋相言死死盯着温宛,脚下长靴跑了整整一夜里面冰凉冰凉,那股凉意自脚底往上直窜,使得他整个人冷的发抖,“你去哪儿了?你这一夜去哪儿了!” 温宛被宋相言的表情吓到,整个人怔在那里一动不动。 紫玉虽然知道宋相言不会伤害自家姑娘,却还是急急过去替温宛解释,“回小王爷话,我家姑娘昨夜睡在金禧楼,哪儿也没去。” 心,倏然一松。 宋相言身体有些支撑不住晃了晃。 他忽觉鼻子一酸,猛的扭头不看温宛,皱皱眉看向别处。 我他娘的,吓死了……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小云给走过路过的小仙女们露牙露齿笑一个…… 第四百三十二章 萧臣不会娶别的女人 温宛看着宋相言的样子,瞬间猜到出事了。 大理寺吗?还是谁! “小王爷!”温宛正欲追问时,又听到有人唤她。 她朝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是沈宁。 沈宁也是风尘仆仆的样子,跑过来时脚步踉跄险些跌倒,她迎过去,“大姐?” “温宛你昨夜去哪里了?”沈宁紧拉住温宛的手,声音不似宋相言那样焦急,小心翼翼。 温宛皱皱眉,“我昨日喝醉酒就睡在金禧楼了,是……出事了吗?” 沈宁心中疑惑,“你喝酒了?” 旁侧,宋相言亦扭头过去,“你借酒消愁了?” “我哪有愁事啊!”温宛朝宋相言咧嘴,嘿嘿一笑。 宋相言心下微沉,表情古怪。 太过残忍的话,沈宁开不了口。 见二人神色有异,温宛凝眸看过去,“谁出事了?” 昨夜必有大事发生! 就在这时,苏玄璟的身影赫然走进温宛视野。 今日也不知是怎么,是她眼睛出了问题吗? 素来风流潇洒,如琼枝一树的苏玄璟看起来竟也有几分狼狈。 “温宛……” “苏公子与他们不同,尊我一声温县主罢。”自与苏玄璟撕破脸,温宛真是连敷衍都不愿意。 苏玄璟隐忍住心底酸涩,他与他们又有何不同? 他又何尝不是等了整整一夜! “能看到温县主,我便安心。”苏玄璟本想上前一步,却见温宛朝宋相言方向退了退,垂在袖间的手攥了一下。 温宛听不懂苏玄璟在说什么,并未理会,“大姐,小王爷,你们找我有事?” 如果现时现刻眼前场景还不能让温宛意识到什么,直至秋晴从疾驰而至骤停的马车里走出来,温宛的心好似被人用力揪住。 姑姑? 她转身,疾步冲到秋晴面前,未及秋晴开口她紧拉住秋晴,“宫里出事了?” 秋晴被温宛问的愣住,“宫里还好,娘娘只是被皇上禁足半月……” “为何禁足?姑姑做错事了?做了什么错事?姑姑自入宫从未受罚!”温宛怒意起,正欲随秋晴入宫时背后骏马驰骋,鞭声呼啸,马蹄声声!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身戎装的戚沫曦挥着鞭子朝他们的方向横冲直撞。 温宛心里突然升起不好的预感,她说不出那种感觉,不确定的焦虑亦或是对未知的恐惧,她无意识噎了下喉咙,不禁走向已然翻身下马冲向她的戚沫曦。 沈宁生怕戚沫曦说话太过激烈想要伸手阻拦,可是戚沫曦走的太快,像风一样从她身边掠过。 “沫曦!”沈宁惊声提醒。 戚沫曦哪管那些,她冲到温宛面前,扔了鞭子双手紧紧握住温宛肩膀,“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没有最渣只有更渣!长的越好看就越是贱!以后咱们姐妹不喜欢男人了!咱们养狗,狗比男人忠心!” 戚沫曦语速太快,温宛听的云里雾里。 此刻宋相言跟沈宁皆围过来,苏玄璟亦没有离开。 温宛沉默了数息的时间。 她转身走向秋晴,伸手去拉秋晴的手,紧紧握住,声音轻颤,“姑姑有没有事?” 秋晴摇头,“温县主放心,贵妃娘娘不会有事!” “祖父呢?叔叔婶婶还有少行跟君庭有没有事?”温宛睫毛闪动,目光盯住秋晴,强压住那股从心底腾起的恐惧。 “没有!老侯爷跟二爷都好,少行跟君庭公子也都好好的!他们都好好的!”秋晴心疼看向温宛,重声道。 温宛倏然松了一口气,眼角显露笑意。 那就好啊! 她的世界还在,没有塌。 戚沫曦大步走过去,又气又急,“不是御南侯府!是萧臣!那个萧臣居然在皇上面前答应娶寒棋公主为魏王妃!这他妈是人干事儿!我这就替你打死那丫的!” 戚沫曦转身一刻,温宛猛拽住她手腕,眼眸微颤,“什么?” 沈宁见状上前,“昨日皇上将宸贵妃跟贤妃,还有魏王殿下一并叫到御书房,我觉得魏王殿下必有苦衷,当时贤妃在!” 宋相言亦走过去,他也是尽了全力压住脾气,“事情还没彻底查清楚……” “这还有什么好查的!圣旨都下了!要是萧臣不想娶那个寒什么玩意,谁能逼他!”戚沫曦甩开沈宁扯在她袖口的手,“你们别替萧臣说话!他要么不爱温宛,要么就是个懦弱无能的家伙!温宛,这种男人不配你!” 心,陡然一沉,仿佛有人用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上面,呼吸微滞。 刚刚她还在庆幸,只要家人无恙所有事她都能承受,即便是现在,她依旧庆幸御南侯府没有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 可是,心有些疼。 如同点墨于池,丝丝缕缕蔓延,到最后却似乱刃剐身,连呼吸都能牵扯出的痛让她承受不住退了一步。 “温宛!” 沈宁扶住面容惨白的温宛,“在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之前别难过,就算弄清了,你没有他,还有我们。” “萧臣……”温宛强迫自己在沈宁面前露出笑脸,“不会答应娶别的女人。” 沈宁噎喉,红了眼眶。 “温宛!这事儿……” 戚沫曦再欲开口时沈宁狠狠把她扯拽到自己背后。 宋相言看到温宛现在的样子,心里无比难受,“温宛,你要是想哭就哭,谁要敢笑话你本小王灭他九族!” “哭早了不吉利。” 温宛倔强朝宋相言笑道,“这还是小王爷告诉我的。” “温宛……” 沈宁想劝却被温宛截断,“萧臣在哪里?” 不知道。 站在这里的人谁在乎萧臣呵! “他在羽林营。”不远处,苏玄璟低声开口。 温宛闻声径直走向戚沫曦骑过来的那匹骏马,弯腰时捡起长鞭。 苏玄璟知道温宛想要去找萧臣,可是这样冷的天,骑马会冻着! “温……” 温宛狠戾推开挡在她面前的苏玄璟,拽住那匹骏马,宋相言等人见状皆上前。 “谁也不许跟过来!” 驾- 骏马驰骋,温宛纵马而去。 戚沫曦想要追时被沈宁拦下来,声音低沉,透着无奈。 因为她知道此时此刻不管他们做什么都毫无意义。 “这件事,我们帮不了她。” 这个月月票之路,那是相当坎坷了…… 第四百三十三章 心,碎 风声呼啸,枯草漫天。 温宛单手拽住缰绳,身体伏低,手中长鞭不时在空中打着风哨子! 直到现在她都不相信那是真的! ‘订亲是真的,与儿女私情无关是假的。’ ‘我没有想要自己面面俱到,就是想到你冷我心疼,我不想你冷,我想尽我所能,把最能保暖的东西都给你,如果你愿意我想把你抱在我怀里……’ ‘我知道苏玄璟入御南侯府提亲你没答应他那一刻,我很开心,比开心还要再开心一点……你坐上苏玄璟的马车,头都没回一下,我心很痛……你把我当兄弟,我不知道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只要能跟你毫无顾虑在一起,怎么都行……这不是喜欢,是爱……’ ‘我爱你……’ 风太大,也太冷。 温宛扬着长鞭的手已经冻僵,眼泪硬是被她逼在眼眶里一滴都没掉下来! 萧臣应该是很喜欢她,很喜欢很喜欢。 昨夜那吻深沉又缠绵,那是她向往的爱情最美好的样子! 前世今生,她真真体会到喜欢一个人的美好! 她才开始爱! 萧臣才不会娶别的女人,你们这群骗子! 骏马疾驰,直奔羽林营…… 校场上,司马瑜发现萧臣的时候差点儿吓死,他简直不敢想象如果迟来一刻,大周朝恐就没有魏王殿下了! 他都不知道萧臣何时来的校场,要冻多久才能让脸上挂霜。 司马瑜当下将自己从营帐里带来的弓箭搁到旁边,把大氅解下来披在萧臣身上,又急急回营帐拿来一个装满热水的水囊塞到萧臣怀里,整个过程萧臣都好似无意识般,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司马瑜坐到萧臣身边,急忙为其输入内力,“魏王殿下你不知道冷咩?!” 心冷,是那种无法抵御的苍凉。 自深巷出来萧臣无处可去,他没有去找温宛,因为他不能解释了。 他不能告诉温宛他之所以答应娶寒棋是因为十万军卒跟温初然被于阗攥在手里,但凡事情有一丝丝泄露,他不惧死,整个御南侯府必会满门抄斩! 上一世御南侯府就是这样的结局,这一世怎么可以! “魏王殿下?”司马瑜见萧臣不语,轻声唤道。 萧臣握着水囊的手指动了动,喃喃自语。 司马瑜听不真切,他朝前凑了凑,“魏王殿下说什么?” “温宛……” 身体的寒意刺痛神经,萧臣终于有了知觉。 “那可是要恭喜王爷想什么来什么,温县主来了!” 司马瑜音落一刻,萧臣猛然抬头,一抹瘦小的身影映入眼帘。 是温宛。 他两辈子唯一不会认错的女子,两辈子唯一镌刻在心底的女子。 两辈子! 温宛看到萧臣了。 ‘五年算什么呢,一辈子我也等得起,我这一生,唯温宛不娶。’ 别人说什么温宛不信,她只想听萧臣亲口告诉她。 只要萧臣说不会娶别的女人,哪怕圣旨摆在她面前她都不信! 温宛迎着寒风,那风凛冽,如刀子一样刮在她脸上,可是不疼。 她一步步走向萧臣,幻想萧臣会跑过来,把手里的水囊给她御寒,把身上的大氅披在她身上,或者干脆把她抱进怀里,可萧臣就只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心中慌乱,脚步却坚定不迟的往前! 终于,她停在萧臣面前,如星子一样的眼睛里闪烁着夺目光亮。 她笑,自信又倔强抬起头,“萧臣。” 萧臣喉结微动,仿佛艰难吞咽着什么,眼睛紧紧盯着面前女子。 宛宛,我可能错了。 重生的这一世,我太自以为是! 我借在朔城之便与高昌阙氏合力圈养私兵,又将初然留在阙氏领域,我以为这样做万无一失,因为上辈子阙氏以绝对力量终霸于高昌,阙荣一生无败迹,何曾受制于人! 上辈子,他们是兄弟。 萧臣知道,阙荣出事了。 “萧臣?”温宛仍然竭力保持她那份坚定,朝萧臣眨眨眼睛。 萧臣咬牙,低下头,不声不语。 温宛忽然觉得心疼,特别疼。 她笑着看向萧臣,“宋小王爷说他找我一夜,还有沈宁,沫曦跟秋晴,他们真的是……胡言乱语,竟然说你在皇上面前答应会取那个于阗国的长公主,我是不……” “对不起。”萧臣嚅动薄唇,声音低到他自己都听不清晰。 可是温宛听到了。 温宛断在‘不’字,‘信’字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她懵了,有些不懂的看向萧臣。 明明前夜他们才山盟海誓过! 明明他说特别喜欢自己,喜欢到好像能把命给她一样! 非她不娶的话又是谁说的! “他们……没有骗我?”温宛只有睁大眼睛,才不会让里面突然涌出来的东西掉下去。 她尽量让自己平和,可是双手紧紧揪住衣袖的动作还是暴露她心里的震惊跟慌张。 萧臣紧握住水囊的手轻颤,“我,不能拒绝……” “为什么不能拒绝?”温宛扯唇,艰难笑道。 死能解决问题吗? 萧臣突然想用自己的命结束这段对话,可是死能解决问题么! “对不起……” “我在问你,为什么不能拒绝。”温宛眼中光芒渐渐散去,一颗心好似突然被细密的铁网紧紧箍住,铁网一点点收紧,她的心被分割成无数块,每一块都在滴血。 就有那么疼! 司马瑜万没想到事情会朝着这样的方向发展。 哪怕是万花丛中过的高手,面对这样的场景也是无力。 萧臣如何面对温宛? 他抬不起头,双手死命攥紧水囊,又是一句‘对不起’。 “所以你要娶寒棋当你的魏王妃,是不是?”温宛明明已经得到答案,哪怕这个答案她不想要,可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宋相言跟沈宁,还有戚沫曦没有骗她。 姑姑也定是因为这件事才被禁足! 即便是这样啊! 她也要亲口听萧臣说他要娶寒棋为妻! “是。” 心,碎了。 该如何形容这一刻的疼,好像…… 好像与她上辈子死时一样难受,又似乎不一样。 温宛突然沉默,目光犹如一滩混浊的死水,平和到了极致。 她转身,离开。 第四百三十四章 宛宛 司马瑜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一对有情人在他眼前就这么散了,他用力推了推萧臣。 “追啊!这个时候不追,以后就追不回来了!” 萧臣猛抬头,看到温宛身影背他而去时变得异常害怕,“宛宛!” 意识到萧臣追过来,温宛突然止步,转身刹那萧臣眼中一瞬间溢出惊喜。 尤其在温宛朝他走过来的时候,“宛……” 温宛与他擦肩,径直走向望台,拿起彼时被司马瑜搁在那里的弓箭。 她折回身,平静绝冷的神色里看不到一丝情绪。 温宛大步走向校场入口,衣带生风,一刻都不想停下来。 眼泪发疯似的朝外飙,她快忍不住了! 看到温宛决绝的身影,萧臣大步追赶。 咻- 利箭噗嗤扎进土里,迸起碎尘。 萧臣猛然止步看着不远处拉弓搭箭的温宛,双目蒙上一层雾气。 他忍不住又往前迈一步。 咻- 那箭不偏不倚,正中萧臣足前长靴! 这一幕似曾相识! 萧臣痛苦抬头,看向温宛,“宛宛……” “魏王殿下再敢往前走一步,本县主绝不手软!”温宛厉声低吼,赤红眸子带着绝顶杀意怒视眼前这个男人。 萧臣终究无法控制自己就这样让温宛离开,只是他才抬足,一支离弦弓箭如闪电疾驰。 砰- 那箭直直扎进萧臣左手握住的水囊。 水囊随利箭猛撞到萧臣胸口! 心头,陡痛! “魏王殿下!” 司马瑜见温宛动真格的,急忙跑过去拉住萧臣,“别追了!再追命都没了!” 温宛悲愤难当,重重摔下手里弓箭。 弦断! 温宛大步走出校场。 看着温宛决绝的身影,萧臣心脏骤然一紧,脸色惨白如纸。 他目光如死,呆呆望着温宛消失的方向,身体轰然倒仰! 若就这么闭上眼睛再也不睁开,也好。 耳畔传来司马瑜的惊呼声,萧臣听不真切,越来越模糊直到最后他的世界里没有了一点动静,就只能听到温宛的笑声。 像银铃一样好听。 看着慢慢闭上眼睛的萧臣,司马瑜吓到崩溃,急急拿开挡在萧臣胸前的水囊。 箭刃,染血…… 离开羽林营的温宛翻身上马,双手扯紧缰绳,急纵驰骋跑了很长很长一段路。 泪水终于在这一刻如何也控制不住,寒风带着她的眼泪飙飞,洒落在那片飞扬的尘埃里。 终于! 温宛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痛苦跟绝望,勒紧缰绳。 马蹄声止,温宛匍匐在马背上号啕大哭。 骏马有意识顺着来时路朝前踢踏,温宛的哭声震荡在荒无人烟的空地,没有人回应,只有树头几只寒鸦受到惊吓般飞掠而起。 凄凉萧索的场景,满目都充满着悲伤…… 皇城,宰相府。 温弦听到消息的时候开心的像是一个坏孩子做了坏事,还得逞了! 午膳她特意叫冬香准备了她最喜欢吃的水晶虾饺。 人要走运山都挡不住。 温弦细数近段时间的喜事真是五根手指头都掰不过来,太子萧桓宇终于掂量起她的分量,愿意助她成为伯乐坊新主,魏思源也尽在她掌握之中,魏沉央被她气的不知所踪,最好消失一辈子都别回来,死在外面就更好! 那个寒棋竟然在金銮殿指选萧尧,这事儿她怒过,去找了东方隐,不成想才一日皇上便下旨将寒棋赐给萧臣当魏王妃。 虚惊一场呵! 真好,拆散了温宛跟萧臣,又让寒棋嫁给大周朝最窝囊的皇子。 从圣旨送到鸿寿寺那一刻开始,寒棋注定走不到大周朝权力之争的中心,于阗国上面的那位若想成事只能靠她! 当初你弃我如敝屣,如今你还不是派人过来求着我? “倒酒。”温弦叫冬香斟酒。 冬香顺从上前提壶,“二姑娘……” 啪- 温弦心情好,巴掌拍在桌面而不是冬香脸上,“与你说过多少次,我不喜欢二!我喜欢一,喜欢长!在这宰相府,本姑娘是这里的长房少夫人!” 在于阗,她才是长公主! 她才是! 冬香急忙改口,“少夫人今日心情似乎不错……” 奴随主贵,冬香初入宰相府时觉得人生完了,直至魏沉央被自家主子撵走,现如今在这宰相府,除了伺候主子时小心翼翼,她在外面可是作威作福。 “是啊,天气不错心情就会跟着好。”温弦用筷子夹起碗里的水晶虾饺搁进嘴里。 冬香撂下酒壶,“那少夫人用罢午膳要不要出去走走,奴婢给您准备大氅……” “出去?” 温弦摇摇头,面色红润似有深意道,“现在这外头,乱着呢。”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急匆脚步声,温弦闻声抬头时魏思源已然走进屋里。 “思源?”温弦狐疑看向眼前男子。 虽说是夫妻,她对魏思源的厌恶从来没有少过半分。 一个男人整天研究学问,学问能当饭吃吗? “沉央在哪里?”魏思源行至桌边,肃声问道。 温弦恍然,看了眼冬香。 冬香得令,退出房间。 房门闭阖时温弦脸上顿时流露出一抹自责,“我也正要与你说这件事,我去找过她,可是她没见我。” “你去哪里找的她?” 魏思源终究没有那样的城府,神色冷肃,“是不是醉霄楼?你是不是……” “是。”温弦在御南侯府的这些年,别的没学会,察言观色最是拿手。 她看出魏思源有几分要动怒的意思,抢先开口,“那日沉央没带一分钱走出宰相府,我是她长嫂,哪怕她平日里对我不恭敬,冷言冷语嘲讽比个府上的丫鬟都不如,可我是真心真意把她当妹妹,我能叫她流落街头?” “钱掌柜说是你叫他把沉央撵出醉霄楼。”魏思源眼眸微冷。 “她不见我可以,可她不能老住在外面,所以我便想了法子叫钱掌柜把她逼出去,只要没地方住,她自然就会回来!” 温弦眼泪来的快,就跟不要钱似的噼里啪啦,“你们劝又劝不回她,我就算给她跪下她也不可能回来,倒不如装个恶人,谁知道……” “现在沉央不知所踪!”魏思源低声斥责。 温弦微微愣住,“怎么会不知所踪?我亲眼看到她与温宛一起走的,定是长姐把她安顿到别处,你且去问问长姐自然知道沉央在哪里。” 提及温宛,魏思源面露难色,“你还不知道?” “什么事?”温弦多半猜到魏思源想要与她说什么。 果然! “皇上昨日下旨将于阗长公主寒棋赐给魏王,如此温县主跟魏王的婚事……” “什么?!” 第四百三十五章 大闹营帐 魏思源是温弦在宰相府坐稳坐直的关键,所以就算她有多不喜欢魏思源,哪怕有药物控制,平日里表面功夫也定要做足。 她在魏思源眼里,要做一个‘好人’。 此刻听到温宛的事,温弦佯装震惊,“皇上怎么能把寒棋公主赐给魏王?长姐与魏王的婚约那也是皇上赐的啊!” 魏思源感念温宛曾助他娶得心爱女子,听到这桩事也很震惊,“皇上颁给温县主的圣旨是准予订婚,这次送到鸿寿寺的是赐婚,魏王妃的位子定是寒棋公主的,只是温县主……” 温弦砰然坐到椅子上,双手揪紧绢帕,眼泪盈溢在眼眶里,哽咽看向魏思源,楚楚可怜模样,“长姐知不知道这件事?” 魏思源摇头。 “不知道?”温弦略有失望,她还以为温宛现在必是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我没见到温县主。”魏思源有些无力坐到桌边,“我从钱掌柜那里得知沉央与温县主离开之后,找不到沉央正要去找她便听到这个消息,所以……” 温弦恍然,抬手抹泪,“思源你别急,长姐出了这样的事我自要回御南侯府好好劝她,顺便从长姐那儿打听沉央下落,你放心,我定会把沉央给你找回来!” 魏思源闻声,感激不已,“委屈你了。” “一家人说什么委屈,沉央也是我的妹妹啊!” 温弦安抚过魏思源之后,便叫冬香替自己无比精致的收拾一番,打道回了御南侯府…… 皇郊,羽林营。 一骑骏马,如奔雷驰骋,万夫莫敌! 凡入军营,一不得纵骑,二不携兵器。 来者非但直接驰马而入,手里还握着一柄旷世宝剑,禹辰! 整个大周朝谁不识得禹辰,此剑随御南侯征战沙场数十载,斩敌首无数,剑未出鞘杀气已泄千里! 如今中原九国已经进入到一个张弛有度,休养生息的纪元,没有人愿意轻易挑起战争,便有越来越少的人见识过这柄旷世宝剑的神威。 那些驻守营门的侍卫见温御纵马驰骋入营原是想拦,被温御一句话喝退。 “与尔等无关,退!” 温御那声喝如雷霆压迫,守门侍卫硬是没敢去拦,急急跑去军营通知郑钧。 温御知道了。 今晨他从管家口中听说沈宁跟戚沫曦皆在墨园,便想着过去打个招呼,孙女的朋友他一定要重视,谁知才入墨园就听戚沫曦在那儿破口大骂萧臣。 他没进门,转回锦堂问了管家。 知道了。 哪怕他本意就不想自己孙女嫁给萧臣,可嫁或者不嫁,只能是从他孙女口中说出来! 别人没资格! 萧臣什么玩意! 温御听到管家如实回禀之后面沉似水,一句话都没说,转身到里屋拿出自己尘封已久的禹辰剑,大跨步走出锦堂,一路纵马出城奔到羽林营。 今日他剁了萧臣包馅儿! 此刻去往萧臣营帐的路上,郑钧慌忙跑过来挡住去路,“老侯爷!” “滚开-” 郑钧哪能滚!若然真叫御南侯伤了萧臣,他这个羽林军主帅也别做了。 横竖都是一死,郑钧干脆展开双臂以己之力抵挡身前骏马! 骏马嘶吼,驰骋不停。 眼见骏马就要踏在郑钧身上,温御双目剧烈闪动一下,奋力勒紧缰绳。 吁- “郑钧你个小兔崽子!给本侯让开!” 骏马被勒的突兀,前蹄骤然抬起眼看就要踩在郑钧身上,郑钧紧紧闭眼丝毫不退! 温御无奈揪紧缰绳迫使骏马落蹄时歪出数米,“今日就算天王老子来,也别想拦住老夫去教训那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 郑钧头疼,急急冲过去阻住温御,“老侯爷慎言啊!那是魏王殿下!” “我呸-” 眼见郑钧挡住去路,温御猛然挥动剑鞘朝郑钧胸口狠狠抵过去,寒声低叱,“退下去!” 噗- 温御盛怒,下手重些,剑鞘怼下去那刻郑钧隐忍不住喷出一口血箭。 “侯爷三思!”郑钧哪管自己,说话时直接扑到温御脚下,臂膀勒住温御双足,身份面子在这一刻毫无意义。 他在得知消息的时候也很生气,但以他对萧臣的了解,若非有万不得已的苦衷,萧臣断不会有那样的选择! “本侯三思?” 温御气到额头青筋迸起老高,“本侯有什么可三思的!当初!” 提及当初,温御气血上涌,“萧臣!当初是不是你主动到御南侯府提亲!你还撺掇若萱到皇上那里求道准予订亲的圣旨!你机关算尽想娶宛儿,现在!你竟然在与宛儿有婚约情况下答应娶寒棋!你把宛儿置于何种境地!你给本侯滚出来!滚、出、来-” 营帐里,萧臣自昨日昏厥一直躺在床榻上,司马瑜照料在侧。 这会儿温御吼的太大声,萧臣自恍惚中清醒过来,便不管司马瑜如何劝阻拖着虚弱身形走出营帐。 看到萧臣刹那,温御拔剑! “祖父!”背后传来高喝,郑钧闻声望去,只见当初被缠成蚕蛹的御南侯府两位少爷皆奔过来。 “少行!君庭!快过来劝劝老侯爷-”郑钧如释重负般高声喝道。 此时温少行跟温君庭已然行到近前,温君庭看着依旧匍匐在地上死死抱住温御脚踝的郑钧,“有劳郑伯伯抱的紧些!” 音落之际,温君庭纵身掠去。 温少行亦蹲下身,在郑钧肩头重重拍两下,“千万别松手!” 于是乎,司马瑜跟着萧臣出来时分明看到两头小豹子似的温少行跟温君庭双双挥拳过来。 司马瑜不担心,魏王武功在两人之上! 温君庭纵身在前,身形十分轻快,飘忽不定让人很难捕捉到他的步数轨迹! 砰- 温君庭拳头重重砸在萧臣左颊,惹的司马瑜目光一滞。 怎么不躲? “魏王殿下小心!”就在司马瑜惊吼之时,温少行亦挥动拳头砸中萧臣胸口。 温少行年轻力盛,这一拳又用尽全力,萧臣只觉肺腑移位般剧痛却吭都没吭一声。 眼见萧臣身形急速倒退,郑钧气到发飙,“司马瑜!你是死人咩-” 司马瑜当即反应过来扶住几欲跌倒的萧臣。 “你们别打了!” 第四百三十六章 冻成丰碑 现在莫说司马瑜,皇上来了吼这一声也未必管用。 温少行跟温君庭得到消息时气到不能呼吸。 萧臣在有婚约的前提下答应娶寒棋公主非但辜负温宛,更是打了御南侯府所有人一巴掌,成功让御南侯府成为整个皇城的笑话。 这口恶气要不出,他们枉在这世上姓温一回! 司马瑜见温少行拳头挥过来,即刻以臂格挡! 几乎同时,温君庭身形缩闪至萧臣背后狠踹。 萧臣明知背后有异却未躲闪,生生受了温君庭这一脚,身体轰然前倾。 温少行极为干脆,转身一脚攻袭萧臣下盘! 砰- 萧臣轰然倒地。 司马瑜转身即拦温少行,怒声低吼,“你们别打了!你们看不出来魏王殿下根本没想还手么!” 温君庭冷笑上前,抬脚狠跺下去,“他有什么资格还手!” “萧臣!你为什么要答应娶寒棋!你把长姐置于何种境地!你这个王八蛋!”温少行被气的满脸通红,眼睛狠狠瞪住萧臣,凶狠咒骂。 他真是很少有这样‘凶残’的时候。 不远处,郑钧也真是服了这一大家子,左一个王八蛋右一个王八蛋! 萧臣是谁的蛋他们不知道?不清楚? 骂谁呢这是! 司马瑜武功自然也不弱,可双拳难敌四手,他挡得住温少行挡不住温君庭,挡住温君庭又拦不下温少行,有时候一个判断失误两个都没挡住。 地上,萧臣脸色变得极为苍白,唇角渗出血迹。 他没有反抗,任由温少行跟温君庭踢踹也没有发出低吟。 司马瑜实在看不下去,干脆趴到萧臣身上! 幸亏羽林营又来一人直接将温少行跟温君庭一人一掌给拍飞。 郁玺良。 “还不扶魏王殿下回营帐!”郁玺良挡在萧臣面前,神色肃冷,侧眸看向司马瑜。 司马瑜哪敢耽搁,匆匆爬起来拖起地上的萧臣就往营帐去。 “宛宛现在……如何?” 萧臣好死不死的挣脱司马瑜,踉跄着走向朝他冲过来的温少行。 他揪住温少行衣领,脸上尽染尘灰,唇角还流着血,眼睛死死盯住眼前少年,声音艰涩,“宛宛现在还好吗?” “她怎么能好!” 温少行声音尖利,狠狠甩开萧臣,挥拳横砸过去,“你自己说!阿姐怎么能好!你这个混蛋!” 萧臣又一次被温少行踢倒在地。 他忽然觉得疼,那种疼自内而外,从心底传出来,穿透肺腑仿佛是将每根汗毛都化成坚硬无比的钢针扎在他身上。 他蜷缩在地上,疼到无法呼吸。 温少行才不管咧! 他发疯抬腿再想踢过去的时候,郁玺良纵身至其背后,一记手刀将他打晕过去。 那厢温君庭纵步过来正要动手,郁玺良沉声低喝,“君庭!你与少行是無逸斋的学生,偷偷溜出無逸斋私入军营已是重罪,以下犯上殴打魏王你们怕不是以为别人都是瞎子!再犯错谁也保不了你们!” 温君庭相对冷静,他忍住怒意,冰冷视线自萧臣身上移开。 郁玺良深吁出一口气,将已经昏迷的温少行推给温君庭,“马车在外面,你们回去!” 温君庭扛起温少行,欲走时突兀转身,在郁玺良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纵步过去朝萧臣狠踢一脚,之后未及郁玺良开口,大步走向温御。 这一脚力道太大,萧臣整个身体倏然倒滑数米,手臂与地面剧烈摩擦渗出斑斑血迹。 郁玺良余光瞄向萧臣,脸色有些难看。 御南侯府这两个小兔崽子下手也忒狠! 温君庭扛着温少行走到温御面前,深深低头,“祖父。” 看到萧臣被打成那个样子,温御火气消了消,尤其看到郁玺良,他深知萧臣不能死。 使命即命。 哪怕没有密令他也不可能把萧臣如何! 君臣之义,他断不会对不起先帝! “回去罢。” 温御既是开口,温君庭即带温少行离开军营。 郁玺良未理背后萧臣,大步行到温御对面,拱手以示恭敬却未开口,转身离开。 两个人的状态,丝毫不像是背地里玩过欢乐二打一的人。 这厢司马瑜见萧臣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赶忙过去搀扶! “萧臣,你给本侯听清楚,只要你与宛儿婚约一日在,你看本侯能不能让你娶上寒棋!”温御沉声低喝,目冷如霜。 司马瑜扶着面如死灰的萧臣,朝温御卑躬屈膝点了好几下头方才将萧臣扶入营帐。 军营外面,只剩下站立不动的温御,和使得他站立不动的根源。 “你这是想把本侯立在这里冻成丰碑?” 浑厚的声音带着冰冷气息飘际下来,郑钧闻声这方站起来,扑了扑身上灰土,“侯爷消气了?” 温御瞪他,“胳膊肘朝外拐!” “侯爷差矣,属下对侯爷之心天地可鉴!”郑钧举手立誓。 温御神色略缓,“当真?” “当真!” “那你去,赏你羽林营萧校尉五十军杖。”温御冷声道。 郑钧,“……是,哪个萧校尉?” 温御直指萧臣营帐。 郑钧噎喉,“侯爷,强扭的瓜不甜……” 温御未语,朝郑钧勾勾手指,“你来。” 郑钧摇头,“不去。” 见温御瞪眼,郑钧乖乖走过去,立时一顿爆炒栗子! “不甜为什么要扭!因为好玩么!我御南侯府的嫡长孙女是揪下来的让人玩的?谁敢玩本侯的宛儿,本侯玩他……唔唔……” 郑钧猛冲上去捂住温御的嘴,“侯爷你可少说几句罢-” 此时御南侯府,温弦姗姗而来。 她来时未先入墨园,而是去找自己的养母,李氏。 自嫁入宰相府,温弦回来过几次,每次都会带些珍珠首饰。 诚然那些首饰不比宫中之物,可也都价值不菲。 李氏欢喜,身上头上戴的都是温弦给她的东西。 对于李氏而言,这是女儿的孝心。 可在温弦看来,李氏是在显摆,但凡有人问她她必定说这首饰是她女儿买的,趁机吹嘘她养的女儿嫁了宰相的儿子! 温弦的心灵,可谓扭曲到极致。 在她眼里这个世界上没有好人,哪怕路边一条狗看她一眼,那都是有所图谋。 第四百三十七章 姐妹情深 房间里,温弦旁敲侧击从李氏那里得来的消息是,温宛昏迷一天一夜还没醒。 “魏王殿下也忒不是东西,当初他来御南侯府提亲,那说的是一句比一句好听,现在说反悔就反悔,他要真娶了那个于阗国的公主,温宛怎么办!” 看着李氏气势汹汹的样子,温弦心底嗤之以鼻,“魏王也没说反悔,只是娶寒棋为妻,至于长姐……只能委屈……” “当妾?”李氏猛抬头,“他想的美哟!御南侯府嫡长孙女给他萧臣当妾!” 嘘- 温弦最见不得李氏这般见风使舵,一面在外头拿自己的名头招摇撞市,另一面又在侯府里重新巴结温宛,她在这种人的阴影笼罩下活到现在还能恩怨分明,全都是靠自己意志力坚定。 “母亲说话小心些,恐防隔墙有耳。”温弦装作好意提醒。 李氏顺势瞧瞧外面,“不怕,侯府里没外人。” 温弦目色温柔看着眼前的李氏,心底忽有一念。 若有朝一日她想对付御南侯府,李氏是最好的突破口。 “弦儿,你不知道当初听到宰相入狱的时候母亲有多着急,万一宰相获罪,你这才嫁进去……” 温弦打断李氏虚伪又矫情的自责,“不如母亲陪我去墨园瞧瞧长姐。” 李氏见温弦提出要求,自是满心应下,“好啊,到底是姐妹情深,比起墨园那两个,你才是温宛名副其实的妹妹!” 温弦起身,顿足,“哪两个?” “就是颖沫郡主跟羽诺郡主,昨个儿是她们俩送温宛回来,到现在人还没走。”李氏天生小性子,嘴上说话不中听,但没坏心思。 比起那些坏在心里的人,李氏坏在嘴上,别人说话走脑子,她说话哪儿都走,就是不走脑。 温弦眸色生寒,心尖微冷。 她早听说温宛与这两个人走的近,但没想到这么近。 也是奇了。 温宛上辈子只与她无话不谈,这辈子除了她,似乎跟每个人都好! 且说李氏带着温弦跟冬香步入墨园时,紫玉刚好端盆清水从屋里走出来。 “紫玉。”李氏开口,“你家大姑娘醒了没?” 紫玉见是李氏,恭敬走过去,担心忙碌整晚略显疲惫,“回夫人,大姑娘还没醒……” “怎么还没醒,找大夫看过没有?”李氏皱眉问道。 紫玉俯身,“夫人放心,小王爷府上周御医刚走,说是大姑娘无碍。” “那就好……” “娘,我们进去看看长姐。” 温弦提醒一句,李氏恍然,“走吧!” 紫玉闻声未动,身子越发俯低,“夫人,二姑娘且稍等,奴婢这就进去通传一声。” “长姐不是没醒么?”温弦眸色渐暗,挑挑眉梢。 紫玉回道,“羽诺郡主吩咐若是有人……” “这墨园何是易主了?再者就算易主也轮不到一个外人在这儿说了算。”温弦下意识朝李氏身边靠了靠。 李氏一股火儿顶上来,怒怼紫玉,“你的意思是,本夫人在自己家里看自己侄女还要一个外人同意?” 紫玉急忙俯身,“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李氏哪管紫玉,直接绕开她往里走,温弦跟在其侧。 紫玉急忙端着水追过来,一直跟在温弦背后的冬香不动声色踏出一只脚。 扑通- 连人带盆,紫玉摔个结实! 厅门处,冬香的小动作尽在沈宁眼底。 “本郡主昨日守在墨园一直没得着机会拜访夫人,这会儿倒叫夫人先过来,礼数上确实不周,枉我还是礼部侍郎。” 沈宁眉眼弯弯行出正厅,拦在李氏面前,俯身施礼,“夫人莫怪。” 李氏见沈宁施礼,面子上挽回一些,“郡主客气。” “夫人昨日来探时温宛已无大碍,倒是温二姑娘这份热心,大老远的从宰相府跑过来,二姑娘与温宛这份姐妹深情,本郡主十分羡慕。” 温弦第一次与沈宁打交道,瞧着像个聪明的。 不过上辈子苏玄璟设计戚沫曦的时候沈宁非要站出来,结果两人一同获罪,单凭这一点足以说明她的聪明十分有限,完全不懂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 成不了大气。 “我来看长姐,天经地义。”温弦浅声回应。 “自然。”沈宁笑着走到李氏身边,从袖兜里取出一串翡翠玛瑙的珠链,“夫人且叫二姑娘与温宛说说话,咱们就不打扰了,这是本郡主最喜欢的一串手链,夫人若是喜欢就收下。” 沈宁说话时十分亲昵拉着李氏走向院门。 李氏一眼看中那串手链,转身嘱咐温弦,“你去看看温宛,别太久了。” 温弦初时没觉异样,直到走进厅门之后看到戚沫曦。 戚沫曦那时虽在屋里,可也透过窗棂看到冬香绊了紫玉一下,心里早就憋着一股火。 这会儿紫玉已经从地上爬起来随温弦跟冬香一起走进来。 “紫玉,天冷,你回去换身衣裳,我不叫你别过来。”戚沫曦看向紫玉,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紫玉得令,退出正厅,且将厅门带紧。 厅内包括跟在温弦背后的冬香,共三人 “颖沫郡主也在?”温弦浅步走过去,大方开口,微笑以对。 戚沫曦可笑不出来,她瞬间捂住鼻子,皱起眉,“怎么这么臭!” 温弦脸色骤变,“郡主什么意思?” 戚沫曦朝温弦身上紧吸着鼻子闻两下,“臭!” 温弦目冷,“郡主莫欺人太甚。” 戚沫曦一脸震惊看向温弦,随之看向冬香,“你过来,你过来闻闻!” 冬香哪敢说自家主子臭,上来就摇头,“我家姑娘不臭……” 啪- 戚沫曦一巴掌狠扇过去,打的冬香眼冒金星。 温弦惊怒之际戚沫曦反手又是一巴掌直接把冬香给打懵了。 “戚沫曦,你干什么!”温弦怒声吼道。 戚沫曦拽出帕子抹过手掌,扔了绢帕,“她居然没闻到你身上那股酸臭味儿肯定是七窍不通,打打就能通,本帅给她治病呢。” “你就这么给人治病?”温弦怒视戚沫曦。 戚沫曦十分认真点头,“是啊,我一向这么给人治病,谁皮痒尽管来找本帅,治一个好一个,你要不要试试!” 第四百三十八章 显然不是良配 温弦后悔叫沈宁把李氏给带出去,若然李氏在,戚沫曦顾及长辈面子根本不会这么嚣张。 “颖沫郡主这样对待本姑娘的丫鬟,若长姐知道……” “可能会夸本帅。” 戚沫曦打断温弦,冷漠扫了一眼,“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御南侯府的事你少插手,你做的那些龌龊事儿二姐与我们说过,我们不找你麻烦不是怕你,是觉得一个蟑螂而已。” 戚沫曦一般能动手绝对不吵吵,可这不是不能动手么! “踩死你脏了我的脚!” “戚沫曦!你别太过分!”温弦最讨厌别人瞧不起她! 她的身份本该众星捧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不是侯府里最卑微的养女,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唾弃。 “提醒你,出去可别胡乱嚼舌根,本帅好心给你丫鬟通通七窍,你们可别倒打一耙,否则本帅定会去大理寺告你们诬陷诽谤,闹那么难看对谁都没好处。” 戚沫曦揉揉拳头,“至于二姐你们就别看了,毕竟二姐也不是很喜欢听到你在那里嘎嘎叫,聒噪!” 温弦自知暂时惹不得戚沫曦,愤而转身离开正厅,冬香亦捂着脸跟出去。 以温弦的套路,她当然要回西院告状,可她前脚踏进西院,便听里面有欢声笑语传出来,一时愤怒直接离开御南侯府。 她没回宰相府,而是去了鸿寿寺。 这口气,她换个法子也能出去…… 随着萧臣自愿答应娶寒棋这件事被传的沸沸扬扬,所带来的影响持续发酵。 皇宫,御书房。 李公公将各方消息丝毫无差,据实禀报。 包括午时之前温御提禹辰剑冲进军营,御南侯府两位小少爷跑过去合起伙儿打了萧臣一顿等等。 “無逸斋郁玺良,亦出现在军营。” 御书房龙案摆放的紫金螭兽熏炉里燃着大周朝四大茗香沉檀龙麝之首的沉香。 白色烟雾丝丝缕缕腾起,携着沉香独有的味道消弥在空气里,若隐若现,虚虚实实。 周帝身形靠在龙椅上,闭目养神,“郁玺良?” “曾是大周朝三大名捕之一,素有黄金手之称,后因一件案子失误金盆洗手,一直在無逸斋任礼室教习。”李公公弓身道。 周帝深深吸了一口气,缓慢睁开眼睛时那抹疲惫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平静到极致的目光。 “在你眼里,朕像什么?” 李公公闻声,越发俯身,这样的问题他可不敢轻易答。 “惊弓之鸟。” 周帝眯起眼睛,轻嘲道,“这些年,只要萧臣身边有任何的风吹草动,朕就开始惶恐不安,生怕又突然出现遗诏之类让朕觉得匪夷所思,朕曾想过饶过他也饶过朕,允了他去朔城,可是……” 李公公动也不敢动,默默聆听。 “他回来了。” 周帝目光变得幽暗,冷沉,那股寒意直接打透李公公肺腑,令其背心越来越寒,让人莫名生出恐惧,如寒针刺骨。 “这是朕的命,亦是他的命。” 周帝的声音变得平静,“贤妃与宸贵妃如何?” “回皇上,贤妃与往常无异,只是膳食吃的少些。”李公公说到温若萱时,停顿一下。 见周帝不语,他继续,“宸贵妃脾气不定,甘泉宫里有时静悄悄,有时乱糟糟……” 李公公自然不能将温若萱骂的那些难听话悉数重复,花样太多,有些他都没听过。 周帝会不知道温若萱? “曾有人与朕说宸贵妃的性子像极了御南侯,可在朕看来她半点不像温御,她像她的母亲。”周帝至今记得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在宫中见过一次御南侯夫人。 那是他唯一见过居然有人敢追着御南侯踹,还不是一脚。 李公公多嘴问了一句,“宸贵妃禁足的事……” “你当温若萱那是听话才没离开甘泉宫?”周帝冷笑一声,“她若想出来,朕又能把她怎么样。” 周帝沉默片刻,重新阖目,“才刚刚开始,且往下看。” 李公公知周帝疲惫,悄然退出…… 皇郊,羽林营。 邢栋听到消息赶来羽林营的时候萧臣仿佛一个死人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 营帐里,邢栋带了许多吃食,西市李家的羊肉泡馍,刘家的驴肉火烧,还有东市的灌汤包跟藏书羊肉,都是司马瑜爱吃的。 “魏王殿下还好吗?”邢栋拎着两大筐吃食行至木床旁边,久不见司马瑜,眼珠子自入帐就没移开过。 自从上次被邢栋扮作寡妇被叠罗汉之后,司马瑜近段时间躲邢栋躲的紧,已经有半个月没离开过军营。 起初他一时意气想要侮辱回去,幸好理智,虽然作为校尉他武功不弱,可也不知道邢栋这么个游手好闲的家伙怎么能把身体练就的如此强壮。 他怀疑邢栋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开始暗搓搓想把他拿下了! 总而言之一句话,他害怕侮辱不成反被侮辱,于是远远的躲到军营,妹子也不想了,寡妇也不要了。 他要入佛,阿弥陀佛。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件小事。 邢府给邢栋亲了门亲事,这事儿司马瑜听说了。 此刻见邢栋把吃食堆过来,司马瑜眯着眼,狠声道,“你往我这儿推什么!魏王殿下两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邢栋这才看向榻上萧臣,“魏王殿下为何要娶寒棋?那显然不是良配。” 司马瑜搥下邢栋,嗔怒,“殿下自然有不得已的苦衷。” “不管什么苦衷,都不能选择辜负一个你爱的人,人生苦短如果不能跟所爱的人在一起,那与死何异?”邢栋知道司马瑜躲他,他猜是因为自己那门亲事。 榻上,萧臣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直直盯着帐顶,许许多多的事从他眼前如浮光掠影,一幕幕闪现。 上辈子温宛穿着那双最喜欢的绣鞋嫁给苏玄璟,那一日他挤到了人群最前面,看见温宛穿着鲜红嫁衣走出喜轿。 那一瞬间,他看到温宛覆在喜帕下的脸,肤白如雪,唇红如樱,那一垂眸时的娇羞深深烙印在他心底,两世不曾磨灭。 那唇,真甜…… 邢栋:干啥啥不行,插刀第一名…… 第四百三十九章 别的柴不行! 司马瑜狠瞪邢栋,这个时候说这种话你不觉得有问题咩! 邢栋不觉得,他看向司马瑜,一字一句,“若非我所爱,死也绝对不娶。” “那你快点儿去死。”司马瑜咬着牙,起身准备送客。 别温县主那箭没要了魏王的命,这厮补刀再把魏王给插死! 不想邢栋突然拽住司马瑜,“你以前不也说过,真爱至上,不管人生何种变故,唯爱跟生命不可辜负!” 司马瑜脑袋摇成拨浪鼓,“不,我没说过。” “你说过!”邢栋死死拉住司马瑜,眼眸深沉,“说过的话,你不承认?” 司马瑜真的是,“就算我说过,生命也在爱之前,不管发生什么事保住命才是正道,你得留住青山!” 同在羽林营为校尉,司马瑜自信看得透魏王。 若非性命攸关,岂会轻言放弃! “可我在乎的只是那根柴!别的柴不行!我这具身子只装得下那一根柴,别的不行!” 司马瑜恨到磨牙,你特么哪里装过! 都是我在装! “邢侍郎,你还是快走罢!”司马瑜生怕邢栋再说出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刺激萧臣,拉着他就要往外扔。 未曾想,就在司马瑜拽起邢栋刹那,邢栋突然用力扯住他手臂,将他拉近! 近在咫尺,邢栋目光深邃,“我在来之前已入程府退了那门亲事,就算程秋水是程烨的女儿,她貌美如花,才华横溢,她是尚书府嫡出长女,身份地位尊贵,我也不稀罕!” “因为她不是男的。” 司马瑜也是够了,冷冷看向邢栋,“你玩够了吧?” 邢栋皱眉,“瑜兄……” “玩够了就收收心,想想程烨是谁,堂堂兵部尚书主动要将女儿嫁给你,你不娶你是傻子么!” 司马瑜也是没忍住,“你不娶,你兵部侍郎的位子还想坐多久!你往上爬,爬不爬得动!” “我只在乎你!” 邢栋突然发怒,双手死死拽住司马瑜,“什么兵部尚书刑部上书,就算是天王老子的女儿我也不稀罕!与男女无关,我只对你是真心!” “谁对谁不是真心?魏王殿下对温县主不是真心?讲真心也要看形势!”司马瑜用力推开邢栋,哭笑不得指着邢栋又指指自己,“咱们两个这形势,你觉得讲真心合适么!” 营帐里一片死寂,邢栋苦笑,“我若说我对你的感情,与男女无关,你信吗?” “我信个屁我信!兔子还不吃窝边草你拿我开刀!”司马瑜直接拎起地上两个食篮,大步走到帐门朝外一扔! “滚!” 邢栋低下头,转身看向榻上萧臣,“微臣改日再来看魏王殿下。” 司马瑜立时打断,“你还是让魏王殿下好好活着罢!” 邢栋转身,行至帐门处停下脚步。 “微臣不赞同魏王殿下的做法,若真爱,断不舍得伤害。” 司马瑜一脚飞踹过去! 邢栋走了,还不如不来。 司马瑜走回到床榻边缘,坐下来,瞅瞅榻上依旧不动的萧臣,终是叹了口气。 “魏王殿下有苦衷我知道,那必是不能与人言的苦衷。” 司马瑜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萧臣,双手叩在膝盖上,“缘分这东西谁都难说,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那是太难的缘分,有时候错过不是没爱过,是缘分差那么一点点。” 萧臣脑海里浮现校场上温宛手持弓箭对准他的画面。 那是他两世头一次见到温宛有那样的神情,绝对平静的目光里是根本掩饰不住的悲伤跟绝望。 哪怕苏玄璟都不曾伤她至此! 看到萧臣慢慢闭上眼睛,司马瑜了然,“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这件事迟早会过去,魏王殿下别太难为自己。” 帐门被司马瑜掀起来,冷风灌入。 一滴泪,自萧臣眼角隐没进鬓稍…… 就像耗子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贼,小人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小人。 温弦自御南侯府出来之后没有回宰相府,而是折转至鸿寿寺。 做人不能有失偏颇,探完了自小陪自己长到大的姐姐,自然也要来看看那个传说中的妹妹,如此才算公平。 鸿寿寺是位于东市西南规模很大的宫殿群。 里面大大小小宫殿三十余座,可容至少三十国使节同时来访。 礼部自会根据各国使节的身份,安排不同寝殿。 温弦早就打听过,寒棋住在永宁殿。 此刻走在天青色的理石地面上,温弦任由寒风吹面,脑子却异常清醒。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上辈子的她没什么野心跟宏愿,只想着能摆脱养女的身份,换个高贵些的。 有多高贵呢? 宰相夫人。 所以她费尽心机引起苏玄璟注意,抓住每一次见面的机会跟苏玄璟眉来眼去。 那时的苏玄璟啊,还真给她回应了! 她高兴之余利用傻乎乎的温宛住进宰相府,时不时以美色诱惑苏玄璟。 倒是苏玄璟,虽然没停止过与她暧昧可也没碰过她身子。 就在她绞尽脑汁想要取代温宛的时候,东方隐找到她,与她说了自己的身世。 原来她是于阗皇后未出阁落难大周朝时生下的女儿,未婚先孕,孕的还不是自己未婚夫的孽种,所以她注定不能被带回于阗。 如果只是这样,她认! 可后来于阗朝中风云变,兄弟阋墙,弟弑兄,登基后弟娶兄妻,多狗血! 再后来的故事,他们快快乐乐生活在一起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取名寒棋。 那寒棋理所当然成了于阗国君与皇后最喜欢的长公主。 温弦越走,心越凉。 同父同母,只因为她生的不合时宜就成了见不得光的丑物! 不公平, 这不公平! 上辈子东方隐说只要她能助于阗与大周朝新君交好,共灭高昌,事成之日她便是真正的于阗长公主。 公主啊! 那是比宰相夫人还要高的身份跟地位,她动心了。 可她没放弃苏玄璟。 进可攻退可守,她一面帮东方隐做事,利用温宛让苏玄璟相信一些事,进而做出错误的判断,一面又不遗余力想要与苏玄璟发生什么。 如果一定要解释苏玄璟为何在杀温宛之前先杀自己。 唯有一个理由。 身份败露……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虽然某个角度确实可怜…… 第四百四十章 没脸出来见人了? 这是温弦所能想到的唯一理由。 是以重生至今她都尽量避免与苏玄璟接触。 上一世苏玄璟能查到她,这一世她说死都不能再栽到苏玄璟手里! 当然,作为上辈子的仇人,她若逮着机会也不会让苏玄璟好过。 前面是永宁殿的殿门,温弦终于停下脚步,跟在她身后的冬香特别明白自己该做什么,当即过去叩门。 两三下后,有奴仆自里面打开殿门。 “寒棋!你身为于阗国长公主,可知何为礼义廉耻!”温弦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走进去的意思。 她挺直身板在殿外高声厉喝,眉目间怒意横生,仿佛是受了极大的屈辱。 那奴仆见状正要关门却被冬香推开。 “寒棋!你出来!你有胆抢御南侯府温县主的夫君,没脸出来见人了!”温弦声音尖细,在殿门外大吼大叫很快吸引许多人的目光。 渐渐的,有人围过来。 温宛被寒棋抢了夫君,寒棋抢了温宛的夫君。 一件事,两个相对的方向于她而言皆欢喜,这种大喜事怎么可能不让更多的人知道! 不,不是更多的人。 是诸国。 侧殿,封远山听到声音走出来,眉目寒戾。 主殿,寒棋静默站在殿门处,红漆殿门下半断有一对雕工精致的彩凤,上面是大周朝盛行的琉璃薄片,阳光落在琉璃片上从外面看折射出彩色的光亮却不刺眼,站在里面的人看外面,却十分清晰。 寒棋看到了殿外的温弦。 她望着站在殿门处肆意叫嚣的女子,眸色无温,眼中却有一股莫名的情绪溢出来,这种情绪自然而然流露,寒棋自己都未感知。 同父同母的姐姐? 不,温弦在寒棋眼里只是母后手中另一枚棋子。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母后将她搁到萧臣的筐里,萧桓宇筐里装着温弦。 只是每个鸡蛋都有自己的使命,她这枚是借鸡生蛋,温弦则是鸡飞蛋打。 谁知道未来如何,倘若义父这条路走不通,或许鸡飞蛋打的是她也不一定。 寒棋早在来大周朝之前就已经知道温弦对自己深深的敌意,她并不在乎,成大事者万不能拘泥于自己的爱恨情仇,只是温弦突然跑过来闹这一出,想要她跟温宛同时出丑的手段着实低劣。 殿内除了寒棋,还有一名与她同来的宫女,落汐。 “公主,那个就是温弦?” 落汐年约十五,穿着棉制的橘色服饰,双鬟髻,长相虽好看,只是那张脸如万年冰山,从不笑。 当然,能跟在寒棋身边的宫女自不简单,落汐武功高强,强到那日官道,花汐凭一人之力挡下五位高手偷袭,若非如此,萧臣英雄救美那日该有她戏份。 “长的如何?”外面温弦骂的正欢,寒棋不为所动,甚至没有一点点生气的样子。 落汐自没有寒棋那样的城府,目冷,“尖酸刻薄的小人相。” 寒棋不禁抿唇,“说过你多少次,不能凭自己喜好去判断一个人,论长相,这温弦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皮肤细嫩如玉,琼鼻樱唇,标准的美人胚子,这副皮囊算是上乘,能把魏思源迷的神魂颠说得过去。” “奴婢不喜。”落汐冷冷道。 寒棋瞧着外面骂的正欢的温弦,“论心智,她来鸿寿寺摆明是想叫本公主与温宛都难堪。” 落汐皱皱眉,“御南侯府养大了她!” “斗米养恩,担米养仇。” 寒棋看过了温弦的样子,转身走回桌边,“对于心胸本就狭隘的人,太多给予反而会令其滋生出贪婪、**跟理所当然的恶,这就是本公主从不过分施舍的原因。” “还有你记住,滴水之恩万勿涌泉相报,要懂得细水长流的道理。”寒棋提起茶杯,斟茶细品,外面的谩骂声并没有停下来。 寒棋可以不理温弦,封远山作为于阗大使岂容温弦在那里撕心裂肺的叫! “你们于阗真当我御南侯府好欺负!长姐已与魏王殿下有过婚约,岂容你们说抢就抢!今日你们若不出来给本姑娘一个说法,我便不走了!”温弦喉咙有些紧,不由的咳嗽两声。 封远山走出殿门,声音微冷,“何人在此叫嚣?” 此时永宁殿前已然聚满看热闹的人,皆是各国使节及伺候的奴仆。 即便刚开始有些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现在也全都清楚了。 “本姑娘乃是御南侯府二姑娘温弦!叫你们于阗公主寒棋出来说话!”温弦来此大闹另一个缘由,她想见寒棋。 她想瞧瞧为何同父同母,她是孽种,另一个就是公主! 封远山常驻鸿寿寺,自是知道温弦。 依着东方隐的说辞,此女性子乖张,少惹为妙。 “二姑娘还是回罢。” 温弦冷哼,她敢来,自然也是倚仗眼前这位于阗大使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敢把事情往上捅,“本姑娘来找寒棋,你把寒棋叫出来,我问她几句话就走!” 封远山很清楚,长公主这个时候没出来就是没打算出来,而他作为于阗大使,有人找上门闹事他也不能太反常态,“以二姑娘的身份,怕是没资格与长公主见面。” 身份二字,挑起温弦心底最敏感的那根神经,“我乃御南侯府二姑娘!又是宰相府长房长夫人!我这样的身份见不得你小小于阗的小小公主?” 封远山神色冷漠,“御南侯来此尚且要经礼部,二姑娘只是御南侯府养女,至于宰相府,如果本使没记错,现在的宰相府姓鹤,鹤相似乎没有儿子。” “你!”温弦瞪大眼睛,震惊看向封远山。 你怎么敢! “二姑娘且回,否则本使即命人到礼部传话。”封远山不是没有耐心与温弦周旋,而是这样的周旋毫无意义。 “奉劝二姑娘一句话,圣旨乃周帝所下,二姑娘若有不满可以去找周帝理论,不必在这里为难本使。” 封远山目冷转身,感觉到背后有脚步声时猛然回头,“二姑娘自重!” 此时一直守门的冬香见气氛不对,立时走到温弦身侧,“二姑娘……” “我们走!”温弦从封远山的眼睛里看到警告。 她本也不想将事情闹大,遂离开…… 小仙女们,咪咕首页横幅‘票选最佳男女主’温宛、萧臣、玉布衣、苏玄璟、还有一个晓云都提名了,然后……那啥……投票吧扒拉扒拉小魔仙们~~九十度鞠躬,一百八十度匍匐~~谢谢谢谢谢…… 第四百四十一章 撤诏 温宛醒了,醒在第三日清晨。 昏迷的这两天两夜她好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又像是过完了这一生。 她缓缓睁开眼睛,望着床顶幔帐,如梦初醒。 一瞬间茫然,温宛有些恍惚前世今生。 她伸出手,看着指甲上的豆蔻颜色,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笑意,是她未出阁时的最喜欢的颜色。 “大姑娘!”趴在床边守了温宛整个晚上的紫玉惊呼唤道。 温宛听到声音,一股鲜活气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她转眸看到紫玉就在眼前,不禁起身拉住紫玉的手,温热又暖,几乎同时,趴在桌上的戚沫曦跟沈宁亦被惊醒。 “温宛!”沈宁担忧轻唤。 戚沫曦脸上又惊又喜,“二姐你可是醒了,你要再不醒我们姐妹都准备找道士作法去阎王殿跟阎王抢人!” 戚沫曦说话从来不会压低声音,温宛看着她,眼角微微弯起。 还好她睁开眼睛仍是这一世,紫玉活着,沈宁跟戚沫曦是她八拜之交,她住在自己的墨园,一切都是她希望看到的样子。 虽然…… 她被一个男人骗了。 可比起上一世祖父与弟弟被乱刀砍死,二叔一家抱团被利箭戳成刺猬,她的侄女被活活扔进水缸,这算什么! 男人而已! “大姑娘!”紫玉抹泪,哽咽唤道。 温宛抬手抹过紫玉眼角,“现在什么时辰?” “卯时快过了。” 紫玉说话时温宛从床榻上走下来,两日两夜未进水米,身体虚弱到才迈步便觉眩晕。 “你先在床上好好休息,紫玉去后厨叫人端过来一碗参粥,御医嘱咐刚醒吃不得油腻的东西……”沈宁心细,上前扶住温宛。 不想下一刻,温宛拨开沈宁的手,眸色平静道,“我要入宫。” 房间里,沈宁与戚沫曦面面相觑,紫玉恍然,“大姑娘放心,宸贵妃那边没事的!” 温宛仿佛没听到她们说话,看向紫玉,“把柜子里的东西拿过来。” 紫玉愣住,“大姑娘……” “拿过来。”温宛面无表情,声音略重。 紫玉知道自家主子说的是什么,这屋里只有一个柜子,柜子里什么也没装,就只有一道圣旨。 那时魏王殿下到御南侯府提亲,侯爷看那圣旨不顺眼,自家姑娘便将那道圣旨要回来,腾出柜子将圣旨珍藏在里面。 紫玉转身打开柜子,将那道圣旨拿回来交到温宛手里,“大姑娘……” 温宛将圣旨收进袖兜,大步走出房门。 三人愣住,沈宁片刻反应过来,“沫曦,你去大理寺报信,紫玉,拿件大氅给你家大姑娘披上!” 此时的温宛已然迈出厅门。 天阴,雪。 大周朝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仿佛从丑时就开始,来的突兀又安静。 天空零落下星星点点的雪花,飘了许久仍未见雪满长空。 温宛愣在雪中,她伸手,细小的雪粒子坠入掌心即化。 她抬起头,纤长卷翘的睫毛被时尔沾染上的雪花惹的轻颤。 “大姑娘,披件衣服!”紫玉从厅里跑出来,将手里与雪同色的大氅披在温宛肩上。 温宛扯住两根系带系紧,决然迈步,“走罢。” 紫玉自是与温宛同行,戚沫曦到大理寺禀报,沈宁没有同去,她或许猜到温宛因何入宫。 或许,她该做些什么! 她知道萧臣在羽林营! 车轮滚滚,马车一路前行终至永定门。 紫玉搀着温宛走下马车,守门侍卫认得温宛,自是放行。 铅云密布的天空,愈渐阴沉。 风飞扬,雪色大氅在温宛身上猎猎作响。 自永定门往里走,左拐通向后宫,紫玉默默跟在自家主子身后,直至温宛径直而去。 “大姑娘,这是通往前殿金銮殿跟御书房的路!”紫玉惊声提醒。 温宛没有回应,直至被紫玉急急拦住。 看着紫玉脸上的担忧,温宛停下脚步,目光坚定,她一字一句,“我不能让人,看我御南侯府的笑话。” 还没等紫玉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温宛已然绕开她,走向御书房。 偌大的御书房,周帝刚刚下朝回来。 李公公递上一碗热茶时有太监上了台阶,候在外面。 待周帝接过茶杯,李公公怀抱拂尘过去。 殿门嵌开一道缝儿,外面小太监嘀咕一声,李公公惊讶抬头,脸色微变。 门阖,李公公急匆回到龙案后面,正要开口便有声音传进来。 “臣女温宛,求吾皇收回准亲圣旨,所犯罪责,臣女愿一力承担,生死无怨!”冰冷的声音蕴着难以形容的桀骜不驯气息传进御书房。 周帝闻声,瞧了眼李公公。 “是御南侯府的温宛,温县主。”李公公低声回道。 周帝垂首,思忖片刻将手里茶杯搁到龙案上,“她所求,撤诏?” 李公公低俯身形,“回皇上,老奴刚刚的确看到温县主手里捧着圣旨跪在外面……” “胡闹。”周帝目冷。 自古君无戏言,大周朝连皇上口谕都没有被撤回的先例,又何况是圣旨! 李公公越发俯身,“可温县主……” “让她跪着罢!”周帝拿起龙案上的奏折,“跪不住自然就走了。” 李公公不再多嘴,转身退出御书房。 雪还在下,犹如鹅毛的雪花漫天卷地落下来,银装素裹。 御书房外一片肃静,唯温宛跪在地上,双手将那道圣旨举过头顶。 紫玉随她跪在身后。 大片雪花如扯乱的棉絮纷纷扬扬,温宛再次高喝,“臣女温宛,求吾皇收回准亲圣旨,所犯罪责,臣女愿一力承担,生死无怨!” 回应她的,只有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 时间流逝,风静,大片大片雪花笔直掉下来,听不到一点声音。 温宛的身体很冷,圣旨仍被她高高举在头顶,双手冻的通红,双膝透着刺骨寒意,膝盖以下早就没有了知觉。 她跪在那里,一遍一遍高喝,雪落在她肩头,越积越厚。 “大姑娘……”紫玉冻的发抖,眼泪扑簌掉下来。 她心疼温宛,衣袖滑到臂肘,大姑娘半个手臂露在外面都快冻僵了! 第四百四十二章 温氏子孙 最先赶到御书房前的是温若萱。 并非如周帝所言她未将皇上口谕的责罚放在眼里,只是在她温若萱眼里,没有任何东西比得起自己侄女的命! 这么冷的天跪在地上,她只是听了都觉心痛难忍。 “宛儿!”温若萱远远看到温宛跪在雪中,心疼的要发疯了! 她跑的太急险些跌倒,哪里还有半分身为贵妃该有的矜持跟高贵,秋晴看到这一幕眼泪怎么都没忍住,她扶着自家娘娘走到温宛面前。 “宛儿你作死么!快起来!” 就在温若萱想要搀起温宛时,温宛高声厉喝,“宸贵妃好意臣女心领,今日臣女只求皇上开恩,收回成命!皇上不允,臣女断不起身!” “温宛!”温若萱哪容温宛这样糟蹋自己,硬是上前。 温宛一动未动,任由雪花沾染到睫毛都没眨一下,看似心无旁骛盯着正前方,声音却是压低了,“姑姑若真疼宛儿,就请让宛儿为自己作一回主。” 温若萱伸过去的手停滞在半空,她紧蹙眉,眼眶骤红,声音颤抖,“不后悔?” “不后悔。” 温宛任由飘雪落在身上,狼狈不堪,心却坚定! 生死一遭又重生了一回,她居然又轻信男人! 今时今日她该受这个苦! 温若萱素来豪气,遇着无关紧要的事儿虚与委蛇,但凡有人触她逆鳞,她性子比谁都烈,“好……好!” “姑姑陪你!”温若萱扑通跪地,尘雪溅起。 那雪很白,很美,落在人脸上冰凉的感觉,“臣妾温若萱求皇上撤回准亲圣旨,魏王身份矜贵,我御南侯府高攀不起!” 哪怕冰雪刺骨,心头寒凉都不曾再流泪的温宛,在温若萱跪地那一刻掉下眼泪。 御书房前依旧安静,白雪洗涤着尘埃,却如何也磨灭不了此间悲凉。 龙案背后,李公公瞧着手握狼毫朱笔的周帝,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周帝落笔,在奏折上划过一道,“与你说什么来着,宸贵妃不出来是不想出来,想出来时她可不会犹豫。” 李公公以更深的恭敬回应。 在帝王身边许多年,李公公深知帝心,可今日这事若不撤诏,怕是难善终。 飞雪漫天,御书房外温宛仍然保持最初的姿态,容颜苍白了数分,她身边跪着紫玉,温若萱身边跪着秋晴,雪落在她们身上,冷却不敌她们心中那份正在燃烧的火焰。 御南侯府里出现的第二位是温谨儒。 相比他人,温谨儒本就在翰林院任职,离的要近,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求得翰林院院令,也就是宋相言的父亲帮他入宫。 他来时看到自己侄女跟姐姐跪在那里身上覆满白雪时,从来不会轻易流露感情的他很难过。 “长姐,宛儿你们……” 温谨儒看到被温宛举在手里的圣旨,心中了然,于是不再多言。 于温宛另一侧跪下来,重声开口,“微臣温谨儒求皇上收回成命,所有罪责,微臣愿一人领受!” 双臂冻的麻木,温宛心里却热的滚烫。 “谢二叔。” “是二叔对不起你,是我没替大哥照顾好你……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温谨儒心疼这个侄女,“让你受苦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雪越下越大,消息越传越远。 当温少行跟温君庭出现在御书房前时,温宛偶会失去知觉! 温若萱没让那道圣旨掉下来,替她举过头顶。 “阿姐!” “长姐!” 两个少年是被郁玺良求着院令送入宫的,没别的,这事儿得过去,否则没完没了。 看到这样的场景,两个少年皆震惊大骇! 温少行冲跑过去将自己身上的大氅披在温宛身上,正想把温宛抱在怀里取暖时,温宛声音虚弱道,“少行,阿姐一定要跪的很好……一定要跪到皇上撤诏……别动我。” 御南侯府哪有薄情男儿! 温少行懂得温宛那份坚持,猛然跪在温宛跟温若萱中间,硬是将被姑姑举过头顶的圣旨握在手里,血性高喝,“御南侯府长房长孙温少行,求皇上收回成命!我们阿姐与魏王殿下,没有那个缘分!” 温君庭则默默将身上大氅披在温若萱身上,转回身跪到紫玉旁边。 他深知长房大伯不在,温少行做为长房长子自然是要替代大伯的位子跪在那里,他不同,有父亲在前,他跪在这里正应当。 温君庭没有说话,手掌突兀覆在紫玉手背上,紧紧握住。 原本已经冻的快要昏迷的紫玉猛一惊,她想抽开自己的手却被温君庭握的更紧,源源不断的热度自手心传入身体,使得她几乎僵硬的身体有了一丝暖意。 她不由看向温君庭,却见眼前这位二少爷端端正正跪在那里,脸上无甚表情。 紫玉默默收回视线,哪怕是这样她都没有过非分之想。 天与地的差别容不得她有任何奢望。 御书房里,周帝听着外面的声音,眉微皱。 “御南侯府的人是要造反么!”周帝愠怒,但手里依旧握着朱笔。 李公公俯身,“皇上息怒,御南侯没来。” 周帝冷笑,“到底是父皇看中的人,温御不来是想给外面那几个胆大包天的留条后路,都跪在这里逼朕,万一龙颜大怒谁来兜底!” 李公公看得出,周帝已经很生气了,同一道奏折批阅两次周帝却不自知。 雪满长空。 雪花如一片片白色绒毛,从银灰色的天空悄然飘落。 跪在御书房外面的温氏子孙无一动摇。 宋相言跟戚沫曦赶到的时候看到眼前场景,气血倒涌! “大理寺卿宋相言,求吾皇开恩,收回成命!” “神策军主帅戚沫曦,求皇上开恩,收回成命!” 背后传来两位挚友的声音,温宛心中感念,搥在雪中的双手紧攥成拳。 此生如果就这样死去,可算无憾! 大雪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温宛跪在那里,深切感受到那股刺痛骨髓的寒意,连心都是凉的。 腿脚早就不是自己的,双手亦没了知觉。 脸上落满霜雪,嘴干冷的裂出几道血口子。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咪咕,首页横幅下面‘布谷’,点击进入‘热门圈子’,进‘云粉叨叨叨’,那个就是我家,然后关注进门,就可以尽情的向我挥刀了……我会勇敢的求饶,绝对不会跑。 第四百四十三章 少年情动 消息传到鸿寿寺时寒棋正在品茶,她不喜欢喝茶,喜欢酒,小时候偷喝一次被义父发现,后果是义父当着她的面,摔死了她养的一只猫。 她最喜欢的猫,叫小美。 儿时起的名字都很幼稚。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仍然忘不掉小美,跟当时的感觉。 割肉一般。 她明白,义父的做法是让她懂得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有时候你所付出的代价远你比做错的事更让人难以承受。 它会让你明白,你错不起。 此刻厅内,寒棋端着茶杯,望向外面鹅毛大雪,声音没有起伏却能听出感慨,“推己及人,温县主的做法很对。” 封远山立在旁侧,“只是大周朝没有撤诏先例,只怕他们求了也是白求。” “先例都是人创的,得看周帝想要得到的是什么。”寒棋品茶,茶的味道瞬间在唇齿间溢散,既然所有茶的味道对她来说都一样,她便选了最苦的苦丁茶。 “微臣在大周皇城这些年,唯一搞不懂的便是周帝对魏王萧臣的态度,为父者,如何能将自己的儿子厌恶到这种程度,出世即为臣,可谓诛心。”封远山不禁叹了口气,“所以说萧臣能在高昌……” “咳!”寒棋清咳一声,落杯。 封远山知自己口误,弓身不再说话。 外面风雪愈大,一片白茫,“世事有因果,那些在我们眼里匪夷所思的事在别人那里或许顺理成章到你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再去打听罢,本公主要个结果。” “是。”封远山拱手,走出主殿。 寒棋第一次看雪,于阗四季常青哪怕是霜都难得一见。 可是第一次看雪的寒棋,却冷静的仿佛这场景她看了无数次,毫无起眼…… 沈宁终于把萧臣带进皇宫,带到御书房外。 眼前一幕扎心了。 沈宁顾不上萧臣,急急跑过去! 她看到温宛身上覆满白雪,还有宸贵妃! 温家兄弟跪在那里,圣旨被温少行高高举起! 戚沫曦跟宋相言亦跪在雪地上,忍着寒凛替温宛助阵。 “礼部侍郎沈宁,跪求皇上开恩,撤诏!” 沈宁原还以为把萧臣叫过来,或许破镜可以重圆,她知道温宛喜欢魏王,那种喜欢自然而然流露根本不需要温宛说什么。 可这一刻。 当她看到跪在御书房前的这些人被雪覆在那里却一动不动,看到温宛已经没办法跪稳却依旧强撑,她便知道温宛心中那份坚决,这不是儿戏。 萧臣在此时此刻再一次变得无关紧要,沈宁感动到落泪,毫不犹豫走过去,与这些人跪在一起。 如果这是温宛想要的,她唯有义无反顾支持! 周围一片肃静,萧臣拖着虚弱的身子站在那里,惊骇看着眼前场景,心痛难当。 他看到跪在地上的温宛几乎被雪淹没,看到温宛身体摇摇欲坠,双手冻僵,呼吸间吐出来的气越来越少。 他一步一步,艰难走过去。 他看到温宛鼻尖上覆着雪,从身体里传出去的温度根本来不及融化她脸上的风雪。 他看到温宛睫毛轻颤,仿佛是努力不让自己睡着的样子。 萧臣眼眶发酸,他想跑过去把温宛抱在怀里,告诉她别睡,可双足就像灌铅一样一动也动不了。 吱呦一声。 御书房的殿门终是开启。 李公公冒着风雪从里面走出来,脚步渐急,终在温宛面前停住。 这时的温宛,整个人早被风雪侵透,神识恍惚唯独记得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李公公没有开口,他在等。 “长姐……”温少行声音哽咽。 温宛仅凭意识抬起紧按在雪地里麻木到没有半点知觉的手,从温少行那里接过圣旨,重新举过头顶。 “臣女温宛,求吾皇收回准亲圣旨,所犯罪责,臣女愿一力承担,生死无怨!”虚弱的声音在这漫天风雪中格外清晰。 李公公叹息看向温宛,俯下身,无比恭敬将那道圣旨握到手里,“温县主快起罢,皇上准了。” 一瞬间,温宛脸上的表情有了变化。 她重重叩首,凭着仅存的意识高声喝道,“谢主隆恩!” 扑通- 心底的那根弦骤然松开,温宛便再也支撑不住了。 眼见温宛倒在雪里,温少行正欲上前却被一个人抢先! 宋相言猛然起身将温宛抱在怀里,哪怕他双脚也早已冻到麻木,膝盖骨节每踏一步就有刺骨的疼传过来,却还是大步向前。 冻伤他能忍,不能忍的是他眼睁睁看着温宛倒在雪里。 萧臣望着朝他走过来的宋相言,咬着牙,双手紧攥成拳。 擦肩之际,宋相言骤然停下来。 温宛还清醒着,她只是没有力气了。 当宋相言停下来的时她余光瞄到了那抹锦蓝色的身形,熟悉的锦衣,熟悉的气息…… 可是她好累,无力再想谁对谁错,只把头贴在宋相言胸口,慢慢闭上眼睛。 她想睡一会儿。 宋相言身形微颤,目光凛然看向前方,压抑着出声,沙哑中充满愤怒,“如果这是你想看到的,那你看到了。” 萧臣紧紧盯住温宛,喉咙像是被什么噎住。 他拼了命的想要发出声音,可做不到。 宋相言终是迈步,飞快赶去御医院…… 御书房外,温少行扶起久跪的姑姑跟秋晴,沈宁扶起戚沫曦,温君庭在看到温谨儒起身之后,自然而然扶起紫玉,伸手想要抱她。 就像宋相言抱长姐那般。 紫玉意识到温君庭的意图,震惊想要躲开温君庭搭在自己膝间的手,“二少爷别……” 温君庭无法形容自己此刻心境,只道看见紫玉冻到发抖他恨不得将身上衣服都脱下来把这个小女人裹紧! 所以哪怕紫玉拒绝,温君庭丝毫不顾,直接将紫玉抱在怀里,紧贴在自己胸膛,“别说话!” 紫玉惊恐万状,她这样的身份太过卑贱,怎能让二少爷抱着她? 可温君庭的声音似命令一般,她又不敢违背,挣扎…… 除了脑子还能想问题,她已经被冻僵了动一下都难又何况是挣扎。 温君庭看似万年冰山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变化,可是心却扑通扑通! 只要想到紫玉贴在他胸口定能听到自己心跳,温君庭面颊一热,染上几分绯红颜色。 这是少年情动的颜色…… 一个爱你的人和一个你爱的人摆在面前,要怎么选? 第四百四十四章 何至于这般残忍 看着温君庭抱起紫玉大步向前,抖抖索索,冻到几乎迈不开步的温若萱长长叹了一口气。 “姑姑?”温少行狐疑看过去。 “秋晴,本宫很沉?” 撤诏那刻,温若萱如释重负。 她很清楚今日御书房前这样的局面不会让皇上很开心,可自她抗旨离开甘泉宫那一瞬间便想好了所有可能发生的结果。 皇上若不撤诏,这一众人必然死跪,就算伤了身子至少能替御南侯府挽回一些颜面,不是御南侯府不作为,是圣意无情。 皇上若不撤诏,这一众人若有冒犯圣意者也没关系,她舍了贵妃之位保这帮小的! 直至温若萱没等来父亲,她心中又有所念,皇上若不撤诏,她便带头冲进去,且叫这满朝文武看看御南侯府的骨气,闹的差不多父亲必会过来收拾烂摊子! 皇上若不撤诏…… 她没想到皇上会撤诏。 古来无例。 这未必是好事可至少,宛宛心里舒坦了。 以后的事见山开路遇水搭桥。 秋晴抖着身子看向自家主子,“娘娘不沉。” “少行,秋晴说本宫不沉。”温若萱瞧着越走越远的温君庭,眸子瞥向温少行。 温少行也冷,举圣旨时胳膊露在外面冻的没了知觉,这会儿才开始刺痛,“姑姑你放心,少行没想让你抱我,别怕。” 相比温君庭,温少行面对长辈时总是特别有晚辈的自觉。 温若萱,“……” 萧臣明明站在那里,可所有人都当他不存在。 也不是所有人,戚沫曦就狠狠用脚撅起落雪踢过去,啐了一口,“什么玩意!” 沈宁没开口,她打从心里觉得萧臣有不得已的苦衷,可这并不能成为萧臣这样伤害温宛的理由。 之后是温谨儒。 温谨儒一向沉敛,儒雅,知进退懂尊卑,此刻与萧臣临面一步未停。 最后从萧臣身边经过的是温若萱。 温少行咽不下这口气,正要上前却被温若萱拦下来,“你认识这个人吗?” 温若萱的声音很冷,冷到没有一丝温度,如这飘落的冰雪。 无视或许是对一个人最大的报复。 温少行明白姑姑的意思,摇摇头,咬牙切齿,“不认识。” “少行你记住,永远不要被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左右情绪,不值得。”温若萱曾经有多看好萧臣,现在就有多厌恶。 看一眼已是厌烦! 温少行瞪了眼萧臣,愤然扶着温若萱朝前走去。 御书房外只剩下萧臣一人。 他无助又绝望的站在那里,风雪如刀,刀刀刻骨。 御书房内,周帝站在紧闭的殿门前,透过雕花木棱看向风雪中那抹一动不动的身影。 “皇上……” “帝王无情乃天子之法,他这样重情岂能为天子。”周帝冷漠开口,眼睛里没有一丝同情跟在乎,倒像是燃着两簇火焰。 他要真相。 李公公不敢接话,默默候在旁边。 殿门外风雪渐急,萧臣孤寂转身,脚下传来吱嘎吱嘎踩雪的声音,他听不到。 耳畔一遍又一遍响起的是温宛举起圣旨时说过的话。 ‘臣女温宛,求吾皇收回准亲圣旨,所犯罪责,臣女愿一力承担,生死无怨!’ 萧臣停下来,慢慢抬头仰望着天。 飘雪落在他眼睛里,有湿润的东西顺着眼角滑下来。 老天爷,你对我。 何至于这般残忍…… 皇宫里发生的事很快传到太子府。 萧桓宇坐在战幕下位,眉宇紧蹙,“老师,学生不明白。” 从圣旨下到御南侯府萧桓宇就不是很明白,既然父皇准予萧臣与温县主订亲,为何不干脆下旨赐婚? 如今把赐婚的圣旨下到鸿寿寺又是几个意思? 座上,战幕捋过白须。 “整件事的结果是什么?”战幕问道。 萧桓宇想了想,“哪怕父皇撤诏,萧臣给御南侯府带来屈辱也不会因此而减少半分,御南侯自此断不会再支持萧臣,可是这重要吗?” 见战幕沉默,萧桓宇索性将自己的疑问说的更透彻一些,“父皇在这件事里在乎的是萧臣,还是御南侯?” 战幕眼中光芒变得凌厉,“太子以为,皇上在乎的是谁?” “学生以为是御南侯,虽说近些年御南侯府没有出类拔萃的人才入仕,可不代表未来没有,温少行跟温君庭自無逸斋结业,必要入兵部挂职,许是这件事让父皇担心了。”萧桓宇认真道。 战幕摇头,“就算温少行与温君庭入兵部,以他们的资历想要成为掌权者至少十年,十年之内他们于政于军皆无威胁,这断不是皇上忌惮御南侯府的理由。” 萧桓宇神色纠结,“难不成是萧臣?这不可能。” “为何?”战幕真诚发问,而非反问。 萧桓宇略有诧异,却也据实说出自己的想法,“萧臣就算被萧奕带进局里,但以他的身份地位跟他现在的处境,学生说句自信的话,就算有御南侯府相帮,萧臣也站不到学生的对立面。” 萧桓宇在战幕面前素来谦虚谨慎,他能说出这样的话不是没有道理。 萧臣身世成谜。 宫里宫外多传他不是皇上的种,谎言千遍成真理,结合‘臣’字,这种说辞得到越来越多人的认可。 战幕却从来没有过这种滑稽可笑的想法。 或许在世人眼里他是太子幕僚,是画堂的魂,可是他们忘了,自己也曾是先帝指选给当今皇上的谋士。 以他对当今皇上的了解,倘若只因为萧臣不是龙种,皇上就算不赐死萧臣,亦会在萧臣成长的过程中制造意外,让这种模棱两可的猜测到此为止,包括宫中贤妃也是一样。 然而当今皇上却一反常态,非但让萧臣平平安安长大,让贤妃稳居四妃之一的位置,更让萧臣有机会踏进棋局。 当日虽有萧奕设局救出萧臣,可真正认可邢风岩无罪的关键人物并非晋国陈留王,而是当今皇上。 只不过在萧臣攀上御南侯府之后,皇上又闹了这样一出戏。 战幕实在想不清楚当今皇上的深意,但他坚定认为,此事皇上断不是针对御南侯府,而是针对御南侯府与萧臣的关系。 至于萧臣,他身上必然有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那个秘密,或许跟夺嫡之争无关。 但若有关,必然惊天…… 如果年轻,相信很多人都会选‘我爱的人’,那个时候没经历啥人世沧桑,也不知道爱情那玩意根本不能当饭吃,飞蛾投火义无反顾,一旦过了那个年纪,可能就倾向于‘爱我的人’,因为我们更爱自己了,不忍心让自己委屈求全,再过了一个年龄段,像我这样,连性别都有点儿模糊,眼里没有异性,只有月票…… 第四百四十五章 醒醒 撤诏之事对于战幕来说虽然无比好奇,可当务之急,太子府的目标是已经赶到朔城的萧奕。 依战幕之意,当初太子府与萧奕看似对垒,却不是双方。 他们中间隐藏着一个城府极深的神秘人。 的确。 如萧臣之前所料,战幕逼萧奕离开皇城而非斩尽杀绝,并非如萧奕所想留一线,而是以萧奕为饵,钓出藏在他们中间的神秘人,方法简单! 开弓没有回头箭,那人必会找机会再出手,太子府只须佯装派人行刺萧奕,再留下线索,那人必会以此线索咬住太子府不放。 谁咬钓鱼线,谁就是那条鱼…… 风雪骤停,毫无预兆。 前一刻还铅云密布的天空竟有阳光照下来。 皑皑白雪的羽林营,别有一番景致。 羽林营距离皇宫远一些,消息传到那里时已过午。 主营帐里,郑钧退下传信的人,转眼看向坐在矮桌对面的温御,把酒跟咸鸭蛋一并推过去,“皇上天恩!” 事实上,最先知道温宛会长跪御书房的人并不是温若萱,而是温御。 温宛拿着圣旨与紫玉出门的时候管家刚好去墨园,紫玉偷偷说了这事儿,管家立时回锦堂禀报给温御。 让人意外的是,温御没有入宫,而是出城来了羽林营。 郑钧知道事情始末之后本能以为温御是来找他一起入宫同求皇上撤诏,备受鼓舞! 要知道温侯手下曾有多少强兵强将,侯爷第一个想到的居然是他! 不想温御说了两个字。 ‘醒醒’ 依着温御的意思,以他对御南侯府下一辈跟下下一辈的了解,这绝对不是自家孙女一个人跪的问题,那得跑去一群。 一群人跪在御书房外求皇上撤诏,说好听点儿那叫跪求,往难听上说那叫逼迫。 成不成另说,万一龙颜大怒,得有一个德高望重的人给那一群崽子们兜底! 届时皇上若真怪罪下来,他得以御南侯的爵位求得满门平安,而不是冲动到一起过去跪在御书房门外。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来羽林营。 因为羽林营距离皇宫最远,他若真忍不住想要冲进皇宫,这么长的一段路足够让他想明白什么事该做,什么事该做! 两个时辰的时间里,温御在营帐里捏碎两筐咸鸭蛋。 只要想到温宛在雪地里跪那么久,他心就跟手里咸鸭蛋一样碎碎的! 当初横渡汜水实在游不动差点儿淹死他都没这么心碎过。 郑钧陪在其侧大气也没敢喘一下,直至消息传回来。 温御看着被郑钧推过来的酒跟鸭蛋,缓抬双目,“干什么?” “皇上撤诏,御南侯府一切安然,侯爷不该喝两口庆祝一下?”郑钧好意,他想让温御喝酒解压。 温御面无表情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知道为什么当初池靖跟顾铮与你一般,皆为本侯先锋,现在官职在你之上吗?” 郑钧以为温御是要提点他,摇摇头,期待看过去。 温御突然变脸,抄起桌上咸鸭蛋捏的粉碎,五官瞬间扭曲的不成样子,“因为你不长心!本侯儿子女儿孙子孙女在雪地里跪了两个时辰,丢了半条命,你丫让本侯在这里喝酒庆祝?庆祝什么?庆祝你无儿无女孤独终老到最后悲惨死去的荒凉一生咩!还不备车!” 郑钧恍然,当下备车送温御回皇城。 看着飞驰而去的马车,郑钧脸色渐渐凝重…… 悲伤的事总会让时间过的特别慢,温宛自被宋相言送回墨园,又在床上懒懒的躺了两天,手脚冻疮已经没有那么刺痛,可还是痒痒的。 紫玉也没好到哪里去,所以管家调了几个丫鬟过来伺候两人起居。 这两日温宛过的无比充实,早上天才刚刚亮,戚沫曦便与沈宁敲响墨园的后门,叫醒还在睡觉的她,东拉西扯到午时。 虽说那日戚沫曦跪的时辰没有温宛多,可身上亦有多处冻疮,温宛看着心疼,嘱咐她好好呆在府里养伤不必过来陪自己,可是无果。 两人过午离开,用不了半个时辰,宋相言必然出现在她面前。 宋相言跪的时辰与戚沫曦相同,身上冻疮却比戚沫曦多了好几处,程度也要严重些。 为此,宋相言喜提戚沫曦给他起的外号。 弱鸡。 床榻旁边,宋相言十分不服气,“她不弱!一顿吃八碗饭喝二斤酒,别的女人喝完酒梨花带雨的娇羞,她喝完酒就跟跳马猴子上身似的上蹦下跳,不把别人喝到桌子底下她都不知道停!活该她嫁不出去!” 宋相言太生气,以致于忘了温宛此时此刻的忌讳,音落即后悔,拨着橘子的手停下来,眼睛朝床栏处瞄,“咳,你有听我在说什么吗?” “我有没有告诉小王爷,我是一个守不住秘密的人。”温宛看着宋相言,似戏谑般眼睛微微弯起。 如今在温宛眼里,宋相言有了不一样的意义,说不好是哪一瞬间。 或许是御书房外眼前少年决然下跪那一刻,亦或他义无反顾将自己抱在怀里那一刻,友情在一瞬间升华。 还有戚沫曦,沈宁。 温姓人与她同跪,她自会以余生守护报答,这些挚友,她也一定不会辜负。 宋相言撅嘴,幽怨看过去。 温宛笑道,“只是小王爷刚刚说了什么,我没听到。” 就在宋相言咧开嘴的时候温宛补充一句,“不过小王爷要再往下说,我就能听到了。” 宋相言多聪明,立时将拨完的橘子递给温宛,但见温宛十指皆缠白纱,索性用自己缠着白纱的十指拨下一个橘瓣,“张嘴,啊。” 温宛,“……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 宋相言手指停滞在半空,愣愣看向温宛,“去哪里?” “南朝。”温宛平静开口。 宋相言知道啊,南朝孤千城么! 他把手中橘瓣塞到自己嘴里,酸酸的,之后郑重其事看过去,“温县主,本小王得与你说句重话,你不能因为萧臣是个混蛋就去找孤千城呀,谁能保证他不是个混蛋?再者你在大周朝,有委屈本小王随时替你出头,你到南朝人生地不熟,万一出事怎么办!” 温宛知道宋相言误会了,可她没解释,只笑着看向眼前这位小王爷…… 因为小云要参加鲁迅文学院的培训,期间多数时间一更,会努力双更,见谅见谅~另,小云在12月13号晚八点半在咪咕直播,给你们讲东北过冬的那些事儿,然后想说,毕业之后会努力把更新追回来,最后说一句,忽然顿悟一件事,我们选择爱我们的人,是不是就意味着,那个被我们选择的人,选择了他们爱的人,可以说很勇敢了…… 第四百四十六章 郎才女貌 宋相言笑不出来,很郁闷。 “本小王虽然没见过活的孤千城,但我知道他不是好人。” 彼时鸿寿寺的案子孤千城死而复生,师晏半路暴毙,这里面有多少计谋跟算计他不用脑子想都能猜出几分! 可以这么说,孤千城能凭一己之力把南朝摄政王府第一谋士坑死在异地他乡,脑子绝对不是白给的。 若然让温宛这只小绵羊落到孤千城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见温宛不语,宋相言着急,俊逸五官略显纠结,“不许笑!嫁到南朝摄政王府的后果你到底想清楚没有!” “小王爷误会,我此去是想与孤千城谈一桩生意。”温宛淡然抿唇,“玉布衣将金禧楼三成股给了我,我答应会将金禧楼开到南朝。” 没有爱情,她还有人生。 此刻坐在床头的温宛仿佛顿悟一般,心境异常平静。 可这世间哪来什么顿悟,不过是钝刀割疮,有多疼只有自己知道。 温宛庆幸,她熬过来了。 宋相言恍然,眼睛顿时明亮,透着精光,“那好办!你把他叫过来,在大周皇城谈。” 温宛惊诧,“这可能不太好,说起来这次是我求孤千城办事。” “你不给他钱吗?”宋相言反问。 温宛点头,“没打算给。” 宋相言,“……空手,套白狼?” “也不算空手,我打算欠他一份人情。”温宛不是小气,只是钱得用在刀刃上,孤千城在她眼里明显不是刀刃。 宋相言瞧着温宛,摇头,觉得不好,“一般能用钱解决的事别动感情,情债难还。” 人情不用还咩? 人情到最后搞不好得用人还! 那可不行! 温宛不以为意,“小王爷不是说过人脉就是麻烦出来的,我想要孤千城那条人脉,而不是单纯与他只有钱钱交易。” 宋相言不自觉吃起橘子,漆黑眼珠在眼眶里转了两圈,低头时长叹口气,“为萧臣绸缪?” 温宛都给气笑了,“小王爷,你已经两次在我面前提起那个人,也就是你。” 宋相言拍拍自己嘴巴,又不死心,“以孤千城的阴险,他朝必然成事,你想搭起那条人脉,为的……” “钱,跟权。”温宛气息渐重,声音中溢出来的坚定使得宋相言心头一震。 他发现,温宛似乎有所不同。 “若不从政,若想保御南侯府百年安然,除了富可敌国之外还要有来自外力的强大支撑,一股力量不够就两股,两股不够就三股,中原九大国,二十余番邦,若有半数站在御南侯府背后,君王奈我何。” 温宛的眼神不知不觉中变得冷凝,那股平冷跟坚定的气息震撼到了宋相言。 这样的豪言壮语,普通人连想都不敢想。 “你不想从政?”宋相言弦外之音是想知道温宛不想入局支持某位皇子了吗? 没有萧臣,尚有三皇子值得一试。 温宛摇头,“政有输赢,钱权没有。” “或许这条路艰难又漫长,可只要走出第一步,哪怕我走不到最后,看不到那盛景,可至少我开辟出这样一条路,给予我温氏子孙一条永盛不衰的未来。” 宋相言哪怕只是听到温宛这样说,就已经足够震惊。 这哪里是他所认识的温宛,能说出来的话! “你这话,未免说的有些,老气横秋啊!” 宋相言出声感慨,“而且你总归是要嫁人的……” “不嫁。” 温宛打断宋相言,认真看过去,“这辈子不嫁。” 宋相言皱了皱眉,忽然觉得该说点儿什么让温宛放弃这个想法,“你这是以偏概全,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像萧……咳,像某人那么渣,你不能对男人没有信心,男人在你眼里……” “男人在我眼里像星星。”温宛直言。 宋相言猛然抬头,甚觉欣慰,“每一个都有它的光芒。” “多一个少一个都无所谓。”温宛轻舒了一口气,“我在床上躺了两天全身酸麻,小王爷若没事,陪我走一趟無逸斋罢。” 宋相言拒绝,“你腿还没好!” “或者等小王爷离开之后我自己去。”温宛浅声道。 她昨日去西院看了温谨儒,冻伤严重几日都不能到翰林院,难得的是李氏竟然没有埋怨她,还夸温谨儒硬气一回。 提及温君庭,李氏落泪。 温宛答应李氏她今日便入無逸斋把最好的冻疮膏送进去。 李氏的反应在温宛意料之外,她一直觉得可能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让李氏打从心里认同御南侯府是一个整体,而非东西两院,如今看到李氏的态度,她甚欣慰。 宋相言当然不能叫温宛一个人去無逸斋,自是答应陪同,只不过最终坐上马车的是三个人。 紫玉知道自家姑娘要去無逸斋的时候也想过去看看两位少爷。 温宛自然不会空手,马车先抵金禧楼。 玉布衣为难了。 他想把此时此刻站在明璃窗镜前的萧臣撵走,然后把温宛请到金屋好好安慰。 岁寒知松柏,患难见真情! 他特别想让温宛看到自己虚伪又矫情的安慰! 至于萧臣,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萧臣能突然放弃温宛那棵小树苗,转身抱住寒棋的参天大树也真的是把‘禽兽不如’这四个字展现的淋漓尽致。 这种人能干大事! 可温宛能赚钱! 玉布衣怀揣百般纠结走到萧臣身侧,垂眸所见,对面花间楼的苏玄璟行到车厢前。 “终究只有郎才女貌,才能走到一起。”玉布衣感慨不已。 萧臣不语,目光紧紧盯住徐福驾的那辆马车。 那日自皇宫离开,萧臣把自己关在魏王府里两日不曾出来。 直到卓幽自朔城传来消息,萧奕已入朔城。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他无计可施,只能暂时以和亲安抚住于阗众人,他要尽快想办法解除于阗对他的威胁。 他不会娶别的女人,只有温宛。 “瞧瞧苏玄璟脸上的表情,怕是担心死温县主了。”玉布衣阴阳怪气道。 萧臣目色凄楚,双手于背后紧攥成拳。 他讨厌苏玄璟接近那辆马车,恨不得直接跳下去打苏玄璟一顿! 可,他有什么资格…… 第四百四十七章 我喂你 初冬这第一场雪来的突然,下的也大,整个皇城银装素裹。 雪停这两日各家各户皆除雪,朱雀大街上每个商户负责自家门前雪,有的将雪积到门口堆成雪人,兴起时还会给雪人围上围脖,上面叩个铜盆,拿根胡萝卜插在雪人脑袋上,再搥两个黑豆,活灵活现。 有的则将雪尽数铲到后院,金禧楼门前的雪便是如此。 这是玉布衣的交代,老天爷给的东西,化也要化在自家后院。 此时朱雀大街,金禧楼外。 苏玄璟一袭白衣立于车前,素来儒雅俊逸的容颜憔悴了许多。 温宛跪求撤诏的事他当日便知,他那一瞬间激动难忍,想去求萧桓宇送他入宫! 可理智让他明白,这样的请求本身就是大错特错! 就算让他进去,又能改变什么! 最后是雪姬实在看不过去,驾车带着他行至永定门外,他在他所能及的距离温宛最近的地方坐了整整两个时辰。 “温县主,还好吗?”苏玄璟轻声道。 徐福就坐在车前,看也不看苏玄璟。 无比的尴尬萦绕在苏玄璟周围,他明知会吃闭门羹可还是不甘心,“是……是雪姬,她知县主身上有冻疮,特别到东市药堂买了最贵最好的冻疮膏药,她忙,叫我送过来……” 厚重车帘一动不动,苏玄璟噎喉,“我把膏药交给徐伯,县主保重。” 就在苏玄璟想要把手里药膏递过去的时候,车厢里传出声音。 “徐伯。”清冷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温度,也没有任何情绪。 徐福明白,朝苏玄璟歉意看了一眼。 苏玄璟握着药膏的手微微收紧,苦笑,“没关系,县主既是不需要我便拿回去交还给雪姬,只是……” 苏玄璟从来没有这样卑微过,他踌躇在原地,明明车厢里的人已经拒绝到近乎绝情,他若还有半分顾及自己的身份跟颜面,就该转身! 可是不行,他做不到。 他只想看看温宛身上的冻疮严不严重,他担心到两夜没睡。 可能温宛不知道,紫玉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夜里去过墨园,但只在墨园后门呆了一阵便离开。 他知道,他是不受欢迎的人。 可这份担心不假! “县主身上有伤,不该出门……” 厚重车帘被人掀起,苏玄璟眼中闪出一抹光亮,却在看到宋相言的面容时骤然微暗,脸色变得难看至极。 “其一,药膏长公主府里有更好的,其二,温县主出门不需要向任何人报备,苏公子还有别的事?”宋相言神色冷峻,脸上带着几分尊威。 此时的苏玄璟咬着牙看向车厢,哪怕温宛能出来说一句,他便不会处在这样尴尬的境地,成为宋相言眼里的笑话! 可是他等到的,依旧是温宛的沉默。 仿佛在温宛眼里自己陌生到连一句话都不值得说。 “原来小王爷在。” 苏玄璟到底有城府,他重拾自己慌乱苦涩的心境,微微一笑,“既有小王爷在,苏某的确不需要太过担心县主。” 宋相言是大理寺卿,他最知道如何做才能让人难堪到极致。 就像现在,他没再说一个字,而是默默退回车厢,重重撂下车帘。 苏玄璟站在车前,脸颊像是被谁扇了一巴掌。 他还能做什么? 除了转身离开! 可是…… “县主保重,若然县主有事随时到花间楼,我会帮你。”苏玄璟不管温宛有没有听进去自己说的话,可他知道这不是戏言。 “不遗余力。” 车厢内,温宛靠着背板,余光里苏玄璟的身影在侧窗闪过。 她的内心毫无波澜,冷漠到几近残忍。 真情,假意,这世间太多虚伪的东西,谁先认真谁就输。 苏玄璟如是,萧臣亦如是…… 宋相言坐在温宛右手边,正对侧窗看到苏玄璟落寞又萧索的背影,心中微沉。 虽然他不愿承认,可还是想说,“苏玄璟对你……” “他对我如何,与我半分关系都没有。” 宋相言不禁转眸看向温宛,他看着眼前女子,如初时相遇一般的容貌,却似有什么东西变得不再一样。 他说不出那种感觉,仿佛是经历过一场洗涤,一场浴火,那些青涩跟一点点的稚气全都消散,剩下的是沉稳、镇定跟处变不惊的泰然。 宋相言忽然想到一个词。 少年老成! 他庆幸自己很早就认得这个女人,他看过这个女人所有的样子,而后来人就只能看到现在的温宛。 好在不管是什么样的温宛,都值得他坐在这马车里,风雨同路。 金禧楼的菜做好之后被殷荀装在食盒里端出来,殷荀带了玉布衣的话,多赠了一道菜,剩下那四道不收银子。 温宛没有推拒,谢过之后叫徐福驾车赶往無逸斋。 忽然特别想两个弟弟…… 金屋里,马车已经淹没在来来往往的人群,萧臣的视线却没有收回来。 玉布衣还是阴阳怪气的调调,“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随处可见的英俊潇洒,才华横溢的男人,一抓一大把,甩都甩不掉。” 萧臣突兀转身之际,玉布衣仿佛一只受到惊吓的猫,十分形象蹦跳起来,“你想干什么?” 不想萧臣余光都没甩给他,直入密室…… 待密室石门闭阖,玉布衣狠狠舒出一口气,“人渣。” 虽然温宛跟宋相言到無逸斋的时候已过午时,不过看到金禧楼膳食的温少行依旧拖着残躯坐在四道绝世佳肴前,垂涎欲滴。 “紫玉,你帮我夹菜好不好?”温少行那日举圣旨的时间过于长,两条胳膊都被冻伤,十根手指头刺痒难忍,实在不能握筷。 紫玉闻声上前,“好!” 宋相言与温宛既来無逸斋,自然要去拜见郁玺良,遂让紫玉先去舍馆,他们稍后过来。 这会儿舍馆里没有别人,紫玉当然尽职尽责做好一个丫鬟该行的本分。 眼见紫玉包着白纱的手指就要碰到竹筷,一直坐在桌边没有开口的温君庭猛一伸手拿过竹筷,“不用紫玉,我喂你。” 温少行瞧着温君庭冷峻容颜下那股隐藏很深的骚动气息,十分可乐。 第四百四十八章 你要谁喂 温少行有多了解自家兄弟,看着一副高冷,内心里火热到不行! 要么他也不会在御书房外不顾众人眼光抱起紫玉,当然,众人可能都没发现这个问题,他发现了。 “本少爷就要紫玉喂,你喂的不香。”温少行盯着紫玉身前竹筷,朝其呶呶嘴。 紫玉心领神会,立时拿起身前竹筷,正想夹盘中鱼肉时意外发生了。 确切说不是意外,是**。 温君庭突兀伸手,毫不犹豫端起盘子把那道鱼妥妥叩在桌上! 温少行,“……” 紫玉,“……” “这道凤凰展翅,你要谁喂?”温君庭冷眼看向温少行,幽幽开口。 温少行磨牙,“你喂。” 温君庭十分满意这个答案,于是艰难拿起竹筷夹了块鸡肉送进温少行嘴里。 对面,并不知情的紫玉脸色微红,仿佛是做错了什么事悄悄站起来。 温少行刚被喂投一块鸡肉,正沉浸在美食给他带来的满足中并没有注意,温君庭看到了,于是他这第二块鸡肉便喂的不是地方,直接搥到温少行脸上。 “君……” “二少爷,那日在御书房外……奴婢感激二少爷给奴婢暖手,抱奴婢出宫,奴婢自知身分低微无以为报,在这儿给二少爷磕头。”紫玉说话时扑通跪地。 眼见紫玉跪下,温君庭直接扔了筷子走过去。 要说紫玉这头磕的也快,温君庭绕过去时她已经磕了三个,“刚刚如果是紫玉做错事惹二少爷不高兴,还请二少爷责罚,那菜是大姑娘在金禧楼外面等了好久给你们准备的。” 紫玉以为温君庭不让她夹菜,是她做错了事。 天大的黑锅叩在自己脑袋上,温君庭瞬间懵了。 他一向不善于解释,急到脸红,扭头看向温少行。 温少行眼睛瞎到等于盲,起身坐到那堆叩在桌面的鱼肉旁边,整张脸压下去。 事实证明,嘴笨就别手欠! 现在好了! 眼见温少行不开口替自己圆场,温君庭蹲下身想要扶起紫玉,“你没错。” “奴婢还是要叩谢二少爷救过奴婢……” 就在温君庭双手几乎碰触到紫玉时,紫玉稍稍后退,叩首起身又朝温君庭欠欠身方才急急跑到温少行旁边,“大少爷别这样吃,奴婢来!” 半蹲在地上的温君庭双手不自觉握拳头,尴尬中透着一丝委屈。 他哪里是觉得紫玉做错事,手伤成这样还要给那个臭小子夹菜,他看不惯! 温少行到底是哥哥。 “紫玉,这你可是冤枉了君庭。” 温少行身子靠在椅背上,脑袋一歪瞄了眼温君庭,刚好见温君庭下意识看过来,于是嘴角一勾,挑起眉梢,朝其狠狠眨了下左眼。 “他是担心你夹菜会伤到手指,所以宁愿把菜倒掉不叫我这个哥哥吃,也不想你拿筷子。”温少行直起身,长叹口气,“枉我与他同床共枕十八年,在他心里的位置远不如你!” 这时温君庭已经走回到座位,一语不发。 “大少爷别开这种玩笑,我只是奴婢。”紫玉边替温少行夹菜,边平静道。 她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地位,自己的身份跟不该有的奢求。 紫玉的脑子里只有温宛,没有那个叫爱情的东西,所以不管温少行说什么。 点不透她…… 百川居内,郁玺良看着被宋相言搁到身前矮桌上的‘富贵锦鲤’,还没尝就有一股浓浓的竹叶青的味道飘过来。 “师傅趁热吃,这是温县主特别嘱咐金禧楼的厨子做出来的醉锦鲤,用竹叶青泡过!”过往都是温宛替他说话。 今时不同往日,宋相言哪怕知道师傅与温县主是忘年交,可好事做到明面,他想让师傅知道温宛在背后为这段‘友谊’付出多少。 换作过往,温宛一定会拦住宋相言,可这一次她选择自己说出来。 因为她发现原来猜别人的心思是件太难的事。 自以为,是。 又是一件太愚蠢的事。 就像…… 就像小时候她猜温少行每每清晨来她屋里敲锣打鼓一定是皮痒了,后来她才知道,那是母亲在世时偶然夸他的一句话,‘少行棒棒,每天都要叫姐姐起床哦。’ 就像她曾以为君庭每每月考都不合格是假的,他只是不想回府里听婶娘唠唠叨叨,可原来他是真没考及格,而不及格又不是因为他不会,而是他的答案不教条。 就像她以为哪怕姑姑会跪在身边,少行跟君庭会,可她从来没想过二叔也会义无反顾为了支持她,而将君臣之礼抛之脑后。 就像她以为萧臣与她说‘爱她’这件事是真的,原来不过尔尔。 “学生给郁教习请罪。” 温宛站在那里,作揖之态,“之前教习与学生说忌酒,学生便以为教习当真忌的彻底,于是将五十年竹叶青倒进池塘,之后教习说锦鲤香,学生便以为锦鲤真的很香,吃过几次之后发现每次都有特别严重的土腥味,可明明学生吃过教习做的锦鲤,并没有。” 小筑里沉寂无声,宋相言跟郁玺良同时看向温宛,心情各自不同。 宋相言自然喜欢温宛现在的状态,能说话能表达,就没事! 郁玺良由始至终倾向于自己的徒弟,不是宋相言,另一个。 可自萧臣决意要娶寒棋,温宛死跪御书房之后,至少他对眼前这位县主另眼相看,别的不说,骨气够硬。 这会儿听到过往种种误会从温宛嘴里说出来,郁玺良略有些不自在。 “后来学生自悟,教习起初吃池塘里的锦鲤,很有可能是锦鲤喝了竹叶青,枉学生自作聪明,还以为教习喜欢吃锦鲤,如今学生拿捏不准教习是真的忌酒,循序渐进的忌酒,还是根本没有忌酒,于是便叫人把锦鲤泡在竹叶青里送过来给教习。” 现在问题来了。 当温宛坦诚相对的时候,郁玺良又该作何反应? “本教习当真忌酒,喜好锦鲤也与竹叶青没有关系。” 几日不见,郁玺良就算没有亲眼看到温宛经历了什么,可此时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女纵然憔悴,目光却比以往更加明亮、坚定! 而面对这样一双明亮又坚定的眼睛。 他说谎了。 第四百四十九章 她不配 郁玺良这辈子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口是心非过。 只是面对温宛那样简单直接,甚至毫无遮掩的求问时,他犹豫了。 作为一个教习,师之榜样,他要怎么告诉温宛这所有所有的误会,都是因为你送了两瓶假酒,本教习很生气,以为你又送假酒过来,一时气愤倒了你的酒又说了谎话? 尤其宋相言还在。 既然不能坦诚面对自己说过的谎言,郁玺良必然要用更多谎言去掩盖最初那一句无心之过,非但如此,他已经预见到自己未来可能在人前都不能喝酒,甚至在吃带着土腥味的锦鲤时还要津津有味。 然而这一次,他又该怪谁没有眼识? 怪温宛不该挑明,而是该把这件事放在心里默默猜,猜到对为止? 温宛拱手,“学生懂了。” 不,你不懂。 郁玺良心里极力抗拒温宛‘所谓的懂’,可他无力反驳。 “温县主的事,本教习深感遗憾……”郁玺良端起为人师表的姿态,叹息开口。 温宛打断,神色平静如斯“学生没有遗憾,只有感恩,若不是郁教习求到斋主,少行跟君庭哪有资格入宫,学生拜谢。” 郁玺良脸红,他初衷并非叫两个臭小子死跪,他本意是想让他们把温宛拉回来。 事与愿违,温宛的拜谢他受之有愧。 “举手之劳,县主不必放在心上。”郁玺良难得在温宛面前没有了戾气,反而觉得自己虚伪又矫情。 话不多说,温宛与宋相言没在小筑逗留太久,转身去了舍馆。 舍馆里气氛十分怪异,温少行吃到顶脖,整个人靠在椅背上都不敢使劲儿打嗝儿,稍稍用力他怕溢出来。 紫玉站在桌边正准备把四道菜搁进食盒,温君庭则保持刚刚的坐姿,吃也没吃,动也没动,却能明显看到脸的怨气。 “大姑娘?”紫玉看到温宛,正要端盘子的手抽了回来,急急过去。 温宛看到紫玉,看到温少行跟温君庭的一刻,一直无甚表情的脸上扬起淡淡的,却仿佛是把所有真诚都写在脸上的笑意,“你们吃完了?” “大少爷吃完了。”紫玉如实回答。 温宛略有遗憾时宋相言将从百川居带出来的那道醉锦鲤搁到桌上,“那你家大少爷可没有口福了!” 既然郁玺良亲口说他已经忌酒,作为徒弟,宋相言怎么能把这道菜留在小筑里成为师傅忌酒路上的绊脚石。 温少行没吃过醉锦鲤,双眼放亮,“紫玉,扶我起来,我还能吃!” 温宛落座,看到温少行那副样子不由蹙眉,“你这是吃了多少?” “长姐别误会,兄长吃的不多,也就每盘吃一半,每一口都是紫玉喂的。”温君庭看似面无表情道。 温宛闻声,朝温少行招招手,“你过来。” 知姐莫若弟,温少行刚要直起来的身子又堆坐回去,咧开嘴露出两排小白牙,“阿姐你手指好些没?腿上的冻疮还疼吗?我们这里有很好很好的冻疮药,我帮阿姐敷药!” 温宛感动,“你有心,过来阿姐与你说句话。” “阿姐你是不是想打我?”温少行狐疑望过去。 温宛摇头,“你是我最好的弟弟。” 温少行将信将疑过去时温宛直接抬手敲了他额角,“紫玉手伤成那样你叫紫玉喂?” 温少行知道躲不过,幽幽看向温君庭。 紫玉赶忙解释,“大姑娘误会少爷,是奴婢自愿。” 温少行也不是非得紫玉喂,他就是想逼温君庭做点儿什么。 谁知道温君庭再也没说话。 “自愿也不成,以后不许惯着他。”温宛瞪了眼温少行,“紫玉在我眼里可不是丫鬟,在你们眼里也不许是。” “那是什么?”温少行扬眉,下意识看向温君庭。 温宛毫不犹豫,“她比你们小,得当妹妹宠着知道么!” “知道知道!” 温少行扭头用自己包裹着白纱的胳膊搥向温君庭,“阿姐叫咱们宠着紫玉,你倒是表态啊!” 温君庭眸子下意识瞥向紫玉时,温宛正拉着紫玉坐到她身边。 “知道了。” “什么叫知道……” 就在温少行还要起哄时,温君庭看向坐在旁边的宋相言,“小王爷与长姐同来?” 宋相言之前对御南侯府这两个兄弟不曾接触,无甚印象,唯一有记忆的便是当日擂台战两人被裹成蚕蛹抬去羽林营。 但那日御书房外,宋相言对两人印象极好! “同来。”宋相言微微颔首,微笑。 有种感情,初识即为至交。 温君庭一直都知道宋相言的存在,十分欣赏,“那日多谢小王爷仗义相助。” 宋相言爽朗笑道,“温县主有难,本小王作为她的朋友,义不容辞。” 就在这时,刚吃过一口醉锦鲤的温少行突兀抬起头,“小王爷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太过离奇的问题,比宋相言过往破的悬案还要玄乎。 宋相言几乎没有想过,“什么样的女人能配本小王?” 一句反问,室内寂静。 温宛这时心情好了一些,她看着宋相言,不禁想问,“如果小王爷变成女人,你会娶变成女人的自己吗?” 宋相言果断摇头。 温宛诧异,“为什么?” “她不配。” 房间里又是寂静,连紫玉都默默朝宋相言的方向看过去,到底‘她娘是公主’,如此王霸之气整个大周朝能有几个。 温少行内心里绷紧的那根弦松了一下,朝宋相言咧开嘴,“小王爷要不要吃鱼?” “一起!” 得说端荣长公主在宠娃这件事上不遗余力,几乎做到极致,自小到大,宋相言吃穿住用不说最好,但也绝对都是上乘,教育方面奉行高师出高徒。 宋相言没入無逸斋那是因为在端荣长公主眼里無逸斋的教习不配。 同时,他又兼备翰林院院令大人无比理智又聪睿的智慧,这样一位受过高等极致教育的少年其实很难交到朋友。 因为没有诱惑,除了想在大周朝法制长河里留下矫健身影之外,他不好美色,深知那些都是骷髅白骨,不爱攀附,他已经是当今皇帝的亲外甥,还需要攀附谁? 宋相言的第一个朋友是戚枫…… 第四百五十章 给你 哪怕顶着他妹是精神病的危险,宋相言亦将戚枫引为知己。 原因很多,戚枫是迄今为止他所见过的最冷静,理智,沉稳跟镇定等等集于一身又无不良嗜好的少年郎。 我们说朋友最初的样子一定是有所需求才会相遇,相遇之后才会相知。 作为大理寺少卿,戚枫除了对案件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他最擅长的是衔接上下级之间的诸多事,这些是宋相言永远都搞不明白的东西。 有些本应该由宋相言来完成的文件审阅流程跟对接都是他在帮忙处理。 三年时间,从无出错。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不及一点,以宋相言的智慧,他能感受到戚枫与他交,无所图。 宋相言认可的第二个朋友,便是此时此刻在他旁边,正拉紫玉坐下来一起用膳的温宛。 始于郁玺良,敬于擂台比武,合于秉性,久于善良,终于…… 宋相言端盘接过温少行夹给他的鱼眼,心中忽然停在‘终于’二字,终于什么他没有答案。 有菜无酒不成席,宋相言跑出去一趟回来后提了两坛酒。 無逸斋顾老将军的酒,除了宋相言谁都要不到! “大姑娘,奴婢不喝酒……”眼见温宛给自己倒了半杯,紫玉十分为难的样子。 “能喝多少喝多少,剩下的给我。” 温宛笑着看向紫玉,“人生在世活的肆意些,你不喝怎么知道自己千杯不醉。” “是啊!酒很好喝,甜甜的!” 温少行劝说紫玉时不禁起身,十分自然,“君庭,你坐我这里!” “为什么?”温君庭冷眼扫过去。 “因为我最喜欢吃的莲房鱼包在你那儿,我够不着嘛!”温少行也没管温君庭乐不乐意,直接走过去。 换作平时,温君庭应该会翻两个白眼,顺便把那道菜挪到温少行面前。 菜够不着就挪菜,智商在哪里! 但这一次温君庭没有反驳,行至温少行的位置与紫玉挨在一处。 “小王爷,我敬你!” 与温君庭比,温少行仿佛有着天生的亲和力,脸上时时都会写‘来吧,我们做朋友呀’的字样,让人十分愿意亲近。 爱屋及乌,宋相言举杯,二人先饮。 所谓莲房鱼包,就是把新鲜的莲蓬去瓤,截去下底剜去瓤后留孔,用酒浆香料跟活鳜鱼块把孔装满,再用截下的底封住蒸煮,味道极鲜美。 温少行喜欢这道菜,一连吃了好几口。 温君庭没吃菜,但亦举杯,“刚刚君庭有谢过小王爷但未敬酒,小王爷赏脸,我们喝一杯。” 宋相言自然不会推拒。 温宛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拉着紫玉五人一起端杯,“你们随意,我先干为敬。” 待温宛饮尽,宋相言跟温少行自是跟着一起喝光杯里的酒。 温君庭状似喝酒,余光却瞄向紫玉。 他看到紫玉沾酒时秀眉紧紧皱在一起,一张小脸扭曲的不成样子便想将喝了一口酒的酒杯撂回桌面,有他在先,紫玉也好停下来。 “紫玉,你适量,若觉得不好喝就别喝,我给你盛一碗鸡汤!”温宛只是想让紫玉尝尝酒的味道而已。 就在温宛想要拿起勺子时紫玉拦下来,“大姑娘第一次敬酒,奴婢一定要都喝光!” 哪怕酒烈,喝到肚子里如火烧一般,紫玉还是一股脑儿把酒全都灌进嘴里。 “咳咳!” 第一次喝酒谁能感受到酒的醇香,又辣又苦又难喝。 就在这时,一碗鸡汤被温君庭端至紫玉面前,紫玉被酒呛到咳嗽,顾不得许多接过鸡汤咕嘟咕嘟喝个干净。 这动作温宛没有注意到,温少行跟宋相言注意到了。 宋相言下意识看向温少行,温少行低头吃菜。 温宛心疼紫玉,觉得自己可能做的不对,“还是鸡汤比较适合你。” “可是奴婢想学喝酒……”紫玉搁回手里瓷碗,极是认真道。 “喝酒哪用得着学,我再给你倒一杯!”温少行闻声起身,直接抄起酒壶整个身子弯过去又给紫玉倒酒。 温君庭冷眼扫过去,“你不是够不到菜么!” “紫玉要喝酒,我踩着高跷也要够到!” 温少行说话时,温君庭右手垂到桌下,猛弹一指! 内力化形,犹如银针射到温少行腿上。 温少行咧开的嘴角狠狠一抽,酒洒到外面一些。 “谢谢大少爷。”紫玉感激扶稳酒杯。 温宛想喝酒了。 她叫紫玉量力而行,自己倒满酒,与两位弟弟一般敬向宋相言。 宋相言一直都清楚温宛看似平静,那只是因为压抑的情绪没有宣泄,于是陪她喝。 这顿酒自午时一直喝到将近申时,可悲的是温宛发现自己竟然清醒的连莲蓬里还剩下几个鳜鱼块都数的一清二楚。 反倒是紫玉,昏昏沉沉,摇摇晃晃,以致于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旁边盛着鸡汤的瓷碗里从来就没空过…… 無逸斋不留宿,要不是郁玺良找人通融,温少行跟温君庭下午课业岂能逃的那样轻松。 待温宛他们离开,温少行直接倒在自己的床榻上,眼睛带着醉意盯着正在那里收拾杯盘的温君庭。 “你若真喜欢紫玉,就该跟阿姐说。” 一语闭,杀意骤袭。 温少行选择无视,“你放心啊,阿姐那么宠紫玉,一定会答应把紫玉嫁给你作妾……” 砰- 一个瓷碗狠砸过来,自温少行耳边忽的擦过撞到床头铁箍上,碎掉。 温少行只觉耳膜嗡嗡作响,他震惊看向温君庭,眼中闪出一抹震惊跟不可思议。 “你……该不是想娶紫玉为妻?” 温少行几乎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婶婶死都不会同意的!” 温君庭没开口,转回身继续收拾桌上的东西。 他知道…… 回程的马车里,紫玉很快倒在温宛怀里睡过去。 温宛将自己那件雪色大氅披给紫玉,宋相言便毫不犹豫把自己的脱下来给了温宛。 “我不冷。”温宛想要拒绝。 宋相言指着衣领处的紫色晶石,“百年难得一见的紫色洛水石。” 温宛默许。 沾一下财气,或许会有心动的感觉。 见温宛去摸那枚洛水石,宋相言以为她喜欢,“给你。” 第四百五十一章 他不配 温宛没客气,直接伸手想把那枚用洛水石做的扣子拽下来。 宋相言比较心疼温宛揪扣子时被压红的指甲,“那扣子是用丝锦缝在外面包裹洛水石的金丝上,你把金丝掰一掰,洛水石就能掉出来。” “我想连金丝一起要。”温宛抬起头,虔诚又无比诚实道。 宋相言,“……那也不是不行,我帮你摘。” 马车颠簸,宋相言从袖兜里取出一把匕首,撅在温宛面前开割丝锦,一根、两根、三根…… 起初没什么,温宛很专注,宋相言也很专注。 直到宋相言割断最后一根丝锦那扣子掉下来,温宛急急用手去接刹那与宋相言同样去接的手掌叠在一起。 宋相言突兀松手,脸色微红强自镇定,“你要是喜欢,我家里还有一枚,是蓝色的。” “那就再给我一枚罢。” 温宛抬手,目光落在掌心那枚洛水石上。 果然在握住洛水石的时候,她感觉到自己很久没有跳动的心,好像动了一下。 “好!”宋相言一口答应下来,坐回原处时不禁低头瞄了眼自己的掌心。 那种感觉,是什么? 这个问题很快被另一个问题取代,他要怎么才能把公主大人最喜欢的珠钗上那枚蓝色洛水石给偷出来…… 虽然有皇上圣旨赐婚,可是对于温弦来说不够。 因为圣旨所提及的择日到底是多久没有具体明确的时间。 夜长梦多,她希望东方隐可以敦促封远山尽快向礼部提请定下吉时。 提及封远山,温弦想到那日羞辱,心情十分不爽。 “于阗大使不知道本姑娘的身份?” 茶室里,温弦端着自己高贵又冷傲的身子,声音含厉,幽声质疑。 看到温弦眼底流露出来的愤怒,东方隐暗自唏嘘。 温弦能到鸿寿寺去找长公主替温宛‘出气’这件事做的没脑子,明白人都能看出来她这么做的后果只会让寒棋跟温宛皆难堪。 他若早知晓,哪怕以下犯上都得一巴掌甩醒眼前这位同是‘于阗公主’的温弦。 不知内情者,会怀疑她的性情跟智商。 如陇西李氏的李渤海,他能把伯乐坊放心交给这种行事不计后果的人打理? 知内情者则会鄙视她的人品跟动机。 如封远山,哪怕于阗那位不是因为温弦的威胁,才促使寒棋长公主与萧臣和亲,但至少这件事满足了温弦的要求。 温弦已然得着便宜还要亲自过去羞辱寒棋,行事委实叫人讨厌。 “封大使自是知情,那般做当是想替二姑娘掩住身份,毕竟以二姑娘的身份,他实在不必客客气气,事有异常则为妖,封大使也是无奈之举。” 东方隐草草解释之后,言归正传,“不知李渤海是否找二姑娘谈过入伯乐坊的事。” 温弦闻声,将她这几日与李渤海周旋的过程相告。 大概意思是当她提出想要取代魏沉央的位子入伯乐坊时,李渤海提出只想让她肚子里的‘孩子’他朝入伯乐坊,她不行,魏思源也不行。 温弦当然不会同意,好在太子府司南卿出面调停。 太子府希望伯乐坊有魏府的人在里面占五成股,才会继续支持伯乐坊在皇城的运作,否则他们将会放弃对伯乐坊任何实际上的支持。 毕竟陇西李氏祖训有云。 ‘行商须本分,不与官交。’ 伯乐坊最初便是魏府魏沉央的产业,如今魏沉央虽不知所踪,可也轮不到陇西李氏‘霸占’。 一番唇枪舌剑,双方皆退一步。 李渤海答应会将伯乐坊四成股改到魏府老夫人名下,且同意温弦进入伯乐坊坐在魏沉央的位子上。 东方隐很满意,“关于伯乐坊的经营,老夫已从于阗调派人手过来相助二姑娘。” “自然,温宛能把问尘赌庄开那么大也不是她一个人的功劳,不过你派过来的人我也未必相信,此事本姑娘自有筹谋,你就不用多操心了。” “二姑娘……” “还有别的事?” 东方隐从于阗调过来的人乃是于阗商界最炙手可热的翘楚,温弦拒绝? “二姑娘也许应该见一见……” “还有别的事?” 温弦又问了一次。 东方隐看着眼前的温弦,心知再说下去只会适得其反。 他直接猜到温弦所谓的‘自有筹谋’是谁。 大浪淘沙,那已经是个被时局抛弃的人了…… 自御书房外一跪,周帝没有追究温若萱擅自离开甘泉宫的罪责,相当于默许她的行为,在外人眼里这是恩宠。 温若萱不以为然,这只是皇上想给赐婚的事画上句号。 若再追究,没完没了。 那日温若萱跪的时间太长,手脚生出冻疮,这几日在床上躺久了总是想吐,以致于秋晴怀疑她有了身孕。 ‘所以本宫口服加外用的息肌丸都没挡住皇上的千军万马?’ 一句话,秋晴便知自己失言。 有些事不说不代表别人不知道,自温若萱入宫,莫说诞下皇子连动静都没传出来过。 起初大家都猜测是皇上有意为之,因为忌讳御南侯府。 可时间久了,温若萱的态度会让很多人明白,她根本就不在乎。 午后阳光正暖,温若萱实在躺不住便叫秋晴给她更衣准备亲自到御医院换药。 这会儿御花园的白玉拱桥上,秋晴最先看到对面贤妃,扶着自家主子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温若萱有所感,下意识抬头。 “奴婢拜见宸贵妃,我家娘娘正想到甘泉宫探望贵妃,没想到在这里遇到,好巧……”跟在贤妃身侧的清芙机灵,见状稍稍上前一步,恭敬施礼。 此刻贤妃亦走上前,俯身,“臣妾给贵妃请安。” 温若萱没有躲避,没有厌弃,神色冷漠中带着一丝傲然,“当初御书房,本宫以为萧臣是因为你的死活而同意娶寒棋,所以厌恶你棒打鸳鸯,诅咒你早点去死!这样萧臣就可以回心转意娶我们宛宛,可现在本宫不恨你。” 温若萱没叫贤妃起来,她便俯身在那里,低首垂目。 “本宫非但不恨你反而要感谢你,如果萧臣对宛宛的喜欢仅仅停留在畏怯未知而放弃的阶段,那他不配我们宛宛!” 第四百五十二章 超度 姻缘已散,当断则断。 温若萱没再与贤妃多费唇舌,由着秋晴搀扶绕开,朝向御医院。 白玉拱桥上,清芙心疼走到贤妃身侧,“娘娘……” “回去吧。”贤妃缓缓起身,眼中闪出一丝落寞。 没有什么事比活着更重要。 她所做的一切初衷只是想每个人都好好活着。 或许在别人眼里,活着开心最重要,活着就要有冲锋陷阵的豪情,有建立功勋的壮志,有逍遥自得的惬意,有风花雪月的爱情! 可是她活着就只是为了活着,让更多的人都活着…… 夜深,人静。 萧臣独自坐在魏王府书房,手里攥着卓幽从高昌传回来的消息,阙荣当真出事了。 手握高昌近半数兵力的项北王阙荣竟然被手下五大副将之三联合诓至高昌国都,现被高昌主软禁。 另两位副将在阙荣软禁之日被余下那三位联合绞杀,以妄议朝廷之罪灭了全族! 萧臣震惊看着手中密件,难以至信! 按照现在的时间推算,上一世阙荣会在半年后率麾下五大副将一路披荆斩棘,直攻到高昌国都,逼高昌主签字禅让成为新的高昌主。 世人皆知阙荣手下五大副将忠心耿耿,义薄云天,如今五个反了三个? 密件上写明,高昌十万大军仍在,只是温初然不见了。 卓幽会在十日后抵达于阗…… 萧臣的目光越来越冰寒,他将密件置于烛焰,两簇火苗在他眼底燃烧,可从里面迸射出来的光芒却变得冷漠,冷酷。 那日御书房前,他得字条时脑子里一片空白,逼不得已答应赐婚,目的是要拖延时间,争取机会。 当场拒绝的后果是什么? 他都来不及查探发生了什么事就有可能会被权谋者踢出局,他死他活该,若然此事暴露,御南侯府满门之死也是活该? 此后离开皇宫,他当真想找温宛解释,但这一刻他庆幸东方隐将他拦下来。 能让拥有高昌半壁江山的阙荣沦落到如此境地的人,智商跟谋略堪比战幕,哪怕他重活一世都不敢说自己一定斗得过战幕,更何况如今这个人在暗处,他根本不知道是谁! 未知的风浪远比他想象中还要凶猛跟残酷,温宛跟御南侯府决不能卷进来! 温初然,他也一定要救! 密件成灰,萧臣重重靠在椅背上,火苗依旧在他眼中燃烧,想到那日校场温宛射过来的弓箭,想到风雪中温宛跪举圣旨,他的心就像被人抛入荆棘丛里扎满了刺,每每跳动那针刺就会反复穿插,心血染透荆棘,徒留满目悲伤。 夜已深,浮云掩月。 萧臣起身,拽起搭在椅背上的大氅,急匆离开书房。 御南侯府,锦堂。 自那日从羽林营回来,温御见到自己孙女手脚上的冻疮,心疼的恨不得直接冲进皇宫把周帝从龙椅上拽出来塞到雪地里冻他个七天七夜,让他也感受一下寒风的凛冽! 还有萧臣,没打到真的是意难平! 可最终,他哪一件事也没做。 因为他得让这件事快速且平稳的过去,这才是对孙女最好的保护。 此刻锦堂,温御看着眼前两筐优质咸鸭蛋,面色沉凝,“你们两个什么意思?” 一经,郁玺良。 两人并非约好,只是各自算计的时间刚好重合。 巧在送过来的礼也是一样。 毕竟跟咸鸭蛋比起来,竹叶青要付出的成本太高。 他们一个是六根清净且贫穷的圣僧,一个是桃李天下且贫穷的教习…… “魏王娶寒棋一定有理由,他不说,我们也要理解。”郁玺良将自己那筐咸鸭蛋推过去,“侯爷千万以大局为重。” 温御冷笑,“就算他说,本侯也绝对不会理解!” 一经见温御这个态度,不禁推过去自己身前那筐咸鸭蛋,“佛曰,苦非苦乐非乐只是一时执念,执于一念受困于一念,你老想着魏王娶寒棋没娶你孙女,以后我们还怎么一起开开心心完成先帝密令?” “你当然不用执于一念!萧臣又没拒绝你的孙女!你个老!秃!驴!”温御骂人十分有感染力,字正腔圆还抑扬顿挫。 一经听罢双手默默合十,“罪过罪过。” 又特么犯戒了! 郁玺良觉得问题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探讨,“温侯且想,夺嫡路上危险重重,魏王殿下九死一生,温县主最终没能嫁给魏王,可以说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郁玺良的话没有说服温御,反倒叫一经生出另一个问题,“魏王殿下若然出事,那黄泉路上咱们几个用不用相陪?” 一语闭,锦堂内室瞬间沉默。 温御又是冷笑,“他能死在你我前头?” 郁玺良看向一经,“大师也怕死?” “郁教习有所不知,做和尚做到贫僧这个身份基本没机会给亡者念往生咒,多少有些生疏,有朝一日入黄泉,我怕耽误了给大家超度。” 郁玺良深觉有理,“大师回去复习一下。” “可。”一经微微颔首。 温御气到笑,“说真的,你们两个可以现在去死,本侯虽然不能超度你们,但肯定有办法让你们不能超生。” 郁玺良言归正传,“侯爷以为魏王殿下娶寒棋,于我等有利有弊?” 温御用眼睛瞪他。 郁玺良若无其事,扭头看向一经,“大师以为?” “教习有所不知,于阗朝廷如今因为旧贵族与新贵族之间的利益冲突,朝中分成两派,一是以大将军佐愈为首的顽固派,他们极力反对皇后南栖玥推行新政,尤其是对世袭特权的锐减让旧贵族十分恼怒,另一派便是以皇后南栖玥为首的改革派,寒棋作为南栖玥最宠爱的女儿自然归属改革派,至于魏王殿下娶她的利弊,则要看于阗朝廷的局势走向。” “换作我是南栖月,舍了女儿来我大周朝和亲,不该选于她有利的皇子么!三皇子亦或五皇子哪怕嫁于太子作妾,也好过魏王殿下吧?” “所以寒棋在金銮殿前说的是三皇子,而且据贫僧所知,三皇子的外祖父宁远将军孔威麾下有两位旧部在于阗与大周边境为帅……” 第四百五十三章 罪过罪过 一经的话让郁玺良恍然大悟,同时让他想起寒棋入大周皇城时曾被人追杀的事。 就在郁玺良想要开口时,一经补充,“据贫僧所知寒棋虽住在鸿寿寺,可行动并不自由,似乎是被封远山控制的十分严苛。” 郁玺良皱了皱眉,“照你这样说,寒棋此番来我大周皇城本意是想嫁给三皇子,以求得孔威支持,所以才会在金銮殿上说出萧尧的名字,反之于阗顽固派早就洞悉此事意图破坏,诛杀寒棋未果便把心思用到魏王殿下身上?” “可,他们怎知魏王殿下一定会同意?”郁玺良不以为然。 此刻坐在两筐咸鸭蛋面前的温御动了动眉梢,目光瞥向一经。 一经摇头,“贫僧只知是贤妃跪求皇上赐婚,当日贤妃在御书房还试图吞毒威胁魏王殿下……宸贵妃也在,侯爷不知详情?” 见一经看过来,温御眼皮一搭,只字未言。 郁玺良听罢,“贤妃想要魏王殿下抽离棋局的心昭然若揭啊!” “到底当年发了什么事以致于皇上如此厌恶魏王,又是什么样的渊源令先帝下这样的密令?”郁玺良太好奇了。 一经摇头,沉默。 温御仍是那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莫不是……” 郁玺良开口时一经跟温御几乎同时看过去。 “先帝与贤妃见过几次,在哪里,多长时间这个你们可知?” 一经狠狠抽气,双手合十,“罪过罪过。” 连犯两次恶口戒,菩萨可能不会原谅他了! 温御直接甩过去两枚咸鸭蛋,“你是嫌皇上头顶不够绿咩!” 一经刚刚喘过来的气立时抽净胸腔,双手合十,“罪过罪过。” 菩萨不会原谅他了! 郁玺良接住咸鸭蛋,“你们跟在先帝身边那么多年,就一点线索也没有?” “这有什么重要!萧臣是谁与我们有什么重要!先帝就算指条狗,本侯也会不遗余力助它登基!你们就是想要这句话,现在本侯说完了,你们可以滚了!” 郁玺良要的,的确就是这句话。 一经亦是。 二人话不多说,马不停蹄滚出温御视线之内。 房间里独剩温御,他望着眼前两筐咸鸭蛋,陷入沉思。 先帝与贤妃到底见过几次…… 这个冬天,似乎格外寒冷。 夜,漆黑无比。 铅云掩月,星光也跟着掩在里面,整个大周皇城笼罩在黑暗中,一丝光亮也没有。 这是萧臣第五个夜晚出现在墨园,他与往常一般隐藏在烟囱背面,身体靠着烟囱,双膝屈起,静静坐在那儿,眼睛里压着无尽悲伤跟茫然。 这是他可以找到的,距离温宛最近的地方。 天空飘下雪花,悄无声息。 萧臣不禁抬头,雪花簌簌,像绒羽像梨花,飘飘洒洒,零零落落。 痛还是那样清晰,他眼中的惶恐跟惧怕已经消逝,起初所有的担心也都成为现实。 温宛跪在雪地里,求得皇上撤诏,她在宋相言的怀里看也不看过来的一眼,那一定是悲愤到了极致,连看一眼都觉得多余。 他的宛宛…… 不是他的了。 萧臣知道自己伤温宛至深,有什么资格祈求原谅? 没有。 他伸出手,去接飘落下来的雪花,有什么东西从眼角无声滑过,如同掬在他掌心的雪花一样冰凉。 他又回到上一世的状态,只敢默默的,远远的守在温宛看不到的地方,只敢在暗处窥视自己喜欢的女人。 可又不同,上一世他不曾得到过温宛的喜欢,这一世他得到过。 他真真切切得到过! 因为这样,才更痛苦。 萧臣没有用内力御寒,任由雪花覆在他身上,这样才能体会那日温宛该是怎样决绝的悲伤…… 房间里,温宛静静躺在床榻上,眼睛直直盯着床顶浅色幔帐,心里在想玉布衣是不是卖了假酒给她。 明明她在無逸斋的时候喝了很多,以她的酒量现在正是做梦的时候,可是不困呢! ‘你把我当兄弟,我不知道是开心还是不开心,那时便想着兄弟也好,只要能与你毫无顾忌在一起,怎么都行。’ ‘所以王爷喜欢我?’ ‘这不是喜欢,是爱……我爱你。’ 那么美好的场景,如今想起来简直不要太讽刺。 温宛讽刺的是自己居然相信了! 那时她整个人都是懵的,可她知道就算是懵,她也是开心的懵掉了! 萧臣喜欢她这件事虽然她之前没想过,可萧臣的颜她是觊觎过的。 她不止一次在想这么大的馅饼也不知道会叫哪家姑娘捡回去,原来是她! 可真正捡回来才知道,这块铁饼她咬不动。 非但咬不动还崩坏了自己一颗大门牙。 牙疼。 温宛给自己想了一个哭的理由。 她把被子朝上拽,蒙住头。 一阵如小兽的呜咽声从被子里传出来。 萧臣听到了。 他在的每个夜晚都能听到这样的声音,每次听到他的心都似被钝刀割磨,心血混着碎肉沾在刀刃上,疼的无以复加。 那个他深深爱着的女子,被他伤到这般境地…… 雪还在下,无声无息。 清晨的时候,整个墨园被白雪覆盖,唯有屋顶烟囱背面一处还是本来的颜色。 紫玉比平日起的稍晚些,走到主卧时温宛已经梳洗完毕。 看着铜镜里那张略显苍白的脸,紫玉心疼,“奴婢给大姑娘敷些胭脂吧?” 温宛摇头,“不必。” “昨天你喝了不少,有没有头疼?”温宛离开梳妆台,拉着紫玉的手问道。 “没有,就是睡过头了。”紫玉脸色微红,不好意思回答。 温宛气色不好,好几日没正经吃饭哪怕是紫玉都能看到她脸上消瘦跟憔悴。 “奴婢这就去准备早膳!”紫玉急忙道。 温宛摆手,神色平淡,“早膳不在墨园吃,你传话给徐伯准备,一会儿直接去东市醉霄楼。” 紫玉愣住,片刻恍然,“醉霄楼的早膳好吃些!” 温宛只是笑笑,没有解释。 马车缓缓,自御南侯府出发直奔醉霄楼。 车厢里,温宛穿着浅紫色上衣,下配同款颜色长裙,裙摆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腰间一条白色织锦腰带系了一个好看结扣。 温宛外披一件雪色大氅,是她在御书房外跪求撤诏的那件…… 第四百五十四章 她被冻死了? 透过深褐色的绉纱,温宛望着大街上来来回回的行人,他们裹着衣襟,在凛冽的寒风里匆匆急行。 温宛注视每一个经过马车的行人,盯着他们的脸,虽然没有过多的神情可总能看出一些东西。 哪怕什么也不到至少能看出来他们很冷。 紫玉默默坐在温宛旁边,她知道自家姑娘一定很难过,可她不知道如何劝解,她恨自己嘴笨。 马车很快到了醉霄楼,温宛吩咐徐伯把车停在边儿上,之后到车厢里取暖,自己则带着紫玉走进去。 之前因为魏沉央的关系她与醉霄楼里的钱掌柜算是熟悉。 这会儿见到温宛走进门,钱掌柜立时从柜台后面迎上来,满脸堆笑,“温县主这么早,外面天儿冷,草民这就叫人拿个暖手炉过来!” 换作以前,温宛既是看到钱掌柜狗眼看人低,势利又刁钻的一面,必然不会再理会此人。 可现在温宛的想法不一样,钱掌柜能被他背后的金主安排到这个位子,必然有别人不可及的本事。 谁敢说两面三刀不是本事? 她得学。 “钱掌柜有心,本县主与兵部尚书次子程时照约好这个时辰见面,带路。”温宛面色无波,声音淡然的没有一丝纰漏。 钱掌柜稍稍愣住,程府二公子的确住在醉霄楼,可在他印象里这个时辰程二公子还没起来,睡的正香才是。 “不方便?”温宛挑眉。 “方便方便!”钱掌柜虽说之前被温宛羞辱过,可他毫不记仇。 他太清楚自己的身份,在皇城这一亩三分地,尤其还是在东市,有资格羞辱他的人如同过江之鲫数不胜数,记仇的后果只会让自己在仇恨的海洋里随波涛翻滚,疯狂撞礁,而不能让羞辱自己的人有一丝一毫的伤害。 钱掌柜亲自带路,温宛带着紫玉跟在后面,径直上了二楼。 行至门外,见钱掌柜没有走的意思温宛瞥了眼紫玉。 紫玉心领神会掏出一个银锭子交过去。 “温县主误会,草民可不敢收……” “钱掌柜应得的。”温宛适当释放出善意。 既是温宛开口,钱掌柜自然不能再退拒,接过银子,“草民谢过温县主!” 待钱掌柜离开,温宛吩咐紫玉挡在身边,从袖兜里拿出一根细长的铜丝。 很普通的铜丝,可被温宛捅进门锁的锁芯里就变成了开锁利器。 什么叫良师益友,卫开元绝对算是。 温宛只是与他学了一个时辰这种技艺,就已经可以运用自如了。 门启,温宛吩咐紫玉守在外面。 醉霄楼作为东市第一楼,规模跟装潢自然高端大气,哪怕它不似金禧楼那般把金子全都贴在脸上,可摆在房间里的东西也都价值不菲。 温宛走近房间,入目皆是金丝楠木的桌椅,那些桌椅表面光泽如金丝如泛黄的绸缎,隐隐还会散出紫色的光泽。 华丽的水晶灯罩,灯盏上雕着琉璃彩色的花纹,光滑的大理石地面,窗边摆着一张花梨理石的书案,案上累着名贴墨砚,各色笔筒笔海插着十几支毫笔。 这样的摆设会让人不禁猜测房间的主人定是饱读诗书,学识丰富的少年郎。 事实上并非如此。 兵部尚书程烨膝下一子一女。 长女程霜宜正是此前被邢栋拒绝的天之骄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次子程时照则是大周皇城里有名的纨绔,吃喝嫖赌,样样不落。 程时照虽是纨绔,但绝非欺男霸女之辈,坑蒙拐骗的事儿他不干,性情也算豪爽。 最重要的是,他还有一个特别宠他的母亲。 程时照母族经商,只是产业不在皇城,而且十分难能可贵的是程母并没觉得程时照现在的状态有什么不好。 毕竟比起程时照立志修习武艺最终与其父那般成为武将,他朝战死沙场,现在这种没事儿吃吃喝喝玩玩乐乐的挺好。 如此程时照便有了大把的钱子吃喝玩乐,且光明正大。 温宛来找程时照只有一个目的,程时照是伯乐坊第一等五十金主之一。 她来挖人。 此刻温宛无声走到床尾处,安安静静坐在那里。 求人要有耐心。 时间一点点过去,睡梦中的程时照终于从美梦中醒过来。 他如往常一般睁开眼睛,揉了揉,伸个懒腰,脑子里开始思考,一会儿吃什么,吃过之后先去醉月轩还是伯乐坊。 在这个问题上他犹豫了一下,最后决定先去伯乐坊,若赢钱,就把钱全都花在女人身上,为母亲省下一笔不小的费用,若输钱,那就多找几个姑娘,让母亲知道自己并没有因为输钱而不开心。 他可真是一个大孝子。 程时照终于安排好自己忙碌的一天,于是起床,看到了温宛。 四目相视,时间静止。 程时照猛一眨眼,人在! 他暗自噎喉,目光缓慢从温宛身上移开,绕着房间环视一圈,倏然回落,人还在! 就在程时照想要尖叫的时候,温宛缓缓起身,“程公子终于醒了。” “你谁!”程时照猛然抄起锦枕抱在怀里,眼睛疯狂扫向房门,他记得昨晚在里面插了内栓! 温宛浅步走向桌案,挑了面向程时照的位子坐下来,抿了抿唇,凄惨苦笑,“程公子有没有听说近日皇城里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 程时照长的不算英俊潇洒,但有几分文质彬彬,眉峰很淡,眼睛细长,身子看起来单薄,但也有可能是因为柳肩的关系。 程时照想了想,“醉月轩换了头牌?” 温宛,“……” 见温宛摇头,程时照恍然,“前日伯乐坊有人抽千被本公子发现后伯乐坊多给本公子十万注银!” 程时照在乎的不是十万注银,那是正义的象征。 温宛看着程时照,忽然有感。 其实在她看来天仿佛都要塌下来的事,在别人眼里可能连谈资都算不上。 “御南侯府温县主雪中长跪御书房,求得皇上撤诏。” “哦!你说这件事啊!要说那个温县主也真是可怜,到手的夫君就这么被人抢走了……” 程时照叹了口气,忽然似想到什么,瞪大眼睛,“你说那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该不是她被冻死了吧!” 温宛,“……差一点。” 第四百五十五章 五十金主之首 程时照轻舒出一口气,拍拍胸脯,然后想起一件事。 “你是谁?” 大早上没吃饭,温宛身体虚弱的有些坐不稳,双手搭在桌面,苍白脸颊因为这几日消瘦颧骨略有突出,她苦笑,盯着程时照的眼神透着一丝狼狈,“我是温宛。” “你怎么会跑到本公子……温宛?” 皇城之大,百万众,能面对面见到那也是需要缘分的,温宛虽为县主,可大周皇城里县主一抓一大把,倒也不稀奇,程时照没见过她也完全在情理之中。 好在没见过不代表没听过。 尤其温宛雪中跪求撤诏的事刚过去没几天,正在皇城市井里发酵的厉害。 程时照猛然反应过来,“哪个温宛?” “差点儿冻死的那个。”温宛如实开口。 程时照闻声大惊,正要起身时发现自己只着内衫,神色一窘。 面对此景,温宛丝毫没有想要退出房间回避的样子,只站起转身,“公子可叫醉霄楼备早膳了?” 程时照见状急忙拽件外衣,下床以最快的速度穿戴整齐。 “回县主话,我昨晚已经预定过早膳,他们一会儿就送过来,县主不必费心。”程时照虽无官加身,但作为兵部尚书之子,从小被富养长大,骨子里高贵,见谁都不会有卑躬屈膝之态。 听到脚步声,温宛转回身坐下来,有气无力,“我有好些天没吃饭,叫他们多送上来一份罢。” 程时照,“……现做恐是来不及,无妨,县主吃我那份,我还不饿。” 程时照同时落座,这才认真打量眼前少女。 温宛哪怕一身憔悴,可也挡不住身上那股王侯将相之女的神韵跟风采,更何况眼前少女的长相亦是出众。 程时照自不能将温宛与醉月轩的风尘女子相提并论,这般长相在皇城贵族中也绝对上乘,尤其那双眼睛,双瞳剪水,清澈无尘。 “魏王殿下入御南侯府提亲那日,我心里是欢喜的。” 听到温宛说起萧臣,程时照身形一凛,眼睛下意识瞥过去,“县主别难过……” “我不难过,就是觉得造化弄人。”温宛抬起头,眸间蒙上水雾,“我以前看那些话本子,总是不明白为什么两个互相喜欢的人不能一直走下去,亲身经历才知道,原来是有一个人在撒谎。” 程时照哪怕整个人都是懵的,但还是很同情温宛。 这时早膳被店家送上来,温宛看了眼程时照。 程时照欣然将托盘推到温宛面前,“县主吃。” 温宛真的很饿,拿起勺子舀粥,一口一口,吃相多少有些狼狈。 “县主……找我来……”程时照终于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 温宛停下手里汤匙,一双闪烁莹光的眸子抬过去,“听说程公子是伯乐坊的常客。” 程时照恍然,他差点儿忘了,眼前这位温县主是问尘赌庄的东家! “我是常在伯乐坊玩。” 程时照似乎明白温宛找他的意图,“算是伯乐坊的老主顾,在那里存有一定数量的注银。” “公子存多少注银,我会照额度存在问尘赌庄。”温宛没给程时照反驳的机会,边舀粥边道,“本县主现在成了整个大周皇城的笑柄,原想着生无可恋,不如一死……” 早在问尘赌庄于朱雀大街开业之初,温宛便叫莫修准备一份伯乐坊第一等客人的名单,越详细越好。 温宛虽不了解程时照,但莫修在名单里写过此人性情,曾因醉月轩一青楼女子年老色衰连续三个月没接客便甩给她一大把银子让她离开醉月轩好生活着。 想来自己现在这副凄惨的样子,应该可以打动他。 “县主千万别这么想!” 温宛笑了笑,“是啊,如今支撑我活下去的唯有问尘赌庄,程公子过去之后我保证你在问尘赌庄受到的待遇绝对不会比伯乐坊差。” “可是……” “公子位列伯乐坊五十金主之一,可在问尘赌庄,你是五十金主之首。”温宛看了眼桌上膳食,“醉霄楼的膳食不错,不过说实话,金禧楼要更胜一筹。” “县主这个……有些强人所难。”程时照同情温宛,可是突然让他放弃伯乐坊转去问尘赌庄,他又觉得不是君子所为。 “本县主虽然不能保证幽南苑的姑娘们会比醉月轩的好看,但各有擅长,春菊姑娘栽得一手好花,听说她养出一盆紫色妖姬深夜会有精灵在花间翩翩起舞。” 程时照沉默时温宛搁下手里汤匙,做了个抹泪的动作。 “县主想开些。” “想不开,有时候想想,魏王与我说的那些情话哪一句都不像是假的。”温宛吃不下,身子靠在椅背上,垂着眉,情绪低落到极致。 程时照见状,脑子一热,“县主自己也说,你没有魏王还有问尘赌庄!本公子今日便去问尘赌庄给县主捧场,输赢不在乎,我交县主这个朋友!” 果然示人以弱可以博得更多的同情。 温宛感动抬头,“那一言为定,温宛在问尘赌庄恭迎大驾。” “县主客气!” 程时照是头脑容易发热的人,这会儿算是真真正正被温宛套进去。 某县主随后又与程时照闲谈半柱香的时间方才舍得出来。 且说温宛带着紫玉离开醉霄楼,入眼便见一抹熟悉的身影站在二人面前。 宋相言。 一袭青色宽袖长衣的宋相言于川流不息的人群里站定,玉冠束发,鸾带束腰,俊逸的五官写满担忧,在看到温宛的瞬间,长长松了一口气。 “紫玉,你跟徐伯到问尘赌庄等我。”温宛嘱咐紫玉之后,走向宋相言。 车轮缓缓,马车四角的铃铛声丁丁当当的传进来,清脆悦耳。 大街上的行人比来时多了很多,温宛看着他们,想到程时照对于自己跪求撤诏的反应,不免唏嘘。 悲伤只是她一个人的悲伤,释怀也只是她一个人的释怀。 宋相言告诉温宛,他清晨去御南侯府的时候没逮着人,问过管家才知道温宛来了这里,便急急赶过来。 “你现在还好吗?”宋相言看向温宛,轻声道。 温宛抿唇浅笑,“还行罢。” 第四百五十六章 眼泪掉在有用的地方 温宛狠狠吁出一口,视线仍然徘徊在穿梭的人群里。 “这几日哭也哭了,闹也闹了,趁着真情实感的伤心赶紧找伯乐坊那几个心的还算善良的金主卖卖惨,把他们挖到问尘赌庄,眼泪这种东西掉也要掉在有用的地方,别浪费。” 宋相言不可置信看向温宛,“你没在开玩笑吧?” “没有啊!” 温宛转回头,目光落在宋相言身上,“眼下整个大周皇城的人都知道我有多可怜,我趁这个时候挖伯乐坊一些金主,想必太子殿下也不会与我为难,毕竟这件事皇家也是理亏的一方。” 宋相言顿时肃然起敬,“做的很对!” “没办法,人这辈子也不是只有爱情,所以小王爷若有什么赚钱的路子,别忘了我。”温宛浅浅一笑,笑容平淡且落寞。 “我虽然没有赚钱的路子,但你所有赚钱的路子,都由我保着!”宋相言信誓旦旦。 温宛勾了勾唇,苦涩道,“小王爷可别骗我,我被萧臣骗怕了。” “一约既定,万山无阻。” 宋相言说到此处,恍然从袖兜里拿出一枚蓝色晶石,“这是一枚蓝色洛水石,给你。” 温宛那日喝了酒,只道心如死灰,看到闪光的东西才能让自己振作,如今人清醒了,再看宋相言掌心晶石,恍然发现,闪光的东西当真能叫她心情愉悦。 只是无功不受禄,她里里外外拿宋相言的东西太多。 若然有朝一日还,她怕舍不得。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能收。”温宛推托。 宋相言怔住,看了看晶石,又看了看温宛,“你不要的话,我可拿回去了。” 行动力快于思想。 温宛还在犹豫的时候爪子已经把那块晶石攥到手里。 场面一时尴尬,温宛紧接着抛给宋相言一个大大的笑脸,“好闪。” 一瞬间的笑容,宋相言仿佛看到他以前认识的温宛。 可他知道,那只是眼前女子将自己最痛苦的一面隐藏到更深的地方。 成长就是一个不动声色的过程,咽下所有苦难,最终无所不能…… 马车行至朱雀大街,温宛让宋相言在问尘赌庄停下来,近段时间她要把自己大部分精力搁在赌庄上面,大理寺不会日日都去。 花间楼上,苏玄璟因为吏部尚书杨肃的打压,在吏部的仕途走的很不顺畅,他索性告假避免与杨肃冲突,却没有放弃杨肃那个位子。 那是他封王拜相的必经之路。 “公子为何不将卫开元是杨肃之子的事公之于世?”雪姬并不觉得杨肃是多厉害的人,至少这个把柄足以让杨肃跟卫婧身败名裂。 可是苏玄璟选择的方法却是动用血雁门。 窗棂前,苏玄璟白衣如雪,目光幽沉落向问尘赌庄外的那辆马车,“我有把柄落在温宛手里,她应该不希望我把卫开元的事说出来。” 雪姬冷笑,视线内温宛正从宋相言的马车里走出来,“無逸斋董辛的弟弟,董宇?” 苏玄璟默默注视温宛走进问尘赌庄的身影,直至连背影也捕捉不到。 他回到桌边,心绪变得不再宁静。 “舍董辛而败杨肃,我们值得。”雪姬不甘心,苏玄璟的仕途本不该这样坎坷。 苏玄璟沉默片刻,抬头时目色转淡,“卫林娘已死,卫婧便是神偷世家现任唯一家主,神偷世家若遭灭顶之灾,卫婧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把江湖恩怨牵引到杨府,借江湖人的嘴证实卫婧的身份,杨肃必会引咎辞官,姬娘何必着急,我坐到杨肃的位置只是时间问题。” “我们明明可以更快!” “我不想更快。”苏玄璟不假思索道。 “公子只是不想破坏自己在温宛心里的印象,可你在她心里的印象已经不能再坏!” “所以不能更坏。” 苏玄璟突然抬头看向雪姬,“所以不能更坏了姬娘。” 看到苏玄璟眼中隐隐透出来的祈求,雪姬还能再说什么。 她起身离开,行至门口时忍不住道,“她可没拿咱们当朋友。” “没关系……” 自从雪中跪求撤诏之后,温宛第一次踏进问尘赌庄。 八开门的赌坊,装潢气派,一二楼皆设赌庄,赌客们三五成群,与伯乐坊最大的不同,问尘赌庄没有对赌本的约束,大小皆可,如花会有铜元一文便可参赌。 是以问尘赌庄看着热闹,实际上每日纯利与伯乐坊相去甚远。 这就很需要像程时照那样的人过来不断抬高问尘赌庄赌注的天花板。 温宛深知那些纨绔讲究排场,若叫他们与寻常人在一个地方对赌有**份,哪怕在她眼里人生而平等,这个问题也一定要解决。 三楼议室,温宛与莫修等人说了自己的想法,她想听听眼前几位的意见。 “莫修,你觉得如何?” 自温宛收回万春枝手里三成三的股,她便是问尘赌庄名副其实的东家,此刻坐在紫檀长桌的主位,温宛视线落在莫修身上。 莫修低了低头,这世上最悲惨的事,并非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是谁,而是他坐在你面前,而我们都知道他是谁。 非但莫修,乾奕的表情也很不自然。 唯独九离。 萧臣想见温宛,那种想见的强烈愿望让他卯时便来到问尘赌庄,如今除了九离的身份,他要如何靠近这个女人? 他乍现问尘赌庄,莫修跟乾奕皆吃一惊。 随后便是无尽的沉默。 谁不知道萧臣喜欢温宛? 莫修不知道?当日换玉场景历历在目! 直到现在他都还能看到萧臣颈间挂着那个玉坠! 乾奕不知? 萧臣为了让自己死心塌地呆在问尘赌庄,不惜将股成私下转给自己半数,那必然不是为了钱,既然不为钱,为的。 自然是人! 可就在前几日他们得到消息,魏王殿下,他们眼前的九离答应皇上娶寒棋为魏王妃,紧接着同样坐在他们面前的温县主雪中长跪撤诏。 论远近,他们当然与萧臣更近。 可若论道义,他们更想站在温宛那边。 现在论的是尴尬,他们不知道萧臣如何,反正莫修跟乾奕是从头尬到脚…… 温宛:铁血女战士上线…… 第四百五十七章 整整齐齐 温宛见莫修低头,视线转到乾奕身上。 乾奕是直肠子,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此刻却如莫修一般低下头,温宛视线再移落到戴着面具的萧臣身上时叹了口气,“你们心里有事本县主知道,但那不是你们的事,只是我的事。” 从程时照身上,温宛明白一个道理。 这世上没有什么感同身受,大多都是冷暖自知,“诚如你们听到的,本县主的确退了与魏王殿下的亲事,原因你们也都知道,魏王另娶,本县主不甘作妾,其实你们应该高兴才对,本县主心里空出来的地方,被你们无缝对接填满了。” 莫修高兴不起来,虽然违心,可萧臣就坐在这里,“或许魏王殿下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然后呢?”温宛挑眉。 然后莫修就不知道了。 乾奕也觉得自己该说点儿什么,“然后,县主就不想知道魏王殿下的苦衷是什么?” “他没说。”温宛淡漠道。 她不是没想过这一点,正是因为想过这一点她才会伤心绝望到不必挽回! 所谓相爱,重在‘相’,重在一起分担亦或分享,萧臣就算有天大的苦衷可以与她说,若她不能相帮亦能成全! 又或者,萧臣只是在他前行的道路上找到了更值得的目标。 不管是什么,于她已经不重要。 温宛音落时,莫修跟乾奕几乎同时看向萧臣。 “县主刚刚的提议,九离以为妥当。”面具没有表情,萧臣有。 他看着温宛的苍白脸颊,看着她眼中的失望,想到昨夜从墨园传出来如小兽一样的呜咽声,心如刀绞。 若知如此他当初又为何靠近! “九离你染风寒了?”温宛听出九离声音有些沙哑,关心道。 萧臣犹豫片刻,微微颔首,“有一些。” “那快找大夫看好,你们三个一定要整整齐齐。” 温宛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莫修跟乾奕莫名抖了抖,这个整整齐齐在他们心里可不一定就是好事啊! 温宛的决定简单说就是要做高端,但也不会放弃低端。 问尘赌庄会在西市靖坊重开分庄,注银无底线,除了靖坊,平雍坊跟安仁坊亦在计划之列,而朱雀大街的问尘赌庄则要无限效仿伯乐坊。 事实摆在那里,伯乐坊无疑是成功的,温宛根本不必费力探索新的经营手段跟途径。 最重要的是,魏沉央临走之前与她说了一句话。 ‘自我离开,伯乐坊便不再姓魏。’ 挤垮伯乐坊非但可以帮魏沉央出口气,还能斩断太子萧桓宇的一大助力,没什么不好。 “县主,要是没有别的事,我跟乾奕下去忙了。”莫修有眼识,见温宛点头便拉着乾奕离开议室。 萧臣坐在那里,双腿沉重的仿佛站不起来。 议室里只剩下两人,温宛见萧臣未动,“你别下去,就坐在那里好好休息。” 温宛其实想一个人呆着,比起对面那张真的面具,她脸上的这张戴的好累,无人的时候她可以摘一摘。 可是不行啊! 一段时间下来,她发现莫修跟乾奕对眼前这个九离有一种莫名的敬畏,起初她曾怀疑过九离的身份,是以私下里花大价钱找人亲自到朔城打听,结果她很满意。 九离是人才! “你很冷吧?”温宛非但没有摘下脸上那张无形的面具,还朝萧臣勾起一个大大的笑容,之后起身亲自倒了杯水推过去,“多喝热水。” 面具下,萧臣艰难伸手,“多谢县主……” “不谢不谢!” 温宛咧开嘴,“后来你去找了你喜欢的女人没有?” 萧臣下意识抬头,面具做的深邃,双眼在阴影的遮掩下目光里的喜怒哀乐无从分辨。 “没有。” 萧臣双手握紧瓷杯,咬了咬牙,“我找她的结果,未必会让她过的更好……” 温宛几乎脱口而出的话戛然而止。 她特别想反驳萧臣,没有去找,你如何知道不能让她过的更好! 可理智战胜情感。 对不起了,你得留下来。 “很对。”温宛赞同道。 萧臣则默默低下头,喝了温宛倒给他的水。 那水很暖,喝到喉咙里温了他一直都没有暖和过来的心。 老天爷终究给他留了一线生机,纵然萧臣再没资格站在温宛身边,至少还有九离。 这时外面传话,七时来了。 彼一刻七时得到消息的时候就想到御南侯府探望,可又觉得那个时候去并没有什么意义。 有些事总要自己想得通才行。 直至今晨她知道温宛去找了程时照,便知她所认识的温县主迈过了那道坎儿。 七时来时温宛没叫萧臣离开,彼此闲聊间还会带着萧臣一起。 紧接着葛九幽亦来问尘赌庄,也是闲聊。 再然后程时照果然如约而至,温宛亲自相迎,还将萧臣一并拉下去特别介绍! 一整天的时间,温宛无比忙碌…… 赐婚圣旨已下,礼部开始择期。 哪怕有沈宁从中‘拖延’,礼部还是选了三个吉日送到鸿寿寺。 永宁殿内,寒棋品茶,淡漠看着宣纸上写着的吉日。 茶很热,她捧着茶杯吹了吹,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宣纸。 大周朝的冬天真的冷啊,哪怕殿里摆着好几个火炉,可她还是觉得手脚冰凉。 “礼部送来的日子,藏着玄机。”寒棋喝下一口苦丁茶,幽幽道。 封远山皱眉朝前凑了凑,“冬月初八,腊月十八,再就明年正月二十……微臣查过,的确都是吉日。” 茶苦,寒棋喝了许多年都不习惯,“五年前,本公主于正月二十那日起水痘,母后因为御医无能砍了一个,引得佐愈在朝堂上呈奏折直指母后残暴不仁,不配为国母。” 封远山皱眉,“有这等事?” 寒棋落杯,纤长莹玉的手指扣在瓷杯上,“礼部有人想让本公主选正月二十。” “夜长梦多,公主当早嫁。”封远山正色道。 寒棋抬指点到正月二十的日子,“就它。” 封远山诧异,“于阗那边的意思是希望公主能嫁给萧臣,日子拖的太久……” “封卿。”寒棋突兀打断封远山。 封远山不敢多言,拱手聆听。 “你要清楚本公主来大周朝和亲只是手段,不是目的。” 第四百五十八章 我叫绮忘川! 有句话叫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或许在别人眼里这是一句嘲讽的话,可在寒棋看来这句话与殊途同归没有什么区别。 她来之前,义父交代有三。 其一是断绝御南侯府与萧臣之间的关系,现在看来断的十分彻底。 其二是与萧臣建立绝对的友谊。 其三是借刀杀人。 “萧臣喜欢温宛,若强逼他娶本公主,这个结以后不管我做什么,都未必打得开,最好的方法,就是他不娶,我不嫁。” 封远山愣住了,“不嫁?” “不嫁是本公主初心,嫁是顽固派利用母后安危逼迫,萧臣想要解除婚约,就要除掉于阗顽固派的代表者……” 寒棋视线从封远山身上移开,落到茶杯漂浮起来的苦丁梗叶上,“咱们的大将军,佐愈。” 封远山仔细梳理脉络,神色透着几分不可置信,“萧臣,如何能除掉佐愈?” 寒棋笑而不答。 世间事就是这样,越是认为不可能,越是成为可能! 封远山虽然参不透此间玄机,却还是依着寒棋指选的时间报给礼部…… 深夜的风幽寒刺骨,昨日刚过冬至。 萧臣入黄泉界来找绮忘川。 他今日想从绮忘川嘴里得到的消息,是绮忘川的最大忌。 哪怕绮忘川对外宣称不沾,可萧臣知道,她必知! 密室里,萧臣落座时开门见山,“朱雀大街东方隐是于阗细作这件事,阎王使可知?” 铜镜前,绮忘川正在描眉。 墨色螺黛被她握在手里,停顿一下,片刻重新落向眉梢,“魏王应该知道本使的规矩。” 清越的声音与往日无异,绮忘川看着铜镜里自己刚刚画过的眉形,似乎不是很满意,于是用指腹蹭掉眉梢瑕疵。 “规矩是人定的,你提条件。”萧臣平静且干脆道。 铜镜前,绮忘川不禁转眸瞥向萧臣,眸子里没有丝毫动摇,“我的规矩,不轻易破。” “无上玄元,九狱九泉,虽说九泉相通从不逾界,可私底下的关系总会分个好坏,好像近段时间阴泉界跟溟泉界两位使者走的很近。”萧臣能来找绮忘川,自然有把握。 果然,绮忘川听罢搁下墨色螺黛,起身行至桌前,身体前倾靠向萧臣,眸子微微眯起,“魏王殿下与哪一界说得上话?” “寒泉界白慕,幽泉界降灵儿。”萧臣回她。 绮忘川盯了萧臣一阵,“魏王殿下怎会与他们有交集?” “按阎王使的说法,本王又如何能与你有交集?” 绮忘川思忖片刻,回身站定,她看向左侧花几上栽种的那株珍珠梅,花开正盛,艳红似火,心中陡然升起难以言说的忧伤,好似有什么尘封已久,仿佛都已经被她遗忘的东西突然跃入脑海,挥之不去。 “魏王殿下想知道什么?” 她叹了一口气。 “东方隐是谁的人。”萧臣认真道。 绮忘川转身回到铜镜前,重新拿起墨色螺黛,“我便说了,魏王殿下怎么就敢相信我说的话?” “并不一定相信。”萧臣淡漠道。 绮忘川侧眸,透过铜镜看向端直坐在那里的萧臣,沉默片刻道,“于阗,佐愈。” “多谢。” 萧臣走了。 密室石门闭阖,绮忘川动作停滞,须臾扔了手里螺黛,声音变的极冷。 “出来罢。” 随着绮忘川走到桌边,暗处屏风后面隐隐有机关开启的声音,一老者从容而出,正是东方隐。 绮忘川眼中溢出冷光,“他一直都知道我在这里?” “皇后并不知。”东方隐恭敬立于桌前,声音沉稳,如发誓言。 “他为什么不告诉那个女人,怕那个女人知道我没死会伤心?”绮忘川音色清冷,嘲讽意味中又透着几分快意! 东方隐看到绮忘川如此,心中生出悲悯脸上却是恭敬,“沧雨姑娘……” “我叫绮忘川!”绮忘川这一声吼几乎用尽了力气,被霓裳羽衣掩在里面的玉腕微微抖动着。 密室里突然变得死寂。 东方隐没再开口,唯有绮忘川愤怒的情绪满溢在空气中,让人连呼吸都觉得压抑。 可终究,是过了那么多年。 绮忘川也只是一时激愤。 她很快冷静下来,摊开掌心时一块半月状的沧水玉赫然出现在她眼底。 东方隐低声开口,“皇上从来没有忘记姑娘,这么多年,皇上一直将这半块玉保存的很好,他有苦衷。” “他既然保存的那样好,为何这块玉会出现在我手里?”绮忘川笑了,苍凉又绝望。 东方隐一时无语。 “是因为他在自己所谓的责任使命跟我之间,再一次做了他认为是对的选择。” 绮忘川抬起头,看向东方隐时忽然否定了自己刚刚说的那句话,“亦或,他想把我利用个彻底。” “阎王使当知,皇上对你是真心。”东方隐曾是那场旷世绝恋的见证人,谁敢说那不是真爱。 绮忘川累了。 “魏王殿下说的话你听到了,他未必会相信你是佐愈的眼线。” 东方隐猜到会是这个结果,“魏王是聪明人,想让他相信一件事当然不能靠姑娘片面之词,老夫会用更有利的证据证明自己,若有必要,这条命也不足惜。” “你走罢。”绮忘川不想再听到有关于阗的一切。 东方隐拱手,“皇上有句话命老夫定要告诉姑娘……” “我不想听。” 绮忘川打断东方隐,“对于魏王殿下的亏欠本使会想办法弥补,而你,再不必出现在黄泉界。” 东方隐知绮忘川说一不二的性子,遂不多言。 “姑娘保重。” 绮忘川没有回他。 当所有的声音都消失,绮忘川终将视线回落到掌心那块沧水玉上。 有泪,坠落。 往事回首,有谁幸免于难,又有谁伫立在废墟里与荒凉为伴…… 夜已经很深了。 萧臣自黄泉界出来疯狂赶到御南侯府,如时出现在墨园的攒尖屋顶上,背靠烟囱,仰望着苍穹。 他不知道这个时辰的温宛有没有睡,直到屋子里传来一阵低泣。 那声音太过悲伤,他双手紧叩住膝盖,咬着牙,喉结滚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对面有人…… 第四百五十九章 黑白相阵 看到对面那人离开,萧臣眼中闪过一丝愧疚,纵身而去。 屋瓦下,随着床头灯盏骤然闪亮,温宛扭回身坐在床头,微红的眼睛紧盯着覆在自己身上的锦被。 她刚才哭了。 心里还是很伤,想到那个人还是很疼。 可也只哭了几声就发现她怎么都哭不下去,难道是因为…… 温宛突兀掀起锦被! 烛光映衬下,那些出现在温宛被窝里的东西闪闪发亮。 金簪、玉镯、紫翡、旷世难寻的夜明珠,百年成一剑的戾剑,除了摆在她左右百余个金锭子还有被她盖在身上的金缕衣。 可能是因为这些罢。 哪怕温宛知道自己还没有真正迈过那道坎儿,只是想一想就会有窒息的错觉,可她不哭了。 温宛双手压在褥子上,握起两侧洛水石,一枚紫色,一枚蓝色。 钱果然是治愈一切矫情的良药。 坚信这一点的温宛,将两块洛水石搁到金缕衣上,又特别小心翼翼从金缕衣里钻出来。 她无比虔诚跪在床头,双手合十,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匍匐过去,五体投地。 从今以后,这是信仰…… 寒风凛冽,萧臣飞身落在深巷尽头。 他看向对面那人,恭敬施礼,“老师。” 一袭深褐色大氅的郁玺良转过身形,目光深沉中透着一丝悲悯,“既然放不下,为何又要娶寒棋?” 自出事后,萧臣一直没有去找郁玺良,就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学生有苦衷。”萧臣面目沉静,并没有再想往下解释。 他不想欺骗郁玺良,但也没打算说出高昌十万大军跟温初然的事。 郁玺良当然知道萧臣有苦衷,以他对眼前这位魏王殿下的了解,卸磨杀驴断不是他的作派,更何况驴才刚套上,磨还没有拉! 只是他没想到,萧臣所谓的‘苦衷’竟连他都不能说。 好在郁玺良不是好奇心重的人。 “萧奕在朔城被人盯上这件事,你可知?” 萧臣闻声抬头,略有诧异,“先生也知?” 先帝能将密令留给郁玺良,不是没有道理。 见郁玺良未开口,萧臣据实道,“是萧昀。” “战幕以萧奕为饵,想钓的人是你,萧昀却将此局看作是压倒太子府的良机,若然顺利,殿下便赢得一次‘抽身事外’的机会,是这样吗?”郁玺良抬头看向萧臣,正色道。 “能占这种渔翁之利自然好,只是萧昀不会轻易动手。”萧臣同时又道,“老师放心,学生不日会亲自走一趟朔城。” 郁玺良看了眼萧臣来的方向,长叹出一口气,“既然选择放手就别再招惹,对殿下,对温县主都是好事。” 萧臣没有回应郁玺良这句话,保持沉默。 “好自为之。”郁玺良没有说太多,纵跃离开。 唯剩萧臣独自立于深巷,紧绷的神经倏然松懈,整个身子都似萎下去,看似平淡的神情在无人的时候显露出痛苦神色。 他咬着牙,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宛宛。 萧臣转身,走出深巷。 寒风萧萧,长路漫漫,那背影如此落寞…… 又是一夜。 紫玉进来的时候温宛已经起床,除了两枚洛水石被她揣进怀里,剩下的‘信仰’都被她叠到被子里。 信仰也是要有温度的。 她今日要找的人是伯乐坊五十金主中的第二位,瑞王方凌独子方炎盛。 说句不好听的,这大周皇城里最不缺的就是王孙贵胄,多如牛毛。 一般来说这些王孙分为三种,一种有权,如邢栋,一种有钱,如方炎盛,还有一种既有钱又有权,如宋相言。 温宛从七时那里了解到方炎盛的性情癖好,那人与程时照不同,讲排场,要面子,得了想争第一的病,没有能当第一的命,在伯乐坊的排名前十左右,不上不下好些年。 若按正常想法,温宛想挖这个人,就该让他占问尘赌庄金主之首,可温宛没有。 她很清楚自己挖这个人过来的意义,疯狂输出注银。 第一还有什么挑战性! 第二才最要命! 温宛打听过,方炎盛会在巳时途径朱雀大街去伯乐坊,她准备劫车。 以温宛现在的作派,她倒也能做出直接到瑞王府堵人的事儿,但不必要。 这会儿温宛坐在桌前,早膳十分丰盛。 她拉紫玉一起吃,心情每天都在变好。 终于,快到巳时的时候温宛带紫玉一起走出御南侯府,不想才出府门便见莫修气喘吁吁跑过来,“大姑娘!出事了!” 出大事了! 御南侯府距离朱雀大街不远,温宛拉莫修一起坐上马车,半盏茶时间马车自纵巷转进朱雀大街。 前面拥挤,马车被堵死,温宛急急跳下马车冲进人群。 金禧楼与花间楼正对的宽大长街,数十仆人打扮的壮汉围成偌大空地,将行人跟车辆分流到两侧。 正中间! 四位身着黑白两色劲衣的男子手握木剑,列阵攻向阵中一人! 温宛拼命挤到最前面,看到阵中那人顿时傻眼。 只见平日里端庄肃然,玉树临风的小王爷,如今四肢就跟没长在一个人身上似的,手里长剑抡的怕不是要扎到自己身上! “小王爷!” 温宛猛然上前想要冲进去,却被一素衣女子拦下来,清冷呵斥,“公主府执行家法,列为看着便是。” 温宛愣住,公主府? “敢问这位嬷嬷,小王爷犯了什么错?”温宛当然不能说退就退,她得想办法! 素衣女子年约三旬,清颜白衣,青丝墨染,脸上神色平静冷漠,声音略提,“公主有令,小王爷须自己认错。” 温宛还想再挣扎一下,抬起头,奉上一张大大的笑脸。 素衣女子脸色却似比刚刚更加冷肃。 温宛见无计可施,转尔看向正在阵中遭受暴风闪电袭击的宋相言。 阵中,白衣男子所持木剑带着一成剑气直逼宋相言,速度之慢,在场所有人都能看到危险逼近。 宋相言没看到。 吡- 后脊被重创,宋相言猛然转身以利剑格挡! 挡了个寂寞! 余下三人步伐纯熟,木剑在他们手中犹如无物,只是微微摇摆就能对宋相言造成致命威胁。 这是端荣公主为自己儿子独创的家法,自小到大,但凡宋相言做错事就会被扔进黑白相阵。 宋相言面对的选择有两个,要么认错,要么死在里面别出来。 这么多年,黑白相阵十式阵法依旧是第一式。 这么多年,宋相言第一次死都不打算认错…… 第四百六十章 破阵 空地中间,宋相言第一次认真。 他要破阵! 黑白相阵并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阵法,更何况顾老将军早将十式破阵法逐一教给宋相言,破阵要领在宋相言脑子里记的滚瓜烂熟,倒背如流。 嗯,信心有了。 “乾上艮下,由坤破阵!从西方出!” “乾上艮下,由坤破阵!从西方出!” 就在温宛看出阵眼高喝破阵口诀时,宋相言亦喝出同样口诀! 外围,温宛暗惊。 她原以为宋相言被困在阵里是因为不晓得如何破阵,可刚刚那口诀绝对正确。 哎我去! 温宛正思考时,眼睁睁看着宋相言的身子朝坎位疯狂倾斜! 阵内发出嗤的声响,木剑直抵宋相言脖颈,扎的那叫一个狠! “那是坎……”温宛都来不及吃惊,宋相言脚下走位完全偏移到正南方向。 什么情况? “小王爷西啊!”温宛情急之下喊出声。 宋相言这才看到站在圈外的温宛,“这就是西啊!” 木剑再袭,如拍岸击海重重落至宋相言后背,无刃不代表无痛,四位男子皆是高手,哪怕一成力也足以让宋相言吃尽苦头。 温宛由衷感慨,老天爷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 它在给了宋相言无尽智慧的同时,亦给了他不协调的身体跟无比清奇的方向感。 这可咋整! 温宛急的狠拍大腿,方向不分可由左右代替,顺拐这个就太难了! 冷静! 哪怕宋相言在里面已经混乱到开始蛇形走位,温宛仍逼自己镇定,她不是没见过宋相言顺拐的时候,第一次是在卫林娘豆腐铺前,还有一次就是拜郁玺良为师。 所以宋相言只有在紧张的时候才会顺拐。 那便不能让他紧张! “小王爷可记得宣化七年鼠药毒妻的冤案!”温宛不知道这个办法行不行得通,可总不能叫宋相言一直困在阵里。 换作别人,宋相言可能会骂人,他都这个时候了! 温宛不同。 “记得!”宋相言走位已经完全错乱,木剑拍击在他身上,疼的心肝都颤。 “唐梭经商提前回府,发现妻子与人私通,他破门而入,奸夫早从窗户逃之夭夭……乾上艮下,由坤破阵!从右手方出!”温宛突兀穿插破阵口诀。 破天荒的! 宋相言下意识走出正确方位,行至坤位时木剑虚晃一招挡下随木剑劈斩过来的淡薄劲气! 外围,素衣女子神色略有惊讶。 “唐梭一气之下扇了妻子一巴掌在母亲那里住了一晚……坎下乾上,入癸位走伤门,下盘要稳!”温宛初试成功自是再接再厉! 她利用阐述案件缓解宋相言高度紧张的情绪,再以口诀相引。 此招果然奏效,宋相言随走位破阵,行至伤门时往前直刺一剑! 素衣女子眼中再次流露诧异之色,自家小王爷打从入黑白相阵开始,从未主动出击,此刻那一剑却是先于守阵人的招数刺出,正与木剑相磕。 “待唐梭次日回来即被抓捕,原来他妻子已被鼠药毒死……惊门开,快入!小心头顶!巧在唐梭回家之前的确买了三包鼠药,又恰逢去母亲那里丢了一包,人证物证确凿!” 温宛高喝,“震下乾上,入杀门,复从左手入景门,攻中路!” 宋相言似乎适应了温宛这种提醒,开始发挥也他的真正实力。 仙瑶阁内,苏玄璟默默凝视站在外围的温宛,心中百般滋味。 宋相言入险境她肯这般相帮,若换作自己又该是何种情景? 他不敢想…… 三柄木剑如闪电攻袭,宋相言陡然顿足,身形看似朝后飘飞,手中长剑却已祭出第二剑式! 时机正对! 宋相言轻易破解眼前剑招。 “此案最大的破绽就是唐梭与其妻嗜茶,可勘察犯案现场的笔录里并没有提到茶壶!我翻过大量有关唐梭的卷宗,正前方,离下巽上,入杜门绝杀!” 温宛语速极快,她怕宋相言跟不上守阵人变换的速度,“唐梭曾借一个烧窑的李七二百两纹银,归还期限是案发前三日!左手方向,震下震上,冲生门,破阵!” 宋相言冲入生门刹那,手中长剑疯狂挥斩,剑气带着磅礴内力斩向对面几乎同时向他刺过来的四柄木剑。 咔嚓! 木剑皆断,宋相言在生门威风凛然。 就在这时,闻讯赶过来的沈宁亦冲到阵前,与温宛站在一处,神色匆匆,“怎么回事?” “大姐放心,没事了!” 看到宋相言破阵而出的时候,温宛长长舒出一口气。 圈内,宋相言长剑当空,举出气吞山河之势,朝素衣女子倨傲抬起下颚,“素衣姑姑,回去告诉公主大人,她找的这些人,都是鸡肋!” 中年女子是端荣公主的贴身婢子,名曰素衣。 戏已看完,左右人群攒动,沈宁不小心被身后挤过去的人推了一下刚好撞到温宛,温宛猛一趔趄,怀里那枚蓝色洛水石掉到地上。 眼见宋相言走过来温宛当然迎上去,沈宁亦想过去时余光瞥到那枚珠子,下意识捡起来。 偏偏就是沈宁拿起珠子的一刻,素衣的视线移过去,神色暗惊。 “小王爷的话,奴婢一定带到。”素衣抬手,众人撤。 沈宁环视左右,见谁都不像失物的样子便将珠子先收起来。 “温宛!看到本小王的厉害没!”宋相言走到温宛身边,仿佛一只百战无敌的孔雀,抖起了全身的毛。 温宛实在不敢恭维。 黑白相阵是最基础的阵法,無逸斋里随便拎个谁出来都能毫不费力破到第五阵,宋相言才破第一阵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某县主换了话题,“小王爷疼不疼?” 哪有不疼的,屁股都被打开花了。 沈宁过来时温宛正搀着宋相言,二人合力将其扶到马车里,三人同乘沈宁的马车回到大理寺。 大理寺,卧房。 宋相言脱掉内衫由着御医敷药,之后不顾戚枫阻拦硬是起床把衣服穿好赶去雅室。 温宛与沈宁皆在。 “小王爷到底做了什么错事,惹端荣公主发这样大的火?” 温宛将素衣的话原原本本告诉沈宁,沈宁十分震惊。 在她印象中端荣公主知书达理,尊贵无匹,时时传入耳中的皆是善名,类似当众执行家法的事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第四百六十一章 从来不曾相识 宋相言行至桌边,坐下瞬间弹起,眉毛狠狠朝上挑两下。 有些疼,是越来越疼。 “本小王没做错事啊!” 宋相言理直气壮站在那里,但见温宛跟沈宁眼中质疑,耸肩,“你们要理解在某些特别日子里,公主也是会无理取闹的。” 宋相言摆明不想说,沈宁跟温宛便也不问。 “小王爷既然没事,我得先走。”温宛见时辰来得及,匆匆起身。 宋相言眼睛随温宛身子转过来,“你要去哪儿?” 我腿疼屁股疼,我脑袋上还有一个包你要去哪儿? “我去劫方炎盛!伯乐坊的金主我一个都不能放过。”温宛发了狠心,没有大户带动,没有导向力量,问尘赌庄起不来。 眼见温宛走出雅室,宋相言眸色微暗,心底空了一下,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从未经历,无法形容。 “小王爷!” 宋相言走神儿,沈宁唤了两声才把他叫醒,“小王爷!” “什么?” “刚好温宛离开,我有件事想与小王爷说。”沈宁沉稳开口,“前日礼部将魏王与寒棋公主大婚之期敲定在冬月初八,腊月十八,明年正月二十……” “正月二十?”宋相言很快收敛起心底那股莫名情绪,一脸疑惑看过去。 沈宁不会对宋相言瞒藏,“那是我选的日子,正月二十对寒棋应该很重要,事实证明的确如此,今晨封远山回传的日子便是正月二十。” 宋相言不想知道正月二十对寒棋有什么特别,他想知道沈宁的意图,而且,他不是很满意这个日子。 “当断则断,叫萧臣早点娶寒棋了结这件事不好吗?” 沈宁没想到宋相言会是这种想法,她很诧异,“小王爷当真这样想的?可如果温宛心里还是喜欢魏王,大婚之后就再也没有转还余地。” “为什么要转还,喜欢也会慢慢忘记吧?”宋相言背对房门,继续道,“在一起的人如果心不在一起也会慢慢走散吧?” “温宛。” 沈宁不是会开玩笑的人,宋相言看到她目光注视房门,表情瞬间严肃,低下头,随手拿起几宗案卷,“这两件是午后要开审的案子,讲的是守城侍卫张三与史部……” “酉时到金禧楼喝酒,大姐告诉三姐一声,小王爷。” 听到温宛召唤,宋相言猛然抬头,佯装茫然看过去,仿佛他刚才什么都没有说。 “我在!” “别忘了把戚少卿带过来,酉时,金禧楼。”温宛浅笑,之后离开。 这次宋相言一直瞅着温宛消失在弯月拱门才算放心,扭回头,“我刚刚是不是说错话了?” 沈宁不知道。 她不知道是宋相言说错话,还是她做错事。 如果真喜欢一个人,会慢慢忘记? 沈宁看着眼前身残志坚的宋相言有些入神。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这个少年,喜欢他的眉眼,喜欢他在公堂微风凛然的模样,接触之后又喜欢他时不时的傲娇,跟戚沫曦吵架吃瘪的无力感。 越是喜欢,越是小心翼翼。 沈宁就这样小心翼翼靠近宋相言,从不言说喜欢。 能够遇到你,已经是我全部的幸运…… 郁玺良走了。 萧臣醒过来时在床头枕边看到一张字笺,是郁玺良的字迹。 ‘朔城,勿念。’ 看到字笺的萧臣想都没想,直接穿上衣服奔出魏王府欲把郁玺良追回来。 战幕在朔城布了局,那个局他可以跳,他与萧奕本就相关,出现在朔城无可厚非,郁玺良有什么理由出现在朔城! 只是萧臣纵马追到城外,至十里亭时被人拦下来。 那人递给萧臣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勿追,追不上。’ 萧臣与那人打听,方知递给那人字条的是位女子,这当是郁玺良的安排。 无奈之下,萧臣只得转回皇城,再作筹谋。 将近巳时,人流攒动的朱雀大街十分热闹,临街商铺时有人进出,外面撑伞的茶摊小贩也都在忙忙碌碌。 阳光洒下来,纵然没有驱走冬日冷寒,却能让人感受到绵延不尽的希望。 春去秋来,夏归冬至,花开花落相似,人来人往无常。 萧臣牵马走在大街上,一人一马在人群中并不十分显眼,却兀突撞进温宛的视线里。 温宛自大理寺离开后急着赶回朱雀大街,她今日要劫的人是方炎盛,早在她送宋相言回去之前便叫紫玉在问尘赌庄外面盯梢。 距离巳时还有半盏茶的功夫,她庆幸来得及,匆匆走下马车,却在刹那看到人群里牵马走过来的萧臣。 锦蓝色大氅,行走间依旧有着独属于他的高贵清华,却少了往日那份肆意潇洒。 温宛心头猛的一抽,却在萧臣目光定格过来的时候低下头。 她慢慢踩着登车凳,一步一步缓行。 温宛走下马车,她要面向萧臣的方向走过去,该怎么办呢? 她忽然抬起头,目光直视前方,踏步而行。 萧臣停下来,在看到温宛那一刻他便一步也迈不出去,人与马仿佛静止般一动不动。 他看着温宛,周围人影开始变得模糊,唯独眼前女子清丽明艳犹如冰山巅峰的雪莲,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温宛瘦了,衣服被风吹动时身形显得那样单薄。 她一步一步走过来,眼睛里的光芒明亮如星子,步履那样坚定,萧臣无声站在原地,不敢上前一步,却又心存一点点的希望。 只有一点点。 他在想温宛会不会与他说话,哪怕投过来一个眼神,余光也好。 他开始慌乱,如果温宛跟他说话,他要回什么? 看他时他要微笑吗? 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萧臣紧张的不能自持,双脚脚尖小心翼翼的,微不可辨的朝温宛方向转了转,他抿着唇,做好了微笑的准备。 却是擦肩! 那一刹那,时间仿若静止,周围所有的声音全部消失。 萧臣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 忽然听不到了。 人流如潮,嘈杂声冲袭进耳膜。 温宛从他身边走过去,陌生的仿佛他们从来不曾相识…… 第四百六十二章 人生而苦 萧臣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悲伤落寞到苦笑,在那一刹那猛然收紧的缰绳被他无力松开。 他又在期盼什么! 他又有资格期盼什么! 他无声转身,马蹄随他身形踢踏。 温宛重新回到他的视线里,他想多看一眼,哪怕只是背影。 金禧楼已经过了,方炎盛的马车也已经过了。 温宛没听到紫玉唤她,没看到紫玉朝她招手。 她踏步前行,可每一步都仿佛用尽她所有力气! 眼泪没有掉下来,心却犹如刀绞那般难以忍受。 好疼。 可是没关系! 她还有她的骄傲! 哪怕这份骄傲脆弱到只要现在有人轻轻一戳就能碎成渣滓,可是没关系!只要碎的时候那个人没看到就没有关系! 温宛忘了方炎盛,忘了紫玉,忘了问尘赌庄,忘了她还在朱雀大街上! 可是她知道背后那个人在看她,她没有忘记自己要往前走,昂首阔步,绝不回头! 心痛有什么关系,痛在没人的时候就行了! 仙瑶阁的窗棂,苏玄璟看着温宛的身影一步不停,都不知道她要走去哪里! 愤怒就要吼出来,伤心就要哭出来,你那样坚强的样子有多让人心疼你自己知道么! 苏玄璟双手握紧紫檀精雕的棂框,咬着牙齿,眼睛落到萧臣身上。 从来没有一时一刻,让他这样憎恶萧臣。 当初你不放手难道就是为了这样伤害一个我竭尽全力想要保护的女人? 萧臣,你当真该死…… 温宛终究没有走到朱雀大街的尽头,因为她在人群里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或许没有什么与众不同,可温宛就是注意到她,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想法被她定格。 她看似平静的表相内心里竟有些不知所措。 人的感觉,如此奇妙。 “寒棋,拜见温县主。” 看着一袭雪色大氅的寒棋俯身在自己面前,温宛停下脚步,目光仍然平静的让人看不出情绪,“长公主身份在温宛之上,这一拜折煞我了。” 面对眼前少女,温宛慌乱的心境瞬间归于平静。 没有猜测,她就是寒棋。 这时的寒棋施礼之后站起身,眉目间尽是善意,“我自远地来,以客拜主,应该的。” 寒棋貌美,除了美还有一种独属于她的清韵气质,眉如远山墨黛,双目犹如清水,桃腮带笑,气若幽兰。 温宛看得出,寒棋上过妆容,且十分仔细。 不浓艳,不敷衍,恰到好处。 “长公主初来大周皇城……” 就在温宛想要说话时,萧臣突然出现在她身后,背逆着光阴影将温宛笼罩在里面,那种保护的意味丝毫不掩。 “寒棋拜见魏王殿下,此前得魏王殿下救命之恩本该亲自登门拜谢,只是抱歉,今日寒棋想约的人是温县主,就是不知县主是否赏光?”寒棋视线转回到温宛身上,浅笑嫣然。 温宛虽有诧异,却无丝毫忸怩。 她笑道,“公主既是客,我当尽地主之谊,金禧楼如何?” 寒棋点头,“那这次我不与县主客气,金禧楼甚好。” 紫玉在这个时候跑过来,温宛便带寒棋转身走向金禧楼。 她由始至终没有看萧臣一眼。 反倒是紫玉,在扶自家姑娘的时候身子有意无意撞到萧臣,虽然没撞动,可她用尽力气了。 萧臣站在原地,看着那抹坦然而去的身影,再也没有追过去的勇气。 仙瑶阁窗棂处,苏玄璟看到温宛与寒棋入金禧楼,心下生寒…… 此刻金禧楼,雅间。 温宛转身欲请寒棋入座时,寒棋竟上前一步俯身,神色肃然,“寒棋有亏于县主,不求县主谅解,但求县主受我一拜。 眼见寒棋欲双膝跪地,温宛立时搀起,“长公主礼重了!” 寒棋俯身抬头,目光真诚,满是歉疚,“雪中长跪,不痛在身痛在心,若非寒棋出现,哪里来的这般波折,县主受苦乃我之过。” 温宛没想到。 她真的没想到最先来与她道歉的不是萧臣,是寒棋。 可这与寒棋有什么关系! 不是寒棋也会是别人,这件事她真正伤心的是不明不白! 她真正伤心的,是没有被真诚以待。 “长公主不必如此,雪中长跪是温宛想要保住我御南侯府的颜面,是我私心,并非因为别的。”温宛扶起寒棋,“公主坐。” “县主豁达。” 雅室里没有别人,紫玉和与寒棋一起来的丫鬟被安排到隔壁雅间,温宛特别吩咐殷荀照着她这桌的膳食给紫玉她们也准备一桌。 九全宴,一道菜也不少。 殷荀亲自上菜,茶是极品碧螺春。 “有苦丁茶吗?”寒棋在殷荀准备倒茶时问道。 殷荀随即将茶壶搁到温宛身侧,“客官稍等。” 待殷荀离开,温宛沉默半息,看向寒棋,“公主喜好苦丁?” “不喜,非但不喜还很讨厌。” 寒棋看了眼桌边青瓷茶杯,淡淡道,“人生而苦,至死方休,吾不敢甜,怕贪念,有贪则有欲,有欲则苦,可那是求而不得之苦,怕是要更苦。” “我喝苦丁,是想告诉自己,人生如此。” 温宛不知道寒棋说的是真心话还是故作高深,可她觉得人生而自由,苦乐自寻,“如果人生而苦,就更应该给自己一点甜,该肆意而活,尽情绽放。” 寒棋反倒理解温宛的说法,因为她们是不同的人,眼前少女活在众星捧月里,她没有萧臣,还有爱她的御南侯府里的每一个人。 而她,连出生都带着使命。 “人生而苦,也可以尽情绽放。”寒棋笑对温宛,她看着温宛的眼睛,明亮清澈,不染纤尘,是她喜欢的颜色。 寒棋曾想过温宛见到她的情景,或厌恶,或愤怒,或厮打,统统没有。 而与温弦截然不同,寒棋不嫉妒温宛的众星捧月,她偏爱温宛身上散溢出来的君子坦荡气度跟正直宽广的胸襟。 谈不上惺惺相惜,可也绝不讨厌。 殷荀端着刚沏的苦丁茶走进来,见他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温宛勒令其从外面把门关紧,谁也不许进来…… 第四百六十三章 关心则乱 金屋里,玉布衣一直在反省。 他是造了什么孽老天爷要他承受两个无比矜贵的女人随时会在金禧楼血拼的风险? 殷荀进来时玉布衣几乎从椅子上弹起来,眼睛瞪的很大,神情严肃又紧张,“那边什么情况?” “回主子,还没打起来。”殷荀据实回禀。 玉布衣显然不满足这个答案,“没打起来是什么意思,吵起来了?谁先骂的娘!一定是温县主,换作本食神受那么大委屈,骂娘只是善意的提醒,接下来必定五花大绑浸猪笼!” 殷荀发现自家主子有些过分紧张,“老奴觉得那边的气氛,还算融洽……” “怎么可能融洽?你家媳妇生的娃与隔壁老王如此相像,类似这种截胡,你能坐在那里心平气和跟隔壁老王喝酒?”玉布衣觉得问题很严重,思前想后随手抄起桌上纯金托盘朝房门走。 殷荀就觉得很奇怪,“老奴媳妇生了娃,我与隔壁他舅坐在一起喝酒自然不能心平气和,我们都很开心。” 玉布衣止步,扭头看向殷荀,忽然想起当年殷荀与他说过的一句誓言。 万死不辞。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每天把你气死一万次,我也不辞职…… 温宛与寒棋同时入金禧楼之后,萧臣哪能放心,他迅速消失在人群里,以九离的身份重新出现自问尘赌庄奔向金禧楼。 在门口,遇到苏玄璟。 苏玄璟不放心温宛,哪怕他知道自己不受欢迎,换来的或许是无情,没关系的,他只想确定温宛还好。 “两位,吃饭?”殷荀将二人挡在门口处,恭敬问道。 “温县主在……” “温县主在……” 二人异口同声时彼此互视。 苏玄璟不喜欢九离,从问尘赌庄在西市开张时便不喜欢,他觉得这个人神秘。 神秘即危险,他不希望温宛身边有他不熟悉的人存在,这是隐患。 萧臣对苏玄璟则不是厌恶那么简单,抛开上辈子万箭穿心的仇,他终究放不下苏玄璟曾是温宛夫君的心结。 曾,让温宛陷于构陷御南侯府叛国之罪不仁不义之境地。 殷荀得温宛令,“温县主请客不希望有人打扰……扰……” 奈何殷荀话还没说完,萧臣已然纵身跃起,直上二楼。 殷荀挡不住萧臣就想去挡苏玄璟,可这一刻的苏玄璟浑身上下散出的寒冽气息简直就像在脸上写下‘生人勿进’四个字。 也将是官场上叱咤风云的人物,苏玄璟自有那份威严。 殷荀没退,但也没挡,由着苏玄璟绕过自己,走向二楼。 天字号雅间,萧臣在外面叩响厚重的朱漆木门。 此时苏玄璟已走上来,行到萧臣身边亦抬手叩动门板。 见里面无人应声,二人几乎同时硬推开门。 他们找的准,温宛与寒棋正在品茶。 对于他们的出现,两人脸上并无震惊。 “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人,不论男女,对县主当是关心则乱。”寒棋背对房门,抬头看向温宛,从容笑道。 但凡理智,便该想到温宛既将御南侯府声誉看的极重,便不会对她做出任何不智之举,而自己作为和亲的公主,在整件事里最不该仇视的就是温宛。 这样的两个人坐在一处,也就只剩下吃吃饭,喝喝茶。 温宛有些歉然,“打扰到公主了。” “没有,我们已经很愉快的吃完了。”寒棋落杯,缓身而起。 此时,萧臣与苏玄璟先后走进雅间。 “公主茶还未尽。”待客之道,温宛有意挽留。 寒棋瞧了眼杯中的苦丁茶,“说句矫情的,喝得尽茶,喝不尽茶里百转千回,下次,我请县主。” 温宛扬眉浅笑,“我敬候。” 寒棋欲走时,萧臣已至温宛身侧,反倒是苏玄璟站在较远的位置,没有挪动步子。 苏玄璟一袭白衣,长相风华,仅仅是站在那里便能显气度超然,与众不同。 寒棋行至近前,刻意停顿。 “这位是?”寒棋微侧身,看向温宛。 温宛在其身后停下相送的脚步,明明知道寒棋问的是苏玄璟,却移开身子将萧臣露在寒棋面前,“问尘赌庄,九离。” 寒棋难得怔了怔,转尔浅笑,“戴面具的人要比我们大多数人坦荡,他们把伪装表露在脸上,而我们很多人则把伪装藏在心里。” 见寒棋看向自己,萧臣拱手。 “县主留步,寒棋告辞。” 温宛颔首,“公主慢走。” 寒棋走出雅间时,随身丫鬟与她一起离开。 直到寒棋迈出金禧楼,温宛这才转回身,与苏玄璟擦肩时听到他说话。 “寒棋有没有与县主为难?”苏玄璟只想知道这个。 温宛蓦然转身,眸色无波且冷,“下一次,本县主宴客的时候还请苏公子别来打扰,若有急事就在外面等,当然,苏公子的急事本县主也未必帮得上忙。” “我只是担心……” “九离,送苏公子出去。” 自从撕下伪装,有了自己的底气,温宛便再也不想与苏玄璟周旋,因为现在的她,真的不需要! 苏玄璟身子一僵,在萧臣走过来的时候,抬手揉了揉自己眉心。 温宛不禁意看到这个动作。 她恍然想到前世苏玄璟与她说过的一句话。 ‘眉心处有穴位,可阻泪,这个秘密为夫只告诉你。’ 一瞬间失神,温宛神色恢复冷漠。 苏玄璟没有让萧臣‘请’出去,他自行转身,离开时一句话也没有留下,只是苦笑。 温宛毫不在意。 待萧臣回到雅间,“县主……” “没事的,你闯进来也没关系。”温宛朝萧臣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 其实她不赞成九离这样做,可是眼前这个男人是问尘赌庄的灵魂,问尘赌庄又是她此时此刻最在乎的东西,她怎么能对九离发火? 她恨不得把九离捧在手心里好好呵护。 更何况九离是担心她。 有时候是这样的,你想理解一个人,无论他做什么你都能理解,当你不想理解一个人的时候,他就算为你死,你都会觉得是挡了你投胎的路…… 第四百六十四章 不甩你甩谁 苏玄璟离开金禧楼时寒棋还没有登上马车。 他几乎未作思考,下意识走过去,“公主殿下留步。” 寒棋闻声转身,看到苏玄璟时微微一笑。 “公子何事?” 苏玄璟行到寒棋身前,温润眉目中自带一丝冷然,“若是可以,公主殿下日后别再见温宛了罢。” “公子直呼温县主闺名,可在雅室里县主连将公子介绍给我都似乎觉得很累,如果喜欢一个人她又不喜欢你,那坚持下去的意义是什么?”寒棋神色中没有任何嘲讽意味,她很真诚的,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苏玄璟未曾想寒棋竟会有这样敏锐的洞察力,还是……其实所有人都看得很清楚。 温宛,讨厌他。 “喜欢她,是我一个的事。”苏玄璟顽固的,这样以为。 寒棋笑了,“很多时候如果一个人不喜欢你,无论你做的再多也终究赢不了她的心,感情这种事是最不能强求的东西,学会放手,成全的不仅仅是别人,也会成全自己,放过的不仅仅是别人,也是放过自己。” 苏玄璟略皱眉,一时无言以对。 寒棋见状,转回身在丫鬟的搀扶下踏上登车凳。 “我不会放手。” 寒棋不禁回头,她看着眼前苏玄璟,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公子贵姓?” “苏玄璟。” 苏玄璟音色冷硬,眼中带着一丝倔强,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表露自己这份决心,可他就是想让寒棋知道他对温宛的喜欢,不是可以放手的那种。 很久很久以后,他终于明白了。 因为寒棋的话是正道,而他在那时就已经打定主意必要反其道而行…… 寒棋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颔首以礼,走进车厢。 直到马车走远,苏玄璟都因为心底隐隐腾起的愤怒一动未动。 感受到对面仙瑶阁的目光,他猛然抬头看过去,正见雪姬眼中无奈与失望。 可他不悔,爱上温宛这件事他这一辈子都不后悔! 温宛很难形容自己见到寒棋之后的心情,以致于玉布衣问她为何没有打死寒棋的时候,她的回答是,“你会去打一个喝苦丁茶的少女吗?” 什么跟什么? 但是玉布衣回答了,“如果我是开茶馆的,莫说是喝苦丁茶的少女,她就是喝苦丁茶的婴儿,不给钱也是不行的。” 温宛,“……说到钱,这个月金禧楼的分账为什么没有送到莫修手里?” “什么分账?”玉布衣茫然不解。 “半月前本县主与食神签订契约,食神将金禧楼三成股转给我,契约上写明月底分账,钱呢?”温宛挑动眉梢。 玉布衣顿时僵成石雕,望向温宛的眼睛里充满内容。 左眼写着:为什么? 右眼写着:啥玩意? 温宛并没有因为玉布衣眼睛瞪的大,就动摇,“食神想赖账?” “投千万黄金,换三成股,县主是不是这样说的?”玉布衣心跳很快,眼睛很红。 温宛不否认,点点头。 “千万黄金呢?” “在路上。” 温宛告诉玉布衣,她已经约了孤千城。 也就是说,温宛所谓‘投千万黄金’指的是商机,不是真金。 有孤千城在,金禧楼必能开到南朝,纯利必达千万。 玉布衣听到最后,捂住胸口,默默淌了一把辛酸泪。 他与眼前这位温县主是八字不和吗? 八字不和罢! “温县主,你这么做事,地道吗?”玉布衣就想听听温宛如何狡辩。 温宛看着玉布衣,忽然笑了,“地道值多少银子,一会儿我给你。” 做生意讲什么地道,讲的是唯利是图! 商人当然要把利益放在首位,能兼顾人情最好,不能兼顾那很抱歉。 尤其现实现刻的温宛,谁要阻碍她追求信仰…… 谁能阻碍她追求信仰! 都敢公然抢伯乐坊的金主,她现在讲的不是唯利是图,是利己。 损不损人我不管,只要利己我就干。 “那本食神可后悔了!契约作废,本食神甘愿赔偿。”玉布衣敢这样说,是因为契约里没写赔偿条款,他想耍赖。 就在这时,门启。 紫玉从外面急急跑进来,“大姑娘,方炎盛的马车从伯乐坊回来了!” 温宛立时起身,欲往外走时想到一件事,转回来行至玉布衣身边,语重心长,“那也可,此案关乎南朝摄政王府,必然要经大理寺审讯。” 接下来的话温宛没再往下说,只拍拍玉布衣肩膀,“我等你告我。” 直到温宛离开金禧楼,玉布衣才反应过来! “温宛你这个卑鄙小人……” 玉布衣气急败坏跑到明璃窗镜前,分明看到温宛已然拦下方炎盛的马车正要上,“温县主!酉时酒宴本食神请!” 温宛将将踩上登车凳,看到玉布衣的脑袋从金屋里探出来时微微一笑,阳光洒在她脸颊,倾城绝艳的美。 玉布衣咧开嘴,内心里一片汪洋。 难怪你被萧臣甩啊!不甩你甩谁啊! 活该啊! 玉布衣其实一直都没有意识到,萧臣如是,温宛亦如是,到底是他们做人有问题,是自己衰神附体,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温宛不负己望,一路从朱雀大街跟着方炎盛的马车到方府,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终于把伯乐坊第二个金主收入问尘赌庄千金堂。 待温宛回到金禧楼的时候将近酉时,宋相言跟沈宁,戚沫曦和戚枫皆已被玉布衣奉为上宾。 依着温宛的意思,除了这些人她还请了九离,莫修,乾奕跟卫开元,有三皇子,还有七时。 卫开元想来啊! 硬是被莫修跟乾奕按到问尘赌庄,他们自己也没去。 有些饭局,去了未必吃的好,吃的好未必吃的消…… 酉正,温宛入天字号雅间时所有人都到齐,所有人都知道今日寒棋找了她。 所有人都静悄悄的,视线落在温宛身上,不知道这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殷荀,把玉食神请下来。” 温宛走到主位,今日她做东。 不多时,玉布衣从金屋来到雅间,于众人中一眼瞄到宋相言,心脏跳的十分勉强。 “食神坐。” 第四百六十五章 树洞朋友 待玉布衣坐下来,温宛起身将杯倒满。 她举杯,“这段时间在我身上发生的很多事都跟做梦一样,而不论结局是好是坏,是悲是喜,都过去了!温宛感谢在座诸位不离不弃,好听的话我不擅长,便在这里敬大家一杯,先干为敬!” 萧臣就坐在温宛左侧,默默握紧酒杯。 温宛饮尽纯酿,戚沫曦最先应和,“这年头养男人不如养条狗,忠诚又实在,二姐想养什么狗与我说,我那儿各个品种任你挑!” 沈宁坐在戚沫曦旁边,有意搥了她一下。 “这个不能说吗?”戚沫曦狐疑看向沈宁,这话被温宛听到了。 温宛扬眉看过去,“大姐莫拦,今日这局有什么话大家敞开说,说狗可以,说男人也可以,酒敞开喝,五十年的竹叶青管够!诸位,不醉不归!” 眼见温宛又干了一杯,戚沫曦一点儿也不想落下,“就是,怎么不能说!萧臣就是渣!猪狗不如的畜牲!一人骂他一句!谁骂的最狠我奖二百两银子!” 沈宁可是不能叫戚沫曦再说下去,提起一杯,“宠辱不惊,去留无意,我们看淡那些看淡我们的,沈宁在这里祝各位前程似锦,未来可期!” 沈宁提杯时温宛随她喝,菜没吃一口她已经连喝三杯。 萧臣不忍,正想劝时旁侧宋相言直接拎过温宛面前长颈酒壶,斟满,“我也敬诸位,既然可以畅所欲言我便说一句,他朝诸位若落难大理寺……” 别人没怎样,玉布衣瞪大眼睛看过去。 “我可不会徇私枉法,最好别犯罪。”宋相言喝酒时温宛转手拿了他的酒壶。 萧臣想要拦下来,“县主……” “我想喝。”温宛看向萧臣,只是浅笑。 看着温宛的眼睛,萧臣骤然心疼,或许一醉真的可以解千愁。 萧臣松开手,由着温宛倒酒。 “七时三生有幸,竟能与诸位坐在一起,这酒我敬温县主,敬诸位,也敬老天不公。”七时停顿片刻时,众人皆看过去,“可生活就是这样,哪里有绝对的公平,我们只能适应它,再活出自己的精彩。” “这话我喜欢!说的好!”戚沫曦几杯酒垫底后来了兴致,举杯朝向七时。 旁侧,萧尧视线默默从七时身上收回来,“我也敬各位,世事难料,可我总觉得七弟或许有苦衷……” 萧尧并非因为萧臣是他手足才会说这样的话,他只是感同身受。 当年若不是意外,他也几乎要娶别的女人,有些苦衷当真不能与人言。 气氛瞬降,戚沫曦猛站起来,“有什么苦衷不能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 沈宁也是这样的想法,“魏王殿下真有苦衷就算不能公之于众也该告诉温宛,他独自承受痛苦而让我们埋怨他,便是将温宛陷于不义。” 戚枫要显得冷静,“既是不能言的苦衷,魏王殿下告诉温县主,县主所行会是现在这般?” 队伍里出现不同声音,气氛开始紧张,“他的身份地位决定了他根本不可能有说不出来的苦衷!要说苦衷,无非是贤妃不乐意!是贤妃求的皇上,这事儿我们都知道!” “沫曦,你少说两句。”戚枫低声呵斥。 “我还没多说呢!”戚沫曦梗起脖子,“他既然选择当大孝子,那就活该招人骂!” 沈宁也想过是因为贤妃,“上一辈恩怨牵连到下一辈本就不对。” “对啊!宋相言,这事儿换作你,长公主若不叫你娶自己喜欢的女人,你会怎么办!”戚沫曦突然看向宋相言。 宋相言愣了一下,“公主大人前日才与我说,就算我娶回一头母猪,她也八抬大轿抬回府上供着。” 温宛脑海里闪过一念,苦衷。 可也仅是一念。 终于,一直没有说话的玉布衣端起酒杯,“咳,是不是什么都可以说?” 众人被打断,皆看过去。 “那聊聊生意吧!” 然后。 玉布衣成功把天聊死了。 片刻肃静,温宛提到击鼓传花,戚沫曦最会活跃气氛,马上安排。 一场酒宴,喝到戌时才算结束。 除了戚枫,萧尧跟萧臣,剩下的人都喝醉了,宋相言都没能幸免。 戚枫负责送沈宁,戚沫曦还有宋相言,萧尧自是带着七时回去。 最后登上徐福马车的是萧臣跟温宛。 温宛如愿喝醉了。 她本意是想感谢宋相言这些人这些天对她的关心跟照顾,她想告诉他们,自己很好,还可以更好。 可是今日她看到寒棋了,知道萧臣与寒棋大婚之期在正月二十。 心虽然没有那么痛,她也不讨厌寒棋,可不代表她就不难受。 “县主……”萧臣看着坐在车厢里,眼睛一眨不眨望向窗外的温宛,轻声唤道。 温宛没有作声。 她忽然笑了,萧臣诧异,“县主……” “寒棋很好。”温宛突兀转身,直视萧臣。 萧臣被温宛的动作吓到,抬手碰触到面具才算冷静下来,“她好与不好,对于一个不爱她的人来说毫无意义。” 温宛怔了一下,恍然时眼睛微微弯起来,里面盈溢出淡淡的水泽,“所以无论我好与不好,萧臣都不会在意的吧?” 温宛不知道她为什么要与眼前这个戴着面具的,她其实也不甚了解的男人说这些,可好像也只有九离才最合适。 她不能在沈宁跟戚沫曦面前吐露心声,说她其实在意,不能跟宋相言说她只是表面上洒脱,她又不能找祖父跟姑姑哭,不能在紫玉面前掉眼泪,两个弟弟也不可以。 那就只有九离了。 “我在意。”萧臣紧紧盯着温宛,想要拥她入怀。 “你也不用太在意,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你知道树洞吗?”温宛没等萧臣开口,“你做我的树洞朋友吧。” 树洞朋友,一个永远都不会把秘密说出去的朋友。 马车还没有到御南侯府的时候温宛就已经睡着了,萧臣将她抱在怀里,看着她的眉眼,哪怕睡着的时候那双眉仍旧紧蹙着。 温宛,你再等等我。 只等我把初然救回来,让威胁不再是威胁,我跟你请罪! 你能不能,原谅我…… 第四百六十六章 她们说你疯了 最后一次任性,温宛把自己喝的烂醉如泥。 她不记得是谁送她回来的,可她知道自己醒过来后第一件事该做什么。 抢人。 午时东市怀德坊,温宛坐在伯乐坊对面一间装潢奢华的茶楼里,她选了三楼雅室,临窗而坐,而她约的人,晚了半盏茶的时间。 房门启,守在外面的紫玉将人请进来,随之阖起门板。 来者看到温宛,停顿片刻行至桌边,带着几分傲气落座。 温宛没有抬头,提壶斟满对面茶杯,“我以为项大姑娘不会来。” “你好像也没怎么伤心。” 来者正是项敏,她盯着温宛打量,“她们说你快疯了。” 温宛了然,跪求撤诏这么大的事,若在皇城市井没几十个版本传出来,那说明她还不够红。 “男人而已,值得我疯?”温宛为自己斟茶,落下茶壶时余光透过半掩窗棂瞄向停在伯乐坊外的一辆马车。 车夫拿下登车凳,从里面走出一位年约四旬的男子。 男子叫孟策,身着一件曲裾深蓝色的长袍,袖口绣着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腰系玉带,玉带正中镶着一块价值不菲的宝石。 同男子一起走下马车的是醉月轩四大美人之一,素有冰清玉洁之称的青枝姑娘。 单看长相的确样貌出众,五官独有一种高冷气息,在醉月轩那种地方,这般气质最是难得。 温宛看着孟策携青枝入伯乐坊,眸子落回来,执杯品茶,“项大姑娘怎么不喝?” “魏沉央去哪里了?”项敏之所以来见温宛,就想知道这件事。 温宛深吸了一口气,沉默片刻抬头,“是温弦叫你问的?” 项敏似被这句话侮辱到,脸上蕴出一丝红晕,“本姑娘与温弦没关系!我就是想知道沉央在哪里,我想帮她!” “之前为何不帮?”温宛很少这样咄咄逼人。 项敏脸上异样的红晕扩散开,“要你管!” “因为沉央被宰相府抛弃,更重要的是被太子府抛弃,伯乐坊没了魏沉央还是伯乐坊,可魏沉央没了伯乐坊在你项大姑娘眼里就什么都不是。” “没有!她在我心里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我没变过,是父亲……”项敏情急起身,怒瞪温宛。 看着项敏仿佛要吃人的表情,温宛莞尔一笑,“看来我猜对了。” 项敏皱眉,“什么?” “是项庸不希望项大姑娘再与魏沉央来往,以免太子府那边看着不舒服。”温宛示意项敏落座,“项大姑娘也觉得弃三皇子而投太子府是明知之举?” 项敏微怔,之后眼中迸出敌意,“要不是因为你,萧尧怎么会失势,他要不失势父亲自然不会投太子府!你现在与我说这个,是觉得我还不够烦你么!” “三皇子一定会赢?” 因为七时的关系,温宛一直不曾与项敏心平气和对话,“三皇子于后宫有德妃,德妃是皇后的对手?在朝中有老将军孔威,手下也不过是南衙禁军而已,十万兵在项大姑娘眼里很多?” 温宛没看项敏,续茶,“说句项大姑娘可能不信的话,如果不是本县主,不是七时,你的下场未必好。” “我还要感谢你?”项敏不以为然。 “那倒不必。” “你……” “太子一定会赢吗?”温宛抬头,目光冷肃。 “温宛,你别瞎说话!” “太子就算会赢,徽州项氏又能得到什么好处!魏相出事,太子府对魏沉央的态度足能说明他们在乎的是银子本身及愿意听话的,给他们赚银子的人,而不是像魏沉央那样,有自己想法跟主见的你们!” 项敏是笨,不聪明,可话她听得懂,魏沉央被温弦戏耍那一幕她亲眼所见。 她没开口,忍不住喝了一口茶。 “退一万步讲,谁敢保证太子成事之后不会卸磨杀驴,项氏一族有自保的资本?”温宛说话时抬手掖起鬓边碎发,眸子瞥向伯乐坊门口。 她看到有两个守门的仆从神色慌张跑了进去。 “他们都是那样做的。”项敏不以为意。 “都那样做就对?” 温宛转头看着项敏,“经商之道在于知地取胜,择地生财,你们项氏一族根基在泯山,如今举家迁至皇城已非明智之举,你们又先后投三皇子跟太子府,官商勾结那也要互抓把柄,你们有太子萧桓宇的把柄?” “温宛你吓唬我的吧?”项敏不觉明厉,神色变得紧张。 温宛视线被窗外的嘈杂声吸引过去,只见孟策怒气冲冲走出伯乐坊,后面追出来的青枝再没有刚刚冰清玉洁的高冷气质,头发凌乱,脸颊红肿,嘴角还渗着血。 “知道孟策为何会有那么大火气么?” 听到温宛说话,项敏不禁瞧向窗外,“那个男人?” “因为他最爱的女人,就是那个。”温宛瞧着拽住孟策苦苦哀求的女子,“因为他最爱的女人竟然与伯乐坊荷官勾结,只要孟策手气足够好,便将孟策的牌偷偷告诉荷官,再从荷官手里拿走属于她的那份。” 项敏微滞,扭头看向温宛,“你怎么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伯乐坊是问尘赌庄的对头,本县主知道这些事不是天经地义么。”温宛答应过孟策发妻,只要她能让孟策与青枝断了关系,孟策发妻便能叫孟策成为问尘赌庄的座上客。 项敏也终于聪明一回,“这是你干的事?” “烦劳项大姑娘传句话给令尊,求人不如求己,他若有兴趣知道如何求己,我愿与令尊另约时间细谈。” “你凭什么?”项敏微抬下颚。 “你以为皇上为什么会撤诏?”温宛反问。 就在项敏再欲开口时,外面传来吵闹声,二人看过去时房门被人从外面踹开,温弦赫然出现在门口处。 温宛并没有因为温弦出现而露出任何诧异的目光,她是有意的。 “果然是你们!” 温弦怒气冲冲走进雅室,在项敏还是一头雾水的时候狠狠扇了她一巴掌,“伯乐坊由太子府罩着,你与她勾结有没有想过这件事令尊要付出什么代价!” 第四百六十七章 公主有我 温弦不该打项敏,她没那个资格。 可是她太生气,温宛公然抢伯乐坊的人已经不是第一次,才几天时间,程时照跟方炎盛全都去了问尘赌庄,眼下孟策把青枝跟荷官抓个正着,在伯乐坊里大吵大闹,非但影响伯乐坊声誉,只怕孟策以后再不会踏入伯乐坊半步。 起初她还纳闷儿,青枝跟荷官配合的一向好,怎么突然就被孟策发现,直到茶馆掌柜差人偷偷告诉她温宛跟项敏在这里! 啪- 温弦甩了项敏一巴掌,温宛直接将巴掌扇在温弦脸上,毫不留情。 “温宛你干什么!” “打你。”温宛以前觉得温弦很聪明,上辈子隐藏的那样深,重生之初看她性子也稳,可现在打量,也就那么回事。 “你们两个果然狼狈为奸!”温弦自然不敢打回去,眼睛里喷出火星子。 项敏被打蒙了,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看向温弦。 温宛眼中充满寒意,“本县主打你,是因为你的人动了紫玉,叫他们放手。” 看着温宛神色冷冽,温弦莫名浑身一冷,纵有不愿却还是抬手示意。 紫玉挣脱束缚,急急跑到温宛身侧,“大姑娘……” “没事。”温宛扭头安慰紫玉。 “温宛,孟策的事到底是不是你干的!”温弦怒喝。 温宛笑意冷淡,“本县主为什么要告诉你。” “就是你!不然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因为我很闲。” 温宛瞧了眼呆愣在那里的项敏,转回眸看向温弦,话却是对项敏说,“紫玉是本县主的人,她的场子当由我来找,项大姑娘脸面,自己争罢。” 未及温弦开口,温宛已然绕过去,走向房门。 “温宛!” 温弦气不过,猛然回头,“难怪萧臣不要你,哪怕与你有准予订亲的圣旨他也要求娶寒棋!因为你阴险狡诈,量小善妒!你卑鄙无耻!你……” 诛人诛心,温弦以为这样说会激怒温宛,却没想到温宛脚步未停,径直走出雅室。 那种感觉令温弦十分不爽,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没丁点爽感。 “温弦。” 正待温弦憋闷时,背后传来项敏的声音。 温弦这才想起项敏,“项敏你是傻子么!你是……” 啪- 项敏一通连环掌直扇的温弦眼冒金星,之后干脆扑到她身上扭打成团,还在她脸上狠狠挠了好几下,“一个不入流的下三烂养女!一个克死自己公公的扫把星!你居然敢打我!你凭什么打我-” 要不是温弦得空叫外面站着的打手进来把项敏拉开,她命休矣…… 这一年大周朝的冬天,格外冷。 雪下的也勤。 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阴的,雪花忽然飘下来,白雪覆住地面,洁白晶莹,让人不忍心踩上去。 虽然没有风,可冷寒气息从门窗涌进来,哪怕永宁殿里已经摆了三个火盆,寒棋还是冷的双手捧着茶杯,手里的温度传过来,暖和一些。 “你不冷吗?”寒棋抬头看向身边落汐,狐疑问道。 落汐颔首,“奴婢有内力御寒。” 寒棋闻声,清丽面容带着一丝遗憾,“如果我这一生有后悔的事,就是没学成你那样的本事。” “公主有我,不必学这些。”落汐坚定道。 寒棋笑了。 她很少笑,也只有在落汐面前才会有片刻放松。 “公主为何要与温宛示好?”落汐穿着橘色缎衣,疑惑不解。 在她看来,自家主子主动去找温宛根本就是降低身价,大可不必,她家主子生而高贵! 寒棋微微一笑,双手捧着还冒着热气的茶杯,视线转向窗外漫天飘雪。 “本公主真正想要示好的人是萧臣。”寒棋沉默片刻,“如萧臣那般城府的人,若非真的喜欢,如何会求得圣旨想要娶温宛。” “因为他想要御南侯成为他的助力,否则为什么是温初然?” 大雪纷扬,团团簇簇。 “就因为是温初然,萧臣大可不必再与温宛结亲,这层关系已经足够维系他与御南侯府的唇齿相依,他娶温宛并不明智,可他宁可不明智,宁可只是订亲也要与温宛确定关系,他应该是害怕失去。” 落汐听不明白,“所以……公主想跟温宛交朋友?” “至少本公主要向温宛释放自己的善意,至于她接受与否则不是我能控制的,不过……”寒棋看向被自己捧在手里的茶杯,“她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 “就算她再心胸宽广,也不会与未来的魏王妃成为朋友吧?”落汐不以为然。 寒棋抬头看向落汐,“知道本公主为何要将大婚之期定到正月二十?” “因为公主殿下想念皇后娘娘。” “因为我要给萧臣一个机会。” 寒棋神色变得冷肃,“两个半月的时间,萧臣若有办法除掉佐愈,他便会摆脱那个秘密对他的威胁,届时本公主自有办法退掉这门和亲,以新的身份与他结盟。” 落汐越听越糊涂,“可大人的意思是……” “解除和亲不代表他能挽回对温宛及整个御南侯府的伤害,他们的关系没有那么快修复,但萧臣却有了感激我们的理由。”寒棋终是举起茶杯,喝一口热茶,温热的感觉暖入肺腑,可也苦到骨子里。 “萧臣有那样的本事吗?”这是落汐第二次提出这样的疑问。 上一次寒棋没有回答,这一次…… 寒棋落杯,目光落向漫天大雪,“或许。” 落汐被寒棋绕的晕头转向,好在她不必懂得这些。 她的任务是保护寒棋,只要她不死,没有人可以动寒棋半根汗毛…… 雪一直下,大片雪花如扯碎的棉絮在空中狂乱飞舞,随寒风肆虐。 朱雀大街上,路人行色匆匆,多半缩着脖子,拉紧衣领生怕寒风将雪吹进去。 温宛自东市直接回了问尘赌庄,此刻正坐在三楼雅室里吃着紫玉刚从金禧楼打包过来的糕点,心情十分的好。 她怕紫玉闷,便差其下去给莫修帮忙。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致。 温宛边吃糕点边喝茶,吃着吃着忽然停下来,目光里骤然迸射出一道璀璨光彩!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四百六十八章 我总会在你身边 自重生,温宛对老天爷一直心存敬畏,哪怕她在感情道路上摔个跟头,差点儿要了半条命,可她一直坚信这绝非老天戏耍! 果然! 在茶馆时还想着如何说服项庸回到泯山固守本源,行稳方能致远的温宛忽然想到一个十分新奇的,后有没有来者不一定但前无古人的点子。 创立商帮。 这只是脑子里灵光一闪的想法,哪怕没有具体操作办法跟可行性分析,可温宛却预想到商帮在未来起到的决定性作用。 试想富豪排行榜前五十的人物皆为商帮成员,而作为商帮发起人跟话事人的她,在哪里跺脚大地不得颤抖! 而且商帮成员互帮互助,总比一人单打独斗容易。 此时的温宛并没有想到这条路上可能会遇到的艰难跟凶险,没有真正明白权大责重的意义,可她觉得这是老天爷给她的暗示。 她入不了官场,经商是唯一强大自己的出路。 既然要做,那就做到最好! 商帮二字瞬间在温宛心里打下烙印,她一时欢喜,难以自持,峰回路转,她觉得自己成了老天爷最爱的崽! 温宛高兴之余多咬两口糕点,不想房门突然打开,她猛一抬头,糕点还没来得及嚼碎直接滑进喉咙,下不去了。 于是乎,戴着面具的萧臣出现在议室时分明看到温宛单手捏住喉咙,满脸通红,表情狰狞看向自己。 “县主!” 萧臣惊惧走过去,不断轻拍温宛背心无果又拿起桌上茶杯,“县主快喝下去!” 好在糕点松软,温宛猛喝几口水之后咽下糕点。 “县主没事吧?”萧臣接过温宛递过来的茶杯,忧心道。 温宛摆手,狠狠喘了两口气,“本来没事……” 萧臣不明所以,将茶杯搁下时自己也跟着坐下来。 温宛看了眼萧臣,又看了眼房门,“你……不用下去帮忙吗?” 萧臣愣住,面具下陡升窘态。 “县主昨晚与我说的话,还算数吗?”萧臣认真盯着温宛,一字一句,轻声问道。 温宛昨晚喝断片了。 “什么话?” “树洞朋友。” “啥?!” 于是萧臣便将昨晚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给温宛,而且作为树洞朋友,他知道了温宛很多事。 萧臣哪怕不想以这样的方式知道温宛的秘密,可昨晚那种情况,他拦不住。 温宛开始深呼吸,手足无措,“咳,本县主昨晚……与你说了很多秘密?” 萧臣点头。 “譬如?” “县主与我说,御南侯有次跪狼牙棒是因为县主偷偷告密,御南侯夫人才找到那两瓶竹叶青,你儿时打碎花瓶抓来令弟替你顶罪,事后非但没有给令弟买烧鸡,还把他毒打一顿,警告他若然说实话跟他没完,还有一次……” “别说了!”温宛抬手打断萧臣,目色凝重,“这些都是本县主昨晚告诉你的?” 萧臣点头,“县主放心,九离不会告诉任何人。” 温宛不信,忽然好想杀人灭口。 偏偏是九离! 温宛太清楚眼前这个男人对问尘赌庄的重要性,“那不若,我们彼此为树洞朋友如何?” “可以。” “你喜欢的女人叫什么?家住哪里,现在是一个人吗?” 萧臣,“……我有一个讨厌我的父亲,半生懦弱的母亲,我是家里最不受宠的孩子,我人生唯一的光芒是那个女人,我暗暗喜欢她很久很久,终于……我有机会与那个女人在一起,可是我骗了她,她很难过离开我了。” 温宛看着萧臣,脑子里疯狂输出一堆问号。 所以那个女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你丫不说我肿么抓住你的把柄? “节哀。” 温宛好意拍拍萧臣肩膀,“女人而已,功成名就你还差一个女人咩!” “可我只喜欢她,没她不行。” 萧臣的声音带着些沙哑,他心很痛。 “大丈夫只患功名不立,何患无妻!你要振作。”温宛听得出萧臣声音里的苦闷跟伤感,她从托盘上拿起一块糕点,“吃。” “县主可能不明白,我真的不能没有她,我骗她是因为……” “停!” 温宛突然反应过来,送出去的糕点被她塞到自己嘴里,边吃边说,“九离,你现在是来找本县主安慰你的吗?虽然你也很可怜,可现在怎么看被安慰的那个人应该是我吧?” 萧臣一时情绪宣泄,没收住。 “县主别难过。”萧臣敛住情绪,“我总会在你身边。” 温宛噎了嘴里糕点,看向桌面。 萧臣了然,将水端给温宛,“这句话倒是真的,你知道我那么多秘密,我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放你走了。” 看着温宛喝完茶,萧臣接过茶杯,“树洞朋友?” “树洞朋友!”温宛狠狠点头,“守秘密是很辛苦的事,你要不要发个誓?” “可以。” 萧臣说完后温宛看他,他无比郑重抬头,“我若……” “算了!” 萧臣诧异时,温宛扭过身看向托盘上的糕点,眼睛里淡了色彩,“誓言什么的我不会再信了。” 绝无仅有的侧颜,镌刻在萧臣心底永远都不能磨灭。 看到温宛眼中落寞,萧臣暗自噎喉,垂在两侧的手紧了紧。 对不起…… 夜深,雪未停。 整个皇城被白雪覆盖,一片银装素裹。 太子府内,战幕行至窗前,缓缓打开窗棂,飘雪随冷风打着旋儿的吹进来,寒意刺骨。 “天冷,老师小心身体。”萧桓宇才从醉霄楼回来。 他去见了温弦,温弦恶人先告状,说了项敏跟项庸很多坏话,当然这不是主要的,最主要也是让萧桓宇觉得不妥的是,温宛。 “温宛已经先后挖走伯乐坊三个分量不轻的常客,且是明目张胆,毫不忌讳,如若让她再这么下去,问尘赌庄取代伯乐坊并非不可能。” 战幕把手伸出窗外,接过几片雪花,“当年出征遭逢暴雪,大军被困凉山五天五夜寸步难行,粮草紧张,老夫与温御商量,杀战马,由他起这个头,当时温御与老夫在营帐中大吵,引来十几个副将跟先锋给他那匹战马求情……” 萧桓宇恭敬立在战幕背后,“老师杀了温御的战马?” “他自己杀的。”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四百六十九章 我知道的太多了 萧桓宇立于战幕身侧,看到战幕白眉朝上挑了两下,不免唏嘘,如今这大周皇城也只有提到温御时,老师脸上才会有这样的表情。 “他那个人啊!” 战幕仍旧盯着窗外飘雪,身体朝萧桓宇歪了歪,“最鸡贼!那些副将先锋还在老夫营帐里跪着,他突然就冲出去,大义凛然将陪了他八年的战马抹了脖子!” 萧桓宇听到此处,也没觉得御南侯有鸡贼的地方。 “当时那场景你没看到,他独自一人站在风雪里,静静望着在雪地里挣扎的战马,那几个副将都哭了,老夫也很难过,其中一位副将提议要葬马,他过去就是一巴掌,含着泪叫大家伙将马炖了吃肉喝汤。” 萧桓宇能想象到当时场景,“御南侯必定十分心疼。” “老夫也觉得是。”战幕看了眼掌心落雪融化,抖了抖将手收回袖子里,“他,在别人吃肉喝汤的时候独自选一处高地背对我们坐了很久,那背影才叫落寞,才叫人心疼,老夫实不忍,于是爬上去想要安慰他,结果……” “结果怎么?”萧桓宇好奇。 “他竟然背对我们在吃肉干!”哪怕已经是尘封往事,战幕说到此处神情还是十分激动,“他居然在大军无粮的时候自己藏了肉干!居然没分给老……咳,你不会想到他与老夫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这次萧桓宇没问,只要想到那样一个落寞的背影前面是吃肉干的温御,萧桓宇已经丧失自己有限的想象力。 “他居然说后悔没把马血接到盆里,蒸马血可补,浪费了!” 战幕白眉又不自觉的朝上挑几下,“看到他那个样子,老夫问他是不是早就想到杀马,他回答说是,他说那种情况下不杀马难不成留着战马给几万大军陪葬?老夫诧异啊,问他既然早有此念,又为何到我营帐里大闹!他说……” 萧桓宇不由的看过去。 “他说要渲染将军杀马的悲壮气氛!要让所有将士看到他的付出,以后凭着这股悲壮劲儿看到他第一件事就是肃然起敬!” 萧桓宇,“……” “温宛真是学到了她祖父的精髓,趁着整个皇城的人都觉得她可怜,肆无忌惮从伯乐坊挖人过去,可你又能说什么?”战幕看向萧桓宇,“皇上下旨准予订亲,又下旨将寒棋赐给萧臣,温宛无疑受了皇家的委屈。” “赐婚是贤妃提出来,且是萧臣同意的。”萧桓宇不以为然。 “他们不是皇家的人?” 战幕反问,萧桓宇哑口无言。 “此事你叫温弦暂且忍耐,老夫……”战幕视线重新回到漫天风雪,莫名升起恍如隔世之感,“老夫也该去探一探旧友。” 有多少年,没见了…… 温宛在问尘赌庄呆到酉时,萧臣便陪到酉时,直至将其送回御南侯府后折回问尘赌庄换装,又走的金屋密道,最终才回魏王府。 彼时玉布衣正在睡觉,萧臣动作极轻,唯在开合密室石门时才会发出声音。 试想某食神睡的正香,突兀被某种声音吵醒,醒来见房间空无一人当是何等**…… 魏王府内,萧臣睡意全无,正准备入书房时忽觉背后寒意陡袭。 他猛然回身,见一柄黑色小剑穿透重帘白雪朝自己迅猛疾射! 那小剑速度极快,所到之处如撕帛传出一阵刺耳蜂鸣! 萧臣目寒,身形倒飞瞬间蕴七成内力于掌心,挥掌时凝雪成剑,一形一意两道剑锋相抵,产生的巨大气流使得飞雪迸散,如在空中绽放出偌大一团白色烟花。 极短时间里,小剑盘旋入夜再次袭向萧臣! 白色雪夜里,那道黑色小剑速度快到惊人,径直刺向萧臣心脏。 萧臣从容立于院中,单手再次蓄积内力,猛然抬手间无数沉浮在地上的白雪疯狂卷起,朝黑色小剑直冲而去。 两股内力碰撞刹那,黑色小剑迸散白雪凝聚的尘柱,以极快的速度逼近萧臣。 被小剑冲散的白雪如万鳞飞洒,然小剑的速度却在强横内力的抵挡下越来越慢,最终停在萧臣胸前三寸之距,砰然掉在地上。 凌厉气息骤然消失,萧臣深冷黑目望向黑色夜空,“屋里说话。” 待萧臣转身走进书房,一道黑色身影倏然翻跃,穿过窗棂坐到桌上。 房门闭阖,萧臣不看来者,抬手间窗棂闭阖。 “你怎么来了?” “大眼睛亲笔书信,说有好事找本小爷,我当然要屁颠屁颠过来,不然便宜别人肿么办!”孤千城一袭黑色大氅,整个人坐在桌边,单足踩在桌案边缘,另一只脚凌空耷拉着,不时摇两下。 萧臣微怔,“宛宛让你……” “哎!注意称呼!”大半年时间不见,孤千城长的越发少年得志,脸上那股傲娇霸气简直到了巅峰,坐那么高本就拿下巴看人,还故意抬高下巴。 毫不夸张,萧臣抬头看他就只能看到喉结。 “宛宛可不是你能叫的!请魏王殿下尊称大眼睛一声,温县主。”孤千城十分傲气道。 萧臣看的累,索性移开视线,“她若求你帮她,你若帮不了,本王可帮,只是你别告诉她。” 这话孤千城不是很喜欢听,于是从桌子上跳下来坐到对面,胳膊搭在桌面,抬手指天,“她让我上刀山我都能上,我有什么帮不了她,用得着你!再说,你要有这个心你别伤她啊!现在说这些你不觉得矫情?” “我没有别的选择。” 萧臣落寞神色被孤千城瞧到,“跟于阗有关?” “本王隐于高昌的十万兵被于阗发现,他们以此为要挟让本王娶寒棋。”萧臣隐藏多日的秘密,在孤千城出现那一刻脱口而出。 他太需要让人知道自己的苦衷,可能说的! 能说的就只有眼前这个关系相当一般的南朝小王爷! “十万兵而已!” “十万兵统帅是温初然。”萧臣抬头看向孤千城,“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孤千城愣住了,他再没有刚刚目中无人的霸气,慢慢把身体往回收了收,不由自主噎了一下喉咙。 “这是不是意味,我知道的太多了……” 今天被一条朋友圈刷屏,北京疫情几位确诊病例的行动轨迹,那么优秀的人还那么努力,我自惭形秽,我后悔,到了这个年纪我还一事无成,啥也不是!2020快过去了,2021年,我们一起加油!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四百七十章 珠子呢 萧臣看着孤千城,他以为把这个秘密说出来自己心里会好过一点,可是并没有。 他还是很难受,原来他根本不在乎别人如何看他。 而他在乎的人,不再看他了。 “小王爷别担心,本王也知道你不少秘密。”萧臣之所以告诉孤千城,也并非单纯只想宣泄自己心底那份悲伤。 “譬如?” “譬如本王去信时说的那几件事。”萧臣敛了情绪,整理好心情看向孤千城,“这还不包括你将师晏千里迢迢带到大周皇城,再悄无声息的弄死。” “那是你布的局!”孤千城不想算上那一条。 萧臣承认,“是小王爷点过头的。” 孤千城眯起眼睛,幽幽开口,“年少轻狂信了你。” “说起来,小王爷刚刚在外面用了几成内力?”萧臣想到此前孤千城御的飞剑。 孤千城很诚实,“十成,如果能把你暗杀掉,好处多于坏处。” “本王用了七成,而且……”萧臣目光落在孤千城胸前。 孤千城下意识低头,这才发现他胸前大氅不知何时多出一道长长的裂痕,“你干的?” 萧臣不置可否,可又不会是别人。 孤千城最终泄气,“如你所愿,本小王撺掇祖父,派我南朝骠骑大将军郭浩率兵三万出征成翱岭虎牢关剿匪,两日前本小王得到消息,他们已经到了。” 萧臣颔首,“多谢。” “成翱岭里那拨贼匪还值得郭浩去剿?”孤千城不以为然。 “郭浩是饵,本王钓的是佐愈。”萧臣不必对孤千城瞒藏,“如果本王没记错,佐愈独子佐枫死于郭浩之手,成翱岭位于岳丘山脉,连壤于阗、南朝、高昌跟我大周,虽说是四不管地带,可谁占也不行。” 萧臣自东方隐找到他那晚,便去信南朝。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东方隐是谁的人,但他可以肯定两件事。 第一件,阙荣必然出事,高昌朝中不稳。 第二件,威胁他的人必然是佐愈跟皇后南栖玥其中之一。 他且不管是佐愈还是南栖玥,来而不往非礼也! 郭浩出兵,佐愈为子报仇必然出兵,以两人的身份,高昌跟大周定然会有猜忌,进而派兵增援与成翱岭接壤之地。 或抢或守是后话。 巧在,大周与成翱岭接壤之地是朔城。 “本王不日会向兵部请战,助歧王萧奕守朔城。”萧臣必须要在与寒棋大婚之前解决掉所有事,他危难时阙荣不求回报帮过他,如今阙荣有难他自然全力以赴。 还有佐愈,倘若威胁他的人是佐愈,此番他也会把这件事解决干净。 “本小王答应祖父,郭浩得活着。”孤千城挑动眉梢,“若你保不住郭浩,便是失去祖父对你的信赖。” 萧臣颔首,“保住郭浩不是难事。” “太自信不好。”孤千城最讨厌萧臣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不是自信,是本王只能赢。”萧臣深知此去朔城身上肩负的担子,亦知失败他将会面临怎么不可挽回的局面。 “你去你的,大眼睛交给我。”孤千城这次来没打算那么快回去。 有句话叫苍蝇不盯无缝蛋,眼下萧臣跟温宛中间裂开那么宽一道缝,此时不钻更待何时! 萧臣直接封了孤千城穴道,之后坐在那里,陷入沉思…… 翌日清晨,温宛迷迷糊糊醒过来时恍惚看到床尾坐着一人。 她揉揉眼睛,还真坐着一个! 论有什么比早上醒来看到有人坐在自己床尾更惊悚的事,就是那个人全身上下挂满珠宝,那些都是她的! “温大县主,你天天晚上捧着这些东西睡觉,不硌的慌?”卫开元左手挂金镯右手挂玉翡,脖颈上缠着几条金链,耳朵上也挂了一些,还有他左手,握着一枚紫色洛水石。 温宛瞬间清醒,抄起衣服披在身上爬到床尾,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把卫开元身上的东西一样一样摘下来! “哎……哎轻点儿撸!别硬拽!”卫开元龇牙,吃痛道。 “你怎么无缘无故跑到这里来了?”温宛摘下金镯玉翡,又把大金链子从卫开元脖子上绕下来缠到自己身上。 卫开元从来都视钱财为粪土,“也不是无缘无故,姨娘说要见你。” 温宛闻声时刚从卫开元左手掰回那枚紫色洛水石,见其右手空空,停顿下来。 卫开元以为温宛没听清楚,“真的,我没骗你,姨娘现在就在金禧楼等着呢。” 温宛眼珠朝卫开元右手移动,顺移回来,目光变得耐人寻味。 卫开元皱皱眉,“怎么了?” “东西呢?”温宛声音变得十分严肃。 是的,她发现了。 她发现那枚蓝色洛水石不见了。 要说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儿,卫开元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温宛早没发现,晚没发现,就卫开元出现的时候发现她丢了那枚蓝色洛水石。 “什么东西?” “珠子,跟这枚一模一样的珠子在哪里?蓝色的!”温宛瞪大眼睛看向卫开元,急声问道。 “不是……”卫开元百口莫辩,干脆站起身疯狂抖动,“看到没有?” “没有。”温宛坐在床尾处,眼睛死死盯着卫开元。 “我抖成这样你没看到吗?”卫开元原地蹦跶一圈。 温宛眼皮一搭,“本县主的意思是,我没有看到那枚珠子掉下来。” “所以呢?” 卫开元见温宛眼神儿不对,“你该不会叫我赔吧?我没拿!” 温宛没说话,从床榻上走下来朝其摆手。 “什么意思?” “本县主要更衣,到外面等我。”她心平气和朝卫开元开口,一点儿也没有生气的意思。 卫开元试探着看向温宛,“那……珠子的事?” “什么珠子?”温宛反问。 “没事,那你快点儿,姨娘说有很重要的事。”卫开元嘱咐之后转身离开。 房门紧闭,温宛走到梳妆台前,轻轻吁出一口气。 卫开元已经在问尘赌庄两个月,然而对于给卫开元开多少工钱这件事温宛一直在纠结。 现在她不纠结了。 不管珠子是不是你拿的,姑且就算是你拿的罢!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四百七十一章 辞官文书 世事总是多变,有些事哪怕你想方设法想要做成,终究是竹篮打水。 温宛简单收拾之后与卫开元一起赶去金禧楼。 卫婧的确在那里等了很久。 雅室里,温宛才刚刚坐下卫婧便直抒来意。 “我要走了。” 温宛一时愣住,“夫人要去哪里?” “郢都。”卫婧能在临走之前找温宛,足见对其信任。 她告诉温宛,郢都卫府出事了。 神偷世家一直以来隐藏的秘密被人揭穿,眼下非但卫府暴露,更成为整个江湖的笑话。 哪怕卫婧知道有些秘密瞒藏不住,可她没想到神偷世家看似闭门不传的轻功绝学其实是双生子这件事竟然会在她这一代被人拆穿。 现如今已有诸多商户因为卫府是贼窝而与之断绝商交,卫氏一族遭遇前所未有的危难。 “家父年迈,一人撑不起这么大场面。”卫婧来时要了壶温水,她给自己倒满之后看向温宛。 温宛摇头,“夫人此番回郢都可有解决办法?” 卫婧端起瓷杯,浅抿润了润喉,“没有,可当初父亲已在祠堂将神偷世家家主令交到我手里,哪怕这些年我与姐姐偶会接下任务,可我知道还有很多任务是父亲替我们完成的,如今姐姐身死,卫府有难我当回去。” 相谈中,温宛得知神偷世家有规,新任家主必由双生子接任,卫婧二伯府上有一对双生子兄弟,年已十五。 如果不是这次意外,她已经打算在生下孩子之后将家主令传下去,从此安安稳稳与杨肃在皇城过日子。 现在不行了。 温宛终于意识到问题严重性,“夫人的身份……保不住了?” “保不住了。”卫婧苦笑,“昨日酉时我接到郢都密信,只怕过不了两日,吏部尚书杨肃发妻是江湖神偷的消息就会满天飞。” 温宛凝眸。 这是大忌! 江湖与朝堂该泾渭分明。 “夫人此去,杨大人可知?”温宛面色凝重,忧心道。 卫婧冷肃容颜终在这一刻露出几分柔弱跟不舍,“实不相瞒,我是趁肃郎卯时上朝出来的,临走前留了一封休书给他,这或许是老天爷对我的惩罚,当初我便不该做那样的事,偷来的幸福总要还回去……” “夫人……” “县主不必劝,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唯有如此方能保住肃郎吏部尚书的位子。”卫婧下意识垂眸看向自己已经凸显的小腹。 她苦笑,“此番来见县主,是想与县主商量开元的事,我想带他回郢都。” 温宛脑袋‘嗡’的一声响。 她刚丢了一枚蓝色洛水石。 当然,她不会因为这个为难卫开元,真的。 “夫人想带开元回去也是应该……”温宛暗暗咬着牙,违心道。 “县主误会,我带他回去并不是为了帮我,他还是孩子,那些事染不到他身上,我是觉得姐姐临终之前把开元交给我,我若扔他一人在皇城……” “有我。” 温宛重声道,“如果夫人担心这个大可不必,只要我在皇城呆一日便保他一日,这也是我曾对卫夫人的承诺。” 卫婧沉默片刻,“那多谢!” “此事,夫人知不知道源头?”温宛言归正传。 “不敢肯定,可未必与朝廷里的人无关。” 卫婧冷笑,“他们也就这样!再糟糕也就这样了,此番我回郢都自会查清楚,若真是他们所为,说明他们在江湖上有势力,否则神偷世家在江湖上也不算无名无姓,敢动我们的人来头不会小。” 温宛脸上浮现愧疚神色,“是我……” “县主别往身上揽这种事,从苏玄璟入吏部开始,太子府盯的就是吏部尚书的位子,若非县主及时拉住我,状况可能更糟。”卫婧对温宛心存感激,“时候不早,我该出城了。” 眼见卫婧起身,温宛不忍,“夫人放得下?” 卫婧长长叹出一口气,眼中有撼无悔,“如果离开可以让肃郎好,我放得下。” 房门突然开启! “我放不下!” 浑厚的声音带着沙哑传过来,二人同时望过去,正是杨肃。 明明已经离开杨府乘轿上朝的杨肃因为忘记昨夜写好的奏折匆匆折返,方才看到卫婧留下的书信跟那封休书。 他震惊,并不是因为自己发妻是江湖人,是他的发妻竟然给他留了一封休书? “夫人……” 杨肃未着官袍,一身褐色长衣,脚踩绵靴,眼睛里装着失而复得的惊喜。 看着走向自己的杨肃,卫婧眼泪瞬溢,却强迫自己咽下所有不舍跟委屈,“夫君怎么会在这里?” “不在这里,又该在哪里?” 杨肃止步在卫婧面前,神色温柔,抬手替她拭掉睫毛上莹莹欲坠的眼泪,“你跟孩子在这里,我怎么会在别处。” 温宛静默站在旁侧,心中闪过一念,眼底渐渐变得落寞。 卫婧再也控制不住,低声呜咽,“对不起……” “是为夫对不起你,这么多年竟然不知你背负这样重的责任跟家族使命。”杨肃自怀里取出一张文书,把它交给卫婧。 卫婧疑惑看向杨肃,接过来缓缓展开。 不是休书,是辞官文牒! 她在这一刻泪崩,“你太傻!你知不知道你辞掉的官职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你怎么可以这么糊涂!” 杨肃由着卫婧朝自己发脾气,看着看着,眼睛湿润。 他含着泪的眼睛紧紧盯住眼前女子,双手握住她肩膀,笑起来,“你才傻,为夫这一生梦寐以求的只有你。” 杨肃越是这样说,卫婧越是愧疚忏悔! 或许不是她! “夫君……”卫婧带着难以言说的悲伤扑到杨肃怀里。 这世上有太多不可承受的痛苦,温宛静默站在角落,无比清楚卫婧的哭声里除了感动还有什么。 那些永远都不能与人言说的秘密将永远困扰在她心里,一辈子都挥之不去,可这样的秘密说出来又是什么结果? 她脑海里一瞬间想到萧臣。 可也只是一瞬间,她可笑自己竟然在给萧臣找理由! 抛弃就是抛弃,没有任何理由值得原谅……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四百七十二章 乾坤震 杨肃决意与卫婧一起离开皇城共赴郢都,离开之前他与温宛说了一些话。 此事不管是不是太子府所为,他们都达到目的。 他向温宛说了抱歉,之前那么努力保住的官职如今被他轻易丢弃,当是辜负温宛一番苦心,世间最无奈不过是人算不如天算。 或有遗憾,可比起卫婧独自离开皇城,温宛更喜欢这样的结局。 她叫杨肃放心,遇山开山,遇水架桥,与其担惊受怕敌人如何强大,倒不如专注自己如何成长。 金禧楼外,温宛带着卫开元送走杨肃夫妻。 “姨娘跟姨夫就这样走了吗?”卫开元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眼中流露出淡淡不舍。 温宛拍拍他肩膀,“别怕,本县主还在。” 卫开元闻声扭头,与温宛对视。 “那你什么时候走?” 温宛,“……所以我在宰相府被你戳透的手腕终究是错付了咩?” 卫开元撇撇嘴,“看起来已经好了呀!” “外面好了里面就好了?我要不要把这只手剁下来叫你看看里面到底好没好!”温宛举起拳头,“你来,还是本县主自己来?” “不是……我现在怀疑你想讹我。”看到温宛挥拳,卫开元下意识后退。 温宛笑的尖酸刻薄,“本县主有你终身卖身契我犯得着讹你?你可以走啊,随时都可以!不过你前脚走,本县主即刻到大理寺报案,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你。” 卫开元瞧着温宛朝他龇牙的样子,老气横秋皱皱眉,“我是不会屈服的。” 温宛拳头直接砸到卫开元胸口,“才偷我一枚珠子就想跑?嗯?我叫你跑!” 金屋里,萧臣看着楼下疯狂踢踹卫开元的温宛,唇角不自觉勾起淡淡的弧度。 玉布衣就站在他旁边,“提醒你一句,你现在笑的比哭还难看。” 萧臣没意识到自己笑,直到温宛与卫开元打闹着走去问尘赌庄萧臣才回身坐到桌边。 “本王可能会离开皇城一段时间。” 玉布衣没意识到自己笑,“你要离开多长时间?” “你现在笑的很好看。”萧臣深黑明目微微眯起。 玉布衣意识到了,双手按住唇角,往下一拉,“你要离开多长时间?” “不会很长。”萧臣想到一件事,“本王找你,是想让你帮忙接一个人回来。” “谁?”玉布衣走到桌边,挑起眉梢。 “孤千城。” 昨晚萧臣把孤千城拎去十里亭,封了穴道藏在草垛里,现在也不知道有没有冻死…… 御南侯府前,一辆极为普通的马车停下来。 驾车人将长鞭插到车沿铜扣里,抽出登车凳,恭敬掀起轿帘。 一袭深青色儒袍的战幕缓缓走下马车。 他停在车前,微抬首,银白发丝被风吹起,白须在胸前拂动,深邃沉敛的目光里闪出一抹怅然,神情看起来有一丝期待。 仆从上前叩门,管家钟岩刚好路过,打开府门瞧向外面。 未及仆从开口,战幕踏步走上台阶,“通报你们家侯爷,就说太子府战幕来探他。” 钟岩眼神一亮,‘砰’的关上府门! 仆从诧异,“主子,他们这……” “等罢。” 十五年未见温御,他倒想瞧瞧这老小子能耍什么花样。 锦堂里,钟岩跑的急,气喘吁吁进来时温御正在抠咸鸭蛋。 孙女争气,受那么大委屈没有一蹶不振反而能利用自己弱处捞到不少好处。 这才是他温御的孙女,人生中不可挽回的事太多,固然难过,可既然活着就得朝前走! “老侯爷!战……”钟岩跑进屋里时差点儿摔倒。 温御看了眼钟岩,“有什么急事比命重要,你这一大把年纪卡到地上不一定就能起来了!” “是是是,老奴一定注意,战幕!战幕来了!”钟岩提着长袍立在桌前,慌慌张张禀报。 温御不是没听清楚,只是想再听一次,“谁?” “太子府,战幕!”钟岩将战幕的话原原本本重复一遍。 温御视线从钟岩身上转到手里的鸭蛋壳,握着竹筷的手紧了紧,呼吸微顿。 咔- 蛋壳被温御捏碎,“去把本侯那身战袍拿过来。” “侯爷要穿战袍相迎?”钟岩虽然觉得战幕的确是一等一的大人物,可自家侯爷也不是二等二,出门相迎自然,穿战袍就有些夸张。 温御瞪了眼钟岩。 钟岩懂,当即去取温御那身银白铠甲。 矮炕上,温御一阵无言,把蛋壳拍到桌面…… 人老就怕冷,更何况冷寒深冬在外面站足一盏茶的时间,战幕冻到不时颤抖,他旁边仆又则抖抖擞擞。 府门外,仆从再欲叩门时战幕直接抬脚把门踹开,大步走进去! 十五年未再踏进御南侯府,格局未变。 战幕原还有心情想要欣赏一下这十五年来御南侯府有没有什么细节上的变化,现在心情全无,他就想看温御是不是老到掉牙,双腿残疾,拄拐出来迎他的时候双拐皆断,这会儿正在地上爬! 一盏茶的时间都没爬到府门,这个老蜗牛背上的老壳肯定是露出一个大洞,寒风从洞里吹进去冻住壳里浆液,老东西现在一定是爬在地上疯狂吐唾液想要把自己融化开,继续爬! 砰- 就在战幕行至锦堂弯月拱门时,分明看到温御一袭戎装在练武台上耍长枪! 阳光下,那袭银白铠甲光芒熠熠,难以形容的尊威跟那股睥睨天下的霸气自温御身上自然流露,将军未老! 战幕蓦然止步,远远看着那抹身影手执长枪挥动生风,一招横扫千军气势如宏。 回忆如洪水开闸。 眼前一幕让战幕瞬间回忆起那些杀伐滚滚,血乱红尘的年月。 无数金戈铁马的日日夜夜在他脑海里不停闪现! 白驹过隙,浮云苍狗。 那些岁月一去不复返,那些人再也回不到从前模样。 仆从正要开口被战幕抬手止住。 他缓步上前,却在离练武台还有一段路的地方停下来。 练武台上,温御手中一柄银枪,纯白银柄尖端装有湛金枪头,枪头乃赤金与玄铁合炼打磨,其形如闪电,尖端锐利如锋! 此枪名曰龙啸! 狂龙一掷乾坤震,孤枪九连百城绝! 此乃温御绝技。 战幕直立不语。 我就不说话,看能不能累死你……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四百七十三章 我怕我是那道雷 人精之间的对决,往往拼的是意念。 温御手执龙啸,越挥越勇,只见湛金枪头与空气剧烈摩擦,不断发出嗤嗤嗤嗤的爆裂声响! 我就不停耍,看能不能冻死你! 练武台旁边,钟岩心里着急,主子吩咐他不许鸟战幕,他就只能目不斜视,做一个焦躁的瞎子。 战幕身后的仆人又不能在主家面前显示自己冷的一匹,只能在袖子里暗暗搓手。 相比之下,战幕则一派悠然站在那里,冷风从他脸上刮过,白须飞扬,道骨仙风。 殊不知,战幕高深莫测的表相下,长靴里的五根脚趾在疯狂律动,丝毫不比龙啸慢! 温御你的腰为什么还不折! 龙啸九天! 众人视线内,温御手中银白枪身仿佛幻化出一层淡淡银色光柱,带着让人眩目的光芒呼啸狂舞! 温御耍枪耍早了。 彼时他套上铠甲即到练武台,拿起龙啸就开耍。 他以为战幕不会在外面等那么久才进来,所以一直耍一直耍,耍到现在厉害的招式虽然有,可将军老矣,腰也老矣。 哪怕别人不知道,温御自己知道,腰疼,有几次高难动作险些掰到。 除了老腰还有就是太热! 热到威风八面的铠甲里面汗水都快把衣袍浸湿了! 战幕好像还没冻死,肿么办? 温御到底是温御啊! 他就跟不知道战幕存在一样,湛金枪头狂舞刹倏然掉转方向直袭战幕,所有人肉眼所见一条光芒耀闪的银龙以闪电般的速度咆哮而去。 温御表情到位,黑目陡瞠,震惊之余猛然收招! 收招并非收枪,龙啸又在场中疯狂扫了半圈,周遭空气都跟着剧烈波动,生动演绎了因被迫收招而造成的内力冲撞,直至转这一圈回来,温御方才稳稳立在战幕面前。 四目相视,温御看似惊讶,却是腹诽。 战幕这沉稳的性子不减当年啊,真的好讨厌! 某位老谋深算的谋士后脊冷汗都冒出来了,差点儿被捅死! 那一瞬间他想移位,脚冻到麻木,根本反应不过来。 真的好想一粪瓢扣死你! “钟岩,战军师纡尊降贵到府,你为何不报!” 温御抬手握枪,钟岩急忙过去接下龙啸,正要开口时温御皱眉,“日后这等尊贵人物来府,你莫管本侯是不是在练功!” 钟岩,“……” 战幕冻到僵硬的唇角微微勾起,“温侯风采,不减当年。” “军师谬赞。”温御踏步走向战幕,微抬下颚。 战幕深深一笑,“十五年未见,你这吹牛皮的风格还是一如既往拙劣,本军师没到的时候你敢说你没在屋里裹着棉被抠咸鸭蛋吃?为何不报?你敢用自己的命发誓钟岩没报?你敢说你现在不热!” “我敢说你现在不冷。” 过命的交情,哪怕十五年不见彼此依旧是那副死样子! “的确不是很冷。”战幕耸耸肩。 “我也不热。”温御也跟着耸耸肩。 片刻沉寂,战幕直接把手伸给温御,“快扶我进屋,脚都冻住了!” “自己走!没看到本侯累的要死么!” 仆从,“……” 钟岩,“……” 屋里,温御疯狂脱衣服,战幕直接脱鞋上矮炕抱起炕里褐色暖手壶。 战幕缓过来一些,“御南侯府沉寂了一代,地位在势力不在,再沉寂下去你百年之后的那点荫功怕是庇佑不了后代子孙。” “先想想你自己百年之后有没有子孙上坟?不行求我,我能给你烧两张,不能再多。”温御脱的只剩内衫,这才盘膝坐到矮桌对面。 “我不缺你这样的子孙……” 眼见温御瞪眼过来,战幕继续道,“只要你点头,少行跟君庭实不必经过结业考,现在就可以入兵部历练。” 他既来,带的自是厚礼。 “所以刷脸这件事,本侯刷不过你?”温御显然不喜欢战幕这话。 战幕点头,“你刷费点儿劲。” “无事献殷勤,有困难你说。”桌上摆着两枚新鲜的咸鸭蛋,温御敲开,拿起筷子抠掉薄薄一层蛋清,露出黄油。 油不能浪费,温御嗦一口。 战幕慢慢闭上眼睛,吃相难看,有碍观瞻。 待温御开始抠鸭蛋黄的时候,战幕方才把眼睛睁开,“温县主实不必抢伯乐坊金主,只要她喜欢,我便是将伯乐坊给她,谁让她是你的孙女。” “那你给她吧。”温御都没说不要。 战幕不讨厌咸鸭蛋的味儿,于是拿起矮桌上另一个。 “干什么?”温御愣住。 战幕还没说话,温御直接抢过去,搁回到原来位置。 “那你摆两个是什么意思?”战幕还以为温御终究有心,居然把最喜欢的东西拿出来招待他。 所谓真心朋友,不在乎他有没有钱,只要他愿意把珍贵的东西拿出来分享。 “吃一个,看一个,没办法,有这条件!” 战幕真是神烦温御那副得瑟样,“只要你肯站太子,伯乐坊归于问尘赌庄也只是本军师一句话的事。” 温御瞧了眼战幕,眼皮耷下来挖着咸鸭蛋,“本侯让你坐在这里,并非因为你是太子府战幕,是因为你是军师战幕,再说宛丫头能抢过来,干嘛要你给。” “你既不想入局,就别玩火。”战幕难分两者区别。 他顶着军师战幕的身份见温御,为的却是太子府。 温御停下手里动作,抬头迎向战幕那双仿佛是警告的眼睛,“本侯答应过先帝低调,这十几年我都快活成一经了,眼下宛丫头不过抢你伯乐坊几个金主,怎么就能让你堂堂军师登十五年未曾登过的门!” 战幕也有脾气,“我身份特殊,与你来往对你就好?” “那你现在为什么来?” “你玩过了!” 战幕指着温御鼻子,“问尘赌庄在朱雀大街开张,你叫那么多武将过去没问题,问题是你支持的问尘赌庄现在与伯乐坊作对,就是与太子作对,你与太子作对想保谁!” “御南侯府!” 温御直接把筷子撇过去,“若然御南侯府在皇上眼中有位置,萧臣想娶寒棋就娶了?宛丫头受那么大委屈她想多赚点儿钱劳你战幕军师百般阻挠?” “本军师是那个意思?” 战幕被筷子戳到眼角,反手把桌上咸鸭蛋抄起来抡过去,“我是叫你避雷!本军师不误会不代表别人不误会,这么大皇城你抢谁不好抢伯乐坊!” “我愿意!被雷劈也不拽着你!” “我怕我是那道雷!”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四百七十四章 我信个鬼! 温御在这一刻脑子里疯狂运转! 感动还是无动于衷? 年少轻狂时那些画面一帧帧闪现,当年他违抗先帝之命横渡汜水,虽然大获全胜可也因此降罪,被禁足营帐时战幕私下里见他,言辞间十分肯定他的作战策略,高度赞扬他险中求胜的大智慧,反正是把他狠夸一通,还说只要他能到先帝那里稍稍低头,他必然会抛过来一个长梯,叫他平稳落地。 温御那时信了,结果他稍稍低头,战幕一道天雷劈过来,把他骂的狗血喷头,啥也不是,最后先帝下旨,由一经押他回皇城闭门思过一个月! 没人知道回来那一路他是怎么从般若心经的日夜摧残中坚定住‘战幕是个大傻X’的意念。 这事儿温御后来听战幕解释,那道天雷就是最好的阶梯! “我信你个鬼!” 温御没有感动,直接把他手里吃了一半儿的咸鸭蛋甩到战幕脸上,正中眉心。 战幕不会武功,可打架这种事多半也不是因为我不会武功就要跪下当孙子。 尤其是战幕,十五年不曾有人踩到他脖梗上拉屎,敢与他大声说话的人都没有! 战幕也不含糊,直接举起手里暖炉朝温御头顶砸过去。 温御没躲…… 不过半个时辰,战幕到御南侯府大发淫威,把御南侯脑袋打出一个血洞的事传到皇宫,温若萱当即叫上御医离开皇宫,皇上那边她连支会一声都没有! 而此时,玉布衣也终于从十里亭后面的草垛里把孤千城带回来。 应孤千城要求,玉布衣直接将其送到问尘赌庄议室。 这会儿议室里,温宛端着手里热乎乎的茶杯,看着孤千城裹着两层棉被在那儿抖肩抖到失去灵魂的样子,陷入沉思,“要么我现在就给小王爷备车,你还是先回南朝罢。” 一语闭,非但孤千城抖着身子看过去,坐在温宛对面的莫修跟乾奕皆看过去。 温宛也是没办法,“依小王爷之意,那些杀手如此凶残,逼到小王爷你藏身草垛,冻死都不敢出来,若他们卷土重来再找上你,我可能保护不了你。” “大眼睛,你要相信你自己!”孤千城当然不能告诉温宛自己是着了萧臣的道,所以胡乱说他遇到死对头派来的杀手,无奈躲到那里一整夜。 温宛犯难,她哪怕不甚了解孤千城,可以孤千城这种身份得罪的人,她基本也是得罪不起。 “先把温水给我……”孤千城冻到说话带着颤音。 温宛闻声正要把水杯递过去,议室房门被人推开,一人大步走进来。 温宛惊讶抬头时,脑子里突生一念。 “小王爷来的正好,孤小王爷遭恶人暗杀,此事须经官……” 这是孤千城第一次看到宋相言,宋相言也是第一次看到活着的孤千城,二人对视瞬间便知他们是一样的物种。 也真的是。 宋相言那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身份尊贵无匹,身上每一根汗毛都透着智慧,拥有一颗长在智慧树上的脑袋。 孤千城能凭一己之力斗败所有叔伯,成为南朝摄政王府未来继承者,那也是身经百战历练过来的无敌战士。 此刻宋相言神色平淡行到莫修身侧,莫修想都没想起身退到旁边,而后想了想,拉着乾奕走了。 是非之地。 这会儿议室里只剩三人。 “宋相言,久仰孤小王爷大名。”宋相言落座时首先介绍自己。 孤千城裹着棉被,拱手时棉被也跟着拱起来,“幸会。” “温县主刚刚说孤小王爷遭人暗杀?”宋相言看起来十分健谈甚至是热情,主动问道。 孤千城也毫不犹豫,把昨夜之事‘一五一十’重复。 温宛见状,不由喝了口杯里温水。 孤千城还是很冷,扭头看向温宛,“大眼睛,温水……” 温宛这才想起来水是给孤千城倒的,于是递过去。 谁能想到呢,接过水杯的人是宋相言。 “这杯快凉了,我给孤小王爷倒杯热的。” 于是在孤千城的目光注视下,宋相言亲手将瓷杯塞回到温宛手里,而后重新倒杯水递过来。 都是人精,孤千城顿时感受到什么,拿起瓷杯时眼睛似有深意看向宋相言。 宋相言还以微微一笑,大大方方叫孤千城看个够。 多么温馨又和谐的场面,温宛很高兴眼前两位小王爷的相处方式,毕竟在她的认知里,两个极度优秀的人并不适合在一起。 孤千城既是奔着温宛来,吃喝拉撒睡自然要温宛负责。 起初孤千城想要住去御南侯府,温宛还没说话宋相言直接否掉,“小王爷被人追杀,住到御南侯府不若住进大理寺,有我在,没有人敢动你。” 你也别想动温宛,她傻,她的朋友可不傻。 “可我是来投亲的,住大理寺关乎两国邦交,住的好两国相安无事,住不好万一有什么岂不是连累大眼睛。”孤千城晓之以理拒绝。 “那就醉霄楼,一切费用皆由我来承担,那里宽敞,方便安插人手保护小王爷。”宋相言勾起唇角,字里行间尽是对孤千城人身安全的关心跟重视。 “也没宽敞到哪里去吧?”孤千城不以为然。 “我会包下整座醉霄楼,那样就宽敞了。” 温宛喝水噎到喉咙,“咳咳……” 宋相言跟孤千城几乎同时站起来。 温宛突兀抬头看向二人,“问尘赌庄!” “什么?” “什么?” “住在问尘赌庄。”温宛当然不能叫宋相言包下整个醉霄楼。 孤千城没有反对,他倒不是怕宋相言不让,他怕的人是萧臣,那个混蛋手太黑。 宋相言当然也不会反对,问尘赌庄总好过御南侯府。 这厢孤千城算是从问尘赌庄住下来,那厢温若萱回御南侯府看到父亲时,心疼的无以复加。 御医离开后,温若萱直接抄起练武场上的长枪准备杀到太子府,幸而被从屋里出来的温御及时拉回来。 房间里,温若萱看着脑袋裹紧白纱的温御,暗暗平复心境。 “父亲故意叫战幕打伤的?” 除了这个解释,温若萱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 整个大周朝谁不知道温御,在别人的地盘上姑且嚣张到舍我其谁,更何况是在自己的地盘……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四百七十五章 他自己打自己 温御身经百战,被人爆头这种小伤不足挂齿,脸皮甚厚,被人爆头这种丑事也完全伤害不到他的自尊。 此刻别人问他未必会答,女儿不是别人。 依着温御的意思,不管是共情还是同情都稍纵即逝,宛儿雪中跪求撤诏已经过去快半个月,她利用绝大多数人的同情跟皇上的愧疚抢了伯乐坊的人没有任何问题,问题是如何能让这种同情跟共情心尽量延长,好叫自家孙女多抢几个人。 无疑,他做的最好。 温若萱就说呢,父亲诡辩敌不过战幕,打还打不过了? “宛儿现在情绪怎么样?”弄清真相的温若萱心情平复许多。 “都开始抢别人生意了,应该不会太差,不过感情这东西你也知道,一时不会忘个干净。” 温若萱盘膝坐到矮桌对面,“我不知道。” 温御闻声抬头时温若萱笑了笑,“我不知道,可那一定很伤,宛儿能用这么短的时间挺过来,不愧是我御南侯府的人。” 温御颔首,苦涩抿唇,“本想保你,保她一世无忧,为父皆没做到。” “那你好好反省。” 温若萱忽然想到一件事,“宫里的消息,吏部尚书杨肃今晨辞官卸甲,下朝之后皇上将宰相鹤柄轩叫到御书房,我带着御医出来时李公公刚好拿着诏书从御书房里出来。” 温御看向温若萱,没说话。 “新任吏部尚书,是苏玄璟。” 温若萱拧紧眉心,“苏玄璟这个人得志我是太不喜,之前宛儿对他有情,如今宛儿与萧臣崩到这个地步,父亲与宛儿常见,莫叫她吃回头草。” 温御想的不是这个! 苏玄璟是太子府的人,皇上提拔苏玄璟到吏部尚书的位置便是巩固太子在朝中地位,反观萧臣这边,除了拥有他、一经跟郁玺良,一无所有。 温御不禁在想,与其走夺嫡之争,都不若走暗杀这条路,成功几率还能大些。 先杀皇子,再杀皇上,留萧臣一根独苗,轻松登上皇位。 “父亲在想什么?”温若萱见温御心不在焉,狐疑问道。 “杀了苏玄璟。” 温若萱,“……也不是不行。” 苏玄璟成为吏部尚书这件事在战幕意料之内,因为他已经通过某种关系打通鹤柄轩,至于杨肃之妻的事,他不打算细究。 苏玄璟该有这样的手段。 相比之下,此时此刻不能叫战幕淡定的是温御。 温御受伤的消息传入太子府,萧桓宇回府之后急急过来探望老师。 在萧桓宇面前,应该说除了在温御面前,战幕神情永远平静若水,双目幽寒,高深莫测。 “老师有没有受伤?”萧桓宇忧心问道。 战幕不似平时坐在厅内紫檀木椅上,而是在内室矮炕上盘膝而坐,手里握着暖手炉,“温宛那丫头只怕还得再抢伯乐坊几个人,让她抢罢。” 萧桓宇以为自己听错了,“老师……” “虽然老夫不是很肯定,但皇上如此快将吏部尚书的位子给了苏玄璟,当是对太子府的补偿,而太子府近段时间唯一的损失,就是伯乐坊。”战幕这样解释。 萧桓宇心生疑虑,“依老师分析,御南侯受伤这件事,父皇会不会觉得,补偿的过于早……” 战幕握着暖手炉的手暗暗收紧,深深吸了一口气,“温御如此拙劣的计谋,皇上岂会被他蒙蔽。” “计谋?” “他与当年一样,对自己倒是狠。” 萧桓宇恍然,“是他自己打伤自己?” 这次战幕没有解释,给了萧桓宇无限想象空间,“朔城那边,可有人上钩了?” 萧桓宇立时从‘温御竟是这样的温御’的震惊中抽离,“似乎有人上钩了,但还没动手。” “切勿打草惊蛇。” “老师放心,两队人马皆按计划进行,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 依战幕之计,萧桓宇朝朔城派了两队人马,一队在明,为鱼饵,引神秘人现身,一队在暗,为钓鱼者,待鱼咬饵,即收线。 待萧桓宇退出房间,战幕紧握暖手炉的手方才松了松。 温御若有入局之心,不会这样肆无忌惮。 温宛只是想赚钱罢! 钱财也并非是夺嫡路上重中之重的东西,可御南侯府若再没有无尽的钱财支撑,真的会沉寂。 温御,老夫放你多少血,自然会还你多少…… 当晚,温宛回到御南侯府才知道祖父被战幕打伤的事,她自己做了什么自己知道。 因为连累到祖父,温宛在温御面前哭的很伤心。 温御偷偷告诉温宛。 ‘战幕哪是祖父对手,我自己干的,你就趁着这股劲儿大胆到伯乐坊抢人,钱财虽说是身外物,可祖父喜欢。’ 温御的话彻底激发温宛想要财霸天下,杯酒天涯的梦想。 于是次日,温宛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孤千城找到玉布衣,三方对于金禧楼在南朝的发展做了十分深入的讨论。 虽说在玉布衣看来,打从他到皇城那一日开始就没在温宛身上占过便宜,但他不可否认,温宛每一次的初衷都是让他占便宜,这次也是一样。 作为拥有金禧楼三成股的温宛,在与孤千城谈判时完全站在商人角度,与玉布衣统一阵营,尽最大可能为金禧楼争取利益。 简而言之,她想利用南朝摄政王的势力跟名望让金禧楼在南朝遍地开花,但又不想与之分钱。 孤千城毫不在意,钱财对于已在高位的他来说并没有多大意义,对他有意义的是温宛。 “大眼睛,你能嫁给我吗?”孤千城才不管萧臣对他的警告。 作为一个合格的爱慕者,只有不努力的锄头,没有挖不到的墙角。 “可以。” 金屋里,玉布衣严肃点头。 温宛看了他一眼,玉布衣就跟没看到温宛眼睛里的鄙视一样,语重心长,“小王爷是良人。” 孤千城充满期待,在等答案。 “我与小王爷谈生意,小王爷与我谈婚嫁,所以在小王爷眼里,这两件事等值?”温宛声音平冷,挑眉问道。 孤千城摇头,“我以为生意谈完了。”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四百七十六章 卖身也不嫁你 见温宛蹙眉,孤千城直接表态。 “南朝五十四大郡,本小王回去就批文书,每郡首府先开一家,初期先开五十四家主店,若然成效不错,再开分店如何?” “条件呢?”温宛狐疑道。 “经商,须守南朝律,得用南朝人。”孤千城一向傲娇的脸上难得露出认真的表情。 温宛沉默,玉布衣震惊,“小王爷不是在开玩笑?” “金禧楼名声在外,能入我南朝是我南朝之幸,扶植支持不是应该的么!守南朝法,税不可少,用南朝人,为我南朝百姓提供生计,我有什么理由拒绝?” 哪怕孤千城说的谦虚,温宛知道这是给足了她颜面。 “这份恩情,我总会还给小王爷。”温宛以茶代酒,敬孤千城。 玉布衣终于发现温宛身上的闪光点,心中佩服的五体投地。 生意既然讲到这里,具体操作的事自是玉布衣安排。 孤千城喝茶,落杯,“生意谈完,婚事呢?” “小王爷既然提起,我便也直说,你我没有可能。”温宛不是拖泥带水的人,爱与不爱,她分的很清。 孤千城握着茶杯,有些不甘心,“没有可能的具体解释是什么?” 温宛也不含糊,“卖身也不嫁给你。” 玉布衣,“……” 气氛尴尬到极致,玉布衣开始怀疑孤千城会把之前说的话全部吞回去,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大眼睛,你这样说话的后果会导致……” 孤千城又摆出刚刚难得正经的样子,以致于玉布衣佯装低头喝茶,捧着茶杯的手微微抖动。 “我更爱你。” 噗- 玉布衣实在没忍住。 看着喷到孤千城脸上的茶水腾腾冒着热气,玉布衣扯着袖子抹过去,“小王爷再接再厉。” “我会!”孤千城毫不气馁,“共勉!” 玉布衣狠狠点头,“共勉共勉!” 温宛已经把话说到最决绝,因为受过感情的苦,她自认没有拖泥带水,至于孤千城什么想法不是她能力所为。 与孤千城聊完金禧楼的生意,温宛一刻不停去了醉霄楼。 项庸约了她。 有关商帮的事她在这几日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会仔细思考它的可行性跟利弊分析,可说到底她不是经商天才,她有野心却未必能面面俱到。 她首先想到魏沉央,可与项庸相比,魏沉央差在年纪跟资历。 此事由项庸牵头再合适不过。 前提项庸要脱离太子府。 项庸能成为富豪排行榜第三的人物绝不是偶然,彼时魏沉央答应他的条件是与陇西李氏合作,扩大他在陇西锡矿产业,谁能想到魏沉央一朝失势,魏府现在的当家人成了温弦,而温弦又将他最宝贝的女儿打到连他都不认识。 项庸约温宛之前找过两个人,一个是陇西李渤海,李渤海并不承认此前魏沉央对他的承诺。 第二个人是太子萧桓宇,萧桓宇答应他,会想尽一切办法说服李渤海。 项庸送走萧桓宇之后甚至没有离开那个房间,于半个时辰后等来温宛。 他只问了温宛一个问题,温宛如实回答之后项庸表示他会在三日内离开皇城返回徽州。 那个问题是,魏沉央是不是真的占了太平镖局五成股。 温宛没有否认。 项庸离开时告诉温宛一句话,徽州项氏不会拒绝温宛以任何形式与他的合作。 这一次先离开的是项庸,温宛当然不会以为项庸在开玩笑,她相信说服项庸之所以顺利的根源,在魏沉央。 做人呢,真的需要志同道合的朋友。 时候尚早,温宛利用天黑前最后一点时间抢了伯乐坊一位金主。 一整天的时间就这样无比充实的过去了,温宛回到墨园时紫玉准备好了晚膳,她愉快的吃下去,心满意足躺在铺着信仰的床榻上。 天已黑,屋里屋外异常安静,静到温宛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望着床顶幔帐,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萧臣的身影。 哪怕已经这样累,还是不能一闭眼就睡着,还是…… 会想起他。 温宛轻轻叹息,慢慢闭上眼睛。 今晚别无所求,别梦到他就可以。 屋顶烟囱背后,萧臣无声靠坐在那里,双手搭在膝盖上望向夜空。 这是第三个没有听到哭声的夜晚,不哭是不是代表不那样难受了,还是? 忘记了。 萧臣萧索的背影衬着无尽夜空。 有流星闪过…… 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咣当- 锣声乍响,刺痛耳膜! 温宛被锣声惊醒刹那睁开眼睛,分明看到温少行手执锣鼓站在床头,咧开嘴朝她笑,两颗尖尖洁白的小虎牙与他现在的身高极是不符! “臭小子—” 温宛习惯性从床榻上弹坐起身,抄起衣服就要跳下去,却在瞬间停下所有动作。 似曾相识的场景一度让她以为…… “有没有人过来提亲?” 温少行笑容定格,呆呆看向床榻,“阿姐,你在想什么?” 温宛没开口,直接掀起被子看到那些金银珠宝时长长舒出一口气,而后套上衣服,“無逸斋放休日?” “不是啊!” 温少行坐下来,将锣搁到桌边倒水,“兵部下令,叫我跟君庭随军去朔城。” “哦。” 温宛穿好衣服走到梳妆台前,双眼从铜镜里的自己慢慢转向温少行,停顿半息蓦然转身看向自己的弟弟,“你再说一遍。” “怎么了?” 温少行耸肩时见温宛眼神儿有些不对,“就……今晨我跟君庭接到兵部调令,说我们是無逸斋表现最出色的学生,所以提前调我们入兵部历练,刚好五天后兵部调令三千兵入朔城,我们一起去……怎么了?” 温宛皱着眉头走到温少行面前,“为何要调三千兵入朔城?” “听说南朝大将郭浩出兵到成翱岭剿匪,也不知怎的跟于阗动了干戈,于阗派去对阵的竟然是佐愈,岳丘山脉虽说是四不管地带,那就意味着谁管也不行,为免这里头有猫腻,兵部当然会有动作,三千兵不过是从皇城壮威的,真正调入朔城的是就近三郡五万兵。” 2020最后一天,回想这一年……健康就好,明天就是2021年第一天,没有特别大的愿望,健康+努力,希望明年我们每一个人都能心想事成,健康幸福,开心多一点,再多一点,更多一点……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四百七十七章 这是圣旨 温少行打从心里往外透着高兴! 自古無逸斋不参加结业考的只有两种学生,一种为夭折,没熬到结业考就死的也不是没有,另一种便是如他跟君庭这般,表现极为出色,天资极赋异禀的学生。 温少行就是有这点好处,虽然我可能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好,但你们说的我信了。 温宛面目冷然,“你们还没结业他们就要你们去打仗?这是谁的意思,哪里下的兵令!” “吏部转兵部的调令,阿姐别大惊小怪,还不一定打,就算打仗冲锋陷阵的也不会是我们。” 吏部? 温宛猛的一震! 她怎么忘了,杨肃已经辞官,现在的吏部尚书是? “说起来,那个苏玄璟真是走了狗屎运,居然让他当了吏部尚书!”温少行接到调令,但由于無逸斋不是朝廷官衙,是以传到無逸斋的调令除了兵吏两部官印,会加盖两位尚书的私印,方便过渡文书。 也因此,温少行方知苏玄璟已是吏部尚书。 “谁?”杨肃走也才没两日! “苏玄璟啊!阿姐你不知道,我与君庭接到调令的时候也很意外,我们还以为这调令会在他那儿卡死……阿姐?阿姐你去哪里!” 温少行正说话,温宛连件大氅都没穿,疯了一样跑出去! 她没叫紫玉,也没坐徐福马车,冲出御南侯府直朝朱雀大街方向飞奔,长发披落在肩还没来得及梳理。 她还是疏忽了! 明知道杨肃离开,苏玄璟一定会觊觎吏部尚书的位置竟然没有丝毫警觉! 如今苏玄璟上任第一件事就朝御南侯府下手! 他竟然在上任后第二天就把自己两个弟弟推到战场! 为什么? 他就这样恨御南侯府,哪怕这辈子自己没嫁给他,他一样要灭了整个御南侯府? 前世场景再现,紫玉在她掌心划过的一道道痕迹被她无尽放大想象,凄惨的场景如同人间炼狱! 寒风在耳边呼啸,温宛顾不得冷拼命跑拼命跑,被路上石子绊倒,双手擦伤她也不顾,眼泪飙飞她也不顾,她只想马上见到苏玄璟! 寒天冻地,清晨的朱雀大街偶有三三两两行人,花间楼外骤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有奴仆过去开门,门才启开一道缝就被温宛一脚踹开。 “温县主……”那奴仆认得温宛,正要招呼时却被温宛一把推开。 一楼大厅无人,温宛已经累到气喘吁吁,她没有任何停顿直接奔上二楼。 她知道苏玄璟住在仙瑶阁对面那间屋子,就算已经成为吏部尚书,他依旧住在这里。 温宛大步冲过去,用力推开房门,里面空空如也。 就在这时,仙瑶阁门启。 雪姬从里面走出来正看到温宛站在对面,而温宛,看到了此刻站在仙瑶阁里的苏玄璟。 “温县主这是怎么了?”雪姬看到温宛披头散发的狼狈样,十分诧异。 她走过去,想与温宛打招呼,不想温宛从她身边擦肩,那股冷戾气息令人发寒。 雪姬心道不妙,转身刹那听到一声脆响。 啪- 苏玄璟脸上骤然浮现一抹异样的红。 “温宛!”雪姬如何都没料到温宛这么大清早出现在花间楼,找茬儿来的! 屋内,苏玄璟隐在袖内的手紧了紧,面色苍白却是温润气质,“姬娘,你先出去。” “公子!” 雪姬愤然瞪向温宛,“还请温县主马上离开,这里不欢迎你!” “姬娘!”苏玄璟声音渐沉。 雪姬见苏玄璟执意,不得已转身,狠瞪温宛一眼后离开仙瑶阁。 房门紧闭,苏玄璟目光落在温宛身上。 他从来没见过温宛有这样狼狈的时候,身上穿着单薄衣襟,青丝凌乱披在肩上,脸冻的通红,“县主从哪里来,穿这么少……手怎么了?” “少行跟君庭的调令出自你手?”苏玄璟想要拉起温宛手腕,却被她狠戾推开。 苏玄璟点头,“是……” “苏玄璟!”温宛兀突咆哮,声音尖利,眼神凶狠,“你为什么要把他们调去打仗,你存的什么心思?” 苏玄璟微蹙眉,片刻恍然,“原来是这件事……” 未及苏玄璟解释,温宛猛然上前揪住他衣领,太过用力以致于每根手指骨节泛白,眼睛里充满恨意。 是恨! “苏玄璟!你这个卑鄙小人!你讨厌我可以冲我来!为什么要害少行跟君庭!你把他们派到朔城送上战场,这样就可以借刀杀人?你太无耻!” 苏玄璟被温宛一番话震到不能说话,他不可置信看向眼前女子,身形微颤,压抑出声,“县主,这样看我?” “你为什么要害他们?他们是我至亲!我到底做了什么错事你要这样对我?”温宛几近崩溃揪住苏玄璟,恍惚了前世今生。 此时此刻,她只想带着苏玄璟一起去死! 苏玄璟呆怔在原地任由温宛揪着他的衣领,喉结上下滚动一下,声音干涩,“只是到朔城历练,你别担心……” “不是!不是历练,这是你的阴谋!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你想害他们,他们这一去不会回来了!”温宛眼泪飙涌,眼中骤然迸射凛冽寒意。 苏玄璟看着温宛眼中爆发出来的愤怒跟怨恨,不自觉红了眼眶,喉咙里好似有什么东西涌上来,沙哑出声,“他们若不能回来,我拿命抵。” “他们的命比你值钱!你不配!我不会叫他们离开皇城,一步都不允许他们离开我!”温宛发疯一样扯拽苏玄璟衣领,想要把他拖到窗口,那就一起跳下去,一起死! “你这样生气,是因为萧臣?” 温宛突兀停下动作,暴怒的目光充满震惊。 “此番出征,主帅是萧臣。” 苏玄璟苦笑了一声,“县主到底是因为温少行跟温君庭发怒,还是因为萧臣?” “你连他也不放过?”温宛惊惧看向苏玄璟,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连成串掉下来。 她终于哭出声音,带着前世的悲伤跟绝望,“苏玄璟你还是不是人!”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在县主眼里我苏玄璟如此不堪……” 苏玄璟任由温宛拽着自己,目光垂落,“可我知道,这是圣旨。” 2021.1.1~幸福!健康!快乐!努力!冲冲冲!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四百七十八章 她恨我 当苏玄璟说出‘圣旨’二字,温宛愣住。 苏玄璟没有停下来,眼睛里带着不再掩饰的悲伤,“我的确是吏部尚书,可吏部尚书又是什么了不得的官职,可以随意调派無逸斋的学生?可以任命帝王之子出征朔城?” 温宛终是在这一刻冷静下来,她仍不肯放开苏玄璟,气势莫名弱了几分,“圣旨是怎么回事?” “温县主以为我苏玄璟是什么通天的人物,能揣测到圣意?” 苏玄璟苦笑,“或许在温县主眼里我苏玄璟为求仕途不择手段,不然呢?在花间楼醉生梦死,浑浑噩噩过完一生?但入仕途者谁不是不择手段?哪一个敢说自己清高?哪怕是有!我只是选择了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的路,在县主眼里,十恶不赦?” 温宛缓缓松开苏玄璟,脑子里清醒一些。 现在的苏玄璟,的确没有这个本事。 可为什么是圣旨? 因为跪求撤诏? 温宛全身无力,蓦然转离。 看着温宛身上单薄衣裳,披散的头发还有手上的伤,苏玄璟哪怕心口刚刚被割过刀子还是忍不住走过去想要拉起温宛的手,替她包扎。 温宛甩开手,目光里透着冷漠跟疏远,“你若敢伤害我的家人,我便化作恶鬼也不会放过你。” 苏玄璟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至看到温宛的身影淡出视线,他才忍不住用手撑住桌面。 雪姬从外面走进来,“她来撒什么泼?” 苏玄璟颓然坐在椅子上,“姬娘,这世上有无缘无故的恨吗?” 雪姬走到苏玄璟对面,抬头看过去,“哪会有无缘无故的恨,但凡是恨都有原因,可公子之前对温县主做的事算不得出格,顶多是厌恶,哪里来的恨!” “她恨我。”苏玄璟看得出来。 那一刻温宛铆了全身劲儿把他拽到窗前,那可真是报着同归于尽的决心。 雪姬不以为然,“比起萧臣到御南侯府提亲,扭头应下圣旨赐婚,温宛最该恨的人难道不是萧臣?真是看不懂,以后敬而远之罢。” “她就在我心里,我又能敬出去多远。” 苏玄璟连苦笑都笑不出来,只是轻轻叹出一口气,“姬娘,我其实……只盼着她能对我好一点。” 太卑微,又无可奈何。 温宛离开花间楼,直接去了问尘赌庄。 世间的事,要多巧有多巧。 萧臣前日向兵部请战的调令今晨入魏王府,他即将要去朔城,于是接到圣旨后即来问尘赌庄见一见乾奕。 温宛推门走进议室的时候,萧臣正向莫修跟乾奕交代他不在这段时间问尘赌庄若然出事该找谁。 听到推门声,三人同时寻声望过去。 眼前的温宛,狼狈不堪。 “宛……” 萧臣震惊看向温宛,莫修跟乾奕虽然也担心,可他们懂得进退。 温宛仿若无魂般走到桌边坐下来,脑子里全部都是‘圣旨’二字。 此刻莫修跟乾奕已经退出去,萧臣快步走近时直接拽过搭在椅子上的大氅披在温宛身上,“发生什么事了?” 与此同时,萧臣转身倒水。 温宛接杯刹那忍不住皱眉,“呃……” 萧臣这才看到温宛双手皆是被擦伤的痕迹,他皱紧眉,无比心疼蹲下身去拉那双手,“这是谁弄的?” “莫修!”萧臣急唤,命其拿进药跟白纱。 房门闭阖,萧臣小心翼翼替温宛擦净手掌污秽跟血迹,敷药之后细心包扎,“县主这是从哪里来?” “花间楼。”温宛脑子里在想别的事,无意识回答。 萧臣猛然抬头,漆黑目光透出寒意。 “该死!” 就在萧臣陡然起身之际温宛清醒过来急忙拉住他,“不是苏玄璟!是我自己!” 萧臣居高临下,看到温宛脸颊苍白无色,不由坐下来,喉咙发苦,“县主能与我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 “皇上下旨叫少行跟君庭随军到朔城,我以为是苏玄璟捣鬼就去找他,结果不是。” 先入为主,温宛受前世影响太深,苏玄璟在她心里,犹如蛇蝎猛兽。 萧臣怔住。 “两位少爷还未结业,如何能去?”这件事他并不知情! 温宛苦涩抿唇,眼睛里溢出担忧跟恐惧,“可能是因为我跪求撤诏,皇上想灭我御南侯府?” 萧臣摇头,“县主想多了,两位少爷随军只是历练,上战场这种事如何也轮不到他们,更何况君王格局不致如此,还有……我打听到此番出征主帅是魏王,他不会叫两位小少爷出事。” “你是要我相信他?”温宛澄净的目光里闪过一抹异样光彩。 太明显的反问,萧臣以低头查看温宛掌心包扎是否妥当来掩饰自己那份苦涩,“或许……” “我不会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 温宛深深吸一口气,“我的家人,我来守护。” “县主不必过于忧虑,我在朔城有些根基,稍后我自会去信到朔城,叫人保两位少爷无恙。”萧臣重新抬头,坚定道。 温宛感动,拍拍萧臣肩膀,“可以。” “九离。” 萧臣听到声音看过去。 “你会原谅一个曾经伤害过你的人吗?”温宛说的是苏玄璟。 哪怕这辈子苏玄璟依旧不是好人,可刚刚她那一巴掌的确是冤枉了他。 萧臣重新端起桌上瓷杯,喂到温宛唇边,“县主喝点水,驱寒。” “如果有苦衷,或许会原谅……” 温宛喝下水,目光落在桌前,目光却似穿透这桌面看的更远,“我不会。” “没有任何苦衷,值得我原谅他。” 面具下,萧臣握着瓷杯的手猛然一紧。 或许温宛没有听到,那面具下呼吸顿促间传出的悲声…… 温少行跟温君庭随军出征的消息很快传到各处。 太子府里,战幕一语成谶。 彼时在御南侯府他也只是戏言,他比谁都清楚温御的脾气,哪怕温少行跟温君庭最后一定会入兵部,那也一定不是因为他的面子。 谁能想到,他前脚才与温御开了玩笑,后脚皇上便真叫温少行跟温君庭入了兵部,还随军出征?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四百七十九章 唯他 消息是萧桓宇带回来的,战幕听罢之后想了许久都参不透皇上此举,深意在何处。 “学生斗胆,父皇是想补偿御南侯府?” 房间内室,战幕自上次在御南侯府冻到灵魂挂霜之后,便喜欢坐在矮炕上,手捧暖壶,“大周朝自古从无撤诏先例,撤诏本身就是最大的恩赐。” “如果不是补偿,那就是……”萧桓宇没敢往下说。 战幕瞧了眼萧桓宇,“帝王城府,要比平常人深远得多。” 言外之意,断然不是报复。 战幕承认这世上有无缘无故的事发生,几乎每天都在发生,但在帝王身上并不适用。 身为帝王,每做一件事都有帝王的考量,而他不明白,周帝突然‘提拔’御南侯府那两个小子的用意是什么。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来报,说是御南侯头裹白纱在外叫门。 萧桓宇闻声看向战幕。 战幕毫不意外,“凡劳太子恭迎他进来。” 就在萧桓宇准备遵从战幕之意出门相迎时,报信仆从随即说出温御原话。 大概意思是温御说他碍于身份就不踏进太子府了。 他就在外面感谢战幕为其两个孙儿谋的前程! 短短数语,萧桓宇不由惊住。 “御南侯以为这件事是老师做的?” 战幕冷笑,“那日老夫的确提过只要温御肯辅佐太子,我便让他府上那两个小子早早入兵部历练,他当时便否了老夫好意,哪怕皇上随后下旨温少行跟温君庭入兵部,那老东西也断然不信此事乃老夫所为。” “那他是何意?”萧桓宇心有思量,只是在战幕面前不敢妄言。 “他是想把事情硬赖在老夫身上,若然此番温少行跟温君庭去朔城受丁点委屈,来太子砸门的也必然是他。”战幕深吁出一口气,“他这是想借太子府之手,保护他那两个孙儿。” “所以温御怀疑父皇此举是报复?” 战幕一只手握着暖炉,一只手捋着胡须,神色怅然,“温御那个人,更多时候会把心思花在过程跟结果上,他很少会纠结一件事发生的根源是什么,就像打仗,他不会去思考对手为何先于他占领险要关卡,只会想如何才能从对方手里抢攻关卡,至于原因他说过,俘虏会告诉他,这个不告诉,那个也会告诉。” 萧桓宇十分诧异,“温侯想法,异于常人……” 温御说到做到,在太子府扯着嗓子‘感激’战幕提携两个孙儿,之后乘车回了御南侯府。 一来一回,几个话本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传到大街小巷。 多半传先帝旧部手足情深,也会有说战幕打人有亏才会给个甜枣,反正是都信了这事。 皇宫,御书房。 李公公照例端了醒神汤进来。 周帝正在批阅奏折,作为一个帝王,他无疑是勤劳的,不仅勤劳还优秀,从父皇立他为太子那一日开始,他每日每夜所想都是如何成为一个好皇帝,才不辜负父皇的信任跟独宠。 他的父皇,真的很爱他! 这种信念直至看到密令那一刻,被无情摧毁。 “皇上,该休息了。”李公公将醒神汤端过去,恭敬道。 周帝接过骨瓷深盅,“兵部调令到魏王府没有?” “回皇上,魏王跟御南侯府两位小少爷都已接到调令,四日后出发。” 周帝瞄了李公公一眼,正如李公公多年如一日伺候在他身边一样,他又何尝不是多年如一日与这个人‘朝夕相处’。 李公公回话里提及御南侯府,便是心里实在太好奇,无意中说露了嘴。 “想知道朕为何无端提拔温少行跟温君庭?”周帝搁下茶杯,看向李公公。 李公公惊觉不该,“老奴不敢。” “这些年,萧臣在朕的打压下一直默默无闻,如今却主动提请要助歧王巩固朔城防务,他是奔着歧王去的……还是另有所谋?” 周帝深深皱起了眉头,“若是另有所谋,谋的是什么?” “且不管他谋的是什么,有御南侯府那两个小子跟着,他朝若然查出御南侯是密令者,莫怪朕心狠,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若然他不是,为护住两个小儿他必定要与萧臣为敌,与萧臣背后的密令者,为敌。” 李公公些许不解,“此前赐婚之事,御南侯府上上下下与魏王殿下闹的很僵。” “矛盾跟积怨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在周帝眼里,先帝身边那些人他每一个都用了很长时间思考,唯一可以排除的,是战幕。 想当年他为太子时,父皇将自己交到战幕手里。 为太子的那些年,他能感受到战幕对他的栽培,同样,为帝王的他,亦能看出战幕对萧桓宇的付出。 他不可能是密令者,为谋士为门客,背主是大忌。 战幕若真是密令者,自身不容于世,哪里来的追随者。 除此之外,他怀疑所有人! 正如兵部得到的消息,于阗跟南朝在成翱岭的关系极为紧张。 寒棋收到密信,注明干戈的具体原因。 成翱岭位于岳丘山脉正中,里面住着一群亡命徒,建有春秋寨,寨里多为各地通缉犯、流寇亦或江湖中品性不纯作恶多端者。 归纳总结就仁字儿,败类。 半个月前,南朝大将军郭浩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当年于战时抢他粮草的流寇之首就藏在成翱岭,遂向南朝主请战剿匪。 恰逢南朝摄政王孤重与南朝主暗报,成翱岭往南也就是与南朝接壤方向发现铁矿,此番郭浩明里出兵剿匪,实则可借出兵掩护,采铁矿入南朝境。 毕竟是四不管地带,没点儿由头贸然入成翱岭会让余下接壤的三国心生不满。 哪怕有这样的由头,在郭浩离开南朝境将军队带进成翱岭地界第二日,于阗即寻莫须有的理由,同样将军队带入成翱岭地界。 暂时没有动向的是大周与高昌。 永宁殿内,寒棋烧了传过来的密信,眼睛里闪出异样光彩。 “萧臣做到了。” 身侧落汐不解,“公主该不会以为南朝跟于阗皆出兵成翱岭是萧臣的功劳吧?” “唯他。”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四百八十章 生而为人的底线 温宛早上发疯一样跑出去,见了苏玄璟,回了问尘赌庄,又从问尘赌庄赶去大理寺,在知道调派温少行跟温君庭当真是圣旨之后抓紧时间抢了伯乐坊一个人,回到墨园已是酉时。 晚膳过后,温宛让紫玉把温少行跟温君庭叫到墨园。 对于随军出征这件事,李氏是高兴的。 因为温君庭告诉李氏,他们不会上战场,但此行会算他们军功。 墨园里,温宛看着两个弟弟,内心里忐忑不安,哪怕九离跟宋相言都与她解释,此番断非皇上报复御南侯府,可出征这种事不是儿戏,上不上战场谁也不能保证。 “阿姐,我们可以不用结业考就入兵部又能随军出征建功立业,怎么看都是好事,你就别多想!” “长姐放心,朔城有奕王,此番为巩固朔城防务圣旨加派三万兵,加之朔城兵力就算真有干戈,大周亦有绝对胜算,更何况我与少行并没有领兵打仗的资历,此行不会有任何危险。” 温宛坐在桌边,抬头看着眼前两个高出自己一头的弟弟,终是叹息,自袖兜里取出一叠银票,均分成两叠搁到桌面。 “穷家富路,你们先拿着,不够我还有,要多少有多少!” 看到桌上银票,温少行一双眼睛顿时变成两颗闪亮灯球,直接伸手过去。 不想温君庭抢先将两叠银票拿起来,送回到温宛手里,“长姐不必,我与少行有钱。” “没有!”温少行猛然看向温君庭,朝其疯狂递眼色。 温君庭不为所动,“我与少行知道长姐近段时间经营问尘赌庄辛苦,若长姐有钱银运转不开的时候,我与少行还能帮长姐一二。” “不能!”温少行抓紧温君庭胳膊,脑袋摇成拨浪鼓。 温宛不缺钱,她再也不是那个想请弟弟吃饱饭却捉襟见肘的穷光蛋了。 此刻温宛起身,将手里银票全数塞到温君庭手里,“钱你收好,此番出征你们谨记御南侯府家规,人要长寿脸皮就要厚一点,关键时刻保住命!” 眼见温宛将所有银票都塞给温君庭,而自己那个可爱的弟弟并没有推辞,温少行一瞬间想到刚刚君庭欲擒故纵吧? 夺笋啊! 这会儿紫玉沏茶进来,行至桌边。 温少行可是逮着机会,“紫玉,我跟君庭就要出征了哟!” 紫玉知道这事,将茶壶拎到桌边时温宛叫两个弟弟坐下。 温君庭刚好坐到紫玉旁边,见紫玉要给他斟茶,直接拎过茶壶,手指不经意碰触,心底涟漪微动,却是不动声色。 紫玉神色微暗,须臾而逝。 几次了,她觉得二少爷似乎不喜欢让她伺候。 许是,生疏罢。 紫玉宁可这样想,也不会去深究那日御书房前温君庭为何会抱她。 “大姑娘与奴婢说了两位少爷要出征的事,奴婢祝两位少爷凯旋。”紫玉俯身朝向温少行,恭敬中透着虔诚跟期待。 “有可能凯旋,也有可能战死沙场,到时候你就见不到我跟君庭了!”温少行一门心思想逗紫玉,话才说完就被温宛一巴掌从椅子上扇飞出去! “说的什么鬼话!吐出来!”温宛最受不得这个,当下冲到温少行面前掐着他脖子叫他往外吐。 那厢温少行正在呸!呸!呸! 这厢温君庭搁下茶壶,抬眼看向紫玉,“放心,我与少行都不会有事,我们一定会凯旋。” 紫玉原还担心,见温君庭这样讲才算舒了口气,“大姑娘说了,明日会到天慈庵给两位少爷求平安符。” 温君庭不敢一直看紫玉的眼睛,垂眸握住茶杯,“出门在外,平安符也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奴婢会绣香囊,如果两位少爷需要的话……” 紫玉说到一半,忽然觉得不太合适,却是温君庭把话接过去,“那辛苦你了。” “……不辛苦。”紫玉脸色微红,但也只是一瞬间就平复心境。 她想多了。 “对了,阿姐你知不知道此次出征主帅是谁?”温少行被温宛拎回座位上,狐疑问道。 温君庭亦看过去。 他们接到调令后直接收拾行李从無逸斋回府,无处打听出征诸多事宜。 “萧臣。”温宛没有避讳,清冷道。 温宛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忽然想到九离,她都不知道的事为何九离会知道? 只是一念便放下。 她不知道,是刻意不去关注而已。 房间里,陷入沉寂。 外面天寒风冷,柳枝被风吹的吱嘎作响。 越是不想有交集的人,越是逃不掉…… 同在御南侯府,锦堂。 一经得到萧臣欲领兵入朔城的消息后即来找温御。 他第一个问题是,“郁玺良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才会先一步去了朔城?” “不知道。”温御坐在矮桌前,看着两个咸鸭蛋,摇摇头。 “你怎么知道他不知道?” “我说我不知道。”温御难得正经一回,“本侯虽然不知道,但这事儿不难猜,你想想谁在朔城。” “萧奕。”一经应道。 “郁玺良十有**是想杀萧奕嫁祸给萧桓宇,不管夺嫡之争多激烈,杀手足至亲都是大忌,是一辈子的污点,这样的人没有资格继承大统。” 一经盘膝,手里滚动念珠,虽是五旬年纪却不减当年风姿,“此行换作温侯,可会去杀萧奕?” “本侯是傻子么!换你你也不能杀啊!战幕猴儿尖猴儿尖的,你我被反杀的可能性会很大。”温御理所当然回答。 “郁玺良也不是傻子,他会不知道战幕的本事?” “他有他的本事,他想让萧奕死在萧桓宇手里,别人就一定不是凶手。”温御难得对郁玺良有这样高的评价。 说句实在的,如若郁玺良在这里,他的评价还会更高,捧死人又不用偿命。 一经点头,“郁玺良若能成事,先帝密令就算有眉目了。” “现在的问题是,他到朔城干什么去了。”温御把话题拉到最初。 一经看向温御,“温侯的意思是?” “你想办法传信,说服郁玺良去杀萧奕嫁祸太子府。”温御直言。 一经,“……他要不同意呢?” “他要不同意,我们就揭发他是于阗安插在無逸斋的细作,旨在从根儿上扼杀我大周朝未来的栋梁之材。” 温御的话,再次刷新他在一经心里生而为人的底线。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四百八十一章 机会只有一次 一经当然不会给郁玺良去信,温御也只是说说而已。 但有一样,他们自接到密令伊始,一直没有等到一个契合的时机把萧臣推出去。 哪怕他们都是大周朝一等一厉害的人物,可双拳难敌四手,好狼架不住群狗,单凭他们两人想把萧臣推到上位,痴人说梦。 加上郁玺良也是一样。 他们相信先帝在下密令的时候绝对没有想到一件事,原本对贤妃宠爱有佳的皇上在萧臣满月那日,赐给贤妃之子一个‘臣’字。 如若不然,以皇上对贤妃的宠爱,再加上他们在朝中的地位,想推萧臣并非难事。 简而言之一句话,温御跟一经着急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 那日郁玺良的话提醒二人,先帝与贤妃到底有着怎样不可告人的秘密。 重说…… 先帝与贤妃之间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苦衷。 只要查清这件事,就能顺着这条线往下捋,找出皇上厌恶贤妃跟萧臣的原因,或许那才是助萧臣上位的关键。 至于朝局,就温御跟一经看,并不十分明朗。 或许萧臣此番朔城之行,回来后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也不一定…… 距离出征还有三日。 清晨,萧臣乘车去羽林营经过朱雀大街,途径东篱茶庄时注意到茶庄窗口摆着一株冬青盆景,那是东方隐与他约定的暗号。 萧臣看到了,于是吩咐车夫改变路线。 无人深巷,萧臣独自一人走向那座荒宅,入院冷清,院中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几场风雪没有在这座宅院里留下丁点痕迹。 破旧的窗棂被风吹的呼呼作响,萧臣走进屋里,东方隐在煮茶。 依旧是雾山隐,薪炭在炉下炙烤,壶里的水已经燃沸。 “魏王殿下的城府,老夫佩服。” 自上次与萧臣见面,东方隐一直在等萧臣主动找他,却一直没有等到,“很好奇,魏王殿下不想知道更多?” “想。”萧臣落座,冷漠开口。 东方隐将釜中沸水烹于器内备用的沫饽中,茶汤已好,他端杯过去,“既是想,魏王殿下为何不来找老夫?” “你不是找我了。”萧臣没有拒绝,端杯时看到白瓷耳杯上方有团云雾翻腾而起,萦绕在杯缘滚滚四溢。 “南朝派军驻进成翱翔岭的事,魏王殿下可知?” 萧臣品茶,茶香浓郁丰富,和茶汤融为一体,“公孙先生找本王,难道不是因为本王不日启程,率三千兵增固朔城防御?” 东方隐压低了声音,凝声开口,“吾等希望王爷此去,可拿郭浩首级。” 萧臣并没有因为东方隐的话震惊,他搁下茶杯,抬头看向东方隐,“所以在你们眼里,本王的用处,仅仅在于替你们除掉佐愈的对手?” 东方隐目光迎上去,亦没有任何惊讶,“王爷查到了?” 萧臣未语,深邃黑目紧紧盯住东方隐,沉默中蕴含着难以言说的冷傲。 东方隐终究不敌,看似平静低头端起茶杯,用以掩饰他几乎隐忍不住的慌乱,“查到就查到罢。” “当一种新的制度出现时,顽固守旧的你们,也可以说是坚持教条的你们会将其视作不守规矩的人,离经叛道,群魔乱舞,你们口口声声说愿意为于阗牺牲自己,却连那一点点利益都舍不得撒手,虚伪又悲哀。” 东方隐的呼吸不自觉顿了顿,“谁又能保证,新的制度不会造成新的骚动,不会影响于阗百年根基!” “所以,是佐愈抓住阙荣把柄,是他囚住温初然,是他逼本王娶寒棋?”萧臣冷声道。 东方隐落杯,“王爷何必纠结这些。” “本王若杀郭浩,会得到什么好处?” “魏王殿下想要什么好处?” 萧臣沉默片刻,“本王凯旋之日,太子府画堂,折损两人。” 东方隐有些意外,“魏王殿下过于看重老夫。” “这不是商量,是交易,否则你怎么敢说倾国之力助我?”萧臣随之冷笑,“当然,东方先生可以拒绝。” “殿下就不怕……” “不怕。” 萧臣薄唇浅抿,“郭浩是佐愈心里那道伤疤,而凭于阗兵力想要取郭浩首级怕是不易,只有本王能助佐愈杀死郭浩,有些机会,一辈子只可能出现一次,再等……以佐愈的年纪,他这辈子怕是等不到第二次。” 东方隐思忖片刻,“成交。” 萧臣没有浪费那杯雾山隐,饮尽之后起身拱手,离开。 直至窗外那抹身影消失在院门,暗处密道方才走出一人。 封远山。 “东方先生就不怕,萧臣当真相信我们都是佐愈的人,替他杀了郭浩?” 东方隐不以为意,“这是长公主的顾虑?” 封远山坐到桌边,却见东方隐准备收杯,“这些年也没见东方先生请我喝一杯雾山隐,倒一杯。” 东方隐看了眼封远山,“雾山隐一泡是精华,二泡没那个味儿了。” “那也喝。” 封远山示意东方隐倒茶,“长公主坚信南朝出兵必定是萧臣与之做了某种交易,而郭浩作为南朝大将,萧臣必然不会伤他,反过来伤的,就是佐愈。” 东方隐思量之后微微颔首,“当是此理。” “那我等岂不是暴露了?他抓佐愈我们还不告发他么?”封远山不以为然。 “他不会杀佐愈,他只会控制住佐愈,与我们谈条件。” “什么条件?” “和亲。” 封远山端起茶杯,看着杯缘仍有白雾缭绕的雾山隐,“和亲之事周帝已经下旨,说取消就能取消?” 东方隐好似完全没有封远山的顾虑,“车到山前必有路,凡事别太着急。” “为什么不直接以南后之名与萧臣结盟,简单很多!” 这个问题封远山不敢问寒棋,但他与东方隐是多年朋友。 “因为上面的意思,我们除了与萧臣结盟,还要阻止萧臣跟御南侯府有更亲密的关系,简单说,萧臣不能娶温宛。”东方隐直言。 “为什么?”封远山不解。 这一次,东方隐没有回答。 他亦不知…… 鉴于温少行跟温君庭初入兵部,早膳之后,温宛刻意叫徐福驾车等在外面,她要亲自送两个弟弟到兵部。 温少行跟温君庭拒绝,他们有自己的马车,奈何拗不过温宛。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四百八十二章 拿钱开路 奇怪的是,温宛虽说送两个弟弟,却是比两个弟弟早离开御南侯府,且在温少行跟温君庭将将到兵部官衙的时候出现。 官衙前,温宛差紫玉把马车里她昨日就订下的新鲜水果跟糕点拿出来,紫玉拿不动,她手里也提着一些,“少行!君庭!” 两个弟弟见状,懂了。 自家长姐说是送他们,其实是到官衙替他们打点。 那些水果都是稀罕玩意,糕点买的也是最贵的。 温少行与温君庭其实觉得不必,但见温宛脸上那份热情又不好多说,便与之一起走进兵部官衙,兵部尚书自然不会亲自出面,出来的是兵部侍郎,邢栋。 邢栋早得萧臣示意,对两位少爷关照有佳,再加上温宛的水果跟糕点,兵部一些小吏也表现出十分的热情。 直到两个弟弟坐到自己位子开始查阅翻看过往战役卷宗,温宛不舍离开。 邢栋一直将温宛送到官衙外方才回去,过程中温宛试图给邢栋塞银票,被其婉拒。 长兄如父,长姐如母。 温少行与温君庭步入仕途这一刻,也让温宛深切感受到作为长姐该有的责任跟使命。 别的不行,拿钱开路她不遗余力。 此刻官衙外,温宛带着紫玉走进马车,立时看到车厢里一抹熟悉身影。 四目相视,温宛震惊,“小王爷怎么还没走?” 孤千城也很震惊,“本小王要走去哪里?” 温宛坐到孤千城对面,脸上仍有讶异神色,“我以为小王爷回南朝了。” 孤千城恍然,“所以你昨日一整天没到问尘赌庄找我,以为我走了?” “我昨日去问尘赌庄了。”温宛十分肯定道。 孤千城皱紧眉头,“那怎么可能!我还特别嘱咐莫修,你一来马上通知我!” 温宛想了想,“可能是莫修记性不好。” “一百两银子也不能让他记性好一点吗?” 温宛闻声怔住,片刻虔诚开口,“以后这种事,小王爷可以直接找我,咱们单线交易。” 孤千城一时错觉,看到温宛瞳孔好似变成元宝形状嗖嗖往外冒金光,“大眼睛,你很缺钱?” “有谁不缺这东西?”温宛不答反问。 孤千城就很奇怪,“你有问尘赌庄了呀!你要是缺钱,那跟玉布衣谈把金禧楼开到南朝这件事你自己怎么不占些好处?” 温宛幽幽看过去,“你以为我没占……” 孤千城,“……你想赚多少钱?” “富可敌国。”温宛毫不掩饰自己的贪婪。 只有无尽财富,才会让她有安全感。 孤千城凝眸沉思,沉默许久说了一句话。 “本小王与富豪排行榜第二的休宁祁氏,关系不错。” 温宛以为自己听错了,“外传休宁祁氏与南朝官场井水不犯河水。” “那是外传,本小王爷与你说的叫秘辛。”孤千城随后又道,“这事儿祖父都不知道,你可得替我保密!” “除非小王爷引荐一二。”温宛觉得这样说话不厚道,可她太想抓住每一次出现在她面前的机会,一次也不想让它们溜掉。 哪怕是旁边一直没有开口的紫玉,都在这个时候默默低下头。 孤千城竟然没有生气,反而很兴奋,“不然你以为本小王与你说这个是因为嘴里闲的长了青苔吗?” 温宛大喜! “多谢小王爷!” “事不宜迟,你明日准备一下,与本小王一起回南朝。”孤千城是个很聪明的少年,尔虞我诈这种事信手拈来。 在南朝,几位叔伯被他算计的没脾气,因为萧臣这件事,自己亲祖父他也不是没算计进去。 唯独对温宛,他难得展现自己人性里最为不足的一面,天真善良,纯洁无暇。 除了真心喜欢大眼睛之外,更重要的一点。 他不想因为有些性格长久压抑,最终变得不存在。 “明天可能不行。”温宛虽然非常想结识富豪排行榜第二的人物,只是现时现刻她有比赚钱更重要的事。 “后天也可。”孤千城通融道。 温宛摇头,“我可能要出一次远门,至少两个月。” 孤千城疑惑不解看向温宛,“两个月?你要去哪儿,还有一个月守岁你不打算在皇城过?” 温宛暂时没有办法回答孤千城,可至少短时间内她不可能与孤千城一起离开。 就在这时,车帘突兀被人掀起。 车厢三人齐齐看过去,正见另一位小王爷从外面钻进来。 “可是让我找到孤小王爷了。”宋相言披着深紫大氅走进车厢,直接坐到温宛另一侧,微笑以对。 孤千城眼睛一眯,哪儿哪儿都有你! “宋大人找本小王何事?” 这个称呼是宋相言的意思,他虽是小王爷,但有官职在身。 “本官肩负保护小王爷职责,自然不能大意,刚刚在问尘赌庄没见到小王爷,我便急急找过来了。”宋相言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他花二百两银子给莫修,孤千城去哪儿他不知道! 温宛还有急事,“你们准备去哪里?” “你去哪儿?” “你去哪儿?” 异口同声之后,宋相言眼珠儿一转,即刻改变主意,“温县主有事先走,本官得请孤小王爷到大理寺一趟,有关案情分析的事得请小王爷协助。” 都是精到骨子里的人,孤千城能不明白宋相言的意图? “本小王腿疾,行走不便,宋大人有事就在这里问。”孤千城索性瘫在车厢背板上,一副死活我也不出去的样子看向宋相言。 宋相言点头,“并无不妥。” 就在孤千城诧异宋相言居然这样好说话时,某位小王爷扭头看向温宛,“大理寺马车在外面,县主跟紫玉去坐那辆,回头我到御南侯府换。” 温宛也觉得并无不妥,直接领着紫玉走下马车。 孤千城,“……” 这都不是宋相言第一次破坏自己与温宛加深感情了,有些话温宛在时不好开口,她既不在孤千城直截了当,“你喜欢大眼睛?” “哪种喜欢?” “能娶回家的那种!” “那不。” 宋相言一直都认为,他与温宛之间的感情始于郁玺良,敬于擂台比武,合于秉性,久于善良,终于…… 又一次追溯这个问题的时候,宋相言依旧没有给出自己确切答案。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四百八十三章 走一趟朔城 孤千城相信宋相言没有说谎,因为面对宋相言的时候他仿佛是在照镜子。 同样骄傲,同样智慧,同样贵不可言的身份让他们不必在感情这件事上遮遮盖盖,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既然宋相言说他对温宛不是能娶回家的喜欢,那就是以朋友交,“宋小王爷……” “是宋大人。” “宋大人到底是觉得本小王哪里不行,才会想方设法阻止本小王对大眼睛好?”孤千城诚心求教。 宋相言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孤千城无疑是好,面对孤千城的他又何尝不是照镜子。 “南朝太远,人心易变。”宋相言冠冕堂皇道。 孤千城还以为是什么,“本小王可以入赘御南侯府。” 看着孤千城如此信誓旦旦的样子,宋相言唇角微微翘起,显出几分冷讽意味,“南朝摄政王府未来继承者,将会掌控南朝半壁江山的小王爷要真能入赘我朝御南侯府,那这事儿我不挡你。” “同为小王爷,你不向往权力?”孤千城难得认真,看向宋相言。 “权力无止境,一旦追逐就仿佛陷入无尽深渊,没有终点永远也不会停下来,到最后是你追逐到了权力还是权力吞噬你谁也说不清楚,我这一生,不愿为权力所缚。”抛开温宛,宋相言对孤千城自有赞赏。 孤千城索性就靠在背板上,双手扣在脑袋后面,似笑非笑,“你逃得掉么!身为大理寺卿,那一件件案子里面隐藏的权势关联,你可以丝毫都不考虑?你们周帝想放过的人,你敢让他死?” “本官只看证据。”宋相言坦荡开口。 “如果是大眼睛的案子。” 孤千城看向宋相言,“有人冤枉大眼睛杀人,而你拿不出确凿证据的时候,又当如何?” 面对孤千城质疑,宋相言不禁反问,“本官怎么可能拿不出证据。” 孤千城闻声微挑眉梢,似笑非笑。 在孤千城看来上到帝王将相,下到平民百姓,没有人可以抗拒权力的诱惑,主动也好被动也罢。 在宋相言看来权力固然无处不在,只要与之保持适当距离,便可我自独醒。 相比此刻坐在马车里两位‘高瞻远瞩’的小王爷,温宛只顾赶到问尘赌庄,她要找九离。 九离不在,莫修当即派人去寻。 半柱香的时间,萧臣从羽林营赶回来,换装上了三楼议室。 看到萧臣出现,温宛美眸立时闪出光彩,招呼他坐过去。 因为面具,萧臣哪怕没有很好掩饰住自己想念的情绪也没关系,“县主找我?” “你来,坐过来。” 温宛拍拍自己身边那把椅子,脸上笑的十分和善【猥琐】,“与你说件要紧的事!” 萧臣神色狐疑,坐下时看向温宛,“何事?” 值得一提的是,萧臣罩在脸上的面具看上去十分简单,银制面具,表面没有任何雕琢的痕迹,但精在面具露出来的那双眼睛。 因为里面嵌着与明璃窗镜类似的纤薄材质,所以外面的人看不清面具下那双眼睛,从里面往外看则清晰真切。 “你之前不是说你在朔城有根基吗?”温宛再次确定。 萧臣点头,根基还很深。 “那你收拾一下,三日后随我走一趟朔城。”温宛思来想去,这趟朔城之行不能免。 两个弟弟是御南侯府的命根子,把他们交给谁温宛都不会放心,她非得亲自守着。 再者,温宛查过地形图,自皇城到朔城途径徽州跟徐州。 项庸临行前与她说的话已经那么诚恳,这事儿不能没有下文,还有魏沉央,她得去见一见。 温宛昨晚便决定这件事,然后一夜没睡,今晨又早早起床去送两个弟弟,到现在为止,毫无困意。 她要离开皇城了! 说起来她上辈子直到死都没有踏出过皇城一步,这座可以承载百万人口,在她眼里一直都是无限大的皇城,上她上辈子眼界的尽头。 这辈子,她想出去看一看。 温宛越想越兴奋,丝毫没有注意到坐在她身边几乎僵住的萧臣。 他若以九离的身份跟温宛一起去朔城,那谁能代替他统领三军? 是的,在温宛与他提及要一起去朔城的时候,哪怕他还没有认真思考,就已经答应了。 没有理由不答应! 此行不管谁陪在温宛身边,他都不放心。 “九离?”温宛见萧臣半天不开口,不由扭头,“钱不是问题。” “什么?” “除去每月分红,你与本县主离开这段时间我会另给你一笔钱。”温宛忽然想到一件事,“你会武功吗?” “会一些。”萧臣道。 温宛很满意,这样就可以省下雇打手的钱。 既然决定去朔城,温宛随即叫来莫修跟乾奕,嘱咐他们关于问尘赌庄的事。 正常经营没有影响,她主要是想告诉莫修他们万一有人找茬儿,他们先去大理寺找宋相言。 如果宋相言解决不了,直接到御南侯府找温御。 莫修多嘴问一句,如果温御解决不了又当如何,温宛只是摇头。 温宛走后,莫修不解看向乾奕,“县主的意思是如果御南侯解决不了,那就完了是吗?” “县主的意思是,没有御南侯解决不了的事。” 莫修恍然…… 夜里,温宛回到墨园用罢晚膳,独自躺在床上,眼睛望着从床顶垂落下来的幔帐。 让她惊奇的是,今晚的心情好像没有那样消沉,难得放松,呼吸的时候不会觉得胸闷。 原来在她心里永远都不会原谅的背叛,对她的伤害也就这样。 从撕心裂肺的疼,到彻夜不停的掉眼泪,再到现在哪怕还会忍不住去想,可没有眼泪了。 温宛摸着被窝里的金锭子,心情又好一些,以致于她眨了半天眼睛也没睡着。 于是温宛起身,裹起大氅走出主卧。 原本是想找弟弟的温宛不经意看到紫玉房间里灯火亮着,于是走进去。 房间里灯火如豆,紫玉坐在桌边穿针引线在绣香囊,十彩丝线平平整整摆在桌面,竹编的小筐里放着各种绣样、缎料还有剪刀。 温宛不由停在门口,看的入神。 她还记得,紫玉绣工很好。 上辈子她嫁给苏玄璟前夜紫玉给她绣了一方绢帕,那时紫玉就知道自己不会随嫁,跪在她面前叩头时将那绢帕举过头顶。 那时银蝶借口替她收着,后来就没见了……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四百八十四章 香囊 紫玉绣的认真,丝毫没有察觉温宛就站在门口。 前日她答应两位小少爷要帮他们绣一个香囊,时间太赶,紫玉便在自家姑娘睡下之后回到房里赶着绣。 起初她还犹豫,毕竟香囊这种东西不能随便送人,以致于现在她都有些后悔之前不该唐突说出来,好在她身份低微。 好在,身份低微。 紫玉捧着绣花绷子,一针一线在缎料上绣着紫色的栀子花,她不懂花语,不明白栀子花的花语是什么,她只是觉得这种花好看,戴在男子身上不会显出脂粉气。 温宛看着紫玉握住针线的手,眼睛渐渐湿润。 “呃……” 针尖刺进指腹,紫玉不由蹙眉低吟一声。 “这么晚了还不睡。”温宛这方走过去,绕到桌边坐下来,胳膊搥着香腮,支撑整个身体倾斜的重量。 紫玉惊讶抬头,“大姑娘怎么醒了?” “我若不醒还瞧不见你在这儿没日没夜给我绣香囊,手都扎破了,疼不疼?”温宛目光温柔,烛光映衬下的紫玉虽说没有倾国倾城的样貌,五官十分精致,尤其那唇,是典型的花瓣唇,笑起来的时候特别甜美。 “大姑娘,你也想要香囊?”紫玉不由抬头,惊讶看过去。 温宛,“……” 某县主愣住,直起刚刚歪到桌上的身子,眼睛瞄向绣花绷子又抬起来看向紫玉,一本正经,“这个不是给我绣的?” “这是给两位小少爷绣的……”紫玉说话时温宛方才看到绣花绷子旁边摆着一个绣好的花样,上面绣的是黄色的梅花。 见温宛不说话,紫玉急忙解释,“大姑娘别误会,是君庭少爷说大姑娘给他们求的平安符没有地方放,奴婢才想着绣个香囊装平安符,只是这样!” 温宛哪会生气,笑着瞄了眼绣花绷子上的栀子花,“哪个是给少行的,哪个是给君庭的?” 紫玉见自家姑娘没追究,心里安稳些。 早知道就不多嘴了。 “奴婢绣好之后给两位小少爷,他们喜欢哪个就选哪个。”紫玉想的简单。 温宛拿起搁到桌面的梅花绣样,“为什么绣这两种花?” “大姑娘忘啦,后园柴房只有这两种花,奴婢是看着这两种花长大的,绣它们也绣的最好。”紫玉特别开心,因为大姑娘没有嫌她多事。 温宛好歹也是入过無逸斋的才女,两种花的花语她记得,“绣的真好看。” 是君庭? “谢谢大姑娘夸奖!”紫玉扬起笑脸,比温宛还小一岁的脸上早就褪了稚气。 温宛微笑着看过去,“你绣,我在这儿坐会儿。” “大姑娘放心,回头奴婢给你绣个更好看的!”紫玉兴致勃勃道。 “好啊!” 温宛想到君庭,上辈子君庭自無逸斋结业后没多久就去浪迹天涯,每年只回来一两次,少言寡语,每次走的时候婶婶都哭的很伤心。 许是行走江湖耽搁了,君庭死前也没听说他有喜欢的姑娘。 温宛没敢多想,感情这种事谨慎些好。 “紫玉,我与你说件事,少行跟君庭这次到朔城我不放心,所以,三日后我也会离开皇城,最好先他们一步到朔城。” “什么?”紫玉正绣着花,猛然抬头时指腹又扎了一下。 温宛心疼,“小心些!” “我们也要去朔城?”紫玉眼中闪过一抹兴奋,“那奴婢早早收拾行李,免得临走前收拾有些不记得,出门在外一定要多带些!” 温宛犹豫一下,“我与九离约好,所以……” 紫玉眼底落寞一闪而逝,笑的依旧好看,“大姑娘放心,奴婢一定替大姑娘守好墨园。” 多么熟悉的一句话! 上一世她出嫁那日,紫玉跪在她面前也说过同样的话! 一样的坚强,一样的笑! 可是墨园没有她,紫玉守的是什么! “你也去。”温宛突然之间改变主意,“只是我们要暂时分开,你与少行跟君庭一起随军,我与九离一起。” 紫玉心情起伏的有点儿快,“与两位小少爷一起,行军可以有奴仆跟着伺候吗?奴婢不会骑马……” “这很简单!只要少行瘸一条腿就可以!”温宛不想带紫玉一起,因为她想更快些到朔城,这样才能提前打点,只是这样一路应该会赶的很辛苦。 她不想让紫玉跟着她风尘仆仆。 紫玉还是犹豫,“可奴婢是女子……” “女扮男装呀!”温宛自己就打算这么做。 紫玉听着就跟做梦一样,神色中流露出一丝焦虑,“奴婢从来没穿过男子的衣服,也没……离开过皇城。” 谁又不是呢! 温宛拉着紫玉的手,“就因为没有尝试过,我们都要尝试一下,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紫玉被温宛说的心动,她亦期待走出皇城,看看外面的世界。 她也很向往,外面的天空…… 主仆二人次日便开始为离开皇城做准备,紫玉吃过早饭后直接去翡锦成衣庄,依主子意思买几套男装,再去准备一路上吃穿用度,时间很快,一上午就这样过去了。 温宛先去找九离,之后趁这几日时间宝贵,加快到伯乐坊抢人的步伐。 她很清楚凡事不能太过,她已经从伯乐坊抢了十个人过来,再抢五六个也是到了极限,再多太子府那边兴许不能太乐意。 距离出征还剩下两日,温宛突然相邀同行,萧臣虽然应下来,可挠头的是谁来统帅三千兵。 思来想去,想到一人。 大理寺,雅室。 温宛乍闻孤千城回南朝时颇为诧异。 “走了?”温宛边从宋相言手里接过卷宗边抬头,惊讶不已。 宋相言也很意外,“应该是今晨走的,昨夜子时他还在大理寺与本小王分析案情。” 温宛愣住,“小王爷会不会对他的事太上心?” “有吗?” 宋相言抬头看向温宛,剑眉微微一皱,“倒是你,温少行跟温君庭值得你跑这一趟?” 温宛翻开手里卷宗,都是两年之内有关朔城的案子。 大理寺案必然涉及各省郡官吏,温宛想从案卷里了解朔城现时官场,早做准备。 对于宋相言的质疑,温宛失声笑道,“没有比他们更值得的人。” 宋相言就那么盯着温宛,也不说话。 直到温宛意识到抬头时,神色变得认真,心里隐隐想好说辞后方才开口,“小王爷想说什么?” “没有。” 宋相言终究没有提那个名字。 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四百八十五章 借你一双慧眼 直到温宛从大理寺离开,宋相言仍没有说出想要说的那个人。 温宛都着急了,她太想告诉宋相言,自己去朔城与那个人没有一点关系,他去不去朔城,是不是统帅于她一点也不重要! 离开大理寺的温宛直接入宫,她可以事先不告诉祖父自己要去朔城,但一定得和姑姑说一声,而且她绝对相信姑姑一定会支持她,自小到大,好像自己做什么事姑姑都会给予她无限勇气。 姑姑说对错不重要,过程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达到目的,亦或解决掉问题。 你就大胆去拼,去闯,去做,背后有人你怕什么! 唯有当初追苏玄璟是个例外。 皇宫,甘泉宫。 温若萱不同意温宛离开皇城,确切说是不同意她去朔城。 “虽然姑姑不知道皇上下旨让少行跟君庭入兵部随军历练的用意,但绝对不是报复,少行跟君庭的安危你不必担心。”贵妃椅上,温若萱给出理由。 温宛当然不会放弃,紫玉把衣服都买好了! “姑姑不是常说小心驶得万年船吗,有我守着,他们两个就一定不会有事。”温宛试图说服道。 这会儿秋晴端着糕点跟刚沏的碧螺春走进来,厅内突然变得安静。 温若萱端身坐在贵妃椅上,瞧着秋晴提壶倒茶,茶水撞进杯里发出哗哗声响,厅内气氛变得有些莫名。 温宛看不透姑姑在想什么,“姑姑就让我去吧,我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皇城,出去见见世面也好啊!” 温若萱依旧不语,接过秋晴端过来的茶杯,低头品茶。 温宛下意识看向秋晴,秋晴默默低头。 “姑姑……” “萧臣若非此次出征主帅,你还会去朔城吗?” “当然会!”温宛从宋相言那里憋了半天的理由终于派上用场,“宛儿可以发誓,我这次去朔城与那个人毫无关系,我就是想保护少行跟君庭!他好或是不好……” “你不用发誓。”温若萱抬头看一眼温宛。 温宛欣慰,“姑姑相信我?” “我怕雷劈死你。” “姑姑!我真的一点也不在乎他!” “战死沙场你也不会难过是吗?” 温若萱的话就像一块巨石砸在温宛心里,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忽然听到心就像是被谁握住捏紧,顿挫的疼。 见温宛不开口,温若萱搁下茶杯,叹了口气,“姑姑不是让你强迫自己忘记,可你若不想再与那个男人有任何瓜葛,就得保持距离。” “姑姑信我,宛儿此行只是为了少行跟君庭。”温宛没有抬头,心里多了不一样的情绪。 这一刻,她竟开始怀疑自己这样坚持要去朔城,是不是真的与…… 萧臣有关。 见温宛执意,温若萱只是一笑,“去罢,说不准见识了外面的花花草草,就忘了这小小四九城里的歪瓜裂枣,世上好男人有的是,就看你有没有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 温若萱说话时抬手作势插插自己眼睛,又转过去插插温宛眼睛,“姑姑把自己这双慧眼借给你,带回来一只。” 温宛笑了,揉揉自己眼睛,“收到。” 与温若萱在甘泉宫里聊了好一会儿,温宛方才起身离开。 此刻甘泉宫里,秋晴端过来一盘糕点,见主子又在摆瓜子,但又分辨不出是谁的名字。 “娘娘担心县主?” 温若萱拨乱托盘上的瓜子皮,终是一声叹息,“本宫其实有机会浪迹江湖做个女侠。” 秋晴不解,却见温若萱将托盘搁到桌上。 “出去走走罢,眼界有了,格局才会大开。” 这厢温宛已然做好十足准备,只等明日一过,便与九离离开皇城。 那厢萧臣也终于找好了替代品。 黄泉界的密室里,孤千城被五花大绑在石板上,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住站在石板旁边,看起来还有几分期待的萧臣。 “君子不立危墙,凡事考虑后果萧臣!”孤千城挣扎不脱,怒声低吼。 萧臣瞧着已经准备好的绮忘川,“动手。” 绮忘川行到石板前,手里拿着至少五把小刀! “萧臣!本小王警告你,及时止损不要饮鸩止渴!”孤千城太害怕了,一对眼珠子向上翻到绮忘川身上,“本小王这张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旷世难觅的俊脸碰坏了你赔不起!住手-” “小王爷千万别再大声说话了,本使胆子小,手一抖保不齐会划烂小王爷的脸。”绮忘川下刀,刮掉孤千城鬓角碎发。 冰凉触感自脸颊划过,孤千城连眼珠儿都不敢乱翻,咬牙切齿,“萧臣,我恨你。” 看着孤千城脸色煞白,萧臣挑动眉梢,“只是叫你代替本王统领三千兵走一趟朔城,掉几根毛毛而已,要你命了?” 刀片在脸上割磨,孤千城说话再不敢抑扬顿挫,“为什么是我?” “就你闲。”萧臣诚实道。 萧臣的确是基于此考虑的,他不是没有别的人选,只是别人没有那么长时间可以挥霍。 “那你也要问问本小王愿不愿意。” 脸上细毛被刮干净,绮忘川将之前在萧臣脸上拓下来的面皮从特制的药水里拿出来,吹吹干,转身走到孤千城头顶,“会有些痒,小王爷最好别用手抓挠。” “本小王倒是想!” 孤千城视线重新回到萧臣身上,恨声道,“萧臣,我不愿意。” “那也没关系。” 萧臣开始细数孤千城过往那些丰功伟绩,譬如摄政王三子孤笠养了三年的外室突然被发现,发妻娘舅乃南朝大臣,将此事闹到朝堂,再譬如摄政王府长房嫡孙有龙阳之好这事儿一直藏的很好,结果也被暴出来。 虽说南朝对龙阳这种事看的很淡,但这种人显然不适合做继承人。 “别说了。”孤千城瞅了眼绮忘川,“都被她听到了。” 萧臣不以为意,“这些都是阎王使知道的,她不知道的还有几件,譬如……” “我愿意。” 孤千城实在气不过,刚说罢‘愿意’二字就发起狠,“你就不怕本小王与你互揭老底,就我有咩!” “可以。” 萧臣一副‘我根本就不怕’的样子鼓励道,“如若这般,小王爷一定要有大无畏之气势,决死之精神,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之霸气,想想自己受的这些委屈,跟我拼了。” 孤千城怂了……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四百八十六章 不算什么 距离出兵越来越近,温宛跟萧臣都格外忙。 依照之前温宛与紫玉商量好的,只要温少行能‘不慎’瘸一条腿,骑马不便就只能坐车,为此,温宛将两个弟弟跟紫玉叫到一起,说明此事。 二人听到紫玉会与他们同行,反应各异。 “好啊!”温少行眉飞色舞,“紫玉与我们一起就最好了,阿姐放心,我们会照顾紫玉,绝对不会叫她受委屈,是不是君庭!” 温宛瞄了眼温少行,这个反应…… 她记得上辈子温少行的良缘是常年居在碧水苑的老皇叔膝下孙女,虽然不是嫡出,可那姑娘长的水灵又知书达理。 这辈子,变了? “君庭以为不妥,领兵打仗是苦差事,而且军队里不可以有女子。”温君庭神色肃穆,显然不喜欢温宛这样安排。 温宛身侧,紫玉下意识看向温君庭,小声开口,“大姑娘的意思是我可以扮作男装,不会让人发现我是女子……” 紫玉真的很想去。 “可是你不会骑马,又没有由头随军一起去朔城。”温君庭素来就是高冷猫的样子,正儿八经说话时表情看起来更冷一些,眉眼间会让人觉得他将紫玉看作累赘。 “这个没有问题,少行腿瘸了总得准备一辆马车。”温宛打定主意的事很少改变,更何况她白天还在抢伯乐坊金主,温弦倒是不敢把自己怎样,可未必不敢朝紫玉下手。 温少行定定看向温宛,突如其来的委屈,连笑容都是僵硬的,“为什么是我?” 明明就该是温君庭那个臭小子啊阿姐! 温宛给出的解释很人性化,“少行,你是御南侯府长房嫡长孙,这点担当都没有吗?更何况叫你装腿瘸,又不会真的打断你一条腿。” 温少行还能说什么? 他就只瞅着温君庭,都是为了你! 事情没有更改余地,温宛算是通知了两位弟弟。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温宛利用最后一天时间抢人,萧臣则入兵部接军策,军策记录三千兵调派的军营跟姓名,其中南衙禁军调派六百兵,北衙羽林营八百兵,英武军六百兵,射生军六百兵,神策军四百兵。 神策军少调的二百兵由羽林营补上,原因无非是神策军主帅戚沫曦,羽林营主帅郑钧。 大家都懂的。 每营包含两名校尉,羽林营校尉之一是司马瑜。 又是忙忙碌碌的一日。 终到了出征这一天。 大周朝凡有武将出征,依出征礼当由兵部尚书于皇城正东门建军旗,鸣金鼓,正行列,授节钺,仪式依出征意图跟规模增减。 此刻皇城外,易容成萧臣样貌的孤千城自兵部尚书手里接过象征权力的‘节钺’,当即翻身上马,扬旗,离城。 三千兵浩浩荡荡离开皇城正东门,于官道上越走越远。 队伍里孤千城自然骑马,五营十个校尉亦配战马,分别于前、中、后彼此呼应。 与此同时与三千兵随行的还有五辆马车,其中四辆马车装载行军途中必须物,如药物,军品,还有兵医若干。 剩下一辆马车里装着温少行、温君庭跟紫玉。 马车晃晃荡荡跟在队伍最后面,这是温君庭的意思,在前面过于引人注意。 这会儿车厢里,紫玉靠左坐在侧窗旁边。 透过青色绉纱,她看着眼中并不熟悉的风景,哪怕城里城外一样都是严冬,可眼前料峭冰霜,凋零草木在紫玉眼里特别美,大片田野接连在一起,一望无际。 田野上碧空万里,没有一丝云彩,就像是水洗过的蓝色宝石,冬日阳光宛若素影,落在田野残留的霜雪上映衬出耀眼的光芒。 紫玉看着眼前风景,莫名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她自小就是孤儿,被温宛从雪地里扒出来捡回御南侯府,之后就一直在墨园里,她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羽林营,再远没有了。 “紫玉,我渴。” 温少行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紫玉赶忙转身从她旁边摘下挂在车角的水嚢,想要递过去时右侧车轮滚进坑里颠簸一下。 紫玉一个不稳,手掌猛杵到温少行直在中间的左腿膝盖上! “啊-” 惨叫声起,紫玉慌张坐回去,瞪大眼睛看向温少行,“大少爷……” 她刚刚似乎也没有很用力。 看着紫玉茫然不解的眼神,温少行单手捂住自己膝盖,另一只手抬起来,手指在温君庭面前抖动不休,“你问他!” 几次接触,紫玉莫名有些害怕温君庭,尤其是他一本正经的时候。 “军队里军医堪比御医,装残废并不能蒙混过关。”温君庭认真回答。 “那你就趁我不注意踹断我的腿?”温少行欲哭无泪,“你就不能事前打声招呼,叫我有个心里准备?” “何必无端增加你的恐惧?”温君庭不以为意。 紫玉哭了。 “大少爷,你这条腿真的……真的断了?”紫玉想离开皇城与自家姑娘一起到朔城,可如果前提是伤害到温少行亦或御南侯府里任何一个人,她情愿不去。 看到紫玉哭,温少行立时收起卖惨的样子,“紫玉你别哭,这腿已经接上了,养到朔城就能好!再说只要能把你带出来,这算什么事儿!” 温少行越是这样说,紫玉越是愧疚,一只手不停抹泪,另一只把水嚢递过去,“大少爷,对不起……” 温少行正要接过水嚢,紫玉突然想到什么,直接拔开木塞,喂过去! 气氛骤降,温少行余光瞄到某位小猫好像在炸毛。 “我只是腿瘸,两只手还好好的,我自己来。”温少行接过紫玉手里水嚢,咕嘟咕嘟喝下去几口。 车厢里,紫玉一边瞧着温少行那条腿,一边抹泪。 她不敢抬头去看坐在她对面的温君庭,可还是忍不住小声开口,“二少爷为什么要踹折大少爷的腿,紫玉可以不去……” “我以为你想去。”温君庭认真回答紫玉的质疑,声线尽量温柔。 “可要是知道大少爷付出这么多,我就不会去了。”紫玉抬头看向温君庭,迎上对面那双深邃中透冷意的眸子时突然低下来。 温君庭不想让紫玉有这种愧疚的意思,“你想多了,这不算什么。” 温少行:“……” 我是造了什么孽!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四百八十七章 花了钱的 以孤千城为首,大军行官道朝南进发,入夜即停,走的异常慢。 但凡行军,哪个不是日夜兼程,这个不是。 反正帅印在手,孤千城也是不怕毁萧臣名声,是以司马瑜来问时孤千城的回答十分干脆,“本帅之前有这么说?” “是啊,王爷说此番行军日夜兼程半个月即到朔城,加上朔城附近三万兵,抵达后即入成翱领巩固兵防,虽然战事不能打过来,但方便咱们打过去。” 大军已歇,三千兵百余简易军帐皆安顿妥当。 此刻孤千城正在主营帐里烤着暖炉,“本帅还说什么了?” 孤千城尽量学着萧臣的语气动作包括神情,哪怕他不是自愿,但也绝对不能暴露。 以他的聪明睿智,若然他暴露,萧臣那厮必定会倒打一耙,说他威胁大周朝魏王欲图谋不轨这种事那混蛋分分钟做出来。 司马瑜闻声,继续道,“元帅还说此番出征不是儿戏,或许真的会打仗,叫我勤加练习。” 孤千城微微颔首,“还有呢?” 司马瑜怔住,“还有……你说御南侯府两兄弟初次随军出征,万不能有任何损伤,要多加照拂。” 孤千城想到温少行跟温君庭,烤着暖炉的手下意识翻两下,“还有。” 这回司马瑜真懵了,“还有什么?” “还有本帅说今晚歇于此,你现在是有什么意见?”孤千城顶着萧臣的脸,认真看向司马瑜。 司马瑜,“……” 待司马瑜离开,孤千城狠狠舒出一口气。 温家兄弟? 萧臣,嘿嘿嘿。 温宛与萧臣离开的时间早于三千兵出征的时间,加上温宛特别买了两匹膘肥体壮的好马驾车,车夫也给力,再有半个时辰就会抵达距离皇城最近的青州城。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乘坐的马车是萧臣特别准备的,外表看不出任何奢华,普通的让贼匪没有一丝丝**。 车厢里则十分宽敞气派,四周挂着锦绣壁毯,地板跟背板不但有隔凉的棉花,还在底层穿插十根圆形空心铁柱,五根一组,里面盛满水,分上下两组,铁柱首尾衔接,下组连着安装于车底的暖盒,暖盒下方有透气孔,里面燃炭,热量不停灌入空心铁柱,上组在背板内层,终端有机关控制热度。 这种设计独一无二,灵感来源于夹墙,但并非萧臣杰作,是他上辈子在朔城认识的一位机关师贪图享乐弄出来的玩意,当时萧臣也只是多问几句。 此番与温宛一起去朔城,萧臣第一时间想到那玩意,于是找黄泉界的人连夜设计打造,今晨才算弄好。 当然,这种设计一个最大难处就是暖盒里燃烧的炭不能停,这就需要有人每隔一段时间朝暖盒里加炭。 这个艰难又繁琐的工作落在卓幽身上。 是的,卓幽回来了。 昨晚回来气还没喘匀就被告知重返朔城,而且一路兼任车夫跟打杂,脸被扣上一层假皮,听说他还是个哑巴。 车厢中间摆着一个长形紫檀矮桌,单侧距离足够一人安寝。 这还都是一般,车厢最突出的设计是棚顶有一层明璃窗镜,机关开启时,车棚朝两侧卷起,露出偌大可穿透的视野,同时又不影响车厢温度。 温宛真的是太喜欢了! “九离,你太棒!” 车厢里,温宛看着缓缓打开的棚顶,脸上露出许久不曾出现的惊喜笑容。 萧臣看着温宛仰头微笑的样子,便觉一切都值得。 “县主想快些到朔城,那这一路更多时间要呆在车里,毕竟大军日夜兼程,我们也不能把时间过多浪费在客栈。”萧臣浅声道。 “真暖和。”温宛坐在侧椅上,双手按了按锦绣壁毯,“九离,你有心了!” 温宛忽然后悔,“早知道叫紫玉跟我们一起!” 萧臣笑而不语。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停下来。 卓幽本能开口禀报方才想起自己被封了哑穴,于是轻敲车厢。 “县主稍等,我出去看看。”萧臣起身离开车厢,出来时方见马车对面有几个黑衣蒙面的大汉挡在官道上。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确是拦路打劫的风水宝地。 卓幽看了眼自家主子,又看了眼对面那几个倒霉鬼,大概意思是你上我上? 萧臣朝卓幽摆手。 你上。 卓幽了然,飞身而去。 温宛好奇掀起厚重车帘时分明看到卓幽与几个蒙面大汉斗在一处,心猛的揪起,萧臣则走回来,他知温宛担心,于是沉默,由着温宛把卓幽吊打几个蒙面大汉的过程看完。 好歹是暗卫排行榜上的人物,卓幽不费吹灰之力取胜,非但没被抢,还反抢一波。 车帘落下,马车复起。 温宛震惊坐在座位上,慢慢平复心境,之后方才抬头看向萧臣,“这个车夫,有点厉害啊!” “花了钱的。”萧臣回道。 提到钱,温宛神经瞬间敏感,故作姿态,“其实,我们不必要租这么好的车,雇这么好的车夫,而且此行你也算是开小差回老家……那两匹马的钱是本县主出的。” 萧臣瞬间意会,“车跟车夫的钱当由我出,不过看现在情形,那笔钱车夫应该能自己抢回来。” “是吧,本县主肯定不会让你平分买马的钱。” “平分也无不可。”萧臣浅淡道,只是内心里忽然对温宛的变化有了更为清晰的认识。 与他在一起时的温宛似乎没有这样在乎钱财。 “既然你强烈要求,如你所愿。” 为掩饰尴尬,温宛随即拿出彼时从大理寺带出来的卷宗,“九离,你很了解朔城吗?” 萧臣看到大理寺卷宗字样时,心下微沉。 这些都是密宗! 宋相言还真是敢。 “很了解。”萧臣自信道。 温宛随即翻开其中一卷,“朔城有郡守我能理解,居然还有城主?那歧王在那里算什么?” “大周朝封地不同别国,与其说封地,说封邑更准确一些,歧王在朔城拥有的权力只是朝廷赋予他的一部分,驻城守军不在列,郡守需向歧王述职,但吃的是朝廷关饷,拿谁的钱给谁办事这点县主明白,当然,歧王享受朔城全年税收,可以在朔城颁布法令,而法令又不同于国律。” 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四百八十八章 那多刺激 温宛听着萧臣解释,盯着手里卷宗。 卷宗是朔城城主南宫煜状告上一任郡守贪赃枉法的案子,案子涉及朔城整个官僚体系,上至郡守,下至五位县令皆有牵连。 “这是什么情况……”温宛十分诧异。 萧臣扫过去一眼,“朔城是朔郡郡首,下有十八县,而南宫煜也并非实际上的朔城主,不过是朔城权贵给予他的尊称,他是朔城富豪之首,世代经商,以贩运高昌于阗珠宝为主,兼顾贼匪勾搭,说白了,谈不妥进不来的货,那就抢。” 温宛抬头,略有惊讶,“无法无天?” “山高皇帝远。” 在萧臣的印象里南宫煜亦正亦邪,很难评断人品,他会突发善心,无缘无故给路边乞丐千两黄金,又会因为看中一盆雏菊,背地里略施小计令那家店入不敷出,不得不典当整个店面,而他要的,只是那盆雏菊。 温宛看着那本卷宗,贪赃枉法证据不足,只定了其中三个县令的罪,郡守无罪。 马车行的很快,预期抵达青州,依温宛之意,在青州补给之后继续往前,离开青州。 入夜,马车停在寂静密林。 颠簸整一天的温宛也有些累,便抽出侧椅里面的被褥铺好。 原本萧臣主动提出到外面寻处避风的地方睡,温宛拒绝了,她怕这个男人会以‘我根本没睡’为由跟她秋后算账,再者严冬天寒,她让萧臣到外面住,这是人干事儿? 温宛相信九离,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九离心里有喜欢的女人。 唯一,喜欢的女人。 “说说你是怎么喜欢上那个女人的。”温宛躺在紫檀矮桌左面,仰身闭上眼睛。 忽的,机关开启的声音响起,她不禁睁开眼睛,心尖猛然一颤。 夜空深邃,广袤无垠。 皓月当空,寒江不动,夜空好似藏青色的帷幕,无数颗璀璨星点就像是从银河断口处汩汩涌落到人世间的星辰,波光粼粼,深邃幽远。 “七岁那年,我被村上那些孩子绑在树上欺负,她呵走那些孩子,放开我。”萧臣望着星空,“我那时觉得她很厉害。” 温宛忽然就想到萧尧与她说的一件事,萧尧说她曾救过萧臣,为此还挨了一鞭子。 她不记得,只怕萧臣也不记得,不然当初他们在一起时为什么没听萧臣提过。 心,莫名一沉。 又想到他了…… “然后呢?”温宛看到满天繁星,睡意全无。 “偷偷看她。” 温宛扭过头,“什么?” “我家是外来户,整个村子的人都不喜欢我们,村里那些大人经常会告诉他们的孩子离我远一点,我也不会靠近,所以只要有机会就躲在没人的地方偷偷看她,那时她很调皮,打架不分男女,只分年纪。” 温宛想了想,“这点跟我倒很像。” 萧臣‘嗯’了一声。 “你说什么?”温宛没听清。 萧臣喉咙紧了一下,“有点渴。” “我那时不是因为喜欢才看她,是因为她是整个村子里唯一一个敢对我好的人。”萧臣坐起来,拿起水嚢喝了一口水,面具遮掩,他的眼睛落在温宛脸颊。 洁白无暇,倾城绝艳。 睡意侵袭,温宛脑袋沉的不行,“那她很勇敢了……” “是啊!” 萧臣就是因为那时温宛勇敢啊! 好像自他有记忆以来,皇宫里的宫女太监都不敢与他说话,那些与他说话的多半骂他,也有打他的。 他还手,寡不敌众。 温宛睡着了,呼吸匀称,皎白星月落在她脸上,叫人如何也看不够。 棚顶突然暗下来,卓幽趴在上面…… 距离马车数百米,萧臣终于解开卓幽哑穴。 “南宫煜回信了?” 上辈子萧臣在朔城时经常会与南宫煜打交道,没占过便宜也没吃过亏,这辈子他重生在朔城,重生后第一件事便是借阙荣势力帮了南宫煜几次,且先让这个人欠他一次人情。 依卓幽带来的消息,温初然被于阗佐愈手下一位副将控制住,他想救人,只能求南宫煜帮他这个忙。 “回王爷,南宫煜传信回来,说要与你当面谈。”卓幽将刚刚收到的南宫煜的密信交到萧臣手里。 萧臣展开字笺扫一眼,“敢谈,就是有希望。” “要是他要求太过分……” “他的要求本王心里有数。” 萧臣毁了字笺,“阙荣的事,因何而起?” “属下得到消息,真正背叛厉王的人是厉王妃。” 卓幽也就知道这么多。 萧臣震住,不可思议。 那个女人是阙荣至爱,上辈子阙荣成为新的高昌主即封其为后,更于朝堂立誓后宫无妃,只有一后。 “还有一件事,左愈派人入成翱岭春秋寨,应该是想助其对付郭浩大军。”卓幽继续道。 萧臣颔首,“这是必然。” 佐愈总不可能直接领兵越过春秋寨与郭浩正面对敌,毕竟两国在表面上一团和气。 “王爷,属下请愿即回朔城,安排一切!”卓幽拱手,意志坚决。 萧臣瞥了卓幽一眼,“你现在离开,谁来驾车?谁来加炭?谁去抢劫……拦劫路匪?” “王爷可再雇一人,属下怀疑自己还能派上更大用场。” “本王已经花了钱,为何还要再花一份钱?”萧臣挑眉看向卓幽。 卓幽貌似认真想了一下这个问题,试探着看向萧臣,“可能是钱花的不够?” 对于卓幽的解释,萧臣还真想了想,“本王若是与暗影退货,凭你弄丢本王狼头指环这件事,暗影得退给本王多少钱,这属于重大过失吧?” 卓幽眨了眨眼睛,“王爷你为什么站在这里,天这样冷你连大氅都没披真的是岂有此理,属下这个给你……” “不用,我们算算钱。”萧臣认真道。 “王爷你明早想吃什么?肉粥还是包子,或者别的什么王爷尽管吩咐!” “烤全兔,两只。” 卓幽独自站在寒风里,看着萧臣的背影消失在车厢外,回想刚刚对话的每一句,一来一回间似乎有几句回的让他十分懊悔。 就譬如为何提到钱? 提提温县主知道九离是谁的后果不好么! 那多刺激! 忽然想到这个月没求月票,求一求呀求一求~~求一求就有啦~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四百八十九章 勿追 温宛走了整两日,御南侯府都还安安静静,如果不是莫修登门送信,温御还不知道自己宝贝孙女已经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去了。 锦堂里,温御皱眉看向莫修,“等等,你说宛儿走了是什么意思?” “回老侯爷,就是县主离开皇城,去……哪里我也不知道的意思。”温宛临行之前交代莫修,千万不能一开始就跟御南侯说自己去哪里,她主要是怕祖父追上来再把她拎回去。 “宛儿一个人去的朔城?”温御眼底带着冷意。 莫修急忙摇头,“回老侯爷,县主不是一个人去朔城,九离有跟她一起。” 温御闻声,并没有因为套出莫修的话而开心,反而生气,暴跳如雷,“那丫头怎么想的,贸贸然就敢离开皇城,她就不怕半路遇到坏人?” 莫修顿悟,好想扯烂自己一张嘴,“老侯爷放心,九离武功高强又是朔城人,温县主一定没事!”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钟岩!备车!”温御应了温宛猜测,他当然要追! 莫修见状,心下慌张。 就在这时,钟岩进来将昨日便从宫里传过来的字笺交到温御手里,是温若萱亲笔书写,且嘱咐钟岩非到老侯爷发现不许拿出来。 温御接过字笺,展开细看。 ‘勿追。’ “怎么就两个字?”温御看向钟岩。 钟岩摇头,“老奴不知。” 温御看着手里字笺,慢慢冷静下来,他知女儿有多在乎孙女,既是告知勿追想必已有万全之策,这般想,心才稍稍放下。 “本侯见过九离一面,他戴着面具是不是?” 莫修拱手,“回老侯爷,是。” “乾奕他们也是九离从朔城带回来的是不是?” “是。”莫修生怕自己再走嘴,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温御颔首,长吁出一口气,“走就走罢,若是宛儿有信回来,记得禀报。” “是!”莫修拱手。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钟岩闻声出去,片刻迎进来的是乾奕。 莫修见状,微怔,“你怎么来了?” “出事了!” 的确出事了。 温宛带着九离离开皇城的消息于今晨传到温弦耳朵里,这点很容易理解。 某县主净天儿盯着伯乐坊,恨不能直接到伯乐坊里面抢人,温弦作为伯乐坊的新任当家人,眼珠子也几乎长在温宛身上。 一日不见温宛,她还不挖门盗洞打听么! 温弦在问尘赌庄里有眼线,两日不见温宛跟九离,再加上温少行跟温君庭随军出征,不难猜温宛去了哪里。 既然温宛不在,她当然要趁机把金主们给抢回来。 乾奕从问尘赌庄出来时温弦已经带人到了朱雀大街。 依温宛嘱咐,发生这种事他们应该先去找宋相言,乾奕先去大理寺,刚好赶上宋相言去了天牢! 情况紧急再加上莫修亦在,于是乾奕便将事情与温御原原本本说了。 这件事在温御那里,很难办。 温宛是孙女无疑,温弦亦是。 尤其温弦是二房养女,他若真替宛儿出这个头,二房难免多想。 即便如此,温御叫莫修跟乾奕回去,自己随后备车赶去问尘赌庄。 既然难办,那就对事不对人罢! 此时朱雀大街,问尘赌庄已经开门做生意,温弦带着青枝从马车里走下来,身后跟着几个仆从,而此时,她安排的千手早就先她一步混进问尘赌庄。 温弦的计划简单,直接,粗暴。 她要利用青枝说服孟策回伯乐坊,趁所有人注意力都在孟策身上时再让千手朝里面那几个荷官身上泼脏水,大闹问尘赌庄。 赌庄最怕名声烂,只要孟策走,程时照跟方炎盛他们回来指日可待。 计划最关键的问题,青枝保证只要见到孟策,她定能叫孟策回心转意! 此刻温弦拉着青枝欲入问尘赌庄,却被赶回来的莫修跟乾奕挡在外面。 “怎么?” 温弦瞄了眼莫修,“问尘赌庄就是这么招待客人的?” “魏夫人言重,是客人我们一定好好招待。”莫修不卑不亢道。 温弦原本就没想进去,闹事就要在外面闹,关起门来闹给谁看! 她事先打听到程时照在隔壁幽南苑,方炎盛在金禧楼,孟策也已从府里出来,片刻就能到朱雀大街。 啪- 温弦这一巴掌来的毫无预兆,莫修吃痛,半步未移,“你不过是伯乐坊养的一条狗,到这儿给本夫人装人了?你们问尘赌庄太卑鄙,为了抢我伯乐坊的人什么下三烂的手段都用得出!青枝姑娘与孟策三年感情,就因为你们诬陷诋毁,险些出了人命!” 乾奕脾气暴躁些,上前欲动手却被莫修拉回来,示意他入问尘赌庄。 他怕里面出事。 “就因为在伯乐坊被当狗,我才会到问尘赌庄,因为温县主不会把人当狗看。” 温弦最讨厌别人拿她与温宛比。 一个县主,一个公主! 哪里有可比性! 毫无意外,莫修又挨了一巴掌,“孟公子人在哪里!本夫人今日带青枝过来就一定要见到人!” 莫修依旧挡在门外,“孟公子此刻不在问尘赌庄。” “你说不在就不在?青枝,随我进去!”温弦拉着青枝就要往里闯,莫修即刻命人手挽着手将其挡在外面。 僵持不下时忽有声音从背后传过来。 “莫修,温宛才刚走你怎么就把问尘赌庄搞的乌烟瘴气?”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沈宁一身官袍从轿子里走出来。 大周早朝每日一小朝,由皇城二品及以上官员参朝,三日一大朝,皇城四品以上官员都照惯例参加。 沈宁自温宛离开那日不管参朝与否,回礼部都会绕走朱雀大街经问尘赌庄之后,再转向官衙,今日照旧,偏偏碰到这场热闹。 温弦知道沈宁是温宛的人,神色微冷。 “回郡主,魏夫人要找孟公子,可孟公子不在问尘赌庄。” 莫修恭敬禀报时沈沈宁已至近前,摆手叫其站到自己后面,她转身,直视温弦,“魏夫人找孟……” 沈宁扭头,“哪个孟公子?” “孟策。”莫修提醒道。 第四百九十章 温弦闹事 沈宁恍然,回眸看向温弦。 “魏夫人找孟策?” 温弦端起身架,“正是。” “呵。”沈宁打从骨子里透出的高雅气质瞬间就把温弦比下去,“本郡主很好奇,魏夫人既是找孟策为何不去孟府堵人,那样不是更直接。” 温弦脸色微变,这话不好回答。 好在沈宁没有让她回答的意思,眸子扫落在青枝身上。 这时问尘赌庄外,开始朝前围人了,“这位是?” 青枝见沈宁瞧向自己,不由看向温弦,显然是没什么主意。 “她是……” “本郡主的身份,还不足以姑娘亲口告诉我你是谁?”沈宁没有理会温弦,朝青枝歪了下头,看似无害却让人感受到那份威压。 “回郡主,奴家青枝。”青枝今日准备一场苦情大戏,这会儿已经开始酝酿。 沈宁微动眉梢,“我大周朝女子未出阁称小女亦或民女,出阁多称民妇,奴家的称呼可不常见。” 温弦冷眸看过去,“沈郡主瞧不起醉月轩的姑娘?” “哦,青枝姑娘是醉月轩的。” 沈宁依旧没理温弦,这让温弦感受到轻视跟极度的不尊重,“醉月轩如何,醉月轩的姑娘也都是凭本事赚钱!” “当然。” 沈宁微抬下颚,给人居高临下之感,“青枝姑娘在醉月轩怎么赚钱都无可厚非,若能说服孟策给姑娘赎身嫁入孟府也是你自己的本事,但有一点,姑娘不该劝孟策休妻。” 青枝闻言,脸色半红半白,凄怜抬头看向沈宁,“奴家与孟公子才是真爱,只是老天爷让我们晚相识十年!” 沈宁不想知道青枝口中所谓‘真爱’是什么标准,她甚至可以当作青枝对孟策有感情。 可是! “爱情或许没有先来后到,做人当有礼义廉耻。”沈宁敛眸,神色冰冷,“孟策年少未发迹时娶妻,飞黄腾达若受你挑唆休糟糠发妻,岂非猪狗不如!” 青枝虽有些学识,但与堂堂礼部侍郎逞口舌显然不够资格。 这会儿围在问尘赌庄看热闹的过路人也都纷纷开口,那些人说话可比沈宁难听,什么千人枕万人骑,难听的话张口即来听的青枝连气带臊,满脸通红。 偏在这时,温弦眼尖看到人群里的孟策,“孟公子!” 看热闹的呼啦散开,把孟策突显在中间位置。 “孟公子,奴家终于看到你了!” 青枝当下跑过去,积蓄半天的眼泪如洪水喷涌,“奴家这几日不眠不休,不吃不睡,甚至想到过死……只要公子能原谅奴家,我愿为公子当牛做马!” 青枝一直相信孟策对她有感情,哪怕当日拂袖而去,几日不见也定会想她。 只是她没想到,这几日孟策妻子也没闲着,一向简朴的周氏突然变得十分会打扮,穿最好的缎子,梳最美的发髻,以前从不用胭脂水粉等物如今也开始浓妆淡抹,再加上底子好,孟策心思又回到自己发妻身上。 就像温宛与周氏说的,那些钱你不花自然有别人替你花。 你花了,若能收一收男人的心自然好,若然不能,好歹没委屈自己。 至于青枝,没戏了。 因为除了在伯乐坊套孟策的钱,青枝还用孟策的钱偷养男人,这事儿温宛告诉过周氏,只要青枝卷土重来,周氏不会毫无还手之力。 而此时若非沈宁之前铺垫,孟策或许会对青枝起怜悯之心,如今周围路人议论纷纷,嘴里那些话实在难听,孟策干脆推开青枝,“你还来找我做什么,滚!” 青枝来时刻意打扮,如今泪意盈盈也着实惹人怜惜,只可惜孟策更在乎自己名声! “孟公子?” 青枝怔忪片刻,真的哭出声,“孟公子你说过真心爱奴家,还说会娶奴家为妻,奴家不求平妻,只求为妾!呜呜呜-” 旁侧,温弦还以为青枝有什么手段,一时失望。 好在…… 问尘赌庄里面出事了,几个千手在里面相继得手,正在大吵大闹! 乾奕有些控制不住,当下出来将事情告诉给沈宁。 沈宁聪睿,即刻命莫修跟乾奕进去,关门! 她在外面守着谁也进不去! 温弦哪成想沈宁会来这招,“问尘赌庄让进不让出了?里面有什么猫腻?” 赌庄突然关门,看热闹的从来不嫌热闹多也开始指指点点。 沈宁冷眼扫过温弦,却未开口。 “怎么突然关门了?” “就是,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关门,难不成里面真出了见不得人的事?” “谁知道呢,哎!我们要进去赌两把碰碰运气,把门打开!” 听到周围人吵吵嚷嚷,温弦越发得意,“郡主听到了,问尘赌庄若是干净就把门打开!” 沈宁目冷。 就在这时,大理寺马车由远及近,随行十二卫先行将所有人围在外面。 众人惊慌。 宋相言自马车里走出来,命十二卫首上官宇入问尘赌庄。 沈宁看到宋相言,冷肃容颜顿时露出一抹浅笑,宋相言行到近前,目色深沉。 “我在,放心。” 上官宇报上名号,里面莫修跟乾奕即吩咐人把门打开,紧接着十二卫有六人随上官宇一并入内,外面瞧热闹的百姓窃窃私语。 “诸位既然时间充裕,不妨等上一时半刻,瞧个结果!”宋相言一身威严立于问尘赌庄前,高声喝道。 众人哪怕不认得宋相言,也认得大理寺马车,一时不敢造次。 温弦见状欲走,却被宋相言唤住,“魏夫人!既来之则安之,别急着走。” 宋相言语调冰冷,言辞间俨然是命令口吻。 片刻,上官宇将几个全身带伤的千手拎出来,“启禀大人,此五人皆为通缉榜要犯,常流窜各处赌坊以抽千获取暴利,现以服法。” “敢在本官罩着的问尘赌庄抽千,你们几个也是活腻了。” 宋相言瞥了跪在地上的千手,“送到刑部,斩手。” 那几个千手惊恐抬头,“大人饶命!” “大人小的再也不敢了!” “我们是冤枉的!我们是受魏……” 温弦自然不能叫这些人扯上她,硬声打断,“有罪认罪,莫牵扯无辜家人!” 第四百九十一章 啥也不是 这显然是警告,几个千手不敢再言。 宋相言见状行到温弦身侧,刻意压低声音只容两人听到,“魏夫人以为一句威胁的话就能把这几个人嘴巴堵上?大理寺有的是玩意能撬开他们的嘴。” “你!” “本小王话没说完,别仗着自己有太子府后台就敢到问尘赌庄撒泼,也别把心思打到温宛身上,问尘赌庄你碰不起,温宛你碰她一下试试!” 宋相言目冷如锥,不怒自威尚且叫人不敢造次,更何况此时的他自带几分尊贵跟霸道。 温弦脸色极为难看,她知道宋相言没开玩笑,就是知道才更生气! “小王爷为温宛出头我惹不起,可他朝若温宛真犯罪……” “只要本小王在,她杀人都不犯法你听懂了没有。”宋相言寒声开口,一字一句如覆冰霜。 温弦不可思议看向宋相言,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人群里传来凄惨嚎叫。 无论青枝如何哀求,孟策都不为所动将其扔在大街上,扬长而去。 见青枝如此狼狈,温弦眼中生出鄙夷之色,转尔看向宋相言跟沈宁,二人却视她为无物。 温弦没得着便宜还惹一肚子气,哪还有脸站在问尘赌庄前,当下隐没人群。 偏偏她走出人群时注意力被对面一辆马车吸引,哪怕只是一瞬间,她亦看清钟岩容貌,不仅仅是钟岩,她看到里面还坐着一位。 温御?! 温弦狭隘的伪亲情又开始作祟,她在想如果不是沈宁跟宋相言替温宛出头,是不是自己要对面的就是这位御南侯府的当家人? 她甚至想象出温御面对她时那双冰冷的眼睛当是怎样嫌弃跟厌恶。 就是因为自己想抢回被温宛抢去的金主? 同样是孙女,可在温御眼里一个是亲生,另一个是捡的! 纵是捡,她这些年也口口声声叫了温御这么多年祖父! 如今她在问尘赌庄前受宋相言欺辱,温御明明看到却连面都没露! 心,凉如水! 温弦走向自己马车,目光冷蛰如潭。 有朝一日,你们所有人都得匍匐在我脚下,可那样也完全抹煞不掉你们所有人对我的伤害。 我根本不会原谅你们…… 一场危机,消弭于无形。 马车里,温御扫过问尘赌庄前的宋相言跟沈宁,心中略感欣慰,自家孙女交友的标准,他很放心。 问尘赌庄围观人群渐散,宋相言与沈宁各自离开。 花间楼,目睹一切的苏玄璟终于知道,温宛走了。 “公子还在看什么?”雪姬自桌边起身,走过去时朱雀大街恢复往日常态,熙熙攘攘的过路人,偶穿插几辆马车,阳光洒落,看起来平静又祥和。 “不见九离。”那热闹苏玄璟从头看到尾,由始至终没有出现的除了温宛,还有九离。 雪姬挑眉,“那又如何?” “九离是朔城人,萧臣此番出征亦是朔城。”苏玄璟心里莫名升起妒火,“萧臣伤她如此,她竟为了萧臣离开皇城……她可知皇城之外有多凶险!” 雪姬长吁出一口气,“除了萧臣,温少行与温君庭皆去朔城,温宛可能是为自己两个弟弟,就算为萧臣也无可厚非,感情这种事岂能说忘就忘。” 苏玄璟回头看向雪姬,“哪怕被那样伤过?” “温宛伤公子时可没手下留情,我却不见公子怨她半分。”雪姬无奈笑道,“推己及人,公子想想温宛对萧臣会不会断的那么干净。” 苏玄璟摒弃那些,“我担心温宛安危,我想……” “公子别想,血雁门刚因神偷世家动过,再动很有可能暴露!”雪姬凝声开口,坚决反对。 苏玄璟没想动血雁门,“我想去朔城。” 雪姬猛然回头,惊眸看向苏玄璟,“堂堂吏部尚书有什么理由去朔城?你是怕太子府不知公子对温宛情根深种?智者无情方是智者!” 苏玄璟明知不可以,心却恨不得即刻飞出皇城到温宛身边。 “怎么就爱的这样深?” 雪姬不明白,“你们之间莫说经历生死,连普普通通的两情相悦都没有过,公子莫入魔障!” 苏玄璟缓身落座,不再说话。 雪姬再想说什么,苏玄璟摆手,“我知道该做什么。” “那就好。”雪姬没有再言,转身离开。 房间独处,苏玄璟亦开始思考,他对温宛的感情到底是求而不得的不甘,还是…… 没有理由的吸引。 孤千城统帅三军,逢天黑不行,逢饭时不行,逢天气恶劣不行。 离开皇城第五日,大军终于穿过青州城。 午正,孤千城命大军原地歇坐,吃完饭再走。 马车里,温少行这几日得紫玉细心照顾,惹的温君庭时不时暗地里搥他,他又不能吭声,十分伤神。 有时候紫玉在前面搀他走出车厢,屁股总会遭殃。 这会儿温君庭出去打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萧臣?你滚出去!”温少行看到孤千城掀起车帘走进来,立时怒喝。 孤千城就跟没听到一样,非但走进车厢,还坐到温君庭的位置,正对紫玉。 嗯? 温家兄弟龌龊啊! 行军居然把紫玉带来享受! “哎!萧臣,本少爷叫你滚出去你听到没有!”温少行气极,拖着残腿起身搥向孤千城。 孤千城忽的闪身,躲过去,“本帅容你说话,不容你动手。” 温少行正想反驳时温君庭急匆走进来,看到孤千城那刻目冷如冰,“你来做什么?” “随军苦,本帅过来关心一下两位。”孤千城一本正经道。 “用得着你猫哭耗子假慈悲!我们兄弟死了都不用你管!”温少行恨声低吼。 温君庭座位被占,只得与紫玉同坐,“元帅倒不如把心思放在行军上,我二人虽第一次随军,可也懂得兵贵神速,如今自皇城出来五日才过青州,元帅不觉得这有问题么!” 孤千城摇头,“不觉得。” 温少行左右看那张脸不顺眼,白眼翻过去,“啥也不是!” 孤千城不生气,端直而坐,“本帅的确啥也不是。” “你知道就好。”温君庭冷漠开口。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四百九十二章 你真善良 见孤千城没有走的意思,温少行越看越烦,“萧臣你说你是不是人!阿姐那么喜欢你,到头来你娶寒棋惹阿姐伤心,你咋不去死呢!” “狗是狗,有些人是真狗。” 温君庭一向不爱骂人,除非忍不住。 事情发生以后紫玉一直没有机会直面萧臣,如今有这个机会,她也忍不住说一句,“大姑娘心里没有你了,你再也伤害不到大姑娘。” 孤千城没有反驳,也没有任何表情。 “你再不出去,我们兄弟弄死你!” 见孤千城充耳不闻,温少行无法控制住情绪,直接抬腿踹过去,“呃……” 紫玉急忙过去搀住几乎从座位上滑下来的温少行,温君庭暗暗吸了一口气。 看出温家兄弟动真格的,孤千城终于抬起屁股离开车厢,临走之前留下四个字。 好好保重。 此时车厢里,温少行忽然好奇,“他怎么突然来了?” 见温君庭的眼睛盯住紫玉搀着自己的手,温少行即朝紫玉咧开嘴,“我没事,刚刚是装的。” 紫玉这才松手,本想回坐却见温君庭没有起身的意思,于是转到对面。 温君庭心里一阵失落,他知自己与紫玉没有可能。 母亲不会让他娶长姐的丫鬟为妻,哪怕是妾都没有希望,他又不忍让紫玉为妾,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把这份喜欢压制在心底,不见就不会想念。 可自长姐拒绝苏玄璟提亲之后,他这一年见到长姐的次数比过往几年都多,紫玉亦如是。 “君庭,你说萧臣会不会把紫玉是女人的事捅出去?”温少行神色骤变,眼睛瞪溜圆,“他那种人,什么都干的出!” “不会。”温君庭看出紫玉惊慌,镇定道。 “为什么?”温少行不解。 “军队里有女人,作为主帅他就一点责任都没有?” 温君庭之意,温少行了然,甚至有些兴奋看向紫玉,“他敢说,就把脏水往他身上泼,紫玉你到时候千万别心软。” “我不会心软。” 紫玉忽然就坚定信念,嘴里发狠,“我会替大姑娘报仇。” 温君庭诧异,他刚刚的话在解释萧臣根本不会说的理由,而不是叫紫玉自暴进而诬陷萧臣。 大军启程,孤千城翻身上马,精神抖擞。 萧臣被骂,他舒服了…… 比起孤千城那三千大军,温宛跟萧臣日夜兼程,虽不比真正行军速度,也走出六百里地,再过两日即到徐州,经徐州再有三日路程便是朔城。 温宛想耽搁一日去找魏沉央,萧臣算计时间应该可以。 自从上次萧臣讲到他自小偷窥喜欢的女子,温宛虽然不是特别好奇,可漫漫长路实在无聊。 “你就一直偷看她吗?” 大周朝地大物博,自北向南绵延万里,随着地域变化,景色不一。 温宛虽与萧臣说话,眼睛却一直盯着窗外竹林,茂密到望不见尽头的竹林,碧碧翠翠,轻盈细巧,清风吹拂间竹叶婆娑发出沙沙声响。 温宛感慨这个时节还能看到嫩绿嫩绿的叶子,十分神奇。 经历两世,没有风景比萧臣眼中那人更美,“我偷看她许多年,直到她出嫁。” 温宛忽然转过身,目光锁定萧臣。 一瞬间对视,萧臣看出温宛瘦了。 哪怕他把马车造的这样舒适,可到底是赶路,马车颠簸,温宛只有困到眼皮打架的时候才能多睡一两个时辰,平时都是浅眠,吃食虽说路过郡县时补给,可也没大鱼大肉,只买些利于携带的干粮。 上次叫卓幽烤兔子,那厮抓一晚上没逮到一只,兔子也没吃上。 “停车。”萧臣想到此,喝了一声。 温宛不解,“停车做什么?” “吃午饭了。”萧臣指向侧窗,外面是一片枫叶林。 温宛扭头一瞬间,震惊了! 刚刚她看到的还是一片竹林,郁郁葱葱,绿如墨翡,只是眨眼功夫竟然会是一片火红枫林。 温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起身比萧臣还要快的钻出车厢,入眼皆是震撼。 她跳下马车,分明看到两匹骏马置身枫林,马车却还停留在竹林里。 此时此刻的他们正处在两林交汇处。 温宛转身时萧臣亦下马车,她掩饰不住眼中惊喜,一时间也是词穷,“好看!” 萧臣莫说前世,这辈子自朔城回皇城时他便来过这里,的确觉得此景罕见,“前面有溪,县主不若与我一起捉两条鱼回来,中午吃烤鱼。” 马车旁边,卓幽将马缰拴好过来。 “你去捡干柴起火。”萧臣吩咐道。 卓幽定住,左望右望。 捡干柴的前提难道不是有干柴? “前面还有溪水?”皇城里哪有这般风景,温宛一时兴起,走去竹林与枫林交汇,时尔跳到竹林,时尔跳到枫林,在萧臣眼里就像一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 枫叶随风起,飞焰欲横天。 温宛看着左手边枫林,仿佛行走在一片燃烧的火焰里,扭头看向右边,又是一片勃勃生机。 前面果然有一条长溪,温宛快走几步,溪水潺潺,晶莹碧透! “九离!有鱼!”温宛站在溪水前,眼睛舍不得移开,侧身朝萧臣摆手。 看着温宛兴奋的样子,萧臣眼底有笑,唯一遗憾,此刻他不是他。 “县主稍等。” 萧臣行到竹林,自腰间抽出匕首斩断一根竹子,一头削尖后收起匕首走过去。 行军打仗时唯一乐趣就是抓兔子捕鱼改善火食,萧臣稳立溪前,锐利双目盯住溪水里一条大鱼,下手极快。 眼见萧臣用竹尖挑起大鱼,温宛急忙过去想要抓起来,奈何鱼太滑,她才握到手里便滑下去,“鱼!” 滑落的鱼掉进河里,温宛倾身去捞,不想一脚踏空,整个人横扑过去! “小心-” 萧臣箭步过去拽住温宛一只手,温宛借力回身整个人正撞到萧臣胸口。 许久没有这样亲近,萧臣喉咙猛噎一下。 温宛毫无所知,只道那鱼可惜。 “县主往后站,我来。”萧臣松开温宛,回到溪前重新举起竹竿。 数息间四五条大鱼被萧臣挑起落到岸边,“万物有灵,我们先做这五条,免得吃不了徒增杀孽。” “……你真善良。”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四百九十三章 抓到一只鸽子 温宛看着萧臣将那五条鱼开膛破肚,又将掏净内脏的鱼搁到水里洗涮,之后五根手指扣住鱼腮拎在手里,不免唏嘘。 她一直觉得男人做饭其实比女人有天赋,譬如玉布衣、譬如祖父,还有眼前九离,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简直不能太帅。 温宛跟萧臣回到马车旁边时卓幽已经准备好干柴,且用几根铁架支成小山形状,旁边横着几根烤鱼用的铁签。 别问卓幽哪里来的干柴,苦练十几年内力想要把绿叶烘成枯枝,根本毫无压力。 萧臣心细,回到马车里取个软垫搁到地上让温宛坐下,自己则去竹林挑了十几片大一些的竹叶回来,之后将鱼用匕首斩成段,又让卓幽把来时预备的作料拿过来洒到鱼段上,以竹叶包裹鱼段,用细签固定鱼身竹叶,三段一串,放在横在火堆上面的铁架上。 温宛整个过程没动一根手指,事实上她也不会。 这厢卓幽刚用火折子点燃干柴,正准备坐下来一起烤鱼肉,不想萧臣开口,“这点干柴不够,你再去捡一些。” 卓幽想要抗议,然而他只是一个可怜的哑巴。 待其离开,萧臣坐到温宛对面,手里握着铁签,见温宛好奇,“县主要不要一起烤?” “好的。” 温宛跃跃欲试,又故作矜持起身,拎着垫子绕过火堆坐到萧臣旁边,从他手里接过一串烤鱼,翻来翻去。 “县主不用着急,慢慢翻。”萧臣轻声道。 “哦。” 枯枝噼啪作响,烟雾腾起,竹叶独有的清香飘过来,十分谗人,“那会儿你说你一直偷看到你喜欢的女子出嫁?” 萧臣看着铁签上慢慢烤黑的竹叶,点点头,“直到出嫁。” “为什么不告诉她?”温宛很奇怪,如果喜欢,为什么不给自己一次机会。 萧臣目光落在火堆上,燃起的火光映衬出那日十里红妆的场景。 “不管多少年,我还是外乡人啊。”萧臣苦笑,“而且那个时候她有喜欢的人,她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了,他们两厢情愿,我不过是躲在黑暗里无数次窥探她的胆小鬼而已。” 温宛听过后来的故事,“可是她过的并不幸福是吗?” “她爱的人……害死了她的家人,但是没有伤害她,可她那么在乎自己的家人,应该不幸福。” “你没去找她吧?”温宛记得上次九离说这件事的时候她劝九离不要去。 现在想想,略有愧疚。 萧臣苦涩抿唇,“让县主失望了,我有去。” “嗯?”温宛好奇。 “可我做错事,伤害到她了。”萧臣翻动铁架上的鱼肉串,“她再也不会原谅我了。” 温宛慢动作扭头,震惊看向萧臣,“你,没把持住?” 萧臣茫然迎上温宛蕴含绝对深意的眼睛,面颊陡红,“没有!不是县主想象那样!我……” 就在萧臣想要解释时,马车对面卓幽突然站起来,朝其摆手。 “小幽在叫你。” 温宛随手将萧臣手里的肉串拿过来,“可能是到麻烦了!” 萧臣保留了卓幽的名,姓氏略。 马车另一侧,卓幽在萧臣出现时即将手中密件递过去,信鸽还在其侧。 萧臣展开信笺,眸色陡暗。 ‘春秋寨主动攻击南朝郭浩大军,于阗佐愈亲入春秋寨指挥作战。’ 萧臣料到如此,却没想到左愈动作这样快! “郭浩领兵多少?”萧臣碾碎字笺,解开卓幽哑穴。 “五万,四万驻扎成翱岭界外,一万已入岭,与春秋寨胶着。” “春秋寨有贼匪一万,佐愈领兵四万,亦在成翱岭外,一万对一万,郭浩即便暂败也不会有性命之舆,只是他们短兵相接的时间比我预计早几日。” 萧臣与孤千城保证过,郭浩必不能死,“对了,孤千城他们到哪里了?” 就在卓幽欲开口时,视线掠过萧臣,慢慢瞠大! 萧臣猛然感知,瞬间封住卓幽哑穴,抢其手里信鸽。 他起身,转过来时分明看到温宛手里握着肉串看过来,“怎么了?” “小幽抓到一只鸽子,可以加菜了。”萧臣走过去,留下一脸茫然的卓幽。 那只信鸽,不能吃…… 朔郡,位于大周最南,东连高昌,往西隔两座城池连接于阗,正南与成翱岭接壤,地域面积有四分之一皇城大小,四季如春,民风淳朴。 而作为朔郡郡首,朔城位于朔郡最南,直接与成翱岭相连。 这个地理位置可以说非常危险,但却自古有之,足见大周王朝固守边陲之决心。 朔城建筑沿用大周风格,又因与高昌于阗接壤,多多少少借鉴两国装潢风格,飞阁流丹,雕梁画柱。 以郡守官衙为中心分东南西北四条大街,最繁华属正南,商铺林立,半数大周人开的铺子,半数于阗高昌商客,多售珠宝首饰跟剑器茶叶,米面粮油亦有,关乎百姓生活所需,最是热闹。 众多商铺里,有一座两层楼的茶楼。 一楼大厅,二楼设雅室。 临窗雅室,一老者静声坐在桌边,手执青瓷茶杯。 老者白衣,仙风道骨,满头银发,不涴尘埃,虽面容偏瘦,长相却十分慈祥,淡眉之下,目色温和如水,平静若石。 窗外目及之处,萧奕一袭紫色大氅乘马游逛在大街上。 迎面所观,那张俊逸容颜清俊桀骜,细长的桃花眼邪魅动人,内里波光潋滟,的确是几位皇子中样貌最出众的一位。 “歧王已来朔城数月,似乎无甚建树。” 声音从对面传过来,老者抬头,看着眼前从孩童时就跟在自己身边的仆从,如今也已渐染白须,心底升起难以言喻的感慨。 老者低头品茶,普通的碧螺春,沸水冲开时叶卷曲的叶子舒展开,在杯中沉浮。 “萧奕无时无刻不在等待重返皇城的机会,又岂会有多余的心思管理朔城,他心,不在这里。”老者落杯,轻吁出一口气,视线随萧奕背影远去,“可惜在被战幕逼出皇城那一刻,他就已经出局,之所以活命,怕是战幕留他别有用处。” “是南宫煜的轿子!”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四百九十四章 心有余而力不足 对面仆从被人群中一顶轿子吸引,那轿子四角镶着四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周围配各种颜色宝石玉翡,驾车俊马额头配饰上的那颗更为贵重,纯黄色的天棘珠! 这种轿子莫说不会被人群淹没,就是在漆黑夜里也会熠熠发光。 老者看向那顶轿子,珠光玉器确是耀目,只是人活到他这个岁数,钱财早已是身外物,他看中的,是里面那个人。 “老奴查过此人,自幼家境贫寒,父亲早逝,母亲带着妹妹改嫁将他留给姑母,姑母家两个妹妹经常打骂他,寄人篱下三年后雨夜偷跑出去走了两天两夜找到母亲,当晚住在母亲那里,次日杀继父,带着妹妹离开朔城东躲西藏,十年后再出现已经是位不折不扣的商人,视钱财如命,谁敢动属于他的那一份,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轿子从茶庄经过,老者居高临下看了一眼。 “他的母亲跟妹妹?” “自他回朔城那日,他的母亲就失踪了,至于他的妹妹,再没人看到过。”仆从答道。 见老者没有开口,仆从又道,“南宫煜与关押温初然的副将陆羽有交,老奴怕萧臣会去求他。” “不然?”老者看向仆从,“我们留着温初然有何用。” 仆从有些不解,“不是为了威胁萧臣?” “威胁萧臣的人是佐愈。”老者语气微冷,“从来都是。” 仆从有疑问,“可……您的初衷不是断绝萧臣与御南侯府的关系,温初然若是被救,这关系如何断?” 老者转眸看向窗外繁华大街,平静目光里显露一抹激动色彩,“周帝赐准予定亲的圣旨而非直接赐婚,说明他心里开始怀疑御南侯,老夫命寒棋和亲,正是让周帝有机会判断温御是否为密令者,想要除掉温御,得用帝王之手。” “老奴不明白,只要揭穿温初然,周帝便有绝对理由灭御南侯府满门,为何这样麻烦?” 老者眉头微微皱起,视线回落到仆从身上,“凌白啊,你跟随老夫这许多年,想事情还是这样简单,老夫用意是灭御南侯府?老夫是要确定御南侯到底是不是密令者,如果是,老夫需要他站出来支持萧臣,与战幕对敌,与周帝周旋,引出剩下几个密令者,而不是御南侯府被灭,惹萧臣绝地出击,余下密令者烈火烹油,那样的局面谁能控制得住。” “所以,您要寒棋公主和亲的用意,只是助周帝试探温御?” “寒棋作为老夫设在萧臣身边的棋子,最快且最直接接触萧臣的机会只有和亲,哪怕她暂时拆散萧臣跟温宛,但这个黑锅背在佐愈身上,不管萧臣信与不信,至少能让他对佐愈产生兴趣,否则成翱岭一役如何会出现,待事情尘埃落定,以寒棋的聪明,定然能化解僵局。” “可是萧臣若不信……” “老夫答应过南后,成翱岭一役,佐愈回不去了。”言外之意,萧臣见不到活着的佐愈,死无对证。 喝茶不在于味道,在于心境。 老者端起茶杯,吹了吹,“给里面的人去消息,等待命令。” 仆从抬头,神色狐疑。 “佐愈跟郭浩,都得把命留下。”老者喝了一口茶,虽皮肤褶皱却容光焕发的脸上露出万般感慨的表情。 他透过窗棂看向街上熙攘人群,眼睛里闪出异样光彩。 真正的猎捕,才刚刚开始…… 远在皇城,温弦打从宋相言跟沈宁身上吃瘪,又自温御那里感受到凉薄如水的亲情之后,直接找上太子府。 萧桓宇自然不必亲自接待这号人物,于是便将温弦甩给司南卿。 好事不背人,背人没好事。 司南卿料到温弦找他没好事,将相约地点定在醉霄楼天字号客房。 温弦如约而至,未见屋内有人,却见榻上幔帐放下来,遮住里面风景。 “司南先生?”温弦阖紧房门,下意识朝软榻走过去。 司南卿来的早,原是坐在桌边又觉得坐着不如躺着舒服,于是走去软榻躺下,躺着躺着睡着了。 这会儿听到有人唤他,便应一声。 幔帐掀起,温弦看到司南卿衣襟半解侧躺在床榻上,左手搥在耳侧,眼睛色眯眯的看向她,心底微寒。 温弦单手撩着幔帐,暗咬皓齿。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句话果然不错,这还没说上一句话就开始提要求? 她知司南卿是画堂人物,本事应该不小,委身于他也罢! 榻前,温弦掖好一侧幔帐,把心一横开始宽衣。 横竖也就那么回事儿,温弦倒不忸怩,脱衣服的速度也快,褪到只剩裹身薄衫时抬腿躺到榻上,“司南先生是自己动手,还是妾继续脱?” 都说眼睛是内心世界的表达,司南卿恍惚中睁开眼睛瞬间,一万头草泥马踏着烈焰铁蹄呼啸而过后又跟找不着路一样呼啸回来的心境完全展现在那双眼睛里。 但也只是瞬息。 司南卿稳定心神从容起身,自床尾绕过去走下软榻,“太子殿下交代过,魏夫人有要求我都要尽量满足,奈何身子单薄,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温弦惊坐起身,“司南先生这是何话,不是你先躺在这里的,你的衣服又是谁解的!” “在下早于魏夫人到此,坐着有些困倦,躺下时又因为吃的多些勒腹十分难受……”司南卿背对温弦,知道是误会方才松了一口气,“不若聊聊问尘赌庄?” 温弦恼恨拽过衣裳,心底隐隐有些异样情绪。 她这般宽衣解带两次了! 见温弦系紧衣襟坐到对面,司南卿恢复往日温和姿态,“在下知问尘赌庄抢了伯乐坊十三位金主,好在温县主离开皇城,不会再抢了。” “她抢走的人,我要抢回来!”温弦怒道。 司南卿摇摇头,“温县主抢走的人,往小了说是太子府默许,往大了说是皇上默许,抢回来岂不是打了太子府,甚至是皇上的脸。” 温弦冷哼,“皇家让温宛受了委屈,就活该伯乐坊倒霉?” 第四百九十五章 景王宁林 司南卿解释,若不是伯乐坊背后靠着太子府,怕不只是被温宛抢走十几个金主那么简单,毕竟为了这件事,战幕亲自下场找过温御。 虽然无甚结果,可温宛也当知其中利弊,凡事不能太过。 “魏夫人不必计较金主的事,伯乐坊不差那几个人。”司南卿宽慰道。 温弦的确不在乎那几个金主,她在乎的是为什么每一次她想要温宛好看,都会有人站在温宛背后,而那些站在温宛背后的人,没有一个她惹得起! 她不甘心,“太子府有多大本事?” 司南卿不是很明白温弦的意思,挑了挑眉。 “他朝宋相言再替温宛出头,太子府里可有人制得住宋相言?”温弦直白问道。 司南卿坐的久,身子不由自主倾向桌边,手指搥住下颚,使得下颚微扬,眸子自然而然瞥向温弦,“在下以私人身份想与魏夫人说几句实在话。” 温弦冷眸,不语。 “太子毕竟是太子,在未继承大统之前朝中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太子就算能制得住宋小王爷,可平白得罪不在棋局里的端荣公主又是何必?更何况宋小王爷性子野哪怕是太子也未必真能呵住。” “那我要你太子府何用!” “如果没有太子府,伯乐坊还能屹立于皇城不倒?” 温弦正欲发怒,司南卿支起身子坐直,眼眸里溢出一道光彩,“夫人是聪明人,凡事别老想着叫别人替你出头,得自己有本事才行。” “温宛就是别人替她出头!”温弦恨声道。 “温县主的本事,就是能拉拢到那些能替她出头的人,夫人想想,整个皇城里有谁能压宋小王爷一头。” 司南卿说的有些口渴,又寻思着以温弦的见识或许得想一阵子,于是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一杯润润喉咙。 “景王宁林。” 咳咳- 司南卿惊讶抬头,自唇角涌出来的茶水淌到下颚方才想起抹净,“魏夫人果然聪明!” 不是温弦聪明,上辈子御南侯府被灭当日她曾在苏玄璟书房里看到桌面有张宣纸,上面写的正是‘宁林’二字。 至今想到那两个字她都觉得异常,能让苏玄璟下重笔写出来的人名必定不简单,宁林也的确不是简单人物。 他的身份与宋相言出奇相像,母亲乃先帝最小且最疼爱的妹妹,父亲又是大周朝名将,雍州一役战死,先帝怜惜自己妹妹又因宁林是宁府唯一一根独苗,特封其为景王,赐免罪金牌。 宁林自小受宠,养成无法无天的性子,好在无心仕途只恋美色,也省了让许多人头疼。 只要美女在侧,宁林一般不惹事。 三年前久居宜州的咏阳公主薨逝,宁林离开皇城为母守孝,如今已在折回皇城的路上。 “司南先生心中所想,也是宁林?”温弦脸色微沉。 “正是。” “宁林根本就是一个荡良王爷,他眼里只有女人。” “魏夫人就是女人啊!” “司南卿!”温弦领会其意,怒声呵斥。 司南卿看出温弦脸色异样红润,浅声陪笑,“魏夫人莫恼,虽说宁林眼里只有女人,可宁林的身份跟手里那张免罪金牌足够他在宋相言哪怕是御南侯面前耀武扬威。” 温弦沉默。 “魏夫人莫嫌宁林不在局里,不在局里说话才能霸气,行事才能肆无忌惮,不像太子府,吾等行事怎样都要顾及太子颜面。” “本夫人听说,宁林似乎……眼界很高。”温弦动了动眉梢。 司南卿知道,温弦同意了。 “夫人有所不知,宁林上無逸斋那会儿与魏相是同窗,两人曾同追过一个姑娘,那姑娘选了魏相,只是后来造化弄人,那姑娘命薄。”司南卿说了段往事。 温弦脑子还是快的,“本夫人……是魏相儿媳。” “此事在下只是作为旁观者给夫人提个醒,至于夫人如何抉择那是夫人的事,与在下无关,跟太子府更没有关系。”司南卿算是丑话说在前头。 温弦点头,“自然。” 司南卿明确表示除了宁林的事,伯乐坊出现任何问题温弦都可以找他,他可借太子府之势全力相帮。 言外之意,有关温弦个人恩怨太子府不会出手…… 距离温宛离开皇城已有十日,大理寺雅室,宋相言捧着朔城地形图也看了有段时间。 戚枫处理好前面衙门里一些琐碎繁复的公务后端着午饭走进来,眼睛扫过地形图,“小王爷莫不是想去朔城?” “看情况。”宋相言不否认。 戚枫将托盘搁到桌上,扯过地形图折起来,“先吃饭。” “也不知道温宛到没到朔城。”宋相言拿起碗筷,打从温宛离开,他这饭菜吃的没滋没味儿。 戚枫坐下来,眼睛瞧向宋相言,迟滞数息,“昨日长公主叫我到府上闲聊。” 这种事寻常,宋相言不以为意,“你有没有替我说好话?” “长公主向我打听你与沈宁的事。” 戚枫没有移开视线,以致于宋相言抬头时刚好迎向他那双极富深意的目光,“你没瞎说吧?” “小王爷有什么心虚的事,怕我瞎说?”戚枫反问。 “没有啊!”宋相言故作轻松道。 戚枫不说话,就只看着他。 宋相言夹菜,吃饭,嚼两口停下来,银筷在瓷碗上停顿数息,“那日你不在,温弦带千手到问尘赌庄捣乱,幸有我与沈宁力挽狂澜才没让她得逞,这种事有一就有二,我与沈宁商量之后觉得把那些千手送到邢部斩手再放出来,后患无穷,莫不如就送到鸿寿寺去做苦力,沈宁出具的官文没有任何差错,本小王亦可证明那几个人的确手巧的很,怎么这件事传到公主大人耳朵里了?” 戚枫深吸一口气,“小王爷你,居然作假证?” 宋相言不以为意,“你能反驳他们手不巧?” “万一被人揪住把柄……” “沈宁行事素来滴水不露,她说没问题。”宋相言在这方面的确佩服沈宁。 戚枫暂时不去计较这个,“长公主言辞之间,似乎觉得你与沈宁十分般配。” “只要是女人,公主大人都觉得与我十分般配。” 宋相言深知其母风范,随后补充,“甚至于性别有时候都不会掐的那么死……” 第四百九十六章 具体到细节 宋相言绝对没有言过其实,他家公主大人真就有提过,戚枫也无不可,但前提是必须找一女子传宗接代,他可以不贡献灵魂,身体必须可供支配。 戚枫谨慎,若非真听出什么断不会捕风捉影,“长公主那边,小王爷还是解释一下比较好。” “千万不能解释,公主大人的性子你不知道,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有猫腻,翰林院院令也就是家父告诉过我一句话,在公主大人面前只要做一件事,万事皆息。” “什么事?” “夸她美!” 戚枫,“……小王爷夸过?” “词都穷了!” “回头帮小王爷想两句。” “多谢,但要注意,不要想那些假大空的虚词,要专注细节,譬如说她眼睛清澈如水,要说明清澈如哪里的水,明亮如星,具体到哪颗星星。” 戚枫正要吃饭,闻言扭头,“孝顺这件事还是亲历亲为比较好。” 宋相言吃不下,索性撂筷子。 “不合胃口?” “也不知道温宛吃的什么……” 戚枫握筷的手指紧了紧,“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小王爷可曾梦到过温县主?” “那倒没有。” 戚枫暗暗松口气。 “自她走就没怎么睡好。” 戚枫,“……” 完了。 随着行程一路往南,风景越美。 温宛自那日在枫竹林吃过一顿烤鱼之后便与萧臣相约回来时再吃一顿。 此刻马车行在抄近路入朔城的乡道上,外面微风细雨,车厢里温暖如春。 温宛趴在车窗上,瞧着眼前一望无边的草原有些出神。 细细密密的雨丝交错而落,沐浴在草原上使得原本嫩绿的草原越发生机勃勃,雨中风景变得不那样真切,往远处看那片山峦,云遮雾障,神秘又美的如同一幅泼墨山水。 每当温宛被美景吸引的时候,也是萧臣被温宛吸引的时候。 待温宛转回身,萧臣收起眼中那份贪恋,“可惜下雨,不然县主可以到外面走走。” “回来时也下雨那才叫可惜。”温宛不贪婪,此番离开皇城,所见皆是美景。 见温宛从旁边侧椅上拿出卷宗翻看,萧臣搭眼过去,是之前看过的。 “南宫煜把官司打到大理寺,结果郡守无事,那这郡守回去之后还不得把他朝死里整?”温宛反复翻看卷宗,不由好奇。 “朔城郡首名叫韩章,皇城百宝楼的掌柜韩裘是他弟弟,百宝楼里数以万计的珠宝皆来自高昌跟于阗,而非在南宫煜手里拿货,他开了朔城这个先河,南宫煜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才有贪赃枉法案,也不知韩裘拜了哪座庙门,求得韩章无罪。” “肯定不是宋相言,宋相言不屑钱财,不畏权势,他只看证据。”温宛急忙解释。 萧臣神色微暗,须臾转淡,“……即便如此,朔城离皇城太远,不是所有势力都能延伸到这里,所以韩章明知南宫煜害他,也不敢对他如何,现下的状况似乎是井水不犯河水。” “如果。”温宛手指点在卷宗那个名字上,“我能帮他,算不算交到他?” 萧臣脸色微变,南宫煜是个狠人! “县主为何要交他?” “你看不到这个人身上璀璨熠熠的闪光点吗?”温宛抬头反问。 “他太狡猾!” “狡猾的狐狸斗不好猎手,我就猎他!”温宛手指朝卷宗上点了好几下,信誓旦旦。 萧臣实在不解,“县主为了钱?” “自然!” “可县主在皇城已经有问尘赌庄,问尘赌庄纯利已经非常可观。” “九离,眼界要放开一点,问尘赌庄不是唯一。” 萧臣的心忽然一沉。 曾几何时,他以为问尘赌庄是温宛的全部,哪怕温宛接手徐州太平镖局,可玉布衣说她把股成一半给了魏沉央,哪怕温宛成了金禧楼三成股的拥有者,可她从不参与金禧楼运营诸多事宜。 她的心在问尘赌庄。 直到这一刻萧臣才明白温宛的心从来没有停在某一处,她的心在征程。 “县主现在不为繁杂事所扰的状态,真的很好。” “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干嘛,赚钱不好么,肤浅又快乐!”温宛翻着宋相言给她的卷宗,里面非但有大理寺卷宗,还有刑部一些密卷。 别问宋相言为什么会有刑部密卷,只要他想要,不需要理由。 看到温宛埋头在卷宗里,萧臣借口走出车厢。 车前卓幽带着遮雨的蓑衣,手摇长鞭,悠闲自在。 萧臣出来时瞧他一眼。 卓幽意会,脱下蓑衣递给萧臣。 马车停下来,卓幽习惯性朝车厢哼哼两声,意思是小解。 见车厢里没有动静,萧臣与卓幽一并走向不远处兀突出来的矮坡,小解这种事得找背人地方。 “孤千城行军到哪里了?”萧臣算计那日得到消息的时间,想着消息也该传回来。 卓幽闻声低下头,欲解腰带。 萧臣恍然,抬手解其哑穴。 卓幽依旧没有抬头,哗哗哗- 萧臣等到卓幽把裤子提好,系紧。 这时卓幽方才扭头看向萧臣,没有说话。 “说啊。” 卓幽憋了半天,“求王爷封穴。” 萧臣,“……” 本王看着你脱裤子,又看着你把裤子穿上,你就与本王说这个? “看在与你相交数载,本王不怪你说话不懂事,给你一个机会重新组织自己的语言。”打从与温宛离开皇城这一路,萧臣心情很好。 卓幽勉强组织一下,“那晚王爷吃的信鸽来自孤千城。” “不是朔城?” “朔城那只属下才放走王爷就来了。”卓幽表示孤千城行军到哪里他虽然不知道,但他知道朔城郭浩一万兵与春秋寨对敌险胜。 如今郭浩已经亲率两万兵入成翱岭春秋寨地界,准备大规模围剿。 萧臣在乎这个? 他还有三日即达朔城,战势他自己会问。 现在的问题是帅印在孤千城手里,他若不到自己就算想帮郭浩,已达朔城的三万兵不见帅印岂会听他的! 再者他能顶着九离的身份统领三军? 哪怕这件事细追究萧臣难辞其咎,可萧臣还是打了卓幽,狠狠敲打! 除了与主同生死,干什么事能行!
小可爱们……月票告急……呜呜呜…… 第四百九十七章 神女归位 入夜,皇城。 一经出现在锦堂时温御正在看成翱岭接连四国的地形图。 他十五年前曾借道成翱岭与于阗大干一仗,起因是于阗有意入这块四不管地带管上一管。 那一役他正对佐愈,佐愈少年得志,十五岁即为先锋,二十岁便成副将,二十五岁因青峰山一役扬名,擅长阵法。 秦秋寨寨主解元君乃道门俗家弟子,精通阴阳五行,八卦天干。 当年他能赢佐愈那还是得了解元君一点助力,否则那一仗可能会打的十分辛苦。 “皇上只是派兵固守,只要佐愈跟郭浩不把战火引到朔城,魏王应该不会出兵。”一经盘膝坐到矮炕上,难得桌上不见咸鸭蛋。 温御没有抬头,“此番领兵朔城是魏王求来的,他入朔城若只是固守,本侯把脑袋揪下来给你。” 一经也想过这个问题,“贫僧查过寒棋,查过佐愈,发现他们可能是一伙的。” 温御百忙之中抬头看了一眼过去,“查这个做什么?” “贫僧总要清楚魏王去朔城的目的,很有可能是奔着佐愈,他对温县主怕是不死心。”一经试探道。 “呵!” 温御终在地形图上画完最后一个圈圈,搁笔,“他想娶就娶,他想弃就弃?他想得美!” 一经言归正传,“这段时间贫僧查过贤妃。” 这是温御感兴趣的。 “贤妃父亲原是礼部司务,从五品,母亲为江南闺秀霍氏一族的嫡女,两人初见江南,一见钟情,两情相悦,于旧年历天武七年在皇城喜结连理,次年,也就是天武八年生得一女……” “为什么略掉洞房花烛?”温御提出质疑。 一经双目微睁,“温侯竟然有这种癖好?这叫九泉之下的夫人如何瞑目。” “你夫人才在九泉之下,歆儿那叫神女归位!”温御瞪眼一经,“再说本侯话外音你没听出来,本侯叫你说重点!” “重点是次年,旧年历天武八年贤妃降世。”一经重复道。 温御摊手,“然后呢?” “然后贤妃慢慢长大,偶遇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一见钟情,两情相悦,于……” “于次年诞下七皇子萧臣。”温御眼睛眯成一条缝儿,“本侯很忙。” 一经不管他,“自此贤妃父亲五年后患恶疾,有御医记录在册,是肺痨,遂辞官与其母回江南葵郡,三年后其母忧思成疾病逝,随着二老相继逝去,程氏一族在皇城的亲戚五年内皆搬离皇城,无一留下来。” “这有什么稀奇,朝中无人,贤妃又不受宠,留下来让人穿小鞋?”温御实在不明白一经的重点在哪里。 一经盯着温御,思忖片刻,“贫僧查过贤妃母亲程霍氏在葵郡喝药的药方,药方里有一味羽涅。” 温御不想接茬,你就快点儿放! “羽涅的确有治疗忧郁的药效,但有一种人不能服用。”一经说到这里又顿一下。 温御坐定,神情姿态稳如老狗。 一经知道这是某侯爷发飙的前兆,“有过身孕的女子不可服用,否则会加重病情。” 温御终于听到一丝丝阴谋的味道,“有人想害贤妃母亲。” “这种可能性已被贫僧排除。” “意外,葵郡郎中孤陋寡闻。” “侯爷别控制自己。” 一经给了温御一个肯定的目光。 “贤妃不是程霍氏的亲生女儿,那她是谁的女儿?” 答案呼之欲出! 先帝密令拥贤妃之子当皇帝,这难道不是一个父亲对女儿最好的保护? 一经跟温御四目相视,明明心里都有答案,可谁也没有先说出口。 “阿弥陀佛。” “等等!”温御迅速调整心态,“一位老者有一双儿女,你觉得那位老者会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嫁给自己的亲生儿子?” 关乎帝王之尊,温御跟一经就算再大胆,也不敢直接议论先帝。 一经摇头,“罔顾人伦。” “那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其中一人不是老者亲生。” “大师觉得,有……有可能是谁?”温御震惊到不能自持,称呼都不如往日亲切。 一经阖目,捻动念珠,手速越来越快,已经有了磨皮的赶脚。 温御这次没有催,他也在疯狂消化。 数息之后,一经双手陡停。 温御双眼瞪过去,“谁?” “子。” 太过玄乎的猜测,以致于温御跟一经沉默半天都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结合密令,这是最有可能的猜测! 矮桌前,温御整个人还沉浸在震惊中不能自拔,右手颤抖着去拿朱笔,朱笔沾辰砂,笔尖随着温御那只手抖落几滴朱红于地形图上。 “皇上生辰……” “天武八年。” 阿弥陀佛。 从皇城到朔城,途径五郡十六县。 萧臣与温宛已过徐州,再经三县即入朔城,孤千城也终于带着三千兵爬到第二郡。 自上次被温家兄弟骂过瘾之后,他也有一些上瘾,每日若不被那哥俩骂上一骂浑身难受。 午饭时间到,孤千城第无数次掀起车帘走进去。 车上三人视若无睹。 一阵沉默后,温少行张开嘴,“萧臣,我们能理解你想用挨骂换取同情,继而取得我们谅解,可你也要体谅我们一日骂三次的难处,谁还不是个乖宝宝,我们哪里有那么多骂人的话安慰你,午饭这顿免了,跪安罢!” 孤千城着实被温少行的厚脸皮折服,这几天温少行是主力,骂人的时候唾沫星子满天飞,每次都能喷他一脸。 到目前为止,没有重复。 “萧臣,三千兵自皇城出来到今日已有十三日夜,以你这样的速度,皇上若怪罪下来召你回去都无须快马八百里加急,慢悠悠一日也够了,你拿行军当儿戏?” 孤千城不能说太多话,他怕暴露,“本帅还没吃饭,紫玉帮我端一份过来。” 一语闭,温君庭直接踹过去。 “滚-” 孤千城许骂不许打,骂的是萧臣,打的是他。 这会儿被温君庭撵下马车,他正想叫司马瑜把他的饭端过来,不想眼睛瞄到树上一只信鸽。 他认得那信鸽,来自郭浩手下副将,于是借尿遁走远一些。 第四百九十八章 一般一般 密件到手,孤千城展平一刻,脸色骤变。 ‘郭将军率一万大军与春秋寨对敌险胜,现已率两万大军为先锋,入成翱岭围剿。’ 这明显与郭浩往常作战风格不符,郭浩作战,素来穷寇莫追。 萧臣的名声就坏到这里罢! 孤千城毁掉字笺折返军前,传唤司马瑜整顿三千兵,全速行军! 司马瑜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元帅所指全速是?” “日夜行军,八十里!” 朔城行馆,夜。 烛火掩映的书房,萧奕身着紫色长衣配玉白腰带站在偌大沙盘前,手中握一红色兵旗,双目落在成翱岭插绿色兵棋地带。 他得到消息,郭浩两万大军入成翱岭分四纵队火速行军,分别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围住春秋寨,但未进攻。 “有意思。”萧奕将手中兵棋扎入沙盘。 四支红色兵棋分四个方位将绿色兵旗围在外面。 “属下不明白,郭浩怎会如此行军。”萧奕身侧立着半月前来到朔城的万春枝。 万家货栈再无可能东山再起,万春枝也早已跌出富豪排行,可有钱人之所以成为有钱人其实是一种必然。 万春枝很清楚自己甚至没有气馁的资格,她哪怕不打算还玉布衣的钱,可也必须要重新掌握无尽财富支撑起汝襄王跟萧奕的野心。 此番来朔城,她看中南宫煜。 “据本王所知,上一役春秋寨派出华云飞,那华云飞正是当年抢郭浩粮草至其阵前无粮损兵折将的罪魁祸首。” “诱敌?”万枝春狐疑问道。 “郭浩不致如此肤浅,他敢绝地一战,必是得到可靠消息,佐愈就在春秋寨,而佐愈率的四万兵却在距离春秋寨五日行军路程之外的启鸣岭。”萧奕视线落向沙盘南端黄色兵旗,浅声解释。 “佐愈以己诱敌,必有后招。”万春枝不相信佐愈没有准备。 萧奕双手环胸,稍稍后退数步,纵观整个沙盘,“可本王的确没看出佐愈的后招在哪里。” 万春枝对行军打仗无甚兴趣,转了话题,“皇城来消息,说是此番固守朔城是魏王主动请缨,魏王一向不争,这次倒是积极。” “他入御南侯府求娶温宛,父皇却把寒棋赐给他,他来朔城多半是为了躲女人,也有可能是想我。”萧奕调侃几句,“此行好像有温少行跟温君庭?” “是。” 万春枝回道,“温宛亦在来朔城路上,估算时间应该快到了。” “温宛。” 萧奕一直知道温宛背后有人,他只是不确定温宛背后神秘人与天牢时战幕与他说的神秘人是不是同一个人,“等她来,本王为她接风洗尘。” 朔城宵禁晚,子时方休。 此时南街灯火乍起,除了烟花之地,酒楼茶馆也都热闹非凡。 茶馆伙计先把炉火烧的通红,将装水的铜壶排在炉盘上,随着客人们纷至沓来,伙计拎起烧开的铜壶穿梭在木桌竹椅间,朝备着各种茶的白瓷碗里倒水,茶香芬芳,刹时满溢。 茶馆正北设有高台,台上一条桌,折扇、醒木跟清茶一碗,说书人惊木一拍,满座寂然。 那说书人技艺精湛,吐字珠圆玉润,毫不含糊,讲的故事也是一气呵成如滔滔江水。 角落里,郁玺良一身粗布麻衣坐在那儿,头上顶着斗笠,斗笠往下罩着黑纱,背剑,桌上撂三个铜板。 这般打扮在朔城并不出奇,他们统称为猎侠。 猎,多指捕猎动物,猎侠捕的是人,确切说是通缉犯。 江湖上有专门猎捕通缉犯的组织,而这些猎侠不入组织,不结同伴,独来独往。 郁玺良扮成这般模样,只是因为看中猎侠独配的黑纱。 他这张脸虽称不起风华绝代,但也是怕人看的。 前日收到一经传信,叫他杀萧奕嫁祸萧桓宇,他看完之后就给烧了,顺便买几本金刚经一起烧掉,没别的,就过瘾。 老秃驴是真会开玩笑! 杀萧奕? 且不说他有没有这个本事,就算有,就算他真能伪造证据嫁祸萧桓宇,那也要看皇上想不想杀自己儿子! 伙计过来添茶,郁玺良隔着黑纱看向斜前方坐着的五个斯文人,来朔城十日,他日夜潜伏行馆,终于叫他摸到须子,他顺着须子往上摸,叫他摸到这五个人。 郁玺良暗中窥探五人数日,以寻得自己在江湖上的关系查五人过往,可以确定这五个人不是太子府的人,那就很有可能是四皇子萧昀派来朔城的人。 杀萧奕,伺机嫁祸萧桓宇。 只是让郁玺良意外的是,这五个人明明已经掌握行馆及朔城地形图,但却迟迟未动,似在等待时机。 那时机,是什么? 说书人说到精彩处,掌声雷动。 客间豪爽者将铜板扔向高台托盘,发出丁当声响。 说书人合起手中折扇,拱手道谢时视线瞄向郁玺良坐的地方,已然空无一人……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萧臣带着温宛终入朔城。 城门守卫见温宛掏出来的令牌不敢怠慢,当即遵照其意禀报行馆里的萧奕。 萧奕带人来接,万春枝随行。 城门不是叙旧地,萧奕迎温宛回行馆为其接风。 萧臣在萧奕来之前,以探望旧友为由避开,是以萧奕接到的只有温宛,卓幽随行。 回到行馆,卓幽自有人安排,温宛则与萧奕行入正厅,饭菜备齐。 “本王实没想到,县主竟不远千里来朔城探我,都说世事无常,人情淡薄,也不尽然。”萧奕摆出一副感动姿态,怅然道。 “歧王能这样想真是太好了。”温宛有样学样,深情回望,一副‘你终不负我’的样子。 “为什么?” 萧奕当真没想到温宛会是这个表情,他以为温宛会解释,来朔城多半是因为萧臣及温少行及温初然,然后才有可能敷衍说到他。 “来时车马费用歧王折成银票给我,若是麻烦直接给银子也行,最好是金子,方便携带。” 萧奕,“……县主你现在,越发有御南侯的风范!” “一般一般。” 大周朝第三!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四百九十九章 我还是心疼 好在萧奕也不在乎那点银子,但就觉得那银子给的憋屈。 于是就想揭一揭温宛伤疤,叫她也疼一疼。 “本王虽远在朔城,可皇城发生的事也听说了。” 萧奕见温宛夹菜无甚反应,继续道,“本王那七皇弟忒不像话,提亲就要负责,不成想来个更为貌美的寒棋公主转身便将县主忘个干净到父皇面前求得赐婚,他将县主置于何处?” 温宛边朝嘴里夹菜,边点头似是听进心里。 “本王当时不在皇城,若在,县主雪中跪求撤诏时本王定会在父皇面前替县主说上几句话。” 温宛继续吃饭,得说吃惯金禧楼串味儿的玩意,朔城饭菜味道很招她喜欢。 见温宛不搭话,想必是有痛在心底难说,萧奕点到即止,“县主吃。” 哇- 就在萧奕准备翻过这篇儿的时候,温宛突然搁下碗筷,痛哭流涕! 眼泪说来就来,哭的那叫一个惊天动地,人神同悲。 萧奕吓一跳,定定看着温宛,这孩子反射弧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县主莫哭,吃菜……” 哇哇哇- 温宛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争先恐后往下掉,不时抽泣,抽到胸腔没了空气下不来,惊的萧奕连忙起身走过去轻拍后背。 可别抽死了! “你七皇弟欺人太甚!他入我御南侯府提亲,圣旨都还是他求着我姑姑给要的,结果喜新厌旧,弃我如敝屣!你父皇先下旨准予这门亲事,又下旨和亲,我若不跪求撤诏,难道要嫁到你们皇家作妾不成……哇哇哇!” 温宛哭到激动处捶胸顿足,直拍大腿。 萧奕皱眉,“县主放心,待七皇弟来朔城,本王定会斥责!” “你们皇兄皇弟的事与我无关,本县主现在心疼!”温宛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金锭子摆在桌前,眼睛看过去,抽泣声时有时无,但比刚刚平复许多。 萧奕看了眼金锭子又看了眼温宛,不是很确定,“县主现在……好些了?” 温宛死死盯住金锭子,稍稍点头,“一点点。” 萧奕眼皮一搭,“一百两黄金,算是本王一点心意。” 温宛泪眼婆娑,双手捂住胸口,没搭茬儿。 萧奕深吸一口气,“三百两黄金。” 温宛还在抽泣,速度慢了些。 “五百两。”萧奕音落时温宛还在犹豫,便听萧奕恨道,“或者等七皇弟入朔城,本王与他断绝手足关系!” “五百两就五百两罢。”温宛抹泪,将那个金锭子揣进怀里,之后拿起碗筷,“歧王行馆里的厨子手艺不错!” “县主何时回去,给你带走。” 五百两都花了,他不差一个厨子。 温宛面色温和看向萧奕,如果不是脸上挂着泪,都看不出她刚刚哭到差点儿抽死,“歧王误会,君子不夺人所爱,本县主不是那样的人。” 萧奕回到自己座位,算是吃了哑巴亏。 “县主来朔城……”萧奕话说到一半停下来。 他想问温宛来朔城做什么,但怕某县主回他一句躲情殇再哭一场,又是五百两! 见萧奕把话停到这儿,温宛接过来,“我来找南宫煜,王爷帮我安排一下。” 萧奕,“县主知道南宫煜?” “歧王不知道?”温宛反问。 萧奕何止知道,还知此人狂妄至极。 初时万春枝想约南宫煜商谈珠宝生意,南宫煜闭门不见,他以歧王之尊下帖,帖子怎么送过去就怎么被送回来,外带一句,商不与官结。 简单说就是,这个人很难搞。 他不想见你,你就算天王老子他也是不见。 萧奕没瞒着温宛,将之前经历说与温宛听。 “这个人,本王请不动。” 温宛闻声心安,也就是万春枝还没捷足先登。 “那就不劳烦歧王殿下,我明日亲自去见南宫煜。” “县主可能会吃闭门羹呵。”萧奕有心劝道。 温宛只是笑笑。 接风宴之后,温宛住在萧奕为她安排好的行馆客房里,她吩咐下人在其隔壁准备一间,九离答应过她,酉时之前回行馆。 渐渐入夜,温宛一连半个月睡在马车里,哪怕马车再舒服可也免不了颠簸,于是早早睡去。 书房里,萧奕才进门便见一人立于沙盘前。 “多日不见,七弟胆子令为兄佩服,帅印你都敢交于他人?” 来者,正是萧臣。 此刻烛光下,萧臣冷目落在沙盘上,三色兵旗分布的地点让他神情难以形容的凝重。 “郭浩岂会这般鲁莽?” 对于帅印,萧臣不作解释。 萧奕踱步过去,“若佐愈没有后招,鲁莽的未必就是郭浩。” “佐愈后招在这里。”萧臣拿起代表于阗的黄色兵旗,扯去旗头,独独将一根孤木扎入沙盘。 萧奕上前一步,视线落在孤木所在范围,凝眸,“那是临近高昌的地界!” “那就要看佐愈的本事如何。” 如果高昌有救兵助佐愈,则说明逼迫自己娶寒棋的人的确是佐愈的人。 如果高昌没有救兵助佐愈,那就是南后南栖玥想借刀杀人。 哪怕这个不是绝对,也一定是判断真相的关键。 萧奕恍然,“七弟厉害!” “春秋寨的解元君擅长五行法阵,佐愈又擅长兵阵,他们两个结合,郭浩这两万大军不保。”萧臣视线一直没有离开沙盘,眉目肃冷,“皇兄可知我那三千兵到什么地方了?” 萧奕看着眼前萧臣,哭笑不得,“你的兵到哪里,你问我?” 提及此事,萧臣想好好再爱卓幽一次。 “本王前日得到消息,萧臣率三千兵已过青州。”萧奕不吝道。 “皇兄别与我开这种玩笑。” 自然是过青州,他与温宛出来第二日就已经了青州。 问题是过到哪里。 “这可不是玩笑,前日已过青州,未至平县,以这个速度算起来,今日应该刚过陵郡。” 萧臣刚刚还平静冷肃的五官瞬间舒展,朝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疯狂扩张,“不可能!” “千真万确,你找谁替你的?” 孤千城那个王八蛋居然在这儿等着他! “来不及了……” 萧臣视线落到沙盘上,已是这般局势,春秋寨与南朝军对战一触即发! 他答应过孤千城,定不能叫郭浩丧命成翱岭! “皇兄,你有多少亲兵?” 萧奕心情一下子就不好了!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五百章 每一个 面对萧臣那双诚挚目光,他忽然好想问一问。 你们娶不娶嫁不嫁跟本王有什么关系? 本王远在朔城为什么要为这件事情负责! 刚刚那个白天才要了钱,你现在是管我要人的意思咩! “一千兵。” “够了。” 为将者,领兵打仗自然是多多益善,可萧臣知道,大周朝对封王的苛刻达到过往之最, 尤忌讳拥兵自重,所以萧奕至少在朔城不会有太多亲兵。 而以他对萧奕的了解,他能说出来的数就是愿意借他的数,说‘不够’并不能为他多争取一兵一卒。 萧奕,“……七弟要这一千兵,莫不是想入成翱岭?” “或许。” 上辈子萧臣在朔城时没少与成翱岭解元君打交道,此人精通道家阵法,除八卦图,七星阵,**阵这些基本的阵法之外,他曾遇到最难应付的是天风银雨阵,再加上佐愈精通战阵,二人连通一气只怕更难应对。 萧奕知道萧臣曾在朔城历练,对成翱岭地形极为了解,但他不明白,“七弟何故趟一这趟浑水,南朝跟于阗就算人脑袋打成狗脑袋又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不瞒皇兄,我此番来朔城,冲的是佐愈。”萧臣说了一半实情。 萧奕端正神容,皱眉,“七弟莫不是想以佐愈性命威胁于阗解除你与寒棋和亲?” “正是。”萧臣点头。 “皇兄奉劝你一句,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若被父皇知晓,你想好如何解释?” 萧臣想好怎么诓萧奕,“臣弟可将郭浩首级交于佐愈投诚,以佐愈在于阗的势力,这件事不难办。” “这件事本王有什么好处?” “佐愈交臣弟,便是交皇兄。”萧臣极少骗人,一骗一个准儿。 萧奕认定这不是赔本买卖,遂同意。 入子夜,萧臣离开行馆,又以九离的身份回到温宛留给他的房间。 住在朔城第一夜,温宛没有梦到萧臣。 因为没有做梦。 第二日辰时,温宛恍惚中睁开眼睛还以为是在车上,“九离……” “我在。” 温宛惺忪雾眼看着床顶粉色幔帐,眼睛倏然瞠大,整个人弹坐起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朔城。 待她转头,九离没在卧房,而是在外面厅里。 “九离?” “歧王刚刚过来,说是行馆没有丫鬟,县主若需要我便到外面买两个回来。”萧臣于厅门处,恭敬开口。 “不用不用!” 温宛不喜被人伺候,她也不是没手没脚。 大概半盏茶的功夫,温宛梳洗出来看到九离时心里踏实些,“你昨日何时回来的?” “回县主,子时。” 温宛坐到桌边,也叫萧臣一起坐下。 早膳十分丰盛,温宛接过萧臣给她舀的参粥,“一会儿你陪我去见一个人。” “好。”萧臣甚至没问要见的人是谁。 他不在乎见谁,他只在乎能陪在温宛身边,哪怕现在的他不是他。 面具下,萧臣看着温宛一口一口舀粥喝,胃口很好,脸色很好,从她身上焕发出来的光彩就像是雨后原野,生机盎然,又像是空中划过的那道彩虹,绚烂夺目。 萧臣看着温宛,莫名失落,开始忐忑。 哪怕他希望温宛能摆脱自己带给她的伤害,可萧臣开始害怕,等他处理好一切,温宛还会不会重新接受他。 这是萧臣过往没有想过的问题,他一直以为当他说出苦衷的时候温宛一定会原谅她,可现在他不知道。 没有自己,温宛过的一样好。 “在想那个女人?”温宛看到萧臣握着汤匙的手一动不动,挑眉问道。 萧臣点头,“嗯。” “我想挽回她。” 温宛一副‘我不是很好奇但我就是想知道’的表情看过去,“上次你还没说你做了什么错事。” “我骗了她。” 萧臣捏紧汤匙,有些紧张看向温宛,“我骗她说我喜欢别的女子,可事情并不是那样,那时她很危险,我只有这样说才能保全她……” 温宛以为自己能听到什么了不得的八卦,很失望,“只是这样?” 萧臣喉咙噎了噎。 “这也不算什么,既然是为她好,事后解释清楚就可以。”温宛舀净粥饭,拿起拭巾抹过唇角。 “县主这样想的?”萧臣难掩激动,再次确认。 “善意的谎言可以原谅。”温宛抬手拍向萧臣肩膀,语重心长,“别担心。” 萧臣微微颔首,“谢县主。” 自行馆离开,温宛带着萧臣乘卓幽马车直奔南宫煜府邸。 人在朔城,你不想知道南宫煜住在哪里都很困难。 整个朔城,唯南宫煜府邸是五层楼建筑,另一座同等高度的建筑是朔城瞭望台。 马车自南街尽头往东穿梭,车厢里,温宛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南宫煜似乎没在富豪排行榜里。” 据温宛所知,在皇城行珠宝生意的韩裘,也就是朔城郡守韩章的弟弟尚且有排名。 “那是因为南宫煜主动放弃排名。”萧臣知道这个。 温宛惊讶,“你不是说南宫煜是一个很喜欢炫耀的人吗?” “这就是他的炫耀,因为他觉得排行榜上的人不配与他比较。” “哪一个不配?” “每一个。” 事实亦如是。 马车停在五层建筑前,萧臣先下马车,随即扶温宛出来。 眼前建筑让温宛双目一亮。 悬在偌大府门上的纯金牌匾刺的温宛眼睛疼。 又一个玉布衣! 温宛边走下马车边在想,祖父教过她一句话她觉得非常受用。 羡慕多生嫉妒,嫉妒多生歹心。 祖父说这个世上因为你过的好而开心就那么几个人,你完全没必要把自己的幸福展示给无关紧要的人看。 你只需要展示最差的一面就够了,叫他们知道你的底线,一触即死! 此刻站在与大理寺官衙一样高大威武的铜门前,温宛一眼就被铜门上横竖三十八枚碧玺玉扣吸引,“这不招贼吗?” 萧臣贴近温宛,“南宫煜府邸有高手护院。” “敲门。”温宛不管高不高手,也不管南宫煜有多凶残。 她今日想见此人,就必须见到。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五百零一章 不当了 萧臣不确定温宛今日会不会见到南宫煜,如果见不到,他自会想办法让温宛如愿。 府门响起,有护院开门。 “大周御南侯府嫡长孙女,温宛温县主前来拜访城主,还请……” 萧臣代为传话时温宛登上白玉台阶行到近前打断,“大理寺司务温宛,有公务须见南宫煜。” 萧臣略有诧异看向温宛,却见温宛脸上没有刚刚在车厢里的好奇,反而有种睥睨跟与生俱来的尊贵气势。 护院闻声阖起门板,转身而去。 萧臣低声开口,“县主为何报大理寺名号?” “昨晚我问过歧王,南宫煜连歧王的面子都不给,一个侯府嫡长孙女,还远在皇城,于他有什么震慑力,倒不如大理寺名头来的响亮。”温宛暗暗调整呼吸,用以支撑她现在的身份。 半盏茶的功夫,门启。 角落里,一直尾随他们的万春枝愕然不已。 她来朔城这半个月,深知南宫府邸这扇门有多难敲开,哪怕再尊贵的人,没来过几次敲过几回根本进不去。 可温宛只敲了一次。 距离太远,万春枝没听到温宛与那护院说什么。 护院打开半扇门,温宛带萧臣入正院,卓幽则留在外面守马。 从外面看起来恢宏气派的南宫府邸,里面一样没有让人失望。 温宛站在府门处,看着对面几乎要走上三百步才到的正厅,真心想了解一下这府里茅厕设在何处,情况紧急的时候跑都未必来得及。 厅门大敞,里面背对一人。 温宛正欲迈步被护院拦住,“温司务有事先在这里说。” “三年前南宫城主状告朔城郡守贪赃枉法一案,本官得大理寺卿令,特来向城主了解情况。”温宛朗声道。 厅里背对那人没应声,只无比潇洒抬起左手,食指跟中指朝温宛方向,稍稍一动。 温宛挑起一侧眉梢,什么意思? “温司务,请回。”护院立时展臂做请让姿势。 温宛深吸一口气。 不生气,不生气,气死我来谁如意! “本县主想与南宫城主谈桩买卖!” 之前那套说辞属利诱,她提三年前旧案打的是南宫煜对韩章怀恨在心,现在这套说辞是坦诚,看能不能换南宫煜回眸一见。 厅内,南宫煜欣长背影定如青松,唯有举起的手指,又摆两下。 瞬息间,数个黑衣人仿佛鬼魅般出现在正厅前,面罩黑纱,满眼杀气。 温宛不能就这么出去,然而她开口刹那,护院最先出手。 萧臣身形一动,自温宛身侧掠出,左手食指中指并拢,余下三指微曲封其穴道! 护院被定住瞬间,萧臣纵身闪向正院与对面黑衣人斗在一处。 随着被萧臣封住穴道的人数增加,温宛没有停在原地,而是挺身迈步走向正厅。 看样子,九离不会输。 温宛暂且不去想九离初时与她说这座南宫府邸有高手护院,而这些高手在九离面前似乎并没有那样厉害,她只知道九离给她争的脸面不能掉在地上。 随着温宛距离正厅越来越近,一柄锋利匕首自左侧朝温宛肋部冲袭! 萧臣目冷,双指并剑急速闪向黑衣人。 利刃错位,自温宛背后切过! 温宛感受到背后寒意,脸色静若平湖,心里也突突。 黑衣人再欲出招,萧臣单手抹过腰际,身形急骤闪于黑衣人背后,手腕携刃挽半弧抵住黑衣人脖颈。 萧臣知深浅,未动黑衣人半分。 温宛未入正厅,南宫煜却已转身。 南宫煜长相竟比温宛想象中斯文,双眼如杏,两片唇薄厚适中,鼻梁笔直,鼻翼丰满,头发一丝不苟以紫金玉冠束在头顶,如果只是这些就还好,让温宛震惊的是南宫煜左眼眉梢贴着一枚如泣血般的宝石。 宝石大小如泪,妖冶夺目,将原本清朗俊逸的脸衬的有些邪性。 哪怕温宛对宝石没有太多研究也能看出那一滴拥有血色波澜的泪石绝非凡物。 南宫煜眼中无温宛,他直接看向院中萧臣,轻咦一声,“这个人本城主要了。” 温宛侧步挡住南宫煜视线,“生意……” “温司务可别以为本城主府邸里就这么几个人。”南宫煜神色不改,眼中轻鄙。 太过强烈的压迫令温宛不适。 南宫煜的这样的人,太容易让人作小服低! “十八年前,朔城南县一屠夫半夜喝醉酒被木棍绊倒摔在自己平日剁肉的砍刀上身首异处,五年前怀县一户人家丢了两个女儿,其母疯癫……” 正厅里,南宫煜面似古井无波,内心里煞气大涨。 “温司务,没有人可以威胁本城主。” 温宛微抬下颚,缓缓道,“那是因为有人不屑,三公九卿但凡一双眼睛落在城主身上,灰飞烟灭。” 开场白说对了,后面的生意才好谈。 “你只是小小县主,凭什么?” “凭本县主威胁过皇上。”温宛忽然发现过往最痛的经历,竟然也有拿出来被炫耀的一日。 南宫煜对于温宛这个回答颇有兴趣,神色微转,“请。” 五层楼的建筑,正厅自然奢华。 跟玉布衣简单肤浅的奢华相比,南宫煜有过之而无不及。 长形方桌周围镶各色宝石,紫檀木椅扶手左右各镶三枚,红黄蓝。 宝石种类繁多,温宛以自己有限的认知力看到十几枚特别想揣进怀里带走的宝石。 待温宛落座,南宫煜朝萧臣招手,“你也进来。” 萧臣未动,看了眼温宛。 见温宛点头方才走进正厅,却是站在其后。 南宫煜瞧了眼萧臣,缓身坐到温宛对面,“县主想谈什么?” “生意。”温宛开门见山。 “本城主素来不与官交,怕是要县主失望,不过这个人我有兴趣,县主开个价。”南宫煜毫不吝啬对萧臣的赞赏。 “城主全部身家。” 南宫煜微愣,“县主在与本城主开玩笑?” “是你先开的玩笑。”温宛费了好大心思把自己身价抬到与南宫煜差不多,说话得有底气。 南宫煜终于正视眼前这位温县主,长相…… 他不在乎长相,“还是那句话,我不与官交。” “我不是官。” “温司务?” “不当了。” 我不是向某一位小可爱跪求月票,我是向每一位小可爱跪求月票……我这个臭不要脸的……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五百零二章 我也可以是 温宛知道,她不当司务依旧可以看到大理寺卷宗,若不当司务可以与眼前这位‘富豪排行榜每一位我都瞧不上’的人物谈成买卖,显然值得。 南宫煜的眼睛是典型的杏仁眼,黑眼珠比白眼露多,睑裂要宽些,眼睛比较短,圆圆的。 一般有这种眼睛的人多为良善辈,只是在那滴泪石的衬托下,善良是南宫煜那张脸上最容易让人忽视的东西。 “温……县主?”南宫煜挑起眉梢时,那枚泪石亦跟着微动。 好不好看另说,耀眼是真耀眼。 温宛点头,“如何?” 南宫煜摊开手,“你既不是官,那就连本城主府邸都走不进来。” 温宛也很烦恼的样子,“我也可以是。” 这句话说的南宫煜有些无语。 “城主想我是官的时候我可以是官,城主想我是县主的时候我可以是县主,退一万步讲,我就算不是官,御南侯府也就我不是官而已。” 又是一句叫南宫煜有些接不上的话。 “说说生意?” “韩裘在皇城的珠宝生意做的风生水起,我羡慕嫉妒之后,发现眼睛也红了许多。”韩裘是郡守韩章的弟弟,南宫煜与韩章有过节,她挑韩裘下手,也算正中下怀。 南宫煜摇头,“大周皇城,本城主不喜。” “城主只须给我供货,出任何问题本县主能扛。”温宛大气道。 南宫煜瞧着温宛胸有成竹模样,面容露出浅笑,隐隐透着嘲讽,“还给县主一句话,县主能扛,说明有人不屑,三公九卿县主不怕,可皇城里皇亲国戚那也是一抓一大把,你能扛得住谁?” “我能……” “县主若能,萧臣娶的为何会是寒棋?” 南宫煜与萧奕不同,温宛能在萧奕面前卖惨,却不能在南宫煜面前跌身份,“他若不爱,我便放手,给爱他的人一个机会,也好让别人有爱我的机会,本县主不是不能,求的是两全其美。” 这是生意场上基本之道。 萧臣站在温宛身后,一动未动。 他静静看着温宛,刚刚每一个字都如重石压在他心头,有些喘不过气。 今晨还沉浸在温宛说善意谎言可以原谅的喜悦中,此刻他开始害怕来不及。 他怕当他重新出现在温宛面前解释的时候,换来的却是往事成灰! 南宫煜没有立时答应温宛与之合作,但也没有拒绝。 离开南宫府邸,温宛不想回行馆,初来朔城,她想四处转转。 虽是严冬,可朔城的冬天不冷,还很美。 温宛不想做马车,萧臣便叫卓幽先回去。 朔城最繁华的南街,温宛看着街头小吃每一样都新奇,“那是什么?” 温宛指着前面一个摊位,摊位上摆着各色小吃,那些温宛在皇城时没见过。 “马蹄糕。”萧臣快走几步过去,递给小贩几个铜板买了一份回来。 温宛接过纸兜闻了闻,味道是她喜欢的,吃一口,眉开眼笑,“好吃!” 这条大街上温宛没吃过的小吃何止马蹄糕,还有云片糕,鱼丝,薄撑,等等等等。 萧臣见温宛看每一样都稀奇,便每一样都买来给她尝。 快到街尾的时候,萧臣指着前面一家店铺,“那家店里有很好吃的糖莲藕跟米粉,县主没尝过。” 温宛摇头。 萧臣以为温宛不信,“那家店的糖莲藕真的很好吃,我在朔城时每日必吃……” 温宛还是摇头。 “县主不信?” 温宛把手平抬到下颚,又指了指肚子。 我怕一说话,刚刚吃的鱼丝会从喉咙里溢出来…… 余下半日,温宛与萧臣吃了逛,逛了饿,饿了吃,以致于温宛酉时回到行馆晚膳都没吃直接爬到床上没多一会儿就睡着了。 萧臣回到自己房间,寻得机会遁出行馆。 子时已过,喧嚣热闹的朔城终于沉寂下来。 朔城毗邻成翱岭,遂建瞭望台。 望台不止一处,东南西北四门四处,南门望台正对成翱岭。 深黑夜里,望台也显得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不知何时,细雨霏霏。 萧臣掩面出现在正南望台时,萧奕已然站在那里,瞭望多时。 萧奕身披紫色大氅,身姿挺拔,邪魅眼眸透过檐前雨帘看向覆盖在一片雾气蒙蒙中的成翱岭。 萧臣立在他身后位置,这样才不会叫看到的人有过多猜测。 “与你说件事,你那三千兵的行军速度突然变得十分快,日夜行军,近八十里。”萧奕看着烟雨蒙蒙的成翱岭,浅声道。 萧臣昨日命卓幽朝孤千城去信,偏偏昨日孤千城日夜行军八十里,说明孤千城自别处收到消息,担心郭浩可能是冒进了。 “以这样的速度,到朔城须六日。”萧臣面色深冷,“来不及。” 萧奕不禁转身,颇为诧异,“何以见得?” “这雨下的不好。” 萧臣之前便与萧奕提过天风银雨阵,“解元君应该是算计好短时间里会有这场小雨,才会诱郭浩围剿。” 萧奕恍然,“七皇弟想何时入阵?” “四天后,子时。”萧臣破过天风银雨阵,阵法分四门,合八卦,配五行,借风雨衍雷雪,阵中杀机重得,最诡异处,此阵阵眼不在四方阵中,而在春秋寨里! 不破阵眼,不破天风银雨阵! 萧臣入阵两个目的,助郭浩出阵,活捉佐愈。 重活一世最大的好处就是他在春秋寨里有人。 萧奕心不在成翱岭,便未多问。 望台上,兄弟二人一前一后,皆沉默。 雨越下越大,檐前滴水声打破寂静望台…… 孤千城行军速度远超温少行承受范围,连续两天两夜颠簸使其残腿又成功挫了一下,疼到冷汗直冒。 剧痛之下,温少行催生出几十句新鲜词汇憋在肚子里,就等孤千城过来喷死他。 可惜没等到。 深夜树林,军队小憩两个时辰,温少行想叫紫玉扶他出去,他要骂人。 再不去容易忘! 温君庭显然要比温少行冷静,“萧臣如此快速行军,怕是朔城出事了。” “他早干嘛去了!孩子死了奶来了,大鼻涕到嘴知道甩了?” 温少行对萧臣之厌恶,谈不上深入骨髓,但短时间肯定不能消除。
南宫煜:你是啥? 温宛:你叫我是啥我就是啥! 读者:你是啥? 晓云:只要给月票,我也可以啥也不是…… 第五百零三章 梦见南宫煜了 温少行拿紫玉当亲人,说话自来不避讳,温君庭则不然。 ‘孩子’可以说,‘奶’不行。 “兄长注意措辞。”温君庭肃声警告。 温少行扭头过去,十分疑惑,“哪句说的不对?” “刚刚那句。”温君庭避开紫玉同样看过来的目光,低声道。 温少行真不知道,于是看向紫玉,“我刚刚说什么了?” “孩子死了奶来了,大鼻涕到嘴知道甩了。”紫玉如实道。 温君庭该死的闷骚性格真的是,脸唰的红了,迅速起身走出车厢,留下温少行跟紫玉面面相觑。 车厢外,温君庭想到这两日行军速度,纵步走向兵前。 孤千城正在啃干粮,每啃一口都在心里咒骂一次郭浩,再骂萧臣,最后狠狠安慰自己貌似愧疚的良心。 如果后果不可挽回,那也是郭浩跟萧臣犯下的罪孽,与你哪有一点关系。 “成翱岭发生什么事了?” 头顶传来的声音冷漠又充满侵略性,孤千城不抬头也知道是谁,但他抬头了。 果然是那张终年不化的冰山脸。 “机密军情。”孤千城低下头,继续啃饼。 温君庭半蹲下身,胳膊搭在膝盖上,“你主动请兵入朔城,是因为佐愈?你想助佐愈杀郭浩,再求佐愈助你退掉与寒棋公主的亲事?” 孤千城不禁抬头,这小子看的透彻! “懦夫。” 温君庭冷声开口,“贤妃威胁你一次,就能威胁你第二次,这次你求佐愈,下次要求谁?你不知道根源在谁身上么!”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孤千城将自己咬剩的干粮递给温君庭。 温君庭嫌弃,起身时又骂了一句懦夫。 “本王承认自己是懦夫,可事儿落到你头上你如何?”孤千城扬眉。 得说孤千城唯一的不明智全都奉献在温君庭身上,每次挨打他都不知道为什么! 温君庭止步,连日来对紫玉的蠢蠢欲动瞬间熄灭。 孤千城歪着脑袋,“你如何?” “不去招惹。” 温君庭转身,神色冷厉,“在说服母亲之前,我不会主动招惹,不能回应就不该拥有。” 孤千城看着温君庭异常严肃的表情,倒抽一口凉气,“你是不是有了?” 就在这时,司马瑜来报,说是御南侯差人给两位小少爷送了东西。 来者是徐福。 “徐伯?”温君庭看到徐福时,震惊不已。 徐福瘸了一条腿,蹩脚走过来将怀里方盒交到温君庭手里,“老侯爷嘱咐老奴一定要把这个亲手交到两位少爷手里,还说,要与魏王殿下一起看。” 温君庭接过方盒时孤千城亦起身凑过来,不用猜这里面必是极重要之物。 徐福交了东西自然折返,温君庭没理孤千城马上要看的意愿回到车厢。 距离行军还剩下一个时辰。 孤千城死皮赖脸跟着温君庭一起走进车厢。 温少行憋坏了,一通发泄。 孤千城心态好,默默无闻直等到温少行喉咙喷火发音都开始不准的时候才开口让他歇歇,“现在可以打开了咩?” 温君庭与温少行相视一眼。 方盒打开,随着温少行与温君庭展开里面的地形图,三人震惊。 “这是……” “成翱岭地形图!”孤千城看过这个,震惊开口。 事实上,成翱岭的地形图只是这张纸上所绘最基本的东西,在地形图左侧,温御写下天风银雨阵的阵决跟阵眼所在。 与萧臣不同,温御曾借解元君天风银雨阵打败佐愈,所以他了解一些,但阵法精髓不是外人能看出来的。 “这几个红点为什么会搥在这儿?”孤千城注意到地形图左下角处有三个红色朱点,十分好奇。 温少行跟温君庭目光也被吸引过去,三人开始研究直到行兵时间到都没研究出来那三个朱点意义何在。 带着这个疑问,孤千城继续带兵八十里加急奔向朔城…… 皇宫,御书房。 半个月的时间,周帝都在等待中度过。 他在等萧臣的消息,行军忽慢忽快叫他琢磨不透,在等朔城的消息,歧王似乎也没有大的举动,而他一直在等,等到几乎忘了的葵郡,有了消息。 作为密令的受害者,周帝比所有人都在乎自己的出身,贤妃的出身! 一经与温御敢想的他想到了,一经与温御不敢想的他也想到了! 周帝十几年前就查过贤妃母亲程霍氏,比一经查的还要详细,甚至于当年提亲的媒婆他都没有放过,结果无一异常。 为帝王者,心思缜密乃常人不可及。 周帝早在十八年前于葵郡设局,杜撰‘羽涅’一事,设局之精密,几乎没有任何刻意的痕迹。 他在葵郡放了一条长线,一放就是十八年。 世人皆知他不喜萧臣,可唯有得到密令者才敢往贤妃身世上猜测! 所以,谁去查贤妃之母的底细,谁就是密令者! 如今那个他安插在葵郡十八年的抓药童终于传回消息。 有人,在查程霍氏。 龙案前,周帝看着从葵郡传回来的密令,眼底迸出幽冷寒意。 “十八年了,朕一直以为这是一场梦!一场恶梦而已!” 李公公不敢言,弓身垂首。 “他们上钩了。”周帝龙目微红,隐忍的愤怒使得额头青筋暴突。 他紧紧握住密件,心中百感交集。 十八年! 这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密令者存在,而且密令者已经查到贤妃身世! “他们终于上钩了,可朕并没有开心。”周帝看向李公公,眼底含着愤怒,“父皇因何!” 没有人知道答案,也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叫杨儒反查,朕要知道查他的人是谁。” 李公公拱手,“是。” 待李公公离开,周帝将那张密件团在掌心,狠狠攥紧…… 远在朔城,萧臣最终没有等到孤千城的三千兵,跟被孤千城握在手里的帅印。 这两日他陪着温宛逛遍整个朔城,好吃的,好玩的地方没少去。 温宛冲的不是玩,是吃。 当然,除了吃温宛几乎走遍朔城每一家珠宝店,这些店家无一例外,皆从南宫煜手里入货。 越了解,越贪婪,越想拥有。 温宛与萧臣说,她昨晚梦到南宫煜了……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五百零四章 金钱的力量 南街,萧臣带温宛去吃昨天没吃到的糖莲藕跟米粉。 温宛吃的那碗米粉里有文蛤扇贝,还有蟹肉跟明虾,配海鲜汤料整整一大碗,里面还有些青菜,看上去特别有食欲。 萧臣要的是牛腩汤料的米粉,这是他上辈子就喜欢的口味。 “九离我发现一件事。”温宛嗦一口米粉,抬手去夹糯米糖莲。 盘子里的糯米糖莲看上去很有食欲,藕孔里塞着糯米,外面浇糖汁,糖汁里掺有酸梅,吃起来酸甜可口。 萧臣看向温宛,发现她脸色似比昨日好些,“什么?” “金钱可以让你忘记时间忘记不了的东西。”温宛针对自己梦到南宫煜这件事,仔细分析。 萧臣神色暗淡,“是么。” “是!”温宛生怕萧臣不信的样子给他解释,“不怕你笑话,自从被那个谁抛弃之后,本县主日思夜想,时常落泪而且几乎每晚都能梦到他!” 萧臣的心,忍不住颤了颤。 “我以为我还会在苦海里挣扎很长时间,直至入朔城见到南宫煜。” 如今将那些曾经把自己折磨到死去活来的伤口扒出来晒到阳光底下,温宛竟然没有一点疼的感觉,“这说明,那些难过的事没有因为时间越久而消除,反而因为珠光宝气消弭殆尽。” 说到此处,温宛不禁做了个虔诚的动作,“我爱你,南宫煜。” 萧臣脸色微变,“县主这样说会不会草率?” “有可能。”温宛重新拿起筷子嗦口米粉,越吃越香,“待我眼界再宽些,一个南宫煜可能满足不了我。” 每个行业都有行首,温宛行商不久可能做不到行首,可她想做行首的行首。 “你也不要总想着那个女子,想想钱,感情会淡。”温宛觉得她就是成功案例。 萧臣没有食欲,搁下筷子看向温宛,“县主对感情问心无愧,可我不同,是我有负于她,我终究放不下她。” 温宛抬头看向萧臣,瞳孔定住。 “我想再见她一面。”萧臣开始为自己明晚入成翱岭编一个适当的理由。 他告诉温宛,那女子嫁到夫家没多久才知道其夫是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犯,因仇家追杀连累女子一家被杀,最后走投无路,女子跟其夫逃到成翱岭春秋寨,落草为寇。 “我是个懦夫。”萧臣说他之前去见过女子,可是被女子丈夫抓住,威胁他如果他不与女子断个干净就杀了女子,他被迫说谎。 如今有机会再回朔城,他想再见女子一面,如果女子愿意,他想把女子救出来。 “你想入成翱岭春秋寨?”温宛没有被萧臣所编的故事惊艳到,但是被萧臣想入春秋寨这件事本身惊吓到了。 萧臣点头。 “不去不可以吗?”温宛很想挽留。 “我知县主担心我有危险,可我一定要去,为了那个女子。”萧臣不可能改变自己的计划。 这是他唯一摆脱寒棋的机会。 温宛不语,低头嗦粉。 她固然担心萧臣安危,只不过后悔多过担心。 倘若萧臣一去不回,她倒不如昨日就将萧臣卖给南宫煜要个天价。 好可惜…… 入夜,萧臣将温宛送到行馆后悄然离开。 他让卓幽约了南宫煜。 比起别人约见南宫煜难如登天,南宫煜在接到卓幽消息后一口答应。 时间亥时,地点南宫府邸顶楼。 要说朔城瞭望台是塔尖结构,南宫府邸则是实打实的五层建筑,最顶层设门。 是的,不仅有窗还有门! 深黑夜里,一抹矫健身影如飞燕落于五楼那扇大敞镶宝石铜门前,南宫煜在里面等候多时。 “贵人,请。” 萧臣迈进门槛一刻,灯火骤亮,烛光映衬四角悬挂的偌大琥珀黄夜明珠,使得整个空间变得亮如白昼。 正中一紫檀方桌,桌上十道菜,飞禽走兽皆有。 重生第二年,萧臣曾领两千兵换上普通装束救过南宫煜,人太张狂难免惹人妒忌。 那次南宫煜亲自押送一批价值不菲的货物自高昌回朔城,中途遭遇前所未有劫杀,幸有萧臣及时赶到救他性命,货品一样未丢。 萧臣救完人直接离开,未留只字片语,只留一片碎玉。 后来这种情况又发生三次,带头人皆给南宫煜一片碎玉。 随着时间推移,如今的南宫煜早已独霸一方,再无人敢挑衅也再不需要这种帮助,越是这般,越显得当年那份帮助弥足珍贵。 萧臣立于桌前,将手握碎玉摆到桌面四块碎玉旁边,此玉完整,是只玄龟。 “贵人坐。” 南宫煜抬手示意,与萧臣一同落座。 眼前南宫煜与那日厅前相见不同,神色郑重肃然,没有半分轻嘲之态,“贵人找我,定有难处,不妨直言。” “两件事,第一件得罪高昌皇族,第二件得罪于阗佐愈。”萧臣面覆黑布,并不想让南宫煜看出他的身份。 房间气氛有了微妙变化,南宫煜拿起酒壶,起身想给萧臣倒酒,“贵人这两件事,不太好办。” 萧臣摆手,“酒菜不必,两件中城主可选其一。” 既是萧臣不喝,南宫煜也不强求,将酒壶搁回原处,“第二件。” 南宫煜的答案在萧臣预料之内,选择第二件,他只须面对佐愈,如今佐愈在成翱岭,能不能活着出来还是问题,有侥幸在里面。 选择第一件,他再厉害也斗不过高昌皇族。 “多谢。”萧臣拱手。 “贵人客气。” 南宫煜说话时,将桌面四块玉佩其中之三推给萧臣,“贵人收好。” 萧臣明白南宫煜的意思,第二件事等同于他还当年两次人情。 人情一匹马,买卖争分文。 南宫煜记得萧臣当年恩情,他答应替萧臣办的事也顶着几乎相同风险,要知道哪怕跟佐愈对上那也是有可能掉脑袋的事。 可当初萧臣救的,就是他这颗脑袋。 南宫煜说话时欲收起剩下那块碎玉,“贵人与我说说那第二件事。” “先留下。”萧臣看向南宫煜手里最后那块残玉。 南宫煜微挑眉梢,欣然松手。 “佐愈副将陆羽抓走一位温姓少年,我想求城主救他回朔城。”萧臣直言。 南宫煜听到陆羽的名字时就仿佛明白了什么。 “没问题。”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五百零五章 轮回大道 答应的轻松,不代表事情好办。 南宫煜只是不喜欢欠人情,有时候能还得起欠下的人情是福分。 跟聪明人说话点到即止,所以在南宫煜看向最后那块残玉时,萧臣只说了两个字。 温宛…… 温弦见到景王宁林了。 亥时,在醉月轩唯一一间只供一人消遣的雅室里。 以宁林之尊,自然不是谁想见就能见到,温弦也不例外,但好在有司南卿帮她。 房门开启,擦脂抹粉的温弦穿着醉月轩花魁妙菱惯常喜欢穿的霓裳羽衣从外面走进来,她尽量让自己走路的样子足够妖娆,纤腰扭动的厉害,发髻也是学着这里的姑娘。 这个主意不是司南卿出的,是温弦自己忍辱负重。 之前两次脱衣虽有不同,但结果出奇一致。 她想献给萧桓宇,脱到那个程度萧桓宇没要。 她不想献给司南卿,脱到同样程度司南卿无动于衷。 这让温弦得出一个结论,男人都喜欢风扫女子,喜欢犹抱琵琶半遮面,欲拒还迎的女子。 坊间里烛火昏黄,并不十分明亮,气氛难以形容的暧昧。 温弦哪怕再有义无反顾的心气,破釜沉舟的底气,可终究守了两世清白身子,面对榻上男子赤果果的目光,还是紧张的不敢直视。 除了那双眼睛里写满情玉,还因为眼前男子长相的确不俗。 年过三旬的宁林是好看的,所谓好看体现在五官上,眉淡,眼睛细长,笑起来的时候眼尾上挑,这种眼睛最大的特点就是虽怒时而若笑。 宁林长相随了咏阳公主,看起来没有任何攻击性,身材随了其父,肩宽腰窄,侧身时薄薄一层纱衣落在身上,将其完美身段展露无疑。 “美人从哪里来?”清越的声音懒散响起,宁林看着止步在榻前的女子,衣着暴露,半张脸以白纱遮面,只看到一双眼睛。 那双眼含情脉脉,欲语含羞,倒也有撩动他心弦。 “回景王,奴家……” “是天上派下来的仙女吗?”宁林看着眼前蒙着白纱的女子,微微一笑。 温弦本是抱着牺牲的心态出现在这里,可刚刚那一瞬间,那种隐忍的屈辱没有涌上心头,涌上心头的是一丝悸动。 “奴家……” “嘘-” 宁林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朝温弦招手。 该来的终是要来! 温弦深吸一口气,摇曳着身子爬上床,爬的姿势十分妖娆。 待她枕在宁林身边时,很好听的声音再次传过来,“你的眼睛好看。” 这句话于温弦,就像干枯到裂缝的土地盼到大雨,独守异乡的飘摇客遇到故知,世人皆道温宛眼睛好看,像天上的星星,漆黑明亮不染纤尘,她的眼睛也好看! 可是没人在意这个! 从来没有人与温弦说她的眼睛好看,哪怕是魏思源! 刹那心动,温弦看到身侧男人压过来,竟然没有抵触,慢慢闭上眼睛…… 入夜皇城,静谧无声。 御南侯府锦堂里,温御终于等到一经。 “怎么才来!” 温御迫不及待看向屁股刚刚挨炕的一经,“有没有线索?” 一经脸色暗沉,双眼微红,连日奔波劳碌跟精神上受了些许创伤,使得曾经风华绝代的俊俏和尚憔悴许多,连头顶戒疤都似有蒙尘迹象,“你就只关心线索,能不能关心一下贫僧?” 温御将矮桌上咸鸭蛋递过去一个,“这是本侯最心爱之物,与君分享。” “贫僧安排人到当年给程霍氏看病的老郎中那里,老郎中诊出那人虚症,抓药之前有刻意问过那人是否有生过孩子,之后的药方里出现羽涅。”一经破天荒拿起那个咸鸭蛋,握在手里。他实在需要这玩意刺激一下他的神经。 温御皱眉,“程霍氏断不会亲口告诉老郎中自己无子。” “当年程霍氏虚弱卧床,老郎中登门看诊,问的是程霍氏身边嬷嬷。”一经继续道。 温御不语,眉头紧皱。 “那嬷嬷半年前寿终。”一经将近几日从葵郡传来的消息一一告诉温御。 虽然嬷嬷已逝,但那嬷嬷留有一女。 一经查过那女,从那女子手中获取到嬷嬷往来书信,其间的确有只字片语提及程霍氏,分析之后确定程霍氏的确没有生过孩子。 “一经啊,本侯头疼。”温御手掌覆在额上,用力搓,搓的老皮通红。 一经何尝不是。 如果能确定贤妃是先帝之女,当今皇上就一定不是良太妃所生。 哪怕换作任何一位太妃,这个设想都能成立。 有子为子谋,哪个后宫妃嫔不想自己儿子当太子,当皇上! 唯独良太妃不会! 良太妃那才是真正世外超脱之人。 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良太妃的美在于她淡薄明志,宁静致远。 如果不是先帝三次舍命相救,无以为报,良太妃早就跳出红尘,不受世间情爱之苦,哪怕嫁给先帝,良太妃心亦不在后宫。 一经之所以能出现在先帝身边,与良太妃一心向佛不无关系。 先帝曾与一经说过。 ‘朕想听懂你念出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喜欢一个人,就想与她有一样的爱好跟情趣,帝王也不例外。 当年先帝想立良太妃为后,朝中大臣拒绝还是其次,良太妃抵死不愿。 先帝也是倔性子,你不愿为后,后宫无后。 此举引来前朝后宫诸多妒忌,先帝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有些思想特别活跃的人以为先帝不闻不问,就是不管不顾,私底下胆子越发大,里里外外打通关系后把毒下到良太妃宫里。 结果良太妃活的好好的,甚至都不知道这件事,但那几个思想特别活跃的人直接让先帝送上轮回大道,许是怕他们寂寞,特准九族同往。 可以说非常体贴了。 经此一事,前朝后宫再无人敢把主意打到良太妃身上。 不打仗的日子平静的让人抓心挠肝,先帝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让良太妃怀了身孕,接下来的故事顺理成章,良太妃诞下皇子,即被封太子。 令人遗憾的是良太妃在生下小皇子之后腰部以下再无知觉,先帝遍寻名医也是徒劳无功。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五百零六章 俗 良太妃连生死都看的很淡,这件事完全没有影响到她,反倒是先帝充满愧疚。 自那之后叫一经念经的时间越来越长,剩下的时间不是在御书房疯狂批阅奏折,就是到良太妃寝宫陪她一起念经。 只是不管先帝听一经念多少遍经文,就是记不住。 至于小太子,也就是当今皇上,从生下来那日先帝便把战幕派过去为帝师,很少去看。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觉得,像良太妃这般虔诚信佛的人一定会长生不老,没想到十年后良太妃因病薨逝。 自良太妃走后,先帝龙体每况愈下,每晚都会召一经到寝宫里念经,念到后半夜才恍惚睡过去,也就是那一年,有关先帝与一经的传闻才铺天盖地涌向四面八方。 坊间版本多如牛毛,竟还有说良太妃只是幌子,一经才是国母。 当时战幕气到吐血,提议杀鸡儆猴,先帝付之一笑。 知道的人无须解释,不知道的人何必解释,难得大周民众有这份闲情逸致,刚好侧面反应他治国还算有方,国民日子过的不错。 天有不测风云,良太妃一周年当日,先帝驾崩。 温御哭的死去活来,夫人楚歆亦伤感。 何为真爱,你死我随。 “楚歆死了八年,我还没死。”温御想到伤心事,不免唏嘘。 一经安慰,“比起先帝,你活成了大多数男人活成的样子。” 温御抬头,“什么样子?” “俗。” 一经敛眸,“皇上定是良太妃所出,应该无疑。” 毕竟那些想早早送走良太妃的人都早早被先帝送走了。 “那贤妃就不是先帝之女。”温御决绝道。 问题回到最初,一经与温御沉默一阵。 “先往下查罢!” 不得不说,温御跟一经终究没有做到客观…… 远在朔城,萧臣率萧奕借他的一千兵于子时离开城门,入成翱岭。 离开之前萧奕问萧臣能带回来多少。 萧臣回他,一千。 萧臣并没有打算叫这一千兵随自己去破阵,太显眼且毫无意义。 他命这一千兵以最快速度赶到成翱岭往西夜泊桥,并在两天之内掩埋夜泊桥,再造出一个方向截然相反的新的夜泊桥。 如果寻常时,这种改道很容易被人看出来,可萧臣深知天风银雨阵覆盖的面积可延伸至春秋寨百里之外,目及之处浓雾漫天,很难辨别方向。 为此,萧臣又命那三千兵随身携带磁物,可扰乱对方将领手中司南磁石,继而彻底改变高昌军行军路线,消除郭浩后顾之忧。 萧臣离开朔城第一日,想他。 温宛坐在南街那家店里,点了一碗米粉跟糖莲藕,这次加了一道鱼丸汤。 她把鱼丸舀在汤匙里,咬一口,筋道好吃又有新鲜的鱼肉香味儿。 忽然,也不知道发生什么状况,原本坐在周围好好吃饭的客人全都起身往外跑,脸上没有慌张神色,似参杂几分喜悦。 温宛不明所以,便听身边有人低语,“撞大运了!吃饭遇到南宫城主包场子可得纹银十两补偿!” “就是!快出去领银子!” 温宛恍然。 南宫煜换了一身装束,光亮华丽的极品柔缎,缎料上镶嵌的宝石在阳光折射下散出的光芒那样好看,可无论多么闪亮的宝石也敌不过那滴泪石。 以温宛的分析,像南宫煜这么喜欢炫耀又拥有这么多宝石的人,如果不是绝世无双的宝石他一定不会贴在脸上。 温宛志在南宫煜,见到他自然要起身打招呼,“好巧!” 南宫煜行到桌边,瞧着桌上那碗米粉,“县主介不介意请我吃一碗?” 见南宫煜坐下来,大方开口,“小二,每种口味一样一碗,给南宫城主端上来。” “我可吃不了这么多。”南宫煜微笑打量眼前温宛,上次没怎么太看长相,现补来得及。 被南宫煜端详时温宛由着他,“请城主自然不能马虎,剩下的我打包回去,不浪费。” “那多谢。” 温宛,“咱们这是,偶遇?” “本城主特地打听到县主在这里,过来找你。”南宫煜抬手间,身后几个护院退出厅外。 这会儿店小二端上来五碗米粉,味道各有不同。 南宫煜最喜欢吃的是排骨,小时候受过的穷深入到骨子里,菜吃不吃的不重要,肉不能少吃一口。 温宛重新拿起筷子,嗦口米粉。 “谈桩生意。”南宫煜边嗦米粉边开口,“本城主可以给你供货,前提是那两桩悬案不能一直悬着。” “自然,本县主回皇城即办。”温宛也不含糊,她敢把两桩案子摆到台面上,就能替南宫煜摆平这件事。 “韩裘背后的人,可能不好对付。”南宫煜在提条件。 “我能对付。”哪怕温宛不知道是谁,可与眼前这桩生意相比,是谁都得让路。 南宫煜似乎很满意温宛给出的答案,又嗦两口米粉,“谈谈价钱。” “城主得答应我一件事。”刚刚一直都是南宫煜在提条件,现在换成温宛。 有来有回,正常。 “县主说。” “三年内,城主入皇城的货只能给我温宛一家。” 温宛提的要求不过分,南宫煜点头,“可以。” “三年后,自城主手里流入大周朝的货,只能给我温宛一家。”温宛语气不重,平静开口。 南宫煜行商这么些年,还没见过这么嚣张的,“这不可能。” 他在大周朝的行销商一百五十六家,就算温宛有本事开这么多店,他也没道理无端停止给别家供货。 “敢问城主可与别家签过独家供货的字据?”讨价还价这种事总要把起端说的高些,才方便你来我往。 南宫煜摇头,“那倒没有。” 行商看实力,南宫煜也要看行销商本身实力跟势力是否撑得起他给的货。 “温宛退而求其次,他朝我在皇城以外开珠宝楼,城主也得供货给我,价钱无须比别人低,一样就可以。” “县主的规模……” “规模必是同郡最大。”温宛毫不犹豫道。 南宫煜略微诧异看向对面少女,想到昨日那块残玉,心中多出几分思量。 他的贵人与这御南侯府,关系不一般呵。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五百零七章 侄媳 谈生意这种事,一旦谈上自然希望朝好的方向去。 南宫煜原本是看在昨夜那片残玉才会出现在温宛面前,但与温宛一番唇枪舌剑之后有了期待…… 景王宁林是真能睡,他也是真能折腾。 折腾到后半夜的宁林终于在日上三竿的时候睁开惺忪睡眼,看到臂上美人时眼睛蓦然瞠大! “美人是谁?” 自头顶传来的惊声把温弦救了,她早早醒过来可按照计划她不能醒,她得让宁林发现睡错人了,她不是妙菱,她是温弦! 只有装过睡的人才知道装睡的艰辛,温弦卯时即醒,动也不敢乱动,足足在宁林胳膊上躺到午正。 听到宁林惊呼,温弦终于能动了。 “回王爷,奴家是……” 想到昨夜欢愉,温弦抬眸,眼中含情脉脉,“温弦。” 宁林显然一副吓到表情,腾的抽出胳膊坐起身从榻上下来,系紧薄衣宽带,“美人何故在本王榻上,妙菱在哪里!” 温弦急忙起身掉头跪好,脑袋冲向宁林,“王爷,妙菱可有奴家伺候的好?” 宁林闻声恍然,略有不悦,“昨夜之事本王不追究,有事也自会找桂姨,你退罢。” 桂姨是醉月轩老鸨,温弦闻言这是把她当成醉月轩的姑娘了? “奴家温弦,魏府魏思源之妻。” 只有这个身份才能让宁林知道自己是魏泓的儿媳妇,她底牌就是这个,胜负就靠这个! 宁林乍听‘妻’字勃然大怒。 坊间所传不错,宁林好色,可人家好的是风花雪月,冰清玉洁,哪怕妙菱那身子给他时也是干净的。 “污秽不堪!”宁林愠怒,眼中生寒。 温弦惊诧,见宁林眼中陡升杀意瞬间明白过来,当下掀起锦被,“景王明鉴,奴家是清白身子!” 看到缎褥上一点红,宁林情绪稍稍缓和,“魏思源之妻?” “奴原是御南侯府二姑娘,此前嫁与前宰相魏泓长子魏思源。”温弦低眉垂首,故作娇羞。 果然,宁林听到御南侯府都没有的表情在听到‘魏泓’时突显出来,“你是魏泓儿媳?” “正是。”温弦庆幸自己说到点子上。 宁林一改风雅形象狠拍大腿,身体踉跄寻把椅子坐下来,狠啐一声,“造孽!” 温弦茫然看向宁林,想要下床劝慰才发现自己没穿衣服,于是扯过单衣。 “王爷,奴家……” “你乃堂堂宰相儿媳,自称为奴?”宁林动怒,抬目过去,愠声低喝。 温弦一时看不明白宁林的反应,硬是没敢再进一步,“妾……” “妾?” “侄媳温弦,拜见王爷。” 宁林痛心疾首捂住胸口,再次看向温弦,仔细打量,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你当真是魏泓儿媳?” “是。”温弦忐忑,眼前宁林与昨夜判若两人。 宁林深深吁出一口气,叹然,“当日知魏泓府上办喜事,奈何本王远在宜州守孝没有备上厚礼,如今你既在此,说说,想要什么?” 宁林一番话说蒙了温弦。 她想要什么昨夜说了啊! 不止一遍! “我想王爷莫将侄媳看作侄媳。”温弦不能白白送了身子。 宁林慢慢冷静下来,身体后倾靠在椅背上,闻言问道,“那本王该将侄媳看作什么?” 温弦穿在身上的单衣还没有系,她也不打算系,抬头挺直身前春光一览无遗。 “非礼勿视。”宁林当即扭身遮目,羞煞之态。 “王爷既与公公同窗,当是温弦长辈,不如……”温弦想与宁林套上关系,一种可以对外能言的关系,于是想到一个词,“义父。” 宁林差点儿被自己口水呛死。 “大可不必。” 宁林索性转身看向温弦,“本王与魏泓同窗时就投缘,如今他不幸身死,本王无论如何都要替他照顾好侄媳,日后侄媳遇到难处只管找本王,这皇城里本王得罪不起的人在宫里头,但凡宫外,谁若找你麻烦,本王就找他麻烦!” 温弦大喜,上前一步叩拜,“侄媳谢王爷!” 虽然宁林放话,温弦还不确定,于是下意识凑到宁林背后,双手搭肩,“王爷大恩,侄媳给王爷捏肩。” 宁林没拒绝,要不是因为这,他为什么要替温弦出头。 魏泓啊,你在天之灵可以不必安息了…… 皇宫里头,贤妃哪怕在萧臣出征前都没能见一见自己的儿子。 她差清芙叫过几次,得到的回应是忙。 卯时清芙依时辰端温水走进厅里时听到内室有咳嗽声,搁下铜盆快走到门口,“娘娘?” “进来罢。” 榻上,贤妃披着衣服倚在床头,长发披垂,形容憔悴。 “娘娘在想魏王殿下?”清芙倒杯水端过去。 贤妃接过水,喝两口递给清芙,“他到底是不甘心,不想娶寒棋。” “魏王殿下行事素来稳当,就算不愿也一定不会做出让娘娘担心的事来,娘娘这几夜连着没睡好,时辰还早,娘娘再歇会儿。” “不歇了。”贤妃吃力起身,“扶出下去走走。” 清芙见状,拿来衣裳准备给贤妃披上。 就在清芙转身空当,贤妃又开始咳嗽,且比刚刚剧烈。 “咳咳……咳咳咳……” 清芙急忙过去轻拍贤妃后背,也在这一刻看到了贤妃极力隐瞒的事,“娘娘……娘娘!” 贤妃捂嘴的绢帕上,沾着血。 “娘娘别急,奴婢去找御医!” 清芙正想跑出去却被贤妃拉住,“别去!” “娘娘?” “别去,本宫不想让人知道我病着。”贤妃拉回清芙,身形虚弱,“不许告诉任何人,包括臣儿。” “为什么?”清芙不明白,已经这样严重若不及时医治恐不妙! 贤妃不想解释,“你若说出去,本宫死也不会原谅你……咳咳!” “娘娘!” 清芙泣泪,心疼扶稳贤妃,“娘娘放心,奴婢不说!” 贤妃咳的厉害,清芙换其回榻上,转身抹泪去小厨房熬些润肺的汤水。 待清芙离开,贤妃垂眸看向手中沾血绢帕。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 贤妃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五百零八章 入阵 贤妃不怕死,她只怕自己死后臣儿怎么办! 她能看出臣儿不甘心娶寒棋才会主动提请兵部固守朔城,她没料到的是,皇上竟然准予! 胸口闷痛,贤妃紧攥绢帕,多年不曾有过怨恨的眼睛里迸射冰冷寒意。 她没料到的是,除了她的臣儿,皇上竟还要御南侯府两位少爷随军历练! 哪里是历练! 分明是试探! 皇上明明知道她为臣儿求娶寒棋就是断掉臣儿通往皇位一切可能。 大周朝明令,皇后之位不落外族! 她下了这样的狠心,不顾臣儿所爱,不顾恩义道德,结果她苦苦哀求得来的和亲不过是皇上设计试探御南侯的局。 她错了,错在相信皇上对她,对臣儿还有一点点怜惜。 她相信这一点点怜惜或许能让皇上不去计较先帝不知所谓的密令,放臣儿一条生路。 可她忘了。 帝王无情! 不找出密令持有者皇上怎会睡的安稳! “咳咳-” 贤妃抬手抹过唇角,鲜血染透绢帕。 如果我这样卑微都不能替臣儿求一条生路,那就拼一条死路! 朔城,行馆。 南宫煜与温宛在南街吃米粉的事众所周知,这种待遇莫说万春枝,萧奕都不曾有。 所以万春枝想借珠宝生意东山再起的计划失败。 房间里,万春枝亲自端晚膳走进来。 温宛看到万春枝并不惊讶,“万当家今晚有空?” “明人不说暗话,县主动了我想吃的那张饼。”万春枝搁下托盘,朝温宛递过碗筷。 温宛喜欢朔城饭菜的口味,偏甜,“万当家来朔城半个月没吃到的饼被本县主两天啃到嘴里,你得好好反省一下。” “不瞒县主,我反省过,反省之后发现当初在皇城时可能是小瞧县主了。”万春枝感悟道。 温宛夹菜,“那倒也没有。” 这是实话,当初她可没有现在的事业心,把钱财看的很淡,不像现在有了自己的信仰。 信仰这个东西一旦形成,伴随终生。 “我来,想与县主谈桩买卖。”万春枝既然捞不到第一手供货价,就想在温宛这里找存在感。 这个开场白太熟悉了,“万当家最好打消这个念头,珠宝生意,本县主不分股。” “为何?” 万春枝没想到温宛拒绝的这么直接,“据我所知,魏沉央在太平镖局。” 温宛扬眉,“万当家知道?”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个渔翁是温县主。”万春枝懊恼过,但不记恨。 做生意就是这样,赢得起也要输得起。 “县主是否方便透露你与魏沉央的合作模式?”万春枝问道。 温宛直言,“五五。” “我没那么贪心,三七即可。” “你与沉央不同。” “有何不同?” “沉央背后站的是本县主,你背后站的是歧王跟晋国汝襄王,这能一样?” 温宛搁下碗筷,“这顿饭我不能叫万当家白送,我与你交个底,万当家若是自由身,珠宝生意本县主与万当家五五开没问题。” 钱不是一个人挣,也不是一个人花的。 温宛深知这个道理,也深知万春枝放不下。 “我做不到。” 温宛颔首未语,重新端起瓷碗。 万春枝离开也就是半盏茶的功夫,萧奕出现。 这在温宛意料之中。 温宛发现她好像变聪明了,她料到萧奕会来,结果萧奕就真的来了。 萧奕一袭紫衣走进来时温宛还在吃饭,这让萧奕有些诧异,但他没说话,撩着身前衣裳坐下,端详对面温宛。 半晌后,萧奕疑惑,“县主这情殇受的……还吃胖了一些?” 温宛夹起荷叶里最后一块粉蒸肉,慢吞吞搁进嘴里,撂下碗筷,抬头时眼睛泛起水润光泽,“歧王确定要继续这个话题?” “本王错了。”萧奕立时说到明日三千兵即入朔城,问她要不要一起去接温家兄弟。 温宛终于等到两个弟弟,很高兴。 “还有一件事。” 万春枝离开后直接去找萧奕,将温宛的话原原本本重复,萧奕与万春枝的感受一样。 他在皇城时低估了眼前这位温县主。 话不着急说,温宛在等萧奕继续。 “本王可以将万春枝交给县主,前提县主答应的五五。” “第一,不是交给本县主,是还她自由,第二,五五我与歧王说不着。”温宛没跟萧奕客气,再说讲的是理。 萧奕没有别的选择,珠宝生意一本万利,一时之间他跟万春枝找不到更好的代替。 “本王承诺还万春枝自由。” “王爷承诺我信得过,但还须立个字据。” “立字据还叫信得过?” “如若王爷或晋国汝襄王在万春枝手里拿走哪怕一个铜板,本县主即将万春枝五成股收回。”温宛解释,“这是三方字据,须三方共同签字,他朝别与本县主说汝襄王没签过,他没签过我签过。” 萧奕没想到温宛把规矩定的这么死,一时为难。 温宛补充,“借也不行。” “人总有一难,本王若借钱当如何?”萧奕挑眉。 温宛大大方方说了三个字。 “管我借。” 萧奕,“……” 自萧臣入成翱岭,整两日。 随他一起进来的一千兵早在昨夜子时已经转去高昌夜泊桥方向。 以春秋寨为中心,正北方向密林里,萧臣纵步疾驰已有半个时辰。 倏的! 萧臣陡然止步,原本存于他耳畔的风声蝉鸣仿佛一瞬间销声匿迹,周围死寂无声,空气中隐隐弥漫着血腥味。 天风银雨阵! 萧臣自袖内甩出墨鲲握于掌心,黑目幽寒。 正如萧臣所说,天风银雨阵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主风雷雪雨四阵。 严格意义上说萧臣此刻正处在北方雨阵边缘,越往里走,空气中的湿意就越明显,直至滴雨成丝。 萧臣一袭黑色劲装很快被雨水打湿,他呼吸微顿,视线之内草木有被踩踏的迹象,这必是郭浩大军留下的痕迹。 没有犹豫,萧臣确定方位之后加快速度入山,雨也越下越大。 诡异的空间里,无风无云无星无月,只有雨幕茫茫!
贤妃想开了,求月票助她心想事成…… 第五百零九章 萧臣破阵 随着雨势渐大,其间蕴藏的杀机越来越浓,夹杂在空气中的血腥味再也掩盖不住。 萧臣开始听到声音,兵器顿挫的声音夹杂在滂沱大雨中有些听不真切。 天风银雨阵本是道家秘阵,入阵者须经四阵寻其分阵阵眼方位,熟记,再依其入主阵,破阵眼! 也就是说萧臣须将四个方阵过一遍才有可能入主阵替郭浩解围。 如果只是解元君,事情要好办的多,问题就在于天风银雨阵里安插春秋寨寨徒跟佐愈入春秋寨时带的一千兵,这些兵卒利用天风银雨阵的优势神出鬼没,杀人于无形! 随着打斗声越近,萧臣下意识握紧墨鲲。 啉- 暴雨中,一支飞箭穿透雨帘直射过来。 萧臣抬手,幽蓝剑光骤闪,飞箭断成两截! 雨声掩盖住利器破空的声音,萧臣只能凭借内力感知危险,同时加快脚步。 得说郭浩亦对天风银雨阵有深入了解,攻山大军才会在最正确的方向冲杀。 萧臣很快看到南朝围聚冲杀的五千兵! 两万兵,分东南西北各五千冲阵。 郭浩冲阵攻略不错,五千兵不可四散,否则在阵中很容易被敌军切割成无数块灭杀,倒不如首尾呼应列方阵直攻。 几欲临近兵阵时,萧臣发现因偷袭而死的南朝兵,于是以最快速度换装追赶,潜入列阵后方。 列阵中间兵力少,将领偏后方便于发号施令,四周兵力多且厚,便于截击跟防御。 萧臣入兵阵不是目的,他要以更快的速度穿过兵阵赶去阵眼。 咻、咻、咻- 一道道飞箭如流星疾驰,出其不意! 此时的萧臣已从列阵后方移到正中,杀机再现,萧臣猛然挥动墨鲲格挡救下一人,那兵卒甚至来不及发现自己险些死过一次,便与从滂沱大雨中骤然现身的敌人疯狂厮杀。 一时幸运没有改变那兵卒的命运,他很快被敌人手中冷剑割断喉咙,倒在湿漉漉杂草里,没了声息。 这就是战争的残酷,人命如蝼蚁。 然郭浩迟早会知道华云飞藏匿于春秋寨,这一战不可避免。 萧臣很快从列阵中侧至阵前,且在过程中杀死一春秋寨寨徒,裹挟那人衣裤飞速穿过五千兵阵。 相比分阵覆盖之地,阵眼所在之处杀机密布。 萧臣凭记忆很快入分阵阵眼,与外面大雨滂沱不同,此处细雨霏霏,周围树木杂草清晰可见。 值得一提的是,阵中无日月,所有想看到的东西必是守阵者想要你看到的东西。 萧臣提起十二分精神,手中墨鲲蓄势待发! 草叶沾着雨水,越发嫩绿。 当萧臣足尖落在草叶上时,草叶雨点四溅,自地面陡然弹起一支锋利竹签! 不是一支,是一片! 萧臣猛然提内力跃起朝不远处一参天古树而去,似有风起,繁茂枝叶间抖动不休,无数银白丝线疯狂射向半空中的萧臣! 萧臣情急之下足尖落到丝线上,吡- 长靴底破! 痛感骤袭,萧臣奋力甩出墨鲲,借墨鲲落足又以内力牵引刃剑向前直飞。 地面无数竹签朝阵眼方向飞快延伸,四周偶有银丝疾射,萧臣一息未停,以最快速速度向前冲袭。 咻、咻、咻- 落雨成箭! 萧臣肩头被擦伤之际,倏然抽拽出腰间软剑,以内力灌注剑身,转腕间头顶仿佛覆盖一层密不透风的冰墙,将雨箭弹开。 杀机再现,萧臣目光坚定。 轰- 竹签还在继续向上顶起,萧臣整个身体却似撞到一堵无形墙壁,摔下墨鲲。 随着竹签顶起的距离越来越近,萧臣单手防御头上雨箭,另一只手携五成内力轰然砸向看不到却真实存在的障碍! 每砸一下迸发出来的力量都令周围空气疯狂挤压外泄,发出阵阵嗡鸣! 萧臣经历过这样的场景,他足够镇定,手掌一下一下拍向眼前障碍! 噗、噗、噗- 终于! 在竹签擦过萧臣脚踝瞬间,无形墙壁被砸开一道裂口,萧臣闪身而入…… 孤千城日夜赶路,终到朔城。 从一开始的懒散,到后来恨不能日飞八百里行军,连司马瑜都在背后与人议论,他家主帅是不是一开始腿抽筋,到后来脑袋抽筋了。 好在,此时此刻孤千城与三千兵已至朔城城门。 城门启,萧奕带了温宛出现在众人视线之内。 孤千城看到温宛时眼睛骤然一亮,温宛怎么在这里? “七皇弟,好久不见!”萧奕明知这个不是真的,也得在众人面前演的逼真。 反倒是孤千城,眼睛直直落在温宛身上。 “温县主?” 要不是温宛视而不见从他身边掠过,孤千城险些忘了自己是萧臣。 萧奕看在眼里,心道萧臣找的人不靠谱中又有那么一丝丝靠谱,这种细节表现的十分到位。 大军停在城外时,温君庭就从马车里出来,看到温宛即刻迎过去。 “长姐!”。 温宛笑着拍拍温君庭肩膀,“一路辛苦。” 兵不入城,由司马瑜率其入城外五里兵营歇息。 行馆内,经孤千城要求,萧奕直接将其带到书房。 沙盘前,萧奕不等孤千城问,直接坦言,“春秋寨已与南朝两万兵对阵,萧臣带本王一千亲兵入成翱岭两日,如萧臣预料,高昌的确出兵,九成是助佐愈夹击郭浩,不过听萧臣的意思,他已命那一千兵到夜泊桥改道,至少能拖延高昌兵三日行军路程,他临走之前让本王告诉你,即刻集结临城三万兵,集结之后即入成翱岭截挡高昌兵,免于郭浩腹背受敌。” “那萧臣呢?”孤千城狐疑问道。 萧奕闻声,对眼前男子身份有了兴趣,“你敢直呼萧臣?” “如果按身份论,我直呼萧奕也没什么不妥。”孤千城傲娇道。 “你不是大周人,大周朝能直呼本王名讳又能甘心替七皇弟办事的人不存在,你不是晋国人,晋国如你这般的身份有个风吹草动,本王必然知道,不可能是于阗,七皇弟现在应该很讨厌于阗的人出现在他面前,不是高昌,在没有七皇弟示意的情况下突然急行军,你是南朝人?”萧奕微微一笑。 “我现在就去集结。”孤千城忽然想到萧臣的提醒,别跟萧奕说太多,马甲易掉。 看着孤千城离开的背影,萧奕眼底微暗,看来他那位七皇弟隐藏的很深……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五百一十章 温君庭喜欢紫玉 同样在行馆里,温少行跟温君庭还有紫玉将这一路发生的事挑选重点告诉温宛,至于他们骂孤千城的事,一字未提。 严格说自见到温宛开始,三人就没再提‘萧臣’两个字,其实越是刻意越容易被人发现,温宛并不在乎,但亦感激。 午饭过后,有仆从过来传言,说是房间安排妥当。 温宛叫温君庭带紫玉到行馆四处逛逛,之后送她回房,将温少行留下来。 温少行对于温宛的安排非常满意,“阿姐,你是怎么想的,让君庭去送紫玉?” 温宛没说话,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靠南墙桌边拿起戒尺,回到自己弟弟身边。 “阿姐?” “我叫你啊!” 温宛二话没说,举起戒尺狠狠落到温少行肩膀上,连抽几下疼的温少行吱嗷乱叫。 屋子里一阵鸡飞狗跳,要不是温少行突然放弃无用的自尊,双膝跪在温宛面前,场面几乎有些控制不住。 “阿姐!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得让我知道自己怎么死的!”温少行抬起头,风萧萧兮易水寒。 温宛气的不轻,重重坐到椅子上,手里拎着戒尺,“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温少行惶恐看向温宛,做的那些错事里,他不知道阿姐说的是哪件。 “紫玉,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紫玉的!” 温宛看着被温少行挂在腰间的香囊,上面分明是紫玉绣的栀子花,黄色花瓣,素素淡淡,清清雅雅。 栀子花寓意永恒的爱,一生守候。 她看到温君庭腰间挂的是梅花香囊,梅花寓意坚韧,向上! 温少行惊恐从地上爬起来,见房门关紧,把半掩的窗户也阖起来,回头鬼鬼祟祟看向温宛,“阿姐你小点儿声!” “现在知道怕了?”温宛没想到这一世自家弟弟与紫玉是一对,长姐如母,这桩亲事她同意,怒的是温少行早该与她说。 “我怕腿打折。” 温少行坐到桌边,一脸无奈,“阿姐你真没看出来么,喜欢紫玉的不是我,是君庭。” 温宛瞄到温少行腰间香囊,“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见温宛视线落处,温少行只道是误会。 温君庭打折他腿第二日,紫玉在马车里拿出两个香囊,诚如温宛所料,温少行当然知道栀子花寓意,紫玉又先问他。 他为了气温君庭就选了栀子花,紫玉面前,温君庭还能掐死他? 温少行随后将温君庭曾与他说过的话全数交代,“阿姐,君庭说婶婶不会让他娶紫玉,所以他叫我保密,你能保守这个秘密的是吗?” 温宛陷入沉思。 如果是温少行喜欢紫玉这事好办,换成温君庭简直难如登天。 “阿姐?”温少行腿伤才好,他不想再出意外。 温宛摆手,跪安罢! “阿姐,我有件事想与你说……” 温宛心烦,再次摆手。 温少行得令,转身从房间里出来,直接离开行馆。 那厢温君庭在将紫玉送回房间之后,亦离开。 是的,哪怕真打仗都不用上战场的温家兄弟,在温御差徐福送上地形图之后决定不能浪费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否则祖父给他们送地形图干什么! 夜深人静,月黑风高。 早有计划的温家兄弟潜出朔城,直奔成翱岭。 这一夜,静悄悄。 温宛发现两个弟弟失踪是在次日午时。 按道理早膳时就该发现,温宛自以为他们长途跋涉行军太累才没起来,于是只把紫玉叫到屋里吃饭,过程中还旁敲侧击问紫玉有没有喜欢的男子。 紫玉一脸懵,她只喜欢自家小姐。 午膳时还不见两个弟弟,温宛亲自去找,结果屋里没人。 当时她也没着急,以温少行那个谗劲儿吃到晚上才回来都正常,直到紫玉想起一件事,“大姑娘,两位少爷会不会……” 行馆铺着天青色理石的甬道上,紫玉忽然停下脚步。 温宛扭头,不甚在意,“会不会什么?” “两位少爷会不会入成翱岭了?” 紫玉音落时温宛陡然止步,一脸狐疑,“他们为什么要去成翱岭?” “奴婢只是猜测,来时路上老侯爷叫徐伯送一份地形图过来,奴婢亲眼看到两位少爷跟……” “跟谁?” “跟魏王殿下一起看那张地形图,看了很多次。”紫玉说的委婉,刚得到地形图那几日,温少行跟温君庭还有孤千城那是今天看明天看,后天还看。 别的都还行,就那三个红点他们怎么都参不透,最后还是孤千城看出端倪。 温御所绘天风银雨阵的范围内没有阵眼。 那三处,必是阵眼! 后来紫玉多次看到温少行跟温君庭经常打开地形图反复研究。 温宛只觉脑子嗡的一声响! 她来朔城谈生意还是其次,为的是护住御南侯府两根苗! 温宛再无顾忌,直接冲到行馆书房,刚好看到孤千城撅在沙盘前把沙盘上的地形图拓到纸上。 说来也巧,孤千城拓完之后同样用红色朱笔在地形图上点了三笔! 孤千城一早就没想等三日后集结兵力围住高昌兵,他得入阵救郭浩。 郭浩万一出事,祖父饶不了他! “温宛?”孤千城听到房门动静,抬头正见温宛大步冲过来。 第二次碰面,温宛依旧不想与这个男人说话。 哪怕心不痛,可直面那个才刚刚过去的痛苦她还没有这样的底气。 温宛行至沙盘前,视线落在孤千城绘好的地形图上。 “这……这是成翱岭地形图,左下角三个朱色红点是老侯爷亲自标注,当是天风银雨阵阵眼。”孤千城明知自己应该无比冷漠对待温宛,这样才能让温宛更讨厌萧臣。 可站在温宛面前,他冷漠不起来。 温宛二话不说,卷起地形图离开书房。 孤千城一脸茫然。 什么情况? 温少行跟温君庭那里明明有。 孤千城忽然在想,如果是萧臣应该会追出去。 那他不能追! 温宛拿到地形图出来时遇到紫玉,她安抚紫玉说知道温少行跟温君庭在哪里,叫紫玉安心在行馆里等。 而她,即去找了卓幽…… 第五百一十一章 与民同乐 卓幽做梦也没想到温宛会找他一起入成翱岭,没想到温宛会准备的如此充分。 朔城临近成翱岭城门巳时开,申时闭,此刻温宛正坐在卓幽驾乘的马车里,马车缓缓驶离城门,直奔成翱岭方向。 两个时辰的路程,卓幽依温宛吩咐一路疾驰,直至无路可走。 马车停下来,温宛掀帘而出,递给卓幽一个包裹,“里面装的是水跟干粮,还有金疮药。” 卓幽接过包裹时温宛已然跳下马车。 眼前温宛叫卓幽有些陌生,腰挎短弩,背覆箭嚢,一身短衣劲装打扮,头发随意扎束用一条粗麻绳系紧。 温宛踩着皮制长靴,命卓幽弃车与她一起入山。 见其犹豫,温宛折转到卓幽面前,神色凝肃,“我知道你是九离雇的人,现在我两位弟弟莽撞,私入成翱岭生死不明,你与我一起入山,若是找到他二人我付你一千两白银,若是没找到我也会给你五百两辛苦钱。” 彼时温宛着急,没与卓幽谈价钱。 卓幽深知现在的成翱岭太不安全,想要开口奈何被自家主子封了穴道,暂时不能说话。 能说他也不敢说,温宛会怀疑。 “唔唔……”卓幽指指成翱岭,又指指温宛,想要表达的意思是太危险,你别去! 温宛一口价,“黄金。” 白银变黄金! “或者你不愿意现在就回去!”温宛见过卓幽本事,有他跟着最好,没他跟着自己也一定要入山。 卓幽见温宛坚持,只得点头。 “成交!” 虽然卓幽没有想要温宛钱的意思,但一千两黄金的确是他家主子这辈子都给不了的数儿! 成翱岭位于岳丘山脉,虽然接壤于阗、南朝、高昌跟大周,但四国未成包围之势,而是偏于东北跟西南方向,岳丘山脉则是东南至西北贯穿。 与岳丘山脉别处植被相比,成翱岭以矮植为入,越往东南去越繁密茂盛。 进山之初,温宛拿出从孤千城手里抢的地形图,左下方位那三个朱点距离十分贴近,哪怕找到其中一个就能找到自己两个弟弟。 卓幽随萧臣在朔城呆了三年,对成翱岭地势算是了解,他见地形图所指位置有些蹊跷,于是凑过去,“唔唔唔……” “你放心,这个地形图绝对准确。”还没等卓幽看清楚,温宛确定方向,卷起地形图,大步行进。 与温少行跟温君庭一样,对于祖父绘制的地形图,温宛毫不怀疑! 她哪里知道,那三个朱点只是温御手抖而已…… 朔城情势渐危,皇城亦是。 皇宫里,李公公再次得到从葵郡传来的密信。 密信上称打听程霍氏所服药方之人,最终将消息传回皇城东市天福绸缎庄,绸缎庄的掌柜名叫鲁晋。 “皇上,要不要把那个鲁晋抓起来拷问?”李公公见周帝毁了密件,低声提议。 周帝目光阴沉落下来,李公公立时弓身,“老奴多嘴。” “这条鱼钩,朕要加饵。” 李公公不解,“皇上的意思是?” “把逆天密令传给鲁晋,约个时间。” “皇上!那……那密令不能露!” “露又如何?” 李公公震惊看向周帝,一时惊的说不出话。 “照朕说的做。” “是。” “朕倒要看看,放了十几年的鱼钩到底能钓出一条什么鱼。” 李公公不敢言,只道这大朝皇城,怕是要乱…… 自温弦攀上宁林,便以伯乐坊诸事繁忙为由不回魏府,偷偷转去醉月轩夜夜**。 马儿喂饱了就想拉出去溜溜。 温弦一连陪了宁林几夜,终于求得宁林陪她到问尘赌庄赌上一把。 上次没进去,这次她倒要瞧瞧谁能拦住她! 申时皇城还没入夜,各个官衙也都到了放衙的时候,朱雀大街上人来人往,一辆奢华马车悠悠荡荡驶来,停在问尘赌庄门口。 车夫撂下乘车凳后掀起轿帘,温弦最先走出来,下车后满脸春色站在旁边。 看到温弦时,外面即有人进去禀报。 莫修跟乾奕出来时,宁林将将走下马车。 看着眼前这位身着黄色极品绸缎的中年男子,莫修一时晃神儿,他只觉眼前男子有些熟悉,却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 “见到景王殿下,你们还不下跪!” 温弦一声喝,莫修猛然想到眼前男子身份,扑通跪地,“草民拜见景王!” 乾奕见莫修下跪,自然不敢怠慢,“拜见景王。” 宁林笑着叫两人平身。 “本王三年未回皇城,才回来就听人说朱雀大街多了一家可以与伯乐坊媲美的赌庄。”宁林抬眸看向头顶纯金牌匾,“问尘赌庄?” 莫修与乾奕一同起身时朝旁边小厮使了眼色。 小厮聪明,悄然离开。 温弦看到那小厮正要喝住,却被宁林打断,“侄媳,不如带本王进去瞧瞧?” 温弦这才反应过来,不叫小厮过去传信,怎么能把宋相言给引来! 宁林走进问尘赌庄没人敢拦,但在温弦欲进时乾奕上前,“小王爷说过,问尘赌庄不欢迎魏夫人。” 温弦倚仗宁林有撑腰,当即抬手想要扇乾奕,却被转回身的宁林握住手腕。 宁林将温弦拽到自己身后,面向乾奕,“哪个小王爷管这么宽,本王侄媳想到你们问尘赌庄玩几把他也要管?” “是……” “没有的事,王爷请,魏夫人请!”莫修及时拦下乾奕,恭敬道。 想当初他在伯乐坊时,魏沉央曾当着所有人指出皇城里有几个大人物惹不得,其中之一就是景王宁林。 这不是他们能惹的人物。 问尘赌庄里一片喧哗热闹,大多数人喜欢玩骰子。 一片寒微骨,抛掷到如今。 因其简单刺激,骰子在任何一家赌庄里都有着不可或缺的地位。 以宁林的身份不该在一楼玩,莫修上前引路想邀其直接上三楼,那里有更好的环境更刺激的玩法跟无上限的注银兑换,但是宁林拒绝。 他就想在一楼玩。 莫修无奈,正待命人清出一张赌桌时宁林开口。 “本王喜欢与民同乐,单单我一个人玩有什么意思,大家都过来……” 第五百一十二章 道歉 莫修明知道温弦带宁林来是砸场子,可他没资格也没本事拒绝。 正中央赌桌前,宁林宛如长辈一般朝温弦微笑招手让其站到自己身侧,之后看向摇骰盅的荷官,“可以开始了。” 荷官下意识看向莫修,得莫修点头后双手握住骰盅,用力摇晃。 骰盅落,猜大小。 十及以下小,十一及以上大。 这是赌庄最简单的赌法,也是玩的最多的人。 宁林不落注别人不敢动,“买大。” 见宁林将注牌推向大,赌桌前那些人皆投大,这种情况下你可以不投,但绝对不能投小。 “六博争雄好彩来,金盘一掷万人开!” 荷官高喝一声开盅,“四六八点大!” 赌庄周围顿时欢呼一片,宁林于众人间浅笑,看向温弦,“侄媳觉得本王运气如何?” “鸿运当头。”温弦微俯身形,尽量表现的端庄一些。 宁林带着笑意转回身,“继续。” 荷官得令,再次摇骰盅,这次摇的时间稍长。 落盅时宁林毫不犹豫,“小。” 众人得着便宜纷纷下注,注银比刚刚的要大。 荷官开,“一三五点小。” 又是一阵欢呼。 投骰子快,数息就是一局。 宋相言还没回来,荷官摇了十局开外,注银越投越大,且宁林次次准开。 乾奕见状换下荷官。 宁林没说话,脸上挂着惯常微笑,给人一种闲庭信步的泰然跟信手拈来的轻松感。 温弦倒是冷笑,“怎么,输不起换人了?” “无妨,摇盅。”宁林半辈子混迹风月场,也没学着别的什么本事,赌场这些玩意他还拿得出手。 乾奕是高手,摇盅时会以内力震动盅壁,影响骰子与骰盅撞击时发出的声音,对方很难猜到里面骰数。 盅落,乾奕还没说话,宁林已然将注牌押到小,“一三六点小。” 这一次宁林非但说出点数,还将具体点数都说出来,众人闻声皆押小。 乾奕面不改色,开起骰盅,“一三六点小!” 赌桌前顿时一阵欢呼! 旁侧,莫修脸色微变,乾奕显然不是对手。 就在这时,宋相言从外面走进来。 莫修见状脸色微展,“小王爷……” 宋相言微微颔首示意其不必多说,而后走向赌桌,“相言拜见宁王舅!” 哪怕欢呼声再大,那些人也都站在宁林两侧,宋相言刻意提高声音宁林一定会听到。 只是听到是一回事,想不想应是另一回事。 宁林佯装没听到,叫乾奕再摇骰盅。 乾奕继续摇骰盅,再落。 “三个六,大!” 随着周围人都把注银押到大,宋相言直接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大理寺案堂签筒里的纯金令签押小。 大理寺的令签比刑部大两倍,且只有纯金跟纯银两种。 纯金代表重刑,纯银量刑要轻。 本就与人不同,那纯金令签上又赫然刻有‘大理寺’字样,周围人见状皆静下来。 宁林瞧了眼那支令签,这才抬头看向宋相言,“原来是本王的好外甥,好久不见,你也开始喜欢玩这个?” “不喜欢,但见宁王舅在这里,就想陪宁王舅乐呵乐呵。”宋相言从来都是一身傲气,但在宁林面前,他收了收。 “那好啊!只是你这玩意不能当注牌还会把大家吓到。” 在宋相言看来,宁林就是笑面虎,说话从来都慢条斯理,人畜无害,可也字字都是钉子,句句都是坑。 这个老纨绔最不是东西! “无妨,相言就拿这个,大押多少,这令签就是多少。”宋相言不能阻止宁林赢,但能让问尘赌庄不输。 赌场本来就有抽头,再加上他输的,问尘赌庄赔不上,“乾奕,开。” “三个六,大!” 显然宁林赢。 又是几个回合,宁林每次都赢,宋相言每次都朝相反方向押注,输的很惨,但没关系,“莫修记着,本小王今日输多少你照实到长公主府领银子,一个铜板都不少你的!” 莫修拱手,“是。” 宁林看出宋相言之意,笑着将注牌扔到赌桌上,“相言你可真坏。” 宋相言跟着宁林离开赌桌,“宁王舅说笑。” 坏也坏不过你! “楼上几位,若有认得本王的人,明日约在伯乐坊,本王与你们好好玩一把。”宁林没理宋相言,突然抬头看向趴在三楼瞧热闹的几个人,笑容特别真诚。 三楼那几个人,皆是温宛好不容易抢来的金主,宁林根本就是明着抢人! 就在宋相言几欲开口时,宁林又道,“你们几个有没有人不认得本王?本王姓宁,单字一个林,不认识的可以打听打听。” 宋相言,“宁王舅……” “不认识的也没关系,到伯乐坊找本王侄媳。” 宁林说到这里时看向温弦,温弦当下转身朝上拱手,“伯乐坊恭候各位!” 宋相言知道宁林是来砸场子的,但没想到砸的这么狠! 整个皇城谁不知道宁林,谁敢得罪宁林! 宋相言也朝上面瞧过去,大大方方道,“不去也没关系,到大理寺找本官聊天我也是有时间的!” 赤果果的威胁,跟赤果果的反威胁,楼上几位心情自云端到谷底飞来飞去,非常刺激。 宁林十分好奇看向宋相言,“你有那么闲?” “还好。”宋相言笑道。 “本王可比你闲多了!” 宁林言外之意,宋相言还有开堂审案的时候,他没有,他有大把时间玩女人,跟玩人。 “对了,给你介绍一下,本王的侄媳。”宁林抬手指向温弦。 温弦略显高傲走过来,朝宋相言挑起眉梢,“宋小王爷,咱们之前见过面。” “有么?” 宋相言似笑非笑,“宁王舅,你可从来不把你那些女人介绍给相言,我有洁癖。” 温弦脸色骤变,阴眸如锥,“宋小王爷!” “相言,道歉。” 空气骤然降至冰点,整个问尘赌庄一片寂静,目光全都聚焦在宋相言身上。 宋相言勾起唇角,朝宁林深深鞠躬,“宁王舅,对不起。” “不是我,是本王侄媳。” 宁林答应要给温弦找场子,说到做到。 温弦闻言,狠狠吸了一口气,挺直身姿看向宋相言,神色尽是挑衅。 第五百一十三章 遇到野猪 宋相言看了眼温弦,眼睛里满是轻鄙。 他朝向宁林,从容开口,“道歉之事既是从宁王舅嘴里说出来,相言不敢不从,但有一样,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道歉之前相言得把父母请到这里,义父请到这里,教导过相言的几位老师都请来,我不仅要给宁王舅这位红颜侄媳道歉,我还要给父母跟师长道歉,我没有昭告天下的本事,至少也得生整个皇城的人都知道,我宋相言不是个没担当的人,如果有错我道歉,不是不道歉。” 场中寂静。 若是这个道歉法,那可热闹了。 温弦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什么叫红颜侄媳! 再者要把那些人都叫来,扯来扯去也不知道会扯出些什么来! 宁林笑着看向自己这位出类拔萃的外甥, “也不错,要不要本王把皇上也请过来,好好论论你的错处?” 周遭人倒抽一口凉气,整个大周皇城谁有这样的底气,敢说这样的狂言狂语! 宁林有,他有先帝御赐的免罪金牌,到皇上那里哭一哭还是好用的。 宋相言听出宁林言外之意,自己对问尘赌庄的袒护在某种意义上讲没有罪但肯定有错,好在他家公主大人在皇上面前应该能与眼前这位宁王舅拼个势均力敌。 “一言为……” “景王殿下,此事算了罢。”温弦在宋相言音落之前,急急截断。 温弦也不是傻子,哪怕今日她逼得宋相言朝她低头,这一转身的功夫得罪多少人?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不要。”宁林悠悠出声,“本王能替你作主。” “弦儿知道王爷是为我好,不过算了,弦儿不想因为这件事叨扰到更多的人,本也不是大事。”温弦眉目低垂,“没关系的。” “侄媳别委屈,本王可不怕他。” 宁林瞧了眼宋相言,“你若开口,本王这就打他一顿也可。” “有免罪金牌,宁王舅当然可以打我,打死我都没关系,不过我得提早叫父母跟几位恩师过来给我收尸。” 宋相言哪怕不敢反驳,也绝不会让人把嘴堵上,“这事儿宁王舅不必请皇上来,先斩后奏你有这个特权,我也是没关系的。” 宁林瞧着宋相言梗起脖子傲娇霸气又死不认错的样子,唇角微不可辨的翘了翘。 “王爷不必,弦儿没事。” 温弦有点害怕了,这两个人对话超出预估。 宁林见温弦罢休,“比起某人小家子气,还是侄媳大人大量。” 宋相言一句也不让。 “宁王舅这位侄媳应该不止大人大量,她还哪里大我们想知道。” 宁林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小外甥嘴这么损! 温弦脸色又是红白相间,这次她没说话。 宁林则迈几步走到宋相言身边,叩住他肩膀象征性朝他屁股踢一脚,“胡说八道!这次算了,下次再乱说话本王可去告御状了!” 嘴上占了便宜这一脚宋相言受着! 宁林带温弦离开问尘赌庄后宋相言找到莫修,让莫修尽量说服那几个金主莫慌,他们就算不去伯乐坊,宁林也不敢动手脚! 然而宋相言想错了,第二日没去伯乐坊但也没去问尘赌庄的几个金主没事,去问尘赌庄的两三人,家族生意多多少少出了事。 速度之快始料未及。 宋相言知道此事不是宁林所为,是太子府借宁林之势暗搓搓下的手…… 成翱岭内,萧臣入雨阵阵眼后看到一枚镇山石。 四阵阵眼与主阵阵眼相关,得四阵阵眼镇山石,方能破主阵阵眼。 萧臣拿到雨阵镇山石后即刻从来时相反方向跃出,入东面风阵。 大风起兮,黄土漫天! 如果在雨阵里还能看到成翱岭的样子,风阵幻像更甚! 零星树木被黄沙掩盖,整个空间里黄尘蒙眼,十指难辨。 萧臣深知这是幻觉,一心朝东南生门艰难行进,越往阵眼走,杀机越浓郁。 差不多走了小半天时间,萧臣听到远处厮杀。 与边缘处相比,此时风阵内狂风恶浪,飞沙走石,无数拳头大小的石头随飓风卷起,疯狂冲散南朝五千兵! 眼见一块崩裂的碎石朝自己面门砸过来,萧臣手执墨鲲直冲过去,随着内力泄涌的速度,墨鲲剑气在正前方划出一道道幽蓝光弧与碎石疯狂撞击,碎石皆被弹飞,萧臣很快穿过混乱交战的五千兵,与阵眼所在越来越近…… 温宛带着卓幽已经在成翱岭里走了两天两夜,困时就地小憩,饿了吃些干粮。 得说温御那三点抖的好,大半个成翱岭都在阵中,温宛两天都没走进去,而且离天风银雨阵越来越远,但离成翱岭外的深林却是越来越近。 “你与九离熟吗?” 密林里,温宛脸上有点脏,头发凌乱,瞧着日头差不多是午时了。 卓幽拽起腰间水嚢喝一口,摇头。 熟这个字不准确,命都连在一起。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到春秋寨,有没有见到他喜欢的女人……”温宛想到九离与她说的话,“如果见到,他会不会把那个女人带出来。” 卓幽一脸茫然。 温宛看出卓幽不懂,只是笑笑,“如果是对有情人,本县主不差多养一个,把他们都带回皇城,九离在问尘赌庄做事,那女人我准备送到妆暖阁,你要是愿意也跟着我,保你飞黄腾达。” 卓幽:一言为定! 温宛吃完干粮拿起地图看两眼,“走罢!” 卓幽这两天看过那个地形图,虽然看不太懂,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单单从方向来说,他们这辈子也到不了硝烟弥漫的春秋寨。 挺好挺好! 到底是卓幽天真了,春秋寨之所以定寨成翱岭,还不是其他岭野兽出没太过频繁,实在不适合定庄扎寨。 越往林深入,古木参天,植被也是千奇百怪,有些叶大如伞,有些绕树而生。 明媚阳光被高大树林遮住大部分,只有斑驳稀疏的光线透过树林照射下来,衬的树林里多出几分诡异阴森。 自朔城离开后,温少行跟温君庭满怀信心,壮志凌云。 两位少年那一腔热血可是不得了,足足跑了三天都没发觉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直至遇到一头野猪…… 第五百一十四章 野猪肉 这不是兄弟两个第一次见到野猪,想当初温少行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野猪肉,温君庭也跟着尝了几口。 但活着的野猪他们着实第一次看到。 只见眼前那头野猪体躯健壮,四肢粗短,头长,耳朵很小立在头顶上,外齿獠牙,皮毛稀疏硬如钢针,那对褐色眼珠充满敌意。 “这头应该是母的。”温少行已从腰间抽出软剑。 温君庭挑动眉梢,“何以见得?” “因为公的在这面。”温少行扭头看向自己左侧,温君庭也跟着看过去,心下微凉。 那一头看上去要比眼前这头大很多。 “这次不与兄长抢,你去对付那头,这头交给我。”温君庭亦抽出腰间软剑,率先冲袭过去。 温少行见状感动,“孝顺啊你!” 那厢,温君庭已与野猪斗到一处,也因为看到温君庭手中软剑竟然没有刺进野猪皮肉里,温少行立时叩动机关,软剑剑身倏然笔直。 体格巨大的野猪还没等温少行动手,嗷嗷大叫冲过来。 温少行很生气,“都还没互报名号,不讲武德!” 野猪力量太大,温少行飞身倒刺时已经祭出两成内力,剑尖只刺分毫! 疼痛感激怒野猪,温少行将将落地便见野猪疯狂冲顶过来,两根森森獠牙甚是骇人,仿佛要戳穿他肠肚一般! 野猪速度极快,温少行点足跃起,直接上树。 同一棵树上,温少行遇到了自己的好弟弟,“你那只死了没?” “显然没有!” 参天古树剧烈摇晃,两只野猪疯狂撞击树木,树干欲断。 “难怪野猪肉好吃,都是活肉。”温少行总结道。 温君庭没那闲心,蓄积七成内力倏然倒插! 一猪二熊三老虎,说的真是太对了! 温少行眼见弟弟剑虽扎进野猪身体,可野猪疯狂扭动也将弟弟重重甩出去,那野猪疯了一般,不顾身上剧痛冲向温君庭。 速度之快,犹如飓风! “不能忍!”温少行不顾自己负责那只,倏然跃起,带着八成内力斩向野猪脖颈! 不愧是野猪! 剑劈到一半儿实在剁不下去,野猪发狂将温少行顶出数十米! 温君庭见状不妙,飞身掠去在温少行几欲跌到地上瞬间将他护在身前! 二人一同摔到地上时另一只更为强壮的野猪再度冲顶过来。 温少行跟温君庭相视一息,猛然跃起,飞身躲过野猪冲袭瞬间各自握剑,祭出全部内力! 颈断,肠穿! 两人也是拼了,拽出利剑斩杀剩下一只。 虽然过程艰难,但结局是好的。 第二只野猪倒地时,两兄弟也跟着倒在地上。 太辛苦! 很快入夜,两兄弟打算晚上吃顿好的,烤野猪肉。 行兵不点火这是死律条,温少行跟温君庭还刻意分析过,幸亏有祖父所绘地形图,否则谁能猜到天风银雨阵的阵眼距离春秋寨十万八千里。 温少行随身携带早就调配好的作料,肉从野猪身上割下来,用作料包裹,二人再以内力烘烤至九成熟,外面吡吡作响,里面鲜嫩可口。 参天古树下,兄弟俩儿一人一条烘烤好的野猪肉,一口一口嚼。 远远一看,像两个长舌鬼。 “君庭,我觉得阵眼必有人守,咱们若能活捉解元君算不算立头功一件?”温少行仰头看向天边繁星,闪闪亮亮。 “能抓则抓,不能抓能破阵眼也行。”温君庭相对理智,对付野猪尚且艰难,若然解元君召唤野猪过来,他们跑都来不及,“无论何时,保住命。” “那必须!我们若死了,祖父跟阿姐会心疼死。” 温君庭也以为自己会先想到家人,可最先浮现在脑海里的,竟然是紫玉…… 朔城,行馆。 自上次温宛从孤千城手里抢过地形图之后,孤千城迎来最繁忙的两日,附近郡县三万援军相继入营,孤千城作为将帅自当出面安顿。 第二日夜,孤千城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想找温宛时这才发现大事不妙! 温宛已经离开行馆两天两夜,包括温少行跟温君庭也都没在行馆。 孤千城想到那日温宛神色异常,立时猜到来龙去脉,于是急忙到书房再绘成翱岭地形图。 房门响起,萧奕走进来时孤千城正在专心致志绘制地形图。 “这三个点是什么意思?”萧奕站在孤千城背后看了半晌,蹙眉开口。 孤千城也不瞒他,“天风银雨阵阵眼。” 萧奕扭头,慢动作看向孤千城,“谁说的?” “御南侯。”孤千城不时抬头看向沙盘,笔下一息未停。 “那就难怪了。”萧奕想到温宛哭的凄凄惨惨的样子,“没想到御南侯居然这样坑萧臣。” 孤千城听出端倪,“什么意思?” “本王虽然不知道天风银雨阵阵眼在哪里,但一定不在这三个地方。” 萧奕视线落在那三个红点所在,指尖点过去,“这三处位于成翱岭边缘,野兽出没频繁,且距春秋寨至少三天路程,何为阵眼,一阵之眼,就算不在阵内,也不可能设到那么多远的地方,你当是千里眼么!” 孤千城陡然直起身形,“这是御南侯给他两个亲孙子的!” “没有主帅令,温少行跟温君庭会自己破阵眼?这摆明就是御南侯给萧臣设的局,让他败。”萧奕如是想。 孤千城脑袋‘嗡’的一声。 “你不知道温少行跟温君庭已经失踪三天了吗?”孤千城肃声开口。 萧奕还真没注意,摇摇头。 “你不知道温宛去追她两个弟弟了吗?” 萧奕脸色骤变,他才把万春枝交给温宛,那么矜贵的身子,根本死不起! “她跟谁去的?” “可能是自己。” 孤千城卷好地形图,随手将怀里帅印交给萧奕,“三万兵明早齐集,围堵高昌兵的事你去做,我得去救温宛!” 萧奕被迫接过帅印,皱皱眉,看向已然走到书房门口的孤千城,“小王爷自己去?” “本小……” “南朝孤千城。”萧奕微抬下颚,目光里透出一抹精光。 孤千城猛然转身,目光里隐隐有震惊之意。 “行军前两日悠悠荡荡不慌不忙,突然加速行军又不是萧臣本意,必然是得到郭浩大军与春秋寨交锋着了急,本王打听到此番郭浩出兵很大程度上是摄政王孤重支持,你又那么关心温宛。” 第五百一十五章 卓越贡献 孤千城敛去眼中震惊,未语看向萧奕,眉宇间蕴育出桀骜跟狂放之意。 “本王等小王爷带着温家姐弟,平安归来。”萧奕微抬下颚,诚恳且淡然。 孤千城依旧未语,转身而去! 待其离开,萧奕视线回落到手中帅印上。 这时万春枝从外面走进来,神色焦急,“王爷,温宛不见了。” “本王知道。”萧奕非但知道温家三兄弟皆入成翱岭,更知道一件事。 确切说,他证实了一件事。 他的七皇弟远比他想象中隐藏的更深。 萧奕之前所想,是成翱岭一役给了萧臣扭转乾坤的机会,如今看来,是萧臣促成成翱岭一役! 他追溯在皇城时发生的一些事,到底是他借萧臣拉拢温宛,进而拉拢站在金禧楼背后的神秘人,还是萧臣借他,与太子为敌? 他想找的那个神秘人,会不会就是萧臣? 战幕一直在找的神秘人,会不会也是萧臣? 如果是,他要如何抉择? 三万大军不入成翱岭,任由高昌兵与佐愈联合,致郭浩大军腹背受敌亡命于此,若他做的再狠些,直接杀了孤千城,哪怕萧臣能活着出来,如何向南朝孤重交代? 一念之差,是除掉一个隐藏的对手,还是助萧臣成事? “王爷?”万春枝见萧奕神色异常,轻声唤道。 萧奕眉头微皱,最终吐出五个字,“出兵,成翱岭!” 孤千城离开后,萧奕即入军营,以帅印命三万三千兵即入成翱岭,无论如何要在高昌兵发现走错路之前将其截住,避免南朝大军腹背受敌…… 南街茶馆里,老者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对面凌白低声禀报刚刚得到的消息,“萧臣半个时辰前从行馆离开,奔出城门,直往成翱岭去了。” “一个人?” “一人,一马。” 凌白是对面老者的仆从,跟了老者几十年,早已从青葱年纪到了花甲之年。 他提壶给老者斟茶,动作不如年轻时利落。 老者白眉微微皱起,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以老夫预判,萧臣若没在入朔城那日赶去春秋寨,便该与三万三千兵一起入成翱岭,他现在去的时间跟目的,不明。” “那我们的人要不要动手?” “两日后杀郭浩,阵破杀佐愈。”老者之意,是依照萧臣入成翱岭的时间所定。 他要让南朝的人知道,郭浩是在萧臣入成翱岭之后死在阵中。 他要让萧臣失信南朝孤重,他利用萧臣引出密令者,利用萧臣与太子为敌,前提是,萧臣不能真的强大…… 皇城,大理寺。 自三日前宋相言与宁林在问尘赌庄交锋之后,被温宛抢过来的金主有多半数回到伯乐坊,少半数就算没回伯乐坊,但亦未再踏进问尘赌庄。 这件事让宋相言十分可气。 “宁林那个混蛋!他怎么还没得病!”雅室里,戚沫曦怨毒咒骂。 戚枫瞧了眼自己的妹妹,“小心说话。” “这里又没别人!”戚沫曦不以为然。 沈宁眉色不展,“温弦怎么就攀上景王了,景王也算阅女无数,温弦姿色并不算出众,而且……” 话到嘴边,沈宁脸色微红。 “而且景王一向喜欢洁净女子。”戚枫随后补充一句,“所以不会得病。” 宋相言那日回来即找人调查,“你们有所不知,景王与前宰相魏泓曾是無逸寨同窗,他们喜欢过同一个女子,但那女子选了魏泓,哪怕最后没有走到一起,可这件事对景王来说,羞耻呵!” “所以他帮温弦是在报复魏泓?”沈宁只觉得滑稽,“魏泓都已经入土为安了!” “所以这是个死结。”宋相言无奈耸肩。 戚沫曦不以为然,“凭你撒起泼来还干不过他?” “你以为只有我会撒泼?那个老东西撒泼的本事不比我差,而且人家还有免罪金牌,他就算杀人我们也拿他没办法。”宋相言泄气道。 “那你就叫公主大人去皇上那儿也给你求一块呀!”戚沫曦说的简单轻巧,那语气就好像免罪金牌随处可捡一样。 戚枫提醒自己妹妹,“非莫大功勋得不到这样的荣耀。” “景王有什么功勋?” “景王亲爹死在战场上,公主大人说了,她倒是能在皇上面前替我磨一张免罪金牌,前提是我得死爹,我爹死前还得为大周做出卓越贡献,譬如把预计还有七年才编完的《大周志》编纂完成。” 众人闻声默。 “既然不能从景王身上下手,就从温弦身上想办法。”沈宁一般不干坏事,可涉及到自家姐妹被欺负,她也不是干不出来。 温弦跟景王关系定不一般,这事儿得让魏思源知道…… 夜深,人静。 位于桑山上的护国寺一片寂静。 偶有鸟鸣,显得空灵。 两个时辰无止休的诵经没有让一经心境平静下来,他推开门,走出禅房。 月光铺洒在鹅卵石的甬道上,反衬出淡淡的银色光芒。 一经迈着迟缓的步子走到院中石台旁边,有风起,松涛阵阵。 他穿着一件佛头青的僧袍,五旬年纪看起来仍然俊美,风姿绝艳。 深冬严寒,他感觉不到。 唯有掌中字条让他觉得千金重,重到他有些承受不起。 ‘不惜一切代价助七皇子萧臣登基称帝,誓死追随-三日后子时,皇陵。’ 密令! 又一个密令者出现,非但出现还约了他! 试探,亦或那人知道自己就是密令持有者? 一经不敢肯定,但有一样! 此人必是顺着葵郡消息反查到皇城绸缎庄,又将消息透露给鲁晋。 一经不知道那人有没有从鲁晋身上追查到护国寺,但有一样,那人知道密令! 那人亦在查葵郡程霍氏! 那人,怎么可能不是密令者?那人一定是密令者,那人要见他! 见,还是不见? 一经将掌心字条捏得粉碎,见。 接下来的问题是要不要告诉温御! 一经望着远处漆黑无光的密林,天边几点星光,清澈眸子便如那星光一般璀璨。 他静默无声坐在那里,清冷身影与周围景致融为一体。 茫茫苍穹,寒风朔朔。 这一次他不打算告诉温御了…… 第五百一十六章 绝对信任 成翱岭,萧臣经风雨雪三阵得其阵眼镇山石后并没有着急入雷阵,而是在雪阵阵眼内稍作休息。 连日破阵体能消耗太甚,萧臣早有准备,服用两枚从黄泉界鬼叟那里得来的丹药后盘坐调息。 时间经不起耽搁,一个时辰之后萧臣闪身入四大方阵中最后一阵,雷阵。 人未至,阵阵轰鸣已然入耳。 萧臣自朔城时便得到消息,此一战郭浩亲率两万兵,可在风雨雪三阵内他并没有看到郭浩身影,此刻入雷阵能见到郭浩自是最好。 随着距离阵眼越来越近,自头顶传来的雷鸣声越来越强,已经达到振聋发聩的地步! 一望无边的黑云如铅如铁,翻滚奔腾,几欲吞噬天地的气势让人心生畏惧。 萧臣知道这是假象,是解元君的障眼法。 杀机就藏在这雷电之中! 阵中无日月,萧臣也不知道自闯阵到此刻为止有多少日,亦不知他在雷阵中奔跑多久,但他很快遇到了南朝破此阵的五千兵。 此刻雷阵,黑云压顶,雷鸣撼天。 萧臣亲眼所见压顶乌云会突然如天坠陨石般,带起一道黑色云烟直袭而落,冲散兵卒。 黑色团烟炸开瞬间,无数利箭迸出射杀兵卒,惨叫声此起彼伏,闻声心悲。 “五十人一组!分一百组,散!” 浑厚声音骤然响起,内力加持,那声音传遍四处! 萧臣很快捕捉到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奔而去。 视线内,一身着细鳞铠甲的老将映入眼帘! 郭浩! 就在萧臣想要冲过去瞬间,忽有五个黑衣人挡住视线。 筒状黑云再度冲袭下来,一阵慌乱后萧臣四处张望,不见郭浩! 萧臣心惊,那五人打扮显然不是春秋寨的贼匪,难不成是佐愈派的人? 不及细思,萧臣纵身飞至高处,雷霆万钧在他头顶炸开却不见他半分畏惧之色,倏然! 正南方向,萧臣捕捉到郭浩身影! 萧臣片刻不敢迟疑,飞身而去。 隆隆雷声在耳畔乍响,萧臣落地刹那墨鲲即挥出去,打散郭浩背后杀招! “郭老将军!”萧臣低喝。 细鳞铠甲的将军本能回身,看到眼前蒙面少年,眼中凶狠,手中长剑横斩过来! 萧臣心知郭浩误会,闪过那记杀招时当着郭浩的面以墨鲲刺伤围在他们周围其中一个黑衣人! 几日破阵,郭浩铠甲沾满鲜血,古铜色脸颊染尽风霜,加上刚刚又被五个黑衣人偷袭,左腿被利剑砍伤。 “将军小心-” 萧臣低喝时以右手带过郭浩身体,避开凌厉一剑。 郭浩顷刻判断敌友,“小子,靠背!” 萧臣心领神会,与郭浩背对背成攻守之势。 黑衣人意在郭浩,剑剑杀招! 三道黑色剑气带着恐怖的震动力袭向萧臣上下两路,萧臣举墨鲲格挡直逼胸前一剑,与此同时祭出袖内短刃,短刃与另一柄黑色长剑撞击,发出刺耳蜂鸣! 哪怕是萧臣,也无力同时避开第三剑! 然而就在第三剑欲戳其左肋之际,一道青色剑身自其身侧划过,抵住致命一击。 郭浩背后,一道强横剑气直击背心。 萧臣猛然甩出墨鲲,挡住那道剑气的同时,二人身形皆转,彼此换位再战! 难以形容的默契来自绝对信任! 哪怕郭浩不知眼前少年是谁,可在被五位高手围攻险境,除了绝对相信之外,想要活下来没有更好的选择! “你们是什么人!”郭浩持剑猛击,怒声低喝。 五个黑衣人皆不应,手中利剑拼命斩杀。 头顶闷雷此起彼伏,眼前黑云犹如万鬼浮屠! 萧臣知道雷阵新一波攻袭即将到来,“老将军!” 萧臣低喝时看向郭浩,眼神对视瞬间,萧臣快速做了三个手势! 上辈子萧臣号封绝地苍狼实至名归,单与南朝军对阵便有几十次,深知南朝军军中手势。 看到萧臣手势,郭浩迅速回他。 轰隆- 数道黑色筒云飞坠瞬间,萧臣以全部内力灌注墨鲲,一道湛青色光芒犹如闪电劈裂黑云。 光芒乍闪,郭浩迅速捕捉到其中一黑衣人身影,长剑猛刺过去! 噗- 一人命绝! 黑云之中蕴含太过暗镖,萧臣以墨鲲光芒寻得黑衣人之际暗镖擦臂而过,留下一道血痕。 又是斩天一剑! 郭浩再袭一人! 云散时,二人面前就只剩下三个黑衣人。 “小子,聪明!”郭浩虽未见萧臣真容,可对这位不知来路的少年十分赞赏。 萧臣双目平静且冰冷,“将军过奖!” 二人并肩作战,萧臣持剑直刺,以一敌二。 郭浩能成为朝南名将,武功自是不俗。 刀光剑影十几回合,郭浩与萧臣几乎同时祭出绝命一剑,空气中传来两声凄厉惨叫! 就在二人想要解决掉最后一人时,那人吃了冷招,一森幽寒剑自其背心直穿过来,他不可置信低头,却再也没能把头抬起来。 “将军!”来者是位身着铠甲之人,三旬年纪。 郭浩看到来者,重重舒出一口气,“小子,自己人!” “将军你没事吧?”那人上前,担忧道。 郭浩摇头,“无碍,多亏有这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将军有伤在身不易再回阵中,往前走半个时辰可入雪阵阵眼,那里安全!”萧臣嘱咐开口。 郭浩目冷,“本将军可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将军误会,我的意思是把五千兵皆退到相对安全地,我可在半日内破天风银雨阵,待阵破,我自会回来与将军再谋攻寨与否。” “小子,你这大话说的过了!” “半日即见分晓!”萧臣不与之多言,收剑飞身而去。 郭浩看着萧臣消失在雷霆之下的身影,不免好奇。 这会儿,站在其侧的副将孙潭握剑走过来。“将军,那人说话可准?” 郭浩未语,抬头所见黑云压顶,雷电交加。 “信他一次,你去召集五千兵撤回东南,以免伤亡惨重!”郭浩腿伤露骨,生死拼杀不在乎,这会儿停下来剧痛难撑。 “是!”孙潭领命,转身朝前方厮杀声方向纵身而去。 只是孙潭才跑出数米,忽然转回身,“将军,属下刚刚想到……” 噗嗤- 长剑刺入郭浩左侧肩胛骨,鲜血狂涌。 第五百一十七章 吃熊掌 郭浩单手握住剑身,掌心鲜血随剑身滑落。 他震惊看向刺在自己肩头的那柄剑,正被孙潭紧紧握在手里,心痛远比胸口剑伤更难承受,“为什么?” 孙潭双目幽暗,猛然抽剑再斩。 肩头鲜血迸溅,郭浩艰难持剑抵挡住孙潭祭过来的杀招! 嗤嗤嗤嗤- 十几个回合,郭浩受伤太重根本不是孙潭对手。 急剧破空声再度袭来,郭浩双手握剑抵挡,却在长剑撞击瞬间身体震飞出去! 孙潭毫不心软,在郭浩身体重重落地刹那举起长剑,眼中凶狠,唇角却勾起一抹诡异微笑! 郭浩心知自己再无生机,眼中满是愤怒,“你是谁的人?” 孙潭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一剑劈斩! 噗嗤- 如箭矢般飞快的短刃狠狠扎进孙潭背心,自前胸直穿出去,于半空回旋割颈。 郭浩甚至来不及反应到底发生什么事,孙潭砰然倒地,死在他面前! 片刻,萧臣去而复返落足在郭浩面前,“将军!” “你这小子……” 郭浩看清萧臣时苦笑,艰难支撑身体站起身。 萧臣看到郭浩满身鲜血,当即过去将其扶拖到旁边一株参天古树靠坐下来,撕下衣角布料为其包扎,“还好不是致命伤。” “你不是去破阵眼了?”郭浩忍痛,心生疑窦。 萧臣的确已经离开,可他忽然想到一个细节。 孙潭下面铠甲跟脚上皮靴是湿的! 雷阵内无雨雪,若孙潭一直在雷阵中铠甲跟长靴根本不会湿,除非他从雨雪两阵过来,唯有阵眼连接两阵,孙潭能找到阵眼不奇怪,奇怪的是他找到阵眼后为何过来的只有他一人! 郭浩的命对萧臣来说太重要,容不得一丝丝马虎。 幸他回来,否则郭浩命丧天风银雨阵他拿什么给孤重交代! “刚刚那位?” 破阵不急于一时,萧臣首先要安顿好郭浩。 郭浩闻声,目光落在不远处孙潭尸体上,眼中露出难以言喻的悲愤跟不能理解的疑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他是追随本将军七年的副将,本将军从不疑他。” 萧臣心底一念,跟从郭浩七年的副将,早不杀晚不杀,偏偏在这个时候朝郭浩动手,因何? 不管因何,至少可以肯定此人绝不是佐愈的人! 若是佐愈的人只怕郭浩的命留不到现在! “小子,你是?”郭浩任由萧臣给他包扎,再次问道。 这一次,萧臣没有选择隐瞒。 他摘下蒙在脸上的黑布,“大周,萧臣。” 看到萧臣面容时,郭浩震惊不已。 他虽是南朝将,可萧臣这个名字他不陌生,是大周皇帝最讨厌的皇子! 至于原因,传的多,他没在意。 郭浩认真打量眼前少年,俊朗面颊,神情坚毅,眉目间蕴着让人不敢小觑的凌厉跟霸气,这样的皇子远比那些养尊处优的皇子更让人钦佩。 为何周帝会不喜欢? “魏王救命之恩,本将军记下了。”郭浩不管大周皇帝如何,他只看人! 萧臣给郭浩包扎之后捡起旁侧墨鲲,“萧臣求将军一件事。” “你说。” “萧臣此去必能将华云飞人头给将军带出来,待阵破,将军可否退兵?”萧臣知郭浩出兵目的,直言道。 郭浩犹豫。 “佐愈敢只身入春秋寨,并非因为他对天风银雨阵绝对信任,而是他暗中与高昌军勾结,如今高昌军已被我于夜泊桥改道转去朔城方向,我大周三万兵会将其困住,给足将军调整时间。”萧臣原想破阵再说这些话会更有说服力,但此刻他既露出真身,便也无必等到破阵。 郭浩震住,“高昌?” “腹背受敌,后果难料。”萧臣正色开口。 未等郭浩回应,萧臣单膝跪地,“萧臣求将军退兵反堵高昌大军!” 郭浩一时接受无能,不解看过去。 “算是还萧臣斩杀华云飞,朝将军讨的人情。”高昌还有一个阙荣等他救! 郭浩看向跟从自己七年副将的尸体,眼中深暗,“高昌若真出兵欲夹击本将军,他们自然要付出代价!” “谢将军!”萧臣拱手,随即拿起旁侧墨鲲。 郭浩下意识抬头,“小心!” “萧臣定不会叫将军失望!”萧臣再次拱手,飞身而去。 他知道,郭浩是言出必行的人,他既答应会反堵高昌军,就一定能做到! 此一役,他奔的一箭双雕…… 朔城外,萧奕率领三万三千兵浩浩荡荡离开朔城,直奔成翱岭。 他得到消息,萧臣改道成功,高昌大军已经在错误的行军道上越走越远,已经快踩进成翱岭临近朔城地界,只要他们踩进来一脚,哪怕再退回去,他亦有借口追击! 如今的成翱岭就像一锅大杂烩。 除了春秋寨,于阗、南朝、高昌跟大周皆率兵入岭。 萧臣破阵,萧奕围堵,孤千城也跟着跑进去凑热闹。 进来的没进来的都在筹谋,各自算计。 真正的布局远比天风银雨阵更加惊险刺激! 还有温家三姐弟剑走偏锋,拜温御所赐,别人是来干仗的,他们仿佛是来狩猎的。 温宛带着卓幽追了五日连温少行跟温君庭的影子都没抓到一个,倒是碰到一头熊。 那头熊非常凶残嗜血,温宛抄起箭弩把背后箭嚢里短箭全都射到熊身上都没死,最后还是卓幽发威,才把黑熊撂倒。 此刻看着卓幽在用内力烘烤熊掌,温宛越发想念自己两个弟弟。 “四只熊掌,你吃一个我吃一个。”卓幽累到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把四个熊掌都烘烤好,结果温宛说他只能吃一个。 卓幽不能说话,但用手指了指另外两个。 温宛坐在黑熊旁边拔短箭,看到卓幽发问,“那两个留给少行跟君庭,他们这些天也不知道受了多少苦。” 卓幽:我可以只吃一个,但你能不能早说? 似乎意识到自己解释的不清楚,温宛补充,“熊掌烤熟之后能多放两天,不然烂的快。” 县主,你真聪明。 卓幽没开口,任劳任怨将最后一个熊掌烤好之后扭头递给温宛一个。 “等等。”温宛双手握住熊尸上一支短箭狠狠拔出来。 箭头带起碎肉跟血,溅到温宛脸上。 第五百一十八章 阵破 山高林密,万木倾伏。 明媚阳光被密林遮挡过滤变得惨淡,温宛抹过喷溅到脸上的血迹,用衣角抹净短箭收回箭嚢,又一支! 动作利索,目光凌厉。 卓幽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温宛,包括刚刚疾射箭弩时候温宛脸上没有一丝胆怯跟惊恐,纵不似久经沙场的战士,但也绝对称得起女中豪杰。 难怪温县主情殇看起来要比自家王爷自愈的快,拥有这样一颗强大的内心,的确不易困在小情小爱里。 温宛并非第一次狩猎,当年还在無逸寨时箭室教习顾老将军也就是宋相言的义父曾把他们几个箭术不错的学生偷偷拉出去练了好几次,她是其中之一。 在拔下熊尸上最后一支箭矢之后温宛朝卓幽借把匕首,杀熊取胆是常识,这亦是顾老将军教的。 熊胆不可食用但可药用,起码能止血。 待其将熊胆取下来交给卓幽,“能用内力烘干吗?” 温宛羡慕卓幽,她要有内力该多好! 卓幽羡慕温宛,他要没有内力该多好! 同在成翱岭,萧臣顺利得到雷阵阵眼镇山石,携四块风雷雨雪四块镇山石很快抵达春秋寨正北方位天风银雨阵的主阵。 阵主解元君在此守阵。 萧臣曾入过主阵,是以面对眼前幻阵并没有表现的太过震惊, 东风赤色青龙! 南雷金色白虎! 西雪银色朱雀! 北雨白色玄武! 萧臣自杜门入,脚踏山河万里,头顶千万星辰,四方四柄宝剑分别对应四方阵及本位神兽,闪烁夺目光芒。 阵中,一身着黑色道袍银须银发道长盘膝位于阵中,双手合十,口中碎碎念。 此人正是春秋寨寨主,解元君。 萧臣知道这是一场恶战,自重生伊始从未弹开墨鲲的他终是叩动机关! 墨鲲表面看是短剑,可于袖内隐藏。 实际上它远不止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机关启,青色剑柄内发出金属摩擦声响,剑身自中间位置突兀外扩,剑柄内一青色剑刃自内伸展! 随着青色剑身弹出三尺,两侧青色短刃回弹死死叩住剑身。 这才是真正的墨鲲! 阵内四方雷动,寒光刺目,杀机漫天。 萧臣目冷,视线之内青龙剑自正东方位带着薄如蝉翼的剑气冲袭而至,快如流星。 墨鲲起! 两道强横剑气最先碰撞,周围空气遭遇挤压疯狂朝外震动,形成肉眼可见的圈圈涟漪! 青龙剑在解元君御动下裹挟风意与萧臣斗在一处。 剑借风势,每一招都是绝杀! 两世积累的内力呵! 萧臣薄唇勾起,眼中迸射出王者之尊跟睥睨天下的霸气! 当青龙剑幻化成的巨大赤龙张着血盆大口冲向萧臣一刻,墨鲲冲天而起,剑身上方一只庞然青凤咆哮而去! 几乎同时,萧臣自怀里取出风阵赤色镇山石狠狠甩向正东方位,东方一亮。 待青龙宝剑失去光彩,东方风阵即破! 阵中,解元君有所感,缓慢睁开眼睛,萧臣即入眼帘。 没有震惊的时间,解元君重新阖目,唇动速度愈快。 雷动再起,正南方位白虎剑剑气高涨,直朝萧臣背心狂劈。 背后寒意骤袭,萧臣猛然祭出袖内小剑! 小剑带着无比坚定的剑意,在风雨中如闪电直击,没有一丝动摇。 不动摇的前提,萧臣强霸内力加持! 小剑与白虎剑疯狂撞击的同时,东方赤龙与青凤绞缠一处,剑鸣声震痛耳膜! 正南白虎剑离位,萧臣即将怀中金色镇山石抛向正南方位。 四石归位,阵灭! 解元君显然不想再给萧臣机会,立时催动正西朱雀剑! 他偏不信眼前少年会有那样雄厚的内力,可以凭一己之力御三剑! 萧臣的确没有御三剑的能力,但他预留五成内力可化气为剑,一道纯白剑气抵挡住来自朱雀剑意的侵袭。 萧臣已显吃力,抛出正西银色镇山石时左臂被朱雀剑砍伤,鲜血染透黑衣。 三石归位,解元君内心渐起波动。 萧臣以一敌三,内力消耗过甚以显败相。 青凤被赤龙绝对压制,黑色小剑也已被白虎剑周围雷电冲击略显凌乱,些许飘摇。 飘摇即慢,小剑即落颓势。 唯独萧臣手中以气幻成的白色利剑仍与朱雀势均力敌。 阵中,解元君感受到萧臣内力消耗殆尽,慢慢睁开眼睛。 哪怕镇山石归位并不能让阵外方阵失去效力,却能叫阵威大减,解元君只能尽快绝对掉萧臣,才能让天风银雨阵恢复如常。 他终于按捺不住,启动白色玄武剑! 这柄剑没有飞向萧臣,而是被解元君握在手里。 一袭黑色道袍的解元君紧握白色玄武剑,银须在风雨中飘然而起,一派道骨仙风。 “少年,你输了!” 解元君携玄武以恐怖速度冲向萧臣,气焰如虹,排山倒海! 与此同时,战斗中的青龙、白虎、朱雀突然光芒大涨,顺势飞驰到解元君左右,四柄旷世宝剑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疯狂斩向萧臣。 四兽同吼! 就是现在! 萧臣手执墨鲲,将全数内力灌注剑身。 青凤成倍暴涨瞬间萧臣主动出击,充满决绝跟暴戾的剑气猛斩过去。 震天撼地的炸裂声陡然响起! 四剑齐落,如泰山压顶般镇住正欲往上的墨鲲。 萧臣眼中骤亮,强大内力加持的墨鲲突然迸射刺目白光,带着无穷力理顶起四剑! 轰- 虎口震裂瞬间,解元君身体往后弹飞出去,手中朱雀剑被强大剑气折曲! 萧臣飞身纵往之际将最后一枚镇山石抛向正北方位。 风雨骤歇,解元君身体重重落到阵眼处,四剑落地。 阵中没有观众,除了解元君没有人看到萧臣只用一招就破了解元君的攻击,之前颓势是诱敌,只为逼解元君催动朱雀,离开阵眼。 镇山石归位,阵破。 萧臣收剑而立,“道长,你输了。” 解元君拼着仅剩的力气从地上站起身,唇角溢血迹,一缕缕鲜血从指间滴落。 萧臣与解元君对视而立,周围斗转星移,光影闪动。 幻阵崩塌,一地尘灰。 “你是谁?” 第五百一十九章 功夫不负有心猪 萧臣蒙面,目光敛尽对战时的凌厉,平静淡然。 “华云飞未入春秋寨前杀人如麻,尖淫少女,劫人钱财连幼小孩童都不放过,曾将孩童挑在剑尖戏耍以此为傲,道非道,可亦道,春秋寨若想长久立足就该肃清这些败类,而不是放任这些败类在春秋寨浑水摸鱼。” 解元君面目沉冷,“你想劝本寨主交出华云飞?” 两人对话时阵中幻象尽,周围一片密林,乃是春秋寨正北方向一片空地。 “本寨主若当真交出华云飞……” 就在这时,远处有人急匆跑过来。 那人行至近前,脸上带着几分彷徨茫然跟掩饰不住的焦急之态,视线不自觉落向对面蒙着黑纱的萧臣。 若非阵破,他根本看不到寨主。 解元君沉声开口,“何事?” “寨主!大事不好,华云飞死了!” 来者音落,解元君神色骤寒,猛然抬头看向萧臣。 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萧臣才与他说交出华云飞,后脚华云飞就死了? “你……” 未及解元君质疑,远处又跑来一人,那人神色更为惊慌,甚至恐惧。 “寨主!大事不好,佐将军被杀!” 一语闭,解元君与萧臣皆震! 于解元君,佐愈乃于阗老将,威望极高,此番入春秋寨又是助他,如今佐愈死在春秋寨,于阗国君怎会善罢甘休! 尤其这个时候华云飞亦死,天风银雨阵已破。 这很难不让人猜测是他为保春秋寨杀华云飞跟佐愈投诚! 于萧臣,此战他意在佐愈没错,可他要见到的是活的佐愈。 他要从佐愈口中弄清一件事,到底谁才是寒棋背后主使! 佐愈,还是南后! “是你的杰作?”解元君怒视萧臣,寒戾低吼。 萧臣凝眸不语,这让他想到郭浩。 若非折回,郭浩亦会死在春秋寨! 这不是巧合…… “你该死!”解元君怒气冲天,持剑欲斩! 眼见解元君剑抵,萧臣摒弃思绪,“封锁消息,不能让更多人知道!” 剑至喉颈,萧臣没有半分躲闪。 剑尖未进,解元君冷目看向萧臣,没有开口。 “寨主即刻封锁两人死在春秋寨的消息,将这二人火速送入四方阵交到郭浩手里。” “为何?” “此事因佐愈报仇心切,一意孤行以华云飞为饵,欲入阵亲手斩杀郭浩,未曾想反被郭浩斩杀,郭浩除了杀死佐愈,华云飞亦死在他手里。” 解元君握着剑柄的手微顿,“你说的轻巧,谁能作证?” “郭浩。” “佐愈乃于阗大将!郭浩背得起这样的罪名?”解元君不以为然。 解元君之所以站在萧臣面前与之对话,完全因为此人就在刚刚破他天风银雨阵,这样的人绝不简单。 萧臣目色深幽,“斩杀敌首算什么罪名?郭浩此行非但提了华云飞人头,还用于阗佐愈的血祭了自己的剑,这对于一个将军来说,不是荣耀么!” 解元君闻声长出一口气,脸色依旧凝重。 眼下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解元君即命刚刚二人依萧臣所言,将两具尸体秘密送进四方阵交给郭浩,“你不能走。” 解元君没有绝对把握,他得把萧臣留下来作人质。 萧臣明白解元君之意,“我不走。” 哪怕他这个人质并不能起到扭转乾坤的作用,可留下来是他对解元君的交代…… 破屋更遭连夜雨,漏船又遇打头风。 温少行与温君庭遇到大麻烦了。 自从上次吃了野猪肉,温少行仿佛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只有新鲜食材才能做出饕餮美味! 于是在接下来前行进的道路上,温少行不停吃吃吃,大花蛇,黑蜘蛛,长相怪异的蝎子等等等等。 这般疯狂喂投的后果就是,也不知道是哪个毒物作祟,温少行一双温润薄唇肿成两根手指那么宽,眼睛肿成眼泡鱼,原本纤细玉白的手变成两个白馒头。 此时此刻,面对成群结队拖家带口出来的野猪,温少行跟温君庭陷入绝望。 “君庭,这一路你有没有过那么一瞬间,怀疑祖父这图画的有问题?” 漆黑密林,温少行与温君庭踩在参天古树枝丫,紧紧抱住中间粗干,垂目所及,遍地野猪。 这会儿想到那日烤的野猪肉,都不敢香了。 “有过。” 温君庭不止一次要来地形图研究,他虽然对道家阵法不甚了解,可大概知道一些。 阵眼乃一阵之眼,按道理不该距离大阵太远,如今从地形图示意来看,他们已离春秋寨至少一百里地。 树干摇晃,温少行倒抽一口凉气,“先别说那个,下面这些小可爱怎么办?它们好像发现我了。” “它们吃不到自然会走。”温君庭轻声开口。 “万一不走呢?” “它们总有饿的时候。” “我也饿了。” 温君庭不说话,朝下瞅了瞅。 饿了下去吃。 温少行身体不仅仅是肿,还特别痒,“君庭,帮我挠挠脸。” 温君庭单手扶住树干,另一只手去挠温少行肿起来的小胖脸! 吡- 温君庭下手一般,奈何温少行整张脸都是肿的,他这一挠立时疼的温少行哇哇大叫,本能用手捂脸,然后就掉下去了。 功夫不负有心猪,那些野猪瞬间发起疯狂攻击! 温君庭见状不妙,倏然跃下树干将跌到地上的温少行拽起来,还没等二人站稳野猪已至近前! 双剑并斩,毫无作用! 眼见温少行与温君庭被野猪包围,一道火光从天而降! 野猪惧火,瞬间后退,温少行跟温君庭趁机跃上参天古树。 二人朝火光方向看过去,只见一道矫捷身影朝他们飞跃过来! 随着距离拉近,两兄弟终于看清来者。 “怎么会是你?” “怎么会是你?” “怎么会是你们!” 温家兄弟做梦也没想到来的人竟然是孤千城,而孤千城也没想到遇见的是温少行跟温君庭! 他才不是来救他们的! 地上火熄,野猪开始新一波攻袭,几头野猪同时撞树,再参天的古树也经不起这种撞法。 “火!” 孤千城二话不说,掰下一根树干凭内力生火,直接扔到下面。 第五百二十章 不可点火 温少行跟温君庭见状大骇! “不可点火!” “为什么?”孤千城狐疑看向两兄弟。 “行军忌火你不懂?” 温少行怒吼时孤千城这才算看清那张脸,“你怎么肿成这样,被毒蛇咬了?” 温君庭不紧不慢,“是他咬了蛇,而且不止蛇。” “现在这个时候别说这些,我们在敌阵阵眼位置,你这样做会引来敌兵懂不懂!”温少行怒斥孤千城。 孤千城就是因为这个才来的。 但他又不能暴露自己之前假扮萧臣的事实,“本小王与郭浩将军同来,路上遇到萧臣,他说阵眼根本不在这里!” 温少行跟温君庭相视数秒,当初还是萧臣提醒他们,那三处是阵眼! “你有证据?”温少行狐疑看向孤千城。 “萧臣给本小王看过地形图,他说,‘这三处位于成翱岭边缘,野兽出没频繁,且距春秋寨至少三天路程,何为阵眼,一阵之眼,就算不在阵内,也不可能设到那么远的地方!你当是千里眼么!’”只要是对萧臣不好的话,孤千城不遗余力造谣。 “所以,他一早就知道这里不是阵眼?”温少行看向温君庭。 温君庭将信将疑,但这一路走过来,他的确没有看到任何可疑之处。 “还有一件事!萧臣说你们入成翱岭第二日温宛也进来了!”孤千城这一路跑过来根本没看到温宛影子,心中忐忑不安。 温家兄弟闻声震惊,“阿姐怎么会进来?” “还不是为救你们!” 树下野猪成群,孤千城手握燃起火的粗木枝,“我们……” 未及孤千城说完,温少行与温君庭已然掰下粗木,燃火纵身跳了下去。 对他们来说,没什么比温宛的命更重要…… 如萧臣计划,阵破时郭浩果然没有下令攻寨,更在得到佐愈跟华云飞尸体后扬言此二人皆由他杀,之后将佐愈尸体派人于众目睽睽之下送回春秋寨,带着华云飞的人头,撤兵。 一场危机就此化解。 解元君放萧臣离开,且承诺萧臣若有难,春秋寨可助他一次。 且说萧臣离开春秋本想与萧奕汇合,却看到远处有一道耀眼光亮,他认得那是卓幽求救信号。 萧臣离开朔城时明明叫卓幽保护温宛,如今卓幽在成翱岭内发射信号,岂非温宛亦在成翱岭? 哪怕萧臣不敢肯定,亦朝信号方向狂奔而去…… 郭浩虽然撤兵,但不意味退出成翱岭。 他受萧臣救命之恩在先,高昌兵欲与佐愈合谋算计他在后,这口气他咽不下去! 而此时,由萧奕率领的三万三千兵正与由高昌主帅夏侯沛率领的两万兵对峙。 这事儿不怪萧奕,但也绝对不怪夏侯沛! 他本意是想率两万兵经夜泊桥分四路入天风银雨阵堵截南朝两万兵,活捉郭浩交给佐愈,此事对夏侯沛来说可进可退。 若郭浩大胜已成定局,他自可辩驳自己同来剿匪,若郭浩被困阵中,他便如计划将其交给佐愈,奈何理想很美好,现实太残酷。 作为高昌与郭浩跟佐愈同一级别的老将,夏侯沛竟然犯了行兵打仗最低级的错误,带错路! 他带着这两万兵,绕了两天两夜竟然绕到成翱岭属大周朔城地界。 虽说成翱岭不归四国管,但却有不成明的规矩,临近四国一百五十里延伸地域他国不可入。 现在夏侯沛入了。 两军对峙,萧奕大步行至阵前。 对面夏侯沛一身铠甲,“歧王来的正好,本将军已与你阵前先锋解释过,此为误入,我们即刻就撤有什么问题?” 萧奕看着对面理直气壮的夏侯沛,“问题就在于,我大周朝的院子你们想来就来可以,想走就走不行。” “只是误入!”夏侯沛重声道。 “夏侯将军也算久战沙场,误入这种低级又滑稽的借口是怎么从您口中说出来的,脸呢?”萧奕微勾薄唇,冷讽道。 夏侯沛四旬年纪,墨发长须,此刻被萧奕调侃脸色通红,“歧王想如何?” “只要将军拿出证据证明你带这两万兵过界并无恶意,本王自然不会为难将军。”萧奕神色泰然,轻声道。 “如何证明?”夏侯沛的确犯难。 误入是最好的证明也是事实,除此之外他怎么证明自己提刀进人家院子杀鸡?打猎?看风水? “如何证明不是本王的事,是将军的事。”萧奕得萧臣的意,要将高昌两万兵拖延住,拖延的时间自然是越长越好。 “歧王未免欺人太甚!”夏侯沛怒声喝道。 “本王哪有!”萧奕朝夏侯沛摊手,“本王可是很好说话的呐!” “听本将令,撤兵!”夏侯沛怒道。 萧奕瞧着夏侯沛那股决绝劲儿,邪魅眼眸微微眯起,“众将听令,高昌两万兵若退一步,便战!” 夏侯沛猛然转身,不可置信怒瞪萧奕,“对战代价,歧王承担得起?” “不能守住父皇赐给本王的封地,本王才真的承担不起。”萧奕也是一身铠甲,玉树临风,此刻他已拔剑,眉目愠凉,“本王还在等夏侯将军解释。” 夏侯沛当然不能战,一来他不得理,二来他也打不赢。 远在皇城,宋相言与沈宁当真就把温弦跟景王不正当的关系找人大肆宣扬出去。 起初他们以为会遭遇到景王截堵,毕竟这种事糟蹋的可不仅仅是温弦一个人的名声。 万没想到,景王竟然没有任何动作。 消息很快传到魏思源耳朵里,包括魏府老太太也听到些风声。 晚膳时候老太太旁敲侧击几句,大概意思是叫温弦安分些,莫再与景王纠缠不清。 在此之前,李氏才将自己女儿叫回御南侯府说了这件事。 在温弦看来,这两个表面上被她叫作母亲的人口口声声说相信自己,可眼神跟说话的语气根本就是怀疑! 尤其李氏,还说给她出头? 她在问尘赌庄被宋相言他们欺负的时候也没见谁给她出头! 回到房间,魏思源见温弦心情不好,小心翼翼走过去,“夫人,外面那些谣言我不会信。” “你不信有什么用!你能叫那些刁民闭嘴么!” 第五百二十一章 奉旨所传 房间里,魏思源不知道该怎么回温弦。 他看着桌上微燃的烛火,想到翰林院院令语重心长与他说的那些话,心中百感交集,“你只要不再去见景王,不再入醉霄楼,不与景王同膳,外面那些谣言不攻自破……” 得说宋相言为了温弦的名声煞费苦心。 他刻意回府去找自己的父亲,一副痛心疾首模样惋惜魏思源那么好的学识可惜娶了朗荡妻,说的其父也跟着他一起叹息。 温弦闻声,猛然转身,眸子带着几分震惊跟不可置信,“你说的什么话,你刚刚还说会信我!” “我是信你,可外面那些人如何信你?你做的事……” “我做的事全都是为了伯乐坊!你整天去翰林院里做那些无用的学问,根本不知道在没有当朝宰相撑腰的情况下把伯乐坊经营下去有多艰难!温宛公然到伯乐坊抢人,一个不够两个,两个不够三个!抢了二三十个你们谁出来说句话了?” “她是你长姐,你就不能谦让……” “凭什么!” 温弦心底那束簇簇火苗陡然腾烧起来,双目寒戾,“凭什么她是我长姐我就要让着她?为什么不是她让着我!” “跪求撤诏她还不够惨……” “她好歹还是自由身,想见谁就见谁,想与谁共膳就与谁共膳,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可以!我是你魏府的媳妇就不可以抛头露面!到底谁惨!” 温弦思来想去,在她众多怨恨的人里面,她还是最恨温宛! 寒棋都比不上她对温宛的恨! 明明上辈子温宛嫁给苏玄璟了,傻乎乎的给苏玄璟谋官谋路替那个男人跑断腿,最后还被抄家灭族! 哪怕她也死在苏玄璟手里,可这辈子她重生之后根本没有想着报仇,因为她坚信苏玄璟能灭御南侯府满门! 她在等! 谁能想到,这一世温宛非但没有嫁给苏玄璟,竟然还学着别人做生意开了问尘赌庄!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输给温宛! “你若这样委屈,我大可与舅舅说明你根本没怀我们的孩子,他也不必为难,伯乐坊我们不要……” 啪- 温弦怒极,在魏思源还没说完话的时候给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太响亮! 脸上火辣辣的疼,魏思源整个人都是懵的。 温弦也觉得自己做的过分,“伯乐坊是沉央多年心血,你说不要就不要,他日沉央回来你拿什么与她交代!” 魏思源看着眼前温弦,有些陌生,“把伯乐坊交给舅舅,沉央回来自会与舅舅要。” “你想的太简单!伯乐坊那是顶着太子府名声才能在皇城风声水起,如若交给舅舅,那便是陇西李氏家产,李氏祖训行商不可与朝廷有半分纠葛,届时没有太子府势力支撑,伯乐坊很快就会在皇城消失,你懂不懂!” “我不懂。”魏思源凝眸看向温弦。 他还想再说什么可看到温弦脸上表情的瞬间,终是叹了口气,“我去书房查些典籍,你早些休息。” 魏思源行至房门,忽然止步,“肚子里没有孩子的事,你考虑该如何与舅舅解释。” “孩子的事你不必管,我自有办法。”温弦冷声道。 魏思源没再开口,推门而去。 房间里,温弦听到房门‘砰’的关紧,心里一阵委屈。 魏思源从来没在她面前摔过门。 男人都是这样,魏思源也不例外,得到就不珍惜! 温弦越想越恨,这一切都是拜温宛所赐…… 夜深寒重,风回城阙。 大周皇陵建在皇城正北,苍山龙脊位置。 苍山呈半弧状绵延万里,龙脊巅峰直指大周皇城。 萧氏皇族建都于此,正是因为这里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为保大周永世昌盛,皇陵建处乃整个皇城最高。 月光如练,夜色清幽。 天青色理石铺砌的宽敞大道,两侧载满郁郁苍苍的龙柏跟雪松,龙柏高大挺秀,雪松傲立寒冬,越往上走,景致越美。 皇陵外自有守卫,里面却宁静异常。 一经没有掩饰自己的身份,着一身海青色僧袍走向先帝陵墓。 他没有掩饰的必要,那人能自葵郡反查到皇城绸缎庄鲁晋身上,自然也能从鲁晋查到护国寺,查到他身上。 若是密令者,他无须掩饰身份,若非密令者。 一经哪怕不相信这样隐秘的事会被旁人知晓,可他想过这种可能。 若非密令者,他的身份也早晚会被查出来,与其殃及整个护国寺,不如他一个人扛下所有。 夜风起,海青色僧袍翻卷起细碎波浪。 如果不是密令者,那后果他连想都不敢想…… 一经穿过弯月拱门,走向尽头处先帝陵墓。 五旬年纪,丝毫不减当年绝世风姿,尤其那双眼,明亮如星子,看透世俗般的淡然。 “无苦集灭道,无智亦不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錘,依般若波罗密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一经捻动手中念珠,一百零八颗净水血珀,温润细腻,色泽匀净,在月光下散出淡淡光芒。 如天籁如梵音的般若心经回响在林间深处,空灵超脱,洗涤万物。 背后传来细细簌簌的脚步声,一经停止捻珠,梵音亦歇。 “一经大师,别来无恙。”尖细声音自背后传过来。 一经缓慢转身,目之所及是李公公。 与此同时,十八个黑衣人倏然涌出将一经围在中间。 经世高僧,自有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气度,可他捻住念珠的手却微不可辨的紧了紧。 “消息,是公公所传?” “是老奴,奉旨所传。” 一经平静面容下,心底掀起惊涛骇浪,那颗多年沐浴佛经的心没能经受起这一击重锤,犹如坚不可摧的堤坝瞬间崩塌溃败! 是密令者最好,若不是密令者他舍了这条命也能把根断在自己这里,可竟然是皇上? 这是什么狗屁机缘! 先帝密令竟然传到皇上手里! 他忽然想通一件事,为何皇上自萧臣出生便赐名一个‘臣’字,这厌恶的根源,唯一的解释就是皇上知道密令! 早在十八年前就知道! 第五百二十二章 温御,你可怎么办 一经缓缓摘下颈间佛珠,绕三圈缠于掌心,拇指叩动机关瞬间,一百零八颗血珀紧叩在他手里,三尺剑身直指地面。 此为,佛剑。 一经冷静看向李公公,心思百转。 他一定要活着离开,哪怕只剩下一口气他也要把消息带给温御! 他们的对手从来不是太子,不是歧王,不是战幕! 是当今皇上! 他恍然葵郡有关程霍氏的一切根本就是皇上抛出去的鱼饵,他上钩了。 “一经大师,老奴劝你放弃抵抗。” 李公公音落,十八个黑衣人皆亮出兵器,剑指一经。 一经清俊容颜露出淡淡微笑,半生慈悲怀柔未换功德圆满,念一世经文参不透因果循环。 他想起在先帝身边念经的日子,想到先帝埋怨他在龙威上蒙的一点尘埃。 许就是那一点尘埃,是他今生割舍不掉的红尘约定。 一经不再隐藏内息,内力自血珀急涌至银色剑身,血珀光芒大涨,银色剑身骤然腾起强悍霸道的威压,让人本能敬畏,心生怯意。 然而能随李公公出现在这里的黑衣人,武功自然非比寻常。 “留活口。”李公公重声开口,退后数步。 一经举剑,黑暗中仿若流星划破天际! 十八黑衣人列阵,两人在前,手中长剑祭出杀招。 奈何强弱差距太大,剑身碰撞瞬间,两人被一经强横内力震飞,倒退数步,尘烟四起! 背后寒意陡袭,一经翻转手腕,银白剑身斩向其中一柄利剑同时,身形如叶飘飞,躲过两侧夹击的凶招。 黑衣人皆为死士,出手狠辣! 一经飞坠刹那,四柄冷剑无比狂躁斩向其身。 砰- 佛剑斩断其中一人剑身,一经单足狠踩断剑借力,身形于半空中急转数圈,落地时佛剑倒刺,入背后黑衣人肩胛骨! 场外,李公公震惊不已。 那十八死士皆是皇上自小选拔,以药物浸泡的药人,寻常人练功一年他们只须半年,寻常人内力增进一分,他们增进五分! 然而面对一经,十八个黑衣人竟然与之打成平手! 直到这一刻,李公公方知先帝身边那个念经最好的一经,原来不仅仅只会念经。 数十招下来,黑衣人齐齐甩袖祭出十八柄飞剑! 飞剑悬于一经头顶,相互之间震荡出来的剑气紧密相连,犹如一座小山猛压下来。 一经目寒,内力迸发刹那血珀绽放赤红光芒,一百零八条红丝迅速蔓延至银色剑身! 佛怒- 千道红芒冲天而起,硬是将十八柄飞剑幻化的小山震碎! 短剑迸飞,佛光漫天染红先帝陵墓。 一经心知不能恋战,虚晃一招欲遁,不想十八黑衣人迅速围堵过来,他们每个人内力修为都极高,虽比不上一经,可速度也不差! 一经无奈与之绞缠到一起,佛剑光芒犹如流星,十八人依旧没有占据上风。 李公公怒喝,“抓不住他,死的就是你们!” 十八黑衣人闻言,再次甩出杀手锏! 十八声金属坠地的声音陡然响起,一经清目骤寒,只见黑衣人手里皆多出一条流行锥! 所谓流行锥,是以玄丝为线,一端长锥,一端套手圆环! 十八人弃剑,急扫流星锥! 与此同时,阵阵白色粉末自飞旋的玄丝震散,散落阵中。 一经陡然闭气,流星锥在他周围编织起细密落网! 佛剑再起,斩向玄丝! 剧烈摩擦迸出星火无数,一经非但没有斩断玄丝,背后七条玄丝在他斩剑刹那缠成坚不可摧的罗网直朝一经笼罩过去。 一经心道不妙,欲飞身躲过,然而转身刹那另七条玄丝罗网亦袭过来。 佛剑斩不断玄丝,一经猛然提气冲天而起! 万没料到! 流星锥内竟然藏有锥中锥! 一经足底旋到一起的十八条流行锥犹如莲花绽放,一道道细小尖锥自其内突兀迸射,好似烟花散开,却暗藏无限杀机。 一经身形陡转,于半空中急速躲闪! 可那是整整十条八尖锥! 一经拼尽毕生修为躲过十七条,却始终没有躲过最后一条! 肩胛骨被锥尖穿透刹那,玄丝猛然后扯,小锥再度绽放成纯金莲花倒刺,狠狠扎回一经胸口! 噗嗤- 鲜血迸溅! 一经忍剧痛反手祭出佛剑斩向紧握玄丝的黑衣人! 黑衣人躲闪不及,整个左臂被佛剑卸个干脆! “啊-” 眼见一经抢夺玄丝,另一黑衣人自同伙手里拉过玄丝,狠狠扯拽! 一经额头瞬间渗出冷汗,他狠咬皓齿,海青色僧袍早被血水染透。 佛剑再斩! 那黑衣人颈断瞬间,一经腰间被黑衣人偷袭再中一刀! 一定要离开皇陵,哪怕只剩下一口气他也要把消息带出去给温御那个傻子! 佛生慈悲- 剑气磅礴,红光普照! 黑衣人被这股强大剑气逼退,他们再无杀招! 时间流逝,一经扯住控制自己肩胛骨流星锥的那根玄丝,飞速狂奔。 只是眼前青石地面变得扭曲,他视线开始模糊。 一经口中微苦,中毒了。 他可闭气防止白色粉末入口,却不能逼退涂抹在流星锥上的毒药。 黑衣人很快追上来,一经不想放弃。 他不惧生死,可他太想把消息传给温御。 皇上早知密令,养育萧臣十八载只为布这惊天谋局,目的 …… 目的毫无悬念! 背后杀招起,一经深邃黑目闪出凌厉寒意! 嗤嗤嗤嗤- 凄厉剑鸣! 浓重的血腥味儿瞬间弥漫在空气里,佛剑连斩三颅! 噗嗤- 冷剑砍在一经左肩,玄丝再入黑衣人手! 剧痛侵袭下,一经单膝跪地! 模糊视线里,唯有先帝陵墓格外清晰。 温御,你可怎么办…… 朔城,成翱岭。 卓幽已经背着温宛发出三次求救信号,他不确定自家主子有没有看到,哪怕萧臣没看到,温家两兄弟看到也是好的! 他实在不敢再往前走了,可温宛却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他又不方便提醒温宛这条路走下去会很危险。 直至危险降临。 深夜密林,温宛跟卓幽正在吃烤熟的兔子肉,忽然发现不远处有一对幽绿幽绿的眼睛盯着他们。 又好像不是一对。 是十几对,几十对…… 第五百二十三章 另一群狼 卓幽比温宛更早嗅到危险降临,然而还是迟了一步。 深山密林,狼无疑凶残,非但凶残还聪明。 它们明明已经发现温宛跟卓幽,却没有立刻展开攻击,温宛所见,其中几头狼绕到他们左右两侧意欲包抄。 “小幽,火把。” 温宛瞬间放弃所谓战时行军忌火的原则,祖父说过,关键时刻以保命为唯一准则。 卓幽弯腰瞬间即有一头距离最近的狼冲咬过来,速度之快如离弦之箭! 咻- 未及卓幽动手,一支弩箭自他身侧擦过直射狼颈。 就在余下数狼狂窜过来瞬间,火把燃起! 那些狼突然停止,伏低身躯,目露凶光,发出森森嗥叫。 太多! 狼的数量远超温宛想象。 “朝左后,退!” 温宛单手持弩,另一只手拔出短箭防备,卓幽则持火把护在温宛身侧。 被狼盯上的猎物很难逃脱,温宛还在無逸寨时就听顾老将军这样说过,分开逃命生机更大一些。 “小幽,如果到最后有一个人能从狼群里逃出去,我希望是你。”温宛目色凛厉,低声道。 卓幽还是不能说话,他忽然很想问自家主子,为什么他要扮演一个不能说话的车夫人设,多么耽误正事! “唔唔……”卓幽摇头,他要把温宛扔在狼群里独自逃出去,他家主子还能把他扔回来。 “当然,如果你能力尚可,最好把我带出去,毕竟我还没给你钱。” 前半句没毛病,后半句让卓幽无言以对。 这是钱的事儿? 二人缓慢后退,狼群缓慢前移,丝毫没有因为火光而后退的意思。 倏然! 温宛视线未及,一头狼突兀扑过来! 卓幽猛然举剑砍向狼身! 咻、咻- 这些狼真的聪明,在卓幽攻击左侧那头狼的时候,右侧有两头狼狠扑过来! 幸温宛在弓弩上搭了两支短箭! 三头狼同时殒命,浓重的血腥味儿激起狼群嗜杀本性,龇起森白獠牙,这是攻击信号! “小心了!”温宛提醒卓幽。 卓幽知道这是一场硬仗,直接挡在温宛面前。 温宛心领神会,与之背对背,“我短箭还剩下三十五支,放完若狼群没走,你便走。” 谁的命都是命。 温宛不甘心死在这里,但也不必要拖个给她垫背的。 卓幽不答她。 走是不可能! 狼群终于按捺不住,开始攻击! 眼见前面几头狼露出森白獠牙猛扑过来,温宛射杀的速度根本来不及捕捉野狼行动轨迹,幸有卓幽捡漏,二人配合尚算默契。 只是双拳难敌四手,好虎架不住群狼。 野狼数量远超他们想象,温宛背后箭嚢里的箭已经所剩无几! 咻、咻、咻- 箭无虚发,可是箭没了! 情急之下,卓幽将手中火把递给温宛。 温宛亦不含糊,在卓幽斩杀狼群时点燃身前杂草,借火烧之势暂时缓和群狼围攻,随即捡起地上粗枝点燃,“快跑!” 注定打不过,逃是唯一生机! 卓幽干脆背起温宛,飞身朝密林深处去。 鱼游沸鼎,鸟覆危巢。 狼群紧追不舍,哪怕卓幽速度再快仍未摆脱群狼。 突然! 一头狼朝卓幽疯狂扑杀! 卓幽带着温宛跑出数十里已是筋疲力尽,面对野狼攻袭他闪身躲过却也因重心不稳与温宛一起跌倒。 穷追不舍的野狼终于逮着机会,狠扑过来! 嗤- 剑光闪,野狼身首异处! 卓幽与温宛齐齐看过去,皆震。 “唔唔!”卓幽几欲痛哭,终于不用喂狼了! 月光下,温宛看着那抹高大身影挡在自己面前,身姿挺拔,一剑斩杀三头野狼,心底一阵酸楚。 她以为自己要死了。 可她就算是死也不想让萧臣看到自己这样狼狈! “狼群数量太多,别分神。” 萧臣抛给卓幽一根火折子,“火能暂时避险。” 卓幽接过火折子,点燃后退到萧臣身侧。 萧臣回身,看到温宛安然无恙时牙齿暗咬,喉咙滚动一下,还好他没来迟,否则他这一生该要怎样度过。 萧臣朝温宛伸出手,声音沙哑,“宛……” 温宛双手搥地倔强站起身,扭头背对萧臣时从袖子里掏出防身匕首,盯住对面几头野狼。 看到温宛这样的态度,萧臣所有话都似堵在喉咙里,一句都说不出来。 “坐以待毙不行,我们要突围出去。”萧臣看向卓幽,“这群狼有自己领域,一会儿我们朝东南朔城方向跑,只要跑出他们领地就算脱险!” 卓幽点头时看向温宛。 “温县主跟我,你自己小心!”萧臣轻声道。 卓幽轻功不如自己,独自突围胜算更大。 “我反对!”温宛突兀开口时看向卓幽,哪怕这种生死时刻不该任性,可她真的很希望卓幽能带着她。 卓幽连余光都没敢递给温宛,朝萧臣狠狠点头。 对不起了温县主,卖身契还在这男人手里我也是没办法! 萧臣假作镇定看向温宛,“且先离开这里,剩下的事皆由县主说了算。” 也罢! 温宛把心一横,没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命都快没了她还矫情个什么劲儿! “魏王殿下打算怎么突围?” 温宛音落一刻,萧臣上前一步揽住温宛纤腰,另一只手持剑,“分两路!跑-” 密林里,萧臣与卓幽分两路朝狼群最薄弱处冲袭! 斩剑数头野狼后纵身入没密林! 风声呼啸,温宛在萧臣怀里感受到久违的气息。 一直以为她早就不在乎这段感情,早就潇洒放手,哪怕萧臣就站在她面前她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 她甚至可以把这块伤疤揭下来换钱! 直到这一刻,温宛才发现那不过是自欺欺人,被萧臣揽在怀里,那种胸口闷到不能呼吸的情愫再次侵袭。 她还是在意。 温宛不知道萧臣跑了多久,她也没注意后面狼群追过来没有,直到萧臣停下来。 见萧臣没有放手的意思,温宛有些不满,抬头时心咯噔一下,视线顺着萧臣目光看向前面,陷入绝望。 狼群。 “这是……” “另一群野狼。” 温宛挣脱萧臣,“你我无亲无故,各自逃命罢。” “两个狼群遇到一起多数会暴发战争,这是我们的机会。”萧臣将自己袖内短刃拿出来交给温宛。 “我有。” “你的太短!” 第五百二十四章 萧臣,我原谅你了 矫情是病! 温宛看到萧臣递过来的短刃,的确比她手里那把长很多,于是将匕首别到腰际,接过短刃。 得说后面那群野狼速度可以,很快追上来。 局面变得有些尴尬,温宛跟萧臣背对背站在中间,左右各有狼群,跃跃欲试。 两个狼群不停低嗥,声音穿透密林传来回声,阴森恐怖。 终于,狼群开始扩散,彼此在以自己的方式靠近两人。 野狼突袭! 萧臣手执墨鲲劈斩刹那握住温宛手腕,往身侧一拽。 墨鲲反转时刚好刺中另一头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扑向温宛的野狼! 温宛承认刚刚她一点察觉都没有! 血腥味儿瞬间弥漫在空气里,两边野狼迅速加入战斗。 萧臣将温宛护在一株四人环抱的古树前,墨鲲抡转,淡蓝剑光犹如闪电劈斩,阵阵凄戾狼嗥响彻密林。 温宛面前,萧臣仿佛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把所有危险抵挡在外,如果没有圣旨赐婚,这样的画面纵然危险,却是她此生所求。 与心爱男子生死相依,共赴九泉她不后悔! 可如今温宛看到这样的画面,却不知是悲是喜。 噗- 温宛走神之际,墨鲲倏然斩向温宛左侧三寸位置,滚烫热血溅在温宛脸颊! 野狼狡猾,有几头悄悄绕到古树后面,伺机偷袭。 “小心-” 萧臣背转身形一刻,前面两头狼同时扑冲。 然而温宛背后亦有野狼围攻! 墨鲲没有回防,而是再进斩杀偷袭温宛的两头野狼! 噗嗤- 萧臣知道背后有野狼,却未感到撕咬之痛,待他转身时分明看到温宛手中短刃死死扎在一头野狼脖颈! 那一瞬间,萧臣从温宛脸上看到决然坚毅跟不惧生死的无畏!他猛然想到大雪如絮那日,温宛双膝跪在雪中高举圣旨,蓦然一痛! “萧臣!” 温宛拔出短刃刹那,一头野狼扑冲过来,萧臣不及回剑直接以身体抱住温宛,一头野狼锋利獠牙咬住萧臣左臂,凶狠撕扯。 短刃如芒,狠狠刺向咬住萧臣那头野狼! 这一刺温宛几乎拼尽所有力气,短刃生生刺穿野狼喉颈。 那狼惨嗥一声被萧臣甩开! 不管萧臣还是温宛都没有想到,两个狼群相遇并没有暴发战争,反倒为了猎捕食物站到了一起! 血腥味儿刺激狼群,数头狼疯狂扑冲。 哪怕萧臣再厉害,可这是狼群! 狼群狂怒嗥叫,再次发动攻击时温宛不慎跌倒被一头狼按在地上,短刃脱手,野狼张起血盆大口! 千钧一发,萧臣猛然祭出墨鲲,斩颈削首瞬间后背被狼爪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他不顾疼,纵步将温宛拽起身护在怀里,墨鲲再战! “萧臣你放开我!替我给祖父捎信回去,宛儿不孝-” 温宛如何看不出,萧臣已经处在下风,左臂鲜血如柱,紧握墨鲲的手抖动不休! 再这样下去,两个都要死! 萧臣亦知再僵持下去谁也活不成,余光瞄向数米外深凹处。 “宛宛,抱紧我!” 未及温宛反应,萧臣以墨鲲虚晃一招,纵步直朝深壑掠去! 哗-哗-哗- 身体急坠,树枝断裂声在耳畔响起! 温宛被萧臣紧紧裹在怀里,下坠速度太快她睁不开眼睛,故不知这一刻的萧臣满目皆是她。 他看着她紧蹙的眉目,想要伸手为她抚平,看着她这段时间消瘦的脸颊心痛难当,他拼命护住她身体不被树枝刮到,哪怕是一根头发他都舍不得。 他不知道这沟壑有多深,下坠速度越来越快已经超出他能控制的范围,可是没关系,他总不能让她先掉下去。 终于! 萧臣看到掩藏在绕树古藤下面的山涧溪水,溪水如镜,在月光下泛起波光粼粼。 他猛然拽住擦身而过的古藤试图减慢速度,古藤被萧臣拉到笔直崩断! 砰- 跌入溪水瞬间,萧臣迅即翻转,迫使自己在下好让温宛落在他身上。 溪水溅飞,剧烈震荡跟背部传来的剧痛令萧臣肺腑移位,喷出一口血箭。 突如其来的变故,温宛直到身体浸在溪水里都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何事! 她艰难睁开眼睛,视线之内萧臣整个人倒在溪水里,双眼紧闭,口中鲜血自唇角溢出。 “萧臣?”她神情木讷抬头看向上面,又看向周围陌生环境里哪还有狼。 “萧臣……萧臣!” 温宛忽然想起来,就在刚刚身下这个男人带着她一起跳下悬崖,“萧臣你醒醒!” 时间流逝,恍如隔世。 她想起在校场上萧臣一箭射透她穿的绣花鞋,想起在皇宫里萧臣一脚踩在泥里她想擦净长靴,两个人一起低头,脑袋磕出一个大包。 她想起在马车里她拽出萧臣藏掖在衣服里的褶袴,还有他们在墨园里放了一把火! 温宛撕裂自己长久以来的伪装,眼泪决堤,双手握紧萧臣肩膀用力将他扶到自己怀里,声音哽咽,“萧臣你别死!” 她想起萧臣与她说对不起,想起她跪在雪中求皇上撤诏。 她记得那些甜美如蜜糖的回忆,也记得那些痛彻心扉的情殇。 她喜欢过他,怨恨过他,她能做到老死不相往来,可做不到看着萧臣死在她面前! “萧臣你不能死!你只跟我说了对不起,可你还没问我会不会原谅你!”温宛抱住萧臣,哭的撕心裂肺,悲痛欲绝。 “萧臣!你问我!你睁开眼睛问我到底会不会原谅你!呜呜呜……” 温宛任由整个身体浸泡在水里,抱着萧臣的手越来越紧,用尽全力想要温暖他的身体。 “你,会不会原谅我?” 虚弱的声音飘际过来,温宛急急抹过眼泪,在看清萧臣睁开眼睛瞬间憋在胸前的那口气猛泄出来。 四目相视,温宛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从眼眶里掉下来。 “宛宛,你会不会原谅我?” “我会。” 温宛感谢上苍没有让萧臣死,她会原谅萧臣。 人生短短数十载,为情爱所困最是不该,不管是她还是萧臣都有自己的使命跟责任。 无论如何,活着最好。 “萧臣,我原谅你了。” 小仙女们可不可以也原谅我,还愿意把月票给我…… 第五百二十五章 我不信 山涧旁边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山洞。 温宛拼着力气把萧臣扶到里面坐下来,萧臣左肩头被野狼扯的血肉模糊,后背有一道深可见骨的抓痕。 温宛跟几个学生在无逸斋时被顾老将军拉出去野练,学了几招求生的本事,像是射杀黑熊取熊胆,还有辨别一些林中草药。 庆幸的是她果真在山涧旁边找到几株可以止血愈伤的草药。 她揪了一大把草药叶子回到山洞里,萧臣以内力生了火,火光映衬下那抹俊逸容颜仿若初见般坚毅,沉稳。 温宛稍稍调整自己刚刚因为恸哭还没有平复的心境,一步步走到萧臣旁边。 “你把这些叶子嚼碎。”温宛停在萧臣旁边,蹲下身把叶子递给他。 萧臣接过叶子,小心翼翼看向温宛,“宛宛……” “这是仙鹤草,你应该比我更懂它的用途,伤口这样暴露在外面很容易感染。”温宛打断萧臣,视线落在萧臣肩头,心颤起来。 鲜血淋漓,外翻的碎肉跟淤血和衣服黏腻在一起,触目惊心。 萧臣听话将那些叶子嚼碎后想要扯掉肩头被野狼扯烂的衣服,却被温宛拦下来。 “你别动。” 温宛阻止萧臣,“忍着些。” “嗯。” 萧臣低低应声,眼睛不敢看向温宛,余光落在温宛湿漉漉的鞋子上,应该是被粗枝刮到,温宛脚踝有一道血口,不深,却让萧臣无比自责心疼。 连日在密林里赶路又因为遇到狼群,此时此刻温宛也是狼狈不堪,头发凌乱,脸上脏兮兮的,她试图把贴在萧臣伤口上的衣服碎片拿下来,可衣服还没有完全被撕烂,与袖子连在一起。 萧臣见温宛无从下手,将嚼碎的仙鹤草搁置到旁边石头上,直接脱下衣服。 动作牵扯伤口,萧臣咬着牙,默默承受,这一切温宛都看在眼里,心弦仿若被人触动,眼底瞬间湿润。 古铜色肌肤,精壮的身子线条流畅完美。 整个手臂隆起的肌肉硬硬实实,像坚固的石头一样。 温宛抓起一把嚼碎的仙鹤草却怎么都不敢贴敷下去。 “我没事。”萧臣轻声道。 温宛深吸一口气将草药贴到萧臣肩头伤口,抹匀时分明看到伤口周围肌肉因为剧痛在颤抖。 眼泪,滴落眼眶。 余光里,她看到萧臣突然握紧拳头,侧颊微动。 她不作声,尽可能快些将草药涂抹匀净,她撕下自己衣襟开始包扎。 直至转到萧臣背后,温宛眼泪就再也止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掉下来,那道爪痕太长,又因为坠落时撞到溪水里的碎石,有两处可见森森白骨! 可直到现在,她都没听到萧臣吭一声。 背后传来哽咽声,萧臣本能想要转过去却被温宛呵止,“别动!” 温宛抹泪,抓起草药替萧臣敷抹。 这样的男人,哪怕做过错事又怎么舍得让人记恨? 草药落在背后伤口时,温宛感觉到萧臣身体骤然紧绷,她立时放慢动作,指腹在萧臣背脊上轻轻划过。 火光闪耀,萧臣受伤严重一定是严重的,可他不是没经历过这样的残酷,他不在乎这点伤,不能死人的伤都是小事,让他身体骤然紧绷的根源是温宛的手指。 他无声坐在那里,五官在火光的映衬上愈显深邃。 他从来不曾怀疑自己对温宛的感情,无论前世今生,那都是爱! 是男人对女人的爱! 上一世他怯懦到连说都不曾说过! 这一世他有勇气说出口,却没有勇气坚守。 “宛宛,等出去……” “我原谅你,是因为我已经释然。” 温宛把衣襟扯成布条,小心翼翼替萧臣包扎好,“当下大周皇城时局混乱,皇上固然立萧桓宇为太子,可从未阻止别的皇子挑战太子府权威,我不认为那是皇上对太子的历练,未来会有什么样的磨难跟机遇等着魏王殿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要拼了命保住御南侯府,我要让御南侯府长长久久立于大周皇城,这是我的路,魏王殿下也有自己的路要走,所以我们不能死在这里。” 萧臣看着从自己背后走到火堆旁边坐下来的温宛,将那些几乎要从喉咙里冒出来的话生生噎回去。 “我们不会死在这里。”萧臣终是收回视线,低声道。 温宛不经意看向萧臣,如雕刻般的五官,俊朗的眉目,举手投足间的沉稳跟淡然,哪怕这个男人辜负了她,温宛依旧相信萧臣是胸怀坦荡的君子。 没有哪个皇子,会比这个人更适合成为一国之君。 火堆噼啪作响,温宛收回视线,看向外面。 渐渐破晓,山涧里的景致越发清晰,溪水潺潺,轻灵通透。 她的心便如这溪水般变得透彻,不乱于心,不困于情。 温宛,你可以的。 萧臣望着正在望风景的温宛。 还是他认识的温宛,却多了一份淡然跟豁达,不畏过去,不惧将来,不负当下。 他眼中的温宛光芒万丈,而他也要变得更优秀才能配得起这样的温宛。 “天亮我们就出去。” 温宛听到声音回头,正迎上萧臣看过来的目光。 相视一笑…… 成翱岭内,高昌主帅夏侯沛每每看到萧奕都有一种‘我想弄死你,但我只能想想’的无力跟忧伤。 阵前,夏侯沛又一次找到萧奕,“歧王有什么条件,不妨直言!” 凡事都有因果,他不相信萧奕把他们困在此处的原因只是想把他们困在此处! 萧奕一身铠甲,风华绝代,单手叩住腰间佩剑,另一只手抬起来,遮挡从树间洒落下来的阳光,邪魅眼波瞄向自己修长如玉的五根手指,动动嘴,“不知道。” 萧奕可以说非常诚实了。 他的确不知道萧臣为何叫他截住高昌夏侯沛,与他交代时那表情严肃的哟。 夏侯沛感觉自己吃了屎,“萧奕,你别以为你三万三千兵真战起来就真能赢!” “那没有。” 萧奕撂下胳膊,挺直身形认真看向夏侯沛,“本王暂时还没想到输赢问题,这两日主要是在替夏侯将军思考,你要找什么样的理由才能打起来,什么理由能让这实至名归的侵略挑衅,变得合情合理。” “萧奕!本将军只是误入!” “我不信。” 第五百二十六章 圆寂了? 萧奕摊手摇头,摆出来的表情分明是‘我知道你说的是实话,可我就是不信你也是拿我没办法’的样子,气的夏侯沛脑袋瓜子嗡嗡的。 就在这时,高昌副将匆匆跑到夏侯沛身边嘀咕几句,萧奕肉眼可见,夏侯沛那张饱经沧桑的老脸又瞬间沧桑不少。 片刻,司马瑜亦从后面小跑过来禀报,说是郭浩率一万七千兵自后包抄高昌兵将,再有一日半行程即到。 萧奕听罢,扬眉看向对面夏侯沛,摇摇头,幸灾乐祸,“偷鸡不成蚀把米,真的是!” 夏侯沛知道,他完蛋了…… 皇城。 温御在御南侯府一切如常,如常吃饭睡觉,如常到后院晾他的咸鸭蛋,白天把鸭蛋擦干净晒晒太阳,晚上再搁回坛子,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但他知道,出大事了。 一经不见了。 打从与一经相认,他二人有自己独特的联系方式。 三天前他给出暗号,结果当晚没等到一经,第二日没等到,第三日还没等到,现在是第四日! 后院,温御蹲在瓷坛前,一手握着抹布,另一只手握着咸鸭蛋。 一经亲自去葵郡了? 多大的线索值得他亲自去! 而且以一经的身份,突然离开护国寺会出问题的! 温御不愿意朝坏的方面想,他也想不到一经身上能发生什么更坏的事。 就在温御绞尽脑汁思考一经去向时背后传来脚步声,“不是告诉你,本侯在晒鸭蛋的时候不许任何人打扰么!” “我看你像个咸鸭蛋!” 浑厚声音陡然响起,温御回头便见战幕甩着袖子风风火火跑进来,哪有一点两朝谋士,太子之师该有的样子。 温御暗惊,心里打鼓,脸上却是厌烦,阴阳怪调,“这是哪阵妖风吹过来的大妖怪,吓到本侯了啊!” 此刻战幕已至温御近前蹲下身子,刻意压低声音,“一经前日找你之后找了我,他真的去了?” “谁?” 也就是温御,换任何一人都做不出明明心里正在想,脸上却做出仿佛将这个人遗忘很久,连名字都很陌生的表情。 战幕紧紧盯住温御,“一经。” “你说那个妖僧去了?去……” 温御眼眶瞬间湿润,“圆寂了?好突然!” 战幕老脸一黑,字字冷寒,“我说他找你之后找了我。” “他没找我啊!” 温御睁着那双茫然不解的眼珠子,狐疑看向战幕,“他跟你说他找我了?” 温御反侦查。 哪怕一经去找战幕,也总好过突然消失! “没有。”战幕正色答道。 “他没跟你说他找过我?” “他找过你?” “没有啊!不是你说他说找我之后找的你么!” “好吧他没找过我。” 整个大周朝,能让战幕舍掉一身尊贵痛痛快快揍一顿,代价是死他都愿意的唯有温御,就那种,你想试他就没有一次能试出来的时候。 警惕性辣么高你是有多防着曾经也是生死之交的我! 多少年的损友,温御还不知道战幕是谁。 就那种,他越是跟你正经说话你越不能正经听,正经死的快! “那你刚刚说他找过你。” 温御还在绕。 战幕气极,直接起身朝温御摆在旁边二十几个咸鸭蛋狠狠踢过去,蛋碎一地。 “他没找过我!” “知道啦!”温御亦起身,怒气冲冲,“你踢我蛋干什么!” “一经丢了!”战幕没试出来,索性直言。 这次温御没演戏,一直隐忍在心底的担忧浮现在脸上,“真丢了?” “本军师闲的蛋疼拿这种事情骗你,真丢了!” 战幕重新坐下来,因为焦虑双手紧握在一起,白眉紧皱。 他告诉温御,因为身份各异,他自入太子府之后从未找过一经,因为怕别人误会一经入局,进而给他带去不必要的麻烦。 可不找,不代表心里没有。 他有派人在护国寺暗中保护一经,三日前那人传回消息说一整日未见一经,两日前传回同样消息,一日前亦是。 战幕不是沉不住气的人,可那不是别人,且一经二十几年来从未出现三天不见人影的情况。 温御坐在矮凳上听着战幕与他陈述的事实,背脊飕飕冒凉风。 “你有没有在我御南侯府安插眼线?” 战幕闻声,眯起眼睛,“重新问。” “你有没有派人在御南侯府暗中保护我?” “没有。”战幕实事求是。 然后温御不干了! “是我不配?” 战幕好想一拳头搥死温御,“一经可能出事了!” 不是可能。 温御知道一经一定出事了。 “他能出什么事?”温御看向战幕,他相信战幕一定不是密令者了。 因为作为密令者的他,根本不敢这样肆无忌惮跑出去寻问任何人任何有关一经的消息。 他心里有鬼。 战幕没有。 要不是战幕,他可能暴露了。 暴露? 温御手里握着的咸鸭蛋‘咔嚓’碎在手里,他从来没有慌张过! 当年从汜水河里被捞上来他面不改色! 死这件事对于温御来说是件无须着急的事,是件如何耽搁都不会错过的事,所以无所谓。 可死这件事放在一经身上,不行。 “他只是和尚他能出什么事?”温御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焦虑。 他不担心一经会说出那个秘密,可他担心一经的命啊! “你与我去见皇上,求皇上彻查!”战幕起身,肃声开口。 温御也跟着站起来,眼中茫然,“以你的手段,找不到他?” “我是要权,我得求皇上把权力交到我手里!谁敢动一经,本军师光明正大杀了他!”战幕目色犹如深海,瞳孔迸射出来的光芒幽寒冷冽,任谁看一眼都仿佛要被卷吸进去。 久违的感觉,温御心底一阵酸涩。 “我若有这一日……” “那是你活该!” 战幕起身走向弯月拱门,未听背后有声音,回头分明看到温御仍蹲在那里,气鼓鼓用抹布擦净手掌,“你若有那一日,本军师拼了这条老命不要也得保你活着。” 温御背转身形,眼底蒙雾。 先帝,你为难我们三个了…… 第五百二十七章 给你敷药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经缓缓睁开眼睛。 他发现自己坐在一把由玄铁打造的椅子上,腰部以下埋在铜板里,确切说是由铜板打磨的一双与他双腿弧度几乎相同的铜柱里。 上身无束缚,可两侧肩胛骨被琵琶钩穿透,同样是玄铁打磨的锁链,另一端分别叩在屋顶机关扣上,双手禁锢于两侧扶手。 一经尝试催动内力,丹田陡痛! 轰隆- 密闭房间正北墙有一条阶梯,阶梯尽头是一扇厚重的石门。 石门开启,一袭龙袍的周帝赫然出现在一经面前。 毫无悬念,没有一丝丝隐藏。 周帝带着胜利者的姿态踏着阶梯走下来,直至停在一经面前。 “一经大师,别来无恙。” “阿弥陀佛。”一经面容平静,微微颔首。 周帝似乎没想到一经会是这样的态度,他不在意,朝旁边看过去,“一经大师且看,这密牢里共有五把玄铁打造的座椅,很精致,历时二十年。” 一经刚刚没注意,扭头看向左手边的确有四把与他这把一模一样的座椅。 “就在昨日,朕还在想要不要在座椅扶手上加些紧箍十根手指的机关,这样才更牢固。”周帝缓缓走近一经,“可惜还没来得及改,一经大师你来了。” “抱歉,贫僧来早了。”一经目色澄净,浅声道。 看着眼前二十年长钩钓上来的大鱼,周帝终于问出他想了二十年都没想到的答案,“朕,是有哪里做的不好?” “皇上无愧大周子民。”一经坦诚开口,他从不否认周帝是位英明的君主。 周帝面容寒凝,“可你们还是没有放弃拥立魏王。” “贫僧为人臣子。”被人抓个现形,一经没什么好隐瞒的。 “不为朕之臣?”周帝愠声道。 “物有本末,事有始终。” “所以你们要反朕?” “密令所指,拥魏王。”一经纠正道。 “朕已立太子,尔等不惜一切代价助魏王萧臣登基称帝,与反朕何异!”周帝目冷,“尔等查过葵郡程霍氏之后是不是还要查朕的母妃,良太妃!” 一经点头,“应该会查。” “出家人果然不打诳语!” 周帝微抬下颚,“大师没机会了!” 未及一经开口,周帝转向西墙,抬手叩动墙上机关刹那紧箍在一经双腿上的铜柱突然迸开,视线所及,铜柱内侧竟有无数细密钢针,“这些与莲花锥一样,大师稍稍动作,便会触动钢针里的针芒,针芒三寸,上千针芒足以戳断大师双腿经脉,后果大师自己会想。” “说起来,若非皇陵一战,朕当真不知大师武功高强到如斯地步。” 一经面容平静,“皇上该杀我。” “朕不杀你,朕要让你看到这场旷日持久的搏战到最后,谁赢谁输。”周帝骄傲冷笑,“朕要看到这密室里,座无虚席!” 周帝重新叩动机关,铜柱闭阖。 直到周帝想要离开密室,终于忍不住问了一经一个问题。 ‘你为何不问朕,先帝密令怎会到朕手里?’ 一经没有回答,只反问先帝为何不问自己余下四个收到密令的人是谁。 因为,这是秘密…… 朔城,成翱岭。 温宛扶着萧臣从山涧寻路走上来,萧臣受伤太重,哪怕他觉得不必要温宛还是每隔两个时辰就要停下来休息。 密林里仙鹤草很多,温宛看到便揪一些揣进兜子里,她怕等到换药的时候找不到。 天色渐暗,他们已经走了一整天。 篝火前,萧臣看了温宛递给他的地形图,“少行跟君庭朝这两个方向去了?” 温宛将采来的仙鹤草搁到石头上,再用石块敲打,虽然咀嚼更快,但仙鹤草很苦,不着急的情况下用石头砸烂也是不错的选择。 “紫玉说你们路上研究出来这三处必有天风银雨阵阵眼,少行跟君庭太鲁莽。”温宛说到这里,一时想到自己不管不顾冲进成翱岭,何尝不是冲动,“他们……” “我带你去找他们。”萧臣清楚温宛对那两兄弟的感情,否则也不会贸然冲进成翱岭,提议道。 温宛搥药的手停顿一下,复又砸下去,“你现在身负重伤,我又没什么本事,若真找到他们反倒是给他们增加负担,不若我们早早回朔城,再派人过来寻他们才是正道。” 萧臣沉默片刻收起地形图,“你别担心,以他们的武功不会出大问题。” 温宛搁下石块起身走到萧臣面前蹲下来,“把衣服脱了。” 近距离看,温宛注意到萧臣额间挂着细密汗珠儿,哪怕敷过药,也包扎过,可那是深可见骨的伤口,怎会不疼! “你别动了,我帮你。”温宛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如她自己所想,不困于情,不乱于心。 可至少这一刻,她伸手解开萧臣腰带帮他脱下衣服的时候并没有太多悸动的情愫,居然可以很平静。 手臂的伤口敷药简单,包扎也不吃力。 温宛系好绷带,转回身来到萧臣面前半蹲下来,裹缠背后伤口的绷带系扣在萧臣胸前往上一些,她伸手解开系扣发现绷带是从斜下肋骨缠腰再绕到后面。 没多想,温宛倾身贴向萧臣,双手顺着绷带缠绕的方向慢慢解开。 温热呼吸喷薄到颈间,萧臣面颊有些红了。 温宛也尴尬,可她强迫自己不去在意,别多想,越是刻意回避越是会把暧昧的情绪放大到彼此面前,那才真尴尬。 温宛身体前倾,绷带从她右手绕过萧臣左肩往后递到另一只手里,循环往复整三圈,距离最近时温宛肩头几乎贴到萧臣喉结位置。 萧臣忘了背后那疼,只觉得脸颊像火烧一样,心底难免生出贪恋。 他不是温宛,做不到心中坦然。 哪怕温宛不再喜欢他,可他的爱停不下来。 就在萧臣下意识想要贴的更近时温宛突然站起身,萧臣心慌。 他以为温宛发现自己刚刚动机不纯急忙抬头,着急一般,“你去哪里?” 温宛诧异,“给你敷药啊!” “哦。” 萧臣急忙低下头,怕被温宛看穿,脸颊更红了…… 第五百二十八章 我怕 触目惊心的伤口,仙鹤草也仅仅只是止血而已。 温宛缓缓揭开绷带,将被血染过的仙鹤草碎末扑落,再将新的草药敷好,还是很心疼萧臣,受这么重的伤吭也不吭一声,路上还打了两个野兔,一只中午的时候吃了,另一只打算晚上烤。 温宛没多想,敷药之后包扎。 免不了的肢体接触让萧臣的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烫。 就在温宛系好绷带准备起身时,萧臣身体突然倒仰,正落到温宛怀里。 萧臣太重了,就这么突兀压下来直把温宛压的坐到地上,“萧臣你干什么,小心伤口!” 伤口在后背,温宛根本不敢推开萧臣,更不能把腿直接抽出来,那样伤口接触地面免不得会被石子硌到! 温宛视线直垂下去,正打算埋怨萧臣忒不小心时忽然发现异常。 火光映衬下,萧臣面颊似比那火还红! “萧臣?”温宛蹙眉,下意识伸手去探萧臣额头。 太热! “萧臣?”温宛惊慌失措,“萧臣你醒醒!” 恍惚中,萧臣睁开眼睛。 他看到温宛眼中担忧,哪怕意识模糊却还是朝温宛笑了笑,“我在,你别怕……” 萧臣烧的太厉害,很快昏厥过去。 整个密林里,就只剩下温宛一人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将萧臣侧扶躺在火堆旁边。 顾老将军曾说受伤之后的发热最棘手,战时有很多将士就是因为没有及时退热再也没有醒过来! 温宛来不及难过,也没有哭。 萧臣会醒过来,只要她不放弃! 宋相言也说过别哭太早,不吉利! 温宛记得顾老将军教过他们如何退热,她把水嚢解下来,衣服已经扯的很短,她干脆扯掉两个裤角,之后叠好浸湿敷在萧臣额头。 萧臣不能平躺,她便将布条叠的长些以便固定,只是那般搭在上面布条根本贴不到额头,没办法,温宛只能用手轻按。 这般折腾到后半夜,温宛在确定萧臣额头没有那么热之后终于松懈下来,便在萧臣身边沉沉睡过去。 她太累了。 天,微微亮。 烧退之后的萧臣终于睁开眼睛,那一瞬间险些叫出声。 他枕着温宛手臂,脑袋窝在温宛胸口,温宛另一只胳膊此刻就搭在他身上。 他,睡在温宛怀里了? 萧臣不知道,昨夜他烧过之后突然又变得特别冷,恍惚中就这么钻进温宛怀里。 片刻尴尬,萧臣屏住呼吸慢慢挪动身体试图从温宛怀里钻出来,只是每动一下,后背跟肩头伤口就像裂开一样疼。 这种疼可忍,萧臣不能忍受温宛醒过来看到他猥琐的样子。 “萧臣。” 温宛的声音从头顶飘下来,时间定格,萧臣脑袋刚好抵在温宛胸口位置。 英勇无畏如他,慌的一匹。 “我……” “你是不是冷?” 温宛懊恼自己不该睡着,急忙起身凑到萧臣身边,抬手触碰他额头,“还好。” “刚刚有些冷。”萧臣强作镇定,欲起身时温宛双手扶在他没受伤的肩膀上。 温宛扶起萧臣,回头时那堆火早就灭个干净,“都怪我睡着了!” 萧臣噎喉,见温宛没有追究慢慢镇定下来。 “怪我,昨晚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昨晚你烧的厉害,怕是又从鬼门关走了一回。”温宛那颗心终于落地,朝萧臣笑笑,“饿了没,我去摘些果子吃,吃完我们再赶路。” 见温宛起身,萧臣反手拉住她,“一起去。” 温宛看到萧臣脸上露怯怯的表情忍不住笑道,“魏王殿下还怕我把你扔在这里不管了?” “怕。”萧臣实话实说。 他就是怕温宛把他扔下不管,怕他与温宛再也回不到从前。 温宛无奈转向萧臣,神色肃然,“萧臣,我们……” “我知道,我知道你原谅我是因为我们都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不可拘泥小情小爱,我没拘泥,我只是怕你就这么走掉,我身上还有伤,走路还很吃力。” 萧臣明白温宛原谅的意义,无如何如他已经非常感激,所以他不强求温宛重新接纳他,但他得追,稍稍懈怠媳妇就真的没了。 温宛长吁口气,走过去扶萧臣起身,“那一起罢。” 密林无路,他们每走一步都要小心试探。 萧臣看似被温宛搀扶,却没有把半点力道卸在她身上。 他哪里用人搀,他只想挨温宛近些,再近一些…… 同在这片密林,孤千城跟温家兄弟三天跑遍地形图上三个红点,皆未见温宛身影。 三人商量之后决定先回朔城,找大队人马搜山。 这样找的结果远比他们跟没头苍蝇一样乱闯乱撞来的有效果。 赶了一夜山路,三人寻处空地落脚。 依地形图显示,他们若快点赶路一日便可离开成翱岭回朔城。 藤蔓绕枝的古树下,三人抓紧时间吃些路上打的野味儿,稍作休息正准备继续赶路时,温君庭忽然停下来。 他注意到不远处有只鞋子,于是走过去,捡起来。 孤千城跟温少行亦行过去,二人看过之后皆舒一口气,“这不是阿姐的,阿姐的鞋子比这个大一点。” “嗯。”孤千城煞有介事点头。 “你‘嗯’什么,你知道啊!” “本小王知道啊!大眼睛的脚看上去就很大!” “你才大!你全身都大!” “我就是大你要不要比比!” “比比就比比!” “这是紫玉的。” 温君庭兀突开口,孤千城跟温少行皆愣。 那是一只很普通的鞋子,普通到没有丝毫特点,五个铜板一双,随地都能买到。 “你怎么知道是紫玉的?”孤千城狐疑看向温君庭。 温少行没有怀疑,他看不出来是真的,温君庭一定能看出来也是真的! “紫玉入山了?”温少行不可置信开口。 温君庭握紧布鞋,一颗心仿佛瞬间坠入无底深渊。 未待孤千城跟温少行反应过来,温君庭倏然纵跃,朝鞋尖所指方向飞奔而去! 孤千城跟温少行亦没犹豫,随温君庭而去。 密林地势高低起伏不定,一处深凹的猎兽陷阱里,紫玉在陷阱壁的古藤上已经挂了一天一夜…… 第五百二十九章 本侯想替军师分担 自温宛带卓幽入山,紫玉在行馆里左等右等不见主子回来,一时心急便也带着干粮出城入了成翱岭。 她没有地形图,不会武功,又不熟悉这里的环境,所以一开始紫玉没想往里走。 就好比心心念念的人出门未归,等待的人总想出门在归路上迎一迎,说不定再往前走一步就迎到了。 紫玉就是这般到了成翱岭外缘边际,只是在附近等了两日不见温宛回来,她便试探着朝里走,走的一次比一次远,直到昨夜她不小心踩到猎人陷阱,整个身体急速下坠,陷阱里布满倒扎钢刀,幸她抓住一根臂粗藤蔓,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紫玉曾试图拉紧藤蔓往上爬,不想藤蔓突然滑下来,再次令她陷入险境。 之后紫玉没敢再动,既然是猎兽的陷阱就会有人过来查看,她想等到天亮应该会有猎户出现,没想到天亮出现在她面前的竟然是一只吊睛白额大虎。 那虎高壮,浑身黑黄相间的花纹,尾巴粗长带有黑色环纹,如同钢鞭摇摆。 看到老虎那一刻,紫玉心底骤凉。 如果被老虎吃掉她连尸首都留不下! 那虎聪明,看到紫玉的时候没有直接扑过去,而是在陷阱周围绕了好几圈,不时停在各个角度跃跃欲试。 陷阱四周陡坡,紫玉身体向后倾斜紧贴阱壁一动也不敢动。 眼见老虎微曲前腿,爪尖刺出趾外龇起獠牙,紫玉知道老虎要扑过来了! 紫玉脸色煞白,额头渗出细密冷汗,余光瞄到两侧藤蔓位置,深深吸了一口气。 老虎前身低伏,棕黄色眼睛幽幽盯住自己的猎物,迸出如饥似渴的渴望。 嗷- 虎啸响彻密林! 紫玉眼睛里,那老虎张着血盆大口从对面直扑过来! 千钧一发! 紫玉猛然握住旁边藤蔓,身体翻到一侧。 老虎借着那股扑劲儿朝紫玉扬起上身,锋利前爪叩向紫玉喉咙! 紫玉惊惧握紧藤蔓想要躲过去,阱坡太过陡峭,她想着再坚持一下就能活下来,没想到手臂用力时被阱坡岩石硌到,手没有及时抓到藤蔓整个人突兀坠下陷阱! 啊- 无数尖刃倒扎在陷阱里,紫玉身体就要被尖刃穿透瞬间忽被一抹身影抱在怀里! 几乎同时,老虎借力再朝两道人影扑过来! 嗷- 温君庭神色骤寒,翻转身形避开老虎刹那抽出腰间软剑。 两人身体直坠向陷阱底端钢刀,紫玉肉眼所见锋利尖端几欲扎到她眼睛里! 几乎下一秒,她被温君庭往身后一甩匐到其背。 “君庭!”此刻将将追赶过来的温少行看到眼前场景惊恐大叫! 吡- 温君庭以软剑穿过尖刃抵住地面,因为背负紫玉,软剑剑身弯曲过甚致温君庭整个身体几乎被钢刃扎到! 温少行跟孤千城合力朝老虎祭出长剑,老虎吃痛掉下去。 温君庭看准时机背着紫玉跃起,脚踩坠下陷阱的老虎跃出陷阱! “紫玉!你有没有事?”温君庭落地后即转身形看向紫玉,紧张握住她双肩,上上下下打量。 刚刚经历那样的陷阱紫玉整个人都是懵的,她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睛落到陷阱里,那虎被钢刀扎成筛子,鲜血如注! “紫玉!”感觉到紫玉浑身发抖,温君庭握住双肩的手紧了紧,似给她力量一般。 两人身后,孤千城与温少行皆走过去,“温君庭你是不是傻!要不是我们你刚刚就跟那只老虎一样被扎成筛子了!” 孤千城只是单纯担心温君庭,并没有多想。 温少行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喜欢紫玉,可不知道他居然能为紫玉连命都不要。 刚刚若非借老虎踮脚跳出来,温君庭就算不会比那只老虎惨但也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二少爷……”紫玉颤抖着抬头,眼泪掉下来。 “没事了。”温君庭以为紫玉后悔,轻声道。 看到眼前场景,孤千城明白过来,瞪大眼睛看向温少行,眼珠子疯狂转向温君庭跟紫玉。 温少行心领神会一点头。 孤千城恍然大悟,又意味深长看过去。 这种悬殊的身份差距,注定是场虐恋啊…… 皇宫,昭纯宫。 自战幕从周帝那里得到调查一经失踪案权限之后,一经失踪的消息便不再是秘密。 消息传到昭纯宫时贤妃正在晚膳。 “谁失踪了?”清芙随便一说时贤妃抬头,狐疑问道。 “护国寺的一经大师,我听他们说一经大师已经失踪四五天了,战军师跟御南侯一起入宫请求皇上彻查此事,皇上准予以战军师为主,御南侯为辅寻找一经大师下落。”清芙如实道。 贤妃闻声搁下汤匙,缓缓起身。 “娘娘?” “本宫有些累,这里你收拾一下。” 清芙想扶贤妃,被她拒绝,“不必。” 回到房间里,贤妃身体有些支撑不住,靠着桌边坐下来,眸子因为震惊而轻闪。 一经为什么会失踪? 是皇上为试探御南侯设的计,还是因为……一经是密令者? 贤妃捂住胸口,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这些年她不是没猜过密令者是谁,可她对先帝并不十分了解。 如今皇上大费周折想要试探温御,是不是证明,皇上心里最怀疑的对象就是温御! 贤妃知道自己猜不出来,可不重要,有颗比她聪明一万倍的脑子在替她想。 皇上针对谁,那就是谁! 御南侯…… 天将明,夜未央。 这场关乎生死的博弈没到最后一刻,胜负未分。 皇城正东门开启时一辆马车自城门扬长而去,直奔护国寺。 马车驰骋,车厢里坐着的两个人摇摇晃晃。 战幕自入马车便一直盯着温御,温御则看向车顶。 “以本军师主为你是有什么不满意?” 昨日御书房,战幕求皇上将此案交给他彻查时温御非要跟他抢,他不要为辅,他要为主。 战幕给温御使了好几次眼色,温御就跟瞎了一样看不到。 说到底他为帝师,皇上自然向着他多一些。 “军师看不出来本侯是想为你分担么。” 温御只是在学战幕,战幕的反应才是真实不做作的状态。 没找到一经之前,他得先自保…… 第五百三十章 你是人么! 对于温御的话,战幕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你是怕以本军师的身份彻查此事会将一经卷进局里,还是怕我想借这个机会替太子铲除异己?” 温御看着战幕信誓旦旦的样子,心道他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只是怕自己啥啥都还没干就像一经那样突然消失,再说若真卷进局里,那也是战幕被卷到更深的局里。 想到此处,温御深深吸了一口气,“真就不想你太操劳。” “你滚!” 战幕嗤之以鼻,片刻视线回落到温御身上,“你与他这二十几年真就没见过面?” “本侯可以发誓,说谎天打五雷劈。” 战幕瞧着温御那副正经样子,意味深长,“本军师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说那么多次谎一次也没被雷劈过。” “因为说谎不会被雷劈,只会对不起自己的良心。”战幕深深凝望眼前这位旧友,“偏偏你又没有良心!” 温御轻咳一声,“军师这话就有些伤人。” “你是人么!”战幕恨道。 温御,“战哥。” 我是不是人我不知道,反正你是我哥这事儿我认…… 朔城,孤千城与温家兄弟带着紫玉终于回到行馆,打听之后大为失望,温宛跟驾车的车夫没有回来。 紫玉手臂有划痕,温君庭即刻请大夫为她包扎,孤千城则与温少行商量找萧奕派兵入山搜人,不想再一打听,萧奕带着三万三千兵早早入了山。 就在温少行跟孤千城离开行馆准备去找朔城郡守帮忙时,一辆马车突然停在行馆外面。 二人视线内,温宛赫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阿姐!”温少行最先跑过去,喜极而泣。 温宛听到声音回身,看到温少行瞬间憋在心里的担忧涌溢出来,“温少行!” 许是长久传承下来的习惯,当温宛指名道姓冲过来的时候,温少行本能双手抱头,“阿姐我错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自己也莽撞入山怎么能怪弟弟! 见自家阿姐哭哭啼啼,心疼不已冲过来,温少行渐渐放开手,阿姐这个状态不像是要打人。 可走到近前一刻温宛突然觉得不对,她莽撞入山因为担心两个兔崽子,两个兔崽子莽撞入山是急功近利! 莫说那三个点不是阵眼,是阵眼就要去破? 啪- 温宛毫不留情朝温少行脑袋上拍了一下,然后将弟弟抱在怀里,“你跟君庭如果出事……” “君庭呢?”温宛突然松开温少行,急声问道。 “阿姐放心,君庭在行馆。”这回换温少行抱住温宛。 相仿的年纪,如今的温少行比温宛高出一头。 孤千城看到眼前场景很是心酸,“大眼睛,你能不能抱一下我,要不是我你两个弟弟早就狼吃了,你有可能不知道狼群有多可怕!” 温宛被孤千城提醒暂时松开温少行,转向孤千城……严格说是经孤千城方向转向马车。 此刻萧臣亦从马车里走出来,温宛过去搀扶,“你慢些。” 孤千城胳膊都张开了,扑一个寂寞。 看到萧臣一刻,温少行跟孤千城皆怒。 “阿姐你在干嘛!” 孤千城没说话,但那双眼睛正死死盯在萧臣身上。 温宛无视四双虎视眈眈的眼睛,扶萧臣迈上石阶,“少行,你快去找大夫,魏王被狼攻击受伤了。” “阿姐,我也受伤了。”温少行朝萧臣翻白眼,视线落到温宛身上,惨兮兮道。 温宛身形一顿,但见温少行朝自己胳膊上咬一口直接瞪他一眼。 孤千城没说话,目光幽幽盯着萧臣背影。 傻子都能看出来,这是英雄救美戏码! 老天不公,为什么萧臣就能救美,他就只能救这两个二傻子! 温少行去找大夫,孤千城回了行馆。 行馆自有下人,温宛听孤千城说紫玉受伤之后匆匆去看紫玉。 此时房间里就只剩下萧臣跟孤千城两个人,还没等孤千城兴师问罪,萧臣将其叫到身边,“你走一趟成翱岭。” 孤千城以为自己听错了,面目扭曲,“我才走出来!” “萧奕跟郭浩各自率兵将高昌老将夏侯沛堵在成翱岭,你此去以南朝小王爷的身份找到夏侯沛,说服他助阙荣反高昌主。”若非看到卓幽求救信号,萧臣早该出来找孤千城。 世事也是巧合,他没想到孤千城也刚出来。 “我是南朝小王爷,我不是高昌小王爷,我叫夏侯沛反高昌主他就能反高昌主,我凭什么?”孤千城觉得萧臣异想天开! “凭你可以让夏侯沛平安度过这次危机,免于南朝跟大周同时向高昌发难,凭高昌主明面上册封夏侯沛的女儿为皇贵妃,实则默许皇后暗中朝她女儿下毒,你且与他提一个人的名字,他回去之后自会查证,查证属实,夏侯沛自然就会倾向阙荣。” “据本小王所知,阙荣部下五位副将反了三个,他实力如何本小王不知,但看人的眼光真的很有问题。” “他看人的眼光没有问题,他只是太重情。” “这件事本小王有什么好处?” “你现在救的,是未来高昌主。” 孤千城,“……萧奕会听你的?” “他知不知道你是谁?” “知道了。”孤千城耸耸肩膀,“这可不能怪我,我什么都没说他就猜到了!” “意料之中。” 倘若孤千城行军速度没有那么跳脱,此事尚能隐瞒,萧臣庆幸萧奕即便在知道孤千城身份情况下还愿意按照他的计划走下去。 他亦庆幸自己由始至终,没把萧奕当敌人。 孤千城欲走时忽然想到一件事,“你早知道高昌会派兵,统军主帅是夏侯沛?” “本王不确定高昌会不会派兵,但主帅夏侯沛是一定的。” “为什么?” “回来告诉你。” 已经耽搁太久,萧臣想尽快解决掉成翱岭的事。 佐愈已死,皇城东方隐得到消息后会有什么样的动向尚未可知,郁玺良早入朔城,没来找他怕是因为太子府跟四皇子手底下的人还没有任何行动。 还有温初然…… 2021年1月最后一章更新完毕,月票今天不投就作废啦~~居然快过年了,一点过年的感觉都没有,浑浑噩噩……浑浑噩噩…… 第五百三十一章 强人锁男 成翱岭三方对峙的确已经太久,不管萧奕还是夏侯沛,哪怕郭浩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区别是萧奕跟郭浩占理。 于萧奕,入我境者杀无赦。 于郭浩,背后偷袭是小人。 唯独夏侯沛,终日惶惶,跟谁讲理都讲不通,更何况前后夹击的两方根本不给他讲理的机会。 孤千城的出现仿佛是给夏侯沛打开希望之门。 如萧臣交代,孤千城鼓动夏侯沛回高昌暗中助厉王阙荣称帝,更将其女已经中毒的事实如实相告,关键证人孤千城也是毫无保留。 夏侯沛并没有立即答应孤千城,承诺若高昌主当真默许皇后害他女儿,他自不会坐以待毙,孤千城亦给出承诺,若然厉王阙荣在称帝的道路上有阻碍,凡南朝摄政王府能做的,决不推辞。 至此,孤千城便是替祖父与阙荣建立良好的不正当关系。 夏侯沛点头之后,孤千城随即找了郭浩,萧臣救郭浩时露过脸,孤千城自然不会瞒藏,但他与郭浩说的话并非萧臣是这场战争的始作俑者,而是他在知道郭浩欲攻春秋寨时,依祖父之意入大周找到萧臣,希望萧臣能助其一臂之力。 孤千城这翻骚操作,直接将原本在朝中持中立态度的郭浩收入嚢中。 至于萧奕,万分想念他的好七弟了…… 成翱岭一役,四方干预,五方得利。 正午时分,朔城南门迎回萧奕率领的三万三千兵,去时多少人回来就是多少人,一个都没少。 南街正道肃清,萧奕骑高头大马,一身铠甲腰沛战剑,威风凛凛。 两侧百姓欢呼雀跃,场面十分热闹。 茶馆二楼,老者端起茶杯的手停在半空,未喝落回原处。 “此局与老夫预设,有些出入。” 对面凌白顺着老者的视线看过去,三万兵,整整齐齐,意气风发。 “郭浩没死。” “郭浩死,南朝摄政王便不会再相信萧臣,斩断萧臣与南朝的关系,郭浩死便不会围剿夏侯沛,致夏侯沛腹背受敌,如今三方撤兵必是达成某种约定,而这种约定应该与阙荣有关。”老者叹息,“功亏一篑。” “尊者想锤死阙荣?” “谈何容易。” 老者冷笑,“当日老夫就是冲着万劫不复朝阙荣下的死手,阙荣尚能凭一己之力只叫高昌主将其软禁在皇城,如今夏侯沛回去只怕高昌要翻天,老夫也不是圣人,高昌朝局老夫若再插手,恐遭反噬。” 设一局,环环相扣,扣不住就是破局。 想再设局又岂是一朝一夕的事! “于阗传来消息,温初然被南宫煜救走了。”凌白低声道。 “意料之中。” 一局两线,萧臣破郭浩那条线却没揪住佐愈这条线。 佐愈之死既完成他对于阗南后的承诺,又让萧臣死无对证,至于温初然本也不是一步死棋。 “接下来?” “郁玺良不是发现千面佛了,接下来看戏罢。” 老者重新端起茶杯,细细品尝。 凌白见状不语,视线落向外面步伐齐整的士兵身上…… 行馆,温宛起床时有下人禀报,说是萧臣久唤不醒。 温宛担心,当下走去萧臣房间,饭都没顾得吃。 房间里,伺候的丫鬟轻唤两声不敢上手,只在床边手足无措。 “魏王殿下?”温宛行至榻前,本能抬手触及额头,没烧。 温宛松口气,推了推萧臣,“魏王殿下!” 外人面前,温宛谨守两人身份,他是封王的皇子,她是侯府千金,就算不在外人面前,温宛也只当萧臣是友,情情爱爱的事她辈子她经历过,这辈子也经历过。 事实证明,她不适合这玩意。 恍惚中,萧臣慢慢睁开眼睛,“宛宛……” 萧臣单手搥住床榻,艰难起身,温宛一时也不好与他计较称呼问题,扶萧臣坐好,“她们说魏王久唤不醒我便来看看,现在没事了,你们伺候魏王殿下吃饭。” “不必,本王可以吃。” “王爷何必逞强?” 萧臣没说话,目光扫过床侧两个丫鬟后露出十分明显的拒绝表情。 眼见萧臣抬腿就要下床,温宛无奈,“你们退下。” 丫鬟们得令退出内室,温宛则到桌边取来参粥,转回到床榻时萧臣老老实实坐在那里,再没刚刚强行下床的意思。 “自己吃?”温宛狐疑看过去。 “肩膀疼。”萧臣看向温宛,眼睛里真诚又不做作。 温宛停下动作,眼皮一搭,“刚刚不疼?” “本王不习惯被别人喂,尤其是女子。” “萧臣。” “你是女子无疑,可你不是别人。” “萧臣。” “你是我的朋友。” 萧臣没给温宛再喊他名字的机会,“如果你觉得喂我这件事已经超出你心里做为朋友的底线,那我也可以自己吃。” 萧臣没耍无赖,忍痛抬起受伤左臂想要接过瓷碗。 温宛一番心理建设,刻意回避倒显矫情,“我喂你。” 就在温宛坐到床榻旁边搅动汤匙,萧臣含情脉脉看过去的时候,内室房门突兀开启,温家兄弟就跟商量好了一样走进来。 房间突然变得拥挤。 “阿姐,好巧!”温少行走到床边,睁大眼睛,表情夸张,“我跟君庭那会儿到你房间没看见你,没想到在这儿遇见阿姐了!” 温宛对温少行有多熟悉,他一张嘴温宛都知道他要放什么屁,“找我有事?” “我与兄长想陪长姐一起用早膳,未见长姐便到魏王殿下这里探望一下,没想到长姐在这里。”温君庭自小就比温少行懂事,性子沉稳,说话谨慎。 温宛明白,手里端着瓷碗,大方转身,“密林时因魏王殿下冒死相救,你们长姐方能安然无恙,我感恩,你们也要感恩。” “那阿姐就把这个感恩的机会让给我们。”温少行抢过温宛手里瓷碗,推开她,“你回去吃饭!” 温宛被温少行从床上拉起来,犹豫时温君庭亦开口,“有我在,长姐放心。” “也好。”温宛看了萧臣一眼,“魏王殿下有事叫我。” “我会。”萧臣朝温宛微微颔首。 待温宛离开,温少行扭头看向萧臣,温君庭亦站过来。 萧臣,“你们要干什么?” “我们要,强人锁男!”
二月第一天到二月最后一天其实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小时候天天数着日子过,长大了还没开始数就过去了…… 第五百三十二章 县主很嚣张啊 温少行跟温君庭最终没有强人锁男,因为他们亲眼看到过萧臣肩头跟背后的伤口,那必定是场恶战。 “魏王殿下,长姐对你的态度就是我们对你的态度,既然长姐可以不计前嫌把你当成朋友,我们也不会再浪费口舌实指正你身上诸多缺点,可你要记得,不管作为朋友,还是作为什么,你若再有一次伤长姐到那种程度,我们必定不饶你。” 温君庭说完这话转身要走,温少行一把抓住他,“你不留下来喂他?” “紫玉那边没人照顾。”温君庭的理由让人无法拒绝。 待温君庭离开,温少行扭头看向萧臣,萧臣亦在看他。 四目相视,温少行发现自己竟然没什么可说,于是端回刚刚被他搁到旁边的瓷碗坐下来,自顾吃粥,吃干净后离开。 虽然没有吃到粥,萧臣仍然很开心。 温宛没有发现他装睡…… 离开萧臣房间的温宛还没来得及回到自己房间,就被从正厅出来的萧奕截住,说要请她到南街吃朔城特别有名的小笼包。 温宛没有拒绝,祖父说的一句话特别对,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南街清晨已经十分热闹,许是因为地域跟气候不同,这里天亮的特别早,人起的也早,很多人喜欢出来吃早饭。 行馆距离南街乘车只须半盏茶的功夫,萧奕将马车停在一家十分有名的包子铺前,之后扶温宛走下马车。 眼前这家包子铺虽然只有一层,但装潢门面甚是奢华,“洛记包子铺?” “县主里面请。” 铺子里有隔间雅室,萧奕点了一屉肉包子跟一碗八宝粥。 温宛点了肉、素、糖各一屉,还有一屉烧麦跟一屉虾饺,一碗豆腐脑。 “县主吃得了这些?” “歧王不会不请了吧?” “冒昧问县主一句,如果这顿不是本王请,你还会点这么多?” “不会。”温宛摇头。 萧奕微笑点头时温宛补充,“不会出来吃。” 行馆里饭菜也很好,而且不用花钱。 萧奕忽然坐直身体,双手环于胸前,邪魅眼眸落在温宛身上,“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县主对钱这般在意?” 想当初温宛在西市靖坊开问尘赌庄时他从未在意,哪怕有这样的消息传过来他也是过往听之,后来问尘赌庄开到朱雀大街,他亦不觉得这是什么了不得的征兆。 “如果受过一次情殇能叫人凤凰浴火,本王倒想试一试。” 温宛抬头,酝酿眼泪。 “别哭,本王亲眼看到县主从七皇弟房间里走出来都没哭,这次你休想骗我钱。”萧奕拿起竹筷夹起一个小笼包。 温宛也从萧奕那个笼屉里夹了一个到自己碗里。 萧奕默。 温宛你要往后余生都这么会过,你能发! “万春枝已回皇城,且在幽南苑往南买下两座商铺开始装潢,一个月内可装潢完毕。”萧奕将万春枝的回信说了大概。 温宛咬了一口包子,小笼包皮薄肉嫩,汤汁味美,“曾经万家货栈的当家,行事力度本县主信得过。” “本王想说的不是这个,一旦御翡堂开张,东市百宝楼的韩裘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你知道韩裘后面的人是谁?” 温宛抬头,似有深意看向萧奕,“歧王知道?” “本王那是很正常的疑问句。”萧奕表示,他不知道。 “不管是谁,当我财路者死。” 听到温宛这么说,萧奕终究还是很客气的提醒一下,“有时候,本王会觉得县主很嚣张啊。” “万春枝背后站的人是歧王,他们是活腻了么!” 眼见温宛又从自己笼屉里夹走一个包子,萧奕这才反应过来,“本王一直以为,你看中万春枝是因为她的本事,而且你不是很反对她与本王再有任何瓜葛吗?” 温宛喝了几口豆腐脑,把包子吃完,抹净嘴角后双臂搭在桌面上,双手环于胸前后看向萧奕,眼睛闪亮闪亮,“本县主当然看中万春枝的本事,也一定不会让她在关于钱的问题上与歧王殿下纠缠不清,但在外人眼里,歧王必然是万春枝背后的精神支柱。” 萧奕脸色都变了,“县主就不怕有心机重的人将你我二人联系在一起?” “本县主与一个过气的,被皇上撵到封地的王爷相交,我能有什么坏心思?”温宛想了片刻,“我这句是实实在在的反问句。” 面对温宛,萧奕深吸一口气。 这丫头可比校场擂台那段时间精明太多了! 萧奕压下眼中震惊,邪魅眼波微微眯起,“县主要这么说,晋国富商的一些资源,本王必然能帮上一帮。” 温宛起身,“多谢歧王好意,这种事万春枝也能做,我又何必无端欠齐王这份人情。” 一顿早饭下来,萧奕也就吃了两个小笼包,剩下的全都被温宛打包带回行馆,临走之前还特地要了三碗粥带回去,一并给她两个弟弟和紫玉吃…… 早在佐愈死,消息便从朔城传回大周皇城。 与朔城气候不同,昨夜皇城悄无声息下了一场大雪,清晨雪花簇簇,外面一片银装素裹。 鸿寿寺。 永宁殿内,寒棋静默坐在桌边,看着落汐递给她的密件。 “萧臣真杀了佐愈?”落汐视线落在密件上,不可思议。 寒棋反复确定密件上的内容,任何一个细节都没有疏漏之后将密件叠好,交给落汐。 落汐随即毁烬。 桌上一杯苦丁茶,寒棋自袖兜里取出一个很小的紫色方盒,轻轻打开,将里面一枚指甲大小的黑色药丸搁进茶里。 药丸遇苦丁即溶,浮起许多小泡泡。 “佐愈已死,母后再不受束缚,新政必定能让于阗达到空前盛世。” 寒棋摇了摇那杯苦丁茶,苦的味道从来不被适应,只有被忍受。 “萧臣做到了他该做的事,待他归来,本公主自会给他一个惊喜。”寒棋抬手,端起那杯茶。 落汐下意识阻止,“公主,那是……” “是本公主可以解除婚约的理由。”寒棋拨开落汐的手,面色平静去喝那杯苦丁茶。 第五百三十三章 花拂柳 自小到大,义父告诉她做事最忌犹豫不决,举棋不定,有时候因为犹豫错失的良机可能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再遇到。 即便如此,寒棋在喝茶的时候还是犹豫了一下。 她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位故人,不算很熟悉但在于阗时经常会看到。 茶尽,寒棋落杯。 “落汐,陪我到外面走走。” 见寒棋起身,落汐本想去拿斗篷却被制止,“不需要。” 房门开启,凉意陡袭。 寒棋不禁打个哆嗦后迈出门槛,落汐随在其后。 永宁殿外寂静无声,寒棋踩着雪走在院子里身后留下一串脚印,听着脚下传来吱吱踩雪的声音心情莫名愉悦。 寒棋抬手,飘散的雪花落在掌心,她看着它融化成水觉得十分神奇。 第一次看雪的少女怎么可能不兴奋! 义父,我就任性这一回。 小腹传来剧痛,视线渐渐模糊。 寒棋倒仰时,漫天雪花落入眼帘,洁白如玉,美不可言。 “公主……公主!” 自有景王这座靠山,温弦对问尘赌庄的打压愈演愈烈。 她非但抢回温宛离开前抢走的金主,又朝问尘赌庄的老主顾下手,太子府司南卿曾找到温弦,劝她适可而止,但景王对于温弦的做法无限纵容。 好在宋相言也不是吃素的,忍无可忍直接让十二卫带着封条封了伯乐坊,原因是大理寺接到密报,怀疑伯乐坊内有逃窜多年的在逃犯,他要审,挨个审。 双方僵持之后,景王出面答应宋相言,只要问尘赌庄及温宛不再招惹温弦,温弦大人大量,愿意化干戈为玉帛。 宋相言点头同意,至此温弦才算消停。 非但如此,景王还朝伯乐坊注了些银钱,声称以后若有谁敢找伯乐坊麻烦就是找他宁林麻烦。 温弦感动之余对自己的魅力有了莫大自信。 她在等温宛回来…… 夜深,朔城东南一间民宅。 一直没有暴露身份的郁玺良忽然出现在那日茶馆说书人面前。 房间里灯火如豆,说书人正在吃饭。 “要不要一起?” 很明显,说书人并不意外郁玺良的到来,并且给他准备好了碗筷。 桌上一盘量足的酱牛肉,一坛女儿红。 郁玺良坐下来,毫不客气提壶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上次一起喝酒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旧年历天武四十七年。”说书人端起碗,二人对饮。 郁玺良搁下瓷碗,“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你出现在茶馆第一晚。” 说书人长相斯文,眉清目秀,可郁玺良知道这不是眼前之人本来面目,“帮我办件事。” “说。” 郁玺良倒酒,手指蘸着酒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萧奕。 “尸体我带来了,帮我易成这个样子。” 说书人举起碗,“什么时候要?” “明晚。” “成!” 没有任何疑问,说书人直接答应郁玺良的要求。 两人吃肉、喝酒,没有闲话家常,没有共忆往昔,酒尽菜空,郁玺良自宅院离开。 这世上能让郁玺良如此信任的人不多,大周朝三大名捕之一,素有千面佛之称的花拂柳算是其中一个…… 行馆,萧臣房间。 萧奕进来时手里端着一盘清蒸的石锥鱼。 他掀紫衣华缎,优雅坐到桌边,将鱼搁到桌面,拿起盘上摆好的竹筷开始挑拣鱼刺,“七弟打算何时与我托个底?” 床榻上,萧臣缓缓坐起身,“就现在。” “玉布衣通过万春枝传给本王几次十分关键的消息,出自你手?”萧奕夹起一根鱼刺搁到桌上,邪魅眼波瞥向萧臣。 “是。” 萧奕指间微顿,继续道,“‘宿铁案’跟‘私兵案’害的本王与太子两败俱伤,出自你手?” “是。” 萧奕一根一根夹鱼刺,“本王的舅舅让陈留王力证邢风岩无罪,本王欲救他出来收为己用,可他在天牢自尽了。” “是我威逼。”萧臣微微沉吟。 萧奕停止挑拣鱼刺,目光盯着盘中那条石锥鱼,声音冷沉,“本王待你如手足。” “待萧昀亦是?” 萧臣直视萧奕,“三皇兄早被封王没有夺嫡资格,想要称帝只能另辟蹊径,挟天子以令诸侯是最好的途径,九位皇子中唯萧昀母族无权势,性格又懦弱,从表面上看三皇兄选萧昀很合适,可皇兄看看我。” 萧奕抬头,他看着坐在床榻上的萧臣,直到这一刻,他才看出萧臣那双看似清澈的眼睛深邃如潭,根本望不到底。 两兄弟相视数息,萧臣开口,“我尚且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般逆来顺受,萧昀就是?” “你在挑拨。” “陈述事实而已。”萧臣轻吁口气,“皇兄或许不信……” “不是或许。” 萧奕继续挑拣鱼刺,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本王不妨与你说句心里话,称帝之心我从始至终无,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心一直都有。” 萧臣不语,由着萧奕继续道,“道理你我一样,与其委曲求全苟延残喘自保,不如拼一个权倾朝野,既能护住自己又能护住母族。” 这让萧臣有些意外,“只差一步?” “本王母妃是晋国郡主,称帝恐会动摇大周根基,本王可没忘记自己是大周皇子这件事。”萧奕搁下竹筷,“本王一直以为只要我足够谨慎就能把石锥鱼的鱼刺一根一根挑拣干净,可是每条鱼都不同,保不齐哪条鱼身上就长了倒刺,根本挑不出来。” 眼见萧奕起身想要离开,萧臣忍不住轻唤,“三皇兄!” “本王虽然没有看透你,但与四皇弟相交多年,他是什么样的人本王心里有数。”萧奕离开前告诉萧臣,前事不计,接下来的路各凭本事罢。 同在行馆,温宛吃过晚饭后去找紫玉,刚好在她房间里看到温君庭。 于是特别善解人意的温宛选择一声不吭蹲在窗户底下,直到被温君庭发现。 为免紫玉尴尬,温君庭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就只朝窗户底下看一眼,转身离开。 温宛心领神会,悄悄跟着温君庭的脚步把他堵到行馆凉亭…… 第五百三十四章 别告诉母亲 严格说不是温宛将温君庭堵在凉亭,而是温君庭把温宛引到这里。 夜色清幽,月光如练。 温君庭一袭茶色长衣身形笔直站在凉亭里。 比起温少行,温君庭颜值应该是女子更喜欢的类型,脸型略瘦,五官立体,高冷中又透着一丝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成熟韵味。 温少行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有肉像个孩子,温君庭很少笑,不过笑起来的时候有种难以形容的温暖,仿佛天底下所有的花都为此盛放。 因为熟悉,所以忽略长相。 但此时此刻,温宛站在凉亭里认认真真打量自己这位弟弟的容貌,竟然十分俊美。 “长姐坐。” 温君庭守礼,待温宛落座方才坐下,“长姐想问什么,君庭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既然温君庭都这么说了,温宛也不必绞尽脑汁想一个适当的开场白,“你喜欢紫玉?” “如果说肯用自己的命换她的命,这样算不算喜欢?”温君庭不敢妄言喜欢,只道自己能做到如此。 温宛听温少行说过,这不是如果,是事实,“算。” “你喜欢紫玉多久了?”温宛继续问道。 “说不上具体时间,可我知道自己注意到紫玉是在六岁那年。” 温君庭回忆过往,眼底溢出淡淡光彩,冷俊容颜因为这点光亮变得赏心悦目,“四岁那年我在后园池塘戏耍,想逮里面的锦鲤,谁料一不小心掉进去,那时池塘正中间还没有假山,很深,我挣扎的时候有人拽住我的手,是紫玉,她与我同岁,就是这样一个六岁的小姑娘,为了不让我淹下去硬是拉紧我,她踩着池塘边缘的石头,整个身子倒仰,拼尽力气想把我拽出去,任由胳膊在石头上磨出血痕都没有松开,那时我害怕极了根本不知道借着她的力往上爬,只是挣扎……” “后来钟叔听到救命声跑过来把我拉出池塘,二姐也跑过来,可紫玉不见了。” 温君庭告诉温宛,他后来有几次去墨园找紫玉,被二姐也就是温弦告密,母亲当着他的面痛骂紫玉是小妖精,哪怕他告诉母亲是紫玉救了他,可二姐说亲眼看到是紫玉把他推下池塘。 不管他怎么解释,母亲就是不信! “母亲打了紫玉。” 温君庭盯着凉亭石台,袖子里攥成拳头的手紧了紧,“告诉长姐一个秘密,二姐大婚的时候我可以向郁教习请一个休日去参加她的大婚,可是我不想。” 温宛沉默,她从来不知道有这回事。 紫玉没与她说过。 “长姐,我是不是特没用?”温君庭抬头看向温宛,眼睛里写满自责。 “你是因为愧疚才对紫玉好?” 温宛更关心这个问题。 温君庭摇头,“不是愧疚,是亏欠。” 温宛有些听不太懂,“不是一个意思?” “不是。”温君庭认真看向温宛,“愧疚是我做了错事,亏欠是我觉得还能做更多的事来保护她。” “喜欢一个人固然要彼此看对眼,与君初识怦然心动,那时好坏都不重要,一颦一笑皆欢喜,可就只靠着最初的怦然心动,无心之恋,能维持多久?” 温宛被说教了。 “我承认我对紫玉的感觉始于她在池塘救我,长姐,我比她重,如果她一直不松手很有可能会被我拽下去,会死的!” 温君庭说到动情处,直言不讳,“我在想,如果我只是因为她救过我而产生错觉,那我在陷阱里舍命相救算是还了这份恩情错觉就该消失,可是它没有消失,它让我更加确定想要保护紫玉的决心,每时每刻不见,我便每时每刻害怕她会出事。” 温君庭看似在对温宛毫无隐瞒坦白,却更像是自己剖白,“或许在长姐眼里这份亏欠是我喜欢紫玉的理由,可君庭觉得这份亏欠是我往后平凡生活里最甜蜜跟感动的回忆,所以我求长姐……” “你放心,我定会帮你说服婶婶!” “别告诉母亲。” 温宛与温君庭所言,正相悖。 “为什么?”温宛惊讶看向温君庭,“我自有办法让你跟紫玉在一起!” “在母亲眼里,紫玉是奴仆,不管长姐做什么都改变不了母亲对她的偏见,若然母亲知道我喜欢紫玉一定会找她麻烦,她的日子不会好过。”温君庭告诉温宛,哪怕紫玉受母亲一个白眼他都受不了。 “所以,你要隐瞒到什么时候?你以后娶妻……” “我不会娶妻。”温君庭理智且决绝开口,“君庭这辈子都不会娶妻,所以若然母亲逼迫,我可能会出走,或许……我以后会是个游侠。” 不是或许。 温宛终于明白,为何当初温君庭会突然离开御南侯府。 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深情的少年! “拜托长姐。”温君庭诚恳道。 温宛点头,“我会替你隐瞒。” “多谢长姐。”温君庭沉默许久,忽然笑出声,“好在紫玉不知道这一切,她不知道我喜欢她,挺好的。” 温宛深深吁出一口气,以前或许不知,可这两日她能看出来紫玉有心事…… 夜入子时,萧臣侧躺在床榻上,想着萧奕离开时眼中那抹冷淡与失望,心中难过。 他很难想象,当萧奕知道萧昀并非善类的时候该是怎样的震惊跟失望。 皇家无手足,能在功成之后不杀那都是感天动地的亲情。 忽的,房门被人推开,一车夫赫然出现在萧臣面前。 “你是谁?”萧臣陡然坐起身,警觉开口。 车夫瞠目,绝望如厮,“王爷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萧臣看着眼前车夫,心中无限感慨。 他怎么就把卓幽给忘了! 自回行馆到现在,他竟然没想过卓幽有没有回来这个问题,“本王派你去找郁教习,有消息了?” 卓幽一脸懵,“王爷我在成翱岭被那群狼追了三天三夜!” “你去成翱岭做什么?”萧臣疑惑开口。 卓幽,“……王爷?” “头疼,大夫说本王重伤伤及头部,若然是本王忘记什么事,你一定要提醒本王。”萧臣抬手示意卓幽过来,“告诉本王,你去成翱岭那么危险的地方做什么?” “过去了。” 温君庭是个不错的孩子~话说,今天立春,躲太岁(躲春)的属相有牛羊马狗龙,刚刚无意中听到有我的属相,就想着亲们有这几个属相的就注意一下。 第五百三十五章 真的好想拆穿你 一切都过去了。 卓幽看清自家王爷身上缠的绷带时一阵心疼,再加上彼时成翱岭自家王爷把温县主带走,便是把生的希望留给他。 毕竟以他的武功,只够自保,“王爷别问,属下也不会告诉王爷我到成翱岭是因为担心王爷,我翻山越岭,跋山涉水,遇熊杀熊,遇狼斩狼,只为能到王爷身边,与王爷并肩作战,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萧臣睁着眼睛看着卓幽‘睁眼说瞎话’,真的好想拆穿他! “回头给你涨工钱。”萧臣轻描淡写后表情严肃,“你帮我联系郁教习,我有要事找他。” 萧臣心里有萧奕,他不想自己这位三皇兄有任何意外…… 这厢卓幽将将离开萧臣住处,那厢温宛回到自己房间,点燃烛火看到一封压在灯台下的字条。 温宛好奇,打开字条。 ‘明晚子时,朔城北街尽头荒林,正北方位,只你一人前来,有要事相谈,不见不散-南宫煜。’ 温宛看过字条第一反应就是拿出宋相言给她的卷宗,其内有当日南宫煜状告朔城郡首的亲笔状纸,她反复对照笔记,竟真是南宫煜所写。 看着桌面字条,温宛陷入沉思。 南宫煜能有什么要紧的事约她,又为何要选在荒林? 温宛有想过明早直接杀到南宫煜府邸,直接当面问个清楚,可又一想,若然这是南宫煜对她的考验,她贸然找上门那之前的努力岂不是功亏一篑! 毕竟那日只是口头约定,南宫煜要是反悔她根本没处告。 一人去她做不到,成翱岭一行的教训是,冒失只有死路一条。 这时,温宛猛然想起一个人…… 夜更深了,今晚行馆可谓热闹非凡,继温宛收到字条之后,萧奕房间里‘咻’的射入一支飞镖。 萧奕没有去拔钉在桌案的飞镖,而是第一时间跃出窗外,左右环顾无人。 待他回到房间,飞镖刃身赫然绑着一张字条。 ‘明晚子时,朔城北街尽头荒林,正南方位-萧昀。’ 萧奕没有笔对字迹,他确定这张字条就是出自萧昀之手,因为萧昀与他约定过,二人传信真伪可凭‘昀’字判定。 萧昀与他相约时,昀字会故意少一点。 萧奕此刻尚沉浸在萧臣背叛的懊恼跟悲伤里,看到字条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萧臣的挑拨。 他那时不相信萧臣,现在亦是。 与跟萧臣不同,他与萧昀早有约定,这些年他对萧昀的庇佑跟保护别人不知,萧昀最能感受,哪怕抛开手足亲情,萧昀根本不可能害自己,没有自己,萧昀如何活下去! 萧奕毁掉字条,心中对萧臣的厌恶多了几分…… 皇城,鸿寿寺。 那日寒棋雪中昏倒,宫中派御医过来诊治,结果诊出寒棋自幼体寒,且因于阗与大周朝气候相差悬殊,寒棋体寒加重伤及根本,须静养。 房间里,寒棋靠稳床榻,双手捧着暖手炉。 封远山在外求见,被落汐请进来。 “微臣拜见长公主。” 寒棋脸色苍白看过去,“于阗调令是不是到了?” “是。”封远山回道。 “你别耽搁,尽快回于阗。”寒棋神色平淡,肃声开口。 封远山微微颔首,似有犹豫,“公孙先生来消息,问及公主殿下对他的安排……” “佐愈不是萧臣所杀,他们没碰到面,所以萧臣没证据证明你们是母后的人,公孙先生以后只管给温弦出谋划策,让温弦在太子那边站住脚,本宫则留在鸿寿寺助萧臣一臂之力,大周朝的这个局谁也看不到最后,这样保险些。” “微臣会告知公孙先生。”封远山拱手,“公主殿下身体……” “无碍。” 封远山依寒棋之意,离开后直接收拾行李,再有一些与礼部交接的文书,他便要离开这座他呆了十数载的大周皇城。 房间里,寒棋哪怕握着暖手炉,身体偶还会发抖。 那种凉从骨子里透出来,仿佛心都结了冰凌,小腹凉飕飕的怎么捂也不会热。 捂不热的,寒棋知道。 “公主殿下,那药丸到底是什么?”落汐心疼看向寒棋,急声问道。 寒棋轻轻吁出一口气,她看向落汐,朝她笑笑,“你以后得嫁给什么样的男子我才放心。” 落汐一点都不觉得这个话题转的不留痕迹,“公主殿下……” “你若与他生个小孩,认我当干娘好不好?”寒棋脸上笑意不减,“我把最好的都给他。” 落汐凝眸,视线落在寒棋小腹上,“那药丸?” 唯有不孕,才有足够理由解除婚约。 寒棋这样告诉落汐…… 皇城郊外,护国寺。 战幕跟温御住在一经禅房里整三天。 第一天,战幕搜屋子,敲敲打打,温御喝酒吃鸭蛋 第二天,战幕搜屋子,敲敲打打,温御喝酒吃鸭蛋。 第三天,战幕搜屋子,敲敲打打,温御喝酒吃鸭蛋。 每每看到温御喝酒吃鸭蛋,战幕都会抱怨,直到第三天战幕一点线索也没敲打出来,于是拿温御撒气,“温御!你就知道吃!” “军师胡说,本侯还知道喝。”温御拿起酒壶,饮一口竹叶青。 “你一点儿都不替一经愁?” “我咋不愁,不愁我能借酒消愁?” 战幕找了三天毛都没找到一根,又见温御没事儿人一样,气到暴走。 “干什么?不是你说我手脚粗鲁让我别乱动的!”眼见战幕冲过来,温御抄起酒壶往后退。 战幕抓起禅桌上被温御抠到只剩下蛋黄的咸鸭蛋狠狠撇过去。 温御本能躲闪,身体正撞在禅房正北佛像上。 轰隆- 沉闷低戈的声音幽幽传来,二人寻声望去,只见正南雕刻佛祖画像的墙壁从中间裂开,内现一条密道。 温御暗惊,面色更惊。 战幕未入密道,而是看向温御背后那尊扭动的佛像,“那尊佛像本军师转动不少于百次,怎么你一撞它就动了?” 温御欲哭无泪,他要知道能撞出个密道,死他也不撞! “战哥你现在,是在怪我撞它还是没撞它?” 战幕未理温御,径直走进密道…… 第五百三十六章 冻床屎发 隐门之内是条密道。 密道尽头有一座内里镂空的塔形密闭空间,木质镶金的设计,自塔尖往下环绕有七百七十七个方格,方格陈列之物皆是朝中官员秘辛。 战幕与温御站在塔中,环顾那些方格,心中震撼远超过他们的承受能力。 他们曾经辉煌一世,什么样的大场面没见过? 哪怕温御早知一经有自己的消息体系,可知道是一回事,看到却是另一回事! 每个方格半个人身宽,纵深三尺,外有铜板隔绝,铜板上以沉香木内凹雕刻官员姓名,战幕很快从正对面找到自己的名字,径直而去。 温御跟战幕的名字一左一右挨在一起。 战幕黑目如潭,心绪百感交集,他在护国寺安插眼线真的只是单纯关心一经,绝无暗中窥探之意,然尔一经这消息汇聚地里却真真有他一席之地。 战幕抬手叩在自己名字上,狠狠一拽。 咔嚓! 铜板硬是被战幕整个拽掉,忽有什么东西从里面喷出来,饶是温御那么厉害的身手都没能替战幕抵挡! 数千朵黄菊! 战幕被冲力推坐到地上瞬间被黄菊淹没,只剩下一颗头颅。 “我的娘!” 温御惊吓之余急急跑过去从满地残菊里扒出战幕,“军师有没有受伤?” 战幕狼狈起身,抖掉黄菊时脸上无比愤怒,“一经在做什么!” 他踢开满地黄菊走到偌大方格面前,里面竟只有一张密笺。 战幕拿出密笺打开看时推开同时凑过来的温御! “我就看看!” “就不让你看!”战幕倒要看看一经都查到他什么了! ‘军师,若你能看到这封信则说明贫僧已魂归西天,几十年未见依旧未忘你容颜,梦里总是相见,我逝乃天意,不必查,也不必伤感,贫僧一直记得你喜黄菊,聊表心意-一经’ 见战幕脸色微变,温御连忙过去,这次战幕没有护着那张密笺,温御看过之后满目震惊,“他这是什么意思?” 战幕不语,蹲下身捡起地上一朵黄菊,轻轻一吹,菊瓣乱溅,“这的确是几十年风干的黄菊,是一经想留给本军师的东西。” “战哥,你好美。” 满地黄菊,颜色鲜艳如初,很明显是在那个通风的方格里慢慢风干多年至此。 “但那张字条,明显是一经出事之前留给本军师的。”战幕乃两朝谋士,最重细节,那张字笺跟墨迹很有问题,“若非惊天动地的大事,一经不会劝阻本军师不必查,他到底遭遇了什么……” “或者是反话呢?他这是激将法。”战幕认真分析。 战幕起身,嗤之以鼻,“你以为一经是你?” “军师你到底要看我不顺眼到何时?”温御见战幕走到雕有自己名字的方格前,当即先一步冲过去,未及战幕反应拽开铜板。 寒意刺骨! 未及温御伸手,战幕倏然去抢那封信笺,温御急急抢回来,结果一人一半。 “傻叉,傻叉,大。”战幕摊开信笺,只看到这几个字。 温御急忙摊开自己手里残笺,“傻叉。” 二人把纸合到一起,“傻叉,傻叉,大傻叉!” “本侯怀疑,这不是一经写的。”温御郑重其事看向战幕,仿佛空气里充满了阴谋的味道。 战莫摇头,“不管是纸线还是笔墨,至少是二十年前之物,确是一经字迹无疑。” 且不管方格里面装的是什么,至少一经最早留给温御的字条,就是这个! 温御在心里咒骂一句,慢慢吁出一口气,扭头看向方格。 既然一经出事之前给战幕留了东西,那也一定给他留了线索。 方格里很冷,与外面的温度相差无几。 温御从里面拿出一个竹筐,战幕断定,这个筐亦有二十几年,筐底铺着一块藏青色布料,布料很糙,中间搁着一枚冻的咸鸭蛋,重点来了! 咸鸭蛋的下面,有很大一坨……鸭屎! 很大很大一坨! 温御,“……” 这叫,什么东西! 皇宫,密室。 七日后周帝再入密室,一经已经猜到这座密室的具体位置,就在御书房下。 “能吃到皇上亲手送过来的饭,贫僧荣幸。” 周帝的确是来给一经送饭的,他不想让一经死就不能让他饿着。 锁链响起,一经双手自由,接过周帝递过来的托盘,“皇上放心让贫僧这般?” “大师不会杀朕,朕若死,太子即刻继承大统,大师体内有十枚倒游血针,稍稍催动内力,血针会在一息之内扎进大师心脏,不会死,但一定会丧失继续战斗下去的勇气。” 周帝不慌不忙开口,看到一经毫不犹豫吃掉盘中一块红烧肉,“大师吃肉?” “盘子里有别的东西?” 听到一经反问,周帝笑了笑,“朕不吃斋,平白叫御膳房弄些斋菜太过可疑。” “不瞒皇上,贫僧在护国寺时也吃肉,偷偷的。”一经边吃边道。 周帝离开椅子数步,转回身,“大师失踪第三日,战幕跟温御齐齐入宫要朕彻查,朕以战幕为主,温御为辅,命他们一定要找到大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今他们已经在护国寺呆了整整三天。” 一经停顿下来,“不妥。” “有何不妥?”周帝不解。 “凭战幕的心思怕是能揪出真相,此事以温御为主才对。”一经认真分析道。 周帝点头。 “温御揪不出真相?一经大师,你可小看咱们那位温侯了。”周帝似笑非笑,“很好奇,一经大师刚刚的话有所暗指?” “皇上心焦,听贫僧说什么都是暗指。”一经不以为然。 一经出事之前料到两个结果,约他之人为密令者,另一种情况也就是现在这种情况,约他之人非密令者。 为此他做了一件事,更换密塔里战幕长形方格里的信笺,用激将法让战幕查他去向! 战幕彻查此事最大的好处是他问心无愧。 温御若查此事难免会从密令入手,极易暴露。 除了更换战幕长形方盒里的信笺,他同时改动温御长形方格里的东西。 原本一筐冻鸭蛋变成一个,露出筐底海青色布料,那布料在护国寺多为榻上褥单,之后又专门逮了一只鸭子让鸭子吃一粒巴豆拉了一堆色香味俱全的好东西搁到冻鸭蛋下面。 寓意非常明显。 冻床屎发…… 为一经大师的智慧求月票~~今天小年~过年啦~~~~ 第五百三十七章 萧奕涉险 冻床屎都是静态,最后一个‘发’字是发现。 一经之所以把这四个字表现的如此龌龊不堪跟流于表面,最重要的原因是阻止温御把在塔里发现的东西外泄出来。 战幕即便看到那筐咸鸭蛋也不会多想,他能给温御留咸鸭蛋再正常不过,可知道真相的人很容易朝密令上想,他相信若周帝看到方格里的东西,用不了多久就会猜出‘东窗事发’。 他为何要给温御留那样的东西? 很明显温御知道密令! 冻的咸鸭蛋跟一坨鸭屎,温御但凡要点儿脸哪怕跪求都不会叫战幕把看到的说出去,而一经相信,战幕不会叫第三个人走进那座塔…… 朔城,第二夜。 温宛找的人是卓幽,鉴于成翱岭兵分两路之后温宛便忘了这世上还有一个叫小幽的车夫,于是再见面,温宛直接甩过去五百两,卓幽就没什么不能原谅的了。 将近子时,夜深人静。 温宛与卓幽悠荡在朔城北街。 得说朔城四街,唯北街凄凉。 北街多卖祭祀之用的冥物,单这一条街上就是十几家扎纸铺子,剩下的铺子也都经营锹镐斧头还有大大小小的刀刃。 这会儿温宛跟卓幽踩着北街天青色的理石地面缓慢前行,迎面一高头大马,哪怕温宛知道那是假的,还是被吓了一跳。 “一会儿办完事,偷几匹回去。”温宛低声告诉卓幽。 卓幽慢动作扭头看向身边这位已经拥有好些产业的温县主,瞠目结舌。 这玩意偷回去给谁用! 夜太黑,温宛没注意到卓幽在看她。 她偷纸马不是为钱,为出气。 魂儿都吓出窍了! 北街尽头,温宛与卓幽交代,“你就蹲在这里,只要看到求救信号即刻跑进去接应本县主!还有,如果发现人太多根本打不过,不要逞强,即刻回行馆叫人到南宫煜府邸要人!” 见卓幽不是很明白的样子,温宛直接从袖子里拽出那夜字笺,摆到卓幽面前,“今晚是南宫煜约我,如果一切平安,此事不可泄露,懂了?” 卓幽狠狠点头。 温宛收好字条,随后摸了摸腰间短弩及背负弩箭,又摸了摸袖内藏的药粉跟一把匕首,“我进去了,见机行事!” 眼见温宛踏进荒林,卓幽陷入两难。 他是该即刻回去把这件事告诉自家王爷,还是蹲在此处静守? 回去?他怕在他回去的路上温宛若然出事,他都来不及救! 不回去?万一温宛出事他没那个本事救,岂不更遭? 卓幽纠结半天决定蹲守,不救跟救不了还是有区别的…… 何为荒林,就是无人打理的竹林。 这里除了茂密青竹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缠脚的杂草。 温宛不敢燃灯,这样她就不会被特别注意到。 就好比北街所有扎纸铺子都熄灯,无甚特别,但若有一家点燃冥灯,就那一点烛火将会成为整个北街的焦点。 温宛对于方位分辨还是很准的,依字条上所写,她朝正北方位,缓慢前行。 与此同时,萧奕依约出现在荒林。 荒林足够大,正北正南相距甚远。 萧奕自行馆出来没有告诉任何人,萧昀来朔城这件事不可以让人知道,哪怕朝中皆知他这些年飞扬跋扈想要护着的就是四皇子,可在他们眼里萧昀一直都是被动接受,一旦被动变成主动,意义完全不同。 此刻走在荒林里,萧奕一直在想的问题是萧昀为何会来朔城? 今晚异常安静,他行走时连一丝风声都没有。 忽地! 萧奕陡然停下脚步,冷倨面容瞬间涌现凛冽寒意。 “谁?” 黑暗之中,一抹身影缓缓走进萧奕。 随着那抹身影愈近,萧奕看清来者,他微微眯起眼睛,难掩心中震惊,“郁教习?” 萧奕对郁玺良的印象尚停留在七时案。 那案子表面上看起来是靖坊一个梳头女误杀街头地痞,实则牵扯到萧尧跟太子府,所以他关注了。 案子最终因郁玺良入公堂亲自验尸,判七时无罪。 萧奕迅速整理此间人物关系,世人皆传郁玺良是看在温宛面子才肯下场验尸,温宛跟玉布衣有关联,玉布衣背后站着的是萧臣。 而且那件案子致萧尧情陷七时,太子府因苏玄璟的关系也没捞到好处,这结果与‘宿铁案’跟‘私兵案’有异曲同工之妙。 “教习是萧臣的人?”萧奕迅速理清几条线,得出这个结论。 对面黑衣男子微微一笑间,十几个黑衣人几乎同时现身,落在萧奕周围。 萧奕皱眉,“何意?” 黑衣男子没有开口,手起掌落,黑衣人群起而攻。 萧奕心知不妙,猛然抽出腰间软剑反手斩杀! 十几招之后,萧奕心凉如水。 打不过! 寒意自背后袭来,萧奕身影展动,手中软剑骤然散开无数剑影,剑影带着磅礴气势想要压倒对面攻袭,未料压山之势被对手轻松化消。 对方剑势未尽,萧奕急速倒退之际两侧剑锋直抵肋骨。 剑剑杀招,毫不留情! 这些人根本就是来要他的命! 萧奕来不及思考为何萧昀与他独有的暗号被萧臣知晓,他只恨萧臣昨夜与他坦白的因由,竟然是觉得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萧臣啊萧臣! 别让本王活下来! 萧奕左肋被利剑划过刹那,反手斩杀身前及右侧黑衣人。 软剑裹挟十成内几,带起无数杂草跟竹叶! “郁教习!有胆与本王一决雌雄?” 萧奕狂剑怒斩之际又被黑衣人围在中间,背后再受一剑,对面黑衣男子只抱剑站在那里,漠然看着萧奕渐渐陷入颓势,身上多处受伤。 萧奕怒极,虚晃一招后剑尖笔直刺向正前方的黑衣男子。 哪怕是死,他也要带着郁玺良一起走那条黄泉路! 背后陡现杀招,萧奕全然不顾。 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杀郁玺良是他唯一执念! 他把对萧臣的恨全都聚拢在这一剑上,杀郁玺良是他对萧臣的控诉! 千钧一发,背后杀招被人化去。 而萧奕剑尖欲戳进黑衣男子咽喉刹那,男子只是抬手,强大内力震荡间,人与剑皆被震退! 萧奕绝望之际,被人扶住背脊。 “歧王,换装!” 第五百三十八章 这是谁造的孽 一袭猎侠装束的郁玺良甩出长剑,祭出震天撼地一式,光幕乍起,耀人眼目! 萧奕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郁玺良拽下紫色长袍。 到底是聪明人,萧奕哪怕不知来者是谁,可在看到眼前那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时即刻配合对换装束。 对面黑衣男子目厉,猛然持剑直逼! 强大剑气带着恐怖力量刺向光幕,势均力敌的杀招,光幕很快出现缺口! 伴随‘嗤’的一声震响,黑衣男子震碎光幕。 众人视线内多出两个带着斗笠的陌生人! “杀—” 黑衣男子对敌郁玺良,余下黑衣人斩向‘萧奕’,而此时,穿着黑色装束,头戴斗笠的萧奕则与‘萧奕’并肩作战! 余下黑衣人皆是高手,‘萧奕’很快不敌,数剑穿透身体,鲜血迸溅! 几乎同时,郁玺良虚晃一招作欲逃之势行到萧奕身侧,挡下攻袭,“快撤!” 萧奕得空息飞身没入夜色,有黑衣人欲追却被郁玺良暗器阻断去路。 “守住萧奕尸体!”黑衣男子一声令下,余下黑衣人分两路,其中十人围在‘萧奕’尸体处,另有黑衣人追入夜色。 郁玺良再欲退时被黑衣男子拦堵下来,“你是高手。” 看着与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男子,郁玺良毫不自谦,“郁教习好眼光。” “可惜了你这一身武艺!”黑衣男子举剑狂斩,周围杂草跟竹叶无法承受强悍剑气冲击,皆朝郁玺良狂扑而去。 郁玺良不能恋战,他自知可能不是眼前黑衣男子对手,更何况旁边还有几个看热闹的黑衣人,都上的话他死无全尸。 思及此处,郁玺良看似祭出杀招,却在彼此剑势将尽时猛然收招朝竹林遁逃,黑衣男子岂会善罢甘休,在后急追…… 荒林正北方位,温宛徒步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双腿沾着好些长着倒刺的绿叶,几经艰辛,终于来到与南宫煜约定的地点。 四周无人,温宛轻唤一声,“城主?” “来者何人?” 忽有声音响起,温宛却未见人心下陡凉,完蛋了。 南宫煜约的人他会不知道自己是谁? 跑吧! 温宛下意识摸到腰间短弩,也没回话直接抽箭上弩‘啪’的射向正前方,射完就跑! 黑暗中传出一声惨叫,下一秒数十黑衣人一窝蜂追过去。 温宛奔跑时拔出长筒信号弹! 扑通- 奈何脚下不留神,温宛一个趔趄摔到地上,信号弹甩出数米再无踪迹。 背后传来吼杀声,温宛惊慌失措爬起来,单手持弩飞快搭箭回头疾射,再跑! 荒林中,郁玺良自南向北疾驰。 温宛自北向南飞奔! 咻- 黑色小剑挡住去路,郁玺良被迫转身,黑衣男子已至近前,“今晚,你必死。” 百密一疏,郁玺良追踪萧昀手下的时候根本没发现有这样厉害的人物。 狂剑挟滔天骇浪排山倒海冲袭,郁玺良脸色略白,持剑笔直刺出! 剑气碰撞,冲开的气浪吹的草叶倒飞。 黑衣男子疯狂疾进,两柄剑重重相磕,郁玺良只觉手腕震颤,虎口裂开。 彼时他知自己未必是眼前男子对手,现在知他一定不是此人对手! 命丧于此? 郁玺良再晃虚招,往北狂纵。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彼时追踪萧奕的几个黑衣人把人跟丢之后折返,迎头撞上郁玺良。 郁玺良受围与数人斗在一处,肩头肋下皆受剑伤。 命悬一线! “郁教习-” 黑暗荒林,郁玺良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叫喊声。 那声音震天动地中夹杂喜极而泣之感。 郁玺良与一众黑衣人寻声望去,只见温宛提着短弩朝他们方向狂奔! 温宛背后,数十黑衣人亦狂冲过来。 所有人都懵了! 今晚之事何等隐秘! 温宛开心到不能自已,这就叫天无绝人之路。 谁能想到远在朔城,自己生死之际能遇到她最最尊敬跟崇拜的郁教习? 人生啊,缘分啊! 温宛冲进黑衣人的包围圈,直奔长相与郁玺良相同的黑衣男子。 郁玺良气到一把拉住温宛,“这是谁造的孽!” 温宛这会儿来了聪明劲儿,她刚刚看到了,就是抓她的这个人被郁玺良狠狠教训来着。 说时迟那时快,温宛猛然掏出袖兜里的药粉,欲洒之际被郁玺良夺过去,拼着十成内力洒向对面黑衣男子! 这时那群追着温宛跑的黑衣人动手了。 那群人理所当然相信对面黑衣人是温宛手下,而此时此刻围攻郁玺良的黑衣人也理所当然相信另一拨人是刚刚女子带来的援手。 这下荒林热闹了! 郁玺良趁黑衣男子受药粉作用摒息空当拉着温宛往外圈跑。 大坑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郁玺良做梦都没想到荒林里居然有陷阱,这陷阱不偏不倚的,让他踩着了! 扑通- 天太黑,两人掉进陷阱里时温宛想要大喊救命,郁玺良来不及解释,直接封了温宛哑穴! 对面两拨黑衣人很快分出胜负,追杀温宛的那拨人完全不够看,很快被团灭。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陷阱里,郁玺良匍匐往上时分明看到又来一拨黑衣人,与刚刚追杀他的黑衣人动了手,追杀他的黑衣人们明显不敌,皆咬毒药自尽 ,唯独扮作他的高手逃出荒林。 一场血腥厮杀终进尾声,郁玺良只觉眼前恍惚,瞬入黑暗。 温宛带的药粉,是药性极强的蒙汗药。 陷阱里,温宛拽下已经昏迷的郁玺良,“醒醒?” 见其不动,当下抽出袖兜里的匕首。 月光朦胧,白刃森森。 就在温宛想要举刀夺命时忽然想到一件事,于是她暂时撂下匕首,缓缓拉开郁玺良蒙在脸上的黑布。 “郁教习……” 一直候在荒林外的卓幽等了许久不见温宛出来,终于开窍悄然奔入荒林,他这一进去不要紧,成群尸体把卓幽吓傻了! 在苦寻温宛无果后卓幽狂奔回行馆。 行馆里,全然不知荒林血杀的萧臣等到了南宫煜。 房间里,南宫煜看着坐在床榻上的萧臣,“贵人在朔城地界伤成这样,本城主心里难过。” 长相邪魅的男子,眼角一滴泪石。 南宫煜能猜到自己身份并不奇怪,萧臣勉强直起身,“城主坐。” “来交代一些事。” 这两天走亲戚所以更的少了,我这年前走完年后走的就少了……见谅见谅~~ 第五百三十九章 睡了一夜 南宫煜拂袖坐在桌边,缓缓抬手拿起火折子点燃烛灯,那双眼宛如杏仁,左眼眉梢的泪石在烛火的映衬下闪烁莹莹血红色光芒,妖冶魅惑。 “佐愈死于成翱岭,他手下副将陆羽因怕被于阗皇后南栖玥秋后算账,同意把温初然交给本城主,作为答谢,本城主给了他几颗价值不菲的宝石。” 萧臣坐在床榻上,目色深沉,并未开口。 南宫煜好奇,“贵人不想知道温初然现在的状况?” “他应该秘密折回宛城,那里是他任职的地方。” 萧臣抬头看向南宫煜,“多谢。” “贵人不必谢我,还有温县主的事,本城主算是给了她最大实惠。”诚然南宫煜与温宛提起早年两桩命案的事,可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想要把那两桩案子销毁也未必求得着温宛,求谁都能办,那不过是由头。 南宫煜肯把珠宝生意交到温宛手里,完全是因为还欠萧臣的人情。 至此,他在这世间不欠任何人的情。 就在这时,卓幽匆忙闯进来。 卓幽出现前二人皆有所感,萧臣既然没让南宫煜躲,便是不必躲。 “王爷!大事不妙……” 卓幽一路狂奔而归,站定时气喘吁吁,不想看到屋内南宫煜,僵成石雕。 “什么事?”床榻上,萧臣担心郁玺良。 “回王爷,是温县主!”卓幽据实禀报,说是温县主接到南宫煜密件入北街荒林,他在外面候了半个时辰,进去找时里面满是尸体,不见温宛。 桌边,南宫煜见卓幽再看过来,神色无辜,“本城主从来不会主动约任何人。” 他觉得写密件的人根本没上心。 萧臣闻声哪还躺得住,当即叫卓幽带路离开行馆。 南宫煜则回府邸派人去查,这个忙算他给萧臣的利息。 行馆外,阴暗一角。 一抹身影缓缓站出来。 萧奕头戴斗笠,肩头与左肋被剑砍伤,鲜血自手臂蜿蜒,视线之内,萧臣与卓幽纵马没入夜色。 肩头传来剧痛,萧奕赤红眼眶里目光深暗幽冷,寒如冰封。 他勾起唇角,嘲讽的笑了。 这个世界太好笑! 他自诩算无遗策,却没算到最让他放心的七皇弟才是真正的王者。 冷血,无情,行事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我若有这般狠心,萧臣你死一万次了! 疼痛让萧奕冷静下来,他带着太多怨恨与不甘悄然转身。 他不能回行馆,刚刚在荒林里救他的人意图非常明显,偷梁换柱。 那个‘萧奕’已经死了。 如今不管救他的人是谁,有什么目的,他都只有一条路可走,也是他迫不及待想走的一条路,将计就计。 他要看看萧臣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然后再亲自出面揭穿他的阴谋! 那该有多么快意! 寅时荒林,火把冲天,一片沸腾。 萧臣与卓幽赶到时官府衙门接到报案派衙役过来勘察,结果发现‘萧奕’尸体,经仵作初步验证确是歧王萧奕无疑! 萧臣当即过去认尸,看到萧奕尸体那刻肺腑震痛,眼泪瞬涌。 没有联系到郁玺良之前他不知道这里的事进展到哪一步,固他不敢确定此时此刻被衙役用担架抬到他面前的是不是真的萧奕,可哪怕只有一半可能萧臣都无法接受! 衙役翻查荒林里每一具尸体,最终没有发现温宛的身影。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萧臣强迫自己镇定。 当务之急,找郁玺良! 按道理,有萧奕出现的地方郁玺良一定会出现,温宛或许被郁玺良救走了也不一定…… 不得不说,萧臣的思路很对,错的是因果。 不是郁玺良救走了温宛,而是温宛救了郁玺良一条命。 深更半夜,温宛也不知道自己被郁玺良带到什么地方,见的是什么人,她甚至怀疑眼前的郁玺良到底是不是她最最亲爱的郁教习。 毕竟她在荒林里见到的是两个! 房间里,郁玺良将温宛拉到桌边坐下来,目光直视对面睡眼惺忪的花拂柳,为人师表的慈祥面容扭曲的不成样子,“在我之前,是不是有人过来易容成我的样子?” 花拂柳没开口,扭头看向温宛。 温宛出于礼貌与之对视,尴尬咧开嘴,“幸会。” 感受到郁玺良凌厉目光狠射过来,温宛立时收起两排小白牙,眼睛也跟着瞟回来,低下头,默默坐着。 “你!回答问题!”郁玺良‘砰’的拍响桌面,眼睛死死盯住花拂柳。 花拂柳长相眉清目秀,肌肤很白,头发以木簪束起,身上衣服并不华贵,仔细看他那双手,特别的晶莹剔透,堪比女子。 作为大周朝三大名捕之一,花拂柳脾气最好,说话言简意赅且慢条斯理,从不与人吵架,跟人红过脸的次数都很有限。 其次是郁玺良,不过因为其长相出众,就算与人吵架也是好看的。 另一个…… 另一个不提也罢。 “有。”花拂柳微微点头,诚实可贵。 郁玺良冷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你必然要早做准备,如此岂不打草惊蛇,打草惊蛇是下下策,你是捕快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我完全是在为你着想。”花拂柳认真解释。 “那我真要谢谢你这个天打雷劈的好人。”郁玺良嗤之以鼻,“再不说真话,我就把你的事昭告天下。” “我什么事?” “千佛手易容成谁,睡了谁。” 郁玺良音落,花拂柳脸色刹那一片红云,“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你是怎么知道的!” “如果不是我替你缠住人家夫君,你能睡一夜?”郁玺良理直气壮道。 旁侧,温宛默默感慨,这都什么畜牲? 意识到温宛存在,郁玺良扭头解释一句,“本教习也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一个。” 温宛默默又道,郁教习果然是个好人。 花拂柳脸色瞬间丰富,“这个女娃我要杀他灭口。” 温宛欲哭无泪,山上的笋都被你夺完了吧老头! 夺笋啊! “刚刚忘了介绍,这位是甘泉宫宸贵妃的亲侄女。” 见郁玺良只介绍这一条,温宛自顾补充,“温御是我祖父,宋相言是我朋友,沈宁跟戚沫曦是我姐妹,郁教习是我教习……” “不用说这些。” 第五百四十章 你是你 温宛正绞尽脑汁想自己还有什么可以拿出来炫耀的朋友时,郁玺良直接打断她,而后看向花拂柳,目光里充满深意。 当然,温宛没看出来郁玺良眼中深意,她忽然觉得在自己相交的权贵里,能拿得出手的并不多,重量级的更是少之又少! 这可不行。 除了赚钱,她还要结交权贵。 祖父说过,想要朋友关系牢,抓紧小辫子最是要紧…… 花拂柳看过温宛,神情没有什么改变,只是声音沉了些,“在你出现前一夜,有人找我易容成你的样子,那些人是谁我并不知道,我这样的行当,从来不问往来客,这是规矩。”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才是郁玺良想要知道的重点! “这是规矩。” 花拂柳私以为他刚刚解释的十分清楚。 郁玺良眉目冷沉,“凭你我这样的交情,不值得你对我偏帮?” “我没收你钱,这个细节你有没有发现?”花拂柳认真提醒。 郁玺良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谢你祖宗。” “那倒不必。”花拂柳告诉郁玺良,他这些年闯荡江湖的钱全都是易容赚来的,而除了上面陈述的规矩之外,他还有另一条规矩,但凡易容之后再回来找他的人,都得死。 显然,郁玺良又是个例外。 “你出去。”郁玺良并没有对花拂柳的特殊关照表示感激。 花拂柳瞄了眼温宛,乖乖起身走出房间。 现在房间里就只剩下温宛跟郁玺良。 “县主为何会在那个时辰出现在荒林?”郁玺良起身绕到温宛对面坐下来,表情严肃认真。 温宛摆正姿势,轻咳一声,“郁教习是不是应该,先证明一下。” “证明什么?” “你是你。” 郁玺良,“……刚刚那人是三大名捕之一的花拂柳还不足以证明我是郁玺良?” 温宛谦虚又谨慎,“谁能证明他是花拂柳?” “我啊!”郁玺良指指自己。 片刻,郁玺良酝酿之后一字一句道,“宋小王爷拜师那日六礼束修,芹菜、莲子、红豆、枣子、桂圆,还有一条晒干的瘦肉对不对?” “六礼基本都是那些。”温宛不否认。 “那条晒干的瘦肉本教习是不是在宋小王爷入门二叩首之前喂给了你?”郁玺良继续道。 到现在为止,温宛基本可以确定眼前之人的确是郁玺良,但她还想再问一句,“教习为何喂给我?” “瘦肉干代表酬劳,你说本教习为何喂给你吃。”郁玺良一本正经道。 温宛没有往下说,这种事心领神会最重要,再往下说万一那些宝贝再被要回去她哭不哭! “教习有所不知,我出现在那片荒林,完全是有人要害我。”温宛说话时自怀里取出之前收到的字条,交给郁玺良。 郁玺良没有从那张字条上看到什么,但有一样,“县主最好有准备,你可能惹祸了。” 而且是大祸…… 自北街荒林回到行馆,萧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除了吩咐卓幽通知朔城各方势力打听温宛下落,便是安排行馆诸多事宜。 温少行跟温君庭只得到萧奕被刺杀身亡的消息,尚不知自家亲姐出事,于是与萧臣一起安抚欲到府衙抢回萧奕尸体的三千私兵。 天将明,淡青色天空镶着几颗残星。 就在萧臣安抚住三千私兵的时候温宛乘车回到行馆。 行馆外,忙碌一夜却时时望向远方期待卓幽带回消息的萧臣看到温宛走下马车一刻,一颗心陡然落地。 他扔下情绪尚在激动中的私兵副统马庶,大步走到温宛面前,“宛宛!” 突如其来的拥抱,温宛下意识就给推开。 作为朋友,她不适应这样近距离的接触。 萧臣略显尴尬,“宛宛,你没事吧?” 月光下,萧臣俊朗轮廓消瘦许多,眉目之间变得更为立体,整张脸上写满担忧。 “萧臣……” 温宛正想开口时,温少行跟温君庭迎过来。 几乎同时,巷口处突然冲进来一群衙役,来势汹汹,领头之人乃朔城郡守韩章。 韩章身着官袍行至萧臣近前,拱手,“下官拜见魏王殿下,温县主。” 萧臣转身,微微颔首,“韩大人有事?” “禀魏王殿下,歧王遇刺案,有证人亲眼看到事发时温县主就在荒林里,且与带头的黑衣人相交。”韩章属于笑面佛的长相,宽松的紫蓝官袍根本掩盖不住他肥硕的肚皮,眼睛眯成一条缝,说话时皮笑肉不笑,叫人看了不是很舒服。 萧臣微震,温少行跟温君庭面面相觑,唯有温宛,知道自己在劫难逃。 “证人在哪里?”萧臣上前一步,将温宛挡在身后,保护意味十分明显。 韩章摆手,便有一人被衙役从后面搀扶上来,萧臣见状心中一狠。 那人竟然是萧奕麾下三千私兵的统领,青夜! “本官问你,荒林之中你见到了什么?”韩章侧身询问青夜。 那青夜长的一表人才,身材健硕,浓眉大眼,只是此刻身形佝偻,面颊有伤,看起来十分狼狈。 未及青夜开口,三千私兵副统马庶疾步过来,“青统!” “启禀郡守,吾亲眼看到無逸斋教习郁玺良与温县主各带黑衣人围剿歧王,两人联手,歧王不敌被他们斩于荒林!”青夜墨发以玉冠束起,额前一绺银发垂落下来,遮住左眼。 哪怕被银发遮挡,温宛亦看到青夜左目自上到下有条明显旧痕,“你说谎,歧王死时你不在荒林。” 韩章面色变得肃穆,“温县主说青夜不在荒林,就是承认你当时确在荒林?” “本县主确在荒林,那是因为有人假冒南宫煜笔迹约我入荒林一见,不想本县主到时即被一群黑衣人追杀,韩大人来的正好,本县主报案。”温宛毫不慌乱,据实开口。 郁玺良说过,如若有人抓她,必是想把御南侯府一并拖下水,与其被动反驳不如主动出击,实话实说的好处就是不必为说谎费尽心机,把心思省下来想点儿别的岂不妙哉。 “县主刚刚提及青夜说谎,可有证据?”韩章狐疑看向温宛。 “猜的。” 温宛压低了声音,“歧王既死,作为护卫统领为什么活着?他有什么脸活着!” 第五百四十一章 本县主只认报案人 一语闭,青夜猛然推开搀扶他的衙役,脱下上衣,众人借着破晓晨光足能看到他满身伤痕,至少有两处是致命伤。 “我青夜苟延残喘活下来,就是要把害王爷的人揪出来,替王爷报仇!有温县主!有郁玺良!马庶,把她抓起来活祭王爷!”青夜一声嘶吼,副统马庶与几十个私兵皆围过来,各个目光凶狠,杀气一时弥漫在空气里,让人生畏。 “无凭无据,我看你们谁敢动我阿姐!”温少行赫然走到温宛身边,怒视马庶等人。 几乎同时,温君庭亦围过来,眼眸深处似有火烬燃起,“有凭有据,也不可以。” 朔城郡守韩章瞧向温宛,冷冷道,“如此看,县主还是随本官回府衙更安全些。” “本县主是报案人,大周律法,报案人岂有在府衙过夜的道理。”温宛不以为然,愠声反驳。 韩章微微一笑,“鉴于两案皆发生在荒林,固并审,县主既是报案人又是嫌疑人,理当与本官回去,莫因自己身份特殊,就连大周律法都不放在眼里。” “本县主只认报案人,不认嫌疑人。”温宛当然不能与韩章回去。 “这可由不得县主说了算。” “此事也由不得韩大人说了算,温县主哪里都不能去,就在行馆,本王身边。” 韩章欲抬手命衙役抓人之际,一直没有开口的萧臣彻彻底底站到温宛面前,目光穿透光芒四射的朝霞,冷静看向韩章,字字冰冷,“谁敢动县主半分,先从本王身上踏过去。” 行馆外气氛格外紧张。 几十个私兵跟郡府衙役将萧臣与温家姐弟围在中间,无一人后退,各方僵持不下。 “魏王殿下身份尊贵,但恕下官直言,此事殿下无权过问。” “本王的确无权,但有人。” 萧臣即从怀里取出虎符交给站在身侧的温君庭,声音冷寒,“传令司马瑜,率一万兵入城,你带余下两万兵守在城门,随时听从调令。” 温君庭接过虎符,“是!” 就在温君庭转身欲离开刹那,马庶得青夜眼神暗示突然出掌偷袭! 后脊寒凉,温君庭未及转身便听到一声惨叫。 萧臣速度快到让人难以想象,视线之内,没有人看清萧臣身形展动轨迹,而马庶却已胸口中掌倒在地上,喷出一口血箭。 几十个私兵欲蜂拥之际,萧臣陡然转身,甩出袖内墨鲲。 机关启! 墨鲲弹出三尺,朝阳映衬下剑身锋芒耀人眼目,“谁动,谁死。” 那声音犹如雪山巅峰的冰锥,令闻者心颤。 温君庭不禁看向萧臣,见其微微颔首,立时纵身跃去。 韩章见状皱起眉头,“魏王殿下,你这样偏袒温县主下官奈何不了,但此案关乎歧王殿下,案件即刻发由大理寺审,下官会亲自将一干嫌犯及歧王尸首运回皇城大理寺,届时……” “届时本县主自会入大理寺,给诸位一个交代!”温宛扫过围在她身边的几十个私兵,目光落在马庶身上,“你若真对歧王忠心,就该等一个结果,是我杀了歧王,还是你们中间,出了叛徒!” 温宛转眸,似有深意看了青夜一眼。 韩章是聪明人,今日他是无论如何都拿不走温宛,“诸位!今日之事大家看在眼里,并非本官不拿温宛归案,乃是魏王殿下百般阻挠,待入皇城上面追究下来,还请诸位给本官作个见证!” 韩章朝萧臣与温宛拱手,转身命人搀住青夜。 马庶情急起身,“青统!” “我随韩大人去,尔等定要守住温宛,回皇城之前莫叫她逃了!”青夜嘱咐之后,与韩章一起离开行馆。 看着青夜离去的身影,马庶与几十个私兵懵在原地。 他们刚刚还吵嚷着定要到府衙抢回歧王尸体,由他们运回皇城为王爷讨回公道,而作为统领的青夜却随衙门的人去了。 还抢么? 不抢了。 马庶相信青夜对王爷的忠诚,当年王爷遇刺青夜舍命相救,青夜左眼那道疤痕就是为救王爷时留下的。 “魏王殿下,吾等乃歧王私兵,职责所在必要亲送温县主回皇城,纵王爷有三万兵,吾等不惧。”马庶行到萧臣面前,言辞冷肃。 萧臣看向温宛,温宛转身面向马庶,“本县主会与魏王殿下一起回皇城,马副统与三千兵若愿意,可同行。” 马庶拱手,“得罪。” 待温宛与萧臣还有温少行等人走进行馆,马庶即命私兵守在行馆外,以防温宛连夜逃离。 阴暗角落里,乞丐打扮的萧奕靠在墙上,缓缓滑坐。 他看到刚刚发生的一切,坚定不移的心动摇了。 青夜为何要说去过荒林,为何诬陷温宛,为何知晓当时郁玺良在场? 这是青夜与萧臣设下的计谋,以自黑排除嫌疑还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还有那个救他的,又是谁! 萧奕无声滑坐在角落里,破衣烂衫下的伤口隐隐作痛。 他缓缓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字条,上面是他写给萧昀的一行字。 ‘吾未死,小心萧臣-萧变’ 跟‘昀’字一样,萧奕亲笔写给萧昀的落款,奕字故意写成‘变’字。 蓬乱长发遮挡视线,萧奕紧盯住手中字条,深幽黑目渐渐变得冰冷寒蛰。 最终,他把这张原本想要传回皇城的字条厮成碎片。 这世上,可还有值得他相信的人! 他要回皇城,要亲眼看着这场大戏,如何落幕…… 行馆里,温宛把温少行撵出房间,留下萧臣。 “我见到郁教习了。” 温宛神色略显颓败,她做梦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 诚然她原谅萧臣,但也希望能与之划清界限。 日后你夺你的嫡位,我赚我的银钱,互不相干,你若求到我,拿钱好办事。 谁能想到‘萧奕’之死她好端端的成了嫌犯! “郁教习说歧王没死,但杀手里有人假冒郁教习这点,他很疑惑。” 温宛依郁玺良交代,将整个过程重复给萧臣听,最后提出自己心中质疑,“昨夜荒林四拨人,第一拨是四皇子萧昀派来杀萧奕的。” 萧臣点头,能让萧奕没有任何防备出现在荒林的人,唯萧昀。 第五百四十二章 茹毒 “第二拨是约我到荒林的人。” 温宛继续道,“两拨人打到昏天黑地的时候出现第三拨人,郁教习说第三拨是太子派来的,目的是想从第一拨人身上寻找出一直隐藏在背后朝太子府捅刀子的神秘人,他们本不该出来,可能是因为当时打的太乱了。” 萧臣依旧点头,“当日战幕有锤死萧奕的机会,之所以放他一马,是想以萧奕为饵钓出本王,不想萧昀看到机会率先出手,于萧昀,欲杀萧奕嫁祸太子府,于战幕,欲以萧奕钓出神秘人。” 至于第四拨人,自然是韩章领过去的衙役。 “这件事最大的意外,是萧昀突然改变计划。” 萧臣冷静分析,“萧昀找人易容成郁教习,显然不是嫁祸太子府,很有可能是萧昀发现了什么,想借郁教习嫁祸给本王,倘如追杀你的人亦是萧昀安排,那萧昀想要嫁祸的人便是本王跟御南侯府。” 温宛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嫁祸御南侯府?” 杀皇子是诛九族的罪! “现在还不确定,得看第二拨人到底是谁的安排,而且……皇城应该有变动,才致萧昀掉转矛头。”萧臣眸色深凝,没有确凿证据不能妄下结论。 “教习说的很清楚,他在荒林时只看到萧奕,所以青夜在说谎。”温宛坚定开口。 萧臣点头,“青夜应该是萧昀的人。” “萧昀。” 温宛眸色微暗,一股凛然寒意笼罩周身,“他若真害我,我必除他。” 许是没想到温宛会说出这样的话,萧臣一时怔忡,随后宽慰,“此事交给我,我不会让你出事。” “此事我与王爷各行其法,能做到哪步也各凭本事。” 这句话说的过分疏离,温宛没有拒绝萧臣对付萧昀,但前提不是为了她。 萧臣意识到温宛时而流露出来的生分,只是一笑,“明日启程回皇城,你早些休息,剩下的事我来安排。” 萧臣说话时抬手拍了拍温宛肩膀,未及温宛反应时把手抽回来。 可能只有当个无赖,才能离你近一些罢…… 皇城,御南侯府。 温御在护国寺时并没有猜出一经给他的暗示,但有一样,他双膝跪地求着战幕不要把一经留给他的东西告诉别人。 他说那是独属于他跟一经的记忆,不容别人亵渎。 战幕当时就笑疯了! ‘侯爷还需要别人亵渎么!一经已经做到最好。’ 不管战幕如何嘲笑,温御全都领受。 只要你不说,笑掉大牙我也随你! 战幕最终答应,哪怕对着皇上也只会说一经给他留了一个臭鸭蛋,仅此而已。 得说战幕还是了解温御,这件事传出去的后果对某位侯爷来说无异于公开处刑,还是凌迟的那种。 鸭屎这玩意,伤害性不大,侮辱性太高。 房间里,温御盘膝坐在矮炕上,两只眼睛死死盯住摆在矮桌上的竹筐,筐里有蓝色粗布,布上有鸭屎,屎上立着一颗蛋。 “什么意思?”温御百思不解。 就在这时,厅外传来敲门声。 温御瞬即将竹筐拎到自己身前,之后拽被蒙起来,锦被齐腰将竹筐隐藏的很好。 将近酉时,管家端着托盘走进来,入内室一顿,好像闻到一股什么味儿。 “侯爷,用膳了。” 管家走的越近,那股味道就越浓郁,直至管家将托盘搁到矮桌上,视线不禁瞥向被温御裹住的锦被。 “嗯。”温御神情泰然,示意管家退下。 管家退后两步,“侯爷,老奴听闻皇城来了位有名的大夫,术精歧黄,枯骨生肉,能治茹毒。” 温御眉头微皱,“能治孤独?” “能治,一副药方即可。”管家屈身站在矮炕前,鼻子不时吸一下,确定没闻错,就是这股味儿。 自从三天前自家侯爷吃了一盘他从护国寺回来时采的菌菇,屋子里这股味儿就一直没散过。 管家偷偷打听过,有些毒茹的确能叫人失禁。 “与本侯一起呆在锦堂让你孤独了?”温御很生气,他就从来没有因为唠叨而嫌弃过这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家。 果然同情换来的不是感恩! 管家茫然抬头,一时不是很能理解温御这句话,“老奴不孤独啊!” “那你为什么要治!” “……侯爷误会,老奴说的是蘑菇的菇,毒药的毒!”管家反应过来,哭笑不得,“不是孤独,老奴与侯爷在一起从来不会孤独。” 温御只觉有什么东西从脑子里‘咻’的穿过,灵台瞬间清明! “侯爷?” 温御仿若雕像坐在那里,眼睛睁到有史以来最大,慢慢挥手示意管家退下,脑子里掀起一阵暴风雨。 待管家离开,温御急忙从锦被里拿出竹筐,仔细回想当时情景。 冻咸鸭蛋、一坨鸭屎,一个旧布床单跟筐? 温御反复琢磨这几样东西,一经的重点绝对不是‘鸭’不是‘蛋’,那就是…… 冻屎床……冻床屎…… 东窗事发! 温御瘫在矮炕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同是这片夜色,太子府战幕也没睡着。 自打从护国寺回来,战幕心思百转。 这许多年啊! 他一直以为一经就是一个念经很动听的和尚,天籁之音他承认,长相绝世倾城他也不反对,比起密室方塔,战幕更愿意相信先帝是觊觎了一经的美色。 事实证明,他错了。 原来先帝之所以将一经日夜留在身边,是因为一经掌管着整个大周朝几乎所有官员的秘辛,虽然不包括他跟温御,可他跟温御在先帝眼里那是连长几根汗毛都毫无保留数过的透彻跟忠诚。 就这! 先帝都没把一经创见方塔的事告诉他们! 房间里,战幕实在坐不住,推窗望月,想先帝。 越是心思细腻者,越是敏感,战幕有些看不破先帝对自己的隐瞒,其实这件事如果先帝王交给他做,会做的更好。 而且就算不告诉温御,是不是也该告诉他? 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战幕暂时不去想先帝,回头看了眼先帝的嫡长孙。 “桓宇拜见老师。”萧桓宇拱手,恭敬道。 战幕视线重新落向天边那轮弯月,“朔城来消息了?” “回老师,朔城的确来了消息,那个幕后神秘者诬陷的人是郁教习和温宛,而非太子府……” 第五百四十三章 亲人永远是软肋 对于这个结果,萧桓宇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声音不自觉带着几分质疑。 战幕侧目。 萧桓宇便将密件内容如实重复。 依朔城传来的消息,当晚的确有人将萧奕单独引至荒林杀之毙命,让人意外的是杀手之首竟然是郁玺良。 同一时间,御南侯府温县主亦出现在荒林,身后带着另一拨黑衣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两拨黑衣人突然就打起来了。 “咱们的人实在没看明白,怕错失机会这才出现想要抓住郁玺良亦或两拨黑衣人中任何一个,结果除了郁玺良,所有黑衣人不是死,就是嚼毒丸自尽。”萧桓宇边说边疑惑,“由始至终,萧奕之死与太子府沾不上边。” 战幕不禁皱眉,这与他之前所想并不一致。 当初他逼萧奕离开是想以其为饵钓藏在背后的黑手,按道理,解决掉萧奕之后,那人目标就只剩下太子府,何以那人突然将矛头对准郁玺良跟御南侯府? “值得那人以皇子之命诬陷,必然有那人道理,郁玺良身上有问题。” 战幕缓声开口,“去查。” “是。”萧桓宇见战幕没有继续往下分析之意,恭敬退离。 房门闭阖,战幕想到一经的方塔。 那日他跟温御达成共识(主要还是威逼)之后,准备共享方塔里那些秘辛,没想到就在他们打开其中一个方格瞬间,亲眼目睹方格所放薄册突兀燃火,数息烧为灰烬。 不是一个方格,那一瞬间燃烧的是每一个方格。 所有秘辛皆被烧成灰烬。 一经这是在防谁? 明显就是在防他跟温御! 你个老秃驴,且等本军师救你出来之后定要罚你念经一百遍! 战幕心思陡转,可这到底是一经的意思还是先帝的意思? 窗外夜冷风寒,战幕抬头望向明月,愈发想念先帝。 当年鲜衣怒马的日子,哪怕想一想都觉得快意洒脱。 先帝啊! 老臣依君之意保皇上,依皇上之意保太子,三朝谋士,两朝帝师,所求也不过是当年一句不负君恩…… 朔城,第二日。 萧臣班师回朝,温宛与之同行,共坐一辆马车。 原本温少行腿伤已好,他与温君庭应当骑马,温宛也打算让紫玉与她一起,萧臣及时打断司马瑜的腿,以温君庭跟紫玉照顾伤患有经验为由将他二人派到司马瑜的马车里。 温少行自然是骑马。 温宛虽然觉得不妥,可让女扮男装的紫玉时时出入主帅马车也的确容易引起注意,尤其她现在的身份,与紫玉接触太近恐会连累她。 对此,温宛竟然觉得萧臣做的很对。 至于萧臣,他能有什么坏心思,不过是想与温宛单独坐在一辆车里罢了。 大军于城外集结。 除了萧臣来时三万兵,萧奕三千私兵亦在其列。 余下得令支援朔城的兵将早已各归各处。 就在萧臣欲喝令出发时,城门里出现一辆金光闪闪的马车,无数宝石镶嵌的马车彰显出车内主人的尊贵无匹,尤其南宫煜从车厢里走出来的那一刻,背后宝石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落在南宫煜背后,这就是尊活生生的财神爷! 南宫煜穿着锦绣长衣从马车上走下来,行到萧臣面前,微微拱手,声音清冽,“草民南宫煜,特来为温县主送行。” 马车里,温宛听到声音而出,视线之内,南宫煜正朝她微笑,眼角泪石耀眼夺目,妖冶魅惑。 萧臣未语,站在车前看着温宛下车走向南宫煜。 旁侧,三千私兵副统马庶走过去欲拦温宛,温家两个兄弟一并上前拦住马庶去路。 马庶欲言,温君庭抢先开口,“长姐若想走,你们拦不住。” “阿姐才不会走,她还等着看你们怎么打脸!” 对面,南宫煜朝马庶方向看过去,微侧身颔首一笑。 马庶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不再向前。 温宛走到南宫煜面前停下脚步,“能得城主亲自送行,温宛此行值了。” “那夜约县主到荒林的人是朔城郡守,韩章。”南宫煜高出温宛一头,他故意垂首在温宛耳畔低喃,眉目温润,场面在外人看来暧昧至极。 哪怕这个消息对温宛来说至关重要,许多疑点在这一条的基础上渐趋明朗,温宛面上却是一片平静,“多谢城主。” “韩章背后站着了不得的人物,御翡堂若是……” “城主没能扳倒他,不代表本县主扳不倒他。” 温宛倨傲抬头,明亮的眼睛里带着不容质疑的自信,“何时城主到皇城,温宛必定盛情款待!” 南宫煜意外温宛可以有这样的底气,眉眼间绽放笑意,“届时县主想要什么样的见面礼,本城主好一并带过去。” 温宛也没客气,直接指了指南宫煜眼角泪石,“这个应该不沉。” 南宫煜脸色瞬间冷下来,他沉默。 温宛忽然就意识到,那滴泪石可能不是因为其本身的价值才被南宫煜镶在眼角,“对不起……” “告诉你一个秘密。” 南宫煜忽然俯下身,薄唇靠近温宛耳畔,“那些想害我的人都在找本城主的短柄,他们知道我有一个妹妹,却不知道我的妹妹,在我带她一起逃出魔爪的那个雨夜就死了,那个畜牲玷污她不只一次!” 温宛身形陡然紧绷! 她知道当年命案,南宫煜在姑母家寄人篱下三年后于一个雨夜出走,不眠不休两天两夜找到母亲,却在次日凌晨杀死继父,带着妹妹离开朔城,十年后再回来的南宫煜脱胎换骨,只是再没有人看到过他的妹妹! “亲人永远是软肋,可本城主情愿有这软肋,也不想如现在这般无坚不摧。”南宫煜低匐在温宛耳边,视线落向不远处的萧臣,“县主此去,放手一搏罢。” “温宛定不会输。”温宛抬眸,坚定开口。 南宫煜收回视线,看向身前温宛,笑容惨淡又凄凉,“忘了告诉县主,这滴泪石里流淌着兮儿的血,有温度的。” 未及温宛开口,南宫煜突然后退一步。 “草民南宫煜,为县主送行!” 第五百四十四章 难办也要办 大军离城,南宫煜站在朔城门外,望着渐行渐远的人影沉默许久,有稚气的声音从耳畔响起。 ‘哥哥喜欢宝石吗?’ ‘喜欢,宝石可以换很多很多钱,给父亲治病!’ ‘那我长大以后也去幽山采可多可多宝石给哥哥!’ ‘等哥哥长大自己去采,到时候给兮儿买好吃的!’ ‘……’ ‘哥哥,兮儿赚到宝石了,他说一次一颗宝石,我攒了好多!’ ‘对不起兮儿,哥哥早该来找你!’ ‘我偷偷的想把宝石换成很多很多钱,可他们说这些不是。’ “兮儿,对不起!” “哥哥,我好脏。” 南宫煜抬指抚过泪石。 兮儿,哥哥赚到好多好多宝石了…… 温宛离开前找到小幽,给了他五百两银子,并保证如果他能等到九离并安全把九离带回来,余下还有一千两。 兵将前行,马车滚滚。 车厢里,温宛告诉萧臣,南宫煜查到那夜引她入荒林之人是韩章,关于南宫煜的秘密她没说。 南宫煜愿意自剖伤疤让她知道亲人是软肋,更是无坚不摧的铠甲,她该做的只有感激,而不是将这伤疤当作炫耀的资本告诉给任何人,包括萧臣。 “表面上看起来,韩章是因为御翡堂威胁到东市百宝楼,所以才会对我痛下杀手,可他选的日子太过耐人寻味,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 温宛平静面容蕴含一丝冷意,声音低沉,却是一笑,“如你所言,萧昀的确想把萧奕之死栽到御南侯府头上,而百宝楼韩裘背后之人,就是萧昀。” 萧臣看着眼前的温宛,心里难受,“是本王没有保护好你。” “就现在的情况看,王爷保护自己都得费好一番周折。”温宛当真就没有了谈情说爱的心思,一点点都没有。 萧臣掀起车帘,朝不远处的马庶看了看,随手撂下车帘,“萧奕是关键。” 温宛没有反驳。 的确,萧昀胸有成竹的前提是萧奕已死,那么萧奕活着自然就是变数。 “依郁教习之言,歧王殿下脱险之后没回行馆找你,当是怀疑你了。”温宛很冷静,重生之后她一直以为御南侯府隐藏的敌人是苏玄璟,是太子府。 现在温宛顿悟,重生之后许多事发生变化,但凡有心害御南侯府的人,都是敌人。 萧昀便是。 “本王现在最担心,五皇兄会因为怀疑我而放松对萧昀的怀疑,他若活生生出现在萧昀面前,那可难办了。”萧臣苦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难办也要办。” 温宛沉默了片刻,“萧昀明里暗里的产业,我都要。” 萧臣不禁抬头,目光里温宛那双眼睛明亮中透着无坚不摧的锐利。 “佐愈已死,于阗威胁本王和亲的事……” “黄泉界,王爷有人的,是吧?”温宛打断萧臣,有些事再提没意思了。 萧臣微怔,片刻点头,“阎王使绮忘川。” “待回去了结萧奕案子,王爷替温宛引荐如何?”温宛既从郁玺良那里知道萧臣与‘私兵案’跟‘宿铁案’有关。 那必然是黄泉界有人啊! “好。”萧臣点头。 他是聪明人,温宛不想再提赐婚。 他便不提了…… 皇城,大理寺。 宋相言将戚枫,沈宁还有戚沫曦聚在雅室里,愁眉不展。 “你们说这叫什么事儿!萧奕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温宛去朔城的时候死,死的时候还跟温宛在同一片荒林,他是故意的吧!”戚沫曦拍案,对萧奕很是不满。 宋相言瞧了眼戚枫,戚枫就当没看见,他根本无法阻止妹妹语不惊人死不休。 “歧王死的也冤。”沈宁好意提醒戚沫曦。 戚沫曦不以为然,“从古至今,历朝历代,每一位皇子的死必都倾注无数人的智慧跟心血,没有一个死的冤枉。” 宋相言深深吸了一口气,戚沫曦见状补充一句,“包括王爷。” 戚枫见宋相言隐忍到了极限,转移话题,“消息称对萧奕下手之人直指無逸斋郁玺良。” 一语闭,三人齐齐看向宋相言。 果不其然,宋相言一张俊脸黑如墨云,五官扭曲,睚眦欲裂,“叫本小王抓到真凶,我碎尸他万段!” 一桩命案,嫌疑人就两个。 一个是他最最最好的朋友,一个是他最最最崇拜的师傅! 拿宋相言自己的话说,真凶你踩到雷了造么! 沈宁心思微动,“你们是不是应该先去一趟無逸斋的百川居?” “带衙役过去?”戚枫狐疑看过去。 沈宁摇头,“当然不带。” 戚沫曦恍然,“毁尸灭迹!” “本小王以性命担保师傅不是真凶!”宋相言信誓旦旦道。 三人视线再一次聚到宋相言身上。 “咳!”宋相言收敛那股义愤填膺的劲儿,压低声音,“昨夜本小王得到消息后直接去了百川居,没有任何可疑。” “小王爷看的可仔细?”沈宁低声问道。 宋相言表示他趴到地上敲了每一块砖,没有任何密室。 四人沉默。 戚枫开口,“案子必然交到大理寺,我们现在妄猜没有意义,且等温宛回来自能水落石出,届时再想解决之法。” 沈宁也是这个意思,“温宛有魏王殿下护送,不会有事。” “我是说如果啊!”戚沫曦插嘴,“人要真是郁玺良跟温宛杀的……” 未及戚沫曦把假设说完,宋相言直接打断,“有本小王坐在大理寺一日,师傅跟温宛永远无罪!” 众人再次沉默。 有些话说的容易,他们心里都清楚,有人敢用皇子之死诬陷温宛,那必然是有十足准备…… 皇城,朱雀大街。 临挨在幽南苑的御翡堂门面装潢奢华,内里富丽堂皇,虽说上了十几个琉璃面的柜台,里面空空如也。 自朔城运来物第一批货十日后方到, 自万春枝消失于皇城,一直在打听她下落的玉布衣终于在御翡堂三楼见到这位欠钱的大爷……大娘。 “万当家可叫布衣好找。” 玉布衣多方打听才知这家御翡翠堂的当家人是万春枝,今日逮个正着,来时提了两篮水果。 房间里,万春枝坐在桌边拨动算盘,零投入得御翡堂五成股,不谈政事,她得对得起温宛那份信任。 第五百四十五章 玉布衣瞎了 见玉布衣将两篮水果搁到桌上,万春枝这才阖起账簿。 她起身看向玉布衣,“账本算到一半,刚刚没能亲自相迎,玉食神莫怪。” “不怪不怪!”玉布衣穿着惯常喜欢的褐色棉麻长衣,因为是来见万春枝,特别挑选一件洗掉色的,看上去隐隐有些泛白的衣服。 “玉食神坐。”万春枝仍是女扮男装,纵在落魄时脸上那股英气也丝毫不减。 玉布衣连连点头,“好好……” 欠钱是大爷要钱是孙子,玉布衣懂,特别懂,于是装的十分卖力,“万当家东山再起的速度完全超乎玉某想象!人中龙凤,女中豪杰!” 万春枝深知玉布衣来找她的目的,“不瞒食神,这座御翡堂并非我所有,我也是替别人打理,所以欠食神的百万银两可能一时半会儿还不上。” “一百八十三万两七钱六分。”玉布衣下意识说出准确数额。 万春枝不禁抬头,微挑眉梢。 玉布衣长相不赖,五官匀称不大不小,拥有一双丹凤眼,唇红齿白,正常看时很有眼缘,唯独提到钱,平白就多几分尖酸刻薄。 “这个数是怎么来的呢你听我细细算,一百八十万两本金,加三万七钱六分的利息。”玉布衣下狠心咬咬牙,“因为是万当家,七钱六分的利息,就算了!” 万春枝无语凝喉,眼神也变得十分微妙,“食神好意春枝心领,不过我这个不喜欠人人情,七钱六分我暂时还得起,一会儿食神离开直接到账房那里支走就好。” 玉布衣也没说不要,“不知御翡堂行的是什么生意?” “玉翡宝石。”万春枝直言。 “宝石利厚啊!不知玉某方不方便打听万当家是与谁合营这家御翡堂?”玉布衣态度诚恳,想要结交的心思溢于言表。 万春枝没瞒玉布衣,因为温宛给过话,若她在钱财上遇到难处可找玉布衣要,故实话实说。 听完之后,某食神瞬间不好了。 为什么?! 太平镖局温宛给了魏沉央五成股,听名字就能大赚的御翡堂温宛给了万春枝五成股,怎么轮到金禧楼,温大县主就只口头投入千万黄金,他一分没见着,三成股没有了! 就因为他是男的? 如果是这样,他不介意改变一下自己的生理属性! “食神今日来的巧,温县主提前支给我的银两基本都花在装潢上,如今入手第二批货还差一些,县主的意思她在金禧楼有股成,叫我有所须时可到食神那里支取属于她的那部分。”万春枝据实道。 玉布衣也不知道什么缘故,眼前突然一黑。 瞎了…… 自护国寺回来,战幕时不时就会到御南侯府找温御探讨所有他能想到的,一经有可能失踪的原因。 昨夜得到萧奕身死讯息,鉴于命案牵扯到温宛,战幕深思熟虑之后再入御南侯府。 没想到,温御病了。 真病了。 “军师有所不知,我家侯爷昨夜发烧,烧到说胡话还边说边哭……”管家钟岩说到动情处,抬手抹泪。 矮炕上,温御情况确实不妙,但见钟岩哭也是烦躁,“本侯还没死,你哭什么!” “老奴知道侯爷没死,我先练练……”钟岩解释的角度相当清奇。 温御真是多看钟岩一眼都嫌烦,待其退出房间,一直没有说话的战幕坐下来。 房内气氛变得古怪,温御看着缓身坐到炕尾的战幕神色疑惑,“军师何故坐那么远,我都有些看不清你的脸了!” “看不清就看不清罢,反正看清也是自惭形秽。”战幕看到温御那张黝黑皮肤显露出来的潮红,越发朝后靠了靠。 “不是染症啊!”温御白了战幕一眼。 战幕这次来不是讨论一经的事,他看向温御,“本军师相信歧王之死定与温宛无关,只是现在歧王尸体跟温宛都在路上,细节我们并不清楚,你着急也没用,待他们回来你我再作筹谋,救下宛丫头一条命对于你我来说并非难事。” 战幕说话时,温御眼睛瞪的直直的! 歧王死了? 宛儿有嫌疑? 咋回事? 为什么没人告诉他! 战幕以为温御是因为温宛的事着急上火一口气没缓过来才烧成这个样子,事实上并不是! 温御想的是‘东窗事发’四个字。 先帝密令居然还能东窗事发? 这特么是发面么说发就发! 如果一经是‘被发’的那一个,发现的人是谁! 是那个人抓走了一经? 最后温御大概可能猜到的结论是,五个密令者里出了叛徒,叛徒将这件事告知当今皇上。 而且是很早很早就告知,这才导致皇上对萧臣的态度如此耐人寻味! 要说是亲生儿子,就跟捡来的一样! 要说不是亲生儿子,养的也是白白胖胖! 有些事只要想想就已经非常可怕。 按照他的想法往下分析,当今皇上若在知晓先帝密令的情况下还将萧臣留在皇城养大,用意是什么? 钓鱼! 温御越是不敢往下想就越是想往下想,一经因何被发现? 必定是他咬到鱼钩了! 葵郡程霍氏的病症就是鱼钩! 这两日温御脑袋时常经受风暴洗礼,怕也是转的太快烧着了,这才在昨夜暴发,差点儿把他烧过去。 如今战幕带来的消息让温御心下陡凉,歧王死了,嫌犯是宛儿。 所以皇上把萧奕也当成了鱼饵,目的是钓他? “温御,你可别吓我!”炕尾处,战幕肉眼可见温御那张脸越来越红,表情也越来越古怪,形同尸变! 温御没吓战幕,他吓的是自己。 “大夫……大夫!” 就在战幕起身欲走时温御突然叫住他,“军师!” 噗- 战幕回身一刻,分明看到温御喷出一口血箭,整个人无力倒在炕上。 “温贤弟……” 战幕只觉心跳骤停,纵步行到炕头,双手紧握温御肩膀,“贤弟!你可不能死!” 看着昏厥不醒的温御,战幕眼眶陡红,洒下热泪。 谋士无亲无友,无朋无交! 他这一生唯忠一君,唯温御一经两个志不同道不合的损友! 2020年最后一天了!想说〈风华鉴〉从起笔开始设定就是先帝密令,把最大悬念抛在开篇的写法还是第一次,比较侧重谈情说爱也是第一次,作者当年的爱情平平淡淡,至今都后悔没撞过总裁豪车,所以写感情戏的时候会比较艰难,写计谋的时候力求逻辑也会头秃,当然作者实懒这个无法狡辩,诸多原因导致这本文写到现在都没出现暴更那种非自然现象的呈现,在这里恳请小仙女们多包含,2021年,作者新年愿望是保四冲六直到万更……感谢亲们一路不弃,新的一年,牛气冲天! 第五百四十六章 你压到我了 如今一经失踪生死难辨,温御又在他面前喷了一口血,有那么一瞬间,战幕觉得孤独,是天地独我的那种孤独。 如果这世上没有先帝,没有一经跟温御,那么活着对他而言,毫无意义。 为什么你们都去享乐 ,只剩下我一个留守人间! 战幕越想越悲伤,直接扑到温御身上悲恸落泪。 “军师,你压到我胸了。” 要说温御的心理素质,那是比战幕还要强的存在,经受灭顶之灾都还能无比理智在最关键时刻把战幕拉到自己身边。 既然东窗事发,那就按着东窗事发的套路办! 听到温御声音,战幕猛然起身,确定温御可能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之后,深深吁出一口气,恢复往常高深莫测之态,“压胸这种事,本军师只对你一个人做过,感激罢!” 温御,“……” 温御看着战幕眼角的泪,既感动又惭愧。 战幕哭他是真,他想要利用战幕的心思也是真。 倘若有朝一日战幕知道先帝密令,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的利用,也不知道会不会疯到乱咬人…… 歧王已死,温宛是嫌犯的事已经不是秘密。 最开心,莫过温弦。 她原以为待温宛回来,她便求着景王给她作主,杀杀自己那位好长姐的锐气,没想到还没等她费力,温宛竟然成了杀死皇子的凶手! 天老天眼! 东篱茶庄雅室里,温弦抑制不住心里那份欢喜,与东方隐说话时嘴角一直上扬,“多行不义必自毙,本姑娘就知道像温宛那种尖酸又刻薄的人自有天收拾!” 东方隐静静看着温弦在那里幸灾乐祸,心中百感交集。 佐愈已死,南后在于阗朝中已无政敌,新政得以实施,此功非长公主莫属。 当初威胁萧臣的人是他,他早就做好为国殉己的准备,待萧臣归,他做戏死在长公主手里便是给了萧臣一个交代。 谁能料到,长公主自己扛下所有,只叫他全力引导温弦坚定不移站在太子府那边。 于阗强大并非一朝一夕,不管他日萧桓宇登基还是萧臣成为新帝,于阗都需要这份庇佑。 “歧王尸体与温县主皆在路上,结果尚未可知。”东方隐一直呆在皇城,近段时间战幕跟温御来往密切,此番温宛受难,太子府态度明朗之前他不希望温弦过多插手这件事。 奈何温弦的态度十分明朗,“千载难逢的时机,本姑娘要一锤锤死温宛!” 东方隐看着温弦溢于言表的喜悦,“此事不易。” “自然不易,大理寺卿宋相言是温宛的姘头,这事儿宋相言必然得假公济私!所以我才来找你,希望东方先生能想个办法,坐实温宛杀人。”温弦眼神凶狠,字字句句显露出对温宛的厌恶跟敌意。 “此事还要看太子府的态度,倘若战幕下场救温宛,那老夫也无能为力。”东方隐算是给温弦敲了警钟。 温弦也不笨,于阗让东方隐帮她,无非是想借她拉拢太子府,得罪太子府的事东方隐不会做,“也罢,本姑娘公私分明,先生既然不愿相帮,我也不求你,可若我能求到靠山替我出头时,先生也别拦着。” “说到这件事,老夫多嘴,希望二姑娘莫与景王相交过甚,景王宁林看着潇洒世间放荡不羁,有免罪金牌成了不死之身,人红遭人妒,他这些年能活的风声水起毫发无伤,绝对不是偶然。”东方隐对宁林这个人,态度有所保留。 温弦觉得东方隐这是嫉妒,如同因为嫉妒离开的渊荷。 说起渊荷,温弦真的很瞧不起这个所谓的智者。 当日她得伯乐坊,想着让渊荷出谋划策从魏府老夫人那里骗取四成股到自己名下,再想办法踢李渤海出局独霸伯乐坊,没想到她前脚与渊荷说完,后脚渊荷就失踪了! 不若景王,出百万黄金轻松从李渤海那里得一成股。 也就是说,现在的伯乐坊魏老夫人占四成股,景王占一成,李渤海占五成。 只要她能哄着老夫人把四成股给她,她与景王的股成便是一半,李渤海对伯乐坊便没有了绝对作主的权力。 “本姑娘与景王的事,不劳东方先生操心,至于太子府那面,对本姑娘绝对信任,他们应该会感激本姑娘把景王拉拢过来,所以东方先生不必担心太子府会对本姑娘的行为有任何不满,他们感激我还来不及。” 温弦之所以有这样的错觉,是因为司南卿。 包括温宛疑似刺杀萧奕的消息也是司马卿告诉她的。 东方隐没有再劝。 没人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也没人能劝回一个执意吃屎的人。 同在朱雀大街,司南卿再入花间楼。 温宛出事的消息苏玄璟早知,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在苏玄璟看来,温宛有没有罪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能让郁玺良扛下所有罪责。 桌案旁边,雪姬端着装满水果的托盘走进来,苏玄璟正在与之商量说服郁玺良揽下所有罪责替温宛脱身这件事的可行性。 确切说是苏玄璟一个人在说,司南卿只是趴在桌面上默默搥腮,很少插话。 “还是姬娘疼我,我都来了这么半天,苏兄连口水都没让我喝。”司南卿嘟嘴扮作可怜相,眼睛瞥向苏玄璟。 雪姬把托盘搁到桌上,“司南公子没长手,得叫别人喂你?” “嗯,没有姬娘长的好看。”司南卿抬起头,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眯起来弯弯的,特别可爱。 偏偏雪姬不受这一套,花间楼来来往往恩客无数,她若是轻易动情的人,早就被伤的体无完肤。 男人在雪姬眼里,是星星。 多一颗少一颗无所谓。 雪姬看了眼苏玄璟,“公子也别太着急,且等人回来再作筹谋来得及。” “对对对!” 司南卿随声附和,“姬娘说的特别对!” 见姬娘没坐,司南卿直接拽把椅子,“姬娘辛苦,吃颗葡萄。” 姬娘美眸扫过司南卿,转身离开。 待房门闭阖,司南卿瞬间趴回桌面,眼睛幽怨看向苏玄璟。 “苏兄,姬娘是不是讨厌我?” 第五百四十七章 树大招风 苏玄璟面无表情盯着司南卿,一直盯到一向不知脸红为何物的史上最懒谋士有些不好意思。 于是司南卿干咳两声,“温县主这件事,太子府暂时没有态度,我也不好表达,不过我倒可以提个不成熟的意见,苏兄为何要把目标对准无辜又可怜的郁玺良?这明显是局,掉坑里的是温宛跟郁玺良两个人,苏兄你可以不救郁玺良,但你也不好让温宛踩着郁玺良的肩膀往上爬,多少有些缺损。” 苏玄璟没有给司南卿斟茶,逼的司南卿自己倒茶,还特别受累给苏玄璟也倒了一杯推过来,“苏兄你这软肋太明显,危险啊!” “如果司南兄不是为这件事入花间楼,为何事?”苏玄璟私以为当务之急并没有别的事比这件事更重要。 据他所知,近段时间战幕跟温御因为一经失踪案重新走到一起,这对温宛有利。 至少太子府不会看着温宛受冤枉,战幕一定会出手! “为姬娘。” 司南卿难得一本正经,“我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好,姬娘为何老是瞧不上我?” 苏玄璟又是一阵无语凝视,司南卿深吸一口气,“代任宰相鹤柄轩把话递到太子府,十分看中苏兄人品跟气度,故欲将其女许配给苏兄。” “这不可能!”苏玄璟想都没想拒绝。 这种情况在司南卿意料之中,“苏兄啊,成大事者不谈感情,尤其是儿女私情。” “你刚刚还在与我谈姬娘!” “那是因为我成不了大事。” 司南卿对自己的定位十分准确,“画堂就是我的家。” 一种难言的感觉萦绕在心头,苏玄璟沉默片刻,许是急火攻心的缘故声音变得嘶哑,“苏某也不想成大事。” 司南卿听到这话,身体慢慢坐直,“苏兄啊,开弓没有回头箭,你与我都清楚,太子府对你的期许是什么!” 苏玄璟当然清楚,他能越过殿试直接入吏部,更由小吏升至吏部尚书,这条路固然有他的算计,但与太子府的支持密不可分。 “苏兄别忘了,鹤柄轩是皇上钦点的代任宰相,皇上对他的信任可见一斑,娶了他的女儿,对你仕途还是有好处的。”司南卿严肃提醒。 “此事再议罢。”如果没有温宛,苏玄璟娶谁都不会在意。 而今有了温宛,他心里便无意再娶别人…… 自朔城离开,萧臣率三千兵已入徐州地界。 大军行至密林歇息时,遇到太平镖局押运一批红货同时出现在密林。 这批红货,即是魏沉央依温宛之意从南宫煜手里接过来的第一批珠宝。 货源不在朔城,是以这批红货没随萧臣大军一起从朔城出发,但魏沉央在接到这批红货后以最短线路,最快速度让镖车出现在萧臣视线里。 比起太平镖局单独押运这批珠宝,能跟着班师回朝的大军一起走,会节省很多人力。 有兵卒过来禀报时温宛眼中露出惊喜神色。 萧臣心领神会,“把镖局的领头镖师请过来,本王问话。” 兵卒领命退下片刻,一身镖师打扮的魏沉央出现在马车里。 魏沉央自接手太平镖局以来进行一番大刀阔斧革新,花重金聘用顶级镖师,镖车亦全部上新,新型镖车内有机关,遇劫匪可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沉央!好久不见!”温宛看到魏沉央时,脸上浮现真诚笑意。 镖局生意不比伯乐坊,要经常暴露在阳光下,这便使得原本拥有白皙肌肤的魏沉央晒黑了许多,好在魏沉央驾驭得起这种风格,非但没有影响颜值,还平添几分英气跟洒脱。 “沉央拜见温县主!”魏沉央对温宛无疑感激。 她一直记得在她最艰难时是温宛伸出一只手,也因此,她在看到萧臣时,脸色不是很好,“魏王殿下可不可以找什么理由,出去一下?” 萧臣摇头,“可能不行。” “魏王在这里也是一样。” 魏沉央紧接着看向温宛,字字坚定,“能在关键时刻抛下你的男人绝对不能原谅,不能回头,如果一定要回头,也别再让自己深陷下去,受一次伤看清人品,在同一个男人身上受两次伤,那叫自作自受。” 温宛微微一笑,“我可不会再给你嘲笑我的机会。” “那最好。” 魏沉央言归正传,“听说你把歧王杀了?” “这件事太复杂,不过我自己能处理好。”温宛知道魏沉央担心她,宽慰道。 魏沉央颔首,“人走茶凉,父亲死后我在朝中打点过的那些关系也都没了下文,歧王这件事我帮不了你,此番来见是想与你交代太平镖局的事,还有项庸,他来找过我。” 提起项庸,温宛恍然想到一件事,“之前我自皇城出来,本意是想先来徐州找你,再入徽州与项庸谈商帮一事。” “何为商帮?”魏沉央狐疑看向温宛。 “不分地域,不分国域,凡商者即可入商帮,商帮成员彼此生意可受关照,遇困难者可由商帮出头。”温宛一直没有忘记自己的初衷,她想创立商帮,想以钱,压权! 魏沉央惊讶于温宛的想法,这是她以前从来不敢想的事。 要知道,能把生意做到入富豪排行榜的人各个都是精怪,把这些人聚在一起搞事情的结果,正正相加极易得负。 “这件事,可行?”魏沉央狐疑看向温宛。 温宛点头,“只要制度明晰,对错分明,可行。” 魏沉央凝眸沉思,仍有疑虑,“此事若成,岂不树大招风?” “沉央啊,你我这样的人还怕树大招风么!” 温宛看向魏沉央,失声浅笑,“你有家不能回,我尚有命案在身,我们不搏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要搏一个此生无悔,含笑九泉。” 萧臣就那么静静坐在车厢一角,听着温宛与魏沉央的对话。 这一刻他越发感觉到温宛的不同,那份野心跟霸气令人刮目相看。 “温县主既有这样的魄力,沉央必当誓死追随,他朝一起含笑九泉,只不过若真创立商帮,以我的身份很难震得住,目前来看,项庸是最合适的人选。” “那就拜托了!” 眨眼初二了…… 第五百四十八章 喜不喜欢! 温宛有命案在身不能去找项庸,她便让魏沉央替她跑一趟徽州细谈商帮一事,那副胸有成竹之态,丝毫没有作为嫌犯的担忧。 魏沉央也明白,温宛此回皇城必然不会有事。 只要御南侯府没倒一日,便能保温宛一日平安。 待魏沉央离开,萧臣命大军前行,太平镖局的镖车也不说与之同行,反正顺路。 车厢里,萧臣从角落挪蹭到温宛对面,“宛宛,商帮的事你可是认真的?” 温宛直视萧臣,平静道,“即便私下里只剩下你我两个人,我也希望魏王可以叫我一声县主,这样彼此自在些。” “商帮的事我能出力,黄泉界绮忘川一直替我与几位富商暗中联络,只是时机未到,他们没有暴露。”萧臣没有答应温宛改称呼的要求。 他不改。 温宛没有刻意拒绝,“魏王放心,我不会白拿你的好处。” “你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萧昀有备而战。” “他想一箭双雕,也要看射的是不是雕。”温宛脸色不似刚刚波澜不惊,露出几分傲气。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斩草除根。 没有底气的叫嚣是虚张声势,如今温宛有自己的底气,哪怕现在没有头绪,她依旧相信自己应付得来。 当然,温宛最大的底气来自,萧奕没死…… 后面车厢里,司马瑜腿伤非但没有好转,隐隐有加重趋势。 刚刚休息的空当他想下车小解,紫玉作为专门调拨过来照顾他的人当然要扶他下车,然后意料之中的事发生了,与之同坐的温君庭同时出手。 车厢说小不小,可也不大,三个人一起走出车厢根本不可能。 当时的情况是,紫玉叫温君庭放手,温君庭说他方便些,二人扯来扯去也不知道怎么滴突然都松手,司马瑜直接滚下车厢。 这下也不用解了,直接摔个尿失禁。 马车滚滚,司马瑜挺尸在车厢里,一双眼幽怨看向温君庭,温君庭抬头佯装侧身掀帘看向外面。 司马瑜又看向紫玉,紫玉一直都是抱歉的心态,“司马副将,你还好吧?” “不是很好,裤子湿了我想换一条……” 未及司马瑜把话说完,温君庭立时回头冷眼扫向司马瑜,“司马副将说话谨慎些!” 司马瑜怒极反笑,“温二公子,诚然我不应该对着一个小姑娘说换裤子这种粗鄙不堪的话,可烦请你们做事也谨慎些,谁扶,谁不扶事先可不可以商量好?要扶的时候一起抢着扶,不想扶就一起松手,魏王殿下为何突然打断我左腿,我可能已经知道了,你们是不是也应该心存感激,保证我能活着回到皇城?” 温君庭自知理亏,抬右手叩到司马瑜左腿上,慢慢催动内力。 司马瑜哭笑不得,“我的意思是喜欢就要说出来,忸忸怩怩掖掖藏藏伤害的是别人!” 紫玉闻言,脸颊‘唰’的红了。 如果温君庭之前几次为她出头,她没反应过来,雪地横抱也只是心存感激,可那日成翱岭,她亲眼看到温君庭为了救她,整个身体与陷阱里的倒刺只差毫厘,那一刻惊险,每每回想除了后怕之外心底深处滋生起来的情愫,直击内心,触动灵魂。 那种情愫既美好,又小心翼翼,她不想让人知道,又忍不住时时去想。 来时与温君庭坐在一个车厢里,紫玉非但不拘束,甚至还有一点点对温君庭不满意,他对大公子很凶。 可此时坐在车厢里,紫玉甚至不敢与温君庭对视,又控制不住那双眼睛时不时偷偷看向温君庭。 因为心里有鬼,所以司马瑜的话让紫玉误以为在说自己,脸红的不敢抬头。 “君庭没有喜欢的人,如何说出来。”温君庭轻描淡写开口。 司马瑜是什么人! 他单凭直觉就能看出眼前这一男一女彼此有心。 “温二公子敢说自己不喜欢眼前这个小姑娘?”司马瑜直接就拆穿温君庭,一眼看好戏的样子看过去。 长路漫漫,闲着也是闲着。 车厢里气氛顿时有些燥热,温君庭脸颊与紫玉一般红,心跳如鼓。 这是他的秘密,却先后被少行跟长姐看出来,这说明他隐藏的不好,是他的错。 紫玉没想到司马瑜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她该化解尴尬,哪怕说上一句‘天气不错’也就过去了。 可她鬼使神差的,沉浸在车厢尴尬的气氛里,心里隐隐有了期待。 “紫玉是长姐的婢女,司马副将别拿这种事开玩笑。”温君庭没有直接回答,顾左右而言他。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温君庭的回答里,紫玉只听到‘婢女’两个字。 “二公子说别婢女不婢女,就说喜欢不喜欢!” 或许因为从来没有将身份当作追求爱情的障碍,哪怕在百花丛中身经百战的司马瑜也忽略掉‘婢女’二字带给紫玉的隐痛。 “只有尊重。”温君庭一本正经道。 “就问你喜不喜欢!” “不喜欢……” 母亲与二姐都不喜欢紫玉,他又没能力时时保护眼前少女不受委屈,不能担当就不要招惹。 紫玉听到这句‘不喜欢’,心酸了一下,这股酸直接涌上来,眼泪都有些憋不住,“司马副将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奴婢承受不起。” 紫玉低声开口,转身瞬间掀起车帘,风吹进来,还没来及得流出来的眼泪悄悄干了。 车厢里一阵沉默,司马瑜闭着眼睛都能闻到车厢里有相爱的味道! 没想到这一个两个的都不开窍。 “二公子,可以了。”司马瑜感觉到裤子有些热,提醒道。 温君庭抬头看向背对自己的紫玉,胸口像是有团棉絮堵着,呼吸艰难。 他渴望将那团棉絮烧成灰烬,把压抑在心底的话堂堂正正喊出来,可不是行呵。 没有爱,才会不被伤害。 “火火火!” 司马瑜裤子着火了。 大军回朝,十日可到…… 深夜皇城,半个月亮斜挂在天幕上。 清辉闪耀,夜色如银。 御南侯府锦堂,温御连续几夜失眠,整个人靠在墙上,死死盯住矮桌上的咸鸭蛋。 第一次,咸鸭蛋在温御眼中失去了它本来的光彩,成了负担。 只要一看到鸭蛋,温御就想到一经留给他的‘冻床屎发’。 一想到东窗事发,他就想到皇上。 看来心机这个东西,也不是越老越深…… 第五百四十九章 还有可以相信的人么 温御眼前,郁玺良赫然出现。 然而面对突然出现的郁玺良,温御丝毫反应也无。 这两日他反复高烧,时而出现幻觉,就在昨夜他看到自己已逝的夫人,那会儿他真激动,拉着夫人的手不放,夫人不喜他哭,他就笑。 呵呵呵呵呵呵呵…… 然后让管家钟岩一棒子敲醒了。 温御知道他现在的状态很不好,哪怕是幻觉也一定不能说话,万一说露了什么后果不堪设想。 对面,郁玺良抬手在某侯爷对面摇两下,见其没有反应拿起矮桌上那枚咸鸭蛋。 换作往常,这个时候的温御该有动作了,然而此刻,温御只盯着郁玺良手里的咸鸭蛋,默不作声。 咔咔咔- 郁玺良皱眉,试探着把手里咸鸭蛋一点点捏碎,搁在以前,此举行同凌迟。 不想对面,温御依旧毫无反应。 郁玺良实在没耐心,直接扔了咸鸭蛋,上前扬起巴掌打在温御脸上。 某侯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在郁玺良脸上。 郁玺良恨道,“侯爷,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给我玩深沉!” 刚刚那两巴掌彼此下手都狠,温御明显感受到脸上跟手掌火辣辣,于是震惊,“郁教习?” 郁玺良心中胆寒,莫不是又有人易容成他诓到温御这里了? “我是!” 郁玺良狠扯自己脸鼻,“我是真的!” 鉴于郁玺良回皇城第二件事就是找温御,所以他并不知道皇城里发生的大事件。 第一件事是回百川居,确切说他刚从百川居过来。 温御也终于从恍惚中反应过来,瞳孔一震,“你还敢出现在老夫面前!” 世事难料,当初温御跟一经坐在炕头可劲儿琢磨让郁玺良杀萧奕,梦想成真的好突然。 “萧奕不是我杀的,也跟温县主没有关系,是有人易容成我的样子,欲把此事嫁祸给魏王殿下!”郁玺良言简意赅道。 “与魏王何干?” “说出来侯爷可能不信,郁某早收魏王为徒,当年授他武艺时多是将自己所学武功秘籍直接拿给他,他有参不透的地方会有标注,有机会见面时我再讲解。” 郁玺良粗略估计,無逸斋里有人知道这个秘密,“那些武功秘籍一本也没剩下。” “你放哪儿了?”温御万分惊愕看向郁玺良。 “与我当年还是名捕时的查案旧卷放在一起,埋在百川居后面一株桃花树下。” 温御就很无语,“为何不销毁,你等着它生根发芽?” “武功秘籍是能销毁的东西吗?” 见温御瞪自己,郁玺良长叹口气,“现在说这些毫无意义,案子若查下来那便是铁证,证明我与魏王殿下是师徒,幸亏歧王假死,此案一结我便正大光明站在魏王殿下身边,为他披荆斩棘!若我死,侯爷千万叮嘱一经大师为我多念几遍往生咒。” 听到‘一经’二字,温御顿时萎靡堆在炕头。 此时的温御已经没有兴趣知道萧奕为何假死,他抬头,目中悲伤,“东窗事发。” 郁玺良紧拧眉梢,“什么意思?” 温御遂把自郁玺良离开后,一经查葵郡程霍氏以至于暴露自己之后失踪的整个过程重复一遍,尤其是寓意很深的‘冻床屎发’。 “有人以程霍氏为鱼饵,钓走了一经,那人必是发现你与魏王殿下的关系,又以萧奕为饵,钓你!” 温御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郁玺良一头雾水,僵在原处看向对面温御,不止声音连瞳孔都在颤抖,“老侯爷别开这种玩笑……” “不是玩笑。”温御无奈开口。 郁玺良突然暴起,站在炕上居高临下,愤怒低吼,“一共就五个密令者还出了叛徒!皇上早就知道密令内容,那怎么玩?先帝脑子呢!都找的什么人!” “郁玺良!先帝在上面看着你呢!”温御恼火道。 “那就请他老人家下来!说说这里里外外到底怎么回事!”郁玺良气极,一经出事对他打击很大,皇上早知密令的事实对他打击更大! 片刻沉寂,温御只问郁玺良一句话,“这条跑,我们还往不往走?” 郁玺良眼中愤怒在听到温御口中疑问的时候,渐渐消逝,代替愤怒的是一股坚韧且锋锐的光芒。 他缓慢坐下来,认真看向温御,“走。” 不仅要走,他誓要把叛徒揪出来千刀万剐! “一经大师会不会已经……”郁玺良镇定下来,心痛难当。 温御不知道,“看佛祖罢。” 其实温御打从心眼儿里觉得一经没死,不管是皇上还是叛徒抓了一经,若然要弄死他,必定挂在城墙上震慑立威,绝对不会到现在 “谁诬陷魏王,谁就是叛徒?” 抛开周帝,郁玺良能力所及是那个叛徒! “不管是不是叛徒,至少是敌人。” 温御发狠,眼底霎时爆发出曾在沙场上的冰冷跟凶残,“揪出来,弄死他。” 郁玺良也是一个意思,与其像一经那样不明不白消失,倒不如痛痛快快大干一场! 最后温御跟郁玺良答成共识,就算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同在皇城,萧奕的出现同样让万春枝震惊不已。 因为在得到消息之后挣扎三日的万春枝再也坚持不住,她要去迎韩章跟青夜护送的尸体! “王爷?!” 房间里,万春枝看着眼前乞丐打扮的萧奕,热泪盈眶,“王爷真的是你!” 面对万春枝激动的心情,萧奕表情绝对冷静,甚至有一丝丝冰冷。 他说出的第一句话是,“本王可以相信你吗?” 凄凉又悲苦。 万春枝愣住了。 “王爷?” “这世上,本王还有可以相信的人么!” 萧奕坐到桌边,嘲讽冷笑,“那夜约本王入荒林的字条,是萧昀的笔记跟习惯,出现在荒林的人是郁玺良跟一群黑衣杀手,萧臣早在一天前承认‘宿铁案’跟‘私兵案’是他的手笔,本王‘死后’,根本没有出现在荒林的青夜到官府报案说是郁玺良跟温宛杀的本王,青夜啊!那个跟了本王七年的小子为什么撒谎?” 第五百五十章 本王甚至怀疑你 萧奕回来这一路都在想那夜的事,反反复复,无休无止,直到现在他还在思考。 为什么? 到底是谁在害他,萧臣?萧昀?青夜又是谁的人! 还有救他的人,是谁? 万春枝第一次看到这样狼狈的萧奕,曾经一袭紫衣,风华绝代无双,魅眼含波,遇到再棘手的事都能泰然处之,哪怕有彷徨犹豫的时候都不似现在这样崩溃。 是的,在万春枝眼里,萧奕崩溃了。 他坐在桌边,目光再没有过往那份自信,不是因为蓬乱的头发跟破衣烂衫,哪怕万春枝打来温水给萧奕清洗,找出一件锦衣给他换上,萧奕脸上依旧没有光彩,与之前的风光霁月的歧王殿下判若两人。 “王爷,温宛有嫌疑吗?”比起所有被怀疑的人,在万春枝看来最重要的是温宛。 萧奕缓慢抬头,眼睛里充满疑惑,“你觉得,萧昀有嫌疑吗?” 萧昀是萧奕一切努力的根源,因为大周朝不成文的规矩,非我族类其心必诛,所以从一开始萧奕就没有夺嫡的心思,他的心思全部都用在替萧昀夺嫡! 自萧尧被太子府斗败,萧奕倾注所有与太子府斗,他知道自己斗不赢,可至少他要把太子拽到与萧昀同一高度,让父皇有重新选择的机会。 为此,他一直在努力。 可如果,萧昀是祸害他的主谋,那他就是这个世上最大的大傻子。 从某种意义上讲,萧昀是他的支柱! 萧奕身在其中尚且不能断言,万春枝自然给不出确切答案,“四皇子的性子懦弱又没有主见,如果说荒林之事出自他手,的确有些说不过去。” “可‘昀’字少一点只有他知道!” 萧奕猛然看向万春枝,眼睛里迸射出绝顶悲愤的寒光。 烛火映衬下,那双眼睛布满血丝。 “本王与他约定,这个记号绝不能告诉任何人!他发过誓!” “所以王爷现在最怀疑的,是四皇子?” “还有萧臣。”萧奕想到行馆里萧臣与他坦白的事,自嘲一笑,眼睛里再无傲意,“还有青夜,还有温宛,还有……” 萧奕噎了下喉咙,眼泪硬是被他逼退。 他看向万春枝,“本王甚至怀疑你。” 万春枝眼前的萧奕,就像背上压满稻草的骆驼,仿佛再搁上去一根就彻底压垮。 “王爷好好休息。”万春枝没有再往下说,转身准备离开。 “你去做什么?”萧奕目光紧盯住万春枝,身形下意识绷紧。 万春枝回身,恭敬道,“我去给王爷准备晚膳。” 行到门前,万春枝突然停下来,言词坚定,“没有王爷允许,我不会离开这间宅院。” 房门阖起,萧奕孤独坐在桌边,慢慢趴到桌面。 头太沉,他什么都不愿去想…… 御书房里,周帝让李公公守在门口,自己叩动机关,进入到密室。 他一步步踩着青白色阶梯走下去,看到一经坐在铁椅上闭目养神一般,脸上丝毫怨怼的表情也无,不免佩服。 “父皇眼光不错,无论是一经大师,还是温御跟战幕,三位城府都是非一般的深。”周帝走下阶梯,来到一经面前,“朕心烦闷,一经大师可否陪朕疏解一二?” 一经缓慢睁开眼睛,笑着看向周帝,平静开口,“皇上有何烦闷事,不妨说与贫僧,让贫僧开心一下。” 周帝似有意外,“一经大师这话可不像一个出家人该说的话。” “出家人该说什么话?帝王该说什么话?” “出家人不打诳语。” “贫僧唯独这句是真的。” 周帝见一经对这种对话乐此不疲,偏不如他所愿,“朕的五皇子死在朔城了。” 一语闭,一经双目陡阖,默默诵经。 周帝不语,等他。 片刻,一经重新睁开眼睛,“皇上节哀。” “凶手是郁玺良跟温宛。” 一经又一次闭上眼睛。 周帝皱眉,一经这眼睛闭的着实有些频繁。 他哪里知道,一经闭眼是怕瞳孔骤然收缩的状态被周帝捕捉到会引发周帝无端猜测跟怀疑。 郁玺良当真杀了萧奕? 可凶手为什么不是太子? 而是温宛跟他自己! 一经都不知道此时此刻,他要如何安慰自己笑着活下去。 他甚至开始怀疑周帝已知郁玺良跟温御身份,甚至是他舍了自己儿子的命当鱼饵,钓出郁玺良跟温御! 镇定啊一经! “痛失奕儿朕难过,可朕实在想不明白凶手为何会是郁玺良跟温宛,不知一经大师可否为朕释疑解惑。”周帝站在一经面前,诚心求教。 “这是嫁祸。” “哦?” “郁玺良这个人贫僧不了解,但贫僧听闻温县主校场擂台时,五皇子曾替县主出过头,县主没理由杀他。” 一经强迫自己保持平静姿态,心脏都不容它多跳一下。 “不是你们五个所为?”周帝索性直接问出口。 一经摇头,“肯定不是。” “朕也觉得不是,多半是几个孩子互相打闹过了,闹出人命。”周帝双手背负,身形竟不如金銮殿时挺直强健,显出一丝老态。 “皇上不在乎?” “如何不在乎。” 周帝抬头,神情惨淡,“朕很希望朕的每一个孩子都能平安健康,开心快乐的成长,兄友弟恭,互敬互爱,可是不行。” “因何不行?”一经问道。 “密令。”周帝无比郑重说出这两个字,眼神变得冷漠。 “密令只针对魏王,先帝对皇上从来都只有欣赏。” 周帝苦笑,“大师说的对,父皇对朕只有欣赏,再无其他。” 未及一经开口,周帝继续道,“当一个人越是走到高处,就越是想掌握自己的命运,越想成为自己的主宰,父皇有决定立我为太子的权力,而作为帝王的朕,也很想有这样的权力,仅此而已。” “所以朕立谁为太子,要谁继承金銮殿上的宝座,谁都说了不算,唯朕!” 看着周帝愤恨离开的背影,一经能理解周帝心底那份怨怼跟不甘。 可理解归理解,密令是密令。 一经扭头看向右侧那把空椅。 郁玺良,贫僧给你念经了…… 第五百五十一章 去天牢消遣几日 支援朔城的大军由萧臣率领班师回朝,终在第十五日清晨抵达皇城正东门。 兵部侍郎邢栋负责调令,遂早早候在城外。 除了调配三千兵去处,邢栋最在乎的是司马瑜的安危,据消息传报,司马瑜阵前负伤断了一条腿,邢栋日夜担心之余为其报了军功。 皇城正东门,与邢栋一起等候的还有宋相言,沈宁,戚沫曦,另一位是景王宁林。 鉴于之前默认的井水不犯河水原则,宋相言带着沈宁跟戚沫曦站到城门左侧,宁林自动站到右边。 大军浩浩荡荡归来,邢栋依令收回萧臣手中帅印,命几位副将各自率兵回营。 邢栋隶属兵部,萧奕既死,兵部有权收其麾下私兵。 故此,除马庶外,歧王府三千私兵暂且安顿在羽林营,于是邢侍郎便有了与司马瑜同回羽林营的机会…… 正东门,宋相言身着官袍走向温宛跟萧臣,身躯威凛,相貌堂堂。 “魏王殿下,温县主,现歧王私兵统领青夜于大理寺状告二人谋杀歧王,两位屈尊,随本官暂入天牢。” 众人皆在,宋相言没与温宛多言,天牢里早就备好接风酒菜。 温宛蹙眉,不经意看向萧臣。 宋相言了然,“大理寺收到证据,证明郁教习与魏王殿下是师徒。” 萧臣料到如此,“郁教习……” “在逃。”宋相言肃声道。 萧臣点头,转身与温宛欲回马车时景王突然开口,“两位上错车了!” 温宛与萧臣几乎同时转身,这才注意到久未现身的宁王舅居然站在这里。 二人没得到消息,遂有些好奇。 宁林一身华丽锦袍,长相儒雅,笑时眼尾上挑,若不认得此人会觉此人面善,若认得此人便知这副面善下只是伪装。 “萧臣拜见景王。”萧臣转身,拱手。 温宛略俯身姿,“拜见景王。” “难得两位还记得本王,挺好的。” 宁林笑着叫二人平身,摆手间一直候在城门里的两辆囚车被人拽出来,“公是公,私是私,两位既是嫌犯就该做囚车去天牢,而不是那一辆。” 萧臣与温宛对视,心中了然。 如果他们是正义一方,那对面这位宁王舅就是大反派。 温宛尚未开口,宋相言上前一步,十分不悦,“宁王舅,此乃大理寺分内事,无须别人插手。” 看到宋相言龇牙咧嘴的样子,宁林忽然想起一件事,“贤侄可还记得你抓周抓的是什么?”“戒尺。” “那么大的八仙桌上摆着金银珠宝,笔墨纸砚,锦衣古玩应有尽有,偏偏没有戒尺,也不知怎么那样巧,本王手里刚好有一把,我才把戒尺搁到桌上,扭头的功夫就被你抓走了,我再想拿回来时你就是现在这副样子,龇牙咧嘴护食的紧,不过因缘际会,戒尺象征法度,如今你能成为大理寺卿还得谢我。” “宁王舅可能不是把戒尺搁到桌上,似乎是搁到相言脸上。” 宋相言听母亲说过,那时宁林也小,姑母带他来参加自己抓周宴,谁料他瞧着八仙桌上叠整的锦衣好玩,伸手去拿时姑母随手抽出袖子里的戒尺就要打他,也不知戒尺怎就掉到地上,宁林捡起来本能藏到身后,就这背手一藏的动作,戒尺不小心拍到宋相言脸上。 结果就是宋相言也没哭,就是抓着戒尺不撒手。 “咳咳!天意。” 宁林尬笑两声,“皇上口谕!” 一语闭,众人皆跪。 “景王难得对奕儿有心,此案就由你入大理寺监审。” 宋相言闻声,心里咯噔一下,包括温宛在内,所有人都察觉到宁林来者不善。 “都起来罢。” 宁林开口时朝囚车方向指了指,“萧臣,温宛,车备好了。” 宋相言直接挡在温宛面前,怒目圆睁,“景王是监审不是主审,作为本案主审官,景王觉得相言有错可到皇上那里复议,而不是直接更改本官的决定,大理寺没有一条律法要求嫌犯一定要坐囚车,只有定罪的犯人才必须坐囚车!” 宁林瞧着宋相言那副‘逼急了我咬死你’的样子,犹豫片刻,“可以不坐囚车,但也不能坐马车。” 宋相言气急,转回身朝温宛伸出手,“县主,这一路辛苦,相言陪你走去天牢。” 温宛感激,“多谢。” 与此同时,沈宁与戚沫曦,温少行跟温君庭包括紫玉,皆围聚过来。 “这一路,你不孤单。”沈宁向温宛投去坚定的目光。 戚沫曦傲娇抬起下颚,“妹妹陪你!” 温家兄弟无须多言,紫玉也自然坚定无疑站在自家大姑娘身后。 “不行。” 众人欲走时,宁林歪着脑袋看向宋相言,拿捏出一副好意提醒的样子,“作为主审,与嫌犯手拉手招摇撞市不太好哟!” 就在宋相言几乎爆发的时候,一道浑厚的声音自城门处响起。 “宛儿,祖父陪你走一程。” 城门处,温御身着紫色蟒袍,头带金冠,魁伟身材站在那里半点不输青葱少年的英姿勃发,尤其那双眼睛,都说老珠昏黄,温御那双眼却漆黑如墨潭,深不见底。 一夫守隘,万夫莫向! “祖父!” 看到温御,温宛眼眶瞬间湿润。 别人看到的是温御老当益壮,威风不减当年,可在温宛眼里她只看到祖父苍白须发。 到底是她无能,才逼得祖父替她出头。 温宛脚步迟疑,却在看到祖父向她伸手时急跑过去。 她拉紧那双儿时跌倒会第一时间扶她起来,她不开心会第一时间把她举高高的粗糙的满是老茧的手,眼泪掉下来,“祖父对不起,宛儿闯祸了……” 温御冷目落在温宛身上时变得慈爱又和蔼,“傻丫头,天塌下来还有祖父替你撑着,哭什么,给祖父笑一个。” 温宛身后,温少行直接凑到温御身边,双手捧起脸,“祖父,少行给你变出一朵花!” 温御回头看到温少行那张笑脸,着实喜庆,温君庭亦走过来,“君庭给祖父请安。” “好。” 温御真心喜欢这三个孩子,“少行、君庭,陪祖父一起送你们长姐去天牢消遣几日。” 看着御南侯府那一家人有说有笑走进皇城正东门,莫名让人觉得,似乎天牢也并没有传说中那样可怕…… 第五百五十二章 我想吃肉 这种幻觉,也只有温御这一大家子营造得起来。 沈宁跟戚沫曦带着紫玉跟随,其后是萧臣,宋相言则与宁林走到一起。 “宁王舅刚刚怎么没说话?”即便家里的公主大人叫他少招惹宁林,可现在不是他想招惹这位宁王舅,是宁林故意找茬儿! 宁林耸肩,踱步与宋相言走在一处,“得理且饶人。” “没理还要占三分,得理为什么要饶人?”宋相言虽然年纪小,个头儿比宁林还稍猛些。 这会儿宋相言眼睛朝前瞥了瞥,凑到宁林身边,“王舅别怂,去找御南侯理论,叫县主跟魏王做囚车,我看好你。” “我为什么要找不自在?”宁林低声哼起小曲,眼神飘忽到朱雀大街左右看热闹的人群里,隐隐看到温弦的身影,唇角微不可辨勾了勾,小曲哼的越发欢畅。 宋相言狠狠瞪他一眼,快步走去沈宁旁边。 人群里,自入皇城一刻,温弦眼睛里就只有御南侯府那一大家子,明明是去天牢,每个人脸上却笑的那般尽兴,这是去参加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么! 温弦越看越恼火,心底越来越阴暗,苏玄璟爬的太慢,他该封相,封了相的苏玄璟会灭御南侯府满门! 人群里,忽有一人走进来,行至萧臣身侧。 是萧尧。 萧尧原本是陪着七时来迎温宛,不曾想看到这种画面。 “三皇兄?” “看你孤单,陪你走走。” 萧臣侧眸,“皇兄愿意与我同行,是相信我没有对五皇兄动手?” “当日郁教习公堂验尸为七时翻案,可能是你的授意。”自萧尧得到郁玺良与萧臣是师徒那刻便有所顿悟。 萧臣苦笑,“我目的也不单纯。” “是你救了七时。”萧尧与萧臣同行,沉默许久后开口,“我不相信你会杀萧奕,别叫我失望……” 萧臣没有回他,心底多了几分温暖。 正前方,温少行是特别会活跃气氛的那一个,他想到地形图,遂问自家祖父为何断定那三个红点就是阵眼。 “祖父?”温少行问了两遍温御都没听到。 因为此时此刻,温宛正搂着他的胳膊,偷偷在温御掌心写下四个字,‘萧奕没死’。 温御低头瞧了眼自己孙女,会心一笑。 萧奕没死,真是太好了! 温御怎么可能不担心,萧奕是皇子,就算此案到最后成为悬案,背在自己孙女身上也是负累。 “祖父,你多少也瞅瞅我。”温少行越发凑近,又给温御变成一朵花。 此时心境截然不同,温御拍了拍温少行脑袋,“花没看到,看到一个大瓜!” “祖父,天风银雨阵的阵眼为什么会是那三个红点?”温少行真的太想知道了! 温御不解,“什么红点?” 温少行闻言,看向温君庭。 “祖父叫徐伯送给我们的地形图上有三个十分醒目的红点,我与少行……猜测那三个红点应该是阵眼。”温君庭没敢说是萧臣猜出来的,他不想让祖父知道他们叫萧臣看了地形图。 “胡说,但凡大阵阵眼必在阵中。”温御认真道。 温少行跟温君庭面面相觑,“那为何地形图距离春秋寨三十里开外的地方会有三个红点?” 温御回想一下,“许是辰砂滴在上面了?那都是有可能的。” 温少行,“……” 温君庭,“……” 温宛,“……” 朱雀大街上看热闹的人很多,不仅限于两侧围观百姓,还有左右商铺打开窗户探出身子的人,其中就有花间楼的苏玄璟。 温宛与自家祖父走在大街上,莫名感觉到似乎有人在看她,下意识抬头,正迎上苏玄璟投下来的目光。 多日未见,苏玄璟并没有太大变化,似乎消瘦了些。 温宛面无表情移开视线继续与祖父说笑,说着她在朔城谈成了一桩大生意。 可在苏玄璟眼里,多日不见的温宛更加明艳动人,就算身负命案,那张脸上却没有丝毫畏惧神色,泰然自得,沉稳如山。 他能分辨得出,温宛神色中的泰然不是因为温御在身边,而是从她骨子里透出来的自信跟勇气。 “公子瞧见了,就算温县主真杀了萧奕,凭这架势也肯定不用偿命。”上次之后,雪姬开始以温宛为敌。 因为她很清楚感受到温宛对自己及苏玄璟的敌意。 苏玄璟视线落在萧臣身上,音色冰冷,面覆寒霜,“若她不去朔城哪会有这样的麻烦,我早说过,萧臣只会利用她。” 雪姬轻叹口气,“公子若再执迷不悟,早晚会栽在温宛手里。” 苏玄璟充耳不闻,视线落在温宛的背影上,久久不移…… 萧臣与温宛双双入天牢的消息很快传进皇宫。 温若萱的反应要比贤妃大,直接到皇上那里求着回了御南侯府,反而是昭纯宫,一点动静都没有。 贤妃这几日气色越来越差,故在脸上涂抹的胭脂也越来越厚。 她每隔一两日就会带清芙到御花园闲逛,每次回来都会累到气喘吁吁。 清芙不明所以,也不敢多问。 消息传过来的时候贤妃正强迫自己吃饭,这两日她瘦的太快。 “娘娘,魏王殿下不可能杀歧王,这必定是有人陷害!”清芙着急,急的眼泪都跟着掉下来。 贤妃舀着碗里参粥,“臣儿不会有事,你别急。” “娘娘有对策?” 没有。 但贤妃知道,在没钓出五个密令者之前皇上舍不得她的臣儿死! 她甚至觉得萧奕的死是皇上干的,以萧奕为诱饵诬陷臣儿,再逼密令者现身守株待兔! 肺腑隐痛,贤妃搁下汤匙起身时清芙急忙过来搀扶,“娘娘……” “扶本宫回去躺一下。” 贤妃躺下来,吩咐清芙退下。 她得见一见温御…… 夜里,天牢。 狱卒开始派送牢饭。 温宛与萧臣牢房相临,待遇却天差地别。 萧臣住的牢房是普通牢房,潮湿,阴暗,晚上送过来的饭菜比普通牢饭还要普通,温宛的牢房很明显特别布置过,有床有被,有桌椅跟梳妆台。 如果这些不算什么,那么牢门根本没有上锁足见宋相言对温宛的特殊照顾。 狱卒送给温宛的饭出自金禧楼,四道肉菜,一道汤品。 待狱卒离开,萧臣捧着一碗米饭凑到铁栏旁边蹲下来,神情委屈。 “宛宛,我想吃肉。” 第五百五十三章 宛宛你说 温宛看着萧臣碗里的白米饭,私以为宋相言这件事办的有欠考虑。 他哪怕给萧臣盛几片烂菜叶,自己也能心安理得大口吃肉,大口喝汤,眼下萧臣被这样刻薄对待多半是因为当初退婚的事,宋相言在替自己出头。 然而她已经原谅了萧臣,便觉得萧臣被这样对待与她有关,心里些许亏欠,于是端过去一盘红烧肉。 萧臣看到肉,脸上浮现笑容,“宛宛你真好!” 又是宛宛! 温宛正准备起身离开,听到称呼后扭回头,眼皮一搭,幽幽看向萧臣。 萧臣完全不在意,夹起一块红烧肉,“好香!” 温宛忽然发现,萧臣变了! 她印象中的萧臣一直都是庄重,严穆的样子,初时与她交不理不睬,敬而远之,彼此相爱时也会时时拘谨,偶还会脸红。 自打从成翱岭回来,温宛不见萧臣有别的变化,唯独脸皮越来越厚,厚到已经超出温宛认知的界限。 温宛想了想,靠近铁栏,“有件事我得与魏王解释一下。” “宛宛你说。”萧臣见温宛靠过来,索性坐下来,身体斜靠铁栏。 突然拉近的距离使得温宛下意识朝后躲了躲,“我虽然原谅你,但我只代表我个人,我的朋友跟亲人是不是也会如我这般宽宏大量原谅你是他们的自由,不是我能左右,所以他们如果不原谅你,也是因为你之前做的事让他们觉得不能原谅,而非是我温宛做人两面三刀。” 萧臣边吃边扭头,“宛宛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当然不会怀疑你在背后鼓弄他们欺负我,而且我真的不在乎他们如何待我,没有菜也没关系,还有饭不是么!” “是吗?”温宛动了动眉梢。 “是啊!” 萧臣说完这句话后忽见温宛视线落在红烧肉上。 千钧一发,温宛与萧臣同时拽住瓷盘,“宛宛,我就再吃一块!就一块,最后一块!” 有些事真的是,说书都没有那么巧。 温宛还没来得及说话,忽有一道身影闪电般劈过来,双手握住盘子可劲朝温宛这边拽,“堂堂魏王,要不要脸!” 温宛被突然出现的宋相言惊的松开手,萧臣瞅准时机突兀松手,于是某位小王爷狼狈倒仰,红烧肉也跟着掉到地上。 “小王爷你没事吧?” 温宛急忙过去搀扶,待二人起身宋相言当即将温宛拉到自己身后,面前萧臣,“萧臣!你这个抢肉的贼!” 萧臣瞄了眼宋相言拉住温宛的手,心情很是微妙,“宛宛给我吃的。” 宋相言扭头看向温宛。 温宛点头,“吃不了喂狗。” 宋相言恍然,“小宛,你跟我来!” 温宛一时愣住。 小宛是什么鬼? 眼见宋相言拉着温宛离开牢房,萧臣神情渐渐落寞,筷子上还沾着红烧肉残留下来的汤汁,他低头舔了舔,就了一大口米饭…… 刑室里,宋相言拉温宛坐下来,之后吩咐十二卫首上官宇守在外面,谁也不许进来。 除了上官宇,十二卫亦在天牢周围暗守。 曲柳木的方桌前,宋相言终于等到机会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看向温宛,确认眼前少女没有一丝一毫受伤,终于长叹出声。 “你吓死我了!”平淡的语气里透着太多无可奈何,宋相言有好几次都忍不住想离开皇城去找温宛,皆被戚枫拦下来。 温宛绝对相信宋相言,所以第一句话就是,“萧奕没死。” 果然,这句话给宋相言带来的震撼,就如同当初听到萧奕死了那般刺激!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温宛毫无保留,将在朔城的事一五一十重复,包括郁玺良与她说的一些事。 “我现在有几件事急须小王爷帮我办。” “你说。” “依郁教习之意,青夜当时根本没在荒林,他在说谎,此案无人证物证,很容易审成悬案,这应该是萧昀的用意,可我不愿意,所以小王爷务必要把青夜从韩章手里弄到天牢死守,以防萧昀杀了这唯一原告,更要防青夜自尽。” 宋相言颔首,定定出声,“不难。” “景王殿下怎么回事?”温宛没着急说出第二件,狐疑问道。 宋相言嗤之以鼻,“温弦爬上宁林高床,你出去之后得小心。” 温宛蹙眉,“魏思源不管?” “你觉得呢!” “……我当初是不是不该撮合他们?” “只能说魏思源没有一双能够抓住梦想的手。” 温宛深深吸了一口气,“第二件,小王爷寻个机会与景王吵上一吵,最好能让韩章亲眼看到,让韩章以为我必会栽在这个案子里头,很难东山再起。” 宋相言再次颔首,“这也不难。” “第三件,小王爷替我走一趟太平镖局在皇城的落脚点,将我写的信送到太平镖局总镖师罗篌手里。” “太平镖局?” 温宛随后取来签字画押的纸笔,边写边与宋相言解释。 “当晚引我入荒林之人是韩章,本县主且不管韩章后面站着谁,他害我,我必双倍奉还。”温宛字写的好,行笔迅捷有力,如行云流水,落笔如烟。 烛光下,宋相言目光不由自主被温宛吸引。 现在的温宛与他初见的那个温润善良的少女截然不同。 他还记得自己在靖坊时与温宛第一次交谈,那时温宛发现温弦与渊荷接触,虽未震惊可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是彷徨,他坐在她对面告诉她该如何面对眼前最棘手的问题,告诉她所有你看到的不可能解决的事,都只是因为你不够强大。 如今不到一年的时间,眼前少女哪怕陷入困局依旧镇定自若,他想了很多办法想要替温宛脱罪,现在看不需要了。 “小王爷与景王大吵,会让韩章觉得本县主即便活着离开天牢却也名声尽毁,尤其御翡堂的负责人是万春枝,本县主一日没有洗刷嫌疑,与万春枝便是敌人,如此当太平镖局把我从朔城那批货降价卖给百宝楼时韩章的弟弟韩裘不会拒绝的。” 宋相言接过温宛的信,叠好,“你当真要把那批货卖给百宝楼?” “当然不是卖真的。” 第五百五十四章 我在为我自己 依着温宛的意思,她会找千手弄批假货充当这批珠宝降价卖给韩裘,从当下的形式看韩裘不会拒绝,她给罗篌去信的目的,是叫罗篌配合,该沉默时沉默,该发声时发声。 “一批假珠宝未必能伤百宝楼根基。”宋相言迅速分析温宛的做法,提出关键性问题。 温宛垂眸,提笔继续,“我现在写的这封信麻烦些,小王爷得叫可靠的人八百里加急送回朔城,交到南宫煜手里。” 宋相言视线落在宣纸上,“你的计划是……” “给百宝楼供货的那些人若同时暴出制造假货,那才好玩。” 温宛顿笔,抬头看向宋相言时眼睛里划过一抹狡黠,“对百宝楼来说,百口莫辩,对那些供货商来说,他们若真冤枉,何故远在千里之外的百宝楼会被暴出卖假货,收尾呼应,那些供货商也是百口莫辨,以后就没人敢去他们那里入货,乖乖去找南宫煜。” 宋相言惊叹不已,“温县主此计,完美!” “这世上哪有完美,这个计谋存在很多瑕疵,细究未必分析不出百宝楼冤枉,可我胜在,细究这件事的只会是少数人,而少数人发声终将会被大多数愤怒的人淹没。”温宛无比怜悯的撇撇嘴,不时摇头,“百宝楼冤枉。” 宋相言看着温宛这副调皮劲儿,许久未笑的脸上荡起一抹安然笑意,“温宛啊,你何时变得这样聪明?本小王好像都不知道还能教你点儿什么了。” “小王爷说笑,我要学的还很多。”温宛将写好的信笺拎起来吹干,叠平整后交到宋相言手里,“辛苦小王爷。” 宋相言接过信笺,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千手你去哪里找?” “萧臣与黄泉界里的阎王使有些交情,这件事他答应过我。”温宛毫不隐晦,直言相告。 宋相言怔住,“萧臣?” “在朔城时他救我一命,我想着滴水之恩尚且涌泉相报,我只用‘原谅’就能相抵,十分划算。”温宛笑着开口。 宋相言明明从温宛眼睛里看到释然,却还是不甘心,“温宛,你告诉我一句实话,你刚刚说的那几件事的实质,是不是在替萧臣挡灾?” 温宛想了想,“确实很像。” 毕竟这样做的后果是,得罪萧昀。 可萧昀都敢把她朝杀皇子的案子上栽赃,她得罪他怎么了! “温宛……” “如果是,也只是巧合,我在为自己。”温宛郑重看向宋相言,“你认识的温宛再也不会盲目为了别人伤害自己,小王爷除外。” 有那么一瞬间,宋相言心跳加速,怦怦怦的声音从胸口传来,越来越响,清晰无比。 宋相言脸红了。 “还有沈宁,沫曦,七时……每一个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过我的人。” 宋相言垂眸噎了一下喉咙。 他刚刚在想什么乱七八糟! 且在宋相言把温宛送回牢房时有狱卒禀报,说是寒棋过来探监。 宋相言本能看向此刻已经走回牢房的温宛。 温宛坐在桌边,她还没吃饭。 “你先别吃,我叫人给你热一下。”本该离开的宋相言踱步走进牢房,坐到温宛对面,吩咐狱卒热菜之后命狱卒放寒棋进来。 隔壁牢房里,萧臣看了眼温宛,未语。 不多时,寒棋拎着竹篮走过来,看到温宛跟宋相言坐到一处时颇为惊讶。 “寒棋拜见温县主,宋小王爷。”寒棋携落汐一起,微俯身姿。 温宛起身还礼。 这时热的菜上齐,宋相言拉温宛坐下来,“小宛,趁热吃。” 寒棋见宋相言没有想要搭理她的意思,起身走到隔壁牢房外面,“魏王殿下,朔城一行辛苦,寒棋仅代表自己与母后,特来感谢殿下为于阗解决了大麻烦。” 萧臣走过去,“公主指的是佐愈?” “正是。” 寒棋抬起头,恭谨道,“若非佐愈威逼,寒棋此行当嫁三皇子,想来魏王殿下此前同意娶寒棋也是受了他的威胁。” 隔壁,宋相言下意识抬头看向温宛。 温宛夹口菜,面色平静吃下去,见宋相言看她,“小王爷也吃,我一个人吃不了,别浪费。” 宋相言扭头瞅了眼萧臣,但见萧臣也在瞅他,遂夹菜给温宛,微扬起下颚。 “一起吃!” 寒棋聪敏,“魏王殿下以德报怨,寒棋无以为报,唯求不耽误魏王大好姻缘。” 没等萧臣开口,寒棋继续道,“前几日寒棋身子不适,被诊出体寒难孕,明日我便入宫在周帝面前退了这门亲事,从此后清心寡欲,不恋红尘。”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温宛手间一顿,不由看向寒棋。 天牢壁灯昏暗,寒棋清丽容颜显出几分苍白,神情却是坦然真诚,看不出半分算计。 温宛震惊的不是萧臣被佐愈威胁这件事,彼时成翱岭她不让萧臣解释,但其实心里也能猜到几分,她震惊的是寒棋竟然为解赐婚死局对自己下那样的狠手! 体寒难孕,必是人为。 注意到温宛的视线,寒棋大大方方转过眼眸,浅浅一笑。 温宛莫名心疼,微颔首。 宋相言嗤之以鼻,“现在才来解释,还是借别人的嘴!呵,呵呵呵!” 萧臣何尝没有听出寒棋的付出,“那就烦请公主辛苦一趟。” “应该的。” 寒棋没有在天牢久留,走时把她拎来的竹篮原封不动拎走,打都没有打开。 天牢外,回到车厢里的落汐有很多不解。 别的她都能忍,唯独竹篮这个她理解不了。 “公主为何又把这些饭菜带出来?” 寒棋看了眼被她搁到旁边的竹篮,“魏王殿下若是一个人,送饭菜是好意,有温宛在,我便不能叫这份好意变成莫须有的暧昧。” 落汐似懂非懂,单纯心疼,“公主顾及到他们每个人的情绪,唯独没有顾及自己。” 寒棋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这个世界上,她最不需要顾及的,就是自己的情绪…… 天牢里,宋相言本着撑死自己也要谗死别人的理念,直把盘子里最后一口鱼肉塞进嘴里,这才放心离开。 天牢里终于安静下来,萧臣倚在铁栏旁边,不时看向隔壁牢房已经睡下的温宛,“睡着了吗?” “睡着了。” 第五百五十五章 钝刀割人才耐看 萧臣听到声音,越发朝铁栏靠过去。 “宛宛,你说他回了吗?” 牢房寂静,温宛隔好久都没吭声,萧臣眼中闪过一丝落寞,正当他把头转过来时身后有声音飘际到耳畔。 “回来了。” 萧臣兴奋转身,看到温宛从床上坐起来,幽幽的看向自己,“王爷可以不睡觉,但可不可以别影响别人睡觉?” “我怕你睡不着。”萧臣侧身倚在铁栏上,认真道。 温宛神情恳切,“我能睡着。” “我睡不着……” 温宛长长吁出一口气,起身走到铁栏旁边坐下来,“他一定回来了,因为该来找我的人,没有来。” 哪怕宋相言将周围牢房的囚犯都移走,他们之间说话不会被任何人听到,温宛与萧臣依旧心有灵犀的没有说出萧奕的名字。 而温宛口中所说该来找她的人,是万春枝。 的确,如果萧奕不是找到万春枝,以万春枝的个性势必要到天牢问个究竟。 万春枝没来,很明显是因为萧奕不让。 “宛宛,寒棋……” “寒棋长的好看。” “不好看。”二人隔栏对坐,萧臣整个身子急急的凑过去,“她没有你好看。” “王爷何时将我们两个放在一起比较的?”温宛扬眉。 “我没比较,也不是她没有你好看,是这个世上所有女子都没有你好看。”萧臣承认他脸皮与之前稍有不同,厚了一些,也有可能不是一些,但不重要。 彼时朔城他在踹折司马瑜那条腿之前,二人进行过非常深刻的对话。 萧臣诚心求教,该如何追回一个对自己死心的女人。 司马瑜表示不懂,迄今为止他还没让任何一个女人死心过。 这点萧臣不同意,遂提及司马瑜一妻三妾,如果不是死心,两个小妾为何转投邢栋怀抱,另一小妾为何与家丁暗结珠胎,还有他唯一的妻子因何会爱上木鱼? 邢栋听罢呵呵一笑,拉住萧臣欲传授经验。 然后萧臣没听,直接踹折司马瑜一条腿后离开…… 天牢里,温宛发现萧臣越来越不要脸,这种瘆人的话他居然好意思说出口,好在温宛也没给出什么激烈反应,现在能让温宛情绪激动的怕只有钱。 “王爷要这样说,我勉为其难承认就是了。” 温宛反过来认真打量萧臣,“几位皇子中,王爷眉眼没有太子长的温润,少了几分儒雅,体态没有二皇子颀长,缺少体弱病娇的韵味,皮肤肯定没有三皇子白,与四皇子相比又没有他身上那股子谦虚劲儿,与五皇子的妖魅完全不沾边,六皇子夭折前还是个娃娃,若是跟八皇子和九皇子比,又少了天真可爱……” “宛宛你把眼界放宽些。”萧臣下意识摸摸自己颚下胡须,两日没理一定很难看。 “我识人不多,但就长相倒也能拎出一两个与王爷比上一比,先说说宋小王爷跟苏玄璟……” “宛宛,我可能睡着了。”萧臣假装闭上眼睛,他不想跟这两个人比。 温宛见状,唇角微不可辨勾了勾,“王爷好梦。” 耳畔传来脚步声,萧臣知道温宛走回床上,隐隐还有扯被子的声音。 背对那张床,萧臣慢慢睁开眼睛,心底那份彷徨越来越明显。 该怎么形容这份心境? 温宛是他守护的珍宝,他是守在珍宝旁边的巨龙,面对敌人他可以无畏又强大,独处时寂寞孤独,面对那份温柔时又会胆小跟天真…… 翌日清晨,温弦第十五次从醉月轩的雅室里醒过来。 她酝酿好情绪,眼泪无声划过鬓角,落在宁林胳膊上。 “侄媳怎的哭了?”宁林扳过温弦,抬起指腹万分心疼替她擦掉眼泪。 温弦急急抽搭回去,忍着不开口。 “侄媳与本王这样亲密无间的关系,有委屈都不与本王说,这可显得本王有些无能了。”宁林将温弦揽在怀里,拍拍她后背,“是不是昨日?” “自小到大,祖父就只喜欢温宛,还有少行跟君庭,他们眼里也只有温宛一个长姐,他们从来看不到我,我大婚那日他们都不曾出现,仿佛我在御南侯府里是多余的……” 宁林侧躺在软榻上,怀里抱着温弦,眼睛则看向对面墙上悬的那幅山水画,那画是他前几日所画,美中不足,山间有一茅草屋,十分煞风景。 温弦不知宁林心情,继续哽咽,“我知道我是捡来的,可他们既然捡了我,为何又这样对我!” “是本王不好,昨日我若再去与御南侯理论一番说不准就叫温宛跟魏王坐上囚车给侄媳出气了。”宁林抚着温弦光滑背脊,长声叹道,心里却想着若然在那间茅草屋顶面加上炊烟,会不会好一点。 彼时温弦没从东方隐那里求到弄死温宛的办法,便想着让宁林替她出这个头,宁林不负所望,在皇上那里求得一个监审的职位,出城便给温宛及萧臣一个下马威。 可温弦所求绝不仅仅如此,“王爷,弦儿虽在御南侯府被温宛欺负那么多年从未想过报复,可如今不同,问尘赌庄威胁到伯乐坊,我们不能叫温宛活着走出天牢!” 宁林闻声,视线回落到温弦脸上。 看着那张娇小艳丽的容颜,宁林沉默了。 温弦心里一紧,“王爷千万别误会,弦儿不是心狠手辣的人,只是……” “温宛一定能活着离开天牢。” 听到宁林这句话,温弦脸上浮现出根本隐藏不住的失望跟不甘,眼泪掉的越发凶猛。 她是真委屈。 宁林抬手为她拭去眼泪,“萧奕案无人证物证,好坏全凭青夜一张嘴,他说是郁玺良杀了萧奕,说温宛那夜亦在荒林,可除了他没有任何一个可以作证的人,此案于你我最有利的方向是悬案,弑杀皇子的嫌疑将会成为他们一辈子的负累。” 见怀里温弦默不作声,宁林又道,“傻姑娘,你见谁一刀斩首喊疼的?都钝刀子割人才耐看。” 温弦不明所以,抬头看向宁林。 “昨日长街,温宛身后都跟了谁?” 温弦想了想,“温少行,温君庭!还有宋相言,沈宁和戚沫曦!还有……” “温宛的丫鬟,紫玉。” 第五百五十六章 说个痛快 温弦十分诧异,在她看来,后面那群人里最应该被忽略的就是紫玉。 一个丫鬟而已! 宁林看出温弦眼中质疑后表示蛇打七寸,或许我们现在奈何不了温宛,可温宛身边的朋友亲人,只要略施小计还是可以让他们受一受挫的。 “第一个为何是紫玉?” “或许在我们眼里紫玉只是一个低贱的丫鬟,可在温宛眼里这个丫鬟的意义绝对不同,否则她岂会在离开朔城之后把紫玉一并安排随军去了朔城,去时温少行的腿瘸了,回来时司马瑜的腿也瘸了,这一去一回,紫玉可都是坐的马车。” 宁林懒散躺在软榻上,揽着依偎在他身边的温弦,“而且温宛身边的那些人,现在来看你最容易动的就是紫玉,家无宁日,她还怎么一心扑在赚钱上呢。” 温弦没有说话,她有好些日子没回御南侯府了…… 温宛与萧臣呆在天牢的第二日,寒棋依约入宫求见周帝,以身体难孕为由请求周帝准予撤销她与萧臣的婚约。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寒棋私以为不管周帝对萧臣态度如何都不会拿子嗣之事开玩笑,可她想错了,周帝没有同意她的请求,哪怕后来她以于阗主动撤回和亲请求为由,都被周帝威逼拒绝。 周帝的理由是,大周乃礼仪之邦,断不会因寒棋难孕就出尔反尔,更表示萧臣此生都不会纳妾! “周帝对萧臣是不是过于刻薄?” 永宁殿里,寒棋端着茶杯,百思不解。 落汐回话,“周帝对萧臣刻薄也不是一两日,这个公主殿下知道的。” “我知道,可我不知道周帝竟然刻薄到根本不在乎萧臣是不是有子嗣!”寒棋看了眼杯里的苦丁茶,美眸凝蹙,“这如何配为人父?” 落汐也觉得周帝那几句话听着冠冕堂皇,可实际上根本就是针对萧臣,“他这是有多怕自己儿子不恨他!” 寒棋深吁口气,“难怪萧臣会有十万私兵,可是为什么……” 落汐看向主子,“什么为什么?” “义父说过这个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周帝为什么这样讨厌萧臣?” 只是这个问题简直成了所有提出这个问题的人心头求而不得的朱砂痣,他们绞尽脑汁也得不到答案…… 可有的人,从一开始就知道答案。 皇宫里哪有秘密呢! 御书房内,李公公急匆进来禀报,说是贤妃求见。 周帝没有拒绝,让李公公把人叫进来。 李公公是聪明人,在贤妃踏进御书房门槛的那一刻,他抬手阖紧朱漆木门守在外面。 程芷穿了一件她平日里喜欢的月白色华衣,让清芙梳了时下宫里最流行的飞云髻,髻上坠着一根镂空的金簪,簪子下面垂着明晃晃的流苏。 除了金簪,程芷耳垂佩有珊瑚坠,颈间挂着珊瑚链的配饰,皓腕戴着一对玉镯,满身上下的珠光宝气,与平日素朴的样子判若两人。 “臣妾叩见皇上。”程芷尽量提气,以便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毫不虚弱。 龙案背后,周帝目色深邃。 他定睛看着眼前女子,一瞬间惊艳之后剩下的,只有平静。 “贤妃起罢。” 程芷没有执意俯身,她太虚弱,不能把力气浪费在这里。 周帝在猜,他猜程芷过来应该是为萧臣求情,亦或是知道寒棋体寒不能替萧臣诞下一儿半女,所以想求自己不要把话说的太死,至少得让萧臣纳妾。 可惜都不是。 “臣妾近日精神萎靡,夜间恶梦不断,想求皇上准予臣妾入护国寺小住,静心礼佛一段时间。”程芷身形恭敬,低声说出自己所求。 周帝愣住,“你想去护国寺?” “是。”程芷回道。 周帝静静凝视眼前女子,黑目微眯,“贤妃啊,你的臣儿如今身负弑杀歧王之罪被关押在天牢里,你现在与朕说要去护国寺,何意?” “能有何意,为臣儿祈福。”贤妃不再如往常卑躬屈膝,平静看向眼前这位帝王。 “是为臣儿祈福,还是要见谁啊!” 贤妃抬起下颚,用她以前从不敢在周帝面前摆出的傲然姿态,“皇上以为臣妾该见谁?战幕还是温御?在皇上眼里他们两个谁才能保我臣儿无恙?” 周帝震惊看向程芷,皱了皱眉,“贤妃,注意你说话的语气!” “臣妾该用什么语气?乞求、哀告、还是臣妾该跪在皇上面前五体投地吁请皇上放过臣儿!他只是一个孩子,不知密令为何物!” “贤妃!” “何必!” 程芷眼眶陡红,有些话她憋在心里太久,“皇上你的心胸只是那样么!你的自信呢!你坐在金銮殿上睥睨天下,俯视万生的气势呢!就因为先帝密令,你终日惶惶,你不敢在臣儿满月时就杀了他,你怕那五个所谓的密令者会反你!不……最多也就四个,因为密令者里有叛徒,否则你怎么会知道密令!” “贤妃,你可以闭嘴了!” “臣妾闭了十八年的嘴!皇上不妨叫我一次说个痛快!” 贤妃看着昔日也曾恩爱过的帝王,如今只剩下两两相厌,“你养着臣儿,又舍不得我死,只是因为你要利用臣儿钓出密令者,想从我身上找出先帝留下遗诏的根源!” “朕不该?”周帝兀突起身,双目狠戾落向贤妃,“朕不该找出那五个不忠之臣,不该怀疑你的身份?凭什么父皇要将你的儿子立为太子,你是谁!” “我不知道!”贤妃终落泪。 “不知即是罪!” “不孝是不是罪?不遵先帝遗诏立臣儿为太子你犯的是死罪!” 周帝震惊看向贤妃,一时无语。 “这十八年,但凡臣妾有半点心思便将这逆天遗诏公之于世!有重臣相应臣妾未必会输!”面对贤妃不敬,周帝眼瞳愤怒到几欲燃烧,“你敢!” “臣妾并非不敢,只是不愿看到父子反目,重臣枉死,不愿看到大周朝廷一片血雨腥风!臣妾宁愿委屈臣儿,只盼皇上能看到他受的这份委屈放他离开,可臣妾以死逼迫臣儿娶寒棋换来的是什么,是皇上更加肆意的迫害!单在这件事上,皇上的气度跟胸襟远不如臣妾!” 第五百五十七章 沉默是金 御书房内,程芷冷眼看向周帝,神色中尽是鄙夷嘲讽跟深深的不屑。 周帝气到疯魔,“程芷,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臣妾没什么不懂,以皇上的智慧若不想立臣儿为太子,破‘遗诏’之局一百种方法,可你偏偏一种都不用,不断诱臣儿入夺嫡之争给密令者希望,一遍遍以臣儿为诱饵设局,归根结底是皇上心魔作祟,是你自己不甘心!你把对先帝的怨恨转移到密令者身上,你隐忍十八年也要一个一个把他们都抓住的目的,也绝不是因为大周朝的根基跟国运,而是你想向先帝证明你自己!” “朕乃天子!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周帝看着贤妃那又锐利的,仿佛可以穿透人心的眼睛,怒声高喝,愤怒到了极点。 程芷毫不畏惧看向眼前帝王,眼中是无比的蔑视跟冷漠,“你这个卑微的,可怜虫。” “程芷,你活腻了!”周帝眼中蕴出滔天杀意,那种被人窥探到内心的尴尬跟羞怒让他恨不得将程芷烧成灰烬。 程芷肺腑隐痛,额头已经渗出细密汗珠儿,喉咙里有腥咸味道涌溢出来,“过犹不及,皇上不许寒棋退亲,是想逼密令者想出解决办法,可皇上在臣儿坐牢时杀了他的母妃,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周帝一直都不知道,在他眼里懦弱又胆小的程芷,有朝一日也会说出这样尖酸刻薄又让人无力反驳的话,“你想去护国寺?” “臣妾想为臣儿祈福,盼他有惊无险。” “朕、准!” 看着龙案后面因为愤怒满脸通红,额头青筋都迸跳起来的周帝,程芷神色渐渐平静。 半晌后,她开口,“皇上,保重。” 程芷恭敬施礼,之后转身。 “贤妃,既然你想入护国寺,就别再回了罢。” 程芷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她不在乎。 “也别再见萧臣。” 程芷停下脚步,背对周帝,“如果不是有我这样懦弱的母亲,臣儿也不会娶寒棋为妻,如今我又有什么面目再见臣儿。” 待程芷离开御书房,李公公急忙跑进来。 视线内,周帝双手叩在龙案上,身体不可控制的微微震颤。 “皇上……” “朕要你亲自送贤妃入护国寺,打点一切。” 李公公恭身领旨,“老奴这就去办!” 御书房内,周帝在李公公离开后再也支撑不住,颓然坐在龙椅上。 脑海里,贤妃的话如同魔咒般一遍遍回响。 原来他做的一切,不过是想向父皇证明呵…… 昭纯宫内,李公公带着几个小公公替贤妃收拾必备行李,之后护送贤妃与清芙去护国寺的事不肖半个时辰传遍整个皇宫。 甘泉宫里,温若萱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在磕瓜子。 自御南侯府回来她就没干过别的,萧奕还活着这事儿当然是好消息,可又是谁这般处心积虑将萧奕之死嫁祸给宛儿? 御南侯府只怕不能在这场夺嫡之争中独善其身了。 除了这件事,还有另一件事也让温若萱百思不解。 七天前,她从秋晴端进来的糕点里吃出一张字条,是贤妃笔记。 ‘臣儿知道本宫最喜欢的,是哪株盆景。’ 就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温若萱都不明白贤妃因何要费如此周折把它塞到自己吃的糕点里,就在两天前,她与秋晴路过御花园时看到贤妃,贤妃也刚好看到她,还没等她上前询问,贤妃转身就走了,那神情仿佛看到瘟神一样不待见。 “皇上叫李公公亲自送贤妃到护国寺?”温若萱蹙紧眉头看向秋晴,狐疑问道。 秋晴点头,“奴婢打听到是贤妃主动去的御书房,打从御书房出来之后李公公直接就去了昭纯宫。” “这都什么事儿!”温若萱这辈子也算识人无数,偏偏就看不准萧臣母子,一个两个的都把话憋在心里头。 “奴婢也觉得奇怪,魏王殿下身陷牢狱,贤妃怎么就去护国寺了呢。”秋晴特别不理解。 温若萱越想越没头绪,继续磕瓜子。 即便如此,她总觉得将有大事发生…… 离开皇城的马车里,贤妃再也控制不住吐了一口血,血吐在一个装满陈旧棉花的布袋里,袋子里面隔着一层油纸,里面的血迹不会渗出来。 “娘娘!” 嘘- 贤妃抬指作了噤声的动作,清芙抹泪。 “本宫没事,只是连累你与本宫一同到护国寺受苦。”贤妃虚弱倚在车厢里,朝清芙伸出手,“别怪本宫。” “奴婢不怪娘娘,只求娘娘快点好起来!”清芙紧紧拉住贤妃的手,小声低泣。 贤妃无奈苦笑,她知道此行无归途,所以早将自己想说的话藏在盆景里且与宸贵妃打过招呼,或许宸贵妃现在不明白那张字条的意义,但以她的智慧,事发之后自会明白。 至于为何要激怒周帝,为何一定要来护国寺也不过是想见一见温御。 贤妃深知周帝一直暗中监视自己,十八年来从无间断。 可温御不知道。 她得让温御知道! 一来比起皇宫,护国寺里周帝眼线相对少。 二来就像两个想要私奔的情人,比起男子不知道女子周围有人盯暗哨的情况,自然是男子知道女子周围有人盯暗哨,更容易成功。 至于温御能不能想到来见她,若温御是密令者,应该想得到…… 夜里,温宛牢房又多出许多东西,大到浴桶,小到胭脂水粉,无一不缺。 要说送浴桶的戚沫曦也是有才,除了浴桶,她来时把沈宁一并叫过来陪温宛打马吊,本来她叫了她哥过来凑人头,奈何戚枫临时有事没来。 最后还是温宛提议叫萧臣过来凑数,这才成局。 大半天,萧臣非但一局没赢,不时还要忍受沈宁跟戚沫曦明里暗里嘲讽。 二人临走时生怕萧臣会赖在温宛牢房里,刻意把萧臣拉回自己牢房且叫狱卒上锁之后,这才安心离开。 牢房里,有狱卒送来饭菜,温宛那份依旧出自金禧楼,萧臣则是普通牢饭。 虽说打马吊纯是靠本事赢钱,温宛还是有点过意不去,再有本事也敌不过三打一,于是主动拿过去一盘菜,“钱财乃是身外物,王爷别放在心上。” 萧臣不禁抬头看过去,眼睛里有了光彩。 温宛仿佛意会到什么,忽然沉默。 “宛宛?” “沉默是金,我在攒钱。” 第五百五十八章 苏玄璟探监 温宛觉得自己应该是真的不爱萧臣了。 萧臣一个眼神过来,她忽然就觉得萧臣下句话一定是想要回输给她的钱,于是心里有了警觉,这件事若换成宋相言亦或沈宁他们,钱财而已,算事儿么! 想到这里,温宛舒了口气,她佩服自己。 忽的,牢房外面传来脚步声,温宛与萧臣一并看过去,竟是苏玄璟。 还是那袭白衣,纵然消瘦仍不减风华。 苏玄璟没有看错,不管是白天跟御南侯同行走在大街上的温宛,还是此刻被昏黄烛光笼罩下的温宛都是那样明艳动人,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自信根本掩饰不住。 这样的温宛最具吸引,确切说这样的女子最容易吸引有胆识,有魄力的男人,一般男子只会敬而远之。 “温宛……” 狱卒退下去,苏玄璟紧两步行至牢房外,在意识到牢房没上锁之后他抬手打开牢门。 “苏公子有事就站在那里说。”连萧臣都有骗钱的嫌疑,温宛又能给苏玄璟什么脸色。 熟悉的眼神,冷漠,疏离,仿佛他们是前世仇人一般。 苏玄璟要命的觉得,哪怕这样的温宛仍然让他欲罢不能,“县主可否走近些?” 很明显,苏玄璟在针对萧臣。 萧臣原是背对温宛,就算温宛曾在他与苏玄璟之间选择了他,萧臣仍然没有自信,如果让温宛再选择一次还会不会是他,尤其在欺骗之后。 在他心里,苏玄璟永远是迈不过去的坎儿,他甚至能看着温宛与宋相言在一起,却无法直视温宛与苏玄璟站在一处,那种自心底溢出来的感觉,是失去。 可在苏玄璟让温宛走近的时候萧臣忽然就想通了! 他已经失去了,现在要做的,是争取。 于是温宛没动,萧臣动了。 萧臣干脆站起来,顺着牢房栏杆蹭到距离苏玄璟最近的位置,如果不是有铁栏,他能站到苏玄璟身边。 苏玄璟看向萧臣,微微蹙眉。 萧臣微抬下颚,面无表情看过去。 “魏王殿下,苏某有几句要紧的话想单独与温县主说,不知魏王可否行个方便?”苏玄璟索性直言。 温宛恶趣味的没有开口,她想听听萧臣会说什么。 萧臣也果然没有让她失望,“那到底,是有几句要紧的话?” 苏玄璟,“……魏王殿下!” 温宛浅步移过去,“话无不可对人言,苏公子就在这里说罢。” 苏玄璟看向萧臣的目光瞬即变得冰冷,他未等温宛反应直接欲拉温宛手腕,却在下一秒握到了另一个人的。 习武之人哪能慢过苏玄璟! 眼见温宛手腕被萧臣握住,萧臣手腕被苏玄璟握住,场面一度尴尬到无法用言词形容。 苏玄璟猛的弹开手,萧臣这下倒是没了那股灵敏劲儿,一直握着温宛手腕不放,眼睛却是瞪向苏玄璟。 没有挑衅意味,他只是很厌恶苏玄璟会突然朝温宛动手动脚。 “魏王殿下。”温宛搭眼过去,萧臣的手与她手腕的颜色对比鲜明,古铜色的五指看起来很瘦,但却骨节分明且有力量。 其实那日她与萧臣谈论长相的时候,说谎了。 萧臣可能没有那些皇子的优点,可他有自己的优点,单纯看长相,温宛还是觉得萧臣好看。 萧臣闻声松手,低咳两声。 “苏公子说罢。”温宛有些不耐烦。 苏玄璟深吁口气,自袖兜里取出一张交叠平整的字笺,“县主自己看。” 温宛接过字笺,有心展开时见萧臣脖子抻过来,苏玄璟则紧紧盯住萧臣,一脸怨气。 男人呵! “苏公子若没有别的话,可以走了。”温宛没有展开字笺,浅声道。 苏玄璟诧异,“县主还没看!” “公子走后我自会看。”温宛真诚道。 面对温宛近乎冷漠的态度,苏玄璟就只剩下一丝苦笑,“县主安心在这里呆几日,玄璟会在外面替县主奔波。” “多谢。” 空洞到没有灵魂的一句感谢落在苏玄璟耳朵里也是满足,总有一日,他相信温宛会看到他的好! 待苏玄璟离开,温宛这才打开字笺,第一个字是‘宛’。 嗯? “上面写的什么?”萧臣迫不及待问道。 温宛对于称呼不甚在意,拿着字笺走到铁栏,展平。 字笺里的内容是关于萧奕三千私兵统帅青夜的。 青夜本名不叫青夜,叫楼袂,师从江湖素有‘一夜丧’之称的弃如来,为其闭门弟子,七年前因救萧奕被人划瞎左目,至此跟在萧奕身边,成为私兵统帅。 “弃如来是谁?”温宛对江湖上的人了解并不多。 萧臣则盯着字笺上‘弃如来’三个字,目光深邃,“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温宛得承认苏玄璟不是一般人,能让他出手调查的人必定不一般。 “难道说……” 为免有人偷听,温宛下意识凑近萧臣,压低声音,“那夜假扮郁教习的人是弃如来?” 萧臣陷入沉思,一时没有注意温宛靠近,“不是。” “为什么?” “因为弃如来已经死了,但有可能是……”萧臣抬头瞬间,鼻梁似乎蹭到了温宛的。 萧臣立时绷紧身子,脸颊通红,喉结上下滚动,那股独属于温宛的气息让他想到曾经那一吻。 温宛只是尴尬朝后退了退,“有可能是谁?” “青夜。”萧臣隐去慌张,却没敢再抬头,喉咙有吞咽的动作。 忽在这时,牢房屋顶似有松动,卓幽一袭夜行衣落下来。 “属下拜见王爷!” 当日温宛将卓幽留在朔城等九离,卓幽当然不会傻到真就在那里等,他比萧臣更早回到皇城,且依萧臣之意入黄泉界找绮忘川,查了青夜。 是的,早在韩章带青夜到行馆缉拿温宛时,萧臣便觉得青夜有问题。 青夜哪怕正常一点都不会把‘萧奕’的尸体交给衙门,更不可能让韩章给他出头。 马庶的反应才是正常的! 如今卓幽带着消息来找萧臣,且将得来的消息双手奉上,萧臣自不会与温宛藏私,当即打开字笺,里面的内容与苏玄璟给出的结果相差无几。 第五百五十九章 最坏也就是悬案 “他是谁?” 温宛看到字笺后对于已知的事情没有任何惊讶,反倒对卓幽来了兴趣。 萧臣真的很想一脚踹到卓幽脸上,哪怕卓幽早来一柱香时间,苏玄璟的消息就会变得毫无意义。 啥也不是! “他是我的暗卫,卓幽。” “卓幽?” 温宛想到了那个车夫小幽跟九离,也不知道九离有没有找到他喜欢的女人,小幽有没有等到九离。 等温宛缓过神,卓幽已经离开。 萧臣为了防止温宛过多联想,把温宛叫到身边压低声音,“卓幽带来的字笺里写明青夜师从弃如来,由此可以……” “苏玄璟的消息里也写了。” 萧臣,“……由此可以猜测青夜武功在郁教习之上。” 温宛恍然看向萧臣,似乎懂了。 所以那夜易容成郁玺良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青夜…… 晨昏两观日,日落和日初。 宋相言做足准备之后,亲率十二卫到韩裘府邸找事儿。 自古疑犯收监有理有据,还没听说哪个衙门把原告也收监,是以宋相言在韩府见到青夜说明来由时遭到韩章强烈反对。 宋相言也没含糊,直接叫十二卫动手抢人。 韩章在朔城是郡守,可到皇城里也不过就是芝麻绿豆大小的官儿,韩裘行商,更没话语权。 眼见宋相言就要把青夜抓走,景王宁林自府门踱步走进来。 宋相言没忘温宛叮嘱,早在带着十二卫来时就将消息透露出去,他等的就是宁林。 以他的身份与小官小吏争吵不着,与宁林争吵可信度才高。 宁林挡住府门,眸子从青夜身上移向宋相言,“相言,这可是你的不对,本王为监审,你来韩府找青夜了解情况,为何不叫本王一起?” “因为怕宁王舅辛苦,固将青夜‘请’回大理寺,这样王舅也能少走几步。”宋相言一本正经道。 宁林怔住,片刻失笑,“本王真的是,好像景王府距离韩府更近一些吧?” “王舅出门左拐自然是韩府近,王舅若朝右拐,那肯定是大理寺更近。”就这句话而言,宋相言摆明就是无赖。 宁林瞧着宋相言,哭笑不得,“不论远近,本王现在已经站在韩府,也刚好有事想问青夜,咱们回厅里?” “不回。”宋相言瞧了眼上官宇。 上官宇心领神会,当下拽着青夜绕过宁林。 “景王殿下!青夜冤枉!” 青夜早被五花大绑,穴道封住一半,如今只能胀红着脸用嘴求救。 与此同时,韩章亦上前,“景王明鉴,大理寺卿假公济私,硬要带走青夜于法不合,而且这皇城谁不知道大理寺卿与温宛的关系,青夜为原告,这一走只怕凶多吉少!” 宁林退两步挡住上官宇,抬手扯住青夜衣袖,“相言,韩大人说你假公济私,你抓青夜回去怕不是逼他撤案吧?” 宋相言闻声走过去,妥妥掰开宁林扯拽衣袖的手,“必须不能够,保护原告是大理寺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里没有外人,本王不妨与你说句体己的话,这件案子……”宁林身体朝宋相言方向倾斜,虽说压低声音,却还是能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你得学会明哲保身。” 宋相言脸色骤冷,面容浮现罕见霜意,“宁王舅且回去与你那位好侄媳交个底,这案子无人证物证,只凭青夜一面之词想定温县主的罪,不太可能。” “当然!” 宁林煞有介事点点头,“可宋大人想替温宛跟魏王洗刷清白,单靠青夜一人也不太可能。” “最坏不过悬案。”宋相言如被激怒一般,冷冷开口。 宁林笑了笑,“最好也不过悬案嘛。” 宋相言迎向宁林那双笑中带着嘲讽的眸子,朝身后上官宇下令,带走青夜。 韩章着急,上前时却被宁林拦下来,“看大理寺卿的阵仗,人是抢不回来了。” “宁王殿下,青夜不能落在他们手里!” 宁林转身,看向韩章紧张的眉眼,“宋相言不敢对青夜如何,大人无须着急。” 韩章看向已然离开府门的大理寺马车,只得作罢,“此案幸有景王殿下监审。” 宁林未与韩章寒暄,随后离开。 院子里,一直站在后面没有出声的韩裘走上前,“兄长……” “回屋说。” 厅内,韩裘将刚刚一切看在眼里,凑到自家兄长身边,隐隐有兴奋之意。 “歧王被刺案,最好的结果是悬案?”韩裘狐疑问道。 比起韩章笑面佛的长相,韩裘长的斯文白净,身材颀长反倒有几分读书人的气质。 韩家世代行商,到了韩章父亲那一代深感朝中有人好办事,于是不惜重金培养长子考取功名,次子继承家业。 如此这两兄弟一个在朝,一个在商,彼此呼应事半功倍。 “计划里对温宛本就是悬案,上面没想激怒御南侯,郁玺良必然跑不掉,人证物证还在搜,过不了几日就会从朔城传过来,至于魏王……” “弟弟不关心郁玺良跟魏王,只要温县主不能洗清嫌疑就好。” 韩裘打断韩章,眉飞色舞,“兄长有所不知,万春枝已经好几日没出现在御翡堂,昨日有人找到我,说是南宫煜的那批货他们收了。” 韩章皱眉,“什么意思?” “有人冒充万春枝收了南宫煜的货,那人要低价卖给咱们!”韩裘说话时眼睛都在放光,他验过货,都是极品。 韩章瞧了眼自己弟弟,“这货若咱们收了,温宛找上门……” “温县主要找也是找万春枝,歧王之死温宛脱不了嫌疑,万春枝就算吃哑巴亏也不可能帮着温宛要这批货,保不齐还能掉转枪头对准温宛。” 韩章沉思之际,韩裘又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那批货我们至少能省这个数!” 见韩裘挥出五根手指头,韩章亦动心,但还是犹豫。 “冒充万春枝的人可稳妥?” “兄长放心,那人有名有姓,就是谁也找不着。” 韩章是官场上的老油条,当下听出端倪,“千手?” “自古多少悬案出自千手,弟弟觉得千手最好,千手稳当。”韩裘自鸣得意。 “也罢,收货时你得万分小心!” “兄长信我!” 第五百六十章 我怕二姐会记错 韩章没有道理不信自己的弟弟,在他眼里弟弟是行商之才,这些年经营百宝楼如火如荼,从未让他失望,再者韩章让弟弟收了那批货还有另一层意思。 南宫煜有自己的供货源头,若然叫那些人知道南宫煜的货落到百宝楼,他倒要看看南宫煜有一百张嘴能不能说得清楚。 要知道,那些人可不管什么朝廷内斗,他们只看结果。 届时南宫煜可难收场…… 温宛入天牢这两天,温御时不时出府,温若萱亦回府一次,李氏看着老爷子跟大姑姐忙里忙外心里也惦记,可她人微言轻也帮不上忙急火攻心昨晚病了。 温弦在御南侯府一直有眼线,原本就想回府探亲的她刚好有了由头。 大清早,温弦领冬香乘马车回府,正巧管家出门办事,门没敲就开了。 她刚进门,便瞧见一个背影朝墨园方向闪过去、 “冬香,那个……” “回二姑娘,奴婢瞧着,好像是二少爷。” 温弦心思微转,吩咐拎着两大包补品的冬香先回西院把东西给李氏送过去,自己扭头随着那抹身影去了墨园。 那道身影的确是温君庭。 自朔城回来,温君庭与温少行理所当然入兵行任职,虽都是小吏,可对于無逸斋这一届的新生来说,他们已经是走在最前面的士家子弟,成为多少人羡慕的存在。 温君庭跟温少行没有上朝资格,所以他们入兵部官衙点卯的时间要晚,卯时三刻到就可以。 这会儿温君庭入墨园是想找温少行一起去兵部。 墨园正厅,紫玉正在收拾温少行用过的早膳,因为背对,她没注意温君庭已经到了门口。 自朔城回来这一路,温君庭已经想的很清楚,他与紫玉没有未来,至少以他现在的情况根本不能保护紫玉不受伤害,所以他求长姐跟少行不许把他的秘密说出去。 可真正爱上一个人,是控制不住的。 饶是温君庭这样的高冷猫也不例外。 他站在门口处,静静看着紫玉把剩下的菜拨在一起,又把盘子罗起来搁到竹篮里,每一个动作在他眼里都耐看,没有一丝厌烦。 很显然温少行不在,可他不愿离开,若能这样在不打扰的情况下看一辈子他也很愿意。 许是看的太入神,紫玉拎起竹篮回身一刻温君庭忘记躲开。 紫玉被吓到了,身子不小心撞到椅子朝后仰过去! 温君庭见状疾步冲进厅里揽住紫玉。 他紧紧抱住紫玉,脸上布满紧张神色,“你没事吧?” 也就在这一瞬间,温君庭瞄到墨园外有人探头进来。 紫玉慌张起身时还没来得及说话,温君庭头也不回的走了。 看着温君庭的背影,紫玉握着竹篮的手慢慢收紧,眼神变得落寞又难堪。 她勾起唇角自嘲。 醒醒吧紫玉,你只是一个丫鬟而已,不值得被谁喜欢…… 墨园外,温弦在弯月拱门处被温君庭拦下来。 “二姐何时回来的?”温君庭长的很高,压温弦一头。 温弦看着眼前这位半年不曾见过一面的弟弟,露出温柔如水的笑意,“君庭你长高了。” “紫玉被椅子撞到,我去扶她。”温君庭没与温弦拐弯抹角,他追出来就是想告诉温弦刚刚发生的事。 温弦抬头看向温君庭,失声笑道,“君庭你与我解释这个做什么,你就是扶了紫玉一下,我看到了。” “我怕二姐会记错。”温君庭面无表情,认真道。 小时候的事,温弦有印象。 她记得温君庭有一次不小心掉进池塘里,紫玉在池塘边拉他。 后来温君庭也不知怎的,频繁去墨园找紫玉,于是她便把这件事告诉给李氏,更在李氏面前诬陷是紫玉把温君庭推进池塘。 可那时她是好意,是真心! 温君庭是御南侯府二少爷,以后成龙成凤的人物,如何能与一个下贱丫鬟牵扯不清! 没想到她的好心在温君庭这里成了驴肝肺,更被这小子记到现在。 “被你这样提醒,二姐可不敢记错呢。”温弦走上阶梯时,温君庭本能侧身让开路。 擦肩而过时温弦心里忽然就觉得不舒服,“二姐大婚那日,你没来真可惜。” “無逸斋有规定,君庭也觉得是憾事。”温君庭恭敬道。 哪怕温君庭不喜温弦这个姐姐,依旧表现的十分尊重,走不走心另说。 温弦皮笑肉不笑的勾勾唇,“这个时辰你就别在这里陪我了,再迟些出门,你赶不上兵部应卯可别怪在二姐身上。” “二姐言重。” 温君庭陪着温弦走到正院,见温弦走去西院,这才转身。 此时冬香已经将温弦带的重礼送到西院李氏房里,温弦来时李氏刚披了件衣服从床榻上坐起来。 “母亲怎么起来了,弦儿刚刚问过管家,大夫叫母亲躺在床上静养。”温弦坐到床沿,吩咐冬香把她带来的千年人参送去后厨熬成补汤。 “如今你长姐还在天牢,母亲哪里躺得住。”自从温君庭住回御南侯府,与李氏说了许多温宛对他的帮助跟照顾,李氏对温宛彻底改观。 见温弦脸色沉下来,李氏忽然想到外面那些风言风语,于是旁敲侧击。 她拉起温弦的手,“弦儿,母亲听说你还与景王来往?” 温弦清楚此行目的,她不能生气,不能发火,“都是生意场上的正常来往,母亲别多想。” “母亲当然不会多想,我就是怕思源多想,前几日思源还来御南侯府探望你父亲……” “他来找父亲告状了?”温弦蹙眉,寒声问道。 “没有,他还反过来安慰你父亲别去理会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说他与你相敬如宾,还有你长姐的事,他说他会尽量帮忙。”李氏忽然想到一件事,“对了,我听说景王是你长姐那件案子的监审?” 温弦点头,“是。” “那你可不可以……” “母亲刚刚还劝弦儿与景王保持距离,现在又想我去求景王救长姐?”温弦看着自相矛盾的李氏,心底生出冷意。 李氏素来就是这个样子,她恍然自己没有考虑周全,越发拉紧温弦,“算了算了,你还是别去找景王,这事儿有你祖父跟姑母操心,想必你长姐也不会有事……” 第五百六十一章 真的不要拿过来 温弦脸上没什么,心里憋了一肚子火。 前有温君庭说话阴阳怪气,李氏说话又不长脑子! “母亲说的是,有祖父跟姑母给长姐撑腰,圣旨都能撤回去,还能有什么大事。”温弦反握住李氏的手,“母亲有时间操心力所不能及的,倒不如想想咱们君庭。” “君庭?”李氏不解。 “君庭虽说年纪不大,可也已经到兵部任职,以后前途无量,只是在朝中为官单靠自己硬拼不行,得有妻系加持。”温弦依景王宁林之意,此番回来主要是想探探紫玉,没想到让她瞧见一出大戏。 回想紫玉来去朔城这一路,似乎都是跟温君庭坐在一辆马车里,再加上刚刚温君庭刻意到她面前解释,司马昭之心呵! 她看着李氏,开始期待温君庭跟紫玉的‘旷世绝恋’快些浮出水面。 “你的意思是,给君庭订亲?”李氏恍然,眼中闪出光彩。 “女儿自接手伯乐坊之后一直在替君庭物色,母亲也知道能出入伯乐坊的人非富即贵,倒还真让我打听到几位身世样貌与君庭般配的姑娘,下次我再来时把那几个姑娘的生辰八字拿过来,母亲找人给看看。” “还是你有心!”李氏大喜,又有些忐忑,“可万一君庭不喜欢咋办?” “除非君庭心里有喜欢的女子占了位置,否则女儿给他挑的都是名门闺秀,无论样貌才情在这皇城也数一数二,一个两个不喜欢,看多了总有喜欢的。” 李氏十分自信摆摆手,“君庭不可能有喜欢的女人,但凡有他肯定会告诉我。” “那就好。” 温弦笑容深邃,忍着性子与李氏唠些家常后带着冬香离开。 魏府马车在外等候多时,温弦踩着登车凳走进车厢,脸上的洋洋自得在看到车厢里的人时,消失殆尽。 “君庭?”温弦身形微顿,缓慢坐下来。 “君庭恳请二姐下次回来,不要与母亲再提给我订亲的事,还有那些名门闺秀的生辰八字,真的不要拿过来。”温君庭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可那双眼落在温弦视线里却似有着强烈的轻鄙跟敌意。 温弦忍住脾气,强颜欢笑,“这是二姐一份心意。” “二姐叫车停在路边。”温君庭失去与温弦周旋的耐心,他的话已经说的非常明白。 “我顺路,送你到兵部。” 温君庭起身,“不必。” 温弦也实在不愿看到温君庭那副冷不冷热不热的嘴脸,遂他心愿。 马车停下来,温君庭一刻也不想在车厢里多呆,下车后径直走向兵部。 车轮滚滚,马车缓动。 温弦坐在车厢里,微微阖目。 趁温宛没从天牢出来,她得尽快把御南侯府后院的火燃起来…… 歧王遇刺案又添新证。 新证来自朔城,由韩章呈禀。 当日歧王萧奕遇刺,韩章即命朔城仵作给萧奕验尸,由于案件重大且涉及皇子,韩章不敢耽搁,先与验尸仵作随萧奕尸体同行来了皇城,朔城官衙的捕快深入搜捕,终在荒林深处找到郁玺良曾为名捕时的用的令牌,此人物证。 人证便是朔城北街一户扎纸铺子的老板。 天牢里,宋相言对萧臣熟视无睹,直接走进温宛所在牢房。 “浴桶是哪个大傻子送来的?”宋相言震惊看着摆放在牢房一角的浴桶,眼珠子险些没从眼眶里蹦出来。 “沫曦。” “她脑袋里装了什么你说!”宋相言气急败坏踢了下浴桶。 温宛不甚在意,从浴桶后面拿出一块很大的布,“智慧。” 戚沫曦拿来时就告诉她,洗澡的时候一定要把布挂起来。 “真猪。”宋相言反驳到。 “珍珠?闪闪发亮的那种?”温宛惊讶宋相言竟然没有挤兑戚沫曦。 宋相言狠狠点头,“闪闪发亮。” 一点皱纹都没有! 宋相言转回身坐到桌边,言归正传,“我已经把青夜‘请’回密牢,给他喂了一碗软骨散,你猜我在他牙齿里找到什么?” 温宛摇头。 “毒嚢,温……小宛让你猜到了,他真有自尽的准备。”宋相言朝其投去赞许目光。 旁侧,萧臣无视宋相言的态度,凑过来,“小王爷最好再给他喂一碗。” 宋相言依旧没理萧臣,除了因为温宛原谅萧臣这件事他还没看开,更重要的是他打从内心里不能接受萧臣竟然也是师傅的关门弟子,师傅的心被劈成两半,他不是唯一了。 见宋相言没理萧臣,温宛遂将苏玄璟送来的消息如实相告,大概意思是青夜武功远比世人知晓的高深,当晚欲杀萧奕的凶手很有可能是假扮成郁玺良的青夜。 案子能不能大白于天下,什么时候大白于天下的重点在于萧奕什么时候现身,而能让萧奕现身的人,是青夜。 事不宜迟,宋相言在知道青夜是弃如来徒弟后也觉得一碗软骨散有点儿够呛,于是离开牢房去了密牢。 萧臣这才把温宛叫过来,“宛宛,景王这个人你了解多少?” 温宛闲余时也会想到此人,无论前世今生她都对景王宁林没有太多印象,因为没有过交集。 “不了解。” 温宛下意识走到铁栏旁边坐下来,“不过听人说过景王这辈子只有一个爱好,就是女人。” “我只怕那是幌子,你得小心这个人。” “不止小心,温弦找他做靠山去了几次问尘赌庄,总感觉景王是冲着御南侯府来的。”温宛靠在铁栏上。 她抬起头看向牢顶,眸子微微眯起,若有所思。 萧臣不由看向温宛,他没从那双眸子里看到担忧跟恐惧,哪怕对手是整个大周朝唯一一个拥有免罪金牌的人。 “我也想要一个。” 温宛突然开口,惊的萧臣收回视线,稳定心神后又重新看过去,“要什么?” “免死金牌。” 萧臣悟…… 这厢,宋相言果真入密牢又给青夜灌了一碗用温水冲泡的软骨散,顺便确认一下套在青夜身上各项‘保护’措施有没有问题,尤其下巴卸的彻不彻底。 万全之后,宋相言离开密牢,于拐角阴暗处看到一人…… 第五百六十二章 肉吃多了不好 守在密牢外面的上官宇被人封了穴道倒在地上,宋相言一眼瞄到拐角深暗处的人影。 眼见那人扯下面覆黑布,宋相言喜出望外之余踢开上官宇挡在脚前的胳膊。 天牢不似地牢人满为患,会有很多空牢房,譬如温宛跟萧臣两个人就霸占整排牢房,此刻宋相言将来者拉进拐角处的无人牢房,迫不及待,“师傅!” “小王爷还认我这个师傅?” 来者是郁玺良。 宋相言毫不犹豫,言辞坚定,“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相言还没混账到连自己父亲都不认。” “萧奕的案子,小王爷知道多少?”郁玺良这两日也没闲着,他去找了萧奕。 在郁玺良看来这个案子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棘手,只要他找到萧奕再把那晚的事和盘托出,皆大欢喜。 让他失望的是,萧奕人间蒸发。 找不着了。 作为当时真真切切就在荒林的人,郁玺良与宋相言描述当晚发生的每一个细节。 宋相言听罢惊讶不已,“师傅怎么能让一具尸体与那些黑衣人打斗?” “你以为千面佛就只会易容?为师就只会验尸?”郁玺良颇为自得解释以蛊御尸的秘法之后告诉宋相言,朔城送入皇城的人证是不是真的他不知道,但那块令牌是真的,那块令牌他与武功秘籍搁在一起,武功秘籍早入大理寺成为证据,那块令牌却是刚刚从朔城送回来,说明什么? “说明想要诬陷师傅的人,应该是临时起意。” 这个很好理解,如果早有预谋,当场找到令牌岂不更令人信服。 郁玺良也是这个想法,“如果青夜就是那日假冒为师的人,那公堂之上,你得配合为师演出戏把萧奕引出来。” 宋相言扭头看向郁玺良,“师傅有办法?” “为师把千面佛叫回来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宋相言激动万分。 在他眼里郁玺良头顶光环越来越耀眼,他的师傅真乃神人,二十年前花拂柳金盆洗手那日亲口说过,他再不会踏进大周皇城半步。 不曾想师傅一句话,花拂柳竟能轻易打破誓言。 “师傅,普天之下怕是没有比您更有魅力的人!”宋相言无比崇拜朝郁玺良靠过来,眼睛里眨的全是小星星。 郁玺良感叹,有魅力的不是他。 鉴于朔城呈递新的证人证物,大理寺决定于三日后开堂公审歧王遇刺案,消息传到萧奕耳朵里时,本人毫无反应。 歧王府主卧下面的密室宽敞又明亮,墙壁四角嵌着夜明珠,正中摆着偌大方桌,靠北墙一张软榻,东西两墙各有一扇铜门,正南墙贴着一张写满名字的宣纸。 名字没多少,主要是字大。 昔日大周朝最风华绝代的五皇子,如今就坐在软榻上,静静瞧着对面宣纸上的名字,指尖摩挲着一支飞镖的刃口。 旁侧,万春枝也有几日没出去了。 至于外面动向,万春枝自有安排,是以每日都会有消息传进来。 “王爷,案子在会三天之后开审……” 咻- 随着万春枝音落,寒光一闪,萧奕手里飞镖狠狠扎到对面宣纸上。 刃尖对应的名字,是萧臣。 至此,除了‘萧昀’二字没有飞镖,上面所有名字包括温宛在内,都被萧奕扎了一遍。 “本王像不像老鼠?”萧奕始终没有拿起榻上最后那支飞镖,起身走到正中间方桌旁边坐下来。 桌上有茶,万春枝上前斟茶,“王爷没死,死的就是别人。” “别人是谁?”萧奕数日未理胡须,神容消瘦,少了平日里的飞扬跋扈,那双眼睛再不见邪魅含波,却是冷如深潭。 万春枝将茶杯搁到萧奕面前,抬头看向对面宣纸上的人名,“为什么不能是萧昀?” 萧奕握住茶杯,目光落在杯里。 水面渐起波纹,萧奕的手越来越紧,“本王怀疑每一个人,包括萧昀。” “那为何他的名字上没有飞镖?”万春枝特别相信萧奕现在‘怀疑每一个人’的心态,因为那张宣纸上甚至有她的名字,上面毫无意外扎着一支飞镖。 “如果是他,本王会将那支飞镖亲手扎在他身上。”萧奕举杯喝茶,掩住深邃眼眸里一闪而过的嗜血锋芒。 “三日后开堂公审,王爷是在这里等消息还是……” “观审。” 萧奕落杯,目光重新回到对面墙壁的宣纸上,“你别忘了,那晚还有救本王的人,我想知道那人的目的是什么。”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救人,救人的人,也未必就是好人…… 又过一日。 午时阳光正盛,战幕的马车停在御南侯府。 有车夫叫门,小厮把门打开后直接将这位御南侯府的贵客请进去。 战幕走进锦堂时温御正在用膳,然后他便看到温御搁下碗筷,双手搥炕朝后蹭两下,十分恹足抻了抻,“吃饱了。” 跟战幕一起进来的管家钟岩见状欲收桌却被战幕拦住,“本军师还没吃。” 钟岩闻声,下意识看向温御。 温御无奈摆手。 待钟岩退下,战幕脱鞋上炕,动作十分缓慢的盘膝。 “实在盘不上就别盘了,再给掰折可不好接上。”温御好心提醒。 战幕虽然不比习武之人身体强健,可每日也是各种补品喝着,身体状况着实没啥问题,只是性格使然,做事习惯慢一些。 眼见战幕把桌子拉过去,伸手去拿自己用过的碗,温御这才反应过来,“军师且慢,我叫钟岩再拿一副碗筷!” “不必。”战幕端过温御的碗,用筷子夹起碗里剩下的半块牛肉搁进嘴里,“我与侯爷也不是第一次共用一副碗筷。” “那不一样,之前都是本侯吃军师剩下的,我怎好让军师吃我剩下的!”温御感情真切,说的好像他曾经遭受多大苦难一样。 战幕细嚼慢咽,终于把那块肉咽下去,感慨万端,“本军师倒是想吃侯爷剩下的,侯爷倒是给我剩啊!过往哪一次不是你狼吞虎咽之后没吃饱,抢了我的?” 温御脸色微红,“军师你可能误会了,肉吃多了不好。” “菜你就没抢?” 第五百六十三章 我错了,吃肉 对于战幕质疑,温御着实有些心虚。 “本侯为什么没抢别人,也不是谁剩下的东西本侯都会吃,我就从来没吃一经剩下的。” 战幕看着强词夺理的温御,气笑道,“满盘子斋菜他自己都不爱吃。” “咳,侯爷吃肉。”温御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抬手指了指还剩下半盘的牛肉。 战幕非但吃肉,还把温御抠到只剩下黄的鸭蛋拿过去,“我不白吃你的,你家丫头的案子,问题明显出现在青夜身上,本军师已经让苏玄璟去办这件事,保你孙女活蹦乱跳从天牢里出来。” 温御似来了兴致,盘着腿朝前凑凑,试探着开口,“我家宛儿可不背黑锅。” “你要相信苏玄璟,他不会让你家丫头吃亏。”不止战幕,整个太子府的人都能看出苏玄璟对温宛的心思。 他们眼里的苏玄璟,娶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唯独苏玄璟自己觉得温宛是他生命中一股清流。 温御对苏玄璟无感,“案子能破我家宛儿才不吃亏,若是悬案,宛儿即便活蹦乱跳出来那也得被别人指指点点!” “如何能是悬案,人证物证俱在,郁玺良跑不掉。”战幕倒酒,品了品,“十五年的竹叶青?” “宛儿赚钱不容易,能省则省。” 温御见过郁玺良,知道萧奕没死,“郁玺良要真坐实杀死歧王,那魏王岂不危险?” 战幕刚想倒酒,听到温御质疑停下来。 他抬目看向温御,“侯爷关心魏王?” “若萱问的,说是宫中贤妃突然被皇上遣去护国寺是不是跟歧王案有关。”温御把自己的试探搁到温若萱身上,毫不违和。 战幕相信温御说的话,不禁蹙眉,“难道皇上知道什么?” “知道什么?”温御凑过去,眼睛里闪着光。 战幕迎向温御渴望的目光,“皇上知道什么呢?” 温御,“……” “皇上知道什么我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我知道。”温御从战幕眼里看出疑问,心里总觉得皇上突然将贤妃撵到护国寺的举动不是偶然。 联想到之前一经查贤妃的母亲,温御总觉得自己有必要见一见贤妃。 战幕皱皱眉,“皇上与魏王跟贤妃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你与我都不要深究,并没有任何好处。” “你就不好奇?”温御反问。 “好奇能让你长命百岁么?”战幕站在温御的立场,反问了他这句话。 “本侯注定不能长命百岁,你可以。” “为什么?” “长的丑活的才能久。”温御十分肯定道。 战幕冷笑,“按照侯爷的意思,一经是不是……” 提到一经,屋子里气氛瞬间降下来。 战幕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本侯动用所有可以动用的关系,没查到一点线索。” 这在温御意料之中,也越发让温御相信一件事。 一经不是落在密令叛徒手里,就是落在皇上手里! “明日我们再去护国寺瞧瞧!” “上次我们已经瞧的足够仔细,没有任何遗漏!” “可我们没查护国寺里的和尚!” “你怎么知道我没查?”战幕非但查过护国寺里的和尚,而且是每一个! “没查往来香客!” 战幕看向温御,缓缓捋过白须,忍不住想说,“侯爷现如今对本军师的认知已经退化到这种地步了?” 温御没太听明白,“什么意思?” “或者说你……其实从来没有认清我。” “我对军师的了解,可以说非常深刻。”温御对此,非常肯定。 战幕摇摇头,“你对本军师的了解可能还不及本军师的百分之一,不查和尚跟香客这种可能性,你怎么会有?本军师如何会不查他们,近一年香客的生辰八字都在我这里。” 温御同样看着战幕,他就想借着与战幕一起入护国寺见见贤妃,而已啊! “我错了,吃肉。”温御若再提入护国寺,显得刻意了。 “明日随本军师入护国寺。” 温御摇头,“不去了。” “本军师忽然想到,还有一种东西没有查。” “什么?” “经文。” “你不是把一经禅房里的经文全搬回太子府了吗?” 战幕目色冷沉,“赠送给香客平安符上经文应该相同是不是?” “那也不一定。” 一语闭,二人皆默。 以战幕的思路,既然想找一经,就要先找到与一经有消息往来的人,从那些人口中查出一经近段时间重点所查的人或事,进而找到新线索。 作为知情者,温御相当佩服战幕这个思路,丁点毛病没有。 作为温御,他已经开始想如何能在皇上严防死守的情况下,不知不觉见到贤妃了…… 这两日最忙的应当是温弦。 案子开审前,她对紫玉下手了。 大清早,温弦再回御南侯府时李氏的病好个七七八八,她以到东市百宝楼买平安玉为由拉李出来。 而此时,紫玉因为收到一张字条,亦来了东市。 百宝楼内,掌柜的正向李氏推荐一块他们刚进的翡翠玉佛,那佛雕工精致,玉质细腻润滑,手感很是不错。 李氏拿过来摸几下就喜欢上了。 对面酒楼戏还没开演,温弦怎么可能让李就这样回去,于是又下狠心叫李氏挑选耳坠跟颈间配套的珠宝。 看着琳琅满目的首饰,李氏眼花缭乱,在台前转来转去看哪一件都喜欢,反倒是温弦,虽说跟在李氏身边,可眼睛一直瞄着对面的酒楼。 百宝楼对面的酒楼叫颐福苑,东市街头两侧多为三层建筑,颐福苑也不例外,门面装潢简约大方却不失奢华。 紫玉大清早收到七时传来的消息,大概意思是七时查到一些关于自家大姑娘那件案子的线索,想叫她代为转交给老侯爷。 起初紫玉疑惑,字条都传来了,为何不干脆把消息一并写上? 后来紫玉觉得是自己想的简单,有些消息口口相传才最安全。 这会儿紫玉依着字条上的约定等在三楼雅间里,雅间内摆着一张偌大八仙桌,靠左墙有一张软榻。 紫玉静静坐在角落里的木凳上,整个人显得十分拘谨。 就在她好奇,明明只有她跟七时两个人为什么要约到这么大的地方时,房门突然开启。 第五百六十四章 我杀了你! 听到房门声,紫玉本能扭头看过去,只见五个年轻男子有说有笑走进来,最先出现的青衣男子注意到紫玉,眼睛一亮。 “醉月轩可以啊!速度比咱们还快!” 随后又进来四个男子,长相不提,他们脸上的表情让紫玉觉得很不舒服。 那种感觉让她想到彼时成翱岭遇到的那只老虎。 “哟,长的不赖!” “就是瘦了点儿,也不知道身上该有肉的地方有没有肉!” “摸摸不就知道了!” 眼见其中穿浅绿长袍的男子不怀好意朝自己伸手,紫玉猛站起来,“你们走错房间了,这里是我先约好的。” “咦!”绿袍男子瞪大眼睛看向紫玉,转而瞧向身边人,“她这是,不知道?” “不知道才有意思!” “那咱这酒还喝不喝?是先喝酒还是先办事儿?”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最先进来的青衣男子靠近紫玉,手指头突兀伸过去挑起紫玉下颚。 紫玉狠狠打开,“你们出去!” “哟!还有股子野劲儿!” “我们喜欢!” 伴着一阵淫会不堪的嬉笑声,紫玉心底有些恐惧,可她记得自家大姑娘说过,遇危险时莫慌,先报上名号,报最大的震慑一下,如果不好使就逃,逃不掉就求饶,先保命。 “你们休要在此放肆!我是御南侯府的人,我家侯爷是御南侯,宫里宸贵妃是侯府千金……” 紫玉还没说完,其中青衣男子哈哈大笑,“你别说!我来说,你们府上大姑娘是温县主,两个小少爷是兵部官吏,还有二房温谨儒是翰林院大学士,二房那位捡来的便宜货现如今也跟宁王勾搭上了对不对?” 紫玉蹙眉,“你们知道?” “哈哈哈!” “这小妮子真好玩啊!那你知不知道我们是谁?” “我是玉皇大帝!” “我是太白金星!你们也都介绍一下,无名无姓一会儿人家姑娘都不知道怎么喊!” 看着眼前五个男人这副表情,紫玉知道不能坐以待毙,突然朝两人中间的空隙钻出去想要逃跑,哪知那两个男人反应极快,直接抱住紫玉。 “小妮子,我们几个花了大价钱可不是跟你玩捉迷藏的!” 紫玉尚未反应便被其中一个男人抱着扔到墙边床榻上,身穿青袍的男子最先扑过来,神情猥琐,“小妮子,还记不记得我是谁?我是太白金星!” 剩下四人围在床边,开始脱衣服。 就在男子扑过来的刹那,紫玉没有躲,而是抱住男子脑袋,朝其左耳狠狠咬下去! 啊- 杀猪般的嚎叫骤然响起,男子吃痛想要推开紫玉,可紫玉咬的太狠,眼睛都是红的! 啊啊啊- 男子叫的太过凄惨,余下四人见状急忙过去帮忙! 可不管他们怎么拽,紫玉就是不松嘴,鲜血顺着唇角滑下来,头发被人狠狠拉扯她全然不顾,因为她知道哪怕屈服一点点,她今日哪怕活着出去也是生不如死。 “快把她拽开!啊-” 绿袍男子叫声越来越凄惨,四个大男人两个掰着紫玉,另两个拽着绿袍男子,可就是没有办法把他们分开! 直到,紫玉把那个人的耳朵咬下来! 啊- 剧痛下,绿袍男子看到紫玉嘴里正刁着他的耳朵,气急败坏! “我杀了你!” 看到绿袍男子冲过来,拽住紫玉的两个男人本能松手避开,紫玉趁机抄起旁边一把椅子,正中绿袍男子头顶! 呃- 鲜血从头顶汩汩冒出来,绿袍男子眼睛瞪如牛大,痛也不顾! “都给我上-” 四个男人也没想到紫玉下手这样狠,心里动了杀机。 距离最近的青衣男子突兀冲过去抢下紫玉手里木椅,紧接着又有两个男人制服紫玉,他们把紫玉控制在八仙桌上。 “打我?你敢打我-” 绿袍男子走到八仙桌前,猛一抬手! 砰- 绿袍男子的巴掌没有甩在紫玉身上,他整个人飞起来重重撞破窗户从三楼摔下去! 余下四个男子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便有一人骤然惨叫! 视线里,紫玉分明看到温君庭生生掰断青衣男子胳膊,那双眼迸射出来的寒意,犹如冰山巅峰倒坠的冰凌,冰意刺骨。 “你是谁?你知不知道……” 其中一男子试图以身份相压,只可惜温君庭没有给他机会! 如流星般的速度砸过来,男子不及躲闪胸口遭受重创,一口血狂喷出来! 此时的紫玉已然从八仙桌上坐起来,她看到窗外绿袍男子摔死了,周围聚了好多人,她忽然害怕,杀人是要偿命的,大姑娘还在天牢里,如果二少爷再进去…… “二公子你快走,别管我了!” 只是不管紫玉如何喊叫,温君庭的拳头疯狂砸在地面男子脸上,一拳两拳三拳! 鲜血迸溅,他丝毫感觉不到,从心底爆发出来的怒火燃烧肺腑,似将他熔烧成灰烬,那男子已经没有呼吸,温君庭嗜血眼眸陡然射向缩在对面瑟瑟发抖的男人…… 百宝楼里,温弦终于等到这一刻。 “母亲,对面好像打死人了!” 李氏最喜欢看热闹,听到这话注意力不由被外面围观的人群吸引,“哟,大白天就敢行凶杀人啊!过去瞧瞧!” 见李氏欲走,掌柜的喊了一声。 温弦正想与掌柜的说剩下那些都不要,谁料李氏直接叫掌柜的包起来,“包好了,一会儿我回来拿!” 温弦粗略看一眼,心里顿时觉得不舒服,好在接下来的大戏她应该能看的很爽。 “怎么回事儿啊这是!”李氏钻到人群里,问起旁人。 温弦则站在外围处,缓缓抬头看向三楼雅间。 老套的英雄救美,为的可不是成全。 “谁知道,人是从上面那扇窗户掉下来的,你听听!上面还在打!” “快躲开!又掉下来一个!” 就在所有人都好奇时,颐福苑内一阵骚动。 温弦美眸微微弯起,如果李氏看到温君庭抱着紫玉从里面走出来,不知是何心境。 她最引以为荣的儿子居然会为救一个下贱丫鬟背上人命官司。 那李氏,还不恨死紫玉了…… 第五百六十五章 有人行刺! 温弦此举可谓一箭双雕,既能让温君庭喜欢紫玉的事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进而引起李氏与温宛的矛盾,又能报复温君庭对她这个二姐不恭敬。 随着颐福苑里不停有人跑出来,温弦脸上的笑再也掩饰不住,她迫不及待期待李氏在看到自己儿子出现时的震惊跟难堪。 就在温弦以为自己操纵一切的时候,一道尖锐声音自颐福苑里响起。 只见紫玉发疯一样跑出来,头发凌乱,衣服也有被扯烂的痕迹,满嘴鲜血,“救命!快救命啊!” 温弦自鸣得意,须臾收敛心神蹙眉跑到李氏那里,“母亲,是紫玉!” 李氏闻声与一众看热闹百姓齐齐看过去,果然是。 “紫玉求各位快去大理寺报官,有刺客要杀御南侯府大少爷!快报官!紫玉求求你们了!”紫玉悲愤恸哭,泪水模糊视线。 “求求你们!呜呜呜……”紫玉扑通跪倒在地,眼泪顺着眼角肆意涌落。 脑海里,温君庭的拳头带着狂暴力量砸在那几个男人身上,鲜血迸起,她眼里的二少爷就像是发狂野兽,一个也没放过。 都是因为她,二少爷才会杀人…… 对面人群里,温弦微蹙眉,什么刺客,什么大少爷? 就在这时,温少行赫然从颐福苑里大跨步走出来,亦是满身鲜血,左臂有剑伤。 “紫玉……少行!”李氏整个人都呆住了,反应过来后急忙跑过去。 温弦目冷,为什么从里面出来的人是温少行? 应该是温君庭才对! 人群里,温弦看到暗处冬香,悄然后退,绕转过去。 “少行你怎么受伤了?紫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氏是真心疼温少行,尤其看到伤口,急的红了眼眶。 紫玉匍匐在地上,泣不成声。 温少行拉起几乎虚脱的紫玉,“婶婶别担心,几个刺客想要杀我,被我全干了!” “就那两个?”李氏指着街上躺尸的两人,惊声问道。 “屋子里还有三个刺客,侄儿不费吹灰之力把他们给送走了,他们想伤侄儿根本做不到!”温少行刻意抬高声音,扶稳紫玉,“婶婶你先回府里给祖父报个平安,我与紫玉到大理寺报案。” “好……好好……你这伤?”李氏注意到温少行左臂伤口,心疼道。 “这点小伤算什么!根本就不疼!” 温少行不以为意,“对了,婶婶你怎么在这儿?” “说来也巧,你二姐带我过来买玉佛……”李氏这才想起自己女儿,回头去找,“你二姐哪儿去了?” 温少行眼底微暗,不禁转了话题,“婶婶,我带紫玉先去报案免得夜长梦多,你回去这一路多加小心!” “我没事!你们快去吧!”李氏催促道。 看热闹的人大抵知道怎么回事,渐渐散去。 温少行搀着紫玉走去马车,李氏在人群中没找到自己女儿,忽又想到百宝楼里的珠宝,急急进去叫管家包好之后发现还没结账。 管家认得温弦,便叫李氏先把玉佛跟首饰拿回去,回头他再去趟伯乐坊。 李氏着急回去报信,拿着首饰走了。 深巷里,温弦美眸如冰质问冬香,“为什么是温少行?温君庭呢!” “回二姑娘,奴婢真不知道,奴婢亲眼看到君庭少爷走进颐福苑,怎么出来的就是少行少爷呢!”冬香也是傻了,一脸无辜回道。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巷口偶会有人经过,温弦不敢声张,啐了一句,“先回魏府!” 咻- 就在温弦转身时一把匕首自她面颊擦过,狠狠扎进旁边墙壁上。 幽芒如潭,寒光闪闪! “二姑娘!”冬香吓的惊呼。 刹那,有阴影闪过,温君庭满身鲜血站在温弦面前。 冷蛰幽暗的黑目迸射出嗜血寒光,仿地狱阎王的戾气从温君庭身上散发出来,他拳头上沾染的血还热着,正一滴一滴落下来,殷红如荼,触目惊心。 温弦背脊发凉,强逼自己镇定,可藏在袖子里的手却止不住发抖。 在她身后,冬香更是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二姐为何会在这里?” 温君庭在兵部收到一张字条,是紫玉的字,约他到颐福苑说是有很要紧的事。 他那时没多想便与邢栋告假出来,没想到进门便见紫玉被五个男人欺负,他一时控制不住自己情绪大开杀戒,幸在他打死人时温少行及时赶到,且帮他把没死的那个灭了口。 是的,他在出来之前仿佛有所感一样将自己去处告诉给了温少行。 不经意中流露出来的信任,终在最关键时刻救了自己。 温少行看到当时情况让他迅速离开,且保证这件事不会牵连到自己跟紫玉的名声,那时他没有别的选择,他可以背负杀人之罪,但若事情闹大紫玉又当如何自处。 于是他躲在暗处,直至看到温少行带着紫玉离开方才退到安全地方,不想在这里看到温弦跟冬香。 “……来陪母亲买玉佛……”温弦脸色惨白,声音隐隐有些发抖。 温君庭目光冰冷,浑身煞气! 他从袖子里取出那张字条,动作缓慢展平到温弦面前。 鲜血沾染字条,温君庭那双手因为紧攥咯咯作响,“这张字条,可是二姐所为?” 温弦暗暗咬牙,身后冬香更是慌张。 “紫玉约你到这里?可刚刚出去的是少行,他说有刺客!”温弦强迫自己去看字条,佯装担忧道。 温君庭双目赤红,额头青筋鼓胀,“二姐,你若对君庭不满可以直接找我,紫玉今日没事,所以我不动你,倘如有下一次,二姐别怪我温君庭不念姐弟之情,今日是我第一次杀人,有第一次,就有无数次。” 温弦脸色瞬间变得丰富多彩,有胆怯惶恐,还有愤怒妒忌! “君庭你这是什么话?说的好像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带母亲过来买玉佛,就因为我遇到你们这些莫名其妙的事,你就怀疑我?”温弦最讨厌温君庭那副仿佛洞穿一切的样子! “君庭话尽,二姐好自为之。” 眼见温君庭欲离开,温弦一时恼恨,“你为那个丫鬟威胁自己亲姐姐,就不怕母亲……” 温君庭突兀转身,杀气毫无理由从他那双凶狠目光中弥漫出来。 温弦被那阵彻骨杀气震慑住,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第五百六十六章 拜拜歧王 赶往大理寺的马车里,紫玉再也压制不住自己情绪,悲伤恸哭。 看着坐在车厢底板上将自己蜷缩在一起的紫玉,温少行也跟着从椅子上移开坐到紫玉旁边。 他轻拍紫玉因为恸哭而颤抖的肩膀,轻声安慰,“紫玉,没事了。” “呜呜呜……”紫玉终于爆发,号啕大哭。 温少行即便没有看到那五个人欺负紫玉,可当时情景也足够说明一切,很难想象如果不是君庭及时赶到,紫玉将要承受的是什么! 马车穿过朱雀大街就要到大理寺的时候,紫玉忽然抬头,惨白如纸的小脸上还沾着泪,却异常坚定,“人是我杀的!那些人都是我杀的!大少爷只管把我送到大理寺,我认罪!” 温少行看着那样决然的紫玉,鼻子一酸。 说起来,从他有记忆紫玉就在御南侯府,虽是丫鬟可就像阿姐说的,别人眼里如何他们管不着,在他们眼里,紫玉是亲人。 “紫玉,今日是你陪我到颐福苑办事,那五个人刺杀我未果被我反杀,不管谁问你,都要这么说。”温少行认真看向紫玉,一字一句道。 “不……我不能连累你跟二少爷,紫玉命贱,我去给他们抵命!”紫玉泣不成声看着温少行,“都是我的错!” “紫玉,没有人需要给那几个畜牲抵命,你的命一点都不贱,贱的是他们!”温少行握住紫玉肩膀,“你只要按着我说的去做,不管是你还是我跟君庭,我们都不会有事,你信我紫玉!” “大少爷……” “想想君庭,他豁出命救你可不是为了让你给谁抵命,他想让你平平安安!” 温少行之所以把那几条人命都揽在自己身上,一来他是朝廷官员,案子自动发到大理寺,二来只能是他而不能是温君庭的原因,他怕温君庭情绪激动会说真话。 说真话倒也不怕,怕是的他与紫玉的感情会在这种情况下暴露出来,这显然不是最好时机,也根本不可能会被婶婶接受。 马车停下来,温少行拉着紫玉入大理寺报案。 宋相言早就得到消息,直接叫戚枫亲自走一趟把那五具尸体拉去天牢叫仵作验尸,这厢温少行跟紫玉入大理寺走了报案过场,便叫人领去后院雅室。 “为什么杀人?”宋相言见温少行站着,直接摆手叫他坐到对面。 温少行想都没想,言辞激烈,“他们是刺客!” 宋相言扭头看向紫玉,“他为什么杀人?” “小王爷问紫玉做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温少行怕紫玉开口露馅儿,又说一遍,“我带紫玉出去办事,刚好碰到他们五个行刺,就是这样。” 宋相言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他们五个欺负紫玉,你替紫玉出头失手杀了那五个人?” 雅室里瞬间寂静,风从窗户缝隙吹进来,温少行莫名抖两下,“我胳膊受伤了,能不能叫人替我包扎一下。” 谎言被拆穿的太彻底,温少行得重新整理一下思路。 宋相言点头,“出门左转是大理寺药室,你就说是本小王叫你去的,他们自会给你包扎。” 温少行起身看向紫玉时,宋相言又道,“紫玉留下。” “那先不用包扎了。”温少行重新坐回来。 就在这时,外面有衙役进来禀报,说是兵部邢栋回信,一个时辰前温君庭与温少行皆离开兵部,且是温君庭在先,温少行在后。 宋相言没叫衙役避讳温少行,于是这些话温少行皆听在耳朵里。 还没等他开口解释,又有衙役过来禀报,大概内容是查到五位死者身份,除了绿袍男子是礼部官吏府上庶出之外,另外四个只能说家境殷实,无甚背景。 值得一提的是,五人都不是什么好鸟,经常聚在一起暗搓搓干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他们手里有人命。 待衙役退下去,宋相言依旧没让温少行说话,“既然那五名刺客已死,你们撤案罢。” 嗯? 温少行一脸狐疑看向宋相言,“为什么是撤案,不是结案?” “私了,大理寺不会留下案底。” 宋相言语重心长告诉温少行,“有案底就有被翻案的可能,没有案底若以后这件事再被人提出来,如何都会因为时间已久证据不足不了了之。” 温少行何等聪明,宋相言摆明是假公济私啊! 但在宋相言看来,案子都没审这算什么假公济私! “小王爷受少行一拜!” 见温少行起身要拜,宋相言拉住他,“拜我干什么,拜拜歧王,有他的案子在,谁会在乎你们这点事儿。” 温少行想到温宛,“这事儿别告诉阿姐,我怕她担心。” “你让本小王说我都不会说。”宋相言看了眼紫玉,回头嘱咐温少行,“有人把主意打到紫玉身上,一次不成必然会有第二次,保护好她。” 温少行点头,“我可能知道是谁了。” “那就好。” 在紫玉眼里本该是件惊天动地的案子,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紫玉百感交集,与温少行一起离开大理寺后心境渐渐平复。 温少行担心紫玉,于是亲自把她送回御南侯府后,这才回了兵部。 他知道,君庭还在兵部等他…… 且说李氏回到御南侯府之后没有找到温御,因为卯时一刻,温御便跟着战幕的马车去了护国寺。 一路颠簸,马车终于停在护国寺外。 护国寺里有战幕派来的人手,二人入护国寺第一件事就是查护国寺里留存的平安福,搁放平安福的地方有两处,两处平安福的福纹并不一样,而负责分发平安福的僧人,丢了一个。 这是线索…… 按规矩,战幕跟温御既然知道贤妃在此静休理当问安,二人的确有过去且见到贤妃,从头到尾也就是两三句话。 即便如此,温御亦得到信号。 他很肯定贤妃看他的时候眼睛里别有深意。 夜里,贤妃居住的禅房。 清芙从斋室取来饭菜,一路无异常。 “奴婢没看到可疑的人,接触的也都是平日在斋室里那几个和尚,没有多余的人。”清芙将饭菜摆到桌面,据实道。 第五百六十七章 郁某是密令者 烛光下,贤妃未敷胭脂的脸颊愈渐苍白,因为消瘦的厉害,颧骨有些突出,体力更是一日不如一日,尤其肺腑时时传来隐痛,太过折磨。 “是么……”贤妃对桌上膳食无甚胃口,但还是翻了翻,没有任何发现之后抬手让清芙扶她回床上。 她不想躺下来,不想睡,因为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以后长眠的日子不会少。 清芙将枕头垫在贤妃背后,想去端桌上粥饭时被贤妃拉住,“清芙,你是不是有很多疑问?” “娘娘……” “答应我,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都别怪本宫。” 清芙是聪明丫鬟,她知道自家主子一定有很多很多秘密,可她也知道那些秘密必不能对人言,主仆一场,她只求有始有终,“奴婢不会怪娘娘,更不会离开娘娘,不管娘娘去哪里,奴婢誓死跟从。” 贤妃微微颔首,“出去吧,本宫累了。” “娘娘好好休息,奴婢把斋饭拿到后面温上,娘娘何时想吃只管招呼奴婢。”清芙将贤妃扶躺下来,转身收起斋饭退出房间。 榻上,刚刚才闭上眼睛的贤妃突然皱眉,肺腑剧痛犹如万蚁啃噬。 贤妃蜷缩成团,双手紧紧压住小腹,额头渗出冷汗打湿鬓发,她不敢发出声音,怕被周帝派过来暗中监视的人看出端倪,“臣儿,对不起……” 酉时已过,战幕带着温御回到一经禅室里,与上次一样,战幕住禅铺,温御打地铺。 规矩也是一样,战幕先睡,温御后睡,如果听到自己打呼噜就起来重睡,上次就是因为温御没有及时起来重睡,生生被战幕叫去守门。 所以说一物降一物呢! 这要是在羽林营,起来重睡的就是郑钧。 温御就很奇怪,“护国寺禅房那么多,军师为何一定要与我同睡?” “侯爷武功在那些小辈之上,由你住在我身边,我能睡的安稳些。”战幕脱下外袍,躺在禅铺上,“这么硬,把你那条褥子给我。” 温御一共就两条褥子,“不给。” “那睡罢。”战幕也没管温御有没有铺好褥子,直接吹灭搁在他那头儿的灯盏。 于是温御就只能摸黑把褥子铺好,之后躺下来。 温御睡不着,白天去见贤妃时他隐约感觉到周围有人暗中监视,只是分辨不出具体方位,所以皇上当真是软禁了贤妃。 “军师?” 半柱香之后,温御悄悄坐起来,“我去撒尿你去不去?” 禅铺上,战幕呼吸匀称,没有回应。 “那我去了?”温御又道。 战幕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温御见状,直接起身蹑手蹑脚走出禅房。 下一刻,禅铺上的战幕突然睁开眼睛。 他曾听一经说过,一个人真睡假睡很容易分辨,但想要做到以假乱真也非难事,只要你在睡觉的时候默念《妙法莲华经》就能让人产生已经熟睡的错觉。 那时年轻,大把时间挥霍,战幕还真就把《妙法莲华经》背的滚瓜烂熟,之后找来几位高手尝试,正如一经所言,那几个高手的确没有分辨出自己是真睡还是假睡。 温御前脚离开,战幕后脚披着衣袍走出禅房。 夜色冷幽,战幕隐隐看到前面有人影,虽然没有看的太清但还是坚定不移相信那就是温御,而且看方向,正是贤妃居所。 有些事温御不说,不代表战幕猜不到。 此前要来护国寺的是温御,提出到贤妃住处请安的也是温御,请安时与贤妃‘眉来眼去’的还是温御。 战幕有理由相信温御大半夜不睡觉一定是想找机会与贤妃见面。 好奇心谁没有? 尤其战幕还是谋士! 于是战幕便跟着那抹身影朝贤妃居处走过去,夜色愈黑,那抹身影不见,战幕也只是以为温御行的太快,并没有其他想法。 护国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战幕依着白天记忆走去贤妃居所东侧高处俯看,禅房里面亮着灯,但里面没有人。 忽有一抹身影出现在视线里,是个宫女。 战幕皱皱眉,心中略有疑惑。 温御没来找贤妃? 沉默片刻,战幕转身离开。 这时,一老僧从暗处走出来,深深凝望战幕几乎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 房间里,贤妃腹间疼痛渐弱,听到外面房门响起时心中有了期待,却在看到清芙提着食盒进来时有些失望。 “本宫不饿,时候不早你也早些歇息。” 清芙自顾将食盒搁到桌上,拿出里面粥饭,将汤匙搁进粥里之后转身来到榻前侧身坐下来。 “本宫不饿……” “娘娘。” 一语闭,贤妃猛然震住。 她不可置信看向眼前清芙,无论眉眼跟身段都与真正的清芙无二,偏偏声音! “贤妃莫慌,我是郁玺良。” 贤妃眼前的清芙,的确就是郁玺良。 这是温御的意思。 昨夜战幕答应温御再入护国寺后,温御即去找了郁玺良,他的确想见贤妃了解一些事,但这件事不一定非要他去做,尤其与战幕同行他不得不防。 于是温御提议叫郁玺良假扮清芙冒险一行,他负责将战幕引到贤妃居所。 目的只有一个,如果皇上以贤妃为鱼饵,那就钓战幕罢! 温御承认自己不是人。 待尘埃落定,他自会给战幕一个说法…… “清芙,你别与本宫开这样的玩笑!” 郁玺良料到贤妃不信,于是拿出萧臣早前拜师给他的玉佩。 看着郁玺良手中玉佩,贤妃眼泪瞬涌。 她记得这块玉佩,是当年臣儿还在昭纯宫时用白玉偷偷雕的一段竹,寓意长寿跟生机,这本该是臣儿送给他父皇的东西。 “郁教习?”贤妃神情激动,脸色泛起异样红润。 郁玺良颔首,“郁某的确早在许多年前就收魏王殿下为徒,大理寺得到的证据,是真的。” 贤妃紧抿住唇,控制自己不会因为震撼发出声音。 “贤妃可知先帝对魏王有期许?” 郁玺良的问题再次让贤妃惊到无语。 贤妃定定看着郁玺良,眼泪毫无预兆坠落,犹如珠断,滴滴晶莹。 她收紧下颚,颤抖着唇,缓缓挤出四个字,“登基称帝。” “郁某是密令者。” 第五百六十八章 提神醒脑到极致 听到‘密令者’三个字的时候,贤妃眼泪掉下来,她再也压抑不住这些年受的委屈,她的,臣儿的! 贤妃颤抖着声音看向郁玺良,热泪流淌在脸颊上,痛苦的情绪骤然爆发,“先帝为什么会下这样的密令?” 郁玺良脸色一变,“贤妃不知?” “本宫若知道……本宫若知道就不会糊里糊涂过了半生!”贤妃悲声低语,泪流如柱,“我从未见过先帝,为何先帝遗诏要立臣儿为太子?” 郁玺良到底是名捕,他很快从贤妃口听出端倪 ,“遗诏?郁某收到的是‘逆天’密令,并非遗诏。” “密令?”贤妃仓皇抹净眼泪,狐疑看向郁玺良,“密令上写的什么?” “‘不惜一切代价助七皇子萧臣登基称帝,誓死追随’。”郁玺良已经坐在这里,就没有必要与贤妃遮遮掩掩。 “不对……不对不对!先帝遗诏里只提到我的名字,没有臣儿的名字!先帝怎么可能知道臣儿是七皇子!没道理!”贤妃提出的质疑郁玺良跟温御和一经都有发现。 在他们的认知里,这种可能性只有一个,密令有开启者。 先帝只可能把自己遗愿告诉给开启者,开启者在十八年后开启密令,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密令传到他们三人手里。 为此,温御跟一经抑郁很久,为何开启者不是他们! 郁玺良心头一紧,“贤妃是从哪里看到的遗诏?” “皇上。” 贤妃苦笑,“臣儿满月那日,皇上拿着遗诏入我昭纯宫,他把遗诏扔到地上,我捡起来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不会有错,先帝遗诏上真真切切写着若‘程芷’得子,则立太子,遗诏上落笔时间是十八年后,也就是今年。” 郁玺良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份遗诏刚好印证皇上对萧臣的态度,亦证明先帝托付的人里出了叛徒! 而那个叛徒竟然会有先帝遗诏? “贤妃的意思是,皇上早知有密令……” “皇上非但早知,他从看到遗诏时就开始布局,留着本宫,养着臣儿,目的不过是钓出所有密令者,先帝遗诏就像是一粒猜忌跟怀疑的种子埋进皇上心里,如今只怕已经长成了恨。”肺腑传来剧痛,贤妃眉头一皱,猛的捂住胸口。 郁玺良忧心看过去,“贤妃……” “本宫没事。”贤妃强忍疼痛,“密令者里,有没有温侯?” 郁玺良没有回答贤妃这个问题,有些事,任何时候都要守口如瓶。 “本宫没有别的意思,当日臣儿跪求本宫成全他跟温县主,可本宫怕皇上会因此怀疑到温侯身上,也怕臣儿真有夺嫡之心,硬生拆散这对有情人,更以性命逼迫臣儿娶寒棋公主,这件事是本宫异想天开,以为只要臣儿老老实实,皇上就会念及一丝亲情放过他……可是本宫错了,臣儿退让的结果换不来皇上半分怜悯,我原想见到温侯,亲自与他说句对不起。” “温侯是大义的人。”郁玺良只能这样说。 疼痛加剧,贤妃额头渗出冷汗。 “得罪了!”郁玺良叩住贤妃手腕。 片刻,他大骇,“贤妃!” “没事。”贤妃抬头,眼睛里闪着泪,“郁教习,本宫只怕看不到臣儿以后的路会走去哪里,只求……” “贤妃放心,郁某既得密令,必誓死追随。”郁玺良神色凄然,决绝道。 贤妃颔首,“外面应该有皇上眼线,本宫没办法跪谢教习,可这份感念会始终存于本宫心里,一刻也不敢忘记。” 时间有限,郁玺良表示还会再来却被贤妃拒绝。 她已经把自己所有知道的事都告诉给郁玺良,就不需要郁玺良再来冒险…… ‘清芙’离开贤妃房间的时候,战幕也已经顺原路折回。 就在战幕伸手时,房门从里面被人推开。 “军师?你去哪儿了,我正要找你!”温御赫然从里面走出来,惊呼道。 战幕微微蹙眉,“这句话该我问你,你去哪儿了?” “我小解,回来就不见你。”温御一本正经道。 战幕诓他一句,“小解要那么长时间?” “小解时有感觉就顺便出恭,怎么了?” 温御说的十分随意,哪成想战幕突然就来一句,“你屎解出什么了,我想看看。” 战幕根本就不相信,他要当场拆穿温御谎言。 月光下,温御瞠目结舌,“军师,你确定要看……” “本军师确定要看,带路!”战幕胸有成竹道。 温御真的是,万般无语,扭身走在前面。 战幕紧跟在后面,生怕温御突然甩开他拉一堆新鲜的出来。 数十息,温御拐到甬道旁边的低坡,朝不远处指了指,“就在前面。” 天太黑又有松林遮挡,战幕看不清楚,“哪里?” “往前走,就在前面!”温御停在原地,指着正前方。 战幕怎能叫温御蒙混过关,大步往前!再往前! 吡- 脚下一滑,战幕整个人跌坐在斜坡上。 冷风阵阵,无比新鲜的味道从屁股下面飘际过来。 提神醒脑到极致…… 夜里,天牢。 温宛在榻上昏昏沉沉时隐约听到低吟声,她下意识起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萧臣正背对自己蜷缩在那里。 “萧臣?”温宛走到铁栏旁边,轻唤一声。 低吟声还在继续,温宛见萧臣没有反应,一时心急从怀里掏串钥匙出来打开自己牢门,转到萧臣牢房前同样用钥匙解开铁锁。 原本温宛牢房是没有锁的,不想昨日景王突然出现在牢房,亲自上锁。 宋相言知道后就把钥匙给温宛了。 这会儿温宛收好钥匙走到萧臣旁边,蹲下来,“萧臣?” “母妃……臣儿不孝……” 睡梦中,萧臣回到上一世,他坐在贤妃榻前,看着形如枯槁的母妃躺在那里,眼泪疯狂涌溢。 那时他自朔城日夜不休赶回皇城,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直接入昭纯宫,他的母妃已经虚弱到不能开口说话,眼眶凹陷,那双浑浊的眼睛带着最后一丝光芒紧紧盯着他。 最终,他眼睁睁看着那束光消失。 他的母妃就死在他面前,一句话都没留下。 第五百六十九章 嫌犯都说自己冤枉 天牢里,温宛把萧臣扳过来去探他额头,没烧。 “呜呜……” 萧臣还在梦里,身体却控制不住那份悲伤,突然拽住温宛的手,哭出眼泪。 温宛惊的不敢说话,她只盯住萧臣,何时看他哭的这样厉害! 眼前萧臣哭的像个孩子,他拽着自己的手,把脸贴在手背上,无比的恐惧跟害怕失去。 温宛任由萧臣拉着她的手,想到前世。 前世萧臣一直在朔城,仅有一次回来过,就是贤妃薨逝。 她忽然想起来那时苏玄璟有问过她,要不要与他一起到魏王府探望萧臣,她没去。 现在想想,苏玄璟为什么要那样问? 别的妃子薨逝也不见苏玄璟问她要不要去…… 温宛正在沉思时,萧臣从睡梦中哭醒过来。 他看到温宛,注意到被自己拽过来的手,眼泪划过鬓角落到温宛掌心,刚刚那场梦如前世一般真实。 萧臣睁开的眼睛缓缓闭上,脸颊越发贴紧温宛,无声感受那份温度,渐渐睡去。 已是深夜,半个月亮斜挂,有星在闪。 御南侯府里一片寂静,紫玉裹着一件厚袍坐在厅前矮阶上,不时抬头看向半敞的院门。 温君庭回府之后没来墨园,紫玉明明知道二少爷就在府里,她没去找。 晚膳时候温少行与她说二少爷没事,那几个杂碎根本不是对手,二少爷一点儿伤都没受,紫玉把心放下来,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涌上心头,说不清楚。 或许她该亲自与二少爷说声道谢才能心安。 夜太静,紫玉坐在那里太久,脑袋不时歪在胳膊上打盹儿。 就在这时,院门处隐约传来脚步声,紫玉猛抬头看过去,除了深黑夜色,连个影子都没有。 “有人吗?”紫玉觉得自己听到了,于是起身扯紧厚袍小心翼翼走过去。 行至院门,紫玉忽然心慌。 她小心翼翼探出头,院门外空空如也,心便也跟着空了一下。 紫玉惨淡抿唇,抬手阖紧院门,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暗处墙角,温君庭心绪未定。 他只是想过来看一眼,没想到紫玉会坐在院里,一刹那闪身,他把自己藏到最隐蔽的角落。 看着紫玉娇小瘦弱的身影走进房间,温君庭心底溢出难以言喻的心疼。 如今长姐不在墨园,紫玉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却无人可诉。 而他,什么都做不了…… 歧王遇刺案终于到了开堂公审的日子。 清晨天还没亮就有百姓拿着板凳过来占据开阔有利位置,随着时间推移,围观百姓越来越多,甚至有人因为位置不好发生口角。 人群里,萧奕一身乞丐打扮,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穿上破衣烂衫的他发现扮乞丐最容易,因为根本不需要演技,只要头发够蓬乱就能把脸遮起来。 终于到了开堂的时辰,大理寺那两扇威厉森严的铜门缓缓开启。 随着两个衙役提着杀威棒出堂,宋相言一袭深蓝色官袍走到主审台前坐下来,紧接着出来的是戚枫。 外面一阵骚动,景王宁林着蟒袍由家丁开路大步迈入公堂。 看到宋相言时,宁林微扬下颚,“外甥……” “公堂之下,景王还是称呼本官一声宋大人。”宋相言瞥了眼戚枫。 戚枫心领神会命人搬把椅子给景王坐下。 公堂之上主审最大,这个无可厚非。 待宁林坐下来,案子正式开始,先宣原告。 一直被宋相言关押在密牢的青夜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几日没见过太阳,青夜冷不防看到阳光只觉眼前一阵眩晕。 与青夜一起出现的还有马庶,跟韩章。 韩章作为朔城郡守,接触此案的第一位官员,他自然要出现在公堂协助审讯,宋相言未给韩章留座,宁林直接叫身边人搬把椅子给韩章坐下。 这些都是小事,原告既然出现,接下来自然是被告。 温宛跟萧臣无疑出现在公堂。 虽住了几日天牢,两人衣着十分干净,头发梳理的一丝不乱,温宛走在前面,素颜但脸上那份光彩根本掩饰不住。 在她身上,没人看得到身为疑犯的担忧跟恐惧,唯有庄重跟平静。 萧臣走在温宛背后,同样不失半分威严。 二人才入公堂,宁林就叫两人跪下。 宋相言实在没忍住,扭头过去,“宁王舅,要么你别坐那里,你坐本官这里可好?” 宁林瞧着宋相言以退为进的样子,摆摆手,“本王叫温宛跪下宋大人不乐意了?” 未及宋相言反驳,堂下温宛开口,“景王叫温宛跪下之前,韩章不能坐着。” 宁林闻声,视线落向温宛。 有句话叫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跟温弦比,温宛无论长相气度还是言谈举止都不失侯府嫡女的身份。 他很欣赏温宛,但无好感。 他更喜欢没有锋芒的女子,好唬弄。 “韩大人是助审,为何不能坐着?”宁林好奇看过去。 温宛视线转向宋相言,“启禀大人,朔城那夜是韩章诓本县主入荒林试图杀我泄愤,我要告他!” 宋相言颔首,“既然如此韩章就是被告,别坐了罢。” 宁林看着这两人一说一唱,哭笑不得,“宋大人,这是两个案子吧?” “这是因果循环的两个案子,依法可并审。”宋相言摆正姿势,神色肃穆看向宁林,“若真如温宛所言,是韩章诓她入荒林,那温宛便与歧王一样是受害者,自然可破她是凶犯的嫌疑。” “好。”宁林还能说什么。 韩章不干啊! “大人,下官冤枉!” 宋相言冷眼扫过去,“哪个嫌犯不喊自己冤枉,站着罢!” 郡首在地方是大官,在宋相言面前啥也不是。 宋相言没让韩章跪,宁林自然也不能扯着这种小事不放,显得他不够大度。 堂上,宋相言先审证人。 那证人是朔城北街扎纸铺子的老板,五日前由朔城衙役护送来到皇城,眼下宋相言把那人传唤上来问话 堂上堂下所有人目光都落在那证人身上,唯萧臣侧身而立,余光扫向外面围观人群。 他不知今日,是否能看到自己兄长…… 第五百七十章 证人作废 公堂之上,那证人刚要开口被宋相言呵住。 “本官忘了,朔城带来两个证人,把另一个传上来。” 宋相言一语,宁林眸子随即扫向韩章,韩章立时摇头! 这点儿小动作落到某位小王爷眼睛里,直接就叫他给指出来,“景王有什么想跟韩章说的,回头私下里到天牢说,这会儿先听证人证词如何?” “也没什么,就是想与韩大人确认一下,朔城当真送来两个证人?”宁林给了韩章机会。 韩章当然明白,立时开口,“回景王,朔城……” “来人,韩章扰乱公堂,先打三十大板。” 宋相言抬手甩出刑签时戚枫即刻上前用布堵住韩章的嘴,左右衙役过来将其架到堂前,举板开打。 宁林脸色微变,没再多言。 打都打上了,他还能下场去抢刑棍么! 宋相言随即叫出另一个证人,那证人毕恭毕敬跪在堂前由着宋相言问话。 “听韩大人说,歧王遇害当晚子时,你亲眼看到有人入荒林,可否说说那人具体特征?” “回大人,草民见那人穿着一身灰褐色长衣,黑发披散无扎无束,背后背着一个宽匣。” 证人说话时宋相言看向戚枫,微微颔首,“那宽匣当是‘浮屠’。” “应当是。”戚枫赞同道。 堂上那三十大板还在继续,扎纸铺老板边听旁边人的证词,边偷偷看向被堵住嘴巴的韩章。 作为朔城百姓,他认得韩章,那是朔城的天,可如今在他眼里为天的人物正挨板子,这种落差跟震慑力让他心里产生恐惧。 青夜看出端倪,眼睛瞄向宁林。 宁林微不可辨的摇摇头。 眼下在这公堂上,谁多嘴下场都得跟韩章一样。 旁边证人又道,“那人穿着一双金丝团纹长靴,左手握一柄黑色长剑,腰间系一条灰色腰带,头上戴着斗笠……” 公堂上,温宛显得十分自然,萧臣从头到尾都没说话,宁林眯起眼睛听着那个所谓证人的言辞,不时皱眉。 青夜着急,他想开口可不敢! 待那证人说完,宋相言差衙役将其拉下去,视线落到扎纸铺老板身上,“你叫?” “草民周意……”老板听着身后板子声,身体微颤。 “周意,你且说说当晚你都看到了什么?” 周意做了半辈子生意,脑子还算灵活,他看出韩章在这场官司里明显处于下风,而韩章教给他的那几句证词与刚刚那人证词完全不同。 尤其他注意到刚刚证人在说证词的时候堂上大人时尔点头,给予认同。 “周意?” “回大人,草民也看到个穿着灰褐色长衣的男人背着一个宽匣潜入荒林,那男人的确穿着金丝团纹长靴,左手握黑剑,腰带……” “腰带是什么颜色?”宋相言表情温和看过去,“不着急,慢慢想。” “是黑色!”扎纸铺老板很肯定,他刚刚听到的就是黑色! “好,很好。” 宋相言闻声轻轻舒出一口气,扭头看向青夜,“说说吧,你与这周意,谁在说谎。” 青夜作为原告,早在证词上写明那夜郁玺良着装,比较之下,证词上的每一条都与扎纸铺老板所说对不上。 青夜脸色青白难辨,怒指扎纸铺老板,“你到底收了谁的钱,为何要在这里胡言乱语!那夜郁玺良明明穿着黑色劲衣,黑色短靴,头发以玉簪别起,手里握的是青剑!” 青夜一字一句对堂上的人来说没有引起任何波澜,可这话落在堂下百姓中间一身乞丐打扮的萧奕耳朵里,却让他血液骤凝,整个人如坠冰窖,刺骨的冷! 当夜郁玺良的确就是那样的装束,连剑的颜色都一致,可做为这场歧王遇刺案的主角,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在荒林里看到青夜! 萧奕身侧,万春枝打扮成老妪模样,她能感受到自家王爷情绪变化,下意识凑过去。 万春枝想要开口,却被萧奕抬手止住。 公堂上,宋相言瞧了眼跪在地上的扎纸铺老板,“青夜说,你在说谎?” “大人明鉴,草民说的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扎纸铺老板信誓旦旦道。 宋相言轻咳一声,叫戚枫将堂书刚刚写的证词拿给扎纸铺老板,“若无错,那就签字画押罢!” 扎纸铺老板接过证词,粗略看过之后按下自己手印。 “带下去。” 待证人离堂,宋相言叫人把堵在韩章嘴里的白布扯开,饶有兴致看过去,“韩章,刚刚耳朵可好使?” 韩章被打三十大板,板板到肉,后背血迹渗过衣服,看着都疼。 宋相言就是故意的。 敢欺负温宛的人,就要付出代价! 他宋相言就是公然在这公堂上假公济私,他得给温宛出气。 原则? 原则跟温宛相比,不重要。 这会儿韩章被人搀着站起来,忍着疼,“大人,朔城只有一个证人!之前的证人是假的!” “本官现在问你的是,周意的证词,可对!”宋相言眉目愠冷,锐利如锋的眸子射向韩章。 他当然知道刚刚证人是假,那是他安排的,目的就是引诱扎周意当堂改供。 韩章再一次瞥向宁林。 宁林也没想到宋相言竟然会来这么一招,无奈摇了摇头。 “回大人,周意胡言乱语!” 啪- 韩章音落,宋相言即拍醒堂木,目色如炬,“大胆韩章,证人是你由朔城带入皇城,你带个胡言乱语的证人过来,是何居心?” 韩章头大,他能有何居心? 他还想问宋相言弄个假证人上来胡言乱语诱导周意是何居心! 堂上,温宛看出来了,宋相言这是想着法儿的吓唬韩章,心底一暖。 萧臣又何尝没看出来宋相言对韩章那份针对,审案方向都有些偏移。 宁林轻咳一声站起身,“宋大人,周意如果不是被人诱导,怕也说不出来那些胡言乱语,倒是之前那个证人是哪里来的?” 宋相言闻言看向宁林,眉目舒展,神情自然。 “他哪里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本官不信,他的证词本官不予采纳,周意证词与他同,本官同样不予采纳,景王对这个结果可还满意?” 第五百七十一章 谁有资格验尸? 宁林没有别的选择,他若不满意,这事儿往下问韩章还得挨打。 他不在乎韩章,可这么审下去没有意义,证人已经废了,“朔城送来的不止有人证,本王记得还有一块令牌?” 宋相言和颜悦色看过去,却是用一记白眼收尾,“来人,上呈证物!” 片刻,有衙役端着郁玺良当年还是名捕时从不离身的令牌走到堂前。 戚枫将令牌接过来搁到主案上,宁林扫过去一眼,不轻不重道,“本王听闻当年三大名捕的令牌乃先皇所赐,材质都是一等一的矜贵,这块……” “这块是真的。” 眼见宁林走过来想拿令牌,宋相言直接叩紧盒盖。 师傅的令牌也不是谁的臭手都能碰! 宁林错愕看向宋相言,“本王还没看?” “王爷能看出是假的?” “那倒不能。”宁林耸耸肩膀。 “令牌是真并不能证明郁玺良就是杀死歧王殿下的凶手,只能证明他去过。”宋相言冷声开口,目光微抬扫过堂外人群,并没看到他想看到的那人。 宁林不以为然,“去过还不能说明问题?” “本官前日在长公主府睡醒,发现屁股上有两块红印,那红印明显是被戒尺打的,本官冤枉宁王舅了么?” “与我何干?” “宁王舅当年入长公主府落下的戒尺,与郁玺良那块令牌又有何不同?谁能证明令牌是那夜被郁玺良落在荒林的?就不能是一年前,两年前?” “新旧可辨。” “宁王舅刚刚才说过,这令牌岂是凡物,旧从何来!”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宋相言于这公堂还没在辩理上输过谁。 宁林瞧着堂上宋相言,忍不住走过去低声说道,“本王的好外甥呵,你才是没理辨三分,得理不饶人。” 声音很低,只有他们两个听得到。 宋相言回他一句,“本官既得理,为什么要饶人?” 四目相视,宁林憋了股火转身看向萧臣,冷声喝道,“大理寺得证物证明郁玺良是魏王殿下的师傅,殿下可认!” “认。” 没有任何迟疑,萧臣只道出一个字。 宁林,“……” 该怎么形容他现在的感觉,就好像拳头挥在棉花上,一点力气都没泄出去。 萧臣挺身而立,面目平静看向宁林,“是师徒犯法吗?” 宁林都给气笑了,“不犯。” 案子审到现在,朔城人证物证根本不能证明郁玺良杀人,如此萧臣作为郁玺良的徒弟也是无罪,至于温宛…… 宋相言目光重新回到青夜身上,“青夜,你说当晚你亲眼看到郁玺良带着数十黑衣人砍杀歧王?” “正是!”青夜恨声道。 “哪一刀是温宛砍的?” 嗯? 青夜片刻回神,“我亲眼看到温宛跟郁玺良在一起!” 不是计划者设计不周,实在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本该在荒林里活着的证人全都被最后出现的那拨黑衣人灭了口,否则证人跟证物也不可能后调过来。 面对青夜回答,宋相言冷笑,“你只看到温宛跟郁玺良在一起,没看到你与歧王在一起?歧王腹背受敌之时你在哪里?为何歧王身中十三处剑伤,两处致命伤,你却能安然!” 一语闭,青夜后脑滴汗。 旁侧,一直没有开口的马庶亦看向青夜,起初他没有怀疑,可这一路他想了细节,觉得有太多不合理的地方。 青夜瞬间涌泪,高声厉喝,“是歧王殿下让属下先走!那时我想回去救王爷已经来不及,我若不跑出来,这天下谁人知道是郁玺良杀了王爷!郁玺良又是魏王师傅,根本就是魏王想害我家王爷!” “好一个忠仆!”宋相言嗤之以鼻。 “歧王殿下的尸体就是最好的证明,仵作验尸,王爷尸体上那两处致命伤正是郁玺良所为!”青夜义正言辞道。 堂下,萧奕回忆那夜情景,起初他被黑衣人围攻受了两处剑伤,后来出现的神秘人带着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人过来,他与那人换装之后,那人随即又被黑衣人团团围住,乱剑砍杀,直至倒下都没有跟郁玺良接触。 所以那具尸体身上不该有郁玺良的剑伤。 “来人,把歧王殿下的尸体抬上来!” 宋相言音落,即有人将一具水晶棺柩抬进公堂。 青夜与韩章皆皱眉,宁林也觉得事有蹊跷,“宋大人,仵作已经验过尸,你还惊动歧王殿下做什么?” “验尸的仵作来自朔城衙门,韩章带来的证人不可信,仵作就可信?”宋相言看向堂外,“今日当着皇城百姓的面,本官要重新验尸!” “由谁来验?”宁林微挑眉梢。 宋相言不答反问,“宁王舅觉得整个皇城,谁有资格给歧王殿下验尸?” 宁林敏锐察觉到宋相言眼中那份‘不怀好意’,心底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已经猜到某种可能! “除了大周朝素有‘黄金手’之称的郁玺良,谁有资格验歧王尸体!” 青夜眉头骤的更深,“郁玺良是凶手!” 就在这时,堂外一阵骚动。 一身着黑袍头戴毡帽的男子赫然从人群里脱颖而出,“青统既言郁某是凶手,那郁某,前来自辩!” 众人闻声皆惊,堂外人群被那股气势所震慑,自动散到两侧由着黑袍男子走进公堂。 视线内,黑袍男子背负黑匣站在公堂正中,抬手揭开毡帽一刻众人倒抽凉气,连宁林都有些坐不住,蹙眉看向来者。 郁玺良。 案发后一直没有出现在世人眼中的郁玺良,竟然堂而皇之走进公堂,堂外一阵窃窃私语。 “他是郁玺良?” “没错,就是他!当初审七时杀人案我来看热闹,正好看到他来验尸,那场面!啧啧……我那时还觉得他是好人,没想到是个杀人犯。” “那也未必,他要真杀人还敢站出来?早就跑了!” 人群里,万春枝不由的看向歧王,刻意为其挡住拥挤的人群,她怕萧奕身上那股戾气会引起别人怀疑。 凌乱的头发挡住萧奕眼中那道冷冽目光,他清楚记得荒林里郁玺良想要杀他时的决绝,可那就是真相么! 真相到底是什么? 萧奕不知道。 第五百七十二章 我还吃一口? 萧奕真的不知道何为虚假,何为真相! 他可以不顾堂前事实,一味相信杀他的人就是郁玺良,背后主使就是萧臣,是他们自己没算计好被人抓到把柄,告上公堂,可青夜在为谁做事? 直到现在,他还有一丝希望,青夜所行之事哪怕被人利用,目的也是为自己报仇! 相比之下,万春枝倒觉得郁玺良是清白的。 公堂上,宁林眉头缓缓挑起,朝着郁玺良淡然一笑,“郁神捕前来投案最好,毕竟像神捕这样的高手衙门的人想抓未必抓得着,来人,上枷锁。” “宁王舅没听清楚么?郁神捕是来自辩,不是投案。” 宋相言看向郁玺良,朗声开口,“既是郁神捕来,刚好歧王尸体也在,神捕就请看看,青夜所说歧王身上那两道伤口可是你所为。” 郁玺良拱手,“是。” “慢着!”宁林站起身,端起一派严肃面孔,“郁玺良不能碰歧王尸体!” “宁王舅,公堂之上主审最大,我说可以就可以。” 宁林愠声呵斥,“此举于法不合。” “合不合本官说了算。” “宋相言,此事本王可没办法包庇你这个外甥了!” 宁林言辞间充满警告,宋相言毫不在意,似笑非笑的看过去,“本官脑袋就在这里,有本事你过来拿。” 宁林心头寒凉,越想越不对,宋相言敢拿脑袋担保的事,这其中必有猫腻,是什么? “郁神捕,动手。”宋相言未理宁林,高声道。 堂上,青夜与马庶齐齐反对! 宋相言来了火气。 “本官押着脑袋办的事,谁阻谁就给我去死!” 旁侧,戚枫适时过来,“大人息怒,郁神捕,有劳。” 堂下青夜不禁看向马庶,奈何马庶没再反对,他若执意也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公堂上,温宛朝萧臣方向退了退,朝他看一眼。 萧臣朝温宛投过去一个放心的眼神。 今日这案在大部份人眼里,是替温宛跟萧臣脱罪,唯有少数知情人明白,今日这案主角是郁玺良,目的是引萧奕现身! 萧奕还活着,就不存在歧王遇刺案。 此刻,郁玺良解下背负‘浮屠’时已有衙役将水晶棺柩打开,更将尸体上衣褪至腰际,依仵作验尸笔录上所写,那两道致命伤,一个在胸口,一个在喉颈。 黑匣落地刹那,众人被匣顶那朱如泣血红,如胭脂蕊的曼珠沙华吸引,拿下面看热闹的百姓一句话说,看上去就很高级。 匣盒落处,青色理石受重压传出一声裂响。 郁玺良手握黑匣,匣盖受内力催动砰的弹开。 内里,忽然有道黑色光影倏然闪出,浮屠受强大内力支撑乍然悬于尸体上空,豁然展开,飞速旋转。 此伞,即是浮屠。 浮屠凭空旋转,郁玺良不慌不忙自黑匣里取出两只薄如蝉翼的黄金手套。 随着大伞向上飞旋,伞柄底端射出一段臂长铜柱,铜柱受内力牵引朝下倒着散开一把小伞,小伞伞骨上固定的,则是仵作常备的针、刀、锤、锥,更有许多寻常仵作不能看过的稀罕玩意。 之前郁玺良曾在这公堂上打开过浮屠,可目的多半与案件无关,意在炫酷,这次却是真的验尸,确切说是剖尸。 公堂上下,所有人目光都被郁玺良双手吸引,包括萧奕自己。 看着与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人正被郁玺良划开胸膛,萧奕眼底阴郁,他很想知道郁玺良能查出什么! 青夜跟马庶距离尸体最近,他们亲眼看到郁玺良正用斧凿断开尸体肋骨,目之所及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马庶眼泪逼出眼眶,拳头被攥的咯咯响。 相比马庶,青夜也很激动,激动之下隐藏的是心虚跟疑惑,他怕郁玺良会发现那两道致命伤口乃是人为。 随着郁玺良双手不停动作,浮屠速度也会随之或快或慢。 公堂内外,一片鸦雀无声。 而此时,自护国寺回皇城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急驶而归。 车厢里,战幕正襟危坐,看似闭目养神。 在他旁边,温御也在闭目。 倏然之间,战幕猛睁开眼睛,双手狠狠抹向温御,一遍又一遍,也亏得是冬天温御穿的衣服厚实,否则这一路温御胳膊上的皮都得被战幕给撸下一层! “军师啊,你昨晚都洗二十来遍手了,这还能抹出什么!”温御任由战幕在自己身上蹭,好心提醒。 “护国寺何等高雅之地,你屎解不会去如厕?你是不识字还是不认路?拉在那儿你就不怕别人踩到!”战幕磨的掌心发热,抽回来本能闻一下,还有味儿! “如厕没有灯我怕掉下去,再者除了军师谁会朝那边走,而且说句心里话,军师你要再晚去会儿,那堆玩意都冻上了,你非要那个时候去看我有什么办法,再说那有什么好看的!”温御十分委屈。 也不知道为什么,战幕明明已经换了套新的海清色僧袍,可还是觉得屁股底下像是黏着东西,于是弯腰站起来撅向温御,“你看看有没有!” 温御见战幕这副不依不饶的劲儿,直接伸手‘啪’的拍一下。 “温御!” 战幕陡然转身时温御直接把手掌举给他看,“没有,一丁点儿都没有!” 马车颠簸,战幕一个不稳险些跌倒,幸有温御搀扶。 “松开你的臭手!” 温御被骂的没脾气,“要么这样,军师你现在解出来点儿什么我也踩一踩如何,能不能消气?” “就踩踩?” “那怎么,我还吃一口?” 战幕冷哼,重新坐下来。 今日歧王遇刺案开审,战幕以回皇城换衣服为由带温御从护国寺赶回来,就是想让他看个结果,否则心里惦记。 温御当然明白战幕好意,奈何他对战幕却是满满的算计,心中愧疚不言而喻。 可是没办法啊战哥,谁让你没收到密令,我收到了。 一经生死未卜,郁玺良那个倒霉玩意还在公堂上自辩。 我这根独苗若再出事,先帝怕是得从棺材板里急的跳出来。 此时公堂,浮屠速度越来越慢。 众人视线之内,郁玺良自尸体心脏里取出一物……
中秋快乐呀~~~ 第五百七十三章 别对我发誓 郁玺良将那物搁在戚枫端在一侧的托盘上,之后银镊归位,浮屠收。 整个验尸过程,无一人开口说话,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直到黑匣收起,堂外重新传来窃窃私语声。 “你们看清楚没有,那是什么玩意?” “离这么远看不清楚啊!” “要我说郁玺良就是在那儿故弄玄虚,指甲大小一个血块而已,居然把歧王肚子给划开了,真狠啊!” 万春枝身侧,萧奕冷目如锥,视线紧紧盯住托盘上的东西,若有所思。 堂上,郁玺良由着衙役将黑匣搁到一侧,之后伸手探向尸体额头。 “你还要干什么!”青夜距离近,看到托盘那物时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虽然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那东西必然是关键,否则郁玺良不会大费周章把它取出来。 越心虚,越恐惧,越虚张声势! 啪- 惊堂木响,宋相言倨傲抬起下颚,“青夜,嘘-” 主案旁边,宁林瞧着宋相言那副得瑟的样子,深深叹出一口气。 “相言,今日若是郁玺良不给个正当的说法出来,他把歧王大卸八块的罪许得落到你身上,虽然不知道皇上如何惩罚你,但只要想想就很开心。” “宁王舅别停,继续想。” 宋相言又免费送过去两个白眼,转尔看向郁玺良,“郁神捕?” 堂上,温宛跟萧臣已经好久都没说话了,根本没有机会。 宋相言的公堂,那个飞扬跋扈的小王爷简直大杀四方。 郁玺良朝宋相言点头,却没有再动尸体,而是看向青夜,“那晚,青统亲眼看到是我杀了歧王?” “就是你!” 青夜恼恨低吼,因为愤怒,眼睛里布满血丝。 郁玺良抬头看他一眼,冷笑起来,“青统见多识广,可曾听过‘萤惑’?” 青夜皱眉,“荧惑守心?” “此萤惑并非彼荧惑,但的确是借鉴了荧惑守心字面上的意思。” “什么意思?”青夜幽声问道。 郁玺良解释道,“萤惑是蛊虫,可令死者如生,言听计从,刚刚郁某从尸体心脏里取出来的正是此物,这种萤惑只可以在死人身上发挥作用。” 堂上人的目光再次锁定郁玺良,这种东西他们闻所未闻。 青夜神色骤寒,“依你之意,王爷未入荒林时就已经被你害死了?” “青统,你过来。”郁玺良朝青夜摆摆手。 青夜怔住,身体本能抗拒郁玺良相邀。 “你既担心郁某会对尸体怎样,何不亲自来看?而且你不是很想知道歧王殿下是怎么被我害死的么?” 见郁玺良如此说,青夜没有退路,大步走到郁玺良身侧。 郁玺良笑了笑,“青统你走近一些。” 待青夜靠近水晶棺柩,郁玺良靠近青夜,抬手拨开尸体左耳。 “青统看到没有,这具尸体左耳后面有三个指甲大小的黑印从上到下,排列的十分整齐。” 一瞬间,青夜瞳孔骤缩,犹如被人扼住喉咙,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就在郁玺良把手伸向青夜那刻,青夜倏然后退,“干什么!” 看着眼前神情紧张的青夜,郁玺良微微一笑。 他转身面向公堂众人,朗声开口,“在场各位有所不知,这世上易容之术千千万,精湛到可以改变体态身形者并不多见,巧在郁某认得其中一位高人,此人的易容术足能做到以假乱真,无论身形相貌还是体态特征,包括声音都可微调,尤其!此人可为尸体易容。” 郁玺良停顿片刻,继续道,“只是这世间事哪有绝对完美,易容术也是如此,即便那人再厉害,依旧不能避免瑕疵,这种瑕疵就是,易容之后会在耳朵后面留下印记,给尸体易容,耳后会有三个指甲大小的黑点,给活人易容,耳后则有三个指甲大小的红点。” 郁玺良一改悠然之态看向青夜,浑身散出冷漠气息。 “郁某可以很负责的告诉青统,这具尸体被那人易容过!” 一语闭,堂里堂外一片哗然。 得说能围在公堂外面看热闹的,多半是这大周皇城里八卦场的中坚力量,无论思维还是想象力都异常丰富,嘴也特别快。 嘴不快你跟不上犹如撒缰野马的思维!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咋没听明白呢?” “这都不懂,他这是说歧王生前易容过,照这意思,歧王根本没有离开过皇城,朔城那个是假的!” “歧王要是没有离开皇城,他留在皇城干什么?” “也未必留在皇城了,我告诉你们一件谁也不知道的事儿,当初从歧王府出来的小倌根本没死,我琢磨着,肯定是歧王不爱江山爱美倌,两个人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快活了!就我们,还在这儿傻傻听什么歧王遇刺案,哪有歧王!” 旁边,万春枝默默瞥了眼萧奕,萧奕的视线则透过凌乱发丝,紧紧盯住郁玺良。 堂上,宋相言附和郁玺良,“神捕不妨给吾等一个答案。” “答案就是,水晶棺里这具尸体并不是歧王,它不过是歧王替身!”郁玺良高声喝道。 “不可能!”青夜震惊看向棺柩里的尸体,脑海中猛然浮现尸体耳后三个指甲大小的黑点。 如果躺在棺柩里的不是歧王,那歧王在哪里? 就在青夜回忆那夜情景时,郁玺良突兀闪身到青夜身侧,“那夜假扮郁某的是你,带人诛杀歧王的也是你,巧的是那夜我也在,这具尸体是我带过去偷梁换柱的,可惜歧王暂不知情,他要知道是你……” 郁玺良说话时忽的伸手,青夜目寒,猛然推开郁玺良! “青统别急,郁某只是想看看你的耳朵。” 这时,坐在旁边的宁林突然起身,“郁神捕刚刚说,生者易容耳后会有三个红点,本王好奇,不知可否瞧瞧郁神捕的耳朵?” 宋相言虽然不知道宁林用意,但却直言反驳,“宁王舅好生歇着罢,看什么不看什么,本官自有分辨!” 宁林笑了,“宋大人别太紧张,本王可以发誓,我就是好奇想要看看……” “别对我发誓,被雷劈了我还得负责。” 第五百七十四章 师傅! 宁林真是拿自己这个好外甥没办法。 可好歹也是监审,说出去的话不能就这么算了。 于是宁林收了收脸上一派闲散的表情,冷冷看向郁玺良,“郁神捕作为被告拒绝本王验身,又有什么资格去看青夜的耳朵?” “敢问景王,是否郁某让王爷看,王爷便让青夜给郁某看?”郁玺良正色问道。 “当然。” 郁玺良颔首,“那景王请便。” 宋相言忧心看过去,却见郁玺良脸上没有半分彷徨之色,于是心安。 宁林也不客气,直接过去,行到郁玺良身侧时抬了抬眼,“郁神捕神采,不减当年。” 郁玺良跟宁林年纪相仿,年轻时都是在皇城里名声大躁的人,彼此就算不熟悉,但都听过对方名号。 “景王也是一样。” “客气。” 宁林抬手拨了下郁玺良左耳,视线落处自耳根延伸到后颈有道伤疤。 神捕重在捕字,而非神,郁玺良还是神捕的那些年没少受伤,身上留下几处伤疤在所难免。 宁林没瞧见东西,转身时郁玺良正要开口却被其抢了先机。 “如果本王没猜错,那三个红点或是黑点当是易容术的关键,所以要求自然严苛,有伤疤的地方不行吧?” 郁玺良心脏瞬间抽了一下,面色却是平静,“的确。” “那本王要看看你另一只耳朵。” 宁林没给郁玺良反驳的机会,直接绕过去拨动其右耳,视线之内,三个指甲大小的红点赫然呈现。 “啧啧,怎么会……”宁林扬起眉梢,呶呶嘴,摇摇头,表情十分耐人寻味。 堂上众人看到宁林那副表情,不用猜都知道他看到了什么。 “郁神捕,要不要解释一下?” 听到宁林发问,郁玺良淡然转眸,“郁某为查案的真实性,亲自叫那人给自己易容以证那人所言非虚,不知道这个解释景王满不满意。” 宁林耸肩,“尚可。” “那郁某可否验查青夜?”郁玺良又问。 宁林瞧了眼青夜,但见青夜脸色惨白,没再多言,回到自己位置。 公堂内,气氛莫名沉下去。 郁玺良没有走向青夜,而是行至棺柩前,指尖按住尸体额心,“朔城仵作验尸,声称这具尸体两处致命伤乃是郁某所为,目的仅仅是想嫁祸郁某是刺杀歧王的凶手,如今郁某不必证明那两道伤口乃事后所为,因为这具尸体本身,并不是歧王。” 刹那,一枚银针自尸体头顶迸出,随之变化的是那张惨白如纸的脸。 公堂内外皆看得清楚,那张脸瞬息变成另一个人,哪还有半点歧王的样子! 人群里,萧奕看到这一切,心底愈冷。 公堂上,郁玺良抽离手指,缓步走向青夜,一字一顿,“冤枉郁某的人,怕是比郁某更知道我有多冤枉。”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眼前场景令青夜背脊发凉。 他的手开始颤抖,心绪烦躁不安,他很怕郁玺良再说下去。 青夜心底一狠,只要知道真相的人全部都死光,这场阴谋就能继续,而知道真相的人只有郁玺良。 此时的郁玺良已然停在青夜面前,眼中闪烁出无比自信的光芒。 就在郁玺良伸手过去刹那,青夜突兀后退,狂怒低吼,“这一切都是假的!是你凭空捏造!根本没有什么萤惑,没有易容!是你在公堂上颠倒黑白,你还将王爷剖尸!郁玺良,你罪该万死-” 青夜沉声厉喝,猛然出拳砸向郁玺良喉骨。 拳风疾劲,郁玺良身形急速躲闪却还是迟了一步! 一股凉寒气息紧贴在他右颈划过,切出一道浅色血痕! “师傅!” “师傅!” 萧臣跟宋相言同时惊呼,温宛脸色也变得十分紧张。 “都别过来!”郁玺良厉喝一声,迅疾后退。 堂外百姓呼啦散开。 人群里,萧奕无声凝视眼前打斗在一处的青夜跟郁玺良,眼底闪过冰寒戾气,因为此时此刻的青夜,远比他之前的认知强悍太多。 “郁玺良!你该死!” 真相已经被郁玺良剖析到近乎水落石出的地步,歧王亦有可能没有死,青夜深知比起自尽,他更应该杀了郁玺良,那真相永远就只停留在这一步。 哪怕歧王出现,没有郁玺良歧王便不知道是谁救了他! 青夜越是这样想,下手就越狠,招招毙命! 噗- 郁玺良一个不慎胸口被青夜击中,翻滚倒地时口中咳出血沫! 千钧一发,郁玺良猛然自腰间抽出软剑,高喝一声。 “歧王!换装-” 人群里,万春枝见状不妙看向身侧,然而刚刚还在她身边的歧王竟然不见了?! 眼前,郁玺良与青夜还在激烈对战。 此时青夜已从公堂衙役腰间抢过佩剑,剑鞘飞落,扎入地面三寸之多。 这等功底让在场许多人暗惊。 公堂上,宋相言急的从主案座位上绕出来,萧臣亦向前,他们都在等! 这是郁玺良的计划。 他始终相信在萧奕知道那夜荒林真相,知道自己是他救命恩人之后,会在自己命危之际现身,为此他故意激怒青夜,并暗示青夜只有杀了他,真相才会蒙尘。 青夜果然也是这样的想法,手中利剑以极快速度刺向郁玺良心脏! 剑势狂起,郁玺良以软剑抵挡瞬间,那片被青夜藏在指间的柳刃带着更加寒戾的杀气射向郁玺良额心。 避无可避,郁玺良心中一寒。 砰- 柳刃被剑身抵挡,迸开刹那萧臣单手握剑,另一只手搀起刚刚几欲被青夜逼到绝境的郁玺良。 “师傅。” 萧奕没有出现,郁玺良看着持剑站在自己身边的萧臣,苦笑,“为师是不是自大了?” 不管真相再怎么呼之欲出,只要萧奕不出现,这案子哪怕只剩下一层窗户纸也根本捅不破,更有可能适得其反。 “我总相信,他会来。” 对面长剑劈斩,带着无比强大的剑气如狂风卷浪杀过来! 萧臣先郁玺良一步挡住杀招。 堂外百姓早就散到各处,看热闹这种事虽然没有底线,但因为看个热闹把命丢了也是不值。 众人未见,不远处一辆马车缓缓停下来。 车厢里,战幕掀起侧帘,正见萧臣手中长剑剑身被青夜斩成两截。 “我去-” 第五百七十五章 我只分关系好坏 眼见青夜剑势再起,利剑就要扎进萧臣胸膛,温御陡然起身,情急之下抓住战幕盘于头顶的银白发髻,狠狠一扯。 幸亏郁玺良将萧臣拽开,那剑落空,自郁玺良左腹切过! 公堂上,宋相言双目顿时血红,自旁边衙役那儿抢来长剑就要往上冲,却被宁林一把薅住衣领,“傻孩子,冲过去送死么!” 宋相言反手一劈,险些砍断宁林一条胳膊。 “小兔崽子!本王这是为你好!” 宁林武功不弱,至少在四肢协调都有问题的宋相言面前足够撑场面,两三下功夫直接锁了宋相言,“你傻不傻,没看到青夜杀红眼了!” “放开我!你管不着!” 堂内一片混乱,堂外萧臣跟郁玺良被青夜数招逼退。 “郁玺良,你去死-” 青夜剑速太快,萧臣被那剑招疯狂逼退,身体重重撞到对面高墙,眼见长剑刺骨,郁玺良突然冲到萧臣面前,目色决绝,以双手狠狠握住剑身! 嗤嗤嗤嗤- 十指染血,利剑未停! 车厢里,温御根本来不及恐惧,整个人欲狂奔出车厢时被战幕抬脚绊倒。 千钧一发。 一道狂霸剑光带着强大杀意狠狠斩落,青夜手中长剑,断成两截! “挡我者死-” 青夜再欲攻袭时,眼前赫然站着一人。 只见眼前男子身着紫色长袍,腰间扎着同款纹路的紫色腰带,黑发以镏金碧玉冠束的一丝不苟,修长笔直的身体无一处不散发出那份与生俱来的高贵跟尊威。 那张脸,风华绝代。 大周朝九位皇子中,这一位最是俊美,眉宇间的锋芒跟隐隐透着的邪气充满危险,让人本能心生敬畏,高不可攀。 青夜愕然,他知道这是真的。 那双眼睛里迸射出来的寒光让他心生愧疚,可是没办法! 堂里堂外一片死寂,谁也没想到在他们眼里已经是死人的歧王萧奕居然活生生站在他们面前。 宁林震惊不已,松懈时被宋相言挣脱。 公堂上,温宛也狠狠舒出一口气,刚刚萧臣几欲丧命一刻她整个人跌下去,幸亏郁玺良及时救下萧臣,那时她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现在却是后怕。 不远处车厢外,温御在萧奕出现那刻定格在地上,这会儿爬起来直接靠在马车前沿,有些虚脱。 “为什么?” 萧奕剑指青夜,森寒目光带着绝顶悲愤。 青夜手持断剑缓缓挺直身形,眼神发狠,“各位,他不是歧王!真正的王爷已经被郁玺良杀了!就在水晶棺里!” 未及萧奕再开口,青夜猛然出剑,祭出杀招。 这一次所有人都蒙了,堂内马庶亦抢了衙役佩剑冲出去。 青夜欲杀萧奕之心昭然若揭,看着那道强悍剑式,萧奕眼眸赤红,胸口陡痛。 大理寺公堂外一片混乱,连大理寺卿都提着剑出来拼命,那些看热闹的百姓纷纷觉得过瘾。 “青夜!那是王爷!”马庶挡住青夜杀招,大声吼道。 青夜疯了。 他心里只有一念,杀死萧奕,阴谋就还能继续! 然而青夜终究不是他的师傅弃如来,武功惊人也还没有惊人到不可估量的地步! 随着萧奕斩出一剑,青夜抵挡刹那郁玺良跟萧臣寻得契机反手制住青夜,两人分左右强掰住青夜一双手臂冲向对面高墙。 宋相言所在位置刚好可以举剑刺向青夜胸口,奈何他太激动,左脚行动速度超过思维,右脚又没赶上趟儿,扑通摔倒。 噗- 长剑穿透心胸口,鲜血迸溅。 萧臣跟郁玺良不敢疏忽,仍死死控制住青夜。 剧痛袭来,青夜唇角涌出鲜血,他瞪大眼睛看向正前方的萧奕,仍在苦苦支撑他的计划,“你不是歧王,歧王已经死在郁玺良手里……” 萧奕皓齿狠咬,眼底微微闪动泪光,“你也不过是易容成青夜的样子,青夜……” “不会背叛本王。” 萧奕拔剑! 青夜死了,直到呼出最后一口气还在为他真正效忠的人尽忠,这对萧奕来说太伤人。 郁玺良双手受伤,宋相言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叫戚枫带他到后院包扎,他没有立时离开而是将萧臣拽到旁边,与他说了几句话。 萧臣闻言,发疯一样纵马离开。 大理寺外,萧奕想要离开,宋相言急忙拉住他,“五皇兄不妨证明一下自己,本官也好结案。” 宋相言绝对没有找茬儿的意思,毕竟公堂里还有一个宁林。 他得叫宁林无话可说。 “本王私回皇城之罪,明日自会入宫在父皇面前请罪。” 萧奕欲走又被宋相言拉住,“那人……” 见宋相言看向墙角处那具尸体,萧奕目色深沉,半晌开口,“随你处置。” 萧奕最终带着马庶离开。 看着萧奕大步离去的背影,宁林暗暗吁出一口气。 萧奕没死,青夜死了,有些事再追究下去没有意思,于是宁林想要带韩章离开。 宋相言不干,“宁王舅可以走,但不能带着韩章走。” “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宁林挑眉。 “歧王遇刺案算是结了,可韩章蓄意谋杀温县主的案子还没开始审。” 宁林瞧着宋相言那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双手叩在身前,踱着步子朝他凑了凑,“这样吧,给舅舅一个面子,别没事找事了好么?” 宋相言摇摇头,撇撇嘴,“可能不行。” 宁林闻言,环视公堂不见温宛。 “原告都走了,怕是她自己都不想追究,你还在这里给谁主持公道呢!” 宋相言不以为然,“宁王舅说的不对,我可不是主持公道,我这摆明是要给温宛撑腰。” “哟!” 宁林似笑非笑看向自己这个好外甥,“这话说的,你还能不分青红皂白?” “嗯!” 宋相言学着宁林的样子,双手也叩在身前,后腰一挺,眉梢一扬,“我只分关系好坏。” 宁林咂舌,回头看向韩章。 韩章哭丧着脸求救般看向宁林。 “由你罢!” 宁林没必要为一个不相干的人与宋相言争个面红耳赤,而且今天他也看出来了,自己这个好外甥怕是雷震子附身,逮谁劈谁。 最重要,韩章得罪的人是温宛,温宛背后是温御。 不好惹不好惹,走了走了…… 眼见宁林踱步离开,宋相言随即命堂上衙役将韩章押入天牢待审。 此时公堂上,两侧衙役已经退下,外面看热闹的百姓也作鸟兽散,刚刚停在不远处的马车也没了踪影。 一场谋杀皇子的大案,到最后结的,就像一场闹剧……
日子过懵了,元宵元宵~~接下来盼粽子,再盼月饼,然后又可以开开心心盼过年啦~~(前几天刷到一个视频,说是现在地球自转快了,一天不到24小时,顶多15个小时多一些,难怪每天过的都很快……) 第五百七十六章 动动脑子 朱雀大街,马车缓行。 车厢里,战幕那双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温御,温御刚刚摔那一跤不轻,整个人从车上滚到地上,头先着地,额头当时就流血了。 “军师想道歉就直说,我能接受。”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萧奕活着?”战幕冷漠看向温御,眼中带着怀疑。 萧奕是他放到朔城的鱼饵,目的是钓出隐藏的对手,不想计划出了意外,当晚出现两拨黑衣人互相砍杀,以致于他派过去暗伏的人一时判断失误冲出去,最后该不该死的一个都没剩下。 战幕并没有因此迁怒,他知道案子审到最后总会有些线索。 结果就在刚刚,战幕看到萧奕竟然活生生站到他面前。 是萧奕自救,还是有人暗中救他,那个救他的又是什么人! 战幕一时没了思路。 温御铁定不能承认,“我若知道歧王活着还能不告诉你,由着你替我着急还叫苏玄璟替我找证据救宛儿,我温御那么不是人?” “你以为你是人!”战幕忽然想到什么,两只手又朝温御身上抹了抹。 温御极度无语,“军师,别拘这种小节了好么!战时遇到断粮草,缺水源,什么不吃什么不喝!” 战幕瞥了眼温御,见其额头渗血,深深吸了一口气,“哪怕温宛那丫头知道歧王没死,你也不可能知道。” “为什么?”温御认真求问。 “虽然本军师没有听审,但就刚刚看到的,如果不是郁玺良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好好一个原告被他逼的直接动手杀人?很明显郁玺良是故意,他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我们刚刚看到的结果。” “什么?” “动动脑子!” “引出歧王?” 战幕没有反驳,“很明显,他知道萧奕没死,他又是萧臣的师傅,萧臣必然知道,萧臣若有半分念及旧情自会告诉温宛那丫头叫她放心,可这是何等机密的事,温宛应该不会冒险告诉你。” 温御不是很懂,冷笑两声,“军师的意思是,宛儿会因为给萧臣保密,瞒着她亲祖父,也就是我?” 看出温御因为妒忌而略有狰狞的五官,战幕拍拍他肩膀,“请理解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对自己心爱男人的维护,哪怕那个男人曾经伤害过她。” 战幕之所以有这样的猜测,是得到温宛跟萧臣似乎和好的消息。 想当初御书房前跪求撤诏何等悲壮,不过尔尔。 温御沉默低头,作痛心疾首状。 我最最亲爱的战哥哥,你一个连与异性牵手都不曾有过的纯情老处男,懂什么情爱! 你怎知一个被男人伤过的女人,绝情起来有多绝情? 你不懂。 可能比起绝情,更让人绝望的是无情…… 皇宫,御书房。 当好几种消息传到周帝耳朵里的时候,他怀揣着各种情绪搁下手中狼毫,身体重重靠在椅背上,慢慢闭上眼睛。 首先萧奕未死的事实没有让他多惊喜,只能说是心安,可随即迸发出来的情绪便是萧奕没死与萧臣有几分关系,萧臣若因此拉拢到萧奕,那岂不是同时得到南朝汝襄王的支持? 再者郁玺良竟然可以为萧臣拼命,他是密令者? 事实上即便郁玺良不是密令者,单单看他在大理寺公堂上的表现,就已经很让人失望了。 最后一个消息来自护国寺,周帝怎么都没想到,欲夜见贤妃的人居然是战幕。 对于这个消息他有所保留。 “你觉得,战幕会不会是密令者?”周帝缓缓睁开眼睛,沉声问道。 旁侧,李公公弓身回话,“老奴觉得不是。” “为何?” “老奴以为,战军师对太子是忠心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周帝眼中冰冷隐于眸底。 他是帝王,所有臣子都该对他忠心,而非先帝,而非太子! 而说者也并非无意,李公公到底跟了周帝太多年,他很清楚自己刚刚那句话有问题,但他没有解释,哪怕解释也毫无意义。 周帝忽然变得心情浮躁,“宣宁林入殿,朕要见他!” “是。” 李公公得旨,恭敬退出御书房。 离开殿门,李公公背转时抹掉额间冷汗,伴君如伴虎,他刚刚那句话只怕已经给战幕种下祸根。 有时候不相信一个人并不需要多做什么,只需要埋下不信任的种子…… 公堂结案那会儿,温宛担心郁玺良,所以早早便与戚枫一起陪着郁玺良到后院雅室包扎,在郁玺良无事之后便去了御翡堂。 她看到郁玺良把萧臣拽到旁边,亦看到萧臣纵马出城,原本在雅室的时候她想问,可转念一想她才从泥里拔出来,没必要再陷进去。 这会儿御翡堂里,万春枝早已恭候多时。 “春枝拜见温县主。” 温宛没换衣服,彼时在公堂上穿的什么现在还是什么。 比起金禧楼三楼金屋的装潢,眼前这间房深得温宛心意,简单大气又不失奢华,尤其靠北墙的角桌上有一束用银芽柳跟满天星衬着的黄金球,瞬间让整个屋子多了几分雅致。 温宛坐下来,“歧王死而复生,万当家才肯见我,如此看万当家的心还是在歧王身上。” 当初在朔城,温宛言明万春枝只能是万春枝,这生意她才会分出五成股。 万春枝辩无可辩,“春枝愿退三成股,只收两成。” “下不为例罢。” 温宛没有追究,若万春枝真是那样无情的人,她才真的要考虑一下,“当务之急,万当家先把存在太平镖局的那批货接过来,开张要紧。” “那批货可能,已经入了百宝楼。”万春枝得到消息的时候货已经到了韩裘手里,她有心想办法却是来不及。 温宛摇了摇头,“入百宝楼的那批货是假的,真货还在太平镖局。” “假的?” 万春枝略有震惊,“货从太平镖局入百玉楼,会是假的?” 温宛认真纠正,“货不是从太平镖局直接入百宝楼,而是被人从太平镖局领走,再入百宝楼,所以百宝楼出事找不到太平镖局身上。” 第五百七十七章 本县主笑不出来 万春枝何等聪明,眼中一亮。 她恍然,温宛在天牢里的时候就已经把御翡翠堂最大的对手给收拾了。 “百宝楼背后有人,温县主这么做许会让自己陷入麻烦。”万春枝深知皇城不比朔城,朔城里的大人物掰掰几根手指头就能数出来,可在皇城,得罪不起的人太多。 温宛知道百宝楼背后的人是谁,萧昀么! 要说得罪,那也是萧昀得罪她,好端端的把她引到荒林背上人命官司,就允许他欺负自己,不允许自己反击? “打开门做生意就不能怕麻烦。”再者,就算萧昀不找她麻烦,她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只要逮着机会且在自己可行领域内,她不会叫萧昀好过。 接下来,温宛与万春枝商谈御翡楼开张一些细节,包括首次到御翡楼购得物件超过一定份额,会得到金禧楼不同折扣的优惠。 起初万春枝有些担忧,她还欠玉布衣的钱,如果因为御翡楼开张而让金禧楼破费,她心倒是能安,就怕玉布衣承受不住。 听说玉布衣这两日才勉强能看清人。 温宛叫万春枝把心放到肚子里,她稍后就找玉布衣,叫他点头。 离开御翡堂,温宛转身入幽南苑。 她得与葛九幽打个招呼,以后幽南苑的姑娘们若能说服恩客到隔壁御翡堂买珠宝之类,会有额外收入,钱可能不会太多但平日里买个胭脂水粉肯定够。 自幽南苑出来,温宛再入问尘赌庄,一来她得与莫修询问自己不在这几个月都有谁来闹事,二来她想打听一下九离的消息。 去时一起去的,没想到回来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温宛其实有些后悔,如果不是情势所逼她一定等九离。 她在这个世上,就只有这么一个树洞朋友。 且等温宛从问尘赌庄出来想去找玉布衣的时候,对面花间楼外,站着一人。 看到苏玄璟朝自己走过来,温宛本能想要回避。 如无特殊情况,她不想与这个人说话。 想到初时重生,自己因为惧怕而不得不与苏玄璟保持所谓‘朋友’关系,用以窥探苏玄璟对御南侯府的恶意,如今她完全不需要用自己最讨厌的方法,以防万一。 “温县主,苏某没去听审,可叫你失望了?” 苏玄璟每次出现都是那样明艳照人,一袭白衣,谪仙脱俗,气质也是清华高贵,上辈子温宛能喜欢上他不是没有理由。 可惜重活这一世,温宛首先不喜欢那张脸,其次不喜欢那身衣服,最重要,她不喜欢这个人,仍然很讨厌,刻到骨子里的恨根本挥之不去。 见温宛没开口,苏玄璟低声解释,“苏某是吏部尚书,不可随意离开官衙,只能趁午休赶过来见你一面,而且我知道案子由宋相言审你一定不会受委屈,只是没想到最后的结果竟是那般,原来歧王殿下没有死。” “苏公子说完了?”温宛不想多说一个字。 苏玄璟心中微涩,他苦笑,“怎么还是这样的态度呢?县主可知自你离开皇城,苏某无一日不在担心你的安危,知你惹上命案,苏某每日都会想该如何替县主脱罪,我亲自去查青夜,我饭也不吃的跑过来见你……我做的这一切,换不来县主对我笑一笑?” 温宛抬起头,她看向对面满怀期待的苏玄璟,无比真诚说出自己的想法,“看着苏公子这张脸,本县主笑不出来。” 温宛音落转身,走去金禧楼。 苏玄璟僵在原地,所有卑微跟难过的情绪涌上心头让他无所适从。 第一次,他恨自己长了这样一张脸…… 午时已过,郁玺良自大理寺出来后没有回無逸斋。 他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無逸斋自有無逸斋的规矩,他是个落魄捕快可以到無逸斋当教习,可作为萧臣的师傅,不行。 学术之地容不得那些乌七八糟的事。 郁玺良不后悔,只是些许怅然。 忽的,他停下脚步,抬头时正见萧奕一袭紫袍站在对面…… 就近茶馆,三楼雅间。 “郁神捕在大理寺吃过,本王就只能请神捕喝杯清茶,解解腻。”临窗方桌对面,萧奕抬手倒满茶杯,推过去。 郁玺良的确在大理寺吃过,因为手伤,宋相言亲自喂的。 这让他心存愧疚,虽然宋相言拜他为师,可作为师傅,他似乎把爱都给了萧臣,宋相言反尔更像懂事的老大,不争不抢,默默付出。 “这茶郁某该喝。” 郁玺良双手受伤,最严重的左手尾指差一点点就没了,所以他没办法用手端,于是俯身,直接低头呷一口茶,“歧王早该出现。” 萧奕承认,“神捕喊出‘换装’两个字的时候我便知道那夜荒林,是神捕救的我。” “歧王那时为何不站出来?” “本王那时穿着乞丐的衣服,蓬头垢面,怎么好见人。”萧奕端起茶杯,低头品茶。 郁玺良看着萧奕,“不尽然吧?” 萧奕喝茶时不小心吸到嘴里一片嫩叶,他落杯时用手将叶子拿出来,重新放到茶杯里,“那夜三拨黑衣人,一拨是青夜带去的,一拨是韩章诓温县主的,还有一拨?” 萧奕没死,他自然知道后来的事。 “还有一拨是太子府的人。”郁玺良如实道。 萧奕身形微颤,郁玺良的回答扑灭了他心底最后一丝希望。 他希望最后一拨是萧昀的人。 “郁某与魏王分析过,当日战幕揪住汝襄王短柄威胁歧王离开皇城,目的应该是以歧王为鱼饵钓隐藏在你与太子府中间的人,也就是魏王,然而四皇子坐不住了,他……” “不提他。”萧奕再次端起茶杯,垂眸饮茶时将眼底绝顶悲愤隐藏起来。 郁玺良明白哪怕事实已经摆在面前萧奕仍然无法接受的理由是,太伤。 “郁神捕非但知晓前因后果,还知道本王将会遭遇何等陷害,所以才会在最危险的时候救本王离开荒林,看似对本王有救命之恩,只是若神捕真有救我的心思,本可以避免荒林之危,在你眼里,我也不过是棋子。” 第五百七十八章 贤妃薨逝 这是事实,如果没有荒林之危,萧奕如何能知道萧昀也不是什么好鸟,郁玺良早早去朔城筹谋也不单单是去助人为乐。 萧奕接着道,“所以在神捕喊出‘换装’的时候,本王除了真的去换装,也有向神捕跟萧臣讨回些什么的意思。” “情理之中。” 郁玺良依旧感念萧奕最后一刻出现,“按照预计,青夜本该诬陷人的不是魏王而是太子,突然掉转方向把矛头直指向魏王殿下应该是知道了什么。” 萧奕知道郁玺良以‘青夜’代替萧昀,但他暂时不想提起这个人。 “神捕喝茶罢。” 午时还晴空万里,不知何时灰黄色的浊云压下来。 纷纷扬扬的雪花从空中无声无息飘荡,轻盈的好似扯碎的棉絮,落地没有一点声音。 雪越下越大,它掩盖了这大周皇城里所有的阴谋跟算计,还有那些黑暗到令人不齿的人性,可是,它又该用什么来掩饰自己的苍白冰冷。 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案从一开始就充满了算计,萧奕还活着的事实在不同人眼里意义也截然不同,至少在温弦眼里,这绝对不是好事。 宁林从公堂离开之后身心俱疲,回到醉月轩本想好好睡一觉,没想到温弦早在那里候着。 那就一起睡! 一阵缠绵悱恻,温弦窝在宁林怀里,幽幽道,“萧奕怎么就没死,他若死了今日的案子就算温宛能放出来,萧臣也肯定放不出来。” 宁林怕冷,自己盖的严实却把温弦半个后背露出来,手指学着走路的样子从她玉臂摸到玉肩最终落在玉背上,轻轻拍两下,“萧臣出不出来的,有什么重要?” “温宛喜欢萧臣,萧臣受苦等同于温宛受苦!”温弦恨恨道。 “若在之前,这话没错,可自萧臣决定娶寒棋而弃温宛之后,本王可没从你那位好长姐脸上看出她喜欢谁。”宁林半生流连花丛,多少有些心德体会。 这女人一旦狠起来,要么心如钢铁把自己变得更优秀,要么心如蛇蝎把自己变得更扭曲。 眼前这两姐妹就是最好的例子,温宛是前者,温弦即是后者。 “王爷有所不知,温宛那是碍于面子才没表露出来,毕竟当初撤诏的事儿整个皇城都知道,现在她若再紧贴着萧臣不放有失御南侯府颜面,私底下……呵!”温弦冷讽时下意识朝宁林怀里蹭了蹭,“她虚伪,没弦儿真实。” 宁林状若思考,“或许。” “还有那个宋相言,明知道温宛不喜欢他,净天倒贴!” 温弦抱怨的时候忽然想到一件事,“王爷,那日东市茶馆的案子如何了?弦儿敢保证,那五个人根本不是刺客,那日在房间里的还有温君庭,温少行跟温君庭都是杀人凶手!” “说到这件事……”宁林这才有了兴致,侧身时抬手勾起温弦下颚,“弦儿你的计划是针对紫玉,还是温家兄弟?” 温弦对宁林说了实情,确切说,她是想利用温君庭跟紫玉的关系,挑拨李氏跟温宛。 宁林仔细聆听,砸砸舌,“计谋不错,但没给自己留足后路。” “王爷的意思是……” “有本事做扣,就要有本事解扣,茶馆的事你最失败的地方就是没把自己摘干净。”宁林摸着温弦如雪的肌肤,“你啊,与其找**害紫玉,不如给紫玉找户好人家,是绝绝对对的好人家。” 温弦想了想,恍然,“还是王爷有办法!”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说是宫里来了口谕…… 风雪中,萧臣纵马驰骋已入山林,马蹄溅雪,栖鸟惊飞。 ‘昨夜我为贤妃把脉,脉象已经虚弱到人力无法挽回,你现在赶去护国寺,应该可以见到贤妃最后一面。’ 萧臣双手提起缰绳,双腿夹紧马腹,身体随骏马奔驰一起一落颠簸,飞雪像刀子一样刮在他脸上,冰凉刺骨。 泪水模糊了视线,萧臣脑海里不断浮现前世今生种种画面,可那些画面里,母妃不是郁郁寡欢,就是整日盯着一株盆景发呆。 他的母妃,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很少会笑! 嘶- 护国寺前,萧臣狠狠扯拽缰绳停下来,他来不及系好马缰,飞身奔向通往护国寺的山石路。 耳畔风声呼啸,他拽住护国寺里一个僧人,得知母妃在东南禅房的时候跃身而去。 贤妃禅房就在眼前,近在咫尺! 可在萧臣准备进去那刻忽然有人从暗处跳出来。 “魏王殿下,你不可以进去!” 萧臣怔住,他看着眼前莫名其妙出现的三个人,眼神骤然发狠,“让开!” 三人见拦不下,摆出要打的姿态。 萧臣冷嗤,拳风疾扫,纵跃间连出两拳头。 母妃就在里面,他要见! 太过强悍的拳头,挡在萧臣面前的两人皆受重拳冲击倒飞出去,肺腑瞬间移位,跌倒时喷出血箭! 几乎同时,站在最后那人纵步过来阻挡,萧臣再出拳时那人闪过。 眼见萧臣未理他朝禅房奔过去,那人猛然甩出腰间软剑,剑尖直袭萧臣后心。 萧臣闪身刹那猛然出手扣住软剑剑身,剑刃划破虎口时他狠狠一掰! 啪- 断剑飞射,自那人颈间划过。 萧臣没给那人反应机会,飞身踹向胸口,待那人倒跌出去后萧臣再往禅房飞奔,“母妃,臣儿……” 噗、噗- 两道寒光骤闪,萧臣身前地面赫然扎着两只羽箭! 就在萧臣追寻羽箭方向时,禅房里忽然传来一阵彻骨嘶喊,“娘娘……娘娘!来人……来人啊!贤妃薨逝!贤妃娘娘……薨逝!” 萧臣猛然回头,双眼望向近在咫尺的禅房,浑身血液骤然凝固。 眼泪瞬涌,他忽然跑进去却被禅房暗处冲出来的两个老僧拦下来。 “你们放开本王……放开我!母妃!儿臣来了!” 萧臣眼睛血红,发狂一样想要挣脱老僧,可是根本挣脱不掉,他狠狠用牙咬住老僧的手,哪怕左臂脱臼,双脚离地也要硬往里冲。 这时,清芙哭着走出来,“贤妃说,魏王殿下不必送她最后一程,贤妃不想让魏王殿下看到她不美的样子……呜呜呜……” 第五百七十九章 意到浓时怎忍舍 看到萧臣在眼前发疯发狂,清芙失声跪在禅房门口,重重叩首。 “贤妃遗言,让魏王不必送她最后一程,她不想让魏王殿下看到她不美的样子!魏王殿下,您就听娘娘的话,别进去……” “奴婢求您,贤妃就只有这一个遗愿,您别叫娘娘不瞑目……求您别进去!奴婢给魏王殿下磕头!”清芙就跪在那里,额头用力磕在雪地上,一下一下。 清芙磕破额头,鲜血混合着白雪看的人触目惊心。 萧臣终于放弃挣扎,两个老和尚也都松开口。 “母妃……” 萧臣跪在雪地里,一只胳膊毫无重量垂下来,虎口鲜血滴落,犹如一朵朵曼珠沙华绽放在白雪里,凄凉又绝美,“母妃!儿臣不孝-” “呜呜呜……”清芙匍匐在禅房外面,悲声恸哭。 大雪纷扬,萧臣再也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痛苦跟绝望,仰天大啸。 啊- 皇宫,御书房。 宁林走进来的时候周帝刚刚用过晚膳。 他看着一身浅青色锦衣的宁林,微微皱眉,“听李公公说,他把朕的口谕传到醉月轩了?” “皇上明鉴,臣弟要是知道皇上会传口谕给我,必定早早回景王府沐浴熏香,这不是不知道么。”宁林站在龙案前,拱手施礼,一脸的玩世不恭。 周帝静默看向宁林,左瞅右瞅,丝毫没有可取之处。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被选中! “你与御南侯府那个养女的关系已经传的沸沸扬扬,适可而止。” “皇上不懂,臣弟与弦儿那是情到深处自然浓,意到浓时怎忍舍……舍不得。” 周帝懒得与宁林再说这些,“今日大理圭的案子,你怎么看?” 见周帝抬手示意他坐,宁林转身走到侧位坐下来,姿态懒散,“臣弟得恭喜皇上,五皇子福大命大,虚惊一场。” “你知道朕问你的,不是这个。”周帝冷漠看向宁林,脸上似乎没有多少耐性。 宁林知道,而且十分清楚。 “臣弟愚钝,从案子本身还真没看出来什么,倒是让我注意到一件事。” 周帝挑眉看过去。 “公堂上,郁玺良声称认识一位易容高手,给尸体易容之后,尸体耳后会出现三个黑点,给活人易容,尸体耳后会出现三个红点,青夜死后被证实,他耳后的确有三个红点,除了他,郁玺良耳朵后面也有三个红点……” “这说明什么?” “说明郁玺良易容过,而且很奇怪,今日公堂结案之后,郁玺良拉着萧臣也不知道嘀咕了什么,萧臣随即纵马离开皇城,看样子还很急,臣弟特别好奇,皇上说郁玺良到底跟萧臣说了什么?” 偏在这时,殿门响起。 外面传来李公公的声音,十分急促。 周帝微微皱眉,“进来。” 李公公仓皇而入,看向周帝时表情有些控制不住的慌乱,“皇上,护国寺有消息传过来,贤妃身染恶疾……薨逝。” 没有任何预兆的噩耗,让周帝整个人震在那里,一动不动。 心脏忽然疼了一下,紧接着是悲伤,那悲伤好似滴入湖心的一滴墨,看似晕开淡若无痕,可它真正的意义却是将自己融入到湖中每一滴水里。 无限的悲伤慢慢占据周帝整个胸腔,他一时没了反应。 宁林听到这个消息后好像明白了什么,“皇上,看来臣弟知道郁玺良……” 周帝没给宁林说话的机会,摆手让其与李公公全都离开。 御书房殿门闭阖那刻,周帝狠狠捂住胸口。 短促的呼吸声自御书房里响起,周帝拼命汲取空气仍然不能摆脱那种窒息的感觉。 贤妃死了? 脑海里,周帝分明记得那日贤妃站在他面前时光彩照人,说话底气十足,她还骂自己入了魔障,昏聩又心胸狭窄! 哪像得了恶疾! “贤妃,你不该死……没有朕的允许你不可以死-” 贤妃薨逝的消息几乎同时传到太子府跟御南侯府。 得到消息的时候,御南侯府所有人都在正厅用膳,庆祝老天有眼,温宛无罪释放。 不管金禧楼的菜如何好吃,温宛还是最喜欢侯府里的菜,有股熟悉的味道。 “侯爷……” 这时,管家钟岩从外面进来,目光落在温御身上,欲言又止。 温御笑着看向温谨儒跟一众家人,“你们先吃。” 待温御出去,温宛看了眼温少行,“祖父干什么神神秘秘的?” “谁知道,反正因为一经大师的案子,祖父跟战幕走的很近。”温少行夹了块水晶肘子朝嘴里放。 对面首位,温谨儒不由提醒,“少行,不可直呼军师名讳。” 李氏不以为然,“战幕又不在,叫他名字怎么了!” “母亲还是谨慎些好。”温君庭的话对李氏来说比圣旨都好使,李氏当即看向温少行,装作很严肃的样子,“你二叔说的对,谨慎谨慎!” “婶婶放心,少行记下了!” 温宛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家人,哪怕只是闲话家常都觉无比安心。 这里坐着的每一个人,都是她拼命赚钱的意义。 就在这时,温御去而复返。 他站在门口,面色沉凝看向自己的孙女。 温宛感受到那份异常,不禁轻唤,“祖父?” 温御犹豫片刻,终是说出口,“贤妃,薨逝。” 啪嗒- 温宛手一抖,筷子掉到桌上发出声响。 难怪萧臣白天在公堂里走的那样急! “祖父,是不是真的?贤妃好端端的怎么薨逝了?”温少行震惊不已。 温君庭亦带着怀疑的目光看向温御。 没等温御开口,温宛突然起身走向厅门。 “阿姐?” “长姐!” 温家兄弟几乎同时站起来,温御了解自己孙女,“萧臣在护国寺,你坐祖父的马车,可出城!” 看到温宛跑出去,李氏心里不痛快,“贤妃薨逝与咱们宛儿有什么关系,当初不就是贤妃逼得魏王娶寒棋,要我说,死了……” “闭嘴!”温谨儒及时喝止李氏。 李氏呶呶嘴,又见老爷子脸色不对,没再多说。 夜里,徐福驾车驰骋在朱雀大街上,马车经正东门离开皇城,直奔护国寺……
明天三月一号啦,小仙女们别忘了把沉甸甸的月票抛过来,让我尽情承受不能承受之重,哈哈哈 第五百八十章 那个叫萧臣的皇子 天黑路远,雪越下越大,皑皑白雪覆盖前路。 温宛心急掀起车帘,漫天纷扬大雪模糊了她的视线,眼前一片白茫。 “徐伯,快些。” 温宛忍不住催促,掀起车帘的手微微颤抖,脑海里萧臣纵马而去的背影越来越清晰,失去亲人的痛苦她经历过,那是比撕心裂肺还要难以承受的绝望。 贤妃是萧臣的母亲,也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就这样毫无征兆离开给萧臣的打击可想而知。 温宛无暇理会自己是带着怎样的情感奔到护国寺去陪萧臣,她只希望这个时候萧臣不是一个人就好。 马车赶到护国寺的时候已过子时,风雪未息,温宛急着从还未停稳的马车上跳下来,一路跑向护国寺正门。 她敲开佛门,从引路和尚那里得知贤妃禅房的具体位置,老和尚走的太慢,温宛干脆丢下老和尚自己跑过去。 下雪的夜总是特别亮,快到禅房的时候温宛忽然停下来。 视线里,她分明看到跪在禅房外的那抹身影,纵然已被大雪覆盖可温宛一眼就能认出来,是萧臣。 那背影孤寂,萧索,满目都是悲伤。 温宛的心忽然坠下去,她踩着雪,一步步靠近那抹背影,“萧臣……” 没有回应,温宛却见那抹背影微微颤动起来。 难以言喻的心疼充斥到内心里每一处角落,温宛走过去蹲在萧臣身边,抬手替他扫净头顶跟肩上堆积的白雪。 手,忽然被人拽住。 萧臣低着头,紧紧握着温宛的手,声音压抑在喉咙里,“母妃走了,我没能见她最后一面……母妃说不让我进去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她想让我记住她最美的样子,可是我想进去……温宛,我想进去……呜呜呜……” 泪水无声滑过脸颊,温宛抬手让萧臣靠在她身上,视线望向面前紧闭的房门。 “如果这是贤妃娘娘的遗愿,那就请魏王殿下,记住贤妃最美的样子。”温宛明白贤妃用心良苦,如果不是太狼狈,贤妃怎会有这样的要求。 她宁可自己的孩子留下没有看到最后一面的遗憾,也不想萧臣每每思念时都会想到她临终时被病痛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凄惨。 “呜呜呜……”温宛的声音击溃萧臣心底最后一道防线,他任由自己靠在温宛怀里,像个孩子那样恸哭。 落雪纷飞,温宛就这样抱着萧臣,直到萧臣在她怀里昏厥过去…… 皇城,御南侯府。 晚膳吃到一半就散了,温御独自坐在锦堂里,一时无法接受贤妃薨逝的事实,直到郁玺良出现。 “贤妃当真是病逝?”温御面色凝重,狐疑看向郁玺良。 他一直相信一经之前密查的方向,贤妃身世必然是个惊天秘密。 郁玺良点头,“昨夜我去见贤妃时看她脸色不好,于是给贤妃把脉,的确病入膏肓。” “那为何之前一直没有消息传出来?” “应该是贤妃刻意隐瞒。” 郁玺良沉凝片刻,“若非如此,贤妃不会走的这样快。” 温御实在不理解贤妃这么做的动机,“贤妃的死,于你我可是不利,本侯还指着贤妃身世能出一盘菜!” 郁玺良瞧着坐在矮桌对面的温御,觉得他刚刚说的那句话实属不近人情,“不如趁贤妃死,魏王伤心之际把密令告诉他,也好让魏王起杀心,行事果断些,狠辣些。” 温御抬头,“你说的是人话?” “你不是听懂了么!” 二人沉默。 片刻,郁玺良深深吁出一口气,“我可能暴露了。” 见温御看过来,郁玺良继续道,“堂上宁林验出我耳后有三个红点,证明我易容过,而只有见过贤妃的人才知道贤妃病入膏肓,我本不该告诉魏王,可我不想他有遗憾,两件事合在一起,聪明人不难猜出我去见过贤妃。” 温御闻声,面色凝重。 郁玺良随之将贤妃与他说的那些话原原本本重复。 总结到最后,密令有一个开启者,密令者里有一个背叛者。 “所以,如果哪日我突然消失,别怀疑,我一定是去了与一经大师一样的地方。”郁玺良自嘲道。 “顺便把本侯带上。” 郁玺良就十分不爱听这种丧气话,“温侯得振作!” “本侯拿什么振作,十八年前皇上跟背叛者已经设下圈套,只等我们几条大鱼浮出水面,一经先浮出来,被人家钓走了,你现在也已经是被人家按在砧板上鱼肉,只剩下本侯!凭我自己算计到骨头碎成渣也根本没可能推魏王坐到那个位子上!” “还有密令开启者。”郁玺良好意提醒。 “说的就是他,死哪儿去了!”温御恨道。 二人又一次沉默。 背叛者是谁,开启者又是谁? 他们又该如何在皇上明明不会承认魏王的情况下,硬把魏王推上位。 太难太难了…… 皇宫,御书房的密室里。 周帝走下来的时候一经正在睡觉。 虽然腰部以下有无数密针虎视眈眈,可一经到底是高手,他很快就琢磨出一套特别有助于睡眠的吐纳之法,再加上周帝喂投时间间隔又那么长,人一消瘦腿也跟着瘦,所以一经睡眠完全不成问题。 周帝已经站在一经面前,然而一经还没有醒。 咳- 一经醒了,“吃饭了?” 对于一经的问题,周帝有些失望,“堂堂护国寺住持,除了睡就是吃?” “皇上觉得以贫僧现在这个情况,我还应该再想点儿什么?” “贤妃薨逝。” 一经脸上终于有了异样表情,声色冷淡,“恭喜皇上。” “你以为是朕杀了贤妃?”周帝愠声质问。 一经以沉默作答。 “不管你相不相信,这个世上最不想贤妃死的人就是朕。”没到投食时间,周帝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寂寞。 满腹的话不知道该与谁说,他思来想去,竟然只有一经。 “朕想要贤妃活着,要她看到不管先帝如何为她的儿子筹谋,到最后决定她儿子生死的就只有朕!朕要萧臣生,他便生,要他死他便……” “那个叫萧臣的皇子,不是皇上的儿子吗?” 今天家里神兽开学,昨晚莫名兴奋一夜未睡,抱歉只有一更,明天努力~~! 第五百八十一章 赶着死的 一经的问题没有难倒周帝,他这些年如果只纠结在这个问题上,痛苦的只会是他自己。 “大师若觉得朕没把萧臣当皇儿,那就想想你尽忠的先帝,有没有把桓宇当作孙儿。” 周帝冷然看向一经,“你们何时得到的密令,你们得到密令的时候桓宇已经是太子!你们的先帝想要拥立萧臣,将桓宇置于何种境地?若你们心狠一点直接将矛头对准朕,你们的先帝王又将朕,置于何处?” 一经微微叹息,心里竟然可以接受周帝的解释,而他反驳周帝的话并没有说出口。 种种迹象表明,眼前这位帝王跟他的太子,真的有可能与先帝没有分毫关系,那先帝就是对的,“皇上陷入执念了。” “大师又何尝不是,你,郁玺良又何尝不是因为一旨密令连命都不要的护着一个根本不能成才的萧臣。” 一经微微蹙眉,“郁玺良这个名字,听着耳熟。” 周帝瞧着一经那副‘仿佛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的表情,不由叹了口气,“朕年少时并不理解父皇,像父皇那样英明神武的君王,身边怎么会有温御那种插科打诨的亲信,反倒如战幕跟大师这样的人才配呆在父皇身边,现在看来,大师与温御都是一样的人。” 一经腹诽,那是因为你从来没有正视过你那位恩师的本来面目,论插科打诨,他跟温御加起来都不如战幕。 “皇上这句话若被温御听到,可能会让他感觉到不适。”一经微笑。 “郁玺良。”周帝不愿与一经逞口舌之争,他只是想来告诉一经这个喜讯,“如果不是他自己暴露,朕还真想不到他竟然会是密令者,父皇怎么选中他的?” 见一经不说话,周帝又道,“萧奕没死,这里面应该有郁玺良的功劳,可朕不会感谢他,因为他背着朕偷偷易容到护国寺见了贤妃,公堂审案之后他又在众人面前告诉萧臣贤妃已陷弥留之际,棋差一招呵!” 彼时御书房外,宁林将此事告知李公公,李公公后将这件事转述给了周帝。 一经神色无波,心里却把郁玺良超度了九九八十一回。 这件事很明显是郁玺良过于夫人之人! “大师说,朕是该把他抓到这里,陪陪你,还是把他留在外面替萧臣招兵买马?”周帝虔诚发问。 一经终于有了反应,“贫僧想起来了,郁玺良曾是大周朝三大名捕之一的黄金手,之后去哪里了?” 周帝,“……大师接着睡罢。” 周帝离开,密室石门闭阖。 一经脸上终是浮现凝重之色,郁玺良暴露了,那密令者岂不就剩下温御一人? 老温,你得挺住…… 贤妃葬礼由皇后与礼部共同操持,依周帝之意,一切从简。 萧臣那夜昏厥之后被温宛拉回皇城送到魏王府,这一昏就是三天三夜。 温宛没有留在魏王府照看,魏王府里不缺照看的人。 值得一提的是,寒棋在得知贤妃病逝的消息后再次入宫,以自己不能生孕不想贤妃九泉之下死不瞑目为由,希望解除婚约。 万没料到,周帝不允,只将婚期延迟三年。 后宫,甘泉宫。 打从温宛自朔城回来,这还是温若萱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侄女。 “宛儿给姑姑请安。”温宛站在贵妃椅前,恭敬俯身。 温若萱抬头,眼中亭亭玉立的少女多了几分沉稳内敛,少了几分青涩稚气。 她的侄女,在经历这么多事之后终于长大了。 “与姑姑还这样客气,过来坐。” 温若萱抬手把温宛拉到自己旁边,“这趟朔城走的可值?” “姑姑指什么?”温宛习惯抱着温若萱胳膊,靠在她肩头。 “你跟萧臣,和好了?” 温宛听到这个问题,不免直起身看向温若萱,郑重开口,“姑姑,我原谅他了。” “哪种原谅?” “宛儿在想,如果我们两个都纠结在小情小爱里,每天沮丧失落的活着,因为背叛而怨恨,为了原谅而讨好,这样的状态非但不能改变任何事,而且还特别容易让人胡思乱想,特别容易浪费时间,所以我原谅他,我们还是朋友。” “只是朋友?”温若萱微微挑了下眉梢。 温宛知道姑姑的意思,“我不怨恨他了,但让我一时再去喜欢他,我也做不到。” “与你说件事。”温若萱一时无言,拉着温宛走去内室。 房间里,温若萱叫温宛坐下来,自己则走到软榻旁边,从锦枕下面取出一张字条后回到桌边。 她把字条递给温宛。 ‘臣儿知道本宫最喜欢的,是哪株盆景。’ 温宛不解,“姑姑?” “贤妃一个月前把这张字条塞到姑姑吃的糕点里,姑姑发现时有找过贤妃,她却装作不知道这件事一样避开我。” 温宛视线重新落到字条上,“贤妃这是什么意思?” “还有一件事姑姑得告诉你,清芙有次故意遗落一个香囊给秋晴,那里面装着一颗离果。” 温宛不解,“离果是很普通的东西吧?” “的确普通,但若身染恶疾切忌食用此物,否则会使病情加重。”以温若萱的智慧不难猜到此间玄机。 她告诉温宛,如果她猜的没错,贤妃一定是在暗中偷偷食用此果,才会在短短数月病情急剧恶化,赶在萧臣娶寒棋之前病逝。 温宛不可置信看向姑姑,“这……不可能……” 虽然温宛没有刻意打听过,可整个皇城的人都知道当初贤妃为让萧臣娶寒棋,以死相逼! “宛儿,贤妃恐有她的难处,她让清芙把离果‘丢’给秋晴也绝对不是无缘无故,姑姑不想过多揣测,至于那张字条的用意,萧臣那里会有答案。” 温宛视线回落到那张字条上,若有所思。 贤妃被葬皇陵,今日是下葬的日子。 而此时,清芙正跪在御书房里,双膝跪地,垂首不语。 贤妃临死之前给周帝留了一封信,信中没提遗诏密令,没提这些年恩怨,更没提一句萧臣,只有恳求。 贤妃恳求周帝能看在清芙苦守昭纯宫这么多年的份儿上,给她一个善果。 第五百八十二章 最喜欢的盆景 就在李公公以为贤妃的恳求不能实现时,周帝驳回清芙想要替贤妃守陵的意愿,让李公公亲自安排她回老家且赏黄金百两,更让李公公传话给当地官衙,对清芙多加关照。 清芙起初坚持,好在李公公过去与她说了一些话。 ‘好好活着未必不是对主子忠诚,守住贤妃也不一定就在皇陵。’ 清芙离开后,李公公回到龙案旁侧,“皇上,清芙……” “她什么都不知道。” 周帝看着手里贤妃留给他的信,“她哪怕知道半点,贤妃也不敢叫她拿着信来找朕。” 李公公不再多言。 “郁玺良现在何处?”周帝缓缓折起手中信笺,平整压在龙案上。 李公公拱手,“回皇上,郁玺良已经辞去無逸斋教习一职,入了大理寺。” “大理寺?” “受宋小王爷之邀,重新做回神捕。” 周帝冷笑,“他倒是会找地方!” “要不要出动……” “不要。”周帝咬了咬牙,目光深暗,“郁玺良跟一经不同,一经失踪,真正关心的人只有温御跟战幕,郁玺良一旦失踪,则会有很多麻烦,而且朕想把郁玺良留在萧臣身边。” 李公公不解,“这样岂不是危险?” “感觉到危险的应当是战幕跟太子府。” 周帝出口瞬间李公公便意会到了其中深意,“皇上英明。” “朕的英明,父皇又要如何才能看到……” 皇城,歧王府。 正如萧奕所言,他于次日入宫请罪换来的是留住皇城的特权,住多久随意。 这是萧奕自小到大,得到的为数不多的父爱关怀。 万春枝走进主卧时看到了一个新的小倌,长的白白净净,样貌也好看。 待万春枝停下来,那小倌听从萧奕指示,退出主卧。 床榻上,萧奕一袭紫衣,半敞胸膛,墨发不扎不束十分写意的披在肩上,随随便便一坐,就是一幅绝美的画卷。 萧奕从半倚的姿势改坐起来,“怎没夜里来,你这样频繁出入歧王府,那位县主可不高兴了。” “正是温宛让我来找王爷。” 萧奕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去桌边,“她找我能有什么好事。” “温宛说在有共同敌人的这段时间,她会将王爷视为朋友。” “共同的敌人?”萧奕眸子瞥过去。 “离开朔城前,温宛从南宫煜口中证实荒林那晚是韩章将她骗过去,那夜王爷刚好出事,这摆明韩章早就知情,且欲将杀人罪名一并扣在她头上,目的是解百宝楼之危,两件事合成一件事,背后主使自然是一个人,萧昀。” 听到这个名字刹那,萧奕脸上浮现出一丝莫名的冷意。 “如果不是王爷说,即便是我都不知道王爷与四皇子往来书信的时候,昀字会故意少一点,而且是上面的点。” 万春枝很清楚萧奕对四皇子萧昀的期许。 哪怕这中间存在利用,可对萧昀来说,只有受益! “从事发到现在,整个皇城的人都知道王爷活着,萧昀若不心虚,为何不约王爷见面!”万春枝实在气不过,“他这些年被王爷保护的这样好,非但没有感恩之心,王爷出事他立刻就想到用王爷的命嫁祸给对手,在他眼里,王爷由始至终都是棋子!” “王爷莫不是到现在还不相信……” 咔嚓- 玉石桌面发出清脆裂响,万春枝不由的停下来。 “本王一定会等到他,来找我。” 萧奕声音不轻不重,脸上已经没有了刚刚那股冷意,只是过度平静反而更让人感受到一种难以形容的胆怯,跟畏惧。 “母妃还有几日回来?” 万春枝沉静下来,缓声回道,“淑妃还有三日即回皇城。” 萧奕微微颔首,没再说话。 自他得朔城封地离开皇城第二日,母妃便以身体不适为由请旨到江南避暑山庄小住,半个月前他被刺杀身亡的消息传到避暑山庄,母妃千里迢迢赶回来。 为了不露出端倪,他直到案子结束才派人告诉母妃自己安然。 如今母妃回来的,正是时候…… 萧臣醒过来时贤妃已经下葬,他纵马离开魏王府赶到皇陵已是午后,所有祭祀的人都已经离开,皇陵沉寂无声,唯有积雪覆盖,一片白茫。 一再错失让萧臣彻底绝望,他跪在贤妃墓前,又一次掉下眼泪。 “母妃……” 萧臣望着眼前墓碑,没有如在禅房时那般号啕大哭,可内心里的荒凉跟悲伤却更加深刻。 他不明白,明明上辈子母妃会在两年后病逝,为何这一世悲剧来的这样突然! 背后传来脚步声,萧臣没有动。 温宛行至贤妃墓前,双膝跪地磕了三个响头,这是重礼。 “逝者已矣,生死如斯,魏王保重。”温宛站起身,转过来看向萧臣。 萧臣静静跪在地上,脸色苍白,薄唇干裂,“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母妃生下的不是我,还会不会过的这样委屈,自我有记忆以来她很少笑,可是她笑起来,很好看……” 温宛眼泪掉的突然,她走过去,半蹲在萧臣身边,特别轻声的问, “魏王可知道贤妃最喜欢的盆景,是哪一株?” 萧臣低下头,抬手快速抹过眼角泪水,之后看向温宛,有些狐疑。 “魏王可知,贤妃最喜欢的盆景,是哪一株?”温宛又问了一遍。 即便是这样空旷的皇陵,温宛仍然不敢疏忽。 萧臣看着温宛眼睛里的光,心下一动,“是……” “时候不早,贤妃也不想魏王跪在这里太久,我们回罢。”温宛缓缓站起来,放开声音。 萧臣转回身,在贤妃墓前重重磕过三个响头。 离开前,温宛又朝贤妃墓碑鞠过躬,这才走向萧臣。 回程的马车里,温宛把在甘泉宫的事如实告诉给萧臣,她觉得贤妃之所以留给姑姑那样一张字条,绝对不是无故为之。 “眼下昭纯宫里有皇后的人,魏王若进去拿东西一定会被检查,不然这样……” “母妃最喜欢的盆景,不在皇宫。” 温宛不禁看过去,“在……” “魏王府。” 第五百八十三章 不要骂人 许是母子间的缘分,当年萧臣封王,礼部拟定五处府邸让萧臣自己选,萧臣随便指选东市通乐坊靠西南一座府邸。 巧在那座府邸后园正中以汉白玉砌成长矮围墙,中间栽种一株红枫,红枫左侧有深凹的活水池塘,右侧以山石堆砌成假山模样,假山矮于红枫,整体看上去就像一个巨大的盆景。 “我记得母妃有一次站在这里同我说,她喜欢这株红枫,因为很红,水也清澈,就连假山的形状都恰到好处。” 魏王府后园,萧臣站在那株红枫下,轻轻的讲,“最美的总是天然的,好过人工雕琢。” 温宛站在萧臣背后,抬头仰望眼前这株红枫。 艳红似火的枫叶,在阳光的照耀下静落满目灿烂,有风起,一片红枫飘下来掉在萧臣肩头,衬出那抹颀长背影无法言喻的悲伤跟落寞。 温宛上前一步,“贤妃不会无缘无故给姑姑传那样的字条,如果这是她最喜欢的盆景,我们应该会有所发现。” 看到萧臣急步迈进汉白玉石砌成的矮底,温宛也跟着走过去。 两人在假山跟清池下找了很久不见异常,先后转到红枫下,树根处浮落厚厚一层红枫,温宛与萧臣皆蹲下来用手拨开枫叶,希望可以从底下找到线索。 萧臣太急迫,双手用力时被拱出地面的树根划破手背,然而他仿佛感知不到,仍然疯狂扒开那些枫叶。 忽然,手背处有了温暖。 萧臣动作停下来,他看到温宛的手落在他受伤的手背上,心底积聚的委屈瞬间涌溢,“我不想母妃就这样离开,我还没做好准备……” 有泪,落在温宛手背。 “我们一定能找到。”温宛轻声安慰,之后松开手轻缓拨开那些枫叶。 就在这时,温宛摸到掌心下面的土略有松软,她心下一震,猛然抬头看向萧臣,萧臣从温宛的眼睛里捕捉到那抹光彩,他迫不及待抬手,用力去挖那一处松软的地方。 他们心里都有期待。 忽地,一块翡色丝绢露出来! 萧臣越发加快速度,终于丝绢整个被挖出来。 丝绢里包裹着一个巴掌大的纯金方盒,温宛接过那绢丝帕,静静看着萧臣握住方盒却不敢打开。 温宛没有催促,她知道萧臣应该会很害怕。 如果这里面不是贤妃留给他的东西,那该是怎样的失落。 萧臣握紧手中方盒,身体不由自主坐靠在红枫树下,他终于打开盒盖,里面是一只玉镯,镯子上面有一张折叠平整的信笺。 ‘臣儿,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母妃已经走了,原谅母妃不想让你看到我走时的样子,母妃又自私了一次,不想让你记住那张枯燥死气又毫无光彩的脸,我想你记得母妃微笑的时候,是不是太为难你,毕竟母妃几乎没在你面前笑过,臣儿,对不起……’ 萧臣薄唇轻颤,眼泪无声坠落。 温宛没有打扰他,从她的角落看过去,萧臣的眼泪滑过那张俊逸萧索的脸,坠到下颚,滴落衣襟。 看到这样一个男人哭,任谁不会动容。 ‘臣儿,母妃这辈子做了太多错事,唯独有一件我不能释怀,就是逼你放弃温县主,母妃从来不讨厌温县主,还十分喜欢,那是个特别懂事又聪明的孩子,她的女红比母妃还好,你可要知道这大周皇城里比母妃绣工好的没几个人呢,只是因为母妃懦弱,我怕若你娶了温县主会招惹别人猜忌害人害己,所以御书房里以死相逼,硬是拆散你与温宛,母妃到死都在后悔,盒子里是母妃出嫁时你外祖母传给我的玉镯,母妃求你无论如何都要交给温县主,代我表达歉意,母妃做的那些事,太过委屈她……’ 萧唇薄唇颤抖,眼泪没有一刻歇止。 ‘臣儿啊,母妃还是有一点点想你,想你还是婴孩时在我怀里睡觉的样子,想你第一次叫我母妃,第一次学会走路,想你学着清芙在小厨房里给母妃炒茭白,因为个子小你站在灶台上差点掉进锅里,被发现时不顾烫伤的手冲母妃笑的样子,后来你长大了,你有自己的抱负跟理想,可是每一次你来找母妃,听到的都是反对的声音,不同意,不可,不行已经成了母妃面对你时惯用的词,这些年,你为了母妃隐忍太多,原谅母妃……’ 温宛静默蹲在萧臣旁边,听到了低声呜咽的声音。 ‘母妃最后想说,我的臣儿是最好的,母妃以你为荣……’ 萧臣重重靠在红枫树上,再也压抑不住内心那份悲恸跟深刻到骨的想念。 ‘母妃,爱你。’ 没有任何安慰的词语,温宛知道这一刻不管她说什么,对萧臣来说都毫无意义,如果哭能让这个男人好受一点,那就让眼泪尽情掉下来。 风再起,温宛缓缓站起身。 她抬头,无数艳红如火的枫叶从树上飘落。 绝美又凄凉的画面让她心里莫名柔软,萧臣的哭声传过来,那份悲伤感同身受…… 深夜御南侯府,郁玺良又来了。 看到郁玺良时,温御发自肺腑感慨,“庆祝郁神捕在被发现之后还能活下来的第三天。” 郁玺良破天荒没有反驳,他自己也很庆幸。 “为了能继续活下来,本神捕准备尽快找个机会打宁林一顿。” 这是什么逻辑! 温御皱眉,“为何不干脆打死他?” 至少死前还能拉一个垫背的。 郁玺良很认真的看过去,“一经的死……” “那不叫死。” 就在郁玺良以为温御对一经失踪尚存希望的时候,温御纠正道,“那叫圆寂。” 郁玺良,“……” 好吧他知道温御如此说也只是想把最坏的结果预先接受,那么未来发生什么就算没有惊喜也不会再坏。 “我得自救。”郁玺良依旧与温御说了自己的想法。 拿郁玺良话说,有人敢动一经,那是因为一经失踪与否没有人在乎。 “本侯跟战幕不是人啊!” “侯爷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温御点头,“不要骂人。” “说起来,当初宋相言拜师的时候我打从心里不想收,没想到现在这个好徒弟居然成了我活下来的两大助力之一。” 第五百八十四章 开刀祭猴 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 郁玺良也没想到自己有靠到宋相言的一日,他亦没忘当初牵线搭桥的人是谁,包括之前荒林遇到温宛,那些曾经你以为遇到即是苦难的人,难免不是你人生道路上的贵人。 这都很难说! “另一个助力是谁?”温御追问。 “林宁。” 郁玺良随后解释,“如果宋相言是我的靠山,那我必须同时找一个死对头,如此在我失踪之后才会有被怀疑的人,以宋相言对我这个师傅的迷恋,他要知道我死在宁林手里,活活咬死他。” 温御想了想,“为何独独是宁林?” “温侯想想,当初在公堂之上宁林是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情去扒拉我的耳朵,如果我叫魏王赶去护国寺这件事招人怀疑,宁林发现我耳后三个红点那就是铁证。” 温御皱眉,“你怀疑他?” “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死有余辜,万一我怀疑对了呢?”郁玺良告诉温御,他这几日思来想去,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反正他已经是半条腿踏进鬼门关的人了还怕什么。 先拿宁林开刀祭猴! 距离歧王遇刺案结案已经过去五天。 第五天,宋相言开堂审了韩章,有南宫煜送来的人证物证,韩章很快以谋杀当朝县主未遂的罪名被剥掉官职判决流放五十年。 得说韩章已有四十八,若能活过五十年,将近百岁的骨头架子能不能颠簸回皇城就很难说,当天即走,韩裘紧赶慢赶没见上他哥最后一面。 前脚韩章流放,后脚百宝楼卖假珠宝的事即被人揭穿,这个简直毋庸置疑,每一个到刑部衙门敲法鼓的人都有百宝楼购选珠宝时的收据,且每一位原告都非富即贵。 这种官司打起来不难,只要鉴定珠宝有假,百宝楼即是欺诈。 温宛无疑是聪明的,她在让千手坑韩裘的时候就已经让宋相言替她买通百宝楼里的堂倌,暗中记下这段时间里都有谁在百宝楼买了什么款式的珠宝。 因为看到名单上有李氏的名字,温宛问过温少行,这才知晓温少行跟温君庭险些吃了人命官司,那时她做了一件事,替温弦把没给百宝楼的钱如数送过去。 既然宋相言判了韩章,好事成双,她于次日就把百宝楼卖假珠宝的事传到那些买到假货的客人耳朵里。 这会儿御南侯府,温宛急匆跑进西院时,李氏正把当日在百宝楼买的一对红色玛瑙耳坠子戴在耳朵上。 “宛儿给婶婶请安。” 因为温君庭的关系,李氏对温宛看法有很大改观,甚至在温宛入天牢时还急的上火,她也想通了, 到底是一家人,有福同享,有难也得同当。 “宛儿你来了,来替婶婶瞧瞧,这对耳坠子好不好看。” 温宛走到梳妆台前,神色忧虑,“婶婶这对玛瑙耳坠出自百宝楼……” 李氏挑起眉毛看向铜镜里的温宛,“宛儿你好眼光啊!这是弦儿上次带我逛街时专门给我买的,说起来那天少行跟紫玉还碰到刺客了……你知道的吧?” “宛儿后来有问少行,有惊无险。” “那还好,君庭千叮万嘱不叫我说,还好还好。” “婶婶除了这对耳坠,还在百宝楼买了一块玉佛,一串红翡颈饰,总共五百五十两。”温宛轻声开口。 李氏惊讶,“弦儿说的,你们什么时候见的面?” “不是妹妹告诉我,这个钱是宛儿出的,那会儿知道少行在茶馆遇刺我便过去瞧瞧,正巧遇到百宝楼堂倌,他与我说了这事,既是妹妹忙我便替她付了,而且钱不管妹妹付还我付都一样,只要婶婶喜欢就好,可是……” 李氏乍听钱不是温弦所出,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可知道是温宛付的又多些欣慰,“可是什么?” “刚刚宛儿听外面人说百宝楼卖假货,已经有十几位夫人跑去刑部甄别检验,这会儿去的人怕是更多!” “假的?” 李氏脸色一白,身体前倾靠近梳妆台,仔仔细细看耳朵上红玛瑙的耳坠子,“怎么可能是假的……” 在温宛的建议下,李氏带着丫鬟匆匆去了刑部。 因为刑部那头儿,她准备了一出好戏,叫人故意告诉李氏温弦与百宝楼掌柜有交情,因为知道是假货所以那笔钱掌柜的根本没朝温弦要…… 随着邢部甄别结果出来,十件里至少有八件价值不菲的玉石翡翠是假货,韩裘被衙役押到刑部后主审官给他两个选择,要么把牢底坐穿,要么退一赔一。 如果韩裘愿意流放,马车赶快点儿还能追上他哥。 韩裘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是退一赔一。 消息一出,越来越多自称买到假货的人过来检验。 这里门道就多了,只要是在百宝楼里买过货的人拿着最初凭证再随便带个假珠子过去,退真赔一,非常之赚。 温宛早就想到这种可能,早早备好假货等人上门买,她不赚卖假货的钱,只求可以让韩裘赔的更多。 刑部尚书是太子府的人,这事儿若深究,韩裘背后很有可能是太子府潜在的对手,于是刑部对待此事的态度也是睁只眼闭只眼,韩裘一时叫苦无门。 百宝楼实力再雄厚也架不住这么抖擞,温宛知道,百宝楼从此将一蹶不振。 刑部那边正热闹时,温宛依照萧臣给她的地址找到西市平雍坊一处客栈,客栈掌柜看到萧臣令牌,将其带到黄泉界。 这是自朔城回来的路上,萧臣答应过温宛的事。 温宛不是第一次来黄泉界,只是当初以她的身份接触不到绮忘川而已。 密室石门响起,温宛走进去后环视四周,许是因为夜明珠的关系,整个房间不会给人暗沉感,反倒是微微发黄的光芒显出几分温馨。 一帘之隔,绮忘川身着霓裳羽衣从里面走出来,身姿摇曳,“忘川在这里恭候县主多时了。” 眼前女子容貌绝佳,举止气度丝毫不弱于她,温宛点头微笑,“黄泉界的阎王使,竟然是这样一位绝色。” “县主真会夸人,比起县主,忘川自愧弗如。” 第五百八十五章 为何一定要依附谁 温宛初见绮忘川,对她的印象很好,毕竟长的好看又显大气的女子总是招人喜欢。 绮忘川对温宛亦有印象,当日萧臣找她索要冰针时,她曾看到眼前这位县主放人家狗,那时的温宛显得有几分青涩,那时的萧臣随手即甩出一枚冰针,那时她便看出这两个人不简单。 后面发生的事果然印证了这一点。 再见,绮忘川明显感觉到温宛身上散出的沉稳跟端庄。 “今日温宛能出现在这里,乃是魏王殿下撮合,想必阎王使知道。”见绮忘川相邀,温宛缓身坐下来,大方道。 绮忘川微笑颔首,“忘川不仅知道,县主要的东西我都已经准备好了。” 随后,绮忘川叩动桌下机关,暗格开启。 她从里面拿出两张颜色好看的信封出来,“这里面各装有一份名单,其中之一是萧昀在皇城的生意链,或许不全,但也足够,第二份名单是与魏王殿下有深交的几位富豪,其中一位在皇城,余下分布大周几个郡县。” 绮忘川说话时,温宛已然打开其中之一,是萧昀的生意链,里面首当其冲便是百宝楼,接下来几家有茶庄、米行、绸缎庄,竟然还有花卉! “没想到四皇子居然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温宛颇为惊讶。 绮忘川长眉微挑,“再不济也是皇上的儿子,能差到哪儿去,说起来,这里面大部份营生,都与一个人有关。” 温宛抬头,狐疑看过去。 “大将军,也是国舅爷的秦熙,这事儿魏王殿下早就知道,只是秦熙这个人在大周朝的地位如同御南侯那般分量,魏王殿下一时没有找到突破口,也就耽搁了。” 温宛心念微动,原来萧臣早想对萧昀动手。 “阎王使的意思是,这些营生,与秦熙有关?” “身为武将,也不知道是不是杀孽太重,秦熙膝下五女,五个女儿又给他生了五个外孙女,五个外孙女也都不是省心的……不过他那五个姑爷就很能干。” 言外之意,这些营生有秦熙罩着。 若在以前,秦熙在温宛眼里当然是不可企及的人物,可在经历种种之后,温宛也就‘嗯’了一声。 见温宛抽出另一封信笺里的宣纸,绮忘川适时安静下来。 宣纸上的名字温宛皆有印象,严格说,都在富豪排行榜前五十,而那个唯一在皇城的富豪,是玉布衣。 往事种种,温宛终于明白当初玉布衣为何会突然从金屋里跳出来落到她车上,原来并非冥冥中自有注定。 温宛收起两个信封,看向绮忘川,“多谢。” “县主不必谢我,我领的是魏王殿下的人情。”绮忘川浅笑道。 温宛面色平静,眼中有光,“黄泉界里买卖也不少,阎王使有没有兴趣与本县主合作?” 许是没想到温宛会有这样的要求,绮忘川摊开手,做了个十分难为情的动作,“县主知道的,黄泉界的买卖,见不得光。” “违法乱纪我可以,伤天害理我不行。”温宛直接给出标准。 绮忘川不免惊讶,“县主当真?” “当真。” 温宛微微一笑,“黄泉界有黄泉界的霸气,可也有它不足为外人道的难处,温宛虽然人微言轻,可说不准什么时候阎王使会有用到我的时候,再者黄泉界若想巩固自己的地位,生意不能局限在皇城里,这种依附终究是隐患。” “黄泉界的生意,并非只在皇城。”绮忘川依事实纠正。 温宛同意,但又提出质疑,“又延伸了多少?” 绮忘川沉默了,很少。 毕竟黄泉界长于皇城。 “魏王殿下终有一日会给黄泉界庇佑。” “为何一定要依附谁?” 温宛不禁反问,“如果走到最后的不是魏王,黄泉界又当如何自处?而且……我也曾有过这样的期许,只是变数太多。” 绮忘川再次沉默。 “狡兔三窟才是硬道理,黄泉界的生意是滋养黄泉界的养料,生意在哪里,黄泉界就在哪里。”温宛毫不保留将自己的想法说给绮忘川,“我在短时间里可能不会帮到阎王使太多,但有一样,太平镖局线路遍布整个大周,更于三个月前开辟到南朝跟晋国,有路走,不愁没生意。” 凡事不能太过,温宛没有再劝,起身,“希望阎王使可以好好考虑我的建议。” 就在温宛转身行至石门那刻,绮忘川站起身,“那日后,有劳县主。” 温宛闻声转身,眉宇间孕育出来的气度让绮忘川有了底气。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绮忘川忽然好奇,“县主这般,可是挖了魏王殿下的墙角。” “没办法,谁让阎王使长的这样好看。” “县主担心忘川与魏王殿下有什么?” “我担心这样好看的你,不能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芒。” 石门开启,温宛迈着自信的步子离开。 待石门闭阖,绮忘川心绪不平。 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把黄泉界从皇城里搬出去,她不断致力于找到更大的靠山,如今温宛一席话令她茅塞顿开。 一个人的气度跟胸襟决定了一个人的格局,而一个人气度如何总会从她言行举止,从她思考问题的深度跟对待朋友亦或敌人的态度上体现出来。 这次谈话让绮忘川深深相信,这位温县主,将会不凡…… 萧臣已经有两日没有出门。 午后阳光正暖,卓幽自护国寺而归。 “属下拜见王爷。” 桌案后面,萧臣面目冷肃坐在那里,抬头时卓幽开口,“属下查到那些隐于禅房暗处的高手来自皇宫,应该是皇上的人。” 这点萧臣早有所料,可是父皇为何要把那些人安插在母妃身边? 防的是什么,惧怕的又是什么! “一经大师失踪的事,可有线索?” 卓幽摇头,“毫无线索。” 萧臣轻轻吁出一口气,“连战幕跟温侯都查不出来,一经大师可能真的遇到大麻烦了。” “王爷……” 萧臣丧母,卓幽知道自家主子心情不好,有心劝慰。 “母妃至死都没有告诉本王,她与父皇的恩怨是什么。”这是萧臣想了两世的问题,至今没有想明白。 卓幽就更不知道了。 “可不管是什么,都不是母妃的错。” 第五百八十六章 我却独独,不爱你 萧臣一直没有从贤妃离逝的悲伤中解脱出来,他这两日反复在想前世今生,很多事都与前世不同,唯一不变的就是父皇对母妃,对他的态度。 疏远,厌恶,闭口不提。 上辈子他没有纠结这个问题,可这一世他想知道! 虽然母妃没有告诉他,可他知道谁会告诉他。 卓幽退离,萧臣缓缓打开桌前抽屉,那里放着母妃留给他的遗书。 那日红枫树下,他把母妃留下的玉镯送到温宛手里,温宛没有拒绝。 但也没有佩戴…… 两天时间,百宝楼还在赔赔赔,朱雀大街上,御翡楼正式开张。 温宛高调出现,与万春枝一起站在店前招呼前来捧场的各位尊客,宋相言等人自不必提,萧尧与七时也在意料之中。 萧奕来了,亲自叫万春枝挑了两套一模一样的首饰买回去,再就是苏玄璟。 “苏某知道幽南苑的姑娘们若带人过来买,会有抽成,不知花间楼的姑娘若能带人过来,会不会也有这样的待遇?”苏玄璟站在温宛旁边,垂眸看过去的眼神很温暖。 温宛抬起头,回应道,“自然有。” “我以为不会……” “关系不同,抽成也不一样,如果姬娘跟花间楼的姑娘们能接受,本县主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可也请她们放心,虽然她们不比幽南苑,但也绝对不会比别人少,生意么,跟谁做都是做,我不会无缘无故排斥任何一个能给我带来收益的人。” 苏玄璟苦笑,“我比不过葛九幽是吗?” “是姬娘比不过葛九幽,若是苏公子……那你别叫花间楼的姑娘们来了,我一分钱也不会给。”温宛脸上挂着迎接客人的微笑,嘴上却说着最让人心寒的话。 苏玄璟脸色微变,“我在你眼里,是这样讨厌的人?” “苏公子还有别的事吗?”温宛朝刚进去的客人打过招呼后扭头看向苏玄璟,面色平静到近乎冷漠。 “我可能,会娶宰相之女为妻,县主有没有什么要同我说的?” 鹤柄轩不止一次催促太子府给个答案,司南卿也不止一次找过他。 温宛很意外,不由看向苏玄璟。 殊途同归呵! 苏玄璟若娶鹤柄轩的女儿,仕途则会更近一步! 可是没关系,现在的她不再惧怕。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不管爱与不爱,都请善待。” 苏玄璟喉咙动了一下,忍住那份酸涩,声音微颤,“县主应该知道,苏某只爱你。” “我却独独,不爱你。”温宛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更狠的话,才能让苏玄璟明白她这一世,就算是死也不会喜欢他。 阳光落在身上,苏玄璟却是刺骨的冷,他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拉温宛,却被温宛厌恶躲开。 就在这时,万春枝看到温宛这边出了情况,自是过来,“御翡堂开张的大喜日子,苏公子不进去买些什么?” 苏玄璟终是抽回手,惨淡一笑,之后离开。 哪怕是这样,苏玄璟都不觉得他刚刚伸手想要抓住的,根本就是不属于他的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苏玄璟对你是真心。”万春枝看着那抹落寞的背影,轻声道。 温宛没有半分留恋,“我只对钱真心。” 万春枝收回视线,“钱也不是万能的。” “但有九千九百九十九能,唯一不能,就是让我感受到没有钱的无助。”温宛认真道。 四目相视,万春枝领悟一般点点头,“你说的对。” 御翡堂开张半日创下五万收。 午后,温宛走不开,于是叫过来帮忙的紫玉乘徐福马车回去给李氏送一块成色跟质地都绝佳的玉佛,还有一套碧翡首饰。 因为上次的事,温宛嘱咐紫玉在府里等她回去。 紫玉听话,当下拿着玉佛跟首饰回了御南侯府。 上次的事,温宛还没来得及跟温弦算,哪怕没有证据,她也知道那张字条是温弦假借七时名义递给紫玉的。 清理门户这件事,她上次做的不够彻底…… 此时的御南侯府,温弦亦在。 李氏虽然从百宝楼退了三百五十两银子,又得到另一套价值相当的珠宝,可心里不甜。 她去刑部报案时刚好遇到一位老夫人正在破口大骂自己二房媳妇,打听才知原来那位老夫人二房媳妇与百宝楼掌柜相识,所以就拿了一套假珠宝讨好老夫人,当着老夫人的面给了五百两,老夫人一高兴,回府之后赏了二房媳妇一千两,结果东窗事发,老夫人气到破口大骂,叫自己儿子无论如何都要休妻,这种欺上瞒下道德败坏的媳妇她是不敢养在府上。 原本这就是个热闹,可她不经意又听到一件事。 有人说百宝楼掌柜韩裘平日里大多去伯乐坊消遣,手气好那是出了名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李氏忽然就想到自己女儿是伯乐坊当家,那她与韩裘是不是也相熟,买首饰那日怎的自己没给钱掌柜也叫自己拿走了,最后这钱,还是温宛给的…… “母亲在想什么?”温弦对于整件事,毫不知情。 李氏尴尬一笑,“没有,你刚刚说什么?” 温弦看出李氏神色不对,想到宝百楼的事,“谁能想到那么大的百宝楼居然也行龌龊勾当,亏得女儿那日没给钱,母亲别为这件事不高兴,改日……女儿到长姐开的御翡楼给母妃重新买一套,钱我一分不会少她。” “不用,要是温宛知道你给我买,怕也不会要钱。” 李氏摆摆手,“再说母亲也不怎么喜欢这些玩意……” 就在这时,外面冬香走进来,“二姑娘,是紫玉。” 果不其然,李氏跟温弦抬头时分明看到紫玉从院子里进来。 看到温弦,紫玉心里一紧,那日的事虽然过去,可她心里仍有疙瘩。 “奴婢给二夫人请安,给……二姑娘请安。” 温弦眸子瞥过去,见紫玉手里端着东西不免好奇,“什么东西?” “回二姑娘,这是我家大姑娘专门从御翡堂给二夫人选的玉佛跟碧翡首饰。”紫玉快走几步将手里精致方盒搁到桌上,“我家姑娘说了,二夫人若不喜欢这种款式可随时到御翡堂换。” 李氏惊讶不已,“给我的?” “嗯,我家姑娘说二夫人这些年照顾御南侯府上上下下,她作为晚辈理当孝敬。” 第五百八十七章 吏部侍郎李无争 温弦就坐在旁边,眼见李氏打开方盒,里面赫然露出一块玉佛,那玉佛只看质地就知道是好东西,玉佛左右各摆一对耳坠跟一条珠链,成色也是极好。 “百宝楼才出了卖假货的事,御翡堂……” “二姑娘放心,御翡堂每一块珠宝都是真品,大姑娘专程把刑部检验百宝楼真伪的纪师傅请到御翡堂坐阵,每一件出手的珠宝,都有纪师傅扣在收据上的印章。” 紫玉回话时,李氏当真看到收据上有一个红色印戳。 这印戳她见过,当日在刑部她就是凭这印戳到百宝楼换的真品,不仅如此,李氏瞄到了收据上的价钱,“一千两,宛儿出的钱?” “母亲,御翡堂是长姐开的,她哪里用给什么钱。”温弦最讨厌看到李氏这副没见过世面的嘴脸,区区一千两。 “大姑娘说钱她不在乎,只在乎二夫人喜不喜欢。”紫玉转身,恭敬道。 假的不一定,真的谁会不喜欢! “喜欢,当然喜欢。”李氏扣好盒盖,抬着看向温弦,“你长姐有心了。” “是呢。”温弦勉强微笑。 东西送到,紫玉自是告退。 看着窗外紫玉的背影,温弦重新提起刚刚的事,“母亲,择日不如撞日,既然紫玉回来,那一会儿你便把她带去醉霄楼,与那李公子见上一面。” “什么李公子?”李氏狐疑看过去。 “母亲怎么忘了,女儿给紫玉找了户好人家!”温弦娇嗔道。 李氏恍然,“可是,紫玉到底是你长姐的丫鬟,她的婚事自有你长姐作主,我们就不要掺和了。” “话说如此,可是母亲才收了长姐这么重的礼,再说,女儿给紫玉找的是新任吏部侍郎,李无争。” 在大周朝,丫鬟即是奴仆,地位十分低下,哪怕在侯府、国公府出来的丫鬟婚嫁也没可能嫁到官宦豪绅世家,一般都是嫁与同阶层的人为妻,最多嫁个有钱人为妾。 所以当李氏听到温弦给紫玉找的人是吏部侍郎,心一下就动了。 她其实也想为温宛做些事。 于是在温弦赶去醉霄楼准备的时候,李氏去了墨园。 李氏只说叫紫玉陪她出去一下,联想到刚刚温弦来过,紫玉犹豫。 但李氏很快就提出她想到御翡堂再看看别种款式的借口。 这般,紫玉便跟了她去。 马车很快赶到醉霄楼,李氏一路拉着紫玉闲聊,等下车才发现不是朱雀大街。 “二夫人,这里是……” “都说醉霄楼的饭菜好吃,今个儿本夫人带你过来,咱们也尝尝。”李氏硬拉紫玉走进醉霄楼,刚进去就有店小二过来招呼,“两位里面坐,想吃点什么?” “我们是来……”李氏还没说完,便见二楼温弦朝她招手,“我们约了人。” 紫玉看到温弦,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二夫人,大姑娘还在御翡堂等奴婢……” “不差这一会儿,等事儿办完了我再送你过去。” 紫玉被李氏硬拉着走上楼梯,这时温弦已然迎过来。 二楼不是雅间,只有大大小小的隔断,所以人来人往都看的相对清晰。 “母亲,紫玉,人到了。” 温弦带路,往前走两个隔断便见一张玉石长桌对面,坐着一位男子。 男子长相儒雅,肌肤近雪,一拢青衣,玄纹云袖。 见温弦她们走过来,男子起身,恭敬施礼,“在下李无争,拜见二夫人,这位……” 李无争视线不禁落在紫玉身上,鹅蛋脸,秀眉纤长,一身浅蓝色织锦长裙不是很华贵但却十分妥贴干净。 单从着装跟配饰上看,李无争很快判断出来,眼前这位女子应该不是温弦远房表妹。 “紫玉,这位是新任吏部侍郎,李无争李大人。”温弦想拉紫玉,被其避开。 紫玉扭头看了眼李氏,见李氏脸上欢喜,于是俯身,“紫玉拜见李大人。” 温宛不喜她以奴婢自称,她改不过来,可心里却记下,自己只是墨园的奴婢,不是别人的。 “这里不是官衙,紫玉姑娘称我一声公子就好,三位坐。”李无争是有涵养的人,他不会因为温弦诓他就当场翻脸。 “二夫人跟紫玉姑娘没来之前我征求魏夫人意见点了四道菜,刻意留下四道,两位边吃边点。” 一桌四椅,李氏跟温弦坐在同侧,紫玉则站在那里,丝毫没有想坐的意思。 温弦在里面,于是看了眼李氏。 李氏了然,直接把紫玉推坐到李无争身边空位上。 三人落座,李无争随即叫来店小二上菜再请李氏点菜,轮到紫玉的时候,紫玉只是摆手。 “紫玉,这是李侍郎一番心意,你有喜欢的就点。”李氏乍见李无争觉得不错,这桩亲事若成,温宛一定得感谢她。 “如果没有别的事,紫玉想去御翡堂……”紫玉小声道。 李氏暗暗瞪她一眼,“来都来了,你好歹把饭吃完再走。” 对面,李无争看了眼温弦。 温弦心知瞒不住,浅笑道,“李侍郎,我得郑重给你介绍一下紫玉,她是御南侯府温县主身边最得宠也是唯一的丫鬟,极受长姐喜欢,我们平日里也都以姐妹相称。” 李无争似笑非笑点点头,“紫玉姑娘没有喜欢吃的?” “没有。” 不管李氏如何暗示,紫玉不想笑。 这与李无争想象中有些出入,他好奇朝紫玉看过去,“紫玉姑娘平时喜欢做什么?” “伺候我家大姑娘。”紫玉不看李无争,低声道。 紫玉很瘦,属于怎么吃都胖不起来那种,脸小,眉清目秀,看起来温顺,可骨子里那股倔劲儿也很容易就能看出来。 李无争姑且不去想紫玉的身份,“姑娘的生辰八字是不是壬戌,已酉,壬戊,庚戌。” 紫玉闻声,猛然扭头,“你怎么知道?” 李无争很满意紫玉的反应,至少温弦在这件事上没有骗他。 这时,有店小二上来一盘甜芋。 未得紫玉同意,李无争直接夹起盘子里一块甜芋,“紫玉姑娘尝尝这个。” 而此时,温君庭突然出现在一楼大厅,温弦选的位置靠近栏杆,以温君庭的角度可以很清晰看到李无争给紫玉夹菜的动作…… 第五百八十八章 一直原谅的人才有错 温君庭仿佛有所感,抬起头刚好看到紫玉,也刚好看到李无争给紫玉夹菜的画面,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猛然迸射怒意。 因为他看到了温弦! 温君庭没有理会过来招呼的店小二,纵步蹬上阶梯,到二楼才发现母亲也在。 一瞬间迟疑,他站定,内心里有了挣扎。 如果让母亲看出自己对紫玉有情,那接下来想要找紫玉麻烦的就不仅仅是温弦,他保得住紫玉吗? 视线里,李无争又一次夹菜给紫玉,紫玉并不喜欢。 温君庭眼底冰寒,冷静自持如他也终究有他自己的逆鳞。 就在温君庭决意走过去刹那,一抹身影擦肩而过。 长姐? “紫玉。” 温宛得到消息的时候直接从御翡堂赶来东市,此刻看到桌边四人,温宛最先拉起紫玉护到自己身边,这才看向李氏,“婶婶怎么在这里?” 李氏一直觉得这是一件好事,也没藏着掖着,“宛儿你怎么来了,正好,这位是吏部侍郎李公子。” 李无争起身时,温君庭亦走过来。 李氏惊讶,“君庭?” “母亲。”温君庭恭敬回道。 几个人都站起来,温弦也不好坐着,“是这样,李大人年轻有为,只是后宅空虚,李老夫人与我闲谈时我便想到紫玉……” “李大人尚未娶妻?”温宛微挑眉梢,脸上看不出喜怒表情。 李无争略显恭敬,“娶妻不急,想先纳位妾氏。” 此话一出,温君庭垂在两侧的手暗暗握拳,可这句话对李无争来说,包括李氏跟温弦,哪怕是紫玉,都觉得没有问题。 以紫玉的身份,如何都够不着侍郎正妻的位置。 温宛看似亲善的眸子盯住李无争,光芒却是耐人寻味。 片刻,温宛看向李氏,“婶婶,我们还是让李大人先回吏部官衙罢,这个时辰吏部尚书不在,大人还得回去主持吏部日常事务,别耽搁大人正事。” 温谨儒乃大学士,李氏自是明白擅离职守的罪过,“好好,那李大人,我们改日再叙?” 李无争未及开口,温宛转身笑了笑,“大人先回。” “这顿饭……” “本县主在一楼押了银子,这顿饭算我请大人。” 李无争下意识瞥了眼紫玉,随后颔首,“那先,告辞。” 温宛随即叫温君庭跟紫玉送李氏回去,她则借口要带温弦到御翡堂逛一逛将其留下来。 直至李氏从醉霄楼里走出去,温宛这才真真正正看向温弦。 这时店小二刚端上来四道菜。 “赏脸坐下来?” 温弦也不含糊,直接回到位子。 “长姐可别误会,这次我给紫玉介绍的人,门庭家世皆显赫高贵,人品也相当,紫玉若能嫁过去那是她的服气。” “这次?”温宛看向温弦,声音平冷,“上次你做了什么?” 温弦眸子闪了一下,“长姐指的是哪一次?” “温弦,你知道君庭喜欢紫玉,所以三番两次动紫玉刺激他,继而让婶婶知道这件事,竭力阻止的过程中必然要与我翻脸,你想看到御南侯府家宅不宁,这样你就高兴了是不是?” 温宛那双眼睛仿佛两道无坚不摧的光芒直射进温弦内心,将她心里那些龌龊的想法摆在桌面上,任由温宛鄙视嘲讽。 温弦脸色微白,“长姐误会了……” “是不是?” “是。” 宁林教过她,做坏事被人发现之后第一时间要倒打一耙,打不回去也要死不承认,因为承认没有任何好处,不承认还有机会挣扎。 温弦学到了,“母亲不该与你翻脸?你明知道君庭喜欢紫玉还放纵他们来往,紫玉哪里配得上君庭,你想气死母亲么!” 温宛看着温弦倒打一耙的模样,忽然想到前世。 前世自温弦入苏府,经常会做些小动作挑拨她与苏玄璟的关系。 那时她不觉得是挑拨,除了因为苏玄璟并没有因此而与她发生冲突之外,只怕在苏玄璟眼里,温弦那些小动作根本不够看。 如今她也是这种感觉,“其实,你不是恨我。” “我当然不恨长姐……” “你恨的是整个御南侯府,你巴不得我死,还有祖父,少行,哪怕二叔跟婶婶在你心里也不过是施舍你长大的仇人,你不觉得是他们喂大你,你会觉得他们只是多养了一条狗,这样的你也根本不会把君庭当作弟弟,如果有机会能让御南侯府满门抄斩你一定不会心慈手软,你会像畜牲一样舔舐从他们身上流下的每一滴血,然后觉得那味道还不错。” 温宛的话比她的眼睛还要锐利,就像一把剑狠狠扎到温弦心里! 她的心被那柄剑一层一层削开,使得心底深处最丑陋跟卑劣的模样,展露无遗。 温弦眼眶暗红,却发现这一刻宁林说的那些话不好用,她根本不知道铁一般的事实要如何反驳。 “你没错。” 温宛平静看向温弦,“一直犯错的人没有错,一直原谅的人才有错。” 在温宛心里,苏玄璟与温弦有所不同。 苏玄璟还没有把心思搁到御南侯府,温弦两世执着! “这顿饭本县主请你,好好吃。” 温宛走了,再说一个字都多余。 看着桌上饭菜,温弦憋在喉咙的那团气猛的喘出来,她抚住胸口,脑子里灵光乍现。 为什么温宛会提到满门抄斩…… 回程的马车里,李氏满心欢喜,喋喋不休。 “紫玉啊,我看那李大人真是不错,长的眉清目秀,白白净净的,家境也好,最重要的是你的八字跟他特别合,我听弦儿说了,李府老夫人找人给李大人算过命,说他若能在一个月内与八字是壬戌,已酉,壬戊,庚戌的女子成婚,可保未来十年官运亨通!偏巧与你生辰吻合,要不然凭你的身世哪能嫁到侍郎府!” 李氏心大嘴快,说话也直。 紫玉跟温君庭分别坐在两侧,“二夫人,奴婢不想嫁人……” “胡说,女大不中留,你家姑娘再心疼你也不能把你留在身边一辈子,就像我,我也舍不得弦儿嫁人不是!索性这个李大人有心,这对你是再好不过的归宿了!” “母亲,紫玉是墨园的人,长姐自有安排。” 温君庭浅声开口,目光从李氏身上移开本能想看紫玉,却在半路折回,低下头。 他不敢去看…… 第五百八十九章 刀山火海不要慌 危机不在,温君庭顾虑重重。 他不再有刚刚想要过去替紫玉解围的冲动,只想该如何才能不叫母亲发现自己心意。 这很难,只是一个收回眼神的动作已经让他做的极不自然。 “就算你长姐也未必能给紫玉找到这么好的归宿,还有你,这个岁数也差不多了,我之前叫你父亲给你姑姑捎话,叫她多给你物色物色,大周朝王府公卿那么多,总有与你般配的公主啊郡主什么的,我其实还挺好看羽诺郡主沈宁,虽说比你大几岁,可身份是对得上的,你若喜欢小的,再纳几房清白人家的姑娘作妾……” “儿子还小又初入兵部,当以建功立业为重。”温君庭急忙打断李氏,心中带着不安。 对面,紫玉握在一起的手指紧了紧,低头不语。 李氏还在那里喋喋不休,温君庭终是没忍住,不经意抬头看向坐在他正对面的紫玉,那张这几日略显消瘦的脸上憔悴了许多。 温君庭不敢凝视,低头瞬间紫玉的目光闪落过来,陷阱里场景再现,紫玉鼻子一酸,默默低头…… 自打歧王遇刺案结案,郁玺良沉寂数年重新做回神捕,任职大理寺,宋相言原打算在大理寺附近给郁玺良买一座大宅院,郁玺良没要。 理由是这些年他过惯群居生活,一个人住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寂寞,倒不如就住在大理寺,白天当神捕,晚上当仵作,把自己的光和热都挥洒在大理寺的土地上。 宋相言感动的热泪盈眶,当即把大理寺后院最大一间厢房单独隔出来供郁玺良居住,院里还专门参照百川居的样式挖出一个小池塘,且派十二卫首上官宇走趟無逸斋,把百川居池塘里剩下的锦鲤全部捞出来带回大理寺。 论收一个好徒弟的重要性。 刀山火海不要慌,有难徒弟替我挡。 夜里,郁玺良刚把过来请安的宋相言送出院门,扭头回来时赫然看见萧臣站在房间里。 “魏王殿下?” 人生而不同,徒弟也是一样。 有的徒弟是替他挡刀的,有的徒弟让他挨刀他也义无反顾。 郁玺良下意识看向窗外,确定没人方才舒口气,“殿下这么晚来,有要紧事?” 贤妃病逝,郁玺良心知萧臣这两日必定难受,所以没有主动去找。 “母妃临终之前,可见过老师?” 郁玺良猜到萧臣会问他这个问题,抬手指了指桌边。 待萧臣坐下来,郁玺良缓身走到对面,“没有。” 萧臣皱眉,心中疑问呼之欲出。 “是温侯。” 郁玺良看向萧臣,郑重其事回答他的问题,“堂审前夜我有去护国寺找温侯商量一些事,是温侯告诉我贤妃病入膏肓。” 密令的事郁玺良跟温御有认真商量过,首先得看贤妃有没有说。 如果贤妃没说,他们决定暂时不说。 一来他们现在自身难保,对于早在十八年前就撒好渔网的钓鱼者来说,他们得先周旋保命,二来在他们自身难保的前提下给萧臣打那么多鸡血干嘛! 若然郁玺良出事,密令者就只有温御一人,剩下两个一个叛徒,一个至今没出来冒个泡泡,届时一人一王想要翻天? 尤其贤妃刚刚离逝,如果让萧臣知道贤妃是因为他出生才委屈了这么多年,双重打击,保不齐提刀闯进皇宫都有可能。 说,也要等一个契合的时机。 贤妃没说,应该是想把这个决定权交给密令者,郁玺良没说是想把这个大麻烦推给温御。 萧臣看着郁玺良的眼睛,“老师没骗我?” “没有。”郁玺良深深叹息,“你想知道我为何去找温侯?” 见萧臣不说话,郁玺良一本正经道,“与你说个秘密,你得保密。” 萧臣微怔片刻,点点头。 “三大名之一的花拂柳曾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他爱的人,是温县主的姑姑,也就是当朝宸贵妃温若萱,滑稽的是在那段爱情里他没用自己的脸。” 郁玺良完全不在乎当初发下的重誓,继续道,“结果他的身份被温侯查出来,温侯给他两个选择,要么跟温若萱坦白,要么就滚,他选择滚。” 萧臣虽然很震惊,但还是想知道郁玺良为何会在前夜去找温御,“所以老师去找温侯是因为花拂柳?” “花拂柳的易容术的确能让活人耳后淤积血液形成三个红点,但不能让死人耳朵后面出现三个黑点,他答应帮为师出手的前提是,为师得说服温侯让他留在御南侯府一个月,毕竟案子能结,温县主也会无罪。” 萧臣皱皱眉,“老师耳后三个红点……” “假尸运回之后虽然停在大理寺,可马庶等人守的太紧,没有半点空隙可钻,所以为师才会与花拂柳一起易容,赶在开堂之前动了假尸。” 郁玺良着实有些佩服自己,假话编的自己都信。 萧臣也信,毕竟在他认知里,郁玺良是他一直值得尊敬跟信任的师傅。 “老师知道么,父皇居然在母妃禅房周围暗插高手,虽然母妃有遗愿不想我进去,可就算没有……就算没有,父皇派过去的那些人也似乎拼死不让我靠近,为什么?” 见萧臣目光里的纠结跟悲愤,郁玺良抬手过去握住他肩膀,没有开口。 郁玺良从不去想密令对他们来说是好是坏,为人臣子,干的就是尽忠职守的活儿。 可对萧臣来说,未必是好…… 萧臣没有在郁玺良这里停留太久,待其离开,郁玺良身感困倦。 不想房门突然开门,有人从外面走进来。 看到来者,郁玺良不由惊讶,“小王爷怎么又回来了?” “知道师傅苦闷,陪师傅喝酒。” 郁玺良眼见来者坐到桌边拿出一瓶酒,便也跟着坐下来,“就一瓶酒,为师不喝,看着你喝。” “这是我孝敬师傅的,自然是我看着师傅喝。” “知道你问题出在哪里吗?” 来者不语,郁玺良直言,“以宋小王爷对本神捕的恭敬,敲门之前先鞠躬,三声响后问一句,我答进,他才进,进门又是一鞠躬,你都没鞠躬。” “呵!” 第五百九十章 人善被人欺 来者,花拂柳。 看着坐在对面自信足足,信誓旦旦的郁玺良,花拂柳忽然起身冲过去掐住他脖子,抄起桌上毒酒就要灌进去。 郁玺良必须挣扎,二人撕扯一处时花拂柳恨到牙根痒痒,“郁玺良,你也是人?” “就你是人!为什么偷听别人说话?”郁玺良用力抢过花拂柳手里毒酒,直接撇到墙角。 下一刻,花拂柳骑到上面‘砰砰’就是两拳,直到打郁玺良眼冒金星,“我要不偷听,还不知道你发过的誓已经被狗吃了!” 到底是在大理寺,花拂柳跟郁玺良没有弄出太大动静,只是互殴几拳了事。 花拂柳来找郁玺良只有一件事,他想再见一眼温若萱…… 离开大理寺后,萧臣不知不觉来到墨园。 他如最初那般,悄悄坐在屋顶烟囱背面,只有在这里才能叫他心情平静下来。 按照郁玺良的话,他本意想找温御问个究竟,可在来时路上他临时改变主意,他想等卓幽从清芙那里回来再说。 此刻坐在屋顶上,萧臣不禁仰望苍穹,深蓝色的夜空,星星如钻,洒下万点银灰。 房间里,温宛还没睡。 她默默坐在梳妆台前,许久之后伸手抽出抽屉,里面赫然摆放一个纯金方盒,她拿出那个方盒,轻轻打开,入目碧翠,溢出光华。 那是一只成色极好的玉镯,种质细腻通透,颜色纯正。 温宛没有过多去想玉镯本身的意义,她在想贤妃。 到底是什么理由让贤妃可以忍辱负重到这个地步,为了不让萧臣参与夺嫡哪怕牺牲她那么爱的,儿子的幸福? 当今皇上又是因何冷落贤妃十几年,萧臣因何不受宠? 一定有原因的。 她开始,正视这个问题…… 萧奕的谋划还在继续。 在御翡堂买过两套一模一样的首饰之后,萧奕将两套首饰送进宫里交给自己的母亲,淑妃姜云浠。 结果是,淑妃将其中一套首饰送到临华殿曹嫔,也就是四皇子萧昀生母那里,回来第二日中毒,昏迷不醒。 种种线索表明,下毒者就是曹嫔。 皇后因此将曹嫔禁足,有待细查。 消息一出,皆哗然。 平日里淑妃与曹嫔有来有往,关系不错,突然出这档子事儿,众人也是摸不着头脑,看戏成份居多。 温宛得着消息即入皇宫,因为消息里说出事当日,自己姑姑去过临华殿。 甘泉宫里,温宛问起此事,温若萱叫秋晴出去守门,之后毫不隐瞒。 “姑姑去过。” 依着温若萱的意思,她非但去过,还将曹嫔早早叫到她宫里的两个嫔妾硬拉出临华殿,这样淑妃才方便行事。 “姑姑的意思是,曹嫔早料到淑妃会诬陷她,所以有所准备?”温宛坐到桌边,狐疑看向自己姑姑。 “非但早料到,而且还能准确得到消息,淑妃会到她那里送首饰。” 温宛皱起眉头,“淑妃宫里有曹嫔眼线?” “是淑妃身边最体己的宫女,月柔。”温若萱颇有些感慨靠在贵妃椅上,深深吁出一口气,“就算是本宫也没想到长久以来并不是淑妃照顾曹嫔,而是曹嫔在监视淑妃,这份伪装当真是把所有人都骗了。” 何止是曹嫔监视淑妃,萧奕又何尝不是被萧昀耍的团团转。 “姑姑为何趟这趟浑水?”温宛最担心的是这个。 温若萱瞧了眼自己宝贝侄女,宠溺的笑了笑,“这可不是趟浑水,萧昀敢把小动作做到你身上,本宫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这次是淑妃要动曹嫔,下一次本宫亲自出马。” 温宛惊讶,“是祖父告诉姑姑的?” 哪怕是温御,温宛也是守口如瓶。 温若萱端起矮几上的茶杯,吹了吹漂浮在水面的嫩叶,抬起头看向自己侄女,“你当姑姑这些年在皇宫里头是白混的?姑姑就算猜不出你为何不与姑姑说实话,还看不出来萧奕针对的是谁么!” 萧奕没死,第一件事就是叫自己母妃找曹嫔麻烦,已然说明一切。 “姑姑……” 温宛绕过矮几蹭到温若萱身边,撒娇拽起温若萱还端着茶杯的胳膊,“宛儿不是故意瞒你,只是……” “只是不想姑姑陷入危险。”温若萱被温宛拽的端不稳茶索性不喝,搁下茶杯后转身握住温宛的手,“你告诉姑姑,百宝楼是不是萧昀的产业?” 温宛没开口点点头。 “所以你宁愿自己跟萧昀铆上,也不想姑姑参与进来。”温若萱拍了拍温宛的小肩膀,“你能扛多少?” “能扛多少就扛多少。”温宛提了一口气,认认真真道。 “一个人扛不如两个人挑,萧昀敢把心思搁到御南侯府,咱们也得叫萧昀看到御南侯府的态度,除非萧昀亲自给御南侯府一个说法,否则本宫能跟他玩到曹嫔死。” 温若萱自来也没觉得自己是良善之辈,她入宫就是想给御南侯府增添一份保障,眼下萧昀险些害自己侄女背上人命官司,这笔账她怎么算都不过分。 温宛知道自己姑姑想做的事谁也阻拦不了,她也不想阻拦。 姑姑的座右铭她是知道的。 人善被人欺,不爽就撕逼! “姑姑,皇上为什么那样讨厌贤妃?”温宛终于问出自己的疑惑。 温若萱挑挑眉,“你替萧臣问的?” 温宛摇头,“贤妃最喜欢的那株盆景在魏王府,我与萧臣一起去时看到贤妃给萧臣留的遗书,我觉得贤妃可怜,萧臣也可怜。”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只要想到御书房时贤妃吃毒药逼萧臣另娶,温若萱就气不打一处来,可转念又觉得,可恨之处又何尝不是贤妃可怜的地方。 温若萱沉默片刻,身体缓缓靠在贵妃椅上,“这宫里头可怜的人多了,不过像贤妃从头可怜到尾的就很少见。” “姑姑当真不知皇上为何讨厌贤妃,可能是因为皇上的这种态度,贤妃惧怕魏王走上夺嫡之路,推己及人,如果注定是一条不能赢的道路,本宫或许……也会犹豫。” 第五百九十一章 光亮洁白的门牙 温宛在甘泉宫吃过午饭才走,临走之前与温若萱说了温君庭跟紫玉的事。 她没瞒着自己姑姑,把前因后果都交代的清清楚楚。 温若萱乍听觉得此事太过棘手,李氏人不坏,可性子跟眼界决定这件事困难重重,好在这件事也不是没有转机。 想要李氏接受紫玉的出身,前提是紫玉得有一个好出身…… 离开皇宫,温宛被宋相言派出来的人叫去大理寺。 自从案子结束,贤妃薨逝,御翡楼开张温宛算是见到宋相言一面,但也没长聊。 这会儿宋相言坐在雅间里,看到温宛进来时脸上露出灿若朝阳的笑容。 温宛见过比这更美的笑,也见过令她心动的笑,可唯有宋相言脸上的笑最让她安心,让她不必费尽心力去思考那抹笑背后隐藏着什么。 “温宛你来,我与你说件事!” 温宛坐过去时宋相言把桌上早就准备好的糕点推过去,“边吃边听!” 其实温宛吃饱了,在姑姑那里她从来不装假,只是看着桌上糕点,她还想吃,于是拿起一块搁到嘴里。 莫名的,温宛忽然发现她与宋相言能成为朋友不是没有道理,他们吃糕点的口味几乎一样,“你的计划成功了!” 宋相言告诉温宛,自百宝楼被暴出卖假货,远在千里之外那几位给韩章供货的供货商同时被暴制造假珠宝,且人赃并获,以致于入货商掉转方向多半去找了南宫煜。 “如今朔城与高昌还有于阗最大的珠宝供货商唯南宫煜一人。”宋相言见温宛吃糕点,下意识倒杯水推过去,“但有一点。” “什么?”温宛接过茶杯狐疑看过去。 “之前我们的计划是捕风捉影,‘人赃并获’在我们能力之外……这件事于阗有人暗中出手。” 温宛吃糕点的动作停顿一下,眸子微闪,“寒棋?” “只能是她。” 宋相言点头,“除了供货商的事,寒棋以能让贤妃九泉瞑目为由希望皇上准予撤销赐婚,虽然皇上只允许将婚期推迟三年,但寒棋本身这份善意是真,而且……” 温宛嚼着嘴里糕点,眸子里清澈如银河,散着碎碎的光。 “寒棋这两件事做的,好像是冲你。”宋相言一早知道温宛不再怨恨萧臣,但他想知道的更多,“她应该是希望你能与萧臣重新走在一起……” “那也可能只是她希望罢。” 温宛喝下一口茶,“不管怎样她这份好意我领,而且于阗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尤其盛产香米。” 宋相言看着温宛一本正经的样子,忽然就放心了。 他还以为贤妃薨逝会成为温宛跟萧臣旧情复燃的导火索,现在看,温宛似乎并没有那样的心思,“我能问你件事儿么?”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温宛对宋相言没什么好隐瞒的。 “钱跟萧臣选一个,你选谁?” “钱。” “钱跟本小王……” “小王爷。” 猝不及防的答案,宋相言脸颊腾的一红,“这这这……这也太不好意思了!” 看着宋相言搓手顿脚的样子,温宛笑了。 “糕点好吃。” 在温宛认知里,宋相言第一个问题是钱跟爱情二选其一,她选钱。 一路走来跌跌撞撞,才明白钱是真正治愈一切的良药。 第二个问题是钱跟友情,她选友情,选亲情。 那是她做人的底线。 午后的朱雀大街,人来人往如常。 宁林乘车经过幽南苑时突然被人挡住去路,车夫拉紧缰绳刹那,马车前后一顿,车厢里坐在宁林腿上的温弦险些弹飞出去。 宁林赶忙过去扶温弦坐稳,“侄媳还好?” 温弦吓的花容失色怎么能好! 但见美人惊魂甫定,宁林猛然掀起车帘,正要教训车夫时分明看到郁玺良一身捕快衣服站在车前,目光冷淡。 “本王当是谁挡了我的车,原来是郁神捕。”宁林走出车厢,身体弯下来,左脚实实踩在车沿,右脚点地托着身体重心,两条胳膊随意搭在膝盖上,眼睛微微眯起,“郁神捕,有何指教?” 宁林的笑不怀好意。 他看着从马前绕转过来的郁玺良,心里不禁感慨。 有些事真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那日公堂他心血来潮扒拉郁玺良耳朵,谁想到就让他看见那三个红点。 偏偏郁玺良随后就叫萧臣赶去护国寺,如果不是密令者,八竿子打不着的郁玺良为什么要去见贤妃? 天大的秘密,轻而易举就叫他识破,他可真是个天才。 郁玺良行至马车前沿,瞧着朝他挑起眉梢的宁林,也是微微一笑。 “郁神捕……” 砰- 突然一记重拳砸过来,宁林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直接中招! 郁玺良就是奔着打人来的,拳头如坠落的流星,闪的人眼睛都花了! 论打人,郁玺良可比宁林有经验,早年当神捕常年与逃犯交手,后来当教习,对無逸斋的学生也没少摧残,练就一身缺德的损招。 他在出手一刻就已经封住宁林运气穴道,没有内力就只剩下拳拳到肉的较量。 反观宁林,武功不弱是真的,好歹也是王爷! 可这会儿被封住气穴的宁林被郁玺良从马车上拽下来却毫无办法,“郁玺良!你大胆!敢打本王你不要命了!你住脚!别乱踢-” 马车周围很快围过来一群看热闹的闲散百姓,众人惊呼时车厢里的温弦犯难了。 冲出去? 虽然外面风言风语,可她与宁林往来一向低调,此刻若出去难免招人话柄,坏了自己名声,不冲出去又怕宁林事后会埋怨她! 万般思虑,温弦终在听到外面惨叫连连之后选择窝在车厢里,一动不动。 地上,郁玺良骑在宁林胸口,拳头疯狂轮砸。 一口血箭喷洒,落地时夹杂一颗光亮洁白的门牙! 紧接着第二口,第三口…… 郁玺良深知他现在砸的每一下,都是无形之中对他未来人身安全的最好保障,于是特别卖力! 宁林哭了,真哭了! “唔唔唔!” 郁玺良也不容宁林说话,直打到宁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第五百九十二章 你给我滚 郁玺良尚存理智,他可不能把宁林打死,于是在宁林已然无力反抗不得不朝头顶伸出血淋淋的双手叩紧作求饶命状时停下来。 看着挺尸在地上眼眶黑里透红,鼻骨有些歪扭,嘴角蹭蹭冒血,但却执着瞪大眼睛的宁林,郁玺良不慌不乱站起身,边整理衣襟边道,“景王殿下莫怪,鉴于你与一桩少女失踪案有关,又有明显逃跑迹象,郁某这才行使必要手段把你留下来,你……没事吧?” 宁林倔强张张嘴,混合着血沫子的舌头来回翻滚,疯狂咒骂一百句,真正能听清楚的只有最后一句,“%……—*()*—……你放屁!” 这时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车夫急忙跑过去将宁林从地上扶起来,“殿下没事吧?” 宁林不说话,车夫就一直问,没事吧,没事吧? 直到宁林一脚把他踹开。 他很像没事的样子么! 呸- 宁林狠狠朝地上吐了口血沫子,重新抬头指着郁玺良鼻尖,“郁玺良,你血口喷人!” 不得不说,在围观百姓的视觉感观上宁林才更像是血口喷人的那一个。 郁玺良神色平冷,字字清晰,“幽南苑葛九幽报案,医女小铃铛失踪多日,是不是在景王府里?” 宁林被打的眼冒金星,脑袋嗡嗡作响,他狠瞪郁玺良,用咬着牙还露缝儿的嘴疯狂反驳,“没有证据我扒你皮!” “各位!今日郁某在这里请求大伙随本神捕一起到景王府,搜出失踪医女景王罪有应得,没搜出来,本神捕甘愿领受失职之罪!” 若然看热闹的只有一两位,怕是要担心报复,好在看热闹的围聚一百多,法不责众,就算宁林报复他也得先能看清这些人,眼睛都肿成一条缝儿了! “走!” 也不知道是谁嚷嚷的第一声,有第一声就有无数声,更何况这里面还有郁玺良找来的托儿,大家这一吆喝,事就成了。 宁林当然不会反对,他还等着扒郁玺良的皮,最重要,他对景王府护院还是有十成把握的。 “上车,走!” “王爷可不能上自己的车,郁某马车就在前面。”郁玺良指向路边停放的一辆马车,“王爷自己走过去,还是本神捕扶你过去?” 宁林还能让郁玺良碰他? “你给我滚!” 就在宁林走向对面马车,郁玺良跟在身边而所有看热闹的百姓已经围过去的时候,一直躲在车厢里的温弦终于松了一口气。 现在的她,只要偷偷走下马车就可以。 本来是可以的,坏就坏在温弦悄悄掀起车帘准备下去那一瞬间郁玺良突然回头,隐在袖内暗镖‘咻’的飞射过去,正戳车厢上框。 头顶传来暴烈声响,温弦吓的惊在那里,所有人紧跟着回头,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这不是御南侯府二姑娘吗?” “人家现在是有夫之妇你还称呼姑娘可不对,得叫一声魏夫人。” “啧啧,既然是有夫之妇怎么藏在景王殿下的马车里,莫不是讨论什么正经事?” “你多久没出门了,他俩的事儿满城皆知,只是没想到这大白天的还鬼混在一起,你说他们那会儿在车厢里做什么了?景王挨打的时候也不见她出来。” “可能是没穿好衣服……” 周围百姓窃窃私语,宁林不免瞧了郁玺良一眼。 “王爷,请。”郁玺良就是故意的。 温弦没得罪过他,但得罪过他那位‘朽木不可雕’的劣迹学生…… 待宁林坐上郁玺良的马车被一众围观百姓簇拥着离开,车夫看向半个身子探出车厢的温弦,“魏夫人是坐回去,还是随马车一起到景王府?” 温弦仿佛雕像定格在那儿,满脸胀红,额头青筋迸起,握着木框的手攥出声响,眼睛里冒火一样盯着郁玺良的背影,恨到骨子里。 她知道,郁玺良是温宛的教习! 她知道! 朱雀大街距离景王府并不是很远,只等这一行人浩浩荡荡抵达王府时,宋相言带着十二卫早就包围住景王府外墙,确保无人进出。 马车停在府门,宋相言看到郁玺良与一人齐齐走过来,恭敬迎过去,“师傅,景王人呢?” 郁玺良默,扭头看向身边那位。 即便五官移位,脑袋肿成猪头,宁林依旧忍痛挺直身板,双手垂搭在身前,无比高贵朝宋相言看过去,“好外甥,不认得本王了?” “不认得。” 宋相言诚实的可爱,“宁王舅既来,那本官便当着宁王舅的面即刻命人入府搜查如何?” “没问题!你们去收(搜),收(搜)不出来本王要他矢(死)!”宁林指向旁边郁玺良,牙缝儿嗖嗖漏风。 宋相言没回他,转身抬手一瞬,分布在王府周围的十二卫先后纵身跃入高墙,这会儿后面围观百姓越聚越多,中间不乏穿插兜售瓜果糖茶的小贩。 生活处处有商机,贫富差距的根源就在于同样环境里,有人看到了商机,有人看的是热闹。 府内鸡飞狗跳,府外静悄悄。 终于,景王府的门自内开启,十二卫首上官宇带着一个姑娘走出来。 看到姑娘那一刻,宁林肿成缝儿的眼睛明显一亮。 “大人,这位就是幽南苑的医女,林绫姑娘。”上官宇将林绫带到宋相言面前,恭敬道。 此刻,一直呆在角落里的葛九幽走过来,看到林绫时深深舒出一口气,“小铃铛,你怎么在这里?” 眼前这位姑娘的确就是林绫。 当日郁玺良被温御偷袭中了蒙汗药,之后被温宛捡尸到幽南苑时见过林绫,是以这几夜他暗中守在景王府外面,第一次看到林绫时就认出来了。 连续两日后郁玺良找到葛九幽了解情况,然而葛九幽并不知情,于是郁玺良知道,机会来了。 林绫长的好看,肤如凝脂,杏眸流光,脸上妆容很淡,头发以一根紫色绸带扎起,唯一不同的是以前发间清晰可见的一绺银丝变的多些。 林绫听到葛九幽问话,努力想了想,摇头。 “我不知道。”
替郁教习的动手能力求月票——哈哈哈 第五百九十三章 本王认得这位姑娘 面对铁证,宁林丝毫不慌。 “好外甥,这就是你们说的失踪少女?” 宋相言闻声回头,看到宁林那副鬼样子不免咂舌,“宁王舅可不可以把眼睛睁开说话,否则本官怀疑你在藐视我。” 宁林冷笑,指了指身边郁玺良,“你让这个人在你脸上比划几下,到时你就可以同样藐视本王。” 郁玺良脖子痒,抬手时宁林‘咻’的一下窜到宋相言旁边,然后故作深沉,“本王认得这位姑娘。” 一语闭,吃瓜群众鸦雀无声。 眼见景王走向林绫,宋相言下意识扫了眼郁玺良,郁玺良则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林姑娘,还记得本王否?”宁林止步,弯腰朝向手腕戴着铃铛的林绫,微笑开口。 林绫看着眼前直杵过来一颗硕大人头十分害怕,脸色略白,本能后退。 “别怕,你只管说。”葛九幽拍拍林绫肩膀,轻声道。 林绫抬头看向葛九幽时,某位王爷又道,“你忘啦,十天前酉时左右你在本王府邸周围转来转去,转来转去,刚巧本王回府发现你,然后还把你请到府里与你聊了很久,记得不?” 宁林记得清楚,当晚他看到眼前这个小丫头的时候本来是想叫车夫撵走,以他的万种风情想要与他‘偶遇’的少女太多太多,结果车夫一问方知此女名叫林绫,这两个字很像是把他的名字颠倒过来。 如果是真,这一定是特别的缘分,如果是假,能用这种借口吸引他注意,少女你成功了。 于是他大发慈悲将林绫带到府里,真的只是聊天。 当然,林绫长的干净又清纯,也是他喜欢的类型,所以他想慢慢发展。 自那之后林绫又来两次,某位王爷也都十分有耐心的陪她聊天,他就是想看看,这丫头什么时候能臣服于他的优雅跟美色。 证道的时间到了! “我不认识你。”林绫看过去,一本正经道。 宁林愕然之际恍然想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是我,这座府邸的主人,景王!咱们还一起在里面看过星星,看过月亮,你还说你的理想是行医救人!” 林绫身子朝后缩了缩,葛九幽扶稳她,“小铃铛,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知道。”林绫摇摇头。 对面,宁林要疯,“姑凉,你这么说可就没意思了!” 葛九幽冷漠看了眼宁林,转尔面向宋相言,“大人,我先把小铃铛带回去安抚,随后会去大理寺。” 宁林不能干啊! 就在宁林冲过去的时候,分明听到林绫抬头问葛九幽,“你是谁……” 好家伙! 宁林大喊,“她……” 咣当- 郁玺良没给宁林机会,自后面狠踹一脚。 两颗门牙又掉一颗! 至此,郁玺良跟这位拥有免罪金牌的景王殿下,梁子结下了。 距离寒棋入宫请求撤销赐婚,已过七日。 七日之后,她没在鸿寿殿里等到萧臣,却等到了温宛。 殿内,寒棋吩咐落汐沏茶。 落汐依命想沏两壶,被温宛拦下来,“本县主与你家主子喝一样的。” 温宛坐在寒棋对面,浅声开口,神情落落大方。 落汐看了寒棋,见主子点头这方退下去。 “没想到温县主会来鸿寿寺。”寒棋长的精致,整体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冰山上的雪莲,冷艳高贵,不容亵渎。 与之接触下来又觉得她很温和,情绪表露从不随心,谈吐又与她的情绪无关,平静的让人看不出喜怒。 温宛有时候在想,该是怎样的人生经历,才能让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子练就这般城府。 “于阗那几位珠宝供货商的事,可是公主手笔?”没有寒暄,温宛觉得不需要。 寒棋微笑时落汐把茶水沏好,先为温宛斟茶,之后给自家主子倒满。 温宛直接端起茶杯,浅尝一口。 苦涩顿时溢满唇齿,哪怕莲子都有苦中一点甜,这茶完全没后劲所谓的苦尽甘来,从头苦到尾! 温宛忍不住皱眉,寒棋却早就习惯了这个味道,“举手之劳而已。” “公主如此仗义相助,我在想该如何报答才能让公主觉得这个忙你帮的值得。”那茶太苦,温宛不想喝。 如果生而为人是那么的苦,为何不喝甜一点的茶,让人觉得活着还有希望? 许是没想到温宛会这样问,寒棋亦坦诚,“我以为我是在赎罪,县主可以原谅寒棋当日硬生拆散你与魏王殿下的罪过吗?” 温宛真的,从来没有怨恨过寒棋。 且不论寒棋有没有用过手段,她与萧臣最终分开的根源在于过往那些经历都是些温暖开心的画面,他们没有一起经历过刻骨铭心的生死,没有绝对信任对方的勇气。 这才是关键。 其实有时候她也会想,推己及人,那个时候如果是她遇到不可与人言的危险跟困难,会不会与萧臣坦白。 可能不会…… “公主当真在意这件事?” “我很在意。” “说来也巧,我可能会在朱雀大街开间米行,如果公主能把于阗香米的经营权交到我手里,那我们之前的事绝对可以一笔勾销。” 温宛现在的脸皮不比从前,越来越厚。 换作以前,她会开导寒棋别把事情放在心上,她早就过了那道坎儿,搁到现在她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打秋风的大好机会。 寒棋略有震惊,犹豫片刻,“县主很在意香米的经营权?” “我很在意。”温宛诚恳表达。 寒棋沉静下来,视线落在温宛身上,她在重新审视这个人。 温宛也大方,脱了给你瞧也没什么。 终于,寒棋脸上露出笑意,“经营权我会尽全力与母后争取,前提是,县主能不能分我一些?” “那得看公主殿下心情,多了不行。” “两成。”寒棋表示,如果温宛答应给她两成纯利,她能保证于阗香米在整个大周,别人卖不成。 这次轮到温宛犹豫,“我可能暂时吃不下于阗每年入我大周的总数。” “我等县主三年。” 寒棋与温宛不同,她意不在钱,在于与温宛保持长久友好的关系。 旁观者清,她相信萧臣这辈子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 与温宛交好便是与萧臣交好,一样的…… 第五百九十四章 我能进去吗 温宛很喜欢寒棋,哪怕寒棋现在的身份依旧是与萧臣有婚约的女子,未来的魏王妃,温宛都觉得这样的女子若配萧臣绰绰有余。 她甚至觉得寒棋嫁萧臣那一日,冲着这份坦荡,她都有可能去随礼。 离开鸿寿寺,温宛正欲上车时忽见眼前疾驶过来一辆马车。 马车停在对面,侧帘被人掀起,她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容。 温宛走过去,上了马车。 “歧王殿下有事叫万春枝传达一下就好,何必亲自过来找我?” 可能是在朔城与萧奕同住在行馆时建立起了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说的友谊,又或者是遇刺案的某种牵扯,温宛竟然觉得萧奕很亲切。 “宸贵妃在宫里帮了母妃大忙,本王代母妃谢过温县主。”萧奕一袭紫衣,清华高贵,外形与离开皇城之前没有任何变化,唯一不同的是那双邪魅含波的眸子里多了几分深冷。 即便是在车厢里,温宛还是朝鸿寿寺的方向瞥一眼,“可也巧了,寒棋公主刚刚为了表达谢意,把于阗香米的独营权给了我,歧王打算怎么谢?” 萧奕一怔,深深皱起眉头,足足沉默数息方才开口,“你已经把万春枝占为己有,还打算剥削本王什么,这副身架?你要我也不是不能给你。” 温宛没有因此而不好意思,眸子瞬即盯住萧奕,上上下下看,最后伸了手。 萧奕三千汗毛皆起立,不由的紧紧衣领,“钱没有,身子也不给你,本王的话还能不能往下说。” “歧王且说。”温宛就单纯想看看萧奕那身紫衣的面料。 她记得萧昀产业里好像有衣缎庄,要么粮行跟衣缎庄就一起开了罢。 “本王已经确定礼部尚书蜀文落并非心向于我,所以我想动他。”萧奕面色渐寒,“眼下有个不错的计划,本王需要沈宁郡主配合,只是我与沈宁郡主说不上话,不知县主可否帮这个忙?” 温宛第一时间拒绝,毫不犹豫。 “我可以帮歧王殿下这个忙,前提是殿下千万别把心思打在沈宁身上,一点点都不可以。” 看着温宛眼中那份坚决,萧奕笑了笑,“不是什么坏的心思。” “好的也不行。”温宛一字一句道。 萧奕摊手,“那你如何帮我?” “礼部尚书蜀文落是萧昀的人?”温宛扬眉,狐疑问道。 萧奕目光闪动,点点头。 “歧王想扳倒蜀文落不一定非要沈宁出手,鸿寿寺多的是。”温宛直言,礼部日常职务里与鸿寿寺这些外使交往占了半成以上,想找他的麻烦又何必一定是沈宁。 萧奕想过鸿寿寺,但他没人。 倘若舅舅在晋国还风光,他自然可与晋国在鸿寿寺的外使筹谋,奈何今非昔比,舅舅又回到最初自保状态,不能太过张扬。 萧奕忽然想到一件事,“县主刚刚说,是……寒棋把于阗香米经营权给了你?” “独营权。” 温宛不想浪费彼此时间,直接提议只要萧奕允许,她会与寒棋商量让前于阗大使封远山揭发蜀文落假公济私,借修葺鸿寿寺之便贪了不少银子。 萧奕震惊看向温宛,“你与寒棋的关系何时这样好了?” “我们有坏过?”温宛不记得她与寒棋交过恶。 “不是,她跟萧臣……” “歧王再说,我可哭了。” 说到这里,萧奕看向温宛,毫不慌张甚至还有一丝得意,“县主要哭,那本王也不忍着了。” 要真论起来,谁比谁惨还不一定。 温宛说到做到,在萧奕答应保沈宁上位之后从马车里走出来直接折回鸿寿寺,与寒棋计划此事…… 搞起事业的温宛真的很忙,就算金禧楼有玉布衣,问尘赌庄有莫修,御翡堂有万春枝,太平镖局有魏沉央,值得一提的是葛九幽因为江南花圃运送之事将幽南苑的股成赠与温宛两成,所以幽南苑也是温宛名下产业之一。 这些生意虽然不必温宛雨露均沾,可也总要适当关心一下。 温宛其实没钱了。 她把所有分到手的纯利全部投放到新产业,譬如在从鸿寿寺出来之后,温宛找到万春枝,提议让万春枝出面买下御翡堂隔壁一家三层楼建筑,她要开粮行。 至于绸缎庄,温宛不准备从头开始,她想找翡锦成衣庄的老板好好商量一下。 万春枝完全赞同温宛的想法,她亦可承担起粮行日常管理。 但有一个问题,她也没钱。 温宛思来想去,薅羊毛这件事总觉得在薅过的羊身上更顺手,于是锁定玉布衣。 自御翡堂出来,天色已晚。 温宛大发慈悲没有直接去找玉布衣,且让他睡个好觉。 夜里,忙了一整天的温宛吃过晚膳后拉着紫玉聊了些有的没的,紫玉嘴巴严,任由温宛如何提到温君庭她都没跟温宛坦白自己心意。 温宛没逼她,叫她早些回去休息。 房间里,温宛独自坐在梳妆台前,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思绪沉静下来。 她喜欢这样充实的生活,每一天都过的特别有意义! 忽有风起,窗户被风吹开。 今年春在节前,已经过了立春,空气中略有湿意。 温宛走到窗边,抬手准备把窗户关紧插好时目光透过缝隙,看到了一双眼睛。 多么熟悉的惊悚感! “我能进去吗?”萧臣站在窗外,神色憔悴,声音沙哑。 温宛看着萧臣那张明显消瘦的脸,一直被她封压的情愫忽然冒出来,她能感受到自己那份心疼。 “我给王爷开门。”温宛阖紧窗,转身走出房间去到厅门,抽出木栓把门打开。 突然一个拥抱,温宛整个人怔在那里,一时无语。 “宛宛,我好难受。”萧臣紧紧抱住温宛,就像是抱住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珍贵的东西,稍稍松开就会失去,又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若然松开他将陷入无尽深渊。 熟悉的味道萦绕在鼻息,温宛下颚压在萧臣肩头,胸口被迫贴在他身上,她能听到萧臣的呼吸声,与她的交织混杂在一起,让人很难保持理智跟清醒。 第五百九十五章 我可以靠一靠你吗 虽然很难,温宛勉强守得住。 她由着萧臣抱紧她,轻轻开口,“发生什么事了?” 听到声音的萧臣骤然清醒,他松开手,站在温宛面前。 “我能进去吗?”沙哑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跟心酸,甚至有乞求意味,温宛侧身,萧臣微微颔首,之后走进屋里。 温宛见外面没人,快速关门,插好门闩。 待她回到屋里时,分明看到萧臣竟然坐在靠近窗棂的地上! “王爷?” “坐在这里不会被人发现。”萧臣抬起头看向温宛,眼神迷茫,连笑容都是苍白的。 这一刻的心疼太清晰,温宛皱皱眉,从椅子上拿起两个软垫加快脚步走过去,“地上凉。” 萧臣不在乎凉不凉,奈何温宛执意,他只得抬起身任由温宛把垫子铺到自己身下。 “发生什么事了?”温宛坐到萧臣身边,小心翼翼的问。 萧臣背靠着墙,双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那日公堂,老师偷偷告诉我母妃病入膏肓让我快些去护国寺,许能看到母妃最后一面……” “郁教习?” 萧臣噎了下喉咙,点点头,“母妃故意隐瞒病情,如果不是短时间里见过母妃,怎么会知道母妃病入膏肓。” 温宛沉下心静,想到一件事,“那日公堂,景王看到郁教习耳后有三个红点。” “我问过老师,他说是温侯见过母妃,也是温侯告诉他母妃病情,他才会告诉我……”除了温宛,萧臣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谁的身边卸下所有防备,肆无忌惮说出这些事。 “祖父?”温宛愣住。 祖父为什么要去见贤妃? 萧臣转眸看向温宛,“我找人问过,自母妃入护国寺,战幕跟温御的确有去拜见,可是母妃没有见他们,之后也没见过。” “王爷有没有去见贤妃身边的清芙……” “我还没醒的时候清芙已经离开皇城,我事后叫卓幽追过去,昨夜卓幽回来禀报,清芙在护国寺没看到任何人来见母妃,她回忆那几日所有细节,就只有一件事让她不安。” “什么?” “她说堂审前夜,母妃身体不适没吃晚膳,她便到禅房后面的小厨房给母妃热粥,结果打盹儿睡着了,粥被她熬成焦糊状,等她重新熬完粥,母妃已经睡了……” 萧臣搭在膝盖上的手下意识攥紧,“清芙一向不会犯这样的错。” 温宛蹙眉,“王爷的意思是,那段时间有人见过贤妃?” “确切说是易容成清芙的样子见过母妃,老师……说是温侯。” 温宛从萧臣眼中看到无助,亦猜到萧臣来找她的用意。 “祖父那里,我帮你问。” 萧臣依旧落寞,低下头,眼中透出一丝苦涩,“宛宛,你觉得温侯易容成清芙模样去见母妃这件事有多少可能性?” 温宛看了眼萧臣,实话实说,“可能性……不大。” 她实在找不出理由,尤其祖父的性子素来光明磊落,做坏事尚且要留下自己的名字生怕对方找不到人寻仇,又有什么必要易容去见贤妃? “老师能在我面前笃定是温侯,多半觉得温侯会扛下这件事。” 萧臣纠结的是,“为什么?” 温宛沉默。 萧臣仰头,使得整个背脊贴紧墙壁。 温宛不自觉看过去,烛光落在那张轮廓立体的脸上,勾勒出近乎完美的线条,萧臣喉头动了一下,他将所有苦难咽下去,他不怕吃苦,只怕重活一世还是活的不明不白。 温宛看着萧臣眉宇间的皱纹,下意识伸出手,却在他近乎痛苦的发出一声低吟时缩回来。 “明日我找机会帮你问,如果问不出来,我们再想办法。” 萧臣闻声侧眸,静静凝视温宛,终似乞求般低喃,“我可以靠一靠你吗?” “你靠。” 温宛拍拍肩膀时,萧臣已然歪过身子。 只是萧臣比她高,靠过来的姿势十分别扭。 为了能让他好受一点,温宛刻意朝外挪动一下,这样萧臣脑袋搁在她肩头就会很舒服。 桌上烛火摇曳,照在窗边两人脸上,光影流动。 这一刻,在温宛眼里萧臣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她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生怕吓到肩上的男人,贤妃骤然离逝给这个男人带来太过沉重的打击,他一直敬爱的师傅或许对他撒了弥天大谎。 围绕在萧臣身上的秘密温宛不用细想都能说出来十几个,她只是一个旁观者就已经这样好奇,站在重重疑团中心的萧臣又是怎么熬过这数不清的日日夜夜。 温宛长长吁出一口气,恍然想到肩窝那人,下意识扭头。 还好萧臣没有反应。 温宛视线落处,萧臣哪怕闭着眼睛依旧可以看到他脸上的疲惫跟憔悴。 他的睫毛一动不动,应该是睡熟了。 看到萧臣眉宇依旧拧着,温宛不禁抬手,却在触及刹那停下来。 她已经分不清自己对萧臣的心疼是因为同情,还是在乎,都有罢。 她轻轻抚平他紧锁的眉心,扭回头时目光望向桌面灯火。 火光忽闪间,她眼前景物变得模糊。 前世今生种种席卷进脑海让她的意识变得混沌,温宛终在怅然中睡了…… 夜静曲轻,灯火微阑。 朱雀大街上连花间楼跟幽南苑都变得静悄悄。 夜空中,一抹身影倏然闪过,落入幽南苑。 房间里,葛九幽坐在桌前似在等待。 看到来者,葛九幽起身施礼,“郁神捕。” “九爷坐。” 郁玺良换了一身夜行装,上前与葛九幽坐到一处,“林绫姑娘现在如何?” “还好,已经记得我是谁,不过昨晚……她又去了景王府。”葛九幽正色道。 郁玺良眉头微皱,“她记起宁林了?” “没有,她不记得宁林,一点印象都没有。”葛九幽跟郁玺良年纪相仿,身上自有一股清心寡欲的气质。 在温宛眼里,这个人不爱美色,不爱权势,不爱金钱,几乎没有任何不良嗜好,是极品。 “忘魂蛊只会让她忘记最重要的东西,宁林……对她来说重要?” “如果宁林重要,她为何不去醉月轩?” 郁玺良沉默片刻,与葛九幽想到一处。 “对林绫重要的,是景王府。” 第五百九十六章 李无争登门 林绫的情况葛九幽早跟郁玺良说过,他借林绫诬陷景王的前提,是答应葛九幽会尽全力替林绫解体内忘魂蛊。 当郁玺良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葛九幽已然意会,“忘魂蛊的母蛊,在景王府?” “幼蛊对母蛊的依赖,会随着它的成长越来越淡,直至消失。” 郁玺良也是这个想法,“林绫体内幼蛊生长速度不快,所以……如果林绫根本不认得景王,那她反反复复去景王府只能说明一点,母蛊的确就在那儿。” 葛九幽深深皱眉,平静面容略显激动,“景王,是当年那桩旧案的主谋……他是养蛊人?” 郁玺良摇头,“可能性不大,如果一定要把景王跟当年‘蛊患’联系在一起,也只能说可以从他身上找到线索。” 葛九幽稳定心神,“有母蛊,可解林绫体内幼蛊?” “解蛊方法有两种,一是诱引,一是灭杀。”郁玺良经历过当年‘蛊患’一案,对蛊很是了解,“忘魂蛊只能以蛊王诱引,母蛊只负责寻找散落在人群里的幼蛊。” “有人在找林绫?” 郁玺良不确定,“是找林绫,还是找幼蛊还要再看。” “御神捕……” “我答应过你会救林绫,一定竭尽所能。” 郁玺良原本只是想拿林绫为借口暴揍景王一顿,没想到会有意外发现。 做人不能太善良,如果宁林跟密令相关,那自己得叫他跟‘蛊患’也有关…… 清晨,天已亮。 紫玉起床到主卧的时候自家大姑娘不在,桌上留下字条,大概意思是她带温少行出去吃,叫紫玉只准备自己的就好。 紫玉看到字条,好不容易打起的精神瞬间萎靡。 自那日从醉霄楼回来她精神就很差,除了在自家大姑娘面前她会咧嘴笑,余下时间多半发呆,有时候甚至忘了自己下一刻该做什么。 这会儿紫玉绕到后院去收昨天洗过的衣服,那些都是她自己的,大姑娘跟少爷的衣服都是拿给府上李嬷嬷分配。 起初紫玉不理解,以为是自己洗的不干净,后来大姑娘告诉她,不让她洗只是希望她有更多时间做别的事,譬如陪大姑娘一起出门,没事到问尘赌庄转一转,或者去七时那里学些梳头的新花样都可。 院子里,紫玉正要收衣服时后门响起。 她蹙眉,“谁?” “紫玉姑娘,在下李无争。” 温润的声音自门外飘际过来,紫玉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这个名字是谁,从来没听过,但她还是走过去,低声提醒,“这里是御南侯府,公子如果有事拜访请走正门,不要在这里敲门,没人会听到。” “好。” 紫玉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远,这才舒了一口气。 她没有开门去探,而是拽了拽后门那块锁,见锁的结实才放心回来收衣服。 不多时,管家从正门进来找到紫玉,说是二夫人叫她去厅里。 紫玉有过之前经历,心有余悸。 “钟叔,二夫人找我做什么?”紫玉随钟岩走到弯月拱门处,不由的放慢脚步。 “刚刚有位公子进门,说是拜会二夫人,聊了一会儿二夫人就说找你,做什么我不知道,不过……”钟岩退到紫玉身边,和蔼可亲,“大姑娘吩咐过,没有她的允许府上任何人不能把你带出门,这事儿我知道该怎么做,放心。” 紫玉感激抬头,“多谢钟叔。” “要谢就谢大姑娘,她对你是真的上心。”钟岩发自肺腑道。 二人穿过弯月拱门,紫玉进门后看到李氏,恭敬俯身。 “奴婢给二夫人请安。” 看到紫玉,李氏脸上欢喜,“紫玉,你快看看,是谁来了!” 紫玉抬头,发现厅里的确有位公子。 她努力在想自己从哪里见过这个人,却只是觉得眼熟,再无别的印象,“紫玉拜见公子。” 李无争能爬到吏部侍郎的位子,自然有他的胆识跟心机。 他一眼就看出来,紫玉没有认出他。 “紫玉姑娘,我们在醉霄楼见过,在下李无争。” 紫玉闻声恍然,本能抗拒,只俯身,不再说话。 “李侍郎可是专程过来看你的,他还带了上品布料送给你!”李氏说话时将搁到桌上的布料抱起来塞到紫玉怀里。 紫玉推托不掉,只能抱着。 李氏见李无争视线落在紫玉身上,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正厅。 厅内,李无争浅步走到紫玉身侧,声音温和又轻柔,“李某原没想正式拜访,只想着在后门把东西送给姑娘,经姑娘提醒便觉是自己唐突,这就只给你带了布料,都没给二夫人买什么,也不知道二夫人会不会生气。” 紫玉感觉到耳后喷薄过来的热气,突然朝旁边挪开,转身看向李无争,“李公子好意紫玉心领,这些东西我不要。” 眼见紫玉要把怀里布匹搁到桌上,李无争上前拦下来,“姑娘若执意不要,我就只能把这几缎布匹送给二夫人,叫二夫人转赠给姑娘。” 紫玉当然不想再惊动李氏,犹豫时怀里布匹已经被李无争抱过去,“姑娘住在哪里,我帮你送过去。” “不用……” 见李无争走出厅门,紫玉急忙追出去,却在下一秒看到西院拱门处站着一人。 她下意识停下来,眸子不由自主看向那人。 那人也在看她。 此刻走在前面的李无争亦停下来,他先看向紫玉,又顺着紫玉的视线落到那人身上。 上次在醉霄楼他见过,于是抱着布匹转身,扬唇启笑,“温公子,早。” 温君庭脸色很难看,他连伪装都做不到,冷眼看向李无争。 李无争感受到那份恶意,并不在乎,转尔看向紫玉,神情微妙,“紫玉姑娘,你住处可是往里走?” 紫玉脸颊通红,急忙过去,“李公子,东西你还是带回去,我不要……” “那可不行。”李无争不管紫玉反对,看了温君庭一眼后大步穿过弯月拱门。 紫玉追到拱门处停顿一下,莫名感觉如芒刺背。 她不禁问自己,怎么会觉得二少爷会因为这个生气? 自作多情也要有个限度呵。 第五百九十七章 串味儿了 温宛的确是把温少行带出来吃早饭,她让徐福把车驾到金禧楼,让她最亲爱的弟弟自己点,想吃什么点什么,不要钱的那种。 温少行酒足饭饱还不忘给温君庭打包几道好吃的糕点,之后上车被徐福送去兵部。 三楼金屋,温宛看到马车离开这才放心,转回头时玉布衣正坐在桌边死死盯着她看。 对温宛,玉布衣又爱又恨,爱恨交织。 天知道他对温宛的情感比萧臣都复杂,想她死的时候恨不得亲自动手,卸个一百八十块都不够他发挥,想她好好活着的时候恨不得把萧臣卸个一百八十块让她解恨。 此时此刻,玉布衣正在想温宛应该死,还是应该好好活着。 “本县主听说食神近段时间眼睛不太好使,特别带了两根……” “这两根人参的确够大,玉某十分喜欢。” 一语闭,温宛脸部表情瞬间僵硬,她噎喉走过去,看了看桌上两根胡萝卜,又看了看玉布衣,控制不住低咳一声,“喜欢就好。” “既然县主来,玉某有个问题必须要问。”玉布衣抬起头,看向眼前一团人影,“万春枝欠我的钱,县主为何不让还?” 温宛早有准备,自怀里取出一张银票,“之前御翡堂还没开张,本金没有回笼,万春枝是真的有难处,谁也没想到御翡堂开张前几日百宝楼出了卖假货的事成全了御翡堂,眼下御翡堂生意好,万春枝托本县主过来还钱。” 听到还钱,玉布衣眼睛明显一亮,“当真?” “一百八十万本金加三万七钱六分的利息,食神看清楚。”温宛把银票举到玉布衣面前。 玉布衣丝毫推辞也无,直接扯过银票贴在脸上,这个距离刚刚好。 果然! 玉布衣心情大好,除了收到钱,还因为上次他找万春枝的时候那七钱六分万春枝给了,但银票上没有扣除。 惊喜无处不在! 玉布衣收起银票,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温宛瞧了桌上两根胡萝卜,“这两根人参是新鲜的,不如送到一楼炖了?” “炖!” 玉布衣怕温宛后悔,温宛怕露馅儿。 殷掌柜上来的时候玉布衣特别吩咐要拿最好的乌鸡炖,炖完之后端上来他与要温宛分享。 待掌柜的下去,温宛开始自己的表演。 “本县主就不吃了,约了裕丰米行的孟老板。” 见眼前一团人影晃动,玉布衣心思陡转,“富豪排行榜四十八的孟隆?” “可能是吧……万春枝还在御翡堂等我,食神留步。” 就在温宛转身想要离开刹那,玉布衣竟然盲拽到温宛衣角,“县主若有赚钱的生意再不关照郁某,说不过去了。” 单单玉布衣知道的,万春枝跟魏沉央一分钱没拿各占御翡堂跟太平镖局五成股,这种好事谁不想要! “可是本县主已经答应给万春枝两成股,由她经营米行……”温宛勉为其难扯回被玉布衣攥在手里的衣角,“下次罢。” 玉布衣倔强换另一只手继续拽,放空的眼睛亮了一下,“空手套了两成股?” “若非答应寒棋公主给她两成股,再加上孟老板有意投三百万两到粮行,我本该给她更多一些,毕竟她需要花费时间经营。” “为什么要给寒棋两成股?”郁玺良生怕拽衣袖拽不牢,起身过去顺着衣袖往上拽住温宛胳膊。 “寒棋把于阗香米的独营权给了本县主,投桃报李给她两成股也是应该,余下八成股,万春枝分两成,剩六成,我与孟老板一人三成。”温宛细细掰扯。 “三百万两就能有三成股?”玉布衣脑子飞速旋转,这生意有做! 他知道于阗香米在大周朝很受欢迎,金禧楼由香米煮出来的饭要卖超过普通米饭的三倍仍供不应求。 “我总不能眼看好生意摆在面前,却因区区三百万失之交臂。”温宛再欲挣开玉布衣,“下次再聊。” “三百万两!我出!” 玉布衣音落时,温宛悬起来的那颗心终落了底。 她等的就是这句话,“绝对不行!” “为什么?” “我与食神交,始于问尘赌庄,到现在为止万春枝跟魏沉央尚且在我手中得利,我如何都要找一桩更好的生意让食神空手套五成股,我能给食神更好的!” “你把这个给我就行了!” 玉布衣拽紧温宛几乎乞求道,“有好的你未必能想到我啊!” 温宛,“……” “但我有个条件。”玉布衣依旧没有松开温宛胳膊,“除去给寒棋两成股,粮行就咱俩分,你五我三。” 温宛为难,“万春枝根本不会同意。” “她不同意县主你可以说到她同意啊!”玉布衣就很奇怪,“县主都能说到我出钱,怎么就不能说到她同意呢!” 温宛听到这话颇有微词,“食神你要这么说,我也可以不要你的钱,孟老板还在等我。” “要要要!她不同意的理由是什么?” “之前说好的两成股……” “这样,刚刚她还我的一百八十万本金加三万七钱六分的利息,就那张银票,我原封不动给她,买她两成股!”玉布衣豪放道。 温宛呶呶嘴,摇头。 “她还不干?” “我不干。”温宛就觉得玉布衣聪明了啊,居然在这儿给她挖坑。 玉布衣一时心虚,“一百八给她,叫她放弃!县主你可得知道,再好的生意想回本儿最快也得五年,御翡堂都做不到五年收回本金吧?再说现在做生意哪个没有风险,谁敢保证……” “成交。”温宛没给玉布衣继续分析下去的机会。 她怕玉布衣这一分析,再把自己给分析明白了! 玉布衣闻声,兴奋至极! “拿钱。” 玉布衣,“……” 温宛急需钱,于是坐在金屋里,直等到玉布衣叫殷掌柜把钱凑齐后,包括那张一百八十万两的银票,一并拿走。 待温宛离开,玉布衣方叫殷荀把炖好的人参乌鸡汤端上来,独自享用。 “为什么这块人参嚼起来有萝卜的味道?” 殷荀没说实话,因为温宛临走前说过,他家主子再受刺激可能会真瞎。 “串味儿了。” 第五百九十八章 骗钱肯定是骗了 温宛自金禧楼离开之后绕过问尘赌庄跟幽南苑,直接进了御翡堂。 那一百八十万本金加三万七钱六分的银票不是她的,也不是万春枝的,她俩现在都没钱,是借的,朝黄泉界里放印子钱的地方借的,若在午时之前还回去,利息二十,过午还回去得四十。 房间里,万春枝第一时间吩咐手下人带着银票跟四十两白银去黄泉界在地上的暗桩还钱,之后看向温宛,字字透着震惊,“县主是怎么做到只用二十两就把玉布衣三百万两骗过来的?” 万春枝不是没跟玉布衣打过交道,对其自有一套评判标准:抠门不是错,越抠越快乐! 拿万春枝话说,玉布衣能长寿。 因为快乐! 温宛坐在方桌对面,喝着万春枝沏的茶,想了想,“我这不应该叫骗他,是帮他。” 万春枝,“……县主是怎么帮的?” “粮行是不是稳赚的买卖?”温宛落杯,郑重其事看向万春枝。 “毋庸置疑。” “我让玉布衣投钱给稳赚的买卖这还不是帮他?” 从长远利益来看,温宛自然是心向玉布衣,包括她分了金禧楼三成股,那也是她把金禧楼开到南朝换来的,“虽然用了些许的激将法,可本县主维护他的情感天地可表日月可鉴,爱深无涯。” “如果县主这样想心里能好过些,也没错。”万春枝一语破的。 温宛深深吁出一口气,“充其量各取所需,本县主肯定没害他。” “那是自然。” 万春枝十分诚恳点头,“如果我有三百万两,必然投钱到粮行。” “忘了跟你说,玉布衣之所以没要那张银票,是因为他逼着本县主把你的两成股踢出去。”温宛坦白道。 万春枝疑惑,“粮行没有我的股成。” “我说有来着。” 温宛想了想,“骗钱也是骗了,对他好也是真的。” “骗的好。” 温宛,“……” 且说景王宁林虽然与偷拐良家少女案有密切关联,但宋相言没有再往下查,只把这桩案子悬在大理寺,依悬案挂在那儿,什么时候想查什么时候查。 宁林多聪明,他能相信宋相言兴师动众只为查案? 根本就是想替郁玺良揍他打掩护! 现在好了,整个皇城的人都知道自己跟郁玺良有死结,万一哪一日上面那位叫郁玺良凭空消失,他的日子也是难熬。 醉月轩的雅间里,宁林把所有心思都用来咒骂郁玺良上面,忽觉背后一疼,方才想到屋里还有人,“侄媳辛苦了。” 软榻旁边,温弦正在给宁林敷药。 大周自古有句话,叫拿贼拿脏,捉奸捉双。 之前她与宁林非正常来往时看到的人都是亲信,人前规规矩矩,那日朱雀大街是有多少双眼睛看到她从宁林马车里钻出来,这才叫人落了口实。 温弦自觉刚刚走神儿,“弦儿是不是弄疼王爷了?” 可不是么! 宁林也不知道背后的伤怎么来的,多半是他昏厥的时候郁玺良又踩两脚在上面,他缓缓翻身,脸上消肿之后隐约可辨温文尔雅。 “那日……” “那日绝非弦儿见王爷有难不冲到前头,实在是弦儿若从车厢里钻出去必然会招致风言风语,有损王爷名声,只是没想到郁玺良竟然……”温弦眼眶微红,泪水凝成珠子,滴滴掉下来。 “在魏府受了委屈?”宁林挑动眉梢,狐疑道。 温弦闻声哭的越发伤心,“老太太与弦儿说了些难听的话,魏思源……更是住在翰林院有段日子,弦儿好久没见到他了。” 温弦心里打着如意算盘,既然自己名声不在,索性断了坏名声的根! 她要不是魏府儿媳,若是景王妃的话,那些污言秽语不攻自破。 “这可不行,你得把思源叫回来,小两口儿床头吵架床尾和,那么长时间不见影响感情。”宁林端起一副长辈架子,语重心长道。 温弦听这话音不对,美眸轻颤,“王爷这样说,是不是怪弦儿那日没出去?” “如果一定要说那日你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就是不该那么早出来,等车夫把马车赶回景王府后门你再悄悄离开就不会出现当时那种画面。” 宁林把温弦拉到身边,轻声细语,“做任何事,沉住气才是关键。” 我被郁玺良打成狗,我报复他了么! “可是……” “侄媳现如今虽在伯乐坊当家,可你没有股成。”宁林脸伤未愈,目光固然深邃奈何释放出来的不多。 温弦听出话外音,心底暗喜。 也就是说,如果她能带着股成离开魏府,许就能进景王府! 温弦心安下来,“王爷放心,这件事弦儿早有算计,魏思源虽然住在翰林院,可他对弦儿感情是真的,只要弦儿叫他从老太太手里转来四成股,再由他转给我,不就成了。” 宁林颔首,“侄媳聪明。” “且等魏思源把股成转给我,我自会想办法弄到李渤海手中五成股,届时加上王爷的一成股,伯乐坊可就是我们的了!” 看着温弦脸上浮起的笑意,宁林承认温弦不笨,但有的只是小聪明。 在这遍地人精的皇城,她这点儿小聪明根本不够看。 好在,有他呢! “侄媳好手段。” 宁林夸赞时眼角抽的幅度有些大,牵扯到伤口疼。 温弦这才想到药还没敷完,“王爷别动,弦儿给王爷敷药。” 冰凉药膏抹在眼角,宁林也不知道温弦怎么想的,居然还把脸搥过来吹两下,烈焰红唇喷薄出的热气分明是在挑逗。 宁林叫苦不迭。 他都这样了,若还能乐此不疲做些床上不可描述之事,那也是够惨的。 温弦见久撩不起,不禁想到那日她隐藏暗处看到的事,“王爷喜欢那个叫小铃铛的姑娘?” “小铃铛?” “就是林绫,那个跟郁玺良串通好诬陷王爷的小姑娘。”温弦好不容易套上宁林,决不允许别人破坏。 宁林沉默,脑海里忽然浮现一幕。 他记得自己在被郁玺良踹飞之前分明听到那姑娘问了葛九幽一句,你是谁! 也就是说那姑娘没说谎! 如果没说谎,就是真失忆。 而且是,短时间内连续失忆…… 第五百九十九章 传说中的水 思及此处,宁林只觉头顶灵光一闪,倏然推开温弦从床榻上跳下来,急急忙忙穿上鞋! 温弦愣住,“王爷?” 宁林在这一刻脑子里完全被灵光占据,看都没看温弦一眼,飞奔一样冲出雅间。 看着眼前吱呦作响的房门,温弦感受到危机。 她才提了林绫一句,景王就跟丢了魂魄一样! 景王妃的位子,她得抓紧…… 一般情况下,温宛不会主动请温少行吃饭,今日早膳她下了血本,主要是为晚饭做准备。 晚饭的时候温御没去正厅,温谨儒跟李氏在西院吃,温宛把温君庭叫到墨园,温少行则提着两壶五十年竹叶青去了锦堂。 温御昨日才去找战幕询问一经的事,战幕那边没有丁点线索,这在他意料之内。 锦堂里,温御见自家孙儿拎着酒进来,颇为诧异。 “祖父,少行今日发俸禄,给您买了酒!”温少行把两坛竹叶青搁到桌上,之后又叫钟叔把后厨准备的菜端上来,四道金禧楼的招牌菜,外加赠送的十枚五香咸鸭蛋。 温御自然欢喜,乌鸦反哺,羊羔跪乳,温少行能把第一个月的俸禄拿出来孝敬他,足以说明御南侯府门风纯正,他教导有方。 温少行将两坛酒都搁在温御面前,且倒满,之后盘膝坐在矮桌另一头,倒的是腰上挂的另两壶酒。 “少行,你喝的什么?” “孙儿酒量不行,五十年的竹叶青我是一沾就醉,所以买少几年的,这样我就可以陪祖父喝很久,孙儿自入兵部有很多东西不懂,想与祖父边喝边唠。”温少行自斟一杯,“祖父,少行敬你!” 温御从来没有单独跟自己孙儿喝过酒,一时感慨,第一杯干了。 温少行意气,自然也是全干。 “祖父,兵法有云敌不动我不动,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动?” “哪家兵法告诉你敌不动我不动?他都站在那儿让你打了,你不打你不缺心眼儿么!”温御拿过一枚咸鸭蛋,钝头磕到桌面上,碎壳之后拨开铜板大小的口,筷子一掏,全是黄油。 “祖父,你不需要把那口儿挖大一点吗?” “太大掏的多,吃的快,囫囵吞枣,咸鸭蛋你一点一点抿到嘴里才有味道,要不要来一个?”温御敷衍性问道。 好在温少行对咸鸭蛋没兴趣,怎么吃都有一股鸭屎味儿。 有肉谁吃屎! “祖父,那个敌不动……”温少行见温御杯里没酒,主动斟了一杯。 阿姐说了,今晚他主要任务就是灌醉祖父,灌醉之后喊她过来。 “敌不动我不动那是前半句,后半句是敌若动,我先动,也不知道这是谁写的兵法,你觉得两句话前后矛盾不?” 温少行自斟一杯,想了想,“孙儿在無逸斋的时候听顾老将军讲解……好像是不矛盾。” “他误人子弟!怎么不矛盾!先说下半句,敌若动,我先动,意思是不是敌人还没动的时候我要先动?” 温少行受教不忘举杯。 温御又干一杯,五十年的竹叶青啊! 入口醇香,简直是琼浆金液! “是。” “那是不是也可以说,敌不动,我先动?” 温少行再给温御倒酒,自己也斟满,“是。” “前后两句搁到一起是不是敌不动我不动,敌不动我先动,这不叫矛盾?少行你得记住,行兵打仗兵法固然重要可也不能拘泥,我若不知我先动,敌焉能知道我先动?” 大概意思是,我都不知道我下一刻会有什么样的决定,敌焉知! 得说整个大周朝,能这么打仗的唯有温御。 因为剩下这么打仗的都祭天了…… 温御掏了两口咸鸭蛋,表情郑重,“出奇方能制胜,你想的法子首先得把你自己惊着,那才是好点子!” 温少行端起酒杯,默默在想,当初顾老将军的解释是敌人不行动,我也不行动,敌人若准备行动,那我先行动。 如何区分敌人不行动跟准备行动,则需要从各方面判断,具体判断方法顾老将军讲了四十八条。 所以顾老将军能入無逸斋当教习,自家祖父,不能。 万万不能! “祖父说的很对。” 温少行一杯接一杯给温御倒酒,自己也是一杯接一杯的陪,“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于死地然后生,夫众陷于害,然后能为胜败,祖父觉得这条兵法合理不?” 温御喝酒,吃鸭蛋,温少行陪酒,吃菜。 转眼半个时辰过去,温少行喝光两壶之后发现温御杯那边两壶竹叶青也空了,“祖父,你有没有喝醉的感觉?” “没有。”温御端直身形,眉下一双眼越发明亮,半点涣散的样子也看不到 温少行暗暗咬牙,非但没醉,这是还给喝精神了? “祖父稍等,少行小解,片刻即回!” “等你!” 温少行退出去的时候,温御刚好抠空了手里的咸鸭蛋。 这厢温少行随尿遁跑回墨园。 房间里,温宛与温君庭谈了紫玉的事。 温君庭还是那个态度,凭他现在的能力保护不了紫玉,而且,他去查过李无争…… 这时温少行推门进来。 “祖父醉了?”温宛狐疑看过去。 温少行摇头,“两壶竹叶青下肚,除了话多一点脸红一点毫无醉意怎么办?” 温宛瞧了眼桌上剩下两壶竹叶青,“继续。” “阿姐我喝不动了,换君庭罢!” 温君庭知道温宛意图,于是起身拎着桌上两壶酒,“长姐等我。” “等你!” 待温君庭离开,温少行当即坐到温宛对面开始打嗝。 “喝了多少酒?” “两壶。”温少行表示,温御喝的是五十年竹叶青,他喝那两壶不多不少,比五十年竹叶青少整整五十年。 温宛,“……” 那有可能是传说中的水…… 锦堂里,温君庭同样拎着两壶竹叶青陪温御喝酒。 温御喝的尽兴,转眼一壶。 为什么是一壶呢? 因为温君庭喝了另一壶。 半个时辰将过,温宛拎着地上两壶竹叶青亲自上阵,等她走去锦堂时里面二人刚好喝完最好一杯。 屋子里,温御越发精神,温君庭好似刚刚抹过泪。 也难怪,跟温少行那种没心没肺的相比,温君庭心里有苦。 第六百章 温少行撒酒疯 温宛不是自己来的,她今日下了血本定要将祖父灌醉,于是把之前滴酒未沾的温少行一并拽过来。 温少行与温宛上桌没多久,温君庭便因酒量不行倒在炕尾睡着了。 酒品见人品,温宛看着睡在炕尾不吵不闹的温君庭甚是欣慰。 三壶竹叶青下肚,温御仍然没有醉意。 想当年他与先帝和战幕拼酒量的时候整整拼了一个晚上! 战幕最先倒下,样子与温君庭差不多,这类人你想酒后从他嘴里撬点儿什么出来比登天都难,呼噜都不打。 之后是一经。 一经没喝,他闻一晚上酒味儿就醉了,睡着之后倒背经文,先帝趴在他嘴边听都没听出来他倒背的是哪段经文。 温御一度怀疑,就算一经正着背先帝其实也听不出来。 最后两人直喝到第二日午时战幕醒过来都没分出胜负,结局是先帝跟温御同时起身离开酒桌,先帝平稳走到帐内床榻上,安安稳稳睡着了,温御走到营帐帐门之后也安安稳稳躺在了地上。 温宛哪里知道这种陈年往事,就觉得她祖父再厉害,五壶竹叶青还不灌倒? 结果…… 醉的是温少行。 “少行?”矮桌旁边,温少行也就喝了三满杯竹叶青,举止变得有些怪异。 眼见自己弟弟把两条胳膊举过头顶抓来抓去,温宛不免担心,“少行你在干什么?” “鸟蛋!”温少行指着虚空,笑嘻嘻道。 温宛脸色一僵,对面温御看着仅剩的半壶竹叶青,语重心长开口,“宛儿啊,你扶着少行回去罢,他今晚喝的也不少。” 温宛腹诽,一共就三杯! 啥也不是! “祖父……” 温宛想要反驳时温御摆摆手,再不走他都不够喝了。 看着坐在自己身边不停‘掏鸟蛋’的温少行,温宛在桌子底下掐住温少行大腿,狠狠一拧! “啊!大鸟回来啦!救命啊-” 温宛松手刹那,温少行突然从矮炕上蹦起来,嗷嗷大叫。 温宛震惊看着自己弟弟,眼珠子差点儿没从眼眶里蹦跶出来,踩到尾巴了? 她还十分应景的朝温少行屁股扫一眼。 对面温御第一时间抄过剩下半壶酒,还有余下十二枚咸鸭蛋,刚把鸭蛋转移到自己身后温少行突然踢翻矮桌,亏得他反应过来,朝后退了退没被矮桌砸到。 “少行……少行你别过去!” 转机就在眼前! 温宛眼见温少行踩着矮桌冲向温御,自己也跟着起身过去‘阻拦’。 温少行真喝多了,朝着温御藏的咸鸭蛋冲过去,“大鸟别追我!鸟蛋在这里!” 眼见温少行踩碎一枚咸鸭蛋,温御恨不得一巴掌拍过去,可还没等他拍,温少行一把揪住温御满头银发,哈哈大笑,“抓住大鸟啦!给我下鸟蛋!” 机会! 温宛急忙走到温御身边,趁着温少行死死揪住头发的空当扒拉温御耳朵,左耳右耳她都看了,后面没有红点。 她愣住,所以祖父根本没有易容,也根本没有去见过贤妃。 温少行还在拼命揪‘鸟毛’,温御被迫起身祖孙俩就在那里转啊转,“小兔崽子快松手!松手!轻点儿!” 要说酒壮怂人胆呢! 温少行一边薅温御头发,一边把剩下那十二个咸鸭蛋踩个遍,气到温御两眼发红。 好在温宛聪明,直接取来靠北墙柜子抽屉里的剪刀,一个箭步冲过去把温御头发给剪了。 温少行身子一趔趄,整个人摔到炕头起不来,呼呼睡了过去。 “祖父你没事吧?”温宛忧心开口。 温御头皮还疼,看了眼炕头十二个碎成渣的咸鸭蛋,还有那半壶祭了炕的竹叶青,“要不,今天就喝到这里?” 温宛点点头。 “你回去早点休息罢。”温宛摆摆手,温宛却在犹豫。 见温宛看向温少行跟温君庭,温御亦瞧着炕头炕尾两个小子,“他们今晚就睡这儿了,让祖父也享享天伦之乐。” 温宛知道祖父不会生温少行的气,于是把剪刀搁到炕角,退出锦堂。 房间里,温御看着炕上一片狼藉,寻了处干净地方坐下来,他看向温君庭,想着刚刚温君庭只顾闷头喝酒,喝完就睡的样子,知道这孩子心思重。 心思重固然苦,可犯不了什么大错。 温宛么,温御不禁摸摸头顶。 能在危机时刻当机立断,他孙女是个能干大事的人。 他又扭头看了眼睡在炕头的温少行,入目除了温少行还有碎鸭蛋跟竹叶青。 于是温御爬过去,捡起残存比较完整的鸭蛋跟倒在那里的酒壶。 从此以后多条家训,温少行再敢喝酒,军杖六十。 六十是十二的五倍。 十二是十二枚咸鸭蛋…… 温宛从锦堂回到墨园的时候已是亥时,夜正黑,风正凉。 她走进正厅,推开房门,一抹侧影赫然出现在她面前。 窗棂有银白月光铺洒,萧臣独自靠墙而坐,胳膊搥住膝盖,双手叩实抵在额间,单是这样的动作已经把憔悴跟无助显露的彻彻底底。 温宛转身阖门,走向萧臣。 萧臣没有发现温宛靠近,脑海里全都是疑问,太多太多。 他反复问自己为什么! 可是一个,他都回答不上来。 温宛拽了两个垫子过去,坐下时递给萧臣一个。 “祖父耳朵后面没有红点,他没有去见贤妃。”温宛如此大费周章的目的,是不想祖父有任何察觉,她答应会帮萧臣,帮的可不是倒忙。 萧臣仿佛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身体重重靠在墙上,“老师为什么骗我,又为何笃定温侯会与他合谋?” “你当真觉得这其中定有秘密?”温宛扭头看向萧臣,狐疑开口。 萧臣望着桌上灯火,明明灭灭的光芒落在他眼睛里,一切都变得不真实。 “可能没有吗?” 萧臣苦笑,转眸看向温宛。 这一刻他卸下所有防备跟伪装,眼睛里的光微微闪烁,“宛宛,我这一世不想活的糊里糊涂,哪怕知道真相的下场是死,我也想知道。” 看着萧臣强忍的泪目,温宛感同身受。 她上一世何尝不是被苏玄璟蒙在鼓里,活的糊里糊涂,那种感觉太难受。 那种感觉就像是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场戏,他们坐在台下看的门儿清,指指点点说说笑笑,唯有她深陷在戏里抱着那份憧憬跟热情,努力生活。 像个傻子。 第六百零一章 狗狗祟祟的郁教习 温宛在想,如果郁教习跟祖父包括贤妃都知道那个秘密,可能知道的人更多,而那个秘密的中心是萧臣,却独独不告诉萧臣,哪怕他们觉得不说是对萧臣好。 可这对萧臣,真的好吗? 至少在这一刻,温宛看到萧臣悲伤到近乎绝望的一刻,她觉得这对萧臣不好。 就像当初萧臣把所有痛苦都揽到自己身上,最终选择独自扛下悔婚的苦,是对她好吗? 萧臣犯了那些人犯的错,好不与好唯有她知道。 好与不好,也唯有萧臣知道。 “那就死一次。”温宛轻声道。 萧臣不禁抬头看向温宛,没有说话。 “如果那个秘密涉及到魏王,他们总不会叫王爷死不瞑目。” 温宛认真看向萧臣,“置之死地而后生,陷入亡地而后存,魏王且死给他们看,人在绝望的时候总能吼点儿什么出来。” 萧臣愣住,他没这样想过,“欺骗老师?” “不是欺骗,是解开疑团,守住秘密的人同样辛苦,我们这么做是给他们减轻负担,也算是设身处地为他们好。” 温宛现如今想事情特别通透,凡事都朝利于自己的方向想,做人做事,别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委屈自己。 萧臣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 “这局,要如何设?”萧臣沉闷开口,眼中彷徨无依。 温宛看出萧臣是真的没有主意,索性说出自己的想法,“这局只针对郁教习,若然连祖父一起试,他们两个万一串通我们很有可能不是对手。” 萧臣不语,静静看着温宛。 “郁教习心思缜密,你我想要骗过他不容易,可若加上歧王,这局许能成。”温宛的计划很简单,以歧王现在对付四皇子萧昀的势头,换作她是萧昀,拆骨寝皮都不解恨。 先是百宝楼,经济支柱受损,后有淑妃诬陷曹嫔,自己亲生母亲被人当了靶子,昨日礼部尚书遭人弹劾,大有斩断萧昀手脚之意,哪一条都够萧昀头秃。 温宛的计划是,让歧王出面诓骗郁玺良,让郁玺良误以为萧臣有危险前去搭救,最后看到萧臣死在面前。 只要气氛渲染到位,场面足够逼真,这事儿就能成。 “五皇兄自朔城回来未再找我,他怕是,还在怨我……”萧臣低声道。 萧臣心里的结又何止是贤妃离逝,郁玺良的谎言,皇上轻视由来已久,他的压力还来自手足反目。 “歧王那里我去说,王爷只管演戏。”温宛自信萧奕不会拒绝她,毕竟她之前也没有拒绝萧奕,而且谁还没点儿好奇心。 萧臣微微颔首,“照你说的做。” 除此之外,萧臣没有更好的办法。 房间忽然安静下来,温宛见萧臣目光盯住自己,心忽然颤了一下。 她扭头起身想要去拨桌上烛灯缓解这份本不该出现的心动,却在下一秒被萧臣拽住手腕,“宛宛你别走!” 虚弱的声音带着几分仓促跟乞求,温宛不禁回头。 明明没有下雨,哪怕下雨萧臣也坐在屋子里,可在温宛视线里,萧臣就像是在雨中淋了很久,凄凄惨惨,孤独无依。 温宛终是叹了一口气,回坐到萧臣身边,“王爷累了就歇一歇罢。” “对不起。” 萧臣松开温宛手腕,声音沙哑,“原来被人蒙在鼓里的感觉是这样的。” 温宛显得格外平静,内心却似有粒石子落进水里,涟漪一层一层荡开。 同样是道歉,萧臣这一刻的‘对不起’远比在成翱岭时更能触动到温宛心里,在成翱岭时萧臣与她说‘对不起’是为悔婚道歉,这一刻,却是因为隐瞒。 温宛没有开口,萧臣也没有再说话。 他如昨夜一般靠在她肩窝,慢慢闭上眼睛。 夜风忽起,鼓动窗棂发出呼呼声响,温宛任由萧臣又一次在她肩上睡着,没太敢动。 她难,他也难…… 在这大周皇城里,同样没睡的还有宁林。 白天自丢下温弦从醉月轩跑出来,宁林直接赶回景王府,把自己关在密室里,直到子时。 密室四角嵌着壁灯,他是顶不喜欢用夜明珠照明,一来再亮的夜明珠也照不出火的通透感,二来夜明珠是用来照明的? 那些用夜明珠来照明的人有没有问过夜明珠愿不愿意! 除了壁灯,密室里还有一张石桌,桌上供有一物。 那物雪白,手指长短的身子肥嘟嘟的蜷缩在纯金方盒里,不分头尾。 那物身上有八个黑点,均匀分布在肥嘟嘟的身子上面,每个黑点里长出一根晶莹的毛发,那毛发真的是比琉璃还闪。 这物,正是忘魂蛊的母蛊。 方桌旁边,宁林已经坐在那里盯了整整两个时辰,这条恶心玩意动都没给他动一下。 宁林手臂搥在桌面,拇指上翻啃咬指甲,皱着眉,眼睛一刻不离母蛊。 依照尊守义的话,母蛊若感知到幼蛊存在会把肚皮翻上来,如果那个小姑娘体内有幼蛊,她都来了好几次,母蛊怎么丁点反应都没有? 而且那个小姑娘,到底是不是尊守义要找的人? 想起尊守义,宁林眸底微寒。 谁也没想到,先帝竟然留了这么一手。 算算时间,只怕尊守义这会儿已经从朔城回了于阗…… 忽的! 宁林视线里,那只肥嘟嘟的大虫子突然翻身! 八根毛发倒撑起忘魂蛊的母蛊,直挺挺的肉虫子,肚皮赫然翻在外面! 眼前场景太过惊骇,宁林脑海里瞬间迸出三个字。 好!恶!心! 本以为母蛊肚皮也会很白,结果白是白,白色肚皮上竟然长了数以万计的短小触须。 啊啊啊啊啊! 宁林身上的鸡皮疙瘩,有一个算一个,带着属于自己的那根汗毛全都跟私奔似的挣命狂滚,也就数息,母蛊突然翻回来,首尾蜷缩卷起,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唯有宁林站在桌前,鸡皮疙瘩还没抖完…… 就在这时,宁林猛然想到一件事,迅速冲出密室。 漆黑夜里,葛九幽已然带着林绫离开,唯有郁玺良斜靠在墙上,双手抱剑,一脚踏实,单足点地,垂首不语。 宁林飞身落到墙外,正见郁玺良。 “狗狗祟祟在这里干什么?” 嗯……为臣狗真心道歉求月票—— 第六百零二章 当年蛊患 郁玺良抬起头,似笑非笑看向宁林。 “景王殿下,我很遗憾通知你,你死期到了。” 宁林不禁抬手,掌心自额角擦过,顺着发髻往上抚摸,最后漂亮一甩,“那不可能。” 瞧着宁林这副得瑟样子,郁玺良咬咬牙,“作不死,就朝死里作?” “警告你,这里可没人看热闹,你再敢打本王,本王是可以叫府里那些护院出来打死你的。”宁林特别傲娇抬起下颚,眼睛微微眯起,十足霸气。 郁玺良怕这个? 他要怕这个之前在朱雀大街他不白打了! “士可杀不可打,景王可杀,别人不可杀。” 郁玺良递过长剑,眉梢挑动,“剑借你,来杀我。” 看着郁玺良递过来的长剑,宁林脸上嚣张模样不在,但也平静的好像没有丁点儿咒恨那般,笑了笑,“你要死了,宋相言那小子还不得把我绑起来点了天灯。” 郁玺良很满意某位王爷的心知肚明。 宁林神形变得懒散,换他双手环胸,饶有兴致,“郁神捕就只因为本王在公堂上扒拉你的耳朵,恨不得连夜找了宋相言那座靠山,你在怕什么?” “景王殿下没事儿扒拉郁某耳朵做什么?” “好奇。” “好奇什么?” “好奇郁神捕是不是真如坊间所传,易容成陌生人的样子逛青楼,这可不好,平白辜负人家姑娘对你的厚爱。” 郁玺良至今没有证据证明宁林知道密令的事,知道自己是密令者。 可他就是有这种感觉。 若站在他眼前这位是个普通人,他即刻抓了这人,一百零八种酷刑总有一款适合他,但是不行。 温御也说过,一来宁林可不如他表面上看起来好欺负,二来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现在还没本事压住势头。 “主要是并非哪个女子的厚爱我都承受得起,若然招惹到有夫之妇,比自己小上一个年轮,足能当我侄媳的姑娘,如何舔脸下得去嘴。” 宁林听出郁玺良意会温弦,不以为然,“魅力这种东西靠什么展现?靠的就是扑到你身上那些姑娘们的年纪,她们越小,你就越有魅力。” “小铃铛扑到景王府,也是王爷魅力作祟?” 终于聊到正题,宁林再次抹过自己一丝不苟的发髻,“这该死的魅力!” “该死的是母蛊。”郁玺良冷冷回他。 宁林挑眉,“什么?” “小铃铛身中忘魂蛊幼蛊,唯受母蛊吸引。”郁玺良陈述事实之后微挑眉梢,“老实说,王爷是不是与当年蛊患有关?” “蛊患是什么东西?” 郁玺良不介意把当年那桩悬案重新梳理一遍,讲给宁林。 盅患旧案可追述到先帝驾崩第五年,也就是当今皇上登基第五个年头。 当时的大周皇城风和日丽,一片安宁。 过午,朱雀大街上突然出现一人,那人身强力壮,力大如牛,不管不顾在大街上横冲直撞,仿佛没有灵魂的僵尸,直到衙门派人过去,不想那人没有痛感。 众衙役力敌不过时郁玺良突然出现将其斩首。 未料,那人居然在没有脑袋的情况下还能继续打斗,直至郁玺良剑刺心脏。 之后众人将其尸体运回衙门,郁玺良亲自验尸,在其心脏内取出一只蛊虫。 接下来半个月内,如同壮汉模样的僵尸人相继在皇城各处出现,一时人心惶惶,整个皇城都笼罩上一层灰暗色彩。 可是不管衙门如何加大人力物力追查,最终没有找到蛊虫来源。 随着那些僵尸人销声匿迹,此案成为悬案。 当然郁玺良也有从那些僵尸人身上找到线索,那些所谓僵尸人身上有一个共同点,自掌心有一条红色粗条纹路,直连心脏。 其中不乏有尚存理智者,只是那些人没有了记忆。 郁玺良将当年旧案原原本本重复给宁林,说的细致无比,且没有隐瞒小铃铛体内有幼蛊的事实,“郁某有理由相信,景王府内有母蛊。” “那没有。”宁林笃定道。 要说他也倒霉,尊守义叫他拿母蛊找人这件事本没错,错就错在他明明看到有人自投罗网,偏偏以为人家是慕名而来,垂涎自己美色。 一次这么认为也就罢了,两次都是! 这是其一。 再者,如果他没跟郁玺良结仇,郁玺良也不会盯上自己府邸,也就不会发现那个小姑娘,现在好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狐狸没抓着惹一身骚! “王爷可别硬撑,这件事关乎蛊患,稍有差池免罪金牌也保不了你。”郁玺良冷声道。 宁林笑而不语,他可不得硬撑! 否则免罪金牌也保不住他! “没有证据,郁神捕可别乱说话。”宁林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足够平静。 郁玺良也很无语,有证据他还用得着乱说话! 当然,郁玺良不会搜府,那种要命东西宁林一定会把它藏的很好。 他过来只是想让宁林明白一件事,他手里又多了一个属于对方的致命把柄。 宁林不以为然,他只要把母蛊送出千里之外,再死不承认即可。 “对了,景王如果把母蛊送走之前告诉我一声,免得我想动王爷的时候没有证据。”郁玺良好心提醒道。 宁林呵呵,“你以为我是缺心眼儿么?” “我主要是怕到时候王府里出现两个母蛊不好说。”郁玺良的意思也很明显,你可以送走,到时候我再弄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东西过来充当母蛊,结果是一样的。 这货咋不去死! 宁林咒骂片刻改变主意。 ……这货暂时好好活着…… 自从萧奕‘死而复生’,矛头直指的对象,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一直没有动静的太子府内,萧桓宇找到战幕,说是宫中母后来信,在如何对待曹嫔的问题上,她想征求战幕的意思。 战幕给出的答案是,放。 哪怕当初的计划他没有立时钓出萧昀,可随着萧奕疯狂针对萧昀,答案已经浮出水面。 那个他一直在找的神秘者,是四皇子萧昀。 既然有人替太子府出手,他何乐不为。 “学生从没想过,会是四皇弟。” 第六百零三章 什么叫道歉 萧桓宇没想过,谁又想过呢! 当今皇上膝下有九位皇子,除了八皇子与九皇子年纪尚幼毫无竞争力之外,最具竞争的三皇子萧尧早就出局,五皇子萧奕虽来势汹汹,可终究少了些底气,二皇子体弱多病常年呆在避暑山庄,六皇子母亲是宫女出身,且他癖好怪异,时常男扮女装不学无术。 至于萧臣,战幕至今也没有怀疑到那个早早被封的魏王身上。 因为皇上的态度,萧臣永远没有机会。 战幕坐在椅子上长叹口气,“老夫也没想到,看起来一直依附在歧王身上那个懦弱无能的四皇子,竟然能做到弑杀手足的地步,他隐藏的太好。” “画堂有人查到萧昀背后,站着大将军秦熙。”萧桓宇据实开口。 战幕皱眉,“怎么可能?” 那老东西五个女儿五个外孙女,他这般做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当真,有确凿证据。” 萧桓宇也很震惊,但事实如此。 当年淮北一役众所周知,秦熙与梁国大战,为诱敌,他命帐前先锋曹休入平幽谷偷袭梁军,曹休率精兵三千连夜出战,于平幽谷与早就埋伏好的梁军大战三天三夜,无一生还。 如果不是战后有人从营帐里找到其中一位兵卒家书,谁都不知秦熙曾答应曹休只要坚守两天一夜,援军必到! 事后哪怕秦熙赢了那一仗,以三万军抵过梁国七万大军,更俘杀梁军三千及首将替死在平幽谷的将士报仇,可这件事仍为人诟病。 曹家人亦与秦熙结了仇。 而曹休,正是萧昀母亲的亲兄长,也就是萧昀的亲舅舅。 战幕不由的轻吁口气,“太子觉得,当年平幽谷一役,到底是秦熙没与曹休说明并无援军,还是曹休,没与那三千兵说?” 萧桓宇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学生……不敢妄言。” 战幕摆手,“时候不早,太子下去休息罢。” 待萧桓宇离开,战幕仍然坐在椅子上。 他猜的答案是,当年秦熙与曹休说明并无援军,且命曹休,不与三千兵说…… 翌日皇宫,皇后以曹嫔毒害淑妃证据不足为由,将曹嫔放出教房。 所谓教房,乃是后宫行刑教化的地方,但凡宫女太监,亦或妃子嫔妾犯错都会被送到这里。 消息很快传到甘泉宫,温若萱当即命秋晴拿件外袍给她,主仆二人去了御花园。 那里是教房回曹嫔兴德宫的必经之路。 立春已过,御花园里除了拱桥下面的碧湖有松动融化迹象,一眼望去仍旧枯黄萧索,看不到半点生机。 温若萱登上拱桥时远远看到曹嫔朝这边来,不由的放缓脚步。 在她印象里,曹嫔长相尚可,能入宫当皇上的女人哪有一个丑的。 哪怕包括她在内入宫多半是为家族荣耀,维系跟平衡君臣关系的姻缘,那也得长的差不多,送个太丑的入宫你是对皇上有什么不满意? 但曹嫔有自己的特点,就是特别弱。 身子单薄,这两年越发瘦的像张纸,长相是那种看一眼就让人有特别想要保护的**,说话温声细雨且语速度很慢,乖乖巧巧。 皇上无疑对曹宜喜欢,毕竟以她娘家背景封嫔已是高抬,又何况是本姓妃嫔。 就这副人畜无害的面相坑了淑妃。 还有她儿子那副哈巴狗的面相也坑了歧王。 眼见曹嫔走上白玉拱桥,温若萱在拱桥最高处站定。 按位分,曹嫔自然是要停下来拜见温若萱。 “嫔妾给宸贵妃请安。” 她也是那么做的。 诚然皇后放了曹嫔,可她在教房那几日多少受了些苦,身子越发单薄,说话有气无力。 温若萱叫曹嫔平身,她瞧着曹嫔那张脸,浅浅一笑,“皇后真没找到证据证明你对淑妃下毒?” 曹嫔身后站着一个宫女,叫如兰。 如兰想要上前回话却被曹嫔拦住,“回贵妃,皇后是这样说的,嫔妾也的确冤枉。” 曹嫔看着眼前这位宠惯六宫的女人,心中感慨,若这宫里有与宸贵妃旗鼓相当者,也就只有玉芙宫的淳贵人了。 温若萱闻声,不紧不慢走向曹嫔,脸上笑容越发柔美。 她在曹嫔身前停下来,低声道,“本宫相信曹嫔你是冤枉的。” “多谢贵妃。” “宛儿就不冤枉?”温若萱比曹嫔高出半头,垂眸俯视,冷冷开口。 曹嫔心道不妙,欲往后退时被温若萱拉住手腕,见其身后宫女如兰欲走过来,温若萱笑了,“怎么,还怕本宫拉着你家主子跳下去啊?” 这时秋晴亦上前,却被温若萱递个眼色退到旁边。 曹嫔有样学样,亦叫如兰退下。 白玉拱桥上,温若萱与曹嫔站到一处,牵着手,看似关系很好。 “曹嫔固然冤枉,可这也是你应得。”温若萱拉着曹嫔的手不放,扭头看向桥下碧湖。 碧湖上结着一层薄冰,阳光微洒就像是一面泛着淡淡光芒的银镜,如果仔细看,可以看到镜子下面隐隐游动的锦鲤,锦鲤总喜欢朝有人的地方游,片刻已经聚到桥下等人喂投。 曹嫔说话从不占上句,有人问,她便答。 “嫔妾不知何事惹恼到贵妃,如果有,嫔妾道歉。”曹嫔垂眸,眼底闪过一丝冰冷。 所有善良都是她的表面,能养出一头狼的母亲,能是什么温顺的绵羊。 温若萱呶呶嘴,“曹嫔你知道什么叫道歉吗?” 曹嫔显然不知。 “受过同样的苦,才叫道歉。”温若萱笑着看向曹嫔,握着她皓腕的手忽然一紧。 跳! 温若萱跳桥了,她不是一个人跳的。 秋晴跟如兰真真切切看到温若萱硬是把曹嫔一并拽下白玉拱桥。 湖面冰层被突然掉下来的两人砸碎,溅起一丈余高的水花! “来人啊!曹嫔拉着我家贵妃跳湖啦!杀人啦-”秋晴脸色惨白,疯狂大叫。 如兰愣住,明明是宸贵妃拉着她家主子跳的湖! “不是……来人!宸贵妃杀人了!宸贵妃拉着我家主子跳湖了!” 如兰跟秋晴在桥上使劲儿吆喝,可这个季节,这个时辰,御花园里空空如也…… 第六百零四章 这是什么宫女! 湖水冰凉刺骨,温若萱硬拽着朝上挣扎的曹嫔把她按到湖水里,自己也给冻的浑身发抖。 “救……呃……救命!” 曹嫔不会水,她才喊了几个字就又被温若萱拽回去。 秋晴跟如兰急急跑到桥边,她们只见湖面翻滚,那些碎裂的冰层随湖水涌动疯狂撞击! 温若萱也没想真淹死曹嫔,毕竟萧昀也没能坑害得了自家侄女,于是在自己承受不住冷水刺骨时准备把曹嫔提出水面。 就在这时,温若萱只觉左脚似被水草缠住,她奋力狠蹬依旧摆脱不掉那些缠住她脚的水草! 咕嘟! 看到曹嫔嘴里灌进水,温若萱心下陡凉,猛然将其推出水面! 与此同时她仍然在挣扎,可水草就像鬼魅一般死死缠住她,越缠越紧。 温若萱知道自己大意了。 她无比冷静向上推举已经陷入昏厥的曹嫔,不是她心善,是她知道自己还能撑一会儿,曹嫔不行。 如果单纯生和死的机会,她会把死的机会留给曹嫔。 白玉拱桥上,秋晴眼见曹嫔从湖面上露出来却不见自家主子,心下陡寒。 “来人!快来人救命啊-” 千钧一发,一抹身影倏然从她跟如兰中间跳下去! 那抹身影跳的太快,秋晴没看清那人长相,只道也是个宫女。 “来人!贵妃落水了-” 一个宫女哪够! 秋晴不停大吼,急出眼泪。 碧湖下,花拂柳一身宫装被水浸泡向上浮动,他看到那个自己日夜思念的女子正被水草困在湖底,迅猛游动。 花拂柳没有任何犹豫,第一时间去救温若萱。 温若萱亦看到有宫女朝她游过来,她仍推举曹嫔,数息之后那宫女并没有解开缠在她脚上的水草。 温若萱心知不妙,猛然挣扎一下。 花拂柳以为温若萱承受不住,情急之下游上来想要硬拽,温若萱却用手推开他! 水下太冷,温若萱身体浮游的越发艰难。 她瞪向眼前宫女,又看向曹嫔,其意非常明了。 花拂柳在乎曹嫔是谁! 他执意要拽温若萱! 直到温若萱再次推开花拂柳,他才明白如果不把曹嫔救上去,温若萱根本不会与他走。 生死关头岂容犹豫,花拂柳目光里带着无比深沉的眷恋跟决然看了温若萱一眼,之后飞速上游夹住曹嫔游向湖边。 白玉拱桥上,秋晴眼见那宫女救出的是曹嫔,心下一横正要朝湖里跳。 偏在这时,如兰来了聪明劲儿。 她突然死死抱住秋晴,既然自家主子已经被人救下来,她只要拉住秋晴就能让宸贵妃永远沉到湖底。 湖边,花拂柳扔下曹嫔即转身纵回碧湖。 湖底,温若萱意识渐渐模糊,紧抿的唇微微松开时湖水涌灌进去,一股股的水泡从温若萱嘴里冒出来! 目光里,她仿佛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赫然出现。 青葱岁月,白衣少年风度翩翩。 她女扮男装与白衣少年相交,相识,相恋,最后他说他要闯荡江湖,问她要不要一起? 她拒绝了。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 唔唔唔! 就在温若萱几乎失去意识的时候,苍白泛紫的唇忽然被人覆盖! 突如其来的温暖跟生机,她感受到一股股热气被眼前宫女渡到自己嘴里,肺腑濒临死亡的窒息感有所缓解,然而让温若萱更加崩溃的是她居然与一女子唇对唇的抱在湖底。 苍天可笑! 她正在想男人,老天爷居然给她派过来一个女人! 女人就女人罢! 温若萱明白眼前宫女是来救她的,于是任由花拂柳抱住自己,不断给自己渡气,她则拼命甩开缠在脚上的水草。 为防止湖水呛进嘴里,花拂柳薄唇紧紧贴住温若萱,一口一口渡气时情绪再难压抑,他在确定温若萱有所缓解时动了心思,也动了舌头。 唔唔唔! 温若萱眼眸倏然瞠大! 她下意识想要推开眼前宫女,动发现这宫女力气大的惊人! 花拂柳也从沉浸跟陶醉中缓过神,继续渡气。 绞缠的水草终于被温若萱摆脱掉,她要做的第一件事非但不是推开‘轻薄’她的宫女,而是死死拽着她朝上游,推开就跑了! 花拂柳看着已经脱离险境的温若萱,终是松手。 温若萱不能干! 她得谢身边这位宫女救命之恩,轻薄她的事她也不能放过。 可温若萱终究没有那么大力气拽住花拂柳,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宫女沉入湖底。 她看着那宫女的眼睛,莫名深情从哪里来! 水冷刺骨,好不容易从黄泉路上夺命奔回来的温若萱到底惜命,猛然上窜露出水面!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桥上轰然下坠。 不是秋晴。 是如兰。 温若萱看着挣扎在不远处的如兰,头也不回游向湖边。 桥上,秋晴看到自家主子时热泪夺眶,急急跑下白玉拱桥。 温若萱爬出来时远处奔来一大群宫女太监,她看了眼湖面,除了挣扎不休的如兰,那个救她的宫女再也没有露头。 她才不相信那个宫女死了,不过是水遁到别处隐藏身份。 想到在湖底时的遭遇,温若萱越想越气,索性将缠在脚踝的水草薅下来几根甩到曹嫔脸上! 这一甩,曹嫔醒了。 接下来场面热闹起来,有太监跳下去捞起如兰。 秋晴这会儿直接把几个太监身上的袍子扯下来一股脑儿覆在自家主子身上。 如兰一上来就叫嚣,“是宸贵妃推我家主子下水!是她……” 啪- 谁也没想到,曹嫔一巴掌打在如兰脸上。 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曹嫔脾气最好,除了昭纯宫过逝的娘娘,后宫里就数曹嫔好说话,亲眼看到曹嫔打人,一众人顿时惊到。 “是我不小心坠湖,宸贵妃为救我险些遭难,你若再敢胡言乱语,我便将你交给皇后处置!” 曹嫔强忍身上凉透刺骨的寒意,转回身走向温若萱,“嫔妾跪谢贵妃救命之恩。” 看着头上还顶着几根水草的曹嫔,温若萱唇角微勾,“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扶曹嫔回兴德宫好生照料。” 一语闭,自有宫女上前扶走曹嫔,如兰亦凑过来。 “曹嫔。” 曹嫔欲回身时温若萱叫住她,**的头发有水滴落,眼睛微微眯起,“下次小心。” 待曹嫔离开,温若萱随即散了湖边宫女太监,与秋晴走上拱桥时不免朝湖里多看一眼。 除了跃出湖面的锦鲤,再无旁物…… 第六百零五章 萧臣就在密林 白天,皇宫里的那出戏才落下帷幕,夜里一场更大的戏码在歧王府上演。 郁玺良很意外萧奕会约他,如期赴约。 夜晚的歧王府一片寂静,相比魏王府书房里没有几本书的情况,歧王府的书房三面都是书架,书架上摆满各种各样的书,有权谋,有兵法,有天文地理,还有史书传记。 与温御又不一样,温御摆书是给别人看的,用以丰富别人的内心世界。 看,这是一个兴趣爱好多么广泛的武将喔! 但凡摆在萧奕书房里的书,他不仅每本都看,而且还会定期换。 作为曾经的無逸斋教习,郁玺良对萧奕的这种求学精神不是很赞同。 大好时光都浪费在学习上对于一个想要在夺嫡路上乘风破浪的皇子来说,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郁神捕,坐。” 萧奕坐在桌案对面,抬手示意郁玺良坐下来。 郁玺良稳稳落座,“歧王找郁某有事?” “朔城那夜,本王之所以会去荒林是因为接到萧昀密信。”萧奕开门见山,俊逸容颜上不再有曾经的纠结跟愤怒,平静无波。 郁玺良猜到是这样,但他没开口。 这显然只是一个引子。 “出事之后,本王一直不敢相信自己尽心尽力扶植的兄长,竟然在我看似毫无用处的时候,以我的命设计一场诬陷萧臣的戏码。”萧奕靠在椅背上,长长吁出一口气。 他看着桌上微燃的烛火,不禁苦笑,“这个世上,唯有本王与萧昀知道彼此联络时的特殊暗号。” 萧奕说话时将一张字条递到郁玺良面前。 郁玺良略有疑惑接在手里,‘無逸斋东南密林,子时,不见不散-萧昀’。 落款昀字少了上面一点。 “本王一直在想,萧昀最初设局,应该是想诬陷太子府,可那段时间温侯与战幕因为一经的事走的太近,温府两兄弟又都随萧臣去了朔城,依照萧昀的想法,如果萧臣跟御南侯府有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他或许能让萧臣挡在他面前,替他挨太子府几刀。” 说到心痛处,萧奕动了动唇,声音越发沙哑,“萧昀会有这样的想法,多半是本王这些年挡在他面前让他深切感受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甜头,哪怕萧臣真是个废物也没关系,他再利用御南侯府跟战幕的关系,把本王的死引到太子府,结果也是一样。” 郁玺良将手中字条搁下来,“或许吧。” “不然他不会让韩章把温宛引过去。”荒林遇刺案前,萧奕以为自己是这个世上最了解四皇子萧昀的人。 遇刺案后,最了解萧昀的人,依旧是他。 郁玺良承认,如果萧奕那夜当真死在荒林,萧臣跟温宛都会很麻烦。 “如今本王活着,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本王与温县主联手做的几件事想必郁神捕也知道,百宝楼因为卖假货的事现在还没赔完,韩裘因最终无法支撑到衙门投案,他认栽不认罚,如今已经发配,说来也巧,韩章被大理寺发配到最南,韩裘发配的地方远在塞北,这辈子他们也别想再见一面。” 郁玺良微微颔首,这事儿他知道。 “母妃在皇宫里头诬陷曹嫔,虽说皇后最终没动她,可就在白天,母妃送出消息,说是甘泉宫的主子竟然抱着曹嫔一起跳湖,曹嫔的身子骨只怕经不起几回这样的折腾。” 郁玺良以前教导温少行跟温君庭时就发现,那俩货表面温顺,干起事儿来胆大心细,又狠又绝。 他们以为没有人发现他们偷秦教习那几幅韩渝生真迹的事? 他全程都看在眼里,后来他还鼓弄秦应寒把那几幅真迹拿到黑市寻价,没想到黑市死活说秦应寒手里的几幅是假货,因为不多不少,就那几幅真迹他们才出手不久。 因为那事儿秦应寒差点儿与黑市的人打起来,回無逸斋之后大病一场,差点儿死了。 现在看来,有那样的姑姑,两个小子以后长成什么样都不为过。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比起温家兄弟对秦应寒的摧残,温宛能在过堂考时没交白卷,不致礼室学生全军覆没,多么善良! “还有礼部尚书蜀文落被弹劾,本王做的。”萧奕说完这些,心情似乎好些。 他看向桌案上的字条,“郁教习觉得,萧昀在发生这种种事情之后又约本王去密林,会不会是想与本王谈和,本王该不该去?” 郁玺良想了想,“歧王有没有可能,不计前嫌?” “没可能。”萧奕目色骤然冰冷。 “若然如此,郁某想劝歧王别去。”立场不同,郁玺良不想给太多意见。 萧奕沉默。 书房里突然安静下来,郁玺良见萧奕坐在那里不说话,自己呆的十分尴尬。 “咳……” “神捕觉得,萧昀除了约本王,还会不会约……” 郁玺良的心,忽的提起来。 约温宛? “是本王想多了,温县主根本不会去。” 萧奕轻舒口气,抬头看向郁玺良,“多谢神捕解惑。” 郁玺良有些莫名,这是送客? 果然是。 见萧奕又沉默,郁玺良拱手,“倘若歧王殿下没有别的事,郁某告辞。” 萧奕依旧没有起身,朝郁玺良颔首之后视线重新落在那张字条上。 郁玺良虽见萧奕神色有异却未多言,转身离开。 走出歧王府,郁玺良的心越来越难安,萧昀当真坐不住出手了? 如果出手,想要对付的仅仅是萧奕么! 还应该有…… 有温宛,有萧臣! 漆黑深巷,郁玺良陡然止步,他本能转身折回歧王府。 书房里,萧奕不在。 只有字条燃烧后留下的灰烬…… 郁玺良暗惊,猛然跃出书房朝無逸斋方向奔去。 书房外,暗处角落。 萧奕在确定郁玺良走远之后转过身,看向温宛。 “温县主,本王很好奇,你这是唱的哪一出,说起来你叫本王说的那些话虽然没有提及萧臣,可句句不离你,你是想让本王暗示郁玺良什么?或者……” 萧奕是真的聪明,“或者此时此刻,萧臣就在無逸斋东南密林。” 眼见温宛视线绕过自己转向身后,萧奕骤然回身,不见有人时转回身,一股白色粉末扑面而来…… 第六百零六章 百里放的信念 看着轰然倒地的萧奕,温宛理都没理,直接从墙边梯子爬上去,墙外亦有长梯,徐福的马车此时正候在那里。 温宛跳下长梯,急跑进车厢,“徐伯,無逸斋!” 虽然人不该有好奇之心,可好奇心不是你想有就有,想没有就没有的! 马车疾驰,温宛也很想知道,隐藏在萧臣身上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無逸斋东南密林是一处很特别的存在,它存在的原因只是因为無逸斋院令百里放喜欢喝桂花茶。 作学问的人嘛,总会有些信念。 百里放的信念就是桂花不能种在门前,会挡财气,不能种在院东,会阻事业,不能种在窗前,会招阴气,庭院中间是汇聚财运跟气运的地方,所以也不能种。 简而言之,無逸斋内不可以种桂花,所以桂花就被百里放安排,种在了外面。 打从百里放成为無逸斋院令,每一届学生入学第一件事就是到东南处种一株桂花树,学生一茬一茬换,桂花树一茬一茬种,十几年过去了,原本只想喝桂花茶的百里放,收获了一片桂花林。 后来某院令发现桂花树实在种的太多,往东南百顷不止,以致于桂花盛放的季节,香气浓郁到無逸斋里喷嚏声此起彼伏。 于是打从温少行跟温君庭那一届学生开始,不用再种桂花树了,改成采桂花蕊晾干做茶,以前这种活儿都是無逸斋雇采茶人做,后来百里放让雇采茶人教学生怎么做,这样省了很大一笔开销。 为了能让学生重视这件事,每年过堂考之后百里放都会抽查学生做的桂花茶茶质,一般是十抽九的比例。 确切解释是十个人抽九个人,一百人抽查九十九人,直到现在教算术的教习都没给百里放讲明白,关于那个比例的说法是错语的。 百里放真就是不明白,他自小算术就不好,但这并不影响他是自無逸斋建成之后百年来最杰出的院令。 因为只有他做到了,把無逸斋彻底脱离于朝廷里的明争暗斗。 有即走,不管教习还是学生…… 夜风中,郁玺良飞纵来到桂花林,这片桂花林长势极好,最高可达三丈有余,矮一些的也有两丈。 郁玺良这一路都担心一件事,他怕萧昀真正对付的人会是萧臣。 若然萧昀再拿萧奕亦或温宛性命威胁,萧臣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月明星稀,郁玺良终入桂花林。 经冬不凋的桂花林里,郁玺良隐约听到深处有打斗声,他心慌,越发急促加快脚步。 视线里,他看到三十几个黑衣人正与两人斗在一处。 一个是萧奕,另一个…… 是萧臣! 糟糕! 郁玺良顾不得许多,飞身跃起。 就是这一刹那,萧奕腹背受敌,三柄利剑自前自后同时扎进他心脏,鲜血迸溅! “五皇兄-” 萧臣背对萧奕,他转身一刻鲜血喷洒到他脸上还带着滚烫的热度! 背后有剑劈斩,萧臣来不及回身! 千钧一发,郁玺良抽剑抵挡,替萧臣扛下绝命刺杀。 “魏王怎么在这里?”郁玺良剑术了得,手中长剑飞舞缭绕,数剑逼退险招。 萧臣双目赤红,自郁玺良身边掠过,疯狂冲杀。 郁玺良扫了眼地上死不瞑目的萧奕,心中来不及生出疑窦已有长剑劈颈而至! 三十几个黑衣人,每一个都是凶悍暴徒。 他们不在乎杀的人是谁,他们只在乎杀了眼前之人能得到多少报酬! 这些人都是死士。 所谓死士,要么成事,要么自绝! 哪怕自绝,属于他们的那份钱依旧可以送到他们想要送的人手里。 戏要逼真才容易让人相信,萧臣做了件狠事。 他当真雇了这些死士,来杀他! 借着月光,郁玺良分明看到萧臣左臂染血,背脊跟前胸皆受不同程度剑伤,“魏王小心!” 墨鲲凄戾长啸,斩杀而出! 剑如闪电,在划过黑衣人颈项时带起一丝凉意,黑衣人甚至没有感觉到疼痛,他低下头,眼睁睁看到颈项鲜血染透衣襟,轰然倒地。 生命戛然而止…… 郁玺良一直都明白,萧臣哪怕由始至终没有对萧奕产生过恶意,但利用是真。 这是他心结,如今萧奕在他面前被人斩杀,他却没能救得了,只怕这道坎儿萧臣再也迈不过去了! 黑衣人再度围攻,郁玺良跟萧臣两道身影瞬间与黑衣人混成一团。 利剑摩擦声传出刺耳蜂鸣,无数溅起的火花耀人眼目。 双方各有优劣,黑衣人固然有不要命的决心,可武功终究差了些。 萧臣杀红了眼,墨鲲再次横扫,剑招复杂多变,剑势力敌千军! 黑衣人的数量从最初的四十人变成三十几人,又从三十几人变成不到二十,郁玺良挥斩长剑,密集又诡异的攻击令眼前黑衣人招架不住。 偏在这时,背后传来一声低喝,他猛然回头时萧臣左肋被长剑洞穿! 一个恍惚间,郁玺良左腿被人砍中! 唰- 一剑斩首! 郁玺良飞身落到萧臣身侧,“魏王先走!” “本王要给五皇兄报仇-” 萧臣不顾左肋重伤,再度冲杀向仅剩的十几个黑衣人。 两柄长剑祭来杀招,萧臣矮身避开瞬间,墨鲲自下而上戳进黑衣人胸膛! 鲜血沿剑身倒流,未至剑柄时萧臣抽回长剑反转腾挪,再杀一人! 郁玺良也没闲着,哪怕他武功再高也不可避免受伤。 在左腿跟腰际被剑划伤的情况下,郁玺良手中长剑如疾风骤雨,精准对敌。 蛇打七寸,寸寸致命! 随着黑衣人数量减少,萧臣知道自己该受一记重击。 眼见五个黑衣人中有三人朝他逼来,萧臣故意给左侧黑衣人留出破绽! 墨鲲势如破竹,剑气划破对面黑衣人面巾露出一张龙眉豹颈,双目凶狠的面容。 一道血痕留在黑衣人脸上! 萧臣身形疾如闪电, 斜进时墨鲲与对面黑衣人手中长剑碰撞发出铮鸣戾啸! 剑断,黑衣人生生被墨鲲斩断手臂! 然而朝萧臣同时攻袭的是三人! 在萧臣斜进时左侧那人长剑狠狠扎进萧臣后心! 噗嗤- 听老一辈人说桂花树真不能种院子里,东南西北中好像都不行…… 第六百零七章 抓个现形 郁玺良拔剑刹那,一个黑衣人应声倒地。 他听到背后声音,猛然转身时呼吸彻底停顿,脑海里一片空白。 目及之处,萧臣胸前赫然出现一个血洞! 墨鲲回旋,抹过出手黑衣人颈项,萧臣一双眼寒冽冷蛰,煞气满溢,如地狱阎罗般双手握剑将那黑衣人斩颈灭杀。 “魏王殿下……萧臣!” 眼见萧臣身形倒仰,郁玺良不顾一切冲过去。 墨鲲再起,如流星射向郁玺良,却在他颈间划过扎向背后黑衣人,剑尖穿喉,鲜血狂喷。 郁玺良猛然一怔,回身时黑衣人手里长剑掉落在地上,与他近在咫尺。 “萧臣!” 郁玺良转回身狂奔向萧臣,被萧臣斩断手臂的黑衣人再度举剑,却被郁玺良一剑斩杀,身形随剑身飞掠,生生扎在不远处的桂花树下,成了亡魂。 至此,整个密林里所有黑衣人无一生还。 郁玺良仓皇抱起萧臣,他要找大夫……找御医! 然而下一刻,萧臣双手死死拽住郁玺良左臂,口中涌出血沫子,“来不及了。” “萧臣你不能死……你不能死!”郁玺良双眉紧皱,眼底血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他开始朝萧臣体内渡进真气,只是萧臣身体不受! 他在抗拒! 远处桂花树后面,温宛看到被郁玺良抱在怀里的萧臣浑身是血的样子,双手不自觉叩住树皮,心莫名的疼。 萧臣气息微弱,神色艰难看向郁玺良,“五皇兄是不是死了?” 郁玺良这才想到密林里还有一位皇子,他扭头看过去,萧奕身上还插着剑,一动不动躺在那里。 “歧王他……” 见郁玺良犹豫,萧臣凄惨勾起唇角,鲜血缓溢,“母妃薨逝,本王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五皇兄到死都不肯原谅本王最初的欺骗……还有宛宛,她说可以原谅,但回不去了,噗-” “魏王!”郁玺良从来没有这样慌过,甚至是害怕。 他忽然特别害怕,他怕如果萧臣就这样死了,他蛰伏的意义在哪里,密令的意义在哪里,一经失踪的意义又在哪里! 而让这一切没有意义的根源,是他没能拼死保住萧臣的命! “魏王你不能死!” 男儿有泪不轻弹,除非真到了绝望的时候。 郁玺良猛然抱起萧臣,疯狂奔向無逸斋,萧臣身上的鲜血染透郁玺良衣襟,他的心狂跳,恐惧跟迷茫让他不再理智。 只要能让萧臣活下来,他死都没关系! “可是,我想母妃了,我想去找她……” 萧臣在郁玺良怀里慢慢闭上眼睛,搭在胸前的手臂蓦然垂落,“活着,真累……” 夜色里,桂花树下。 郁玺良陡然止步,他不可置信低头,看着怀里再无生息的萧臣,整个人如坠冰窖。 难以形容的冷自心底泛起,遍布周身。 眼泪忽然掉下来,无法言喻的悲伤跟无力挽回的苍凉彻底击垮这位昔日大周朝鼎鼎有名的神捕。 “你死了,我怎么办?”郁玺良抱着怀里的萧臣,一字一句,刻骨铭心。 他颤抖着唇,整个身体都在发抖,“一经怎么办,温御怎么办!贤妃临终之前把你托付给我,我如何与九泉之下的贤妃交代!如何与先帝交代!先帝密令……” 郁玺良突兀闭嘴,寒意自脚底直窜到心脏,瞬息传遍周身百骸。 他无比缓慢扭过头,视线一点点飘移,直至落到左侧桂花树下一动不动连大气也不敢喘出来的温宛身上。 郁玺良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与温宛就那般僵持在桂花林里,彼此相视,一言不发。 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抓个现形,温宛其实很想走过去质问郁玺良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听到祖父名字了! 只是现在,她发现郁玺良眼球在动。 在無逸斋做学生那会儿,温宛就知道郁玺良有这个特点。 郁教习在认真思考问题的时候一对眼珠儿总会在眼眶里晃荡两下,譬如礼室哪个学生朝他喝的茶里搁了条青虫,他只要晃荡两下眼珠就能无比精准指出那位体贴入微的好学生。 此时此刻,郁玺良眼睛从温宛身上移开,落向远处萧奕,最终回到萧臣身上。 他噎喉,缓缓俯身把萧臣平搁到地上,头也不回走向来时路。 温宛急忙跑到萧臣身边,“魏王?” 萧臣只是闭息,他能听到。 当萧臣睁开眼睛的时候,温宛扶他坐起来,两人视线里,郁玺良已然走到萧奕身边,他蹲下身,将萧奕尸体翻过来,看了看那具尸体的耳朵。 看似不经意的动作落在萧臣跟温宛眼睛里,已然昭示一切。 那不是真的萧奕,是萧臣安排的人,由花拂柳易容而成,所以那具尸体耳朵后面有三个红点。 郁玺良不语,缓慢起身。 他面无表情走过来,左腿跟腰间还受着伤。 “老师……” “郁教习……” 郁玺良仿佛没有听到萧臣跟温宛的声音,擦肩而过。 直到那抹身影消失,温宛这才低头,“魏王伤到哪里了?” “先帝密令是什么?” 彼时郁玺良吼出来的每一个字萧臣都记得清清楚楚,他听到一经的名字,听到温御,还听到郁玺良提起母妃,跟先帝密令。 温宛摇摇头,“我先扶你回去包扎伤口。” 温宛也很好奇,她没想到这个瓜最后吃到自己祖父身上。 而且他们相信,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郁玺良总会找他们说出真相,就算郁玺良不说,他们也知道该问谁…… 这个不平凡的夜,同样经历心灵洗涤的还有魏思源。 温弦午后便从伯乐坊回到魏府,亲自下厨做了两道小菜,说起来这两道小菜还是她为讨好宁林学的,虽然还没有机会给宁林做,姑且叫魏思源先试试味道。 她让冬香到翰林院去请许久不回的魏思源,说是有要紧的事想与他商谈。 魏思源犹豫之后回来,第一句话就是答应和离。 然而温弦却突然哭出声,她辩解自己接近宁林,只是想替魏府跟伯乐坊找一个新的靠山。 为此,她将以身证明…… 第六百零八章 务必找到那个宫女 单纯不分男女,不分年纪。 魏思源的单纯就在于跟温弦缠绵悱恻之后,他相信了留在床单的那抹红色印记。 一夜辛勤耕耘,魏思源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卯时。 他迷蒙中搭手过去却扑了个空,不经意睁开眼,枕边无人。 魏思源猛然起身想找温弦,却发现床褥上一抹鲜红,昨夜缠绵时的情景顿时浮现眼前,还有温弦含羞发出的声音,在耳畔也是那样清晰动人。 她情动时唤他的那声夫君柔魅入骨,让魏思源现在想起还为之沉醉。 就在这时,房门开启。 温弦扭动腰肢走进来,“夫君醒了?” 看到温弦手里端着一盆清水,魏思源急忙下床想替温弦分担,不想他掀被时,温弦突然转身,“夫君……” 魏思源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无物,羞涩拽过长衣走下床榻,“我来。” “饭菜准备好了,就在外面。”温弦将铜盆端给魏思源,转身去拿净面的拭巾,一番操作体贴入微。 待温弦帮着魏思源更衣,系好腰间系带,而后拉着他走出内室。 桌上四菜一汤,厅门紧闭,冬香候在外面。 “夫君,弦儿给你盛饭。”温弦在魏思源面前就像变了一个人,温柔贤惠,大方得体。 她将瓷碗端到魏思源面前,“夫君,昨晚弦儿与夫君提的事,夫君考虑的如何了?” 魏思源一愣,“什么?” 温弦看着魏思源像是真的忘了,心底不免嘲讽,这种见了女人身子连正经事都不记得的男人,如何能与景王殿下相提并论。 若非迫不得已,她真不想脏了自己身子。 “伯乐坊的四成股……” 魏思源恍然,却没接茬儿。 “我知道夫君难做,可自古男主外女主内,当日你顾及沉央面子才没接下那四成股,如今这魏府,母亲占着伯乐坊的股成,我抛头露面在外头替夫君打点伯乐坊里里外外,倒像是这魏府没有男人一样……” 温弦说到此处,搁下被她拿起的瓷碗,神色黯然,“若父亲在,魏府自有父亲撑着,你不必做什么,我也乐得清闲,哪怕沉央在,我也不必为了给魏府找新的靠山接近景王。” “弦儿,你再容我考虑考虑。” 魏思源不想要那四成股最重要的原因,那本该是沉央的! 温弦眼泪说着话的掉下来,“你就算不为我考虑,也该为我们没出生的孩子考虑!我想过了,我是全心全意想当你魏思源的媳妇,昨夜……之前因为‘孩子流掉’的事你生我气我知道。” “我……” “你别不承认,否则你怎么会搬去翰林院住。” 温弦干脆把筷子也搁到桌上,“你一直怪我用假孕的事骗母亲,这次我是真想跟你魏思源生个孩子,若你还不出头,那我跟孩子还能依靠谁,景王?” 魏思源猛然抬头,眼中坚毅,“好,我答应你。” “真的?”温弦万般惊喜道。 魏思源点点头,“你说的对,我是魏府长子,理当担起这个家,而不是叫你跟母亲劳心劳力,今日我便与母亲商量转股的事,只等股成转到我手里,我……便从翰林院辞官专心经营伯乐坊,届时你就不需要在外面应酬那些事,有我。” 看着魏思源坚定不移的目光,温弦嗤之以鼻。 她打从心里瞧不起魏思源,当初嫁进魏府一来是温宛给她下了套,虽然她没找到证据,二来也是看中魏泓宰相的身份,包括魏沉央手里的伯乐坊。 结果喜忧参半。 忧在魏泓在她出嫁后第二日便死了,她没得着什么实实在在的好处,喜在魏沉央与太子府交恶,又死活不肯改姓,伯乐坊就这么便宜了她。 魏思源算是个行动派,他吃完早饭便去找了自己母亲…… 时日渐逝,转眼又是一日。 甘泉宫里,秋晴以为自家娘娘染了风寒,打从清晨睁开眼就躺在床上,早膳没吃,午膳她刚端过来娘娘也是没有胃口。 于是秋晴自作主张到后面小厨房熬了一碗姜汤端进内室。 “娘娘,好些了吗?” 房间里,温若萱这会儿已经坐起来,背靠锦枕,倚在床头。 见秋晴端来姜汤,温若萱诧异,“什么?” “娘娘昨日坠湖,奴婢见娘娘身体不适熬了一碗姜汤,就算没染风寒,预防一下也好。”秋晴关切道。 温若萱知道秋晴用心,接过姜汤一股脑儿喝个干净。 “娘娘慢些。” “曹嫔那边如何?” “回娘娘,奴婢托御医院的人打听过,曹嫔染了风寒,以她的身子骨儿,一时半会治不利索。” 温若萱将手里瓷碗递过去,看似平淡无奇道,“那个……救本宫的宫女呢,找到没有?” 秋晴摇头,“说也奇怪,但凡后宫谁不知道娘娘深得皇上宠爱,若然有谁救了娘娘,那是祖上八辈都能风光的事,可那宫女居然隐姓埋名?那她图的什么?” 温若萱,“……” 脑海里,被那宫女在水下轻薄的情景瞬间浮现! 要说人在濒临死亡时应该记不住那么多东西,可她偏偏记得那宫女轻薄她的每一个动作,非但是那该死的动作灵巧的舌头,还有手。 温若萱记得很清楚,那宫女碰她胸口了。 啊啊啊啊啊啊! 温若萱在心底咆哮叫嚣,脸上不动声色,“图什么……不管她图什么,你再想想办法,务必找到这个宫女。” “是。” 秋晴恭敬应下来,忽又想到一个问题,“娘娘,您把曹嫔推进湖里这事儿,四皇子若然报复怎么办?” 提起四皇子萧昀,温若萱冷笑,“听说前面朝廷里最近有什么大事发生没有?” “娘娘是指,礼部尚书蜀文落被贬的事?” 尚书在大周朝是三品大官,不说牵一发而动全身那也是极为重要的职位,但凡更换从某种方面来说,是朝廷几股势力的此消彼长。 “蜀文落应该是萧昀的人,把他弄下去的,应该是歧王跟宛儿。”温若萱笃定道。 秋晴诧异,“县主有那么大能耐?” “上位的是谁?” “原礼部侍郎沈宁。” 秋晴恍然,她知道沈宁与自家县主是结拜姐妹,“县主现在厉害呀!” 第六百零九章 行不行都要试一试 听到这句话,温若萱亦欣慰。 她眼眸闪光,脸上露出慈母般的微笑,“想当初宛儿对银蝶的做法尚有妇人之仁,如今行事倒有本宫七成作派,人这辈子最重要的是格局,什么样的人生经历造就什么样的人生格局,宛儿现在所经历的事,注定她以后一定会支撑起御南侯府的一片天。” 秋晴十分认同点头,“娘娘后继有人了。” “正所谓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萧昀再是个人物,他也不可能同时应付歧王跟御南侯府。” 温若萱将话题转回到最初的问题,“他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但一定会选一头服软,选一头死磕,曹嫔的态度恰好证实这一点,否则你以为她为什么要在湖边打如兰那一下。” 秋晴听懂了,“那如果,四皇子低头服软的话……” “如果是朋友,轮流低头天长地久,如果是敌人那不叫低头服软,那叫卧薪尝胆。”温若萱靠在锦枕上,冷冷一笑,“萧昀敢低头本宫就敢砍,难不成还等着他抬头反咬本宫一口么!” “县主会不会也是这样想法?” 温若萱停顿片刻,“且行且看,本宫也想知道宛儿成长到什么火候了。” 秋晴又与温若萱聊了一会儿,话题转来转去,转到感情上。 让温若萱意外的是,秋晴认为爱情可以不分性别,喜欢可以不分男女,真心可以永远! 温若萱简直被秋晴这种想法吓到,原谅她是个死板又枯燥的女人。 她能忍受爱情不到永远,曾经拥有就不算遗憾,但绝不能忍受男男,女女! 真不行…… 昨夜那场大戏过后,萧臣受伤不轻。 除了背心那处致命伤是假,剩下都是真的。 魏王府里,萧臣醒的时候刚好看到温宛匍匐在桌边沉沉睡着。 想到昨夜,她带着他回到魏王府,替他包扎伤口,之后喂给他一粒止疼的药丸后他便再不记得接下来的事了。 伤口虽疼,萧臣忍痛起身。 他走下床,拽过自己外披大氅小心翼翼停在温宛身边,把大氅轻轻覆到她身上。 萧臣坐下来,视线落向温宛那张精致面容,眼睛好看的姑娘睫毛也好看,眉毛也好看,鼻子跟嘴都好看。 在他眼里,温宛无时无刻不是最美。 温宛趴睡的姿势没变,两条胳膊垂直耷拉在桌子底下,脸颊紧贴桌面,那张好看的脸被挤压的有些变形,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小小一滩。 萧臣静静凝视,身体不由自主前倾。 他亲过那张嘴,柔软香甜。 那种感觉他到现在都记得,神魂飘荡,不知今昔何年,只愿深陷沉迷,堕落的甘之如饴。 温热呼吸喷薄到脸上,温宛突然睁开眼睛,近在咫尺的距离,她看到萧臣眼角有脏东西。 于是她想都没想,直接伸手把脏东西抹掉。 萧臣亦伸手,替温宛擦净嘴角口水。 清晨的这个画面,如此美好。 “魏王醒了?”温宛缓缓直起身,她有经验,起的太快头会晕。 “你在这里照顾我一夜?”萧臣低声道,眼睛不太敢直视过去。 温宛倒是大方,耸耸肩,“不然也没地方去,我怕自己回府会忍不住把祖父叫醒,丑时都过了,我想让他老人家睡个好觉。” 见萧臣不说话,温宛坦白一件事,“昨晚我给你吃的止疼药丸上面沾了**散,不然你也不会睡那么快。” 萧臣微怔时温宛又道,“我给自己也吃了一些,不然我也不会睡着。” 内室静下来,昨夜郁玺良在密林里说的那些话太过惊人,言犹在耳,现在想想仍惊心动魄。 那该是怎样一个天大的秘密! 那个秘密里有郁玺良,一经跟温御,还有贤妃,甚至有先帝! 如果不吃药,他们两个能胡思乱想一整晚。 “老师昨日走的时候,很失望。”萧臣想到郁玺良昨夜与他擦肩时的表情,心存愧疚。 温宛对郁玺良一向尊重,她承认昨夜之事的确做的不地道,可换个角度理解,“保守秘密的人多半辛苦,他们在保守秘密的同时,还要保守他们有秘密这个秘密,多一个人分担就少一份负担,现在郁教习身上少了两份负担,相信我,他现在应该很轻松。” 萧臣沉默片刻,眉宇紧蹙,“到底那个秘密是什么?” “我们在这里猜没有任何意义。”温宛眸色略沉,“魏王还能再找一次花拂柳吗?” 萧臣抬头,颔首。 “那就再找一次。” 温宛告诉萧臣,凡事趁热打铁,今晚她就回去诓自己祖父,倘若顺利,萧臣可用郁玺良面目出现在锦堂,或许还能再套出来一些。 “可行?” “郁教习在桂花林时没有说出密令内容,如果他执意不想说,我们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一经大师失踪,贤妃过逝,我们就只剩下祖父这一条路可走,行不行都要试一试。” 萧臣点头时见温宛起身,下意识拉住她。 没有想说什么,只是下意识的动作。 不知不觉中,萧臣对温宛的依赖越来越严重,他发现自己只有在温宛身边的时候心绪才能平静,有温宛在身边,他才不会感觉到天地独我的孤独。 温宛当然也意识到这一点,她本想用一种恰当的方式与萧臣保持距离,沉沦情海不如赚钱,可每次看到那双眼睛,那些拒绝跟疏远的话便有些说不出口。 总归是心软。 “酉时我会到锦堂找祖父喝酒,魏王也早做准备。”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堂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霜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郁玺良被萧臣联合温宛及萧歧演的一场大戏骗到心身俱失之后本想去找温御,提醒他秘密暴露,叫他提前有个准备,行到中途改变主意。 得先去找花拂柳,那是个隐患! 于是郁玺良转身来到花拂柳住处。 花拂柳住在西市靖坊一处荒废民宅,这地方除了他谁也不知道,哪怕皇城里多方势力都在暗中寻找这位昔日三大名捕之一的千面佛,奈何没人认识。 第六百一十章 讨厌跟憎恶的理由 且说打从郁玺良走进花拂柳房间开始,这个两面三刀的家伙就在那儿吟诗,来来回回就一首,从半夜吟到早上,时尔发呆,发完呆继续吟,别说出去打食回来喂喂郁玺良,伤口都没说给他包扎一下。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堂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霜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隔座送钩春酒暖……” 床榻上,郁玺良看着花拂柳坐在窗边又撩又浪的表情,终于按捺不住,“就算我在萧臣面前揭了你的底,造了你的谣,你也不该帮着萧臣易容,反过来骗我!” 花拂柳终于在郁玺良出现之后看了他第二眼,第一眼是进门的时候。 “为什么不该?”花拂柳扬起一边眉毛,阴阳怪气道。 “你知道你闯了多大祸!” 花拂柳呵呵,再大的祸他都闯了。 脑海里,与温若萱亲吻的画面再度浮现,花拂柳那张脸肉眼可见变红。 郁玺良见状,捂住自己受伤的左腰,一瘸一拐走到靠窗桌边,坐到对面,皱起眉,“你是不是入宫了?” “没有。”花拂柳扭头看向窗外。 “看看你现在骚气的样子!你又……” “绝对没有!”花拂柳猛然扭回头,“我打听过,皇上每月去甘泉宫三次,这个月的三次皇上去过了!” “要没去过你就去呗?”郁玺良鄙夷看向花拂柳,“你这么做有意思么!温若萱在后宫这些年,已经坐到皇贵妃的位置,万一因为你的事出茬头儿,你看温御拿不拿刀劈你就完了!” 花拂柳不禁沉默,表情沉下来,语气带着几分酸楚,“良,我后悔了。” “花,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我这次肯回来一是帮你,二是想带走温若萱。” 郁玺良半只眼睛瞧不上眼前这个懦夫,“当初你要有这份勇气,直接去找温若萱,当着她的面把脸皮撕了!啥事没有!” 说到此处,郁玺良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么多年,你都还没让我看过你长什么样子。” “你不配。”花拂柳冷冷回了一句。 “那谁配?” “温若萱。” “切!” 郁玺良被怼的没脾气,“警告你一件事,再不许帮萧臣易容,否则兄弟没的做!” 郁玺良不知道,他在直视花拂柳一字一句警告的时候,花拂柳的视线里,一抹身影自不远处闪过。 某神捕掰回花拂柳那张脸,“别想着带温若萱离开,至少现在不行,去给我买饭,再买点儿金疮药,我受伤了。” 花拂柳看了眼郁玺良,片刻离开。 然后再也没回来。 相传大周朝三大名捕之二是生死兄弟。 的确是,我生我的,你死你的…… 温宛离开魏王府之后很不巧的,被苏玄璟截在朱雀大街。 因为苏玄璟提到沈宁,温宛这才给他机会,但也没入花间楼。 金禧楼天字号雅间,温宛见苏玄璟点菜,没有阻止。 待店小二离开屋子,温宛直视过去,“苏公子说沈宁礼部尚书之位坐不稳是什么意思?” “苏某翻查过礼部过往任命的名单,发现礼部司务甄泽这个人有可疑。” “有什么可疑?” 因为沈宁的关系,温宛曾向萧奕打听过礼部大小官员,她听过甄泽这个名字,萧奕口中的这个人没有任何问题,在礼部五年也不曾有任何疏漏,是个谨小慎微的人。 主观上的厌恶,让温宛更倾向于苏玄璟会有阴谋。 “原尚书蜀文落在任时的确有与鸿寿寺外官私相授受的行为,但与他授受的外官里,除了那些小国之外,大国中没有梁国。” 温宛笑了笑,“以苏公子的聪明,应该知道蜀文落是谁的人吧?也应该知道……咳!” “蜀文落是四皇子萧昀的人,萧昀背后站着秦熙,淮北一役秦熙大败梁军,杀敌军无数连投降的俘虏也没放过。”苏玄璟显然知道的更多。 “所以蜀文落不与梁国外官相交有什么问题?”温宛不以为然。 “问题就在于,蜀文落把与梁国外官交涉的所有事都推给甄泽,所以自甄泽入礼部至今,一直负责与梁国外官往来的所有事,而甄泽在礼部,与蜀文落关系很一般,甚至没有任何维系同僚上级的私下举动,过的很低调。” 温宛不明白苏玄璟想要表达的是什么,皱了皱眉。 “这样讲,秦熙如果当真与梁国交恶,他会让蜀文落避开梁国?身为武将,熟读兵法,秦熙会不知道知己知彼的意义何在?” 温宛开始认真思考苏玄璟刚刚所说的话,除了思考蜀文落的异常举动,还要思考苏玄璟在这几句话里有没有给她挖坑。 “虽然我没有证据,但直觉告诉我,蜀文落跟甄泽都是萧昀的人,一人在明处,一人在暗处,这种做法也很符合那位四皇子的作派风。” 苏玄璟认真看向温宛,“最近一段时间你与歧王将萧昀逼的太紧,他到现在都没有动静绝对不会是害怕,更有可能是酝酿,一举反击。” 温宛神色平静,内心里却被苏玄璟的说法震撼了。 如果真如苏玄璟所言,沈宁的确危险! 这时,雅间房门开启,殷荀亲自上菜。 玉布衣交代的,自从把三百万两给了温宛之后,玉布衣能力范围内默默做了许多可能让温宛平平安安长命百岁的事,譬如花一两银子给温宛打了一块长命锁。 菜备齐,殷荀离开之后温宛站起身,“苏公子慢用。” 苏玄璟愣住,眸子里闪过震惊,“县主?” “苏公子还有事吗?”温宛难得停下来,一脸真诚看过去。 苏玄璟扫过桌上几道菜,噎了噎喉咙。 温宛恍然,“苏公子尽管吃,这顿我请。” 眼见温宛迈步,苏玄璟猛然站起身拉住她。 突如其来的寒意,温宛扭回头目光落在苏玄璟手上。 苏玄璟是多敏感的人呵! 他瞬间感受到温宛不喜,指尖弹开,却没有收回,“县主给我一个理由。” 温宛略微诧异,“什么?” “讨厌跟憎恶的理由。” 第六百一十一章 这也得会那也得会 苏玄璟幻象过很多种可能,或许那时在花间楼,他与薛非等人喝酒冷落了温宛,许是温宛突然在花间楼来月事,他问都不问一声,还是姬娘把她带到空房卧床缓解,亦或是这种种失望的事堆积在一起,真就成了不可挽回的遗憾。 不管是什么,他想知道! 温宛静静看着苏玄璟,她开始觉得自己虚伪。 重生之初为了方便监视苏玄璟一举一动,她故意接近这个男人恶心自己也没有关系,随着自己越来越强大,这底气一足啊,腰杆子也硬,就半点想要敷衍的意思都没有了。 温宛特别能理解自己重生之初为什么会明知险恶却故意接近,因为上辈子她的生活重心全都在苏玄璟身上,眼界跟心思就是那般。 还好这一世重生在嫁给苏玄璟之前,她的生命里,这个男人的比重越来越轻,轻到可以忽略不计。 “苏公子相信人有前世吗?”温宛转回身,正面直视眼前男子。 苏玄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或许。” “那或许就是苏公子前世造孽杀了御南侯府满门。”温宛道出前世事实,心中自感凄苦,前世种种在她心里或能封存,却永远不会被忘记。 苏玄璟觉得莫名其妙,“县主的意思是,你与苏某是前世的冤家?” “不然怎么解释本县主看到你就会很讨厌。”温宛把话题转回到现实,笑容里透着毫不掩饰的冷淡跟疏远。 苏玄璟觉得可笑,“这样对苏某会不会不公平?” “在这座金禧楼里,有钱人可以在二楼雅间吃饭,钱少的可以坐在大堂,没有钱的人站在门口往里面看一眼都是奢侈,这个世界从来就不公平。” 温宛轻吁口气,“奉劝公子一句,看开些。” 直到温宛的身影消失在雅间,房门重重闭阖,苏玄璟这方感觉到心痛,压抑的痛楚就像是几万根绵雨细针同时扎入心脏,看不到血却早已千疮百孔的心每跳动一下,都会传来刺痛。 苏玄璟跌坐在桌边,眼眶微红。 他攥紧拳头,牙齿紧咬时两侧太阳穴一鼓一鼓的蹦跳着。 如果能看开他早就看开了。 就是不能才痛苦…… 离开金禧楼,温宛叫徐福驾车直接赶去歧王府。 温宛有多了解苏玄璟,那个脑子比他脸蛋还要有内容,他能怀疑到甄泽头上绝对不是凭空想象,一定是他嗅到蛛丝马迹才会有那样的猜疑。 有古话说的好,登峰有路阶深浅大意不得,但凡是有可能发生的意外温宛都想事先规避。 她与萧奕提及此事,萧奕起初不信,可经温宛分析也觉得事有蹊跷,于是答应温宛会细查。 事关沈宁,温宛并没有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萧奕身上,她自歧王府出来又去了大理寺。 温宛出现在的后院雅室的时候,宋相言正在里面若有所思。 “怎么又是沈宁?” 温宛话说到一半被宋相言截断,看出眼前小王爷神色诧异,温宛掩饰不住担忧,“什么叫‘怎么又是’,谁还与小王爷提起过大姐,是不是礼部的人?” 温宛不在朝,可宋相言在,宋相言比萧奕更能接触到朝廷大官,这也是她来大理寺的理由。 “是我家那位公主殿下。” 宋相言告诉温宛,他昨日回长公主府,也就一顿晚膳的时间公主殿下不止一次夸赞沈宁,“人长的好看举止端庄,腹有诗书又位高尚书,还说她温文尔雅,落落大方,温宛你不知道,公主殿下把她仅会的那几个成语全都用在沈宁身上了!” 温宛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长公主这也算……实话实说吧?” “我当然知道沈宁很好,可很好的人皇城大把大把抓,公主殿下为啥只把这一个拎出来夸,你就没闻出这里有什么味儿?” 温宛摇头,“什么味儿?” “本小王怀疑公主殿下这是瞧上沈宁了,要把她收做干女儿。”宋相言压在桌面的双臂突然移开,身体重重靠在椅背上,“我要失宠了,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温宛愣住,“不会吧?” “真的,你不了解我家那位公主殿下,她打从骨子里就想生个女娃,当初生下我的时候她硬是三天三夜没看我,在公主殿下的意识认知里,女娃要当公主养,男娃要当太监养!” 温宛,“……什么意思?” “女娃要宠,男娃要有两个会。” “什么会?” “这也得会那也得会!”宋相言瘫坐在椅子上,身体下滑致胳膊架住扶手,“你应该能看出来,本小王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这个还真没看出来。”温宛无比诚实道。 宋相言目光幽怨射过去,“温宛,你瞧不起我。” “说正经事,若想防着甄泽,小王爷可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温宛无意玩笑,言归正传。 宋相言重新挺起身子,屁股朝前蹭了蹭,“苏玄璟告诉你这些的?” “嗯。” “如果是他发现的问题,那这件事值得我们细思。” 宋相言动了动眉毛,一派深沉道,“温宛你知道么,刑部审的案子,那些确凿证据有多半就是确凿证据,有证据即可结案,大理寺审的案子,所谓确凿证据多半人为,案子审到什么程度跟深度,要看很多人的主观意愿,很多人里,最能左右结案与否的是什么人?” “案子的制造者。”温宛十分有城府的猜测道。 宋相言眨眨眼睛,吐出一个字,“我。” 温宛,“……” “防人不如害人来的容易。”宋相言告诉温宛,与其防着甄泽,不如让沈宁主动去抓甄泽把柄,届时甄泽敢咬沈宁一口,沈宁就能咬他两口。 温宛恍然大悟,“这件事我去办!” 宋相言表示这件事他也会替沈宁多注意,毕竟作为一个即将不得宠的兄长,他得主动巴结即将得宠的妹妹。 温宛真的很在乎沈宁,为此她专程跑了一趟黄泉界。 一整天折腾下来,待她回府已入夜。 将近酉时,温宛提着一筐咸鸭蛋跟四壶竹叶青来找温御。 不止四壶,她回府之前去了趟金禧楼,足足拉回来二十壶,先拿进来四壶而已。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温御这几日一直在为自己的发型烦心,若非事后照镜子,他也没想到那晚自己孙女那一剪子是贴头皮剪的…… 第六百一十二章 不许告诉任何人密令的事 房间里,温御刚刚束好发,几十次反复尝试之后他发现解决发型问题的关键在于束发用的东西,以前他喜欢简约,只用一根玉簪别起他引以为傲的,无比茂盛的白发,偶尔也会用到玉冠。 如今想要把后脑勺那一片寸毛掩盖住,他就只能把耳边头发朝上归拢到一起,用布巾裹住,布巾往下垂落两条宽长的带子与剩下的头发一起掩住瑕疵。 不起风的时候,应该没问题。 矮炕上,温御才盘膝坐上去,正准备吃饭便见自己孙女走进来,“宛儿?” “宛儿来陪祖父把之前没喝完的酒喝完。”温宛拎起一筐咸鸭蛋走过去,脸上洋溢着天真无邪的笑容。 她最知道祖父喜欢看她笑了,笑的越开心祖父就越喜欢。 套话是个技术活儿,温宛得先叫祖父放松警惕。 温御完全没有放松警惕,朝温宛背后瞧了瞧。 “祖父放心,少行跟君庭没来。” “没有少行就行。” 温御长长舒出一口气,上次那顿酒他试出温家兄弟酒量,回头直接在家法上制约了温少行,亦专门找温君庭嘱咐过,他的酒量可与人拼一壶五十年竹叶青,再多危险了。 这一顿他想试试自家孙女的酒量极限。 矮桌上,鸭蛋跟酒都摆好,温宛先开口,“干喝没意思,我与祖父互相问问题吧?” 温御没有反驳,正合他意。 “问问题倒是可以,万一你这小丫头不说真话咋办?” “宛儿对着天上父母发誓,如果我骗祖父,父母就把我带走!” 听到温宛发这样毒的誓言,温御连忙摆手,“这不好这不好,换一个。” 温宛摇头,“我不想骗祖父。” “那喝!” 温御刚想举杯,温宛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极有深意的瞧过去。 温御恍然,“祖父怎么可能骗你!” 温宛还是不动,紧抿着唇,眉毛微微扬起,眼睛一眨不眨。 “好!”温御举三根手指头,“祖父对着天上你祖母发誓……” “祖父还是对着先帝发誓比较好。”温宛突然提议道。 温御不以为然,“为什么?” “那不玩也可以。” “祖父对着天上先帝发誓,如果我骗宛儿,先帝就把我带走!” 温宛举杯,第一杯我敬祖父! 随着第一杯开胃酒下肚,问问题的环节正式开始。 “宛儿,你与祖父说,你现在对萧臣是个什么态度?” “朋友。” 彼此认为是对,就喝。 鉴于刚才发过誓,温御直接端杯,喝了半杯。 换作温宛,“祖父跟一经大师还有战军师并称先帝身边三大红人,宛儿想知道你们谁最红。” 温御吃惊了,这是什么送分题,“还用问么,当然是你祖父!” 温宛喝时温御亦端杯,“祖父陪你。” “好啊!”温宛欣然领受。 “宛儿,现在的话,苏玄璟在你心里是个什么位置?” “没有位置。” 第二杯。 “先帝厉害还是皇上厉害?” “各有各的厉害。” 祖孙俩喝的速度不同,两个问题后温御喝一杯,四个问题后温宛喝一杯。 “宛儿啊,你跟宋相言是怎么回事?” “宋相言是宛儿的朋友。” “如果先帝王还活着,他与皇上同时吩咐祖父做事,祖父听谁的?” “这个问题虽然刁钻而且没有发生过,但祖父可以很肯定的回答你,先帝,毕竟皇上也没什么事要吩咐我,皇上有事只会找战幕。” “……怎么还酸溜溜的……” 酒一杯一杯的下,问题一个一个的出。 四壶竹叶青很快喝个干净,温宛主动去拿酒,脚踩地时险些跌倒,身子摇摇晃晃出去,摇摇晃晃回来,脸颊喝的通红,手里四壶竹叶青差点儿摔到地上。 温御瞧着自家孙女这酒量,比君庭也就好一点儿,不能再多了。 新一轮的问题开始,“一经大师失踪祖父高兴还是不高兴?” 温宛有些坐不住,单手搥住桌面,下巴抵在掌心,眼神迷离,问问题舌头打卷儿。 “当然不高兴,祖父是那种幸灾乐祸的人?” “宛儿你老实说,朱雀大街那几家商铺是不是你的?” “不全是,可也有全是的……” “祖父觉得战军师能找到一经大师吗?” “他不能,他就是个绣花枕头,屁都不是!” “宛儿你现在是不是一个有钱人?” “还很穷,祖父你不知道店多不一定有钱……如果是郁教习的话,他能不能找到一经大师?” “郁玺良不能。” 又是一壶酒。 直到第四壶酒被打开,温御稍稍有那么一点点上头,无伤大体。 相比之下,温宛已经醉到下巴从掌心滑下来自己给自己吓一跳。 某侯爷觉得可以试到这里了,那是自己亲孙女还能朝死里灌! 最后一个问题。 “宛儿,礼部尚书蜀文落的事你参与多少?” 温宛竖起一根手指,一双眼睛对准那根手指,撅起嘴,“就一半。” “祖父知不知道贤妃薨逝之前,郁玺良去过禅房?” “不知道……” 温御忽然停顿,片刻抬头看过去,“郁玺良去过禅房?” 温宛实在撑不住,干脆趴到桌上昏昏欲睡。 温御猜到这件事会暴露,当初郁玺良与他说过,他知道萧臣也一定会想到各中因果,然而几天过去,郁玺良没来找他,这很有可能说明郁玺良已经把这件事摆平了! 怎么,这个秘密会从宛儿嘴里说出来? “宛儿!”温御心里没底,直接用手去搥温宛额头,“谁与你说郁玺良去过禅房?” “萧臣……” “萧臣怎么知道的?” 游戏玩了这么久,一问一答是惯性,温御本能觉得温宛这会儿说的每一个答案都是真的,且不说发过誓,丫头喝多了! 这也是温宛的初衷。 “郁教习告诉他的,郁教习还说……”温宛勉强支撑着坐起来,竖起一根手指贴到唇角,贴的太重嘴唇都压的变形,“不许告诉任何人密令的事。” 密令? 温御瞬间僵住,整个身体如白玉雕像杵在那里,眼睛瞪如铜铃! “什么密令……”温御狠狠噎喉,刚上来那点儿酒劲儿早就给吓没了。 郁玺良该不是把密令的事也告诉给了萧臣…… 造孽! 第六百一十三章 他是萧臣 眼见温宛又把头磕在桌面上,温御直接倾身过去搥住温宛额头往上使劲儿。 “宛儿,你与祖父说,那是什么密令?” “先帝……嘘!” 温御搥的狠,温宛那双朦胧醉眼忍不住的向上翻,翻着翻着,忽的咧开嘴,咯咯笑起来。 温御可没有笑的心思,“先帝……密令?还有什么?萧臣还跟你说什么了?” “一经跟贤妃都知情……” 温宛没醉,她在入锦常之前吃了从戚枫那里要来的醒酒药,那是戚枫专门为自己妹妹准备的,特别管用,也正是因为管用,戚沫曦再没吃第二次。 而她现在所有表情跟神态全都学的戚沫曦。 温御震惊,脸色煞白。 郁玺良说了,那该死的玩意什么都跟萧臣说了! 砰- 温御放手,温宛脑袋突然没了支撑重重磕到桌面上。 饶是温御这样心疼温宛,这会儿也无暇顾及温宛是不是疼,他脑子里所想都是郁玺良既然与萧臣说出真相,为何不第一时间告诉他! 还有,郁玺良有没有跟萧臣说自己也是密令者? 就在温御惊魂未定时一抹身影突然从窗户跃入。 那人尚未站定,温御二话没说,发自肺腑跳起来踹过去一脚! 萧臣闪身,一脸狐疑看过去。 “郁玺良,你可真行啊你!你怎么敢把……”温御刚想开口,视线落向桌边温宛。 眼见温御走过去,萧臣先他一步靠近矮炕,一记手刀落在温宛后颈上。 背对温御的角度,萧臣只是虚晃一招。 “温侯都知道了?”萧臣尽可能调匀呼吸,他是郁玺良的关门弟子,师傅的气息跟内力底蕴他自信还能学个一二。 “要不是宛儿跟本侯说,我还不知道你把密令的事儿告诉给萧臣了?说好的暂时隐瞒,你嘴咋那么贱!”温御也是喝了一点儿酒,再加上激动过头,很多细节都没注意。 郁玺良每次来,只走门。 “隐瞒不过去了,他猜到我见过贤妃。”萧臣转身坐到矮炕上,深吁口气。 温御眼睛好似喷火一般瞪向萧臣,“什么叫隐瞒不过去,你大可承认你的确见过贤妃,那你是萧臣的师傅,见见贤妃怎么了!这个谎都圆不过去你还有脸活在世上!” 萧臣不敢乱接话,只低头,沉默不语。 桌面上,温宛心情难以言说的复杂。 毋庸置疑,祖父跟郁教习都知道密令的事,而且,他们常来往。 “现在怎么办?” 温御几近崩溃边缘,双手插腰在地上来回来去,“你我尚且不能自保,把密令告诉给萧臣干什么!事能成,则成,不能成你我拼个死给萧臣寻得庇佑让他好好活着也算对得起先帝!” “先帝密令,不是让萧臣好好活着。”萧臣抓住温御言辞间的漏洞,低声反驳。 “本侯当然知道这个!当然也会不遗余力去争取,哪怕豁出命在所不惜!现在的问题是拼命是你我的事,不是萧臣的!你让他知道先帝保他登基称帝,他接受得了?” 接受不了! 萧臣以为自己听错了,连趴在桌上的温宛都为之震惊。 什么叫先帝保萧臣登基称帝? 温宛脸颊贴在桌面上,后脑勺对着温御,眼睛猛的睁开,眉头深深皱起。 先帝不是已经选中当今皇上了么,怎么隔着皇上那一辈,孙子辈的继承他也指选了,而且是萧臣…… 同样陷入头脑风暴的还有萧臣自己,先皇祖父在他的印象中没有真实记忆,他只见过一次先皇祖父的画像,那是他仰望的对象,尊敬崇拜,敬佩仰慕。 他也幻象自己有朝一日能成为如先皇祖父那样的人! 可,他没见先皇祖父。 他生于旧年历天武五十二年,那时皇祖父已经崩逝一年。 这样的时间差先皇祖父如何指选自己登基称帝?! 温御还在发火儿,气鼓鼓质问郁玺良,“你说也就说,还把一经卖了!一经现在生死不明,战幕恨不得把整个皇城翻个底朝天都没找到他,要说战幕唯一没查的就是皇宫,若然真是皇上把一经抓走,你还指望让萧臣去救一经?你是不是嫌皇上还不够讨厌萧臣!” 桌面上,温宛脑子嗡嗡作响。 祖父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皇上抓走一经,皇上为何抓走一经? 温宛顺着自己的疑问往上想,她大胆猜,这些年贤妃处境艰难跟萧臣境遇不公的根源,或许是因为,先帝密令? 萧臣咬紧牙,垂落的眼眸布满血丝,双手在袖子里攥成拳头。 他身体里仿佛有一只恶狼在不停嘶咬啃噬,锋利前爪疯狂抓挠,狼齿撕扯着他的心脏,痛到极致,身体都在发抖。 “说话啊!你倒是与本侯说说,萧臣知道真相之后有没有说什么?他是想进,还是想退!他知不知道密令者里还有一个我!” 现在知道了…… 温宛已经找不到任何词语来形容她此刻的震惊,惊天的秘密,如今赤果果摆在她面前却让她难以置信。 “除了一经,郁玺良,温侯,得密令的人里还有谁?”萧臣再难掩饰,他抬起头,血红双眸看向温御,声音沙哑。 “除了我们三个还有谁这个问题你是怎么问出口的,本侯要知道还有谁……”温御突然闭嘴,眼睛落在萧臣身上,一言不发。 房间里死一般沉寂,气氛压抑的如同上坟。 温御看向萧臣的目光渐起杀起,“你是谁?” 萧臣缓慢起身,他没有疯狂质问,没有咆哮大吼,他将所有悲伤跟绝望都压在心底,一个字也没说,离开房间。 温御发狠,正要动手时温宛从桌面上爬起来。 “他是萧臣。” 萧臣已经离开锦堂,温御瞪眼看向自己孙女,“宛儿……你不是睡着了?” 温宛从矮炕上下来,拿起自己鞋子,一只一只穿好。 “宛儿,刚刚那个是……” “真是萧臣,如假包换。”温宛穿好鞋站到温御面前,脑子里一时装了太多东西,她纵有一万个为什么,却不知道从哪一个开始问。 温御噎喉,一股凉意自脚底板儿往上猛窜。 “到底怎么回事?” 第六百一十四章 让他快滚 温宛知道脑子里装着东西睡不着觉的难受劲儿,她不想祖父跟她一样,于是将昨夜桂花林的事和盘托出,每一个细节都说的无比详细,生怕祖父有想不明白的地方,白费那心。 “郁教习看到萧臣死的时候情绪一时控制不住,前前后后喊出几个人的名字,包括密令两个字,宛儿与萧臣思来想去,那几个人的名字里唯有祖父活着。” 温御这会儿明白过来,气到不行,“所以你就跟萧臣一起诓骗祖父?” “不是骗,是试探。” 温宛看出温御气的不轻,于是将其搀到矮炕上坐稳,“祖父先在这里慢慢消化,宛儿现在可能也没什么心情安慰您,我也很震惊,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平复一下。” 没等温御开口,温宛决绝转身,离开锦堂。 房间里空无一人,温御看着矮桌上摆的酒菜还有那一筐咸鸭蛋,他这辈子都没对自己孙女说过重话,可今晚的事他实在是很生气,思来想去就只骂了一句。 “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定是萧臣混蛋,才骗得他乖孙女连他都骗! 温御肯定是没想到,前前后后两个计划都是温宛的主意,他的乖孙女固然很乖,可分时分事了。 就在这会儿,外面传来房门开启的声音,郁玺良匆匆而至。 他在宅院里久等不见花拂柳,急忙过来报信。 “温侯……” “魏王殿下何以去而复返?”温御忍着脾气,扬起眉。 郁玺良陡然止步,眼睛死死盯住温御。 “老夫承认密令之事对你打击很大,这种馅饼掉在谁身上都得被砸一下,但请殿下相信,老夫得到密令的时候不比殿下现在的状态更好,固然震惊但君叫臣死,臣不死不忠,不管前路有多艰难,老夫都会誓死追随,但求殿下能明白吾等一番苦心。” 郁玺良下意识噎了噎喉,不可置信看过去,“侯爷为什么要与我说这些?” 面对温御反常举动,郁玺良自报幻想是温御想教他在事情暴露之后如何与萧臣解释,可千万别是那般啊! 就是那般! 面对仍然顶着郁玺良那张脸的萧臣,温御实在不痛快,“魏王殿下可以拿真面目示人了!” “这就是我的真面目啊!” 郁玺良嗅到异样气息,心跳的越发厉害,“侯爷,该不是……魏王殿下来过吧?” “魏王殿下还要装到什么时候!该说的不该说的老夫刚刚都说了,实在是没有什么还能告诉殿下的!不信你可以扒开老夫脑袋亲自看看!” “密令是什么也说了?” “助你登基称帝,这还不够清楚么!” 郁玺良,“……亏得我把侯爷当个人物,不过尔尔!” 温御以为自己听错了,“萧臣!” “我是郁玺良!”郁玺良突然扯起自己两只耳朵过去,左摇摇,右摇摇,“侯爷看清楚,没有红点!侯爷刚刚面对萧臣时就没有一点怀疑?” 温御被这个问题问住了。 他恍然想到萧臣是从窗户跳进来的,郁玺良不会。 郁玺良气的坐到矮炕上狠拍大腿,余光扫过矮桌,两副碗筷,“侯爷还与萧臣喝酒了?” “本侯跟宛儿喝的酒。”温御负气道。 “温宛?怎么哪儿哪儿都有她!”郁玺良想到昨夜温宛出现在桂花林绝对不是偶然,往深处想,这段时间萧奕与萧臣不说话,与温宛倒是常见。 整个阴谋里,温宛至少占一半儿。 “宛儿坐在自己家里也要被你这样骂?郁玺良,你再给本侯说一遍!”温御扭过身,吹胡子瞪眼看向郁玺良,“要不是你,萧臣会来找本侯!” 事情已经发生了,谁对谁错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萧臣接下来的反应。 郁玺良泄气,“现在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既然魏王知道密令存在,那就让他知道的彻底些,他若有那个胆魄,我们也放手一搏,他要没有那个野心,我们至少得保住他的命。” 郁玺良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答应此事由他找萧臣谈。 房间里一时沉寂,温御忽然想到一件事,“花拂柳还在皇城?” 郁玺良眉毛略微动一下,“当初在朔城我有求到他,后来萧奕的案子他也有帮忙,再之后我们就没有联系了。” “捎句话给他,他若敢给若萱找麻烦,本侯就会让他很麻烦。” 郁玺良多少带些抵触情绪,“我与他没有联系了。” “让他快滚!” 郁玺良,“……” 终究还是心虚…… 墨园。 温宛走到房间门口时停下脚步,她抬起手,不敢推开。 她生怕推开之后看到的会是萧臣绝望靠在窗下的情景,可当房门被她推开时,没有看到萧臣,她又是那样落寞,忍不住担心。 温宛走到屋里,拿起厚厚的垫子坐到窗边,身体重得靠在墙壁上。 祖父的话言犹在耳,直到现在温宛都不敢相信先帝竟然会给祖父留下那样的密令,助萧臣登基? 如今这大周朝,往上看,坐在金銮殿上的人乃是先帝亲选的太子,大周朝名正言顺的帝王,往下看,萧桓宇那也是皇上亲选的太子,理所当然的皇位继承人。 先帝要祖父保萧臣登基,反的是谁? 如果祖父有手段,能叫皇上改立萧臣为太子,那祖父充其量只是参与夺嫡暗斗,成王败寇各凭本事。 可不是这样啊! 以皇上对贤妃跟萧臣的态度,还有祖父言辞间的深意,皇上很有可能知道先帝密令而且十分反感,可能比反感还要糟糕,贤妃才会失宠,萧臣的境遇才会那样艰难。 还有一经失踪,如果是皇上出手,那皇上莫说听祖父的话改立太子,只怕也饶不了身为密令者之一的祖父! 倘若祖父还要执意,那反的就是皇上。 那是造反! 造反要灭九族! 前世种种扑面而来,温宛只觉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攥,每呼吸一下就痛一分,直到心脏被那只手攥的扭曲,她痛的承受不住呼出一口气。 祖父会坚持吗? 哪怕牺牲整个御南侯府…… 第六百一十五章 坏人没坏到你身上 墨园今晚并不安宁,除了温宛久久不睡,紫玉最近也心烦。 上次李无争送过来一匹绸缎的时候紫玉已经跟他说的明明白白,无论如何她与他肯定不行,她是奴婢,高攀不起,而且她这辈子也没想嫁人,只想好好留在大姑娘身边伺候一辈子。 李无争好歹也是吏部侍郎,就跟听不懂人话的似的,自那之后隔三差五出现在墨园后门,紫玉有时候听到敲门声佯装听不到,李无争也不继续敲,就与紫玉说如果不开门,他就走正门,把手里的东西堂堂正正送到紫玉手里,反正他也不是很习惯这样偷偷摸摸。 鉴于李无争的时间经常卡在酉时之前,所以紫玉一般不会在酉时之前出现在后院,听不见就当他没来过。 虽然有掩耳盗铃的意思,但效果出奇的好。 这会儿紫玉在房间里看到自家姑娘走进卧房,这才从耳房里走出来,先去把院门关紧,回来时见主卧房里灯火熄灭,转尔去后院收拾晾晒的衣服。 大姑娘的衣服都会送到李嬷嬷那儿洗,后面晾晒的都是她自己的衣服。 后院有个小池子,池子旁边有一条晾衣绳,紫玉还是很小心,连夜灯都没提,仗着路熟悄悄走到后院。 就在紫玉准备把衣服拽下来时,后院房门响了。 砰砰砰! 紫玉吓的赶紧松开拽衣服的手,慢慢蹲下来,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砰砰砰…… 寂静深夜,敲门声显得格外刺耳。 “紫玉姑娘,我知道你在里面,我有样东西想要送给你,把门打开可好?” 外面传来李无争的声音,紫玉叫苦不迭,她都已经这样小心了! “姑娘别担心,我只把东西交到姑娘手里,转身就走。”紧接着又是一阵敲门声。 紫玉要疯了。 再这么敲下去万一把大姑娘吵醒,或是惊动府上的人,那都是她的责任。 万般无奈,紫玉悄悄走过去,“李公子的东西我不要,公子以后别来了,算是紫玉求你。” “今日是李某生母的祭日。” 片刻,后院的门吱哟开启。 紫玉探头出去时分明看到李无争就站在面前,手里拿着一个纯金方盒。 李无争仍是那身青衣,外面没穿大氅,虽是初春,夜里还是很冷,“李公子快回去吧。” “你能,陪我坐会儿吗?” “不能!”紫玉缩回身关紧房门,但没走。 门外传来李无争的声音,“李某生母是嫡母身边婢子,嫡母因为身体原因不能给李府传宗接代,便想到让身边陪嫁过来的婢子代她生一个出来,她灌醉自己夫君,逼迫婢子与她夫君同榻,再将婢子撵下去,自己躺到床上,反复几次之后那婢子终于怀有身孕,她又设计一出婢子与府中家丁苟且,家丁被她买通之后诬陷婢子,再由她出面赶走家丁,保住婢子,之后她佯装自己怀有身孕,于是她的肚子便与婢子的肚子一起大,最后她为李府诞下男婴,婢子难而死,一尸两命。” 紫玉没有走,她听着李无争说完,缓缓把门打开。 李无争看着再次探头出来的紫玉,惨淡一笑,“我就是那个男婴。” “李公子……” “我从生下来那一刻开始,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李无争状似无意吐出一口浊气,指了指里面,“姑娘容我进去坐坐?” 紫玉犹豫片刻,把门打开。 李无争走进后院时紫玉先一步拦住他,“就在这里吧……” 见紫玉看向门后一块长形木凳,李无争也觉得并无不妥,直接坐下来。 他抬头,“姑娘也坐?” 紫玉摇头。 “说到哪里了……”李无争想了想,“哦,我虽然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可这种事瞒不住的,应该是我十五岁中进士那年,父亲高兴喝多了,我扶他到房里时他将我当作嫡母,与我说了那些话。” 李无争低下头,双手紧握纯金方盒,不再说话。 紫玉不知道该说什么,“李公子不该与我说这些……” “那我没人说了。”李无争抬起头,脸上艰难露出笑意,“原来父亲早就知道一切,他早就知道床上躺着别的女人,也知道我是那个婢子的孩子,甚至知道嫡母设计害死了我的生母,可他没有丝毫责怪嫡母的意思,说这一切他都能理解。” 紫玉心里难过,“奴婢的命不是命吗?” “在他们眼里可能不是。” 李无争告诉紫玉,自那开始他拼命求学,利用各种手段入仕途,一步步从吏部小官走到今日吏部尚书,为李府争得荣耀,“我以为时机成熟了……就在刚刚,我找到父亲与父亲说起这段往事,希望他能给我生母一个名份,哪怕不入祠堂,可我想母亲能在李府族谱上留下名字,结果……” 李无争刻意扭头把左脸朝向紫玉。 借着月光,紫玉这才看清李无争那半张左脸肿胀起来,高出不少! “父亲觉得那是家丑,而且他不想伤害嫡母,因为父亲少年遭难是嫡母的娘家人救了他,还给他拿钱做生意……” 李无争眼眶微红,声音沙哑,“我想给生母讨一个公道,可嫡母这些年对我还好,父亲也不同意。” 紫玉看出李无争喝过酒,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一个男人在自己面前哭。 她不知道该与李无争说什么,但她记得大姑娘与她说过一句话。 “坏人没坏到你身上,就是好人了?” 李无争猛然抬头,眼睛死死盯住紫玉。 紫玉以为自己说错了,“我只是说说,李公子不必朝心里去……” 未及紫玉说完话,李无争已然起身走到紫玉面前,突兀抱住她! 意外来的太突然,紫玉刚要挣扎时目光刚好看到斜上方那抹身影,心头乍凉,如坠冰窖。 屋顶上,温君庭冷冷看着院子里相拥的两抹身影,以致于被紫玉发现的时候他根本来不及避闪,眼睛直接撞上去。 李无争浑然不知,缓缓松开紫玉。 “多谢。” 紫玉慌乱收回视线,低头不语时李无争不忘把那个纯金方盒塞到她手里。 她忘了拒绝……
坏人没坏到你身上,算不算是好人…… 第六百一十六章 我们也很蒙 听到后门闭阖,紫玉方才意识到手里握着的东西,她着急打开门想要把东西还回去奈何李无争已经走远。 紫玉走回后院把门叩紧,手里依旧握着那个方盒。 她转回身,心跳如鼓。 那种感觉就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被人抓个正着,手里的纯金方盒有些烫手,她不敢抬头,那颗心越跳越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萦绕在胸口挥之不去。 紫玉终究没忍住,慢慢抬起头,只是目光落处空无一人。 温君庭走了。 心忽然就凉下来,只剩下一声苦笑。 紫玉把那个方盒揣进怀里,走到池边去拽自己晾晒的衣服,李无争的话又一次在脑海里回响,她承认李无争在问她的时候她的回答里有自己的不甘跟怨念,哪怕李无争的父母对待别人有多好,可他们对那个婢子的态度太冷血。 做奴婢就该有做奴婢的本分她懂,她知道! 可从头到尾不是那个婢子贪恋自己的主子,并不是! 刺啦- 紫玉不小心拽破一件衣服,那衣服是大姑娘从翡锦成衣庄给她买的,好多钱! 看着手里裂开的锦衣,紫玉再也控制不住,抱着衣服蹲下来,呜咽在漆黑夜里幽幽响起。 烟囱后面,温君庭终是忍不住探出身。 月光下,紫玉娇小身体蜷在池边,哭的那样伤心…… 夜漫长,路也漫长。 大周皇城的半夜,下起了雨。 细雨如针,如牛毛,密密斜织,静静交错。 整个皇陵笼罩在如纱细雨下没有一丝声响,空静幽远,且迷离,且茫然。 萧臣无声跪在贤妃墓前,脑海里往事种种,一帧一帧浮现。 不可讳言,儿时的他如众多皇子一样,渴望在父皇面前表现自己,只是单纯的表现好让父皇喜欢,不管他如何表现,学文章,学武艺他比哪一位皇子都快,可无论他做什么,都入不了父皇的眼。 父皇仿佛忘了他还有一个儿子。 更甚的是,他记得有一次自己与母妃在御花园见到父皇,他展开双臂,发自内心冲过去想要父皇抱一抱,下一刻却被母妃拉回来,母妃要他学着自己的样子行礼。 他无比乖巧的叩首,结果…… 父皇可能是没看到他与母妃,脚步未缓,头都不曾低一下。 那时他有所悟,父皇可能不喜欢他。 后来他隐隐约约从宫女口中听出来,是因为母妃不受宠,所以父皇连着也不喜欢他,小孩子嘛,偶尔也会任性,赌气。 他会傻到骗母妃打扮,穿好看的衣服再拉着母妃去和父皇偶遇,结果却是一样。 萧臣清楚记得儿时有段时间,他从心里埋怨母妃为什么不被父皇喜欢,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会像其他皇子那样得到父皇的拥抱跟笑脸。 直到有一次,他看到母妃背着他偷偷的哭。 从那之后,他开始不再执着父皇的喜欢,只要母妃过的好就好,他告诉自己不必委屈,不必在意。 可当真相被揭开的那一瞬间,萧臣终于明白,不是母妃的错让他失去父皇的宠爱,是他的降生让母妃失去了本该属于她的幸福。 细雨如丝落在萧臣脸上,混合着眼泪从他坚毅俊冷的面庞滑过,心底的悔恨跟苍凉就像是一波一波的海浪,不断冲击,愈冷愈烈。 视线里,一抹身影从雨中走近。 那抹身影缓缓停在萧臣背后,视线落向眼前墓碑。 “那晚为师易容成清芙模样见了贤妃,贤妃早知密令,确切说是在你满月那日就知道密令的存在,那时皇上拿着密令到昭纯宫,想从贤妃嘴里知道那份密令因何而来,可是贤妃不知道……” 郁玺良挺身站在萧臣背后,目色深沉凝重,“不止是贤妃,为师跟温侯,包括一经大师也都是在不久前才接到密令,我们也是才知道先帝竟然会叫我们力保你登基称帝,誓死追随,那时我们也很蒙啊,完全没有头绪也不知道原因,可我们没有质疑,那是先帝密令,我们该做的事,就是领旨。” 萧臣跪在地上,沉默不语。 “为师承认我们有刻意隐瞒,那是因为我们没有把握在把这件事告诉你之后,能够无比稳妥将你推到那个位子,我们甚至还没开始,一经大师就失踪了,而且密令者里出了叛徒,那个叛徒怕是在二十年前就背叛先帝将密令告知皇上!还有一个就跟缩头乌龟一样到现在都没探出头,这种情况下我们若将真相告知,得是多不负责任的行径。” 郁玺良低下头,看着身体已经被细雨浇透的萧臣,“无论贤妃逼你到边陲历练还是逼迫你娶寒棋,无非是希望你能跳出夺嫡这个怪圈,摆脱先帝密令,想你好好活着,或许不幸福,可至少能活下去。” 萧臣没有发生任何声音,只是身体开始发抖。 “还有一件事,为师离开禅房时去解清芙昏睡穴,发现后面的小厨房里有离果。” 郁玺良视线重新落在墓碑上,“离果是很普通的东西,可对身患恶疾的人来说是催命符,贤妃的确恶疾缠身,可若不服离果应该还能坚持一段时间,为师亦得到消息,是贤妃主动在皇上面前请求来护国寺静休,目的……应该是不想让宫里的人发现她染恶疾的事,哪怕生命已到尽头,她仍叫清芙将离果煮熟服用,唯一一种可能,她想在你大婚之前离开,这样你与寒棋的婚事至少也要往后推迟三年。” 既然想说,郁玺良一点也不想隐瞒,“贤妃此举深意为师不敢妄自揣度,你自己体会。” 该说的,能说的,郁玺良丝毫不落全数告知。 至于一些细节,如果萧臣想往前走自然会追问,若萧臣不想,他说了对萧臣只会成为负担。 郁玺良知道此时此刻萧臣应该希望一个人静静,于是他转身离开,消失在雨幕连连的夜色里。 当背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没有呼吸,萧臣周围就只剩下簌簌雨声。 时间过的很久,空旷落寞的皇陵上空,传来一阵如小兽般的呜咽。 和着雨声,倍感凄凉…… 第六百一十七章 萧臣有野心 皇宫里又出事了,曹嫔与淑妃皆中毒,随后又传出甘泉宫的宸贵妃也中了难解的剧毒。 温宛听到消息急急入宫,走进甘泉宫时姑姑正盘膝坐在贵妃椅上,手里攥着朱笔,朱笔略干,自家姑姑用舌头舔两下,落笔一个大叉。 “姑姑……” 秋晴在外面守门,温宛带着疑惑表情绕过矮几,坐到温若萱旁边,看到姑姑手里长长名单,从头至她看到的地方全是叉,“这些是?” “整个后宫所有宫女名单。”温若萱说话时,又有一个宫女的名字被朱笔划掉。 温宛眸色微凛,眼底透出寒意,“姑姑是在排查后宫宫女里,谁有胆量给姑姑下毒?” “下什么毒?”温若萱仍保持刚刚的姿势,神色无比认真,随手又是一个大叉。 温宛微微一愣,“姑姑不是中毒了吗?” 温若萱闻声,意识方从手中名单抽离出来。 她搁下朱笔,叠好名单,转尔看向温宛,如同照镜子一样朝左扭扭脖子,再朝右扭扭,“你看姑姑哪里像是中毒的样子?” “可是……” “我没中毒。”温若萱肯定道。 桌上有糕点,温若萱把盘在贵妃椅上的腿撂到地面,伸手拿过来一块糕点递给温宛,“谁宫里头还没有点儿要人命的毒药,姑姑只不过是自己给自己吃了一些,御医前脚走,我后脚就把解药吃了,丁点事儿都没有。” “为什么?” 温宛哪有心思吃糕点 ! 温若萱笑了笑,端过桌上瓜子盘,重新盘膝,“曹嫔跟淑妃同时中毒,这里头不是淑妃再出手就是曹嫔反击,不管是哪种可能,姑姑先有样学样把毒中了,再往后瞧,若是淑妃出手,那与姑姑无关,姑姑再慢慢把自己治好,巧合的事儿在后宫里多了去了,但若是曹嫔朝淑妃下的死手,姑姑也得凑凑热闹,万一曹嫔真有心毒死淑妃,姑姑可不能叫线索断在淑妃那里。” 温宛震惊看着眼前这个足能让人惊艳的女子,心悦诚服,“可万一曹嫔当真要朝姑姑下手呢?” “萧昀或许敢,曹嫔暂时不敢。” 温若萱神色微厉,“曹嫔那个年纪是见识过你祖父当年威风的,她怕若真动我,你祖父兴许能直接冲到曹嫔娘家,杀个精光。” “姑姑,你这是真跟曹嫔杠上了?” 温宛觉得这件事,姑姑明明可以置身事外。 温若萱瞧着自家侄女,眼神变得沉静,“宛儿你相信么,如果歧王当真死于朔城遇刺案,那么不管是萧昀还是曹嫔必然会全力对付御南侯府,包括你,姑姑,少行跟君庭还有你的祖父,他在叫韩章把你引入荒林之后就已经有了这样的打算!只是因为萧奕活着,他们才不敢腹背受敌!” 温宛点头,“宛儿知道,可宛儿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把矛头对准御南侯府,只是因为我与南宫煜合作,对百宝楼有威胁?” “那只是一个引子。”温若萱深深吁出一口气,“他们怀疑萧臣的底气,来自御南侯府。” 温宛也想过这个问题,“萧昀想把萧奕的死诬陷给萧臣是事实,否则凶手不会是郁教习,可他怎么就看出咱们御南侯府给了萧臣底气,明明……” “明明你已经跪在御书房前求得皇上撤诏,按道理咱们御南侯府就算不把萧臣当仇人,也该老死不相往来,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南朝郭浩出兵成翱岭,佐愈为报仇也跟去凑热闹,谁不知道佐愈是于阗重臣,跟于阗皇宫南栖玥是死对头,寒棋初选萧尧,定是佐愈干预才选了萧臣,此番萧臣出兵成翱岭的过程姑姑猜不到,但结果是佐愈死。” 温若萱边磕瓜子,边把瓜子皮摆在托盘里。 温宛注意到姑姑摆的名字不是一个字一个字的摆,而且不是按笔顺,所以暂时猜不出来。 “佐愈一死,寒棋立时入宫以不能受孕为由请求撤销和亲,谁敢说这不是因果?” 温若萱语速放的很缓慢,“最重要的是,此番出行御南侯府三个小辈都出现在朔城,谁又敢说你这个丫头真是对萧臣死心了呢!” “姑姑……” “姑姑没有怪你的意思,感情这种东西谁也不能说断就断,能做到表面决绝就已经很了不起,至于你背后藏在被子里大哭几场还不是人之常情么!” 温若萱继续道,“萧昀必然关起门来仔细推演分析,确定是你祖父暗中联系郭浩入成翱岭剿匪,引佐愈现身再由萧臣灭杀,这样一来,你与萧臣就能成其好事,他这是把你祖父想的太有野心了。” “所以他才想……” 温宛原本想说萧昀因为此才会陷害她与萧臣,转念深思,“他想借萧奕之死,将萧臣暴露在太子府眼里,再引鹬蚌相争。” 温若萱停下手里动作,看向温宛,“孺子可教。” 经温若萱这般透彻分析,温宛竟觉后怕。 倘若萧奕真死,御南侯府将处于何种境地! “所以萧昀打从骨子里不会放过御南侯府,那姑姑,如何能放过他。”温若萱依旧在摆瓜子皮,“姑姑在宫里头,萧昀行事得通过曹嫔,曹嫔不敢动本宫,不代表萧昀不会动你,宛儿,你得小心。” “宛儿明白。”温宛起初还在犹豫,自己处处针对萧昀会不会太过激进。 现在看,姑姑比她还厉害。 这时,温若萱膝盖上托盘里出现一个名字,黑白瓜子皮摆出的两个字。 萧臣。 温若萱看着托盘里的名字,“萧臣待你也是真心,否则他蛰伏这么多年断然不会在这件事上露出马脚,你我皆知成翱岭一役不是你祖父所为,那除了萧臣,还会有别人么!” 温宛也是后来才知道,萧臣找了孤千城。 “宛儿,萧臣有野心。” 温若萱拨乱瓜子皮,转而看向自己侄女,“姑姑终于明白贤妃搞那些小动作的原因,她不希望萧臣宵想觊觎那个位子,你呢?” 温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姑姑这个问题,现在不是她想不想的问题,哪怕是萧臣,都似乎没有选择的权力…… 第六百一十八章 一步错,步步错 温宛没有直接回答温若萱的问题,只道事变时便,哪条路能保全御南侯府她就走哪条路,且不管是不是对,她都义无反顾。 午膳温宛在甘泉宫吃的,吃饭的时候温宛提起先帝,她想听听姑姑对先帝的看法,温若萱表示她的确见过先帝,可那是在她未入宫的时候,真正入宫时先帝早就驾崩了。 至于对先帝的看法,温若萱只说了一句。 ‘能让你祖父鞠躬尽瘁的人物,这世上仅先帝一人。’ 皇宫另一处,玉芙宫的主子正慵懒斜躺在贵妃椅上,玉臂高抬,一条通体血红的小蛇吐着蛇芯绕臂游移。 宫女花扶端着膳食从外面走进来,托盘上只摆着一碗清粥,还有一个黑色瓷罐。 “主子,奴婢刚刚打听过,温县主去了甘泉宫。”花扶将粥跟瓷罐摆到桌上,恭敬站到旁侧。 楚离洛悠然从贵妃椅上走过来,身段苗条,神情妩媚。 她坐稳,玉白指尖落到瓷罐上,血蛇仿佛心领神会游移过去,待楚离洛叩动机关,罐顶出现手指宽的洞口,小蛇‘咻’的钻进去。 紧接着瓷罐突然震动,里面似乎有打斗声。 片刻,悄无声息。 “温若萱……”楚离洛抬手握起汤匙,鲜红唇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 “奴婢不明白,咱们明明没朝甘泉宫下毒,宸贵妃怎么就中毒了呢?”花扶蹙眉,“她摆明想要诬陷主子!” “她或许有这样的心思,但理由未必充分。” 楚离洛搅动汤匙,唇角勾笑,“曹嫔跟淑妃所中之毒相同,可断定是一个人下的,温若萱所中之毒不同又不会死,硬把两件事搁到一起,说服力不强,她不过是想浑水摸鱼罢了,怕咱们真毒死淑妃,案子会结在皇后那儿。” 花扶心思细,“可宸贵妃若真想插一脚进来,事情肯定会变得非常棘手。” 这后宫里头谁不知道宸贵妃不是好惹的角色,所谓不好惹,是这个人太圆滑世故,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放心罢,四皇子也并非真想毒死淑妃,只是想给歧王一个下马威。”楚离洛喝口参粥,叹了叹气,“有时候棋差一招,后患无穷,歧王若死,这回该死的可不就轮到她温若萱了。” 花扶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歧王必是恨死四皇子了。” “有时候恨也要有资格,现在的萧奕今非昔比,没有汝襄王的支持,他若想好生呆在皇城,得有一个靠山,他若朝四皇子屈服,尚可苟活。” 花扶则有不同看法,“若歧王与魏王联手的话……” “一步错,步步错,那他就是自取灭亡。”楚离洛嗤之以鼻。 “可萧臣背后站着御南侯府……” “若非曹嫔不许,温若萱还用得着自己给自己下毒!” 楚离洛舀起一匙参粥,轻轻吹凉搁进嘴里,“温御是先帝面前红人不假,奈何一朝天子一朝臣,连战幕都没资格站在朝堂上与众臣议事,温御也早就被皇上边缘化,温御要真敢明目张胆给萧臣撑腰,皇上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花扶点头,“皇上近些年对御南侯府的确有几分戒备。” “要说温若萱也是个聪明人,这些年不曾诞下龙嗣怕也看透了这一点。”楚离洛搁下汤匙,重新叩动桌上瓷罐上面的机关,洞口处,血蛇从里面钻出来,重新顺着那根青葱玉指绕上楚离洛手臂,“桌子收了罢,我要去睡一会儿。” 宫里像楚离洛这么通透的人物并不多,多半妃嫔嘲笑温若萱入宫多年不曾生下一儿半女,青春易逝,留下龙嗣才能稳固自己的地位。 她们不知,温若萱追求的,不在此…… 温宛过午才从皇宫里走出来,行至永定门,她分明看到宋相言的马车停在牌坊那儿。 于是温宛叫徐福先回府,转身坐上宋相言的马车。 车厢里,宋相言着一身官袍,脸上略显忧色。 “出事了?” 温宛开口之后,宋相言直言,“萧昀开始反击了。” 依着宋相言的意思,出事的非但有沈宁,还有戚沫曦! 当初温弦带着几个千手到问尘赌庄闹事,事后宋相言跟沈宁商量过,将那几个千手送到鸿寿寺做苦力。 就在昨夜,那几个千手被害,仅有一人活命,刑部派人过去时在那几个千手住的房间里搜出金银珠宝,经那千手招供,他们是与沈宁勾结,以千术诓骗逼迫套取鸿寿寺一些小国外官的钱财,人证物证俱在! “因为案子涉及沈宁,刑部直接将所有证据移到大理寺。”马车行向天牢,宋相言将事件前因后果据实告之。 “那些证据……” “问题就在于那些证据是真的。” 宋相言剑眉紧皱,“这件事很有可能是甄泽假借沈宁之名与那几个千手来往,以致于那几个千手在骗钱的时候直接与鸿寿寺外官说出沈宁的名字,由始至终,那些千手都不知道甄泽是谁!” “甄泽早就开始算计沈宁了?”温宛惊愕不已。 宋相言深吁口气,“本小王也没想到,萧昀居然连这种小细节都不放过,如果我没猜错,萧昀当初叫甄泽做这件事,应该是想威逼沈宁就范,毕竟礼部侍郎是要职,能收为己用自然好,现在,他是选择拿沈宁回击你跟歧王了。” “沫曦又是怎么回事?”温宛凝眸,心下微寒。 “也是一样,当初原神策军孙清失手杀死发妻跟小舅子这件事被萧昀利用,今晨孙清母亲拿着一张戚沫曦写给孙清的密信直接到大理寺敲法鼓,状告戚沫曦为得主帅一职,故意引孙清误会发妻,才致孙清杀人,有诱导杀人之罪。” 温宛万没想到萧昀不出手则已,出手来势汹汹! “孙清应该是出事了。”温宛记得当初孙清只是发配。 宋相言微微颔首,“本小王已派上官宇赶去孙清发配地彻查,戚沫曦的案子倒可以拖一拖,可沈宁的案子拖不得。” “当日事发,温弦在场,那几个千手都是温弦找来的,他们之间必然有交易,小王爷可借此先把案子引到温弦身上,证据我会再找。” 《风华鉴》正在参加咪咕杯**啦,在页面横幅那里,辛苦小仙女们帮《风华鉴》**,会员可投20票每日,不是会员可投10票每日,截止30日,辛苦大家~~谢谢谢谢~~ 第六百一十九章 脑子被佛祖开了光 车厢里,宋相言倒是忘了还有这么一茬事儿。 “好主意,我怎么把她给忘了!” “因为小王爷心里没有她,我有。” 温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这无疑是萧昀手笔,可萧昀手段只是这样么! 马车停下来,宋相言正要带温宛去天牢探望沈宁跟戚沫曦时,忽被温宛拉住,“这两件案子,小王爷务必拉景王监审!” 宋相言闻声,看了温宛片刻,“你的意思是?” “我怕萧昀一箭三雕,他对付沈宁跟戚沫曦只是表面,真正想要对付的人是小王爷。”温宛得承认,她能在皇城顺风顺水走到现在,眼前这位小王爷功不可没。 不仅是她,整个皇城的人都能看出来,她最大的靠山不是御南侯府,而是眼前这位小王爷。 倘若宋相言被萧昀抓到假公济私的把柄,大理寺卿的位子定保不住。 听到温宛的话,宋相言忽然安静下来。 他惊讶看向眼前少女,一直都觉得身处局外的他在听到戚沫曦跟沈宁出事之后依旧没觉得自己已经一脚踏进局里,仍以局外人的身份筹谋此事。 反而是温宛看的通透,一针见血指出萧昀做的局,极有可能是局中局! “温宛,你这脑子是被哪位佛祖开的光?” “小王爷。” “嗯?” “我是说我这脑子是被小王爷开的光。”温宛起身,“我们下车,别叫沈宁跟戚沫曦等急了。” 见温宛走下马车,宋相言跟在身后。 曾几何时,他见温宛如见一只洁白无暇的天鹅,如今再看,这分明是只洁白无暇的白狐。 因为公主殿下的关系,宋相言自小不喜欢太聪明的女子,太聪明的女子不好唬弄,以致于他对沈宁都敬而无喜。 无喜到什么程度呢,就是如果一定要选择沈宁跟戚沫曦其中一人与他独自在荒岛度过余生,他宁可选择戚沫曦,一天被打八十遍也绝不后悔。 可如果这个选项里加上温宛,那他希望自己能跟温宛在荒岛度过余生,因为…… “小王爷?”温宛走出去很远方才意识到背后没人,于是回头。 宋相言听到唤声,急急走下马车。 不为什么…… 后宫,兴德宫。 曹嫔先是掉进湖里染了风寒,后又中毒卧床不起,已有数日没有离开寝宫,哪怕厅门都没迈出去一步。 外面传来如兰的声音,曹嫔闻声搁下手里书卷,身体靠在床头,原本沉静的脸,渐渐覆上冰霜。 “娘娘,四皇子来了。” 门外依旧是如兰的声音,曹嫔却未言语。 半晌,房门开启。 萧昀穿着一身碧玉石色的锦衣,缓步走进时扫了如兰一眼。 如兰心领神会,自外面将门带紧,转尔离开正厅去守院门。 房间里,萧昀浅步行至床前,“儿臣给母亲请安。” 萧昀身材略显纤细单薄,长相多半随了母亲,虽说没有歧王邪魅,没有萧臣俊朗,也不比太子温润儒雅,偏偏这几种特征都占些,混合在一起看起来竟也十分顺眼,而他独有的长相是他的眉毛。 大周朝皇子多半是剑眉,显得男子英武不凡,萧昀是平直眉,这种眉型使得萧昀整体长相不具有攻击性,再加上他性格温和,语速比曹嫔还慢些,表露在外的特质会让人觉得有那么一点点懦弱。 而事实上,萧昀也的确把自己‘懦弱’的点无限放大在世人面前,哪怕是萧奕都没有察觉出那是伪装。 关于这一点,他确得曹嫔真传。 “沈宁跟戚沫曦出事,是你的手笔?”曹嫔面冷,虽瘦小可骨子里那股幽冷气息叫人心寒。 萧昀拱手,十分恭敬,“是儿臣所为。”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暂时避开御南侯府,你为何不听?”曹嫔脸色因为愤怒越发苍白,眸色深幽,声音冷蛰。 萧昀双膝跪地,恭谨道,“我知母亲恐儿臣腹背受敌,可今晨甘泉宫突然传出宸贵妃中毒,母亲觉得,纵然儿臣避其锋芒,御南侯府那两位就会息事宁人?” 曹嫔知萧昀所言是温若萱,及温宛,“若你不招惹她们,她们自然不会激烈反击,也算争取时间。” “就算没有明争,暗斗亦不会停,儿臣得到消息,温宛意欲在朱雀大街御翡堂左侧再开温氏粮行,此举怕是针对儿臣在东市的义丰粮行,包括上一次温若萱推母亲下湖,此次温若萱又佯装中毒,这般看,她们丝毫缓和余地也无。” 曹嫔虽然生气,可温若萱中毒一事也让她看的明白,御南侯府的人的确没有想要善罢甘休的意思。 “秦熙什么意思?”曹嫔缓和了语气。 “秦老将军与儿臣想法一样,同时对敌固然辛苦,可我们也未必拼不过。” 见萧昀仍跪在地上,曹嫔抬手示意他站起来,“你们原来的计划是引萧臣与太子府为敌,我们渔翁得利,如今这般转变,岂不是叫太子府看了热闹?” “儿臣的确没有想到萧奕还能活下来,不过也无防,萧奕没有汝襄王支持,他在朝中打下的江山也都尽归在儿臣手里,如此儿臣真正的对手是萧臣及他背后的御南侯府,太子府虽是看热闹,可心里未必没数,萧桓宇宁可留着儿臣当对手,也不会把萧臣及御南侯府留下来。” “你与秦熙都商量好了?”曹嫔终是缓和了语气。 “是。” “也罢,只是你行事要多加注意,万勿再出纰漏。”曹嫔抬头看向萧昀,“莫辜负了你舅舅。” “儿臣不会。”萧昀行到榻前,满目关切,“母亲体内蛇毒可解了?” “楚离洛给了母亲一粒药丸,虽不能解蛇毒,但也不致侵害身体。”曹嫔轻吁口气,“尽除肯定不行,谁敢保证御医不会突然过来!” “是儿臣连累母亲。”萧昀心疼曹嫔,皱起眉头自责道。 “母亲倒不在乎这点折腾,唯独不能让兄长九泉之下失望。” 曹嫔身体不再如刚刚那般直挺,缓缓靠在床头锦枕上,不怒自威的气场弱了许多,“当年你舅舅舍命率领三千兵入平幽谷作饵,唯一遗愿就是请求秦熙助你夺嫡……” 第六百二十章 一世君恩,永不相负 曹府曾是名门望族,祖上出过三品大官,可也就辉煌那一段时间,接下来的子嗣就跟秋天的韭菜似的,一茬不如一茬。 一茬不如一茬也就算了,到了曹休这一代就只剩下一根独苗,幸曹休有二子,学识武功都算不上出类拔萃,偏曹休他爹临终前留下遗言,希望曹休能光耀门楣。 这就是典型的父母是虫,偏要望子成龙。 曹休就很理智,他知道自己生的什么玩意,靠二子光耀门楣的希望在他生前就已经破灭,于是他把目光转嫁到在皇宫里一步一步爬到嫔位的妹妹身上,尤其在妹妹诞下龙嗣之后,曹休与妹妹私议想让萧昀夺嫡,他朝萧昀称帝,自然会关照自己两个表兄。 这样一来,曹府就可以光耀门楣了。 曹宜起初只道自家兄长开玩笑,曹休过往说之她过往听之,没入心。 直至平幽谷一役,秦熙带回兄长尸体,且找到她。 秦熙重信诺,他既答应曹休就一定会做到,前提是曹休功成之后要娶她的五外孙女为妻,说这话的时候秦熙五外孙女才刚出生,至今已有六年。 听到曹宜提及舅舅,萧昀亦是万分感念,“母亲放心,有秦老将军筹谋及梁国暗助,儿臣并不是没有机会。” 谁也不知道,当年平幽谷一役秦熙斩杀的梁将与现如今的梁帝,有过一段不解仇怨…… 自知晓密令,萧臣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一日一夜,他用一整日的时间也想不明白先帝为何会有那样的遗诏,又用一夜时间想不明白为何密令会留给温御,一经还有郁玺良。 入夜,烛光微闪。 消失许久的卓幽突然现身。 乍见卓幽,萧臣愣了一下。 作为忠诚的暗卫,卓幽对自家主子所有眼神都有过详细分析跟理解,就刚刚那个眼神,明显主子一瞬间忘了自己是谁,亦或忘了给自己分派什么任务了。 萧臣反应一阵,“高昌朝局如何?” “回主子,阙荣让属下给主子捎话,十日后,高昌易主。” 依卓幽细述,当日成翱岭围堵,高昌主帅夏侯沛回去之后的确发现高昌主默许皇后坑害自己女儿,于是暗中与阙荣联络,愿助阙荣一臂之力。 一番明争暗斗之后,高昌主以重病为由卧榻半月,阙荣一步步将自己推到摄政王的位置,如今已经控制朝廷内外,当初背叛他的三位副将皆被他下令斩杀,唯独厉王妃被其软禁在厉王府,但依旧是王妃。 “阙荣还说,十万兵安然,他朝主子若有用他之处,无须客气。”卓幽据实回禀。 得说朔城一行萧臣一箭三雕,既解于阗之危救出温初然,又令高昌夏侯沛归顺阙荣,同时助孤千城收揽南朝大将郭浩,三国皆为他夺嫡后盾。 但也有弊端,萧昀以郁玺良陷害自己诛杀歧王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实力有所暴露。 “主子,属下回来路上听闻贤妃薨逝,节哀。”卓幽心疼道。 卓幽最不会安慰人,他其实挺庆幸贤妃薨逝的时候他不在皇城,否则除了与主子一起掉眼泪他怕也帮不上什么忙。 最怕就是掉不下来眼泪,那多尴尬。 萧臣摆手,示意卓幽退下去。 “主子,您还记得狼王齿吗?”卓幽回来之后第一时间听到的消息,就是戚沫曦入天牢了。 萧臣闻声抬头,眼神幽沉,“你不记得狼王齿了?” “属下记得。” 前段时间事情太多,又去了一次朔城,卓幽着实没有时间应付那个丑八怪,如今听到戚沫曦入狱他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消息,“如果戚沫曦被判有罪立即处决,属下定能把狼王齿偷回来。” “怎么偷?” “盗墓!” 萧臣的确没什么心情打人,又挥了挥手。 待卓幽退下,书房里一时安静,萧臣重新陷入沉思,脑海里密令两个字排山倒海来袭,压的他喘不过气。 忽的,屋顶瓦片传来松动声响,萧臣目沉,推开窗户翻身而上。 郁玺良坐在攒尖屋顶正面,手里握着酒壶。 萧臣走过去,坐到旁边。 见郁玺良把酒递过来,萧臣抬手去接,“老师没有怪我?” “你不怪为师就好。” 郁玺良浅淡抿唇,“之前为师与温侯总觉得时机尚不成熟,过早让王爷知晓此事怕王爷接受不了,毕竟直到现在为师与温侯偶还会感慨,先帝的心思非吾等可猜。” “没有根据,没有理由,甚至没有一定能完成的把握,老师与温侯就没想过放弃?”萧臣握着酒壶,扭头看向郁玺良。 郁玺良摇头,“一世君恩,永不相负。” 萧臣拔开壶口木塞,握着酒壶举过去,两壶相撞,彼此各饮一口。 “老师之前与我说密令者有五个人,一人背叛,一人尚未现身?”萧臣狐疑问道。 “起初我与温御包括一经大师并不知道有人背叛,直到一经大师寻着线索去查……”郁玺良看了眼萧臣,继续道,“去查贤妃身世,啥都没查出来还把自己查丢了。” 郁玺良告诉萧臣,“贤妃与我说过,在你满月时皇上曾拿着一则先帝遗诏去昭纯宫,那遗诏上清楚写明,若贤妃得子,即立太子,那本该是在十八年后出现的遗诏,早早现世十八年,毋庸置疑,必是先帝将遗诏给了体己的人,结果那人背叛先帝将圣旨给了皇上。” 萧臣朝嘴里灌了一口酒,“一经大师失踪,与父皇有关?” “他自接到密令就只做了一件事,查贤妃身世,结果葵郡是个陷阱,那里有人顺着一经派过去的人查到皇城,除了皇上跟背叛者,谁会在那里作局,而且那局早在十八年前就做好了。” “父皇若不想,杀我岂不是一了百了?” “为师与温侯想过这件事,想来皇上不甘心这朝中竟有不臣他者,总想找出来瞧瞧,到底是谁罢。” “老师说还有一人?” “应该是那人开启的密令,因为我与一经跟温侯收到的密令,与遗诏不同,密令上清清楚楚写清你的名字,先帝驾崩那会儿你还没出生,否则也不用这么麻烦。” “那人为何不出现?” 首页咪咕杯~~拜托拜托~~ 第六百二十一章 谁是谁的棋子 萧臣是活过一世的人,他无比肯定上一世没有密令。 亦或! 御南侯府满门被斩与密令有关? 不对,在他记忆里,他死之前一经仍在护国寺,郁玺良也仍在無逸斋,所以御南侯府出事应该与密令无关。 “一经失踪,连为师与温侯都能猜到五个密令者里有背叛者,那人一定猜得到,所以他不出现,很有可能是在与背叛者暗中博弈,若是这般,也挺好。”郁玺良灌了一口酒。 “老师觉得,可能吗?” “什么?” 萧臣没开口,他说不出来。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萧臣手里握着酒壶,目视前方虚无,前路忽然变得不那样清晰,他有些看不清楚。 “王爷走的那条路不正是先帝密令么,何以有这密令加持,王爷反倒犹豫了?”郁玺良跟温御不一样。 他知道萧臣有那样的心,也有那样的准备。 “怕辜负。” 在萧臣看来,主动做一件事跟被动做一件事截然不同,主动做那件事,我拼我输我认命,被动做那件事,无形之中压在他身上的担子跟肩负的责任重了太多。 郁玺良轻吁口气,“谁又不是呢。” 偌大皇城,百万人口。 先帝从这百万人口里只选五个人,何等荣耀,除了那个背叛者,余下的人谁不怕辜负啊! 洒喝没了,郁玺良走了。 萧臣依旧坐在屋顶上,倍感孤独。 他忽然想到一个人,那个人在他心里慢慢放大,再放大,放大到整颗心就只有那个人的时候,身体便跟着那颗心一起飞跃而去…… 温宛在天牢里跟沈宁和戚沫曦包括宋相言在内,喝了整整两个时辰的酒。 得说戚沫曦本来就瞧不上宋相言,没想到还被宋相言关进天牢,且不管原因如何,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于是菜都没让宋相言吃上一口就把他喝到桌子底下去了。 剩下沈宁跟温宛,三人喝到尽兴。 拿戚沫曦话说,也不知道这天牢是什么风水宝地,她们轮流住进来。 温宛当然不是只来喝酒,她与沈宁提到温弦,在与戚沫曦提及孙清时多说了几句,毕竟比起沈宁,戚沫曦容易冲动,想法时尔简单。 三人里,最先醉到不省人事的戚沫曦,原因是她在干倒宋相言时已经喝了两壶,温宛离开时与沈宁说了一句话。 她相信风水轮流转,且转到对方的时候,她拼了命也要让风水轮朝死里转。 沈宁提议让温宛把宋相言送回大理寺,温宛想到那日雅室对话,于是把宋相言留在天牢睡了。 且让他们兄妹培养一下感情罢…… 温宛子时才回,她没走正门,而是叫马车停在后门。 后门旁边墙壁的暗缝里藏着一根倒钩,温宛找来倒钩从后门缝隙里把锁头钩出来,再拿钥匙打开,然后进门。 墨园这后门的确不那么严实,而门这个东西多半也是防君子不防小人而已。 自后院入前院,再入厅门,没有夜风吹着,酒劲儿上头,温宛只觉脑袋昏昏沉沉的。 内室房门开启,温宛也是太累,她不想燃灯直接走向床榻,下意识开始脱衣服。 外面絮棉的飞蝶氅衣,浅色短袍,袖口绣着精致的金纹蝴蝶,紫罗兰色对襟收腰的长裙,随着一件件衣服落地,萧臣尴尬轻咳一声。 温宛闻声猛然止住动作,扭头看向窗户底下,赫然坐着那人。 自那夜从锦堂离开,温宛有想过去找萧臣,安慰也好劝慰也罢,可她发现自己尚且不能平静看待此事,与萧臣在一起也只能相互哀叹。 此刻在这里看到萧臣,温宛第一个念头竟然不是怪罪,“魏王还好吗?” “不好。” 不好怎么办呢! 温宛拽起地上那件飞蝶氅衣披在身上,走过去时本想从椅子上拿个软垫,没想到萧臣旁边有一个。 她坐过去,靠住墙壁。 “那夜我在皇陵,老师找过我,与我说了密令的事。” 温宛没作声,难得萧臣肯开口就让他说罢,反正她也想听听萧臣的想法。 祖父是密令者之一,如果萧臣想往前走,以祖父对先帝那份忠心必定站在萧臣前面为他披荆斩棘。 如果说祖父是一株参天大树,支撑起整个御南侯府的门楣,姑姑,二叔跟小叔叔就是树干分支出来的枝丫,同样拖着御南侯府的名声跟威望,还有她跟少行君庭,他们纵然力量微弱,可根在这里,如何不拼尽全力。 “密令确实存在,皇祖父当真下有遗诏,若贤妃得子则立为太子,密令者五人,一人背叛,将那份遗诏早早交给父皇,很显然,父皇没有遵照那份遗诏立我为太子,甚至想要利用它揪出余下四个密令者,一经大师恐在父皇手里,老师说他自己已经暴露,温侯……” 萧臣侧眸,看向静静坐在他旁边的温宛,“温侯一直都在父皇怀疑之列。” 这些温宛都想过,毕竟那日祖父已经说的非常明白。 “皇上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从你满月就开始算计,那时我都还没生出来,而今魏王二十整,皇上筹谋算计二十年没有把自己逼疯也是奇迹。” 在这一点上,温宛的确佩服周帝。 那份城府她肯定没有,这事儿换她早疯了。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那个执棋人,可原来我一直都是……被父皇拿捏在手里的棋子。”萧臣重重靠在墙壁上,长声叹息。 重活的这一世,真相远比上一世更残忍。 “在皇上下的这盘棋里,魏王固然是棋子,可在先帝下的那盘棋里皇上何尝不是棋子。” 温宛转眸看向萧臣,脸颊泛红,语气里带了些酒劲儿,“先帝棋局未尽,皇上也不过是枚占尽先机的棋子,可是占尽先机先发制人,就一定能笑到最后?我不觉得。” “可他是……” “如果魏王在皇上眼里是被他养的又香又肥的鱼饵,哪怕贤妃也在皇上的算计里,那皇上在你眼里,就一定是父亲才能让魏王觉得心安理得?魏王做如此观想有没有想过九泉之下的贤妃?贤妃忍了二十年没把遗诏之事公之于众念的可不是与皇上之间的夫妻之情!她用自己的命成就魏王不做于阗赘婿也不全然为了魏王心里的儿女私情!” 唔…… 第六百二十二章 怕死 突如其来的亲吻,毫无预兆。 温宛酒劲儿正上头,慷慨激昂时一股温热气息扑面而至。 萧臣的动作很重,很缓,忍耐太久的情感如开闸的洪水奔腾急涌,如同沙漠里濒临渴死的鱼拼命汲取那抹甘泉,无休无止。 酒意愈浓,萧臣紧紧抱住温宛,吻的深沉又热烈。 起初温宛还很清醒的在分析,她与他已经不是那种关系了,万万不该有这种举动,可随着萧臣撬开她唇齿,温宛脑子里渐渐空白,她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该做什么,就只睁着眼看向近在咫尺的这张脸。 这张脸多好看啊! 诚然这眉目不比太子长的温润儒雅,可眉宇中自有一股王者尊威跟睥睨苍生的霸气,鼻骨不如萧奕的弧度,却坚挺的恰到好处,皮肤也不如萧尧白,一个大男人长那么白做什么! 唇…… 萧臣大口大口汲取,无比害怕失去。 难以形容的感觉,心底某处好似被雷击了一下,麻酥酥的无法自控。 就在温宛感觉到窒息想要推开萧臣那刻,萧臣忽然停下来,将温宛紧紧抱在怀里,一动不动。 内室里一片寂静,唯有两个人低低喘息。 温宛脸颊通红,酒意也少了些许,这么抱着也不行啊! “魏王……” “就让我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萧臣颤抖着声音,沙哑道。 温宛想了想,“王爷喝酒了?” 嘴里的味道,与她喝的酒味道不同。 “那刚刚的事我只当是王爷酒后乱性,下不为例……要是再有下一次,那我们……”搭在后背的手忽然垂落,萧臣重重压在温宛肩头,仿佛是。 睡着了。 温宛,“……” 万般无奈,温宛拼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萧臣拽到自己床上,之后给他脱下鞋子盖好被,一切都做到最妥善的安排,这才转身回到桌边坐下来。 喝酒误事,如果她没喝酒,很有可能会这样推开他。 温宛边想,边伸直双臂。 或者这样推开他。 温宛一只手伸出去,另一只手微微弯曲。 她可能不知道,如她这般女子想把一个当真喝到不省人事的成年男人拖拽到床上基本不可能,如果有可能,那可能这个男人没有醉…… 深夜,歧王府。 萧奕一袭紫色锦衣坐在书房里,房间里书多,桌面上却空无一物,唯有一张字笺。 ‘子时西市香烛铺-萧昀。’ 那张字笺,昀字少了上面一点。 萧奕懒散坐在黄檀木椅上,双手自然垂落,抿着唇,邪魅眼波一刻也没有离开那张字笺,外面更声起,已过子时。 萧奕没有赴约。 外面传来脚步声,门启时萧奕抬头,是万春枝。 “王爷,萧昀去了御翡堂。” 朱雀大街上,一辆马车自东市拐进来,马蹄踢踏的声音在寂静深夜显得格外清晰。 不多时,马车停在御翡堂前,万春枝先行下车,身着紫色大氅的萧奕纵步走了进去。 三楼。 万春枝在萧奕进门之后阖紧房门守在外面。 房间里燃着一盏孤灯,并不十分明亮,可哪怕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萧奕也一眼就能看到方桌客位上坐着的那人。 他的,好兄长。 萧昀背对房门,他能感受到背后那双怒火中烧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 他面不改色,在萧奕站到方桌主位时抬起头,烛光映衬下,那张脸看起来如往常一样温和带着笑意,却少了往常的讨好跟奉承,“五皇弟为何没去香烛铺?” “怕死。” 萧奕依旧盯着萧昀,动作潇洒解开颈间系带,紫色大氅被他扔到墙角衣架上,精准无误,“四皇兄约本王有事?” 见萧奕坐下来,萧昀浅笑,“淑妃身中剧毒,正受苦,我想为皇弟排忧解难。” 房间里突然沉寂下来,空气仿若降至冰点。 萧奕看向萧昀,邪魅眼眸里冷光流动,“作为麻烦制造的根源,四皇兄打算怎么排解掉自己?” “合作共赢,只要皇弟还能一如既往站在我身边,我们大可如之前那般携手共行,他朝风光你我共享……” “也不是不行,前提是四皇兄得去死一死,譬如……本王知四皇兄不识水性,不如这样,你我这便出城去护城河,只要四皇兄可以在护城河里泡两个时辰还能自己爬出来,这事儿能谈。” “萧奕,别计较过往,人活着得朝前看。” “哦!” 萧奕佯装惊慌拍拍胸口,魅眼陡睁,“要不是四皇兄提醒,本王还不知道自己活着!我还活着?” 面对萧奕嘲讽,萧昀不以为意,“成王败寇,这应该没什么好说,朔城之事,我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设法把自己留在棋局里,这有什么不对?” 萧奕自认这辈子还没什么东西能恶心到他,可此时此刻,他看着萧昀那副理所当然模样,胃里一阵阵往上反。 当面对峙,萧昀竟然没有半分忏悔。 “你的方式,就是以我作饵,引太子付对付萧臣?” 萧奕突然变得严肃,俊逸面容冷寒如霜,“在你心里,我算什么?” “合作伙伴,利益共同体,还应该怎么形容……一条绳上的蚂蚱,一条船上的人?”萧昀认真看向萧奕,“难不成是手足?” “不是手足?” “歧王殿下开什么玩笑,生于皇室谈什么手足!金銮殿上就一个位子,皇子就像蜈蚣的脚越多越麻烦!如果换作你是我,面对太子府那样强大的对手,你难道会硬碰硬?你会跟我一样,在萧尧跟你皆无力与太子府抗争之后,再给他找一个更强大的对手,彼此削弱!” 如此解释,萧奕竟然无力反驳。 “当初德妃千秋宴,你就是这样做的,忘了吗?”萧昀无比客观评价自己的所做所为,并不认为是错,如果一定有错,那也是萧奕高估他在自己心里的位置。 错在萧奕! 萧奕笑了,是真笑了,他忍不住! “我便如此,也没想过要萧尧性命。”他冷冷看向萧昀,“你该知道,我没想坐那个位子,我是在替你争取!” “那是你自身局限,为我争取也是你退而求其次的策略。” 萧昀理智又冷静,“萧奕,你别把自己想的太伟大,众多皇子里你只选中我,难道不是因为在你眼里,我更好摆弄而已。”
咪咕杯投票截止到30号哟,小伙伴们辛苦一下哈~~爱你们~~ 第六百二十三章 剥葡萄皮 萧奕从来没觉得自己三观有多正,就如萧昀说的那般,他选中萧昀的目的跟意图完全是因为萧昀看起来懦弱又没有野心,他朝称帝,自己不说权倾朝野,至少萧昀会知恩图报给自己足够保障,为晋国的舅舅保驾护航。 可原来,萧昀骨子里哪有什么感恩戴德,他也不似看起来那样懦弱跟没有野心。 “就算各取所需,做人不需要底线么!”萧奕觉得可笑,他不否认自己初衷,若非有所求,他为什么要倾尽全力去帮助萧昀,吃饱了撑的! “做人可能需要底线,做皇子不需要。”萧昀认真看向自己这位皇弟,一字一句,“我们只需要赢。” 在萧奕眼里,以前的萧昀哪里会说这样的话,他只会说‘不管皇弟做什么我都支持’,‘皇弟对为兄这份真诚我无以为报’,‘站在对面的那几位也都是手足,只要不违背底线皇弟只管放手一搏’ 萧奕看着眼前面不改色的萧昀,忽然自嘲,“原来如此。” 原来萧昀当初一口一个‘手足’分明是在潜意识里给他灌注一个信念,让他相信眼前这位兄长是仁义之辈! “萧奕,只要你肯站在我这边,哪怕你不肯但也不要去帮别人,我自会为淑妃解毒。”萧昀看着脸上根本掩饰不住愤怒的萧奕,心里很清楚与之共盟不可能。 就算萧奕同意,他也不会再去相信一个他想杀,而且付诸行动却没有杀死的人。 萧奕长长吁出一口气,“说到底,你来只是想威胁本王,别去帮萧臣?” “你信我,萧臣不简单。”提及萧臣,萧昀脸色微寒,“他能让温御为他挑起成翱岭之战,解和亲之危,足见他不是没有野心的人!他能让你……” 萧昀虽然没有说出口,可谁听不出来这弦外之音啊! 尤其萧奕! “他能让本王死而复生,亦足见他有那个实力。”萧奕冷笑,“萧昀,你说说,一个是救我的人,一个是杀我的人,本王要怎么选?” “淑妃的命……” “母妃的命自有曹嫔跟着,哪怕母妃先走一步,后宫里头不是还有一位娘娘死盯着曹嫔不放么!”萧奕勾起唇角,左边唇角略高再配上慵懒无比的动作,痞气十足,“你说说,这种情况下本王怎么可能会选你,除了本王,你还有谁呀!” 萧昀终是叹息,“机会给到皇弟,你不要那便是你的事。” 眼见萧昀起身,萧奕脸上依旧保持那抹嘲讽笑意,“嘴还真严,叫秦熙小心些,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萧昀闻声,眸色微寒。 “怎么,就不兴本王知道你一点秘密?” 萧奕眼波流转,魅色无边,“谁能想到,在世人眼中与曹府势不两立的秦熙,居然在背后支撑着曹嫔生下的皇子,你们耍的一手好猴!” “如果秦熙是马,你在他面前还称不上骆驼。”萧昀在这一刻,有些动怒。 “不是本王,是温御。” 萧昀沉默片刻,“歧王既然有了选择,你我……”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 看着萧昀背影淡出视线,萧奕脸上笑容渐渐散去,薄唇紧抿,眼中迸射绝顶悲愤的目光。 砰- 桌案震断时,一支飞镖从那抹紫色袖口掉到地上,发出清脆声响…… 人生得意,莫过心想事成。 魏思源那日便从魏府老夫人手里得到伯乐坊四成股,接下来几日,她对魏思源的态度越发好,时尔带他一起入伯乐坊,更在魏思源有兴致时褪尽衣裳,极尽温柔。 终于在外人看来这夫妻二人琴瑟和谐的时候,温弦故伎重演,用红绿豆子的把戏让魏思源心甘情愿将四成股转给自己。 得到伯乐坊四成股的温弦十分欢喜,大白天离开魏府,带着契约去了醉月轩。 四成股,是她成为景王妃的底气。 此时醉月轩,宁林正百般无聊的吃葡萄。 宁林喜欢吃青色水晶葡萄,而且喜欢剥皮吃,他自己又不会剥,怎么办? 于是他把醉月轩最会剥葡萄皮的蕊儿给叫上来帮他剥。 蕊儿当然以为这是个机会,过程中极尽佻薄,直到宁林忍无可忍警告她,好好剥! 他就想吃葡萄,不想杀人! 桌边,蕊儿将剥好皮的葡萄肉乖乖送进宁林嘴里,正眼都不敢瞧向宁林。 宁林最近也闹心。 他倒是替尊守义找到体内有忘魂蛊幼蛊的人,可同时母蛊被郁玺良发现,他要把小丫头从幽南苑抢过来送去于阗,那老东西岂不暴露了! 送肯定是不能送,他现在很想把母蛊给弄死,毕竟郁玺良守的紧,母蛊继续呆在景王府会很危险。 当年蛊患的案子太轰动,这罪他可背不起。 “王爷,葡萄……” 蕊儿在受宁林警告后十分规矩,这会儿起身撅腚把碧澄澄的果肉隔着桌子举过去,身体尽量保持距离。 宁林刚把果肉吞到嘴里,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二人惊声望过去,只见温弦就站在门口,脸上笑容还没绽放就已经凝固。 宁林看到温弦,唇角微勾,“侄媳怎么来了?” 温弦冷着脸走向桌边二人,刚刚入门前迫不及待掏出来的契约被她塞回袖兜里。 “你在做什么?”温弦没理宁林,眸子落在蕊儿身上,冷蛰开口。 蕊儿如坐针毡,她最倒霉,没吃到鱼还惹一身腥! 宁林笑了笑,“蕊儿过来帮我剥葡萄皮,侄媳要不要吃,本王叫蕊儿帮你剥?” 就在温弦想要拒绝时,外面突然传来嘈杂吵闹声。 房门再次被人推开,这次进来的是一堆人。 为首那人一身官袍,步履生风,眉目俊朗,乃是这大周朝新生小辈中的佼佼者,大理寺卿宋相言,与其一同进来的还有大理寺官衙的衙役。 宁林瞧着眼前阵仗,纹丝不动坐在那里,微微一笑,“好外甥,这种地方岂是你能来的,要叫长公主姐姐看到,还不打折你两条腿!不……有可能打折三条,毕竟我那位姐姐出了名的泼辣,教训儿子也没个轻重。”
小伙伴们搜索‘咪咕杯’依旧可以继续**,坚持到30号结束,拜谢~~ 第六百二十四章 你用力想! 面对宁林揶揄,宋相言倨傲抬了抬下颚,“你那位姐姐出了名的泼辣你去找你那位姐姐说,与我说这些,并不能让我改变抓你姘头的决定。” 宁林微挑眉梢,很是认真解释道,“什么叫姘头,本王尚未婚娶,身边红颜都是知己。” “是我错了。”宋相言大大方方道。 宁林对宋相言的认错态度很满意,“知错就好。” “景王尚未婚娶,魏少夫人却为人妇,所以当姘头的那个人是景王你,温弦只能说是你相好,那么,本王郑重告知景王,我现在要抓你相好回大理寺受审。” 宋相言音落抬手,立时有两个衙役冲上来抹肩头拢二臂将温弦给扣了! 温弦直到被衙役叩住还没反应过来,“王爷!” 宁林板起脸,“宋大人,拿贼拿赃,捉奸在床,你动魏少夫人的理由就是因为她突然出现在醉月轩本王屋里?” “本官也的确没想到,景王殿下有这种癖好……”宋相言瞧了眼蕊儿,“一龙双凤?还是……” 温弦闻声脸色‘唰’的红到脖颈,愤怒低喝,“宋相言,你怎么敢把我与这下贱货比!” 宋相言瞥向温弦,冷哼道,“你又算什么好货色。” 一直站在桌边没吭声的蕊儿忽然觉得,人还是无欲无求比较好,她非要过来剥这葡萄皮干什么,装肚子疼不好么! 宁林微微眯起了眼睛,“宋大人,抓人总得有个由头,你凭什么抓本王侄媳?” “凭她私下买通千手到鸿寿寺散播谣言,诬陷礼部尚书沈宁。”宋相言明知道这件事与温弦无关,可谁让这件事与温宛有关,律法固然神圣不可侵犯,但这件事与律法无关。 单纯是他想帮温宛,想给她撑腰。 哪怕这件事已经与他的信念有所悖逆,可是没关系,他可以改一改自己的信念。 “宋相言,你诬陷我!我什么都没做!”温弦听到宋相言的话,愤怒大吼。 宋相言只觉耳畔聒噪,皱皱眉,“把魏少夫人从正门拉出去。” 就在衙役强行拖拽温弦时,宋相言看向一直站在桌边的蕊儿,“你,去送一送。” 蕊儿,“……” “把魏少夫人送去天牢再回来,这里头就没你什么事儿。”宋相言威胁的如此直白,蕊儿当下就明白了。 “王爷……王爷!” 温弦怎么可能从正门走! 她每次见宁林都是从醉月轩后门进来再走直通三楼的暗门,若然这般大摇大摆从正门走出去,岂不坐实自己与宁林的事,名声就彻底完了! 宁林神色冷下来,“宋大人,过分了。” “魏少夫人雇佣那几个千手的证据在大理寺,景王若不相信可同去。”宋相言微挑眉峰,摆手示意衙役拉温弦出去。 直到温弦被拉到房门宁林都没开口,她情急大吼,“王爷, 伯乐坊四成股在我手里!” “本王会奏明皇上,以监审身份再入大理寺。”宁林神色冷漠看向宋相言,缓慢而清晰道,“宋大人,好走不送。” 宋相言瞧了瞧宁林,没说话,就只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醉月轩门外早已围满看热闹的百姓,烟花之地出八卦,尤其还是东市顶顶有名的醉月轩。 这会儿衙役们押着温弦从里面走出来,外面百姓开始窃窃私语。 宋相言给衙役们一个眼神儿,他二人立时停下脚步,温弦也就被生生扣在醉月轩门口,蕊儿则一步不离站在她旁边。 醉月轩老鸨是个四旬年纪风韵犹存的女人,她深知宋相言在皇城的身份跟地位,好生好气过来,“小王爷就抓一个人,派过来五辆大理寺马车,这阵仗可有点儿太大。” “没办法,抓的不是一般人。” 宋相言挺身立在醉月轩前,下颚微扬,与老鸨说话看的却是面前围观百姓,“老鸨以后看好自己的人,与伯乐坊东家抢男人,怕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老鸨是聪明人,她知道这事儿与醉月轩无关也不争辩,只点头哈腰,“小王爷说的是。” 温弦气结,挣扎着想要走,奈何衙役押着她根本动弹不得。 既然围观百姓都看清温弦模样,宋相言这才叫衙役把温弦领去马车,走下台阶时朝三楼举手握拳,朗声高喝,“景王殿下不送!相言告辞!” 三楼雅室里,宁林听到宋相言在底下大喊的那一句哭笑不得。 还是个孩子啊! 在温弦就要登上马车时,忽有一人出现在众人视野。 宋相言当即叫衙役放行,那人几乎奔到温弦面前,双目紧盯住眼前女子,噎喉不语。 温弦脸色略白,“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句话该我问你。”魏思源看了眼马车对面的醉月轩,目光回落到温弦身上,“你来这里做什么?” “宋相言诬陷我找千手坑害沈宁,我自然要找人替我讨回公道!”温弦言辞冷厉,眸子里尽是怒火。 谁也不是聋子,宋相言当即走过去,似笑非笑,“魏少夫人呐,本官可是先去的魏府,没抓到你才打听到你在醉月轩,这先后顺序你可别弄反了,那位姑娘你说,谁先去找的景王!” 蕊儿表情无辜,她只是个剥葡萄皮的。 “回大人……” 啪- 没等蕊儿开口,温弦一个巴掌扇过去,“闭嘴!” “是魏少夫人先去找的景王,大人去时王爷正想让奴家给少夫人剥葡萄皮……”蕊儿捂住脸颊,实话实说。 “你大胆!”温弦再欲动手时被衙役拦下来。 宋相言十分满意点点头,“你回罢!” 蕊儿朝其俯身,捂着脸跑到老鸨身边。 人群里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 “当初他们传景王跟魏府这位少夫人有染的时候我还不信,这回由不得我不信呐!居然躲在屋子里吃葡萄?还叫别人给她剥葡萄……人家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两女一男唱的是什么戏?” “唱什么戏你想啊!你用力想!” “不会吧!好歹也是御南侯府养女,前宰相府的少夫人,能跟个烟花女子一起伺候王爷?” “……” 人群里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那些不入流的话就像钢针一样刺进魏思源心里,痛至肺腑,深入骨髓。 第六百二十五章 休书 温弦自然也能听到那些闲言碎语,她愤怒冲向人群却被衙役拉住。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你有没有做过?”魏思源挡在温弦面前,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眼睛闪出那一点点微光,是他最后的希望。 温弦纵使心虚,仍然强声道,“当然没有!” “没有为什么这些人都在说?为什么你会从醉月轩里走出来!为什么你出事会去找他!他又为什么要帮你!”魏思源不是傻子,他一直都知道有,只是他不愿意去相信。 所以他宁可搬去翰林院钻研学问,也不想在面对温弦的时候承受她背叛自己这个事实带来的伤痛。 他真的很爱温弦! “你朝我吼什么!我想找景王帮我当然要进醉月轩!谁不知道景王在这里,有什么问题!”温弦气急败坏,仿佛无理取闹的那一个是魏思源。 看着温弦脸上冰冷厌恶的表情,魏思源颓废后退两步,“那为什么,你在与我行床笫之欢时叫的是景王名讳?” 围观百姓一片唏嘘,温弦猛然一怔,“魏思源……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温弦,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把伯乐坊那四成股转还给我,过往一切我都能既往不咎,我还当你是魏府少夫人,如何!” 马车对面,宋相言闻声皱了皱眉,下意识扭头看向醉月轩三楼。 窗户欠了个缝儿,他没看到宁林。 温弦朝魏思源使的伎俩也是缺德,红豆绿豆一捏,魏思源乖乖就 把契约签好了。 温弦愣住,她没想到事情暴露的这样快,她才诓魏思源签下契约,契约两份,一份被她留在魏府,另一份就在她袖兜里。 “弦儿,只要你把股成还给我,我……” “伯乐坊四成股是你心甘情愿转让给我,可不是我逼你的!”温弦忽然发狠,目光闪出冷戾,“既然你已经给了我那就是我的,既然是我的,何谈‘还’字?” 魏思源深深凝视眼前女子,真的不认识了,靠着美好回忆坚持的爱慕跟喜欢也都随着温弦此时此刻的嘴脸磨灭的一丝不剩。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心像刀子一样被人刮着,魏思源终究不再自欺欺人,“不打算还是吗?” “是不打算给!”温弦无比强硬开口,进而转身。 她真是厌恶极了周围人看她的眼神跟对她的指指点点,“不是去天牢么!还不走!” “温弦。”背后传来魏思源的声音,温弦懒得回头。 然而看热闹的宋相言不点头,衙役们直接挡在马车前沿温弦根本上不去马车! “你还要……” 温弦转身一刻,一张纸从她面前飘落。 “伯乐坊股成我可以不要,只是你我夫妻情分,到此为止。”魏思源将休书扔在地上,转身离开。 第一次,在他与温弦之间,是他选择先转身…… 看着飘落在地上的休书,温弦只觉肺腑一阵窒息。 她不在乎与魏思源的这段姻缘,她根本没有一日喜欢过这个男人。 可她在乎先提出来的那个 人不是她,不是她提出和离,而是魏思源提出休妻。 口口声声说喜欢她,却让她在这么多人面前颜面尽失! 温弦毫不留恋抬脚,狠狠踩向那纸休书,“魏思源,你别后悔!” 热闹看的差不多,宋相言朝衙役使了眼色,两个衙役心领神会,当即将温弦扯上马车。 原本打算用五辆大理寺马车替温弦撑撑场面,可既然戏都在醉月轩门前演的差不多,宋相言自然没必要无端耗费这个人力物力在温弦身上。 随着醉月轩人流散尽,宋相言走上马车前朝斜对面一间茶楼看过去。 他知道,温宛在…… 皇宫,密室。 自打入密室,一经许久没闻过酒香,所以当周帝拎着一壶酒出现的时候他都没用周帝叫自己就醒了。 周帝走到机关处,打开束缚一经手臂的桎梏,之后将酒跟盘子里的肉一并搁到平板上,“大师对秦熙知道多少?” 一经拿起酒壶,酒入樽杯,色泽清亮。 他低头,嗅过之后十分肯定道,“秋露白,十年酿。” 周帝坐在一经对面,脸上没有丝毫惊讶表情,“大师不尝尝?” “贫僧不喝酒。”一经将酒杯摆到平板一角,之后端过托盘里的混杂在一起的几道菜,拿起筷子第一口吃的是水晶肘子。 “酒肉不分家,一经大师说不会喝酒?”周帝笑一经虚伪。 一经边嚼肉边解释,“与皇上说个秘密,贫僧虽然不会喝酒,但会闻酒,像这种十年酿 的秋露白,我大概闻上半个时辰就会醉。” 周帝看着面眼前一本正经,倒不像是在说谎,“一经大师的这个秘密倒很特别。” “这个不是秘密,贫僧想要告诉皇上的秘密是,先帝真是不怎么听得懂经文。” 提到先帝,一经自然而然搁下筷子,“良太妃一心向佛,先帝一心向着良太妃,爱屋及乌便有了贫僧,为了能与良太妃有共同爱好,先帝让贫僧一遍一遍在他身边念诵经文,在人前,先帝时而颔首时而摇头,仿佛听的懂,在人后,先帝就只有摇头,先帝与贫僧说,贫僧念的每一个字他都认得,连在一起莫说听,看都看不懂……” 周帝拎着酒壶,静默无声坐在那里细细聆听。 父皇,是他在这世上最敬重跟崇拜的人,从某方面讲,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父皇的认可。 “后来有一次,先帝与战幕跟温御拼酒,贫僧闻着酒味儿就醉了,之后倒背经文,偶然即是必然,至此之后先帝仿佛发现贫僧的新技能,每每入寝宫都要求贫僧闻醉酒再去给他念经。” “为什么?”周帝不解。 “贫僧正经念经先帝听不懂,那有可能是先帝的问题,但若贫僧倒念经文先帝听不懂,那一定是贫僧的问题,那样先帝就能睡个好觉。”忆想当年,一经心中感怀。 周帝沉默片刻,“大师是想告诉朕,父皇偶尔也会自欺欺人?” “贫僧想告诉皇上我真不 会喝酒,只会闻。”一经想了想,“出家人不打诳语这句话皇上未必会信,但贫僧总不致于欺瞒先帝。” 周帝,“……大师不知道朕的时间很宝贵么?” “贫僧的时间倒没有那么宝贵,可若皇上不在半个时辰内把该说的话说完,贫僧可就醉了。”一经重新拿起竹筷,大口吃肉。 ","downloadattribute":"1","onlycontenthide":"0","prechapterurl":"/r/508419863/546430401.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3&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wap.cmread.com%2fr%2f508419863%2f546543416.htm&vt=3&ftltype=1&onlycontenthide=0","chapterid":"546543416","summaryurl":"p?bookid=508419863","nextchapterurl":"","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 第六百二十六章 心目中的太子 周帝看着一口一口吃肉的一经,想着一经刚刚说的那些话,这与印象中的父皇并不相同。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在他记忆里,父皇从来不苟言笑,对他要求亦十分严格,他很少会得到父皇赞赏,除非做到最好,没想到父皇与一经跟战幕还有温御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那样随意,还可拼酒,还可倒背经文。 他竟,好生羡慕。 “秦熙这个人,大师怎么看?”周帝摒弃心中怨念,回到最初那个问题。 一经嚼着肉,抬头看向周帝,“好端端的,皇上怎么会问到他?” “朕从来没想过,他会去帮四皇子萧昀夺嫡。”周帝紧盯住一经,眉目渐深,“在朕看来,萧昀一直都在依附歧王,没想到,他一直都凌驾在歧王之上,这孩子城府够深。” “秦熙如果助萧昀,则说明当年平幽谷一战,曹休知道自己是饵。”一经并没有多惊讶,他之前听温御提过此事,而秦熙暗助萧昀这件事还是温御从萧臣口中得知,现在看,萧臣比他想象中厉害。 不错不错。 “至于萧昀,他显然不是皇上心目中的太子。” 非常突兀的一句,周帝微微怔住,片刻回神,“朕早已立桓宇为太子!” “萧桓宇也不是。” “也不是什么?” “也不是皇上心目中的太子。” 一经被抓到这间密室有段时间,这段时间里他仔仔细细想过一件事,皇上既然那么在乎先帝密令,在乎先帝对他以及对大周朝未来 的掌控,那么他在乎的人里面,除了温御一定还有战幕。 先帝让战幕当周帝的老师,周帝少年得子,萧桓宇到了求学的年纪,周帝经先帝准予,请求战幕继续教导他的长子,也就是未来极有可能成为太子的萧桓宇。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这件事在当时顺理成章,现在看来,周帝在将战幕调派给萧桓宇当老师的时候,萧桓宇就已经不是周帝心目中的太子了,哪怕没有密令。 而先帝之所以同意,只怕是为密令作准备。 战幕当然不是密令者,但他忠于先帝,于是先帝理所当然相信在知道密令存在后,战幕一定会放弃萧桓宇,这个在萧臣称帝道路上最大的阻碍。 先帝英明,一切都做了最好的安排。 唯独,那个叛徒…… “大师说笑,萧桓宇若非朕心目中的太子,朕为何要立他为太子,又为何让战军师坐阵太子府。”周帝不以为然。 “皇上称战幕为战军师而非老师,足见在皇上心里战幕始终不是自己人,战幕如果不是自己人,他带出来的太子又岂是皇上心目中的太子。”一经冷静分析,字字句句说到周帝心坎儿里。 好在一经已是阶下囚,周帝倒也不甚在意,“那在大师眼里,谁才是朕心目中的太子?” “先说棋局里剩下的几位皇子,皇上眼睁睁看着三皇子萧尧掣肘于太子府都没帮一帮,可见不是萧尧。” 周帝沉默不语,静默看着一经。 “皇上刚刚震惊于 秦熙会助四皇子萧昀,若是在意,这件事岂会逃过皇上一双龙目,显然四皇子也不是,歧王母妃是晋国郡主,本身又早早被封了王,前段时间又得朔城封地,在知道歧王死讯时皇上没有任何悲伤之态,可见在皇上心里,五皇子的命不过尔尔,至于魏王殿下,如果不是为钓鱼,皇上巴不得他早点死。” 一经忽然停下来,沉默数息之后继续道,“如此就只剩下二皇子跟六皇子,二皇子体弱多病常年呆在避暑山庄,六皇子母亲是宫女出身且他本身癖好怪异,时常男扮女装不学无术,可谁又能保证,这不是他的保护色,就像四皇子以‘弱’示人不就把歧王骗了么!” 周帝始终没有开口,在一经这番分析之后起身走过去,把平板上的饭跟酒全部收走。 一经也很配合,双臂重新落在扶椅上,机关再启,双臂被玄铁箍住。 周帝离开,密室铜门闭阖。 一经陷入更深的沉默。 二皇子,还是六皇子…… 午后阳光正暖,缕缕光芒穿透窗棂落在金石玉器上,衬的整间屋子光彩照人,些许刺眼。 温宛独坐在金禧楼里,等一个人。 随着房间开启,那个人走进来,满身颓废坐到对面。 是魏思源。 宋相言抓捕温弦的时间跟地点都是温宛事先安排好的。 有句话叫事有异常必为妖,打从温弦对魏思源态度转变开始就有消息传到温宛耳朵里,于是她叫当初魏沉 央留在魏府的眼线细细打探,方知魏老夫人将伯乐坊股成给了魏思源。 那眼线暗中跟踪冬香,她又知红绿豆子的事。 宋相言抓捕温弦之前,温宛找到魏思源,二人逼冬香说出事实更找出那张被温弦藏在抽屉里的契约。 温宛和盘托出,让魏思源自己选择。 魏思源只道温弦若然肯把股成还给他,他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 结果就是那般。 “是我错,初时以为温弦嫁给你能消停些。”温宛抬手给魏思源斟了一杯酒,“没想到她野心太大,居然把手伸到伯乐坊。” 魏思源直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不善酒,烈酒入腹,喉咙火辣辣的疼,“我想不通……” 魏思源爬在桌上,哭出声音。 温宛看着她,想到前世的自己,她也想不通。 哪怕过了一世,哪怕她用斗米恩升米仇解释,可骨子里还是想不通,多大的仇,以致于温弦到杀人害命的地步! 作为过来人,温宛没劝魏思源,感情这种事多半需要自己想通,别人再怎么劝都没有多大意义。 她静静坐在桌边,看着魏思源大口大口灌酒,嘴里喊着温弦的名字,眼泪鼻涕一大把,哭的伤心至极,这应该是真爱无疑,只可惜魏思源爱了一个披着人皮的豺狼,半点感恩的心思都没有,休妻的结果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其实这一世温弦如果能与魏思源好好过日子,规行矩步,安分守己,她大可不去计较 前世之殇,与之老死不相往来也就算了。 可她非但没做到,还净天儿回御南侯府搬弄是非,更靠上景王意欲借力对付御南侯府,这样的隐患真的是要朝死里收拾……
还有两天哟,投票截止30号,小伙伴们坚持一下下~~感谢感谢~~ ","downloadattribute":"1","onlycontenthide":"0","prechapterurl":"/r/508419863/546543416.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3&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wap.cmread.com%2fr%2f508419863%2f546564447.htm&vt=3&ftltype=1&onlycontenthide=0","chapterid":"546564447","summaryurl":"p?bookid=508419863","nextchapterurl":"","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 第六百二十七章 宛宛说的十分有理 魏思源喝了整整两壶酒,到最后趴在桌上昏睡不醒。 温宛这才招呼殷荀把人叫过来。 房门开启,穿着黑色斗篷的魏沉央走到桌边,她看了眼自己兄长,终究还是心疼。 “得与你说件事。” 温宛在魏沉央坐下来的时候缓声道,“当初要不是我用了些手段,温弦可也嫁不到你们魏府。” 魏沉央听罢,瞧了温宛一眼,“那当初我问你时你还不承认?” “你可没问我,你连怀疑都没怀疑我。”温宛表示无辜,“那时魏公子真的喜欢温弦,我也是真讨厌她,想着把她嫁到魏府,凭她的本事怎么也斗不过你这个小姑子,就那么有心无胆过一辈子……后来的事,非我所愿。” “落难见人心,父亲去世后我看透太多人情冷暖,跳出夺嫡怪圈站在局外,我才发现太子府也未必就能走到最后,父亲的死令太子府主动放弃魏府,否则这一路走下去,我只怕越陷越深,到最后抽身都难。”魏沉央脸色渐柔,声音一惯清冷。 “所以你才让我,不去计较温弦手里那四成股?”彼时温宛与魏沉央提过,若将红豆绿豆的事暴出来,温弦断不会得手。 “先斩断魏府与伯乐坊的联系,彻底从夺嫡之争里抽身出来,至于伯乐坊,我要的可不是四成股。”魏沉央瞧了眼温宛,“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知道。” “这次回来,我主要是想与你亲自说一说商帮的事。”魏沉央遂将自己入徽州之后的事如实相告。 以项庸为商帮副商主,宛南商帮已在徽州正式成立,商帮成员已有二十五位,基本都是魏沉央与项庸各方奔走劝入的成员,其中富豪排行榜内人物占五位,魏沉央与项庸在列。 此番魏沉央回大周皇城一是将商帮进展如实告诉给温宛,二来皇城多显贵,她希望可以壮大商帮成员。 值得一提的是,魏沉央作为商帮发起人亦是副商主之一。 温宛自然是商主,只是商帮成员并不知道。 听过魏沉央介绍,温宛即刻叫殷荀取来纸笔,在上面写下此前萧臣介绍给她那几位富商的名字,这些人她接触过,对于商帮之事皆有兴趣,由魏沉央暗中接洽入商帮。 除此之外,温宛亦替玉布衣跟万春枝报了名。 至此,大周朝未来最大商帮的雏形已经形成…… 萧臣出现在歧王府的时候,萧奕正在主卧房里吃鱼。 房间里没有小倌,独他一人。 紫色内衫半敞,露出精壮身子,墨发随意披散,自然垂到身前。 萧臣不止一次从温宛口中听到她对眼前这位兄长的夸赞,邪魅俊颜,风华无双,越看,越叫人自惭形秽。 偏生这样好看的人,不喜欢女人,和男人。 小倌也不过是试鱼有没有刺的工具而已。 萧臣无声坐到对面,自怀里取出一个黑色瓷瓶。 萧奕就跟没瞧见屋里多了一个人似的,自顾吃鱼。 “皇兄不是说,以后都不再吃鱼了?”萧臣看了眼盘子里的鱼,清越声音带起一丝质疑。 萧奕还在吃,他肚子里还有气! 片刻,本该去夹鱼的筷子停滞在半空,他抬起头,眼睛气到鼓起来,脸上表情极是冷傲,“鱿鱼算是鱼?” “白马不是马?” 空气瞬间安静,萧奕随即冷笑,“这就是你认错的态度?” “皇兄不妨教教我,我照做。”萧臣虔诚道。 “你不该先与本王说声对不起?‘私兵案’跟‘宿铁案’是你故意引本王与太子府鱼死网破,刺杀案是你故意引诱太子府发现萧昀这个隐藏的劲敌,你还在大理寺公堂逼本王起死回生解自己困境!你自己说这里哪一桩哪一件你没把本王当棋子!” “若我将皇兄当棋子,朔城荒林里发生的就是另一个故事。”萧臣面对萧奕,“我早知太子府逼皇兄离开皇城是想钓鱼,亦得到消息萧昀已经开始动作,这件事我若不插手,皇兄没有命走出荒林。” “可萧昀临时改意,他真正诬陷的人是你!你若不插手,倒霉的不止我一个!我若真死,哪来的大理寺起死回生,你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可我并不知道。”萧臣一字一句,缓声道。 “那又怎么?” “那就说明这场阴谋里,我在不知道萧昀想要诬陷我的前提下仍然出手,救的是你。” 萧臣继续道,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朔城是我的地盘,我若只当皇兄是棋子,什么样的死法不能给皇兄安排上,打太子府跟萧昀一个措手不及,还致于把自己搭进去?” 萧奕冷笑,筷子在瓷碟里狠狠捅两下。 “谁是谁的棋子,谁又是谁的弃子,这变化万千的棋局皇兄说得清楚?”萧臣艰涩抿唇,“我又何尝不是这棋局的棋子,准确说,应该是弃子。” 萧奕搁下筷子,抬头看过去,“打从进门开始本王说几句,你说了几句,做错事还这样理直气壮,道歉是种美德,你觉得你现在美吗?” “原谅也是一种美德,皇兄现在就很美。”萧臣无比真诚道。 萧奕呆了数息,终是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将桌上萧臣摆在那里的瓷瓶拿到自己旁边,“没事你可以走了。” “皇兄就不问问那瓷瓶里装的什么?”萧臣显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萧奕露出惯常那副邪魅又洞察先机模样,瞥了眼瓷瓶,“没有这玩意,本王能轻易原谅你?” “还请皇兄代我向淑妃问好。” “贤妃薨逝,节哀。” 萧奕拿起叩在托盘里的瓷杯,摆到萧臣面前时提壶倒满酒,落壶提酒,自顾干了一杯。 萧臣亦举杯,饮尽。 “不醉不归如何?”萧臣主动倒满酒,又喝一杯。 萧奕原谅萧臣了,严格说他有什么资格怪罪萧臣,如同萧臣所言,这样纷繁乱杂的棋局,朝夕之间风云巨变,谁是谁的棋子谁又是谁的弃子,哪里分得清楚! “喝酒可以,你得还钱。” 萧奕告诉萧臣,当初在朔城温宛哭一场骗他一回钱,来回来去哭了好几场骗他不知多少回,这些萧臣得替温宛还。 “皇兄为何不与宛宛要?”萧臣颇为好奇道。 “她说她凭本事骗的钱,为什么要还!”萧奕提壶,边倒酒边吐槽,“那么厚的脸皮,本王从来没见过!” 萧臣不以为然,“臣弟觉得,宛宛说的十分有道理。” 萧奕,“……” 要么说萧臣跟温宛能干大事呢! 第六百二十八章 谁见谁恶心 温弦入狱,最着急莫过李氏。 酉时左右,徐福驾车停在天牢,温宛带着李氏急匆走下马车,有宋相言的令牌,温宛直接叫狱卒带路,二人来到关押温弦的牢房前。 温宛真是特别佩服宋相言,他能想到把温弦关押在沈宁跟戚沫曦旁边真的是用心良苦了。 “弦儿!”李氏看到角落里的温弦急忙跑过去,双手抓住铁栏瞬间红了眼眶。 温宛瞥了狱卒一眼,狱卒当即解锁打开牢门。 李氏进去后温宛拎着李氏带的饭菜也跟着进去,隔壁牢房里,沈宁跟戚沫曦看到这一幕就知道来活儿了! “弦儿你受苦了!” 直至李氏走到温弦身边蹲下来,温弦这才慢慢睁开眼睛,她没想到第一个来探监的会是李氏,在她认知里最先来的应该是景王,莫说景王是真喜欢她,就算没有那么喜欢,自己手里攥着伯乐坊四成股景王也不会放弃她。 其次该是魏思源,如果说景王没有那么喜欢她,那魏思源就真的是爱她到不能自拔,醉月轩前抛下休书不过是因为男人所谓的面子,等他稍稍冷静下来一定会痛哭流涕来给她认错! 温弦眼眸掠过在她面前哭哭啼啼的李氏,看向温宛,“长姐恨我,干脆找人杀了我,何必大费周章叫宋相言把我抓到这里!你这么做就不怕别人笑话咱们御南侯府手足相残!不怕伤了母亲的心!” 温弦的声音太过尖锐,听着刺耳。 没等温宛开口,隔壁沈宁无比惭愧走过来,“我刚刚与弦儿解释那么久,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这里面的事太复杂,我即便与她说我跟沫曦还有她都是遭了暗算,她就是不信,硬说是你害她!” 温宛朝沈宁点点头,转尔看向温弦,“妹妹现在可以不信我,只等结果出来妹妹总会相信事实。” “事实就是有人想动沈宁,你跟宋相言合计好拉我给她背黑锅!”温弦怒极起身,想要冲向温宛。 幸有李氏拉住温弦,“弦儿你这次真是错怪你长姐了,刚刚宛儿带我去找过宋小王爷,宋小王爷说他也是没办法,而且他看在你长姐的面子说肯不会叫你在天牢里受委屈,也一定能为你洗脱罪名!” “我没罪!有罪的是沈宁!”温弦怒极,狠戾瞪向李氏,“她跟宋相言是一伙的!他们在唬弄你呢!” “宋小王爷是大理寺卿怎么可能唬弄我,弦儿你别急,有话好好说,咱们坐下来慢慢商量!” 来时路上,温宛早就想好一套说辞事先给李氏交过底,李氏也只道一切都是温弦误会,再加上这段时间温宛在她面前的表现以及对君庭的照顾,李氏自然是信温宛多一些。 “天牢里饭菜难吃,母亲亲手给你做的菜……” 眼见李氏从温宛手里拿过竹篮,把饭菜都朝外面摆,温弦气盛怒踢瓷盘,饭菜洒了一地,热汤溅到李氏手背,顿时一片红肿。 温宛当即扶起李氏,“婶婶!” “温弦,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不仅被人冤枉入狱还被魏思源当众休妻,可这与婶婶无关,你不知道婶婶在府里急成什么样子,而且我告诉你,哪怕你再误会我,我都会看在婶婶的面子上救你出去!” 旁边,戚沫曦一直没得着机会开口,这会儿机会来了。 “我都跟她说了,被人休了怕什么,凭咱们妹妹这长相以后能找个比魏思源更好的!魏思源不要那是他的损失!” 沈宁不禁扭头看向戚沫曦,暗暗佩服了一下。 刚刚戚沫曦可不是这么说的。 ‘人长的贱才会被贱人惦记!’ 当时沈宁以为戚沫曦说的是温弦长相不太讨喜,很显然她低估自己这位三姐说话直白的程度,长的贱的人是宁林,贱人是温弦。 ‘也就你这种贱人放着魏思源那种老实人不要,摸爬滚打朝宁林身上贴!好在魏思源休了你,要不然还不知道得被你这种贱人祸害成什么样!贱人凑一双,以后你就跟宁林过,互相伤害总好过伤害别人!你可千万伺候好宁林,他要再不要你,你就是烂泥潭里一只臭泥鳅,谁见谁恶心!’ “婶婶你千万别生咱们妹妹的气,她现在心情不好,做事难免没有分寸,不过你放心,我们会照顾她。”戚沫曦‘安慰’完温弦,扭头安慰李氏。 李氏感动,“那就多谢你们……” “母亲你糊涂了!你看不出来她们三个是一伙的?” 温弦怒极想要把李氏拉过去,却被温宛先一步攥住她的手,“妹妹别担心,你有伯乐坊四成股,这就是你的底气,关键时刻这四成股也能救你的命。” “你休想!”温弦怒瞪温宛,她能不知道温宛的心思! 那四成股,谁也别想从她手里抢走! “弦儿,你这是怎么了,有事好好商量……” 温弦狠狠甩开温宛握在她腕处的手,正要与李氏大吼时,忽然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她也是被气糊涂了,温宛跟沈宁还有戚沫曦当着李氏的面来这一套,根本就是想挑拨她与李氏的关系! 这一直都是她惯用的手段,怎就没看出来! 呼- 温弦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长姐,我知道因为君庭跟紫玉的事你心里埋怨我,可也不必置我于死地吧?母亲在这里,现在只要母亲点头同意他们在一起,我以后再也不搞那些小动作硬生拆散他们!我也可以跟你一样祝福他们!” 温宛脸色微变,目光紧盯住温弦。 之前两次计划失败,温弦索性摊开了说。 “弦儿,你胡说什么呢?” 李氏狐疑看过去,“君庭跟紫玉?” 瞧着李氏那副震惊模样,温弦心底冷哼。 只要提及她亲生儿子,自己这个养女的处境立时就变得不重要了! 温宛转身,“婶婶别听妹妹胡说。” “长姐敢说君庭不喜欢紫玉?那为何当日我与母亲带紫玉去见李侍郎的时候君庭会在那儿出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君庭随军去朔城来来回回的路上,他们在一辆马车里!” 李氏震惊看向温弦,“君庭跟紫玉怎么可能!” 咪咕杯还在投票哟,明天最后一天,坚持一下小伙伴~~无以为报,骂了温弦…… 第六百二十九章 我不是来卖惨的 眼见温弦挑拨,温宛眸子扫过隔壁沈宁。 “弦儿妹妹,温君庭可是你的亲弟弟,你连自己亲弟弟都胡乱编排实在有些说不过去。”沈宁知道温宛的意思,这会儿温宛解释不如她们旁敲侧击,再加上她们可以胡说,温宛若现在否定一些事,他日不好解释。 “就是,我都听不过去!” 戚沫曦瞪大眼珠儿,“你怎么能说话只说前半截,温宛都跟我说了,去时温少行腿瘸了,紫玉得照顾温少行,回来的时候司马瑜腿瘸了,紫玉得照顾司马瑜,怎么难不成你还要君庭小可爱一路吃不好睡不好去照顾他们两个?亏得你还是君庭亲姐姐,温宛都知道君庭初次随军辛苦,刻意想办法让他做马车来来回回,你做什么了!你为这个弟弟做什么了!” 骂人得骂到点子上,戚沫曦在这方面拿捏的特别好。 温弦七窍生烟,正想反驳时温宛开口,“弦儿,你莫因为自己是养女就觉得婶婶偏心,婶婶用在你身上的心思可比君庭多,她不求你为君庭,为御南侯府做什么,可你也不能因为夺宠就这般!” “我哪般!” 双拳难敌四手,温弦一张嘴哪里说得过三位姐姐! 李氏有些难过,“弦儿,你少说两句。” “母亲信她们不信我?那你大可回去问问你的好儿子,是不是喜欢紫玉!”温弦真不明白李氏的脑子是怎么长的,狱里这三个女的正合伙欺负她都看不出来! 温宛终是转身,“我还是带婶婶先回去,等弦儿心情好些我们再来看她。” 李氏叹息,点点头。 温弦败了,她看着李氏头也不回跟着温宛离开,眼底瞬间溢出冰冷。 没有血缘哪来的亲情! 枉自己口口声声叫她一声母亲,她也配! 狱里,沈宁跟戚沫曦听到脚步声在尽头处消失之后,眼睛齐齐落在温弦身上,刚刚算是热身…… 在回御南侯府的路上,温宛注意到李氏有些心不在焉,便知她将温弦的话听进去了。 果不其然,李氏忽然开口,“宛儿,有件事我得与你商量商量。” “婶婶有事尽管说,但凡我能做到一定尽力。”温宛活了一世,她比谁都清楚李氏的性子,嘴碎心不坏。 “前段时间我给君庭物色几个姑娘,八字都我给要来了,与君庭的八字都相配,就是不知道哪个更好一点儿。” 如今李氏心里的确更倚重温宛多一些,人心都是肉长的,温宛对她怎样她心里清楚,尤其对君庭,也是没话说。 “好啊。”温宛笑着点头,“回头婶婶把那几个姑娘的名字告诉我,我找人打听打听,君庭的亲事可不能马虎了。” “好好好!”李氏满心欢喜点头,“还有弦儿……” “弦儿是我妹妹,我定会把她救出来。”宋相言与她说过宁林答应监审,就表示他会插手这件案子,温弦也不过是有惊无险。 她且先在李氏这儿,把功报了。 马车将到御南侯府,温宛隐约听到马蹄踢踏的声音,眸子下意识朝侧窗瞥过去,这一瞥温宛心里咯噔一下…… 走进御南侯府,温宛将李氏送到西院,主卧房灯火亮着,温谨儒这是没睡。 时间太晚,温宛没有进去问安,转身急急回了墨园。 这会儿墨园,紫玉正拿着一根粗棍,无比紧张躲在后门处,眼睛紧紧盯着被人拉到外面的铁锁,不时噎喉。 夜太静,唯独锁链哗啦哗啦的声音听的人毛骨悚然。 她知道大姑娘是与二夫人一起走的,所以不可能走后门回来,而且这个时辰不算晚,大姑娘就算一个人也不会走后门! 彼时紫玉正在池边收衣服,听到声音异样便过来了。 咔- 锁开了。 眼见后门被人从外面缓缓打开,一个穿着黑色袍子的男人从外面走进来,紫玉猛举木棍狠狠砸下去! 咔嚓- 粗棍断折,男人捂住自己受伤的肩膀转过身,四目相视,紫玉倏的扔了手里木棍。 “还好紫玉姑娘力气小些,不然李某这肩膀可就废了,握不动笔,写不了字,官职不保,回到府里受尽下人白眼,这一生潦倒至死,悲凉至极。”李无争儒雅斯文,与紫玉说话时脸上带着微笑。 紫玉,“……好像是你,夜闯民宅。” “所以我不怪姑娘。”李无争忍着痛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方盒,“这是谢礼。” 紫玉看到方盒像是想到什么,急忙跑开。 李无争诧异,却没跟过去,只在原地等。 片刻,紫玉跑回来时有些轻喘,她把之前那个纯金方盒拿过来,直接塞到李无争手里,“这个还你!” 李无争打开方盒,里面一对玛瑙耳环未曾动过。 “紫玉姑娘何必与我客气,这也没有多贵重。”李无争长的很白,除了三皇子萧尧,紫玉还没见过长的这样白的男子。 “大姑娘说无功不受禄,这不是该我拿的东西,还有,李公子为什么会有钥匙?” 见紫玉看向后门门锁,李无争也不隐瞒,“说来也巧,前夜我来找你时看到温县主从缝隙里拿出钥匙,你们把这钥匙搁的也太随意些,危险。” “大姑娘说防君子不防小人,若真有人要进来,没有钥匙也能进来。”紫玉淡声开口,之后看向后门,“夜太黑,李公子还是快走吧。” “我上次与你说想把母亲灵牌立到李家祠堂,我做到了。”李无争非但没走,转身坐到后门旁边的木墩上,“代价是被父亲狠狠打一顿。” 李无争说话时剥开肩头衣物,月光如银,落在李无争白皙肩头竟是触目惊心。 十几条鞭抽的血痕还没结痂,刚刚紫玉下手也是太狠,李无争肩头开始渗血,血往下流,没入衣襟,“有点儿疼。” 紫玉踌躇片刻,转回屋里去拿药跟白纱。 看到被紫玉递过来的药跟白色纱布,李无争失声浅笑,“我可没想过来卖惨,我是等背上伤好些才来的,刚刚你那一棒子……其实我是说心疼,这点伤不算什么。” 李无争说话时接过药跟纱布,“父亲替嫡母出气,说我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还是嫡母求情他才收了鞭子,他应该是爱嫡母的,所以才会那样护着嫡母,可如果真爱又为什么会有我呢?” 第六百三十章 姑娘可得负责 紫玉一心想撵走李无争,她不想再被误会,哪怕没有人看到,她也不想与这个男人扯上什么关系,可看到李无争那一脸生无可恋,终是忍了忍。 嘶- 药粉倒在肩头,刺痛陡袭。 李无争咬牙扯下左臂衣袖露出半个肩膀,那一刻紫玉忘了转身,那肩膀上满是鞭伤,密密麻麻! 看到紫玉震惊,李无争笑容惨淡,“姑娘这样盯着李某,我脸都红了。” 紫玉这才意识到自己该回避,不由转过身。 “嫡母与我说,她没想过母亲会死,为了证明她说的话,她把当年早早给母亲买的房屋地契全都拿出来,她说只等母亲生下我,就把母亲安顿过去,给她最好的生活,难产是意外。”李无争拿起紫玉给他的白纱,绕着肩膀一圈一圈的缠,“她让我原谅她,也原谅父亲。” 紫玉静声聆听李无争说的那些话,“那你……” “原谅啊!不然呢?”李无争将把纱布系个扣子,奈何一只手很难做到,“紫玉姑娘可否帮在下一个忙,实在系不上。” 紫玉犹豫片刻,转过身。 她走过去,从李无争手里接过白纱,小心翼翼系紧。 紫玉鹅蛋脸,五官清秀,纤细弯眉,长相不是惊艳但很耐看,第一眼平平,越看越觉得哪里特别,与众不同。 “姑娘把我身子看了,可得负责。”李无争不知道自己对紫玉是个什么感觉,初时因为八字特别和,娶来作妾也挺好,如今受了天大委屈想人找倾诉,竟然发现脑子里就只浮现出紫玉的样子,再无旁人了。 且不论爱与不爱,在他心里唯独与这个人呆在一起会让他没有压力。 紫玉系紧白纱原还想替李无争把衣服拉上来,听到声音后立时警觉看过去,一本正经,“看过身子就要负责,那你排不到前面。” 李无争脸色微变,却依旧维持那份儒雅,“姑娘还看过谁的?” “我家大少爷还有……”紫玉语塞,神色暗淡下来。 她把李无争衣服拉好,“李公子以后不要来了,也不要再给我送东西,我不会要,我也不会嫁人。” “还有温君庭?御南侯府的二少爷对不对?”李无争能坐到吏部侍郎的位子,心思细腻精明,初时在醉霄楼看到温君庭时他就知道事情不简单,直到那日在御南侯府前院再次看到,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紫玉微滞,后退半步时神色冷肃看向眼前男子,“李公子请回。” 李无争低下头,不疾不徐整理衣襟。 他噎了下喉咙,声音跟他动作一样缓缓,“紫玉姑娘喜欢温君庭?” “你别胡说!我只是个奴婢!”紫玉就像被谁踩了尾巴,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哪怕李无争都有些惊讶抬起头。 意识到自己失态,紫玉面颊通红,神色中透着难掩的慌乱,“李公子别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如果被谁听了去四处谣传,那可不是小事。” 李无争凝望紫玉,久久无言。 拐角处,温宛已经在那里站了许久。 她自西院急匆回来直接绕到拐角,本想走过去替紫玉解围,余光却在柴房屋顶的烟囱后面瞄到一人。 温君庭。 “奴婢怎么?奴婢不是人么!”这句话若换作别人说,或许是敷衍。 可李无争不一样,他的生母就是奴婢。 见紫玉不说话,李无争站起身,“如果你喜欢温君庭就该告诉他,若他不喜欢你……” “他不喜欢我。”紫玉忽然抬起头,含着泪的眸子毫无预兆撞进李无争眼睛里。 突如其来的心动,李无争身体僵住,一种麻酥感自心底冲上来连带胃都跟着痉挛一样控制不住。 他忽然移开视线,嘴巴有些干。 紫玉完全没有意识到李无争异样,把自己的情绪压下去,“李公子不要再来了,我只是个奴婢,你没必要把心思放在我身上,而且我……” “如果他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他,那你可以喜欢我吗?”李无争转回视线,静静凝视紫玉。 紫玉想都没想,“不……” “不是妾,是妻,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证,你若嫁我为妻,我此生都不纳妾。”李无争无比认真看向紫玉,“我并非只对你说,此事若然你点头,我明日便可到御南侯府向御南侯提亲,明媒正娶,八抬大轿。” 这一次,紫玉沉默了。 烟囱后面,温君庭手里紧捏着紫玉给他做的香囊,香囊上绣着黄色梅花…… 温宛被人打了一下,差点儿吓到她尖叫。 待她回头,正见温少行一颗圆滚滚的小脑袋。 温少行没开口,只朝温宛勾勾手指,温宛心领神会,悄悄转身回到前院。 “阿姐,这可怎么办啊!”温少行把温宛拉到东侧耳房,也就是他的房间。 是的,偌大墨园只有一个主卧,就是温宛的。 温宛父母的原话是,墨园本就是为温宛盖的,温少行只是一个意外。 “什么怎么办?”温宛狐疑问道。 “弟妹啊!你我的弟妹就要被别人勾走了!”温少行一本正经开口,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虽然李无争刚刚说的情话好听,可是阿姐,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不可信!你可别被骗了!” 温宛看了会儿温少行,“你当真希望紫玉嫁给君庭?” “阿姐你这么问……”温少行眨眨眼睛,“怪怪的呢!” “你不嫌弃紫玉是丫鬟出身吗?”温宛继续道。 温少行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丫鬟出身怎么了!” “丫鬟出身在婶婶眼里是绝对不可以做君庭妻子的,妾都不行。”温宛回来路上还在想这个问题,她之前与姑姑提及此事,上次入宫还与姑姑说,姑姑的意思是叫她等。 她可以等,就怕…… 吱呦- 房门开启,温君庭赫然出现。 温宛跟温少行双双看过去,三人无语。 要么说温少行脸皮厚呢。 他明明知道温君庭在外面全都听到了,仍然咧开嘴,“君庭你是什么时候从烟囱那儿跳下来的?” 温宛,“……” 咪咕杯最后一天,小伙伴们再坚持一下下,搜索‘咪咕杯’就可以投票啦~~ 第六百三十一章 脸上有脏东西 温君庭走进房间,反手带紧房门。 “长姐,你能不能……” 温君庭从来不是吞吞吐吐的人,可这会儿他话就只说了前半句,后半句噎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温宛跟温少行扯着脖子瞅过去,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后半句。 “算了!” 温君庭猛然回身,正要离开时外面突然传出声音。 “紫玉啊,没想到李侍郎你对那叫一个深情哟!他竟然会娶你为妻?还发誓永不纳妾,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男人!怎么就叫你给碰上了呢!” 李氏的声音! 耳房里三小只立时挤到窗前齐齐朝声音传过来的方向看过去,视线里,紫玉正跟在李氏身边,送她出门! “紫玉我可告诉你,这事儿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错过这么好的男人你一辈子后悔!要么说做人得本分,瞧你,本本分分在御南侯府做丫鬟,老天爷开眼才配你这么好的姻缘!” 李氏虽说没有尽信温弦的话,可心里总是嘀咕,偏巧回来路上温宛看到后巷里有人在钻后门的时候她也瞧见了,于是在温宛送她回西院之后李氏转身又从正门出去,悄悄到后门趴墙角,好死不死的,刚好让她听到李无争向紫玉求亲。 李氏原还担心紫玉真跟自己儿子有什么,现在看她大可不必有这样的顾虑。 院门处,李氏转身拉起紫玉的手,“紫玉啊,以后你嫁到侍郎府身份就不一样了,那会儿你见到的达官显贵比我多,届时你也替君庭留意留意。” “二夫人……”紫玉直到现在都没从震惊跟羞愧中缓过来。 她万没料到李无争准备离开的时候李氏会从后门出现,哪怕李氏没有斥责她深夜与男子单独相处,可她心里明白,有些事真的不可能了。 后来李氏与李无争说的什么她全然听不进去,她只知道自己在李氏眼里怕是连个本分的丫鬟都配不起,又如何…… “紫玉?” 听到李氏声音,紫玉勉强抬头,“二夫人什么事?” “你瞧你,心还在李侍郎那儿呢?我是说,等你嫁过去也替君庭物色几位名门闺秀,你也知道我要求不高,但以君庭身份相貌,怎么也得是三品以上大官家的千金,能在仕途上帮帮他。”李氏握了握紫玉的手,这方走出院门,“这事儿咱们可先说好了!” 紫玉只低头,朝李氏俯身。 待李氏离开,紫玉阖紧房门,转身时眼中落寞。 耳房里,温宛跟温少行同时扭头看向温君庭。 温君庭视线却一刻都没有从紫玉身上移开,直至紫玉身影消失他才低下头。 “君庭,这件事……” 温宛有些沉不住气,她想告诉温君庭别着急姑姑在想办法,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被温君庭截断,“紫玉的嫁妆算我一份。” 温少行忽然就不关心紫玉了,“你哪里有什么钱……” 温君庭未语,摔门而去。 温少行心里忽然长出一根毛毛草,一摇一摆刷的他心里毛毛的。 “阿姐,他那份嫁妆里有我一半的钱,到时你能不能还给我?”温少行好后悔,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温君庭保管钱财,这下好了! 他那些钱是用来买好吃的,不是随份子钱的! 温宛不语,双手背在后面,边摇头边叹气离开耳房。 “阿姐你摇头是什么意思?那我的钱……”温少行跟在温宛背后,却在行到门口时被门板挡住。 就在这时,温少行忽然想到一件事,当下打开房门却见温宛就在门外,朝他做了个‘嘘’的手势。 嘘就嘘罢! 温少行表示那我就不告诉你,你房间里也有人的事了…… 温宛回到自己房里,她倒不是很担心温君庭跟紫玉,姑姑办事一向稳妥,她也不担心沈宁跟戚沫曦,有温弦垫底,沈宁如何也摔不到地上。 她担心的是夺嫡之争的大方向。 内室房门开启,温宛闻到一股酒味儿。 窗户下面,萧臣独自坐在那里,眼睛朝她看过来。 温宛只是愣了一下,之后走过去,萧臣旁边有个垫子,温宛仿佛已经习惯了这种相处方式,坐下来,“王爷又喝酒了?” “与五皇兄一起喝的,我把他灌醉了。”萧臣忽然失笑,“没想到五皇兄醉酒之后是那个样子。” 温宛好奇,“什么样子?” “他当着我的面,把房间暗门打开了,里面竟然……那么大!足足挂着三百套紫色锦衣,大氅,还有长靴。”萧臣告诉温宛,那些衣服都是一样的。 温宛被这个秘密吓到了,“一模一样吗?” “一模一样。”萧臣重重点头,“然后皇兄就当着我的面一件一件的试穿,还问我喜欢哪一件,他可以忍痛送我一件,我没要。” “为什么没要?”温宛觉得若然是她,必须要。 白给的东西没用也得拿着,转手卖了还能值些银子,不值银子扔了还能听个响。 “我不喜欢紫色,我喜欢蓝色。”萧臣扭头看向温宛,“只喜欢蓝色。” 眼见萧臣眼神迷离,身体慢慢朝她靠近,温宛瞬间想到那夜深吻。 “王爷稍等。” 温宛没给萧臣亲过来的机会,起身走到床边拿出一个密封的瓷瓶,转回身坐下来,打开瓷瓶,“王爷喝一口。” 喝酒最好的状态就是半醉半醒的状态,一点都没醉,没办法酒壮怂人胆,醉到不省人事能干什么? 唯独半醉半醒时会让人把心里所想无限放大,再勇敢的付诸行动。 萧臣如何会拒绝温宛,他当即拿过那个瓷瓶,一口饮尽。 他将瓷瓶搁到旁边,转身继续刚刚未完成的动作。 温宛没躲,眼睛认认真真盯着萧臣,眨都没眨一下。 萧臣倾身,薄唇缓缓落下,奈何酒意瞬间消散,意识越来越清醒,清醒到开始脸红,心里不断发出异样的声音。 ‘借着酒劲儿释放出来的德行终究不会算到别人头上。’ ‘这是一个不要脸的臭男人。’ ‘萧臣你牙齿干净吗,刚刚塞到嘴里的鱿鱼丝薅出来没有?’ 终于,萧臣薄唇在几乎碰触到温宛的时候戛然而止。 萧臣无比尴尬轻咳一声,“你脸上有脏东西……” 第六百三十二章 那我晚会儿吃 温宛相信那瓶解酒药的威力,如果这样萧臣还要亲上来,那她不会客气。 好在萧臣没有给她动手的机会。 “歧王密室里除了衣服,没有别的吗?”温宛抬手抹过脸颊,宋相言与她说过一句话,给别人台阶下的同时就是在给自己铺台阶上。 凡事该较真儿较真儿,不该较真儿的时候敷衍一下就好。 “没有金银珠宝,也没有翡翠玉石,难得五皇兄不爱财。”萧臣彻底清醒了,清醒到他连胳膊与温宛贴在一起心跳都会忍不住加快。 温宛有些失望,以她现在跟萧奕的关系,完全能讹诈一丢丢。 改天试试,衣服也能卖…… “萧昀找过五皇兄,希望五皇兄能不计前嫌与他站到一处。”萧臣双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五皇兄没有答应他。” 温宛呵呵,“脸皮厚的好处就在于什么屁都敢放。” “我在黄泉界鬼叟那里弄到一瓶解淑妃体内剧毒的解药交给五皇兄,希望他能与我站到一处……” 温宛,“……脸皮厚也有脸皮厚的好处。” “我放的这个屁五皇兄闻着还可以,所以他答应我了。”萧臣侧眸,眼神里再无半分酒意。 他看了温宛片刻,视线转向桌上烛灯,“老师说他不负君恩,温侯也一定是,一经大师失踪两个月,隐藏在暗处的还有一个背叛者跟一个密令开启者,不管我有多震惊,都不得不接受密令存在,宛宛,我要放手一搏。” 温宛没说话。 “萧昀以我为敌,我自然要反击,好在他也害过你,所以哪怕御南侯府正大光明对付他也未必会让一些人将我与御南侯府联系在一起,这很好……” “魏王殿下可不可以先停一下?”温宛终是打断萧臣。 萧臣闻声,狐疑转眸。 “密令是先帝留给祖父的,不是留给我的,所以除了祖父,我包括君庭和少行哪怕是姑姑跟二叔,都没有帮助魏王殿下的义务。” 温宛迎上萧臣投过来的目光,面色沉静,一字一句道,“但是因为祖父,我们愿意优先考虑助魏王殿下一臂之力,前提是,殿下能给我们什么?” 温宛不是不相信萧臣,只是在跨过星辰大海之后她更相信钱,跟实实在在的利益。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萧臣无比真诚道。 这是他很久以前说过的话,从来都作数。 温宛笑了,她再也不相信这种话了啊! 不管谁说的! 温宛再次起身走到床边。 除了那瓶醒酒药,她枕头下面还藏了不少东西,譬如一纸契约。 她把契约拿给萧臣,上面清清楚楚写明,若有朝一日萧臣登基称帝,温御是功臣,敕封亲王,要有封地,温君庭与温少行一人掌兵部,一人要掌兵三十万,温谨儒为翰林院副院令,温若萱若在皇宫当受皇太妃礼遇,若不在皇宫,皇族中人不得追究。 萧臣仔细看着手中契约,轮到温宛时,是一张免死金牌。 免死金牌的后面还有具体标注,同时免罪。 这个是温宛从宁林身上找到的灵感,如果可以加上期限,她希望是一万年。 难得自己能靠上一位有可能成为未来君王的男人,不要白不要,虽然有些不好意思。 那就不好意思了。 “只是这些?”萧臣看过之后,微微扬眉。 温宛看了看萧臣脸色,又看了看那张契约,“这些还都算合理,魏王觉得呢?” 萧臣当下咬破中指,在契约上按下血印。 待契约回到温宛手里,顿时有了不一样的重量。 温宛把契约小心翼翼揣进袖兜,重新抬头看向萧臣,意识形态变得无比亲切,“王爷刚刚说暂时不将自己跟御南侯府绑在一起是对的,让战幕先去猜,以免咱们腹背受敌,不过对付萧昀这件事必须快刀斩乱麻,要等战幕反应过来,于你跟御南侯府不利。” 萧臣看到温宛眼睛里有了光芒,如星子闪耀,整个人神采飞扬。 温宛继续道,“萧昀背后站着秦熙,既然快刀斩乱麻,那我们直接朝秦熙下手,放眼朝中与秦熙分量相当且在局里的人除了祖父,还有一位……” 没等温宛说完,萧臣把话接过来,“三皇兄的外祖父,宁远将军孔威。” 听到名字,温宛愣住。 萧臣想到的人与祖父想的人,一样! 那夜之后,温宛一直没有去找祖父,还是祖父先找的她。 祖父在她面前表明心迹,先帝密令于祖父而言就是圣旨,他誓死都得完成,温宛也表示祖父的事就是她的事,祖父想萧臣登基称帝,她自然全力以赴。 祖父与她聊了很多,萧臣现下处境包括接下来应该做的事。 温宛起初觉得祖父应该直接与萧臣说这些,祖父摇头,他原话是,‘祖父在魏王面前有轻重,你就没有这样的顾虑。’ 温宛仔细揣摩之后理解的十分透彻,祖父在魏王面前不好谈的条件,她可以谈。 于是就有了那张契约。 既然萧臣已经说出孔威的名字,温宛也不故弄玄虚,“我想的人也正是孔威。” “只是,想要孔威帮这个忙不容易。”萧臣凝眸道。 温宛表示,“我们当然不能直接找孔威,而且这件事我们得从长计议,否则一击不中待到秦熙反扑,那时才棘手。” “三皇兄那里……” “这件事交给我。” 温宛挺了挺身,眸色坚定看向萧臣,“我有一个,很好的办法。” 萧臣不语,默默聆听温宛的计划。 在温宛这个计划里,前半部分温宛做,后半部分则由他来完成…… 温弦被抓第二日,宁林得圣旨监审此案。 大清早,宁林乘车来到大理寺,也没给人通报的功夫直接走去后院,那会儿宋相言正在后院练功,没有剑器,打的是一套拳法。 宋相言看到宁森出现也没停下来,自顾练习。 宁林也没叫停,他站在池塘边,双手环胸看着自己这个好外甥,总觉得哪里不对,而且是越看越不对。 直到宋相言打完这套拳法,旁边有衙役送上拭巾,某位小王爷边抹汗边走向宁林,“景王殿下吃过早饭了?” “还没吃。”宁林笑道。 “那我晚会儿吃。” 宁林,“……” 三月最后一天,月票月票快到碗里来~~ 第六百三十三章 宁王舅真是个人 好在宁林也没有想要来蹭饭的意思。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本王今日过来,想与你商量一件事。” 宋相言抬手示意宁林入雅室,他跟在后面将拭巾递给衙役,顺便叫衙役一起跟进来。 雅室桌面上摆着一个托盘,上面一碗参粥,两碟精致小咸菜,一盘酱牛肉还有两盘素菜外加一笼屉虾仁馅儿的包子。 宋相言当着宁林的面,直接叫衙役把饭菜端下去。 宁林的表情就像是吃了自己最不喜欢吃的大蒜。 二人落座,宁林开门见山,“温弦纯粹是你为给沈宁脱罪找的黑锅,承认否?” “不承认。”傻子才会承认! 宁林瞧了瞧窗外,初春池塘里漂着一层浮冰,冰层下面有锦鲤游来游去,枯萎的荷叶中间隐隐有嫩芽迫不及待往上生长,未来可见生机勃勃的景象,“提个条件,本王要把温弦捞出来。” “伯乐坊四成股。”宋相言脱口而出,半分犹豫也无,倒像是一早就想好一样。 宁林猛回眸,视线落在宋相言那张俊脸上,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咋想的,人家小姑娘刚被夫家休弃,手里就只剩下那四成股,你居然想据为己有,是人么!” “她跟景王的时候还是小姑娘?”宋相言佯装震惊看向宁林,“宁王舅可真是个人!” 宁林脸色冷下来,“没与你开玩笑,提个别的要求。” 宋相言身体坐直,用手指了指自己。 “什么意思?”宁林不解。 “宁王舅觉得我 缺别的吗?”宋相言跟温宛是一个意思,既然做坏人,就把坏人做到底,温弦都这样了还不趁火打劫一下简直对不起列祖列宗。 宁林撇撇嘴,“你缺伯乐坊那四成股?” “就缺那个。” 宁林立时摆出一副很有气节的样子,“不可能!” “那就叫温弦把牢底坐穿,熬到她死之后与王舅在下面团聚,四成股照样是我的。”比别的宋相言未必比得过,熬寿命宁林肯定不是他对手。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你凭什么叫她把牢底坐穿?” 宁林原以为宋相言会与他摆出那些所谓的证据,宋相言没有,“凭我是大理寺卿。” “国律呢?公允呢?你这么说话良心在哪里!” 宋相言有些不耐烦,“王舅若没别的事,我就不送了。” 宁林沉默片刻,放低姿态,无比诚恳,“那四成股其实是本王想要,行个方便。” “如果不呢?” “那你就等,等到本王老死,你去继承她那四成股好了!” 拿宁林话说,若无半点好处,我为什么要插手到这件案子里! 宋相言不以为然,为了女人啊! 宁林的世纪语录在这一刻,惊呆了宋相言。 “我又不缺女人!” “她可是温弦!” “温弦不是女人?” 看着宁林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反问自己,宋相言深感三观被对方震碎,“那我们彼此皆退一步,一人两成股如何?” “怎么个两成股?” 两个比猴儿都精明的人坐在一起,不可能有谁单方面受 益,这也是宁林不得不妥协的理由。 宋相言的方法简单粗暴,由他去攻破温弦的心理防线,再由宁林过去花言巧语把股成骗到手,然后他们二人平分。 宁林没有反对,要么一成股也拿不到,要么能得两成股,他为什么要反对。 临走时,宋相言多少有些好奇问了一句,以宁王舅的身份,想要钱到国库里拿都没人管得着,又何必在意伯乐坊的股成? 宁林就只回了他一句。 照照镜子…… 昨夜萧臣在那张契约上按下手印之后,温宛虽然没有将自己余生幸福都寄托在那张契约上,但助萧臣称帝的决心跟信念已然形成。 一来祖父手里有密令,二来放眼大周朝几位皇子,谁登基能给她这样的好处? 温宛忽然在想,哪怕大周朝律法明令禁止朝臣与皇子交,仍然会有那么多朝臣前仆后继冲进夺嫡棋局,无非如她这般,求个荣华富贵,后代有荫可封。 在见萧尧之前,温宛先去找了七时。 此刻坐在金禧楼天字号雅间,温宛正被玉布衣纠缠。 这段时间玉布衣一直都在忙温氏粮行的事,身形都消瘦了许多,毕竟三百万对他来说不是小数目,钱出了,谁不想尽快回本儿。 玉布衣来找温宛想在开业前改掉‘温氏粮行’这个名字。 “为什么?”温宛没觉得这个名字哪里不对。 “因为少了一个‘玉’字。”玉布衣弯腰站在温宛身侧给她仔细分析,“县主想 想,我们一般怎么形容米?是不是洁白如玉?” “米也不一定都是白的吧?” “这就是县主孤落寡闻了,玉就都是白了啦?” “黑米……” “如黑玉。” “黄米?” “如黄玉!” “紫米?” “如紫玉!!” 听到这里,温宛紧绷的面容略有舒缓,“紫玉好。” 玉布衣转转眼珠,“不是紫玉的那个紫玉,是紫色的玉。” 敲门声响起,温宛知道自己约的人到了。 “食神只说怎么改罢!” “玉温粮行。”玉布衣把早就想好的名字摆在温宛面前。 温宛朝外面应了一声,而后看向玉布衣,“温玉粮行,食神觉得可以就可以,觉得不可以就还是温氏。” 玉布衣,“……可以。” 玉,是玉布衣的玉。 萧尧既然进来,玉布衣识相离开。 桌上有茶,温宛主动给萧尧斟了半杯,酒满茶半这是规矩。 萧尧一袭青绿色锦衣,墨发以玉冠束起,皮肤很白,白到透光,“县主找我来,何事?” 自萧尧废了一只手以后,哪怕德妃跟孔威将军四处寻得灵丹妙药,萧尧吃完依旧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 “我想开门见山问三皇子一句,那个位子三皇子是否还有意?” 温宛的确问的很直白,萧尧浅淡抿唇,抬手执杯。 萧尧用的是那只废手,哪怕只是举个杯子都会有些许颤抖,可他执意,“县主觉得我还有在意的机会吗?” “七时说你把德妃跟孔威将军送去的药调包 ,你根本没吃那些药。” 萧尧闻声抬头,俊白脸上流露出一丝惊讶,“她怎么会知道?”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不在乎你。” 小伙伴们,求为宁林跟宋相言的缺德劲儿投月票鼓励一下,所以啊,不要轻易相信男人……单指宁林…… ","downloadattribute":"1","onlycontenthide":"0","prechapterurl":"/r/508419863/547045297.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wap.cmread.com%2fr%2f508419863%2f547237476.htm&vt=3&ftltype=1&onlycontenthide=0","chapterid":"547237476","summaryurl":"&vt=3&ftltype=1&onlycon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nextchapterid":"547247786 第六百三十四章 守株待兔 房间里很静,萧尧浅抿清茶,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满足感。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那就够了。” “什么?” “她在乎我,比那个位子于我而言,更有意义。” 萧尧从一开始就不喜争斗,整日夹在母妃跟渊荷中间偶还会被外祖父拎过去密谋怎么害人,那种压抑的情绪每日都在增加,感觉就像胸口压着一块石头,石头越来越沉,压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那些年的茫然跟无助让他以为生而为皇子就该如此,直至遇到七时,他才发现其实他也可以换种活法,现在的他,很满足。 “三皇子虽不在局里,可德妃跟宁远将军并没有放弃,所以想要真正摆脱其实很难。”温宛抬头看向萧尧,脸上写满‘我有话要往下说’的急迫感。 萧尧相较其他几位皇子而言单纯,但不傻,“县主有话不妨直说,我若能做便做,做不得便不做。” “我想三皇子能娶七时为妻。” 一语闭,雅室顿时寂静无声。 萧尧整个人怔住,本该握向茶杯的手突然叩在桌面上,神色里参杂出太多东西,有意外震惊,也有茫然无绪。 他终究叹了一口气,“这件事县主不该与我说。” “七时同意了。” 温宛的话仿佛又是一剂猛料,令萧尧彻底呆怔在座位上,一时没有反应。 自从废了一只手之后,萧尧虽然一直跟在七时身边,她在西市他就在西市,她在东市他就在东市,可他再未提想要娶七时的 话。 他是皇子不错,可他也是个废人了。 如今温宛说七时同意嫁给他,对萧尧来说如同做梦,他怕梦醒。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县主不妨说说原因。”萧尧抑制住激动的情绪,让自己看起来足够沉稳。 温宛既有事相求,自然不会遮遮掩掩。 “萧昀算计我在先,对我御南侯府虎视眈眈,又借沈宁跟戚沫曦给我警告,他既然出手我没有理由不接招,我查到萧昀背后支撑的人是秦熙,只要扳倒秦熙,萧昀对我御南侯府自然不会再有威胁。” 萧尧没有打断温宛,由着她继续说。 “扳倒秦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硬刚只会两败俱伤叫他人可乘,所以我想到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 “什么计?” “由我主办三皇子与七时大婚,德妃与孔威将军必恨我入骨,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就算萧昀跟秦熙不主动拉拢,只要孔威将军跟德妃稍稍倾斜他们必定愿意接受,如此,我便是在他们身边安插了最有力跟最危险的棋子。” 萧尧看着温宛,缓缓端起茶杯,眼睛垂落到杯中,喝了一口茶。 温宛猜了猜,“诚然这件事成功之后,会让德妃跟孔威将军被误会站到萧臣身后……可这也没什么不好,既然三皇子无意那个位子又不能彻底让家人在棋局中免于误伤,唯一办法就是找一个强而有力的靠山。” 萧尧仍在喝那口茶,手在抖。 “我不瞒三皇子,御南侯府站队萧臣, 或许在三皇子眼里魏王殿下可能不是最好的人选,但请三皇子相信,御南侯府赌上身家性命押下去的赌注必定倾尽全力,三皇子不管提出怎样的要求,我都会如实转达给魏王殿下,他应该会答应。” 孔威是温宛对府秦熙最重要跟出其不意的棋子,她很想争取到。 终于。 萧尧落杯,“她是真心想要嫁给我吗?” 温宛没猜到点子上,“我求的。” 这也不是说谎就能应付过去的事儿,温宛实话实话,“她没有很勉强。” 萧尧不再说话,温宛有些脸红。 这种逼婚的事搁到以前,她铁定不会干。 有时候想想,上辈子苏玄璟为太子府干的那些缺德事也是身不由己? 每每想到这个层面温宛都会‘呸’自己一脸唾沫,这个不难,照着镜子呸! 她有底线,苏玄璟没有。 此时此刻,温宛看到萧尧眼中失望不知如何开口,彼时她对七时说的时候,七时点头,她也觉得不好意思,叫七时不要为难。 七时笑着与她说,萧尧每天都去妆暖阁,她想嫁给别人也是不可能了。 这会儿萧尧站起身,温宛下意识扶住桌面,眼睛跟着萧尧转过去。 “就按县主说的办罢。” 萧尧迈步走向房门,温宛跟着站起身。 怎么办,她还有话没说完! “母妃跟外祖父那里暂时不能叫他们知道真相,待到时机,我自有办法让他们回心转意。” 萧尧最后那句话也是温宛的意思。 所 以这个局里,萧尧到最后能不能说服德妃跟孔威是关键…… 皇宫御花园的迎春花开了,每年这御花园里最先开的就是甬道两侧的迎春花,金黄花瓣一层一层,中间花蕊星星点点,平平常常的颜色,简简单单的花形,却抢了这整个御花园里所有花草树木的风头。 在甘泉宫里憋了好几日的温若萱终于可以出来透透气,因为淑妃的毒解了。 也没说怎么解的,忽然就有消息传出来,说是人没事儿了。 白玉拱桥上,温若萱站在那日她推曹嫔下水的地方,手里握着颗粒状的鱼食,不时朝碧湖里撒一把。 今日她特别叫秋晴给她找了件颜色鲜艳的宫装,上身浅粉翠烟衫,下配柳绿百褶裙,梳了时下最流行的飞云髻,戴上翡玉凤凰簪,出门时浓妆淡抹,恰到好处。 温若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刻意打扮过了,她站在拱桥上神色悠然看着碧湖里的锦鲤,冰层化尽,那些锦鲤聚到桥底蜂抢鱼食。 暗处凉亭后面,秋晴就像一只准备猎食的小花猫,整个人缩在一角,只露出半个小脑袋,眼睛在拱桥周围滴溜乱转。 这是自家主子想出来的主意,她守株待兔,她家主子就是那棵‘株’。 拱桥一头儿,玉芙宫的楚离洛带着婢子花扶走上来。 楚离洛是宫里头最受皇宠的贵人,皇上每月去玉芙宫的次数比甘泉宫还要多两次,但也奇怪,这般受宠却一直没有晋封。 “臣妾给宸贵妃请安。”楚离洛停下脚步,恭敬施礼。 温若萱有自己的事儿,她敷衍点头后没想与楚离洛闲聊,没那功夫,不想楚离洛却没有走的意思,在温若萱示意她起身后,缓缓行到其侧。 ","downloadattribute":"1","onlycontenthide":"0","prechapterurl":"/r/508419863/547237476.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3&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wap.cmread.com%2fr%2f508419863%2f547247786.htm&vt=3&ftltype=1&onlycontenthide=0","chapterid":"547247786","summaryurl":"p?bookid=508419863","nextchapterurl":"","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 第六百三十五章 最容易拉近关系的话 碧湖里,几十条锦鲤在桥下徘徊,久久不散。 温若萱把手伸到挂在石桥外沿的方盒里,抓把鱼食直接撒下去,锦鲤顿时翻跃,溅起水花,阳光照在那群锦鲤身上,鱼鳞跟着闪光,特别好看。 “贵妃介意臣妾也喂一喂吗?”楚离洛似来的兴致,小心翼翼开口。 温若萱真的很介意,但她还是扭头过去,不着声色笑了笑,“难得淳贵人肯陪本宫,想必鱼儿也十分乐意。” 楚离洛学着温若萱的样子把手伸进方盒,一小捏,洒下去。 “贤妃走的突然,臣妾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楚离洛颇为伤感抽回手,神色显出几分落寞。 温若萱看着湖下锦鲤,对于这皇宫的虚伪见怪不怪。 拿死人当搭讪的切入点,你是想让本宫与你一起感慨?说的好像谁见到了一样! “是啊,本宫连道歉的机会都没有。” 温若萱还真就一起感慨了! “道歉?”楚离洛微愕看向温若萱。 于是乎,温若萱说了句这个世上最容易拉近关系的话,“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 “不管贵妃说什么,臣妾都守口如瓶。” “那日金銮殿,她求着皇上把寒棋赐给萧臣,本宫在场那个气啊,性子一上来直接就掐她脖子,险些当时就送她离开……”温若萱哀叹不已,“早知她这样短命,本宫应该对她好点儿。” 楚离洛当是什么稀奇事,那日的事整个后宫谁不知道! “人在气头儿难免暴躁。” 楚离洛只捏了那一下鱼食便不再喂投,但也没着急走,直到温若萱再一次把手伸进装有鱼食的方盒,“天还冷,臣妾把大氅留给贵妃?” “本宫觉着还行,大氅淳贵人自己留着穿,这儿离玉芙宫还远,路上防风御寒可别冷坏身子。”温若萱就是这般,表面上与谁都好,从来不会因为位份关系刻意贬低或者高抬任何人。 但实际上她与谁都不亲,因为她知道,后宫里头与谁亲近都是祸患,毕竟今日亲密无间他朝反目成仇的事屡见不鲜。 楚离洛俯身施礼,之后走下拱桥。 温若萱这方松口气,继续朝碧湖里洒鱼食。 初春的天,乍暖还寒。 温若萱实在有些扛不住,正想着明日再来时,身后不远处突然传出一声尖叫。 啊- 温若萱闻声转身之际,躲在暗处的秋晴已然飞奔过去! 抓到了? 温若萱激动提裙下桥,朝秋晴跟蓝衣宫女方向飞奔。 眼前宫女跟记忆里的模样完全不同,那日记忆虽然模糊,但温若萱可以肯定,那宫女眼睛很大,鼻梁很高,且瘦。 眼前这位眼睛小,鼻梁塌,也……太胖了。 胖到温若萱怀疑这宫女若真掉进湖里,都有可能凭借自身优势浮上来! “娘娘!”秋晴没按着眼前宫女,因为她自己就是倒的。 “怎么回事?”温若萱掩饰住失望,蹙眉开口。 花拂柳哭丧着脸,拽起蓝色裤腿,“回贵妃娘娘,奴婢被蛇咬到了,娘娘救命……” 温若萱与秋晴视线里,一只绿色小蛇正咬在花拂柳左边小腿上,那腿白白嫩嫩,几乎看不到汗毛。 看歪了! 那小蛇绿皮红纹,鲜艳无比。 越是鲜艳的蛇,越是有毒! 秋晴怕蛇,哇的一声叫出来,倒是温若萱临危不乱,当即蹲下身,刚刚抓鱼食的手精准无误捏住小蛇七寸位置,狠狠一拔! “呃……” 蛇牙留在花拂柳腿上了。 温若萱将蛇甩出去,转尔看到花拂柳腿上蛇牙,老脸一红,“别急!” 花拂柳真的好想安慰温若萱,我不急,你也别急…… 情况太过突然,温若萱一时没考虑周全直接用手去拔毒齿! 除了花拂柳,温若萱跟秋晴都没注意到的细节,在温若萱手指碰触蛇齿的时候,那齿颜色迅速变黑。 毒齿被拔出来,有血自伤口处涌出,温若萱当即叫秋晴扶着眼前宫女去御医院。 这事儿看似就这么过去了,后来有一日温若萱忽然想起来,那么胖的宫女是怎么被选进宫的…… 萧臣自朔城回来,又经遇刺案住了几日天牢,尘埃落定后自然是继续回到羽林营当校尉,不过郑钧对他一直宽容,你来还是不来,羽林营就在这里。 你走还是不走,我也管不着你。 此刻校场,司马瑜刚练完兵,见高台上萧臣朝他招手,心里一万个拒绝,但还是一瘸一拐走过去。 “你那条腿还没好?”萧臣颇为惊讶看向司马瑜。 司马瑜瞪大眼睛,“我这条腿怎么了?” 萧臣听出司马瑜语气里看似隐藏又暴露的很明显的怨气,“要么,本王帮你回忆一下?” 司马瑜还是聪明的,不与强权做斗争,于是坐下来。 “王爷找我什么事?” “整个羽林营里属你最八卦,本王想与你聊聊一个人。” 萧臣说出‘秦熙’二字后,司马瑜当真知道不少,拿司马瑜的话形容,整个大周朝武将里,除了温侯,得数秦熙晋升的速度最快。 “温县主不在,我同王爷讲,温侯能晋升那是早早抱了先帝大腿,秦熙那才是实打实的战功。” 司马瑜告诉萧臣,“当年闵县征兵,我叔叔看到告示直接就去投军报名,那时秦熙还只是闵县张将军旗下一正八品的宣节校尉,不到五年,我叔叔靠着一身好武艺熬到仁勇校尉时秦熙已经凭借城平跟夷渡两次战役获封四品忠武将军,自那开始,秦熙如有神助,先后亲自率兵与梁国大战七回,三回正面对敌全胜,两回以少胜多,以少胜多里包括平幽谷一役,剩下两次,其中之一是成功绕离敌军包围,只有一次失利,折兵八百。” 萧臣查过秦熙过往战功簿子,如司马瑜所说,秦熙战功赫赫,确实对得起他现在辅国大将军的高位。 “好像城平跟夷渡之战是与燕国对敌?”萧臣明知,但还是想把这件事提出来。 “对啊!就是那两次战役,我叔叔熬到校尉一职的!”司马瑜自豪道。 萧臣皱皱眉,“你叔叔现在何处?” “闵县。” “官职?” “仁勇校尉。” 过了愚人节,重新求月票~~ 第六百三十六章 最近吃素 人与人最大的不同就在于站在同样的初始点,过程却各有各的风景,际遇决定人生,总结下来同人不同命罢了。 司马瑜说他往年回闵县去看叔叔,叔叔每每都会遗憾,如果当时闵县分兵到幽郡时他能选择跟着秦熙一起走,至少能混个副将当。 “那倒也不一定。” 萧臣显然要比司马瑜了解的更多,“据本王所知,秦熙手下无老将。” “什么意思?”司马瑜狐疑看过去。 “意思就是,大周朝与梁国征战的十年里,秦熙麾下一共死了十一位副将,五位先锋,如今跟在他身边的副将和先锋,户籍没有闵县的。”萧臣心底隐约察觉到什么,但又说不上来。 司马瑜听罢,倒抽一口凉气,“还好没跟过去!要么就没有我了!” 萧臣蓦的扭头,眼神平静,心里活动丰富到爆棚。 “当初要没有叔叔上下打点,我进不了羽林营。”司马瑜没注意到萧臣的表情,随即又问,“说起来,王爷与温县主最近关系如何?” 有些事越想越容易钻牛角尖,萧臣暂时不去想秦熙,“宛宛……放下我了。” “温县主放下王爷这件事我们都看在眼里,问题是王爷有没有放下温县主。” 司马瑜的话引来萧臣不满,“怎么就看在眼里?” “爱过之后,不爱的人才会坦坦荡荡,还爱的人只会小心翼翼,那日回城,温县主与王爷你走在一起没有丝毫忸怩,足见在县主心里王爷只是王爷,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萧臣觉得不对,“如果她叫我亲呢?” “不可能!除非王爷耍无赖!”练兵的事他不敢说对,男女之事他一向涉猎极深,什么样的感情他没尝试过? 最近因为邢栋时时半夜跑到他府里想要叠罗汉,他终于发现一个问题。 他的力气竟然不如邢栋大! 如此实力悬殊的情况下,他只能忍辱负重,待时而动! 萧臣哑口无言…… 夜里,天牢。 在温弦入天牢的第二日,伙食开始变得非常糟糕,一饭糙米饭夹着两根咸黄瓜,一天吃三顿,顿顿都是这玩意,接下来几日咸黄瓜也没有了,直到温弦从糙米饭里看到白白胖胖几只蛆虫,彻底爆发。 砰- “来人!我要见宁王殿下!” 让温弦真正愤怒的也并非只有那碗糙米饭,她料到自己在天牢里得不着什么好招待,她气在自那夜李氏来了之后魏思源没有出现,宁林也没有出现,李氏亦没有再来,仿佛一夜之间她被所有人遗忘! 更可气的是对面那两个天天吃香喝辣,吃饱喝足就开始找茬儿骂她! 狱卒听到温弦在牢房叫嚣,于是走过来,打开牢门。 就在温弦以为这是要放自己出去时,后面有两个狱卒抬着一个燃着火的炉盆走进来,炉盆有支架,其中一狱卒将支架放好,炉盆就坐在上面。 “你们干什么?”温弦意识到不妙,愠声开口。 隔壁牢房里,沈宁跟戚沫曦正在涮火锅,见有热闹,戚沫曦直接拿起瓷碗走到铁栏处瞧热闹,嘴里还嗦着一筷头粉条。 深暗长廊传来脚步声,宋相言一身官袍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除他之外还有一个穿着囚服的疑犯。 就是那个千手。 宋相言一身官威走进牢房,身侧狱卒随即搬过来一把椅子。 “徐莽,本官问你,到底是谁指使你诬陷礼部尚书沈宁,说她与你勾结,利用公职之便骗取鸿寿寺几国外官的钱财?”宋相言权当没看到隔壁牢房戚沫曦对他挤眉弄眼,冷声质问。 跪在地上的千手叫徐莽,此前经人引荐认识了温弦,受其雇佣到问尘赌庄闹事,结果被沈宁送到鸿寿寺做苦力,与他一起的还有两个千手,如今那两个千手已死,只剩他一人。 “回大人,草民没诬陷沈尚书,的确是她叫草民去骗那几个外官,骗来的钱财我们三七分……” 宋相言瞧了眼狱卒,几个狱卒心领神会,两个上来扒掉徐莽衣服,另一个去拿炭火盆里被烧红透的烙铁。 吡- 狱卒也分三六九等,动刑狱卒地位不见得多高但银钱给的多,这类狱卒有个共通之处,人狠手黑。 烙铁搥到徐莽后背发出滋滋声响,白烟冒起来,空气里顿时弥漫出一股肉香! “啊-” 徐莽疼的嗷嗷大叫,五官扭曲,眼珠子瞬间布上血丝。 温弦哪见过这种阵仗,整个人都吓傻了。 沈宁也是头次见宋相言对人用刑,听到徐莽惨叫声时有些吃不下去火锅,即便这样沈宁并不觉得宋相言残忍,反倒欣赏这位小王爷可甜可咸,温柔体贴是他,冷峻威凛也是他。 可见真心喜欢一个人,不管那个人用什么样的形式输出跟表达自己,都会觉得可爱。 戚沫曦闻着阵阵肉香灵机一动,当下走回桌边从盘子里抓起一把肉粒,之后从牢门走出来进了温弦牢房,众人视线皆移过去。 只见戚沫曦从刑具架上抽出一根戳手指甲的铁签,把肉粒一颗一颗穿起来,之后横搁到炭火炉上,来回翻滚。 宋相言,“……” 沈宁,“……” 温弦,“……” 啊啊啊啊- 烙铁换了地方,徐莽再次传出杀猪般的嚎叫。 宋相言抬手,狱卒拎着烙铁退到一侧,“本官再问你,到底是谁指使你,诬陷沈尚书。” 徐莽还没开口,温弦怒走过去,“宋小王爷,你这分明是屈打成招!” 对于温弦的斥责,宋相言托腮想了想,十分认同,“没错,就是屈打成招。” 温弦没想到宋相言会承认,一时震惊到无语。 “宋相言,孺子可教!” 炭炉上那串肉被烤的滋滋作响,戚沫曦拿起来小心撸串,边嚼边瞧向温弦,“怎么,还没看出来?” 温弦蹙眉冷视,“看出什么?” “落难到天牢算你倒霉,本来我们姐妹就看你不顺眼,现在还不趁机弄死你,放你出去为祸苍生么!”戚沫曦拿着肉串走到宋相言身边,“要不要吃一口?” 宋相言点头,“挑块瘦的,我最近吃素。” 第六百三十七章 让他吵起来 戚沫曦直接撸下一颗肉粒喂到宋相言嘴里,明明一男一女,画风却像兄弟。 温弦哪里想到宋相言跟戚沫曦居然可以这样明目张胆,“你们这么做……将国法置于何处?我不服!我要见景王殿下!” “太吵。”宋相言冷不防说了一句。 戚沫曦扭头瞧向狱卒,“你们大人说了,她太吵,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让他也吵起来!” 混久了,也就沈宁跟宋相言能懂戚沫曦的逻辑,让徐莽吵起来就能压住温弦的聒噪声。 好在狱卒虽然不懂,但会看眼色,于是拎着烙铁再次搥上徐莽。 啊- 又是一声凄惨至极的嚎叫,徐莽背后那块肉直接给烫了个半成熟,天牢里再次弥漫起谗人的肉香。 沈宁坐在隔壁,火锅是吃不下去了,于是朝戚沫曦看过去,“烤一串给我。” 眼前场景给温弦带来无比强烈的视觉冲击,狱卒们把烙铁扔到火盆之后竟然拿烧红的铁签去戳徐莽指甲! 温弦哪怕经历两世也没见过这种残忍又恶毒的酷刑,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终于,徐莽承受不住昏厥,整个牢房也随之安静。 宋相言打个响指,即有狱卒将怀里一纸罪状掏出来,走到徐莽身边。 温弦再蠢也知道那狱卒接下来要干什么,她跑过去想要夺回罪状却被两个狱卒上前叩压在地上,“宋相言!你卑鄙无耻!你们分明就是屈打成招!我要告你们!放开我-” 戚沫曦吃的满嘴油,随手抓起宋相言袖子抹一下,继而走到温弦面前双手搥住膝盖弯腰下去,眼睛笑眯眯的,“就是屈打成招,刚才不都告诉你了!你要告我们也行,下辈子投胎长长眼睛,投个比宋相言厉害的,别投个胎连自己父母长什么样都没瞧见,万一再给人家做养女……不会,就你这样的怪胎哪还有人敢捡!看到还不直接掐死,为民除害!” 温弦被狱卒压住后背,她凶狠抬头,萦绕在心头的恐惧被愤怒取代,“我不是养女,我比你们谁都尊贵!总有一天……” “没有那一天了,徐莽招供,你冤枉我。”沈宁终于站起身,走到铁栏旁边,视线从宋相言手里罪状移到温弦身上。 温弦猛然看向宋相言,他手里那纸罪状印着徐莽的手印! “你们不能就这样定我的罪!我不服!”温弦再次挣扎,双眼充血,睚眦欲裂。 戚沫曦冷笑,半蹲下来捏住温弦下巴,狠呆呆的模样看过去,“诬陷朝廷命官是死罪,有了那纸罪状,我们今晚就算把你弄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替你出头,温弦,你完了!” 就在这时,外面有狱卒高喝。 “景王殿下您不能进去,没有宋大人允许谁也不能进!” 随着阻拦声越来越近,宁林身着黑色大氅赫然出现在牢房里,身形挺拔,神情严肃,乍一看竟有几分英武不凡。 “宋大人,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宁林走进天牢,冷眼扫过牢里刑具,寒声质问。 牢房里,被狱卒压住的温弦仿佛看到救星一样眼中露喜,大声喊叫,“景王殿下救我!他们屈打成招让徐莽签字画押诬陷我!他们还想杀我!” 狱卒收到宋相言眼色松开手,温弦猛推开戚沫曦跑到宁林身边拽紧胳膊,眼泪急急落下来,“景王救我!” 宁林将温弦拉到自己身后护着,“宋大人,你身为大理寺卿,在这里私设公堂不好吧?” “景王殿下如今自身难保,还想着保你身后的姘头?” “蛊患一案与本王无关!” “那你怎么解释小铃铛三番四次出现在景王府,但她却不认得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懂就好!” 宋相言与宁林你来我往,唇枪舌战,虽只字片语温弦亦能听出端倪,似乎宁林处境也不乐观! “景王殿下……”温弦挽上宁林胳膊,凄惨哀求,“弦儿只有你了!” 看到这副光景,戚沫曦嗤之以鼻,“他也只有他自己了!” 宁林拍拍温弦手背,转尔看向宋相言,义正词严,“你现在屈打成招假造证据,本王定会到皇上那里为弦儿讨个说法!” “景王殿下最好现在就去,过了今晚我怕来不及。” 宋相言音落之后,一直站在隔壁牢房的沈宁亦开口,悠悠说道,“蛊患悬案乃皇上大忌,景王殿下与那件案子扯上关系,就算你有免死金牌也就只能保住命,抄家是必然,至于你的那位弦儿,皇上恨屋及乌杀不了你,杀她也一样解气,反正除了你,这大周朝也没谁在乎她那条贱命。” 子虚乌有的事,宁林却深深皱起眉头,身体踌躇一滞。 温弦就握着宁林手臂,她能感受到这个男人忽然顿了那么一下,“王爷……王爷你不能不管我……” “本王的确自身难保。” 宁林眉宇成川,一双眼睛不太敢去看温弦,苦着脸,百般无奈,“若非遇到天大的麻烦,本王早就过来看你……宋相言,念我是你王舅,放弦儿一次,如何?” “念你是我王舅,你的事大理寺不会插手,你自己去找皇上谈,但是这个女人,走不出天牢。”宋相言抬手指向温弦,“知道本官为何讨厌你吗?” “因为温宛,你们都是温宛的朋友!你们沆瀣一气,同流合污!”温弦血红眼睛死死瞪向宋相言,仿佛要在他身上戳两个洞出来。 宋相言点点头,十分欣慰,“完全正确。” “宋相言!你别太过分!”宁林怒道。 戚沫曦说话实在,她看着宁林,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天涯何处无芳草,景王殿下何必单恋这一株!又不是什么好玩意,再说就算是好玩意,玩过了也没啥新鲜感,殿下听我一句劝,走一个忘一个,永远不缺下一个!这男人女人啊关起灯来都一样,她有啥特别的!” 这话沈宁肯定说不出来,宋相言也不行。 “我也劝宁王舅少管这件事,温弦如果没有罪,有罪的就是羽诺郡主,王爷觉得我宋相言像是让自己人吃亏的人?” 宋相言声音很淡,眼神却如疾风冷刃从温弦身上扫过,“只要本小王还站在大理寺,沈宁就得平平安安。” 第六百三十八章 我笑了吗 牢房里一片死寂,宁林仿佛被那三人说动一般,沉默下来。 温弦眼见情势不妙,越发抓紧宁林胳膊,“景王殿下别听他们胡说,我……我与那些女子不同,我心里只有殿下,一心一意!” “只是……”宁林神色躲闪,态度已不似初时坚定。 戚沫曦张狂冷笑,“对他一心一意的人多了,差你一个!” “我不一样!我……” 就在温弦绞尽脑汁搜索自身价值时,躺在地上的徐莽醒了,宋相言瞧着炭盆里烙铁烧的暗红,闲庭信步,擦肩而过时吓的温弦急忙跑到宁林身后。 宁林自然还要摆出一副护着温弦的样子,这一转身的功夫,宋相言烙铁刚好蹭到宁林身披的黑色大氅,直接烫出一个大窟窿,片刻功夫,火苗窜起。 “景王殿下,你……你后面……” 要不是温弦提醒,宁林还不知道自己背后冒起青烟。 宁林自感不妙,惊慌解开大氅抛出去,转身与宋相言对视刹那娇嗔挤了一下眼睛,宋相言故意的,合作是真,烦你也不是假的。 啊- 徐莽算是倒了血霉,一烙铁下去再次昏厥。 “景王殿下,我有伯乐坊四成股,只要王爷救我出去……” 戚沫曦直接开怼,满眼不屑,“只要他救你出去,你就把那四成股给他?” 温弦没理戚沫曦,眼睛紧紧盯住宁林,“我手里四成股加上王爷的,半个伯乐坊都是我们的!” 一语闭,戚沫曦毫不避讳冷笑一声,“温弦,你可真大方!” 沈宁也是笑着摇摇头,讽刺意味甚浓。 宋相言看了眼宁林,“宁王舅听听,这种吝啬又虚伪的女人你救她做什么!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四成股非但没有想要给你的意思,反倒惦记上景王妃的位子,连你那一成股她都不想放过!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啧啧……” 宁林也表现的很失望,他看向温弦,“弦儿,并非本王不救你,实在是我身不由己。” 眼见宁林要走,宋相言手里那块烙铁又在半空中摇来摇去,温弦一把抓住宁林,惊恐万分,“王爷别走!” “弦儿,本王不在乎你那四成股,可你……” 宁林深深叹了一口气,“罢了,多说无益。” “来人,送景王殿下出去,本官要结案了!”宋相言拎着烙铁,沉声喝道。 重生一次的温弦比谁都明白,活着才重要! “只要景王替弦儿作主,我愿将手里伯乐坊四成股转赠王爷!” 温弦终于松口,接下来的事顺理成章,在宋相言跟戚沫曦言语挑拨下,温弦当场写下字据将股成转到宁林名下。 宁林亦象征性抢了宋相言怀中假证当场撕毁,更扬言自己哪怕死谏也要还温弦清白。 这场戏里除了温弦,所有人都是演员。 待宁林得着股成准备离开时被宋相言早就安排好的十二卫拦下来,某人想要卸磨杀驴肯定不行。 于是乎,宁林迫不得已又将其中两成股按照事先讲明的条件转给宋相言,结果也算分赃均匀。 夜里,温宛按照约定来到魏王府,轻车熟路走进书房。 书房摆设与之前相同,她一眼就看到靠北墙书柜上的绣鞋,是她的。 物是人非,想想之前在这间书房里看到那双绣鞋时的悸动,如今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因为不爱才会这样吧? “宛宛?”萧臣看到温宛,立时搁下手中狼毫站起身,眼睛带笑迎出来。 温宛答应萧臣再入魏王府最主要的原因是,墨园不安全。 温少行不是个简单的娃,这点作为姐姐的温宛比任何人都清楚。 就譬如今晨她在东侧耳房看到一个没有杯底的瓷杯,忽然就想起儿时趣事,回忆起来也不过是温少行不知从哪儿学来的门道,把破杯贴在墙壁偷听她对墙许愿,被她知道之后狠狠打了一顿的事。 当然,这件事换作温少行讲,很可能就是一个不能回忆,回忆起来耳朵就会很痛的悲伤往事。 “三皇子答应娶七时,日子定在三天后。”温宛坐下来,发现桌面宣纸上涂涂抹抹写了一些人的名字。 “三天后会不会太仓促?”萧臣略惊道。 温宛解释,大概意思是萧尧很早就有这样的准备,七时又没有别的要求,而且这件事宜早不宜迟,三天后是最近的吉日。 “王爷写的是?”温宛好奇开口。 萧臣没有把宣纸递给温宛,而是重新起身绕过桌案走到温宛旁边,将纸铺好,“我发现,秦熙半生征战,几乎所有战功都有梁国相关。” 宣纸上除了城平跟夷渡两次战役,余下七次战役,每一次都是秦熙扬名的阶梯,直到最后平幽谷一役,秦熙已位居一品辅国大将军。 温宛凝眸,“看来苏玄璟还是聪明……” “苏玄璟?”萧臣自来对这个名字尤其敏感。 温宛实话实说,将那日苏玄璟提醒自己多加提防甄泽的话如实重复,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萧臣虽然将那些话听到心里,可他更在乎这些话是苏玄璟说的,“他………” 听出萧臣声音停顿,温宛抬头,眨眨眼睛。 “我是说苏玄璟与你说这些,会不会是因为太子府已经盯上我们了?”萧臣压抑住自己的情绪,低声开口。 “有可能。”温宛丝毫不觉得苏玄璟告诉她这些是为她好,很有可能是太子府借刀杀人,想利用她除掉亦或试探萧昀实力。 在温宛心里,苏玄璟即便把命给她,那也一定是那厮想先到地狱里给她挖坑,等着她一个一个的跳。 “就算太子府有什么,我们也没有别的选择,先解决掉最棘手的对手,再与太子府做最后较量。”温宛是铁了心弄死萧昀,谁让他先对御南侯府出手了呢。 萧臣发现自己是个小人,在温宛怀疑揣摩苏玄璟动机的时候,他无疑很开心,这种开心直接表现在脸上。 “王爷笑什么?” 萧臣诧异,摸摸脸,“笑了吗?” “还很猥琐。” 萧臣轻咳一声,手指点在宣纸上,“我有一种假设,秦熙与梁国的勾结,早在十年前!” 第六百三十九章 没放糖 萧臣的怀疑没有任何依据,但依照秦熙战功簿上记载,他虽大小战功无数,但至关重要的飞升都与梁国有关。 温宛联想到礼部甄泽,也觉得秦熙与梁国之间关系远非表面上看起来是死敌。 “王爷可以叫黄泉界的人去查。” 温宛说话时管家自外面敲门,送进来一壶茶跟一盘精致的小点心。 简单插曲,萧臣开口,“黄泉界那里我有打招呼,梁国那边的人我亦在接触,过几日应该有结果,” “那就好。” 书房里忽然就安静下来,温宛发现除了正事,她与萧臣竟然无话可讲。 那是独属于温宛的安静,萧臣很忙。 他在给温宛倒茶,推过去之后又将装着小点心的盘子朝她面前推了推,“夜里凉,宛宛你喝茶暖身,还有这盘点心,这是豌豆黄,制作过程可麻烦了,得先把豌豆泡到酥软,清水漂洗再拿去煮到开花,然后撵碎,过滤之后变成浓稠糊状,加糖水继续熬到成堆再倒进模具里放凉,再拿出来……” 见温宛拿起一块豌豆黄,萧臣突然闭嘴,眼睛看着温宛,神情自然而然紧张。 温宛咬了一口,搁回瓷盘。 “怎么样?” “没放糖。”如果不是教养不允许,温宛很想把嘴里那一口吐出来。 萧臣脸色微变,强装镇定,“新请的厨子,啥也不是!” “王爷要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温宛不想没话找话,尤其也找不到什么话。 萧臣本想说些什么挽留,脑海里忽然想到司马瑜的告诫。 千万不要招人烦。 对于一个不喜欢你,但也不讨厌你的女人,想要她喜欢你并不难,只要拼命的,默默的对她好。 司马瑜以己为例,当年他遇到发妻的时候发妻还是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少女不喜欢他但也不讨厌,于是他就以朋友的身份与她交往,想到所有能想到的方式对她好,亲手帮她做葵水袋这种事他都做过,但是对于这种好他没有刻意张扬,而是叫少女自己发现。 整整一年,过程那个辛酸啊,几乎是跌倒又爬起来,反反复复,终于抱得美人归。 萧臣不明白,司马瑜既然那么爱自己发妻,后来是怎么变的。 司马瑜说那一年,他喜欢上了追逐,跟征服…… 苏玄璟无疑是聪明的,那种聪明藏在骨子里头。 所以他猜到的事多半都是事实。 如果将沈宁跟戚沫曦送进天牢只是开胃菜,那么真正的主菜已经在锅里炖着了。 东市光德坊西南有一座府邸,那座府邸看起来没有特别之处,若一定要找出特别,便是俯瞰,那座府邸与安定坊东北方位的秦府错位相连。 两坊之间有隔墙,墙外是宽阔大街,街头商铺林立,白天十分热闹。 这座府邸的主人正是萧昀。 书房里,萧昀听到暗阁里传出声音,抬手叩动机关。 暗门开启,一身着黑色斗篷的老者从里面走出来。 老者白发如银丝,剑眉英挺斜入鬓角,黑目细长,其间蕴着难以形容的锐利,身材魁梧甚至比温御还高出半头。 大周朝武将里,论长相看温御,论身材看秦熙。 虽然温御不服,声称自己还能再往上窜一窜,奈何十几年过去了,温御一直也没窜上来。 “秦将军坐。”萧昀对眼前老者恭敬道。 秦熙走到案前落座,棱角分明的五官显出几分沉稳,背脊挺拔,身上自带冷傲孤清的气场。 萧昀端茶过去,“大理寺十二卫首上官宇已经找到孙清,还有孙清的母亲被人暗中下毒导致神志有些模糊,这样看来,戚沫曦很快就会被无罪释放。” 茶水应该是被放了些许时候,杯中没有热气,温的。 秦熙接过茶杯喝一口,萧昀这才坐下来,“沈宁的案子有温弦垫底,怕也打不出什么水花,而且咱们的人看到昨夜景王与宋相言一起走出天牢,有说有笑。”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老夫从未没想过萧臣会有一日阻碍到四皇子。”秦熙落杯,面目肃然。 萧昀也想不通,“为何温御会选择萧臣,只因为温宛喜欢他?” “世人皆道温御鲁莽,可是鲁莽的人不会战无不胜,直至封侯。”秦熙的表情里看不出情绪,声音低沉却异常坚定,“他固然有先帝宠爱才会平步青云,可是这么多年都没摔下来自然有他高于常人的处世经略。” 萧昀微微颔首,“将军以为,我们是否在沈宁跟戚沫曦的案子上加注砝码?” “四皇子觉得,老夫叫你动沈宁跟戚沫曦的目的何在?” 萧昀眉头微蹙,“震慑跟警告。” 萧熙笑而不语,摇头。 萧昀想了想,“将军想折温宛羽翼,两个案子若细究,宋相言难辞其咎,如今御南侯府最能蹦跶也最有威胁的只有温宛。” “温宛?”秦熙轻嗤,“温御的这条血脉的确厉害,可还没厉害到老夫花心思去对付她。” 萧昀不解,“如果不是对付温宛,那……” “老夫在试探宋相言的底线跟能耐,进而决定接下来的案子要不要在大理寺审,或者说,要不要由宋相言主审。” “什么案子?” 秦熙又一次端起茶杯,浅抿后幽幽说道,“温御,包庇麾下副将投敌叛国案。”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秦熙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温御…… 立春过后,一元复始,春风骀荡。 说起这春风,今晚刮的特别大,锦堂的窗户被风鼓动的嘎嘎作响,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吹开。 屋里炕上有一矮桌,桌上燃一蜡烛,蜡烛上的火苗扑簌闪烁,忽明忽暗。 温御独自坐在桌边,手里握着朱笔认认真真写字,一笔一画都将他的书法造诣展现的淋漓尽致。 忽的! 内室房门突然被人推开,温御抬头瞬间直接将桌上宣纸倒叩! “在写什么?”浑厚的声音幽然响起,战幕进门时摘下斗篷上的毡帽,眼睛直接盯住那张倒叩的宣纸。 温御震惊,“军师是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 第六百四十章 焚琴煮蜥 温御不相信啊! 以他的内功修为,有人穿堂入室他会感觉不到?尤其战幕不会武功,无法隐藏自己气息。 他让战幕重新走一遍,否则他绝对有理由相信眼前这个战幕是假的! 战幕脱鞋上炕,因为年纪关系,动作有些缓慢,“有人易容过来骗过你?” “军师不可胡说。”温御果断否认,双手依旧紧紧贴在宣纸上。 战幕瞄了眼那张宣纸,他虽看不到纸上内容,但他看到了桌角摆着的红色朱砂墨。 温御此刻十分不悦,“军师下次来,能不能先敲门?” “莫说门,本军师窗户都敲好几次,侯爷没听到?” 温御摇头,“谁能证明军师敲门了?” “门板不好卸,但窗户我是敲了的。” 眼见战幕指向窗棂,温御扭头看过去,只见好好的窗纸被捅出三个洞,难怪烛火摇摇晃晃跟闹鬼似的。 温御轻咳一声,“军师这么晚来找我,是有一经消息了?” “一经的事暂时没有眉目,但侯爷的事迫在眉睫。”战幕冷肃看向温御,“侯爷想与秦熙杠上?” “胡说,秦熙是本侯特别尊敬的将军之一,本侯现在见他也要称呼一声老哥哥,我为什么要与他杠上!” 战幕最受不了明明他都已经看透了,温御就是死不承认这股劲儿,“你要不想与他杠上你诅咒他做什么!” “谁诅咒他了!” 温御梗起脖子,“军师你现在有挑拨离间的嫌疑啊!” “你敢说你没在这张宣纸上用朱笔写满秦熙的名字?”战幕对温御的习惯简直了如指掌,想当年一起出征的岁月里,温御每次对敌之前都会用朱笔把敌首姓名写在宣纸上,密密麻麻一点空隙都不留。 以红笔写名寓意不祥,实乃诅咒。 “没有。”温御还在强撑。 “如果没有,老夫把命输给你!”战幕也只有在温御面前才会表情狰狞。 温御依旧紧紧捂住宣纸,“我不要。” “不要我也给!”战幕直接伸手去抢,温御万般无奈松开手。 待战幕抢到宣纸一看,胡子差点儿没气到翘起来,“这是什么?!” “焚琴煮蜥,军师觉得意境可好?” 宣纸上的确没有‘秦熙’二字,而是画着一个被焚烧的琴,跟一只正在锅里煮的大蜥蜴! 战幕哭笑不得,“温御,你是不会写‘秦熙’两个字吧?” “的确有些复杂。” 温御倒也不隐瞒,“尤其那个‘熙’字,万一写不对那就不准了。” 战幕无语,把宣纸搁到桌上,“所以你还是想跟秦熙斗?你知不知道他是萧昀的人?” 温御抬起下巴,倨傲点点头。 “你既然知道就该明白朔城之事是夺嫡的局,他们没冲着御南侯府,冲的是萧臣,这种情况下你把误会解释清,安安全全退出来才是正经事,与秦熙斗个你死我活会让人误会萧臣背后站着你!” “那又怎么?”温御脖子伸的老直,“谁误会你叫谁来,本侯亲自解释给他听!” 战幕真是太讨厌温御这副油咸不进的鬼样子,“本军师误会,你解释罢!” “我给你发誓。” “别给我发那些没用的!” 温御就不明白了,“我一个信诅咒的人,发誓你怎么就不信呢!” 战幕冷眼看向温御。 “本侯若有入夺嫡局的心,为何不与军师站在一起共同助太子殿下一臂之力,为何要选一个无父无母无靠山的魏王?” “注意措辞,皇上还活着呢!”战幕无比嫌弃皱起眉头。 “我想秦熙死,是因为他想我死。”从某一方面讲,温御得感谢萧昀跟秦熙给了他撇清关系的理由,“自先皇驾崩,本侯一直夹着尾巴做人,我低调,但不代表我好欺负,秦熙敢把算盘打在御南侯府,我为什么不能收拾他?” “那是因为……” “军师别与本侯说什么误会,今晚换作旁人本侯绝对不会解释,我就站在萧臣身后了,我就想帮他夺嫡登基,有本事你就弄死我,没本事我就弄死你!” 温御话峰一转,“但因为是战哥你,我交个实底,我只针对秦熙跟萧昀,包括我女儿跟我孙女做的那些事儿也都是,不为别的,叫人看看,我御南侯府也不是任谁都能捏的软柿子!” “简直胡闹,你怎敢拿整个御南侯府的未来置气!”战幕暗暗的,相信温御了。 因为他知道温御为人处世一个最大的漏洞,越是在某件事上心虚,越是会避开那个话题而不是虚张声势。 而且温御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他也找不出温御选择萧臣的理由。 找不到的一种可能,就是没有理由。 “战哥你这话说的,秦熙就不是你的敌人吗?我对付他这件事你打算袖手旁观?”温御活的那么通透,他岂会不知道自己的弱点呵。 战幕也不含糊,“只要你不怕被人怀疑与太子府扯上关系,本军师当然乐意出手助你一臂之力。” “那你别助我了,我自己可以。”温御说话时从战幕面前扯回那张宣纸,重新拿起朱笔,继续画,书上说画满才有效果。 战幕皱了皱眉,“你就这样怕与太子府扯上关系?” “与萧臣扯上关系我能解释,与太子府扯上关系我说我没入局这解释不清啊!毕竟你是我战哥,得避嫌。” 战幕本意想来劝温御停手,这口气他自会帮温御从秦熙那里讨回来,可话说到这里他也只能由着温御来,若然温御斗不过,还有他。 其实战幕从骨子里不想温御跳进夺嫡这个局里,不管是太子府还是萧臣,那都不是一条善终的路。 有他在足够了,他若胜,自能保温御这一世安然,他若败,死的也只有他一个。 待战幕离开,温御再无心那幅焚琴煮蜥。 外面风很大,抽打在窗棂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温御心里难受。 他怨先帝,不是因为密令给了他。 是因为密令没给战幕。 当初说好同生共死,到最后只能刀剑相向…… 第六百四十一章 面面俱到 沈宁的案子比想象中结的早,原因是大周朝端荣公主,自嫁入夫家就鲜少再去祸害她皇兄的长公主萧灵再一次踏进御书房,为的还是沈宁。 想当初礼部侍郎赵轩出事之后,萧灵就曾入过一次宫,在周帝面前大夸沈宁出类拔萃,学富五车,硬是与自己皇兄要了侍郎的位子给她。 这次沈宁入狱,萧灵前期静而不动,她想看看自己儿子能为沈宁做到何种地步,万没料到她儿子居然能说出‘只要本小王还站在大理寺,沈宁就得平平安安’这种话。 非但如此,一向信奉以证据服人的儿子竟然也学会屈打成招了? 萧灵在听到素衣回来禀报后哭了半宿,次日便顶着一双肿眼泡入了皇宫,百般撒娇纠缠卖惨,周帝不胜其烦当即下旨到大理寺,叫宋相言快点审案,该判的判该放的放。 宋相言在知道他家公主去过皇宫之后直接闭门审走了过场,判沈宁无罪,温弦虽此前与千手徐莽勾结但念及未造成恶劣后果,也只罚了银子。 宋相言硬是将两件案子并审,找个理由把戚沫曦也给放了,如此敷衍的底气就在于这摆明是皇上在放水,他不过是顺水推舟。 萧昀跟秦熙想在这两件案子上找麻烦,那就是给皇上找麻烦。 沈宁跟戚沫曦从天牢里出来的时候温宛跟宋相言来接她二人,与她们一起出来的还有温弦。 温宛没有不管她这个妹妹,她特地叫徐福先走一趟魏府将冬香接出来,再来天牢接温弦回御南侯府。 她答应过李氏的事,可是没忘。 大理寺马车先去戚府,在将戚沫曦送到府前后离开。 戚沫曦有个宠她的兄长,早早准备好火盆摆在府门,火盆里燃着檀木桃木和柳木,里面还有三钱红豆跟三钱朱砂。 戚沫曦本来不信这玩意,奈何戚枫坚持。 暗处,卓幽瞅准时机,在戚沫曦一条腿迈过火盆刹那弹出一枚油球! 轰- 火盆里星星火苗猛然窜起三尺高,把戚沫曦给祭了…… 马车里,温宛提及端荣公主入宫这件事后沈宁受宠若惊,她看向宋相言,感动不已,“小王爷去求长公主了?” 宋相言一时贪念点了头,谦虚又腼腆道,“反正公主殿下闲着也是闲着,走动走动对身体好。” 被喜欢的男人这样维护,沈宁忽然觉得这次牢狱之灾值得…… 马车停在沈府,沈宁走下马车后自有家人迎出来,温宛跟宋相言寒暄几句回了大理寺。 车厢里没有别人,温宛也很感谢宋相言对沈宁的付出。 “我没求我家公主殿下找皇上,是她自己去的。”宋相言双手搭在膝盖上,面色凝重,神色肃然,“温宛,你说沈宁有没有可能会是我同母异父的亲妹妹?” 温宛摇头,“没可能。” “为什么?” “整个大周朝谁不知道公主殿下当年为嫁给宋院令做的许多惊天动地的事,像那样轰轰烈烈的爱情里,不会有背叛。” “那她有没有可能是我同母同父的亲妹妹?” “没可能。”温宛不知道宋相言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想不明白,“二选其一,一定会扔有残疾的孩子!” 宋相言,“……” 车轮滚滚,宋相言自怀里拿出一纸契约,那上面写明宋相言无偿将伯乐坊两成股转赠给温宛,只要温宛签字画押,及时生效。 温宛接过契约就要咬手指的时候宋相言拉住她的手。 一瞬间,温宛以为宋相言反悔,然而下一刻她便看到某位小王爷自怀里掏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盒子,“本小王明知道有这个环节怎么可能不带这玩意!” 看到朱砂印泥的时候,温宛心头一暖,“小王爷有心了。” 待宋相言打开印泥盒,温宛按下拇指。 咦? “小王爷的手印是血?”温宛注意到契约上面宋相言跟宁林的手印是血迹。 宋相言脸色微红,“我蹭景王的!” 其实不然,那会儿天牢里宁林蹭了他的。 有些事落在自己身上都未必样样上心,可换作温宛,得面面俱到…… 戚府内,被点了天灯的戚沫曦侥幸活下来,她在自己房间里拼命搓胳膊,胳膊上汗毛烧糊一大片,就跟被野火燎了原似的。 “愚昧!无知!跨火盆驱晦气……跨火盆驱晦气我没看出来,但它燎裤裆!一群白痴!”戚沫曦骂骂咧咧时,有一丫鬟端着热水走进来。 “谁让你进来的!” 卓幽一直在等盗墓,结果等到戚沫曦从天牢里出来,既然计划失败他自然要另寻他法把狼牙指环抢到手。 “公子叫奴婢给姑娘添水……” “你是新来的?”戚沫曦看向眼前丫鬟,高高大大,又粗又壮,看个子好像比自己还高出一头! “奴婢是新来的。”卓幽知道这世上有一种技能叫易容,可他没有门道,所以就只换了身女子衣裳戴了假头发,化了妆,涂了腮红。 哗啦- 戚沫曦毫无预兆,毫无遮挡从浴桶里站起身,“加吧!” 卓幽傻眼了,热气氤氲下戚沫曦光滑细腻的身子赫然映入眼帘,凸凸翘翘他全都看在眼里! “快点加!”戚沫曦满心都在火盆上,丝毫没注意到卓幽那张迅速胀红的俊脸。 卓幽如同雕塑僵在那里,握着铜盆的手开始发抖,身体开始发热,眼睛倏的收回来时忽然想到一件事又看过去,光洁颈项上赫然系着狼牙指环! “看什么看,过来啊!”戚沫曦有些冷,朝卓幽招手催促。 卓幽拼尽全力摒弃想要逃跑的心思,硬着头皮走过去,脸已经红成柿子,呼吸也开始不畅。 越近,看的越多。 哗啦- 随着一盆热水浇进浴桶,戚沫曦真是喜欢不起来这个丫鬟,“贴边倒,烫到我了!” “对……对不起……”卓幽嘴上说的慢,动手能力却是满分! 就在卓幽扔了铜盆一把拽住戚沫曦颈间狼牙指环时,戚沫曦同样迅速抓住卓幽的手。 二人一震。 “你干啥?”戚沫曦这一刻才真真正正看清眼前丫鬟长相。 好眼熟! 卓幽突然发狠拽下狼牙指环! 戚沫曦想起来了! “是你?!” 啊- 啊啊啊啊啊- 第六百四十二章 占小便宜的人 这一日妆暖阁歇业,门板上贴着‘店家新喜’。 萧尧与七时大婚是由温宛操办的,地点在七时于东市怀德坊买的一座宅院里,宅院虽然不是很大,但结构合理显得十分宽敞。 鉴于七时买了宅院可除了一些简单装潢连家具都没有买,温宛直接带她到东市最后的家具店选了一套与宅院相配的家具,除此之外,温宛大手笔装饰喜堂,红毯自院门一直延伸到正厅,两侧矮株上悬满晶莹剔透的红绳玉件跟纯金花生大枣的摆件,堂前贴着薄金喜字,所有桌椅都用精致红绸铺的整整齐齐。 院中摆着六张八仙桌,桌上所用器具都是细瓷,菜品皆出自金禧楼。 萧尧早有娶七时的心思,所以喜服跟金银首饰都是早就备好的,温宛做为娘家人,送给七时十套御翡堂价值不菲的首饰,每一套都价值千两。 自昨日开始,萧臣便陪在温宛身边,帮她张罗里里外外的事,小到宴席用的汤匙颜色温宛都要亲自定。 当晚萧臣陪着新郎官一起睡在客房,温宛自然是陪七时聊到天亮。 再有一个时辰便是拜堂的吉时,温宛嘱咐梳头嬷嬷给七时上妆之后先到外面打点一切,哪怕嫁娶都在一座宅院里,但萧尧依旧要带空轿吹吹打打,绕整个怀德坊一圈,接七时上轿后再绕一圈回到这里,拜堂成亲。 不为招摇,大婚得有动静,寓意吉祥。 第一位登门观礼的人是玉布衣,主要是金禧楼饭菜得早一个时辰送来,他不随车还得花钱雇车就不划算了,本来还要随礼。 不成想玉布衣进来时门口无人相迎,好在他不是挑礼的人,尤其在看到矮株上挂着的金挂坠,玉布衣越发不挑礼,最好一个人都别过来! 于是乎,温宛与萧臣一起从弯月拱门走出来的时候分明看到玉布衣在揪矮株上的挂件。 温宛正欲上前被萧臣拦下来,“沈宁跟戚沫曦来了。” 这厢,温宛迎向院门,那厢萧臣走向玉布衣。 “魏王殿下?”玉布衣扭头看到萧臣,毫不尴尬,手上动作越来越快,“一会儿太阳出来这不得闪瞎客人的眼,谁出的馊主意!” “宛宛说这样看起来喜庆。”萧臣站到玉布衣身侧,浅声开口。 玉布衣不以为然,“这种喜庆会不会太流于表面?” “本王以前听一经大师讲过因果福报,大师说占小便宜的人最容易成为饿鬼吸食的养料,这种人一辈子都不会富贵,而且还会越来越穷。” 玉布衣听罢,手中动作倏的停下来,不可置信看向萧臣。 萧臣知道玉布衣最怕穷了,表情严肃点点头。 “以后魏王殿下多与温县主讲讲这些。”玉布衣扭回头,继续摘挂件。 萧臣,“……食神要不把挂件全部摆回去,金禧楼的秘方可保不住了。” 玉布衣头不扭眼不眨,“金禧楼有温县主三成股,王爷尽管说。” 萧臣,“……冰针你也不要了?” “温县主说她与绮忘川很熟很熟!” 终于,萧臣自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过去,以三倍价格买回那些挂件,玉布衣这才高高兴兴把挂件全部摆回去。 收到银票的玉布衣在那一瞬间终于意会到什么。 温宛可能不是他的瘟神…… 按照时间安排,这会儿萧尧应该出门迎亲。 门外锣鼓唢呐喧天,萧尧穿着一身喜服走出府门,翻身骑上一匹枣红俊马。 去时萧臣随行,温宛留在府里迎客。 卯时将过,天大亮。 除了温宛的一些朋友譬如万春枝跟葛九幽之外,温少行跟温君庭也来了,他们不认得路,是紫玉带着他们过来的,三人被安排坐到一起。 大理寺少卿戚枫亦来捧场,宾客里有七时的朋友,包括西市曾经帮助过七时的邻里,唯独没有萧尧的朋友,这些年在夺嫡局里摸爬滚打,他没有朋友。 差不多半个时辰,接亲的喜轿停在门外,温宛回到厢房亲手给七时盖上喜帕,与媒婆一起扶着她走出房间,踏着红毯一步步到了府门。 阳光铺洒,一身正红喜服的七时还是瘦小的,可自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跟能量早已不是当年在西市靖坊被人欺负的小丫头。 萧尧也从来没有想到,他终有梦想成真一日,不管七时是不是真心嫁给他,他是真心想娶这个女人。 温宛将七时扶进喜轿,媒婆高喝一声,抬轿八人合力架起红色粗木且系着大朵红花的架杆。 锣鼓再响,萧尧骑马在前,喜轿跟在后面。 温宛不放心,嘱咐沈宁跟戚沫曦招呼客人之后乘坐徐福马车跟在接亲队伍的后面。 这一次萧臣没有选择骑马,而是钻进车厢。 “魏王怎么……” “刚刚陪三皇兄迎亲时左右女子都在看本王,我不好再去抢三皇兄风头,所以到你这里躲一躲。”萧臣硬着头皮给出理由,之后坐到温宛身边。 “也难怪,那会儿天没亮王爷长的又黑,她们看不清多看几眼也正常,这会儿天亮王爷再跟过去……”温宛看了眼萧臣,欲言又止,微微叹息。 这已经不是温宛第一次嫌弃自己的长相,萧臣脸上没什么可自尊心还是受了一点点打击。 “对了!”萧臣好似想到什么,从怀里取出一个纸包递给温宛。 “什么?” “本王迎亲时看到路边一家卖包子的就想着给你买两个,先垫垫底,真正吃上饭还有一段时间。” 温宛一听就知道萧臣在说谎,东市不比西市,路边根本没有小摊贩。 萧臣内力高超,在怀里捂热包子不是难事,难的是这份心思。 不过温宛没在意,也没上心,直接咬了一口包子,还真是饿了。 外面锣鼓喧天,唢呐齐鸣,十里红妆浩浩荡荡,七时无父无母,温宛不想委屈她,是以接亲所行路线皆有红毯铺路,随行嫁妆整整八大箱。 温宛吃的快,两个包子咽下去正想抽拭巾擦擦嘴,萧臣的手突然伸过来,拇指抹过她唇角,“别动,有脏东西。” 这回是真有脏东西…… 第六百四十三章 喝西北风赠送的 宅院里,沈宁站在府门招呼进来的宾客,戚沫曦就像丢了魂儿一样杵在她旁边一动不动,一言不发,脸上丝毫没有她在这种场合该有的活蹦乱跳,咋咋呼呼。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你怎么了?” 沈宁得空当扭头看向戚沫曦,关心问道,“没睡醒?” 戚沫曦第一次有了心事,确切说是难以启齿的奇耻大辱! “沈宁。” “嗯?” “我一直以为我是女人中的男人,遇事冷静理智,做事逻辑清晰,对敌爽快高效。” 有宾客走进来,沈宁哪怕不认得也会微笑,待宾客入门她视线回落到戚沫曦身上,“你是啊。” 沈宁只认同前半句。 至于后半句,哪怕是朋友她也很想质疑一下戚沫曦这种自信是从哪里来的,怕不是在校场上练功练多了喝西北风赠送的? “你说像我这样的女中豪杰,是不是应该不拘小节?”戚沫曦皱紧眉头,说话时拳头自然而然攥起来。 沈宁点点头,“的确。” “可我发现……我做不到。” 就在这时,府门外走来一男一女,沈宁脸色微变。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景王宁林,身边跟的是温弦。 “沈宁拜见景王殿下。” “沈尚书快别拜,你这一拜本王可受不起,万一叫长公主知道去找皇上说什么,本王跳进黄河也洗不干净。”宁林拉着温弦的手,眼角微挑,似笑非笑。 戚沫曦正闹心,眼见宁林过来找麻烦,瞬间找到发泄对象,于是冷哼一声,“ 米田共里的大蛆虫,莫说跳进黄河,跳进长江再涮一遍也是恶心。” 宁林愣住,瞪大眼睛看向戚沫曦,“戚将军在与本王说话?” “没有啊!景王殿下怎么会有这样的错觉?” 宁林身侧,温弦目冷,“戚沫曦,你别以为自己指桑骂槐别人就听不出来!” “本将军骂你还用指桑骂槐?要么说贱人矫情,快点走,最看不惯你那一脸狐媚样!”戚沫曦朝温弦送过去两只白眼。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沈宁生怕戚沫曦与温弦吵起来破坏气氛,毕竟今天七时大婚,闹事的人不会少可别自己人先闹起来。 “宁王请,里面有座位。”沈宁浅笑道。 好在宁林只是来瞧热闹的,于是拉着温弦走进去。 “早晚千刀万剐了他!”戚沫曦心思本也没在宁林跟温弦身上,脑子里全是昨日自己光溜溜站在那个登徒子面前! 啊啊啊- 戳瞎他- 府门外又来一人,沈宁颇为诧异,“李侍郎 ?” 来的人是李无争,她不记得李无争与七时亦或三皇子有来往,哪怕是熟识的宾客里,她也不记得有谁与李无争相交。 “没想到沈尚书在这里,我是紫玉的朋友。”李无争恭敬开口,做出有礼的姿势。 沈宁微怔,随即回礼,且叫下人将其带过去与紫玉同坐。 随着锣鼓声渐近,沈宁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孔威一身戎装配剑,带着几十个家仆赫然从西边浩浩荡荡出现在视野里,人未到,气势先压 过来。 眼见孔威停在府门,沈宁本意走下台阶想要缓解气氛,手腕却突然被人握住。 她回眸,是宋相言。 宋相言拉近沈宁,神色冷肃低语道,“今日之事无须你我出头,别再伤了自己。” 沈宁扫过宋相言握在自己腕处的手,脸色微红,心底荡起一丝悸动,遇事鲜少会慌张的她忽然不知道该把自己的手抽出来还是由着宋相言就那样握着。 这时,接亲的队伍亦走到门口与孔威带的家仆正面对上。 枣红骏马上,萧尧看到外祖父时翻身下马,阔步行至近前,“尧儿拜见外祖父。” 孔威身材魁伟,白眉英挺斜飞,数年浸染沙场早已渗到骨子里的杀气令人敬而生畏,他看向自己外孙,怒目横对,“你若还认我这个外祖父,今日成亲之事就此作罢,你现在就随老夫回将军府,至此之后不许再见那个梳头女!” “外祖父……” 孔威看着自小听话的外孙,语气终究放缓了些,“尧儿,在外面玩够了,也该回家了!” 萧尧闻声,双膝跪地,“这一次尧儿恐让外祖父失望,今日不管谁来,都别想阻止我娶七时为妻。” 孔威震怒,“既然你不听话,休怪老夫动手!” 就在孔威抬手示意几十个家仆冲上来时,背后突然传来打斗声。 歧王萧奕带着私兵出现在长巷,私兵与家仆打在一处,一时难解难分。 孔威回眸怒视悠然行至面前,一派闲散的萧奕, “歧王殿下这是何意?” 萧奕薄唇微勾,笑着绕过孔威走到萧尧身侧,“三皇兄大婚,本王当然要来祝贺,只不过带来吃席的人多,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 萧奕扶起萧尧,眼中透着真诚,“恭喜三皇兄觅得良缘。” “多谢。”萧尧颔首。 孔威见状深深皱起眉头,沉声低斥,“歧王殿下打的什么心思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今日老夫也放句话在这儿,有我在,这婚作罢!” 萧尧面向孔威再次拱手,起身时毅然决然转身走向喜轿。 “萧尧!”孔威怒喝之际几欲拔剑。 千钧一发,一道身影倏然闪现,重重叩住孔威想要拔剑的手! 孔威定睛看向阻止他的人,竟是萧臣! “魏王也敢来拦老夫?” 如今这局势,谁不知道两位封王的皇子已经合起伙干事儿,他们支持萧尧娶七时无非是想拔除隐患,生怕有朝一日萧尧重回棋局成为他们最大阻碍。 孔威握住剑柄的手被萧臣死死叩住,另一只手猛然出拳! 拳风疾劲直照面门,迫使萧臣额前青丝往后直飞。 萧臣面色平静,在拳头贴面之际猛然抬手,以掌握拳! 轰- 拳掌碰撞刹那,一股强大气浪自二人中间呈波浪似狂啸外掀。 在场所有人皆感受到那股气浪里蕴含的危险跟杀机。 孔威暗惊,他未料看起来毫不起眼的萧臣内力竟然与自己相当,当下翻转握剑右手,欲叩萧臣手腕反制! 萧臣闪躲时身 体低匐自孔威腋下穿过,左手疾袭孔威穴道,孔威见状不妙左肘猛朝后格挡! 高手对决的速度让周围大多数人望尘莫及又叹为观止,他们根本看不清眼前二人的招数,更遑论判断出谁占上风。 ","downloadattribute":"1","onlycontenthide":"0","prechapterurl":"/r/508419863/547751377.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3&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wap.cmread.com%2fr%2f508419863%2f547778326.htm&vt=3&ftltype=1&onlycontenthide=0","chapterid":"547778326","summaryurl":"p?bookid=508419863","nextchapterurl":"","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 第六百四十四章 缺几款镇店之宝 众人之间,萧尧与萧奕站在最前,温宛在侧。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以萧奕的武功根基,他能看出萧臣武功在孔威之上,温宛则替萧臣捏了一把汗,她听祖父说过,武将中孔威实力绝对不弱。 此刻,孔威趁萧臣闪身之际再度拔剑! 萧臣身形矫捷如豹,又一次叩住孔威手腕,硬生将几欲出鞘的利剑按回去,孔威故伎重演再欲出拳不想后颈陡痛,尖锐痛意瞬间传至整条脊骨,连带心脏一紧,窒息感陡然袭来,“你……” “老将军,今日三皇兄大婚,刀剑这等血光之物不吉利,还是别拔的好。”萧臣说话时手腕再次翻转,叩住孔威左手脉门,加上他刚刚闪身时三指并竖封住孔威背脊心俞穴,两穴相通,对于修炼硬派内功心法的人若同时封死会危及性命。 孔威可从来没把萧臣当好人,他一时不敢轻举妄动,白眉下一双冷目如锥,声音低沉,“魏王殿下,这笔帐老夫决不善罢甘休。” 萧臣只是浅笑,“老将军是三皇兄外祖父理当上座,本王扶您进去。” 待二人离开,脚下青石砖迸出数道裂痕…… 孔威受制于人,身后那些家仆自然不会再打。 旁侧,温宛看着萧臣不失礼数将孔威‘扶’入府门,眼底微笑,抛开情情爱爱,萧臣真是一个不错的人。 时间耽搁的不多,媒婆得温宛示意大声高喝,“踢喜轿!” 萧尧听到声音转身,萧奕拍拍他肩膀,随后退到温宛 旁边。 “温县主这么大张旗鼓操办三皇兄与七时的婚事,似乎不太明智。”萧奕得温宛要求过来助威,可他想不明白温宛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干嘛去惹孔威那个老白毛。 温宛视线里,萧尧当着媒婆的面讲明将踢喜轿改成作揖。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所谓踢喜轿,寓意震慑新娘的威风,萧尧不喜欢这个寓意,他更希望自己能与七时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看到萧尧如此,温宛心里宽慰。 虽然七时嘴上不说,可人心都是肉长的,温宛能感觉到七时对萧尧并非如她表现的那般决绝。 “温县主,本王与你说话呢!”萧奕不满被忽视,幽幽道。 温宛扭头看向萧奕,伸手揪他衣袖。 萧奕被温宛此等迷惑行为吓到,扯回袖子,“干什么?” “本县主前几日收了翡锦成衣庄,缺几款像样的镇店之宝,歧王改日从你主卧暗室里舍出几套给我,温宛必感激不尽。” 萧奕冷哼,“我用得着你感激!” 不对! 萧奕表情忽然严肃,身体俯斜向温宛,眯着眼睛瞥过去,“你怎么知道本王主卧有暗室?” 此刻萧尧已然拉着七时走进府门,温宛自是跟上,萧奕不依不饶跟在温宛旁边一并进去。 红毯铺地,金玉满院,喜堂正中的大红喜字看起来格外耀人眼目。 萧尧在众人或期盼或冷漠或事不关己只是过来瞧热闹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迈向喜堂。 他不在乎那些的人眼光,他只知道拜过堂 之后他牵在手里的女人便是他的妻子,这是他此生唯一的愿望。 只是萧尧活的艰难,愿望怎会那样容易成真。 “尧儿!”尖锐声音自府门处陡然响起。 众人视线皆望过去,德妃带着初柳赫然出现。 许是跑了几步,德妃有些气喘,可她没有停下来,大步走向萧尧。 萧尧微皱眉,下意识走到七时身边将她挡在后面,“母妃……” 啪- 啪-啪- 德妃气急败坏,一连甩了萧尧三个大耳刮子! 这还不够,她几乎没给萧尧反应的时间直接拽开他,巴掌甩向还盖着喜帕的七时。 幸有萧尧用力将德妃拽回去,那巴掌才没落到七时脸上。 不管是孔威来闹,还是现在的德妃,七时一直都没开口说一句话,众人以为七时应该是害怕,只有温宛明白,那抹瘦小却坚定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一下的少女比谁都冷静。 “尧儿!你竟然为了这个小贱人打你母妃?”德妃被萧尧扯拽时脚下不稳,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萧尧见初柳扶稳母妃,再次挡在七时面前,“母妃,你若不认这个儿媳没关系,但她即将成为我的妻子,还请母妃口下留德,她叫七时。” “呸!她就是个下贱的梳头娘!如果不是你,她现在还呆在西市靖坊给人家梳头,三餐不饱,说不准这会儿正跟哪个地痞鬼混,根本不会住这样好的房子!她就是个蛀虫!嫁给你的目的就是想吃你的喝你的!她身 份下贱毋庸置疑,根本配不上你!” 距离德妃最近的那张八仙桌旁,紫玉忽觉心痛,眸子不由看向坐在她对面的温君庭。 温君庭亦在这个时候看向紫玉,他害怕紫玉多想才会看,可这一眼落在紫玉身上却像极了警醒跟讽刺。 旁边座位上,李无争突然握住紫玉的手,似是给她无尽勇气。 紫玉莫名的,没有拒绝…… 面对德妃刻薄冷酷的谩骂,萧尧太过失望。 沈宁跟戚沫曦也早就听不下去了,温宛这时站起身,走向德妃,神色冷肃,“德妃此言差矣,若非三皇子,七时在西市靖坊过的好好的,不愁吃不愁穿,还攒了一些银子,只要再过一些时日她就可以带着她的母亲把妆暖阁开到东市,如果不是三皇子突然出现在她生命里,她的日子会过的比我们在场每一位都幸福,都安稳!” 德妃见是温宛,眼睛翻过去,“本宫当是谁,原来是御南侯府温县主,你还好意思与本宫说这些!当初要不是你鼓动尧儿,他怎么会去大理寺公堂救这个小贱人!这才给了小贱人勾引尧儿的机会,如今这小贱人还妄图想要飞上枝头当凤凰?她也不撒泼尿照照清楚,自己配不配!” “德妃还是积点口德罢!如果不是三皇子喜欢七时,会有人将目标对准七时?会有人杀申虎嫁祸七时?德妃可还记得自己为保三皇子做了哪些事!” 德妃当然记得,她有暗中让自 己父亲找刑部的人逼七时认罪,“温宛,本宫敬你叫你一声温县主,你倒在这里作起本宫的主!这里没有你的事,滚一边儿去!” ","downloadattribute":"1","onlycontenthide":"0","prechapterurl":"/r/508419863/547778326.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3&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wap.cmread.com%2fr%2f508419863%2f547871672.htm&vt=3&ftltype=1&onlycontenthide=0","chapterid":"547871672","summaryurl":"p?bookid=508419863","nextchapterurl":"","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 第六百四十五章 找个算命的! 面对如此嚣张跋扈的德妃,温宛也是豁出来了。 “七时是本县主的朋友,这里是她的府宅,今日七时出嫁,我温宛作为娘家人决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她大婚!” 德妃以为自己听错了,脸色气到胀红,“温宛!你别以为你是宸贵妃的外甥女本宫就不敢动你!你算什么东西!” 若论身份,温宛的确够不着与德妃一较高下,可她还有个姑姑呢! “我们家宛儿算什么东西劳烦不到德妃给她掐指,倒是德妃算什么东西,本宫可以请一位算卦高手好好给你算一算。” 府门再次响起声音,众人视线齐刷刷看过去,只见温若萱穿着一身金黄色绣凤凰的华贵锦服自府门迈步进来,气质高雅,气势更是呈压倒式逼近德妃。 一众宾客唏嘘感叹,这场大婚真是一波三折。 德妃见到温若萱,也没行礼,“宸贵妃来的正好,我正教训自己皇儿,温县主未免过于聒噪!贵妃既然来,还请好生管教!” “宛儿很好啊!本宫要管教什么?”温若萱走到温宛身边,朝她抛过去一个安稳的眼神,转尔看向德妃,眸子挑了挑,“本宫今日是来参加七时大婚的,来了才知道原来七时这么好的姑娘便宜你家尧儿了。” 德妃听这话音不对,脸色冷下来,“贵妃莫不是想促成这段姻缘?” “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本宫反正是不想拆散,你们谁想拆散啊!”温若萱微抬下颚嚷了一嗓子,在座宾客没有一个敢接茬儿。 当然,这其中不包括孔威跟宁林。 孔威坐下时直接被萧臣暗暗封住穴道,他想接茬儿奈何动不得,话都不能说出口。 宁林也能接茬儿,可这事儿与他有什么关系! 他就是来看热闹的! 倒是坐在他旁边的温弦,眼睛恨不得剜到温若萱身上。 自己被打入天牢都不见这位姑姑看她一眼,关心一下,哪怕递个话到天牢里让她安心的举动都没有! 今日为了个下贱的梳头娘,她这位姑姑居然劳师动众走出皇宫到这里给个不沾亲不带故七时撑腰! 养女在御南侯府这一大家子眼里还不如一个梳头娘? 德妃听到温若萱明着威胁,干脆撕破脸,“宸贵妃既然喜欢那个小贱人,何不将她嫁给温少行跟温君庭!臣妾绝对不与你争!” “母妃!” 萧尧忍了太久,重声低喝,“不管你同不同意今日我必娶七时为妻,如果你再叫她一声贱人,那我以后,便不会再叫你一声母妃!” 全场冷寂,所有人视线皆落在萧尧身上。 唯独温君庭,他一直盯着紫玉被李无争紧握的手,隐忍住没让自己表露出太多情绪。 德妃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子为娶一个梳头娘竟要与她断绝关系! “尧儿……你是不是疯了?你是不是被这个女人下了迷魂药!本宫是你母妃!我十月怀胎把你生下来你就这样报答我?” 眼见吉时将到,温若萱干脆挡在德妃面前,“生养并不是控制的理由!人这辈子总要做一件对得起自己的事,三皇子,别误了吉时。” 萧尧当即转身拉起一直没有松开手的红绸,德妃哪能让。 她突然从发髻上拽下一只金簪狠狠抵住自己脖子,众人倒抽凉气之际温若萱直接冲过去夺下金簪,反手叩住德妃,怒声低喝,“你就这么不想看到你儿子幸福么!” “萧尧!今日你敢娶她,母妃就死在这里!” 就在这时,府门外走进一位中年女子。 女子青丝墨染,身材纤瘦,行走时步伐稳健,脸上几乎看不到表情。 宾客席里,与沈宁坐在一处的宋相言看到女子刹那,虎躯一震! 全场寂静,女子朝温若萱及德妃方向施礼,“奴婢拜见宸贵妃,拜见德妃。” 温若萱眼尖,一眼瞧出眼前这位年约三旬的女子是端荣公主身边的贴身女婢。 所有人都好奇时,素衣转尔走向宋相言……身边的沈宁。 “沈姑娘,我家公主有话,待姑娘参加完府里大婚还请移步到府外,公主在车厢里等你。”素衣站在沈宁面前,谦卑有礼道。 一向沉稳持重的沈宁呆呆望了素衣一会儿,又呆呆望向宋相言。 宋相言立时把话接过来,“素嬷嬷,我们……” “公主殿下只想见沈姑娘,不想见小王爷。”素衣严肃道。 沈宁强自压下心底震惊跟忐忑,更是还以恭敬站起身,“三皇子跟七时姑娘还没拜堂,我怕让公主殿下久等……” 整个大周朝,能让皇上又爱又恨,又宠又烦的人只有萧灵。 如果换过平常,沈宁自然不会耽搁,再重要的事她都会放下来,一切以见长公主为先,可现在她不能就这么走,如果能借长公主的面子压一压德妃,便是解了现在困局。 素衣心领神会,转身走向萧尧跟七时,“三皇子大婚长公主事前不知,这会儿既是碰上,长公主特意叫奴婢将这只白玉镯送给三皇子跟七时姑娘,祝两位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萧尧恭敬接过白玉镯,“谢长公主。” 情势骤变,如果说德妃能为自己儿子的婚事与温若萱撕破脸,可她不敢与萧灵把关系闹僵。 素衣没多嘴,自家公主交代的事她一句也没多说,一句也没少说。 “吉时到!”媒婆见温宛给她递眼色,高喝道。 萧尧将白玉镯戴在七时手腕,之后拉着她走进喜堂。 堂外德妃知道自己再无力扭转局面,怒极甩开温若萱,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带着七时走进喜堂。 “一拜天地!” 喜堂里,萧尧与七时一同俯身。 待到二拜高堂,德妃偏要看看他们怎么拜! 七时并不知道,萧尧在这里给她准备了一个惊喜。 当礼官喊出‘二拜高堂’时,早早过去躲到角落的温宛将七时母亲的牌位请出来,毕恭毕敬摆在高堂位置。 萧尧拉着七时转向喜堂,俯下身。 喜帕盖在凤冠上,七时不能视物,可她隐约能看到高堂之上那尊牌位,眼泪倏然涌落…… 求求月票~~ 第六百四十六章 蜈蚣的手足 自古高堂只拜夫家,从未有哪对新人拜的是娘家父母,如今萧尧能在七时人生最重要的时刻将七周氏的牌位摆在高堂,任谁都会动容。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七时岂能不感动! 看着萧尧与七时拜那堂前牌位,德妃怒火滔天,“初柳,走!” “夫妻对拜!”礼官最后一喝,萧尧与七时临面而立,俯身对拜。 礼成- 纵一波三折,萧尧终是娶了他最喜欢的女人为妻。 身为皇子,他在礼成这一刻几乎是放弃了自己的前程跟未来,可萧尧不后悔,众人眼中的前程不是他的前程,未来也不是他的未来,他的前程跟未来,在红绸另一端。 随着萧尧带七时去喜房,宴席开始。 德妃既走,温若萱自是无意留下来扫这些小辈的兴致,亦带着秋晴离开。 沈宁再不敢怠慢,直接与素衣走出府门去见长公主,留下宋相言坐在桌边一脸懵逼。 另一侧,戚沫曦甚至没发现沈宁已经离开了,确切说她连萧尧跟七时怎么拜的堂都没注意,整个人呆呆坐在那里,仿佛失了灵魂的木偶。 戚枫看出妹妹异常,提着酒壶从宋相言另一侧挪到沈宁座位,“喝酒?” “不喝。” 戚枫微愣,神色瞬间沉下来。 嗜酒如命的人突然不喝酒,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在他们身上发生了比命还重要的事。 金禧楼的菜一盘一盘端上来,温宛跟到后院喜堂安排一切,回来时正见萧臣从院门进来,二人走到一处 ,“孔威将军还好吧?” “不知道,本王送他上车的时候没给他解穴。”萧臣低声回道。 温宛扭头瞧过去,“为什么?” “我怕他反手打我。”萧臣朝温宛笑笑,阳光下的笑容特别有感染力,温宛不免多看一眼。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下一刻,萧臣突然倾身过来,吓的温宛心脏猛朝上提。 直至萧臣伸手替她系紧几欲松开的披风系带,温宛才镇定下来,“王爷在人前这般会让人误会。” “就是要让秦熙误会……”萧臣敷衍开口,手下动作轻轻缓缓。 温宛不好拒绝,只得由着萧臣替自己系好披风。 “小宛!”距离喜堂最近的八仙桌前,宋相言突然吼了一嗓子。 这一嗓子温宛没怎样,隔壁桌温少行刚喝的一口粥喷了…… 温宛顺着声音瞧到某位正朝她着急跺脚的小王爷,忽然想到一件事,当即过去,独留萧臣一人站在原地。 好在隔壁八仙桌的萧奕拍了拍自己身边空位…… 温宛赶过来,果真没看到沈宁。 她坐到宋相言身边,眼中露出焦急之色,“沈宁呢?” “正要与你说这件事。”宋相言眼睛直直盯在温宛领口披风的系带上,也不知道是什么驱使他伸的手,反正他就伸手了! 温宛诧异看着宋相言将萧臣刚给她系好的系带解开,一时无语。 “小王爷干什么?” “系成这个丑样子!”宋相言冷哼,“温宛,公主殿下叫沈宁都不叫我,我是不是失宠了?” 温 宛恍然,瞬间理解宋相言的异常反应,“小王爷的意思,公主殿下叫沈宁过去并非责备?” “公主殿下精着呢!她那会儿叫素衣嬷嬷先找沈宁,沈宁说了话,素衣才把镯子给到三皇兄跟七时,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到她对沈宁的态度,跟你说,如果沈宁没说那句话,素衣绝对不会把镯子送过去的!公主殿下一向不管皇子之间的事。” 宋相言看着自己系好的系带,相当满意点点头,“这才好看。” 温宛低头,眼珠子差点儿没从眼眶里弹出去,别人系披风带子一般打两个结扣,刚刚萧臣系的打了三个,还挺好看的。 即便温宛以为自己不在意,但实际上她是看了的,从一开始萧臣系那刻开始,她就注意到萧臣的手法很特别。 但也不比宋相言特别,两根带子从头开始系,每一个都是死扣,粗略估算这得有二十来个死扣! “这我怎么解?”温宛实在没忍住。 宋相言不以为然,“你不会啊?你要解的时候叫我!我给你解!” 温宛,“……谢谢你。” 宋相言摆摆手,开始抱怨,“公主殿下对沈宁的好,叫本小王嫉妒。” 温宛表示她从那二十来个死扣上看出来了。 “有个妹妹不好吗?”温宛拿起筷子,给宋相言夹了一根韭菜到碗里。 宋相言没说话,扭头看向旁边。 温宛随之看过去,看到了戚沫曦…… 客位不分高低,萧奕跟萧臣坐的那桌子 除了他们两个,还有四五位西市靖坊来的大婶,大婶们吃着美食,瞧着帅哥,感觉人生已经达到巅峰,只恨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七弟啊,那会儿温县主居然与本王说我主卧里有暗室,她居然还知道那暗室里装的什么东西,你说这是怎么回事?”萧奕端起酒杯与萧臣对撞,低声询问。 “臣弟告诉她的。”萧臣不时瞄向温宛跟宋相言方向,有些闷闷。 萧奕皱眉,“你怎么知道的?” “那晚五皇兄喝的太多,当着臣弟面把暗室打开,试了一件又一件……”萧臣收回视线,饮尽杯中纯酿,“皇兄买那么多一样的衣服做什么?” 萧奕邪魅眼眸紧紧盯住萧臣,咬牙切齿,“每一件,都不一样!” “没有区别啊!”萧臣不以为然。 “不与你说这个,本王的秘密你为什么要告诉温宛?”萧奕气的是这个! 萧臣没有回答。 萧奕不依不饶,“温宛的秘密你会不会告诉本王?” “不会。” 萧奕懂了,他早该懂了,兄弟如蜈蚣的手足,女人如过冬的衣服! “对了,皇兄写礼没有?”萧臣想要用另一个问题缓解尴尬。 萧奕不禁看向萧臣,“什么礼?” “三皇兄与七时姑娘大婚,五皇兄你人都来了,礼不随不好……” 萧臣正欲说出口却被萧奕捂住嘴,“你不是不知道本王的万春枝都被温宛抢走了,我现在过的很拮据,等我有钱自然会把礼给 三皇兄补上。” 萧臣不语,眼睛朝上看。 萧奕似有所感,慢动作转身时分明看到温宛正拿着礼单笑眯眯的看着他。 萧奕扭头看向宋相言旁边空位,再次抬头看向温宛,回头看看萧臣,最终用手撸了一把脸。 造的什么孽! ","downloadattribute":"1","onlycontenthide":"0","prechapterurl":"/r/508419863/547879802.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wap.cmread.com%2fr%2f508419863%2f547985985.htm&vt=3&ftltype=1&onlycontenthide=0","chapterid":"547985985","summaryurl":"&vt=3&ftltype=1&onlycon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nextchapterid":"548077202 第六百四十七章 你不发财天理都难容 又隔了一张八仙桌,李无争在给紫玉夹菜,温君庭坐在对面,用脚狠狠踢了温少行一下。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正在狼吞虎咽的温少行抬起头,狐疑看过去。 “你来之前吃了不少东西,还饿?” 温少行摇头,“我不饿。” 温君庭眉梢微挑,“那你还吃?” “我吃东西从来不考虑饿不饿啊!”温少行正要解释时,忽听对面紫玉说话。 紫玉并不想让李无争给她夹菜,她想过端着碗离开,可别的八仙桌上没有空位,“我已经吃饱了。” “你还没吃怎么就饱了?” 李无争笑着将一块肉搁进紫玉碗里,“你太瘦了。” 八仙桌,顾名思义只能坐八个人,桌上除了李无争跟紫玉还有温家兄弟剩下的四个皆是西市照顾过七时的婶婶。 年纪四五旬的市井妇人最喜欢保媒拉纤,话也多,“小姑娘,瞧瞧这位公子多关心你啊!” “就是,这位……”其中一妇人看向李无争。 “在下姓李。” “这位李公子简直一表人才,又贴心,姑娘好福气哟!” 紫玉脸色陡红,慌忙解释,“你们误会了,我跟他……” “我们只是好友。”李无争看了眼紫玉,浅浅一笑仿佛羞涩一般,“她还没有答应我。” 几个婶婶听到这话顿时来劲儿了,“姑娘,像这样优秀的公子过了这个村可没有这个店了!这样好的姻缘可得把握住!” “就是就是!一看就知道是个会照顾人的,嫁过去保你一辈子 不后悔!” 咔嚓- 紫玉对面,温君庭一时失手折断竹筷,几个婶婶齐齐扭头看过去,犹如雕塑凝望。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温君庭一时坐不住,干脆起身离开八仙桌。 见其离开,温少行立时抬头打圆场,“这菜不合他胃口,醋太多,几位婶婶吃好喝好!” “我真饱了,各位慢用。”紫玉心下微沉,起身走去府门。 李无争同时站起身却被温少行拉坐回来,“难得遇到李侍郎,喝杯酒!” 温少行是多聪明的人,那会儿温君庭踢他就是想让他护着紫玉,他没动。 阿姐说了,有李无争净天围在紫玉身边未必就是坏事。 感情这种东西,别人帮着努力只是推波助澜,自己尝试努力才能修成正果。 旁边八仙桌上坐着玉布衣跟万春枝。 玉布衣可劲儿吃,可劲儿吃,吃完一盘又一盘,能带回去一点是一点。 万春枝坐在玉布衣旁边,看了半晌后深深吁出一口气,“说句实话,玉食神不发财,天理难容。” 玉布衣最受不得好话,顺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纯金花生的摆件递给万春枝,“给你,沾沾喜气!” 彼时萧臣花钱买回他手里挂坠,但萧臣没花钱买当时还挂在树上的,所以他顺了几个。 万春枝没要,温宛之前告诉过她,千万别在明面上占玉布衣便宜,他事后反悔扎小人都有可能! 万春枝想的更多,就算玉布衣没扎小人,万一瞎了温玉粮行没人管。 “食神好意春枝心领 ,我对这些不太热衷。” 咳- 玉布衣最后一口吃的急,也可能是万春枝的话让他震惊,“万当家不喜欢这个?” 听起来就不像是真话啊! “钱财都是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如今我既不在棋局里,这些对我没用。”万春枝为了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可信,随手自怀里也取出一粒纯金花生,“这个给玉食神。” 真的,换成任何一个人,万春枝要不爱钱她顺走花生难道是因为黄澄澄的颜色特别入她眼么! 玉布衣就不一样了! “谢……谢谢!”直到今天,玉布衣才发现万春枝竟然是一个头顶有光的女子,又美,又善良! 男人这种东西啊,其实有时候一粒花生就搞定了。 整场宴席,只有温弦一口没吃…… 洞房里,萧尧将七时扶到喜床,自己转身坐到桌边,没有去拿撩拨喜帕的玉如意。 桌上摆着合卺酒,跟寓意同牢的扣肉,有子孙饺子,还有一碗满是虾仁的长寿面,萧尧低下头,身上喜服与这喜堂相得益彰,“对不起,在人生这么重要的时刻我还是没能保护好你,外祖父跟母妃过来闹事我没办法阻止,让你受了委屈。” 喜床上,七时静静坐在那里,没有发出声音。 萧尧惨淡抿唇,声音有些沙哑,“我知道这场大婚在你看来不是真的,你只是想帮温县主的忙,你……别有负担,我也不会当真,听他们说只有新郎揭开新娘喜帕才寓意 彼此日后长长久久的相守,只有共饮合卺酒,吃了同牢扣肉,再一起吃过长寿面才算是夫妻。” “我有些闷。” 声音从喜床上传过来,萧尧闻声起身走向窗棂,“那我把窗打开一些!” “风太冷,把喜帕挑开应该可以缓解……”七时的声音再次传过来,萧尧愣在原地。 他看着喜床上那抹娇小身影,心不知为何突然颤了颤,“哦。” 萧尧只朝不可能的假设中跑偏一下便硬是给拽回来,缓缓走到座位,在想自己刚刚说到哪里了。 想到了。 “今晚你睡床,我睡……” “夫君是打算让我顶着这张喜帕睡下吗?” 寂静的夜,周遭一点动静也没有,七时的声音轻浅又温和,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落在萧尧耳朵里!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震惊抬头,“是……夫君?” “可以一起拜堂成亲的人如果不是夫君,那该叫什么?”七时再次肯定自己的称呼,喜帕阻隔,萧尧看不到她的表情。 萧尧欣喜若狂,又有些不知所措。 他没想到七时会这样唤他,眼眶瞬间红了。 “那我现在……我现在该做的是不是……”萧尧回身,看到桌上合卺酒跟子孙饺子还有那碗长寿面,视线最终落到玉如意上。 七时没有再开口,她也紧张,也羞涩,也有期待。 萧尧拿起那支玉如意,起身走向喜床,每一步都带着忐忑跟不安。 喜帕下,七时看到那双红色长靴停下来,心底 就像是被谁抛进去一粒石子,涟漪层层…… ","downloadattribute":"1","onlycontenthide":"0","prechapterurl":"/r/508419863/547985985.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3&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wap.cmread.com%2fr%2f508419863%2f548077202.htm&vt=3&ftltype=1&onlycontenthide=0","chapterid":"548077202","summaryurl":"p?bookid=508419863","nextchapterurl":"","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 第六百四十八章 个个不走寻常路 当喜帕被揭开那刻,萧尧终于看到喜帕下面七时戴着凤冠的样子。 今晚的七时真美,秀气的脸上五官精致,眉如新月,眼如秋水,一点绛唇娇艳欲滴,最动人处是她额间花子,让原本清新淡雅的美人平添几分诱人的妩媚。 萧尧看的痴迷,举着玉如意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七时抬起头,与萧尧四目相视时抬起手。 萧尧恍然,当即伸手过去握住,“七……夫人,夫人,夫人……” 七时神色娇羞站起身,萧尧也终于从震惊中缓过来,他拉着七时走到桌边,哪怕他刻意控制,手还是抖个不停。 七时感受得到,于是反手握住他的,“夫君坐。” 两人同时落座,萧尧将玉如意搁到旁边,身形拘谨,双手下意识搭在膝间。 七时主动斟酒,将其中一个酒杯递给萧尧。 萧尧接过酒杯瞬间七时手臂挽过来,她正视眼前男子,目光里晶莹璀璨,“夫君,喝完这杯合卺酒,我便是你的妻,从今以后,有苦有难我们都不用自己咽,有福当然也要同享,我不会因为你是皇子就赖在你身上当蛀虫,我不会吃你的穿你的,我有自己追求的目标,有自己的抱负跟理想,你若支持便支持,你若不支持我也不会放弃,你若娶我,便得接受我的身世,我不是富裕人家的孩子……” 七时说着话,眼泪不自觉掉下来,声音却异常坚定,“自小在贫民窟里长大比不起大家闺秀知书达理,我也不会琴棋书画,但我愿意学,愿意尽我最大努力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你喜欢的东西我都会去尝试,我喜欢的东西也请你不要嫌弃,虽然你是皇子,我是一个梳头娘,我仍然不能接受你纳妾,不是你不可以,是你在纳妾之前先给我一纸休书,我不是哭哭啼啼的性子,你叫我走我不会留,你也不要敷衍,若有一日你不爱,我希望第一个知道的是我。” 萧尧只看到七时落泪,他又何尝不是。 “皇子二字于我只是负担,我虽贵为皇子,自幼享受锦衣玉食却从未感受到快乐,母妃打我记事起就教我取悦父皇,父皇喜欢聪明的孩子,我没有那么聪明,每次写出来的东西不入父皇眼,母妃就要把我拉过去罚站,不许吃饭,后来慢慢长大,我便成了母妃跟外祖父所谓‘大业’的牺牲者,他们从来不会问我愿不愿意,只会粗暴又直接指挥我去做,亦或不许去做某件事,近二十年,我只知道笑意味着讨好,直到遇见你。” 萧尧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悲伤又欣喜的告诉七时,“那日偶然看到你在妆暖阁外笑着送走一位客人,我眼睛里就再也容不下别的东西,你的笑那样好看,那样纯粹,没有一丝烦恼跟敷衍,真诚到让人从心往外的羡慕跟渴望……可是后来……” “不说后来,说未来。”七时不想再去回忆过往那些只要想到就会有揪心的疼萦绕在胸口,如何都挥之不去的往事。 人活着,得朝前看。 萧尧眼含热泪看向七时,“未来所有日子,还请夫人多指教。” “也请夫君多包含。” 二人共同举杯,饮尽杯中合卺酒…… 夜里,萧臣来了墨园。 虽然温宛觉得他们的计划一切都很顺利,萧臣实在不必夜夜见面讨论那些早就讨论过的事,可人既然来了她也不好撵走。 今时不同往日,墨园除了温宛还住着一个温少行,是以二人还是决定靠窗下坐在地上。 “三皇兄与德妃闹的太僵,本王只怕不好收场。”萧臣的担心不是没有理由,德妃性子暴躁且记仇,想要德妃原谅萧尧娶七时这件事简直比登天还难。 温宛倒不担心,“三皇子说他有办法,我们现在只能信他。” 萧臣深吸了一口气,“有时候,我很羡慕三皇兄。” “羡慕他可以置身事外?” “身为皇子,哪有什么置身事外,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生在皇家太难独善其身,就算没有夺嫡念头也得站队,骑在墙头上的早晚都得死。” 萧臣惨淡抿唇,上辈子的他就是最好的例子,“本王羡慕他可以娶到自己喜欢的女人。” 说到这里,萧臣扭头看向温宛,温宛大方迎过去,“等王爷大业得成,想娶什么样就娶什么样的。” “我想娶你这样的。”萧臣脱口而出,目光深情落在温宛光洁白皙的面颊,那有那双如何看也看不够的眼睛上。 上辈子一直没有勇气说出来的话,一直小心翼翼藏着的感情,这辈子他想痛痛快快说出来,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很多次。 谁这一生没有遗憾,他只是不想把遗憾留在温宛身上。 温宛笑了笑,“那时富可敌国的我王爷未必娶得起……” “本王以江山为聘。” 突如其来的承诺,温宛还没咋吧出味道就被外面传来那一嗓子给吓没了! “阿姐!”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温宛跟萧臣双双对视! 吱呦- 御南侯府的人呐! 个个不走寻常路! 温宛死都没想到自家弟弟没走门,直接推的窗户! 房间里,温宛独自靠在窗户下面的矮墙上,屁股底下垫了两个绒垫子。 灯未熄,温少行纵身一跃,单脚踩在温宛脑袋上,下盘不稳,扑通朝前摔个狗啃屎。 温宛深呼吸,吹了吹被温少行那只脚勾下来的青丝,幽幽看过去。 “阿姐!你怎么坐在这里,你坐在这里为什么不吭声?”温少行狼狈从地上爬起来,一脸‘你不吭声我才会踩到你’的因果关系凑到温宛身边,表情比谁都委屈。 温宛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以为你能看见我。” “阿姐你没事吧?”温少行一屁股坐到地上,黑葡萄似的大眼珠子扫过内室,“阿姐你房间里……没有人?” 温宛,“……我不是人么!” 温少行扭头看向温宛,咧嘴嘿嘿一笑,“阿姐不是人,是仙女!” “仙女现在想睡觉。” 第六百四十九章 亲亲和我我 温宛一刻钟都不想温少行呆在房间里,这小子属狗的! “阿姐,我睡不着。” “拿个棍子过来,我很乐意帮助你。” 温少行低头瞄过去,发现温宛屁股底下坐了两个垫子,“咦!明明一个人为什么会有两个垫子?” “垫厚一点不可以吗?” 越心虚,越烦躁! 温宛皱眉看向自己弟弟,“如果没事请你滚出去。” “阿姐,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了,所以你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温少行认真看向温宛,突然变得十分煽情。 没人!屋子里就我自己! 然而温少行问的并不是这个,“你是不是喜欢宋相言?” 温宛愣住,定定看了自己弟弟一会儿,“胡说八道!” “我既然说出来自然是有根据,你就说你喜不喜欢!”白天温少行听到宋相言叫自家阿姐‘小宛’,这是正常朋友能叫出来的称呼? “我与宋小王爷是朋友交,喜欢也只是出于朋友之间的喜欢。”温宛觉得这种事必须要解释清楚。 温少行将信将疑,“真的?” “我可以发誓!” “那你就是还喜欢萧臣。”温少行颇为笃定道。 “我对魏王殿下的喜欢,也只是朋友之间的喜欢。”温宛不想温少行仇视萧臣,于是也用了‘喜欢’二字。 “阿姐,我觉得你现在看不清自己内心,我来帮你分析一下。” “我不需要。” 温宛终究还是疏忽了,她在与温少行说话时,眼睛第三次瞄到床底。 温少行就坐在温宛旁边,她每一个表情跟动作,包括眼神温少行都看的清清楚楚。 “两个都喜欢的前提下,阿姐你首先要端正态度,不可以脚踩两只船,得忍痛割舍其一,或其二。”温少行下意识起身,却被温宛拉住,“你要干什么?” “地凉,我去拿个垫子!” 温宛没松手,“我这里有一个,匀给你。” 温宛不拽还好,这一拽温少行越发笃定床底下有人,他就是叫不准那底下藏着的是萧臣还是宋相言! 温少行坐下来,看似认真道,“如何取舍也是问题,宋相言万中无一,萧臣也算人中龙凤,但宋相言太聪明,萧臣又骗过阿姐一次。” 温宛听这话音,总觉得哪里不对,“所以呢?” “所以阿姐你一定别着急选他们其中之一,也别因为自己年纪大就着急把自己嫁出去,留在墨园我可以养你,一辈子不嫁我也养得起你。”温少行之前一直以为自家阿姐跟萧臣和好如初,那夜他觉得窜进自家阿姐房间里的应该是萧臣。 可自白天看到宋相言对阿姐的态度之后,他也开始摇摆不定,自己在房间里想了半天该选谁当姐夫无果,于是跑过来想要灌输给温宛的意念就是,不行都别选了,留在墨园我给你养老! 温宛瞧着自己这个弟弟,哭笑不得。 “你自己都吃不饱拿什么养……” 温宛松懈刹那,温少行身体突然前倾,双足离地时狠踹墙壁,身体借力疯狂朝前摩擦,犹如鲤鱼打挺! 视线之内,床底空空如也! 唔- 下一刻,温宛一个箭步飞冲过来压坐在温少行后背,手里抄着的软垫子狠狠蒙住温少行脑袋,垫子蒙的太死,温少行立时抬起胳膊,双手朝上合十。 “唔唔唔!” 儿时约定,这意思是‘我服了!’ 温宛趁机歪头看到床底无人,这才松开垫子。 “阿姐!你干啥!” “你干啥?” “地脏我擦擦地怎么滴了~!” 温宛起身后温少行也跟着站起来,一脸幽怨瞪过去,“阿姐你刚刚是不是故意朝床底下看,好叫我怀疑趁机打我一顿?” 温宛微抬下颚,露出肯定表情说着否定的话,“我觉得不是。” “哼!像你这样粗鲁的这辈子都嫁不出去!” “你不养我了?” 说到这个问题,温少行忽然有了新的想法,他转过身,认真看向温宛,“好姐弟应该互相帮助,共同进步。” “什么意思?”温宛眯着眼,看向自己这个好弟弟。 “从今以后你出钱,我出力,一起壮大御南侯府。” 温宛就很好奇,“你要出什么力?” “吃饭不需要力气吗?” 温宛,“……” 还是打轻了! 温少行没在温宛这里抓到人,抱着那个捂过他脑袋的绒垫灰溜溜走出主卧,温宛亲自送他到厅门,又目送到东耳房,听到摔门声这才狠狠舒出一口气。 今晚那个绒垫怕是不保…… 厅门闭阖,温宛急急跑回屋里,第一时间弯腰看向床底,真的没人! 可她明明看到萧臣的身影是朝床榻方向闪躲的,人呢? 不管人在哪里,反正没被温少行那个大嘴巴抓到就好,若是他知道,就等于祖父也会知道,祖父倒也没反对她和萧臣在一起,但却与她说了一句话。 那个男人若他朝为君王,你当如何? 她是不会与任何一个女人共享一个男人的,因为没有一个男人可以让她那样委屈自己。 白天发生太多事,温宛很累。 她走到床边连衣服都没解,直接倒在榻上,正要闭眼好好歇歇时,床顶赫然挂着一个人! 砰- 萧臣保持‘大’字从床顶掉下来,砸到温宛身上。 “对不起,我没力气了……” 温宛,“……” 温宛发现自己对萧臣不要脸底线的认知正在被刷新…… 西市靖坊一处荒废民宅,郁玺良出现在这里的时候花拂柳正在镜前易容。 他乍见老脸通红,感觉针眼正在两侧眼角快速发芽。 只见铜镜前,一个光着上半身的胖宫女正在对镜描妆! “把衣服穿上!” 非礼勿视! 郁玺良当即拽下自己大氅披给花拂柳。 花拂柳不以为然,“矫情!” 郁玺良就不明白了,像花拂柳这种全身易容的高手为何还会对女人有冲动? 喜欢谁就易容成谁,随便看随便摸,亲亲和我我融为一体的感觉多舒爽! 郁玺良直接拉把凳子坐到桌边,看着眼前胖胖的宫女。 “你又想作什么妖?” 看到好多小伙伴留言~感谢肯定!拜谢~~ 第六百五十章 温谨儒 铜镜里,花拂柳正在捏自己尚未定型的脸蛋儿,瞅也不瞅郁玺良一眼。 “我作妖?是你在作什么妖!” 花拂柳一路从朔城到皇城,大概也能猜出这夺嫡局里都有谁,萧昀暗杀萧奕嫁祸萧臣,意欲挑拨太子府与萧臣对敌,结果因为他出卖,萧奕没死成,这会儿萧昀正忙着对付萧臣,外带御南侯府也没放过,“是不是你,硬把御南侯府跟萧臣捆绑到一起的?” 郁玺良摇头,“没有啊!他们有在一起吗?” “如果没有,萧昀为什么两个一起对付?”花拂柳捏完脸,半转身正对郁玺良。 好歹也是三大名捕之一,丝毫不注重形象。 郁玺良别过头,急急把披在花拂柳身上的大氅裹紧,“他为什么你不知道?他诬陷萧臣的时候把温宛也带上,温宛随后反击,这不就是你来我往的事么。” “表面上看是这样,可他为什么要带上温宛?还不是御南侯府在某种程度上惹他怀疑,以温御的聪明跟无赖劲儿,他想要避嫌可以有很多种方法不叫温家那三只小的同去朔城!事后他若真不想参与到夺嫡棋局,背地里报复萧昀的方法简直不要太多,而不是任由自己女儿跟孙女齐齐上阵!总而言之,温御心里装着萧臣!” 郁玺良瞧着花拂柳那副认真劲儿,不予辩驳,“你说什么都对。” “我告诉你,别人我管不着,你们要拿温若萱当棋子,我弄死你!”花拂柳严正警告。 郁玺良不服,“要拿也是温御点头,你弄死我干什么!” “迁怒。”花拂柳多一眼都不想看到郁玺良,重新扭身坐直,拿起桌上玉簪。 玉簪玉质一般,样式却与宫中宫女必备之物如出一辙。 郁玺良看破不说破,“是不是温若萱出事了?” “那日御花园,我藏起来时看到玉芙宫的淳贵人走上白玉拱桥与温若萱站到一处喂鱼,那时我脚下忽然多出几条青蛇,这个季节青蛇不该出现,而且那几条青蛇在淳贵人离开后自行消失,于是我便抓住一条,硬把那条蛇的蛇齿搥到我脚踝上……” 花拂柳告诉郁玺良,整个过程温若萱跟淳贵人没有任何肢体接触,唯独两人的手伸进过同一个鱼食盒,而在温若萱救他的时候手指碰到蛇齿,蛇齿变黑。 毋庸置疑,温若萱中毒了! 郁玺良心下陡惊,“没听宫里传出消息啊!” “当晚我捡回那枚蛇齿找人看过,那种毒在人体内并不致命且不易被人发现,但若加上一物,则可要人性命。”花拂柳在头顶绑了一个结鬟式的发髻,再用簪子别好,“还好有解药,明日我便入宫帮她解了。” 郁玺良陷入沉思,“淳贵人为什么要给温若萱下毒,而且不是一次致命的毒药?” “温若萱要出事,以温御的性子直接就能找上萧昀或是秦熙,他们应该是在等。”花拂柳裹着大氅起身走到床边,扔了大氅无遮无掩换衣服。 郁玺良看到眼前肥硕的后背,倒抽凉气转过身,“等什么?” “等温御没有招架之力,再一举败了整个御南侯府。”花拂柳朝身上套了一件又一件,“所以我料想,萧昀跟秦熙怕是要出大招,你们小心。” 郁玺良微微皱眉,“淳贵人是萧昀的人?” “不能妄下定论,但肯定是站在你们对面。”宫女衣服太繁复,内衬的系带在后面,“过来帮你系一下!” 郁玺良扭头瞧了眼那抹宽厚白胖的肩膀,“我走了!” 夜风微凉,顺着窗户吹拂进来,花拂柳哆嗦时全身的肉都在微微颤抖…… 花拂柳也曾是大周朝三大名捕之一,且排名在郁玺良前一位,他分析出来的事多半精准。 事实亦如是! 东市光德坊西南宅院,萧昀坐在书房里看着桌面上一张宣纸,片刻暗室发出声响,他叩动机关,秦熙身着褐色便装从里面走出来。 “秦将军坐。” 秦熙不会经常来找萧昀,除非有很重要的事。 萧昀先向秦熙说明宫里传出的消息,“楚离洛的事已经办妥,就是不知,何时才能给宸贵妃一个痛快。” “御南侯府不过两人支撑,一是温御,一是温若萱。”秦熙面目肃然,声音愠冷,“只要这两个人倒下去,御南侯府就算完了,萧臣没有温御支持,如同丧家之犬再无依靠,他便不足为患。” “本皇子实在不明白老将军那日所言,温御自入先帝驾前,披荆斩棘骁勇善战,立战功无数,先帝驾崩后他主动交出兵权再未上过战场,若说他包庇麾下副将投敌叛国,这恐怕……有些牵强。” “天机可演,人心难测。” 秦熙淡淡扫了萧昀一眼,缓声说道,“温御自不会叛国,可他麾下副将未必不能,老夫自是有确凿证据,足以证明温御包庇他的副将丁展池,在明知道丁展池叛国的前提下非但给他记下军功,还暗中养育叛臣逆子。” “谁?” “温谨儒。” 萧昀的眼睛里充满绝对震惊,一时难以接受,“将军的意思是,温谨儒不是温御的亲生儿子?” 秦熙缓缓吁出一口气,“原本这个秘密老夫并未想过公之于世,可谁让温御入了这夺嫡棋局。” 萧昀仍未从震惊中缓过来,他皱紧眉,脑子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这怎么可能呢……” “整个大周朝所有武将,论怕媳妇,温御称第二没有一个敢称第一,如果有人敢称第三那也差着温御十万八千里!” 都是一个时期的武将,温御怕媳妇在秦熙这一辈老将眼里那是众所周知的秘密! “试问这么怕媳妇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有外室。”秦熙冷笑,“当年从御南侯府里传出来的消息说是温御外室生温谨儒时血崩而死,楚歆同情外室,便将温谨儒抱回府里,养在自己膝下……” 往事回忆起来还有几分好笑,秦熙告诉萧昀,当年只因温御与楚歆在路上走的时候多看了一眼旁边走过的少女,楚歆发现了,但她没说什么。 问题就在于,温御发现楚歆发现了,就有了然后…… 第六百五十一章 看美人可以长寿 虽然楚歆一句话都没说,一个脸色也没有摆给温御看,但自那日开始温御夜不成寐,食不知味,辗转反侧几日,憔悴不已。 后来他们几个武将到校场比武,正好是他跟温御对招,就因为楚歆突然出现喊了一声,温御直接弃剑跪到地上,胳膊竖举到头顶,双手合十,如实道出他为何会多看那少女一眼。 “为什么?”萧昀听的入神,十分好奇道。 “因为战幕与他说多看美人可以长寿。”秦熙想起那场景,哭笑不得。 “温御是因为想长寿?” “若是因为长寿,这事老夫倒也没那么印象深刻,温御与楚歆解释,他看那少女是因为那少女很丑,他不想长寿,毕竟天天看着天底下最美的女人他怕自己活太久,在没有楚歆的日子里就会很孤单。” 萧昀后脑滴汗,“这能是真话吗?” “想当初知道温御有外室且生了孩子,我们这些老将都很震惊,但也没多想,只道人被压迫久了总归是要反抗,那会儿战幕跟一经大师差不多住在御南侯府半个月才走,他们应该是怕温御死在楚歆手里,直至看到楚歆对那孩子很好,才放心离开。” 秦熙沉默片刻,“当年老夫单纯以为那孩子真是温御的,直到梁国传来消息才恍然大悟。” 萧昀感慨过后,眸色微凝,“此案若由大理寺审,只怕……” “此案当然不能由宋相言独审,宁林也不可靠,所以老夫早早去信碧水苑的老皇叔,希望他能回来亲审。”秦熙正色道。 “老皇叔已经在碧水苑常住三十载,之前皇祖父在世时每年祭祀皇陵他还回来,自皇祖父驾崩之后近二十年老皇叔只有四次回皇城,还是因为祭祖,他当真能为此案折腾?” 萧昀对秦熙口中那位老皇叔并不十分了解,但也知一二。 当日魏泓入狱,战幕就曾想亲自走一趟碧水苑欲求那位老皇叔出面给魏泓作担保,未曾想他人没到,魏泓就已经死在牢里。 说起来,那位老皇叔的身份是先帝的弟弟,叫萧君彦,人如其名,又是君子又有颜,唯独就是懒,懒到一个什么程度,就是找女人都闲费劲儿,以致于这辈子没有娶亲。 皇家祭祖一年一次,打从先帝驾崩,他自己给自己改了规矩,五年一次,理由说的冠冕堂皇,拜神五年一次,拜人一年五次(大周朝皇族各种祭祀一年五次),他五年祭祖一次那是将列祖列宗当作神明去拜,大大的孝顺! 先帝驾崩之后整个皇族论资排辈就属他最大,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无人敢与之计较。 再说与他计较干什么! 至于‘老皇叔’这个称呼,皇上那一辈人称呼他老皇叔没错,温御跟秦熙那代人起先叫他的封号,贤王。 萧君彦不爱听,谁不知道‘贤’即‘闲’,这个封号是由着他性子起的。 这样一来二去,温御等人便称呼他为老皇叔,小一辈私下里也这么叫,叫久就习惯了。 眼下秦熙说找萧君彦公审此案,萧昀最大的顾虑就是,那位老皇叔不爱动弹。 “四皇子有所不知,当年萧君彦答应过老夫,我若得子他必定会回来喝吾儿满月酒。”秦熙说到此处,瞳孔微不可辨的缩了缩。 萧昀略惊,“六夫人何时诞下的麟儿?” “昨日。”秦熙面色无波。 萧昀记得距离秦府六夫人产子应该还有半月,怎么…… 好在萧昀城府也深,只恭敬抬手道句恭喜。 “吾儿来的及时,算算日子,老皇叔五日即回皇城。” “只是,此事该由谁来以原告的身份出面?” 秦熙沉默下来。 半晌,沉重的声音自书房里缓慢响起。 “告他,自当由我出面。” 萧昀虽然相信秦熙的本事,可对面到底是先帝最爱的宠臣之一。 想来,这是一场恶战…… 温弦入狱时,东方隐曾询问过寒棋,要不要救,寒棋让东方隐静观其变。 如今温弦虽然出狱,可手中唯一筹码已经落到他人手里,东方隐再次找到寒棋,此人要不要留。 救与不救是一回事,留与不留则是另一回事。 东篱茶桩,密室。 寒棋端茶轻抿,哪怕是东方隐亲自煮的苦丁茶,茶面上还画着精致的茶花,味道也没有什么不同,甚至是画的茶花都是苦的。 “大周朝的事未结之前,温弦都得好好活着。”寒棋的回答算是很彻底了。 东方隐实在不解,“可她手里已经没有伯乐坊四成股,御南侯府的人对她似乎也有所警觉,老夫实在不明白,留她还有何用。” “我问你,温弦是怎么找到你的?” 面对寒棋白瓷般闪着光泽的清冷面容,东方隐微微皱起眉头,“说到这件事,老夫也奇怪。” 依东方隐解释,当初他来大周朝蛰伏是得皇后旨意,在来之前,皇后告诉过他温弦的身世,但因那时御南侯府还没有入夺嫡棋局,所以他一直没有与温弦联系,直到一年前,温弦主动找到他,与他说出自己是于阗皇后的亲生女儿。 “老夫可以肯定,消息不是从我这里泄露出去的。” 寒棋落杯,“我自然相信东方先生,但这件事我们最好查清楚免除后患,还有,温弦到底是温谨儒跟李氏养女,李氏拿她当亲生女儿,虽然李氏在御南侯府并不起眼,但关键时刻一定会有用处,最重要的是,现下我们也找不到更适合的人选接近太子府。” “公主殿下说的是。”东方隐颔首之际,仿佛意会到什么,“公主殿下的意思是,这鸡蛋……不放在两个筐里了?” 寒棋点头,“义父的意思,既然温弦支撑不起太子府那边的事,不如由你我代劳。” 东方隐暗暗舒出一口气,纵他有万般智谋温弦就只有两个态度。 我听不懂!我不想听! 话既说到这里,东方隐想到一件事,“老夫得到消息,魏思源休弃温弦当晚,苏玄璟有去找过李渤海,依老夫判断,太子府定是不舍伯乐坊,想从李渤海手里套出余下五成股。” “伯乐坊就算不再是太子府的根基,但也是块肥肉,能争自然要争。” 科学依据,看帅哥也长寿! 第六百五十二章 跟着本王罢 东方隐说的是另一件事,当日温弦代替魏沉央接手伯乐坊,他便给皇后去了一封密信,希望能请公孙斐过来相助。 虽说温弦拒绝,但这件事皇后还是找到公孙斐,让人意外的是,一向只问钱财不沾国事,在于阗素有‘文财神’之称的公孙斐居然答应了! 非但如此,公孙斐早在苏玄璟之前就已经接触过陇西李氏的族长,希望能得李渤海手里五成股。 “有这样的事?”寒棋身为于阗公主,虽未见过此人,但对公孙斐多少有些了解。 此人在于阗算是百年难遇的经商奇才,他就很能钻朝廷律法的空子赚钱,麾下产业遍布于阗,包括一些律法制约不到的灰色地带亦有涉足。 “如若公孙斐能从李渤海手里得到股成……” “那这股成,最后重新落到温弦手里。”寒棋肃声道。 东方隐愣住,“为什么?为何不是公主殿下接手?” “以本公主与温宛现在的合作关系,我已经被太子府划分到萧臣这一边,若再接受伯乐坊股成无疑是替萧臣招祸,反倒是落到温弦手里,太子府应该会对温弦刮目相看,有助于她与太子府正面对话,这样至少在表面上,我踩着萧臣这条船,温弦在太子府的船上。” 东方隐有些犹豫,“倘若最后这大周朝的帝王业落到萧桓宇身上,公主殿下岂不……” 寒棋笑了,“那温弦之功,便是你我之功。” 东方隐恍然,欣然颔首。 “只是,公孙斐如何能将股成平白给温弦?” 寒棋美眸微沉,面露忧色,“希望他是一个好相与的人。” 东方隐不以为然,公孙斐是个极其不好相与的人…… 夜,月朗星稀,苍穹如墨。 月光朦胧仿佛轻纱般透过窗棂,洒向地面凌乱的华裳。 桌上酒已过半,青色帐内,颠鸾倒凤的两具身子抵死缠绵,锦榻不堪重负吱呦作响。 宁林拼尽全力低喝一声,倒仰在床榻上,双目望着床顶,生平第一次觉得委屈。 温弦居然给他下了催情药。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啊! 他平时在做生命大和谐的时候,是没伺候好这位少奶奶吗? “王爷在想什么?” 温弦自天牢出来因为被休弃,只能住回御南侯府,李氏因她近几日心情不好也不敢太深管她,当然,她觉得不是,因为有了儿子,她这个养女哪怕夜不归家对温谨儒跟李氏来说,也无所谓。 宁林缓过体力,将温弦拉进怀里,“本王有愧于你。” “王爷……” “那晚本王并非想要你四成股,真正想要的人是宋相言,可依你的性子怕是死也不会把股成给他,平白叫沈宁跟戚沫曦她们得意,但要不给,他又不会放过你,本王没办法,只能先从你手里拿到股成,后与宋相言据理力争才用两成股换你平安离开天牢,这个脸由我来丢。” 宁林轻轻拍着温弦光滑水嫩的肩膀,虚伪敷衍,“虽说那些都是身外物,可本王终究没替你全都守住。” 温弦窝在宁林怀里,手指在他胸口画圈,“两成股也好,加上王爷手里的一成股,我们还占三成!” 宁林闭上眼睛,听这话音儿怎么好像那两成股她还想要回去? 见宁林不说话,温弦朝其身上蹭了蹭,“弦儿怎么都没想到魏思源竟然那样狠心,见我入狱非但不救我,还雪上加霜休了我!弦儿命苦……呜呜呜……” 宁林私以为,不长脑子的人最好不要贸然在别人面前颠倒黑白,因为这样会让人不由自主翻白眼,翻到不想翻回来的那种。 “跟着本王罢!”宁林搂紧温弦,深情道。 温弦等的就是这句话,确切说是宁林接下来应该说的话! 只是接下来,宁林选择睡着了…… 夜漫长,有人彻夜未眠,有人辗转反侧,也有人被恶梦吓醒十来回,到最后干脆坐等天明。 甘泉宫内,秋晴端着早膳进门,分明看到自家娘娘正坐在铜镜前自顾上妆。 铜镜里,温若萱在眼角周围敷了厚厚一层粉,也遮不住那对又大又圆犹如碗底的黑眼圈。 “娘娘昨个儿没睡好?”秋晴走近,给温若萱梳理青丝。 温若萱叹了口气,“你去内务司问过没有?” 那日在御花园救下胖宫女,温若萱起初没觉怎样,后来想到一件事,就那宫女的身材,在初选的时候就应该被撸下去! 皇宫里根本不会出现超过一百斤的宫女! “回娘娘,奴婢去问过,内务司总管说皇宫里很少有入宫以后发胖的宫女,即便是有,过了标准体重也会被遣出宫里。”秋晴梳理青丝,熟练在温若萱头顶挽成一个飞云髻,“娘娘,那宫女当真有问题。” 何止是那个宫女,当日在湖里救她的宫女…… 啊啊啊! 昨夜她梦到那宫女强亲她十来回,每次都把她吓出一身冷汗。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宫女通报的声音。 “贵妃娘娘,外面有个宫女想要见娘娘,说是感谢娘娘救命之恩。” 内室,温若萱看了眼秋晴。 秋晴心领神会! 待秋晴离开,温若萱草草在飞云髻上插了几根金簪,随后走去厅里。 厅门被打开时,秋晴带着一个宫女走进来。 温若萱都不用仔细辨认就看出眼前宫女正是那日御花园的胖宫女,单看体形就知道错不了,还有那眉眼,胖则胖矣,眉长眼睛大,五官并不难看。 秋晴也记得这宫女,是以走进厅门时朝外面宫女递了眼色,宫女们伺候在甘泉宫多年,基本规矩都懂。 老规矩,关紧外院殿门,各忙各的,不该听的别听! 厅内,温若萱上下打量胖宫女,“你叫什么名字?” 花拂柳手里拎着一个食盒,见温若萱问话,当即双膝跪地,“回贵妃娘娘,奴婢叫文杏,是浣衣局的宫女,那日途径御花园被毒蛇咬伤,幸得贵妃娘娘救命,奴婢无以为报,亲手做了一盘糕点,感谢娘娘救命之恩。” 温若萱瞧了眼秋晴,秋晴自厅门处走到花拂柳身侧,接过其手中食盒,走向上位…… 宁林真是太委屈了……哈哈哈哈哈 第六百五十三章 本小王是那么要脸的人? 秋晴将食盒拎到温若萱身边,轻巧打开,里面装着一盘松子百合酥。 这是温若萱在御南侯府时就特别喜欢吃的糕点,做法极其讲究,百合酥里没有百合,只是样子形似百合,原料有梅子猪肉,蛋黄跟松子。 只不过自温若萱入宫后她便不再表现出对松子百合酥的喜欢,皇宫里头,任何特殊喜好都有可能成为别人迫害自己的原罪。 “你亲手做的?”温若萱瞥了眼食盒里的松子百合酥,眼睛看向花拂柳时站起身,走过去。 花拂柳俯身而立,毕恭毕敬答道,“是奴婢亲手做的。” 花拂柳没说谎,那糕点非但是他亲手做的,里面还掺了解药,只要温若萱吃一口,体内隐含的蛇毒就会消失。 说到亲手做,当年两情相悦时花拂柳知晓温若萱喜欢吃松子百合酥,于是夜以继日的学,终于学会这项技能。 他这辈子只会做这一种糕点,也只给一个女人做过。 这会儿温若萱已经绕到花拂柳身侧,秋晴那边也不知不觉走过来。 “文杏……”温若萱状似无意走到花拂柳身后,瞅了眼秋晴。 秋晴心领神会,做好扑倒准备。 浣洗局里有没有叫文杏的宫女秋晴不知道,但她知道宫里不可能有这样胖的宫女,眼前这个根本不是宫女,瞧自家娘娘的意思,应该是想抓活的! 温若萱的确是这个意思,论斤数她跟秋晴或许不敌,论人数她们明显占上风。 见秋晴准备好,温若萱突然抬脚,狠狠踹向花拂柳膝盖后面的腘窝,秋晴几乎同时扑过去! 千钧一发! 花拂柳不着痕迹上前一步,躲过温若萱那一脚,秋晴则从刚刚的左边,冲刺到右边。 “贵妃娘娘有所不知,那盒松子百合酥里裹着澄沙馅,比豆沙馅口感好,更细腻酥烂。”花拂柳转身面向温若萱,神色恭谦心里却在打鼓。 被发现了? 早知这般他就不该把解药放在糕点里,买个迷药夜里神不知鬼不觉把解药喂下去多好! “本宫还真就喜欢吃澄沙馅的……”温若萱面目慈祥看向花拂柳,“那你去把盘子端过来,本宫尝尝。” 花拂柳明知温若萱醉翁之意不在酒,依旧恭敬转身。 温若萱瞅准时机,再踹一脚,落空! 跟紧再踹,落空! 秋晴视野里,花拂柳大跨步朝前迈,自家娘娘就跟拔泥坑似的一脚一脚跟,场面如此诙谐秋晴却笑不出来,自家娘娘这是一脚也没踹着啊! 眼见花拂柳停在紫檀方桌前伸手去拿糕点,温若萱一路踹过来憋在肚里的火突然爆发,正要展臂扑倒扣死时,花拂柳猛一转身,嘴里咬着一大块松子百合酥! 温若萱忽的停下来,一脸不可置信瞪向胖宫女,“你在干什么?” 秋晴也震惊,“大胆,你不是说这糕点是给娘娘吃……吃……” 花拂柳到底是神捕啊!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他突然冲上前,抱着温若萱猛亲过去。 毫不夸张,那口百合酥怼了温若萱一脸! 如果是这样也就罢了,花拂柳生怕他没把百合酥送到温若萱嘴里,越发加大力度。 唇齿间百合酥的味道萦绕在彼此口中,温若萱双眼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瞠圆,“唔唔唔……” 秋晴也傻了! 这宫女怕不是有病! “你放开我家娘娘!”秋晴大步冲过去想要把花拂柳跟温若萱分开,可她那点力气哪里够。 啪- 花拂柳直至确定温若萱把百合酥咽下去之后才依依不舍松开温若萱,却在下一刻被其甩了一巴掌。 一巴掌根本不够,温若萱直接冲上去恨不得挠死花拂柳。 偏在这时,厅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贵妃娘娘不好了!外面传进消息,说是翰林院温谨儒温大学士被刑部的人带走了!” 温若萱猛然停下动作,转身看向厅门,“进来回话!” 外面宫女闻声推门而入,俯下身急声道,“半个时辰前,刑部尚书关裕亲自带人到翰林院抓了温大学士……” “什么罪名?”温若萱音色冰凉,目冷如霜。 宫女摇头,“消息里没说,只道关裕抓人的时候也没说出个什么罪名……拿的是圣旨。” “秋晴,拿披风,跟本宫走!” 当初温宛入天牢,温若萱不着急,天牢是宋相言的地盘,她知自家侄女吃不了什么亏,而且罪名清清楚楚摆在那儿,见招拆招就是了。 温弦入天牢她也是没着急,一来温弦初显白眼狼的本性令她不喜,二来事情还没有严重到非她出面不可的地步。 这一次不同,温谨儒身为翰林院大学士,纵然犯案也该由大理寺提人,如何都论不到刑部,更何况还有皇上圣旨! 她与周帝虽是同床异梦,可也算共枕。 以周帝对于夺嫡之争的淡漠,如果是因为夺嫡而把二弟抓起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那是什么? 温若萱正要出门时,忽然想到刚刚对她有放肆行为的花拂柳。 情势紧急,温若萱回头看了眼花拂柳,没作任何安排便直接抬腿走了! 半个时辰前发生的事,温宛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七时的妆暖阁。 不管七时是否真心嫁给萧尧,但有一样,这里面七时帮她的成分占绝大部分,她自然要关心七时过的好不好。 得到二叔被刑部抓走的消息之后,温宛第一时间想去刑部地牢探监,却在中途折返,去了大理寺。 大理寺后院雅室里,宋相言在与戚枫抱怨,说那日自家公主殿下哪里是叫沈宁说几句话,还把她请到自己府上用了晚膳,晚膳时公主殿下倒是想起他了,但还不如想不起来。 “戚枫你是没看到,公主殿下把所有好吃的都放到沈宁面前,我这边只有两盘小咸菜。”宋相言说话时咬牙切齿,活像一只看到猎物的小豹子。 戚枫很稳,仿佛看透一切的表情,“小王爷没吃饱?” “本小王不会站起来够么!” 戚枫特别能理解这句话的话外音。 本小王是那么要脸的人么! 求一大波月票~~ 第六百五十四章 我就成了大黄 拿宋相言话说,虽然他勇敢(不要脸)的站起来去够那只烧鸡,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因为公主殿下的脾气就是,本公主让你吃,你才能吃,不让你吃你意臆想一下都罪该万死。 “戚枫,你知道烧鸡有几条腿吗?” “两条。” “公主殿下给了沈宁两条。” 宋相言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口‘让悲伤逆流成河’的气,“你知道烧鸡有几只翅膀吗?” “两只。” “公主殿下给了沈宁两只。” 戚枫虽然不知道端荣公主从哪里听说沈宁爱慕宋相言,但就现在的情况看,沈宁这是获得认可了。 哪怕宋相言经常与他说就算带回去一个男的,公主殿下也会押着他拜堂成亲,那是因为宋相言从来没有带个男的回去,否则某位小王爷以后都不会有顺拐的机会。 “戚枫,你知道烧鸡有几个鸡屁股吗?” “一个。” “公主殿下给了我……我从小就不爱吃鸡屁股,以前没有沈宁,鸡屁股都是喂府上大黄!现在有了沈宁,我就成了大黄?” 大黄是端荣公主养的一条狗。 戚枫表示同情。 “戚枫你不知道,本小王一早就看出公主殿下有收沈宁当女儿的意思,我没意见,那个妹妹我也认可,但是公主殿下这种过于重女轻男的举动伤到她的亲生儿子了,你说‘血缘’两个字在公主殿下眼里还有没有点儿实际意义?” 宋相言顶着一张‘呼吁男女平等’的脸,悲愤不已。 戚枫被宋相言的想法震惊到了! “你以为端荣公主是想认沈宁为义女才对她好的?” 宋相言想不出别的理由,“毕竟我是个残废,公主殿下又特别喜欢女孩儿……” 就在戚枫想要点醒宋相言的时候,温宛到了。 看到温宛,宋相言仿佛找到真正的倾吐对象,正要起身去跟温宛诉苦,却是温宛先开口。 “我二叔被刑部的人抓了。” 温谨儒的确是被刑部抓到地牢,但犯罪的并不是他。 早朝之后,秦熙面圣状告御南侯温御掩盖下属丁展池叛国之罪,为其报三等军功更将叛臣之子温谨儒养大成人,其心可诛。 秦熙同时提出案情涉及甚广,时间可追溯到三十五年前,涉事人以及案情复杂程度并不适合现任大理寺卿宋相言单独审理此案,遂求周帝将案件交付刑部,另立主审。 正当午,战幕再一次敲响御南侯府的府门。 府门久久未开,战幕不曾再去敲打,束手而立,眉目深冷。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府门自内缓缓开启。 开门的人是钟岩,在他背后,一袭深蓝色直裰长袍的温御赫然站在那里,那袍子颜色压重,领口跟袖口都绣着精致细腻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一青色祥云宽边腰带,满头白发以深蓝玉冠束起,根根整齐,一丝不苟。 这一身锦色长袍,穿在温御身上既飘逸又稳重大气。 温御半生戎马,征战多年,沙场血战如踏平川,纵然悠闲了十几年,可此刻在众人眼里,这位老侯爷风采不减当年。 尊贵威凛,睥睨苍生! 同样的场景,落在不同人眼里就有了不同的意义。 在台阶下一众衙役眼里,温御站在那里仿佛刮起一阵秋风,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在战幕眼里,这货嘴可真严,凭他们这么深的交情他都不知道温谨儒不是这货亲生的,说好的‘战哥’呢? 战幕身后,郁玺良站在底层台阶上,眼睛幽幽盯着温御,还说秦熙啥也不是,你还不如那啥也不是的! 三个密令者很快就剩下他一个了,好寂寞,好孤独,好害怕…… 在温御自己眼里,他又穿上了楚歆亲手给他做的战袍,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罢,爷啥排面没见过! “走罢。”战幕终于开口,打破沉寂。 “在本侯的地盘上,你让我走?”温御斜睨战幕,冷冷开口。 战幕迎向温御那双蔑视一切的目光,稍稍靠近,低声道,“对不起,我错了。” 正待温御得意时,战幕又低低的补了一句,“滚起来!” 温御大度未与之计较,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走到最后一层,眼睛扫过郁玺良,“劳烦郁神捕亲自过来,辛苦。” “没有侯爷辛苦。”郁玺良拱手。 早在刑部尚书关裕到翰林院抓捕温谨儒的时候,战幕已然接到皇上口谕,命其主审此案,在审案期间拥有调派刑部及大理寺除大理寺卿之外所有人的特权,且即刻抓捕嫌犯。 战幕没有怠慢,当即命人找到彼时还在無逸斋与秦应寒喝茶叙旧的郁玺良,连同刑部衙役一并过来拿人。 战幕之所以找到郁玺良,完全是基于温御安危。 谁也不敢保证秦熙会不会在抓捕途中亦或地牢里暗动手脚,他没办法时时保护温御,便将此任交到郁玺良手里。 此刻台阶下一众衙役分至左右,对面停着一辆大理寺的马车。 就在温御挺直身板走向马车时,不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祖父!”温宛在宋相言陪同下先去刑部打探,这才知道案子真正的被告的人是祖父,她求宋相言留在刑部替二叔打点一切,自己借宋相言马车赶回御南侯府,才下马车便看到眼前一幕。 温御看着朝自己冲过来的温宛,无所畏惧的脸上露出一抹慈祥笑容。 有衙役想要阻挡温宛,被战幕低咳一声喝退。 “宛儿你可不乖了,祖父都与你说多少次,跑太快容易摔倒。”温御展开双臂,由着温宛冲进他怀里,轻轻拍着温宛后背。 温宛有太多问题想要问出口,可她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她只是心疼,紧紧搂住温御的腰。 “别怕,祖父没事。”温御知道孙女害怕,这事儿来的突然,连他这种身经百战过的人听到时心里都咯噔一下,更何况是自己的孙女。 可他素来不怕事儿,事到临头须放胆。 他温御这辈子最大的修行就是把一个‘怕’字给活没了! 第六百五十五章 姑姑知道了 又有马蹄声响起,战幕跟郁玺良等人抬头看时,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朝这边奔过来。 马车歇停,前面马车走下来的是温若萱。 此前温若萱听到消息后没有直接出宫,而是去了御书房。 她在御书房里‘哭哭啼啼’,周帝半迁半就将秦熙状告的那些事说出来,周帝表示此案事关重大,太多朝臣都在盯这件案子,他很为难,但也给了温若萱特权,大概意思是这段时间温若萱出入宫不必请旨,直到案子结束。 温若萱‘感激涕零’从御书房退出来,直接带着秋晴赶回御南侯府,半路遇到同样得到消息从兵部回来的温家兄弟。 这会儿温若萱行到温御近前,温少行跟温君庭跟在后面。 温宛从温御怀里出来,虽说红了眼眶但没有哭。 温御看了温若萱,又看向温少行,最后走到温君庭面前,抬手握住他肩膀,慈祥看着眼前少年,沉稳开口,“君庭,有祖父在你只管放心,没有谁敢当着祖父的面动本侯的儿子,还有我的孙子!” 温君庭鼻子一酸,心中太多疑惑瞬间消逝,他重重点头,“君庭知道。” “好孩子!”温御拍了拍温君庭肩膀,转身走向大理寺马车。 温若萱下意识上前,“父亲!” 温御扭头,想了片刻,“你是长辈,看着他们点儿。” “父亲放心,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负他们!”温若萱信誓旦旦。 时间差不多了,温御果断转身走上马车。 战幕随后上了同一辆马车,郁玺良跟在马车旁边,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 看着马车在尽头处消失,温若萱当即带着温家那三小只走进御南侯府。 正厅,温若萱坐在主位,面沉如水,“姑姑不瞒你们,这事儿在背后整咱们御南侯府的人是秦熙,这货与皇上说有确凿证据证明……谨儒是父亲当年麾下副将丁展池的儿子,亦有证据证明丁展池是梁国细作,父亲明知非但包庇,更为其记下莫须有的战功。” 温若萱注意到温君庭神色异常,停下来,“君庭。” “姑姑……” “姑姑不管这件事到最后是个什么结果,在我心里谨儒是我温若萱的亲弟弟,你是我温若萱最引以为荣的侄儿,这点永远都不会改变。”温若萱看向温君庭,眸光闪出异彩,“打起精神,咱们御南侯府临着外敌呢!” “是!”温君庭重重点头。 不管是温若萱还是温宛,哪怕温少行都有所感,以秦熙那样持重的身份,他说出来的话至少有一半是对的。 “姑姑,我们现在该做什么?”温少行义愤填膺道。 温若萱看了眼自己侄女。 温宛终于冷静下来,她看向温少行跟温君庭,“兵部理事田敬是秦熙的人,少行你现在就回兵部直接把他给我打残,君庭,你去西院安抚婶婶,好叫婶婶放心。” 温君庭犹豫,“长姐,我还能做什么?” “当务之急先安抚婶婶,一会儿你随我去地牢探望二叔。”温宛知道眼前两个小的着急,可这不是着急就能解决的事情,“接下来的事,且容我与姑姑商量之后,我们再做打算。” 待温少行跟温君庭离开,温宛关紧厅门,走回到温若萱身边。 温若萱看了眼自己侄女,“宛儿,这里面的事你知道多少?” 温宛沉默片刻,有些事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瞒着姑姑。 或许对于局外人,知道的越少越安全,知道太多事对那些人来说疯的早,死的快,可姑姑不一样,姑姑是当朝宸贵妃,本身就在棋局里避无可避,知道的多才能未雨绸缪。 “祖父,是铁了心要助萧臣夺嫡登基。” 温若萱闻声凝眸,眼中带着不可思议,“因为朔城的事?” 温宛摇头,“因为密令。” “密令?什么密令?” 温宛不再隐瞒,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悉数说给温若萱听,包括先帝密令,包括她的计划,萧尧与七时大婚表面上看起来德妃跟孔威将军恨死她跟萧臣,但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分别得到曹嫔跟秦熙的信任,只是没想到局还未成,秦熙先动了手。 温若萱坐在主位上,脑子里就像拍起惊涛骇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哪怕温宛停下来,她都不知道该从何处接下去。 她慢慢消化自己听到一切,到最后只有一样实在消化不了,“先帝疯了吗?” 谁知道呢。 “祖父说不仅是他,一经大师跟郁教习也不明白先帝为何要留下这样的密令,可既是先帝遗旨,他们誓死遵从。” 温若萱抛开‘先帝是个疯子’的结论,脸上震惊未褪,咬牙切齿,“一共五个人还能出一个叛徒……” 温若萱又得出一个关于先帝的结论。 这个疯子,可能是个傻子! 温宛且等姑姑将这些事实全部消化,紧接着说出秦熙与梁国有着莫大关联,她与萧臣已经着手暗查,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眼下祖父的事……” “凭你祖父的为人,真有那投敌卖国的鼠辈最先逃不过的就是你祖父手里那柄斩天剑,案子的事姑姑不担心,只是德妃那里……那日她可真气着了。” 温宛微微颔首,“三皇子说他可以应付。” “起先姑姑没多想,萧昀跟秦熙怎么动咱们,咱们就怎么动他们,眼下既然有密……姑姑这次回宫也想想,事儿该怎么办。” 说真的,温宛从来没见过姑姑有这样认真的表情。 有些人一旦认真起来,就没有别人什么事儿了。 温宛私以为,姑姑就是那样的人…… 远在城外,羽林营。 萧臣白天偶会来羽林营练兵,这毕竟是他的本职。 每每这个时候,司马瑜都会凑过来打探萧臣与温宛进展。 萧臣也开始有了自己的小心思,不会事事都与司马瑜说,因为他发现司马瑜的观点近段时间出了一些问题。 “邢栋昨夜又去找小倌叠罗汉,王爷觉得我是不是该做点儿什么?” 萧臣不以为然,“你上次不是说你明明白白拒绝邢侍郎了吗?” “我拒绝他,他就接受?” 第六百五十六章 半真半假 萧臣不是很明白司马瑜别扭在哪里,明明从一开始他就很抗拒这段并不正常的感情,如今邢栋终于放手给他自由,他就算不放鞭炮庆祝,也不该埋怨邢栋另寻真爱。 “王爷你这样想,你在追温县主,但是温县主拒绝了你,你有没有去找别的女人暧昧?”面对萧臣质疑,司马瑜扭头问道。 萧臣摇头,“只有她,不可以是别人。” “要的就是专一!王爷知道我是怎么专一的吗?” 问题就出在这里,萧臣从来没想过,‘专一’这两个字会从司马瑜嘴里说出来,“本王可能不想知道。” “当年我追一位少女,少女虽然拒绝我但我不放弃,我每天都给那位少女买礼物,在她答应我之前从不间断。”司马瑜理直气壮道。 萧臣基本能猜到接下来的故事,“后来那位少女答应与你苟且了?” “并没有!但我仍然坚持,那少女喜欢上一个男人,想要与那男人私奔,逃跑的马车是我找的,盘缠是我出的,后来他们在一起生了孩子,生活拮据想到我,我又转了银子给他们买座宅院,再苦不能苦孩子,而且那孩子的名字都是我起的!这叫什么?” 萧臣面无表情,他不知道这叫什么,但他怀疑那孩子出身有问题。 “这叫专一!邢栋就因为我拒绝他,他就去找别人?”司马瑜明显带着情绪。 就在这时,郑钧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后。 出事了…… 战幕虽然将温御从御南侯府带走,但没有带去地牢,而是带去刑部官衙,硬叫关裕收拾出一间雅室用于关押温御。 雅室里,战幕站在地上,看着一脸泰然坐在矮炕上抠咸鸭蛋的温御,深深吁出一口气,“秦熙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 温御抿了一口咸鸭蛋,“半真半假。” “哪半是真的,哪半是假的?”战幕多少有些沉不住气,脱鞋上炕坐在温御对面,“你真替丁展池养了儿子?如果……如果丁展池真是战死的……” “他就是战死的!”温御突然搁下咸鸭蛋,冷肃看向战幕。 战幕皱眉,“你这是什么态度!要不是你,本军师有必要关心丁展池是怎么死的?” “他就是战死的。” 温御重新拿起咸鸭蛋但没吃,语气缓和一些,“战军师不必为难,这件事本侯能应付,还有……你把我关在这里不合律法,送我去地牢罢。” “有我一日,谁也别想把你关进地牢,亦或天牢!”战幕挺直背脊,“你以为你一口一个‘战哥’是白叫的!” 空气异常寂静,战幕缓了缓,“凭你对大周朝的付出跟贡献,凭本军师这张老脸,皇上不会反对这个安排。” 温御动容,握着咸鸭蛋的手紧了紧,“这案子皇上当真了,我怕是得瑟不了几日,你又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好好说话。” “战哥你千万别手软,谁欺我你就欺负谁,欺负死他!”温御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 “那你告诉我,丁展池明明是战死的,他的儿子为何见不得光?”这是战幕最想不明白的问题。 温御摇头。 “你摇头是什么意思?”战幕不解。 “有些秘密如果秦熙查不出来,本侯打死也不会说,跟谁都不会说。”温御倒也坦诚。 战幕破天荒没有逼问,只道案子由三人主审,一人是他,一人是宋相言,还有一人皇上没说。 而不管战幕还是温御都明白,皇上没说的那个人,才是真正的主审官…… 御南侯府遭难,最开心莫过温弦。 温弦的开心根本掩饰不住,以致于她在面对东方隐时还十分有心情的让东方隐给她煮了一壶碧螺春。 “本姑娘当温谨儒是什么高贵血统,不过是叛臣之子,见不得光的货色,还有温君庭……还有李氏!她这会儿在家哭惨了!生怕温御为保自己弃温谨儒不顾,我若是她,即刻就去地牢找温谨儒要封休书,与整个御南侯府撇清关系!”温弦无比高贵坐在矮桌对面,肆意贬低自己的养父,神情跟姿态都让东方隐觉得不可理喻。 “二姑娘喝茶。”东方隐端起茶杯。 温弦接过茶杯轻抿一口,“上好的碧螺春,温谨儒怕是再也喝不到了呢!” “二姑娘就不怕……温谨儒万一获罪,连累到姑娘?”东方隐说的隐晦。 温弦瞥眼过去,似笑非笑,“届时景王殿下自会以本姑娘只是养女的理由在皇上面前替我求情,我不会有事,而且东方先生说的不准确,不是温谨儒获罪,是整个御南侯府,皇上很有可能会借此事灭御南侯府满门,可有热闹看了。” 东方隐实在不懂温弦对御南侯府如此深的恨意从何而来,亦不想讨论,“于阗那边来了消息,皇后求得于阗素有‘财神’之称的公孙斐出面与陇西李氏商谈,力争从李渤海手里得到伯乐坊的股成,只是现下与李渤海接触的还有苏玄璟,是以老夫并不敢保证公孙斐能得到多少,可不管得到多少,皇后都会求得公孙斐将股成交到姑娘手里。” 温弦闻言,忽然想到一件事,“当初本姑娘落难天牢,东方先生在哪里?” 对于一个不知道感恩的人,哪怕东方隐说了一件值得她感恩的事,她也不会朝感恩的方向思考。 东方隐略显惭愧,“老夫一直在想办法,甚至已经接触到鸿寿寺的外官,只是……” “只是没想到,本姑娘就算不用于阗帮忙,自己也能出来。” 温弦心情好,尤其出来时听到李氏在西院哭的撕心裂肺,心情大悦,现下便不与东方隐计较太多,“既然那个人有心替本姑娘夺回伯乐坊的股成,那就抓紧……对了,你刚刚说的那个财神,叫什么名字?” “公孙斐。”东方隐暗暗吁出一口气。 同父同母,同为公主,眼前这位与鸿寿寺那位简直云泥之别。 温弦心思微顿,这个名字她听过。 上辈子寒棋没来大周皇城,不过她隐约听到些关于她的事,似乎是爱上一个男人,与之私奔后被抓回来关了禁闭,那个男人的名字,好像就叫公孙斐…… 第六百五十七章 与天下为敌 一石击起千层浪。 战幕亲自到御南侯府把温御抓到刑部这件事就像春天的蒲公英,轻轻一吹,满天狂飞。 按照大周皇城百姓的癖好跟习惯,像这等大瓜炸开,茶馆里唱戏的戏文马上就得编排上,什么‘昔日的暖阳映着小溪,河畔的水中有你有我,今朝暖阳依旧在,河中只剩下白云朵朵。’亦或‘终究是我错付了那么多年,爱情敌不过时间’。 花间楼,苏玄璟得到消息当即从吏部官衙出来,马车停在花间楼时他自侧窗绉纱分明看到温宛自从另一辆马车里走出来,进了金禧楼。 苏玄璟想都没想,直接追过去。 金禧楼内,苏玄璟瞄到温宛背影入了天字一号雅间,于是急急跑上二楼。 他真的太着急,这次案件原告是秦熙,若非证据确凿,秦熙怎么会亲自下场一搏! 雅间房门推开,苏玄璟忍不住轻唤,“温县主……” 空气凝滞,苏玄璟视线里,温宛正与萧臣坐在一处。 他站在门口,仿佛台戏上的二花脸杵在那儿,任由萧臣观赏嘲笑,还有温宛的目光,震惊中带着警惕跟敌意。 这一刻他忽然想起当日在天慈庵他与萧臣说过的一句话,‘因为日后配与温县主走在一起的男人,不是魏王……’ 那时有多自信,现在就有多狼狈。 可恨他苏玄璟贵为吏部尚书,本该一身傲骨,这般场景他该摔门就走! 偏偏,脚步不由自主迈进去。 他站在里面,背手叩紧房门,“御南侯之事苏某知晓,手里有些线索想与温县主商讨,不知……可否坐下来?” 苏玄璟将这一生的卑微,都摆在温宛面前了。 “苏公子请。”温宛没有拒绝,她不得不承认,当时是苏玄璟提醒她小心礼部甄泽,也是那个时候,她才意识到秦熙与梁国在某种意义上的关联。 苏玄璟闻声落座,刻意与温宛隔了一张座椅,从他的视线看过去,温宛与萧臣中间并无阻隔。 再卑微,也就这般罢! 萧臣在苏玄璟进来的时候,心里有那么一丝不舒服,可随着苏玄璟坐下来,那种不舒服随之消失。 莫名的,他竟然不在意这个男人出现在温宛面前了。 “苏公子说有线索,是什么?”温宛略有心急看向苏玄璟,狐疑开口。 苏玄璟不由看了眼萧臣,垂首自袖兜里取出一张宣纸,“这是苏某托兵部同僚查到的,丁展池战功表册。” 温宛接过那张纸,仔细阅览。 “丁展池生于旧年历天武元年,战毙于长平一役。”苏玄璟看向萧臣,“魏王殿下是否对长平一役有印象?” 萧臣看了眼温宛手里那张宣纸,沉默片刻,平静道,“长平一役是秦熙诸多战役仅有几次败局中败的最狼狈的一次,而那一役援军统帅,正是御南侯。” 见温宛没开口,苏玄璟把话接过来,“秦熙仅有的那几次败局,唯独这一场是输给梁国,过往他与梁国大战,逢战必赢。” 温宛与萧臣瞬间领会苏玄璟的意思,因为他们早就怀疑这一点,且有暗查。 苏玄璟看出温宛与萧臣脸上平静,心知他们已经猜到,“我暂时……只想到这么多,此案县主也不必过于忧虑,以战军师与侯爷的交情,哪怕地牢他都舍不得给侯爷坐,自然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侯爷出事。” 温宛对苏玄璟所说持保留态度,战幕对祖父是好,前提是他不知晓祖父在为萧臣争,若然知道…… “多谢苏公子。” 温宛不想自己看起来过于刻薄,在撵走苏玄璟跟带走萧臣的问题上,她选择带走萧臣,“苏公子只管点菜,帐记到我身上。” 苏玄璟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温宛就已经站起身,与温宛一同起来的还有萧臣。 他没有。 温宛把话说的那样明白,他若再跟过去,招人讨厌。 雅间房门开启,又闭阖。 苏玄璟独自坐在座椅上,双手搭在桌边,视线里是桌面那张他刚刚交给温宛的宣纸。 那上面,是他以最快速度找到司南卿,司南卿直接到画堂打探才有的结果,他真的很用心了。 可是为什么他这份真心温宛看不到? 他要做什么,才能让温宛觉得他的存在,也没有那么可有可无? 苏玄璟隐约听到外面徐福喝马的声音,这才起身走出雅间。 离开金禧楼,苏玄璟正要回吏部官衙时似有所感,下意识看向斜对面,便见一人正在看他…… 徐福马车行向西市平雍坊,那里有黄泉界入口。 车厢里,萧臣看出温宛脸上隐隐透出来的担忧,心疼不已,“宛宛你别担心,无论如何本王都不会叫御南侯出事。” “姑姑说的对,丁副将若然投敌叛国祖父第一个不放过他,所以不管秦熙拿出什么证据,那一定不是真的。”温宛看向萧臣,眼睛里光芒闪烁,“这辈子,谁也别想诬我御南侯府,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果是皇上……” “如若父皇不明事理,本王便将密令之事公之于世,以先祖父遗诏拼保御南侯府满门平安无恙。”萧臣握住温宛的手,一字一句,如发誓言。 这一刻的温宛,与这一刻的萧臣同时忆起前世之殇。 重活一世,他与她,都有唯一想要保护的人。 “你肯为御南侯府,与皇上为敌?”温宛忐忑又有些怀疑的看着萧臣。 萧臣眼睛里有光,“我肯为你,与天下为敌。” 温宛动容,眼泪倏然而落。 “呜呜呜……”不知道是因为想到太过凄惨的前世,还是被萧臣感动,温宛突然低下头,哭出声音。 萧臣看着温宛耸动不止的肩膀,缓缓坐过去将她揽到自己怀里,眼睛里闪动无比坚毅的目光。 宛宛,别怕。 这一世由我来守护你…… 醉霄楼,雅间。 温弦终于对上了自己上一世真真正正的仇人。 她端着茶杯,仔细打量眼前这个拿着剑,一剑下去就把她喉咙割开的男人。 那一剑划过脖颈,她轰然倒地时无比真实感受到血水狂涌,汩汩流淌到地面。 鲜血浸染过她脸颊,是热的…… 第六百五十八章 开心了自己愉悦了别人 哪怕过了一世,温弦都特别想扯过苏玄璟衣领问他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苏玄璟要杀她? 那些证明御南侯造反的罪证全都是由她蛊惑李氏送进御南侯府,她是那场灭门诛杀的功臣,她替苏玄璟除掉了心腹大患! 而且苏玄璟答应过她,会让她亲眼看到御南侯府的人一个一个倒下去,全都死在她面前,可最后,最后只剩下温宛的时候,苏玄璟却是拿剑抹了她的脖子! 除非! 除非苏玄璟知道了她的身世,可即便她有将太子府的一些消息传回于阗,那又如何? 于阗皇后,那个抛弃她的女人支持的亦是太子,这不冲突! “二姑娘若没话说,苏某还有公务。” 雅间里,苏玄璟面对温弦肆无忌惮的打量,眼中生出厌烦。 在苏玄璟的印象中,眼前这位御南侯府的养女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直至她嫁给魏思源,拥有伯乐坊四成股,再勾搭上宁林,苏玄璟才算是给她定了性。 又贱,又婊。 “苏公子相信前世今生吗?”温弦落杯,眸子微抬。 要说性格的扭曲跟变态的心理可怕在哪里? 就在于他们不认为。 面对上一世亲手割断自己喉咙的苏玄璟,温弦心里恨意完全抵不过她对御南侯府及于阗国上面那位的恨,杀身之仇与生养之恩在温弦眼里有着颠覆的理解跟领会! 她把这种恨具化到温宛跟寒棋身上,她们死的越凄惨她就越开心,反而对苏玄璟,她觉得上一世的死,是计不如人。 苏玄璟冷漠抬头,并未言语。 “苏公子就没想过,如你这般风流倜傥,千秋绝色的人物如何就能叫萧臣给比下去了?”彼时金禧楼外,温弦看到苏玄璟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是开心的。 苏玄璟目冷,‘千秋绝色’从温弦嘴里说出来,如同亵渎。 温弦轻吁口气,“苏公子相信前世今生吗?” “苏某实在没有时间与二姑娘闲聊。” 就在苏玄璟起身刹那,温弦忽然笑了,“你就没有想过,温宛不喜欢你,很有可能是前世你杀了她全家。” 似曾相识的一句话,苏玄璟猛然顿住身形,他仿佛记得温宛与他说过同样的话。 ‘那或许就是苏公子前世造孽杀了御南侯府满门。’ “哈哈哈!” 温弦大笑,“苏公子当真了?” 苏玄璟微蹙眉,厌恶感越发强烈。 “听说苏公子去找李渤海要那五成股了?”温弦冷下面孔,“太子府这是不相信本姑娘,所以想自己收回伯乐坊?” “你怎么知道?”苏玄璟找李渤海这件事十分隐秘,他甚至没有告诉画堂里任何一位,包括司南卿。 他知道宋相言把伯乐坊两成股给了温宛,他若能得李渤海五成股,他想…… 温宛应该会喜欢。 温弦身体慢慢靠在椅背上,眼尾上挑,似笑非笑,“就算我温弦手里没有股成,可你信不信,我依然可以重回伯乐坊,是我的东西,最终都会回到我手里!谁也抢不走!” 她才是于阗真真正正的长公主! 她才配被御南侯府上上下下众星捧月! 而不是寒棋,不是温宛…… 苏玄璟实在觉得温弦这种过度自信最大的好处就是开心了自己,愉悦了别人。 “苏某拭目以待。”苏玄璟撂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看着那抹颀长笔挺的背影淡出视线,温弦眼底渐渐冰凉。 我若不好,你们谁都别想好。 我若有好那一日,你们谁都别想活…… 御南侯遭逢大难,市井里传的虽欢,可朝廷里却静若死水,没有任何一位官员在朝堂上为温御求情,担保,但也没有人雪上加霜,落井下石。 不在棋局的人没有必要乱说话,身在棋局的人也很清楚,说话不如干事! 干什么事呢? 默默杀,默默救! 夜深人静,月影如绢。 宁远将军府。 孔威自白天听到温御被战幕抓到刑部之后,罕见拿出他许久不曾出鞘的承邪剑先擦后盘,先用绒布擦净尘灰,再以绵纱沾少许拭剑油均匀涂抹,之后将剑身置于桌面长条拭巾上,用鹿皮包裹的小木块在剑身上疯狂盘擦,致剑身微微发热,敷拭剑粉,继续盘擦! 萧尧出现在主卧房时,孔威正举着他手里那柄承邪剑,翻来覆去。 剑身光亮如镜,映衬出他英武不凡的五官。 那双眼,如鹰隼般犀利。 “萧尧拜见外祖父。”萧尧拱手俯身,心态平静,面容谦谨。 大周朝上一辈的老将里,论长相看温御,论身材看秦熙,论威严当属孔威。 孔威真是应了他名里一个‘威’字,时时都是那副威冷面容,此刻表情更是沉如墨云。 他没看萧尧一眼,直喝道,“管家进来领罪!” “管家被我封住穴道,他应该进不来。”萧尧浅声道。 桌边,孔威拭剑的手骤然一顿,略有震惊看向萧尧,半晌冷笑,“三皇子威风呵!” “我若威风,外祖父见到皇子为何不拜?” 一语闭,卧房里空气骤然降至冰点,孔威视线重新回到萧尧身上,无名怒火自心底腾起。 片刻,孔威将手中承邪重重落到桌面,起身欲拜! 却是萧尧先低头,双膝跪地,“在外祖父眼里,我萧尧到底是你的外孙儿,还是你与母妃想要巩固自己地位的工具?” 孔威怒喝,“你这是什么话!我与你母妃难道不是为了你?” “外祖父还记不记得小舅舅是怎么死的?”萧尧抬起头,目光凄然。 萧尧的小舅舅,孔威最小的儿子,是战死的。 孔威愣住,那是他最疼爱的儿子。 “那场仗他不该去,不该冒进,可我懂吾儿是想建功立业,他想让我以他为傲,你的小舅舅,是热血男儿!” 萧尧看向信誓旦旦的孔威,他不想打击这位看上去无坚不摧的老人,可真相远非如此,“小舅舅说,他终于解脱了。” 孔威皱眉,他不懂。 “母妃常以小舅舅的成长经历教导尧儿,她说小舅舅自幼连蚂蚁都不肯踩死一只,到后来能上战场杀人,多了不起!” “的确!你不如他!”孔威沉声道。 “同在战场的士卒看到刀砍过来的时候,小舅舅……” 萧尧声音哽咽,“小舅舅没有躲开。” “战场多变,谁都想不不到……” “不是不能躲开,是没有躲开。” 跟大家说个好消息,〈风华鉴〉获得第五届咪咕杯金奖啦,感谢所有小可爱们宝贵的投票,爱你们!明天开始恢复双更,陆续加更~ 第六百五十九章 可也真敢说 孔威听到这里,愣住。 “小舅舅与我说过,他不想杀人,哪怕是敌人,哪怕为国家大义可他就是不想!双手沾满鲜血的感觉让他恶心,他说他已经很久没照过镜子,因为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浑身是血,他害怕。” 孔威握着剑柄的手指下意识攥紧,目光微闪,“你退罢!” “他说外祖父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握住剑,就这样连杀十人,割颈,刺心,斩腰……” 孔威怒喝,“身为将士,上阵杀敌天经地义!” “所以小舅舅忍住从心底往外透出来的恐惧,委屈跟自责,忍住日日夜夜被杀戮操纵的本心,在外祖父亲自率兵的战场上杀了一个又一个敌人,庆功宴上外祖父以他为荣,可在营帐里小舅舅会用刀子割自己的肉,杀几个人就割几刀!” “他身上没有……” “没有吗?”萧尧重声质问,“小舅舅左臂的确只有一条疤痕,那是因为他每一次,都把刀尖划在同一个位置!” “你胡说!寒江谷一役是峻儿主动出击!” “因为那个战场上没有外祖父的人!没有人会像外祖父的副将那样保他刀枪不入,保他毫发无伤!‘如果只有死才能解脱,我不想活了’这是小舅舅在我面前说过无数遍的话!” “不可能!如果死他随时都可以!” “但只有死在战场上,才不会叫外祖父失望!”萧尧依旧跪在地上,神形不再卑微,他再也不是那个只知道顺从的木偶,如果没有遇到七时,他或许不会反抗,如果没有娶七时,他或许潦草一生,可如今他是有家室的人,他要拿出该有的担当! “全都是假的!你胡说八道!”孔威突兀抄起承邪,剑刃劈斩,剑气横流! 一剑之威,瞬间笼罩在整个卧房! 青丝落地,萧尧挺直背脊,目光如炬,“我若说的是假话,外祖父又何必恼羞成怒!小舅舅用死摆脱你强加给他的人生,是不是我也必须死在夺嫡的局里才能让你们满意!” “你怎么会死!我们怎么会输!”孔威神色震怒,寒声低吼。 萧尧迎向孔威愤怒的目光,“除了太子府的战幕,外祖父可想到萧昀背后的秦熙,萧臣背后的温御!” “秦熙跟温御注定要败一人!”孔威就是看中这样一个时机,才会擦他久封的剑鞘! “祖父以为我说的是秦熙跟温御?萧昀跟萧臣如此,二皇子跟六皇子就当真如表面上看起来体弱多病跟玩世不恭?哪怕萧桓宇被立太子十年,这十年父皇可有一次真真正正倾向于他?至于我,父皇眼中有没有我外祖父心里比我更清楚!这盘局,我们杀在前头,是不是真能披荆斩棘活到最后!” “你母妃贵为四妃,老夫手握重权,如何不能一搏!” “母妃贵为四妃,可她上面还有皇贵妃跟皇后!平级尚有二妃蠢蠢欲动,外祖父手握兵权,可如外祖父手握兵权的老将至少五位,就算不如外祖父,一个人不如,十个人合在一起也不如?”萧尧直面孔威,“最重要,这不是我想要的人生,或者外祖父想挟天子以令诸侯……” “你这样想你的外祖父?!生在皇家你如何能独善其身,只能拼争!” “退出夺嫡棋局,另辟蹊径。”萧尧抬起头,面容平静,“拼争不如站队。” 孔威缓缓落剑,“站谁的队?” “萧臣。” 萧尧知道自己不可能在今晚得到答案,于是退出主卧,留下孔威独自一人坐在桌边。 承邪落在桌面,剑身被孔威盘擦出锐利锋芒。 锋芒之间,孔威在光亮剑身里看到自己少年为将的张狂不羁跟飞扬跋扈。 他这一生至少在仕途上求仁得仁,没有遗憾。 于是他便觉得这是最完美的人生,他想将自己的人生加诸在他最爱的峻儿身上,少走弯路是他对自己儿子最大的爱! 可原来,这也是最大的禁锢吗? 就像他对萧尧的爱,那只是他以为的爱吗? 孔威陷入深深的沉思…… 夜深人未眠,心不静,怎能安。 入夜后郁玺良悄摸摸到民宅去找花拂柳无果后回到刑部官衙,即刻就去了关押温御的厢房。 按道理,对于这种大逆犯,刑部就算不里三层外三层把看守的人码在外面严防死守,轮守肯定是要的,万没料到,郁玺良回来的时候,厢房外面空无一人! 唯有鼾声如雷。 就这,郁玺良也不相信温御睡着了,这一定是伟大的温侯释放出来的防人之术,好叫外面的人知道他睡着了,而不是时刻想着如何出去。 直到郁玺良搥了四五杵子都没把人叫醒。 窗外月明,银白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郁玺良立在床前,面无表情看着睡的正香的温御,手里握着一根被他点燃的蜡烛。 郁玺良下手了。 火苗顺着床尾锦被烧起来,温御在就要烧到脚的时候瞬间惊醒,且用最快速度扑灭火苗。 整个过程不过瞬间,郁玺良却叹为观止! 温御在发现火苗刹那,半分慌张犹豫也无,直接将棉被反扑到火苗上,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趴到还未燃烧起来的棉被上狠狠拍打! 啪啪啪- 待火扑灭,温御这才发现屋里有人。 看着桌上燃火的蜡烛,温御抖了抖还在冒烟儿的棉被,“本侯秉烛夜思,不小心烧了被子,亏得郁神捕把蜡烛拿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那神情,那语态,要不是郁玺良亲自放的火,他差点儿都当真了! 这就好比当日温宛把他亲手烧的鱼说成是从金禧楼拿过来孝敬他的,且不论郁玺良此时此刻心情如何,就这爷俩干的事,着实叫他大开眼界。 可也真敢说! “秦熙铁定有证据,侯爷打算怎么办?”郁玺良声音低沉道。 刚刚扑了一场火,温御也精神了,“暂时还没想好。” “那你还睡觉?” “谁睡了?” 郁玺良,“……侯爷要是没有反驳的证据,干脆由明转暗。” 温御不是很懂郁玺良的意思,挑了挑眉。 “不要做无谓的反抗,他杀由他杀,动刑时我找花拂柳出手,先保你命。”郁玺良相信以他和花拂柳的本事,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救下温御,不是难事。 第六百六十章 理解能力很差 听完郁玺良的建议,温御瞬间变脸。 “别在本侯面前提起花拂柳这个人,也别叫本侯看到他,如果他在皇城那就烦劳郁神捕捎句话给他,下雨天不要出门。” 郁玺良恍然想到当年旧事,颇为无奈,“性命攸关,侯爷能不能豁达一点?” 温御闻言,双目狠扫过去! “我啥也不知道。”郁玺良指天发誓。 “郁神捕下雨天也不要出门。”温御冷冷道。 郁玺良干脆转开话题,“侯爷且与我说句实话,丁展池到底是不是梁国细作,他有没有叛国,温谨儒是不是他的儿子?” “展池没有叛国,谨儒也的确是展池的儿子。”温御把带着火星子的棉被扔到地上,正要下床踩时桌面蜡烛忽的熄灭,郁玺良闪身到房间暗角,调整呼吸。 片刻,窗外脚步簌簌,紧接着传来窗棂吱呦声响。 床榻上,温御分明看到一抹黑影自窗棂闪身进来,大步行到榻前。 看到正坐在床上的温御,那黑衣人倒也干脆,“侯爷莫怕,我是怀化中郎将驰靖派过来救侯爷出去的!侯爷跟我走-” 啪- 暗处,郁玺良闪身过来封住黑衣人穴道,二话没说将其搬到东墙。 数息之后,又有一黑衣人从窗户钻进来。 “侯爷莫怕,属下是归德中侯顾大人派过来救侯爷出去的,侯爷跟我走-” 啪- 郁玺良故伎重演,落手间这个黑衣人亦被他搬去东墙排好。 这般陆陆续续又来三人,东墙都有些排不下的时候,终于有一个智商也不知道算不算高的人拿着竹筒朝屋子里吹烟。 房间里,温御盯住那筒烟雾,暗自闭息调节,郁玺良自然也不能叫自己中了迷烟,五个黑衣人尚可自调,皆屏住呼吸。 数熄之后,一抹黑色身影从门口处走进来。 得说这人观察仔细,彼时郁玺良进门时就没把门板带紧,留着口儿呢! 待那人走进,直接行到榻前。 月光有明暗,房间里就有了暗影。 此刻郁玺良与那五人齐齐看过去,内心世界各有各的丰富。 “侯爷别怕, 我是郑钧!” 郑钧看到温御坐在榻上,连忙扯下罩面黑布,“属下这就带侯爷离开!” 眼见郑钧伸手过来,温御拒绝! “属下料到侯爷不会跟我走所以进来之前吹了些许软骨散,这次侯爷得听我的,无论如何先离开此处,待想到对策再回来给秦熙致命一击!” 面对郑钧给出的理由,温御毫不意外。 事实上,今晚能出现几个黑衣人,都是谁派来的他心里都有数。 唯独算露了郑钧! 这二傻子亲自跑过来的行为并没有感动温御,甚至让某位侯爷无比的嫌弃,自感脸上无光。 温御没说话,朝东墙方向指过去。 月下黑犹如灯下黑,郑钧站在明处看暗处,一时并未看到东墙有人,再加上郁玺良在内六个人皆闭息,郑钧又无法感觉到那股气息,“侯爷叫我看什么?” 忽的! 烛燃! 郑钧,“……” 屋内余烟未尽,郁玺良燃灯之际闪身到窗台前打开窗户。 郑钧僵成雕塑,与东墙五人遥遥相望,遥相望,相望,望…… 余烟散尽,床榻上温御终于开口,语重心长,“郑钧,本侯有没有告诉过你,软骨散没有解药所以不可乱用?” “属下只是想……”郑钧在这一刻终于想起来了,他原本的计划是进门扛起温御直接就走,不想看到温御坐在榻上,一时紧张忘了闭息。 眼见郑钧一屁股坐到地上,温御越发嫌弃,“救人先保己,本侯何时教导你们都是这个宗旨,你瞧瞧他们几个,就很懂得保护自己。” 郑钧不解,“他们似乎也被封了穴道……” “本侯说的是不是他们,是他们背后那几个!”温御深深吁出一口气,“既然你在,有些话就由你转给顾铮跟驰靖他们,这件事你们谁也别插手,本侯要与秦熙单挑。” “侯爷莫要义气用事,总归要先出去,再想办法!”郑钧身体越发没了力气,坐着都难。 看着倒在地上的郑钧,一直没开口的郁玺良实在没忍住,“郑帅觉得在我面前把温侯带走,合适吗?” 郑钧试图说服郁玺良,“神捕若当没看到,郑某可许神捕万两黄金。” 郁玺良尚未反应,温御震惊,“你哪来那么多银子?” “属下没有,料想温县主当有。”郑钧趴在地上,一本正经道。 温御又深深吁出一口气,低头看了眼郁玺良。 郁玺良懂,隔空解穴放了东墙五个黑衣人。 “你们把他带走,随便丢给谁。”温御下令,五个黑衣人面面相觑后照作。 郑钧执迷不悟,被其中一黑衣人拽到背上还不忘劝温御,“侯爷与我一起走!” 直到黑衣人背着郑钧离开,郁玺良重新关好门窗,转身坐到桌边,才与温御一般,深深吁出一口气,“侯爷带出来的兵似乎也不怎么听话,甭管你愿不愿意,救你没商量?” “就是太听话了。”温御不以为然。 郁玺良挑眉。 “本侯当年耳提面命他们几个,如若我遭难,就算我不愿意也得先救我。”温御停顿片刻,“展池要是活着,今晚还能再多一个黑衣人。” 郁玺良沉默片刻,“他们明晚还会来?” “夜夜都来。” 郁玺良,“……侯爷这样暴露他们可能不太好。” “除了郑钧那个傻缺,剩下几个不会暴露,他们找的是死士,除非你说出去。”温御看向郁玺良,“不许告密!” “我为什么要自掘坟墓?”郁玺良不以为然,“既然丁展池不是梁国细作,为何他的儿子见不得光?” “战幕问本侯这个问题的时候,本侯没有告诉他,你不一样。” 看温御的语气跟神情,郁玺良打算洗耳恭听。 “本侯不告诉你的理由,是不想你拿着这个理由救我。” 郁玺良叫温御给说蒙了,“所以,我跟他有什么不一样?” 你丫不也没告诉我么! “不告诉的理由不一样,战幕就算知道,以他对我的了解也断不会用这个理由救我,你若知道一定会用这个理由救我!” 温御发现,郁玺良的理解能力很差。 有点儿晚了,明天一定早~~ 第六百六十一章 我在替自己难过 基于战幕跟温御几十年的生死交情,对于温御想要誓死守护的秘密,战幕一定不会公之于世,救人的方法永远不会只有一种,战幕会退而求其次,费力一些也没有关系。 换作郁玺良则不同,他必然会毫不犹豫利用那个秘密救温御脱离危险,有桥何须绕山爬! 温御无比清楚这一点,战幕救他是为过往交情,郁玺良救他是为共同理想。 郁玺良虽与温御没有深交,但这段时间相处,对其也有一定了解。 他不想说,谁也撬不开那张嘴,“这件案子,侯爷有什么打算?” “本侯武将出身,大大小小战役不下百场,敌手遍布中原五国,战功自然不会单一,可秦熙不同,他几乎所有军功都来自与梁国对战,唯独长平一役输给梁国,这也是他所有败仗中唯一一次输给梁国的战役。” 郁玺良点头,“事有异常必为妖。” “展池死在长平一役,那场仗某些细节本侯到现在想起来还不是很明白,多半与秦熙脱不了干系,他想诬陷展池叛国,我要看看,到底是谁叛国。”温御平静面容浮现出一抹深冷气息,“我要与他对簿公堂。” “可你没有证据。”作为神捕,郁玺良只看中证据。 温御深吁一口气,“宛儿早与本侯说过,他们在找秦熙与梁国私联的线索,若能找到,那就是证据。” “万一找不到呢?”遇事料想最坏结果,再往好的方向发展才不会让人措手不及。 温御眉宇间散出凛然杀气,“万一找不到,本侯就用我这条命保住御南侯府。” “这叫什么话!”郁玺良急了。 “话还没说完。”温御随后又道,“秦熙害死本侯,战幕必定死磕他,你便等太子府与萧昀两败俱伤时带着魏王捡漏……能捡多少是多少,到那时几位皇子论实力应该没有可以与魏王抗衡的人了。” 郁玺良如何也没想到温御竟然为了先帝密令连自己的死都算计进去,“侯爷不可!” “老夫心意已决。”虽然这种可能微乎其微,温御也不是没想过。 见郁玺良不说话,温御安慰他,“活着的总比死去的辛苦,你不用替本侯难过。” “我在替我自己难过,一经大师啥也没干就失踪了,温侯啥也没干成就要死了,先帝当初怎么会找到你们两个?”郁玺良眼中充满鄙视。 温御还以鄙视,“说的好像你没暴露似的。” 当初护国寺之变,郁玺良一念之仁不也让人揪了尾巴! 二人沉默之后聊到第三位主审官,郁玺良说出五个人选,温御唯独刨除其一。 贤王萧彦。 一个媳妇都懒得找的人,能动什么脑细胞! 黄泉界里无黑白,唯有更漏的泄水的声音滴答滴答。 昨日温宛与萧臣来到黄泉界,希望绮忘川能查到有关秦熙与梁国之间的关联,绮忘川自然乐意相帮,且将求助的笔函送到梁国重泉界,但回传的消息还差一夜才到。 与黄泉界同,中原九国有九界,南朝阴泉界,晋国溟泉界,梁国重泉界,名字来自《无上玄元》九泉九狱之说。 既然一夜才到,温宛与萧臣干脆坐在绮忘川的密室里坐等,回去也是睡不着。 绮忘川是多有眼识的人,她见状便以有事为由将密室留给温宛跟萧臣。 这会儿状如莲花的更漏里,漏箭随水面下降,刻度指示已过丑时。 夜明珠光芒如昼,温宛担心祖父所以一直没睡。 安慰的话在这一刻显得苍白无力,萧臣给温宛倒了一杯暖茶推过去,“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重泉界一定会查到秦熙与梁国背地里勾结的线索,你别担心。” 温宛有些冷,接过热茶时双手捧住茶杯。 萧臣意会,随即将自己肩披大氅解下来覆到温宛身上。 “少行昨日回到兵部直接打断田敬两条腿,自己胳膊脱臼,这几日都要在府上休养,君庭自要留在府上陪婶婶,特殊时期,我不能把他们留在兵部招人话柄,又或者,我不想让他们被突然控制。昨日事发,我便给沉央去信,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截断萧昀所有在皇城产业的运送跟中转,且让万春枝全力针对秦熙长婿的义丰粮行,还有衣缎庄,茶楼,案子结成什么样且不论,至少在钱财上,我要让萧昀一无所有。”温宛音色低沉,目冷如霜,自她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有千金重。 她说到做到! “我在高昌有十万精兵。” 温宛闻声陡震,猛然转眸间正见萧臣亦在看她。 萧臣缓缓,重说一遍,“我在高昌,有十万精兵。” “这………怎么可能!”温宛实在想不出理由,萧臣就算再厉害,可十万精兵绝不是少数,怎么来的?怎么藏的?怎么守住的! 萧臣慢慢收回视线,垂眸轻言,“三年前我自请兵部,与驻守朔城回皇城述职的周将军一起到边陲历练,无意中结交当时还是高昌厉王的阙荣,于他有救命之恩,之后我便与阙荣提出想在他的领地招兵买马,他欣然应允,三年时间,十万精兵,阙荣将兵符交到我手里……” 温宛脸上震惊未褪,萧臣所言与上一世截然不同。 上一世的萧臣是在她大婚那一年才踏足朔城,而非三年前。 而且自离开皇城,除贤妃薨逝,萧臣再也没有回来过。 “三年期满,我有两个选择,一是留在朔城,二是返回皇城。”萧臣掩住情绪,声音平缓,“我选择回来,但那十万精兵必要有一人替我守住,这个人……” 萧臣抿了抿唇,重新看向温宛,“这个人是温初然。” “小叔叔?”温宛一时接受无能! 上一世小叔叔的确有到边陲历练,可她印象中,小叔叔与萧臣相识是在皇城! “之前我答应娶寒棋为妻不是因为母妃,而是在我入御书房前一刻,有人将一张字条交到我手里,那字条上写明,如果我拒绝,初然跟那十万精兵都会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第六百六十二章 懒得报恩 萧臣搭在桌面的拳头渐渐收紧,眼中透着无奈。 “十万精兵是多大的罪名,本王那时没有选择,原想离开皇宫就去找你解释,可在半路被东篱茶庄东方隐拦住……” “东篱茶庄?” 温宛皱眉,“东方隐是于阗细作?” 萧臣点头,“那时他威胁本王,如果我说出去整个御南侯府都要获罪,所以……我隐瞒了你,对不起。” 迟来的解释似乎并没有任何意义,温宛早就释怀,可还是在她心底溢出浅浅波澜,原来是这样。 再提当日之事,温宛与萧臣都很平静。 “除了你,本王不会娶任何女人,于是我找到孤千城,让他筹谋郭浩出兵成翱岭,意在左愈,刚好阙荣被高昌主软禁在皇宫,我便令孤千城与郭浩结盟,待其回去,高昌朝中变天,如今阙荣已是新的高昌主,我那十万精兵当是稳的,还有初然……” “小叔叔怎么了?”温宛此时此刻的心绪,犹如海浪拍击岸石,溅起数尺浪花。 “初然被人抓到于阗,我求得南宫煜出面将人救下来,且安全送回宛城,也算转危为安。” 温宛从来没想过,一趟朔城之行,萧臣竟然暗中做了那么多事! “宛宛,我说这些不是希望你能理解跟原谅我之前的过错,而是让你相信,若然无人救得了御南侯府,我萧臣自当带你们到朔城,以皇祖父密令逼宫,我不是说说而已,以朔城为中心,往外延伸十郡都在我掌控之下,我们有的搏。” 之前在马车里,温宛以为萧臣在说笑,造反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宛宛……” 温宛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心里发颤,余惊还是感动她有些分不清。 她终是压制住自己的情绪,“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若然真到那一步,你我再做谋算。” 直到这一刻,萧臣把整颗心都剖给温宛,“好。” 绮忘川出现的时候卯时将过,温宛敌不过困意趴在桌边,萧臣心疼温宛便想着叫绮忘川先出去,虽然站在自己的地盘上,绮忘川却也不在乎这些细节。 不想转身时温宛醒了。 重泉界并没有传回任何有用的消息,他们查不到梁国上下有谁与秦熙勾结,最要命的是,这不是敷衍的消息。 密室里,绮忘川表示,重泉界的阎王使受过她的恩,所以传来的消息说查不到,就是真的查不到。 “不可能。”温宛不信,秦熙与梁国必有关联! 萧臣也觉得不可思议,以重泉界的本事,哪怕查不到大事件,蛛丝马迹总该有,“重泉界有查不到的人吗?” 绮忘川微微颔首,“自然有,九界都有的规矩,不查帝王事。” 温宛与萧臣面面相觑,与秦熙勾结的总不可能是梁帝吧! 等等! 温宛忽似想到什么,“十年前,梁国皇帝是谁?” “老梁帝周显。”萧臣直言。 密室里一阵安静,现如今的梁帝在十年前乃是梁国五皇子。 周平渊…… 鉴于温御被关押在刑部有三日,皇上指定的第三个主审官还没有出现,是以大家都在猜测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人是谁。 周帝心血来潮,便叫关押在密室里的一经也猜一猜。 起初听说温谨儒不是温御亲生儿子,一经直接暴粗口。 当年温御把温谨儒抱回御南侯府时他与战幕相约同去御南侯府住了半个月,战幕保大,他保小,为防止楚歆因爱生恨对温谨儒下手,他日夜守在门口困到眼皮都得拿木棍支撑。 那半个月,温御跟战幕,喝酒、喝酒、喝酒。 他,哄娃、哄娃、哄娃! 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战幕实在喝不动了,才与他商量从御南侯府离开,离开的时候战幕胖十斤,他瘦了十斤! 现在想想,当年楚歆肯定知道内幕! “贫僧不想知道第三位主审是谁,就想知道皇上让战幕主审的用意,莫不是怀疑战幕也是密令者?”一经淡然出声,看向站在对面眼中略显好奇的周帝。 周帝想了想,“以太子府在朝中地位而言,战幕应当不是密令者,大师为何不问朕,对温御这件案子是否大张旗鼓了些?或者大师心虚,因为温御就是密令者。” “温御是不是密令者对皇上来说重要么?”一经漫不经心看过去,“在皇上心里,温御一直都是想要拔除的对象,这跟密令没有关系吧?” “有。” 周帝面容突然凝肃,“这里有五把座椅,朕要那五个人全都活着坐到这里。” “包括向皇上投诚的那一个?”一经冷不妨问出口。 周帝瞬间变脸,“第三位主审,朕选中老皇叔萧彦,因为他与秦熙关系远比你们想象中深远!温御定然会在此案中获罪,大师说的很对,不管他是不是密令者,朕都看他不顺眼。” 眼见周帝转身,一经突然开口,“温御获罪,战幕必因自责全力对抗秦熙,太子府与萧昀两败俱伤,皇上想要成全的是谁?二皇子,还是六皇子?” 周帝身形微顿,自台阶上缓慢转身,沉默许久后幽幽看向一经,“大师所言不错,太子府只是朕手里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朕要用它,为朕的皇儿扫清一切障碍,大师猜猜,朕口中的皇儿,会是谁?” 密室房门开阖间,一经眼底闪过忧虑。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在周帝心里密令者可恨,不是密令者的战幕亦可恨。 所有只忠心于先帝而非周帝的人,都是对他最大的亵渎! 贤王萧彦? 一经想到刚刚周帝的话,心里总觉得还有转机。 在他印象中萧彦是一个很懒的人。 哪怕秦熙于他有救命之恩,他应该也懒得报恩…… 春日午后,阳光正暖,微风不燥。 一辆牛车自皇城正东门缓缓驶入。 沿前驾车的是头老黄牛,黄牛慢悠悠朝前挪步,周围车马快,显得这头老黄牛有些格格不入。 随着老黄牛驾车穿行在朱雀大街上,一些记性好的店家忽然想起来。 整个大周皇城,唯一人用黄牛,而且是老黄牛驾车。 那就是大周贤王,萧彦。 第六百六十三章 玉布衣啊! 御翡堂三楼,玉布衣正在与万春枝商讨如何与温宛划清界限的时候,窗户被万春枝打开。 隔墙尚且有耳,更何况是打开窗户! 就在玉布衣伸手想要阖起窗棂时,万春枝惊叹出声,“老皇叔怎么回来了?” 玉布衣愣住,瞅向万春枝,“谁?” “先帝的亲弟弟,大周贤王萧彦……今年可是宣化十一年?”万春枝好奇看向玉布衣。 玉布衣摆了摆手指,“没错。” “那不对啊!按道理老皇叔应该明年才回来,这怎么早了一年?” 眼见万春枝探头瞧向窗外,玉布衣也顺着那个方向瞧,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中,一辆牛车极为显眼,行的比人还慢,确实也是显眼。 “这是一个人物吗?”玉布衣才来皇城一年多,对萧彦知之甚少。 直到那辆牛车被人群淹没,万春枝这才坐回来,玉布衣紧接着阖紧窗户。 “或许在夺嫡这盘棋局里老皇叔不是一个人物,但在大周萧氏皇族里论资排辈,老皇叔首屈一指,他不管事,但地位尊崇,这样说,景王宁林能长长久久活下去是因为手里有免罪金牌,那么这位老皇叔能长长久久活下去,是因为他就是一张行走的免罪金牌,毕竟他是当今皇上的亲叔叔,但凡不是逆天叛国的大罪,皇上也不想背负弑杀亲叔的罪名。” 玉布衣恍然似的点点头,“那你刚刚说早了一年是什么意思?” “这位老皇叔出奇的懒,据谣言,当年老皇叔生下来的时候都懒得哭,总之他这一生如果用一个字形容,就是懒,两个字就是很懒,三个字……” “非常懒。”玉布衣领会到精髓。 “大周皇族一年一次皇陵祭祖,自先帝死后他便常居碧水苑,五年回来祭一次祖,老皇叔上次回皇城是宣化八年,按道理应该明年才会回来,突然出现,只怕另有隐情。”即便是这样,万春枝都没想到案子主审上,审案那种又操心又辛苦的事,老皇叔怎么会做。 玉布衣也就听一热闹,听完之后言归正传,“御南侯府遭逢大难,万当家有没有想过后路?” 自古就有‘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一说,玉布衣已经想好了,“我准备拿出五百万两黄金给到温县主手里,权当是买下她占金禧楼那三成股,之后金禧楼就与御南侯府没有任何关系了。” 万春枝不比玉布衣,那日在七时与萧尧大婚的喜宴上她没说谎,她不在乎钱财,她在乎的是人。 之前是晋国的汝襄王,因为汝襄王的关系她也会在乎歧王萧奕,现在多了一个温宛。 不是因为温宛在她最难的时候拉过她,而是她从心里觉得温宛是值得相交的人。 “很好。”万春枝知道,温宛现在正需要钱。 玉布衣闻声顿时欢喜,“万当家也是这么想的?那就对了!商人唯利是图,千万不要讲什么礼义廉耻,我们最敬爱的只有金银珠宝,那才是我们的信仰之光,只是这钱我不太好意思交给温宛,所以……” 万春枝了然,“玉食神是想让我,把钱转交给温县主?” “相识一场,我不太想当面打击她。”玉布衣摆出一副无奈表情,看的万春枝感慨不已。 到底还是有一些脸面的。 “此事玉食神放心,你的钱一到,我自会转交给温县主。”万春枝脸上无甚表情,“食神是否需要温县主签下一份转让契约?” 玉布衣抬起手指朝空气重重一点,继而从怀里取出一份他早就写好的契约书,双手呈过去,“有劳万当家!” 万春枝接过那张契约,粗略扫一眼,言辞间断的也是干净,“食神放心,钱和契约我必会交到温县主手里。” 玉布衣感动,“多谢万当家,有句话是朋友我才与你说,你也早些抽身,当然……” “食神放心,就算抽身,我也会先把食神的事办妥当。”万春枝收好契约,“食神还有别的事吗?” “还有一件事……温玉粮行我不是投了三百万两……”玉布衣有些难以启齿,但钱财之事马虎不得,“五百万两除掉三百万两的话……” 万春枝错了,哪有什么脸面! “温县主怕不会同意。”与萧昀所属的义丰粮行斗,温宛需要的是真金白银,不是股成。 玉布衣皱皱眉,“那也断不干净啊!” “或者玉食神愿意的话,可以把温玉粮行的股成转给我,三百万两我现在拿不出来,得须一年期限。”万春枝不动声色开口,心里却有一丝小雀跃。 她不相信温宛会被当前困局难住,如果这是一场赌局,她愿意赌温宛赢,输也没关系,她也不是没有一无所有过。 玉布衣犹豫了。 之前他借过万春枝钱,还的……很慢。 “成交!”玉布衣对温宛显然没有信心,虽然钱财是信仰,可命是根本! 万春枝虽然很怕玉布衣反悔,但还是做出犹豫姿态,太快她怕玉布衣反应过来。 玉布衣快啊! 当即取过纸笔,白纸黑字将温玉粮行股成全部转给万春枝,潇潇洒洒签上自己大名。 这一刻,一身轻松! 拿到转让契约的万春枝还不轻不重的叹了口气,“玉食神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没了,你有事先忙,我就……走了?” “食神走好。”万春枝起身相送。 玉布衣临走之前说好,三日内必将五百万两黄金送过来。 待其离开,万春枝趴在那张契约上,笑到岔气…… 牛车徐徐缓缓,终于停在东市怀德坊最豪华的富宅区,正中间的位置。 聚集在这里的宅院每一座都高墙环护,绿柳周垂,院内甬道相接,山石点缀。 与别座宅院基础结构不同,眼前这座贤王府前厅,主卧并连,溷轩(如厕)稍远一些,前厅与府门数步距离,两侧种满花草树植,余下地面皆以天青色大理石铺砌,平平整整。 前厅左侧开后门,走出后门是偌大一片碧水湖,湖里有鱼,蹦蹦跳跳。 值得一提的是,前厅与后院无隔墙,整座宅院里面没有一个弯月拱门…… 第六百六十四章 老皇叔还没醒? 再说府门停下来的这辆牛车,整体结构与正常马车相同,不同的地方在车厢里头。 一般马车车厢三面环凳,凳子可硬可软,可奢华可简朴,像是当初萧臣以九离身份带温宛去朔城坐的那辆马车,就算有严冬取暖装置,内里依旧有凳,因为可以坐。 牛车车厢里没有,因为不需要。 宽敞明亮的车厢里直接就是通铺,上面铺着厚厚的以最新鲜的棉花絮的软垫,车头一个锦枕,车尾还有一个,软垫上铺着一张锦缎做的被衾,被衾颜色是墨绿,这并不是老皇叔最喜欢的颜色,老皇叔最喜欢的颜色是黑色,脏了看不出来,那就不用换。 此刻贤王府外,驾车老者五十来岁,已然白发苍苍,脸上布满皱纹,额间皱纹犹如梯田。 “殿下,贤王府到了。”老者边说话边搬下登车凳,踩上去之后掀起车帘。 老者也没瞧里面躺在通铺上的贤王醒没醒,恭敬退下来,候在旁边。 伺候在贤王身边这么多年,老者早对主子习惯了如指掌。 睡着了得醒一会儿,睡醒了得赖一会儿。 车厢里没有动静,不远处过来一顶轿子,轿落时,李公公在两个小太监的搀扶下走出来,行到车前,李公公正要开口,老者抬指竖到唇边,‘嘘’了一声。 李公公心领神会,凑过去,“娇儿,老皇叔还没醒?” “李公公能别带‘儿’字么?老奴叫柏骄。”老者姓柏,单字一个骄,因脾气秉性温和,人又细心遂在少年时就跟着萧彦,这一跟,将近四十年。 萧彦初见时叫他一次‘柏骄’,他也是较真儿,纠正‘柏’字发音,萧彦是谁啊! 懒得记啊! 于是柏骄跟了萧彦四十年,就只听过自家主子叫自己一次全名,还给叫错了! 有次柏骄酒壮怂人胆,希望主子叫他的时候能多叫一个字,而不是单独一个‘骄’,萧彦第二天就满足了他。 娇儿。 “都叫了几十年,别那么在意。”李公公朝车窗瞄一眼,“老皇叔还没醒?” “应该是醒了,再抻一会儿能叫老奴过去。” 李公公,“……” 二人等在车厢外大概有半柱香时间,里面终于传出动静,“娇儿。” 柏骄闻声转身重新登上登车凳,将从车厢里摸爬滚后战胜赖床的萧彦扶出车厢。 李公公见萧彦走出来,当即过去,“老奴拜见贤王殿下。” 走下马车的萧彦,一袭黑色锦缎长衣,与柏骄同样的年纪,头上一根银丝都没有。 萧彦懒的出奇,长相也是大周皇族独一份的特别。 一只杏仁眼,一只桃花眼,年轻时候看人左眼闪闪亮亮如圆月如星子,右眼邪魅含情,似醉非醉,梦幻朦胧。 除去那双眼睛,萧彦属于双眉锁印的眉行,也是好看的,鼻梁很挺,形若悬胆,唇角上弯如弓,这般长相就注定萧彦从哪个角度看都无缺点。 听到李公公开口,萧彦瞥过去一眼,“李公公?” “回贤王殿下,正是老奴。” 萧彦哪哪都懒,唯独嘴不懒,“四年未见,李公公老了些许,伴君如伴虎,你这四年操心的不轻呵。” 见萧彦朝里走,李公公跟上。 他其实特别想说,他还不算最操心的,四年前他见柏骄时头发还有一半是黑的,如今可是全白了。 “贤王殿下,皇上口谕……” 萧彦闻声停下来,懒懒插腰,拇指在前,余下手指搥在后面,挺身皱了皱眉,“口谕?不是已经八百里加急递过圣旨了?” “老奴斗胆问一句,贤王可有看过圣旨?”李公公屈身恭敬询问。 萧彦忽似想到什么,扭头看向身后柏骄,“娇儿,圣旨呢?” “回主子,圣旨与行李在一起,老奴这就去把圣旨取过来。”此前接到圣旨,柏骄就提醒过自家主子看一看,萧彦没看,懒得看也懒得去想。 天大的事也得他到皇城再说,适当减少思考的时间跟烦恼并不会影响他对事情的最后判断。 萧彦摆摆手,视线回到李公公身上。 如今可能是老了,萧彦那只杏仁眼有些往下耷拉,桃花眼的眼尾也没有那么翘,但整个人看起来依旧有种人到中年的魅力。 好似陈年的酒,香而不腻,烈而不冲! 这点柏骄最有发言权。 年少时有女子向主子诉说倾慕之情,主子直接撇过去一面铜镜,那时贤王府里的镜子都是成车买,如今在碧水苑向主子示爱的女子比以前更多,主子也不会年少时那般无情,抛过去的都是镶金的铜镜。 我可能用铜镜侮辱了你,但我用金子补偿了你。 “皇上口谕是什么?”萧彦不用是不用,想用的时候脑子还是灵光的。 毋庸置疑,口谕跟圣旨应该是一个内容,他又何必去看圣旨。 李公公深知萧彦秉性,也不等他叩首接旨,“传皇上口谕,辛苦老皇叔为温御包庇下属投敌案主审官,择日开堂。” 萧彦闻声愣住,扭头看向柏骄,“圣旨是这个内容?” 柏骄拱手,“老奴没看过。” 萧彦皱皱眉,眼睛落到李公公身上,片刻转身,“娇儿,回碧水苑。” 眼见萧彦欲走,李公公扑通跪于,扯着嗓子大喊,“皇上口谕,辛苦老皇叔为温御包庇下属投敌案主审官,择日开堂!皇上口谕,辛苦老皇叔为温御包庇……” 李公公是真怕萧彦最后回一句‘你只说一遍,我没听到啊!’ 这事儿不是没发生过! 牛车前,萧彦正待上车时,柏骄拉住他半擂台赛胳膊,“主子,军师来了。” 萧彦闻声看过去,便见一身儒袍,鹤发换髻而面如白玉的老者朝他走过来,步履生风,神采奕奕。 不是战幕又是哪个…… 皇宫,甘泉宫。 温若萱盯着那日抱住自己可劲儿啃的胖宫女,心中第一百次佩服她的勇气,正愁找不着你! “奴婢知那日唐突,今日特来向皇贵妃解释原委!” 温若萱叫秋晴关门,自行盘起二郎腿,“解释罢!” 娇儿~~~ 第六百六十五章 狼王齿没有用了 自御南侯出事,花拂柳实在放心不下温若萱,与其呆在外面担惊受怕,哪怕辛苦些,他也想留在温若萱身边,若有意外,他能第一时间保她安然。 是以他又顶着百十来斤的肥美身形出现在温若萱面前,且将自己编好的说辞一个字一个字的倒出来。 “奴婢本名不叫文杏,真正的文杏已经死了。” 温若萱敲着膝盖的手指微微停顿,眸子里闪着微光,这句话是真的。 “奴婢是通过教奴房的李嬷嬷私入皇宫顶替了文杏的位置,眼下皇贵妃看到的样子也不是奴婢本来样貌。”花拂柳曾是神捕啊! 他最清楚整件事他要交代到什么样的一个程度,才能让温若萱信服。 温若萱手指又是停顿,这句话也是真的! 眼前这货跟那日在水里冒犯她的宫女……感觉是一样的! 啊啊啊啊! 杀了她! 温若萱内心翻起滔天大浪,面色依旧静若平湖,“往下说。” “那日拱桥上,淳贵人看似与娘娘偶遇,看似与娘娘一起喂鱼,实则非也。” 花拂柳边说边扯下脸上赘肉,渐渐显露出那日水中模样,“奴婢暗中看到淳贵人朝其掌心抹过毒药,之后去抓鱼食,鱼食只喂一半她便将剩下的鱼食搁回食盒里,那时娘娘又去抓了食盒里的鱼食。” 温若萱震惊于花拂柳的易容术,更让她震惊的是,楚离洛朝她下毒了? 难怪! 之前秋晴与她提过,说是碧湖里的锦鲤死了一些,她只道是你喂我喂她也喂给撑死的。 “那时奴婢还只是怀疑,于是抓了一条蛇咬自己脚踝,娘娘可还记得那蛇的蛇牙被您拽断了?”花拂柳一点儿也没有嫌弃温若萱粗鲁的意思。 温若萱看着眼前大变活人,一时没有心情回忆细节。 “奴婢亲眼看到那蛇牙变成黑色。” 花拂柳扯完脸开始扯胳膊,温若萱瞧着地上一团一团肥肉,怕是以后都要告别五花肉卷金针菇那道美味了,“奴婢知娘娘中毒,于是找来解药,把解药做在松子百合酥里,可那日娘娘似乎对我不满意,我又着急让娘娘吃解药,才会……” “不要说了!” 温若萱猛然抬手阻止花拂柳,“之前在碧湖里是怎么回事?” 温若萱是想问花拂柳为何会突然出现救了她,花拂柳以为是问为何要亲,一本正经,“那时奴婢看娘娘似乎气息不支,所以才会冒犯……” 温若萱,“……” 不生气不生气,气死我来谁如意! “你为何两次救本宫性命?”哪怕眼前宫女的确做了些她不能接受的事情,但温若萱得承认,自己没死也全都是眼前宫女的功劳。 花拂柳闻声,扑通跪地,“奴婢想在宫里寻一个靠山,求娘娘收留!” 如若平时,温若萱大概会把眼前宫女剁碎了喂鱼,就喂碧湖里的锦鲤,你不是喜欢亲么!那就每条鱼都来亲一下。 但是现在非常时期,人才难得。 “秋晴!”温若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叫进秋晴。 待秋晴打开厅门走进来,看到满地肥肉,上瘦下胖的花拂柳时,晕倒…… 夜里,魏王府。 萧臣亦得到老皇叔将成为案件主审的消息,心中百般不解。 老皇叔那样的人,怎么会掺和到这件事情里? “卓幽,鸿寿寺梁国使节那里有没有什么线索?” 案前,被萧臣点到名字的某暗卫一言不发,双眼放空,脑海里,女子赤果的身子在热气的氤氲下朦朦胧胧。 看到了,还是没看到? 有些事越想越模糊,但也有一些事,总是越想越清晰。 “卓幽?”萧臣看到卓幽愣神儿,又唤一声。 卓幽仍如雕塑,眼睛里光芒涣散。 砰- 萧臣猛拍桌案,“卓幽!” “主子你叫我?”卓幽这才有反应,狐疑看过去。 “你没事吧?”鉴于卓幽心性单纯,脑子也就核桃那么大,这些年萧臣都没见这位少年有什么烦心的事,这样反常,他自然得问一句。 卓幽想了想,自怀里取出那只狼牙指环,上前一步将其搁到桌面,“属下把狼牙指环偷回来了。” 是的,那日就已经在卓幽手里了,但他鬼使神差的没有上交。 看着桌面那枚狼牙指环,萧臣略显惊讶,“何时偷回来的,怎么偷回来的?” 卓幽深深吸入一口气,脸颊不自觉往上窜红,“属下趁戚沫曦不在时偷回来的。” 萧臣了解。 那必是戚沫曦将指环摘下来,卓幽才有了得手的机会。 “其实本王上次去朔城,已经传密信给初然,将另一枚狼王齿换掉,所以……” 在朔城时萧臣与卓幽不经常在一起,便忘记将这件事告诉卓幽,回来后卓幽提过一次,可那时萧臣丧母一时也没有解释,这会儿他想起来了。 “换掉?”卓幽惊声打断。 萧臣点头,“所以这一枚也就没有什么用处。” “王爷你换掉为何不与属下说?”卓幽猛然上前,无名业火三丈起。 萧臣愣了愣,“忘记了。” “这么重要的事王爷怎么会忘!”卓幽满目怒火,天知道他为偷回狼王齿都看到了什么! 萧臣有些生气,“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本王问你,鸿寿寺梁国使节那里有没有线索?” “属下不知道。”卓幽鼓着气,冷冷道。 “孤千城有没有传回消息?”萧臣在梁国没有眼线,可不代表南朝跟高昌没有,温御被抓那日他便去信两处希望能等到线索。 “属下不知道。”卓幽眼睛瞄着桌上那枚狼王齿,咬着牙,声音依旧很冷。 萧臣看出卓幽心有不悦,皱皱眉,“你都知道什么?” “狼王齿没有用了。”卓幽摆出一副非暴利不合作的态度,幽幽回答。 萧臣摆手,“退罢!” “是!”卓幽临走时,抄走那枚狼王齿。 书房里,萧臣没与卓幽计较,而是在想案情,只怕孤千城与阙荣那里也未必会有消息,如果当年与秦熙勾结的人是现如今的梁帝,纵然有线索,父皇又会不会为了温御而与梁国交恶。 答案可想而知…… 第六百六十六章 给我几套衣服 老皇叔成为案件主审的消息如同烟花绽放,散落在皇城各个角落。 大部分人眼里,这是皇上对温御的恩赐,老皇叔是个不管事儿的,剩下两位主审官,一位是战幕,温御旧僚,一位是宋相言,温宛的朋友,两个人闭着眼睛审案也不可能判温御有罪,但真正了解事情始末的人并没有多乐观,长平一役,也就是丁展池战死的那场战役,萧彦是监军。 这里面的事情,太多弯弯绕绕,定结论为时尚早。 要说整个皇族,萧彦与谁都不算亲近,唯独歧王萧奕。 有一年,萧彦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启发,硬是朝周帝借了当时只有五岁的萧奕到府里养,半年之后才还给淑妃,无头无尾的一件事,所有人都猜不到原因,反正结果是萧奕胖乎乎的回到皇宫里头,没受半点罪。 或许没有人注意到,那一年,萧臣刚出生。 大家都觉得以老皇叔那么懒的性子能把萧奕养的白白胖胖,那必然是极为喜欢。 于是温宛找到萧奕。 歧王府内,萧奕正在吃鱼,一整盘爆炸鱿鱼圈被他吃掉大半。 温宛忙了一整天晚膳还没吃,便叫萧奕多准备一双碗筷。 “歧王殿下还没吃饱?”眼见萧奕拿着筷子还要夹,温宛抬头看过去,眼睛跟星星似的眨呀眨。 萧奕想了想,撂下银筷,“都给你。” 温宛夹起一个鱿鱼圈搁进嘴里,口感酥嫩,“歧王有没有后悔?” “后悔选择萧臣?” 萧奕神色微松,轻呼出一口气,“不然呢?选差点儿杀死我的萧昀?还是直接去投太子府,当日太子府的人就在暗处,他们可没想过要救本王。” 温宛默默吃鱼。 “实不相瞒,温侯的案子本王有去信晋国,只是舅舅也很难打听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此事,我可能帮不上忙。”这种紧要关头,温宛来找他应该不是只为了跟他抢食吃。 温宛停下来,认真开口,“歧王既然说到这里,我想求歧王帮另一个忙。” “说。”萧奕已经选择站在萧臣跟温宛这一边,自然全力以赴。 “相信歧王也已经得到消息,案子最后一位主审落到老皇叔身上,我知歧王幼年时曾在贤王府住过一段时间,若是方便,歧王可否去一趟贤王府,替温宛探探口风?” 萧奕闻声,童年阴影瞬间爆发。 “县主真觉得,我在贤王府住的那半年……老皇叔对我很好?” 温宛虽然不是很关心,也并不是很想听,奈何萧奕说了。 “当年本王只有五岁,五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本王也不知道倒了什么八辈子的血霉被老皇叔选中带去府上养,我至今都记得,老皇叔在将我安置到房间之后告诉我在房间里等,他去给我买糖。” 温宛没觉出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本王从上午等到下午,莫说糖,午膳都没吃到,之后……”萧奕想到当年经历,一时语塞,“之后本王从房间里走出来才发现,老皇叔正带着家奴在前院草地上晒太阳。” “老皇叔忘了给你买糖?” 萧奕摇头,“他忘了我。” 诸如此类事情,萧奕能说出很多,最后得出结论,哪怕在所有人眼里老皇叔必定偏爱萧奕可萧奕自己知道,那不是真的。 “虽然本王不觉得老皇叔对我有什么特别,可我明日还是会克服童年伤害,去拜访老皇叔。”萧奕不为别的,这个案子只能赢,不能输。 “多谢。”温宛吃掉盘子里最后一个鱿鱼圈。 见温宛撂下筷子没有走的意思,萧奕嘴欠,“县主还有别的事?” “翡锦成衣庄还缺几套镇店之宝,歧王且选几套给我应应急。”温宛为案件操心不假,得着机会羊毛还是要薅。 案子要过,日子也得过。 萧奕震惊了,“本王以为,县主是来求我的?” 求人不带礼我忍,还想从我这儿拿点儿什么走就过分了。 “压力太大,说说而已,歧王……” 温宛满目哀伤,抬手抹过眼角,“歧王千万别往心里去。” 萧奕明知道温宛没哭,也没办法。 谁让现在是她比较惨! 且说温宛带着从萧奕密室里选的几套锦衣离开,马车在拐角处停下来,徐福传话,说是苏玄璟。 温宛不想见,前世太殇,心底的恨还在。 哪怕这一世苏玄璟还没对御南侯府动手,可照现在的局势发展下去,他们总有一日会是敌人。 “县主,苏某传的是战军师的话。” 声音从窗边响起,温宛眉峰微挑,这方让苏玄璟走进车厢。 马车缓缓,寂静长巷里车轮碾压的声音异样清晰。 “战军师说什么?”温宛不想有多余的话。 车顶四角镶有淡黄色的夜明珠,只散出淡淡的黄色,不是很名贵的那种。 苏玄璟坐在侧位,目光里,温宛那张倾国倾城容颜氤氲在光芒之中,美的不可方物。 如今的温宛再也不是当日在花间楼里坐等他的少女,有点娇羞,眼中全是爱慕,拥有朱雀大街半条街的温宛早已破茧成蝶,成为他眼中仰望不及的存在。 苏玄璟不经意瞄到车厢里那几套衣服,“这是歧王殿下的衣服?” 总归不是萧臣的,他知道萧臣喜欢锦蓝色。 多可笑! 因为在乎温宛,他不得不在乎萧臣。 温宛凝眸看过去,没有回答。 苏玄璟了然,“战军师命画堂几位智者一起暗查秦熙与梁国之间的关系,结果无所获,多半猜测与秦熙勾结的人很有可能会是梁帝。” 温宛没有惊讶,关于这一点黄泉界已经给出答案。 见温宛不说话,苏玄璟继续道,“如果是梁帝,那这件案子查到最后,皇上必然不会为还御南侯府一个公正而与梁国交恶,县主可想过这一点?” 温宛当然想过,害怕过! 可是萧臣与她说,若真如此,那就反! “军师说有一个人可以改变这个局面。”苏玄璟背坐侧窗,绉纱轻薄,他有些凉,不禁意想要错开背后侧窗。 然而在他动的一刻,温宛同样的动作,把距离拉开…… 第六百六十七章 真的有前世? 温宛下意识避开的动作让苏玄璟感受到伤害,心是真的疼。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多少个夜里,他下过多少次决心就把这个女人忘记,亦或尘封永不记起,可也只是刹那他便自我否定,终究还是做不到。 温宛就像扎根在他心里的一棵树,起初只是一根小苗,在他浩瀚心海里毫不起眼,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根小苗慢慢长大,直到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时那根小苗已经长成参天大树,枝叶散落在他心底每一处,再难拔除。 马车驶出深巷,四角车檐的车铃声丁零作响。 温宛刻意忽略掉苏玄璟的情绪,“战军师说,谁能改变现在的局面?” 苏玄璟摒弃心底那份酸涩,“梁国,小凉王。” 温宛皱皱眉,她对这个小凉王好似有些印象,她记得上辈子苏玄璟有次回到府里喝闷酒,说是梁国的线,断了。 同一时间段传出来的消息是,梁国小凉王暴毙。 “小凉王知道秦熙与梁帝勾结?”温宛狐疑看过去。 苏玄璟摇头,“军师应该不是这个意思,小凉王是老梁帝最喜欢的儿子,老梁帝为他甚至有过改立太子的念头,是小凉王言明这辈子只做兄长左膀右臂,老梁帝这才断了念头,将大统之位传给现在的梁帝。” 温宛目色深沉,“如此说,小凉王是正人君子。” “我仔细查过秦熙的战功簿,他与梁国战大胜的几次,敌方将领皆是小凉王麾下将臣,唯长平一役, 梁军大胜,那一役梁国首帅正是小凉王。”苏玄璟凝声道。 温宛思忖片刻,“是小凉王为他麾下将臣报仇?” “大多数人看到的或许如此,但换个角度看,是不是可以说明,小凉王麾下无能将,厉害的只有他一个人。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苏玄璟告诉温宛,梁国好战,老梁帝在位时朝中武将分两派,一派太子,一派小凉王。 “凉太子,也就是现在的梁帝个人战功不比小凉王,但他麾下将臣立功无数,因此朝中众臣也更看中个人功绩平平,但能聚拢贤能的太子,而不是个人出众,手下却无能将的小凉王。” 温宛似乎听出端倪,神色动了动,“你的意思是,这是梁帝刻意制造出来的假象?” “县主聪明。”苏玄璟清冷明目闪动光彩,“如果让小凉王知道原因,他还会不会甘愿臣服,那一场场败仗死的,可都是对他忠心耿耿的将臣。” “可是我们没有证据。”温宛恍然这是一个突破口,为难在各方都没有线索。 苏玄璟看到温宛眼中赞同,继续道,“军师的意思,证据不重要,让小凉王信服最重要。” 温宛歪了歪脑袋,这叫什么话? 没有证据如何让人信服! “只要梁国易主,温侯才能安然,否则皇上为何要去拆穿一个对我大周朝并没有任何敌意,也没有造成任何损失的梁帝?” 温宛明白,哪怕秦熙与梁帝勾结,伤的却不是大周将士,正相反,那一 场场胜仗下的怨魂,都是梁军。 “但若小凉王能站出来,皇上秉承继续与梁国交好的原则,会交出秦熙平怒。”苏玄璟停顿片刻,“军师要我在这件事上与县主商量,捏造证据,可我觉得,证据无须捏造,有一人应当知晓。” “谁?”温宛蹙眉。 “温谨儒温大学士的亲生母亲。”苏玄璟私以为,他能想到的事战幕也一定能想到,可战幕由始至终都没与他提温谨儒的母亲,多半是温侯有难言之隐。 然而比起捏造的证据,事实永远不会被人推翻也无后患。 温宛沉默,内心里波澜叠起。 她不想去查,不想把二叔的身世拿到公堂上被人翻来覆去研究,琢磨,那对二叔来说是煎熬,对君庭也残忍。 “县主不必顾虑太多,有些事纵然我们不去查,梁帝也不去查?”苏玄璟很会揣摩人心,他提醒温宛,“如果是梁帝先查到温大学士的母亲,后果县主可想过?” 温宛恍然,“你有线索?” “长平一役,丁展池死后半年,老梁帝最小的女儿暴毙,梁宰相府的千金失踪,还有武将晏寐的长孙女被贼匪劫持,下落不明。” 温宛震惊看向苏玄璟,“你早就查过?” “御南侯府出事那日,我能做的,都做了。”苏玄璟神情凝望温宛,“我从未对哪件事如此上心。” 面对苏玄璟这份深情,温宛只觉得可笑。 明明上辈子他没爱过,这辈子却搞的像是自 己薄情。 马车在这个时候停下来,外面传来徐福的声音,“大姑娘,到了。” 温宛不知道该如何与苏玄璟解释,起身掀起车帘,这才发现,外面夜雨簌簌。 苏玄璟立时脱下外面长衣,正要披给温宛时一抹身影赫然出现在他面前。 萧臣。 夜雨中,萧臣手执油纸伞立在车前,他只淡淡看了苏玄璟一眼,转尔看向温宛,“宛宛,披上衣服。” 萧臣臂间挂着一件大氅,他扶着温宛走下马车,将大氅披在她身上,雨伞倾斜过去,略俯身,“小心脚下,有个水坑。” 车厢里,苏玄璟身形微颤,除了夜雨微凉,还有一股凉意自心底往外溢出。 温宛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苏玄璟,“今晚多谢苏公子,你说的话,我会搁在心上。” 苏玄璟闻声抬头,掩去脸上狼狈,微微浅笑,“那就好。” “徐伯,送苏公子回花间楼。”温宛说完这句话,转身走向府门。 就在马车将动时,苏玄璟忽然开口,“县主相信前世吗?” 一语闭,温宛身形陡震。 她震惊回眸,目光紧紧盯住苏玄璟,是害怕是担心还是别的什么她不知道,难以形容的心境,甚至有那么一刻,她起了杀心。 如果苏玄璟也是重生? 谁能斗得过他! 温宛没有注意到,苏玄璟也没有,这一刻的萧臣眼底闪过一抹冷肃幽光…… “苏某唐突,哪来的前世。” 苏玄璟苦笑自嘲,“县主快回罢,外面 冷。” 马车缓动,苏玄璟无声坐回车厢,透过侧窗绉纱,他看到温宛仍站在原地,目光冷冷。 他心里愈凉,他无比清楚感觉到,当他说‘前世’二字时温宛的目光里陡然迸射出来的杀气! 难道,真的有前世? 第六百六十八章 我有时间 回到墨园,萧臣将油纸伞立到厅门外,待入厅时温宛已经走去内室。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萧臣犹豫片刻,跟了进去。 窗户底下,温宛已经铺好垫子,萧臣自是走过去坐到温宛身边。 “苏玄璟说战幕为了祖父,欲倾画堂之力祸乱梁国大政,他说梁国小凉王是这件案子的关键,只有小凉王取代梁帝,皇上心里的天平才会倾向祖父无罪。” 萧臣早来墨园等温宛,也正是想说这件事,“虽说梁国小凉王没有谋反之心,可梁帝对他却充满恶意,这份恶意将在不久的将来,给小凉王带来灭顶之灾。” 萧臣也是重生的,他自然知晓小凉王未来的下场。 “一国权变绝非一朝一夕,哪怕有战幕从用斡旋,小凉王想要取代梁帝也要很久很久,我怕案子等不了。”温宛还是有些担心,毫无头绪。 萧臣侧眸看向温宛,认真道,“权变也可以是朝夕之变。” 上辈子就是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太子突然弑杀父皇引起宫变,宫变牵扯的人太多,四皇子萧昀那时还没有死。 只是他刚到皇城正东门就被苏玄璟万箭穿心,后面的事他便不知道了。 “苏玄璟说当务之急要先找到二叔的亲生母亲……”温宛屈膝,双手环住膝盖,烛火闪烁在她眼睛里,如星子般璀璨。 萧臣点头,“长平一役秦熙大败,温侯所派援军亦损失惨重,这里面必然出了纰漏,是梁帝故意要让小凉王立威而与秦 熙的交易,还是别种原因我们都要查清,知道当年内情的人本就不多,再加上梁帝与秦熙谨慎,只怕早就灭了口,如今若说线索,只有温大学士的母亲。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可我们连她是谁都不知道,怎么找?”温宛心里着急,苏玄璟说的不错,他们能想到的事梁帝也能想到。 萧臣垂下眼眸,“这个世上,没有一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她们总希望看到自己的孩子好,无时无刻,不想陪在孩子身边。” 温宛醍醐灌顶一般坐直身体,“你的意思是既然我们找不到,那就,让她来找我们!” 萧臣敛去眼中酸涩,微微颔首,“正是。” 几日都在高度紧张状态下的温宛终于舒出一口气,脸上露出久违笑意,“是啊……让她来找我们,总比我们大海捞针来的容易。” 萧臣浅淡抿唇,“但此事,你须得以温大学士商量。” 温宛瞬间陷入两难,“如果二叔不同意……” “温大学士一定会同意,但能不能接受是另一回事。”萧臣知道此事难办,“案子还没开始,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你别着急,把心放稳,你还有我。” 温宛知道萧臣所指,再糟糕也不过就是一个‘反’字,可这个字太沉重,路也更艰难,那是万不得已时的退路,她不想走…… 见温宛没有说话,萧臣拍拍肩膀,“这几日你太累,靠着睡一会儿。” 温宛终究还是在意的,惨淡一笑,“魏王 殿下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想去床上睡。” “我没事,我……有时间。”突如其来的相邀,萧臣一时没有准备充分,支支吾吾。 温宛缓缓起身,走向床榻。 萧臣见温宛真就走向床榻,一时紧张,但也跟着起身走过去。 他以为误会解开,温宛一定是原谅他了,艰难时刻,他们自该抱团取暖,温宛邀他到床上睡也并非真就想做些什么,他本心也不想做些什么,只想拥着自己最喜欢的女人入睡。 那应该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事! “魏王殿下还有事?”温宛坐到床榻上,正准备盖被子的时候萧臣跟过来,她诧异,狐疑抬起头。 萧臣一双眼睛茫茫然然瞅过去,他……没有事了啊! 温宛再度扬眉,萧臣了然。 不是相邀,是逐客。 “没事,你好好休息。”好在烛火没有那么耀眼,萧臣才不至太过狼狈。 温宛没说话,她真是太困了。 怕是萧臣转身还没离开,温宛已经进入睡梦。 窗前,萧臣停下来,半转身形看向床榻上的温宛,苏玄璟在府门外的问题忽在这一刻响起,有前世吗? 有的…… 自温谨儒被押入地牢,李氏几乎每天去一次,每次哭着去,哭着回。 如今已是第四日。 早膳之后,李氏叫钟管家准备饭菜,她好给温谨儒送过去,饭菜还没准备好,温弦从外面进来了。 “弦儿?”梳妆台前,李氏看到温弦进来,立时抹过眼角泪水,随手抄起胭 脂在脸上拍打几下。 她不想让温弦看到自己哭,就算温弦不进来她也要在脸上抹上一层粉,这样才能遮住自己几日不睡的憔悴。 虽说李氏平日里好无理取闹,说话也不走心,可她对温谨儒的感情是真的,如今温谨儒入狱,又传出不是御南侯亲子,她心里难受,可每次到牢里她都不问。 “母亲哭了?”温弦装作心疼的样子走到李氏身边坐下来,“这里没有别人,母亲想哭就哭个痛快,别把身子憋坏了。” 李氏一听这话,眼泪‘唰’的掉下来,“弦儿你说说,怎么就出了这种事!到底是谁这么坏心眼儿,居然传你父亲不是老爷子亲生的!怎么可能不是亲生的!老爷子平日里对你父亲那么好!那些造谣的人都不得好死!” 看着李氏垂头掩面恸哭,温弦樱唇动了动,眼底闪过一抹快意,“女儿这几日靠着景王也打听一些,景王说……” “景王说什么?”李氏猛抬头,眼中带着希望。 温弦长声哀叹,“景王说事出必有因,这件案子原告是辅国大将军秦熙,秦熙是什么样的人物,他既能说出来多半有把握,而且父亲若真是祖父亲生的,祖父早就跳出来反驳,何至于叫战幕带走了,所以……” 温弦刻意在这里停顿,“父亲多半就是祖父麾下副将丁展池的……儿子。” 温谨儒是野种的事儿在温弦看来,叫因果报应。 她自小受过的苦,被 人无视嘲讽的痛,如今老天爷全都报应在温谨儒身上,真是大快人心! 第六百六十九章 一个不剩 李氏一直抱有幻象,外面传的再凶,她也愿意相信那一切都是谣言,温弦的话却直接击毁她心底最后一道防线。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李氏连哭都忘了,她震惊抬头,脸上还挂着泪珠,“不可能……你父亲就是御南侯的儿子!怎么可能不是……” “母亲!” 温弦握住激动的李氏,“现在不是伤心难过的时候,我们得想办法救父亲!” 李氏因为激动胸口起伏不定,眼中也多出惶恐,“我们……宛儿不是已经在想办法,还有少行跟君庭,他们都在想办法!” “母亲,事到如今你觉得温宛会帮咱们?要不是父亲的身份,御南侯也不会被战幕抓走她现在恨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救父亲!要我说,他们就算在想办法,也是在想如何与父亲摆脱关系的办法,救父亲的事只能靠我们自己!” 上辈子温谨儒因为修书的问题也出过一次意外,那次把温谨儒告上大理寺的是翰林院院令,也就是宋相言的父亲,案子虽然不大,温谨儒还是坐了两个月的牢,温弦就是利用那一次让李氏与整个御南侯府的人生出嫌隙,以致于后来李氏一门心思想要出口气,结果害人害己。 那时温弦答应李氏,栽赃无罪,举报有功,届时上面真怪罪下来她与温谨儒都是功臣,谁料想满门抄斩的时候,李氏临死等来的是久未归家的温君庭,温弦由始至终都没露面。 温弦原以为这辈子没机会了, 哪知这辈子倒出了这样的真相,温谨儒竟然是个野种! “不会吧……宛儿昨日还来安慰我,说是一定会救你父亲……”李氏没别的,就是耳根子软,尤其是温弦说的话,她总是最当回事儿。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温宛当然要那样说才能拖住母亲,否则……” 就在温弦想要添油加醋的时候,温君庭忽然从厅内推门而入。 温弦先是一愣,眸子不经意瞥向外面守门的冬香,怎的没有声音! “君庭!这可怎么办!”李氏看到儿子,腾的起身迎过去,温弦想拦都没拦住。 温君庭扶住李氏,“母亲。” “弦儿说你长姐根本没想怎么救你父亲,他们正想着如何与咱们这一大家子撇清关系,要是这样你父亲可就没救了!” 温弦看着李氏背影,心里咒骂一句。 狗肚子装不下二两香油! 温君庭扶李氏坐回到梳妆台前,清冷明目落到温弦身上,“二姐怕是听信什么谗言想歪了,长姐一直在替父亲跟祖父想办法,这几日早出晚归求了不少人,还有几次是带我一起去的。” “她求人,未必是救父亲,多半是为祖父脱罪。”既然李氏把话挑明,温弦自然要顺着自己刚刚的戏唱下去。 “就是啊!弦儿说你们父亲当真不是老子爷亲子……” “母亲!” 温君庭低声冷喝,转尔看向温弦那副冷意薄情的面孔,心中生出厌恶,“父亲就算不是祖父亲子,那也是祖父从小养到大的孩 子,祖父被战军师带走那日与我说,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如若外面所传是真,父亲便是丁展池丁副将的儿子,丁副将立战功无数,是我大周朝功臣,父亲是他的儿子也没什么不能说,总归不比外面捡回来的野种,不知是谁的传承,心性凉薄,不知感恩。” 温弦心思敏感,旁人不指桑骂槐她都能联想到自己,更何况温君庭当面骂她! “秦熙告御南侯包庇叛逆丁展池,他说丁展池是叛臣!”温弦猛然起身,怒声道。 温君庭忽然平静下来,冷漠看向气急败坏的温弦,“二姐很希望丁展池是叛臣吗?” “……当然不是。”温弦也迅速调整情绪,心里可不是这样想的。 她当然希望丁展池是叛臣,如此就能坐实温御罪名,御南侯府还是会满门抄斩,一个不剩! 温君庭不再看向温弦,回神看向自己母亲,“祖父这些年对父亲如何,对君庭如何母亲看在眼里,他老人家何时将我们当作外人?” 李氏心绪稳了些许,“或者母亲可以这样想,如今我们与祖父跟长姐少行在一条船上,若丁副将有罪,所有人都有罪,若丁副将无罪,父亲何罪之有?不管外面怎么传,母亲都不要听信,御南侯府不能从里面乱了阵脚。” “君庭,你说到温宛,说到温少行,怎么二姐与你们不在一条船上?”温弦挑眉,尖冷问道。 温君庭本不想在李氏面前与温弦计 较,可她既然问,温君庭不免多说一句,“二姐嫁入魏府不守妇道被休,那是魏思源好脾气,换作他人把二姐绑了游街也不为过,如今二姐作为弃妇回到娘家,理当闭门自省,你非但没有自省,终日与景王厮混,男女大防在二姐眼里若什么都不是,那二姐与花间楼跟幽南苑的女子有何不同?” “温君庭!” “若说不同,那里的女子大大方方明码标价,吃的是那碗饭,赚的是银子,二姐赚到什么了?景王许你为妃了?” 温君庭一番话说的温弦面红耳赤。 李氏赶忙呵斥,“君庭,怎么说你二姐呢!” “二姐若自重,我也说不出这样的话。” 温君庭寒声警告,“以后二姐少到母亲面前挑拨是非,我若再见,莫怪我这个做弟弟的不认你这个本就没有血缘关系,不知从哪里捡来,也不知道是谁留下的……养女。” 蛇打七寸,温君庭这一番话直接戳了温弦心窝。 李氏恨的拍了温君庭一下,“弦儿,你别听你弟弟胡说……” 正待李氏想哄温弦,温弦奋力甩开李氏伸过来的手,带着戾气离开房间。 外面传来冬香惨叫,温君庭不为所动。 长姐说的没错,对付贱人就要丢掉涵养,否则你永远都赢不了。 要说玉布衣干啥啥不行,撇清关系第一名。 前日与万春枝说完之后次日便拿出五百万两黄金过去,彻底断了金禧楼与温宛之间的关系,再加上 温玉粮行的股成转给万春枝,他现在终于能看清这个繁华鼎盛的大周皇城了。 第六百七十章 凭运气 御翡堂三楼。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当万春枝将玉布衣言行悉数告诉给温宛,且将五百万两黄金的银票摆在桌面的时候,温宛无比震惊。 “他怎么会以为我会把金禧楼三成股还给他?” 万春枝摇头,“我也一直在想,富豪排行榜他是怎么混到前五十的,无奸不商,他‘奸’的没有那么彻底,无尖不商,他又缺少一颗削‘尖’的脑袋。” 温宛赞同,“可能是凭运气。” “遇到县主,他的运气怕是到头了。”万春枝将玉布衣写的转让契约递过去,至于温宛怎么空手套这五百万两,这不是她要操心的事。 温宛接过契约折起来,“你说的不准确,应该说他花光所有运气才会遇到我。” “这有什么不同?”万春枝不解。 “我能让他飞黄腾达,能让金禧楼遍布九州。”温宛笑了笑,对玉布衣与自己划清界限的事并不生气。 万春枝颇为好奇,“县主不在乎他的不忠?” “玉布衣不必忠于我,他忠于银子就成。”温宛收好契约,视线落在银票上,“银票留在你这里,十日之内,我要让义丰粮行消失在大周皇城。” 万春枝出身行商世家,跟玉布衣这种半路出家的野狐禅不一样,她很懂得商道,只要钱足,让谁消失都不是问题。 万春枝收回银票,“县主对于当下的案子,有几成把握?” “十成。” 就案子本身而言,温宛连五成把握都没有,可哪怕败案也只是开始 ,祖父说过,任何失败都是暂时,最穷不过要饭,不死终能出头。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温宛觉得这句话很对,只要她不怕,害怕的就是别人! 万春枝看了眼温宛,“你在安慰我?” 温宛起身,拿起手里那张契约摇了摇,难得调皮勾起唇角,“我在劝你别太早放弃。” 万春枝回笑,“玉食神有时候还是挺可爱的。” “非常可爱。” 温宛不是没有玉布衣不行,但她记得自己初创问尘赌庄的时候是玉布衣拿出一百万金,这份无心插柳的恩情,她得记在心里。 自老皇叔回来,且接了皇上口谕,皇城里上到一国之君下到黎民百姓都开始期待一场大戏拉开序幕。 经战幕跟宋相言商定,最后得老皇叔点头,温御包庇叛臣丁展池的案子于两日后在贤王府公审。 没错,不在大理寺也不在刑部,公审地点在老皇叔府邸。 夜里,萧昀等了许久才将秦熙等到。 案子还有两日开审,萧昀不紧张是假的,原本旷日持久的夺嫡战,如今落在他头上却是一计定输赢,案子赢了,萧臣跟御南侯府不再是他前行路上的拦路虎,案子输了,他甚至没有机会与太子府一较高下。 蛰伏十几年,这叫他如何甘心。 “老将军坐。”萧昀待秦熙落座后,斟茶。 茶温,秦熙接过来浅抿一口。 “老皇叔那里,将军有几分把握?”萧昀还是不放心,浅声问道。 秦熙撂下茶杯,深吸了一口气,“四皇 子可知,老皇叔那么懒的一个人,为何会因老夫得子而归?” 萧昀不曾细问,多半觉得是秦熙与老皇叔交情深厚。 若说交情,萧彦与秦熙没什么交情,严格说萧彦与任何人交情都不深,有交才有情,萧彦偏偏懒得交。 秦熙哪怕问出口,但他显然没想让萧昀回答的意思,“四皇子知道,我秦家男丁稀薄,到老夫这一代兄长战死沙场,留下一侄儿秦路跟在老夫麾下,老夫私心,不想让他再上战场,是以冲锋陷阵时都会将他留在营帐守粮草。” 萧昀知道秦路,“秦少将好像死于……” “长平一役。” 秦熙黑目幽沉,“当年老夫率三万精兵出战长平,老皇叔为监军,战初一切顺利,老夫将梁国小凉王所率两万三千兵围困在长平,最后总攻那一日,老夫如往常那般将侄儿留在营地,一来保护老皇叔,二来保着粮草,可谁也没想到,老夫总攻不成被梁国小凉王反困,同一日,营地遭伏,粮草被毁,老夫侄儿为救老皇叔殒命。” 后来的事萧昀知道,当年温御率兵经过翼州,得到消息火速增援,却在途中遭到敌兵暗伏,丁展池也是死在那一役。 再后来,温御在秦熙就快坚持不住的时候及时赶到击退小凉王,秦熙三万精兵只剩下不到两千,温御所率一万精兵也只剩下一千。 那是秦熙输的最惨的一次。 大战之后,该封赏封赏,该记功记功, 秦熙痛失侄儿哭倒坟前,老皇叔怕是记下这一幕觉得有愧,所以才有后面的承诺。 萧昀有个问题一直想问,“那一役,梁帝……” 秦熙闻声抬头,眼中闪过一抹精芒,“知道老夫为何敢把与四皇子这十几年来的努力押到这件案子上?” 萧昀不知。 “因为老夫并没有冤枉丁展池,那厮就是梁国细作。”秦熙异常坚定道,“如果不是他,老夫不会输的那样惨!” 萧昀的理解是,即便没有丁展池,长平一役秦熙一样会输,只是不会折了自己的侄儿…… 当下这个节骨眼儿,时间对谁都是难熬。 皇宫里头,温若萱很清楚凭她现在的本事插手不到案子里,与其干着急,不如干点儿力所能及的事。 譬如找德妃大吵一架。 御花园里,温若萱算计好时间在德妃经过白玉拱桥的时候与她走个照面儿。 这皇宫里但凡发生的事,不想叫人看到各有各的章法,想叫人看到就得在御花园,而且得在白玉拱桥,又高,又空旷。 远远瞧见德妃走过来,温若萱停在桥上,佯装……真的在喂鱼。 以德妃的性子,她若不走过来落井下石骂几句,温若萱觉得自己这些年在皇宫就算白呆。 “啧啧啧!初柳,最近宫外是不是有件新鲜事?” 果不其然。 初柳心领神会,“娘娘有所不知,据传御南侯包庇下属叛逆,还替叛逆下属养孩子,案子再过一日开审,大家都盼着呢 !” “盼着什么?”临近温若萱,德妃刻意渐缓脚步,扬声问道。 “盼着……御南侯府倒大霉。”初柳不敢大声,小声嘀咕。 德妃一个乍跳。 “哟!宸贵妃在这儿呢!” 第六百七十一章 我不配 温若萱不慌不乱扑掉手里鱼食,转身看向德妃,自打入宫到现在,她还真没从德妃脸上看到过这么好看的笑容。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见到本宫,都不拜礼了?”温若萱眉头微微挑起,面容微凉。 德妃可还记着当日要不是温若萱突然出现,她的尧儿怎么可能娶得成七时! 人总是会和与自己差不多的人比较,比得赢得意忘形,比不赢嫉妒生恨,就像乞丐只会与乞丐比,不会跟有钱人比,因为同等地位的人比较,才有输赢。 德妃就是这样,她更看重大婚当日温若萱的所作所为,完全没有想过,真正促成大婚的是端荣长公主。 此刻看到温若萱站在那里趾高气扬,德妃非但没拜,腰板挺的更直,“御南侯府就快倒了,宸贵妃还有心情在这里喂鱼?” 温若萱冷眼扫过去,“德妃哪只眼睛看到我御南侯府倒了?倒是你,说话最好给下一辈积点儿德,以萧尧对七时的感情,他们应该很快就会为你生个孙儿,届时你就能彻底安心在云台殿里养老带娃,别再想那些乱七八糟,你没那个命。” 德妃被温若萱挑起怒火,没了揶揄的心情,“温若萱!要不是你,要不是你那个爱管闲事的侄女,我们尧儿何致娶那么个下贱梳头女为妻!” “德妃小心称呼,本宫可记得萧尧当众起誓,你再说七时下贱,他便不认你这个母妃,啧啧啧……”温若萱颇为同情看向德妃,“德 妃做人如何本宫不予置评,可做母亲,你真的很失败!” “温若萱!我就算做母亲再失败也比你一个不下蛋的母鸡强!” 哎呀! 温若萱终于等到一个下手的好机会,抬手就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给德妃打蒙了。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就算温若萱位份比她高,可她好歹也是四妃之一,父亲是宁远大将军,为皇家绵延子嗣也算立了大功,岂能说打就打? “温若萱!我跟你拼了-” 新仇加旧恨,德妃整个人扑上去与温若萱扭打成团。 要说德妃跟温若萱都是武将世家出身,打架就算不讲章法也该有些看点,可眼下白玉拱桥上演的大戏非但毫无看点,还有一丢丢残忍。 温若萱脖颈被德妃挠出五道血印,德妃脸上也挂了彩。 初柳刚想上去帮自家主子的时候秋晴冲过来,两个宫女也打的不相上下。 角落里,曹嫔见桥上四人滚的热闹不忍打扰,带着如兰离开。 回到兴德宫,曹嫔脑子里还在想刚刚画面,如兰端过茶水,“主子在想什么?” “如兰说你,一向世故圆滑的宸贵妃怎么会与德妃一般计较?” 如兰不假思索,“主子刚刚也听到了,德妃骂的实在难听,而且当下御南侯遭难,宸贵妃难免心烦。” 茶热,曹嫔吹了吹,浮在上面的嫩叶随涟漪飘到茶杯边缘。 “萧尧大婚那日,温宛与萧臣皆去捧场,毋庸置疑,萧尧这是自己放弃夺嫡之争,转成站队,他跟萧奕, 都选了萧臣。”曹嫔看着原本被她吹到边缘的嫩叶又飘回来,眼底溢出一抹冰冷,“晋国汝襄王被陈留王打压,再难出头,萧奕不足为惧,可萧尧背后还站着孔威,说不准哪一日就能卷土重来。” “说到孔威,昨日四皇子府传来消息,说是孔威有意想与秦将军合作。”如兰据实道。 曹嫔似乎并不意外,“昀儿什么意思?” “四皇子与秦将军信不过孔威,但至少萧臣跟御南侯府未倒之前,这个人可以利用,最好是把孔威拉到案子里,让他们两败俱伤。”如兰忽似想到什么,“我们也可以利用德妃对付温若萱啊!” 曹嫔没有说话,又吹了吹茶,浅品。 “初柳是我们的人,只要德妃一死,温若萱百口莫辩!”如兰自作聪明道。 曹嫔落杯,眼眸间那抹阴冷浓郁几分,“死的不能是德妃,一定要是温若萱。” 如兰不太明白,“不一样吗?” “如果将德妃与温若萱同时扔入绝地,能绝处逢生的只能是温若萱,我不能给她一丝一毫的机会翻身。”曹嫔看了眼如兰,“再说,淳贵人已经铺好的路,我们照走便是。” “主子英明。”如兰叹道。 面对如兰赞叹,曹嫔面色越发凝重,“案子若如秦将军算计那般,待结案,挡在昀儿面前的萧臣跟萧尧,还有萧奕皆出局,那时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松懈不得。” “奴婢谨记。” 这厢曹嫔在看了 一场热闹后决定把德妃拉进不久将会在后宫上演的那场大戏里,那厢温若萱回到甘泉宫开始敷药。 秋晴跟初柳对打时也受了伤,伤在手。 温若萱见秋晴手背被初柳咬出血印,一时心疼,“文杏,你过来!” 花拂柳那会儿也在御花园,他负责盯梢儿,曹嫔一走他学了声猫叫,温若萱这才停下来。 “秋晴不方便,你来敷药。”温若萱吩咐道。 花拂柳眼里只温若萱一人,这时叫他敷药,他难免生出悸动。 看到温若萱雪色脖颈上面的抓痕,花拂柳暗暗压下心底那份想入非非,接过秋晴手里药膏,用食指蘸一些,直接伸到某位娘娘脖颈位置,细细摩挲。 温若萱,“……大胆!” 这声‘大胆’把秋晴也给吓一跳。 花拂柳闻声震住,一脸不解看向温若萱,秋晴也跟着看过去。 “本宫叫你给秋晴敷药,不是我!”温若萱还敢叫她敷药? 碰一下满身鸡皮疙瘩抱头鼠窜! 花拂柳看了眼秋晴。 秋晴抖了抖,直接摇头,“奴婢自己可以敷,可以敷可以敷!” 花拂柳没说话,直接将药膏搁到桌上,带了些脾气,“奴婢不会敷。” 秋晴,“……” 感情我不配? 不配好啊! 温若萱深吸一口气,不生气不生气,这个祸害是个人才! “各敷各的罢!”温若萱一番自我调息之后,言归正传,“你们觉得,曹嫔看到刚刚那一幕,会如何?” 秋晴想了片刻,“私 下里找德妃,共谋陷害娘娘!” 温若萱拿起桌面药膏,用手指蘸一些抹在自己脖颈上,德妃下手也不轻,脖颈往下延伸有一条道略深血痕。 花拂柳的眼睛,随着指尖落下去…… 第六百七十二章 越老事儿越多 温若萱坐在贵妃椅上似有所感,眼睛慢慢朝上瞄过去,正见花拂柳肆无忌惮! 砰- 药膏被温若萱扔到矮几上又弹起来,花拂柳怔住的功夫被某位娘娘点到名字,“你说!” 花拂柳稳定心神,“回娘娘,奴婢觉得曹嫔未必会找德妃合作,严格意义上讲三皇子萧尧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所以曹嫔更希望娘娘与德妃自相残杀。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温若萱只是象征性问一句,没想到得到的答案竟然有些满意,“往下说。” “自相残杀分先死后死,奴婢若是曹嫔,必然希望先死的那一个是娘娘。”花拂柳破案无数,自然是揣摩人心的一把好手。 秋晴忍不住轻声质疑,“为何会是娘娘?她是觉得德妃有本事置娘娘于死地?” “当然不是。” 花拂柳气息均匀,呼吸平顺,神色间不自觉带出一抹自信,“其一,娘娘心思谋略远在德妃之上,先弄死德妃,保不齐娘娘会绝处逢生,其二,奴婢之前说过,淳贵人已经在娘娘身上种下暗毒,这个节骨眼儿朝娘娘下手,就算不是四皇子的人,也一定是敌人,拥有共同的敌人,就算不是朋友也一定会因为利益而走到一起,所以曹嫔应该知道淳贵人干的事儿,所以若我是曹嫔,一定会让娘娘先死,让德妃背锅。” 温若萱与花拂柳想法一致,“文杏,没事儿多观察观察初柳。” 花拂柳恭敬俯身,“奴婢一定会。” “行了 ,你下去罢!” 待花拂柳离开,秋晴看向主子,“娘娘觉得他可靠?” “得给他喂点儿药。”温若萱当然怀疑花拂柳的身份,奈何用人之际,她实在需要这么一个能人帮她对付曹嫔。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温宛与她说萧尧会在短时间内说服德妃,那么在曹嫔看来鹬蚌相争的戏码,在她看来,却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等罢! 好戏才刚开始…… 御书房里,李公公将刚刚白玉拱桥那场‘大战’如实禀报。 周帝搁下手中奏折,皱皱眉,“宸贵妃可不像是沉不住气的人……不过,许有例外。” 想到当日温若萱在这御书房里把贤妃按到地上摩擦,周帝又觉得他那位贵妃的脾气有时候还真琢磨不透,“案子明日开审?” “是。”李公公拱手道。 周帝重新拿起奏折,忽又想到什么,“那日你去贤王府,战幕也去了?” 那日李公公传皇上口谕,若非战幕出现,李公公相信这会儿老皇叔快牛加鞭已经跑回碧水苑,他回来如实禀报,只是那日周帝刚见过一经,心情不好并未多问。 “回皇上,战军师的确去了。” 周帝扬眉,“他们说了什么?” “老皇叔似乎对战军师不甚友善,战军师行礼时老皇叔直接扭回头接了皇上口谕,之后回府,没放他入府。”就这件事而言,李公公得谢谢战幕。 周帝闻言,冷笑起来,“老皇叔对战幕自然是友善不起来,想当年父皇还活着, 战幕不止一次在父皇耳边说老皇叔的坏话,说整个大周皇族,除了父皇就只有老皇叔能干大事,此人得防。” 李公公略惊,“怎会?” “是啊!老皇叔连媳妇都懒得找,没有子嗣,没有旁亲,父皇在位时威逼利诱都没把他请上朝,这样的性子能干大事?”周帝实在不理解战幕是从哪个角度看出萧彦能干大事,想想战幕还是帝师的时候就提醒过自己,如今战幕已经是太子师,还没等到萧彦干什么大事。 这只怕是战幕这辈子,错的最离谱的一次。 周帝将奏折搁到龙案上,抬手拿起朱笔批阅,“明日案子开审,朕拭目以待。” 李公公沉默,心里所想与周帝一样。 拭目以待…… 正值午后,阳光洒在贤王府前庭草地上,一片春光,暖意融融。 萧奕受温宛所托过来拜访萧彦,入府时便见草地上有一把檀木摇椅,萧彦一身黑袍躺在上面,腿上盖着绒毯,闭目养神。 “四皇子萧奕,拜见皇叔公。”萧奕穿着一身绛紫长衣,手中拎着厚礼,俯身时厚礼被他搁到脚边,是个食盒,里面装着十个苌楚(猕猴桃)。 萧奕也不算白跟眼前这位贤王住半年,对其喜好多少有所了解,譬如老皇叔对苌楚尤其钟爱,他自然不会空手来。 萧彦闻声,先是打了个哈欠,这才缓缓睁开眼睛,“小奕?” “回皇叔公,是我。”萧奕拱手回道。 萧彦视线落在食盒上 ,“带什么东西孝敬你皇叔公了?” “侄孙记得皇叔公喜欢吃苌楚,所以带了些苌楚过来。”萧奕见萧彦朝他招手,十分顺从走过去,席地坐在摇椅另一侧。 也不知道是不是萧奕多心,他总觉得对面一直没有开口的柏骄脸色似乎不太好。 萧彦听罢,十分欢喜,“娇儿,本王现在就想吃一个,老规矩。” “是。” 柏骄面无表情起身走过去,正要提起食盒时萧奕似乎意识到柏骄脸色不好的原因,“皇叔公要是不嫌弃,我来剥皮?” “歧王殿下孝顺!” 柏骄终于笑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把食盒拎到萧奕面前,“老规矩,剥皮,切片,挑子。” 萧奕猛抬头,与柏骄四目相对,“皇叔公刚刚说什么?” “主子说现在就想吃一个,老规矩。” “哦。” 萧奕佯装恍然,将食盒重新拎回到柏骄手里,毫不脸红,“那辛苦柏伯伯了。” 柏骄脸色骤变,萧奕权当没看到。 开什么玩笑! 吃苌楚还要挑子? 越老事儿越多! “小奕,要么说本王喜欢你呢!孙子辈里就你孝顺,本王回来这两日都没见别人登门。”阳光有些刺眼,萧彦稍稍扭头,刚好对向萧奕。 萧奕不以为然,要么说我倒霉呢,好几个皇子偏偏选中我! 散养我不怪你,不定点投食我也不怪你。 出去溜娃,娃没带! 娃在家里饿的直嗦手指头你造不造! “皇叔公明早审案,别的皇子可能 需要避嫌……” 要不是心里没底又受人之托,他也想避嫌。 第六百七十三章 枯荣随缘 大周朝这位老皇叔是懒,哪怕被太阳照的脸上冒油,他也懒得把摇椅转一下,但不傻,非但不傻,还很聪明,萧奕一开口,他就猜到这小子要放什么屁。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提起当年,他的确心血来潮想养个娃,但萧奕只是他试养的首选,试养之后他发现养娃是件极其辛苦又心累的事,于是在把萧奕还回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动过这个念头。 “小奕,本王听说,你差点儿死在朔城?”萧彦歪着脑袋,太阳穴贴在摇椅上,一只杏仁眼里写满同情,另一只桃花眼好似带着某种……嫌弃? 萧奕诧异,“皇叔公怎么知道?” 萧彦没开口,嫌弃的桃花眼跟同情的杏仁眼同时绕过萧奕,看向柏骄,萧奕也看过去,瞬间觉得自己刚刚厚着脸皮把差事推出去有多么的明智。 只见柏骄已然将苌楚剥完皮,切完片,一片一片摆好搁在盘子里,然后用银针大小的木签挑子,再把挑的子摆到另一个精致的白瓷托盘里,密密麻麻,活像初春河里成团成团的蝌蚪卵。 这会儿柏骄意识到自家主子的注视,当下将身前精致托盘递向萧奕。 萧奕不解,眼睛迷茫看过去。 柏骄给了萧奕一个肯定的眼神,萧奕噎喉,被迫接住那个装满蝌蚪……苌楚子的托盘接过来,半转身形,试探性看向萧彦。 萧彦终于动了! 萧奕见萧彦伸手,自是将托盘双手递过去,接下来的事,颠覆了萧奕活二十几 年对苌楚这种水果的认知。 他不惊讶萧彦不用任何辅助汤匙勺子之类,只将托盘竖到嘴里等着苌楚籽自己滑到嘴里的行为,他震惊老皇叔为何吃的是籽而不是果肉! 时间仿若静止,连风都静悄悄。 直到那盘苌楚籽全部滑进嘴里,萧彦才将盘子递回给萧奕,“刚刚讲到哪里了?” “朔城。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萧奕接过盘子,转身还给柏骄,顺便报以深深歉意。 对不起,下次多买一些。 这么吃明显吃不饱啊! “对于你的不幸遭遇皇叔公表示非常难过。”萧彦吧嗒吧嗒嘴,又把脑袋歪过来,“可是小奕,怎么死过一次的人怎么还学不会聪明呢?” 萧奕挑了十几年的鱼刺,自认心思缜密异于常人,朔城一难,他终于发现自己所谓的聪明也不过是自以为聪明罢了,“还请皇叔公赐教。” “山林不向四季起誓,枯荣随缘。”萧彦出生尊贵,虽说是懒,架不住棍棒教育也算饱读诗书。 问题是萧奕也读啊! 但是他不懂,还朝柏骄看了一眼。 柏骄看了眼萧奕,看了眼萧彦,埋头继续挑子。 萧奕没求到援,转尔看回萧彦,“皇叔公的意思是……” “多管闲事多吃屁,少管闲事少拉稀。”萧彦这个解释就很通俗易懂了。 见萧奕不说话,萧彦似有深意又说了一句,“身上有银子吗?” 萧奕瞬间脑补‘行贿’二字,“温宛有,要多少有多少。” 萧彦,“……本王想 用银子把摇椅左前面那个椅腿垫高一些,还要去找温宛?” 萧奕这才发现,摇椅前面左腿还真短了一截。 此一行,萧奕非但没打探到任何有用的消息,还搭了十个苌楚跟一个银锭子…… 再有不到十二个时辰,温御案就要开审。 午正,温宛赴寒棋约到金禧楼。 天字一号雅间,寒棋已经坐在那里恭侯。 温宛进来时看到寒棋穿着惯常轻粉华锦,素白纱衣披在外面,简单挽了一个飞仙髻,简约雅致,如她性子一般,沉稳大气。 “县主坐。” 温宛与寒棋相熟,彼此无须多礼,“公主殿下找我是为温玉粮行的事?” “算是。”时间宝贵,寒棋也没客套。 她叫落汐到外面守门,而后自袖兜里取出折叠整齐的银票,搁到桌面,“虽然不多,万勿推辞。” 温宛看着桌面那叠银票,粗略估算有万两。 “公主殿下……” “钱不多,也未必能派上用场,可这是本公主一点心意。”寒棋面色肃然看向温宛,“义丰粮行在于阗的进货渠道皆被母后以强硬手段折的一干二净,虽然不能解决县主当务之急,但我跟于阗已是尽了最大努力。” 寒棋很清楚不管是钱还是于阗的作法对于现在的局势来说杯水车薪,毕竟义丰粮行主要进货渠道并不是于阗,但在这件事上,她必须要表明态度。 温宛何尝不知寒棋此举用意,事实上她从玉布衣那会儿拿的五百万两足以 拖垮义丰粮行,但寒棋送来的银票,她得拿。 于寒棋而言,帮助是一种选择,于温宛而言,选择被帮助何尝不是一种态度。 “这钱我若拿了,公主殿下就不怕有来无回?”温宛笑着收起银票。 寒棋跟着一笑,“我以身家押你赢,要是输了,有憾无悔。” 一个人成功与否不在于个人能力高低,而在于当你落难时会有多少人帮你,比起上一世墙倒众人推,温宛这辈子在这方面无疑是成功的。 整顿饭下来,玉布衣明知温宛就在金禧楼,愣是没敢露面,而是叫殷荀主动到雅间里免了饭钱,讲明是金禧楼请‘二位’吃饭。 温宛有多了解玉布衣,他这是在用文字试探自己底线。 事情太多,温宛无暇理会玉布衣,且等案子结束,她得找这位玉食神好好交交心…… 温宛随徐福马车离开后,寒棋正要登车,余光忽然闪过一人。 “公主殿下?” 眼见寒棋足尖落地转向车尾,落汐亦跟过去。 寒棋鲜少会在人前失态,此刻她却盯着喧嚣繁乱的朱雀大街,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不停搜索脑海里经久未见的身影。 奈何人影重叠,她徘徊在原地,光芒如星子的眼睛渐渐恢复平静。 那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呵! 寒棋回身,眼中落寞忽闪而逝。 “公主殿下……” “没事。”寒棋转身坐回马车,苦涩溢上心头。 她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无数个孤独寂寥的日日夜 夜,他的身影成为她生活中唯一一点波澜。 他仿佛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又似乎从来没有真正出现过…… 第六百七十四章 雪玉佛 时间向前走,该发生的总会发生,该结束的也会结束。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温御案终于迎来开审,鉴于老皇叔‘身体不适’,公堂设在贤王府,周帝圣旨公审,也就意味着整个审案过程任何人都可围观。 大清早,主审官跟原被告还没出现,贤王府外就已经被瞧热闹的围个水泄不通,墙头都齐齐整整坐满了人。 刑部那里,郁玺良押温御赶来贤王府,战幕自太子府出发,宋相言乘坐大理寺马车带着戚枫亦在来的路上。 宣化十年至今,还没有一件案子能让朝廷搞出这么大动静,显得这样与众不同,这都要归功于老皇叔,奉旨私设公堂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除了主审跟原被告,温宛带着温少行跟温君庭亦早早离开御南侯府过来观审。 马车停在拐角处。 别问徐福为何不朝里驾一驾,得说他们来的晚了,整条巷子都被马车堵着,将将的只有人能往里挤。 温宛带着两个弟弟下车,她把紫玉留在府里照顾李氏。 有些事她交代给钟管家,叫人守着西院,别给温弦单独见李氏面的机会。 三人正准备朝里挤的时候又有一辆马车停下来,温宛下意识转眸,便见马车侧帘掀起,苏玄璟在看她。 “你们两个先进去,找个好位置。”温宛吩咐温少行跟温君庭,之后走向马车。 车厢里,苏玄璟撂下侧帘后双手不自觉落在膝间,无意识攥成拳头,眉目间有些不知所措,他 不知何时在见温宛之前有了这种紧张的情绪,城府如他这般深沉,却掩饰不住这份紧张。 车帘被掀起,温宛从外面走进来,“苏公子找我有事?” 抛开前世今生,温宛知道单在这件案子上,战幕十分用心,苏玄璟是太子府的人,他就算有别的心思也不能错了这个大方向。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县主坐。”苏玄璟暗暗压下心底悸动,浅声道。 案子还有半个时辰开审,温宛不妨坐下来。 “县主可还记得苏某之前提过的小凉王?”苏玄璟整理情绪,抬头看向温宛。 温宛点头,“只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案子才刚开始,胜负尚且不论,审也要审一段时间,而且有军师在,他总会把案子拖到最后。”苏玄璟目光温柔,浅声开口。 温宛略惊,“什么意思?” “军师命我以患病为由告假吏部,之后火速赶去梁国,力求见到小凉王,摆平此事。”苏玄璟认真看向温宛,“此去,苏某定能让小凉王,反。” 温宛本该惊喜,可她有惊,无喜。 她承认这的确是解此案危机的最好手段,可她同样害怕苏玄璟至此与小凉王搭上线,进而壮大太子府。 “县主?” 苏玄璟见温宛神色有异,以为是温宛担心他此行不成,“县主相信苏某,不管用任何手段,我都不会让你失望!” “那……多谢。”温宛敷衍道。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苏玄璟竟在这时觉得有一丝委屈,苦涩抿 唇,“这还是县主第一次与我说感谢的话。” 温宛不经意看过去,那一瞬间她看到苏玄璟脸上的表情,觉得陌生。 这般青涩又害羞的神情她第一次在这个男人脸上看到。 前世,不曾有。 “苏公子为我御南侯府着想,我自当感谢。”温宛看向苏玄璟,平静出声。 苏玄璟微微颔首,“县主等我,玄璟必不相负。” 温宛忽的怔住。 ‘夫人此番若能助我,玄璟必不相负。’ 前世这样的话她听的耳朵都起了茧子,结果她御南侯府满门还不是死在这个男人手里? 又是这样的眼神! 温宛陷入深思,眸间无意识迸发出来的恨落在苏玄璟眼睛里让他百思不解,“县主……在想什么?” “没什么……” 温宛倏然敛尽恨意,“时间紧迫,我不耽误苏公子上路了。” 未及苏玄璟开口,温宛已然起身走下马车。 苏玄璟原想伸手叫住,但却迟了一步。 马车缓动,苏玄璟慢慢打开攥成拳头的手,里面是一块雪玉佛,昨日他突发奇想,连夜赶到护国寺求了这块玉佛,又于清晨赶回来,风尘仆仆,欢喜而归。 奈何,他没有勇气说出口。 他知道,送不出去的…… 马车离开后,温宛站在原地心绪难平,便见身后又来一辆马车。 待她转身,萧臣一袭锦蓝华衣正要从车厢里走出来。 她急忙走过去,许是太着急,直接唤了一声,“萧臣。” 萧臣略微诧异时,温宛将他 拉回车厢。 车厢里,温宛拉着萧臣坐下来,“刚刚苏玄璟来找过我,他要去梁国找小凉王,他要劝说小凉王造反,这件事不能叫他做成!” 萧臣看到温宛眼中惊恐跟焦虑,反握住她的手,“他做不成。” “为什么?”温宛狐疑看向萧臣,眼中茫然。 “本王昨夜已将密信传去南朝,加上传信的时间,南朝皇城距离梁都要比大周皇城近三日路程,孤千城会先于苏玄璟见到小凉王。”萧臣肃声道。 温宛闻声,狠狠舒出一口气,片刻又不放心,“孤千城能说服小凉王?” “他不能,但他能替本王争取到一个机会。” 温宛反应一阵,皱起眉,“王爷与其如此,不若直接去梁王,以王爷的本事怎么都会赶在苏玄璟前面见到小凉王。” 萧臣握着温宛的手越发收紧,垂下眼眸,“御南侯府遭逢大难,本王断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你。” 上一世,他有过这样的遗憾。 忽闪而逝的心动,温宛抽回手,心绪很快平静下来,“祖父快到了,王爷与我一起?” 萧臣点头,“一起。” 长巷车马多,温宛与萧臣挤到贤王府府门的时候被人拦住。 拦人的是贤王府家丁,受柏骄令在这里收钱。 未及温宛开口,府内温少行走过来,“这位小哥,我刚刚付三个人的银子,你叫她进来。” 温少行指向自己阿姐,守门家丁立时放行。 温宛进去时萧臣恍然,“多少银子 ?” “五百两。”家丁伸出五个手指头。 萧臣余光瞄到后面有人,“本王与歧王同行,银子在他那里。” 第六百七十五章 年兽 府外家丁有十人,八人守门,一人记账,一人收钱,所以先进后进没关系,先给钱后给钱也不重要,谁给都无所谓,钱能对上就行。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萧臣被放进去之后,萧奕毋庸置疑吃了哑巴亏。 温御案涉及皇子之间明争暗斗,相干之人避之唯恐不及,更遑论花钱买座到里面看热闹,不相干的人倒是一大把,也不为案子结果如何,他们就是想瞧瞧当年那些个老煞神们的风采。 譬如战幕,譬如温御,譬如秦熙,还有贤王萧彦…… 贤王府前庭正中一条天青色理石铺的路,两侧各有一片草坪,草坪从前往后分六排,温宛及温少行跟温君庭坐到第一排,萧臣将将坐到温宛旁边,就被院中家丁提醒,那不是他的位子。 就在萧臣疑惑时,萧奕在第六排朝自己这位七皇弟招手。 待萧臣过来,萧奕指着身边位子,“这个才是你的。” “为什么?”萧臣皱眉。 “首排五百两,二排四百五十两,三排四百两,四排三百五十两,五排三百两,六排你算算。”萧奕稳稳坐下来。 萧臣皱眉,神色复杂看向萧奕,“你给他们五百两?” “正常的话,本王只需要给他们二百五十两。”萧奕神色,也很复杂。 萧臣不语,转身走向府门,片刻后负气坐回到萧奕身边。 萧奕似笑非笑,“娇儿的规矩,买定离手,要都像七皇弟这么换来换去,岂不乱套。” “皇兄缺那二百五十 两银子?”萧臣很是费解。 萧奕不以为然,“你就缺了?” “皇兄以前不是这么小气的人。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那是以前没与你和温县主深交过。” 吃一堑长一智,萧奕现在长智的速度堪比过往十多年。 得说贤王府前庭座位很抢手,很快座无虚席,骑墙跟房檐上的也有收钱,价钱与位置配等。 随着时间临近,第一位主审官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宋相言一身湛蓝官服,领口处绣着赤焰云纹,衣领直垂而下至胸前分开,腰间授带缀着三颗白玉玛瑙,同色锦缎的长靴绣有银丝蛛纹,行走间衣摆浮动,罗袖微垂,少年意气,英姿勃发。 得说柏骄也不算空手套白狼,为了能让所有交银子的观众都看得清楚,他连夜命人将正厅门窗全部拆掉,稍加修葺成为临时公堂。 宋相言坐下之后没多久,有家丁跑到温宛身边,给了她一千五百两银子,温宛不解时家丁解释了,大概就是宋相言包了五个位子给温宛及温少行跟温君庭,案子审几日就包几日。 温宛感激之余也没多问,想来剩下两个位子应该是给沈宁和戚沫曦的。 紧接着入贤王府的是战幕。 自从成为太子师,战幕鲜少出现在人前,而今战幕身着褐色儒袍现身,引得众人唏嘘。 六旬年纪的战幕鹤发挽髻,面如白玉,身材清瘦,脸上看不出太多皱纹,行走间白须拂过肩头,一副仙风道骨之态。 战幕虽非武将 ,然而作为先帝驾前第一军师,自带气场,风雷啸而不惊,群妖乱而不惧,这份威严至今无人与之相比。 待战幕走入正厅,宋相言起身握拳,“相言拜见军师。” 战幕在朝中无官职,但谁见到他都得尊其一声‘军师’,宋相言也不例外,抛却政治立场,战幕值得大部分人尊重。 沈宁与戚沫曦来的晚,好在戚枫给她们买了位子,右侧二排位。 终于! 自被战幕亲自抓捕入刑部的温御,在名捕郁玺良的押送下迈入贤王府。 刚刚唏嘘的众人,视线皆落到温御身上,再次唏嘘! 明明是重押嫌犯,行走间却像是战场凯旋的将军。 温御换了一身黑色锦袍,银发如霜以玉冠束的一丝不乱,脚步重踏,每一步都走的威风八面,白眉英挺斜飞,背脊挺直丝毫不显老态,这般嚣张姿势,知道的知道这是嫌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主审官之一。 温御背后,郁玺良一身青色衣袍,腰间配剑,面无表情跟着进来。 某名捕虽说面无表情,内心里自温御出刑部就开始骂,骂到此刻词穷,没有一点儿阶下囚的自觉,走路走的把自己走成跟班儿你也是够拽的! 行到厅里,宋相言亲自上前给温御搬了一把椅子,紧接着又给郁玺良搬去一把。 基于身份跟地位,宋相言不是献媚的性子,他做任何事都是出于自己愿意,他给温御和郁玺良搬椅,完全是因为尊敬跟崇拜 。 战幕不语,他当然也不希望温御站着。 最后出现的,是秦熙。 秦熙身着铠甲迈入府门,与战幕跟温御一样,早已满头银发的秦熙身材依旧魁伟,行走间步履生风,尊威不减当年,尤其那眼神,锐利如鹰隼,其中迸发出来的戾气绝非当下年轻一辈的武将可比。 经历过沙场血染存活至今的老将,皆为煞神。 待秦熙走进厅里,战幕就跟踩点儿一样闭上眼睛,摆明无视。 宋相言抬头望向屋顶雕梁画栋,片刻拉过站在角落的柏骄,“娇娇伯,那上面雕的是什么。” 柏骄一脸生无可恋,“小王爷可否改个称呼?” “娇伯,那上面雕的是什么?”宋相言重复问道。 柏骄无语,片刻应他,“年兽。” “不都是雕龙吗?”宋相言不解问道。 “主子降世时不哭,但每每听到鞭炮声就哭,所以主子觉得他有可能是年兽投胎,就在梁柱上雕了自己同类。”柏骄起初也觉得这个解释滑稽,但事实证明自家主子的确在听到鞭炮声时就会吓哭,无从解释啊。 宋相言,“……” 这话叫他怎么往下接? 战幕终于睁开眼睛,“老皇叔绝对不是年兽。” 柏娇知道战幕与自家主子不和,但见战幕替主子说话,颇为好奇看过去。 战幕未语,看向温御。 温御摇摇头,“军师你说你的,别让本侯接话,老皇叔一会儿还要审本侯,我不可能说他坏话。” 战幕瞧着温御翘 起的二郎腿,哪有一点畏惧模样。 “我说就我说。” 战幕遂将目光转到柏骄身上,“年兽从来不迟到。” 第六百七十六章 告状精 温御没说老皇叔坏话,但他对战幕的观点不是很赞同。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军师这话未免太决断,就不兴有只懒惰的老年兽?” 温御背后,郁玺良又在心里咒骂一句,说好的不说老皇叔坏话呢? “懒是什么优点!一年才一次除夕,非要赶在那个时候睡觉?那只老年兽是有多缺觉?”正如周帝所言,战幕的确对贤王萧彦有很深的偏见。 反正不管别人怎么说,也不管萧彦怎么做,战幕就是觉得此人危险,原因很简单,他不相信这世上有如此懒惰之人,那必定是萧彦的保护色,懒惰一日可装,装了半生懒惰的人,城府何其深也!(在这里也不得不说一句,战军师没有见识啊!) “古语有云,懒驴拉磨屎尿多,这肯定不是优点啊!”温御看似反驳战幕那句反语,实际上想要表达什么,大家也都了解了。 郁玺良实在气不过,众目睽睽之下悄悄踢了下温御坐的那把椅子。 温御丝毫不领情,扭头,“郁神捕腿抽筋儿了?” “脑子抽筋儿了。”郁玺良面无表情道。 堂上,宋相言还在看梁栋上那只年兽,左侧三个聊的正欢,唯独把秦熙晾晒在厅里,无人搭茬儿。 外面座椅上,温少行有些着急,“阿姐,老皇叔怎么还没来?” 温宛只在别人嘴里听闻老皇叔脾气秉性,她没真正见识过,不太好评价,但案子晚审一会儿是一会儿,说服小凉王那边需要时间。 温君 庭从坐下那一刻就未开口,温宛犹如长辈一般拍拍他紧叩在膝间的手背,“没事。” 第六排,萧臣也觉得蹊跷,转眸看向萧奕。 “老皇叔故意的?” 在这件事上,萧奕最有发言权,“绝对不是,就是没睡醒。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看热闹这种事,看谁不是看呢! 看那几个老煞神拌嘴也挺有意思,往日里在他们印象中尊威无匹,睥睨天下的人物原来嘴都这么损。 终于,萧彦千呼万唤始出来。 一身玄衣的老皇叔打开内室房门,迈步即是‘公堂’,如此之近,简直无须多走一步。 何为玄,先染白再染黑,黑中扬赤谓之玄。 老皇叔一出场,外面悉悉卒卒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视线皆落过去。 到底是皇族中最后一位老者,厅内四人皆起身,秦熙不必,他本来就站着,五人施礼,老皇叔行至主位。 厅外看客见状也要起身,柏骄直接走出去,“不用不用!花了银子的不用!” 但凡能看到的,都是花了银子的。 “军师,四年不见,老了些许。”萧彦最先看向战幕,那只杏仁眼跟另一只桃花眼无比巧妙配合,让别人看到眼中温和,只让战幕看出厌恶。 “前日贤王府,老皇叔眼花了?”那日他听闻萧彦入皇城,便想过去打个招呼,结果萧彦看到他直接冲进府门,待他到时府门关的紧紧的,一点儿缝隙都没留。 “没花,本王清楚看到一条老狗奔过来,吓的本王那 个小心脏哟……”萧彦故意多看两眼战幕,立时抬手拍拍胸脯,“现在还没缓过来。” 战幕气结。 温御正想开口,背后郁玺良又踹一脚。 萧彦听到动静,眼睛终于瞄到温御跟郁玺良身上。 是的,两个一起瞄的。 然后。 白眼来的毫无预兆。 对面,秦熙拱手,“贤王殿下,老夫告温御包庇下属丁展池投敌叛国,更替叛臣养孽种温谨儒。” 一语闭,温御猛然起身,抄起椅子狠甩过去! 砰- 突变来的太快,刚刚堂上还‘一团和气’,眨眼功夫气氛瞬间压下来,前排观众皆是一震,温御身上那股煞气扑面而来,任谁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老兔崽子!你再敢骂吾儿,我要你死!”温御正要往上冲,直接被郁玺良拉回来。 战幕也没想到温御气性这么大,“都冷静!” 这时柏骄将准备的早膳端到主桌上,萧彦喝了一口粥。 公堂瞬间静下来,视线皆看向萧彦。 “你们先打,打完了告诉本王。”萧彦绝对不是博人眼球,主卧跟厅相连他起床时还没吃饭。 这种场合,这等人物,宋相言特别乖。 原来年兽长这个样子…… “都冷静。” 战幕示意郁玺良一定要拉住温御,继而看向秦熙,“秦老将军,案子还没开始审,你这一口一句孽种的确不妥,注意措辞,来人,再给温侯一把椅子。” 省得他一会儿没得撇! 宋相言适当开口,“秦老将军用词的确不 当。” “贤王殿下,你不在时他们说你是懒惰的老年兽。”秦熙不理战幕跟宋相言,拱手看向萧彦。 他很生气,刚刚温御撇那一下险些砸到他! 战幕跟温御同时投过去鄙视目光。 告状精! 主位上,萧彦又喝了一口粥,“来人,给秦老将军也搬把椅子过来。” 萧彦这句话,明显向着秦熙。 作法也颇有给秦熙也准备武器的用意。 “秦老将军,你是原告,你先说。”萧彦嫌拿匙喝粥慢,于是把匙搁到旁边,弓身将唇对准瓷碗,嗦一口。 战幕看着萧彦这副样子,心中第无数次发出灵魂质疑。 这就是个戏精! 温御没注意萧彦,他就想知道秦熙能说出个什么东西! 宋相言继续看年兽。 郁玺良盯的是温御背后的椅子…… “当年老夫率三万精兵出战长平,将梁国小凉王周言煊截在长平岭,总攻那日,老夫率麾下三万兵围剿,未想周言煊负隅顽抗,双方僵持不下之际,老夫麾下副将单明收到丁展池送来的密信,密信里是一张梁国敌军在长平岭的分布图,当时情况紧急,本帅选择相信丁展池,依地形图再攻,却被周言煊堵在长平落霞谷,一堵就是三天三夜,三万兵最后只剩下不到两千,此事足以证明,丁展池是梁国细作!” 公堂上,战幕百战沙场的军师,温御是百战沙场的老将。 公堂之外亦步伐有武将过来听审,譬如郑钧。 秦熙一番话下来 ,他们眼神都变了。 战幕最先开口,十分笃定。 “秦熙你是来逗我们笑的吧?” 第六百七十七章 有也不给你 战幕随后看了眼温御。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温御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叩住膝盖站起身,腰板挺直,双目如炬,“那一役到底是秦将军你把周言煊截在长平,还是被周言煊截在长平?” 秦熙冷眼扫过去,“自然是本将军把周言煊截在长平。” “那为何总攻那日周言煊尚有负隅顽抗的兵力,两军甚至到僵持不下的地步!上兵伐谋,讲究不战而屈人之兵,这里不是说秦将军不动一兵一卒就能胜,你既困住周言煊,为何不断其粮草,耗其心力,为何在没有知己知彼的情况下贸然发动总攻!三万精兵到最后只剩不到两千这种话你也好意思说出口!你也不嫌害臊!”温御一针见血,怒声质问。 作为军师,战幕也很想问一句,“秦熙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长平一役大概过程许多人都知道,秦熙当然知道自己有错,而他在决定告丁展池之前就已经作好将自己判断失误的错暴露在人前。 “温侯百胜吗?”秦熙转身面向温御,扬眉问道。 温御知道秦熙想说什么,“本侯虽非百胜,但也不会错在这么简单的判断上,还有,单明收到展池送过去的密信,你在看到密信的时候为何没有怀疑密信的真实性,你宁愿相信远在百里之外丁展池送过去的密信,都不叫自己手下的兵出去探查?你这个将军是怎么当的!” 作为军师,战幕同样很想问一句,“秦熙你这个将军是怎 么当的?” “你以为本将军没有让手下兵卒出去探查?当时本将军的人根本突围不出去!”秦熙怒道。 “那展池密信又是怎么到单明手里的?到底展池是细作,还是你秦熙手下的单明?”温御寒声质问。 秦熙料到温御会揪住这个细节,言辞坚定,“单明对我大周,绝对忠诚。” “展池又何尝不是!” 温御三问秦熙,“秦将军说当时情况紧急,你选择相信来处不明的地形图反攻,结果被周言煊堵在落霞谷,三天三夜,接下来的事秦将军为何不说了?” 作为军师,战幕又一次开口,“秦熙你为何不说接下来的事?” “接下来是我温御率残兵赶到落霞谷救你于危难!来时路上援军遭遇埋伏,展池力拼敌匪战亡!”温御眼眶微红,声音含着戾气,“你拿我温御怎样我都能原谅你,可你诬陷展池是梁国细作,秦熙,本侯与你没完!” 温御猛然转身,朝刚刚嗦完一碗粥的萧彦拱手,“三位主审,本侯在此反告秦熙!” 众人皆震时,温御高声再喝,“告秦熙麾下单明是梁为细作!” 首排,温宛注意到温君庭落泪,再次握住弟弟的手。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这个时候不必说话,祖父在公堂上的维护足以证明一切。 她知道自己祖父,若非忠臣良将,祖父不会舍出命来护着。 温君庭暗暗咽下所有苦痛,眼泪硬是被他逼回去。 座位里,郑钧回想当年长平一役,他在 。 他一直都在,更亲眼看到丁展池死在自己面前。 心,忽然很痛…… 第六排,萧臣这辈子上战场的次数不多,可上辈子他在朔城‘绝地苍狼’的封号不是讨来的,秦熙说出整场战役大概过程的时候,他便猜想秦熙屡屡判断失误的根本,多半是受到干扰。 谁会干扰他? “温侯还真是睚眦必报,秦熙告丁展池也算有理有据,温侯告单明可纯属报复了。”萧奕呶呶嘴。 萧臣不语,因为有人来了。 府门外还在卖票,是以宁王带着温弦虽说来迟一些,但索性六排后面还有一排站票。 宁林带着温弦站在萧奕与萧臣背后,认出二人后俯身过去,笑容十分和蔼可亲,“两位侄儿坐多久了?” 当日歧王案虽与宁林无关,可任谁都知道宁林作为监审目的是想判萧臣有罪,后来没判那是萧奕没死。 “坐穿了也不给你让,宁王舅还是问问别人。”萧奕可不在乎得罪这一位。 宁林撇撇嘴,“老七,你坐多久了?” 萧臣很是有礼,“一千两,不要银票要现银。” 宁林,“……有也不给你。” 公堂上,温御反告之后战幕点着头,看向萧彦,“老皇叔怎么看?” 宋相言同样边点头边看向萧彦,“老……皇叔公怎么看?” 萧彦推了推托盘,身子往后一靠,“本王得皇上口谕只审一件案子,温侯反告……那不归我管。” 众人默。 别人以为萧彦懒,战幕就觉得 这是萧彦推托之词,摆明向着秦熙。 沆瀣一气,蛇鼠一窝! 秦熙终得机会开口,“温侯刚刚所言本将军承认,长平一役我的确有愧众兵将,有错我认,有罪我受罚!待此案了结,本将军自会主动向皇上请罪,但丁展池是梁国细作这件事,毋庸置疑!因为他在给单明一封密信的同时,同样给了温侯一封密信,密信里同样有一张地形图,温侯按地形图快速进军才遭遇埋伏!是也不是!” 全场寂静,鸦雀无声。 如果是,那么刚刚温御质问秦熙的那些话,将会被秦熙原封不动抛回来。 打脸,简直不要太快。 座上,战幕眉头一皱,心底不免担忧。 宋相言也听出端倪,他无比希望温御能摇头,这可不能点头啊! 郁玺良在温御背后,他捕捉到温御在听到秦熙质问的时候垂在两侧的手朝身后背了一下,完了。 温御依旧挺身直立,没有点头,但也没有摇头,“秦将军哪里听到的消息?” 是消息,不是谣言。 秦熙敢告温御,敢押上全部身家甚至是自己的荣誉,自然是有绝对把握。 “贤王殿下,秦某有证人。”秦熙拱手,恭敬道。 萧彦点头,“宣。” 首排,温宛美眸凝蹙,她知道秦熙说的话是真的,否则祖父不会是那个态度! 怎么会…… 府门外,秦府两名家丁护着一个身着粗布衣裳的男子正要入府门,被贤王府下人拦住。 下人们也不听公堂案 子里说的是啥,直接叫来人报名交钱。 幸有柏骄过去拦下来。 于是那个穿着粗布衣裳的男子,顺利走进公堂…… 第六百七十八章 没有一点常识 那人脸上罩着黑纱,入公堂后站到秦熙旁边,单膝跪地,拱手举过头顶。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末将单明,叩见将军!” 单明? 战幕暗惊,连宋相言都是一震。 台下温家三小只,包括萧臣萧奕,左侧戚枫跟沈宁都觉意外。 这么重要的案子,他们事先自然要了解始末,长平一役军功簿上一百三十八人,其中阵亡者五十六人,丁展池的名字在阵亡名单里,单明亦是! 主审官中,宋相言最先呵道,“来人!二十大板!” 宋相言无疑是聪明的,像这种打人的事儿总不能叫战幕开口,身份地位跟威望都不允许,那就只能他来。 公堂没有衙役没关系,宋相言自己带了。 就在宋相言想叫戚枫把衙役从府门外面叫进来时,萧彦倚在座椅上,鼓弄一下身子,“相言啊,凡事以理服人,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 宋相言明显不够对话级别,于是瞄了眼战幕。 战幕也动了下身子,“老皇叔有所不知,单明早在长平一役已经阵亡,试问死人如何复生,眼前之人称自己为单明,摆明有欺瞒之嫌,打他不冤。” 萧彦扭头,“他就不兴是鬼吗?” 我踹你二舅老爷!看你像鬼! “老皇叔没有一点常识,鬼只在黑天出来,见不得阳光。”战幕一本正经道。 堂下一片默,原来老一辈的煞神们这么可爱…… 秦熙看了眼单明,单明随即摘下面覆黑纱,露出一张面目全非的脸。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是烧伤。 “长平一役,周言煊借风势火烧落霞谷,末将身陷火海,不止是这张脸……”单明猛然抬手扯开衣襟,往下狠狠一拽,前胸背后皆是烧伤,深深浅浅的伤痕,沟沟壑壑,触目惊心。 气氛瞬降,所有人目光皆落在单明身上,“火势冲散末将带领突击的左翼兵,三千人瞬间溃败,末将亲眼看到那些与我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在大火里哀嚎,求救!我脚下踩空滚到谷底,当我醒过来的时候仗已经打完了,落霞谷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宋大人说我是假的,我比任何人都希望我是假的,真正的单明该死!” 堂上,战幕不能由着单明煽动情绪,这样对温御不利。 “秦将军说长平一役,你收到过丁展池的密信?”战幕冷声截断,挑了挑眉。 单明拱手,“正是!” 宋相言不以为然,“秦将军说你们被困长平岭,如何能收到丁副将密信?” 未及单明开口,萧彦朝其抬了抬手。 身侧,柏骄立时搬了把椅子过去。 “大家都坐着,你也别跪着。”萧彦此举看似不经意,偏袒之意甚浓。 单明拱手谢恩,之后坐在椅子上,纵然面目全非,全身伤痕累累,可单明坐下的一瞬间,在场武将一眼就能看出他是兵。 上体坐直,双手迅速抚在膝盖上,手心向下,这种习惯性的动作根本装不出来。 “说罢。”萧彦开口。 单明目光如炬,迸出寒意,“长平总攻前夜, 丁展池找到末将,亲手把密信交到我手里,密信里是周言煊在长平岭的布兵图,图上所示与我们探查到的信息不符,那时他信誓旦旦与我说,周言煊被困不过是他请君入瓮的假象!希望我能劝阻秦将军只守莫攻,可那时距离总攻还有半个时辰,我让他拿出证据,他拿不出来……” “之后呢?”开口之人,是温御。 “大军集结,我诓他先回去,向他保证我定会去找秦将军说明此事,推迟总攻时间,可我没有。” 单明扭头看向温御,“我不相信他所以当时并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总攻那日,大军长驱直入所向披靡,直至发现上了周言煊的当,那时,我才将密信交给秦将军……如果我不交出来,我们死守长平岭尚有一线生机,就是因为那张地形图,大军转攻落霞谷,没想到周言煊真正的陷阱就在落霞谷!” 单明突然站起身,自怀里取出一张鹿皮布兵图,高声厉喝,“就是丁展池给我的这张布兵图,害三万兵将葬身落霞谷!他是叛徒!” 战幕皱眉,“丁展池为何会将布兵图给你,而不是直接呈给秦将军?” “他不想让人知道这张布兵图出自他手,因为他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单明冷戾开口,“他与梁国权贵女子私定终身,只这一条,他的图就很有嫌疑,这也是我不相信的他的原因,事实证明他已经被那个女人说服,成了梁国细 作!误我大周!” 温御站在堂前,沉声不语。 宋相言审过大案,就眼下情势,人证物证确凿,有些棘手了。 这时秦熙转身,面向温御,“温侯,本将军感念你在危急时刻救我秦熙跟余下兵将脱险,可你也说了,你在来援路上遭遇埋伏,本将军事后推演过温侯的行兵路线,从冀州到长平有三条路,温侯率兵离开冀州之后经乾郡,按照这个方向,温侯本意是选快那条路,却在乾郡改变路线,选了另一条路,结果在另一条路上遭遇梁兵埋伏,是不是?” 温御自单明拿出那张布兵图开始,坐在座椅上的姿势就没有变过,仿佛是被人封了穴道一般,就算他面部表情再平静沉稳,可在他背后的郁玺良却能感受到那份紧张。 很显然,温御不知道单明活着,不知道单明手里有那样一张布兵图。 “是又如何?”温御微抬下颚,冷傲开口。 秦熙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只点了点头。 主审位上,战幕黑目深沉,搭在座椅上的手微微收紧,他能看出来,秦熙还有大招。 的确。 众目睽睽之下,秦熙自怀里取出两张折叠整齐的鹿皮,托于掌心,“各位!” 一声高喝,再度将堂上堂下所有人的目光聚集一处。 温宛看到温君庭的手揪住膝间锦服,把手覆过去,握紧。 温少行咬着牙齿,眼睛里迸射极度寒光,他才不在乎秦熙还要说什么,就觉得此人可恨! 别叫 他有本事,有本事定叫秦熙跪下管他叫爷爷! 第六百七十九章 两张地图 萧臣亦紧张,萧奕已经没有调侃的心情。 二人背后,宁林倚在墙上,微抬下颚,倒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在他旁边的温弦更是喜欢现在堂上的气氛跟每个人的状态,在她眼里,终于有人治得了御南侯府这一大家子! 瞧瞧,这么重要的场合,温若萱若能出宫早就来了,只怕皇上已经禁了她的足。 这一次,御南侯府逃不掉满门抄斩。 同在座位上,左侧人群中的郑钧一样紧张。 出身武将,他坐在那里与堂上单明没有两样,上身挺直,双腿分开与肩同宽,双手覆在膝间,此刻郑钧的手,慢慢握成拳头。 秦熙托着手里两张鹿皮,面向萧彦,“老皇叔明鉴,我手中这两张鹿皮,其中一张与单明呈交的布兵图一模一样,只有字迹不同!另一张图上所画,乃温侯当日行兵图,图上显示三条通向长平的行兵路线,只有温侯走的那条没有伏兵!” 一语闭,战幕动作微僵,提到嗓子眼的儿心猛的沉下去! 温御无甚表情,郁玺良提前默哀。 堂下座位上,每个人神色不一,有听懂的,有没听懂的,温君庭始终憋着眼眶里的泪,温少行直接朝秦熙方向踢一脚。 温宛如温御那般沉默,就只紧紧握着温君庭的手,“别担心。” 反应最大的是郑钧,他陡站起身,难以置信看向堂内! 背后突然有人把他拽回座位,是怀化中郎将驰靖,“坐下来!” 郑钧坐下时眉头皱结,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对…… 堂上一片死寂,萧彦左看看,右看看,视线最终落到宋相言身上,“相言,秦将军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宋相言拱手,视线转向秦熙,下颚微动,“秦将军的意思是,丁副将手里应该有两张来自梁国的地图,他用自己的笔记将两张地图的内容复抄下来,一张为长平梁军布兵图,交给单明,单明在关键时刻将此图奉到秦将军手里,结果秦将军及三万精兵遭受重创。” 秦熙听着,没有反驳。 没有人反驳。 宋相言又道,“另一张,应该是温侯援军的行兵图,丁副将将其交到温侯手里,结果就是温侯相信那张行兵图的真实性,改道之后……遭遇梁兵伏击。” 秦熙朝宋相言投去赞许目光,“宋大人不愧为大理寺卿,分析跟理解能力不弱。” 宋相言咬了咬牙,“敢问秦将军,如果本官所说皆为事实,那秦将军手里两张梁国原图是从哪里来的?” 秦熙未答,而是转身面向温御,“温侯是否承认,你在冀州拿到了丁展池的行兵图?” 这一刻,所有人目光皆聚焦在温御身上。 温御十分淡定从容的,摇头。 “并没有。” 秦熙冷笑,“温侯何必狡辩?本将军还知道丁展池见过单明之后并没有赶回去与温侯汇合,而是在鲁县逗留,那是因为他早知侯爷必定中伏。” “本侯与梁兵大战时,展池赶回来与本侯并肩作战,他死在本侯面前!”温御冷目如锥,“如果展池是叛徒,他为何回来?” 秦熙轻舒一口气,似笑非笑,“许是良心发现,就算他死在温侯面前也不代表他没背叛过大周,温侯这样包庇他未免过于自私!还有,如果丁展池是功臣,侯爷为何将功臣之子伪装成你的外室子养在自己膝下!他不配认祖归宗?” 温御随手抄起座椅! “温侯,贤王府里的椅子不是这么用的,案子本王听清楚了,如果单明是真,两张梁国地图原图是真,单明手里丁展池复抄的布兵图是真,那丁展池就是梁国奸细。”萧彦懒得动脑子,可就当下秦熙拿出来的证据,也根本无须动脑子。 铁证如山。 战幕看向萧彦,语气深沉,“老皇叔所言极是,秦将军虽然拿出人证物证,真伪我们还是要看的。” 宋相言随声附和,“老皇叔允许的话,相言愿将人证物证带去大理寺鉴定真伪。” 萧彦十分不理解的扭过头,反问宋相言,“为何要拿到大理寺?” 宋相言在心里已经无比严肃回答了萧彦。 因为方便我改。 “人证物证都留在本王府邸,真伪之事各自举证。”萧彦坐的累,扭了下身,又朝外面瞧了瞧,“快午时了?” 柏骄领会其意,“王爷午膳是在堂上吃还是……” 萧彦无所谓,“哪里吃都可以,但午正一定要吃。” 战幕已派苏玄璟赶去梁国,案子断然不能审的太快,于是他扫了眼宋相言。 “皇叔公既然说各自举证,总归要给温侯一些时间,否则一味听信片面之词有失公允,不如今日就审到这里?”宋相言只知案子不能再审下去,要等秦熙把单明跟三张地图的真实性都举证出来,案子不就结了么! 战幕适当道,“原则上,的确应该给温侯辩驳的时间。” 萧彦又看了眼太阳,视线落到秦熙身上,“秦老将军既是有备而来,有什么证据也一并都呈上来,若是证据确凿,案子今日便结。” 宋相言闻声正要开口,却见战幕递过来一个眼色,于是沉下心,看向秦熙。 秦熙拱手,“老皇叔明鉴,单明是真,三张地形图也都在老皇叔手里,老臣能拿出来的证据都在此处。” “温侯怎么说?”萧彦音落时吩咐柏骄准备午膳。 温御一直在想,秦熙到底有什么杀手锏敢亲自上阵,原来如此呵。 单明若没死,那是长平一役就没死,他竟把此人藏了三十几年! 还有两张梁国地图,秦熙不可能远在百里之外就能把展池身上的地图偷走,他从哪里得来的? “除展池在鲁县逗留过的事实,余下所有事,本侯都持怀疑态度。”温御站起身,义正词严道。 萧彦皱眉,“所以,温侯从来没有收过丁展池的密信?” “从来没有。”温御声音铿锵,强硬否定。 “证据呢?”萧彦挑了挑眉梢。 温御拱手,“只要贤王殿下肯给本侯时间,本侯自当把证据呈上。” 萧彦微微颔首,“多长时间?” “二十年。” 第六百八十章 取中间 堂上,萧彦捋着白须,对于温御提出的时间有些质疑。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二十年后你人都没有了,本王要找谁取证?” 就好像你还有似的! 温御深吸了一口气,“那贤王给个时间?” 萧彦想了想,看向宋相言,“相言以为,给多长时间合适?” 宋相言拱手,“二十天应该可以。” 就宋相言来说,他就是摆明向着温御,丝毫不必藏着掖着。 “大理寺是否有这样的规定,最短时间是多少?”萧彦追问一句。 宋相言犹豫之后回答,“四日。” “四日……”萧彦微微颔首,继而看向战幕,露出平和的微笑,“不如这样,就取中间,军师以为如何?” 战幕略有惊讶,二十日加上四日,取中间便是十二日,这个时间虽然不能说足够但也可以了,“贤王说取中间,那便取中间。” 萧彦终于从椅子上坐直,“那今日就审到这里,案子三日后再审。” 音落之际,战幕猛然看向萧彦,“贤王不是说取中间?” 萧彦掐指一算,“二跟四中间不就是三吗?” 战幕,“……贤王所言,甚是。” 弯弯肠子咋没绕成死扣勒死你! 就在这时,温御抬手,“王爷既然叫本侯取证,那我是否可以回御南侯府?” “肯定不行。”萧彦挑眉,“你是嫌犯,嫌犯怎可四处走动?” “那我如何取证?”温御皱起眉。 萧彦两只眼睛瞪起来,“温侯还需要自己取证?都是那个时候过来的 ,谁不知道你与战军师亲密无间的关系,这事儿战军师肯定会帮你啊!哪怕战军师个人能力有限,太子府的力量是无穷尽的,护国寺的一经要是没失踪这会儿怕也过来给侯爷你助阵,再者说,堂下坐的那三小只早就跃跃欲试,侯爷还怕没人帮你取证?本王看呐,就秦老将军最可怜,都没有人帮他。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战幕诧异,“贤王殿下不许这样说自己。” 萧彦把脸扭过去,“军师你这是在骂人吗?” “可能不是。” 战幕摇头,无比诚恳,“没骂人。” 骂的不是人! 眼见两位主审要打起来,宋相言及时走到萧彦面前桌案,替他敲下惊堂木。 萧彦吓一跳,扭回头看向宋相言。 “皇叔公,午膳时辰到了。” 案子审到这里,秦熙将三张地图跟单明皆留在贤王府,自行离开。 温御被郁玺良带出府门,接下来就是大规模退场。 贤王府管进不管出,谁有本事谁先出。 府门处拥挤,温宛陪着温君庭等在座位上,温少行也看出自己弟弟心情不好,于是不作声,默默陪在那里。 萧臣走过去,“宛宛,我们走这边。” 好在萧奕满打满算在贤王府住了半年,知道这府里有个后门。 “君庭……” 见温君庭起身,温宛这才带着温少行一并走去后门方向。 徐福马车堵在前门,后门只有萧奕来时停的一辆马车。 萧奕将马车让给温宛。 温宛自是带着两个弟弟,先行回了 御南侯府。 后巷无人,萧奕看着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马车,轻吁口气,“秦熙够狠,也够忍,三十几年前就已经布了这样的局。” 萧臣皱着眉,原想说些什么,最终沉默。 “别说皇兄没有提醒你,案子才开始审,秦熙不可能把全部底牌都亮出来,他应该是在等温御这边做出反应,再祭出杀招。”萧奕拍拍萧臣肩膀,“三天时间,有你忙的。” 萧臣抬起头,迎着初春并不温暖却也没有那么刺眼的阳光,走去巷口。 “干什么去?” “御南侯府。” 萧臣知道这个时候温宛需要他。 只要温宛需要他,他一定在…… 原本该回刑部的马车,在刑部衙门路过时并没有停下来。 温御要求去地牢见自己的儿子。 郁玺良起初不同意,奈何温御态度强硬。 地牢外,温御从马车里走出来时郁玺良亦从背后枣红色高头大马上跳下来,他提剑走近温御,“侯爷与我说句实话,温谨儒到底是不是……” “与我一起进去罢。” 温御阔步走向牢房,郁玺良跟在他背后,两人气势皆不一般,一个是久战沙场的老将,一个是破案无数的名捕,那份尊威霸气跟锐利锋芒,整个大周朝又有几个可以匹敌。 郁玺良有腰牌,狱卒不敢多问直接带路。 因为温宛里里外外打点,温谨儒的牢房里干净整洁,桌椅都是新的,细节到地面以木板重新拼接,完全看不到原本砖石开裂 跟腐蚀的样子。 温谨儒从进来第一日,吃喝换洗都会有狱卒精心安排。 此刻牢房的门被狱卒打开,温谨儒看到温御走进来,下意识搁下手中书卷,从木板床上站起身,褐色夹袍,腰间系着同款颜色的腰带,温谨儒三旬开外的年纪,鬓角已有银丝,玉冠将他头发束的整齐,整个人身上蕴着只有文人墨客才有的书卷气。 “谨儒拜见父亲。”温谨儒拱手施礼。 他知道自己是因何罪名被抓进来的,李氏来的时候嘴不闲着,外面风言风语他都知道,可面对温御,他没有急不可待追问,恭敬丝毫不减。 温御喜欢温谨儒就在于他身上那份沉稳性子像极了他的父亲,“这几日委屈你了。” “儿子知道父亲在外面受的委屈更多,是儿子不孝,不能为父亲分担。”温谨儒抬头,看着眼前早已年迈的温御,眼睛渐渐湿润。 郁玺良没有走进去,他只站在外面,背对牢房,抱剑而立。 温御拉住温谨儒的手,走到桌边。 温谨儒没有立时坐下来而是习惯性提壶斟茶,端给温御。 温御接过茶杯,朝他摆摆手。 “孩子,有没有想问为父的?”温御搁下茶杯,双手叩紧将杯环在掌心。 温谨儒缓缓坐下来,双手落在膝间,他垂下眼眸,动了动唇却没有发出声音。 “不管你问什么,只要为父知道绝对不会隐瞒。”温御看向温谨儒,“你想知道的,为父都会告诉你 。” 温谨儒抬起头,眼睛里闪着光,声音沙哑,“丁展池,真的是我亲生父亲吗?” 牢房外,郁玺良竖起耳朵。 “是。” 温御写满风霜的眼睛里露出一抹坚定,“他是你亲生父亲。” 第六百八十一章 孩子,对不起 午正时分,牢房天窗会有光直射进来,昏暗潮湿的牢房被这束光照亮一些,显得没那么阴冷。 温御说完之后,温谨儒双手揪住儒袍,没有再问下去。 活了半辈子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任谁都不会一时接受。 温御等了很久,终于等到温谨儒再开口,“您能告诉我,丁展池到底……有没有做过投敌叛国的事?” 温御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整个身体转向温谨儒,神色肃穆,“谨儒,你看着为父。” 温谨儒缓慢抬头,目光迎向温御,里面闪烁的光芒蕴着太多不确定。 他知道这次原告是秦熙,他知道秦熙在朝中说话的分量。 “你的亲生父亲丁展池从来没有做过投敌叛国之事,他是老夫这辈子的骄傲,他是我大周功臣,老夫不允许任何人诬蔑他,包括秦熙,这个案子我就算拼上这条老命,也得让秦熙跪在你父亲墓碑前磕头谢罪。”温御一字一句,如发誓言。 温谨儒忽然在这一刻掉下眼泪,他终究是忍不住,哭出声音。 说不上委屈,就是觉得心里难受。 温御看着低头悲泣的温谨儒,心疼拉过他,抱在怀里,“孩子,对不起。” 这个秘密温御隐藏了三十几年,他原以为可以继续隐瞒下去,没想到秦熙那个贱种竟然当众把那段陈年往事揭开。 在贤王府,秦熙两次说出温谨儒是丁展池的儿子,他两次都没有辩驳,因为他想借着这个时机把真相公之于世,让温谨儒活的明明白白。 温谨儒退出温御怀里,“父亲可知,谨儒生母是谁?” 牢房外,郁玺良下意识侧身,整件案子若有转机,那最大的转机就在温谨儒生母身上! 丁展池身上那两张梁国原图必然是有人交到他手里,那个人应该就是温谨儒的生母。 “为父只知道你的母亲是梁国人,并不知道她是谁。”温御转回身,捧起茶杯浅抿一口,之后陷入回忆。 他告诉温谨儒,当年长平一役之后他将丁展池尸体运回皇城,交还丁府且给他报了战功,丁展池百期忌日那天他有带着酒肉到其陵墓前与之对饮,回来路上被一个小乞丐撞满怀,那小乞丐趁机朝他塞了一张字条。 他依字条上的地址找过去,便找到当时已有百天的温谨儒。 “那时你身上带着一块平安玉,那玉……” 温御下颚微动,哑然道,“那玉是为父给展池求的,为父当年在一经大师那里一共求了十块平安玉,麾下副将一人一块,为父在玉上亲手刻上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不管是玉还是名字为父都认得,那就是展池的。” 温谨儒默声坐在那里,不言不语。 温御继续道,“除了那块平安玉,襁褓里还有一张字条,是你的生辰八字……你出生那日正是展池,也就是你的亲生父亲,阵亡那日。” 牢房外,郁玺良忽然明白,为何丁展池自长平回来没有赶去冀州,那时他的孩子快要降世,然而在他孩子出生的时候,他却战死在温御身边。 郁玺良握剑的手,紧了紧。 他在这一刻开始理解温御之前所作所为。 “为父问过当时抱着你的奶娘,她说你母亲戴着斗笠,她没看到你母亲的样子,只知道是个极富贵的女子。”温御看向温谨儒,“为父当时没有把你送还给丁府的理由……” “是因为秦将军手里的证据吗?”温谨儒缓缓抬起头,“父亲没有把我送还给丁府,是因为早就想到今日隐患,您怕丁府承受不住这样的无妄之灾?” 温御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温谨儒,他沉默数息,“你相信为父吗?” 温谨儒点头,自小到大,眼前这个男人都是他最敬爱跟崇拜的父亲,他从温御身上感受到的父爱比山重,以致于当他听到自己不是温御亲生儿子的传言时,很难过。 “那就安心呆在这里,为父定要让秦熙亲自把你接出去。”温御抬手握住温谨儒肩膀,目光坚定,“等我。” 温谨儒就算没有出现在公堂,也能猜到其中艰难跟凶险。 他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安心呆在牢房。 等待…… 郁玺良带着温御离开,他走在温御背后,看着那抹刚强挺直的背影,豁然开朗。 先帝眼光果然毒辣。 难得有一个人像温御这般,忠、勇、信、义全都集中到这一个人身上。 地牢外面,温御突然停下脚步,郁玺良抬眼过去,看到马车前多了一人。 是战幕。 “战军师着急了。”郁玺良走到温御身侧,浅声道。 温御看着对面鹤发白须的老者,遥想当年并肩作战时点点滴滴,心绪动容。 不远处,战幕看到温御跟郁玺良脚步停下来,狠狠招手。 温御这才走过去,“战哥。” “这个时候知道管我叫哥了?上车!”战幕的确着急,就秦熙公堂上放出来的猛料,三日之内他们必要找到强有力的证据反击,否则很被动! 马车掉转方向朝刑部驶去,郁玺良骑马跟在后面。 车厢里,战幕看着眼前淡定从容的温御,又朝侧窗地牢方向扫一眼,“公堂上,秦熙两次提到温谨儒身世你都没有否认,退堂之后你第一时间过来这里,你这是打算把温谨儒的身世公之于世?” 当初战幕问温御的时候,温御可是打死都不说的。 “秦熙是个狠人。”温御在温谨儒面前是长者,必要沉稳冷静,在温宛他们面前更是。 但在战幕面前,谁还不是个弟弟呢! 温御气极,拳头可劲儿砸在车身上。 “我问你,丁展池到底有没有给你传过密信?”战幕言归正传,冷肃问道。 温御表情微凝。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说真话?!”战幕皱眉。 “有。” 温御咬了咬牙,“展池传回来的密信是行兵图,三条路,唯独我走那条没有记号,剩下两条都用朱笔划掉,结果……只有我走那条路有伏兵。” 当年温御没把温谨儒还给丁府,就是担心如果这件事在他没有查明真相的前提下东窗事发,他怕保不住丁展池唯一血脉。 第六百八十二章 不为人知的缺德 车厢里,战幕脸色凝重,眼神深沉如潭。 温御知道战幕在想什么,他不允许战幕有那样的想法,“战哥,丁展池绝对不会背叛大周……” “除了这句话你还有别的证据么?”战幕看向温御,单单挑了下左侧眉梢。 温御就知道是这样,他有多了解战幕,每次这种表情出来就意味着别人说的都是假话,都是狡辩,他战幕洞悉一切! “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是又自我!顽固又爱装深沉!你是不是觉得我在狡辩?你是不是觉得丁展池就是叛徒?我告诉你不是!他不是!” 几十年的旧友,温御知道战幕每一个小动作,战幕又何尝不知某位侯爷越心虚越猖狂,理直气壮嗓门儿又大,怕不是想震聋哪个。 战幕等温御吼完,冷眼扫过去,“丁展池于我而言是不是叛徒有什么重要?于我重要的是,他不管是不是,都不能是!你在这里说服我相信又有什么意义,我们现在要让萧彦相信,萧彦相信,案子才能照着我们的意愿结,结案之后你才能自由。” 温御身体重重朝后一靠,双手落向膝盖,眼睛朝上看过去,“……当年我率一万精兵支援秦熙,途径濮阳时遭遇梁兵埋伏,说实话我很震惊,展池密信给我的行兵图清清楚楚标明这条路没有伏兵,那就打罢!” 战幕默声不语,由着温御陷入回忆。 “敌暗我明,梁兵又早设伏,粗略估算梁兵有五千人,我有一万。”温御视线转回到战幕身上,眼里透着一股狠劲儿,“你温爷爷我……” “好好说话。”战幕皱了皱眉。 “我温御能叫他们五千兵把我干了?我洒药了。”温御撅起嘴,动动下颚,那股痞劲儿就有了。 战幕又是扬眉,“洒的什么药?” “软骨散。”温御告诉战幕,在意识到遭遇埋伏之后,温御火速将一万兵分成三路,前路兵带着软骨散冲到敌军埋伏圈,可劲儿把药扬出去,药借风势扩散一大片,埋伏的梁兵没有力气启动机关,无畏伤亡相对减少。 战幕瞧着温御,“这么损呢?” “洒药也得天时地利人合,大规模对战不用着这玩意,杀敌只在瞬间,比毒药来的快,见血封喉的毒药都是一粒一粒,卖的太贵不说不吃到嘴里不好使,见效太慢的毒药毫无意义,而且洒药得借风势,赶上顺风可行,赶上逆风你还能跟敌军商量换下阵地?最重要的是这玩意有风险,谁敢保证风向不会突变?所以这辈子我只用那么一次。” 战幕看着眼前这位大周朝军功居首的侯爷,不得不承认,每一个成功者的背后,都有不为人知的缺德。 “冒昧问一句,你哪里来的软骨散?” “我自己准备的,也就一桶。” 温御说他那一桶每每行军必带,此前没有一次派上用场,“软骨散没有解药,本侯把一万精兵所有防盾都交到前路军手里,中路军负责侦查暗箭射过来的方位,在药粉散尽之后冲击两侧山岭,后路军支援前路军,清除掉前路埋好的陷阱。” “据老夫所知,你在濮阳折损兵力为四千?” 温御点头,“梁兵负责前路埋伏的兵有一千,本侯折在埋伏圈的兵有五百,九千五百兵对战梁军四千兵本该稳赢,可是梁兵在长平截断秦熙粮草的那五千兵后续支援,我们在濮阳打了三天三夜,歼敌六千自损四千……打到最后一日我看到展池出现。” “我看到他满身是血朝我冲过来,他倒下那一刻的眼睛里,全都是疑问。”外面马车滚滚,温御终于从回忆中抽离,“为什么会是那样的眼神,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 战幕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按道理,梁兵明明知道你去支援,为何没有死截?” 温御冷笑,“战哥你觉得,若我不带余下六千兵去落霞谷救秦熙,他怎么能活?” “你的意思是……” “梁国有人不想秦熙赢,但也不想秦熙死。”温御眼底微寒,“以战哥你的本事,怕是猜到梁国那人是谁了?” “梁帝周平渊。” 战幕颇为意外,“你也猜到了?” “没那么难猜。” 温御长叹口气,抬眼看向战幕,苦笑,“战哥你告诉我,这案子是不是翻不过来了?除了长平一役,秦熙与梁国战都是他胜,皇上自然不会做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事儿,梁帝那边也不可能叫我们找到他与秦熙勾结的证据,是不是,没路了?” 战幕瞧着温御那副苦哈哈的表情,眼神不屑,“老温,你这辈子有没有见过我战幕搞不定什么事?” 温御眼睛看着他,摇了摇头。 还真没有! “在皇上眼里,梁帝与秦熙勾结跟周平渊与秦熙勾结,是两回事。”战幕叫苏玄璟入大梁,为的便是此事。 但此事于他而言也不全然是为了温御,若能助小凉王登基称帝,太子府又多一助力,一举两得。 “战哥你有办法翻梁国的天?不可能!这不可能!”温御此刻想的,也不全然是他的案子,他万不能叫太子府与小凉王勾搭上,那对萧臣而言极是不利。 “你不知道,那个小凉王最喜欢的女人是梁武将晏寐的长孙女,相传晏寐的长孙女是在回皇城途中被贼匪劫持下落不明,只要找到晏舞,很多事就都有解法。”战幕能叫苏玄璟去,自然是心里有底。 温御记下了。 “时间……来不及。”温御忧心道。 “此案哪怕有一丝疑点,我们都能与秦熙拉一拉,可就你刚刚说的那些,只怕是铁证如山,既然不能在证据上想到办法,那就只能靠着鉴定笔迹拖延时间,苏玄璟已去大梁,待他归来有秦熙好看的!” 战幕说到此处,抬手拍向温御肩膀,“不必忧心,有我战幕在,谁也别想欺负你。” 温御顺势抓住战幕的手蹭到脸上,“战哥,你真好。” 战幕虽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可也没把手抽回来,脸上露出淡淡笑意。 片刻,战幕忽的皱眉,“只是……” “只是什么?”温御抬头。 “老皇叔对秦熙太过维护,难不成……他也是萧昀的人?” 战哥…… 第六百八十三章 像是一个贼 不仅是战幕,温御也能感受到萧彦对秦熙的维护,而且维护的十分明显,但若说萧彦是萧昀的人,温御又有所迟疑。 “以老皇叔的性子,他应该懒得入局吧?” “他的性子?” 战幕冷哼,“先帝不信,你不信,一经也不信,但是你们记住我一句话。” “什么?” “老皇叔,绝对不简单!” 温御记住了,但没信…… 这厢战幕带着温御回到刑部,那厢温宛亦将温君庭送回御南侯府,为免温君庭胡思乱想,她把温少行留在府里照看,自己急急忙忙出来,再入徐福马车时,萧臣在里面。 车厢里,萧臣见温宛掀起车帘,抬手过去,“宛宛。” 温宛下意识将手搭过去,由着萧臣扶自己坐到里面。 马车急转,离开御南侯府。 待车行远,一抹身影自角落里走出来,湛蓝色的官袍,衣摆处的赤焰云纹随微风轻荡,宋相言手里还握着刚刚买回来的热包子。 彼时贤王府,宋相言从里面出来看到徐福驾车候在路边,想都没想坐上去,他知道温宛一定着急,他等在这里就是想第一时间安慰温宛,哪怕局面已经糟糕透顶,可是没关系,他总能找到办法,可是他等了很久,等到巷子里只剩下最后一辆马车的时候才知道温宛跟萧臣他们已经从后门走了。 他叫徐福驾车回御南侯府,马车停下来,宋相言在府门处遇到管家钟岩,钟岩告诉他,自家大姑娘正在西院安抚李氏跟二少爷,午膳也不吃说一会儿有要紧的事还得出去。 宋相言二话没说直接穿着这身官服跑去朱雀大街一家包子铺买了热腾腾的牛肉馅儿包子,打算一会儿与温宛坐在马车里一起吃,不想回来时看到萧臣。 莫名的,他看到萧臣出现在御南侯府一刻没有大大方方走过去打招呼,而是突然藏起来! 他藏在角落里,眼睁睁看着萧臣钻进车厢,再然后他看到温宛走出来,看到萧臣伸手将愁容满面的温宛拉进车厢。 他觉得自己像一个贼,可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偷。 非但没有,他还自己花钱买了包子! 一向自诩聪明的宋相言糊涂了,他愣在原地,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没有深思,宋相言拎着包子回朱雀大街叫了一辆马车赶回大理寺,他知道温宛一定是去找他了。 马车自朱雀大街到大理寺半柱香时间,宋相言就只盯着自己手里的包子发呆,心里乱乱的。 当马车停在大理寺,宋相言从里面走下来。 他拎着手里的包子,面朝大理寺的门狠吸一口气,拍拍自己俊俏脸颊,之后快步赶去后院雅室。 然而雅室里空空如也,宋相言努力维持的微笑瞬间僵硬在脸上。 温宛没来找她? 那她跟萧臣去了哪里? 手里的包子掉到地上,宋相言却不自知…… 徐福驾车自御南侯府离开,原本打算来大理寺找宋相言的温宛被萧臣拉去西市平雍坊。 不同的人,对于同一件事,往往会有不同的理解跟判断,于战幕而言,案子本身对与错并不重要,只要梁国变天,秦熙有罪,那被诬陷的丁展池自然无罪,无须纠结细节。 可在温宛看来,她更想基于案子本身的对错,还丁展池真正清白,她相信这一定也是祖父的愿望,而萧臣,自然会站在温宛的角度给予她最大帮助。 “秦熙有备而来,他出示在公堂上的三张地形图足能给丁副将定罪,一张布兵图,令秦熙被困落霞谷,一张行兵图,引温侯陷入敌兵埋伏,这个案子若翻,有两个突破口,一是笔迹认定,一是……温大学士的生母。” 马车里,萧臣与温宛不经意互望一眼,“笔迹鉴定的事无须你我上心,宛宛你可还记得当日我入狱时也有过类似的审讯过程?” 温宛点头,“当时给王爷鉴定笔迹的是四个人,翰林院黎昌跟周邑,無逸斋董辛跟商楚程,结果验出董亲是太子府的人,周邑也不知道是谁的人,反正与王爷不是一条心。” 关心则乱。 萧臣看着脸色略白的温宛,知道她是乱了。 “本王想说,笔迹鉴定战幕跟宋小王爷自会挑最适合的人选,无须你我费心,反倒是温大学士的生母,才是解开真相的关键。” 温宛抬头,目色茫然。 “温侯相信丁副将,本王就相信,在那两张原图是真的前提下,给丁副将图的人,居心叵测。”萧臣说的很委婉,但温宛听出来了。 “你怀疑叔叔的亲生母亲?”温宛不想做这样的猜测,这也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看着温宛神情中自然流露出来的抗拒,萧臣明白,“真相并不一定要所有人都知道,但你我先知会避免很多事。” 温宛恍然,随即而来是更大的恐惧,她忽然握住萧臣双臂,“秦熙会不会已经掌握到什么证据?” 萧臣没有排除这方面的可能,“案子才刚开始,凭秦熙的城府,他定然不会把所有证据都拿出来,三张地形图只是抛砖引玉,他应该在等温侯反击,进而猜测我们这边的底牌。” “那怎么办?”温宛不敢想象,如果秦熙手里有叔叔生母这张底牌,就算梁国变天也改变不了丁展池因受蛊惑叛国的事实。 那时叔叔跟君庭的境遇,会怎样? 马车停下来,萧臣拉过温宛的手,温宛的手冰凉,萧臣很努力的想给她温暖,“宛宛你还记不记得那夜……苏玄璟说过的话?” “什么?” “他已经查到长平一役丁副将死后半年老梁帝最小的女儿暴毙,梁宰相府的千金失踪,还有武将晏寐的长孙女晏舞被贼匪劫持下落不明。” 温宛想起来了,“绮忘川有消息了?” 萧臣先行起身,拉温宛一并走下车厢。 “关于老梁帝最小的女儿。”萧臣带着温宛走进酒楼,从密道入黄泉界。 黄泉无客舍,今夜宿谁家。 黄泉界里都是见不得光的生意,见得光的生意谁会开在这里! 俗话说无妄之财易招无妄之灾,萧臣每次入黄泉界都能看到新面孔,那一座座大小不一的石屋里总有新客…… 小云:虽然我更的慢,可我还是想要月票…… 小仙女们:哪来的脸! 小云:什么? 小仙女们:脸!哪来的脸! 小云:什么东西? 小仙女们(搭下眼皮):你可以跪安了。 第六百八十四章 根本不可能 石室里,绮忘川虽然没有出现在贤王府亲自观审,但公审的整个过程她都知晓,此刻看着萧臣与温宛走进来,绮忘川明显感觉到温宛脸色不好。 “案子才刚开审,未知变数尚多,县主不必因一时落败失意。”关心则乱,绮忘川明白温宛心境,安慰开口。 温宛抬头看过去,语气略急,“魏王说阎王使已经查到关于梁国永安公主一些蛛丝马迹?” 萧臣亦抬头,微微颔首。 “重泉界阎王使今晨传过来一个消息,他们查到永安公主,也就是老梁王最小的女儿周桐,并未葬在皇陵。” “什么意思?”温宛蹙眉。 绮忘川拎起茶壶,分别给温宛及萧臣各斟一杯清茶,“意思就是,梁皇陵里所葬乃永安公主周桐的衣冠冢,并非真身,但这件事梁皇族里只有几个人知道,是绝对的秘密,对外梁皇族宣称的是周桐身染恶疾,但据当时梁皇宫里的宫女所传,自周桐身染恶疾,她们只是偶尔见到周桐出现在梁皇宫,而且是很远的距离。” 萧臣皱眉,“你怀疑……那人不是周桐?” “难说,据消息称,这种状态持续至少七个月的时间。”绮忘川看了眼萧臣,“周桐下葬发丧之日,是在丁展池百日祭三个月后,但棺柩里,没有尸体。” 温宛蹙眉,“叔叔是旧年历天武三十一年生……也……也就是长平一役那一年。” 绮忘川没等温宛多想,继续道,“那一年在梁国发生的事也不少,除了永安公主周桐‘暴毙’,还有梁武将晏寐的长孙女晏舞被贼匪劫持,关于这个晏舞,重泉界查到她是小凉王周言煜此生挚爱。” 温宛忍不住与萧臣对视一眼,“被劫之后如何?” “被劫之后便一直没有消息,生死不明。”绮忘川答道。 萧臣也仿佛想到什么,“据说小凉王这些年一直在找晏舞下落。” 但在萧臣记忆里,上辈子小凉王被梁帝周平渊害死之前都没有找到晏舞。 提起这件事,萧臣记得小凉王被害并不是因为疏忽大意,而是周言煊明明在有退路的情况下没有选择退居一隅自立为王,而是主动走进皇宫,至此再也没有出来。 “当年劫持晏舞的贼匪据传是黑虎堂,偌大帮派,就因为劫持了晏舞而被小凉王千里追杀,有幸的是,原本以为被小凉王灭干净的黑虎堂,竟然还有一人活着。”绮忘川面色肃凝道。 萧臣皱眉,“谁?” “黑虎堂的三当家,彭晋。”绮忘川告诉温宛跟萧臣,这件事重泉界一直都在跟,毕竟小凉王宣扬不管是谁,只要提着黑虎堂贼匪的人头到他府上皆有重赏。 就在前几日,重泉界的人查到彭晋踪迹,“彭晋最后出现的地点,在鲁县。” 若在平时,绮忘川提及鲁县,哪怕萧臣都要反应一阵,但此刻他们几乎同时想到,“长平一役,丁副将自长平回来之后并没有与祖父汇合,而是去了鲁县。” 听到温宛这样说,萧臣也隐约觉得这里面似乎有某种联系,“晏舞如果活着……” “除了晏舞,梁宰相府的千金姜若阑失踪,时间在长平一役前一个月,之后也是一直没有找到。” 温宛蹙紧眉宇,面露狐疑,“这三个女人……” “县主有所不知,这三个女人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宰相千金姜若阑与公主周桐是手帕交,二人在琴棋书画上有很多共通点,才情相当,是梁皇都有名的才女,周桐与晏舞以武结缘,二人义结金兰,也称得上是好姐妹。”这些在梁皇都不是秘密,绮忘川只是屈据实道。 温宛想了想,“所以她们三人都是很好的朋友?” “不对。”绮忘川纠正道,“姜若阑与晏舞之间几乎没有交集。” “怎么会?”温宛对此不甚理解。 她觉得姜若阑与周桐跟晏舞的关系,当与她跟沈宁和戚沫曦相似才对。 绮忘川笑了,“朋友的朋友就是一定朋友吗?姜若阑与晏舞一文一武,没有共同点,反倒是周桐文武全才,与她们两个分别相处都有话讲。” 萧臣听了半天,终是开口,“所以,她们三人当中……当有一人是温大学士的生母。” 一时出现三个人选,温宛糊涂了,毫无头绪。 反倒是绮忘川指了条明路,“如今周桐跟姜若阑方面查不出任何线索,那不如就从晏舞下手。” 萧臣也正是此意。 二人自黄泉界离开,萧臣告诉温宛从皇城到鲁县日夜不休须三天,他要亲自去一趟。 不仅仅是因为晏舞关系到温谨儒生母的线索,还有一点,晏舞既然是周言煊挚爱,他此去或许能与周言煊搭上线,越快说服周言煊反梁帝,对于案子而言就越有利。 事不宜迟,温宛也支持萧臣去往鲁县,顺便查一查当年在鲁县到底发生了什么…… 夜幕降临,湛蓝色的夜空缀满一闪一闪的星星。 空旷幽然的校场上,身着铠甲的郑钧手里握着一个行军时用的水嚢,双目望着远处那排密林,不时抬手举起水嚢灌一口。 烈酒像火团滚下去,火辣辣的,激荡心肺。 郑钧身上穿的是缀鳞甲,不同于现在大军里普遍用的锁子甲,缀鳞甲在胸部以下,背部中央及后腰都缀有小型铁制甲片,郑钧身上的缀鳞甲共有甲片一百六十片,是当年温御所赠。 自从成为羽林营主帅,他已经有十年没穿过这身缀鳞甲。 酒越喝越热,心却越喝越凉。 最后一刻,郑钧突然仰头把水嚢里所有的酒一股脑儿灌进嘴里。 “咳咳咳—” 烈酒呛口,郑钧猛然用手捂住心脏。 他忍不住剧烈咳嗽,握着水嚢的手抵在额头上,咳的太厉害,眼泪都被辣出来! 冰冷孤寂的校场上,那阵咳嗽声断断续续歇停。 郑钧脑海里再次浮现公审时的画面,秦熙说那张梁国行兵图上唯独经过濮阳的路径没有标注,余下两条线路皆被朱笔划掉。 这根本不可能! 晏舞、姜若阑跟周桐,有一人是温谨儒生母…… 第六百八十五章 心里的秘密 啊-啊-啊- 校场上,郑钧突然将手里水嚢狠狠撇出去,高声长喝。 一声一声,撕心裂肺,震痛耳膜。 没有人比郑钧自己更清楚,他郑钧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懦夫。 他不知道梁国行兵图是真是假,可他知道丁展池传给温御的行兵图并不是那样,不是划掉路过鲁县的捷径跟第三条绕远的路,不是! 丁展池传回来的行兵图只在路过鲁县的捷径上划出一道对勾,表明那是一条安全的路。 可是…… 他改了。 那夜丁展池传回冀州的密信有两个,一个是给他,另一个是给温御的。 也不知道那另一只信鸽是怎么回事,两只信鸽一起落在他营帐外,他打开丁展池给自己的密信,是封信。 信里是一块军用符牌,丁展池说他有不得已的苦衷,此生不会再回军营,希望郑钧在长平一役结束后将符牌交到温御手里,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解释。 郑钧紧接着打开另一封密信,是丁展池亲手所绘的行兵图。 彼时营中议事,温御就三条路径争取过郑钧跟驰靖几位副将的意见,温御的意见是走经鲁县的捷径,但支持走濮阳到长平的人占多数,其中包括他。 所以,当郑钧看到行兵图上只有捷径划上对勾,联想到丁展池给他的密信,那时营中早有所传,丁展池与梁国女子在一起的事,种种迹象跟线索让郑钧认定丁展池必是被梁国女子蛊惑才无颜再见温御。 而那张行兵图也一定是陷阱! 所以,他改了。 他用朱笔将丁展池原本在捷径路上划的对勾改成叉,又将第三条绕远的路划上叉,只剩下经濮阳的路径没有任何标注,这才把密信重新装好,将信鸽放出去。 要不是两只信鸽阴差阳错同时停在郑钧营帐前,他根本不可能看到那张行兵图,哪怕再有猜测,他都不会干涉温御最后的决定。 他只会在长平一役结束后把丁展池的密信交出去,可是阴差阳错的事就是那么巧的发生了! 次日,温御决定行濮阳入长平援助秦熙。 结果遇伏。 郑钧猛然举起拳头,狠狠砸向观望台上的石阶,鲜血急涌他却根本停不下来! 四千精兵折损在濮阳,那一个个倒下去的都是与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还有丁展池的死! 他也看到了,丁展池骑战马自敌军背后冲袭,却在快要冲过来的时候被敌军砍断马腿摔下马背! 那一刻他发疯一样砍杀敌军,他想过去把丁展池救下来,可是来不及! 他眼睁睁看着丁展池死在敌军刀下却无能为力。 这是他的错! “你不是说不回来了?为什么回来!”郑钧恸哭,染着鲜血的双手死死叩紧,眼泪滴落与血水混在一起,染红石阶。 濮阳一役结束后,他本想与温御道明此事,可看着那一具具就地葬于濮阳的四千兵将,他不敢。 他不敢跟温御说是他改了丁展池的密信才致四千兵殒命于此,他担不起整整四千条人命! 那时没说,后来就越来越不敢说。 如今这个秘密在他心里已经隐藏了三十几年…… 子时已过,密道里传出声音。 书房里,萧昀扣动机关,石门开启,秦熙从里面走出来。 今日公审,他一连抛出三张地图逼的温御哑口无言,可其中一张,只是侥幸。 梁国行兵图。 那一张他们动过手脚。 桌案灯火微闪,萧昀习惯性拿起银拨子,打开灯罩后轻轻挑动烛芯,烛火瞬亮,他将丹顶鹤的灯罩叩好,“本皇子不明白,温御到底有没有收到那张行兵图?” 秦熙目色深沉,“丁展池收到两张地图,其中一张交给单明,另一张自然会交到温御手里,只是……本将军说那行兵图标注濮阳那条路径时,温御似乎没有太多反应。” 萧昀也是奇怪在这里,“明明行兵图标注是经鲁县入长平的捷径,温御当年为何要走濮阳?” “有两种可能,一种……温御不相信丁展池给他的行兵图,第二种,他收到的行兵图,就是濮阳。” “那如果当年丁展池知道伏兵在濮阳,那……丁展池就是叛徒!”萧昀如此分析。 提及长平一役,秦熙笔直身形略朝后靠显得有一些弯曲,双手有些不自然搭在扶椅上,目光微闪,“长平一役,周平渊希望老夫输,但他答应老夫,不会折损我大周太多兵将,我这才与他达成共识,万没想到,那场仗他是要小凉王大胜,是以老夫从他手里得到的布兵图是假的,如此才致老夫被困长平,粮草被烧,害吾侄儿折在长平……那时老夫得单明手里丁展池的布兵图,我之所以相信,是因为相信温御,他手底下不会有叛徒,可结果……” “不管丁展池给温御的行兵图如何标注,他拥有两张地图这件事本身就能证明他与梁国不正当来往,这案子温御翻不过来。”秦熙冷肃道。 萧昀微微颔首,“所以今日,秦将军已经朝他们亮出所有底牌了?” “当然没有。” 秦熙轻舒出一口气,似笑非笑,“才刚开始,老夫岂会亮出底牌,且看看温御如何过得了三张地图这道关,若是过不去,老夫那张底牌应该派不上用场。” 秦熙如此说,萧昀也跟着放松下来,“据说今日,老皇叔对将军极为照顾?” 座位上,秦熙对于这个问题没有即刻给出肯定回答。 他想了想,“老皇叔没有向着温御这是自然,但若说心向于老夫……” 秦熙想到萧彦在公堂时说的一句话,心里总觉得不顺畅。 那句话是叫他把证据都拿出来,他无法判断老皇叔是因为懒才想快些结案,还是有意让他亮出所有底牌。 “且行且看罢!” 秦熙对于案子并没有太多担心,老皇叔向与不向,他都稳赢。 他对萧彦的期许,更多是希望萧彦能支持四皇子,虽说老皇叔在朝中无甚势力,可到底是皇族中的长辈,萧彦的态度会影响到一些世袭权贵的看法。 郑钧…… 第六百八十六章 公孙斐 当然,老皇叔就算不向着自己,他只要在公堂上不偏帮温御,能牵制宋相言跟战幕就已经达到秦熙请他回来的目的。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书房里,战幕说出来找萧昀的另一件事。 “晏舞?”萧昀对梁国之事不如秦熙通透,乍听这个名字几乎没有印象。 “晏舞是梁国武将晏寐的长孙女,更是梁国小凉王周言煊这辈子最喜欢的女人,奈何三十年前被梁国贼匪里响当当的黑虎堂劫持,至今下落不明,小凉王因为此事多次出兵围剿黑虎堂,硬是把当时叱咤一时的黑虎堂给灭了个干净,不想前几日,有人看到黑虎堂的三当家彭晋出现在我大周朝,梁帝传消息过来,这个人不能活。”秦熙冷肃道。 “在哪儿?”萧昀皱眉。 秦熙略有停顿,“鲁县。” 萧昀也是一愣,“鲁县不是……不是丁展池当年所在之处?” “关于当年之事,梁帝未与老夫多言,长平一役之后他答应老夫再胜两场挽回损失,是以我便没有与他追究丁展池的事。” 秦熙声音平淡,眼中却流露出一丝冷光,“虽未追究,但老夫从梁帝手里要回当年他交给丁展池的两张地图,一直留到现在,当年老夫本意并非与温御为敌,那时先帝还在,皇上还是太子,朝局还算稳当,可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以后的事谁也说不清楚,老夫留下这两张地图多半是以备不时之需,未曾想这一留便是三十几年。” 萧 昀大概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将军如何知道温谨儒是丁展池的儿子?” 秦熙闻声,瞅了萧昀一眼,“四皇子忘了?老夫还有一张底牌……” 既是秦熙不说,萧昀也不再问。 依着秦熙的意思,当务之急是鲁县的彭晋,梁帝传过来的消息提及此人若活着,很有可能会影响到温御案的结果,是以萧昀当晚便派出一批杀手,赶去鲁县。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夜太深,丑时都已经过了。 御南侯府后院围墙一角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温君庭猛然抬头,“谁?” 窸窸窣窣的声音停下来,紫玉怀里捧着一件大氅,站在原地不进不退,有些忐忑看向温君庭。 温君庭同样看到紫玉,瞬间低头,衣袖瞬间抹过眼角。 “有事?”温君庭一直都很喜欢穿略深一些颜色的衣服,尤其是藏青色。 案子从开始到现在,御南侯府里每个人肩头都像压了一座山,只是这座山在每个人心里重量不同,意义也不一样。 比起温宛跟温少行,温君庭还背负身世之谜。 虽然他相信祖父,可案子审下来所有证据都表明丁副将是叛徒,如果案子翻不过来,他与父亲是叛臣至亲当死,可御南侯府也会因此受累,他不想这种推测成为事实,却又无能为力。 他不能在人前哭,可积压在心底的担心跟无助总需要宣泄。 于是他悄悄把自己藏在这里,以为不会有人看到。 “夜冷,奴婢给二少爷送件大氅,免 得少爷着凉……”紫玉犹豫片刻,小心翼翼走近温君庭,把怀里大氅举过来。 温君庭看了眼紫玉手里的黑色大氅,侧过脸,“不需要。” 难以形容的感觉,温君庭之所以藏在这里就是不想别人看到他这一刻的脆弱,尤其是紫玉,偏偏紫玉就站在他面前,而且看到他哭。 就很……丢脸。 紫玉默默低下头,握着大氅的手紧了紧,数息后强忍住那份卑微走到温君庭身边一块石头旁边,将叠得整齐的大氅搁在上面,“奴婢告退。” 余光里,紫玉身形微转,窸窸窣窣再次响起。 温君庭忍不住抬头,视线里那抹娇小的背影映入眼帘,“能陪我坐一会儿吗?” 那抹背影突然停下来,紫玉回身,眼睛里闪着光。 角落里,温君庭把平石上的大氅拿起来,紫玉心领神会坐过去。 下一刻,大氅覆落。 紫玉受宠若惊,“二少爷,这是……” “夜冷,你莫着凉。”温君庭执意如此,紫玉再难推托。 夜很静,温君庭没再开口,而是静静坐在那里,不再说话。 紫玉下意识抬头,很想找话安慰身边这个男人,可一时又想不出恰当的说辞,有些着急。 她一直都不擅长这个。 “你不用说话,陪我坐坐就好。”温君庭轻声开口,目光微微抬起,看向夜空满月。 紫玉心底绷紧的那根弦松下来,不由的转向温君庭。 这般仔细看,她才发现温君庭瘦了,这一瘦显得五 官更加立体,容颜愈发清俊,还有那张脸上溢出来的沉稳跟冷静看似也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紫玉一直以为如温君庭这样的性子才不会被外面那些流言蜚语伤到。 可再坚强的人也有软肋。 紫玉只恨她是个丫鬟,不能帮他,不能帮御南侯府。 她谁也帮不了…… 大案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先是魏王入天牢,后有御南侯府温县主进去过一次,再后来歧王案魏王跟温县主一起入狱,紧接着礼部尚书沈宁跟神策营主帅戚沫曦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组了团进进出出,如今又多出一个温侯案。 大周皇城的百姓也是不负天恩,老天爷给了他们很多次看热闹的机会,他们全抓住了。 可到底是看个热闹,他们或许会同情,叹息,可是没谁会朝心里去。 热闹是看的,日子才是过的。 案子到最后是个什么结果于他们而言,就如同看了一场戏,悲欢离合都是别人的。 就如同眼前这座伯乐坊,易不易主对于那些找乐子的赌客们而言完全无所谓,他们就是来玩的。 阳光下,一身着碧色锦衣的男子从伯乐坊里走出来。 看到停在长街对面的马车时,男子止步,微微一笑。 男子容姿清冷,宛若天人,青丝以玉冠束起,玉冠是极品,在阳光下散着淡淡的莹光,不刺目,却耀眼。 男子五官轮廓长的标致,眉眼温润,唇略薄,微微勾起时会让人感觉到 一种高贵华丽的感觉。 男子,公孙斐。 第六百八十七章 我送你,不要钱 素有于阗‘财神’之称的公孙斐一直都是个传奇,他与朔城南宫煜不同,南宫煜对于财富的渴望跟占有来源于他有一个不幸的童年,追逐财富只会给他带来无尽的安全感,却永远也不会让他觉得快乐,他所有的快乐都在妹妹死的时候消失了。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相比之下,公孙斐的身世是个谜,起初没人查得到,现在没人去查。 对于财富的态度,所有与公孙斐有过接触的人多半都有一种感受,这不是一个财神,而是一个散财童子。 不能说公孙斐视钱财如粪土,但他对钱真的毫不在乎。 得说公孙斐这辈子没借过钱,随时花随时赚,他也没借过别人钱,从来都是给,不用还的那种,至于他遍布于阗的产业,也都非他经营,但决断的权力在他手里。 所以公孙斐涉足灰色地带有恃无恐的原因在于,能为他背黑锅的人此起彼伏,数不胜数。 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停在对面那辆马车的侧帘落下,稍顷从里面走出一人。 那人朝公孙斐轻施一礼,脸上挂着比刚刚还要真诚的笑容。 公孙斐加重唇角笑意,朝那人走过去,碧色锦衣随脚步轻荡,神情淡雅如风,十足一位风度翩翩的少年郎。 “在下太子府画堂司南卿,斐公子请。” 那人,司南卿。 苏玄璟离开大周皇城之前有与司南卿交代伯乐坊的事,起初想收李渤海手中五成股是苏玄璟个人想法,但在知晓 公孙斐插手之后他便将此事呈禀画堂。 公孙斐没有多问,迈步上了马车。 司南卿转身跟了进去。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马车停在花间楼,雪姬早就备好雅间。 公孙斐秉承客随主便,一切都由司南卿安排,唯独拒绝进来相陪的两位妙龄少女。 “告诉司南先生一个秘密,斐某对女人过敏。”公孙斐坐姿随意却显优雅,唇角略勾出亲和笑意。 司南卿自诩也算见多识广,却从未听说这世间竟有男人对女人过敏。 “那……可得叫花间楼的姑娘们伤心了。” 司南卿只道公孙斐瞧不上烟花女子,也不强求,“吾已叫雪姬备了上好的竹叶青……” “说出来司南先生可能不信,斐某对酒也过敏。”公孙斐神情依旧优雅,言辞间颇为无奈。 司南卿一愣,“酒不比女人,这回可得轮到斐公子伤心了。” “伤心可不敢,斐某情绪不能太过极端,大喜大悲亦或大怒也过敏。”公孙斐脸上笑意未减,抬手端起茶杯,浅抿一口,“茶尚可。” 如果公孙斐说的都是真话,那司南卿忽然就明白为何眼前这个男人如此善于赚钱。 酒色财气,除了‘财’,都过敏! 俗语有云,专则精,精则无所不妙,整天就寻思赚钱你不发家谁发家。 “以斐公子的聪明才智,应该猜到我出现在您面前的用意。”司南卿没有拐弯抹角,直抒来意。 公孙斐搁下茶杯,“伯乐坊的股成?” “虽然我不知道斐 公子是用什么手段才叫陇西李氏的族长亲自来到皇城,命李渤海将手里五成股全部转给公子,但我希望能从公子手里买走三成股。”司南卿这话说的豪横,不过他敢说自然出得起价。 只要有价。 公孙斐瞧着司南卿那双不笑若笑,弯弯如月牙的眼睛,心绪没有任何起伏,哪怕司南卿这话说的有些攻击性。 “斐某不缺钱,太子府出再多银子也打动不了我,这点司南先生应该知道的哦。”公孙斐又喝了口茶,扬起眉梢,“不过司南先生准备的茶斐某喜欢,两成股,我送你。” 司南卿也在喝茶,刚入口的茶水被某位智慧的公子哗啦啦吐回茶杯里。 天上掉馅饼,不是圈套就是陷阱! 司南卿瞪眼看向公孙斐,惊了半天终于开口,“能不能送我三成?” “两成股的契约,写谁的名字?”公孙斐瞧了眼周围,在角桌上看到纸笔。 司南卿立时抹嘴,起身走到角桌处拿过纸笔,“苏玄璟,写苏玄璟的名字。” 公孙斐说到做到,直接将自己手中伯乐坊五成股转两成到苏玄璟名下,丝毫拖拉也无。 看着司南卿把契约捧在手里,不停吹干墨汁,公孙斐补充一句,“日后我在皇城行事,还得有劳太子府多关照。” 司南卿嘿嘿一笑,两只弯月牙的眼睛看过去,半真半假试探,“两成股已经到手,斐公子怕是不能要回去了呢。” “可是本公子会抢回来 哦,或者毁了伯乐坊我也能做出来哦。”公孙斐笑起来很好看,如春风沐雨,如朝阳初升,偏偏叫司南卿感受到一丝凉意从心底攀上心头。 四目相视彼此又是一笑,气氛无比……祥和。 公孙斐留司南卿在花间楼不必相送,独自离开。 不想雅室里,美滋滋盯着契约看的司南卿骤然反应过来。 上当了! 他意在三成股,是因为宁林手里有三成股,太子府有意拉拢宁林,三成加三成占伯乐坊股成多数,对其有绝对行使的权力。 两成有什么用! 加上宁林手里三成也只有五成,剩下两成在温宛手里,三成在公孙斐手里! 太子府若想动伯乐坊,必要拉拢公孙斐! 司南卿用手砸头,高手对招,无形之中已现高低。 他要不松口,执意三成股,公孙斐自然要面对太子府百般施压,这于他一个初入大周皇城的新人来说十分不利。 于是,他这个于阗的‘财神’便用‘赠与两成股’的伎俩主动向太子府示好,又在根本上没有让太子府占到真正的实惠。 最重要的是太子府得到‘赠与’之后如果再找其麻烦,那可就不占理了。 一招‘赠与’,利诱跟威逼全在里头! 司南卿看着手里契约,明明弯成月牙的眼睛露出一抹精光。 公孙斐,我记住你了…… 此时的公孙斐已然离开花间楼,他在大街上拦下一辆马车,给了银子正准备上车的时候,忽有一辆马车从他 身边经过。 侧帘被风吹起,公孙斐瞬间被车中女子吸引过去,目光凝结一处,心弦像是被谁撩拨,荡起一丝涟漪。 第六百八十八章 日夜盼君 马车扬长,很快淹没在人群里。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公孙斐默声站定,脑海中闪过无数帧几乎相同的画面,女子穿着一袭白衣在山间那片苦丁茶树里久坐,一坐就是小半日。 “公子?” 听到车夫轻唤,公孙斐回神,转而登上马车,“御南侯府。” 马车缓缓,朝御南侯府方向驾行。 同一时间大理寺雅室,宋相言终于等来温宛。 他从昨日等到今日,从清晨等到正午一口饭都没吃,戚枫过来问,他只道自己不饿,真的不饿,而且不困。 “小王爷?” 清越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宋相言猛然停止手中无意识涂抹,呆呆的眼神里瞬间闪出光亮,待他抬头,温宛已然坐到对面,“小王爷在写什么?” 温宛昨日便想来找宋相言,哪怕萧臣说鉴定笔迹的事宋相言跟战幕会有安排,叫她不必担心,可她至少要知道战幕到底找了谁去鉴定那三张地图的真伪。 眼见温宛朝宣纸上瞧过来,宋相言猛一下握住狼毫,胡乱划了两下,“战幕送过来的人名,不能叫任何人看到!” 温宛,“……我也没看到。” “你没看到我告诉你!”宋相言脸颊通红,表情却一本正经。 温宛眼睛盯住宋相言,没有说话。 宋相言被那双眼睛盯的心里发毛,一对眼珠儿在眼眶里转两圈,“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温宛认真扫过宋相言整张脸,之后瞳孔聚焦到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上,“我在等小 王爷告诉我。” 宋相言恍然,“是無逸斋的董辛,跟翰林院的黎昌。” 温宛知道这两个人,黎昌她是放心的,当日萧臣入狱需要笔迹鉴定时,黎昌给出的答案是否定,翰林院院令也就是宋相言的爹第二次推举此人,说明黎昌是自己人。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至于董辛,他是太子府的人,至少在这件案子里此人可用。 “依照老皇叔的意思,温侯这边找两人,秦熙那边找两人,他自己还会找三个人。”宋相言补充道。 温宛蹙眉,“为何要找这么多人?” 宋相言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热闹。” 拿宋相言话说,不管地图本身是真是假,谁找的人向着谁,那么成败关键在于对方的人,及老皇叔会请哪三个人。 “小王爷可知秦熙会找哪两个人?”温宛狐疑问道。 对于这个问题,宋相言想都不用想,就盲猜,“商楚程跟周邑,秦熙定能查到董辛是战幕的人,商楚程与董辛交恶,所以秦熙多半会选此人,还有就是周邑。” 当初要不是周邑在公堂上倒戈指出萧臣与晋国陈留王来往书信笔迹是真,萧臣也不致于在天牢里多呆上那几日。 后来宋相言叫自己父亲注意过,发现周邑并不是太子的人。 “所以……周邑是萧昀的人?”温宛狐疑问道。 宋相言忽然板起脸,神色肃然,“温宛。” “嗯?” “他是谁的人不重要,他不是太子的人才是重点。” 如果是以前,温宛 可能听不太明白,但此刻温宛知道宋相言言辞间的深意,皇子间的斗争摆在明面上是这么几位,暗处还有没有人窥视,有几人窥视,都是未知。 看热闹的不怕事儿大。 宋相言紧接着又道,“还有两天时间,我们来不及做太多动作,周邑交给本小王,商楚程那边……” “商楚程那边我能想到办法!”解铃还须系铃人,温宛可能一时想不到办法说服商楚程,但她能想到办法说服董辛。 时间紧迫,就在温宛起身想要离开时宋相言突然拦住她,“午饭一起吃吧?” “不了……” “你吃了吗?” “没有……” “那就一起吃!” 宋相言强行拉住温宛把她按到座位上,“再急不差一顿饭,吃饱饭才能打胜仗!” 温宛拗不过宋相言,而且她的确还没吃午饭。 饭菜都是长公主府大厨做的,很合温宛胃口。 对面,宋相言见温宛一口一口朝嘴里塞,不禁想到一个问题,“昨天案子审完之后……你去哪儿了?” 温宛忽的想到萧臣临走之前嘱咐自己的话,当即将小凉王挚爱晏舞的事说与宋相言,案子真正转机在于凉国周言煊,所以在梁国那边没有确切消息传回来之前,不管多艰难都不能结案! “萧臣没带你吃饭?”宋相言听罢之后,问到点子上。 温宛微愕,“没有,他也没吃……” 谁要管他吃不吃! 宋相言直接夹了两块水晶肘子给温宛,“你都瘦 了。” 温宛,“……” 今天的宋相言,有点奇怪。 时间紧迫,温宛离开大理寺原打算直接去趟廷擐坊,把当年被董辛弄丢的弟弟董宇带去無逸斋,不想在朱雀大街遇到过来找她的紫玉。 府上来客了…… 东市,贤王府。 厅内,萧彦正在公堂主案用膳。 案子还有两日开审,柏骄提议把原来摆在厅内的玉石方桌先搬回来供自家主子吃饭,萧彦觉得麻烦,厅里也不是没有桌子。 萧彦属于什么样的人呢,就是他懒,视线范围之内看不得勤快的。 烦! “娇儿你别忙,过来。”饭菜吃完,萧彦正在喝粥。 柏骄走过来,“主子。” “叫你给他们传的话,传了?”萧彦喝粥不爱拿汤匙,直接端碗。 “回主子,老奴传了,叫秦熙与温御各找两人鉴定笔迹,咱们找三个。”柏骄据实回禀。 粥喝到一半,萧彦鼓着腮帮子咽两下,抬头,“谁说叫他们找两个?谁说咱们找三个?” 柏骄也是一愣,“不是?” 今晨柏骄被萧彦叫到主卧,原话说叫秦熙跟温御各自找人,同时竖食指跟中指,又说以防万一,咱们也找人过来一起鉴笔迹,同时竖拇指,食指跟中指。 听到柏骄解释,萧彦再无心情喝粥,“温御跟秦熙一人找一个,是不是两个?加上本王找的那人,是不是三个?” 柏骄惊住,“王爷是那个意思?” “找那么多人来,本王是有多寂寞?”萧彦嫌弃 道。 事已至此,柏骄镇定下来,“人多事多,王爷还能多收几日钱财。” 萧彦无言,继续喝粥。 人少事就少了? 还是年轻呵! 柏骄忽然好奇,“王爷素来不爱敛财,怎么这次例外?” “本王近日照镜,发觉自己越发俊俏,碧水苑外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们日夜盼君,君不得筹金子给她们打铜镜么!” 第六百八十九章 最高贵的姓氏 温宛随紫玉回到御南侯府,直奔西院,在李氏房外看到温弦与李氏抱头大哭,场面可悲可悯。 温君庭见是温宛,立时走过来,“长姐……” 温宛朝温君庭递过去一个安心的眼神,走近时注意到紫玉口中那位登门‘认亲’的男子。 “在下于阗公孙斐,拜见温县主。”公孙斐一袭碧色锦衣,玉冠束发,拱手施礼时温文尔雅。 温宛乍听名字似乎有些印象,但绝对不深,至少上辈子这应该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物,“斐公子不必多礼,这是?” “刚刚斐某已经与李夫人证实,弦儿姑娘乃我一位旧友的遗孤,斐某花费数年时间苦寻,终于找到弦儿姑娘,如今斐某受旧友临终托付,日后必以父兄之身份对弦儿姑娘细心呵护,还请县主放心,也请李夫人相信,弦儿就算离开御南侯府,她依旧是你们的好女儿。”公孙斐侧身看向李氏,拱手道。 温宛仔细端详眼前男子,这名字越听越熟悉,公孙斐…… 公孙斐?! 于阗的活财神! “斐公子说弦儿是你旧友之女,可有证据?”温宛记起来了,于阗公孙斐的确是个传奇,传奇到大部人除了知道他有钱,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大部分人里,包括她。 李氏这会儿抽搭着鼻子松开温弦,“宛儿你不知道,当初我与你叔叔从路边捡到弦儿时她被裹在襁褓里,襁褓里塞着半块玉佩,还有她真正的生辰八字,这位斐公子当着我的面拿出另半块玉佩,亦说出弦儿真正生辰,想来是假不了的。”李氏拉着温弦的手,万般不舍。 温宛瞧了眼温弦,温弦哭的也正伤心。 对面,公孙斐从怀里拿出玉佩,“县主若不信,可以找人品鉴。” 温宛接过玉佩,是块双凤纹玉环,形色质地皆为上品。 “长姐若不信……”温弦抹泪看过来,神色凄楚,梨花带雨一般。 温宛将玉佩交还给公孙斐,“我信,不管是不是真我都信,如今御南侯府遭难,能活一个是一个。” 温弦蹙眉,“长姐这叫什么话,这个当然是真……” 公孙斐自然要比温弦聪明,“弦儿姑娘由始至终都不愿意离开御南侯府,愿与夫人跟县主你共同面对御南侯府现如今的困境,是斐某受旧友之托,实在不能成全弦儿姑娘这片孝心,两全不能其美,还请县主莫怪。” 温宛目深,浅浅一笑,“本县主也真心希望弦儿能与公子走,只是这一走 ,弦儿便不是我御南侯府的养女,她有自己的姓,有自己的家人跟斐公子你照顾,我也安心。” 李氏听到这里,心里越发难过。 温宛凑过去,扶稳李氏,“我们这是为弦儿好。” “养恩大过天,只要御南侯府在,弦儿姑娘就得叫夫人一声‘娘’,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公孙斐半句不让,说的比温宛还要好听。 除了李氏,在场之人都听得明白。 温宛这边可劲想把温弦从御南侯府摘出去,公孙斐也是可劲儿把关系往回拉。 温弦瞄了眼李氏,心生怨恨。 住在一个屋檐下十几年,如今她要离开就只虚情假意掉几滴眼泪,留也不留,哭给谁看! “说到底,弦儿不姓温。” 时宜事宜,温宛这话要在别时说,李氏肯定不爱听。 这会儿御南侯府遭逢大难,温宛越是这么说,李氏越感动,她这是在为自己女儿着想,是个好姐姐。 “也巧,斐某那位旧友正姓温。”公孙斐每句话都跟的特别紧,脸上挂着浅淡笑意。 温弦闻声,猛然瞪向公孙斐。 她比谁都清楚,她的父亲姓寒,她也该姓寒,那是于阗最高贵的姓氏! 公孙斐感觉到温弦怒视,眸子侧过去,笑意未减,“弦儿姑娘,再舍不得也要走。” 温弦实在不太愿意屈尊在李氏面前装孝顺,大步走向弯月拱门。 公孙斐朝李氏与温宛施礼时,温宛动了动唇,“斐公子……” 公孙斐闻声抬头,便见温宛双目微微闪着光。 “没什么,斐公子慢走,不送。”温宛看到温弦瞪公孙斐的那一眼,看来是戏。 公孙斐又是一礼,“告辞。” 看着温弦与公孙斐离开,温宛安慰李氏一阵,之后去了無逸斋。 案子还有两日开审,她得快。 夜里,刑部官衙后院,郁玺良数了数靠东墙几个黑衣人,皱皱眉。 少一个。 “郑钧没来?”郁玺良扭头看向温御,挑动眉梢。 应了温御那句话,想救他的人每夜都会来,而且每夜都是这么几个,同一个墙角站几个晚上彼此都快成兄弟了。 温御盘膝坐在床上,闭目养神。 郁玺良嫌弃看过去一眼,之后抬手甩向东墙,瞬间解了五人穴道。 五人面面相觑,抬手握拳,异口同声,“郁神捕,明晚再见!” 郁玺良好想一人一个大巴掌乎过去。 谁要跟你们再见! 待黑衣人离开,郁玺良回坐到桌边,视线落到温御身上,“侯爷你对战幕,可能有些薄情。” 床榻上,温御缓缓睁开眼睛,“有什么办法,谁让他没有密令。” 郁玺良深感此屁没毛病,“依战幕之意,梁国晏寐长孙女晏舞有可能没死?” “战幕说他已命苏玄璟从去往梁国的路上折回,赶去鲁县,应该是有重要发现,除了晏舞还活着老夫想不出别的理由。”温御从床榻走下来,行到郁玺良身边坐下,压低声音,“魏王可不能晚于苏玄璟。” “放心,魏王昨夜离城,虽说比苏玄璟晚一整日,可苏玄璟坐的是四轮马车,魏王骑的是马。”那日战幕送温御回刑部之后,某位侯爷第一时间把从战幕那儿套出来的消息告诉给郁玺良。 郁玺良也是第一时间去找萧臣,知萧臣离开皇城立时飞鸽传书,得萧臣回信。 人已赶往鲁县。 “那就好,万不能叫太子府与周言煊搭上线,回头不好收拾。” 郁玺良瞧着温御那副漫不经心状,“侯爷还是先操心一下自己。” “我自己有什么好操心的,有战幕在外面替本侯筹谋,他不可能叫我死。” 第六百九十章 不错的毒药 温御一面理所当然接受战幕对他的好,另一面又暗搓搓坏战幕好事,这些看在郁玺良眼里,真叫他佩服的五体投地。 “有人说干的坏事越多,承受能力就越大,郁某今日算是重新认识侯爷了。” 温御不以为然,“本侯从来不干坏事。” “侯爷从战幕那里套消息,还不算坏?”郁玺良生怕刺激不到温御一样,挑起眉梢。 温御皱了皱眉,“什么时候的事?” 郁玺良,“……” 温御人生哲言很多,其中一条就是记住该记住的,忘掉该忘掉的,我从不干坏事,因为干过的坏事我都忘掉了。 可在战幕这件事上温御做不到那样,他心里愧疚的要死,可是没办法…… 自皇城到鲁县,日夜不休得三天,萧臣走时带了卓幽一起。 夜幕降临,林间有篝火燃起。 萧臣手里攥着一只信鸽,信鸽来自孤千城,内容是梁国周言煊在他入梁皇都时已经离开,方向是大周。 “看来老师的消息是真的。”萧臣离开皇城当晚收到郁玺良传来的密信,信里说梁国小凉王一直在找的晏舞,很有可能就在鲁县,而且苏玄璟已经改道赶过去。 苏玄璟改道这件事萧臣知道,路上遇着了,他没打招呼,所以他不怕苏玄璟先于自己赶到鲁县,让他费解的是晏舞如果活着,为何不回梁国? “绮忘川的消息,称晏舞被贼匪劫持的时间,宰相之女姜若阑失踪的时间,还有永安公主周桐异常的那几个月,都发生在长平一役那一年,卓幽你说,如果晏舞活着,她有没有可能知道内情?”篝火对面,卓幽正在烤蛇肉。 初春季节,万物复苏。 这个季节出行不必带太多干粮,现抓现食。 卓幽举着竹签,眼睛盯着手里肉串,那一串串扒了皮的蛇肉无比白皙,细嫩,就像是…… 戚沫曦明明脸那样黑,身体怎么可以白到发光? 如果不是白,他就不会穿过浴桶腾起的热气看到她的……全部。 “卓幽!” 萧臣叫了卓幽三次才把他从无限幻象中拉回来,“你在想什么?” “狼牙齿没有用了。” 萧臣直接抄起旁边一块石子砸过去,卓幽扭头轻松躲开,“王爷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本王上次逗你玩的,狼王齿有用,你把它还回来。”萧臣手心朝上,肃声道。 解决问题的最好路径就是把复杂问题简单化,让一切回到原点。 萧臣做到了。 卓幽精神为之抖擞,瞬间将手里肉串搁到萧臣面前,“王爷且吃,火候刚好。” “狼王……” “王爷渴不渴,这里有水。”卓幽打断萧臣。 “那个……” “如果晏舞活着一定知道内情,可晏舞已经被黑虎堂劫持三十几年,如果真活着早被黑虎堂的人砍成肉沫,毕竟黑虎堂这些年被小凉王灭的只剩下一个人,换成是属下,咽不下这口气。”卓幽拿出自己仅有的智慧,疯狂分析。 萧臣怀疑的点也在这里,“到底是谁放出来这样的消息,目的又是什么?难不成……” 萧臣看向卓幽,卓幽大口吃肉。 实在是找不到转移的话题了。 片刻,萧臣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卓幽轰然倒地! 萧臣倏然起身过去,发现卓幽口吐白沫。 这厮抓的毒蛇…… 时间最是不等人,又过一日。 皇宫里,温若萱正在磕瓜子,托盘上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摆着‘萧’字。 花拂柳不在,秋晴站在矮几旁边伺候,不时看向厅门。 “娘娘,文杏回来了。” 温若萱闻声,把刚要塞进嘴里的瓜子搁回到托盘里。 见自家主子使眼色,秋晴自是朝厅门走过去,待花拂柳从外面进来后将厅门在外面关紧。 “东西到手了?”温若萱抬眼看向花拂柳,挑动眉梢。 花拂柳当即自怀里取出两个瓷瓶,毕恭毕敬搁到矮几上,“回娘娘,黑色瓶里装的是毒药,白色瓶里装的是解药。” 温若萱状似好奇拿起黑色瓷瓶,“吃了里面的药丸,就可以让剧毒散布周身,凡接触者都会中毒?接触哪里都可以?” “正是。” 花拂柳从黄泉界鬼叟那里买来的药,功效没得说,“此毒为慢性毒药,中毒后不会立时毒发,潜伏半个月毒素会在人体内产生作用,如果那时不服用解药,三日即亡。” 温若萱摆弄手中瓷瓶,“若不想中毒的人那么久毒发,可有办法?” 花拂柳点头,“只须再服毒药,二次接触目标人物,即刻毒发。” 见温若萱握着瓷瓶不撒手,花拂柳不由多问一句,“娘娘打算何时叫奴婢扮作初柳,给德妃下毒?” 这是温若萱之前的计划,要是萧尧说服德妃最好,没说服德妃,那也好办。 她给德妃下毒,借德妃之手让自己中毒,重头戏是揭穿初柳身份,曹嫔便是谋害妃与贵妃的凶手。 可这个计划的前提是御南侯府的案子赢,萧昀败,她玩的是一网打尽。 如今案子虽然才审一日,可铁证如山,那游戏就不能按着原来的路数玩。 其实花拂柳也知道,这药暂时派不上用场,毕竟案子还得审一段时间,而且就苗头上看赢的机率不大。 他有自己的小算盘,没赢他直接就把温若萱从皇宫虏走,几十年前没敢做的事,几十年后豁出去了。 “辛苦你,桌上有糕点。”温若萱继续摆弄手里瓷瓶,闭起左眼,右眼朝瓷瓶里瞄。 花拂柳不饿,站着没动。 温若萱眼睛扫过去,语气重些,“桌上有糕点。” 花拂柳恍然这是赏赐,于是上前拿起糕点一口塞进嘴里,“谢娘娘。” 温若萱没理他,轻唤一声把秋晴招呼进来。 秋晴转身入厅门扬眉看向温若萱,温若萱朝其微微颔首,这明目张胆的视线交流看的花拂柳一愣一愣的。 片刻,花拂柳只觉眼前昏厥,头重脚轻,紧接着轰然倒地,不省人事。 秋晴没有丝毫诧异,掏出牛筋绳将花拂柳五花大绑,之后看向温若萱,心中不忍,“娘娘,您真要这么做?” 温若萱没说话,直接倒出瓷瓶里的药丸,搁进嘴里。 不错的毒药,入口即化…… 第六百九十一章 她一条命就够了 秋晴见自家娘娘心意已决,扔了花拂柳不管,直接绕过矮几,猝不及防拉住温若萱的手朝自己手背蹭了蹭。 “奴婢愿与娘娘一同赴死。” 温若萱瞧着秋晴视死如归的小模样,露出笑意,“案子没结谁死还不一定,本宫只是未雨绸缪,你别担心。” “娘娘在哪儿,奴婢就在哪儿,娘娘不担心,奴婢也不担心。” 温若萱未再多言,只叫秋晴把花拂柳先拖到内室藏起来,糕点里蒙汗药的药量够他睡到明天这个时候。 “对了,奴婢那会儿听传玉芙宫淳贵人离宫,据说是得皇上旨回娘家探亲。”秋晴禀道。 温若萱冷笑,“宫里的事办妥当,她自然要离开避嫌……不管她,先处理掉这个,今晚皇上过来,你办完事下去准备。” 秋晴转身,温若萱重新拿起托盘,眸子落在‘萧’字上。 案子赢,萧昀输,意味又有一个皇子被踢出局,萧臣便又朝那个位子近一步。 案子输…… 案子输,她就带着周帝一起死,把弑君之罪扣到萧昀跟秦熙头上,让他们成为众矢之的。 皇上都被他们害死了,御南侯府必然也是受害者。 到那时,父亲凭借昔日威望聚拢朝中武将带着萧臣,打着讨伐叛臣逆子的旗帜为周帝报仇,定能替萧臣收获朝中半数以上支持者。 文能安天下,武才能定乾坤。 战幕再厉害他手下无兵无将,父亲才是乱局中的猛虎,才振得住这国威。 温若萱拨乱托盘上的字,眼中透着轻蔑。 不就是先帝密令么,她一条命就够了! 温御案再次开审,有过前车之鉴,那些想在前排观审的大户早早过来交银子,温宛带着温少行跟温君庭通关,守门家丁说他们三人座位已经有人付过银子,而且买的是五个座位。 就在温宛欲追问家丁那位大善人是谁的时候,一张一千五百两的银票被人拍在案桌上。 “两张头排。” 熟悉的声音令温宛无法听而不闻,她转眸,视线掠过女子朝其背后看过去。 公孙斐温文尔雅,拱手施礼,“县主,又见面了。” “来的早不如来的巧,没想到在这儿碰到长姐跟两位弟弟。”温弦趾高气扬看向温宛,神情动作都带着挑衅意味。 “温二姑娘不是已经离开了?”温宛挑动眉梢。 “本姑娘只是离开御南侯府,可没走出这大周皇城,非但没走,我如今坐拥伯乐坊三成股,比你多一股。”温弦眉飞色舞,神情愉悦,丝毫没有因为案件烦忧。 温宛心里咯噔一下,视线再次落到公孙斐身上。 公孙斐只是微笑。 “算上景王手里三成股,伯乐坊最终还是我的。”温弦凑近温宛,“我说过,不管是谁抢了我的东西,都得还。” 温宛推开温弦,直视公孙斐,“斐公子哪里来的伯乐坊股成?” “李渤海将手中五成股赠与斐某,斐某不喜,两成给了苏玄璟,三成给了弦儿姑娘。”公孙斐大方开口,眉目间笑意温和,毫无攻击性。 后面有着急入府的人等着送钱,温宛不动声色转身,带着两个弟弟入府。 温弦则带着公孙斐紧跟在后面。 落座时,温弦故意要挨在温宛旁边,下人过来阻拦。 五个座位坐三人,温宛与温弦中间,空出两位。 当务之急,案子才是重中之重,温宛暂时没有心情理会温弦与来意不明的公孙斐,心里却有疑问,公孙斐为何入大周皇子之间的夺嫡局,他又为何偏偏选中温弦? 贤王府前庭很快坐满,柏骄一合银子,发现比上次公审少了三千两,怎么皇城百姓的好奇心都这么匮乏? 总额不够单价凑,下次涨价。 与上次入场顺序一致,宋相言最先出现在公堂主审的位置,之后是战幕,老皇叔压轴出来,柏骄随即把早膳端过去。 萧彦朝左看看战幕,朝右看看宋相言,“开始?” 战幕看不惯萧彦,早起半刻钟也把饭吃了。 随着郁玺良带温御出现,秦熙最后走进公堂。 “既然人都到齐,那就各自举证。”萧彦嗦口粥,示意柏骄把单明带上来,还有三张地图一并呈上。 秦熙最先开口,“单明乃我麾下副将,当日落霞谷遭遇火袭之后,单明跌入落霞谷侥幸存活,奈何身上多处烧伤早已面目皆非,但他手里有腰牌,对过往之事对答如流,其妻田氏亦可证明,此人就是单明……” “秦将军明知道单明没死,为何不在抚恤名单上将其姓名勾除?为何要将其藏于暗处三十八年之久?”宋相言最先发难。 秦熙未语,跪在那里的单明拱手握拳,“属下因丁展池密信害万余将士殒命落霞谷,自问无颜苟活于世,遂将真相告知将军后便想以死谢罪,是将军一句话让属下留着这条残命,就是为有朝一日,能把丁展池所犯罪行公之于世,是属下肯请将军不要将我还活着的消息传出去,我这般模样,何苦让父母妻儿看到。”单明义愤填膺,虽面目全非可那双眼睛里的怒火却让人生畏。 不是畏惧,是敬畏。 萧彦刚好在这个时候吃完早膳,抬眼便见单明跪在那里,“坐着说话。” 这是萧彦第二次让柏骄给单明备椅,此举无人反对。 战幕开口,“秦将军当年为何不告?” “当年没有确凿证据,是以未告。”秦熙肃声道。 “单明当年没死,他手里那张复件当年就有,秦将军所指没有确凿证据,是那两张原图?”战幕又问。 秦熙颔首,“正是。” “那就烦劳将军与我们说说,那两张原图哪里来的,如何证明两张原图是丁展池所有,谁又能证明当日是丁展池将复件交到单明手里,谁看到了?”战幕没有就单明身份质疑,即便折腾一下可以拖延时间,但他还不致为了拖延一点点时间而把一位大周将士的伤疤按在地上摩擦。 尊重每一个为大周流过血的士兵,这是先帝经常与他们说的话。 第六百九十二章 欺负姓温的就是不行 战幕与温御从未就单明身份有过一句对话,战幕知道温御也是这样想法。 哪怕宋相言都只是在质疑秦熙,并未质疑单明的身份。 案子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单明说的都有可能是真话,他经历的一切,也都是真的,还有他的自责,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可以不心疼,但不能诋毁。 面对战幕质疑,秦熙冷肃坐在那里,“两张原图来自鸿寿寺梁国大使,出处梁国武将周冰,周冰是梁国周言煊堂弟,长平一役梁国大胜,这其中门道不需要本将军细述,前半个月,周冰因叛国罪斩首,抄家时得这两张原图,梁国更有人证实周冰在长平一役那段时间出没我大周鲁县,那张两地图便是他从丁展池手里拿走的。” 秦熙酝酿了三十几年的案子,所有线索都摆的天衣无缝,“有没有人看到丁展池给单明密信不重要,只要那张复件是丁展池笔迹,便是铁证。” 萧彦靠在椅子上,捋过白须,“本王昨日便叫你们各自找人鉴定笔迹,大家都在等,开始罢!” 话说到这里,战幕瞥了眼宋相言。 宋相言胸有成竹回了一个眼神后,正襟危坐,嘴角微微勾起。 如宋相言盲猜,秦熙找的是無逸斋商楚程,那位‘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的狠人儿,另一位是翰林院周邑。 奇怪的是此刻被请上公堂的,只有商楚程。 温御‘找’的人是無逸斋董辛与翰林院大学士黎昌,二人同时走进公堂,拱手叩拜。 待二人站起,萧彦数了数,“是不是缺一个?” 这时有秦府管家急匆跑进来,秦熙见状看向萧彦。 萧彦扬眉,“何事?” “启禀将军,启禀各位大人,奴才到周大学士府里……没接到人。”管家匍匐在堂外,将事情经过说一遍。 经过是,人没了。 没被劫,没被抢,忽然就消失了,连家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管家正说时,战幕不动声色又瞄了宋相言一眼,这一眼颇有深意。 昨日他找人问过宋相言,鉴定笔迹的事有没有问题,宋相言能不能搞定,宋相言的回答是轻轻松松。 大周众多小辈里,战幕平日虽与宋相言没有来往,但这位少年办事能力他还是信得过的,他甚至有想过在未来日子里多接触此人,为太子培养羽翼,如今…… 宋相言几乎同时感受到战幕穿过老皇叔凝视过来的那一眼,挺直身形朝后靠,回给战幕一个毫不避讳的大大微笑。 战幕无语收回视线,谁不知道叫人‘没’轻轻松松! 但凡不是不可替代的人,人没了再找呗! 这叫什么解决方法! 堂外,温宛也有些诧异,宋相言与她说周邑他去办,就是这个‘办’法? 唯有温御跟郁玺良,自打入堂,一句话也没说。 如果说堂外那些人都是看戏的,那么今日,温御跟郁玺良坐的是嘉宾位,近距离看戏不要钱。 两人还十分应景的互望一眼,挺有意思,继续看。 秦熙示意管家退下去继续找,转尔看向堂上萧彦,“贤王殿下,既是周大学士有变,本将军想换一人。” “没接到人就再去接,像秦将军这样随意换人,那是不是温侯那边也可以?”宋相言端了端身,“这样换法案子还结不结?秦将军是不是不想结案?” 秦熙目冷,“宋大人这话,是何意?”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宋相言不怕得罪秦熙,立场跟态度他干脆就摆在明面上,有我在,欺负姓温的就不行。 战幕则朝萧彦看过去,缓声开口,“老皇叔以为?” “先让到的验,验完之后周邑若不到,那就换人。”萧彦靠在椅背上,“开始罢!” 所有人都清楚,看似三位主审,重在萧彦。 验对笔迹这件事,各有各的验法。 萧彦事前言明,谁验谁准备所需,是以堂上三人各带器具。 这会儿柏骄命下人搬到堂上三张方桌,三把木椅,每一方桌上摆有丁展池手札一本,董辛与黎昌坐在左侧,商楚程在右。 三人拿出所备,各展技艺。 笔迹校对,除了校验布兵图复件是否丁展池所出,亦要校验两张原图及字迹新旧,是以三张地图发下去,一人一张。 萧彦的要求是,不得损坏原图。 董辛是無逸斋鉴定笔迹的高手,摆在他面前的是丁展池所绘布兵图复件,首先三张地图都是鹿皮,最先要鉴定的就是鹿皮年限。 鉴定鹿皮的手法有很多,首先是颜色,鹿皮本白,藏于三十年会有不同程度的暗黄,切口与截面颜色一致,没有硬芯黑芯,其次是厚度跟手感以及孔率跟韧度,可辨鹿皮出处。 至于字迹,丁展池字迹可辨,原图并不知是谁所绘,是以无从辨认。 但其实,今日这场校验笔迹的根本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真正决定结果的是人心。 哪怕董辛验出复本出自丁展池,他也只会说,复本有疑。 堂上一片寂静,萧彦双目微阖,歇一歇。 堂下,坐在角落里的郑钧目光紧紧盯住此刻由商楚程校验的行兵图原本,他反复猜测,丁展池勇猛善战,但心思单纯,如果他给单明的布兵图与原图一致,那就是完全相信那两张原图出处,那么给温侯的行兵图也一定会与原图一模一样。 原图两个叉,丁展池复本也应该两个叉,可复本明明只有一个对勾!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有人改过原图。 所以原图有问题,那两个叉有问题! 哪怕郑钧这些年都在逃避这件事,可在当年丁展池出现在濮阳那一刻,他就相信丁展池不是叛徒。 当年,丁展池把他当成最好的兄弟…… 首排,温弦瞧着与自己隔两个空位的温宛,直接坐过去。 公孙斐余光瞄到温弦这种不合适宜的作法,眸子闪了闪,没有阻拦。 “长姐莫急,该来的总会来。”温弦贴在温宛身边,声音虽小,颐指气使的神情丝毫未减。 温宛转眸,目光依旧先扫过公孙斐,这才看向温弦,“什么是该来的?” 第六百九十三章 重生的只有她一个吗? 温弦靠着公孙斐,一来跟御南侯府划清界限,省了宁林为她求情,二来得伯乐坊三成股,比温宛还多出一股,一时气盛,越发肆无忌惮。 “御南侯府,满门抄斩。”温弦故意凑进温宛,悄悄的说。 温宛早就知道温弦是什么德行,可她还是忍不住想问,“御南侯府遭难对你有什么好处?” 上辈子温宛死的早,不知道温弦下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温弦跟苏玄璟是一伙的,她就算得不到好处也绝对不会如御南侯府里的每一个人那般,凄惨死去。 这一次,温弦认真回答了温宛的问题,“御南侯府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污点,只有消失,才会让我愉悦。” 温弦一直都觉得,如果当初不是温谨儒夫妇路过,把丢在树边的她抱回御南侯府,于阗那位定然舍不得将她扔在路边自生自灭,一定会带她回于阗。 上一世南栖玥回到于阗后不到半个月于阗变天,南栖玥被立为后,而于阗现在的王,是她的亲生父亲。 她比寒棋生的早,她才是于阗长公主! “那只怕要让你失望了。”温宛冷肃开口。 温弦得意勾起唇角,“不会,人不能跟命争,有些事是注定的,上辈子御南侯府……” 突如其来的停顿让温宛心底有了窒息感。 一瞬间,温宛身上鸡皮疙瘩全都起来,她愕然转眸,紧紧盯住温弦,“你说什么?” “没什么。” 温弦眼角肌肉极不自然动了动,强装镇定轻蔑看过去,“就是想与长姐说一句,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这案子御南侯府输定了。” 说完这句话,温弦主动起身回到自己座位。 重生的话,她说了也没人信。 “阿姐,她是不是又来恶心你了?”温少行坐在温宛身边,眼睛瞪向温弦,低声问道。 温宛心里仿佛掀起滔天骇浪,温弦刚刚说的半句话提到上辈子,她说人不能跟命争,说有些事是注定的! 她说御南侯府满门抄斩那是该来的! 温宛不禁在心底有了疑问,这辈子重生而来的人,只是她一个吗? 另一侧,温弦感觉到有人在盯着她,于是扭头。 四目相视,温少行翻起两个大大白眼,下巴冲着温弦,舌头往外一伸。 几乎同时,温君庭亦朝温弦看过来,冷漠又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温弦气极,负气扭回头。 “有结果了。”公孙斐低声提醒。 堂上,地图顺着董辛、黎昌跟商楚程的手转一圈,回到萧彦主案台。 所有人目光再次聚焦过来,宋相言道,“就从黎大学士开始。” 翰林院黎昌上前一步,“回大人,黎某所验,两张原图的确存有三十余年,依鹿皮质地跟纹路判断,出自梁国,无错,第三张丁展池所绘复本,存疑。” 黎昌是宋相言选的人,答案没有问题。 接下来是董辛,“吾与黎先生所验基本一致,丁副将所绘复本,存疑。” 两人都是温御这边的,存疑就是不确定复本出自丁展池之手,便不能作为呈堂证供。 轮到商楚程,他是秦熙请来的人,自然向着秦熙。 “贤王明鉴,商某所验与董辛一致,丁副将所绘复本,存疑。” 一语闭,旁侧秦熙目色陡沉,“先生可看仔细了?” “看仔细了!确实存疑。”商楚程一本正经,说完之后朝董辛瞄过去一眼。 董辛低头,微不可辨笑了笑。 比起找到自己的亲弟弟,让商楚程指着鼻子骂一宿并没有那么难忍。 秦熙不语,暗暗沉下一口气。 这个结果宋相言是满意的,于是他看向战幕,战幕则看向坐在中间的萧彦。 “老皇叔……”战幕的角度,萧彦垂首,哈喇子滴到腿上。 睡着了? 战幕稳定一下情绪,看向宋相言。 宋相言当然也看到了,于是起身走到萧彦旁边,正待柏骄欲叫醒自家主子时宋相言摆摆手,“不用,我来。” 啪- 惊堂木一响,吓的萧彦猛一抬头,战幕清楚看到一缕幽魂从某位老皇叔头顶飘起来。 “老皇叔,三人鉴定完毕,原图是真,复本存疑。”宋相言毕恭毕敬道。 萧彦惊魂未定,转身看向柏骄,柏骄直指宋相言。 宋相言还没来得及功成身退,直接被萧彦暗搓搓踹一脚,险些没站稳,“咳,现在什么情况?” 战幕把话接过去,“三人验证,原图为真,复本存疑。” “哦。”萧彦在座位上抻了抻腰,拿起案上三张地图,仔细端详。 战幕沉默片刻,“三人验证完毕,周邑没来,是否允许秦熙换人?” “他们三个验毕,本王的人还没有验,战军师莫着急。”萧彦瞅着手里那张复本,“怎么就存疑了?这笔迹与丁展池一模一样!娇儿,你过来看看,一不一样?” 柏骄凑过去,点头,“一样一样的。” 全场哗然! 宋相言还是年少,直接站起来,“老皇……皇叔公慎言。” “黎昌、董辛、商楚程认定存疑,本王与娇儿认定笔迹出自丁展池,现在是三对二,周邑……” 萧彦扬声开口时宋相言大步走过来,横眉冷对,“皇叔公与娇伯的意见也算?” “他们各找两人,本王找三人,到场两位,一个是本王,一个是娇儿,为何不算?”萧彦话音一落,众人脸色皆变。 宋相言怒,“如此儿戏!” 啪- “宋相言,你是怀疑本王学识,还是怀疑娇儿的学识,你可别忘了,本王文章天下第一!”萧彦愠声开口。 旁侧战幕也十分诧异,“老皇叔找的三个人,包括你跟柏骄?” “不可以?”萧彦梗起脖子,眼睛瞪起来。 战幕惹不起,“可以可以。” 宋相言跳脚,“不可以!” 角落里,温御看了眼郁玺良,“还挺热闹。” 郁玺良表示赞同,只是热闹归热闹,他没看出门道……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来报说是端荣公主萧灵驾到! 除了萧彦,贤王府内所有人都起身相迎,府门处,那个曾经用阴影照耀整个皇城的女人出现了…… 第六百九十四章 野蛮生长 端荣公主也就是萧灵,作为先帝唯一的女儿,其实并没有多受先帝宠爱,她真正能横扫整个皇城的底气,来源于周帝。 当年良太妃诞下小子皇子后偶有一次遇到温御跟楚韵带着五岁的温若萱入宫,五岁正是小孩子最萌最可爱的阶段,加上温若萱长的好看,皮肤奶白,眼睛跟葡萄粒一样黑又闪闪发亮,良太妃喜欢的紧,赏赐给温若萱好多东西,临走时还吩咐御膳房做了最好吃的糕点一并带回去。 先帝直觉良太妃可能更喜欢女娃,于是舍身给几个平日里对良太妃恭敬的妃嫔,功夫不负有心人,次年便有了萧灵。 良太妃对萧灵很好,奈何身体每况愈下,于是先帝便不许萧灵去缠良太妃,后来干脆把萧灵送到太子府,与现如今的周帝同吃同住,让战幕一起教导。 有血缘也得靠亲近,萧灵自幼与周帝一起长大,又是皇族里唯一的女娃。 更重要的是,先帝将‘最宠爱’的女儿交到周帝手里,这在周帝眼里是绝对信任,于是对萧灵维护又纵容,简直就是宠上天的节奏。 如此环境下,萧灵野蛮生长,终于成了一方祸害。 还好萧灵人美心善,嫉恶如仇又敢爱敢恨,那时的大周皇城,若有一红衣女子在大街上对一男子拳脚相加,那一定是萧灵在暴打地痞无赖,为民除害。 她现在的夫君,翰林院院令宋真也就是宋相言的父亲,就是萧灵为民除害时救下的文弱书生。 那时皇城百姓见怪不怪,甚至有些喜欢这位‘活泼好动’的公主,战幕几次到周帝面前希望其能约束萧灵,周帝不为所动。 战幕:如果地痞无赖有罪,应该让律法惩治他们,而不是公主殿下。 周帝:对付坏人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用比他们更坏的人。 战幕还想再劝的时候,周帝说了一句话,战幕以后都不再提这件事了。 ‘要么,朕把端荣公主送到战府,由老师亲自约束如何?’ ‘不如何,老臣告退。’ 此刻贤王府府门处,萧灵穿着一身红衣出现在众人视线之内。 红衣翩跹,倾华潋滟。 即便年过四旬,萧灵依旧明艳动人,红衣颜色突兀,可穿在萧灵身上却是相得益彰,白如雅瓷的肌肤,窈窕有致的身段,长眉如柳,凤眼似月,一身正红色绣着凤凰图纹的华丽宫袍衬的眼前女子雍容华贵,高不可攀。 岁月厚待了这位公主,没有在她脸上留下过多年华逝去的痕迹。 萧灵行走间轻盈洒脱,裙裾摇曳,荡如细碎浪花。 萧灵背后除了伺候在侧的素衣,还有一位男子。 正是周邑。 堂上堂下该拜之人皆拜,萧灵抬手,“大家不必多礼,本宫只是来瞧个热闹,都坐。” 那声音也好听,如檐下滴水,如山涧清泉。 可也不是谁听这声音都好听,堂上战幕就很排斥。 那种排斥犹如郁玺良对温宛,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萧灵尊师重道,堂上有须拜之人,她朝萧彦拱手,又朝战幕施礼,之后看了眼周邑。 周邑心领神会走进公堂。 全程,萧灵都没瞧自己儿子,这可把宋相言急的要死。 终于! 在萧灵准备入座时瞥了眼宋相言,宋相言双目圆睁,里面装满问号。 萧灵也不吝啬,回望的眼眸里充满慈爱的母性光芒。 宋相言暗暗狠舒一口气,稳了! 上一辈的人都知道,翰林院周邑喜欢他家公主大人半辈子,至今没有娶妻。 宋相言对付周邑的办法正是利用这一点,他偷了自家公主大人的丝帕,叫人送到周邑府上。 就这么简单,但宋相言知道好使! 这会儿萧灵站在堂下,扫一圈后目光停在沈宁身上,眼角复又启笑,比刚刚笑的还要慈祥。 沈宁坐在左侧第三排,见萧灵看向自己立时起身,恭敬施礼,“拜见公主殿下。” “小宁旁边有人吗?”萧灵走过去,浅声问道。 回答者是沈宁旁边那人,“回公主殿下,没人。” 随着萧灵拉沈宁坐下,前面两排顿时空无一人,三排也就只剩下戚沫曦。 大家都很识相,到底长了一颗多高贵的脑袋瓜子才敢去挡端荣长公主的视线? 短暂插曲,萧彦命晚来的周邑进行笔迹校对。 翰林院跟無逸斋相通之处就在于,两个地方不是做学问就是教学问的人,多半有文人风骨,周邑就是其中之一,秦熙选中他不是因为他会心向于谁。 他知道周邑只会心向学问。 事实也证明这一点,周邑经过笔迹鉴定后给出的答案是,复本出自丁展池。 这个结论一出,宋相言双眼瞬间甩向自家公主大人,眼珠子差点儿没甩到萧灵脸上,不想萧灵正与沈宁相谈甚欢,丝毫不在乎鉴定结果,也仿佛忘了自己刚刚还对儿子笑了一下。 这一瞬间,宋相言明白。 他失宠了…… 堂上,战幕看到眼前结果不免开口,“老皇叔,如今六人鉴定三人存疑,这当如何?” 萧彦将周邑呈上来的地图平整铺好,“还有一人。” “谁?”战幕狐疑问道。 宋相言不抱希望,贤王府出三人,一人是贤王,一人是柏骄,第三个能是什么好人! “無逸斋院令,百里放。” 此言一出,哪怕与沈宁畅聊的萧灵都是一震。 堂上堂下皆无声,只有郁玺良暗地里踹了温御凳子一脚。 “什么?”时间太长,温御也困了。 郁玺良凑到温御耳朵旁边,“百里放。” 温御不由怔住,转过身看向战幕。 战幕与温御对视,迟疑片刻后重新向萧彦确定,“老皇叔的意思是,無逸斋院令百里放会来为此案做笔迹鉴定?” “军师有意见?”萧彦本来想找的就只有一个人。 战幕没意见,堂上商楚程不乐意,“贤王殿下既然找到百里院令,那你找我们做什么?天下人谁不知道百里院令是大家,他鉴定的东西就是标准,他说一就是一,我们说二没有用啊!” 萧彦捋起白须,“本王可没找你们。” 求个月票…… 第六百九十五章 行走的迷信篓子 萧彦的话,叫人无法反驳,商楚程的话,也没错。 今日这公堂,不管有多少人认为复本存疑,最终定案只会按照百里放的鉴定结果,没有人会存疑,除非那人学识超越百里放,大周朝,暂时没有这样的人。 这一刻,从失宠中缓过神的宋相言又仿佛坠入深渊,因为他敏锐感觉到,今日在他眼里无比重要的鉴定其实在萧彦眼中不过是过家家,温宛去说服董辛,他出卖公主大人得来的结果,其实毫不重要。 不仅是萧彦,战幕给他名单之后问都没问,还有温侯,整个鉴定过程温侯亦没有丝毫紧张,紧张的只有他跟堂外息息相关的几个人。 直至萧彦说出百里放的名字,宋相言才深深领悟到一句话,姜还是老的辣。 战幕虽然对于萧彦请百里放的事诧异,可也欣慰。 他就说萧彦不是个简单人物,懒惰只是他诓骗世人的保护色,谁都不信。 “既然贤王请了百里院令,那就请百里院令出来,验一验这三张地图。”战幕缓声开口。 堂上,温御跟秦熙也都明白,对决开始了。 主案前,萧彦收起地图,“百里放多年不出山,此次出山他给自己算了日子,五日后是黄道吉日易出门,所以退堂,案子五日后辰时一刻开审。” 这话听起来像敷衍,可知道百里放的人都清楚,那是一本行走的迷信篓子,無逸斋别的不敢说,该不该信的旧俗全信,该不该看的风水全看,该不该摆的五行全摆。 萧彦一句话,案子推到五日后。 堂外,萧灵拉着沈宁最先离开王府,之后各自散去。 温宛叫温少行与温君庭先走,自己想拦下温弦却被宋相言抢先拽走。 回大理寺的马车里,宋相言就像霜打的茄子,长长叹息,“温宛,对不起。” “小王爷指周邑?” “起初公主大人带周邑入贤王府,我以为是给我撑腰的,温宛你不知道周邑有多喜欢公主大人,当年为了公主大人他硬是九次挑战宋真,屡败屡战,何等勇气!” 宋真是宋相言的父亲。 “我敢笃定,周邑拿了公主大人的丝绢一定会去找她,看结果肯定是找了,可是我没想到。”宋相言背靠车板,怅然苦笑,“公主大人居然没有帮我,她没叫周邑给出我想要的答案,所以对不起,我没能搞定周邑。” “小王爷何必自责,哪怕周邑提出存疑,今日堂内鉴定的结果也是毫无意义。”温宛作为無逸斋的学生,很清楚百里放在大周朝的地位,“没想到老皇叔居然请得动百里院令,他们……明明看似不相干的两个人。” “谁说不是呢,明明不相干的两个人,忽然好的跟亲生母女似的。”宋相言脑子里,公主大人跟沈宁亲密无间的样子让他心寒。 温宛见宋相言模样可怜,“小王爷退一步想,就算公主殿下将沈宁当作亲生女儿也没什么不好,你是沈宁的朋友,公主殿下会爱屋及乌的。” 宋相言,“……为什么本小王没有觉得被安慰到?” “温宛你说,本小王有没有可能是捡的?”宋相言再次发出灵魂质疑。 温宛忽然想到温弦,心底生出异样情绪,“如果小王爷真是捡的,公主殿下对小王爷算得上大恩,因为失宠,小王爷就对公主殿下心生不满,反目成仇?” 宋相言愕,他希望温宛说的不是这些。 他想温宛说‘你怎么可能是捡的!’哪怕‘谁会捡有残疾的孩子’都好过现在这一句。 “以前我不理解为何深受大恩的人与恩人反目,会比陌路人更加恶毒,是不是因为只有证明对方有罪,才能解释自己无情?” 宋相言怔怔看向满眼怒火的温宛,特别委屈,“本小王没觉得公主殿下有罪。” 直到宋相言眼眶红了,温宛这才意识到自己把对温弦的质疑硬按到宋相言头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说小王爷,我说的是温弦。”温宛直接拽起袖子抹过宋相言眼睛,“是温弦,她说御南侯府是她这辈子最大的污点,还说有些事是天注定的,上辈子……” 温宛看着宋相言,神识再次陷入温弦脱口而出的‘上辈子’。 上辈子温弦活下来了,她一定知道的更多! 太子为何会要弑君造反,难道最后的赢家不是他? 车厢对面,宋相言一动不动坐在那儿,等半天也不见温宛把袖子从自己眼睛上挪开,好在温宛只捂住一只眼睛,于是某位小王爷睁开另一只,指间空隙,温宛的脸落在他瞳孔深处。 肌肤娇嫩,美目流转,桃腮带笑,倾城无双。 只这一眼,望尽了毕生温柔。 马车颠簸,温宛抽回神识,袖子朝前一抹。 呃…… 鲁县不大,酉时入夜连主街都无光亮。 黑沉沉的夜,仿佛浓墨洒在无边天幕,连星星都被掩盖住微芒。 鲁县东南有个荒废的义庄,距离主城十里地,犹如孤碉坐落在大片竹林前。 义庄里,烛火如豆,忽明忽暗照着木板上覆着尸体的糙布,糙布年久,裂出数道口子,下面的尸体早就腐蚀风干,只剩下具具白骨。 义庄中间,一妇人穿着粗布衣裳正用铁铲挖坑,土硬,铁铲每次只铲出一小撮。 妇人柔弱,挖了十几下额间渗出细密汗珠,汗珠顺着脸颊滑下来,微红脸颊在烛光的照耀下显出几分妩媚。 在她旁边木架上坐着一个男人,男人瞎了一只眼,瞎的那只眼睛结了一层白翳,另一只眼睛上竖着一条刀疤。 男人脚下踩着被他刚从木架上推下去的尸骨,手里提着酒壶。 他一边看着妇人,一边朝嘴里猛灌烈酒。 啪- 酒壶被狠狠摔到地上,男人拿起砍刀,突兀斩向妇人脖颈! 然而刀刃贴在妇人脖颈时忽然停下来。 妇人面不改色,继续挖坑。 “想要给黑虎堂三百余弟兄报仇,就过来一起挖。” 男人仅剩的一只眼瞬间充斥血丝,咬紧牙,下颚咯咯作响,“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我是晏舞。” 母亲节快乐~~~ 第六百九十六章 他们来了 男人没有移开刀刃,眼里闪出凶光。 “你当我是傻子!如果你是晏舞,当年周言煊诬我大哥杀你时你为何不出现?如今整个黑虎堂被周言煊杀的就只剩我彭晋一人,你这个时候出现叫我报仇?我倒不如杀了你,提着你的人头去见周言煊,让他后悔一辈子! ” 半个月前,彭晋被人追到行踪,危急时刻眼前妇人救他一命。 妇人自称晏舞,拿出只有黑虎堂堂主才有的黑虎令,彭晋这才一路与她来到这里。 自称晏舞的妇人仍在卖力铲土,“其一,诬你大哥杀我的人并不是周言煊,是梁帝周平渊,其二,我被周平渊囚于暗牢三十余年一个月前才逃出来,如何早早澄清误会?其三,周平渊借小凉王之手杀你黑虎堂三百余兄弟,周言煊是刀,你找刀报仇还是找人报仇?” “你既被周平渊囚于暗牢三十余年,为何刚逃出来就能找到我?” 土被一铲一铲撅起,晏舞的眼睛从那个坑移到彭晋身上,冷冷一笑,“这难道还不能证明我的能力?” 叮- 铁铲碰到硬物,晏舞瞬间低头,眼中一亮,立时扔了铁铲蹲下去。 彭晋砍刀架住晏舞脖颈,眼中迟疑。 “彭晋,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要么你死,要么周平渊死。”晏舞虽已是四旬妇人,脸上有些皱纹,可骨子里散出来的气质带股狠劲儿。 “你能叫周平渊死?”彭晋不以为然。 晏舞眼神愈黑,“我能叫他生不如死。” 彭晋犹豫片刻,收回砍刀。 晏舞立时蹲下身,用手去拨浮土。 随着浮土拨净,彭晋看到一个纯金方盒,盒子巴掌大小,晏舞拿起方盒小心翼翼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时唇角勾起一抹诡异微笑,连眼睛里的光都透着让人毛骨悚然的阴凉。 “那是什么?”彭晋见晏舞将盒盖扣紧,狐疑问道。 晏舞起身,将方盒揣进袖兜,“地图。” 彭晋皱眉,被刀疤截断的左眉显得格外狰狞,“什么地图?” “能让周平渊坠入无间地狱的地图。” 晏舞收好地图刹那,吹熄白烛,“他们来了!” “谁?” 彭晋跟了晏舞一路,这一路他发现眼前妇人太精明,精明到有人追杀,他们却可以一路无阻从梁国到鲁县,所有事似乎都在这妇人意料之中。 义庄内有条密道,是晏舞临时找人从竹林另一端挖进来的,那些挖密道的人全都丧命于此。 这会儿晏舞带着彭晋从密道离开,十数息间三个黑衣人赫然出现在义庄。 几乎同时,外面传来马蹄声。 义庄外面空场,马蹄声来自不同方向,自东是萧臣纵马而至,银鞍白马,身姿挺拔,锦蓝色大氅在暗夜中随风舞荡,猎猎作响。 自西是三辆马车竖列疾驰,随着第一辆马车戛然歇止,三辆马车皆停在义庄外。 车帘掀起,一袭白衣的苏玄璟从车厢里走出来。 浩渺苍穹,遮月乌云被风吹出一道裂痕,月束将云边镀上层层皎白光芒。 义庄前,萧臣与苏玄璟两两相望,彼此目光里皆蕴着不动声色的排斥跟警惕。 萧臣翻身下马,苏玄璟走下马车时后面两辆马车里同时出现十位身着黑色劲衣的高手。 二人同时走向义庄那扇残败不堪的木门,两扇门板经风吹雨淋早已失了最初的颜色,其中一扇悬在半空,风吹时吱呦作响。 风阴冷,周遭透着难以言说的诡谲气氛。 萧臣与苏玄璟并肩而行,至门前,两人同时推开门板! 顷刻间,强大劲气挟带纯粹力量呼啸荡出! 萧臣猛然后退之际甩出袖间墨鲲,另一侧早有黑衣人挡在苏玄璟面前护他周全。 二人站定时义庄内三个刺客以迅雷之速闪出。 剑锋起,其中一人手持流星锤直击萧臣! 余下二人同时出招,长剑如龙迅速冲散护着苏玄璟的十个黑衣高手。 面对杀局,苏玄璟迅速后撤至马车前沿,深邃黑目紧紧盯住眼前战势。 萧臣手中墨鲲是宝剑,被一对流星锤砸锁刹那迅速抽离,剧烈摩擦迸射出耀目火花! 墨鲲再刺,萦绕在剑身上的白色剑气受萧臣内力加持疯狂扩张,犹如蛟龙出海,朝黑衣人霸斩而出。 与此同时,苏玄璟所带十个黑衣人将两名刺客困在中间,然而细看,那十个黑衣人并没有抢占上风。 刺客用剑,其中一柄青色长剑带着磅礴力量挥斩,剑招变幻莫测,剑气鼓荡,斩一人头颅时连苏玄璟都能感受到那股剑气的冷骇。 大意了! 另一侧,黑衣人手中流星锤带着呼啸怒意再次砸向墨鲲,萧臣躲闪之际另一只横飞在外的流星锤骤然回击,寒煞之气自背后袭来,萧臣双足顿地,身体在短促时间里倏然扭转。 几乎同时,墨鲲回旋搅动回击而来的流星锤柄,巨大铁锤受剑气操纵砸向其主! 轰- 高手对招只在瞬间,流星锤生生砸中黑衣人胸口,臂断骨折,肋骨一根根被震碎。 倒飞出去的黑衣人未及坠地,凉薄寒意顷刻而至,墨鲲如电,猛然穿透黑衣人咽喉! 噗- 剑回,一蓬血雾自黑衣人颈间喷洒,鲜血四溅! 眼前场景令苏玄璟陷入巨大的震惊里,他素来知道萧臣武功高强,当日萧臣助温宛的那一箭震惊四座,可他不知道萧臣武功可以厉害到这种地步,三个刺客明显是高手中的高手,他带来的十个黑衣人肉眼可见折损,现下只余五人,萧臣却凭一己之力诛杀一人! 这身武功只怕搁在大周武将里也足能排到前十。 另一侧,手持青剑的刺客见同伴殒命大怒,剑气骤然折转,劈向萧臣。 萧臣无惧,墨鲲再起! 青剑直击,剑身上无数条犹如青色小蛇的纹路随剑气浮动,汇聚成青色巨蟒,张起血盆大口,吞噬而来! 萧臣俊冷面容露出一丝轻蔑,身形朝前重踏,落足之处,尘土崩飞,墨鲲骤起,惊人的爆发力使得黑色剑气包裹下的长剑好似蛟龙出海,一啸冲天! 不管是刺客还是萧臣,他们速度太快,苏玄璟视线里青黑两道剑光猛然撞击,刺目光亮令他本能闭上眼睛。 待他再睁眼时,刺客胸口被墨鲲洞穿。 几乎同时,苏玄璟所带黑衣人,全数覆灭…… 第六百九十七章 抓紧了! 月光又被乌云掩住,浓重的血腥味儿弥漫在空气里,连呼吸都带着粘稠。 萧臣持剑背转,墨鲲在手,强悍剑气贴于剑身,翻滚如无间地狱里炙热的岩浆,充满着肃杀。 最后一个刺客见势不妙,倏然遁离。 萧臣飞纵而往,落于义庄屋顶时背后传来急促呼声。 “魏王殿下!” 萧臣回眸刹那,眼中惊骇。 只见苏玄璟周围不知何时竟然出现几十条色彩鲜艳的小蛇,各自吐着蛇芯。 说好听些,这些蛇颜色如同彩虹,没有月光都能自己发光,说难听些,这些都是剧毒的蛇! 苏玄璟不会武功,面对即将包围自己蛇群他连后退的机会都没有! 嘶- 嘶-嘶-嘶- 包括萧臣坐骑,四匹骏马仿佛感受到威胁,四蹄不安躁动踩踏,毒蛇窜起,狠狠咬在马腿上。 四匹骏马受惊狂奔,可也不过是数息,骏马轰然倒下,抽搐痉挛! 马匹尚且如此,何况是人! 苏玄璟站在原地,额头渗出冷汗水,“魏王殿下……” 一条小蛇绕上苏玄璟鞋面,缠枝一样攀爬。 义庄屋顶,萧臣脚下亦有毒蛇出现。 他目厉,墨鲲如电于身前劈出一道沟壑,无数蛇身被斩断,溅起的蛇血与毒液混合落在青白砖瓦上,恶心的让人反胃。 毒蛇数量不减反增,铺天盖地! 萧臣心骇,知此处不易再留,倏然转身。 “魏王!”苏玄璟的声音透着难以掩饰的惊恐,他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数条毒蛇攀上白色衣袍。 萧臣再次回转,脑海里,前世场景再现。 苏玄璟身着一袭白衣站在城头,白衣随风飘荡,那张脸冷漠如霜,数十弓箭手居高处将他围在中央。 他知身陷陷阱,就只有一个要求。 ‘我想见她最后一面。’ ‘可她,不愿见你。’ 那声音如寒山巅峰的冰锥,至今想起来都会让人从心底溢出绝望。 万箭齐发,铺天盖地就像眼前狂涌的毒蛇! 地面,苏玄璟目光紧紧盯住萧臣,冷汗滴落,额头青筋迸起,毒蛇已经缠上他脖颈,生死只在屋顶那个男人一念之间! 谁会无惧生死? 他少年得志,身居吏部尚书! 他半生风流,却没娶到最爱的女子! 他壮志未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意在大周宰相! 上承天子,调理阴阳,下统百官,以驭万民,他苏玄璟还要创造属于他自己的辉煌! 可是,他得活着! 阴风起,竹林深入发出阵阵呜咽,沙沙声此起彼伏连绵不断,听的人毛骨悚然。 萧臣仿若雕塑站在那里。 回忆中画面定格,他倒仰,蔚蓝天际上飘过几片白云。 那是他的一生…… “萧臣-” 缠颈毒蛇吐着血红蛇芯猛袭过来,苏玄璟陡然闭眼,厉声嘶喝! 咻-咻-咻- 数枚银针飞射瞬间,那抹锦蓝色身影倏然飞跃,苏玄璟还没反应过来双足已然离地! 几乎同时,一条黑色腹蛇从地面直窜向苏玄璟。 轰- 苏玄璟恐惧闭眼刹那,墨鲲祭出杀招,数条毒蛇被拦腰斩断。 “抓紧了!”萧臣声音嘶哑,单手扯住苏玄璟腰间系带,另一只手连续甩动墨鲲,强悍剑气硬是斩出一条出路。 苏玄璟突兀抱紧萧臣腰际,蛇血喷溅,落在他脸上还是温热。 一路厮杀,萧臣硬是带着苏玄璟冲出蛇群包围,逃出义庄…… 刑部,雅室。 温宛从大理寺离开后遇到郁玺良。 祖父找她。 “宛儿,知道为何今日公堂不管是战幕还是祖父,包括你郁教习其实都不是很关心笔迹鉴定的结果吗?” 温宛白天就在贤王府,她注意到这一点,心里所想无非是老一辈人心理素质好,她反正几起几落。 门口处,郁玺良抱剑靠在墙壁上,咳嗽一声。 温宛摇头,“祖父真的不关心?” “所有人都不承认复本出自展池之手,秦熙自然会放大招,他目的不是告我,是告赢我。”温御坐在黄檀木椅上,目光深沉,“所有人都承认复本是展池亲笔所写,那就往下审,秦熙如何知道你二叔是展池的儿子?当年长平一役还有诸多疑点,凭你战伯伯那点本事,拉锯拉到小凉王反梁帝毫不吃力。” “祖父什么都知道?”温宛诧异。 温御看了眼郁玺良,“你郁教习与魏王殿下时刻保持联系,该知道的祖父都知道。” 温宛不禁扭头,郁玺良又咳嗽一声。 “宛儿,祖父叫你来是想告诉你,其实祖父希望鉴定结果是后者,祖父想这个案子往下审,希望这个案子到最后能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而不是因为梁国变天展池才无罪。”温御在自己孙女面前表现的十分稳重,“宛儿,祖父相信展池没有背叛,那么这个案子细查下去一定会找到疑点,凭你战伯伯跟你郁教习,这事必成。” 温宛回头,看向郁玺良的眼神里充满崇拜。 郁玺良连着咳嗽三声。 “他郁教习,你要是染了风寒就出去,莫传染给我们!”温御嫌弃道。 温宛担心,“教习染了风寒?要不要通知小王爷?” 四目相视,郁玺良勉强裂开嘴挤出笑脸,“无碍。” “宛儿。” 温御拉回温宛,“案子的事你莫再插手,祖父有更重要的事交代你去办。” “什么事?” “秦熙手握重兵,待真相大白一日我怕狗急跳墙。”温御告诉温宛,皇城驻军分北衙禁军跟南衙禁军,南衙禁军在孔威手里,北衙羽林营在郑钧手里,神策军在戚沫曦手里,剩下英武军跟射生军在秦熙手里,倘若案件审到最后证实秦熙才是与梁国勾结的叛徒,他一定不会坐以待毙。 温宛不以为然,“祖父怀疑秦熙会反?两营军不过六万人,他不敢。” “宛儿,秦熙在皇城只有六万人,他这些年在周梁边境安插的驻军统帅有七人,手下拥兵十五万,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温宛凝眸,片刻惊骇,“如若秦熙事败带着萧昀逃到边境,往后退他可助梁帝对战小凉王,往前进,他可借梁帝之势……另立门户。” 你是萧臣,救不救…… 第六百九十八章 不要什么事都告诉温宛 鱼急撞网,狗急跳墙。 像秦熙那样的重臣,如若败北岂会善罢甘休。 温宛得温御提醒,立时明白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夺嫡不比其他,须斩草除根。 雅室里,温宛离开后温御把郁玺良叫到自己身边,“刚刚本侯与宛儿说话,你咳嗽什么?” 郁玺良以为温御诚心求问,发自肺腑,“温侯能不能不要什么事都告诉县主。” “是本侯告诉的?”温侯冷眼扫过郁玺良,“当初是谁抱着魏王在桂花树下吧啦吧啦一通说,再说不告诉宛儿难道告诉你?你与戚沫曦是金兰之交?” 郁玺良,“……” “你能说服三皇子鼓动孔威?” 郁玺良。“……” “你知不知道戚沫曦是神策军主帅,南衙军在孔威手里?” 温御越说越骄傲,“你当本侯孙女这两年是白混的?礼部尚书是沈宁,那也是宛儿的金兰,这些年秦熙与梁帝往来书信必然通过鸿寿寺,我大周与鸿寿寺有密切关联的只有礼部,秦熙勾结大梁的确凿证据,还得宛儿找。” 根深蒂固的偏见终于在此刻有了一丝松动,“照侯爷这样说,县主这两年的确……” “郁教习-” 温宛去而复返,手里拎着治风寒的汤药。 整整一大碗! 有些敬爱发自肺腑,有些嫌弃深入骨髓…… 鲁县,萧臣与苏玄璟脱离危险后回到客栈,烛光微闪,灯火如豆。 桌案对面,萧臣无语拭擦墨鲲,鲜血染透抹布隐隐有血腥味儿弥漫在房间里,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们,刚刚发生的惨烈厮杀。 苏玄璟端直身形坐在座椅上,面色苍白,心有余悸。 气氛莫名低沉,苏玄璟落在膝间的拳头忽的攥紧,“魏王殿下为何救我?” 萧臣动作停下来,缓缓抬头。 “推己及人,如果换做是我,同样境遇我未必会救魏王。”苏玄璟坦言,“并非因为温宛,魏王救过歧王又与三皇子交好,你我总有一日会站在对立面。” 萧臣看着眼前的苏玄璟,与上一世站在城墙上的苏玄璟并没有什么不同。 冷血,薄情。 能在蛇群中间静立不动,又是超乎寻常的理智。 “温侯案在审,战幕派你离开皇城至少有一半原因是为温侯,基于此,本王不会见死不救。”萧臣淡漠开口,停顿下来的手继续抹过剑身。 “妇人之仁如同匹夫之勇,对魏王殿下并无帮助。” 苏玄璟彻底从刚刚的恐惧中镇定下来,“但是这一次,苏某不会让魏王觉得救我是失策,我欠你一条命,自会还你。” 萧臣停下手里动作,墨鲲入鞘瞬间苏玄璟那张充满自信跟骄傲的面容映衬在剑身上,萧臣目色深沉。 不是一条命。 苏玄璟,你欠我的不是一条命…… “魏王为何会在那时出现在义庄?”苏玄璟颇有些‘大恩不言谢’的意味,没有再提萧臣对他的救命之恩。 萧臣将墨鲲收于袖内,“晏舞。” “果然。”苏玄璟意会开口,“果然魏王也得到消息,冒昧问一句,魏王几时得到的消息,就只得到这一条消息?” “本王入鲁县两日,今日酉正得到消息称晏舞出现,酉时一刻到义庄刚好碰到苏公子。” 萧臣目光平静看过去,“酉正鲁县关闭城门,苏公子刚入城门即刻赶过来,想必你也同样得到消息,然而与苏公子同行有三辆马车,随你而来的马车却只有两辆,剩下那一辆,苏公子派去何处了?” “除了晏舞,苏某同时得到消息,梁国周言煊已入我大周地界,苏某将人派过去保护,以防万一。”苏玄璟并未隐瞒。 酉正,萧臣亦得到这个消息,遂将卓幽派离鲁县。 萧臣相信苏玄璟派过去的人手里,必然有苏玄璟想要拉拢周言煊的亲笔信,卓幽手里自然也有他的亲笔信。 “本王酉正时分亦同时得到这两则消息。” 萧臣音落后,房间里陷入沉寂。 半晌后,苏玄璟眉头紧皱,“魏王以为两则消息是有人故意发给我们的?” “不是我们,是各方。” 萧臣缓缓道,“而且是同时,因为你没到,那人还刻意等了你两日。” 苏玄璟表示认同,他收到消息的时候将入城门。 “魏王以为,发消息的人是谁?” “苏公子猜不到么?”萧臣反问。 苏玄璟眼中多出几分自信,“晏舞。” 萧臣微微颔首,“本王若是没猜错,各方有你我,剩下两拨应该是梁帝跟秦熙,你我救人,梁帝跟秦熙,杀人。” “苏某很想知道,那群蛇是哪一拨人。”苏玄璟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萧臣看着苏玄璟眼中闪出的狠戾,又仿佛回到前一世。 前世他虽人在朔城,皇城消息亦多半知晓,苏玄璟为宰相,但凡朝中明里暗里得罪过他的人都会慢慢消失,没有一个人例外。 “失踪三十几年的晏舞忽然在这个时候出现或许是巧合,可她出现在鲁县绝对不是。”萧臣摒弃前世之殇,“毋庸置疑,她引我们过来是在告诉我们,她知道长平一役真相,只要找到她,真相就能大白。” “她会再发消息出来?”苏玄璟挑动眉梢。 萧臣摇头,“不会,那两则消息传出来之后不就引来杀手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她不会冒险再传消息。” “所以,我们要主动找她?”苏玄璟看向萧臣,微微眯起眼睛,“魏王殿下可知,我们该去哪里找她。” 萧臣起身,“走罢!” “苏某怕蛇。”苏玄璟亦起身,眼睛落在萧臣身上。 “在你我眼里,晏舞更重要,但在秦熙跟梁帝眼里,小凉王才是眼中钉。”萧臣虽未明说,可意思十分明显,留在鲁县的杀手多半是没有脑子的,有脑子的都去截杀周言煊了。 “魏王殿下邀我前去,若有危险可不算你救我。”见萧臣走出去,苏玄璟立时跟上。 萧臣突兀停下来,眼中冰冷,“算,本王也未必会再救你。” 未及苏玄璟反应,萧臣背转身形大步走出房门,只留下一句话。 “去与不去苏公子自己考虑!” 第六百九十九章 游戏才刚刚开始 鲁县荒郊,乱葬岗。 夜雾起,残骸遍地的乱葬岗连飞禽走兽都避而远之,有几只秃鹫在刁啄腐烂的尸体,偶会发出声音,气氛阴森恐怖,令人毛骨悚然。 自义庄离开后,晏舞带着彭晋依照他们事先规划好的路线藏于乱葬岗的深坑,当年黑虎堂盛极一时,彭晋也算是贼匪当中的佼佼者,如今可能是老了,也可能是这些年被无处不在的追杀吓的草木皆兵,每每听到动静都要探头出去。 反倒是坐在他对面的晏舞,双目微阖,显得尤为平静。 彭晋退回坑里,“我不明白,你要想见萧臣跟苏玄璟,我们为何不在义庄等?” 晏舞缓慢睁开眼睛,“义庄暴露了。” “那你又为何在那里留下线索?”彭晋疑惑问道。 夜雾渐浓,湿意更重。 晏舞鬓角发丝湿漉漉帖服在脸上,“以萧臣跟苏玄璟的智慧,他们一定会比另外两拨人更快折回义庄且找到线索,而且,他们不会把线索留给接下来的人。” 彭晋听的糊涂,“何必这么麻烦?” 在彭晋看来,晏舞既然想见就直接去见,搞这种神神秘秘的动作简直多此一举。 晏舞冷笑,神色傲然,“你能躲过朝廷通缉令跟小凉王的追杀,凭的可不是本事,像你这般鲁莽行事,早死一万次了。” 彭晋不以为然,“不凭本事,那能凭什么?” “运气。” 晏舞瞥了他一眼,话题陡转,“我将‘晏舞在义庄’及‘小凉王已入大周边境庐郡’两条消息同时放出去,目的有二,其一,确定各方势力更在乎哪一条从而判断他们的动机,结果萧臣跟苏玄璟出现在义庄,说明比起救小凉王,他们更在乎大周皇城正在审的温侯案,梁帝跟秦熙派来的杀手不堪一击,说明他们将更智慧的人派去截杀小凉王,……他们已经意识到这是一个不可避免的死局,杀死周言煊才是终结。” 彭晋知道的内幕有限,所以他听不懂。 “梁帝要杀小凉王?他们兄友弟恭啊!” “弟恭,但兄未必友。” 晏舞不顾深坑里泥土潮湿,整个身子背靠过去,“周平渊曾说过一句话,治天下的前提,须得天下,他能在老梁帝有意改立太子周言煊的情况下依旧稳坐太子之位,且令周言煊臣服,令半数朝臣忠心,你当他是什么善类。” 深黑夜里,白雾迷蒙,晏舞那双眼睛里迸射出来的幽冷光芒让彭晋愈冷。 彭晋还是疑惑,“你为何要将我们跟小凉王的行踪暴露出去?” “暴露我们的行踪,是让梁帝恐惧,暴露小凉王的行踪,是让周平渊因为恐惧攀升起来的杀心,有用武之地。”晏舞望着幽暗夜空,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周平渊,游戏才刚刚开始…… 此时义庄,萧臣与苏玄璟再次出现。 庄外十三具尸体一具不少,蛇尸遍布。 萧臣最先踏进义庄,苏玄璟紧随其后,哪怕蛇群散尽,那些留在义庄里的蛇尸还是会令人作呕。 义庄年久失修,残垣断壁,因为刚刚打斗过里面一片狼藉,尸骸遍地,好在都是干尸,腐臭味道没有那么严重。 萧臣自左侧开始寻找可疑之处,苏玄璟转到右侧,“魏王殿下既然猜到小凉王会受伏击,为何不亲自过去营救?这于魏王殿下,可是大好时机。” “苏公子不也没去么。”萧臣仔细观察墙壁上是否有留画的痕迹,冷冷说道。 苏玄璟不以为然,“苏某以温侯案为主,小凉王不比晏舞,对案件有直接帮助。” 萧臣闻言转身,看向苏玄璟,“晏舞是小凉王心头挚爱,苏公子若能护晏舞周全,在小凉王面前便是有恩,倘若不幸,小凉王遇刺身死,晏舞依旧可解温侯案之危,比起与周言煊汇合,苏公子当然会选鲁县,纵不能两全其美,还能堵死一头。” 苏玄璟未料萧臣竟然猜到他的心思,且毫无遮掩的说出来,一时竟有些无语,“推己及人,魏王殿下有这样的想法不奇怪。” 这句话,苏玄璟有意点明萧臣也是这个心思。 萧臣没有反驳,目光从苏玄璟脸上移开,稍稍抬头向上看过去。 苏玄璟几乎同时感受侧颊一凉,似有什么东西从头顶滴下来。 一瞬间,苏玄璟汗毛倒竖,心弦紧绷。 “什么东西?” 苏玄璟一动不动,看向萧臣。 萧臣漠然回他一眼,转身继续搜找线索。 苏玄璟对蛇了解不多,但三匹骏马在蛇群围攻下顷刻毙命的场景太过震撼。 又有温凉液体滴落,苏玄璟余光瞄到液体呈红色,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他抬头,分明看到半条蛇尸卷在梁柱上,不由狠吁出一口气,“魏王殿下何必吓我。” 萧臣不理苏玄璟,左侧墙壁跟摆放尸体的木架皆无线索。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义庄中间的地面有被挖铲的痕迹,于是走过去。 果然,萧臣随手拿起一根尸骨拨动,土质松软的确有人翻动过。 苏玄璟见状靠近,“很奇怪。” 萧臣抬头。 “这一滩蛇血里,有未沾染蛇血的残土。”苏玄璟冷肃道。 萧臣没有说话,利用手里尸骨将土拨开,随着残土越来越少,里面赫然出现一个灰瓮。 无论颜色,质地还是形状,都说明此物乃装殓骨灰之用。 “那滩蛇血里,有未沾染鲜血的残土说明厮杀之时晏舞一定躲在暗处观察,待我们离开她又出来,将此物埋于深坑,等我们来找。”苏玄璟自信开口,“如若苏某没猜错,晏舞此刻应该藏于城内扎纸铺子里,鲁县方寸之地,想必城里的扎纸铺子不会多,魏王殿下与我,分头找?” 萧臣将灰瓮交到苏玄璟手里,“本王出城,去与不去苏公子自行考虑!” 眼见萧臣走出义庄,苏玄璟不由转身,视线里不是枯骨残骸就是满地蛇尸,还有手里那物,一阵阴风刮进来,苏玄璟莫名抖了抖身子。 “魏王等我!” 苏玄璟并非有意粘着萧臣,只是他带来的人尽数被杀,哪怕他已经传出消息,可他的人最快也要明日卯时才到。 暂时委曲求全,亦是无奈之举…… 第七百章 这就去找我妹! 距离之前案审规定的五日之期,还剩下三日。 温宛足足忙了两日,直到第三日才有时间找宋相言与她一起出来逛一逛。 怀德坊是东市第一大坊,四面立邸,东西交错,主街左右是数不胜数的店家商铺,其中有一家装修豪华的商铺,叫笔砚斋,专门售卖笔墨纸砚,顺带摆了些字画古玩代卖。 一辆极为普通的马车一走一过,看起来毫不起眼。 车厢里,温宛刻意指向那家笔砚斋,“小王爷对这家商铺有印象吗?” “戚枫所用笔墨多半出自这一家,怎么了?”宋相言坐姿奇特看向温宛,这几日他也没闲着,笔迹鉴定的事落到無逸斋百里放身上,以他的身份想叫百里放给温御放水根本没戏,但他家宋真有希望,不都说做学问的人惺惺相惜么。 他家宋真也是做学问的人,而且在大周朝有那么一句俗语,南真北放。 宋真身为翰林院院令,以攥书修书为本,旨在让后人看到大周朝的盛世富足,百里放身为無逸斋院令,教书育人,为大周朝廷源源不断输送文官武将,在市井百姓眼里都是做大功德的人。 所以宋相言就想着让自己父亲出面,说服百里放睁只眼闭只眼。 当时场景是这样的,某位小王爷才开口,还没等他家宋真说话,就被他家公主大人揪着耳朵拎出去。 接下来的恩怨就不仅仅是某位小王爷坑爹,还有套路他娘! 那一夜宋相言被困在黑白相阵里打到屁股开花才被放出来,之后连夜被马车送回大理寺,短时间内宋相言回家无门。 马车已经驶离笔砚斋,温宛告诉宋相言,她在查甄泽,礼部专门负责梁国事宜的司务官。 “我找人查过甄泽,甄泽祖籍庐郡,五年前科考入朝为官时就在礼部任职,父母未随他入皇城扎根,现仍在庐郡,所以甄府除了他便只有一个管家,十几个下人。” 温宛见宋相言双手搥住座板,支撑着屁股不挨到座板上,颇为愧疚,“小王爷要么趴着?” “我没事……” 咣当- 车轱辘压到碎石上,一阵颠簸,宋相言要紧牙根才没让自己‘嗷’的一声叫出来。 “我还是趴着罢!” 温宛也没想让宋相言带伤陪她‘闲逛’,实在是她没入大理寺,看到宋相言这般的时候他已经上车了。 “小王爷真没事?”温宛关切问道。 宋相言抬起头,表情严肃,“甄泽的问题是大问题,你往下说。” “我查过甄府每一个人,包括甄泽近两个月行踪轨迹,发现甄府买米会到裕田米行,买成衣会到锦绣坊,买茶会到聚茶座,简单说,甄府所有吃穿用度所需,都会避开秦熙四个女婿麾下所有产业。” 宋相言趴在座位上,低头不语,似在深思。 他这种受点小伤就趴下来会不会有失男子气概? 思及此入,宋相言强撑身体坐起身。 温宛,“……小王爷……” “甄泽这是一点线索也不给我们留。”宋相言咬咬牙,屁股贴在座板上,暗暗的倒抽一口凉气。 温宛继续道,“皇天不负有心人,巧在我昨日得到消息,甄泽前日去了廷擐坊。” 宋相言诧异,“他信奉何教?” 整个大周皇城的人都知道,东市廷擐坊多处建庙,大大小小庙宇三十几座,除了儒释道,还有一些独具特色的信仰,像是无柳,天仙,撒喜都有自己的庙宇。 温宛指出甄泽每月都会到廷擐坊的梵刹庙,有时每月两次,有时每个月三次。 “你是想说,甄泽与梵刹庙里僧人有来往?据我所知,梵刹庙里的僧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宋相言单手搥住座椅,另一只手抠住侧窗窗棂,用以控制屁股与座板接触的面积跟深浅。 温宛点头,“僧人虽多,但是唯独有一位僧人,每一次都会在甄泽去过梵刹庙之后才会出入寺庙,不是一年里每个月,是五年里每个月。” 这就不是巧合了。 宋相言看着温宛,等着她往下说。 “那个僧人叫慧明,在梵刹寺出家十载,按道理他必然一心向佛。”温宛美眸微暗,“可是每次从梵刹庙出来之后,十次有三他会到刚刚那家笔砚斋,购买笔砚斋里一种特殊材质的纸张。” “什么材质?”宋相言听的有些紧张,狐疑道。 “硬黄纸。” 宋相言好歹也是宋真之后,这个考不住他,“怎么现在还有店家卖这种纸?这种纸已经很少见了。” “不是很少见,自从黄麻纸问世,这种制造繁复成本又高的硬黄纸已经销声匿迹,十有九家店主都不会再卖这种纸。”温宛肃然道。 宋相言越发好奇,“他买这种纸做什么?” “虽然这种纸在大周朝十有九家不卖,但在梁国十有九家都有,因为硬黄纸是阎祖派专画符箓用纸,在梁国,百姓信阎祖居多。” 温宛说到这里,宋相言终是听出门道,“你怀疑慧明是潜藏在梵刹庙的梁国细作?他真正信奉也不是佛教,是梁国阎祖一派!” “确切说,是专属于梁帝的细作。” 温宛告诉宋相言,“梁帝有密信会传给慧明,秦熙有密信会传给甄泽,慧明与甄泽互通,慧明通过笔砚斋把消息传回梁国,只要我们查到甄泽与秦熙之间有所关联,这条链即完整。” “如果是真,他们这也太小心了!” 宋相言双手酸麻,干脆站起身,双手拽住车厢上面的横木,想了想,“这事儿你应该去找沈宁,甄泽跟秦熙的小动作,必然在礼部官衙。” “祖父的案子与礼部无关,我怕我单独去找沈宁会让秦熙起疑,所以这事儿还得小王爷把话传给沈宁,叫她务必查出此事。” 祖父说秦熙老奸巨猾,万事谨慎。 提到沈宁,宋相言嘴一撇,“本小王最近不是特别想见到她。” “可是这件事太重要,耽误不得。” 温宛仰头看向宋相言,眼睛里闪着小星星,“小王爷,求你了!” 居高临下,温宛的模样落在宋相言眼里,有点可爱,像是撒娇。 这谁受得了。 “本小王这就去找我妹!” 第七百零一章 我便给你真相 鉴于温宛意会,宋相言知晓郁玺良身染风寒,碍于自己屁股受伤他没有第一时间赶去刑部探望,但叫十二卫首上官宇带着汤药跟补品到刑部寸步不离照顾。 以往刑部官衙,官员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自打温御住进来,郁玺良负守卫之责,战幕还时不时出现,刑部几个官员能避免就尽量避免出现在后院,但凡是谁叫这三个人看一眼,都有种东窗事发的赶脚。 人活在世上,谁还没有点儿秘密。 这会儿上官宇将汤药摆在郁玺良面前,紧接着单膝跪地,大概意思是如果郁玺良不喝药,不吃完补品,上官宇就一直跪,不能起来。 看着食盒里大大小小的汤药罐子,郁玺良对温宛的固有印象又加深几分,他那几声咳嗽听在温御耳朵里就是提醒跟嫌弃,怎么到温宛耳朵里就成染了风寒! 战幕来了,大清早就过来找温御密谋,郁玺良边喝药边朝屋子里瞧,刚刚那会儿里面动静不断,这才消停一会儿,看来意见很是不统一呵! 正如郁玺良预料那般,战幕不想节外生枝。 这案子不必往深了研究,就用笔迹鉴定拖着秦熙,待小凉王那边有动静,大势高于真相,秦熙勾结梁帝,那就是贼喊捉贼,届时案子怎么审丁展池都是功臣! 温御不同意,“战军师为何一定要让案子停留在笔迹鉴定上?就算百里放鉴定出复本是展池所写怎么了?秦熙如何知晓温谨儒是展池的儿子,这案子得往下审,我们得逼着秦熙把底牌亮出来。” “不可。” 战幕忍住脾气,“太过激进,事情就复杂了。” “案件本身复杂,审案如何能追求简单?百里放的本事我知道,他验出什么就是什么,军师莫插手。”温御决绝道。 战幕忍无可忍,愠怒低喝,“我想了整整两日才想到一个万无一失的办法能叫百里放老老实实呆在無逸斋里别出来,你叫我莫插手?” “嗯,你也歇歇。”温御丝毫不妥协。 战幕大怒,“你叫我歇歇?” “战哥要真想帮我就帮我查清当年真相,如果只是想帮我脱罪,那不需要。”之前笔迹鉴定对温御来说并无信服力。 那个时代的人,多半更相信那个时代的能人。 温御不是看低董辛跟商楚程他们,只是后起之秀终究少了些权威,更何况有局势跟人心掺杂在里面,他们的结果并不纯粹。 事实也是如此。 “真相真相,你敢保证真相是你希望看到的?”战幕怒拍桌案,他这一片用心良苦都喂了狗! 温御点头,“只要是真相,我就希望看到!” “这是你说的?”战幕冷冷看过去,像是鼓足了劲儿,等着温御服软。 温御深知此案离不开战幕,他想赌一把。 赌战幕就算被他气到王八翻背,也不会甩袖暴走。 被偏爱,总是有恃无恐。 “我说的,战哥你别管我了。”温御抬手,“门在那里。” 战幕一股火儿顶到脑门儿,狠狠拍桌,起身大步走向房门。 温御心里默数。 一……二……三! 房门前,战幕脚步骤停,房间里一片死寂。 战幕不回头,也不走! 温御暗暗攥紧的拳头松了松,一脸虔诚看过去,“战哥你说老皇叔怎么会请动百里放?” “先帝手里有一金色龟壳你忘了?”战幕转回身,顺着温御递过来的台阶走回来,板着脸道。 温御恍然,“我记得先帝把那玩意给老皇叔了!” “龟壳多用于占卜之术,金色龟壳可遇不可求,百里放那个迷信篓子做梦都在惦记金龟壳。” 房间里又是一阵死寂,气氛尴尬无比。 “战哥,我只要真相,死我也要死个明白,决不后悔。”温御直视战幕,“魏王殿下已经到鲁县,晏舞的确没死,这事儿有的查!” 战幕微怔,“你怎么知道萧臣在鲁县?” “郁玺良说的,他说萧臣也在为这件事努力。”战幕多智慧,温御多鸡贼。 萧臣出现在鲁县这事儿瞒不住,但这件事从他嘴里说出来,总好过从苏玄璟嘴里说出来。 战幕皱眉,“郁玺良怎么知道晏舞出现在鲁县?” “郁玺良好歹也是神捕……” “他查到的?” “我跟他说的。” 战幕,“……你以后能不能别什么事都跟郁玺良说?” 同样的嫌隙,出现在郁玺良身上。 “战哥,你就让我任性一回,就一回!”温御恰到好处爆发出自己的情感,眼中饱含神情。 战幕沉默片刻,“你想要真相?” “想要。”温御无比肯定点头。 “那我便给你真相!” 面对眼前这个又无赖又固执的老头儿,终是战幕妥协。 这位三朝元老,一朝帝师,一朝太子师,把他所有的心软都给了他最好的兄弟。 房门开启,正在院中喝汤药的郁玺良下意识扭头看过去,战幕刚好看过来,那一瞬间,郁玺良感受到了赤果果的轻蔑。 嗯? “他瞪我是几个意思?”郁玺良目送战幕离开,有点受伤。 上官宇就很懂事,“他妒忌郁神捕有像小王爷这么孝顺的徒弟,神捕慢慢喝,预定的燕窝马上就能送过来。” 郁玺良,“……” 神冤! 远在鲁县,萧臣在乱葬岗找到晏舞跟彭晋时天已初亮,四人再回城里,义庄方向燃起大火。 荒废民宅有备好的干粮,彭晋将干饼拿起来,每人一块分食。 萧臣没吃,苏玄璟也没有动。 晏舞看着眼前二人,似笑非笑勾了勾唇,“怕我下毒?” “冒昧问一句,夫人是梁国大将晏寐的长孙女,晏舞?”苏玄璟坐在对面,恭敬道。 晏舞眉梢微挑,冷嘲开口,“苏公子还真是冒昧,本姑娘一生未嫁,如何就被称为‘夫人’。” 苏玄璟略显尴尬。 萧臣拱手,“晏姑娘失踪多年,突然出现在鲁县绝非巧合,姑娘可知大周皇城正审的温侯案?” “温谨儒是丁展池的儿子,本姑娘敢说当年之事没有一个人会比我知道的更清楚。” 晏舞抬起下颚,神色傲然,“我可以随你们其中一人去大周皇城讲明实情,前提是你们其中另一人,得替本姑娘办件事。” 第七百零二章 那就他了! 晏舞没有否认自己的身份,而她提出的条件,是须有人说服且护送小凉王自庐郡转走梁国边陲镇北,与梁将叶雄汇合准备起兵造反,而非入鲁县见她一面。 得说晏舞所言与萧臣跟苏玄璟本意如出一辙,若非晏舞出现在鲁县,苏玄璟入梁目的就是劝说小凉王反,萧臣着孤千城去见小凉王也是这个意思。 二人闻言心里皆有疑惑,但都不约而同选择不去追问。 “周言煊此番离开梁都是奔姑娘而来,庐郡距离鲁县不过三日路程,此事由姑娘劝说,当比我二人更合适。”苏玄璟提议道。 起兵造反不是家常便饭,更何况小凉王至今对梁帝忠诚。 苏玄璟手里握着的是梁帝与黑虎堂勾结佐证,可以从某种程度上证明晏舞被黑虎堂劫持是梁帝所为,但比起晏舞现身说法,总归欠缺太多。 这一次,萧臣对苏玄璟的提议十分认同。 晏舞冷笑,“本姑娘若想见周言煊,早就见了,还致于引你们过来?” 如此反问,显得萧臣跟苏玄璟没有脑子。 “不知晏姑娘可有信物信件之类,需要本王亦或苏公子转交给小凉王?”面对晏舞尖锐冷漠的态度,萧臣不甚在意。 晏舞看向眼前二人,“待你二人想到由谁护送本姑娘去皇城,又该由谁前往庐郡,再来问我这个问题……” 咻- 晏舞话音未落,萧臣倏然甩袖,屋内三人顺着银针方向看过去,只见一条青色小蛇被银针射中七寸,银针裹挟的劲气震碎蛇胆,那蛇瞬即没了生息。 一直站在角落里没有说话的彭晋登时窜出房门,外面并无蛇群。 眼下这座废弃宅院已经暴露,晏舞带着萧臣等人从暗门离开,她告诉萧臣跟苏玄璟,狡兔三窟,她在鲁县的藏身地还有两处。 言外之意,留给他们考虑的时间不多了…… 距离公审还有一日,温宛入大理寺时戚枫正在钓鱼。 池塘旁边,戚枫正要收竿时温宛拎着小凳坐到其侧,“戚少卿继续。” 戚枫片刻迟疑,“温侯的案子县主莫心急,车到山前必有路,各方都在努力想办法。” “祖父那件案子我不急,我急的是结案之后有人狗急跳墙。”温宛身前有一根闲置的鱼竿,她轻轻握起。 钓鱼是件特别考验人意志力跟忍耐力的事,戒粗戒急,戒满戒散。 戚枫闻声,下意识看向温宛,“秦熙?” “秦熙是英武跟射生军主帅,两军合在一起六万兵,驻守皇城东南,与皇城正南门相距近五里。”温宛面目平静,低声道。 戚枫看了温宛一眼,“秦熙总不致于以六万兵造反。” “秦熙当然不会以六万兵造反,但我们得防他以六万兵当幌子,金蝉脱壳。”温宛来找戚枫,是想让戚枫带话给戚沫曦,希望戚沫曦早早安排下去,把眼线放长一些,只要英武跟射生军异动,即刻围挡阻截,定不能叫秦熙调兵成功。 “沫曦只有三万兵……” “少卿忘了南衙孔威将军手底下那四万精兵了。”有鱼上钩,温宛猛一收竿拉线,锦鲤掉进桶里。 戚枫似有深意看向温宛,“以秦熙的智慧,他算得到沫曦。” “但他算不到孔威。”温宛将鱼竿搁回原处,迎向戚枫眼中那份故意释放出来的担忧,“沫曦是本县主三姐,我不会害她。” 戚枫颔首,“县主放心,话我会捎到。” 温宛离开大理寺后直接去了翡锦堂,祖父说的对,斩草须除根。 秦熙花费数年时间在周梁边境布了十五万大军的局,事败后断然不会留在皇城坐以待毙,萧昀自然是跟着靠山走,而她现下所有筹谋,目的只有一个。 撒网,捕鱼。 翡锦堂三楼,万春枝上下打量温宛,瘦是瘦了,气色不错。 “县主来的不巧,玉布衣刚走。”万春枝没有调侃的意思,活跃一下气氛。 温宛笑了,“等一会儿我走,他还得来。” 想到此,万春枝满脸无奈,“你不知道我现在每天看玉布衣那张脸,比看我自己的次数都多。” 自从玉布衣把五百万两银票拿过来,每日都来找万春枝索要那张转让契约,万春枝每次都用同一个借口敷衍。 ‘温县主忙,我还没见到她。’ “不提玉布衣,义丰粮行的事你办的如何?”温宛言归正传。 万春枝跟玉布衣不一样,她是生意场上的高手,“已经从供货商那里运出的米粮我们追不回来,算上那些米粮,义丰粮行还能挺半个月。” “沉央与你联系没有?”温宛又问。 万春枝眸色微亮,“你想让沉央找人去劫那批米粮?” “当然不是沉央去劫。”温宛知道镖局与山匪是相爱相杀的关系,以魏沉央的手段,她若想找几个山匪办这件事,轻而易举。 万春枝有些不解,“县主着急让义丰粮行关门?” “我想让义丰粮行在半个月内消失在皇城,包括秦熙下属衣缎庄跟茶庄,余下细枝末节的行当可以慢慢收拾。” 万春枝听出来了,“时间太短,怕是……” “我想立威。”温宛直言。 万春枝沉默,片刻抬头,“至少于需要五百万两。” 自从有过钱之后,温宛私以为但凡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大事。 哪怕她现在没有钱,有钱时的底气养成了,所以当万春枝说出五百万两之后,温宛面不改色。 万春枝率先表态,“我可以回晋国筹措,但时间上来不及。” 温宛端杯,喝茶。 半晌后,温宛问了一个万春枝意想不到的问题。 “你说,本县主要把问尘赌庄卖给玉布衣,他能买吗?” 万春枝,“……他有什么理由买?” “他不买,我就把那张契约撕掉,他要买,我就签字。”温宛不是只可玉布衣一个人欺负,实在是她手里现成一个小辫子,揪谁不是揪,那就揪最顺手的。 万春枝的想法与温宛同。 那就他了! 万事俱备,案子明日即审。 温宛知道祖父一定会赢,她放心。 祖父交代的事她办妥大半,也一定会让祖父满意…… 第七百零三章 遇蛇大凶 远在鲁县,晏舞狡兔三窟只剩下最后一窟,萧臣与苏玄璟都明白时间紧迫,可他们就是‘犹豫’到最后才作出决定,目的是想知道晏舞对鲁县到底有多熟悉。 房间里,萧臣感知过后看向苏玄璟,“苏公子有没有什么想对本王说的?” “护送晏舞回皇城这一路,王爷小心。” 昨日晏舞提出要他二人分别行事的时候苏玄璟就已经有了选择,而且他相信,萧臣的选择必然与他不同。 “此去庐郡有三日行程,这三日苏公子谨慎些便不会遇到麻烦,但与小凉王见面之后,你们的路,也不会好走。”萧臣算是提醒。 苏玄璟挑眉,“王爷不与我争?” 比起护送晏舞,苏玄璟选择赶去庐郡一半原因是他没有能力护送晏舞,另一半原因是他要替太子府拉拢小凉王。 “本王来鲁县,为的只是案子。”萧臣心知苏玄璟所指,坦然道。 苏玄璟瞧了眼窗外,刻意压低声音,语速缓慢,“那个晏舞……” “本王知道。”萧臣阻断苏玄璟,眼中闪出一抹深意。 苏玄璟不由一怔,片刻勾勾唇角,“此前未与魏王办事,如今合作,倒有些惺惺相惜。” “倒也不必。”萧臣并非因为前世才说的这样决绝,有些人,从你第一次见面就知道你们不是同路人。 外面传来动静,彭晋到晏舞指定的地方弄回车马跟干粮。 四人分两组,彭晋与苏玄璟出城直奔庐郡,萧臣则带着晏舞赶回皇城…… 夜深人静,灯火微阑。 萧昀在房间里坐等,明日第三次开审,可这第三次开审,他足足等了五日。 密道里传来动静,萧昀叩动机关。 秦熙自里面走出来,行到桌案对面。 “明日开审,秦将军可有准备?”萧昀忧心问道。 秦熙坐下来,平静语气里暗藏凝重,“此案不可再拖。” 萧昀蹙眉,“是梁国那边出了意外?” “出现在鲁县的晏舞须全力击杀,无论如何都不能叫她踏入大周皇城,还有小凉王……”秦熙目冷,“战幕果真名不虚传,他根本没把心思搁在案子上,他是想变梁国的天。” 萧昀震惊,“小凉王欲反?” “不管是晏舞,还是小凉王都得死。”秦熙目冷,“梁帝那边派了杀手,我们这里也要倾巢出动。” 萧昀意识到问题严重,“万一有漏网之鱼……” “不能有万一!”秦熙寒声开口,眼带杀机。 书房里气氛压抑,秦熙知道自己过于激动,缓了语气,“万一不成,我们可去梁周边境……十五万大军,进退可守。” 这与萧昀预期相差太远。 此时此刻,他开始后悔当初为何要在朔城竹林里把温宛一并算计上,不得罪温宛,就不会遭受御南侯府反扑,也不会有现在的温侯案。 烛灯掩映,秦熙眼中浮跳起两缕幽火,“御南侯府不除,萧臣不除,四皇子何谈与太子府对抗,这条路我们走的不错,夺嫡是条不归路,四皇子还是往前看,早筹谋。” “秦将军说的是,宫里那边,母亲已经与德妃搭上线,案子一结,温若萱也别想活命。”萧昀按捺住躁动心绪,冷肃道。 “明日公审,本将军要让温御心服口服!” 转眼五天,贤王府内早早人满为患,堂外出现许多新面孔,这些人不是为案件而来,而是想一睹百里放尊容。 先帝那一辈里多能人,随着时间推移作古的作古,剩下来的,有人越活越神秘,有人越活越神经,百里放无疑是前者。 辰时一刻将至,战幕跟宋相言早早入堂,郁玺良带着温御也没迟到,秦熙来的晚些,哪怕萧彦这回也没在公堂上用膳。 堂前方桌已经摆好,三张地图平铺在上面。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百里放过来鉴定笔迹。 眨眼间,半柱香时间过去了。 高人出山都晚,好在大家有耐性。 这会儿贤王府里出奇的安静,堂外众人不时看向府门,堂内除了萧彦以手搥腮眼皮下搭之外,温御跟秦熙的眼神偶会不经意撞到一起,彼此极为不屑,郁玺良坐在温御背后,总觉得有束光不时落在自己身上,他知道是战幕。 该怎么形容战幕的眼神? 就好比三只猫,一直给战猫舔毛的温猫,忽然扭头跟郁猫打的火热。 郁猫还指望战猫给他什么好脸色! 反倒是坐在那里的温猫没事儿人一样! 郁玺良越想越来气,直接踢了下温御椅子。 温御转身,用眼神询问郁玺良。 “脚痒。”郁玺良低声道。 又一柱香过去了。 堂外,温君庭有些坐不住,温宛轻声安抚,“没事。” 温少行也着急,屁股才抬起来就被温宛按回座位,余光里,温宛看到温弦跟公孙斐出现在后排靠旁边的位置,巧在温弦也在看她,脸上挑衅意味十足。 温弦当真是觉得御南侯府完了。 自她被公孙斐领出御南侯府,一次都没有回来过,昨日李氏还因为想她哭了一场,实在不值。 左侧,郑钧默默坐在座位上,神情显得尤为紧张。 与他同坐的分别是驰靖跟顾铮,两人皆是温御部下,长平一役他二人留守冀州,因此没有赶上与濮阳伏兵大战,亦未入长平。 终于,被柏骄派去迎接的家丁急匆跑进府门高喝。 “百里院令到-” 终于来了! 众人无比期待看过去,百里放亦不负所盼,一袭白衣,仙风道骨。 论年纪,百里放比战幕还要大,与萧彦同年生但生辰在二月,萧彦是阴十月。 文人自有文人风骨,至少百里放在外形上已经满足在座各位对圣人的所有预期。 年近古稀的百里放面容高雅,气度超然,曾经乌黑的头发如严冬初雪又似入秋的第一道霜,根根银发落下来齐至腰间,行走时步履稳健,不见人间烟灰,不触凡尘世俗。 古来圣贤皆寂寞,当百里放出现的那一刻众人皆恍然,当年名满天下的百里先生,早已满鬓斑白。 百里放步入公堂,萧彦起身拱手,“百里院令,你可叫我们好等!” “遇蛇交配,大凶。” 第七百零四章 鉴定结果 公堂上,据去迎的家丁说百里放正点从無逸斋出来并没有耽误,不巧的是登车时看到对面矮树下有两条青蛇交配,这可犯了某位院令大忌,直接折回無逸斋询查化解之法,所以迟了。 众人听罢一阵唏嘘。 不管过程如何,人来就好。 萧彦命人给百里放看座,百里放坐下之后炯炯黑目扫过公堂,最先看向战幕,声音清朗浑厚,“战军师,好久不见。” 战幕出于恭敬,拱手,“二十年。” 这种场合宋相言当然不能等百里放先开口,主动起身,“相言拜见百里院令。” “大理寺卿?” 百里放用欣赏的目光审视宋相言,赞许道,“不错,颇有乃父之风。” 宋相言坐下时百里放眼睛瞄到温御背后的郁玺良,“郁神捕离开無逸斋人可消瘦了,别上火,何时想回便回去看看。” 郁玺良倒是时常能见到百里放的身影在無逸斋里飘来飘去,但几乎没说过话,“承蒙百里院令挂念。” 百里放紧接着看向温御,“老夫与温侯也有二十年不见,温侯神采依旧不减当年。” 温御就很实在,“百里院令可比本侯印象中老了很多。” 堂上战幕闻声,表情十分微妙。 百里放不甚在意,只是笑笑,“还有秦将军,咱们也有二十几年没见了。” “百里院令自入無逸斋,似乎就没有出来走动过,如今为秦某的案子劳师动众,秦某惭愧。”秦熙拱手,话语里带着一些真正的尊敬。 即便百里放是个迷信篓子,那也是一个极富学识的迷信篓子,在场无人可以反驳这一点。 “老将军客气,承蒙诸位信得过,那就开始罢。” 百里放低头看向眼前方桌上那三张地图,“今日虽是出行吉日奈何出门遇凶,本院令得在巳正之前赶回去。” 众人,“……” 还有一刻钟! 公审以来,萧彦第一次着急,这么紧的时间你挨个打什么招呼! 时间宝贵,萧彦直接指明百里放需要鉴定的内容,其一,鉴定复本是否出自丁展池之手,其二,鉴定两张原图是否出自梁国。 证神的时刻到了。 堂上堂下一片寂静,所有人目光皆落在百里放身上。 百里放缓慢拿起复本,搭过一眼后搁在原处,之后拿起丁展池手札,随意翻看几页,确切说也只是搭了几眼。 “本院令可以肯定,此张地图复本与手札,出自同一人笔迹。” 时间太短,但无人存疑。 百里放随后给出鉴定理由,“每个人书写习惯一旦形成轻易不会改变,手札与地图字迹,从起笔,运笔到止笔特征完全一致,以‘濮阳’二字为例,书写者握笔重心在食指,起笔略轻,可以断定书写者拇指指甲往上有残缺,握笔时不吃力,‘濮’字中‘业’在运笔时最后一横有停顿,因腕部力量过重,导致最后一横书写时没有考虑到‘濮’字整体,收笔有停顿,停顿处捺尾下沉,略低于水平度,还有几处交叉连写痕迹相同,包括对比横竖行列的距离也可断定是同一人所写。” 可以说,百里放给出的理由细致到正常笔迹鉴定都未必能达到的程度。 众人震惊之余,百里放又道,“多说一句,虽然本院令未见其人,但此人的字方方正正,末端略粗重,这应该是个性格认真,有棱有角的人,正直守信。” 百里放音落之后朝外看一眼,与百里放同来小厮即刻拎着一个精致木箱过去。 “鉴定两张原图是否出自梁国就简单了。”百里放命小厮打开木箱,里面各种瓶瓶罐罐也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 堂下,郑钧双手下意识攥紧衣袖,复本是展池所写在很多人意料之内,这不是翻盘关键。 关键在原本,原本有问题! 郑钧相信以百里放的本事一定能查出问题! 此时堂上,百里放将两张原图平铺,又从瓷瓶里倒出一捧白色粉末。 就在百里放想将白色粉末洒上去的时候萧彦开口,“百里院令可不可以,不破坏两张原图?” 百里放迟疑,“为何?” 萧彦没太好意思说出口,战幕替他回答,“贤王殿下的意思,倘若百里院令验出的结果有人提出疑义,有原图在,好重验。” 百里放一双白眉不由上挑,未及说话萧彦瞪向战幕,“胡说,百里院令所验,容不得任何人有疑义!” “那为何不能破坏两张原图?”战幕不以为然。 既然温御想要真相,战幕便不拖延,今日这笔迹鉴定必要有个结果! 萧彦未语,看向秦熙。 图是秦熙的,萧彦这时看过去明显是征求秦熙的意思,包庇意味不言而喻。 秦熙起身,“贤王殿下不必顾虑,秦某相信百里院令,不管院令所验结果如何,即是事实,秦某不会有任何疑义。” “那就辛苦百里院令。”萧彦得秦熙认同,看向百里放。 百里放手里捧着白色粉末,他只是稍稍板起脸,无需故作威严就已经让人感受到压抑,“与各位说句托大的话,本院令所验结果最好不要有人存疑,我不代表真理,但我的鉴定代表真相。” 谁敢接茬儿! 百里放随即将手中粉末均匀洒在两张平铺的地图上。 堂上众人眼睛皆盯住地图,肉眼可见两张深褐色地图颜色渐渐泛黄,隐现白色斑点。 “两张地图质地出自梁国横山一带小型梅花鹿,这种类型的梅花鹿在我大周朝并不多见,但也不是没有。” 百里放指着地图上隐现的白色斑点,“但拥有这种暗色斑点的鹿皮,就只能是梁国横山所出,因为我大周朝的梅花鹿放置超过二十年遇桑籽跟青蜂尸粉混合的粉末会呈现出红色斑点。” 众人并无疑义,这个结果早在上次笔迹鉴定上就已经被证实。 鉴定完毕,秦熙猛然起身,“贤王殿下,这一次温御当无从抵赖,丁展池就是叛徒,他私养叛徒遗孤有罪!” 堂上,温御看了眼战幕,战幕了然。 正待战幕欲起身时,堂外郑钧突然起身,“羽林营郑钧,对鉴定结果提出疑义!” 第七百零五章 阴屋招蛇 突如其来的疑义,给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百里放何等身份,不敢说他的话如同圣旨,那是亵渎,圣旨是约束跟强制,他的话是公信跟真理。 此刻郑钧从座位上站起来,无惧无畏那张脸让左右两侧驰靖跟顾铮双眼从震惊到崇拜,再到五体投地的佩服,自惭形秽! 他们就不能如同郑钧一样,豁出一身剐去救侯爷。 惭愧惭愧! 公堂之上,萧彦眯着眼看过去,无意识揪住唇角白须,有疑义你就自己上来,本王怎么好叫你上来,百里放能愿意我? 一直沉默加上火的宋相言高兴,哪怕温宛与他说温侯不想案子卡在笔迹鉴定这块不上不下,可这个结果实在令他不满意但也只能干着急。 他不敢出头,有敢出头的! 郑帅,帅! 战幕见是郑钧,不由瞄向温御。 温御直接炸毛,“你!坐下!” “侯爷,末将确对鉴定结果存疑!”自案件公审至今日,郑钧没有一日睡的安稳,他只要一闭眼,脑海里全都是丁展池被敌军围攻落马满身是血那一幕,还有无数将士浴血奋战的惨象。 这一切本该避免,是他改了行兵图复本才致数千人枉死! 这些年温御麾下副将如驰靖跟顾铮多升迁至将军,唯独他选择守营,温侯说他不知进取,不是…… 他不配。 郑钧离开座位,顾铮立时清开座位上的人,如敬神明一般给郑钧让路。 身后驰靖拍向郑钧肩膀,“兄弟,够义气!” 这一声‘兄弟’对郑钧来说,是太沉重的负担。 另一侧,温宛及温少行跟温君庭也都投去敬重目光,郑钧俨然他们眼中的英雄,毕竟他们三个从無逸斋走出来的学生半点不敢质疑百里放。 眼见郑钧走进来,温御登时起身,“这里是公堂,容不得你胡闹!” 郑钧单膝跪地,双手握拳举过头顶,“侯爷,恕末将不能遵命!” 就在温御准备动手将郑钧拎出公堂时,百里放捋着白须,缓声道,“这大周朝,还真没有一人敢在本院令面前提出质疑,老夫听听。” 温御皱眉,他倒是不怕得罪百里放,三个孙儿都过了無逸斋的过堂考,可郑钧兄长家的两个娃娃都在無逸斋,他在这儿捣什么乱,“滚下去!” 郑钧自入温御麾下,第一次无视温御之命转向百里放,“末将斗胆,怀疑百里院令鉴定原图时并不仔细,原图鹿皮虽出自梁国,可上面字迹院令没有鉴定。” 此言一出,温御后脑滴汗,尴尬无比。 原图鉴定什么笔迹! 若真是梁帝亲比所写,难不成还得找人到梁国把周平渊批阅过的奏折拿来校验? 无理取闹至极! “本侯再说一次,你给我下去!”温御给逼急了,直接踹郑钧一脚。 郑钧也豁出去了,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趴下,“原图字迹无对比,但时间可验!末将怀疑那张行兵图有问题!路线对错是有人后加上去,用以诬陷丁展池是叛徒!” 公堂另一侧,秦熙闻声眼中骤然晦暗,须臾恢复如初。 百里放看着郑钧,慢条斯理,“郑帅所言有差,贤王殿下请本院令出山只验两点,一是复本与手札笔迹是否为一人所出,一是绘制原本两张鹿皮年限跟出处,郑帅这疑义不该与本院令提。” 郑钧趴在地上朝向主审案匍匐叩拜,高喝,“贤王殿下明鉴!原本那张行兵图有异,请贤王殿下彻查!” 堂下,顾铮凑到驰靖旁边,“老郑这个无赖劲儿真是不赖,跟谁学的?” 驰靖低声回他,“颇有老侯爷当年风范!” “你我还是差了些许……”顾铮又自惭形秽一把。 堂上寂静,温御目光落在郑钧身上,脑子里闪过一念。 辰末,百里放起身。 “诸位,时间不等人,本院令得在巳正之前赶回無逸斋否则恐有大凶,告辞。” 百里放时间掐的准,正要起身离开时郑钧突然窜过去抱住百里放脚踝,“院令还没验完!” 堂外众人倒抽凉气,这就有点儿过分了。 温御没说话,他看着堂上无理取闹的郑钧,刚刚闪过的一念重新闪回,心绪变得焦躁不安。 百里放那是多迷信的人,他想回谁都没别想阻,“郑帅既是舍不得本院令,那就一并抬走罢!” 堂上混乱,出奇的是温御跟秦熙都没有开口。 萧彦以惊堂木拍案,“来人,把郑钧拉开,这像什么话!” 右侧,宋相言立时起身,“相言以为郑帅所言乃破案关键,原图是否被改直接决定本案性质!” 萧彦瞅了眼宋相言,“那也不能耽误百里院令躲凶,万一出事,那是我大周朝莫大损失!” 战幕没说话,他一直在看温御。 以温御对这件案子的执着,他若怀疑地图原本,与郑钧一起抱百里放大腿的事儿能干出来,他若不怀疑,上去把郑钧拉走也就完了,愣在那里是几个意思? “贤王殿下!百里院令乃我大周朝瑰宝,躲凶是大事,那就让百里院令回去!”宋相言突然高喝,“待百里院令一走,相言即刻去往翰林院请宋真走一趟,宋真的鉴定结果想必大家也是相信的吧?” 宋相言音落,堂上堂下又是一片寂静无声。 南真北放,大周皇城就这两个大能,要是宋真能来,那百里放走了也行! 主审位置,萧彦似是无意瞥了眼站在角落里的柏骄,柏骄心领神会,悄悄从后门离开。 公堂上,郑钧依旧抱着百里放脚踝,“百里院令,此案关乎丁展池清白,关乎长平一役真相!郑钧求百里院令再验原图!” “百里院令,战某也觉得此案既是您沾手,再由宋院令接过去怕是不妥,真真假假堂上堂下自有分晓,但若传出去会变成什么样,可难说。”战幕亦起身,好言相劝。 一个能将無逸斋与朝廷彻底割裂的人,怎么会在乎那些凡尘世俗的看法,百里放完全不为所动,就要走。 偏在这时,府门处爬进来两条双指宽的小青蛇。 众人惊慌之际百里放瞬间拖着郑钧,转身坐到自己椅子上,“要验什么?” 出门遇蛇才是大凶,他没出门就不算。 阴屋招蛇。 这地方也不能久呆,“快点!” 第七百零六章 本侯使唤不动你们了? 堂上,郑钧喜出望外,激动不已。 “末将怀疑原本行兵图上面关于路线的指向是有人故意篡改,还请百里院令验明!” 百里放闻声,视线落向两张原图时抬手命小厮将木箱重新打开,顺便叫人准备两盆清水。 众人无声,战幕缓身落座,宋相言亦退到自己位置,唯有温御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郑钧是什么样的人他会不知道? 像是驰靖跟顾铮,到刑部救他还知道找黑衣人,郑钧直接就去了,吹个迷烟能把自己迷倒,藏私房钱的地方还是跟他学的,位置都不差。 这种脑子转的比别人慢半拍的人,如何能想到连他都不曾怀疑过的事! 角落里,柏骄从后门回来默默站回原处。 鉴定开始,百里放将两张原图分别平浮在铜盆的清水里,虽然郑钧只求验明行兵图,但对百里放来说步骤一致他干脆两张都验了,毕竟再过一刻钟是吉时,他还是要赶回無逸斋做场法事转运。 另外就是对比之用,这样更有说服力。 百里放除了迷信这一个软肋,智商跟学识完全有资格鄙视在座每一位。 随着两张原图平铺下去,百里放开始不停朝两个盆里倒各种各样的粉末及药水,一通操作看的人眼花缭乱。 “想要判断一张纸上字迹落笔的先后顺序也不是难事。” 百里放看着眼前两盆清水,细致解释,“只须将字与纸分离,那很简单,眼前虽是两张鹿皮,方法有所不同但万变不离其宗,本院令最先加入清水里的是盐粉,先使清水变成盐汤,之后那瓶绿色之物是韭菜汁,旨在让鹿皮变得柔软,再然后往里倒的是黄豆粉加皂角粉,之后是生菖蒲的汁液跟一杯女儿红。” 堂上众人皆看向两盆清水,出乎意料的是,百里放朝盆里倒那么多带颜色的东西,两盆水居然还能清澈见底,且两张鹿皮已经沉到最下面。 “这种分离方法可以将同一张纸上超过十日的字迹分出层次,后写的字会先浮到水面,先写的字会后浮上来,鉴于字迹超过三十年,所以时间较长,各位稍等。”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秦熙垂在两侧的手慢慢攥紧,脸上再无初时义愤填膺之态,原图的确有过更改,当年他从梁帝手里要回两张原图时,行兵图上三条路线,唯独从冀州经鲁县那一条上划着一个对勾,剩下两条并无标注。 那时长平一役已经过去半个月,他自然知道温御援军走的是濮阳那条路。 想要诬陷丁展池,除了布兵图,行兵图也一定要有所体现,于是他当时直接在原图上将对勾改成叉,又将第三条路同样划叉,濮阳那一条划了对勾,哪怕温御手里丁展池的复本不是这样,可温御走的是这条路,到时怎么都说不清楚。 谁能想到,三十几年后他会遇到百里放! 终于! 装有行兵图的地图里,有字迹浮上来! “还请诸位移步。”百里放一语,宋相言最先跑过去,紧接着是战幕,包括萧彦都站起身,众人视线之内,几道墨色勾线从下往上,慢慢浮起。 这时郑钧已然从地上爬起来,他上前细看,这些年隐藏在心底的困惑就要揭晓,与此同时,一直未动的温御跟久坐的秦熙也都围过去。 百里放于众目之下迅速从木箱里拿出一层薄宣纸,贴浮于水面片刻将其拿起平摊到桌面,紧接着双手置于盆底将原本行兵图捞起来平铺到宣纸旁边,而另一个铜盆里,布兵图没有任何变化。 百里放遂将布兵图亦捞出来,深深吁出一口气,“如诸位所见,行兵图路线指向被人篡改过,而且篡改的痕迹亦在三十年以上。” 音落一刻,郑钧眼眶骤红,他猜的没错! “你们看到了……你们看到了!原图路线是从冀州经鲁县,这图当年被人改过!”郑钧突兀大吼,双目狠戾瞪向秦熙。 秦熙看向激动不已的郑钧,只觉得此人可笑,“原图指明鲁县安全,那为何温侯会选择濮阳?这样的鉴定结果是否可以判定,丁展池得到原图就是这般,可他复本篡改原图所指,才致温侯改道濮阳,这不刚好证明丁展池是叛徒?” 堂下众人包括温宛都没有反应过来,原图如果正确,祖父为何会改道濮阳? 最重要的是他们以为郑钧在‘无理取闹’,可结果证明并不是! “不是……丁展池给温侯的复本……” 就在郑钧想要揭开真相的时候,肩膀突然被温御拽住,“够了!本侯叫你滚出去!” 温御猛将郑钧推出公堂,厉声咆哮,“驰靖顾铮,你们两个死人把他带走!” 座位上,无端被骂的驰靖跟顾铮茫然起身走出去,可他们完全懵的。 “慢着!百里院令已经验出原图正确路径是鲁县,温侯为何转走濮阳,本将军记得郑帅亦是长平一役援军,可否讲明,你为何知晓原图有异?谁告诉你的?你之前不说又是在包庇谁?!”秦熙打从心里认定丁展池是叛徒,如今原图被验出来,温御非但没有一丝惊讶又是这个态度,这就只有一个解释。 当初丁展池传回的复本指向濮阳,温御包庇丁展池所以一直拒绝拿出复本,郑钧不明真相才会当众逼着百里放验证原本。 这个郑钧,帮了温御倒忙! “秦熙,本侯还正想问你!你说谨儒是展池的儿子,你如何知道?今日你若拿出不出证据,本侯当场拿你的人头祭展池在天之灵!”温御答非所问,怒向秦熙。 温御越是这样,秦熙越发笃定自己猜测,“温侯避重就轻可不好,你们放开郑帅!” 堂外,郑钧甩开驰靖,“温侯,展池给你的复本有问题!” “郑钧!本侯命你闭嘴!”温御大吼,转尔看向愣在原地的顾铮跟驰靖,“本侯使唤不动你们了?” 秦熙冷笑,大步冲向堂外,“今日郑帅若不把话说清楚,最好不要离开!” 眼见秦熙冲向郑钧,温御猛然上前拦堵,“秦熙,我温御麾下副将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秦熙目光如电,猛然出掌! 温御在这一瞬间其实是想保郑钧的…… 第七百零七章 杀管家祭天 艾玛,动手了! 堂上三位主审几乎同时站起来,挺直身板,目光紧盯住公堂上打作一团的温御跟秦熙,堂外顾铮跟驰靖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可让温侯发怒的,必然是大事。 他们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拢肩压背想把郑钧拉出贤王府,郑钧奋力反抗,“你们放开我!温侯,展池给你的复本不是……” “郑钧你给本侯闭嘴!让你闭嘴-”温御眼眸血红,倏然闪过秦熙迎面直击过来的拳头,侧拳带着实质性的风压砸向秦熙肋骨。 秦熙吃痛,心脏剧烈跳动,整个背脊跟着发麻。 堂外众人惊呼钱没白给,有生之年能看到大周朝两位最具声望的老将军打起来,人生仿佛圆满了! 温宛及温少行跟温君庭皆起身,视线里温御脸颊险些被秦熙砸中! 堂外顾铮硬是把郑钧压住,驰靖叩住郑钧脚踝,“别让他说话,快点儿!拽他走!” “你们放开我!”郑钧被压在地上,额头迸起青筋,目光里温御的背影如当年威武。 一夫当关,万夫莫当! 面对如此不可控的场面,百里放最是淡定,他阖紧自己带过来的木箱,拎起来就朝外走,哪怕公堂上人脑袋打出狗脑袋也跟他没有关系,回去做法事! 角落里,柏骄也算尽职,他家老主子说了他今天没有别的事儿,就积德放生。 眼见百里放往外迈步,柏骄又一次从后门溜出去。 温御打红了眼,他与秦熙本无过节,但现在有了! 秦熙看到郑钧被制住,心下一急,“尔等莫走!” 温御浑身发力再出重拳,速度太快以致于秦熙避闪不及,然而秦熙到底也是三军统帅,同时反击时拳头同样砸过来! 噗- 噗- 二人皆喷出一口血箭,不同的是秦熙控制不住身体倒退数步,温御挺身直立,方方正正的青石自其脚下蔓延出蜘蛛纹一般的裂痕。 秦熙目寒,再欲冲袭时堂外传来郑钧高喝,“我改了-” 温御猛然回头! 郑钧这句话也只有温御听得明白! 秦熙尚未在意,拳头狠砸向温御后颈! 一直稳坐在座位上的郁玺良眼眸陡暗,身形快如闪电,倏然闪到温御背后。 哐- 一声乍响,堂上众人骇然。 郁玺良拼尽全力与秦熙拼这一拳,双足一顿,脚下青石碎裂,手臂麻痛难忍,他目冷凝视眼前秦熙,声音冷蛰,“将军下这种死手,是以为温御有事你能活着走出公堂么!” 秦熙也没占到便宜,肺腑震的翻腾不已,另一只手迅速叩住左腕以免颤抖的厉害。 “是我!改了丁展池传回乾郡给侯爷的行兵图复本!是我-” 这个隐藏在郑钧心里三十八年的秘密,终于在这一刻被他吼出来! 驰靖跟顾铮突然停手,他们盯着匍匐叩在地上的郑钧,惊的说不出半句话。 “胡言乱语!”温御狠咬着牙,额头鼓胀起一根根青筋,一字一句透着压抑的悲恸。 秦熙也跟着愣住,哪怕郁玺良都无比吃惊转身。 郑钧叩在地上,眼泪夺眶而出,“当年长平一役告急,温侯得令前往支援,我们从冀州行至乾郡时……我收到展池自鲁县传回来的密信,有两封!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两只信鸽全都停在我帐前!” 郑钧悲恸泣泪,“其中一封装着展池给侯爷的行兵图复本,图上只有从冀州到鲁县那条路径有对勾,其余两条并未标注!” 旁侧,驰靖红着眼眶,“你给改了?” “我改了……因为展池给我的另一封密信里写明他不会再回军营,那时帐中所传他与梁国女子……我以为……我以为……”郑钧叩在地上,声音嘶哑,“他要我在长平一役后再把消息告诉侯爷,我以为他背叛我大周,如果是那样,行兵图一定有问题!当时大家都觉得濮阳安全,所以我改了!是我把行兵图改到濮阳!” 砰- 驰靖突然拽起郑钧衣领,把他从地上拖拽起来,狠狠一拳砸过去! 郑钧身体踉跄后退时被顾铮扯过去。 顾铮双目血红,“郑钧!你刚刚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是……” 砰-砰-砰- 顾铮下手比驰靖狠,每一拳都砸在郑钧脸上,“你知不知道展池就死在濮阳一役?你知不知援军死了多少人?四千!” 堂上堂下多少次沉寂,都不如这一次来的压抑又沉重。 郑钧任由他们捶打,没有一丝反抗,痛在身上,心底满是绝望。 “对不起……” 公堂上,秦熙万没料到是这个结果。 “你们在演戏吗?”秦熙捂着胸口冷喝。 温御无声站在那里,他看着郑钧被顾铮跟驰靖合起伙来揍到满脸鲜血,却不知道该怎么让他们停下来! 将军百战死,可死也要有所值。 他不会不相信展池,就像他不会不相信郑钧一样。 所以啊! 他相信郑钧不是有意的,他隐隐觉得事情不好的时候就不想让郑钧开口了,再大的事关起门来说就是自家的事! 可是郑钧,你始终是做错了。 “贤王殿下!这就是他们演的一出大戏!郑钧说他改了丁展池的复本,谁能证明!谁能相信!明明温侯说他根本没有收到!”秦熙火冒三丈。 他看明白了,这伙人就是想把案子拖延到小凉王造反! 他们也太天真! 堂下,郑钧挣脱驰靖,浑身是血又急不可待爬向刚好走到府门处的百里放,抱住他脚踝,“求百里院令为复本鉴定,复本上有末将笔迹!那些勾勾叉叉都是我后加上去的!” 某院令还没开口,府门处又有两条小青蛇爬进来。 百里放,“……复本在哪里?” 至此经年,無逸斋院令再无出门记录。 待百里放拎着木箱折回公堂,战幕冷不防开口,“百里院令不赶吉时了?” 一直站在案桌后面的战幕看的最真,温御几番阻止郑钧开口是想保他,只是郑钧舍己心意已决。 “吉时在一刻钟后。” 百里放面无表情回到自己座位,坐下时看向萧彦,“一刻钟后本院令要再看到有蛇从府门爬进来,殿下,我可杀你管家祭天了。” 求月票…… 第七百零八章 能不能多说一句? 堂外,驰靖还要冲过去打郑钧,被顾铮拦住。 “让他进去把话说清楚!” 众目之下,郑钧满脸是血从地上爬起来,身体踉跄走向公堂,他惭愧卑微停在温御面前,眼睛里全都是忏悔。 温宛看到这般场景,心痛难当。 郑钧改了丁展池传给祖父的行兵图,致祖父改道濮阳遭伏兵偷袭,四千兵将殒命濮阳,这是谁的错? “侯爷……” 郑钧扑通跪在温御面前,抬起头,自额角不断往下淌血,左眼肿成一条缝,血流过左眼,他有些睁不开,右眼乌青,脸也肿的跟馒头一样,“是末将改了展池给你的行兵图,是我害四千兄弟死在濮阳,末将看到了,我看到展池骑着战马从敌兵尾后冲袭过来,他手握长剑,所向披靡,忽然他的马……被敌兵砍断前蹄,他不慎从马背上跌下来,敌军太多!我拼命想要冲过去救他,可我没冲过去!” 温御低下头,身陷囹圄时都没看到的悲伤浮现在脸上。 “侯爷!” 郑钧匍匐在温御脚下,“这个秘密我藏了三十八年!这三十八年我每次想到展池最后望过来的眼神都想去死!我想找他,我想亲口告诉他是我!是我把图给改了!呜呜呜……” 堂上无人开口,唯有秦熙走过去,却在下一刻被郁玺良拦住。 郁玺良冷眼看向秦熙,“秦老将军消停一会儿,谁都没走。” 秦熙窝着一股火,却也没有再动。 “侯爷,末将求侯爷把那张行兵图复本拿出来给百里院令验!今日我郑钧在这里,不求侯爷与众将能原谅我,只求还展池一个清白!这是我欠他的!我欠他的……” 温御蹲下身,抬手握住郑钧肩膀,“你好糊涂!” “对不起……”郑钧恸哭。 温御终是站起来,转身自怀里取出郑钧口中所说行兵图复本。 此举换来众人愕然。 早在战幕到御南侯府‘接’他时,温御就把这张复本藏在自己怀里,没有他点头,这图谁也看不到。 秦熙冷笑,“侯爷不是说当年没有收到丁展池传给你的复本么?这是何物?” “你怎么还没死?”温御看向秦熙,深黑眼睛里蕴着滔天怒意。 秦熙冷哼。 百里放全程淡定,接过温御递过来的复本,以刚刚剥离鹿皮的方法,将复本置于铜盆,同样的过程,结果如郑钧所言,复本里浮出几道墨色线条。 看着被百里放拓在宣纸上的对勾跟叉线,秦熙不以为然,“只是这几笔,如何断定是郑钧所为?” 郑钧跪在那里,缓缓抬头。 战幕心领神会,“取纸笔。” 于是郑钧在纸上亲笔划出对勾跟几条叉线,百里放只瞄了一眼,“出自同一人之手。” 事实摆在眼前,郑钧没有说谎。 面对这样的结果,秦熙自然不满意,“就算没有行兵图,布兵图鉴定无疑,丁展池仍是叛徒!” “秦熙。” 温御突然抬头看向秦熙,“你也验一验。” 一语闭,堂上众人愣住。 萧彦捋着白须有模有样,“温侯,秦老将军是原告,他有什么可验的?” 那会儿看到秦熙打温御时宋相言就撸了胳膊,现在温御发话,他当然要把事儿办成,“皇叔公所言差矣,行兵图原图乃是秦将军提供,现在行兵图出了问题,秦将军有诬告嫌疑。” 秦熙岂容宋相言在那里颠倒黑白,“行兵图乃本将军数日前得于鸿寿寺,这些年一直藏在梁国武将周冰府邸,刚刚百里院令所验,这图纵有改动亦在三十八年前,为何要验本将军?” 战幕瞧向公堂上义正言辞的秦熙,“因为除了老皇叔,战某及宋大人都想看一看,秦老将军不配合没关系,战幕派人入秦府,翻乱了东西你别迁怒。” “秦将军莫不是心虚,不敢验?”宋相言微抬下颚,轻讽开口。 秦熙哪受得了这个! 公堂上,秦熙提笔写下‘长平’二字。 百里放对比自原图上拓下来的比划,以及秦熙的字,沉默不语。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催促,他们在等。 终于! 百里放扭头望了望天,吁出一口气,“本院令可以断定,两图笔迹出自两只手。” 众人如同石膏像,木然凝望。 萧彦对于这个解释不是很理解,“出自两只手是何意?” “今日最后一个吉时即到,本院令飞也要飞回無逸斋。”百里放未理萧彦质疑,第三次起身阖紧木箱,起身欲走时眼睛瞥向站在角落里的柏骄,柏骄转而看向自家老主子。 萧彦捋起白须,没与柏骄有任何视线交流,“今日百里院令辛苦,本王不能亲自相送,院令慢慢飞。” 不管结果如何,百里放这回是让他用狠了。 “贤王殿下言重,告辞。”百里放这回必走,只要不是蛇,天王老子来也别想拦他! 宋相言‘腾’的站起身,“院令莫急!能不能多说一句?” “不能。”百里放也算成全了宋相言。 战幕听出端倪,温御又何尝不是,只是百里放的态度也很明确,吉时不等人。 没有人怀疑百里放在给秦熙放水,比起放水,他们更愿意相信百里放关于‘两只手’的说法只是为了节省时间,如果再验下去,百里放势必要让秦熙用左手再写一次,那样时间来不及,于是百里放用‘两只手’说出自己判断,十分严谨。 郑钧听的糊涂,他再想去拦百里放时被温御喝住,“郑钧,不得放肆!” “侯爷!”郑钧跪走到温御面前,血泪未止,“百里院令说两只手并非不是一个人,改行兵图的人就是秦熙!” 随着百里放拎着木箱离开贤王府,堂上硝烟再起。 宋相言也是憋着一口气,“两位主审官稍后,本官这便走趟大理寺把宋真叫过来,到底是谁的哪两只手,我今日定要验个明白!” 秦熙再笨也能听出宋相言言外所指,“宋大人何必在意行兵图由何人篡改,就算没有行兵图,布兵图毫无疑义,丁展池就是叛徒!温御私养叛徒之子就该死!还有郑钧,现在可以断定濮阳遭伏与他有直接关系,以他所犯之罪,按律当斩!” 第七百零九章 不用把本王放在眼里 秦熙言之凿凿,字字句句皆占上风。 宋相言气的牙根痒痒,战幕适当把话**去,“郑钧的事也要拿到这里审?那首先要把郑钧与丁展池的关系查个清楚,为何丁展池不给别人传密信,偏偏是他?还有那两只信鸽怎会全都停在郑钧帐前,训练信鸽的人又是谁?有何目的?这些都需要时间,本军师以为,如若依秦将军所言那就先退堂,等把这些事都查清楚再择日开堂如何?” 如此明显的拖延时间,秦熙当然不同意,“不可!” 宋相言冷笑,“战军师问的是贤王与本官,秦将军没资格反对,本官以为军师所言合情合理,非常可!” “贤王殿下看到了,战幕跟宋相言与温御蛇鼠一窝相互包庇,他们根本就不想案子往下审才会编造各种理由故意拖延时间!”秦熙拱手看向萧彦。 萧彦未及开口,宋相言跳脚,“谁是蛇鼠?秦将军现在是怀疑我大周朝端荣公主生下一只老鼠还是一条蛇,秦熙,你大不敬!” 到底还是年轻气盛,比起堂上老一辈人精,宋相言过于心浮气躁。 人精都是熬出来的,本事也都是逼出来的。 再精明的脑子也得经受住岁月摧残跟堆砌,风光活下来的才配‘人精’两个字。 萧彦双手揉住额角,“两位莫吵,还是那句话,本王得圣旨审的是温侯包庇丁展池且偷养叛臣遗孤之罪,别的人别的罪,该去刑部去刑部,该去大理寺去大理寺,好不好?” 秦熙目标并非郑钧,加上郑钧当众认罪,下场好不到哪里,索性退一步,“贤王殿下所言甚是,今日鉴定结果,布兵图无疑义,丁展池是叛徒无疑,至于行兵图原图笔迹鉴定与否,并不影响丁展池照图抄给温御的事实,细究下去,岂不是还要查梁国送张避开伏兵的行兵图给温侯,难不成是与温侯有某种不可与人言说的关系?” 贼喊捉贼也就这般! “秦熙。” 座位上,战幕似笑非笑看过来,“说句不负责任的话,温侯乃先帝身边红人,他只需陪先帝喝喝酒,下下棋,他哪怕与先帝在同一营帐共寝时打几个呼噜,先帝都能把他宠天上,不似将军,与梁军大大小小几十场战役,除了长平一役无一败绩,这才入了先帝的眼,若说与梁国渊源,秦将军你真得去给梁帝周平渊磕几个响头,要不是梁军每次都输给你,你如何会有今日?” 秦熙影射温御,战幕就影射秦熙。 他能看淡一切,唯独不能看淡硝烟里走出来的兄弟情,你说我两句我可以当你放屁,说我兄弟怎么放的屁我怎么给你噎回去! 战幕也清楚,要不是温御今日心情不佳,还真轮不到他来出这个头。 “郑钧?”温御根本没有在听堂上几人争论,他眼睛一直盯着跪在地上的郑钧。 他想过去搀扶,他想与郑钧说事情过去三十几年别放在心上。 可他做不到! 事情过去整整三十八年他却从来没有一刻忘记展池的死,每次看到温谨儒,他都迫切想把当年之事查个清清楚楚。 现在清楚了,他更痛苦。 温御视线里,郑钧再也支撑不住,昏厥倒地。 只有一息犹豫,温御大步过去扶起郑钧,他吃力把郑钧横抱起来,走出公堂。 秦熙愣住,“温御,还没退堂你干什么?” “那就退堂。”温御背对秦熙,迈出门槛。 “你也忒不把贤王殿下当回事!你站……” 温御蓦然转身,漆黑双目犹如寒潭深渊,犹如子夜大海上翻滚滔天的骇浪,“明日,我等你拿出证明谨儒身份的证据,拿不出来,我温御滚砧板,告你御状!” 秦熙被温御身上那股寒煞气息震住,但还是不服,“本将军现在就能拿出来。” “后日。” 温御冷声打断秦熙,“你说一句,就延迟一日,你说两句就延迟两日,秦熙,本侯不着急,本侯耗得起,现在我给你时间,你想说几句。” 秦熙气弱,转尔看向萧彦。 温御即刻将目光落到萧彦身上,目光里透着摄人心魄的霸气。 萧彦趁着揉太阳穴的空当看向战幕,战幕直接阖目,另一侧宋相言目光再次看向梁柱上的年兽。 这世间最好的默契,就是你装逼,我们配合。 萧彦就想知道刚刚一个比一个能说的某二位现在装哑巴是不是不太好? “后日就后日,侯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别把本王当回事。”萧彦说话时朝秦熙挤挤眼睛,大概意思是叫他忍一忍,毕竟打起来秦熙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温御神色无温,带着无比强大的气场转身抱着郑钧走出公堂。 秦熙双手握拳咬紧牙关,眼睛里迸射幽寒杀意。 此刻堂外众人无声,温少行急忙上前欲将郑钧接过来,温宛也想过去可身侧温君庭默声坐在那里,她心知温君庭心里难过,便又坐回来,陪在其侧。 “祖父……” 温少行伸手,温御却是看向顾铮跟驰靖,“你们两个,过来!” 二人未动。 “郑钧有罪自有军法处置,你们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出生入死的兄弟不要了?”温御寒目如锥,冷声呵斥。 驰靖不忿,“可是展池……” “案子未结,展池的公道自有本侯替他讨回来!谁是忠臣良将,谁是狼子野心,结案之时本侯自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用不着你们两个在这儿操心,还不过来?” 温御一个眼神,驰靖跟顾铮互望一眼,两个人怀揣无比矛盾的情绪自温御怀里接过郑钧,将其抬出贤王府。 公堂上,郁玺良确定秦熙不再动手之后跟上温御,紧接着战幕跟宋相言相继离开,唯有秦熙还沉浸在战幕话里话外的影射跟温御目中无人里,陷入隐隐的焦虑跟恐惧中不能自已。 战幕的话,无疑是在怀疑他与梁帝的关系! 他告温御初衷是想铲除御南侯府跟萧臣,可案子拖延到现在,失踪三十几年的晏舞出现在鲁县,小凉王亦离开大梁都城。 当年之事,梁帝到底对他隐瞒多少? 他搬起的这块石头,会不会砸了自己的脚…… 第七百一十章 着什么急 皇宫,甘泉宫。 一股幽醇酒香从厅里飘际出来,溢满整座庭院,外面伺候的宫女们闻到这味道不免惊讶,她们宫里的主子从来不喝酒,怎的今日破例? 厅内,温若萱盘起左腿坐在贵妃椅上,右足踩着贵妃椅上的松软绒毛,右肘搥住右膝,右手托起那张芳华绝艳的美人脸。 左手,在玩火。 随着一根寸长的青蓝色燃条在指间燃起,温若萱手指律动,燃条仿佛被赋予生命一样跳跃不休,速度太快,肉眼可见温若萱指间仿佛燃烧起青色火焰。 矮几对面,秋晴跟花拂柳看傻眼了。 哪怕跟了温若萱将近二十年的秋晴都没见过这般场景,她还记得主子与她说过,在后宫里头讨生活,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说错话,不能说错话的关键就在于,酒。 作为御南侯的嫡长女,温若萱可是看到太多回自己父亲因酒口误被母亲打到背影模糊的场景,是以入宫之后她给自己定下规矩,滴酒不沾。 直到今日,秋晴才恍然她家主子是宝藏,居然会燃酒! 花拂柳同样震惊,当年温若萱正是芳华年纪,与他偶遇在上元佳节。 月圆之夜,皓月当空,他以真面目行走在临近护城河的直桥上,眼前是白衣飘飘的少女,少女手里举着燃烧起来的孔明灯,飘逸广袖滑至臂肘露出白如雅瓷的肌肤。 他看的入神,殊不知风起,少女手里的孔明灯直朝他飞过来,烧了他从翡锦成衣庄刚买的衣服。 初遇热情似火。 短暂日子里,他喜欢上这个把他烧到外焦里嫩的姑娘,他们在一起吃喝玩乐,谈人生,聊理想,他们做过很多事唯独没有在一起喝过酒,她说她不会喝酒。 那一夜…… 那一夜他们喝了,喝了酒。 那夜温若萱说喜欢他,问他什么时候到御南侯府提亲。 ‘你敢出现,我就敢嫁!’ ‘若御南侯不同意该如何?’ ‘你敢带我走,我就敢与你私奔!’ 他没敢出现,御南侯神通广大他承认,可他不承认御南侯说他披着假皮欺骗自己的女儿。 他与温若萱在一起的时候,用的是自己的脸! 这是个秘密,他连郁玺良都没说。 当年温御给他两个选择,一是坦白自己是花拂柳的身份及扯掉脸上那张假皮,二是滚。 他滚了。 他答应过师傅,出师至三十岁不可露出自己真容,那年他二十八。 他想等两年,可是在他离开后的第一年,温若萱奉旨入宫…… “娘娘!” 花拂柳被秋晴的惊呼声拉回现实,目光里,温若萱左手闪过矮几上琉璃杯盏,青色燃条燃烧那一端掠过杯盏中金黄酒液,瞬间炸起蓝色火焰。 火焰如同妖姬妩媚,充满神秘色彩。 下一刻,温若萱五指翻转间,燃条瞬熄。 这般潇洒的女子,世间哪有! 看着矮几上燃烧起蓝色光焰的琉璃杯,温若萱美眸冰冷,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秦熙厉害啊!” “娘娘,您别生气。”秋晴担忧道。 “他又没赢,本宫一点儿也不生气。”温若萱捏着手里燃条,指尖微红毫不在意,“郑帅可还好?” “回娘娘,郑帅被老侯爷带回刑部了。” 温若萱搁下青蓝色燃条,抬起手握住琉璃杯,轻轻摇晃,“谎报军情是大罪他又是自己招供,官职定然不保,那条命……” “谎报军情是杀头的大罪,郑帅只怕在劫难逃。”秋晴忐忑开口。 随着琉璃杯盏里金黄色酒水挂住杯壁,青色火焰骤然腾起,火焰燃芯渐渐与酒同色,“父亲活着,郑帅自然能活。” 终于,花拂柳按捺不住,“倘若秦熙赢,娘娘当真要带着皇上一起死?” 一语闭,温若萱眸色骤寒。 秋晴正要开口呵斥,温若萱看她一眼,秋晴了然,转身走出正厅。 此刻房间里就只剩下温若萱与花拂柳两个人。 杯盏上飘浮的火焰变成纯金色,温若萱缓缓举起琉璃杯,透过幽冥火焰看向花拂晓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日你入黄泉界求药时秋晴先你一步,在你把药买回来之后,秋晴收了鬼叟那里所有解药,现在你也中毒了,别想着告密。” 花拂柳看着一脸骄傲的温若萱,“案结之后,温侯赢娘娘便神不知鬼不觉给皇上解毒,再谋曹嫔,若温侯败,娘娘便第二次服下毒药去见皇上,秦熙刚赢了案子皇上与娘娘双双毙命,届时只要娘娘在曹嫔那里留一手,四皇子与秦熙即成众矢之的,娘娘有没有想过,但凡聪明一点的人,谁能相信萧昀跟秦熙会在告赢御南侯府之后弑君!” 花拂柳憋了两日的情绪濒临崩溃,那夜他居然被温若萱藏在软榻底下。 哪怕那夜周帝与温若萱只是睡在一张床上,可他醒了。 火焰终熄,琉璃杯盏里出现一层金色薄层,浓郁酒香在这个时候尽数散发出来,满室馨香。 “呵!” 温若萱冷笑,“要谁相信?本宫只想给父亲一个造反的由头。” “娘娘这样轻贱自己的命?”花拂柳皱眉,悲恸质问。 烈酒入喉,涤尽千愁。 温若萱喝下杯中纯酿,无比洒脱看向花拂柳,“本宫当年入宫为的是御南侯府,如今能用自己这条命替御南侯府谋个永世昌荣,你管这叫轻贱?” “娘娘就没有……割舍不下的人?”看到温若萱背负家族荣耀到这种地步,花拂柳心痛难当。 如果当初他能带温若萱离开,她的一生必定截然不同。 瞬息间,温若萱眼中闪过一抹落寞。 怎么没有? 只是,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文杏,本宫接下来要走哪条路都少不了你,只要你乖乖照着本宫的话去做,钱财方面本宫给足你,解药也能管你饱,可你若敢告密,我有的是法子让你死在本宫前头。” 温若萱正待举杯时,花拂柳倏然上前抢过那盏琉璃杯,一饮而尽。 “我不能看着你死,我……” 扑通- 温若萱本想赐酒,没想到花拂柳主动喝了。 看着一头栽到地上的花拂柳,温若萱不知道该说什么,“你不抢本宫也会给你喝,着什么急呢?” 第七百一十一章 有种报恩 对,还是蒙汗药。 温若萱蹲下来,看着昏迷在地上的花拂柳,眉目温润,气韵高洁,“案子没有结果之前,你且忍耐。” 花拂柳万没料到自己也有被人下毒的时候,而且不止一次。 不得不承认,在温若萱面前,他时常忘记‘警惕’二字。 厅门开启,温若萱叫秋晴进来把花拂柳绑了扔到内室,这几夜黑黑白白她也只能委屈花拂柳睡在床底下,至于案子。 案子若赢,她照计划办了曹嫔,那这个宫女就有用。 案子若输,她怎么可能会留下这个,在未来道路上会成为父亲前进隐患的宫女。 你救过本宫两次,本宫无以为报,勉为其难带着你一起下地狱罢! 有种报恩,叫我要你命…… 远在鲁县,萧臣选择护送晏舞回皇城,揭穿当年真相。 官道上,一辆极为普通的马车缓慢前行,车夫不时扬鞭,马儿听到鞭哨声加快速度。 车厢里面,身着粗布衣裳的晏舞坐在背靠车板的横椅上闭目养神。 年约四旬的晏舞脸上虽然有很明显的细纹,皮肤却十分白皙,五官可辨年轻时也是美人,只是此刻那张脸即便阖目,依旧会给人一种压迫跟紧张感。 纵然晏舞年轻时是美人,可也一定是个凌厉冰冷的美人。 “魏王殿下居然叫苏玄璟去庐郡……” 晏舞悠然睁开双眼,看向萧臣,“可惜了。” 萧臣微挑眉峰,“可惜什么?” “可惜这么一个与小凉王结交的大好时机,魏王却让给太子。”晏無瞥过去瞧了一眼,“殿千万别说你对夺嫡之争没有兴趣。” 萧臣淡淡抿唇,“远水解不了近渴,本王在大周朝只有御南侯府一座靠山,比起远在天边的小凉王,本王自然要先救近在咫尺的御南侯。” 晏舞似笑非笑,“我若是王爷定会选择去救小凉王,再派杀手杀掉护送我回皇城的苏玄璟,嫁祸给萧昀,神不知鬼不觉除掉对手营帐中一位对自己有威胁的智者。” “太子府战幕正在全力相助御南侯。”萧臣冷肃道。 晏舞笑了,“那又怎么,背后捅刀不是君子所为?古往今来能登上那个位置的哪一个不是杀亲杀友杀兄弟?仁慈跟义气是殿下成为王者道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萧臣看她一眼,“倘若今日与姑娘坐在车厢里的人是苏玄璟,姑娘也会这般教唆?” 晏舞摇了摇头,“战幕绝对不允许苏玄璟与本姑娘坐在同一辆马车里,苏玄璟也不可能有这样的选择,而且………有些事不用战幕开口,苏玄璟自己应该会做。” 未及萧臣开口,马车突然停歇。 萧臣与晏舞相视一眼,目光落处,是缓缓流淌进车厢的红色鲜血。 咻、咻、咻- 数枚暗器穿透车厢,萧臣猛然甩出墨鲲,抬手拉起晏舞跃出车厢。 官道上并无一人,左右草丛里却是杀机漫天…… 远在庐郡,荒郊。 一行三辆马车突然停歇,骏马因为恐惧嘶叫。 随着前后两辆马车倏然闪出十名护卫,中间那辆马车车帘掀起,一身形修长高大却不显粗犷的中年男子从里面走出来。 男子束手站在马车前沿,身上黑色蟒袍轻荡,剑眉星目,容颜冷俊,孑然独立间散发出来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跟无法匹敌的尊威。 梁国,周言煊。 “出来罢!” 音落刹那,狭窄道路上忽然出现百余条纹路鲜艳的毒蛇,看的人浑身麻酥,打从心里往外膈应,前面密林处,一女子身着霓裳羽衣缓缓走来,手握青色鞭柄,长鞭由数十根色彩各异的玄丝编成,犹如一条斑斓奇丽的毒蛇在地蜿蜒爬行。 九蛇鞭,顾名思义鞭绳上有九头倒刺,乃是此鞭精髓所在。 女子面覆白纱,身段窈窕,满头青丝如瀑布般垂至腰际,足间叩着金色响环,行走间发出悦耳的铃铛声。 “小凉王都这把年纪了,不在梁都安享余生,那余生可就要留在大周了。”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前段时间以探亲为由离开皇宫的楚离洛。 随女子一起从密林里走出来的还有数十黑衣人,各个手持利器。 周言煊轻蔑冷笑,“就凭你们?” “或许我们未必能将小凉王留在这里,可总有人会让小凉王停下脚步。”楚离洛声音动听,仿佛有着蛊惑的力量,稍有不慎就会被摄取到灵魂。 啪- 一声鞭响,蛇群突然加快速度冲向三辆马车,数条毒蛇卷上马蹄,骏马受惊狂奔,未行数步轰然倒地。 周言煊自马车上飞身落地瞬间,十五护卫将其围在中央。 护卫皆用剑,剑光劈斩,气势如虹,无数毒蛇瞬间被斩成两截,残尸遍野。 楚离洛目冷,玉臂微抬,“杀。” 黑衣人得令,疯狂冲向周言煊。 杀手武功不弱又仗着人多,护卫也都是大梁高手,双方对敌不分上下。 楚离洛停在外围,双眼妩媚看向被围在中间的周言煊,“小凉王不会想一直缩在里面不出来吧?本姑娘可是听说当年小凉王在战场上威风八面,所向无敌。” 周言煊将手举过头顶,左右摆晃之际围在他周围的护卫瞬间散开,各自为战。 “本王就会会姑娘,请!” 周言煊单手叩于腰间,一柄软剑倏然弹起! 楚离洛美眸骤寒,猛然跃进。 半空中,楚离洛身形如九天玄女下凡,青衣飘荡,手中九蛇鞭带着强悍气势朝周言煊脖颈狠扫过去。 风声激荡,周言煊手中软剑虚晃一招避开,与楚离洛拉开距离,“你是谁的人?” “小凉王只管受死,别的事你且下去问阎王,我知道的不多。”楚离洛扬鞭再起,鞭身挥动间发出九色光彩,耀眼夺目。 长鞭挥到极处,九色光彩仿佛九条长蛇,难以形容的震慑跟惊骇,犹如群蛇乱舞,遮天蔽日! 面对眼前场景,周言煊神色轻蔑,纵软剑剑身被长鞭绞死却面不改色。 楚离洛看准备时机猛然催动内力意图绞断剑身,不想软剑非但没有丝毫损耗,反而迸发出强大剑气与鞭身发出剧烈摩擦。 那绝非普通软剑。 楚离洛暗惊之际,周言煊狠狠甩动剑柄,软剑剑身骤然闪出万丈光芒! 第七百一十二章 改道镇北 不好! 楚离洛被迫抽回长鞭,足尖落地。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本王到底是多久没有出来走动,以致于什么鱼虾蟹贝都敢在龙王面前撒野!”周言煊目狠,拇指叩动软剑剑柄,长剑绷直,挥斩直劈! 此剑名曰,龙王。 剑气太盛,楚离洛躲闪不及甩出长鞭抵挡。 砰- 空气中骤然传出如破碎琉璃般的爆裂声,一道金色光芒犹如彗星划过天际,硬是将九蛇鞭切出一道残缺裂口。 九蛇,断一蛇头! 楚离洛惊怒之余不得已收回九蛇鞭,身形扭闪时狼狈落地。 对面周言煊猛然举起剑柄,剑身朝下,重重扎进地面,碎石崩溅,数十条毒蛇瞬间震碎,“本王不管你是谁的人,告诉他,动我可以,动晏舞,本王必要他命!” 楚离洛深知自己不敌,抬手间群蛇散尽,余下黑衣人尽数与之一起撤离…… 荒郊一片血腥,十五护卫无一人受伤,只是马车没有了。 就在这时,马蹄声起,由远及近。 看着远处奔过来的数匹骏马,十五名护卫又一次将周言煊护在正中。 对面,为首者翻身下马,拱手朝周言煊叩拜,“吾受太子府苏玄璟之命,护小凉王周全!” 周言煊闻声,抬手示意护卫分至两侧,那人上前,亲手交给小凉王一封密信。 苏玄璟与萧臣同日离开鲁县,离开前一日他便飞鸽传书至庐郡,命人将自己亲笔密信交到周言煊手里,而他则抄近路与周言煊汇合。 周言煊接过 密信,展平粗略看过之后将信交还于那人,“尔等让路!” 显然,苏玄璟的密信并没有劝服周言煊停下脚步。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双方僵持不下时,又有一匹骏马驰骋而至。 卓幽翻身下马并未自报家门,只是将手中密信交过去,话也没有一句。 周言煊接过密信,看过之后面沉似水。 数息,周言煊下令。 “改道镇北!” 苏玄璟派过来的黑衣人虽不明就里,但上面有令叫他们护送,他们自是奉上马匹。 一众人朝来时路折回,赶去梁国镇北境…… 案子结束,一日后开审。 温宛来到黄泉界,她想知道萧臣那边的消息。 绮忘川没有隐瞒,“魏王殿下那边的情况并不乐观。” “怎么说?”温宛蹙眉。 “魏王与苏玄璟分致两路,苏玄璟应当是去迎小凉王,魏王则是护送晏舞折返皇城,可就在昨日,我们的人发现自皇城到鲁县这一路出现很多杀手。”绮忘川坐在桌边,自袖兜里掏出一张折叠平整的字条递给温宛。 温宛接过字条,上面是重泉界传过来的消息,梁国亦有大批杀手涌入大周,目标是周言煊跟晏舞。 “因为晏舞的出现,梁帝这回是下了狠心务必要把周言煊除掉,那些杀手有一半没有转去庐郡,也就是周言煊所在,而是赶来围堵魏王及晏舞,所以魏王能不能顺利把晏舞带回来,真的很难说。” 听到绮忘川这样解释,温宛视线回落到手中字条上,心底 升起的担忧溢出眼眸,“黄泉界的杀手……” “黄泉界的杀手我派过去支援,可数量不够。”绮忘川看向温宛,“梁帝是一国之君,大周朝又有萧昀跟秦熙里应外合,好在魏王对地形熟悉,绕路走或许会有转机。” 温宛深知绮忘川已经尽力,并未再有过多要求。 离开黄泉界,温宛直接赶去大理寺,深夜未归…… 夜里,刑部后院,灯火如豆。 郁玺良双手环胸靠在门板上,看着东墙五个黑衣人,双目如死水无波。 待他挥手,五个黑衣人相继离开。 哪怕温御已经开口不许他们再来,可是他们背后那几位金主依旧秉承温御当初教导,每晚都会付银子。 管你走不走,我就是救! 待黑衣人离开,郁玺良正准备走向温御,忽见床榻上郑钧露在外面的手指,动了动。 “我在外面。” 房门开阖间,房间里就只剩下温御跟躺在床榻上的郑钧。 温御坐在床边木凳上,身板直挺,双手自然而然落在膝间。 他看着床榻上分明已经醒过来,却还在那里强装昏迷的郑钧,又气又恼,又是心疼。 “占着本侯床位,还想赖着不起?”温御低声呵斥。 郑钧依旧不动,眼角有泪流淌下来没入鬓角。 温御重重叹出一口气,“你叫本侯,说你什么好?” “本侯麾下就你一根筋,你听不出来本侯在公堂叫你闭嘴的用意么?” 温御皱眉看向床榻上挺尸一样的郑钧,声音 低沉,“那是什么场合,那公堂上坐都是什么人物,你有没有想过你做的事严重到什么程度!” 床榻上,郑钧双手不自觉揪住被襟,眼睛闭的死死。 “本侯没想到……” 温御眼底光芒微闪,声音变得沙哑,“居然是你改了行兵图,你脑袋瓜子被驴踢了!以展池的性格他死都不会背叛!你怀疑他?” 错就是错,温御怒声低吼,“就算你怀疑他,你也该把行兵图交给本侯,你哪怕与本侯说出自己心里怀疑,该走哪条路本侯自有判断,用得着你在那儿自作聪明!” “你知不知道……”温御眼眶微红,“你知不知道濮阳那日!” 呜呜呜- 郑钧挺在床榻上,紧闭双眼恸哭。 他装作自己还没有醒过来的样子,可悲伤跟忏悔的情绪却再也压制不住,痛哭流涕。 温御没有再说下去,他抬手,握住郑钧手腕。 就在这一刹那,郑钧突然翻起身抓住温御的手,跪在床上头磕下去,“属下知道……属下偷偷问过温谨儒的生辰,正是濮阳战最后一日,是展池战死那日!” 郑钧悲恸欲绝,眼泪狂涌,身体因为悲恸颤抖不休,“侯爷,我错了……我错了!” 面对郑钧歇斯底里的忏悔,温御不知道该说什么。 劝慰? 这世上有些事,一旦错了就永远没有改正的机会。 不论郑钧如何忏悔,展池的死与在濮阳一役中丧生的将士也永远都不可能活过来。 呜呜呜- 看着年过半百的郑钧哭的像个孩子,温御终究没有再开口。 他任由郑钧握住他的手痛哭流涕,另一只手轻轻叩在郑钧肩膀上,“死者已矣生者如斯,这几日你就呆在刑部哪里都不许去。” 第七百一十三章 惊了我的鱼! 这一夜,郑钧将自己这些年埋藏在心底的罪恶跟秘密,也是负担当着温御竹筒倒豆子一样全都倒出来。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他哭着告诉温御,说不敢! 濮阳一役之后他几次鼓起勇气想到温御面前领罪,可每次走到营帐前他都停下来,两条腿就跟灌铅一样,那不是死了几匹马,也不是单单只死了丁展池,如果只是展池,他甘愿偿命! 可四千将士的命,他死都死不起。 事情越拖延,他便越没有勇气坦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终于把这个秘密压在自己心底,也让他彻底掉进黑暗。 因为这件事,他拒绝更好的前程,拒绝喜欢他的女子,终年守着羽林营他甚至没有自己的府邸,从上元到中秋再到一年一度的春节他都独自在军营里度过。 兄长过来叫他回去团圆,他总以军务当借口拒绝。 哪有军务,丁展池跟四千将士长埋黄土,他有什么资格团圆…… 清晨,大理寺。 宋相言走进后院的时候戚枫正在池塘旁边钓鱼。 他见某位小王爷走过来,眼睛自然跟过去,就朋友而言,戚枫一眼看出宋相言有心事,倒不是宋相言表情流露太过,而是某位小王爷心不在焉的时候容易放飞自己,左胳膊左脚一起出去了自己还不知道。 但这次,似乎很严重。 戚枫眼见宋相言朝池塘走过来,握着鱼竿的手紧了紧。 走……走……走…… 扑通! 戚枫震惊看向掉进池塘里的宋相言, 猛然起身,“小王爷!你惊走了我的鱼!” 看着满身湿漉的自己,宋相言这才从沉思中清醒过来。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夏初天热,但也还没到水中嬉戏的程度,好在池塘不深,宋相言用手狠狠抹掉溅在脸上的水珠,用力趟水走到边缘处朝戚枫伸手。 戚枫将其拉出来,“下官听闻,昨夜长公主请沈宁到府上用膳了?” 戚枫没有刻意打听,早膳时管家嘴快提起的。 大概意思是宋相言都要娶亲了,他什么能让老爷跟夫人有个盼头。 宋相言借着戚枫的力道爬出池塘,扭身坐到旁边木凳上,脚踝上还缠着几条色泽鲜绿的水草,“是温宛。” “什么?”戚枫狐疑看过去。 宋相言双手握在一起,“是温宛叫我到沈宁那里打听一件事,我又不好直接去沈府,那样多显眼!所以就叫公主大人把沈宁请到府上。” 戚枫很难理解宋相言的逻辑,“比起你到沈府,你叫长公主把沈宁请到府上更为显眼吧?” 宋相言不以为然,“你不懂!” 戚枫,不懂的是哪个! “温县主想打听什么?” 宋相言四处瞧瞧,随即把木凳搬到戚枫旁边,压低声音,“温宛想叫沈宁查一查近两日有哪几国外使会入皇城。” 戚枫颇为不解,“温侯案还没结束,县主查这个做什么?” “昨晚我还不知道,可现在我知道了。”宋相言眼底光芒略淡,“上官宇说萧臣带着晏舞自鲁县出来即遭杀手追杀 ,现在踪迹不定,而且好些江湖杀手也都朝鲁县回皇城那几条路上聚拢,你觉得他们是冲谁来的。” 戚枫震惊,“有人想萧臣跟晏舞死?” “本小王不用过脑子都能猜出来是谁想让他们死,一个是梁帝,一个是秦熙。”说到此处,宋相言皱起眉,“昨夜本小王陪沈宁连夜回礼部查了文书,两日即入皇城的有三国外使,其中两个是小国,另一个是……于阗。” “然后呢?”戚枫又问。 “然后本小王叫人把消息传给温宛,今晨听到上官宇报信之后我大门都没迈就去御南侯府找她,结果她不在。”宋相言身上滴着水,下意识薅起缠在脚踝的水草。 水草顽固,宋相言一股狠劲儿上来可劲一拽,手被勒出一道血口,“她出城了。” 戚枫看着宋相言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萧臣现在就是一朵花,那些杀手就跟马蜂一样成群结队往上扑,她这个时候过去跟送死有什么区别!萧臣在她心里那么重要呢?” “那倒不是。”戚枫反驳。 “怎么不是?” “跟萧臣在一起的晏舞才是那朵花,而且关乎到温侯案,温宛自然是冲着晏舞去的。”戚枫客观分析。 宋相言愣住。 “还可以这样分析?” 戚枫瞧着脸上开始有笑意的宋相言,“小王爷还是想想,要不要叫上官宇跟上温县主,暗中保护。” 宋相言瞬间恢复往日精明,“不可,温宛尚 且不能亲自见沈宁去查外使之事,以防被秦熙怀疑,本小王若派上官宇,那不是给她添乱么。” “那小王爷打算如何?”戚枫狐疑开口。 宋相言眼神一冷,“叫上官宇派人朝鲁县方向追,声东击西。” 戚枫深以为然时宋相言突然站起身。 “小王爷干什么去?” “本小王去追温宛!我得保护她!” 戚枫,“……” 戚枫怎么可能让宋相言出城,明日再审,宋相言是主审之一! 皇城赶往冀州的官道上,两两三三的马车时快时慢。 温宛坐在幽南苑往徐州花圃送人的马车里,车里坐着五个姑娘,这些姑娘正是芳华年纪,有两个年纪甚至更小一些,她们都是被家里人卖到葛九幽手下窑庄,但自己又不想沉沦风尘。 对于这些姑娘,葛九幽一贯做法就是把她们送到徐州花圃劳作,温宛昨夜得到消息于阗外使会在两日后抵达皇城,她相信以当下如此严峻的局势跟萧臣的智慧。 萧臣断不会一直把晏舞带在身边,这样他们很难活着走进皇城,唯一的方法就是偷梁换柱,她相信萧臣会找于阗外使的车队,是以昨夜她在温玉粮行等到寒棋身边的落汐,拿了一份寒棋亲笔书信。 她得去迎萧臣,至少不能让萧臣在与于阗外使的交涉中遇到困难。 马车里的姑娘们还在叽叽喳喳,有不必堕落风尘的欣喜,有久别故里的悲伤,温宛侧身缩在车厢一角,半个身 子靠在木板上,默默闭上眼睛。 萧臣,等我…… 第七百一十四章 长姐,带我一起 马车行至岔路时突然停下来,车厢里姑娘们左顾右盼,不明所以。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温宛缓慢睁开眼睛,面容看似无波心弦却倏然绷紧,左手下意识叩住隐藏在右腕衣袖下面的短弓。 纵然她行事小心谨慎可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她也不敢保证自己出城的事有没有被人发现。 叫停马车的是葛九幽身边的周老,他告诉车夫说是落下两个姑娘,车夫将那两个姑娘扶进车厢,马车复又前行。 就在温宛松口气时,视线猛然落在其中一个姑娘脸上,眼底生怒。 那姑娘个头高,眼睛大,一副冷若冰霜模样与其脸上浓妆艳抹的胭脂色形成强烈反差。 马车里瞬间拥挤,原本五个姑娘坐这一辆马车刚刚好,突然挤进来两个地方就有些不够用,其中一个还人高马大的。 这会儿那个人高马大的姑娘挤挤蹭蹭坐到温宛身边,“姐姐好。” “我不好!”温宛摆出一副厌恶嘴脸,狠狠拽过自己被那姑娘压住的衣角。 有眼尖又爱挑事的姑娘不轻不重说了一句,“到徐州要小半个月,本来还以为三辆马车里就咱们这辆少一个人,路上舒服些,没想到突然又给送过来两个,还有一个长的这么粗壮,路上可有的受了!” 那姑娘说话时眼睛朝这边瞥过来,狠狠瞪一眼。 另有姑娘劝她,“都是苦命人,大家忍忍,小半个月而已,而且现在马车里的环境比我住地方好多了。” “那你 之前都住什么地方?” 几个姑娘有一搭没一搭聊起来,温宛见人不注意,眼睛落向身边大个儿姑娘那张脸,鼓在胸口的火气全部转移到手上,她直接伸手,背地里朝那姑娘胳膊狠拧一下解气。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姑娘忍了忍,没吭声。 卯时从皇城出来的马车,近午时左右停在一片密林里做短暂休息。 三辆马车并排,里面的姑娘拿着干粮跟水嚢走出来,有需要的去解手,剩下的去溪边灌满水嚢再找处空地吃些干粮,舒展一下身子继续赶路。 这会儿温宛带着水嚢走在前面,大个姑娘紧走两步跟在她身后,二人行至溪边,温宛蹲下身,那姑娘也跟着蹲下来,左右无人,温宛眼睛再次瞪过去,“温君庭,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明日开审,长姐这个时候离开皇城,是因为魏王殿下跟晏舞吗?”温君庭顶着那张大花脸,声音低沉,不苟言笑。 温宛握着水嚢的手微顿,“你听谁说的?” “案子关乎祖父,关乎父亲,也关乎我自己,我除了每次听审自然也会想办法打听,我知道晏舞是谁,那个女人突然出现在鲁县绝对不是偶然,她是案子关键,可现在有太多杀手追杀他们,长姐在这个节骨眼出来一定是想到办法了,我想帮你。”温君庭花了他之前在無逸斋攒下的银子,包括温少行的那份,重金之下想打听到什么不是难事。 温宛踌躇,她想让温君庭 回去,这一路太危险! “长姐,父亲还在牢房里,祖父明天还不知道要面对秦熙什么样的铁证,我不想再坐在观审席位上,那样会显得我是个傻子,所有人都在努力,只有我什么忙都帮不上!” 温君庭握紧水嚢,“长姐,带我一起,可以吗?” 温宛沉默片刻,眸子瞥向温君庭手里水嚢,“把水装满。” 温君庭眼睛一亮,长姐这是同意了。 “少行知道你来?” “我没告诉少行,他是御南侯府嫡长孙,出不得意外。” “你也不行。”温宛抬头看向温君庭,“你也不许给我出半点意外,懂吗?” 温君庭莫名感动,重重点头。 溪水旁边,温宛告诉温君庭自己的计划。 首先他们要跟随马车行至徐州与冀州岔路,于阗外使的车队会从冀州方向过来,两条路的岔路的地方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城郡叫瑞安。 他们换装到瑞安与于阗外使汇合,接下来就是等待。 她坚信萧臣会带晏舞到瑞安…… 一天的时间,短暂又漫长。 子时夜半,月上中天。 距离瑞安还有一日一夜路程的荒郊破庙里,萧臣席地坐在门口处。 他从衣袍上扯下一块布条,动作纯熟绑在自己还流血的左臂上,被各路杀手追杀的感觉惊险又刺激,就在刚刚,他们还被数十黑衣人围攻,要不是黄泉界的杀手赶到替他们拦下一劫,萧臣也没信心能全身而退。 对面,晏舞头发蓬乱,满身灰尘 ,手臂也有伤口但只是被划出一道小口,已经结疤,“魏王背后有伤,我可以帮你包扎。” “无碍。”萧臣低声开口,面色平静道。 晏舞疲惫靠在供桌一角,“这不是去皇城的路,魏王想带我去哪儿?” 萧臣看过一眼,并没有回答。 晏舞笑了,“我与王爷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境遇都这样了王爷还怕我告密不成?” “姑娘不怕死?”萧臣的目光里带着一丝审视。 晏舞微微挑眉,“此话怎讲?” “有数次,姑娘明明可以躲开刀剑,但你没有。”萧臣身上多处受伤,与晏舞以消极心态面对那些杀手有很大关系。 晏舞无言,轻轻舒了一口气,“该……怎么说呢?” “只要魏王殿下能护我到皇城,我自然信守承诺,把在公堂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出来,让天下人知道秦熙是怎么成为你大周朝的辅国大将军,还有梁帝,又是怎么坐上那个位子的,我都知道。” 萧臣看向晏舞,毫不掩饰问道,“姑娘对梁帝,有情?” 出奇的,晏舞没有反驳。 “什么是情?”她问萧臣,“为一个人赴汤蹈火,甘愿背叛祖宗,背叛良知,把心掏给那个人,算是有情吗?” “晏舞不喜欢梁帝,据本王所知,小凉王与晏舞是两情相悦,长平一役之前,有人在鲁县见过晏舞出现。”萧臣淡漠开口,目光里已经不再是询问。 晏舞身体微僵,但也只是数息便又恢 复冷傲跟不屑。 “你说的没错,晏舞喜欢的人的确不是周平渊……” 520快乐呀~~ 第七百一十五章 风吹的草籽 深寂夜空,草木葱茏。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破庙里,萧臣将晏舞拽到身后,单手执墨鲲暗中蓄力。 咻- 一道凄厉肃鸣骤然响起,光亮如闪电破空飞入破庙! 千钧一发,萧臣猛然举起墨鲲,强大剑气穿透屋顶,随瓦片坍塌,萧臣带着晏舞自屋顶纵身飞跃。 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爆裂声,数十黑衣人围攻过来,萧臣携晏舞落地时墨鲲狂斩,与黑衣人斗在一处…… 自百里放鉴定笔迹之后,案件变得扑朔迷离,虽说布兵图没有被改动过,可行兵图就太过玄乎,三十几年前原图遭人修改,复本也叫郑钧改的一塌糊涂。 许多人心里都对这个案子产生质疑,尤其战幕最后说的那番话,让他们恍然发现,秦熙大部分战功似乎真的下梁国相关。 皇宫,密室。 周帝今日给一经送的饭菜着实丰盛,有鱼有肉还有虾饺。 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瓷盘,一经发出灵魂一问,“这是我的最后一顿吗?” “朕见一经大师近日消瘦,难免心疼。” 周帝转身坐到对面木椅上,神色冷淡下来,“多么好的一个案子,只要老皇叔稍稍偏向秦熙,温御就能获罪,战幕因怒生恨必定会与秦熙斗个你死我活,届时老大与老四在力量上都能削弱,朕的儿便可坐收渔利,谁能想到,这个节骨眼儿秦熙身上出了问题,梁国,出了问题。” 一经极有自控力,他这些年身形一直保持在一个数字上绝对不是 偶然,如今消瘦那不是腿箍上有万千银针杵在那呢。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见一经不开口,周帝好奇,“大师不妨以你的智慧分析一下,秦熙是否真与梁国勾结?” “贫僧智慧不敌皇上万分之一,否则也不会坐在这里。” 自从案子开审,周帝时不时下来与他聊进展,起初一经怀疑周帝是想用案子激他,套个话什么的,但随着次数越来越频繁,一经可以肯定,周帝寂寞了。 “智者千虑必有一死,大师坐在这里并不妨碍大师是位智者,说说看。”周帝表现的十分执着。 “将军无百胜,秦熙必然是与梁帝勾结。” “大师这是在帮温御开脱?” 一经抬头,看着眼前周帝投来的质疑目光,低头吃肉。 周帝恍然,“不好意思,大师继续说。” “旁观者清,长平一役秦熙对的是小凉王,周言煊是什么角色,放在大周朝唯御南侯能与之匹敌,梁帝那时还是太子,行事须谨慎,他不敢把梁军作战计划全盘告诉秦熙,他怕周言煊会起疑心,他又不能叫秦熙一战即败,如果秦熙是无能之人又岂会次次大胜周言煊麾下副将,梁帝的计划如今看一目了然,他给秦熙行兵布兵图,让他赢前半场,又借丁展池之手诓骗秦熙输了后半场,如果不是这桩案子,谁能想到秦熙与梁帝之间居然会有这样匪夷所思的关系。”一经怅然道。 周帝沉默数息,“大师说周言煊与温御同,如今 周言煊说反就反,也不知御南侯想反的时候会不会有所顾虑。” 一经就很无语,他怀疑周帝入了魔障。 “拭目以待罢!案子结果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凉王若真能反,朕欲与梁国新帝交好就只能委屈秦熙。” 周帝起身,走近一经时端走他身前瓷盘。 看着周帝一步一步登上台阶,一经发问,“皇上如此忌惮温御,为何不杀他?” 周帝突然停下脚步,背对一经,“朕要温御活着坐在这里,而且……朕很期待,温御跟战幕对阵,鹿死谁手。” 密室暗门闭阖,一经面色沉凝如水。 先帝为何没把密令给战幕,他冥思苦索,至今无果…… 温侯案第四次开审,过来观审者与往日同,贤王府里里外外挤的水泄不通。 温弦每审必来,这会儿主审跟温御秦熙都已经站在公堂上,她身边的位置,却只有温少行一个。 “怎么?长姐跟二弟是觉着今日终审过于刺激,他们两个怕受不了刺激所以不来了?” 温少行跟温君庭和温宛不一样,他遇着烦人的苍蝇不善于躲开,他善于跟着苍蝇一起嗡嗡嗡,“谁是你长姐,谁是你二弟?麻烦这位姑娘有病就去治,别在这里乱攀亲戚,嘴里一股臭味儿,你好不好别对着我说话,影响本少爷味觉!”温少行知温弦干的那些不是人的事儿,除了差点毁掉紫玉,还有很多。 彼时有阿姐跟君庭在,他不好展示自己过人 的语言功底,现在算是彻底放飞。 “温少行!你敢跟本姑娘这样说话?”温弦瞪大眼睛,震惊不已,“御南侯府出来的孩子德行就是这般?” “本少爷对人说人话,对狗也能叫唤两声,唯独对着你,我不喷点儿什么你都不知道你是什么玩意!”温少行正骂尽兴,堂上传来声音。 公堂上,萧彦居主位看向秦熙,“秦老将军,笔迹鉴定已出结果,但若仅凭此就断定丁展池是叛徒尚有诸多疑点,咱们暂且先把地图的事搁一搁,待你证明温谨儒是丁展池遗孤之后,我们可以将两件事合在一起,再行判断,如何?” 众人视线落向秦熙,的确,笔迹鉴定之事拖延太久,再纠结这个问题钱有点儿白花。 秦熙拱手,转尔看向温御,“温侯,如若本将军能证明丁展池是叛徒,温谨儒乃他亲子,你可认罪?” 对面,温御坐在木椅上,微微抬起下颚,轻蔑又冷漠的眼神赏过去,一字未语。 宋相言把话接过来,唇角一扯,“温侯有没有罪自有吾等主审评断,秦老将军要觉得不需要我们,那我们也可以走。” 被宋相言这般揶揄,秦熙难得没有动怒,“诸位,本将军之所以认定丁展池是判断还有另一铁证据!” 堂上堂下皆无声。 “温谨儒的生母,也就是与丁展池珠胎暗结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梁国永安公主周桐!” 秦熙音落,众人皆惊。 堂下温少行 反应神速,直接凑到温弦身边,“原来二叔是大梁皇亲国戚,地位超然,不像那风吹的草籽,吹到哪儿算哪儿,野种就是野种。”
今天排半天队打了疫苗,胳膊疼…… 第七百一十六章 公主身怀有孕 温弦气极,却见温少行脖子一抬,他怕吵起来? 他怕吵不起来! 堂上,战幕略略扬眉,“秦老将军,空口无凭,凡事得讲证据,你说永安公主周桐是温谨儒生母,谁能证明?” “我能-” 贤王府外一阵高喝,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中年妇人在秦府家丁相护下迈进贤王府足足七十公分高的红木门槛。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妇人身着藕合色锦缎长袍,胸前绣着一对碧翠鸳鸯,虽年近四旬却称得起风韵犹存,一头芙蓉髻,淡扫蛾眉,眼波清冷似寒池潭水,腕上红色玛瑙镯,脚踩镏金玉石靴,无论气质还是风度都绝非寻常人可比。 那妇人行走在府门通往公堂的青石路上步履稳重,身姿直挺,丝毫不为左右观审的人窃窃私语左右,径直入公堂。 “来者何人?”按照身份,这种无关紧要的话自然得宋相言喊。 妇人行至堂内止步,双手叠于腰际微微欠身,“梁国宰相姜笙嫡长女姜若阑,拜见三位主审官。” 一语闭,堂下没什么反应,堂上温御陡震,在其身后郁玺良也跟着定了定神,战幕亦觉不可思议,还有宋相言,表情掩饰不住的夸张。 什么情况? 鲁县刚出现一个晏舞,怎么这里又冒出一个姜若阑? 当年长平一役梁国前前后后失踪的那几个,这是排着队的往外诈尸啊! “贤王殿下,这位的确是梁国老宰相姜笙嫡长女,若有人不信可到鸿寿寺去验证。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秦熙 淡声道。 萧彦见左右不搭茬儿,轻咳一声,“姜若阑?” “正是。”姜若阑微微颔首,“若阑身份诸位不必存疑,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今日我受秦老将军之托,特意走这一趟,目的是想将当年永安公主与丁展池私通之事与大家说个明白。” 战幕未语,看了眼温御。 温御坐的稳,他倒要听听眼前妇人能说出个什么来! 堂上萧彦点了点头,“来人,搬把椅子过来。” 姜若阑没有拒绝。 待椅子搬上来,姜若阑缓缓落座,眉梢微微上挑,长在眉尾的黑痣变得有些显眼。 相面的总说眉尾有痣叫喜上眉梢,亦叫桃花痣,痣长在这里的女子多桃花,只是桃花是好是坏得须自己分辨。 随着姜若阑开口,温御跟战幕似是无意相视一眼。 多少年的兄弟,二人心领神会。 不管眼前妇人表面上看起来多冷淡高贵又目中无人,可在他们眼里这份冷若冰霜的性子倒像是刻意营造。 “原本永安公主之事若阑没有资格评断,但事关公主遗孤,吾皇不忍亲外甥流落在外,固让若阑出面把当年的事讲清楚,再将温谨儒带回梁国。” 温御冷哼,“你做梦。” 姜若阑没有回应温御,继续道,“当年永安公主年少贪玩,女扮男装与随军一起出征,大军与周军对战,公主殿下一时气胜冲上战场,混战中与丁展池对上,二人打斗间误坠山涧,在山涧呆了整整 半个月,这种事有迹可寻,诸位大可去查丁展池在长平一役八个月前是不是丢了半个月。” 对于这件事,无人异议。 正如姜若阑所言,这件事有迹可寻,掺不得假。 不过宋相言还是开口质疑,“谁能证明丁展池失踪半个月是与梁国永安公主在一起?” 姜若阑冷笑时,自怀里取出数张信封。 紫色信封,拿出来时会有淡淡的味道弥漫出来。 “这些是丁展池与永安公主往来密信,若非吾皇命我一定要把温谨儒带回大梁,如此私密之物我断不会拿到大庭广众让诸位鉴别。” 主审旁边,柏骄上前将那些信封拿过来,呈到萧彦面前。 萧彦看向左右,“还……要不要验?” “贤王殿下觉得梁帝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姜若阑反问。 梁帝虽是一国之君,宋相言倒也不怕得罪,“这可难说!” 战幕终于开口,“往来书信似乎并不能证明什么。” “当然!” 姜若阑下意识看向战幕,却在瞬间移开视线,脸色也跟着变了变,“所谓一见钟情就如永安公主对丁展池那般罢,后来他们二人找到出路离开山涧,永安公主以男子装扮陪丁展池回到大周军营,临行前丁展池欲与永安公主撇清关系,一个是大周副将,一个是梁国公主,那段时间周梁关系紧张,丁展池能有那么自私的想法不奇怪。” 温御冷眼扫过去,宋相言顿时意会,“那叫自私?那叫国为舍 己,是大义。” 姜若阑抬眼看向宋相言,与跟战幕及温御对视不同,她看向宋相言的眸子里闪出几分冷傲跟不屑,宋相言虽是小辈,可也是大理寺卿,在气势上他不想输谁也别想赢! 二人对视数息,姜若阑又道,“永安公主是直爽性子,敢爱敢恨,她既爱上丁展池自然不会说断就断,丁展池归营后公主殿下每日都会到只有丁展池注意到的地方看他在校场练兵,这一看又是半个月,终于……” 接下来的事温御知晓,当年他并不知道那个每日鬼鬼祟祟在营帐外面窥视之人是梁国公主,只道是哪国细作,他命人将其逮回营里,丁展池为其求情,那时他才知道是位女子且是冲着丁展池来的。 下属有女子喜欢他高兴,直接给了丁展池半个月时间把女子护送回家,他哪里知道那女子的家在梁国! “公主殿下被发现,丁展池得令送她回家,可是那个懦夫怕人发现公主殿下身份,就只把她送到梁周边境,分别那夜丁展池对公主殿下做了不齿的举动。”姜若阑冷言嘲讽,“未娶便做那种不负责任的事,丁展池……” “本侯不管你是谁,能说话就说话,不能说话就给我滚!”温御目寒,“你以为若非展池隐瞒身份,以那段时间周梁关系,你国永安公主能走出我大周?” 姜若阑未料温御开口,视线没有看过去,“造化弄人,就是那一夜,公主 回去之后发现身怀有孕。” 第七百一十七章 那就后日 这句话,才是重点。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未婚先孕在民间尚不被认可,更何况是我大梁公主!” 姜若阑提高音调,“吾皇知道之后将公主幽禁在寝宫里,即便那个时候公主殿下心里依旧想着丁展池,公主让我把一封封密信辗转传给丁展池,同时策划逃出皇宫。” 至此,姜若阑说的每一句话都与‘叛徒’两个字扯不上关系,然而接下来,却是字字诛心。 “吾皇得知公主殿下意图,心念公主是自己的亲妹妹,于是提出只要丁展池弃暗投明肯为我大梁立下战功,便不会在意丁展池的身份跟地位,指他为驸马。” 堂上堂下无声,在大多数人心里,姜若阑的话似乎有理有据,顺理成章。 “吾皇金口玉言,公主殿下自是心动,恰逢长平一役前夕,公主殿下收到丁展池密信,信中写明愿与她长相厮守,其意自然是接受吾皇建议愿为我大梁建立功勋,于是吾皇将两张地图交到公主殿下手里,那时公主殿下身怀有孕九月有余,却还是远赴与丁展池之约……” 公堂上,温御虽然不相信姜若阑说的那些话,但有一样,这个时间线是正确的。 “两人相约在鲁县,公主殿下将两张地图交给丁展池,一张是布兵图,引秦熙大军入落霞谷,结果大家都知道,小凉王大胜,另一张行兵图……”姜若阑在此处停顿,看向秦熙。 秦熙开口,“行兵图原图遭人窜改。” “没错, 公主殿下得到的行兵图上显示冀州到鲁县是捷径且无埋伏,吾皇深知丁展池对温御感情深重,在行兵图上没有作假,吾皇不想丁展池后悔一辈子,可公主殿下怕这是吾皇对丁展池的试探跟考验,于是在最后一刻改了原图。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宋相言皱眉,“丁副将传给温侯的复本是正确的!” “那是我怕公主殿下一念之差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于是私底下告知丁展池原图所示路线,只是没想到问题没出在丁展池身上,反倒被你们自己人给改了。” 姜若阑冷笑,“你们那个郑钧或许不知道,当丁展池得到消息知温御大军途径濮阳时丢下临盆在即的公主殿下赶过去,他这一走,天人永隔。” “信口雌黄!”温御目冷,寒声怒斥。 战幕亦在这个时候开口,“姜若阑,依你之意,丁展池宁愿相信你也不相信永安公主?本军师不禁好奇,你在他们两个之间到底充当什么样的角色。” 姜若阑毫不慌乱,仿佛早就料到战幕会有这样的质疑,“诸位有所不知,若阑与永安公主相识甚早,相交数年,公主引我为知己,我视公主为挚交,当年鲁县一行我时时陪在公主身边,所以他们的事我了如指掌。” 宋相言呵呵,“你说的这些,谁可以作证?” “我此行带来吾皇亲笔国书,国书昨日便已由鸿寿寺递呈礼部,礼部最迟明晨会上呈到周帝手里,吾皇承认当年 因怜惜永安公主,有拉拢丁展池的举动,立场不同,看待此事角度自然不同,但吾皇依然愿意为此事给周帝一个交代,且希望周帝能赦免温谨儒及其子温君庭,这两个人我要带走,剩下的事,与梁国无关。” 姜若阑这番言词将梁帝渲染的有情有义,可实际上,这番言词无疑是姜若阑代替梁帝到这公堂上作证,谁能质疑这样的证词。 而这样的证词无疑证明丁展池是叛徒,姜若阑带走温谨儒跟温君庭也无非是替梁国皇族挽回颜面,御南侯府的死活,他们不顾。 温御终于站起身,眼中不带一丝情绪,“当年是你把谨儒托付给老夫?” 提到此事,姜若阑深深吸了一口气,“是我。” “当年丁展池战死濮阳的消息传回来,公主殿下受不了这个打击一病不起,我命人将公主殿下护送回大梁,自己则带着丁展池遗孤来到大周皇城,差人交到温侯手里,那孩子公主殿下不能留,她从未婚配如何能有孩子!”姜若阑理直气壮道。 温御并不相信姜若阑的话,但他想知道一件事,“永安公主可还活着?” “病逝。”姜若阑脸上浮现痛苦和内疚神色,“公主殿下日夜思念丁展池跟他们的骨肉,郁郁而终。” “姜若阑,你知道你最失败的地方在哪里吗?”温御难得严肃,双眼冰冷。 姜若阑扬眉,“愿闻其详。” “晏舞。” 上阵亲兄弟,战幕在这个 时候不急不徐道,“这案子本军师既是主审,自然有调查过,据可靠消息,长平一役时出现在鲁县的大梁人的确有永安公主周桐,有丁展池,消息里不曾提及姜若阑,反倒是另一位大梁女子确有出现,那一位叫晏舞。” 姜若阑不以为然,“那又如何?” “既然你与晏舞都去过鲁县,那这件事我们须得听晏舞说一说,倘若晏舞所言与你相同,毋庸置疑,丁展池是叛徒,若不同,你与晏舞必有一人说谎,则须彻查。” 在这公堂上战幕是主审,温御只是原告,是以温御只须起个头儿,接下来的话战幕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晏舞当年有没有去过鲁县我不清楚,但有一样,晏舞死了三十多年,你们招魂么?”姜若阑嗤之以鼻。 宋相言用手扯扯自己并不褶皱的官袍,瞅了姜若阑一眼,“你都能被梁帝招回来,晏舞怎么就不行?不是……秦老将军没听说晏舞前几日在鲁县出现?” 秦熙目冷,“宋大人这是何意?”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宋相言抬起下颚,一脸傲娇,“案子关乎晏舞,本官已命大理寺十二卫出城去迎,待本官接回晏舞,择日再审!” “不可择日!”秦熙怒道。 战幕轻咳一声,“本军师以为宋大人所言甚是,老皇叔以为如何?” 未及萧彦开口,姜若阑冷笑,“你们口中所说晏舞是假的,她说的任何话皆不可信!” “本王 以为……” 萧彦的话又一次被姜若阑截断,“吾皇命我明日即带温谨儒跟温君庭离开大周皇城,回梁。” “明日有些紧张,不如……” 姜若阑可能是觉得萧彦长的太过和蔼可亲,“明日乃吾皇所定,不可更改!” 萧彦见姜若阑这般强硬,沉默数息后勉为其难看过去。 “那就后日。” 国士无双,袁老千古! 第七百一十八章 叫他来找本王 在战幕及温御眼里,萧彦勉为其难说后日有诸多考量,最大原因是他讨厌姜若阑的态度,若依萧彦平日为人,他恨不得即刻结案,多一柱香的时间也不往下拖! 但在姜若阑眼里,这明显是在挑战梁帝权威。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她能干? “吾皇定下明日之期,便是希望贤王殿下明日结案,结案之后人我要带走!”姜若阑怒声开口,丝毫没有尊老爱幼的谦卑。 秦熙站在那里不说话,他当然希望案件结的越早越好。 看着姜若阑那副凶神恶煞好似母老虎的模样,萧彦就很郁卒,虽说他年老但色未迟,碧水苑里的如姜若阑这般四旬妇人无不贪恋他的美色,怎的姜若阑是瞎吗? “汝皇希望明日结案本王就得明日结案?本王偏要晚一日,梁帝要不满意,叫他来找本王……”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声音。 圣旨到- 数息,李公公手端圣旨出现在贤王府,众人起身叩首。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鉴周梁两国邦交甚好,梁帝友善开放梁边境蒲郡加强两国边境互商互贸,朕应允梁帝所求,丁展池案明日午正以现有证据审结,钦此。” “老皇叔,接旨。”李公公将宣读完的诏书卷好,朝前恭敬走向萧彦。 萧彦正欲接旨,忽听跪在后面的姜若阑小声轻嗤,“胳膊拧不过大腿,吾皇说明日就是明日,帝王之威岂容老朽践踏。” 姜若阑也是太嚣张,她只道这话说给萧彦听,奈 何庭院寂静她纵然再小声,听到声音的人也不少,包括李公公。 萧彦看着李公公递过来的圣旨,原本想要伸出去的手收回来,径自起身,“烦请李公公把圣旨拿回去,就跟皇上说,案子还有诸多疑点,本王要晚一日再结。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一语闭,众人皆惊。 违抗圣旨者死! “贤王殿下……”李公公惊讶看向萧彦,十分为难。 萧彦左眼桃花右眼杏仁,桃花眼里透出尊威,杏仁眼里尽是高贵。 “李公公且回去复命,本王案子还没审完。”萧彦扬袖潇洒转身,回到主审案台后面坐下来。 李公公见状,只得将圣旨请回贤王府。 院中一时窃窃私语,姜若阑脸颊通红,“贤王殿下……” 啪- 萧彦亲手敲下惊堂木,“后日午正再审,退堂。” 姜若阑听到‘午正’二字脸色越发难看,“贤王殿下,圣旨上说明日午正结案,晚一日便是后日午正结案……” “此人乃案件重要证人,秦老将军莫带出贤王府了,柏骄,把府里大黄狗住的狗窝腾出来给她安排上。”萧彦截断姜若阑质疑,冷声呵斥。 柏骄诧异,“王爷,咱们府上没有狗窝……” 压根儿没养狗。 “那就给这位大人物现搭。” 萧彦起身走向内室房门,“都散了罢。” 这一刻,堂上堂下所有人才真正意识到大周贤王,那是比宁王手里免罪金牌还独一无二的存在。 公堂上,战幕虽然一直不喜欢萧彦,但 今日之事他须感谢这位老皇叔,若真如圣旨那般明日午正结案,萧臣根本不可能把晏舞安全送抵皇城。 十二个时辰,生死时速…… 远在瑞安,温宛与温君庭自马车离开后改作男子打扮入城,未在城内停留,而是快速朝反方向赶在酉时之前出城,且混进城西鸡鸣驿。 依寒棋给出的消息,于阗外使会在酉时入驿站,休憩一夜于次日赶去皇城,她跟温君庭在此打算守株待兔,坐等萧臣。 与此同时,萧臣带着晏舞一路躲闪,也已经到了瑞安荒郊。 自上次在破庙遇袭,萧臣往瑞安方向行进之前刻意抹除每条岔路的痕迹,还会留下走向另一条路径的线索,以此来迷惑那些追踪的杀手。 此刻距离上次灭口大战已经过去两个时辰,萧臣身上又多出两道伤口,高至腰际的草丛里,萧臣半蹲下来,单足点地,身体重心靠向另侧。 在他旁边,晏舞已经累到虚弱,停下瞬间倒在草地上喘着粗气,“我走不动了!” 萧臣望着不远处瑞安城外的‘鸡鸣驿’,握着墨鲲的手不时轻抖,身体疲惫,眼中却溢出掩饰不住的深邃跟警惕神色。 “你可以不用走了。” 旁侧,晏舞闻声微震,“魏王殿下这是何意?” “本王未入鲁县之前收到消息,于阗外使已经出发,细算时间他们应当于今晚酉时住进驿站,接下来,晏姑娘须与于阗外使一起,入皇城。”萧臣低声 开口。 晏舞下意识坐起来,“魏王殿下不打算与我一起入城?” “晏姑娘觉得凭我们当下处境,本王与你能活着走到皇城?” 适逢黑夜,萧臣回头一望的瞬间晏舞莫名心颤,眼前萧臣就像是一头行走在丛林间的独狼,那双眼睛里闪烁的光芒深黑幽暗,在冷月寒光的映衬下释放出让人生畏的精光。 晏舞缓缓坐直,“于阗外使会同意魏王殿下的请求?” 萧臣转回身,视线重新落向不远处的驿站,“很难说,但这是本王目前所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晏舞顺着萧臣的目光看过去,“从这里到皇城,需要多久?” “如果顺利,一天一夜。”萧臣说话时,不远处官道上出现四辆马车组成的车队,“此行追杀你我的杀手里,有梁国人。” 晏舞未语,目光同样望向不远处走过来的车队。 “梁国杀手无一留情,想必梁帝想你死的心情,姑娘也能感受得到。”萧臣低声开口。 “魏王殿下不必多言,还是那句话,我不寻死,只要你有办法将我安全护送到皇城,该说的我一定说。” 晏舞见萧臣又一次回头看她,笑了笑,“魏王殿下想问什么?” “为什么?”萧臣不解。 “或许是……想给他一次机会。” 晏舞苦涩抿唇,片刻傲然抬头,“不说这个,好不容易摆脱掉那些杀手,魏王殿下时间不多。” 的确! 萧臣不能让追赶过来的杀手追踪到他的真 实路线,于是拉起晏舞朝鸡鸣驿潜伏过去。 第七百一十九章 你俩可见面了! 瑞安城不大,但建在城外的鸡鸣驿十分奢华,这里是多国外使入皇城前停留的最后一个驿站,驿站设有驿丞、侍从、车夫、马夫,还有兽医,补给充足。 此刻于阗外使已经被驿丞领进驿站,四辆马车里的随同护卫也都被侍从分领到各个房间里妥善安置。 晚膳准备妥当,就在于阗外使准备用膳时,一道身影破窗而入。 是萧臣! 萧臣身形极快,于阗外使未及反应,墨鲲抹颈相抵。 几乎同时,厅门开启,晏舞闪身走进来且迅速找准位置隐藏自己掩映在门窗上的影子,以防被外面路过的人看到。 “外使最好别开口,本王……” “萧臣。” 于阗外使并没有因为萧臣的突然出现而震惊亦或恐惧,反倒是萧臣,他在听到房间里传出来的声音时整个人震在原地。 萧臣猛然回身,视线里房门微启,温宛出现在他面前。 烛光下,温宛倾城容颜没有因为一路风尘失色,轮廓清晰的面容上,那双眼睛如初见般璀璨如星辰。 自离开皇城已有半月,萧臣一直记得他对温宛的承诺,他会把晏舞安全带回皇城,这一路遇到的刺客多为高手,他艰难冲杀,脑海里只有一念,就是温宛。 “魏王殿下用意本使已从温县主口中知晓,加上寒棋长公主亲笔密信,此行本使必会全力以赴。”于阗外使低声开口。 萧臣收起墨鲲,转身看向温宛,惊喜褪却剩下的只有担忧,“宛宛,你怎么会来?” “我入瑞安城时得到消息,秦熙的底牌是梁国老宰相姜笙嫡长女姜若阑,她亲口承认梁帝因永安公主招揽丁展池,两张地图是永安公主交到丁展池手里……梁帝有国书呈到皇上那里,皇上下旨案件明日午时审结,好在贤王殿下强行推到后日午时,我们时间不多了。”温宛说话时看向萧臣,眼中透着期待。 萧臣转尔看向站在角落里的晏舞。 晏舞眼中透出轻蔑,“姜若阑?” 温宛亦在此时注意到站在角落里的晏舞,“这位?” “温县主不必问我是谁,只要我能安全入皇城,一切自会真相大白。”晏舞轻吁口气,“接下来如何?” 萧臣看向温宛,“宛宛,那些杀手很快就会追踪过来,我必须马上离开引走他们,接下来由你……” “我与你一起走。”温宛打断萧臣,目光坚毅。 “不可。”萧臣几乎同时拒绝。 晏舞一眼看出萧臣对温宛的感情,眼睛不会说谎,自看到温宛第一眼萧臣的眼睛里有光在闪,这种感觉她也曾有过。 “如果不想让那些杀手有怀疑,你身边少一个人。” 温宛转眸看向晏舞,神色恭敬,“不知晏……” “魏王殿下这一路都称呼我晏姑娘。”晏舞明白温宛用意,走向她。 萧臣当然也明白,“宛宛!” “皇城情势紧急,这是御南侯府唯一希望,萧臣,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在乎的是什么。”温宛目光深邃看向萧臣。 终于,萧臣没有再开口阻止。 就在温宛与晏舞走进内室的时候,一直站在内室的温君庭从里面走出来。 萧臣诧异,“君庭?” “这一路由我保护晏舞,魏王殿下放心,这一路由魏王殿下保护长姐,殿下可能叫我放心?”如今的温君庭已经长到与萧臣差不多高的样子,正是少年意气,英姿勃发的好年纪,只是在温君庭身上却有股与生俱来的沉冷稳健,少年老成。 “本王必能保你长姐安然无恙,我们做个约定如何?”倒不是爱屋及乌,萧臣真心喜欢温君庭的性子。 “一言为定。” 温君庭点头时温宛已从房间里走出来,她与晏舞互换衣服,行至温君庭面前停下脚步,“君庭,一切小心。” “长姐放心,君庭定不负所望。”温君庭重重点头。 夜已深,萧臣带着温宛自鸡鸣驿悄然离开,重返来时路。 依照萧臣的计划,他们务必要在一刻钟时间里回到原来的轨迹,就不会有人怀疑到于阗外使这条线,就算暴露,也至少为温君庭跟晏舞争取到时间。 长夜如磐,星光暗淡。 萧臣带着温宛一路朝鲁县与皇城必经的官道上折回,时间紧迫,他们一路无歇,直至赶到一处矮坡。 此时天际露白,彩云聚集的天边像是浸了血般显出淡淡的红。 萧臣拉着温宛坐上矮坡一块巨石上,“宛宛,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护国寺的时候,你约本王一起去看太阳鸟,本王跑反了。” 那块巨石很大,足能容纳两个人坐在上面。 温宛看着天边霞光,想到那时的事一时五味陈杂。 那时的她对萧臣只有崇拜跟亲近,为了小叔叔,她看到萧臣敬如天神,恨不得三拜九叩,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影响小叔叔唯一的朋友。 谁知阴差阳错,她喜欢上了萧臣。 后来皇上把寒棋赐给萧臣,萧臣出征朔城,他们之间从误会到谅解再到这般若即若离,温宛当真分不清她现在对萧臣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无关紧要? 当然不! 哪怕没有密令,温宛都不得不承认萧臣在她心里有至关重要的位置,可若让她再敞开心扉爱一次,或许…… 或许还需要某个契机罢! “宛宛?”萧臣轻唤。 温宛抬头,天边红霞万丈,“快日出了。” 萧臣闻声看过去,眼底闪过一丝落寞。 他知道温宛仍有心结,淡然一笑,“是啊,当日在护国寺的时候本王错过陪你一起去看太阳鸟,凤凰涅槃浴火重生着实好看,现在本王还你一个日出。” “王爷去看过?”温宛惊讶回眸。 萧臣望着天边一片红霞,霞光映照在那张冷俊坚毅的容颜上,瞬间吸引住温宛的目光。 一时心头悸动,入眼翩若惊鸿。 “去过很多次。”每一次他都想约温宛一起,可始终少了几分勇气。 晨曦徐徐,云雾仙飘托起一轮红日。 温宛转眸望向远处,朝阳燃烧着晨雾一片金光,“真美……” 第七百二十一章 追杀萧臣 依萧臣之意,轨迹越多,痕迹就越多。 他们用一整夜时间将轨迹缩短到这里,倘若再行来时路会有刻意之嫌,倒不如就此先等上一等,看看那些杀手的反应实施反追踪,而且万一他之前行迹被杀手追踪到,那些刺客对于阗车队下杀手,以他们的距离也可随时过去支援。 “虽然那些杀手以本王为目标,但黄泉界包括高昌主派出来救兵也是以我们为目标,倘若偷梁换柱计策失败,我们依旧能有一搏。” 萧臣拉起坐在巨石上的温宛,“难得这里清净,我们先在这里布防,等上一波倒霉的。” 看到萧臣眼中自信,温宛莫名受到鼓舞。 她伸出手,任由萧臣握住。 或许这一牵手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意义,可他们心里却都荡起丝丝涟漪。 “宛宛,杀手过来你别怕。” 萧臣看向温宛,神色坚定,“本王会把他们都杀光。” 温宛迎上萧臣的目光,抬起左手,袖子里有隐藏的弓弩还有腰间特制短箭,“我也不是来给王爷拖后腿的。” 萧臣正在蹙眉时温宛又道,“不是灭口大战我不会轻易出手,毕竟我不能叫人看到我这张脸。” “若到危险处,也别想着隐藏身份,活着才最重要。”萧臣本想嘱咐,显然温宛已经想到这一层。 温宛点头,转身欲往林间走。 萧臣下意识将其拽回来,一本正经,“宛宛,我说的是真的!活着……” “王爷可能不会相信,我比任何人都明白,活着有多重要。”温宛笑了笑,“时间不多,我们得抓紧。” 看着温宛脸上自信,萧臣心里踏实一些。 诚然他不希望温宛与他一起面对即将到来的危险,可有温宛在身边,他心里涌起一种难以形容的情愫。 一夕相伴,一生缘满…… 比起萧臣跟温宛的处境,苏玄璟带着彭晋自鲁县出发,抄近路赶去与小凉王汇合的这一路,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大周边境逐郡,苏玄璟坐在临窗桌边,透过窗户缝隙看向逐郡唯一一条主街,按照他派去保护小凉王的人传回来的消息,再有半日小凉王就会经过逐郡离开大周地界,过逐郡,就是镇北。 桌案对面,彭晋正在吃饭。 彭晋脸上疤痕狰狞又瞎了一只眼,这副长相与苏玄璟相比简直云泥之别。 起初与苏玄璟一起离开鲁县,彭晋对苏玄璟有敌意,隐隐有想要逃走的念头,就只因为苏玄璟几句话,他便打消这个念头,死心塌地跟着苏玄璟走到这里。 “苏先生,你说这会儿魏王殿下跟晏舞是不是已经到皇城了?” 苏玄璟抬手提壶,倒了杯温茶,“晏舞?” “嗯,就是跟我在一起的那个妇人!”彭晋以为苏玄璟忘记了。 苏玄璟笑而不语,浅抿香茶。 待杯落,他方抬头看向彭晋,“你怎么确定那位妇人就是晏舞?” “她自己说的啊!”彭晋下意识朝嘴里噎了一口饭,抬头,“她说出好几个理由足能证明她就是晏舞!” “那她为何不敢见小凉王?”苏玄璟扬眉看过去。 彭晋皱眉想了想,“她不是不敢,她说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说是得给一位故人一个交代。” “问个问题,你们从何而来?”苏玄璟挑了挑眉峰,沉静且淡定问道。 “还能从哪儿,当然是梁国。” “如果依照晏舞所言,她是被梁帝囚禁,那么整个大梁包括大周能劝动小凉王造反的只有一人,那就是晏舞本人,唯她说的话小凉王能信,你我与小凉王素未蒙面,叫我们去劝小凉王简直就是笑话。” 苏玄璟眸子瞥向外面主街,比起皇城繁华,边境居民苦寒,便是主街也似乎有些萧条,“她口中一位故人一个交代也不过是当年一段过往,她大可借小凉王之势将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交易跟勾当公诸于世,可她退而求其次,偏要到大周皇城,在公堂上揭穿那些过往不能与人言的秘密,你觉得她与魏王往皇城走的路简单?” 见彭晋不说话,苏玄璟冷笑,“九死一生。” “那她为什么?”彭晋疑惑。 “因为她不是晏舞,以小凉王对晏舞的深情,只要见上一面,是人是鬼小凉王一眼就能看出来。”苏玄璟从鲁县就确定这一点,只不过萧臣不说透,他便也不说透。 彭晋‘腾’的站起来,连那只浑白的眼珠都忍不住颤抖,“她要不是晏舞那她是谁?” “姜若阑。” 苏玄璟得到自皇城传来的消息,秦熙最后的底牌竟然是当年几乎同时失踪三个女人里其中的一个,梁宰相姜笙嫡长女姜若阑。 秦熙的底牌自然是梁帝给的,梁帝不会拿死人开玩笑,姜若阑一定活着。 这个世上不会有两个姜若阑,是在鲁县自称晏舞的那一个,还是在公堂上言之凿凿的那一个? 不难猜。 梁帝急于灭口的那一个,是真的。 至于梁帝与姜若阑之间发生了什么不可调和的事那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不可能!她要不是晏舞她找我做什么!”彭晋质疑问道。 苏玄璟轻轻吁出一口气,“因为你是黑虎堂唯一一个幸存者,你的存在可以证实当年是梁帝暗杀晏舞,却将罪名叩到你们头上,有助于在小凉王讨伐昏君的造反簿上多添一笔。” 彭晋跌坐下来,沉默半天抬起头,“我怎么证明是梁帝嫁祸黑虎堂?” “这点无须你考虑,小凉王若真有造反的心,自然会替你准备好剧本,你照着演就是了。”就在这时,外面有人叩动门板,三轻三重。 苏玄璟把人叫进来,是一黑衣人。 那人恭敬上前,将一密信双手奉上。 密信来自血雁门,是花间楼雪姬背后的杀手组织,苏玄璟是血雁门的少主。 鲁县一行,苏玄璟表面上带的是太子府护卫,暗中却有血雁门保护,哪怕在鲁县那三日亦有。 就在离开鲁县那日,他即命血雁门,追杀萧臣…… 第七百二十二章 保护那个女人 窗前桌案,苏玄璟盯着手中密信微微皱眉。 血雁门在追杀萧臣的过程中需要做两件事,杀萧臣,保晏舞。 不管那个人是不是晏舞,她都是温侯案关键,莫说现在有战幕站在公堂上极力护着温御,就算是苏玄璟,他在对待御南侯府的态度上也从当初只保一人,到现在尽全力保住整个御南侯府。 因为苏玄璟明白,温宛在乎的不是御南侯府某一个,而是每一个。 他对温宛是真心,便不希望看到她伤心。 唯一例外是萧臣,哪怕杀萧臣会让温宛伤心难过他也必行此事,哪怕在今后日子里他加倍补偿温宛也决不更改。 依信所示,血雁门杀手在追踪萧臣时把人追丢了。 确切说是追丢六个时辰,如今在位于鲁县跟瑞安中间的一座矮坡上再次发现其踪迹。 这只一个份简单的陈述式密信,每半日一封,目的是尽量用最快的速度得到最新的消息,以便及时做出应对跟调整。 六个时辰不是短时间,苏玄璟沉默片刻,“继续,务必在萧臣回皇城之前杀了他。” “是!”黑衣人得令,退。 对面,彭晋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一路他的确看到眼前这个黑衣人不时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对苏玄璟不了解,但也知道眼前这位是大人物,“苏先生,你……你要杀魏王殿下?” 苏玄璟没背着彭晋,自然有不背他的道理。 见苏玄璟不开口,彭晋愤然起身,怒目横对,“魏王殿下在义庄还救了你!” 苏玄璟诧异抬头,清俊面容露出质疑。 “当时我跟晏……你说的那个姜若阑就在密道,我们亲眼看到你们被群蛇包围,你大叫救命,要不是魏王殿下你早就葬身蛇腹,现在你有本事了,回头咬他?”彭晋是黑虎堂三当家,贼匪不是什么正经行当可也讲义气。 彭晋苟延残喘活到今天就是想有朝一日能替黑虎堂弟兄报仇,死多容易,活最不易! “谋士谋己是让自己先活下来,谋人,是能为主分忧,或许在别人眼里萧臣的身世永远也够不到那个位子可在我眼里,将来某一日他定会成为太子最大劲敌,必要先杀而后快。” 苏玄璟没有因为自己做的事而感觉到羞耻,正相反,他能在萧臣救他性命之后转回身诛杀萧臣,而且不是因为温宛,这正是他做为一个合格谋士最大的考验。 理性大于人性。 在这一点上他不认同战幕,换作他是战幕,如此千载难逢的时机趁几路杀手疯狂聚集之际派人诛杀萧臣,神鬼不知,就此除掉一个隐藏的祸患才是正道。 相比之下,他认为萧昀朔城一计甚好。 夺嫡之争,对别人仁慈就是给自己挖的最大陷阱! 彭晋不懂这些,“恩将仇报,算什么英雄好汉!” “这不叫恩将仇报,这叫事在人为。”苏玄璟不与之争辩,据他得到的消息,小凉王在收到他的密信时并没有折回镇北之意,但在收到另一个人的密信后即刻改道镇北。 毋庸置疑,另一个人必是萧臣所派。 只有他们两个见到晏舞,也只有他们二人知‘镇北’之地。 他很好奇萧臣到底在信上说了什么,才致小凉王突然改变主意? 萧臣人未到便能左右小凉王的想法,只凭这点,萧臣必须死。 忽的,窗外停落一只信鸽。 苏玄璟认得那信鸽,抬手时信鸽爪子勾上来。 方桌对面,彭晋横竖看苏玄璟不顺眼。 看着不像好人! 信鸽腿上绑着细小信筒,苏玄璟拆下信筒拿出里面一卷字条。 字条来自皇城,上面是雪姬的笔记。 ‘温宛及温君庭失踪。’ 苏玄璟神色陡变,俊美容颜瞬间降到冰点,对面彭晋明显感觉到一股寒凉气息扑面而至,他这么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硬是没敢问苏玄璟那上面写的什么,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苏玄璟猛然握住字条,眼底迸射冷蛰寒光。 温宛不在皇城? 那一定是冲晏舞而来! “夜鸦!” 苏玄璟冷呵一声,刚刚退出去的黑衣人倏然闪入,双手握拳,“少主。” “你说萧臣不在我们追踪范围内……六个时辰?”苏玄璟冷声质问。 名为夜鸦的黑衣人据实回道,“正是。” “他出现时身边有没有人?”苏玄璟迫不及待追问。 “据传回来的消息,萧臣跟晏舞在矮坡密林里设下埋伏诛杀一批黑衣杀手,我们赶到时尸体皆被焚毁。”夜鸦身着黑色劲衣,发髻盘于头顶,五官端正,干净耐看。 苏玄璟抬指捏住眉心,不再开口。 房间里一时寂静,气氛似乎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往下降,彭晋下意识抖抖身子,他感受到的,是真实的凉意。 “传令下去,不惜一切代价保护萧臣跟……跟他身边那个女人的安全!”苏玄璟一字一句,咬紧牙关,双目瞬间迸射赤红血丝。 夜鸦微怔,却还是拱手,“是!” 待夜鸦退出去,彭晋实在忍不住好奇,“你是因为我一番慷慨陈词才决定保护魏王殿下还是因为那张字条?” 苏玄璟握紧字条,猛然抬头。 难以形容那双眼睛里迸射出来的寒光,就像是极地冰川下悬落的冰锥直刺到彭晋胸口。 彭晋也是刀口舔血过来的,可面对这样一道冷光他不由自主低下头,这种骇人的表情他承受不住。 苏玄璟收回视线,目光落在他紧攥字条的左拳上。 六个时辰,足够萧臣迎上于阗外使的车队,而以温宛跟寒棋的关系,温宛极有可能会先到驿站坐等萧臣。 如果是这样,那六个时辰后与萧臣一起出现的女子很有可能是温宛而非晏舞。 他不能让血雁门的杀手去杀萧臣,因为他知道温宛不会看着萧臣死。 晏舞不会为萧臣挡刀,温宛会! 萧臣,你怎么敢带她一起走那条最险的路…… 午正,贤王府。 萧彦终于可以躺在摇椅上悠哉游哉的晒太阳了。 自打接下温侯案,萧彦日夜忧思,不开审时还能睡到日上三竿,开审时早膳都来不及吃,这种生活节奏直接打破他在碧水苑时睡到午正的习惯。 第七百二十二章 保护那个女人 窗前桌案,苏玄璟盯着手中密信微微皱眉。 血雁门在追杀萧臣的过程中需要做两件事,杀萧臣,保晏舞。 不管那个人是不是晏舞,她都是温侯案关键,莫说现在有战幕站在公堂上极力护着温御,就算是苏玄璟,他在对待御南侯府的态度上也从当初只保一人,到现在尽全力保住整个御南侯府。 因为苏玄璟明白,温宛在乎的不是御南侯府某一个,而是每一个。 他对温宛是真心,便不希望看到她伤心。 唯一例外是萧臣,哪怕杀萧臣会让温宛伤心难过他也必行此事,哪怕在今后日子里他加倍补偿温宛也决不更改。 依信所示,血雁门杀手在追踪萧臣时把人追丢了。 确切说是追丢六个时辰,如今在位于鲁县跟瑞安中间的一座矮坡上再次发现其踪迹。 这只一个份简单的陈述式密信,每半日一封,目的是尽量用最快的速度得到最新的消息,以便及时做出应对跟调整。 六个时辰不是短时间,苏玄璟沉默片刻,“继续,务必在萧臣回皇城之前杀了他。” “是!”黑衣人得令,退。 对面,彭晋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一路他的确看到眼前这个黑衣人不时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对苏玄璟不了解,但也知道眼前这位是大人物,“苏先生,你……你要杀魏王殿下?” 苏玄璟没背着彭晋,自然有不背他的道理。 见苏玄璟不开口,彭晋愤然起身,怒目横对,“魏王殿下在义庄还救了你!” 苏玄璟诧异抬头,清俊面容露出质疑。 “当时我跟晏……你说的那个姜若阑就在密道,我们亲眼看到你们被群蛇包围,你大叫救命,要不是魏王殿下你早就葬身蛇腹,现在你有本事了,回头咬他?”彭晋是黑虎堂三当家,贼匪不是什么正经行当可也讲义气。 彭晋苟延残喘活到今天就是想有朝一日能替黑虎堂弟兄报仇,死多容易,活最不易! “谋士谋己是让自己先活下来,谋人,是能为主分忧,或许在别人眼里萧臣的身世永远也够不到那个位子可在我眼里,将来某一日他定会成为太子最大劲敌,必要先杀而后快。” 苏玄璟没有因为自己做的事而感觉到羞耻,正相反,他能在萧臣救他性命之后转回身诛杀萧臣,而且不是因为温宛,这正是他做为一个合格谋士最大的考验。 理性大于人性。 在这一点上他不认同战幕,换作他是战幕,如此千载难逢的时机趁几路杀手疯狂聚集之际派人诛杀萧臣,神鬼不知,就此除掉一个隐藏的祸患才是正道。 相比之下,他认为萧昀朔城一计甚好。 夺嫡之争,对别人仁慈就是给自己挖的最大陷阱! 彭晋不懂这些,“恩将仇报,算什么英雄好汉!” “这不叫恩将仇报,这叫事在人为。”苏玄璟不与之争辩,据他得到的消息,小凉王在收到他的密信时并没有折回镇北之意,但在收到另一个人的密信后即刻改道镇北。 毋庸置疑,另一个人必是萧臣所派。 只有他们两个见到晏舞,也只有他们二人知‘镇北’之地。 他很好奇萧臣到底在信上说了什么,才致小凉王突然改变主意? 萧臣人未到便能左右小凉王的想法,只凭这点,萧臣必须死。 忽的,窗外停落一只信鸽。 苏玄璟认得那信鸽,抬手时信鸽爪子勾上来。 方桌对面,彭晋横竖看苏玄璟不顺眼。 看着不像好人! 信鸽腿上绑着细小信筒,苏玄璟拆下信筒拿出里面一卷字条。 字条来自皇城,上面是雪姬的笔记。 ‘温宛及温君庭失踪。’ 苏玄璟神色陡变,俊美容颜瞬间降到冰点,对面彭晋明显感觉到一股寒凉气息扑面而至,他这么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硬是没敢问苏玄璟那上面写的什么,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苏玄璟猛然握住字条,眼底迸射冷蛰寒光。 温宛不在皇城? 那一定是冲晏舞而来! “夜鸦!” 苏玄璟冷呵一声,刚刚退出去的黑衣人倏然闪入,双手握拳,“少主。” “你说萧臣不在我们追踪范围内……六个时辰?”苏玄璟冷声质问。 名为夜鸦的黑衣人据实回道,“正是。” “他出现时身边有没有人?”苏玄璟迫不及待追问。 “据传回来的消息,萧臣跟晏舞在矮坡密林里设下埋伏诛杀一批黑衣杀手,我们赶到时尸体皆被焚毁。”夜鸦身着黑色劲衣,发髻盘于头顶,五官端正,干净耐看。 苏玄璟抬指捏住眉心,不再开口。 房间里一时寂静,气氛似乎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往下降,彭晋下意识抖抖身子,他感受到的,是真实的凉意。 “传令下去,不惜一切代价保护萧臣跟……跟他身边那个女人的安全!”苏玄璟一字一句,咬紧牙关,双目瞬间迸射赤红血丝。 夜鸦微怔,却还是拱手,“是!” 待夜鸦退出去,彭晋实在忍不住好奇,“你是因为我一番慷慨陈词才决定保护魏王殿下还是因为那张字条?” 苏玄璟握紧字条,猛然抬头。 难以形容那双眼睛里迸射出来的寒光,就像是极地冰川下悬落的冰锥直刺到彭晋胸口。 彭晋也是刀口舔血过来的,可面对这样一道冷光他不由自主低下头,这种骇人的表情他承受不住。 苏玄璟收回视线,目光落在他紧攥字条的左拳上。 六个时辰,足够萧臣迎上于阗外使的车队,而以温宛跟寒棋的关系,温宛极有可能会先到驿站坐等萧臣。 如果是这样,那六个时辰后与萧臣一起出现的女子很有可能是温宛而非晏舞。 他不能让血雁门的杀手去杀萧臣,因为他知道温宛不会看着萧臣死。 晏舞不会为萧臣挡刀,温宛会! 萧臣,你怎么敢带她一起走那条最险的路…… 午正,贤王府。 萧彦终于可以躺在摇椅上悠哉游哉的晒太阳了。 自打接下温侯案,萧彦日夜忧思,不开审时还能睡到日上三竿,开审时早膳都来不及吃,这种生活节奏直接打破他在碧水苑时睡到午正的习惯。 第七百二十三章 最好的狗食 何为睡到午正? 就是从酉时开始睡,睡到次日午正。 或许在别人看来,这种睡法同样吃不到早膳,但问题在于这种睡法不用吃早膳啊! “娇儿,狗窝里那位大人物用膳了没?”摇椅上,萧彦将一把折扇叩在脸上遮挡阳光,双腿伸直,双手无比自然下垂,整个人看上去异常懒散,悠闲的要命。 摇椅旁边,正在挑苌楚籽的柏骄茫然抬头,“还要给她吃饭吗?” 萧彦拿起叩在脸上的扇,使了大劲儿扭头,“从昨日到现在,你没给她吃饭?” 柏骄摇头。 “主子以前养五皇子的时候也是饥一顿饱一顿,这不是咱们府上的惯例吗?” 萧彦嫌弃看向柏骄,“萧奕那小子能跟狗窝里那位比?姜若阑是梁国老宰相的千金,你饿谁也不能饿着她,可最好的给她上!” 看到萧彦一本正经模样,柏骄急忙拿起抹布擦手,起身就要离开。 “你干什么去?”萧彦看向将将站起身的柏骄,眼睛朝上瞄。 柏骄顿了顿,“老奴去喂……去给姜若阑送鱼翅燕窝。” 萧彦皱起眉,朝柏骄勾勾手指。 柏骄顺从过去,萧彦直接把手掌贴在柏骄额头上,“你染风寒烧糊涂了?” 柏骄就很郁卒。 “可最好的狗食给她上!”萧彦抽回手,拿起折扇重新叩住面庞,这个世上公然与他叫板的人只有先帝,那都没赢。 柏骄躬身,“老奴这就去准备。” “喂本王跟喂狗是同一个人,这事儿你怎么看?”折扇下,萧彦阴阳怪气问道。 柏骄悟,“老奴这就下去吩咐家丁给姜若阑准备最好的狗食。” 一句话,所有要素都在里面。 这次又懒又矫情的某王爷没有说话。 听着柏骄缓缓离开的脚步声,萧彦慢慢挪开脸上折扇,烈日被突然飘过的白云遮挡,白云周围闪着金边。 那云又宽又厚,形状落在萧彦眼底很像挂着长须的龙头。 一身紫色蟒袍的萧彦单手握住胸前折扇,无意识松懈下来,眼睛盯着那片云,瞳孔渐渐失了焦距。 皇兄! 幸得姜若阑那柔弱女子像得了疯牛病一样顶撞我啊! 白云忽的被风吹开,金光万丈! 某王爷忽一闭眼。 卧槽— 时间刚过午正,四皇子府邸一片冷肃。 萧昀在书房里坐立不安,不时看向半敞窗棂,他已经派出所有杀手围堵萧臣,半日一则消息传回来,清晨得到的消息里那些杀手把萧臣给跟丢了! 萧臣丢就意味着那个叫晏舞的女人也失去踪迹,如果叫晏舞走进皇城,到公堂上说些不该说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时,窗外落下一只信鸽。 萧昀再无往日沉稳,纵步过去逮住信鸽,抽出密信的手略有些颤。 新的密信内容,萧臣跟晏舞在密林出现,杀手正在全力堵截。 萧昀给那些死士下达的命令是,诛杀萧臣及晏舞。 他恨萧臣,更胜萧奕。 密室传出铃铛声,萧昀急忙将密信攥在手里,行到桌案后面转动机关。 门启,秦熙脚步沉重从里面走出来。 不管是萧昀还是秦熙都没想到一场稳赢的官司,到最后却成了一把双刃剑,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老将军,梁帝那边有没有消息?”萧昀未及秦熙落座,迫不及待问道。 书房里气氛压抑,秦熙缓慢坐到椅子上眼中闪过凉薄寒意,他自袖内取出密件搁到桌案上,萧昀心神微顿,即刻拿起那张密件仔细阅览。 反复数次之后,萧昀目冷,“晏舞是真正的姜若阑?” “本将军也没想到被老皇叔押在贤王府的那一个是假的!”秦熙脸上终于不再淡定,他直到现在才明白梁帝为何一定要杀被萧臣护送入皇城的晏舞。 因为那个晏舞才是姜若阑,而姜若阑知道当年长平一役前后始末,更清楚三十几年前自己与梁帝的那场约定。 这才是最致命的! “姜若阑不能活着走进皇城,不管用什么手段,她都必须死。”秦熙微眯的双目犹如两道剑锋,声音变得无比冰冷,“姜若阑不死,本将军与梁帝都要背负永世难赎的骂名。” 萧昀也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随手将刚刚收到的密信交给秦熙,“咱们派过去的人险些追丢萧臣,好在今晨寻到二人踪迹,我已加派人手,一定尽全力将萧臣跟姜若阑就地斩杀。” 秦熙瞧了眼密信,“追丢六个时辰?” “这是昨夜的事,我今晨得到消息一直没有离开书房,好在刚刚……” “不对。” 秦熙皱眉,脸色变得异常难看,“本将军记得甄泽密传过来的消息,于阗外使的马车昨夜抵达鸡鸣驿!还有……昨日公审温宛跟温君庭都不在!” 身为武将,整个大周地形图都在秦熙脑海里,“六个时辰,以萧臣的速度足以从他发现地到瑞安一个来回!” 萧昀也忽然意识到‘六个时辰’之内,萧臣有可能做的事情很多。 “于阗外使!” 现如今秦熙再也没有底牌可言,唯一胜算就在于此。 “老将军的意思是……姜若阑已经随于阗外使赶来皇城?”萧昀心中愈渐冰冷,忧心开口。 秦熙愤怒低喝,额头迸起青筋,“萧臣果真是个祸害,也罢!本将军自会派最后一批死士去劫于阗外使,只是有些事我们不得不早作准备。” “将军所指?”萧昀狐疑看过去。 “万一姜若阑能活着走进公堂,四皇子不能不作最坏打算。”秦熙抬头,目光里露出一抹狠意。 萧昀这些年一直在秦熙的扶植下蓄积力量,他很清楚秦熙所指,退无可退那就反! 只是,他不甘心。 “秦将军,我们就没有别的办法了?”若非万不得已,谁不想在皇城近水楼台。 秦熙终是无语,如今再提‘后悔’二字毫无意义。 单在这件事上他们高估了梁帝,低估了温御,夺嫡之争就是这般,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好在秦熙早早在周梁边境布局,只要占据边境五郡背靠大梁,他们就没输。 关键在于,如何逃离皇城…… 第七百二十四章 本侯缺你看那一眼? 郑钧在刑部上吊了。 本该让人悲恸的事温御有被气笑。 过午,刑部后院雅室。 温御看着被郁玺良救下来的郑钧正把自己捂在被子里,就只想问一句话,“郑钧你是咋想的,本侯屈尊与你睡在一张床上,你趁本侯熟睡,自己偷偷起床把上衣脱个精光系辣么老长,之后悬于房顶横梁,死扣一勒,脖子往上一搭,脑袋冲着我?” 锦被里,郑钧不说话,也没动静。 “你没有没想过,万一本侯睡醒看到你那副伸长舌头,满面暴筋,脸色憋成猪肝,一对眼珠子恨不得凸出来的鬼样子,会不会被吓到?”温御就说郑钧,你死是不是想带上我? “属下想看侯爷最后一眼……”被窝里传来郑钧肺腑之言。 温御微笑中抑制不住愤怒,“本侯缺你看那一眼?” 被子里再次沉静下来。 温御这两日为何要与郑钧同睡,谁的兵谁知道。 他就怕郑钧想不开! 温御长叹口气,“郑钧,即便没有展池的行兵图,本侯仍然会选择濮阳。” 角落里,抱剑靠在墙上的郁玺良不禁看过来。 见郑钧不说话,温御平静开口,“你还记不记得当年议会,七个副将里有五个选走濮阳,在没有确切消息之前行兵打仗靠的不是个人直觉,靠的是大家的直觉,少数服从多数,所以即便你不改行兵图,本侯依旧会选择你们五个投选的路线,濮阳。” 忽- 郑钧突然掀开被子,赤红眼眶闪着泪珠儿,“侯爷说谎!属下跟从侯爷几十年,侯爷打仗只凭个人直觉,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人说该往左走,侯爷若觉得往右,那就必须往右!如果没有那张行兵图,侯爷定走鲁县!后来……后来有了展池密信,侯爷相信展池,那张行兵图就是确切消息,所以侯爷才会改道濮阳,属下知侯爷这样说是想牺牲自己一世英明让我减轻罪孽,可那是我的罪孽就该由我承担!属下愿以死谢罪,求侯爷成全!” 看着跪在床上重重磕头的郑钧,长长叹出一口气,“平时不见你聪明,这会儿脑子倒是灵光。” “侯爷……” “郑钧啊!”温御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心境,他深思,再深思。 他把自己心里的想法想了三遍,郑重开口,“此事换作濮阳一役之后你坦白,本侯定重重罚你!砍你脑袋本侯都能做出来!可是这件事过去三十多年……” “侯爷一样可以砍属下脑袋!”郑钧落泪,他自说出来那一刻开始,生死已经变得毫不重要。 温御摇了摇头,唇角缓缓浮起一抹苦涩,“若本侯当年真砍了你,真相大白之日必定痛彻心扉,悔之晚矣。” 郑钧身体一震,缓缓抬起头,眼泪无声滑过脸颊。 “你有错,展池就没有错?” 温御看向郑钧迷茫的眼睛,“他任由自己掉进陷阱里,将一份并没有得到确切证实的布兵图传给秦熙,致秦熙出兵落霞谷,三万兵最到后剩下不到两千,那牺牲在落霞谷的将士可都是我大周将士,那一个个斗志昂扬,意气风发的小伙子们,都是我大周好儿郎!” “展池他……” “展池他被人利用了!你也是!你与他都是这场阴谋里的棋子,不同的是他因别人算计中计,你因被别人算计的他中计,这场官司,本侯要揪出来的是幕后指使,是秦熙!他都没死你死这么早干什么,亲者痛仇者快?” 郑钧听糊涂了,“秦熙是幕后指使?” 温御看着郑钧那副呆头呆脑的样子,真想一个脑瓜崩弹过去,“你脑袋那股灵光劲儿过了?该派上用场的时候它走了?” “属下也不知道……”郑钧惭愧。 “当然是秦熙,你以为秦熙这些年与梁国对战次次大捷真是他能打?他与梁帝必然有某种不可告诉人的秘密!说白了,这些年我大周将士与梁国对战的将军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可自秦熙与梁国战,之后数位将军与其战皆败,死伤无数!你该不会以为这些是偶然吧?” 温御说的这样直白,郑钧恍然,“秦熙他!贼喊捉贼!” “孺子可教。”温御甚是欣慰。 郑钧震惊之余,复又低头,“属下还是有罪。” “当然!所以羽林营元帅一职你卸任罢。”温御素来赏罚分明,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但在‘赏罚分明’的前提下,温御最是护短。 这点,人尽皆知。 郑钧还是想死,“属下罪该……” “你罪该什么不是你说了算,他朝本侯自会在公堂之上言明,不管你改图与否并没有影响本侯作战部署,濮阳一役遭受重创乃是本侯判断失误,与你改动行兵图关系不大,届时你少在那儿嚷嚷,听懂没?” 温御如此大敢颠倒黑白,令站在角落里的郁玺良十分震惊。 这话谁能信! 郑钧摇头,“属下……” “你闭嘴!一场大的阴谋里棋子有什么罪!你与展池都是棋子,你认罪,展池怎么办?”温御怒斥道。 郑钧不敢多言,他总觉得这里似乎有逻辑问题,可他又听不出来到底是哪里的问题。 “隔壁房间已经腾空,你搬过去。” 温御冷下脸,眼睛盯着一头雾水的郑钧,“记住,再寻死你就是害了展池!” 郑钧顺从走下床,脸上挂着泪,带着疑惑离开房间。 见温御起身坐到床上,郁玺良走过来坐到他刚刚坐的位置,还热乎。 “侯爷,幸亏你不是女子。”郁玺良感慨道。 温御扬眉看过来,“咋的呢?” “就侯爷搬弄是非这口才,你不到后宅斗一斗真是屈才了。” 郁玺良指出温御刚刚所言最致命的逻辑问题,“丁展池没有主观去改行兵图,他只是把自己得到的消息传给侯爷,说他无罪尚可,郑钧不同。” 郁玺良能一针见血指出问题并不奇怪,三大名捕绝对不是浪得虚名。 温御瞅了眼郁玺良,半晌后叹息,“郑钧跟在本侯麾下三十几年,本侯不可能让他死。” “所以侯爷就把罪名扛在自己身上?”郁玺良挑眉问道。 温御沉思后只说了一句话。 “这个罪本侯扛得起,郑钧扛不起。” 月底了,眼睛瞪到灯泡那么大求月票…… 第七百二十四章 本侯缺你看那一眼? 郑钧在刑部上吊了。 本该让人悲恸的事温御有被气笑。 过午,刑部后院雅室。 温御看着被郁玺良救下来的郑钧正把自己捂在被子里,就只想问一句话,“郑钧你是咋想的,本侯屈尊与你睡在一张床上,你趁本侯熟睡,自己偷偷起床把上衣脱个精光系辣么老长,之后悬于房顶横梁,死扣一勒,脖子往上一搭,脑袋冲着我?” 锦被里,郑钧不说话,也没动静。 “你没有没想过,万一本侯睡醒看到你那副伸长舌头,满面暴筋,脸色憋成猪肝,一对眼珠子恨不得凸出来的鬼样子,会不会被吓到?”温御就说郑钧,你死是不是想带上我? “属下想看侯爷最后一眼……”被窝里传来郑钧肺腑之言。 温御微笑中抑制不住愤怒,“本侯缺你看那一眼?” 被子里再次沉静下来。 温御这两日为何要与郑钧同睡,谁的兵谁知道。 他就怕郑钧想不开! 温御长叹口气,“郑钧,即便没有展池的行兵图,本侯仍然会选择濮阳。” 角落里,抱剑靠在墙上的郁玺良不禁看过来。 见郑钧不说话,温御平静开口,“你还记不记得当年议会,七个副将里有五个选走濮阳,在没有确切消息之前行兵打仗靠的不是个人直觉,靠的是大家的直觉,少数服从多数,所以即便你不改行兵图,本侯依旧会选择你们五个投选的路线,濮阳。” 忽- 郑钧突然掀开被子,赤红眼眶闪着泪珠儿,“侯爷说谎!属下跟从侯爷几十年,侯爷打仗只凭个人直觉,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人说该往左走,侯爷若觉得往右,那就必须往右!如果没有那张行兵图,侯爷定走鲁县!后来……后来有了展池密信,侯爷相信展池,那张行兵图就是确切消息,所以侯爷才会改道濮阳,属下知侯爷这样说是想牺牲自己一世英明让我减轻罪孽,可那是我的罪孽就该由我承担!属下愿以死谢罪,求侯爷成全!” 看着跪在床上重重磕头的郑钧,长长叹出一口气,“平时不见你聪明,这会儿脑子倒是灵光。” “侯爷……” “郑钧啊!”温御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心境,他深思,再深思。 他把自己心里的想法想了三遍,郑重开口,“此事换作濮阳一役之后你坦白,本侯定重重罚你!砍你脑袋本侯都能做出来!可是这件事过去三十多年……” “侯爷一样可以砍属下脑袋!”郑钧落泪,他自说出来那一刻开始,生死已经变得毫不重要。 温御摇了摇头,唇角缓缓浮起一抹苦涩,“若本侯当年真砍了你,真相大白之日必定痛彻心扉,悔之晚矣。” 郑钧身体一震,缓缓抬起头,眼泪无声滑过脸颊。 “你有错,展池就没有错?” 温御看向郑钧迷茫的眼睛,“他任由自己掉进陷阱里,将一份并没有得到确切证实的布兵图传给秦熙,致秦熙出兵落霞谷,三万兵最到后剩下不到两千,那牺牲在落霞谷的将士可都是我大周将士,那一个个斗志昂扬,意气风发的小伙子们,都是我大周好儿郎!” “展池他……” “展池他被人利用了!你也是!你与他都是这场阴谋里的棋子,不同的是他因别人算计中计,你因被别人算计的他中计,这场官司,本侯要揪出来的是幕后指使,是秦熙!他都没死你死这么早干什么,亲者痛仇者快?” 郑钧听糊涂了,“秦熙是幕后指使?” 温御看着郑钧那副呆头呆脑的样子,真想一个脑瓜崩弹过去,“你脑袋那股灵光劲儿过了?该派上用场的时候它走了?” “属下也不知道……”郑钧惭愧。 “当然是秦熙,你以为秦熙这些年与梁国对战次次大捷真是他能打?他与梁帝必然有某种不可告诉人的秘密!说白了,这些年我大周将士与梁国对战的将军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可自秦熙与梁国战,之后数位将军与其战皆败,死伤无数!你该不会以为这些是偶然吧?” 温御说的这样直白,郑钧恍然,“秦熙他!贼喊捉贼!” “孺子可教。”温御甚是欣慰。 郑钧震惊之余,复又低头,“属下还是有罪。” “当然!所以羽林营元帅一职你卸任罢。”温御素来赏罚分明,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但在‘赏罚分明’的前提下,温御最是护短。 这点,人尽皆知。 郑钧还是想死,“属下罪该……” “你罪该什么不是你说了算,他朝本侯自会在公堂之上言明,不管你改图与否并没有影响本侯作战部署,濮阳一役遭受重创乃是本侯判断失误,与你改动行兵图关系不大,届时你少在那儿嚷嚷,听懂没?” 温御如此大敢颠倒黑白,令站在角落里的郁玺良十分震惊。 这话谁能信! 郑钧摇头,“属下……” “你闭嘴!一场大的阴谋里棋子有什么罪!你与展池都是棋子,你认罪,展池怎么办?”温御怒斥道。 郑钧不敢多言,他总觉得这里似乎有逻辑问题,可他又听不出来到底是哪里的问题。 “隔壁房间已经腾空,你搬过去。” 温御冷下脸,眼睛盯着一头雾水的郑钧,“记住,再寻死你就是害了展池!” 郑钧顺从走下床,脸上挂着泪,带着疑惑离开房间。 见温御起身坐到床上,郁玺良走过来坐到他刚刚坐的位置,还热乎。 “侯爷,幸亏你不是女子。”郁玺良感慨道。 温御扬眉看过来,“咋的呢?” “就侯爷搬弄是非这口才,你不到后宅斗一斗真是屈才了。” 郁玺良指出温御刚刚所言最致命的逻辑问题,“丁展池没有主观去改行兵图,他只是把自己得到的消息传给侯爷,说他无罪尚可,郑钧不同。” 郁玺良能一针见血指出问题并不奇怪,三大名捕绝对不是浪得虚名。 温御瞅了眼郁玺良,半晌后叹息,“郑钧跟在本侯麾下三十几年,本侯不可能让他死。” “所以侯爷就把罪名扛在自己身上?”郁玺良挑眉问道。 温御沉思后只说了一句话。 “这个罪本侯扛得起,郑钧扛不起。” 月底了,眼睛瞪到灯泡那么大求月票…… 第七百二十五章 一起去死就是了 郁玺良以前只道温御护短,但也只是听说,如今看到温御为给郑钧脱罪情愿朝自己身上泼脏水,不禁生出别种心思。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看着躺在床榻上的温御,郁玺良问了一个问题,“在侯爷心里,我与战幕谁重要?” 温御正想小憩,听到郁玺良的问题后睁了睁眼睛。 郁玺良当即给出一个前提,“时下,就现在。” 温御认真思考之后回答,“单从表面上看,自然是战幕。” 这点郁玺良可以接受,毕竟战幕正在帮着他们打官司,面子上的兄弟情还要是表现出来。 “那要不从表面上考虑,发自肺腑呢?” 这回温御没有思考,“还是战幕。” 郁玺良,“……那我在侯爷心里算什么?” “你在我什么?” “在你心里。” “什么?” “没什么。”郁玺良幽幽看向温御,“侯爷现在还有心情睡觉?” 温御这回听清楚了,“本侯为什么没心情睡觉?” “魏王殿下带着晏舞正被各路杀手追杀,若回来还好,案子有进展魏王殿下也平安,若回不来……”郁玺良说到此处,自己连‘呸’三下扭回头,“侯爷就不担心?” 温御想了想,搥在床上的半个身子彻底躺下来,郁玺良左侧眉毛压下来,右侧眉毛挑起来,表情变得极其古怪。 “郁神捕,本侯现在能离开皇城吗?”温御边说话边拽被子,这两日与郑钧挤在一张床上睡他都没睡舒坦。 郁玺良摇头,“不可能。 ” “本侯手底下有人吗?”温御又问。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这点郁玺良清楚,非但温御手底下没有可调派的杀手,他麾下那几个副将手底下也没有,单凭每晚来的黑衣人一次没换过足能证明,“没有。” “本侯既不能亲自出城助魏王殿下一臂之力,手底下又无人可派,我担心有用?如果没有用,我为何不能暂且把心放下来,养个精蓄个锐,且到明日午正,跟秦熙拼个你死我活。” 郁玺良乍一听觉得此话有理,“万一……” “万一出事你我有负先帝,一起去死就是了。”温御云淡风轻的态度感染了郁玺良。 倒是他看不透了。 人事尽而听天命,他们现在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纵然夺嫡之路他与温御会义无反顾追随萧臣,可他们不能时时刻刻陪在萧臣身边。 有些路,总要自己走! 这样一想,郁玺良心情似乎也放松了些许。 看到温御闭上眼睛,郁玺良的身子也跟着靠在椅背上,“希望温县主也能没事。” 唰- 锦被被踹,温御猛然起身看向郁玺良,“谁?” “温宛,温县主。”郁玺良也是从宋相言那里知道的。 彼时宋相言知道温宛出城之后第一时间跟自己师傅讲明前因后果,宋相言目的单纯,师傅是万能的神捕,定然能想到办法保护温宛。 得说个人崇拜真是要不得,宋相言当郁玺良是神,郁玺良心里根本没有温宛。 “你说宛儿也出城了?去找魏王了 ?”温御眼珠子鼓出来,比郑钧上吊那会儿还吓人。 郁玺良怔了怔,“不然她出城做什么,侯爷稍安勿躁……” “躁你祖宗!”温御二话没说,腾的从床榻上蹦起来。 郁玺良见状猛然上前去拦,“侯爷去哪儿!” “出城!”温御狠狠甩开郁玺良,下一秒凉薄寒意自后颈陡袭。 郁玺良动手了! 温御霍然转身,猛然出拳狠狠对上郁玺良直拍过来的掌风。 二人顷刻斗在一处。 郁玺良没想到温御跟他来真的,一时不慎左眼被温御一拳击中。 几乎同时,郁玺良掌风拍到温御肩头,两人皆不由自主朝后急退。 温御最先止步,迎头冲上! 咚的一声! 郁玺良还没站稳,整个身体被温御生生撞飞- 这时房门开启,战幕赫然站在门口。 看着房间里‘反目成仇’的温猫跟郁猫,他心满意足。 “战军师!温侯要潜逃出城!” 见温御往外冲,郁玺良大声吼道。 战幕面目陡惊,立时走进房门反手将其叩紧,“温御你疯了!” “宛儿出城了!”温御可以用‘人事尽听天命’的态度对待萧臣,换成自己孙女必须‘事在人为’! 战幕拦下温御,“太子府放出百余杀手,救不了一个温宛?” 听到这句话,温御这方冷静下来,“战哥?” “本军师何时骗过你?”战幕将温御拉回到桌边,下意识递了个眼色给郁玺良。 郁玺良心领神会。 “本军师早将杀手派出去替 魏王殿下跟晏舞解围,除了太子府的杀手,似乎还有几路杀手也都跑过来搅局,虽然我不知道那些杀手来自何处但就目前情况看,魏王殿下跟晏舞有很大希望可以在明日午时赶回皇城……” “宛儿,我说的是宛儿出城了!”温御现在只关心自己孙女,魏王殿下自有其命数,自己孙女的命数他得争! 战幕重重点头时,郁玺良已经从地上爬起来,“我知道温宛跟温君庭都已经出城,你放心,本军师已经发出消息,务必……” “还有君庭?”温御话音颤抖,猛然站起身。 千钧一发,郁玺闪身过来封其穴道! 一处大穴还不够,随后又补充几处! 战幕见状松了一口气,抬眼看向郁玺良。 “军师放心,一时半会儿解不开。” 房间里,被封住哑穴的温猫,看着眼前狼狈为奸的战猫跟郁猫,心中悲凉。 终究是错付了…… 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却不能磨灭一切。 如果不是温侯案,长平一役永远不会被人再提起,关于那段过往的真相也永远不会被揭开。 噗- 密林里,温宛猛然拔起一具尸体上的短箭,喷涌的血水溅到脸上。 半个时辰前,她与萧臣从一场杀手围堵中撤出来,入眼前密林时再遇杀手。 与刚刚那场追杀不同,那一场无人看到她真面目,又有黄泉界的杀手替他们挡住攻袭,他们不必斩尽杀绝,这一场不同。 她被地上这具尸体掀翻斗笠, 千钧一发她只能出手射杀。 第七百二十六章 因为是萧臣啊 墨鲲入鞘! 萧臣亦斩杀所有对手,以防温宛身份暴露。 “宛宛!” 不远处,萧臣握着火把看过来。 温宛目光坚毅,狠狠抹过脸颊热血将短箭收回袖里,起身时自腰间拿出一个瓷瓶。 瓶子里装有燃粉,她将粉末洒在尸体身上,后退数步。 火星溅起,烈火骤燃,萧臣从火光里走向温宛。 看着眼前大火,温宛神色肃穆,自卯时到现在他们于密林设下埋伏斩杀第一批杀手,如今已是第三批,距离皇城还有十个时辰的路程,任重道远。 “宛宛,我们走。” 火起,萧臣带着温宛走出密林。 比起掩埋尸体,放火将这些尸体烧成灰烬一能防止追踪过来的杀手在尸体上查出端倪,晏舞与萧臣在一起时从不出手,越晚让那些杀手发现追错人,越能给温君庭他们争取时间,二来萧臣倒也怕那些杀手真跟丢了,故意引他们过来。 半日杀戮,温宛身上染满鲜血。 萧臣拉着她,眸子不由垂落,眼底闪过一抹心疼跟敬佩。 在他记忆里温宛上辈子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她穿着好看的衣服,发髻一丝不乱,行走在人群里永远都是最美的那一个,娉娉袅袅,春风十里都不及她。 然而这一世,他已经第二次让温宛陷入危险境地,之前是在成翱岭。 “小心—” 萧臣沉浸在自责跟懊恼中脚下被藤条绊住,幸得温宛扶稳他,“你腿受伤了?” 直到这一刻温宛才看到萧 臣左腿长袍染上血迹! “不是我的。”萧臣浅笑敷衍。 温宛蹙眉,“坐到那边!” 树林茂密,尸体有燃粉助燃很快烧成灰烬,浓烟穿透密林滚滚直冲,萧臣握住温宛想要扶他坐下来的手,“往前走有一条清溪,我们到前面再稍作休息。” 温宛没有强求,想来此处很快会被杀手发现,多呆一刻便多一刻危险。 萧臣带着温宛快速走出密林,他们选择路径多为山路,绕了很久才到萧臣口中所说那条清溪。 眼前溪水从两山交汇处流下来,下方一块岩石,溪水溅在岩石上发出清脆声响。 温宛眼尖发现岩石往里有一处内凹的地方,二人相视瞬间,萧臣直接把衣他脱下来挡在温宛头顶,“别把你淋湿了。” 温宛没有推拒,与萧臣一起迈向那块岩石,快速进入狭窄的山洞里。 山洞狭小,往里没有延伸,确切说这并不是一个山洞,但足能容纳两人在里面休憩。 萧臣收起锦蓝色外衣,转身时被温宛扶到里面一块矮石上坐下来,“伤在哪里了?” 萧臣还想搪塞,不想温宛已经将他长靴脱下来,伤口在脚踝,刚刚杀手里有人用的是星云锤,铁锤上有暗孔,扫过他脚踝时被杀手叩动机关,尖刀扎进脚踝,幸亏没有伤及筋脉跟骨头。 “小伤而已,没事。”萧臣看到温宛怔了片刻,安慰道。 温宛看到萧臣脚踝伤口,眼泪再次滑过面颊。 这两天她真的太 好哭。 见温宛拿出金疮药,扯下衣袖布条,萧臣急忙阻拦,“我自己来!” 温宛没理萧臣,直接为他敷药。 这次萧臣没有逞强,但也没有申吟,他就坐在那里静静看着温宛,因为连夜奔跑又遭遇杀手,温宛发丝凌乱,身上沾染鲜血,满身狼狈。 这样的温宛比起在皇城时更让萧臣心动,这样的温宛也比上一世,更让他心疼。 “伤口太深,我包扎时可能会很用力才能让药渗到里面,你忍耐!”温宛用布条缠上萧臣脚踝,一圈一圈勒的很紧,最后系住结扣,“萧臣……” 就在温宛抬头时,发现萧臣睡着了。 是啊! 萧臣打从鲁县带着晏舞出来就开始被人追杀,这一路他绕绕转转,遇到的杀手一拨接着一拨,每次对战都会受伤,不到三天时间,他身上伤口已有三十几处,大大小小的伤,没等愈合再次裂开。 自瑞安出来,萧臣除了要避开杀手,还要留下踪迹让杀手继续朝他走过的路追踪下去,除了这些,他为了不让自己暴露每每遇到杀手都要倾尽全力灭口。 温宛险些忘了,萧臣不是铁打的! 看着低下头昏昏沉沉睡过去的萧臣,温宛把靴子给他穿好,之后坐到石台上身体缓缓移动,任由萧臣整个人靠过来,脑袋歪在她肩窝处。 温宛低下头,刚好看到萧臣侧脸。 古铜色面庞棱角分明,剑眉斜飞,脸上有道剑锋划痕却丝毫不影响那张冷俊 容颜,温宛无意识伸出手,缓慢落向那抹伤痕,指尖滑过。 渐渐的,她五根手指轻轻抚落,一点点划到萧臣苍白干裂的唇角,无比真实的触感让温宛瞬间泪崩。 尘封起来的回忆如泄闸洪水,翻江倒海来袭。 她记得那夜与萧臣拥吻,唇齿间的热度到现在还记忆犹新,所谓两情相悦也就那般罢! 上一世被苏玄璟骗到家破人亡,她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能为情所困直到萧臣跟她表白,她犹豫过,可最终还是想试一次! 因为是萧臣啊! 结果…… 泪水模糊视线,温宛看着靠在自己身边的萧臣,谈不上委屈可就是难过。 如果当时萧臣选择与她说实话,那她就不会因为被欺骗而彻底绝望,而她最不能接受的是自己活了两世,都逃不过被欺骗的命运。 萧臣,你没有绝望过。 你不知道那种绝望于我而言意味着什么…… 时间过了很久,久到萧臣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猛然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唯有耳畔传来流水声。 “宛宛?” 萧臣身体躺靠在石壁上,肩头披着一件单衣,眼睛倏然睁开的瞬间什么都看不到,可以他的内力修为他能感受到这个狭小的山洞里除了他自己再无别人! 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惧感溢上心头,令他瞬间从石头上坐起来,“宛宛?” 依旧没有人应答! 就在萧臣起身准备离开山洞时不远处闪出一抹光亮。 那光很暗,很像 是…… 萤火虫。 第七百二十七章 该还的我都还给你 萧臣眼底升起一丝希翼,周围景物渐渐清晰,他想努力看清那人可是越亮的地方越是有阴影覆盖。 直到温宛提着那束光从溪水形成的瀑布迈进来,萧臣猛然上前将她紧紧揽在怀里,“宛宛!” 温宛愣住,单手提着用萤火虫做成的小灯笼,另一只手握着用布料裹着的野果子。 彼时萧臣昏睡过去,他们在打斗中落失干粮,于是温宛便想着到外面找些吃食,为免暴露行踪她没办法捕蛇烤肉,于是摘了些果子。 “魏王?”温宛轻唤一声。 那种恐惧感仍在心头萦绕,萧臣搂的越发紧,“本王以为你出事了……” “我没……呃……”萧臣搂的太紧,温宛有些窒息。 萧臣这方察觉到异样,不得已松开,双手叩在温宛肩头,“你去哪里了?” “摘些果子。”温宛挪开脚步,将小灯笼里面的萤火虫放掉,又将果子摆到石头上,“王爷一定饿了,过来吃。” 萧臣走过去,与温宛分坐在果子两侧,神色仍是难掩的紧张,“下次别一个人出去,危险。” 温宛点头,“下次不会了。” 那时温宛见萧臣睡着,往后还不知道要有多少难关要闯,而且她没走出去多远,前面不远处就有果子,刚好果子树旁边有许多萤火虫,她便抓了几只照路。 现在想来,的确危险。 萧臣见温宛低头拿起果子用衣袖抹了几下,忽然担心自己刚刚是不是说重了? “本王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现在情况不同,如果你一个人出去……” “给你。” 温宛把擦干净的果子递给萧臣,“我知道,下次不会了。” 萧臣拿起被温宛举过来的果子,搥到嘴里狠狠咬一口,“好甜!” 温宛浅笑,“那王爷就多吃点。” “你不吃吗?” 萧臣搁下手里果子,想要给温宛也擦一个却被温宛拒绝,“我边摘边吃,这会儿饱了。” “哦。”萧臣了然,重新拿起那个果子。 山洞寂静,唯有萧臣啃果子的声音跟外面溪水哗哗作响,两个人一时找不到话题,莫名有些尴尬。 “再有两个时辰天亮,我们天亮再走。” 萧臣清楚知道追踪他们的那些杀手并非都是从鲁县往皇城走,而是四处皆有,其中很大一部分来自皇城,那些杀手得朝鲁县这边追踪,他白天刻意暴露行踪的目的就是想引来那些杀手的注意力,“按时间算,于阗外使应该会在明日卯正入城。” “君庭跟晏舞不在于阗外使的车队。”温宛浅声道。 萧臣停下咬果子的动作,震惊看过去,“不在?” “我从绮忘川那里得知王爷与晏舞被人追杀,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近三日可入鸿寿寺的外使车队,秦熙的人一定知道我与寒棋合开温玉粮行,我能想到的,他们也能想到,所以在寒棋找我之前,我私底下差人送消息到鸿寿寺让寒棋找到另一国外使,沃斯。” 萧臣睫毛颤了颤,没有打断温宛说话。 “那夜我们从鸡鸣驿离开之后,君庭跟晏舞在次日并没有与于阗车队一起离开,而是在驿站等了半日,等到沃斯外使的车队,与他们一起离开,按时间上算他们应该在午正入皇城。”萧臣掩饰不住惊喜,“宛宛,你真聪明。” 被萧臣夸赞,温宛没有一丝喜悦,只是笑了笑,“不瞒王爷,我吃亏的时候王爷没看到。” 人吃的亏太多,总能学聪明一点。 萧臣以为温宛在暗示之前自己对她的欺骗,低下头极不自然咬了一口果子。 “依照我们现在的速度,大概能多久到皇城?”温宛狐疑看过去。 萧臣算计过,“若无意外,最晚明日午正。” “跟沃斯外使一起?” “不管从哪个方向入皇城,最后一个时辰都会汇入官道,那时若秦熙发现于阗外使车队里没有晏舞,极有可能会怀疑到沃斯车队,我们赶过去还能助他们一臂之力。”萧臣冷静分析。 温宛赞同点头,“成败在于明日。” “没事的,那些杀手里面可不都是秦熙跟梁帝的人,我们的人也不少。”萧臣到底不是神,他能在夺命追杀中安然无恙,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黄泉界派出杀手替他阻截。 但也有一路杀手,起初以他为敌,之后助他杀敌。 萧臣知道那是谁的人,他知道…… 距离大周皇城还有半日路程的车队里,一辆高大贵气的马车极为显眼,里面坐的本该是新上任的沃斯外使,但此刻,温君庭正坐在里面,眉目肃然。 晏舞不时搭眼看过去,“当真有几分相像。” 温君庭少见皱起眉,“你真是晏舞?” 听到质疑,晏舞似笑非笑,“该怎么回答呢,我的的确确知道当年发生的所有事。” “我祖父是不是叛徒?”这是温君庭最在意的事! 晏舞几乎没有犹豫,摇了摇头,“不是。” “那我祖母是谁?”温君庭又问。 这一次晏舞没有回答,视线转向温君庭,这副长相与她记忆中的样子隐隐可以重叠到一起,她这辈子坏事做尽,唯独一次手软。 若非当年手软,如今她哪里有与梁帝抗衡的本事跟资本! 这一切,许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是梁国永安公主,周桐。”晏舞深吸了一口气,“我当年与公主殿下是无话不谈的朋友。”晏舞的声音在这一刻显得有些柔弱,与她之前凌厉傲然的态度大相径庭。 温君庭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话。 “你父亲在御南侯府过的可好?”晏舞嘴唇微动。 “自然是好!如果没人揭开这段过往,应该可以更好。”温君庭没经历过上一辈的恩怨,可他打从心里希望自己是祖父的亲孙儿,温宛的亲弟弟。 晏舞听罢,笑了。 “你这样说,大概是那孩子过的真的很好。”晏舞看着侧窗不断浮动的景致,回忆起当年。 公主殿下,我知道你恨我。 此番入大周皇城,该还给你的,我都还给你…… 第七百二十七章 该还的我都还给你 萧臣眼底升起一丝希翼,周围景物渐渐清晰,他想努力看清那人可是越亮的地方越是有阴影覆盖。 直到温宛提着那束光从溪水形成的瀑布迈进来,萧臣猛然上前将她紧紧揽在怀里,“宛宛!” 温宛愣住,单手提着用萤火虫做成的小灯笼,另一只手握着用布料裹着的野果子。 彼时萧臣昏睡过去,他们在打斗中落失干粮,于是温宛便想着到外面找些吃食,为免暴露行踪她没办法捕蛇烤肉,于是摘了些果子。 “魏王?”温宛轻唤一声。 那种恐惧感仍在心头萦绕,萧臣搂的越发紧,“本王以为你出事了……” “我没……呃……”萧臣搂的太紧,温宛有些窒息。 萧臣这方察觉到异样,不得已松开,双手叩在温宛肩头,“你去哪里了?” “摘些果子。”温宛挪开脚步,将小灯笼里面的萤火虫放掉,又将果子摆到石头上,“王爷一定饿了,过来吃。” 萧臣走过去,与温宛分坐在果子两侧,神色仍是难掩的紧张,“下次别一个人出去,危险。” 温宛点头,“下次不会了。” 那时温宛见萧臣睡着,往后还不知道要有多少难关要闯,而且她没走出去多远,前面不远处就有果子,刚好果子树旁边有许多萤火虫,她便抓了几只照路。 现在想来,的确危险。 萧臣见温宛低头拿起果子用衣袖抹了几下,忽然担心自己刚刚是不是说重了? “本王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现在情况不同,如果你一个人出去……” “给你。” 温宛把擦干净的果子递给萧臣,“我知道,下次不会了。” 萧臣拿起被温宛举过来的果子,搥到嘴里狠狠咬一口,“好甜!” 温宛浅笑,“那王爷就多吃点。” “你不吃吗?” 萧臣搁下手里果子,想要给温宛也擦一个却被温宛拒绝,“我边摘边吃,这会儿饱了。” “哦。”萧臣了然,重新拿起那个果子。 山洞寂静,唯有萧臣啃果子的声音跟外面溪水哗哗作响,两个人一时找不到话题,莫名有些尴尬。 “再有两个时辰天亮,我们天亮再走。” 萧臣清楚知道追踪他们的那些杀手并非都是从鲁县往皇城走,而是四处皆有,其中很大一部分来自皇城,那些杀手得朝鲁县这边追踪,他白天刻意暴露行踪的目的就是想引来那些杀手的注意力,“按时间算,于阗外使应该会在明日卯正入城。” “君庭跟晏舞不在于阗外使的车队。”温宛浅声道。 萧臣停下咬果子的动作,震惊看过去,“不在?” “我从绮忘川那里得知王爷与晏舞被人追杀,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近三日可入鸿寿寺的外使车队,秦熙的人一定知道我与寒棋合开温玉粮行,我能想到的,他们也能想到,所以在寒棋找我之前,我私底下差人送消息到鸿寿寺让寒棋找到另一国外使,沃斯。” 萧臣睫毛颤了颤,没有打断温宛说话。 “那夜我们从鸡鸣驿离开之后,君庭跟晏舞在次日并没有与于阗车队一起离开,而是在驿站等了半日,等到沃斯外使的车队,与他们一起离开,按时间上算他们应该在午正入皇城。”萧臣掩饰不住惊喜,“宛宛,你真聪明。” 被萧臣夸赞,温宛没有一丝喜悦,只是笑了笑,“不瞒王爷,我吃亏的时候王爷没看到。” 人吃的亏太多,总能学聪明一点。 萧臣以为温宛在暗示之前自己对她的欺骗,低下头极不自然咬了一口果子。 “依照我们现在的速度,大概能多久到皇城?”温宛狐疑看过去。 萧臣算计过,“若无意外,最晚明日午正。” “跟沃斯外使一起?” “不管从哪个方向入皇城,最后一个时辰都会汇入官道,那时若秦熙发现于阗外使车队里没有晏舞,极有可能会怀疑到沃斯车队,我们赶过去还能助他们一臂之力。”萧臣冷静分析。 温宛赞同点头,“成败在于明日。” “没事的,那些杀手里面可不都是秦熙跟梁帝的人,我们的人也不少。”萧臣到底不是神,他能在夺命追杀中安然无恙,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黄泉界派出杀手替他阻截。 但也有一路杀手,起初以他为敌,之后助他杀敌。 萧臣知道那是谁的人,他知道…… 距离大周皇城还有半日路程的车队里,一辆高大贵气的马车极为显眼,里面坐的本该是新上任的沃斯外使,但此刻,温君庭正坐在里面,眉目肃然。 晏舞不时搭眼看过去,“当真有几分相像。” 温君庭少见皱起眉,“你真是晏舞?” 听到质疑,晏舞似笑非笑,“该怎么回答呢,我的的确确知道当年发生的所有事。” “我祖父是不是叛徒?”这是温君庭最在意的事! 晏舞几乎没有犹豫,摇了摇头,“不是。” “那我祖母是谁?”温君庭又问。 这一次晏舞没有回答,视线转向温君庭,这副长相与她记忆中的样子隐隐可以重叠到一起,她这辈子坏事做尽,唯独一次手软。 若非当年手软,如今她哪里有与梁帝抗衡的本事跟资本! 这一切,许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是梁国永安公主,周桐。”晏舞深吸了一口气,“我当年与公主殿下是无话不谈的朋友。”晏舞的声音在这一刻显得有些柔弱,与她之前凌厉傲然的态度大相径庭。 温君庭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话。 “你父亲在御南侯府过的可好?”晏舞嘴唇微动。 “自然是好!如果没人揭开这段过往,应该可以更好。”温君庭没经历过上一辈的恩怨,可他打从心里希望自己是祖父的亲孙儿,温宛的亲弟弟。 晏舞听罢,笑了。 “你这样说,大概是那孩子过的真的很好。”晏舞看着侧窗不断浮动的景致,回忆起当年。 公主殿下,我知道你恨我。 此番入大周皇城,该还给你的,我都还给你…… 第七百二十八章 有温宛支持的萧臣 远方天际又一次露出鱼肚白,距离公审只剩下半日时间,这应该是温侯案最后一次开审,也决定了太多人的命运。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府邸寂静,四皇子萧昀跟秦熙坐在书房里整整一夜。 这一夜,他们把所有能用的人全都派出去,目标是于阗外使的车队。 一场豪赌,赌的是他们全部身家。 终于,一只信鸽落在半敞的窗棂上。 萧昀沉不住气,见到信鸽立时起身走过去,他连把绑在信鸽腿上的信筒拆下来都忽略掉,直接揪着信鸽的腿把字条抽出来。 一直闭目养神的秦熙缓缓睁开眼睛,脸上肌肉因为牙齿狠咬的动作抖了一下。 萧昀展平字笺,双手忍不住轻颤,“于阗车队里未发现晏舞,吾等伤亡惨重……” 桌案前,秦熙闻声心弦彻底绷断,萧昀看过字条后再也没有往日沉稳模样,转回身,“秦将军,晏舞不在于阗,而且于阗车队似乎早有准备,与我们的人对上后双方打斗激烈,我们的人只剩下十几个活下来!” 秦熙闻声,眼中骤寒,搭在双膝上的手紧紧攥成拳头! “难不成……晏舞还与萧臣在一起?”萧昀慌神,来回踱步,“这可如何是好!” 座位上,秦熙沉默数息后陡然起身。 萧昀不由看过去,“秦老将军……” “四皇子且叫咱们的人即刻退到临安,那里是各地入皇城必经之路,也是我们唯一希望,想来梁帝派过来的杀手亦未得手,那些杀手 也很有可能会在临安守株待兔!”秦熙嘱咐之下,大步迈向房门。 “老将军干什么去?”萧昀心都提到嗓子眼儿,快走几步问道。 秦熙止步,停顿片刻说出一个人的名字。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孔威。 看着秦熙离开的背影,萧昀明白,如果晏舞活着出现在贤王府,那么对于秦熙来说只有一个选择就是叛逃皇城,但是于他,却有两个选择。 一是与秦熙一起叛逃,到周梁边境东山再起。 二是牺牲秦熙,明哲保身。 到底该选哪一个? 萧昀心里似乎有了答案…… 鸿寿寺,永宁殿。 寒棋提起茶壶,苦丁茶独有的味道溢满房间,落汐接到密信将其展平摆到桌面,寒棋搭看一眼,意料之中。 “温宛也算料事如神,秦熙果然上当了。” 落汐收起字条,攥在手里顷刻成灰,“公主以为,温君庭跟晏舞在沃斯外使的车队里,能安全离开临安?” 寒棋轻轻吹动浮在水面上的苦丁花嫩芽,神色平静,“谁知道呢,或许沃斯亦非温宛最终选择,你且想想她是怎么出去的。” 落汐微挑眉峰,“葛九幽?” “或许是太平镖局。”寒棋深吁出一口气,“你觉得,温宛聪明吗?” “聪明吧?单从这件事上她脑袋转的比秦熙多了好几圈。”落汐认真回答。 “秦熙只是在困境中慌了心神,他无疑是聪明的。” 寒棋轻嘬一口茶,“至于温宛,她厉害之处并不是她的聪明而是善交,你记 住一句话,能征服人心的从来不是聪明跟强势,而是善良跟真诚,能让人死心塌地追随的,是责任跟担当。” 落汐想了想,“公主殿下是真心想帮温宛?” “至少在萧臣跟萧桓宇的选择上,本公主更看中有温宛支持的萧臣。”寒棋肃声回答。 落汐未再质疑,自家主子想谁赢,她就想谁赢。 “对了,东方隐这段时间有没有消息传过来?”寒棋已知于阗那位财神来了皇城,而且出手便将伯乐坊三成股给了温弦。 据她所知,自温弦有了那三成股及公孙斐的关系,太子府的司南卿与之来往频繁,说明太子府又将温弦放在眼里。 这正是义父想要达到的效果。 她意在萧臣,温弦意在萧桓宇。 可在寒棋心底,她更希望走到最后的大周皇子是萧臣,因为她更相信温宛的为人。 “回殿下,东方隐那边没有消息。”落汐据实回答。 寒棋微怔,“罢了,一切等温侯案结束再作打算。” 杯里茶水温热,寒棋摇了摇杯子,脑海里不经意浮现出那抹身影。 有些事谈不上后悔,但总归遗憾…… 天已大亮,萧臣带着温宛离开那个山洞,朝距离皇城最近的一座城郡出发,临安。 这次他们没有刻意隐藏身份,而是入官道抢了一匹快马,纵马驰骋。 不仅仅是他们,宋相言所派大理寺十二卫亦往回赶,目标所在也是临安。 因为大家都知道最终胜负就在临安,与其 分散力量各自为战,不如集中力量打好一役! 骏马驰骋在官道上,被萧臣环在怀里的温宛远远看到临安城就在前面。 咻- 一枚暗镖猛射过来,萧臣目寒,怀抱温宛纵身跃起,足尖点于马背借力落向官道左侧荒野,几乎同时,潜伏在杂草里的数十黑衣人皆现身,手持利器冲杀而来。 避无可避的战斗! 萧臣甩出墨鲲之际,温宛头戴斗笠贴于萧臣背后。 “宛宛小心。” “王爷只管放开手脚,我守在你背后。”温宛双腕皆藏弓弩,且不是一般弓弩,而是以玄铁打磨,经锻造师精心锻造的贴手暗器,速度跟力量远超过刚刚那支飞镖。 混战开始,萧臣一剑刺出! 身前黑衣人感受到墨鲲裹挟的强悍剑气,身形倒飞,往上空掠去。 萧臣剑不需斩,翻转手腕瞬间砍伤左侧偷袭那人! 噗- 温宛箭术精准,短弩于她而言得心应手,尤其近距离射杀,绝无虚发! 短箭细长,箭头淬有剧毒,沾者全身麻痹数息毙命。 “宛宛小心!” 一众黑衣人,随便拎出哪一个都不是萧臣对手,毕竟承载上一世内力,萧臣武功在江湖中鲜少遇到对手,可眼前数十人,萧臣须万分警惕。 不求快,求稳! 按照之前经验,只要他们能坚持一柱香的时间必有援助他们的杀手出现。 此刻萧臣替温宛挡下杀招,墨鲲改守为攻,带着一股强烈剑气朝前冲杀,温宛身形灵活自萧臣腋 下转离,短箭‘咻’的射出,正中眼前黑衣人眉心! 第七百二十九章 你们两个都趴下 激斗中,萧臣大多以守为主,重在忍耐,保证身形围绕在温宛周围护她安全,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多杀一个两个对他来不重要,重要的是把这些杀手拖住。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据他得到的消息,于阗车队在临安遭受杀手围剿,幸寒棋暗中派来护卫与之对抗,车队并未遭受过重损失,重要的是,这个时辰沃斯外使的车队就快到了。 倏然! 一道剑光自萧臣手中亮起,剑气冲散持剑袭过来的杀手,温宛始终贴于萧臣背后,双腕短弩射击的速度且快,且狠! 萧臣还是厉害,此刻斩出那一剑看似刺向眼前黑衣人胸口,顷刻绕腕,剑尖直挑向黑衣人脖颈! 呃- 黑衣人抵挡在胸口的剑势未收,脖颈喷血。 他震惊看着眼前男人,连捂住脖颈的动作都忘了,素来以快闻名的他居然比对方慢了整整一个剑式!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是他的信念,他没错,只是不够快。 高手对决,闪念分神便可决定生死。 随着黑衣人倒下,萧臣剑势再起,横在另一黑衣人喉颈! 背后寒意陡袭,萧臣解决掉眼前祸患转身刹那,背后杀机消逝,温宛弹指间,劈剑而至的黑衣人眉心中了两支短箭,顷刻毙命。 “小心-” 温宛回身之际,又有长剑劈下来。 萧臣手腕翻转,墨鲲倒刺入黑衣人心脏! 几乎同时,温宛左腕再度射杀一人。 瞬息对视,萧臣与温宛错身而过,彼此都将背后交付出去。 到底 是数十黑衣人,萧臣终不防左臂被剑气划伤,温宛挥动手臂射向那人,短箭极快然而对手猛然卸下腰间宽带抵于胸口。 火星溅起。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是护盾! 温宛目寒,再欲射箭时萧臣墨鲲已将那人斩杀! 偌大荒野,萧臣跟温宛已经坚持近一柱香的时间,可是这一次黄泉界的杀手并没有追踪而来,二人渐渐吃力,尤其温宛短箭数量不足以支撑太久。 萧臣心知情况不妙,黄泉界的杀手很有可能被秦熙跟梁帝派过来的杀手阻挡,他们只能靠自己! “萧臣-” 太长时间体力消耗,萧臣纵然剑招不乱,可体力终究差些。 眼见萧臣被五个黑衣人围攻,温宛猛然射出数支短箭替萧臣化掉杀招! 随着黑衣杀手接连倒地,萧臣跟温宛已现疲态。 就在这时,不远处再度冲杀过来数十黑衣人,萧臣虚晃一招挡开攻袭,视线掠过一瞬,心下骤寒。 不是自己人! “宛宛,一会儿你往官道上跑,抢马先入临安城!”萧臣拉过温宛时,低声嘱咐。 温宛亦知来者绝非帮手,心下一狠,“要死一起死!” “这次你听我的!” 嗤嗤嗤嗤嗤嗤- 至少七个黑衣人同时出剑,萧臣以墨鲲硬磕,剑光掠影,剧烈摩擦迸溅的火花绽放出绝美又充满杀机的光芒。 “王爷若不想我早点死就别分神!小心-” 先帝密令,萧臣是命定的王者! 于公于私,温宛都不可能把萧臣丢在这里自己跑。 那 些黑衣人果然不是黄泉界派来的,他们出手更狠,武器各异,包括流星锤跟天罡钺,单是使用九节钢鞭的杀手就有三人。 温宛与萧臣再度被数十人围在中间! 呃- 萧臣不慎左腿被钢鞭抽过,火辣痛感侵袭肺腑,身形踉跄险些跌倒。 温宛猛然挥动双臂替萧臣挡下杀招,然而背后一柄寒剑狠刺过来。 那剑速度太快,温宛根本无力躲闪,即便是萧臣也来不及甩出墨鲲,千钧一发! 萧臣身形陡闪,自背后将温宛紧紧护住! 温宛震惊,“萧臣-” 噗嗤- 温宛大吼之余,萧臣没有感受到预期疼痛,待他回身,一抹熟悉的紫色背影赫然映入眼帘。 这身影熟悉的,叫人感动莫名。 “看什么看!本王派出去的人一个都没回来!”萧奕闪身到萧臣身侧,英俊面容散发出一种说不出来的肃杀。 剑光闪,萧臣再举墨鲲自萧奕身侧划过,对面挥剑的黑衣人顷刻毙命。 温宛深知萧奕此话深意。 这场绝地追杀到底牵动多少人的心,又有多少人暗中派出杀手只怕她都无法预估。 萧奕真的是没办法了,他在得到消息时便将自己府上十几个杀手放出去,命令是务必保萧臣安然,几次追杀,他的人全军覆没。 但凡还有可用之人他也不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 是沃斯外使的车队! 正如萧臣猜测那般,临安的确是所有杀手最后聚集的地方 ,就在车队出现一刻,临安城外那片密林里再次冲出数十杀手。 那些杀手直冲车队而去。 而此时,温宛头顶幂篱被利剑挑开! 激战的人群里,忽有一人高喝,“她不是晏舞!” 一语闭,所有黑衣人皆有一刻停滞。 杀错人了?! 随着突然涌现的黑衣人冲向车队,这些黑衣人有半数撤向沃斯车队。 萧奕与那些黑衣人一样震惊。 他闪身到萧臣旁边,“怎么是温县主?” 萧臣没理萧奕,目光落到温宛身上,“晏舞……” “我也不知道。”温宛离开瑞安那夜已经将所有可行性的设定跟信物全都交给温君庭,她也不清楚温君庭到底会带着晏舞走哪条路。 萧臣还没来得及多想,沃斯车队遇袭。 只见其中一辆装潢奢华的马车在沃斯护卫的掩护下一路冲破阻碍朝他们奔过来! 咻- 利箭穿透马腹,骏马轰然倒地,马车也跟着掀翻出官道,一女子从马车里艰难爬出来,头上同样戴着幂篱。 “是晏舞!”不知是谁高喝一声,无数黑衣人涌向马车。 萧臣跟温宛几乎同时飞奔过去,萧奕持剑遁后。 太多黑衣人了! 除开之前两拨黑衣人,后来隐藏在密林里的黑衣人也都冲过来,百余黑衣人乌压压一片,看着就叫人绝望! 哪怕萧臣是绝世高手,萧奕武功不俗,可双拳难敌四手,好狼架不住群狗。 危机再现,萧臣肩头中剑。 与此同时萧奕也被流星锤砸中胸 口。 关键时刻,温宛高喝一声。 “你们两个都趴下!” 第七百三十章 白天绝对不行 听到温宛厉喝,萧臣下意识回头。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眼见温宛手里握着一根玄晶柱,萧臣脸色大变,二话没说直接掐住正在抡剑的萧奕后颈狠狠往下一压,又将身侧尸体掩到二人身上。 轰- 百羽追魂! 温宛手中之物不是别的,正是当日温御跟一经,包括郁玺良自己都亲身感受过的血喉。 血喉内藏八万血雀绒羽,羽尖为针,针内淬毒。 温宛在来之前就已经准备好这计绝杀,所淬之毒并非剧毒,但能瞬间麻痹神经至少一柱香的时间。 伴着突如其来的爆响,无数赤红绒羽瞬间炸开,一只巨大血雀带着刺目光灿绽放在百余黑衣人面前,数不清的雀羽铺天盖地,绝艳与死亡并存。 纵是白天,那场面也太过惊骇! 黑衣人中不乏高手,各自持剑在身上疯狂旋转形成无缝屏障。 万千雀羽与刀剑撞击散起,如同一朵朵红色曼珠沙华在半空激荡成浪,犹如忘川火海,淹没一切生灵。 刹那间,耀目红光骤然消失。 温宛手握玄晶柱,目光锐利如芒,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甚至有些变调,“这回看你们死不死!” 百余黑衣杀手,顷刻团灭! “宛宛!”不远处,萧臣艰难推开身上尸体,扭头看向温宛。 温宛恍然,收起血喉跑过去。 视线里,萧臣左手手背中了七枚血羽针,停在萧奕后颈动弹不得。 温宛随即拿出解药喂到萧臣嘴里,同时替他拔出手背羽针,待萧臣有了知觉 站起身,萧奕哼声,“萧臣!” 萧臣当下从温宛那里接过解药喂到自己皇兄嘴里。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看着从地上艰难爬起来,背对自己的萧奕,温宛以手抚额,缓缓低头忍无可忍笑出声。 除了萧臣刚刚挡住的后颈,萧奕整个后背上上下下皆有羽针,百余针往上! 刚刚那具尸体就只挡住了萧臣…… 萧奕看到眼前黑衣人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上满是羽针,表情各种狰狞,震惊之余转身,“温宛,你这是何物?”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温宛忍了忍,转身走向马车旁边那位女子。 女子亦中血羽。 血喉作为江湖排名第二的暗器,一旦启动机关,除了主人皆无幸免,第一的弑天连启动者都得死。 温宛揭开女子幂黎,意料之中。 “不是晏舞!” 温宛喂给女子解药,起身高喝,“该结束了,这个时辰,晏舞已经入我大周皇城!” 这些黑衣杀手半数为秦熙所派,另有梁帝派过来的那批杀手也都在此集结,他们皆把目光锁在三个即将入皇城的外使车队里,于阗外使的车队既然没有,必在沃斯! 不管那些黑衣人是否相信,他们都没有再次攻击的本事。 再有半柱香的时间即到午正,萧臣看向温宛,“宛宛,我们回城!” 温宛心念自己祖父,上前握住萧臣伸过来的手。 沃斯外使的车队赶过来,借给他们一匹骏马。 眼见萧臣跟温宛翻身上马,萧奕甩剑跟过 来,走路都很艰难,“萧臣,本王过来救你,你不与本王同坐?” 驾- 萧臣非但没与萧奕同坐,还走了! 看着骏马扬长,萧奕脸色铁青,他要不是因为浑身动一下都难受,能死乞白赖跟温宛抢位子坐? 咋那么疼! 萧奕下意识扭动胳膊去摸自己后背,好家伙…… 皇城,贤王府。 温侯案再度公审,看热闹的百姓并没有因为座位临时涨价而放弃这最后一次看热闹的机会,圣旨已下,今日必要结案! 公堂上,秦熙最先出现,紧接着是战幕,再然后郁玺良命人把仍在封穴状态的温御抬到公堂,得说除了那对血红眼珠子,温御坐在木椅上动弹不得。 哪怕此时此刻,温御都没有放弃挣扎,一双眼睛死死盯住座位上的驰靖跟顾铮。 “顾铮,你有没有觉得侯爷在看我们?”驰靖凑到顾铮身边,低声问道。 顾铮点头,“很明显。” “老爷子什么意思?”驰靖又问。 “叫我们去救他?”顾铮猜测。 驰靖摇头,“不可能,老爷子说过,好汉不吃眼前亏,不管救人还是杀人都要选月黑风高的晚上,白天绝对不行。” “正是。”顾铮点头之余又有疑问,“可是……侯爷为什么还看我们?” “一定是在告诉我们,晚上行动!”驰靖心领神会一般迎向温御期待的目光。 侯爷放心! 顾铮有样学样,与之一起看过去。 二人重重点头! 温御,你们两个智障,动 手啊! 温御越是看他二人,他二人越是重重点头,直把温御气到吐血。 堂外,温弦来的及时,与公孙斐坐在之前的位置,原本她左手边还有一个温少行,这会儿连温少行都不见了。 他们一定是怕了! “斐公子觉得,这场官司谁会赢?”温弦靠近坐在右侧的公孙斐,说话时眼睛里绽放异样光彩。 她与温宛说的,世事早有定数,谁也逃不过天命。 上辈子御南侯府被抄家灭族,这辈子也是一样! 公孙斐不着痕迹挪了挪身子,神色云淡风轻,“与我无关。” “呵。” 温弦瞧着堂上被封了穴道的温御,“必是秦熙,公子初入大周皇城,不比我在这里呆的时间长……秦熙的底牌是梁帝,他不会倒的。” 温弦记得上辈子歧王萧奕被萧昀害死之后,萧昀便成了太子府的头号劲敌,所以,秦熙不会输的! 公孙斐没有开口,温弦是什么样的货色他只接触几日便了如指掌。 又蠢,又坏。 距离午正还有一盏茶的时间,主审官里只有战幕坐在那里,贤王还没醒,宋相言也没有出现,气氛莫名紧张。 夏日午时阳光正盛,皇城正东门百姓进进出出,做生意的商贩居多,守城侍卫被太阳照的有些打不起精神。 忽然,不远处官道上发生骚乱,眼见不知道从哪儿冲出来的黑衣人手持利器劫下两辆马车,马车里同样冲出来十几个人高马大的‘少女’与之拼杀一 处,守城士兵见状迅速阻止所有门前百姓入城! 这其中,有一辆是太平镖局的马车…… 第七百三十一章 你须活着 距离皇城还有一个时辰的临安,萧臣带着温宛手持令牌纵马驰骋穿越城郡,却在出城时再遇大批黑衣杀手。 血喉只能用一次,萧臣又有多处受伤,就在温宛担忧之际,另一批黄泉界的杀手突然出现将那些杀手阻断。 又是一场厮杀,刀光剑影,血雾漫天。 驾- 萧臣单手拽紧马缰,身体前倾将温宛护在胸口,另一只手甩出墨鲲,“宛宛,坐稳!” “好。” 温宛侧身坐在马背上,身体扭转过来,单手紧紧环住萧臣腰支,“萧臣,我有袖箭,我还能帮你,我们一起冲过去。” 听到温宛的声音,萧臣坚毅面庞下唇角微微勾起,“好!” 骏马一路驰骋,萧臣锦蓝色长袍在风中激荡,未被阻截的黑衣人近马者皆被墨鲲斩于剑下,亦有被短箭刺伤者中毒而亡。 背后厮杀仍在继续,萧臣带着温宛纵马而去。 这场杀戮总要有人付出代价! 此时皇城正东门,黑衣杀手与十几个‘姑娘’打的不可开交,城门紧闭,被堵在外面的百姓惊慌不已。 这其中,插着太平镖局旗号的马车里,空无一人。 反倒是与太平镖局马车间隔不远的一辆普通马车里,温君庭看向双目微阖靠在车厢背板上的晏舞,他们这一路总共换了三次马车。 第一次是从于阗外使车队入瑞安城,在城内潜藏,再入沃斯外使车队。 半路与幽南苑自徐州回皇城的马车‘相遇’,他们又从沃斯车队转到幽南苑的马车里,在沃斯车队遇袭之前半个时辰,他们已经顺利通过临安城,快到时,他们又从幽南苑的马车转移到太平镖局早就为他们准备的马车里。 那辆马车并无特别之处,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周平渊派出百余杀手,竟然还是让我走到这里。”晏舞缓缓睁开眼睛,神色轻蔑中透出一丝伤感。 温君庭未理晏舞,攥紧袖内匕首。 “你知道吗……” 晏舞怅然一笑,“你不知道,你当然不知道周平渊的想法,他不是不想我死,他只是更想小凉王死,因为这个世上真正在乎那段真相,又真正能让他感受到威胁的人只有周言煊,我大梁最厉害的杀手,去了镇北。” “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须活着。”温君庭透过侧窗绉纱,看到一个状似普通百姓打扮的汉子靠近太平镖局的马车。 就在那汉子抽刀之际,城门大敞! 宋相言一身官袍威立于大理寺独有的马车上,那马车由黑色玄铁打造,车前驾两匹黄金骏马,马蹄镶金,踢踏声叮当作响,震慑人心。 几乎同时,城内三百护卫身着铠甲,手持刀刃分左右两侧疾跑出城,其中半数直奔远处制止骚乱,另有半数将太平镖局的马车团团围住。 “太理寺卿宋相言,恭候多时!”玄铁马车上,宋相言看着太平镖局的马车,朗声高喝。 周遭百姓见状,视线皆落向那辆马车。 片刻,马车车帘被人掀起,一头戴幂篱的女子从里面走出来,左右镖师护其走下马车,两辆马车短短几步距离,却牵动太多人心弦。 远处杀手已被围剿,皇城上数名弓箭手皆拉弓上弦! 女子缓缓登上大理寺的马车,宋相言亲自为其掀帘,待宋相言与之一起走进车厢,马车即刻掉转,直奔贤王府! 随着大理寺护卫撤离,城门恢复秩序,温君庭敛眸,收起袖内匕首退身与晏舞坐到一处,机关开启,车厢里一隐形背板在二人身前弹出。 马车例行检查后,缓缓驶入皇城。 车夫入城即照温君庭之前计划的路线,经朱雀大街走主路赶往贤王府,不想朱雀大街还没走到头儿,便瞧见数十黑衣杀手将大理寺马车围在中央。 路堵! 看着被杀手围攻的大理寺马车,温君庭神色冷肃,“改道。” 晏舞视线里,那个刚刚在城门处威风八面的宋相言正站在车顶挥剑斩杀,只是动作略显笨拙。 “那位大理寺卿是你们的人?”晏舞瞄了一眼侧窗,语气并非疑问。 温君庭没有回答,袖内匕首再次被他攥在手里。 “看到没有,那些黑衣杀手明明有机会一剑斩杀那位大理寺卿,可他们不敢,确切说是他们背后的人不敢,宋相言……想起来了,他是大周端荣公主的嫡长子吧?”晏舞不在乎温君庭是否回答,脸上保持优雅的微笑。 温君庭回头,看了眼晏舞落在膝上的双手。 那双手无意识攥成拳头,现在的晏舞,只是故作从容。 被温君庭识破,晏舞倒也不掩饰,“这最后一段路,你觉得我们能走过去吗?” “死都要过去。”温君庭漠然转身,透过侧窗看向周围。 晏舞长长吁出一口气,眼底愈渐悲伤。 当真要揭开那段,不堪的过往了么…… 午正,贤王府。 这次萧彦没有端着饭碗坐到主审案前,自内室走出来那一刻,萧彦身着墨青色蟒袍,玉冠束发,难得见他走路带风,平日里每走一步都跟踩雷似的,能不抬就不抬。 惊堂木响,萧彦看向堂前秦熙跟温御,“皇上口谕,案子今日午正必须结,两位觉得,这案子怎么个结法?” 秦熙率先拱手,“丁展池是叛徒无疑,大周律法,私养叛臣遗孽是死罪,殿下照律法判便是。” 那厢,温御穴道还没解。 萧彦搭眼过去,“温侯?” 战幕见状看向郁玺良,郁玺良这才抬手解了温御哑穴。 “秦熙!你温爷在此给你立个誓!宛儿跟君庭哪怕掉一根汗毛,我剁碎你喂狗!”温御双目赤红,浑身上下散出的霸烈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温御,你别顾左右而言他,你的罪倒是不需要那些刀,一刀就够了!”秦熙怒视温御。 比起恨,他对温御也是恨之入骨,眼下这般局势都是温御搞出来的! 主案前,萧彦皱皱眉,“如果温侯没有确凿证据为自己正名……” “王爷,晏舞还没来。”战幕不禁打断萧彦。 众人无声,心弦紧绷…… 第七百三十一章 你须活着 距离皇城还有一个时辰的临安,萧臣带着温宛手持令牌纵马驰骋穿越城郡,却在出城时再遇大批黑衣杀手。 血喉只能用一次,萧臣又有多处受伤,就在温宛担忧之际,另一批黄泉界的杀手突然出现将那些杀手阻断。 又是一场厮杀,刀光剑影,血雾漫天。 驾- 萧臣单手拽紧马缰,身体前倾将温宛护在胸口,另一只手甩出墨鲲,“宛宛,坐稳!” “好。” 温宛侧身坐在马背上,身体扭转过来,单手紧紧环住萧臣腰支,“萧臣,我有袖箭,我还能帮你,我们一起冲过去。” 听到温宛的声音,萧臣坚毅面庞下唇角微微勾起,“好!” 骏马一路驰骋,萧臣锦蓝色长袍在风中激荡,未被阻截的黑衣人近马者皆被墨鲲斩于剑下,亦有被短箭刺伤者中毒而亡。 背后厮杀仍在继续,萧臣带着温宛纵马而去。 这场杀戮总要有人付出代价! 此时皇城正东门,黑衣杀手与十几个‘姑娘’打的不可开交,城门紧闭,被堵在外面的百姓惊慌不已。 这其中,插着太平镖局旗号的马车里,空无一人。 反倒是与太平镖局马车间隔不远的一辆普通马车里,温君庭看向双目微阖靠在车厢背板上的晏舞,他们这一路总共换了三次马车。 第一次是从于阗外使车队入瑞安城,在城内潜藏,再入沃斯外使车队。 半路与幽南苑自徐州回皇城的马车‘相遇’,他们又从沃斯车队转到幽南苑的马车里,在沃斯车队遇袭之前半个时辰,他们已经顺利通过临安城,快到时,他们又从幽南苑的马车转移到太平镖局早就为他们准备的马车里。 那辆马车并无特别之处,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周平渊派出百余杀手,竟然还是让我走到这里。”晏舞缓缓睁开眼睛,神色轻蔑中透出一丝伤感。 温君庭未理晏舞,攥紧袖内匕首。 “你知道吗……” 晏舞怅然一笑,“你不知道,你当然不知道周平渊的想法,他不是不想我死,他只是更想小凉王死,因为这个世上真正在乎那段真相,又真正能让他感受到威胁的人只有周言煊,我大梁最厉害的杀手,去了镇北。” “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须活着。”温君庭透过侧窗绉纱,看到一个状似普通百姓打扮的汉子靠近太平镖局的马车。 就在那汉子抽刀之际,城门大敞! 宋相言一身官袍威立于大理寺独有的马车上,那马车由黑色玄铁打造,车前驾两匹黄金骏马,马蹄镶金,踢踏声叮当作响,震慑人心。 几乎同时,城内三百护卫身着铠甲,手持刀刃分左右两侧疾跑出城,其中半数直奔远处制止骚乱,另有半数将太平镖局的马车团团围住。 “太理寺卿宋相言,恭候多时!”玄铁马车上,宋相言看着太平镖局的马车,朗声高喝。 周遭百姓见状,视线皆落向那辆马车。 片刻,马车车帘被人掀起,一头戴幂篱的女子从里面走出来,左右镖师护其走下马车,两辆马车短短几步距离,却牵动太多人心弦。 远处杀手已被围剿,皇城上数名弓箭手皆拉弓上弦! 女子缓缓登上大理寺的马车,宋相言亲自为其掀帘,待宋相言与之一起走进车厢,马车即刻掉转,直奔贤王府! 随着大理寺护卫撤离,城门恢复秩序,温君庭敛眸,收起袖内匕首退身与晏舞坐到一处,机关开启,车厢里一隐形背板在二人身前弹出。 马车例行检查后,缓缓驶入皇城。 车夫入城即照温君庭之前计划的路线,经朱雀大街走主路赶往贤王府,不想朱雀大街还没走到头儿,便瞧见数十黑衣杀手将大理寺马车围在中央。 路堵! 看着被杀手围攻的大理寺马车,温君庭神色冷肃,“改道。” 晏舞视线里,那个刚刚在城门处威风八面的宋相言正站在车顶挥剑斩杀,只是动作略显笨拙。 “那位大理寺卿是你们的人?”晏舞瞄了一眼侧窗,语气并非疑问。 温君庭没有回答,袖内匕首再次被他攥在手里。 “看到没有,那些黑衣杀手明明有机会一剑斩杀那位大理寺卿,可他们不敢,确切说是他们背后的人不敢,宋相言……想起来了,他是大周端荣公主的嫡长子吧?”晏舞不在乎温君庭是否回答,脸上保持优雅的微笑。 温君庭回头,看了眼晏舞落在膝上的双手。 那双手无意识攥成拳头,现在的晏舞,只是故作从容。 被温君庭识破,晏舞倒也不掩饰,“这最后一段路,你觉得我们能走过去吗?” “死都要过去。”温君庭漠然转身,透过侧窗看向周围。 晏舞长长吁出一口气,眼底愈渐悲伤。 当真要揭开那段,不堪的过往了么…… 午正,贤王府。 这次萧彦没有端着饭碗坐到主审案前,自内室走出来那一刻,萧彦身着墨青色蟒袍,玉冠束发,难得见他走路带风,平日里每走一步都跟踩雷似的,能不抬就不抬。 惊堂木响,萧彦看向堂前秦熙跟温御,“皇上口谕,案子今日午正必须结,两位觉得,这案子怎么个结法?” 秦熙率先拱手,“丁展池是叛徒无疑,大周律法,私养叛臣遗孽是死罪,殿下照律法判便是。” 那厢,温御穴道还没解。 萧彦搭眼过去,“温侯?” 战幕见状看向郁玺良,郁玺良这才抬手解了温御哑穴。 “秦熙!你温爷在此给你立个誓!宛儿跟君庭哪怕掉一根汗毛,我剁碎你喂狗!”温御双目赤红,浑身上下散出的霸烈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温御,你别顾左右而言他,你的罪倒是不需要那些刀,一刀就够了!”秦熙怒视温御。 比起恨,他对温御也是恨之入骨,眼下这般局势都是温御搞出来的! 主案前,萧彦皱皱眉,“如果温侯没有确凿证据为自己正名……” “王爷,晏舞还没来。”战幕不禁打断萧彦。 众人无声,心弦紧绷…… 第七百三十二章 晏舞到! 面对战幕刻意拖延时间,秦熙不满。 “皇上有旨午正结案,军师想抗旨?” “皇上的意思是午正若无新证据即结案,现在午正未过,秦将军急什么?”战幕挑眉看向秦熙,神情淡然。 “还有一刻钟,咱们不妨等一等。” 萧彦仿佛想到什么,扭过头看向柏骄,“把梁国那位大人物从狗窝里请出来,结案之时她不是想带人走么,别耽误人家大事。” 周柏拱手,“是。” 贤王府一时寂静无声,所有人心底都燃起半柱香。 半柱香过,午正即过…… 幽静深巷,温君庭单手紧握匕首,面目冷凝,心跳加快。 他们目前所在深巷距离贤王府不过一刻钟,只要平安抵达才能保住整个御南侯府,他不能出错,一点点都不可以! 此时此刻,哪怕晏舞也不再多言。 她只静默坐在车厢背板深深吸了一口气,她亦明白,生死就在这最后一刻钟的时间。 公主殿下,看你罢! 咻- 突如其来的冷箭带着急剧的破风声扎进车厢,温君庭黑目陡寒,猛然拽住晏舞,“随我出来!” 就在温君庭拽晏舞跃出车厢刹那,数支玄铁冷箭穿透车厢,晚一息晏舞绝无命在! 待二人落足,温君庭陡然抬头,分明看到两侧屋顶尽是手持利剑的黑衣杀手。 “杀-” 随着为首黑衣人手起瞬落,数十杀手围攻过来。 温君庭目狠,当即甩出袖内匕首! 匕首斩向眼前杀手同时,温君庭瞬即扯出腰间软剑。 锃! 温君庭没有保留自己实力,十成内力祭于剑身,软剑朝前斩出,发出一阵清鸣! 能够留到此时此处的杀手,武功皆是上乘。 温君庭再厉害,数十杀手围攻哪有胜算! 对方意在晏舞,温君庭躲过杀招刹那看到一柄利剑戳向晏舞背心,黑目陡厉,硬是闪身挡在晏舞身前。 噗嗤- 没有救兵,温君庭左臂被刀剑划出一道长长血口,深可露骨。 晏舞震惊! 难以形容的情绪猛然占据胸口,莫名压抑到窒息。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被永安公主的孙儿护住这条命。 “躲开-” 晏舞还在震惊中,刀剑再次袭来。 温君庭又一次不顾自己死活,狠狠推开尚在震惊中的晏舞。 剑尖直逼喉颈,温君庭被迫急速后退! 被温君庭推开的晏舞呼吸都停顿了,浑身冰冷! 忽有剑袭,晏舞仓皇躲避。 这与她一路走来的信念截然相反! 她一直默默告诉自己,她不躲不闪,若能活着入贤王府公堂,那就是命,是老天爷让她说出当年真相。 直到这一刻,晏舞终于有了主动的意识。 她不是害怕死,她想活着,把当年的真相说出来! “温君庭!” 晏舞看到温君庭腹背受敌,眼底泛起泪光,脸色骤然变得苍白如纸。 千钧一发! 一道寒光急射,温君庭背后黑衣人中剑绝命! “动我兄弟者,杀无赦!”清洌声音骤然响起。 众人视线里,一抹青衣少年飞跃而来。 那少年英姿勃发,气势威猛,落地刹那抽出刺在黑衣人背心长剑,纵步掠过温君庭,迎向对面劲敌! “兄长……” 危机尽除,温君庭以剑狠抵地面稳住身形,那一声兄长意味深长。 没有时间感慨,温君庭猛然提气闪身到晏舞旁边,再次挥剑。 黑衣人杀红了眼,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能让晏舞出现在贤王府。 杀机再现,温君庭将晏舞扯到自己与温少行中间,二人挥剑,肆意拼杀。 御南侯府这两位小少爷当真应了那两句话。 须知少年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二人护着晏舞艰难冲向深巷尽头,刀剑无眼,温少行右臂被人砍了一刀! 几乎刹那,行剑于空的温君庭硬是不顾自己背后冷剑,直接刺向伤到温少行的黑衣人,一招毙命,干净利落! 可他自己也受了伤,后背又被人划一刀。 “该死的—” 温少行最不能忍有人在他面前欺负自己兄弟,反手一剑刺过去! 晏舞被他二人围在中间,丝毫未伤。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兄长剑术高于我!”温君庭忍痛挥剑,心底五味陈杂。 想他二人在無逸斋,每次武比都是他第一,温少行第二。 “超常发挥罢了!毕竟天底下还有那么多美食等着我,我怎么舍得死!”眼前黑衣人祭出杀招,温少行未及躲闪,剑尖以笔直剑路狠刺过去! 噗- 噗- 对剑刹那,黑衣人胸口被利剑戳穿,温少行胸口亦被戳中,鲜血瞬间染透前胸。 “大傻子!本少爷剑身比你长,跟我斗!”温少行脸色苍白,咬牙抽出利剑,对方鲜血喷到他脸上,发狠的样子与温御年少时那般相像。 “兄长!”看到温少行受伤,温君庭惊声高喝却分身乏术。 温少行举剑再斩,“君庭!你我兄弟一起藏钱,一起流血!一起生!一起死!这辈子我不管别人说什么,你温君庭是我温少行亲弟弟!谁说一个不字,我杀他!” 温君庭泪目。 自温侯案开始,他最担心的事,就是这个。 他不稀罕什么皇亲国戚,他只在乎自己是御南侯府的一份子! “小心-” 眼见对面黑衣人祭出杀招,温少行高声厉喝。 咻-咻-咻- 就在温君庭无力抵挡杀招的时候,大理寺十二卫突然现身,自背后射杀数名黑衣人! 看到援手,温少行朝温君庭高喝。 “君庭,带她去贤王府!务必赶在午时一刻之前!” 温君庭没有犹豫,直接拉起晏舞朝贤王府纵身狂奔。 他并非不担心温少行安危,可他更清楚不管是他还是温少行,长姐包括萧臣还有很多很多人,他们倾尽全力付出的目的,都是为了安全送晏舞到贤王府。 此时此刻,没有一件事比这件事更重要,生死都不计,也要把这件事办成! 贤王府内,秦熙盯着悬在半空的太阳,即过午正。 “时间到了,贤王殿下结案罢!”公堂上,被柏骄放出来的姜若阑恨声开口,还是那副趾高气扬。 时间到! 秦熙看向萧彦,“贤王殿下,就现有证据而言,温御有罪。” 萧彦抬起头,也跟着看了眼悬在万里晴空上那轮烈日。 皇兄,显个灵! “晏舞到-” 感谢! 第七百三十三章 不迟! 是温君庭的声音! 他赶在午正最后一刻钟将晏舞带入贤王府! 堂外众人皆震惊,半数控制不住那份激动站起身,另半数则是因为有人挡住视线不得不站起来。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公堂上,战幕眼中一亮,郁玺良也随着声音望过去,众人注意不到的地方,萧彦狠狠蹬在案台木板上的脚抬了抬。 唯独温御望的不是晏舞,他一眼看到浑身是血的温君庭。 “郁玺良!”温御低喝。 郁玺良立时为其解了穴道,即被温御狠狠一掌拍在胸口。 这一掌不重,却承载了温御所有愤怒,郁玺良也算哑巴吃黄连白白受这一掌。 就在温御大步走出公堂时,温君庭护着晏舞迎过来,哪怕最后一息,他都没有离开晏舞半步,多少人用命换来的这一刻,他半点都不能马虎。 直到晏舞走入公堂,温君庭这才转身,在温御面前单膝跪地,“祖父,君庭来迟了!” “不迟!” 温御猛然上前扶起温君庭,眼底闪光,“谁把你伤成这样?” “孙儿不疼。”温君庭眼眶骤红,咬着牙,“只要能为祖父跟父亲洗刷冤屈,孙儿不惧这些!” 温御重重点头,双手紧紧握住温君庭肩膀,“不愧是我温御的孙儿,好样的!” 眼前场景令人动容,众人唏嘘不已。 公堂上,秦熙看到晏舞那一刻眼底晦暗深幽,他知道事情怕是要朝不好的方向发展了。 “咳!” 听到堂上萧彦咳嗽,温君庭转过身朝其深施 一礼,之后退出公堂走到左侧首排空位坐稳。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这会儿顾铮跟驰靖过来想带温君庭下去包扎伤口,这可是侯爷的孙儿啊! 温君庭好意谢绝,他不需要包扎,他要一直坐在这里等待真相大白! 就在这时,府门传来‘砰’的声响。 是温少行! 有十二卫及随后赶到的皇城护卫,温少行很快摆脱那些杀手,一路狂奔。 同样满身是血的温少行手里拖着长剑,长剑染血,鲜血顺着剑尖滴落,他扔了手里长剑,挺直身形走进来。 公堂上,温御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温少行,心疼的无以复加。 “祖父,少行来迟了!”温少行停在堂外,单膝跪地拱手高喝。 看到这样的画面,众人除了动容更多的是羡慕,谁家没有子嗣,可谁家子嗣有御南侯府少辈这样的出息。 温御眼底光芒微闪,声音洪亮,“不迟!” 温少行得温御示意,起身走过去贴在温君庭身边坐下来。 两个人身上都带着伤,温君庭左臂那道划良深可见骨,温少行胸口被血水染透,可他们脸上都带着无比坚毅的目光,身体上的疼痛于他们而言可以忍,不能忍的是有人诬蔑御南侯府,诬蔑他们祖父。 与他们有一个座位间隔的温弦看到眼前场景,心里那份嫉妒开出两朵罪恶之花,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她想这一大家子赶快死的心愈渐强烈,他们越是紧密相连,她就越是妒忌成狂。 府门 再次传来动静,这次出现在府门的人是宋相言。 宋相言身上同样有血,可都是别人的。 那些围攻在大理寺马车周围的黑衣人没敢动他一下,反倒是他,凭着同手同脚的本事居然也斩杀了几个。 好长时间没开荤腥,宋相言杀的过瘾! 与宋相言一起进来的还有公主府两位医者。 宋相言大步迈入公堂,“抱歉,相言来迟一步!” 这次轮到萧彦开口,“宋大人还真是来迟了。” “宋大人来的刚刚好。”战幕持有不同意见。 宋相言落座之前走向温御,“温侯放心,十二卫已经出城去迎,温县主很快就能回来,她能赶得上接温侯回家。” 温御一直悬着的心终是落地,“多谢。” “温侯客气,温县主是我宋相言的朋友,她的安危我一直惦记着。” 待宋相言落座,两名医者带着最好的药膏替温少行跟温君庭包扎。 堂上,一直嚷嚷快些结案的姜若阑再次发出让人聒噪的声音,“午正已过,贤王殿下是否该把这案子结了?吾皇等不了那么久!” 萧彦真是打从心眼儿里讨厌姜若阑,他就想问问这位老妇,你是怎么做到面对本王这张盛世美颜不动心的? 想在碧水苑,那些老妇对他说话从来都是脉脉不得语,盈盈一水间! 萧彦未及开口,宋相言把话接过去,“姜若阑,同为大梁名门之后,晏舞就站在你面前,你且瞧瞧她几分像从前。” 姜若阑被点 名,这方看了眼自入公堂一言不发的晏舞,眼神轻蔑,“我与晏舞不熟,但也听说晏舞三十几年前死于黑虎堂贼匪手里。” 言外之意,眼前晏舞是假的。 见晏舞不说话,战幕动了动身,看向眼前妇人,“晏舞,接下来这公堂交与你了。” 晏舞这方抬头看过去,目光中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高贵跟傲气。 战幕心念微动,比起姜若阑看他时的眼神,晏舞的气场明显不同。 姜若阑不敢这般看他,每每对视都会因为底气不足避闪,晏舞倒像是不怎么把他放在眼里,颇有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 “战军师既然这样说,那接下来你们都别插嘴了,我不喜欢说话时被人打断。”晏舞这一路真的被保护的很好,浑身上下没有半点伤。 姜若阑闻声怒喝,“怎么你们大周官员就是这样查案的?把案子交给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晏舞转身,面向姜若阑,“姜若阑?” 见晏舞看过来,姜若阑微扬下颚,“冒充晏老将军的长孙女,你胆子不小!” “周平渊是怎么教你跟他们说的?”晏舞漠然看向姜若阑,挑眉问道。 姜若阑皱眉,“大胆!你竟敢直呼吾皇姓名?!” “他让你跟这些人说,当年是他为体谅永安公主思君心切,是以想要招揽丁展池,恰逢长平一役,他给了永安公主两张地图,一张行兵图一张布兵图,行兵图是正确的,因为丁展池对温御感 情深厚,周平渊同意丁展池放温御一马,布兵图是诱秦熙大军入落霞谷之用,是丁展池投诚的关键。” 一段话下来,惊呆众人…… 第七百三十四章 有关良知的考验 晏舞说的这些话,与姜若阑在公堂上的说辞如出一辙。 她怎么会知道? 堂上,秦熙冷笑,“你说的这些事众所周知。” 那些脑子转不过来的人恍然,可不是! 前日姜若阑在公堂上已经把这些事都说出来,晏舞知道这些事不稀奇啊! 晏舞转眸看向秦熙,神色轻蔑,“假的。” 秦熙目冷,咬了咬牙,“什么假的?” 他知道姜若阑是假的,但他绝不能承认。 “什么都是假的。” 晏舞肆意冷笑,“诸位!当年那两张地图并非是周平渊亲手交给永安公主,而是周平渊跟姜若阑设局,故意让永安公主知道那两张地图的存在及藏处,当晚!” 晏舞收敛笑意,眼底变得幽黑深邃,“当晚永安公主偷偷潜进寝殿将那两张地图临摹之后,带着两张地图连夜逃出梁都,一路奔波到鲁县交与丁展池!真相并非如你们所想,不是周平渊想要招揽丁展池,而是永安公主想要投诚大周!” “一派胡言!” 姜若阑愤怒走向晏舞,却被晏舞一个眼神逼停脚步,“你……有何证据?” 晏舞盯着眼前的姜若阑,看似凶狠可终究少了一点味道。 “证据?” 晏舞一步步走过去,眼底闪出淡淡的光,看似强势却又隐隐让人感觉到悲伤,“你可以叫周平渊过来对质,看他怎么说。” 姜若阑被晏舞身上散出的气场震慑到,下意识后退,“照你所言,若真是吾皇与我设局,吾皇要来跟谁对质?” “跟我。”晏舞终于停下脚步,抬起左手朝耳后探过去。 毫无预兆,秦熙猛然抽出袖内匕首刺向晏舞。 秦熙无所不用其极,这场追逐跟刺杀的终点,在他! 寒光陡闪,匕首朝晏舞喉颈狠狠扎下去! 千钧一发,郁玺良倏然射出袖内银针直逼秦熙双目,秦熙被迫躲闪之际慢了一息,就在这一息之内,温御抄起坐下木椅狠砸过去,身形随木椅前纵,在秦熙闪过木椅刹那掰住他手腕。 咔嚓- 手腕错骨,匕首落地,温御迅猛出拳击中秦熙胸口。 秦熙身形倒退数步,一口血箭从嘴里狂喷出来。 温御这一拳打的不轻! 众人呼吸瞬间停顿,脑子里一片空白! 直到秦熙捂住胸口站稳身形,主审位上的萧彦才把这口气提上来,声音变调,“秦熙,你干什么!” 堂上堂下,有多少人看出秦熙杀人灭口行径,怕是狗急跳墙才会如此罢! “回贤王殿下,此女欲行凶姜若阑,本将军只是以防万一!”秦熙咬牙,眼底发狠。 功亏一篑! 温御冷哼,眼神里的轻蔑胜过千言万语。 秦熙老脸通红,强撑着挺直脊梁。 “我行凶姜若阑?”晏舞重新抬起左手,缓缓探于耳后。 随着一根银针被她从耳后拔出来,晏舞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变化。 众人大骇! 终于,在那根银针被晏舞完全拔出发髻之后,晏舞的脸彻底改变,那眉眼,那唇形,甚至是鼻梁的高度都与对面姜若阑一丝不差。 两个人,一模一样! 太过诡异,简直毛骨悚然! 晏舞扔了手里银针,似笑非笑看着对面姜若阑,“你自己动手,还是我帮你?” 姜若阑震惊看向眼前女子,突然变得愤怒,厉声低吼,“你居然背叛皇上?你怎么敢!” 就在姜若阑欲扑向晏舞刹那,郁玺良闪身过去封其穴道,之后依葫芦画瓢从其耳后寻得银针位置,缓慢拔出。 同样诡异的事再次上演。 原本的姜若阑,变换成一张陌生脸孔。 秦熙见状,愤然呵斥,“你们胆敢在公堂上公然易容?!” 面对秦熙因为恐惧而发出的嘶吼声,萧彦摇了摇头,一副‘我想帮你说话可我都无从下嘴’的模样让秦熙彻底失望。 郁玺良看了眼晏舞,善意问了一句,“还需要她开口吗?” 晏舞摇头。 郁玺良心领神会封住姜若阑哑穴。 这一刻所有人都了然。 晏舞,才是真正的姜若阑! 郁玺良从假的姜若阑身边走向温御,“侯爷莫站着听,若秦老将军还想再废一只手,把机会让给郁某。” 温御闻声转身,大步走向秦熙,自秦熙身边拿起刚刚那把木椅,拎着木椅回到自己位置,郁玺良则选择站在秦熙这一边,默声而立。 公堂一时寂静,众人目光落向晏舞,也就是真正的姜若阑身上。 “如诸位所见!” 姜若阑的脸发生变化,纵四旬年纪肌肤依旧白皙,眼角皱纹很淡,五官算是精致,尤其是自她身上散出来的气质,尊贵中透着一股男子都有少的霸气跟冷意。 也只有她,在与战幕对视时气势丝毫不减。 姜若阑转身面向堂下众人,眸子在温君庭身上停了数息,“如诸位所见,我才是大梁宰相姜笙之女,姜若阑!” “当年之事远比诸位想象中复杂,别急,我一件一件的说,耽误诸位时间了!” 姜若阑气场强大,台下一片沉寂。 “当年,大梁永安公主周桐随军出征与丁展池相遇,丁展池是个木鱼脑袋,当时心里就只有大周跟温御,公主殿下也是个死心眼儿,她认定这个男人就是这个男人,于是在丁展池送她回梁国那夜用了些手段,两人便是在那夜有了肌肤之亲,谁能想到,只那一夜,公主殿下便怀了丁展池的孩子。” 姜若阑所言与之前假扮者说的事实大致相同,只是立场不同。 在假扮者嘴里,丁展池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 “公主殿下的事瞒不住了,她与周平渊……也就是现在的梁帝说要放弃自己的公主身份回大周找丁展池,周平渊哪里肯!” 姜若阑停顿下来,“提起这件事,我不得不提另一个人,也就是晏舞。” 所有人都想知道当年真相,所以没有人质疑,也没有人打断。 大家都知道这个女人说的,是真的。 姜若阑把话停在这里,接下来她将说出的真相无疑揭开的,是她自以为根本不存在的伤疤。 那是一场有关良知的考验,她一败涂地…… 明天六一,提前祝小伙伴们六一快乐~节不节的不重要,快乐最重要! 第七百三十五章 杀晏舞 公堂上,姜若阑噎了噎喉咙。 “晏舞是公主殿下自我之后相识,又特别投缘的朋友,你们不知道公主殿下的性子,她从不随便与人交,但凡深交必倾心相待,我是一个,晏舞是一个。” 关于这件事,堂上很多人都知晓,毕竟为了这个案子他们通过各种途径得到一些消息,而且这并不是秘密。 “那时周平渊已将公主殿下软禁七个月,只准我见她……”姜若阑呆了呆,脸上表情有些复杂,“自公主殿下与周平渊提起要放弃身份去找丁展池,不到半个月,小凉王亲率大军与秦熙在长平相遇。” 公堂上,秦熙暗中掰正自己左腕,额头因为疼痛渗出细密汗珠。 他的眼睛一直都在盯着姜若阑,郁玺良的眼睛也一直都在盯着他。 “那一夜,公主殿下找到我,求我无论如何都要帮她离开皇宫,她想去找丁展池,我答应她了。” 姜若阑忽然笑了,笑容里皆是自讽,“我非但答应公主殿下,还告诉她小凉王此番是为部下报仇才会对上秦熙,还有温御,以兵部呈上来的密信分析,只要秦熙出事,距离长平最近的温御必来应援,届时小凉王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堂上堂下多的是聪明人,他们已经猜到事情来龙去脉,但依旧耐心听下去。 “如我所愿,公主殿下担心丁展池安危,于是我便偷偷告诉她,周平渊把对战敌军的地形图藏在寝殿里,只要有那两张地图,秦熙跟温御自能化险为夷。” 姜若阑陷入回忆,声音平静中透着某种忧伤,“公主殿下当真去偷了地形图,且在当晚约上晏舞一起离开梁都。” “虽然我与晏舞不是朋友,我甚至讨厌她,我无比自私的,想做公主殿下唯一的朋友而不是其一!可我承认晏舞与公主殿下的交情非我能比,她们都是习武的高手,习武之人讲义气,重情义。” 姜若阑终是转身,看向主审位上的萧彦,“接下来的事便与此案有关,永安公主带着投诚之心偷了地图,又将地图交给丁展池,丁展池又将两张地图分别送出去,如果我这样说还不明白,那就再明白一点,丁展池并不是大周叛徒,他从来没有想过背叛大周。” 秦熙冷哼,“若非心虚,他为何留信给郑钧不再回军营?” 姜若阑微嘲,“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丁展池那个木鱼脑袋呵,他拿了永安公主的地形图便觉得自己是陷公主殿下于不义,可不拿又怕大周将士吃亏,所以他作了决定,把地图拿给温御跟秦熙,之后退出军籍娶公主殿下为妻,而且那个时候公主殿下因为连日奔波即将产子,丁展池权衡之下将布兵图送到距离他较近的长平,也就是这件案子最开始出场的那位单明手里,丁展池交给单明,让单明保密,是因为不想让公主殿下背负骂名,他有什么错呢?” 姜若阑一席话,堂下一阵唏嘘。 真相,哪有那般复杂! 堂上,萧彦皱着眉头,“如你所言,为何行兵图是正确的?” 无比正常的一个问题,却让秦熙心头微颤。 该来的,总会来。 他现在反倒比刚刚冷静了许多,眉目深冷,等待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未及姜若阑开口,温御抢先发声。 “先把展池的事说完。” 与假扮者不同,姜若阑看向温御时目不斜视,毫无忌惮也不必敬畏。 立场相对,她不觉得自己需要在这些大周人面前有忏悔跟卑微的表现。 “就算侯爷不说,我也会把这件事完完整整讲出来。”姜若阑再次转身,面向堂外众人。 事实上她想面对的只有一个人。 温君庭。 在场所有人里她真正想要给出交代的只有温君庭,她只欠这个人的。 “布兵图送出去之后,丁展池急急从长平赶回来,因为那个时候公主殿下动了胎气,随时都有可能产子,他便没有再去冀州,而是选择以飞鸽传书的方式把行兵图交给温御,行兵图里标注温御大军会经鲁县,丁展池与公主殿下选择留在鲁县一是待产,二是丁展池实在舍不得温御,想再见一见他。” 姜若阑话说到这里,温御眼眶微红。 “造化弄人……”姜若阑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谁能想到温御大军竟然没有按照行兵图所指经鲁县,而是选择濮阳。” 姜若阑扭头看向温御,“温侯不知啊!” “温侯不知丁展池在得到消息之后……毫不犹豫抛下已经开始小腹阵痛即将生产的公主殿下,哪怕公主殿下哭着乞求,丁展池还是义无反顾离开客栈,纵马赶去濮阳。” 堂上堂下无声,或许他们没有共情,可这无疑是个悲伤的故事。 姜若阑终在这一刻红了眼眶,“你们想象一下,大梁永安公主金枝玉叶,自小锦衣玉食,产子时住在一个又黑又小的屋子里,身边只有一个稳婆……” “晏舞呢?”宋相言实在没忍住好奇。 姜若阑背对公堂里三位主审,低了低头,之后抬起头继续道,“公主殿下担心丁展池安危,求着晏舞去濮阳找他,而我……刚好在公主殿下产子时赶到鲁县,亲眼看到公主殿下生下她与丁展池的孩子,也就是温谨儒。” “就是那一日,我收到丁展池战亡的消息。”姜若阑脸上表情复杂到极点,“你们知道吗,我赶去鲁县的目的,其一,带公主殿下回大梁,其二……” 贤王府内一片沉寂,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他们都在等待,可姜若阑却在这时停顿下来。 片刻,姜若阑重新开口,“其二,杀晏舞。” 一语闭,全场皆震! “你们可能不知道,公主殿下与晏舞离开大梁,她们怕被周平渊找到入鲁县之后藏起来了,我之所以知道她们藏身之处,是因为我与公主殿下自有联络方式,公主殿下毫不设防把她们藏身的地方告诉给我,否则晏舞那个人聪明的狠呢,她找的藏身处我不可能找得到!” 六一快乐~~~ 第七百三十六章 讽刺至极! 姜若阑在这一刻,脸上终于显露出一抹愧疚神色。 “我在得到丁展池阵亡消息的时候第一时间告诉给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起初不相信,可消息很快传回来,我让她看了来自濮阳的密信……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公主殿下抱着襁褓里温谨儒哭成泪人的样子,你们没看到,真的很惨。” 堂下众人的视线不再友善,甚至有了怒意。 “这就是我的目的啊!我得叫公主殿下绝望,丁展池死了最好,不死我也得杀他!”姜若阑彻底撕开自己一直以为并不存在伤疤,“我把公主殿下跟那个襁褓里的婴孩转移到别处,因为还有一个晏舞。” “晏舞比我预计的时间晚了半日。” 姜若阑眼睛不知何时闪出泪光,落下来的那一滴被她轻轻抹掉,“她在那个小院里看到我时满脸震惊,确切说是警惕,我们虽然有共同的朋友,可我们不算朋友,说互相厌恶也不为过。” 公堂上,战幕出于小凉王那方面考虑,不禁开口,“所以,是你杀了晏舞,而非黑虎堂?” 姜若阑扭头看了战幕一眼,“让战军师失望了,如果我是晏舞,那这一路太子府对于我的保护自会被小凉王记在心里。” 战幕不动声色,“本军师早知你不是晏舞。” 这个消息苏玄璟到鲁县不过两日便有回报。 即便如此太子府仍然倾尽全力相护,为的可不是巴结小凉王。 姜若阑想了想,回过头,“众所周知,晏舞是小凉王心上人,周平渊为防晏舞嫁给小凉王之后会令晏寐心里那根秤偏转,于是想趁晏舞不在大梁时杀她以除后患,这罪名得有人担着,他便选中黑虎堂的大当家。” “说回晏舞。” 姜若阑深吸了一口气,调整情绪后继续道,“公主殿下知道那座小院,所以我不可能在那个院子里对晏舞动手,那时晏舞不是没有逃走的可能,只是……我告诉她,因为泄露军情,周平渊必要抓她们回去,所以我要抓的并非只有她一个,公主殿下包括她刚生下的婴孩都要抓回皇城!但只要她肯就范,我可以放公主殿下一条生路。” 多么卑劣的行径,堂下已经有人开始低声咒骂。 姜若阑毫不在意,甚至显得有几分轻松,“这件事换成是我断然不会同意,被抓回去九死一生啊!生命多宝贵,它就只有一次!可是晏舞……她答应了!为什么会这样呢你们说多可笑!” “她就只有一个要求,希望能见公主殿下一面,只说一句话就好。”姜若阑重新陷入回忆,“我把她带到鲁县义庄,黑虎堂的大当家就埋伏在那里,她哪里知道我骗她的,周平渊说的不是抓,是杀。” “我站在义庄外面,冷眼看着晏舞被数十杀手围攻,身中数剑还在挣扎。”姜若阑脸色变得苍白,眼睛里再次涌出泪光,“她斩杀半数杀手,满身是血从义庄里冲出来,眼睛里竟然没有恨!” 在场所有人都沉默,巾帼女子便该如晏舞这般。 “她背后中剑,那剑从她胸口刺出,鲜血喷在我脸上是热的。” 姜若阑的声音开始哽咽,“她无比艰难爬到我脚下,从怀里掏出一块平安玉,那玉牌上刻着丁展池的名字,晏舞说她可以死,但求我能把那块玉牌交到公主殿下手里,那是丁展池唯一的遗物,是她潜入大周兵营里从丁展池身上找到的,我知道,她是为了公主殿下能有个念想……” 事情交代到这里,姜若阑已经是个彻彻底底的坏人了。 温君庭冷冷看着站在公堂上的妇人,或许站在她自己的立场那些事无可厚非,可作为永安公主真心以待的朋友,她不配。 “晏舞死了吗?”堂外人群里有人突然开口,声音轻颤。 像是这样重情重义的人,人们总希望故事结局会有反转,这样的人就该得到上天的眷顾。 可惜! “她必须死啊!连她自己都知道!” 姜若阑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出口,“只有她死周平渊才会对小凉王放心,晏舞在我出现的时候就明白这一点了,她的选择不仅仅是为了公主殿下也是为了周言煊,纵然是我欺骗她,可她也是甘愿赴死。” 在姜若阑眼里‘你情我愿’的事,却让听到的人愤怒到了极点! 不管站在什么样的角度,晏舞都值得他们敬佩。 “晏舞就死在我面前,与她一起死的还有黑虎堂的大当家。”姜若阑继续这个故事,“一个谎言能撑多久要看如何毁尸灭迹,我没给晏舞留下一具全尸,而是将她扔回义庄,包括那个被我灭口的黑虎堂大当家,一把火,他们就全都成了灰。” 砰- 温少行突然起身将椅子砸向姜若阑,也就是他的性子能干出这种事。 郁玺良闪身接住木椅,瞪了温少行一眼,“不得造次!” 某神捕嘴上说的狠,却将椅子送回到温少行身边,拍拍他肩膀,“等她说完。” 如果不是碍于身份,他不会替姜若阑挡这把椅子。 “晏舞死后,我回到公主殿下身边。”姜若阑没有理会温少行投射过来的愤怒目光。 她从来不在乎这些! 但凡还有一点良知,她也走不到最后。 “周平渊叫我杀晏舞,再把永安公主带回去,你们都听清楚了吧?他叫我,只带回永安公主。”姜若阑神情已经麻木,那些悲伤到极点的事从她嘴里说出来,云淡风轻一样的。 “晏舞一直没有回来,公主殿下不死心,我想劝她先回大梁,路上我自会解决掉那个孩子,可她非但不走还回到之前那个小屋,因为她给晏舞传出去的密信没有人回,她担心晏舞万一回来找不到她会着急,她也想晏舞能给她带来不一样的消息,所以……” 姜若阑长长吁出一口气,“所以我便陪着她在那个小屋里整整等了三个月,三个月的时间啊,长平一役早就结束,我知道丁展池不会回来,晏舞不会回来,我知道有些消息瞒不住,那一日公主殿下抱着只有三个月大的温谨儒,一如既往到巷口凝望,无意中听到长平一役的消息,秦熙大军被困落霞谷,损失惨重。” “公主殿下疯了一样抓住那个路人,反复确定那个消息是不是真的!还好我去,公主殿下才没吃亏……” ‘没有吃亏’四个字在姜若阑嘴里说出来,讽刺至极! 姜若阑是个狠人,用月票投她生死…… 第七百三十七章 一命换一命 姜若阑一字一句说的清楚,座位上愤怒的人群狠狠盯住眼前这个心如蛇蝎的女人,如果眼神能杀人,她死了千百回,还有一些心肠软的人低下头,抹掉眼泪。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这太悲伤。 “公主殿下秀外慧中,能文能武,她终于怀疑到我身上了……” 姜若阑的表情在这个时候变得有些古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当晚,公主殿下把温谨儒哄睡之后独自坐在屋子里喝酒,公主殿下喜欢喝酒,这点跟晏舞一样,她们经常在一起喝酒舞剑,一醉方休,可是自从生下温谨儒她便没喝过,她说喝酒对孩子不好。” 晏舞已经死了,贤王府里每一个听到故事的人都希望有奇迹出现,他们把这个奇迹寄予在永安公主周桐身上。 “我走进去劝她,公主殿下叫我一起喝,我不是不能喝,我不敢喝……公主殿下没有强求,她叫我坐在对面,说是想要问我两个问题。” 姜若阑身形挺直,纵然这般年纪依旧掩盖不住她张狂狠辣的本性,“第一个问题,她问我她偷偷临摹那两张地图的事,周平渊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我没开口回答她。” 堂上,众人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公主殿下握住酒杯,一饮而尽,她用那样平静的目光看着我说出了答案,她说,一开始对不对?在你告诉我之前,你们比我更早知道我会去临摹那两张地图,对不对?” 姜若阑长长叹出一口气,“第 二个问题,晏舞是不是死了。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两壶烈酒,那味道只是闻一闻都觉得辛辣无比,公主殿下整整喝了两壶,我没有阻拦,喝醉了也好,人活着就该糊涂一点,可是我没想到公主殿下在喝完最后一杯酒的时候一掌拍碎酒杯,她拿起碎裂的瓦片狠狠抵住自己脖颈!” 堂上堂下,众人屏住呼吸,谁都不敢轻易发出声音。 “公主殿下眼泪突然掉下来,她用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目光看向我,应该是恨。” 姜若阑的声音终于哽咽,“她质问我那两张地图是不是我与周平渊一开始就设好的局,利用她传递假消息给丁展池,所以长平一役秦熙才会输的那样惨!我解释……我解释那张行兵图是真的!可是公主殿下不相信,她说定是还有她不知道的秘密在里面温御才会选择濮阳,丁展池才会抛下她去救温御,所以丁展池的死也是我算计的!” 眼泪掉下来了。 姜若阑自认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她这一生只哭那么几次,“我看到……公主殿下用瓷片划破脖颈,我冲过去阻止却被公主殿下一掌拍回来,吐了口血。” 真相就要揭开,所有人心弦都绷紧,只是他们期待的反转又一次没有出现。 “公主殿下哭着问我,晏舞是不是回来过,她去哪里了……瓷片扎进公主殿下脖颈,鲜血从她手腕滑下来,她让我说真话否则她死在我面前!我说了!” 姜若阑重声低 喝,眼泪没有停下来,神色间的慌张仿佛让人看到她当年的样子,“我告诉她那不是我的主意,晏舞深得老将晏寐喜爱,周平渊怕晏寐会背叛他,所以想要杀晏舞,我只是代替周平渊动手……” 姜若阑突然说不下去,泪涌如柱,脑海里重现当时场景,公主殿下突然将瓷片狠狠扎进脖颈。 她朝自己大吼,眼睛里充满绝望! ‘可是!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不会去临摹那两张地图,展池就不会死!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不会把我们的藏处说出去,晏舞也不会死!姜若阑!我这辈子最大的错就是把你当作朋友,我真心以待!你却让我陷入不仁不义之地!我对不起展池,对不起晏舞!我这就下去给他们道歉!你我就此,恩断义绝—’ “呜呜呜……”姜若阑的情绪终于到了崩溃边缘,她掩面哭泣。 “你为什么,没杀谨儒?”公堂上,温御低沉开口,眼睛里全都是悲伤。 他不曾见过大梁这位永安公主,可他知道那必然是位好女子,值得展池喜欢。 姜若阑很快抹净眼泪,“我看着公主殿下把瓷片狠狠扎进脖颈,太深了,血沫子从她脖颈汩汩冒出来染透衣裳,她嘴角都跟着流出血,我当时傻了。” “……公主殿下扔了那片碎瓷后从怀里取出一个药瓶摆在桌上,然后,她带着最后一口气倒向已经熟睡的温谨儒,温谨儒小时候奶白奶白的,公主殿 下手上沾着血,她抚上温谨儒脸颊时血黏在那张白白净净的小脸儿上,公主殿下想要把血擦干净,可是她越擦血就越多,我看到公主殿下哭了,她一定很舍不得自己的孩子,直到最后一刻,她把手搭在温谨儒的脸上,闭上眼睛……” 多少人,在听到这一刻时掉下眼泪。 “公主殿下拍我那一掌时我便中了剧毒,我本该死!可是公主殿下却把解药留给我……”姜若阑眼泪无声滑过脸颊,“我知道……我知道那是公主殿下告诉我,一命换一命!她要我留下温谨儒的命!” 堂外,温弦听到这里时竟然有些怨恨姜若阑心不够狠,若非当年她一念之差,自己也不会成为御南侯府养女。 这个世上,总有个别人不可用孝悌忠信礼义廉耻来衡量,那是对这八个字的侮辱。 姜若阑转身看向温御,“我吃了公主殿下的解药,自然要给温谨儒一条活路,既然丁展池是因温侯而死,我便抱着他偷偷潜进大周皇城,在丁展池百期忌日将孩子交到侯爷手里,侯爷或许不知,也是那日,我将公主殿下的尸体运到皇城暗中与丁展池合葬,所以大梁皇陵里永安公主的陵墓下面,葬的是衣冠冢。” 事情说到这里,关于丁展池的事已经再清楚不过。 丁展池不是叛徒,温谨儒也不是叛臣之子。 那么接下来,该到了报仇的时候。 温御看向姜若阑,“本侯一直都有一个 疑问,刚刚贤王殿下也问过,为何行兵图是真的?” 姜若阑听罢,看向秦熙。 笑了…… 第七百三十八章 把瞒藏当成背叛 姜若阑有些渴,也有些累。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她管萧彦要了把椅子坐下来,喝了半碗清水,把碗递还给柏骄之后视线重新回到秦熙身上,“贤王跟温侯的这个问题,秦老将军要不要与他们解释一下?” 面对姜若阑意有所指,秦熙冷哼一声。 他已经料到今日最坏结果,心底反倒释然,有些事,他也很想知道。 “差点忘了,秦老将军并不知道这两张地图的存在,因为你从周平渊那里拿到的是另外一张。” 一语闭,全场皆震! “休得胡言!”秦熙怒喝。 姜若阑看着秦熙恼羞成怒的样子,神色从刚刚的悲伤中转淡,眸间愠凉,“胡言?我从大梁逃到鲁县,又从鲁县九死一生出现在这里可不是为了胡言,秦老将军年纪大有些事或许不记得,好在我记性还不错,便陪着老将军一起回忆一下。” 堂上,三位主审也都从丁展池跟周桐公主的虐恋中走出来,神情各异瞧着接下来的好戏,尤其宋相言,完全就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姜若阑,你说话最好有证据,也想想后果。”秦熙算是最后警告。 姜若阑没理秦熙,身体重重靠在椅背上,些许怅然,“大概四十几年前,那时的周平渊还没被立为太子,小凉王也正是少年意气傲比秋霜的年纪,那时朝中所有人都清楚,先帝之所以迟迟不立太子就是在等小凉王长大,这让周平渊心急了。” 这件事不是秘密,甚至在 大梁朝廷掀起过波澜,但那场波澜没翻出什么浪花。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他这一着急,心术便跟着歪斜,恰逢那个时候周梁在边境起了冲突,梁国派出小凉王的支持者韩张出战,大周主帅是谁我不记得,但那两场战役的先锋是秦熙。”姜若阑看了眼秦熙,轻蔑中透着鄙视,这眼神看的秦熙老脸微红。 堂上堂下有多少聪明人呵! 他们的视线也都落到秦熙身上,眼中生出厌恶。 “插一句,那时朝中支持周平渊的大臣里有吾父,也就是梁宰相姜笙,因为这层关系我很早就与周平渊相识,他长的帅性情又温和,我第一眼就知道,这是配得上我的男人。”姜若阑天生一副傲骨,“至于周平渊,那时的他需要父亲支持,他只能喜欢我……他戏演的真好。” 莫名的,姜若阑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们不关心周平渊戏演的好不好。”三位主审,战幕跟萧彦都表现出了很好的耐心,宋相言就很着急,声音也冷。 “可能人老了,总喜欢回忆。” 姜若阑轻咳一声,“讲到哪里了……对,四十几年前周梁爆发城平跟夷渡两次战役,这两次战役秦熙作为先锋不仅率先洞察敌情又在围剿中带先头左翼兵突围成功,给主力兵争取出脱险的时间,因此立下战功,两场战役,秦熙获四品忠武将军。” 说到这里,姜若阑停顿数息,“你们当真以为是秦熙厉害?不,是周平渊偷偷 跑过去,把韩张出兵路线图交到秦熙手里,这才给了他立功的机会。” “本将军与梁帝从未见过!”秦熙还是要抵死挣扎一下,有些事打死都不能承认。 嘘- 姜若阑抬指覆唇,“我说话的时候最讨厌被人打断,秦老将军稍安勿躁,等我说完了,证据什么的,都会有。” 秦熙目寒,倒也没有阻止姜若阑继续说下去。 “你们可能觉得周平渊怕不是傻了,这种事就算说出来,秦熙也没什么罪,毕竟大周赢……哪有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周平渊与秦熙的交易是他保秦熙与梁国战,次次都赢,但秦熙也要保他与大周战,次次都赢。” 这句话听起来矛盾,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秦熙与梁国战,对手必是小凉王的支持者亦或麾下副将,周平渊及支持者亦或麾下副将与大周战,也定要避开秦熙。 “说白了,周平渊利用身份地位给秦熙提供便利,秦熙投桃报李,自然也会运用各种手段给周平渊提供方便,两人相互都得到好处,秦熙的好处有目共睹,辅国大将军算得上是你们大周朝武将最高官衔,至于周平渊,他这件事办的隐晦又漂亮!自从他与秦熙勾结,梁国朝廷里开始有这样的声音,小凉王勇武一人,周平渊勇武一片,这说明什么?周平渊知人善任!” 堂上堂下又是一震! 今日入场的钱,他们花的太值得! “姜若阑,自你入公堂所言 没有一句是真!丁展池死了,周桐死了,晏舞也死了!谁能证明你说的就是对的!”秦熙厉喝。 姜若阑又是轻蔑一笑,“那又是谁告诉秦老将军,温谨儒是丁展池的遗孤?” 秦熙微怔,没有回答。 “是周平渊。”姜若阑忽然笑了,笑声里充满讽刺,“那又是谁告诉周平渊的?是我!” 姜若阑突然变脸,目光凶狠,睚眦欲裂,“周平渊是什么性子,行事谨慎缜密滴水不漏,当年我自鲁县回去之后并没有告诉他公主殿下跟丁展池的孩子还活着,这个秘密我守了很久直到……秦老将军你送消息过去告诉他,你要对付温御!” 对面,温御冷眼扫过秦熙,并没有打断姜若阑。 “他与我说起这件事,我犹豫再三之后把这个秘密告诉他,他又告诉你,这才有了秦老将军你状告温御的底气。” 随着真相一层层揭开,姜若阑竟然是这场官司的前因,跟后果。 “姜若阑早在三十几年前失踪,你说你是姜若阑,证据在哪里?”秦熙实在找不到质疑的点。 姜若阑盯着秦熙,眼中渐渐生出寒意,“秦熙,如果不是你要搞垮温御,我姜若阑现在还是大梁的国师!” 嗯? “周平渊想要当上太子甚至登基坐上那个位子,对手何止小凉王一人!得有人藏在暗处,替他扫清前路所有障碍,当年自鲁县回去,我决定充当这个角色,我藏在暗处替他摆平多少事! 数不胜数!后来周平渊如愿做了皇帝,他封我为国师,至此之后世间再无姜若阑,只有无双国师!这些年我们一直过的很好,直到我告诉他温谨儒的身世!” 姜若阑突然停下来,眼睛里充斥着无比复杂的冷光。 愤怒!委屈!怨恨! 最终沉淀,就只剩下无尽的痛苦。 “他把瞒藏当成背叛,要杀我……” 第七百三十九章 大爱无声 这一刻,很多事都变得清晰无比。 当年一起失踪的三个女人,永安公主周桐跟晏舞真的死了,她们终究都没有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何其可悲,剩下的宰相嫡长女姜若阑也隐姓埋名成了大梁的无双国师。 然而天道轮回,因为秦熙对温御动了歹念,姜若阑把温谨儒的秘密说出来,也正因为这件事受梁帝怀疑。 梁帝对姜若阑下杀手,两人决裂,姜若阑倒戈,才有了今日之局面。 主审位上,宋相言见萧彦跟战幕都不开口,多半觉得他们不问许是身份使然,听不懂也要装深沉,那就让他来! 毕竟与旁边这两位相比,问对问错他都属于‘童言无忌’。 “姜若阑,你还是没有解释清楚,为何行兵图是真的!”宋相言就想知道这个答案。 听到宋相言质疑,姜若阑颇为嫌弃,“因为梁帝不可能叫秦熙死啊!” 宋相言错了,战幕跟萧彦不开口是因为他们已经有了答案。 姜若阑说话时,自怀里取出三张地图,“这三张地图,乃是梁帝亲手所绘,其中一张给秦熙,另外两张是公主殿下临摹的原本,周平渊行事缜密,自知长平一役由小凉王亲任主帅后他依照过往惯例给秦熙送去一张地行图,秦熙因此在战时初期大胜小凉王,目的是让小凉王感受到秦熙并非草包,他赢有他赢的道理,之后借丁展池之手送过去另一张布兵图则是让秦熙陷入小凉王的陷阱,力证小凉王之英勇,可他又怕秦熙真死在小凉王手里,于是早就算计好给秦熙搬救兵,这才有了行兵图。” 一番解释,众人不得不佩服梁帝的心思。 看着那三张地图落到萧彦手里,秦熙不以为然,“谁能证明地图出自梁帝手笔?除了这三张难辨真假的地图,你们还有没有别的证据!”秦熙已经做了最坏打算,他现在倒也不怕姜若阑讲的那些话有没有入人心,断案讲究的是证据。 “证据在这里!” 众人寻声望去,满目震惊。 今日这戏,看的过瘾! 只见府门站立那位少女一身粗布麻衣,衣襟染透鲜血,发髻凌乱,面颊有些脏,可就是这一站的动作却似蕴含着巨大力量,让在场所有人为之一震。 眼前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御南侯府,温宛! 看到温宛那一瞬间,堂上温御猛然起身,座位上温少行跟温君庭也都拖着伤口站起来,除了这三个人,主审位上宋相言就跟屁股被火燎着一样弹跳。 见温御走出公堂,温宛大步迎过去,行至堂前俯下身,“祖父,宛儿来迟了!” “我的宛儿!你是不是想要了我这糟老头子的命!”温御看到满身是血的温宛,老泪纵横。 温宛眼眶骤红,“祖父放心,宛儿没受伤……” 几乎同时,温少行跟温君庭也都围过来。 “阿姐!你走为何不带我!”温少行是后来找到宋相言才知道自家阿姐跟君庭都去了鲁县,唯独把他一个人留在皇城。 另一侧,温君庭眼中含泪,“长姐,我把晏舞……姜若阑安全带回来了。” 温宛扭头看向温君庭,既心疼又骄傲,重重点头,“长姐就知道你能!” 眼前场景触动人心,御南侯府孙子辈的三个娃到底经历了什么呵! 堂上,宋相言直接绕过桌案走出来,拉着他之前带的名医凑到人家那一大家子旁边,你们两个让开一下,温宛你有没有受伤?” 温馨又让人感动的画面落在温弦眼睛里,刺的她眼睛疼。 公孙斐的视线也跟着瞧过去,眸色微闪。 “温宛武功很高?” “她有什么武功,花拳绣腿而已!一定是她故意弄成这样好把所有人眼球都吸引过去,她就是那样的人,虚张声势!”温弦低声冷斥,嘲讽至极。 公孙斐沉默片刻,“我觉得,这个时候你似乎也该过去做一下面子功夫。” “为什么?”温弦猛然回头看向公孙斐,“我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温弦声音太大,以致于周围许多人目光转到她身上,那些目光多存质疑。 “这不是温二姑娘吗?” “是啊!她怎么没过去迎一迎温县主?她身上怎么没有伤?” 随着温君庭跟温少行,还有温宛相继带伤出现在贤王府,人们固有印象里温家小辈都得有伤! “所以说捡的就是捡的,跟亲生的不一样!” “说的对,动真格儿的时候还得骨肉至亲,随便什么阿猫阿狗的指望不上!” 说这句话的人就坐在温弦背后,温弦实在没忍住,转身瞪向那位富家姑娘,“温君庭也不是亲生的!他是丁展池的孙子!” 那富家姑娘很是霸气,扬起下巴,“那人家也不是捡的呀!人家祖父是我大周功臣,祖母是梁国公主,退一万步,温二少爷不是亲生的尚且能做到这个地步,你做什么了!” 那姑娘声音太大,引来更多目光。 “他做那是因为案子与他……” 温弦正要反击时堂上秦熙开口,“这里不是御南侯府,堂上还有几位主审等着!温宛,你说有证据,那就把证据拿出来!” 得说秦熙这一吼替温弦解了围,否则刚刚若吵起来,温弦只会成为小丑。 公孙斐不动声色看了眼身边女子。 同为公主,行事作风却是两个极端。 “宛儿……” “祖父放心,这案子就让孙女来收个尾!”温宛吩咐温少行跟温君庭坐回去,自己则扶着温御走进公堂。 她将温御扶到椅子上,又朝后面郁玺良欠身施礼。 当日温宛在巷子里捡尸郁玺良之后偶得血喉,血喉阴差阳错落到温御手里,温御凭借血喉跟郁玺良相认,虽然血喉立了大功,但郁玺良膈应啊! 人们看到糟糕的东西都想要躲远,郁玺良也不例外,于是为了不看到血喉就能想到它被温宛煮过,郁玺良干脆把那玩意给了温宛。 毫不夸张,温宛收到血喉那一刻感动到无以复加。 这叫什么? 大爱无声! 第七百四十章 你比这个大! 诚然郁玺良不喜欢温宛,那种不喜欢几乎是融入到骨血里,至少这辈子他很难对温宛改观,但他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的温宛的确令他刮目相看。 公堂上,温宛行到中间时宋相言直接把秦熙身后的椅子拽过来,“温宛你坐!” 温宛好意谢绝,抛开堂上多为长辈,她想站着说。 宋相言毫不在意,“那我先放这里,累了你再坐。” 众目睽睽之下,宋相言对温宛肆无忌惮示好让很多人记住了这个细节。 待宋相言回到主审位,眼睛便再也移不到别处。 半个月的时间啊! 他担心了整整半个月,现在他怕自己眼珠子一转这个人就又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刚刚讲到秦熙与梁帝勾结互通消息,彼此受益!”宋相言提醒温宛。 温宛微微颔首之后,看向秦熙,“秦老将军想要什么证据?” “本将军与梁帝从无勾结!”秦熙低喝。 “听闻老将军喜得贵子?” 温宛突然转换话题,堂上堂下皆茫然…… 皇宫,甘泉宫。 温宛出现在贤王府的消息以最快速度传到温若萱耳朵里,随着公堂案情不断逆转,温若萱已经预知这案子御南侯府有惊无险。 那她倒也不必非要拉着周帝跟她一起死,最初舍己的计划可以停下来,另一个让曹嫔,也就是四皇子萧昀生母万劫不复的计划立刻马上就得动起来。 她得配合案子,给萧昀来个锦上添花。 计划简单,她叫德妃来害自己,再叫德妃暴露,细查之下乃德妃身边丫鬟初柳依曹嫔的意思陷害德妃,再叫人从曹嫔兴德宫里把毒药跟解药一并搜出来,曹嫔百口难辩。 像是这种宫斗小伎俩温若萱眨眼就是一个,要说这伎俩有多完美温若萱自己都能挑出十个毛病来,可她深知这种栽赃陷害最后看的是证据吗? 就像那些刚入宫的女子,为何有人直接为妃,有的就只能是宫女? 看的是身世跟地位。 只要秦熙在公堂上输了官司,四皇子萧昀瞬间失势,曹嫔娘家人哪里比得过德妃,加上受害者又是被秦熙刚刚冤枉过的御南侯府,皇上总不能为保一个曹嫔,同时得罪孔威跟御南侯府。 皇上自然是天,可天道若不公,自有我行我道者。 当皇上也不能任性到说什么是什么! “秋晴,去看看。”温若萱坐在厅内贵妃椅上,眸子盯着矮几上的药瓶。 关于陷害曹嫔她也准备了两个计划,如果三皇子萧尧无法劝服德妃与她合作,那她便叫文杏给德妃下毒,自己也把毒药吃了,届时揭发初柳是曹嫔的人,曹嫔指使初柳毒杀妃与贵妃那也是死罪。 只是没想到,德妃那么难搞的性子,萧尧居然给搞定了。 内室,花拂柳从里面走出来,俨然曹嫔身边如兰的样子,丝毫不差。 温若萱震惊起身,宛若天上星星的眸子瞪如铜铃,紧紧盯住花拂柳,“这也……太神奇!” 花拂柳之前的易容没有指向性所以看不出功底,此刻‘如兰’赫然就在眼前,温若萱第一次有些失态的头在脚前凑过去,上下打量,尤其摸了摸胸,“你比这个大啊?” 花拂柳任由温若萱捏捏挤挤,十分淡定,“奴婢易容术天下无敌。” “话可不能说,你把三大名捕之一的花拂柳往哪儿搁?”温若萱早知花拂柳其人,只是没见过。 但也听自家侄女说过,花拂柳在歧王案中起到过关键作用。 “我就把他放这里。”花拂柳意有所指。 温若萱以为是挑衅并未在意,捏够之后拍拍肩膀,“不错,一会儿你找个机会把解药跟毒药都藏去兴德宫。” “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花拂柳沉默片刻,“娘娘给皇上下的毒,打算如何解?” 上一次,他在床下。 “不急,反正还有个把月时间。” 她要看案子结束后是否还有余震,埋好的线只要不点就不会炸,总好过她想点的时候,线断了。 事不宜迟,温若萱将花拂柳派出去之后即刻叫秋晴给德妃那边放消息,让她快些过来给自己投毒…… 贤王府,温宛将话题转到秦熙喜得贵子上,秦熙是出了名的岳丈命,膝下五个女儿,五个女儿又给他生了五个外孙女。 市井有句话专门说这事儿,大概意思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子难。 谁也没想到,秦熙这把年纪竟然打破诅咒得了一个大胖小子! 这会儿温宛已经说到秦熙六房江舒,跟秦府请的教书先生冯楚,及冯楚的儿子,冯壮。 因为是温宛,她说什么八卦宋相言都觉得好听,声音悦耳如黄鹂鸟一样。 战幕自然不会打断,萧彦趴在主审案台上忽然想起明日秦熙小儿子满月,他还没想好送什么。 “据我所知,那个冯壮与秦老将军的六夫人似乎来往甚密……” 话说到这里,萧彦一双眼睛慢慢移过去。 可能不用费脑筋了…… 温宛尚未说完,秦熙冷呵,“温宛!在场所有人都在等你的证据,你说的这些可与证据有关?” “当然有关。” 这一次说话的不是温宛,而是从府门处走进来的沈宁。 除了沈宁,她背后还有两名侍卫押着五花大绑的甄泽! 沈宁一身官服走到堂前,给身后人递了眼色,侍卫立时将甄泽押入公堂。 “温宛,人我给你送来了。” 温宛颔首,“辛苦!” 沈宁浅笑,转身走到左侧空位,她今日听审来的晚,但差人早早买了座位。 公堂上,秦熙看到甄泽时眉头一皱,“这是何意?” “诸位!” 温宛突然抬高音调,“秦熙与梁帝这些年一直都有往来,证据就在礼部甄泽身上!” 秦熙暗自噎喉,目色陡寒,“温县主,你莫血口喷人。” “秦老将军且安静,我接下来所说的每一句你都要听的仔细,若然有哪一句冤枉了将军,你可不要客气,大胆指出来。” 温宛言归正传,面向公堂,“三位大人明鉴,秦熙与梁帝互通消息的渠道在廷擐坊的梵刹庙!” 听到‘梵刹庙’三个字的时候,秦熙知道。 彻底完了! 第七百四十一章 卑劣又龌龊的私心 温宛未离皇城之前便差人守着甄泽,查出端倪后又将所有信息告诉给宋相言,当日缺少的证据,如今有了。 “梵刹庙里有位十分普通的僧人叫慧明,我有证据证明慧明所奉并非佛,而是大梁阎祖,他是梁帝专门安插在我大周皇城的细作,慧明与梁帝往来消息的地点在东市怀德坊的笔砚斋,梁帝通过笔砚斋把消息传给慧明,而这位……” 温宛指向跪在地上的甄泽,“我们的甄大人每个月都会入廷擐坊的梵刹庙,从慧明那里接收到梁帝传来的消息。” 说到此,一直沉默的甄泽抬起头,眉清目秀,神色从容,“本官与秦老将军并不相熟。” 谁的兵像谁,这句话一点儿没错。 事到如今,甄泽居然还可以这样淡定试图撇清嫌疑。 “甄大人跟秦熙当然不熟,若是相熟我们还需要查的这样费劲?”温宛冷笑,“可你与秦府教书先生冯楚也不相熟?” 一语闭,甄泽微微皱眉。 温宛走到甄泽面前,“大人不必着急反驳,且听我把话说完。” “秦老将军老来得子,可得的那个大胖小子并非他亲生,乃是府上六房秦江氏与冯楚之子冯壮私通生下的……别人家的孩子。” “温宛!”秦熙震怒。 温宛挺直身形,扬起下颚,“秦熙!” “以秦老将军你的尊威跟霸气,这种事自然不能忍,就算不昭告天下私底下也得把秦江氏跟那个孩子处置了,可你没有,为什么?” “因为你一派胡言!” 最心痛的事被挖出来暴晒在太阳底下,秦熙老脸通红,眼底充斥血丝。 堂下窃窃私语的声音有些大,温宛故意停顿在这里,好叫秦熙得空听听百姓心声。 “我就说秦熙怎么可能生得出儿子,他就没有儿子的命!” “这是重点?重点是男人一过六十真不行,老来得子一说不可靠。” “秦熙也是能忍,听说府上早就开始张罗小少爷的满月酒……” 堂上,秦熙恼羞成怒,脸色铁青朝着堂外那些人大吼,“都给我闭嘴!” “你凭什么叫我们闭嘴!敢做不敢当?” “错!他根本就没做!” “做肯定是做了,就是没做到位……” 堂外那些议论越来越难听,眼见秦熙就要被气死了温宛瞄向宋相言。 宋相言虎躯一震,用力拍响惊堂木。 “都闭嘴,听温县主往下说!” 堂外瞬间寂静,因为大理寺卿的表情太吓人。 温宛朗声开口,“秦老将军之所以选择忍气吞声,是因为府上那位教书先生,冯楚,因为冯楚正是这条消息链的最后一人!梁帝将消息传给慧明,慧明又将消息传给甄泽,甄泽再传给冯楚,冯楚最后把消息如实传达给秦熙,反之亦然。” “证据……” “证据当然有!” 面对秦熙垂死挣扎,温宛突然变脸,眉目愠冷,寒意逼人,“秦老将军想要什么样的证据都有!” 温宛音落之际,贤王府门外突然传来嘈杂声音,几名衙役押着慧明出现在众人视线,除了慧明,还有温宛刚刚提到的笔砚斋掌柜,冯梦及他的儿子冯壮,还有一位是秦熙六房妾氏江舒,走在最后的衙役手里捧着一个方盒。 慧明几人被衙役押进公堂,另有衙役将那个方盒呈到柏骄手里。 “秦熙你这个老不死的!你居然让丫鬟给我下毒!我才替你生完儿子-” 公堂上,温宛还没开口,被押上来的江舒对准秦熙破口大骂。 要不是温宛刚刚‘解释’过,大家都还一头雾水。 现在看来,秦熙可怜。 “闭嘴!你这淫妇!”秦熙早在姜若阑出现时暗中朝堂外人递了手势,手势的意思是行动! 而在他安排的所有行动里,杀江舒是一条。 秦熙欲在公堂行凶,温宛立时扯过江舒。 “秦熙,眼前贤王殿下看的方盒里有从笔砚斋搜出来的证据,有甄泽与冯楚互通消息的证据,还有冯壮与六夫人私通的证据,你想要什么样的证据我都能拿出来!你告丁副将是叛徒,诬蔑我祖父,诬蔑我二叔,可真相是什么?是你秦熙贼喊捉贼,是你与周平渊勾结,为一己私利陷我大周将士血染沙场,马革裹尸!” 温宛目冷,寒声厉喝,“为兵,你心术不正,为建功立业与敌军勾结!为将,你自私自利,为筑建军功将三军视如草芥!几十年功名利禄熏出你一颗狼子野心!为臣你也是为够了,竟然帮着四皇子暗中与梁帝勾结,如何?你想挟天子以令诸侯?秦熙,你罪该凌迟-” 一番慷慨陈词,堂上堂下无不刮目相看。 眼前温宛粗布麻衣,染尽鲜血,发髻凌乱,满身风尘,可站在公堂上却似一座巍峨挺立的高山,将大周朝的辅国大将军都比下去! 这一刻,秦熙知道再挣扎狡辩已经毫无意义,“老夫的确与梁帝有过约定,凡我秦熙率军,梁兵无不退让!这于我大周有何损失!” “冯壮生的儿子与你生的儿子能一样么!” 温宛冷目如锥,高声质问,“你只看到你麾下兵将活下来,那些因你泄密死在战场上的好儿郎难道不是我大周将士!这是简单的加减平衡?这是你卑劣又龌龊的私心!” 未及秦熙反驳,温宛突然面向萧彦,“贤王殿下,刚刚秦熙亲口承认他与梁帝有过约定!人证物证皆在,还请三位主审为丁副将主持公道,为我御南侯府,主持公道!” 案子审到这里,水落石出。 面对无解局面,秦熙冷笑,“温宛,老夫记住你了!” 咻- 暗镖破空,朝温宛脖颈激射而去! 千钧一发,温御跟郁玺良几乎同时反击。 郁玺良射出袖内银针与暗镖在半空剧烈撞击替温宛挡下杀招,温御陡闪到自己孙女身边将其护到身后,即转身形以手为刃劈向秦熙。 “秦熙!该还的债,你逃不掉!” 郁玺良亦加入对战,秦熙腹背受敌! 此刻堂下突然发生骚乱,十几个陌生人纵身跃向公堂,温御跟郁玺良顷刻被人包围,秦熙得喘息时间跃出公堂…… 第七百四十二章 本王等你! 那些在堂外看热闹的都是什么人呐! 顾铮跟驰靖见状立时抄起椅子冲过去,在他二人之前,温少行与温君庭率先拦下秦熙,这些天他们辛苦奔忙,为的就是这一刻,如何能叫秦熙跑了。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温君庭倏然自腰间甩出长剑,剑尖直逼秦熙喉颈,未想却在中途被另一柄利剑格挡! 那人自屋檐俯冲,剑势狂暴,招招致命。 温少行原是冲着秦熙去的,但见温君庭有危险,瞬即改变方向,掌刃生生拍在那人背后。 顾铮跟驰靖亦被陌生人挡在座位附近,根本无法近身秦熙。 杀手太多,若然就顾铮他们几个人自是不敌,好在座位上不乏正义之人,他们既知秦熙大逆,当然不能袖手旁观,再加上杀手要制造混乱无目的砍杀,堂下一片混乱。 堂上也没好到哪里,那些杀手意在不让温御跟郁玺良跃出公堂抓捕秦熙,一个个不死不休! 宋相言已经顾不得许多,打从有人动手就抄起桌上惊堂木跑到温宛身边。 “温宛小心-” 就在宋相言敲晕一杀手时,回头便见温宛跑出公堂。 此时秦熙已经跃至院中高墙,温少行跟温君庭紧追不舍。 “让开!”温宛止步在公堂外高声厉喝。 温少行跟温君庭闻声回头一刻,温宛猛然射出袖内短箭。 咻- 温宛箭术早在当日擂台战时就被所有人认可,她这一箭必能伤到秦熙,未料短箭竟然只擦过秦熙左肩! 高墙上,秦熙受箭伤 回头,目光落在温宛身上充满杀机。 数息之差,温少行跟温君庭再想抓住秦熙已是不可能,又有杀手围攻,温少行跟温君庭即被困在院中。 温宛再举短弩替两个弟弟解围。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这一次的温宛,箭无虚发。 宋相言就在温宛身边替她挡刀,神情急切,“秦熙跑了怎么办?” 温宛眸子看向秦熙消失的方向,“我故意的。” “什么?”宋相言闻声微怔,扭头时正看到温宛那张坚毅自信的侧颜。 他恍然想到,“萧臣?” “嗯。”温宛颔首。 宋相言心弦微颤,现在的温宛与他初见时太不一样。 有那么一刻,他开始担心自己引以为傲的智商在不被温宛需要的时候,他会不会失去这个朋友…… 不行! 他要磨亮自己的脑袋瓜,成为大周朝第一聪明人! 现在的贤王府,堂上堂下一片混乱,那些杀手并没有因为秦熙离开而退,反倒越杀越狠。 堂外,早在杀手动手之初公孙斐就要带温弦离开,奈何温弦不死心,她看了这么久热闹,到最后居然是这个结果怎么能行! 既然有杀手,她希望这些杀手能成功,哪怕杀死御南侯府一个人她也满足。 不想杀手突然看到躲在暗处的她,刀剑无眼,直刺过来。 温弦大骇,“啊-” 千钧一发,公孙斐倏然甩袖,那杀手身形犹如遭受重创倒飞,重重摔倒。 “温姑娘若还想留下来看,斐某可不奉陪了。”公孙斐淡漠站在温 弦身后,温润眉目没有丝毫情绪变化,仿佛眼前杀局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场戏,他只是观戏人。 生在人间世,观万千场戏,却没一场戏能深入到他心里。 唯有一场。 他看到父母倒在眼前时情绪失控过敏,差点死了。 温弦见公孙斐真的抛下她不管,不得已转身追了过去…… 堂外不能打的都跑了,能打的都留下来跟杀手拼命,都是武功高强的人啊! 几十来号人在贤王府内上窜下跳厮杀正烈,柏骄则拉着自家王爷缩厅内墙角,几次想逃出去无果。 正待萧彦跟柏骄无计可施时,分明看到有人顶着一块又宽又厚的木板从他们面前蹲走。 三双眼睛对在一起,萧彦眼睛一亮,拉着柏骄就要躲过去,不想下一刻,木板下面的人直接踹过来一脚。 “战幕!”萧彦低喝。 战幕十分无奈,“三个人目标太大,王爷还是躲回去比较好。” 眼见战幕顶着木板就要逃出厅外,萧彦突然伸手死死拽住战幕一条腿。 战幕回头,满眼求知,“贤王殿下?” “军师不带本王出去,你也别想出去!”萧彦一副‘我死也要拉你陪我’的样子,不管战幕如何挣扎就是不放手。 柏骄深知主子之意,直接出手拉住战幕另一条腿。 战幕郁卒。 “老皇叔看这样行不行,我把柏骄带出去,再让柏骄把木板拿回来接你,如何?”战幕妥协。 萧彦皱眉,“为何不是先把本王带出去, 你再回来救娇儿?” 人要没脸,天下无敌。 战幕未语空当,萧彦又有一个计划,“你把木板给本王跟娇儿,本王出去后再让娇儿回来救你!” 这比上一个更不要脸! 战幕干脆坐到地上,冷眼看向萧彦,“一起死罢!” 他素来就看萧彦不顺眼,亲手救他做不到,亲手杀他能考虑! 忽有杀手倒在三人脚下,脖子上冒着血沫子,双眼死死瞪向三人。 战幕重新挣扎,萧彦拽了几下松开手,“娇儿,跟他走!” 柏骄犹豫时萧彦推了他一把,“本王等你!” 于是乎,战幕顶着木板将柏骄一起带出正厅,萧彦缩回墙角。 世事难料! 当初萧彦为把正厅改成公堂,拆了门窗,为显宽敞甚至锯断一根承重的竖梁,原本以房屋构造而言这么做并无大碍,坏就坏在这会儿跳上屋顶拼杀的人越来越多。 一个两个踩来踩去也没关系,架不住二十来个杀手在上面蹦蹦跳跳! 咔-咔-咔- 哗啦- 贤王府倒了…… 东市怀德坊,四皇子府邸。 书房里,萧昀在桌案后面的木椅上正襟危坐,双手落于膝间,面目冷凝。 忽有黑衣人闪身而入,“四皇子,秦老将军发出暗号,我们该走了!” 座位上,萧昀下颚微动,咬了咬牙,“输了?” “温宛揪出甄泽、慧明跟笔砚斋掌柜,证据确凿。”黑衣人拱手,据实道。 “稳胜的官司……” 砰- 萧昀狠戾掀翻桌案,双目凶狠, 睚眦欲裂,“稳胜的官司到最后一败涂地!”
萧彦这个倒霉催的…… 第七百四十三章 哪个五百万两 就在萧昀盛怒之际,又有黑衣人从窗户闪身进来。 “启禀四皇子,宫里出事了!” 依那人所言,宫中德妃带着初柳入甘泉宫,不想离开没多久宸贵妃身中剧毒,此事惊动皇后,皇后立刻派人彻查,以很快的速度查到初柳是曹嫔的人,更在兴德宫中查出毒药跟解药,眼下曹嫔已被押进教房。 萧昀闻声惊骇,“案子输了,母亲应该得到消息且放弃计划离宫,怎么?” 与温若萱想的一样,曹嫔也早就做好准备,只要温御输,她在宫里直接解决掉温若萱免除后患,可如今是秦熙输,按道理曹嫔此刻已经离开皇宫。 “四皇子,时间不多了!”另一黑衣人催促道。 如今秦熙已从贤王府逃出去,他与萧昀早有约定一旦案子输他们唯一出路就是潜出皇城到周梁边境,边境统帅有七人乃秦熙旧部,手下坐拥十五万精兵。 届时有梁帝支持再加上十五万精兵,他们大可卷土重来。 然而此刻,萧昀犹豫了。 “四皇子,再不走……” 黑衣人再度开口时萧昀猛然起身,就在黑衣人以为萧昀要离城之际听到的却是另外的声音。 “入宫!” 秦熙并非一人出逃,他既有这样的计划自然将府中事物都打点好,在卯时城门大开,秦熙府上妻妾包括女儿女婿带着贵重钱财已经离开皇城。 案子若赢,他们再回来也无妨。 贤王府大乱,皇城临近护卫已经过去支援,杀手死的死逃的逃,宋相言带着温宛先行回到大理寺,一直坐守大理寺的戚枫得到消息,秦熙麾下英武军跟射生军突然离营暴动,朝官道进发。 “沫曦已经率神策军过去阻挡。”后堂雅室,戚枫将皇城外驻扎各营情况悉数报给宋相言。 宋相言神色肃冷,“南衙禁军有没有动静?” 南衙禁军隶属孔威,且距离官道最近。 “得到消息后朝官道去了。”戚枫回道。 宋相言俊冷眉目微微蹙起,“秦熙让两营兵将朝官道上走?显然是想引起暴乱,那他一定不会走官道!” 事态紧急,哪怕兵部出令免除秦熙两营主帅官职尚且需要时间,四营冲突在所难免。 见宋相言看过来,温宛深吸口气,神色淡然中透着无比的自信,“小王爷别急,秦熙跑不了。” 宋相言狐疑,不语。 温宛亦不瞒藏,“昨日秦熙暗中找到孔威,与孔威作了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 “若然他输了官司,只要孔威肯放他与四皇子一条生路,他便将这些年在皇城建立的人脉、财富以及明里暗里的消息网全都转手给孔威。” 温宛告诉宋相言,她与萧臣入皇城时孔威暗中叫人将萧臣拦下来,她赶到贤王府的时候,萧臣已经从孔威那里得知秦熙出逃计划,所以秦熙跑不了。 “你们搞定孔威了?”宋相言震惊看向温宛。 “不是我们,是三皇子萧尧。” 温宛看向宋相言,异常坚定重复,“所以秦熙跑不了!” 此时此刻,宋相言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心境,先有萧奕,后有萧尧。 当初都是夺嫡热门的两位皇子如今却都站在萧臣左右,还有他的师傅,温宛以及御南侯府的支持,以萧臣现在的实力,怕是能与太子搏上一搏。 以前他就知道温宛心向萧臣,他不在意,他做的所有事都是在帮温宛,他不在乎事情本身是不是在帮萧臣,他亦不觉得在这场夺嫡大战里,萧臣会走到最后。 然而现在,他需要认真思考一个问题。 萧臣要真走到那个位置,温宛会不会是皇后…… 正值皇城内外情势紧张之际,翡锦堂三楼,玉布衣可能是瞎了。 万春枝好歹也是个女的,他伸手就要朝万春枝胸口摸。 “玉食神千万别做糊涂事,你知道的,我武功不弱。”面对玉布衣狰狞扭曲的五官,万春枝非但没有觉得自己被冒犯到,甚至有些同情这位富豪排行榜前五十的假富豪。 是的,以玉布衣现在的身价,再排名时上榜都费劲。 “那我就跟你拼命!” 打从午时开始,玉布衣就从自己金禧楼里出来,路过问尘赌庄到翡锦堂来找万春枝,随着贤王府那边的消息源源不断传过来,玉布衣额头开始渗汗,到最后越渗越多整个衣服都湿透了。 直到秦熙从贤王府跑出去,玉布衣也跟着疯了。 他做梦都没想到温侯案的结果竟然是这样的。 原告是秦熙啊! 秦熙是谁,辅国大将军!大!将!军! 这特么要没点儿货真价实的玩意他能去捅马蜂窝? 玉布衣一度以为御南侯府要完,温宛要完,萧臣要完! 做生意就是要见风使舵,结果他前脚刚跟温宛彻底划清界限,后脚秦熙就输了。 “你把五百万两还给我。”玉布衣终究没有摸下去,幽幽开口。 “玉食神指的是哪个五百万?”万春枝挑眉看向玉布衣,“是金禧楼三成股那个五百万两,还是买问尘赌庄的五百万两?” 玉布衣单手捂住胸口,另一只手自捏人中吊命,“你能给我哪个五百万两?” “玉食神当真想与温县主断的那样干净?”万春枝抬手,示意玉布衣坐回去。 玉布衣欲哭无泪,“这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已经断的很干净了不是吗?” 金禧楼没有温宛股成了,问尘赌庄他也买了,温玉粮行的股成他也转给了万春枝,他现在倒是想跟温宛搭上线,桥都没有! “秦熙输,就代表御南侯府依旧会在皇城屹立不倒,温县主手底下的生意只会越来越赚,断无赔钱可能,所以……玉食神若是听我的,这关系该维系,我们还是要维系。”万春枝以‘我们’二字,试图让玉布衣感受到她的真诚。 玉布衣当然想,“可是……” “有件事说出来,食神可能会怪我。” 万春枝略有迟疑看向玉布衣,“股权转让的契约,我一直没有交给温县主,那五百万两我只当你是因为关心温县主,拿给她的。” 某食神的眼睛,渐渐明亮…… 第七百四十四章 我不是你的母亲 依着万春枝的意思,只要玉布衣能舍掉花出去的钱,就能与温县主继续维系良好的合作关系,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怎么可能是一切都没有发生?我没了一千万。”玉布衣保持人间清醒。 万春枝推杯茶过去,“玉食神格局小了,钱乃身外物,做生意人脉最重要,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做生意不是为了赚钱?”玉布衣眼睛里的光淡下去,得说万春枝留给他后路也就比万丈深渊高一丢丢,在自己身上捅一百刀跟捅九十九刀有什么区别? 万春枝不以为然,“做生意是为了赚取人心,钱是什么?” 见万春枝提醒式扬扬眉梢,玉布衣本能把话接过来,“钱是王八蛋。” 万春枝正要甩过去一个‘孺子可教’的表情时,玉布衣带着哭腔补充一句,“我爱王八蛋。” 万春枝,“……” 不管玉布衣想不想,他都无从选择。 他也要承认人脉与赚钱之间的因果关系,哪怕他在温宛这里失去的再多,凭着御南侯府的庇护跟温宛现在的身份,他能赚回来。 可那是一千万两,不是一千两,赚钱也需要时间,时间又是金钱,反正玉布衣怎么算自己都吃了大亏。 临走时,玉布衣朝万春枝伸手。 当日他把温玉粮行的股成以三百万卖给万春枝,契约签了,钱他没收到! 玉布衣没别的意思,钱和契约你总要给一样。 万春枝就很不乐意,她可以给钱,也可以给契约,反正不管她给出哪一样,她手里金禧楼转给温宛的契约她都要交出去。 万春枝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十分明显。 老娘帮你平事儿,可不是助人为乐! 她是需要报酬的! 玉布衣眼睛里没有光了,摸索着从翡锦堂三楼滚了下去。 间歇性失明真要命…… 贤王府院内打斗时,温御一直没有离开公堂,哪怕秦熙跑出去他都没有追,因为公堂里还有一个姜若阑。 且在御南侯府三小只安全撤出去之后,温御直接拉着堂内坐在椅子上无视生死的姜若阑离开。 案子虽然没有正式宣判,可秦熙出逃已经给这件案子画上了句号。 彼时徐福马车就在贤王府外,温御命其驾车,带着姜若阑赶去刑部地牢。 马车停在牢房外,温御看向姜若阑,“你既将生死置之度外,可否帮老夫一个忙?” 姜若阑抬眼看过去,面色无波。 “谨儒一直没有听审,那是因为老夫不想让他听到任何虚伪又恶意的诬蔑,哪怕只是短暂受到伤害我都舍不得,如今真相大白,老夫求你将当年的事,原原本本告诉谨儒,叫他知道自己的身世,我本意是想带秦熙过来给他磕头,秦熙跑的快。” 看到温御眼中真诚,这位大周鼎鼎大名的御南侯在她面前没有自称‘本侯’,而是‘老夫’,足见他的态度。 姜若阑在这一刻忽然能理解丁展池为人何会抛下公主殿下跟他即将临世的孩子,义无反顾纵马去了濮阳。 这样的主帅,值得他拼命。 姜若阑没有拒绝,与温御一起走下马车。 刑部尚书是太子府的人,有些事只须战幕知会一声。 地牢守门狱卒见是温御,立时恭迎。 温御带着姜若阑走进地牢,阴暗潮湿的地牢里不时有恶臭扑面过来,他们一直往里走,到最后一间方才停下。 牢房里,温谨儒端正坐在桌边,手握狼毫,依照旧籍在书册上编写新卷,牢房阴暗,桌上燃烛,烛光衬在温谨儒脸上,眉目间像极了大梁的永安公主。 姜若阑停下脚步,静静看向温谨儒,眼眸轻闪。 她尤记得公主殿下临终之前不停抚摸那个婴孩,直到闭眼都不舍得把手松开。 那该有多不舍! “谨儒。”温御轻唤一声。 温谨儒闻声扭头,看到温御时站起身。 温御看向姜若阑,“有劳。” 姜若阑微微颔首时,温御转身离开。 战幕常说温御最能惹先帝发飙,他们三个人里回回抗旨不尊的都是温御,可三个人里最得先帝宽容的也是温御。 因为温御看起来脾气最倔,时常抗旨,我行我素,可他最懂得在最关键的点上服软,也最能察言观色。 他不能在这个时候留在牢房,他相信姜若阑在公堂上还有没说的话,他在,姜若阑未必会说,而且有他在,温谨儒应该会控制情绪。 他想让他的孩子,一次哭个痛快。 牢房里,温谨儒看着从外面走进来的妇人,眼里闪动光彩。 姜若阑知道那光彩里蕴含的是什么。 “我不是你的母亲。” 姜若阑走到桌边,面向温谨儒时没有给他希望。 这注定是一个悲伤的故事,没有一个人得到想要的结局…… 皇宫,御书房。 周帝稳稳坐在龙案前,贤王府的消息被李公公一条一条传进来,直到秦熙叛逃,案子也终于有了结果。 只是这个结果与他当初预想截然不同。 他想着以秦熙的本事,先告温御包庇叛臣之子,再揪出温御与叛臣勾结做过危害大周的行径,届时御南侯府被叛满门抄斩,他就算想知道温御是不是密令者之一也不可能了。 可事情偏偏有了这样的乾坤逆转,跟大梁勾结的竟然是秦熙自己。 也罢! 这是老天爷给他的机会,让他弄清楚温御到底是不是密令者也好,免得遗憾。 外面传来李公公的声音,周帝敛了情绪。 随着殿门开启,萧昀一袭褐绿色长衣急急走进来,于龙案前扑通跪地,“儿臣对不起您,儿臣有罪!” 看着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萧昀,周帝沉默不语。 如果不是歧王没死,他还真没看出来自己这个四子居然有这般沉稳又隐忍的性子,又果断,又狠毒。 这些年,除了萧臣经他手打压之外,他以为最不争气的就是这个四子萧昀,母嫔无势,人又是胆小怕事的性子。 不成想在他身上居然能掀起这么大的浪花! 萧昀跪在地上,不得周帝开口,头不敢离地。 “说说罢,你何罪之有?” 第七百四十五章 他知道,谁来了 周帝很想知道,自己这个儿子能狠到何种程度。 萧昀头虽离地,可身体依旧呈叩拜姿势,“回父皇,坊间相传秦熙与儿臣关系密切,说秦熙这些年一直都在暗中扶植儿臣夺嫡,根本子虚乌有!” 周帝搭眼看过去,眸间微暗。 秦熙于边境尚有十五万大军,连他都很难预料若秦熙扯旗造反,朝廷得需多久能镇压得住,万一得到梁帝支持,叫他们成了气候都不一定。 未曾想他这个儿子竟然没有选择与秦熙一起离开,是因为曹嫔? “既是子虚乌有的事,你何罪之有?”周帝敷衍问道。 萧昀拱手,义正言辞,“父皇,至少儿臣从未与秦熙有过任何非正当接触,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儿臣没有在风声出来时第一时间查明真相,亦未与父皇言明此事,乃儿臣之罪!” 萧昀神色悲凄,满脸皆是悔色。 周帝吁出一口气,“此事,也要看秦熙怎么说。” 萧昀微震,惶恐表情须臾而逝,“儿臣敢与秦熙当面对质!” “不提秦熙,说说曹嫔。”后宫比贤王府近,发生点儿什么事周帝自然知晓。 只不过后宫有主,皇后既然出面,他也乐得清净。 萧昀再度叩首,“父皇明鉴,母嫔冤枉!” “皇后那边说初柳已经招供,她就是曹嫔的人,借德妃之手毒害皇贵妃也是受曹嫔指使,你说你母嫔冤枉,没证据啊!” 周帝瞧着跪在地上的萧昀,面色犯难,“此事人证物证确凿,宸贵妃与德妃那边情绪激动,一定要皇后给她们一个说法,昀儿,你与父皇说,你母嫔当真没有与秦熙接触过?” 案子渐趋明朗之际后宫就出了这档子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事儿不简单,明眼人心里也都明白,这十有**是温若萱设计曹嫔好给御南侯府出口气,亦叫秦熙跟萧昀没有翻身余地。 同床共枕好些年,周帝对温若萱的脾气秉性也算了解。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鱼死网破在所不惜。 萧昀跪在龙案前,咬了咬牙,他能听出来周帝言词间的暗示。 这些年哪怕他与秦熙来往甚为小心,可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温御他们连秦熙跟梁帝勾结的证据都能找出来,想要找出他与秦熙往来罪证毫无难处,这种情况下,必要有人出来背黑锅。 母嫔,是最好的人选! 萧昀不是逆子,他孝顺! 他想夺嫡,想当皇帝就是想让母嫔风光,让曹家风光! 如今他还有路走,只要不被扣上暗通朝臣意图不轨的帽子他就能平安渡劫,只要人没事,何愁不能东山再起! “昀儿……” “父皇,母嫔做了错事,儿臣愿代母嫔求死!”萧昀猛然跪地,眼泪从眼眶里溢出来。 只这一句话,萧昀便将自己母嫔送上断头台。 周帝瞳孔微缩,无声看着跪在地上的萧昀,这就是他的儿子,这就是皇家子嗣。 骨头亲情在他们眼里算什么呢! “你母嫔除了谋害宸贵妃跟德妃,她还做过什么?”周帝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他打算,成全自己的儿子。 萧昀叩首,“儿臣知道的不多,只知母嫔与秦熙之间是因为已逝舅舅才有了联系……求父皇宽恕母嫔,儿臣愿替母嫔以死谢罪!” “你知情不报,难道就没有罪了?”周帝目冷。 萧昀心底惶恐,却仍表现的慷慨激昂,“儿臣愿意受死!” 周帝轻轻叹息,龙颜略缓,声音里透着一丝怜惜,“昀儿,只要你能戴罪立功,朕不追究你身上的事。” 萧昀再次陷入沉思。 他是希望秦熙逃出去的! 他没有跟从秦熙一起离开有两个原因,其一,在得到秦熙暗号之前梁国那边另有消息传过来,梁帝派出去的杀手没有成功,小凉王已到镇北与梁将叶雄汇合,随时可能挑起诛帝大旗。 他怕自己贸然与秦熙离开,万一梁帝自顾不暇,十五万兵将很难一搏。 其二他不甘心,若然离城他就只有造反一条出路,留在皇城尚有机会可言,届时他与秦熙里应外合,不失为上上策。 然而此刻,父皇在逼他! 他要怎么戴罪立功? 他唯一筹码就是秦熙! 周帝并没有着急,他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 等待是人生常态。 “儿臣……从母嫔那里得知秦熙会走北城门,一路往北入晋国,再从晋国转到梁国,回周。”萧昀别无选择。 周帝看着眼前依旧跪在地上的四子,心中百感交集。 他没有再说话,只摆摆手,示意萧昀退下去。 萧昀犹豫,“父皇……” 周帝闭上眼睛,再次摆手。 萧昀不得已,退出金銮殿。 待萧昀走,李公公怀抱拂尘自外面恭敬走进来,“皇上,皇后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证据确凿,还请皇上定夺。” 周帝缓缓睁开眼睛,龙目深幽,微微眯起。 “既是证据确凿,那就法办。” 李公公弓身,“是。” 就在李公公欲走时,周帝突然开口,“在你心里,朕是无情无义的人吗?” 李公公惶恐,“皇上仁德!” “呵!” 周帝苦笑,“也罢,龙生九子,九子不成龙……” “皇上,秦熙在逃怕是隐患。”李公公恭敬道。 周帝瞄了眼李公公,似笑非笑,“你也忒小看温御跟战幕了,但凡对手,能从他们眼皮子底下逃走的人朕还没听说过。” “老奴听说温御去了地牢,战幕回了太子府,那……谁会去截秦熙?”李公公好奇道。 周帝眼中同样闪出一抹好奇,“朕也很想知道,秦熙最终会栽在谁手里。” 话说的太多容易出错,李公公弓了弓身,退出御书房。 殿内寂静,周帝无声坐在龙椅上,他有很多话憋在心里一时不知该找谁说,思来想去就只有他了! 机关动,密室暗门开启…… 皇城,距离北门不远处有一片密林,林中有一小筑。 小筑荒废已久,周围杂草丛生。 远处骏马疾驰,马蹄踢踏。 小筑里,闭目养神的秦熙缓缓睁开眼睛,右手握住剑柄。 他知道,谁来了…… 小仙女们:谁来了? 小云:月票来了。 小仙女们:醒醒…… 第七百四十六章 打起来了 马蹄声停在小筑前,外面踢踏的声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秦熙,这不是一场梦。 外面那人没有催促,秦熙双手扯平胸前衣襟,黑目炯炯,起身时握起桌案上宝剑。 筑门启,秦熙看向马背那人,冷冷一笑,“孔威为何没来?” “将军如何确定,此处是孔威将军告诉本王的?” 来者,萧臣! 秦熙看起来胸有成竹,“魏王可以否认。” “四皇子萧昀申时一刻入宫,申时一刻未过,将军藏处从皇宫传至兵部,本王自兵部得到消息,特来请将军回城。”萧臣身形挺直,单手提缰。 秦熙冷笑,“孔威麾下北衙四军驻守西、北二门,老夫就算能从北门潜出,若不与他打个招呼未必能逃得过北衙四军的巡查,加之孔威与魏王及御南侯府有过节,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老夫开出的条件可是大手笔,原以为孔威不会拒绝,毕竟北衙四军因为官道暴动前去支援,就算日后查出老夫是从北门出逃,孔威也只是失察之罪,没想到……他竟被你收了?” 萧臣稳坐在马背上,沉默不语。 “知道老夫为何笃定是孔威将这藏处告诉你的?”秦熙手握利剑,缓步走出小筑。 骏马在原地踢踏,萧臣稳坐在马背上,“愿闻其详。” “昨夜大雨,北门外面有一段路是黄土,黄土成泥,若然魏王是得到兵部消息后自兵部出北门再到这里,马蹄上必然会有黄土痕迹,且未干。” 秦熙瞄了眼萧臣坐骑,“魏王这匹马四蹄确有黄土,可黄土早干,说明魏王早早自北城到这里,只是潜藏一处静待时机。” 萧臣没有反驳,的确如此。 “老夫倒是想问,倘若四皇子未将老夫藏处告知皇上,魏王打算何时出现在老夫面前?” “萧昀何时出现,本王何时出现。”萧臣承认,秦熙猜测属实。 他的确早在孔威那里得到消息,早早侯在暗处守株待兔,“如果萧昀与秦将军是一条心,他必然赴约,本王随萧昀行动轨迹找到这里,无可厚非,如果……不是如果,萧昀选择弃车保帅,兵部自然会得到消息,本王得兵部消息按时出现,亦无可厚非。” 萧臣说的明明白白,秦熙听的清清楚楚,“奇怪,魏王殿下为何不敢直接来抓老夫?” 这是反问句,萧臣跟秦熙心里都知道答案。 萧臣不想将自己与孔威的关系挑明,有些事你知我知即可,知道的太多容易招祸。 说白了,萧臣不想太张扬。 没到时候!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秦将军所犯罪行乃重罪,须得回大理寺接受审判。”萧臣自袖内甩出墨鲲,“将军莫要让本王为难。” 秦熙长叹口气,“功亏一篑,老夫怎么都没想到这场官司非但没有将温御压倒,反倒让老夫与四皇子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只有秦将军一人陷入万劫不复。”萧臣纠正道。 秦熙脸上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的确,只有老夫的路走到底了。” 这世上,唯有人心最经不起试探。 秦熙精准算过萧昀从府里赶到小筑的时间,早在半个时辰前萧昀就该到这里,可是他没有等到。 如果不是他还有一念,那时他便该走。 现在想想,他那时若走,萧臣那时便出现了。 “萧臣!” 秦熙猛然抬头,“你狼子野心!” 面对秦熙幽深黑目,萧臣就只默默坐在马背上,洗耳恭听。 “令太子府跟歧王两败俱伤的‘宿铁案’跟‘私兵案’可是你所为?”秦熙一步步走下木制台阶,浑身戾气令骏马不安后退。 萧臣勒紧缰绳,目光俯看过去,“秦将军有证据吗?” “战幕都查不到的东西老夫如何能查到!” 秦熙一步步靠近,“他要是能查到,就不会以歧王为引想要揪出幕后主使,那时你跟御南侯府关系复杂,恰逢歧王失势,太子府又放了长线想要钓鱼,老夫便想替太子府再找一个对手,于是叫人冒充郁玺良截杀歧王嫁祸给你,结果……结果太子府设计,老夫将计就计,可在你萧臣眼里,我与战幕就像是两只鳖掉进你的瓮里!” 是这个理! 萧臣没有反驳。 “萧臣啊!”秦熙看着马背上的萧臣,双眼血红,“谁能想到你一个被皇上早就否掉的皇子竟然也想着要坐那个位置!你非但想,竟然还玩了一手好计谋!可是萧臣,皇上不允你!你注定失败!” “父皇允了萧昀?” 萧臣面色沉稳看向秦熙,又问他一次,“父皇是不是允了萧昀?” 当然没有! 只有被立为太子的萧桓宇是父皇公认继承大统的人,除了萧桓宇,谁有资格指责他萧臣不被承认?那一手好计谋也是万箭穿心换来的! 面对秦熙迟疑,萧臣无比同情看过去,“老将军丝毫不怪萧昀?难道不是被自己人背叛,才是最可怕么!” 萧臣字字句句说到点子上,秦熙惨淡抿唇,“也罢,成王败寇!” 眼见秦熙举起宽黑剑身,萧臣目色寒凉。 “活着就有希望,只要四皇子活着,而你死,那这场游戏笑到最后的就是不你萧臣!”秦熙眼中现出杀机,足尖一挑,宽黑剑身带着强悍剑气直逼萧臣额心。 终有这一战! 萧臣迅速甩出墨鲲应敌。 没有花哨的招数,萧臣运足内力祭出墨鲲与秦熙正面硬刚。 轰- 剑身碰撞刹那,发出如海浪拍岸的撞击声。 秦熙虎口微痛却丝毫没有收招之意,剑气未歇,他重新灌注七成内力于剑身,强霸剑势在临近萧臣胸口时化作无数竹叶般的青色剑气铺天盖地! 萧臣目冷,身形倒飞瞬间甩动墨鲲,于身上构铸起密不透风的堡垒将剑气尽数抵挡! 秦熙再冲,宽黑剑身笔直刺向那道屏风。 嗤、嗤、嗤! 宽黑大剑带着恐怖力量直朝萧臣胸口刺去。 萧臣面色微变,刻不容缓之际他竟没有避闪,而是倾注全部内力于墨鲲,正面对敌! 第七百四十七章 塌的好啊! 秦熙眉眼露出冷讽,他虽老矣,可内力修为也比萧臣多出几十年,这大周朝敢与他硬磕的武将不多,温御都不敢在他剑气狂盛之际出招抵挡! 锃- 就在秦熙以为可以重创萧臣时,一记震耳欲聋的声音轰然炸开,他身形陡挫,几乎拼尽全力才没让自己后退。 然而他剑势已弱,萧臣剑势愈猛。 直到这一刻,秦熙才真正感受到萧臣的实力。 墨鲲剑气正胜,秦熙支撑不住后退三步,两柄利剑相磕,剑身嗤嗤迸射耀目火花! 秦熙终难抵挡,身形朝后疾退,萧臣半步未让,两柄利剑仍在绞缠。 吡- 秦熙胸前衣襟被剑气划出一道裂口! 萧臣看准时机,抽剑刹那猛然拍出一掌,好一掌正中秦熙胸口。 噗- 血箭喷洒,秦熙一时无法站立,跌倒一瞬单手撑住地面才避免双膝跪地。 墨鲲抵至脖颈,秦熙呼吸骤然一顿,半晌抬头,脸色苍白,“魏王殿下好功夫!” “承让。”萧臣神色恢复平静,心里却渐起波澜。 秦熙说的对,成王败寇。 抛开秦熙与梁帝勾结,他今日这般下场也不过是走错了一步棋。 之后的路要怎么走,萧臣也很迷茫…… 曹嫔死了。 甘泉宫里,温若萱正在请德妃磕瓜子,秋晴从外面急匆而入,大概意思是初柳认罪,人证物证皆在,曹嫔辩无可辩被皇后娘娘赐死。 “萧昀没去看他母嫔最后一眼?”温若萱狐疑问道。 秋晴摇头,“奴婢只听说四皇子申时一刻入宫,一刻未过便离开皇宫回到府邸,再也没出来。” 对面,德妃手里抓着一把咸瓜子,以前她只看温若萱磕起来没完。 这会儿她也有些停不下来,“皇后怎么可能让他们见面!万一萧昀到皇上那里求情,曹嫔不死皇后还怎么给你我交代!” 温若萱瞄了德妃一眼,“你好福气。” “什么意思?”德妃看向温若萱,颐指气使的挑挑眉。 虽然过往她们之间诸多矛盾,可后宫跟前朝一样,没有永远的朋友自然也不会有永远的敌人,温若萱没问德妃为何会接受萧尧跟七时,但她也听到些风声,七时怀孕了。 “曹嫔是有皇子的妃嫔,不管她犯下何等大错,皇后想杀她必要经过皇上同意,今日这事过午就已经在后宫传开,后宫又不是什么禁地,有个风吹草动随时都能传出去,萧昀会不知道他母嫔被绑去教房了?” 德妃磕瓜子的速度减慢,“你的意思是,萧昀知道?” “萧昀一定知道,可他从御书房离开后并没有到教房,而是离宫。”温若萱吁出一口气,“所以不是皇后不叫曹嫔见萧昀最后一面,而是萧昀选择不去见自己母嫔最后一面。” “这……为什么?” 德妃被自己皇儿说服愿意帮温若萱这一次,便在心理上产生一种‘有我帮你你才如何’的想法,对温若萱倒也不如之前虚伪中透着‘好想你死’的尊重。 “因为秦熙失势,得有人替萧昀背黑锅。”温若萱给德妃抓过去一把瓜子,抬头看向秋晴,“曹嫔有没有遗言留下来?” “奴婢听说曹嫔没有叫冤,而且主动喝了毒酒,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喝的时候掉眼泪了。”秋晴据实禀报。 温若萱垂眸,将手里瓜子皮摆到托盘上,赫然‘母子’二字。 “都说母子连心,皇后一定会将萧昀入宫的事告诉给曹嫔,曹嫔甘愿赴死,就是想把萧昀与秦熙之间见不得光的勾当揽在自己身上,可她始终没有想到,她生的儿子竟然连最后一面都不去见她,愧疚也好,无情也罢,她这个母亲终归做的失败。” 德妃顺着温若萱的捋的因果仔细想想,脸色垮下来,“贵妃说我好福气,怕不是反话吧?” 毕竟萧尧夺嫡也失败了! 温若萱看了眼秋晴。 秋晴领会其意转身走出去,在外面带紧厅门。 “是真话。” 温若萱看向德妃,“实实在在的羡慕。” 德妃半信半疑,“你会羡慕我?” “德妃你是什么样的脾气自己心里有数,专横跋扈、独断独行又恣行妄为,你这样的性子能教出如三皇子那般本性纯善的孩子也就是老天爷开眼,三皇子孝顺在整个后宫都是出了名的,虽说他娶七时违背你心意,可是德妃,你拍拍良心想一想,你做的事不过分么?” 德妃冷哼,“本宫都是为他好!” “曹嫔何尝不是处处为萧昀好,结果呢?”温若萱轻舒一口气,“尧儿懂得感恩,你也该有个做母亲的样子,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不现实。” 德妃最不爱听的就是这个,“本宫想,就不现实,你想,就现实?” 见外面有人守着,德妃也不拐弯抹角,“贵妃保萧臣的心思难道与我不同?” “还真不一样。”温若萱拨乱托盘里‘母子’那两个字,“萧臣不是本宫亲生的。” “既然萧臣不是贵妃亲生的,那保我的尧儿跟保萧臣不是一样么!为什么一定是萧臣?”德妃其实是打从心里头不死心的。 “本宫没别的,就是看中他没有母妃。”温若萱一本正经答道。 德妃,“……你这么想要儿子,干嘛不自己生!” 温若萱微微抬头,灿若星辰的眸子瞄过去,似笑非笑。 德妃顿感后背一阵恶寒,“咳,瓜子有点儿咸。” “这条路啊,你们别走那么明,若真出事别人本宫不敢说,把德妃你摘干净我还能做到。”温若萱亲自倒了杯茶递过去,“若没出事,他朝本宫被怎么被对待,德妃你就怎么被对待。” 气氛略有舒缓,德妃接过茶杯想了片刻,“虽然我平日里不喜欢你,但你给这承诺,我信。” 温若萱笑了,这次的笑落在德妃眼里,叫她放心…… 温侯案,以萧臣将秦熙抓捕回大理寺告一段落。 而作为临时公堂的贤王府却变得一片狼藉。 夜里,烛灯如豆。 萧彦身上缠满白布,正躺在柏骄住的偏院里,静静望着房梁。 塌的好啊- 第七百四十八章 辛苦了,萧臣 萧彦被砸的不是很重,屋子被踩塌的时候刚好有一根横梁斜挡在他头顶,他无比迅速把自己身体蜷缩成球躲在那根横梁下面,也就脚踝被砖头砸了一下,破了皮出了血,骨头都没事儿! 可是为了效果,他必须得叫柏骄把他用布条卷成这样。 不管这起恶性斗殴事件的本质是什么,他受伤,这叫为公尽忠,他死,那得叫为国捐躯。 朝廷就算不给他银子,把房子给他盖好是最基本的。 但这都不是萧彦把自己包成蚕蛹的关键。 关键是他有足够的理由不用走了。 窗外月圆,萧彦想到自己皇兄,眼睛里闪出光彩。 他那皇兄真是神一般的存在,单从名字上就能判断,萧魂。 为何说他皇兄是神呢? 因为无论天文地理,还是五行八卦,乃至奇门遁甲他皇兄都不懂。 偏偏这么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身边却有一群什么都懂的人死心塌地,首当其冲就是他。 虽说整个皇城的人都觉得他没用,可皇兄不这么认为。 皇兄就经常夸他诚实又乐观,还拿他为例教育战幕等人。 ‘贤王虽然懒,可他懒他承认,而且不自卑,这是多好的品质!’ 萧彦看着那轮圆月,仿佛那圆月就是皇兄,心中颇为动容。 皇兄啊! 你明知道我懒,还把这么复杂的事交给我,你能出来一下跟臣弟谈谈心得吗? 有云遮住圆月,整个房间瞬间暗了许多。 房门开启,柏骄从外面走进来。 “娇儿,你过来。”木板床上,萧彦把柏骄叫到身边。 柏骄恭顺行至床头,“王爷?” “看到那片云没有?”萧彦目光透过窗棂看向那团遮挡住圆月的乌云,有气无力道。 柏骄顺着萧彦的视线望过去,夜里的云是灰白色,别有一种神秘跟朦胧色彩,极美,“看到了。” “把它给本王拨走。”萧彦认真道。 柏骄惊恐回头,神色慌张,双手不自觉捧上自家王爷那颗脑袋。 不是给砸傻了吧?! 萧彦,“……谁让你进来的?” “回王爷,这里是老奴房间。”柏骄见萧彦眼睛瞪过来急忙松开手,恭敬回道。 萧彦就很不赞同柏骄的认知,“哪里是你的?整个贤王府都是本王的,你说这里是你的?” “口误……”柏骄头压的更低,“老奴错了。” “错哪儿了?”萧彦追问。 “这里是王爷的,老奴也是王爷的,全天下的老妪都是王爷的。”柏骄跟了萧彦半辈子,深知自家主子除了懒,还谗,不仅谗,有时还会无理取闹。 他承认,碧水苑那些老妪起初是奔着自家王爷颜值来的,可自从被拒绝就发镶金边的铜镜之后,她们的目的就不再单纯了。 盛世美颜哪里比得上金子耀眼。 可惜忠言逆耳,自从他好言规劝之后去刷一个月马桶,柏骄就再也不敢说真话了。 “秦熙抓住了?”萧彦言归正传。 柏骄拱手,“被魏王殿下从北门密林里找到的,这会儿被关押在大理寺天牢,只不过……” “不过什么?” “秦府人去楼空,除了秦老将军的小儿子,所有亲人都已离城,眼下各部还没收到旨意追回。”至少在柏骄看来,秦熙所犯罪行抄家灭族算是轻的。 萧彦沉默数息,“你以为在皇上眼里,跑的那些是秦熙至亲?” 柏骄听的糊涂。 “那是?” “那都是……” 柏骄站在床头,竖起耳朵。 只是等他再搭眼的时候萧彦已经睡着了。 好在柏骄不是刨根问底儿的性子,见自家主子睡着直接转身打个地铺,吹熄烛灯酣睡过去。 遮挡圆月的那片流星渐渐消逝,萧彦缓缓转过头。 是钱。 深夜,温宛睡不着。 她坐在桌边,双手托腮,双肘搥住桌案,静望案上烛灯。 烛火映在温宛脸上,映进她宛若星辰的眸子里,风从半掩的窗户吹进来,青丝拂动,睡意全无。 自贤王府离开后她与宋相言在大理寺等萧臣的消息,中途紫玉陪着李氏来找她,说想快些接二叔回府,温宛知道现在的李氏把她当成主心骨,她喜欢这种被依靠,于是在宋相言那里求得一张手令,带紫玉跟李氏一起赶到地牢。 不想她们在那里遇到温少行跟温君庭,这才知晓温谨儒早被祖父接走,同行者还有姜若阑。 温宛能猜到他们去了哪里,继而带李氏回来。 天色已晚,她便没有再回大理寺。 也不知道…… 温宛正恍惚时忽感窗口有人影闪过,她猛然抬头,心弦微颤,入目却是风雨萧萧。 莫名的,当她把视线收回来时脑海里浮现出与萧臣一起坐在巨石上看日出的场景,明明正经历夺命追杀,可那一刻她的心却是平静,平静中似乎又有一些满足。 当初萧臣突然说喜欢她,她也心动过而且不止一次,所以答应了。 后来萧臣悔婚,她伤心流泪,绝望透顶,宁可跪在雪地里冻死也要请求皇上撤诏,哪怕萧臣在成翱岭时与她解释过,可他们之间终究有了裂痕。 温宛一直在想,为何当初她就没有想过,萧臣必然是有难以言说的苦衷才会悔婚? 归根结底,那段感情没有经历过生死考验。 反倒是与萧臣解除婚约之后,他们先是在朔城被狼群包围,又在鲁县共同面对无数杀手追杀,萧臣几次舍命救她都被她看在眼里,她又不是什么铁石心肠,说不感动是假的。 温宛看着烛灯里的火苗,火苗变得模糊不清,仿佛一束光,光里站着一袭锦蓝色长衣的萧臣,那光焰越窜越高,越窜越高,萧臣的身影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宛宛。”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虚无缥缈一般。 温宛不禁抬头,眼瞳定格,全身汗毛‘唰’的飘起来! 久违的感觉,回来了。 “宛宛,你没事吧?”萧臣缓身坐到温宛对面,忧心问道。 温宛视线跟着萧臣身形移动,半晌后抬手抹过额间冷汗,“习惯了。” “什么?”萧臣不解,狐疑看过去。 见萧臣看过来,温宛轻轻一笑,“就是觉得,这一路走过来还挺辛苦的……” 辛苦了,萧臣。 第七百四十九章 始终不能原谅我 不管是因为误会也好,事实也罢,温宛唯独不能否认在她与萧臣这段感情里,始终如一的人不是她。 “宛宛,辛苦你了。”萧臣以为温宛说的是鲁县一行,感动道。 温宛莞尔一笑,“秦熙呢?” “天牢。”萧臣告诉温宛,在他抓秦熙回去之后周帝将案子发回大理寺终审。 说是终审,其实就是让宋相言依照证据法办,秦熙无疑是死罪。 温宛微微颔首,“宫里传出消息,曹嫔指使初柳毒杀姑姑跟德妃,事败后对罪行供认不讳已经被皇后赐了毒酒,我听说,四皇子入宫见过皇上但他没有去见曹嫔,而曹嫔的认罪书里有一条是勾结朝中重臣,意图不轨。” 萧臣对此并不意外,萧昀上辈子就狠,至于曹嫔,只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 见萧臣神色落寞,温宛知道他必是想到贤妃,于是转开话题,“这次亏得三皇子说服孔威将军跟德妃,否则秦熙若逃到边境可麻烦了,只不过……” 萧臣抬头。 “只不过案子结束后,我们要正面对上的可能会是太子府。” 其实不用温宛说,萧臣也明白随着三皇子萧尧、五皇子萧奕跟四皇子萧昀相继失势,如今摆在明面上且有竞争力的皇子就只剩下太子萧桓宇跟他这个魏王。 虽说大周有律,封王皇子没有继承大统的资格,可事在人为,要真都听话,奔腾不息的历史长河里就不会有那许许多多波涛汹涌。 “路走到这里,我不会退缩。” 萧臣神色从容看向温宛,“我不是没有取胜的把握。” 温宛当然知道萧臣的实力,可她心里所想却是另一件事。 一件到现在为止她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 上辈子她被苏玄璟划瞎眼睛之前得到消息,太子弑君夺权,苏玄璟拿着抄家灭族的圣旨去了御南侯府,后来她没死,紫玉被苏玄璟送到她身边,紫玉给她的消息里也提到苏玄璟的确拿的是圣旨! 这里有两个关键点,第一弑君。 试问,如果皇上有心传位给太子,太子又何必弑君? 如果皇上心里那位皇子不是太子,又会是谁? 第二个关键点是苏玄璟拿到圣旨,那应该是太子弑君成功当了皇帝,苏玄璟才会得到盖有玉玺的圣旨。 所以,上辈子太子萧桓宇造反,而且成功。 “宛宛?”萧臣见温宛呆怔在那里,轻声唤道。 温宛没有将自己的疑惑说出来,毕竟萧臣没有经历过前世,而且她也只是猜测,真假与否还要看接下来会有哪位皇子冒头,“我也觉得,魏王殿下有取胜的把握。” 萧臣看着烛光映衬下的温宛,想到那日他们一起看过的日出,忽然开口,“我们……一起去看太阳鸟好不好?” 嗯? 温宛诧异看向萧臣,有些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过来看看你,没什么要紧的事,你早些休息。”萧臣也觉得自己这个请求过分,这段时间所有人都在为案子奔波,神经紧绷到此时此刻才算松下来。 温宛也有好几夜没安安稳稳的睡一觉,他如何舍得再让她奔波。 眼见萧臣起身,温宛忽然抬起头,“如果我们现在离城赶去护国寺,应该来得及。” 萧臣猛然回眸,眼中一亮,“可是……” “反正睡不着,不如出去走走。”温宛站起来,“现在应该没到宵禁吧?” “没……还没到!”萧臣脸上露出惊喜,绕过桌案拉起温宛的手就朝外走。 其实在瑞安往回走的这几日,他们之间不可避免会有肌肤之亲,那时大局为重,温宛顾不了许多,此刻被萧臣握住手,她还是有些不适应。 “宛宛?”见温宛犹豫,萧臣不禁回头。 他看出温宛有些抗拒,可是不能松啊! 司马瑜说的很对,脸皮厚才是追妻正道,这个时候把手松开再想拉手要等到猴年马月! “走罢。” 虽然不适应,可温宛得承认她心底隐隐浮动的,是难以压制欢喜跟雀跃。 哪怕只有一点点…… 皇城,西郊。 温御应姜若阑请求,带着温谨儒来到丁展池墓地。 酉时将过,西郊一片灰蒙。 彼时牢房里,温谨儒已经从姜若阑嘴里知道整件事的真相,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心境,可只要想到姜若阑说他的母亲在临死之前仍在抚摸他脸颊,就觉得心痛难当。 墓碑前,温谨儒跪到地上,重重磕头三个响头。 “展池,老夫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带着谨儒过来看你了。” 温御站在温谨儒身后,哽咽开口,“这孩子懂事,打小就没叫老夫操过心,如今已经是翰林院的大学士,论学问你跟我都比不过他。” 温谨儒是沉稳性子,再难过也只会默默流泪。 温御叫车夫将买来的铜盆跟纸钱拿过来,“谨儒,给你父母烧些纸,想说什么就在心里默默的说,他们听得到。” 随着铜盆里燃起纸钱,温谨儒再也控制不住,呜咽出声。 “我,也想烧些纸钱给他们。”姜若阑站在角落里,低声道。 温御看了眼温谨儒,他答应带姜若阑过来,但让不让她拜祭,他作不了主。 温谨儒又朝墓碑前重重磕头,之后起身站到旁边。 换作任何一个人,当知道真相的时候便知道姜若阑是这场悲剧的始作俑者,丁展池跟永安公主的死都是她间接造成的,莫说拒绝让她拜祭,亲手杀她都在情理之中。 然而温谨儒并没有拒绝,“我没有资格代替父母原谅你,让你拜祭,只是因为你有在公堂上说出当年真相,证明父亲清白,解御南侯府之危,单在这一件事上,我感谢你。” 姜若阑走过去,“你的善良,像极了你的母亲。” 温谨儒没有开口,他也并不能原谅这个害死他父亲的女人。 姜若阑转过身,缓缓跪在墓碑前。 “公主殿下,我来了。” 夜色骤浓,就在姜若阑朝铜盆里搁纸的时候下起了雨。 那雨淅淅沥沥落下来,铜盆里,纸钱成灰。 姜若阑终在这一刻,泪水决堤。 “公主殿下,你始终不能原谅我……” 周桐不可能原谅姜若阑,活着不能,死了也不能! 第七百五十章 该叫哪一个皇子回来 皇城郊外,细雨霏霏。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温御陪温谨儒站在丁展池与永宁公主坟墓前,看着姜若阑跪在地上痛哭失声,没有生出半点同情跟怜悯。 如果什么事都有被原谅的机会,那还要什么原则! 至少在温御看来,姜若阑背信弃义,自私自利,这在军营里是要用军杖给活活打死的。 奈何姜若阑非大周人,又千里迢迢过来入公堂作证,而温御自知,对于当年的事而言他终究是局外人。 “公主殿下,求你原谅我……”姜若阑不停用火折子去点身边的纸钱,起初还能点燃,只是放到铜盆里就会熄灭,到后来她连点燃都做不到,直至最后连火折子上那点零星火种都被雨水浇灭。 “为什么-” 姜若阑突然发狠扔了火折子,眸间赤红,眼泪如柱,“为什么你的爱就对,我的爱就是错的!为什么晏舞的牺牲就伟大,我的牺牲就卑劣无耻!我只是想帮周平渊,我错哪里了!” 看到姜若阑发疯,温谨儒想要上前制止却被温御拦下来。 近在咫尺的距离,温御无比清楚看到姜若阑牙齿狠狠咬了一下。 “为什么……丁展池可以为你远走天涯,周言煊可以为晏舞诛灭黑虎堂,我只是做了一件他以为不满意的事,他竟然要杀我!我这些年为他隐姓埋名,都得到了什么!” 肺腑传来剧痛,姜若阑强忍下来,“到底我在他心里算什么-” 温谨儒看到了,姜若阑唇角有血渗 出来。 他看向自己父亲,温御默默摇了摇头。 “公主殿下,我知道你恨我,没关系……” 剧毒侵蚀肺腑,姜若阑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坟墓前,她硬撑起头看过去,“没关系,我这就下去见你,还有晏舞,我这就把命还给你们。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雨水落在姜若阑的脸上,打湿她的睫毛,她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父亲……” “这是她最好的归宿。”温御低声道。 雨停下来,整个西郊一片寂静…… 皇城赶往护国寺的马车里,温宛与萧臣分坐在两边。 打从屁股坐下那一刻萧臣就开始懊恼,明明他是后上马车的,怎么就坐到这一边了! 温宛不甚在意,“鲁县到皇城这段路若没有黄泉界绮忘川跟寒棋出手,我们未必会顺利。” 如今在温宛看来,寒棋是她的合作伙伴,是能给她带来巨大财富的女子,于是寒棋身上挂着的‘准魏王妃’头衔便自然而然弱化掉,甚至不刻意去想,都想不起来。 又或者可以说,她打从心里知道寒棋跟萧臣没有彼此喜欢,甚至谈不上相熟,便打从心里,不去计较。 “我想过你会找寒棋打招呼,只是没想过你会来。”萧臣双手搁在座位两侧,几次鼓足勇气按下去,屁股都要抬起来了,可终究还是坐回去。 司马瑜脸皮的厚度,他永远也企及不到。 温宛不由看向侧窗,刚刚还细雨蒙蒙,忽然就有了月光。 那时她告诉自己,作为御南 侯府一员危难之际她自要挺身而出,所以她义无反顾出城,可是为什么在看到萧臣之前她心乱如麻,看到萧臣之后,哪怕姜若阑还没有入皇城,她的心却不似最初那般长了草似的不安定。 还不是因为担心么! 担心,萧臣。 “刚刚下雨,我还以为看不到太阳鸟了。”温宛没有往下接。 萧臣亦朝窗外瞄过去一眼,看太阳鸟重要么? 重要的是他与温宛在一起。 所以就算他们才出皇城就下起蒙蒙细雨,他都没说回去! 咣当- 马车终于压到石头了! 萧臣酝酿半天的动作终于派上用场,他趁颠簸之际起身,转坐到温宛身边,“小心。” 在温宛眼里看似平淡无奇顺理成章的动作,其实萧臣已经跃跃欲试了很久! 这就如同当初萧臣表白,温宛只以为是情到深处自然流露,却不知那一句表白是萧臣两世隐忍才敢说出的真心。 萧臣得逞,心里乐开了花,面子上却十分淡然,“距离护国寺还有一段时间,要不要睡一会儿?” “也奇怪,竟然没有很困。”温宛感觉到萧臣身体靠近,这与被追杀时不同,那时萧臣伸手揽住她腰,飞驰在密林中彼此心里都无杂念,可现在明明只是靠近,她身子还是僵了僵。 萧臣懂事,不困的弦外音应该是不用靠在一起,于是停下一直想要朝前凑的身子。 车厢一时寂静,马车晃晃荡荡。 温宛嘴上说不困,身体却很诚实 。 气氛有些尴尬,萧臣正绞尽脑汁想温宛喜欢的话题时,那具柔弱的身子毫无预兆靠过来。 萧臣先是一惊,随后看到温宛那张熟睡的面颊,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好好睡。” 距离日出还有两个时辰,马车缓缓行走在山路上,车角悬挂的铜铃不时发出‘丁零’声,在山林里显得格清灵幽远…… 御书房,密室。 一经正想睡觉,忽听密室石门开启。 他缓缓睁眼,便见周帝又从台阶上走下来,手里托盘上有一只烧鸡。 “贫僧没记错的话,晚膳贫僧一个时辰前已经吃过了。” 周帝端着托盘走到一经面前,“不差这一只烧鸡。” 一经忽然发现一件事,这段时间周帝出现在他面前的次数有些频繁,初被抓进来时周帝七天出现一次,他刚好辟谷,后来三天出现一次,他吃的多有些长胖,再后来一天一次,他已经开始有意识的节食。 今日尤其特殊,算上这一顿,他在十二个时辰里已经吃了四顿。 “贫僧也不差这一口。”一经拒绝周帝投食。 周帝原是转身,闻声扭头,“朕赐的东西大师不吃?” “嗯。”一经无所畏惧。 他都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可怕的! 周帝深吁口气,“那朕吃。” 因为温侯案,周帝一天没吃东西了。 眼见周帝把那盘烧鸡拿过去坐到对面,一经微微挑眉,“皇上有心事?” “大师不妨猜猜朕的心事。”周帝看着眼前 那盘烧鸡,扯掉一只鸡腿握在手里,无甚胃口。 一个时辰前,一经已经从周帝口中知道外面发生的事,这也不枉他每日闭禅时在心里给佛祖磕一百零八个响头的良苦用心。 “皇上无非在想,该叫哪一个皇子回来……” 第七百五十一章 影响吃鸡 周帝听到一经猜测,不免抬头。 还真是准。 见周帝撕下鸡腿上一块金黄色的皮,一经动了动眉毛。 先帝每次吃鸡腿都会把皮扒给温御,从来不会自己吃,嘴上说是把最好的东西赏给最在乎的人,可先帝最在乎的除了温御还有良太妃养的那只小花猫? 见周帝啃了一嘴皮,一经又想起之前他跟温御的分析。 周帝,非先帝亲子。 “大师接着往下说。”周帝吃鸡素来喜欢吃鸡皮,若是心情好鸡肉也会吃上几口。 一经敛眸,“皇上膝下九子,三皇子萧尧手臂有疾,不能继承大统,歧王被四皇子算计,一无所有,如今四皇子受秦熙连累也失去夺嫡能力,皇城里,只有太子与魏王尚在夺嫡之列,适龄的皇子还剩下两位,一位是二皇子,另一位是六皇子,二皇子是不是真的常年体弱多病,六皇子是不是真如外界所传玩世不恭贫僧不得而知,贫僧只知皇上在想,到底是让真命天子回皇城,坐收渔利,还是叫另一位皇子回皇城和稀泥,这是很关键的一步棋。” 周帝扯着鸡皮,十分赞同点点头,“的确很难抉择。” “下棋就是这般,一步错,万丈深渊。” 一经看起来漫不经心,“秦熙就是最好的例子,千攒万攒,一阵大风撸了杆,如果不是他自信能赢这场官司,四皇子也未必不能与太子府较量一二。” “所以最厉害的还是温御?”周帝忽然想到一经的身份,想到眼前这个人是他十八年来吊到的第一条大鱼。 一经就知道会这样,“皇上其实不必字字句句觉得贫僧有弦外之音,影响吃鸡。” 周帝沉默片刻,“大师以为,朕该叫哪位皇子先回皇城?” “真命天子。”一经认真回道。 “为何?” “因为好奇,贫僧想要看看到底是谁。” 周帝看了眼一经,扔了手里只剩下肉的鸡腿,随即端起盘子走上台阶。 一经微愕,“皇上不再吃一会儿?” “不吃了。” “那皇上打算叫哪位皇子先回来?” 周帝停下脚步,回眸时神色幽深,“大师猜?” “二皇子!” 见一经满怀期待看过来,周帝似有深意笑了笑,之后离开密室。 密室寂静,一经脸上那副无所谓的神情渐渐收敛,目色冷沉。 二皇子还是六皇子? 还是尚未成年的八皇子跟九皇子? 一经想着想着,小腿处一阵刺痛! 数枚银针刺进他小腿肌肉,他暗自吐息,运起体内一丝丝游移的内力试图将其中一枚银针从玄铁钢箍硬吸进小腿里,再以内力牵引,令银针流入手臂,届时他就有了短距离杀人的武器。 可惜,那丝游移的内力太弱,银针丝毫未动。 好特么疼…… 夜尽,黎明将至。 温宛从睡梦中醒过来的时候整个人正被萧臣抱在怀里,身上披着锦蓝色长袍。 山路幽静,偶能听到重虫鸣鸟叫。 前半夜刚下过雨,林间湿气太重,萧臣胸口却是热乎的。 她本想开口,动了动唇却没有发出声音。 原来在她这个角度看过去,萧臣下颚的弧度这样好看,没有生硬的棱角又不失男子阳刚,胡子好像刮过…… 刮过? 温宛微微眯着眼睛假装睡熟的样子,心里却是一愣。 她与萧臣昨日过午回到皇城,后来结案,她先去大理寺又到地牢,很晚回到御南侯府也只来得及洗脸,萧臣哪来的时间刮胡子? 所以,他抓捕秦熙到天牢之后先回魏王府刮胡子了,而没有第一时间来找自己? 莫名失落。 片刻,温宛视线重新盯向萧臣下颚,所以他抓捕秦熙到天牢之后第一时间回魏王府刮胡子,就是为了见自己。 心里绽出一朵花。 有些因果一想就疯了,有些因果一想就通了。 温宛可能是不知道,习武之人多会感知吐息,熟睡的人跟醒着的人在呼吸上是有区别的。 此刻行走在林间甬石道上,萧臣目视前方,唇角微不可辨上扬。 终于到了那一处,温宛在萧臣停下脚步时方才睁开眼睛。 萧臣低头,满眼宠爱,“醒了?” “我们到了?”温宛装作刚醒的样子从萧臣身上下来,用手揉了揉眼睛。 晨曦徐徐,红霞漫天。 萧臣指着远处那块被朝阳照的通透,如同一只火红色大鸟的石头,“刚好来得及。” 温宛与萧臣并肩而立,双双望向那块巨石。 巨石挡住朝阳,两侧霞光如同两只巨大的翅膀,霞光随云海翻滚,托起一轮红日。 随着朝阳升起的高度变化,眼前场景像极了一只巨大的鸟拼尽力量要把太阳推举的更高,强大火力终将太阳送到天上,巨石却渐渐失去光彩。 眼前美景太过震撼。 温宛忽然想起当年魏思源与她说的那个传说,“太阳原本也是一种鸟,因被人射下来身负重伤不能再回到天上,于是百鸟之王凤凰肩负起背负太阳回到天上的重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太阳伤势已好,可以自己飞起来的时候,凤凰涅槃,给了太阳最后飞上天空的力量……” 温宛心中同样升起一轮红日,祖父要保萧臣,她为祖父、为御南侯府,也为遵从自己内心也一定会竭尽全力助萧臣稳稳坐在那个位置上。 若到最后,须她凤凰涅槃,她也会义无反顾。 这里面有多少是因为爱,又有多少是因为使命跟责任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那时的她,一定不会退缩。 萧臣,我们必须成功,没有退路…… 晨曦已至,缕缕阳光洒落,照亮山林。 萧臣带着温宛走下山,两人在当初住的宅院里吃过斋饭才往回赶。 天牢一日两顿饭,分别在辰时跟申时。 这会儿狱卒把分好的饭桶拎到天牢各处拐角,一声放饭哨,十几个狱卒开始给囚徒放饭。 其中一个狱卒拎着饭桶走到秦熙牢房前,照惯例朝饭里盛了两勺。 就在那狱卒欲拿长勺把菜盛到牢房门口的铁盘里时,忽被一只手紧紧握住…… 第七百五十二章 反正不是你 狱卒受惊吓正要叫喊刹那被来人手刃击中,闷声倒地。 长勺掉在地上发出‘砰’的声响! 牢房里,秦熙抬眼看向铁栏外面身披斗篷的男子,眼中闪过一道微光。 男子也只看过来一眼。 且有别的狱卒闻声跑过来的时候,男子早就遁去。 “我要见战幕。”秦熙看向随后跑过来那名狱卒,冷漠开口。 天牢里的狱卒都明白,哪怕这里面关押的都是囚犯,可这些囚犯都曾拥有过风光无限的身份,他们在外面的关系网相当庞大,一个伺候不好随便谁都捻死一只蚂蚁一样捻死他们。 于是秦熙的这个请求,很快传到太子府…… 午正,四皇子府邸。 自昨日从皇宫离开,萧昀一直坐在书房里,他知道秦熙被俘,知道母嫔被皇后赐死,知道他这些年用哑忍跟懦弱当作假象换来的一切,全都成了梦幻泡影。 他很难过,肺腑像是被人狠狠揪住,撕扯! 书房的门被人推开,萧昀抬眼看过去,面色陡寒。 一袭绛紫长衣的萧奕踱步而入,他行到桌案前,将一个纸包扔到萧昀面前。 萧昀不由皱眉,再抬头时眼中发狠,“你如何知道,我在天牢里安排了人手?” “济河焚舟,得鱼忘筌是你一贯作风,本王深有体会。”萧奕悠然坐到桌案对面,左腿微抬搭在右腿上,扯扯衣角,“秦熙为你筹谋数年,你居然也能下去手?” “亲兄弟我都不曾手软过。”萧昀没必要在萧奕面前装傻,目光冷冷道。 这倒是真话! 萧奕无从反驳,“也是,一个连母嫔都利用至死的人,哪有什么良心。” 啪- 萧昀怒拍桌案,“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因为本王没死在朔城?”萧奕看着面容几近狰狞的萧昀,忽然觉得可怜,“还是因为本王当初在没有被你害死之后,没有选择再同你站在一起?” 萧昀眸底深暗,“就算秦熙没死,他也根本不会在公堂上供出本皇子!他欠曹家一条命,这是到了该还的时候!” 萧奕真没想到这么不要脸的话萧昀也能说出口,“曹嫔也欠你的?” “不准你提本皇子的母嫔!” 萧昀一瞬间恼羞成怒,“是萧臣……是萧臣害了本皇子的母嫔!” 面对如此强词夺理的萧昀,萧奕只是叹息,“我真替曹嫔不值。” “你滚-” 萧奕看着萧昀那双赤红如荼的眼睛,肆意潇洒站起身,“知道刚刚在天牢的时候,秦熙与本王说了什么?” 萧昀神情瞬间紧张,“什么?” “钱。” 萧奕留下这个字,转身离开书房。 萧昀震惊站在那里,许久方才反应过来,是钱! 虽说秦熙五个女婿手里大部分产业都被温宛截胡,可到底经营了十几年,秦熙自然积累了足够财富,他一时情急怎么把这个忘了。 那笔钱在哪里?! 距离四皇子府不远处有一辆停在那里的马车。 待萧奕走进来,马车缓缓驶离。 车厢里,萧奕稳当坐在座位上,身子下意识靠向背板时倏的挺直。 万春枝默默低下头,几百枚银针,两个小倌一起拔还用了两个时辰。 “眼线都布上了?”萧奕不动声色道。 万春枝迅速收敛情绪,“王爷放心,萧昀府内府外都有我们的眼线。” “本王瞧萧昀的样子,似乎并不知道秦熙这些年积累的财富藏在哪里。”萧奕想到萧昀当时的反应,猜测道。 “温县主离开皇城前与我提过秦熙必然会早做准备,所以我也早在他几个女婿府邸安插眼线,他们离开的路线都在我掌控之内,不过温县主也提过那批财富或许还在皇城,我想着萧昀可能知道所以才请王爷过来试探,能试出来是最好的,试不出来也没关系。” 萧奕看看向万春枝,“温宛脑子转的这么快?” “事关钱财,温县主脑子一向转的快,关于这一点王爷可以参考玉布衣。”万春枝无比诚实道。 萧奕对玉布衣没有兴趣,他指了指自己后背,“这百十来根银针都是温宛干的,一根银针一两银子,你看到她的时候让她主动把钱送到歧王府,否则本王跟她没完。” 万春枝愣了愣,“王爷不是说温县主发动暗器的时候魏王也在你身边吗?” “他也挨扎了,扎的少。”萧奕忽然想起来,“他当时用一具尸体挡在自己身上,所以扎的少。” “那他为何不把尸体挡在王爷身上,这事儿明显是魏王殿下出了问题,王爷该找魏王殿下要钱。”万春枝理所当然道。 萧奕诧异看向万春枝,“你现在……这是在帮温宛省钱?” 这很明显,而且万春枝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现在是温宛的人。 但是话不能这样说,“歧王有所不知,你想在温县主手里要钱真的很难,搞不好再被讹诈一些回去都有可能,玉布衣身上那身衣服已经开始补着穿了,与其冒这个险,倒不如另辟蹊径,找魏王殿下替王爷要,或许能成。” 萧奕忽然想到自己暗室里几件他最喜欢的紫色衣服被温宛挂到翡锦成主庄,心里一哆嗦,“你说的对!” 万春枝见萧奕打消管温宛要钱的念头,心也暗暗放下。 她与温宛虽相交晚,可秉性她摸的透,除了温姓,谁管温宛要钱都不好使。 当然,温宛以为是朋友的人除外。 譬如她,譬如魏沉央…… 天牢,秦熙没有吃狱卒后送过来的饭,但战幕带进来的饭菜,他吃了。 秦熙是武将,吃饭没有太多讲究,用大快朵颐,风卷残云形容都不为过。 战幕就很嫌弃,“温侯抠鸭蛋的样子比秦将军优雅得多。” “呵!”秦熙抹过嘴角油渍,“温御抠咸鸭蛋也是本将军这个速度,咱们大周朝岂不多出一只叫温御的燕别虎。” 见战幕不开口,秦熙把竹筷搁回去,拍拍肚皮,“战军师这饭我不白吃,送军师一句话,山高,另一山还高,万物总有降你之人,别太自以为是。” 战幕悠悠然看向秦熙,悠悠然说了几个字。 “反正不是你。” 第七百五十三章 投机取巧滑头派 许是没想到一向沉稳持重的战幕竟然也会这样噎人,秦熙怔了数息,一声苦笑。 “军师以为,如果本将军没有贸然壮告温御,这条路我与四皇子能走到哪里?” 战幕真诚以待,“走到太子府的门口。” 秦熙对于自己此刻的狼狈毫不在意,他更在意的是战幕的态度,古人云成大事者谦虚为上,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凡失败者多失于傲。 可是看看战幕现在的样子,这股傲气是从哪里来的! 秦熙知道,是先帝赋予给他的。 不止给他,还给了温御跟一经。 先帝在时,朝中表面上一片祥和,毕竟谁要不把面子活做好,先帝就会让他里子难受,但私底下还是会有人将朝中众臣分成两派,投机取巧滑头派,吃苦耐劳实干派。 滑头派代表人物以战幕、温御、一经为首,三人净天儿围在先帝身边刷存在感,活没干多少表扬受了一大堆,实干派则以秦熙、孔威跟宋真也就是宋相言的父亲为首,天天干活,结果连表扬都是以圣旨形式出现在他们手里。 莫说得先帝金口玉言,他们连先帝屁股都摸不着。 所以此时此刻秦熙看着战幕那张写满骄傲的脸,心中愤懑,“军师当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 “可惜不是你,至少不是你。” 战幕平日里在小辈面前不会这样说话,他是真生气。 这案子看似得了完美结局,可其中惊险连他自己都捏了一把汗,尤其秦熙叛国,实在不可原谅,气一气他也好。 “军师就没想过,先是三皇子萧尧手落残疾,后有歧王萧奕失势,如今四皇子也莫名其妙失去夺嫡机会,唯有萧臣,他还站在那里!” 秦熙怒喝时战幕下意识回头,半个身子转过去,铁栏外空空如也,“哪里?” “战幕,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萧臣他有夺嫡之心?”秦熙不明白,连他都看出萧臣野心,看出御南侯府对萧臣偏袒,为何战幕看不到? 他是瞎了么! “秦老将军这又是何必,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本军师为何从你嘴里听不到一句好话?” 战幕皱了皱眉,“你到死还在这里挑拨离间,殊不知若非四皇子将你去处告知皇上,你有可能逃到周梁边境,如果小凉王造反没成,你甚至有可能成功。” “不可能!萧臣早就知道本将军自北门藏身密林小筑,不管四皇子有没有告密,我都不可能逃得掉!你想知道萧臣为何先于兵部有准备的?因为孔威!萧臣已经说服孔威助他!” 秦熙两鬓染霜,肤黑,脸上皱纹比战幕还要深一些,跟相同年纪的萧彦比起来,他们明显忧思过重,秦熙更重,“战幕,你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助温御赢了这场官司,你亲手救了,你最大的对手!” 战幕对秦熙的话将信将疑,可如果萧臣当真说服孔威,那这件事的确值得细究。 “秦熙,若我战幕是你几句话就能挑拨的,那我不配先帝喜欢。”战幕提及先帝,旨在气死秦熙。 抛开萧臣值不值得怀疑,战幕首先考虑的是秦熙差点儿害死温御。 战幕有时半个眼珠儿都瞧不上温御,可温御在他眼珠上啊! 别人,不入他眼。 他可以动温御,别人连碰一下手指头都是罪。 秦熙看战幕连眼神都是维护,终是叹息,“本将军言尽于此,他朝军师与温御决一死战时想想我今日规劝。” 战幕不为所动,“老将军可还有别的话?如无意外,你的下场……” “我的下场我知道,不必军师提醒,倒是我的钱财,不知军师有没有兴趣。”秦熙知道自己必是一死,也知道自己死后四皇子萧昀再无可能翻身。 朝中无重臣,后宫无宠妃,萧昀也不过是苟延残喘。 不管萧臣还是战幕都在提醒他萧昀背叛的事实,可他不甚在意,因为他从一开始决定助萧昀也并不是为了萧昀。 他只恨自己棋差一招,满盘落索。 秦熙很清楚自己输的原因,除了大意之外还有就是遇到劲敌。 一个战幕,亦或一个温御,他自信可以应付。 可温御跟战幕合起来,他输的不寒碜! 战幕显然有兴趣,稳坐下来洗耳恭听。 “这些年,本将军五个女婿皆从商,涉及领域金银珠宝,柴米油盐,都是赚钱的,虽说近段时间被温宛整垮几个商铺,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还有一笔可观的财富留下来,诚然太子府有钱,可钱这个东西对于夺嫡来说,多多益善。” 秦熙只有一念,叫战幕跟温御反目成仇,而且他心偏向于太子府赢。 因为他是真的恨温御!恨丁展池!恨温宛!恨萧臣! 而他,只能做这些了。 “给我?”战幕微微扬起白眉,语调也跟着上扬。 秦熙点头,“线索在我五个女婿身上,本将军事发前给他们每人一张密件,密件里各藏一个字,军师找到他们,与他们说出一句话,他们自然会把密件给你,前提是,你得保他们活着。” “他们死不了。” 战幕首先解释这句话不是他的承诺,而是事实。 “因为歧王案,温家那个小丫头左右看你不顺眼,她动手搞垮你几个女婿手下产业的事本军师看在眼里,案子发展到什么程度她有算计,既知必赢,她若想你秦府抄家灭族根本不会叫你亲人离开皇城,毕竟有大理寺宋相言帮忙,她想扣几个人还很容易。” 秦熙沉默许久,“军师这样说,该不会叫我领她的情吧?” “钱我要,本军师可以答应你另一个要求。” 战幕的确看中秦熙留下来的财富。 秦熙在这一刻竟然有些想不出来,他这才发现,原来他在这世间的牵挂居然少之又少。 “那就,收尸罢。” 战幕答应秦熙这个请求,承诺非但给他收尸,还会给他买一口上好的棺柩,将其埋在秦府墓地。 人死如灯灭,终究归于尘土。 战幕答应秦熙之后起身离开天牢,临走之前他看了秦熙一眼。 只换来秦熙颔首一笑…… 第七百五十四章 秦熙死 寂静无声的牢房里,秦熙拿出他刚刚吃饭用过的瓷碗。 他是趁战幕不备时藏到稻草底下的。 天牢守卫森严,可也时常丢人和死人,宋相言为杜绝此类事件再发生,特别在天牢管理规则上加了一条,非用天牢内物件致死者,天牢概不负责。 是以天牢给囚徒吃饭用的都是薄铁片做成的器具,毫无攻击性。 秦熙以内力震碎瓷碗,碎裂瓷片落进稻草堆里,唯有一块留在他掌心。 瓷片锋利,于腕间留下一道深深划痕。 手腕垂下来,鲜血顺着破裂创口汩汩涌落,渗进稻草里。 秦熙扔了手里那块瓷片,身体重重靠在墙壁上。 他仰望牢房屋顶,脑海里浮现出曹休的样子。 平幽谷一役,曹休早知计划里不会有援兵,他跪在自己面前求自己能助萧昀夺嫡,直到现在秦熙还记得曹休感激涕零,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他看似勉为其难答应,可在那之前他就已经选中萧昀,这是他与梁帝的约定。 正是因为选中萧昀,所以他才让曹休去领那三千兵深入敌营。 因为他一旦辅佐萧昀,那么萧昀身边就不能有靠得住的外戚,曹府只有曹休一人当家,除掉曹休,他就可以实控萧昀,他朝挟天子以令诸侯,再然后…… 秦熙长长叹出一口气,没有然后了。 他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上天这样不怜惜他? 明明他那么努力想要往上走,每一步都走的那样小心,可最后还是落得如此凄惨又悲凉的下场。 到最后,他连个儿子都没有。 秦熙最后一口气呼出去,没有吸进来。 他眼睛还睁着。 好不甘心啊! 翌日清晨,御南侯府一家人团聚在正厅,管家吩咐后厨做了每个人喜欢吃的菜,除了温少行的难做些不得已用简单食材代替,李氏爱吃的蟹酿橙是最后一道端上来的菜。 主位上,温御看着经此一难仍完完整整的家人,感触颇深。 “谨儒,今日为父把你们都叫过来用膳,是有一件事与你们说。”温御身前只摆着两个咸鸭蛋跟一杯竹叶青。 温谨儒欲起身时被温御拦下来,“坐着听。” “案子已经结束,你也已经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按道理,为父该让你认祖归宗。”温御说到这里时,李氏脸上露出纠结的表情。 这事儿她今早还真想过,认祖归宗该认谁,该不该认! 认丁府,那温谨儒的身份降半截,虽说丁展池是功臣,可终究没有御南侯名气大,若要认大梁皇族,好是好,可她在大周住习惯了,万一真搬到大梁,人生地不熟她许不能太适应。 “父亲……” 温谨儒欲开口时,温御摆摆手,“为父思索再三,你可到丁府墓地以子孙身份祭拜,接手丁府宅院,但你这辈子都是我御南侯次子,是我御南侯府的人。” 温谨儒眼眶微红,“谢父亲。” 温谨儒身侧,温君庭一直忐忑的心终于落地,眸子下意识看向对面温少行。 四目相视,温少行显然开心,“祖父英明神武,盖世无双!” “吃罢,难得咱们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温御动筷,大家也都跟着动起来。 温宛眼睛扫过李氏,刚好看到李氏眼睛盯向身边座位。 她明显不是在看坐在座位上的温君庭,往日那个位子上坐的是温弦。 虽说温弦已经跟公孙斐走了,可李氏养育她十几年,怎么可能没有感情。 温弦…… ‘人不能跟命争,有些事是注定的,上辈子御南侯府……’ 温宛忽然想到那日温弦脱口而出的话,上辈子? “钟叔!” 温宛沉浸在疑惑中时,身边温少行突然高喝把她吓了一跳! 众人皆望过去,只见温少行身前叩的盘子里有一盘‘雪霞羹’。 所谓雪霞羹,做法取当地开的最艳的木芙蓉,去掉花心和花蒂,摘花瓣清洗再与豆腐同炖,红白交错,宛如雪霁之霞,故此得名。 温少行身前那盘的确是雪霞羹,但它是用红萝卜丝跟白萝卜丝摆成的‘雪霞羹’三个字! 钟叔没搭茬儿扭头看向老主子,温御开口,“没有应季木芙蓉,后厨做不出你想要的味道,这个味道就很纯。” 可以说,简直不要太纯! 温少行眼皮一搭,“祖父,你不爱我。” 看温少行撒娇的样子,大家皆是一笑。 温宛将自己身前那盘炉焙鸡朝温少行那边推了推,温君庭亦在同一时间做了同样动作。 看着桌上三个小辈,温御心满意足…… 秦熙死了。 在天牢以碎瓷割腕,血尽而亡。 只不过他死与不死,并不影响大理寺对他的判决。 投敌叛国,罪当诛。 除了秦熙的案子,郑钧因其失职最终免去羽林营元帅一职,留守羽林营为兵。 这件案子宋相言明显偏心,可在当下所有人都在思考下一步该如何走的时候,郑钧就显得无足轻重。 至此,温侯案彻底了结。 而且在这段时间里,牵动人心的另一件事也已经有了结果。 苏玄璟在与小凉王碰面后,为助小凉王摆脱掉梁帝夺命追杀设下一计,由五人扮作小凉王分别由五路转去镇北,旨在分散杀手注意力,而真正的小凉王则与苏玄璟一起转走平都,再从吴郡入梁。 过程中有血雁门的杀手暗中相护,苏玄璟成功帮助小凉王与镇北叶雄汇合。 就在他们抵达镇北的第二日,苏玄璟即别小凉王赶回皇城,镇北距离皇城太远,温宛是否安然的消息还没有传过来,他每回程一段路,就能越快知道温宛的处境。 所谓归心似箭,不过如此。 只是苏玄璟没有想到,在他离开镇北同一日,比他们早到镇北的孤千城出现,替萧臣定下盟约,原因是萧臣背后有高昌跟南朝支持,两国愿意在小凉王举旗造反的道路上给予人力物力跟财力支撑。 当然,小凉王并非忘恩负义之人,苏玄璟在逃亡路上救过他,他与孤千城讲明,他朝若苏玄璟与萧臣对上,萧臣必须要放苏玄璟一次。 第七百五十五章 我是跟钱有仇吗 苏玄璟往皇城赶的第三天,他终于得到温宛安全回到皇城的消息,包括案子最终的结果,曹嫔死,秦熙死,四皇子萧昀抽身抽的干净未被殃及的消息全都被他握在手里。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客栈临湖,苏玄璟坐在窗边,抬眼一弯新月,月光如轻纱铺洒到湖面上,泛起波光粼粼,这个季节天气已经变得炎热,可夜风吹过来,夹杂着湖水的凉意还是会给人带来一丝清爽。 苏玄璟终有一刻放松,之前因为担忧温宛安危的心静也终于平和下来。 他望着窗外夜景,身体缓缓靠在椅背上,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与温宛一起时的美好画面,那时他一袭白衣,还是大周皇城第一公子。 许多次,人群里总有一双眼睛格外引他注意,那双眼睛美的让人初见便有些深陷,如这夜空星辰,又如新月迷人。 他让姬娘暗中打探,方知那双眼睛的主人是御南侯府的温县主,叫温宛。 现在想想,如果不是那样的身份,他与她之间或许会有一个不一样的故事。 从知道温宛身份那一刻开始,他有了目的,看似不经意的相识,欲拒还迎,欲擒故纵,他成功把温宛的心攥在手里。 他没看到自己与友人饮酒时温宛明明格格不入又勉为其难坚持的样子吗?他没看到只因为自己答应温宛一起去赏月所以温宛来月事疼的蜷缩在角落却还不肯离开的样子吗? 他一直都觉得,太容易得到的东西注定不 会被珍惜,所以他不想让温宛以为自己从初见时就心生欢喜,他要让温宛感受到这段感情,来之不易。 可是于他而言,温宛便是他轻而易举得到的东西,他没有珍惜。 直到失去才后悔莫及。 如果老天爷能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一定会从看到温宛的第一眼就跑过去搭讪,死皮赖脸纠缠,这辈子也不分开。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夜风吹进来,几许凉意。 苏玄璟终是叹息,哪有如果…… 消息于次日传到镇北,小凉至此知道当年之事所有真相。 彭晋亦遵照姜若阑的意思,将其与他在鲁县分开前夜让他带给小凉王的东西呈上。 那是晏舞的骨灰。 小凉王悲愤至极,在镇北举旗造反! 皇城这边,温宛沉淀两日,之后找到万春枝。 御翡堂三楼,万春枝很疑惑大理寺对秦熙的判决。 “以秦熙所犯之罪,居然没有抄家灭族?” 温宛刚从大理寺出来,“宋小王爷说他原意是抄家灭族,再挖祖坟鞭尸,毕竟子不教父之过,可皇上给长公主递了话,说是照顾到秦熙麾下旧部的感情,从轻发落。” “大周的皇帝可不像是仁慈的性子。”万春枝听出里面的猫腻。 “秦熙手里必然还有一大笔财富,人都杀光了去哪里找钱。”以前温宛对周帝的印象比较笼统,自从知道密令且从祖父那里知晓一经大师失踪始末之后,她对周帝的印象就只有两个字。 阴险。 小人阴险不可怕。 怕 的是这个小人既有权又有势。 “咱们派出去跟踪的人探查到秦熙五个女婿分五路离开皇城,走了两天两夜都没停下来,暂时还不清楚他们去向。”万春枝据实道。 “不管他们去哪里,最终都要归于周梁边境,狡兔三窟,秦熙一定早在边陲留了后路。”温宛话锋一转,“叫咱们跟踪的人明显一点。” “什么意思?”万春枝不解。 “秦熙临死之前只见过战幕,祖父的意思,他很有可能会挑拨离间,甚至有可能把那笔钱的去向告诉战幕。”起初温宛不理解,可被温御一句话说服。 ‘一个想要弄死你的人反被你弄死,你信不信,他呼出的最后一口气都还在骂你。’ 而在温宛看来,秦熙唯一能挑拨的点就在那批财富上。 现如今温宛身价肉眼可见上涨,整条朱雀大街左数翡锦成衣庄、金禧楼、问尘赌庄、幽南苑、御翡堂,温玉粮行,都是温宛旗下产业。 距离大周富豪排行榜重排之期还有一年,所有人都能预料到,一年后的富豪排行榜必有温宛的名字。 秦熙就是赌定温宛会顺藤摸瓜寻他留下的财富,才会将消息告诉给战幕。 这就是矛盾的点! “如此说,县主想放弃那笔钱?”万春枝这样理解,否则也不会把自己派出去的人摆在明面上。 温宛双目微瞠,“为什么要放弃?我是跟钱有仇吗?” 万春枝,“……” “让战幕知道本县主目光在 秦熙那五个女婿身上,之后我们再另辟蹊径得到那笔钱,神不知鬼不觉,死不承认。”只要想到那将是一笔无比可观的财富,温宛眼中冒出金光。 那是对金钱的渴望! 万春枝沉默片刻,“什么蹊径?” “你忘了,秦熙还有一个小儿子!” “那不是他亲生的!” “的确。”温宛重重点头,“可那是秦熙后来才知道的,初时有大夫把脉说是男娃的时候,秦熙做了不少事。” 万春枝恍然,“你是说秦熙六房那里有线索?” “是的。”温宛脸上露出无比自信的微笑。 就在这时,房门开启。 当玉布衣穿着一身带有补丁的衣服出现在温宛面前时,温宛本以为自己会愧疚,会自责,会忏悔自己在这个男人身上犯下的所有罪行。 可连温宛都觉得意外的是,那刻忽然闪出的一念竟然是,哭! 速速把眼泪掉下来! “玉食神,快坐!”温宛眼眶微红,声音哽咽,起身指向左侧座椅,声情并茂道。 万春枝诧异看向温宛。 刚刚还兴奋到发光的眼睛,竟然漫起水泽。 玉布衣站在外面酝酿半天,挂着泪珠儿推的门,这会儿看到温宛盈盈一水间的眸子,他愣的硬把眼泪给憋回去了。 “此番御南侯府遭难,玉食神倾囊相助,温宛感激不尽!”温宛是特别实在的人,既然她没有还钱的打算,自然要放低姿态。 她就当玉布衣真在她危难之际出一千万两帮她搞垮 秦熙,这份恩情值她给玉布衣斟茶。 桌案旁边,玉布衣看着温宛递过来的茶,陷入深深绝望…… 第七百五十六章 我给你绣 玉布衣从来没有因为喝茶这样纠结过。 温宛这茶,他不喝? 不喝就是不给面子,以温宛现在的身价,整个大周皇城她能给谁主动斟茶,还是双手奉上! 喝? 喝下去钱就没了! 那日玉布衣回到金禧楼之后反复琢磨,就算没有转卖金禧楼股权,跟买下问尘赌庄这两档子事儿,一千万两也可作两种解释,第一种,预支。 金禧楼不是有温宛三成股么,以后不分了,直到还完一千万两。 第二种借贷。 三分利,下个月开始还。 桌边三人,玉布衣正在为不想喝茶找借口的时候,温宛跟万春枝也都感受到眼前这个男人想要变卦的内心层面。 温宛笑的一团和气,“食神莫不是怕烫嘴?那我就先搁在这儿凉一凉。” “茶可以凉喝,赚钱的速度一定要赶上。”万春枝抬手提壶,起身给温宛斟满身前茶杯,“县主刚刚说把金禧楼开到于阗这事儿是真的?” 温宛点头,“玉食神帮我这么大一个忙,我若不尽心尽力把金禧楼发扬光大怎对得起玉食神仗义出手。” 玉布衣眼睛瞥向温宛,欲言又止。 手肯定出了,没想仗义…… “本县主算过,金禧楼现如今在南朝的生意纯利早就超过大周,可见朝中有人好办事。”温宛一派老成加重语气重复,“朝中有人好办事,孤千城是个靠谱的。” “寒棋公主在于阗地位比孤千城高,若县主将金禧楼开到于阗,纯利也不会少。”万春枝随声附和。 “患难见真情,要不是玉食神在本县主危难之际拿出一千万两,我可能也不会去求寒棋。”温宛眼底露出一抹悲伤,“你们也知道,寒棋她是魏王妃。” 玉布衣没有很感动,几近麻木,“县主不是与寒棋合开温玉粮行了吗?” 话说原本温玉粮行还有他的股成。 想到这里,玉布衣又麻木,又生无可恋。 温宛诧异,是跪求撤诏的事过去太长时间,所以拿那件事卖惨不管用了? “是的。” 温宛抬手,重重拍了拍玉布衣肩膀,“为了钱,我们可以低头。” 万春枝深以为然,“县主说的没错,为了钱我们可以低头。” 玉布衣点头,“我懂了。” “还有一件事。”温宛见玉布衣端起桌上茶杯,“食神可听说宛南商帮?” 玉布衣闻声,虎躯一震,“不……太清楚。” “食神没注意到金禧楼在南面几个郡县,食材跟运输都得到很大实惠吗?”万春枝算是给玉布衣提了个醒。 嘘- 玉布衣食指贴唇做出噤声动作,之后诧异看向万春枝,“你怎么知道?” 万春枝转眸看向温宛。 温宛直言,“因为万春枝是宛南商帮成员,食神你也是。” “不可能!”玉布衣就从来没有加入什么商帮,但他承认他的确占到便宜了。 为此,玉布衣还专门查过,给予他实惠的都是宛南商帮成员旗下产业,米面粮油皆有。 他亦知道这是但凡加入商帮之后才能得到的实惠。 俗话说的好,得着便宜别卖乖,闷声才能发大财! 所以玉布衣连问那些商铺的勇气都没有,一直就这么把便宜占到现在。 温宛没说话,万春枝开口了,“县主是宛南商帮商主,玉食神自然是宛南商帮成员。” 一语闭,玉布衣当场石化。 “食神可别以为我在开玩笑,如果食神细查,就该清楚宛南商帮副商主是项庸,至于隐藏的副商主,还有魏沉央,我亦是商帮成员。”万春枝细致叙述。 玉布衣在这一刻无比清楚的知道,一千万两没有了…… 秦熙死后,各方势力都暂歇下来,算是得到片刻喘息。 如今大周皇城的局面看似明朗,众多皇子中再无与太子府并驾齐驱者,摆在太子萧桓宇面前的是条坦途。 说句不好听的,只等皇上一驾崩,萧桓宇理所当然继承大统,就连战幕都以为是这样,为了不让某些人做傻事,他刻意来到御南侯府。 战幕来时温御正在练武台上甩动长枪,纯白银柄,湛金枪头,长枪挥动间一股寒凛煞气外溢,这股气息与温御身上散出来的威严霸气十分相近。 噗- 战幕稳立时,湛金枪头突被温御甩出来! 枪头在空中划出一条完美弧度,砰然扎下来,擦过战幕鞋尖。 战幕稳如泰山,缓缓低头。 练武台上,温御见状立时提着枪杆跑过来,“战哥!战哥你没事吧?” 战幕面不改色。 意外来的太快,脸色都跟不上速度。 “没事。”战幕淡定的表相下,内心无比抓狂。 你这样练功,好他妈容易死人的! “战哥你来怎么不先支会一声,我好准备一下。”温御拔起挡在战幕脚前的枪头朝枪柄上一拧,转手将长枪扔到兵器架上。 阳光下,一根金色丝线从战幕脚前一直拉到兵器架的湛金枪头上。 战幕,“……” 温御,“……我给你绣。” 房间里,战幕脱下鞋,连带着那团金丝绣线一并递给温御。 温御果真拿出银针,这让战幕惊讶不已,“我从来不知道,你还会绣花。” “这么优秀的品质我怎么可能叫人随便知道。”当初楚韵绣东西总会扎到手指头,他心疼,所以就学会了。 “秦熙临死前指定见我,他将自己这些年存蓄的那笔财富告诉给我,条件是我得给他收尸。”战幕开门见山。 温御停下手里动作,抬头看过去,“战哥你要了?” “我要了。” 战幕点头,“我来就是想要告诉你,那笔财富,我要了。” 温御多聪明,战幕言外之意他听的简直不要太清楚,可即便是这样,战幕依旧把话敞开了聊,“我查到温宛那丫头也在找那笔钱,你告诉他一声,那笔钱太子府收了。” “战哥放心,这句话我一定带到。”温御有模有样拿针在头顶划两下,继续绣。 战幕见温御没有丝毫犹豫,很是满意,可又觉得哪里不对,“你有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别叫温丫头与太子府争,她会后悔。” 这两天过节,小云是吃完东家吃西家,吃完上家吃下家,吃完一家又一家……更少更晚了,争取明天恢复正常,抱歉抱歉~~ 第七百五十七章 气愤是一时的 温御当然听明白了。 他暂时停下手里动作,认真看向战幕,“战哥说的对,宛儿螳臂当车,那她当然后悔。” 可能是智者多虑的缘故,战幕觉得温御这句回答还是有问题,“就算温丫头有这个本事,我也希望她别趟这趟浑水,别与太子府作对,别去支持谁。” “战哥说的对,安安稳稳过自己的日子不好么!”温御重新拿起绣针,穿过来,穿过去。 战幕还是觉得有问题,“不要去帮萧臣,他在皇上那里是已经废掉的棋子。” “战哥说的对!”温御仍然很恭敬。 温御那时曾与先帝深谈过,大概意思是战幕那张嘴有毒,他根本说不过,经常被欺负。 先帝告诉他一句话,‘别与他争辩,你就告诉他一句话:你说的对。’ 起初温御不明白,后来明白了。 诶,你说的都对! 但兵符在我手里吧? 你让我出兵我偏不出,你让我往东我偏往西。 后来一出这档子事战幕就会把他揪到先帝面前,嘴就跟放鞭炮似的噼里啪啦。 先帝总是无比赞同,或严肃,或沉稳的说一句。 战军师说的对。 这事儿战幕不知道,“还有,眼下官司才结束你告诉府上的人都低调些,树大招风的道理你懂。” 温御点点头,“战哥说的对。” “剩下一经的事,我暂时还是没有头绪,偏偏就丢了他这一个,连个念经祈福的人都没有。”提及一经,温御也是动容。 他有大把理由怀疑一经现在在周帝手里,可他一个字都不能跟战幕说,“绣好了。” 温御用牙齿咬断丝线,将鞋子拎给战幕,“战哥,看到没,不管这鞋坏成什么样,我都能给它绣好,跟之前一模一样。” “这个世上没有一模一样的东西,就算你绣好了也是和之前有所不同,这跟破镜不能重圆是一个道理。”战幕接过长靴,转身套在脚上。 温御沉默许久,“战哥说的对……” 他该怎么跟战幕解释,哪怕你说的都对那也跟我没有什么关系。 所以对不起,接下来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也有可能是绝望…… 城外,羽林营。 萧臣在校场旁边的兵器架上找到郑钧。 强将手下无弱兵,郑钧无疑厉害,当年于守城城楼上一箭穿云射中敌军首将,一战成名,如今再看眼前背影,萧臣百感交集。 消瘦的身躯,略显佝偻的背脊,只是短短半个月,之前那个生动活泼又有些执拗的郑帅变得有些认不得了。 萧臣走过去时郑钧正在擦拭长枪。 长枪是军营最常备的兵器,一是便宜,只有枪头是金属制造,二是杀伤力强大,沾者即重伤亦或死亡。 “我听司马瑜说元帅在这里。”萧臣拿起旁边闲置的抹布,与郑钧一起擦拭。 郑钧神情淡然,一种难言的感觉浮现在脸上,让人感受到那份平静,“我已经不是元帅了,魏王殿下这样称呼可是折煞我。” 因为邢栋的关系,羽林营代任主帅变成了司马瑜。 “习惯这个东西改起来挺难的。”萧臣轻轻擦拭手中长枪,“郑帅若在这里不适应,其实还有很多去处。” 萧臣好意,郑钧虽然为自己当初一念之差付出代价,可流言蜚语如潮,那些对他的指责跟谩骂已经蔓延到军营里。 在大多数人眼中,若非郑钧私改行兵图,四千兵将不会惨死,丁副将不会牺牲,他们根本不会细致思考郑钧是在怎样的前因后果下修改行兵图,那些不在他们考虑之列。 生活太枯燥,亦或和平年代需要英雄,他们扛着正义的大旗行鸡鸣狗盗之事,事成后还会标榜自己是默默无闻的英雄,为民除害的精英。 就在昨日,还是有人把郑钧的帐篷给点了。 为此司马瑜命人彻查,查出那人后罚军杖五十,若非郑钧出面求情,那人得屁股开花。 “我若说其实我不在乎这些魏王殿下相信吗?” 郑钧把沾着尘土的抹布扔到木桶里,用鹿皮把枪头擦干,再用毛刷在枪头上刷一层保护金属的猪油,“以前为主帅时看似风光,可我心里头装着一桩天大的秘密,一到晚上就睡不着,哪怕事情过去三十几年可我非但没有淡忘,越来越害怕,害怕有一天这个秘密再也藏不住,那时惶恐不安活的不踏实,现在踏实了。” 萧臣知道郑钧性子,这般说一定也是这般想。 就在这时,校场上出现两个身影,一个是顾铮,一个是驰靖。 萧臣有些担心,于是在两位武将走过来时他并没有离开。 郑钧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感激,但也觉得不必。 “末将拜见魏王殿下!” “末将拜见魏王殿下!” 因为温御的关系,二人对萧臣极是恭敬。 萧臣颔首,“两位将军找本王有事?” “我们不找王爷,我们找那个人。”驰靖指向背后郑钧。 萧臣下意识挡在郑钧面前,“不巧,本王也找郑……” “魏王殿下……” 郑钧从萧臣背后绕过去,望了眼萧臣,转而看向顾铮,“找我有事?” “侯爷吩咐,叫我们找你喝酒。”顾铮冷冷道。 郑钧沉默时驰靖亦上前,“不是侯爷吩咐的,就单纯我们两个想找你喝酒,就问你敢不敢去。” “我没有钱。”郑钧很诚实。 顾铮呵呵,“我们屈尊找你喝酒,你还妄想我们请客?” 顾铮跟驰靖都不再开口时,驰靖看向萧臣,“吾等可否朝魏王殿下借些酒钱?” 萧臣看出顾铮跟驰靖没有为难郑钧的意思,自袖兜里取出一张银票递过去。 驰靖接过银票,拱手,“多谢。” 顾铮几乎同时拱手,“这钱,吾等定不会欠魏王殿下的。” 二人说完,架着郑钧离开军营。 萧臣看着三人背影,心中了然顾铮言外之意。 但凡聪明人多半猜到温侯心向于他,刚刚顾铮那句话分明是向他表明心迹。 这会儿司马瑜走过来,“魏王殿下说,他们为什么会原谅郑帅?” “气愤是一时的,做兄弟不是。” 第七百五十八章 我自己看着都心虚 以郑钧的处境,如果连顾铮跟驰靖都不肯站在他身边,这场舆论风波很难压得下去,就算时间久到人们都淡忘,可再提起来依旧会让郑钧陷入难堪。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但若驰靖跟顾铮能力挺,坊间就会有不同声音,如果郑钧真那么该死,同为温御麾下的他们为何没有放弃? 那些精英们会充分发挥想象力,从不可能中寻找可能,传言一旦有了质疑声就会变得模棱两可。 有时候,对立可消抵。 “说起来,殿下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成为羽林营主帅?”司马瑜的这句话不是疑问,是疑问式的陈述。 萧臣没有接过去,由着他继续说。 司马瑜仰头四十五度角,叹出一口未老先衰的气,“邢栋把我早年行军经历扒出来逐条看,然后给我安了一大堆军功。” 邢栋跟司马瑜不同,二人喜好相同但行事作风孑然相反,邢栋更为细致谨慎。 他既敢写,萧臣相信他必能找出依据。 “殿下你不知道,那些军功我自己看着都心虚。”虽说司马瑜实属赶鸭子上架,但别人都是实力配不上野心,他是野心配不上自己的实力。 司马瑜但凡有进取的心,以他现在的本事足能担起副将军衔,至于元帅,能让邢栋死心塌地也算是他实力展现的一部分。 “本王近日听闻兵部在提朝中武将多老矣,所以在人才选拔上倾向于年轻一辈,此次提拔上来的一批人里,你不算是最年轻无为的。 ”萧臣真心劝导。 司马瑜表示他根本没有被安慰到。 “王爷与温县主从鲁县回来这一路,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吧?”司马瑜转开话题。 升职加薪对司马瑜来说无关紧要,他祖上留的钱多,不靠这个活。 爱情才是他人生道路上永恒不变的主题。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萧臣对这个话题也很上心,“差不多。” 一起吃,一起喝,一起看朝阳升起,看夕阳落下,一起睡…… 他曾做梦都想发生的,都发生了。 司马瑜眼睛瞠起来,“殿下你现在这么放肆吗?” “不是你说的,喜欢就要勇往直前。”萧臣转身拿起兵器架上的长枪,随手用抹布擦拭。 司马瑜跟在萧臣身边,“属下是说过,但这种事要两厢情愿才行,县主也乐意?” 萧臣单手握住枪头,抹干后涂刷猪油护住表层,“宛宛似乎……” 想到之前到护国寺看太阳鸟的路上,温宛依偎在自己怀里,萧臣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似乎也不讨厌。” 司马瑜无比震撼,“那……殿下与县主在一起几次?我是过来人,你得算算日子!” 萧臣诧异,“算日子?” “爱情的坟墓是什么?是孩子!” 司马瑜深有体会,“想当年我与多少女娇娥花前月下,你浓我浓,郎情妾意好不快活,就是因为有了孩子,那些娇娥仿佛一夜之间变成扑椤蛾子,在你耳边又是扇灰又是嗡嗡,定要谈婚论嫁,说是给孩子一个名份,俗不俗!” 这 是萧臣在认识司马瑜后,第九十七次三观尽毁。 “你与本王说这些做什么?” “万一殿下与温县主有了孩子,一来爱情没了,再者县主拿什么身份把这个孩子生出来?最重要的是鸿寿寺里还养着一个准魏王妃……” 啪- 萧臣猛一下握紧枪头,枪柄倏然弹起磕到司马瑜下巴,牙崩掉一颗…… 皇城,正东门角落。 温宛坐在徐福的马车里,不时透过侧窗望向城门处。 忽然之间,一道熟悉的身影淡入视线。 “县主,就是他。”车厢里坐着莫修。 自温弦说出‘上辈子’,温宛就想试一试。 她回想上一世与温弦经历过的事,倒是有几件可以试出温弦是否‘未卜先知’。 其中一件有关李氏。 当年苏玄璟不知从何处得来的消息,说李氏与别人私通。 她记得清楚,那时饭桌上有三个人,除了苏玄璟跟她,还有就是温弦。 温弦表现的极为震惊,梨花带雨跪到地上乞求自己跟苏玄璟保守秘密,苏玄璟表示消息是他不经意得到的,并不一定准确,政务繁忙他自不会去理内宅之事,自己当然也不可能把事情宣扬出去…… “县主?” 车厢内,莫修见温宛愣在那里,轻声唤道。 “你派人暗中跟着他,去哪里,见过谁都要细致记录下来。”温宛缓过神低声开口。 莫修得令,起身离开车厢。 马车仍旧停在角落,徐福询问时车厢里没有动静。 温宛再次陷入回 忆。 上辈子温弦求她别把李氏与人私通的消息说出去,结果不到两日李氏便与那人被二叔逮个正着,她听到消息赶回御南侯府时温弦哭着冲过来,疯狂质问她为什么不守住秘密! 她那时都蒙了。 不是她说的! 虽然那个名叫楚倦的男人最后以死证明他与李氏清白,可自那之后二叔与李氏的感情再也回不到之前,李氏把所有错都栽在她头上,二叔也开始疏远她。 她清楚记得自己与祖父哭诉时祖父脸上的表情,她知道祖父不信她,可也不怨她…… “温县主?!” 侧窗外突然传来声音,温宛下意识扭头的一瞬间仿佛回到前世。 是苏玄璟。 苏玄璟一句话,打消了温宛拒绝他上车的念头。 小凉王答应与太子府结盟。 车厢里,苏玄璟将自己离开皇城这一路发生的事有选择性讲给温宛,前半段她早就从萧臣那里听到过,后半段苏玄璟救小凉王的过程也算惊险。 当听到小凉王与他只是口头约定的时候,温宛暗暗松了口气。 但又觉得这不是苏玄璟的作派。 换作上一世,苏玄璟若拿不到小凉王亲笔书信根本不会回来。 “……县主是专程在城门那里等我吗?”苏玄璟正聊着,突然问道。 温宛不禁看过去,当年是苏玄璟把楚倦与李氏私通的消息告诉给她跟温弦,也就是说在此之前温弦并不知道楚倦的存在。 这一世,苏玄璟应该还没有调查楚倦吧? “没关系。”温宛眼中冷漠到近乎冰冷的目光让苏玄璟脸色微红。 他佯装不以为意笑了笑,“我之前一直担心县主安危,看到县主毫发无损我也就放心了。” 第七百五十九章 豌豆黄啊豌豆黄 温宛觉得自己想太多了。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具体算起来上辈子楚倦是在三个月后入皇城做生意,事情发生在楚倦入皇城的第二个月,而那个消息是苏玄璟在楚倦入皇城第一个月说出来的。 如今楚倦提前三个月入皇城完全是她的安排。 那日温弦说出‘上辈子’之后她第一时间去找宋相言,让宋相言以查案为由到户部调出楚倦所在郡县户籍,借机查到楚倦住所,再派莫修过去暗中给楚倦抛出商机,楚倦早就想到皇城寻找机会,自然一拍即合。 只是这样还不够,温宛将前世证明李氏与楚倦自幼相识的证人证据全都抹的一干二净,这种情况下,温弦若还能借楚倦挑拨二叔与李氏关系,那无疑,温弦就是重生! 这种事只要想想就太可怕! “咳……”苏玄璟见温宛一直沉默,不免咳嗽一声。 温宛暗暗舒出一口气,“苏公子这一路辛苦。” 不管太子府在温侯案上有怎样的私心,她都不能抹煞这次他们对御南侯府的帮助。 “以后,县主不要再冒那样的险。” 苏玄璟似乎已经习惯了温宛对他的态度,他明知道这句话说出来温宛未必会听,可他就是想提醒,“扮做姜若阑被数不清的杀手追杀,真的会死。” “我现在不是好好活着么。”温宛不想与苏玄璟解释这些。 “县主不会每一次都幸运,你只有一条命。” 苏玄璟还想再说话时,温宛叫徐福停下马车,“花 间楼到了。” 临下马车前,苏玄璟告诉温宛,“苏某拒绝与宰相千金联姻,我会一直等你。” 待苏玄璟走下马车,温宛一刻都没有犹豫,命徐福驾车离开。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苏玄璟啊! 如果上一世你有现在一半对我好,我只怕是死了也甘愿…… 夜里,萧臣来了。 萧臣没有空手来,带了一盘豌豆黄。 上次他太紧张,做的时候忘记放糖,这次他做完之后刻意尝过才敢拿来给温宛吃。 屋子里,萧臣看到温宛把豌豆黄搁进嘴里,心里没来由的慌张,双手搭在桌边握紧拳头,下意识与温宛一起做吞咽的动作。 他不敢问,又特别想知道温宛喜不喜欢吃,整个人就像雕像一样木然凝望。 温宛故作深沉咀嚼味道,时而皱眉,时而舒眉。 她也不说话,又拿起个糕点继续尝味道。 萧臣见温宛噎了一下,直接抬手提壶,倒杯水推过去,可也没问。 温宛接过茶杯喝一口,“嗯。” “如何?” 温宛发出肯定的‘嗯’,那他就敢问了。 “雨前碧螺春果然不错。”温宛赞许道。 萧臣脸色肉眼可见的失落,都有些掩饰不住,但他还是顺着温宛的话接下来,“你喜欢喝碧螺春吗?我知道太湖碧螺春味道最好,明晚我拿来一些。” “碧螺春我有,豌豆黄我不会做,王爷明晚多做几块。”温宛吃着香,随手又拿一块放在嘴里,以前她在苏玄璟面前吃东西总讲究个仪态,再喜欢的 东西也要小口小口吃,那样才有端庄的样子。 如今重活一回她起初改不了,后来也不讲究了。 吃东西为的是自己饱,为给别人看的? 萧臣神情慌张,连忙否认,“这个不是我做的。” “我只知道这东西得先把豌豆泡到酥软,清水漂洗之后煮开花,然后再怎么做我就不知道了。” “然后撵碎过滤,再加糖水熬成糊状,倒进模具里放凉拿出来……”萧臣说到这里时,温宛抬眼看过去。 四目相视,萧臣心里一颤,“是我做的,原本想着你说好吃就是我做的,要不好吃那就不是我做的。” 如果说谎可以,他当初被逼娶寒棋的时候能说出一千个理由给温宛。 温宛只笑不语,豌豆黄的碎渣沾在嘴角也不自知。 萧臣突然站起来,身体前倾过去。 在温宛的角度,一大片阴影压过来。 温宛开始接受甚至喜欢跟萧臣在一起的感觉,哪怕抱一抱她都能很好的享受,但是亲一亲不行! “嘴角有些脏。”萧臣眼中情不自禁流露出宠溺目光,伸手抹过温宛唇角。 指尖碰触间温宛心脏微顿,脸颊微微一红,她正要低头掩饰自己心动瞬间的时候眼前一幕让她震惊! 萧臣竟然将指尖豌豆黄的碎渣嗦进嘴里。 强烈震撼让温宛脸颊‘唰’的红透,那感觉…… 那感觉就像萧臣的舌头舔在自己脸上! 萧臣见温宛瞪大眼睛看过来,尴尬解释,“别浪费。” 温宛压下心 动,“苏玄璟说小凉王口头答应与太子府结盟。” 苏玄璟。 萧臣忽有一念,真是特别想跟温宛告状,当初我救他一命,他回头眼睛都不眨的要杀我。 这事儿萧臣很生气,但在温宛出现之后那批杀手转而保护他们一路往皇城来,他又担忧。 苏玄璟对温宛的喜欢,应该不是闹着玩的。 “小凉王只是答应他,日后苏玄璟有难必然不会袖手旁观。”萧臣堆着身子坐下来,一股酸涩劲儿涌上来,低声道。 “我听苏玄璟说了,他为救小凉王险些丧命,不过他身上似乎没伤。”温宛记得萧臣从狼群里把她拢进怀里那会儿,身上不知伤了多少处。 还有面对那些杀手时也伤了好几处,单是想一想就觉得心疼。 萧臣这才意识到,“你见过他了?” “在皇城东门碰到的。”温宛如实回答。 萧臣皱了皱眉,“你到皇城门口去……了?” “嗯,有事。”温宛没注意萧臣脸上微微一变的表情,“祖父晚膳之后把我叫过去,说是战幕挑明要秦熙留下的钱。” 萧臣点头,“哦。” 温宛不禁抬头,看出萧臣心不在焉,“怎么?” “宛宛,如果苏玄璟真心喜欢你,我该怎么办?”萧臣直接问出口。 温宛没有细致考虑内容,只觉得这个问题本身的因果有问题。 苏玄璟如果真心喜欢她,是不是得问,她该如何? “宛宛你信我,他对你的真心永不及我!” 看着萧臣 信誓旦旦的样子,温宛皱皱眉头,“你跟他比什么呢!” 跟他比什么啊! 第七百六十章 戾气太重不好 温宛不能告诉萧臣,重活一世的她就算再死一次也不会上苏玄璟的贼船。 “我也想问王爷一个问题。” 温宛搁下手里糕点,郑重看向萧臣,“如果我们之间的感情影响到我们接下来要走的路,王爷会如何?” 萧臣毫不犹豫,挺直脊梁,“我唯你重要。” “可我会毅然决然放弃我们的感情。”温宛现在与萧臣说清楚,就是防止有朝一日萧臣会做出错误的选择。 许是没想到温宛会说出这样的话,萧臣怔在那里,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感情是你我两个人的事,可我们走的这条路牵扯上百条人命,这上百条人命里有我的祖父,我的姑姑,我的叔婶,我最亲的两个弟弟,还有郁教习,那些倾尽全力站在我们身边的人,如果我们的感情威胁到他们的生命,我会毅然决然放弃。” 温宛再次重申自己的立场。 萧臣懂得温宛这些话语里饱含的深情跟他们该肩负的责任和使命,神色变得严肃,“宛宛,我选择你选择的一切。” 气氛些许沉重,温宛轻舒口气,重新拿起豌豆黄,“战幕想要秦熙的那笔钱,可那笔钱我已经到手了。” 萧臣又是一愣,“这么快,不是说关于那笔钱的线索在秦熙五个女婿身上?” 温宛咬了口豌豆黄,脸上露出怡然自得的笑容,“起初我也这么想,可我在查秦府六房妾氏江舒的时候偶然间得到另一个消息,说是当初大夫给江舒把脉,以脑袋担保是男娃,秦熙大喜,于是早早给那小家伙打造一把长命锁,金店是秦熙自己找的,锁的形状也是他亲自挑的,于是我好奇啊!” 萧臣静静看着温宛的脸,明艳动人,倾城无双。 他不知道为什么同一个人,两世差别会这样大,他还记得上一世温宛眼里全都是苏玄璟,她所做的一切也只为那个男人,上一世的温宛,爱情至上。 奇怪的是哪怕这一世换成他,温宛眼里并不是只有他,可萧臣更喜欢现在的温宛,有情有义,有责任跟担当。 未来的路难走,有我陪你走,没事的。 温宛有点儿小骄傲的说,“好奇心是个好东西,我找人约出那个锁匠,把长命锁里面跟外面的字都拓下来,不停拆解组合,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得出一个茶楼的名字。” 温宛告诉萧臣,那间茶楼在西市,从外面看毫不起眼,里面却有一间密室,密室里堆满黄金,数目可观,难以估量。 “秦熙为什么要这么做?”萧臣不是很理解,孩子还没生出来千万家产已经继承了? 温宛倒觉得此事不稀奇,“祖父说秦熙是岳丈的命,自己非但没生出儿子,五个女儿连一个外孙都没给他生出来,若秦熙是无欲无求的人还好,偏偏他不是,他若真那么不在乎名利,为何要与梁帝勾结,百年功业无人继承岂不遗憾。” 不管秦熙是何想法,钱温宛拿了。 “你刚刚说战幕有给温侯递话过来,那这笔钱……” “祖父说了,能瞒就瞒,不能瞒的时候有他扛着。”温宛想了片刻,“祖父还说趁我们现在能大步往前走的时候,走快些。” 萧臣颔首,“我明白。” 韬光养晦,厚积薄发最终的目的可不是苟着。 其实但凡局里的人都明白,最后由谁去坐那个位置,得看最后站在谁背后的人更多,萧臣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拉人…… 自温弦离开御南侯府,便住进公孙斐在东市怀德坊买的宅院里。 宅院宽敞,装潢奢华但不招摇,檀香木的家具古韵风雅,院中游廊环绕,亭台楼阁精致玲珑,后宅有池,池中翠荇香菱在微风吹拂下,摇摇落落。 池边有一四角方亭,方亭高大,四角梁柱也都是檀香打造,梁柱没有雕刻彩纹,只以亮漆修饰,亭子正中摆放一个花梨石台,配四个石凳。 宅院里下人不多,加上温弦带过来的冬香,也就只有两个丫鬟。 自住进来那日,公孙斐便与温弦讲明,东西两院,他们一人一半,没有他的允许,温弦最好别进西院。 可在温弦眼里,公孙斐跟东方隐一样,都是于阗上面那位派过来的所谓智者,再聪明也是臣子,这世间岂有主子听臣子话的道理! 游廊尽头传来脚步声,公孙斐收回落在池间荷花的目光,动了动身前长襟。 温弦大步走进方亭,绕过石台坐到公孙斐对面,“你答应我会让温宛跟萧臣输的一败涂地,可你现在什么都没做!每天就只知道在这里发呆,那些荷花有什么好看的!” 荷花有很多颜色,但公孙斐后院池塘里的荷花是纯白色的。 当初他也是因为喜欢这里的荷花,才买下这座府院。 “温姑娘身上戾气太重,你若不收敛一下,将来如何能讨于阗皇上跟皇后的欢心。”公孙斐一袭碧色锦衣,青丝以玉冠束起,眉眼温润间难掩与生俱来的高贵跟清冷。 “本姑娘为什么要讨他们欢心!是他们欠我的,这些年留我一人在御南侯府寄人篱下,如今又利用我巴结太子府给于阗找到靠山,我就该是于阗最尊贵的公主,不需要讨任何人欢心!”温弦这几日脾气变得十分暴躁,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温侯案的结果令她很不满意。 “温姑娘记住一句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别总把皇上跟皇后对你的亏欠挂在嘴边,你与我说,我过往听之,若有人把话传回于阗,言失必遭横祸。”公孙斐漫不经心看向温弦,“当年之事斐某略有耳闻,皇上皇后能走到今日,手里沾的血不少,至亲的血,也不少。” “你大胆!”温弦憎恨当年抛弃她的于阗皇后,可同时她却从骨子里认同自己的高贵血统。 公孙斐似笑非笑,“比起温姑娘,寒棋自幼在皇宫长大,你想取代她在于阗的地位只有一个办法。” 温弦皱眉,“什么?” “知道为何寒棋会与温宛合开温玉粮行吗?” 公孙斐没有让温弦回答,她注定没有那样的脑子,“因为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筐里。” 该让哪个皇子先回来我也是犹豫,今天一更捋捋混乱的剧情…… 第七百六十一章 可巧叫你瞧见了 公孙斐来大周皇城之前找过于阗的国师尊守义,从尊守义那里知道他全盘的计划,当时摆在他面前的是两个名字。 温弦,寒棋。 他毫不犹豫选择了眼前这一位。 “前事不计后事不提,我们只说当下,你与寒棋分别占着太子府跟魏王府两个筐,如今局势也很明朗,在这大周皇城里能与太子萧桓宇斗上一斗的唯剩萧臣,太子府赢,你赢,你便是于阗最尊贵的公主,萧臣赢,寒棋赢,她便是于阗最尊贵的公主。” 公孙斐看着温弦,神色平静,毫不波澜,“但有一点,你想取代寒棋除了太子萧桓宇最后能坐上龙椅,而你,也要成为太子府不能抛弃的人。” 温弦重生在温宛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所经历的事都是前世发生过的事。 她只需稍稍动动脑子,事情就会朝着她想要的方向发展,她只要稍稍动动手脚,就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可自从温宛拒绝苏玄璟提亲之后,她发现自己越来越无法掌控局面。 那种感觉就像是到手的鸭子飞了一只又一只,直到后来被迫嫁给魏思源,她快疯了。 接下来的事全然与前世不同,即便她靠上景王,可她想做的事一件也没做成,想要报复的人一个也没死。 她着急,却又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太子府不可靠。”温弦冷哼。 当日她被温宛冤枉入天牢,太子府的人面都没露一个! 她这个人别的不记,最能记仇。 “萧昀为上位不惜杀萧奕设局,亲生兄弟尚且不可靠,你还指望谁可靠?” 公孙斐私以为做生意的人谋权势,最大的好处就是‘唯利是图’,讲什么朋友意气,那些都是无用的东西。 公孙斐既是选了温弦,便与她多说几句,“是否可靠,来自你自身是否有他们不可替代的价值。” “我现在有伯乐坊三成股。”温弦仔细想了想自身价值,“景王也在我手里。” 换作旁人听到温弦的话,必定在心里放肆嘲笑。 公孙斐没有,他对情绪过敏,“没过半数股成,你无法决定伯乐坊生死,所以温姑娘最先做的事,就是从宁林手里把他那三成股夺回来。” “这……这怎么能行?”温弦还想做景王妃,如何能与宁林反目。 公孙斐知道温弦的心思,动了动唇,“拥有伯乐坊六成股的温弦,该是多少人趋之若鹜的对象,又岂是一个景王妃可比。” 温弦渐渐有些捋顺思路,“可景王未必会给我。” “我帮你。” 公孙斐抬眼看过去,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温弦有时候会怀疑,这张脸上假的。 “那……我该怎么做?”温弦狐疑看向公孙斐。 “第一件,明日约司南卿出来,告诉他太子府觊觎的那批财富,温宛收了。” 温弦完全听不明白,“什么财富?” 公孙斐没与温弦卖关子,如果不是想求个结果,他半个眼皮都不会搭给这种女人。 他将温宛借长命锁获得财富的事从头到尾说一遍,为的就是让温弦听明白,明日在司南卿面前别跌身价。 温弦再笨也了然,公孙斐叫她这么做,为的是挑拨温宛跟战幕。 这种事她最喜欢做了! 因为案子关系,温宛这段时间忽略了紫玉,直到李无争到御南侯府提亲。 那时温宛不在,李氏招呼了李府当家主母周氏,李无争亦在。 好歹是温宛身边的丫鬟,李氏没有贸然收下聘礼,而是差人去找温宛。 这一刻,或许连李氏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温宛在她心里已经有了不一样的重量。 等待的过程中周氏说想要见一见紫玉。 紫玉来时周氏拉住紫玉的手夸赞几句,之后问她是否愿意嫁到李府。 “我……” “紫玉。” 就在紫玉想要开口之际,温宛走进正厅。 看到李无争时温宛心下微寒,不免想到温弦。 温宛走进来时,紫玉本能退到她身后。 “宛儿,这位是李府主母周氏,专程过来提亲的。”李氏打从心里觉得紫玉若能嫁给李无争那必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一直都很热情。 温宛轻笑,不失礼数,“周老夫人好。” “温县主客气,我平日里便听争儿说起县主,巾帼女子,名不虚传。”周氏端庄,说话得体且有分寸。 “老夫人坐。” 温宛没在周氏面前伏低做小,直接走到主位坐下来,“老夫人今日这是?” “哦,争儿喜欢紫玉姑娘,与我说过之后我也觉得能在御南侯府陪县主一起长大的女子错不了,便与争儿一起过来提亲,还请县主能成全这对有情人。” 温宛当然不能成全! “恐怕要让夫人失望了,紫玉……” “求大姑娘成全!” 就在温宛想要拒绝时,紫玉突然跪下来,“紫玉求大姑娘成全。” 温宛蹙眉,紫玉是什么性子她还不知道? 当初紫玉明确说过不喜欢李无争,这还不到半个月,就喜欢了? “紫玉你先下去沏壶茶,我与老夫人还要再聊一聊。”温宛想要支开紫玉,在她心里紫玉只能是弟媳。 她没想到一直都是最听话的紫玉竟然没有起身,“奴婢与李公子是真心相爱,求大姑娘成全。” 门外传来动静。 一身兵部官袍的温君庭赫然出现在厅门。 李氏看到儿子,疑惑走过去,“君庭你怎么回来了,是……兵部有事?” 经温侯案,但凡有点儿风吹草动李氏都会很慌。 “兵部无事,儿子回来……”温宛得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传给温君庭,当时温少行也在,直接就叫温君庭赶回来,请假的事儿他去找邢栋说。 “没事也要找事情做,别叫人家看到咱们御南侯府出去的孩子偷懒耍滑,要传到你祖父耳朵里看饶不饶你!”李氏嘴上这么说,可还是心疼把满头大汗的儿子拉到正厅,“可巧叫你瞧见了,周老夫人带李公子过来提亲,紫玉好福气呢。” “李公子这个时辰不在吏部当职,是不是不太好。”温君庭冷眼看向李无争,声音清冷,眉眼间毫无善意。 气氛瞬间僵下来。 李无争浅浅一笑,笑意不达眼底,“温二公子不也没在兵部。” 第七百六十二章 温君庭,是个懦夫 周氏跟李氏很难理解这两个年轻人是怎么回事,温宛知道。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老夫人,紫玉还小我实在舍不得……” “大姑娘,奴婢求您成全!”紫玉重重磕头,“奴婢知道大姑娘舍不得奴婢离开您,可能求得这样的姻缘是奴婢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奴婢不想错过。” 温宛皱起眉头。 周氏身后,李无争亦走出来,双膝跪在温宛面前,“无争真心喜欢紫玉姑娘,若此生半点有负,甘愿天打雷劈。” 周氏心疼儿子惊的起身,李氏也觉得这誓言发的太重,一时竟有些感动。 此时温宛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炙烤,她看着跪在身前一反常态的紫玉,又看向僵在那里脸色苍白的温君庭,如何也开不了这个口。 “紫玉能找到良人,应该是我御南侯府这段时间……最让人高兴的一件事了。”温君庭握紧的拳头突然松开,眼睛落在那抹娇小的身形上。 他记得紫玉为了把他从池塘里拉出来手臂磨出血印,小脸憋通红的样子,那时她踩着池塘边缘的石头,整个身子倒仰,哪怕她就要被自己拉进池塘里都没有松手。 后来他总喜欢找紫玉一起玩,渐渐的,他知道紫玉喜欢藕荷色,喜欢吃大肉包,喜欢偷偷看长姐在做什么,喜欢穿那双绣着红色牡丹的绣鞋。 还有很多。 他会看似不经意与紫玉走个照面儿,紫玉总是恭敬欠身,与对别人没有不同,可每次他都会心跳加快,需 要很久才能平复。 紫玉总会坐在墨园后面的柴房里发呆,他就绕到后门,把风筝偷偷扔到墙里,再从正门进去以风筝丢了为借口叫紫玉陪他一起找。 温君庭从来没有怀疑自己对紫玉感情,那就是爱。 可他懦弱,他不敢与母亲说,如果不是掩饰不住,他甚至不会对温宛说! 他害怕! 母亲骂紫玉的时候他就只会站在一旁哭,银蝶欺负紫玉的时候他也不敢去告诉长姐,还有温弦身边的冬香打过紫玉,他就只敢背地里蒙住冬香的头把她打一顿,然而他连自己的样子都不敢让冬香看到! 他从来没有一次在紫玉需要他的时候挺身而出。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现在,又有什么资格! 房间里莫名寂静。 紫玉原本跪在地上的身子慢慢匍匐下去,“多谢二少爷。” “宛儿,你看看……”李氏瞧向跪在地上的李无争跟紫玉,给温宛使了眼色。 单从紫玉身份上讲,李府这是给足了颜面。 “大姑娘若不同意,奴婢长跪不起。”紫玉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哭腔。 温宛知道紫玉是一根筋,她今日跪求,若不答应当真不会起来。 可她怎么答应? 这时周氏站起身,“温县主,老身倚老卖老说句话,既然两个孩子都跪下来求你,足见他们彼此真心,若是这般你还拒绝,老身觉得……” 就在温宛进退两难时,管家钟岩跌跌撞撞跑进来,“大姑娘不好了!大少爷快不行了!” 座位上, 温宛猛然起身,“少行怎么了?” “大少爷被人从兵部抬回来,浑身是血,人快不行了!”钟岩呼哧带喘停下来,双手沾着血迹,面上尽是恐惧。 “周老夫人,失礼,此事改日再议!”温宛撂下这句话,大步冲出正厅。 温君庭亦震惊,在温宛离开后亦跑出去。 紫玉担心温少行也跟着起身。 在紫玉转身离开那一刻,不曾多看李无争一眼又哪有一分留恋。 李氏心焦,“周老夫人真是抱歉……我得过去看看,钟管家,招呼老夫人!” 直到李氏慌张跑出去,厅内就只剩下周氏跟李无争,还有站在那里的管家钟岩。 “争儿,我们先回罢。”周氏已经尽力,迈步走向厅门。 李无争拱手,跟在后面。 墨园。 温宛跟温君庭急匆跑到温少行房间,眼前一幕令二人惊呆。 只见温少行浑身是血躺在床榻上,身体绷直,眼睛直直盯着床顶幔帐一动不动,挺尸一般! “少行!” 温君庭跑向床榻时被温宛一把拽住,“长姐?” 温宛没开口,指了指地上血脚印。 温君庭这才看到地上除了一行湿哒哒的血迹,还有一另条从床榻到窗户的血脚印,脚印密集程度,必然不是只走一次! 温君庭瞬间反应过来,“少行!你胡闹!” 外面传来李氏的声音,见紫玉扶着李氏赶过来,温宛示意温君庭留下来,转身走出房间。 “宛儿,少行怎么样了?” 李氏想朝里走,温 宛拦下她,“虚惊一场,管家那会儿没看清,少行只是脚踢到兵部大红染料,洒了一身。” “不行,我得看看!” 李氏担心温少行,正要朝里走时温宛拉住她,“他正换衣服,君庭在里面帮手,没事的。” “你说他踢什么不好,踢什么色的不好!”李氏舒了一口气,“对了,李公子他们应该还没走,我们……” 这会儿管家钟岩也跟着过来,大概意思是周氏带着李无争已经乘车离开,说是改日再来。 李氏就很惋惜。 温宛吩咐紫玉把李氏扶到西院,钟岩也跟着退下。 她正准备回去时,脚步微顿。 温宛没有回温少行房间,而是去了后面柴房。 她行到后院,径直走向后门,打开门闩走出去时李无争就靠在旁边墙上,似是等了许久。 “大姑娘出现在这里,代表温少行那一身的血,真是丹沙红?”李无争长相儒雅,肌肤近雪,一拢青衣,玄纹云袖。 今日他刻意与吏部告假,只为求娶紫玉。 “紫玉喜欢的人不是你。”温宛看向李无争,直言道。 李无争点头,“我知道。” 温宛蹙眉,“李大人既然知道,为何强人所难?” “因为她喜欢的那个人,是个懦夫。” 李无争站直身体,面向温宛,“温君庭,是个懦夫。” 面对李无争直言不讳的讽刺,温宛并不觉得是这样,“君庭只是在自己不能给紫玉幸福的时候,不敢轻易做出选择。” “那要 到什么时候他才能确定自己会给紫玉幸福,在紫玉嫁给我之后吗?” 李无争直视温宛,“没有人会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等他。” 第七百六十三章 二皇子萧允 温宛承认李无争说的每一句都对,站在客观角度,温君庭的确顾虑的太多,可她为什么要站在客观角度? “如果不是你胁迫,紫玉不会连我的话都不听,你对她做了什么?”温宛冷声质问。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李无争浅淡抿唇,“就不兴是我一片真心打动紫玉,她只是不想错过与我的这段姻缘。” “如果你不说清楚,我不会同意这门亲事。”温宛声音平静,又肯定。 李无争沉默了片刻,脸上没有显露出丝毫怒意,他悠悠然开口,“无争是信佛之人。” 就在这时,紫玉从后门慌张走出来。 李无争歪着脑袋看向紫玉,笑了笑,转身离开。 待温宛回身,紫玉不禁低下头。 后院柴房外面有一个小池塘,池塘里水面平静,无波无澜,如一面镜子映出蓝天白云,平日里看似不经意的景色,细致端详起来也有几分韵味。 温宛拉着紫玉坐在池塘边,她看着紫玉,脑子里反复回荡李无争说的那句话,信佛? 一个月之前紫玉还说过想要留在她身边伺候她一辈子,短短一个月,紫玉就有了必嫁李无争的决心,这中间关乎到‘信佛’的事,屈指可数。 “廷擐坊,梵刹庙?” 紫玉猛然抬头,眼神里充满震惊。 温宛只看紫玉眼神就知道她猜准了,“李无争信佛,是以经常出入梵刹庙,所以他有注意到甄泽与慧明,他逼迫你,只要他把消息提供给我,你就嫁给她?” “不 是他逼迫,是奴婢自愿!” 紫玉不再隐瞒,她也根本是藏不住事的性子,“御南侯府有难,奴婢就只能看着大姑娘跟两位少爷出生入死,自己什么都做不了,那时李无争说能帮大姑娘很大的忙,奴婢自己提出来的,只要他能帮,我就嫁给他!” “你这个傻丫头!这是一辈子的事,岂能儿戏!”温宛震惊之余无比心疼紫玉对她的付出,对整个御南侯府的付出,她心里装着侯府里每一个人,唯独没有她自己。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这辈子,奴婢哪怕做过一件有利于侯府的事,死也甘愿。”紫玉眼泪掉下来,“奴婢不后悔,也请大姑娘答应了罢。” 看着眼前纯真善良的紫玉,温宛突然把她抱进怀里。 她说不出话,眼泪也跟着无声滑过面颊…… 房间里,温少行在温宛离开后就已经睁开眼睛,知道周氏跟李无争离开他也就没啥装惨的必要,于是当着温君庭的面把衣服全扒光了扔到地上。 看着眼前跟白条鸡一样站在他面前的兄长,温君庭不忍直视,但还是看了一眼,“兄长快些把衣服穿上。” “不急不急,好凉快!”温少行自小与温君庭一起长大,一起上树掏过鸟蛋,一起下河摸过黑鱼,彼此身上那些个零部件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得说现在人大了,换成小时候,他能这般光着跑出去到后面锦堂兜一圈,好叫祖父看看他长大没有。 当初祖父总说他小! 温 君庭鲜少会像温少行暴露成这样,实在有些忍不住,“长姐来了!” 一声喝,温少行‘腾’的从床上蹦下来,当不当正不正,刚好踩到染着丹沙红的衣服上,整个人轰然倒地,压到不该压的地方! 都说十指连心,双蛋连脑也是要命。 温少行疼的差点儿没昏死过去,整个身体蜷缩成团,面目狰狞扭曲。 他之所以躲的这样急,绝对不是因为羞耻心,他怕恶梦重演,当年他家阿姐双手各握藤条把光着屁股的他打成竹篓筛子的场景历历在目。 “兄长……兄长你没事吧?” 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么! 温君庭看到温少行这副狰狞的鬼样子就知道很疼。 “以后为侯府传宗接代的事,靠你了……” 温少行,不行了…… 自从温侯案结束,皇城迎来表面上的平静,然而更猛烈的暴风雨即将开始,而这暴风雨的起源,来自皇宫。 御书房里,周帝坐在龙案后面,眼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冰冷,跟肃杀。 “皇上当真要把二皇子召回皇城?” 宁林坐在下位,那双细长的眼睛露出惊讶表情,“会不会早了些?” 周帝缓缓吁出一口气,“朕意已决。” 宁林见状,微微颔首,“皇上既然已经决定,那……需要臣弟做什么?” “蛊患。” 周帝搭眼看向宁林,“朕要郁玺良死。” 宁林脸色微变,“皇上不是要留着他助萧臣对付太子府吗?” “因为贤妃的死,郁 玺良自暴,密令者不过五人,其中一人还是叛徒,剩下四个人里朕抓到一个,郁玺良若再出事,那密令还有什么意义?我大周朝文武百官,就凭剩下的两个人能只手遮天换了这世道?” 宁林想了想,“皇上是想借郁玺良,揪出剩下两个人?” “证实一人,揪出一人。” 周帝声音渐沉,“你且看罢,温御必然是。” 宁林点头,“萧昀失势,如果温御真是密令者,他必然不能让太子府趁这段时间无限扩张实力跟势力,换句话说,再蛰伏下去可就没有起来的机会了。” 周帝沉默片刻,“景王,当初那个密令者是谁,你真不知?” 旧事重提,宁林立时起身,“臣弟敢指天发誓,当时臣弟与女子寻欢之下昏昏睡了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枕头旁边就只有一旨遗诏,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知道。” 周帝沉默,龙目深邃。 “臣弟看到遗诏后也蒙了,当即封住那家怡春院,里里外外搜个遍,那些姑娘们的底细我也都暗中查过,没有半点可疑。”像这种解释的话,宁林不知说了多少遍。 周帝龙目微眯,“遗诏只能有一份,父皇却把它给了最终选择背叛的那个人,到底是父皇看错了人,还是那人隐藏的太好……” 宁林摇摇头,“不知道。” 这就好比五个咸鸭蛋,先帝千挑万选,选了唯一那个臭的。 “也罢,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朕与你便守这一 个结果。”周帝轻吁口气,“朕听闻,你占伯乐坊三成股?” “正是。”宁林拱手。 “伯乐坊不错,朕希望你能把它留给允儿。” 允儿,二皇子萧允…… 第七百六十四章 我想让温弦赢 宁林多聪明,皇上要伯乐坊三成股? 皇上的意思是叫他把伯乐坊所有股成握在手里,再亲手送给二皇子萧允。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因为萧允才是皇上心目中的太子,是未来有资格继承大统的人。 为什么? 因为萧允体内,有蛊王…… 皇城东市,醉霄楼。 温弦迫不及待将温宛背着太子府把秦熙那笔财富收为己有的事告诉给司南卿,司南卿起初不信,他们没有得到任何消息说那比财富会与长命锁有关,直到温弦把从长命锁里拓下来的字交到司南卿手里。 司南卿当场拆解组合,获得一个茶楼的名字,他即刻命人去茶楼,传回来的消息与温弦所言大致相同,那间茶楼里的确有一间密室,而那间茶楼本身,在三日前已经歇业,人去楼空。 司南卿看着手里字条,长眉微皱,“人去楼空,那我们要如何证明那间密室里藏过黄金?” 温弦冷冷一笑,“司南先生想证明,自然有办法,如果连这个也要本姑娘证明,那先生不如将画堂的位置让给我,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样的证明我都能给你拿出来。” 温弦在来之前公孙斐交代过,怎么说话都可以,但每段话最后一句得是降调,起初温弦反驳,万一是问题,如何降调? 公孙斐的回答是,‘你有问题问我,面对他们,你只须回答他们的问题,并不需要他们告诉你什么,只有这样你的身份才会一直往上涨,他们的眼睛才会 认认真真的看着你。’ ‘万一我回答不了呢?’ ‘一笑而过。’ “说起来,连太子府都不知道的事,温姑娘怎么知道的?”司南卿能感觉到温弦表相上的变化,但骨子里的轻佻浮躁想要沉淀下去并非一朝一夕的事。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温弦想到公孙斐教她的话,‘把我当作你的消息渠道,你是最尊贵的公主。’ “司南先生不必知道这个问题,只需要知道你们画堂查不到的事,本姑娘可以查到。”温弦扬起下颚,把全部自信都摆在脸上。 司南卿微微颔首,“姑娘厉害。” 这时,外面有人敲门。 店小二走进来,在司南卿耳畔私语几句。 待店小二离开,司南卿起身,“温姑娘的消息于我太子府而言十分重要,此事我定会与战军师言明,姑娘也一直都是我太子府最重要的盟友,他朝姑娘有事,太子府必竭尽所能。” 温弦瞧了眼站在自己对面的司南卿,“司南先生请便罢。” 公孙斐说过,话不要多。 房门开启,司南卿离开房间后直接下楼,乘车赶去朱雀大街东篱茶庄。 他在查探那家酒楼的消息同时,叫人去找公孙斐下落,刚刚店小二送上去的消息便是,公孙斐在东篱茶庄品茶。 二楼雅室,司南卿看到了端坐在通长矮炕上,自斟自饮的公孙斐。 碧色锦衣,一身清贵。 司南卿直接脱鞋走上矮炕,于公孙斐面前盘膝坐下来,笑着开口,“斐公子何必多此一 举?” 公孙斐仿佛早就料到司南卿会出现,矮桌上摆着两个茶杯。 他抬手给司南卿斟了一杯,示意其品尝。 司南卿也不推辞,端起茶杯浅抿,“怎么是苦丁茶?” 满室苦丁茶的味道,司南卿还能这样问,不免叫人琢磨他言外之意。 明明已经在醉霄楼看到温弦,听到温弦告诉他关于秦熙那笔钱的下落,司南卿还是找到这里,问出这样一句话。 怎么是苦丁茶? 言外之意,怎么是温弦。 公孙斐想了想,“我也是第一次尝,的确很苦,难以下咽。” 司南卿喝一口就够了,“人生苦短,及时享乐。” 见公孙斐低头口茶,司南卿也不卖关子,“斐公子若有兴趣入太子府画堂,我可向太子举荐,堂首的位置非公子莫属。” “若太子府能将堂首的位置留给温弦,斐某应该会很高兴。”公孙斐落杯,云淡风轻道。 画堂堂首,那是多少智者梦寐以求的地位! 司南卿震惊之余百般不解,“公子何必?” “温弦乃吾故友遗孤,她想坐哪个位子,我便要替她争取哪个位子。”公孙斐看向司南卿,“我知司南先生找我用意,抱歉,我的价值只会体现在温弦身上,你们找我没有任何意义。” “此事不能商量了?”司南卿不甘,比起温弦,他更喜欢直接跟公孙斐打交道。 公孙斐重新端起茶杯,“请便。” 司南卿见事情没有回旋余地,悻悻离开。 不久,东 方隐从外面走进来。 东方隐拱手,之后恭敬坐到公孙斐对面,银发如霜的东方隐,当年意气风发时也曾是于阗智者中的佼佼者,然而在眼前二十几岁的公子面前,却露出谦卑神色。 聪明人的世界里从来不是以老为尊。 “国师已经传来消息,叫吾等尽量依照公子指示行事,倘若公子所行之事与寒棋公主冲突,吾等当以公子为重。” 彼时寒棋是于阗在大周细作里的绝对领导者,那时寒棋还告诉过东方隐一旦公孙斐来,必要让公孙斐站在温弦一边。 谁能想到不用他说,公孙斐早在于阗时就选定温弦,更取代寒棋在这里的地位。 着实,来头不小。 “这件事,寒棋公主知道吗?”公孙斐提手倒茶,雾气氤氲,挡住公孙斐眼中微微闪动的光芒。 公方隐犹豫片刻,“国师的意思是,尽量瞒着公主。” 苦丁茶前三泡是精华,眼见公孙斐冲到第四泡,东方隐开口提醒,“这第四泡可以不要。” “斐某只是想尝尝,这第四泡是不是也苦。” 茶温热,公孙斐抬头看过去,“所以国师更希望太子萧桓宇赢?” “局势多变,不管谁赢谁输,于阗上下都会记得公子的好。” 公孙斐面无表情端起茶杯,第四泡的苦丁茶,味道终于可以接受,“尊守义看人准,谁能想到一直被人忽视的魏王竟然能一路过关斩将走到太子府面前。” “不过可惜。” 公孙斐落 杯,抬眸看向东方隐,一字一句,“斐某想温弦赢……” 第七百六十五章 凭空想象 因为紫玉的事,温宛第二日便入宫来见姑姑。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温侯案时温宛为把姜若阑安全送回皇宫几经生死,这个温若萱知道,可温若萱差点儿带着周帝一起升天的事,温宛却不知。 温若萱也没打算让她知道,一个不被人知道的计划,永远都是杀手锏。 也因为此,她这两天左右看花拂柳不顺眼,秋晴不会背叛她,那个‘文杏’难说。 留活口太危险,要么找个机会弄死。 “姑姑,要是没有君庭,把紫玉嫁给李无争也好,可我能看出来君庭真的喜欢紫玉,怎么办呀!”温宛坐在贵妃椅上,手里拿着杏仁酥,满脸愁容。 温宛来的早,温若萱还没用早膳。 这会儿温若萱坐在玉石桌前,有一搭没一搭喝着杏酪粥,桌上摆着两道小菜,杏仁松塔虾跟清炒芹菜杏仁,贵妃膳食不致这般简单,这两个小菜是她亲自点名要的。 温若萱夹了一根芹菜搁进嘴里,“你说的事难的不是紫玉的身世,也不是李氏不认同,这两件事你姑姑我分分钟就能搞定,难的是君庭那小子行事太过谨慎,他习惯预测处理一件事有可能发生的所有危机,待危机一一解除才敢动作。” 温宛明白姑姑的意思,所以李无争说君庭是懦夫她并不认同。 “姑姑不瞒你,紫玉的身世我早就给她搭了桥,可你想想,如果紫玉是丫鬟时,君庭义无反顾娶了她,那叫情比金坚,可如果紫玉成为郡主 之后君庭再娶她,紫玉会怎么想?这件事终究会成为他们夫妻道路上永远也迈不过去的坎儿。” 要说宫里的情情爱爱比宫外精彩,温若萱看惯了妃嫔私通护卫,花前月下时好的跟一个人似的,真到出事的时候互相咬的连亲妈都不认识,也有情比金坚者一起殉了情。 由此可见一段良缘最基本的条件首先是身份,门不当户不对可以得到幸福吗? 可以,但很少。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整个大周朝有几个七时? 所以紫玉一定要有尊贵的身份。 再有就是情比金坚,往通俗了说,温君庭必然要在紫玉没有发达时娶她,这样才能显出爱情的伟大,等紫玉成了郡主再娶缺他一个娶? 温宛瞬间领会到姑姑的意思,也知道此事急不得,“姑姑给紫玉找到好人家了?” “能当郡主的人家,你说算不算好人家?” 温若萱喝口杏酪粥,话峰陡转,“眼下秦熙一死,萧昀没了倚仗,父亲那边有没有什么新的想法?” “祖父也没说什么,只叫魏王殿下能朝前走快些就走快些,只是……”温宛双手搭在矮几上,下意识去捏杏仁酥,“只是萧臣要怎么在朝中拓展势力,这很难。” 温若萱瞧温宛脸上愁眉不展的小模样,不禁笑了,“你祖父可不是叫萧臣去拓展朝中势力,朝中势力都叫战幕筛一遍,那些倾向太子府的你抢不来,不能倾向太子府的那些……他们连太子府都不看在眼里 ,会看上萧臣?” 话糙理不糙。 温宛也想过这个问题,所以那夜也只跟萧臣代传祖父的话,没有深入探讨。 “你祖父的意思是叫萧臣提升自己在朝中及坊间的威望,有句话怎么说,你若盛开蝴蝶自来,你若精彩,天自安排,与其去招揽态度举棋不定的朝臣,不如提升自己的威望,他们眼里没有萧臣,那萧臣就做到让他们眼里有,且只有!” 温宛听罢,茅塞顿开,“姑姑说的是!” “但也别把朝臣不当回事,有那么几个重臣,你们得想想办法。”温若萱又道,“站在萧臣背后的人不需要多,但一定要有用。” 温宛在温若萱这里受益匪浅,离开时觉得杏仁酥好吃,就叫秋晴帮她收起来,拿回去给两个弟弟尝尝。 温宛走后,温若萱吐了嘴里那粒杏仁儿。 花拂柳走回来,学着秋晴的神韵,“娘娘?” 是的没错,温若萱眼前的秋晴,就是花拂柳。 会易容就是这么任性。 “文杏呢?”温若萱瞧向厅门,好像从早上到现在没见到人。 花拂柳欠身,“奴婢那会儿来时她说自己肚子疼,没起来。” “直接疼死就省事了。”温若萱指着桌上杏仁松塔虾,有些挠头,“本宫吃这么多杏仁补脑,也没想到怎么处理掉文杏。” 花拂柳,“……” “下毒,尸体需要处理,而且宫里头平白没个人那是多大的事!撵到宫外再下手?万一过程中他接触到什 么不该接触的人,后患无穷,如何才能叫一个人凭空消失?” “凭空想象。”花拂柳低声道。 温若萱慢动作扭头,看过去。 “宫里头平白没个人那不是太正常的事,娘娘怕我出宫接触不该接触的人,皇宫里头的人比外面的人更危险,娘娘不喜欢吃杏仁就别吃了,娘娘一句话,我可以自己服毒,化尸水我都自己备好。” 看着眼前那张跟秋晴一模一样的脸,温若萱内心几近崩溃。 她连秋晴都分辨不出来,还有隐私可言? 这个人必须死、必须死、必须死! 重要事情在心里默念三遍。 眼见花拂柳转身走向厅门,温若萱突然叫住他,“文杏。” 花拂柳蓦然回首,眼中透着一丝期待。 “把秋晴给本宫叫过来,本宫找她有事……” 夜深邃,灯火媚 萧臣独自坐在书房里,望向桌案那盘豌豆黄的眼睛闪着柔光。 窗棂微启,一抹黑影从窗外闪身而入。 “属下卓幽,叩见王爷。” 鲁县之行,萧臣派卓幽给小凉王送信且命其沿途保护小凉王,苏玄璟因担心温宛安危入镇北第二日便折返回皇城,卓幽没有。 卓幽依令留在镇北,直至小凉王得到晏舞已逝的消息后举旗造反之后,才往回来。 卓幽翻跃窗户的举动让萧臣匪夷所思,“为何不走门?” 桌案对面,卓幽抬起头,风尘仆仆的脸上露出一丝诧异,“属下从来没走过门。” “你这样突然打开窗户, 外面吹的风把土带进来,落到本王的豌豆黄上了。”萧臣指着桌上那盘他刚刚做好的糕点,冷冷开口。 卓幽一脸懵逼,“属下以前翻来翻去的时候,王爷你也没说不让啊,再说……哪有风?哪有土?” “本王亲眼看到你飞过来的时候有尘土带进来,你现在是狡辩吗?”
就佩服姑姑面不改色这股劲儿…… 第七百六十六章 走夜路容易灌风 卓幽不是在狡辩,他申辩。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王爷你现在是不是看我不顺眼?” 萧臣听罢,忽然觉得问题出在自己这里,于是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看向卓幽,仔细端详之后给出答案,“是。” 这时,房门开了。 孤千城身着宝石蓝锦袍从外面走进来,外面有没有风土他不知道,可有露水。 他怀里揣着重要玩意在外面等半天不见萧臣出门迎接,全身上下都被露水打湿,乍一看有些狼狈。 要么卓幽难过呢! 露水那么重,他跟孤千城一路狂奔回来,露水早把衣服打透,就算有尘土也沾在自己身上,怎么会掉进那盘豌豆黄里! “小王爷你来的正好,你与我家王爷说,外面有没有风?”卓幽单膝转向孤千城,义愤填膺道。 孤千城皱眉,“什么风?” “我家王爷非说我从窗户翻进来的动作把风跟尘土带进来,弄脏了他的豌豆黄!”卓幽悲愤不已,呼吸都粗重了许多。 孤千城噎喉,“所以你到底有没有告诉你家王爷,本小王在外面等他恭迎我?” 卓幽脑袋瓜子一晃看向萧臣,萧臣则看向孤千城,摊开手,“他没说。” 孤千城眼睛剜过来,“传话的钱还给本小王。” “你退罢。”听到钱,萧臣直接给卓幽递眼色过去。 卓幽心领神会,从窗户遁离。 孤千城看到这里心知肚明,这对主仆也真没见过啥世面,十两银子就能让他们瞬间化干戈为玉帛,同仇敌忾了 ? “这盘豌豆黄不错……” 啪- 孤千城走到桌前,伸手去拿豌豆黄,却被萧臣一巴掌打在手背上。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不是给你吃的。” 萧臣把瓷盘端到自己这边,“周言煊的盟书在哪里?” 孤千城抬起屁股坐到桌案上,自怀里取出盟书递过去。 “周言煊答应与你结盟,前提是苏玄璟若然有难,你得放他一马。” 萧臣如刚刚端详卓幽那般仔细端详盟书,上面每一个字都是他为温宛筑建的堡垒,只有他不断强大,才能不惧威胁。 “我何止放他一马,在鲁县时我还救他一命。” 孤千城觉得不可思议,“你不知道他也喜欢大眼睛吗?” “救他与宛宛无关,但本王还是后悔了。”萧臣都没奢望苏玄璟能感恩,转个身的功夫就找人杀他! 苏玄璟真乃畜牲也。 “你觉得周言煊需要多久才能反了梁帝?”萧臣言归正传。 孤千城来时与周言煊喝了顿酒,“半年。” “半年时间有些长。”萧臣见孤千城把两条腿都盘到桌案上,下意识把豌豆黄又朝自己身边拉了拉。 “没有南朝跟高昌帮衬,他直言半年拿下梁都,有这两国暗中通气,他说四个月足矣。”孤千城见萧臣守那盘豌豆黄守的紧,“做给大眼睛吃的?” 萧臣警惕看向孤千城,“我让你查的事,你有没有查。” “我还正想与你说,南晋高梁周五大国,再加上沃斯跟于阗这种小国全算上,我也没听说哪一 国里有落地成坑的武器,你是不是梦做多了?” 当日萧臣与孤千城结盟之后,便叫他暗中去查一件事,中原有没有落地成坑的武器,至少到现在为止孤千城还没见过那玩意。 萧臣看了孤千城一眼,“如果有,五国合力都未必能与之抗衡。” 孤千城一对斜飞剑眉挑老高,傲娇抬起下巴,“不能够!这个世上还没有哪个国家,敌得过我大南朝动一根手指头。” 萧臣不语,眼神杀过去。 见萧臣一本正经的样子,孤千城耸耸肩膀,“我再查查。” 萧臣没有危言听。 上辈子他自朔城回皇城前半个月,偶有一次听到巨响,他亲自入成翱岭查探,就只查到一个坑。 噗- 突如其来的古怪声音打断萧臣思绪,他顺着声音看过去,孤千城裤裆里还在噗、噗、噗- 某位小王爷面不改色,依旧盘膝坐在桌案上,方向正对准那盘糕点。 “咳,走夜路容易灌风。” 萧臣疯了…… 跟无比欢腾的魏王府比,花间楼三楼,苏玄璟正坐在窗边,无声凝视斜对面那个牌匾。 雪姬端盘水果进来,“公子在后悔?” 苏玄璟依旧盯着那块牌匾看。 雪姬顺着苏玄璟的视线看过去,“问尘赌庄?” “以前我便觉得这个名字有问题,现在发现,问题比我想象中严重。” 雪姬搭一眼那块牌匾,漫不经心拿起桌上装着果酒的琉璃杯,“是吗?” “问,即温,尘,即臣。”苏玄璟 声音难掩落寞,“原来温宛早在西市开问尘赌庄的时候就已经喜欢萧臣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重要吗?” 雪姬不懂,“温宛跟萧臣注定是一对,公子为何还不明白?以致于我们有很好的机会可以除掉萧臣,就因为公子猜测与萧臣在一起的女人是温宛,放弃了。” 这次雪姬真的很生气,“如果那个时候萧臣死,现在大周朝还有谁能与太子抗衡?没有了!” “萧臣在鲁县时救过我的命。” 雪姬嗤笑,“公子若在乎他救过你,最初为何下了必杀的命令。” 这一次,苏玄璟回答不上来。 “公子,你别忘了我们身上还有血债。”雪姬冷肃看向苏玄璟,眉目愠凉,“太子府必须赢,我们得借太子之势才能报血海深仇。” 苏玄璟的视线自问尘赌庄收回来,“我知道。” “公子最好知道,血雁门的兄弟可以死,但不应该死的不值得。”雪姬缓缓起身,“公子好好想想,下一步该如何助太子府败了萧臣。” 雪姬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房间寂静,苏玄璟双手搭在桌面上,紧攥成拳。 他咬着牙,眼中闪过一抹无奈跟悲伤。 摆在他面前的,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温宛是被温少行的叫喊声惊醒的。 “阿姐!君庭终于硬起来了-” 正如温少行所言,西院出了大事。 温君庭一早被人发现跪在西院主卧房外,李氏正对着自 己最宝贝的儿子,气到发抖…… 第七百六十七章 她一直都在我心里 温君庭喜欢紫玉,喜欢到虎口遇险时他宁愿自己先喂老虎也要把紫玉护在身后,面对老虎他都没有退缩过,可面对自己的母上大人,他几次话到嘴边都在犹豫之后咽了回去。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老虎没有母亲可怕。 昨日李无争过来提亲,如果不是温少行跳进丹沙红的漆桶里他这辈子对紫玉,真的就只剩下祝福了。 有些事当时觉得难过,后来越想越难过,有些话当时说的轻松,后来就只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温君庭一夜没睡,卯时天亮,他等到父亲上朝之后来到西院主卧,没进屋,他直接跪在院子里。 起初还把李氏吓一跳,直到他说出自己喜欢紫玉的事实,李氏当时就懵了。 李氏反复确认是哪个紫玉,大周朝百万人口,同名同姓不稀奇。 可结果令她失望,就是东院的紫玉。 李氏起初还劝温君庭,说她是过来人,初时心动未必就是喜欢,说温君庭对紫玉所谓喜欢,不过是一时好感。 奈何李氏苦口婆心,吧啦吧啦一大堆就只换来温君庭一句回应。 “君庭此生非紫玉不娶。” 温君庭从决定开口说出第一句话之后,他就预料到最坏结局,而他也很清楚的知道,那个结局他能承受。 “君庭,你简直胡闹!快起来,以后不许再提这件事!”李氏气急败坏,怒声低吼。 温君庭不为所动,“只要母亲答应君庭可以娶紫玉,君庭便起来。” “不可能!你堂堂御 南侯府二公子,娶个丫鬟?就算你纳紫玉为妾在我这儿都过不去!” “儿子只会娶紫玉为妻,不是妾。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温君庭一直都是沉稳性子,他要么不作决定,要么十头驴都倔不过他。 李氏何尝不知道? 知子莫若母,她明明知道自己刚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的那些话温君庭都能听见,诶,他就是不往心里去! “你想都别想,除非我死!” 李氏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温君庭鼻子,“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为你操碎了心,如今你好不容易入兵部,只要你不走弯路,将来必定成器,你现在与我说你要自毁前程娶个丫鬟为妻,你是不是想活活把我气死!” 温君庭没打算与李氏争辩,他已经说出自己的想法。 是想法,不是诉求。 “来人!把紫玉给我叫过来!我倒要问问她,如何就把我的儿子迷成这样!”李氏双手叉腰,气到抓狂。 下人听了李氏吩咐,正要走却被温君庭呵住,“你们不许去!” 他看向自己的母亲,目光里透出坚定,“不是紫玉喜欢我,不是紫玉要嫁给我,是我喜欢紫玉,我想娶她,她不知道,从头到尾她都不知道!” “你这话谁信?必是紫玉勾引你!哦-” 李氏恍然想到一件事,“当初你与我说紫玉救过你,是不是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她开始勾引你的,那个狐狸……” “狐狸精这三个字,母亲慎言!” 温君庭挺直背脊,目光 里闪出冰冷寒意。 李氏被自己的儿吓到了,从小到大温君庭何时用这种对峙的目光看过她? 刚巧这时,温宛在温少行的陪同下穿过弯月拱门走进来。 李氏看到温宛,原是想责问温宛如何管教自己丫鬟的! 可前段时间发生的事,那些难听的话溢到嘴边,硬是让她憋回去,“宛儿你来的正好,瞧瞧你这个好弟弟,大清早起来就在这儿胡闹!” 温宛走到李氏身边,安抚式握住李氏的手轻拍两下,“婶婶别急,有我。” 李氏听到温宛这样说,略有意外。 她以为温宛会维护紫玉,听话音似乎不像。 “君庭,你说你喜欢紫玉?”温宛明知故问。 温君庭抬头时,分明看到温少行冲他挤眼,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头朝弯月拱门方向指了指。 “是。”温君庭收回视线,肯定回答。 “前日李无争已经来府上提亲,你应该知道李无争是吏部侍郎,他在正厅发誓这辈子只娶紫玉一人为妻,绝不纳妾,周老夫人陪他一同过来,言词间对紫玉十分赞赏,如果紫玉嫁过去,一定会很幸福,我这两夜便在后悔,不该因为自己舍不得就耽误这段大好姻缘,正想去找李无争没想到出了你这档子事,君庭对不起,在这件事上我不会因为你是我弟弟,就偏向你。” 李氏仔细听温宛这段话,虽说怪怪的可具体也找不出什么毛病。 “就是,李侍郎看上紫玉这是多大的福气 ,你捣什么乱!”李氏幽怨看着自己儿子。 温君庭知道紫玉就在拱门处,他抬起头,认真看向温宛,“长姐,我比李无争更早喜欢紫玉,李无争能给她的幸福,我不敢说都能做到毕竟我没有周老夫人那样不在乎门第的母亲,可但凡我能做到的事,我拼了命也要给她幸福!” 李氏皱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温宛拉住李氏,“婶婶莫急,叫君庭把话说完咱们再反驳他。” 李氏作罢。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紫玉的?”温宛高声问道。 “六岁那年,在紫玉把我从池塘里拉出来的时候,我眼里就有她,那时小,我心里只道她救过我的命,是我的恩人,那时因为温弦颠倒是非,母亲不相信是她救了我,还骂了很难听的话,我那时小,没本事,我怕她再受到伤害所以不敢直接找她玩,就只能把找兄长跟长姐当借口看看她。” “六岁懂什么!再说……温弦是你姐姐你怎么可以直接叫名字这么没大没小。”李氏抱怨道。 温宛动了动眸子,没说什么。 “六岁是不懂什么,可我慢慢长大了!” 温君庭跪在那里,“我也曾怀疑过自己对紫玉的感情是不是如母亲所说,只是好感,或许是因为我们天天在一起那种感觉成了习惯,直到我入無逸斋。” 温君庭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我不敢说在無逸斋的这些年我每日都会想起紫玉,可我敢说她 一直都在我心里。” “这若是真话,为何你每周课业都不能完成?” 第七百六十八章 如果你也喜欢我 温少行知道这家伙厉害的,偏偏每周他都拖拖拉拉写不完,自己想代笔他都不让。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因为我越大,就越明白我与紫玉的身份相差太多,纵然我心里只有紫玉,可母亲一定不会同意,我很尊重我的母亲,她养我育我,我相信在她心里我的位置比父亲的还要重,所以我不想看到她因为这件事生气,我心疼。” 温君庭说完这句话,李氏眼泪‘唰’的掉下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从温君庭嘴里听到感恩的话,彼时总是温弦说的多。 “我知道这是不能调和的矛盾,还好……” 温君庭声音哽咽,“还好紫玉不知道我喜欢她,她也不喜欢我,这些年在無逸斋,我攒了好多钱,因为我打算在从無逸斋结业之后离家出走,做个游侠,我甚至有想过努力一点当上武林盟主,这样就能为母亲争得荣耀,我之所以不想回到御南侯府,不想留在皇城,因为我怕母亲会逼迫我娶别的女人,因为我不想看到紫玉嫁给别人,不想只躲在角落里默默看着她幸福,比起这些,我更害怕看到她不幸福。” 温宛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为何上辈子温君庭结业之后便失踪了,后来几经波折找到他。 那时他真的成了一位江湖上有名的侠客,只是离武林盟主还差很远。 拱门背后,紫玉娇小身子紧紧贴在墙壁上,她捂着嘴,声怕自己哭出声音。 “你这孩子,你万一真走母亲也不活 了!”李氏哭的越发伤心。 温君庭跪在那里,“自打从無逸斋回来,我每日都能看到紫玉,看一眼心里就攒下一眼的喜欢,攒的越多就越难放下,我不允许别人欺负她,人也是老虎也是!可我不能……不能阻止她去欣赏别的男人,李无争很好,好到让我妒忌!我看到他去找紫玉我就很难受,那种难受就像用刀子割开胸膛,我能看到自己鲜血淋漓的心脏。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温君庭说到最后红了眼眶,温少行倒像是在这方面没开智一样凑到温宛身边,“阿姐,我从来不知道这小子话这么多。” 温宛踩了温少行一脚。 “我喜欢紫玉,不管她喜不喜欢我,我都不后悔这辈子能遇到她,不管她嫁不嫁给李无争,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娶。”温君庭把自己藏在心里的话全都说出来,他知道紫玉在听。 看着跪在地上的温君庭,李氏半喜半忧。 喜在儿子对自己的孝心,忧在她不认同紫玉,“宛儿,你听听,紫玉真不能配我家君庭,他们身份不同在一起不会幸福的!” 不管温君庭如何敞开心扉,可在李氏眼里,这不过是小孩子一时兴起罢了。 这一刻,紫玉突然从弯月拱门处走进来,“二少爷!” 几乎相同的时间,管家来报,“睿亲王及王妃驾到-” 温宛知道,重头戏来了。 祖父不在,她以嫡长孙女的身份出门相迎,李氏直接拉起跪在地上的温君庭迎出去,值 得一提的是,李氏在走到紫玉身边时下意识停下来,正想开口却被温君庭挡在中间。 正门处年过五旬的睿亲王已经扶着他的王妃走进来,李氏只好先迎过去。 温君庭没有迈步,倒是温少行跟过来朝他肩膀上拍一下,“走啊!” “你先走。”温君庭推开温少行。 温少行虽说不懂情情爱爱,但胜在他有眼力介儿,直接蹦跳着走出弯月拱门。 紫玉那会儿进来时站在靠墙位置,这会儿温君庭朝她靠近,她无意识朝后退两步背脊直接靠住墙壁。 温君庭越发近,垂首时低戈的声音缓缓溢出,“紫玉,你刚刚想说什么?” 太近的距离,紫玉几乎能感受到从温君庭嘴里呼出来的气息,那气息带着他的味道吹下来,拂过紫玉面庞,令她心跳瞬间加快。 刚刚想说什么她都忘记了。 “紫玉-” 弯月拱门外传来温宛的声音,紫玉忙不迭转身时温君庭一只手臂抵在墙上,身形微倾,距离越发近,“不管你说什么,我想告诉你,如果你也喜欢我那我们就在一起,别人的话我不管,母亲若执意反对我们今晚就走。” 紫玉猛然抬头,竟发现温君庭那张素来俊逸寡淡的面容几乎要贴到她脸上,温热呼吸喷薄下来,独属于温君庭的气息越发浓重。 紫玉缩在那里,活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兔子。 这还是温君庭第一次如此近,如此放肆看他的紫玉,精致小巧的脸颊 ,琼鼻樱唇,眼睛里像是有光,一闪一闪的好明亮。 一直背负在心底的秘密突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那种感觉竟然无比美妙。 他莫名低下头,想要探索什么他不知道。 可是他想。 紫玉惊呆了,温君庭的脸在她的瞳孔里放大,越来越大! “紫玉-” 拱门外再次传来温宛的声音。 紫玉身子突然一缩,“二少爷,大姑娘叫我……” “如果你不喜欢我,也请你不要那么快答应李无争,给我一点点时间证明我自己是真心喜欢你,如果那时你还选择李无争,我会祝福你。” 没等紫玉反应过来,温君庭突然松开抵在墙壁的手,转身走向弯月拱门。 看着那抹高大伟岸的背影,紫玉只觉一股麻酥电流从肺腑直涌上来,说不出来的感觉,从未有过,让她感觉无限美好。 “紫玉,长姐叫你。” 拱门处,温君庭意识到紫玉没有跟过来,不由转身。 四目相视,紫玉倏的避开那道目光,低下头,踩着碎步走过去,可到了拱门处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照规矩她不该走在温君庭前面,于是停下来。 温君庭略低头,眼睛里流露出温柔无比的询问。 这时温宛唤了第三声,紫玉便真的顾不了许多小跑出去。 轮到温君庭注视紫玉的背影,他看着看着,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正厅,年近五旬的睿亲王皮肤黝黑,身材魁梧,长相普通偏上,眼睛十分有神, 浑身上下透着武将威严。 在他身边,睿王妃则是一位相貌跟气韵都俱佳的美人。 虽说美人迟暮,迟暮也是美人。 第七百六十九章 紫玉 紫玉依召唤走进正厅的时候温宛已经见过礼。 按照礼数,睿亲王及王妃自然是上位,温宛居左,李氏站在她下手位置。 “过来。”温宛见到紫玉,低声轻唤。 见主子朝自己招手,紫玉急忙走过去,如往常一般想要站在温宛位子后面,那是她该站的位置,可她施礼转身一刻却被温宛拉住,“睿亲王,王妃,这位就是我御南侯府紫玉。” 听到‘紫玉’二字,睿王妃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 睿亲王见状急忙过去扶稳她,“小心些。” “你就是紫玉?”睿王妃不顾睿亲王叮嘱,急急走到紫玉面前,双手握住紫玉柔弱肩膀。 这一幕刚好被走进来的温君庭看到。 紫玉有些害怕看向温宛,但见温宛脸上的笑便没有那样紧张,反倒是温君庭气势冲冲走过来,幸有李氏把他拉到旁边,“别添乱!” 李氏也好奇,眼睛跟着飘过来。 睿王妃显得有几分慌张,她的手颤抖着移落到紫玉胳膊,缓缓拨起那层薄薄衣料。 自从赶走了银蝶,温宛把紫玉照顾的很好,再没叫她干过粗活,身上的衣服也都是缎料,这些都是钱能办到的,还有钱办不到的自信跟她眼睛里自然流露的勇敢。 随着衣料被拨开,睿王妃眼泪骤然滚落,很难形容那泪珠,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 “是……” 睿王妃边哭边点头,悲伤中又透着狂喜,“王爷……这是咱们的女儿!” 一句话,满室皆惊。 紫玉最先反应过来,急忙抽开手臂,茫然无依看向温宛。 “睿王妃,紫玉是在四岁那年被管家买进御南侯府,入府之前她落到一个牙婆手里,我还记得清楚,那是旧年历天武四十五年,冬。” 睿王妃只是一瞬间便哭红了眼睛,“王爷,我们是在天武四十一年把女儿弄丢的,时间也对!胎记也对!她就是咱们的女儿!” 睿亲王满眼怜惜扶稳自己的王妃,“找到就好。” “你快看看啊!是我们的女儿!”睿王妃猛然上前想要再拉住紫玉,不想紫玉却被另一股力道拉走。 是温君庭。 场面一时尴尬。 温宛有多知道温君庭的性子,不说时他什么都不敢做,说完了他什么都敢做! “君庭,姑姑查到紫玉的身世与睿亲王及王妃多年前失散的女儿很像,你别着急。” 听到温宛这样说,温君庭这才缓缓松开手。 李氏满脑子浆糊,完全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 整个正厅唯独温少行静静站在角落里看好戏,心里一万遍佩服自己的姑姑,就凭紫玉胳膊上一小块紫色胎记,竟然能说服睿亲王过来认亲! 虽说睿亲王是外姓亲王,可在诸多外姓亲王里,睿亲王的地位绝对排在前五,这是多强大的娘家背景。 “紫玉,别怕……”睿王妃看到紫玉慌张,神色跟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 紫玉到现在还是懵的,她哪里是亲王的女儿啊! 她有自己的爹娘。 “紫玉。”温宛示意紫玉过来。 “没事没事。”见紫玉不动,睿王妃急忙抬手阻止温宛开口,自己朝前走两步,小心翼翼托起紫玉左臂,“王爷你过来看啊!” 事实上睿亲王的确丢了一个女儿,自从丢了女儿之后睿王妃再也没有笑过,几乎每晚都做恶梦,有时还会从梦里哭到抽搐,这些年他与王妃一直在寻找女儿的下落,可半点线索也没有。 直到前段时间睿王妃染病,病中心心念念自己的女儿,刚巧宸贵妃知道这件事便派人给他出了一个主意,说是御南侯府的丫鬟胳膊上还真有一块紫色胎记,且不管是不是他们的女儿,至少可以解王妃心结。 原本他早该过来,一来宸贵妃说等她消息,二来御南侯府突然遭难,局势不明他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也就没着急。 毕竟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如今温侯案水落石出,再加上宸贵妃那边也给了消息,他今日便带着王妃过来。 此刻看着自己王妃眼中流露出来的欢喜,睿亲王心中放下芥蒂,不管紫玉是不是他的女儿,只要能让王妃开心,他都认。 睿亲王装作很期待的样子走过去,直至看到紫玉胳膊上的胎记,那份期待变成震惊! 原本他还在想,如宸贵妃所说,就算胎记形状不同也没关系,他只道孩子长大,胎记也肯定有变化,可此刻落入他眼里的胎记,竟然…… 这样像! 一个像极了葫芦的紫色胎记! 睿亲王突然伸出手紧紧握住紫玉手臂,仔仔细细的看。 “这……” 睿亲王开口即哽咽,抬眼看向紫玉,“孩子,你身上可有一块紫色的玉?” 戏太真,要不是姑姑之前打了招呼,温宛当真看不出来这是假的。 面对眼前睿亲王那份激动,温宛只道他必是爱惨了睿王妃,才会如此配合。 紫玉心下一沉,“王爷……怎么知道?” 温宛,“……” “那就是有,你能把那块玉拿出来让本王看看吗?”睿亲王声音也开始颤抖,眼底有光在闪烁。 紫玉呆愣在原地,看向温宛。 温宛噎喉,“没有也没关系……” “奴婢有。”这是紫玉的秘密。 所有人的心都在这一刻提起来,唯独紫玉人间清醒。 她不会是眼前这两位贵人丢失的女儿,她还记得父母的样子,他们都是最朴实的庄家人,饥荒饿死的。 “君庭,你陪紫玉去房间里拿。”温宛没发现,她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她比谁都更希望这不是巧合,而是真相。 温君庭走到紫玉身边,“紫玉你别怕,我陪着你。” 紫玉本能施礼,转身退出正厅。 温君庭一步不离跟在她身后。 李氏身体僵直,往左看了看睿亲王及王妃,往右看了看温君庭跟紫玉的背影,心底掀起波澜。 墨园里,紫玉带着温君庭走到耳房。 见紫玉犹豫,温君庭停下脚步,“我不进去,我就在这里等你。” 女子闺房,不能随便进。 待紫玉走进去,片刻出来时手里当真握着一块紫色的玉。 可她犹豫,“二少爷……” “什么?”温君庭停在紫玉身边,轻声开口。 “我不想去了。” 紫玉无法形容此刻心境,乱糟糟的找不到方向。 第七百七十章 老天开眼了 她不想接受自己父母不是亲生父母这种可能,一丝丝概率她都不希望有,虽然记忆已经模糊,可父母的好却深入到她骨血里,那是她最宝贵的东西。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听到紫玉这样说,温君庭点头。 是的,他点头了。 “那就不要去,我带你走,随时随刻,只要你想。”温君庭无所谓紫玉的身世,她不想面对那就不要面对,反正有他在。 许是没想到温君庭会这样决绝,她茫然抬头。 温君庭比紫玉高出一头,紫玉站在他面前脑尖刚好到他下颚位置,这样的身高又这样近的距离,紫玉几乎是把头扬起来。 这种动作也是难,一不小心整个身子都会仰过去。 温君庭看到紫玉身子晃了一下,当即伸手握住她肩膀。 偏在这时,温少行从外面跑进来,“你们再不出去,睿王妃可要急疯了!” 紫玉听到声音急忙后退,温君庭却没有松开手,“小心。” 这会儿温少行也到了紫玉跟前,他见温君庭扶紫玉,自己也伸手却被温君庭狠狠打开。 “干什么?”温少行以前跟紫玉相处就是这样,没觉得哪里不对。 温君庭推开温少行,“紫玉。” 紫玉低下头,匆匆转身,“我去找大姑娘……” 正厅,睿亲王看到紫玉进来当下与睿王妃一起迎过去,两人难掩激动停在紫玉面前,眼睛里都带着期待。 紫玉缓缓打开掌心,是一块形似葫芦的紫色的玉。 睿亲王瞬间落泪,哭出声音 。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巧合的事吗? 温宛看到睿亲王与王妃的表情之后就知道,姑姑歪打正着了。 这种机缘形同自己重生,百万不见其一。 “我的玉儿……我的玉儿啊!”睿王妃突然冲过去抱住紫玉,号啕大哭。 睿亲王五旬年纪,抽泣的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对不起玉儿,当年父王不该出去探路,不该离开你们!” 当年的事说来也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睿亲王与王妃好心在大街上买了个卖身葬父的年轻姑娘,他们本没想把那姑娘领回府,给她些银子叫她回老家安生,架不住那姑娘死命磕头,只求在睿王府做个丫鬟。 俗话说的好,不想做主子的丫鬟不是好绿茶。 两人把那姑娘留下,谁知那姑娘对睿亲王动了邪念,趁睿王妃刚生产的空当想谋个侧妃当当,不成想偷鸡不成蚀把米,送上门的身子硬是叫睿亲王裹着被扔了出来。 原本睿亲王以为把那姑娘撵出王府也就完了,没想到那姑娘怀恨在心,偶然得知睿亲王要带着王妃跟刚生下来的小郡主回岭南老家,硬是偷偷跟着车队,见睿亲王去前面探路,偷偷迷晕后面马车里的奶娘,抱走小郡主。 睿亲王不见了小郡主大发雷霆,以为是当地贼匪下的狠手,于是单枪匹马找到贼匪窝。 要么说无巧不成书呢,那姑娘还真就在贼匪窝里! 可是小郡主不在! 那姑娘起初还撒谎,说自己是被 贼匪抢回来想要糟蹋的,并不知道小郡主被人偷走的事,她这么说贼匪也不干啊! 于是在睿亲王死亡手段之下,那些贼匪徒承认他们出门巡山时看到年轻姑娘动了歹心,可他们没碰那孩子。 也就是说,他们只抓了姑娘,把孩子给扔了。 于是睿亲王押着贼匪跟那个姑娘去找孩子,结果孩子不在那里。 就是这么简单,又离奇。 睿亲王盛怒之下把那姑娘跟贼匪就地斩杀,后又找到当地官衙彻查。 这一查,就是十几年…… 正厅里,睿亲王跟王妃哭的撕心裂肺,闻者动容,紫玉脸上却没有任何欣喜的表情。 如果她真是睿亲王丢失的女儿,那她就不是自己父母亲生的? 这让她一时难以接受,也跟着掉下眼泪。 温宛看到这里,一时酸甜苦辣全都混在一起涌上心头,体会不出是哪种味道。 本该天之骄女的紫玉,前世在御南侯府为奴为婢最后落得惨死结局。 这一世,感谢! 老天开眼了。 睿亲王与王妃经历十几年辛酸终于找到失散已久的女儿,两人都激动到不能自已,围着紫玉上上下下的看。 最后还是温宛上前劝慰,他们才意识到厅里还有别人。 “温县主,既然紫玉是我们的女儿,本王希望她以后能与我们一起住,也好让我们弥补这十几年来为人父母的缺失。”睿亲王的态度较来时谦和许多,眼里还噙着泪。 原本是戏,温宛觉得叫紫玉到睿 亲王府住几日也没什么,可如今假戏成真,想到紫玉要离开她,温宛心里难舍,一直犹豫。 “大姑娘……”突如其来的变故,紫玉没有成为郡主的欢喜,只有恐慌。 温宛走向紫玉,她另一只手还被睿王妃紧紧拉着。 “王妃,我可以跟紫玉单独说几句话吗?” 见睿王妃舍不得,睿亲王转身到自己王妃身边轻轻拉回她的手,朝温宛做了个点头的动作。 紫玉抽回手腕的时候,睿王妃又忍不住哭起来。 温宛拉着紫下走出正厅。 厅内寂静,温君庭看向站在正中央的睿亲王及王妃,心里隐隐有种难以形容的慌乱,反倒是温少行对于这样的结果特别满意,他甚至走到温君庭身边,用手指搥他一眼,抛过来一个无比欢快的眼神。 得说温少行直到现在都以为是戏,包括那块紫色的玉。 要是此时此刻心里最复杂的,唯数李氏。 上一刻她还嫌弃紫玉是丫鬟,身份地位都与自己儿子相差太多,莫说为妻,当个妾她都万万不能同意。 眨眼功夫,紫玉成了睿亲王的亲生女儿? 那是郡主啊! 她现在不担心自己儿子对紫玉情根深种了,她担心紫玉看上的是李无争! 厅外拐角,温宛拉住紫玉。 “你不想跟他们回去吗?” “不想。”紫玉脑子里并没有想过自己认下睿亲王及王妃之后的身份变化,她唯独不想离开温宛,温宛给予她的归属感让她早就把这里当作 是家。 温宛抬手,替紫玉掖起鬓角散落的青丝。 “在西院时君庭说的那些话,你都听到了吗?” 第七百七十一章 你自己跑罢 温宛看着眼前的紫玉,手指擦过她娇小脸颊,哪怕承受命运不公她却从来没有怨恨过,那么努力又善良的活着。 前世今生,不管御南侯府给予她的是什么,她都倾尽全力付出,从来不求回报。 这样的女子,配得上这世间所有的美好。 “紫玉,君庭是真的喜欢你,很早以前就喜欢,喜欢了很多年。” 温宛拉住紫玉的手,“他之前不敢说是怕婶婶为难你,今日他说出来,一定是他已经想好了办法保护你,这里只有你我,我想听你一句话,你,喜欢他吗?” 紫玉被温宛问住了。 她不知道那是不是喜欢,每日都想看到,有时还会梦到。 温宛没给紫玉回答的机会,“我希望你能与睿亲王及王妃回去。” “大姑娘……” “换个环境,换个心情,也换一个身份,在没有君庭出现的地方你可以感受一下是不是他在与不在,都没那么所谓,那时你应该会有答案。”温宛看向紫玉,“等你有了答案,作为君庭的长姐,我特别希望你能以另一种身份重新走进御南侯府。” 紫玉茫然抬头。 “要是君庭那小子没有这个福气,你也得回来。” “奴婢一定会回来!”紫玉信誓旦旦。 温宛笑了,眼睛里隐隐有泪。 “不是回来做奴婢,是做姐妹,那时紫玉郡主可别嫌弃我高攀啊!” 紫玉哭了…… 温宛带紫玉回来的时候,睿亲王及王妃齐齐迎上来。 “睿亲王,王妃。” 温宛依旧拉着紫玉,没有松开手,“我同意您二位将紫玉带回去,可有些话我得说在前头,我当紫玉是妹妹,如果回去之后两位把事情查清楚是弄错了也没关系,请两位能把紫玉完好无缺的送回来,我虽然只是一个小小县主,祖父爵位也不能与睿亲王比,可谁要敢欺负我御南侯府的人,我可不干。” 之前她以为这是戏,自然不会说出这番话,她非但不会说,还会记下睿亲王的人情,私底下得做一些感谢的事。 可现在这是歪打正着的事实,这番话不能免。 “县主放心,她就是我的女儿。” 睿王妃走到紫玉身边再次拉住她的手,眼里的泪一滴一滴掉下来,“做母亲的,万万不会认错自己的女儿……” 睿亲王亦走到温宛面前,神色郑重,“此事本王多谢宸贵妃,也感谢御南侯府及温县主对紫玉的照顾,女儿我们带走,她若想回来本王随时都会让她回来,这份恩情,本王铭记于心。” 话说到这里,温宛看了眼温君庭。 温君庭神色坚定走到紫玉面前,“我等你回来。” 紫玉看向温君庭,心里想着大姑娘与她说的话。 或许离开一段时间也好,那样就能看清自己的心。 临行前,紫玉给温宛欠身行礼时被睿王妃拉住,“你是我们的女儿,是郡主。” 然而紫玉却执意拜过温宛,离开时掉下眼泪。 功名利禄在紫玉看来如同天边云朵,云卷云舒,消消散散,都是过眼烟云,比起银蝶,她更在乎陪伴。 她早就把墨园当作自己的家,哪怕此刻已经登上睿亲王府的马车,紫玉在心里告诉自己。 大姑娘,我很快就会回来…… 府门处,温宛看着马车离开,转身时被李氏拉住。 “宛儿,你说紫玉就这么走了?” 温宛知道李氏有缺点,急功近利,嘴碎又爱唠叨,时不时还喜欢占些小便宜,可李氏是自己的婶婶,心眼儿不坏,所以这些小毛病她都能容忍,也能接受。 人无完人,她的毛病也不少。 “过不了两日睿亲王就会把紫玉郡主的身分公之于众,到那时婶婶可不能直呼她名字了,大不敬。”温宛轻声道。 李氏站在原地,长声感慨,“造化啊!你瞧瞧紫玉……郡主的造化!” “就是!” 温宛身后,温少行狠拍大腿,“君庭,你喜欢紫玉你早说啊,现在好了,紫玉被人家接走了!你想干什么都来不及了!” “接走怕什么,什么就来不及了!”李氏把话茬儿接过来,“睿亲王府离咱们御南侯府才多远,往东市那边拐三四个弯儿也就到了,君庭,你没事多去走动走动。” 李氏一语,温宛不禁看了眼温君庭。 温君庭心领神会,低头,“儿子以后再也不会去见紫玉,母亲放心。” “放什么心?为什么不见!紫玉好歹也在咱们御南侯府住了十多年,前脚才走你就要人家撇清关系?有没有良心!”李氏指着温君庭训斥道。 府门外一时寂静,温宛跟温少行还是温君庭全都看向李氏。 李氏老脸一红,“我承认我是个势利眼,自私自利,可哪个母亲不想自己儿子少奋斗,借东风,你们没经过事,但凡像我这般经过事就会明白,光耀门楣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有时候你们拼尽全力走到的地方不过是别人的起步的地方。” “别不信!” 李氏见温少行在那里憋着笑,点他额头,“你们两个要不是御南侯的孙儿,能入無逸斋求学,还没结业考就入兵部任职?就是这个世道,我只是把自私摆到脸上,你们呀,自私都摆在心里罢了!” 李氏扔下这句话,独自走进府门。 见李氏走进去,温少行凑到温宛身边,嘿嘿笑道,“婶婶不好意思了!” “婶婶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温宛没有笑话李氏,“君庭,你去陪婶婶呆一会儿。” “阿姐,那我做什么?” 温宛看着脸上还有稚气未退的弟弟,“我想温朵了。” 温少行愣在原地,半晌开口,“温朵是谁?” 温宛从袖兜里掏出一个银锭子,“这个时辰你自己找辆车到兵部应卯,顺便给君庭告假。” 温少行看着手里银子,掂量一下,“阿姐,这不够。” 某郡主直接拿走温少行手里的银锭子。 “反正也不够,你自己跑罢!” 温少行正撅着嘴,已经走到台阶上的温宛去而复返,从袖兜里掏出一张百两银票,“雇最好的马车,别委屈自己。” 温少行看到银票数额,眼睛顿时雪亮。 许是怕温宛后悔,温少行拿着银票一溜烟跑去兵部…… 第七百七十二章 战哥你胡说 府门处,温宛正要回府时一辆马车疾驰而至。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是徐福。 徐福大清早便被管家叫起来驾车,说是老侯爷要出门,这会儿快到卯时三刻,他驾车回来了,温御却不在车厢里。 温宛见到徐福马车,不由在石阶上停下来。 马车停的急,车轮摩擦地面留下两条痕迹,徐福仓促拉紧马车前面铁闸,鞭柄朝车前一竖,转身跑向温宛,“大姑娘,出事了!” 的确出事了。 昨夜战幕差人走房檐给温御送了封信,相约在無逸斋后面那片桂花林叙旧,时间是卯时一刻,今晨温御依那封信的时间地点赴约。 温御去时战幕正在那片桂花林里饮茶,温御也就与其喝了一杯就以肚子疼想要方便为由找到徐福,叫徐福赶紧回来传口信。 三句话。 第一句,战幕知道了。 第二句,赶紧去问尘赌庄。 第三句,别来找我。 徐福虽然不明白什么意思,哪怕温宛都反应一阵。 糟糕- 温宛二话没说,直接跳上徐福马车赶去问尘赌庄。 此时無逸斋后面那片桂花林里,战幕端起茶杯看向被微风吹落的桂花,白须白发,满是褶皱的面容让人感觉不到一丝老态,像极了道骨仙风的尊者。 风渐起,十里桂花洋洋洒洒,无数白色花瓣被风卷动,飘扬,荡漾,犹如下了一场桂花雨,美妙绝伦,芳香四溢。 见温御坐下来,战幕轻嘬一口茶,“叫徐福回去送信了?” 温御一副‘我根本不知 道你在说什么’的样子望过去。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战幕落杯,“你是听了本军师哪句话,猜到我已经知晓你孙女抢了秦熙的钱?” “战哥你胡说。” “让本军师想想。” 战幕未理温御,“首先,事有异常必为妖,我约你出来这件事本身已经让你产生怀疑,我说喜欢看朝阳,红色的,虽说夕阳也是红色的可朝阳能让人看到希望。” “其实都一样美。”温御敷衍道。 战幕摇摇头,“不,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当时心里所想是一个‘红’字,不管朝阳还是夕阳,我们看的时候眼睛里是红的,世俗人看钱才会眼红,你想到了那笔财富。” 温御把诧异的表情憋回去,幽怨抬头,“战哥你这样想我?” 战幕冷笑,“我这样想你都还觉得不够。” “还有什么呢,我说我喜欢清晨,一日之计在于晨。”战幕平淡看向温御,“你应该是联想到问尘赌庄了吧。” 温御,“……” 这特么全中! “所以你让徐福给温宛传话,其一我知道她做的事了,其二问尘赌庄可能会有麻烦,而以本军师对你的了解,你应该不会叫温宛过来,因为这是我们兄弟之间的事。” 见战幕把话停在这里,温御轻咳一声。 “还有。”战幕看着眼前这位他半生偏袒维护的温御,又道,“徐福走后你怕本军师怀疑你不是真的去解手,所以你肯定要在这桂花林里留下点什么,你来的早没吃东西,茶 喝的也少,为了憋那一泡尿,你辛苦了。” “战哥,我真不知道……” 就在温御想要狡辩时脑袋一阵眩晕,身体开始没有力气。 战幕起身绕过石台走向温御,边走边从怀里取出一根牛皮筋,“温御啊!本军师这辈子谋人谋事谋天下,我不敢说自己身上没有黑点,可在你跟一经身上,我从来没有动过一丝一毫的坏心思。” 温御浑身轻软,身体支撑不住倒在石台上,脸被战幕一按,贴紧台面。 傻子都能看出来他中了软骨散。 “那战哥,我可举个例子了啊!”温御任由战幕动手把他绑起来,“汜水一役我都赢了,要不是你在先帝面前嚼舌根,先帝能关我三天禁闭?” 战幕虽然不是武将,可与温御这么多年兄弟,绑人的技巧还是学到了精髓。 “不是……战哥你这牛皮筋得从脖子后面穿到腋下,你从前面勒容易勒死!”温御真中软骨散了,毫无招架之力。 “牛皮筋这东西越挣扎越紧,从颈前穿过被绑的人不敢挣扎,挣扎太激烈容易窒息,这可是温侯的原话。”战幕把温御两只手从后面勒到一起,系上死结。 温御皱眉,“不可能,我不是那么龌龊的人!” “说起汜水一役,你违抗先帝旨意横渡汜水,你以为你立下战功就一了百了?我大周律法违抗圣命旨死,我到先帝那里嚼舌根,总好过那些看不惯你的大臣跪在先帝面前请命弄死你 ,你居然拿这件事出来说,没有良心!” “轻点……” 温御被战幕拉到旁边一棵桂花树底下,之后从袖兜里再抽出一条牛皮筋,绕了三圈将其绑到树上,“还有哪一次,你觉得是我战幕负了你。”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秋山那场仗我叫粮草先走你又去告状了!”温御身上没劲儿,要不是被绑在树上他根本站不起来。 战幕面目愠冷,第三根牛皮筋被他抽出来,把温御的腿紧紧缠在树上。 “秋山有本军师旧友,他传消息给我,必会在战时提供粮草,根本不需要粮草先行,我是不是当着你的面说过?” “三万大军!万一你那位旧友不能及时把补给送过去致军心涣散,会死的人的!”温御不以为然。 战幕眼中冰冷,“本军师有胆说出来,自然是有绝对把握,所以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我?” “你我信,可你的朋友我没接触过,我不能拿我三万将士生死冒险。”温御坦诚道。 战幕深深吸了一口气,又从袖兜里拿出一物。 是毛刷。 温御虎躯一震,噎了噎喉咙,“战哥?” “你我还有一经,因先帝相识,自相识那日我战幕打从心里看中你们两个,尽心尽力维护,全心全意相守,先帝身边不乏能者,他们不是没朝本军师招过手,可我拒绝,我眼里没有他们。” 战幕取出解药,喂到温御嘴里,“我把你当兄弟。” “我也是啊!”温御信誓旦旦 。 解药很快发挥作用,但是温御被牛皮筋绑的紧,没有挣扎。 战幕转身找了块石头搬到温御面前,之后坐在上面伸出手,给温御脱鞋…… 第七百七十三章 你这辈子有过朋友吗 温御愣神的功夫战幕拿起石头旁边的毛刷,朝温御脚心轻轻刷了一下。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呃- “一经……王八蛋!” 温御也有软肋,他全身唯独一处有痒痒肉,就一处! 他告诉过楚韵,还有就是一经。 楚韵当然不会把这个仿佛是独属于她的特权告诉别人,一经也不可能告诉其他人,但战幕是个例外。 自古文人相轻,武将互重。 当年先帝身边不乏能人,可最终他们三人走到一起不是没有道理。 文人相轻,战幕不可能结交文人,必然要选武将,武将互重,唯独温御被几乎所有武将排除在外,因为他的作战理念跟观点真是没有一样被那些武将认同。 战幕最初结交温御多少有点儿救苦救难的意思,又坚信自己可以改造这个大周朝的独一无二,所以选中他。 温御愿意与战幕结交,很大原因是没人愿意与他结交。 好不容易来了一个主动送上门儿的,当然不能放过。 至于一经,有时候我们不得不承认颜值即正义,它能帮你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得不到的才会说好看的人千篇一律,得到的才知道那是一个有趣的灵魂。 后来,战幕发现他根本改造不了温御,甚至有些被温御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气质吸引,温御觉得战幕也好,意见不统一时只会告状,绝对不会动手打人,两人与一经相处亦非常融洽,尤其睡不着觉的时候让一经来上一段,听不上十句佛经就能睡过 去。 战幕一直珍惜与温御跟一经的缘分,直到温宛抢了秦熙的钱。 “温御,本军师有没有告诉过你,那笔钱太子府志在必得?”战幕停下手里刷子,抬头看向温御。百度,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温御笑的眼泪都掉下来了,终于得空喘口气,“告诉了告诉了!” “那为何温宛会抢那笔钱!”战幕自司南卿那里得到消息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温御深深吸了一口气,低下头,“不能说是抢。” 战幕眸色幽深,等他解释。 “战哥你与我说过之后,我即与宛儿商量,让她停止追踪秦熙五个女婿,谁能想到她自己又发现别的线索了?这件事如果说太子府跟宛儿一起发现那把长命锁,宛儿敬重她战祖父已久,再加上秦熙案太子府帮了大忙,断然不会与太子府抢,可问题在于你们没发现啊!” 温御举个例子,你们想走阳光大道,我们就走羊肠小道。 那怎么,我在羊肠小道上捡到钱,还得颠儿颠儿跑过去交给你们? 毕竟不是从属关系吧? 对于温御的解释,战幕竟有些无力反驳。 画堂的确查到温宛放慢了追踪秦熙五个女婿的动作。 “本军师若是温宛,当把消息透露给画堂或者本军师。”战幕推己及人,觉得温宛应该这样做。 温御摇头,“此事若是我温御发现那笔钱,莫说消息,我把钱送到战哥面前都是应该,宛儿则不必。” “又或者!” 温御继续道,“宛儿 若没在与秦熙麾下那几家商铺恶斗时拼了银子,她也不缺这笔钱,她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可她现在债台高筑,钱又摆在面前,你又没去要,她不拿?换你你不拿?” 看着温御伶牙俐齿的样子,战幕磨牙,再次刷起毛刷! 哈-哈-哈- 距离桂花林最近的是無逸斋,無逸斋里距离桂花林最近的是院令百里放的居所。 这会儿百里放正踩着罗列在一起的木凳,双手扒住墙头朝外面探。 桂花林里的大笑声引得他无限向往。 偏在这时,书室教习秦应寒从院门走进来,看到眼前一幕几乎傻眼。 在他印象中,院令才望高雅,气度超然,微微一立不见人间烟火,不触凡尘世俗,然而此时此刻的百里放,姿势神情竟于趴墙角的小贼一般无二。 “院令,您在看什么?”秦应寒行到木凳下,轻声唤道。 百里放被脚下声音惊吓到,身体一个趔趄跌下去! 秦应寒也真是好样的,二话没说垫在百里放身下,生怕把这位站在大周朝文学巅峰人物给摔断腿。 百里放虽然摔在秦应寒屁股上,但也有些懵,于是从哪里摔倒就从哪里坐下为。 “应寒,你这辈子有过朋友吗?” 秦应寒趴在那里,压的蛋疼,“郁玺良。” “我是说过命的朋友。”百里放加上前缀。 秦应寒越发疼的说不出来话,摇摇头,“那没有。” “就是啊!本院令这辈子把所有时间都浪费在学术上 ,以致于古稀之年竟无一人能陪我把酒言欢。” 秦应寒不以为然,“院令不嫌弃,应寒可以。” “你能让本院令像那样……”百里放指了指墙外那片桂花林,“像那样开怀大笑吗?” 秦应寒仔细听了听,隐约辨出是温侯,“温侯在于谁喝酒?” “战幕。”百里放羡慕道。 “整个大周朝谁人不知战幕跟温侯关系好,这个……应寒怕是做不到让院令笑成那样。”秦应寒不想笑,他现在只想哭。 哈-哈-哈- 百里放突然放声大笑,笑声像极了时不时从無逸斋飞过的乌鸦。 嘎-嘎-嘎- “院令?”秦应寒有点儿害怕。 百里放起身,“本院令这就写张帖子给宋真,你给他送去,我要与他以文会友!” 秦应寒,“……这不太好吧?” 他倒不担心别的,他怕自家院令体力不如宋真,吵起来吃亏…… 卯时已过,温宛从马车上下来直奔问尘赌庄。 她才入,便见莫修抹着冷汗迎过来,“县主!” “里面说!”温宛神色微寒,径直走向三楼。 温宛在前,莫修紧跟在后。 居高临下,温宛纵览两层楼所有赌台,荷官对面皆有一人居中,余下赌者围住那人,表情兴奋不已。 温宛转身走进屋里,“怎么回事?” “今早也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批千手,每人占一赌台,逢赌必赢。”莫修神色焦虑道。 温宛蹙眉,“乾奕不行?” “莫说乾奕,连卫开元的本事 都压不住他们!” 第七百七十四章 我绝对不是那个意思 莫修还记得当日温弦找人过来捣乱,被当时还是礼部侍郎的沈宁跟大理寺宋小王爷给治住,这会儿他心里着急,“县主,不如报官” 温宛想都没想,直接摇头。 莫修哪里知道,这些千手背后立着太子府,与当初温弦带来的那些岂可同日而语,单是千手质量上就没法儿比 就算报官,这种案子走刑部,刑部尚书是太子府的人,告也是输。 “由他门。”温宛比谁都清楚这是战幕对她的警告,在没有确凿证据证明自己在帮萧臣夺嫡的前提下战幕也只是警告,不会把她朝死里整。 这个警告,她得受着。 “可是若由着他们这样赌,咱们坚持不了太久。”莫修不甘道。 温宛深吸口气,“他们” 这时,房门开启。 乾奕从外面走进来,“县主,他们走了。” 温宛惊讶之余乾奕道出,在温宛入问尘赌庄时所有千手押上全部赌注,之后带着赢下的钱财离开问尘赌庄,从来到走,他们赢了百万。 温宛不心疼,她虎口夺食的那笔财富远不止这个数,但她亦明白这是战幕点到即止的警告,不过这件事也让温宛明白自己尚未强大,只要战幕想,毁掉她拼尽全力打下来的半条朱雀大街,轻而易举。 “百万而已,再输百万本县主也输得起,叫咱们的人打起精神,放心做事。”温宛安抚过莫修跟乾奕,又在问尘赌庄呆一阵,之后离开转去隔壁金禧楼。 玉布衣知道问尘赌庄出事了,他那会儿坐在临窗桌边亲眼看到十几个千手抱着大把银票上了马车,马车扬长而去没有受到任何阻挠。 那场景让玉布衣尤为羡慕。 比起那些千手,他就从来没有在某位县主身上赚到过一锭银子,诚然金禧楼在南朝开的数十家分店盈利已经赶超大周,他得到的纯利数目可观,可他因为这次温侯案的事把这些钱都还回去了啊 玉布衣越想越不甘心,于是当温宛突然推门进来的时候,他表情管理没做到位。 温宛看到玉布衣瞪眼过来的目光里充满怨念,于是往后退几步把门关紧,再开门时玉布衣先是震惊后又起身,满目讨好,欢喜相迎,“这是什么风把温县主给吹来了,县主快坐。” 温宛坐到临窗的桌子旁边,直接从袖兜里掏出五百万两的银票。 玉布衣看了看银票,又看了看温宛,摆摆手,“不要不要。” “本食神说过,那些钱是我自愿拿给县主应急之用,不需要县主还”玉布衣咬着牙,阻止自己那双手擅自行动。 温宛将银票推到玉布衣面前,“这里的钱只是一部分。” 玉布衣愣住。 怎么的 一千万两都要还 “之前我答应过食神,会把金禧楼开到于阗,现在不仅是于阗,高昌、晋国也要一起开。”就算没有刚刚问尘赌庄的事,温宛也想过先以金禧楼到各国探路,路探稳了再谋下一步商机。 玉布衣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起开的话” 五百万两瞬间不香了 玉布衣以为的是,三国同时开金禧楼这件事,温宛只出五百万两,那根本不够 一千万两也还差很多,差的那些 玉布衣眼睛开始模糊。 “这三国的钱本县主出,但我要占五成股。”温宛的条件,非常合理。 玉布衣眼睛模糊到一半,又开始亮了一些。 这笔帐算下来,他划算的 “可以。”玉布衣郑重点头。 “条件是食神得亲自走一趟于阗、高昌、晋国。”温宛手底下人手调派不开,再加上玉布衣是金禧楼的灵魂,他去正合适。 玉布衣点头,“也可以。” 出个人,出个名就能占五成股,玉布衣内心里无比激动。 老天开眼,从温宛身上掉下来的馅饼终于砸到他,还这么大一块 “钱我先放在这里,食神这几日准备一下,三国接洽的人我会替食神安排。” 看到温宛出手如此阔绰,玉布衣忍不住试探着问了一句,“那之前的一千万两” 玉布衣话音未落,温宛脸色骤寒 “县主别误会,我绝对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玉布衣正解释时发现温宛那双眼睛并没有在看他。 咣当- 就在玉布衣顺着温宛视线看过去的刹那,一声巨响从外面传进来。 朱雀大街,一片混乱 温宛跟玉布衣的视线里,三个身型巨大,散发披肩的怪人手握钢刀在朱雀大街上横冲直撞,见人杀人,见物砸物,无人可挡 “那是什么玩意” 玉布衣震惊看向那三个比寻常人高出半个身子的怪人,心生骇然。 温宛也不知道,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怪人。 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怪物。 三人皮肤黝黑,每个人身上的腱子肉鼓鼓胀胀,上面血管清 莫修还记得当日温弦找人过来捣乱,被当时还是礼部侍郎的沈宁跟大理寺宋小王爷给治住,这会儿他心里着急,“县主,不如报官” 温宛想都没想,直接摇头。 莫修哪里知道,这些千手背后立着太子府,与当初温弦带来的那些岂可同日而语,单是千手质量上就没法儿比 就算报官,这种案子走刑部,刑部尚书是太子府的人,告也是输。 “由他门。”温宛比谁都清楚这是战幕对她的警告,在没有确凿证据证明自己在帮萧臣夺嫡的前提下战幕也只是警告,不会把她朝死里整。 这个警告,她得受着。 “可是若由着他们这样赌,咱们坚持不了太久。”莫修不甘道。 温宛深吸口气,“他们” 这时,房门开启。 乾奕从外面走进来,“县主,他们走了。” 温宛惊讶之余乾奕道出,在温宛入问尘赌庄时所有千手押上全部赌注,之后带着赢下的钱财离开问尘赌庄,从来到走,他们赢了百万。 温宛不心疼,她虎口夺食的那笔财富远不止这个数,但她亦明白这是战幕点到即止的警告,不过这件事也让温宛明白自己尚未强大,只要战幕想,毁掉她拼尽全力打下来的半条朱雀大街,轻而易举。 “百万而已,再输百万本县主也输得起,叫咱们的人打起精神,放心做事。”温宛安抚过莫修跟乾奕,又在问尘赌庄呆一阵,之后离开转去隔壁金禧楼。 玉布衣知道问尘赌庄出事了,他那会儿坐在临窗桌边亲眼看到十几个千手抱着大把银票上了马车,马车扬长而去没有受到任何阻挠。 那场景让玉布衣尤为羡慕。 比起那些千手,他就从来没有在某位县主身上赚到过一锭银子,诚然金禧楼在南朝开的数十家分店盈利已经赶超大周,他得到的纯利数目可观,可他因为这次温侯案的事把这些钱都还回去了啊 玉布衣越想越不甘心,于是当温宛突然推门进来的时候,他表情管理没做到位。 温宛看到玉布衣瞪眼过来的目光里充满怨念,于是往后退几步把门关紧,再开门时玉布衣先是震惊后又起身,满目讨好,欢喜相迎,“这是什么风把温县主给吹来了,县主快坐。” 温宛坐到临窗的桌子旁边,直接从袖兜里掏出五百万两的银票。 玉布衣看了看银票,又看了看温宛,摆摆手,“不要不要。” “本食神说过,那些钱是我自愿拿给县主应急之用,不需要县主还”玉布衣咬着牙,阻止自己那双手擅自行动。 温宛将银票推到玉布衣面前,“这里的钱只是一部分。” 玉布衣愣住。 怎么的 一千万两都要还 “之前我答应过食神,会把金禧楼开到于阗,现在不仅是于阗,高昌、晋国也要一起开。”就算没有刚刚问尘赌庄的事,温宛也想过先以金禧楼到各国探路,路探稳了再谋下一步商机。 玉布衣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起开的话” 五百万两瞬间不香了 玉布衣以为的是,三国同时开金禧楼这件事,温宛只出五百万两,那根本不够 一千万两也还差很多,差的那些 玉布衣眼睛开始模糊。 “这三国的钱本县主出,但我要占五成股。”温宛的条件,非常合理。 玉布衣眼睛模糊到一半,又开始亮了一些。 这笔帐算下来,他划算的 “可以。”玉布衣郑重点头。 “条件是食神得亲自走一趟于阗、高昌、晋国。”温宛手底下人手调派不开,再加上玉布衣是金禧楼的灵魂,他去正合适。 玉布衣点头,“也可以。” 出个人,出个名就能占五成股,玉布衣内心里无比激动。 老天开眼,从温宛身上掉下来的馅饼终于砸到他,还这么大一块 “钱我先放在这里,食神这几日准备一下,三国接洽的人我会替食神安排。” 看到温宛出手如此阔绰,玉布衣忍不住试探着问了一句,“那之前的一千万两” 玉布衣话音未落,温宛脸色骤寒 “县主别误会,我绝对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玉布衣正解释时发现温宛那双眼睛并没有在看他。 咣当- 就在玉布衣顺着温宛视线看过去的刹那,一声巨响从外面传进来。 朱雀大街,一片混乱 温宛跟玉布衣的视线里,三个身型巨大,散发披肩的怪人手握钢刀在朱雀大街上横冲直撞,见人杀人,见物砸物,无人可挡 “那是什么玩意” 玉布衣震惊看向那三个比寻常人高出半个身子的怪人,心生骇然。 温宛也不知道,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怪人。 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怪物。 三人皮肤黝黑,每个人身上的腱子肉鼓鼓胀胀,上面血管清 第七百七十五章 攻尾椎! 温宛只觉浑身血液骤然凝固,她本能跑过去,却在左脚迈出一刻停下来。 视线里,一抹锦蓝色身影赫然出现。 就在玉布衣身体几乎落地刹那,萧臣瞬息闪过硬是将玉布衣身体从怪人手里抢下来! 萧臣速度太快,温宛还没反应过来玉布衣已然被其扔到自己身边。 待她扶起玉布衣,萧臣已与最前面的怪人斗在一处! 大街上一共三个怪人,另外两个还在作恶,莫修见状叫上乾奕及问尘赌庄的兄弟冲出去救人。 除了他们,幽南苑的葛九幽亦手持利剑纵身而往。 还有万春枝,但凡有些武艺傍身的人多半没有袖手旁观。 温宛将小女娃安置在问尘赌庄,转身到三楼取出自己之前搁在这里的短弩利箭,她未下楼,直接打开三楼窗户,居高临下看向与萧臣斗在一处的怪人。 箭矢疾射,正中怪人胸口! 萧臣虚晃剑招,转身时与温宛目光相对。 彼此相视一瞬,萧臣再次挥动墨鲲! 墨鲲起,强悍剑气直逼怪人。 怪人速度不及萧臣,墨鲲正中怪人喉颈! 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墨鲲竟未穿透怪人喉颈项,温宛之前射的短箭也未伤怪人胸口分毫,萧臣反转手腕,墨鲲转切,自怪人喉颈斩过。 谁能想到,加持七成力道的墨鲲竟只在怪人喉颈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这是…… 刀枪不入! 萧臣意识到不妙,葛九幽跟莫修他们也没捞到半点好处,只能于怪人刀下狼狈救人,毫无还手之力。 温宛也震惊了,她从未见过这等怪人。 远处传来骏马嘶吼的声音,大理寺马车由远及近,上官宇带麾下十二卫犹如天兵神将飞身而至,一组六人将余下两个怪人围在正中。 萧臣再起墨鲲,强悍剑招裹挟让人生畏的剑气朝怪人劈斩,刀枪不入者必有死穴,也就是平常人所说的命门。 萧臣长剑直抵怪人覃中穴! 怪人毫无痛感,举起手中钢刀狠狠磕向墨鲲。 咣当- 墨鲲乃奇兵,钢刀迸断! 剑柄震颤,萧臣持剑虎口瞬间撕裂,鲜血蜿蜒。 三楼窗口,温宛再射一箭,箭头对准怪人左眼。 噗嗤- 箭中! 一股粘稠液体喷溅出来,然而那怪人竟然没有因为失去一只眼珠受到任何影响,手中半截钢刀再度甩向萧臣。 这可糟了! 温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哪里是刀枪不入的功夫,这分明就是没有灵魂跟痛感的僵尸。 萧臣也注意到眼前怪人非但有骇人的力量,而且毫无痛感可言。 不远处,十二卫与莫修他们联手也没办法制服余下两个怪人,只能短暂将他们困在一处。 大理寺镶着金边的玄铁马车上,宋相言提剑站到棚顶。 怪人背对他,宋相言眼底发狠,倏然举剑斩向怪人后颈! 宋相言手中长剑乃神兵,战魂。 战魂原是無逸斋顾老将军的宝剑,老将军膝下无子,认下宋相言当义子时便将战魂作为赠礼给了他。 起初宋相言不要,君子不夺人所好。 顾老将军真心实意要给,不为别的,义子也是子,这剑关键时刻能保命。 此刻战魂带着青色剑气劈下斩头一剑! 噗嗤- 脖颈断折,绿色浓浆喷涌而出。 就在众人喘息一瞬,怪人扛着脖子上那颗摇摇晃晃的头颅再次举起钢刀。 众人:o((⊙﹏⊙))o 直到这一刻,所有人都意识到眼前这三个怪人并不是人,甚至不是以药物供养长大的药人! 他们形似僵尸,没有生命意识,没有疼痛感,就像是被人提着线的木偶,却异常的凶悍。 眼见那个挂着脑袋的怪人冲向大理寺马车,三楼温宛箭矢疾射,正中那人喉颈,本来就被宋相言砍烂的经脉又少了一根筋,那颗脑袋越发晃荡的厉害。 宋相言顺着箭矢方向看过去,满眼星光。 “攻尾椎!” 就在众人惊骇之际,一阵高喝自对面高檐传过来! 打斗太烈,众人甚至来不及看高喝的人是谁,齐攻而上。 萧臣以闪电般的速度翻跃至怪人背后,墨鲲劈斩,那怪人速度也快,转身以半截钢刀迎向墨鲲! 咻- 萧臣此举不过是将怪人尾椎位置暴露在温宛面前。 短箭如流星,刺中目标! 不是一箭,是三箭! 第一箭刺中尾椎刹那,第二箭劈裂第一箭再中怪人尾椎! 直到第三箭射中目标,怪人突然静止,手中钢刀脱手,掉落在地发出‘当啷’声响。 萧臣面前,怪人仿佛瞬间变成一座丑陋的雕像。 轰然倒下! 不远处,宋相言得其精髓,在十二卫将怪人引到正面时,猛然举起战魂,狠狠刺向怪人屁股! 尾椎本来就不好找,再加上那怪人在宋相言面前扭来扭去,以致于战魂连捅数下无果,浓浆喷溅差点儿没把宋相言恶心死! 好在最后一剑,宋相言拼了全力捅下手,怪人戛然而止,那之前那怪人一般钢刀落地,倒在地上。 最后一个怪人是被葛九幽下的狠手。 至此,三个怪人皆被制服。 直到这一刻,众人方才看向彼时声音传来的方向。 郁玺良! 一袭墨黑锦袍的郁玺良赫然站在高檐,长发以黑色镶嵌红玉的发冠束起,额前一绺银丝随风微荡,难以形容的威严霸气,让人不敢直视的冷目如锥。 那背负的黑匣,正是浮屠。 黑匣顶端有朵曼珠沙华,在阳光下如泣血红,如胭脂蕊…… 朱雀大街往南巷口处,一辆马车安安静静停在那里。 车厢内,温弦直到这一刻才将将缓神。 她回身,眼珠几乎从眼眶里瞪出来,“那是什么东西?” 车厢对面,公孙斐神色平静,“姑娘不必理会这些,与你无关。” 温弦不以为然,“怎么与我没关,你没看到与那些怪人打作一团的都是谁吗?有萧臣,有温宛,还有宋相言他们,与这些人有关的事就与我有关!” 公孙斐淡漠看向温弦,“以战幕的心思都不敢说能面面俱到,你我行事须有侧重,不可顾此失彼。” 温弦不喜欢公孙斐的态度,那双眼睛里根本没有自己! 但她又必须接受的事实是,她得靠这个男人给她出主意。 就在温弦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视线里忽然出现一人…… 第七百七十六章 一个跟头就摔死了 与温弦一起看到那人的,还有温宛。 温宛站在问尘赌庄三楼窗口,一眼看到楚倦,那个上辈子与婶婶传出私通的男人,自她叫莫修将此人引入皇城之后就只派人暗中观察,未曾想今日竟然在这里看到他。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入她视野。 她看不到里面的人,但能判断那辆马车是冲着楚倦去的,还好她派人时时跟随,马车里是谁,入夜之前她便能知道…… 午时已过,临近無逸斋的桂花林里已经没有了笑声,反倒是斋内发生激烈争吵。 百里放与宋真吵的不可开交。 起因在于秦应寒拿出自己珍藏的渝韩生真迹。 最开始秦应寒就只拿出一幅,目的是想让两位大圣大贤能有个话题。 得说秦应寒打从心里没觉着宋真会来,毕竟这两位在年轻时就没什么交集,他们的交集大都在坊间老百姓的嘴里。 许是惺惺惜惺惺的缘故,宋真非但来,而且是即刻马上就来了。 二人初见都是些客套话,文人说客套话就看怎么说,贬低自己抬高别人者有,抬高自己贬低别人者也有,主要看对象。 秦应寒作为一个小小书室教习,实在是没听出来两位圣贤说的话里有什么玄机,但就是觉着味道不对。 于是他毛遂自荐说有张渝韩生真迹,两位圣人想看。 他便拿出其中一幅出来叫两位品鉴。 属于秦应寒的恶梦开始了。 两位大贤在字卷展开的一瞬间就异口同声说出一个字。 假。 ‘假’这个字在黑市听到秦应寒敢据理力争,可在百里放跟宋真嘴里听到,他怎么据理?怎么力争? 紧接着秦应寒拿出另外两幅,两位大贤得出的结论依旧是假。 而他们争论的焦点在于这三幅真迹是否出自一人之手,三幅在作假时间上先后排序,以及作假的手段方法。 对于第一个问题两人都给出同样答案,出自一人之手,手段方法上两人也都达成共识。 唯独时间排序上,百里放认为其中一幅赝品是从子时到卯时三刻完成,宋真把猜测的时间往后延长一柱香的时间,须要这么长的时间才能让飞虫身上尸体的颜色与作旧的纸张看起来天衣无缝。 有句话叫人艰不拆。 两人争吵的越激烈,秦应寒越心如死灰。 墙外,原本在桂花林的战幕跟温御这会儿正在趴墙角,战幕素来沉稳的面部表情变得十分丰富,温御因为狂笑虚脱,脸上面无表情。 在他们看来,人可以无聊到什么程度? 百里放跟宋真为了证实赝品形成的具体时间,竟然决定依照那张赝品,再造两张赝品出来比较一下。 回程的马车里,战幕表示,出自百里放跟宋真之手的赝品,价值一定会比真迹贵。 秦应寒赚了。 温御不同意这个观点。 “依照赝品制造出来的赝品,还是赝品。” 马车里,温御瘫坐在侧椅上,不以为然。 战幕冷笑,“非但百里放跟宋真制造出来的赝品价值不菲,那张原本的赝品价格会更高。” “为什么?”温御不解。 “这要看宣传的噱头,能让当朝两大贤能作假的赝品只要披上神秘的外衣,价值连城。” 战幕看着不远处的御南侯府,“温御,这次的事我信你,但有一样,你能不能与我保证,你御南侯府与魏王萧臣今后没有半点关系?” “不能。”温御摇头。 但见战幕一双黑目冷光流动,温御赶忙收收脚,“宛儿可能喜欢萧臣,萧臣对宛儿也有感情,我总不能棒打鸳鸯,那我对不起我九泉之下的儿。” 战幕皱眉,“萧臣有准魏王妃,你想叫温宛作小?” “作小是我底线,宛儿不嫁也不能作小!”温御硬气道。 战幕见温御有回避问题的嫌疑,“萧臣若有夺嫡之心,你是否支持他?” “战哥,萧臣若想夺嫡,我必不让他娶我宛儿,他若不娶我宛儿,又与我有什么关系。”温御来了句反问。 虽然温御没有直面回答战幕的问题,但在战幕的逻辑里,这个答案也算满意。 马车停在御南侯府,温御起身走出车厢,撅起身子正要跳下马车时,战幕突然过去,从后面给温御来了一脚。 这一脚直把温御踹下去,脸先着地。 马车扬长。 温御趴在地上没有起来。 他没与战幕说谎,若然萧臣走上帝位,他定不能叫自己孙女入宫为妃为嫔,为后都不行! 他的孙女值得更好的人一心一意对待。 可是他的话是疑问句,不是反问。 ‘萧臣不娶宛儿,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答案是密令。 温御已经不是第一次欺骗战幕了,可这一次他最是心痛。 因为他知道距离真相被揭开的时间越来越近,那时他还要拿什么反驳,拿什么搪塞? 那时拼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离开的马车掉转回头,战幕从车厢里走出来,“老夫听御医们常说,有些老朽平时看着健壮,只一个跟头就摔死了。” 战幕那时在车厢里频频回头,发现温御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真的吓坏了! 被战幕扶起来,温御终于承受不住压在心里的愧疚跟无奈,号啕大哭。 战幕皱皱眉,“怎么了?” “我害怕……” 朱雀大街,三个怪人的尸体被大理寺抬回天牢,由十二卫首上官宇亲自护送,剩下侍卫衙役留下来维持朱雀大街的秩序,处理那些因怪人受伤及殒命者后续事宜。 宋相言得郁玺良指示入了皇宫,温宛跟萧臣商量之后一并赶去天牢。 而此时,幽南苑里的小铃铛也就是林绫,出事了。 确切说在怪人出现在朱雀大街时,小铃铛就已经出事了,只是那时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三个怪人身上,无人注意。 呃- 床榻上,小铃铛极为痛苦般蜷缩在那里,脸色苍白,额头冷汗淋漓。 葛九幽遣走所有姑娘,只把郁玺良请进来。 视线里,一条条血红鲜艳的细丝从小铃铛额间红点蔓延,细丝仿佛是拥有灵魂的触角,在皮肤下疯狂窜动,难以形容的疼痛使得小铃铛再也忍不住,发出痛苦呻吟。 郁玺良当即冲到床榻前,硬是掰开小铃铛左手手掌…… 第七百七十七章 哪儿都有你 郁玺良记得初见眼前这个小姑娘的时候,她只是掌心处有一个红点。 然而现在,掌心红点消失。 “怎么会这样?”郁玺良抬头追问。 “之前那个红点的确在掌心,可自从景王府出现母蛊之后她掌心红点就开始慢慢移动,前几日移动到额头。” 葛九幽皱着眉,神色悲伤,“那个红点是活物。” 钻心剧痛从额心窜遍四肢百骸,小铃铛用力拍打自己额头,全身蜷缩着抽搐。 郁玺良不忍小铃铛这样痛苦,猛然抬手,一记手刀令其陷入昏迷。 “这不是办法。”葛九幽心疼道。 郁玺良起身,“一定是母蛊出了问题!” 见郁玺良走出去,葛九幽上前一步,“神捕去哪里?” “景王府!” 葛九幽没有追出去,目光转向床榻上的小铃铛,眼底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光芒…… 离开朱雀大街,郁玺良纵身赶往景王府。 上一次皇城出现僵尸人,确切说是蛊人的时间还是二十年前,当时主审此案者乃前任大理寺卿娄轩,负责侦办案件的神捕正是郁玺良,协助办案的有另两位神捕。 其一千面佛花拂柳,另一位则是有玉观音之称的方云浠。 结果就是,他们用尽手段都没有查到蛊患源头,所有线索查到最后都没了下文。 那时先帝尚在。 案子最终不了了之,随着时间流逝,皇城里还记得那场蛊患的人越来越少。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三个怪人大闹朱雀大街,郁玺良也险些忘记了。 景王府前,郁玺良一脚踹开府门,有管家上前阻拦被其一掌拍到地上。 小铃铛痛苦的样子让郁玺良想到二十年前他在捣毁一处养蛊暗窟时看到的场景,窟窑里十几个七八岁的孩子,奄奄一息躺在铺满稻草的地面上。 那些孩子就好比修道之人用的炉鼎,他们身体里种着各种各样的幼蛊,随着幼蛊成长不断吸食养分,那些孩子出现不同程度的异常。 有些眼睛泛白,有些肚子变大,还有身上开始溃烂者,场面太过残忍,每回忆一次郁玺良都觉得心痛到无法呼吸。 “宁林!”郁玺良虽然踹开府门,但他没有迈进去。 大周朝律法,在无皇上盖印的搜查令下,无人无权搜一品及王、侯官员府邸,违令者以欺君之罪论处。 可也巧今日宁林就在府里,听到有人禀报便穿着那件黄色极品锦缎长衣,悠哉游哉的走过来。 宁林停在郁玺良面前,瞄了眼被郁玺良打到吐血的管家,“郁神捕好大火气,谁惹你了?” “朱雀大街再现蛊人,景王有没有什么想说的?”郁玺良强压怒意,冷声道。 宁林挑起一双淡眉,细长眼睛也跟着微微眯起,“暂时没有。”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 宋相言乘大理寺马车带着十几个侍卫赶过来。 马车尚未停稳,宋相言纵身一跃,大步走到郁玺良面前,随后从怀里掏出搜府令,“师傅,随便拆。” 郁玺良挥手示意,十几个侍卫瞬间入景王府搜查。 “你留在这里。”郁玺良嘱咐宋相言之后看了眼宁林,转身入正厅。 宁林正要转身跟过去却被宋相言拦下来,“现在转移母蛊,来不及了。” 听到宋相言这样说,宁林‘啧啧’两声。 “本王的好外甥,怎么哪儿都有你?” 宋相言也不给他一点面子,“宁王舅不愿意看到我这张脸,可以走。” 宁林笑了,眼尾上挑还很好看的样子,“本王现在走,你会不会给本王安上一个畏罪潜逃的罪名?” “那必须,宁王舅敢迈出去一步我就抓你。”宋相言毫不隐晦道。 宁林看着宋相言少年英姿焕发,满身正义的样子,颇多感慨,“小子,好好做你的大理寺卿,别掺和那些有的没的,对你没好处,退一万步你就不为你自己想,也得为端荣公主跟宁院令想,像本王一样,站在局外不好么?” “宁王舅真那么想站在局外,就把伯乐坊两成股给我。”宋相言扬起下颚,样子极为嚣张。 宁林朝想了想,朝宋相言眨眨眼睛,“当我没说。” 这时,搜府的侍卫相继回来,两手空空。 直到郁玺良出现,手里托着一个金盒。 宋相言见到郁玺良急忙过去,“师傅!” “这是什么?”郁玺良行到宁林面前,冷声质问。 宁林并没有惊慌,指了指那个金盒,“神捕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郁玺良也不含糊,直接打开金盒。 雪白的大肉虫子,在阳光照射下瞬间干瘪,犹如干尸。 干瘪后的大肉虫就只剩下背上八个黑点以及黑点上长出来的比琉璃还要闪的晶莹毛发。 宁林背手而立,身形修长,“郁神捕当年负责过‘蛊患’一案,应该能辨认出这盒子里是忘魂蛊的母蛊,虽然本王不知当日那个幽南苑的小姑娘为何会来景王府,但可以确定的是,这只母蛊还没有产过幼蛊,所以那个小姑娘体内就算有忘魂蛊的幼蛊,那也与本王没有丁点关系。” 郁玺良看着盒子里已经干瘪的母蛊,正欲开口时宁林把话抢过去,“本王听说朱雀大街上有蛊人出现,很吃惊,但我有足够证据证明这只母蛊与蛊人也没有丁点关系,而且本王早就到皇上那里请过罪,当年一时兴起到黑市买了这只蛊,原想着能借这只母蛊破获当年神捕没有破获的‘蛊患’一案,哪成想养了这么些年,才把这玩意养大,就叫神捕给弄死了,可惜。” 宋相言听罢,把眼一横,“景王殿下你还要不要脸?” 简直谎话连篇! “这只母蛊的确没有产过幼蛊。” 当年因为‘蛊患’一案,郁几乎走遍黑市,可以辨出百种蛊虫,忘魂蛊母蛊一生只产一次卵,一次产八只,产过卵的母蛊背上八个黑点会变成红色。 “那就,请罢!”宁林微抬下颚,摆手作出送客姿势。 郁玺良阖起金盒,“这件东西我要拿走。” “随便。”宁林很是大方道。 见郁玺良点头,宋相言这方下令。 马车与人皆走,宁林站在府门处瞧了一会儿,转身正要回府时对面走来一人…… 第七百七十八章 像只鸵鸟 宁林知道眼前男子是谁,他不是很喜欢。 因为这个男人,一直都特别黏他且重新拥有伯乐坊三成股的温弦已经有十几日没来找他,后浪推前浪,新人换旧人,辛酸都溢出心脏了。 宁林正感慨时公孙斐身着碧色锦衣,满身华贵走过来,“斐某拜见景王殿下。” “平日里只拜财神,今日看到活的了。”宁林微笑着看向眼前男子,眉眼间虽有笑意,却是肉眼可辨的不真。 公孙斐直起身,见宁林没有请他入府的意思,开门见山。 “有一事,想找景王殿下帮忙。” 宁林似乎被公孙斐的坦诚惊到,脸上神情颇为丰富,他扯着并不褶皱的衣袖,垂眸作沉思状最终长吁口气,神情悲凉,“温弦姑娘选择谁于本王而言都能接受,若是能叫她幸福的事,斐公子不妨直言,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 “斐某希望景王殿下能把伯乐坊的三成股,无条件转给温弦姑娘。”公孙斐直接把宁林干懵了。 这件事无疑能叫温弦幸福,也能叫他崩溃。 他自打回皇城,费劲巴力的牺牲色相才从温弦手里弄到伯乐坊的股成,还给她,还无条件? 有条件他也不能还好吧! 宁林以手握拳搥在自己鼻尖,轻咳两声,“既是温弦姑娘选了斐公子,那么她的幸福,本王就只能转交给斐公子,莫叫本王失望。” 看着即将转身回府的宁林,公孙斐云淡风轻又说一句,“那就请景王殿下能把手里伯乐坊的三成股无条件转给斐某,再由斐某转给温姑娘。” 宁林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在他面前这么嚣张的! 是可忍熟不可忍。 他转身,眼睛里荡出一丝浓厚的嘲讽意味,“斐公子,你凭什么以为本王能把伯乐坊的股成给你?” 公孙斐微微浅笑,风韵超然,“就凭忘魂蛊一生只产一次卵,但一次未必是八只。” 一语闭,宁林脸色瞬间冷下来。 他不动声色站在那里,眼中嘲讽意味换成一股浓厚的寒意。 公孙斐动了动唇,“寻常忘魂蛊背上黑点即卵嚢,一个卵嚢产一只幼蛊,但也有一种可能,双生。” 宁林彻底垮下脸,“斐公子若是方便,府里请。” “不是很方便。” 公孙斐表示拒绝,“任何关于蛊虫的记载都没有双生二字,所以郁玺良绝对不会想到,其实影响幽南苑那个小姑娘体内幼蛊的并非母蛊,而是与她体内幼蛊出自同一卵嚢的另一只同根同源的幼蛊。” 一瞬间,宁林眼中迸射杀意。 “斐某不是多事的人,前提是斐某想得到的东西,不能得不到。”平平淡淡的语气,说出的话却是目空一切,盛气凌人。 宁林知道遇到狠茬儿了。 “公子还知道什么?” “斐某可以什么都知道,也可以什么都不知道,就看景王殿下的意思了。”公孙斐从出现那一刻,脸上表情始终没有变化,那份志在必得跟泰然自若叫宁林看着很不舒服。 也难怪,谁又喜欢被动的感觉。 “明日叫温弦过来。”宁林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公孙斐看着宁林,半晌吐出一个字,“好。” 眼见公孙斐转身,宁林忍不住多问一句,“你当真不会多嘴?” “死人才最安全这种事景王殿下最好别用在斐某身上,你会后悔的。”公孙斐给予宁林最真诚的警告,之后潇洒离开。 府门处,宁林望着公孙斐消失的方向,脸上难以掩饰的恐惧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得承认,尊守义这回找对人了…… 自景王府离开的郁玺良转去天牢,三具蛊人尸体已经被安置在验尸房,温宛及萧臣都守在那里生怕尸体再有变故。 郁玺良打开浮屠,亲自验尸。 作为当年‘蛊患’案的主要侦办人,郁玺良验尸过程轻车熟路,干净利落。 正如他预料,三具蛊人是在活着的时候被人种下六翼金甲,这种蛊虫可令本体呈爆发式生长并且刀枪不入,寄生蛊位于本体尾椎,婴儿拳头大小。 自天牢出来已经入夜,萧臣本原想带温宛去金禧楼吃饭被,温宛无甚至胃口。 马车停在墨园后门,温宛走进去反手关门时碰触到一抹温热。 萧臣的手。 她回头,“怎么?” “忽然想到一些事,与你商量一下。”温宛没动,萧臣硬是从门缝里挤进来,面色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绪。 距离太近,温宛往后退一步,等萧臣开口。 萧臣愣了愣,“去屋里?” 看出萧臣眼中询问意味,温宛没有拒绝,虽说女子闺房不能随便进,可萧臣不算随便,而且进进出出也有百十来次,习以为常。 温宛走在前面,她能感受到背后那道目光注视,心底隐隐有些悸动,人多的时候倒没什么,只要他们两个在一起,悸动的感觉就很强烈,她不排斥这种感觉,就是…… “小心。” 眼见温宛到拐角处没有转弯,身子几近撞向养荷花的大缸,萧臣紧一步自后面握住她双肩往后一拉。 萧臣是练武之人,胸膛像石头一样硬邦邦的,温宛背脊撞过去被硌了一下,有些痛。 就在温宛想要开口解释,但其实她也不知道该解释什么的时候,萧臣突然将温宛转过来,紧紧揽在怀里。 没有多余的想法,他只是忽然想要抱紧温宛,紧到他可以感受到她的心跳,跟温暖。 温宛起初惊讶,想要挣扎,可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想到白天发生的事。 三个蛊人凭空冒出来,砍砍杀杀,大街上死了不少人,那些人是谁的父,谁的子,又是谁的唯一? 没人知道意外跟明天哪一个会先来,她又何必矜持,何必压抑。 喜欢就是喜欢。 于是温宛压下想要挣扎的心思,由着萧臣把自己抱在怀里,她知道萧臣需要这份温暖,她又何尝不是。 门口处,一道幽冷目光直射过来。 “是很冷吗?” 萧臣太大意,他竟没意识到墨园里有人! 温宛听到声音一刻,脑袋忽的钻到萧臣腋下,活像一只为了躲避危险,把头扎进沙堆里的鸵鸟…… 第七百七十九章 变天换帝 萧臣还是第一次看到温宛害羞,为免她尴尬,他转身将其挡在后面,拱手施礼。 “温侯。” 温御没开口,直接走进屋里。 萧臣没有跟上去,扭身看向温宛,“咱们还进屋吗?” 温宛瞅了眼萧臣,欲哭无泪,摇摇头。 如果可以选择,她不想。 房间里,温御端身坐在桌边,单臂搭在桌面,左手握成拳头。 萧臣最先走进来,温宛与之并肩而立,很是担心,“祖父,战军师没有为难你吧?” “你还知道关心祖父?”温御话说给温宛,看的却是萧臣。 萧臣转尔看向温宛,温宛看向温御,“在宛儿心里,祖父是最重要的。” 温御听到这句话,脸色终于缓下来,“战幕已经知道你夺了秦熙那笔钱,很生气,他真对问尘赌庄下手了?” “不是重手,应该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温宛回道。 温御猜到不会是重手,以他对战幕的了解,若然真生气哪还能挠他脚心,说句狠的,战幕今日就算砍断他两只脚那都未必是真生气。 他见过真正动怒的战幕,半点风声没露,斩除叛逆一家二百零七人,连祖坟都没给留下,诚然叛徒该死,可那也是他第一次看到战幕的雷霆手段。 先帝曾说战幕是真正的智者。 以雷霆手段,显菩萨心肠。 其实他很怕,除了他与战幕年少时结下的情谊,他更怕自己不是战幕的对手。 “战幕至今仍不相信魏王殿下有夺嫡之心,本侯也打死没认御南侯府与殿下站在一处……” 温御示意温宛跟萧臣坐下来,“原本若无朱雀大街蛊人出现,这个谎言怕是很快就会被揭穿,我们很快就要面对太子府强势打压,好在出了这档子事,你们暂且以这件事当个幌子,暗中再走快些罢。” “中原五大国,除我大周,南朝孤重,晋国汝襄王,高昌主阙荣还有梁国的周言煊,皆与本王有结盟契约。”面对温御,萧臣毫无保留,“朔城往南往北十郡县守军也可随时听我调派,我在高昌领域有十万精兵。” 温御听罢,看向自己孙女。 温宛微微颔首,“祖父可能不知道,闵南一带近段时间出现一个比较大的商帮,宛南商帮,宛儿是商主。” 温御听罢看向萧臣,面色压下去,“你们是不是以为,这些足够让你们拥有与太子府对抗的底气?” 萧臣跟温宛并没有这样的意思,奈何温御没有给他们解释的机会,“魏王以为太子府在南晋高昌跟梁国就没有与之缔约结盟者,宛儿你是不是觉得一个小小宛南商帮的财富足以跟太子府隐藏在暗处的巨大财富对抗?” “祖父,我们只是在陈述我们现在的实力,并没有炫耀的意思。” 温御当然知道温宛跟萧臣没有炫耀,可他心底的自豪跟骄傲非要这种方式才能掩饰得住啊!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看到萧臣身上的闪光点,萧臣在内部受打压的情况下非但没有气馁,竟然暗中已经把自己的保障跟退路做到四国,除了汝襄王,剩下那三个可都是四国举足轻重的人物! 更值得骄傲的是他的孙女,宛南商帮的名号他虽然没听过,可听名字就很了不起! 温御看着眼前两个都很厉害的人,沉淀心情之后开口,“本侯与战幕说过一句话,如果魏王殿下有夺嫡之心,我必不让魏王娶我的宛儿,我的宛儿值得一生一世一双人,她这辈子都不会入宫。” 一语闭,屋子里寂静无声。 “温侯,本王……” 温御摆手阻止萧臣,“殿下于四国有盟友,于边陲有私兵,可那不是我们要走的路,本侯半生戎马,你若问我最讨厌什么,我最讨厌打仗。” 温御知道萧臣跟温宛都是聪明的孩子,有些话点到即止。 破天荒,温御走的时候并没有把萧臣撵出去。 温宛送温御离开墨园,转回房里见萧臣站在那里,“你刚刚说有事与我商量,是什么?” 萧臣没说话,就只看着温宛,眼睛紧紧盯着她。 温宛知道萧臣想说什么,可她不想。 有些事现在谈太过虚无缥缈,如今他们的心思不该在儿女私情上面,萧臣是先帝指选的继承人,她是宛南商帮的商主。 萧臣有他的使命,她也有! “宛宛,我不会……” “魏王殿下。” 温宛抬起头,迎上萧臣急于承诺的目光,“我会陪你走到最后。” 萧臣紧握在两侧的拳头微微松开,他朝温宛点头,“我也是,我也会陪你走到最后。” 最后之不同就在于,温宛说的最后是夺嫡这条路的终点。 萧臣所言,是这一生…… 夜风袭袭,窗外淡淡花香飘进窗里。 郁玺良独自坐在桌边,视线落向桌面托盘里的六翼金甲,婴儿拳头大小的蛊虫漆黑无比,不经意看就像一块黑炭,黑不溜秋无甚特别,唯独特别坚硬。 风起,一抹人影从窗户一跃而入。 郁玺良抬头看了来人一眼,花拂柳。 花拂柳的脸换成了二十年前他当名捕时的样子,只是他很细心的在脸上加了几道皱纹,“我听说了。” 花指柳坐下来,看到托盘上三只六翼金甲的时候,眼色一沉,“若是我没记错,二十年前蛊患也是从三只六翼金甲开始的。” 所谓蛊患,并非单指六翼金甲,还有许多不同种类跟作用的蛊虫,那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蛊虫祸乱皇城,引得皇城百姓人人自危。 先帝下令彻查,奈何案子还没结束先帝却撒手人寰。 先帝宾天,新皇登基,案子还在继续。 谁料想就在新帝登基一个月后盅患仿佛一夜之间消除,随着所有携蛊之人暴毙,所有线索也都跟着断的一干二净。 没有线索自然无从破案,虽然盅患已除,可此案却作为悬案一直躺在大理寺密室。 “二十年后卷土重来,他们是什么目的?”郁玺良抬头看向花拂柳,眼中深邃。 花拂柳想都没想,“变天,换帝。” 第七百八十章 那是我的命 郁玺良瞬间窒息,心跳都跟着停止。 方桌对面,花拂柳见郁玺良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整个人如同雕塑般动也不动,下意识用手摸摸脸颊,“有什么问题?” 郁玺良噎喉,深邃目光中充满疑惑,可嘴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花拂柳的话让他联想到先帝密令。 ‘变天换帝’这种话只有密令者才会时不时挂在嘴边,如他,如温御还有失踪的一经,正常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谋什么造反! 可郁玺良不敢问,万一不是岂不暴露自己了。 “祸从口出,你别乱说话。”郁玺良看似警告道。 花拂柳恍然,继而不屑,“说说不行?再说我也是有根据的!当年蛊患不就是变天才平息的,现在老天爷下旨意要大周朝换帝,谁敢逆天而行?” 郁玺良听的心惊,“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疯,我这叫实话实说。”花拂柳梗起脖子,气鼓鼓道。 郁玺良又探了探,“换帝对你有什么好处?” “对我有什么好外你不知道吗?”花拂柳理直气壮反驳。 郁玺良瞬间想到宫里那位宸贵妃,几乎提到嗓子眼儿的心倏然掉下去,他低下头,狠狠抿住嘴,亏得没说出来。 “为个女的,你敢反天?”郁玺良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 花拂柳伸出一根手指头,左右摇摆两下,“那不是个女的,那是我的命!” 郁玺良恨的,直接抓起托盘里三只六翼金甲抓起来摔到花拂柳脸上,吓特么死人了! 花拂柳也不惯病,二人顷刻打作一团。 打完之后,二人重新坐回来,“你来干什么?” 花拂柳朝掌心吐了口唾沫,抹上刚刚被郁玺良撕下来的假皮,“蛊人这事儿你怎么打算的?” “彻查。” 不管是为弥补当年遗憾,还是以他现在的身份,这件事他都躲不过去,“我得给云浠一个交代。” 提及方云浠,花拂柳一时沉默。 片刻,花拂柳长舒口气,“这或许是天意,当年方云浠与你一起追查母蛊,结果被伏,她为救你被人砍了数刀掉下悬崖,她对你……” “蛊患一案,我必要查个水落石出。”郁玺良也是因为那件事,才金盆洗手脱下那身捕快衣服,最终进了無逸斋。 但有一样,他只当方云浠是出生入死的朋友。 花拂柳就是想来看看郁玺良,“有需要我的地方,到宫里找我。” “你还在甘泉宫?”郁玺良颇为诧异。 “宫女,文杏。”花拂柳报出自己在宫里的身份。 郁玺良,“……现在这么执着,当初为什么要走?” “当初年少。”花拂柳一本正经道。 郁玺良只道这是借口,只有花拂柳自己知道,真是因为年少,差两年…… 是狗改不了吃屎。 清晨温宛得到消息,说是温弦回府带走了李氏。 温宛当即叫徐福驾车赶去东市。 楚倦手巧,做定制金银首饰玉器的生意,来皇城后很快在东市怀德坊租了一间商铺,铺子不大,装修算不上奢华,里面摆放的都是楚倦亲手做的首饰,小到耳环、花丝,大到发簪、玉带、甚至是凤冠都有。 东市多珠宝商铺,楚倦比不得那些珠宝楼奢侈华丽,只靠手艺赚钱,而且价格较低,东市虽都是有钱人,可有钱人的世界里也分三六九等,一些不想花大价钱又想凸显自己高贵的女子就会把目光锁到这种‘有特色’的商铺里。 楚倦初来时生意不多,这两日才刚刚有零星人到铺子里闲逛。 偏巧今日他染风寒,原本没想打开铺子做生意,未料有人敲门过来定制。 这是楚倦自入皇城接的第一单生意。 东市大街,温弦拉着李氏的手,显得十分亲昵。 “母亲不知,这段时间为了父亲的案子我东奔西跑求了不少人,管是有用没用,现在父亲官复原职,我也放心了。” 李氏起初见温弦时心里不舒服,那日温弦离开头也没回,之后更是有将近一个月没来看她,这会儿听温弦逐一解释她才打开心结,“之前赵府老太太见了我还说什么,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就是差一截,我可没听她乱嚼舌根,我养大的女儿,管是从谁身上掉的肉,那也是我的女儿!” 温弦听罢,心里传出一声冷笑。 若非李氏说了什么,赵府老太太能无缘无故说出那种安慰她的话? “弦儿当然是母亲的女儿。”温弦越发亲昵拉住李氏的手,眸子瞥了眼跟在后面的冬香。 冬香这种事做的顺手,“二姑娘你看,前面围了一群人!” 温弦佯装不知看过去,“如珍如宝?” “奴婢过去看看!” 冬香正要跑过去时温弦拦住她,“一个小小的定制铺子能有什么好成色的东西,我要给母亲买东市最好的祖母绿的金簪,钱我不在乎。” 但凡一个母亲,哪怕李氏这样的也舍不得子女把辛苦赚来的钱花到自己身上,“母亲要那么好的做什么,普普通通就行,只要是你买的母亲都喜欢。” 温弦想法素来与众不同,李氏每每说出这种话,她都觉得是敷衍。 “那怎么行,母亲放心,女儿现在有钱。”温弦故意拉扯李氏,阻止她朝那边走。 李氏看到那块牌匾,“弦儿你看那牌匾,有个珍字,冲这个字咱们也得过去看一眼。” “奴婢觉得也是,夫人名字里就有一个‘珍’,还挺巧的。”冬香附和道。 温弦一副拗不过的样子松开手,撅起嘴,“看可以,不许买。” 见李氏与冬香转身走去铺子,温弦眼底闪过一道冰冷幽光。 有句话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是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然比上一世早三个月遇到楚倦,这个心里装着李氏的男人。 不得不说,多俗气的女人都有人喜欢。 要不是经历过一世,温弦也想不到眼前那个叫楚倦的男人最后居然会以死证明他与李氏清白。 可惜就是他这个举动才真正伤了温谨儒的心。 一个可以为李氏死的男人,谁敢说他没爱过…… 第七百八十一章 老奴不敢看 不远处的茶楼里,温宛直接登上三楼,选择临窗一间雅室坐下来。 她缓缓打开窗户,透过半掩窗棂看向斜对面那间‘如珍如宝’的铺子。 铺子前的确围了一群人,楚倦接到一单大生意,做金簪,大致过程就是把客人拿来的旧饰熔掉,之后重新拉丝造型,做成更为精致且是时下流行的款式。 为免被客人怀疑有暗手,楚倦会选择在铺子里制作,且把整个制作过程暴露在客人眼皮子底下,他赚的是手工钱,短斤少两的事他从来不做。 这会儿冬香替李氏挤出一点空间,“夫人,这里!” 李氏顺着冬香指引走进来,视线里,一个低着头的男人正在缠绕金丝。 她没注意那男人身材长相,只道那双手真是灵巧,金丝穿玉珠,两端又同时穿入金簪孔里,再取金丝将花托跟簪子固定摆出好看的样式。 旁边不时传来惊叹声,多是夸赞。 楚倦一心一意掐捏金丝,很快一只飞凤出现在簪头,栩栩如生。 “这位贵人,您的发簪好了。”楚倦抬起头,将做好的金簪交给站在熔具正前方的妇人,浅声开口。 一眼,万年。 哪怕只是余光瞄到,楚倦瞬间认出李氏,他眼睛转过去,深深盯住那抹已经染上岁月风霜的容颜,身形在这一刻僵成雕塑。 李氏眼睛全都在那只金色簪上,金簪样式她喜欢,她看着身边妇人将簪子别在发髻上,出奇的好看。 妇人一时高兴,将一个银锭子搁到楚倦停滞在半空的掌心,银锭子掉到地上,楚倦浑然不知。 李氏难得好心把银锭子捡起来,“小伙子手艺不错,我也……” 四目相视间,李氏认出楚倦了。 难以形容的感觉,就像被雷劈中一样浑身都不自在。 李氏猛然转身离开,却在下一秒想到手里的银锭子。 她匆匆回头将银锭子搁回楚倦手里,之后头也不回的冲出人群。 楚倦猛然起身,目光追着李氏身影而去。 冬香没走,“夫人!” “她是哪家的夫人?”楚倦狠狠抓住佯装离开的冬香,眼眶微红,声音沙哑。 冬香等的就是这句话,“我们家夫人是御南侯府的夫人,大学士温谨儒的发妻。” 因为温侯案,皇城里近段时间都在传温谨儒的身世,没有任何丑化,多半说的传奇。 “温谨儒……发妻。” 冬香见楚倦紧抓着自己手腕不放,可劲儿挣脱跑出人群。 楚倦站在原地,神情瞬息呆滞,眼睛里溢出泪光。 “楚师傅,我想定制手链得多少银子?” “我家有一个旧的金镯,做一个像刚刚那样的金簪够不够?” “你这里几点关门,我这就回家取……” 周围妇人找楚倦定制首饰,他听不到,整个身体僵在那里,手脚都跟着发凉。 砰- 楚倦身体后仰,昏厥倒地。 人群外面,李氏拉着温弦急匆离开,却在听到背后骚乱时骤然止步。 她回头时冬香刚好赶回来。 “那边怎么了?”温弦狐疑问道。 “回二姑娘,那个工匠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晕倒了。”冬香实话实说。 冬香音落一刻温弦明显感觉到李氏握着她的手倏的一紧,“怎么会,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李氏沉默片刻,“不去了罢,别人的事。” 温弦犹豫一下,“也好,到底是不相干的人,再说铺子里围了那么多人总有人能搭把手,母亲我们往前走,前面那家珠宝楼是新开的,我在那里给您订了一块祖母绿的金簪。” “不去了,我有些头疼。”李氏以手抚额,表情极不自然。 温弦见状,眼底闪过一丝冷傲跟不屑。 上辈子她是从苏玄璟口中得知李氏竟然也有姘头,千载难逢的时机她当然没有浪费,她悄咪咪的把事情捅出来,让温谨儒捉奸,又反诬温宛告密,惹得温谨儒夫妻生出嫌隙,李氏对温宛更是恨之入骨。 如今再活一世,这事儿她得做的更绝一些,毕竟上辈子温谨儒没有真的捉奸在床,又有楚倦死证清白,温谨儒没能休了李氏。 她得弥补这个遗憾。 窗内,温宛冷眼看着温弦带李氏跟冬香离开,皓齿狠咬,美眸含冰。 ‘姐姐一向待弦儿不薄,玄璟你纵不能保姐姐万全,可否留下姐姐一样东西好让弦儿时时系念?’ ‘何物?’ ‘一双眼睛。’ 眼睛忽然有些疼,温宛握着酒杯的手猛然上抬,将杯重重摔到地上。 温弦竟也是重生! 难怪她会说该来的总会来,说御南侯府满门抄斩! “温弦……” 温宛双手攥拳,额头青筋鼓胀,眼中迸射绝顶寒意,“上一世的孽,我要你这辈子连本带利还给我!” 这一世,换我留下你一双眼睛…… 夏日午后,阳光正烈。 贤王萧彦正在府内一座大凉亭里乘凉。 当初因为人多,好好的三开门大瓦房被压成一堆废墟。 萧彦请旨,周帝从国库调拨银两为其修葺,结果修葺到一半的时候某位老王爷觉得在没盖完的框架里乘凉刚刚好,遂果断命人将原本应该盖成三开门的大瓦房直接改成大凉亭。 这样一来他就没有住的地方了,于是贤王又把工部派过来盖房子的人撵到后院湖对面,重新挖地基,重新盖。 大凉亭里,萧彦闭着眼睛,坐在摇椅上伴着吹进来的风一摇一摇。 嘴里刁着一根藤管,一吸一吸,藤管很长,另一端扎在旁边石台上的果饮琉璃杯里。 吸溜- 吸溜吸溜- 果饮见底,伺候在侧的柏骄抱着一个大壶倒在石台上睡的正香。 阳光没有,清风不燥,太好睡了! 萧彦皱皱眉,一顿猛吸。 柏骄醒过来揉揉眼睛,当即朝杯里加泡好的果饮。 “娇儿,朱雀大街出现蛊人的事你怎么看?” 萧彦拿舌头把藤管往外一顶,柏骄当即刻伸手收好藤管,又将刚倒进琉璃杯里的果饮重新倒回壶里,“老奴不敢看。” 柏骄也很有脾气,不喝你就不能说一声,这不是脱裤子放屁费二遍事么! 第七百八十二章 月亮惹的祸 主仆多年,哪怕柏骄没把脾气摆在脸上萧彦也能感觉得到。 他知道这也就是刚醒,要么柏骄哪里敢这样与他说话。 刚醒也不行! “本王想吃苌楚,去给我剥。”萧彦摇起摇椅,幽幽开口。 柏骄瞬间摆出谦卑姿态,“老奴对朱雀大街出现蛊人的事,有一些自己的看法。” 萧彦歪着身子,挑眉过去。 柏骄懂,“如果老奴没记错,二十年前蛊患一案就是从三只怪人突袭朱雀大街开始的,如今怪事重现,只怕蛊患要卷土重来。” 萧彦瞅瞅柏骄,“你当时在场你当然没记错,本王的意思是你觉得蛊患背后的操纵者会是谁。” “老奴不知道。”柏骄摇头。 “猜一猜。”萧彦瞅向柏骄,“随便猜。” 柏骄从石凳上站起来,“老奴去给王爷挑苌楚籽,老奴告退。” 眼见柏骄腿脚超快跑出去,萧彦重新仰在摇椅上,视线刚好落向房顶横梁上雕的五爪金龙。 大周朝只有帝王之尊才配五爪金龙,他这一爪是年少时与皇兄打赌赢来的,只要他能打坐打得过一经,就算他赢。 结果他赢了,只能说懒人有懒招。 他在衣服里做了埋伏,弄了十来根象牙棒围在身上,坐下时叩动机关,象牙棒会集中在后背处替他支撑身体。 挺直身子打坐他不行,靠在椅子上发呆他最厉害。 整整五个时辰,最后他从袖子里放出几只小虫子,这几只小虫子是他从檀木里挖出来的,结果一经先动。 然后他身上的龙就可以是五爪的了。 不止身上,府上但凡雕龙的地方都可以是五爪。 他其实也没有别的想法,就觉得龙该是五爪,多一爪少一爪都不行,四爪三爪违背自然规律,三条腿的人正常吗? 也是因为这件事,战幕一直看他不顺眼。 当然也不乏是一经跟战幕告状了。 往事如烟,萧彦叹出一口气。 当年那场盅患发生在旧年历天武四十年整,先帝驾崩那一年,同时也是周帝登基的那一年,但有一样,周帝登基后沿用旧年历到天武五十年整,才改年历为宣化。 五十年及往上在大周才算喜丧。 萧彦记得清楚,皇兄曾在驾崩前半个月召见过他,与他聊了些从小到大的趣事。 当时盅患案太大,整个大周皇城人人自危,他作为大周贤王,难免焦虑。 ‘皇兄,你觉得臣弟躲哪里去才能安全些?’ 因为这句话,皇兄把碧水苑赏给他。 后来的话他有些记不得,但他隐约听皇兄在说盅患案时提了这么一句,‘战幕不杀伯仁,伯仁因战幕而死’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临走时皇兄拍拍他肩膀,告诉他一句话,‘小小蛊虫奈何得了朕?你先走,在碧水苑等朕捷报!’ 他真走了,出了皇宫就跑去碧水苑躲避盅患,然而他没等来捷报,等来的是国丧。 国丧之后,他再回碧水苑便得到一张密令跟四张只有皇兄才有的紫色玄丝暗金纸。 密令上写明‘若贤妃程芷诞下皇子,待十八年后其子有夺嫡之心,即分别给温御、一经、郁玺良及无名氏发出密令,不惜一切代价助其登基称帝,誓死追随。’ 为了让密令看起来可信,先帝同时给他数十本过往随笔,待发出密令时由他从随笔里往下拓字,同时还给他一枚印章。 其实密令是不是皇兄亲笔真的不重要,重要在于那枚印章。 皇兄驾鹤的时候哪里知道贤妃生的是几皇子又叫什么,这绝逼是皇兄在整治他的懒病。 但他还是依照皇兄的意思,一点一点从随笔上抠出那些字分别拓出四张密令发出去,毫不夸张,那四张密令花了他整整一个月时间。 这种事万不能假手于人,于是他差点儿累死在那四张密令上。 萧彦相信温御他们应该早得过盖有那枚印章的什么玩意,如此他在发出密令后这几个货才不会怀疑,一往无前。 当然,也不能说他拓下来的字不管用,先帝随笔寻常人可得? 他能拓则说明他有。 他有,则可信。 密令者温御、一经、郁玺良,这三个毋庸置疑,写了名字的。 值得推敲的是最后一位,无名氏。 萧彦按照指定地点送出密令,且断了反向追踪的所有线,是以他不知道无名氏是谁,无名氏自然也查不到他是谁。 直到现在,萧彦都还怀疑战幕就是无名氏,可他没证据。 不过可以肯定,无名氏必然是最特殊的一个。 萧彦望着梁柱上的五爪金龙,又叹出一口气。 皇兄啊! 你知不知臣弟偷偷给你做了二十场法事,一年一场盼你魂归。 别的我也不想知道,我就想知道阎王那边打算何时带我走。 我怕我走之前办不成你交代的事。 要么你与阎王商量一下,先借我个五百年…… 皇城,歧王府。 萧奕请萧臣喝酒。 作为已经封王封地的皇子,萧奕留在皇城的时间太久了。 皇城里已经开始出现不和谐的声音,他知道是谁搞的鬼。 桌边,萧奕半敞着一袭单薄华贵的紫衣,露出结实健硕的腹肌,边吃鱼边骂,“萧昀那个王八蛋!” 萧臣夹过一根海带丝,“慎言。” “龙生九子,属萧昀是个王八!”萧奕及时把话收回来。 得说周帝应了这句话,还真是生了九个皇子。 海带丝太长,萧臣一下一下朝嘴里塞,塞到最后咬断,“皇兄真要离开?” “不离开怎么办?萧昀四处散布谣言说本王留在皇城居心叵测。”萧奕吃到鱼刺,‘噗’的吐到骨盘里,“我走之后你留意他,别叫他给算计了。” “皇兄放心,萧昀那边我有人守着。”萧臣终归有些舍不得,可他知道萧奕留在皇城弊大于利,“皇兄到朔城后想做什么只管放手,我会支会南宫煜支持你。” 萧奕略惊,“你跟南宫煜有交情,跟他有交情的不是温宛吗?” 萧臣未语,继续吃海带丝。 萧奕多聪明! “所以当日南宫煜之所以肯见温宛是因为你的授意,真正与南宫煜有交情的是你。” 萧臣没有反驳,的确如此。 萧奕郁卒。 事实证明做夫妻是命定之缘,做兄弟是意外之祸。 还是月亮惹的祸! 月底啦,求月票~~~~~~~~ 第七百八十三章 查清楚了再下手 第二日,萧臣送萧奕到十里亭。 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他不知这一别何时才能再见,再见时又会是怎样的局势,上一世萧奕被萧昀出卖死的很惨,这一世他想护这位皇兄周全。 世人只道身为皇子可以衣食无忧甚至呼风唤雨,却不知身为皇子的他们背后那些心酸跟无奈,普通大户人家尚且因为家业继承争的不可开交,何况是一国之君的大统之位。 有时候不是你无心皇位就无罪,身为皇子本身就是原罪。 兄弟情在皇家谈简直奢侈,可他希望拥有。 萧臣骑马折返,原是想到羽林营探望郑钧,不想中途看到一人。 大庭广众之下卓幽纵马疾驰从他眼前经过,却跟瞎了一样没看到他?! 这能忍? 萧臣朝着卓幽狂奔的方向悄咪咪跟上去。 东郊,神策军军营。 卓幽行至营门前翻身下来,自有兵卒过来牵马。 萧臣远远望见卓幽手执令牌走进军营,竟无兵将阻拦。 怪哉! 萧臣远远将马系好,转身抄小路赶到神策军校场,才到校场外围萧臣便觉不妙,一群狗! 狗的鼻子岂是人可比。 萧臣当即止步不敢再往近凑,只飞身上了一株参天古树,所谓登高望远,这样才能看的清楚。 他朝着校场方向看过去,惊了。 校场上,卓幽就跟一只野兔遇到猎狗一样,撒欢儿狂奔。 起初萧臣没看太明白,后来他看懂了。 戚沫曦在起始位置扔出圆盘,卓幽跟狗一起跑,先抢到圆盘者胜。 看懂之后的萧臣心底陡然升起一股无明业火,他捧在手心里的宝,却成了别人溜腿的狗? 不可! 然而下一刻,萧臣发现一件事,狼王齿! 虽然距离远一些,可狼王齿在阳光下会闪出银白光亮,戚沫曦食指一闪他便认出那物,心里咯噔一下。 那枚早前被戚沫曦偷走的狼王齿不是叫卓幽给弄回来了? 萧臣压下冲动继续看,发现事情似乎不是他想象那般。 空旷校场上,卓幽第十次赢了戚沫曦的狗。 他兴奋拿着手里圆盘跑回到戚沫曦面前,把圆盘递过去,“一笔勾销!” 看着卓幽递过来的圆盘,戚沫曦并没有履行自己的承诺。 “想的美!” 戚沫曦没有接过圆盘,扭身朝高台走过去。 卓幽着急跟上,“不是说好了,如果我能赢你的狗十次,那我之前看你洗澡的事就一笔勾销,你现在怎么能反悔?” 听到‘洗澡’二字,戚沫曦陡然止步,卓幽一个来不及直接撞到她背后。 戚沫曦倏的跳开,转身面向卓幽时拼命用手去抹自己后背,眼珠子差点儿没瞪出来,“还敢占老娘便宜,你是不是想死!” 卓幽皱起眉,“我也没想到你会停下来,才会撞上去,再说我都没嫌你铠甲硌着我了,大夏天你穿成这样不热吗?” “诓老娘脱衣服?”戚沫曦眼里,卓幽绝对是个色胚! 大色胚! 这种色胚只有一种方法可以治。 嘟嘟- 哔哔- 吁吁- …… 戚沫曦嘴里不断发出如同哨子的声响,望台上如兵卒一般端坐在那里的各种各样的狗就跟打了鸡血一样齐齐冲向卓幽。 目测百余条! 萧臣视线里,卓幽轻功似乎又有了质的飞跃…… 皇宫,御书房。 宁林得召见入宫,第一句话就交代自己把伯乐坊股成给了温弦。 这与周帝所想相去甚远,于是周帝脸上的表情瞬间阴沉下去。 “皇上息怒,臣弟之所以要把伯乐坊的股成给温弦,原因是想让温弦跟温宛起冲突,挑拨温御跟战幕的关系,好叫他们早点儿扛上。”宁林没有说出公孙斐以蛊虫相逼之事。 周帝目冷,“温弦是那个御南侯府的养女?” “今非昔比,她如今可是于阗财神公孙斐身边的红人。” 宁林简单陈述公孙斐的身份,言明有公孙斐在温弦身边帮衬,御南侯府两姐妹定会演一出精彩大戏,“臣弟以为,咱们且不着急为二皇子积蓄力量,待太子与魏王斗到不可开交时我们再收网,届时何止一个伯乐坊。” 周帝龙颜深沉,“朕的皇儿,他想要多少钱财朕便能给他多少钱财,朕叫你守住伯乐坊不是因为钱,是因为它曾是太子府的象征,他朝伯乐坊易主,是朕,给满朝文武的信号。” 宁林自然懂得这个道理,“皇上放心,臣弟且等他们斗完了,自然有办法将伯乐坊收回手里。” 周帝缓缓吁出一口气,“你府上那只忘魂蛊死了?” “没产过子的忘魂蛊母蛊见着日头就死,当着郁玺良面死的。”宁林据实禀报。 周帝面色略寒,“当年蛊患,你我只想造出一批在战场上无坚不摧,所向披靡的军队,也只养过忘魂蛊跟六翼金甲,到底是谁走漏风声,是谁把蛊虫带到山窑外面,又是谁把蛊虫种到普通百姓身上,除了忘魂蛊跟六翼金甲还有几十种不知名的蛊虫一窝蜂的涌出来,最终引起盅患!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到底是谁。” 看到周帝眼中冰冷,宁林站起来躬身叩礼,“是臣弟无能。” “当年蛊患又是因何而灭?”周帝知道宁林无法给出答案,可他很想知道,到底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周帝没理宁林,“既然蛊人再现,那就让郁玺良查个清楚罢。” 宁林微怔,“皇上不是想借蛊患除掉郁玺良吗?” “待他都查清楚了,再下手。” 周帝沉默数息,“朕要活的。” 宁林拱手,“臣弟遵旨。” 自御书房里出来,宁林停在台阶上,目及之处是宽阔无比的白玉石阶。 他未曾想周帝居然要查当年盅患,他一直以为周帝的目的只是郁玺良,这下难办了。 台阶下,李公公见宁林走下来,他迎上去。 “老奴恭送景王殿下。”李公公摇起拂尘,恭敬俯身。 宁林瞧了眼李公公,大大方方走下石阶,“天儿可真热啊!” 直到宁林背影渐远,李公公这才直起身,看向那背影,意味深长…… 第七百八十四章 你不用下来陪我 今日注定是离别的日子。 萧臣送走了萧奕,温宛也把玉布衣给送走了。 临行之前,温宛又给了玉布衣一笔数目可观的银两叫他甩开膀子干,金禧楼遍地开花。 自十里亭回来,温宛直接入大理寺。 雅室里,宋相言正坐在桌边翻看二十年前有关盅患的所有卷宗,一双眼睛熬的通红。 “小王爷昨晚没睡?”温宛走到对面坐下来,关切问道。 宋相言阖起卷宗,端直坐在桌前,目光凝望温宛,“如果有一天本小王因公殉职,你会怎样?” 温宛诧异,眼睛瞄到宋相言手里卷宗,伸手去拿。 宋相言没有拒绝,于是温宛拿到卷宗,翻看两页之后了然。 当年前任大理寺卿娄轩被人种下鬼头蛊,临死前整个脑袋肿的像猪头那么大,而且神志混乱,脱光衣服绕朱雀大街跑两圈,最后被一块石头绊倒,毫无尊严死去。 “小王爷放心,不会的。”温宛从未想过宋相言会出事,但凡大周朝还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去伤害这样一个可爱又可敬的端荣公主唯一的崽。 “我是说如果。”自宋相言当上大理寺卿那一日开始,他就下定决心这辈子要为法献身,为法殉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只是如今想到自己未来的结局,他忽然有些舍不得。 当初报有这种想法的时候宋相言心里那份名单上有两个人,自家公主大人跟宋真。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若不好好保护,最对不起的人就是父母。 随着时间推移,那两个名字已经被其坚强的意志力给抹掉,谁成想许久不曾出现名字的名单,忽然就多了一个。 “如果小王爷被人害死,温宛必定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那人活捉,在你坟千刀万剐,碎尸万段,然后……” “你不用下来陪我。”宋相言生怕温宛会说出下面的话,然后老天爷当真。 虽然是过命的朋友,可温宛在这一刻忽然慌了,宋相言这样提醒她,那是想她陪还是不陪。 刚好这时,戚枫从外面走进来,“县主,外面有人找。” “萧臣?”温宛顺势看向戚枫,狐疑问道。 对面,宋相言看到温宛在说‘萧臣’两个字的时候眼睛里的光格外明亮。 “不是魏王殿下,是苏玄璟。”戚枫据实道。 一瞬间,宋相言看到温宛眼睛里的光暗淡下来,心中一时憋闷,像是有团棉絮塞在胸口上不上下不下,憋的他连呼吸都觉得艰难。 温宛离开雅室,戚枫则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宋相言。 宋相言只看到温宛眼中光芒忽明忽暗,却没看到他自己眼睛里的光也是明明灭灭像风中之烛,太明显的表露,已经不能隐藏他的小心思了。 戚枫坐下来,“听说沈宁昨日又被叫去公主府了?” “这有什么稀奇。”宋相言霜打茄子似的拿过一册卷宗,无精打采翻开。 戚枫瞧着宋相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终是忍不住,“小王爷有没有想过,长公主频繁叫沈宁到府里的用意?” 宋相言翻看卷宗,“人家母女心连心,父女情义深,我怎么知道。” 说起来宋相言还很生气,宋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初说好留给他的几件名家真迹昨晚喝多了还是咋,全给沈宁了。 他去问,宋真还说留给他暴殄天物。 那个没有亲情可言的公主府! “你说,他们两个会不会把公主府小金库的钥匙也给沈宁?”宋相言开始害怕。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正眼看过‘钱’,那是他不缺! 宋相言一直以为‘视钱财如粪土’一定是有钱人编出来的话,因为没有钱的人根本看不到堆积如粪土的金山银山,自然也没有那样丰富的想象力。 得说宋相言把这种‘自以为’的想法说出来与父亲宋真探讨时,宋真直接被这娃气到翻背,端荣公主护夫心切把他狠揍一顿。 这件事直接导致宋相言不喜欢文人。 文人相轻,容不得别种观点。 此刻戚枫认认真真看过来,仔仔细细回答,“非常有可能。” 宋相言猛一哆嗦,“那可怎么办?!” “小王爷,你就没想过公主殿下跟宋院令喜欢沈宁,是因为他们把沈宁当成准儿媳妇?”戚枫作为局外人及宋相言的朋友,他希望宋相言能及时止损。 其一,他不喜欢沈宁就不该叫家人误会。 其二,他喜欢温宛就该说出来,等温宛拒绝后好死心。 宋相言面露惊悚,“准儿媳?” 戚枫重重点头,正常人都能看出来,尤其是沈宁。 沈宁自然是喜欢宋相言才没有拒绝端荣公主的邀请! “你的意思是,公主大人跟宋真还有另一个儿子?” 宋相言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浑身汗毛都跟着竖起来,“小本王还有一个同父同母的兄弟?” 戚枫直接拍桌子走人…… 大理寺外,苏玄璟一袭白衣站在石阶前,眉目温柔,风度翩翩。 若是初见,这般模样当真让人心动。 然而两世纠葛,温宛看到苏玄璟时没有半分波澜。 “县主。”看到温宛走下石阶,苏玄璟快步迎过去,抬手作出‘请’的姿势。 温宛看了眼对面马车,“有什么事苏公子就在这里说。” “怕是……不太方便。”苏玄璟低垂着眉,目光温柔注视温宛,“是很重要的事。” 温宛微抬头,阳光洒下来她下意识用手遮挡。 下一刻,苏玄璟挡住阳光,那张温润如玉的面庞落在温宛眼睛里,并没有让她的心,动一动。 温宛转身,欲回。 “秦熙那笔钱财的秘密,出自公孙斐。”苏玄璟终究还是败下来。 他做不到温宛那般决绝。 温宛猛然回头,神情诧异。 苏玄璟走过去,略压低声音,“是公孙斐查到线索,之后借温弦的嘴告诉司南卿。” “他怎么会知道,他才来皇城没多久!”温宛从未轻视公孙斐,能成为一方财神的人绝不简单,可公孙斐在皇城无根基,消息如何这样灵通! 苏玄璟回答不上来,他对这个人也没了解,“还有一件事。” 温宛转身,等苏玄璟开口。 六月最后一天,月票不用作废了啊~~砸我,别客气~!(半年过去了……有点儿不敢相信……) 第七百八十五章 心比伤口疼 苏玄璟没有隐瞒,将自己得到的消息全都说出来。 “当日李渤海将伯乐坊手里五成股赠与公孙斐,司南卿找到公孙斐想要收那五成股,他婉拒之后将其中两成股给到我手里,剩下三成,他给了温弦。” 之前因为案子温宛忽略伯乐坊,现在听起来简直匪夷所思。 “就在昨日,景王宁林亦将手里三成股转卖给温弦,你知道宁林不缺钱,这件事怕也是公孙斐的手笔。”苏玄璟又道。 温宛皱眉,“所以,现在温弦手里握着伯乐坊六成股?” “剩下四成,你我各两成。”苏玄璟肯定道。 就在温宛诧异时不远处停下来一辆马车,他们嘴里提到的两个人赫然从马车里走下来。 温宛瞬息调整情绪,双手拢在袖里,目光直直迎向走过来的两个人。 确切说,是温弦。 换作平时她多一眼都不会看过去,然而现在不同,温弦亦是重生。 是与她一样,经历过一世甚至在上一世比她活的更久的人。 再掩饰,温宛也很难将心底的恨全部隐藏。 比起站在身边的苏玄璟,她现在的恨大部分都在温弦身上。 苏玄璟显然不是重生,否则以他修炼过一世的精明脑袋跟那一肚子坏水,不至于还在吏部尚书的位子不上不下,若是重生,苏玄璟紧揪着自己不放也是太瞧得起自己。 与苏玄璟不同,温弦带着前世记忆而来非但没有悔过之心,反而变本加厉,她是打从骨血里盼着御南侯府灭门。 不是恨,这是扭曲到极致的阴毒,变态到极点的恶毒! “斐某见过温县主,见过苏公子。”公孙斐走在温弦身后。 待温弦停下来,他先拱手。 温弦倒没有那么客气,只冷笑一声。 温宛压下一口气,视线回到公孙斐身上,“找我的?” “知道县主忙,斐某长话短说,希望县主能将手里伯乐坊股成出售。”公孙斐眼中含笑道。 温宛看向公孙斐,以前不曾细瞧,如今看来,那张脸竟能现身边的苏玄璟媲美,唯一不同的是苏玄璟或有喜怒哀乐,公孙斐没有。 “本县主并没有这样的打算。”温宛与公孙斐有段距离,微微抬首间明眸闪出锐利光芒,本身柔美与骨子里透出来的英气融合在一起,别样风流。 曾几何时,温宛只是苏玄璟身边的锦上添花,而今在苏玄璟眼里,他站在温宛身边竟然有些自惭形秽。 “价钱县主随便出,斐某绝不讨价。”哪怕阵营不同,不妨碍公孙斐对温宛的欣赏。 温宛淡淡开口,“重复的话,本县主不喜欢说第二遍。” “据斐某所知,县主也不是不缺钱。”这点与他不同。 他只要伯乐坊股成,与钱无关。 苏玄璟上前一步,“斐公子觉得钱能买来一切吗?” “是。” 公孙斐来皇城时苏玄璟在鲁郡,此番二人算是第一次见面,彼此眼中,对方皆不俗。 苏玄璟摇头,“钱可能买不来一句愿意。” “那只是钱不够。” 公孙斐转尔看向温宛,“斐某只需一个具体的数目。” 温宛正要开口时温弦冷不防说了一句,“温宛,你可别以为本姑娘真就看上你手里那两成股,没你那两成股,本姑娘也绝对是伯乐坊的大股东,你可别给脸……” 咻- 短箭突射,温宛最终没有控制住自己! 苏玄璟震惊之际一抹扇面突兀挡下短箭,公孙斐单手执扇站在温弦面前。 未及公孙斐开口,温宛自袖内甩出匕首直冲过去。 除了箭术,温宛微薄内力而已,武功招式也很一般,可与苏玄璟相比她还是厉害,因为苏玄璟根本看不出公孙斐在让她。 “小心-” 眼见公孙斐扇面划向温宛雪颈,苏玄璟倏然展臂相抵。 公孙斐眸下微闪,扇面忽有内力注入,芯骨划过苏玄璟手臂,留下一道长长血痕! 忽然之间,大理寺两扇高大铁门轰隆开启,上官宇率十二卫呼啦冲出来将四人围在中央。 紧接着宋相言身着官袍从里面走出来,朗声高喝,“光天化日行刺大周县主,拿下!” 公孙斐转手收起折扇,视线落到温宛身上,略微扬眉。 温弦早就吓傻了! 苏玄璟哪怕受伤也依旧挡在温宛面前。 眼见十二卫动手,温宛终是开口,“小王爷误会,我与斐公子只是切磋。” 宋相言瞧了眼公孙斐,又瞄了眼站在其后的温弦,神情嚣张又霸气,“钱,买不来命。” 别的不说,宋相言趴墙角的时间不算短。 公孙斐拱手,“县主还是再想想,斐某随时恭候。” 待公孙斐转身,温弦才缓过神,眼底迸射绝顶怒意,“宋相言,温宛在你大理寺门口对本姑娘行凶你管不管!” 宋相言冷冷一笑,“直呼本官名讳,你算什么东西!” “你!” 温弦要气炸了,却见公孙斐朝她使眼色。 她不甘心,伸手欲拉公孙斐回来给她撑腰,哪成想她伸手过去刹那,公孙斐无比嫌弃抬手,躲开。 太过明显的抗拒,温弦脸颊通红。 但见公孙斐走向马车,温弦转身看向温宛跟宋相言,最终把目光落在苏玄璟身上。 她面目扭曲,“迟到的深情比狗轻贱!” 看着温弦负气离开的身影,温宛比任何人都清楚她这句话的深意。 她理解的迟到比苏玄璟自己理解的迟到,早了一世。 “温宛你没事吧?”马车离开后,宋相言急声询问。 温宛摇头,“我没事。” “没事就好,我们回去。”宋相言拉着温宛转身走上台阶。 石阶下,苏玄璟忍不住上前一步,“县主……” 温宛停下来,但也只是看了苏玄璟一眼。 没有温度的注视,心比伤口还要疼。 温宛转身,“小王爷,我们进去罢。” 大理寺两扇高大铜门缓缓阖起,温宛的背影被挤压成一道缝隙,最终消失。 苏玄璟独自站在台阶下,孑然站在那里,纵然白衣翩跹,风华绝代,却也掩饰不住从心底泛到脸上的苍凉。 他缓缓低头,自嘲动动唇角,最终转身独自走向马车。 鲜血蜿蜒,滴落出一串梅花…… 第七百八十六章 都是十五岁! 朱雀大街,幽南苑。 郁玺良来的时候小铃铛正在翻看那本《杂经》。 他之前从葛九幽嘴里听过,那本《杂经》是小铃铛认为最重要的东西,当时郁玺良没注意,这会儿他坐下来,眼睛顺着小铃铛的手看过去,《杂经》里非但记载一些民间土方,还有一行行小字。 ‘我从土窑里长到五岁啦,红姐一直照顾我,教我识字。’ ‘九爷又捡到一个小男孩儿,叫小丁,小丁长的好小,他管我叫姐姐!’ ‘宣化十一年,九爷在朱雀大街开了幽南苑,我住的房间变的好大,红姐跟小丁也都开心极了,今天我偷偷喝酒了,辣辣的,好难喝。’ …… ‘九爷又开始捡人了,这回捡了一个大个头男人叫郁玺良,他教我,尽信书不如无书。’ 小铃铛一页一页的翻,几乎翻到最后的时候郁玺良看到了那行有他名字的记述。 他终于明白为何葛九幽说这本《杂经》是小铃铛最重要的东西。 “我记得你,你是它。” 小铃铛用手指点到《杂经》倒数页面上的那段话,“你是郁玺良。” 郁玺良微微颔首,“我是。” “你说尽信书不如无书是对的。”小铃铛抬起头,认真看向郁玺良,“我现在已经可以准确辨认金肠草了。” 看着眼前少女,郁玺良心里莫名有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说不好是心疼还是敬佩,两天前因为幼蛊突发状况痛到死去活来的小铃铛,此刻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扬起头看他。 纵然身材瘦小,脸上消瘦到颧骨都有些凸出,小姑娘眼睛里却没有任何哀愁跟抱怨,笑的那样纯真,“我可以看看吗?” 郁玺良指了指《杂经》。 小铃铛没有反对,将那本书交到郁玺良手里,脸上噙着笑,“多一个人帮我记住这些总是好的。” 郁玺良被小铃铛的笑容感染,不自觉跟着笑了笑。 他从头开始翻,第一条记述就已经让他非常震惊。 ‘旧年历天武四十六年,我被一个叫葛九幽的男人从雪堆里捡起来,那时我脚上带着一串紫色的铃铛,手臂缠着一个红绫,襁褓一角绣着一个‘林’字,所以九爷给我起名字叫林绫,大家都叫我小铃铛。’ 郁玺良端着书卷,眼睛瞪到极致,以他验尸这么多年的经验,那矮如南瓜的个头,瘦如麻秆的胳膊,都没有巴掌大的小脸儿,眼前这女娃搭眼也就十岁顶天,“天武四十六年……你……你有十五岁了?” 小铃铛看向郁玺良,点点头,“嗯啊。” 郁玺良噎喉,在他印象中十五岁的女娃……十五岁已经过了及笄,都不算是女娃了。 可眼前林绫真的就像没长开的花苞,哪里有十五岁? 他记得温宛也是十五岁,那个就肥肥胖胖,眼前这个怎么回事? “你如果十五岁,那体内忘魂蛊是……”郁玺良突然停下来。 他忘了问葛九幽,林绫是不是知道她自己怎么回事。 “九爷说他捡到我的时候我掌心就有一个红点,后来我长大了,九爷告诉我那是忘魂蛊,还说什么时候那个红点移到我额头,我可能就不在这个世上了。”小铃铛用无比平淡的语气,讲述自己知道的一切。 桌面上一有块铜镜,小铃铛朝镜子里望了望,手指点到自己额间,“它跑到这里了。” 郁玺良一时无语,这太悲伤。 然而小铃铛不这样想,“它陪了我十五年。” “我上次见到你时,它在哪里?”在郁玺良的认知里蛊虫生长周期不同,有长有短,他翻看过相关记载,忘魂蛊的生长周期是一年。 成年蛊虫即可侵蚀寄宿体,那时宿体便不会再有自己的感知,完完全全成为蛊虫的傀儡,忘魂蛊最厉害之处,在于它完成侵蚀之后即便蛊虫离去,宿体永不修复,那是不可逆的伤害。 朱雀大街三个蛊人在中六翼金甲之前必受忘魂蛊侵蚀自我意识。 小铃铛指了指自己掌心,“那时它还在这里。” 郁玺良皱眉,忘魂蛊会随生长而移动,所以小铃铛体内忘魂蛊在过去十三年一直没有生长,怎么会? 郁玺良诧异看向小铃铛,却迎来小铃铛扬唇一笑,“死我也不怕,如果不是九爷把我从雪堆里捡起来,我早就死了,我多活了十五年呢。” 郁玺良看着小铃铛眼中清澈目光,心底五味陈杂。 他在無逸斋呆的时间不短,经手的桃子跟李子也不少,却不曾有一个学生如眼前少女这般听话懂事又知感恩,还乐观,还勇敢。 郁玺良忽然想到温宛,略微皱眉。 都十五岁! 不得不说也不是每位教习都喜欢好学生,他们可能更喜欢听话的…… 近酉时,一直与宋相言在大理寺翻阅盅患案卷宗的温宛得到消息,即刻乘徐福马车赶回御南侯府。 马车经朱雀大街往左拐,快入御南侯府时一抹身影映入眼帘。 是楚倦。 而此时,御南侯府外刚刚停下一辆马车。 她叫徐福加快速度。 待车歇止,温宛从马车里走出来,前面马车里温弦几乎同时走出来。 温弦显然没想到温宛会出现,眼底阴霾一扫而逝。 得说温弦不是干大事的人,重活一世的人也就玩玩后宅的阴诡伎俩,这也是为何早期温弦明明握着老天爷给的‘未卜先知’本事,却只能对七时下手,哪怕对付温宛也只会用催情药粉那种既低级又龌龊的方法。 温宛那时对温弦下线尚未摸清,大意难免。 此刻温弦虽然恼恨温宛,却还是先开了口,“县主不会在御南侯府门前,也想对本姑娘行凶吧?” 自那日看到楚倦,温弦便找人暗中跟着他,刚刚得到消息说楚倦来了御南侯府,她即刻放下手里所有事赶过来,不想在这儿遇到温宛。 “你虽与我御南侯府没有关系,可婶婶还当你是女儿,本县主看在婶婶的面子就算找你麻烦也不会在这儿。”温宛停在温弦面前,低语道。 不远处,楚倦停下脚步。 他只是想过来看看。 “你是……东市如珍如宝的掌柜?”温弦未理温宛,视线直接瞄到楚倦身上。 上辈子她冤枉温宛把楚倦与李氏私情捅出去,致李氏与温宛关系决裂。 如今再做,轻车熟路。 桃子李子满天下的郁玺良瞧不起媳妇……砸他月票…… 第七百八十七章 搬金砖 首先她得让温宛知道楚倦是谁,这样才能把两个毫不相关的人顺理成章联系到一起。 前世她在做这件事的时候,费好大力气才把温宛引到楚倦的定制铺子,可笑温宛站在楚倦面前都还不知道那人是李氏姘头。 这会儿倒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此刻看到温宛转身过去,温弦心底升起一丝得意,哪怕这一世有太多不同,她依旧不会输的,楚倦的出现让她明白历史不会改变,该发生的事一定会发生。 温宛背对温弦,她的心与温弦一样难平。 她又何尝不知道温弦这一唤的目的,而她及时出现在这里,为的就是让温弦‘得偿所愿’。 不远处,楚倦见有人认出他,双手紧张握在一处,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你过来。”温弦抬手招呼道。 楚倦又犹豫一阵,这才走过来,“两位姑娘好……” “你是东市如珍如宝的掌柜?”温弦又问了一遍,意在加重温宛印象。 只是她这点小心思,都在温宛眼里。 楚倦低垂着头,“正是。” “那日母亲到你铺子里看到你的手艺,赞不绝口。”温弦胡诌道。 楚倦略惊,未曾有喜,“她……夫人喜欢?” 温弦点点头,“应该是。” 楚倦低下头,没再说什么。 温弦眼珠儿转了转,正要开口时温宛搭眼看过去,“既是婶婶喜欢,你便做个簪子,钱我出。” 温宛自袖兜里掏出一锭金子,“这是给你的手工钱。” 紧接着,温宛将头顶金玉簪摘下来递过去,“权当是旧簪熔了,做成婶婶喜欢的样式。” 温弦看着眼前一幕,心里越发畅快。 任凭温宛再聪明又如何! 楚倦未料如此,一时没敢伸手。 温弦倒是极力促成此事,“长姐这份孝心,我替母亲谢过了。” “本县主孝敬婶婶是应该。”温宛直接把簪子塞到楚倦手里,“做好了送来。” 温宛没再说话,转身走向府门。 温弦见状看了眼楚倦,“辛苦了。” 楚倦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温弦亦走向府门。 站在门外,楚倦眼中泛起泪光。 你若喜欢,当年为何不辞而别? 你可知为你一句‘等我’,我四旬年纪,孑然一身…… 西院,温宛跟温弦一起走进来的时候,李氏刚把一个首饰盒搁回梳妆台的抽屉里。 温弦眼尖,她看到那个首饰盒的时候就认出来。 那是当年楚倦给她做的玉簪,被李氏压在衣柜里许多年不曾拿出来,如今见到老情人,这怕是按捺不住心底那池春水了。 “你们两个怎么一起过来了?”李氏敛去眼中哀伤,抬头看向温宛跟温弦。 温弦先一步走过来,“女儿想您就过来看看,刚巧在府门外遇到长姐,还有那个东市如珍如宝的掌柜。” 一语闭,李氏身体猛然一震。 “怎么了?”温弦诧异问道。 李氏脸色微变,强颜笑道,“没事……你说遇到谁了?” 温宛走过去,“听妹妹说是如珍如宝的掌柜,她说……” “我说那日带母亲去买首饰,您瞧了如珍如宝掌柜的手艺,姐姐便把自己头上的簪子给了那位掌柜,工钱也付过了,说是做好了给母亲送过来。”温弦可不能叫温宛把话说出来。 李氏从未夸赞楚倦。 这是她编造出来的子虚乌有的话。 温宛看出温弦心思由着她。 这会儿,我都由你! “宛儿你……何必破费。” 温宛浅笑,“婶婶喜欢就好。” 身侧,温弦暗暗松了一口气,心底窃喜。 今日收获颇多,既叫温宛认识了楚倦,又让李氏知道温宛认识了楚倦,那接下来的事可好办得多。 温宛没有在李氏房间里呆多久,离开后直接出府,差人把沈宁跟戚沫曦一起约出来喝酒。 对于温弦也是重生这件事,她直到现在还很难消化。 前世今生在温宛心里固然有着不能割断的因果,可温弦重生让这种因果变得越发真实,那仿佛不是前世,而是当年。 没有玉布衣在的金禧楼,由掌柜薛里暂代。 温宛到时沈宁竟然比她还要早,天字号雅室里,薛里早就备好饭菜,十全宴。 这是温宛特别吩咐的。 自温侯案结束,温宛一直忙于手头上的事没有特别找时间感谢沈宁跟戚沫曦,当日若非沈宁暗中控制,甄泽没那么容易伏法,戚沫曦的神策军在正东门官道上阻止秦熙两营大军暴乱是真,混淆秦熙视听也是真。 她今生有幸得此姐妹,也算无憾。 最后一道菜上来,戚沫曦就跟踩着点儿一样迈进雅室,“好香的酒,五十年竹叶青!” 温宛与沈宁相视,不由的笑出声。 “我就说咱们三姐一定能闻出是竹叶青。”沈宁笑言。 温宛点头,“我也说三姐一定能猜到竹叶青的年份。” 这两句话若别人说或许有揶揄的意思,温宛跟沈宁则不同算是诚心称赞了。 戚沫曦大大咧咧坐下来,手指毫不客气指向对面如今在这大周朝已经算是举足轻重的两位女子,“你们两个,不要轻易暴露我的实力。” 温宛与沈宁相视一乐。 “酒先倒上!” 戚沫曦这几日心情不错,拿起酒壶倒满,“我先干为敬!” 待其把酒喝个干净,不由看过来,“你们两个不喝。” 沈宁破天荒没有推辞,亦倒满杯,温宛也是一样。 两人随后饮尽。 酒是个好东西,悲愁喜乐仿佛都跟酒有着不解之缘。 酒能共喜,能忘悲,能解千愁。 沈宁喝的这杯酒,醇绵香甜,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端荣公主时是在萧尧与七时的大婚宴上,那样高贵的人,笑起来温柔可敬。 世人只道端荣公主嚣张跋扈,风风火火,却不知殿下饱读诗书,可论古今,可谈天下,每每与之畅谈都让沈宁自惭形秽。 随着她入公主府次数越来越多,她与公主殿下谈论的焦点渐渐变成宋相言,儿时的宋相言不爱读书,公主殿下就将他扔到小金库里搬金砖,一天三千砖,搬完了爱去哪儿玩去哪儿玩,第二天宋相言就爱上读书了。 视钱财如粪土的理解,怕也是那时候留下的…… 第七百八十八章 那便一醉方休 儿时的宋相言不喜欢习武,公主殿下直接在家门口导了一出流寇打杀抢劫的戏码,原是想激发宋相言埋藏在心底的江湖义气,没想到这小家伙一口气跑到大理寺敲了法鼓。 江湖义气没激发出来,反倒把律法大于天的种子播种到宋相言幼小的心灵深处。 诸如宋相言的趣事,公主殿下与她讲了许多。 沈宁这杯酒喝的满是喜庆。 她深知端荣公主与她说这些的用意,她从不拒绝,因为那样一个风华无双,光芒万丈的少年在她心里如同宝藏。 若有幸嫁给宋相言,是她毕生所愿。 戚沫曦喝的这杯酒似烈焰入喉,哗啦一下冲散她心尖上好似被蜘蛛网裹缠的乱糟糟的愁丝百结,那个明目张胆看他洗澡的男人竟然主动送上门来挑衅。 那丫满口都在说狼王齿对他无比重要所以才会冒犯,可转个身就把狼王齿交到她手里?! 说给人就给人,哪里重要了?! 这种人要不给他点儿颜色看看,他永远都不知道女人如水是什么意思。 是好欺负吗? 并不是,遇冰成冰,遇火沸腾! 早晚送你到奈何桥,边喝孟婆汤边赏那边花好月圆! 当然这只是戚沫曦最初的想法,叫卓幽在她面前哭爹喊娘叫苦天,然而事情发展远不如她想象。 她发现她的狗赢不了卓幽,闹心死了。 温宛的酒,是悲。 随着温弦重生被证实,前世种种浮至心头,只要想到那一世所有悲剧的根源来源于又愚蠢又可笑的自己,她便觉心痛到无法呼吸。 她恨苏玄璟,恨温弦,最恨的是她自己! 梦里悲伤又绝望的撕心裂肺并不能被醒来时的庆幸治愈,她也根本不能得到解脱。 “来!”戚沫曦倒了第二杯酒。 温宛跟沈宁谁也没怂,杯盏撞击声清脆悦耳,三人看似谈天说地,心里却带着各自的喜怒悲欢。 难得一醉方休,那便一醉方休…… 御南侯府,锦堂。 郁玺良终在蛊人出现的第三日晚找到温御,两人不约而同提起这个案子。 温御的意思是,制造舆论,天下易主。 “你把蛊患案嫁祸给太子府,再把谣言散布出去,引皇上猜忌萧桓宇,叫他们父子反目成仇。”温御边抠咸鸭蛋,边喝竹叶青,“想必太子府斗不过皇上,等太子府一倒,咱们携魏王闪亮登场,大杀四方。” 郁玺良坐在矮桌对面,“我来正想与侯爷商量这件事,蛊患一案,我不想牵扯夺嫡之事。” “为什么?”温御诧异。 郁玺良大方承认,“因为我要真相,而真相显然不在太子府,当年蛊患发生时先帝尚在,那时战幕还是皇上的老师,蛊患与萧桓宇无关。” 温御听罢已经没有心思再吃咸鸭蛋,可抿在筷头上的鸭蛋黄不能浪费。 他嗦了一口,就一口酒。 之后搁下咸鸭蛋。 “郁神捕,这两日雨大你脑子进水了?”温御动动眉梢,“这个节骨眼儿你找什么真相?真相比先帝密令还重要?” “这是两件事。” 郁玺良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密令的事我会努力往前推进,可蛊患一案,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温御并不赞同,“蛊患在这个时候出现是多好的机会,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你不懂?” “我是来通知不是来商量。”郁玺良正色开口,显然拒绝。 哪怕如此,温御依旧不死心,“你想得真相你得真相,你想自私你去自私,本侯自己干!我自己也能把消息散由出去,你别拆我台!” 面对温御说辞,郁玺良忽然冷笑。 温御皱眉,“你笑什么?” “我自私,侯爷就不自私?” 郁玺良的声音貌似平和,却让温御跳脚,“本侯如何自私?” “魏王想要坐上那个位子,前路不可避免要与太子府拼个你死我活,温侯与战幕是几十年的交情,常人不可比,尤其秦熙案中战幕几乎动用太子府一切关系替侯爷脱罪,侯爷不想未来某一日与战幕对上,于是就想利用蛊患案借皇上的手把战幕捏死,届时侯爷还能打出给战幕出口恶气的幌子扶魏王上位,既保住与战幕之间的兄弟情,又能推魏王上位,不负皇恩。”郁玺良丝毫没有客气,将温御心里头那点儿小伎俩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温御老脸一红,“你胡说。” “你想的美!” 郁玺良冷声嘲讽,“咱们那个皇上花十八年时间在葵郡钓鱼,一经才冒头直接被钓走至今下落不明……” “战幕一直在找。”温御顾左右而言他。 郁玺良又是冷笑,“重点是一经?重点是以皇上的心思城府以及对魏王殿下渗透到骨子里的嫌弃,他能按着侯爷的意愿与太子府反目成仇?再说,萧桓宇是皇上立下的太子,随着三皇子四皇子跟歧王相继倒下去,太子府有什么理由在毫无对手的情况下去造反,赶着投胎吗?” 温御气鼓鼓看向郁玺良,越心虚越大声,“你可不可以少说一句?” “少说半句我都怕侯爷听不懂。” 郁玺良见温御一双白眉紧皱在一起,脸色难看到极致,不由缓了语气,“温侯可以这样想,盅患在这个节骨眼儿出现未必就与夺嫡无关,郁某且查,或许两者会有交叉,或许最后的结局对我们不是坏事。” 温御还是一副‘别哄了你根本哄不好我’的样子,不说话。 也就是温御,换第二个人气到墙头他都不会递梯子! 但他只递一次,温侯没接。 “要么侯爷先走一步,郁某随后跟上,要么侯爷先歇一歇,待郁某把蛊患案查个水落石出,我们再共谋下一步如何应对太子府。”郁玺良缓下来的脸色又冷了回去。 温御也没想到郁玺良就准备了一把梯子,这会儿下不来肿么办? 于是某位老侯爷疯狂使眼色。 还不快来哄我! 郁玺良的冷漠超乎想象。 他就坐在那里,冷眼看着温御悬在墙头上下不来。 郁玺良还是稚嫩呵。 “本侯给郁神捕讲一个笑话。”温御把身子掰直,面向郁玺良。 郁玺良微挑剑眉,洗耳恭听。 温御问,“不好笑?” “侯爷讲了?” “讲了。” 郁玺良,“……” 温御用得着谁给他递梯子,翻上翻下,收放自如。 第七百八十九章 这个梦真好 亥时已过,金禧楼三姐妹喝的酩酊大醉。 原本就是奔着醉去的,要什么人间清醒。 戚沫曦酒量惊人,温宛下了血本八瓶五十年的竹叶青被她们喝的精光。 “不喝了!” 谁也没想到,秉承‘喝死不后悔’的戚沫曦竟然会说出这三个字。 沈宁突兀拍案而起,脸色愈白,“沫曦你是不是没把我们当姐妹!” 戚沫曦喝酒从来都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沈宁打从跟戚沫曦喝酒到现在从来都是她先说散局。 其实沈宁这会儿质问也不过是酒后醉话,她都看不清戚沫曦在哪里,正对的人是温宛。 温宛跟沈宁不同,沈宁喝酒不会上脸,她一喝酒脸颊就跟被水煮熟的螃蟹一样红彤彤的,“咱们再来一杯。” 沈宁听到干杯,当即抄起身边酒壶,轻飘飘的,她晃了好久,把眼睛搥到壶口,闭起另一只,“没有了……” “大姐可以说金禧楼的酒不好喝,绝对不能说金禧楼没有酒!告诉你一个秘密,玉布衣在后院偷偷藏好一地窖的好酒,单单是竹叶青就有百余瓶,要么咱们去他地窖里喝?”温宛早就知道玉布衣有好酒,但一直心照不宣。 这会儿喝多了还顾那些! “好好好!”沈宁点头如捣蒜。 两人对面,戚沫曦使了吃奶的劲儿从椅子下面爬起来,“我还要回神策营……那个狗东西要来……” 沈宁跟温宛根本没听到戚沫曦嘟囔什么,喝酒这种事没有戚沫曦根本不行,于是乎这两位晃悠着走到戚沫曦左右,一人搀她一条胳膊想要把戚沫曦拉起来。 哪成想使的劲儿不对,戚沫曦脑袋直接撞到椅背上。 两人又试图拽了几下,不行。 “沫曦太重……” 温宛最先松开手,迷迷糊糊,走路打斜,“大姐歇着,我去搬酒。” “我与你同去……”沈宁也跟着松开手,两人相扶走出雅室。 这厢戚沫曦直接从椅子上滑下去,双手捂住脑袋,“太疼了太疼了……” 雅室门启,温宛与沈宁刚走到阶梯,一道身影赫然挡住两人去路。 温宛抬头,喝过酒的眼睛醉意朦胧,如刚睡醒般惺惺忪忪,“这位公子你挡住……好眼熟。” 看到温宛醉成这样,萧臣略皱眉,“我送你回去。” 眼见萧臣要拉温宛,沈宁直接把温宛拽过来,“光天化日,魏王殿下抢人啊?” 比温宛好一些,沈宁还能认得人。 萧臣一向尊重沈宁,哪怕喝醉也不会重言重语,“郡主也喝多了,我让殷掌柜叫车送郡主回府。” 偏是这时,金禧楼外跑进一人。 半个时辰前宋相言从戚枫那里听到温宛跟沈宁和戚沫曦在这里喝酒,直接命令戚枫留在大理寺坐守,他来接戚沫曦回府。 别问他为何不把戚枫一起带来。 戚枫若来,必要接他妹。 他妹一走就只剩下沈宁跟温宛,二人结伴那他干什么来了? 宋相言自己打的小算盘是这样的。 凭他以往经验那三人喝酒唯戚沫曦烂醉如泥,沈宁是三人中老大,她自然得送戚沫曦回府,这样就能把温宛给他留下来。 奈何事不从人愿,宋相言到时萧臣已经把温宛横抱在怀走下楼梯。 视线里,萧臣高高大大,温宛在他怀里缩成个小鸡仔的样子,脸颊红扑扑的,唇粉嫩欲滴,擦肩而过的瞬间他闻到一股淡淡的味道,他熟悉,又不太熟悉的味道,那是温宛身体的香味混合着竹叶青的味道。 “小王爷来的正好,沈郡主交给你了。”萧臣没有多想,他只道坊间相传长公主早就把沈宁当儿媳妇一样疼着。 宋相言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沙哑着‘嗯’了一声,心里却像是被什么堵住,甚至于有人扼住他喉咙,他想呼吸,可就是喘不上气。 他默默咬紧牙关,不知名的情绪涌上来让他倍觉委屈,那种委屈就像是儿时他喜欢吃葡萄,酸倒牙他也要吃,牙齿不能嚼他就用舌头把葡萄顶起来撵碎再咽,毫不节制。 后来公主大人把他关在公主府里,然后又给府里每个人都发一筐葡萄,不管是谁,只要见到他就开始吃葡萄,但不许给他。 那时他看着别人吃葡萄谗的哈喇子一口一口抹,可到最后公主大人都没叫他吃一口。 宋相言想到儿时,忽然觉得此时此刻的委屈比那时要强烈一百倍。 ‘忌贪,不是你喜欢的东西就一定要归你所有。’ 耳畔传来声音,宋相言不禁抬头便见沈宁身形不稳,脚下落空,整个人跌坐在台阶上。 宋相言见状小跑上去扶住沈宁,“你怎么也喝这么多,小心被公主大人知道以后都不让你喝酒了。” 沈宁喝太多了,她听不到宋相言与她说的话,唯有眼睛直直盯着扶她起来的这个男人,唇角慢慢勾起弧度。 沈宁由着宋相言把她扶下楼梯,走出金禧楼又上了马车。 车厢里,沈宁一个人坐不稳,宋相言没办法只能坐到她身边由她靠在自己身上,“也不知道你们有什么高兴的事居然喝这么多酒,有好事就要一起分享啊,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喝酒也不找我……” “你真好看。”沈宁突然抬起下颚抵在宋相言肩头,懒懒散散的样子,醉眼里闪出星星。 宋相言侧脸过去,这样近的距离他也没觉得有问题,“本小王当然好看啊!我多白,萧臣就很黑,越看越黑。” 沈宁真的很吃宋相言的颜,神智不清时单是这张脸就已经叫她移不开视线,“我喜欢白的。” “谁不喜欢白的呢!”宋相言脑海里一瞬间想到温宛。 都说志趣相投才能成为好朋友,为什么沈宁喜欢白,温宛就不喜欢? 沈宁还是喝太多了,她转头倚在宋相言肩膀处,慢慢闭上眼睛,唇角勾起弧度。 这个梦真好…… 宋相言再想与沈宁探讨黑白的问题时发现她已经睡着了,不由叹了口气,“妹,你坏我大事了。” 要不是公主大人三天两头招沈宁入公主府,萧臣怎么敢那么理直气壮叫自己送沈宁回府? 那时他连反驳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马车缓缓,宋相言任由沈宁倚在他胳膊上睡觉,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 可又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宋相言:谁不喜欢白呢? 晓云: 谁不喜欢月票呢~ 两两相望,求而不得…… 第七百九十章 有你在就不一样了 另一辆马车里,萧臣自入车厢便一直抱着温宛。 温宛的身子很软,就像猫儿一样。 “地窖里的酒呢?” 温宛就只恍惚了一会儿,闭着眼睛在萧臣怀里摸上摸下,也没摸到一坛酒。 这谁受得了! 当温宛不经意碰到某处时萧臣没喝酒的脸比温宛还要红,身体下意识绷紧,双腿夹紧,“宛宛。” 萧臣咬了咬牙关,声音沙哑又似带着强烈的隐忍,“我是萧臣。” “萧臣?”温宛慢慢睁开眼睛,看到那抹熟悉的面容愣了一下。 是萧臣,是他。 温宛脑海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有萧臣在的是今生,没有萧臣在的是前世。 今生…… “萧臣,有你在就不一样了。”前世魔障再度侵占温宛全部思绪,她突然抱住萧臣,悲声恸哭。 借着酒意的温宛再没有压抑自己的情绪,她抱住萧臣,哭的撕心裂肺。 萧臣欲念尽褪,慌张抱紧温宛,“宛宛,发生什么事了?” “你不知道,萧臣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都是我的错!呜呜呜……”温宛紧紧抱住萧臣,肆意恸哭。 萧臣不知道温宛为什么会哭,可他能感受到那股渗透到骨子里的悲伤,如同上一世他求而不得。 金禧楼里,戚沫曦还没有完全醉的不省人事。 她从桌底爬起来,晃晃悠悠坐回椅子上,目及整个雅室一个人都没有,“人呢?” 恍惚中的戚沫曦弯下腰,撅腚把脑袋插进桌底下,“出来……” 咣当- 椅子不稳,戚沫曦整个人几乎就要跌坐到地上时被一股力道拉起来。 “你是谁?” 戚沫曦被拽回到座位上抬头看时一眼认出来人是谁,“你这个色胚!” 是卓幽没错了! 戚沫曦早与卓幽约定时间,酉时校场,群狗战孤狼! 这次只要卓幽能抢过她抛出去的肉包子,那新仇旧恨他们一笔勾销,从此后大道朝天各走一边就当不认识。 卓幽早早到校场等,半天不见人这才回皇城。 看到戚沫曦喝的烂醉如泥,卓幽皱皱眉,“包子呢?我跟狗都在等。” 戚沫曦逞强站起身,挺起胸脯,气势汹汹,“你着什么急,本帅早就准备好了,这不是喝酒没走开!” 卓幽瞅瞅雅室里一个人都没有,“你跟谁在喝酒?” 戚沫曦忽然想起来,左右看看,看不到人。 最后,某帅目光落回到卓幽身上,脸上露出奸笑,手指抖动不休,“有你的,用这种方法试探本帅喝没喝多?跟你!” 卓幽,“……我不会喝酒。” 戚沫曦没等卓幽反应,一把揪住他胸前衣襟,“这个世上就没有不会,只有喝,跟不喝!你喝不喝?” “是不是喝了就能一笔勾销?”卓幽一直觉得他心里那股莫名其妙的情绪,是内疚。 只要求得戚沫曦亲口原谅,他就能得到解脱。 “嗯。”戚沫曦重重点点,脑袋好半天才抬起来。 卓幽发狠,“你给我等着!” 五十年的竹叶青,卓幽又要了十坛。 这看似风平浪静的一夜,夜空中飘起了多少彩虹泡泡…… 李氏终究还是坐不住了。 东市如珍如宝的铺子前围了几个妇人,妇人们看着楚倦将一金簪与一锭金子熔掉,之后用针挑做出金丝。 “看那簪子也不像旧的,熔了有些可惜。”其中一个妇人识货,惋惜开口。 楚倦没有抬头,眼睛盯紧手中被他挑起的金丝,“贵人放心,我做出来的簪子定比这个更好看。” 楚倦的手艺没的说,从小熔炉里挑出来的金丝粗细匀称,色泽艳丽。 “那倒是,之前在你家做首饰的李夫人我认得,我还是她介绍过来的。”妇人们三言两语,楚倦不怠慢也不过分迎合。 就在这时,李氏从人群后面挤进来停在楚倦面前,“掌柜的,这簪子……” 突如其来的声音,楚倦猛一抬头,手指略抖。 金丝粗细开始变得极不规律。 楚倦立时关闭小熔炉,将手里两根挑金丝的玩意搁下来,他双手搭在坐下时过膝的案台上,落在案台下面的拇指狠狠用力。 围观妇人们不知所以,“掌柜的,咋不做了?” 楚倦强自压制住情绪,重新抬头时面不改色,“簪子是这位夫人定制的,金丝挑的差不多,接下来得与这位夫人商量一下样式。” 案台前,李氏沉默。 楚倦缓身而起,收拾器具,“几位贵人,对不住了。” 妇人们见看不到什么热闹,转身离开。 楚倦这方抬头,看向李氏。 他脑海里的样子与眼前妇人重合,竟然没有多少变化。 李氏没看楚倦,转身走进铺子。 楚倦犹豫片刻,将身前制作收拾的盒子阖起来与熔炉一起搬到铺子里。 “能找个安静些的地方吗?”李氏背对楚倦,低声开口。 楚倦回头看了眼人来人往的大街,指向柜台后面那扇房门,“这间铺子有个隔间,你若不嫌弃我们可以进去谈,你稍等,我把铺子关了。” “别关!”李氏忽然转身,急声道。 楚倦眼神微闪,身体僵在一处。 “别关,几句话就走。”李氏丢下这句话径直走进那个隔间。 楚倦自是跟进去。 隔间虽然狭窄,五脏俱全。 楚倦初来皇城还没赚到什么钱,加之在皇城里租个住的地方不便宜,他干脆住在铺子里,既能守铺子又省下一笔钱。 李氏才走进隔间,眼睛瞬即瞄到矮炕头上搁着一个香囊,那香囊是用藕荷色绸缎配五色丝线缝做,上面绣着鸳鸯戏水,两边挂着用天青色绒绳编成的流苏。 那香囊很旧了,旧到颜色变得很淡,上面的图案已经起了毛边。 “不好意思,有些乱。”楚倦见李氏看到那香囊,一瞬间想要把香囊藏起来,可他忍住没动。 李氏转身,“簪子我不做了,东西我也不要了。” 楚倦愣住,“为什么?你不是说很喜欢吗?” “我何时说过喜欢!”李氏就跟炸毛了一样大声否认。 见楚倦定在那里,李氏不禁噎喉,眼睛还是不敢直视过去,“我不喜欢,就这样。” 就在李氏想要绕过楚倦离开的时候,被楚倦挡下来。 “你就没有别的,想与我说?” 第七百九十一章 温弦这个坏啊 李氏闻声抬头,正对上楚倦平静中蕴含着绝顶悲伤的目光。 当初一别,再见人是情非。 他一直惦念的女人已经是御南侯府温谨儒温大学士的发妻。 李氏终是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当年是我对不起你,可以了吗?” “我想,我有权力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在我们约定的时间地点等你,大雨瓢泼,雷电交加,那场雨下了三天三夜,桥洞里被河水灌满我就跑到桥上,后来桥断……” 李氏抬起头。 楚倦看着她,“我被冲下去那一刻以为自己要死了,你知道我当时最怕什么?我最怕如果你在下一刻出现看不到我,会着急成什么样子。” 李氏眼眶微红,却不知如何开口。 “结果我命大,我抓到河边一棵柳树的树根,河水把树根冲出来我顺着树根爬到岸上,继续等。”楚倦说着二十几年前发生的事,却如昨日,那种心痛的感觉直到现在都无法修复,每想一次痛一次。 李氏噎喉,“造化弄人,都过去了。” “过去了吗?” 楚倦苦笑,“我继续等,等到我把带的干粮都吃光的时候已经第七天,没有吃的我也不敢离开,我总想着我若走开一小会儿你突然出现岂不错过!直到我晕倒,当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人抬回家里,母亲抱着我哭,说我傻。” “对不起……”李氏声音变得很小,低如蚊呐。 楚倦看向一直不敢看他的李氏,“所以,你为什么没来?” 李氏抬起头,太多无奈,“你给我写的字条被母亲发现,父母连夜把我迷晕后送来皇城姑母家,至此我再也没有回去过,就是这样。” “你……有没有想过我还在等你?”楚倦声音沙哑,眼中泛泪。 纵然他听到的消息与李氏所说不同,可李氏一开口,他就选择相信。 当年之事,终是李氏有负楚倦,她再次避开楚倦的眼睛,“我当时想尽办法想要离开皇城回去找你,可姑姑把我关在府里又找人看着我,我连府门都迈不出去!我就算知道你在等我……” “我说,我直到现在都还在等你。” 李氏闻声,震惊抬头。 “自那之后,不管母亲如何哀求我都未娶,因为我对你有过誓言,此生非你不娶。”楚倦看着李氏,声音缓缓,隐隐可辨的哽咽。 “你没娶?” 李氏不敢相信楚倦的话,“二十几年了你没娶妻?” 楚倦摇头,“母亲被我气病了,七年前撒手人寰,父亲与兄长一起生活,我没脸呆在府上便自己出来谋生,起初靠兄长偷偷救济活着,后来凭着以前的喜欢做起精工细活,现在……这家铺子是我新开的。” 李氏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很愧疚,“我不知道你……楚倦,当初是我对不起你,可也非我所愿,只能说我们两个没有缘分。” “可老天爷让我重新遇到你,就……没有可能了吗?”楚倦等了李氏二十几年,也找了她二十几年,如今再见心底波动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激情澎湃。 李氏被楚倦这句话吓到,“你胡说什么!我已经嫁人了!” “可是……” “我今日来便是想与你说件事,那日你到御南侯府时叫人看到,我觉得不好,以后你别去了,我们就当不认识罢。”李氏担心楚倦的出现,会把她年少时做的那些傻事全都捅出来,她不想让温谨儒知道自己曾经有想过与另一个男人私奔的想法。 哪怕楚倦已经有心理准备,可听到李氏这样无情的话,他还是没有承受住,“你嫌弃我?” “这不是嫌隙,是避嫌。” 李氏看向楚倦,重声解释,“当年那些是非恩怨过去太久,我忘了,你也最好忘了,如今我们都有自己的生活,各自安好。” 没等楚倦反驳,李氏已然绕过他,“簪子我不要了。” 李氏匆匆离开铺子,唯独楚倦站在隔间里一动不动,心痛如锥。 片刻,房门开启。 楚倦猛然回身,眼中有光。 然而来的那个人却不是去而复返的李氏。 “你是?”楚倦迅速掩饰住情绪,狐疑看向来者。 温弦浅步走进隔间,微笑道,“楚伯伯贵人多忘事,我们在御南侯府门前见过。” 楚倦恍然,“你是……” “我是御南侯府二姑娘,也是李珍的养女。”温弦绕过楚倦扫过整个隔间,多少寒酸些,“母亲说的对,楚伯伯现在的境遇的确艰难。” 楚倦皱眉,没有多言。 哪怕他心里渴望李氏能兑现当初誓言,重新与他在一起,可在外人面前他断不会说出任何一句有可能会让李氏陷入难堪窘境的话。 “温姑娘有事?”楚倦低声问道。 温弦未语,自袖兜里拿出一个纯金的首饰盒。 她见没有坐的地方,缓步走到楚倦面前将首饰盒递过去,“楚伯伯打开看看。” 楚倦略有犹豫。 “看过之后,楚伯伯就知道母亲一片用心良苦。”温弦鼓励般朝前递了递首饰盒。 楚倦暗自咬牙,伸手接过来,缓缓打开。 顷刻,楚倦心底猛然一颤,“这是……” “这是楚伯伯当初给母亲做的玉簪,二十几年前的款式,看着陈旧,中间那枚玉珠也值不了多少钱,可母亲一直珍藏至今。” 温弦感慨,“母亲这些年,从来没有忘记过楚伯伯。” 仅仅是一支玉簪,却在瞬间击垮楚倦心里那道防线,令他溃不成军。 他握紧玉簪,眼泪簌簌,“她说……各自安好。” “不然呢?若叫父亲知道楚伯伯与母亲当年旧事,以御南侯府在皇城里的势力捏死伯伯还不是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母亲能有什么办法!” 温弦极尽挑拨之能,“可是母亲这些年从来没有忘记过楚伯伯,她与父亲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什么感情在!” 人们大抵这样,大家更愿意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事实’,而不喜欢用理性的态度去分析跟思考绝对的真相。 刚刚还心凉如斯的楚倦,仅凭温弦几句话就把自己与李氏的感情升华到寻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至死不渝…… 第七百九十二章 打个赌吧 翠团一盏碧螺春,坐看流云自在人。 对面茶楼里温宛叫莫修送进来一壶刚刚冲泡好的极品碧螺春,待莫修退下,她抬手提壶斟满茶杯,嫩绿的叶子飘浮在水面上,条索纤细,卷曲成螺。 因为温谨儒喜欢喝碧螺春的关系李氏这些年也跟着习惯了,平日里只喝碧螺春。 温宛将茶杯毕恭毕敬端过去,“婶婶。” 李氏显得拘谨,眼睛不时瞄向斜对面如珍如宝的铺子,她不知道温宛为何会请她到这里喝茶,也不知道温弦怎么与她前后脚找上楚倦,他们在里面说些什么? “婶婶与楚倦的事宛儿知道,温弦也知道。”温宛几乎没有任何隐瞒,直接交了底。 李氏闻声羞怒,“你……你查我?” “我查楚倦,也是因为温弦查他在先,我好奇。”温宛抬手将半掩的窗户推紧,“婶婶当温弦是亲生女儿,那你想不想知道,她待婶婶如何?” “弦儿待我十分孝顺!”李氏重声开口,脸上露出不喜神色。 温宛浅笑,“打个赌?” 李氏皱眉,“赌什么?” “赌在温弦心里,婶婶如同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只要一有机会她就迫不及待想让婶婶出丑,甚至想毁了婶婶,毁掉整个御南侯府。” “温宛!” 李氏突兀站起身,目露寒意,“要不是看在这段时间御南侯府发生太多事,你这样诬蔑弦儿,我这个做婶婶的得动手打你!” “若非深切体会,宛儿不敢与婶婶开这样的玩笑。”温宛迎向李氏目光,“如果温弦能经受住这次考验,本县主手里伯乐坊的两成股,我给她。” 李氏从温弦口中知道她已获伯乐坊六成股,剩下四成股中有两股在温宛手里。 之前温弦还与她抱怨过这件事,温宛那两成股实则是借宋相言之手从她手里抢去的,那时温谨儒被抓进去,李氏哪有心思管这件事,如今倒是温宛先开口。 “你说真的?”李氏狐疑看向温宛。 “婶婶坐。”温宛缓声道。 待李氏坐下来,温宛不免一笑,“婶婶待温弦真的很好,哪怕此时此刻温弦就在如珍如宝里与楚倦说话,婶婶都不好奇他们在说什么,只想着替她得到伯乐坊的股成。” 李氏这才想到,温弦在如珍如宝里已经很久了。 “你想怎么打赌?”李氏透过窗棂看了眼对面铺子,心里略微忐忑。 温宛只有一个条件,“婶婶只要当什么事都没发生,温弦叫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 “这么简单?” “越简单的东西越纯粹。” 温宛看向李氏,“我相信婶婶不会与温弦说出我们的赌约,毕竟婶婶也想知道温弦对您有多孝顺。” “怎么判断输赢?” “如果温弦见楚倦这件事的结果是好,我输,结果是坏,婶婶输。”温宛想了很久,她得让李氏知道这件事,因为她得让李氏有退路。 楚倦的出现意在温宛对温弦重生之事的证实,而让李氏看清温弦嘴脸只是她想把这件事发挥到极致。 她哪怕相信李氏对二叔的感情可也不能冒险。 为了君庭,温宛不可能让李氏蒙在鼓里,她要拆穿温弦真面目,而非拆散一家人。 所以李氏只有知道内情,才不会贸然说错话。 这时,温弦自如珍如宝里走出来,登上不远处的马车消失在人群。 李氏沉默半晌,“我若输了又如何?” “没有温弦这个女儿,婶婶还有君庭,还有我跟少行。”温宛用无比真诚的目光看向李氏,“不管婶婶是否相信,我比任何人都希望这场赌局,婶婶能赢。” 李氏没喝茶,她答应温宛赌这一局,也答应她不会把赌局的事告诉温弦。 她还信誓旦旦与温宛说自己不会输。 温宛没有反驳。 待莫修把李氏送走,回来时温宛正在品茶。 难得有时间,她想坐在这里静一静。 “县主为何把这件事告诉夫人,万一夫人告诉温弦怎么办?”莫修从头到尾参与此事,温宛也没瞒他。 “不会,婶婶最喜欢‘想当然’这三个字,这场赌局在她看来,只要她什么都不做就一定能赢,那又为什么多此一举。” 站在李氏的角度,这件事只要李氏不与楚倦私奔结果就是好的,走与不走李氏自己就能决定,与温弦毫无关系,也根本不需要温弦做什么。 温宛浅喝过碧螺春,落杯时怅然一句,“而唯有豪赌,才能让婶婶相信此事与我无关。” 莫修听的糊涂,但他相信眼前女子的本事。 “对了,九离还在朔城没有回来?”温宛难得想到自己那个树洞,狐疑问道。 莫修背脊一凉,“回县主,九离说他得在朔城多呆一阵,私事没办完。” 温宛微微颔首,“你退罢。” “是。” 雅室房门闭阖,温宛想起与九离相处的日子,心中难免后悔。 如果老天爷再给她一次让她选一人从朔城同行而归的机会,她选九离。 拿了她的钱不给她干活可以,但是揣着她的秘密不在她身边呆着,这就危险了。 不行,她得给歧王去信。 找人…… 大周皇城真是一波平一波起,都不给人喘气的机会。 温侯案没消停两天,盅患案又如一片乌云压下来,在人们心头埋下恐惧的种子。 一经这段时间吃睡都很规律,因为周帝又开始正常喂投了。 这会儿密室石门开启,周帝端着托盘走下来。 为了不让外面的人怀疑,一经所食皆是周帝从自己嘴里省下来的,这也归功于周帝自小用膳不喜人伺候,否则一经吃饭都是难题。 而省饭本身,也是一个问题。 帝王不可偏食,过往周帝每样菜都要吃一些,不喜也要吃,现在他只需要吃自己喜欢的,不喜欢的有人帮他吃。 问题就在于喜欢的不能多吃,不喜欢的又不吃,一来二去,周帝瘦了。 托盘置于案前,一经双手被松开。 “大师对当年蛊患有没有印象?”周帝如往常坐在对面桌案后面,龙目深邃,一身威严。 一经漫不经心夹起托盘里的水晶肉,搁到嘴里入口即化,“皇上如何提起这个?” “五日前,朱雀大街有蛊人祸乱。” 第七百九十三章 有后宫争宠那味儿了 一经闻声嘴里动作骤停,不可置信看过去。 见一经反应极大,周帝似乎有所希望,“蛊患再现,大师是否很吃惊?” 一经吃惊的不是这个,“以往不管大事小情皇上都会第一时间告与贫僧,如何蛊患一事,皇上竟然忍了整整五日?” 角度清奇的质问,周帝都给整懵了。 密室里忽然安静,一种根本不属于两个男人之间的氛围悄悄弥漫。 “朕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大师有意见?”周帝板起脸,冷声道。 一经低下头,继续吃饭,“皇上喜欢就好。” 嗯? 莫名的,那种氛围竟然越发浓烈。 半晌,周帝调整好情绪,“如果朕没记错,当年蛊患开端,是由三个尾椎种有六翼金甲的蛊人祸乱朱雀大街开始,之后一发不可收拾,哪怕大理寺与刑部派出全部人手调查也是无果。” 周帝说到这里,看向一经,“大师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一经想了想,“暂时没有。” “那时父皇病入膏肓,宫外又蛊患肆虐,大周皇城乃至整个大周朝都人心惶惶。” 周帝神情悲悯靠在椅背上,“那时朕也惶恐,不知该如何应对……父皇驾崩,朕于风雨飘摇中登基,原以为蛊患是上天给予朕的最大考验,未料一个月后,皇城大批量死人,那些尸体经仵作验尸,每一个体内都种有蛊虫,有的是幼蛊,有的是快要成年的蛊虫,蛊患突然消失,所有携蛊之人在三天内死个干净,笼罩在大周朝上空的那片乌云瞬间消散,坊间相传,那是朕登基带来的吉兆。” 一经继续吃饭,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周帝深吸了一口气,“愚昧的人才相信那是真龙在天,力挽狂澜,朕相信蛊患背后必有玄机,朕猜测,蛊患尽除是父皇手笔。” 周帝对萧魂的敬重跟崇拜,哪怕在知道遗诏跟密令存在之后也没有半分削减,正是这种过分的崇拜跟敬畏,才致周帝对密令一事无比认真的对待。 在周帝印象中他的父皇想翻天,则能翻天。 与其说敬畏,倒不如说是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一经这会儿吃完了,周帝不喜欢吃的菜,他有好几样都喜欢。 因为先帝常吃,偶会喂他,他也喜欢。 “贫僧也愿意相信蛊患尽除是先帝手笔。” 周帝挑眉,“大师何出此言?” “整个大周朝,除了先帝贫僧实在想不到谁还有那样的本事。”一经难得正经,言词间尽是崇拜。 周帝笑了,“若是父皇手笔,大师会不知道?” 一经摇头,“真不知道。” 真的。 “朕不妨与大师交换一个秘密。” 周帝龙目落在一经身上,浅淡开口,“朕告诉大师接下来会是哪个皇子回来,大师告诉朕当年盅患的一些事,如何?” 一经是个好看的和尚,好看到足能支撑起祸国妖精……祸国娇僧四个字。 也就是先帝护的紧,否则先帝死后他可倒霉了。 这会儿一经扬唇,仿佛能摄人心魄的眼睛微微眯起,“二皇子。” 周帝皱眉,未语。 “贫僧已经知道答案了。”一经看到周帝表情变化,知道自己猜的不错。 周帝缓了龙颜,“的确是二皇子萧允,可大师就不想知道萧允在朕心中,有怎样的位置?” “不着急知道。”一经纠正道。 周帝冷笑,“大师与朕玩这种心思可不好。” 一经迎上周帝近似讥讽的笑意,“当年蛊患,贫僧的确不知内情,先帝也不曾在贫僧面前说过只字片语,皇上是否经历过至亲之人离世?” 周帝没有回答一经这个问题。 一经自嘲,“先帝是皇上至亲,贫僧还记得先帝驾崩时皇上哭晕过,可先帝于贫僧,也是这个世上的唯一,再没有谁的离开能让贫僧经历那样的无助跟痛苦。” 周帝默然看向一经,等着他继续说。 “蛊患的事与其说在贫僧的记忆里模糊不清,倒不如说面对先帝日渐消瘦的龙体,贫僧根本没把蛊患当回事,佛度众生,贫僧却只在乎先帝一人,所以贫僧注定成不了佛。” 一经告诉周帝,当年他大门不出二门不入日夜为先帝王诵经祈福,哪有什么心思管外面的世界。 “大师觉得,温御跟战幕有没有可能与当年蛊患之事有关?”周帝不甘心。 一经摇头,“没有可能。” “为何?” “贫僧的事他们未必知道,他们的事贫僧一定知道,先帝于贫僧终究是不一样的。”一经颇为自豪道。 周帝瞧着一经发亮的眼睛,极度无语。 有后宫争宠那味儿了。 皇城,鸿寿寺。 温宛带着温玉粮行自开张到现在的股成纯利来找寒棋,寒棋叫落汐奉茶,但没收钱。 看着桌上堆起来有掌厚的银票,寒棋没有伸手,“县主若有急用先拿着,我不急。” 温宛把银票推过去,坦然道,“我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 听温宛这样说寒棋微怔,片刻恍然,“秦熙那笔财富,落县主手里了?” 寒棋是聪明人,当初温宛与秦熙麾下几家重要商铺抢生意该是下了血本,如今回血这么快,定是得了外财。 飘在外面的财不多,屈指可数。 温宛默认,“我今日来是想与公主殿下打听一个人。” 寒棋叫落汐把银票收好,又吩咐其到外面取些冰块降温解暑,天气太热,屋子里多少有些闷。 “县主只管说,寒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寒棋很明确自己现在需要做的事,凭本事助温宛跟萧臣走到最后。 “公孙斐。” 听到这个名字,寒棋微怔,“那人如何走到县主眼睛里了?” “公孙斐自入皇城,直接从李渤海手里拿走伯乐坊五成股,两成赠与苏玄璟,三成给了温弦,前几日,景王宁林一反常态将手里伯乐坊三成股也给了温弦,这件事必与公孙斐有关,前日,他到大理寺找到本县主,要我手里两成股。” 温宛一字一句,“不是公孙斐走到本县主眼里,是本县主走进他眼睛里了。” 第七百九十四章 我的狗无穷尽 寒棋早在从东方隐口中得知这些事,她也没想到公孙斐竟然可以助温弦到这种程度,这个地步。 诚然以公孙斐的力度,温弦重新成为太子府拉拢的对象指日可待,可让寒棋意外的是,公孙斐拒绝与她见面。 鸡蛋放在两个篮子里是对的,但最终要打碎一个。 寒棋来时,母后与她说过,她与温弦分别助魏王萧臣与太子萧桓宇,若魏王赢,温弦就是那个碎蛋,若萧桓宇赢,她便借东方隐等人之力将温弦踢碎,取而代之。 她,才是主导。 母后尤其嘱咐她,这场夺嫡之争于阗的势力不能渗透太多,以防走到最后难抽身,她秉承这一宗旨想约公孙斐出来,提醒他莫要用力过猛。 谁成想,公孙斐根本不见她! “公孙斐是整个于阗最有的钱的人,可是他的身份很神秘,神秘到我一无所知。”寒棋没有欺骗温宛,她对公孙斐的了解只限于有钱。 温宛不怀疑寒棋说的话,她此前去过黄泉界,绮忘川给她的答案也是无甚参考价值。 “那可难办了。” 温宛蹙眉,“公孙斐太棘手,一个不缺钱的人,你用什么才能击败他?” 寒棋喝了口茶,“七情六欲。” 温宛抬头时寒棋刚好落杯,四目相视,寒棋莞尔一笑,“他除非是从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只要是人,谁也逃不过恩爱情仇。” 温宛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那么帮温弦,该不会是喜欢温弦?” “怎么可能!” 寒棋嘲讽冷笑,“我虽没与温弦接触过,但也听说一二,不谈长相,温弦先是嫁给魏思源,人还是魏府少夫人时便与景王宁林日夜的鸳鸯交颈,这般品行若能得公孙斐喜欢,那公孙斐也很有问题。” “若他瞧上温弦那张脸了……” 寒棋失笑,“那张脸比她的品行问题还要大一些吧?” 温宛听罢也跟着笑起来。 忽地,温宛恍然,“公主殿下与我,这算不算是背后说人坏话?” “实话实说而已。”寒棋端起白玉瓷杯,喝下一口苦丁茶。 温宛亦端起茶杯喝一口,茶水入喉直冲肺腑,苦到心里,“公主殿下不妨换种茶试试。” “我喜欢苦。”寒棋笑着搁下瓷杯,指腹下意识摩挲杯缘。 温宛不觉得,“习惯可不是喜欢。” 不经意的一句话,落到寒棋心里。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笑了笑,“公孙斐的事我会尽力调查,有消息找你。” 温宛感激,之后离开。 房间里,落汐直到温宛离开后才进来,进来时寒棋正看着杯子里的苦丁茶发呆。 “公主殿下?”落汐轻唤。 寒棋缓神,眸子里闪出一抹凉薄寒意,“叫东方隐再约公孙斐,本公主要见他。” “是。” 待落汐离开,寒棋再次陷入一个循环的画面。 于阗皇宫背靠山峦,寒棋住的宫殿外面有一片偌大的苦丁茶树,那片苦丁茶树是她很小的时候让母后给她栽种的,树长人长,等她长大的时候树已经很高了。 苦丁茶树里有一处装潢简单素朴的凉亭,寒棋时常会到凉亭里喝茶,边喝苦丁茶,边赏苦丁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片茶树里多了一个人,寒棋还记得第一次看到那个人的时候她惊了一下,本想叫落汐过来驱逐,最终忍下来。 因为她发现那个人似乎……没有发现她。 那人穿着素色单衣,在林间练剑。 茶花随剑气飞扬,一片雪舞。 那次之后,她经常会在亭子里看到那个人,只是距离有些远她看不清那人的样子,就只记得那人背影颀长挺拔,尤其收剑的动作,玉树临风。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心底有了期待,过往到凉亭是为喝茶,后来再入凉亭,因为想念。 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情窦初开? 有时候寒棋会嘲笑自己,竟然依恋一个背影。 可也幸好只是一个背影…… 这厢,温宛离开鸿寿寺准备回府的时候,中途被戚沫曦劫了道。 温宛这才想起来,昨夜她们三个喝酒喝的糊里糊涂,等到她清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她知道是萧臣送她回来,因为萧臣抱她回来的时候碰到温少行了。 “温宛,你见过一个男人什么都不穿站在你面前吗?”车厢里,戚沫曦竟然没有追究自己把她丢在金禧楼的事。 要说这事儿温宛实在理亏,今晨温少行关心她,问她有什么伤心事要把自己喝成那个样子, 最重要,吃九全宴这种事为何只找沈宁,不找他。 温宛当时就觉得不对,她还找了戚沫曦。 温少行摇头,说是萧臣清清楚楚告诉他喝酒的只有两个人,沈宁是被宋相言接走的。 温宛没敢找人问,自己挠头想,也没想起来昨晚到底为啥把戚沫曦落下了。 此刻听到戚沫曦的问题某县主慌了,“你被人欺负了?谁?!” “没有!” 戚沫曦摆手,“谁敢欺负本帅!” 温宛狐疑看过去,“真的?” “真的!”戚沫曦为了让温宛相信,把事情始末说一遍。 大概意思是她有次洗澡,不小心被个男人瞄到全身,男人向她道歉,说是做牛做马都愿意! 戚沫曦边比划边说,“你看我像是缺牛缺马的人吗?我明显缺条狗好吧!” “然后呢?”温宛见戚沫曦说的不假,心里稍稍安稳下来。 “然后我就叫他跟我的狗比,只要他能比过我所有的狗,我就……” “原谅他?”温宛质疑。 戚沫曦摇头,“我的狗无穷尽,他比不完的。” 温宛闻声僵直,后脑滴汗。 她一直以为三姐妹里沈宁是脑力担当,她绝对不比沈宁聪明,勉强撑得起财力担当,相较之下戚沫曦绝对是武力担当,然而此刻,她觉得她有些轻看了自己这位三姐。 “没想到……”戚沫曦话说到一半,重新问道刚开始的问题,“你到底有没有看到过一个男什么都不穿站在你面前?” “有。”温宛诚实道。 这次轮到戚沫曦诧异,“你跟魏王走到这一步了?” 温宛老脸一红。 “是温少行!” 卓幽后续来了…… 第七百九十五章 杀了他 温宛表示温少行经常光着屁股爬屋顶,她也经常抡着柳树条狂追猛打,那时不懂事专挑小虫子打,但总是打不着。 可下有次打着了,疼的温少行哇哇痛叫还在地上打滚儿。 她当时还有种发现新大陆的赶脚,原来弟弟的命门是小虫子。 祖父知道后给她讲了一个秘密,说长在男孩子身上的小虫子千万不能打,要是给打坏了,男孩子就会变身成一个很可怕的魔鬼,就像宫里公公怀里拂尘那样可怕。 温宛儿时经常与温御出入皇宫,她最怕皇宫里那些公公手里的拂尘,白白的,风一飘飞起来像鬼一样。 戚沫曦‘啧’一声,“不是小孩儿,是大人!” 温宛,“……我没看过。” “我看过。”戚沫曦忽然变成一堆泥,背靠侧板生无可恋,“昨天那个男人竟然把衣服裤子全脱了,哭唧唧说让我看回去,然后这件事我们一笔勾销!” 温宛不是当年的温宛了。 她听罢直接砸拳,“那岂不是猥琐下贱的登徒子?!他是谁,叫什么名字!” 戚沫曦见状,眼神疑惑,“是他把衣服脱了让我看。” “杀了他!”温宛一身热血冲上脑门儿。 她后悔,如果不是她酒后把戚沫曦忘了,戚沫曦如何能碰到那种居心叵测的下流胚! 戚沫曦忽的摆手,“不是,我把他看了,我不需要负责吗?” 温宛皱眉看向自己三姐,“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就该弄死他!” 见温宛这样问,戚沫曦最后那道防线破防。 车厢里,戚沫曦双手叩住自己脑袋,梳理整齐的发髻让她抓成鸡窝,“温宛你不知道,我打从醒过来想起这件事就头疼,他看我时我倒是真想弄死他,不弄死也折腾个半死,如今我看了他……温宛你不知道,如果他用我倒腾他的法子倒腾我,我怕我承受不了啊!” 温宛,“他看你,不是你自愿的,你看他,那是他愿意!说到底吃亏的是你,有什么理由叫他倒腾你,继续倒腾他!” 戚沫曦好似想通了一些,客观事实虽如此,主观意愿有差别,“可以吗?” 温宛给予戚沫曦最大肯定,“可以。” “停车!”戚沫曦突然叫停马车,跳出车厢扬长而去。 所谓造化,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你在人生道路的转折点上遇到怎样的人。 就好比戚沫曦等在朱雀大街上先遇到了温宛的马车,温宛叫她继续用非人道的方法教训那个登徒子,她觉得很对。 但若她先遇到的人是沈宁,结果定然不一样…… 适夜,花间楼一如既往的宾客如云,喧嚣纷乱。 男人们抱红揽翠,醉生梦死,女人们则在这金光闪耀的销金窟里消耗着自己的灵魂跟美貌,无所谓卑贱,活着开心就好。 仙瑶阁里,一袭青衣,走路时风度翩翩,坐下那一刻仿佛全身骨头都被剔除的司南卿单手搥住下颚,半个身子倚到桌面,眼睛朝上翻,“苏兄你莫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对面,苏玄璟白衣似雪,“没有。” 司南卿用手掌把自己那颗脑袋摆正,“你当真要把伯乐坊两成股给温宛,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给公孙斐。”苏玄璟认真道。 “这个理由不成立,当初是公孙斐把这两成股赠与你,他给出去的东西他好意思要回去?”司南卿支起身子,“苏兄,你能不能先把喜欢温宛这件事放一放,太明显了!” 苏玄璟正色看向司南卿,“当初公孙斐赠予股成只是缓兵之计,即便如此他也只放出两成股,因为什么?因为他算计好的股成,如何都不可能让太子府占去半数以上。” “这跟你把股成给温宛有什么关系?”司南卿不以为然。 “公孙斐这个人有问题,他所作所为皆是高捧温弦,推温弦与太子府合作,温弦就像是他手里的剑,而伯乐坊是温弦的底气,我将股成给温宛,就是让温弦他朝入画堂时底气不要那么足。”苏玄璟把自己想给温宛股成的理由,说的冠冕堂皇。 司南卿沉默。 “你我都清楚,我这两成股保不住的。”苏玄璟的意思很明显。 司南卿也明白,温弦若真入画堂,以公孙斐的聪明劲儿必定会让太子府表示诚意,苏玄璟手里两成股就是诚意。 到那时温弦手握伯乐坊八成股,底气太足生野心,野心生贪婪。 尤其公孙斐这个人很难琢磨,是友是敌也难判断,“那你给罢,军师那里我去说。” 苏玄璟暗暗舒了一口气,“相信我,公孙斐绝不是友。” 司南卿身子重新侧倚在桌面上,看了眼苏玄璟,没说话。 苏玄璟没与之对视,而是看向窗外。 月圆,不及星美…… 大周皇城百万人口,千万顷地。 城内坊市分离,街巷南北交错,西市六十七坊二百二十行,东市八十八坊三百零一行,一条条笔直道路将东西两市分割成无数大大小小的集肆,商人们皆在集肆里开商铺做生意,唯有黑市例外。 与黄泉界同,黑市按其字面上的解释就是黑天开的集市。 又与黄泉界不同,黑市被朝廷默许,存乎法理之外又在人情之中,原因中最重要的一点,黑市不做杀人越货伤天害理的事,这里主要以贩卖珍稀玩意为主,像是采生折割这种勾当在黑市严令禁止。 黑市有负责人,但没人知道负责人是谁。 每夜子时,距离西市不远的长巷里幽火一簇簇点燃,站在黑市入口望过去,一片漆黑中盏盏幽火仿佛夜空中点点繁星,深邃又充满神秘。 可来过黑市的人都知道,走进入口所立‘黑市’二字,里面别有洞天。 整个长巷都是入口,从每处幽火往里走,都会延伸到十数家商铺,以均数十五计算,巷内左右十五幽冥鬼火,每簇对应十个商铺,整个黑市粗略估算当有四百五十间商铺,占地与整个靖坊不相上下。 别问这百余家商铺为何能支撑至今,东西二市加起来商铺千余也没见哪家铺子空着。 铁打的铺子,流水的商人。 子时已过。 黑市入口,郁玺良身着黑色锦衣走了进去…… 第七百九十六章 给爷站住 黑市最大的特点就是黑。 没有一双夜的眼睛你连走路都看不清,为了配合宵禁,黑市只有长巷左右以蒙尘夜明珠制造出来的三十幽火照明,余下皆不可见光。 郁玺良挑的日子正是十五月圆。 此刻从左十三那道幽火往里走,前路一片平坦,这是黑市另外一个特点,横是横竖是竖四平八稳,每个铺子门面大小都一样,整齐到近乎苛刻。 郁玺良曾是大周名捕,这里他最熟悉,此时走在天青色理石地面上,左右商铺以贩卖珍稀虫兽为主,自当年蛊患之后,蛊虫被明令禁止贩卖,黑市负责人响应朝廷禁令亦禁止,可黑市到底占着一个‘黑’字,只要没被逮着,那就是没卖。 郁玺良停在尽头倒数的商铺前,将一个金锭子递过去,手却没有收回来。 铺子里有个穿着斗笠的人接过金锭子,随即在他掌心划了几道。 咻- 随着三枚银针倏然射向最后一间商铺,郁玺良猛然点足跃起。 几乎同时,铺子里一道身影如流星闪出。 就是他! 郁玺良目狠,飞掠时自腰间扯出软剑,剑气狂斩在半空中拖出数道剑路! 那人身形灵巧,剑气无一沾身。 郁玺良誓要抓住此人,猛然提气紧追不舍。 比起郁玺良,那人似乎更熟悉黑市地形,上窜下跳间打翻不少珍奇! 那些珍奇多为毒蛇禽鸟,郁玺良躲避之时速度迫不得已慢下来,眼见那人身影渐远,郁玺良干脆甩出利剑,剑气如丝,又如闪电劈斩。 挡路者死,郁玺良目光中迸射绝顶寒意,手中软剑发挥到极致,身前一条巨蟒才探出笼子即被斩首。 蛇头飞到对面铺子,刚好咬上铺子里来不及躲闪的掌柜。 原本静悄悄的黑市顷刻变得乱糟糟,以左十三这条街为起始蔓延,已经波及大半个黑市。 前面那人轻功不弱,郁玺良以最大速度狂奔却始终没有缩短距离! 黑市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各铺掌柜都走出来瞧热闹,而那人似乎并不骨着急逃离,而是绕着黑市来回来去的跑。 很明显,他在挑衅! 那人甚至回头,朝郁玺良比了一个极不和谐的手势! 就在郁玺良七窍生烟时,一道狂斩自那人身前劈落。 萧臣如天降神兵,悍然出手。 那人心惊躲过墨鲲,倏然掉转方向。 萧臣轻功亦不敌那人,然而在两人共同追击的情况下,那人逃离方向受限,如今就算想逃出黑市也没那么容易! 黑市啥都有,那人突然窜到右十二街,抬手一个黑珠抛出去! “谁他妈缺了大德-” 伴着掌柜一声大叫,百余只虎头蜂嗡嗡嗡嗡嗡的飞向夜空。 郁玺良跟萧臣几乎同时举剑,强大剑气挤压面前空气形成如同海浪拍岸击石的冲击,虎头蜂纷纷落地,下起蜂雨。 距离再次被拉开。 “大理寺卿宋相言在此,给爷站住-” 那人眼见就要冲出黑市,忽被前面一道剑气阻挡。 哪怕使剑的人不行,战魂却是神兵,内力通过战魂祭出会得到一倍加持。 月光下,宋相言手执战魂与那人打在一处。 背后,郁玺良跟萧臣就要追上来。 那人非但轻功了得,武功极尽阴邪。 宋相言再次挥动战魂,哪知那人身影如鬼魅,倏然闪到他背后,袖内匕首已至颈间。 极度震骇下,萧臣跟郁玺良几乎同时甩出长剑! 两道光闪疾驰,那人被迫躲闪时宋相言得时机挣脱出来,抬手一瞬扯下戴在男子脸上的面具。 要说宋相言也是不怕死,明显他都不是对手,现在不跑更待何时? 面具掉下来的时宋相言身形一顿,再次被那人扼住喉咙。 而此时,萧臣跟郁玺良皆至近前,两剑回手。 “放开他!”郁玺良执剑逼近,眉目如冰。 面具下,依旧是面具。 一副奸笑鼠脸! 那人不语,五指翻转间一枚柳叶刀片架在宋相言脖颈。 少年凌云志,人间第一流。 宋相言才不怕死,“师傅别管我,抓活的!” 怕是连那人也没想到,宋相言是个狠茬儿,非但不怕死,刀片架到脖子上他居然反握战魂,从腋下朝他刺过来。 大有同归于尽之意! “你敢动他一根汗毛端荣公主灭整个黑市,谁也别活-”关键时刻,萧臣高喝一声。 那些原本站在暗处看热闹的掌柜们突然就出手了。 端荣公主的名号他们有所有闻。 数道光亮冲着那人飞闪过去,银针也好,飞镖也罢,还有甩黑球的! 那人气急,松开宋相言时直接朝他屁股狠踹一脚! 宋相言‘嗷’的一声扑向郁玺良,几乎同时,萧臣身形飞掠追出黑市。 夜空深邃,萧臣与那人一前一后狂奔。 那人速度太快,萧臣无法分心祭出长剑,两人在鳞次栉比的屋顶夺命追逐,然而萧臣终在一处错综复杂的巷口停下脚步。 人,他追丢了…… 已经过了子时,御南侯府西院书房,灯火还亮着。 温谨儒时常做学问到丑时,这无甚稀奇,稀奇的是今晚李氏没睡。 她给温谨儒沏了一壶碧螺春。 夫妻多年,李氏知道温谨儒若子时还不回房,怕是要熬通宵。 书房里,温谨儒看到李氏端着茶壶过来,站起身,“夫人没睡?” “今晚也不知道怎么的,闷的厉害。”李氏将托盘搁到桌上,“妾刚泡的茶,老爷歇会儿吧。”温谨儒没有拒绝,转身回到座位上。 李氏倒茶,把茶杯端过去。 温谨儒接过茶杯,茶是温的,待他抬头李氏已经坐下来,“夫人不回去休息?” “反正也睡不着,要是不打扰老爷,我想在这里坐一会儿陪着老爷。”李氏有心事,楚倦的事跟与温宛的赌约。 她倒不担心自己会输,只是楚倦在皇城总会让她想到以前的事。 当初都已经到了私奔的地步,怎么可能没爱过。 温谨儒由着李氏,自己转过身继续翻看桌上书倦。 李氏坐在桌案旁边,烛灯下温谨儒侧脸展现无余,是真好看呐。 为宋小王爷求月票…… 第七百九十七章 你的身份地位不一样了 当年她被父母迷晕送到皇城姑母家里,姑母半个娘,过了那段想楚倦想的要发疯的日子之后姑母经常开导她。 ‘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私奔能有几个好下场?你莫要看你们现在爱的轰轰烈烈,可当你们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就知道爱情真的不能拿来当饭吃,在柴米油盐面前爱情不堪一击。’ ‘姑母现在残忍把你们分开,未必就是葬送你们的爱情,或许到了某一天,你会感激姑母这样做,至少没让你跟楚倦走到因为生活琐事争吵不休的地步,许多年过去以后你们彼此在对方回忆中都是最纯粹的样子……’ 后来她在姑母家呆到十五岁,十五岁的某一天她跟丫鬟出门遇到温谨儒。 是雨天,她被从对面小跑过来的温谨儒撞到,直接扑进这个男人怀里,虽然后来温谨儒说他已经站在那里,是自己头也不抬撞上去的,可那会儿瓢泼大雨谁在乎这个。 她只记得温谨儒把伞给了她。 再后来,温谨儒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姑母家所在,登门提亲。 那场面,把姑母都给吓一跳。 十八箱彩礼,御南侯夫人亲自出面! 要知道,那时姑母家虽殷实可也就是普通商户,姑母给她物色的人选多为门第相当的商户家的儿子,谁成想她摇身一变成了凤凰! 直到现在她还记得姑母喜极而泣与她说的一句话。 ‘珍儿,从今往后你的身份地位不一样了!’ 姑母这句话她自嫁给温谨儒之后马上就体会到了。 自己的夫君是翰林院编纂,公爹是大周朝赫赫有名的御南侯,公婆是一品诰命夫人,她走到哪里都受人尊敬,每个人都高看她一眼,那种感觉一度让她觉得是做梦。 与温谨儒成婚之后,她就跟许多出嫁后的女子一样,相夫教子,孝敬公婆。 孝敬公婆的事儿她没做什么,主要是侯府里无甚规矩,连晨起请安都没有,公婆都有自己的事要忙,见面的时间都很有限, 说起教子,她嫁进御南侯府三年无所出,她着急,姑母也着急,生怕温谨儒会另娶。 好在温谨儒从来不提此事,公婆更是不提。 偶有一次风雪天他们从天慈庵求子回来的路上捡到温弦,她当这是菩萨的恩赐于是带回来细心养着,没想到隔年就怀了温君庭。 这可是名副其实的招弟了。 在李氏心里,因为有了温弦,才有了温君庭。 “夫人在想什么?” 桌案后面,温谨儒翻看好几页书卷,但见李氏不似平时那般问东问西,好奇抬头。 李氏收神,看向温谨儒,“妾自嫁入御南侯府将近二十年,老爷可有对妾不满意的地方?” 温谨儒微怔,“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老爷就说有没有。”李氏不依不饶道。 温谨儒听罢搁下手里书卷,身体转向李氏,“我与夫人这些年,夫人有没有特别不能忍我的地方?” 李氏不是遮遮掩掩的性子,“老爷不思进取,打我嫁进来老爷就在翰林院,如今还在翰林院,那时我与姑母都觉得老爷日后必定能飞黄腾达呢。” 见李氏说的那样认真,温谨儒笑了,“夫人可曾因此嫌弃我?” “那倒没有。” 李氏说心里话,“老爷写了一手好字,这些年在翰林院也做到了大学士,就算方向不对那也是厉害的。” 温谨儒笑而不语,抬手去摸李氏眼角皱纹。 李氏脸一红往后躲闪,“这里是书房你做什么?” “夫人老了。”温谨儒说了句李氏最不爱听的话。 李氏羞愤,“妾知道自己老了,明个儿就去让媒婆给老爷找个年轻的!” “要说我真有不能忍的地方就是夫人这张嘴,说话又急又快,快到脑子都不过一下,为夫要年轻的做什么?有夫人一个在我耳朵旁边叨叨叨叨我已经很头疼了,再来一个我不得烦死。”温谨儒难得调侃,说出这话自己都觉得好笑。 李氏委屈,“老爷不是不能忍么!” “忍之不能忍,方可能之不所能,要不是夫人这些年对我的磨练,我如何在喧嚣嘈杂的牢房里还能静下心来修书,夫人大恩,为夫没齿不忘。”温谨儒说的一本正经,就好像真是那么回事。 李氏心情好了许多,“老爷还要在这里看书?” “我也可陪夫人一起回房睡觉。” 温谨儒正要起身时把李氏羞的直接站起来,“谁用你陪,老爷忙着,妾走了!” 李氏行至书房门口,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老爷还记不记得第一次我们……” “什么?”温谨儒抬头,他没听清楚。 “没什么。” 李氏觉得自己太可笑,大把年纪心里净想些乱七八糟的,“老爷别看太晚,身体要紧。” “夫人说的是。”温谨儒朝李氏笑了笑,低下头继续翻书。 李氏走出书房时转身将房门轻轻带紧,她透过窗棂看到屋里那抹身影,莫名心安。 同样一片夜空,墨园里御南侯府三小只正在吃吃喝喝。 夜里比白天凉爽,三小只直接把吃食拿到梨树下的石台,三人坐下来,吃的吃,喝的喝。 温少行最喜欢吃灌汤鸡,虽说金禧楼大厨的手艺比祖父差了些,可这大晚上的,他也不好把祖父叫起来给他做鸡吃。 “阿姐,我最喜欢吃的鸡翅膀为什么会在你嘴里?”温少行也就抬头赏个月的功夫,被温宛夺了食。 温宛瞧了眼瓷碗里的灌汤鸡,“你不知道鸡有两个翅膀吗?” 温少行幽幽看了自家阿姐一眼,拿起筷子把碗里的灌汤鸡翻过来,还没等他收筷,视线之内温君庭直接把另一个鸡翅膀夹过去,搁到自己碗里。 温少行,“……君庭,你也喜欢吃鸡翅膀?” “嗯。”温君庭左手夹着鸡翅膀,右手倒酒,然后端起酒杯自饮。 温少行噎喉,扭回头看,别一根鸡翅膀被自家阿姐啃的七零八落扔在石台上。 “阿姐,你知道这几天有好多人到睿亲王府提亲了吗?”温少行夹起落在温宛碗边那几根还没被啃干净的鸡骨头,嗦进嘴里。 咋说呢,李氏的价值观也是受环境影响…… 第七百九十八章 子神 对于捡骨头这种事温少行习以为常,小时候温宛得父母偏爱吃东西都是她先挑,温少行就觉得阿姐挑的就是好的,所以每次温宛吃完但凡他能捡过来,都要捡过来重新撸一遍。 得说温少行现在这么会吃得益于儿时经历。 就好比温宛喜欢啃肉骨头,温少行捡过来之后就只剩下骨髓,温宛喜欢吃卤鸭脚,温少行捡过来就只剩下鸭掌,温宛吃鸡翅,温少行捡翅尖。 百果必有因,温少行会吃也不是没有道理。 这会儿温少行边啃翅尖边问,温宛直接看向对面,“君庭,这件事你怎么看?” “我等她。”紫玉走那日温君庭已然表明心迹。 他喜欢紫玉,全心全意求娶。 只是今非昔比,如今大周皇城少了一个紫玉,多了一位紫玉郡主,温君庭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这个资格。 “那你好好等,等李无争把紫玉娶回府做侍郎夫人,我看你哭不哭!”温少行恨铁不成钢道。 温君庭下意识转眸,“李无争?” “昨个儿李无争到睿亲王府提亲,虽说被睿亲王妃婉拒,可他好歹有那个胆量,你就坐在这里好好等,看天上能不能掉个媳妇下来。”温少行嗦完鸡翅,扔了骨头,舔两下手指,“明天就叫婶婶备好彩礼过去提亲,你攒的银子不够可以管阿姐借!” 温宛,“……少行,你那里是不是还有一些?” “我那点儿不够。” 温少行恍然想到什么,“君庭,你先把我那份给我,我查查清楚就知道你有多少彩礼,那样阿姐就知道要补多少。” 温君庭未语,端起酒杯饮个干净,“没了。” “什么没了?”温少行狐疑看过去。 “当日祖父被秦熙诬陷,我拿那笔钱买了消息。”温君庭无心再骗,和盘托出。 啪嗒- 温少行手里银筷落到地上,一对眼珠险些没从眼眶里滚出来,咬牙切齿,表情狰狞,“温君庭!” 温君庭心里乱,他有些不知道该去提亲还是继续等,于是看向温宛。 温宛懂紫玉,那丫头是‘一根筋’,她若喜欢温君庭,就算龙子龙孙求娶她也不会嫁,她若不喜欢…… “姻缘自然是上天安排的最大,人为敌不过命中注定,喝罢。”温宛给温君庭倒酒,二人碰杯,一饮而尽。 温少行朝左看看温宛,朝右看看温君庭,默默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筷子,眼泪在眼圈里滚着,就要掉下来。 忽有一个鸡翅膀落到自己碗里,是温君庭夹过来的。 “少行你记着,虽然你家阿姐我只是一个小小县主,可是我敢说,从今以后但凡是因为钱让你不快乐的事,我都不会让它发生。” 看着碗里的鸡翅膀,听着耳边响起的动听音符,温少行破涕为笑…… 今晚月圆,是个喝酒的好日子。 無逸斋,百川居。 一直封存的院子里飘出阵阵鱼香。 自郁玺良搬出百川居,院中池塘被無逸斋大厨直接改成养鱼池,之前的锦鲤吃光后换了一批,换的这一批明显不如当初那批新鲜。 郁玺良在时,为了池塘里那批锦鲤他专门在院子里搭建一个简易灶台,此刻灶膛火旺,上面坐锅,锅里清蒸三条锦鲤。 锅盖被掀起来那一刻,鱼香飘散,垂涎欲滴。 郁玺良从小筑里找来碗筷,一人一双。 “老师如何找到黑市去了?”萧臣接过瓷碗,轻声问道。 郁玺良坐回来,夹口鱼肉,“我能找到黑市不稀奇,虽说当年朝廷下禁令不许任何人以任何理由私卖蛊虫,只是黑市那帮人怎么可能有钱不赚。” “师傅,你刚刚想抓的那个人是不是子神?”宋相言吃口锦鲤肉,抬头看过去。 郁玺良微怔,“你如何知道?” “徒儿这几日翻看卷宗时忽然想到一年前曾审过一个案子,案子是吏部郎中的当家主母妒忌妾氏,暗下毒手,仵作验尸笔录上明确写着妾氏年近三旬,肌肤吹弹可破。” 郁玺良跟萧臣皆停下手里筷子直直看过去,宋相言却似说完一般继续吃鱼。 直到他抬头迎向两双充满疑惑的眼睛,赶紧抻脖,把嘴里鱼肉噎进去,“就算是我家公主大人花那么多银子砸在她那张脸上,她都不敢昧着良心说三旬的她肌肤吹弹可破。” 郁玺良神色微暗,“你怀疑什么?” “徒弟翻看当年卷宗,卷宗里提及一种蛊虫叫颜蛊,专吃皱纹。”宋相言告诉郁玺良跟萧臣,他就是顺着这条线查到黑市有一个绰号子神的人,私卖蛊虫。 所谓子神,就是十二生肖中的鼠。 宋相言坐在灶台正前面,灶膛里木柴尚未燃尽,点点星火。 火光映衬下的宋相言俊逸出尘,潇洒风流。 萧臣过往对宋相言并没有太多看法,唯一比较深刻的印象就是这个人经常缠着他家宛宛,甚是烦人。 如今听到宋相言这番解释,他不得不佩服。 大理寺卿,宋相言当之无愧! 郁玺良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赏,“小王爷睿智。” 自从拜师,宋相言这还是第一次听到郁玺良夸他,惊喜之余搁下手里瓷碗,狠狠抹泪,“谢谢师傅!” 郁玺良后脑滴汗,端荣公主性情跋扈,想当年叱咤风云时口号是什么来的…… 头可断血可流老娘可遇不可求,从来都是她将别人吓或者打哭,从来没见谁能让她掉一滴眼泪。 宋真作为当朝大贤,脾气秉性向来沉稳,如何两个人生出来的孩子感情如此丰富?! 郁玺良哪里知道这位举世无双的宋小王爷心里唯他! 毫不夸张,郁玺良在宋相言心里的位置,超过宋真…… “魏王殿下如何找到黑市去了?”郁玺良转尔看向萧臣。 萧臣也不隐瞒,“黄泉界的消息。” 简简单单,足能证明萧臣的实力。 三人偶现黑市,皆为子神。 鱼正香,三人各自吃食。 片刻沉寂,郁玺良终是开口,“彻查蛊患根源是郁某职责,也是郁某心愿,此事郁某自会全力以赴,但这是我一个人的事,魏王殿下与宋小王爷都有自己的事要办,别把心思搁在这上面。” 第七百九十九章 郁玺良,我回来了 宋相言刚刚感动完,这会儿听郁玺良说出这种见外话当时就急了。 “师傅说的什么话?莫说我宋相言是大理寺卿,皇上又下旨到大理寺,就算没有皇上旨意,徒弟为师傅赴汤蹈火还不是应该!” 萧臣知道郁玺良这话是对自己说,“当年蛊患一案来的突然,消失的诡异,至今在大理寺仍是悬案,如今盅患卷土重来绝不简单,学生愿与老师一起共破此案,定要揪出幕后之人。” 郁玺良看着眼前两位把他放在心里的徒弟,万分感激,“多谢。” “师傅你与我们说这种话折煞我们,能有幸与师傅一起共破盅患案,在我大周历史的法治长河留下辉煌一笔,是相言的荣幸!”宋相言一句话,瞬间把这个话题拔到新的高度。 灶台旁边有劈柴,宋相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劈柴架进去,火光红亮,照在少年脸上整个人都升华了不少。 除了升华,似乎还有一股味道。 鱼焦了…… 已经过了丑时,皇城东市怀德坊的一处民宅,灯火微亮。 女子端坐在梳妆台前,背影纤瘦曼妙,弧度凹凸有致,乌黑墨染的长发承载着月光倾斜到腰际,难以形容的妩媚诱惑。 忽有一人影如鬼魅闪入,落在女子身后。 “郁玺良找到我了。” 一个男声,没有浑厚沉稳的气息,更像是被扼住喉咙的老鼠,吱吱吱的尖锐刺耳。 铜镜里是一张青春貌美的容颜,肌肤塞雪,五官清丽,长眉如弯月,唇瓣似桃花,尤其那双眼睛很亮,就像是盛着一碗从天际银河里舀出来的水,碎银般的光亮深邃幽远,让人没来由的深陷,甘之如饴付出。 “他还好吗?”女子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十分满意她吹弹可破的肌肤。 发出尖锐声音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刚从黑市逃出来的子神,虽说子神是他的代号,可这世上也没人知道他的真名,那子神,便是他的名。 子神听罢,本就不高的身子朝前走两步,头一歪,脸上那张奸笑鼠脸出现在铜镜里,“还在惦记他?” “不惦记他难道惦记你么。”女子看着铜镜里那张面具,满是嫌弃。 面具骤变,换成一只双眼下垂,眼角各滴两滴眼泪的鼠脸,“我对你可是一片真心。” “你对我一片真心,与我有什么关系。”女子拿起梳妆台上的梳子,纤细玉指划过一绺墨发,轻轻梳理。 “郁玺良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了帮手,魏王府的萧臣跟大理寺的宋相言,三个抓我一个,把我追的抱头鼠窜。”面具再变,那双鼠眼变成惊恐,嘴巴也张的大大的。 女子似对子神这种依情绪变化面具的伎俩习以为常,“虽说郁玺良比你好看,可武功及轻功都不及你,就算加上那两个想抓你也难,再说抱头鼠窜不是你的强项么。” “若只有他们三人我当然不怕,问题是我想杀宋相言的时候整个黑市的人差不多都出手了。” 子神音落,女子星眸闪向铜镜里那张惊恐鼠面,“宋相言不过是个毛头小子,根基那么深?” “可能跟宋相言没什么关系,萧臣喊了一句什么来着……” 鼠面再变,朝上翻眼,“哦,说是我要杀宋相言,黑市能被端荣公主给拆了。” 女子恍然,“那他说的没错,以后少惹宋相言,他母亲当年可是个狠角。” 子神耸耸肩,“我不怕她。” “宋相言是萧灵跟宋真唯一的儿子,他哪怕掉一根汗毛,以萧灵的火爆跟宋真的影响力,皇上可不管下手的是谁,总会给他们一个交代,你别给二皇子惹事。” 见女子警告,子神弯腰过去,鼠面变成桃花眼,“关心我,怕二皇子把我交出去给宋相言偿命?” 女子冷笑,“怕你一条命不够赔,累及到我身上。” “二皇子什么时候回来?”鼠面难得变成冷肃模样,声音也正经了许多。 女子搁下木梳,“总得案子查出眉目了再回来,否则惹人怀疑。” “那我们下一步要做什么?”子神手欠,勾起女子颈间长发,置于鼻息狠狠一嗅,鼠眼变成陶醉模样。 女子没有阻拦,起身时长发自然而然从子神手中划落,“宁林说幽南苑的小铃铛中了忘魂蛊,本姑娘回来那夜便去瞧过,那蛊的确生的怪异,按道理忘魂蛊一年即成蛊,可听说那小姑娘早就中盅,如今就算忘魂盅已经到她眉心,她依然可以想起很多事,身体没有遭受严重损伤。” 见女子转身坐到桌边,子神摇着身子走过去。 笔直一段距离,子神硬是来了个蛇形走位,“郁玺良貌似已经找过小铃铛了。” “不是小铃铛,是把小铃铛捡回来的葛九幽。” 女子美眸微眯,“花花草草的,蛊虫最喜。” 鼠面骤变,面具上那双老鼠眼睛圆溜溜的瞪起来,里面黑色瞳孔留白,在烛光映衬下闪着光,“葛九幽?” 那声音异常尖锐。 女子摆手,子神又如鬼魅,忽而不见。 房间里安静下来,没有刺耳的吱吱声,没有一惊一乍的鼠面,女子缓缓伸出玉臂,白嫩如玉的腕间,一朵红枚渐渐明晰。 郁玺良,我回来了…… 一夜又过。 那日温宛去过鸿寿寺之后,寒棋再次想见一见这位由义父安排过来的于阗财神。 谁料想公孙斐竟然第二次拒绝她的邀请。 寒棋有些坐不住,差落汐约东方隐到老地方。 破旧宅院,前面皆无人烟。 寒棋看向对面给她煮茶的老者,第一句话便是公孙斐。 “他答应义父会来,就是答应与我们合作,为何出尔反尔?” 东方隐将沏好的茶端过去,“公主殿下息怒,此事老夫亦与公孙斐沟通过,只是他觉得现在并没什么事,让他有与公主殿下见面的必要。” “温弦已经占伯乐坊六成股,公孙斐实不必再替她争取剩下的四成,母后的意思是,我们在夺嫡前期不要强势渗透,否则到后期没有退路,据我所知,公孙斐给伯乐坊加重筹码了?” 第八百章 感觉被抛弃 东方隐没有反驳,点了点头。 “公孙斐已经以温弦的名义将伯乐坊开到南朝跟晋国,因为没动伯乐坊的钱,所以这件事不需要拥有少量股成的苏玄璟跟温宛同意。” 寒棋震惊,“他要干什么?” “他说,想让温弦入画堂并且排在前三位置。”东方隐据实回道。 寒棋,“……这是义父的意思?” “老夫已将这里的事报回于阗,国师也没想到公孙斐竟然可以为助温弦到这种地步,虽已去信,叫公孙斐能以公主殿下为重,但公孙斐……拒绝。” 寒棋越听越觉得与她当初计划大相径庭,“他拒绝?” “公孙斐直接来找老夫,说是他愿意把宝押在温弦身上,助温弦获得太子府绝对信任,而且,他把更大的宝,押在了太子府身上。”东方隐着实没料到公孙斐这里出了问题,倘若如此,萧臣若输就意味着眼前这位于阗长公主也会败北。 那时随着萧桓宇继承大统,温弦也会取代寒棋,成为于阗真正的长公主。 寒棋是多聪明的人,她岂会听不出话里玄机,整个人僵在那里,“所以,公孙斐的出现已经打破我们整盘计划,鸡蛋放在两个篮子里,萧臣若输,我即碎?” 东方隐不想承认,可事实如此。 “国师的意思是,叫吾等全力相助公主殿下。”东方隐低下头,眼中闪过一抹愧疚,“公孙斐是意外,可我们没办法叫他停手。” 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请神容易送神难’。 最初怒意冲冲而来的寒棋也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有公孙斐加持的温弦很快就会成为太子府最重要的合作伙伴,而当太子府真正打败魏王萧臣的时候,她回不去于阗了。 “不管国师还是皇后都传信过来,会拼尽于阗一切助公主殿下赢过温弦。” 东方隐信誓旦旦,“皇后叫老夫传达给公主殿下一句话,她不会认除公主殿下以外的女儿,她在于阗,等您。” 哪怕是这样暖心的话都无法让寒棋承受住突如其来的变故,“公孙斐有无尽的财富。” “萧臣也有温宛,据老夫所知,温宛私下里创立的宛南商帮在淮南一带初具规模。”东方隐不能叫寒棋轻易放弃,“只要萧臣赢,温弦就什么都不是。” 寒棋未语,她端起茶杯。 杯里的苦丁茶叶漂浮在水面上,蕊芯甚苦此刻被她喝进嘴里却没味道。 “本公主是被母后跟义父抛弃了吗?” 太过负气的话,刚说出来就被东方隐强烈反驳,“公主殿下若这样想就枉费了国师跟皇后对公主殿下的厚望,公孙斐在于阗尚且不受朝廷控制,与朝廷关系扑朔迷离,如今他把宝押在温弦头上,未必真的就是把宝押在她头上!” 寒棋缓神,“你是说,他是借温弦的手拉拢太子府?” 东方隐重重点头,“温弦根本就是公孙斐的傀儡,出事温弦背,不出事那就是他的功劳,皇后因为这件事已经开始出手干预公孙斐在于阗的产业,希望能有效果。” 寒棋终于定下心神,她落杯,眼底彷徨变得坚定。 公孙斐…… 午后阳光正烈,李氏吩咐丫鬟叫后厨煮一壶‘双豆饮’备着,且等温谨儒跟儿子,还有东院温宛跟温少行回来先喝上一碗解解暑。 她自己则在房间里绣花样,打算给温谨儒做件长袍。 这会儿外面传来丫鬟的声音,“夫人,二姑娘回来了!” 吡- 李氏被这一声惊到,穿针时针头扎进指腹,血一下子冒出来沾在绷布上,刚好染红还没给好的花蕊。 温弦进来时李氏刚把针线收好,“母亲在做什么?” 李氏起身走到桌边,吩咐丫鬟把‘双豆饮’盛过来一碗给温弦,顺便再拿些小点心过来。 “没事闲着也是闲着,给你父亲做件衣裳,你也知道你父亲,不喜欢外面买的只穿我做的。”李氏拉着温弦坐下来,“这两天你没事?” 温弦由着李氏拉她到桌边,貌似撒娇道,“再忙也得回来看母亲。” 李氏闻声不由看向自己的女儿,心里闪过温宛那日与她说的话。 似乎意识到李氏的异常,温弦眼睛眨了眨,“母亲不相信?” “相信,就是觉得之前你嫁到魏府的时候很少回来……”李氏心口无意说了这么一句。 温弦眼泪瞬间掉下来,“母亲这是在怪我……” 李氏当温弦是菩萨恩赐的女儿,从来就只有宠,如何舍得怪罪,“弦儿你这是怎么了,别哭,母亲就是随便说说。” “之前要不是魏思源当众求娶,姑姑又从皇上那里请道旨意,弦儿怎舍得出嫁离开母亲,不想女儿嫁过去第二日魏府遭逢大变,女儿被人说是不祥之人,那时女儿身上有是非,哪敢回来让母亲跟着我一起难受,而且那时御南侯府是娘家,我不回来也知道这里是家。” 温弦抹着眼泪,“如今公孙斐把我带出御南侯府,虽然住进去的宅子比御南侯府还大,我还是姓温,可这段时间我越想越害怕,我怕我若不常常回来看母亲,母亲便忘记您还有一个女儿……” 不得不说温弦实在太了解李氏,李氏就吃这一套。 李氏被温弦说的眼眶也跟着红了,“净胡说!母亲把你从襁褓里捡回来,辛辛苦苦养到十五岁怎么可能说忘就忘!” 温弦讨厌‘捡’这个字,偏偏李氏每次都能提醒她自己的身世有多可悲。 她再可悲,也是龙血龙脉! 这时外面有丫鬟把‘双豆饮’跟小盘装的糕点送进来,李氏为哄温弦开心急忙从托盘里端过‘双豆饮’,“天太热,母亲专门叫后厨熬的,尝尝。” 还没等温弦伸手,外面有下人禀报,说是有个叫楚倦的男人求见! 啪- 李氏手抖,装着‘双豆饮’的瓷碗砰然掉落,瓷碗碎裂‘双豆饮’洒了一地。 “母亲你没事吧?”温弦关切问道,脸上丝毫没有因为‘楚倦’那两个字而呈现出来的反常表现。 李氏慌乱一阵,“我没事,没事……” 第八百零一章 没有这个必要 李氏稳定心神,暗自压下忐忑。 她把下人叫进来问楚倦因何事找她,下人传话说是送金簪。 人已经到了门口且惊动了下人,李氏没办法将人拒之门外便命人把楚倦叫进来,时逢丫鬟在屋里收拾碎裂瓷片李氏跟温弦在这期间没说上话。 待楚倦走进来,丫鬟刚好端着碎渣退出去。 “拜见夫人。”楚倦站桌边,恭敬弯腰。 李氏脸色不好,心底有股无明业火拱上来,她自认之前已经把话跟楚倦说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簪子她不要了,钱也不要了,她不希望再看到这个男人! 见李氏不开口,温弦把话接过来,“我知道你,上次长姐叫你给母亲做的簪子做好了?” “回姑娘话,做好了。” 楚倦说话时自怀里取出一个细长的纯金首饰盒,“因为夫人没有指选样式,小的是按照当下最流行的款式打磨,也不知夫人喜不喜欢。” 刚刚温弦开口,李氏便在心里有了嘀咕。 她亲眼看到温弦后来去找过楚倦,可依着温弦刚刚那话的意思,倒像是没有那回事。 “多少钱?”李氏看向楚倦,声音冰冷。 楚倦低头,“温县主付过钱,夫人不必再付。” “那行,你走罢。”李氏没给楚倦一点好脸色,又碍于温弦在这里没有多说什么。 楚倦踌躇在那里,双手紧张握在一处,“夫人……就不打开看看吗?” “没有这个必要。”李氏只想楚倦快些离开,府上人多眼杂,哪怕大家一人说一句传到温谨儒耳朵里都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 “夫人若不打开验货,我不敢走。”楚倦记着温弦与他说过的话,看过那只被李氏珍藏二十年的旧簪,他知道李氏现在对她的态度真正意义在于保护他。 他斗不过温谨儒。 李氏不胜其烦打开首饰盒,一眼落下去,脸色骤变。 那首饰做工精致,皇城里几家特别有名珠宝楼的师傅都未必能做的这样精致,可那款式! 那款式换在别人眼里也算是当下流行,可李氏一眼认出盒内金簪不过是当年楚倦送她那支旧簪的改良款。 李氏心下一慌,抬手拿起盒盖的时候手腕不小心划到桌边毫不起眼的碎瓷片上,“呃-” 眼见李氏吃痛抬起手腕,楚倦猛然上前。 “你做什么?”李氏一瞬间抬头,目光露出冰冷寒意。 楚倦微怔时温弦走过来,“母亲忍忍!” 温弦伸手将扎进李氏腕间的碎瓷拔出来扔到桌上,直接用嘴含住李氏受伤的地方用力嗦出脏血。 伤口不深,温弦随即拿来药跟白纱,“楚掌柜还有别的事吗?” “没……没有。” 楚倦被迫后退时,拱手,“夫人如果不满意首饰的样式可随时到铺子里找我,随时可改,不收钱。” 李氏只‘嗯’了一声,始终没有再看楚倦。 待楚倦离开,温弦坐在李氏对面细心替她包扎,“母亲,有件事女儿不瞒你。” “什么?”李氏不由的看向温弦。 “女儿知道楚掌柜是谁。” 温弦压低了声音,“那日长姐在府门处让楚掌柜给母亲做首饰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当时没多想,后来女儿去了如珍如宝的铺子,楚掌柜没禁得起女儿诓诈,说出他与母亲陈年旧事。” 突如其来的变故,李氏震惊看向温弦,一时没了反应。 “虽说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可女儿觉得缘分断就是断了,再续没意思。”温弦系好白色纱布,意味深长道。 “弦儿,你听母亲说……” “母亲听我说完。” 温弦拉着李氏的手,“那日我叫楚倦把首饰做好之后别送过来,我自会去取,以后也别再来御南侯府,没成想他当时答应的痛快今日还是来了,看样子是不甘心,母亲,楚倦怎么想我们阻止不了,可您不能再去找他,我怕父亲知道之后会多想。” 李氏懵了。 “听女儿一句话,当断则断。”温弦原本也没想隐瞒李氏自己去过如珍如宝的事实,她隐瞒的,只是她与楚倦对话的内容。 “既然你知道,母亲也不瞒你,我与楚倦确实有过一段青梅竹马的缘分,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母亲现在只想与你父亲好好过完余生。”李氏看着温弦,想到自己与温宛打的赌。 温宛还说弦儿会害她,怎么可能! “还有……”温弦犹豫片刻,“在这件事上,母亲多少防着长姐一些。” 李氏忽然有些听不懂,“为什么?” “长姐必是知道些什么才会让楚倦来府里送首饰。”温弦笃定道。 李氏懵了…… 朱雀大街,温宛坐在一辆普通的马车里,眼睁睁看着楚倦的马车从巷口出来从她马车旁边经过。 “县主,温弦这会儿在御南侯府会不会有麻烦?”温宛对面,莫修还是担心问题会出现在温弦身上。 温宛再忙,这件事她得盯紧,“不麻烦。” 她想告诉莫修,当你知道一件事前因后果的时候,哪怕出现小小意外也都尽在掌握。 楚倦的马车消失在朱雀大街,温宛转回身,“卫开元从楚倦那里偷出来的东西是什么?” 莫修闻声自怀里取出一个黑色方盒,正待温宛想要伸手时莫修急忙阻止。 “不能动!” 温宛抬头看向莫修,恍然,“催情用的玩意?” “小的找人查验过,是一种强效催情药但不会单独发生作用,遇药引才会有效果而且对男女都适用,药性极强,根本容不得人的意志力抵抗。”莫侯据实开口。 温宛早料温弦会如此,上辈子没做彻底的事她这辈子倒是挺会弥补,“能查出药引是什么?” “能。”莫修点头。 “叫卫开元换成只对男人有作用的药。”温宛浅声道。 就在莫修应下想要离开马车时,忽有一人窜进来。 速度之快,那人犹如闪电从二人眼前划过直接坐到车厢最里面,黑色斗笠遮住那人面容。 片刻,莫修与温宛几乎同时反应过来。 “你是……” 啪- 莫修还未开口即被封住穴道! 温宛顷刻想到袖内短弩,抬手之际亦被封穴…… 第八百零二章 温宛被绑架了 皇城,睿亲王府。 打从紫玉跟随睿亲王夫妇回来,日子突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绫罗绸缎,锦衣玉食,如今她身上穿的嘴里吃的还有睡觉的地方都太奢侈,奢侈到比她家大姑娘用的还要精致。 这会儿有丫鬟把午膳端进来,二十道珍稀佳肴,四个丫鬟前前后后进来两次! 那些菜有些她认得,有些她连见都没见过。 待丫鬟们备好膳食,睿亲王妃从外面走进来。 “玉儿,我听下人们说你今天起来的早,有心事?”睿亲王妃一身雍容华贵走进来,坐到紫玉旁边。 那日回来,睿亲王与王妃将当初把她弄丢的事从头到尾说一遍,为了让紫玉完全相信,他们翻出儿时给紫玉做的衣裳,找出画师给她画的画像。 画像里那个婴儿很可爱,胳膊上有一个葫芦形状的紫色胎记,与她胳膊上的胎迹相差无二。 面对这样的真相,紫玉并没有因为自己身份变得高贵而开心,也没有因为自己命运多舛而难过亦或抱怨,她只是特别想念。 她想念自己的养父母,那时很穷,可是养父母总是把最好的给她,哪怕只是一个紫薯她都觉得那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比这满桌山珍海味都好吃。 她想念温宛,担心夜里没人替她家大姑娘掌灯,没有她在,后厨准备膳食会不会疏忽,过往那些衣服都由她收,想穿哪一件,她怕大姑娘找不到。 她想回去了。 可是她又心疼眼前这位失去女儿那么多年的睿亲王妃,她听丫鬟们说王妃因思女成疾头发有一半都是白的,是睿亲王花了大把银子买的偏方才把王妃头发染成黑色,“母亲想吃哪一个,紫玉给你夹。” 紫玉习惯照顾人,回来这些天她没改,也改不了。 起初睿亲王妃不要她动手,一切由丫鬟们伺候,最后因为紫玉坚持这才作罢。 “水晶虾饺。”睿亲王妃看着自己的女儿,眼里满是欢喜。 紫玉夹起两个虾饺放到瓷碗里,连同银筷一起端过来,“母亲吃。” “等吃完这顿,母亲带你去御翡堂买套水晶琉璃的首饰。”睿亲王妃接过瓷碗,直言道。 紫玉听到名字,脸上自然而然流露出自豪表情,“御翡堂是大姑娘开的店!” 睿亲王妃不由看过去,脸色略微凝重,“温宛只是县主你现在是郡主,她见了你还须行礼,所以你不必再称呼她大姑娘。” 紫玉看到睿亲王妃脸色不好,低下头,“如果没有大姑娘,紫玉早就死了。” “母亲知道你这些年过的苦,也知道御南侯府对咱们有恩,报恩的方法有很多种,你父亲自有办法把这份恩情还回去,你不必有负担,好好做你的郡主,见了御南侯府的人也不必再想着之前的关系。” 睿亲王妃搁下瓷碗,拉起紫玉的手,“孩子,你现在是郡主了……” “在御南侯府时大姑娘没让紫玉觉得低人一等,如今在睿亲王府,紫玉也没觉得郡主的身份让我高人一等,报恩的方式的确有很多种,可在紫玉心里就只有一种,诚心相待,生死不悔。” 睿亲王妃未曾想紫玉能说出这番话,心里一时五味陈杂。 ‘咱们的玉儿是个心安的人,不管是在睿亲王府还是在别处,不管是顺境还是逆境她都能过自得其乐的生活,别苛求她做高贵的郡主,只要她能开心,她想做什么就让她做什么。’ 看着紫玉眼神中的坚定,想起昨夜夫君劝她的那些话,睿亲王妃长长叹了一口气,“只要你开心,母亲事事随你。” “多谢母亲。”紫玉脸上露出笑容,感念道。 睿亲王妃重新拿起银筷给紫玉夹块鱼肉,“这段时间来府上说媒的人太多,母亲一一回绝,不过李无争这个人,母亲有留意,而且他说,你与他定过终身?” 紫玉心颤,她的确答应过。 “玉儿,你与母亲说你是不是喜欢李无争?”睿亲王妃歪过脑袋,狐疑问道。 紫玉突然沉默。 “我与你父亲商量过这件事,我们才把你找到无论如何都舍不得你这么早嫁出去,倒是那李无争,说是肯做赘婿……” “母亲。” 紫玉突然抬起头,眼神坚定,“是不是做郡主,就能任性一点?” 睿亲王妃重重点头,“如何任性都可以。” “那我想出尔反尔,我答应过李无争要嫁给她,可我不想履行承诺了,因为我不爱他,我爱的人……” 睿亲王妃看着自己的女儿,等一个答案。 “我爱的人是温君庭。”紫玉终于把这句话说出口。 而从紫玉说出口的这一刻起,她这一生,都只爱这一个人…… 温宛被人绑架了。 皇城西郊,荒凉破庙。 温宛被人五花大绑在梁柱上,醒过来时全身封了穴道,好在嘴还能说。 “你是掌管这一带的土地公吗?”温宛看向坐在供桌上身着黑色斗篷,手捧炸玉米吱吱啃咬的小矮个儿,冷声问道。 子神个子不高,身形瘦小,但也没小到画像里土地公公那种程度! 一句话,子神直接从供桌上跳下来走到温宛面前,“你瞧不起谁?” 斗篷下,一张愤怒鼠面出现在温宛面前。 温宛皱眉,极具命令口吻,“把面具摘下去。” 鼠面从愤怒到震惊,“温县主是不是没搞清楚我们现在的关系?” 温宛没想到鼠面居然会变,“给本县主笑一个。” 子神彻底爆发,鼠面变成阴森魔鬼,“再多说一句我可不留你命!” 温宛前世今生加在一起没见过这么好玩的,“你若想要本县主的命,何必大费周折把我拽到这里,凭你的功夫刚刚我已经死了,不弄死我说明我有用处。” 子神渐渐平息怒火,鼠面上一双眼画的冷肃异常,“温县主还不算笨。” “说说看,本县主的命能威胁到谁?”温宛也不是不害怕,只是无须表现在脸上。 子神坦荡,直接摇出三根手指。 “三个人?” 第八百零三章 花草蛊 这厢,温宛被子神绑在破庙。 那厢被子神种下蛊虫的莫修回问尘赌庄留下消息后直朝大理寺狂奔,巧在莫修去时宋相言跟郁玺良都在。 凭郁玺良对蛊虫的了解,莫修中的是哑蛊。 所谓哑蛊,就是种在人喉结处的蛊虫,可致人短暂时间失语,只要及时把蛊虫取出可保安然。 依莫修之言,有个怪人绑走了温宛,那人叫嚣三人前去搭救,可是没说时间地点。 三个人分别是萧臣,宋相言及郁玺良。 好在以宋相言的本事很快捕捉到皇城西郊的破庙的信息,萧臣亦有这样的本事…… 午后,醉霄楼。 绮忘川也没想到有朝一日,那个于她有救命之恩的公孙斐会再次找上她。 雅室里,一身富贵公子打扮的绮忘川看着被公孙斐一起带过来的温弦,眼底光焰微闪,须臾平静,“绮某拜见斐公子。” 绮忘川会易容,手法精湛,技艺高超。 此刻站在公孙斐面前的,俨然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少年,标准的长相,剑眉星目,正气十足。 公孙斐示意绮忘川坐下,温弦瞄向对面绮忘川,脸上鲜少没有露出嫌弃目光。 “这位是东市温府的温姑娘,斐某的朋友。”公孙斐给绮忘川介绍。 绮忘川知道温弦,她知道温弦与东方隐之间的关系,知道眼前这位御南侯府的二姑娘是于阗在皇城的细作,可她一直不明白于阗那位为何会找到这样蠢的一个人。 身为黄泉界的阎王使,她对温弦不算陌生。 “温姑娘好。”绮忘川拱手,微微一笑。 温弦故意端起大家闺秀的仪态,颔首还礼。 公孙斐告诉过她,不必说话。 “斐某今日来,是想替温姑娘跟黄泉界牵个线。”公孙斐直接指出绮忘川的身份,就差没说名字。 绮忘川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是惊叹。 温弦何德何能! “斐公子客气,您的事就是黄泉界的事,只管吩咐。”绮忘川根本没有拒绝的可能,她能入大周皇城坐到黄泉界阎王使的位置,全赖公孙斐为她引荐。 她虽不知公孙斐到底是怎样的身份,可能与九界主导说上话,定非凡人。 公孙斐象征性环视房间四周,“这间雅室在外面看并不存在,实属醉霄楼暗室之一,刚刚本公子已经将这里定下来,作为温姑娘与黄泉界的消息传达之处,日后温姑娘若想知道什么便会将字条留在这里,绮公子只管出价,多少钱我们都付得起。” 言外之意,不能拒绝。 绮忘川看了眼温弦,温弦微抬下颚,一副高傲姿态。 她拱手,“既是斐公子说话,绮某照价卖。” “多谢。”公孙斐面色无波,微微一笑。 对面,温弦见绮忘川实在生的俊俏不免多问一句,“绮公子是亲自把消息送过来,还是派人过来?” 单对温弦,绮忘川莫说卖消息给她,多看她一眼都觉恶心。 可她是公孙斐带来的。 公孙斐没有把话接过去,沉默未语。 “温姑娘想如何,便如何。”绮忘川最大的疑惑就在这里,凭公孙斐的本事,他想知道的事定然比黄泉界给出的消息要快,何致于替温弦搭上自己这条线。 换句话说,温弦想知道的事黄泉界未必知道,但公孙斐一定知道。 公孙斐在绮忘川给出答案后开口,“绮公子不必往返,派可靠的人过来就行。” “也好。”绮忘川拱手。 绮忘川与公孙斐都是干脆的人,正事说完,绮忘川纵心有疑惑也不会多问一句,起身告辞。 公孙斐未留,待其离开,他看向温弦,“刚刚那位绮公子是黄泉界的阎王使,她很忙,不会有时间亲自过来送消息。” “黄泉界真有那么厉害?”温弦上辈子听苏玄璟提过这三个字,当时只道那是贩卖消息的地方,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也干。 公孙斐没与温弦解释太多,“‘绮’这个字是他日你入画堂的底气。” 温弦点了点头,“你当真想助我入画堂?” 上辈子苏玄璟用五年时间才爬到画堂首座,她实在没想过自己有能入画堂的一天。 “大周朝夺嫡之战萧桓宇必能赢到最后,温姑娘若能在他麾下站稳脚跟,说得上话,入画堂是唯一途径,有我公孙斐在,你入画堂初始便在前三,总有一日你会成为画堂首座,在太子府的地位仅次战幕。” 短短时间,温弦已经彻底拜服在公孙斐强大实力之下。 过往她只道景王厉害,在魏府出来后迫不及待想要依附在景王身上,如今公孙斐的出现让她彻底明白什么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斐公子这样帮我,目的是?”温弦挑了挑眉梢。 公孙斐看到温弦搭在桌面上的手,那手指顺着桌沿一点点朝他移过来,“于阗皇后把鸡蛋放在两个篮子里,做的是多选,斐某二选其一是单选,我既选择温姑娘,就不允许你输给任何人,因为斐某十岁之后从没输过。” “当然!” 公孙斐在温弦手指就要碰到自己搭在桌面上的手臂时猛然抬起,面色微凉,“斐某并非因为女色才帮温姑娘,若以此作为评断标准,我当选寒棋。” 温弦脸色瞬间变得难看,“那你标准是什么?” 标准是,不是寒棋…… 午后阳光正烈,破庙里温宛又渴又热,还有些饿,叫子神给她松绑。 子神用无比嫌弃的鼠面看向温宛,“再忍一忍,温县主就不会被这种凡尘琐事困扰了。” 温宛不解,“为什么?” “因为县主中了花草蛊,日落之前若他们三人没找过来,县主的身上就会长出一堆色彩艳丽的蘑菇。”子神横卧在供桌上,单手搥住侧脸,鼠面上那双眼睛微微眯起,明显是幸灾乐祸的样子。 温宛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变成蘑菇,还是毒蘑菇! “你说蛊虫?你在本县主身上种了蛊虫,何时的事?!” “马车里。”子神翻过身子肚皮朝上,十根手指交叉叩在胸前,懒洋洋道。 温宛猛然想到盅患,“你是养蛊人?” 第八百零四章 抓活的 子神没有反驳温宛猜测,他就是养蛊人。 要不然郁玺良跟萧臣还有宋相言为什么会找上他。 忽地! 子神猛从供桌上坐起来,鼠面煞白,双眼描黑,将冷酷二字写在脸上。 温宛虽然没有内力,感知不到外面动静,可她从那张鼠面上多半判断出救她的人来了,只是不知道来的是萧臣还是宋相言,亦或郁玺良。 生死不论,温宛无比笃定萧臣跟郁玺良会来救她。 萧臣自不必提,就算没有爱情加持像萧臣那样正直的人岂会见死不救,郁教习从来以她为重,血喉都能给她可见对她这个学生有多与众不同。 温宛总觉得她跟郁玺良之间的师徒关系已经超出郁玺良与萧臣亦或宋相言,毫不夸张,她跟郁玺良绝对称得上灵魂师徒。 只要一个眼神,我就懂你! 至于宋相言,温宛与其说迟疑倒不如说她从心里不希望宋相言能来,她对宋相言的武功非常不自信,但也不确定,宋相言从来都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他从来不考虑山上的老虎是不是吃素。 “进来罢!” 供桌上,子神坐起来,单膝屈起,一张冷面。 接下来的场景,温宛此生难忘。 只见庙门处郁玺良最先迈进来,紧接着是萧臣,最后是宋相言。 子神以她为人质威胁的三个人,无一人缺席。 论做人,她是成功的! “郁教习!” 温宛一双星星眼最先落到郁玺良身上,“他是养蛊人!他在我身上种了蘑菇蛊!” 勇敢如温宛,不想变成毒蘑菇! 鼠面一闪,一双无比嫌弃的表情出现在子神脸上,“那叫花草蛊。” 萧臣目冷之际宋相言已经然甩出战魂! “三位莫急!” 子神高喝,鼠面难得变得严肃,“三位什么身份本神知道,我什么身份三位也清楚,我子神并非扎根大周朝,倒也不怕你们三位穷追猛打,最主要你们也打不过我,但我还是要解释,朱雀大街出现的蛊人与我无关,你们找错人了!” 郁玺良冷眼看向子神,未开口。 萧臣跟宋相言也都没动。 “温县主身上的确种有花草蛊,不致命,除非本神捏死母蛊,没有威胁的意思,本神希望与三位解开误会莫再去黑市胡闹,三位答应否?”子神仍是那副傲然姿态,下颚微抬,鼠面一闪,变出一张高傲面孔。 郁玺良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只说了三个字。 “抓活的!” 顷刻,战魂最先斩出,带起的狂风将供桌劈裂! 几乎同时,萧臣奔向温宛以墨鲲切断麻绳,解其穴道,横抱在怀后退身离开破庙。 郁玺良则在宋相言起剑时直接冲向庙顶,在子神闪身而出刹那守株待兔甩出腰间软剑。 宋相言随即跃起。 庙外萧臣将温宛抱到安全位置道一声‘小心’,转身加入群殴。 温宛也没闲着,自袖内拿出短弩,弓箭上弦! 庙顶,子神所用武器为双子剑。 双子剑,顾名思义就是两柄软剑,不用时围在腰间形同腰带,用时叩动机关脱离腰际成为利器。 庙顶,两道紫色剑气仿若咆哮游龙袭向郁玺良,剑气凛冽强劲,炎炎夏日仿佛有一股极寒之气笼罩在庙顶。 面对令人窒息的强大剑气,郁玺良挺身凝立,单手猛然甩出软剑相抵! 软剑是郁玺良除‘浮屠’跟‘血喉’之外第三件稀世之宝,江湖兵器谱前十唯一一柄软剑便是此刻被郁玺良握在手里的潮生。 春江湖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哧- 银白剑气与对面紫色游龙砰然撞击,一蓬蓬青白剑气如海浪卷起硬是将两条紫色游龙抵挡在大浪里! 子神目冷,猛然朝双子剑灌注内力。 哗啦- 海浪被击碎,难以形容的真实湿意落下来,郁玺良忍不住倒退,脚底虚滑,整个身体险要跌下庙顶。 关键时刻,萧臣飞身而去,抬手挡住郁玺良背脊瞬间猛甩墨鲲,弹出三尺剑身! “老师小心。”萧臣低声嘱咐时,身形已掠。 几乎同时,宋相言携战魂落到子神背后。 两柄旷世宝剑同时祭出杀招,子神鼠面突变,与刚刚高傲嘴脸孑然不同。 宋相言无甚可怕,可怕的是他手里那柄足能加持主人内力一倍往上的战魂,墨鲲他亦能承受,他有些承受不住的是其主人本身的内力。 说白了,郁玺良跟宋相言的本事在子神预料之后,他没想到的是魏王萧臣小小年纪内力竟然雄厚到这种地步! 轰的一声巨响,庙顶被疯狂扩张的剑气震塌,发出密集而恐怖的裂响。 萧臣明显占上风,墨鲲连斩数剑将子神逼到地面,郁玺良看准时机冲进混战。 子神也是拼了命,两道紫色游龙在战魂、墨鲲跟潮生中间疯狂游转! 噗- 子神被墨鲲逼至绝地刹那,郁玺良跟宋相言同时收剑自两侧夹击,硬是将子神假面按在地上摩擦。 战毕! 萧臣收起墨鲲,郁玺良抬手封住子神几处大穴,宋相言则拽出怀里牛筋绳将其五花大绑,之后薅着脖拎起来。 呸- 子神吐了口血,鼠面变得悲壮,“你们各个都有身份,各个不要脸!” 不远处,温宛握着短弩走过来,与萧臣站在一处。 “警告你们,别以为本神在跟你们开玩笑,敢动本神一根汗毛,本神叫她死!”子神梗起脖子喝道。 音落一瞬,温宛手中短弩倏的射出去。 噗嗤- 噗嗤- 左右大腿根儿,各一箭! 速度太快,痛感都不及传到脑袋,直待子神低头看到两支短箭这才反应过来。 啊-啊-啊- 杀猪般的嚎叫响彻西郊。 “要死一起死。”温宛看着那张痛到‘泪流满面’的假脸,面无表情。 子神左侧,郁玺良面对眼前一幕暗自噎噎喉咙,这个准头可以。 右侧宋相言眼睛落在那两支短箭中间,缓慢抬头时心中若有所思。 温宛身侧,萧臣拉住温宛的手。 “我们先回去。” 彼时宋相言跟郁玺良同一辆马车,萧臣一辆。 随着两辆马车相继离开,林深处缓缓走出一人。 女子身材曼妙,肌肤吹弹可破,单单看脸也就二十出头。 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如何配得起大周三大名捕的封号。 女子,方云浠…… 第八百零五章 吃那么多武功秘籍 午后,太子府。 自温侯案结束,战幕渐渐消失在众人视野,变得十分低调,不过在他的引领下,画堂行事有条不紊,这段时间太子府无论人才财力,皆有扩张。 此刻司南卿恭敬站在战幕身前,如实禀报苏玄璟想要把两成股转赠温宛的事实,并没有附加自己的意见。 战幕微拢白须,目色深沉,“苏玄璟喜欢温宛?” 类似这种小事战幕一向不问。 问,就不是小事。 司南卿拱手,“苏玄璟对温宛,的确有情。” 房间里静下来,战幕沉默不语。 司南卿最大的聪明就是该闭嘴的时候绝不说话。 片刻,战幕神色没有什么改变,微微开口,“温宛是个好姑娘,苏玄璟眼光不错。” 司南卿愣住,在他的认知里,战幕从来不说废话。 “若温弦真是那块料,本军师不介意把苏玄璟手里的两成股给她,可她不是。” 战幕声色缓慢,“若公孙斐本人加入画堂,本军师亦不在乎那两成股,偏偏是公孙斐意指温弦入画堂,这是问题。” 司南卿恭敬而立,没有打断战幕分析。 “表面利益与长远危机并存,暂时不要给温弦身上加注太多也是正理,苏玄璟分析的不错。”战幕肯定道。 司南卿了然,“军师同意苏玄璟把两成股给温宛?” 战幕点头,“告诉苏玄璟,温宛是个不错的姑娘,若有需要太子府全力帮他。” 司南卿没太懂,但也不好问。 “回温弦的话,入画堂可以,排位在三。” 战幕同时作了两个决定。 司南卿犹豫,“排位这个……我怕画堂里的人会有微词……” “仅凭温弦能说出黄泉界阎王使的姓氏,她便有资格入画堂,更何况她背后站着富可敌国的公孙斐,若是公孙斐诚心相投,排在首座本军师都怕委屈了他。” 司南卿了然,“我这就去办。” “对了。” 战幕忽然想到一件事,“本军师记得苏玄璟曾到御南侯府提亲,为何被拒?” 司南卿转回身,“听说是温县主亲自拒的,具体不知。” 战幕颔首,“退罢。” 待司南卿离开,战幕深深吸了一口气。 直到这一刻,他依旧相信以温御的滑头劲儿断不会贸然走进夺嫡这场漩涡,或许他对萧臣的偏爱只是爱屋及乌,若问题出现温宛身上。 那就让苏玄璟来解决这个问题…… 皇城禁地,天牢。 自午后郁玺良等人将子神带进天牢,原本宽敞的审讯室变得有些拥挤,行刑狱卒都不要,宋相言自己动手来。 子神被俘,秉承士可杀不可辱的原则,问什么说什么。 得说自子神被吊在刑具架上那一刻,他就老实了。 烧红的烙铁还没上身,子神就说出如何解温宛体内花草蛊。 刑架前,温宛挽起衣袖,上臂赫然出现一只并蒂莲。 依着子神的意思,所有蛊虫里最喜欢美的就是颜蛊,其次就是花草蛊,但凡中蛊者身上皆有仙花仙草呈现,温宛这只为幼虫时应该是以荷花为食。 宋相言眼睛瞄过去,烙铁在子神鼠面旁边晃荡两下,“食荷花就能幻化出荷花?你当本小王是三岁小孩儿?照你这么说,本小王从小吃了那么多武功秘籍为何没成为绝世高手?” 子神鼠面骤变,一脸嫌弃。 “再变脸给我试试看!”宋相言烙铁直接戳过去。 子神吓的嗷嗷叫,露出惊恐鼠面,“不受控制怎么办!” 郁玺良示意宋相言可以歇一歇,“如何解蛊?” 温宛身侧,萧臣亦看过去,目光冰冷,寒意十足。 子神鼠面变回严肃面孔,“母蛊在我耳朵里,掏出母蛊捏死它,幼蛊自然消亡。” 见宋相言烙铁又挥过来,子神信誓旦旦,“不信你可以问郁玺良,他知道!” “郁玺良这三个字也是你配叫的?!”宋相言反正就是看子神不顺眼。 此时的郁玺良转身自刑具架上拿来一根又长又细的铜制镊子,走回来停在子神左侧,正要把镊子探进去时子神欲哭无泪,“把穴道给我解开,我以内力冲它出来更安全。” 郁玺良闻声停下动作,宋相言却道,“你死母蛊不就死了吗?” 子神脑袋摇成拨浪鼓,“不一定不一定!” “解穴可以,你想跑也可以,但这里是……” 郁玺良正准备警告子神时温宛再次从袖子里拿出短弩,弓箭上弦,朝前一搥,腰间偏下,也是稳准狠了。 子神内心是崩溃的,他以为萧臣狠,不咬人的狗才是真阴毒! 郁玺良随即解开子神穴道,但未松绑。 子神也未食言,稍稍运内力逼出蛊虫。 三人视线里,一只桃花瓣成精一样从子神耳朵里爬出来。 比起他们之前看到的忘魂蛊母蛊,眼前这只简直就是夏迎春! “怎么弄死它?”宋相言并没有因为那只虫子美,而有所怜惜。 子神耸肩时那只桃花瓣已经爬到他肩头,“火烧。” 噗- 萧臣弹指,那桃花瓣精瞬间灰飞烟灭。 随着花草蛊母蛊祭了祖,温宛手臂上那支并蒂莲亦随之消失,到最后半点踪迹都找不到。 “这就完了?”宋相言直接伸手朝温宛手臂撸两下,光光滑滑。 萧臣看不惯,直接把温宛手臂拽过来,轻轻抚摸。 宋相言眼睛斜过去,手里烙铁一抖,落在子神肩头。 啊- 郁玺良重封子神穴道,“当年蛊患一案,与你有关?” “肯定与我无关,要是有关你当年就抓我了!”子神扭头瞪向宋相言,“敢伤我,十二生肖皆与你为敌!” 宋相言刚刚只是手抖,但伤也就伤了,“哪里来的十二生肖?根本没有十二生肖!” 既知子神,宋相言自然经过多方排查,而且郁玺良也表示‘子神’早在当年就是单打独斗。 “我是子神,有没有十二生肖我自己会不知道?”子神肩膀被烙铁烫破皮,鼠面变得气势汹汹。 “若非心里有鬼,那夜你为何会跑?”郁玺良也不相信十二生肖之说。 子神呵呵,“你追我不跑?黑市是什么遵纪守法的地方,任个人被你抓到都没什么好果子吃,当然是能跑就跑!” 第八百零六章 萝卜吃多了兜不住 郁玺良的确相信蛊患与子神无关,当年探查蛊患一案,负责与子神接触的人是方云浠,也是因为子神明里暗里告知的一些事,他们才找到蛊患案的重要证据。 谁料到在一次追踪中郁玺良与方云浠遭遇埋伏,方云浠为救郁玺良身中数刀坠落悬崖至今生死不明,如今蛊人再现,郁玺良自然要亲自找上子神。 “对于朱雀大街上出现的蛊人,子神有何看法?”郁玺良昨夜想找子神,只是询问罢了。 “不清楚。”子神哪里肯说。 “我知一个女娃,身中忘魂蛊幼蛊十五年都不曾真正忘记自己的亲人,这是为何?”郁玺良又问。 子神鼠面变得高傲,“不知道。” 这时,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温宛动作了。 箭自胯下‘咻’的射过,快到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郁玺良慢动作转动瞳孔看向温宛,温宛神情平静,面色无波。 宋相言又一次振奋,刚刚那一箭,他都忍不住抖一下。 温宛身侧,萧臣薄唇微不可辨勾起一抹弧度。 宛宛可爱。 子神脸上面具再变,额头上那一滴一滴冷汗画的极其逼真,“朱雀大街上的蛊人明显中了两种蛊,忘魂蛊令人丧失理智跟记忆,六翼金甲叫人无坚不摧,这种伎俩郁神捕你是知道的,早年蛊患案最开始不就是三个蛊人祸乱朱雀大街么!” “制造这种蛊人至少需要一年时间,也就是说有人早在一年前就开始谋算今日之变,那人是谁?”郁玺良冷肃问道。 子神欲哭无泪,“我要知道当年就告诉方云浠了!” 听到‘方云浠’三个字,宋相言不禁看向郁玺良,萧臣亦是,温宛也略有所闻。 据传当年三大名捕里,郁玺良跟方云浠郎情妾意,郁玺良之所以金盆洗手也是因为没有保护好方云浠而自罚。 “说回那个女娃,她虽中忘魂蛊,可十四年间那只幼蛊一直停留在她掌心位置,为何短短数月那只幼蛊竟能从她掌心飙至额头?”郁玺良冷声问道,神色并没有因为方云浠而变得异常。 子神鼠面上,两只眼睛画出两个问号。 片刻之后,他似是想到什么,“现在那女娃有何症状?” “短暂失忆后记起大部分。”郁玺良据实道。 鼠面变得凝重,子神开口,“人因各体体质血液不同,作为本体所产生的效果也不同,以本神养蛊经验,这种情况十有八九是因为女娃血液有强大的洗髓能力,可以压制作为寄宿体的蛊虫,令蛊虫产生异常。” “那为何十四年后又压制不住了?”郁玺良挑眉。 “幼蛊遭受某种刺激突变也很正常。”子神明确表示本体再强大,作为入侵本体的寄宿体,只要不死就有危险。 “某种刺激是指什么?”郁玺良想到自宁林府里搜找出来的母蛊。 “有可能是母蛊,也有可能是同类盅虫,可能性很多。”子神漫不经心开口,“郁教习想不想知道这种特殊本体在遭遇蛊虫突变之后会有什么后果?” 刑讯室内,温宛重新弯弓搭箭。 “这种情况,本体会因蛊虫异变而产生相应对抗,结果有两种,一种是本体沦陷彻底成为傀儡,另一种就是本体再次战胜蛊虫,重新封住蛊虫,后者可了不得,百万人口里也就能找出一例这种情况,据传被重新封住的蛊虫会反噬母蛊,甚至可以成为救赎的良药。” “什么叫救赎的良药?”郁玺良皱眉。 子神摇头,“本神不知,毕竟本神有生之所从来没有遇到这种情况。” 温宛拉弓。 子神慌了,“真不知道!我活这么多年没遇到这种情况,但有一样,能封住幼蛊的女娃绝对不是一般人,百万里挑一!” 温宛不语,看向郁玺良。 郁玺良微微颔首后,某县主收起弓弩。 对子神的审讯到此结束…… 夜深人静,一轮圆月挂在天边,银辉万里。 羽林营里万籁俱寂,郑钧独自坐在校场望台喝酒,怀里抱着一把扫帚。 皇城百姓对他的流言蜚语渐渐消失,不是因为他做了什么,而是他很久很久都没做什么,除了被顾铮他们拉到极不起眼的酒馆喝酒,再没出现在大众视野。 流言蜚语止于智者? 不,止于遗忘。 郑钧背后,温御身披黑色大氅出现,缓身坐下来时郑钧把手里那壶竹叶青恭敬递过去。 温御接过竹叶青时,郑钧又将一个圆滚滚的咸鸭蛋掏出来。 “本侯自己带了。” 温御搁下竹叶青,从怀里取出一个咸鸭蛋跟一双筷子。 郑钧收起鸭蛋,“顾铮跟驰靖暂时查出武将里有至少十五位将军暗中与太子府有密切来往,皇城七人,距离皇城较近郡县守兵主帅有八人。” “十五个人。”温御拔起酒塞朝嘴里灌一口酒,“十五人可控兵力多少?” “十万到十五万之间。”郑钧坐在温御下位,见咸鸭蛋搁在那儿于是拿起来往下一磕。 温御皱眉,“磕大头儿!” 郑钧都没等温御把话说完,转个手把鸭蛋另一头也给磕破。 温御,“……气我不死?” “属下不敢。”郑钧双手将鸭蛋托过去。 温御看着手里没有底的咸鸭蛋,眉头皱的更深,“把你那个掏空。” 郑钧狐疑看过去。 “把你那个咸鸭蛋掏空,再把我这个套进去,这样本侯把筷子捅进去的时候才不会把黄澄澄的鸭蛋油捅出去!” 郑钧懂了。 “告诉他们萝卜吃多了兜不住,先可郡县主帅下手,皇城里的莫动。”温御低声道。 郑钧边掏鸭蛋壳边道,“他们明日找属下过来喝酒,属下定把侯爷的话带到。” 温御瞧着郑钧抠鸭蛋时还抱着扫帚,“那个味道很好吗?” 郑钧抬头,些许茫然。 但见温御看到自己怀里扫帚,忙搁到一边,“习惯了。” “人前萎靡不振可以蒙蔽别人的眼睛,在本侯面前打起精神!你现在这个样子会让本侯联想到自己的将来。”温御灌了一口酒。 全书最佩服温御,人要没脸天下无敌用在他身上有可能是个褒义词…… 第八百零七章 谁有心情与你说笑 郑钧一时没明白温御言外之意。 “侯爷说笑。” 温御接过被郑钧抠空的鸭蛋壳,再把自己手里的鸭蛋塞进去,“谁有心情与你说笑,你是一时大意坑了展池,本侯却是处心积虑想要对付战幕,本侯输也就罢了,若赢到最后,只怕以死谢罪战幕都不会原谅我。” 郑钧恍然,但没多问。 温御瞄了郑钧一眼,“想说什么?” “侯爷不必说这种话安慰属下。”郑钧低头,面露悲戚。 温御皱眉瞧着座下那个倒霉的,“谁有心情安慰你?本侯还指望你能安慰我几句!” 郑钧抬头,“侯爷当真……难过?” “你算计自己的兄弟不难过?”温御怒问。 郑钧低下头,表示你不安慰也就罢了,还朝人家伤口上疯狂撒盐,“不知者不怪。” “屁是这么放的?你勉强可以说不知者不怪,本侯不知?本侯比谁都清楚整件事来龙去脉,不知的人是战幕!”温御越说越气,狠狠抿两口咸鸭蛋,先抠的蛋清,咸到骺嗓子,赶忙灌两口酒。 郑钧以为自家侯爷来了真性情,“侯爷莫难过,换个角度想这件事,战幕不知我们才能赢,否则凭侯爷的本事怕是斗不过战幕!先小人后君子,等侯爷事成怎么给战幕谢罪都成,可若侯爷这会儿没忍住做了君子,那便是连做小人的机会都没有。” 温御倒是把这句话听进去了,长叹口气,“本侯也是这样想。” 自古忠义难两全,两者相权取其轻。 先帝跟战幕,自然是先帝…… 夜渐深,骤雨突袭。 狂风卷着暴雨像无数条鞭子抽打下来,豆大雨点溅落弹飞,激起水花层层。 雨越下越大,整个皇城笼罩在一片缥缈白纱之下。 待温宛乘马车回到御南侯府的时候雨小的许多,淅淅沥沥。 她打开徐福递过来的油纸伞踩着蹬车凳下来往府门处走,一双雪色长靴映入眼帘。 温宛略惊,微微抬起伞,一抹人影撞进眼瞳。 男子一袭雪色直襟长衣,腰束淡金云纹腰带,腰间悬一把折扇,扇坠以金丝绒线攒成的流苏上,系着一枚紫色玉珠。 流苏被雨水打湿,顺着玉珠流淌,滴滴落地。 这是苏玄璟两世入御南侯府提亲时的装扮,哪怕没看到脸,温宛也知此刻站在对面的人是谁。 前世孽缘今世还,上辈子苏玄璟有多凉薄冷血,这辈子他就有多深情执着。 然而他永远不知道,无论他有多深情,在温宛眼里也是比草贱。 “温县主。” 苏玄璟在这里站了很久,那场雨从头浇到尾,他全身湿透。 夜寒晚来风,苏玄璟因为寒冷身体微微颤抖,眼底闪着光,“我有要事,可否进门一叙?” 温宛不是冷心肠,唯独面对苏玄璟,她总能轻而易举狠下心。 “可以这里说。” 自重生伊始,从苏玄璟嘴里说出的话都很有分量,温宛卑鄙的一边恨跟厌恶这个人,又十分渴望他能说出什么有用的来。 苏玄璟闻声,神色微不可辨的闪过一抹失落,“我是……不配再踏进这个门槛吗?” 雨还在下,温宛手中的油纸伞半点没有偏移。 是的。 她虽在心里有了答案但是没有说出口,她怕苏玄璟突然负气离开,一个字都没留下。 想到上次在大理寺时苏玄璟为自己挡了公孙斐的扇面,手臂被划伤,温宛下意识看向苏玄璟右臂。 不经意的动作,苏玄璟却欣喜若狂,眼睛里重新闪出光芒。 “县主不必担心,小伤而已。” 看着苏玄璟现在的样子,温宛仿佛看到了上一世的自己,错把套路当深情,到头来感动的只有自己,像个白痴,像个傻子。 “我在等你说。”温宛没打算叫苏玄璟进门。 苏玄璟脸上温润如玉的笑容转淡,“雨大,苏某还是想进去。” 温宛未语,转身迈步登上石阶,与苏玄璟擦肩而过。 “事关伯乐坊股成!我想给你-”苏玄璟猛然转身看向温宛背影,声音略显急促。 哪怕是这样重要的事,他都害怕温宛会留下一句绝情的话关上府门不理他。 庆幸如今的温宛‘唯利是图’,这个话题她喜欢。 油纸伞缓缓转动,温宛看向台阶下的男子,冰冷无温的眸子渐渐有了光彩,“苏公子,里面请。” 徐福身穿蓑衣将府门打开,温宛侧身停下来,伸手示意苏玄璟先走。 太过礼重的待遇,苏玄璟却并没有感受到被重视,他抬脚走上台阶,停在温宛身边时低头看她一眼,心中五味陈杂。 温宛再次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苏玄璟终是抬脚迈进御南侯府的正门。 温宛没将苏玄璟‘请’到墨园,而是将他安抚在正厅,随即叫徐福辛苦在门口处守一守。 这个时辰府上的人早就睡下,管家也只是留门而已。 正厅灯火陡燃,所有陈列与苏玄璟那日提亲一模一样。 苏玄璟一时心塞,胸口有些发闷。 想到当日意气风发,志得意满的样子,他心底生出愧疚。 有时候他会想,如果那个时候温宛答应这门亲事,那在他的心里,温宛还能如现在这般重要吗? 答案显而易见。 没失去过便不懂得珍惜。 “往事甚歉。”苏玄璟触景生情,看向温宛时眼底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愧疚。 温宛微愣,须臾恢复如初,神情更是恭敬,“苏公子坐。” 苏玄璟满身湿漉,哪怕走进正厅那股寒意也未散除,身形略微发抖。 淋过雨的人都有一种感受,你站着的时候衣服没有全帖服在身上那不是最冷的。 淋完雨坐下来才最冷。 苏玄璟却没有犹豫,缓缓坐到侧位,那股寒意跟湿漉的感觉让他身体发抖的厉害,可他不在乎,自怀里取出一张宣纸,“苏某拥有伯乐坊两成股,愿无偿转赠给温县主,这张是转赠契约,苏某已经在上面签过字,只要县主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上面,即刻生效。” 事有异常必有妖,这世上哪有白来的好事! 温宛纵然内心非常渴望,仍然矜持,“不求非分之想,不贪无故之获,苏公子如果没有别的事,可以回了。” 苏玄璟这个倒霉催的…… 第八百零八章 县主懂我 苏玄璟猜到温宛会这样说。 此事若换成他,天上掉这么大一块馅饼儿下来,他也要想一想再收。 “除了此事,没有别的事了。”苏玄璟将手里已经湿透的宣纸重新塞回到怀里,转身就要离开。 温宛只怕是习惯了苏玄璟越挫越勇的劲儿,一时没反应过来。 直到苏玄璟几乎就要走出厅门,温宛才拍案,佯装勉为其难,“那我们就研究一下此事好了。” 苏玄璟闻声止步,因为寒冷而愈显苍白的脸上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那苏某,可以留下?” 温宛抬手,指了指苏玄璟刚刚的座位,脸色略红。 好在是夜里,烛光映衬下她脸上的尴尬也不会很明显。 待苏玄璟重新回到座位,再一次掏出那张宣纸时,尴尬再现。 屋子里没有第三个人,温宛距离苏玄璟有段距离,她亲自过去把宣纸取来难免有种讨要嗟来之食的感觉,可她若不过去取,苏玄璟能自己递过来? 以她对苏玄璟的了解,如此高傲阴险又狡诈的人根本不会…… 就在温宛为难时苏玄璟再次起身,毕恭毕敬走到温宛面前,将宣纸摊平,“还请温县主过目。” 温宛迅速低头去看那张被苏玄璟搁在桌面的宣纸,用以掩饰自己内心里的震惊,许是夜太昏暗,雨太嘈杂,许是她在这一刻终于愿意用客观的态度正视这个男人。 于是她发现,眼前的苏玄璟卑微如斯? 上一世苏玄璟何曾在人前这样屈尊过,哪怕是战幕他都不放在眼里。 事实证明上一世苏玄璟的确有值得他骄傲的本事,他最终走到与战幕平起平坐的位置,甚至在太子心中他的位置已经超过战幕! 温宛看似凝视桌案上的宣纸,实则内心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 苏玄璟却以为温宛在生气,宣纸被雨水浸湿,笔墨蕴开哪还可辨。 “对不起……” 苏玄璟有些慌张,“苏某绝对没有戏弄县主之意,我可再写一份!” 温宛收起心底震撼,缓慢抬头迎向苏玄璟慌乱目光,平静开口,“那就凡请苏公子再写一份。” 清澈无尘的眸子,就像是银河里波光粼粼的星子,苏玄璟看到温宛直视过来的眼睛,忽然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 一切都值得。 “好。” 苏玄璟都能起身如奴仆一般给她递东西过来,温宛也没什么好矫情的,自是起身寻来笔墨纸砚,更将纸张铺平,研墨。 说句大话,她不缺伯乐坊那点儿银子,可伯乐坊原该是魏沉央的,她能争回一点是一点,断不会撒手给别人。 至于苏玄璟出于什么理由把两成股给她,不在她考虑范围之内,她只知道白纸黑字,苏玄璟一旦在契约上签字,有宋相言给她撑腰,苏玄璟想再要回去那是做梦! 这时的苏玄璟抬笔落墨,洋洋洒洒几行大字写的行云流水,笔走龙蛇。 精明如他,却在这种时候尽力卖弄自己的笔法跟字体,他还记得当初温宛初见他墨宝时为之惊叹,赞不绝口。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种感觉,恨不能每时每刻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只为吸引对方注意。 契约写的清楚明白,苏玄璟自愿将伯乐坊股成无偿转赠给温宛。 直至看到苏玄璟亲笔落下自己的名字,温宛一直忐忑跟不敢相信的心才算放下。 “县主过目。” 苏玄璟将笔搁在砚台上,抬手拿起宣纸轻轻吹干递给温宛。 温宛从苏玄璟写第一个字开始就紧盯住这张宣纸,上面每一个字她都看得清楚,连在一起她也明白,如此还有什么好看的。 温宛生怕苏玄璟反悔一般,接到宣纸下一刻将其按回到桌案,提笔落下自己名字。 契约成! “苏公子为何要把这两成股给我?”东西到手,温宛这才问出口。 在此之前她不敢问,若她问这一句,苏玄璟再觉得确实没有理由走了,她岂不吃亏。 苏玄璟脸色苍白如纸,眉目却是温柔,“公孙斐那日找县主威逼利诱,看样子志在必得,前日温弦找到司南卿提出要入画堂,因为公孙斐的关系战军师非但同意,且温弦在画堂排位第三,苏某这两成股若不转赠县主,迟早会落到温弦手里。” 温宛震惊温弦竟然入画堂之余心存疑惑,“你不是画堂的吗?” “自任吏部尚书之职,苏某自动退出画堂。”苏玄璟解释道。 温宛换一种问法,“你不是太子府的人吗?” “我诚心相助太子,但未必愿意屈居温弦之下,某种程度上,我与县主应该算是有共同的对手。”苏玄璟坦然道。 “应该说,你不愿屈居公孙斐之下。”温宛一针见血。 苏玄璟苦笑,“县主懂我。” 面对苏玄璟形似自嘲的表情,温宛难得说了句真心话,“哪怕公孙斐再厉害,可是本县主依然相信苏公子会让他一败涂地。” 不是敷衍也不是安慰,温宛说了句她这两世对苏玄璟的评价。 她还从来没有看到谁在成为苏玄璟的对手后,全身而退。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苏玄璟激动抬头,暗淡的瞳孔里就像是绽放出无数璀璨的烟火,充满希望,“县主……” 温宛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可能是被误会了,“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外来的和尚未必就好念经,苏公子努力罢。” “我若斗得过公孙斐,县主可否给我一次机会?”苏玄璟忐忑看向温宛,他要求的不多,只是一个机会! 温宛板起脸,“苏公子想多了。” “温宛,我……” “既然苏公子已经把两成股赠与我,时候不早,我不便再留公子。”温宛不想与苏玄璟谈这些毫无意义的话题。 俗话说拿人手短,温宛至少这会儿对苏玄璟说不出狠话。 嫁狗也不嫁给你这话在心里走走也就行了。 见温宛面色肃然,苏玄璟强忍住心底那份渴望,拱手,“告辞。” “我叫徐福送你。” 温宛随即吩咐,徐福在外领命。 外面还在下雨,苏玄璟再次拱手,道一句‘多谢’。 转身离开…… 第八百零九章 看穿都是孽 温宛站在正厅,默默注视苏玄璟的背影,细雨早已打湿衣襟,墨发沾了水帖服在背脊上,这一刻万千思绪涌上心头又肆意弥漫在这黑夜里。 直至那抹萧索又狼狈的身影淡出视线,温宛轻声叹息。 苏玄璟,若我不带前世记忆回来,你这般深情我怕是早就沦陷,奈何造化弄人,你这般深情如今在我眼里也不过是求而不得的伎俩。 莫看穿,看穿都是孽…… 同样是这雨夜,温弦再次找上楚倦。 房间里,温弦抖了抖身上雨珠,面色略显焦急。 楚倦起身仓促,身上只披一件单衣,趁温弦收起油纸伞的空当把衣服穿好,“温姑娘这么晚过来,可有要事?” “我觉得父亲可能怀疑了。” 温弦眉头紧皱,“父亲昨日也不知听了长姐什么话,突然问起你为母亲打造的金簪,还叫母亲把簪子拿出来端详好久,父亲虽然没问你是谁,可看起来应该是知道什么。” 楚倦闻声紧张,衣襟被他紧紧裹着,“我与你母亲光明磊落,不怕他问。” “楚伯伯觉得父亲若知道当年母亲险些与你私奔,而今又收下你那金簪,会相信你们之间光明磊落?” 温弦话不多说,自怀里取出千两银票,“我虽母亲养女,可母亲这些年待我如亲生,这些钱楚伯伯拿着,有些事你不为自己争取一下,这辈子就过去了!” 楚倦愣住,温弦却将银票硬塞到他手里,“母亲心里有你。” “你这是叫我带上你母亲一起……”楚倦不敢再说那两个字,连想都不敢想。 见楚倦犹豫,温弦又道,“楚伯伯有所不知,这些年母亲在御南侯府事事受长姐……也就是温县主压住一头,虽说她是长辈,可到底是外姓人,父亲当初也只是贪恋母亲容貌,如今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万一父亲再受长姐蛊惑,母亲下场可想而知!” 楚倦听的糊涂,“可那日是温县主给的簪子跟定制的钱,是她叫我给你母亲做簪子,这事可以解释。” 温弦冷笑,“楚伯伯,你哪里知道长姐的厉害,若非如此,父亲哪里去找证据!” “可是……”哪怕楚倦仍然喜欢李氏,他可以毫无顾虑放弃自己在皇城的一切,可李氏会与他走? 两次见面,李氏对他的态度让他琢磨不透。 “有些事想做趁早,别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追悔莫及,有句话叫夜长梦多。”温弦也正是因为夜长梦多,她想尽早挑拨李氏跟温谨儒的关系。 楚倦想到那支李氏留了二十年的玉簪,把心一横,“温姑娘可否替楚某捎句话给你母亲,如果她愿意……” “楚伯伯,我之所以愿意帮你跟母亲,完全是因为母亲十几年来待我如亲生,可我毕竟不是温谨儒的亲生女儿,万一他知道此事牵扯到我只怕你们走后我的日子会不好过,所以我肯请楚伯伯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把你我见面的事说出去。”温弦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声音带着乞求。 她知道这招好使。 上辈子楚倦到死都没说出她曾与其私下会面,而且因为误会,楚倦一口咬定是温宛帮他与李氏相互传信。 楚倦听罢越发感激温弦,“好,此事我断不会连累温姑娘。” 话说到这里,温弦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于是告诉楚倦该如何把消息传到李氏手里,并且与楚倦一起商量时间。 明日酉时三刻。 一来晚上出行不会特别引人注意。 二来温谨儒这几日放衙晚些,一般过了酉时才会回府。 楚倦得温弦相助,决定带着李氏远走高飞…… 一夜的雨,次日大周皇城迎来短暂凉爽。 郁玺良从子神口中得到一些信息,虽然子神的话不能全信,但郁玺良亦觉得小铃铛体内忘魂蛊实在特殊,于是来到幽南苑。 葛九幽在。 郁玺良便随他走进小铃铛的房间,恰逢小铃铛正在给红姐看病。 红姐是幽南苑的头牌之一,纤腰细柳,婀娜多姿,尤其这个季节,红姐穿着十分凉快,郁玺良才进门就一皱眉。 他倒不是对青楼女子有偏见,主要是当了这么多年礼室教习,他实在受不了有人衣衫不整出现在他面前。 毫不夸张,乍见红姐时他特别想伸手把红姐滑到手臂上的薄纱给拽上去。 “哟!” 红姐见过郁玺良,当日五女大战孤男的事儿她可没忘,说起来当时要不是错把郁玺良当成林绫的恩客,她还真不介意与眼前这位大周朝三大名捕之一的郁玺良切磋一下,“这不是郁教习么,哪阵风把您吹到这里来了?” 看到郁玺良的红姐腰也不酸腿也不疼了,直接抽出被小铃铛叩住的雪腕转身扑到郁玺良身上。 郁玺良闪的快,敬而远之,“姑娘有礼。” 旁侧,葛九幽见状看向红姐,“我跟郁神捕有事,你先出去。” 桌边小铃铛听到这话急忙开口,“九爷,红组说她肚子胀胀的,我在给她看病。” “不是肚子胀,是胸胀……”红姐朝小铃铛伸出手指摇了摇,转尔朝郁玺良抛来媚眼,极尽挑逗,“郁神捕要不要给医一下,胀的难受……” 葛九幽对幽南苑的姑娘们一向纵容,红姐这般他也无奈。 郁玺良躲开,深吸口气,“我只验尸,有机会愿意为姑娘效劳。” 红姐脸一黑,“神捕真是不懂情趣!” 说完,转身摔门而去。 “神捕莫与红儿一般计较,她也是苦命人。”葛九幽诚心解释道。 郁玺良淡声开口,“不会。” 二人坐下来时,郁玺良瞬间注意到小铃铛额间红点不见了?! 葛九幽随后让小铃铛挽起袖子,“哪怕亲眼看到我都还不敢相信,这只幼盅又跑回来了……” 郁玺良惊的起身,绕过桌案走到小铃铛面前,想都没想握住她麻秆一样的手臂把袖子朝上撸到底,眼睛死死盯住上臂那个红点。 闹着玩呢? “不瞒神捕,葛某这些年因为小铃铛,对蛊虫也算有所研究,从来没听说蛊虫还能走回头路。” 这也是郁玺良的心声…… 第八百一十章 这方面还是你最畜牲 房间里,郁玺良紧紧盯着小铃铛手臂上的红点,脑海里反复回荡子神的话。 蛊虫不是没有天敌,它们的天敌是自己。 幼蛊种入本体会有各种各样的反应,或幼蛊死,或本体死,亦或两个一起死是常态,幼盅在本体内生长之后彻底控制本体也是常态,本体控制幼蛊的发生率是百万分之一。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是为变数。 这百万分之一就是蛊虫的变数。 依着子神的意思,小铃铛手臂里的幼蛊可反噬母蛊,而小铃铛作为本体,是太过特殊的存在。 有可能是所有蛊虫的克星…… 郁玺良太震惊,以致于他握住小铃铛的手过重,小铃铛不敢说话,眼神怯怯看向葛九幽。 “神捕,小铃铛怕是被你弄疼了。” 经葛九幽提醒,郁玺良这才意识到自己唐突,不得已松开手,“九爷,小铃铛的状况郁某已经了解,现在看来,她有可能是盅患案的关键,郁某有个不情之请。” “神捕不妨直言。”葛九幽神色沉稳道。 郁玺良看了眼小铃铛,略带恳求,“我想带她回大理寺,重点保护起来。” 葛九幽闻声,沉默。 小铃铛猛的站起来,整个身体靠向葛九幽,警觉看了郁玺良一眼,“九爷,我不能离开幽南苑,红姐她们如果有病怎么办。” 葛九幽朝小铃铛微微颔首,转尔看向郁玺良,“小铃铛自幼与这里的姑娘们在一起,神捕放心,葛某会保护她,或者神捕如果不放心的话,我可以把小铃铛隔壁房间收拾出来供神捕下榻如何?” “那红姐住哪里?”小铃铛狐疑问道。 郁玺良,“……幽南苑人多眼杂,现在又是非常时期,不如这样,郁某先将小铃铛带回大理寺,若她实在适应不了,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如何?” 葛九幽再次为难。 这回小铃铛干脆抓住葛九幽手臂,样子尽是乞求,眼睛都似红了,“九爷,我不想去……” 郁玺良见状弯腰向前,哄小孩儿一样的,“大理寺有很多病人也需要姑娘医治,且等姑娘把他们治好郁某即刻把你送回来,若是姑娘住的不习惯,郁某也会第一时间把姑娘送回幽南苑。” 小铃铛在听到‘病人’的时候心软了。 葛九幽见郁玺良坚持,勉强同意郁玺良将其带走。 但有一样,他毫发无损把小铃铛送出去,郁玺良还人的时候也得毫发无损,不能有半点闪失。 郁玺良自是答应。 就这样,小铃铛收拾包裹又一一跟幽南苑的姐妹道别后跟着某神捕回了大理寺。 临走前她叫红姐一众姐妹没事儿的时候去看她,红姐喜笑颜开答应了…… 这厢郁玺良领着小铃铛回了大理寺,那厢宋相言‘闲来无事’乘车去了天牢。 按照郁玺良的说法,子神无罪,关一关就给放了。 他专程过来放人的。 刑讯室里,宋相言背手,绕刑架转了两圈,最后停在子神面前。 子神因为被吊在刑架上,是以居高临下,鼠面暴躁,“本神无罪,你们无故抓我,我要告御状!” 宋相言扬起眉,耸耸肩,“平民告御状先经刑部四十鞭,再入大理寺滚个砧板,活下来就可以告,你告别人本小王自然秉公执法,你告我?你觉得本小王会不会让你从砧板上活着滚下来。” 子神沉默片刻,鼠面变得温和,两只鼠眼弯弯的,有几分可爱,“宋小王爷打算何时放我走?” 这就对了! 好好说话能让这个世界变得美好。 “子神是吧?” 某位小王爷松开背在后面的手,从袖兜里掏出一个瓷瓶,把瓶打开后倒出一枚紫色药丸,拿子神看蛊虫的标准,越鲜艳的颜色,蛊虫越阴毒。 毒药同理。 “小王爷干什么?”鼠面骤变,眼睛里装着两个问号。 宋相言直接上手掰开子神那张鼠嘴,直接把紫色药丸硬塞进去,“你给温宛下花草蛊的事本小王可以不跟你计较,可你给温宛解蛊这事儿本小王信不过你!剧毒无比的慢性毒药,每月月圆发作,你且每月十五找我一次,我给你解药。” 那药入口即化,子神连吐的机会都没有。 待宋相言把手抽出来,手指头无比嫌弃在官袍上抹两下,“如果温宛有一点点不舒服,你且看你死不死!” 子神哪成想宋相言还有这一手,牙齿咬的咯咯响,“堂堂大理寺卿,在自己地盘上以身试法?” “在自己的地盘上以身试法有什么问题?”宋相言倒是很诚恳的问了一句。 子神无语,这方面还是你最畜牲! 在喂子神服过毒药之后,宋相言这才心满意足为其解开束缚,放出天牢。 天牢外,子神正准备天高任鸟飞的时候遇到一只苍鹰。 拐角僻静处,子神正被萧臣堵个正着。 “魏王殿下,好巧。”子神秉承泰山压顶面不改色的处事风格,鼠面傲娇。 三个他打不过,一对一单挑他非常可以。 萧臣看出子神无所惧,淡然一笑,“你不妨运气。” 子神还怕运气? 他还真怕! 子神刚一运气便觉丹田气海撕扯裂开一般,痛到他直捂肚子。 “老师封你穴道时用了一枚气针,此前交代本王等你离开天牢,替你把气针取出来。”萧臣面色平静道。 子神不运气时身体恢复如初,于是直起身,“魏王殿下这么好心?” 萧臣也不瞒他,“也不是,取不取还是其次,毕竟就算本王不取,等你自己发现之后自然能找到帮你取的人,我说这些,主要是想提醒你,有气针在,你不是本王对手。” 子神,“……魏王殿下想干什么?” “替你取针。”萧臣音落刹那身形陡闪至子神面前。 未及子神拒绝,萧臣手掌猛然握住他喉颈位置,拇指用力一按! 这明显不是取针的姿势! 稍顷,萧臣松手后退。 几乎同时,鼠面骤然变得阴森,子神出手直击萧臣胸口! 然后十二生肖中的老大再次捂住肚子,痛到肝儿颤…… 第八百一十一章 我现在脱给你看 子神意识到丹田气针仍在瞬间收回内力,怒不可遏朝萧臣瞪眼。 “魏王殿下不是说给我取针吗?” 萧臣一本正经看过去,“事实证明本王没取是对的。” “你诓我,那你刚刚在干什么?”子神并没有因为自己偷袭而感到羞愧。 萧臣也很诚实,“有种剧毒,可化气从肌肤渗透到人身体里,不知子神听过没有。” 子神就算没听过,现在也知道了啊! “堂堂魏王干这种不要脸的龌龊勾当?”子神气急败坏质问。 萧臣不是很理解,“事贵应机,兵不厌诈,这个道理子神不懂?” 子神想要个理由,“为什么?” “你在给温宛种蛊时就该想到有今日,虽然你在天牢里看似解了花草蛊,可本王不信你,刚刚以气化毒给你下了夺命散,新月后发作,所以还得麻烦你一定记得,每月初一来找本王拿解药。” 子神震惊。 他只不过是抓了温宛而已啊! 这又是新月又是圆月,又是初一又是十五,畜牲们! 我服了! 看着生无可恋离开的子神,萧臣心里这才算有底。 有些事不管子神有没有做过,他一定要做…… 皇城郊外,神策军校场。 戚沫曦从沈宁那里抄了一些词,这会儿全都派上用场,“本帅为何要原谅你?原谅你我就很高尚吗?伤害过后再来惺惺作态道歉就能补过吗?看本帅的时候你眨眼了吗?” 三连问,直接把卓幽给干崩溃了,“你是不是也看我了?” 那夜卓幽虽然喝到烂醉如泥,但把衣服脱光这件事他记得。 他这辈子从来没这么大丈夫过! “本帅看你时喝多了,我都没看清楚,你看本帅时没喝酒,看的清!这怎么算?”戚沫曦觉得彼时温宛与她说的不成立。 不管自愿不自愿,卓幽叫她看这件事怎么说都是卓幽吃亏。 得说戚沫曦的精神境界一般人比不了,别人口中所谓男女平等一定是一方在遭遇不平等待遇后的义愤填膺之词,而作为大周朝唯一一位女元帅,戚沫曦骨子里觉得男女没什么不一样。 卓幽看她她吃亏,她看卓幽还她吃亏? 不是这个道理。 也就是戚沫曦,遇到了卓幽。 两人的精神境界如此一致! “你现在喝酒没有?”卓幽太生气,这个女人不讲理! “什么意思?” “我现在脱给你看!” 戚沫曦瞅瞅卓幽,回过头又瞅瞅一个个一排排乖乖坐在望台上的狗狗们,“你可以脱,但是它们看到什么,不能算在本帅头上。” “它们的我白给看,不找你,但是有一点我得与你讲清楚,当日我看你时你在洗澡,满屋子雾气飘飘的我也没怎么看清楚可是!” 卓幽拍拍胸脯,“我不与你计较这个,你就只说,这次你看清楚之后我们的事可不可以一笔勾销!” 戚沫曦见卓幽很认真的样子,自己也认真的想了想,“可以。” “签字画押!”卓幽这次来就是想与戚沫曦作个了断。 眼见卓幽从怀里取出一张宣纸,戚沫曦接过来展平,寥寥数字,想要表达的意思全在里面。 戚沫曦看罢,特别豪气咬破自己拇指,重重按下手印,“脱!” 神策营有三个校场,两个给人,一个给狗。 这会儿戚沫曦一个口哨吹响,那些狗狗们呼啦从望台上站起来,气场瞬间有了。 卓幽豁出去了,双手解开腰带一声没吭脱下上衣。 意外总在一瞬间,就这一刻也不知道老天爷刮的哪阵妖风,卓幽刚准备扔的上衣被风一吹,妥妥罩在戚沫曦头上。 要说戚沫曦警惕性得是多高,她瞬间怀疑卓幽因被自己看到恼羞成怒所以假借和谈报复她,一息之间吹起攻击口哨! 汪-汪-汪- 校场顿时一片混乱,原本以卓幽轻功倒也不致于被狗撵到,问题就在于他裤带解开了,混乱之中那条长长裤带被戚沫曦踩到。 卓幽是脱了,收获却不是与戚沫曦的一笔勾销,而是两排狗牙…… 午后大理寺清闲的要命。 宋相言自天牢回来之后入雅室,看到温宛,眼中顿时绽放出光彩。 “温宛你怎么来了?” 温宛这两天没事,早上起来去找万春枝了解一下玉布衣的情况,便来这里翻看有关盅患一案的卷宗。 “后来,有没有人找到方云浠的尸体?”温宛将手里卷宗推到对面,狐疑问道。 宋相言坐下来,眼睛盯在卷宗上,盅患案作为悬案,共有三十八卷,温宛递过来的正是第三十八卷。 此卷记录盅患案最后的结果。 所有线索在最短时间里消失殆尽,郁玺良拼命追查最后一条线索时遇伏,同行三大神捕之一的玉观音方云浠坠落悬崖,生死不明。 宋相言看了眼卷宗,神色有些悲伤,“如果能找到方云浠的尸体就不会写生死不明,你有没有去过护国寺后山?” 温宛点头,“去过。” 最近一次是与萧臣一起看太阳鸟。 宋相言告诉温宛,护国寺后山绵延百里,属雁荡山脉分支,山北尽头是万丈深渊,方云浠就是在那里坠的崖,当时大理寺有派人下去寻找,可在损失两名侍卫后就放弃了。 “我听人说师傅也下去过,可是悬崖陡峭,毫无尽头,师傅被迫上来之后在悬崖处坐了三天三夜,情爱之苦不是求而不得,而是你爱的那个人不在这个世上,所以连一点点的机会都没有了。” 宋相言突然抒情,感慨颇多。 少年还是少年,当宋相言经历一切之后方知,当初的这句话有多可笑。 情爱之苦,就是求而不得,就是求而不得! 温宛瞬间竖起一双八卦的耳朵,“郁教习当真喜欢方云浠?” “当然啊!这个坊间都有传闻你没听过?” 基于对郁玺良的崇拜,宋相言未与其有过交集之前无限收集有关郁玺良的一切,郁玺良参与写过的卷宗,用过的狼毫,穿过的衣服,佩过的官剑,包括用过的饭碗。 作为大理寺卿,这些都能轻而易举得到。 另外就是搜罗有关郁玺良的八卦,这其中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就是有关郁玺良跟方云浠的坊间传闻。 毫不夸张,宋相言有个小簿,簿子上记录的每一条都与郁玺良相关。 第八百一十二章 只看到别人黑 这就好比那些宋真的痴迷者,白天晚上,不分昼夜躲在公主府门口,就为一睹宋真风采。 某位小王爷就很不理解,那张他日看夜看也没觉得特别出挑的脸如何值得那些痴迷者大半夜不睡觉,他都不稀得看。 有句话叫乌鸦落在猪身上就看到别人黑。 宋相言在鄙视那些痴迷者的同时,自己又在疯狂追捧郁玺良,每夜只有枕着郁玺良的画像睡才觉得香。 这会儿雅室里,温宛表示她听过坊间传闻,可是不信,“坊间传闻多半浮夸,而且郁教习不像是有喜欢的人。” 换作别人宋相言不敢说,关于郁玺良的一切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温宛我跟你说,师傅一定喜欢方云浠,很多细节你不知道,有次师傅与方云浠一起办案,夜宿客栈订的是一个房间!本小王查过,当时那间客栈有足够空房!” 温宛表情讶异,“小王爷如何知道?” “想知道自然知道。” 除此之外,宋相言又举了好几个例子,“师傅还给方云浠定制过玉簪,买过衣裳!两个人吃饭的时候师傅总会把方云浠不喜欢吃的香菜全都吃掉!可你知不知道,师傅也不喜欢吃香菜!” 温宛在这一瞬间想到苏玄璟。 上辈子苏玄璟不喜欢吃韭菜,她也不是很喜欢吃,可每次有人把韭菜夹到苏玄璟碗里时她都会第一时间夹到自己碗里。 “温宛……温宛!” 听到宋相言轻唤,温宛即从彷徨中缓神,却见宋相言正扭头朝外看。 她自是顺着宋相言的视线瞧过去。 雅室对面,郁玺良左手拎着包裹,右手拉着一个小姑娘走进来。 “小铃铛?郁教习怎么把小铃铛带回来了……”温宛恍然,原来前日审讯子神时郁教习口中女娃就是幽南苑的林绫。 宋相言也想到这一点,“师傅把小铃铛带到大理寺做什么?去看看!” 于是吃瓜二人组在郁玺良走去大理寺后院那座独院时,两人齐齐跑出雅室,刚好碰到戚枫。 “戚枫,这是干什么?” 戚枫背后,十几个侍卫抬着生活必需走过来,大到软床、梳妆台、桌椅板凳,小到铜镜铜盆还有一些女儿家用的胭脂水粉从二人身边经过,去了后院。 戚枫停下脚步,“郁神捕说刚刚那个女娃是盅患案的关键人物,即日与他一起住在孤园,神捕在时不必我们派人保护,神捕不在时我们得时时刻刻保护。” 宋相言跟温宛面面相觑。 温宛皱了皱眉,“那日蛊人大闹朱雀大街,葛九爷的功夫似乎也不弱……” “但是没有师傅强。”宋相言哪怕有一瞬间迟疑,最终还是败给骨子里的崇拜。 戚枫则比较客观说出自己的想法,“幽南苑人多眼杂,更何况这里是大理寺,若非不要命,谁敢来大理寺闹事。” 三人边说边走去孤园,此时那些侍卫们已经将东西搬进园中厢房,细心打扫。 正厅,郁玺良带着小铃铛前脚刚走进正厅,宋相言三人接连进来。 宋相言对郁玺良素来恭敬,只要条件允许必须躬身大礼,“相言拜见师傅!” 戚枫入正厅自然也要拱手施礼,温宛亦是。 小铃铛认得温宛,小手立时从郁玺良宽厚手掌里钻出来跑过去,“温宛姐姐!” 温宛笑着迎过来,“刚刚见到郁教习带个小姑娘进来,看着像你。” 郁玺良手里一空,不由转身。 视线里,小铃铛正背对他与温宛站在一处,有句话叫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比起温宛又宽又厚的肩膀,小铃铛两道溜肩纤细小巧,哪怕腰板挺直仍比温宛矮半个脑袋。 御南侯府伙食好啊! “小王爷,我去葛九幽那里了解情况,觉得有必要把林绫接到大理寺保护,这件事……” “师傅放心,这件事我会交代上官宇。” 宋相言从来不会质疑郁玺良任何决定。 这点看在戚枫眼里不免感慨,哪怕郁玺良说屎是香的,某位小王爷都有可能亲自吃一口证明。 嗯,真香! 这会儿小铃铛与温宛聊上,神情不似刚刚那样紧张,她虽不怕郁玺良,可来到陌生地方不适应一定有,“温宛姐姐,你哪日去幽南苑替我捎话给红姐她们,就说我把这里的病人都医好了就回去。” 温宛动动眉梢,“病人?” 小铃铛狠狠点头,“郁神捕说这里有很多很多病人。” 温宛下意识看向郁玺良,郁玺良也刚好看过来,几乎同时,小铃铛扭过身形,“郁神捕,病人在哪里?我可以开始给人看病了。” 同一角度的两个人,一个弱不禁风,一个粗粗壮壮,一个眼睛乌沉沉的像极了成熟的紫色葡萄粒,脸小就显得眼睛特别大,一个…… 以前怎么没发现温宛脸那么大! 宋相言多聪明,他当即把戚枫推过去,“小铃铛,这位戚大人有眼疾。” 戚枫习惯了,在小铃铛看过来的时候点点头,“有劳姑娘。” 孤园除了正房,左右各有一间厢房。 戚枫命侍卫在东厢房摆好整整两排药柜,一把太师椅跟一个诊桌。 小铃铛就在这里给戚枫看病。 宋相言跟温宛也跟着忙了整个下午,中间空当的时候温宛悄摸摸跑到郁玺良身边,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教习你放心,我没事就会来陪小铃铛。” 郁玺良身形陡僵,眼睛一点一点瞄过去。 “教习不必说,我懂。” 温宛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重重点头,刚刚在厅里她就发现郁玺良多看她好几眼,联想到小铃铛在大理寺只与自己熟络,她觉得郁教习一定是不好意思耽误她宝贵时间才没与她直说。 作为学生,她自然不会让老师为难。 主动是美德。 看着温宛蹦蹦跳跳跑开的样子,郁玺良只觉眼前一晃,一只大马猴离他远去。 正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不是情人的眼里出的不定是什么玩意…… 该来的总会来。 李氏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就是在收到楚卷邀约的字条后无比自负,先找了温宛…… 第八百一十三章 你可认输? 其实就算李氏不去找温宛,温宛也知道楚倦约了李氏。 时间是酉时三刻,地点如珍如宝。 楚倦不知道,那张字条在他依着温弦指引送进御南侯的时候已经被掉包,掉包的人是卫开元,里面的内容改成酉时一刻,地点依然是如珍如宝。 温宛在大理寺陪小铃铛呆到快酉时回府,又将莫修安排出去,自己算计时间想去西院时李氏出现在墨园。 紫玉不在,墨园里没有别人。 李氏开门见山将楚倦那张字条摊在温宛面前,“宛儿,咱们的赌局可还作数?” 温宛看了眼那张字条,“当然。” “那你为何还叫楚倦来府上给我送首饰?”李氏肚里藏不住东西,那日温弦说是温宛叫楚倦给她送首饰,她虽没追问,可心里犯着嘀咕。 她若与楚倦有什么,那就是不好的结果,温宛则输! 温宛没有回答李氏这个问题,“白纸黑字,宛儿不会抵赖。” “好!” 李氏指着那张字条,“不管楚倦因为何事约我,我准备赴约,与他把事情讲清楚,断掉他那些不该有的心思,等我回来,你可认输?” “我认。”温宛淡定看向李氏,“在此之前,婶婶可答应我一件事?” “你想反悔?” “婶婶别走正门,就从墨园后门去,马车我已经替婶婶备好。”温宛看向李氏,“待婶婶归来,若还想继续赌约把那两成股给温弦,我虽非男儿但也一言九鼎,绝不食言。” 李氏想了想,“后门就后门。” 既然李氏答应,温宛亲自将其带到后门,扶送上莫修早就备好的马车,驾车的车夫由莫修安排,自是可靠。 待马车离开,莫修叫来另一辆马车,温宛随即走进车厢。 马车绕路行至朱雀大街,路过巷口时莫修透过浅白绉纱指向停在巷口的马车,“冬香在里面。” 温宛看了眼那辆马车,“卫开元准备妥当了?” “县主放心,卫开元机灵,定能骗过冬香。”莫修又道,“温弦这会儿已经在翰林院附近等着了。” 一切都在温宛算计里,百算无一漏也无那一疏。 之前她不知温弦重生,或许轻敌,如今既知温弦与自己有着同样匪夷所思的经历,半点不敢马虎。 想到温弦,温宛难免不想到另一个人。 公孙斐。 为什么来自于阗的公孙斐会帮温弦,他说温弦父亲是旧故,可依绮忘川的消息,公孙斐没有朋友。 又何来旧故…… 金乌西坠,又入夜。 李氏乘坐的马车绕绕转转,很快停在东市如珍如宝铺子前。 车夫系好缰绳,随后拿出登车凳,李氏走出车厢时身披黑色斗篷,待她走下马车,眼前如珍如宝的铺子已经歇业。 李氏上前重拍两下门板,等了半晌没有回应。 于是乎李氏又拍两下,这次有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今晚不做生意,贵人请回。” “是我。”李氏下意识裹紧斗篷,低声道。 里面一阵沉寂,片刻后楚倦打开门板,铺子里没有燃灯从外面朝里看,李氏看不清楚倦脸上的表情。 待李氏进去,楚倦急忙阖起门板,上紧门闩。 咣当- 李氏摸黑朝里走,脚下踢到什么东西,楚倦赶忙上前扶她,“小心!” 感受碰触的李氏猛的抽回手。 黑暗中,楚倦身形一顿。 “可不可以燃灯?” 在墨园时李氏是气冲冲上的马车,经这一路她想了很多,现下怒气消减,她只有声音还带着些冷意,心境已不似初时接到字条时那样暴躁。 楚倦默默绕到前面,行至隔间房门时打开,有光从里面透出来。 隔间在铺子里,所以这里亮灯外面看不到。 李氏见状,裹着斗篷大步走进去。 楚倦跟在她身后,反手带紧门。 隔间里灯火昏黄,李氏转身摘下斗篷,面容纵非妙龄时清丽娇美,却也风韵犹存。 “珍儿,你怎么早来,不是三刻……” 楚倦约定的时间是酉时三刻,他想问李氏为何早来了两个时辰,只是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见李氏从怀里掏出两样东西。 他那时便注意到李氏背后,没有包裹。 可他仍然心存幻想,直至李氏将那两样东西搁到矮炕上,“还你。” 楚倦认得。 其中之一是他前几日送过去的金簪,因为他在盒子上面做了暗印,一朵葳蕤牡丹,这手法只有他会,另一个他也见过,之前温弦曾拿给他,后来又带回去的旧簪,亦出自他手。 楚倦看着那两个盒子,双手局促握在一起,“这是……什么意思?” “楚倦,我记得之前我来找过你一次,那一次我觉得我说的非常清楚,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如今你与我都不再是那个做事疯狂不想后果的年纪,你我都有各自的生活,就别再打扰了好吗?”李氏看着眼前这个她曾经一门心思想与之私奔的男人,心底没有半点波澜。 楚倦缓步走到矮炕旁边,拿起那个暗紫色的首饰盒,紧紧攥在手里,“如果过去的事已经过去,那你为何还要留着当年我送给你发簪?” 有些事先入为主,李氏知道那盒子里装的什么,心里自然代入。 可她在此刻忽略了一件事,楚倦并没有打开盒子。 “总归是金银,丢了可惜。”李氏略有心虚,她的确舍不得扔,哪怕现在还给楚倦她都下了很大决心。 楚倦苦笑,“堂堂温大学士的发妻,御南侯府二房主母会缺这点银子?” 李氏不知道该怎么说服楚倦,但她心里明白,自己不可能跟这个男人走! “你既知道我已嫁人,还有一儿一女,就不该再与我联系,更不该……” “你爱他吗?”楚倦打断李氏。 突如其来的问题,问的李氏一愣。 爱? 她与温谨儒的这段姻缘就跟绝大多数人一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嫁入御南侯府之前她就只见过温谨儒一次。 要不是新婚当晚温谨儒提起他们曾在朱雀大街有过一面之缘,李氏才恍然那个雨天她撞到的,竟然是他。 结婚,生子。 跟当年与楚倦那场轰轰的爱情相比,嫁给温谨儒之后的日子平淡无奇…… 最近家里有点事,更新不固定,欠更会在月底前补齐,见谅啊各位小们女们~~ 第八百一十四章 我看你是疯了 所以这一刻,当楚倦问她爱不爱温谨儒时,李氏犹豫了。 这也让楚倦看到希望,他无比坚定看向李氏,一字一句,“你不爱他。” 李氏抬头,虽眼中彷徨可她仍然坚持自己的决定,“这与爱不爱没有关系,我们活在世上总该有个规矩,我为夫妻,为人母,无论如何都不能做出伤害他们的事,我若与你私奔岂不是叫他们被人嘲笑!” 李氏想到那样的结果,没来由的一阵心痛。 “你只为他们想,那你自己呢?你又为我想过没有?”楚倦眼眶微红,“这些年我是怎么过的?当年苦等你无果,我便四处打听你的消息,可是没人知道你去向!” 男儿有泪不轻弹,楚倦眼泪却再也控制不住,声音颤抖,“珍儿你相信吗?我这些年……我这些年住过冬城、林石、河郡、武阳,洛昌!你李府几乎所有亲戚我都走遍了!整整二十年!我找了你二十年!” 不管是楚倦还是李氏此时都没有注意到,角落里一个毫不起眼的核桃状的东西隐隐散出淡淡的味道。 楚面对李氏无动于衷,倦目色悲凄,“我没有忘记我们的承诺,生生世世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现在我终于找到你,跟我走吧珍儿,我能让你过上最好的生活,我能让你幸福,也只有我才能让你幸福,温谨儒不爱你,你爱的也不是他!” “我看你是疯了!”面对楚倦信誓旦旦,李氏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她想离开。 可就在李氏想要走时,楚倦突然过去拽住她的手。 李氏受惊吓一般狠狠甩开,“你干什么!” 这是李氏自进门后第二次避开楚倦,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楚倦心底隐隐升起一股无名业火,“你舍不得御南侯府的荣华富贵?” 李氏怒,“当然不是!” “那为什么!” 楚倦不明白,明明李氏还留着他给她做的玉簪,又如何可以这样狠心拒绝他,“我打听过,你是在天武十七年嫁入御南侯府,那时我们才分开两年!你留着我给你的玉簪说明你一直爱我,你在爱我的情况下嫁给温谨儒,就是贪他钱!” 李氏怎么都没想到楚倦会这样想她,她气极,突然走过去从他手里抢过首饰盒,用力打开将里面她珍藏二十年的玉簪狠狠摔到地上。 啪- “不要!”楚倦惊呼时玉簪已经碎裂一地,他发疯一样跪到地上,双手将那些残碎的玉块聚起来捧在手里。 原本以为也会很心痛的李氏,看着满地碎渣,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是什么感觉呢? 就像是压在心底某处角落的小石子忽然消失,随之消失的还有萦绕在那颗小石子周围的或甜美或酸涩,或是那些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触。 二八芳华,正是女子最美好的年纪,那个年纪谁不憧憬天长地久,谁不渴望遇到一生挚爱,轰轰烈烈,甚至悲壮的爱一场,叛逆又疯狂。 于是她遇到了楚倦,她欢天喜地以为只要跟这个男人在一起她可以不顾一切,父母,亲人,朋友她都可以抛弃。 那时她包裹里只有偷偷变卖首饰的几十两,他们在决定私奔的时候甚至都不知道要跑到哪里。 那种事换到现在,她根本想都不敢想! “李珍!你怎么舍得!”楚倦痛惜不已,一块一块把碎玉捡在手里。 李氏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温谨儒的身影,那个男人虽然没有为她做过发簪,买都没买过,也没有陪她花前月下,没有甜言蜜语,楚倦还曾给她写过情诗,温谨儒那么好的文采竟然一次都没给她写过,他们生活在一起的二十年好似平淡到她心里连半分涟漪都没荡起来过! 可真是这样吗? 不是的! 她头疼时温谨儒会给她揉太阳穴,起初按的不好她干脆把她撵到书房里睡,也不知道从哪一次开始,温谨儒再揉时力道适宜,三轻两重,连手法都特别娴熟。 有次她染了风寒,温谨儒告假在府里陪她,她只看到温谨儒坐在床边时手里还捧着书,却忽略她只要睁开眼睛就能看到这个男人,就有温热的汤药递过来。 还有一次她与温谨儒参加宴席时扭了脚,脚踝肿了一指高,温谨儒干脆把鞋子脱给她,自己光脚走路,那时冬天呵! 李氏想着想着,眼泪掉下来。 她不敢想如果真的离开温谨儒,她会变成什么样? 只是想一想就忍不住哭出声音。 楚倦猛然抬头,“珍儿?” “我爱温谨儒,如果没有他我活不了。”李氏也是直到这一刻才真正看清自己的内心,过往那些看似寻常的事此刻想起来甜蜜的不行。 一直以为不曾拥有的东西,从一开始就在! 楚倦捧着碎玉,缓缓起身。 他不相信,“你爱的人是我,珍儿你别再骗自己了好吗?” “是你别再骗自己了。” 李氏正视楚倦,“我承认年少时我对你动过心,如果不是喜欢,我也不会想要与你私奔,奈何天不从人愿,我被父母送来皇城,后来嫁给谨儒,那时所有人都觉得我撞了大运,我自己也这样想,以致于我忽略谨儒对我的好,终日活在御南侯府二房正妻的光环下这么多年,现在想想,我对不起他。” 楚倦忽然有些头疼,他猛的摇头,“不是,不是这样的!” “如果你现在问我,我爱谁,我可以毫不犹豫告诉你,我爱温谨儒,当年离开你我的心会疼,现在若叫我离开温谨儒,我想我会死。” 李氏看着楚倦,眼泪扑簌掉下来,“我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在他被人冤枉打进地牢的时候居然没想过自己卷着家里钱财跑的远远的,那时没想过原因,现在想想,就是因为爱他。” 看着楚卷不能接受的样子,李氏又道,“其实你对我的喜欢,也不过是当初那份执念罢了,楚倦,放下罢。” “不可能!”楚倦突然抬头,双眼血红看着李氏。 “我等了你二十年!不能白等-” 第八百一十五章 那只旧簪 看出楚倦神情有异,李氏心下一紧。 “言尽于此,时候不早,我该走了!” 然而没等李氏走出两步,手腕突然被扼住,“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 楚倦狠狠用力将李氏拽回来,推到矮炕上! 李氏大惊,脸色煞白,“楚倦你要干什么……” “这一次谁也别想把我们分开!” 就在楚倦几欲扑过去的时候,隔间房门被温宛踹开! 温宛倏然上前拽住楚倦衣领,‘啪啪’两个嘴巴把楚倦扇蒙防止他反抗,之后将一枚药丸塞进他嘴里。 药丸入口即化,楚倦瞬间觉得头脑发胀,整个人抱头蹲在地上。 温宛则趁机把李氏从矮炕上扶下来,“婶婶,我们走。” 事情出现的突然,李氏一时茫然却也由着温宛把她带出铺子。 马车就停在铺子前,温宛出去的时候给李氏披上斗篷,二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马车缓动,快速离开如珍如宝。 远在御南侯府,藏在马车里的冬香远远瞧见一个人影从正门走出来,身上虽然穿着斗篷,可她一眼认出李氏平日里从不离身的玉佩,于是急忙乘车赶去翰林院…… 距离如珍如宝仅一街之隔的茶楼雅室,李氏惊魂未定,温宛叫莫修沏了一壶上好的碧螺春。 “到底怎么回事?”李氏哪有心情喝茶,她就想知道温宛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她跟楚倦面前。 温宛没有回答,将茶杯端过去,“婶婶不妨等一等。” “等什么?” “等一个结果。” 李氏不明白,“刚刚我看到你给楚倦吃了东西,是什么?” 尽管李氏不停追问,温宛也只是笑笑,“婶婶这个急脾气呵。” 就在这时,莫修从外面走进来,“县主,人来了。” 温宛闻声,颔首之后示意莫修离开,而后起身打开窗棂。 窗棂半掩,坐在李氏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斜对面如珍如宝的铺子。 “温宛,你到底要干什么!”李氏恼羞成怒。 温宛抬指压在唇上,作了个噤声的动作。 窗外,一辆马车停在如珍如宝的铺子前,李氏不经意看过去,却见温弦从车厢里走出来…… “父亲慢些!” 彼时温弦得冬香传递消息,知道李氏已经如约去找楚倦,当即跑进翰林院与温谨儒说李氏丢了! 她没从一开始说出‘如珍如宝’这四个字,而是由着温谨儒跟无头苍蝇似的吩咐车夫到李氏有可能的地方去找! 直到她算计催情药发作的时间才恍然一般与温谨儒说李氏前两日说对温宛为其定制的金簪不满意,或许会在那里。 就这样,温弦扶着满脸焦急的温谨儒从车厢里走下来。 之前温宛带李氏离开的时候门板没有合上,温弦见状直接与温谨儒一起走进去。 “母亲!” 待温谨儒行至隔间外,温弦看准时机猛然推开房门。 在温弦的算计里,此刻李氏跟楚倦因为催情药的作用必然抱在一起,这一幕若被温谨儒看到,李氏无论如何都逃脱不了被休的命运。 到那时,李氏还有什么资格说她是捡来的孩子! 咣当- 温弦最先冲进隔间,温谨儒亦走进来。 房间里,楚倦坐在自制的熔炉前,目光紧紧盯住自己双手,一根一根色泽明艳的金丝被他挑起来,又小心翼翼搁到旁边。 温弦大骇! 怎么会这样,李氏呢? 温谨儒因为心急,进来时并未依礼敲门,此刻他拱手,恭敬看向楚倦,“敢问掌柜,今日可有位李姓夫人来过?” 楚倦仿佛没有听到温谨儒的话,默默挑着金丝。 温弦噎喉,“楚掌柜,这位是我的父亲,翰林院大学士温谨儒。” 矮椅上,楚倦双手猛一颤动。 温谨儒仍保持施礼的动作,谦逊又温和,“吾妻走失,若掌柜看到她可否告知她去向?” 这就是温谨儒? 原来这就是温谨儒。 楚倦望着眼前这个男人,与自己一般年纪,面相和善,谦谦君子。 他忽的低头,眼泪有些控制不住。 见楚倦不说话,温谨儒不免看了眼温弦。 温弦脑子里一片空白,天衣无缝的计划到最后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李氏在哪里! 温弦忽似想到什么,她猛然转身,角落里不见她之前偷偷扔在这里的催情药! “弦儿?”温谨儒见温弦脸色煞白,轻唤一声。 温弦强忍住质问楚倦的冲动,转眸看向温谨儒,“父亲……” “我记得你母亲胃不舒服的时候喜欢吃酸梅糕,前两日我见她吃饭没什么胃口就给她买了一些,可不是平常我总买的那家,许是她自己去买了。”温谨儒转身时又朝楚倦施礼,“叨扰掌柜,莫怪。” 楚倦没有抬头,直到温谨儒跟温弦离开他才苦笑一声。 眼泪滴在金丝上…… 茶楼里,李氏自温弦跟温谨儒进去一刻视线就没有从如珍如宝的铺子移开,直到他们出来,乘车消失在夜幕。 “谨儒跟弦儿怎么会在这里?”李氏猛然回眸,眼中尽是疑惑。 这一次,温宛给了李氏答案。 她告诉李氏,温弦在第一次入如珍如宝见楚倦的时候就把一枚催情药悄悄留在隔间里,她发现之后将催情药调换成只对男人有作用,还有今晚楚倦邀约的字条,时辰在酉时三刻,而非一刻。 这中间还有许多事,李氏但凡有不明白的地方温宛都一一解答。 “不可能!” 李氏红了眼眶,“温宛你这样诬蔑弦儿到底是为什么!” “是我带叔叔来这里的吗?”温宛了解李氏现在的心情,哪怕温弦是弃婴,可这些年李氏掏心掏肺待她,一时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也算人之常情。 “是你让她叫谨儒过来捉奸……是你故意让我看到这一切好冤枉她……是你……”李氏怒声叫嚣,毫无根据指责,却在下一刻整个人定在那里,如雕塑一动不动。 她想到刚刚在隔间里楚倦握着那个紫色首饰盒,直言那里面装着旧簪。 楚倦都没打开又怎么会知道那里是旧簪,他怎么知道自己还留着那支旧簪? 她记得自己曾告诉过温弦那是故人送的东西,有二十年了。 她只告诉过温弦! 还有楚倦问她为何会早来,所以楚倦定的时辰不是酉时一刻。 如果是温宛设局,大可不必在时间上动这样的手脚…… 第八百一十六章 到底不是亲生 有些事一旦怀疑,蛛丝马迹就会越来越多。 她还记得当日是温弦带她来东市,是冬香惊叫出‘如珍如宝’的名字她才会好奇,才会走过去看到楚倦。 楚倦到御南侯府两次,两次温弦都在! 她所有的首饰温弦都知道,自己竟还怀疑温宛? 温宛从没见过那只旧簪! 李氏身体僵直,眼泪扑簌掉下来,她停止对温宛毫无理由的指责跟猜忌,脸色变得惨白如纸,“弦儿前日还劝我……与楚倦断了联系跟谨儒好好过日子,她是希望我好的。” 面对李氏眼中最后的倔强,温宛没有给她希望,“所以温弦明知道婶婶与楚倦不寻常的关系,还要在这个时辰把叔叔带过来,如你所言,如果这是我设局,温弦在明知的情况下会不会把叔叔带过来一起找你?足见这是她的局。” “不可能!” 李氏绝望恸哭,“她是我的女儿啊!” “催情药不会自己掐算时间释放味道,温弦给你们下的催情药分为两半,一半被她早早藏在隔间,另一半一定在婶婶身上,婶婶不妨想想,你带去隔间的东西温弦事前是否动过。”温宛不想给李氏一点点幻想。 真相固然残忍,谎言却能叫一个人万劫不复。 李氏想到了,温弦动过楚倦给她打造的金簪,那时楚倦刚走,温弦似不经意把那簪子拿在手里看了看,之后搁回首饰盒里。 李氏一时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匍匐在桌上悲伤恸哭。 温宛继续道,“婶婶是二叔发妻,是君庭的母亲,在我心里婶婶是自家人,若非真的担心,我又何必非要在婶婶面前揭穿温弦的真面目,她于我不过是跳梁小丑,于婶婶却如心头肉,她骗不了我,可我怕她把婶婶玩弄在鼓掌之间,这我不能容忍。” 李氏还在哭,哭声太过悲伤,让人心疼。 “升米恩斗米仇,温弦对婶婶及御南侯府的敌意大抵来自‘养女’两个字,具体我也不清楚可有一样,我既知道她背地里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自然不能由着她在婶婶面前演戏。”温宛站起身,绕过桌案走到李氏身边,“婶婶别难过,不值得。” 呜呜呜- 李氏最终选择相信温宛。 她找不到一丝丝可以为温弦开脱的理由。 要知道,如果温宛所言皆真,她与楚倦当真中了催情药做出违背人伦之事,那又恰巧被温谨儒看到,后果是什么? 她会被温谨儒休出御南侯府,君庭会因她蒙羞! 杀人诛心,温弦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我养了她十五年!十五年我都换来什么了啊-” 太过沉重的打击,李氏哭到肝肠寸断。 温宛能懂李氏现在的心情,就好比上一世她诚心诚意付出,死心塌地跟随,到最后苏玄璟不还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灭了她满门! 人心不可试。 不试尚有幻想,试过才知这世上最凉,不过人心…… 御南侯府门外,温谨儒跟温弦苦寻无果,不得已回来叫人再找,不想两人才下马车,管家从里面迎出来,“二爷今日回来的晚,老奴这就叫人把饭菜热一热!” 温谨儒哪有心思吃饭,“钟叔,快去把府上的人都叫出来随我一同找夫人,夫人不见了!” 钟岩愣住,“夫人在府里啊,这会儿当是在西院。” 温谨儒身形微颤,上前拉住钟岩,神情激动,“夫人回来了?” “夫人好像……没出去过……” 钟岩翻着眼珠想了想,“哦,好像是御翡堂来了一批好东西,县主过午便把夫人带过去选了一套首饰,夫人那会儿回来说与县主在金禧楼吃过了,晚膳没吃。” 温谨儒那颗悬着的心终是落下,狠狠舒了一口气。 旁侧,温弦目色陡寒。 这怎么可能? 冬香打从早上就来守着,若是温宛把李氏带走她会看不到! “虚惊一场,虚惊一场!”温谨儒脸上终于露出笑意,有些迫不及待抬步走上阶梯,钟岩跟在其后。 就在温谨儒几乎踏进府门时不禁回头,“弦儿?” 温弦暂时摒弃思绪,跟着一起走进府门。 这种情况她不可能一走了之。 西院主卧,灯火亮着。 温谨儒越发加快脚步,走进屋里时李氏正坐在绣板前,手里针线扎进绣板,上面是一对鸳鸯图样。 过往她给温谨儒做的衣服上也会绣这样那样的图案,多半是竹子,因为温谨儒喜欢,回想嫁给温谨儒的许多年,这还是她第一次绣鸳鸯。 “夫人!” 失而复得,温谨儒快步走到李氏身边,“弦儿说你走丢了,我与她在外面找了好久。” 没有一丝丝埋怨,声音急切中蕴着欣喜。 李氏抬头,她重新审视眼前这个男人,说不上英俊,可从骨子里透出的书卷气跟温和儒雅特别明显。 十几年夫妻,李氏刚刚往前回忆,竟然发现她嫁给温谨儒这些年,哪怕自己再作,温谨儒从未与她红过脸,连句狠话都没说过。 “夫人?” 李氏听到轻唤声,缓缓站起身,伸手拍了拍温谨儒肩头落下的灰,“这里是我的家,我就算走的再远哪还能不认得自己的家。” 温谨儒失笑自责,“也是我太心急,弦儿与我说时我该先回府看看再找。” 房门处,温弦冷眼看着李氏与温谨儒之间无比亲密又倍感温暖的举动,心底溢出寒森气息。 这不是她想要看到的结果。 她想看到温谨儒悲愤到极致的痛苦,想看到李氏跪在御南侯府外苦苦哀求的惨状,还有温君庭因为有这样的母亲而恼羞成怒! “对了。” 温谨儒转身看向温弦,“弦儿,时候太晚,你今晚就住在府上,你的房间你母亲每日都会叫丫鬟过去打扫,就怕你哪日回来住会不习惯。” 温弦佯装开心,“好啊!” “不好。” 李氏突兀开口,目光落在温弦身上时很难看得出情绪,可温弦莫名觉得冷。 “夫人……” “弦儿到底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她现在有家,有亲人,我们要是把她强留下来,只怕那个斐公子会不开心,也让弦儿难做。” 李氏看回温谨儒,“你还没用晚膳,我这就叫后厨把饭菜热一热,顺便送弦儿出去。” 第八百一十七章 眼睛这样好看 温谨儒知自己夫人一向心疼温弦,便没有怀疑她的解释,只是在李氏走向温弦时也跟了过去。 李氏回头,“老爷做什么?” “外面黑,你担心你自己回来时害怕。” 温谨儒这句话把李氏给逗笑了,“老爷当我是三岁孩子?” “怕你丢了。”温谨儒突然变得很严肃,“你若丢了,我与君庭该怎么办。” 李氏心弦微动,笑了笑,“老爷说笑,我怎么可能丢。” 温弦强撑笑容,“就是啊,父亲放心,有我在母亲不会丢的,若是母亲怕黑我再把母亲送回来。” 温弦说话时身子靠向李氏,未料李氏先迈出去一步,她扑了个空。 离开房间,李氏走在前面,温弦跟在后面。 她看着李氏背影,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今晚的事,奈何她又不敢问,一切只等见到冬香再说。 从西院穿过弯月拱门,李氏脚步未停,丝毫没有等温弦与她并肩的意思,这在往常绝不可能发生。 就在温弦心里打鼓时李氏已经停在府门,但她没有说话。 反倒是冬香从府门外跑过来。 看到冬香一刻,温弦生怕冬香乱说话,急走两步过去抬手就是一巴掌。 “你这贱婢做事从来都是马马虎虎,母亲明明就在府里你竟然与我说丢了,害我与父亲跑遍整半个皇城,你知道我与父亲急成什么样了么!” 面对温弦怒斥,冬香只得委屈低下头,“奴婢不敢了。” “母亲……” 啪- 就在温弦转身看向李突如其来的巴掌打到脸上,火辣辣的疼! 温弦猛的捂住脸颊,不可置信看向李氏,打从她有记忆以来李氏从来不曾动她一根手指头,哪怕剪个指甲都会怕伤到她。 这一巴掌打的太狠,嘴里一阵腥咸。 旁边冬香也傻眼了。 面对李氏那张冷漠如冰的脸,温弦竟然不敢问。 为什么打我?凭什么打我! 你有什么资格打我- 李氏冷冷看着温弦,目光里充斥着太多情愫,悲伤,失望,痛苦又或是这些年她对这个女儿无尽宠爱最后却来得被算计下场的痛心疾首。 她这个人自私的很,可她真当温弦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一样养着! 刚刚温弦对冬香的斥责,足以证明这是温弦的局。 太阴险的算计,她险些万劫不复! 时间仿佛静止,温弦心虚到一个字都不敢问,冬香也被李氏身上散出的寒意惊到,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谁能想到呵! 一向嘴上不饶人的李氏竟然没有说出一个字,转身踏进门槛,重重关上府门。 咣当- 温弦莫名哭了,待她反应过来狠狠抹泪。 “二姑娘……” 冬香怯怯走过去,换来的却是一连十数个巴掌! 温弦扯住冬香衣领,巴掌声在她耳边回荡可她不过瘾,直至双手打麻又狠踹一脚过去。 冬香被踢到地上,嘴里喷出一口血沫子。 温弦满腔怒火还未散尽,大步走到冬香身边抬起脚,朝她胸口猛踹。 冬香苦苦求饶的声音温弦根本听不到,她脑子里尽是李氏刚刚看她的眼神! 她是于阗最尊贵的公主,每个人看到她都该充满敬畏,李氏怎么敢用那样的眼神看她! 嫌弃?厌恶? “你凭什么嫌弃我!”温弦最后一脚直接踢在冬香脸上。 血水喷溅,冬香昏死过去。 终于,温弦从癫狂中镇定下来,李氏是什么东西! 她叫来不远处那辆马车,车夫依着她的意思把冬香拖拽起来扔进车厢。 就在温弦想要上车时不经意转眸,拐角处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原本已经压制下去的无名业火猛窜上来。 温宛。 她叫车夫到前面等她,自己踩着戾气的步子迎过去。 拐角处,温弦看到温宛刹那猛然抬手,却在下一刻看到被温宛举在掌心的核桃。 确切说是形状如核桃的催情药。 温弦手掌停滞在半空,眼中惊骇。 “没有公孙斐在,温姑娘最好收敛,否则别怪本县主不客气。”温宛眸色深寒,冷目如冰,身上自带强大气场,一句话便叫温弦撂下扬起的巴掌。 温弦美眸含着怨毒,“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温姑娘不知道?”温宛冷笑出声,“你在楚倦隔间放这种东西,无疑是想叫婶婶在叔叔面前难堪,温弦,你还是人么!” 果然是温宛! 温弦突然变脸,露出凶残面目,“李氏是你带走的?” 多么生疏的称呼,可从温弦嘴里说出来竟然毫不违和。 温宛看着眼前那张尖酸丑陋的嘴脸,浅浅一笑,“本县主非但将婶婶带走,我们还在斜对面的茶楼里,眼睁睁看着你把叔叔带进如珍如宝。” 温弦气急败坏,“李氏什么都跟你说了?” 如果不是李氏把自己跟楚倦的事说出去,温宛哪里会注意到这些! 温宛盯着温弦,一字一句地说,“楚倦入皇城之前,本县主就知道他是谁。” 温弦不是很理解,“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再让你把婶婶当小丑一样戏耍,有损我御南侯府威严。”温宛微抬下颚,“婶婶那么爱唠叨的一个人,在知道事情来龙去脉之后竟然就只赏给你一个巴掌,可见她是真伤心了。” “温宛,这一切……都是你的算计?”温弦恍然自己设的局,竟然成了温宛的局中局。 温宛大方承认,“你若不算计婶婶,我又拿什么算计你?” “你怎么变的这样卑鄙!”温弦怒火冲天,她从头到尾被温宛当猴耍了! 又是一句牵扯前世今生的话呵! “我变成现在这样也是被你们害的,而且这不叫卑鄙,这叫以牙还牙。”温宛神色突然冷,上前一步逼近温弦,“以前怎么没发现,温姑娘这双眼睛是真好看……” 温弦倏然后退,脸色瞬间惨白。 “时候不早,温姑娘且回罢。”温宛手腕一松,掌心那枚核桃掉下来。 她给了温弦一抹冷笑,之后转身离开。 核桃滚落到温弦脚下,温弦缓缓抬头看向温宛背影,想到前世。 前世她想让温宛带着绝望,孤独无助的死去,于是便求苏玄璟剜了温宛一双眼睛! 可最后死的是她…… 第八百一十八章 温谨儒的爱情 可最后死的是她! 温弦俯下身捡起那枚核桃,紧紧攥在手里。 温宛,上辈子我死在你前头,所以老天爷开眼叫我重活一回。 这一回,我定要亲眼着你死! 你那双眼睛,我要定了! 只能说在乌鸦的世界里所有天鹅都是有罪的,就像老鼠不认为自己吃的东西是偷的,苍蝇不会觉得自己脏。 温弦一直都认为,她才是这个世上承受最大委屈的人…… 西院,李氏坐在桌边,看着对面温谨儒细细咀嚼。 以前她总嫌弃温谨儒吃饭慢,一口饭得嚼上二三十下才咽下去,这也就是没人跟他抢,若是遇到饥荒最先饿死这种人。 可现在,这个在她看来的缺点却变得没那么讨厌。 一点儿也不讨厌。 “夫人,弦儿……” “老爷那会儿找我时,心里在想什么?” 李氏打断温谨儒,她不想听到‘温弦’两个字,有些事太伤心反而说不出口。 温谨儒抬头看向李氏,温和说道,“可别再把你弄丢了。” “老爷……把我弄丢过?”李氏记忆里,她自嫁到御南侯府可从来没有走丢过。 温谨儒笑了笑,夹口菜搁进嘴里,“夫人那日在书房是不是想问我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没等李氏回答,温谨儒又道,“天武十七年六月初八,那日为夫想到笔斋买一块砚台,行至朱雀大街突下暴雨时被被夫人撞到……” “明明是你撞的我。”李氏感动之余纠正道。 看着李氏执念于此,温谨儒忽然搁下手里碗筷,一本正经看过去,“为夫有一个保守了十八年的秘密,夫人可想听?” 李氏抬头,狐疑看过去。 “这个秘密我谁也没说,当年母亲问我时我都守口如瓶。” 温谨儒这样说,李氏越发好奇,“什么秘密?” “当年,还真是我撞的夫人。” 温谨儒笑的有些羞涩,“那日暴雨来的突然,还好我带了伞,于是我把伞打开,抬头那一瞬间看到一个姑娘双手遮在头顶跑在人群里,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见那姑娘眼睛就移不开了,总觉得那姑娘美的像仙子,即使狼狈即使皱起眉也挡不住她的美,于是……” “于是我便朝那个姑娘跑过来的方向挪了挪步子,来了一个守株待兔。”温谨儒不好意思似的低下头,脸色微红,“可不就逮着一只。” 李氏惊眸看向温谨儒,愣了半晌忽的失笑,“这都快二十年了,妾一直觉得老爷是个老实人!” “父亲说过,老实娶不到媳妇。”温谨儒又道,“那日把伞借给夫人之后,我便茶不思饭不想,后悔当时没问夫人芳名,你可知为夫为了找你,花多少心思。” “找我?”李氏狐疑看向温谨儒。 “不然你以为母亲为何独独到李府提亲,而不是张府王府亦或是那赵府?”温谨儒很少,应该说从未与李氏讲过之前的事,许是今日险些以为李氏出了意外,想着有些话若不说,可能就是一辈子,于是话多起来。 李氏瞪大眼睛看过去,眼中充满好奇。 “夫人那时定是没瞧上我,哪怕我告诉夫人我叫温谨儒,可等了几日也没见夫人来找我,把伞还给我。”温谨儒长长吁出一口气,看向李氏的目光变得温柔,“于是我便求到母亲,告诉母亲我喜欢上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少女。” “见一面就喜欢……妾还真没看出来。”李氏脸红。 “只对夫人一见钟情,别人不行。” 温谨儒接着道,“当时我画了你的画像,你知道为夫是读书人,画画这种事难不倒我,可这大周皇城百万人口,仅凭画像找到一个人绝对不容易,母亲那时与父亲说,我还记得父亲直接去了户部。” 温谨儒说的这些李氏都不知道,“老爷子去户部做什么?” “不知道夫人记不记得,天武十七年四月,户部发令大周朝第七次户籍普查,负责普查皇城百万人口户籍的官员手里,都有夫人的画像。”温谨儒笑道,“父亲是我见过最有能耐的人。” 李氏恍然! 她记得! 那时姑母与她提起过户籍普查的事,说是户部年前才查过怎么又查! 起因竟然是她? 李氏震惊落泪,眼泪毫无预兆掉下来,停都停不下来。 “一个月的时间,户部断断续续给了至少一百个与画像有七成相似的女子名单,为夫按着名单上的住址挨个找,夫人猜猜我找了多少个才找到你。”温谨儒挑的挑眉,脸上难得有这样俏皮的表情。 李氏不经意抬手抹泪,“十个。” “不对。” “二十?” 温谨儒摇头,“一百。” 他告诉李氏,他整整找到第一百个的时候才找到李氏。 所谓百里挑一,大抵就是这般。 “找到夫人那日距离我们初见那日,整整两个月。”温谨儒戏笑,“为夫这半生只有那两个月不曾做学问。” “谁不叫你做学问了……”李氏感动又羞涩抹泪,心底却似掀起惊涛骇浪。 若非温谨儒说出来,她如何知道自己在温谨儒心里的分量,如何知道御南侯府为了娶她这个媳妇费了多大气力。 “不不不,满脑子都是夫人,做不好学问。”温谨儒看到李氏掉眼泪,缓缓起身走过去。 他停在李氏面前,用袖子抹过李氏眼角,“学问于我,不及夫人重要。” 呜呜呜- 李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突然搂住温谨儒的腰放声大哭。 这一刻,温弦的无情跟薄义在李氏心中释怀了。 老天爷固然没有给她一个孝顺的女儿,却给了她一个这世上最好的夫君。 做人不能太贪…… 深黑的夜,寂静无声。 偶有更夫敲打梆子。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位于西市安仁坊与平雍坊中间的长巷里,漆黑无比。 这条长巷以售卖花草为主,珍稀树木较少但也不是没有。 巷深处,刻有‘庆丰堂’字样的匾额下两扇门板紧闭,自外面看没有一丝光亮从缝隙里散放出来,里面却是光芒流溢…… 第八百一十九章 爱情来了 庆丰堂是葛九幽的地盘,当日温宛就是在这里找到葛九幽,与之合作开了幽南苑。 说起来,葛九幽起家的本行不是青红柳巷,而是培育种植花草树木,销往各地。 他在徐州有花圃,规模之大之盛占据徐州半个郊外,偌大花圃每年需要人工的费用便有万两黄金。 庆丰堂里面,四角青红橙黄四颗夜明珠正散出如琉璃般淡淡的荧光,临街门板跟窗板因为有绝对隔光的黑布罩着,里面的颜色丝毫不会外泻。 此时的葛九幽正盘膝坐在地上,丝滑绸缎的长襟垂落在腿间没有丝毫褶皱,葛九幽面前是一个香樟树的木墩,木墩半臂长,一人环抱那么粗,树皮虽然粗糙但质地均匀,如果仔细看,可见树皮表面会有薄薄的树油,再加上香樟树本身拥有的香气,这种树花草蛊最喜。 葛九幽养蛊。 木墩上,一只像极了甲壳虫似的玩意爬出来,背上背着七星,腹下长有八足,头顶带只条白色触角,移动时触角探路,八足齐动。 葛九幽看着那只爬出来的树蛊,神色冰冷,陷入沉思。 当年他在路边遇到林绫是偶然。 可捡她,不是。 把她留在身边,更不是…… 夜正浓,魏王府里烛光点点。 萧臣收到梁国周言煊亲笔密信,十日后梁国改朝换代,作为新任梁帝,他愿全力相助萧臣继承大统。 落款处盖有梁国玉玺大印,乃国书。 萧臣妥善收好密信,抬头看向站在桌案左前方的卓幽。 死过一次的人最知道什么最珍贵。 “本王给你那枚狼牙指环在哪里?”萧臣看似漫不经心道。 卓幽没听到主子说话,满脑子都是自己大腿根儿被狗咬到血肉模糊之后的事。 那时他清醒,亲眼看到戚沫曦一个哨声,除了咬自己的那条狗,所有狗全都离开校场,接下来戚沫曦拽住那条土黄土黄的狗,眼泪哗哗往下掉。 卓幽不解,问后方知被狗咬伤,须以所咬之狗的狗脑涂抹伤患处,才不致有患犬病毙命的危险。 那一刻卓幽感动至极,好在他知道另一种可以避免犬病的方法,就是用犬嘴砂壶,内灌烈酒,烫极热去酒,以酒壶嘴对准咬处,以吸尽恶血为度则可避免有患犬病的危险。 戚沫曦听罢,当即命人寻来犬嘴砂壶照作。 整个过程戚沫曦没有假手于人,卓幽从来没想过,戚沫曦对他竟然比他想象中友善,友善到可以杀狗为他治病,可以亲自为他包扎伤口。 说到伤口,伤口位置太敏感,他觉得戚沫曦碰到了…… 桌案后面,萧臣见卓幽没开口,重复问道,“狼牙指环在哪里?” “主人,一个男人如果被一个女人摸到不该摸地的方,那个女人要不要负责?”卓幽陷入彷徨,如果戚沫曦想要负责,他该怎么办。 萧臣,“……不该摸的地方是哪里?” 卓幽单纯,指了指。 萧臣没说话。 他知道,卓幽的爱情来了…… 有句话叫无巧不成书。 自公孙斐突然出现在皇城,且不遗余力帮助温弦之后,温宛一直想找机会与之见上一面,就这么一位连寒棋都约不到的男人,被她在金禧楼给撞见了。 温宛从掌柜的嘴里得知,公孙斐约了苏玄璟。 只要提及苏玄璟,温宛心底立时就有一种阴谋的味道弥漫。 她叫掌柜殷荀开了天字二号雅间给她,入雅间后敲碎杯底,直接趴到墙上偷听,虽说听不清楚,可温宛还是会仔仔细细随着那边声音的抑扬顿挫而皱眉,再皱眉。 之前因为温侯案,苏玄璟去了一趟大梁,与公孙斐正面打交道的机会便落到司南卿身上,细算起来,他们两人第一次见面还是在大理寺。 “苏公子伤势如何?”方桌对面,公孙斐一袭青衣,身形端直,青丝以玉冠束起,眉眼间尽显温润如玉。 相比之下,苏玄璟毫不逊色。 得说此刻坐在桌边的两个人是同一类人,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太过精明的人,同类相食。 房间里,苏玄璟只是轻轻一笑,“无妨。” 面对初见的不愉快,他们没有尴尬到刻意不提,也没有细致到论前因后果,简单两句话翻到另一页。 “今日斐某请苏公子到这里,主要是为伯乐坊股成一事。”公孙斐开门见山,“前日画堂发出邀请,温姑娘已主入画堂,排位在三。” “哪位温姑娘?”苏玄璟明知故问。 公孙斐很清楚温弦在皇城局中几位人物心里的位置,很差劲! 但这并不妨碍他能将这个女人推到至高无尚的位置,“原御南侯府二姑娘,温弦。” 苏玄璟点头,“斐公子的本事,有目共睹。” “今日斐某约苏公子出来,是想与公子聊聊你手中伯乐坊两成股的事。”正如苏玄璟所料,公孙斐的确想替温弦占有整个伯乐坊,而非满足多半股成的现状。 这时有店小二敲门上菜。 六道主菜,一壶碧螺春,一壶竹叶青。 公孙斐自斟,“斐某以茶代洒,先敬苏公子一杯。” “以茶代酒,苏某怕是不能全喝。”既然提到股成,苏玄璟开始表明立场。 公孙斐抬手自饮,一干而尽,“苏公子随意。” 苏玄璟只喝半杯。 “同是太子麾下之人,斐某希望苏公子能给温姑娘一个机会,任何条件,我都能满足。”公孙斐落杯,胸有成竹道。 苏玄璟绝对相信公孙斐有‘满足’的实力,只是可惜。 “斐公子说迟了。” 公孙斐不禁抬头,眉峰微挑,“何意?” “苏某之前欠温县主一个人情,前日刚将两成股赠与温县主,现在手里实在没有多余的股成匀给温弦。” 苏玄璟显得十分抱歉,将杯斟满,“斐公子是温弦的人,温弦是画堂谋士,此事若斐公子先开口,哪怕同时开口,我都不会把股成交给外人,这一杯,我自罚。” 公孙斐不语,静静看着眼前苏玄璟仰头喝酒,心底闪过一抹愠冷。 抛开苏玄璟与温宛若即若离的关系不谈,没有战幕点头,他敢动手里股成? 第八百二十章 气死都有可能 公孙斐并没有因为自己的猜测而动怒,脸上未显一丝波澜。 文人不似武将。 战场上非黑即白,敌人就是敌人。 一个阵营里的兵将只要不是内奸必定往死杀敌,可在没有硝烟的夺嫡之争里,哪怕同为画堂谋士还有三六九等之分。 就画堂里那些谋士而言,谁会喜欢初入画堂就位列第三的人物,尤其这个人物还特别不是个人物,就战幕而言,他公孙斐若真心以待就不会把温弦推入画堂,自己站在幕后。 既不是真心,盲目热捧是件极其危险的事。 第三刚好。 第三不高也不低,于他这种身份而言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至于伯乐坊股成,怕也是战幕不想让温弦太出风头,可他怎么会同意给温宛? 战幕到底是有多相信御南侯府那一大家子与萧臣的关系清清白白? 又或者,战幕正是因为怀疑才无限给予。 他想用他的倾心以对,换得温御莫有一念之差。 这样的豪赌若赢了倒没什么,若是输,战幕怕会失望至极,气到吐血。 气死都有可能…… “自罚不必,两成股而已。” 公孙斐脸上无甚表情,抬手,“饭还是要吃的,苏公子请。” 苏玄璟落杯,“饭不必,官衙还有要事,耽搁久了怕是赶不急。” 见苏玄璟站起身,公孙斐亦站起来。 房门开启,苏玄璟迈步即见身形靠在门边耳朵凑过来的温宛。 彼时温宛在二号雅间啥也没听着,思来想去直接跑出来趴门缝! 奈何楼下人来人往,趴门缝的动作又太直观,温宛即换成另外一种姿色,看似站在那里等人,耳朵恨不能再长一点儿直接伸到屋里。 这一刻被抓现形的温宛毫不尴尬,眸子跟着苏玄璟身形转到自己正对面。 “县主在这里做什么?”苏玄璟已经很久没看到温宛脸红了,眼底尽显温柔。 是的,哪怕温宛可以表现的镇定自若,可脸红这种事她控制不住,“吃饭。” “县主……在等这间雅室?” 苏玄璟瞧了眼自己刚刚走出来的房间,言语戏虐,“早知县主在等,苏某当早些出来。” 他岂会不知道温宛为何要趴门缝! 几乎同时,公孙斐缓步从里面走出来,看热闹一般站在门口。 温宛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睛直视苏玄璟,“本县主约寒棋公主在隔壁房间共同午膳,我刚从里面出来,想看看寒棋公主是不是到了,因为我们约的时间在半柱香之前,你别多想。” 温宛极力辩解的样子落在苏玄璟眼里可爱极了,以前的温宛哪里会与他解释这么多。 或许是因为那两成股? 若如此,他给的少了。 苏玄璟实在不了解温宛,实在不知道温宛前世经历了什么。 她此刻辩解直视苏玄璟的原因,是她不敢直视公孙斐,她心虚,不是因为苏玄璟,而是因为公孙斐。 她解释,也是想让公孙斐知道自己并没有刻意尾随。 她想尝试拉拢公孙斐,便不想让自己的形象在这个人眼里太过鬼祟。 当局者迷,苏玄璟就只觉得温宛对他较以往有所不同,脸上露出笑意,“县主当真约了寒棋公主?” “是的。”温宛郑重道。 苏玄璟才不相信,就在他再欲开口时,温宛视线绕过他,直接落向一楼,“公主殿下!” 说书都没有这么巧! 寒棋真来了。 大厅里,寒棋刻意装扮过,蓝色翠烟裙,肩披烟罗紫,双眸似水,肌肤略施粉黛,雪白中透着粉红,一头青丝用蝴蝶流苏浅浅挽起,蝴蝶以明玉雕琢,明亮璀璨却不及那张容颜光芒万丈。 所有的首饰,所有的胭脂粉黛于寒棋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 公孙斐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目光浅淡瞄过去。 只是这一眼,还是让他片刻失神。 一楼,寒棋听到温宛招呼时抬起头,刚好迎上公孙斐的眼睛。 公孙斐不着痕迹收回视线,目光落在自己腕间,腕里突现一小片红点,他暗自调息,几次吐纳才平息自己内心里那份隐隐的情愫。 待他再抬头,寒棋已然走上楼梯行至三人面前,“温县主。” 温宛觉得老天爷爱她! “我与公主殿下约的午膳时辰可是过了半柱香。”温宛略有娇嗔道。 寒棋微微一笑,“寒棋认罚,一杯还是三杯?” “三杯。” “我从不喝酒,那就三杯苦丁茶如何?” “可。” 温宛的谎言在这一刻圆的圆满。 见寒棋看过来,苏玄璟拱手,“苏某拜见公主殿下。” 因为温宛没有撒谎,苏玄璟心底有些失落。 寒棋颔首,转尔看向正对面的公孙斐,“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不知斐公子是否认得我这位他乡算不得故知的陌路人?” 寒棋叫东方隐请了眼前这位财神三次,一次都没请动! 好歹也是于阗公主,不要面子的? 面对寒棋如此‘谦虚’的自我介绍,公孙斐微勾唇角,“同在于阗,斐某自然认得长公主,只是没想到,你我初见,会在大周。” 寒棋皮笑肉不笑,“既是缘分,本公主正式邀请斐公子与温县主一起用膳,不知公子愿不愿意赏这个脸。” 温宛的确没有追踪苏玄璟,但寒棋绝对是跟着公孙斐来的金禧楼。 公孙斐微微一笑,“斐某与苏公子同行,改日……” “苏公子一起罢。”寒棋虽然很想保持端庄,但还是甩了个脸色给公孙斐。 太气人了! 公孙斐捕捉到寒棋转身瞬间那记白眼,唇角微不可辨勾了勾,显出几分无奈。 就这样,四人组了局。 掌柜的殷荀也是能人,直接将刚刚一号雅室的菜热过之后端到二号雅室,又多添几道,备好酒水。 房门闭阖,寒棋最先端起茶杯,她答应温宛的三杯苦丁茶,一杯不落。 公孙斐坐在寒棋对面,他喝过苦丁茶,那种苦他承受不来,会让人心肺都拧巴到一起,然而此刻,寒棋已经喝到第三杯。 他又一次低下头,腕间红点丝毫未退。 “公主殿下大方,我也不是小气的人。”温宛学了戚沫曦那一套,连干三杯竹叶青。 温宛对面坐的人是苏玄璟,看到这般场景,不免心疼…… 第八百二十一章 要命的蛊 苏玄璟不似公孙斐,他对温宛的喜欢整个大周朝谁人不知? “酒与茶不同,县主若是这样陪下去身体如何受得了。”苏玄璟状似玩笑道。 寒棋听出话音,“那不妨苏公子代温县主作陪,本公主喝多少茶,苏公子就喝多少酒?或者苏公子也可与本公主一起喝茶。” 苏玄璟浅笑,“苏某陪公主殿下喝茶。” “好。”寒棋随即看向公孙斐,“斐公子也喝茶?” 公孙斐喝过苦丁茶,“碧螺春。” 见寒棋看向自己,温宛表示她还喝酒。 苏玄璟替她挡酒也得她愿意才行。 稍顷,酒茶各自入杯。 寒棋虽是于阗公主,可坐在这里论身份最是尊贵,“今日难得偶遇两位公子,本公主以茶代酒敬两位一杯,温县主陪我们一起走一杯?” “自然。”温宛端起酒杯。 寒棋饮尽杯中苦丁茶之后,落杯。 饮酒比饮茶好往下咽,温宛举杯,一饮而尽。 苏玄璟杯里装的是苦丁茶,他才入一口,本能想要吐出来。 这种苦太难接受,苏玄璟不是没喝过茶,茶多半带苦,但茶汤中的醇香回甘让人可以接受,甚至喜欢,唯苦丁茶完全将其他味觉抛弃,只留下苦。 那些‘清香’‘先有苦而后甘凉’的美好词藻都是噱头,一口下去,绝对能让人苦到怀疑人生。 苏玄璟没有退路。 别人都干了。 四人中唯独公孙斐喝的毫无压力。 “本公主听闻斐公子最近认了亲?”寒棋与温宛使过眼色后,抬头看过去,直言开口。 公孙斐一直都是波澜不惊的表情,“故友之女,温弦。” “斐公子非但认亲,还提携她入太子府画堂,位列第三?”寒棋又问。 此时此刻面对公孙斐,寒棋丝毫没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只觉得眼前男子长的面目可憎。 什么倾城无双,绝代风华,统统没有! “故人于斐某有恩,温弦姑娘想做的事,斐某不遗余力。”如此敷衍的话,公孙斐说的坦坦荡荡,毫无愧意。 寒棋看了眼温宛,温宛轻咳一声。 寒棋了然,“龙生九子,能成为斐公子的朋友自然是道德高尚的尊者,然而他的女儿未必如此,不瞒公子,本公主来大周皇城时日颇多,对温弦多少有些了解,此女心胸狭隘,行为不端,奸诈恶毒且卖弄风骚,实在配不起斐公子倾心栽培。” 温宛也是佩服,堂堂公主在背后说起别人坏话一套一套的,“若为故人,本公主以为斐公子报答的方法有很多,实不必为她趟夺嫡这趟浑水,实在想趟,不妨换个人。” 寒棋深知公孙斐的选择不在温弦跟温宛,而在温弦跟自己。 她这么说已经非常直白了,选我! “斐某与故人有生死之交,哪怕最后落得倾家荡产我也绝不后悔今日选择,至于入画堂的决定,公主殿下当着温县主的面这样敲打斐某,莫不是想让斐某改投魏王殿下?” 温宛脸色微变,“魏王并无夺嫡之意。” 公孙斐笑了笑,看向苏玄璟,“苏公子可相信温县主这句谎话?” 苦丁茶的苦味自嘴里蔓延到肺腑,苏玄璟浅浅抿唇,“县主高兴就好。” 温宛,“……” 寒棋,“……” “斐公子可以再考虑一下……” 寒棋还想再努力说服,被公孙斐打断,“恕斐某直言,长公主才是不必趟这趟浑水的人,温县主也不必再找说客,斐某从来不是出尔反尔的人,我想帮谁,定帮到底。” 未及温宛跟寒棋再开口,公孙斐起身,端起茶杯,“多谢长公主与温县主盛情款待,斐某敬两位,苏公子,一起?” 苏玄璟没有选择。 当初夸下的海口,跪着也要喝完。 公孙斐最先落杯,“诸位,告辞。” 就在公孙斐绕桌与寒棋擦肩而过时,寒棋突然拽住他手腕。 公孙斐止步,回望。 寒棋微抬下颚,“把饭钱结了。” 公孙斐震惊,眸间闪出异彩。 寒棋无视公孙斐目光,她长的这么好看,怕谁看! 公孙斐回转身形,视线落在寒棋手上,寒棋不由松开,公孙斐这方转身朝寒棋深施一礼,“长公主慢吃。” 待公孙斐离开,苏玄璟的存在便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温宛就很直接,“吏部官衙如果很清闲,苏公子可回花间楼小憩。” 苏玄璟亦起身,眸色深沉,“公孙斐不会放弃伯乐坊余下四成股,县主还须早做准备。” 面对苏玄璟善意相告,温宛扭头看向寒棋,“这道玉鲤好吃,公主殿下尝尝。” 苏玄璟身形有些僵硬。 他不是不识相的人,只是不想离开,能陪一时是一时,能陪一刻是一刻。 待苏玄璟走出房间,温宛跟寒棋脸上瞬间没了刚刚的故作轻松。 “公孙斐这是铁了心要帮温弦。”寒棋颇为歉疚看向温宛。 温宛也是满面愁容,豪言壮语从来都是说给别人听了,此刻坐在雅室里的两个人都很清楚公孙斐的实力。 “走一步算一步,他未必能通天。”温宛感谢寒棋今日解围,端起酒杯,“饭还是要吃,我敬公主殿下。” 寒棋没有推辞。 依公孙斐的态度,寒棋知道自己跟温弦终有一战。 那一战,她希望温宛能站在她旁边…… 东市怀德坊,子神自打从天牢出来,先去了趟黑市,又跑去黄泉界,整整两日之后才来找方云浠。 房间里,子神鼠面摆出一副‘我爱你却要远离’的表情,“我中了宋相言跟萧臣的剧毒,无解。” 铜镜前,方云浠身体前倾,青葱玉指轻轻拨动眼角,她在意眼角刚刚长出的一道细纹,眉毛不由蹙在一起,“你在温宛身上动了手脚没有?” “那是当然!”子神鼠面变得嚣张,“花草蛊不过是表相,本神给她中了要命的盅!” 方云浠脸上露出满意笑容,不免多看子神一眼,“你就不怕萧臣跟宋相言要你命?” “他们越是在乎,本神的命就越是长久。”子神鼠面再变,一双眼睛里清清楚楚写了两个字。 精明。 得说这番骚操作当真是把子神的精明,完美呈现。 第八百二十二章 葛九幽过往 方云浠视线重新回到铜镜里,镜中容颜与二十年前的自己相差无几,甚至比二十年前看起来更加明艳动人。 见方云浠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水晶方盒,子神好心提醒,“颜蛊虽然吃皱纹,可一个月只能用一次,多用会把它撑死。” 方云浠丝毫没有理会子神,打开水晶方盒,将里面一只通体透明的,米粒大小的虫子点在指间,送到自己眼角皱纹旁边,“撑死一只算什么。” 那小虫子也是个贪吃的,刚落在弹指可破的肌肤上就能迅速捕捉到肌肤褶皱的部分,之后蠕动过去,趴在那里大口大口吸食。 子神变出一双桃花眼,“一点点皱纹而已,本神喜欢。” “郁玺良将幽南苑的林绫带去大理寺守着了?”方云浠眸子紧紧盯住眼角处的颜蛊,看到刚刚那条皱纹变淡,露出满意神情。 “守了有几日,没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子神呶呶嘴,“你当真觉得葛九幽是养蛊人?” “他非但养蛊,养的还是阴蛊。”方云浠与子神说这些晦涩难懂的东西,并不吃力。 子神也是养蛊人,自然知道蛊分阴阳。 所谓阴蛊,大概意思是所有被划分为阴蛊的蛊虫,见不得阳光。 譬如忘魂蛊,当初宁林可是把忘魂蛊母蛊供在密室盒子里,那玩意见光死。 阳蛊与阴蛊正相反,可见阳光,但无须时时见阳光。 子神对方云浠的判断有所怀疑,“葛九幽干的是花草生意,怎么可能养阴蛊,据本神所知,养阴蛊那帮货都是卖棺材的。” 铜镜里,那只颜蛊突然停下来,肚子一鼓一胀。 砰- 米粒大的小虫子直接撑到爆炸。 颜蛊是阳蛊,是最喜欢美的的蛊虫没有之一,它连死都是唯美。 伴随着颜蛊自爆,一朵朵白色小花像是从方云浠眼角飞起,渐渐消失,“葛九幽的小师妹,死于阴蛊,忘魂蛊。” 一语闭,子神鼠面变得惊骇,“葛九幽有师傅?” “此事也算意外所得,葛九幽的师傅是蛊神霍行,师妹则是霍行之女霍青丝。”方云浠丝毫不在乎那只被她撑死的颜蛊,玉指重新落在眼角,丝毫皱纹也无。 子神惊恐面相未变,“蛊神收过徒弟?” 江湖有武林盟主,养蛊人则有蛊神。 确切说,盅神是体内拥有盅王的人。 盅王又分很多种,能同时震慑阴阳蛊的蛊,才是养盅人的盅神。 “据说是葛九幽偷偷养阴蛊的事被蛊神发现,蛊神一怒之下将其逐出师门,令其行走江湖不可再提师门,也不可再用他教的养蛊术。” 方云浠转过身形,起身走到桌前落座,“不想葛九幽被逐出师门后两年,蛊神忽然失踪,霍青丝也因身中忘魂蛊,强行抽蛊而死。” 子神听的糊里糊涂,“这跟葛九幽有什么关系?” 方云浠瞧了眼子神,“算算时间,霍青丝刚好死于二十年前盅患案。” 子神鼠脸一直保持震惊的表情,“你怀疑二十年前那场盅患的真凶是葛九幽?” “是不是葛九幽我不知道,但有一样,盅患案的终结一定是霍行。”方云浠告诉子神,整件案子有前因,有后果,她不在乎葛九幽是不是真凶,这一次她回来,就是把葛九幽定性为盅患案的真凶! “只有查出当年盅患案的真凶,才能让皇上消除疑虑,重启盅神兵团的计划,届时拥有忘魂盅盅王的二皇子才有足够实力与太子府抗衡。” 子神变换鼠面,恍然大悟,“你想让郁玺良查出葛九幽?” “以郁玺良的本事,绝对可以在林绫身上找到蛛丝马迹,关键时刻,我会帮他。”方云浠提及郁玺良,眼底流露出无限风情。 子神很不舒服,“我才是你最好的归宿!” “你可以走了。” 子神也不纠缠,转身走门。 “老鼠就该钻洞。”方云浠冷不妨来了这么一句。 子神回头,鼠面半阴半晴,之后身形陡闪自窗户钻了出去…… 东市怀德坊,温府西院。 公孙斐坐在四角方亭里,亭内凉风习习,眼前池塘里的纯白荷花随风摇晃,点点露珠滴落下来,荡起涟漪层层。 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公孙斐知是温弦,身形未动。 果不其然,温弦的出现瞬即挡住他眼前荷花,公孙斐视线回落,脑海里尽是金禧楼里寒棋握住他手腕的场景。 他这一生多坎坷,人前光芒万丈,背后辛酸无人知晓。 他对酒过敏,情绪过敏,对女人也过敏。 酒香夺志,色满销魂,财迷心窍,气断山河,酒色财气是恶习,他想学坏就只能赚钱。 过往难熬的岁月里,只有那片苦丁茶树能让他彻底放松心志,他很感激,也很欢喜,而今他竟然发现一件了不得的事。 寒棋握他手腕时,他腕间竟然没有出现细密红点,心跳没有过度加速,呼吸没有变得异常。 他没过敏。 “本姑娘听说你在金禧楼跟温宛寒棋还有苏玄璟一起用膳了?”温弦居高临下,颐指气使的态度。 公孙斐只将自己手腕举到眼前,翻来覆去看两下,“温姑娘做好自己的事,斐某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过问。” 温弦蹙眉,“你跟他们谈什么了?” 公孙斐眼眸略朝上挑,没再开口。 一段时间相处,温弦深知公孙斐是座比宁林还要好靠的靠山,便不太敢咄咄逼人,“我叫你查的人,你有没有查?” “楚倦之所以来皇城,是因为问尘赌庄的莫修。” 彼时温弦回到府里,反复回想自己每一步计划,明明天衣无缝! 于是她叫公孙斐查楚倦,想看看楚倦在如珍如宝当掌柜时都有什么人去过那间铺子。 公孙斐与温弦不同,他若真想查一个人,怕是连祖坟都要挖一挖,“是莫修将楚倦劝入皇城,但在入皇城之后,莫修再未找过楚倦,温宛也没有。” 温弦还没想明白什么意思,公孙斐又道,“楚倦是温宛布的局,你在她的局里给李氏设局,结果可想而知。” “不可能!” 温弦声音尖锐,“她根本不认得楚倦,怎么拿楚倦给我设局!” 第八百二十三章 交付生死之人 换作别人,公孙斐未必会查,可能让温宛亲自设局这件事他多少有些兴趣,毕竟肯让那位县主大费周章的事并不多。 公孙斐抬眼看向温弦,“温宛,明显知道楚倦是谁。” 这点毋庸置疑! 公孙斐的话让温弦脸上露出难以形容的震惊。 温宛认识楚倦这件事根本不可能! 哪怕是上辈子,楚倦跟李氏的关系还是楚倦入皇城之后苏玄璟无意间查到的,这一世楚倦还没入皇城,苏玄璟也根本没插手,她属于‘未卜先知’,温宛怎么可能知道! 重生? 见温弦脸色惨白,公孙斐微挑眉梢,“世事无绝对,温宛能知道楚倦并以此为局,多半是从李氏身上看出端倪,这次也算是教训,温姑娘以后行事莫擅自作主,最好事前与我商量一下。” 公孙斐的话并没有安慰到温弦,有些怀疑一旦入心就像杂草般野蛮生长,这一刻温弦心里对于‘重生’的执念战胜理智,她迫不及待想要验证。 如何验证? “如果温宛不是从李珍身上知道楚倦的消息,还会有哪种可能?”温弦眸子不带善意,紧紧盯住公孙斐。 公孙斐心情很好,破天荒想了想,“楚倦这些年辗转多地,对外从未提及自己年少时与李氏那段姻缘,人又不在皇城,于皇城又无亲戚,温宛若非从李氏身上查出端倪进而派莫修主动接近,便是占卜问了天地,问了鬼神。” 温弦突然冷笑,转身欲走时公孙斐又道,“温姑娘如今是画堂智者,格局放大,才配得上那个位子。” “温宛跟寒棋的命,就是我的格局!”温弦撂下这句话,暴戾离开。 公孙斐侧了侧身,眸子瞥向温弦那抹纤瘦又骄纵的背影,眼底闪过一抹晦暗不明的光芒,而后又跟无事人一般转回身形,重新抬起光滑细腻如雪的手腕,看了又看,看了又看。 微微一笑,腕间一片红点…… 自皇城出现盅人炸街,二十年前盅患一案重新回到众人视野。 相比之下,夺嫡之争仿佛被定格在四皇子萧昀失势,之后各方再无动作。 确切说,再没有一个皇子敢冒头出来,哪怕被大多数人怀疑的萧臣,也很低调。 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萧臣已经悄无声息完成自己在他国部署,先有高昌阙荣,后有南朝孤重,因为萧奕的关系,晋国汝襄王也愿意与萧臣结盟,这点是汝襄王占了便宜,加上前几日梁国小凉王的国书,萧臣已经拥有自己的绝对支持者。 此刻黄泉界,萧臣坐在石案前,目及之处是一个乌金方盒。 “这是什么?”萧臣不解看向鬼叟。 银须,鹤发,面白,肤老。 鬼叟身形略显纤细羸弱,看上去十分单薄,许是常年呆在石室的关系,皮肤显白。 鬼叟打开方盒,里面赫然摆着一块紫红色的铜牌饰。 铜牌巴掌大小,属镶嵌式,上面雕刻玄武神兽的眼睛为两颗绿色宝石。 萧臣一眼认出铜牌,“这……这是御医令牌?” 对面,鬼叟神色平静,微微颔首。 见鬼叟没说话,萧臣抬手拿起铜牌,反面刻有三个字,翁怀松。 萧臣大骇! 翁怀松是天武年间皇宫御医院院令,深得皇祖父赏识。 在当年那个烽火硝烟的年代,翁怀松是随皇祖父出征次数最多的一位御医,多到御医院里近百位御医,却只有他一人随皇祖父出征过。 坊间相传,有次皇祖父出征时翁怀松恰巧得了场大病,卧床不起。 皇祖父直接把人抬到马车里,这一路翁怀松啥也没干,净忙着给自己治病了。 萧臣握紧铜牌,眼中惊骇未褪。 如果他没记错,二十年前盅患爆发没多久,翁怀松就因误中毒盅暴毙,怎么…… 翁怀松,竟是鬼叟? “如果不是盅人再现,老朽恐怕到死都不会把这块腰牌拿出来。”鬼叟接过萧臣手里腰牌,托在掌心,另一只手扯着袖子轻轻抹擦,仿佛是在擦拭一件于他而言无比珍贵的物件,小心翼翼。 萧臣整个人惊在那里,一语不发。 直到现在他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位老者,竟是前朝旧人。 是皇祖父愿意把命交到他手上的人! “翁老?”萧臣脑子里一片空白,问题积聚在胸口却不知道要先问哪一个才好! 鬼叟看着手里腰牌,眼睛渐渐湿润,“盅患在即,老朽临危受命,与盅神霍行共克难关,只是老朽还没配好药方,先帝……” 鬼叟声音哽咽,这样大的年纪,看惯了生死,可在这一刻泪珠子还是忍不住掉下来,“先帝没等老朽,都还没看到老朽把盅患尽除就撒手不管了!” 鬼叟神色悲凄,苍老唇角止不住颤抖。 “当年盅患是翁老尽除的?”萧臣不可思议问道。 鬼叟抹了抹泪,将手里铜牌仔细搁回乌金方盒,“并非老朽一人,还有霍行。” 接下来,鬼叟便将当年之事原原本本告诉给萧臣。 当年盅患害人,先帝明里下旨大理寺彻查,暗中找到他,并将霍行介绍给他,“那是老朽第一次见到盅神霍行,之前只是听说而已,依先帝之意,盅患案牵扯太大,背后始作俑者是位不可说的人物,为免盅患尽除后有人找到老朽身上,先帝希望老朽告老还乡,可人活着就是线索,老朽索性对外宣称自己染盅毒,诈死。” 萧臣还是无法平复自己的心情。 “诈死之后,老朽与霍行藏在一个秘密的地方,日夜配药,寻找可以通过霍行体内蛊神控制外面所有阴盅生死的一种药物。” “以盅神,控制所有阴盅生死?”萧臣闻所未闻。 鬼叟将装有腰牌的方盒收好,慢慢回忆,“霍行之所以称之为盅神,是因为他体内盅虫可同时震慑阴阳盅,就好比雄狮一出,百兽臣服。” 鬼叟告诉萧臣,当年盅患之所以不可控制,是因为有些阳盅被阴盅侵蚀中和成为新的盅种,单单用阴盅盅王无法震慑灭杀,只有请出盅神。 “老朽与霍行研究出来的方法,是利用药物令盅神产生死念,盅神再将死念传给所有阴盅,及被阴盅侵蚀的阳盅,令它们在本体体内自爆。” 第八百二十四章 老皇叔辛苦 鬼叟说那是一个异常艰难跟痛苦的过程。 于他,配药及控制药量须绝对准确,盅神就一只,药多而亡,药少又不起作用,于霍行则更残忍。 盅神在霍行体内,鬼叟只能朝本体用药,每次一点点,循序渐进。 可试想,盅神才多大! 值得一提的是,霍行体内盅神是忘魂盅,盅神无绝对,阴阳盅皆可,但能养出盅神的人绝对不一般。 回到盅患,为了让体内忘魂盅产生死念,作为本体的霍行须不断加重自身药量,那些药能让人产生无限消极跟颓败的情绪,随着药量越来越重,霍行开始出现自残等过激举动,鬼叟不得不将其绑在床板上,每日继续加重要量,直到盅神自爆。 “盅神自爆那刻,霍行也死了。”鬼叟告诉萧臣,他曾试图在盅神自爆之后救霍行,可是药量太重,霍行早无生念。 “盅神自爆……那些身上携带阴盅的盅人也跟着自爆?”这是萧臣从未涉及的领域,他一时无法理解。 “魏王殿下不知盅神威力,千里之外万千盅虫性命皆在它一念之间。”鬼叟唏嘘,“霍行为苍生舍己,吾钦佩。” 萧臣细算,“所以,盅患尽除时父皇已经登基一月有余?” 说到此处,鬼叟眼眶再次湿润,“老朽一直在想,如果没有盅患,如果我没有离开皇宫,先帝不会走的那样早……” 盅患尽除,鬼叟方从秘密的地方走出来,得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先帝驾崩。 鬼叟说他差点就哭死了。 “我知先帝驾崩,偷偷去皇陵复命,再然后便改头换面来了黄泉界,一呆就是二十年。”鬼叟解释,他之所以没有以死谢君恩,是因为他始终有个心结。 他怕盅患卷土重来,他得替先帝守住这江山。 “翁老这些年有没有查过,盅患的始作俑者是谁?”萧臣很想知道。 鬼叟摇头,“先帝有令,那是位不可说的人物,我便不去管他是谁,只要有盅患,我便制止!” 萧臣再一次被皇祖父的人格魅力折服。 前有温御,战幕跟一经三人组冲锋陷阵,后有翁怀松舍命奉君! 这时,鬼叟自桌案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乌金方盒。 萧臣视线落在上面,沉默不语。 鬼叟打开方盒,里面是一团白云。 确切说是一团形似白云的盅虫,名曰云片盅。 “凡是盅皆可寄宿,唯它不同。” 鬼叟看着方盒里的盅虫,婴儿巴掌大小,如絮如雪,蓬松软绵,“它存在的意义只有一个,验证盅神。” 鬼叟告诉萧臣,这是霍行临死之前留下来的东西,若再行难以控制的盅患必要以盅神终结,盅神可遇不可求,一旦出世云片盅必有异象。 “什么异象?”萧臣狐疑开口。 鬼叟也只是听霍行说过,“云片盅会呈现蝃蝀颜色,七彩,光芒如琉璃,时时闪耀。” 就在鬼叟说话时,方盒里云片盅忽然闪了一下,七彩光芒从左到右滑过,之后消失。 鬼叟跟萧臣都有看到。 二人皆怔。 石室寂静,萧臣跟鬼叟两双四只眼睛皆盯在云片盅上,不时屏住呼吸,一动不动,数息之后二人抬头相视,“翁老是不是看到了?” “好像。” 鬼叟不敢断言,最近总是眼花,“以老朽现在的身份实不方便抛头露面,此物便交由魏王殿下,他日有用得着老朽的地方,魏王殿下尽管直言。” 鬼叟阖起乌金盒盖,将其交到萧臣手里。 萧臣接过方盒,妥善收好之后想到一个问题,“本王初寻翁老时翁老便知我身份,为何还要帮我?” 萧臣的意思是自己有心夺嫡,翁怀松帮他便是与其他皇子为敌。 有那么一刻,萧臣想到密令。 鬼叟回答的十分干脆,“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别的皇子找过老朽。” 看似敷衍,也是实情。 五个密令者,三个已知,一个叛徒,萧臣相信鬼叟如果是密令者也一定不是叛徒,剩下就是密令发启者。 他觉得鬼叟应该不是,皇祖父曾让翁怀松告老还乡。 萧臣没有再问,带着云片盅离开。 良久,鬼叟把手伸到案台下面叩动机关,石室另一端忽然发出低沉的轰隆声,鬼叟背后,一道石门缓缓开启。 大抵有石门的地方,后面别有洞天,这道石门后面没有,只有凹下去的一道石槽,石槽大小仅供一人背靠石壁站在那里藏身。 此刻石槽里就藏着这么一个人。 鬼叟起身走过去,略俯身形,“老皇叔。” 石槽里,某位年过五旬的老王爷丝毫未动,一双眼睛却是落在鬼叟身上,眼神各有不同,那只杏仁眼闪亮如星,星眸含怒,另一个桃花眼虽怒亦笑,邪魅惑人。 不管哪只眼睛,都充满嫌弃,“把本王关在这里你是何居心?” 鬼叟不与其争辩,“老皇叔辛苦了。” “辛苦不觉得,就是觉得本王已经死了。”萧彦终于动了动,迈一步走出石槽,黑色锦缎的长衣,头上青丝如瀑。 比起鬼叟,哪怕比起先帝当时的年纪,能这么老还不长一根白头发,着实叫人嫉妒。 鬼叟看着萧彦从石槽里走出来,坐到自己刚刚坐过的位置,恭敬上前,“老朽有一事不明。” “除了皇兄为何会把密令传给本王,别的都可以问。”萧彦好意提醒。 “单单是贤王殿下查出老朽身份,足以证明先帝英明。”鬼叟想问的不是这个问题,“先帝为何指定魏王殿下继承正统?” 萧彦,“……”大意了。 “翁老不知?”萧彦来了句反问。 鬼叟抬头,一脸疑惑看过去。 时间好不经用,抬头已是半生。 见鬼叟不语,萧彦指了指旁边一个石墩,“搬过来。” 鬼叟转身,着实费了一番气力才把石墩推到萧彦跟前,然后就见萧彦抬腿把两只脚踩到上面,膝盖平直弯曲,萧彦顺势将臂肘搥在膝盖上,以手托腮,坐姿相当舒服,“当年良太妃产下的到底是子,还是女?” 卑微求一波月票…… 第八百二十五章 王爷你能活到二百五 萧彦之所以相信翁怀松,毫无保留将先帝密令说出来,跟翁怀松自身业务能力过硬没有丝毫关系,他相信翁怀松完全是基于翁怀松对先帝的忠诚! 他曾与翁怀松一起经历过一件事。 当年先帝出征,翁怀松卧病在床,先帝一旨令下将其抬进马车,那一行,他也在。 先帝给他两个选择,要么骑马,要么跑。 他临行前一夜冲了半宿冷水澡,第二日顺利与翁怀松坐到同一辆马车里,成功将风寒传给翁怀松,翁怀松病上加病,尤其咳症,差点儿没把两片肺叶咳出来。 那一程先帝无恙,倒是把翁怀松烧糊涂了。 人在昏迷时总会说‘胡话’,萧彦听一路,翁怀松背了一路药方,那些药方都是他曾亲手为先帝配过的密方,他还拉着萧彦的手叫萧彦一定记住,包括先帝会对何物过敏,过敏之后用何种药物可以缓解都说的一清二楚。 平日里惜字如金的人,如果不是爱的深沉,怎能如此絮叨。 当然,仅凭这一次经历萧彦绝不敢冒险,让他下定决心如实相告的原因,是翁怀松这二十年的隐姓埋名,及他在此之前对萧臣的帮助。 此刻面对萧彦问出的问题,鬼叟给出答案,“子。” 萧彦看着眼前鬼叟,身体前倾,双手合十搭在膝间时刻意压低声音,“这里没有外人。” “那也是子。”鬼叟郑重道。 “你觉得本王会信吗?” “老朽不想觉得。”鬼叟毫不犹豫道。 萧彦瞧着鬼叟,呶呶嘴,“如果当今皇上是先帝亲生儿子,你为何会帮萧臣?” 鬼叟疑惑,这是什么因果关系? 萧彦缓缓直起腰,“爱屋及乌,皇上若真是先帝之子,翁院令忠诚于先帝自然忠诚于先帝所选的皇上,自然也会忠诚于皇上所选的太子,然而在没有收到密令的前提下,翁老你竟然选 了皇上最不喜欢的萧臣,啧啧……翁老啊,潜意识这种东西很可怕。” 鬼叟拱手,“贤王想多了。” “当年良太妃有孕,一直都是你为其把脉,所以这个世上如果有一个人能证实当今皇上的身世,唯有你。”萧彦查翁怀松不是一两日了。 自十八年前收到密令那一刻,他便开始找翁怀松的下落,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他给找到了。 鬼叟再次拱手,“皇上就是良太妃亲生儿子,此事老朽可以对天发誓。” “不要。” 萧彦摇头,“不要发誓,本王怕你被雷劈。” 鬼叟很听话,撂下手指。 萧彦想了想,突然又压低身形朝向鬼叟,苦口婆心,“先帝要萧臣登基,你就出山指认当今皇上并非良太妃所生,贤妃才是良太妃之女,这事儿就不完了么!” “贤王怎么会有这种想法?”鬼叟狐疑问道。 萧彦呵呵,“但凡看到密令的人谁没有这种想法?皇上没有?他没有为何十八年前就把鱼饵洒在葵郡?一经没有?一经没有他去葵郡乱打听什么!这是有一经前车之覆,温御跟郁玺良没敢在这上面放心思,再说本王,本王要没有能找到你?” 鬼叟深深吸了一口气,“退一万步,假设当今皇上不是良太妃所生,贤王当真想要老朽出山指认?” 萧彦还没回答鬼叟又道,“到那时皇上不是正统,除魏王殿下余下皇子皆非正统,局面可不好看。” “所以皇上不是良太妃所生?” “这种话绝对不会在老朽嘴里说出来。” 鬼叟一字一句,“劝贤王也别多想,好奇的结果就是一经。” 萧彦觉得有理,“说说二十年前盅患罢,先帝口中了不得的人物是谁?” “真不知道。” 鬼叟表示,当年先帝就是这样告诉他的,多一个字都没有。 萧彦忽然感慨,“你说能让吾那皇兄如此维护的人,会是谁?” “先帝既言不可说,老朽便不想知道,贤王就算猜到了也不要告诉老朽。”鬼叟言词坚决。 萧彦瞧鬼叟那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撇撇嘴,“你以为本王猜到会告诉你?不过盅患二十年后重现多半与夺嫡有关,且看事态如何发展,关键时刻你可不能袖手旁观。” “老朽若想袖手旁观,就不会在魏王殿下面前自暴身份。”鬼叟决绝开口。 萧彦相信鬼叟会倾尽全力,“温御跟郁玺良不知本王身份,你保密,有事单线与我联系。” “先帝为何不把密令传给战幕?”诚然鬼叟没有怀疑萧彦能力的意思,但自知晓密令者里没有战幕时,他还是十分诧异。 萧彦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呢? “这么跟你说,思虑过甚,忧思成疾,则命短,皇兄大概是怕战幕挺不到魏王殿下成年。” 鬼叟,“……” 他听说过贤王与战幕关系差,未曾想差到这种地步。 “你是不是没听懂?我再给你解释一下!”萧彦一本正经看过去,“皇兄是怕战幕英年早逝。” 鬼叟,“……” “这回翁老知道皇兄为何要把密令传给本王了吧?”萧彦极富深意道。 鬼叟,“……”知道了。 懒即长寿。 王爷你能活到二百五。 过午,温宛秉承尊师重道之理念,只要闲暇时就会来大理寺陪小铃铛。 她来时小铃铛正在剥毛栗子。 毛栗子扎手,小铃铛剥起来十分吃力,温宛助人为乐,坐到院中石台上陪她一起剥。 “小铃铛,你喜欢吃毛栗子吗?” 小铃铛拎着手里的毛栗子,小心翼翼从中间扯开一条,“不是我,是郁神捕。” 嗯? “郁教习喜欢吃毛栗子?”温宛耳朵顿时竖起来,眼睛滴溜一转。 嘘- 小铃铛立时放下手里的毛栗子,以指覆唇做出噤声手势。 温宛见小铃铛朝屋子瞅,她也往里瞅。 “我发现郁神捕这两日经常念叨自己腰膝酸痛,时常耳鸣,你不知道,那是肾虚症状。”小铃铛见屋子里没人,小声告诉温宛。 温宛皱了皱眉,“不太可能吧?” “温姐姐你不懂,这种病症我最熟悉,在幽南苑时红姐她们经常碰到肾虚的恩客,然后就会让他们多吃毛栗子!” 温宛恍然,手下动作开始加快。 她可不能叫郁教习肾虚! 懒也不是一无是处,请躺平- 第八百二十六章 我没事的 跟小铃铛比起来,温宛自觉将自己划分为这座孤园的自己人,郁教习有隐疾她不能忍受,剥毛栗子的速度愈快。 呃- 毛栗子表皮带刺,温宛一个不小心扎破指腹,就这温宛都没放下手里的毛栗子! “温宛姐姐小心,我来吧。”小铃铛就坐在旁边,见状急忙从温宛手里拿过那颗毛栗子,哪成想那毛栗子就跟长了反骨似的又扎了小铃铛一下! 这时的毛栗子,同时沾染了温宛跟小铃铛的血。 温宛那也是个暴脾气,眼见小铃铛被扎直接把那颗毛栗子夺过来,强行扒了它的皮,吃了它的肉,“不听话的毛栗子,郁教习不会喜欢。” 小铃铛听罢笑了笑,“温宛姐姐好可爱。” 看着小铃铛那副天真模样,温宛对于‘可爱’两个字的评价多少有些唏嘘,岁月不饶人,转眼她已经到了羡慕别人年轻的年纪,“小铃铛,你多大?” “十五岁。”小铃铛喜欢温宛,知无不言。 温宛瞠目,哪里有十五岁?! 就在这时,郁玺良从外面回来,一眼瞄到温宛,眼神微不可辨闪了闪。 既是温宛在,他便不担心小铃铛会寂寞,于是径直走。 温宛展现出来的笑脸还在呈扩大趋势,某教习已经步入正厅且关了门。 一眼也不想多看! “郁神捕肯定自卑。”小铃铛重新拿起筐里毛栗子,刻意压低声音,“红姐说肾虚的男人都自卑。” 温宛看着那扇关紧的房门,思来想去将自己刚刚剥好的那盘毛栗子端起来,“我先给郁教习送过去先吃着!” 小铃铛点头的功夫温宛已经端着那盘毛栗子冲到正厅,敲门。 厅内,郁玺良去找了二十年前的老朋友,询问一些关于忘魂盅的事,收获不大正闹心。 “进。” 郁玺良音落,便见温宛端着一盘毛栗子屁颠屁颠跑过来,身为無逸斋的学生,在他座下受过良好教诲,如今倒是把学的都还回来了! “郁教习,新鲜的毛栗子,您尝尝!”温宛行到郁玺良面前,将托盘搁到桌案上,殷勤开口。 郁玺良看了眼毛栗子,“知道了。” 不管是曾经的神捕还是后来的教习,郁玺良从来没有在人前丢过礼数,“多谢县主。” “郁教习客气,学生应该的!”温宛没走。 郁玺良看了眼温宛,温宛看了眼毛栗子,到最后两人对视。 某教习拿起托盘上剥掉毛刺的栗子,捏在手里扒开硬壳,咬了一口,涩苦难咽。 温宛见状,笑脸放大。 “县主还有别的事?”郁玺良压着情绪,浅声问道。 温宛摆手,“没有了没有了,教习先吃着,学生再去剥些过来!” 郁玺良十分有涵养的目送温宛离开,厅门闭阖一瞬间,他猛转身吐掉嘴里半口毛栗子,之后起身端起托盘走到厅侧一个竹筒前将托盘里的毛栗子,全部倒掉。 之后还不忘踢那竹筒一脚。 给爷死! 几乎同时,外面再次传来敲门声。 郁玺良猛然回身,“谁?” “郁神捕,我是小铃铛。” 听到不是温宛,郁玺良长长吁出一口气,正想开口时注意到自己手里托盘,于是把盘子朝竹筒里一丢。 待其回到座位,缓声道,“进来。” 厅门开启,小铃铛手里也端着一盘剥了毛刺的栗子。 郁玺良视线里,小铃铛走路的样子很像是一只小鸡,干瘦身形端那么大一个盘子,他很怕小铃铛会端不动。 “郁神捕,这盘毛栗子是剥过皮的,你多吃一些对身体好。”小铃铛笑着将托盘搁到桌上,眼睛似乎搜索什么。 郁玺良不动声色看向小铃铛,“你身上那只忘魂盅走到哪里了?” 小铃铛怔一下,伸手撩起自己臂间薄纱,臂肘处,一颗小红点闪闪发光,晶莹剔透。 郁玺良皱眉,下意识伸手握住小铃铛手臂,“怎么还会发光?” 小铃铛也跟着诧异看过去,“不知道呀!” 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情况发生! 郁玺良无意识扯过小铃铛,低下头,眼珠子几乎贴到她臂肘上,手指轻轻抚摩过那个小红点,光芒不再。 嗯? 郁玺良又轻轻揉搓几下,光芒没有再现。 “郁神捕。”小铃铛轻唤一声。 郁玺良这才反应过来,“刚刚是不是搓疼你了?” 近在咫尺,郁玺良看到小铃铛那张干瘦小脸泛起恻隐之心,葛九幽那么有钱,把个小姑娘养成这样! 看着看着,郁玺良发现还挺顺眼,淡淡的眉眼,鼻子小巧,嘴长的也好看,少了些血色可是唇型像花瓣,这样的唇型很少见吧,他以前好像都没看到过。 “不是,神捕这样搓试试!”小铃铛见郁玺良松开手,自己把手指伸过去,在臂肘上狠狠揉搓。 郁玺良惊的一把拉住小铃铛,“有光未必就好!” “我没事的。”小铃铛忽然抬头,清澈无尘的眸子里透出一抹坚毅决绝。 “什么?” “我没事的。”小铃铛看向郁玺良,“我知道神捕把我带到大理寺是因为我身上有忘魂盅,那些在朱雀大街上闹事的盅人体内也有忘魂盅,只要能制服那些坏人,我死不死不重要。” 郁玺良心弦微颤,拉住小铃铛的手紧了紧,“有我在,不会让你死。” 小铃铛怔了怔,“九爷也这样说过。” 郁玺良听罢心弦又是一颤,说不出的情绪,总之不算太好。 “神捕,栗子。”小铃铛提醒道。 郁玺良这才发现,他还握着小铃铛手腕,为免尴尬,他松开手拿起一颗栗子捏在手里,剥皮送时嘴里,清甜,好吃。 “为什么要我吃栗子?”郁玺良边吃边问。 小铃铛瞬间想到红姐的话,“因为这个季节的栗子最好吃。” 郁玺良颔首,还真是! 待小铃铛离开,郁玺良瞅了瞅托盘里的栗子,没来由的又拿起一颗…… 温弦再入御南侯府的时候,李氏正坐在窗边绣鸳鸯。 人生往往只需要一个顿悟,不可预见,只可遇见。 李氏遇见了。 温弦设计陷害她与楚倦有染,试图让温谨儒休了她,结果因为温宛介入,她非但与楚倦划清界限,还得温谨儒袒露心声。 第八百二十七章 那是白来的吧 李氏以前不觉得自己有多爱温谨儒,也不觉得温谨儒有多爱自己,日子平平淡淡,她眼里全都是儿女,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仿佛成了她的余生。 然而现在,她余生就只剩下温谨儒,儿孙自有儿孙福,有那样的祖父,有那样的父亲,她的君庭还能差到哪里去。 管家来报时李氏没有拒绝,让温弦进来了。 这会儿温弦行到屋里,眼眶微红,“母亲……” “担不起。”李氏没有抬头,千丝针线下的鸳鸯栩栩如生。 温弦闻声,瞬间把几欲坠落的泪珠子收回去,“听母亲的语气,怕是不想认我这个女儿了?” 李氏握紧银针,半晌扎在画布上,她抬头看向眼前温弦,“你若还有一分当我是你母亲的心,如何能歹毒到设下那样龌龊的局?” “母亲指楚倦?那你大错特错,设局的人不是我,是温宛!她早知楚倦是谁!她早……” “当初是不是你有意带我到如珍如宝偶遇楚倦?你有没有拿我的旧簪去见楚倦,你与楚倦说的话要不要我给你重复一遍?温姑娘,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你有话不妨直说,我不希望谨儒回来看到你。” 温弦猝不及防,一时恼羞成怒,“母亲宁愿相信温宛跟楚倦,也不愿意相信我这个你一手养大的女儿?他们在撒谎,那些都是他们串通好的!是他们挑拨离间!” “那又是谁,把谨儒带到如珍如宝?” 当你真正看清一个人的本质,就会发现她说的话,漏洞百出。 温弦无力反驳,她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只怪李氏的问题根本就是针对她,“母亲只在乎这个?你就不在乎温宛为何认得楚倦,他们两个本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会互相认识!” “那是因为我与宛儿抱怨过谨儒的不好,失语说出有不好是因为有更好,怕是这句话让宛儿多心便查了我的过往,她查到楚倦我不怪她,如果不是她,我到现在还执迷不悟,真当自己捡了一个观世音赏赐的女儿,亵渎了佛祖!” 温弦在这一刻打消疑虑,她就说,怎么可能各个都重生! “李珍,你还真薄情。” 温弦露出本来面目,“与你说句真话,我讨厌你。” 哪怕已经知道温弦险恶,可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李氏还是心痛如锥,“我养了你十几年!” “谁让你养的?!谁让你多事捡的!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愚蠢!你当我是弃婴?你不知道你捡的是……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我是天上的星,因你蒙尘!” 李氏傻了,十几年的心血养了个什么东西! “你给我出去!” 李氏伤心至极,眼眶骤红,“从今天开始,我不许你再入御南侯府,你再不是我的女儿!你……” “你以为我稀罕!净天在别人面前说我是养女,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说你如何如何对我好,如亲生一般,每次我在场都要配合你哭一场,用我那惨绝人寰的身世彰显你菩萨一样的心肠!扪心自问李氏,你虚不虚伪!十几年,若哪一日我不到你跟前请安,你必定跑到我院子里假意嘘寒问暖,无非是想提醒我身为一个女儿的本份!每次得着顶好的玩意你都会偷偷留给温君庭,给我的东西都是你瞧不上眼的!你以为我愿意叫你‘母亲’?每次叫我这里难受。” 温弦拍了拍自己胸口,美眸含冰,“我觉得恶心!” 换作李氏平时的性子,这些话足够让她冲过去撕烂温弦的嘴,可此时此刻,李氏气到浑身发抖的身子忽然像泄了气一样,一动不动。 从伤心到寒心,从失望到绝望,从执拗到通透,李氏开始反省自己,嫁给温谨儒的这二十年她忽略了夫君对她细致入微的关心呵护,抚育温弦的十几年,她没看出眼前这孩子身上与生俱来的反骨,心硬如石,情冷如冰,上半辈子可是白活了。 李氏收回落在温弦身上的目光,缓缓坐到绣布前,余下的几十年,她可得活明白。 温弦未料李氏如此平静,一时皱眉,“你为何不反驳?也觉得自己做的过分是么!” 李氏握起银针,在绣板上依画样穿插,一针一线都是她憧憬的样子。 温弦无趣,转身离开。 院外,直到温弦身影淡出西院李氏也没有抬头。 因为不值得…… 礼部官衙,戚沫曦突然出现。 彼时沈宁正在审阅公文案卷,见其来撂下手中狼毫。 “这是哪阵风把三姐给吹来了?”沈宁一袭深蓝色官袍,头带乌纱腰上系着宽宽的革带。 谁说女子不如男,此刻房间里两位女子不知把大周朝多少男人比下去了。 “沈宁,我有个严肃的问题想要问你。” 沈宁抬头,已经到了直呼名字的程度,可见问题真的很严肃。 见沈宁做洗耳恭听状,戚沫曦一屁股坐到公案对面,“我撒谎了。” “这不稀奇。” 虽然很多人以撒谎为耻,也都有过被欺骗的经历,可在沈宁看来,没有一个成年人不曾是骗子。 骗别人,骗自己。 “确切说我什么都没有说。” “不作声也是一种欺骗。”沈宁极有耐心,等着戚沫曦话入正题。 戚沫曦不负所望,“有个人被我的狗咬了。” 沈宁点头,以前发生过这种事。 “被狗咬的人会染狂犬之症你知道吧?” “我知道。” “我朝医典有云,凡被犬咬须即刻杀犬,以所咬之犬的脑浆涂抹患处才不会有患犬病之危险,所以……” “嗯?” “我拉着我的狗跪在那人面前提前给他哭丧,问题是那个人没觉得我跟我的狗在给他哭丧,他觉得我会杀了我的狗……他怎么会以为在我心里,他比我的狗更重要?” 沈宁眨眨眼晴。 “之后他说不必杀狗亦可,须以烫过酒的酒壶拔出恶血,我就拔了,他就只看到我替他拔恶血,没看到我转过身把烫过的酒喝了,他说谢谢我不拘小节,我其实只是不想浪费那么好的酒,别人给他拔,那酒别人就喝了!” “你没告诉他真相?” “我想来着,可在他掏出银票的时候我忍住了。” “你不算缺钱吧?”沈宁挑了挑眉。 “那是白来的吧?”戚沫曦反问。 沈宁,“……” 哪会有人没撒过谎呢…… 第八百二十八章 不用跑了 戚沫曦告诉沈宁,她之所以没说出口,是因为那人说他会用往后余生的银子来补偿,先按一个月一百两银子算,只多不少。 沈宁没见过‘那人’,但也听得出‘那人’是戚沫曦这棵万年铁树上开的,第一朵小白花…… 入夜,酉时将过。 郁玺良乘大理寺马车带温宛跟小铃铛离开大理寺,赶去幽南苑。 起因是下午幽南苑红姐穿的一身风骚来找小铃铛,说是染了眼疾,要说瞎也没瞎,就是认不准人,逮着郁玺良就往身上扑,非说那是小铃铛。 那阵仗,温宛跟小铃铛一起拽都险些让郁玺良失了贞。 后来郁玺良实在没办法封了红姐穴道,小铃铛开始为其治眼疾,要说小铃铛的医术也是精湛,来时只是认错人,回去直接看不见人了。 自红姐回去小铃铛越想越担心,于是求郁玺良带她回来看看,郁玺良并不想,自己又不方便说就看了当时还在孤园的温宛一眼。 某县主那才叫心有灵犀,直接拉着小铃铛走出孤园离开大理寺上了马车。 马车缓行在深巷,郁玺良双眼落在温宛身上,脸比深巷还要幽沉,“县主。” 温宛听到声音立时抬头过去,“教习我在!” 郁玺良心好塞,如果他这一生注定坎坷,那眼前这位温县主无疑让他坎坷的一生雪上加霜。 “县主你坐到小铃铛另一边。”郁玺良压下心中悲凉,浅淡抿唇。 纵然车厢狭窄,他也希望温宛离他远一些。 温宛对郁玺良从来都是言听计从,于是起身绕过去。 意外就在这一刻! 咻- 一支玄铁利箭倏然穿透铜制车身,就从温宛刚刚坐的位置穿**来。 温宛跟小铃铛都还没有反应过来,郁玺良猛然抬袖祭出袖内赤红小剑! 小剑破空,硬是将那只玄铁利箭搥射出去,按原路疾驰。 外面传来一声惨叫,郁玺良迅猛起身,“你们两个趴下!” 大理寺马车车身为铜制,自车座往下由玄铁打造,利器皆不可破! 鲁县一行温宛也算见过大风大浪,临危时毫不惊慌,拉着小铃铛直接匍匐在车板上,目及之处是她刚刚坐过的地方,尾指粗的窟窿,若是那剑射进她脑袋里简直毫无悬念。 温宛后怕,心底升起无限感激。 此刻郁玺良已然抽出腰间软剑,纵身到车外。 车夫毙命,他持剑立于车前,赫然看到三个黑衣人挡住去路,左右屋顶各有两人,手持短弩,目冷如冰。 “这是大理寺马车!” “吾等只要车厢里的人,还请郁神捕行个方便!”为首黑衣男子冷喝道。 郁玺良眉头深深蹙起,正待弯腰去拾马缰时,四支玄铁利箭带着凌厉杀意自两侧屋檐疾射过来! 几乎同时,车前三匹骏马轰然倒地,身上没有半点伤口,倒地后亦无挣扎痕迹。 盅虫?! 郁玺良面容骤寒,身形如电敏捷跃到一侧屋顶,潮生起落,其中一个手执短弩的黑衣人应声从屋檐栽下去,没了气息。 “郁神捕,得罪-” 为首那人一声令下,余下二人各亮兵器,三人持剑,呼啸冲袭。 郁玺良转身回落到马车车顶,屋檐再次传来惨叫,之前被他祭出的赤色小剑回旋斩一人头颈,行浮于空。 “大周朝三大名捕之首,果然名不虚传!”为首那人一声冷笑,利剑劈斩。 剑身横扫,郁玺良以潮生对抗,三人瞬间混战一处。 高手对决,十余招内便能试出对手功底。 郁玺良虽不致落败,但对战三人已经是他的极限,再无多余内力控制悬浮在半空的赤色小剑。 此刻,屋檐上两名黑衣人飞身落到车尾,弓箭上弦,斜射而去! 咻、咻- 咻- 在两支玄铁短箭射穿车厢刹那,另有一支短箭从里面射出,正中一黑衣人肩膀! 车厢里不安全了。 温宛反手一个袖剑后急速拉着小铃铛从车厢里钻出来。 “往前跑!”郁玺良余光瞄到温宛二人,高声喝道。 温宛来不及多想,与小铃铛跳下马车后疯狂朝巷口跑过去,谁知不过两步,玄铁利箭倏然射在两人面前,没有想要她们的命,但也没有想要她们走。 温宛来了暴脾气,谁不会射! 咻、咻、咻- 一连三箭,箭箭落空! 此刻两名持短弩者已然落地,身手干净利落,弃短弩而持剑冲向温宛跟小铃铛。 温宛眼睛血红,一股气儿把袖内余下六根袖箭全部射出去,之后拉着小铃铛转身即跑! 车顶上,郁玺良被三人围困毫无挣脱之力。 就在两名黑衣人飞身追上温宛二人,持剑劈斩刹那,两道寒光疾闪,自前自后,射穿黑衣人! 自前那柄剑乃墨鲲,自后那一柄则是郁玺良彼时祭出的赤色小剑! 得说被墨鲲洞穿的黑衣人面前是温宛,而被赤色小剑追斩的黑衣人面前,是小铃铛。 几乎同时,郁玺良因分力给赤色小剑被黑衣人砍伤左臂。 “萧臣-” 当萧臣踩踏星月而来那一瞬间,温宛突然停下脚步。 她知道,不用跑了。 所有恐惧跟害怕在看到那个人的时候烟消云散,她眼里皆是星光,甚至兴奋。 “宛宛,你有没有受伤?”萧臣落地,匆匆行向温宛,满目担忧。 温宛拉着小铃铛迎过去,扬起劫后余生,明艳如春光的脸颊,“我没事!” 车顶上,郁玺良余光看到小铃铛没事,刚刚险些顶到嗓子眼儿的心终是落下去,随后看到自己宝贝徒弟被温宛拦下来,心生怨念。 特么为师要被砍死了! 求看看! 萧臣确定温宛没有受伤,这才持剑冲向车厢。 墨鲲入战,三人顿感吃力。 伴随一声回哨,三人欲撤,奈何萧臣手中墨鲲太过难缠! “抓活的!” 郁玺良反守为攻,潮生剑直抵其中一人胸口。 就在郁玺良收力刹那,黑衣人突然上前手握潮生剑刃狠狠抹向自己喉咙,鲜血狂喷,那人连声音都没发出来,轰然倒地。 余下两个黑衣人见状,皆以手中利剑抹颈。 无一活口…… 第八百二十九章 温宛快消失 深巷一片死寂,郁玺良与萧臣相视数息。 这会儿温宛拉着小铃铛走过来,“郁教习可安好?” 郁玺良未看温宛,视线落在小铃铛身上。 小铃铛明显是被吓坏了,身子还在哆嗦却硬是咬住嘴唇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样胆小,眼角有晶莹的东西在闪,迟迟的不肯掉下来。 “没事。”郁玺良看着这样的小铃铛,不经意开口。 温宛以为是在回答她,“郁教习没事就好!” 奈何郁玺良根本没听到温宛在说话,二人飞身落下来,萧臣自是走到温宛身边,郁玺良则到小铃铛面前,“今晚还是先回,明日我叫上官宇把红姐接到大理寺如何?” 小铃铛半晌没有说话,郁玺良极有耐心站在她跟前,低头看着她,眼睛里是辨不出的情绪,就像是一棵大树落下阴凉,遮住一朵小花,呵护备至。 温宛以为小铃铛吓傻了,于是过去拍拍她肩膀,“没事的,郁教习不会怪你。” 果然只有女人才最了解女人,温宛知道小铃铛现在一定特别自责,如果不是她非要到幽南苑也不会遇到刺客。 小铃铛再也憋不住,坠在眼角的眼泪‘啪嗒’掉下来。 郁玺良:急急如律令,温宛快消失!消失!失! 就在这时,十二卫首上官宇飞纵而来。 大事不好了。 蛊人再次出现,地点在西市安仁坊…… 郁玺良原本想叫上官宇将小铃铛带回大理寺,可又怕中途出现意外,于是带着小铃铛一起赶往西市,温宛与萧臣随行。 深巷再次寂静,幽暗角落里,宁林披着一件乌黑斗篷从暗处走出来,毡帽遮住俊颜,也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遮挡在下面。 宁林手里有一个黑色方盒。 他打开盒盖,刚刚还闪出七彩光芒的云片蛊,只剩下一片雪白…… 西市安仁坊,十个蛊人在寂静长街横冲直撞,长巷里许多铺子被他们手中铁锤砸的乱七八糟,有几家商户听到动静出门查看,看到眼前场景吓的嗷嗷大叫,四处逃窜。 郁玺良带着小铃铛及萧臣跟温宛赶过来的这一路,萧臣将鬼叟与他说的话和盘托出。 大概意思是,蛊神有可能再现。 这就意味着,就算有人想利用蛊人再行祸乱之事,也注定会如二十年前一样,昙花一现。 可这对郁玺良来说,未必就是好消息。 蛊神出现的太早了。 安仁坊内,大理寺十二卫加上几十侍卫已与十个蛊人斗在一处。 哪怕有过之前的经验,众人依旧很难制服这些蛊人,因为这一次的蛊人死穴不在尾椎。 马车停在长巷口,郁玺良吩咐上官宇留下照顾小铃铛跟温宛,自己与萧臣飞纵而去与蛊人斗在一处。 夜色明,温宛与小铃铛从车厢里钻出来,遥遥看向长巷里的激斗场景。 小铃铛心地善良,看到被蛊人祸乱的百姓心疼的直掉眼泪,她想过去扶起摔倒在马车前的妇人,妇人胳膊被蛊人砍伤,鲜血直流。 上官宇职责所在,命随后支援的刑部衙役将伤者抬去医馆,然后把小铃铛拦在车里。 跟小铃铛不同,温宛在看到长巷一刻心底生出一念,怎么会是这里? 入目所及,数十火把照亮整个长巷,里面哀嚎声打斗声混成一片,不断有人冲进去也不断有人从里面逃命一样奔出来,纵是黑夜,那些人脸上的恐惧还是让温宛热了血。 “上官宇,守好小铃铛!” 温宛担心萧臣,未及上官宇反应直接从马车前沿跳下去。 就在上官宇犹豫的时候,骏马驰骋,自夜色中狂奔而来的宋相言一眼戳到温宛。 “温宛……上官宇!你是瞎了吗-” 得说大理寺马车是被郁玺良他们用了。 换成别人,宋相言这一路跌跌撞撞骑马过来摔的跤得是多少板子能够的! 上官宇见宋相言下令,当即飞身冲向温宛。 宋相言直接在马背上抽出战魂,勒紧缰绳后转入混乱不堪的长巷。 马车里,小铃铛见无人拦着亦从车厢里跳出来,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钻进长巷。 身板小,几乎无人注意…… 长巷里,十个蛊人不但身材魁伟,高出正常人身形两倍有余,皮肤在月光跟火把的照耀下竟隐隐散出红光,五官更是凶神恶煞一般,犹如十殿阎王恶鬼,叫人望而生寒。 郁玺良跟萧臣主战。 潮生剑大挥大斩,白色剑气仿佛带着真实的海啸声振聋发聩,剑气所到之处,蛊人血肉横飞,然而又有什么意义! 不管蛊人身中多少剑,又受了多重的伤,它们不知疼痛,不懂畏惧,哪怕被砍掉半颗人头,手里铁锤不曾停止! 墨鲲劈斩间裹挟的杀伤力足以将蛊人五马分尸,谁能想到谁又见过地上那半只手臂竟然自己挥着铁锤冲向正对面的庆丰堂。 屋顶上,温宛挽弓射箭,袖箭射穿蛊人手腕。 蛊人怔忡刹那,萧臣猛然回身,墨鲲一剑过喉。 他抬眼看过去,便见不远处屋顶,温宛身形背对月光,容姿清雅,飒爽无畏! 噗- 郁玺良正与蛊人酣斗,脚下忽被一物扯住脚踝,还没等他低头查看,对面蛊人重锤陡袭,郁玺良虽以潮生抵挡却来不及运气,胸口陡滞,一口血箭狂喷出来。 紧接着十二卫接连受挫,包括宋相言也被蛊人一拳砸在后背,身体朝前翻了几个跟头,门牙都有些松动。 蛊人可认不准谁娘是公主! 纵有温宛相帮,萧臣亦被三个蛊人同时围攻打的十分吃力。 深巷里,十个蛊人被劈劈斩斩没见少反而多了好几个残缺的出来。 眼见局面不可控,一道青色身影从天而降。 “天枢穴-” 清越的声音如檐下滴水,又似雨打青瓷,在这满地横尸,绿液粘稠的深巷里悠然响起,显得格格不入。 但凡听懂的人,像是萧臣跟上官宇哪怕是宋相言都行动了。 天枢穴位于脐中旁开两寸,墨鲲精准直切,剑刃未至,强劲剑气硬是将蛊人拦腰劈斩,天枢穴毁,蛊人瞬间失去生机,形如死雕立在原地…… 第八百三十章 郁玺良,我回来了 蛊人神奇之处就在于,当天枢穴毁时就连已经脱体的两条正挥舞大锤气势汹汹追砍的胳膊也都跟着杵在那里,大锤失重,砸了胳膊,疼也不疼。 有句话叫人多力量大,众人拾柴火焰高。 随着萧臣率先斩杀蛊人,宋相言刚好瞅准正前方一个肚脐眼儿,战魂起,直刺而去。 也亏得宋相言两次斩杀蛊人無逸斋的顾老将军都不在场,若叫他看到伴他驰骋沙场多年的战魂落到宋相言手里都捅了什么玩意,老将军必要掬一把老泪,唱一曲离歌。 天枢穴奏效,上官宇跟十二卫立时振奋,挥舞长剑一阵穿插,温宛占据高处,袖箭精准也射中了两个,不过半柱香时间,十个蛊人皆立在原地,缺胳膊少腿,参差不齐。 没人注意到,那宛如仙子下凡般的少女出现一刻,郁玺良便如被制服的蛊人一般停滞不动,目光紧紧锁住少女,回忆接踵而来。 ‘郁玺良,我可是因为你才当捕快的!我喜欢你!’ ‘喜欢我什么?’ ‘单纯就喜欢你长的好看!’ ‘郁玺良,我不吃香菜,都给你!’ ‘为什么?’ ‘因为我是因为你才当捕快的!’ ‘玺良,我一个人住怕黑,我要跟你住在一间屋子里!’ ‘不可以,下次叫我郁玺良。’ ‘你要对我负责,我是因为你才当捕愉的!’ 悬崖绝壁上,少女被数人围攻,手中碧落剑残,唇角衣襟尽染血迹,忽有剑气直逼,少女仿若柳絮荡起,坠入万丈深渊。 ‘玺良!别过来-’ “玺良,我回来了。”清越的声音在耳边回响,郁玺良已经分不清是回忆还是现实。 深巷一片死寂,所有人目光都落在少女身上,温宛也刚好被萧臣从屋顶揽下来,宋相言挪着步子凑过去,贴在温宛身边站定。 郁玺良定定看着眼前少女,回忆没有停止,眼睛渐渐湿润。 少女坠下万丈深渊,他飞奔而去想要一起跳下但被同僚死死缠住,后来他尝试到悬崖下面寻找,几次落败。 悬崖太深,他连下去都做不到…… “大理寺方云浠,拜见郁神捕!”少女高喝,拱手时玉腕翻转,紫色佩剑落在下行。 郁玺良认得那剑,不是碧落又是哪个! “方云浠……”郁玺良终于唤出这个名字,眼泪盈溢在眼眶里几欲坠落。 铁汉柔情,所有人都见识到了。 “二十年不见,郁神捕学会哭鼻子了?”方云浠勾起唇角,美如新月的眼眸微微颤抖,早有眼泪掉下来,一颗一颗,像是银河里流淌的碎裂星辰。 深巷里,所有人都听到女子自称,‘方云浠’这三个字唤起他们对那个年代记忆,心中自然而然升起崇敬跟憧憬。 那时的大理寺风光无限,郁玺良、花拂柳、玉观音,三大名捕简直成了传奇。 没有他们破不了的奇案,没有他们抓不到的贼匪,他们在任的那些年天牢半空,地牢也鲜少有人满为患的时候,直至蛊患…… 然而在大多数人包括萧臣跟宋相言都在震惊方云浠竟然没有死的时候,温宛关注的焦点则在于,比她还年轻? “温宛,是师娘!”宋相言突兀开口。 这声音在寂静深巷里显得尤为清晰! 方云浠视线从郁玺良身上转移,看向宋相言,微微颔首。 宋相言受宠若惊,连连点头。 她收回视线刹那与温宛的眼睛撞上,彼此都没有太过明显的表情。 “玺良。” 方云浠看向眼前男子,岁月没有饶过谁,郁玺良再也不是二十年前的意气风发的俊朗少年,额头青丝白了一绺,然而这个年纪的郁玺良越发有种四十岁男人独有的魅力,成熟稳重,目光深邃,身形还是魁伟健硕,是她想要看到的样子。 这一刻的郁玺良终于从震惊跟梦幻中清醒过来,他看着眼前少女,缓缓伸手过去拉住她,手是热的,“你没死?” “我没死。”方云浠任由郁玺良拉住她,眼睛弯弯的笑起来,“我回来了。” “可是……” “你别急,我有件事,得办。” 方云浠抽出被郁玺良握住的手,转身看向正对面的商铺,“葛九爷,还不出来么?” 刚刚清越的声音变得异常冰冷,众人尚在回忆的美好里,忽被方云浠这句话给震醒。 顺着方云浠所视方向,正对面恰是葛九幽在安仁坊的商铺,庆丰堂。 彼时温宛便觉有异,眼下看当真是在这里出了差头! “什么情况?”宋相言越发贴近温宛,低声问道。 温宛正想回答时整个身子被萧臣拽到右边。 是的,宋相言在左边。 宋相言又是什么识相的人,他也跟着绕到萧臣右边,贴近温宛,“什么情况?” 温宛摇头,她也不知道。 “今夜,葛九爷怕是躲不过去了。”方云浠又是一声清冷低喝。 果不其然,当门板从里面卸掉的时候,葛九幽的身影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同一时间,一直躲在角落里的小铃铛突然跑过去,“九爷!” 铃铛声清脆悦耳,又在这骇人的深巷里平添几分诡异。 葛九爷揽住小铃铛,“别怕。” 郁玺良看到小铃铛时猛然回头,便见温宛在萧臣身边,他又迅速捕捉到上官宇的身影,所以谁在保护小铃铛? 就在郁玺良几欲动作时,方云浠红唇微动,“葛九爷明知外面有蛊人作乱,为何不出来相帮?” 郁玺良陡然止步,视线重新落在方云浠身上。 葛九幽身着一件曲裾深蓝色长袍,袖口绣着银色镂空木槿花镶边,腰系玉带,身材颀长,神情优雅立于庆丰堂前,“不帮,是犯了大周朝哪条律法?” “若是寻常百姓,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可是平心而论,葛九爷是寻常百姓?”方云浠上前几步,微挑眉峰。 气氛清冷,温宛眉头微蹙。 葛九幽淡然一笑,“葛某如何不是寻常百姓?” “寻常百姓养蛊?”方云浠一语闭,在场所有人皆倒抽凉气,抽的温度立时拔高好几度。 这一次,葛九幽没有开口。 月底了,月票你也该来了…… 第八百三十一章 不许欺负九爷! 深巷静到窒息,落发可闻。 方云浠又道,“十日前蛊人在朱雀大街出现,葛九爷仗义出手,而今蛊人已经闹到庆丰堂门口,眼看就要砸了这庆丰堂,葛九爷倒是坐得住,怎么?怕里面的蛊虫见到光?” 葛九幽面色依旧沉静,身旁的小铃铛倒是看出方云浠满脸恶意,不由挡在葛九幽面前,“你别过来!” 旁侧,宋相言恍然,“阴蛊才怕光!” 温宛暗暗搥了他一下,宋相言扭头过去,“蛊分阴阳,阴蛊才怕光,阳蛊不怕!二十年前蛊患皆是阴蛊!” 温宛又抽口凉气,默默把头转回来。 方云浠浅笑,下颚微抬,“本神捕追踪蛊患一案二十年,这二十年没干别的,净跟蛊虫打交道,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二十年前的蛊患案终于有了眉目。” 一直站在方云浠背后的郁玺良,目光锁住眼前少女,纷乱繁杂的思绪被这一句话点醒,蛊患! 葛九幽直视过去,深深看了方云浠一眼,“那恭喜。” “于本神捕是喜事,于你则是万劫不复。”方云浠面色骤寒,“葛九幽,你便是当年蛊患的始作俑者!” 方云浠出场已是惊艳,此刻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此刻连郁玺良都有些不可思议,可在看到小铃铛的时候,他心底一沉。 “你胡说!九爷才不养蛊!”小铃铛着急,腮帮子鼓起来,脸小显得眼睛特别大,那双大眼睛狠狠瞪向方云浠,“你才养蛊!” “是。” 方云浠毫不吝啬说出自己养蛊的事实,“这些蛊人都是我养的。” 萧臣,“……” 温宛,“……” 宋相言,“……” “有牺牲才有收获,如果没有这十三个蛊人,谁能想到当年蛊患案的始作俑者竟然是幽南苑的当家人,你明里做的是女人生意,背地里做的可是逆天改运的砍头生意!九爷,事到如今你可认罪?”方云浠漠然看向葛九幽,言词冷肃,字字如冰。 “云浠,拿人得有证据。”郁玺良纵然有太多疑问,可现在不是纠结那些的时候。 蛊患案事关人命,他纵与葛九幽无甚交情,可也打过几回交道,尤其…… 方云浠听到声音,扭头看向郁玺良,轻轻一笑,“郁神捕的教导一直都在云浠心里,从不敢忘。” “那就请神捕拿出证据。”对面,葛九幽从头到尾都没有露怯。 方云浠看向葛九幽,“世人皆知九爷除了开青楼窑馆,还做花草生意,在徐州有大片花草种植的园场,世人也都知道九爷从不逼良为娼,那些姑娘们愿堕红尘便堕红尘,不愿意的姑娘们可以选择去徐州园场劳作,可是花草生意能赚多少钱呢?” 正是丑时夜最黑,方云浠的话在这幽暗夜里显得格外清冷。 葛九幽看着方云浠,并未插言。 “花草生意是假,蛊虫买卖才是真。”方云浠略微歪着脑袋朝庆丰堂里面瞧两眼,“这铺子里的蛊虫,是葛九爷叫它们自己显露真身,还是本神捕一一给你找出来?” 葛九幽沉吟片刻,轻唤一声,“周老。” 所唤之人乃周礼,当日温宛慕名找到这里先见到的老者便是这位老者,“燃灯。” “九爷……”周礼穿着褐色麻布长襟,满头白发用根筷子一丝不苟盘在头顶,身材矮小略有佝偻,神情似有犹豫。 但见葛九幽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周礼只得转回铺子,小心翼翼燃起烛灯。 葛九幽终于动了动,转身拉着小铃铛的手走进铺子。 方云浠想要迈步时忽然回头,“玺良。” 郁玺良就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不能思考也根本毫无头绪。 他在葛九幽之后走进铺子,接下来是方云浠,再然后萧臣跟温宛自然要进去,宋相言身份在那儿,余下上官宇守门,十二卫护其左右。 红松木打磨的柜台上,一只红烛被周礼点燃,随后机关启,隐藏在屋顶四角的夜明珠缓缓出现,照的整个铺子瑰丽眩目,五彩斑斓。 葛九幽自怀里取出蛊哨,轻轻一吹。 紧接着,众目睽睽之下,靠近墙壁的一株木槿花里钻出一只蛊虫。 那蛊虫与木槿花颜色同,淡淡的紫色,额前有触角,背上有鳞片,足短几乎不可见,足短是所有蛊虫共通特征。 试想蛊虫可在人体内肆意游走,腿长太不方便。 “那只叫木槿蛊,分类于花草蛊,可通血脉,防中风。” 葛九幽视线转向另一侧,香樟树墩里跑出一只蛊虫,背有七星,腹下八足,头顶长着白色触角,移动时八足齐动,一跳一跳,颇为可爱,“其实花草蛊长的差不多,这只香蛊的作用可驱虫。” 葛九幽随后又介绍几种蛊虫,皆为花草蛊。 “大周律明文规定不可养蛊,葛某养蛊触犯律法,认罚,可方神捕说吾是二十年前蛊患幕后主使,若不拿出证据,吾绝不罢休。”葛九幽面目冷然,音色低沉。 方云浠瞧着满室花草蛊,嗤然一笑,“花草蛊能赚几个钱!” “蛊分阴阳,阳蛊多数利人,要人命的是阴蛊。” 方云浠迈着悠缓的步子走向正北墙,“当年蛊患是有人用忘魂蛊跟六翼金甲操纵本体,忘魂蛊抹人记忆,六翼金甲筑人体魄,两者结合的结果正是外面那些蛊人,试想谁若拥有这样一支军队,在战场上岂不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铺子里无人反驳,大理寺案卷对此事有更为详细的记述。 方云浠拨开靠在北墙上的含羞草,手指一寸寸抚上砖砌的墙壁,“葛九爷向我们展示的只有见得光的阳蛊,那些见不得光的阴蛊……” 砰- 众人眼里,方云浠猛然抬掌拍向北墙。 葛九幽目寒,身形陡闪叩住方云浠手腕,“放肆!” “放肆的是你!” 两人拳拳到肉,瞬息之间发出一连串炸响! 意外来的太快,郁玺良反应过来时猛然上前朝葛九幽拍掌过去,不想小铃铛突然冲过来挡在葛九幽面前,“不许你们欺负九爷!” 郁玺良猛然收力,内力反噬伤及肺腑…… 第八百三十二章 吾师,霍行 轰隆- 就在萧臣跟宋相言考虑要不要冲过去,冲过去该帮谁的时候,方云浠虚晃一招! 葛九幽重拳砸在方云浠肩头,方云浠玉掌却已全力震裂砖墙。 伴着‘哗啦’声响,墙倒。 砖石翻滚,尘烟四溅! 整个铺子被溅飞的尘土弥漫。 葛九幽猛然挡在轰然倒塌的北墙前,展开双臂,试图挡住众人目光,可是凭他的身子又能遮挡住什么! 众人视线,破裂的北墙里实则有一间十分整洁的密室。 密室布置的既简单又温馨,松木原色家具,没有涂抹任何带颜色的面漆,连最基本的光漆都没有,但这并不影响每件家具的光泽度,只能说是被打磨的太好。 所有家具一应俱全,桌椅板凳,茶几跟玉瓷茶杯,唯独没有床。 因为有一具棺柩。 那具棺柩也是松木打造,原色,上面雕刻着大朵大朵葳蕤的牡丹,还有一些花苞挺立枝头,鼓鼓傲傲。 纵然没有颜色,雕工却精湛到栩栩如生,仿佛风一吹,棺柩上的牡丹就能随风摇曳,发出阵阵芳香。 葛九幽孤独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目光里充斥着让人胆寒的愤怒。 方云浠倒似毫不在意,她指着里面棺柩,“想必大家都很疑惑那里面装的是谁,那就由我为大家解惑……” “不必。”葛九幽低沉声音透着沙哑的味道,眼眸里布满血丝,愤怒中蕴含着无限悲伤。 这时小铃铛走过去,靠在葛九幽旁边后转过身形,气鼓鼓瞪向郁玺良,又瞪向方云浠。 在她眼里葛九幽是好人,欺负葛九幽的人,就是坏人。 郁玺良状似无意低下头,又似寻找般扭头避开那双眼睛。 “棺柩里装殓的是吾师妹,霍青丝。”葛九幽挺直身形,慢慢说道,“吾师,霍行。” 铺子里,最先震惊的是萧臣。 他才从翁怀松那里知道霍行是谁,此刻面对的,竟然是霍行的女儿跟徒弟? 身侧,温宛明显感觉到萧臣身形一僵,不禁抬头看过去。 萧臣极有深意看了眼温宛。 温宛心领神会,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宋相言恰巧看到两人‘眉目传情’,干脆挤到二人中间。 这时方云浠开口了,“霍行……” “霍行是蛊神。”葛九幽冷厉打断方云浠,看向郁玺良,“郁神捕应该听过这个名字。” 郁玺良将将从震惊中缓过视,他当然听过! 天知道他因为蛊患一案长了多少知识! “的确听说过,未曾得见。”此刻面对葛九幽,郁玺良依旧恭敬。 葛九幽微微颔首,便不再言。 铺子里静下来,唯有那一只只可爱的小蛊虫跳来跳去,飞来飞去,好不在自。 气氛僵在这里,方云浠见葛九幽没有往下说的意思,先问了一句,“九爷没有想说的了?” 葛九幽摇头,“方神捕可以开始了。” 方云浠讥讽冷笑,“二十年前蛊患仿佛在一夜之间消失,那是因为蛊神霍行拿自己的命,一夜之间扼杀掉皇城百万里所有阴蛊及被阴蛊侵染的阳蛊。” 郁玺良略显震惊看过去,“可有证据?” 方云浠笑了笑,“没有。” 萧臣,“……” 温宛,“……” 宋相言,“……” 郁玺良再欲开口时方云浠又道,“可在辈分高一些的养蛊人眼里,这是不争的事实。” “本神捕二十年前因查蛊患一案被人打下悬崖,幸得贵人相救得以还生,但也昏迷了半年,当我醒过来的时候蛊患一案竟然以悬案形式封存在了大理寺,玺良……” 方云浠说到此处,看向郁玺良,尤其额前那绺银丝,眼底闪出一抹怜惜,“郁神捕也已辞官入了無逸斋,这该是有多绝望,才会放弃自己最钟爱,最引以为傲的身份!” 郁玺良沉默。 说到钟爱,他更喜欢当教习。 因为当教习更有挑战,蛊患案没破都没有他带出的学生业考全员翻车…… “于是我没有再回大理寺,而是发誓一定要破蛊患案!”方云浠视线重新回到葛九幽身上,“一个人若能在一件事上专注二十年,如何都会有些收获,本神捕的收获就是,霍行可凭自己意念操纵体内蛊神,蛊神又可把本体意念通过神之共振传给方圆百万里的同类,所以蛊患才会在一夜之间消失的,一干二净!” 葛九幽没有反驳,冷然对立。 “这也只能说明平息蛊患者是霍行。”郁玺良正色道。 每次郁玺良开口,方云浠都会脸带笑意看过去,少女般光滑细嫩的肌肤弹指可破,还有只有少女才能拥有的粗亮细密的长发。 不得不说温宛这个年纪偶尔也会因为掉头发忧心不已了。 可是方云浠再怎么年轻貌美,再怎么明艳动人,眼睛骗不了人。 那双眼睛深邃幽冷,神秘莫测。 这可不是一个十几岁少女该有的眼神! “霍行从来不问世事,为何舍己平蛊患?”方云浠转身看向葛九幽,自问自答,“因为蛊患是由他最得意的关门弟子制造出来的,他身为师傅,就该负责!” 这一刻,所有人都看向葛九幽。 葛九幽深深看了眼方云浠,“方神捕继续。” “葛九幽不仅勾结境外势力在我大周皇城制造蛊患,更朝自己师妹下手,在他师妹霍青丝身上种下忘魂蛊,以此威胁霍行交出蛊神,只是他没料到霍行最后竟然做了舍己的选择。” 方云浠指向密室里的棺柩,“霍青丝体内尚有忘魂蛊,我养的蛊人就是被她体内忘魂蛊吸引才会来到这里!而我养的这些蛊人体内蛊虫,与二十年前无异!” 铺子里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静下来,站在这里的人脑子都是一顶一好使,方云浠所言若真,葛九幽的确有重大嫌疑。 但有一样。 温宛迈步上前,神情无喜怒,“一来,方神捕是方神捕这件事,我们尚须检验,二来,不管方神捕是不是方神捕,以十三蛊人祸乱皇城这件事须得给百姓一个交代,第三,就算棺柩内霍青丝姑娘体内有忘魂蛊,又能引蛊人来此,这个因果关系能说明什么呢,恕我有些不懂。” 温宛才说完,宋相言立时凑过来,扯她衣角。 温宛甩开,直视方云浠。 第八百三十三章 我是坏人我把毛栗子吃了? 温宛崇拜郁玺良,就只崇拜他一人,宋相言崇拜郁玺良,爱屋及乌。 所以温宛才不管方云浠是谁,她得给葛九幽出头! 两个人站在一起明显葛九幽才是朋友,而且她是经历一世的人,她最清楚葛九幽为人,当真可控蛊,上辈子死那么惨? 宋相言一直都有一颗智慧超群的脑袋,只是百密尚有一疏,何况人乎。 郁玺良就是宋相言那一疏,更何况方云浠亦是三大名捕之一,当年盛名绝不比郁玺良差,在宋相言眼里,两个人站在一处简直天造地设,神仙眷侣! 抛开郁玺良跟方云浠的身份…… 对不起抛开不了! 宋相言觉得方云浠对,人证物证都摆在眼前,蛊患案大捷! “温宛……”宋相言又拉了温宛一下。 温宛又给甩开,“方神捕给个解释。” 方云浠直到这一刻才正眼打量面前这位温县主,当年她拿温御当人物,有几分敬重,可御南侯府里她也就敬重那么一个人而已,后来的御南侯府呈断崖式下滑,如今也没什么人可以拎出来用实力说话了。 “我是方云浠这一点,玺良自会为我证明,我们之间发生过的事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十三蛊人为我所养,意在钓鱼,谁钓鱼不用鱼饵的?所有损失跟后果我自会上报大理寺,由宋大人酌情处理,至于县主最后一个问题倒也不难回答,葛九幽对忘魂蛊的了解跟熟悉程度远在我们意料之外,否则这个小姑娘……” 方云浠突然转身,看向一直站在葛九幽身边的小铃铛,“这个小姑娘明明身中忘魂蛊,按常理忘魂蛊入本体一年即可抹煞本体全部记忆,然而这个姑娘自襁褓时就被人种忘魂蛊,至今仍有自己的意识跟记忆,如此反常你们就从来没有怀疑过?” 小铃铛看到方云浠说她,咬着牙,眼睛狠狠瞪过去。 铺子里已经不知是多少次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猜到方云浠接下来要说的话。 “这个小姑娘体内忘魂蛊,正是葛九幽为所!”方云浠抬高音调,“葛九幽让她住进大理寺,将她安插在郁玺良身边,目的是利用这个小姑娘释放忘魂蛊,再引蛊患!” 罪名,太大了。 “你胡说!” 小铃铛眼睛都气红了,正要拿头去撞方云浠时被葛九幽拉回来,“听话,叫她说完。” 郁玺良见状,藏在袖子里的手握紧,噎了噎喉咙,“云浠,是我主动找到葛九幽,希望能把小铃铛保护起来……” “所以你正中他下怀,若不是见你危险,我怎么可能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现身,我担心你。”方云浠走到郁玺良身边,眼睛里满是爱意,“比起蛊患案我更在乎你,彻查此案也是为了你。” 不合时宜的时间跟地点,方云浠却是赤果果的表白。 她等太久,一刻都不想再等了。 众人眼里,现在的方云浠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郁玺良好歹过四十了,两个人站在一处多少有种老牛跟嫩草的赶脚。 但在郁玺良眼里,方云浠与他是一样的年纪。 他可不是一个看脸的人,若然只看脸他怎么可能会讨厌温宛? 只是对于方云浠的表白,郁玺良并不觉得那是表白,充其量是撒娇,兄妹之间的。 他自来知道方云浠比较黏人。 别人没在意,温宛听清楚了,“方神捕没有确凿证据?” 方云浠不禁扭头看向温宛,她发现,她并不怎么喜欢这位县主,“大胆推理小心求证是破案的根本,物是死的,人是活的,本神捕说了这么多,县主只要稍稍动动脑子就不该问我这个问题。” “方神捕就是这样断案的?”温宛略带不忿。 方云浠的确没有确凿证据,但她觉得种种迹象足以说明葛九幽有重大嫌疑,“捕快负责查案,断案是大人的事,宋大人且说,葛九幽该不该拿?” 单单在这件事上,宋相言就算不偏向方云浠也得把葛九幽抓回去,于是他点了点头,“来人,把葛九幽请回天牢。” 一语闭,温宛猛回头,狠狠剜向宋相言。 宋相言露出一脸为难表情。 门外上官宇得令带人冲进来,温宛还要再说什么的时候萧臣走到她身边,摇了摇头。 温宛也知道,再说就是胡搅蛮缠了。 她不占理。 小铃铛可不管这些,眼见上官宇走过来欲对葛九幽动手,直接弓起腰用头顶,“你们这些坏人,不许欺负九爷!” 看着小铃铛维护自己的样子,葛九幽欣慰之余又有几分心疼。 他把小铃铛拉到身边,半蹲下来,“乖,我不会有事。” “可是……” “如果你听话,我就不会有事。”葛九幽拉起小铃铛双手,“这段时间你跟着郁神捕,等我出来。” “我不跟他!他是坏人!”不管别人说好说坏,在小铃铛心里葛九幽是如父一般的存在,她才不相信自己体内蛊虫是葛九幽种的。 她只知道没有葛九幽,自己早就死了! 不远处,郁玺良看着小铃铛背对自己,细胳膊细腿,他很怕葛九幽握的太重把小铃铛胳膊给撅折了。 这会儿听到小铃铛说自己是坏人,郁玺良心里莫名堵的慌。 他怎么是坏人? 他把毛栗子都吃了怎么就是坏人了? 这时温宛走到小铃铛身后,双手拍在小铃铛肩膀上,“九爷放心,我跟郁教习都会照顾小铃铛,谁若想动她得先过我这一关。” 葛九幽缓缓站起身,朝温宛颔首以示感谢,刚刚温宛为他出头的情分他记住了,“多谢。” 眼见上官宇拽出挂在腰间的牛皮筋,宋相言当即开口,“不必!” 说完这两个字,宋相言朝温宛露出笑脸。 温宛看也没看搞的某位小王爷十分郁卒。 “你们不许带走九爷!” 看到上官宇把葛九幽带走,小铃铛突然挣开温宛哭着跑过去,却被郁玺良拦下来。 葛九幽停下来,“有劳郁神捕。” “我会照顾好她。”郁玺良拉住小铃铛。 葛九幽似是想到一件事,“庆丰堂是葛某为师妹建造的活墓,这些花草树木是风水先生刻意吩咐过的,上面的蛊虫也都不是什么害人的玩意,郁神捕……” “有我在,不会让人动这里任何东西。” 第八百三十四章 男女授受不亲 葛九幽得郁玺良这句保证,泰然转身走出铺子。 “九爷!”小铃铛本能想要追过去,只是郁玺良拽的紧。 他也不敢特别使劲拽,那胳膊太细,握在手里就跟握着一根劈柴棍子,当初还说他尺寸勉强能用,他尺寸都比这胳膊粗好吧! 亏得小铃铛长的算白,要不扔到劈柴堆里都兴祭了灶王爷。 “呜呜呜-” 小铃铛哭喊着挣扎,眼泪噼里啪啦砸在郁玺良手背上,冰凉冰凉的,“不许你们抓九爷!你这个坏蛋放开我!九爷等等我-” 郁玺良拿她没办法,就只能任由小铃铛连踢带踹的不松手,旁侧,方云浠眼底微寒,倏然抬手。 温宛看到了! 可她哪来得及! 砰- 方云浠那记手刀硬是被郁玺良用肩膀挡下来,没劈在小铃铛后颈,“玺良!” 郁玺良背对方云浠,肩头传来隐痛,他几乎不敢想象这记手刀如果落在小铃铛后颈,脖子还不得砍断了! 温宛也在这个时候跑过来,且无意间撞了方云浠一下。 哭泣声戛然而止,郁玺良怀里,小铃铛晕倒了…… 鉴于郁玺良答应了葛九幽,方云浠把霍青丝棺柩搬去天牢的提议没有被采纳,她亦没坚持。 经商量决定,郁玺良抱着小铃铛上了马车,方云浠自是与其同乘一辆马车,宋相言命余下十二卫跟刑部衙役收拾残局,自己转身再找温宛时人找不着了,万般无奈,只得独自骑马回了大理寺。 天刚蒙蒙亮,安仁坊里恢复寂静。 庆丰堂门前已经被打扫干净,铺面门板在每日开门的时辰紧紧闭阖,没有打开。 这时,一辆马车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悠悠荡荡经过庆丰堂,车顶角铃叮当作响。 车厢里,宁林端直坐在座椅上,掌心握着彼时在暗巷里那个黑色方盒…… 温宛跟着萧臣走了。 一夜惊险,萧臣担心温宛身子受不了吩咐马车驾向御南侯府。 “萧臣,我相信葛九幽跟二十年前的蛊患没有关系!”方云浠来头不小,温宛实在担心葛九幽会吃亏。 温宛生怕萧臣不信,“葛九幽如果与蛊患有关,他根本不会束手就擒!萧……” “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萧臣看出温宛担忧,肃声道。 温宛愣住,“见谁?” 萧臣没有回答温宛,而是吩咐马车驾向西市怀德坊…… 一夜惊魂,郁玺良回到大理寺后第一时间把小铃铛抱回孤园好生安顿,这一次方云浠没有跟紧,倒是宋相言屁颠屁颠过来报喜,“师傅,徒弟已经叫上官宇他们把对面那间厢房收拾出来供师……方神捕住下!” 床榻旁边,郁玺良视线从小铃铛身上瞬移向宋相言,“对面厢房?” 宋相言,如此会察言观色的一个人啊! “徒弟这就叫他们把方神捕的东西搬进主卧!” 郁玺良望着宋相言的眼睛微微眯起,恍惚中视线里出现了温宛的身影。 近墨者黑。 “小王爷,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你在礼室课堂应该学过的。”郁玺良磨牙问道。 宋相言到底比温宛有慧根,纵然有些诧异但还是明白了什么,于是看看小铃铛。 郁玺良连温宛也只是暗暗、默默又狠狠的在心里抱怨(诅咒),就更不可能对‘你他娘是公主’的宋相言说句狠话,“她还是个孩子。” 宋相言虽然不是很理解,他知道小铃铛跟温宛同一年生的,但郁玺良既然这样说,他当然知道该怎么做。 偏在这时,小铃铛醒了。 郁玺良那颗悬在嗓子眼儿的心随之落下。 不想下一刻绣枕照面扔过来,小铃铛起身就朝门口跑。 郁玺良一把捞住小铃铛的腰,“你这样出去见不到葛九幽!” “你放开我!”小铃铛情绪仍然激动,一双红眼睛就像红兔子似的看着让人心疼,“就算见不到九爷我也不想呆在这里,我要回幽南苑!” 小铃铛之前踢踹不管用,直接下嘴,两排洁白贝齿狠狠咬上郁玺良手臂,用了吃奶的力气! 宋相言这个疼! “小铃铛,你想让葛九幽在天牢里好过就把嘴松开!”宋相言见小铃铛唇齿间淌出血,一时情急起身就要过去掰她嘴。 郁玺良哪能叫宋相言碰到小铃铛,那要动手掰嘴脑袋都得劈开! 之前一面之缘郁玺良没怎么认真看过小铃铛,如今相处几日他越发觉得小铃铛脆弱的就像冬天的树枝,根本碰不得。 好在宋相言那句话管用。 于是在宋相言伸手而郁玺良也已经伸出腿的时候,小铃铛松开了嘴。 小铃铛瞪着眼睛看向宋相言。 “只要你住在这里,我保证能让葛九幽在天牢里住的舒舒服服。”宋相言反手指了指自己,“我是大理寺卿,专管他!” 小铃铛慢慢低下头,郁玺良欲开口时忽感外面来人,于是起身,“小王爷在这里劝劝她,我去去就回。” 外面传来方云浠的声音,宋相言心领神会。 待郁玺良走出去,宋相言坐到刚刚郁玺良坐的位置,板起脸,指了指床,“你现在坐回去。” 小铃铛在这一刻,有些怕宋相言了…… 院子里,方云浠依旧是那袭青衣,长发取一些用青色绸带系在头顶,余下散落在背后,郁玺良想起来了。 眼前这般装扮与当年方云浠掉下悬崖时一模一样。 昨晚不管方云浠所作所为有多震撼,在郁玺良眼里都没有她还活着来的让人不可思议。 “郁玺良。”方云浠微抬下颚,扬起笑脸,看着她年少时的梦想微微一笑,没再说下去。 郁玺良走向方云浠,停下来时将其紧紧抱在怀里,眼中有泪,手掌轻轻拍她后背,“活着就好。” 这怀抱温暖,方云浠也跟着掉下眼泪。 厢房里,宋相言透过窗棂看到这般场景,感动的稀里哗啦…… 另一边,萧臣带温宛入黄泉界,直接把她领到翁怀松面前。 没人知道,当萧臣把自己郑重介绍给温宛的时候,翁怀松的反应是不否定,不承认,不拒绝。 只能说翁怀松是老一辈子里最温顺的一个,换另一人早疯了。 说好的秘密呢? 请感谢你皇祖父! 第八百三十五章 心态炸裂 萧臣并非不记得翁怀松的‘恳请’,因为皇祖父希望他销声匿迹,他便不希望自己的名字再被任何人记起,但萧臣更在乎温宛除了担忧一筹莫展的样子。 “翁老放心,我不会与任何人说起您的身世。”温宛信誓旦旦道。 鬼叟真的好不放心,两个时辰前他听到了同样的话。 因为知道,所以沉默。 彼时在庆丰堂萧臣一个字都没插嘴,因为他知道霍行的存在,知道方云浠所谓的猜测是真的。 石室里,他将刚刚方云浠说的一大堆,总结成一句话。 “葛九幽是霍行关门弟子,曾因擅自养阴蛊被逐出师门,后与域外势力勾结引起蛊患,而霍行之所以舍己灭蛊患是为给苍生百姓一个交代,他养了一个孽徒。” 萧臣补充一句,“葛九幽承认自己的身份,我们亦在庆丰堂里看到霍行之女霍青丝的棺柩。” 鬼叟皱皱眉,“方云浠不是死了吗?” 萧臣,“……又活了。” 萧臣说了那么多,无非是想听听翁怀松对于‘葛九幽是蛊患始作俑者’的意见。 鬼叟颔首,神色冷沉,“二十年,没死又不肯现身,再回来便能养出与当年蛊患一模一样的蛊人,她这为求破案知法犯法的行径,精神可嘉但不可取。” “自不可取,但她现在指认的葛九幽若真是蛊患案真凶,大理寺应该会网开一面。”萧臣谨慎道。 “葛九幽……” 鬼叟缓缓舒出一口气,“老朽没听霍行提起过。” “本王记得翁老之前与我说过霍行体内蛊神是忘魂蛊,也就是说,霍行本身就养阴蛊,当不会因为徒弟养阴蛊就逐其出师门。”这是萧臣自己的疑惑。 温宛就只站在旁边,拼命汲取所有信息。 “蛊分阴阳,可阴阳的界限在哪里?谁也不知道!没人敢说花草蛊永远是阳蛊,就像忘魂蛊,起初忘魂蛊是阳蛊,它可以让人忘记心里最痛苦的回忆,可后来有人对其动了歪心思,导致忘魂蛊异变,慢慢的也就成了阴蛊,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霍行不养阴蛊,他体内那只忘魂蛊是阳蛊。” 鬼叟对蛊虫的了解,多半来自霍行。 “还有一件事……”萧臣颇为犹豫后开口,“之前翁老与本王提及,皇祖父知道蛊患始作俑者是谁,翁老觉得,会不会是葛九幽?” 这句话令温宛震惊,眼睛睁到滴溜圆。 先帝知道蛊患始作俑者是谁?! 好想去挖皇陵! 萧臣给出自己的解释,“会不会是霍行以灭除蛊患为条件,希望皇祖父赦免葛九幽,师徒如父子,霍行想给葛九幽留下生路,便谁也不能说。” 鬼叟摇头,“不知,但一定不是葛九幽。” “为何?” “若是葛九幽,先帝即便与霍行有约定,待霍行死后……咳咳……”鬼叟没再往下说。 萧臣秒懂,温宛也懂了。 祖父曾在自己面前提过先帝对于誓言跟约定的独到见解。 不要死板的固守誓言,因为当实际情况与誓言不符的时候你会很难办,别人发誓你也发誓,但在别人信守誓言的时候你得学会见机行事。 良心敌不过公道,身为帝王你得为天下百姓谋福祉。 是以翁怀松就算不往下说,温宛也明白倘若真是葛九幽,先帝在霍行死后一定会见机行事,哪怕先帝死在霍行前头,也并不影响先帝见机行事的结果。 反过来,既然不是葛九幽,那又该是怎样的大人物能叫先帝网开一面? 带着这个疑问,萧臣与温宛离开石室。 此刻石室里,鬼叟独自坐在药案前,神情不似刚刚平静淡然。 许久,他抬手叩动机关,药案正中突然弹起一个黑色方盒。 是的,鬼叟所有秘密都装在黑色方盒里,只不过这个方盒没有与别的方盒搁在一起,因为这是一个天大的秘密。 鬼叟打开方盒,里面是一叠泛黄的宣纸。 宣纸上每一页都记载着一个人的脉象,初时六脉调和,之后六脉滑数,尺脉尤甚,这是喜脉。 鬼叟握着那叠宣纸,一页一页的翻,‘往来前却,流利辗转,替替然如珠之应指。’ 再下一页,‘胎息之脉,右疾且盛,寸脉短小,厥厥动摇。’ 鬼叟翻到最后一页,目光里闪出一抹决然。 他单手握住宣纸,另一只手拿起火折子在火石上狠狠一划,明火燃起,他想都没想直接点燃手里泛黄的宣纸。 瞳孔里,两簇火苗忽的窜起! 只是一息,鬼叟惊慌般拍打火苗,哪怕手掌被火烧伤亦没有半刻停滞。 啪、啪、啪- 直到最后一点星火尽灭,鬼叟这才得以喘息。 他看着桌案上被他烧到焦糊的宣纸,苦涩抿唇。 先帝,你叫老臣如何是好…… 离开黄泉界,萧臣跟温宛直奔天牢。 这个世上没有人比葛九幽自己更清楚他是不是冤枉的! 然而让温宛没想到的是,过往在天牢里几乎可以横着走的她,竟然没见到被关押在天牢的葛九幽,原因是宋相言吩咐狱卒,没有他的手令谁都不许见犯人,无一例外。 离开天牢后,萧臣有事回羽林营,温宛直奔大理寺。 而此时,郁玺良刚从方云浠的房间里回来。 因为郁玺良的坚持,方云浠最终没有住进孤园,但却住在距离孤园最近的厢房。 ‘葛九幽之所以留着霍青丝的尸体令其不腐,完全是因为霍青丝体内的忘魂蛊与霍行体内蛊神同出一脉,以此孕育出来的幼蛊是最有可能成为蛊神的存在,事实证明葛九幽是对的,小铃铛体内的忘魂蛊就是最好的证明!’ 房门开启,郁玺良一眼看到躺在床榻上的小铃铛。 “睡着了?” 房间里,宋相言站起来的时候郁玺良已经走到床边,低头看过去,小铃铛那张巴掌大的小脸苍白如雪,唇无血色,眼睛上还挂着泪珠,“好像哭了?” “嗯。”宋相言顺着郁玺良的视线看过去,“我叫她坐着不许动,她给吓哭了,后来见她坐在那里摇摇晃晃就干脆叫她躺下,不许说话,没想到睡着了。” 郁玺良一直秉承‘徒弟他娘是公主’的心态炸裂…… 第八百三十六章 爱屋及乌的乌 温宛赶回大理寺时没见到宋相言,遇到了从后院出来的戚枫。 戚枫告诉她宋相言半盏茶前带着方云浠去了天牢,说是提审葛九幽。 之前不知对错,温宛尚且对方云浠没有好印象,眼下翁怀松亲口说蛊患不是葛九幽所为,那么对死了二十年,刚活过来就针对葛九幽的方云浠,温宛也是不待见! 事不宜迟,温宛当即乘车追去天牢,途中拐个弯儿去问尘赌庄,钦点卫开元跟她一起。 一路无话,马车停在天牢门口,温宛吩咐卫开元先走,片刻自己走下马车,有大理寺腰牌,天牢狱卒不拦她。 天牢虽说阴暗潮湿,但比地牢干净,毕竟能有本事住到这里的人物整体素质都很高,温宛走进去之后打听狱卒方知宋相言跟方云浠也才刚到,于是加快脚步。 好巧不巧的,就在宋相言拿出钥匙准备打开密室牢门的时候,温宛到了。 “你们干什么?” 蛊患案非比寻常,有幸成为疑犯的葛九幽自然要住顶级配置的密室,而不是随随便便关押在外面,密室有石门,石门外面还有一道只有宋相言才有钥匙的牢门。 这会儿宋相言钥匙几乎就要插进孔里,却被温宛打断。 “温宛?”宋相言停下手里动作,狐疑看过去。 与宋相言一起回转身形的还有方云浠。 方云浠换了装束,一身墨绿色轻纱的捕快服,胸前圆形刺绣的盘龙中间,偌大一个‘捕’字,图案款式与旧年历不同,一看就是新做的。 金丝玉缎,一看就是宋相言的手笔! “温宛拜见宋小王爷。”温宛这般称呼实则是摆出了县主的身份。 她比王爷低一等,还比捕快低么! 但见温宛看过来,方云浠立时就明白这位小县主来者不善,她未俯身,只微微一笑,“天牢重地,县主来此莫染了煞气。” 方云浠又岂是一般人,话音所指乃‘重地’二字。 若是县主的身份,天牢怎可随意来。 两人一时僵持,宋相言眼睛一亮,“温宛,我与方神捕正想提审葛九幽,要不要一起?” “不可!” “不可!” 温宛与方云浠异口同声。 方云浠转身看向宋相言,言词冷肃,“葛九幽乃蛊患案重犯,提审之事慎之又慎,无关人怎可随意听审,宋大人三思。” 还没等宋相言三思准师娘的话,温宛也开口了,“本县主作为葛九幽的朋友,希望宋大人可以秉公执法,大人提审葛九幽不是不行,私下审讯也可以,但我大周律法明令私下审讯须有两个及以上官员在场。” 方云浠微抬下颚,“本神捕与宋大人一起,并没有触犯律法。” “是不是世人把方神捕捧的太高,以致于神捕忘了在我大周朝,捕快是役职,不是官。”温宛索性撕破脸皮,这话说的够狠。 方云浠脸上有些挂不住,神色冷下来。 宋相言替温宛着急,朝她使劲儿递眼色,师娘啊这是! 温宛鸟都不鸟他,与方云浠对视毫不退让。 宋相言轻咳一声,“不如这样,温县主算是大理寺司直,你我二人同入密室审讯,方神捕作为办案捕快可旁听……” “算是?”温宛扭过头,就那么静静看着宋相言。 宋相言迎向那道目光,有被那道目光压迫到,“就是,温县主就是大理寺司直。” 方云浠看着像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可到底不是十四五岁的心智,“宋大人,下次吧。” “下次是什么时候?”温宛直接问道。 宋相言,“……” 方云浠没有回答温宛,背转身形与其擦肩而过。 宋相言看出方云浠心情不是好很,即刻跟过去,行至温宛旁边时凑到他耳边说了一句‘等我’。 温宛下意识回头,眼见宋相言跟在方云浠背后同手同脚的样子,十分痛心。 纯洁的男女情都敌不上爱屋及乌的乌! 臭乌鸦! 好在温宛也没有生气多久,在宋相言跟方云浠身形淡出视线之后朝屋顶看过去,“怎么样?” “得手了。” 卫开元,神偷世家的小祖宗。 待卫开元身形闪到温宛面前,一把钥匙同时落到温宛手里。 温宛震惊,“宋相言腰上挂着好几把……” “你放心,我看到他用这一把开锁了。” 卫开元胸有成竹指了指密室外面的牢门,抬起下颚,“去试试。” 温宛将信将疑走过去,钥匙插进锁里。 咔嚓- 温宛扭头,脸上露出狂喜神情,“我爱你!” “你想都别想,我永远都是你得不到的男人。”卫开元特别认真回答。 接下来,温宛打开牢门走进去,命卫开元重新把门锁起来,然后带着钥匙藏在暗处等她,卫开元心领神会,在温宛打开密室石门时把门锁好…… 天牢外,宋相言无比恭敬将方云浠送上马车,赔了好几个笑脸待马车扬长,转身即入天牢。 马车摇摇晃晃,很快行入东市。 方云浠坐在马车里,透过绉纱窗棂看着外面场景。 街道两旁店肆林立,落日余辉洒在红砖绿瓦跟陡峭的飞檐上别样绚丽。 她离开这二十年皇城发生太多变化,商家店铺几翻新,牌子上许多名字她都已经不认得,大理寺也变了模样,这个皇城里有谁真的在乎她存在亦或消失? 忽的,一间茶馆三楼半掩窗棂里,她看到一张脸。 那张脸若有似无朝她看一眼。 她回敬一眼。 马车经过茶馆,方云浠再无心观赏,自怀里取出一张字条。 ‘霍青丝尸体在庆丰堂北墙暗室……蛊神再现,小铃铛。’ 如果不是这张字条,她哪里有绝对把握可以将葛九幽钉死在盅患案的耻辱架上拔都拔不下来,足见宁林回来的这段时间,没少办事。 葛九幽,蛊患案的始作俑者。 如果当年她能查到这个人,便不会离开皇城二十年,那她跟郁玺良怕是连孩子都有了,一儿一女,承欢膝下。 半掩的窗棂忽然闭阖,密室门启,一人从里面缓缓出来。 宁林看到那人,唇角勾起一抹邪魅笑容。 “未得皇上旨意,李公公这可是第一次擅自离宫……” 八月第一天,求月票进行时…… 第八百三十七章 大眼蛙! 从密室里走出来的人正是李公公,一身褐色儒袍,常年侍奉君侧使得身形略显佝偻,黑发与银白发交错以一根玉簪别起。 面色白如银,皆是富贵人。 李公公面色就白,额头有三道特别明显的皱纹,伴君如伴虎,纵低头也须时时抬眼察言观色。 此刻李公公已坐至方桌对面,眼中无喜怒,“蛊神当真现世?” “本王岂会拿这种事开玩笑,自然。”宁林一副懒散样,倒是白瞎了他的好相貌。 李公公没给宁林好脸色,“这种事你如何能告知皇上!” 彼时云片蛊闪出七彩光芒,宁林第一时间入宫将这个好消息呈奏给周帝,得龙颜大悦,下密旨务必保护好蛊神待二皇子归来。 “李公公的样子好吓人啊!” 宁林用手捂住胸口,“本王是做错什么了?” “万一二皇子得蛊神,有操纵万千蛊虫的本事,你我如何跟于阗那位交代?”李公公有些气急,脸色微红。 “李公公当这大周朝只有本王有云片蛊?万一……万一此事不是从本王嘴里说出来,而是由别人告诉给皇上,李公公觉得以皇上多疑的性子,本王会如何?” “王爷当早早除掉蛊神。”李公公沉下心思,冷声道。 “想除来着,可在最后一刻本王改变主意了。”宁林提壶斟茶,自斟自饮,“二十年前蛊患案一直都是皇上心结,此番蛊人一出,皇上即刻命郁玺良彻查,无非是想有个结果,毕竟当年蛊患消失的太过蹊跷,皇上心里,慌着呢。” 李公公没开口,漠然看向宁林。 “皇上既然想知道蛊患案的始作俑者,方云浠又紧盯着葛九幽不放,千载难逢的时机,本王干脆以蛊神坐实葛九幽就是蛊患案的凶手。” “案子与蛊神有关?” “蛊神在小铃铛体内,是只忘魂蛊。” 宁林落杯,“方云浠已知霍行当年就是把一只忘魂蛊养成蛊神,小铃铛自小跟着葛九幽,体内那只忘魂蛊只能是葛九幽种上去的,好巧不巧的,当年蛊患案最初祸乱的蛊人体内种的就是忘魂蛊,这关系看着千丝万缕,细捋起来可就是因果了。” “李公公啊,如果不是本王知晓内幕,我都当葛九幽真是蛊患案的主使了呢。”宁林懒散靠在椅背上,感慨不已。 余辉洒在窗棂上,映衬的宁林那张脸略显红润,他那双眼睛里漫出的迷离令李公公不喜。 “景王殿下慎言。” 宁林笑了,“做戏做全套,有小铃铛那个蛊神在,葛九幽百口莫辩,皇上也能信服。” 李公公似被说服,“二皇子那边……” “蛊神在霍行体内是蛊神,在小铃铛体内就是祸害。” 宁林敛住眉眼间的微笑,目色寒凉,“霍行当年不论武功还是蛊术都在巅峰,小铃铛……说句公公不爱听的话,你都能掐死她。” 李公公嘴角抽两下,并未多言。 “而且……二皇子渴望蛊神,所以方云浠早晚会动手,郁玺良顺藤摸瓜,那可就是郁玺良跟二皇子的矛盾,往深了说,是萧臣跟皇上的矛盾。” 宁林说到这里,李公公脸色缓下来,“杂家还是觉得冒险。” “李公公放心,这个局我来掌勺。” 宁林透过窗棂看向夕阳余辉,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小铃铛……” 天牢里,宋相言回到密室外没看到温宛正想去问狱卒,转念想他彼时就在天牢门口温宛要是走了他还能看不到? 藏起来了? “温宛?”宋相言不由唤了一声。 见没有回应,宋相言想到一个办法,于是拿手去掏钥匙想要以开锁诱温宛出来。 结果,没掏到。 嗯? 宋相言低头去看腰间挂的那串钥匙,摆弄个来回也没看到他想找的那一把,情急之下干脆把钥匙摘下来,一个一个找! 没有? 真没有! 宋相言只有面对郁玺良及其‘乌’的时候才会神经错乱,正常情况仍是一个睿智少年,他几乎一瞬间想到一个人,“卫开元,本小王看到你了!” “不,你没看到。” 牢房里忽然安静,刚刚春光满面像根狗尾巴草一样支棱的宋相言突然霜打的茄子蔫下来,蹲在地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半晌,卫开元有些按捺不住,“小王爷真看到我了?” 宋相言无声。 “小王爷到底看没看到我!” 可笑是卫开元每开口说一次话就会变换一个位置,十分认真。 宋相言干脆靠着牢门坐下来,整个人闷闷不乐。 卫开元干脆现身,“小王爷现在看到我了。” 宋相言耷着眼皮,余光都没扫过去,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根稻草,“温宛找你偷本小王钥匙,是觉得本小王不会把钥匙给她……她要开口,我怎么可能不给她。” 卫开元带着疑问凑过去,“县主要是开口管小王爷要,你会给她?” “本小王当然会给!我当然会给她!”宋相言突然抬头,血盆大口要咬人一样。 卫开元撇撇嘴,“你要能给她还用得着我偷?刚刚我都看到了,小王爷明显对另一个女娃更好一点吧!” “什么?”宋相言瞪大眼睛看向卫开元。 “就是那个被小王爷叫方神捕的女娃,说真的,她可没温县主好看,小王爷你可不要眼瞎哟!”卫开元虽然不喜欢温宛,但是得承认温宛长的不赖。 宋相言深深吸了一口气,“你再说一遍。” “那个女娃就是没有温县主好看,虽然长的光溜水滑眼睛也很大,可就是看着别扭!”卫开元仰头四十五度角,故作深沉,“像大眼蛙!” “那是我师娘——” 外面宋相言跟卫开元动了手,密室里,葛九幽对温宛的到来似乎很意外。 鉴于密室绝对坚固,是以葛九幽被关押进来的时候并没有绑在刑架上,温宛第一句话就是她相信葛九幽绝对不是蛊患案幕后指使,且愿意为他提供一切帮助,越狱都没有问题。 葛九幽自认与温宛只是生意交,温宛能在庆丰堂不惜得罪方云浠也要为他说话让他感激,可如今看到温宛站在面前,葛九幽反倒小心。 “温县主何以,这般相信葛某?” 郁玺良:急急如律令,温宛快消失!月票快快来! 第八百三十八章 钓鱼 还是那句俗语,事有异常必为妖。 温宛理解葛九幽此时此刻的谨慎,蛊患案,沾者即死,她竟敢说出帮葛九幽越狱的话,这里要没什么阴谋,的确难让人信服。 温宛没什么大阴谋,她就很想知道先帝保的人是谁,为保那个人连御医院院令翁怀松都能舍,这么一想的确不可能是葛九幽。 面对葛九幽的质疑,温宛知道单纯一句‘你不是坏人’不足以让葛九幽信服,“霍行以蛊神破除蛊患之后有活下来的机会,他放弃了。” 这是翁怀松原话。 一语闭,葛九幽双眼染泪,神情仿佛一瞬间被悲伤包裹,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让人绝望的悲怆。 原本站立的葛九幽身形微晃,单手猛然叩住胸口,另一只手扶稳青砖墙壁。 他开口,悲声更浓,“县主所言,可真?” “我知道何时可儿戏,何时不可儿戏。”温宛认真看向葛九幽,“我知蛊患案真凶不是九爷,但我不知道是谁。” 葛九幽看了眼温宛,随即抬指。 视线之内,温宛分明看到一条绿色的线从葛九幽指尖钻出来,之后腾空,消失不见。 “那是鸣蛊,遇外力会发出刺耳尖叫。” 葛九幽强自压制住心中悲恸,缓缓开口,“此刻无人偷听,葛某想问县主,你从何处得知吾师……放弃活下来的机会?” “不能说。”温宛摇头,神情严肃且郑重,“但有这样一个人。” 或许温宛的回答在别人听来不能接受甚至荒谬,可葛九幽相信,“县主再说一句吧,再说一句足够让葛某信服的话,我便相信。” “霍行体内蛊神是忘魂蛊。”温宛认真道。 葛九幽摇头,“这件事方云浠说过。” “可她没说过霍行体内忘魂蛊是阳蛊。”这也是温宛听来的,翁怀松原话。 密室里一片死寂,葛九幽双唇抿紧,不再说话。 温宛可以看出葛九幽眼中光芒复杂难辨,说不出的情愫,悲伤占据半数。 “温县主相信我吗?”葛九幽终是开口,缓缓问出这一句。 温宛重重点头,“相信。” “葛某比县主更想知道当年蛊患案真凶是谁。”葛九幽身体有些支撑不住,干脆坐下来。 温宛没坐,但选择站在葛九幽旁侧,而非正中。 “二十年前蛊患尽除,我便知道是师傅所为,破除蛊患唯有蛊神是事实,但这个事实是经我之口传出去的,师傅体内蛊神是忘魂蛊,也是我说的,还有……青丝尸体在庆丰堂的消息是我卖到黑市,才辗转传到方云浠耳朵里。” 葛九幽的话,让人匪夷所思。 “为什么?”温宛不解。 “钓鱼。”葛九幽眼神变得冷静,不带任何情绪,“方云浠说的不错,谁钓鱼不用鱼饵,那些便是葛某的鱼饵。” 温宛没有打断葛九幽,“青丝因蛊患而死,我誓要找到源头,可自蛊患尽除之后便再无线索,没有线索我便自己制造线索,但凡蛊患皆以忘魂蛊首当其冲,只有让人失去记忆,忘记自己是谁才能受人摆布,于是我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放出消息,师傅体内蛊神为忘魂蛊,只有忘魂蛊才有可能成为蛊神,那时小铃铛携忘魂蛊活了十年。” “小铃铛体内忘魂蛊是不是你……” “不是。”葛九幽摇头,“我捡到她时她体内就已经有忘魂蛊,也正是因为此,我才捡了她,才有了接下来的计划。” 葛九幽告诉温宛,他的计划是利用小铃铛引出当年蛊患真凶,毕竟能以蛊患祸乱的人绝不甘心被尽除,只要有机会,他一定会卷土重来,“半年前,葛某得到消息,有人到黑市打听小铃铛的消息,我就知道,鱼上钩了。” 与在黄泉界一样,信息量太大,温宛根本插不上嘴。 “偏巧那时县主将郁玺良送到幽南苑,我便将小铃铛体内有蛊的事告诉给郁玺良,只是没想到郁玺良竟然没有在意,后来小铃铛去过两次景王府,他们之前并不相识,那时我便知道宁王府里定有忘魂蛊,哪知道郁玺良仍旧没查,再后来我放消息出去,蛊神霍行曾收过一个关门弟子,因养阴蛊被逐出师门,没多久,方云浠就带着蛊人出现。” “九爷是不是因为养阴蛊才会被逐出师门的?”温宛狐疑道。 葛九幽沉默片刻,“恕葛某不方便说。” “现在的关键是小铃铛。”葛九幽面色沉凝,“小铃铛体内忘魂蛊不知为何会异变,竟有成蛊神之征兆,葛某相信当年蛊患案真凶一定会朝她下手,得蛊神可号令百万蛊虫,葛某有一事相求。” “九爷请说。” “县主可随意出入大理寺,不知是否可帮葛某守好小铃铛,接着往下查?”葛九幽诚心恳求。 温宛略显疑惑,“若今晚我不来,九爷可有自己的计划?” “有,但不及县主合适。”葛九幽坦诚开口。 温宛点头,“九爷心里有没有特别怀疑的人?” “宁林,方云浠。” 依葛九幽的意思,宁林府内有忘魂蛊而引得小铃铛前去绝对不是偶然,至于方云浠,死后二十年携蛊人重新出现,本身就值得怀疑。 温宛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葛九幽能说的自然会说,不能说的她问也问不出来。 “我会再来。”温宛转身走到石门前,轻轻敲打三下。 石门启,出现在她面前的是卫开元。 温宛走出去,转身叩动机关,石门闭阖,“我先回御南侯府,你把钥匙偷偷还回去……” 卫开元挡在温宛面前,一动未动。 温宛诧异时宋相言忽从卫开元背后挪动一步,双目幽怨。 某县主老脸一红。 越是没道理越要虚张声势,温宛强迫自己忘掉偷盗的错,脑子里全都是自己还不如一只乌鸦! “小王爷怎么没陪在方神捕身边,不怕她伤心难过?”温宛直接推开卫开元,大步走出牢门,从宋相言身边经过。 宋相言话到嘴边的埋怨跟质问直接被温宛搥回去,他转身追上去,“怕呀!” 温宛陡然止步,冷冷看向宋相言,恨铁不成钢的吸了一口气。 “哼!” 第八百三十九章 本王行 宋相言实在不明白温宛为何生气,他对方云浠好就是对郁玺良好,徒弟对师傅好天经地义。 “温宛!”见温宛越走越快,宋相言扯着官袍追过去。 牢门前,卫开元在两道身影消失后缓慢转身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宋相言给的,以后温宛若再叫他偷钥匙他还偷,但得提前支会宋相言。 既不得罪主子又能赚到银子,真好真好! 做人真的是不能钻牛角尖,像是卫开元,哪怕温宛管都没管他把他一个人扔在天牢,卫开元没有丁点儿不开森,拿着银票欢欢喜喜走出去。 好朋友就是在你需要的时候随叫随到,在你不需要的时候火速消失! 做不到这一点,动机都不纯。 卫开元私以为,宋相言对他家主子动机不纯…… 天近酉时,宋相言随温宛走出来的时候落日余辉不在,对面停着一辆马车,马车普通可宋相言一眼辨出那是谁的马车。 “温宛,你随本小王去大理寺。”宋相言突然拉住温宛,认真道。 温宛到底还是心虚! “我就算偷了小王爷的钥匙,凭我们的关系小王爷你为了方云浠拿我?”温宛蓦然扭头,不可思议看向宋相言。 宋相言也不可思议,“没有啊!我……” “宛宛。” 对面车厢里,萧臣掀起侧帘,轻唤一声。 温宛甩开宋相言,“我好歹是县主,小王爷拿我得有缉捕令,我这就回御南侯府恭候小王爷大驾光临,不必送了!” 没给宋相言反驳的机会,温宛逃命一般大步走向马车,生怕宋相言反悔一样跳上去。 马车扬长。 这会儿卫开元从天牢里走出来,正见宋相言木桩子似的定在那儿,“小王爷?” “你帮我偷样东西。”宋相言看着远去的马车,心情跌到谷底。 卫开元最喜欢助人为乐,如果能因此赚点儿小钱,那他乐此不疲,“可能还需要一张银票。” “钱我有的是!” “小王爷尽管吩咐。” “你家主子那颗心。” “什么?” “温宛的心。” 他孝敬方云浠有什么问题! 马车里,温宛拍拍胸脯,庆幸自己顾左右而言他顺利骗过宋相言。 偷钥匙有没有罪暂且不论,偷大理寺卿的钥匙私会嫌犯换个词可以叫私闯天牢,是重罪。 马车里,萧臣看到温宛神色慌张,不禁握手过去,看似十分自然,只是每次与温宛肌肤相触萧臣都加着十二分的小心。 他担心温宛会不喜,又忍不住想要亲近,想要试探司马瑜口中所说的底线。 用司马瑜的解释,哪一个流氓的成长史不挨几个巴掌! 你试探,再试探,只要打不死,生娃就是底线,你不试探,久而不睡别人就帮你睡了! “见到葛九幽了?” 温宛没有萧臣那么多心思,她紧张到反握住萧臣的手,“刚刚宋相言没有追上来吧?” 彼时上车,某县主头都不敢回,生怕与宋相言一个对视自己再被叫下去。 萧臣瞄到自己被温宛握住的手,心中欢喜,神色却十分淡定的摇摇头,“怎么了?” “我叫卫开元偷他钥匙去见葛九幽了。”温宛突兀松手,双手狠拍胸脯,“幸好我虚张声势引开他注意力,他要来真的我……” “他怎么可能对你来真的。”萧臣不经意说出这句话,许是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这话里的味道有些淡淡的酸。 温宛更没注意到,“那就好。” “对了!”温宛言归正传,将自己与葛九幽之间的对话如实告诉给萧臣,看似被冤枉的葛九幽是这盘棋的落子人。 萧臣自是没想到事情会有这样的反转,一时无言。 “我已经打算好,明晚开始搬到大理寺,与小铃铛同住。”事发突然,温宛暂时没有想到应对之法,但无限接近小铃铛就是无限接近真相。 萧臣皱眉,“我不想你搬去大理寺。” “我也不想搬。”温宛轻叹口气,神色颇显无奈,“只要想到方云浠,我就讨厌。” 萧臣想的不是方云浠,他讨厌的是宋相言。 “本王陪你一起?”直到现在,温宛也没发现萧臣的手一直都搭在她膝间没有挪开。 温宛摇头,“你不行。” 萧臣瞅瞅温宛,“本王行。” “你真不行!”温宛正想解释,发觉萧臣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对,深邃眼睛里透着一丝炙热。 温宛就只觉得胸口像是有什么东西涌上来,直顶到嗓子眼儿,半晌深吸一口气,“王爷把心思摆正罢,都什么时候了!” 萧臣沮丧着脸,身体靠在背板上,“如果有选择本王真想带你远走高飞,管他什么密令,什么蛊患,本王这辈子有你就足够了。” “可我这辈子要的多。” 温宛毫不掩饰自己的贪婪,“我要祖父想什么时候喝酒就什么时候喝酒,想吃哪只鸭子下的蛋就吃哪只鸭子下的蛋,我要少行尝遍天下美食,少一味都不行,还有君庭,我要亲眼看着他娶到紫玉,他想当武林盟主我给他买一个,想当多久我就给他买多久!还有叔叔婶婶,还有姑姑,萧臣,我不能跟你远走高飞,我得留下来给御南侯府争一个未来。” 萧臣一直都知道这一世的温宛有心气,却是第一次听到她把心愿说的这样具体。 “宛宛……” 温宛知道萧臣只是开玩笑,可她忍不住,“没事。” 马车在深黑的巷子里穿梭,角铃不时传进叮当声响,车厢一时寂静,萧臣下意识看向温宛,温宛却是看向窗外。 他知道温宛哭了,他想安慰,手已经抬起来却在落在温宛肩头的时候停滞,轻轻收回。 悲伤弥漫在车厢里,萧臣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夜,宁静。 御南侯府锦堂里,郁玺良来时温御正盯着矮桌上的咸鸭蛋发呆。 郁玺良没拿自己当外人,盘膝上炕,与温御正对,“侯爷可知,蛊患案有眉目了。” 温御未语,眼睛依旧落在矮桌那盘鸭蛋上。 “是蛊神霍行的徒弟,葛九幽。”郁玺良又道。 温御还是没说话, “侯爷能不能看看我,它有我好看吗?” 第八百四十章 吃鸡莫待老 方云浠的出现导致葛九幽落网,之前信誓旦旦想要破案的郁玺良毫无参与感,心情有些空荡荡。 偶有某一刻,他会觉得不真实。 “这盘鸭蛋是战幕差人送来的。”温御终于开口。 这一开口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战幕可能是疯了,这段时间他不是差人送竹叶青,就是差人送咸鸭蛋,竟还给本侯写了一封情诗。” 郁玺良仿佛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秘密,瞠目结舌。 “字字含泪,句句泣血!” 温御这段时间行事特别低调,完全是被战幕给吓到了,当年先帝在时战幕净天揪着他小尾巴,先帝走后也不见战幕拿正眼瞧他,如今他想造反,战幕倒是殷勤起来了,“你说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故意拿这些玩意敲打本侯?” “战幕要是发现,送的就是不咸鸭蛋。”郁玺良旁观者清,一句道破玄机。 “那他这是唱的哪一出?还有,你知道战幕每次差人,差的是谁吗?”温御自问自答,“苏玄璟。” 郁玺良皱眉,“他把堂堂吏部尚书当跑腿?” “本侯还不配他苏玄璟当跑腿?” 二人沉默片刻,言归正传,“战幕就算没发现,他这拼了命的对本侯好也不是什么好事,他怕是希望本侯看在他的好,消了不该有的心思,可他与本侯处这么多年,不知道本侯什么德行?” “侯爷什么德行?” “钱照拿,仗照打。”想当年温御叱咤风云时不是没有敌军抛出橄榄枝,一箱一箱金子抬到他面前,他是前脚收人银子后脚撅人祖坟眼睛都没眨一下。 “至于苏玄璟,战幕这是想撮合那厮跟温宛,好马不吃回头草,苏玄璟再好我们宛儿不要。”温御哼着气道。 郁玺良眼珠一转,“可以让温宛招揽苏玄璟,那是个人才!” 萧臣日后若称帝,温宛那个智商配不上后位。 温御深深吸了一口气,“郁神捕。” “听说方云浠活过来了,非但活过来竟还是二十年前的样子,好像比二十年前还年轻了些?”温御压下火气,扬了扬眉。 想到方云浠,郁玺良心中略微沉了沉。 他从方云浠口中得知她用了颜蛊,虽是阳蛊,可他记得方云浠不喜蛊,深恶痛绝。 这二十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那个小铃铛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与郁神捕一起住在孤园?”温御似笑非笑,“你喜欢老牛吃嫩草,吃鸡莫待老那是你的事,本侯孙女之尊贵,岂容你说的那般随便!” 郁玺良听懂了,抓起鸭蛋砸过去,“你才是鸡!” 大半夜,锦堂欢快起来。 欢快之后两人也说了些正经事,温御对蛊患案无甚想法,不过这段时间他也没闲头,他替萧臣在武将里布了棋,几位昔日旧部愿以萧臣马首是瞻,郁玺良在听到那些武将姓名职位时忽然就觉得先帝英明。 然后陷入严重的自我怀疑,一经拥有护国寺庞大的消息网,温御在武将里拥有绝对权威,他有什么? 一身忠肝义胆? 显然不是…… 皇宫,御书房。 周帝批阅最后一本奏折时李公公端着参汤走进来。 殿门闭阖,李公公将汤恭敬端到周帝面前,“皇上,戌时一刻都过了,您早些休息。” “蛊患案有结果了?”江南水患的奏折,几个官员监管不力还中饱私囊,朝廷拨下去的款项有近五分之一进了这几个官员的口袋。 奏折是舆州刺史递上来的,这种事本该由工部上呈,可这本奏折却夹在吏部呈递的奏折里,很明显,这是辗转经苏玄璟的才落到御书房的龙案上。 舆州刺史是寒门,战幕这是朝寒门势力下手了。 李公公怀抱拂尘俯身,“回皇上,大理寺传来的消息,蛊患案真凶是葛九幽。” 周帝搭过去一眼,“证据可足?” “方云浠有证据证明当年蛊患尽除乃蛊神霍行所为,葛九幽是霍行关门弟子,因养阴蛊被逐出师门,后对自己师妹出手逼霍行交出蛊神,老奴查过相关,坊间传霍青丝是因强行拔除体内忘魂蛊而死,死于天武四十年。”李公公就只陈述事实,绝不做任何主观猜测。 周帝面色凝重,“霍行。” 老公公越发俯低身形。 “也就是说,当年是葛九幽害朕体内蛊王受阴蛊侵染,才造成蛊患,霍行因知葛九幽恶行,以蛊神灭之?”周帝双眼眯成两道剑锋,脸色阴冷,声音低沉。 李公公拱手,“应该是。” 整个御书房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周帝脸上显出疯厉的杀意。 当年若非有人以阴蛊影响他体内忘魂蛊的蛊王,那些受蛊王控制的忘魂蛊也不会一夜之间失去控制,突然冲出来祸乱皇城。 幸得秦妃,也就是二皇子萧允的母妃秦如意将他体内忘魂蛊生生抽离至当时只有五岁的萧允体内,否则当时随蛊患一起被灭杀的,还有他这位大周朝的太子! 葛九幽! “即刻……”周帝想到他自五岁开始就‘体弱多病’的皇儿,心疼到无以复加,便想将葛九幽千刀万剐,然而数息,周帝脸色恢复平静,缓声开口,“传朕旨意,秋后处决。” 李公公略有不解,为何不是即刻斩首。 他不敢问,“是。” “如意曾与朕说过,这世间唯有蛊神可将允儿体内蛊王悄无声息灭杀而不伤他一分一毫,告诉方云浠,朕要蛊神。”周帝没有动桌边参汤,提笔时停顿,“不惜一切代价。” “是。”李公公得令,退出御书房。 周帝心情激荡,心中杀念起,奏折上那几位治水不利的官员从斩首,变成灭九族…… 马车走的再慢,也有终点。 温宛走出车厢时萧臣想送,温宛拒绝,下车后径直从墨园后面小门进去。 自从紫玉成为郡主,管家朝墨园调派几个丫鬟负责日常打扫,戌时离开墨园,住在与墨园仅有一墙之隔的角房,随唤随到。 是以每晚墨园里只有温宛跟温少行住,并无他人。 此刻温宛穿过后院小池塘往前走,行至拐角处时隐约看到偌大梨树下坐着一人…… 第八百四十一章 杯酒释兵权 温宛以为是萧臣,心里莫名悸动。 这个季节的梨树已经长出果实,月夜朦胧,梨树茂盛,温宛站定后重新收拾心情走过去,她刚刚在马车里多少有点任性,萧臣说远走高飞也不过是句戏言,人在疲惫时总想说些破罐子破摔的话让心情跟着放松一下,她不该给萧臣压力。 “萧……”就在温宛绕过青砖雕花的矮坛走过去时身形猛顿! 不是萧臣。 是,苏玄璟?! 哪条狗给他的胆! 温宛神色冷下来,少行必然不在,否则断不可能叫苏玄璟在她墨园撒野。 “苏玄璟,谁让你……” “县主?”苏玄璟寻声抬头,那张俊逸面容沐浴在月光下愈显风华,黑发如墨,星目如辉,这样一张脸,何时何地撞见都会让万千少女垂涎三尺蜂拥而上,前仆后继又万死不辞,为了这张脸,堕落深渊也义无反顾。 上辈子温宛也这样想过,可真正从深渊里走出来才明白,皮肉尽失皆白骨。 “你大胆。” 温宛行到苏玄璟面前,冷目如冰,“谁让你进来的?” “县主好久没来了。”苏玄璟手里握着白玉杯,杯中斟着女儿红。 温宛蹙眉。 “自从苏某到御南侯府提亲,县主便鲜少来花间楼,今日如何来了?”苏玄璟端起杯中美酒,目光迷离,唇角带笑,“苏某敬县主一杯,不……一杯不够,先敬第一杯,敬我与县主曾无话不谈,可如今却沉默无言。” 温宛,“……” 苏玄璟端坐在石凳上,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温宛眉梢挑了挑,视线绕周围一圈。 是墨园。 “第二杯,敬你我有缘无份,本可举案齐眉,可如今却不能执手相伴!”苏玄璟喝高了,再度仰头干了杯里的女儿红。 温宛傻眼了。 苏玄璟连喝两杯,竟然没有结束的意思,“第三杯!” 眼见苏玄璟兀自斟酒,朝她举起第三杯,温宛诧异震惊过了头,眼睛里冒出火星,跑她这儿找茬儿来的? “第三杯,敬我对县主一片真心,绝不二意!”苏玄璟仰颈直灌,再落杯时身体摇晃着几欲跌倒。 苏玄璟第四次斟满酒杯,“第四杯……” “杯杯杯!杯酒释兵权么!给我滚-”温宛用力推向苏玄璟,这一推,苏玄璟如同二两棉花一样飘……倒地不起。 温宛噎喉,怔怔看着躺在地上的苏玄璟,酒洒一地,手里还握着酒杯。 “苏玄璟?”温宛厌恶苏玄璟,若真被她错手一推死掉她不后悔,可尸体得处理! 地上,苏玄璟身形不动,双眼紧闭,一声不吭。 完了! 温宛急忙绕到苏玄璟头顶蹲下来,抬手置于鼻息。 啊- 某厮忽然在这一刻睁开眼睛,饶是那双眼睛再迷人,黑灯瞎火如这般灵魂对视也要人命。 温宛吓的跌坐,狼狈之余怀疑苏玄璟是故意的。 正待她想质问时却被苏玄璟突然握住脚踝,“县主……” 啊啊啊啊- 温宛一顿连环踹,踹过之后爬起来正待离开却听苏玄璟开口。 “公孙斐知道太平镖局的当家人是魏沉央……”苏玄璟恍恍惚惚抱住头,十分痛苦蜷缩起身体,“他知道宛南商帮的商主是你……” 梨树下,温宛身形陡震,蓦然低头,“你说什么?” “他找到苏某,让苏某务必传话给县主,只要县主能将伯乐坊四成股给他,他便不动魏沉央及宛南商帮……他说他有足够财力让县主一夜之间,一无所有……” 没有哪句话,比‘一无所有’更令人绝望。 温宛转身回到苏玄璟面前,蹲下身,眉目如冰,“他为什么要让你传话给我?” 苏玄璟没有回答,他只觉得身体很痛,具体哪里他分辨不清。 “他凭什么让我一无所有!”温宛握紧拳头,发出急促又愤怒的低吼。 苏玄璟越发蜷缩的厉害,痛苦不堪。 温宛缓慢站起身,眼中带着煞气。 就在温宛想要离开一刻,身后响起一声悲怆又无奈的低吟,“我还是太弱,不能帮你……” 温宛身形陡顿,几欲回去却始终没有。 你不用帮我,你不害我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苏玄璟。 不管这一世苏玄璟有何不同,温宛始终相信有些品性是骨子里的。 坏,是骨子里的。 因为苏玄璟的那句话,温宛连夜去了鸿寿寺。 蛊患案在即,她没有多余心思应对公孙斐,亦没有办法,但她想到一个人,或许可以与其周旋一二。 那人便是寒棋。 这一夜,温宛睡在了鸿寿寺…… 翌日,大理寺卿宋相言得皇上圣旨,秋后处决葛九幽。 宋相言正在后院雅室里发飙,“戚枫你别拦我!我这就回去找长公主,叫她问问她哥,案子还没审怎么秋后处决!” 戚枫岂能放手,“皇上此意十分明显,案子可破不可审,这是不想蛊患案再重新回到百姓视线里,平白引得人心惶惶。” 宋相言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若葛九幽的案子真那么证据确凿斩他十次都不为过,可现在的问题是证据不足! 二人争执时,一人从窗前经过。 温宛? 宋相言一把推开戚枫跑出去。 温宛从鸿寿寺来,昨夜她与寒棋提起公孙斐的事,寒棋欣然答应先去周旋,若不行再想办法,这也为温宛专心蛊患案争取时间。 温宛搬来大理寺并不需要带任何东西,只要宋相言愿意,这里的东西比御南侯府的都好。 宋相言能不乐意么! “温宛!”宋相言昨晚也没太睡,加上圣旨令他烦心,原本焦虑憔悴的面容在看到温宛之后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温宛假装没听见,继续往孤园走。 “温宛,昨晚的事你不生气了?”宋相言撵上温宛,略有忐忑问道。 温宛怔住,眼珠一转,“不生气,我怎么可能会生小王爷的气!” 某县主最是会听话风,宋相言不是来质问的就好,吓她一跳。 “你要不生气话的,那我还有一件事。”宋相言知道温宛在乎葛九幽,圣旨的事也根本瞒不住,“皇上下旨,处决葛九幽。” 晴天霹雳! 第八百四十二章 秋后 温宛猛然转身,瞪大眼睛看向宋相言。 “案子审了?” “没审,可圣旨已下,我也知道这不合常理,你别着急,这件事我来出头!”宋相言生怕温宛一个不要命直接闯进宫里跟皇上理论,急忙劝道。 他去闹,关键时刻能叫舅舅,温宛就只能叫救命。 温宛第一时间想到劫法场,神容格外平静,“什么时候?” “秋后。”宋相言如实开口。 温宛,“……小王爷,我也有件事想与你说。” 宋相言深吸了一口气,他仿佛已经猜到温宛想说什么,劫法场不如劫狱,劫狱他有绝对把握,毕竟天牢是他地盘,或者诈死更好一些,否则皇上那里会很麻烦。 “我想与小铃铛一起住在大理寺,小王爷可否行个方便?”温宛认真道。 宋相言,就这? 幸福来的太突然,某位小王爷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脸上洋溢出喜悦的狂笑,“好啊!住我房间!不是……那个意思,本小王把房间让给你,整个大理寺就我房间最大最宽敞!” “我要跟小铃铛睡在一个房间里。”看到宋相言这样热情,温宛莫名愧疚,昨晚她可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那把小铃铛也叫到我房间里!”宋相言的想法是,不能委屈温宛。 温宛委婉拒绝,“那倒也不必,我可以住进小铃铛的房间。” “你想住进孤园?” 宋相言颇为犹豫,脸上露出为难表情,“师傅能同意吗?” 要不你还是劫法场得了! “只要小王爷同意,郁教习那里我会说。”温宛胸有成竹。 这般说着,温宛迈步向前,宋相言跟在其侧,两人很快来到孤园。 正是早膳时候,孤园里传来声音。 是方云浠。 温宛跟宋相言几乎同时收回推门的手,把耳朵贴上去…… 正厅,方云浠大清早提着食盒来到孤园,刚巧赶上郁玺良带着小铃铛准备吃饭。 小铃铛不是小孩子,经过宋相言昨日威逼之后她知道只有自己乖才能让九爷在天牢里过的好一些,于是今晨郁玺良过来叫她起床吃饭,她乖乖的,没有再大哭大闹,只是脸色依旧不好。 这种不好在方云浠出现一刻,变得极为不好。 “玺良,我记得你喜欢吃叫花鸡,这是我专门早起给你做的。”方云浠只瞥了小铃铛一眼,便将食盒搁到桌上,从里面端出一盘香喷喷的叫花鸡。 叫花鸡算不得名菜,但郁玺良做捕快那会儿东奔西跑,尤其露宿野外时饭食只能自己动手,久而久之,郁玺良倒也琢磨出一套自己的做法,省事又好吃。 那时方云浠经常与他一起出任务,郁玺良每次做都会分给她,后来方云浠学会之后,每次两个人一起出任务,做叫花鸡的事就由方云浠来。 每一次,郁玺良都说好吃。 这会儿方云浠扯下一条鸡腿搁到郁玺良碗里,“二十年没吃到我的手艺,尝尝。” 郁玺良的确怀念,可被他握在手里的鸡腿连嘴边儿都没沾一下就被递出去。 方云浠心中欢喜,唇角勾起来,下意识抬手去接,不想鸡腿改变方向直到落到小铃铛碗里,“你吃。” 没有解释,没有缘由,郁玺良几乎是命令的口吻。 他其实没有别的想法,就想小铃铛能长胖一点,那样瘦瘦小小的身板莫说遇到坏人,他只怕遇到大风天眼前这个小丫头都能跟着风飘走。 小铃铛看着碗里的鸡腿,嫌弃又厌恶,“我不吃。” 郁玺良诧异,“不好吃吗?我尝尝!” 眼见郁玺良自顾掰下另一个鸡腿塞进嘴里,方云浠脸色微变。 过往吃鸡郁玺良总会先给她吃,哪怕有花拂柳在的时候郁玺良也会把两只鸡腿都留给她。 “还可以……” 郁玺良恍然看向方云浠,刚刚是他疏忽,换成赞美口吻,“还是以前的味道。” 听到夸赞,方云浠脸色这才好一些,笑着开口,“喜欢的话,我天天给你做。” 郁玺良敷衍回笑,之后看向小铃铛,“有点儿咸,你吃完喝碗汤。” 方云浠不由怔住,郁玺良不忘回头解释,“她是小孩子,不能吃太咸。” “我才不吃!”小铃铛突然拿起碗里鸡腿,狠狠撇在地上! 方云浠眼底瞬间闪出一抹杀意,须臾而逝。 “是你冤枉九爷养蛊!你是坏女人!”小铃铛可以忍宋相言,可以忍郁玺良,可她绝对不会吃仇人做的东西。 那夜她在,如果不是眼前这个女人,九爷根本不会被抓进天牢! “葛九幽怎么能是冤枉的呢,他若真冤枉皇上为何下旨斩他?”方云浠扬起眉梢,似笑非笑看向小铃铛。 小铃铛猛站起身,脸色煞白,“你说什么?” “说……” “根本没有的事!”郁玺良突兀打断方云浠瞪她一眼,而后看向小铃铛,“案子没审,葛九幽还在天牢,她骗你玩的。” 小铃铛眼泪飙出来,直接端起桌上那盘叫花鸡,连盘子一起狠狠摔到地上,“谁要吃你做的东西,你这个大骗子!你走!不许你呆在这里!” 方云浠最讨厌别人拿手指对着自己,此刻她只想切断小铃铛对准她的手指,甚至是那条胳膊。 她想杀人。 “云浠,你先出去。”郁玺良见小铃铛又要闹腾,急忙开口。 方云浠蹙眉,“玺良……” “你先出去!”郁玺良生怕小铃铛再被气晕,喝了一声。 喝声太厉,方云浠呆怔在原地,不可置信看向郁玺良! 郁玺良也意识到语气过于重,抬起头略有歉疚,“你先出去,稍后我去找你。” 方云浠噎喉,心底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委屈。 她为破蛊患案隐忍二十年为了谁,投奔二皇子又是为了谁? 因为郁玺良说他一定要破蛊患案,他想成为名扬天下的神捕! 二十年,郁玺良都已经放弃的事她没放弃! 现在,郁玺良让她走? “呜呜呜-”方桌对面,小铃铛因为担心葛九幽哭出声,郁玺良手忙脚乱不知所措就更没时间去顾及方云浠的感受。 不是方云浠不重要,实在是小铃铛体内有忘魂蛊,所以更重要。 看着郁玺良围在小铃铛身边又是安慰又是陪笑的样子,方云浠眼中杀意再现。 据说,强行拔蛊生不如死…… 第八百四十三章 沙子还在吗 方云浠直到最后也没等来郁玺良回望,好在她心里清楚眼前这个小丫头片子时日无多而且会死的很惨,这才忍了委屈转身走向院门。 门启,两只耳朵映入眼帘。 可恨的是这两只耳朵没长在同一个人身上。 时间定格,饶是温宛脸皮再厚,被人抓个现形也不免红了红脸。 宋相言有才,顶着那张少年俊朗无双的脸凑近温宛,噗噗吹两下,“沙子还在吗?” 温宛眨眨眼睛,“好像还在。” “那我再吹两下。”二人撅在方云浠面前,噗噗又噗噗。 方云浠没有理会两人,面无表情绕过台阶离开孤园。 院内传来小铃铛的哭声,温宛忧心迈进门槛,宋相言犹豫,是跟温宛一起进去,还是扭头去找生气的师娘,这是个问题。 温宛没管他,急忙跑到正厅,“学生拜见郁教习。” 郁玺良正慌的一匹,听到温宛的声音,哪怕他还没看过去心里就暴躁到不行。 “宛姐姐!” 跟郁玺良截然不同,小铃铛在听到温宛声音的时候寻着声音跑过去,一把抱住温宛,“他们说九爷要被皇上处死了!呜呜呜-” “谁乱嚼的舌根!被雷劈死!”温宛直接抱住小铃铛,“葛九爷在天牢里好着呢,有吃有喝还胖了一点!” “真的?”小铃铛抽泣着抬头,早上起来时没洗脸,这一哭小脸跟花猫一样。 温宛重重点头,一本正经,“我何时骗过你!” 小铃铛对温宛的信任缘于那夜温宛跟方云浠正面刚,那晚就只有温宛在帮葛九幽。 厅内,郁玺良听着温宛在那儿信誓旦旦,嗤之以鼻,这不就在骗! “不哭不哭了,吃饭了没?”温宛拉着小铃铛走到桌边,扶她坐下来,顺便坐到她旁边轻轻拍打小铃铛的后背。 郁玺良见小铃铛真的没有在哭,心情好一些,“温县主这么早过来可有要事?” “教习,从今天开始我想搬到孤园,跟小铃铛一起住可以吗?”温宛一脸期待看过去,哪怕胸有成竹。 郁玺良内心里有颗小脑袋瞬间摇成拨浪鼓,不不不! “好呀!”小铃铛破涕为笑,双手拉住温宛,脸上绽出一朵花,“宛姐姐,有你陪我太好了!” 郁玺良,“……” “郁教习?”温宛见郁玺良脸色有些看不懂。 小铃铛当然也知道这事儿她说了不错,于是扭头与温宛一起看向郁玺良。 “好的。”郁玺良违背良心应道。 得说郁玺良在温宛面前也不是第一次违背良心,这一次刷新底线。 “太好了!”小铃铛拍手,笑脸直接转向温宛,“宛姐姐你吃饭了没,我给你盛饭!” 温宛倒是不客气,的确也没吃。 于是饭桌上,连根鸡毛都没舔着的郁玺良眼睁睁看着小铃铛用那双细如麻秆的手给温宛盛饭,捧着端到温宛面前。 他也没吃好吧? “谢谢教习!”温宛朝郁玺良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郁玺良:给你盛饭的又不是我,谢我干什么!你在無逸斋的礼室教习是谁,没教你怎么待人接物么! “你们先吃。”郁玺良面无表情绕过桌案,走出正厅。 而此刻,刚从院门外挣扎完的宋相言决定一人一次,昨天站方云浠,今天站温宛! “师傅?” 宋相言还没进门,郁玺良已经走出来,“小王爷可知大理寺哪里能找到鸡?” 嗯? “师傅要几只?”整个大周朝能叫宋相言毫无原则崇拜的人,唯郁玺良。 郁玺良微颔首,“一只足矣,想给方神捕做只叫花鸡。” “师傅稍候,徒弟这就给你抓!” 宋相言正想转身时郁玺良补充一句,“小王爷差人把鸡送到方神捕那里即可。” 郁玺良先行一步朝方云浠住处去了,留下某位小王爷更加坚定方云浠是自己师娘的判断。 两人一起做鸡吃,好浪漫…… 白天的朱雀大街,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自从玉布衣被温宛派出去拓展生意之后,金禧楼的生意在掌柜殷荀的管理下蒸蒸日上,以前玉布衣在时,秉承进门皆是客(一吊钱也不放过)的原则,吃一盘菜也要好好招待。 殷荀在此基础上加了一个底线,低消一百两。 虽说是金禧楼,普通菜式也不是没有,就有那么些奇葩人点一盘毛豆都敢给你吃一天,这不耽误下一桌么! 这会儿天字号雅室,寒棋已经在里面等了一个时辰,苦丁茶都喝了半壶。 “人还没来?”一向沉稳持重的寒棋忍不住朝身侧落汐问一句。 落汐行至窗棂垂眼扫视朱雀大街,摇摇头。 “不等了!” 昨夜温宛入鸿寿寺找她,提及公孙斐欲以魏沉央跟宛南商帮作威胁,逼其交出伯乐坊四成股,温宛希望她能阻止,亦或拖延一二。 寒棋欣然应允,此事也不全然为温宛,公孙斐如此打压温宛就是在打压萧臣,以现在这种情形,他朝萧臣败北,她若不能取代温弦与太子府交好,等待她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是以她命落汐送信到温府约公孙斐见面,不想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雅室里,寒棋磨尽最后一点耐性,起身走向房门,用力推开。 呃- 近在咫尺的距离,她险些撞到那抹颀长身形。 淡青色的衣服,胸前用同款丝线绣着若隐若现的青竹,好似两面绣,寒棋注意到青竹图案后面似乎还绣着东西。 “公主殿下,久等。” 清越的声音自头顶飘际下来,寒棋猛然缓神,下意识后退时抬头看向眼前男子,端正姿态,“本公主还以为斐公子有要事,不会来了。” 公孙斐浅笑,“公主殿下相邀,斐某不会不识抬举。” 这话说的寒棋稍显舒心,转身回到刚刚座位。 寒棋不见,她转身一刻公孙斐瞄了眼左腕,比鸡皮疙瘩还要密集的红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布满左腕。 刹那碰撞,那股淡淡的味道沁入鼻息,喝那么多年苦丁茶身上的味道竟然不是苦的,很奇怪的味道,没有很香,但是回味绵长。 公孙斐暗自调息后迈步走到方桌对面,落座。 第八百四十四章 做人太难了 酒菜上齐,寒棋看了眼身侧落汐。 落汐领会其意,转身走出雅室。 此刻房间里就只剩下寒棋跟公孙斐两个人,寒棋也快速呼吸了很多次才让自己忽略公孙斐足足让她等一个时辰的事实,语笑嫣然,“斐公子能大驾光临,寒棋荣幸之至。” “的确。”公孙斐优雅坐在那里,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折扇。 公孙斐把玩着手里折扇,“斐某的确不是谁都请得到。” 寒棋十几年的修养跟气度在这一瞬间险些喂了狗,自顾低头又呼吸了好多次才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没有过分狰狞。 对面,公孙斐将寒棋每一个细微表情都看在眼里,唇角微不可辨动了动,腕上密密麻麻的红点还在,他以折扇遮挡,不着痕迹。 寒棋深吸一口气,重新抬头,“斐公子吃菜。” “这里只有斐某与公主殿下两个人,殿下有什么话想说可以直说,说完再吃也不迟。”公孙斐似乎发现了一件好玩儿的事。 寒棋最喜欢开门见山,谁想与这样嚣张自大的男人多呆一刻钟都是有病,“斐公子可否高抬贵手,莫打温宛手里伯乐坊股成的主意?” 公孙斐瞧着对面寒棋,她一定是特别在意这次相约才会略施粉黛,只是那双星眸闪烁的光芒里可带着些许拒人千里的冷漠,“斐某昨日才叫苏玄璟过去传话,公主殿下今日便找到斐某,那个温县主还真是会找关系。” 面对公孙斐答非所问,寒棋尽量展现自己最端庄淑雅的一面,“就是不知斐公子会不会给本公主……” “不会。”公孙斐没等寒棋说完,悠悠然拒绝。 见寒棋脸色几乎掩饰不住的难看,公孙斐扬眉启唇,“斐某的意思是,公主殿下不会是因为这件事专程请斐某吃饭吧?” 寒棋觉得,她还能再忍,“正是,那么现在,本公主郑重希望斐公子可以对温宛手下留情。” “不会。”公孙斐摇着手里折扇,重复刚刚说过的两个字。 寒棋在等反转,不管什么反转,只要有反转她的面子就不算掉在地上。 然而她只等来折扇摇过来的阵阵清风。 寒棋脸色渐渐冷下来,“斐公子这是在拒绝本公主?” “如果公主殿下执意要替温宛出头,那斐某只能抱歉。”公孙斐略有歉疚垂首,那样子像极了节哀。 寒棋真的是,那就真的打开天窗说亮话! “义父叫斐公子过来,该不是专门与本公主作对的吧?”寒棋早就想与公孙斐摊牌,当初她来大周之前义父与她说的清楚,她与温弦各占一位皇子,萧臣赢则她赢,萧臣输,她大可将温弦对太子府的贡献据为己有,她亦赢。 但公孙斐的出现似乎有些不受控制。 萧臣跟太子府还没正式对上,公孙斐就这样强势打压温宛,过分了。 “公主殿下用错一个字,不是‘叫’,是‘请’。”公孙斐看着眼前被自己逼急的小白凤,心情莫名愉悦。 小白凤是公孙斐有感而发的名字。 那时他在林间练剑,寒棋一袭白衣坐在被苦丁茶树包围的亭子里,时尔炼字时尔品茶,恬静淡雅,像极了一只静匐的凤凰,他又未见寒棋穿过别的衣服,于是占了一个白字。 寒棋哪里知道公孙斐在想什么,她很生气,“斐公子不妨直言,你什么意思?” “尊守义叫斐某在公主殿下与温弦之间二选其一,斐某觉得温弦这个名字好听就选了她,既是选了她,自然要一帮到底。” “义父知道你是这个意思吗?” “他现在应该知道了。”公孙斐诚恳回答。 寒棋终于按捺不住心底的卧槽,冷眼看向公孙斐,“一帮到底,你想让太子府赢,想让温弦成为于阗名副其实的长公主?” 寒棋因为生气脸色红润异常,呼吸开始沉重,气鼓鼓的样子与她平日里大不相同。 公孙斐佯装惊诧,“温弦怎么可能会是于阗的长公主?” 寒棋猛的愣住,公孙斐不知道温弦身世? “哦。” 公孙斐佯装恍然,“尊守义好像提过一句,如果尊守义没说谎那么按照时间算,温弦本就该是于阗的长公主。” 如果诅咒人一定要画圈圈,寒棋已经在心里默默画了九九八十一个,每一个都非常圆。 上苍感念,叫公孙斐去死罢! “公孙斐,你莫以为温弦有你,本公主就一定会输!”公孙斐把对立搞的那样明显,寒棋又岂会再低三下四。 公孙斐一直保持优雅坐姿,手腕红点皆消,他阖起折扇,“输赢且往后看,公主殿下若想斐某放弃温宛手里伯乐坊的股成,须答应斐某一个条件。” 寒棋很想霸气一回,奈何实力不允许。 她知道温宛但凡有别的法子也不会来找她,“什么条件?” “公主殿下吃菜。”公孙斐指了指桌上四盘金禧楼的特色,浅笑道。 寒棋挑眉,“吃多少?” 公孙斐,“……吃完我们再谈条件。” 面对远看玉树临风近看笑容极其猥琐的某位公子,寒棋决定对不起温宛了! 眼见寒棋霸气起身走向雅室房门,公孙斐突兀伸手,一如那日寒棋拽住他那般握住寒棋玉腕,紧紧的,“公主殿下……” “落汐!” 寒棋低喝时,落汐倏然闪进却在下一刻被公孙斐封住穴道,“公主殿下把钱付了。” 温润淡雅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跟戏虐。 寒棋用力,却发现手腕被公孙斐拽的死死,根本抽不动。 “一顿饭,换温宛手里四成股,公主殿下可还满意?” 一语闭,寒棋如同落汐一般动也不动,瞠目看向座上男子,她怎么敢相信这天底下会有这样的好事,还是眼前这个男人做的! “公主殿下若是不愿意……” “我愿意!” 自称都变得无比亲民! 公孙斐松开手,回过头时眸子扫过手腕,没有红点,没有过敏。 他果真对寒棋不过敏。 曾经连母亲都没办法抱一下的他可以碰女人了! 公孙斐尽力平复心境,恐因情绪起伏而引起另一种过敏。 做人,也太难了呵…… 公孙斐对情绪过敏,所以寒棋撞他胸口时手腕有红点是太激动了,心跳咚咚(二声)的!所以手腕起红点了,但他握寒棋不过敏,哈哈哈,谁害他这样的啊!造孽啊! 第八百四十五章 老鼠成精 夜深人静,空际无边。 无数颗点缀在夜空上的繁星就像是掉落在盘里的玉珠子,闪闪烁烁,梦幻迷离。 轻风拂过,孤园院中小叶榕不时发出沙沙声响,仿若奏响一曲安眠调,夜更宁静。 厢房里,小铃铛仍睡在自己床上,温宛则睡在宋相言为其添置的另一张床上,原本宋相言准备到东市木香居买最贵最好的软榻给温宛,最贵最好的软榻比厢房还大。 在知道宋相言的心思后,温宛果断拒绝,她要跟小铃铛一模一样的木床,一模一样的被褥跟幔帐。 所谓一模一样在温宛嘴里说出来只是一个形容词,落到宋相言嘴里变成了标准。 于是宋相言即刻找来最好的工手,一天时间全部做好。 对此温宛只想感叹一句,有钱豪横。 诚然她也很有钱,她可不敢这么花。 夜正浓,本就择床的温宛睡的恍恍惚惚,忽有声音自耳畔响起。 ‘出来……把小铃铛带出来……’ 那声音起初如从远古悠然飘来,却带着极具的震撼,渐渐的温宛被那阵声音惊醒,双眼蓦然睁开,‘把小铃铛带出来,出来……’ 温宛好似没有灵魂的牵线木偶,上半身无须七扭八直接挺起来,幽灵般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冲击神经,她缓缓抬脚,落于地面。 声音还在继续,温宛无意识拽过衣服套在身上站起来,神情木讷走到小铃铛床边,“小铃铛,起来。” 床榻上,小铃铛被温宛的声音吵醒,揉揉眼睛,“宛姐姐?” “跟我走。”温宛被脑海里的声音支配,幽幽开口。 小铃铛也是迷迷糊糊,可她信任温宛也没多问,直接披上衣服走下床,这会儿温宛已然转身,蹑手蹑脚走向房门。 见温宛身形略弓,小铃铛也学着她的样子,微微弓起身,小脚走路时一点一点,乍一看,屋里好似有两只耗子成精。 吱呦- 房门半启,温宛侧身从里面蹭出来,拿郁玺良话说,温宛肥肥胖胖的都能出来,小铃铛表示毫无压力。 两人虽说没弄出什么动静,但以郁玺良的警惕性应该有所察觉,然而正房里,某教习睡的正香。 脑海里的声音还在继续,温宛走在前面,带着小铃铛离开孤园。 夜色浓郁,月光挥洒,如轻纱般覆盖万物。 有风拂过时树影摇曳,在地上落下无数细碎白银。 自孤园离开大理寺有两条路,温宛选了一条与平时并不相同的路,彼时宋相言告诉温宛,作为大理寺卿他须时时坐阵于此,但有不想坐阵的时候他会从小道儿离开。 那时温宛不懂,他不想坐阵就走呗,凭宋相言的脑袋瓜儿什么理由想不出来! 错……凭‘他娘是公主’的身份需要想什么理由! 宋相言的解释是,他是一个正经的大理寺卿,要时时维护自己在下属面前的形象,叫人看到他窜进窜出威严何在。 如今温宛便带着小铃铛从宋相言常遁的路走向大理寺后面的小门。 “宛姐姐,我们去哪里?”小铃铛左右看两眼,下意识加快脚步跟上。 温宛没有开口,走到小门前朝腰间摸了摸,摸出一把钥匙。 锁开。 温宛带着小铃铛走出小门。 面前是一条宽阔长巷,长巷往左通朱雀大街,往右通向东市。 ‘把小铃铛带出来,带出来……’ 声音无限循环,温宛恍惚右转,脚步越走越急。 小铃铛身子轻,在后面跟的毫不吃力,“宛姐姐,我们是去见九爷吗?” 不得不说,脑补真的给人勇气。 只要想到能看见葛九幽,小铃铛脚步愈发快,甚至有赶超温宛的迹象。 深黑夜里,两抹娇小跟更娇小的身形在巷子里快速移动。 终于,温宛被那声音控制,带着小铃铛停在了距离巷口还有数息距离的拐角。 “宛姐姐?”小铃铛见温宛突然停下来,不由扭头看过去。 温宛听到声音了! 急速短促的声音如同破锣吵的她心慌,‘把小铃铛带出来,带出来……’ “谁!”温宛突然低喝,眼睛里有光。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落在温宛面前,“温县主,久违了!” 古怪的声音带着点儿阴森冷调,温宛一眼辨出眼前之人。 子神。 “宛姐姐……”小铃铛乍见那张得意洋洋的鼠面,吓的钻到温宛身后。 温宛一瞬间茫然,须臾眼神坚定,“你怎么会在这里?” 吱吱- 子神无比得意变换更为得意且嚣张的鼠面,面具上两颗门牙画的格外醒目,可笑的是,还用银粉镶了边儿,“交出……” “回头看。”温宛没给子神说完话的机会,淡然开口。 子神嗤之以鼻,“县主玩这种把戏有意思?回头?本神回个身给你看看好不好?” 鼠面露出戏谑表情,温宛毫不生气,甚至有点想笑。 子神做梦也没想到,他自来引以为傲的轻功其实也不过如此。 回头那一瞬间,子神吓破了胆! 他竟然没有发现自己背后站着一个人,无声无息,没有一丝丝动静! 何时的事?! 砰- 血喉现,羽追魂! 卫开元在子神完全震惊的情况下叩动手里玄晶柱,无数血羽针铺天盖地射向子神,名场面再次出现。 子神完全来不及躲,活生生被扎成刺猬。 “快!” 彼时在子神转身刹那拎着小铃铛直挺挺躲在子神背后的温宛身上多多少少被扎了几十根,小铃铛没有。 太瘦了,温宛挡在她面前就像一堵墙。 卫开元没理倒地四脚抽搐的子神,赶忙跑到温宛身边给她喂服解药,之后替她拔掉身上血羽针,“县主你没事吧?” “绑他回大理寺!”温宛受羽针影响,嘴角也有一点抽。 地上一抽一抽的子神崩溃了! “宛姐姐……”小铃铛看着地上因为抽搐鼠面有些不受控制的子神,怯怯唤道。 温宛把小铃铛拉到身边,“没事,逮到一只大老鼠。” 然而就在卫开元转身从怀里掏出一根牛皮筋准备下腰去绑子神刹那,一道黑影倏然而至劈出凌厉掌风! 第八百四十六章 还能不能拥有你 幸卫开元轻功独绝。 那掌拍至肩头瞬间卫开元身形如羽朝后倒飞,未受分毫损伤。 “抓活的!”温宛说是抓活的,手里袖箭朝突然冒出来的黑衣人就是一通夺命扫射,十支短箭她是一根没剩,却也一根没中。 反倒是被黑衣人扛走的子神大腿往里中了一箭。 温宛没有追上去,卫开元也没有。 寂静深巷,三人望着夜幕布中两道身影消失,许久都没说话。 半晌后,卫开元倒抽一口凉气走到温宛身边,“县主你咋没追呢?” “你咋没追?”温宛转眸看向卫开元。 卫开元理直气壮,“我傻吗?” “我就傻了?”温宛也就是一说,飞那么快她肯定追不上,卫开元倒是能追上,武功那么差血喉又用过了,追上去除了给人送人头还能给人送什么! 并非穷寇莫追,实在是前路未知,万一卫开元出事她对不起卫林娘。 温宛聪明了,而且是越来越聪明。 此前她在天牢里密会葛九幽时就已经预见到会有今日,是以在她搬入大理寺前再次找到卫开元,叫卫开元夜里来孤园守着,若有异动第一时间通知她。 这会儿三人往回走,卫开元把自己看到的如实相告,大概意思是温宛不理人。 他在暗处看到温宛带着小铃铛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就朝温宛抛石子了,前前后后抛了三次,依照温宛吩咐他又不好轻易现身,于是暗中跟着温宛和小铃铛来到这里,再就看到了子神。 “你抛石子了?”温宛狐疑看向卫开元。 “是啊,颗颗都在你头顶。”卫开元准头一向不俗。 比起刚刚救走子神的人是谁,温宛更想知道她缘何与小铃铛一起出现在这条深巷,以及卫开元明明砸了她,她为何没有感觉到! “小铃铛,你怎么会和我一起出来?”温宛没理卫开元,狐疑看向走在身边的小铃铛。 “不是宛姐姐叫我出来的吗?”小铃铛不明所以。 怎么不记得了? 温宛沉默,她想开口询问但最终一个字都没有说。 临近大理寺,温宛叫卫开元消失,自己则带着小铃铛从后门走进去,再入孤园。 就在温宛带着小铃铛回到屋子的时候,某县主灵台忽然冒了一下光,重重关紧房门。 重重! 透过窗棂,温宛没有看到郁玺良的房间有动静。 所以郁教习不在? 回到房间里,温宛把小铃铛哄睡之后独自坐在床榻上,慢慢闭上眼睛。 ‘把小铃铛带出来……’ 温宛猛然睁开眼睛,她记得这个声音! 是谁在跟她说话,通过什么,为什么只有她能听到?! 子神…… 子神呵! 子神很不好,东市民宅传出一声惨叫。 鼠面里有一具瞪大眼睛的面相被子神祭了出来。 方云浠手里箭头带着碎肉,沾染血腥,她无比嫌弃扔掉箭头,“怎么回事?” “痛痛……”子神指着自己腰部往下的大腿,“有没有伤到,本神还能不能拥有你!” 方云浠冷眼看着被扎成刺猬的子神,“堂堂十二生肖之首,不过如此!” “那是温宛搞偷袭,浠妹先帮我敷药好不好……”子神几近哀求的目光里透着一丝猥琐。 方云浠嗤之以鼻,“办事不利,你猜二皇子会先废你哪条腿?” 床榻上,子神象征性一哆嗦,鼠面露出惊恐表情,“浠妹帮我拔针好不好,动不了。” 比起拔针,方云浠更喜欢拔刀,拔刀只须一次,拔针…… 啊- 方云浠撸一大把羽毛在手里,狠狠往上一拽,带起一蓬血雾。 “不用了不用了!”比起调戏女人,子神觉得还是命要紧。 方云浠扔下手中血羽,面色如冰转身坐到桌边,正对子神,“你不是说温宛已经被你的声蛊控制住,怎么结果是这样?” 子神躺在那里,两只手互相抽针,“声蛊绝对没有问题,温宛不是把小铃铛带过来了,至于那个死人明显是事前安排的,吱吱吱,好疼好疼……” 子神叫苦不迭拔针。 方云浠心中疑惑,但又没有确凿根据,“这次不成,下次他们一定会有所警觉,包括玺良,这次我下了药,下次不行。” “舍不得?抢小铃铛体内蛊神的任务可不是派给我一个人的,你也有份。”子神边拔针边吃醋,“你要舍不得对付郁玺良,本神给他也种个蛊……” 啪- 桌上玉瓷茶杯被方云浠狠摔到床榻上,险些打中子神,“敢动郁玺良,我现在就要你死。” 子神鼠面骤变,一双鼠眼紧闭如默哀一般。 “此事不能拖,下次我派杀手给你,无论如何都要把小铃铛从大理寺偷出来,二皇子只等蛊神归体便可回皇城,争这天下。” 鼠面再变,子神慢慢拔着身上血羽针,“放心,三日之内本神自会将小铃铛带到你面前。” “这可是你说的。”方云浠起身,“我离开大理寺太久会惹人怀疑,再联系!” 待方云浠走向房门,子神心有不甘,“郁玺良若有一日知道真相,你猜他会不会抓你?” 砰- 方云浠走了,留下半扇被她一掌震在地上的门板…… 天亮。 温宛与小铃铛起床洗漱时刻意嘱咐小铃铛不要把昨晚的事说出去,之后两人离开厢房便见郁玺良坐在客厅里,早膳备妥。 温宛微微愣了一下,“郁教习早。” 厅外,温宛拉着小铃铛走进来。 郁玺良颔首,“县主早。” 桌上摆着六菜一汤,中间一盘叫花鸡。 “郁某起的早,闲来无事做了一只鸡,县主尝尝……小铃铛也吃。”郁玺良活过的四十多岁,第一次有了不太敢直视的感觉。 哪怕郁玺良自己也没意识到,他在看向小铃铛的时候没有一如既往的坦荡,眼睛扫一眼就回来了。 温宛恭敬,伸手掰下一条鸡腿搁到郁玺良碗里,“郁教习辛苦。” 郁玺良看着碗里那只鸡腿跟温宛油腻腻的手,噎了噎喉。 还有一只鸡腿,郁玺良觉得温宛会给小铃铛。 偏在这时,方云浠推开院门走进来,“玺良。” 昨日宋相言给郁玺良抓了两只鸡,郁玺良只在方云浠那儿做了一只,另一只他临走时给带回来了,方云浠以为郁玺良会在今早做给她吃,所以她来了…… 第八百四十七章 鸡腿最好吃 郁玺良也没想到方云浠会来,一时慌神,他亲手做的鸡,小铃铛一口还没吃别再给砸了。 温宛早经葛九幽提醒,方云浠跟宁林都不是什么好鸟! 方云浠行至正厅,看到桌上那只叫花鸡时眼底闪过一抹冰凉,“玺良,这只鸡一看就是你做的。” “你来的正好,一起吃?”郁玺良无比坦荡说着虚伪的话,眼神没有丝毫躲闪。 “哼!”小铃铛瞪了方云浠一眼,本来也不饿,现在更没胃口。 方云浠大方落座,抬手掰下另一只鸡腿时方才注意到没有她的碗,于是看向郁玺良,“玺良……” 郁玺良了然,拿出碗里鸡腿,把碗递给方云浠。 方云浠接过瓷碗,看向温宛,“县主不知,玺良做的叫花鸡,鸡腿最好吃。” “宛姐姐,我不饿不想吃了。”小铃铛扯住温宛衣袖,小声道。 郁玺良闻声看过去,“你早上吃东西了?” 小铃铛不理郁玺良,别过头一声不吭。 温宛注意到郁玺良把碗递给方云浠的细节,不免想到宋相言之前与她说的事,郁玺良喜欢方云浠那是人尽皆知的事。 看来是真的喜欢。 “不吃就不吃,本县主带你去金禧楼。” 温宛起身朝郁玺良拱手,之后拉着小铃铛走向正厅时忽然回头,“敢问教习,昨晚去哪里了?” 郁玺良微怔,“昨晚?郁某在孤园一直没有离开,金禧楼的菜还要现做,县主跟小铃铛不妨将就一下罢。” “菜可以将就,人将就不了,学生带小铃铛先走一步,回见。”温宛再次转身,拉着小铃铛离开孤园。 厅内,方云浠垂眸掩饰自己一瞬间显露出来的慌张,须臾抬头,“玺良,温县主似乎不喜欢我。” “我也不喜欢她。”郁玺良心里有气,金禧楼的菜好吃你自己去吃啊,带走小铃铛做什么! 方云浠闻声心中一喜,“玺良,蛊患案已经结案,我们不妨把那个小铃铛送回幽南苑,毕竟……” “不行!”郁玺良猛然抬头,眼神坚定,“她体内有忘魂蛊,而且很有可能是蛊神,你比我更清楚蛊神可以操纵万蛊,若然再生蛊患,小铃铛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怎么可能会再生蛊患,案子已经破了。”方云浠不以为然。 “案子已结但未破,就算葛九幽是案件真凶,谁在背后操纵他?你之前说域外势力所指又是谁,我们得查清楚,否则蛊患极有可能卷土重来,能养蛊人者并非只有葛九幽,还有你。” 郁玺良一时情急说的话,却让方云浠听出另一层意思。 “你怀疑我?” 郁玺良摇头,“没有。” 片刻沉寂,郁玺良深思熟虑后开口,“我只是觉得,你为破案养蛊人的做法实在有欠考虑。” 郁玺良早就想与方云浠说这件事,碍于方云浠才活过来,他不想让她有被怀疑的错觉。 方云浠满目震惊,心中愤怒就要爆发,却在临界点时硬压下去,只是苦笑,“你可知我是怎么活过来的?” 郁玺良握着手里鸡腿紧了紧,看向方云浠,等她开口。 “万丈深渊,我都以为自己死定了,不曾想老天有眼,深渊峭壁里长出一蓬蓬松树,只是我坠落的速度太快,松树枝干被我不停撞断,除了风声我还听到自己肋骨折断的声音,七八根的样子,无数松枝不停划在我脸上,你能想象那时的我有多疼吗?” 郁玺良无语凝喉。 “后来我坠到谷底一条溪水里被人救起,再醒过来已经是两个月后的事。”方云浠啃着手里鸡腿,用力嚼两下,“铜镜里那个人面目全非,整张脸没有一处能看的地方。” 方云浠抬起头,手指从自己左额划到左侧唇角,又从眉心划下来,来来回回十几道,“我当时很想死。” 郁玺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方云浠,但他心疼。 说起郁玺良跟方云浠的关系,正如方云浠所言,她当初是因为郁玺良才入的捕快行,因为武功出众,推理跟逻辑能力都很强,在刑部办了几件大案经申请后被调到大理寺与郁玺良共事,共事期间又破获数起凶案,名气越发大。 她对郁玺良从不掩饰爱慕,郁玺良却只当她是妹妹。 “后来我经救命恩人指点从深渊里爬出来,得到的消息却是蛊患案成为悬案,而你金盆洗手入了無逸斋,那时我想去找你,可你如何叫我顶着那张鬼脸去见你!于是我去黑市找到子神,从他手里买了颜蛊……” 方云浠自爆与子神有联系,正是为了撇清关系,自我坦白总比被别人查出来更具说服力,“颜蛊不能让我的脸马上恢复成没有受伤的样子,那段时间真的难熬,后来有一日我终于想明白了,蛊患之所以成为悬案是因为蛊人尽除,如果蛊人再现,必能揪出当年真凶!” 郁玺良不能说方云浠的想法偏激,他们之前所有线索都在蛊人身上。 “于是我开始学养蛊,我用二十年时间养出蛊人引出葛九幽,我的脸亦靠着颜蛊恢复到本来样子,我做这两件事都是为了你。”方云浠眼中含泪,“你现在怀疑我?” 郁玺良心疼方云浠这二十年的隐忍跟遭遇,“我不是怀疑你,只是……” 方云浠突然别过头,用力咬一口鸡腿,眼珠啪嗒啪嗒掉下来,我见犹怜。 郁玺良见她爱吃,把手里那只鸡腿搁到她碗里,“别多想,活着就好。” 这时院中跑来一人,宋相言眼睁睁看到郁玺良把鸡腿搁进方云浠碗里,再加上方云浠手里咬的那一只。 一只鸡就两条腿,师傅全都给师娘了? 这该死的,感天动地的爱情…… 子神要抓小铃铛这件事迫在眉睫,温宛带着小铃铛离开后直接赶去金禧楼,同时叫卫开元去找萧臣,昨夜的事她只能跟萧臣商量,大理寺那些…… 有异性没人性,都不靠谱! 萧臣来到金禧楼时温宛已经把小铃铛安顿到隔壁雅室,更叫莫修过来陪小铃铛一起吃饭。 “我中蛊了。” 这是萧臣出现时温宛说的第一句话。 第八百四十八章 以后你不许见她 蛊有多神奇,可以利用子母蛊的共振操纵一个人神识。 温宛不能确定自己具体种了什么蛊,但蛊的性质她说的一清二楚,“子神可以通过我体内的蛊,支配我做任何他想让我做的事,昨夜我亲手把小铃铛从大理寺带出去,如果不是卫开元朝子神用了血喉,小铃铛已经被子神抓走了。” 现在再想,足够后怕。 萧臣目光幽寒,几欲杀人,“宛宛别怕,我会让子神乖乖把你体内蛊虫清除干净。” 然后再杀了他。 温宛摇头,“先别动他,我有一计!” 经过昨晚,温宛相信子神会卷土重来,而且会很快,“他一定会在我还没有想到所以然之前再次利用蛊虫让我把小铃铛带出去,我们干脆将计就计,只是我不能让小铃铛冒险,所以我想找人代替小铃铛与我回大理寺。” 萧臣皱眉,“这样危险我不同意,而且蛊虫在你体内我也不放心,你这就与我去找鬼叟!” 温宛知道萧臣担心她,可她更担心子神背后隐藏的大阴谋,果如葛九幽预料,有人对小铃铛下手了。 如果没有欲,抓小铃铛做什么! 怕就是蛊患案真凶! “萧臣你听我的!”温宛避开萧臣伸过来的手,“这件事我一定要做,你若帮我,我们一起商量,你若不帮,我自己也不是不行。” 见温宛执意,萧臣不得已控制住自己忐忑跟担忧的心境,“你想怎么做?” “找人易容成小铃铛的样子与我回大理寺,待子神再以蛊虫控制我的时候卫开元会在暗中跟踪且留下记号,王爷随后支援,我倒要看看子神想把小铃铛带去见谁。” “可是……” “萧臣。”温宛知道萧臣担心她,她也很害怕,但有些事不能因为害怕就退缩。 面对温宛眼中坚定,萧臣终是妥协,他给子神下过毒,今日二十,再有十天子神自会乖乖来找他。 届时,他要子神好看! “当务之急是找人易容成小铃铛的样子,我去大理寺找师傅,让花拂柳出手……” 温宛脑袋摇成拨浪鼓,“千万别找郁教习!” 温宛诧异,“为何?” “郁教习跟宋相言,还有戚枫,大理寺里任何一个人都不可以找!”温宛的解释是,方云浠凭一己之力祸乱整个大理寺,如果不是长的像个人,温宛怀疑那就是个蛊。 既然不能找花拂柳,萧臣其次想到绮忘川,于是他带着小铃铛的画像去了趟黄泉界,温宛则跑到隔壁房间,与莫修一起演一出偷梁换柱把小铃铛悄无声息送回幽南苑。 幽南苑后院有间密室,机关是摆在密室外面的盆栽,左三转右三转。 此时温宛跟小铃铛已经在密室里面,片刻,有人出现。 红姐。 如果那日温宛不去密室找葛九幽,那么接下来利用小铃铛追踪幕后真凶的人就是红姐。 葛九幽说过,红姐可信。 因为红姐曾是霍青丝的贴身婢子。 温宛安抚过小铃铛之后将昨夜之事告诉给红姐,她希望红姐能守好小铃铛,她自有办法找出幕后欲对小铃铛下手之人。 红姐亦相信温宛,毕竟能让九爷放心的人她亦放心。 就这样,小铃铛重回幽南苑,而温宛在金禧楼等了两个时辰,终于等到萧臣将假的小铃铛带了回来…… 皇城东市,怀德坊。 温府。 公孙斐自与寒棋见面后,越发喜欢坐在凉亭里发呆,时不时翻出自己手腕看一看,唇角总是不自觉微微勾起。 背后传来脚步声,公孙斐不甚在意。 温弦气鼓鼓走进凉亭,“公孙斐,你又去见寒棋了?” 当初东方隐与她提及公孙斐的时候,温弦就熟悉这个名字,后来她想起来,上辈子寒棋没来大周皇城,而是爱上一个男人与之私奔,被抓回来后关了禁闭。 那个男人就是公孙斐。 这事一直都是温弦心病,好在公孙斐对她算是忠心,自来皇城也没与寒棋联系,直到那日公孙斐去见寒棋被她知道,之后温弦一直派人暗中看着公孙斐。 听到温弦质问,公孙斐懒得隐瞒,“如何呢?” “以后你不许见她!”温弦几乎是命令的口吻。 公孙斐落下被他举在半空细细观赏的手腕,抬眸看向温弦,“温姑娘做好自己的事。” 上次温弦这般质问他,他也是这样回答的。 公孙斐发现,眼前这位温姑娘的记性似乎特别差。 “你若见她,当初为何选择帮我?”温弦不能丢掉公孙斐的支持,她这次活的人间清醒,没有公孙斐,她什么都没有了! “寒棋替温宛说情,希望斐某放弃温宛手里伯乐坊的四成股,斐某答应了。”公孙斐颇有耐心道。 温弦气到鼻孔冒烟,“谁叫你答应的!温宛的股成我一定要拿到!” 公孙斐瞧着眼前温弦那副极尽扭曲的五官,忽然在想,于阗若真奉这位为长公主,有失体面呵。 好在于阗的体面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温姑娘当然要拿到,只是在这件事上温姑娘得靠自己。”公孙斐眉目温润,声音徐缓。 温弦恼羞成怒,“我若有本事从温宛手里抢回股成,当初又怎么会给她!我若能抢,要你何用!” 虽然语气不对,但话是真话。 公孙斐则很平静,这个世上很少有人能影响到他的情绪,以前可以影响的,都死了,现在可以影响的…… 他会克制。 当然,眼前这位明显不能。 “温姑娘想要成为于阗名副其实的长公主,除了血缘,还须有拿得出手的成绩,单单是靠我,又能靠到什么时候?” 温弦被这句励志的话给惊住了。 “温姑娘可还记得你以前的夫君?” 公孙斐循序渐进,一点一点引导温弦成来一个励志女子,“说到底伯乐坊是魏沉央的东西,温宛也是因为魏沉央的坚持而坚持,只要魏沉央点头,四成股还不手到擒来。” “魏沉央早就离开皇城不知哪里去了!” 公孙斐似笑非笑,“你且等魏思源惹了要命的官司,魏沉央就出现了。” 第八百四十九章 从师娘嘴里夺食 公孙斐答应寒棋不会在伯乐坊股成的事上为难温宛,但温弦做什么不归他管。 说白了,他还是要一个完完整整的伯乐坊。 也不是说伯乐坊多能吸金,就好比皇上手里的玉玺,本身价值不高,意义高于一切。 伯乐坊以前是太子府的象征,如今落在谁手里,那就是本事! “魏思源能惹什么要命的官司。”提到自己以前跳过的坑,温弦嗤之以鼻。 公孙斐感慨,自己已经把话说的这样透彻,温弦竟然没有意会。 “醉月轩的春儿是不是于阗细作?”公孙斐扬眉看向温弦,“魏思源若与春儿有什么,那可是投敌叛国的死罪。” 温弦皱眉,“春儿的身份十分隐秘,不可能暴露……” 公孙斐静静看着温弦,四目相视间温弦恍然,“你的意思是待魏思源与春儿有什么,我们向魏沉央暴露春儿底细,她若不想自己弟弟死,就把股成交给我们!” 公孙斐摇头。 “不是?” “不是我们,是温姑娘自己,斐某要功无用,这功劳都该是姑娘的。” 温弦刚刚冲上头顶的火气降了降,“冒昧问一句,斐公子为何要答应寒棋?是因为……喜欢她?” “呵!”公孙斐笑了笑,“斐某喜欢她,为何不选她?” 在公孙斐口中的疑问句落到温弦耳朵里成了反问句。 她甚至还延伸到,自是喜欢你,才会选择你。 温弦脸色微红,“斐公子说的也是。” 见温弦欲走近,公孙斐轻咳一声,“温姑娘且去忙,遇到麻烦随时找我。” 温弦看着眼前秀色可餐的公孙斐,想来住在一起,要发生的事早晚都会发生,也不急于一时,这方离开。 脚步声渐远,公孙斐轻轻舒出一口气,重新抬起手腕,眼睛看的却不是心里想的。 皓白的手腕,赏心悦目…… 温宛带着‘小铃铛’回大理寺时近酉时。 两人入孤园厢房,屁股还没坐稳就有人从外面敲门。 “谁?”温宛示意‘小铃铛’躺到床上,自己轻声质问。 外面宋相言开口了,“温宛,是我!” “小王爷明天请早罢,我们睡了。”温宛不想节外生枝,婉声拒绝。 宋相言又拍了拍门,“你们不是才回来吗?师傅做的叫花鸡叫我给你们送来,手酸,快端不动了!” 温宛犹豫片刻,起身行至房门处,将将打开一道缝隙,“鸡呢?” “在这儿!”宋相言把食盒拎过来。 食盒有些大,温宛迫不得已把门开的更大一些,宋相言直接挤进来。 温宛无语,只得关紧房门,“小王爷,这是女子闺房,你觉得你进来合适吗?” “小铃铛是女孩子吧?”宋相言把食盒搁到桌上,打开盒盖,“温宛你不知道,师傅刚刚做叫花鸡的时候我在场,师傅就只问了一句你们回来没有,吃饭没有,本小王说没吃,师傅这才让我把这盘鸡给你们送过来,我这可是顶着巨大压力从师娘嘴里夺食!” 呸- 温宛听到‘师娘’二字时做了个不雅的动作。 宋相言刚好扭身,“温宛,大度些。” “师傅这些年孤身一人,如今终于找到方神捕有情人终成眷属也是师傅的福气。” 温宛板着脸走到桌边,“什么福这么气人!” 宋相言,“……吃鸡腿。” 宋相言把鸡腿掰下给递给温宛,随后掰下另一只看向床榻,“小铃铛,过来吃鸡腿!” “她睡着了。”温宛生怕宋相言坚持,故作小声道。 宋相言看了眼温宛,不以为意,“叫醒不就完了么。” 温宛,“……不要。” “师傅做的叫花鸡本小王都没舍得吃,小铃铛快醒醒!” 鉴于宋相言坚持,温宛只得唤一声,“小铃铛,过来吃鸡。” 刚刚还在睡觉的‘小铃铛’立时起身,低着头走到桌边。 宋相言直接把鸡腿递过去,“吃,趁热吃。” ‘小铃铛’接过鸡腿正想咬一口时,宋相言忽然叫停,“等等!” 温宛心里‘咯噔’一下。 “小铃铛,你不是左撇子吗?”宋相言注意到了温宛都不曾注意的问题。 气氛冷下来,温宛搁下手里一口没咬到的鸡腿,长长叹出一口气,“小王爷,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 “什么事?” “郁教习……不行。” “什么不行?” “最该行的事,他不行。”温宛起身走去侧桌,端了一盘剥好的毛栗子搁到宋相言面前,“小王爷要是心里真有郁教习,把这盘毛栗子端过去给教习吃。” 宋相言不懂医术,一脸懵,“为什么要吃毛栗子?” “毛栗子补肾。”温宛委婉道。 宋相言疑惑面孔在抬头一刻变得震惊,“补……肾?!” 他知道师傅啥不行了。 “对了!”就在宋相言端着毛栗子起身的时候,温宛语重心长道,“务必要让郁教习全都吃掉,还有,他不知道自己不行,所以小王爷慎言。” “我懂!”宋相言朝温宛重重点头,之后走出房门。 温宛随后紧闭房门,“小王爷也早些睡!” 房间里,温宛哪有心思吃鸡,‘小铃铛’见温宛手势,直接起身倒在床榻上。 虽然不确定,可温宛有种无比强烈的预感,今晚子神一定会再出现。 至于她叫宋相言送给郁玺良的毛栗子,沾了些许无色无味的蒙汗药。 温宛不确定昨晚郁玺良为何没有听到声音出来阻截,但依萧臣的意思,以郁玺良的武功绝对不会听不到,于是她便想出送毛栗子那一招。 引蛇出洞的事,绝不能出现任何意外。 时间流逝,温宛在床榻躺了许久没听到动静,正当她开始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没睡所以才没受到召唤时,耳畔有声音了! ‘把小铃铛带出来……带出来!’ 温宛猛然睁开眼睛,漆黑瞳孔迸射冰冷寒意,唇角微微勾起。 她如昨夜一般下床,收好袖内短弩后看向旁边床榻,“小铃铛,起来……” 鱼上钩了! ‘小铃铛’依温宛之意起身,待温宛打开房门,两人缓缓离开孤园。 第八百五十章 任何失败都不是意外 月黑风起,今晚不似昨夜星光璀璨,偶有浮云遮月,深巷里一片漆黑。 与之前一次不同,温宛从头到尾意识清醒。 她也不知道这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按照葛九幽所说,但凡可以控制人体行为的蛊虫,在控蛊的时候,人的意识皆无。 为何她有? 但至少从表面上看,温宛觉得不是坏事。 为免惹人怀疑,温宛学着无意识的样子往前走,脑海里的声音不停指引,‘把小铃铛,带过来……’ 幽远的声音如暮鼓晨钟,时时震颤耳膜,可直到温宛带着‘小铃铛’走出深巷也不见子神出现在她面前。 深巷尽头有一辆马车。 ‘带着小铃铛,上马车……’ 声音控制的内容发生变化,温宛没有犹豫,在深巷尽头与‘小铃铛’一起登上马车。 暗处,卫开元见状留下信号,一路追随马车而去…… 大理寺,后院。 方云浠居住的厢房距离孤园最近,彼时温宛把‘小铃铛’带出门的时候她翻身上了屋顶。 鉴于天牢里有葛九幽,哪怕葛九幽被关押在密室里,可密室里也不是没死过人,于是宋相言命上官宇带着十二卫日夜坚守,当然这样的安排也是因为大理寺添了新人,有当年三大神捕之二的郁玺良跟方云浠坐镇,谁敢造次! 因为宋相言的这个决定,方云浠丝毫不用在意谁会看到她的异常之举,是以她在屋顶上亲眼看到温宛带着‘小铃铛’从房间里走出来,离开孤园顺小路出了大理寺。 而主卧里的郁玺良丝毫不知。 晚膳时她给郁玺良的菜里做了手脚,这会儿他应该睡的正香。 方云浠翻身回到自己房间时,忽觉有异,正要燃灯时有声音从北墙角落传出来,“小铃铛与温宛走了?” 听到声音一刻,方云浠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王爷怎么会在这里?” 阴影里走出一人。 浮云掠过,月光铺洒,银白月光下的宁林踱步行至桌边坐下来,抬头看向房门处的方云浠,“小铃铛,真的与温宛一起走了?” 宁林重复一遍刚刚的问题。 方云浠上前行至窗边,意图以自己身形遮挡住宁林,“自然,我亲眼所见。” 宁林不语,眉目低垂自怀里取出一个黑色方盒,他把方盒打开,里面赫然是当初被他藏在密室的忘魂蛊母蛊。 方云浠皱眉,“这么重要的东西,王爷随身携带?” “与温宛一起离开大理寺的那一个,不是真的小铃铛。”宁林语出惊人。 方云浠大骇,“不可能!” “小铃铛体内有忘魂蛊,当日因为母蛊异动,小铃铛两次出现在景王府,足见母蛊对她的影响之大,然而在子神动手之前本王就已经潜进大理寺,你瞧瞧这母蛊都扭成什么样子了,那个所谓的小铃铛,可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方云浠视线落向方盒,里面那只母蛊的确在动。 “怎么可能……” “昨晚子神被你救下时大腿中箭?”宁林挑动眉梢,明知故问。 方云浠点头,“是又如何?” “声蛊控人,只要子神不叫停温宛就不会有自己的意识,那她是如何朝子神射箭的?”宁林一语道破玄机。 方云浠倒未注意这个细节,此刻想起来,的确蹊跷,“王爷的意思是?” “昨夜的温宛或许没有被声蛊控制,今夜的温宛,一定没有被声蛊控制,那个小铃铛是假,他们这是将计就计,真正的小铃铛……”宁林欲言又止,实视线落在母蛊上。 方云浠惊骇之余转身欲走,宁林唤住,“方神捕做什么?” “通知子神!” 若宁林所言是真,子神岂不危险! “方神捕别忘了我们的目的是什么。”宁林神色转肃,冷然开口。 方云浠不禁停下脚步,转身回望。 “眼下温宛带着假的小铃铛围剿子神,那么真正的小铃铛会在哪里?”宁林一语惊醒梦中人。 的确,子神不重要,重要的是小铃铛。 方云浠脸色微变,“王爷给子神准备的杀手……” “在外面,随时待命。” 宁林到底是道高一尺,任何失败都不是意外,子神第一次没有用声蛊诱到小铃铛便已经失去第二次机会。 宁林之所以没说,他在等温宛那些人将计就计,而他坐收渔利。 方云浠走回来,“王爷想要放弃子神?” “本王的人就算过去,子神也难逃天罗地网。”宁林相信温宛定是下了决心逮子神,他又何必送人头,“当务之急,我们得在温宛他们回来之前找到小铃铛,抽蛊神。” “怎么找?”方云浠狐疑问道。 宁林瞧了眼方盒里的母蛊,“靠它。” 黑夜里,两道身影如鬼魅闪离,须臾消失夜空…… 丑时已过,温宛带着‘小铃铛’坐在车厢里,她不敢暴露自己意识清明的状态,呆呆坐直,眼睛却不时瞄向窗口,透过绉纱,她辨出此刻马车已经驾入西市靖坊。 车夫是个老手,自大理寺到西市这么长的路竟可以绕过所有夜巡侍卫,马车依旧向前,来到靖坊最北一处荒凉宅院。 ‘把小铃铛带进来……’ 耳畔声音清晰无比,温宛照做。 待温宛与‘小铃铛’走出车厢,马车迅速驾走,消失在夜色。 眼前是座废弃民宅,两扇脱漆院门半敞,温宛最先迈步走进去,‘小铃铛’跟在身后。 院中背对站着一人,灰褐色长衣,头发用一根紫叶碧桃树枝打磨的褐色簪子束起。 有人背对,遗世独立,有人背对,鼠头鼠脑。 子神吸取昨夜经验,在温宛带着‘小铃铛’出现之后并没有立时停止声蛊对温宛的控制。 他转身,鼠面露出悠然自得模样,一瘸一拐走向温宛,停下来时歪着脑袋看了眼背后的‘小铃铛’。 “温县主不是很厉害吗?你不是会放箭吗?本神就在你面前,你倒是放一个给本神瞧瞧啊!”子神记着温宛一箭之仇,方云浠亦觉得温宛活着是个麻烦。 所以今晚,他想解决掉这个麻烦…… 第八百五十一章 出家人不打诳语 面对子神挑衅,温宛依旧没有暴露自己意识无比清晰的本来面目,子神绝对不是幕后指使,她得忍! 宛,你行的! 子神瞅了眼温宛,“瞧瞧这间宅院,是不是很破?” 温宛知道她体内蛊虫仍在作用,因为她耳畔不时会响起咕噜声,入目既是荒宅,自然破旧不堪。 “县主再瞧瞧那口井!”子神明知道温宛还在控制中,仍然朝左手边指了指,那里的确有一口枯井,井边长满荒草,半人高的荒草,如果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到井口。 子神志得意满自怀里取出一把匕首,“要不是时间紧迫,本神特别想怜香惜玉的伺候县主一番,奈何时间紧迫,本神得带小铃铛离开这里,所以……” 子神把匕首平举到嘴边,鼠面骤变,是一具伸舌头的面具。 温宛暗自惊叹,这特么都有,好全面! “县主别怪本神无情,怪只怪你自己手欠,本神的大腿也是谁都能扎的?”匕首在子神五根手指中间翻着花,“过了今晚,谁能想到如今这大周皇城也算小有名气的温县主会葬身枯井,啧啧啧……” 子神手中利刃陡停,鼠面变得凶残无比。 温宛知道,她等不到幕后指使了。 噗、噗、噗- 距离如此近,温宛箭无虚发,三支短箭皆扎在子神受伤的左腿上,上下距离半寸,最上面那支与昨夜伤患重合。 啊- 突如其来的剧痛疼到子神直翻白眼,鲜血瞬间染透长裤。 子神不顾腿上要命的疼,也管不得温宛为何不受蛊虫控制,猛然甩出匕首! 温宛躲闪不及之际,一抹身影赫然挡在面前。 哪怕只是背影温宛亦认得出来,这样挺拔伟岸的背脊不是萧臣又是哪个! 萧臣从天而降,如天降神邸般带来无法形容的压迫,子神纵然武功不差,可腿上戳着三支短箭,动起手来他打不过,当即转身! 不想背后,卫开元手握血喉,“别动。” 子神昨夜拔针拔到天亮,他太知道血喉是什么玩意了。 于是在子神犹豫的空当,萧臣自背后封其穴道。 子神落网。 “出来-” 子神被定住时气焰依旧高涨,一声厉喝,喊出千军万马的架势。 然而偌大荒宅,连只乌鸦也没有出现。 “出来!你们快出来!”事前方云浠说过会有杀手接应他。 杀手呢? 可就在下一刻,子神仿佛领悟到什么,鼠面变得惊骇。 卫开元看不习惯,吓的一哆嗦。 好在有萧臣,温宛没被扎到,旁边的‘小铃铛’运气就没有那么好了…… 夜愈深。 幽南苑后院的密室里,小铃铛只觉脑袋里像是爬了一万只蚂蚁,难以形容的痛痒让她难受的直撞墙。 暗门开启,过来送饭的红姐看到眼前情景惊慌搁下食盒,直接过去拉住小铃铛,“怎么回事?” “红姐我受不了了!”小铃铛双手紧紧抓住头发,抬头时双目赤红,脸色却是惨白。 红姐猛然看到小铃铛脖颈上有个红点,忽闪忽闪自下颚向上攀爬,“怎么会这样……忘魂蛊这是疯了?!” “红姐我好难受!我要出去……我得出去!” 小铃铛整个身体不受控制一般想要往外冲,红姐一把拉住她,“不行!你现在出去温县主的计划很有可能功亏一篑!小铃铛你忍一忍!” 红姐心疼将小铃铛紧紧揽在怀里,抱住她。 痛痒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蔓延到周身百骸。 小铃铛再也控制不住,突然朝红姐肩头狠咬一口,趁红姐吃痛松手刹那小铃铛逮到机会冲出尚未来得及关闭的石门! “小铃铛!”红姐顾不得肩头疼痛,起身追撵。 幽南苑后面有个小门,门外是条长巷,小铃铛仿佛受到某种蛊惑,癫狂朝巷口跑过去。 就在小铃铛跑出巷口时,红姐也将将追出来,“小铃铛你回来!你……” 红姐陡然停滞,视线里,一辆马车突然出现在巷口,小铃铛就在她眼皮子底下被马车里出来的黑衣人抓进去! “小铃铛……小铃铛!”红姐发疯一样冲向前,待她跑至巷口,空荡荡的大街上哪还有马车,连马蹄声都消失不见。 看着眼前空寂无人的大街,红姐一阵眩晕。 出大事了。 她把小铃铛弄丢了…… 寅时的夜空开始增色,皇宫里寂静又冷清,长廊里小太监们开始熄灯,风渐起,宫灯摇曳着淡淡的光。 御书房里,周帝在得到消息之后忽然有了倾诉的欲望,于是起身打开密室。 一经这段时间过的说坏不坏,说好也不好。 不坏在于,之前好不容易从过膝铁甲上震断的银针被他吸入小腿筋脉里之后,凭着这段时间的努力终游上来一些,可喜可贺。 不好在于周帝这段时间送来的膳食里多豆类,今天豆明天豆,这就导致他在吸气引针的时候总是不受控制泄气,银针时上时下,时下时上,烦死。 寅时,一经正睡的香,忽闻密室门启,缓缓睁开眼睛。 噗- 声音之大,周帝不免搭眼看过去,“一经大师就是这般讲君臣礼数的?” 一经没有半分羞赧,“贫僧尽量憋。” 噗-噗- 周帝抬起的脚又落下来,龙目幽幽看过去。 一经丝毫没有‘尽量憋’的意思,神色舒缓了许多,“没憋住,贫僧之过。” 周帝未语,等了片刻见一经没有再出虚恭,这才迈步走下来。 “大师也没睡?” “皇上若能晚来些,贫僧大概就能醒了。”一经委婉道。 周帝瞧了瞧一经,“大师这是将生死置之度外,才敢对朕有所不满呵。” 这不明摆着的! “皇上该闻的都闻到了,再想闻贫僧没有了。”一经刚说完,又有一连串的声音传出来。 周帝,“……” 说好的出家人不打诳语呢? “想知道当年蛊患的真相吗?”周帝坐到一经正对面,深沉开口。 一经长长叹出一口气,“皇上不必费尽心思从贫僧这里套话,贫僧对当年之事,一无所知。” “朕知道。” 周帝今晚心情不错,他想多说一些…… 第八百五十二章 当年蛊患 一经自被抓进密室,从来都是周帝想方设法套话,这会儿周帝主动想说出点儿什么,一经反倒有些不适应,这里面若没有坑,佛祖都不信。 周帝看着眼前的一经,目光沉静中透着些许怅然,“朕还是太子的时候,战幕时常会与朕说父皇的宏愿,中原五国尽归大周。” 一经听这口气,的确是战幕能说出来的话,“先帝从未说过中原五国尽归大周,只说过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周帝看向一经,“不一样吗?” “战幕过于狭隘了。”一经解释道。 周帝沉默数息,“朕既知父皇宏愿,心之所向,自然希望能替父皇完事这个宏愿,想要一统中原,就要有坚不可摧的军队,说来也巧,那时朕发现还是太子府侧妃的秦如意居然是养蛊人。” 一经对秦如意有印象,“她不是吏部尚书的嫡长女吗?” “朕也是后来才知道,吏部尚书夫人生下死胎,他怕夫人知道真相郁结成疾,便叫稳婆不知从哪里抱个女娃充当自己的女儿,殊不知秦如意本家世代养蛊,她长到五岁时本家偷偷来找,教了她一些本事。” 一经听到这里,大概猜到接下来的事了。 “朕与如意说出想要完成父皇一统中原的宏愿,想要组建一支无比强大的帝国之军,不畏战,不怕死,所向披靡,勇往无敌时,如意与朕提到蛊。” 一经沉默。 “她告诉朕,蛊虫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它可以让人无坚不摧,可以让人忠心耿耿。”周帝看向一经,“大师,这样的诱惑对于当时还是太子的朕来说,无法抗拒。” “蛊是祸。”一经知蛊为何物,“所谓血肉之躯是以蛊将血肉化作腐败的尸体,所谓忠心耿耿,是以蛊控制神识,让中蛊人没有本体意识。” “那时朕太想有那样一支军队。”周帝苦笑,“渴望到如意几次劝朕不要以用自己的身体养蛊,朕仍坚持!” 一经瞠目,他猜到蛊患出自眼前这位帝王,没猜到周帝以身侍蛊! “朕让如意把忘魂蛊蛊王种到朕的身体里,又将幼蛊种到五十个勇士身上,真有奇迹。”周帝说到此处,面色因为激动略显微红,“那些勇士真的不畏生死,朕叫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周帝又道,“忠心有了,余下就是无坚不摧的体魄,如意又将六翼金甲种到勇士身体里,他们……他们受六翼金甲的影响身体发生巨大变化,那样的变化暂不能见人,于是朕便将他们藏起来,本来一切都按着好的方向发展,如意也找到可以让六翼金甲改良的方法,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蛊人忽然变得暴躁,他们不受控制了。” “蛊患始于皇上养的那些蛊人?”一经明知故问。 周帝点头,“最初从暗窟里跑出来的三个蛊人突然出现在朱雀大街,见人杀人,见物砸物,蛊患……的确始于他们,朕与如意想了太多办法,可那些蛊人根本不受控制,五十个蛊人全都跑出来祸乱皇城,可朕只养了五十个!再后来出现的那些乌七八糟的蛊人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周帝说到这里时,脸上露出万分痛苦的表情,“朕当时害怕极了,如意也在帮朕寻找根源,结果查出是因为忘魂蛊被阴蛊侵染,才会乱了蛊人的心智。” “因为幼蛊被侵染,朕体内蛊王越来越萎靡,朕的身体亦在那个时候变得虚弱,后来……” 周帝仿佛是想到什么难过的事,眼神里充满愧疚,“后来如意为了朕,硬是将朕体内被侵染的蛊王抽离到允儿体内,允儿才五岁!” “皇上的意思,当年蛊患并非皇上养蛊诱发,而是有人故意为之?”一经皱眉问道。 周帝点头,“葛九幽。” 周帝告诉一经,近日蛊患案破,当年以阴蛊侵染忘魂蛊的人正是幽南苑的葛九幽,而令蛊患一夜尽除的人,是葛九幽的师傅,蛊神霍行。 “所以,皇上心中命定的皇位继承人是二皇子萧允?” 一经眉目冷肃,“皇上让一位体内存有蛊虫的皇子继承大统,就不怕先帝从棺材里蹦出来?” “自朕登基,便叫如意带着允儿离开皇城远去平渠休养,这一去便是二十年,如意曾与朕说过,若想消除允儿体内蛊王,唯有蛊神。” 他就是在乎先帝,才会一直等到现在,“如今蛊神再现,只要将蛊神种到允儿体内,他体内那只忘魂蛊蛊王就能自行消亡,届时朕的允儿身体便能恢复与正常人一样,那时的允儿,如何不能继承大统?” “蛊神不是蛊吗?”一经很难理解周帝的想法。 周帝笑了,“大师可能不知道蛊神的威力,想想当初,蛊患一夜尽除,只因蛊神发威,大师再想想,既有域外势力妄图再以蛊虫祸乱我大周,届时只要允儿以蛊神施压,蛊患何惧!” 面对一经眼中担忧,周帝反而开心,“大师可知何为天意?” 一经真的很想告诉眼前这位帝王。 密令就是天意! 先帝真是有先见之明,否则泱泱大周叫一个种有蛊虫的皇子继承。 岂不儿戏! “天意就是朕想允儿回皇城夺嫡的时候,蛊神现世,这足以证明朕的决定是对的!”周帝舒出一口气,“朕的允儿,即将归来!” 一经高兴不起来。 有这样任性又偏执的帝王,何愁大周不亡。 作为曾站在护国寺顶端大周朝最得道的高僧,一经终于在这一刻不再相信冥冥中自有注定这句话。 冥冥中自有先帝…… 天亮。 就在温宛与萧臣带着被扎到怀疑人生的子神回到大理寺时,大理寺乱了套了! 后院,郁玺良跟方云浠还有宋相言等人皆在孤园,每个人脸上表情都很严肃。 待温宛入后院,郁玺良整个人冷如一座冰雕。 “怎么了?”温宛扫过众人,狐疑问道。 宋相言第一时间小跑过来,焦急开口,“你有事为何不与我们商量,小铃铛丢了。” 温宛并未在意,直至看到红姐,心中一骇…… 第八百五十三章 神捕郁玺良 小铃铛真丢了。 温宛怎么都没想到在她想要揪出幕后真凶的时候,有人趁她倾巢出动之际对小铃铛动了手,哪怕不细究也能想到,这绝对不是巧合! 红姐把经过重新说一遍,“小铃铛体内忘魂蛊原本已经回到手臂上,可昨夜那蛊就像疯了一样往上攀爬,我见她时她正用脑袋撞墙,我怕出事直接过去抱住她……都怪我!我若是把门关上她如何能跑出去……呜呜呜……” 温宛急声追问,“小铃铛有没有说什么?” “她说她受不了,脑袋就要炸开!”红姐眼睛都哭肿了,狠狠抹泪,“这种情况一定是有人以母蛊召唤!” 红姐身侧,方云浠神色愠冷,“温县主,若是别的事你再任性我也不会说什么,你明知小铃铛体内有蛊……而且是极易成为蛊神的忘魂蛊,你行事就该倍加小心,而不是擅自作主去抓什么幕后指使,如今幕后指使没抓到,小铃铛还让你给弄丢了……” 刚刚,方云浠险些说出‘蛊神’二字。 “此事不怪温县主,本王亦有份参与。”萧臣上前一步站到温宛身侧,神色冷沉看向方云浠。 方云浠见状,深深吸了一口气退到郁玺良身侧,“玺良,现在怎么办?” 郁玺良神色如冰,冷冷看向温宛,明显压着火气,“县主昨夜,可有收获?” 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找到小铃铛在郁玺良看来比任何事都重要。 温宛自责愧疚时恍然想到子神,于是命人把刚刚包扎过腿伤的子神拉到后院。 子神被人推搡到后院时鼠面是张看淡生死的面相,“技不如人,要杀要剐随……” 呃- 未及众人反应,郁玺良倏然行至近前,单手扼住子神脖颈,五指并收,手背青筋鼓起,目露杀机。 眼见子神那张鼠面变成赤红颜色,方云浠忍不住上前,“玺良!他是我们唯一线索!” 不仅仅是温宛,哪怕萧臣都没见过郁玺良如此震怒的表情,“老师……” 咳-咳-咳- 郁玺良突兀松手,子神顷刻捂住自己喉颈弯腰狂咳。 “烦请小王爷把浮屠替郁某拿出来。”郁玺良冷淡开口,一侧宋相言听罢即刻跑去孤园。 在场没有旁人,除了温宛萧臣,便是宋相言跟方云浠,还有红姐,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自郁玺良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那种压迫让人窒息。 片刻,宋相言将浮屠抱到郁玺良身侧,“师傅!” “子神,本捕快问你,是谁把小铃铛抓走的?”郁玺良声音越平静,那种无形的压迫感就越强烈。 子神噎了噎喉咙,“本神不知。” 啪- 浮屠启! 一柄巨大黑伞在子神头顶豁然展开。 子神没见过浮屠,可他听说过,三大名捕唯独郁玺良宝贝最多,打架有降星跟潮生,验尸有浮屠,他是不知,那射过他两次的血喉也是郁玺良的玩意。 院内,浮屠化成一柄急速飞旋的黑色大伞,在子神头顶悬浮转动,由于速度太快,边缘切割空气的吡吡声震痛耳膜。 无比强大的威压令子神不自觉变化鼠面。 “拿把椅子给子神坐下。”郁玺良幽深开口,目光冰冷如极地冰川裂开的冰锥。 宋相言最喜欢看这种节目了。 椅子摆好,子神拒绝坐! 宋相言多有爱心,“师傅叫你坐下呢!” 子神被封住经脉内力全无,这会儿宋相言狠狠一压,他被迫坐到椅子上。 如今子神成为寻找小铃铛的唯一线索,所有人皆不言语,黑色浮屠疯狂旋转,遮天蔽日一般。 烈日炎炎,大理寺后院却有一股莫名的阴森寒意让人连心肝都发颤。 “子神,本神捕再问你一次,小铃铛在哪里?”郁玺良上前一步,声音听起来绝对平静。 子神冷笑,“要杀便杀!” 郁玺良身后,方云浠看似不动声色,心里却捏了一把冷汗。 她跟郁玺良相识多年,从未见其在活人面前打开浮屠! 浮屠是验尸的! 郁玺良面色无波走向子神,抬手间封住他几处穴道令其不能乱动,“希望你,不负神名。” 子神还没明白这话什么意思的时候,浮屠传来‘咔嚓’声响。 伞柄底端倏然射出一段臂长铜柱,铜柱倒撑起一柄小伞,小伞伞骨以玄铁铸成,内里镂空皆是仵作常备的各种针、刀、锤、锥,还有缩小版的斧凿。 当日七时受冤,郁玺良曾屈尊到公堂验过尸,是以此刻面对浮屠,温宛并没有太多震惊。 但是接下来,温宛震惊了。 只见郁玺良自浮屠上取出短斧跟尖锥,朝着子神膝盖骨瞄准。 砰! 啊- 子神吃痛,尖叫。 郁玺良倒似没听到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及精准无匹的手法硬是将子神膝盖骨完完整整剜下来。 鲜血汩汩,子神左侧膝盖生生露出一个血洞。 温宛被眼前场景震慑到,她从未见识过这个在她眼里温文尔雅,玉树临风的郁教习,竟有这样血腥一面。 方云浠亦未想到郁玺良竟以浮屠施刑逼供。 宋相言自然兴奋,眼睛都冒光,师傅厉害! 郁玺良见惯了血腥,他握着子神的膝盖骨,抬手自浮屠里抽出一根玄丝,以玄丝穿透膝盖骨,再穿出来,“子神有没有见过提线木偶?” 子神痛到极处,“本神真不知道小铃铛在哪里!住手……不要……啊-” 郁玺良显然不在乎子神想不想要,他连黄金手套都没戴,沾满鲜血的手指将那块森白的,穿着玄丝的膝盖骨重新叩在血洞上,“提线木偶最重要是结实,所以缝制的时候一定要用特别有韧性的线丝。” 郁玺良再次抬手,自浮屠里拿出比之前玄丝更细的丝线跟银针,银针有针孔。 旁侧,脸色微白的温宛噎了噎喉,唇角微颤。 萧臣见状伸手欲挡住温宛眼睛,温宛迅速拨开! 郁玺良抬眼看向子神,锋锐目光闪出一抹嗜血寒意,唇角轻轻勾起,似笑非笑时银针猛刺入与膝盖骨连接的血肉。 子神惨叫,如杀猪一般! 当真有负‘子神’威名…… 第八百五十四章 提线木偶 郁玺良丝毫未受子神哀嚎影响,手腕翻动,银丝带着血肉穿上穿下,细看针脚竟还十分讲究。 “住手!我说……我说!”子神痛到抽搐,鼠面变化再与心情无关。 即便如此,郁玺良还是缝完最后一针,堪堪抬首,脸上沾着血渍,声音懒懒的,“说吧。” 郁玺良背后,方云浠暗暗咬牙。 莫名的,她心里竟然有些嫉妒,她所认识的郁玺良,从未因为任何原因而把浮屠用在活人身上,如今为了找到小铃铛的下落,郁玺良破例了。 嫉妒的同时,方云浠又担心子神真扛不住酷刑把她供出来,“子神,你敢胡诌,吾等定不饶你!” 方云浠这话说的无甚破绽,是以除了子神并没有引起别人注意。 但见子神稍稍犹豫,郁玺良重新拿起斧头跟凿子。 “我说-” 咔嚓- 伴着一声裂响,子神右侧膝盖骨被剜了一下,鲜血迸溅落到郁玺良垂落的银丝上,阳光铺洒,那绺银丝绽放出令人窒息的色彩。 “蛊神!”子神戾声高喝! 郁玺良这方停下手里动作,重新抬头,幽暗眸子微微眯起,“什么?” “小铃铛体内忘魂蛊已经化成蛊神!我此前在温宛身体里种下声蛊,如今是想利用声蛊控制温宛进而抓到小铃铛,将其体内蛊神抽出据为己有……我实在不知道什么幕后真凶……” 子神音落刹那,宋相言仿佛一道闪电冲过来,一脚踹到子神脸上,“你他妈找死-” 谁也没想到宋相言会这样激动,萧臣见状上前一步拉下从腰间拽出软剑的宋相言,“找小铃铛要紧!” “那个贱种给温宛下蛊你听到没有!”宋相言气急败坏喝道。 萧臣自然知道,他也很想杀子神泄愤,可是不行! 更何况现在看来,子神活着才好。 活着才知道痛。 “小王爷你快闭嘴罢!” 温宛情急拉过宋相言,目光凛冽看向子神,“你说没有幕后指使,那前夜救你走的那个人是谁?昨夜你前脚把本县主诓到西市,小铃铛后脚就被人虏走,郁教习,他说谎!” 郁玺良手里握着刚刚被他穿到子神膝盖骨的那根玄丝,狠狠一拽。 啊- 子神惨叫之际,整个人随那把椅子重新坐到郁玺良面前。 砰、砰、砰- 郁玺良看似淡然的表相蕴含着难以形容的阴寒煞气,他动作娴熟敲击着,每一下都有鲜血喷溅。 不消片刻,郁玺良硬是将子神右侧膝盖骨给剜下来,鲜血染透前襟他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仿佛这种事他做了千成回,波澜不惊。 场面太过血腥,温宛私以为就算她绞尽脑汁报复子神,都没法子做到郁教习十分之一残忍。 果然郁教习还是最爱她的,知道自己被子神下蛊,剜右膝盖骨时的动作愈稳愈准,也愈狠。 “你们敢这样对本神,十二生肖绝对不会放过你们!”子神痛到崩溃。 郁玺良不为所动,“小铃铛在哪里?” “我真不知道!我只是为了蛊神!”子神疯狂大叫。 郁玺良自浮屠里又拿出一根玄丝,“你如何知晓小铃铛体内忘魂蛊成了蛊神?” “要不是蛊神!温宛如何不受声蛊控制!”子神抬头看向温宛,脸上鼠面挂着眼泪,可说话却是恶狠狠的,“本神在荒宅周围放出鸣蛊,遇外力会发出刺耳尖叫,可直到本神被温宛用箭戳穿大腿鸣蛊也没发现丁点声音,而且她体内声蛊已经不受母蛊控制了!她净天跟小铃铛呆在一处,那必是因为蛊神的原因!” 郁玺良看似在听子神解释,手里动作未停,玄丝穿好,他十分有心情对比一下左侧膝盖骨玄丝的位置,丝毫不差。 “本神捕也不是特别关心蛊神,还是那句话,小铃铛在哪里?” 眼见郁玺良从浮屠上抽出细丝,子神疯了,“你是耳朵聋了么!本神已经说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小铃铛体内有蛊神,我觊觎蛊神所以……啊-” 郁玺良好不讲理,子神话还没说完,他针都穿好了,一针下去,骨裂。 那么小的女娃,腿还没有自己胳膊粗,如今被人抓走生死未卜,他做的鸡那女娃一口都没吃到,还想让她多长些肉呢! 郁玺良手劲儿狠,针从膝窝往上穿,针尖顶着一块碎骨,他耳朵里仿佛听不到子神杀猪一样的嚎叫,只听到小铃铛与他说过的话。 ‘它陪了我十五年。’ ‘死我也不怕,如果不是九爷把我从雪堆里捡起来,我早就死了,我多活了十五年呢。’ ‘只要能制服那些坏人,我死不死不重要……’ 这小丫头,想什么呢! 有我在,你怎么可能会死! 啊-啊-啊- 肩头传来重量,郁玺良缓慢转眸,正迎上方云浠满目担忧,“玺良,他说了!” 是吗? 郁玺良回过头,扯紧细丝,再次抬头看向子神,眼眸冷到极致,皆是疯狂之意,“子神说什么了?” 子神痛到几欲昏厥,然而刺骨的疼却叫神识分外清明,“不管是谁把小铃铛虏走,目的必是拔蛊,拔蛊并非朝夕之事,你们还有时间!” 郁玺良似乎对子神的说辞很有兴趣,只是右膝就差一针,于是他穿插着银针,将叩在血洞的膝盖骨缝的结结实实。 “郁玺良你不是人-” 子神该说的都说的,郁玺良却根本没有收手的意思! 有些怒,是迁怒。 郁玺良不好对温宛发脾气,对子神他大可不必克制。 “说的不具体。” 郁玺良缓身站定,瞄了眼子神,幽幽开口,“一般来说提线木偶有五根线,双膝,双肘,还有头颈,接下来……” “能够诱引忘魂蛊的蛊,必是母蛊,谁有母蛊谁就是凶手!”子神实在扛不下去,终于低下他高贵的头颅,苦苦哀求,“留下我,我能帮你们!我能……” 砰- 子神话音未落,头顶巨大黑伞倏然闭合,匣盖阖起! 郁玺良身形陡跃,浮屠被他一拽落于肩头。 “玺良!”方云浠见郁玺良飞纵离开,心急唤道。 郁玺良没有回应,头都没有回一下…… 第八百五十五章 是她的荣幸 庭院里,子神终于承受不住双膝传来的刺骨剧痛昏厥过去,宋相言即命戚枫过来将人抬到大理寺前年才建造完成的地窖里。 所谓地窖,实为刑讯室。 宋相言从来不会屈打成招,尤其在公堂上,但就是有那么些罪大恶极的嫌犯喜欢在公堂上翻供,嗷嗷大叫胡言乱语。 一般这种时候宋相言都会暂停审讯,然后把那些嫌犯们拉到地窖里谈谈心,再审时他们就都良心发现了。 鉴于宋相言对律法的尊崇跟敬畏,他是绝对不会让人轻易找到大理寺地窖的入口,找到也很难擅自进入,所以他才敢把子神送进去。 稍后忙完,他必得亲自来找子神谈谈心! 子神被戚枫带走,萧臣与温宛商量之后立时离开大理寺,赶去黄泉界。 温宛则留下来想与宋相言商讨接下来的事,另一边,方云浠想让宋相言与她一起去幽南苑关押小铃铛那间密室,希望能查到线索。 院中寂静,某位小王爷陷入两难。 温宛真急了! “方神捕什么时候瞎的?瞎了红姐可以带你去,你是多大架子一定要堂堂大理寺卿陪你一起?” 方云浠冷眼扫过温宛,“若非温县主闹出这样的事,小铃铛也不会丢,所有人也都不必在这里急的团团转,县主不惭愧吗?” “捕快不就是查案的!朝廷没给你发银子?拿钱办事天经地义,本县主惭愧也惭愧不到你头上!”温宛一把抓过宋相言,“别理她!” 宋相言被温宛拽的狠,身子跄踉着跌过去,眼睛却是看向方云浠,“方神捕先行一步,相言稍后就到。” “到个屁!今天你是我的,哪儿都不能去!”温宛扯着宋相言朝雅室走,才走出两步忽然想到一件事,遂停步,转身看向方云浠,“红姐是我的人,我现在把红姐交给方神捕,她若有闪失本县主第一个不饶你!” 宋相言实在没忍住,直接拿袖子堵住温宛的嘴,“方神捕请便!” 方云浠将温宛记恨在心里,转身离去。 直到方云浠身影淡出视线,宋相言‘嗷’的一声,在某县主松开嘴的时候把手抽出来,都咬出月牙了,“温宛,你还真咬我?” 温宛狠瞪宋相言一眼,迈步走去雅室。 宋相言瞧着自己带牙印儿的手掌,欲哭无泪…… 近午时,朱雀大街正热闹,人头攒动,车水马龙。 东篱茶庄前,一辆马车突然停下来,马似受惊般踢踏不止,车前倒着一位姑娘。 车夫急忙绑紧缰绳下车,正见车前那位姑娘从地上爬起来,两只手臂皆有擦伤。 “怎么回事?” 车厢里有声音传出来,车夫颤抖回身,诚惶诚恐,“回主子,马车撞到人了……” 片刻,车帘掀起,魏思源一身儒袍从里面走出来。 车夫当即摆好登车凳,“主子小心!” 魏思源走下马车,入眼便见身前姑娘一身狼狈,青衣裙摆划破一道口子,手臂亦有擦伤痕迹,从手掌一直延伸到臂肘。 “你怎会如此不小心!” 魏思源低斥家奴,转尔走过去,拱手施礼,“实在抱歉,车夫一时马虎伤了姑娘,前面就是药堂,姑娘且随魏某过去包扎一下,所须费用由魏某承担!” 魏思源满心愧疚,鞠躬致歉,言词谦谨,丝毫没有想要赖账的意思。 茶馆三楼的茶室里,温弦隔着窗棂看过去,嗤之以鼻,“以他的身份大可一走了之,他不走,怕是真与春儿对上眼了!” 东方隐未语,视线落向站在魏思源对面的女子。 春儿。 “不怪车夫,是奴家一时着急没有看路这才惊了公子马匹,还望公子不怪才是。”春儿正是芳华年纪,长的好看。 她虽身陷醉月轩却有一股轻灵气质,圆脸杏眼,桃腮带笑,青丝用一根粉色玉簪轻轻挽住,别有风情。 魏思源性情宽厚,听到春儿这样说越发自责愧疚,“姑娘言重,无论如何车撞人都是车不对,姑娘手臂有伤,若不嫌弃可乘魏某马车到前面药堂。” 春儿正要推辞时魏思源深施一礼,“姑娘请!” 如此,春儿勉为其难上了魏思源的马车…… 窗棂处,温弦看着马车缓缓没入人群,眼底闪过一抹阴蛰,“随随便便就让女子乘自己马车,本姑娘以前怎么没发现魏思竟然是个放荡的!” 东方隐眼底微凉,须臾变得恭敬,“温姑娘当真想把春儿的身份暴露出去?” 于阗在大周的细作多半是由东方隐亲自挑选,安插,再由他负责各方联络。 东方隐自己是细作,便对同为细作的春儿惺惺相惜。 温弦现在的计划,无疑是让春儿暴露身份,甚是危险。 “不然呢?” 温弦转身时,东方隐将窗棂阖紧,“待春儿与魏思源之间有了不可告人的关系,本姑娘便会将春儿的身份告诉给魏沉央,她若不想魏府满门抄斩,就必须说服温宛把伯乐坊四成股乖乖交给我。” 背对温弦,东方隐面色很差。 把自己人当筹码这种事寒棋公主绝对做不出来。 “对了,春儿在于阗还有什么亲人?”温弦坐到桌边,自顾斟茶。 东方隐拱手回道,“有父母跟一个弟弟,在于阗都有很好的照顾。” “照顾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万一魏沉央死鸭子嘴硬,那本姑娘就让她后悔莫及!”温弦眉目阴冷,“届时东方先生可得保证春儿在公堂上别乱说话。” 东方隐握住的拳头紧了紧,声音低沉,“温姑娘的意思是,要牺牲春儿?” “为于阗百年大计贡献自己一份绵薄之力,那是她的荣幸。”温弦丝毫没有将春儿的命,当是命。 东方隐垂首掩饰眼底震惊,亦未再言。 但在东方隐心里,温弦冷血又凉薄,显然不配于阗长公主的封号。 大周的较量原不在东方隐担心之列,谁赢于他们而言都是一样的。 但是现在,他希望萧臣赢! 必须赢,一定赢! 萧臣加油! 午正,景王府府门突然被人从外面踹开。 管家带着下人气势汹汹走出来的时候,郁玺良气势汹汹的走进来…… 小铃铛在线替卑微作者求个月票~~~ 第八百五十六章 蛊神不在小铃铛身上 气势汹汹这种事还得要看本事。 郁玺良的本事就在于你想说话的时候我能打到你话都来不及说! 一通行云流水的拳掌发挥之后,郁玺良目色冷沉看向躺在地上蜷缩身形的管家,“宁林在哪里?” 管家肋骨被打折两根,五官痛到扭曲,抬手指了指府门。 郁玺良回头一刻,看到景王府的马车在门口处停下来。 车帘掀起,一身蟒袍的宁林踩下登车凳。 郁玺良纵步迈出府门,还没等宁林站稳,抬手揪住某位王爷衣领,挥动拳头狠砸过去! 嗷- 宁林应声跌倒刹那郁玺良松开衣襟,抬腿正中其腹! 力道太大,宁林身形倒飞直直撞到景王府外面的院墙上,蟒袍与地面摩擦被撕裂好几道口。 郁玺良再欲上前之际,又有一辆马车停下来,“住手-” 几乎同时,宁林撑起身子扶墙站稳,手背抹过唇角鲜血,目光透出寒戾,“郁神捕,这可是你第二次把本王打到吐血。” 后辆马车里,李公公由个小太监搀扶走下马车,行至郁玺良面前欠了欠身,“郁神捕,杂家有礼了。” 依照身份,李公公大可不必,“不知景王殿下所犯何罪,神捕要下那么重的手。” 郁玺良收敛神色,“回公公,昨夜蛊患案重要证人突然失踪,大理寺怀疑景王殿下与其失踪有关,特命郁某过来缉捕。” 宁林闻声,边用袖子狠抹唇角不停溢出来的血迹,边走近,笑中带着讥讽,“郁神捕,你是说昨夜?” “正是。”郁玺良冷眼看向宁林。 郁玺良身侧,李公公淡声开口,“昨夜景王殿下在皇宫呆了一整夜,这点杂家可以作证,皇上亦可以。” 李公公提及‘皇上’时,拱手拜天。 郁玺良万没料到如此,一时被动。 不是宁林? 宁林冷笑,“郁玺良,李公公的话你可听清楚了?” “敢问郁神捕,大理寺丢了哪位证人?”李公公拱手问道。 郁玺良扫过宁林,视线落向李公公,“幽南苑,林绫。” “如何失踪的?”李公公又问。 “受蛊侵扰,自己跑出去之后被人虏走。” 郁玺良这般说,宁林作恍然状,“就是之前偷偷跑到本王府邸两次的那个小铃铛?也难怪!” 李公公不语,狐疑看向宁林。 “郁神捕记性可能不太好,当初蛊人祸乱朱雀大街,神捕带着一帮捕快搜本王府邸,本王那时已将忘魂蛊母蛊交出去,神捕亲眼看到那蛊已经死了,这会儿你们大理寺把小铃铛弄丢,转身过来找本王麻烦?怎么,想让本王背这个黑锅不成?” “景王为何要养忘魂蛊?”郁玺良寒声质问。 宁林嗤笑,“虽说李公公在这儿,本王不妨说句忌讳的话,大周皇城里但凡有头有脸的人物谁家没养蛊?本王是养过忘魂蛊,你且打听打听别的亲王侯爷,养蛊的一大堆,什么稀奇蛊没有!不妨告诉神捕一个秘密,兵部尚书府里养着两只六翼金甲,照郁神捕的思路,你是不是也该到兵部尚书府邸踢踢门,打打管家!” 郁玺良目色陡凉。 “养蛊乃我朝禁忌!” “差点儿忘了!大理寺方云浠四十年纪顶着十四的脸,若说禁忌,神捕且先管好自己人!” 宁林再欲讽刺时,李公公朝郁玺良拱手,“神捕明鉴,昨日午时景王殿下得皇上召见入宫商讨建造二皇子府邸事宜,一整夜都呆在皇宫里头,这会儿皇上命杂家随景王殿下一起离宫也是想具体瞧一瞧府邸建造的位置,大理寺公事杂家不好多嘴,但景王殿下自昨日午时至今日午时都在皇宫的事,杂家可以作证。” 郁玺良暗自沉气,拱手,“多谢李公公。” “神捕言重。”李公公一直摆出谦卑有礼姿态。 宁林微抬下颚,冷笑道,“郁神捕,你打本王这一下,本王是不是可以还回去,否则本王一定要到皇上那里讨个说法!” 见郁玺良不动,宁林即招来车夫,叫车夫到府里找一根木棍。 车夫一去一回,将一根臂粗的棍子交到宁林手里。 砰- 李公公以为宁林象征性打一下也就是了,没想到这一棍下去臂粗的木棍硬是被打成两截,碎屑乱飞! “告辞。”郁玺良拱手,转身离开, 看着郁玺良的背影,宁林薄唇勾起凉薄笑意。 李公公上前一步,“景王殿下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早就想打他,机会难得。”宁林抬手,“公公里面请!” 厅内,宁林叫人给李公公奉茶,之后遣散下人,吩咐管家守在门口。 李公公没心思喝茶,沉下脸道,“景王殿下做事未免太唐突,你如何能叫皇上为你做假证?” 宁林拿起桌边玉瓷茶杯,提壶倒茶,浅抿一口,“当年的雨前龙井,李公公也尝尝。” “杂家哪有心思!景王叫皇上做假证,若然郁玺良顺着你这条线查到皇上……” “那不正好。” “好什么!你这么着急把皇上拉下水,就不怕皇上怀疑你?”李公公皱起眉头,表达不满。 宁林不以为然,“公公刚才看到了,本王若不找皇上证明,郁玺良定会揪着本王不放……说句不好听的,他揪到最后要真揪出点儿什么,关键时刻皇上会保本王?” 李公公沉默。 “皇上只会舍本王保二皇子,本王可以死,但不能为二皇子死。”宁林给自己倒了杯茶,音色凉薄,“郁玺良若相信皇上便也相信本王,若怀疑本王那就是怀疑皇上,他要真怀疑皇上,那是不是本王养的忘魂蛊倒也没那么重要,本就想让萧臣跟皇上扛上,本王这么做既保住自己也把事情朝前推一步,两全其美。” 李公公听罢,还是担心,“小铃铛在你手里?” “自然。” “蛊神……” “蛊神没在她身上。” 何为蛊神,万蛊之主。 如果小铃铛体内忘魂蛊真是蛊神,母蛊发出的召唤算什么! 就好比圣旨跟懿旨,懿旨算什么…… 第八百五十七章 剜心取蛊 大理寺,温宛把宋相言叫到雅室之后,她还没说话,宋相言直接发泄心中不满。 为什么那么大的事温宛不找他,找萧臣他可以理解,连卫开元都有份参与,红姐都在其中,他是缺哪个条件么! 温宛既然知道自己中蛊,为什么不告诉他?他是有多不被信任! 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明明是温宛做的不对,朝他瞪眼睛是几个意思! 待宋相言把所有问题都问出来,温宛就只说了一句话,“先说正事。” 在温宛看来,小铃铛在她布局抓子神同一夜被人虏走绝对不是偶然,她的计划被人发现了,可知道她计划的人屈指可数! 萧臣做事谨慎,问题一定不会出在萧臣那一边,余下就是大理寺。 “小王爷去给郁教习送完毛栗子之后直接回自己房间了?”温宛坐到桌边,一脸认真看向宋相言。 宋相言眼睛瞪的比温宛还大,跳脚反问,“你怀疑本小王?” “我怀疑自己也不会怀疑小王爷。”温宛有的时候会想,当初她在西市初识那位深沉内敛,精明强干又果断决绝的宋相言哪里去了。 宋相言听到这句话,心情舒畅了些许,“给师傅送完毛栗子之后我本打算去你房间看看,又怕你睡着了所以直接回房睡觉,哪里也没去也没见到任何人,没听到任何动静。” 温宛皱起眉,“那就是没线索了。” “不过师傅没吃。”宋相言悻悻道。 “什么没吃?” “毛栗子。” 温宛陡然一震,“一颗也没吃吗?你没告诉郁教习那栗子是我剥的吗?” 彼时温宛让宋相言送毛栗子的时候有特别嘱咐过这一点。 “本小王当然说了,还说了三遍!”宋相言举起三个手指头,“可能当时太晚了,师傅没胃口吧。” “小王爷怎么知道郁教习一个都没吃?”这是重点! “今晨本小王到师傅房间里的时候发现那盘毛栗子摆的形状跟昨晚一模一样,而且桶里没有皮,很显然没吃。” 温宛脸色骤寒,“郁教习昨晚跟谁一起吃的饭?” “自然是师娘。”宋相言如实道。 “前晚呢?” “前晚师傅亲自做叫花鸡给师娘,他们一起吃的。”宋相言如实回答。 温宛眼底闪出锐利锋芒,“方云浠!” “什么?” “一定是方云浠给郁教习下药,才致我带着小铃铛两次从孤园跑出去郁教习都没发现!所以,她想让我们出去!”温宛主观就对方云浠十分厌恶,如今有证据,越发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 宋相言看着眼前温宛,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温宛,你对师娘敌意太深了,这敌意………是因为葛九幽吗?” 温宛不可思议,“小王爷不觉得方云浠有问题?那你解释,凭郁教习的武功修为,为何没能发现我带着小铃铛离开?” 宋相言想了想,“就算师傅被人下药也未必就是师娘,一来没有动机,二来不是唯一。” “什么意思?” “师娘为何要害小铃铛?小铃铛在蛊患案里充其量只是人证,案子都结了师娘有什么理由对人证下手?” “她为蛊神!” “师娘要蛊神有什么用?” 温宛疯了,大声反驳,“我怎么知道?问我干什么!你是大理寺卿你去查啊!” 宋相言噎了噎喉,“别生气……” “我没生气!我高兴!你看我还笑呢-哈哈哈-”温宛以无比古怪的姿势龇起两排洁白的小牙齿,就差咬人。 宋相言忽觉后颈一阵凉风飕飕吹过,“温宛,你别笑了,有点儿瘆得慌。” 再者不是唯一,宋相言的解释是当晚与郁玺良接触的人不止方云浠一人,所以就算有人下药,不能锁定某一个人。 全程,温宛都在笑。 她也没白笑,宋相言把天牢密室的钥匙给她了。 因为她想见葛九幽…… 黄泉界,萧臣见到鬼叟,将小铃铛的事如实相告,两个重点。 蛊神再现,就在小铃铛体内。 有人意图蛊神,已朝小铃铛下手。 “翁老可知,如何取蛊?”萧臣想知道小铃铛现在是否活着。 “剜心。” 当年蛊神霍行在最后的三个月里一直都与鬼叟在一起,是以他知道关于蛊神的一些秘密,“忘魂蛊入额心即为成蛊,成蛊可破坏本体意识,但是作为蛊神的忘魂蛊游移到额心之后会往下游移至心脏。” 鬼叟告诉萧臣,“当年老朽想过剜心取蛊,以老朽的医术至少可保霍行活着,蛊神死,万蛊皆消,是霍行拒绝,一来粗暴弄死蛊神会令阳蛊遭噬,养蛊人也不容易,二来万一中间出现意外,再无人能灭消蛊祸,这才有后来的事。” 萧臣皱眉,“小铃铛昨夜失踪,她体内忘魂蛊暂且停在额上,若行至心脏需多少时日?” “不好说,快也就是一瞬间,慢三五十年都是它。” 萧臣心下微凛,“所以小铃铛现在有可能已经……遇害?” “既然云片蛊已经闪出彩光,说明蛊神已经现世,不管它处在小铃铛何处,想剜的人随时都可以剜,这个很难说。”鬼叟独坐在药台后面,神色凝重,“小铃铛死活,完全取决于动手的那个人会不会手下留情。” “翁老可有找到小铃铛的办法?”萧臣担心小铃铛,更担心温宛! 小铃铛若有万一,温宛定会自责。 “利用母蛊可以寻得幼蛊,小铃铛不就是这么被寻去的。” “可母蛊在对方手里。” “原则上,只有母蛊才能寻得幼蛊,但霍行曾说过,近亲亦可。”鬼叟举个例子,“王爷说曾在景王殿下府里搜出母蛊,母蛊已亡,可小铃铛不还是被母蛊寻到了,这说明那只母蛊与死去的母蛊有十分亲密的关系。” “什么关系?” “孪生。” 鬼叟又道,“霍行还提过,其他忘魂蛊母蛊在吞噬鸣蛊之后亦可寻得幼蛊,但是没有特指。” 意思就是,吞噬鸣蛊的母蛊可以寻到所有幼蛊,而非自己亲生。 萧臣带着这个消息离开黄泉界后,鬼叟叩动机关,石门开启,凹槽里的萧彦面无表情立在那里。 可某位王爷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能让你在面无表情的表情里,看到不满意。 第八百五十八章 造谣是要讲证据的 鬼叟反正是把门打开了,回头自顾摆弄药案上的药瓶。 萧彦见鬼叟不鸟他,甩袖从凹槽里走出来,“翁怀松,本王上次给你银子叫你把这个槽挖大一些,你收了钱,没做事?” 鬼叟闻声转身,行至凹槽停下来,手指指向凹槽顶端,“老皇叔看到没有?” 萧彦凑近抬头,还真让他给看到了。 凹槽顶上指节大小的小凹槽! 萧彦顿觉呼吸急促,险些背过气,“你用什么挖的?” 鬼叟回到药案前,拿出一根掏耳勺。 萧彦大口喘两下,立时按人中自救,之后搥着药案坐到鬼叟正对面,弯腰坐下来,“本王印象里你不是这么抠抠搜搜的人吧?” “老皇叔以为黄泉界是老朽开的?”鬼叟告诉萧彦,黄泉界自有黄泉界的规矩,要谁都能在自己石室里挖个地洞,岂不乱套。 就算是现在那个石槽,那也不是挖的,是他加厚石墙砌出来的。 萧彦,嗯? 此地无银三百两? “老朽不是说过,王爷若有事找人送消息即可,不必亲自来。”鬼叟不喜欢看到萧彦,因为萧彦那张英俊潇洒的老脸上,有一双时刻想要窥探他秘密的眼睛,杏仁眼里满是真诚的问号,桃花眼里全都是‘你个老小子又骗本王’的反问。 萧彦手搥下颚,“本王近段时间在府上呆的无聊,重新捋了捋时间线。” 鬼叟最怕的就是这个,于是垂首做毫不在意状。 “二十年前蛊患伊始,本王辞别皇兄去了碧水苑,那时皇兄说小小蛊虫奈何不了他,他让本王先走,在碧水苑等他捷报!结果捷报没等来,等到国丧,国丧之后本王再回碧水苑,密令来了。” 萧彦说的这些话,上一次鬼叟都听过,无甚新鲜。 萧彦自顾自话,“没有蛊患,没有密令,蛊患灭而密令出,密令是改朝换代,说明什么?” 鬼叟继续低头,不知道,别问我! “说明那时那刻,皇兄对太子不满意了!” 鬼叟手里瓷瓶掉到药案上,瓶塞‘砰’的弹开,喷了萧彦一脸。 萧彦抹了把脸,沉浸在自己的推算中,“怎么蛊患一出,皇兄就对太子不满意了,不满意的程度甚至是下密令改朝换代,皇兄还告诉你蛊患始作俑者是个大人物,在皇兄眼里谁比他大?这个大周朝,只要他活着就没人比他大,他死了谁最大?” 鬼叟被萧彦的猜测震骇到,“老皇叔可别乱说话。” “乱说话怎么了?”萧彦不以为然,“本王猜测,蛊患案始作俑者是当今皇上。” 鬼叟发誓,他打从心里猜了二十年,没猜出这个结果! “造谣是要讲证据的!”鬼叟紧紧盯住萧彦,认真道。 萧彦白了鬼叟一眼,“本王要是能讲证据,还在这儿跟你废什么话!不过有一点,本王可能明白皇兄为何把郁玺良列入密令者了。” 如果是真,鬼叟也明白了…… 皇城最北,天牢。 温宛见到葛九幽之后将近两日发生的事和盘托出,她想找到小铃铛,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葛九幽却在质疑另一个问题,“小铃铛被母蛊召唤?” 温宛点头,“红姐说的,当时小铃铛头痛欲裂!” 葛九幽面色陡沉。 作为霍行的徒弟,他比谁都清楚蛊神不受召唤! 所以小铃铛体内的忘魂蛊没有成神。 “子神当真说蛊神再现?”葛九幽表示怀疑。 温宛点头,“子神应该没有说谎,而且……我认识的那个人说云片蛊可以判断蛊神是否临世,他给了我一个云片蛊,那蛊发出彩色光芒,一闪一闪的直晃眼。” “那便是了。” 葛九幽暂时不太清楚抓小铃铛的人是因为蛊神还是有别有目的,当务之急是救人,“县主可到黑市寻得忘魂蛊母蛊,喂以鸣蛊,母蛊即可搜寻整个大周朝所有幼蛊所在地,若是一只母蛊不够就两只,越快找到小铃铛越好。”葛九幽肃然开口。 温宛得到方法后离开天牢,天将黑,她与萧臣汇合直奔黑市。 大理寺,地窖。 宋相言静静看着双膝被郁玺良做成提线木偶的子神,目光绝对平静。 他心情不好,很不好。 这段时间夹在温宛跟师娘中间做人甚觉疲惫。 “戚枫。”宋相言此刻表情如同在公堂上一般,冷酷又冷血。 戚枫瞧了瞧刑架旁边方桌上十几种刑具,一时不知道选哪个好。 “都拿过来。”宋相言迈步走到子神面前,挽起袖子,“贱人,本小王有没有警告过你,别动温宛?” 子神双膝痛到麻木,缓缓抬头,鼠面透着惊恐,“你是朝廷命官,不能知法犯法!” 宋相言从戚枫怀里取出一把铁钳子,“在这间地窖外面,本小王是朝廷命官,在这里,我是索命阎王,你这灰皮耗子是真不听话呵!” 啊- 宋相言毫不留情,直接拔掉子神左手拇指指甲,鲜血淋漓! “聒噪。”宋相言皱眉,示意戚枫把子神嘴巴堵上。 戚枫诧异,“堵上嘴他还怎么招供?” 宋相言笑了,笑容落在戚枫眼睛里毛骨悚然。 “谁要听他招供,本小王过来只是单纯想让他生不如死。” 子神听罢,吓到颤抖,“小王爷只要放了本神,本神有很多宝贝可以让小王爷心想事成!如意蛊,真心蛊,容光焕发蛊,返老还童蛊本神都有!要什么有什么!” 子神被郁玺良摧残的够惨,这会儿膝盖还痛到直冒虚汗,他是再也承受不住任何酷刑。 当初扬言要杀要剐那是无知啊! 宋相言握着铁钳的手停顿下来,一本正经看过去,“有真心蛊?” “有有有!”子神点头如捣蒜。 “真心蛊怎么用?” “小王爷想听谁的真心话,只要把蛊种到那人身体里,你不管问什么得到的答案都是那人最真实的想法,是不是很神奇!”子神一看有门儿,“返老还童蛊可以送给长公主,一准能让长公主永葆青春!” “返老还童蛊怎么用?” “把蛊种到长公主身体里……”子神话还没说完,一股难以承受的寒冽气息从头顶压下来。 他是哪句话说的不对? 宋相言一双眸子发狠似的瞪下来,“给温宛下真心蛊不够,你还要给公主大人下返老还童蛊?戚枫,把他嘴堵上!” 戚枫十分听话用桌上擦血的抹布堵住子神的嘴。 子神鼠面狂变,他好想解释他没给温宛下真心蛊,他下的是声蛊! 某位大理寺少卿看破不说破。 所以到底是谁想给温宛下真心蛊呵…… 第八百五十九章 小铃铛必须死 将入夜,街头巷尾渐渐少了喧嚣。 魏思源所乘马车停在一条幽暗的小巷里,马车前是间民宅。 那日他在朱雀大街撞到春儿,原本春儿无甚大碍,包扎后他将其送回来,掐指算事情已经过去两天,今日他从翰林院出来没多久马车被个小男孩儿拦停。 小男孩儿递给他一张字条,上面是春儿的笔记。 春儿染了风寒无人照顾,恳请他能相帮。 魏思源想都没想,直接到药堂抓药,急急赶了过来。 院子虽小,胜在干净。 魏思源拎着两副药停在房门外面,轻轻敲门。 “进来。” 听到春儿应声,魏思源犹豫片刻推门而入。 屋子小,里面除了一张床还有一桌一椅,床头摆着角桌,角桌上有面铜镜,靠北墙还有一个掉漆的衣柜。 春儿面色潮红,穿着单薄衣裳躺在床榻上,见魏思源进来急忙坐起身,“魏公子快坐!咳咳-” “姑娘别起。”魏思源上前一步停在床榻旁边,伸出去的手却在瞬息收回。 男女授受不亲,他哪怕进来都需要很大勇气。 上次聊的多,他多少了解春儿身世,父母早亡,春儿自小在舅舅家生活,谈不上寄人篱下,但总归要多听舅舅的话,不敢有自己的意见跟想法,直到一年前舅舅给她说门亲事,想让她嫁给一户不错的人家作填房,她死活不同意惹恼的舅舅,于是被撵出来。 这间院子是她租的,她绣工好,被撵出来之后自己做刺绣的活儿,那日也是赶着给雇主送绣好的绢帕才会撞到自己马车。 “春儿姑娘,魏某买了两副汤药给你,你……”魏思源环顾四周,心中一善,“你先歇息,我帮你把药熬好。” 春儿知道魏思源是谁,钓鱼之前把这小子底细查的清清楚楚,上头说了,希望她能接近魏思源,继而寻得魏沉央下落。 曾经的相府嫡长子,哪怕如今魏相不在,魏思源也还是大理寺学士,熬药这种粗活又怎么会! “魏公子不必,奴家自己来。”春儿假意下床。 这一次魏思源没有顾忌那些,硬是把春儿扶回到榻上,“你既是把魏某当朋友,就别与我客气。” 魏思源多半同情春儿,在扶春儿躺下之后拿起桌上抓好的药走出房间。 厨房在隔壁,魏思源遵照医嘱兑水熬药。 不消片刻,厨房里浓烟滚滚。 春儿知道魏思源不会,可也没想到他能点了厨房,急忙从房里出去,跑晚了她怕出师未捷葬身火海。 待春儿迈出房门时魏思源也刚好从小厨房里出来,手里捧着熬好的汤药。 “你怎么起来了?”魏思源担心春儿身体,忧心问道。 有那么一瞬间,春儿心底涌上一股暖意。 须臾,春儿虚弱靠在门框上,“魏公子没事吧?” 魏思源恍然,“没事!可能是没有风,烟太大飘不上去。” “魏公子没抽风箱吗?”春儿下意识问道。 魏思源愣住,“风箱是什么?” 春儿,“……” 看着魏思源来时白白净净,这会儿跟黑煤炭似的脸,春儿忍不住笑了。 魏思源直到春儿把汤药喝完,又吩咐车夫出去买些吃食,一切打点妥当之后才离开。 房间里,春儿端着手里空空如也的瓷碗,心想着鱼儿上钩了,只是…… 这是她自来皇城遇到的,最善良的人。 夜深人静,黑市那边闹的欢实,萧臣跟温宛还有郁玺良皆入黑市寻找忘魂蛊母蛊,方云浠亦打着寻找母蛊的名义离开大理寺回到她以前的住处。 宁林在那里。 “小铃铛呢?”方云浠进门直接问道。 宁林一身夜行衣,头发以玉簪束起,此刻正坐在桌前拿银拨子漫不经心挑着烛芯,“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王爷打算什么时候剜取蛊神?”方云浠快步走过来,“郁玺良他们已经打听到寻找小铃铛的办法,以忘魂蛊喂食鸣蛊即可寻得幼蛊,王爷须快!” 宁林不由抬头,但也没有太过诧异,“谁告诉他们的?” “温宛去见过葛九幽。”提及温宛,方云浠咬牙切齿。 宁林恍然,“葛九幽不死还真是一大祸害。” “当务之急,取蛊要紧。”方云浠在看到郁玺良为寻小铃铛下落对子神用的酷刑,心里就有了疙瘩,诚然她不觉得郁玺良是因为喜欢那个又瘦又干瘪的小猴子,但总归关心是有的。 这很不好。 宁林颇为犹豫,“本王还想等一等,眼下蛊神才致小铃铛左肩,未至心脏,万一出错后果不堪设想。” “怎么可能会出错,云片蛊已经闪到眼瞎,再者小铃铛体内若非蛊神葛九幽留她做什么!” 方云浠从不怀疑这一点,“大理寺的人倾巢出动去找母蛊,再加上喂蛊的时间,明日子时他们便会利用母蛊搜寻幼蛊,若被他们找到小铃铛,你我岂不前功尽弃!” 宁林抬头,挑了挑眉梢,“你的意思是提前取蛊?” “只有这一个办法!”方云浠沉声开口 宁林眸子微眯,“取蛊须在至阴子时,就算提前也得等待明晚子时,不能再往前提。” 方云浠自是知道,随后补充一句,“杀了小铃铛。” “那女娃还挺可爱的,留她一命……” “小铃铛必须死!”方云浠清丽绝艳的脸颊闪过一抹阴蛰,几乎命令一般。 “听你的。” 宁林恍然想到之前被他弃而不顾的子神,十分关心问道,“对了,子神现在如何?” “半死不活,不过他不会把知道的事说出去。”方云浠笃定开口,“他有短板在二皇子手里,万死也不敢背叛。” “要不要救他?” “暂时不行,他被大理寺守的太紧,我们根本没有机会。”方云浠倒希望子神死在大理寺,经常黏她,十分讨厌。 现在蛊神到手,这位养蛊高手便也失去了他的利用价值。 要说损失,也不过是自己以后用颜蛊的时候得花钱而已。 “取蛊的地点王爷想好了吗?”方云浠现下只关心蛊神,跟小铃铛。 宁林颔首,“兵部主事官潞在西市那座宅院里。” 方云浠不解,“官潞?” “小铃铛被母蛊诱引这件事总要结案,本王已将母蛊藏于官潞府邸,他亦会认罪。” “为什么?” “死一人,保全族,他得对本王感恩戴德……” 第八百六十章 二皇子萧允 黑市里贩卖蛊虫的就那么几家,温宛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先拍了银子。 头家掌柜拒绝拿银子,嫌少。 温宛对小铃铛有责任,她不在乎那点儿银子,往上加价。 掌柜的眼皮搭一下,还嫌少。 温宛第三次拍银子的时候掌柜的勉强看一眼,还是嫌少,然而他没等来第四次,郁玺直接叫人把掌柜的逮走,罪名…… 罪名就简单了,故意哄抬物价,私养贩卖禁蛊,摊位上所有东西上缴,人直接移交到刑部,该发配发配,该砍头砍头。 哪怕那掌柜的掉头反悔,郁玺良都没给他机会! 一招杀鸡儆猴,温宛跟萧臣直接从黑市得两只母蛊跟两只鸣蛊。 这东西稀奇,能得两只已经是万幸。 待三人从黑市回来已是破晓。 方云浠跟宋相言在雅室里候着,众人齐集,接下来就是将忘魂蛊母蛊跟鸣蛊放到一个黑罐里,依照温宛的说法,喂食跟消化融合的过程须九个时辰,所以他们最快也要子时才能开始搜找…… 距离皇城三百里外的鲁县,一辆华贵马车停在云来客栈。 有个二十刚出头的小厮即刻拿下登车凳,身体前倾掀起车帘,“主子,您颠簸整个晚上,咱们且在这里休息半日再出发。” 小厮长的白净,头发短碎,大部分头发用一根彩线编的头绳吊在头顶,下面的头发随意披散至肩,刘海碎碎的盖下来,将人衬的多些稚气。 片刻,车厢里走出一位俊俏少年,少年过于清瘦,五官却十分精致,剑眉星目,薄唇如同含珠,肌肤白且细腻,只是那白更像是常年不晒太阳而成的病态的白。 少年穿着轻纱白衣,衣服虽然合身,却难免有些空荡。 清风袭来,白衣飘飘然,倒也有几欲成仙模样。 见少年走下来,小厮急忙搀扶,“主子小心。” “夜离,咱们还有多久才到皇城?”少年走下马车,车夫即将马车驾到客栈后身。 名曰夜离的小厮望着少年望的方向,“若是连续赶路得三天三夜,慢慢赶有五日也到了,主子着急了?” “十五年都等了,不差这三五日。” 少年,萧允。 “主子小心些。”夜离扶稳萧允,早有店小二将两人迎向二楼天字号房。 所谓天字号,取千字文天地玄黄的天,是整个客栈里环境摆设最好的房间,房里宽敞,萧允缓身坐到桌边,夜离即吩咐下人点了萧允平日爱吃的几道菜,全都是素。 “主子,景王殿下来信,蛊神已经到手。”看上去面容稚嫩的夜离俯身在萧允身侧,声音隐隐可辨激动。 萧允平静拿起桌上摆的玉瓷茶杯,手指摩挲,手指修长比瓷还白,“母妃若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很高兴。” 夜离垂首,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母妃自与本王离开皇城,终究没有等到回来这一日。”萧允眼眸微垂,心中百感交集。 “主子……” “无妨。”萧允搁下瓷杯,“本皇子,不会让母亲失望。” 房门响起,店小二上来送菜。 夜离得萧允示意打开房门,道道是素。 待店小二离开,萧允叫夜离也退下。 房间寂静,萧允拿起银筷,每一道菜都吃两三口,没有味道。 一点点都没有。 萧允起身,独自行到铜镜前落座。 他抬手握住胸前衣襟,缓缓往下扯,苍白如纸的胸口上一个红点不时闪出光亮,与心跳一致…… 午正,战幕闲来无事带苏玄璟来御南侯府找温御。 温御听管家禀报之后开始挠头。 他现在非但是不想见到苏玄璟,他连战幕都不想见。 太过殷勤的人有多可怕,温御这段时间吃抠鸭蛋黄都不香了,五十年的竹叶青也不纯了,他整天被战幕无事献殷勤的举动弄的焦躁无比。 “老钟,他们这次拿什么东西来的?”温御皱看向钟岩。 钟岩老实回答,“什么都没拿。” 温御听罢脸色好些,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偏偏又不能拒绝。 既是什么都没拿,温御立时穿鞋出门相迎。 不想人才走出屋子,战幕带着苏玄璟已入锦堂。 “战哥,你来如何不早说,我也好有所准备!”温御拱手迎上去,脸上的笑容充满真诚。 战幕背后,苏玄璟拱手,谦卑恭敬,“玄璟拜见温侯。” 温御没有因为战幕的存在而给苏玄璟好脸色,只递个眼神意思一下。 “刚在路上碰到玄璟,就一起来了。”战幕轻描淡写。 “战哥有事?” “没事不能来找你?” “能。”温御陪上笑脸,“战哥里边请!” 战幕捋着白须,瞧向院中石台,“屋子里闷就坐外面罢,我带了好东西给你!” 温御,“……”我不太想要。 待两人落座,战幕看向苏玄璟,“玄璟不是外人,也坐。” 苏玄璟拱手之后坐到战幕身侧。 战幕看了苏玄璟一眼,“玄璟,先说你的事。” 温御挑眉,不动声色。 “温侯明鉴,玄璟知近段时间温县主在查蛊患案,虽未主动相帮,私下里却也托人去查,清晨得到消息便想来找县主告知一二,县主……不在?” “你告诉本侯即可。”温御直截了当,在不在都不让你见! 对面,战幕摇头,“温御,你大意。” 温御,“……”你大爷! “丁展池因何枉死?”战幕再捋白须,“但凡绝密消息经手人越少越准,再者院子这么大,玄璟若说出口被人听了去,你与我谁能负得起责?” 温御郁卒,所以我刚刚叫你进屋里坐你偏要坐到外面,是搁这儿等着我呢?! “战哥说的对。” 温御深深吸了口气,看向苏玄璟,“苏尚书觉得该如何?” “温县主此刻在大理寺,若叫县主往返耽误时间,不若温侯叫府上马车辛苦一趟,苏某这便赶去大理寺。”苏玄璟恭敬道。 温御瞧着苏玄璟那张俊逸无双,风华俊朗的脸,越看越看不上。 “老夫觉得可行。” 没等温御表态,战幕看了眼钟岩,“老钟,把你家侯爷的马车备上,带玄璟走一趟,别耽误正事。” 第八百六十一章 苏尚书辛苦 钟岩不敢擅自作主,眼睛瞄向主子。 温御还能怎么,摆摆手同意了。 苏玄璟心中一喜,起身行拜礼后跟钟岩急急退出锦堂。 刚刚有苏玄璟在,温御有话没直说,无论如何他要给战幕面子,“战哥,下不为例。” 战幕挑动眉梢,“什么?” 温御犹豫片刻,干脆把话摆在明面儿上,“你要是有撮合苏玄璟跟宛儿的心,可早早打消这个念头,我不同意啊!” “苏玄璟不好?”战幕不以为然,“老夫记得当初宛儿对他甚是用心。” “花间楼的小官,玩玩还可以,谈婚论嫁肯定不行,战哥你是没瞧见宛儿拒亲时候那个薄情的样子,仿佛苏玄璟是得了什么花柳病一样避之唯恐不及!说真的,这点她不及老夫,老夫多痴情!一生只爱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你!”战幕言词之粗鲁,战幕庆幸苏玄璟没在。 “你家楚歆棺材板都快压不住了。”战幕白了温御一眼。 “口误,重新说!”温御想都没想,“我这一生只爱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就是你!” “先帝呢?” “我这一生只爱一个男神,那个男神就是先帝。” 战幕瞧着温御那副‘我堵、我堵、我堵堵堵’的样子,狠狠压下一口气,“换作一经,你这一生就只爱一个和尚,那个和尚就是一经?” “不愧是我战哥!”都会举一反三了! 战幕欲哭无泪,“差点儿忘了,给你带样东西过来。” 某军师自怀里取出一个金盒,拳头大小,赤金色,在阳光底下散出的光芒透着淡淡的红,“猜猜是什么。” 温御没猜,他看了眼桌上金盒,再又看向战幕,“可以不要吗?” 战幕皱起白眉,抬手扯了扯耳朵,“你再说一遍。” “我猜是朵花。”先帝在时温御从来不怕战幕,你想干我就干。 哎,就是玩! 现在不行,他总觉得往后余生都要对不起眼前这个男人,现在就想分外听他的话。 战幕笑着摇了摇手指,紧接着打开金盒。 盒子里赫然撞着一枚玉扳指儿。 羊脂玉的扳指儿无甚稀奇,但这是御赐之物。 温御看到扳指儿的时候愣住了,“怎么……” “当初先帝当着你我面弄碎那个是假的,这枚才是真的。”战幕告诉温御,那时他与温御都有功,争抢着就想要先帝赐扳指儿,先帝为了彰显在他心中两人一样重要,当着两人的面把手里那个扳指儿给摔了,之后深情款款。 ‘两位爱卿还要什么?’ 他俩啥也没要。 “不可能,我亲眼看到先帝摔的!”温御吃惊不已。 战幕点头,“你没听明白,是摔了,摔的是假的,三日后我再入宫,先帝将真的赐给我,说那出戏完全是为照顾你的感情。” 温御表示,知道真相的他完全没有感觉被照顾到,甚至有点儿想把密令的事告诉给眼前这个老男人。 先帝把物质的东西给了你,把精神的东西给了我! 哼! “这扳指儿陪了老夫二十年,老夫真是舍不得。”战幕长声感慨。 温御推了推金盒,“那你拿回去罢。” 战幕猛然挑起左侧眉梢,左边眼睛也跟着瞠大,视线缓缓上移,落到温御脸上,没说话。 不怕一经念经,就怕战幕瞪一只眼睛! “谢战哥!”温御妥妥收好扳指儿,“战哥留下来吃饭?” 温御这句话绝对是敷衍,客套,就意思一下。 他希望战幕快走。 “可。” 战幕想留下来与温御一起吃咸鸭蛋,虽然他最讨厌…… 大理寺外,苏玄璟找人传消息进去后一直站在外面等,许久温宛才出来。 与她一起出来的,还有萧臣。 苏玄璟脸色微变,片刻上前,“温县主……” “有事快说。”温宛本就在里面等的焦急,再被苏玄璟叫出来,面色自然不好。 苏玄璟看了眼萧臣。 萧臣不觉得自己该退。 还没等苏玄璟开口,大理寺那两扇纯铜高门里又跑出来一位,“等等!” 待宋相言跑出来,三人目光齐齐落在苏玄璟身上。 苏玄璟忽的一笑,尽是自嘲。 若不曾被特殊对待过,如今他或许还能好过些,可曾几何时,只有他配站在温宛身边。 “他在笑什么?”宋相言看向温宛。 温宛摇头,“不知道。” 萧臣沉默,他知道。 上辈子他也这样笑过。 “苏玄璟你要不说我们可回去了!”宋相言状似要拉温宛的手。 “兵部主事官潞一直养蛊,苏某得到消息,前段时间他自黑市买过一只忘魂蛊母蛊。”苏玄璟敛去眼底失落,认真开口。 “当真?”温宛脸色沉下来。 苏玄璟颔首,“小王爷可派人搜府,必有所获。” 现如今忘魂蛊母蛊对温宛他们来说太重要,大周皇城百万人口,他们手里就只有两只母蛊,若这皇城里养幼蛊的不多还好,多了,他们要找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小铃铛! 温宛转眸,“小王爷……” “苏玄璟,本小王信你一次!” 宋相言知事不宜迟,当下唤上官宇准备人,待人齐,宋相言再次看向苏玄璟,“苏尚书既来报案,最好与本小王一起去抓个人赃并获。” 报案? 苏玄璟没想到自己过来传信,却被宋相言摆了一刀。 这种事如何能放到明面上,谁知道官潞背后站着谁,这不是平白竖敌么! 面对苏玄璟投过来的目光,温宛选择刻意回避。 “温县主?”苏玄璟眸光轻闪,声音略有沙哑。 他显然希望温宛能替他说句话,宋相言作为大理寺卿,又负责蛊患案,有大把理由可以搜府,并不一定非要带上他。 温宛不是没有接收到苏玄璟近似求救的信号,可她第一念想到的是宋相言。 宋相言身为大理寺卿,平日里尽干些审讯朝廷官员的事,哪怕他娘是公主,得罪太多官员终究是隐患。 官潞敢养忘魂蛊的背后,到底隐藏哪位高官还很难说,若一定要选一人竖敌。 别无二选。 “苏尚书辛苦。”温宛颔首,平静道。 结果竟然没有丝毫改变。 苏玄璟猛然垂下眼眸,所有情绪被尽数遮掩…… 第八百六十二章 好好看路 温宛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做的颇为不是人,尤其看到苏玄璟再抬头时脸上的微笑,她心底忽然意识到,这一世的苏玄璟,其实什么都没做。 上官宇带着大理寺侍卫先行开路,苏玄璟难得坐一回大理寺的马车。 人和马车皆消失,温宛却无声站在原地,恍惚失神。 “宛宛?”萧臣行到她身边轻唤。 温宛深吸了一口气,“苏玄璟过来送信是帮我们不假,可我也不能叫小王爷平白竖敌,我没做错。” 萧臣抬手撩起温宛落在鬓角的青丝,轻轻掖到耳后,目光温柔如水,“你没错。” 温宛只须一句肯定,她没错就好。 这厢,温宛与萧臣回到雅室继续看守两个黑罐,刚刚即便他们都出去,戚枫却一直留在这里,方云浠亦在。 另一方面,宋相言直接把人带到官潞府邸,二话不说开始搜府,有下人跑到兵部偷偷报信,官潞当即乘车回府,谁也没想到,当马车回到府邸时,下人掀起车帘,官潞七窍流血躺在车厢里,早已没了气息。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宋相言当下来了劲儿,命上官宇细细搜查! 这一搜直接叟到酉时。 功夫不负有心人,宋相言终在官潞府邸的地下密室里搜到忘魂蛊母蛊,除了忘魂蛊,还有一些别的蛊虫,每一只看起来都十分恶心。 回来时,宋相言不想带苏玄璟,苏玄璟不依不饶,来时你叫我来,回时你不带我回可好使? 苏玄璟也只是在温宛面前没法子,他喜欢他认,委屈他也受着。 在别人面前苏玄璟有的是办法! 待宋相言一行人回到大理寺,将近亥时。 雅室里,加上苏玄璟有七人。 三只母蛊七个人,自是分组。 “本王与宛宛一组。”萧臣最先开口,理所当然。 苏玄璟上前一步,“苏某亦与温县主……” “你跟我一组!”宋相言一把拉过苏玄璟,“你是报案人,本小王有责任保护你。” 苏玄璟扫过去一眼,“苏某无须小王爷保护。” “我就保护你!”宋相言干脆拉住苏玄璟不放手,管你乐不乐意呢! 子时将近,郁玺良没有开口,直接上前拿起桌上黑罐,方云浠自然而然跟过去。 “方神捕留步!”温宛突兀高喝。 方云浠不免回头,蹙起眉。 “方神捕还是与我跟魏王殿下一组比较好。”温宛大方开口。 方云浠不以为然,“为什么?” “我与殿下皆不懂蛊,若然母蛊有异样也好有个拿主意的人。”温宛既然怀疑方云浠,自然不会让她跟郁玺良一组。 郁玺良会因为往日情分疏忽方云浠的小动作,她跟萧臣不会。 方云浠当然不肯! 她也不认为若然出意外,眼前这个小妮子跟萧臣能听她的,“我与玺良一起顺手,行事也有默契,温县主有事可发信号。” “信号来的慢,等方神捕赶过来黄花菜都凉了。”温宛完全不在乎方云浠目光凌迟,微扬下颚。 眼见温宛跟方云浠剑拔弩张,宋相言立时上前一步,“方神捕不妨与本小王一组,本小王对蛊虫也很生疏……” “本神捕只跟玺良。” “小铃铛生死要紧,方神捕莫意气用事,万一小铃铛有个三长两短……” 子时到! “云浠,你跟温县主。”一直沉默的郁玺良突兀开口,未及方云浠震惊便已纵身而去,身形瞬息没入夜色。 雅室里,气氛死寂。 方云浠狠戾瞪向温宛时萧臣漠然上前一步挡住那道光,未言一字,那种压迫不言而喻。 宋相言最怕这种情况,他有心缓和气氛,于是上前,“方神捕……” “本神捕先行一步,宋小王爷若遇麻烦即刻燃信弹。”方云浠没选择与他们任何一队,闪身而去。 子时已到,黑罐里母蛊开始发出异样声音,萧臣上前拿起黑罐,“宛宛,我们走。” 温宛意会,两人一同走出雅室。 下一刻,萧臣靠近温宛揽其腰支,飞身纵往。 戚枫没有组队,他须留守大理寺,随时以信号为准调派人手,如此宋相言便拿着第三只母蛊走出雅室。 “苏大人,走罢!”宋相言音落之际,身形陡然纵上屋顶。 待他扭头,苏玄璟如孤雕般站在原地。 宋相言气极,“走啊!” 苏玄璟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腰。 宋相言回旋落地,“几个意思?” “苏某从下往上只能跳两块砖,从上往下能跳多高取决于要不要命。”苏玄璟扬眉看向宋相言,“要么小王爷自己去找,苏某驾车四处瞧瞧,若然有幸叫苏某找到小铃铛……” 苏玄璟话说一半,表情显得耐人寻味。 宋相言皱眉,“你找到小铃铛如何?” “苏某若找到,要如何便如何。”苏玄璟耸肩,“小王爷放宽心,苏某也未必就能先找到。” 没别的,他就算自己别扭也得让宋相言搂着他飞来飞去,谁累谁知道! 宋相言深深吸口气,之后走到苏玄璟身边抬手叩住他后腰,“本小王武功不好,若是摔了苏大人也必定是无心之过,苏大人别嫌疼!” “不会,苏某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下,要是不幸瘫上一瘫,小王爷且准备银子罢!”苏玄璟话音未落,宋相言已然拽着苏玄璟的腰飞上屋檐。 “准备银子做什么?”宋相言说话间跃上另一座屋顶。 苏玄璟看着脚下高度,心里慌的一匹,脸上则十分淡然,“养我下半辈子,友情提示,苏某瘫痪以后每顿都要吃血燕,喝琼浆,穿绫罗……” “苏大人不用担心那些事。” 风声在耳畔呼啸,苏玄璟不禁转头看向宋相言,“小王爷口气不小,就不怕风大闪了……” “本小王想摔,就直接摔死你。” 苏玄璟,“……好好看路。” 子时,取蛊。 西市一间民宅里,宁林将昏迷中的小铃铛绑在偌大一块石板上。 小铃铛只穿内裳,双手双脚,皆以牛皮筋缚在石板四角。 宁林站在正中间的位置,视线瞄向小铃铛左肩那个红点,正一闪一闪发亮…… 第八百六十三章 心脏在右侧的小铃铛 房间里烛光忽闪,宁林缓慢抬指,指尖轻轻碰触那个红点时催动内力。 宁林有两副面孔,确切说是三副。 第一副,他在人前是大周朝风流倜傥的景王殿下,终日流连花街柳巷,一头扎进美人堆,自古英雄多好色人不风流枉少年。 第二副面孔显露在周帝面前,他是周帝忠心耿耿的小跟班儿,为辅佐二皇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这一生没什么追求,唯皇命是从。 第三副也就是他真正的面孔,他是尊守义的人啊! 当年尊守义把圣旨交给他,与之共谋大计的时候,他就是他的人了啊! 小铃铛体内忘魂蛊不是蛊神,但他得让所有人都觉得这就是蛊神,尊守义说过,忘魂蛊蛊神会在成神那刻与本体心脏结合。 然而此时此刻,尊守义面对小铃铛左侧肩头的红点时,脸上露出一丝无奈跟狠决。 老天爷真是没开眼,谁能想到眼前这个女娃的心脏居然长在右侧! 就在半刻钟前,他将小铃铛右腕绑在石板上时忽然感觉到异常,仔细按过脉搏,方知这万分之一的可能落到这可怜的小女娃身上了。 谎话可以随时改,可取蛊的位置不能错。 宁林指尖在小铃铛左肩,按着那个红点轻滑。 无形的内力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疯狂冲开小铃铛体内筋脉,忘魂蛊则被那股内力引导着,从小铃铛左肩滑向右肩。 石板上,难以形容的剧痛侵袭,哪怕被喂食蒙汗药的小铃铛尚在昏迷中,额头依然渗出细密汗珠儿,整个身体都随着那股剧痛轻颤,干裂的唇瓣微张仿佛就要喊出来,可干哑的声音就只堵在喉咙里! 灯光晦暗,宁林目色沉冷,手指缓慢向前。 小铃铛长的干瘦,筋脉也比常人要细,以内力强行冲开的后果就像是从里面剥皮,哪里是常人可以忍受的痛! 宁林不敢有半分马虎,一点点停顿都会让忘魂蛊出现危险。 至于此刻躺在石板上的小丫头,他可能无法兼顾。 忘魂蛊自左肩走过的位置开始,痛深且绵延,旧痕未愈又添新伤,伤口不在表面,锥心刺骨的疼却令小铃铛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宁林余光扫过小铃铛苍白如纸的脸颊,一滴泪自眼角滑落。 “呃-” 沙哑的声音从小铃铛口中迸出,宁林猛然回神,集中精力。 终于! 那只忘魂蛊终停在小铃铛右侧锁骨肩窝的位置。 人瘦,锁骨也明晰。 宁林缓慢收回内力,指尖轻抬。 落目处,红点数息之后微微闪出光亮。 宁林这方抬手抹过额角冷汗,刚刚那一刹那险些蛊爆人亡…… 子时一刻,月光笼罩下的大周皇城寂静无声,郁玺良飞纵在一个个琉璃瓦顶间穿行,气势犹如暗夜苍鹰,速度仿佛电闪流云。 忽然,手中黑罐发出刺耳尖鸣! 郁玺良陡然俯身落入一户院落,院落位于东市豪绅聚集的民宅,郁玺良以母蛊指引径直走向院中看似极不起眼的偏房。 眼见房门用铁链锁紧,郁玺良二话不说抬脚狠踹,动静太大立时惊动护院的老黄狗。 随着犬吠,家丁主子皆听到动静跑出来。 郁玺良全然不顾,单手握住黑罐,只身走进偏房。 借着月光,郁玺良看清房中陈列,罐中母蛊叫声越来越尖锐,长在母蛊头顶的两根触角直指东南方向。 郁玺良行到一面墙前,抬掌狠劈。 轰隆- 尘烟腾起,郁玺良不顾背后冲进来的家丁,纵身跃入。 密室正中摆着一个雕花方桌,桌上一个黑瓷罐。 郁玺良满目希翼的目光瞬间幻灭,冷面如霜。 他阔步将黑罐从方桌上拿起来,转身走出密室。 “杀了他!”府上主人是个五旬有余大腹便便的男子,见状怒吼。 家丁们听到示意,纷纷拽着铁棍冲上来,郁玺良眼如鹰隼,抬脚踢向地面碎石,石头迸起正中前面几个家丁面门! 伴着一阵惨叫声,又有家丁冲上来,郁玺良目光一狠,闪出偏房刹那身形陡起,踩着数个家丁肩膀掠至男子面前。 啪- 男子被郁玺良一脚踹翻到地上,罐盖被内气震起,郁玺良动作狠绝,罐口猛然倒叩在男子脸上! 内力催动,罐内幼蛊生生钻进男子颈间。 啊- 男子吃痛尖叫时郁玺良忽从袖内抽出匕首,生生自男子颈间剜出幼蛊,鲜血迸溅,幼蛊落于刃尖。 白色剑气陡然冲袭,刃尖上,幼蛊灰飞烟灭! 郁玺良见过葛九幽,在温宛之后。 葛九幽亲口说但凡有人抓小铃铛,必会剜心取蛊,那些人不会在意小铃铛死活,他们要的是蛊神。 而此刻在郁玺良心里,每一个被他找到私养幼蛊的人,都是在他营救小铃铛道路上伸脚过来的人,郁玺良从来不是善类,小铃铛有可能遭受的苦,这些人都要受一遍…… 鉴于事前分配,郁玺良主搜东市,温宛跟萧臣在西市。 靖坊里,萧臣跟温宛寻得一处养幼蛊的人家。 那户人家看起来十分贫穷,完全不像是能养得起忘魂蛊的人。 他们在萧臣寻得幼蛊时直接招认,是一位特别有钱的老爷叫他们看守这蛊,为此每个月付给他们十两雪花白银。 温宛跟萧臣哪里有心情审讯,直接震碎那蛊离开。 夜空下,萧臣带着温宛再次跃上屋顶。 萧臣揽着温宛,温宛抱着黑罐。 忽的,温宛心头莫名一颤。 “怎么了?”萧臣感受到温宛身体异样,忧心问道。 温宛只感呼吸困难,“我们先下去。” 萧臣立时带着温宛飞跃到一处深巷,“宛宛,你哪里不舒服?” 温宛说不上来,就觉得心里闷闷的,她看到被萧臣搁到地上的黑罐,本能伸手过去。 萧臣愣住,急忙用手叩住黑罐,“宛宛?” “我只想看一下里面的母蛊,看看它触角指向哪里……”温宛轻声开口,抬起头乞求般看向萧臣,“打开再确认一下。” 萧臣犹豫片刻,缓缓打开。 只一瞬,温宛猛然将手指伸进去! 呃- 第八百六十四章 两个讨债恶鬼 母蛊咬了温宛。 “宛宛!”萧臣惊恐万状,猛然握住温宛手腕上提,指尖有血。 萧臣震惊看向温宛,完全不明白温宛为何要这样做。 指尖传来疼痛,暂时掩盖住肺腑传来的沉闷气息,“刚刚晃了下神……现在没事了。” 见温宛起身,萧臣扶住她,“宛宛,你真没事?” 萧臣担心温宛,目色凝重,“一定是你体内鸣蛊出了问题,宛宛,事关蛊虫马虎不得,本王这就带你回大理寺找子神,取出鸣蛊。” 萧臣早就想这样做,温宛始终不肯。 就在这时,黑罐里母蛊突然发出无比刺耳的鸣叫! 温宛猛然叩住萧臣手腕,“你有没有听到?” “什么?”萧臣狐疑。 没等温宛细致描述,耳畔再次传来母蛊尖锐叫声。 她瞪大眼睛看向黑罐,“先别管我,找小铃铛要紧!” “可是……” “我们只有一个晚上时间,今晚动静这样大,若然找不到小铃铛,那以后更渺茫!萧臣听我的,我们先找小铃铛!”温宛再欲接近黑罐时萧臣阻止。 “我来。” 萧臣随后打开罐盖,观察时眉头微皱,“怎么跟刚刚的方向不一样?” 见温宛看过来,萧臣解释,“刚刚是东南,现在是正南。” “别等了,快找!”温宛催促。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慌慌的,总感觉小铃铛可能要出事…… 相比郁玺良跟温宛萧臣,宋相言跟苏玄璟此刻正在户部主事徐尹府邸,确切说是在徐尹床榻旁边,犹如两尊讨债的恶鬼。 户部主事徐尹已过五旬,发妻早亡,半年前抬了位刚入府的小妾为妻,小妾二十出头,恍恍惚惚睁开眼,刚要尖叫就被宋相言甩出去的剑尖给吓的白眼一翻,跌躺回床榻。 到底多活二十几年,徐尹翻了好几次白眼都没晕。 “两位大侠饶命,老小儿只是小吏,无钱无权,二位怕是找错门头了!皇城官吏若说有钱有权者可寻吏部尚书苏玄璟,若苏玄璟不合两位口味,亦可寻大理寺卿宋相言,宋相言他娘是公主,绑了他就相当于绑了黄金千两!” 夜色是真朦胧,徐尹着实没看清床头两个少年有多英俊。 宋相言深深吸了一口气,扭头看向苏玄璟,“烦劳苏尚书把灯点上。” 苏玄璟难得配合,转身拿起桌上火折子,燃起烛灯。 宋相言收剑转身坐到桌边,苏玄璟这个时候倒像是极彰显某位小王爷身份一样站到他身后。 床榻上,徐尹跌跌撞撞滚下来,弯腰拱手,“两位小侠饶命!” 宋相言瞥了眼徐尹,这货显然没见识! “记住了,下次遇到这种事多提提苏尚书,你不知道苏尚书背后是太子府跟花间楼吗?黄金万两都不止!” 徐尹就是个小主事,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自然没见过眼前两位狠人。 苏玄璟瞧了眼宋相言,“徐大人莫听宋小王爷胡诌,谁人不知长公主府里宝贝多,贼人只要敢去定不落空,徐大人也别忘了告诉贼人,最好别偷人,保不齐人还不如那些宝贝值钱。” 宋相言扭头过去,“苏玄璟,你说谁不值钱!” “小王爷没听出来?下官是在帮你。”苏玄璟恭敬施礼。 桌前,徐尹这方抬头,一脸茫然看向眼前二位,“你们是……” 要不是救人要紧,宋相言跟苏玄璟能玩到天亮。 眼见一枚玉牌坠下来,徐尹大骇。 皇家玉牌,正面一个‘宋’字。 “把兵部主事官潞没有造册的田宅拿出来。”宋相言面色陡寒,重声道。 徐尹稍稍犹豫,“没有……” 宋相言直接翻转手腕在其面前耍了个剑花。 娇妻在床,徐尹还没活够,是以连犹豫也没了,直接跑到角柜叩动机关,自里面翻找数息才从最底下抽出一张薄册。 “两位少侠请过目。”徐尹反正是不相信眼前两位是宋相言跟苏玄璟。 这世上哪有那么巧合的事! 幸而两人有要事在身,没与徐尹瞎掰扯。 一纸薄册,十处外宅! 彼时自大理寺出来,宋相言跟苏玄璟也就跑了两条街,罐子里的母蛊就亡了。 是的,死了。 宋相言气急败坏,埋怨苏玄璟是扫把星。 苏玄璟相对冷静,他猜测母蛊一定是早在官潞府邸就出了事,只不过到他们手里之后才死。 宋相言沉静下来之后亦觉整件事都有问题。 两个异常聪明的人撞在一起,简直火花迸溅! 经二人分析,官潞很有可能是被人冤枉的,冤枉他的人是想把小铃铛失踪的案子结在他身上,按照这个思路往下分析,苏玄璟敢肯定死的母蛊就是当晚召唤小铃铛的那一只。 宋相言作为大理寺卿,过手案件无数,以他的思维往下推演,若然有人取蛊,取蛊地很有可能与官潞有关,说句丧气话,小铃铛的尸体一定会出现在官潞地盘。 两人分析到这里,几乎同时想到眼前这位户部主事徐尹。 哪个朝代没有贪官污吏,贪钱,贪地。 贪地者会以各种手段把地契落到自己名下,这就离不开与户籍实际收录者私相收受,所以宋相言跟苏玄璟坚信眼前这位徐大手里必定会有官潞私宅记录。 还真有。 宋相言直接拿着薄册起身准备离开,丝毫没有带上苏玄璟的意思。 苏玄璟也不急,“刚刚苏某记下五处,苏某与小王爷分工也好。” 宋相言扭头,眼神发狠。 苏玄璟勾起唇角,上前与宋相言站到一处,“搂好。” 时间紧迫,宋相言咬牙夹起苏玄璟,飞身纵往。 “苏尚书每顿能不能少吃一些!” “苏某可没吃大理寺的米。” 待二人遁入夜色,房间里徐尹颤巍巍走出来,缓了半天才狠狠啐一口。 呸- 两个死断袖- 西市民宅,宁林看着躺在石板上的小铃铛,强行扩充筋脉的痛一直延续,小铃铛身体仍在不自觉颤抖,身体已被汗水打湿。 可直到这一刻,宁林也只看到小铃铛只掉下一滴眼泪,不得不说,这小妮子骨子里竟是个倔强的。 终是到了取蛊的时候,宁林拿起早就摆在石板上的锋利匕首。 忘魂蛊已在小铃铛右肩,红点光芒微弱。 蛊也有累的时候,刚刚开疆扩土时那蛊也累的够呛,这会儿蛊入浅眠,正是下手最好时机。 “小丫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且看你能不能过这一关了……” 手起,刀落- 第八百六十五章 让我来! 砰- 就在宁林手中利刃戳向小铃铛肩窝刹那,房门被人重重推开,“让我来!” 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在大理寺被温宛气到暴走的方云浠。 宁林蹙眉,“你不是跟郁玺良一起去寻幼蛊了吗?” “温宛那个贱人!”方云浠大步走到石板前,垂眸看向紧闭双眼的小铃铛,目光狠戾,“蛊神在哪儿?” 方云浠痛恨温宛,连带着小铃铛她亦厌恶! 只要想到郁玺良为逼子神说出小铃铛下落动用浮屠,还有刚刚在大理寺郁玺良的态度,她就打从心里讨厌这个瘦小干瘪的女娃! 宁林不动声色指了指小铃铛右肩锁骨位置,心底庆幸移蛊完成。 “怎么在右肩?”方云浠蹙眉,不可置信问道。 宁林耸肩,“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小妮子心脏长在右侧,本王初时看到还以为抓错了。” 方云浠看了眼宁林,略带怀疑叩住小铃铛手腕。 “没想到她还是个特殊的。”方云浠松开小铃铛,抬手示意宁林。 宁林扬眉,“什么?” “我来取蛊!”方云浠在大理寺受了委屈,若不亲手杀了小铃铛她咽不下这口气! 宁林皱了皱眉,“方神捕这样大的火气,万一匕首伤了蛊神可不好……” 未及宁林反驳,方云浠猛然夺过匕首,狠扎下去! 噗嗤- 匕首硬生斩断锁骨穿透血肉,鲜血迸溅。 宁林目色陡凉,他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忘魂蛊就在肩窝,剜个小洞就能把蛊取出来,方云浠下手太毒辣! 石板上,小铃铛因为剧痛身体猛烈一颤,若不是强悍无比的蒙汗药,她此刻又该发出怎样凄惨哀嚎。 方云浠速度极快,她是下狠心要小铃铛死,匕首猛朝上剁斩! 匕首就要割断肩骨刹那宁林突然出手抢过匕首,方云浠哪肯,再欲抢时宁林匕首弯转,用力往上一剜。 忘魂蛊由一块血肉包裹着被匕首挑在刃尖! 宁林迅速将那块血肉搁进黑色方盒,叩紧盒盖,“成了。” 方云浠闻言,突兀抬掌! 眼看带着凌厉掌风的手劈向小铃铛额头,宁林倏然抬手阻挡,右臂被掌风击中,疼痛难忍。 方云浠震惊看向宁林,“景王殿下这是何意!” “留她一命。”宁林不是一个善动恻隐之心之人,可石板上这个小丫头的确让他有了一丝不忍。 方云浠当然不肯,“她必须死!”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动静。 “灭灯!”宁林目色陡沉。 方云浠武功不弱,她亦能感受到外面来人,抬指,灯灭。 “怎么会这样快?!” 方云浠质疑时还想再对小铃铛动作,宁林已至房间左墙,打开暗格,“方神捕一定要杀本王保的人?” 外面的人越来越近,方云浠不得已收掌钻进宁林身边那个一人大的暗格…… 最先来到这片民宅的是温宛跟萧臣。 他们依黑罐母蛊指引直接来到这里,恰巧在这里遇到从另一条路上奔过来的宋相言跟苏玄璟。 萧臣带着温宛落下来,宋相言亦揽着苏玄璟着地。 “你们也找到这里了?”温宛惊讶不已。 虽说都在西市,西市何其大! “这里果然有?”宋相言也很吃惊,他与苏玄璟是在没有母蛊的情况下才找到这里,如今萧臣跟温宛在,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们的猜测是真的! 温宛不解,“果然?” 苏玄璟上前将自己与宋相言的猜测如实相告,“这条巷子最里那一间便是官潞在西市的宅院。” “那快走!” 不知道为什么,温宛就是觉得小铃铛在这里! 偏在这时,又一道身影出现。 “郁教习?” “师傅?!”宋相言看到郁玺良时惊喜开口。 与眼前四人不同,郁玺良身上满是血迹。 “师傅你受伤了?” “别人的血。”郁玺良手握黑罐,眉眼间是无法消散的杀戮。 他在东市连找三家皆是豪绅,没有官吏。 郁玺良也是想到官潞之死,反复思量之后决定来西市,没想到这里遇到温宛等人! “师傅你不是在东市吗?” 郁玺良打开黑罐,“母蛊指引,正前!” 没及宋相言再开口,郁玺良已然飞身纵往深巷。 萧臣亦揽温宛追上去,宋相言也想飞起来,奈何苏玄璟一把将其拽住。 “堂堂吏部尚书,这样黏人?”宋相言抱怨看向苏玄璟。 苏玄璟直接搂住宋相言腰支,“快些!小铃铛一定在这里!” 所有人都找来,绝对不是偶然! 房间里,宁林将暗格叩好,转身本该离开,可行至门口时忽的回头。 石板上小铃铛右肩鲜血淋漓,锁骨断折,肩窝生生被剜了一块肉下来,那小丫头整个身子仍在颤抖。 鬼使神差,宁林突兀转身行至石板前,抬指封住小铃铛穴道为其止血。 紧接着扯下身上一块黑布为其包扎。 时间紧迫,宁林只草草系好黑布,外面脚步声陡至近前。 砰- 房门被踹开一刻,宁林身形陡闪! 宁林武功深藏不露,闪身之际又自袖子里射出无数飞镖,郁玺良迫不得已躲闪之际宁林已经冲出房间,带着忘魂蛊飞向对面屋顶。 几乎同时,萧臣跟宋相言皆追上去。 郁玺良本能想要去追,却在瞬息瞄到石板上那抹瘦小身影。 他心陡沉,身形定格般动弹不得。 温宛跟苏玄璟先冲进去,苏玄璟行至桌边寻得火折子,烛火骤燃,瞬间点亮整间房屋。 “小铃铛!”温宛尖叫。 郁玺良落目之处,小铃铛四肢受缚在石板上,右肩被鲜血染透,血水顺着石板流淌,染红地面。 急剧短促的呼吸,郁玺良大步行到石板前,紧咬着牙看向小铃铛右肩。 纵有黑布包裹,可黏稠血水早就汩汩涌出来浸湿黑布! 郁玺良双眼布满血丝,抬起的手颤抖着落在黑布上,缓慢打开结扣,他生怕黑布落下来会碰到小铃铛伤口,另一只手伸过去,小心翼翼! 可当黑布被掀开一刻,郁玺良还是惊骇到双手猛颤,黑布落下去。 触目惊心的伤口连苏玄璟都觉得太过残忍。 温宛更是心痛。 小铃铛到底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样的苦。 郁玺良双眼赤红,早已无声,一口气噎在胸口憋的他难受至极…… 早更求月票……我都早更了,月票施舍过来吧~~~ 第八百六十六章 同受箭伤 石板上,小铃铛身子因为剧痛仍在颤抖。 郁玺良闪着泪光的眸子看向小铃铛惨白如纸的脸颊,又看向她血肉模糊的右肩,目光自两处不停徘徊,额头青筋迸起,视线渐渐模糊,难以言说的痛遍布周身百骸,“谁干的……” 沙哑的声音蕴含着绝顶悲愤,郁玺良当珍宝一样守着的小丫头被人伤成这样,杀意陡起。 “郁教习,小铃铛她……” 没等温宛说完,郁玺良猛然抬手,以指剑斩断绑缚小铃铛四肢的牛筋绳。 他上前,不敢碰触小铃铛血肉模糊的右肩,又极是珍惜把这个小丫头抱在自己怀里。 一动不动尚且锥心刺骨,这一动,小铃铛眉头狠狠蹙起。 郁玺良看到这一幕忽然失措,薄唇轻颤,目色茫然,该怎么才能让小铃铛好受一点他不知道! 就在这时,左墙传来动静! 房间里三人几乎同时听到,温宛正在胜怒中,她毫不思索冲过去,苏玄璟亦跟过去。 温宛直接砸墙,中间一块显然与周围声音不同,苏玄璟则寻机关,像这种暗墙必有机关相通。 东墙旁边有一角凳,凳子上面有一盆景,苏玄璟双手握住盆景,试着往左转。 吱呦- 随着暗格木板缓缓移动,方云浠赫然出现在三人面前。 哪怕温宛都震惊至极,赤红眸子狠狠瞪过去,“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会在这里!” 温宛几度发狂,正要冲过去时一枚利箭倏然射出! 苏玄璟距离最近,他毫不犹豫冲过去想要挡在温宛面前,可来不及,那箭如流星,太快! 呃- 千钧一发,自外面赶回来的萧臣倏然护住温宛,将她揽在怀里,身形背对时利箭穿透肩胛骨。 “萧臣……萧臣!”温宛抬头时,箭尖染血! 萧臣垂眸看向温宛,见她无恙,浅浅一笑,“我没事。” 旁侧,苏玄璟心安之余眼神落寞。 他也可以。 暗格里,方云浠右肩同样被利箭戳穿,鲜血淋漓。 她一动不动站在暗格里,眸子闪向不远处怀抱小铃铛的郁玺良,眼睛里尽是期待。 此时宋相言亦走进来,看到方云浠刹那整个人都是懵的。 “方……方神捕怎么会在这里?” 郁玺良不言,紧紧抱住小铃铛,目光冷蛰看过来。 肩头传来剧痛,方云浠沉默不言。 萧臣见状有异,转身上前解开方云浠身上穴道。 “呃-” 方云浠立时捂住右肩,鲜血沿五指汩汩冒出来,目光盯紧郁玺良,“本神捕有母蛊……” 几乎下一刻,郁玺良大步迈出房门,带着小铃铛纵身没入夜色,不曾回头。 方云浠看着郁玺良离开的背影,失望至极,心底陡然生出恨意。 她该杀了小铃铛,千刀万剐! “方神捕怎么会有母蛊,你既然有母蛊之前在大理寺为何不交出来?”温宛怒视方云浠,“就算有母蛊,你为何能比我们更早找到这里?你到底……” “本神捕,有什么理由与你交代?”方云浠吃痛走出暗格,脸色苍白,神色如冰。 萧臣再一次挡在温宛面前,“方神捕总要给大理寺一个交代。” 方云浠冷眼扫过萧臣,“魏王殿下也说本神捕须给大理寺一个交代,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蛊神被人剜走,方神捕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早到这里,神捕可以不给我们交代,但说法一定要有。”苏玄璟对方云浠没有敌意,但方云浠怼温宛他不能让。 整间屋子里,唯独宋相言担心方云浠肩头箭伤,“你们没看到神捕受伤了?神捕先回大理寺包扎,剩下的事随后再议!” 方云浠未理屋内众人,神色寒凛,独自捂着肩头脚步踉跄离开。 萧臣受伤,温宛自是带他先走。 苏玄璟想跟出去,又一次被宋相言拽住,“苏尚书这会儿跟过去可有些不识相了。” “宋小王爷为什么要替方云浠说话?”刚刚那种情况,方云浠有很大嫌疑。 “你没看到方神捕受伤了?而且……”宋相言下意识瞥向暗格,里面的确有一个黑罐,他上前拿起黑罐打开,“母蛊在这里,方神捕找到这里无可厚非。” 苏玄璟不禁转身看向宋相言,“小王爷。” “怎么?” 没怎么,苏玄璟冷笑两声之后迈出房门。 那样子,竟然像是…… 吃醋?! 郁玺良没有带着小铃铛回大理寺,而是一路狂奔入了無逸斋。 無逸斋里尽是些隐藏大佬,其中就有那么一位女子是曾经的江湖医女,安谣。 如今在無逸斋里任琴室教习。 夜半三更,郁玺良抱着浑身是血的小铃铛重重踢响听雨小筑的门。 “安教习!我是郁玺良!救命-” 房间里灯火骤燃,数息过后房门自里面被人打开,一身轻薄衣裳的女子出现在郁玺良面前,柳叶弯眉樱桃口,还有一双大长腿。 未及女子说话,郁玺良径直闯进去。 待将小铃铛搁到床榻上,郁玺良朝随后跟进来的安谣疾声开口,“救她!” 安谣亦有四旬年纪,长相是标准的碧玉类型,但脾气不是。 脾气之大,傲视群雄。 何为雄? 是男的她都瞧不上,属孤芳自赏一类人。 她能到無逸斋当教习,实在是性子太过高冷,说话也刻薄遂在江湖上得罪了不少人。 但有一点,安谣医术绝对一流。 “不是要命伤,郁教习怎的如此不淡定?”安谣瞥了眼床榻上的小铃铛,随后自角柜里拿出药跟白纱,还有两个小瓷瓶。 郁玺良知道那不是要命伤,可那伤却似要了他的命! “能不能……”郁玺良噎了下喉咙,“别叫她疼?” 安谣扭头,略微诧异盯了眼郁玺良,“郁教习在乎她?” “她是蛊患案重要证人,她若死那……”郁玺良编到这里,忽然说不出口。 安瑶瞥过去一眼,“追溯郁教习上次找我的时间,应该是二十几年前,那时我还在满江湖游历(逃亡),那次郁教习带的女子不是这个吧?” “救她。”郁玺良冷肃催促。 安瑶耸肩,抬手欲撕小铃铛右肩黏在伤口上的衣裳时郁玺良皱眉,“用剪刀!那样撕会牵扯到伤口,你能不能轻些!” 第八百六十七章 萧臣比不过我 安瑶吃惊,“你在教我做事?” “是的。” 安瑶就有一点好,谁的毛病也不惯,直接撂下药瓶走到房门处,朝外指了指。 出于对郁玺良尊敬,她把‘滚’字忍回去。 郁玺良急疯了! “我来剪!”郁玺良说话间走向角柜,从里面拿出剪刀后回到榻边,落目处小铃铛肩头鲜血黏稠与血衣沾在一起,锁骨脱肉支出来,森白触目。 哪怕小铃铛能胖一点点,也不致于骨头上一点肉都没挂上! 郁玺良握着剪刀的手轻颤,他试了好几次,每次都在剪刀就要碰触血衣时停下来,他没办法掌握拿捏分寸,额头上因为紧张沁满细密汗珠儿。 房门处,安瑶将郁玺良脸上那份焦急跟无措看在眼里,略有吃惊。 她上前,“拿过来!” 郁玺良见安瑶动手,自是靠在一旁。 安瑶动作利落,先将小铃铛肩头血衣剪掉,她为女医,深知伤患亦有尊严,所以那血衣她只剪到胸前往上一些,小馒头也是馒头,岂可轻易叫人看了去。 郁玺良避开视线,但见安瑶下手有度,这才转回视线。 这一细微动作被安瑶看在眼里,她嗤笑,“验尸可分男女?” 郁玺良注意力都在小铃铛肩头,无意识开口,“自是不分。” “教习当年逼供时可分男女?” “不分。”郁玺良为神捕时脑子里没有男女之分,只有罪犯与嫌犯之分。 “她如何就分了?”安瑶边说话,边将一个瓷瓶打开,顿有香气扑鼻。 她将里面药丸喂服到小铃铛嘴里,“此药可令其暂时昏迷,感觉不到疼痛。” 郁玺良沉默数息,“这丫头可怜。” 安瑶停下手里动作,不免多看了郁玺良一眼。 待她回头,甩手间三枚形似银针的物件赫然扎进小铃铛断折锁骨上,紧接着手掌蓄力,银针在内力作用下贴骨弯直,另一头同样扎进断裂锁骨上,“她这骨头是被匕首一样的利器自上而下硬生切近断,凶手力道之大,骨头连毛茬都没有,下手忒狠些。” “这针……” “这可不是一般的针,是磨尖再由内力锻造的牛筋,数日之后会帖服在她锁骨上,不必取。” 安瑶接骨完毕,安瑶又将大瓶金疮药敷在小铃铛被剜去肉的血窟窿上,“这丫头筋脉有问题,怎么回事?” “她体内有蛊,蛊行之处筋脉皆被撑薄。”郁玺良看着床榻上紧闭双眼的小铃铛,眼底闪过一抹幽暗冷光,“看样子,她体内忘魂蛊已经被人剜走了。” 安瑶拿起白纱,刚刚包扎两下便觉异样,不由抬指抚脉,“咦?!” “怎么?”郁玺良皱起眉。 安瑶惊讶看向小铃铛,“这小丫头心脏居然长在右边!” 郁玺良一直没有注意这一点,不由愣住。 “这种心脏长在右边的人百万分之一。”安瑶继续包扎,在将白色纱布系好结扣之后轻舒口气,“伤筋动骨一百天,郁教习若不方便,把她留在無逸斋,我倒是可以帮你照顾一二。” “我现在可以带她走吗?”郁玺良显然没打算把小铃铛留下来。 安瑶挑眉,“不相信我?” “不相信。”郁玺良还不知道安瑶! 生活都难自理,听雨小轩后面杂草一人高都不见她动动手指头。 再者,安瑶从来奉行‘各人自扫门前雪,不理他人瓦上霜’,若非自己当年救过她一命,任天王老子也叫不开听雨小轩的门。 安瑶能主动留小铃铛,无非是看中小铃铛心脏长在右边。 他才把小铃铛救出火坑,万不能再丢到深渊里。 安瑶嗤之以鼻,“再等半个时辰,若是发烧就还危险。” 郁玺良不语,视线落向榻上瘦瘦小小的身子,伤口白纱浸透药粉染红白纱,一点点腥红颜色仿若开在三生石旁绝艳凄美的曼珠沙华。 血愈红,衬的那张小脸愈发惨白。 郁玺良看到小铃铛额头渗出冷汗,不由伸手想要替她擦净。 “你手干不干净!” 安瑶嫌弃开口,随手抛了绢帕过去,“用这个擦。” 郁玺良接住绢帕,犹豫时安瑶似笑非笑,“想擦就擦,矫情什么!” “不是你想的那样。”郁玺良抬手轻拭小铃铛额头,冷声开口。 安瑶呵呵,“郁教习倒是说说,我想什么了?” 郁玺良无心与安瑶拌嘴,细细替小铃铛擦汗,汗水黏湿的青丝被他拨开,“你若知晓她有多可怜,就不会站在那里说风凉话。” “遥想当年,郁教习说这番话时榻上躺着的还是方云浠。”安瑶瞧着郁玺良给小铃铛擦汗的动作,啧啧两声,“男人越老越色我能理解,不过郁教习审美怎么变这么多?” 郁玺良直起身,将拭巾揣进袖兜里,“你闭嘴!” “把我绢帕藏起来做什么?你该不是喜欢我吧?”安瑶作惊恐状,“我可对你没意思!确切说,我对你们这些又贱又蠢又好色的男人都没兴趣。” “快闭你的嘴罢!” 他只是留这东西好给小铃铛擦汗…… 天近破晓。 大理寺里,温宛正在房间里给萧臣包扎伤口。 箭头穿透右肩,鲜血早已渗透锦蓝色长衣,温宛用剪刀剪掉箭头周围部分的衣裳,剩下的部分被她脱到腰际。 “疼不疼?” 温宛靠的近,萧臣闻着那股独属于她身上的香气,喉咙噎了噎,音色沙哑,“疼。” 温宛诧异抬头,哪怕温宛也知道疼,可她以为萧臣会坚强。 “真疼。”萧臣低下头,迎上温宛那双眼睛,距离跟感觉都有了,连烛光都朦胧。 窗外,宋相言与苏玄璟并肩而立,一个温润如玉,一个意气风发。 宋相言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好像有块石头堵在那里,“苏玄璟,看到没有,人家那才叫郎才女貌。” “若论样貌,萧臣比不过我。”苏玄璟看着窗户里两个人,目色愠凉。 宋相言嘲讽般上下打量,“你这白白净净的像个女娃,一点儿阳刚之气都没有!温宛才不会瞧上你!” “苏某一直以为阳刚之气是内在,并非外显,我亦有豪情壮志,无须对人言。”苏玄璟透过窗户看向屋里,温宛正用匕首斩断箭头。 第八百六十八章 昨晚你看到了什么 哪怕温宛速度跟准头都有,可箭身依旧震动了一下,萧臣不免倒抽一口凉气,声音不大不小,温宛刚好能听清。 “是不是很疼?”温宛急忙搁下匕首,忧心问道。 萧臣点头,“疼。” 反正你问就疼! 相识相知相恋再到如今似恋非恋,温宛也算了解萧臣,这是一个身经百战叱咤风云的男人,她还记得上辈子小叔叔说过,他这一生就只佩服一个人,萧臣。 ‘箭穿胸口仍力敌千钧。’ 温宛忽然想到这句话,于是手指不由在萧臣胸口上摸索。 突如其来的举动,惊的萧臣身形未动,牙关顷刻咬紧,一股电流似从下往上直冲上来,震的他头皮发麻,这可比拔箭还要他命。 窗外,宋相言再也瞧不下去,一句话没说转身去了地窖。 他想子神。 苏玄璟却一直站在那里,眼底闪出冰冷寒意。 直到现在他都不明白,为何提亲那日温宛会拒绝,是他仓促了? 是呵! 到御南侯府提亲他两手空空,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没有三书六礼。 他就一个人去了,谁给他的自信! 如果可以重来,他敢肯定结果必定不同。 所以温宛,你是因为失望才转投到萧臣怀里的? 是这样,一定是的…… 屋子里,温宛抚摸过后得出结论,这一世至少到现在为止,萧臣胸口还没有被箭戳穿过。 “宛宛……”萧臣声音沙哑,咳嗽一声。 他很想,带箭也不是不行,可他知道温宛不是那个意思。 有关某件事的回忆一定是美好的,这个地方显然不行。 “哦。” 温宛只顾找箭伤,倒忘了现在萧臣肩头就有一个,赶忙绕到萧臣背后,“我拔了,你忍住!” 尾音未止,箭身已经被温宛倒抽出去,紧接着就是敷药止血,包扎,一整套动作下来温宛累的满头大汗。 温宛包扎多久,苏玄璟就在外面默默看了多久。 萧臣一直都知道,他当那人是死的。 温宛不知道,于是她不经意瞄到的时候吓了一跳,她过去,直接把窗户关紧。 “他可能,真的喜欢你。”萧臣坐在桌边,吃味儿道。 温宛不以为意,“他喜欢的不止我一个。” 比起权势,地位还有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梦想,自己更像是他养的一条狗,用你时把你放出去或摇尾乞怜,或咬死对手,不用你时就把你烹了吃肉。 温宛一直觉得,人之初,本性早定,就算苏玄璟这一世没做出那样丧尽天良的事,可他骨子里的冷血是不会变的。 “我只喜欢你一个。”萧臣认真看向温宛,司马瑜说过,好听的话一定要多说,谎言千遍成真理,而且真话假话混着说效果更佳。 萧臣很想试一试,真话说一千遍又会是什么样的效果…… 天近破晓,方云浠不知从何处回到大理寺。 那时宋相言刚从地窖里出来,刻意换了衣裳,但见方云浠不免上前殷勤一番,“方神捕箭伤包扎过了?” 雅室里,方云浠缓身坐到窗边,“有劳小王爷关心,无碍。” “那就好那就好……” 宋相言正要问方云浠想吃什么他叫后厨准备的时候,却是方云浠先开口,“玺良在哪里?” “师傅抱着小铃铛离开后一直没回来,应该是找大夫给小铃铛处理伤口……”宋相言想到此处,“方神捕可能不知,大理寺李舆医术比御医医术还高,神捕尽可放心找他。” “如此说,玺良为何不找?”方云浠没有反问的意思,她只是想知道大理寺既然有医术高超者,为何郁玺良不将小铃铛带回来,为何一定要去找别人。 找的又是谁! 就在这时,郁玺良的身影赫然从前院走进来,怀里,抱着小铃铛。 “师傅……” 宋相言看到时方云浠已然起身离开雅室。 与方云浠一同出现在后院的还有温宛跟萧臣,包括在另一隔间坐了整夜的苏玄璟。 郁玺良不曾看这些人一眼,哪怕方云浠他都似没看到,径直走进孤园。 他未在意,方云浠却眼睁睁看着郁玺良从自己身边擦过,她清楚看到郁玺良眼中那份担忧跟焦急,却不是为自己。 所有人都跟在郁玺良身后进了孤园,唯方云浠站在那里,双手垂在袖子里紧攥成拳。 肩传来极痛,她却紧咬着牙。 一个干瘪瘦小的丫头片子,怎值得郁玺良如此! 数息,方云浠忍下怒意亦走过去。 郁玺良将小铃铛抱到主卧,轻轻放到自己床上。 这时的小铃铛还没有醒过来。 待他回头,方云浠就在身后,“玺良,你昨晚去哪里了?” 嘘- 郁玺良下意识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面无表情指了指房门,“外头说。” 未及方云浠开口,郁玺良已然擦肩而过。 再见小铃铛,方云浠眼中杀意陡起。 比起温宛,她忽然觉得这个小贱人更该死。 嗯,同样的年纪温宛就是贱人,小铃铛就是小贱人。 感受到背后目光,方云浠暗自调息,转身正迎上郁玺良丝毫看不出情绪的目光。 她迈步走出内室,“小铃铛伤势如何?大理寺李舆医术不错,为何……” “李舆是男人,安瑶是女人。”郁玺良轻描淡写走到厅中央。 在他背后,方云浠突兀攥紧拳头,才不致她将那份震惊表露到脸上。 竟是安瑶?! 小铃铛什么样的身份竟值得他去找安瑶! 一个又一个打击接踵而来,方云浠脸色惨白,“伤患还分什么男女……” “云浠你昨晚看到什么了……” 郁玺良跟方云浠几乎同时开口,空气骤然凝固。 温宛绝对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想了一整晚,方神捕想没想起来那只母蛊你是从哪里弄到的?” “审我?”方云浠未理温宛,眸子紧盯住郁玺良,眼底氤氲,雾气蒙蒙。 郁玺良沉下性子,“当然不是,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相信你。” 郁玺良这句话并没有安慰到方云浠,但她知道自己一定要说清楚,否则这就是个结,“人都在,我不妨与大家交代清楚,我用颜蛊这件事大家都看得见,颜蛊出自一位故人,故人在西市,我昨夜离开大理寺去找他,他果然替我寻得一只母蛊,受母蛊指引,所以我最先找到那里……” 第八百六十九章 跑起来! 众人听完这一段觉得漏洞百出,但是大家都没开口,等她继续。 “我到时看见凶手正要伤害小铃铛,打斗中被其封穴,藏于暗格。”方云浠眼中透着一股冷厉的平静,“那人武功奇高,我根本不是他对手,这点魏王殿下跟宋小王爷应该可以作证。” 萧臣未语,宋相言连连点头,“轻功也高,本小王连他影子都没踩到!” 温宛闻声瞅过去,瞪他一眼。 “方神捕既有母蛊下落为何不拿到大理寺,是那只母蛊见不得光吗?”温宛嘲讽开口,意指相当明确。 方云浠微微挑眉,“敢问县主,哪只母蛊能见光?” 温宛正要质疑时方云浠又道,“想必那只母蛊应该被小王爷带回到大理寺,它既在,是不是能见光自有分辨,县主不必在这里阴阳怪气,如果只因我先到那里就有怀疑,那我倒想问问,是不是我死在那里才没有嫌疑?” 方云浠这话说的狠,温宛一时无法反驳。 “蛊的事可查,我那位故人亦可查,至于昨夜我为何不与温县主亦或小王爷组队,因为不想,我虽住在大理寺,可我并不是大理寺捕快,无须听谁调派,留在这里只因我追查蛊患案二十余年,想有个结果,还有就是……” 方云浠看向郁玺良,“他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赤果果的表白。 除了宋相言爷青回,温宛最先朝郁玺良投去反对目光,这个女人有问题,教习你眼睛可要睁大一些,拒绝她,唾弃她,狠狠打她脸! 萧臣神色没有太多波动,但依稀可辨并不是很赞同。 苏玄璟是局外人,但他在花间楼呆的时间久,什么样的女人是真性情,什么样的女人是真矫情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方云浠这话,说的郁玺良没有一丝回旋余地。 颇有心机。 “蛊患亦是人为,所以蛊不重要,查人重要,奈何……一夜时间过去了。”苏玄璟微抬下颚看向方云浠,意指她一夜未归是去平事。 方云浠正要反反驳,郁玺良终于是开口。 “小王爷。” 宋相言即刻凑过去,“师傅吩咐!” “蛊患案已结,小铃铛这个案子另起卷宗罢。”郁玺良沉默数息,又道,“那间宅子……” “那间宅子是官潞在西市的暗宅,徒弟自会顺着这条线彻查!” 郁玺良颔首,“那就好,这里没有别的事大家就先散了,昨晚多谢,诸位辛苦。” 一语闭,萧臣与温宛先行退下,苏玄璟亦跟出来,紧接着是宋相言。 方云浠没有出来。 孤园外,宋相言见苏玄璟还没有走的打算,直接撵人,“苏尚书再不走可赶不上早朝了!” 苏玄璟不由看向温宛。 萧臣见状,直接拉着温宛离开。 苏玄璟垂首掩饰眼中落寞,转身时被宋相言拽住,“有件事你得办。” “知道,早朝之后本官会亲自到兵部找徐尹。”苏玄璟走出去几步,又折回来,“顺便带上小王爷的画像。” 宋相言颔首,“苏尚书想的周全。” “难得被小王爷夸奖,苏某受宠若惊。”苏玄璟强颜欢笑,看着云淡风轻。 宋相言皱眉,“你别笑了,比哭难看!” “把‘难看’两个字用到苏某身上,小王爷是第一人。”苏玄璟狠狠舒了一口气,“小王爷,告辞!” “别走……” 宋相言突然露出不舍神情,待苏玄璟回头诧异时,某位小王爷咧开嘴,“跑起来!” 苏玄璟没有生气,来日方长。 待苏玄璟一走,宋相言即刻离开孤园刚好在外面遇到戚枫,“他们在地窖外面等你。” “谁?” “温宛跟萧臣。” 听罢,宋相言脸色骤变。 地窖外,宋相言明知温宛跟萧臣来做什么,却顾左右而言他,“一起去用早膳啊!” 萧臣看过去一眼,淡淡开口,“把地窖门打开,子神在温宛身上种的声蛊,得尽除。” “不急于一时,吃饭要紧。” 温宛很不理解,“吃饭有什么要紧?” 宋相言,“……” 窖门开启,宋相言最先走下台阶,温宛在中间,萧臣在后。 虽为地窖,因为有通风暗窗的缘故整体环境十分干燥,器具因为不常用再加上有专门的人保养看起来有九成新。 温宛跟萧臣才走下来,目光便被刑架上的子神吸引过去。 “怎么……” 温宛不由的走过去,低头一看,“啊啊啊啊啊-” 只见子神双脚踩在偌大一个木桶里,桶外洒满石灰粉,桶里至少百余条蛇,密密麻麻,各种颜色都有,堪称五彩缤纷。 温宛倏的跳起来,双手搂上萧臣脖颈,脑袋直接抵在萧臣胸口。 若是一条一条爬出来,温宛倒不会特别怕,可这么多条卷缠在一起,那场景真的是,不怕也膈应,鸡皮疙瘩甩满地! 萧臣顺势将温宛揽在怀里,薄唇微不可辨动了动,“小王爷,这是何意?” “放心,这些蛇拔了毒牙,毒不死他!”宋相言没好气拿起旁边木盖,把桶盖上。 彼时宋相言拔掉子神手指甲之后恍然想到一个问题,子神要真被他弄废,万一解不了温宛体内声蛊可麻烦了,于是他想到另一个办法,精神摧残。 黑市买来的消息,子神怕蛇。 看着刑架上子神吓到昏厥,宋相言拧他胳膊。 子神吃痛缓神抬起头,鼠面竟然是一个纯白面具,没有表情了? 还没等宋相言开口,子神只一低头又魂归一个小周天。 宋相言见状,不得已把桶搬到贴墙位置,盖好盖子。 待他回来又是一拧,子神再次清醒,“你杀了我罢-” “可以,只要你把温宛体内声蛊解了,本小王成全你!”宋相言边说话边将子神从刑架上放下来。 子神膝盖被毁,只能坐到椅子上。 三人来意明确,萧臣目色凌厉,“子神最好不要再耍手段,除非你想生不如死。” 宋相言不甘示弱,“再敢动歪脑筋,本小王才不管你有十几生肖,统统都要死!” 半晌后,鼠面终于有了表情,一张受到惊吓的面具,眼角处还有一滴灌了水银的泪。 温宛一反常态,“只要子神能帮本县主取蛊,我可饶你不死,而且还会放了你。” 萧臣跟宋相言几乎同时看向温宛,皆惊讶。 子神抬指,抖抖嗦嗦指向温宛手腕。 失语了…… 第八百七十章 她听见了 失语能行么! 宋相言二话没说,袖子里也不知道藏了多少银针,直接拽出来一把扎到子神背上。 “啊-” 又能说话了。 “快把温宛身上声蛊给弄掉,弄不掉宰了你!”宋相言看着还在萧臣怀里的温宛,心里恨死子神。 要不是子神也不会有蛇,没有蛇温宛就不会怕蛇,不怕蛇就不会蹦到萧臣身上,不蹦上去萧臣就不会不松手,“温宛你要不要过来一下?” 温宛这才意识到自己还被萧臣抱着,于是下来,走向子神。 “还请温县主把手腕伸过来,解蛊。”子神抬起手,声音颤抖。 就在温宛伸过去一刻,宋相言下意识握住温宛手腕,结果却握在萧臣手上。 宋相言,“……” 萧臣,“……” 温宛,“……” 宋相言瞬间抬起手,扭过头,眼神冷戾直逼子神,“你应该知道,本小王脾气不好!” 鼠面露出畏缩状,“知道知道。” 这也是萧臣想说的话。 萧臣缓缓松开,温宛把手腕递给子神。 旁侧,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直涌上宋相言脑门儿,他忽然觉得萧臣也很讨厌,温宛又不是他一个人的! 好在这种情绪很快被子神突然变换的鼠面消抵,“你脸谱变成这个样子是几个意思?” 原本畏缩鼠面,变得惊骇至极。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从子神黑白鼠面上看到红色。 瞳孔里的红色血丝甚是逼真,里面仿佛有红色血液流淌。 “说话!”萧臣寒声低喝。 瞬息,鼠面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声蛊解了。” 萧臣跟宋相言面面相觑,皆不信! 眼见宋相言走到角落准备搬那个木桶,子神大叫,“真解了!真的!不信你们问温县主!” 宋相言闻声回头,萧臣亦不解。 子神急声解释,“刚刚我在叩县主手腕时就把声蛊给解了,蛊虽小也有心跳,凭两位的身份可请御医给温县主把脉,县主体内只有一个心跳,没有第二个!” 宋相言走回来,将信将疑。 “而且……”子神为能争取宽大处理,猛以内力将声蛊的母蛊逼出耳朵。 三人视线里,一只如蜜蜂大小如蝉翼轻薄的蛊虫从子神耳朵里钻出来。 三个脑袋齐齐伸过去,那玩意晶莹剔透,竟然很好看。 子神把手托在耳朵旁边,那蛊落在子神掌心。 “这是声蛊母蛊,本神……” “注意称呼。”宋相言冷声提醒。 “我,我每次以母蛊给幼蛊发号施令时它的肚子就会变大!”子神表示,“我可以现在就给母蛊发号施令,如果温县主可以听到,那就是没有解蛊,听不见就是蛊被解了。” 子神迫不及待想要自由,直接令母蛊钻进自己掌心,继而发号施令。 三人视线里,子神掌心处有凸起。 “温县主,你是不是没有听到?”子神试探性问道。 温宛沉默。 子神着急,“我再试一次!” 掌心再次凸起。 “听到了吗?” 温宛静静看着子神那张鼠面,又看了看子神掌心,“没听到。” 她听到了。 第一句是,‘县主饶命!’ 第二句是,“饶命县主!” 她都听到了…… “你给本王种一只。”萧臣突兀开口。 宋相言不甘示弱,“给我也种一只。” 他们不怕温宛听到不告诉他们,他们怕子神阳奉阴违。 子神欲哭无泪,“那不行……” 宋相言又要去搬桶。 “行行行!”子神再次催动内力自右耳逼出两只幼蛊,确切说是两只黑白圆球。 依着子神的意思,那两只幼蛊正处于休眠期,种入本体后才会发生作用。 为防止子神有猫腻,宋相言叫来戚枫,让戚枫持刀抵在子神喉颈上,且告诉戚枫,只要子神有异直接把他脑袋割下来,蛊虫这玩意也不是只有他能解。 过度震惊,让温宛忽略了萧臣跟宋相言所做之事有多危险! 她相信子神在这种情况下不会说谎,可为什么自己会听到? 子神再次以母蛊传出讯息,‘子鼠天性灵巧,勤劳而注重积蓄,看似渺小,却不屈不挠。’ 地窖里,萧臣跟宋相言皆有一瞬间恍惚,戚枫直接抹过子神脖颈,“差不多得了。” 子神吃痛停下来,萧臣跟宋相言这才清明。 两人对过内容之后同时看向温宛,“温宛你听到他说什么没有?” “宛宛?” 子神急到变脸,“温县主你可不能昧良心啊!” “我没听到。”温宛缓缓开口。 她还是听到了。 ‘子鼠天性灵巧,勤劳而注重积蓄,看似渺小,却不屈不挠。’ 每一个字她都听的清清楚楚,所以子神没有猫腻,他的确朝所有幼蛊发出同样指令,可他为什么说自己不会听到? 接下来,子神给萧臣跟宋相言解蛊,两只幼蛊变成两个黑白颗粒掉出来。 “宛宛那只在哪里?”宋相言质问道。 子神低下头,“在地上。” 只等宋相言趴在地上两只眼睛对在一起才找到那粒小圆球。 温宛没有食言,子神被放了。 大理寺后院,方云浠刚从孤园出来便见戚枫命两个侍卫抬着子神经过。 她愣住,子神亦看到她,鼠面变得耐人寻味…… 午时,官道。 一辆华贵马车突然停在路边。 夜离手握一个竹筒走到马车侧窗,“主子,蛊神已到。” 夏末秋初,微风吹起夜离额前细碎的刘海,显得有几分精神。 “拿来。”清冷声音自马车里飘际出来,夜离当下将手里竹筒探进车厢。 一袭白衣的萧允看到竹筒,缓缓握在手里,“继续赶路。” “是。” 角铃响起,马车复启。 车厢里,萧允看着手里竹筒,慢慢握紧,目色冰凉。 蛊神,早在二十年前母妃就能从霍行身上弄到的东西,整整迟了二十年。 母妃还是太仁慈,当初…… 萧允打开长筒,里面是一个黑色方盒。 方盒里是块血肉,血肉周围尽是千年人参跟灵芝切剁的粉末,用以滋养那块血肉。 侧窗外,夜离颇为担忧,“主子?” 萧允未语,将那血肉从方盒里拿出来握于左手掌心,慢慢催动内力。 须臾,一股钻心疼痛自掌心蔓延。 萧允垂目,视线里一个红点出现在手腕处,红光闪闪…… 第八百七十一章 大三岁 蛊神脱离那块血肉,已经种入到萧允体内。 “回皇城那日,父皇派谁相迎?”萧允将那块血肉搁回到方盒里,叩好,连同竹筒一并递出侧窗。 夜离接过来,揣到怀里。 这种东西万一处理不好,会是隐患。 “回主子,睿亲王晏伏。”夜离毕恭毕敬回道。 车厢里,萧允额头渗出冷汗,熟悉的疼痛感再度袭来,刚刚还在手腕的红点已经移至上臂,自上臂再移至心脏,这是他体内蛊王曾走过的路,那条路,蛊王整整用了二十年。 索性这只蛊神还是幼蛊,个头儿不比蛊王,纵然强行扩充筋脉会痛,但这种痛在萧允承受范围之内,“听说睿亲王近段时间找到了失踪多年的女儿?” “是。” 夜离据实回禀,“这件事说来也巧,在御南侯府当了十几年丫鬟的紫玉竟然是睿亲王失踪多年的女儿,现下睿亲王已经将紫玉接回府里,疼爱有加。” 红点已至前胸,萧允暗暗咬牙。 夜离见车厢里没有动静,心知盅神正值关键时刻,不敢打扰。 胸口陡痛,窒息感迅速蔓延,萧允猛然抬手叩住侧窗,因为太过用力,骨节泛白。 他知道,蛊神到蛊王了。 疼痛愈烈,那种感觉就像是心脏里有个刺猬在愉快的翻滚,每落一处便似有无数根刺扎进去,带着血的抽出来,反复翻滚,反复抽扎。 那颗心脏早就千疮百孔。 萧允咬着唇都无法控制薄唇哆嗦,脸色苍白如纸,他几度想要发出声音,可他是何等坚忍的性子,他得忍着。 车外,夜离瞄到萧允叩紧侧窗的手,亦紧张的连呼吸都有些忘了。 他张口,须臾闭嘴。 终于。 “睿亲王合适。”萧允的声音。 像是大难已过! “睿亲王虽是外姓亲王,可在诸多亲王里实力跟地位排前五,父皇令他在东门相迎,可以让朝中大臣看到父皇对本皇子的重视,但又不是特别重视,恰到好处。” 夜离没有心思考虑这些,“主子,可是成了?” 车厢里瞬间沉默。 须臾,“成了。” 剜心一样的痛在那一刻突然消失,与之一起消失的,还有伴随萧允整整二十年的心病。 那种丝丝缕缕,说不清道不明的痛感在起初那些年折磨的他几近疯狂,他甚至想到过死。 可也熬过来了。 “恭喜主子!”夜离声音隐隐透着藏不住的激动。 萧允没有开口,他不知道这有何恭喜可言…… 皇城东北角,天牢。 郁玺良再见葛九幽。 他将小铃铛的状况如实相告,葛九幽心痛,“吾若能活着走出天牢,必定替小铃铛还这一刀。” “这一刀自有本神捕替她讨回来。”郁玺良一身墨绿色捕快服,他重入大理寺到现在,也只今日才换了这身衣裳。 不破这件案子,他至死不脱这衣裳。 葛九幽诧异看向郁玺良,“郁神捕其实……” “小铃铛自我孤园出事,我有责任。”郁玺良郑重道。 葛九幽收起疑虑,“多谢神捕。” “什么样的人,才需要蛊神?”郁玺良脸上散着冷辉,一本正经看向葛九幽。 葛九幽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坐回到墙角稻草堆上,“难说。” “郁神捕要不要坐?” 郁玺良无甚表情,“当年蛊患始作俑者到底,是不是你?” “神捕相不相信,我比你更想找到凶手。”葛九幽没有郁玺良那样严肃,反而淡定,身形缓缓靠在墙壁上,抬眼看过去,正对上郁玺良眼中质疑。 “我若不是凶手,诬陷我,硬把蛊患案栽赃到我身上的人,便有极大可能是凶手。”葛九幽捡起一根稻草,在手里摆弄。 郁玺良皱眉,“你怀疑云浠?” “方云浠再厉害,也就是一个捕快。”葛九幽看了他一眼,“我怀疑方云浠背后那人。” 郁玺良愈发皱眉,一时没有说话。 “告诉你一个秘密。” 葛九幽又捡起一根稻草,“吾师霍行可不是一个心怀天下的人,他才不会因为苍生苦,舍命救苍生。” “你在背后这样诋毁你师傅?”郁玺良冷讽问道。 葛九幽不赞同这个说法,“不是诋毁,是事实,而且这应该不算诋毁,心怀天之人总该是入世的智者,或看过人间疾苦,或拥有不世之功,吾师一生与蛊虫为伴,纵有悲悯之心,也没有理由为天下舍己。” “可霍行灭盅患是事实。” “因为师妹死于蛊患。” 葛九幽用稻草编出一只小兔子,看起来不如用狗尾巴草编的饱满,隐约可辨别其形,“青丝是师傅唯一的女儿,是师傅的一切,她因盅患而死,师傅自是要为她报仇,只是没想到师傅报仇的方式竟然是灭盅患,而非查到那个人,碎尸万段。” “或许是想让那人生不如死罢。” 葛九幽摇头,“如果是那样,师傅为什么要自己死,他明明可以活。” “你怎么知道他可以活?”郁玺良质疑开口。 葛九幽想到温宛,却在须臾转了话题,“师妹临死之前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她说‘我不会原谅她……’”二十年前的场景,现在想起来就好像发生在昨天。 看到葛九幽握着稻草兔子的手略有颤抖,郁玺良似乎明白什么,“你喜欢你的师妹?” “我以为,神捕会问‘她’是谁。”葛九幽抬头,惨淡一笑,“但我还要回答神捕的问题,青丝是我在这个世上的唯一,哪怕她死,她亦是。” 郁玺良点点头,“‘她’是谁?” “我没有养阴蛊,那是师傅想逐我出师门的借口。”这次葛九幽没有回答郁玺良的问题,又道,“真正的原因是我喜欢师妹,而师傅嫌我不配。” 郁玺良挑了挑眉,但没问。 “长相家世都还好,就是年纪太大。” 这个问题郁玺良有点上心了,“大多少?” “三岁。”葛九幽浅淡抿唇。 郁玺良仿佛有些失望,“那也不是很大。” “我比师傅大三岁。” 郁玺良,“……你比你师妹大多少?” “二十五岁。” 葛九幽苦笑,“神捕会不会觉得,我是老牛吃嫩草?” 第八百七十二章 你个老色牛! 换作郁玺良还是礼室教习的时候,回答必然是‘大二十五岁你还敢问本教习是不是老牛吃嫩草?是不是你自己不知道么,你个老色牛!’ 但此刻,郁玺良脑子里瞬间浮现小铃铛的样子。 “还好。” 葛九幽第一次听到这个答案,哪怕民风开放到如厮地步的大周朝,大二十五岁也绝对是世人耻笑的对象,“多谢神捕安慰。” “我没有安慰你。” 后来的后来,葛九幽终于相信这句话,你特么安慰的是你自己! “说说那个‘她’。”郁玺良转换话题。 “我不知道。”葛九幽轻抚手里的稻草兔子,“师傅将我逐出师门之后,我便再也没有回去,直到蛊患,我担心师傅体内蛊神会受影响,于是悄悄回去,却在大幽山出口的地方遇到青丝……” 葛九幽告诉郁玺良,霍行的住处在大周跟于阗交界处的幽山,他看到师妹时,师妹体内已经被人种下忘魂蛊,是已经被阴蛊侵染过的忘魂蛊。 至今他都不知道那蛊是谁给师妹种下的。 “师妹想要强行抽蛊,但以我的本事根本控制不住抽蛊之后可能会发生的危险,于是……”葛九幽停顿数息,“于是我将师妹敲晕,把她带回到师傅身边,神捕知道年纪差太多最致命的是什么吗?” 郁玺良没开口,但他想知道。 “是想法。” 葛九幽神色透着近乎绝望的忧伤,“换作神捕,遇到这样的事会如何选择?” “送回去,活着最重要。”郁玺良毫不犹豫道。 “是啊!我将她送回到师傅那里,是因为师傅有绝对把握能将她体内忘魂蛊抽离,而她却以为我不再爱她,才会将她这个麻烦送还给师傅……结果,她在无人护法的时候强行抽蛊,因蛊受到惊吓直接钻进心脏,如果她有足够内力把忘魂蛊逼停在心脏里面就会没事,可她没有,那蛊又从她心脏里钻出来……” 葛九幽说到这里,声音开始颤抖,“师傅找到我,说青丝宁死也不跟他说话,叫我过去。” “太晚了。” 葛九幽掉下眼泪,“我去时青丝已入弥留之际,她嘴里反反复复就只有一句话,我不会原谅‘她’。” 这一次郁玺良没问‘她是谁?’,因为不确定是哪个他(她)。 葛九幽握紧稻草兔子,“起初我以为青丝口中的他是我。” “难道不是?” “不只是。”葛九幽敛去眼底悲恸,“当我把这句话告诉给师傅之后,按道理师傅该打死我,可师傅却似极悲伤一般,转身走了,于是我想到一个人。” 葛九幽深吸一口气,“确切说是一个名字,小玉。” “小玉?”郁玺良挑眉。 “有次我在师傅书房里看到一张信封,信封落款处正是‘小玉’两个字,我只道师傅是隐世的养蛊人,早无亲戚往来,于是偷偷去问青丝,青丝让我以后不许在她面前提起这个名字。” 郁玺良仔细聆听,此处明显不该是句号。 可事实是,葛九幽说完了。 半晌不见葛九幽开口,郁玺良忍不住,“小玉是谁?” “不知道。”葛九幽苦涩抿唇,“青丝离世第二日,师傅也失踪了,接下来我便听说蛊患尽除,青丝已逝,师傅再无须顾忌蛊神会影响她体内忘魂蛊,便可以肆无忌惮去除蛊患,可是师傅为什么会去除盅患,不为青丝,不为世人,那就只剩下小玉。” 葛九幽跟郁玺良说的秘辛远比温宛多,因为他相信郁玺良才是真正能查出凶手的那个人…… 小铃铛被救,体内已无忘魂蛊,温宛实在没有理由赖在大理寺不走,当晚搬回墨园。 酉时已过,温少行跟温君庭都不在府里,听管家说这段时间两个小子经常到宵禁前一刻才回来,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温宛心里多半猜到是跟紫玉相关。 梳妆台前,温宛正要摘下头顶发簪,忽然想到一个人,于是凳子还没坐热就又起身离开墨园。 黄泉界不分日夜,温宛没与绮忘川打招呼,直接去找鬼叟,哪成想在这里遇到萧臣。 此刻面对药案前满脸诧异的萧臣,温宛略有些脸红,“我不是背着王爷来找翁老的……” 萧臣没想这些,“宛宛,你来的正好!” 他告诉温宛虽然子神用实际行动证明替温宛解了蛊,可他还是不放心,特为询问翁怀松,但他又不想让温宛过分紧张,所以自己来的,不是刻意背着温宛。 “翁老可否给宛宛把脉,确定她身体里只有一个心跳。”萧臣拉温宛走到药案前,扶她坐下。 温宛原想拒绝,毕竟她在离开大理寺前宋相言已经叫李舆李大夫给她把过脉,实不必多此一举。 但也就是一念,温宛顺从将手腕搭在药案上。 跟李舆比,翁怀松显然更厉害。 数息,鬼叟颔首,“只有一个心跳,老夫并未发现有蛊虫存在。” “那就好。”萧臣直到现在,彻底放心。 温宛没有,她知道声蛊还在她身体里,因为她都能听见。 “翁老,蛊虫离体之后,对本体有没有什么影响?”温宛状似漫不经心问道。 她怕萧臣担心。 鬼叟摇了摇头,“只要是被下蛊的人善意去除,对本体不会有任何影响,县主放心。” “所以心跳只有一个,那人身上一定不会有蛊,这样甄别是否中蛊的话倒也方便。”温宛自我总结似的试探。 鬼叟不以为然,“也不绝对,若是蛊入心便会与本体共用一个心脏,到那时自然也就只有一个心跳。” 一语闭,温宛脸色微变。 “不过县主无须担心,蛊入心脏只有一种可能,那人已被蛊完全控制,不管是阳蛊还是阴蛊都不会有本体意识,成为假死人,县主若是那般,哪还能坐在这里与老夫这样说话。” 温宛瞧着眼前鬼叟,欲哭无泪,也不知道她若说她可能就是这种情况,不知道鬼叟会是个什么表情。 “对了!还真有另一种可能。” 鬼叟恍然想到,“若是蛊神,则不同。” 第八百七十三章 亲娘啊 依鬼叟解释,当年他给霍行诊脉时就遇到这种情况,蛊神与霍行共用一个心脏,“假死人常见,蛊神不常见,几十年就出那么一个,县主自可放宽心。” 萧臣站在温宛身边,听鬼叟这般解释悬起来的心终是落下去,“宛宛,这回没事了。” 温宛连欲哭的心思都没有了。 蛊神…… 亲娘啊- “宛宛?”见温宛呆坐在竹椅上,萧臣不禁轻唤。 温宛缓神,“翁老说说蛊神吧,蛊神真有那么厉害?” 鬼叟不想说,黄泉界没有黑白但有计时沙漏,这个时辰他想睡觉。 然而面对温宛眼中期待,他也只得硬着头皮说了些在霍行口中知道的事。 鬼叟边说,心里边想着那日贤王在他这里的大胆猜测。 先帝英明,论查案,整个大周朝谁比郁玺良更合适。 身为密令者,又查到当今皇上乃蛊患案真凶,再配上御南侯的武力值,一经的…… 一经已阵亡。 贤王殿下的资历跟城府,萧臣何愁不杀父弑兄,登基称帝。 就是不知,第五个人会是谁…… 一整夜,温宛拼命从翁怀松那里汲取有关蛊神的所有信息。 之前她在地窖里没有承认自己声蛊未除,最重要一点,如果蛊不能影响她,而她又能听到子神偶尔发出的暗号,于她百利而无一害,她为什么要承认! 而她放子神离开大理寺,目的是想利用子神钓出方云浠。 不管别人怎么想,她就死抓方云浠不放! 离开黄泉界,萧臣打算送温宛回御南侯府,不想经朱雀大街时被万春枝拦住。 萧臣回羽林营,温宛则顶着一对黑眼圈与万春枝上了御翡堂三楼。 “沉央来信,希望你能把伯乐坊四成股给温弦。”房间里,万春枝直接把魏沉央的信交到温宛手里。 温宛立时精神抖擞,接过信件从上往下看,一个字都没差。 “从哪儿冒出来的春儿?!”温宛不可思议看向万春枝。 万春枝行事素来周全,她在收到信件之后即命人去查,“这个春儿初入醉月轩是以绣娘的身份给那里的姑娘们绣绢帕之类,后来被老鸨半推半就也接了些生意,数日前魏思源行车在朱雀大街撞到她,之后两人一来一去便有了关系,现在看来,那一撞绝非偶然。” 温宛握紧手里信件,眉头紧蹙着,“此事公孙斐曾叫苏玄璟带话给我,说我若不交出四成股就会对沉央跟宛南商帮下手,我当晚去找寒棋,之后寒棋托人捎话给我说事情办妥了,公孙斐答应不为难我!现在……” “现在不是公孙斐为难你,是温弦在给沉央警告。” 万春枝的解释叫温宛恼怒不已,“公孙斐这不是两面三刀么!” “此人的确难缠,最重要的是他太有钱。”能叫富豪排行榜榜上有名的万春枝都嫉妒有钱的人,公孙斐财力之雄厚可见一斑。 这时,有人上来传信。 信是温弦给的。 此时此刻,温弦就在大理寺门口,温宛须在半柱香的时间赶过去,否则魏思源勾结于阗细作的事,可就瞒不住了。 温宛别无选择,临走前让万春枝亲自去趟鸿寿寺,请寒棋同往大理寺! 正如信中所言,此时大理寺门外,温弦与公孙斐分别乘两辆马车候在这里。 温弦原是想乘一辆,公孙斐却说这样能彰显温弦身价,没同意。 朱雀大街距离大理寺用不了半柱香时间,温宛很快赶过来,走下马车时温弦亦掀起轿帘,颐指气使看向温宛。 未曾想温宛直接掠过马车,步带戾气走向后面那一辆。 车夫见状欲拦,温宛用力将其搥开。 待她行至前沿,一把掀起车帘。 箭上弩弦,一触即发! 车厢里公孙斐端坐其内,眸子里淡雅如雾,微微一笑,显出几分云淡风轻。 片刻对峙,温宛终是收起短弩,重重撂下车帘,转身时温弦正用鄙夷嘲笑的目光看着她,“人当自量,长姐自身难保还想着帮魏沉央?可惜她那位兄长不争气,与谁勾搭不好,偏偏跟于阗细作……” 温弦惊慌捂住唇,动作夸张,“这句话是不是不能说?” 温宛勾起唇角,如公孙斐那般微微一笑,“你且到大理寺里面去说,且看看有没有人听得到。” 平日里温宛从不拿自己与宋相言的交情说事儿,今日不同。 温弦闻声,脸色微变,“我知道温县主交友甚广,没关系,大理寺不受此案,我可以直接告御状!” 温宛不语,冷冷盯着眼前这位与她一般重生而来的女人,若有所思。 上辈子温弦死在她后面,她知道的事温弦也都知道,她不知道的事温弦也很有可能知道。 如今温弦这般挣命一样挤进画堂,所以上辈子太子萧桓宇弑君夺权,坐稳了皇位? 直到现在温宛都想不明白一个问题,皇上已封太子,萧桓宇为何还要造反! “温宛,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温弦见温宛心不在焉,上前一步低喝。 温宛缓过神,盯在温弦身上的目光透着一抹凉薄,“狡兔死走狗烹,奉劝你一句,别把命都卖在太子府,赚的钱财得的功名,到最后有没有命享用谁都不好说。” 温弦嗤笑,“市井有句话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莫不是嫉妒本姑娘能成为太子府门客,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瞧温弦这态度,想必萧桓宇是坐稳了。 “当鸡当狗有什么值得酸的!”温宛冷哼。 温弦怒,自怀里取出契约,“温县主应该知道我叫你来这里做什么,按了手印,魏思源就能平安无事,否则不只魏思源,私通敌国奸细是死罪,魏府得满门抄斩!” 温宛接过契约,扫了一眼。 这时,大理寺两扇铜门开启,宋相言火急火燎从里面奔出来。 与此同时,一直坐在车厢里的公孙斐亦走下马车。 “温宛,有人想找茬儿么!”宋相言护在温宛身边,气势汹汹。 温弦正欲怒时,公孙斐行到她身侧,“小王爷来的正好,刚好可以作个见证。” 第八百七十四章 万箭穿心 大理寺外,剑拔弩张。 温宛知道今日四成股留不住,莫说这段时间因为蛊患她没在这件事上筹谋,就算筹谋,在绝对实力面前,任何算计都是纸老虎。 但是给,也要等寒棋过来验验春儿。 “温宛,契约在你手里,签了它。”温弦就像一只斗胜的公鸡,趾高气扬,嚣张无比。 宋相言这会儿瞄到契约内容,不由震惊。 他把温宛拉到旁边,“怎么回事?” “魏思源被人下套,跟于阗细作有来往,温弦把消息传给沉央,这是沉央的意思。”温宛粗略解释道。 宋相言以为自己听错了,“于阗细作?哪里冒出来的?” 温宛扭头瞅了眼温弦旁边站着的公孙斐。 这年头是不是细作不重要,有钱能使鬼推磨。 宋相言亦反应过来,顿时煞气腾腾。 他想过去却被温宛拉住,“等等。” 巷首,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不仅温宛,温弦跟公孙斐亦认出那辆马车,“温宛,你是小孩子么,打架还要找帮手?” “又愚蠢又嚣张说的就是你!温弦,你说春儿是于阗细作她就是了?本县主还说你是妒忌魏思源另结新欢,故意针对春儿,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温宛怒斥时暗暗搥了下宋相言。 宋相言心领神会,案子就照这么审,看看温弦能拿出什么切实的证据! 温弦听罢觉得可笑,“本姑娘嫉妒春儿?她不过是个青楼腌臜货!” “你不腌臜?从魏思源到景王再到太子,还有……” 温宛犹豫时宋相言在旁边补充一句,“公孙斐。” “还有你旁边那位斐公子!你自己的身子过几个人手你自己不知道么!”温宛冷声嘲讽。 二人身后,寒棋从马车里走出来,刚好听到这句话。 温弦旁边,一袭青衣的公孙斐眼睛瞄过去,细细观察寒棋神色,刚好撞见寒棋投射过来的冷光。 嗯,吃醋了? 他一笑,满目春风。 “温县主。”寒棋轻唤。 温宛回身,谦谨恭敬,“公主殿下来的正好,温弦诬陷与魏思源交好的女子是于阗细作,这件案子可审?” 温宛这句话问的简直不要太直白。 若能审,都不用温弦过去敲法鼓,她来敲! 寒棋自万春枝那里得到消息之后非常震惊,谁叫春儿去惹魏思源的? “公孙斐,春儿是怎么回事?”寒棋行至温宛身侧,眼神掠过温弦,怒视公孙斐。 温宛了然,春儿还真是于阗细作! 公孙斐摊手,一脸无辜,“斐某不知。” 温弦见寒棋与温宛站到一处,从未有过的畅快传遍四肢百骸,这一世她如愿将眼前两个女人踩在脚底摩擦,“寒棋公主,你于阗在我大周安插细作,这件事你须给个说法!” 各国往别国安插细作乃常规操作,心照不宣。 公孙斐轻咳一声,“此事,当与公主殿下无关。” 温弦扭头瞪了公孙斐一眼,“她是于阗公主,于阗细作如何与她无关!” 寒棋磨了磨牙,尝试忍耐之后失败。 温宛视线里,寒棋带着狂霸气势走到温弦面前,扬手一个嘴巴扇过去,“温弦!凭你也配诬陷本公主!” 温弦猛捂住脸,第一时间转头看向公孙斐。 公孙斐抬头四十五度角望天,天气真好。 “寒棋,你只是于阗公主,敢在大周皇城撒野你……你胆大包天!”温弦恼羞成怒,大声厉吼。 宋相言板起脸,如若地狱鬼殿阎王的寒煞目光扫过温弦,看向温宛,“大周礼遇于阗,温弦冒犯长公主引得两国交恶,这件案子倒是可以审一审。” 温弦身侧,原本不想开口,好叫寒棋撒气的公孙斐忽然改变主意,“几位莫把事情扯太远,股成的事,我看温县主就签了罢。” 他不是很喜欢有人朝寒棋献殷勤,尤其是男人。 宋相言若知道公孙斐想法怕是要气歪鼻子,谁朝寒棋献殷勤了! 没有温宛,他认得寒棋是谁! 温宛看得出,寒棋自是无计可施才会过去打温弦,股成保不住了。 就在温宛抬手时,宋相言毫不犹豫咬破拇指,“用我的。” 温宛本就怕疼,见状拇指贴过去,“小王爷破费了。” “与我客气什么!”宋相言义气道。 眼见温宛画押,温弦脸色这才好看些,“不管你们如何欺压本姑娘,最终还是我赢!” 温弦与寒棋擦肩,行到温宛面前,抬手欲拽那张契约。 温宛一个没拿稳,契约掉到地上。 公孙斐见状,不由嗤笑,“县主格局就不能大一些?” 寒棋顺着声音看过去,眼睛好似能在公孙斐身上戳出两个窟窿,她天真!才会相信公孙斐凭一顿饭就能放弃伯乐坊股成,回去之后还好顿开心。 现在看,公孙斐玩的好一手耍猴本事! “落汐!”寒棋低喝时,落汐提着一桶油出现在公孙斐马车旁边。 公孙斐不由转身,便见落汐将那一桶油全都泼在自己马车上,有些无语。 自己这只小白凤的格局也不见得有多大! 寒棋自袖兜里掏出火折子,狠狠一吹! 没吹着。 她又一吹,又没着! 背后,温宛跟宋相言看的这个尴尬。 倒是公孙斐缓走几步,抬指间寒棋手里火折子闪出火光。 寒棋狠瞪公孙斐,抬脚迈着戾气的步子走过去,火折子狠狠一撇! 火燃! 好在车夫是个眼尖的,落汐泼油时他便将马卸套拽走,要么马都得活祭了。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温弦拿起地上那张契约,掸了掸灰尘,抬头笑着看向温宛,“没想到,你们两个会在本姑娘面前露出这样的丑态,你们的高贵呢?” “我们的高贵是给人看的。”温宛神色冰冷,“我倒要看看,你能守伯乐坊多久。” 温弦叠好契约,笑的肆无忌惮,“不劳县主操心,县主就只管守在萧臣身边,等着看他万箭穿心!” 温宛目色陡凉,“你说什么?” 上辈子温弦虽没看到萧臣结局,可她早知苏玄璟计划,以温宛引萧臣回皇城,百余弓箭手藏于城门,斩草除根,万箭穿心。 苏玄璟那个人,说到做到。 “没说什么。”温弦扬了扬眉,转身准备走回马车时背后突然被人踹一脚。 且等她扭头时温宛整个人扑过来,硬生把她压在地上,“温宛!你……” 啪- 第八百七十五章 自己留着虚续命罢 打起来了! 那厢马车烧的正旺,这厢温宛骑在温弦身上,双手大开大合,巴掌一个接着一个,一声比一声更响。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温弦绝对不是一时嘴贱,“你再说一遍,萧臣为什么会万箭穿心!” 温弦被温宛打懵,脑仁子被打嗡嗡直响。 宋相言从来没见温宛这般泼辣,第一巴掌下去的时候温弦唇角就流血了,就只因为温弦诅咒萧臣万箭穿心?也不知道温弦要是诅咒自己,温宛会不会这样。 突然好想让温弦骂自己,越狠越恶毒越好。 对面,寒棋烧了马车,转身就见温宛在狂虐温弦,这般粗鲁的动作她可做不出来,不过看着也过瘾。 公孙斐就跟没看到温弦被虐一样,蹭到寒棋身侧,“公主殿下解气了?” “滚。”寒棋无比嫌恶挪步与公孙斐拉开距离。 公孙斐无奈,轻轻舒了一口气,挺直身子站在那里看热闹。 这场面他可不敢管,若是再被自己的小白凤记恨上,哄不好了。 “温宛你这个疯子!放开我-” 温弦脸颊被打的红肿发紫,头发凌乱,嘴边沾着血,好生狼狈。 温宛狠狠拽起温弦衣襟,将她硬提起来,眸间赤红,神色骇人压低了声音,“你说萧臣万箭穿心,谁干的?” “温宛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就是故意打我!我要告你……我要告你!”温弦忍着疼,气急败坏,“宋相言!我要告温宛仗着自己是县主身份,凌霸百姓!” 就在这时,戚枫带着侍卫跑出来。 宋相言瞧见,朝其摆摆手,然后把耳朵送过去,“什么?温姑娘说的什么?” 戚枫出了个寂寞,带人回去的时候顺便把半开的铜门关紧。 “说!”温宛揪紧衣铃,狠戾低吼。 萧臣怎么可能会是万箭穿心的结果,她死时萧臣远在朔城! “说什么!萧臣哪里有万箭穿心,他就在羽林营!”温弦一语,将温宛从恍惚中拉回来,可即便是这样,她还是心疼。 砰- 温宛突兀松手,温弦后脑磕到地上。 她要见萧臣! “咳咳咳!”衣襟勒的温弦险些窒息,她捂着喉咙狂咳,目光落处温宛已然走上马车,充满怨毒。 戏落幕,宋相言看着温宛驾车离开,犹豫后回了大理寺。 他追过去做什么,他又不想见萧臣。 看戏的人各自退场,寒棋自温弦身边经过时蹲下来,“你拿春儿做饵的事,本公主记下了。” “记下又如何!成王败寇,我早晚取代你!”温弦顶着一颗猪头,恨恨道。 寒棋没再说话,亦未回头多看公孙斐一眼。 谁能想到呢,就在寒棋踩上登车凳的时候,温弦竟然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跑到大理寺门口,敲响法鼓。 这举动,公孙斐都震惊了。 人干事儿?! 登车凳上,寒棋脸色难堪至极。 抛开温宛交出四成股不说,春儿是于阗的人,温弦怎敢舍她…… 远在皇城郊外,羽林营。 司马瑜正缠着萧臣八卦。 “魏王殿下与县主走到哪一步了?”校场上,司马瑜将自己手里水壶递过去,“菊花枸杞泡的水,补气。” 萧臣接过水,“司马元帅何时这般养生了?” “邢栋日日熬,每日都逼着让我带一些,我能有什么办法。”司马瑜说的颇为无奈。 萧臣慢动作扭头看过去,“日日是什么意思?” 司马瑜魁伟身形上顶着的那张娃娃脸顿时通红,“魏王殿下明知故问!” 没等萧臣开口,司马瑜无比娇羞道,“魏王殿下莫以为我主动,本帅白天骑马屁股疼,如何乐意晚上当马?!屁股不要了!皆是那厮把持不住!白嫖就白嫖,还拿这玩意唬弄我!”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萧臣愕到无语。 “王爷怎么不喝?” “本王……不需要。” 萧臣噎噎喉咙,转手将水壶递回去,“留着自己续命罢。” 司马瑜倒也没坚持,“明日王爷还来,我给你带邢栋喝的那壶。” 萧臣,“不一样?” “他给自己熬的是黑枸杞,补肾用的!” 萧臣好想打死司马瑜。 堂堂羽林营主帅,是个什么玩意! 就在这时,校场处突然出现一抹娇弱身影,萧臣一眼认出是谁,不由起身。 “县主怎么来了,莫不是几日不见王爷,想了?”司马瑜跟着站起来。 萧臣看着温宛,嘴里下意识回答,“我们昨夜还在一起……” “这才半天就想了?”司马瑜瞪眼看向萧臣,“那一壶黑枸杞可还够?!” 萧臣一把推开凑过来的司马瑜,大步走向温宛。 校场尽头,温宛亦走过来,只是脚步虚浮,身体在就要抓到萧臣时跌倒! 幸有萧臣飞身过去搀住她,“宛宛,出什么事了?” 温宛眼眶里噙满泪水,这一路哭着来的。 “宛宛?”萧臣猛然想到蛊虫,“是声蛊没解?还是……” 几乎同时,温宛突然反倒住萧臣,“站好。” “宛宛……” “你站好!”温宛脑海里尽是温弦说的‘万箭穿心’,她粗暴解开萧臣衣带,狠狠扯开他衣襟,有风起,萧臣只道胸前一片冰凉。 高台上,司马瑜张大嘴巴,僵如石雕。 这……这这这谁能相信昨个夜里驰骋不休的是魏王殿下? 司马瑜握着手里水壶,比起黑枸杞,魏王殿下怕是更需要自己手里这一壶,所以刚刚客气什么呢! “宛宛……”虽说校场无人,可司马瑜那个牲畜还在台上站着,萧臣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你闭嘴!别说话!”温宛眼泪掉下来,双手不停在萧臣身上摸索,光滑的!除了之前受过的伤没有箭伤! 看到温宛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下来,萧臣终于意识到不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温弦说你被万箭穿心!”温宛猛然抬起头,委屈开口时泪珠成线,滑落腮间。 萧臣忽的心痛,他已经很久没有想到这四个字了。 “她胡说,我这不是好好的。”萧臣且不管温弦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此刻看到温宛眼泪,他满足了。 只是不知,前世的她知道自己死讯之后有没有难过…… 纯洁的作者表示,鄙视司马瑜!顺便求个月票~~~~ 第八百七十六章 大青蛙,呱呱呱 温宛没在萧臣身上找到‘万箭穿心’的箭伤,慌乱彷徨的情绪终于平静。 她拉紧萧臣衣襟,替他系上腰带,整个过程,萧臣一动不动。 ‘可她,不愿见你。’ 上一世的情景历历在目,萧臣突然抱住温宛,“宛宛,若有来世,换我来追你。” 尚在前世悲伤中的温宛缓缓抬头,好不容易打起精神,“这一世也是你来追我的。” 温宛还记得是萧臣先跟她表白的。 萧臣诧异,“不是你先追我的吗?” 如果不是温宛穷追不舍,他哪里来的勇气。 “明明是你先追我,我才勉为其难答应,现在你说是我追的你?” “好了好了,是我追你,我追的你。”萧臣不想与温宛争辩这些毫无意义的事,重新抱紧温宛。 “是你,追的我!”温宛跺脚推开萧臣,转身暴走。 看着温宛怒气冲冲离开的样子,萧臣一时无语,他承认了啊! 有什么问题? 望台上那具雕像突然成了精,抱着水壶蹑手蹑脚凑到萧臣身边,“温县主这是怎么了?” 萧臣不知道,“宛宛说是我先追的她,可我记得是她先追的我,不过没关系,我承认是我先追她,可她还是生气了……为什么?” 司马瑜太懂了,“你先追她,你爱的深,她先追你,她爱的深,在爱情里面谁先爱上,谁就输,被另一个牵着鼻子走!想想我跟邢栋,王爷更羡慕谁?” 萧臣,可以不羡慕吗? “王爷肯定羡慕我,被爱才会有恃无恐,爱的那个永远在骚动,谁想当骚动的那一个,谁不想当有恃无恐的那一个。” “本王跟宛宛,与你不同。”如果一定要羡慕,他也是羡慕邢栋。 敢于冲破世俗追求真爱,上辈子他不敢,这辈子…… 也是温宛主动。 他太废了! 又入夜。 黑夜与白昼最大的区别就在于,那些有故事的人白天须要隐藏自己所有的秘密,自律又乖巧,一到晚上就特别活跃,几乎放飞。 方云浠来到子神居住的宅子里,进门就见子神在‘修补’自己的膝盖。 硬生被剜下来的膝盖骨不是不能再长上,但被郁玺良穿在中间的玄丝得想办法扯下去,玄丝坚硬,内力不可为,六翼金甲可为。 方云浠看着坐在床榻上的子神,瞄了眼此刻正在他膝盖处啃咬的六翼金甲,“之前我以蛊人引出葛九幽的事,大理寺作不予追究处理,但也让我签下保证,不再养阴蛊,你以后用这玩意注意些,莫惹到我身上。” 床榻上,鼠面突变,一对眼珠儿往上翻,眉毛处画着两蹙火苗,“亏得本神对你痴心一片,郁玺良朝我用刑的时候你为何不给我求情?” “你被温宛抓个现形,我为你求情岂不惹人怀疑?”方云浠转身坐到桌边,正对子神,“那种情况,你也无须怪我,换作是你,你也未必愿意与我沾上关系!” 子神泫然泣泪,“我哪有你薄情!” “你当真给温宛解蛊了?”方云浠在乎的是这个。 鼠面骤变,惊惨骇人,“不然要我死么!刀子没割在你身上你不知道疼!百十来条蛇在我腿上爬来爬去,那萧臣跟宋相言下在我身上的毒药现在还要我每月初一十五去拿解药,不给温宛解蛊,我死无全尸!” “不过……” 子神转折,“我没见着温宛体内声蛊。” “什么意思?” “我以内力探蛊,那蛊应该是极虚弱,已经死在温宛身体里了。”子神为此故意用了障眼法,当时他从耳朵里逼出三只幼蛊,其中一只让他故意弄在地上,骗过了萧臣跟宋相言。 方云浠闻言皱眉,“那温宛体内声蛊到底是解了还是没解?” “解了!”子神坚信不疑,紧接着催动内力,“温宛是个大青蛙,四条腿,大嘴巴!走起路来呱呱呱!” 方云浠愣了一下,“你干什么?” “我让母蛊循环骂她!”鼠面变成得意之色,“她若未被解蛊,我敢这么骂她?” 方云浠白了子神一眼,“说正经的,你也算进了大理寺,就没留下点儿什么?” “那个戚枫,本神在他体内种声蛊了。”子神无比得意告诉方云浠,声蛊是他的本命蛊,给谁种蛊,什么时候种皆由他说了算。 方云浠不以为然,“为何不给宋相言跟萧臣种?” 子神,“……” 柿子当然挑软的捏! 就在方云浠转身想倒杯茶水时肩头箭伤被牵扯,不由皱眉。 “你受伤了?”子神鼠面变得殷勤。 提及箭伤,方云浠眸间骤寒,当晚宁林把她关进暗格之后突然封住她穴道,且与她提及身边那个黑罐,却没有告诉她暗格有机关。 可也正是那机关让她摆脱嫌疑,只恨那箭没扎在温宛身上。 但方云浠不会因为此就感激宁林。 那厮是个狠人…… 子时已过。 墨园里,温宛梦中惊坐起,耳畔有个声音不停循环! ‘温宛是个大青蛙,四条腿,大嘴巴!走起路来呱呱呱……’ 自睡意中缓神的温宛长长吸了一口气,眼底寒光乍现,“好个子神!” 耳畔声音搅扰睡意,温宛拽起床头角桌上的衣服穿好,反正睡不着,她想去找一个人。 离开墨园,温宛去了西市安仁坊。 白天因为温弦一句话,温宛只感锥心刺骨,更傻到去找萧臣求证,回来时反复思考,总觉得温弦说的多半是气话。 上辈子皇城大乱,萧臣但凡长脑子也不会贸然离开朔城,那种情况下最明智的选择就是留在朔城,静观其变。 她相信以萧臣的睿智绝无可能回皇城趟那趟浑水,就算回去必有绝对把握,又何致落得万箭穿心。 她想多了…… 这个夜里,有故事的人没有一个睡的安稳。 寒棋将东方隐约到隐蔽宅院,见面时直接质问,“是谁叫春儿接近魏思源的?” 房间里灯火微燃,寒棋坐在方桌正北朝南,目冷看向东方隐。 “回公主殿下,是温弦找到老夫,说是要查魏沉央下落,且点名指姓叫春儿配合,老夫也没想到她竟然会在得温宛四成股后,真的去敲了法鼓!”东方隐得到消息后恼恨异常。 温弦做法实在叫人寒心。 更恶心! 第八百七十七章 钱多钱少在于眼界 寒棋根本不相信温弦有这样的脑子。 “一定是公孙斐!他前脚答应本公主不找温宛麻烦,回头就叫温弦从魏思源身上动手脚,逼得魏沉央不得不妥协!伯乐坊到底还是全落在温弦手里!” 东方隐也知道事情出在公孙斐,“老夫也相信是公孙斐给温弦出了主意,可敲法鼓的事应该不是公孙斐的主意,那是小人行径。” “公孙斐就不是小人了?”寒棋只要想到公孙斐朝他笑,就觉得全身恶寒,无端有种被狐狸盯上的错觉。 即便现在只是说起,都觉得浑身难受,“义父为什么要找他帮忙?帮的还是温弦!” 公方隐不好揣摩,“老夫不知,但觉得……斐公子应该有自己的想法。” “他的想法就是弄死我!”寒棋曾给公孙斐无限暗示,帮人须谨慎,不行换个人帮,公孙斐用实际行动拒绝了她,而且这次他显然是两面三刀坑了自己。 越想越气。 “春儿的事本公主不可能不管,你且叫手下人抹掉春儿身上所有有关于阗的痕迹,这官司若叫温弦告赢,我不姓寒!”寒棋此举多半出于对春儿的考量,春儿做错什么了! 她依照东方隐指示靠近魏思源套取情报,她那么认真做事,可从头到尾,她只是被抛出去的棋子,何其无辜! 东方隐犹豫数息,“可这么做,温弦那边……” “温弦若不高兴,你叫她直接来找本公主,至于公孙斐……你告诉公孙斐不服来战!”比起温弦,寒棋对公孙斐敌意甚重。 温弦不是过公孙斐手里一把刀罢了! 东方隐也不希望春儿出事,自是依照寒棋指示行事。 他其实也很想看一看,公孙斐到底保温弦到何种程度…… 魏王府,书房。 萧臣想到白天在校场时温宛脱他衣服时的情景,面颊温热。 渐渐的,他想到万箭穿心,想到前世。 前世他实在不知道太子萧桓宇为何突然造反,萧桓宇已经是父皇指定的太子,只须再熬一熬,皇位自然是他的,到底有什么理由要造反? 萧臣只记得他最后得到的消息,朝中因为萧桓宇造反乱了套,几位外姓王爷公然举旗与他作对,具体有谁他没记住…… 窗棂微动,有风吹进来。 萧臣摒弃思绪,抬眼看向站在自己案前的男子。 “本王还以为你失踪了。” 卓幽拱手,“属下一直在等主子唤我。” 萧臣挑眉,“以前本王换你只须咳嗽一声,现在本王唤你还要飞鸽传书,若是要紧事,你回来的时候能不能赶上替本王收尸?” “能赶上。”卓幽老实回道。 萧臣,“……” 感谢本王刚好想到万箭穿心罢! “有事?”萧臣知道卓幽这段时间帮人训狗去了,是以一直没安排任务给他。 卓幽鼓足勇气,“属下回来是想提醒主子一件事。” 萧臣拿起桌角书卷,不经意抬头看过去,“什么事?” “这个月工钱该发了。” 萧臣,“……” 感谢本王刚好想到万箭穿心罢! “你这个月有几日跟在本王身边,怎么好意思管本王要钱?”萧臣震惊看向卓幽,不可思议。 近墨者黑他理解,黑这么快到底是卓幽本性如此,还是被戚沫曦熏染的太厉害。 卓幽毫不心虚,“属下不管在哪里,心都跟着王爷。” 萧臣,“……” 感谢本王刚好想到万箭穿心罢! 一个月一百两,他也不是没有。 于是萧臣自怀里掏出一张百两银票搁到桌角,“拿走。” 卓幽拿起银票,没有走。 萧臣抬头,“怎么?” “主子能不能借我一百两?”卓幽又道。 萧臣压着脾气,“你很缺钱吗?” 卓幽点点头,“属下身上这件衣服穿了两个月没换过。” “没衣服换?” “别的衣服洗掉色了。” 萧臣闻言静静看着卓幽,回忆上辈子这厮满身是箭的样子。 掏出银票…… 深夜安仁坊,温宛悄摸走到庆丰堂外,轻轻叩动门板。 自从方云浠在这里把葛九幽抓走,庆丰堂再也没有开门。 这时门闩响起,掌柜周礼看到温宛,这方把门板打开,“县主里面说话。” 待温宛进去,周礼阖紧门板,上闩。 “县主来,可有要事?”周礼是葛九幽的人。 得主子吩咐,他知道温宛靠得住。 “周老对颜蛊了解多少?”温宛直抒来意。 周礼皱了皱眉,“县主想用颜蛊?” “不是我用。”温宛自鬼叟那儿得知蛊神神奇,神奇到她耳朵里现在还是大青蛙,呱呱呱。 周礼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告诉温宛,颜蛊,说白了就是吃皱纹的蛊,属阳蛊一种。 但是这种阳蛊极其难养,黑市里有本事卖这种蛊的只有两家,一是三十九号铺,幕后掌柜是子神,另一家是四十一号铺,幕后掌柜是庆丰堂,也就是葛九幽,除此之外,皇城再无别家分号。 “温县主具体是想给谁用?”周礼谦谨问道。 温宛也不隐瞒,“方云浠。” “方云浠从未来过黑市买蛊,而且颜蛊属于现象蛊,只能用于表面,所以我们暗中无法给她下蛊。”周礼皱眉,“此事颇为难办。” “周老莫管这些,此事我能办,只是四十一号铺周老得借我一用。” 某县主的口号是,蛊神在手,天下我有! 周礼毫不含糊,直接答应温宛任何条件。 为防止夜长梦多,温宛当即请周礼带她去黑市,一来认路,二来熟悉规矩。 不去不知道,这一去温宛顿时有种感慨。 这辈子钱多钱少在于什么? 眼界! 她要不来黑市,哪里知道黑市这么赚钱! 回头看看葛九幽能不能把黑市的生意介绍给她,毕竟作为霍行之后新一代蛊神,她底气是有的…… 这繁忙又聒噪的一夜终于过去了。 在黑市逛到天亮的温宛非但没有困意,越发精神,两只眼睛隐隐放出金光。 离开黑市,温宛与周礼分开之后刚好是早膳时候。 某县主别无二选,直接入大理寺。 自从方云浠住进大理寺,宋相言把早膳伙食提高了一个档次,之前是四菜一汤,现在是六菜两汤 第八百七十八章 师傅要几根? 至于用膳地点,经方云浠坚持跟郁玺良同意,定在孤园。 宋相言坐陪。 这会儿温宛走进孤园,饭菜刚好上齐。 温宛不喜欢方云浠这件事摆在脸上,方云浠对她自然也不会和善,彼此就当不存在,宋相言见温宛走进来,眸子里肉眼可见的欢喜。 四人落座,郁玺良最先端起瓷碗,忽似想到什么,“郁某知道小王爷那里有千年人参,不知可否借我一用?” 宋相言乐的啊! “师傅要几根?”宋相言瞬间被自己蠢到了,“稍后我叫李舆先送十根过来!” 郁玺良颔首,“多谢。” 温宛对面,方云浠不由抬头,忧心不已,“玺良你没事吧?” “我没事。” 郁玺良用竹筷夹起藕片,脸上无甚表情,“那日安教习特别交代,小铃铛虽然昏迷,须得喂水,前两日我怕她虚不受补,这两日若再不补一补只怕她连醒过来的力气都没有。” 宋相言最会听音,“师傅放心,我叫李舆把人参熬好了送过来!” “我自己熬。”郁玺良直接反驳。 对面,方云浠握着瓷碗的手下意识收紧,“这两日小铃铛也该换药了,一会儿吃完饭我帮她换。” “我自己来。” 郁玺良似乎没觉得自己这句话有何不妥,“安教习已经把药交到我手里,足够一个月的量。” 宋相言饭都没噎完来了殷勤劲儿,“师傅可以叫李舆过来换!” 郁玺良刚刚举起的筷子停滞在半空,目光陡射过去,冷肃中透着让人胆怯的寒意。 整个厅里的空气都跟着降下来。 一直坐在那里把所有菜都尝一遍的温宛在桌子底下踢了下宋相言,之后抬头看向方云浠,故意挑衅一般,“李舆是男的,怎么可以给小铃铛换药!” 宋相言扭过头,一脸懵逼。 师傅不是男的吗? 方云浠脸色微变,正要开口时郁玺良神色缓下来,“县主说的极是。” 宋相言又把头扭回到自己师傅那里,彻底懵逼。 “小王爷我吃饱了,你陪我走一趟!”温宛当真吃的很饱,把碗撂下之后拉起宋相言,“教习慢吃,吃完别忘了给小铃铛换药!” 郁玺良微微颔首,“县主放心。” 饭桌上,方云浠握着手里的碗,心里极不是滋味儿,“玺良,我上次已经说的很清楚,我出现在那座宅院只是因为……” 郁玺良打断方云浠,狐疑看过去,“怎么忽然提到这件事?不管别人怎么想,我都信你。” “你既信我,为何与我赌气?”方云浠搁下碗,“敷药这种事李舆不行,你就行了?你跟李舆有何不同?” “我兼任仵作,李舆是大夫,这不同。”郁玺良丝毫没有心虚,认真解释。 “不都是男的?” “仵作眼里何来男女?”郁玺良非但没有心虚,竟有几分理直气壮。 “你该不会是喜欢里面那个小丫头吧?” 突如其来的质问,郁玺良瞬间变脸,“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还是个孩子!” 一语闭,方云浠愣住。 是呵,小铃铛不管从前面还是后面看,都是搓衣板的材料! 郁玺良总不致于…… “我吃饱了,你自便。”郁玺良带着脾气起身走去内室,独留方云浠一人坐在厅里面对满桌膳食。 内室房门紧闭,方云浠握着瓷碗的手紧了紧,眸子瞄向内室。 郁玺良,我未负你,你莫负我。 可好? 房间里,郁玺良坐在床榻旁边,直等从窗棂处看到方云浠离开这才狠狠舒了一口气。 他转回眸,视线落在床榻昏迷不醒的小铃铛身上。 伤口虽然在肩膀,可安谣包扎的轨迹是自腋下穿过来,再系紧。 郁玺良暗暗平复心境,药跟白纱他早就备好,于是抬手去解小铃铛领口的绣扣。 那晚安谣给小铃铛穿的是对襟轻纱的衣裳,随着第二颗绣扣被解开,郁玺良一个不小心看到小铃铛露出来的淡粉色抹胸。 就很突然! 郁玺良学识认知里面,看到抹胸之前是不是应该先看到起伏!他没看到! 这千避万避的,没避开! 郁玺良倏的松开手,整个身子转过来,双手叩在膝盖上,心跳如鼓,浑身燥热。 他抹下额头,汗都出来了。 数息,郁玺良调整情绪后再转回身,重新把手伸过去。 几次尝试之后,郁玺良终于把小铃铛衣襟解开,他拼尽全力让自己目不斜视,直至解开白纱,看到触目惊心的伤口,那些莫名产生的情绪瞬间消散。 郁玺良无比心疼替小铃铛清除淤血跟药渣,白纱擦拭过的地方有新血涌出来,白骨隐约可见,难以形容的愤怒慢慢浮现到郁玺良脸上。 “没事的……没事的小铃铛。”郁玺良咬着牙,眼眸暗红,“不管是谁斩你的这一刀,本神捕必会原原本本还给他,不管是谁!” 郁玺良在心里暗暗发誓,双手也没闲着,敷药,包扎,直至系好结扣。 就在郁玺良无比轻缓又仔细替小铃铛扣好衣服的绣扣时,忽有所感。 待他视线上移,正对上小铃铛慢慢瞠大的眼睛…… 昨日温弦出尔反尔,在拿到伯乐坊四成股之后直接敲响法鼓状告魏思源与于阗细作来往,有叛国行径。 温宛今天就是为了这个事儿来找宋相言。 马车里,宋相言一直闷闷不乐。 相比公主大人当街执行家法,宋相言更在乎郁玺良瞪他那一眼,这会儿某小王爷心里特别不好受,“温宛,你说师傅会不会不要我了?” 温宛安慰宋相言,“郁教习收了你的人参,不会不要你的。” “你确定?” “不确定。”温宛也就是安慰。 “那你说师傅为什么瞪我。”宋相言满目忧愁道。 温宛记的清楚,“你怎么能叫李舆给小铃铛敷药,李舆是男的。” “本小王知道李舆是男的,是师傅说他来换药,我才提的李舆。”宋相言自觉逻辑分析丝毫无错。 温宛想劝宋相言放下这个问题,想想下一个。 譬如魏思源的案子。 偏在这里,一个声音传进她耳朵里。 “大姑娘!” 这声音有段时日没听见,此时此刻听到令温宛觉得无比亲切…… 第八百七十九章 夜夜寻欢 马车停在路边,温宛走出车厢的时候紫玉已经跑过来。 紫玉原就长的好看,这段时间被睿亲王妃打扮的越发出挑,一身紫色绫罗锦缎,发髻上别着紫色流苏的玉簪,簪头是枚紫色翡翠,耳坠也是同款颜色,看质地便知是极上品。 “大姑娘!”紫玉停在温宛面前,眼泪‘唰’的掉下来,她几次想回御南侯府,可是睿亲王妃说温宛这段时间住在大理寺,她便没敢过来打扰。 温宛拿出绢帕给紫玉擦眼泪,也想,也心疼不舍,可她知道紫玉在睿亲王府过的好,怎么看认亲都是一桩好事,“别哭,要叫睿亲王看到还以为我欺负你了。”温宛打趣逗她。 对面停着睿亲王府的马车,温宛看过去时睿亲王在车厢里微微颔首。 温宛还礼,转尔看向紫玉,“你这段时间过的好吗?” “我很好,就是想大姑娘……想御南侯府里每一个人!”紫玉拉紧温宛的手,万般不舍,恨不得直接登上温宛的马车跟她走了。 温宛正要开口时,对面马车的侧帘再次掀起。 “想了就回家,我们也想你,君庭尤其想你。”温宛没再耽搁时间,睿亲王亲自带紫玉出来,定是要紧的事。 “你先回去,睿亲王等着急了。” 紫玉闻声扭头,刚好看到睿亲王朝她招手。 “父亲说带我一起去接一个贵人……”紫玉纵有万般不舍,此刻也只能松开温宛的手,“大姑娘,奴婢……” “郡主慢走,没事常回来。”温宛听到紫玉自称‘奴婢’,直接截断她的话。 紫玉像是明白什么,“阿姐,我先走了。” 即便不能以主仆相称,紫玉也断找不会以身份相称,如此就以姐妹相称! 待紫玉回到马车里,温宛看着马车离开这才转回来。 车厢里头,宋相言透过车窗亦认出那辆马车,“晏伏?” “之前为了撮合紫玉跟君庭,姑姑想给紫玉安排一个足够匹配的身份……”马车复行,温宛颇为不舍扒上侧窗朝紫玉离开的方向看两眼。 宋相言以为自己听错了,“温君庭喜欢紫玉?” 温宛转回身,“嗯,姑姑想让睿亲王认下紫玉,也好了却睿亲王妃那块心病,哪成想紫玉真是他们的女儿,造化弄人,紫玉堂堂郡主竟在御南侯府坐了十几年的丫鬟……” 温宛神色落寞,若无此生,她欠紫玉的又何止一条命。 宋相言皱起眉,“紫玉真是他们女儿?” “睿亲王对外宣称他们丢失的女儿身上有紫色胎记,从未透露那块胎记的地方跟形状,就是为防有人冒充。”温宛唏嘘,“老天有眼。” “老天要真有眼,就叫师傅有情人终成眷属,师傅现在可能是太孤单,情绪时好时坏。”宋相言没注意到温宛杀人鞭尸的目光,“你说那时我叫方神捕什么?师娘,还是方师娘?” 叫她去死! 温宛不想与宋相言争论这件事,贱人不配。 此番她带宋相言是去鸿寿寺找寒棋,是为魏思源的案子。 关起门来,温宛对寒棋交心,魏思源是自己朋友的弟弟,为了朋友,她希望魏思源能在这场阴谋里全身而退,那么春儿不管是不是于阗细作,她都不能是。 寒棋倒也与温宛说了实话,春儿是。 但她已命人抹掉这层颜色,现在的春儿,只是大周皇城里普普通通的百姓,干净的就像……普普通通的百姓。 整个过程宋相言都在,听罢之后案子在他心里结了。 有那么一刻,温宛暗暗被自己的大度感动。 要不是大度,她能把准魏王妃寒棋当朋友,寒棋要不是朋友案子能结的这么痛快? 诚然春儿是于阗的人,可用春儿灭魏府满门怎么看都划算。 事实证明,执着爱情只会让人变得狭隘,这个世界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值得我们奋不顾身,譬如亲情,友情,和钱。 离开鸿寿寺,宋相言终于忍不住,“于阗细作,无孔不入!” 温宛瞥过去一眼,“小王爷这点可以放心,大周细作在别国无孔也入,无缝插针,丝毫不比于阗逊色。” 这点温宛上辈子就知道,那时苏玄璟偶然提起南朝皇宫里一位极不得宠的妃子的一个小癖好,就有深刻体会了。 那妃子喜欢不会呼吸的人…… 马车自鸿寿寺回来,途经皇城正东门时温宛忽然叫停。 睿亲王的马车在那里。 顺着睿亲王的马车往城门处看,睿亲王正与一位少年站在一处,紫玉则在睿亲王身侧位置,看起来十分局促。 “那个是谁?”温宛看不清楚,干脆把绉纱掀起来。 宋相言起身凑过去,脑袋朝温宛方向挤挤,“不认识,不过看晏伏的态度,应该尊贵。” “尊贵是尊贵,可怎么觉着好像有什么大病的样子?”温宛看时,晏伏似乎正向少年介绍紫玉,不由的心下微寒,“看来紫玉跟君庭的婚事得提上日程了。” “的确。”宋相言亦看出晏伏的殷勤劲儿,“不过……据本小王所知,晏伏最是清高,从不攀附,这个人是谁呢?” 就在这时,车尾处传来细细碎碎的声音。 “那个就是二皇子?听说二皇子五岁那年就离开皇城到平渠养病,怎么突然回来了?” “到底是皇子,总不能死在外面。” 温宛跟宋相言几乎同时扭头看向车尾那位大哥,肃然起敬。 “看样子不像是要死啊?” “那张脸绝对不是好白,你仔细瞧瞧,都瘦脱相了!”那人指着紫玉,“瞧见没,冥婚都准备上了!” “人活着不算冥婚吧?” “你放心,活不到晚上!” 车厢里,温宛恨不能从侧窗跳出去掐死那人,冥婚说的是紫玉啊! “别看了,跟你说件吓死你的事!” 宋相言瞬间拉住温宛,“自古真相出民间!” 温宛暂时忍住。 “大理寺宋相言跟吏部尚书苏玄璟是一对!两人常常夜里寻欢!宋相言在上,苏玄璟在下!” 那人眉飞色舞时,终于发现马车侧窗有两个脑袋探出来,“两个偷听鬼!” 直到那两个人走远,宋相言才终于有了反应。 “魂淡!不撕烂他们的嘴!” 第八百八十章 什么时候瘫的 温宛最终将宋相言拉回来,谣言止于沉默,出去撕逼的后果只能为市井百姓无限增加造谣素材,谣言无底限,当朝权贵不可不说的秘密很有可能会成为未来一段时间的主流。 那才是最糟糕的! 就在这时,远处萧允转身踩上登车凳,抬头时忽的锁住温宛跟宋相言的马车。 宋相言坐回车里赌气,温宛还想再看紫玉,偏生就与萧允视线对上。 这一眼,温宛看清萧允容貌。 的确是病态的白,连唇都无甚血色。 看着看着,萧允忽然勾起唇,似是在笑。 温宛以为自己看错了,狠狠揉眼,再看过去时萧允已经钻进车厢,连带晏伏跟紫玉也上了马车,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行去朱雀大街。 温宛坐回来,微微蹙眉。 那笑,仿佛旧识一般? 可她与萧允差着岁数,从来没见过。 马车里,萧允缓缓靠在侧窗,“夜离,你去查一查刚刚停在东南角那辆马车里坐的是哪位姑娘。” 外面夜离闻声领命,悄悄退入人群…… 皇宫,御书房。 周帝阖起桌上奏折,“允儿此刻应该已经入皇城了?” “回皇上,这个时辰已经入了。”李公公候在龙案旁边,恭敬道。 这时外面有小太监站到殿门处,李公公见状走过去,小太监弯腰低语,“景王殿下求见。” 未及李公公转传,周帝抬了抬眼前,“叫他进来。” 李公公得令,与小太监一起退出御书房。 宁林进来之后殿门被李公公反叩,“臣弟叩见皇上。” “蛊神入体,允儿身体可有异样?”周帝抬头,眼中并无往日凌厉。 其实宁林可以感觉到,眼前这位帝王每次提到萧允,眼睛里都有一道提及别的皇子时没有的光芒,很是温和,很是慈祥。 “一切都好,二皇子身体正在恢复中。”宁林恭敬回答。 周帝轻舒口气,像是祛除一块心病,“允儿此番回来,先住贤王府。” 宁林微怔,“不是住臣弟府里吗?” “贤王无欲无求,住他那里不会惹人注意。”周帝搭了眼宁林,“你与方云浠暂时不要跟允儿接触。” 宁林了然,又有疑惑,“那叫晏伏去迎这件事,是不是有些过于招摇?” “睿亲王妃当年病重,如意送过药引,他们有这层交情倒也无妨。”周帝忽而显出几分失落,“只是朕暂时不能去看他。” “二皇子定能理解皇上不得已处,不会朝心里去的。”宁林像是想到什么,“对了,臣弟听闻睿亲王领了自己刚找到的女儿去见二皇子,这心思……” 周帝目色微凉,“若真是自小养在睿亲王府的郡主,朕倒也满意,可惜了。” 宁林听出端倪,不再多言。 “蛊患案既查出真相,朕给郁玺良留的位子也该派上用场。”周帝恢复往日冷肃模样,龙目陡寒,“这件事你去办。” 宁林拱手,“臣弟遵旨。” 离开御书房,宁林走下台阶时一直候在外面的李公公弓起身子,“景王殿下慢走。” 宁林回头看了眼李公公,“公公放心,摔不着!” 鉴于二皇子府尚在修建当中,萧允得圣意住进贤王府。 圣意是这样解释的,贤王养过皇子,有经验。 晚膳的饭桌上,萧允坐在那里,静静看着柏骄依萧彦眼色夹菜,再把夹起来的菜搁到萧彦嘴里,一下一下,把他看呆了。 “皇叔公什么时候瘫的?”萧允恭敬且悲悯问道。 萧彦抬起头,杏眼跟桃花眼同时落在萧允身上,一个温和慈祥,一个如荡漾秋水,“本王不如贤侄孙命好。” 萧允身体虚弱,是以吃饭时身体前倾,手臂搥住桌面借力稳住身体,“侄孙如何命好?” “男人至死是少年。”萧彦就很羡慕。 旁侧,夜离皱眉,“老皇叔如何敢诅咒二皇子!” “我家主子不是诅咒,是真羡慕二皇子,主子常说患得患失人生路,归来仍是少年心,二皇子正是最好年纪。”柏骄也用很羡慕的眼光看向萧允。 夜离觉得这两个人不正常,可他没证据。 萧允心态好,“老皇叔这样解释,侄孙也觉得自己命好的让人羡慕,毕竟越早死,越能少见人世险恶,未尝不是福气。” 萧彦看了眼身体虚弱到说话就像哪儿漏气一样赶不上趟的萧允,问了个比较严肃的问题,“贤侄孙打算在本王府邸住多久?” “至少得两三个月。”萧允粗略估算。 萧彦有所悟的点点头,“贤侄孙为何不吃菜?” 夜离忍不住插言,“我家主子不爱吃土豆。” 一盘土豆丝,一盘土豆条,他都不知道萧彦的眼睛有什么好挑的,难道不是一个味儿?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二皇子也瞧见了,前段时间贤王府出了点事,房顶被人踩塌之后,皇上倒是命人给我们王爷重建一座,可钱……”柏骄停在关键处,给自家老主子夹了根土豆丝。 夜离望着池塘对面那座虽不是金碧辉煌,但也足够体面的厅房,“所以晚膳我们为什么不到厅房里去吃,摆在这个四面露风的亭子里是为什么?” 萧允看了眼夜离。 夜离虽不情愿,依旧自怀里取出一张银票。 面值可观。 萧彦扫一眼,皱眉看向柏骄,“贤侄孙来本王府邸你是有多不满意,就拿土豆招待?” 柏骄即刻站起来,朝萧允恭敬道,“还请二皇子移驾后院厅房,老奴这就叫下人上菜!” 夏末秋初,夜风本就凉,萧允吹了半天冷风,这会儿站起来身体不免有些晃,夜离立时过去搀扶,“二皇子小心。” “无妨。”萧允任由夜离搀扶,刚要迈步才发现萧彦坐的不是木椅,是轮椅。 萧彦不用走,直接被柏骄推出凉亭,凉亭与池塘上面的白玉拱桥直连,对面下桥即到厅房门口。 让萧允震惊的是,厅房没有门槛,柏骄直接把轮椅推进去了。 萧允不是没听说过这位老皇叔性子懒,但懒到这种地步他也是涨了大见识…… 第八百八十一章 怕她打我 夜,黑市。 温宛穿着一身黑色斗篷,带着卫开元来到周礼说的三十九号铺。 单是找到这里,温宛已经用尽所有力气。 即便昨夜她跟周礼走过一回,眼下还是在黑市转好几圈才停在三十九号铺前,温宛身后,卫开元无所谓,他轻功好,表示走几步路毫无压力。 最主要是给钱。 拿卫开元对温宛的话讲,如果有一日我没有陪你走刀山火海,别怀疑,那一定是钱没给够。 依照黑市规矩,交钱,取物。 但凡来黑市的人都不是冒懵来的,哪个铺子卖什么东西大家心知肚明。 温宛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过去,与银子一起递过去的还有一张字条。 ‘颜蛊。’ 掌柜的收到银子之后取出一个黑色方盒,温宛直接打开方盒,把手指伸进去,验货。 这显然不合规矩,掌柜立马扔过来一张字条,‘货出不退。’ 温宛看到字条后又掏出一百两,‘颜蛊。’ 这就相当于温宛买了两只。 随着第二个方盒被打开,温宛重复刚刚动作。 循环往复,直到掌柜的无蛊可拿,温宛才挑了其中一个离开黑市。 二十二只颜蛊,她花了两千两百两。 离开黑市,卫开元护送温宛回到御南侯府,从其手里拿到一百两跑腿费,悄悄回了问尘赌庄,临走前某神偷世家不是唯一的传人还抱怨一句。 这年头,人不如虫。 墨园,温宛看着梳妆台上那只颜蛊,脑子里想着鬼叟的话。 以蛊神之血浸染各类蛊虫会有两种结果,一是变好,一是变坏。 变好,血要好,变坏,血要坏。 可要血坏就得本体努力。 于是温宛白天自大理寺回来之后啥都没干,整个下午只躲在墨园里抱着糖罐子吃糖。 鬼叟说糖是蛊虫最讨厌的东西。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只要是个会做生意的,定然会把她没带走的二十一只颜蛊拿回去重新卖,而东风就是子神把染有她血的颜蛊交到方云浠手里,方云浠用过之后容貌受损,两人产生矛盾,方云浠换到四十一号铺,她借与方云浠面对面的机会,种下要命的蛊。 没有母蛊,方云浠只能找蛊神解蛊。 “方云浠,你可别叫本县主失望啊!” 所有都是预计,事情到底会不会朝温宛希望的方向发展,只看方云浠到底是不是与真凶相关。 对此,温宛充分发挥女人的第六感。 那就不是一个好鸟…… 又是一个繁忙的夜,温弦入东篱茶桩找到东方隐,索取春儿是于阗细作的所有证据,没想到东方隐回了她两个字。 没有。 “没有是什么意思?”温弦震惊看向东方隐,“本姑娘现在已经把魏思源告到大理寺,只要春儿认罪,魏思源乃至整个魏府都可抄家,魏沉央也逃不掉,她一死,我才能高枕无忧你懂不懂!” 东方隐看着温弦理直气壮的样子,心凉至极,春儿何错! 身为于阗子民,为于阗出生入死的结果就是被无情抛弃? “温姑娘莫急,此事非老夫之意,是公主殿下想保春儿,老夫听命行事而已。”东方隐扛不下这件事,自然要拿寒棋做挡箭牌。 温弦恼怒,重重落下手里茶杯,“她想保春儿你便听她的,在你眼里,本姑娘又是什么位置?!” 东方隐看着他精心煮的碧螺春溅洒到桌面,心底微凉。 温弦在他心里从来没有位置,以前是,在公孙斐出现之后,依旧是。 “所有证据都在公主殿下手里,殿下说温姑娘若想要可以直接去找她,姑娘在这里为难老夫也改变不了任何事,老夫只是听命行事,就如同姑娘命老夫给春儿下密令接近魏思源是一样的道理,谁的令来的早,老夫便听谁的。” 温弦怒视东方隐,“你现在是什么态度?” “如果老夫的态度让姑娘觉得不舒服,我道歉,可我这里当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春儿的身份,听说魏思源跟春儿都已经被抓进天牢,姑娘还须快些想办法。”东方隐一直秉承谦卑有礼的姿态,不曾越矩。 温弦定定看了眼东方隐,咬咬牙,“希望下次东方先生能清楚,谁才是你的主子!” 至少不会是你,东方隐在心里腹诽。 如他一般沉着冷静又极有城府的老家伙,竟也有一日想要怼人。 东方隐深深体会到温弦魅力所在…… 离开东篱茶桩,温弦直接乘上马车赶去鸿寿寺。 鉴于她现在没什么身份,是以她坐的是公孙斐的马车。 公孙斐倒也没什么特别的身份,就是特别有钱,于是在刑部弄了块夜巡的牌子,遇到宵禁侍卫拿出牌子即可。 当然,也不只是有钱,刑部与太子府关系微妙,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马车里,温弦怒气冲冲诅咒,“该死的寒棋!她竟然敢叫东方隐把春儿是细作的证据全都抹掉,这摆明是叫我好看!此事我定不会善罢甘休!她想置我于死地,那大家就一起死!” 公孙斐瞄了眼温弦,“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姑娘实在不该去敲法鼓,你已经拿到伯乐坊股成了。” 温弦不以为然,“怎么会是我的错?魏府灭门魏沉央即是通缉犯,便再也威胁不到我,斩草必除根!” 公孙斐承认温弦有股子狠劲儿,可脑子跟不上她那股狠劲儿,就很危险了。 “做生意可以不讲理,但一定要讲信誉。”看着马车行使的方向,公孙斐破天荒多说几句,“生意没敲定之前,姑娘可以用任何卑鄙无耻的法子或威逼或利诱,无须讲理,一旦敲定,双方都得按讲好的条件办事,这是信誉,过河拆桥也要看自己有没有本事。” 温弦听公孙斐话音像是不帮她,心底略有些慌,“一会儿到鸿寿寺寒棋若不同意给出证据,我们该如何?” 公孙斐摇了摇头。 “你的意思是她不会不给?”温弦挑眉。 “斐某的意思是,不是我们,是你。”公孙斐耸肩,“温姑娘没瞧见大理寺门前寒棋亲自烧了斐某的马车?我若说话,怕她打我。” 第八百八十二章 寒棋啊 温弦闻声,脸色微变。 “斐公子是想袖手旁观?” 公孙斐看了眼温弦,若非有他,眼前女子早被温宛跟寒棋玩死一万次了。 得着便宜就该把尾巴夹起来,怎么敢去敲法鼓,当温宛跟寒棋是软柿子? 这是没长脑子还是脑子里长了霉! 此事本就在寒棋不知的情况下干的龌龊勾当,他让温弦到大理寺逼温宛当场签下契约,就是怕寒棋会有这一招,那会儿温宛但凡摇头,他直接就把春儿是于阗细作的证据摆到明面上,寒棋连见东方隐的机会都没有。 虽说之后温弦再敲法鼓,他仍然可以把那些证据拿出来,可那么做信誉何在? 温弦可以不要脸,他还是要讲信誉的。 而且那么做的后果便是与温宛跟寒棋彻底撕破脸,正式宣战,届时只怕大周夺嫡还没结果,于阗第一公主之争先得浮出水面。 马车没有直接停在鸿寿寺正门,而是停在距离寒棋所在寝殿相近的围墙后面。 公孙斐自有把信传进去的方法,不多时,落汐现身。 “你家主子呢?”马车里,温弦冷眼看向落汐。 落汐白眼都没舍得翻过去,直接指向公孙斐,面色冷肃,“公主殿下要见你。” 公孙斐眸子微瞠大一些,表情无辜又委屈,“为什么?” “我家主子说了,想见就你见,不想见你们两个就都滚。”落汐只是重复寒棋的话,一个字都没差。 “大胆,你这是什么态度!”温弦一直秉承她是于阗第一公主的身份,大周人不敬她她可以忍,于阗人见她都要矮三分。 “真臭!”落汐皱眉,捂住鼻子。 这还得了! 温弦正要发火时,落汐走了。 连个招呼都没打,要走也不说一声? 此刻被落汐晾在车厢里温弦一下子没了主意,没有证据她就是诬陷,诬陷朝廷命官的罪她可担不起,当初她因诬陷沈宁进过一次天牢,那会儿沈宁跟戚沫曦都在天牢,对她好一顿羞辱。 “斐公子,寒棋这是什么意思?定要把我逼死不成?她若真想把我逼死,我便与她同归于尽!她来大周和亲是假,过来左右大周皇子夺嫡是真!还在东方隐!他们一个都别想活!” 听着温弦说出这种话,公孙斐真是有些震惊。 一点点挫折就能让此人生出同归于尽的心思,心态不好啊! “温姑娘怎么会这般想,你是金枝玉叶,拉他们陪葬未免不值。”公孙斐当然知道寒棋不想见温弦,所以他才会一路跟到这里。 话说到此,公孙斐起身,不想温弦突然把手伸过来。 公孙斐忽的闪开。 场面一时尴尬。 “斐公子?”温弦狐疑看向公孙斐。 “姑娘放心,我去见寒棋,如何都不能叫他们利用这次机会把你送进天牢。”公孙斐给了温弦一个坚定的眼神,“姑娘相信斐某,你终会走到画堂之首。” 有希望,才不会去想那些同归于尽的傻事呵。 鸿寿寺有大周侍卫轮流值守,各国使臣又会派自己人在寝宫外面加强守卫。 夜幕苍穹,一抹黑影倏然划过,落在院中。 厅门敞着,公孙斐一眼看到厅内端杯坐在那里的寒棋。 纵非一身白衣,仍如出尘仙子。 公孙斐踱步而入,行到厅内拱手,“拜见公主殿下。” 落汐没舍得用在温弦身上的白眼这会儿便宜了公孙斐,翻他两眼后走出厅门,自外将门闭紧。 房间里,就只剩下公孙斐跟寒棋两个人。 寒棋厌恶公孙斐,如同厌恶刚刚飞进寝殿里的那只大蚊子,为解气,她叫落汐生擒蚊子,亲手拍死。 她这个人,很少杀生。 “坐。”寒棋冷声开口。 四方玉桌,公孙斐没选择坐到对面,而是挨着寒棋坐到她右手边,落目处,桌上摆着一壶苦丁茶,“苦丁茶实在太难喝了。” “让你喝了?”寒棋冷眼扫过去,忽觉异样,于是起身挪了挪,坐到公孙斐正对面,这样瞪他才能发挥出自己全部鄙视。 公孙斐笑了笑,“公主殿下似乎对斐某有敌意?” “有杀意。”寒棋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公孙斐皱皱眉,“那公主殿下为何要我来见你?” “难道不是你想见本公主?给温弦求情,叫本公主把春儿是于阗细作的罪证交给你?做梦!真的,公孙斐你这是做梦!本公主已经烧了所有证据,现在神仙下凡也没用你听懂了吗?” 看着眼前这只小白凤气鼓鼓的样子,公孙斐失笑,“公主殿下,我们……能不能好好说话?” 寒棋不语,冷眼看向公孙斐,显然不能。 “与殿下说句实话,温弦去敲法鼓这件事的确不是斐某授意,皆是她自作主张。” “所以叫她让春儿去坑魏思源,掉头威胁魏沉央是你的主意了?”寒棋挑眉。 公孙斐点点头,有些无辜,“公主殿下不叫斐某逼温宛,那就只能她去逼魏沉央。” 寒棋又想拍蚊子了。 “只是没想到,天衣无缝的计划温弦竟然在最后关头去敲法鼓。”公孙斐当真生气。 寒棋冷笑,她倒感谢温弦去敲法鼓,如今春儿不是细作,她倒要看看温弦怎么抽身! 关于这点她放心,宋相言绝对不是个好商量的。 “活该。”寒棋解气道。 公孙斐抬头,见寒棋脱口而出那两个字的时候咬紧牙齿,把他给逗笑了。 “你笑什么?” “笑公主殿下小孩子心性。”公孙斐轻吁口气,视线落在她手里那杯苦丁茶上,“喝苦丁茶难道不是赌气吗?” 寒棋震惊,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可她还记得清楚,当年因为她偷偷喝酒,义父当着她的面摔死她养的一只猫,那是她第一次喝苦丁茶,苦到她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从那之后,她再未喝过别的东西。 赌气? 可不就是赌气么! “寒棋啊,你已经是肩负于阗未来的长公主,小孩子心性要不得。”公孙斐瞧了眼那杯苦丁茶,语重心长道。 寒棋猛打一个激灵,“你叫本公主什么?” “寒……” 砰- 第八百八十三章 我才是你最喜欢的女人! 玉瓷茶杯连同里面的茶水飞过来,公孙斐身形未动,抬手握住茶杯瞬间,溅在半空的水被他悉数绕回杯里,一滴未落。 寒棋,“……” 公孙斐举杯,微微扬起下颚,俊美中透着一丝无赖的样子,甚至还笑了笑,“谢公主殿下的茶。” 待其饮尽,落杯,“这一局算公主殿下赢,恭喜。” 直到寒棋反应过来,公孙斐已然走出寝殿,飞身纵往,那抹身影消失在夜幕中,消失不见。 落汐慌张走进厅里,“公主殿下!” “没事。”寒棋缓神。 “那腌臜货怎么说?”因为寒棋的缘故,落汐也十分瞧不上公孙斐。 寒棋未语,静默坐在那里似在深思。 落汐担忧,替寒棋斟茶,“殿下喝茶。” 寒棋落目,杯子里苦丁茶色泽黄绿,清澈无浑浊,是苦丁茶中的极品。 可是…… “落汐,我想尝尝他们说的雨前龙井。” 她不怪义父摔死那只猫,她告诉自己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可自那时起她便开始喝苦丁茶直到现在,又是为什么。 因为有一口气赌在她胸口,这些年不曾散去。 她不会跟义父赌气,她在跟自己赌气。 现在,她想把那口气散开…… 夜深人静,明月皎皎。 子神已经躺在屋子里整三天,被郁玺良动刑又被宋相言吓唬,再加上宋相言跟萧臣给他下的毒药,子神这几日活的艰辛。 方云浠的出现在子神预料之内。 “颜蛊在哪儿?”方云浠行至床前,冷眼扫过子神。 鼠面变得凄凄惨惨,子神语调哀伤,“你就只顾着自己美,丝毫不顾本神死活,想守活寡不成?” “你死不了。”方云浠对子神的态度一贯如此。 癞蛤蟆妄图想吃天鹅肉,她有时倒是挺佩服子神的勇气。 子神自床头拿出一个方盒,“黑市昨晚送来的新鲜货,方神捕省着些用,莫叫颜蛊给你吃成婴儿,那本神可就不喜欢了。” 方云浠接过方盒,“二皇子已经入皇城,你须快些好起来,蛊能控人,二皇子初来皇城正是用人之际。” “你真希望本神好起来?”鼠面那双眼睛变成两个红桃心。 方云浠倒也不着急走,转身行至梳妆台前,打开方盒拿出颜蛊,轻车熟路搁到自己眼角。 她终不是芳华年纪,肌肤每过一段时间就能看到眼角显露出皱纹。 米粒大小的虫子刚被放到眼角,就开始大口吸食皱纹。 与往日不同,方云浠忽觉隐痛,“这只颜蛊怎么回事,怎么会痛?” “劝过你不要在意那些细小皱纹,颜蛊吃着费力当然会疼。”床榻上,子神言词轻佻,“你现在这样已经很美,就是不知道身上的肌肤是不是也如脸蛋儿一样光滑……” 方云浠极其厌恶子神这种恶趣味,但还是坚持让颜蛊在自己眼角啃咬。 “你说小铃铛的事在大理寺重新立案,你那位郁神捕会不会抓着不放?”子神只要想到那日郁玺良对他用刑时的眼神,双腿不禁抖了抖,“说起来,郁玺良对小铃铛是不是过于上心?” 铜镜前,方云浠美眸陡寒,“她也配!” 子神悻悻,“你可别掉以轻心,这世上就有那么一些男人喜欢比自己小很多的女娃,不为别的,嫩!” “下流!”方云浠转身看向榻上子神时,眼角颜蛊吃爆了,散落一片雪花。 子神惋惜,鼠面一晃,“好好一条命。” 方云浠没理他,起身离开。 清晨,宋相言差戚枫亲自到温府请人。 魏思源案子开审,原告迟迟不到怎么能行! 经宋相言自己与自己商议之后案子不会公审,旁听之人有温宛,另有公孙斐。 温弦被带进公堂,魏思源跟春儿都在。 魏思源一身儒袍,再见温弦时眼中已无初时光彩,甚至有些陌生。 “大人,原告被告皆到,可以开审了。”戚枫站在师爷的位置,负责笔录。 堂上,宋相言敲响惊堂木,“温弦,你状告魏思源跟于阗细作春儿有不可告人的关系,证据呈上来。” 温弦咬了咬牙,“民女虽没有证据,但这是事实!” 听审处,公孙斐又一次被温弦的一意孤行给震到,他昨晚可不是这样教的,态度谦卑些,承认那是她的失误,为补偿,她愿意做出一些让步。 没想到呵! 公堂上,宋相言嗤之以鼻,“本官怀疑你才是于阗细作!” 一语闭,哪怕公孙斐身子都挺了挺,温弦更是瞠目。 整个公堂,没有人比公孙斐更紧张,他真怕温弦会反问一句,“你怎么可能知道!” “你胡言乱语!”温弦近似癫狂怒斥。 “本官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说你是于阗细作,与你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说春儿是于阗细作有何不同?为何一个就是事实,一个就是胡言乱语?”宋相言但凡坐在公堂上,智商永远在线。 温弦无言以对,转尔看向魏思源,眼睛里水汪汪,“魏大学士,你当真不知道她是细作?若今日她与我只有一个人走出去,是她,还是我?” 全场震惊。 温弦这是在打感情牌? 她倒是忘了当初自己是怎么对魏思源的! 逼魏思源把休书扔到东市醉月轩门口,女人贱到她这个地步那也是一大奇迹! 魏思源面露愠色,“温弦,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若看我不顺眼可以直接来找我,我们的事与春儿无关。” “魏思源?”温弦不可思议看向她曾经的夫君,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男人,“你知不知道你若不承认春儿是细作的身份,我就是诬告朝廷命官,最重可判流放!只要你当堂指认,大理寺自会从轻发落,思源,他们不会判你!” 堂外,温宛与公孙斐座位只有一人之隔,“斐公子,你眼神儿不太好啊!” “可说呢,温县主赚大了。”公孙斐言外之意,换另外任何一个,他也不会输了这一局。 温宛可能不知道,温弦越是如此,越是合公孙斐心意。 堂上,魏思源看了眼跪在自己身侧的春儿,“别怕,你不会有事,我们不会有事。” “魏思源!你别忘了我才是你最喜欢的女人!” “不是了!” 第八百八十四章 五十大板先上着 公堂上,魏思源的声音低沉浑厚,却字字清晰。 他看向温弦,眉目冰冷,“温弦,夫妻一场,我不想评价你的为人,但我也不允许你诬陷我的朋友,春儿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她断不是于阗细作,我与春儿相交亦坦坦荡荡,没有任何不正当的关系。” 魏思源身侧,春儿始终跪在地上不曾开口。 她早两日从东方隐那里得到消息,身份败露,上面为保她周全已经抹掉她跟于阗所有关联,且是不可复原那种。 也就是说,从此之后她就只能是大周皇城里一个普通百姓,再不能回于阗了。 啪- 谁也没想到,温弦跪那么远竟能突然跑到春儿面前扇她一巴掌,“你自己说,你到底是不是于阗细作!” 几乎下一刻,魏思源情急之下猛然推开温弦,温弦跌倒,震惊看向那个曾说一生一世爱她的男人,他护着她,推自己? 魏思源身侧,春儿顺着温弦的巴掌摔倒在地,眼泪掉下来,唇瓣颤抖,心里想着再也没有机会回于阗,再也见不到亲人的苦,脸色愈发惨白,“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大人明鉴,民女冤枉!” 温弦的举动明显蔑视公堂,宋相言逮着机会,眼皮一搭,“温弦你大胆!来人,五十大板先上着!” 这句话一说出来,堂上堂下一片唏嘘。 温弦若真实打实挨五十板子,不死也丢半条命。 “我没撒谎,春儿就是于阗细作!” 因为不是公审堂上本没有执杖衙役,既是宋相言开口,戚枫即刻从后堂叫两个人拎着刑杖进来,温弦见这架势顿时慌神,眼睛瞪向宋相言,见宋相言不语猛一咬牙,“春儿就是于阗细作,你若不信可以去鸿寿寺……” “大人!”堂外,公孙斐突然起身。 宋相言见状,摆手。 戚枫心领神会命衙役退回去。 公堂一时寂静,公孙斐站定数息,笑了。 “先把案子审结,剩下的事咱们好商量。” 宋相言不负所望,“温弦诬告朝廷命官,当判北地流放三十年,魏思源及春儿,当堂释放。” 温弦还没开口,宋相言‘啪’的敲响惊堂木。 魏思源知道这里面绝不简单,可他不想深究,起身时扶起春儿,“谢大人,春儿小心些。” 看着魏思源对春儿无比殷勤的样子,温弦恼羞成怒,“她就算不是细作,也是青楼千人骑万人枕的货色,魏思源你瞎了眼!” 魏思源怀里,春儿身形猛然一颤。 “那你又是什么?” 魏思源扶稳春儿,转尔看向温弦,一直平静的眸子冰冷无温,“温弦,我在醉月轩门前休你之时,你于魏某已经是陌路人,如今我眼里无你,也请你莫要盯着我,盯着魏家不放,我与春儿如何也与你无关,辱人前先观己身,如你所言,夫妻一场,望好自为之。” 魏思源话说的温和,讽刺意味可一点儿也不少。 没等温弦开口,魏思源已然带着春儿离开公堂。 温弦傻眼了,她以为自己在魏思源心里是永远的太阳。 这就是男人的嘴! 随着两个不相干的人离开,此刻公堂上都是当事人,宋相言瞄了眼公孙斐,视线落在温宛身上,点点头。 温宛也不客气,看向公孙斐,“伯乐坊股成。” 这在公孙斐意料之中。 “几成?”他微抬下颚,等温宛说出具体股成数目。 温宛已经说的清楚,奈何公孙斐没听懂,她只得具体表述,“十成。” 公孙斐,“……” “温宛你做梦!”温弦听罢,尖厉低吼。 惊堂木再响,宋相言居高临下,眼神轻蔑,“戚少卿,罪人温弦再敢多嘴就拉出去打五十大板,少一下本官唯你是问。” 戚枫拱手,“是。” 随后,戚枫眼睛瞄向温弦,神色凉薄。 “十成不可能。”公孙斐扬眉看向温宛,“四成,温县主的股成斐某可以原封不动还回去,其余的县主别想。” 温宛冷笑,“斐公子没把我温宛放在眼里我知道,可座上宋小王爷你也没放在眼里?戚少卿你也没放在眼里?民不与官斗,财多架不住在大周地界,封了你。” 公孙斐笑了笑,“尔等又将太子府放在眼里了?” 温宛就知道公孙斐能搬出太子府。 “五成,不能再少。” 温宛没等公孙斐讨价还价,语调清冷,“太子府战幕与吾祖父是至交,若我死乞白赖要了伯乐坊,战伯伯怕也能给祖父面子!只不过事情闹到他们身上就有些不好看了!哪怕战伯伯知道你……你家温姑娘做的龌龊勾当,在我祖父面前也会脸红。” “成交。”公孙斐轻舒口气,转尔看向宋相言,“斐某可以把她带走了吗?” 宋相言瞥了眼温弦,“随便。” 温弦哪怕再愤怒也不敢张嘴骂人,五十板子她自认扛不下来。 案子审结,温弦一通法鼓敲下去,丢了伯乐坊五成股。 所谓偷鸡不成蚀把米就是这般了。 大理寺外,温宛后出公堂,入目便见几个纨绔子弟把魏思源跟春儿围在路上,左侧马车旁边,公孙斐跟温弦还没上车。 “这不是醉月轩的小绣娘吗?叫什么来着?”为首的纨绔是户部侍郎独子,娇生惯养,啥也不是。 “春儿!春天发浪的春!”后面的小跟班面容猥琐,上前就要动手。 魏思源将春儿拉到自己背后,“你们让开!” “哟!这儿还来个英雄救美的!你也不打听打听,我们黄兄那是户部侍郎独子,你敢跟他抢女人,吃了熊心豹子胆!” “春儿,跟爷几个走,爷几个定能叫你欲仙欲死!” 小跟班再要抢人时,魏思源猛一拳抡过去,“光天化日,你们太放肆!” “她是醉月轩的小娘子,你能带我们带不得?今日她必须跟我们走!”那位‘黄兄’变了脸色,豪横叫嚣。 马车旁边,温弦嗤之以鼻,扭头看向温宛,倨傲抬起下颚。 温宛看在眼里,心下微凉。 “她是我魏思源的朋友,今日谁若动她一根汗毛,我绝不与尔等善罢甘休!” 魏思源愈发拉紧春儿的手,“别怕!” 第八百八十五章 我给你洗头 春儿感动,可她不想连累魏思源。 “魏公子你别管我,他们要真敢动我,我这就去大理寺撞门,一头撞死在这里他们也要吃官司,你走,我没事!” “撞啊!你看我们几个大男人能不能拉住你!” “我们不但能拉住她,还能带她走!” “撞啊-” 几个跟班一起起哄,言词不堪入耳。 “魏公子你走!我能应付!”相处多日,春儿知道魏思源是好人,她既没了任务便不该再呆在他身边无端玷污他的名声。 “我不可能丢下你!”魏思源说不清自己对春儿的感觉,是朋友,可又觉得不似普通朋友,她生病他会照顾,她被欺负他会愤怒。 温宛知道春儿身份,亦知现在的春儿再也回不到以前,见春儿没有想要连累魏思源的意思,她便知春儿骨子里是个讲义气的人。 她欠魏思源一段好姻缘。 “春儿!”事发地在转角,温宛大步走过去,笑面相迎。 那群纨绔子弟里有认识温宛的,当初在花间楼时没少见着,因为认得,所以知道吃罪不起,尤其当初温宛跪求撤诏的事传的沸沸扬扬。 能让皇上撤诏之人,大周朝古往今来就这一位! ‘那位黄兄’跟一群小跟班儿下意识让出路,温宛径直走到春儿身边,拉起她的手,眼带笑意,“你跟魏大学士的马车在哪儿?” 作为被告,魏思源跟春儿是乘大理寺马车来的。 见春儿满脸诧异,温宛干脆拉她走向自己马车,“没来就坐本县主的马车,我送你们!” 魏思源见状虽有疑惑,但也跟在后面。 片刻,温宛好似想到什么,把春儿的手递给魏思源,笑容温和,“车在前面,你们先上。” 待魏思源拉着春儿走出几步,温宛回头走到‘那位黄兄’面前,声音不大不小,不轻不重,咬字清晰,眼神冰冷,“户部侍郎不过尔尔,得罪宋小王爷跟本县主的朋友,就是得罪长公主跟御南侯,今日这笔帐本县主记在心里,若有下次,咱们里边儿说话。” 温宛看了眼大理寺那两扇刷红漆叩铆扣的铜门,唇角勾了勾。 几个人顿时吓的不轻,纷纷拱手赔罪。 不远处,温弦狠瞪温宛一眼,走进车厢。 公孙斐还是那副无喜无怒的样子,他朝温宛方向拱手,转身亦上了马车。 温宛站在原地,望着承载公孙斐跟温弦离开的马车,眼神冷下来。 公孙斐,心腹大患…… 午后阳光正烈,郁玺良在孤园后面小厨房做好了叫花鸡,他端着叫花鸡走进房里时小铃铛正试图从床上起来。 “别动!” 郁玺良急忙搁下托盘,上前一步将小铃铛无比小心扶回到床上,“想做什么?” 之前郁玺良给小铃铛换药,刚巧碰到小铃铛醒过来,那场面说多尴尬就有多尴尬,好在郁玺良临危不乱,硬着头皮与小铃铛‘交心’,说自己若早些年办了婚事便有如她一般的女儿,说话时表情也很到位,瞬间让小铃铛忘掉在幽南苑看到的那些龌龊老男人。 尤其很久之前‘小棍子’的事葛九幽已经跟小铃铛解释过,所以小铃铛丝毫没有怀疑,眼前这个老男人是把自己当女儿照顾。 “我想起来走走,可不可以?”小铃铛肩头伤口甚深,哪怕敷了最好的药也仅仅止住血,刀伤也才封住口,还没完全结痂。 郁玺良摇头,“万一牵扯到伤口会很痛。” “我只是伤到肩膀,腿没事。”小铃铛还想再争取一下,“我就是想照照镜子,看看头发乱没乱……” 郁玺良愣了一下,这几日但凡他能上手的事皆由他亲自做,有些事他不方便就由大理寺里后厨房生火的李婶来,唯独梳头这件事,没人做。 主要是郁玺良没想起来还有这回事,眼见小铃铛头发黏稠,打着绺散在枕头上,郁玺良噎了噎喉。 “红姐说头可断血可流,就是头型不能乱。”小铃铛不敢动右手,左手朝头顶抓一把,油油腻腻,小脸一瞬间落寞,“我真没用……” “我真没用……红姐叫我忍一忍,我没忍住跑出去才会被坏人抓走,害你跟宛姐姐没有抓到坏人……对不起……”小铃铛醒过来之后一直没敢问,昨日红姐过来看她,她从红姐口中得知自己跑出去坏了大事。 小铃铛止不住眼泪,抽泣的声音刺痛郁玺良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该是多善良的女子,明明自己九死一生,伤口到现在还钻心的疼,却丝毫没有为自己想过。 该自责该忏悔的人是他,是他没有保护好小铃铛,是他不好! “我给你洗头好不好?”悲伤难过的情绪被郁玺良压下来,他低着头,浅声询问。 小铃铛瞪大眼睛,泪水在眼角盈盈欲滴,“你会吗?” “我是神捕,神捕什么都会。”郁玺良叫小铃铛好好躺着,他去去就回。 不消片刻,郁玺良当真从外面拎了一桶温水、一个木盆、皂角,还有一条拭巾,那拭巾平日里他用,有些旧。 好在宋相言一片真心,郁玺良的床并不是普通月洞门罩的架子床,而是一种看似简单实际做工极为精致的拔步床,这种床床头与床身由榫卯连接,拼拆极为方便。 此刻郁玺良已将床头轻巧拆解搁到旁边,拽来椅子把木盆摆在上面,椅子踮到小铃铛头顶稍下一些位置,他把温水倒进盆里,“我开始了?” 小铃铛倒仰在床上,黑葡萄似的眼珠儿往上翻了翻,“嗯!” 床头前,郁玺良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鼓起勇气把小铃铛的头发全部浸到水里。 小铃铛瘦是瘦了些,头发长的茂实,黑黑长长,铺在水里像海藻一样,郁玺良第一次干这种活儿多少有些局促。 他一双手探进水里把飘浮的头发压下去,再轻轻撩拨温水到小铃铛额前,保证从发梢到发根都是湿的。 或许感觉到郁玺良有些放不开,小铃铛眼睛朝上看过去,“郁神捕你可以用力的,没关系,红姐她们给我梳头的时候都是用扯,一点儿也不疼。” 我疼! 郁玺良听罢,脑海里顿时浮现当初在床上围攻他的几个女人把小铃铛围起来扯她头发的情景,心底顿起怒意…… 第八百八十六章 郁伯伯 “郁神捕?” 小铃铛见郁玺良如同佛像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轻唤一声,“可以抹皂角了。” 郁玺良缓神,“哦,好!” 皂角也是郁玺良平时用的,之前宋相言给他准备一块香胰子,他嫌那玩意太香,直接拒绝,那哪里是男人该用的玩意! “红姐常常用香胰子洗头,栀子花味儿的可好闻呢,冬梅姐姐喜欢用梅花味的香胰子,每次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我都能闻到一股梅花香。”小铃铛说话时用鼻子嗅了嗅,“郁神捕这个是什么味儿的?” 郁玺良握着皂角的手停在半空,面颊发烫,他该怎么回答? “其实我喜欢用没加香料的皂角洗头发,那些香香的味道呛人……”小铃铛声音越来越小,嘴里这么说,可对各种味道香胰子向往已经掩盖不住。 郁玺良看着小铃铛那副样子,既好笑又心疼。 这么小的姑娘就知道考虑别人的感受,懂事太早的孩子失去的永远比得到的多。 郁玺良虽然没有接话,可心里暗暗记下小铃铛喜欢的,头发很快洗完,他用自己平时用的拭巾给小铃铛擦头发,发现擦了几下头发还是湿的。 他皱皱眉,怎么不吸水? 仔细看,绒毛都掉光了! 没办法,郁玺良怕小铃铛头发湿哒哒的若有风吹进来会染风寒,直接扔掉拭巾把头发握在手里,慢慢用内力烘干。 屋子里气氛莫名有几分尴尬,郁玺良看似漫不经心摆弄头发,“小铃铛,你喜欢什么颜色?” “我喜欢的颜色可多呢,但我最喜欢蓝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蓝哟,这是九爷常说的一句话!” 郁玺良点头,暗暗记下,“你最喜欢吃什么?” “我最喜欢吃鸡尖……郁伯伯,你是不是不知道什么是鸡尖?”在郁玺良给小铃铛洗完头之后,小铃铛觉得这个人亲切了,称呼自然不能生疏。 床头,郁玺良如遭雷劈,脑子里被那一声‘郁伯伯’震到一片空白。 得说郁玺良如遭雷劈,烧焦的却是小铃铛的头发。 眼见手里冒烟,郁玺良急忙收力,为时已晚,手里有一绺头发被他烘成焦黄色。 郁玺良傻眼了,“小铃铛……” “嗯?” “你喜不喜欢黄色……”郁玺良欲哭无泪,“不是,我帮你把头发梳起来吧?” 万一叫小铃铛薅到这绺黄毛还不得咬死他! 小铃铛惊讶翻翻眼珠儿,“郁伯伯还会梳头?” “咳!”郁玺良暗自噎了噎喉咙,“你看……大理寺不要太老的捕快,若叫他们知道我真实年纪会把我撵出去的,要不你换个称呼?” 小铃铛眨着眼睛,盈盈水光的眸子里露出十分为难的表情。 郁玺良老脸微红,“叫兄长你看有没有可能?” “郁哥哥?”小铃铛眼珠翻过来,“郁伯伯你脸怎么红了,是发烧了吗?” 郁玺良,“……” 天道参不透,小姑娘的心思参不透,参不透,参不透…… 就在郁玺良刚刚给小铃铛绑好两个歪歪的双髻,手还没有挪开时,方云浠突然走进来。 太投入,郁玺良直到方云浠迈进屋里才知道有人来。 “玺良?” 方云浠看到眼前一幕,疯狂妒忌猝不及防喷涌,“你在干什么?” “郁哥哥在给我梳头,你出去!”小铃铛听到方云浠的声音,直接吼道。 她讨厌方云浠,从方云浠把葛九幽抓走那刻开始她就讨厌这个女人,不能改变不可逆转的讨厌。 好浓的醋味儿弥漫在房间里,方云浠猛然走向床榻,抬手就要打小铃铛。 郁玺良倏然闪身挡在方云浠面前,握住她扬起的手腕。 “郁玺良!” 方云浠怒声低喝时忽觉手腕刺痛,她本能想抽回手却被郁玺良死死攥住,“你与我出来。” 郁玺良一直握紧方云浠手腕,将她拉出房间。 行至厅房,郁玺良这才松开,“小铃铛只是孩子,你抓了她最亲的人,她讨厌你也是人之常情,何必跟一个孩子过不去?” “你刚刚在做什么?”方云浠一时忘了手腕刺痛,怒视眼前男子。 郁玺良走过去将内室房门带紧,“小铃铛躺在那里好几日,我给她洗头发,梳头发,她住在我这里,我有责任照顾她。” “那我呢!”方云浠至今不能释怀的是,自她出现之后,郁玺良对她的态度忽冷忽热,明明说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都会相信,可他们之间的距离感叫方云浠心慌。 二十年前的郁玺良会像刚刚照顾小铃铛那样照顾自己,可现在他却在照顾别人! “我说过,我相信你……” “我要你爱我!娶我!跟我过一辈子!” 方云浠眼睛里蕴出水泽,“二十年!我用二十年的时间破蛊患案全都是为了你!女人最好的二十年我都给了你,郁玺良,你不知道我爱你吗?” 当年花拂柳说方云浠喜欢自己时郁玺良还觉得是玩笑,当他自己意识到问题的时候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出了蛊患案。 直到方云浠从悬崖上掉下去,他都没来得及告诉她,我只拿你当亲人。 “我也喜欢你。”郁玺良沉默片刻,认真开口。 方云浠愣住,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郁玺良与她表白,“那……” “你脸怎么了?”郁玺良忽然凑近方云浠,视线落在她左侧眼角。 方云浠下意识用手捂左脸,“怎么?” “好像有几道血丝,是撞到什么地方了?” 郁玺良再欲靠近时方云浠猛然后退,“我还有事,先走了。” “云浠?”郁玺良唤住已经行到厅门的方云浠,看她时,眼底闪过淡淡的光,“我是真的喜欢你。” 方云浠听到郁玺良告白,心里比蜜还甜,前一秒萦绕在心里的妒忌烟消云散,笑着离开。 直到方云浠身影淡出孤园,郁玺良脸上温和表情方才渐渐散去。 他垂眸,视线落在自己摊开的手掌,上面有一个黑色污渍。 准确说,是一只声蛊幼蛊的外壳…… 贤王府,萧允自夜离口中得知那日在城门处看到的女子叫温宛,是御南侯温御的亲孙女,与他七皇弟萧臣有几分感情纠葛。 “夜离,去问尘赌庄。” 第八百八十七章 你还走不走了 贤王府与别座府邸不同,主宅跟厢房都建在后园,萧允换身装束,在夜离陪同下走出房间后须经过一道建在偌大池塘上面的白玉拱桥,经前院比主宅还大的凉亭才至府门。 秋高气爽,凉风习习。 萧彦正在亭子里乘凉,摇椅轻荡,摇扇叩在脸上。 乍看十分惬意,仔细看便能看到萧彦坐的那把摇椅后面系着一根绳,绳子另一头绑在柏骄脚踝。 柏骄将那根绳绕过脚脖子踩在脚底,鞋子一松一紧,那摇椅就跟着一晃一荡。 凉亭里,萧允足足怔了数息才想起来问安,“皇叔公早。” “一年之际在于春,一日之际在于晨,皇侄孙,不早了啊!”萧彦抬手把叩在脸上的蒲扇往下拽到胸口,一双异于常人的桃花眼跟杏仁眼一起瞧过去,“懒惰使人嗜睡,懈怠的人必要承受饥饿。” 摇椅背后的柏骄解释道,“早膳没有了。” 萧允身体还是很虚弱,由夜离搀着,“无碍,侄孙经常不吃早膳。” 听到这话,萧彦不禁扭头看向柏骄。 柏骄手里挑着苌楚籽,心领神会抬起头与自家老主子对视,这娃省钱! “还有,侄孙午膳在外头吃,皇叔公不必为我准备。”萧允恭敬道。 萧彦重新躺在摇椅上,眼睛扫过去,“你才回皇城,不知皇城热闹,在外面多玩多看,不必早回,我叫娇娇给你留门。” 萧允善解人意,“皇叔公晚膳亦不必等侄孙。” 简单请安问好,夜离扶着萧允离开贤王府。 凉亭里,萧彦再次扭回身,“娇娇,午膳来只烤羊羔,本王近日走路有些飘。” “主子,咱们前日才吃的烤乳猪好像……” 萧彦躺回来,把扇子叩到脸上,“今时不同往日,本王那位贤侄孙未必天天都在外面吃,珍惜吃独食的机会罢!” 柏骄没有说话,萧彦也意识到问题,缓缓拉下蒲扇,萧允就站在面前,“皇叔公我又回来了。” 萧彦面不改色,目光露出几分慈祥,“那你还走不走了?” 我好确定午膳吃什么。 萧允只是回来取药,他身体不好得随时带着十几种珍稀药材炼制的药丸,关键时刻吊住命。 大理寺,方云浠自孤园回来之后直接钻进屋里,坐到梳妆台前。 铜镜里,她左侧眼角当真多出几道红色血丝,“怎么会这样?” 久病成医,方云浠用了二十几年颜蛊,她第一时间就知道昨晚那只颜蛊有问题。 “该死的子神!” 方云浠恼羞成怒,猛然起身想要找子神质问,下一秒坐回来,铜镜里,那张倾城容颜有了瑕疵。 当务之急不是找子神,而是找颜蛊。 方云浠知道黑市四十一号铺售卖颜蛊,今晚得去,脸的事大于天。 至于子神,她自有法子治他…… 朱雀大街,御翡堂。 温宛来找万春枝交代魏府的事。 “公孙斐那么聪明的人为何会帮温弦?”听完整件事来龙去脉之后,万春枝就只想问这一个问题。 在这个‘人精’泛滥的大周皇城,温弦实蠢。 “我若是公孙斐,怕也能看中温弦。” 以前温宛不理解,现在倒有几分领悟,“越蠢的人越好拿捏,公孙斐不想直接参与大周皇子之间这场夺嫡之争,便将这么个二傻子推出来,成是他成,败是她败。” 他她不同,万春枝赞同点头,“温弦那种蠢货,离开公孙斐她一步都难迈。” 是呵。 就那么个蠢货,上辈子自己还拿她当好人。 如今却是连她法眼都难入。 两世为人,活的当真不同。 “可惜她不自知。”温宛些许怅然,用这句话影射自己。 这一世的温弦就如同上一世的她,在自己眼里活的津津有味,在别人眼里活成白痴。 “越蠢的人越不知道自己蠢,不能时时自醒才是大忌。”万春枝拿过纸笔, 将魏思源的事如实写到信上,准备送到徐州,“说起来,公孙斐这个人是大患,县主有没有想好怎么对付他?” “毫无头绪。”说到此人,温宛便觉头疼,“一物降一物,也不知道能降公孙斐那个妖精的天师在哪儿。” 万春枝叠好信件,抬头见温宛一副霜打茄子模样,不由笑出声,“山外有山,县主也不用太过焦心,而且……” 这时,有人敲门。 是莫修。 莫修告诉温宛,问尘赌庄来了大人物,两场输了一千两,现在已经玩到第六场。 温宛明白,莫修这是怕那位大人物玩到最后不给钱。 “若真是惹不起的人物,县主莫逞强。”万春枝见温宛站起来,好意提醒。 温宛笑的有些冷,“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如今本县主出门要是没捡到钱那就是丢,敢动我的钱?呵呵!” 万春枝信,眼前这位温县主与她初识时可完全不一样了。 以前她看温县主是温县主,现在她看温县主是貔貅,吞万物而不泄,真真正正的肚大能容。 问尘赌庄,萧允在投骰子的赌案上输了三千两,温宛进门后他又下注赌大。 温宛没走过去,而是直接踩楼梯上三楼,居高临下看的才真。 “一二一点小-” 荷官开盅,三个骰子清清楚楚摆在那儿。 萧允又输一局。 “县主,就是他。”三楼横栏处,温宛朝莫修指向看过去,心下微震。 二皇子? 昨日皇城正东门,她对眼底这位二皇子记忆深刻,说真的,要不是一时忙忘了她连随礼的份子钱都能准备出来。 身子摇摇晃晃,面色惨白如霜,大死之兆。 “算了。”温宛突兀开口。 莫修没懂,“什么?” “他要不给钱也没关系,让他走。”温宛强迫自己忘掉刚刚的豪言壮语,低声嘱咐。 “为什么?” “你看他那个样子,我站在他面前呼口气都怕把他吹倒,万一吵起来他再死在咱们这儿,晦气。”温宛继续道。 莫修不这样想,“只要我们没动手,他死也要给钱。” 温宛扭头,“……换个人还行,他不行。” “他是谁?”莫修还有些不服气。 “当朝二皇子,萧允。” 莫修愣住。 当朝皇子要是死在问尘赌庄…… 眼见莫修转身欲下楼梯,温宛拉住他,“干什么去?” “告诉荷官,让他赢!” 就在这时,一楼大厅,面色苍白的萧允摇摇晃晃抬起头,“温县主,可否下来一叙?” 温宛,“……来了来了!” 甚是殷勤! 月底啦~~月票不要给我哈~ 第八百八十八章 钱没花完就很可惜 一楼大厅,温宛下来时萧允叫夜离与荷官清算,自己踱步走到楼梯口,温文尔雅,眉宇间自带笑意。 温宛几乎从三楼一路小跑走到萧允面前,低头一个大礼,“二皇子好。” “温县主知我是谁?” 萧允笑着看向温宛,欲伸手扶她起来,不想身形微晃,害温宛以为眼前这个死人要倒在她身上,连忙抬手扶上萧允,“二皇子小心!” 萧允由着温宛搀扶,神色歉疚,说话有些气喘,“辛苦县主,本皇子这身子骨实在不济,有时走走路忽然就跌倒,人事不省。” 温宛听的肝儿颤,原本单手搀扶改成双手,“如此说,二皇子还是多留在府里休息比较好。” “不敢。”萧允由着温宛把自己朝问尘赌庄外面引。 那小心思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温宛抬头看过去,满眼问号。 “就怕休着休着就安息了。”萧允未老先衰的叹口气,“死这种事本皇子看得开,可人死了钱没花完那就有点可惜,县主说是不是?” “是是是!”温宛终于把萧允扶出问尘赌庄,于是松开手。 就不耽误您到别家碰瓷儿了! “温县主?” 见温宛扭头往里走,萧允转回身,表情里带着一些羞涩,“本皇子在你这里输了五千两,一个铜板都没剩下,午膳还没吃,饿的心发慌。” 温宛看了看萧允,又抬头看了看天,“现在过午了。” 萧允就只站在那里眼巴巴看着温宛,丝毫没有走的意思。 温宛强迫自己微笑,恭敬转身朝金禧楼指了指,“如果二皇子不嫌弃的话可以到隔壁用膳,您跟掌柜的提我,吃多少都我请。” 这时夜离走过来,动作娴熟把胳膊伸到萧允身侧,“温县主,我家主子说伯乐坊再好也不把钱送过去。” 萧允搭上夜离的手,眼睛弯弯的看向温宛,笑而不语。 做人不能不识抬举啊! 温宛在心里这样告诫自己。 “二皇子请!” “那就先谢过县主。” 温宛殷勤点头,“不谢不谢……” 你别死在金禧楼我谢谢你! 金禧楼由殷荀当家,温宛进去时直接叫殷荀吩咐后厨可软糯的菜做,稀了光汤最好,但凡稍稍用力咬的玩意别上,累死当朝二皇子金禧楼也开到头儿了。 天字号雅间,温宛请萧允落座,自己随后坐到对面,没话找话唠,“二皇子何时回的皇城?” “昨日在东城门时县主没看到我?”萧允身体前倾,臂肘搥住桌面,微笑时露出牙齿,眼睛弯弯的像月牙,整个人看起来毫无攻击性,温顺的像只绵羊。 温宛愣了数息,她看到了,还看到萧允朝她笑,起初她还怀疑是自己眼花,现在听起来,萧允也看到她了,“二皇子早就认得我?” 温宛赧羞,想当年她在花间楼的‘狼荡名’已经传到平渠了? “没有,昨日见县主时有印象,今日再见,这副过目不忘的长相对上了。”桌上有茶,萧允想要倒茶。 温宛即刻站起来,“我来!” 您老歇着! 待温宛斟满,萧允摇头,“这杯是我敬县主。” 温宛,“……”用我倒的茶敬我,你好有诚意的! 好在温宛也不在意,继续斟茶端给萧允一杯。 茶入腹,殷荀亲自过来上菜,八道汤两盅羹一盘拌小葱拌豆腐,没有小葱。 待殷荀下去,温宛起身为萧允布菜。 某位县主可能是太紧张,她拿着汤匙,一道汤舀了一匙,一共八匙舀到一个碗里,之后搁到萧允面前,笑脸迎过去,“二皇子请。” 看着碗里五颜六色的汤,萧允摸了摸袖兜里的药。 “御南侯身体还好?”萧允喝了两匙汤,灵魂为之一颤。 温宛觉得萧允不应该把心思放在这些俗事上,有限的时间里,能吃吃,能喝喝,“祖父还好。” “说起来,我在平渠倒也听过县主威名,敢叫父皇撤诏,整个大周朝只你一人,佩服。”萧允不喜欢那汤,但还是一勺一勺舀着喝。 温宛,“……”这娃不会唠嗑。 萧允本着午膳跟晚膳一起解决的宗旨,慢慢吃,慢慢喝,与温宛也是闲话家常,从温御聊到温谨儒,又聊到温少行跟温君庭,最后扣题到宫里温若萱身上。 大概是说当年温若萱还是温家女时随温御入过几次宫,秦妃对其印象颇好,只可惜温若萱入宫之后秦妃已经离开皇宫,从未真正以姐妹相处,甚是遗憾。 两个时辰,温宛从起初声情并茂陪笑,到最后脸上皮肉都有些不受控制,时不时抽两下,疲倦至极又不能表现出来。 这一顿饭下来,酉时都过了。 萧允终于起身,眼带笑意,“县主累了?我送你回府。” “不用!”温宛自觉拒绝的太过直白,噎了下喉,“二皇子早些回去歇息,我的马车在外面。” 萧允颔首,“那也好,县主早些回去休息。” 温宛将萧允送出金禧楼,直至其上了马车这才狠狠舒出一口气。 这怕不是闲的舌头长了青苔,这么能唠嗑真是说书的一把好手! 回到问尘赌庄,温宛找到卫开元。 开工了…… 回贤王府的马车里,萧允不经意抬手叩住自己心脏,唇角若有似无勾起笑意。 “主子,您是想招揽温御?”侧窗处,夜离低声询问。 “御南侯若能被招揽,岂能轮到本皇子。”萧允慢慢靠在身后背板上,闭上眼睛。 夜离透过绉纱看向里面,隐隐可见自家主子睡着,不再开口。 黑市子夜开市,不代表那些掌柜的子夜才至。 温宛带卫开元早早潜进黑市四十一号铺,她不确定方云浠今晚会来,只能在这里守株待兔。 两人皆换成黑色装束,脸上蒙紧黑纱。 何为蛊神,万蛊之主。 温宛从鬼叟那里得知拥有蛊神者可以凭借体内蛊神的震慑力,将任何蛊种到任何人身体里,唯一要求是得遵照每种蛊特有的种蛊方法。 譬如真心蛊,须得将幼蛊置于掌心,狠狠拍到本体身上,紧叩不放十数息,方能让幼蛊钻进本体筋脉。 为什么譬如真心蛊? 因为温宛要给方云浠种的,就是真心蛊…… 第八百八十九章 巴掌大小的脸 经的事越多,越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来日方长,只有夜长梦多。 温宛既知有真心蛊这种东西,她没道理舍易求难,把真心蛊给方云浠一种,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就是了,她才不管被种下真心蛊之后,本体会因为神经遭受重创导致的不良后果。 宋相言曾经说过不要对坏人善良,当不分辨不清是不是坏人时,方向不同即是坏人,目的不同即是坏人,终点不同即是坏人。 方云浠即是坏人。 幽火燃,黑市大开。 温宛坐在四十一号铺里,左手握着真心蛊,那小虫匍匐在她掌心,动都不敢动。 偶有人过来买蛊都是卫开元招待,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温宛早跟卫开元说好跑腿费免,今晚赚多少银子都归他。 此刻看到卫开元到手千两银票温宛心情有些不好,掌心小虫越发匍匐的厉害。 终于! 方云浠虽然身穿夜行衣,面覆黑纱,可与生俱来的傲劲儿跟手腕那根拴着金坠儿的链子简直不要太能表露身份。 温宛踢了卫开元一下,抬手接过银票。 黑市不能开口,买家卖家都不能发出声音,听说黑市负责人制定这条规矩的原因是……怕扰民。 温宛没有给方云浠颜蛊,而是勾勾手指,叫她把手伸过去。 方云浠微皱眉,未动。 温宛递过去一张字条,‘颜蛊母蛊,卖!’ 渴望美的女人最容易掉进变美的陷阱,方云浠就是这般。 此前她曾跟子神索要过母蛊,子神哪会给她,眼下机会就在面前,若能拥有母蛊,她以后便无须再求子神也不用跑黑市,一劳永逸! 权衡利弊之后,方云浠慢慢把手伸过去,另一只手蕴出内力,以防万一。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温宛自下将方云浠手掌握住,当真将一只指甲大小的颜蛊搁到方云浠掌心。 方云浠被那只母蛊震撼到,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颜蛊母蛊,就像一颗莹白剔透的珍珠,里面隐隐可见有纯白色的液体流动,随着里面液体波纹,光芒也似可以流动一般,梦幻绝美! 这样的场景绕是温宛第一次见时也被震撼到,方云浠自是沉浸其中。 温宛知道机会来了,于是慢慢催动她体内为数不多的内力,慢慢将真心蛊推进方云浠手背。 刺痛骤袭! 方云浠本能抬手之际,温宛背后的卫开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一股无色无味的粉末洒到颜蛊母蛊身上。 颜蛊身体骤然膨胀! 方云浠一时愣住,整颗心都跟着揪起来。 这种场景似曾相识,之前那些幼蛊撑死之前就是这么膨胀! 温宛仍在蓄力,还差一点点! 砰- 母蛊爆亡,绽放漫天雪花。 方云浠震惊眼前一幕,眼中尽是痛惜,一只颜蛊每月可产百余只幼蛊,至少能产三十年! 这一刻,方云浠心里已经想到如果铺子里的人叫她赔,她干脆亮出身份抄了铺子,这样非但不用赔钱,还可以抄到颜蛊。 万没料到,对面那人松手之后递过一张字条,‘贵人与蛊无缘,抱歉。’ 紧接着,卫开元拿出一个方盒给方云浠。 方云浠愣了片刻,没叫她赔? 虽说事有蹊跷,方云浠还是拿着方盒离开了。 “跟着她。” 真心蛊种下之后一个时辰问话最好,温宛先叫卫开元去跟人,沿途留下记号,自己换身衣服,随后就到。 方云浠,你等着我! 深夜皇城,星光隐灭。 大理寺孤园,郁玺良坐在床榻旁边一直陪着小铃铛,直到其睡着方才起身走出房间。 依照郁玺良的说法,小铃铛体内虽无忘魂蛊,但她依旧是新案的重要证人,是以宋相言将上官宇从天牢调回来,郁玺良不在,即由他守在孤园。 此刻郁玺良找到上官宇,言明自己要出去两个时辰,叫他在园中守着。 幽暗角落,一身黑色锦衣的宁林只等郁玺良身影淡出视线,平静无波的眸子露出一股幽光,唇角微微勾起。 他闪身,在上官宇坐到院中石凳刹那翻进屋里。 床榻上,小铃铛睡的沉。 宁林抬步走过去,调整吐纳与小铃铛气息相同,之后坐下来。 周围寂静,宁林缓慢抬手到小铃铛胸前想要拽开覆在她身上的锦被,轻轻一拽,没拽动? 宁林皱起眉,虽说秋夜天凉,可也没凉到这个地步,郁玺良把被子掖的太紧些。 好在宁林是个耐心足的,他慢慢拽,终于把小铃铛身上的被子拽开,之后动作娴熟解开小铃铛腰间系带。 别的不提,这活儿他不多不少过干二十来年,特别顺手。 小铃铛穿的少,外面轻薄衣料下面直接系的肚兜。 宁林破天荒看都没看,视线落在小铃铛肩头伤口,纵有白纱包扎,仍有血迹渗出来。 已过多日,怎的还有血迹? 他就知道郁玺良没什么好东西,于是自怀里取出一个琉璃瓶,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药丸极香,才拿出来就有一股芳香沁满屋子。 宁林不敢耽搁,多停一会儿香气飘外面去,白白便宜上官宇! 那药丸入口即化,睡梦中小铃铛吧唧吧唧嘴像是没吃够的样子。 宁林哭笑不得,用千两琉璃瓶装的药丸他也就这么一粒,哪能管够吃。 为免郁玺良怀疑,宁林整理好小铃铛外襟,被子下意识掖紧,似是比郁玺良掖的还要紧。 正待要走,宁林忽然发现从他坐的角度看过去,小铃铛的脸好像就巴掌大小。 宁林鬼使神差伸出手掌,叩在小铃铛脸颊上面,竟然真就只有巴掌大! 窗棂外,上官宇突然朝这边儿看过来,宁林倏然闪身藏在角落。 待上官宇转身,宁林微舒口气,正要离开时忽听床榻上有声音飘际过来。 “疼……” 夜里,幽暗僻静的西市一片沉寂。 方云浠穿梭在林林总总的攒尖屋顶上,忽然停下来,刚刚在黑市发生的一切她总觉得哪里蹊跷,卖家因何会卖母蛊?又因何会卖给她? 母蛊因何会亡? 方云浠越想越蹊跷,不由抬手,缓缓翻动。 借着月光,一道黑色闪电赫然映入眼帘。 真心蛊…… 莫名羡慕小铃铛…… 第八百九十章 找主人 真心蛊?! 没吃过猪肉的方云浠见过猪跑,她一眼认出自己手背上是只有被种真心蛊才会出现的图案,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 当初她亲眼见过子神给一女子种下真心蛊,一个时辰后那女子当众说出奸夫姓名,时间、地点、感受无一不说的清清楚楚,那是她夫君永远都给不了她的快乐。 再然后,她看着那个女人疯了,当众脱下衣服说自己是荡漾妇! 该死! 方云浠知道这玩意一个时辰后就会发作,是谁给她种的? 谁?! 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能让这玩意继续留在她身体里。 找子神…… 就在这时,方云浠脑海里突然传出幽远绵长好似上古天神般的沉喝声。 ‘找主人!’ 那声音在耳畔不停循环,一遍一遍! 方云浠犹如被恶鬼抽走灵魂,身体僵直,瞳孔收缩,“找主人……” 忽地! 猛烈刺痛令方云浠一瞬间清醒过来,她双手捂住额头,来不及思考因何头痛,心中升起一念,找二皇子! 蛊神可引万蛊,只要找到二皇子就可以把她体内真心蛊引出来,她不想变成疯子最后死的没有尊严,她隐忍二十年回到皇城再见郁玺良不是为了让他看到自己死,是要与他在往后余生长长久久的在一起,生一堆孩子,所以她不能死,绝对不能。 夜幕下,方云浠朝贤王府方向狂奔,脑子时而清醒,时而恍惚,无论哪种状态心中所念全都是找萧允给她解蛊,完全忽略身后不远处有一抹身影正悄无声息的跟着她。 屋顶烟囱后面,卫开元藏在那里定定看着郁玺良的身影从他眼前闪过,一双眉毛挑起来,诧异非常。 这是什么情况? 卫开元轻功绝顶,他在发现后面有人追过来的时候瞬间掩于暗处,原本以为郁玺良是在追他,现在看并不是。 郁玺良的目标是跑在前面的方云浠。 这可热闹了! 依着与温宛的约定,卫开元沿途留下记号,身形再闪。 西市之大,三道身影前后飞跃…… 且说温宛,她深知自己两条小短腿根本倒腾不过卫开元,驾车又不可行,白天闹市驾车无人理会,大半夜静悄悄的撇块石头都能把人惊醒,赶个马车在大街上狂奔怕是不太合适。 于是某县主给自己找了个人型座驾。 “萧臣,你能再快点儿吗?”夜风在耳边吹过,温宛眼睛紧盯住前面,一点点卫开元的影子都没看到。 萧臣将温宛揽在怀里,足尖轻踩斗拱飞檐,目之所及是一道闪着光的铜钱形状的记号。 这种记号是用荧光虫捣出来的荧光粉末所制,黑夜里闪闪发亮。 “放心,前面那个记号的发光程度应该是他在数十息之前留下来的,我们快要追到他了。”萧臣抱紧温宛,任由她贴到自己胸膛,“卫开元哪里弄来的真心蛊?” “黑市买的呀!”温宛没对萧臣说实话,因为她不想让萧臣知道自己体内尚有蛊虫,而且是蛊神,那样会很麻烦。 萧臣将信将疑,脚下却不曾耽搁。 夜愈静,萧臣带着温宛已经离开西市,朝怀德坊方向而去。 “方云浠竟然没回大理寺?”温宛双手搂在萧臣腰间,喃喃自语。 萧臣按常理往下推断,“方云浠应该是发现自己中了真心蛊,所以……” 语顿,萧臣眉目微沉。 “不可能!真心蛊种到本体不会出现任何症状,本体也不会有任何异常,直等到一个时辰才会在额心出现黑色闪电形状的记号。”温宛早就问清楚了! “先追。”温宛既说不可能,萧臣便没有往下想。 黑夜中,宁林自大理寺离开之后回到东市,原想回自己府邸却在暗处扫过一道人影。 方云浠? 他藏于暗处,眼睁睁看着方云浠从不远处闪身离开,正待他想动时又有一道身影从他眼前掠过。 郁玺良? 宁林微蹙眉,郁玺良在追方云浠还是……跟踪?! 就在宁林迟疑时,第三道身影从眼前闪过。 这个又是谁? 宁林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敏锐的直觉让他知道出事了。 未及细思,宁林揪起颈间黑纱,飞纵而往。 鉴于方云浠轻功马马虎虎,郁玺良跟卫开元都压着步子,宁林一路狂飙,他得先找到方云浠才能判断问题的严重性。 此刻的方云浠只管朝贤王府方向狂奔,耳朵里时不时传出‘找主人’三个字,头脑清明时那声音便又消失,视线里,那道黑色闪电已至手臂。 快,还要再快些! 偏在这时,一道身影倏然停在她面前,“走!” 啪- 方云浠在宁林出手拉她时猛然抬掌陡袭过去,宁林身形倒飞,惊诧不已,“我是宁林!” 听到宁林低喝,方云浠仿佛抓到救命稻草,“我中了真心蛊,带我去找二皇子!” 宁林闻声陡震,他恍然前面再过两条街就是贤王府! 真是要了命! 宁林哪能叫方云浠去找萧允,萧允才入皇城两天,这就暴露岂不成了笑话。 届时周帝那里他如何交代? 失去周帝信任他之后的计划如何进行? “跟我走!”宁林拉起方云浠正待离开,卫开元先一步挡在两人面前。 声音自背后飘际过来,“你是谁?” 郁玺良拽出背后潮生剑,冷眼看向蒙着面纱的宁林。 卫开元趁机甩出袖内玄丝直袭方云浠脖颈,他不管谁谁谁,只管抓方云浠! 眼见玄丝就要缠上方云浠脖颈,宁林猛然抬头,短刃自袖间射出,击开玄丝! 方云浠见状躲闪到宁林另一侧。 “玺良,你怎么在这里?!”方云浠震惊看向郁玺良,惊声质问。 郁玺良眉目冰寒,视线一直未从宁林身上移开。 宁林冷笑,“看不出来么,他在跟踪你!” 耳畔再次传来如暮鼓晨钟般的声音,‘找主人!’ “声蛊……我被人种了声蛊!”方云浠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她竟然同时种了真心蛊跟声蛊! 宁林侧眸,这还真是麻烦! “走-” 第八百九十一章 吓死宝宝了 嗤- 眼见宁林拽起方云浠欲走,郁玺良拔剑狂击! 一道笔直强霸的剑气挡下宁林去路,剑气爆开,数道剑气直逼宁林。 宁林被迫松开方云浠,自腰间抽出软剑挥出。 轰的一声闷响,两团剑气碰撞,震散的剑气向四面八方溅射,卫开元见状顷刻匍匐在地上躲过剑气。 他武功不行,这种场合狗命要紧。 郁玺良感受到对面强悍剑气,脸色微白,潮生剑再举,祭出杀招。 宁林一直记恨郁玺良,当初在大街上他隐藏武功被这厮打掉一颗门牙的事儿他可没忘。 软剑无出处,但锻造跟材质绝对不输潮生! 两柄利剑疯狂撞击,火花四溅! 宁林内力略高一筹,剑势歹毒刁钻,两人十数回合郁玺良已现下风。 方云浠虽中蛊,可她心智未乱,她看着突然出现的郁玺良,刚刚宁林的话再次响起。 ‘他在跟踪你!’ 怎么会?! 方云浠暂时摒弃心底疑惑,如今只有找到二皇子取蛊,她才能活下去。 眼见方云浠欲走,宁林眼中骤寒,这个祸害! 就在宁林反手暗中抛出一枚银针瞬间卫开元一个玄丝过去将方云浠绊倒。 卫开元未见银针,他冲的是真心蛊,抓到人是温宛交给他的差事,思考? 不存在! 没人发现那枚银针,宁林见方云浠一时走不了,转回身继续与郁玺良对战,久战必失,宁林不能恋战,他不确定郁玺良有没有后援。 软剑争鸣,带着绝顶肃杀之气笔直刺向郁玺良,剑速太快,郁玺良躲闪不及以潮生抵挡。 双剑再次相抵,郁玺良沉静而冷的面容陡然露出震惊之色,并非对手武功太高,而是胸前软剑剑身突然崩响,一阵白色粉末从剑身中间细孔里弹散出来。 这能是什么好东西! 武功高也就罢了,还卑鄙! 千钧一发,突如其来的劲气自郁玺良背后冲袭过来,硬生将飘散在半空的白色粉末震向宁林方向! “师傅,一起上!” 萧臣自郁玺良眼前闪过,已与宁林斗在一处。 郁玺良大喜,持剑与萧臣一起疯狂二打一! 三人从屋顶打到深巷,宁林接下萧臣数招,暗惊萧臣武功竟在郁玺良之上,再打下去他必得叫郁玺良跟萧臣打出原形。 没有犹豫,宁林虚晃一招配以数支银针逼退郁玺良跟萧臣,身形飞纵向屋顶欲至方云浠身侧,这种情况他想带个人走异想天开,可他也不能留方云浠在这里任由真心蛊发作。 他得杀方云浠! 咻、咻、咻- 咻- 面纱飞扬! 宁林躲过迎面射过来的三支短弩,可他没能躲过第四支。 不是他武功不济,实在是防不胜防。 彼时萧臣出招前将温宛搁到屋顶烟囱后面,某位县主深知出其不意的重要性,当然也是他们三人混战的时候实在瞄不准。 于是在宁林与他们拉开距离之后射出短弩。 夜风冷寒,宁林身形回落到深巷,抬拇指抹过充满中年男子成熟韵味的俊俏脸颊,指尖温热。 他搭眼看向拇指上的鲜血,眸子抬起时萧臣已至近前,“景王?!” 不止萧臣,郁玺良亦震惊。 哪怕他知道宁林有嫌疑,可他没想到宁林会在这一刻出现,所以方云浠想找的主人是他? 烟囱后面,温宛看到宁林时整个人僵在那里,问差点儿射死一个有免罪金牌的人是什么感觉? 温宛表示,吓到宝宝了! “景王殿下,可以解释一下么?”郁玺良忍住震惊,冷声质问。 温宛也从烟囱后面小心翼翼探出头,太高,她下不去。 萧臣最是担心温宛,身形飞跃将媳妇揽进怀里。 待温宛踩到地面时,卫开元拎着被他用玄丝绕了十几圈的方云浠亦从屋顶上跳下来。 宁林见状走向方云浠,却被郁玺良拦住,“景王殿下!” “该解释,也是你跟方神捕解释。” 宁林微抬下颚摆出一副看好戏的姿态,唇角勾了勾,“刚刚方神捕与本王说她中了声蛊,偏巧你在后面跟踪她,这是怎么个情况?” 此时方云浠耳畔又响起沉闷声响,‘找主人!’ “找主人……” 方云浠双眼布满血丝,她用力想要挣脱身上玄丝,卫开元却死拽着不放,她大吼,“郁玺良!” 郁玺良看向卫开元,卫开元看向温宛。 温宛看向萧臣,萧臣点头。 温宛摇头,她太知道郁教习跟方云浠是什么关系,拿宋相言话说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放心,她跑不掉。”萧臣保证。 温宛犹豫之后,朝卫开元方向抬了抬手。 卫开元亦抬手,方云浠重获自由,可这并没有让她放松,胸口像是被一块大石压着,她连呼吸都觉得吃力,声音颤抖,“郁玺良,我身体里那只声蛊是不是你种下的?” 郁玺良看着眼前神志清醒的方云浠,心中难免疑惑,葛九幽与他说过,中声蛊之人在被控制时会神志不清,怎么回事? “云浠,你想找的主人是谁?”郁玺良没有正面回答方云浠的问题,他更想知道方云浠狂奔的终点在哪里。 “是不是你!”方云浠怒声低呵,纵然没有得到答案可掉下来的眼泪已然说明一切。 换作别人这样逼迫郁玺良,温宛必然上前认下这事,可眼前之人是方云浠,那么对不起了,某县主悄摸摸走到郁玺良身边,拉起他的袖子,声音清脆,“郁教习,你就承认了罢。” 郁玺良慢动作扭头,垂下眸看向温宛,咬了咬牙。 有这样的学生何愁不被气死? “温宛你闭嘴!郁玺良,我要你亲口告诉我!”方云浠眼泪朴素掉下来,她一步步走向郁玺良,心痛至极,痛到她不得不用手捂住胸口。 “只要你说出‘主人’是谁,不管你以前做过什么哪怕杀人放火,哪怕罪犯滔天,我都保你。”郁玺良看向方云浠,眼神坚定,字字铿锵。 他是真的喜欢方云浠,像妹妹一样。 二十年后重逢他自然欢喜,庆幸,感念上苍,可这一切并不能掩盖方云浠突然出现这件事存在的诸多不合理。 在他入天牢去找葛九幽那一刻,他已经踏过心中那份幻想,接受现实…… 第八百九十二章 郁玺良,你可对得起我 郁玺良没有否认的事实,让方云浠彻底陷入绝望。 她悲极反笑,喉咙像是被无数银针扎在那里,每吐出一个字都带着割剐的疼痛,眼泪源源不断滑下来,“你说过你相信我……你是怎么相信我的,你给我下蛊?!” 郁玺良皱紧眉,狠狠噎喉,“云浠,你说出来,我能保你!” “你闭嘴!” 就在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方云浠身上的时候,宁林突然闪身至方云浠身侧,抬手拽起她胳膊,寒光陡闪。 “啊-” 众目睽睽之下,宁林甩出匕首朝方云浠上臂狠刺下去,手腕翻转,鲜血喷溅,匕首生生剜下方云浠身上一块肉! 有那么一刻,宁林耳畔响起小铃铛呓语的那个字,疼。 所有人都蒙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温宛! “阻止他!” 温宛气急败坏,“那是真心蛊!能让她说真话的真心蛊啊!” 萧臣也没想到宁林会这样做,待他闪身欺近时,宁林‘咣当’扔了匕首,用手托起那块在那掌心还抽搐的血肉,被溅上温血的脸颊露出一丝笑容,诡谲又阴森,痞气十足,“真心蛊,蛊发则人毁,魏王殿下,这蛊是你种的?” 萧臣目色冷寒,他大意! 对面,郁玺良看到方云浠因剧痛身体狼狈倒地,单手紧紧捂住左臂伤口却根本挡不住鲜血急涌,猛然上前却被方云浠大声喝住,“你不要过来!” “云浠!”郁玺良无比心疼,却也不敢再往前走。 月光下,方云浠吃力从地上爬起来,鲜血汩汩,顺着手腕滑到指尖,血流急涌,五指滴血,触目惊心。 她嘶吼,“郁玺良,你可对得起我?!” 宁林瞧了眼方云浠,转尔看向萧臣,看向温宛,看向郁玺良,“这大半夜的,你们倒是忙的很。” “景王殿下切除真心蛊,可是心虚?”萧臣寒声质问。 宁林勾起唇,似笑非笑,“本王是在救方神捕,真心蛊是杀人蛊,你们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给方神捕种下这种恶毒无比的蛊虫,说白了你们这叫行凶杀人!用的还是禁蛊!今晚之事若本王告到皇上那里,你猜皇上是判本王,还是判你们!” 郁玺良终究看不得方云浠受那么重的伤,他大步走过去,硬是拉起她,“与我回大理寺找李舆包扎!” “别碰我!” 方云浠不顾手臂传来的剧痛,用力推开郁玺良,眼中怨毒,“为什么小铃铛被人剜蛊,你抱她去找云谣,我被人剜蛊你要带我回大理寺?你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在你眼里,我不算是女人么!” 说真的,温宛就只替那真心蛊可惜,方云浠那么惨她一点儿也不怜惜,甚至还有一些解恨。 幸灾乐祸是不对的,可有什么关系,开心就好! “诸位,今晚就玩到这里,本王现在要带方神捕到府上包扎伤口,今晚之事本王行的光明磊落,你们若不服可到皇上那里告我,本王奉陪到底!” 宁林转身,拉起方云浠正要走时,背后郁玺良开口,声音低沉,“云浠,你跟我走。” 方云浠缓慢转眸,眼睛里迸射出来的阴蛰冷光叫人胆寒。 “郁玺良,我一定会让你后悔……” 夜幕中,宁林带着方云浠离开深巷。 郁玺良呆立不动,神情悲悯。 “郁教习别难过,她会后悔的。” 温宛还要再说话时被萧臣拉过来,“老师。” 郁玺良没有说话,蓦然转身走出深巷。 “郁教习放宽心!天涯何处无芳草!唔唔唔……” 直到郁玺良的身影淡出视线,萧臣才把捂在温宛嘴上的手松开。 “萧臣你干什么!我在安慰郁教习!”温宛转身看向萧臣,抱怨开口。 萧臣望着郁玺良消失的方向,“方云浠与老师一起办案多年,而且当年她是与老师一起办案时被人打下悬崖,如今方云浠身份可疑老师心里难受。” 温宛听罢,沉默片刻,“是毒瘤就要割掉,哪能因为长在自己身上就舍不得,害人害己。” 萧臣站在温宛身后,他落目,看着近在咫尺的娇弱身影。 重活一世,真好。 “温县主,给!” 不远处,卫开元突然撇给温宛一个方盒。 萧臣抬手接住,狐疑看过去。 “刚刚在方云浠怀里顺出来的颜蛊,值一百两,回头县主别忘把钱给我!”卫开元丢下这句话,纵身跃上屋顶,眨眼消失。 “卫开元回问尘赌庄了?” “没有,他回黑市了。” “为什么?” “今晚卖的蛊钱全归他,换我我也回黑市……萧臣,我发现你眼角怎么有皱纹?” 萧臣笑了笑,“我买了。” 近黎明,景王府。 宁林带方云浠回来之后火速给她止血敷药,相比小铃铛戳裂锁骨的疼,方云浠这伤还差了一些。 真心蛊不比忘魂蛊,它未入额头之前不走筋脉,只走血肉,然而宁林动手没个轻重,还是断了方云浠半条手筋。 “景王下手真狠呐。” 桌前,方云浠面颊惨白唇无血色,额头渗满细密冷汗水。 都是血肉之躯,那股钻心的疼一度让方云浠生不如死。 宁林停在墙角木柜前,把药瓶跟白纱搁回到抽屉里,转身时神色歉疚,眼中带着怜惜,“当时情况太过紧急,万一萧臣郁玺良他们出手阻止,方神捕就不只是痛痛这么简单,怕是整条命都要搭进去。” 方云浠冷笑,“我岂不是要谢景王殿下剜肉之恩?” “本王知道你受了委屈,可今夜之事甚险,你也看到了,郁玺良就跟在你背后,他这是想借你引出幕后真凶,若非本王遇到及时阻止,二皇子必然暴露,届时局面难控,你可是大罪人。” 方云浠咬紧牙关,“我体内还有声蛊。” “声蛊不是问题,你去找子神,他能帮你。”宁林走到桌边,坐到方云浠面前,目色沉凝,“郁玺良不会善罢甘休。” 方云浠抬头,眸间尽染血丝。 “他选择怀疑你就是相信葛九幽,蛊患的案子在他心里根本没结。”宁林吸一口气,“本王现在担心他迟早会把案子扣在二皇子头上。” 方云浠眼底迸射狂躁怒意,“蛊患案的真凶就是葛九幽!” “他不信,或者说……谁是真凶对他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替萧臣铲除夺嫡路上所有障碍。” “萧臣,夺嫡?” 方云浠不可置信。 为了月票,剜了方云浠一块肉…… 第八百九十三章 温宛,本小王相信你 方云浠当然不会相信,她只不过是这盘棋局里最不起眼的棋子,在宁林眼里就算是萧允,也不过是位阶高一级的棋子,他们知道的真相太有限。 他居高临下,看这些人都是悲悯。 “郁玺良是萧臣的师傅人尽皆知,萧臣两年前自朔城回来述职,之后便以贤妃身体不适为由恳请皇上将他留在皇城,若他干净,便该离开是非之地,他留下,就不干净。” 方云浠还是怀疑,“皇上对萧臣的态度自他出生时就已经表现的那样明显,出生即为臣,他有什么底气敢去争那个位子?” “萧臣的底气自是有人给,郁玺良不过是其中之一。”宁林无比耐心给方云浠提了个醒儿。 伤口传来剧痛,方云浠不由皱眉,脑子却被疼痛刺激的异常清晰,“御南侯?” 宁林没有否认,“温御是前朝旧臣且是武将,比起战幕只会玩弄人心,本王觉得温御才更危险,拳头才是硬道理,他支持萧臣,萧臣就有底气。” “可二皇子有皇上!”方云浠冷厉开口。 宁林理所当然点点头,“所以郁玺良现在所行,是一条不归路。” “他糊涂!”方云浠又恨又气,又心疼,下意识握拳时痛感加重。 宁林不动声色瞄了眼她,随即摆出一副严肃面孔,“之前本王以为凭你跟郁玺良的关系……如今看他连蛊患案都要利用,他怕是不能与我们站在一处了。” 方云浠抬头,眸子紧盯住宁林。 “蛊神在二皇子体内,他们早晚会查出来,诚如方神捕所言,二皇子有皇上所以二皇子不会输,那输的就是萧臣,届时皇上会不会杀萧臣本王不敢说,郁玺良想全身而退绝不容易。” “你到底想说什么?” 方云浠手臂伤口还痛,但还是强忍着听宁林往下说,“郁玺良想活着出局,必要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事儿别人帮不了他,他自己都不行,唯独方神捕可以。” “我怎么帮他?” “置他于死地。” 宁林也不卖关子,“本王知道方神捕抓着郁玺良把柄,现在不用更待何时?” 方云浠眼神狠戾,“你怎么知道?” “本王知道的事远比你想象中多,但本王不会越过你去做那些事,你想做便做,不想做权当本王没说,毕竟郁玺良生死于本王来说毫不重要。” 伤口太痛,方云浠额间冷汗打湿侧颊青丝,汗水从黏腻的头发上一滴滴掉下来,“景王府的药也不过如此!” 宁林瞄了眼方云浠臂上剜肉的伤,鲜血浸透白纱,看着都疼。 “实在是本王不需要准备这些,委屈方神捕了。”不是没有好药,只是没给你用。 “告辞!”方云浠起身。 宁林抬眼,“方神捕好好想想,郁玺良什么脾气神捕比本王更了解!” 方云浠没有回头,直接推开门走出卧室。 厅门传来动静,宁林身形缓缓后移,单手搭于桌面,另一只臂肘落在扶手上,眸子透过窗棂看向外面那道身影,手臂受伤严重,方云浠哪还有力气催动体内真气纵身飞往,就只能一步一步走出他的景王府。 密令之郁玺良,将陨…… 折腾一夜的温宛被萧臣送回御南侯府,今晚之事对于温宛来说,功亏一篑。 这就好比临门一脚,脚崴了! 幸而现在的温宛是一个有城府的温宛,她没有埋怨郁玺良,也没有跟萧臣抱怨,她把所有脾气带回墨园,在确定萧臣离开后搬起后门旁边一块石头,面无表情走到池塘前,狠狠用力! 扑通- 石头砸进池塘,水花四溅! 温宛深深吸进去一口气,伴着溅起的水花大吼,“宁林!大贱人-” 终于舒服一些! 就在温宛想要回房休息时身形突然顿住,暗自噎喉,缓慢抬头。 呃- 扑通- 房间里,温宛换好衣裳裹着棉被走出去,宋相言正坐在桌边发呆,神情落寞又沮丧,大大的‘求安慰’写在脸上。 温宛又深深吸一口气,但这一次她把这口气咽进肚子里,“小王爷遇到什么伤心事了?” 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我这里装鬼! 宋相言整个身子连带椅子一起扭过去,五官紧凑在一起十分的难看,“师傅怎么会给方神捕下声蛊?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是真的。”好朋友,就是要勇敢的诚实。 宋相言哭了! 眼泪就跟金豆子似的噼里啪啦。 “男儿有泪不轻弹啊小王爷!你可别哭!”三更半夜,解释不清楚! 经温宛一劝,宋相言哭的越发伤心,“温宛你不懂!爷青结!” 温宛的确没听懂,“什么?” “本小王还在娘胎里就知道师傅与方神捕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温宛你不知道,我自懂事之后第一次看到流星许下的愿望就是希望老天爷让方神捕重新出现在师傅面前,就像话本子里写的,失踪多年的妻子出现在望妻石前,与断臂丈夫相拥而泣,从此过上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老天爷成全我让方神捕活过来了,可师傅为什么要给方神捕下声蛊!呜呜呜-” 温宛变成没有感情的木头,拍拍宋相言肩膀,“有一种神仙眷侣,叫别人眼里的神仙眷侣。” “呜呜呜-”宋相言经受不住这种打击,干脆趴到温宛腿上抽泣不止。 这伤心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长公主出了什么不测。 半晌后,温宛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小王爷怎么知道郁教习给方云浠种蛊的事?” “卫开元告诉我的。”宋相言从温宛腿上爬起来,还在抽抽儿,“一百两,他说他能告诉我一个惊天秘密。” 温宛,“……”强将手下无弱兵。 终于,宋相言控制住情绪,抬手抹泪,“你们不该把方云浠放走,纵虎归山,后患无穷。” 温宛以为自己听错了,“方什么?” “方云浠。” 宋相言对方云浠所有尊重跟敬仰以及爱屋及乌,都跟刚刚那几十滴金豆子一起摔的粉身碎骨,连渣滓都随风而逝,“现在看,方云浠的确有可疑,如果她可疑,盅患案的结果则有待商榷,温宛,本小王相信你!” 老太太不扶,就服宋相言! 第八百九十四章 我不选! 面对宋相言信誓旦旦,温宛扯扯嘴角,就翻脸堪比翻书这一块她自愧弗如。 “现在想,虽说蛊患案结,师傅叫本小王以小铃铛案重新开卷绝对是英明之举!”宋相言重新恢复一脸精明的样子,“还有宁林,那厮突然出现你说是不是偶然?” “养忘魂蛊母蛊是偶然,突然出现在方云浠逃跑的路上是偶然,他生生剜下方云浠手臂上的真心蛊也是偶然?”温宛不认为是这样。 宋相言重重点头,“温宛你真厉害,洞察了这等先机。” “小王爷你是没什么好夸我的了,你敢说你没有怀疑?”温宛也算了解宋相言,除了在方云浠身上有过失误判断,脑子绝对比一般人精都精明。 宋相言老脸一红,“本小王没有你怀疑的早,我这不是才怀疑么,还是你厉害!” 温宛知道不是这回事,她怀疑,是因为她知道葛九幽的为人,若真站在客观角度,她未必能揪着方云浠不放。 说到底,她还是在以自己的主观认知行事,只是这一世,她的主观并没有出现大的偏差,庆幸至极…… 深夜天牢,郁玺良拿着钥匙走进密室,看到葛九幽时第一句话就是方云浠并没有完全受声蛊控制。 葛九幽颇为惊讶,“怎么可能?” “除了声蛊,她还中了真心蛊,只是路上被宁林拦住且将真心蛊剜出,声蛊虽然起了作用,但方云浠意识清醒,所以我没能追到最后。”郁玺良自责。 这次行动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他给方云浠种蛊,利用母蛊控制方云浠的人则是葛九幽,“按道理,就算本体同时承受两只蛊虫,各行其事不会干扰,真心蛊是谁给方云浠种的?” “我还没来得及细问。” 郁玺良不是无情之人,他担心方云浠,“如你所言,宁林真的有问题。” “此番神捕行事被宁林发现,他恐怕很快就会有动作,你得小心。”葛九幽关切道。 郁玺良点头,“看样子宁林也只是替人办事,以他的身份本可高枕无忧活一辈子,他在替谁办事?” “皇家的事葛某怕是帮不到你。”葛九幽沉默片刻,“但是可以肯定宁林背后就是主谋。” “当真?” “蛊这种东西不是谁都能驾驭,当年若非吾师,那些人就成功了,如今蛊神再现,那些人抢走蛊神就是怕重蹈覆辙,若我猜的不错,他们还会卷土重来,祸乱大周再趁虚而入。” 郁玺良也猜到这种可能,“这段时间只能委屈九爷在这里静候。” “我无妨,神捕小心。” 无论郁玺良还是葛九幽都有预感,风雨即将来袭…… 风雨之外,萧允正在贤王府里用早膳。 确切说是在自己房间。 因为照顾到他的身体,贤王决定早膳自便且对萧允给予贤王府最大程度开放,想用什么用什么,想睡哪里睡哪里,想吃什么做什么! 彼时柏骄说出这番话,萧允跟夜离都无比精准捕捉到整段话里最关键的一句。 想吃,自己做。 这也能忍,不能忍的是早膳夜离吩咐下人熬的粥被柏骄舀去半盆。 “主子,你说贤王这是穷疯了吗?”夜离在桌边抱怨。 萧允似乎不在意,“说说御南侯府的情况。” 夜离见主子没有意见,不再多嘴,“御南侯有好些年不上早朝,长房早逝,只剩下温宛跟温少行,二房温谨儒在翰林院任大学士,长子温君庭与温少行同在兵部,二房还有一个养女叫温弦,当朝宸贵妃是温宛的姑姑,很是受宠,对了!” 夜离忽然想到一件事,“属下听御南侯府的下人说,二房温君庭喜欢紫玉。” “哪个紫玉?”萧允停下手里动作,抬头看过去。 “就是睿亲王刚找到的女儿,之前在温宛手底下当丫鬟的那个。”夜离据实禀报。 萧允回过头,面色平静盯着眼前那碗参粥,因为体质太弱的原因,萧允需要大补,这粥里单是千年人参就搁了半根,灵芝鹿茸燕窝全都有。 萧允拿起拭巾擦过嘴角,“叫车夫备车,去睿亲王府。” 夜离应声欲离开时,萧允将其叫回来,“去最贵的店买些胭脂水粉。” “给睿亲王妃当礼?” “给紫玉。” 夜离微怔,但见萧允起身走进内室只得出去照办…… 主卧房,萧彦喝着柏骄‘偷’来的参粥,眼睛瞄过去,刚好看到萧允跟夜离一起出门。 瞧萧允那背影,仿佛夜离一松手这娃就能掉水里给呛死。 “娇娇你说这么个节骨眼儿,萧允跑回来做什么?”萧彦像是自言自语,但又问了柏骄。 柏骄也跟着看过去,“好歹是皇子,死也不能死在外头。” 片刻,柏骄没听到自家老主子回应,不由抬头,正见萧彦两只眼睛瞪出不同的形状盯着他。 “老奴错了,不该诅咒二皇子,二皇子寿与天齐!” “这粥也太香了吧!” 柏骄,“……” 方云浠回大理寺的时候,温宛跟宋相言正在雅室商量如何把方云浠引回大理寺,再种一次真心蛊,或者随便找个由头把她抓起来,严刑拷打。 世人道酷刑之下必出冤案,宋相言用亲身体验告诉温宛不能够的,酷刑之下没有不说实话的,“不招也是死,招了也是死,但招供可免于接下来的酷刑,你选哪个?” 温宛摇头,“我不选。” 自杀是上策! 窗外有人影闪过。 温宛跟宋相言双双看过去,视线里,方云浠大步走向孤园。 “有戏看!” 温宛兴奋起身,带着宋相言随后跟过去。 孤园里,小铃铛已经可以勉强坐起来,她靠在床头,听到房门响起时略有诧异,“郁哥哥你这么快回来了?” 话音刚落便见方云浠满目阴蛰站在自己面前。 小铃铛皱眉,“怎么是你这个坏女人!你出去!” 方云浠看着眼前这个瘦弱如鸡仔一样的丫头片子,想起昨夜郁玺良的无情,杀意陡起。 就在方云浠抬手一刻,背后传来‘砰’的声晌。 方云浠知道谁在后面,可她还是抬掌拍过去! 呃- 左臂传来彻骨剧痛! 方云浠受伤手臂被郁玺良一个小擒拿掰到后背,鲜血迸涌! 第八百九十五章 抢紫玉! 剧痛之下,方云浠发出一声痛苦低吟。 郁玺良这才注意到方云浠左臂有血渗出,慌忙松手,“云浠……” “郁玺良!” 方云浠不顾臂上伤口,悲愤看向眼前这个男人,眼睛里充满怨毒,“你为了这个小贱人,不惜伤我?” 郁玺良十分不喜方云浠对小铃铛的称呼,可看到她伤口流血终是忍下来,“你回来就好,我带你去找李舆。” “你就不能替我包扎?”方云浠避开郁玺良的手,“纵使我现在伤口裂开,流血不止,你还是要带我去找李舆,你这里没有药?还是……” 窗棂处,温宛直接把头探进来,恶狠狠地说,“男女授受不亲,郁教习就是不想给你包扎!” 郁玺良搭眼过去时宋相言一把按下温宛。 方云浠脸颊因为羞愤异样的红,血水流淌到手腕,顺着指尖滴落她全然不顾,“郁玺良,今日是我,还是她?” “云浠你别胡闹,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回来不管你以前做过什么我都能担保,谁若想要你命得过我这一关。”郁玺良至今不忘与方云浠年少时绨袍之情,二十年前他没能救下她,二十年后他想尽一切努力让这个女人好好活着。 只是郁玺良的这番苦心在方云浠看来,都是笑话! “那你娶我。” 方云浠决然看向郁玺良,“只要你肯娶我,我就答应你回来!” 郁玺良沉默一刻,身形不由自主侧转,眼睛扫过小铃铛。 方云浠不是小铃铛,她活三十几年了! 刚刚郁玺良下意识的动作她看的清清楚楚,那眼神意味着什么她明明白白! “云浠,终身大事不是儿戏,我们以后再说,现在……” “我现在就要你说!郁玺良,你到底愿不愿意娶我?!”方云浠双手攥拳,狠戾低吼,鲜血滴落的速度越来越快。 “我不会娶你。”面对方云浠逼迫,郁玺良没有敷衍了事,“我对你由始至终都是兄妹之情,我把你当妹妹看。” 窗户下面,温宛朝上面翻翻眼珠儿,“强扭的瓜不甜也就罢了,扭还扭不下来。” 宋相言直接捂住温宛的嘴,某县主用力拨开,但见宋相言用力作出噤声动作,这才罢休。 只是该听到的,方云浠都听到了。 “郁玺良……你再说一遍……” “云浠,我当你是亲妹妹,所以我不会再让你误入歧途,我……” “闭嘴—” 方云浠猛然自袖内抽出匕首,几乎同时郁玺良倏然后退,挡住小铃铛。 下意识的举动让方云浠心底那簇本就微弱的火苗被彻底浇灭,如火烬之后的废墟,再也无法重建。 此时此刻,方云浠心里的伤远比手臂上的伤更让她难以承受,“郁玺良……我会让你后悔,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方云浠咬牙举起匕首,拼尽力气扎进桌面,转身绝望离开。 匕首上,还沾着她的血。 温宛对方云浠没有一丝共情,直接搥了下宋相言,“抓她。” 宋相言摆摆手,“师傅没发话,再等机会。” 房间里没有声音,宋相言跟温宛担心郁玺良,于是双双起身,第一眼望过去便见郁玺良眼睛直视过来。 两个人吓的直接跑出孤园。 离开孤园,宋相言心中不爽快,“温宛你说,师傅不喜欢方云浠,那他喜欢谁?” 温宛见宋相言纠结的一匹,于是给他指条明路,“刚刚看的还不够清楚吗?” 宋相言抬头,求教! “小铃铛。”温宛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道。 宋相言陡然止步,身形僵在原地,五官几近狰狞,声音古怪,“不可能……吧?小铃铛才几岁?!” “这种事当然是越小越好!” 温宛反倒觉得正常,“若小铃铛与我一般大,给教习当女儿就大了些,养娃这种事最大的成就在于两个字,养成。” 宋相言噎喉,脖子朝前抻一下,像是吞了整个馒头的大白鹅。 龌龊了龌龊了! “好像小铃铛与你同岁。”宋相言可不敢把自己刚刚的想法告诉温宛。 温宛略诧异,“是吗?那她长的好小一只。” 就在温宛跟宋相言你一句我一句的时候,温少行突然出现两人面前。 出事了。 拿温少行话说,有人抢他弟妹! 事情是这样的,温少行与温君庭上朝时途经东市胭脂坊,亲耳听见胭脂坊掌柜装了足足半车胭脂水粉说是送到睿亲王府,温少行上前仔细一打听,那些胭脂水粉并不是送给睿亲王妃,而是送给紫玉的。 这就不能忍! 他随即又打听是谁送的,准备把隐患扼杀在萌芽里,得到的答案是二皇子萧允。 温少行一时拿不定主意,于是来找温宛。 想到萧允,温宛脑海里立时浮现出一个钻进白布口袋里的幽灵在她面前晃来晃去的样子。 别人抢也就算了,一个将要入土的人居然敢动这样的歪心思! 抢也就抢了,抢紫玉? 温宛这辈子没别的,家人比萧臣都重要。 某县主二话没说,直接带温少行去同一家胭脂坊,买一车胭脂水粉直奔睿亲王府…… 皇宫里,周帝从李公公那里得知萧允近况之后,又想发牢骚了。 于是密室石门开启,周帝端着吃食下来喂投。 一经到底是坐禅的好材料,被周帝困在密室大半年非但没有萎靡,脸色越发红润。 看到周帝,一经就知道又要开饭了。 与之前不同,这段时间周帝似乎很忙,开饭的次数从原来一日七八次到现在一日一两次,还不准时准点儿。 “大师觉得睿亲王晏伏如何?”周帝把托盘搁到一经面前。 铁锁展开,一经拿起竹筷夹口菜,“外姓王里隐藏最深的一位。” 周帝十分满意点点头,“他近日找到失踪多年的女儿,巧在那姑娘竟在温宛身边做了十几年丫鬟,名叫紫玉。” 周帝之所以喜欢跟一经发牢骚,是因为一经特别能揪住他言语中的要点,“皇上在犹豫,要不要把他配给二皇子?” “皇子妃显然是不行,但侧妃可以。”周帝自李公公口中得知自己皇儿曾找温宛吃过饭,今晨又带半车胭脂到睿亲王府送给紫玉,当然愿意委曲求全接纳紫玉,继而招揽晏伏。 第八百九十六章 明君之道 一经吃饭素来慢,一口米饭要嚼二十来下才会咽下去。 彼时在先帝侧,他与温御战幕同吃,经常吃不饱,因为温御吃完自己那盘就抢他的,别问为什么不抢战幕的,战幕猴精,在饭里下了毒,抢就毒死你! 也别问为什么不抢先帝的,温御只是急性子不是没长脑子,于是他就成了温御常年欺负的对象。 每每温御抢他饭,他都想直接拍死那丫,又不是没有那本事! 以他高深莫测的武功,打温御一个来回都带拐弯儿,可是他要低调。 “皇上一定在想,若赐紫玉为二皇子侧妃,睿亲王会不会心里不舒服。”一经边嚼边道,“换谁心里能舒服?” 周帝点头,“这是其一。” “其二,皇上担心以温宛跟紫玉多年主仆情,万一紫玉与二皇子在一起之后反水,那对二皇子是相当不利。”一经咽下那口饭。 周帝承认,他的确是有这两样顾虑,“大师以为如何取舍?” “皇上信任贫僧?”一经颇为意外。 “大师所言,朕反其道而行应该错不了。”周帝坦诚开口。 一经吃菜,“‘其一’好解决,叫二皇子娶紫玉为正妃,稳住睿亲王一片忠心,待大局已定睿亲王无用处时卸磨杀驴,随便寻个罪名除掉这个对二皇子登基有‘大功’的人,免得以后成为心腹大患。” “大师信佛,何致会有这种想法?” “莫说贫僧信佛,贫僧就算是佛,佛也不全是吃素的。”一经顶着那张‘普度众生’的脸,淡淡道。 周帝直到今日,算是重新认识了一经,“其二呢?” “感情是把双刃剑,皇上只怕紫玉会反水,怎就没想过可以利用紫玉做一些事。”一经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直戳人心。 周帝眯起眼睛,“大师所说这两句话,让朕恍然大悟。” “皇上想要如何反其道而行?”一经边吃边道。 周帝摇了摇头,“朕觉得大师所言竟然十分有道理,那就照做罢。” 一经停下手中竹筷,“贫僧所言可不是明君之道。” “何是明何为暗,哪有什么真正的界线。”周帝看了眼一经,“直到今时今日,朕这十八年从没有在皇座上坐稳过一日,父皇的为君之道令朕惶惶不可终日呵。” 一经没有多言,饭还是要吃的。 见一经不语,周帝上前端起托盘,“这顿就吃到这里,朕还有事。” 托盘端起刹那,一经迅速夹了两片肉搁进嘴里。 周帝动了动眉梢,一经则十分惬意把手搁回扶椅上,机关自动开启,他一双手被牢牢叩在椅子上。 待周帝离开,一经嚼动的下颚放缓速度,眸子渐深。 他真的想让萧允娶紫玉,让周帝利用紫玉做些什么,只要这样才能让萧允走进温御眼睛里,否则那个老东西怎么能想到皇上心中的皇子并非太子,而是一个体内种有蛊神的二皇子…… 皇城东市,睿亲王府。 管家依睿亲王之意收下半车胭脂,且全都搬到紫玉所住院落,搁进空置厢房。 这会儿晏伏正与萧允在前厅喝茶,睿亲王妃则把盛装打扮的紫玉带进来。 皇子地位不比太子,见到王妃自是起身拱手,睿亲王妃笑着还礼,“紫玉,过来拜见二皇子。” 紫玉之前在正东门见过萧允,此刻再见时心中想法与初见时同,于是指了指椅子,“二皇子快坐。” 再站一会儿怕是没有机会坐下了。 晏伏闻声看了眼自己王妃,睿亲王妃心知自己女儿该是拜见,可这么说也无伤大雅,“二皇子坐,紫玉,你也坐。” 见睿亲王妃指向萧允下手位,紫玉犹豫片刻,挪动步子凑到睿亲王妃身侧,“我扶母妃先坐。” 待其坐下来,紫玉顺势坐到旁边。 厅内气氛微僵,晏伏开口缓和,“二皇子初回皇城,可有不适之处?” “还好,就是有些地方与本皇子印象中不太一样,找不到原来的地方了。”萧允面色微白,声音略轻。 睿亲王妃笑道,“二皇子若不嫌弃,可叫玉儿陪你走走。” 紫玉闻声不由看过去,“母妃……” 就在这时,管家进来传话,说是御南侯府温县主过来拜访,且携一车胭脂作为拜礼。 “多少?”晏伏皱眉,没有一点开心的表情。 管家回话,“满满一车。” 紫玉听到这话不及睿亲王及王妃开口,整个人几乎从椅子上弹起来,开心的样子根本掩饰不住,“父王母妃,玉儿去迎一下大姑娘!” 没等紫玉跑出去,睿亲王妃一把拉回她,“你坐下来。” “可是……”睿亲王妃虽然感念御南侯府这些年厚待自己女儿,却也不满温宛把自己女儿养出了奴性。 紫玉很想挣脱,但见母妃脸色不算好只得坐回来。 伸手不打送礼人。 睿亲王顾及诸多,便叫管家请人。 另一侧,萧允听到温宛的名字,唇角微不可变勾了勾。 他知道她会来,果不其然。 数息,温宛落落大方出现在正厅。 “温宛拜见睿亲王,拜见王妃。”温宛恭敬俯身时佯装恍然看到萧允,“二皇子也在?” 萧允颔首。 “温宛不知睿亲王府有贵客,打扰之处王爷莫怪。”温宛歉疚看向晏伏。 正待晏伏想要说话时,睿亲王妃轻咳一声,“温县主,虽说你与玉儿情如姐妹,可是按照规矩你得拜一拜紫玉。” 气氛再次僵下来,温宛不在乎这些细节,朝向紫玉,“温宛……” “大姑娘不必拜我!”紫玉一直隐忍,终在此刻爆发出来。 她起身走向温宛,在其面前深深一拜,“紫玉拜见大姑娘!” 这举动直把睿亲王妃看到傻眼,脸色顿时变了,自她把女儿接回来,女儿言谈举止已经完完全全是郡主该有的样子,可现在看到温宛,她教导的那些瞬间没了踪影。 主位上,晏伏也觉得脸上无光,“玉儿……” “父王,母妃。” 紫玉起身站到温宛身边,面向晏伏,神情肃然,“大姑娘于我有救命之恩,当年如果不是大姑娘救下我又将我带回御南侯府照顾,如今父王母妃又该去哪里寻女儿?” 第八百九十七章 城隍庙 晏伏见状,看了眼自己王妃。 睿亲王妃起身走过去,想要拉回紫玉时却被避开,她知自己刚刚可能做的有些过分,于是看向温宛,露出高贵又不失疏远的微笑,“温县主别误会,关起门来你与紫玉自是好姐妹,若是在外面叫人看到紫玉给你施礼,又叫你大姑娘,只怕被嘲笑的不止紫玉,还有温县主。” 温宛听着睿亲王妃的话,心中多半猜到这应该也是睿亲王的态度,想与御南侯府撇清关系。 温宛顾及紫玉,忍下眼前两个白眼狼,“温宛明白王妃的意思。” “既是明白……” 睿亲王妃还没说完,紫玉突然拽住温宛的手,将她朝后拉了拉,眼神异常坚定,“睿亲王,睿亲王妃,你们认错女儿了。” 一语闭,全场皆惊! 连温宛都没想到紫玉会说出这么一句话! 睿亲王妃刚刚还自诩高人一等的优越感瞬间消于无形,她睁大眼睛看向紫玉,再伸手时又被紫玉躲开,“你们认错女儿了,我只是御南侯府的丫鬟,不是你们的女儿。” “玉儿!你胡说什么!”睿亲王妃不知所措看向紫玉。 紫玉决然转身到温宛旁边,“大姑娘,你带我回去。” 温宛看着紫玉的眼睛,想到前世悲惨,眼泪盈在眼眶里,她知道紫玉是故意的。 在郡主跟丫鬟的身份里,紫玉毫不犹豫选择丫鬟,不是她不知道郡主的香,是她更珍惜跟御南侯府的牵绊。 “不……不行!”睿亲王妃慌张看向晏伏,开始害怕。 晏伏也顾不得萧允在,起身绕过温宛,“玉儿,你可不能在这件事上胡闹。” 紫玉朝眼前两位俯身施礼,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奴婢知睿亲王跟睿亲王妃寻女心切,奴婢帮不到你们。” 彼时马车里,紫玉从晏伏口中听到几乎与今日睿亲王妃一样的话,那时她忍住了。 晏伏这才看向温宛,“温县主,本王与王妃可以肯定紫玉就是我们的女儿,你且与她说说,莫一时意气断了这血浓于水的亲情啊!” 听到‘亲情’二字,温宛终是心软,她拉过紫玉,“紫玉……” “大姑娘,你的紫玉回来了。”紫玉很清楚自己心里所念所想,她不后悔今日迈出这道门槛。 温宛忽而一笑,勾了下紫玉鼻尖,“我的紫玉从来没有走过。” “温县主……”晏伏几近哀求。 睿亲王妃已经靠在他身上泣不成声。 温宛转回身,“祖父曾说外姓王里属睿亲王明事理,晓分寸,懂取舍,识大体,从心所欲从不逾矩,在睿亲王心里我与紫玉之间怕也不只是因为称呼问题让您与王妃不满,是我御南侯府风光不在,又陷进一些莫须有的谣言里,睿亲王想敬而远之的想法温宛明白。” 这话说的直白,晏伏脸色微窘。 “未来的事谁也没有预知的本事,所以温宛不敢跟两位保证什么,但有一样,若然紫玉有危险,温宛宁愿舍弃自己也决不会让紫玉受到半点伤害。” “大姑娘……” “你之前叫我什么来着?” 紫玉挺起身,朝温宛露出一抹坚定的表情,“阿姐!” 晏伏见状,走到紫玉身边,语重心长,也是感慨这孩子太过重情义,“玉儿,只要你开心,你想怎么做父王与你母妃都不会再苛责,你想如何,便如何。” 紫玉踌躇着看向睿亲王妃,下一刻被其抱在怀里,“我的玉儿!你以后可不许再说不是我们女儿这样的话,你这是要母妃的命啊!” 紫玉也明白自己刚刚话有多重,可她必须要让父王母妃知道温宛在自己心里的位置,“对不起……” “没事了。”晏伏拍拍紫玉,转而看向温宛,“温县主的礼本王已经命管家搬进去,县主此次过来?” “想紫玉了。”温宛道明来意。 睿亲王点头,“紫玉,你与温县主许久未见当是有许多话讲,随便去哪里都可以,酉时之间记得回来。” 睿亲王妃经此一吓也变得很懂事,松开紫玉,嘱咐几句之后便叫温宛把紫玉带出王府。 厅内,萧允将一切看在眼里,越发了解紫玉在温宛心里的重量,此番不算白来。 马车停下来,紫玉正纳闷儿时温宛指向侧帘。 “阿姐?” “看那里。” 紫玉顺着温宛手指看过去,正见温君庭站在那里,许是心急,来回踱步。 “阿姐……” “你我姐妹闲话家常有的是时间,这会儿有人可等着急了,去吧!”温宛催促紫玉道。 紫玉羞红了脸,“可是……” “不去?”温宛挑起眉梢,“那就由君庭在这儿等着,咱们先去吃饭。” “那怎么能行!”紫玉着急道。 温宛终是一笑,朝温君庭方向呶呶嘴。 这次紫玉没犹豫,迫不及待跳下马车朝温君庭方向去了。 马车没走,温宛直等温君庭看到紫玉才放下心,才要吩咐车夫便见有个人影出现在车前。 “温县主,可否捎带本皇子一程?” 裹着白布袋子的幽灵现身了。 温宛有一瞬间愣住,她本能想要拒绝,若这幽灵死在车里她有八张嘴也说不清楚,“二皇子你稳住,我这就到前面给你叫辆车!” “头有些晕,站不住了。” 萧允没有采纳温宛的建议,双手搥住马车前沿,“县主拽我一把。” 我踹你一脚可还行? 眼见萧允挂在车前上不上下不下的样子,温宛生怕他掉下去摔死,不得已拉了一把。 萧允坐进马车,与温宛相对,视线掠过温宛看向绉纱外面一对碧人,“真是好良缘。” 温宛摆正身体,挡住侧窗,“二皇子去哪里?” “哪里都行。”萧允朝温宛微笑,得说萧允长的很好看,可他的身体状况显然比他那张脸皮更能牵动某位县主的心。 此刻对于萧允的回答,温宛私以为这是厌生之人才能说出来的话,“那就前面城隍庙罢,二皇子好好拜拜。” “拜谁?” 到城隍庙你说拜谁! “城隍爷。”温宛陪笑道。 萧允想了想,“城隍爷似乎是阴间的神仙。” 温宛对上萧允投射过来的疑惑目光,很想反问一句,不然呢? 第八百九十八章 死在刹车那一刻 萧允给了答案。 “不然温县主带本皇子四处逛逛,本皇子二十年没有回来,生疏了。” 温宛尽量维持表面上的尊重,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我还有事。” 做人,要懂得拒绝。 “没关系,你办你的事。”萧允态度和善又谦逊,还有一些死皮赖脸,“本皇子就坐在这里,不会耽误县主办事。” 温宛终于有些坐不住,皱眉看向眼前病秧子,“二皇子在皇城里没有认识的人了吗?” “紫玉算是相识。” 少年,你要是这么说话那可就是威胁了啊! “走罢!”温宛妥协。 马车缓缓,温宛在车厢里闭目。 萧允也不聒噪,由着温宛如何,自顾看向窗外,马车没了方向,在朱雀大街上逛荡着,“本皇子五岁离开皇城,那时朱雀大街上有一家专门捏糖人的铺子,可惜现在找不到了,不然我给县主买一只。” 温宛当作没听到,老娘又不是没有钱。 “算算年纪,本皇子离开这里的时候县主还没有生下来,感觉错过了什么似的。”萧允回头看了眼温宛,发现那张脸除了眼睛别的地方也好看,肌肤细腻白皙,睫毛长且弯翘,唇色润泽又饱满,红如胭脂。 美则美矣,还有点儿俏皮。 忽然,马车骤停! 温宛一瞬间睁开眼睛,分明看到眼前鬼影‘咻’的闪到车尾,又从座椅掉到车板上。 “二皇子!”温宛惊慌起身搀扶,同时用手置于萧允鼻息,确定没死才安下心,“二皇子还是坐在后座上稳当些。” “县主确定?”萧允狼狈起身坐下来,身体靠住车厢后面的软板。 温宛扶稳萧允,转头看向外面,“什么事?” 徐福答话,“回大姑娘,刚刚过去两个刑部衙役,纵马太快惊了咱们的马。” “那没事了,徐伯,咱们再慢些!”温宛嘱咐道。 徐福领命,马车速度越来越慢,侧窗绉纱外的路人一个赶超一个。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终于走到朱雀大街尽头,就在这时,马车再次停下来,温宛还没问,便有人在外面开口,声音急促。 “温县主,宋大人叫属下给您传话,郁神捕被刑部的人抓走,大人叫您快去!”大理寺,上官宇。 温宛脑袋‘嗡’的一声,“谁?” “郁玺良因涉嫌一起灭门案被刑部的人带走了!”上官宇重复道。 温宛脸色瞬间冷下来,“知道了,徐伯,去刑部!” 上官宇纵马离开,徐伯驾车,速度极慢。 “徐伯!快!最快!”温宛俨然忘了车里还有一个布袋幽灵,单手握住侧窗,焦急看向窗外。 马车离开朱雀大街,朝刑部急驰。 车厢里,萧允坐在背板位置忽然发现也不是那么稳,两边没有扶手,他只能握住横座木板,屁股时不时颠起来,“温县主……” “徐伯再快些!” 温宛直到这一刻脑子里仍是空白,刑部的人为何要抓郁教习?灭门案又是什么鬼?为什么会是刑部拿人! 马车太快,一路颠簸萧允都忍下来,却死在最后停车那一刹那! 徐福在刑部门前急急拉紧车闸,刹车太急传出刺耳声响,两个轱辘在地面留下划痕,温宛情急正要下车时,一道白色幽灵从她身侧闪了出去。 啊- 某县主慢动作扭头,彼时萧允坐的位置空空如也。 她一拍大腿,完了! 幸萧允没有弹的太远,整个人趴在马背上被马鞍硌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温宛心怀愧疚但也不敌她对郁玺良担心,跟着徐福匆匆将人扶回马车,命徐福把人送回贤王府,之后快走向刑部。 徐福才走,宋相言的马车就从拐角处狂冲过来,车未到宋相言脑袋先探出来,“温宛!” “到底怎么回事?”温宛迎过去,焦急问道。 宋相言从马车上跳下来,咬碎钢牙恶狠狠道,“方云浠那个毒妇!” 温宛皱眉,“跟方云浠有什么关系?” “她告的!”宋相言正要拉温宛朝里走,不远处传来马蹄声。 是萧臣! 温宛踩着步子迎过去,“萧臣,郁教习被抓了……” “我知道。”萧臣面色沉凝走在前面,温宛紧随其后。 这会儿宋相言顾不得别的,先萧臣踹开刑部官衙大门却被堵在门口。 堵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刑部尚书关裕。 “宋大人多日不来,此番来有何贵干?”关裕四旬年纪,身高近七尺,偏瘦,穿着一身绣黑纹绿色官袍,细长眉,眼眶凹陷却时刻散发出一种威凛寒冽之气,让人很难靠近。 相比六部尚书,关裕气场有种难以言说的霸气,即便是笑也叫人看着生寒。 “关大人明知故问,整个大周朝谁不知道郁玺良是本小王师傅,你抓他都不跟本小王打声招呼了?” 关裕似笑非笑,眼睛瞄到萧臣,“魏王殿下鲜少来,此番也是为郁神捕的事?” “正是。”萧臣冷肃开口。 不等关裕说话,他眼神瞄过来时温宛直接表明态度,“一样。” 关裕微笑着点头,“按照规矩本官不该多说,但三位身份特殊,本官能说的自然不会隐瞒。” “我们不想烦劳关大人,听说师傅被你们直接抓到官衙,我们要见一见。”宋相言抬起下颚,摆了摆他小王爷的威风。 关裕笑容依旧,神色却是冷淡,“恐怕不行。” “谁说不行?”宋相言寒声质问。 关裕拱手,脸色沉下来,“皇上命刑部彻查此案,本官定不辱皇命,案件未审之前不得任何人见嫌犯郁玺良,三位若有异议可拿圣旨,本官决不阻拦。” 萧臣闻声,身形陡震。 宋相言也愣了一下,“师傅的案子惊动皇上了?” 温宛不由看了萧臣一眼,心里多半猜到因为什么,“敢问关大人郁教习灭了谁的门?” 关裕深知眼前三位不好太过得罪,于是说明来龙去脉。 午时方云浠来刑部报案,说十四年前发生在平渠的灭门惨案乃郁玺良所为,死者名曰廖横,同被郁玺良斩杀的还有廖横两个儿子…… 第八百九十九章 紫色玄丝暗金纸 皇宫,御书房 周帝已经很久没有传召战幕,只因战幕是太子府幕僚又是太子的老师,但凡入宫必会遭朝臣一通胡乱猜测,平添诸多不必要的麻烦。 此刻御书房里一片沉寂,气氛压抑到令人窒息。 龙案前,战幕双膝跪地,白眉紧皱,眼睛里布满血丝,捧着字条的手抖动不休。 字条叠起,战幕没有看到内容,可眼底紫色玄丝暗金纸战幕再熟悉不过! 先帝在位时曾与他提及须得造一种纸,可以代表他独一无二的身份,见纸如见其人的那种。 先帝博学,四字成语最乐意说的就是‘紫气东来’,先帝嗜武,所有兵器全都以玄铁打造,虽然一个也举不起来,先帝王爱好作画,所有画的颜色都是用纯金打磨的黄金粉末。 战幕知先帝王所有癖好,用整整一年时间造出先帝口中所说的纸张,这种纸张莫说大周,九州独一份,谁也不能模仿。 先帝给这纸张起了名字,紫色玄丝暗金纸。 ‘多么直白又赋有文学涵养的名字!’他还记得先帝是这样夸自己的! 他亦夸先帝给这纸取的名字贴切,紫色取自‘紫气东来’,玄丝与先帝所用兵器是同一种材质,金字便是先帝作画用的黄金粉末,暗字则是几种材质搁在一起的颜色。 其实不是! 那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欺君。 暗,是人血。 他的血。 那些颜色加在一起是赤金,混以他的血才是暗金色。 只有这样才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纸张。 战幕终是在周帝面前失态,眼泪从深凹的眼眶里掉下来,多少年不曾尝到这种涩涩的味道,如今进到嘴里都有些不适应。 龙案后面,周帝见战幕捧着那张字条情绪不可控制的模样,心中寒凉,想战幕还是他老师的时候他对此人无比尊重,孝敬,言听计从,他称帝之后让战幕延续三代帝王师的荣耀,可他从来没有在战幕的眼睛里看见过自己。 然而战幕的反应又让周帝踏实。 五个密令者,他起初最先怀疑的就是战幕,可随着战幕在朝廷里给太子打下的政治版图,且在密令开启之后战幕也丝毫没有改变太子府的对外扩张,他反倒觉得战幕不是密令者。 直到此刻,周帝坚信这位昔日帝师绝非密令者。 但凡他见过一次这纸张,也不会激动到失态。 “老师……”周帝低声唤道。 战幕这才从过往的回忆中清醒过来,他抹净眼泪,“皇上,这纸乃先帝所藏,怎会……” “老师不妨打开看一下。” 经周帝提醒,战幕方才想到把手里的字条展开。 ‘不惜一切代价助七皇子萧臣登基称帝,誓死追随。’ 战幕狠狠揉过眼睛,又看一遍,两遍,三遍! 这是先帝笔迹他不会认错,可这内容,“怎么……不可能!” 战幕猛然抬头,目光坚定如炬,“皇上明鉴,这字条绝不是先帝所写!” 面对战幕信誓旦旦,周帝竟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上面的字当然不是父皇所写,可内容却真真切切就是父皇的意思,因为父皇遗诏就在他手里,诏书上的时间在父皇驾崩前! 没等周帝开口,战幕捧着那张纸从地上站起来,眉目间隐隐充斥怒意,“老夫斗胆,敢问皇上这纸从何而来?” “当日郁玺良被冤暗杀奕儿,朕命人夜入無逸斋,在郁玺良所住百川居后院寻得此物,那时朕不知这密件真假,便没叫任何人泄露出去,此番郁玺良被人告到刑部是个机会,朕希望老师能从他身上查出些什么,若这密件上所言当真是父皇遗愿,朕与老师……” “不可能!” 战幕挺直脊梁,眼中迸射寒戾目光。 他拱手于顶,“先帝断不会留下这等密件给郁玺良!这上面写明七皇子萧臣,先帝驾崩时七皇子还未降世,这密件简直是无稽之谈!” 周帝看着战幕的反应,不禁想到自己初见遗诏时的反应,也如这般暴跳如雷。 “此事朕不相信任何人,唯独老师。”周帝恭敬开口,“若非父皇密旨,那此事得查清楚,到底是谁在幕后操纵一切,目的又是什么。” 战幕垂目,看着手里紫色玄丝暗金纸,目光渐寒,“皇上放心,老夫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谁敢以先帝之名行污秽腌臜事,老夫定要他命!” “老师辛苦。” 周帝沉默片刻,“如此,郁玺良的案子朕便交由老师?” 战幕目色深沉,“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皇上不能太过兴师动众,以免打草惊蛇,先将此案交由吏部苏玄璟,由他与刑部关裕同审乃权宜之计。” 周帝颔首,“那就听老师的。” 得周帝准许,战幕离开御书房时将那纸密件带了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皇宫,又如何回到太子府,一切都跟做梦一样,唯有怀中那纸密件时刻提醒他。 有人动了,他给先帝做的紫色玄丝暗金纸…… 彼时不管宋相言如何威逼利诱,关裕都没叫他们见到郁玺良,宋相言一怒之下回了公主府,临走时留下一句话。 ‘你等我找我娘!’ 温宛跟萧臣则入黄泉界,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二人自关裕口中大概了解到郁玺良的罪名,那么接下来,他们至少要知道被郁玺良灭门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结果令萧臣跟温宛大为震惊。 石室里,绮忘川在听到‘廖横’这两个字的时候脸色也是一变,她没从廖横开始讲,讲的却是江湖上十分豪横杀手组织。 落隐门。 温宛知道落隐门,当初卫开元的母亲卫林娘就是死在落隐门的死士手里。 “县主所知只是皮毛。”绮忘川坐在桌边,分别给温宛跟萧臣斟满茶杯,“落隐门是近二十年江湖上最厉害的杀手组织,不是因为他们养的杀手厉害,而是他们养死士。” 所谓死士,失败即死。 “廖横与落隐门是何关系?”温宛有些等不及。 绮忘川深吸了一口气,“廖横是落隐门三当家。” 一语闭,温宛与萧臣皆震! 战幕…… 第九百章 落隐门 绮忘川告诉温宛跟萧臣,落隐门一共有三个当家,三人皆是亡命徒但也都讲义气,落隐门之所以迅速成长为令江湖人闻风丧胆的危险组织,与他们绝对执行的门规有很大关系。 “十四年前,落隐门三当家与其二子被人斩杀在家门口,落隐门上下震动,大当家二当家发出一千万悬赏令也不见有人查出凶手,十年前,落隐门对外撤销悬赏令,改由门内执行,谁若查出并且杀死当年真凶便能坐上落隐门三当家的位置,这可是不小的诱惑。” 温宛仿佛听到希望,“若廖横与其二子是无恶不作的杀手,郁教习算是为民除害吧?” 绮忘川面色凝重看向温宛,“落隐门,重在隐字,他们的杀手亦或死士无事隐于市,与普通百姓无异,你根本查不到他们的身份,也就是说你们应该找不到任何证据证明廖横是杀手,至少黄泉界找不到。” 绮忘川这句话有多少水分萧臣清楚,不是黄泉界找不到,而是黄泉界不能找,若然有消息传出是黄泉界透露落隐门的消息,那么落隐门一定不会善罢甘休,那是个什么组织萧臣知道。 “十四年前郁教习已经入無逸斋,若无深仇大恨怎么会去杀廖横一家!”温宛蹙眉,“还有……” 温宛欲言又止。 “当务之急还不是官衙对郁神捕的审讯,两位得防落隐门杀手。”绮忘川好意提醒。 温宛越想越气,“该死的方云浠!” 萧臣也意识到事态远比他想象还要严重。 两人没在黄泉界呆太久,离开之后,温宛在马车里说出她在黄泉界没有说出来的话,“皇上下旨刑部彻查,我怕是不妙。” 当初温宛跟萧臣设局诓出密令之事,后来温宛找到温御进行一次深入交流,萧臣亦找过郁玺良,四人皆知郁玺良曾因告诉萧臣贤妃病危而暴露,虽说上面没有动作下来,可这一直都是隐患。 “当务之急先救出老师。”萧臣最不愿面对的事还是来了。 继一经大师之后,他的父皇又把目标对准郁玺良,之前他不知情,如今既知,他无论想任何办法都要保住老师。 温宛也明白萧臣当下处境,太子府坚如磐石,皇上又故意针对他,哪怕萧臣得临国相帮,可真正要继承那个位子还要朝中众臣支持,外力不过是辅助。 他们得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没事的,不管未来发生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温宛抬手握住萧臣肩膀以示安慰,萧臣却突然抱住她,没有说一个字。 马车朝御南侯府急驰,温宛任由萧臣抱住她,她可能给不了萧臣太多实质性的安慰,如果就这样被抱着可以让他安心,那抱多久都可以。 窝在萧臣怀里,温宛慢慢静下来,她忽然想到那日温弦的话,万箭穿心。 心忽的一疼,就像有根刺扎进她心里时不时被人挑拨一下,虽然前世已去,可那些记忆却无法在她脑海里磨灭,因为温弦的话,她想知道萧臣的前世。 只是这世上知道萧臣前世的,怕也只有温弦…… 温宛脸颊越发紧贴在萧臣胸口。 感受着那股强有力的心跳,她慢慢闭上眼睛,纵然有过曲折,纵然她与萧臣的感情背负上了难以卸下的重任,这种压力之下的感情却让她无比踏实。 因为没有退路,只能拼命往前走。 马车停在御南侯府外面,温宛正要下车时忽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 那车她认得,是战幕的! 战幕来御南侯府了…… 后院锦堂,温御眼见战幕拿起桌上五十年酿竹叶青仰头咕噜咕噜喝水一样灌下去,整个人都震惊了。 战幕从不喝酒,拿他自己话说酒误好汉差,酒误英雄事,酒乃万恶之源。 “战哥……”温御看的有些心慌,不停噎喉。 自郁玺良被抓进地牢的消息传过来之后,战幕被皇上叫进皇宫的消息也传过来了,温御预感事情可能要不妙,现在看,大大的不妙! 战幕不管温御,直把一壶酒全都灌进肚子里,兀突抬手将空酒壶朝地上砸。 酒壶碎裂,战幕面目激动,双眼尽染血丝,“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不喝酒是因为我千杯不醉!不管什么酒在我这里都是苦的,你们觉得越香的酒在我这里就越苦,所以你与先帝跟一经一起喝酒气我的时候,我一点也不生气,那么苦的玩意要喝你们喝,我才不喝!” 温御,“……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骗你的!一经也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先帝知道!”战幕重声开口,把他隐藏几十年的秘密告诉给温御。 温御表示他一点儿也不想知道这个秘密,“战哥……要这么说的话我可不太乐意了,你喝那玩意苦我喝香啊!你不爱喝霍霍它做甚!” 温御秉承越心虚越要理直气壮的宗旨,摆出一副‘我很生气’的架势,抬手拿起咸鸭蛋,“有蛋无酒,怎么办?” “蛋也别要了!”战幕猛上前抢过温御手里鸭蛋,砸到地上。 温御扭头,看着地上酒壶跟咸鸭蛋的残骸,好怕下一个会是自己! “战哥……” “温御!我这辈子唯重情意!如今更把自己隐藏几十年的秘密告诉你,我现在问你一件事,你能不能如实回答我?”战幕情绪激愤,全身上下都写满‘生人勿近’几个大字。 这种事温御最会了,“我发誓!” 温御音落之际,战幕突然从矮炕上站起身,宽衣解带,脱下外衣。 某位身经百战的老侯爷害怕极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老厮想要干嘛? 战幕不理温御所想,将矮桌上空置的茶杯跟茶壶抬脚踹到地上,再将自己外衣罩落,双膝跪下来将衣料抻的平平整整,“跪下!” 温御不是很明白,睁大眼睛发出疑问,“什么?” “我叫你跪下!” 见战幕活脱脱想要吃人的样子温御不敢迟疑,直接从盘膝改成跪坐。 气氛一瞬间就给烘托上了。 说真的,温御已经做好失身准备,拜堂什么的他都能接受,就是以他们俩的身子骨儿,别的事可能不太行。 对不起的歆儿! 就在温御无限遐想时,战幕自怀里取出一物…… 第九百零一章 我要出去一下 起初某位老侯爷以为是定情信物,正当温御思索要回什么礼合适的时候,目落之处是那张紫色玄丝暗金纸。 温御脸色垮塌,眼睛紧紧盯着那张密件,全身鸡皮疙瘩争先恐后跑出来看热闹,战幕也有密令? 这货隐藏的深啊! 有那么一瞬间,温御就要脱口而出,你害我守的好苦! 可也只是刹那,温御忍住了,“战哥……” “你与我说实话,你有没有收到过这张纸?”战幕双膝跪在矮桌前,目光深邃冷蛰,其间寒意犹如冷川倒坠的冰锥,让人望而生畏。 温御到底聪明,若战幕想与他言明密令之事为何会在入宫之后? 郁玺良前脚被送到刑部,皇上后脚便召战幕入宫,战幕出来即找到自己拿出密件,这因果关系似乎不太对。 “没有。”想当初他与一经相认时也是后拿出来的那一个。 温御行事诸多原则,其中一条就是谦让。 凡事莫当前,看戏不如听戏乐,为人须顾后,上台终有下台时! “当真?”战幕冷肃质问,表情里充满杀气。 这显然不是会师该有的样子,温御狠狠点头,“我敢发毒誓!” “温御,你若与我说实话,我们至死是兄弟,今日你若骗我,他朝生死场上你别怪我下手无情。”战幕字字如冰,神色寒凛至极。 温御举起手指,“我温御指天发誓,若有欺骗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战哥,到底怎么了?” 看到温御信誓旦旦,战幕缓下神色。 他跪坐下来,目光依旧深沉,“此纸乃老夫亲手为先帝所制,先帝甚喜说舍不得用,非遇大事断不会在这上面落笔,你打开。” 温御摇头,“不敢碰。” “你打开。”战幕重声道。 温御这才伸手过去,缓慢展平。 ‘不惜一切代价助七皇子萧臣登基称帝,誓死追随。’ 这字这纸,温御之前看到过三回,一回是自己的,一回是一经的,第三回是郁玺良的,这是第四回,“这?!” 说真的,温御一点儿也不惊讶但却装的特别真实。 “一个时辰前皇上急召老夫入宫,在老夫面前拿出这张纸。”战幕盯着矮桌上的暗金纸,脸上隐隐可见怒意,“皇上言明此纸乃是从郁玺良所住百川居后院寻得,怀疑有人欲利用纸上面的内容造谣惑众。” 战幕说到此处,看向温御,“老夫当时曾有一念,或许这真是先帝所留。” 温御双手捧起暗金纸,无比细致又瞧了一遍上面的内容,皱眉否定,“不可信,先帝驾崩时七皇子还没生出来。” 直到这一刻,温御可以肯定战幕不是密令者,那么他手里这张密令皇上是从谁手里拿去的? 肯定不是郁玺良,也不是一经,也不是他! 那晚他们三人在一起时把密件烧了! “这不是老夫否定它的原因。”战幕从温御手里拿过暗金纸,无比珍惜折叠平整。 他充满自信抬头看向温御,字字句句清晰,“先帝若有遗愿,岂会给郁玺良都不给老夫?” 理直气壮的反问,简直叫人无法反驳。 温御瞧着战幕将暗金纸小心翼翼揣时怀里,脸上露出的自信表情,心中五味陈杂。 可不就是给郁玺良也没给你么! 温御挠头,皇上好手段,竟然利用战幕对付郁玺良,那郁玺良岂不是要死的很惨! “温御?”战幕见温御双手抱头挠起来没完,动动眉梢。 温御抬起头,“战哥,这字条……有问题。” “当然有问题,不惜一切代价助萧臣登基称帝……想的倒美!他们把老夫置于何地?”战幕冷哼,脸上露出久违的冷傲跟斗志。 “敢拿老夫给先帝做的暗金纸写这种大逆不道的谣言,老夫定叫他们后悔来到这个世上!”战幕都没给温御开口的机会,又道,“他们是欺负老夫年纪大脑子不好使了?温御你看着,老夫不把他们一个个揪出来凌迟,我跟你姓!” 温御已经无法用语言来表达他内心的卧槽,百因必有果,你的爹爹就是我…… “战哥想怎么查?”温御亦表现出很气愤的模样,拍案问道。 战幕冷笑,“郁玺良。” 不等温御反应,战幕舒出一口气,“你也不必气恼,这就是假的,若然先帝真有遗愿,纵先帝不将遗愿告诉你,老夫也一定会告诉你。” 温御看着战幕脸上那股子自信劲儿,当真无法想象若战幕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会不会发疯。 他其实早就猜到皇上会拉战幕下水,未曾想这么快。 先帝在上,您说末将是暂时苟着呢?还是苟着呢? 还是苟着…… 深夜,地牢。 一个身形佝偻的衙役提着桶走到关押郁玺良的牢房前,先将空盘竖着穿过铁栅栏,再把桶里的饭菜舀过去。 角落里,一直阖目不语的郁玺良慢慢睁开眼睛。 “郁神捕趁热吃。” 衙役拿回长勺,正要起身离开时郁玺良兀突开口,“我要出去一下。” 衙役不是别人,乃是三大神捕之一的花拂柳。 自从入宫给温若萱当宫女,花拂柳仿佛找到了人生目标,只要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他不介意自己长什么样子,是什么性别,哪怕变成甘泉宫里那株百年紫藤树他也心甘情愿。 花拂柳原本已经沉浸在爱情的海洋里自由徜徉,没想到最在乎的兄弟出事了。 “快点儿回来。”花拂晓趁人不备打开牢门,进去后跟郁玺良换了衣裳,学着他的样子堆坐在角落里。 花拂柳来时便易容成郁玺良模样,他知现在不是说话时候,郁玺良被抓的突然,必然有很多事没有处理妥当,他来,是想替郁玺良争取时间。 几十年兄弟,郁玺良连‘谢’字都不必,换装衙役模样离开地牢,直奔大理寺。 郁玺良没有出去之前想过找萧臣,找温御,找宋相言,可当真出来他就只想去找孤园里的小铃铛,他不能失信,葛九幽入天牢之前把小铃铛托付给他,他已经让小铃铛在生死门里闯过一次,再不能出任何意外…… 第九百零二章 大尾巴狼 深夜,孤园。 郁玺良回来的时候上官宇守在院中,看到郁玺良震惊到几乎失语。 “郁神捕?!” 郁玺良没有止步,除了身上穿着狱卒的衣服余下没有遮掩,“小铃铛晚膳吃了吗?” “回郁神捕,吃过了,小王爷刻意叫后厨多做几道菜送过来,由李婶喂着吃的,吃了不……不少……”上官宇还没有说完话,郁玺良已然走进房间。 看到眼前一幕,上官宇不敢怠慢,急匆到前头通禀宋相言,这是要出大事! 房间里,小铃铛靠在床头没有睡,手里握着笔,捧着那本《杂经》,郁玺良进来时她正低头翻看,上面记载她这十四年来经历过的所有大事,她在襁褓时被葛九幽捡回来,在土窑里长大,跟红姐她们生活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还有小丁,都在这里面。 郁玺良看到小铃铛在往那本《杂经》上写字,不由皱眉走过去,“小心伤口。” 听到声音的小铃铛抬起头,“郁伯……郁哥哥你回来了?” 郁玺良微微颔首,眼睛瞄向那本《杂经》。 ‘九爷被坏人抓到天牢里,他叫我一定要听郁玺良的话,郁玺良现在不是無逸斋教习,是大理寺的神捕了,我想管他叫郁伯伯,可是他说那样会暴露年龄,让我叫他郁哥哥……” 小铃铛注意到郁玺良在看《杂经》,急忙阖起来,“郁哥哥,你没看见吧?” 郁玺良笑了笑,转身从木柜里取出药跟白纱,回坐到床榻旁边,尽量丢掉一身戾气,让自己看起来慈眉善目“今晚该换药了。” “哦。”小铃铛想把《杂经》阖起来,却被郁玺良抢先一步。 “你别动,我来。” 他拿过《杂经》,眼底闪过一抹微不可辨的失落,“要是不想叫我哥哥,那就叫伯伯,其实叫什么都没关系,我都可以。” “郁哥哥,你没事吧?”小铃铛发现今晚的郁玺良有些不一样。 郁玺良摇头,转身将《杂经》搁到床头,之后伸手去解小铃铛衣襟,这不是他第一次给小铃铛换药,心中早无杂念。 小铃铛当他是长辈,也没有多余的想法。 衣襟解,白纱绕开,郁玺良借着烛光看到小铃铛肩头伤口开始结疤,倒是比安谣计算的时间早半日,下意识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嘈杂声。 郁玺良手上动作微顿,须臾恢复如初。 “郁哥哥,外面好像有火把!”小铃铛透过窗棂隐约看到光亮,小声说道。 郁玺良似无所感一般,轻轻包扎,“没事。” “别动,会疼。”小铃铛想要挺起身子看清楚时郁玺良轻声告诉她。 孤园院门,宋相言一身单衣堵在门口,看着苏玄璟,一脸冷笑,“这是什么妖风把你这个小白脸给吹来了?” 苏玄璟不是一人来的,他后面跟着刑部衙役,除此之外还有几个高手,不用问也知道是太子府养的鹰爪。 “宋小王爷言重,下官乃是奉命请郁神捕回刑部配合一件灭门惨案的调查,还请小王爷行个方便,亦或代为通传。”苏玄璟身着官袍,不卑不亢,言词上给郁玺良留足颜面。 外面谣传还在,甚至对苏玄璟跟宋相言的躺位都研究的明明白白,拿坊间相传的一句话,苏玄璟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叠在下面的罗汉。 宋相言起初还不服气,他莫说不好男风,就是好也瞧不上苏玄璟。 苏玄璟想躺在他下面那是做梦! 那神情倒像是自己受了多大委屈。 后来戚枫宽慰他,就让坊间可劲儿传,更丢脸的肯定是苏玄璟。 某位小王爷这样一想觉得划算,也就不再管了。 所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就是这般。 “刑部的事,你一个吏部尚书在这儿充什么大尾巴狼?”宋相言刚听上官宇禀报,苏玄璟直接就带人冲进来了。 苏玄璟素养极好,自怀中取出令牌,“皇上有命,让苏某与刑部关大人一同审办此案,小王爷若还有疑义可入宫到皇上面前亲自求证,若没有,那就让一让。” 宋相言看到令牌一刻,目色陡寒。 他那位皇舅舅让刑部彻查此案还不够,竟然叫苏玄璟同审? 这下棘手了! 过午时他回公主府,想求自家公主大人帮忙让他见一见郁玺良,公主大人却是摇头,说这事叫他少掺和,摆明是不想叫他管这事儿。 “大理寺的地盘还容不得苏大人为所欲为,这门本小王定不能让,但我可以替苏大人到里面找一找,若是找到了本小王自不会包庇,若是找不着……” “小王爷先去找一找罢。”苏玄璟抬手,命身后十数人后退。 宋相言见状,叫上官宇赌住门,“谁敢往前冲就给我杀,人命算在本小王头上!” 上官宇拱手,“是!” 但见宋相言跑进孤园,苏玄璟叫来刑部一衙役,附耳低语。 稍顷,那衙役朝园内高喝,“花拂柳在地牢一切都好,无人动他!” 字字高亢,循环不休。 宋相言刚走到院里便听外面传进声音,目光一寒,“苏玄璟你个狗东西!” 待宋相言入房间,当真看到郁玺良。 “师傅?!”宋相言激动上前,“师傅你快走!” 郁玺良刚好收紧小铃铛身上衣襟,转尔看向宋相言,“徒儿……” 一声‘徒儿’,叫的宋相言热泪盈眶。 自他拜师,郁玺良还是第一次叫他这两个字,可此情此景,他竟不觉得这是好事,“师傅你快走,这里有我,花拂柳那里也有我,我以命担保他会没事!” 郁玺良摇头,“走了又如何?” “走了可以查清真相,可以为自己伸冤!”宋相言着急看向外面,苏玄璟那孙子至少叫了三四个人一起在那儿叫丧! 郁玺良苦笑,“没有冤,又该如何伸。” “徒儿,为师交代你一件事,你可能替为师办好?” 郁玺良扶小铃铛躺下来,哪怕小铃铛根本不想躺下,他还是笑着摇了摇头示意她该到睡觉的时间,接下来又替她掖好被子,“我走之后照顾好小铃铛,别叫她受委屈,也别叫她再受伤。” “师傅放心,我在小铃铛就在!”宋相言先答应郁玺良的话,之后想问,“师傅当真……” 嘘- 第九百零三章 县主与我走! 郁玺良朝宋相言作出噤声动作,转尔看向躺在床榻上不肯闭眼睛的小铃铛,扯出笑脸。 “乖,睡饱饱的才能养好伤。” 小铃铛只是长的瘦小,她不傻,眼睛里尽是忐忑,“郁哥哥……” 床头处,宋相言不由扭头,这个节骨眼儿他虽然不该走神儿,可‘哥哥’这两个字太出戏,温宛不是说师傅当小铃铛女儿一样养吗? 也罢,小铃铛在幽南苑呆太久,逢人打招呼怕也习惯了。 毕竟幽南苑那些恩客谁也不想被叫伯伯。 “我可能有段时间不能回来,别担心,我去办案。”郁玺良依旧保持微笑,手指不自禁捏起小铃铛脸色碎发,替她掖到耳后,“有事找宋小王爷,他都会替你办。” 外面嘈杂声越来越大,苏玄璟这回怕是发动所有过来的人一起在喊。 就在欲走一刻,小铃铛突然拽住他的手。 虽然没有说话,可郁玺良看得出小铃铛对他有依恋跟不舍。 难以言说的欣慰,他这颗老帮菜也有人惦记了,管是哪种惦记呢,他都欢喜。 “没事。”郁玺良将小铃铛的手掖回到被子里,“等我回来。” 小铃铛特别懂事点点头,乖乖闭上眼睛。 一旁,宋相言急的满头大汗,现在是秀父女深情的时候? 他恨不得拉住郁玺良问清楚,什么叫没有冤,何来伸冤。 退一万步,杀也就杀了,如何脱罪! “师傅……” 眼见郁玺良迈步走出房门,宋相言追出来,“师傅,你不能就这么跟他们走,这案子咱们得想办法!” 郁玺良顿住脚步,“案子的事你们别插手,倒是另有一件事,为师想请你帮个忙。” 宋相言挡在郁玺良面前,神色狐疑。 “那夜宁林为隐瞒真相拦下方云浠,他怕我往下查,便用案子拦住我,若小王爷当真想帮我,就替我查下去,虽然往下查会有危险,可……” “师傅放心,单宁林算计师傅这一条,我宋相言跟他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宋相言义愤填膺道。 郁玺良颔首,“有小王爷这句话,为师放心。” 宋相言没能拦下郁玺良,孤园外,苏玄璟看到郁玺良时抬手,身后衙役们瞬间闭嘴。 他走上前,恭敬施礼,“郁神捕,得罪。” “花拂柳与此案无关,苏大人可否高抬贵手?”郁玺良挺直脊梁看向苏玄璟,面目平静,语调清冷。 “只要郁神捕与本官回刑部,本官承诺即刻放他自由。” 郁玺良点头,“多谢。” “郁神捕请。”苏玄璟让开路,抬手恭敬道。 背后,宋相言见状仍是不甘,“我送师傅!” 郁玺良转身,朝其摇头,“小王爷留步,好好呆在大理寺。” 哪怕宋相言再坚持,郁玺良都没让他送出大理寺那扇铜门。 马车缓行,在拐角处停下来。 郁玺良狐疑时一抹人影突然从外面钻进来,“温县主?” 是温宛。 彼时苏玄璟接到地牢传来的消息,一方面带衙役到大理寺拿人,另一方面通知了温宛。 他知道温宛素来与郁玺良亲近,这个案子他能帮的忙,一定帮。 温宛正愁看不到郁玺良,得苏玄璟消息急忙赶过来,此刻在车厢里看到郁玺良,她激动抱过去,眼泪劈里啪啦掉下来,“郁教习!” 温宛还没抱住,郁玺良急忙出手握住温宛手臂,阻止她再进一步。 这胳膊也忒粗了些,吃那么多干嘛! “县主怎么在这里?”郁玺良随即开口,眸色渐凝。 温宛也没多想,反过来拉紧郁玺良的手坐到他身边,“方云浠那个贱人诬陷教习,我绝不饶她!” 温宛打从心里相信廖横不是郁玺良杀的,定是方云浠诬陷! 看着眼前温宛,郁玺良不管之前有多嫌弃,可也是他的学生,“县主别管这么多,马上下车回御南侯府。” “没事的!”温宛转身看向坐在对面的苏玄璟,“苏大人可否回避?” 听到这样的要求,苏玄璟有些欲哭无泪。 “恐怕不成,我若出去叫外面的人看到只怕会起疑心。”苏玄璟叫温宛过来一是帮她,二来也想知道当年案件是否真实,“两位放心,不该听的苏某权当没听到。” 温宛想了想,抬起屁股朝郁玺良耳朵凑过去。 郁玺良一把按她坐下来,“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县主还是快回去。” 郁玺良着急,恨不能从侧窗把温宛搥出去。 他太清楚自己杀了什么人,会遭到怎样的报复! 所有相近的人从他杀死廖横的消息传出去那一刻,都该远离他。 “郁教习!现在正是说话的时候啊!若你回地牢,我们进都进不去的!”温宛也着急,“你给我们一个方向!” 郁玺良看了眼苏玄璟。 “郁神捕只管说,若有冤,苏某必定替神捕讨回公道。”苏玄璟亦表明态度,圣旨下来后苏玄璟去了一趟大理寺,战幕没与他多说,只道‘查明真相’四个字。 郁玺良沉默片刻,“宁林。” 就在苏玄璟想要追问时,外面传来惨叫声。 郁玺良神色骤寒,“县主趴在车里千万别出来!” 眼见郁玺良起身,苏玄璟本能站起来,“苏大人最好也呆在车厢里,花拂柳在地牢,郁某不会弃他不顾。” 下一刻,郁玺良纵身离开马车。 几乎同时,温宛跟苏玄璟皆冲到车前,掀起轿帘傻了眼,几十个黑衣杀手! “这么快!”温宛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苏玄璟扭头看过去,“县主知他们是谁?” “落隐门!廖横是落隐门三当家!”温宛倏然抬袖,袖箭正中不远处用刀抹过衙役脖颈的黑衣人。 苏玄璟想要阻止为时已晚,这种情况下怎么能随意暴露位置! 果不其然,黑衣人看到车厢有人,顿时提刀冲杀过来。 好在苏玄璟从太子府带了高手,那些高手虽非泛泛之辈,可冲杀的黑衣人也都是久战江湖的老手。 双方对战一时难分胜负。 “这里不能呆,县主与我走!”苏玄璟眼见自己人显出颓势,当即拽温宛跳下马车。 他不会武功,这种场合唯能拼命保命,不想温宛下车后突然挣脱苏玄璟,闪过身形蹲到车轱辘旁边,抬手又是一支袖箭。 温宛别的不行,箭无虚发! 呜呜,看不到笔记有留言也行啊~~ 第九百零四章 小丑竟是我自己 可不管温宛箭术有多厉害,她武功太差! 黑衣人总能依袖箭射出的位置寻到她,接着便是一通杀人父母,抱人家孩子跳井那种报复性的乱砍。 苏玄璟见温宛有危险,高声厉喝,“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找该找的人便是,莫节外生枝伤了你们得罪不起的人!御南侯府嫡长孙女你们也敢伤,就不怕朝廷端你们老巢!” 虚张声势,狐假虎威,没有武功的苏玄璟也只能这般。 温宛面前,举刀黑衣人片刻怔忡,哪成想温宛可没手下留情,一支袖剑正中胸口,那人应声倒地,旁侧黑衣人见状双眼血红,长刀劈斩! 秋意愈深,寂静深巷里刀光剑影。 血腥味儿弥漫在空气中充满肃杀,被苏玄璟带来的刑部衙役皆毙命,多为一剑穿喉,死状凄惨,剩下太子府那几个高手拼尽全力护在马车周围保护温宛跟苏玄璟。 余下所有黑衣人硬是将郁玺良围在中间,刀剑并斩,更有暗器不时射出! 郁玺良手持降星剑,降星不似潮生寓意生生不息,降星绝对是凶剑,剑过之处两个黑衣人腹部洒出浪花般的鲜血! 秋风瑟瑟,郁玺良脸上看不到任何情绪,耳畔忽有声响,他猛然翻跃躲过数十根形似竹签的暗器! 几乎同时,苏玄璟也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一把长剑,见黑衣人朝温宛举刀,长剑狠刺过去。 可他力气太小,剑尖只伤黑衣人皮毛。 黑衣人恼羞成怒,转身祭出杀招! 苏玄璟惊慌后退,脚跟绊到一具尸体上,仰身倒地,狼狈至极。 眼见黑衣人锋利刀刃狠劈下来,苏玄璟躲闪不及绝望闭上眼睛。 咻- 黑衣人长剑当空,忽觉后心寒凉,瞳孔骤然放大,低头一刻利箭穿透心脏露出血红箭头,在月光下泛起幽幽冷光。 苏玄璟听到耳畔传来‘扑通’声响,猛然睁开眼睛,便见那人倒在自己身侧,背上扎着一支利箭,他朝对面看过去,见温宛举着箭弩正对准他,目光幽暗,浮现杀机。 咻- 咻- 箭矢从他两颊擦过! 苏玄璟猛然回头方见背后亦有危险,黑衣人吃痛后退之际被太子府的人一剑割喉。 不远处,温宛看着从险境中活下来的苏玄璟,握着短弩的手忽然一颤。 她救了苏玄璟?! 呵! 温宛只觉肺腑忽然被人揪住,狠狠拧在一起,鲜血被挤压出来,疼的她无以复加。 眼泪‘唰’的涌落,前世那些悲惨到每次想起来都如被凌迟一遍的场景再度呈现! 她怎么会救苏玄璟? 那可是她灭门的仇人,杀她御南侯府满门的仇人! “温县主小心-” 眼见黑衣人甩剑朝车底刺过去,苏玄璟迅速伏低,纵身跃过去,用身体挡住那一剑! 难以形容的心境,温宛瞪眼看着为救自己连命都不要的苏玄璟,恍惚了前世今生。 她犹豫了,要不要再救苏玄璟! 偏这一刻,战魂至! 宋相言飞奔而来,用力抛出手中战魂,黑衣人被迫后退之际苏玄璟趁机钻到车底,看向温宛时朝她露出笑容,眼睛里蕴满泪水,那种激动不言而喻。 “谢,县主救我。”苏玄璟匍匐在温宛身边,纵在生死边缘心中欢喜难以自持,仿佛隔在他与温宛中间那堵无形的墙,在温宛救他的时候消失了。 他感谢上苍让他遇到这次刺杀! 温宛无法面对自己自责懊悔又徘徊不定的心境,刻意避开苏玄璟含笑却满是泪水的眼睛,再度射出短弩! 哪怕她切切实实救了苏玄璟,可她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宋相言带着十二卫及时赶到,与黑衣人斗在一处。 “师傅!”宋相言武功不行,胆子行。 他也不管对手武功多高,抡着战魂狂冲进去,黑衣人很乐意放他进去瓮中捉鳖,即便十二卫赶过来,后援未到,郁玺良等人打的仍然十分吃力。 太子府的人单是保护苏玄璟跟温宛都已经疲惫不堪,郁玺良原被围在里面尚且能短暂自保,打从宋相言闯进来,为护爱徒肩头连中两枚暗器! “哇啊啊啊-” 宋相言杀疯了,战魂至此未染血(一个也没砍到)。 郁玺良真的好想朝宋相言屁股上踹一脚,把他踢回大理寺,来干什么! 终于,一道黑色剑影还着凌厉决杀,破风袭过人群穿透两个黑衣人! 萧臣如天降神邸赫然出现,身后是他从黄泉界带来的杀手,“老师,萧臣来迟!” 郁玺良手中长剑将将切过前方一人咽喉,便见萧臣从他眼前划过,直落到马车附近,于是他扭头看了眼自己身边的宋相言。 一个有本事但不懂事,一个懂事但也真是没本事。 果然这个世上百分之百的好徒儿是不存在的…… 幸得萧臣带的几十个杀手,落隐门余下数条残命在一阵哨声响起时遁离。 宋相言踩着尾巴就要往上蹦,被郁玺良一把捞下来,“穷寇莫追!” “他们伤我师傅!”宋相言心痛低吼,眼底有泪。 收徒如此,夫子何求? “先替为师拔出暗器可好,实在不是很舒服。”郁玺良拉回宋相言,欣慰道。 这份孝心可抵一切! 宋相言深得無逸斋顾老将军真传,拔暗器在乎稳准狠快,尤其在受伤者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拔最有效果。 呃- 呃- 郁玺良中的不是普通暗器,是莲花步步。 何为莲花步步,关键就在于拔的时候会从原本的针身里射出倒刺,莲花步步,整十根! 郁玺良收回之前的话,顺便昏厥倒地。 另一处,萧臣将温宛从车底扶起,苏玄璟亦爬出来,虽然动作不算优雅,胜在毫发无伤。 “宛宛你有没有受伤?”萧臣忧心看向温宛。 除了胳膊擦破皮,温宛还好,“萧臣,他们……” “落隐门。”萧臣在御林营时得绮忘川报信,片刻都未耽搁过去调人,险些迟了。 温宛恨极,狠狠跺脚,“杀千刀的方云浠!” 旁侧,苏玄璟看到温宛与萧臣站到一处,脑海里忽然想起他曾在天慈祥庵警告过萧臣。 ‘日后配与温县主走在一起的男人,不是魏王。’ 小丑竟是他自己…… 看不到最亲最爱的小仙女评论跟笔记,小云的世界坍塌了…… 第九百零五章 不共戴天的仇人 明明近在咫尺,苏玄璟却发现自己没办法再走近一步。 放弃吗? 不。 绝不! “危难之际,多谢县主救命之恩!”苏玄璟拱手,深深一拜。 温宛刻意忽略的事被苏玄璟故意提出来,心再次如被烈焰灼蚀,“萧臣,我们去看看郁教习。” 看着温宛与萧臣一起转身,苏玄璟苦涩抿唇,他还想再说什么,可是没人愿意听。 郁玺良身受重伤被宋相言带回大理寺,苏玄璟职责所在一同跟回去,温宛跟萧臣一并去了大理寺,深巷残尸由刑部派人过来收拾。 角落里,两抹身影须臾而逝。 回到景王府,方云浠后悔了,“景王殿下说会保护郁玺良,为何刚刚在巷子里不见景王殿下的人!” 房间里,方云浠怒视宁林,“刚刚如果不是萧臣带人来,郁玺良命危矣!” 对面,宁林亲自斟了杯茶递过去,“方神捕压压惊。” 但见方云浠未接,宁林起身把茶杯搁到方云浠身前桌案,“萧臣不是及时赶到了?郁玺良不是还活着?方神捕小看了郁玺良身边那些人。” 方云浠冷眸微挑,脑子想到深巷之事,缓了神色,“若刑部判郁玺良死罪……” “置之死地而后生,只有刑部判郁玺良死罪,他才有可能从夺嫡的棋局里全身而退。” 宁林在给方云浠画饼,“届时作为死囚的郁玺良必然要关押在地牢,我们以假乱真把他换出来,届时你带他远走高飞,虽说两位再与仕途无缘,可本王知道方神捕不求这个,能与心爱之人长长久久在一起,总比留在皇城过刀口舔血的日子要强。” 方云浠皱起眉头。 宁林又道,“待大局初定二皇子顺利成为太子,甚至当了皇上,那时二皇子必然记得方神捕过往二十年忠心耿耿,重新召二位回来,看在方神捕的面子,二皇子断然亏待不得郁玺良。” 方云浠渐渐被宁林说服,“景王殿下答应我会铲了落隐门。” “现在不动,是想给萧臣跟宋相言那些人一些压迫,不过是不入流的江湖组织,本王想办他们易如反掌,方神捕放心就是了。” 见方云浠手臂伤口有血,宁林起身去拿金疮药跟纱布,“案子一旦审起来,方神捕可得狠下心。” “我知道。”方云浠想到那日郁玺良挡在小铃铛面前的样子,咬了咬牙。 宁林过来给她换药,“声蛊解了?” “已解。” 方云浠瞧了眼左臂伤口,忽然想到一件事,“黑市四十一号铺景王殿下可去查过?” “本王去时铺子换了掌柜,无从查起不过也能猜到,应该是葛九幽的人。”宁林漫不经心回她。 “蛊患案已结,他们却相信葛九幽,不相信我?”方云浠恼恨道。 宁林耸肩,“剜骨那晚你在,应该是他们彻底怀疑你的关键。” 计划里,方云浠不该出现。 想到小铃铛肩头伤口,宁林手下动作稍稍的,不是很谨慎。 呃- 方云浠吃痛。 “还疼?”宁林抬头,关切问道。 “都是因为那个叫林绫的女人!” 宁林系好白纱,“那个小铃铛,今年刚好十四岁。” 方云浠不解看向宁林,宁林却只是一笑…… 夜太深,温宛跟萧臣在大理寺直至郁玺良伤口无恙方才离开,马车里,温宛提及之前郁玺良与她说的一件事,确切说是一个名字。 宁林。 “方云浠坐实葛九幽是蛊患案真凶,但我们都知道葛九幽是冤枉的,那么有问题的就是方云浠,那夜声蛊跟真心蛊本可以揭出真相,结果半路杀出一个宁林,他在知道方云浠种下真心蛊之后硬生剜掉方云浠一块血肉,他这是不惜方云浠死,也不叫我们从方云浠嘴里套出东西,所以方云浠知道的事,宁林一定知道。” 听到温宛分析,萧臣亦颔首,“你怀疑什么?” “我怀疑方云浠跟宁林,和当年蛊患有关。” 车厢里,温宛目光幽冷,脑子就跟被佛祖抚摸过一样灵光闪闪,“当年蛊患是先帝所灭,萧臣你觉得……先帝让翁怀松守口如瓶的人,会不会就是宁林!有时候我会想,先帝留下密令会不会也跟这件事情有关。” 萧臣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温宛,除了密令的事,余下温宛所言与他皆想到一处,“这件事须得查。” “得查,从宁林祖坟开始刨!”温宛义愤填膺道。 萧臣笑了笑,“放心,那晚之后我便与绮忘川提过此事,包括宁林在宜州的一些事,都要查清楚。” 温宛松了口气。 深夜寂静,外面车铃声丁丁当当。 温宛看着侧窗,萧臣看着温宛。 他看得出来温宛有心事,也知道这心事关乎苏玄璟,刚刚在深巷里时苏玄璟道谢,温宛的手狠狠握了他一下,应该是无意。 终于。 “宛宛,你救苏玄璟……” “我没想救他!”温宛兀突回眸,眼中迸射冷厉寒光,那光连萧臣都被震慑住了。 许是意识到自己失态,温宛低下头,双手不经意攥住膝上绣裙,“我没想救他,我想射那几个杀手,他刚好在那里,我根本……” 温宛红了眼眶,声音哽咽,“我根本不会救他!” “我救过他。”萧臣轻声道。 温宛猛然抬头,“什么时候?” “当日鲁县我与他一起被姜若阑引到义庄,没想到在那里遭遇埋伏,我们被蛇群困住,千百万条蛇,什么颜色都有还挺好看的,苏玄璟不会武功,他被蛇群困在原地,他叫我救他……我便救了。” 萧臣无法告诉温宛,那是他上辈子的仇人,万箭穿心他被苏玄璟扎成刺猬,然而在那一刻他没有一走了之,他救了,“今晚的情况,至少在那一刻苏玄璟不是敌人,换作是我亦会救他。” 温宛又该如何告诉萧臣,那不一样! 那是我上辈子的仇人,他杀我御南侯府满门! 没人能与她感同身受…… 这夜漫长,深巷郁玺良遇刺的消息传到太子府时战幕没睡。 房间里,战幕沐浴更衣正跪在那张紫色玄丝暗金纸前。 见纸,如见先帝。 第九百零六章 脚抽筋了! 外面传消息的人一字一句,将深巷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禀报,战幕双膝跪在紫色玄丝暗金纸前,眼眸微闪,看向门外,“郁玺良可有生命危险?” “回军师,只是肩头受伤,已无大碍。” 战幕闻声收回视线,沉默许久,久到外面的人怀疑他是睡着了,“传话给苏玄璟跟关裕,明日照常升堂。” “是!” 门外脚步声渐行渐远,战幕依旧望着桌前那张紫色玄丝暗金纸,脑海里浮动的却是当年与先帝在一起时点点滴滴。 ‘战幕啊,有欲有求入红尘土,无欲无求出三界,要么你就学温御那个滚刀肉,凭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劲儿把媳妇弄到手,要么你就像一经那样,天天念经也得一身自在,朕很是担心你以后啊!’ ‘微臣以后跟着皇上。’ ‘跟着朕作甚!朕若哪一日去找良妃,你跟着岂不碍事!’ ‘皇上慎言!’ ‘人总有一死,有起点必然有终点,朕近日总会梦到良妃,她就在朕对面安安静静坐禅,不管朕如何唤她,她眼睛也不睁一下,她身上只有一件单薄衣裳,朕想着,如果能快一些……朕想快一些下去给他送件衣裳……’ “那微臣呢?” 战幕轻轻动唇,看着那张暗金纸的眼睛滴落两行清泪,不知不觉中,泪落腮边,浸湿须发,“你留微臣一人在世,可知微臣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 战幕眼前忽然浮现出先帝的影子,先帝朝他笑了,‘战幕,你老了。’ “皇上……皇上!”战幕猛然起身,他不敢往前一步,怕稍稍往前眼前影像就会消失,他怕惊动了先帝,他这一生,唯一五体投地崇拜跟敬仰人。 愿以吾身负重前行,换得君在地下长安! 战幕面前,先帝英俊潇洒,倜傥风流,微微一笑间又带着睥睨天下的霸气跟豪情! 那是他的,千古一帝! “皇上,微臣……”战幕老泪纵横,“想你了!” 当泪水模糊视线,战幕惊慌擦拭眼角泪水,他想看清先帝模样,可这一擦,没有了。 “皇上?!皇上!”战幕身体跄踉绕到桌子面前,先帝影像已经没有了,他伸手在空气里胡乱抓拽,脚下虚滑倒地,膝盖重重磕到地上。 呃- 骨裂的声音传到战幕耳朵里,他跪在地上久久不动,拳头突然抬起来重重砸下去,眼中发狠,“皇上放心,谁以紫色玄丝暗金纸搞事情,微臣弄死他!” 天知道,先帝在九泉之下不用放心了……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贤王府萧彦正躺在前面凉亭的摇椅上闭目养神,近秋,柏骄给萧彦准备一条厚厚的绒毯,凉风配绒毯,不冷也不热,萧彦昏昏欲睡。 柏骄一如既往在挑苌楚籽,脚上一点一点,拽着连接摇椅的麻绳,萧允对这种场景已经熟悉,对自自己这位皇叔公的脾气秉性也很懂。 “皇……” 萧允刚要行礼,柏骄及时‘嘘’一声。 萧允明白,转头看了眼跟在身边扶他的夜离,示意他轻。 夜离对眼前这对主仆的贪得无厌了解甚深,早膳时他与萧允提及,今晨那个娇娇又偷他们参粥吃了。 萧允不是很在意,反正他也喝不了,倒了喂狗倒不如给自己的亲皇叔公。 这会儿夜离扶着萧允从摇椅前面经过,为了不打扰到萧彦,萧允刻意躲远一些,没想到…… 萧彦搭在地上的脚突然抬起来,那腿也长,直接绊到萧允。 要不是夜离,萧允觉得他能死在这个跟头上,倒不是他有多弱,才被马鞍硌过的五脏六腑还没有好一些。 “老皇叔,你干什么!”萧允身侧,夜离怒声低喝。 萧允呵斥夜离,转尔看向柏骄。 柏骄低头,继续挑苌楚籽。 这时萧彦睁开眼睛,一双惺忪的桃花眼跟杏眼齐刷刷落在萧允身上,萧允深吸一口气,“皇叔公醒了?” “疼!”萧彦皱起他虽老却一样称得起风华正茂的五官,“脚抽筋了!” 萧允与夜离相视,心中了然。 “皇侄孙,你在本王府邸住多久了?”萧彦边揉自己刚刚踢出去的腿,边抬头问道。 萧允细数,“五日。” “这五日你不曾入宫面见皇上?”萧彦前日得知郁玺良被人告到刑部,昨夜又遭落隐门暗袭,案子还没审人先丢了半条命,密令者已经废了一人,他得想办法保住郁玺良。 没了一经,要再死一个郁玺良,剩下温御在御南侯府里苟着,另一个还是叛徒,他又这么懒的一只,皇兄怕是要从皇陵里跳出来了! 萧允微怔,须臾拱手,“未得父皇召见,允儿不能贸然入宫,然允儿对皇父思念之情甚深,还请皇叔公想想办法。” 萧彦等的就是这句话,“跟本王走罢!” 未及萧允反应过来,萧彦已然裹着绒毯站起来,刚刚抽筋的脚比没抽的那只都灵活。 摇椅背后,柏骄直接把一盘苌楚籽端过来,萧彦仰头,将籽全都倒进嘴里。 萧允人如雕像,满目震惊。 这几日他倒是经常看到柏骄挑苌楚籽,正常人都以为是老皇叔不吃籽,没想到老皇叔只吃籽?! 两人回头,柏骄叫人把那盘没有籽的苌楚肉端给后院新买的大黄狗。 萧允脸色瞬间惨白,过往没有蛊神入体,他经常以苌楚肉养身体! 所以有时候你觉得喂狗不如施舍,在别人那儿就算倒了喂狗,也不给你吃…… 这厢,萧彦带着萧允入皇宫面见周帝。 那厢,灭门案即将升堂。 原告方云浠虽然有伤可伤在手臂,得刑部传唤后直接去了公堂,郁玺良肩头伤重再加上宋相言横竖拦着,哪怕苏玄璟带人去抬也把时间拖延到了午正,郁玺良要吃饭! 皇宫,御书房。 周帝终于在萧允回皇城的第五日看到了自己最爱的皇子。 龙案前,萧彦在前,“臣拜见皇上。” “老皇叔快起!”周帝破天荒对萧彦过分热情,竟然绕过龙案亲自搀扶。 搀扶之中,他看了眼自己皇儿,身形消瘦,面颊惨白。 宁林说过,纵有盅神入心,萧允想要恢复正常状态还需要至少一年。 一年,够了…… 吃货大联盟新书《驸马快跑,公主要跟你拼命》,爆笑来袭~~小仙女们快去围观~~ 第九百零七章 案子在刑部审 萧彦没注意到周帝那双龙目落在萧允身上是怎样的慈爱又温柔,萧允看到了。 他双膝跪地,抬头时平静目光中亦只有周帝才能看懂的父子之情,“儿臣萧允,叩见父皇。” 周帝将萧彦扶到座位,这才直视自己的皇儿,“允儿回来多久了?” “回父皇,整五日。”萧允身子虚弱,跪在那里好似下一秒就要倒在地上,声音轻飘飘的,就像一阵风吹到周帝耳朵里。 周帝本能朝前迈一步,最终忍下来,“起来罢。” 萧允领命起身,恭敬站到一侧。 “朕听闻你在平渠这些年身体一直不算太好,养了二十年都没养过来,那地方实在不行,莫不如就回皇城,叫御医们好好配药调理。”周帝将自己的关心表现的恰到好处。 “谢父皇……” 不远处,某位老皇叔坐姿十分随意,“碧水苑比平渠好啊,皇上不妨叫二皇子到碧水苑再调养个二十年,说不定就好了。” 闲话家常,听的周帝心里直冒火,恨不能喷出来把萧彦给烤了。 周帝转身回到龙案,坐下来,面目温和,“老皇叔入宫见朕,可有要事?” 为了不让皇城里那几股势力把目光聚焦在萧允身上,周帝故意疏远他,入皇城亦不曾召见,可他甚想,今日得见解思念,可以说是萧彦的功劳。 萧彦自然不知道这些,他来的目的很明确,“也没什么事,就是臣想回碧水苑,那里山清水秀,风景如画,还有许多爱慕臣的半老徐娘日夜翘首以盼,臣心疼她们,想回去看看她们。” 周帝低下头,轻轻吁出一口气,“那……” 周帝正想说待二皇子府建好便准了萧彦的要求,不想萧彦又道,“臣可将二皇子一并带到碧水苑,以臣对碧水苑的了解,它是个好地方。” 某位贤王一语双关,若萧允去碧水苑养好了,那是个好地方,养不好就葬在那儿,也绝对没委屈他! 萧彦敢这么说是笃定周帝必不能叫萧允走,若想让他走叫他回来做什么! 果然,周帝看了眼萧允,目光落在萧彦身上,“允儿自平渠回来一路颠簸,就先在皇城养着罢,老皇叔要不是特别着急也先等一等?” 萧彦在座位上扭了扭身子,“倒也不是不行,就是……” 周帝见状,瞬间明白萧彦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老皇叔有什么困难尽管提。” “皇上明鉴,就算没有困难,臣创造困难也能克服。” 萧彦又扭了扭身,像他这么懒的人频繁扭动两下便是有异,“与皇上说句实话,上次秦熙案在贤王府公审,臣自负盈亏到现在手头上根本没有多余的银两给二皇子更好的生活,但是没有关系,臣可以带二皇子回碧水苑,臣在那里还有存粮。” 饶是萧允城府极深,这会儿都忍不住看萧彦一眼。 他才吃多少! 萧彦迎上那一眼,“皇侄孙莫要感动,这都是你皇叔公我该做的。” 萧允默默低下头,不敢动。 周帝亦明白萧彦所求,“这件事是朕欠考虑……当日老皇叔不远千里自碧水苑回来为朕分忧,朕稍后叫李公公把朕的心意送到贤王府,贤王莫要推辞。” “不推辞不推辞。” 萧彦终于逮着机会,“臣听说又有案子了?” 周帝知萧彦所指是郁玺良的案子,亦猜到眼前这位老皇叔当是吃到秦熙案的甜头才会把话题朝这上面引。 “朕也正想与老皇叔商量此事,前日無逸斋百里放呈递一份书信,大致是相信郁玺良的人品跟德行,恳请朕能彻查,朕虽不熟悉郁玺良这个人,但还是要给百里放一些颜面,老皇叔若是愿意可否辛苦一趟作为此案旁审,有老皇叔在,判决当是无疑。” “承蒙皇上信任,臣这就回去准备!” 眼见萧彦起身,周帝不由提醒一句,“案子得在刑部审。” 某皇叔身形陡顿,蓦然回头时满眼都是问号,那门票何来? “老皇叔去一日,便得一千两。”周帝补充道。 萧彦闻声沉默,显然是不够。 周帝把萧彦扯进案子自有他的用意,一来允儿住在贤王府,他满足萧彦,萧彦就能对允儿好些,能建立起萧彦与允儿之间的良好关系,对于允儿他朝继承大统有裨益。 二来無逸斋百里放既是为郁玺良说话,他总要派一个德高望重的老辈过去监审,“五千两。” 萧彦还是有些犹豫。 周帝叹息,“那朕便只能当没接过百里放……” “臣听闻案子今日审,臣告退!”萧彦见好就收,拱手就往外走。 一直站在旁侧没开口的萧允身形微僵,利用完就扔可不好! 几乎同时,半只脚迈出御书房的萧彦绕转回来,“皇上放心,臣定能照顾好二皇子!” 这厢,萧彦带着萧允离开皇城急急赶往刑部,那厢郁玺良终被苏玄璟抬到刑部官衙。 公堂上,除主位刑部尚书关裕之外,两侧皆立执仗衙役,堂外萧臣跟温宛早早过来,宋相言一路护送郁玺良,之后坐到听审席,听审之人里还有宁林。 另站在堂上之人,是方云浠。 待苏玄璟坐到主审左侧位置,关裕敲响惊堂木,“堂下郁玺良,你可知罪?” “郁某不知所犯何罪。” 因为受伤及宋相言的面子,郁玺良入堂之后关裕叫衙役搬了把椅子过去。 关裕看了眼方云浠,“原告告你草菅人命,杀了安平县廖横一家,可是事实?” “是。”郁玺良没有辩解,直言开口。 关裕闻声,看了眼苏玄璟。 苏玄璟领会其意,“郁玺良,你既承认杀廖横一家,便是认罪?” “廖横及其二子乃江湖杀手,死在他们手里的冤魂何止百人,郁某作为捕快,抓捕过程中失手杀死他们当在法理之内。”郁玺良义正言辞道。 苏玄璟微挑眉梢,“你可有证据证明他们是杀手身份?” “这就要问方神捕,他们到底是不是杀手!” 郁玺良把这个问题,抛给了站在他不远处的方云浠…… 第九百零八章 遇明则明,遇暗则暗 自郁玺良走进公堂,方云浠眼睛一刻不曾离开。 她爱这个男人,爱到可以放弃一切,她不明白为什么二十年等待跟期盼,换来的不是郁玺良爱跟感动,竟是对簿公堂。 皆因温宛,皆因小铃铛! 关裕轻咳一声,“方云浠?” 被关裕叫到名字,方云浠收敛起心里怨恨,她告诉自己,纵然郁玺良负她,她此时所做的一切仍然是为他好! “回大人,廖横一家皆是本分的庄家人,并非郁玺良所说是杀手,而且若是我没记错,那时的郁玺良已经不是神捕,他没有资格以捕快名义抓捕,杀人,即是死罪!” 看到方云浠理直气壮说出这样的话,郁玺良眼中闪过一抹失望,那种失望根本无法用言词表达。 就在这时,公堂外面传来嘈杂声,未及关裕去问外面已经传话进来,是战幕跟温御要来听审。 关裕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朝衙役确认,“谁和谁?” “太子府战幕,御南侯府温御。”衙役据实禀报。 关裕只愣了片刻缓过来,当即起身,身侧苏玄璟亦站起来,堂下温宛也诧异,祖父怎么来了? 只等众人各有思量时,战幕带着温御走进来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前者儒衣,后者长袍,仅仅几步已经走出碾压全场的气焰跟尊威,在场之人无不投去敬重跟敬仰的目光,哪怕宁王都没敢摆出资历亦起身相迎。 关裕见过二人,战幕摆手,“两位大人不必多礼,吾与御南侯是来旁听。” 堂上,郁玺良不禁回头,刚好对上温御投射过来的目光,四目相视瞬间迸射出火花。 彼此用眼神各骂了一句。 啥也不是! 你来作甚! 之后便是无尽担忧,哪怕郁玺良自己背着灭门官司,此时此刻想的却是温御,温御必然不会主动过来听审,那太惹人怀疑,定是战幕叫他来的。 战幕发现了? 温御担心的自然是郁玺良,郁玺良早就暴露,皇上趁这个节骨眼儿把密令的事告诉给战幕,显然是想让战幕从郁玺良身上挖出什么,以战幕的手段,郁玺良不是完了么! 而且最要命的是,战幕怕是死都不相信那是真的! 待关裕跟苏玄璟回到座位,战幕与温御也都列席。 战幕坐在温御身边,温御自然是挨着自己孙女坐,温宛旁边是萧臣,萧臣右侧是宋相言,战幕隔着中间二人,扫了萧臣一眼。 萧臣恭敬颔首时,战幕亦点了点头。 与这几个人分开坐的宁林显得极为孤单。 惊堂木再响,关裕目光落在郁玺良身上,“郁玺良,方云浠已经表明态度,廖横一家皆是平民百姓,你可有话说?” 郁玺良正要开口,外面又是一阵混乱,衙役小跑进来禀报,说是贤王携二皇子萧允来了。 关裕皱皱眉,苏玄璟神色不变,心里亦有波动。 今天是什么群龙聚首的日子! 哪怕听审席上那几位也都表露出诧异目光,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来了? 萧彦乃贤王,资历辈分都够,是以他走进来时所有人皆起身,其中不乏不情愿的人,譬如战幕。 “贤王殿下跟二皇子也是来听审的?”关裕先入为主,施礼后狐疑问道。 听审席就一排,左边五个位子都有人,右边只有两个位子,一个坐着宁林,另一个放着宁林的扇子。 宁林见萧彦瞅过来,自动将扇子握在手里,萧彦叫萧允坐过去,扭头看向关裕,“二皇子是本王捎带来的,不是来听审的。” 关裕见两侧没有位子,当即命衙役搬过来一把太师椅,正要搁下来却见萧彦朝堂上指,“放那儿。” 衙役听罢,看向关裕。 关裕也没质疑朝衙役点了头,贤王不比战幕跟温御,那是先帝的亲弟弟,皇上的亲皇叔,莫说想坐堂上,想坐天上都行。 “王爷请上座。”关裕抬手道。 萧彦大大方方走过去,“本王也不是来听审的,稍后皇旨即到,本王是旁审。” 一语闭,堂内众人皆惊。 堂下,温御凑到战幕身边,“战哥,皇上叫他旁审都不叫你!” 化解当前矛盾的最好办法就是替战幕找到新的矛盾。 战幕看都不看萧彦,压低声音问温御,“是在明处做人,还是在暗处做影好?” 又来了! 温御最讨厌战幕有话不好好说。 战幕则满足于温御眼睛里那一片懵懂,“遇明则明,遇暗则暗,皇上在意暗处的东西便将老夫摆在暗处,至于明处,有什么重要。” 温御默默收回视线,还真是能自我安慰! 关裕看出眼前架势,左侧是皇上派来的老皇叔,又侧是战幕派来的苏玄璟,他看着像是主审,其实也就是摆设。 关裕还未敲响惊堂木,圣旨到。 意料之中,圣旨命萧彦为旁审,意料之外,圣旨上同时提到‘五千两’,众人顿时明白萧彦出现在这里的缘由,多少有些鄙视之意。 萧彦无所谓,鄙视他的人多了去了,不差眼前几个猴儿。 该来的人都来全了。 关裕第三次敲响惊堂木,目及之处衙门外面再也没有嘈杂声。 “郁玺良,方云浠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郁玺良端直坐在椅子上,“回大人,方云浠所言不实。” “如何不实?” “十四年前,郁某得一暗线消息,知晓当年追查过的九龙坡命案凶手就是廖横,遂前去缉捕,廖横及其二子拒捕,我方失手将其斩杀,此案在刑部挂为悬案,但因此案与方神捕相关,郁某一直没有放弃,当时我虽不是……” 郁玺良正往下说时,听审席上宋相言突然站起来,“大理寺可以出具文书,郁玺良十四年前已由大理寺反任回捕快一职。” 一语闭,众人心里都知道这就是胡说八道。 十四年前宋相言才多大! “小王爷,这文书若出,当是前任大理寺卿田大人亲笔所出。”关裕提醒道。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前任大理寺卿田仁已故去多年。 宋相言挺直身脊,倨傲抬起下颚,“本小王这里有田臧依其父亲遗言亲笔写下的遗书,遗书中提及此事,且落款乃田大人亲笔。” 宋相言身侧,温宛朝其投去崇拜目光。 她都怀疑若然田大人没有子嗣,这位大周朝无所不能的小王爷会去抛坟…… 第九百零九章 屁话略 不仅仅是温宛,作为坐在整个听审席最右位置的宋小王爷,此时此刻收获来自左手边整六道或震惊或赞许的目光。 待衙役将那封遗书呈递到案台上,关裕搭眼一瞧,别说字迹,纸张都是新的。 这事儿他作不了主,于是将遗书转呈到苏玄璟手里,“苏大人以为如何?” 苏玄璟接过遗书,粗略扫过一眼,“无疑。” 堂下,温御凑近战幕,就像嚼舌根的妇人,卖力和稀泥,“你的人好像不太会办事。” 战幕瞧了眼将将坐到位置上的宋相言,“他娘是公主,遗书若是假的宋相言便有伪造之嫌,真要追究再拉长公主下场,避重就轻了,苏玄璟做的不错。” 温御瞧了眼战幕,都说越聪明的人到老了越傻叉,因为那股聪明劲儿都在年轻的时候用完了,身边儿这个显然不是。 堂上,苏玄璟肯定那纸文书,暂保郁玺良所谓‘抓捕’的行为没有触犯底线。 “郁玺良,你可以接着往下说。” 苏玄璟音落,郁玺良沉默数息,继续道,“九龙坡命案死者名叫方正,几位大人听名字应该可以想象到这个人与方神捕有关,没错,方正是方云浠的父亲,更是江湖上一位德高望重的人物,他在偶然机会里得到一本武功秘籍结果被人惦记,有人雇佣杀手抢夺那本秘籍,致方正惨死九龙坡,身上十余道剑伤,剑剑皆是杀招且被人斩首,发现时死无全尸。” 公堂之上,方云浠想到父亲惨死,双手紧紧攥成拳头,美眸阴狠,眼底迸射幽冷寒意。 郁玺良继续道,“那时方云浠已在刑部当捕快,她哭着求我向上面通融,把案子移至刑部,后来案件转过来,我与她一起查办,历时半年,我们所怀疑的对象一一在江湖拼杀中惨死,想要报仇就只剩下找到杀手。” “奈何江湖杀手组织太多,我们一时没有头绪,九龙坡案最终成为悬案,但我们放的线一直留在外面,再后来皇城出现蛊患,我与方神捕一起追查线索时她不幸坠入悬崖生死未卜,这件事一直都是我心中遗憾,于是十四年前,也就是方神捕失踪后的第六年,有暗线告诉我当年诛杀方正之人位置所在,我虽入無逸斋但还是告假奔赴安平县,抓捕过程中失手杀了廖横三人。” 郁玺良说到这里,温宛不禁想问,方云浠是什么品种的狗! 郁教习替她父亲报仇,她转身替仇人伸冤?! 堂上堂下都是明白人,这里面的事儿大家也都听的清楚。 苏玄璟看向方云浠,淡声开口,“郁玺良说廖横一家是杀你父亲的凶手,你却说廖横他们是平民百姓,刑部明令,谁告谁举证,方云浠,你的证据呢?” “回大人,正如郁玺良所言,若廖横真是杀我父亲真凶,我如何能替凶手伸冤,郁玺良的确是错杀,我有证人!” 堂下寂静,视线皆落在方云浠身上,“那夜郁玺良入廖家灭门时,放过廖横小妾冯氏及其怀中婴儿,郁玺良在那妾氏面前露过脸,所以……” “露没露过脸不重要,郁玺良并没有否认杀人。”苏玄璟及时打断方云浠的话。 方云浠看了眼苏玄璟,义正言辞,“他虽没有否认杀人,但他否认杀了好人,那妾氏亲眼看到当晚情景,她可以证明郁玺良在事后承认错杀。” 郁玺良皱眉看过去,并未言语。 “因为郁玺良亲手给了那妾氏一万两!” 方云浠音落,堂上关裕当即提出质疑,“你如何得知?若是本官没记错,十四年前你尚在失踪状态。” 这也是堂上堂下所有人都想知道的事,包括郁玺良! “当日我跟郁玺良追查蛊患案线索,被人打下悬崖后并没有死,而是遇到善人将我救下,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后,后来我得善人指点离开深谷回到皇城,那时郁玺良已经金盆洗手,蛊患案也成了悬案,我本想找他,可那时我面目全非,实在不想让他看到我那个样子,于是我藏在暗处,一边以颜蛊治伤,一边继续追查蛊患案线索,我……” 方云浠曾在郁玺良面前说过这些话,别人却是第一次听到。 “我那么爱郁玺良,爱到这个世上除了他我不会喜欢任何一个男人,自然会关注他的一举一动。”方云浠挺直身形,大方开口,“我在他身边安插眼线,这二十年他做过什么去过哪里我都知晓!离开無逸斋去安平县这件事我自能得到消息,那时我离安平县更近一些,我有很久没有看到他,所以……” 已经到了对簿公堂的地步,方云浠还在那里煽情,这架势看的温宛恶心。 某县主就快忍不住了,不想隔着萧臣的宋相言直接高喝一声,“屁话略!” 堂上关裕看了眼宋相言,本能想要敲打惊堂木的手挪回来,默不作声,苏玄璟与宋相言处过事儿,知道那厮脾气是个炸毛的,亦没开口。 两人同时看向另一侧的萧彦,睡着了。 钱真好赚呵! “你去过安平县?”郁玺良狐疑看向方云浠,声音低沉。 方云浠没有隐瞒,“我去时你已经杀了廖横父子,烧了他们的尸体,我只看到冯氏抱着襁褓里的婴儿藏在角落里吓傻了,手里握着你给她的那张银票,银票面额是一万两。” 郁玺良面容冰寒,眼底透出一抹悲怆跟无奈,“你杀了她们?” “当然没有!” 方云浠怒声低喝,“她们与我无冤无仇我为何要杀她们!我怕东窗事发,怕朝廷找到她们问出是你,所以将她们安顿到别处,只是没想到路上冯氏害怕突然跑掉,等我再找到她的时候她怀里婴孩已经不见了。” 郁玺良显然不相信方云浠的话,他既得到暗线消息,方云浠就算当时不知,事后也一定知道当初在九龙坡杀死她父亲的人就是廖横及其二子。 杀父之仇她岂会留下廖横子嗣! “人证现在何处?”关裕喝道。 就在这时,老皇叔醒了…… 人生不如意的事太多了,这段时间小云家里鸡飞狗跳,只能暂保一更,等事情处理完一定补上,抱歉!! 第九百一十章 除非我死! 老皇叔这是赶着放衙时辰醒的。 案子本就从午后开审,又走马灯似的来了好几拨人,真正审的时候未时都过了,这会儿申正,老皇叔在座位上懒散扭动身子瞧向关裕,“你们刑部延长放衙时辰有额外俸禄津补没?” 关裕一听这话都没征求苏玄璟意见,直接敲响惊堂木。 没有。 退堂之后,郁玺良直接留在刑部衙门,没朝地牢送也没被宋相言接回大理寺,恐途中生变,宋相言作为郁玺良徒弟加狂热粉,硬是把十二卫派到刑部待命。 方云浠则被宁林接回景王府。 马车里,宁林挑侧帘见战幕跟温御的马车走在前面,眸子暗了暗,转回头时看到方云浠情绪低迷,“幸亏当年你没杀冯氏,否则还真叫郁玺良给猜中了。” “在他心里,我是那样的蛇蝎毒妇?”方云浠只要想到郁玺良对她吼的样子,就觉得五脏六腑被人捅了几刀,“就算我杀了她们,那也是她们该杀,我父亲死的那样惨,廖横一家该遭灭门!” 看着方云浠现在的状态,宁林不禁感慨,被感情牵绊的人干不成大事。 方云浠也就是瞧着厉害。 不过也好,若能利用她铲除密令者之一的郁玺良,这枚棋子便有价值,“冯氏那边没有问题?” “她女儿在我手里,自然没有问题。”方云浠抬手抹过眼角,忽然想到一件事,“今日战幕跟温御为何会来,皇上叫贤王旁审是什么意思?” 有些事,方云浠不配知道。 “那两个老东西可能是没事儿闲的过来凑热闹。” 方云浠也就是随口一问,“那贤王?” “若本王没猜错,贤王这是拿二皇子到皇上那里讨要银子,之前审秦熙案他尝到甜头,这回又来案子他岂会放过。” 对于贤王,这倒是宁林的真实想法。 “我只想刑部快些判郁玺良死刑。”方云浠目光阴狠,幽声开口。 宁林瞧了她一眼,他希望…… 他希望战幕能利用这件事斗败郁玺良跟温御,接下来便是太子府跟二皇子拼个你死我活,那可就离他的大愿不远了。 自刑部出来,三辆马场晃晃荡荡于朱雀大街分道而行。 御南侯府前,温御想要下马车时突然被战幕拉住,“当年与先帝亲近的人里,除了你我跟一经,还有谁活着?” 只要跟战幕在一起,温御的心就像是颠在勺子里的活蚂蚱,勺子上上下下,蚂蚱上上下下,跳的好不欢腾。 温御被战幕拉回来,作冥想状,“有点儿多,一时也想不起来从谁说起。” 战幕嗤之以鼻,“你倒也不用这般妄自菲薄。” 温御抬头,便见战幕脸上写满自信,“先帝于我们三人自是最亲,之后有现皇上身边的李公公,李世安,有原御医院院令翁怀松……” “翁怀松不是死了吗?”温御提醒道。 “不管死活先列出来。”战幕继续道,“再就是看着懒的出奇,实则阴险狡诈的萧彦,若有选择,老夫倒希望活下来的是翁怀松。” “这个恐怕有难度。”温御认真道。 战幕瞥他一眼,“你再想想。” “先帝也经常请睿亲王他们几个外姓王吃饭,还有皇室里几个老王爷,先帝对他们也不错,再就是良太妃母族……” “那都是施恩!”战幕突兀打断温御的话,“我说的是交心,皇上与他们可交过心!” 看着战幕吹胡子瞪眼的样子,温御摇头,“没有。” 战幕对这个答案很满意,“这些人里,谁有可能知道暗金纸的存在?” 温御把头摇成拨浪鼓。 “这种纸世间绝无其二,唯有一张!五尺方寸裁减成那样的细条可裁四条,如今郁玺良那里有一条,剩下的纸到底被他们裁减送到别人手里,还是没用过?”战幕黑目如炬,紧紧盯住温御。 温御被战幕盯的发毛,“不知道……” “如果被裁掉,剩下三个接到字条的人是谁?”战幕仿佛入了魔障,咄咄逼人。 温御坐在那里动都不敢动一下,他也想知道剩下那一个是谁。 “又是谁把那么重要的暗金纸偷出来裁掉?他们根本不知道那暗金纸代表什么,为什么要用!”战幕怒声低吼,吼的温御一阵耳鸣。 温御揉揉耳朵,“战哥,那纸我是没见过,可也保不齐先帝拿给别人炫耀……” “不可能!”战幕猛然打断温御,眼睛里充满危险信号。 有时候真相就在一念之间,温御没有抓住,“那战哥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先帝……” 温御一句话还没说到头儿,立时收获战幕杀人鞭尸的目光,“如果是先帝,第一个先给你。” 战幕终是收敛心境,慢慢闭上眼睛。 那在战场上如下山猛虎一样的御南侯,此刻已经被战幕吼到车厢一角,活脱一只蜷缩被欺负的老花猫。 或许是温御错觉,他总觉得战幕对先帝也宠爱别人这件事心存嫉妒,不如他豁达…… 自刑部出来,宋相言硬挤上温宛跟萧臣的马车。 三人行必有一人是多余,奈何宋相言不觉得那个人是自己。 “方云浠那个贱人!” 以前有多尊敬现在就有多厌恶,宋相言在为自己当初眼瞎忏悔,“师傅为她报杀父之仇,她反咬师傅一口,何仇何怨,什么脑子!” 温宛特别能理解宋相言的懊恼,当初自己也瞎过,“方云浠敢告定是有足够底气,也不知道她嘴里说的冯氏有几分可信,万一冯氏指认郁教习……” “靠一个人证就想诬蔑师傅?”宋相言勾起唇角,笑容极为阴险,“除非我死!” 马车一路行到大理寺,这一路宋相言嘴都没闲着,对方云浠的谩骂从本人上升到她死去的父亲,能养出这种不知好歹的女儿,活该方正死无全尸。 直到马车停下来,温宛跟萧臣一同看向宋相言时,某位小王爷方才意识到什么,“不是先送魏王回羽林营吗?” 温宛摇摇头,“大理寺没有小王爷不行的,先送小王爷。” 宋相言转身看向侧窗,大理寺近在咫尺,可他不想下去,“魏王殿下想去哪儿?本小王回去也没什么事,我跟温宛可以送你。” 一直沉默的萧臣看了眼宋相言,不轻不重道,“这是本王的马车。” 某位小王爷没觉得这算啥问题,“那本小王就借魏王马车一用,先把魏王送到羽林营,我们再回来。” 萧臣,“……” 温宛,“……” 快下去罢! 第九百一十一章 人老了身子骨不行 宋相言到底先下了马车,纵不情愿。 马车离开大理寺后继续前行,漫无目的。 车厢里,温宛哪怕听宋相言骂了一路还是不解恨,“我不明白,方云浠自诩喜欢郁教习,她不知道杀人得偿命?她想置郁教习于死地不成?” 萧臣微微蹙起眉,“此事尚有蹊跷之处,好在有宋相言为老师筹谋,老师应该暂时无忧,杀敌射马,擒贼擒王,关键是宁林。” 温宛缓下心境,言归正传,“你有线索了?” “线索谈不上,但总觉得宁林在好色这件事上有端倪。”萧臣轻声道。 “怎么说?” “过份爱好即是病,是一种依赖,我找人查宁林过往,他应该是在十二岁碰……”萧臣到底是正人君子,尤其眼前坐的还是温宛,这般肆无忌惮谈论男女之事叫他有些脸红。 “碰了女人?”温宛的关注点显然不在这上面。 萧臣点点头,“是平日里伺候他的丫鬟,许是咏阳公主不想宁林对男女之事太过开窍,给派去的丫鬟十分丑陋。” 温宛皱起眉,“这与宁林的审美不符吧?” “重点不在这上面,那丫鬟在事后被咏阳公主杖毙。”萧臣正色道。 “是那丫鬟勾引的宁林?” “这个我们不得而知,但有一样,那个丫鬟自小伺候宁林,说句刻薄话,便是从小养的一条狗也有感情,更何况是照顾宁林的丫鬟,那丫鬟似乎只比宁林大三岁,也算是同龄。” 温宛知道萧臣查到的远不止这些,没有打断。 “有句话叫上梁不正下梁歪,宁林好色必是承了谁的根,于是我拜托绮忘川去查宁林的父亲,也就是皇祖父在位时的大周名将,宁则成。” 温宛对这个人有印象,“宁则成是不是名将我不知道,可祖父与我说他是整个大周朝除祖父外最帅气的武将,每次他凯旋回朝,夹道欢迎的女子乌泱一片,那些女子或喜极而泣,或癫狂大笑,堪比邪教聚会。” 萧臣微微一愣,当年武将俊美者是有名册的,榜单十八名,温御未入榜,宁则成却是榜首。 “我原以为绮忘川能给我一串名单,然而与宁则成情投意合的姑娘就只有一个。” “咏阳公主?” “一个叫心柔的女子。”萧臣继续道,“心柔早于咏阳公主与宁则成相识相恋,咏阳公主算是后来居上,得皇祖父赐婚最终与宁则成修成正果,有了宁林。” “那心柔呢?”温宛狐疑道。 “宁则成与咏阳公主大婚第十个年头边陲告急,他率五万大军离城,途径雍州遭遇埋伏,战死,巧在同一日,心柔于家中自缢。” “巧合?”温宛皱眉。 “你觉得是巧合?” 见萧臣反问,温宛沉默片刻疑惑抬起头,“心柔住在?” “宜州。” “宜州跟雍州差着三四日路程,就算飞鸽传书也没那么快,所以……” 萧臣深吸了一口气,“虽然没有证据,但他们更像是约定好了一起共赴黄泉。” 有句话虽然不好听,但温宛还是想问,“宁则成若不喜欢为何要娶咏阳公主,娶了若不满意想与心柔一起死大可早一些,为什么要等到十年之后?这对咏阳公主未免太不公平!” 抛开宁林,温宛在咏阳公主身上找到了自己前世的影子。 “宁则成与心柔死后,咏阳公主便带着宁林搬至宜州,也就是子柔居住的地方,听说她把宁则成的骨灰也一并带过去下葬,与心柔墓地隔一座山,一处坡南,一处坡北。”萧臣陈述之后得出结论,“所以咏阳公主跟宁则成并不是相亲相近,宁林是他们的儿子,应该知道这些事。” 温宛点点头,“所以宁林的幼年不并快乐?他身边从不缺女人,但却没有宁王妃,他……不相信爱情?” “我们暂时没有从这个人身上找出问题,但从他的生活环境看,他如今游戏红尘与咏阳公主跟宁则成这段孽缘有关,还有……” 温宛瞪大眼睛看过去,“还有什么?” “在咏阳公主赐死那个丫鬟之后,宁林又先后找了府里几个丫鬟,结果一样。”萧臣正色道。 温宛震惊,“这他妈也是人?” “沉寂一年,宁林十四岁之后彻底过上风花雪月的生活,寝榻上女子一夜一换,奇怪的是咏阳公主没有再过问。”萧臣至此得到的与宁林相关的消息只有这些。 温宛很是费解,“一夜一换,他能行吗?” 萧臣脸颊骤红,“这个……” “男人纵欲不好。”温宛意识到问题有异,随便总结一句收尾。 萧臣低下头,“若是喜欢的女人,只怕一夜未必一次。” 所以苏玄璟上辈子从来没有喜欢过她,自大婚到最后死在那厮手里,自己都还是个雏儿。 真是可笑…… 自刑部出来之后,萧彦跟萧允乘坐的马车终于停在贤王府。 柏骄不在,萧彦把手伸向坐在对面的萧允。 得说萧允是个记性好的,打从上次被温宛抛出车厢之后,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坐靠背板那个位置。 这会儿萧允未动,脑海里尽是温宛与萧臣离开时的情景。 他看到萧臣扶着温宛起身,两人四目相视就仿佛知晓对方想法,那样的默契看在他眼里,胸口就像是被人堵着一团棉絮,本来呼吸就不是很顺畅,现在越发憋的难受。 近在咫尺,萧允竟没看到萧彦抬过来的手臂。 咳- 萧彦轻咳一声,萧允这才反应过来,“皇叔公这是?” “咳!人老了身子骨不行了……”萧彦想叫萧允搀扶,不是故意为难,实在是萧彦习惯叫人扶着下车。 萧允十分顺从抬手去扶萧彦,“皇叔公小心。” 看似顺理成章的事,问题就出来萧彦活这二十年也都是被人扶着过来的。 他哪里知道萧彦那么重! 咣当- 车厢里,萧允非但没把萧彦拽起来,自己还压了上去…… 郁玺良的案子没有太多人知道,相关的人就算知道鉴于案子不是公审,想看热闹也看不着,但想打听一二还是有很多办法。 东市民宅里,公孙斐与温弦坐在一处,有下人过来禀报,将刑部公堂上的案情大致说个明白。 温弦听罢脸上露出解恨至极的笑容,“郁玺良活该!” 第九百一十二章 明明不喜欢女人 已入秋,池塘荷花苍黄漠漠,公孙斐望着池塘里的枯黄的荷花,脑子里想到一些事。 他从尊守义那里知道密令的事,亦知密令者有一经跟郁玺良,剩下两个未知。 如今郁玺良被方云浠告到刑部,主审官里有两个是太子府的人,可见皇上这是想利用太子府,斗萧臣。 太子府可不能输。 “公孙先生?” 见温弦看过来,公孙斐收敛心境,挑眉看过去,“温姑娘刚刚说什么?” “还是伯乐坊的事!你说过会帮我想办法出这口恶气的!”之前因为一通法鼓,温弦非但没得到温宛手里四成股,倒还丢了一成,这口气她咽不下。 公孙斐恍然似的点点头,“自然。” 他自入皇城便冲着伯乐坊,到如今几个月过去了,伯乐坊股成就跟扯皮一样,有损他于阗招财猫的威严呵。 “公孙先生有什么办法?”温弦迫不及待问道。 能有什么办法呢! 他得去找他的小白凤商量一下,该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那个温宛才愿意把伯乐坊股成双手奉上。 见公孙斐脸上露出古怪笑意,温弦冷了脸,“公孙先生最好别骗我,就像先生说的,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 诚然公孙斐不明白是谁给温弦的胆子敢与他这么说话,但他依旧和和气气,“斐某说到做到。” 温弦起身离开前没有再作勾引公孙斐的举动,几次试探下来,她觉得公孙斐可能对女人没兴趣,不止是她,她还曾偷偷雇青楼女子接近这个人,结果一样。 她就奇怪了,何以当初这个人会带着寒棋私奔? 明明不喜欢女人! 今晚無逸斋外面的桂花林阵阵飘香,夜色极美。 皓月当空,群星璀璨。 某位老侯爷寻一处避风的地方把自己蜷在树底下藏起来。 自郁玺良出事,温御一直想找机会与他单独见面,于是白天战幕寻他听审的时候他事先灌了一整壶桂花酿,酒这个东西,你喝什么味儿就是什么味儿。 喝桂花酒,身上散出来的自然是桂花香气。 他相信哪怕郁玺良距离他比较远,也一定闻到他身上的酒气,整个大周朝,有大片桂花的地方就这么一处。 得说先帝身边的人都是人才,前有一经‘冻床屎发’提点温御,后有温御以酒气暗约郁玺良。 要命的就是郁玺良还懂了。 天黑,刑部后院。 郁玺良房间里突然传出摔杯的声音,紧接着一直暗守在角落里的上官宇突然大喝。 有刺客- 几乎同时,郁玺良自房间里闪身出来,他要去见温御! 比起缠在自己身上案子,他更在乎战幕为何会出现在公堂上! 彼时晚膳,郁玺良将自己想要离开刑部的想法告诉给上官宇,上官宇即命人寻得几个武功高强的江湖人过来帮忙,他那一声喝,几个潜伏在暗处的黑衣人呼啦冲向郁玺良,整个刑部顿时乱作一团。 黑衣人本就不是来找郁玺良麻烦的,再加上有官宇跟十二卫从中斡旋,郁玺良很快抽身跳出刑部后院。 就在郁玺良以为自己可以顺利出去的时候,一道利箭‘咻’的射过来! 郁玺良躲闪不及,侧脸被箭气划伤,渗出血迹! 来者,高手。 而且还不是一个! 待郁玺良站定,对面赫然立着五个长相平平的人,每个人都身穿大周朝百姓寻常穿的褐色布衣,单凭气息足够震慑。 五人背后,停着一辆马车。 郁玺良目冷,身形陡闪欲从左侧遁离。 顷刻,一道恐怖剑气自身边擦过,郁玺良翻身之际另有一人冲袭过来。 这时上官宇跟刑部衙役皆跑出来。 马车里,一人低喝,“尔等退下!” 车帘掀起,苏玄璟自马车里走出来,目色冷蛰。 刑部衙役自然不敢造次,上官宇可不管这些,正要上前时苏玄璟又道,“此案乃刑部主审,若因大理寺妄自插手致嫌犯出逃,只怕宋相言也担不起这等大罪!” 上官宇权衡之下,只得咬牙忍下来。 此时此刻,众人视线里郁玺良已渐颓势,当第三个灰衣高手闪身冲过去的时候,郁玺良再无还击之力,被人锁住左臂,以膝盖压住后背! “把郁玺良带回刑部!”苏玄璟冷声喝道。 眼见郁玺良被带回去,上官宇转身欲走,苏玄璟看他一眼,“上官大人还是留步,刺杀郁神捕的贼人既然已逃,小王爷就算来也只怕是白跑一趟。” 上官宇没有理会苏玄璟好意提醒已经算是他最后的倔强。 待上官宇离开,苏玄璟重新回到马车里,马车没有离开,而是绕到刑部后面,那里有一个暗门。 郁玺良被带进刑部回到原来的屋子,高手未走,他被封了穴道。 半盏茶的时间,北墙传出轰隆闷响,他被左右两个高手架进密室。 密室不大,里面陈列极其简单,郁玺良被人押在椅子上,想反抗已是无力,他自诩在皇城不是无名之辈,两三人近身尚能应付,没想到强中自有强中手,刚刚出现在他面前的五个人,随便一个拎出来与他对战,他都会非常吃力。 密室有两道门,另一扇石门开启时郁玺良不禁看过去,见一人身披黑色斗篷走进来,那人行到对面桌后,稳稳落座。 郁玺良皱眉,看身形心中已有猜测。 果然,待眼前人将毡帽摘下来,郁玺良抿唇冷笑,“战军师行事一向光明磊落,这次为何偷偷摸摸?” 对面之人即为战幕。 韶华逝,华发生。 曾经凌云壮志,浩荡乾坤的军师战幕,如今老矣。 战幕坐在桌案前,深邃黑目自上往下打量郁玺良,他不顾郁玺良质疑又似嘲讽的目光,脑子里只是在想,先帝何曾与眼前这个大周朝的神捕有过交集? 没有,哪怕有也就数面之缘,怎能与自己跟先帝的交情相比。 战幕的自信,不允许他质疑那张密令真假。 假,就是假! 面对郁玺良,战幕扯平膝上长衣,身形挺的越发直,之后自怀里取出那张紫色玄丝暗金纸,双手捧至桌面放平。 他抬头,“郁神捕说一说,这封密令是谁给你的?” 小仙女们,笔记留言走起来呀,等系统恢复我要一条一条看~~好想念被你们吐槽的快感啊~~还有月票~~求月票~ 第九百一十三章 每日都换新鲜的 郁玺良初见密令,内心猛然震颤。 他一瞬间明白了战幕为何会来听审,又为何会带温御一起! 只是,这张密令是谁的? 当日他与温御、一经会师之后,温御当着他的面将三张密令皆毁,那这一张又是谁的? 面对那张暗金纸,郁玺良纵万般震惊可脸上却是迟疑之态,“那是什么?” 战幕看了眼郁玺良身侧高手,那人领会其意,抬手叩住郁玺良肩膀,将其带到案桌前。 纸张展平,里面赫然出现密令内容。 战幕静默看着郁玺良五官,仔细观察他脸上每一个细微表情,有震惊,有激动,甚至是不可思议的样子。 唯独没有恐慌。 “怎么可能!先帝如何知道魏王殿下是七皇子?”郁玺良抬头质疑。 这种表现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郁玺良不想承认。 战幕摆手,郁玺良被带回座位,“此物,乃是本军师自無逸斋百川居所得,郁神捕千万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郁玺良仍然带着震惊的表情,一副‘我是被冤枉’的样子。 战幕并不着急,身形微微靠在椅背上,“你们两个听到了?” 两个灰衣高手跟随战幕多年,他们当然明白战幕言外之意,其中一人用力按住郁玺良,另一人抬起郁玺良胳膊,快速摸骨取穴,猛然用力将郁玺良左臂卸下,再摸骨,再卸! “呃-” 挫骨之痛骤袭,郁玺良额头瞬间渗出冷汗,“战军师滥用私刑可不太好。” 战幕漠然坐在那里,任由灰衣高手将郁玺良左臂所有骨头卸掉,又一块一块叩起来安好,这般刑罚只会叫人痛不欲生,却不会让人看出端倪,不会影响明日开堂。 “本军师听闻郁神捕喜欢做人偶,那种东西不过是我玩剩的,无甚新意,郁神捕一日不说,我便一日新鲜一日,给神捕换着花样伺候,长夜漫漫时间尚早,神捕且享受着。” 灰衣高手的确精练,没有十几年都练不出这等脱骨之法! 郁玺良一边承受无尽痛苦,脑子里却在想白天战幕跟温御在一起的情景,他们还能好好坐在一起说明这件事温御也并没有认下。 温御不认,他便不能认! 先帝所托唯五人,他就算拼死也不能辜负先帝王这般信任! 只是接下来,该如何…… 没有郁玺良的大理寺,宁林来去自由。 夜半三更,孤园里小铃铛这两日睡的不安稳,没有人告诉她郁玺良出了事,可那晚她隐隐约约听到一些,她知道郁玺良被刑部的人抓走了,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前日红姐过来看她,她向红姐打听,因为没有公审所以红姐也不知道。 睡梦里,小铃铛忽然皱紧眉头,眼角掉下一滴泪。 宁林瞧着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流淌过心脏,他抬手点了点小铃铛太阳穴,渐渐的,小铃铛眉目舒展开,沉睡过去。 外面夜色愈浓,宁林坐在床榻旁边,双手握膝,沉默不语。 最终,他轻舒口气,自怀里取出一个方盒。 方盒里面是幻蛊,形似一枚银针,比银针短,仔细看那玩意似在蠕动,更像是一根扭曲的红线。 他将幻蛊黏在指间,转过身去碰触小铃铛额头,内力催动,那根线‘咻’的钻进小铃铛额间,隐匿不见,“小铃铛啊,我给你讲个故事,你不是孤儿,你有一个母亲姓冯,你的父亲叫廖横,你还有两个哥哥……” 天近破晓,从桂花树底下蹲整夜的老侯爷终于回来了。 人刚入锦堂就看到自己最疼爱的孙女坐在那里,似是等了很久。 “宛儿?” “祖父你去哪儿了?”温宛看到温御,急忙从椅子上起来迎过去。 温御一言难尽,将战幕自皇上那里得到密令及自己喝桂花酒想引郁玺良出来的事说出来,“郁玺良竟然没有闻出来!” 温宛顿住,“祖父……” “怎么?” “郁教习可能闻出来了。”彼时上官宇回到大理寺将刑部的事禀报给宋相言,宋相言经分析后半夜跑过来敲御南侯府大门,待其见到温宛,二人头对头分析得出的结论,苏玄璟身边哪会有那样的高手,马车若无他人为何要绕到刑部后面? 要问苏玄璟背后的人是谁,温宛还没说出来温御就猜到了,“你是说战幕去刑部了?” “郁教习已经跑出刑部,却被五个身穿灰色长衣的高手拦下来,而且是不费吹灰之力。”温宛忧心看向温御,“战幕身边有这样的高手吗?” “从没见过。”温御瞪着眼睛看向温宛,内心里飘过两个字。 卧槽! “战幕这么晚去见郁教习,该不会对郁教习用刑逼他说出密令出处吧?”温宛也着急,宋相言知道若是战幕在刑部,他顶着‘我娘是公主’的头衔也根本毫无用处,于是他来找温宛,希望温御能走一遭,不需要做什么,至少能见到郁玺良是安全的就好。 谁成想温御不在,宋相言只得回府,找他娘。 此刻温御几乎跌坐下来,整个人靠在桌边,紧攥拳头,“难说!” “战幕当真敢用刑……他就不怕明日堂审大家都看出来?” 温宛坐过去,目光愠中带怒,“滥用私刑犯法,他若真敢用刑,我们就跟他斗到底!” “傻丫头,这里面的事何其复杂!”温御狠狠叹了一口气,“关键在于,我们不能与战幕撕破脸,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怎么可能?”温宛实在不明白温御这句话的可行性,“他已经认定郁玺良跟萧臣有反心,这时若再虚与委蛇会不会失了先机?” 温御看着自己的孙女,慢慢平复,“被动暴露只会让我们措手不及,太子府在朝中势力根深蒂固,祖父承认萧臣在外面有自己的势力,可若不想兵起,那些势力用不上,可若不兵起,单凭祖父跟麾下几个旧部如何能与太子府斗?财力你有,太子府更甚!这还都不是最重要的!” 第九百一十四章 门在那里,好走不送 温宛看着自己祖父,也跟着冷静下来。 事实如此,为了不让战幕发现端倪,他们的手从未伸向太子府涉及的领域,要真撕破脸根本做不到分庭抗礼。 “最重要的是什么?”温宛狐疑问道。 “宛儿,你与祖父说,在你眼里皇上对太子府如何?”温御放缓说话的速度,目色深沉道。 温宛愣住,脑海里忽然想到前世。 前世太子造反了。 “祖父觉得呢?” 温御倒也学会战幕那一套,他虽然问温宛,实际上是他自己想输出一波。 “祖父总觉得皇上对太子府的态度扑朔迷离,倘若皇上当真看中太子,那么挡在太子面前的这些障碍,先有萧尧,后有萧奕,萧昀,甚至是现在的萧臣,他完全可以亲自出手肃清,几道旨意的事儿!然而皇上并没有,而是把这些人都摆在太子府面前,让他一个一个铲除,这种做法,倒像是将太子府当作一把利剑抛在外面冲锋陷阵,也不管他遍体鳞伤。” 温宛醍醐灌顶一般,“祖父何不把这此话告诉战幕?” 温御苦笑,“宛儿,你是不了解你那个战伯伯,他那么自负的人怎么可能会像我这样想,他只会觉得那是皇上在无形之中替太子府树立威望,待到太子登基,放眼望去,皆是手下败将!” 不等温宛说话,温御长叹,“他打死都不会相信,那密令当真是先帝留下的。” “早晚会知道吧?”温宛觉得这件事根本瞒不住。 “那他早晚得疯。”温御想到现实,皱起眉,“眼下他私审郁玺良的事危险,我怕郁玺良扛不了多少时间。” “郁教习一定不会说!”温宛无比坚定道。 温御当然知道郁玺良的骨头比普通人要硬,可他更知道战幕专门敲骨的! 战幕的手段,随便说出几样都能叫人回味无穷。 温宛自小到大没见过祖父这样忌惮一件事,也开始焦虑,“那怎么办?” “快!” “快什么?” “快把灭门案审下来,以免夜长梦多!”温御一针见血道。 温宛看着温御,眼睛眨两下,“弄死方云浠?” “等案子结了再弄死她,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现在不行,我们得从方云浠身上找线索,总之案子结的越快,越能让郁玺良逃出战幕魔爪。”温御只道再晚,郁玺良只怕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道理温宛懂,可如何才能让郁玺良无罪是个问题…… 都说越聪明的人睡觉时间越短,这话没错。 聪明人都是白天过的稀里糊涂,夜里才叫人间清醒。 这一夜,大家都过的很累,哪怕是贤王府里的老皇叔。 翌日,刑部到了升堂的时辰,原告被告都在,战幕约温御一起,温宛萧臣跟宋相言一个没少,右侧还坐着一个宁林。 万事俱备,只欠旁审。 皇上指定的旁审若不来,谁敢敲响惊堂木。 听审席位上,温御状似无意看向郁玺良,至少看背影没发现缺胳膊断腿。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主审位上苏玄璟跟关裕也都坐的十分悠闲,丝毫没有着急的意思,他们得战幕令,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把案子拉长,越长越好,没有他的示意,这件案子不能结。 相比之下,温御就很着急,旁边温宛也着急。 温宛忍不住看了自己祖父一眼,温御下意识扭头,四目相视。 温宛:贤王殿下怎么还没来? 温御:懒惰的人往往不幸,怕是死在路上了。 祖孙两个意会之后,重新陷入无尽等待。 萧臣注意到温宛脸色不好,下意识去握她的手,这举动被宋相言看到,‘砰’的踢了椅子,“审不审了!渎职之罪你们担待得起?” 堂上,关裕正要拱手解释时苏玄璟看过来,语气平淡,“小王爷可以不听审,门在那里,好走不送。” 于是乎,在百姓嘴里有着浓浓兄弟情的两个人,在刑部公堂剑拔弩张。 宋相言岂能被苏玄璟给噎到,“刑部官员故意拖延审案时间按律当辞去主审一职,严重者革职发往大理寺彻查,苏玄璟,你跟本官走一趟!” “宋大人要这么说,该被大人带走的人不是下官,而是贤王殿下,毕竟我们所有人坐在这里,都是在等他。”苏玄璟不卑不亢,也决不谦让。 宋相言呵呵,“那就一起带!” 温宛见宋相言没像是开玩笑,不由低咳一声。 宋相言扭过头时温宛低语一句,“小王爷还是再等等。” 见温宛如此,宋相言边皱眉边坐下来,“为什么?” 萧臣隔在两人中间,默声不语,但眼神落在宋相言身上时明显有些冷淡。 温宛私下里摆摆手,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 案子若想结的快,频繁换主审肯定不行,换一次,重审一次! 温宛左侧,温御也着急了。 他凑到战幕身侧,存心试探,“贤王消极怠工怎么回事,他就不怕皇上拿他问罪?” 战幕倒是怡然自得,“贤王审案为什么?” “为钱。”至少表面上是。 战幕点点头,“皇上按日计算给咱们那位贤王殿下发工钱,你是贤王,你能早来?” 温御撇撇嘴,“不能。” “那不就得了。”战幕身子越发朝后靠了靠,忽似想到什么,转身看向温御,眼睛里闪着幽光,“你着急?” 温御立时挑起一双白眉,声调高亢,“我不急!” 终于,贤王萧彦带着二皇子姗姗来迟。 公堂内,萧允坐在昨天的座位上,实在也是没有更好的选择。 惊堂木响,关裕看向方云浠,“原告,你的证人现在何处?” 方云浠自入公堂视线便没有离开郁玺良,奈何郁玺良如同陌生人那般一眼都没有看向她。 情深未必是善缘,方云浠终是收回视线,“回大人,就在门外!” 得关裕令,衙役出去后将方云浠所指证人冯氏带入公堂。 冯氏要比想象中年轻,只是皮肤黑一些,鬓角已有银丝,身形显得有些佝偻,衣服穿在身上虚虚荡荡。 众人视线皆在冯氏身上,这时温宛注意到一件事,冯氏腿脚似乎不是很利索,这件事在冯氏跪到堂前时被证实了。 第九百一十五章 你吼我? 冯氏动作太慢,衙役推搡时重心不稳,险些令其栽到地上。 温宛下意识看萧臣,萧臣点头,彼此心中了然。 “堂下何人?”关裕再次敲响惊堂木。 地上,冯氏神色惊慌抬起头,战战兢兢看向高高在上的关裕及两侧苏玄璟跟萧彦,“民妇……廖冯氏。” 方云浠走到冯氏身侧,慢慢蹲下身,“冯伯母,别怕。” 冯氏双膝跪地,身体止不住颤抖。 “廖冯氏,你可认得此人?”关裕指向郁玺良,寒声道。 冯氏闻声,缓缓扭头看向不远处坐在椅子上的郁玺良,双眼突然瞠大,脸上露出惊恐表情,“是你!是你杀了我夫君!你还他命来!还有我的女儿!” 眼见冯氏激动起身扑向郁玺良,两侧衙役当即过去将她按住。 郁玺良同样看到冯氏,对于一个十四年前仅有一面之缘的女人,他实在记不清了,“如若你当真是廖冯氏,就该记得我当时说过的话。” “我记得……我记得!”冯氏悲愤怒吼,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挣命往下掉,“你说你杀错人了!你要杀的不是他们,还给我一万两叫我不要声张!” 冯氏哭的凄惨,堂上堂下却无人动容。 经历越多,承受越多,没有了矫情也越发不会因为别人的遭遇而产生共情,不是无情,是看透这世间悲欢离合跟喜怒哀乐之后,就只剩下力气在乎在乎的人罢了。 主审案桌后面,关裕声寒,“郁玺良,你可认罪?” “郁某不认。”郁玺良昨夜被战幕反复卸骨折磨到后半夜,脸色很差,声音不似往日底气十足,“郁某绝不承认!” 两次否定,郁玺良却没说出缘由。 听审席上,温御心里咯噔一下。 莫不是给他听的? 关裕还在等郁玺良解释,苏玄璟倒是开口,“郁神捕不认什么?” 另一侧,看似发呆的萧彦也仿佛察觉到异样,郁玺良左肩伤口渗出血,左臂无力下垂,右手则握紧拳头,不对称! 昨夜之事他也听说了,战幕精的跟鬼一样,若说他大半夜不睡觉跑来刑部找郁玺良谈心那不可能,可不是谈心,那谈什么? 这案子怕是要快审…… “郁某与她说冤有头债有主,我误杀廖横父子因为他们是十恶不赦的杀手,放过她与怀中襁褓则是因为杀人越货之事与她们无关,我怜她带着孩子无处安生便给了她一万两,让她们往后余生不会过的拮据。”郁玺良坐在椅子上,冷冷开口。 堂下,战幕对郁玺良的说辞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郁玺良一举一动,包括一个眼神。 但凡有密令,绝不会只有郁玺良有,必有同伙。 他要看看郁玺良会把消息传给谁。 然而案子审到现在,郁玺良竟未回头,纵有侧脸时余光也没有扫过来。 是听审席上没有知情者,还是郁玺良做的太隐晦? 战幕想着,不由转眸看向左侧,入眼一双瞪大的牛眼。 某位老军师差点儿没从椅子上弹起来,皱眉,“温御你干什么!” 温御没有收回执着的目光,神情凝视,“战哥,你头发全白了。” 若非在公堂,战幕真想掐住温御嘴巴子扯两下,有没有一点正事! “你没白?”战幕剜他一眼。 温御感慨,“我们都老了。” “虽然我们都老了,但老而无用的只有你。”战幕微侧身,压低声音讽刺道。 温御瞅瞅他,叹了口气。 战哥你可能不知道,我是多么盼望自己老而无用,可先帝不这样想…… 堂上,郁玺良已向关裕提出,怀疑廖冯氏是假的! 关裕看向廖冯氏,“廖冯氏,你说你亲眼看到郁玺良杀人,可时间都已经过去十四年,郁玺良尚且不能一眼认出你,何以你能一眼认出他?” “他害死我女儿!我这辈子都不会忘掉他那张脸!”廖冯氏悲愤怒吼,再欲扑向郁玺良时被衙役按住。 郁玺良目色愠冷,“我当时并没有朝你与你女儿动手。” “可她却因你而死!”廖冯氏痛哭流涕,“当日……当日我怀抱巧秀躲在角落里,看着你一剑捅死我夫君还有巧秀两个兄长!我当时害怕极了……我看到你杀了他们之后把他们衣服划开,应该是你没找到你想找的东西所以恼羞成怒,我看到你摔了剑!” 廖冯氏眼泪扑簌往下掉,“你朝我冲过来,我就……我就紧紧把巧秀抱在怀里,然后你说你杀错人了,给了我一万两银票,我要银票何用!何用!” 全场沉寂,廖冯氏再无力挣扎,整个人堆坐在地上,双手成怀抱婴孩模样,“你走之后方姑娘就来了,我以为她是坏人……我就这样抱着巧秀发疯一样跑,没跑多远就从山坡上滚下去,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床上,是方姑娘救了我,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丢了!” 廖冯氏突然狠瞪双眼,目中赤红,“如果不是你,我的巧秀怎么会丢!郁玺良,我日日夜夜诅咒你!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面对廖冯氏指责,郁玺良平静开口,“你从何时知道我叫郁玺良?” “我……” “她是后来……” 方云浠刚开口,郁玺良目如冰锥直射过去,“你闭嘴!” 这一声喝,直叫方云浠整个身子都抖了抖,眼睛里水泽蔓起,楚楚可怜,“你吼我?” 自升堂到现在已经过午,苏玄璟也就说了一句话,萧彦一句话也没说,主审官里关裕是主角,“廖冯氏,你是何时知道杀廖横父子的人是郁玺良?” 廖冯氏悲恸抹泪,眼睛不由自主瞄向身侧方云浠。 方云浠并不看她。 “我也是这几日才从方姑娘口中得知杀死我丈夫的人是郁玺良!” 堂下,但凡聪明人都能看出来,这廖冯氏被方云浠控制了。 午正,一直没有开口的萧彦看了眼关裕,“你们刑部官衙供午膳否?” 关裕明白,抬手敲响惊堂木,休堂。 要说关裕审这案子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好处一点儿捞不着,还得从衙门里拿钱请这些有的没的吃饭。 官衙后面,关裕早叫人把午膳备好,桌上吃食比寻常时候多了四道菜,备了两桌。 第九百一十六章 都别吃了,开堂! 主审与听审加在一起刚好十人,关裕假借有公务需要处理躲到自己屋子里吃,跟上级一起吃饭有多饿只有吃过的人才知道。 剩下九人,战幕、温御跟萧彦一桌,剩下萧臣跟温宛还有宋相言坐在一起,苏玄璟想与温宛坐,奈何被人捷足先登,于是坐到宋相言身侧,往右是萧允,再就是宁林。 问题就在宁林。 温宛这桌已经坐下五个人,宁林显然不想去跟萧彦他们同坐,只能到这边挤,他拎把椅子过来,想挤温宛跟萧臣时,温宛和萧臣几乎同时把椅子往中间挪,显然并不欢迎宁林,待其想隔开温宛跟宋相言时,宋相言又朝温宛挪椅子。 非但如此,宋相言还朝宁林翻了一记白眼,宁林不以为意,拎着椅子想挤在宋相言跟苏玄璟中间,苏玄璟先朝空地迈步,之后抬起,落下,与宋相言挨的极近。 “啧啧,看来外面传的那些都是真的呢!”宁林用异样目光瞄了苏玄璟跟宋相言一眼。 宋相言冷笑,“外面传宁王舅得了花柳病,谁不怕死!” 宁林就很郁卒,“好外甥,话可不能乱说哟!” 宋相言白他一眼。 切- 地方不在大小,挤一挤就能出来,温宛萧臣他们挤在一起,宁林就有地方搁椅子了。 宁林落座,“二皇子可介意?” 萧允颔首,姿态恭谦,“宁王舅说笑,你不介意就好。” 众人,“……” 得说萧允那个样子,分分钟死在宁林身上都有可能! 膳食备妥,起筷。 萧允最先举杯,声音浅淡,“七皇弟,好像我离开皇城的时候,你还没有出生?” 萧臣见状自是端杯,“该是我以茶代酒敬二皇兄。” 皇家无亲情,手足到最后也不过是你死我活。 萧臣对眼前这位二皇兄并没有太多印象,似乎上一世连面都没见过,足能证明这一世早就没有上一世的轨迹,一切重新来过。 萧允先饮。 “二皇兄随意。”萧臣饮尽。 萧允落杯时瞄了眼坐在萧臣身边的温宛,“上次到问尘赌庄虽然输了银子,可好在也没输给外人,‘问尘’这两个字是县主取的?” 温宛摇头,“不是啊!” 她还记得这个名字是莫修取的。 萧允不禁抬头,“不是?” “嗯!”温宛肯定点头。 萧允不禁笑了,不再言语。 温宛懂,也很理解,少说话,省点力气。 温宛身侧,萧臣心底微澜,他比谁都清楚‘问尘’两个字来由。 莫名的,萧臣朝对面萧允多看了一眼。 眼前这位二皇兄,虽羸弱可自身上散出来的气质忧郁中总有一种莫测高深,叫人看不透。 宋相言是左撇子,也是因为此,所以当日他发现假的小铃铛吃饭时没用左手才会特别好奇,毕竟用左手吃饭的人并不多。 “啧!”宋相言刚想把肉夹到嘴里,就被苏玄璟手里的筷子给挡了一下。 苏玄璟也是无语,现在不正常的是哪个? 无奈之下,苏玄璟只好朝宁林方向挪了挪。 “苏大人悬崖勒马,前途无量哟。”宁林属于没话找话的人,一个人吃饭忒没意思。 宋相言闻声,一把拽回苏玄璟,“悬什么崖!勒什么马!离某种人远一点儿,不然打雷劈容易劈到你!” 苏玄璟不喜欢宋相言,可也要看跟谁比较。 他与宁林没有过多交集,但他比谁都清楚,能从女人堆里片叶不沾身的走出来,定力跟心机绝非常人可比。 这是个危险人物。 宁林不以为意,指着萧允身边一道烫,“这道飞龙汤不错,二皇子尝尝。” “宁王舅客气,什么菜对我来说都一样,我尝不出味道。”萧允没有拂宁林面子,象征性喝了一口。 桌上众人皆愣,尤其温宛。 难怪上次在金禧楼的时候她把八道汤掺在一起递过去萧允还喝得下去,这事儿她后来才反应过来,也是感谢这位二皇子当时不死之恩。 宁林耸肩,“尝不到味道也是好事,有些苦的东西,那是真苦。” 萧允不语,只是笑笑。 这一桌多半把恩怨摆在明面上,另一桌更甚。 萧彦平日用膳都有柏骄在旁边布菜,这会儿没有人伺候就很不习惯,“那个……烦劳御南侯把你身边那道傍林鲜给本王端过来。” 温御其实对萧彦没有敌意,论爱屋及乌,先帝就这么一个弟弟,他打从心里其实还是尊敬的。 战幕不同,“温御。” “什么?”某位老侯爷才把手搁到瓷盘上,就被战幕点了名。 战幕看了眼傍林鲜,视线落到萧彦头上,“老皇叔自己没长手?” “长了,够不到。”萧彦对战幕就没有妒忌之心,有什么好妒忌的! 妒忌使人丑陋,他作为大周朝一个时代人颜值象征,能让自己丑陋么! 再说,他一直不觉得自己与战幕有矛盾,他喜欢自己皇兄,战幕也喜欢自己皇兄,就这种关系而言,他们是友非敌啊! “够不到就不要吃。” “可本王喜欢吃啊!”萧彦不以为然。 所谓傍林鲜,就是炒竹笋,一根一根的竹笋青翠嫩绿,看起来特别有食欲。 战幕不语,眼皮搭过去,儒雅冷俊的脸上没有表情,抬手夹了一根竹笋,没有夹起来,又夹另一根,还是没有夹起来。 待战幕用沾着他唾液的筷子把每根竹笋都‘垂怜’一遍,这才看向温御。 温御了然,起身将那盘傍林鲜端向萧彦。 就在温御想要搁下的时候,忽然松手。 啪嗒- 汤汁溅到萧彦身上,对面战幕也是一愣。 “老皇叔,皇上圣旨写明叫你当旁审,不是旁听,你不是迟到就是早退,除了睡觉就是睡觉,你知不知道战军师时间宝贵?” 温御的想法很简单,利用战幕震慑萧彦,叫他快点儿审! 温御时机跟火候掌握的好。 于战幕,必会以为自己在替他出气,于萧彦,若是赌气不听也不可能比现在更慢。 但若万一有作用呢! 战幕果然对温御的态度很满意,并未作声。 什么叫兄弟,兄弟就是我摔盘子你就上! 萧彦原就怀疑战幕夜审郁玺良,这会儿温御的态度已经昭示一切,不由的心中了然。 “战军师很赶时间吗?”萧彦不看温御,直接问道。 温御替自己出头,战幕也不能叫温御的话掉到地上,“毕竟这皇城里像老皇叔这么闲的没有几个人。” 萧彦顺着这句话,直接起身,“都别吃了,开堂!” 第九百一十七章 走心,也快乐 一语闭,众人皆惊。 尤其战幕。 推己及人,他那么讨厌萧彦,萧彦也一定很讨厌他,做事自然反其道而行,他表现的越着急,萧彦不该越拖延才对吗? 眼见萧彦站起身,战幕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温御心里乐开花了,意外之喜! 这件事教会我们什么? 身陷绝境也不要放弃希望,总有一线生机。 单独人证不能定罪,是以方云浠就算找到廖冯氏作证,依旧不能证明郁玺良就是杀人凶手,按道理,这种情况下郁玺良应被释放,然而此案惊动皇上,更派萧彦跟苏玄璟同审,性质就不是普通的民告,刑部自要派人到安平县彻查。 如此,不管温御还是温宛,哪怕萧彦想快些结案,只能靠他们自己努力去证明郁玺良无罪,而非谁告谁举证。 申正,退堂。 离开刑部,温宛上了萧臣的马车,温御上了战幕的马车,宋相言出来时,苏玄璟正要上车…… 马车里,苏玄璟不是很明白,“宋小王爷不是很讨厌苏某吗?” “是啊!”宋相言毫不避讳道。 苏玄璟微挑眉梢,眼中似有疑问。 “本小王讨厌你,就不能蹭你马车了?” 某位小王爷这句反问叫苏玄璟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宋小王爷说的是,越是讨厌一个人,就越是要占尽他便宜。” 宋相言嗤之以鼻,“蹭你一回马车我是占你多大便宜!” “小王爷如何看待此案?” “师傅是冤枉的!” 苏玄璟不否认宋相言的结论,“可眼下情况于郁神捕或许不利。” “用你说!”宋相言冷哼。 见宋相言是这个态度,苏玄璟也不自讨没趣,靠近侧窗不再说话,眸子往外瞧,途经问尘赌庄时忽然想到萧允的在桌上问的问题。 原来‘问尘’二字不是温宛取的,莫名的,心里一暖。 另一头,宋相言见苏玄璟拿后脑勺对他,脸色瞬间不好,“昨夜战幕到刑部找师傅做什么?” 苏玄璟转回头,双止微睁,“小王爷如此直呼军师大名?” “他还有小名吗?”宋相言毫不客气道。 苏玄璟听罢,深吸一口气,“谁说军师昨夜去刑部了,没有的事。” “有没有你心里清楚!” 苏玄璟当然清楚,他只是不明白战幕为何会夜审郁玺良,但至少可以肯定与灭门案无关,那就是…… “小王爷是不是知道什么?” 宋相言呵呵了,他坐苏玄璟马车是想从这厮嘴里套话,还能反被套路? 见宋相言不语,郁玺良也不再问,“当下局势,太子府势如破竹,小王爷不管知道还是不知道什么,都该劝一劝心存妄想之人。” “那本小王劝你,好好做你的吏部尚书,别掺和夺嫡那些破事儿!”宋相言从来嚣张,对于说话无须拐弯抹角的人,他一向直来直往。 苏玄璟轻吁口气,“同样的话,小王爷既然说了,那苏某便与小王爷共勉。” “谁要与你共勉!停车-” 朱雀大街上,马车将将停下宋相言便里面跳出来,“小王爷好走!” 正值申末,街上行人尚多。 宋相言怒气冲冲从苏玄璟马车里出来的场景,又给他们双向奔赴的兄弟情里添添了浓重的一笔…… 自刑部离开,萧彦有事没有回贤王府,便叫宁林代为送二皇子萧允,看似没有交集的两个人,此刻正坐在同一辆马车里。 “二皇子近日身体如何?”车厢里,宁林一改往日随性,恭敬问道。 萧允脸色依旧苍白,但身体似乎没有之前在平渠时虚弱,至少可以久坐而不气喘,“蛊神已将之前的蛊王消除,现下本皇子这身子骨尚可。” 宁林蹙眉,“之前听闻,蛊神如药,药到病除。” “或许之前听闻太过玄乎,二十年,身体早就被蛊王掏的亏空,纵然恢复也需要时间。”萧允缓声开口,“父皇为何要为难郁玺良?” “郁玺良是萧臣的师傅,皇上引战幕出面,当是想萧臣跟太子府拼个你死我活,二皇子得渔人之利。”宁林依照周帝的想法,据实禀报。 萧允侧眸,看了眼朱雀大街外的繁华,外面人来人往如川流不息,“温宛与萧臣走的近,是因为御南侯也是萧臣的人?” “这个尚在确认中,不过之前萧臣与温宛已有婚约,因于阗长公主寒棋介入,温宛跪求退了这门亲事,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们又好上了,寒棋也不出面阻挠。”宁林耸肩,“男女情爱之事最是无用,耽误正经事。” 萧允瞧了眼宁林,“男女情爱之事若真无用,宁王舅为何乐此不疲?” “呵呵!”宁林忍不住笑道,“往这上面走心最是无用,走肾快乐无穷!” 萧允随之一笑,不置可否。 走心,其实也很快乐…… 离开刑部之后的温宛跟萧臣去了金禧楼。 一整日的开堂审,看似紧张但却没有丝毫进展,关裕表面上派衙役赶赴安宁县彻查,这于郁玺良本身就是被动,至少时间掌控上唯刑部说了算。 雅间里,温宛将昨夜与祖父分析之后的结果告诉萧臣,“祖父说务必尽快结案才能救郁教习出来,时间越长对郁教习越是不利!” 萧臣亦知昨夜战幕去刑部的事,“从现在的情况看,我们只能从廖冯氏下手。” 温宛也是这个意思,“如果唯一的证人出现问题,方云浠就是诬告!” “那廖冯氏腿脚似乎不便。”萧臣目色幽深,“而且她在堂上面对方云浠时举止畏缩,倒不像是方云浠说的照顾有佳。” 温宛当然也看出这一点,“你的意思是,从廖冯氏下手?” “这应该是最快的方法。” 饭菜备齐,萧臣给温宛夹了块鱼肉。 温宛似乎已经习惯萧臣时不时的体贴跟关心,“廖冯氏为何要忌惮方云浠呢?” “你记不记得方云浠说过,包括廖冯氏也说她的女儿是在十四年前她逃跑时弄丢的。”萧臣提醒道。 温宛恍然,大胆猜测,“所以廖冯氏的女儿根本没丢,而是被方云浠控制,廖冯氏是因为她的女儿才投鼠忌器?” 第九百一十八章 方法是子神 萧臣同意温宛的猜测。 “廖横父子杀方云浠父亲且斩首,这样的深仇大恨,方云浠岂会善待廖冯氏,而且以方云浠的武功,如何就能叫廖冯氏逃了?” “可她当时为何不杀了廖冯氏跟她的女儿泄愤?”温宛不是很明白。 萧臣也说不清楚,“当务之急,是找到廖冯氏的女儿或者说……” “或者说如果这个女儿不存在,我们弄一个出来!”温宛眼里发狠,“只要让廖冯氏当堂翻供,郁玺良就能离开刑部!” “也只有此法。”萧臣忽然想到一件事,“我已叫人到宜州暗查,希望可以查到宁林的一些事。” “方云浠败,宁林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早做筹谋是好的。” “对了,二皇兄去过问尘赌庄?”萧臣似不经意问道。 温宛点头,“去过,输了五千两,不过你放心,我吩咐莫修他们了,以后但凡二皇子去别输别赢,免得出人命。” 萧臣低头,沉默。 温宛见萧臣像有心事,“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萧臣有些说不出口,莫名的,他总觉得自己这位二皇兄看温宛时的眼神,过于温和。 尤其萧允提及‘问尘’二字,他心里当真有些异样。 “看二皇子的样子怕是时日无多,可惜了。”温宛惋惜道。 萧臣没有下这样的结论,至少上一世他死的时候自己那位二皇兄还活着,生死之事自有天定,谁也不知道意外跟明天哪个先来…… 这几日郁玺良灭门案传的沸沸扬扬,消息很快传到鸿寿寺。 寒棋知道温宛跟萧臣都很重视这件事,于是叫落汐传话给东方隐,若有线索倒是可以帮衬一二,毕竟她现在可是卯足了劲儿想要萧臣赢。 以前她不是很在意于阗长公主的名号,现在她觉得,这个名号若安在温弦头上,那是对她的奇耻大辱! 这会儿落汐从外面回来,进门禀报,“公主殿下,外面有人求见……” “谁?”寒棋自那日尝过碧螺春之后,味蕾就像是打开新世界的大门,每日都会叫落汐换一种茶泡,喝来喝去,就觉得茶这种东西没有最好,只有更好。 落汐走到桌边,将冲好的武夷岩茶端过来,“那只老狐狸。” 寒棋扭头看向落汐,“公孙斐?” 一天的好心情,在这一刻崩塌。 寒棋还没看到公孙斐本人,心情已经糟糕到极点,“他还敢来找我?” “只要公主殿下一句话,奴婢现在就出去把他打死!”落汐也讨厌公孙斐,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这种人最该死! 寒棋摇头,“他武功高,你可能打不过他。” 之前寒棋见识过公孙斐的武功,后来她找落汐试了一下,抛出去的茶杯没碎,茶落一滴。 “那公主殿下见……还是不见?”落汐狐疑问道。 寒棋思忖片刻,“见。” 就在落汐准备出去喊人时,寒棋忽然叫住她,“把茶换掉!” 诚然她借公孙斐一句话顿悟,但她不想让公孙斐知道。 落汐愣住。 “苦丁。” 半柱香后,公孙斐经落汐传唤走进寝殿,熏烟袅袅,香气缭绕。 公孙斐身着华衣锦服走进来,看到寒棋时薄唇微微勾起,眼睛里一瞬间有了光彩,“斐某拜见公主殿下。” 寒棋眼睛里也有光,冷光流动。 见寒棋不语,公孙斐自顾走到方桌对面,朝寒棋挑眉。 寒棋一双眼睛眯起来,依旧不作声。 “告诉公主殿下一个秘密……” 听到‘秘密’两个字,寒棋眼睛直直盯住公孙斐,似在等他开口。 “斐某最喜欢看公主殿下现在的样子。” 寒棋皱眉,“什么样子?” “看我不顺眼,又干不掉我。”公孙斐落座一刻,寒棋猛然把身前茶杯撇过去。 结果一样,茶杯落在公孙斐手中一刻,滴水未溢。 公孙斐将茶杯置于鼻息,又饮一口,“苦。” “你来做什么?”寒棋不想与这个人有过多言语上的交流,她怕自己会一时破功,将自己十几年来的皇家修养抛诸脑后,化身市井泼妇痛骂公孙斐不是人,平白降低身价。 公孙斐挺直身形,“斐某此来,是希望公主殿下能给温宛捎个话,只要她肯把伯乐坊股成让给温弦,不管提什么样的条件,只要是我能力范围之内,都会满足她。” 又是伯乐坊! “你有没有完?”寒棋怒视公孙斐,“伯乐坊如今名存实亡,对你们有那么重要?” 公孙斐耸耸肩,“也不是很重要,这不温弦瞧上了么。” 寒棋震惊,这语气,这声调? 跑她这儿撒娇来了?! “滚!”寒棋忍无可忍,再者伯乐坊温宛已经占了五成股,比之前还多一股,她有什么理由替公孙斐捎这个话! 公孙斐坐在那里,瞧着寒棋炸毛的样子甚觉可爱,“公主殿下最好把话捎过去,据斐某所知,宛南商帮最近遇到大麻烦,这麻烦非我而不能解,只要温宛肯交出伯乐坊五成股,我能助魏沉央度过难关。” 寒棋何等聪明,蛇打七寸,公孙斐知道温宛与温弦抢伯乐坊也并非看中伯乐坊本身,而是为了魏沉央,他倒真会见缝插针。 “为什么是温弦?”寒棋实在不明白公孙斐是基于什么理由,才会在她与温弦中间毫不犹豫选择温弦。 她想知道自己差在哪里! 公孙斐挑了挑眉梢,“什么?” “为什么义父让你选择的时候,斐公子会选温弦?”寒棋认真重复道。 公孙斐身体前倾,又问一句,“什么?” 寒棋,“……” 掀了桌子。 公孙斐离开时告诉寒棋,因为他觉得温弦比她更适合做于阗长公主那个位子。 寒棋在公孙斐离开后,开始悲悯。 那个傻子,是什么时候瞎的…… 温宛回到御南侯府后已是深夜,没多久,她便偷偷出去到庆丰堂找周礼。 这段时间忙于郁玺良的案子,温宛险些忘了自己体内尚有蛊神,白天她与萧臣提及廖冯氏的女儿是灭门案关键,于是她想到一个办法或许可以找到那个叫巧秀的姑娘。 方法是,子神。 第九百一十九章 一定要手刃的仇人 月光如水,流泻在墨染的夜色里。 深秋的夜,显得格外凄冷。 战幕再次走进密室。 他坐下来,看向对面的郁玺良,黑目中透出幽暗寒光。 郁玺良左肩伤口已经宋相言带过来的大夫包扎好,那大夫没瞧出大问题,也并不知道昨夜郁玺良经历过怎样非人的折磨。 不是大夫医术不济,实是在灰衣人手法太高。 “郁神捕,今晚不打算与本军师说点儿什么?”战幕挑起白眉,看似悠闲开口。 郁玺良坐在对面椅子上,抬头看过来,“军师想听什么?” “老问题,那张紫色玄丝暗金纸是谁交给郁神捕的,除了神捕,谁还有?”战幕表现的极有耐心,声音轻缓,完全看不出他内心里的焦躁跟暴戾。 他太想知道真相,所有有关先帝的事,战幕都想知道! 白天公堂上郁玺良已经将自己的态度传递出去,他不知道温御是不是领会,但以他对眼下局势的认知,死都不能与战幕撕破脸。 “郁某冤枉。”郁玺良无比坚定道。 战幕看着嘴硬的郁玺良,嗤笑出声,“神捕这‘冤枉’二字,未免说的多余。” 眼见战幕使眼色,郁玺良身侧灰衣人自袖子里取出一个方盒,盒启,里面是一根细针,那针细的就像一根牛毛,如果不是搁在一个黑色衬底上面几乎看不到它的存在。 “郁神捕可知万箭穿心什么感觉?”战幕说话时,灰衣人已将那枚细针以内力催动,自郁玺良手腕流入血脉。 郁玺良看向战幕,“这中间必有人挑拨离间,战军师聪明一世,可别糊涂这一时!” 呃- 灰衣人内力强劲,细针一路畅通无阻至心脏,猛然一刺! 即便不是真实的弓箭,可针刺带来的穿心之痛却丝毫不弱,而这种细针最大的好处就是它不会致死,甚至不会在心脏上面留下创伤,若非当时毙命,哪怕尸检都看不出半点端倪。 看着郁玺良痛到额头冷汗淋漓,战幕没有丝毫怜悯,目光冷如冰锥。 能成为先帝身边当之无愧的左膀右臂,战幕自有过人之处。 痛楚太深,郁玺良双眼充血,青筋鼓胀,他咬碎钢牙承受细针在他心脏里来回穿插,“军师手段,郁某佩服!” 战幕冷笑,却未开口。 他知郁玺良是硬骨头,一两日如何能撬开那张铁嘴。 不过没关系,他现在所做的一切皆为铺垫,若十日后郁玺良还不招供,他便采用最极端的方法逼问出郁玺良心中隐藏,届时郁玺良这条命必是保不住,又有什么关系呢。 谁在乎这条贱命…… 夜愈深,秋风瑟瑟。 宁林又一次潜入孤园,这是幻蛊入小铃铛身体里的第二夜,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任何症状的小铃铛因为宁林的故事,潜意识中记得自己有一个家。 家中有父母还有兄长,母亲靠织布为生,父亲跟两个兄长种的庄稼又丰收了,幻想中的场景,温馨又美好,那是她所有的幸福。 宁林看着睡梦中的小铃铛,眼睛里的光温和了许多。 他用手指点了点小铃铛额头,与幻蛊毫不相干的动作让他想到多日前自己在景王府外看到小铃铛时的样子。 那时他还真不知道这小家伙身体里竟然种着忘魂蛊,种蛊一年而不蛊变,足以说明小铃铛身体较常人不同,只是没想到她这般特殊体质竟然为他人做嫁衣裳,着实可惜。 “林绫……”宁林轻声呢喃,这个名字与他刚好相反,倒也耐人寻味。 宁林提了一口气,之后俯身过去,“你有爱你的父母,疼你的兄长,可这一切突然被一个人打断,那个人就是郁玺良,他将你的父亲跟兄长当作坏人,在你跟你母亲面前将他们亲手斩杀,嗯……凌辱了你的母亲,那个坏人还把你扔到雪地里自生自灭,郁玺良,是你这辈子一定要手刃的仇人……” 宁林的故事讲了很久,久到他都有些编不下去了。 离开前,宁林替小铃铛掖紧被褥,天凉,小家伙的被子也是薄了些。 那个该死的宋相言真是不像话,郁玺良一出事他心里便没有小铃铛了,连外面的上官宇都换了两个十二卫的侍卫…… 丑时将过,自御南侯府出来的温宛在庆丰堂门前下车,用特别的暗号敲开门板,待周礼开门,温宛直接钻了进去。 拿方云浠话说,二十年前她从悬崖底下爬出来即毁容,必是第一时间去找子神索要颜蛊,这么算起来,他们的‘交情’那是相当不浅。 那么十四年前发生的事,子神有很大可能知道内幕,温宛想利用自己体内声蛊控制子神,找到廖冯氏口中的巧秀。 能找到自然好,如果找不到她便当巧秀早在十四年前就被方云浠杀死了,之后她可与宋相言合计,找个假的诓骗廖冯氏! “县主体内仍有声蛊?”周礼不可置信看向温宛,他知道之前温宛中过声蛊,可他也听说子神把声蛊给取出来了。 温宛不想解释太多,“如何利用声蛊,控制别人?” 周礼看出温宛不想说,便也不问,“以蛊控蛊不需要太多内力,比的是蛊虫本身的震慑力,只要县主体内蛊虫足够强大,只要你以内力腹语,蛊虫便会依震动将信息传给方圆百里以内的声蛊,声蛊得令自会控制本体行动。” “那又该如何消除?”温宛又问。 “消除简单,停止腹语即可。” 为免中途出错,周礼与温宛细致讲解利用蛊虫的关键跟需要注意的地方,这一聊便是一整夜。 临近破晓,温宛离开庆丰堂。 周礼告诉她,子神虽被郁玺良剜了膝盖骨,可他已经用六翼金甲代替膝盖骨,前日还去过黑市。 温宛感谢周礼,转身回去准备。 对于自己体内尚有声蛊的事,温宛打死都不会告诉萧臣跟宋相言,但有一个人可以。 虽然不便宜但非常好用的卫开元…… 自皇城到宜州,不眠不休的跑须五日。 这点卓幽深有体会。 因为这是他刚刚身体力行验证过的事,而且就是刚刚。 初到宜州,卓幽就已经幻想着必在一日内打听到所有关于咏阳公主的事,之后快速折返皇城,回神策军军营喂狗…… 第九百二十章 我喜欢你! 宜州不比皇城,街头巷尾都种满了银杏树,树木郁郁苍苍,放眼望去一片惬意。 卓幽简单从街边吃了一碗馄饨,抹嘴给钱,顺便朝摊主打听到咏阳公主在宜州的公主府所在,直接赶过去。 眼前公主府气派非常,单是府门就比皇城大理寺还要高一些。 相比皇城公主府多半是由原亲王,郡王府改建,咏阳公主的公主府则是由工部亲自拨款建造,规格跟面积迄今为止连当今皇上的妹妹端荣公主都不能及。 当然,不是端荣公主不配,实在是各有追求。 拿端荣公主,也就是宋相言他娘的话说,‘我要那么大房子做什么,把它折成金砖让儿子来回搬不香吗?’ 此刻卓幽正站在咏阳公主府前,因宁林半年前搬回皇城,这里空置,但是府门并未上封,则说明这里还有人住。 就在这时,里面忽有脚步声传出来,卓幽急忙退至暗处,视线里,一位佝偻老者从门里拎着扫帚走出来。 老者其貌不扬,看起来瘦瘦的,满脸褶皱,皮肤应该是常年在阳光下暴晒的缘故红里透着黑。 府门无落叶,亦无杂尘,老者却极为认真用扫帚打扫。 卓幽没敢上前询问,探人私密这种事断然不能正大光明,万一打草惊蛇可不妙。 眼见老者打扫完毕拎着扫帚往府门走,卓幽暗暗放松。 就在卓幽打算折返去找周围的人打探时,忽觉异样,待他扭头,一只乌漆嘛黑的大黑狗赫然站在他背后,眼珠幽幽往上翻。 饶是三个月前,这种情况下卓幽要么吓到灵魂出窍,要么一掌毙其狗命。 然而此刻,卓幽整个人呆怔在原地,震惊无比的目光里陡然升起一抹惊喜,“大黑!” 卓幽仿佛看到了亲人,立时蹲下身将那黑狗勾在怀里一通狂蹭,“大黑你怎么来的?!我好想你!” 所有物种中,狗是最容易让人相处出感情的动物之一。 这时深巷里走来一人。 卓幽猛然抬头,看到那人时震惊中透着太多不可思议。 戚沫曦! “戚将军?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卓幽下意识松开大黑,起身局促站在原地。 看到来人,卓幽心中突然闪出一念。 急急的回神策军军营喂狗只是结果,因由是他得替狗的主人分担,他这五日五夜除了赶路,剩下的时间所思所想,都是眼前这个形似男人的女人,和她的狗。 戚沫曦女扮男装,一身青衣,头发用青色发带缠在头顶,装束更像是游走江湖的女侠,风姿飒爽。 自从上次卓幽在神策军军营脱光光又被狗咬之后,戚沫曦欲杀她狗给自己医病,又亲手为自己包扎,卓幽彻底沦陷。 没有一个男人,能够对救命之恩无动于衷。 之后的事,只要戚沫曦说,他都尽可能照作。 每月工钱更是一分不剩交给戚沫曦以偿还当初偷看之举,除此之外,他主要恕罪项目还有喂狗。 久而久之,卓幽想明白一件事。 以前他想象不到自家主子明明喜欢温县主,偏偏把这事儿藏在心里该是有多苦,现在的他终于想象到了偷偷喜欢一个人是有多快乐! “叫本将军戚少。” 戚沫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她只道卓幽说要离开一段时间当晚,她便放出嗅觉极其灵敏的大黑,一路追踪到此,除了给大黑留下必要休息时间,她一刻未停。 卓幽‘哦’了一声。 戚沫曦朝卓幽背后看过去,“公主府?” “你来这里做什么?”戚沫曦打个响指,绕在卓幽脚边的大黑跑回来。 卓幽犹豫,“也……没什么……” 他没想到戚沫曦会来找他,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话都说不利索。 “本将军千里迢迢跟过来,连一句真话都换不来?”一向不拘小节的戚沫曦见卓幽刻意隐瞒,心中万分不爽,这种不爽表现在脸上就是,眼睛瞪成灯笼大小。 卓幽看到戚沫曦这般,低下头,双手不由的揪住衣角,“我……” “我喜欢你!”戚沫曦突兀开口,引得卓幽浑身一颤。 见卓幽犹如石雕立在原地,戚沫曦重复刚刚那句话,声音越发响亮,丝毫忸怩也无,“卓幽,我喜欢你!” 如果不是喜欢,戚沫曦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卓幽离开当晚心绪不宁,坐立不安,脑子里全都是这个男人的影子。 想他好,想他坏,想他此时此刻身在何处,想他会不会遇到危险。 越想越害怕,怕万一。 于是戚沫曦连夜带着大黑狗追踪而来,这一追就是五天,五天时间里戚沫曦边追边想,终于让她想明白自己为什么时时刻刻想要见到卓幽,哪怕只是短暂分离都舍不得。 因为喜欢! 戚沫曦从来敢做敢为,喜欢就要勇敢说出来,无论结果如何,至少对得起她动的情! 某位女将军的话犹如旱雷劈过来,卓幽懵逼。 见卓幽定在那里一动不动,话也不知道说一句,戚沫曦倒也大方,“我喜欢你,但我不需要你也像我喜欢你那样也喜欢我!所以你不用有负担。” 卓幽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反倒是戚沫曦长长吁出一口气,打破此间尴尬,“走吧,我还没吃饭。” 哪怕戚沫曦神经再粗糙,卓幽的反应她也看得出来。 她这一次可能不是沈宁嘴里的双向奔赴,特么的自作多情了。 没关系的! 戚沫曦转身,男人么! 这个没追上,下个会更好! 可是…… 戚沫曦在转身一刻,委屈的眼泪突然掉下来。 “我是魏王萧臣的暗卫。” 背后传来声音,戚沫曦陡然止步。 “江湖上有个暗卫组织叫夜影,夜影的负责人是我母亲,不过她很忙,我已经有十年没见过她了……我这辈子活到现在为止一事无成,哪怕主子也不时常派任务给我,我也没有钱,主子比较穷,我武功也不是最厉害的,长相一般……” 卓幽正数落自己身上缺点时,戚沫曦慢慢转回身,眼睛闪着莹莹的光,“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只要你肯给我机会,我愿意为你改,改成你喜欢的样子……”卓幽越发局促扭紧衣角,不敢抬头看向戚沫曦。 “我最讨厌男人婆婆妈妈,跟个娘们儿似的!” “我喜欢你!”卓幽立时改掉这个坏毛病,斩钉截铁道。 第九百二十一章 大喜的日子 幸福来的太快,戚沫曦一时怔住。 “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或许是你为了我忍痛想杀大黄的时候,或许从你亲手为我包扎的时候,可我知道我就是喜欢你!日夜不见,日夜想念,我过往离开主子身边,只会想主子安危,现在离开他身边只会想你跟你的狗,戚……戚沫曦,我卓幽喜欢你!” 突如其来的告白,戚沫曦眼泪掉下来,嘴角却扬起一个大大的弧度,笑着开口,“你说真的?” 卓幽点头如捣蒜,“千真万确!” “那我们两个,今天就正式在一起了!”戚沫曦大步朝卓幽走过去,拉起他胳膊,“大喜的日子,我们去喝一杯!” 卓幽踌躇不动。 “怎么?” 戚沫曦看过去,压低眉毛,“你刚才逗我的?” “喜欢你这件事,我敢对天发誓!”卓幽信誓旦旦。 “那怎么?” “主子交代的事我还没办。”卓幽老实回答。 “萧臣交代你什么事了?” 但凡事,最难迈的是第一步,只要迈出第一步,接下来一马平川! 卓幽在是否隐瞒戚沫曦这件事上已经做出选择,现下也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主子叫我过来调查宁林,希望可以找到他的把柄。” 戚沫曦皱皱眉,“是因为最近郁玺良的案子吗?” 卓幽重重点头,“主子说问题关键在宁林,他才是幕后指使方云浠的人。” “原来如此!”戚沫曦恍然,“这事儿不急,喝完酒我帮你找!” 卓幽将信将疑,“你能找到?” 戚沫曦呵呵,拉着卓幽朝长巷另一头走过去,“看我想不想找!” 两人一狗,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拉出三道长长的身影。 “戚少,我能不能与你商量一件事?” “什么事?” “我的身份你能不能帮我隐瞒,别告诉温县主?” “不能!警告你,我知道你身份这件事,不许叫萧臣知道!听懂没?” “懂了……” 远在皇城,温宛自朱雀大街拉上卫开元,两人直接奔向子神所住的东市民宅。 马车里,温宛分派给卫开元的任务是跟踪子神,找到一个叫巧秀的姑娘,卫开元向来认钱不认人,在温宛给完银票之后欣然接受任务。 拿卫开元话,只要钱到位,姿势全都会。 “你去幽南苑了?”温宛扭头看向卫开元,幽幽道。 卫开元把头摇成拨浪鼓,“我去了!” “那你摇头?!” “但我什么都没做。”卫开元告诉温宛,他在幽南苑交了一个朋友,叫小丁,这句经典名言就是小丁教他的。 温宛恍然,因为与小铃铛呆过一段时间,所以她知道小丁是谁。 “凭你的武功,如果遇到麻烦千万别硬撑。”温宛一直记得卫林娘的托付,认真道。 卫开元没说话,自怀里掏出一物给温宛看。 是一张符箓,“在守身保命这件事上,我是认真的。” 温宛看罢沉默,许久开口,“下次给我也求一个。” 卫开元伸手,手心朝上。 温宛瞅瞅他,乖乖拿出一个银锭子,在守身保命这件事上,她得大方…… 马车停在角落,温宛告诉卫开元子神藏身之处,待其离开,她便依周礼教给她的方法,暗暗催动内力,之后默念三个字。 找巧秀。 民宅里,子神刚穿好衣裳,六翼金甲虽然可以代替膝盖骨,但却不能一劳永逸,作为上下腿骨的连接轴,六翼金甲每日饱受摩擦之苦,最长能活三日,是以子神这两条腿十分费蛊,每三日就要换新。 这会儿子神走出宅院,脑子里忽然响起一种幽远的仿若上古天神发出的声音。 ‘找巧秀。’ 子神瞳孔渐渐收紧,脑海里的声音顷刻影响他的感知跟判断,迫使他按照指示行事。 暗处,卫开元见子神离开宅院,悄然跟随。 温宛不动,她须一直呆在车厢里给子神发号施令。 就这样,卫开元一路跟着子神从东市到西市都还未停…… 贤王府。 房间里,萧允正在翻看《七十二国志》,这本书属于古传,里面记载的国家至少有半数已经消亡,他翻到四十六卷时停下来,胸口莫名躁动。 很难形容的感觉,就像是某种指引,需要他马上去做某件事。 外面响起敲门声,萧允将手中书卷阖起来,不紧不慢将其藏于床底他自己制作的简易暗格里。 不是很严谨的暗格,却十分隐蔽。 进来的人是夜离,手里端着一盅参粥。 “主子,贤王殿下真是太过分了,就这么一盅参粥,他还叫柏骄分去一半!”夜离搁下瓷盅,嘟囔着开口。 萧允起身,“随本皇子出去一趟。” 夜离愣神儿之际,萧允起身径直走出门外。 “粥……粥不喝了?”夜离追出房间前拿了一件大氅。 萧允行在幽曲长廊里,心中莫名悸动,无法形容的感觉,就像是前面有最美好的东西在等他,不去他会终身后悔。 夜离不明所以,小跑着将大氅披在萧允身上,“小心些……” 门庭,萧彦正躺在摇椅上,柏骄喂他参粥吃。 萧允急到忽略萧彦的存在,从他面前经过而目不转睛。 这般举动直接刺激到某位老皇叔的自尊心。 “咳!”萧彦轻咳一声。 这一声咳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萧允迫不及待迈出台阶,急急走向府门。 萧彦怔了怔,之后双手搥住摇椅,弓起身,狠狠咳嗽。 萧允就跟某位老皇叔根本不存在一样,大步走出府门,直到消失在萧彦视线里。 萧彦又咳嗽一声,府门毫无动静。 再咳嗽,还是没有! 某位老皇叔一脸茫然,挺直身形,脖子犹如老龟探头左右摇两下,视线最终定格在柏骄身上,“他几个意思?” 柏骄也觉得奇怪,“二皇子竟没把主子放在眼里。” “就因为本王吃了他的粥?”萧彦瞅了眼柏骄手里的瓷碗。 柏骄亦觉得是这样,“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主子还是忍了罢。” “他住本王府邸什么短?” 萧彦气结,重新躺回到摇椅上,“喂!” 中秋节快乐~~~ 第九百二十二章 马车里,萧允那种似悸动的感觉仍在持续。 他不知道自己离开贤王府后要去哪儿,只道内心里仿佛有种力量牵引着他,哪里都好,就是不能呆在屋子里无动于衷。 马车行走在东市深巷,前面岔路,夜离靠近侧窗,“主子,咱们往左还是往右?” “随便。”萧允回答的心不在焉,因为他自己也不清楚。 就这样,马车悠荡在东市大街小巷,没有目的,漫步目标。 萧允不清楚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举动,更不清楚自己心中期待的是什么,可他就是想去找,甚至于他根本不知道想去找什么! 终于,萧允的马车转入深巷,巷子另一端停着一辆马车。 温宛正在里面做法……操控声蛊。 车厢里,温宛其实并不是很确定自己驭蛊的方法对不对,有没有产生应该有的效果,但卫开元没回来,她就还要继续! 温宛稳稳坐在车厢里,双手合十,内力成自然闭合状态,无限循环。 拿周礼话说,蛊虫才那么大点儿,驭蛊时内力一定要小,用力过猛会伤害蛊虫,为此周礼曾测验温宛内力修为。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县主你就尽情释放罢!’ 温宛也是拼了老命,紧闭双眼,因为气虚,额头已经渗出细密汗珠儿。 忽有马车从旁边经过,温宛毫不在意。 她坐在再普通不过的马车里,外面连个车夫都没有,马车又停在僻静深巷,谁会注意到她! 就算偶有马车经过,那也只是经过! 温宛心无旁骛,心中默默念着找巧秀…… 巷口,萧允温润明眸微亮,“夜离,掉头回去。” 夜离不解,但还是吩咐车夫把马车重新赶回深巷…… 远在西市,卫开元悄悄跟在子神后面,越走越偏僻,直至走到位于西市靖坊最东北青窑聚集的地方。 何为青窑,也就是百姓口中俗称的窑子。 这里女子不比花间楼亦或幽南苑里女子自由,青楼玉馆里的女子多半身穿绫罗,头戴金簪,接客与否有一定的选择权,再不济受了欺负也会有人替她们撑腰。 相比之下,青窑女子多半是被家人卖到这里,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她们没有自由可言,赚了钱窑主也不会分给她们一分,有些姿色稍好的女子一日接待十个八个客人都是常事。 青窑里的女子若是生病不会有人出钱给她们看病,能接客就继续接客,不能接客的会被窑主直接扔到乱葬岗自生自灭。 子神被声蛊控制到此,卫开元也悄然跟到此处。 放眼望去,整条街至少有七八个青窑。 眼见子神迈步,卫开元也正要跟时发生意外,视线里子神突然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卫开元躲在暗处,紧紧盯着子神。 忽的! 子神突兀转身,鼠面变得惊恐,整个人不停环视四周,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折返! 卫开元虽有疑惑但还是跟在后面,悄无声息…… “温县主,好巧。” 清越的声音传入耳畔,温宛猛然睁开眼睛便见萧允顶着那张苍白脸颊出现在自己面前。 难以形容的震惊,温宛双目瞠大,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县主在这里做什么?”萧允钻进车厢,好在温宛坐在后面,他自然而然坐到温宛身边。 温宛只觉脑子里一片空白,内力骤停,合十的双手也跟着落下来,“布袋幽灵?” “什么?”萧允浅笑问向温宛,莫名的,心底那抹悸动仿佛一瞬间消失,无迹可寻。 温宛强自镇定,“敢问二皇子,是怎么找到我的?” “没找,本皇子只是路过。”萧允觉得是这样,微笑道。 温宛第一反应是怀疑,怎么可能?! 就算路过,萧允怎么知道马车里坐的是自己?! 可看到萧允一袭白衣,人畜无害的样子又不知道该怀疑什么,这厮总不致于跟踪自己,她与他,哪有什么交集可言。 “县主怎么不说话?”萧允扬眉看过去。 温宛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很担心,驭蛊突然停止,也不知道卫开元那边怎么样了,若找到巧秀还好,若没找到岂不打草惊蛇! “县主?”萧允又唤。 温宛狠狠吁出一口气,“二皇子有事吗?” “刚好午正,县主若不嫌弃,本皇子想邀县主一起用膳。”萧允喜欢跟温宛在一起的感觉,轻松,毫无压力,隐隐的还有一丝欢愉。 这些情感都是他过往二十年不曾有的。 回想在平渠的日子,如死水无澜,毫无惊喜可言,好似心都不会动一下。 温宛权衡之后答应下来,她怕卫开元回来被萧允看到,有些事绝不可告人! 卫开元的确回来了。 因为子神自青窑原路返回,整一日,哪里都没有再去…… 午正,一直赖在太子府与战幕切磋棋艺的温御肚子咕噜咕噜响,响到战幕连续看他好几眼。 别问温御为何会踏进太子府,还不是为了消耗战幕的精气神儿,免得这厮晚上再去刑部折腾郁玺良。 “饿成这样你不打算走?”战幕落子,黑棋落败。 这是温御输的第七盘棋,“战哥我想吃肉。” 战幕见状,推了棋盘,“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那我想吃咸鸭蛋你这里可有?”温御试探着问道。 战幕未语,朝窗外咳嗽一声。 片刻,一下人端着一盘咸鸭蛋跟两壶竹叶青走进来,搁到矮桌旁边。 待下人离开,战幕指着盘子里的咸鸭蛋,“本军师亲自腌的。” 温御受宠若惊,“战哥……” “尝尝。”战幕一副慈爱面孔看向温御。 温御迫不及待,拿起酒壶打开木塞,一股醇香酒气扑面而至,一口入腹,绵甜柔顺! “好酒!”温御夸赞时搁下酒壶,转身去拿咸鸭蛋,大头朝下磕两下,拨开蛋皮顿时有黄澄澄的油冒出来。 这可是好玩意! 温御直接用嘴吸两下,味道无比纯正,“味道不错哟!” “本军师亲自腌的,先把水煮开,倒盐跟花椒,八角生姜还有大蒜,静火之后待其冷却,再将洗好的鸭蛋放进去,放进去之前我还用粗刷子把外面那层薄皮刷掉,密封半个月入味,剩下半个月每日午正拿出来晒晒太阳,如此整一个月,腌出来的咸鸭蛋就是这般。” 温御听罢,诧异非常,“战哥你怎么知道?” “自己兄弟喜欢吃什么本军师能不知道?!” 第九百二十三章 我有事 倘若没有密令的事,温御乍听到这句话必定破防,当场哭一哭都有可能,然而当下处境不能不让温御多想,事有异常必为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就像是他,平白无故为什么要来太子府,几十年都没踏进来一步,这会儿知道陪战幕下棋解闷儿? 全都是孽! 他一边吃咸鸭蛋,一边喝酒,一边在想战幕突然对他这般好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这会不会是最后的午膳?酒里不会有毒吧? “本军师连续两夜到刑部的事你可知道?”战幕由着温御在那儿抠咸鸭蛋,淡声问道。 温御抬头作茫然状,“战哥到刑部做什么?” “明知故问,当然是审郁玺良。”战幕大方开口,“我的本事你见识过,不过说起来郁玺良也是硬骨头,万箭穿心他都能忍。” “咳咳咳-” 温御一口酒呛到气嗓里,差点儿咳去半条命。 战幕嫌弃,“越老越不中用,喝口酒都能把你送上西天。” 温御咳嗽的差不多,抹抹嘴,“万箭穿心是不是……把人上身脱光绑在柱子上,然后用一根又长又细的针从前胸戳进去,后胸戳出来?同一处,反反复复一万次!” 战幕瞧着温御那副没见识的样子,微微一笑,“你还记得?” “记得记得,当初战哥喝多时与我跟一经说过此事,还问我们有没有可行性。”温御记得的何止这些,还有很多逼人招供的刑罚,听着就十分瘆人。 “那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什么回答我的?” “可行性几乎为零,如此细的针孔想要反复穿插在技术上很难实现。”温御莫说不知道,知道也不告诉战幕,谁去造那个孽! “一经又是怎么说的?” “阿弥陀佛!” 战幕见温御都记得,一时欣慰,“说起来倒是本军师狭隘了。” 温御以为战幕所谓‘万箭穿心’只是说说,将将把心放下来,谁成想某位军师随即补充,“为何要同进同出增加难度?随便进随便出也一样可以达到效果你说是不是?” 温御,“……” “或许是人老了,对自己要求得相对宽松些,何必用那么长的针,直接找根牛毛细针,让人以内力通过血脉引至心脏,来回来去的穿效果也是一样的。”战幕不急不徐说着自己对郁玺良用过的酷刑,心中还颇有遗憾,“至少在本军师有生之年,怕是做不到同进同出了。” 温御哪怕早有猜测,还是震惊到无以复加。 也不知道郁玺良招供没有! “战哥你这般,是个铁人也要低头啊!”温御貌似感慨道。 战幕摇摇头,“这个世上骨头比铁还硬的人不在少数,郁玺良便是其中之一。” 没招? 温御对某位神捕的佩服油然而生。 “但也无妨,不出数日,我想知道的事自然能知道。”战幕看向温御,目色渐渐冰寒,“没有人可以在本军师的眼皮子底下拿先帝的东西作妖,不管是谁,抓一个,杀一个。” 温御收回目光,噎了一口咸鸭蛋。 越是接近真相,温御越是害怕。 他真不明白,先帝何以将战幕剔除在密令者外,如果有战幕,这事儿早成了。 “与你说件重要的事。” 战幕慢慢舒缓语气,“温丫头跟萧臣是怎么回事?” 温御重新抬起头,眨眨眼睛,装作无害,“没怎么回事啊!” 战幕横眉冷对。 “少男少女那点心思罢了……” “温御,我与你说句实在话,若温丫头可以换人,苏玄璟是首选,只要温丫头愿意嫁给苏玄璟,我保苏玄璟官至宰相,保他这辈子绝不纳妾,保他对温丫头好,但凡他有辜负之举,我自有治他的法子替温丫头出气。” 换作别人,温御必定怼回去,你丫还能活几年! 可面前是战幕,他相信战幕能做到,可问题是苏玄璟不行。 当然他也不是特别同意自己孙女跟萧臣在一起,可要他选择,萧臣不比苏玄璟强百倍么! “但若温丫头执意跟萧臣……”战幕停顿数息,看向温御,“本军师只能保证不让温丫头守寡。” 温御只是干笑,“我家那丫头……我也管不住……” 战幕看着温御,忽的嗤笑,“你家何止温宛你管不住,温若萱你管得住?楚歆你是更不敢管,男人……呵呵!” 温御瞧着战幕冷嘲热讽的样子,实在没忍住,报以同情的目光看过去,“战哥,此间情趣你不懂。” 战幕接收到温御嘲讽的目光,并没有生气。 没有人知道他有多懂…… 这厢,温宛把萧允带到金禧楼大吃一通。 并非她大方,实在是萧允反常点了九全宴,胃口出奇的好。 温宛甚至怀疑萧允之前说没有味觉是骗人的! 好在萧允没有每一道菜都动,温宛则挑他动过的菜吃,譬如萧允前一口吃了佛跳墙,温宛也跟着搥两筷子,不为别的,没动的菜还可以拿去热。 这个道理是殷荀教给她的,浪费可耻。 眼见萧允准备撂下筷子,温宛暗暗数了数,有三道菜没有动过! 正待温宛窃喜,萧允竟没有把筷子放下,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那三道菜尝个遍,“看卖相应该是好吃的。” 温宛抬头,脸上窃喜未褪,目光里透着震惊,骂人的话就在嘴边可她忍住了,“二皇子喜欢就好。” “本皇子很喜欢。” 萧允朝温宛笑了笑,终于搁下竹筷,手朝腰间探了探,“糟了。” 温宛脸色微变,“没带药?” “没带钱。”萧允自贤王府时走的匆忙,的确没有带钱袋。 温宛听罢,暗暗吸了一口气。 比没带药强! “我请二皇子。”温宛忍痛道。 萧允像是很满意这样的结果,脸上笑容未褪,“那可叫县主破费了。” 面对这种随时都能倒你身上驾鹤西去的二皇子,温宛还能怎么办,有时候连说话大声一点她都觉得这个布袋幽灵会从她身边飘走。 午膳过后,温宛与萧允一起走出金禧楼。 “温县主要没什么事……” “我有事。” 第九百二十四章 萧允的直觉 温宛真有事,她‘念蛊’念到一半儿就被眼前这个布袋幽灵给打断,也不知道卫开元那边什么情况,有没有遇到危险,有没有找到巧秀! 然而面对温宛委婉拒绝,萧允没有识趣,“为谢县主一饭之恩,本皇子先陪县主去办你的事好了。” 好在哪里? 温宛就快忍不住想要爆发的时候,有马车停在对面,侧帘被人掀起,里面那人轻唤一声,“宛宛。” 萧臣。 看到萧臣那一刻温宛简直狂喜,大步而去,“二皇子失陪!” 萧允面色不改,颔首时温宛已然跑向马车,萧允有些不舍看着温宛的背影,视线微转,与萧臣四目相视。 他微笑,萧臣亦点头,彼此算是打了招呼。 直到马车离去,萧允脸上的笑容方才消失。 身后,夜离上前,“主子,魏王殿下怎么会在这里?” 萧允不语,转身走向停在旁边的马车。 夜离习惯性托起萧允胳膊,小心翼翼,“主子,你怎么知道那辆马车里坐的是温县主?” 之前在巷子里看到温宛,夜离吓了一跳! 萧允突然止步,眼中瞬间闪过一丝迷茫。 这个问题他不知道,彼时彼刻,就是有那样的直觉…… 另一面,温宛才走进车厢就看到卫开元了。 “你怎么在这儿?”温宛惊讶不已。 卫开元板着一张脸,眼睛斜过去,气鼓鼓道,“我还想问县主为什么会在这儿!” 他辛辛苦苦追踪子神,从东市到西市,又从西市到东市,再回来时马车还在,温宛没了。 卫开元当时吓傻了,这必然是出了大事! 情急之下他第一时间去找萧臣,没想到在回来的路上遇到温宛跟萧允将将从金禧楼出来,居然扔下他吃饭去了! “刚好在巷子里被二皇子撞到。”温宛草草解释之后,狐疑看向卫开元,“找到巧秀没有?” 卫开元知道温宛体内有蛊,但这是他们两个之间的秘密,即便萧臣问时他也没有全部交代,“我跟踪子神到西市靖坊的青窑,可能是被他发现了,他压根儿没往里走。” 温宛皱起眉,“青窑?!” “是啊!放眼望去七八个青窑。”卫开元据实道。 另一侧,萧臣看向温宛,神色肃凝,“如果巧秀真在青窑,而子神已经发现我们跟踪他,一定会有所行动!” 温宛明白萧臣的意思,“那怎么办?” “去青窑,在子神杀人灭口之前找到巧秀!” 萧臣说的极对,马车片刻耽搁也无,扬长而去。 待马车离开,卫开元被留在风中凌乱。 七八个青窑,每个窑子里至少三十多个姑娘,单靠两个人的力量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再加上时间紧迫,为防子神他们先动手,温宛只能叫卫开元到大理寺找宋相言帮忙,那就需要一个送信的人。 卫开元跑的快…… 远在宜州,卓幽跟戚沫曦遇到了麻烦。 就像卓幽之前所言,打草惊蛇只会让事情复杂,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公主府内旧人,私下里给予重金,但在找公主府旧人这件事上,两人意识到事情远没有想象中简单。 过程容易,先由卓幽潜入公主府,盗取一些带有气味的陈列摆设之物,之后让大黑利用敏锐的嗅觉追踪。 一整日下来,大黑追踪的五个人皆已离逝,年长者五旬,最小的一个刚过十六岁。 当然,偌大公主府绝非只有五个人,卓幽跟戚沫曦并没有因此而放弃但总觉得事情过于蹊跷,里面定是隐藏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然直接去找那个守门老头!”包子铺里,卓幽跟戚沫曦坐在角落。 听到卓幽这么说,戚沫曦摇摇头,“能被留作活口的人,一定什么都不知道。” “那怎么办?” 卓幽握起拳头,“我偏不信一个活的都找不到!” 戚沫曦要了二斤酱牛肉跟两壶酒,递给卓幽一壶,“遇事不要慌,先喝两口助助兴!” 卓幽看到酒壶,弱弱抬起头,“可不可以不喝?” 戚沫曦递个眼神儿过去,卓幽立马拿起酒壶,拔开木塞倒一口,“好喝!” “这就对了!做我戚沫曦的男人一定要会喝酒,尤其是烈酒!” 戚沫曦紧跟着喝一口,之后拿起竹筷彼此摩擦又吹两下去去灰,在桌上敦齐,伸手夹起一片牛肉,“填饱肚子,咱们接着找。” 卓幽听到戚沫曦称自己是她男人,神色羞赧,心跳加快,“沫曦……我们……” “我们怎么?” “我们现在就算是在一起了?” 戚沫曦扭头看过去,眼睛里透着威胁,“不然呢,你想反悔?” 卓幽猛然挺直身形,三指朝天,“我卓幽绝不反悔,不后悔,我必要与你携手共进,朝着不离不弃这条路永远走下去!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没有自己的府邸,没有银子,每个月工钱就那么些,我……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办差,叫主子涨我工钱,所有工钱我都给你!” 见戚沫曦一声不响看着他,卓幽以为自己发下的誓言不够狠,“违背誓言,不得好死!” “萧臣那个人,我看着不顺眼。”戚沫曦眼珠儿一转,“你得答应我,以后他有什么差事交给你,你第一时间就得告诉我,他要背地里做出对不起温宛的事,你也得告诉我!” 卓幽抬起头,“你不知道主子有多喜欢温县主,他不可能做对不起县主的事。” “御书房里退婚的不是他?”戚沫曦嗤之以鼻,“反正以后不管什么事,你都得告诉我!” 作为一个暗卫,这么做无疑背叛。 卓幽深吸一口气,“好。” 能说的我一定说! 戚沫曦喜欢这个答案,朝卓幽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那笑脸映在卓幽眼睛里,就像是开在春天里的向日葵,那是他这辈子最喜欢的花。 一顿饭下来,卓幽从袖内取出一个黑色扳指儿,“这扳指儿看着值钱,想必扳指儿的主人在公主府里应该有些地位。” 戚沫曦接过扳指儿,俯身到大黑鼻子底下。 大黑极通灵性,嗅过之后跑出包子铺。 卓幽秉承出来吃饭不能叫女人掏银子的宗旨,摸了摸兜,比脸干净…… 第九百二十五章 入青窑 马车穿过大街,温宛跟萧臣先入靖坊,辗转几条小巷来到卫开元所说的青窑处。 萧臣命车夫在马车旁等黄泉界的消息,他则与温宛直接走去青窑。 青窑不仅简陋,里面更没有如花间楼那般饮酒赏曲的地方,偌大两扇残败的木门,经风吹雨刷早就脱漆,门未上栓,萧臣直接推门。 门动,立时有个裹着粗布衣裳的胖妇人摇摆肥硕的身子走过来,腰上赘肉两三层,走起路来起起伏伏,与那花间楼的雪姬相比一个在云端,另一个就像是从云端掉下来,脸先着了地。 “哟!咋还来个女的?” 窑主声音不对,身后十几个膀大腰宽,赤果上身的打手立时冲上来。 温宛没废话,直接掏出一个金锭子,“窑主富态,又是一脸的福相,想必是个极聪明的人。” 妇人开半辈子青窑也没见过这么大一坨金锭子,急忙接过来用牙咬两下,见是真,满脸堆笑,“我这窑子里什么样的都有,您二位算是来着了!” 妇人把金锭子揣进怀里,刻意朝温宛身边凑了凑,挤眉弄眼,“男倌也有!一般人我不告诉她!您是喜欢强壮的,还是弱不禁风的?” 饶是温宛无甚春心,被妇人一说老脸也是微红,“我要强壮的,他要巧秀。” 萧臣闻声,下意识看向妇人身后十几个赤果上身的壮汉。 倒真有几个能入眼,好在不如他练的结实。 “强壮的都在这儿,巧……” 妇人反应稍慢一些,“巧秀?” 温宛一试便知巧秀不在,突然变脸,气势汹汹转身朝萧臣狠锤一下,恶狠狠道,“看来巧秀不在这儿,那就下一家!今日我豁出银子也要找到你那姘头!等我找到了看不拆了你们两个!哪个窑子供着你,凭我祖父的本事也定叫它消失在靖坊!” 妇人听懵了,“您二位……” “走!”温宛理都没理妇人,拉着萧臣气鼓鼓走出大门。 眼见二人走出去,妇人身后几个壮汉就要往外冲,“一群蠢货,都给老娘站住!” 其中一人上前,“窑主,这两个人明显就是来捣乱的!” 妇人冷笑,“收了银子不进去玩,怎么说都是咱们赚!你们没听到么,这是女的带男的过来抓奸了!巧秀……怕不是蒋老大那儿养的那只。” “兴许。” 壮汉回道,后又想了想,“我们要不要通知蒋老大?” 妇人抬手朝那壮汉胸口摸一把,又捏了捏,“你没听刚才那个泼辣的小妞儿说么,若是找到巧秀在哪个窑子就拆哪个窑子,在这一亩三分地,少一个青窑就少一个对手,更何况是蒋老大的窑子!随便她找,找着了,咱们瞧热闹岂不更好!” 壮汉恍然,“窑主英明!” 妇人摸上瘾,“走,今个儿要是把我伺候好了,奖励你十个铜板!” 眼见妇人将那壮汉带走,余下壮汉皆松了一口气…… 离开入巷第一个青窑,萧臣瞧了眼身边温宛,眼睛里充满温柔,“我可不会找姘头。” 温宛迎上萧臣的眼睛,“我也不喜欢结实的。” 本来心情尚好的萧臣顿时眼里无光,左手下意识摸过小腹,一块一块,硬的硌手。 温宛没有意指,她就觉得刚刚那几个壮汉虽说长的结实,可整个线条不好,不如…… 脑海里,萧臣赤果上身的场景浮现出来,麦色肌肤,线条清晰流畅,腹间肌理分明,一丝丝多余的赘肉都没有,尤其是胸前背后那几道旧痕,平添几分硬气。 倘若有水从肩头滴落,温宛甚至能想象那水滴溅起时的绝美画面,水从肩头滑过胸口,流淌到小腹,再往下…… 结实不代表有力量,萧臣那种属于力量跟美的结合! 某县主想着想着,眼睛瞄向萧臣腹间。 萧臣注意到这一细节,想到温宛刚刚说不喜欢结实的,于是暗暗吸气,将自己服帖在衣服上的腹型收起来。 青窑从外面看都是一样,没有哪一家门面好看,毕竟到这里消遣的人都没钱,反倒你越落魄,他们会觉得里面的姑娘越便宜。 第二座青窑前,萧臣再次敲门。 这次窑主是个四旬中年人,身形高瘦,眉薄且中间有缺,三角眼,嘴角一颗黑痣,满脸的奸诈相貌。 “两位这身穿戴怕不是来找乐子的吧?”那窑主见温宛跟萧臣进来,上下打量,笑道。 萧臣上前,如温宛一般递过去一个金锭子,“把巧秀叫出来,我们找她问些事。” 黑痣窑主接过金锭子,朝左右打手使了眼色,打手们得令绕到萧臣背后,将门关紧。 萧臣目不斜视,冷冷看向黑痣窑主,“巧秀在哪儿?” “巧不巧秀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今日是你们两个是走不出去了!” 黑痣窑主正要使眼色叫人动手时,温宛费解,“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想杀人越货?” “错!”黑痣窑主眯起那双三角眼,抬手想碰温宛时被萧臣挡下来。 那窑主不慌不乱,“看你们这穿戴必是有钱人,有钱人怎么可能到这里寻乐子!我想不到,你们家里人也想不到,今日是我在这儿结果了你……” 黑痣窑主指向萧臣时,身子偏斜看向温宛,“再把这小妞锁进我这青窑,凭这小妞的长相,到时候……” 呃- 萧臣没容黑痣窑主把话说完,左手如虎钳用力扼住其颈,猛然提起朝地上狠摔下去! 那窑主猝不及防,整个人在萧臣手里如同风中棉絮轻飘飘起来,又重重按下去,溅起尘土飞扬。 一众打手正要冲过来,温宛回身,目色冰冷如潭带着震慑之威,“动一下,弄死他。” 为了印证温宛说的话,萧臣直接掰断黑痣窑主一条胳膊,抬指间封其哑穴,重扼其喉。 打手们见状谁也不敢动,温宛则绕到窑主头顶,俯身蹲下来,“你们这一带的青窑里有没有一个叫巧秀的人?” 黑痣窑主再无刚刚奸诈相,忍着痛疯狂摇头。 温宛看了眼萧臣,萧臣领会其意,解了窑主哑穴。 第九百二十六章 我比他厉害! 黑痣窑主脸色煞白,显然是被吓的不轻。 “没有……真没有!” 温宛从发髻上拔出一根簪子,簪尖缓缓落到窑主尖瘦发黄的侧脸,稍稍用力,“这七八座青窑里,哪个窑子里有巧秀?” 窑主正想时,簪子用力,痛感陡袭,“啊-” 温宛松了力道,目色却狠,“再给你一次机会,不然要你贱命,知道我们穿绫罗绸缎就该知道我们杀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贵人说具体些,我好想想!”香艳小妞变惹不起的贵人,黑痣窑主满眼恐惧。 温宛想起方云浠跟廖冯氏之前说过的话,“巧秀该是从小长在这里,到今年刚好十四岁。” 黑痣窑主翻翻眼珠儿,“青窑里的姑娘多半是买来的,没有自小养大的,那成本太高……” “没有你就去死!”温宛猛然举起簪子,朝着黑痣窑主眼珠儿狠戳下去。 速度太快,都带风! “有!” 簪尖停在黑痣窑主睫毛上,那窑主脸色惨白,吓的尿裤子,“有……最后一家窑子里有个自小养在那儿的女娃,就叫巧秀,那娃才苦,自小被蒋老大用铁链锁在黑屋里,六岁就叫人开了花苞,之后接客越来越多,几次差点儿被折腾死……” 温宛听罢,眼中凶狠,“你刚刚为何不说?” “青窑的规矩,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更何况那蒋老大好像上头有人,我们这几家青窑的价钱都要根据他的价钱定价,都要比他高一些!”黑痣窑主立刻摆出苦哈哈的脸,“求两位贵人千万不要说这事儿是我说出去的!” 温宛看了眼萧臣,萧臣一记手刀敲晕黑痣窑主,起身与温宛一起走向大门。 有打手立时将门打开。 待二人走出来,大门‘啪’的阖起来,听声音还上了门闩。 这次出来,温宛跟萧臣再无闲情聊些别个,心中所想皆是刚刚黑痣窑主说的话,一股无名业火自两人身体里冲上头顶。 方云浠果然不是善类,她虽未将廖冯氏母女斩杀,却让她们活的生不如死! 巷深处,温宛停下脚步,萧臣直接踏上台阶,抬脚狠厉踹开木门。 与前两个青窑一样,蒋老大的窑子里也有打手,数量比刚刚两家多出十几个。 温宛站在门外,手里握紧短弩,视线之内,蒋老大还没开口便受萧臣一记重拳,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到土墙,一时间,二十几个打手蜂拥冲向萧臣! 萧臣没有拔剑,随手自打手那里抢夺一支狼牙棍,纯铁的狼牙棍近百斤,在萧臣手中呼啸生风,回旋重击间近身打手皆倒飞出去。 眼见二十几个打手被萧臣撂倒十数人,温宛美眸骤冷,猛然抬手间短弩疾射,正中萧臣背后一打手左肩。 温宛边走边放弩箭,箭箭命中,无一虚发! 咻- 最后一支弩箭,正中蒋老大左耳一寸的土墙上,溅起的尘土迸时蒋老大一双眼睛里,待他闭眼瞬间,萧臣折断身前一打手臂肘,身形如电欺至蒋老大面前,墨鲲化作匕首,抵住脖颈。 “大侠饶命-” 蒋老大吃力睁开眼睛时脸色煞白如纸,“大侠有话好说,人在江湖,谁还没有求到谁的地方!大侠有用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蒋大郎绝无二话!” 萧臣未语,温宛上前一刻背后有打手偷袭,她猛回身,眼神骤寒,狠狠甩出短弩正砸中那人面门。 打手左眼被短弩戳中,吃痛蜷缩到地上嗷嗷大叫。 温宛这方转回身,一步步走过去,停下时缓慢蹲下身,美眸含冰,声音冷蛰,“巧秀在哪儿?” “谁?”蒋老大狐疑看向温宛。 嗤- 墨鲲起,蒋老大左耳落地,鲜血迸溅瞬间萧臣以袖挡在温宛面前,脏血未溅她脸上分毫。 “啊……啊-” 蒋老大吃痛大叫,左手想捂都不知道如何按下去。 温宛又道,“我们耐心有限,叫你的人把巧秀带过来。” 蒋老大再不敢敷衍,急忙朝不远处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打手大喊,“把那贱……” 墨鲲抹颈,蒋老大喉上提,立时改口,“把巧秀带出来!快去!” 打手闻言不敢怠慢,当即跑进里窑子。 蒋老大心有余悸,一双眼睛往下盯住墨鲲,声音颤抖,“大侠手下留情……” “方云浠把巧秀送到你这里时都说了什么?”温宛冷眼看向蒋老大,目光绝对平静,且透着让人胆寒的冰冷。 蒋老磊稍稍犹豫,脖颈骤凉,“她说要让巧秀成为这个世上最下贱的女人,活的生不如死!” 温宛目冷,“你可知道巧秀的母亲是谁?” “不知道……” 同一处划痕,萧臣不偏不倚又来一次! 因为知道巧秀的遭遇,萧臣下手极为刁钻。 “真不知道!”蒋老大吓到失禁,“方云浠只把巧秀交给我,不让我给她改名字,除了这些她什么都没说!我敢对天发誓,如有半句隐瞒不得好死!” “你本就该不得好死。”温宛正说话时,有打手拎着一个少女从里面走出来。 温宛见状起身,萧臣抬手封住蒋老大穴道,护在温宛身侧。 视线里,少女骨瘦如柴虚弱跪在地上,那模样像极了一只在外流浪的小猫,衣不蔽体,头发蓬乱,浑身脏兮兮的不时发现腐臭味道。 温宛小心翼翼走过去,蹲到少女面前,轻轻开口,“巧秀?” 少女听到声音,慢慢抬起头。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温宛只觉心脏似被人狠揪着疼。 眼前少女瞎了一只眼,另一只眼睛空洞呆滞,毫无生气。 渐渐的,那少女生出恐惧,眼泪毫无预兆掉下来,却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别怕。”温宛心疼抚向少女脸颊,“跟我走,离开这里好不好?” 少女的确是巧秀,廖冯氏的亲生女儿。 听到离开两个字,巧秀茫然空洞的目光渐渐有了一丝光彩,然而当她看到倒在土墙旁边的蒋老大时身体猛然跪匐在地上,双手护头,发出呜呜的哭声。 哪怕是哭,都不敢大声! 温宛心疼至极,她拉起巧秀,“我比他厉害,我能护你!” 第九百二十七章 我们安全了 巧秀被温宛扶起来,十四岁的她个头不及温宛胸口,两条腿有些弯,完全站不直。 她看着被温宛握住的手,眼睛里充满渴望却连话都不敢说一句。 温宛轻轻拉住她,声音温柔至极,“我叫温宛,你可以叫我温姐姐,我带你走,我们现在就走!” 另一侧,萧臣拎着被封住穴道的蒋老大,起身走到温宛身边。 温宛则将巧秀霸气护在怀里,“走。” 周围打手握着狼牙棍,没有一个人敢往上冲。 可就在温宛带着巧秀走到门口处时,忽有八个黑衣人手持长剑闪身进来。 萧臣目冷,即将温宛跟巧秀护在身后。 “我当是谁在这里胡作非为,原来是魏王殿下跟温县主。” 听到声音一刻,温宛跟萧臣脸色皆变!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方云浠。 看来子神发现端倪了。 未及温宛开口,怀中巧秀忽然发出惊恐至极的尖叫! “不要……不要过来!啊啊啊-” 眼见巧秀发疯一样朝自己怀里钻,温宛紧紧揽住她,“别怕,有我在!” 事实已经摆在眼前,温宛眼中生怒,“方云浠,你骗的廖冯氏好苦!” “县主这话我怎么听不懂呢?”方云浠微抬下颚,似笑非笑。 萧臣亦怒,“方云浠,你在公堂上口口声声说十四年前廖冯氏弄丢了她的女儿,可如今我们在这里找到巧秀,你当如何解释?” 方云浠嗤笑,“有什么好解释的?这世上叫巧秀的人多了去了!反倒是魏王殿下与温县主光天化日欺压百姓,这件事传出去对二位的名声可不好,不过念在我们也算相识,只要二位把手里的人放了,我可以既往不咎。” 方云浠摆明不想萧臣跟温宛把人带走,话说的好听,进来的八个黑衣人却依她手势围了上来。 萧臣靠近温宛,“一会儿你先走。” 温宛揽紧怀中巧秀,知轻重缓急,“你小心。” “既然两位执迷不悟,那我可就冒犯了!”方云浠突然变脸,八个黑衣人皆冲向萧臣。 为保温宛安危,萧臣一把将蒋老大扔回土墙,温宛带着巧秀退靠过去,这样不致腹背受敌。 萧臣知来者不善,单手持剑按动机关,墨鲲剑弹出三尺剑身! 黑衣人举剑冲杀之际,墨鲲带着强横剑气绝地拼杀。 随着萧臣身影闪动,一蓬蓬青色剑气如同海面上掀起一层层巨大浪花袭向对手。 黑衣人也不势弱,刀剑齐攻,下手毫不留情。 方云浠这是下了死手! 温宛虽不会武功,可她能看出来萧臣以一敌八全无胜算,她最后悔刚刚没有把短弩跟箭收回来,现在纵然心有余而力不足。 怀里,巧秀自方云浠出现一刻脑袋便钻进温宛怀里寻求庇佑,任前面刀光剑影她全然不顾,仿佛在她的世界里,方云浠才是最让人惧怕的魔鬼。 温宛身前,墨鲲剑同时抵挡砍杀过来的两柄利剑,一时间剑气横流,周围空气随气涌疯狂朝外震动,院中摆放的桌椅跟晾晒的衣服皆被剑气劈斩,凌乱异常。 两名黑衣人被剑气震飞,又有黑衣人连续不断围攻上来。 温宛视线里,萧臣面目冰寒,眼神分外冷酷深邃,繁复剑式落在他手里挥洒自如,身上自然而然散出一股无形的魅力,让人说不出来的安心。 墨鲲再起,猛烈笔直一剑在空气中爆开,硬生拖出十几条剑气犹如纺线迸散,向四面八方激射出去! 又有两个黑衣人遭受重创,萧臣也已拼尽全力。 对面,方云浠脸上露出担忧之色,“莫要手下留情!快-” 这一声吼,黑衣人便知时间不多! 余下四个黑衣人各自持剑齐攻上来,另有两名受伤颇重的黑衣人瞄准温宛,伺机而动。 四剑齐斩,萧臣强横抵挡刹那,另有黑衣人剑气笔直刺向温宛怀中巧秀。 杀人,灭口! 剑式来势凶猛,温宛感受到危险瞬间急转身形将巧秀挡在怀里! 预期威胁未至,温宛猛然回头便见萧臣单手握住刺过来的利剑,鲜血顺掌心蜿蜒,“萧臣!” “没事。” 萧臣甚至来不及多说一个字,新一轮围攻再次夺命而来。 看着萧臣手臂被剑气划伤,显露败势,方云浠眼中发狠,“我大周律,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魏王跟温县主欺压百姓在先,杀人夺命在后,尔等为自保做出什么事也都在情理之中!” 方云浠的话,无疑是在告诉黑衣人,杀! 砰-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踹门声,未及方云浠转身,子神跟门外两个黑衣人皆倒飞进来,重重摔到地上,喷出一口老血。 若非被郁玺良剜去膝盖骨,子神一人可挡十二卫,奈何现在他连自保的本事都没有! 顷刻间,宋相言身着官袍大步带风而入,两侧十二卫皆闪身进来。 土墙方位,萧臣已经力竭! “给我杀!”宋相言见状,霸气抬手。 十二卫得令,立时冲杀过去替萧臣挡下所有攻击。 方云浠见势不妙,不得已打了一个响指。 八个黑衣人毫不迟疑,尽数虚晃招式退出青窑,奈何有两个黑衣人闪身不及被十二卫包围,二人对视数息,咬破口中毒嚢…… 萧臣见危险尽消,收起墨鲲转身走向温宛,“宛宛,你还好?” “我没事!”温宛忍不住看向萧臣手掌,“你……” “我们先走。”哪怕有宋相言,萧臣亦担心夜长梦多,只有把巧秀跟蒋老大带到大理寺亦或刑部,才算安全。 温宛明白萧臣意指,垂眸看向怀里少女,“巧秀没事了,大理寺卿派人过来救我们,我们安全了!” 听到温宛安慰,巧秀这才敢抬起头。 温宛朝宋相言走时,萧臣拎起一直躺在地上被封了穴道的蒋老大跟在后面。 宋相言担心温宛,直接跑过来,“温宛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她是巧秀。”温宛直言。 宋相言闻声大喜,卫开元通知他的时候已经告知一切,有巧秀,必能叫廖冯氏当堂改供,师傅有救了! 第九百二十八章 对不起! 就在所有人目光都落到温宛跟巧秀身上那一刻,一直站在旁边的方云浠瞅准时机,在萧臣走过去的瞬间突然发狠,捞起地上一个打手用力撇向萧臣! 突如其来的变故,萧臣猛然回头以墨鲲刺中打手心脏,同一刻,方云浠手中利剑自蒋老大背后戳进去,带着鲜血的剑尖从其胸前刺出。 谁也没想到方云浠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然杀了蒋老大,萧臣震怒,抬手狠厉朝方云浠狠拍一掌。 方云浠身形倒飞,撞到土墙后重重摔到地上。 噗- 眼见蒋老大被洞穿胸口,温宛跟宋相言也都不可思议,尤其宋相言,“把她给本小王拿下!” “慢着!” 方云浠单手持剑搥住地面,吃力撑起身子,冷笑嘲讽,“宋小王爷不问青红皂白抓人,就因为你是皇上的亲外甥?” 宋相言怒极反笑,“是啊!就是啊!抓她!” “刚刚蒋老大欲刺杀魏王殿下,本神捕为保魏王殿下安危才下杀手,他们可以作证!”方云浠厉声高喝,竟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令人作呕。 “我看到了……是蒋老大想杀魏王殿下。” “是,我也看到了!” “是蒋老大杀魏王殿下在先!” 看着蒋老大死在方云浠手里,那些打手非但没有义愤填膺,竟都选择为方云浠作证,由此可见这座青窑的真正主人并不是蒋老大,而是方云浠! 面对这样的处境,宋相言也不好杀了这里所有打手,只能咬牙忍下来,“方云浠,公堂见!” “呵!” 正待宋相言想带温宛他们离开时,方云浠突然冷笑。 太过诡异的笑声,众人回头。 “巧秀,你可不听话了。”方云浠说话时,一直站在隐蔽处尽量不叫人发现的子神不得已走过去,停在她身边。 温宛见状,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宋相言跟萧臣几乎同时护在温宛左右,“方云浠,你别得寸进尺。” 听到萧臣这样说,方云浠耸耸肩并未理会萧臣,而是盯住温宛怀里的巧秀,“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你离开那间小黑屋半步,你怎么就不听话?” 温宛怀里,巧秀战战兢兢看向方云浠,眼泪突然掉下来,身体不由自主跪下去。 “巧秀,有我在,你别怕她!” 温宛硬是扶起巧秀,怒视方云浠,“你这个贱人给我闭嘴!” “巧秀!给我爬过来!”方云浠也没搭理温宛,冷厉喝道。 眼见巧秀跪在地上拽都拽不起来,这么干瘦腿上还有残疾的少女,到底是怎样的恐惧才会拼尽力起跪爬! 温宛干脆蹲下来硬将巧秀拉到自己怀里紧紧抱住,“巧秀你别听她的!她是坏人!是她抓了你的母亲,让你与你母亲分离整整十四年!她是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巧秀一只眼已经浑浊了,另一只眼突然有了一点点光亮,“母亲?” “是!你母亲还在,我们认识她!”温宛心中燃起希望,紧紧握住巧秀肩膀,“跟我走,我带你去见你的母亲!” 巧秀茫然无依的眼睛里,那抹光芒越来越明亮,“母亲……” “走!”温宛拉起巧秀,宋相言跟萧臣皆站过来,以防方云浠再下毒手。 看着巧秀主动站起来,方云浠脸色阴沉,心底陡升怒意,“巧秀,你不听话。” 巧秀颤巍巍站起身,她不敢回头,瞳孔在眼眶里抖了抖,温宛知道她害怕,“别怕,我在!” “巧秀!”方云浠怒吼。 这一次巧秀没有回头,也是唯一一次在听到方云浠的声音后巧秀没有匍匐在地上任由她踢踹。 就在温宛扶着巧秀准备离开青窑的时候,方云浠再次喊出声。 这一次,她喊的是温宛。 “温县主!”温宛回头时,分明看到方云浠拇指与食指间捏着一个琉璃晶块。 温宛怔住,萧臣跟宋相言也都转回身,不明所以。 方云浠勾起唇角,美眸阴蛰且透着如魔鬼般阴森的寒意,“谁叫你们多事的?十四年,虽然不长,可也够了。” 砰- 琉璃晶块在方云浠手中碎裂! 一瞬间,温宛恍然想到什么,“不要……不要!” 呃- 温宛身侧,巧秀突然用双手扼住喉咙,双眉紧皱,唯一清明的瞳孔猛然瞠大! 她咬着唇,鲜血从唇角溢出来。 “巧秀!”温宛用力抱住整个身子堆坐下去的巧秀,把她紧紧揽在怀里。 萧臣跟宋相言看到这般场景,眼中皆是怒意! 方云浠却似享受眼前场景,她看着巧秀在她面前挣扎的样子,畅快不已。 “疼……”巧秀整个身体佝偻着缩在温宛怀里,唯一清明的眼睛里流下泪水。 温宛心念一闪,狠狠咬破食指,硬是把血喂到巧秀嘴里。 她声音颤抖着乞求,“别死……” “母亲……”巧秀瞳孔渐渐涣散,痛感变得麻木,她抬起手,伸向半空。 温宛用力挤出指尖鲜血抹进巧秀嘴里,可巧秀流逝的生命却没有因此而停下来。 巧秀弥留之际,拼尽力气朝温宛露出一个笑脸,“宛姐姐……” 这是她这一生,唯一觉得温暖的怀抱。 巧秀死了。 死在温宛怀里。 当看到巧秀捂住喉咙的手毫无重量滑下去的时候,温宛恸哭出声,紧紧搂住巧秀的尸体,“对不起……对不起!” 瘦小的身躯,早就残破的身子,双腿因为被打折过腿骨如同拼凑一般七扭八歪,那只浑浊的眼睛虽然不知道遭受过什么,可一定痛彻心扉! 十四岁的巧秀,她从来没有感受过这世间美好! 温宛抱着巧秀,悲伤到不能自持,她不懂这间世为何会有这样可怜的人,这是巧秀第一次走出青窑,走出那间小黑屋,阳光第一次落在她身上,然而她却再也感受不到温暖了…… 宋相言怒极,“把方云浠给本小王抓起来!” 偏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宁林从外面走进来。 随他一起而入的十几个护院迅速将方云浠围在中间,宁林则一派闲散站到宋相言面前,勾起唇角,“好外甥,你这是跟谁置气呢?” 其实生活中,真的有一辈子都很苦的人…… 第九百二十九章 开玩笑而已 宋相言面目冷俊,眼中含厉,“方云浠先杀蒋老大,后杀巧秀,杀人偿命,她罪该万死!” 宁林佯装诧异回头,挑了挑眉梢。 “景王殿下明鉴,我杀蒋老大,是因为他欲朝魏王行凶,在场这些人都可以作证,至于巧秀……”方云浠挑衅般看向宋相言,“我一直站在这里动都没动,巧秀明明死在温县主怀里,到底是谁杀了巧秀,宋小王爷可要慎言。” 面对方云浠狡辩,宋相言额头青筋暴起,双手攥拳,“方云浠,你简直狼心狗肺,枉师傅千里迢迢跑到安平县为你父亲讨回公道,能养出你这么卑劣下贱的女儿,你父亲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活该他被人削了脑袋!想必那颗头滚下来的时候一定掉到石头上,迸出脑浆!真是大快人心!” 宋相言挑拨起方云浠心底最不能碰触的弦,惹的方云浠怒意滔天,“宋相言,你闭嘴!”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命令本小王!方正要不是一身贱骨也养不出你这种卑劣又可耻的妖怪!四五十岁的老女人也敢肖想吾师!你没镜子没关系,下雨天你趴到地上照一照自己那副德行!丑人多作怪!” 宁林实在听不下去,“好外甥,你说这么粗鲁的话若是叫别人听了去,定要传出闲话,说长公主跟宋院令教子无方。” “咏阳公主倒是教子有方!宁王舅几岁开始纵欲?如今这身子骨可还行?”宋相言骂疯了,朝着宁林破口大骂。 “小心-” 宋相言骂的正欢时,宁林突然出手,袖内银针朝其额心狠射过去! 幸有萧臣及时挡在宋相言面前抬指夹住银针,“宁王舅下手未免太狠,本王不知今日之事长公主跟宋院令会不会被说教子无方,但若宋相言出事,长公主可不会管宁王舅是不是有免死金牌。” 宁林收手,愠冷面容突然变得和蔼可亲,“开玩笑而已。” 萧臣没有后退半步,目色冰凉。 宁林瞥了眼地上怀抱巧秀尸体流泪的温宛,转身看向方云浠,“方神捕,与本王回府。” 不管宋相言还是萧臣都明白,今日有宁林护着,他们拿方云浠没办法,再加上蒋老大的死有人作证,他们又没有证据证明巧秀的死与方云浠有直接关系。 今日这人,他们抓不起来。 方云浠由十几个护院保着,大摇大摆走向府门。 或许是想给自己一个圆满,她故意绕到温宛身边,抬脚时踩到巧秀垂落在地上的手腕! 这一举动彻底让温宛爆发。 温宛用从来没有的速度冲过去,一口咬住方云浠小腿! 隔着衣物,血腥味儿瞬间充斥进温宛嘴里! “啊-” 方云浠怎么都没想到温宛会如此不顾形象趴在地上咬她,她本能抽剑想要还手却被宋相言一个小擒拿叩在原地。 “松开!啊-” 方云浠吃痛大叫,身后子神本想走过去,却听宁林咳嗽一声。 子神心领神会,站在那里没敢再动。 宁林很清楚,若不叫这些人泄一泄火气,他们很难走出去。 想到巧秀这悲惨的一生,温宛下口毫不留情,她用力撕咬,五官都跟着狰狞,血从嘴角流下来,腥咸味道令她作呕,可她就是不松口,双手狠狠握住方云浠的腿,牙齿用力往上一扯! 啊- 该是多大力气才能叫温宛把方云浠一块血肉硬生生从腿上扯拽下来。 宁林见状,即给护院递了眼色。 两个护院上前从扶稳方云浠,“温宛!你……” 呸! 温宛狠狠吐了嘴里那块肉,红着眼睛站起身,黑目幽如寒潭,冷冷盯住方云浠。 那眼神太可怕,方云浠一时竟不敢再叫嚣。 见宁林把方云浠带出大门,温宛突然开口,“方云浠!” 方云浠停下脚步回头,宁林也跟着看过来,只见温宛挺身站在那里,满口鲜血,眼睛里装着滔天之怒,“我一定会让你后悔。” 绝对平静的声音,却让在场每一个人深切感受到那股寒意。 方云浠噎喉,被护院搀扶着离开。 院子里,宋相言命十二卫将那些打手押回大理寺,青窑无主,所有卖身契皆作废。 萧臣走近温宛,“宛宛……” “她叫我一声宛姐姐……” 温宛转身走回到巧秀身边,用力将她抱起来,“那我便是她的姐姐,得给她厚葬。” 看到温宛如此,萧臣无比心疼。 他不知道该如何劝说温宛,他也一样替巧秀惋惜…… 远在宜州,卓幽跟戚沫曦在第三日终于找到一个还喘气的公主府旧人,是位年约六旬的老妇人。 起初老妇人不承认,可人活了那么大岁数,在人世间岂会没有软肋。 那妇人的软肋,是她的妹妹。 可笑的是没有人知道她有妹妹,卓幽跟戚沫曦也是靠着大黑的敏锐嗅觉才确定那间盖在山中的小筑里还有第二个人来过。 于是他们拿老妇人妹妹的性命威胁。 老妇人这才道出实情。 “咏阳公主,面首百人。” 小筑里,卓幽跟戚沫曦听到老妇人讲这句话的时候震惊不已。 要知道,被养刁的大周皇城百姓嘴里,唯一一对旷世之恋,毫无槽点的一对神仙眷侣,就是咏阳公主与大周将军宁则成。 老妇人虽独居,生活却很讲究。 在与卓幽跟戚沫曦说这些之前泡好一壶茶,她亲手斟下三杯,最后一杯留给自己。 “喝茶。”老妇人姓门,不是常见姓氏,叫什么她没说,只道她是咏阳公主的陪嫁。 当年她随咏阳公主从宫里嫁出来,一起住进公主府。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咏阳公主与宁则成的十年是怎么过来的。 “你们可能不会相信,若非那一日公主殿下将驸马灌醉,这世上便无景王殿下。”门氏满头银发,头发被梳理的整整齐齐,一根不乱。 “你们怎么不喝?”门氏见卓幽跟戚沫曦没有喝茶,随意问了一句。 两人不语,门氏笑了,自顾端起茶杯,浅抿一口。 到底是跟着咏阳公主的贴身婢女,受其熏染,举手投足间透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贵气…… 第九百三十章 三人皆痴情 卓幽与戚沫曦见门氏喝下茶,两人对视,皆举杯。 门氏见二人也跟着喝下去,眸子似不经意瞥向桌上那一炉沉香屑,“公主殿下是敢爱敢恨的性子,当年她喜欢驸马可不是什么秘密,为了能嫁给驸马,公主殿下没少去先帝那里撒娇,先帝实在拗不过公主,便把驸马叫到御书房想要撮合这门亲事。” 卓幽跟戚沫曦双双握杯,听的仔细。 “你们喝你们的,我说我的。”门氏端起茶杯,闻闻味道,“纯正的雨前龙井,公主殿下最喜欢的,没有之一。” 卓幽不懂茶,只道这茶不错,又喝一口。 “那时驸马以先建功立业为名,拒绝了这门亲事。”门氏慢慢靠在椅背上,似回忆般抬起头,眼睛仿佛看向小筑屋顶,又似透过屋顶看的更远。 “先帝便把驸马的话告诉给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听罢越发喜欢这个时时刻刻都在上进的驸马了。”门氏搁下茶杯,又道,“公主殿下与先帝说愿意等驸马。” “这不是很好吗?”戚沫曦狐疑道。 门氏笑了,笑里透着些许苦涩。 她看向戚沫曦,“从那时起,公主殿下便有了期待,毕竟驸马拒绝的理由不是心有所属,即便当时先帝将公主殿下的话转达给驸马的时候,驸马也只说现下不考虑成婚,没说他有喜欢的女子。” 卓幽听这话风不对,“宁则成有喜欢的女子?” “有。”门氏长叹一口气,再度端起茶杯,“何止有,还喜欢的不得了。” “那他为何不与先帝说明白?”戚沫曦皱皱眉。 “那是因为驸马喜欢的女子是他的亲姐姐!他如何敢说!”门氏说到此处,有了怒意,“这事我们起先谁也不知!” 卓幽跟戚沫曦没再插言,他们太想知道结果。 门氏也没有卖关子,“在那之后没多久,先帝御驾亲征,战场上先帝不顾自己安危救了驸马,那时先帝伤势看上去很重,于是把驸马叫到身边,说如何如何放心不下自己的妹妹,驸马明白先帝的意思,于榻前答应娶公主殿下为妻。” 戚沫曦有些怀疑,“先帝真伤那么重?” “没有。” 门氏没打算隐瞒任何事,“先帝回来后偷偷与公主殿下说他使了一招苦肉计,公主殿下那时高兴的……如愿嫁给自己深爱的男人谁会不高兴呢。” “先帝跟公主殿下商量之后把婚期定在最近的嫁娶吉日,原本一切都值得期待。”门氏也不知道是第多少次叹息。 她告诉卓幽跟戚沫曦,“然而就在大婚前几日事情还是出了变故,那个叫心柔的女子来到皇城,她想找驸马,没想到阴差阳错被公主殿下碰到,公主殿下从她口中得知心柔与驸马原是姐弟,养在一家,驸马七岁的时候父母染病离世,自此他们姐弟相依为命,也不知道从什么开始,他们之间产生了不该有的情愫,驸马为逃避故而从军,心柔也没有挽留……” 卓幽跟戚沫曦听的认真,谁也没有打断。 “可后来心柔遇到旧邻,从邻居那里得知驸马并不是那对夫妻的亲生儿子,而是从妻子表亲那里过继来的,他们不是亲姐弟!”门氏至今提起这段往事都恨的咬牙,“心柔求公主殿下成全他们,公主殿下那么爱驸马怎么可能成全!” “那后来呢?”戚沫曦忍不住问道。 “公主殿下给了心柔一大笔银子,让她当日离开皇城永远不许再找驸马,否则她便以欺君之罪向先帝告发驸马,那是杀头的大罪。” 门氏说到情绪激动处,紧紧握住茶杯,“谁能想到,大婚当晚,一副将在洞房外面拦下驸马,将心柔留给驸马的一封信交给他,驸马看过信件之后脱下喜服,连夜追出皇城!” 往事听到这里,卓幽跟戚沫曦一时分辨不出谁对谁错。 “三日后驸马一身狼狈回来,他质问公主殿下是不是见过心柔,公主殿下没有隐瞒,和盘托出,至此……” 卓幽不解,“心柔把见过公主殿下的事说给宁则成听了?” 如果是这样,多少有些不地道。 “她倒是没说,只写了些祝福的话,可那封信足能证明她来过!再加上驸马暴怒,公主殿下也不是畏畏缩缩的性子,便将那日的事都说了,包括心柔不是驸马亲姐的事。” 戚沫曦只觉得惋惜,又不知道该为谁惋惜。 “自那之后,驸马仅仅维持与公主殿下表面上的夫妻关系,私下里从不与公主殿下多说一句话,夜里打地铺,常常是公主殿下睡下他才回来,公主殿下醒时他已经走了,一开始我与公主殿下都觉得这样的日子只是暂时的,只要公主殿下真心待驸马,驸马一定会回心转意,可时间越长,那种期待就越渺茫,尤其在公主殿下知道驸马一直在暗中寻找心柔下落的时候,那种希望简直变成了奢望。” 这次连卓幽跟戚沫曦都忍不住叹息,都是痴情人,偏偏是三个。 “公主殿下太爱驸马,她想冒险一试。” 门氏终于说到重点,“那夜她在屋子里点燃迷香……” 杯里茶水喝尽,门氏拎起茶壶时卓幽上前想要帮忙被其拒绝。 “或许是老天怜意,只那一夜公主殿下便有了身孕。” 壶里水空,门氏轻摇两下,却没有再续的意思,“我与公主殿下都觉得这是天大的好事,只要驸马知道孩子的存在,就算再责怪公主,也能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好好过日子,可谁想到驸马竟然用最难听的话侮辱公主殿下!” “他竟说公主殿下以尊贵之躯干出青楼女子的勾当,令他不齿!”门氏捧起茶杯,眼睛闪动泪水,“自我跟在公主殿下身边,从来没有看到公主殿下哭的那么伤心!” 戚沫曦看了眼卓幽,“你要是有喜欢的人……” “我只喜欢你!”卓幽急忙表态。 门氏看着眼前二人,了然。 她捧着茶杯,接着往下说,“公主殿下十月怀胎,诞下男婴,本以为驸马是刀子嘴豆腐心,纵然记恨公主可那孩子是他的亲骨肉,结果是我们想多了,驸马……当真铁石心肠!” 第九百三十一章 面首们 门氏说到此处,越发激动。 “公主殿下诞下男婴整一月,驸马非但一眼都没看,更以边陲告急为由向先帝请命率五万大军离城支援!途经雍州……” 卓幽不是军中人,可戚沫曦却恍然想到那件事,“据说宁则成是在雍州战死的?” “战死?”门氏‘呸’了一口,“他若真是战死公主殿下也不会变成后来那样!” 戚沫曦看了眼卓幽,这里面有故事! “驸马在雍州遭遇是真,可三万伏兵如何就能把五万大军打的溃不成军!驸马可是大周有名的将军,打过多少次以少胜多的战役!怎的如今兵马多了反倒不会打仗了?”门氏厌恶,甚至发狠道,“你们不知,那根本就是驸马一心求死。” “怎么说?”戚沫曦不解。 “起初我们不知,后来经查,才知道心柔竟然在驸马战死那日在家中自缢,你们无法想象,他们皆死在酉时一刻!” 卓幽惊叹,“这么巧?” “哪里是巧!分明就是他们事先约定好的!”纵然事情已经过去几十年,门氏提到此事仍气结,“这足能说明驸马早就找到心柔,他们甚至还约定了赴死的时辰!他们倒是做了亡命鸳鸯一起到地府快活,可公主殿下怎么办!” 门氏落泪,苍老褶皱的脸皮露出痛苦神色。 “公主殿下知道真相之后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三天,不吃不喝!先帝只道公主是因驸马过世伤心,即封还不到两个月的小世子为景王,更赐免死金牌以示安慰!可……” “打扰一下,公主殿下怎会知道心柔也在当年自缢,先帝知道此事吗?”戚沫曦十分好奇。 门氏气极而笑,“心柔!那个心柔早早写了一封信,叫人在旧年历天武七年七月初六交到公主府,而驸马战死跟她自缢的时间是旧年历天武七年七月初七!起初公主殿下不信!没想到噩耗三天之后传回来,与那信中所说一模一样!” “心柔那封信……是挑衅?”站在戚沫曦的角度,她更偏向咏阳公主。 门氏压制住激动的情绪,长长叹出一口气,“全都是忏悔,她还说她只要驸马这一世,下一世她定会将驸马还给公主殿下,驸马这一世叫公主殿下伤透了心,只盼生生世世永不再见才好!” “后来呢?”卓幽相对理性,他更期待宁林的故事。 “公主殿下咽下所有苦果,也不曾在先帝面前说驸马一句坏话,更是没将心柔的存在告诉给先帝。”门氏复又端起茶杯,“后来公主殿下说是想离开皇城这个伤心地,到宜州久居,先帝虽然不舍可也答应公主殿下请求,更命工部层层下令到宜州,为公主殿下修建那座公主府。” 难怪咏阳公主府那么气派,原来是得先帝亲自下旨。 “公主府修建好第二个月,公主殿下便遣散府里所有仆人,带着小殿下跟奴婢来到宜州,你们知道为何会是宜州吗?” 卓幽跟戚沫曦齐齐摇头。 “因为心柔那十年就是躲在宜州!”门氏告诉他们两个,“公主殿下不甘心!她恨!她怨!人活一世,她的一世被那两个贱人给毁了!于是公主殿下把驸马的骨灰带到这里,与心柔坟墓遥山而葬,叫他们日日相见却永远也不能在一起!” “公主殿下应该看开些。”戚沫曦同情道。 门氏笑了,“丫头,你未经历情爱之痛,只教人肝肠寸断,几人又能看开?” “我还记得公主殿下养的第一个面首叫洪岐,二十几岁的少年,长相与驸马有七分相像,是公主殿下从大街上瞧见的,当晚便收到府里当了面首。”门氏没有避讳,告诉卓幽跟戚沫曦,当晚公主殿下就把洪岐给办了,折腾整整一夜,嘴里喊的都是驸马的名字。 卓幽听到这一部分,脸色微红,戚沫曦听的仔细,“何苦,弃我去者不可留!” 门氏看了眼戚沫曦,不免一笑,“老奴自认公主殿下洒脱,若非爱的太深何致那般糟蹋自己!” “第二日,公主殿下自认做了对不起驸马的事,过不去自己那关,于是便叫人把洪歧拉到附近一座庙里,逼着梯度当了和尚。” 卓幽:咏阳公主过不去,为何是洪歧梯度出家? “可有些事一旦尝试就会上瘾,洪歧被送走之后没两日,公主殿下在大街上无意中听人叫驸马的名字,拉过来才知道那人与驸马同名同姓,于是公主殿下就有了第二个面首。”门氏说这第二个面首老一些,有三旬,长相跟身材还可以。 “公主殿下宠了第二个面首七天,这七天公主殿下日夜纵欢,像是要把过往十年驸马辜负她的东西都索求回来,直接导致那面首废了。”门氏用词毫不避讳,尽量把她想要表达的内容说出来,“有了第一第二,自然会有第三第四,甚至更多。” “到后来公主殿下的面具便不是一个一个的进,而是三四个一起入公主府,这事儿很快传到先帝耳朵里。” 俗称,东窗事发。 “先帝就这么一个妹妹,教训肯定要教训,但咏阳公主就是不收敛,为了不让公主殿下留下不好的名声,先帝决定替公主殿下善后,所有被遗弃的面首先帝皆回收,至于去向,我们不知。”门氏一语,立时改变卓幽跟戚沫曦对先帝的看法。 “莫不是杀了?”戚沫曦狐疑问道。 门氏摇头,“以先帝的智慧,一定不会造杀孽,但也应该不会让那些面首留在中原,怕是送远远的了。” 不再纠结那些面首去向,卓幽跟戚沫曦接着往下听。 “可这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便公主将小殿下养在偏殿,且不准小殿下入主殿,事情还是暴露了,算算时间,应该是在小殿下六岁的时候,有一日小殿下爬墙过来找公主,不想公主正与面首们一起寻欢,殿门被小殿下推开,床上画面皆被小殿下看了去……” 这句话的重点在于,面首们。 求月票~~又是看不到评论跟笔记的一天,孤独…… 第九百三十二章 有样学样 门氏言词间并没有觉得咏阳公主做的事是错的,任谁受了天大的委屈都要发泄,那只是咏阳公主发泄的方式而已。 “公主到底在乎自己在小殿下心目中的形象,当场将那些面首送走,骗小殿下说是在训练,之后几天又都陪在小殿下身边,可问题就在于小殿下六岁,正是有样学样的时候。” 卓亦跟戚沫曦知道接下来的事与宁林有关,越发竖起耳朵。 “公主安抚小殿下几日便将其送回偏殿,且处罚了那几个没看好小殿下的仆从,回到主殿就又开始找新的面首,日子还是照常过,因为先帝的关系,宜州百姓只道被咏阳公主叫进去的男子皆是受训之后送到皇城的栋梁,从没朝歪的心思上想,毕竟皇城里所谓神仙眷侣的故事流传过来,越发神乎其神。” 门氏将话题转回到宁林身上,“小殿下回去之后可了不得了,竟然……学着公主殿下的样子,与贴身的小丫鬟做了些不清不楚的事,六岁都还没长成就开始折腾,最无辜的是小殿下就以为那是训练,他想训练好了之后叫公主殿下夸他,便一直瞒着这事!” 又是一桩说不出对错的糊涂事,卓幽跟戚沫曦皆无语。 尤其卓幽,当年母亲对他要求才叫严格,他至今对男女之事都不是很懂。 “话说的快,一晃五年过去了,小殿下十一岁的时候,真的与贴身丫鬟阿丑干成了这事儿!”门氏异常惋惜,“有下人亲眼看到这件事,于是急忙告诉公主殿下……” “公主冲进房间的时候小殿下正趴在阿丑身上!公主一时恼怒直接把阿丑从床上拽下来,当着小殿下的面叫人把阿丑乱棍打死,当时我也在场,场面太血腥,小殿下吓坏了,整个人蜷缩在床尾哭都哭不出来,收拾好阿丑的尸体,公主殿下怒斥小殿下不知廉耻,没想到小殿下一下子爆发,反吼向公主,说了更难听的话,我还记得阿丑死的时候十四岁。” “所以宁林对咏阳公主的事,一直都是知道的?”戚沫曦分析道。 “孩子小时候不明白,再大一些如何不明白。”门氏没有否认,“在那之后,公主虽然收敛,可小殿下却跟着了魔一样跟府上丫鬟苟合,若只是这样公主殿下也就认了,可最大的问题是自那日乱棍打死阿丑,小殿下就……无能。” 戚沫曦皱眉,“不可能!” 天下谁人不知宁林常年混在女子堆里,他要无能,有些消息早就传开了! “老身把所有事都告诉你们,没有道理在这件事上隐瞒。”门氏自顾往下说,“起初我们不知,后来拷问几个丫鬟才知小殿下患了隐疾,公主怕消息走漏出去,直接把小殿下‘宠幸’过的丫鬟全都赐死,就因为这件事,小殿下与公主的关系彻底决裂,甚至离家出走。” 想到宁林在皇城做的那些事,戚沫曦并没有生出同情的心思。 为什么没有走丢! “大概一年的时间,小殿下自己回来了。”门氏身体似乎虚弱了些,她将茶杯搁到茶几前,倒靠在椅背上,“回来之后的小殿下十四岁,长的风流倜傥,周围美女环绕,应该是能尽人事了。” 门氏的表情也不知道是欣慰还是别的什么。 卓幽想到主子交代的事,景王殿下如今三十四岁,二十年前盅患案时可不就是十四岁! “怎么就……能尽人事了?”卓幽佯装狐疑问道。 门氏扫了眼卓幽,“公主也好奇,于是找了被他宠幸过的女子,一个不成就找两个,终于在一个女人口中得知,小殿下似乎每次行事前都会用虫子咬他一下。” “什么虫子?” 卓幽此来的目的,就是想知道宁林是否与当年皇城盅患案有关。 门氏越发气短,“公主曾找小殿下问过,与小殿下大吵一架也没问出个所以然。” “那景王殿下离开的一年去了哪里你可知道?”卓幽又问。 门氏摇头,“具体去了哪里我们不得而知,不过也有模糊的消息传过来,说是去了于阗方向。” 卓幽还想再问什么,门氏忽然用手中锦帕抹过唇角,缓缓道,“再与你们说一件事,三年前公主殿下病逝前夕,叫老身灭了府上所有知道公主殿下养面首这件事的仆人,还有知道小殿下幼时不能尽人事的仆人也一样要死,不能明目张胆我们就来阴的,到最后知道当年秘密的人就只剩下老身。” “事实证明,守住秘密最好的方法是死。”戚沫曦言外之意,门氏没有守住秘密。 门氏笑了,“是啊,你们没有守过秘密,不知道守秘密有多辛苦,今天与你们说了这些,我这心里也痛快些,只是……” 终于,门氏忍不住吐了一口血,血从嘴角蜿蜒,落到褐色衣襟上。 几乎同时,卓幽跟戚沫曦同时感觉到不适,两人脸上露出痛苦表情,看到这般场景,门氏笑了,“我答应过公主殿下,一定会把秘密守住,我知道,你们能找到我必是下了很大功夫,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其实……我若能确定这世上当真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秘密,当年没有一条漏网之鱼,我死也就是了,可我不确定,这世间变数太多,所以,我不能由着你们再去想办法找别人,于是在茶水里放了无色无味的剧毒,临死之前我把所有秘密都告诉你们,也算没叫你们死的不明不白。” 肺腑传来剧痛,门氏嘴里鲜血喷了一口又一口,脸上表情却显得从容。 卓幽亦在这时吐了一口血,紧接着是戚沫曦,鲜血自她唇角滑落,“卓幽……” “沫曦……” 两人相互呼唤之后,双双倒在桌案上,毙命! 看着比自己死的还要快一些的两个人,门氏终是叹息,“还有一个秘密,可惜你们没有坚持住,公主殿下虽然没有问出来,可她从小殿下寝宫里找到了那条小虫子,有人告诉公主殿下,那是淫蛊,除了淫蛊,还有另外一只蛊虫,叫忘魂蛊……” 第九百三十三章 借刀杀人 门氏带着她所有秘密慢慢闭上了眼睛,脑海里最后出现的画面,是她与咏阳公主儿时在皇宫嬉戏的场景。 公主殿下,老奴来了…… 外面秋风吹动竹叶发出‘沙沙’声响,小筑里寂静无声,落发可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倒在门氏对面的戚沫曦动了动手指,她那手指一点点朝卓幽方向窜,尾指一勾,倒在桌案上紧闭双眼的卓幽忽的睁开眼睛。 两人趴下时就是面对面,这会儿亦是大眼瞪小眼,戚沫曦先坐起来,用手抹过唇角血迹,“这个血嚢做的有些黏稠,口感差了些。” “那下次我少加些红果汁,再把糖加进去。”卓幽亦起身,用袖子抹净嘴角红果汁液,“你怎么知道门氏会在茶水里下毒?” “我不知道啊!不过兄长说过,但凡出门,任何人给的东西都不能吃,不能喝,非要吃喝的情况下,先把解毒丹吃了。” 早在门氏受二人威胁沏茶时,戚沫曦便将袖子里藏的解毒丹塞给卓幽,卓幽虽不知是何物,但给的人是戚沫曦,莫说解药,毒药他也得吃。 两人简单收拾一下,本想离开,却在看到躺在木椅上早已没了呼吸的门氏之后,决定将其葬于咏阳公主坟墓旁边。 知道了所有的秘密,卓幽打算火速回皇城禀报萧臣,戚沫曦提出不同意见。 拿戚沫曦话说,把重要消息先飞鸽传书回去,剩下像是咏阳公主跟宁则成的恩怨情仇这种无甚重要的消息等他们回去再说也是一样。 卓幽深以为然,当晚写密件飞鸽传书回皇城,紧接着与戚沫曦商量次日启程往回返。 戚沫曦的想法是,出都出来了,不玩一圈再回去都对不起她叫兄长替她请的大长假…… 皇城里,灭门案因为缺少确凿的证据停审,可郁玺良却没有一夜安生过。 又是一夜,继拆骨跟万箭穿心之后,战幕又带来新花样。 密室里,经过整一日休养稍稍有所缓解的郁玺良坐在椅子上,对面坐着传说中大周史上最温文尔雅的军师,这至少是绝大多数人见过战幕之后的印象。 “今晚还是不招?”战幕坐在桌案前,淡漠看向郁玺良。 虽然白天他被温御缠着下了一整日的棋,现在也确实有些乏累,可是没关系,与温御下棋费力气不费脑子,审郁玺良费脑子不费力气,不冲突。 “郁某无罪可招,但有一个问题。” 郁玺良面向战幕,“是谁将那纸密令交到军师手里,告诉军师那密令是在百川居找到的?” 战幕微挑眉峰,“自然是本军师可以信任的人。” “能叫军师信任的人可不多。”郁玺良试着寻根究底。 战幕似笑非笑,“是不多,郁神捕以为会是谁?” 郁玺良早就猜到是周帝,可他不能说,说出来岂不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温御?”郁玺良盯准战幕,说出这个名字。 战幕面色无波,“为何?” “如果密令是真,必是由先帝亲自下发,世人皆知先帝信任温御,所以这字条温御一定有。”郁玺良抛出一半真相出来,以假乱真。 战幕就很好奇,“若这字条出自温御,他为何要诬陷你?你是萧臣的师傅,这等身份于密令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这也是郁某想不通的地方,但也有另一种可能,就是借刀杀人。”郁玺良冷目微寒,“定是有人想借军师之手,铲除魏王殿下。” 战幕也曾有这样的想法,可密令出处让他放弃这种想法,就算周帝想让他借此事铲除萧臣,那也不该叫利用,只能说他与周帝有着共同的目标。 “所以今晚,还是郁神捕选择严守秘密的一天?”战幕挑眉。 “到底是谁想利用军师陷害魏王殿下,还请军师查个明白。”郁玺良自入刑部被守的太紧,以致于他到现在都没得到外面传来的任何消息。 他只能凭空想象出一个假象敌,且拼了命让战幕相信这个假象敌的存在…… 战幕显然没有那么好上钩,“民间有句俗语,叫牙疼不叫病,疼起来要人命,今晚咱们就看看,这牙疼能不能要了郁神捕的命。” 战幕音落之后,身侧灰衣高手立时出手钳固住郁玺良下颚,手指用力迫使郁玺良张开嘴,另一灰衣人则以特制斧凿对准郁玺良后槽牙狠砸下去,砸到露肉却不出血,之后再将早就准备好的蜜糖塞进去,放两条像头发丝细小的虫子进去。 接下来的时间就很难熬了…… 深夜最不消停,宁林已经连续三天入大理寺。 小铃铛睡的正香,宁林又开始坐在她身边讲故事。 同样一个故事得反复讲上十遍才会让幻蛊发挥出最大威力,大概是说她曾经幸福美好的家庭就因为郁玺良错杀而家破人亡,她得报仇。 “……用刀子狠狠扎进郁玺良胸口,你九泉之下的父亲跟两位兄长,才得以安息。”宁林看着床榻上微微皱起眉头的小铃铛,抬手轻抚。 看着小铃铛的样子,宁林陷入沉思。 起初他并不理解自己为何会在关键时刻阻止方云浠杀了这个小丫头,同情也好怜惜也罢,可为何偏偏是她? 之前宁林想着应该是名字巧合让他觉得有趣,有这样的缘分也算难得,直到昨夜,他梦到了阿丑。 十四岁的阿丑跟小铃铛一样瘦,样子已经模糊了,任他绞尽脑汁去想,也不起来阿丑的样子只记得她笑起来特别好看。 阿丑特别听话,他叫她做什么她都不会拒绝。 他还记得…… 十一岁懵懂无知的他把那物塞进去的时候阿丑哭了,脑悔里,他只看到那滴眼泪,晶莹剔透,从那张模糊的脸颊上滑落锦枕,从未有过的心动,让他感受到这世间绝无仅有的美妙。 忽然! 梦里他的母亲冲进来,不问青红皂白将阿丑拽下床叫人乱棍打死! 鲜血溅到床榻,与褥子上那滴落红融为一体。 冰凉的东西掉下来,宁林抽回手,轻触方知那是眼泪…… 第九百三十四章 密令者成为背叛者 宁林离开大理寺后回了景王府,方云浠在他房间里等候多时。 蒋老大跟巧秀的死在方云浠意料之外,她甚至没有想过温宛跟萧臣竟然可以找到巧秀! 门启,方云浠抬头一刻放出狠话,“杀了那只老鼠!” 门口处,宁林微顿,脸上表情耐人寻味。 正待方云浠想要解释自己为何要杀子神时,宁林侧身移到旁边位置,子神赫然站在门口,一只脚正准备踏进来,鼠面上那对眼睛的画风呈现出既尴尬又无辜的寓意。 方云浠脸色微僵,片刻冷肃,“如果不是你入青窑,他们如何能找到巧秀!你怕不是早被他们收买了!” 宁林瞧了子神一眼,抬脚走向正位。 子神也跟着走进来,一脸委屈,“我在大理寺遭受的非人待遇你都看在眼里,难不成大理寺就是这么收买人的?” 方云浠不以为然,“不是收买,就是威逼!” 子神真是很难过,这些年,他对方云浠算是真心,没想到收获的却是这样一张无情面孔,“我要是真被他们收买或是威逼,会大摇大摆走去青窑叫人跟踪?还不偷偷告诉他们巧秀在哪儿,何必惹上这等嫌疑!” 宁林微抬下颚,“那昨日,你为何会去青窑?” 子神听到质疑,皱着眉走到旁边座位,神色颇忧,“十有八九是被声蛊控制。” 方云浠冷笑,“你体内声蛊是本命蛊,且是母蛊,谁能控制它!” “蛊神?”宁林狐疑问道。 “蛊神是厉害,但也没厉害到号令万蛊。”子神不以为然道,“蛊神是忘魂蛊,它只能对所有忘魂蛊发号施令,管不着声蛊!” 宁林瞧了眼子神,他知道小铃铛体内的忘魂蛊不是蛊神,至于二皇子种入那只蛊后身体会有好转他暂时不知,但蛊神的确现世,毕竟用来预测蛊神的云片蛊已经发出七彩光芒,如今听子神这般说,他不禁怀疑,蛊神难不成是由声蛊转化而成? “本王记得上次方神捕除了中真心蛊,再就种了声蛊,那声蛊……”宁林狐疑看向方云浠。 方云浠冷笑,“那声蛊是郁玺良种在我身上的,我还查到他事前见过葛九幽!如此看来当晚驭声蛊的人是葛九幽……” 说到此,方云浠下意识看向子神,“难不成又是葛九幽的伎俩?” 子神重重点头,“有可能!” “罢了!”方云浠没好气瞪了眼子神,转尔看向宁林,“如今萧臣跟温宛知道巧秀已死,万一把真相告诉廖冯氏,惹得廖冯氏在堂上翻供可就糟了!” 宁林悠然靠在椅背上,瞥了眼方云浠,“就算巧秀活着,你敢把那样的巧秀送到廖冯氏面前?” “那是她们该得的报应!”方云浠没有正面回答。 见方云浠不说话,宁林继续道,“巧秀跟蒋老大这一死,算是死无对证,萧臣跟温宛拿你没办法。” “可是……” 宁林打断方云浠,“现在敌不动,我不动,且看萧臣跟温宛往下怎么走,不过你放心,有本王在,如何也不能叫你输了。” 方云浠见宁林信誓旦旦,不由的松口气,抬腿想要起身时被温宛咬掉肉的地方传来隐痛。 “该死的温宛!”方云浠诅咒道。 宁林忽而想到一件事,“子神,本王记得……你是不是朝温宛身上种过声蛊?” 子神点头,“下了,可我也解了!” 在回答宁林的同时,子神脑子里闪过一念。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当时他并没有从温宛体内逼出声蛊,那只虫尸是他从自己体内逼出来蒙混过关的。 可这又能代表什么? “让路!”方云浠行到子神面前,冷声开口。 子神见方云浠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依旧殷勤,“我扶你回去?” “滚开-” 方云浠狠狠推开子神,大步走出门槛。 看着方云浠倔强离开的模样,子神长长叹出一口气,“这女人怎么就瞧不上我呢?” “当她一无所有只有你的时候,你就是她的唯一。”宁林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道。 子神不禁回头,眼中带着疑惑。 “喜欢就去追,莫叫自己后悔。”宁林送给子神一个大大的笑脸当作鼓励。 子神心领神会,拱手退出房间。 夜已过半,宁林毫无睡意。 他望着门外悬在天边的明月,勾起的唇角慢慢浅平,没了弧度。 如果这个世上没有他,阿丑就不会死。 他,是怎么来的…… 灭门案在平常人看来定的是郁玺良生死,温御知道不是,同样知道事态严重的还有萧彦。 停审过去两日,萧彦在府里闲呆两日之后再也呆不住,来黄泉界找翁怀松。 石室里,萧彦抢了翁怀松的位子坐下来,“作为大周朝医术最高超的御医院院令,你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杀人于千里之外?” 鬼叟坐到对面,抬眼看向萧彦,没说话。 萧彦十分瞧不上鬼叟这个态度,撇撇嘴,“本王问你话呢!” “这里没有御医院院令。”鬼叟冷漠纠正。 萧彦还以为是怎么,“白头翁,你倒是说说,本王要杀郁玺良的话,你有什么办法!” 这次鬼叟有了反应,猛然抬头,一脸震惊,“郁玺良不是密令者吗?” “他如果没有被抓那他是密令者,现在他被抓了,很有可能会成为背叛者。”萧彦表示,这件事他想了很久,大概两天。 与其等着郁玺良背叛供出温御,倒不如他先下手为强。 鬼叟难得看到萧彦认真的样子,不免担忧,“真有这么严重?” “以防万一罢。” 萧彦也不想走这一步,可也得有所准备。 鬼叟沉默半天,“千里杀人唯蛊能做到,用毒必要接触才行。” “那你给本王弄个杀人的蛊。”萧彦的语气,就像‘给本王倒杯水喝’那么简单。 鬼叟摇头,“以蛊杀人得有驭蛊人,老皇叔若愿意我朝你身上种母蛊,倒也不是不行。” “那就毒药,无色无味,验尸也验不出来的那种。”萧彦显然不是奉献型人格。 鬼叟无所谓,“这个可以,只是郁玺良现下被羁押在刑部,老皇叔如何才能见到其人?” “毒药不是给郁玺良用的……” 第九百三十五章 看不起你这个孩子 对于杀郁玺良这件事萧彦本就犹豫,给他种蛊那就真是万万不行了。 既然杀不了郁玺良,那就换个人。 鬼叟好奇,“毒药不给郁玺良用,那给谁用?” “战幕。” 萧彦说的轻巧,鬼叟吓了一跳,“战幕不比郁玺良,老皇叔可得考虑清楚!” “他比郁玺良多啥了?”萧彦挑眉,“堂堂御医院院令竟也有这种高低贵贱之分?医者父母心,你是看不起哪个孩子?” 鬼叟,“……看不起你这个孩子。” 拿鬼叟话说,战幕自先帝时就玩人心,先帝崩逝后追随皇上许多年,如今又坐阵太子府指点江山,这大周皇城里想他死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真正动手的人不乏少数。 结果呢? 战幕死了吗? “老朽倒是能把毒药做的与我没有半点关系,主要是怕老皇叔偷鸡不着蚀把米,届时老皇叔若被战幕抓去,再把老朽供出来。”鬼叟直白道。 萧彦嗤之以鼻,“皇兄都不敢轻瞧我,你不信我?” “先帝如何重瞧你了?”鬼叟狐疑看过去。 萧彦简直被鬼叟这个问题惊到,“皇兄把改天换帝这么大的事交到本王手里,还不能证明什么?” 鬼叟正想说这件事,“老朽以为,先帝之所以让老皇叔多年之后决定是否启动密令,很大一部分原因,可能是因为老皇叔存在感低,这皇城里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不会想到老皇叔你竟然是密令的开启者,换作别人……若战幕是密令开启者,这事儿成就成了,败就败了,绝对不骨这么磨叽。” 萧彦也不知道这是谁给翁怀松的勇气,敢这么直言不讳的批评他! “你说的再有理,皇兄不还是给本王了么!”萧彦瞥鬼叟一眼,“说别的没用,想彻底把郁玺良救出来,战幕必须死。” 鬼叟沉默片刻,“先帝在世时无比看中战幕,温御还有一经,没道理只给温御和一经密令,不给战幕,老皇叔莫不是搞错了?” 萧彦冷眼扫过去,“你莫不是在怀疑本王,没有给战幕密令?” “或者老皇叔再弄个密令给战幕,化敌为友岂不美哉!” 面对鬼叟出的主意,萧彦无比淡定且沉静坐在那里,明明与鬼叟平齐,偏偏要抬起下颚,用鼻孔看过去,“别试图耍这些没用的小聪明,皇兄的智慧非你我可比,这么安排自有这么安排的道理。” “老皇叔说说,道理是什么?” 萧彦还真就想过这件事,难向动动身,整个人朝鬼叟方向倾过去,“皇兄是在蛊患案之后下的密令,那个时候战幕已经把当今皇上培养成为我大周唯一继承大统的人,那战幕得是费了多少心思!” 鬼叟搜罗案上药瓶,边嗅边抬眼看过去,“那又如何?” “你也知道皇兄在意战幕,若然那个时候把当今皇上换掉,战幕十几年的心血付诸东流,知情者倒是能理解,不知情者会怎么想?必然觉得战幕失宠!这世上还是不知情的人多吧?” 鬼叟停下手里动作,怔怔看向萧彦。 萧彦似有深意点点头,“皇兄多半是顾及战幕颜面跟名声才选择以密令的方式在十八年后改朝换代。” “战幕倒也没有那么重要吧?”鬼叟狐疑不解。 萧彦高深一笑,“这么跟你说,在皇兄心里,战幕温御跟一经或许在同一高度,但在战幕心里,他就觉得自己比温御跟一经更高一些,问题是皇兄知道战幕觉得自己更高,而皇兄也做了一些事让战幕觉得那就是事实,这说明什么?” “说明在先帝心里,战幕就是高一些。”鬼叟被萧彦绕的有些晕。 萧彦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摇两下,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吐,“说明皇兄在收买心人这方面绝对有一手。” “扯远了。”鬼叟及时打断这个看似无关紧要的话题,将一瓶毒药递给萧彦,“这个瓶子里装的是一枚与肌肤颜色相同的药丸,老皇叔只须握着药丸朝战幕果露在外的肌肤拍一下,战幕自会在半个月后无缘无故身亡。” 萧彦接过瓷瓶,“解药呢?” 鬼叟看他一眼,“老皇叔当真是个聪明人。” “在保命这件事上,本王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萧彦毫不自谦道。 鬼叟一时无语,还真是…… 巧秀的事过去两日,温宛依旧走不出那股莫名的悲伤,她甚至期待巧秀也可以重活一世,哪怕能感受到这人世间一点点温暖也好。 金禧楼天字一号雅间,寒棋夹了块肉搁到温宛身前瓷碗里,“县主?” 温宛猛然缓过神,抬头时眼睛里露出一丝茫然,“什么?” “县主若有要紧的事先去办,我在这里等你。”寒棋音色温和,浅声开口。 温宛摇头,“公主殿下继续。” “刚刚我与县主提及公孙斐来找过我,他知晓魏沉央在徽州遇到难处,只要县主能将手中五成股给他,他自会帮魏沉央度过难关……” “我不会同意。”温宛果断拒绝。 寒棋看着温宛眼中决然,浅浅一笑,“我知道你不会同意,所以我直接去信给魏沉央了。” 温宛诧异。 “你别怪我多事,这段时间你跟萧臣忙着郁玺良的案子实难分心,我便自作主张替你办了这件事,魏沉央不是拘泥的性子,她比你更清楚比起宛南商帮面临的危急,伯乐坊不过九牛一毛,所以她果断答应公孙斐的要求。” 寒棋之所以直接找魏沉央,也是看中温宛在这件事上太重承诺,倒不如直接找魏沉央,只要魏沉央在这件事上松口,温宛自然不会坚持。 温宛何尝不明白寒棋的用意,只是有些不舍,“沉央当真愿意?” “县主比我更了解魏沉央,她不会因为一己私利而连累整个商帮的成员面临被集体围剿打压的风险,如果说之前伯乐坊是魏沉央全部心血,那么现在她已经把自己所有精力都倾注在宛南商帮上面,县主又何必在乎眼前一时得失。” 温宛终是点头,“那就辛苦公主殿下与公孙斐说明白,只要宛南商帮危急解除,我自会将伯乐坊五成股双手奉上。” 第九百三十六章 古国 寒棋答应温宛,这件事由她来办,断然不会出错。 “昨日我得到消息,县主与萧臣去了青窑?”寒棋既已决定助萧臣斗战太子府,自然希望能帮到一二。 温宛又一次想到巧秀,心里一时难过便将整个过程说出来,“我从没见过一个人,如巧秀那般自出生到死去没有尝过半点人世温情。” “幸她在临死之前遇到你,有时候死未必不是一种解脱。”寒棋宽慰道。 温宛狠狠吁出一口气,“我知道眼下不是伤心难过的时候,巧秀跟蒋老大一死,便是死无对证,我们想在廖冯氏面前揭穿方云浠阴谋已是不可能。” 寒棋想了想,“就算巧秀活着,方云浠怕也不会把真的巧秀带到廖冯氏面前。” 温宛不禁抬头,眸色微闪,“假的巧秀?” “她能弄一个假的出来,我们也可以。”寒棋大致给了温宛一个思路。 温宛很快顺着这条思路想到一个更为立竿见影的办法,“与其造个假的巧秀出来,不如直接在廖冯氏身上用用心思!” 寒棋挑眉,“可你如何能见到廖冯氏?” 廖冯氏虽为重要证人,退堂之后由方云浠直接带走,想要见到廖冯氏,必须再次开堂才行,只是开堂须有主审官同意,而且她作为听审又如何能在廖冯氏身上种下真心蛊? 真心蛊须在种下之后一个时辰发挥作用,她又如何能叫审案时间超过一个时辰? 从金禧楼离开,温宛忽然想到有一个人能帮她…… 夜深,萧允在贤王府厢房里翻看《七十二国志》,书至四十六卷,上面记载三百年前中原曾有一国名曰‘古国’,这名字听起来就活不长。 但实际上这里取的谐音,古即蛊,古国国民以养蛊为乐,家家都养蛊虫,民众以斗蛊为主要娱乐项目,这种存在方式很像是更早消失的巫族。 随着人们对蛊的恐惧,古国临近四国暗中达成联盟欲灭之以除后患,他们的宗旨是灭蛊务尽,整个过程残忍无道。 据说古国灭国前曾留有皇室一脉,四国想方设法追踪都无果。 外面传来叩门声,萧允将书藏到床底,这方开口。 进来的是夜离,“主子,参粥好了。” 萧允自床榻上坐起来,走到桌边,“皇叔公没抢?” “他怎么好意思再抢,要不是主子到皇上那里争取,老皇叔怎么可能不审案还能拿钱,一天五千两,都能拿人参当饭吃了。”夜离没好气道。 萧允只是笑笑,“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奴才昨日到前面新建的皇子府瞧过,说是还得一个月才能建成,我们还得在这里熬一个月。”夜离抱怨道。 萧允未语,抬头看向夜离。 比他还要长一岁的年纪,因为留着短刘海的关系看起来要比他年轻,夜离平时喜欢穿宽松些的衣服把自己的好身材掩在里面,眼睛清亮,没有一丝杂质,纯净的让人感觉这个人的心也是纯净的。 “挺好的。”萧允接过夜离握在手里的汤匙,轻舀一口放进嘴里。 夜离狐疑看过去,“老皇叔哪里好了!又谗又懒还天天压榨咱们!” 萧允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他是说,夜离,挺好。 “对了,主子这段时间身体好些?”夜离有所指问道。 萧允低头喝粥,“还可以。” “按道理主子应该能完全恢复了。”夜离小心摆正桌上搁在托盘外的茶杯,“莫不是蛊神有什么问题?” “蛊神没有问题,兴许是蛊王留下的创伤太深,纵是蛊神亦需要时日修复。”萧允搪塞回答。 夜离点点头,“待二皇子身体痊愈,战幕跟萧臣之间的对决也应该会有结果,届时只要皇上……” 萧允停下手里动作,冷冷看向夜离。 夜离自知越矩,急忙收声,“奴才多嘴……” “小心隔墙有耳,你先下去罢。”萧允音落时,夜离十分听话后退,施礼后退出房间。 萧允重新拿起汤匙,他小心翼翼拨动盅里参粥,里面形形色色的补品被切成细小丁块,再与珍珠米混在一起熬制,早就没有了最初形态。 此刻汤匙里,一小块黑色丁状物落在萧允视线里,黑色是风干的参贝,只是参贝未经超过两个时辰熬煮不会化成一团,这粥只熬一个时辰,能化成面目全非多半是与某物中和的结果。 某物。 萧允慢慢把粥放到嘴里,轻轻咀嚼,眸子渐渐冷下来…… 算算日子,今晚已经是郁玺良接受酷刑的第五夜,今晚战幕甚至没有提出任何疑问,入密室即命灰衣人脱掉郁玺良长靴,用早就准备好的羊舌头摩擦脚心,新鲜的羊舌头,上面有厚厚一层倒钩。 为防郁玺良笑出声,灰衣人事先给他灌了哑药。 起初郁玺良还可以忍着不笑,后来实在忍不住开始大笑,但因为服食哑药所以没有声音,随着时间越来越久,郁玺良开始呕吐,失禁甚至失去意识…… 夜已深,萧臣在收到卓幽密件后即来墨园,温宛没睡,只是坐在铜镜前发呆。 白天她得寒棋指点,想到一件可以直接让廖冯氏当堂翻供的法子,真心蛊。 只是谈何容易! 首先她要知道廖冯氏在何处,再者她得有机会接触到廖冯氏,单是这两点就已经非常棘手,当然,棘手并非不可行,她得去求一个人。 苏玄璟。 温宛想的入神,直到萧臣出现在铜镜里她才反应过来。 “在想什么?”萧臣走到温宛背后,双手握在她肩头替她轻按两下。 看着铜镜里的萧臣,温宛顶到嗓子眼儿的话硬是被她咽了下去,想要去求苏玄璟这件事,她不想告诉萧臣,“你怎么来了?” “来自宜州密件,宁林在二十年前就养过忘魂蛊。” 一语闭,温宛猛然起身,眼睛里透出光彩,“当真?” 萧臣颔首,自怀里取出密件递给温宛,温宛接过来,转身走到桌边仔细看。 依着戚沫曦的意思,卓幽只把宁林的事写在上面,至于咏阳公主跟宁则成的爱恨情仇就只用一句话概括,宁则成与心柔殉情,咏阳公主为报复养面首百人。 第九百三十七章 你是不是不信? 萧臣在温宛之后回到桌边落座,“二十年前宁林已经会养忘魂蛊,二十年后他又包庇方云浠去找所谓主人,我想他就算不是当年盅患案真凶,也一定知道什么。” 相比萧臣,温宛视线停在‘淫蛊’两个字上,“宁林不行?” 萧臣,“……这上面的确有提他事前会以淫蛊助兴。” “天道好轮回!叫他包庇方云浠,活该!”温宛毫不掩饰把‘幸灾乐祸’四个字写在脸上,咬牙切齿,表情因为过于兴奋而显得异常狰狞。 萧臣能理解温宛的心情,饶是他自己,也很希望方云浠跟宁林不得好死。 且等温宛兴奋的差不多,萧臣重回正题,“信上说唯一知道当年秘密的门氏已死,又是死无对证,除非他自己承认,经官我们未必会有胜算,反而打草惊蛇。” 温宛明白萧臣的意思,再加上郁玺良身陷囹圄,当务之急还是先救郁玺良要紧,“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还在用淫蛊。” 萧臣狐疑看过去,“你想在淫蛊上面做文章?” “回头我去找葛九幽,尽我所能。”温宛恶狠狠道。 只要能让宁林倒霉,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也没关系! 长夜漫漫,萧臣说完正事之后没有离开,他朝外面瞧两眼,“少行不在?” “君庭这段时间跟紫玉走的近,少行放风去了。”关于这点,温宛觉得自家两个弟弟都是有正事儿的人,一个守媳妇,一个守兄弟,有情有义。 萧臣听罢,心里踏实了。 他转过身看着温宛,目光温柔如水,“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多半猝不及防,你都憔悴了。” 温宛心生疑窦,憔悴? 莫不是蛊神! 吃个药还会有不良反应,更何况那么大一只蛊虫在自己身体里! 于是某县主心里一慌,搁下密件急急起身回到梳妆台前,捧着自己那张脸仔仔细细看,除了瘦一些,还是那么明艳动人。 萧臣见状走过去,如刚刚那般站在温宛背后,恍然间,他在温宛发髻上看到一支白玉簪。 那簪子他再熟悉不过,是当日问尘赌庄在朱雀大街重开那夜,自己亲手送给温宛的。 后来他被迫退婚,便再没见温宛戴过这簪子。 羊脂暖玉的簪子,雪亮剔透,簪头处绽放一朵白玉莲花,与铜镜里的女子相得益彰,一时分辨不清是簪衬人还是人衬簪,彼此成全。 玉人鬓上簪,寸寸相思意。 哪怕温宛就在眼前,触手可及的距离萧臣还是抑制不住想念。 铜镜里,温宛注意到萧臣视线落在自己发间玉簪上,起初还以为自己戴的不正,片刻恍然,那簪子! 温宛知道萧臣必然想多了,她绝对不是有意把那簪子戴上好向萧臣暗示什么,今晨她不小心碰碎自己惯常戴的翠玉簪,于是打开抽屉,再掠过十几根玉簪看到角落里的檀香盒,想都没想把盒子打开,拿起白玉簪把长发挽起,然后…… 温宛想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 到底是抽屉里那十几支发簪配不上她现如今的气质,还是她打从心底想去找那个玉簪,说不清楚呵! “宛宛……” “时候不早了。”温宛慌乱中拔下那支玉簪,满头青丝如瀑般垂落,宛如出尘仙子,这叫人如何能移开视线。 眼见萧臣没有走的意思,温宛实在没忍住,整个身子扭过来,抬头看向萧臣,又道一句,“时候不早了。” 萧臣脸颊微红,他理解的意思显然不是温宛表达的意思,结果就是萧臣绕到温宛面前,俯下身,想要去抱她。 眼见萧臣越靠越近,直至伸手,温宛幽幽开口,“这么晚了,你不回去休息?或者……你想住在少行房间?” 时间定格,萧臣的手已经快要沾到温宛裙摆,脸搥到温宛面前,彼此都能感觉到从对面喷薄过来的气息。 萧臣恍然温宛是这个意思,面颊越发红,“那……我去少行房间里睡。” “哦。”温宛点点头,一时也没想太多。 气氛暧昧,撅腚在那儿的萧臣无比尴尬直起身,整个身子往右转,发现不对又朝左转,见温宛看她,萧臣顶着那张猴屁股一样的脸越发不知所措。 温宛好意抬手指了指,“门在那边。” “哦……那我先出去,你也早些休息。”萧臣慌张转身,急急走出屋子。 待听到房门声,温宛狠狠舒了一口气,急忙从梳妆台前跑到床上,掀起被子,才盖紧,忽见窗外有人影闪过,正待要叫,是萧臣。 萧臣看到温宛在看他,赶忙解释,“你窗没关……” “那……多谢……” 砰- 窗阖之后,温宛这才想起来烛灯未熄,于是掀起被子跳下床跑到桌边拿起灯罩。 噗- 灯火熄灭,温宛急急往回跑时脚趾踢到椅子,那股酸爽劲儿涌上来,直叫某县主整个人蹲下去,双手捂住脚趾,眼泪狂飙! “宛宛?”窗外,萧臣听到声音忧心唤道。 温宛强忍疼痛,“睡了!” “哦。”萧臣低声应道。 这时房间里,温宛一瘸一拐走到床边,爬上去盖好被子,疼痛缓过来,她不由的看向窗户,方见萧臣还站在那里。 月光映衬下那抹身影颀长伟岸,是她梦中的样子。 寂静墨园,轻风浮动,一叶知秋。 所有美好,都因温少行突然回来而改变…… 第二日,温宛梦正香时被一阵锣鼓声震醒,待她睁开眼睛,顶着一对黑眼圈儿的温少行如鬼魅般幽幽盯着他,手里还握着作案工具。 真的是,想死啊! 温宛直接抄起枕头,正要下死手时温少行突兀开口,“阿姐为什么叫萧臣住在我房间?” 一语闭,温宛恍然想到这件事,“他人呢?” “被我打死了。” 温少行冷哼,随手将锣鼓扔到地上,转回身拿下巴对准温宛,“你看着办吧!” 温宛没理他,拉着衣服走下床,坐到梳妆台前,自顾梳理头发。 “阿姐你是不是不信?”温少行凑过去,颇为生气道。 温宛从镜子里瞧了温少行一眼。 “是。” 第九百三十八章 我习惯了 这话倒叫温少行不会接了。 见温宛漫不经心梳理自己头发,温少行拉把椅子凑过来,“阿姐,你跟萧臣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又在一起了?” 温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说在一起,似乎总少了最初那么点儿意思,要说没在一起又不太现实,他们之间的关系显然不是普通男女之间点到为止的纯洁友谊。 见温宛不说话,温少行又朝前凑凑,“阿姐,你得慎重!受伤一次是大意,受伤两次那就是蠢。” 温宛不禁扭头看向温少行,“懂的还不少?” “那当然!”温少行一副‘看透这里面门道’的样子朝温宛抬抬眼皮。 温宛没时间与他聊这些,手指触及白玉簪时停顿片刻,终是拿起来插进发间,“君庭那边怎么样了?” “说到这件事,阿姐,你得帮帮君庭!” 温宛停下手里动作,“怎么?” “为免夜长梦多,还是快叫君庭把紫玉娶回来,现在不说那个二皇子,连之前的李无争也觉得自己好像有机会似的,没事儿到睿亲王府给紫玉送东西,长此以往,这还得了!” 经温少行提醒,温宛觉得这事儿的确不能拖…… 从御南侯府出来,温宛要做一件事,一件她以为重生之后永远都不会去做的事。 去求,苏玄璟。 苏玄璟在吏部,她不好直接到吏部找,于是叫人朝花间楼雪姬递了张字条,时间安排在午正,地点定在距离吏部不远处一条深巷。 温宛在巷子里等了半个时辰,便听外面传来一阵小跑。 如她所见,苏玄璟气喘吁吁走进来,“县主找我?” 难掩的兴奋,苏玄璟坐下时将手里拎的食盒递过来。 “什么?”温宛狐疑问道。 “我从吏部出来刚好经过一家包子铺,还热着,你吃。” 很难想象,苏玄璟看过来的时候眼睛里全都是星星,温宛接过食盒,缓缓打开,热腾腾的包子。 这般待遇与上一世相比简直天差地别。 温宛没吃,将食盒盖起来,“我今日过来叨扰苏公子,主要是为郁教习的案子。” “不管什么都好。”苏玄璟浅浅一笑,抬手整理自己身前有些褶乱的衣裳,尽量在温宛面前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温宛看在眼里,故意忽略,“刑部派到安平县的人回来了吗?” 苏玄璟端正神色,摇摇头,“苏某打听到的消息是那些衙役才入安平县。” “怎么可能?”温宛震惊,就算爬也早该爬到了! 苏玄璟自战幕那里得令,无论如何都要把案子拖延半个月,想来关裕也收到指示了。 见苏玄璟不说话,温宛索性直言,“郁教习是冤枉的。” 苏玄璟多少知道一些事,“听说你与魏王去过青窑?” “廖冯氏的确有个女儿叫巧秀,可方云浠骗了廖冯氏,她根本没有善待巧秀,而是把她送进青窑折磨的不成人样!那日是我疏忽才会……” 见温宛眼中露出悲伤神色,苏玄璟及时打断她,“人各有命,命数这种东西你我谁也左右不了,只是巧跟蒋老大一死,你们死无对证,想要证明郁教习冤枉怕是要费些周折。” “我有办法!”温宛不与苏玄璟卖关子,直言道。 苏玄璟微挑眉峰,由着温宛往下说。 “只要能给廖冯氏种下真心蛊,她就能在公堂上说出真话!” 苏玄璟对蛊不是很了解,但也知此物品种多样且十分神奇,“问题是你如何能找到廖冯氏?” “所以我想求你帮忙。” 苏玄璟诚恳表态,“可我并不知道廖冯氏在哪里。” “我知道你不知道,所以我想以‘找到巧秀’为由请求刑部开堂。”温宛直接把自己的意图告诉给苏玄璟。 “方云浠一定有办法揭穿那是假的巧秀。”苏玄璟提醒她道。 温宛点头,“巧秀只不过是障眼法,我想在开堂的时候把真心蛊种到廖冯氏身体里,叫她亲口承认当初看到的一切。” 一句话里,温宛的诉求有两个,一是开堂,二是种蛊。 三人审案,须两位审官觉得证据充足才会开堂。 “关裕未必会同意,得看老皇叔的态度。” 苏玄璟算是答应温宛第一个要求,“至于种蛊……” “我想你帮我。”温宛第一次用乞求的目光看向苏玄璟,“只有接触才能种蛊,我在听审席位上根本碰不到廖冯氏。” 苏玄璟沉默,倘若廖冯氏当堂翻供,结果很有可能是郁玺良当堂释放,这显然不是战幕想要看到的。 见苏玄璟犹豫,温宛也知此事强人所难,“或者能找一个理由让我与廖冯氏接触,我来做这件事。” “你做此事多半招人怀疑……”苏玄璟眉目深沉,音色冷冽,“皇上亲自下旨彻查此案,若然东窗事发只怕御南侯也保不住你,不如我来做。” 温宛知道很多事,她知道案子表面是三堂会审郁玺良,背地里却是战幕想要从郁玺良那里得到有关密令的秘密。 她更知道为此,战幕一定会让苏玄璟拖延时间,关裕的做法再明显不过。 所以哪怕她来求苏玄璟,其实也没抱太大希望,毕竟苏玄璟的品性从来都是损人利己。 苏玄璟能答应,温宛始料未及。 “你会武功吗?”种蛊得以内力推入,虽然不需要多深厚的内力,但一定要有。 苏玄璟微怔,“不会。” 所以你丫答应的那么痛快啊! “我没有又何妨,郁玺良有。”苏玄璟没给温宛意淫的机会,直言道。 温宛眼睛里一瞬间闪出警惕目光,明显到苏玄璟清清楚楚看在眼里,难以形容的苦涩溢满肺腑,该是多深的误会才能让温宛连一丝丝信任都不留给自己。 “县主把真心蛊交给我,我找机会将其送到郁玺良手里,想必他应该知道怎么做。”苏玄璟垂下的手落在袖子里,慢慢攥成拳头,声音却是平静。 只是心中苦闷,无人能懂。 温宛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表情暴露出内心对眼前这个男人极大的不信任,想要解释,“我……” “没关系。” 苏玄璟有些疲惫抬头,迎上温宛眼中疑惑,无奈开口,“我习惯了。” 第九百三十九章 指不定谁先随给谁 明明是苏玄璟有错在先,可温宛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她总不能告诉苏玄璟,这一切都是你欠我的,“多谢。” “县主想何时行事?”苏玄璟摒弃心底那份悲伤,凝神问道。 “最快明日。”温宛先得去弄真心蛊,再弄一个假的巧秀,之后还要再去见一个人。 正事聊完,苏玄璟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坐在那里,看着摆在他与温宛中间的食盒,“买都买了,县主接下来有的忙,吃一口垫垫肚子也好。” 温宛才求完人,直接拒绝显得不够大度,于是打开食盒,包子是蟹黄馅儿的,她喜欢的味道。 看着食盒里的包子,温宛想到那晚她救了苏玄璟的事,总觉得再矫情这些实在多余,于是拿起一个包子咬一口,汁多,顺着温宛的嘴流下来。 温宛尚未意识,苏玄璟倏然抬手抹过去。 等温宛躲开的时候蟹黄汁已经沾在苏玄璟袖子上一些,纵然无爱可也有太多感慨,前世今生,求而不得所以卑微如此? 温宛刻意忽略苏玄璟眼中失落,用手抹抹嘴角,“你也吃。” 苏玄璟有些受宠若惊,“我?好。” 温宛不再纠结与苏玄璟之间那份尴尬,盘算着一会儿当去找周礼要只真心蛊的事。 从苏玄璟的角度,温宛沉思的模样竟十分好看。 他就那么静静坐着,安静打量他这辈子唯一爱着的女人,她就像黑夜尽头一颗明星,入目可及却又触摸不到…… 整个下午,温宛如她盘算那般去找周礼,先是要了一个真心蛊,这种蛊不需要控蛊,只要入本体一个时辰即刻发挥作用,之后又让周礼找了个信得过的姑娘假装巧秀。 这两件事办完之后将将酉时。 接下来,温宛盘算的事就只剩下一件,请萧允吃饭。 金禧楼内,温宛点了四道色香味俱全的菜,都是她爱吃的。 酉时三刻,萧允依约而至。 雅室门启,温宛即刻起身迎过去,朝布袋幽灵深施一礼。 萧允接到请柬的时候心中欢喜,此刻看到温宛,轻轻一笑,“温县主多礼了,你我朋友,不必如此。” 温宛起身引萧允坐到桌边,“这几道是金禧楼的招牌菜……” 想到萧允味觉失灵,温宛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县主有心,看着就很好吃的样子。” 萧允落座时,温宛亦坐到对面,“二皇子回皇城多日,水土还服?” 没话找话太辛苦。 要不是有事相求,得多爱一个人才会没话找话! 萧允拿起银筷,夹起距离他最近的佛手瓜烧里脊,瓜丝入口,无甚味道。 如果一定要形容他这些年入口的饭菜是什么味道,大概可能,跟水煮白菜差不多。 萧允吃过之后抬头,但见温宛正在看他,微微挑眉,“县主刚刚说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想问二皇子水土服不服。”温宛尴尬道。 萧允笑了笑,“比在平渠时好……吃人嘴短,县主应该不会无缘无故请我,我既吃了你的东西,县主有事且说,若我能办,定全力以赴。” 温宛惊讶,多么善解人意的布袋幽……精灵! “既是二皇子这么说,我也不与二皇子客气,还真有这么一桩事……”温宛酝酿之后抬起头,“我希望二皇子能与贤王殿下说一说,若我明日击鼓,贤王殿下能同意开审灭门案。” 萧允愣了愣,“县主明日击鼓,是有确凿的证据?” “我……” 温宛以为萧允会像刚刚那样把话接过去,不必说,我应你! 然而这一次,萧允没有接话。 他只坐在那里,手里握着银筷,等温宛往下说。 “我找到巧秀了。”温宛尽量让自己表现的真诚可信。 萧允眉宇微蹙,“巧秀……不是死了吗?” 一句话,将某县主打回原形! 得说温宛重生一世在磨练脸皮这方面下了苦功,被萧允识破后脸上没有丝毫尴尬羞愧,反而表现出‘我还没说完’的样子,重重点头,“死的巧秀是真,我找到的巧秀是假。” 面对温宛如此坦诚,萧允心中莫名欢喜,“提供假证怕是要受牵连。” “二皇子放心,我自有办法脱罪,但求二皇子能说服贤王殿下辛苦一日。”温宛能求到萧允身上,一是她与贤王无甚交集,贸然登门万一吃了闭门羹事情会变得更棘手,反倒她与萧允好歹也吃过两回饭,还都是她请的。 二来萧允住在贤王府,听说关系不错。 萧允见温宛信誓旦旦,没有立时同意,“县主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温宛虔诚开口,眼睛里写满坚定。 萧允抬起筷子,夹了口菜,“我想知道七皇弟与他的准魏王妃是什么关系。” 听到‘准魏王妃’这四个字的时候,温宛胸口还是隐隐颤了一下。 如果不是萧允提起,她已经忘了寒棋身上还背着准魏王妃的身份,“就是,皇上赐婚的关系。” 萧允边吃菜,边疑惑,“那为何尚未完婚?” “贤妃薨逝,寒棋公主向皇上请旨守孝三年。”温宛平静道。 萧允‘哦’了一声,“三年后他们大婚,我得随上一份厚礼。” 温宛不由看向对面萧允,单薄身子好像随时都要倒下去,脖子又细又长,总感觉有些支撑不住上面那颗智慧的脑袋。 随礼这事儿不是温宛诅咒萧允,指不定谁先给谁随。 “还有问题吗?”温宛心大,有些事不该浪费时间去纠结,至少现在不是纠结的时候。 萧允没说话,只静静看着温宛。 温宛被他看的心里毛毛的,指了指另外三道菜,“二皇子边吃边想。” “没有问题了,县主所求之事我回去即办,成与不成明早就能给你一个准信儿。”萧允声音很淡,有气无力的感觉。 “好……”温宛虽然很想得到萧允肯定答复,但也知道不能强人所难。 接下来就是吃饭。 一顿饭下来,萧允没再问任何问题,都是温宛没话找话。 离开金禧楼,萧允破天荒没缠着温宛要她送,因为他要去见一个人…… 月票……票…… 第九百四十章 找当妈的证明 萧允要见的人是宁林。 自金禧楼跟温宛分开之后,萧允让夜离驾车,绕了很远的路转到东市怀德坊,于深巷里一间常年关门歇业的小客栈停下来。 萧允进去之后夜离在车厢里候着。 外面看毫不起眼的客栈,里面也没别有洞天,简单到朴实无华陈列与东市整体风格格格不入。 客栈不大,一楼厅房供吃,二楼客房供住。 值得一提的是,二楼一共两个客房,其中一间还是给掌柜兼店小二住的。 此刻萧允就坐在另一间客房里,客房南面有窗,临巷。 萧允行到窗边,透过半掩的窗棂望过去,毫无视野可言,窗对面便是三层楼建筑的醉月轩,将这窗户堵的严严实实,从萧允的角度分析,这间客房怕是十二个时辰不见阳光。 外面传来脚步声,片刻房门轻启。 “二皇子矜贵,站在窗边若是被邪风侵染身子可是本王的罪过。”宁林摇动折扇走进来,声音清越,带着几分轻挑。 萧允闻声抬手,将窗棂阖紧,转身时眼带笑意,“景王殿下是怕本皇子被人瞧了去?” “绝无此意。”宁林坐到桌边时,身后掌柜沏了一壶上好的雨前龙井搁到桌面,转身退去。 房门自外面关紧,萧允这方坐下来。 宁林双腿交叠,身体前倾握住茶壶,“二皇子从何处来?” 茶水落入白玉瓷碗,片片嫩叶犹如雀舌,茶水墨绿,阵阵幽香。 “金禧楼。” 萧允见宁林端茶过来,正要抬手时宁林站起身,将茶恭恭敬敬摆到桌前,“据本王所知,金禧楼是温宛的地盘。” “正是温宛请本皇子在那里吃饭,吃了饭,本皇子便觉得该来见见景王殿下。”萧允初来这家客栈,来时还不理解宁林为何要把接头的地方定在此处,刚刚看到窗外醉月轩才了然,方便。 宁林坐回到自己位置,一双桃花眼搭过去,“温宛又在搞事情?” “她找了一个假巧秀,想替郁玺良翻案。”萧允端起瓷碗,浅抿一口。 很难想象坐在这样一间朴实到连床都没有客房里,竟然可以品尝到与皇宫御用品质相当的雨前龙井,“好茶。” “二皇子味觉恢复了?”宁林惊讶问道。 萧允落碗,“看色泽当是不差。” 宁林也跟着喝了一口,再好喝的东西天天喝也品不出什么味道,解渴罢了,“温宛倒是真敢想,若说找假的巧秀,只怕方云浠找的比她真。” “她明日会到刑部敲法鼓,以巧秀为由希望再审灭门案,而她找我的目的,是希望本皇子能帮她说服老皇叔动一动。” 宁林失笑,“这可不容易,毕竟躺在府里一日能得五千两,咱们那位老皇叔没道理不辞辛苦奔波到刑部,又不多给。” 萧允看了眼宁林,“本皇子打算给老皇叔补五千两,让他辛苦一趟。” 宁林以为自己听错了,搁下手里折扇,掏掏耳朵,“为什么?二皇子应该知道,皇上表面上三堂会审郁玺良,实际是在给战幕制造机会,用意是……” “既是假的巧秀,相信景王殿下能够应付。”萧允没给宁林往下说的机会,微笑开口。 宁林被这一句话噎住,定定看向萧允,“本王不是很明白,二皇子这是?” “想与温宛交个朋友。”萧允毫不避讳道。 宁林早听说萧允回来之后与温宛走的勤,没成想勤到这个地步,“二皇子应该知道,温宛跟萧臣是一对。” 萧允看着瓷碗里渐渐变成墨绿色的茶水,脑海里浮现初时在皇城正东门看到温宛时的情景,唇角下意识勾起,“知道。” “所以?”宁林挑眉。 “所以景王殿下还是早些告诉方云浠,明日打起精神,别叫假的巧秀坏了父皇好事。”萧允朝宁林露出一抹肯定的笑容。 宁林听罢,不由叹息,“温宛有什么好?” 萧允也不知道,可他知道与温宛在一起时,心是安静的…… 翌日,关裕才入刑部官衙就听到外面有人敲法鼓,与他也就前后脚的时间,他屁股都没坐到椅子上。 待衙役进来禀报,是温宛。 接下来的事与温宛初时算计一样,她扬言自己找到廖冯氏的亲生女儿巧秀,据巧秀供词,方云浠并未善待廖冯氏母女,留她们活命只为报复,既是报复必有缘由,缘由便是廖横父子是她杀父仇人。 依此推断,郁玺良所杀廖横父子就是杀手! 关裕坐在后堂主位,单手揉着太阳穴,听着温宛列举出来的证据,装作很为难的样子,“温县主怎么证明你找到的巧秀,是廖冯氏的女儿?” 温宛看着故意刁难她的关裕,眼皮一搭,“我怎么证明?是不是女儿不得找当妈的证明么。” 关裕恍然直起身,“县主说的极是,你且去找廖冯氏,若廖冯氏认女,本官即刻开堂。” 温宛都给气笑了,这特么也是堂堂刑部尚书说出来的话,拿她当小娃娃逗乐呢! “此事原不必尚书大人一定同意,本县主出于尊重先请示大人,既然大人不愿当堂确认此事也没关系,我自会去找苏大人跟贤王殿下出面。”温宛省去那股子谦卑劲儿,欠身离开。 关裕没拿温宛的话当回事儿,贤王他不知道,苏玄璟肯定不会同意。 于是在温宛离开后,关裕悠哉游哉拿起一本书,《论为官修身三境界》,此书由先帝亲自编纂,里面全是干货。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午正。 衙门放饭之际,各路神仙相继到齐。 直至看到贤王萧彦出现在视野里那一刻,关裕眼中就只剩下绝望。 除了苏玄璟跟萧彦,温御战幕还有宋相言萧臣也都来了,来就来了,还都没吃饭,见刑部衙门放饭,皆坐过来。 结果就是刑部这顿午饭的额度严重超支。 直到升堂那一刻,关裕也不明白温宛到底是怎么做到让那么懒的贤王不辞辛苦走这一趟,怎么做到让苏玄璟违背战幕的意思,同意升堂…… 十一快乐~~~ 第九百四十一章 只能去要饭 坐在公堂主审正中间,关裕整个人无精打采,看着听审席上的温宛,他深知自己并未参透那本为官之道。 慎于小人!慎于小人!慎于小人! 重要事情想三遍! 那本为官之道明确写做人不求圆满但求圆滑,他怎么就没想到温宛背后有无比庞大的关系网,得罪她做什么! 现在好了,苏玄璟跟贤王都要给她几分薄面,衬的自己多么出众。 当然,关裕最懊恼的并不是得罪了这个小人,而是刑部午饭多支出的一千多两银子,都么特到他这里蹭饭,害的他只能去要饭! 公堂上静悄悄,所有人视线都落在关裕身上,唯关裕在那儿悲春伤秋,直到苏玄璟咳嗽一声,他才想起去敲堂上惊堂木。 惊堂木响,郁玺良被衙役从后堂带出来。 距离第一次开堂审已经过去七日,距离上一次见到郁玺良也只有五日,仅仅是这五日,郁玺良憔悴到走路竟有些弓身。 堂上,比郁玺良早到的方云浠看到眼前场景,难掩心中震颤,“玺良……” 她与宁林不同,作为低级别的棋子,方云浠根本没资格知道郁玺良这几夜都经历了什么。 “师傅!” 听审席位上,宋相言最先站起来,双眼瞬间布满血丝,他的师傅,他自小崇拜的人从未如现在这般身形佝偻,行走踉跄,面色无光,神情呆木。 越是顺滑的衣裳越是衬出那份狼狈,甚至连头发都毛毛躁躁毫无光泽! 任谁都能看出郁玺良这几日必遭变故,宋相言忍无可忍,“关裕!你敢对本小王师傅动用私刑?谁给你的狗胆!” 刑部公堂,骂刑部尚书,也就只宋相言有这样的胆量。 其侧,萧臣在郁玺良出来那一刻猛然攥住衣袖,眼底一阵心疼,他知道这是战幕所为,心中腾起怒意,相比之下,温宛将那份怒意摆在脸上,眼睛里噙满泪水,眼泪盈在眼眶里,她强逼着才没掉下来。 温宛始终记得宋相言说的一句话,不要哭太早,平白叫对手看了笑话! 温宛左手边,温御看到郁玺良那副样子之后,毫无顾忌扭头,“战哥,你都干了什么?” 战幕闻声,幽幽的回望一眼,“御南侯慎言。” 温御收起震惊无比的目光,十分‘乖巧’扭直身,再看郁玺良时替他默了一个哀。 你可够倒霉的! 另一侧,萧允跟宁林心照不宣,他们都清楚是怎么回事。 堂下众人各有思量,堂上萧彦也没闲着。 就郁玺良这个样子怕是受了不少罪,但他能肯定一点,那就是战幕还没有问出他想要的,否则知道真相的他只会对温御更狠。 那么问题来了,杀郁玺良,还是杀战幕? 萧彦低头看向指间翁怀松给他的毒丸,抬头又看了看坐在听审席上的战幕。 看看再说罢! 苏玄璟倒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只是觉得战幕当真厉害,能将人折磨成这样而不留下任何把柄,他可能做不到。 饶是温宛能听到苏玄璟的话外音,当能夸奖他太谦虚了。 此刻主审位置,关裕对于宋相言的指控十分不满,“宋小王爷,如果本官没记错,你派来的周大夫每日都会替郁玺良检查一次,本官若对郁玺良动用私刑,他会知情不报?” 宋相言再欲开口时萧臣硬是把他拉下来,今日开审,意不在此。 “带廖冯氏!”关裕也懒得与宋相言争辩,早些开审早些退堂,莫把晚饭也搭进去。 众目睽睽之下,廖冯氏被衙役押入公堂。 廖冯氏出现一刻,温宛眸子不由的看向堂上苏玄璟,苏玄璟刚好与之对视,给了她一个安稳的眼神。 早在开堂之前,温宛已将真心蛊交到苏玄璟手里,苏玄璟没有拒绝。 廖冯氏入堂即跪,虽距离方云浠更近,可整个身体都朝郁玺良方向倾斜,这种无意识显露出来的畏惧被所有人看在眼里。 哪怕方云浠叮嘱数次,廖冯氏依旧克服不了内心里的恐惧。 关裕只想快,“来人,把温县主找到的证人巧秀带入公堂!” 听到‘巧秀’二字,堂上唯廖冯氏最是激动,她突然跪转身形朝堂外看过去,只见一个身着鲜艳衣服的少女被衙役带进来。 看到少女一刻,廖冯氏眼中光芒瞬间暗淡,直到少女跪到她身边,她脸上已无欣喜。 听审席上,温宛起身打算一并走到堂前。 “温县主?”没等关裕开口,苏玄璟不轻不重唤了一声。 温宛脚步顿住,“巧秀是本县主从西市青窑找到的,我是证人的证人,我……不需要站过去吗?” 温宛在这一刻没有解读错苏玄璟的用意,他当是不想自己上去平白踩一脚泥。 “的确不需要温县主上堂作证,当然,如果巧秀不是巧秀,温县主……”关裕正要告诫温宛作伪证的后果时,眼睛不经意瞄到温御。 温御面无表情盯着关裕,盯的他没把后面的话讲出来,“温县主坐。” 温宛看了苏玄璟一眼,这方落座。 身侧,萧臣亦看向苏玄璟,然而苏玄璟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温宛。 他可能意识到什么,但他相信不管是什么,都该义无反顾相信温宛做任何事都有她的理由。 堂上,关裕搭眼看向跪在正中间的少女,“你叫巧秀?” 少女长的娇小,干瘦,脸色蜡黄,一身风尘打扮,眼睛里无光,单是露在外面的手背上已经有两处烧伤的痕迹。 时间紧迫,这是温宛叫幽南苑红姐找来的姑娘,是红姐半个月前从青窑买回来的,叫柳叶,刚买她时样子更是可怜,只是再可怜也不及真正的巧秀。 温宛的想法很简单,她想让廖冯氏知道自己女儿这十四年来的处境,不管廖冯氏相信与否。 柳叶听到关裕问话,战战兢兢,“回大人,我是巧秀……” “你是,廖冯氏的女儿?”关裕又问。 柳叶缓慢抬起头,茫然看向关裕。 关裕指了指柳叶身边的廖冯氏,“你可认得她是谁?” 柳叶这才转头看向身边妇人,未开口,先流泪。 她见过巧秀,就在温宛为巧秀布置的灵堂里…… 第九百四十二章 你从来没有信过我! 正如温宛所言,十四年前方云浠留下廖冯氏跟她女儿的命只是因为报复,哪怕郁玺良替她杀了廖横父子,可方云浠只觉得让他们一刀毙命死的太容易,她去时幸有廖冯氏跟其怀中襁褓还活着,于是她将这两母女带离安平县。 她将廖冯氏女儿巧秀扔到蒋老大那里,命其百般羞辱,又将廖冯氏带在自己身边,她走到哪里就把廖冯氏带到哪里,当牛做马的伺候她,时尔拳脚相加,廖冯氏身上总会有伤,开堂前几日还被方云浠踹折一根肋骨。 眼见关裕指向身侧廖冯氏,柳叶想到自己在灵堂前看到的巧秀,想到红姐与她说过巧秀这十四年,也是这一生的悲惨遭遇,她又想到自己,眼泪就再也控制不住,“娘……” 方云浠在开堂前破天荒让廖冯氏见过她的女儿,虽是远远一望,可她女儿不长这个样子。 她的女儿,白白净净坐在她连想都不敢想的酒楼里吃饭,过的是富家大小姐的生活。 这个,不是她的女儿,“大人明鉴,她不是我的女儿。” 廖冯氏冷眼看向柳叶,“你不是我的女儿!” 柳叶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她转身跪在廖冯氏面前,“娘,你被方云浠骗了!她根本没有善待你的女儿,她把我从你怀里抢走之后直接送到西市青窑,送到一个叫蒋老大的人手里,她让蒋老大把我养成青窑里最下贱的女人!” 廖冯氏背后,方云浠目色骤寒,“你是谁找来的骗子?敢在公堂上放肆!” 方云浠盛气凌人斥责柳叶的刹那,柳叶突然爆发,跪在那里用手指向方云浠,“我父兄杀你父亲的仇你没有亲手报,于是逮住我跟我娘!你把我送进窑子,却骗我娘说善待我!你是如何善待我的?” 方云浠目寒,正要动手时关裕闭了眼,萧彦才不关心案子本身,郁玺良跟战幕都没动,他得坐稳,三位主审官,动的人是苏玄璟。 他霍然起身,眉目愠凉,“方云浠,你当关大人与贤王殿下是死人么!” 关裕跟萧彦闻声,齐齐看向苏玄璟,这种骂人不带脏字的本事真是绝绝子。 二人继续潜水,连个泡泡都没吐。 未及方云浠反驳,柳叶缓缓站起来,眼泪就跟断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你把我送到青窑,关在小黑屋里,喂的是掺尿的潲水,吃的是喂狗的残渣!我从懵懵懂懂长到六岁,六岁……我才六岁就被一个酒鬼糟蹋!那酒鬼还掰折我一条胳膊!” 柳叶说的这些话都是真实发生在巧秀身上的事,红姐特别找了青窑里的人与柳叶说出巧秀所有遭遇! 方云浠身侧,廖冯氏茫然抬头。 “她胡说,你的女儿早就丢了。”方云浠低声警告。 廖冯氏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相信柳叶说的话是真的。 人都是这样,她更愿意相信她愿意相信的! 柳叶绝望盯着方云浠,“自从被酒鬼糟蹋,蒋老大每天都会叫一个男人到小黑屋里糟蹋我!日子一天一天过!有一次……那个男人因为我挣扎拼命打我,还扎瞎我一只眼睛!我好疼……” 太过悲惨的遭遇,柳叶说到此处情绪越发控制不住,“你让蒋老大无论如何都要保住我的命!因为你不想我死的那么容易!还有我的腿!都不知道被他们打折多少次!” 方云浠冷漠看向柳叶,除了柳叶是假的,柳叶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这就是报应! 父债,女偿。 巧秀活该! 见方云浠不说话,柳叶重新跪到廖冯氏面前,“娘!她这些年如何待你的?她那般待你又岂会对我好!你醒一醒!” 面对柳叶煽动,廖冯氏也有些动摇,她转回头看向方云浠,“我的女儿……” “你的女儿早就丢了!”方云浠生怕廖冯氏说错话,上前一步寒声低吼。 柳叶瞅准机会突然扑过去,逮着方云浠手臂瞬间十根手指头狠狠抠进去! 方云浠怒极想要甩开柳叶,哪知柳叶突然拽着方云浠的胳膊躺下来,双腿夹住她一条腿,“你这个贱人!你害我的好惨!” 柳叶得红姐嘱咐,一定要在公堂上闹起来! 廖冯氏看到眼前场景一时懵住。 眼见柳叶跟方云浠打作一团,苏玄璟知道机会来了,“巧秀!不得放肆!” 柳叶哪听苏玄璟说什么,她只知道有恩得报,红姐救她性命,她今日就算死在公堂上也要把这公堂掀了! “大胆!”方云浠之前被温宛咬掉一块肉,这会儿见柳叶抱着她腿就要咬下去,心中发狠,猛然抬手狠拍下去。 千钧一发,距离方云浠最近的郁玺良纵步过去。 这一刻,一直眯眼作小憩状的萧彦眼睛里微微闪出一道亮光,郁玺良动了! 他坐起来,手里毒丸被他夹紧。 关裕身为刑部尚书,第一次遇着原告被告跟苦主打作一团,原想释放官威,可前后左右这么一扫,比他厉害的人物大把,用得着他出这个头! 于是关裕只象征性敲了敲惊堂木。 方云浠见郁玺良握住她手腕,就因为这一刻迟疑,柳叶一口咬住方云浠大腿! 苏玄璟知道机会来了,起身阔步行到方云浠跟郁玺良面前。 “住手!” 然而面对方云浠不断释放的内力,郁玺良拼尽全力叩住她手腕,防止她一怒之下拍死柳叶,柳叶不管那么许多,我咬我的! “郁玺良……”方云浠额头渗出冷汗,怒意滔天。 就在这时,苏玄璟佯装动怒,抬手叩住郁玺良手腕,“郁玺良,公堂之上容不得你放肆!” 真心蛊就在苏玄璟掌心,他没有内力,无法将真心蛊直接种到廖冯氏身体里,那就只能郁玺良来! 郁玺良一瞬间感觉到手臂异样,却也不动声色,“方云浠,巧秀说的话可是真的?” “她根本不是巧秀!你从来没有信过我!”方云浠红了眼眶,脚下用力狠狠甩开柳叶。 郁玺良松开手,苏玄璟见状以内力牵引那只蛊到自己掌心。 “方云浠,你若想要那一片真心,是否付出过真心?”苏玄璟冒险说出这番话,意在指点郁玺良。 郁玺良瞬间明了…… 第九百四十三章 谁有胎记谁是我的女儿 堂下,温宛两只手攥着衣袖,双眼紧紧盯住郁玺良手腕,脸上表情都有些控制不住的紧张。 须臾,手间一暖。 温宛不禁扭头,萧臣正在看她。 她这方意识到自己太过紧张,暗暗调整呼吸。 公堂上,被方云浠踢开的柳叶无比执着再次冲过来,郁玺良趁机挡在柳叶面前,“巧秀!” “我说过,她不是巧秀!她是骗子!”方云浠再次被郁玺良激怒。 柳叶目的明确,见方云浠大喊大叫,她也毫不示弱,“我就是巧秀!我就是!娘!你别信方云浠,她知道父兄是她杀父仇人,对你刻薄,对我如何就能善待!” 面对眼前混乱,廖冯氏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想到这十四年方云浠对自己无休无止的摧残,渐渐动摇心境,若她看到的巧秀是假,那眼前这一个…… 廖冯氏慌张从地上站起身拉住柳叶,“你真是巧秀?” 眼见廖冯氏要被柳叶说服,方云浠猛然上前想要拉回廖冯氏! 机会在此! 郁玺良猛一上前叩住廖冯氏手腕,扯拽间让其避开方云浠。 就这一瞬间,郁玺良将真心蛊种到廖冯氏掌心。 成了! 听审席上,温宛暗自吁出一口气,接下来就是等待。 苏玄璟也在郁玺良握住廖冯氏手腕的时候收了自己气场,转尔看向关裕,“关大人?” 关裕好歹也是刑部尚书,公堂上乱作一团他这个主审官脸面也不好看,再加上堂下几位大佬谁也没站起来帮腔 ,于是再次敲响惊堂木,“方云浠!巧秀真假自有本官与两位审官定夺,容得不你在那里胡闹!你作为捕快,应该知道咆哮公堂最少也要打五十大板!” 关裕的话让方云浠冷静下来,郁玺良依旧护在柳叶身侧,刚刚动用内力,他脸色越发苍白,身体似乎有些支撑不住,轻微摇晃。 听审席上,宋相言突然起身,“师傅!” “来人,给郁玺良搬把椅子。”关裕亦看到郁玺良状态不对,高声道。 堂下,一直看热闹的萧允不由看了宁林一眼,宁林似有所感转过头朝萧允颔首一笑。 战幕全程冷漠,温御凑过去,“战哥,你这是闹的哪一出?” 见战幕连个反应都没有,温御识趣坐回来,心里却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紧张,不知道为什么,今日这公堂感觉不对,总感觉风雨还在后头。 此刻郁玺良落座,方云浠拱手上前,“大人,我有证据证明那个巧秀是假的!” “证据在哪里?”关裕忽然有些怀疑方云浠的脑子是不是除皱的时候一起给除平了,有证据你不早拿出来,闹这一出干啥呢! 接下来,方云浠叫出真正的‘巧秀’,比起柳叶,眼下出现在公堂上的少女肤白貌美,身上穿的是绫罗绸缎,发间插的是碧玉珠钗,行走时轻移莲步,举手投足尽显大家闺秀的涵养跟气度。 少女上前,朝关裕及苏玄璟跟萧彦皆施礼,“民女巧秀,拜见三位大 人。” 看到‘巧秀’,廖冯氏眼中瞬间闪出光芒,她看到的女儿就是眼前少女! “巧秀……” 方云浠生怕廖冯氏说错话,直接打断她,“几位大人明鉴,我知巧秀是此案关键,于是早早命人四处寻找,终在昨日找到真正的巧秀,更叫她们母女见过面,这才是巧秀!云浠斗胆问关大人,那个所谓的巧秀,是谁找来的?” 方云浠明知故问。 又到关裕不好抉择的时候,万一方云浠强烈要求追究给出假证的罪名,他能真判温宛? “是刑部派人找来的……” “她不是真的!”柳叶突兀开口打断关裕,狠狠指向后来的少女。 堂下,温宛并不担心现在的局面,闹的越大越能拖延时间,她早料方云浠会有这一手,也早就嘱咐过柳叶。 廖冯氏刚刚已有动摇,现在的她也没有太过反驳柳叶,她只想知道谁才是她的女儿! 少女朝廖冯氏走过去,“娘,女儿不孝!” 眼见少女去扶廖冯氏,柳叶突然挡在两人中间,“知女莫若母!娘,女儿身上有胎记!” 柳叶瞪圆了眼睛,紧紧盯住廖冯氏,纵然没有说话可想要表达的东西都在眼神里。 廖冯氏一时怔忡,呆呆站在原地。 方云浠瞬间领悟过来,“廖冯氏,你的女儿就在眼前,你还要听这个冒牌货胡说什么!大人,我觉得……” “我的女儿,有胎记。”廖冯氏截断方云浠的话,转身跪向关裕,重声重复 一遍,“大人,我的女儿有胎记!她腋下有一块指甲大小的黑色胎记!” 谁也不知道廖冯氏所言真假,包括方云浠。 由始至终她从未拿正眼瞧那婴孩,如果这世上真有人知道巧秀身上有胎记,除了廖冯氏就是那些糟蹋过巧秀的人。 方云浠一时懵住,“廖冯氏你……” “大人!她们谁身上有胎记谁就是我的女儿!求大人替民妇作主,找到我的女儿!”廖冯氏突然朝关裕磕头,一下一下,额头渗血。 关裕再次敲打响惊堂木,这官司审的他心力憔悴。 “既是如此,那就现场验一验。” 关裕正待叫人时温宛突然站起身,“关大人,我为女子可以替两位巧秀姑娘验身。” 面对温宛自告奋勇,关裕犹豫,毕竟其中一人是温宛带过来的,谁敢保证温宛不会在后堂动手脚! 温宛知道关裕顾虑,“大人莫不是觉得我会动手脚?胎记生而有之,我就算想动手脚也得有那个本事才行。” 温宛身侧,温御看向关裕,“咳!” 关初立刻就明白了,“温县主说笑,有县主相帮自是最好。” 堂下,战幕瞥了眼温御,“你嗓子很痒?” “啊!”温御朝战幕张起血盆大口。 战幕皱眉,“干什么?” “战哥你看到没,喉咙里有根毛毛。”温御语气跟动作,活脱脱就是撒娇。 堂上萧彦看到这般场景,越发肯定郁玺良没有招出密令之事,那就先杀战幕! 得关裕同 意,温宛带着两个‘巧秀’走去后堂…… 第九百四十四章 我答应! 堂上一时没了争吵,所有人都在等温宛验身的结果,萧允在这时扭头看向对面,视线绕过战幕跟温御直接落在萧臣身上,萧臣似有所感,转眸刚好迎上那双眼睛。 与在金禧楼前一般,萧允只是微笑,萧臣还以微笑。 萧允收回视线,萧臣却忍不住多看一眼,脑子里搜索前世今生,的确没有关于这位二皇兄的任何记忆,哪怕一点点都没有。 此时后堂厢房里,温宛叫柳叶跟另一位少女先坐下来,桌上有茶,她叫两人随便,之后不再说话,自饮一杯。 柳叶昨日才见过温宛,她知道自己是谁的人,温宛叫她喝茶她就喝茶,丝毫没有紧张跟着急的样子,另一位少女不同,她警惕看向温宛,又看了看旁边柳叶,“我才是真的巧秀。” 许是刚刚在公堂上耗费太多力气,柳叶咕嘟咕嘟干了一碗茶,她抹嘴,“你不是!” “我是!” 少女再欲反驳时温宛眼皮搭过去,“你既然是巧秀,那就把衣服脱了让本县主看看你腋下是不是有胎记。” 少女当然不是巧秀,她叫元香。 方云浠在灭门案之前找到她,重金叫她扮演巧秀诓骗廖冯氏。 一万两,她一辈子都没见到那么多银两。 元香聪明,她起身看向温宛,“我与母亲十四年未见,母亲记错了也有可能。” 温宛神色冷淡,“这种话你留着在公堂上说,本县主只管验身。” 元香无奈,亦知逃不过这一关 ,于是褪下衣裳,一双藕臂抬起来,腋下并无胎记。 “你没胎记,就不是巧秀!”柳叶看的真切,冷声道。 元香拿起桌上衣裳穿回去,“轮到你了。” 柳叶这方看向温宛,温宛摇头,“你不必。” 元香闻声震惊,“她为何不必验身?” “因为她身上没有。”温宛微抬下颚,“本县主只须证明你不是就够了,方云浠想瞒天过海,却没想到廖冯氏还记得自己女儿身上有块胎记,百密一疏。” 元香紧皱着眉,“那只是廖冯氏记错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温宛知道自己安排的反即将出场,于是起身,“你们两个,随本县主回公堂。” 砰- 房门突然自外面打开,一身着官袍的女子带着不怒自威的霸气走进来,“慢着!” 柳叶跟元香自然不认得女子是谁,温宛认得。 她大姐! “沈宁?”温宛看向一身官袍的沈宁,脸色极为难看。 沈宁只带一人进来,将剩下的人留在外面守门,“温县主,本官劝你得饶人处且饶人,有些事与你无关最好别瞎掺和,对你未必好。” 温宛目冷,“什么意思?” 沈宁朝身边人使了眼色,那人直接自怀里拿出染料盒将其摆在桌边,之后走到元香面前,“还请姑娘把衣服脱下来。” 元香不解,狐疑看向沈宁。 “本官乃礼部尚书,与方云浠是手帕交,姑娘且放心,既是廖冯氏说她女儿腋下有胎记,那么 元香姑娘腋下就得有块胎记。” 沈宁才说完话,温宛陡然转身暴走站到沈宁面前,瞪眼怒斥,像极了温弦与她大吼时的样子。 “沈宁,你这未免太过明目张胆!” 沈宁瞧了眼温宛,极其嚣张嘲讽,“温县主可别忘了,你有把柄在我手里,我可以答应你,只要县主对这件事守口如瓶,本官对于温县主的那件事自然也不会多说一句。” 温宛咬牙,眼睁睁看着沈宁带过来的人在元香腋下染上胎记却未开口。 元香对沈宁跟温宛演的这出戏没有丝毫怀疑,甚至庆幸沈宁过来救急,非但没有反抗,且十分配合。 沈宁转身时温宛也跟着转过来,背对元香,二人眼睛斜到一处,嘿嘿嘿…… 这厢,灭门案因为要给两个巧秀验明正身暂时停下来,那厢寒棋再约公孙斐。 金禧楼里,公孙斐十分不理解寒棋为何要选在这一家,“这家的菜一般。” “你可以不吃。”寒棋用最诚恳的语气说出拒人于千里的话。 公孙斐勾唇浅笑,纵无绝世风华之貌,可于阗招财猫的身份还是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金光,看上去人模人样。 公孙斐毫不在意,拿起筷子夹菜,举手投足皆显贵气,“难得公主殿下邀约,再一般的菜有公主殿下加持,也是人间美味。” 寒棋讨厌公孙斐到骨子里,只是迫于对方有无穷尽的财富,“温县主答应,只要斐公子可以为宛南商帮解围,她愿 意放弃伯乐坊五成股。” “意料之中。” 公孙斐搁下银筷,握杯举向寒棋,“公主殿下?” 寒棋勉为其难端起茶杯,见公孙斐一饮而尽,象征性喝了一口。 待寒棋落杯正要夹菜时忽一抬头,见公孙斐朝他笑,笑的那叫一个不怀好意,“笑什么?” “公主殿下是不是因为上次斐某说的话,所以换了口味?” 寒棋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喝的是茶。 “这里没有苦丁。”寒棋不动声色道。 “这里没有,鸿寿寺还没有么?”公孙斐看到寒棋脸色微红,没有适可而止的意思,“那日斐某到鸿寿寺至少闻到三四种茶的味道,有碧螺春,雨前龙井,蜂翅,雀舌还有……” 寒棋脸色越发难看,直接打断公孙斐,“我没喝!” 见寒棋恼羞成怒的样子,公孙斐浅浅一笑,“公主殿下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 “我没骗自己!我……”寒棋看到公孙斐眼中戏谑,终于反应过来,这厮根本就是在耍她! 于是乎,寒棋暗暗吸了一口气,在心里默默为公孙斐供上三柱香,实打实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缓缓道,“天冷了,斐公子多盖被子。” 多盖土。 公孙斐就算没听到寒棋腹诽的话,也能猜到她没说好话。 可他不在乎,“公主殿下也多盖一些。” 寒棋被公孙斐噎住,索性不吃了,“斐公子求本公主的事我已经帮你促成,现在我们再来谈一桩生意。” “答应 你。”公孙斐毫不犹豫道。 第九百四十五章 他可没钱 公孙斐答应的痛快,寒棋都没说谈哪一桩生意,他就已经表态且是毫无原则同意。 寒棋不信,但这并不妨碍她想赌一赌,“放弃温弦,助本公主成事。” 公孙斐面带微笑,比刚刚还要痛快,“换一个。” 寒棋,“……斐公子不是说同意吗?” “同意肯定同意,但要公主殿下给出斐某觉得适合的生意,现在这个,显然不适合。”公孙斐怕是逗习惯了,这几句话说的寒棋热血沸腾。 寒棋狠狠吁出一口气,眼睛里全都是戾气,“你可以不帮本公主,但也不许再帮温弦。” “再换一个。”公孙斐瞧着对面寒棋脸色肉眼可见的红,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 他不是第一天认识寒棋,一直都是死水无澜的面容能有这几分颜色,实属不易。 嗯,还能再红一些! 寒棋樱唇紧抿,眼睛里的戾气就像两柄四十米大刀,直戳公孙斐胸口,恨不能将其开膛破腹,碎尸万段。 “这顿饭本公主不请了。” 出尔反尔谁不会! “这桩生意,我们可以谈一谈。” 公孙斐扬起眉梢,脸上笑容依旧温暖如春,目光绝对真诚,可在寒棋眼里某只招财猫的笑容逐渐变态,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极尽嘲讽。 忍。 忍之忍之再忍之,待到忍无可忍时再忍一次,小忍是智慧,大忍是深谋! 寒棋将义父教给她的话从心里默念数遍,然后没忍住,“不谈了,一顿饭钱本公主还请得起 !” 眼见寒棋站起来,公孙斐身体缓缓朝后靠过去,十分悠闲,“公主殿下这般城府,着实叫斐某意外,多少……嗯,有点任性。” 公孙斐就喜欢看寒棋气到跳脚的模样,这样人才生动。 寒棋听罢,忽而觉得自己的确有些意气用事,可都站起来了啊! “时间还早,公主殿下且谈,说不准下一桩事斐某就答应了呢。”公孙斐抬眼看向寒棋,脸上依旧是笑容。 情绪没有起伏,一直都是愉悦,所以公孙斐手腕并没有起红疹,他很满意。 寒棋顺坡下驴,缓身落座,“还请斐公子以后不要再为难温县主。” “还得换一个。” 寒棋几欲起身,公孙斐继续道,“公主殿下觉得现实?温弦那么讨厌温宛,宁可不干正事也要与她作对,怎么说呢……斐某为难温县主的日子在后头。” 公孙斐说的有条有理,寒棋几乎无法反驳。 本来也就是碰碰运气,既然行不通那就算了。 眼见寒棋还要走,公孙斐又道,“还是斐某与公主殿下谈桩生意。” 寒棋停下刚要起身的动作,狐疑看过去。 “只要公主殿下请斐某吃饭,斐某可以答应公主殿下劝说温弦,日后绝不与你为难。”公孙斐信誓旦旦。 寒棋不解,“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温弦想坑温宛可以,坑你,得过斐某这一关,只要公主殿下答应请斐某吃饭,我保证有我,她伤不到你。” 如果不是深刻感受 到公孙斐的可恶跟恶趣味,寒棋几乎怀疑这个男人有可能是喜欢她。 “成交。”不管什么意图,至少听起来对她有利。 公孙斐笑容灿烂起来,心情激动之余手腕泛起细密红疹。 小白凤呵! 为你,我可是动了凡心…… 刑部公堂上,温宛带着两个巧秀离开后,堂上堂下皆静,没人开口,气氛有些古怪。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关裕有些着急,也就验个身看看腋下胎记,多半个时辰都过去了! 关裕想催,可主审官又不是他一人,于是他左右环顾。 左侧,老皇叔闭目养神,右侧,苏玄璟垂眸翻看桌案上的卷宗,神情淡然,没有一点儿着急的意思,这叫他怎么好意思出这个头。 堂下,萧臣十分有耐心,他相信温宛所行之事自有因由,反倒是宋相言着急,“萧臣,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萧臣扭过头,“宋小王爷叫我什么?” 宋相言对上萧臣那双眼睛,想了想,“七皇兄。” 萧臣很满意这个称呼,“我不知道。” “不可能。”宋相言幽幽看过去,“温宛不可能不告诉你!” 萧臣看了眼宋相言,没再解释。 但见萧臣如此,宋相言凑过去,“她真没告诉你?” “没有。”萧臣也不必在这件事上说谎。 哈- 宋相言乐了。 这一声笑瞬间吸引堂上堂下所有人的目光。 宋相言对此毫不在意,对于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这件事他最有经验,想当初皇上设 宴,他被他家那位公主大人追着打的时候,风头无二。 温御身侧,战幕忍不住朝温御靠了靠,“你们家那温丫头在干什么?” 温御回望战幕,热泪盈眶。 战幕吓一跳,“你干什么?” “战哥你终于主动跟我说话了!” 战幕,“……你个白痴!” 另一侧,萧允坐的太久,身体不自觉朝后靠了靠。 宁林摆出一副关心姿态,“二皇子若是不舒服,本王可送二皇子回去。” “多谢宁王舅,我还可以。”萧允浅笑拒绝。 宁林也不坚持,正要转回视线时偏生看到宋相言在往这边看,他顺势露出微笑,换来宋相言一对白眼。 说实在的,宁林其实还挺喜欢宋相言这个外甥的,因为…… 说不好,可能是觉得宋相言身上有他缺失的东西罢。 除了堂上主审跟堂下听审的人,方云浠也一直没有开口,她紧紧盯着郁玺良,妄想郁玺良有一时一刻看过来,可即便只有几步距离,郁玺良却只坐在椅子上目不斜视,眼里更没有她。 郁玺良另一侧,廖冯氏要比这些人显得慌张忐忑,她不时朝后堂方向望,有期待,也有忐忑…… 终于,关裕坚持不住了。 眼瞅着快到酉时放衙,他太怕这些大佬会在刑部用晚膳。 大周民生,晚膳最是丰盛,他可没钱。 “来人。”关裕唤进衙役,叫衙役到后堂催一催。 不多时,衙役回来禀报,带回来的原话是‘快了’,且上前一步 在关裕身侧私语,道明礼部尚书沈宁亦在的事实。 关裕还没说什么,方云浠不干了! “关大人!温县主分明在拖延时间,我怀疑温县主在后堂手脚不干净!”方云浠这句话,说中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声。 动没动手脚他们不知道,不正常是肯定的…… 第九百四十六章 皆动心思 关裕借着方云浠的话,再叫衙役传话到后堂,大概意思是温宛要是眼神不好也不用为难,他再叫人过去验一验。 这次随衙役一起回来的还有温宛及两个‘巧秀’。 众人见状,重新打起精神,廖冯氏更是跪爬到温宛身边,“温县主?” 温宛行到堂前,脸色不是很好,“启禀三位大人,我已经给她们两个验过身,她们其中的确有一人腋下有黑色胎记,指甲大小。” 方云浠心中陡寒,没等堂上主审开口突然指向温宛,“我知道那个人是县主带过来的,县主故意要求验身无非是想在后堂动手脚,好叫那人腋下有黑色胎记!” 温宛转向方云浠,“方贱人,你也当过神捕好些年,应该明白公堂无戏言,说话得讲证据,你说本县主在这位姑娘身上动手脚,你看见了还是听见了,证据在哪里?” 温宛现在的宗旨是什么?谁说话我都接,谁怼我我怼谁,只要能拖延时间,她在这公堂上给大家舞一曲都没有问题。 方云浠冷笑,“我虽没有证据,可这种事大家一目了然,腋下有胎记的那一个定是她!” 见方云浠怒指柳叶,温宛往后退步挡在柳叶面前,直对方云浠,“一定是她,那她就是廖冯氏的女儿。” 地上,廖冯氏眼巴巴看着温宛,渴望得到一个答案。 郁玺良自温宛进来一直坐在那里,没有开口。 “她根本不是廖冯氏的女儿,这一点温县主 比任何人都清楚!”方云浠意有所指,脸上毫无愧色。 堂上,关裕狠狠敲下惊堂木,动作之大足以用震耳欲聋形容。 这一声响,连旁边闭目养神的老皇叔都给震醒了。 “方云浠!你再敢藐视公堂本官打你一百大板!”关裕这脾气有一半冲方云浠,另一半明显是对温宛不满又不敢发泄出来,“温县主,且说!” 看出关裕忍耐到了极限,温宛瞧了眼方云浠,深吸一口气,“回大人,真正腋下有黑色胎记的人是……这位姑娘!” 温宛抬手,避开柳叶拉住元香,“她腋下的确有块黑色胎记。” 一语闭,全场皆静。 堂下战幕想到刚刚温御感激涕零的样子,于是凑过去,“意料之中。” 温御扭头,脸上带着欣慰之态,“不愧是我温御的孙女。” 战幕蓦的皱眉,“你知道为何?” “一眼就能看出来,那个廖冯氏……”温御兴致冲冲想要解释,战幕却突然坐回身,板起脸,丝毫没有想要继续听的意思。 温御一脸懵逼。 堂上,当温宛说出元香腋下有胎记那一刻,方云浠愣在原地,眼睛里充满疑惑。 同样疑惑的还有郁玺良。 他看向温宛,又看向元香,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是自己冤枉了方云浠,所以当年方云浠真的没有杀巧秀? 元香十分得意,浅移莲步走到廖冯氏身边蹲下来,“娘,我才是你的女儿,这些年方神捕将我照顾的很好,还会为我 请先生,琴棋书画女儿皆会,也都精通,方神捕可是我们的大恩人。” 廖冯氏眼神空洞看向元香,“你腋下,真有黑色胎记?” “当然有!这位温县主亲自验身还能有假,女儿身上当真有娘说的黑色胎记……” 砰- 谁也没想到,廖冯氏突然推开元香,眼睛里渐渐漫起血红颜色,“你不是我的女儿,你不是!” 元香趴在地上,眼泪‘唰’的掉下来,“娘?!” “我不是你娘!你也不是我女儿!知女莫若母,我女儿身上根本没有胎记!”廖冯氏突然爆发,整个人扑到元香面前狠狠揪住她前襟,“你到底是谁?我的女儿在哪里!” 元香这一刻才明白过来,所谓胎记是试探! 她没有直接回答廖冯氏的问题,而是求助般看向方云浠。 看到眼前场景,方云浠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廖冯氏,她就是你的女儿,那胎记一定是被人硬画上去的!”方云浠拱手看向关裕,“大人明鉴!我敢以性命保证元香腋下胎记是温县主所画,那胎记定能洗净!” 元香看到方云浠这般说,顿时跪趴起来,“大人,民女冤枉,那胎记的确是温县主给民女现画的,就在刚刚,还有一个女人,好像叫沈宁!” 温宛没理方云浠跟元香,而是看向廖冯氏,“你的女儿已经死了。” 廖冯氏猛然抬头看向温宛,惊恐又绝望。 温宛拉过柳叶,“她不是你的女儿,但她说的 每一句话都是你女儿生前所遭受过的折磨,就在前两日,我们在西市青窑找到巧秀,方云浠怕我们带巧秀与你相认,杀了她。” “没有!温宛你血口喷人!”方云浠眼看瞒不住,恼羞成怒。 一个时辰将至,廖冯氏忽感头痛。 她狠狠捂着脑袋,身体转向方云浠,眼睛里充满渴望,“我的巧秀不会死……你告诉我她没死!” 方云浠知道还没到穷途末路,她走向廖冯氏时温宛突然挡在她面前,背转过去,义愤填膺,“廖横父子杀她父亲,她又如何会善待廖横的女儿!巧秀这十四年过的有多惨?她瞎了一只眼,双腿被碾碎无数次!她被多少人糟蹋欺辱!这些都是拜方云浠所赐,你现在还要替她包庇罪行,你让巧秀在天之灵如何能安!” 方云浠猛然抬手想要对温宛不利,却被椅子上的郁玺良一把叩住手腕,“我没想到,你心如蛇蝎到这个地步!” 眼见公堂上真相即将大白,堂下战幕神色冷沉,再有三日他便能叫郁玺良彻底丧失意志力,再以药物摧其神经,他就能从郁玺良口中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郁玺良,你几次三番在公堂上攻击原告未免太过藐视公堂,你到底是不将堂上三位主审放在眼里,还是不将堂下御南侯放在眼里!”战幕突然起身走上公堂,“本军师倒要看看,你要对原告如何!” 战幕一动,一直装睡的萧彦瞬间跟打鸡 血一样站起来,“军师啊,你好像只是听审,上来做什么呢?” 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战幕走上公堂的动作,惹的刑部公堂各路人皆动了心思…… 第九百四十七章 三人叠罗汉 战幕走上公堂的心思是单纯的,他就想今日审到这里,闹一闹退堂就得了。 毕竟他也没成想苏玄璟跟关裕两个主审居然都没有拿捏住案情走向跟节奏,非得要他舍了老脸出来阻止。 战幕想要施展的手段不是单纯的,他手里有药,拍在郁玺良身上能让他数息后吐血的药。 眼见战幕已经迈上公堂,萧彦老大不乐意从主审案台后面走过去,“军师,你耳朵是不是不好?本王在跟你说话呢!” 堂下,温御见天雷就要勾动地火,便知这是大好时机,且先到郁玺良身边凑一凑万一能得到什么消息也不一定。 于是温御也起身了。 温御这一上,左侧宁林也有些坐不住,打从苏玄璟下场他就觉得诡异,再加上温宛故意拖延时间,他没理由不怀疑这里面有猫腻。 公堂上瞬间变得拥挤。 如果战幕跟郁玺良有的选,萧彦当然想让战幕死,一个是友,一个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于是在战幕接近郁玺良的时候被萧彦挡下来,“军师,作为主审,你贸然闯上公堂这件事,本王是该判你个斩立决,还是斩立决?” 战幕站定,冷冷看向萧彦。 他是真讨厌萧彦,先帝在时他没少嚼这个人舌根,说个不该说的秘密,先帝驾崩之后他每次到皇陵说的也都是这个人的坏话。 有些人该死但他还活着,说的就是眼前这个老东西。 “老皇叔怕是想多了,战某并非贸然闯 上公堂,实在是三位主审无一人能控制公堂秩序,本军师上来代劳罢了。”如果不是手里药粉要留给郁玺良,战幕真想拍在萧彦身上! 萧彦就没有如果,抬手就拍! 得说萧彦平时躺在摇椅上看起来像只老猫,又慵懒又优雅,可真到下手杀人眼睛都不眨一下。 先帝身边的人,哪有一个是怂货! 偏生萧彦把手拍下去的瞬间,温御来了,非但来还动了手。 看着被温御钳住的手腕,萧彦眼珠一圆,“御南侯,你干什么?” “今日不管是谁,想动战哥得过本侯这关!”温御整个身体挡在战幕前头,这种表忠心的时刻他绝对不能含糊。 萧彦想要抽回手腕,温御不放。 此刻,原本就在堂上的温宛有些懵,她想上去帮自己祖父,却被一只手拉回来。 待她回头,是萧臣。 “你怎么也上来了?”温宛震惊。 萧臣看到宁林上来时就跟着上来了,除了他还有宋相言,只不过宋相言得萧臣嘱咐,直接走去廖冯氏那边。 果不其然,宁林趁三个老东西打到一起,不知不觉靠近廖冯氏。 他伸手,却被宋相言抓住手腕,“宁王舅,你要干什么?” 宁林抬头,方见宋相言正挑眉看他。 他笑,朝萧允坐的方向瞧瞧,又看向温御三人,“坐那里看不着热闹。” 宋相言才不相信他的鬼话,硬是把宁林跟廖冯氏隔开。 这会儿萧彦正被温御握住手腕,好在有毒药的那只 没被握到,而此刻,战幕只想靠近郁玺良,便扔下他们两个朝郁玺良走。 萧彦着急,猛抬脚踩到温御脚面! 凭温御的本事他足能避开,可他没避。 温御佯装吃痛松手,他也很想靠近郁玺良啊! 于是在萧彦去追战幕,他顺势跟着靠过去。 公堂上秩序混乱,一直坐在主案后面的关裕握紧惊堂木都特么不知道敲不敲,敲下去谁会听?不敲下去这是他的公堂! 苏玄璟就没有他这样纠结,他无比冷静看着公堂上每一个人,战幕执意靠近郁玺良他或许懂,萧彦追着战幕打他或许也懂,可他不明白温御为何没能拽住萧彦,都是花甲年纪,又都是这样的身份,做任何事绝不会仅凭意气。 这里面应该有他不知道的秘密,该是什么样的秘密,能牵动这几位前朝重臣不惜上演这场闹剧? 还有宁林,为何要靠近廖冯氏? 他忽然发现,在这场夺嫡的大局里自己不过是一枚棋子,他是太子府的棋子,可眼前这几个大人物又是谁的棋子? 谁在执棋…… 郁玺良没有松开方云浠,因为他知道公堂混乱的因由是他对方云浠动手,而他想趁混乱接近温御就不能让这个因由消失。 唯独方云浠还沉静在儿女思情里,对郁玺良失望至极。 此刻战幕跟郁玺良只有一步之遥,他纵步过去抬手想要对郁玺良下手,萧彦紧随其后,带着毒药的手也跟着扬起来,温御眼珠儿一转 ,突然从后面用整个身体撞击萧彦。 萧彦不会武功,这一下撞直接把他给撞飞,不偏不倚,正飞到战幕背后,战幕也没想到伤害来的如此突然,他手是没拍到郁玺良身上,可整个身体连带背上背的那个老树懒一起撞过去! 郁玺良在那一瞬间松开方云浠的手,余光瞄到后面温御。 千载难逢的时机,郁玺良只稍稍往后退一步,将自己双腿留给战幕抱。 温御当然看到郁玺良给他的暗示,于是在战幕跟萧彦即将趴到地上的时候,整个人弹跳起来,压向萧彦。 另一侧,宁林亦捕捉到眼前时机,突然闪身将宋相言推过去! 宋相言一直警惕宁林,或者说宋相言也在找时机给自己这位宁王舅好看,于是在宁林推宋相言的时候宋相言反手一拽死死拉住宁林朝战幕身上扑过去。 千钧一发,宁林动了廖冯氏…… 扑通- 咣当- 啊- 啊- 啊- 本该三人叠罗汉一人面朝天的局面因为宁林跟宋相言加入,变得异常惨烈。 温御根本不管身下两位死活,在趴下去那一瞬间滚到被战幕压住腿的郁玺良身上,郁玺良想要趁机将早就攥在手里的字条塞到温御手里,然而他们的角度正对关裕跟苏玄璟,得忍! 往下是萧彦,萧彦命大,宁林跟宋相言先他一步压住战幕,若然两人压到他身上,再加上一个温御,老命休矣。 人堆里,萧彦不顾自己老命,反应过来后第一时 间去看自己暗藏毒药的左手,嗯? 萧彦欲哭无泪! 左手竟然拍在温御身上…… 第九百四十八章 巧秀前来投案 咋拍上的? 萧彦震惊看着自己此刻正落在温御脚踝的右手,脑子里一片空白,价值连城的毒药居然浪费在这老厮身上! 问题是温御明明在他身后,怎么就滚到自己旁边了? 温御不起,萧彦不动,被萧彦压在下面的宁林也不好挣扎,宁林下面,宋相言横扑在战幕身上,肺腑压迫下喉咙腥咸,猛喷出一口血箭。 宋相言身底下,战幕最是凄惨,上面实打实压着三个半人,毕竟温御上半身滚到郁玺良身上减了负,可战幕身下还顶着郁玺良两只脚,脚尖朝上正搥在他胸口位置。 战幕吃痛,五官几近扭曲,待他强忍疼痛看清楚时,自己带着药的手并没有停在郁玺良身上,而是叩到宋相言肩头,而且药效已经发挥作用,宋相言吐了血。 公堂旁侧,温宛跟萧臣几乎同时跑过去,两人一前一后将温御跟郁玺良挡在中间,阻隔所有人视线。 机会来了。 郁玺良瞬间将自己攥在掌心的字条塞到温御手里,温御接过字条即被温宛跟萧臣搀扶,过程中温御已将字条藏进袖兜,站定后即跑到战幕面前,双手扯住他肩头,“战哥!我救你!” 战幕胸口有郁玺良两只脚顶着,再被温御这一拉,顶的更是厉害,“蠢货!拽我干什么,把上面的人踹下去!” 听到战幕低吼,温御拍下脑门儿,再起身时萧彦已经被温宛扶稳,再就是宁林。 趴在宋相言身上的宁林才 撑起身子,便见一只脚狠踹过来,哪怕他反应再快,那张俊俏的脸还是被温御长靴划一下。 无端被踹,宁林只能忍,最后剩下宋相言。 宋相言被温宛跟萧臣拽起来的时候胸口还是闷的难受,一口血没喷过瘾又喷一口。 待宋相言起身温御急忙过去,想搀,却听战幕口中发出一声沉闷气息。 “战哥?” “肋骨断了。”战幕连大口呼吸都不敢,由着温御缓慢扶起,单手叩住左腰,直到这一刻郁玺良方才从地上艰难起身。 公堂大乱,又到了放衙时候,关裕‘啪’的敲响惊堂木! 就在这一刻,廖冯氏体内真心蛊发作,她无比痛苦捂着脑袋,眼睛带着惊恐神情看向郁玺良,“别过来……别过来!” 战幕忍痛看向关裕,关裕再敲惊堂木,“退堂!” “不许退!” 宋相言直接朝关裕大吼,双眼瞪如铜铃,“关大人再敢敲一下惊堂木,本小王就以渎职罪去告御状!证人有话要说你没看到吗?审!继续给我审!” 噗- 战幕本就不在意郁玺良身体下毒时药量重了些许,这就直接导致宋相言喷出第三口血。 关裕原想与宋相言理论,但叫这一口血给慑住。 他倒不怕宋相言,就怕宋相言死在公堂之后长公主要他老命。 终于,一直在状态外的方云浠看出异常,纵步上前想要制住廖冯氏。 郁玺良再次过去挡在方云浠面前,目色冷戾,“让她把话说出来! ” 看着眼前动怒的郁玺良,方云浠美眸含泪,“玺良……” 宁林刚被温御踹了一脚,这会儿转身回到座位,萧允全程坐在那里,动都没动一下。 “这个局面……”萧允目不斜视,浅声低喃。 宁林抹掉脸上带土的鞋印,唇角微勾,“戏未落幕,二皇子且往下看。” 此时战幕被温御扶回座位,原本温御劝战幕回府,战幕不同意,他不能叫郁玺良离开刑部,不管结果如何! 温宛跟萧臣扶着宋相言一并坐回来,所有人视线都落在廖冯氏身上。 廖冯氏仿佛陷入十四年前那个夜晚,她双手环抱在胸口,身体不停往后退,眼睛盯住郁玺良,苦苦哀求,“求求你别杀我!别杀我女儿!” 郁玺良垂目,“我为何要杀你?” “他们……是他们杀人,不关我事!”廖冯氏抬手指向虚空,惊恐辩解。 这一刻,郁玺良看出廖冯氏陷入回忆,于是扯下衣角缓缓递过去,“我不杀你们,这里是一万两,足够你们安生。” 廖冯氏盯着那块碎布,眼泪瞬间涌落。 她缓缓抬手,接过碎布刹那扑通跪地,“谢大人不杀之恩!” 方云浠蹙眉,“廖冯氏?” 廖冯氏闻声转身,看到方云浠一刻脸上露出惊恐表情,“方姑娘……方姑娘我求求你把女儿还给我!人是廖横杀的,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求你放过我们……” 这一刻,方云浠看出廖冯氏额心有一道黑色闪 电显现出来! “真心蛊?”方云浠恍然大悟,继而转身看向关裕,“大人!她……” 未及方云浠说完,廖冯氏突然口吐白沫,整个人倒地抽搐,其状惨烈异常。 郁玺良见状上前,还没蹲下身廖冯氏已经断气。 几乎同时,堂下温宛猛然起身! 不是所有真心蛊都能致命,她给苏玄璟的那只可留廖冯氏性命,怎么会死?! 堂上,方云浠看到廖冯氏死状迅速冷静下来,眼中微寒,“大人,我怀疑郁玺良杀人灭口。” 回到座位的萧彦知道案子不能再审下去,于是在关裕跟苏玄璟都没有开口的时候满怀戾气开口,“方云浠,你怀疑郁玺良杀人灭口?你当本王及关裕苏玄璟两位大人是傻缺不成?” 萧彦说着方云浠,看的却是战幕,“全天下的人就你聪明,就你能想,就你长了脑子?” 堂下温御听出话音,“战哥,他在骂你。” “我能听懂。”肋骨断折的位置传来隐痛,战幕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 温御自讨没趣。 “廖冯氏指明是你抓走她女儿,苦苦哀求你放过她,她还当着堂上堂下所有人的面叩谢郁玺良,若这堂上有人想要杀人灭口,除了你,还有谁?”萧彦冷漠看向方云浠,尊威在这一刻被他发挥的淋漓尽致。 方云浠怒指廖冯氏,“贤王殿下明鉴,廖冯氏中真心蛊,此蛊可致命!” “哦。” 萧彦呵呵,“既中真心蛊,她说的自然是真 心话,方云浠,你诬告郁玺良的案子今日就算结到这……” 话音未落,外面鼓响,巧秀前来投案。 第九百四十九章 我要报仇! 衙役入堂禀报之后,堂上众人皆是一愣。 温宛下意识看向方云浠的同时方云浠也在看她,彼此都觉得是对方伎俩,但在相视一刻皆打消这个念头。 堂上,关裕别无他选只能叫衙役把人带进来,于是第三个巧秀便在众人瞩目下走进公堂。 “小铃铛?”温宛惊站起身,不可置信看向从外面走进来的少女,不是小铃铛是哪个! 温宛心急,当下走过去拦住去路,“小铃铛,你怎么在这里?” “宛姐姐。”小铃铛看到温宛,眼睛一亮,脸上露出灿烂笑容。 温宛见状心中疑惑,不由看向座上萧臣,见萧臣摇头视线又落在宋相言身上,宋相言亦不知情,脸上露出茫然神色。 “小铃铛,你……” 温宛想要阻止时,堂上关裕忍无可忍,“温县主,烦请你叫证人上来,贤王殿下跟苏大人都在等。” 关裕也学会苏玄璟这一招,遇事多拉几个人,再不济你死还有垫背的。 温宛迟疑,小铃铛又朝她笑了笑,“宛姐姐,放心。” 看到小铃铛递过来的安稳眼神,温宛终是侧身。 待小铃铛走上公堂,温宛回到座位。 此刻堂上,方云浠眼底迸射绝顶怒意,起初她以为郁玺良心里的女人是温宛,直到小铃铛被剜忘魂蛊那夜她才明白,原来郁玺良喜欢的女人是眼前这个还没长开的丫头片子! “小铃铛,这里哪一个人不认得你,你说你是巧秀谁能相信!”方云浠 瞪大眼睛,愤怒质问。 几乎同时,郁玺良大步走到小铃铛身边将她护住,“你怎么来了?” 苍白容颜,身形几经折腾显得无比憔悴,可在看到小铃铛那一刻郁玺良还是露出微笑,那抹笑没有刻意放大,但也足能表达出他骨子里那份温柔,“天气凉,你穿的太少,谁送你来的?” 堂下,宋相言看到郁玺良这般关心小铃铛,越发肯定温宛的话,“师傅对小铃铛真真当女儿一样宠,温宛你说,我以后是不是得叫小铃铛小师妹?” 在他身侧,温宛赞同‘嗯’了一声。 “我是巧秀。” 公堂上,小铃铛没理方云浠,抬头看向郁玺良。 郁玺良不知道小铃铛为什么会这样说,他轻俯下身,“这里危险,你……” 噗嗤-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所有人措手不及。 温宛视线内,小铃铛突然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狠狠扎进郁玺良胸口,她怕是扎不透,另一只手也跟着握住匕首用力往里扎! 鲜血温热,溅到小铃铛脸上,可她眼睛里却没有丝毫恐惧,坚定中透出极恨,“我是巧秀!是你杀了我父兄,我要报仇!” 近在咫尺,方云浠瞳孔骤然放大,惊声大叫,“玺良!” 眼见方云浠要对小铃铛动手,郁玺良冷成喝住,“不许动她!” 几乎同时,温宛跟萧臣还有宋相言也都跑到公堂,哪怕堂上关裕跟苏玄璟都被小铃铛的举动震住,双双起身,唯独萧彦。 萧彦内心是崩溃的,他下那么大决心想要弄死战幕保郁玺良,结果被温御挡一下功亏一篑,现在倒好,保的郁玺良先走一步?! 皇兄,你在天之灵不灵啊! 郁玺良不许任何人靠近,他单手握住小铃铛那双沾满血迹的小手,碰触瞬间小铃铛忽的松手往后退,郁玺良不敢往前怕小铃铛会受到惊吓,“没事,他们不会伤害你。” 他抬头看向众人,目光坚定,“谁也不许动她,否则别怪我郁玺良不留情面!” 胸口传来剧痛,郁玺良支撑不住半蹲下来,他看向小铃铛,缓缓伸手,无比温柔替她擦净脸颊温血,意识开始模糊,“别怕……” 小铃铛怔忡数息,猛抬手推开郁玺良,单薄瘦弱的身子不停后退,忽的绊倒跌坐在地上。 温宛哪怕再震惊,还是上前扶起小铃铛,“小心……” 小铃铛狼狈起身时惊慌推开温宛,突然转身跑出公堂。 听审席位上,宁林目光在小铃铛擦肩而过时没有再跟上去,他看似淡定坐在那里,心底却有一股难以形容的郁结涌上心头,令他呼吸不顺,压抑至极,目光回落,他看向郁玺良的时候,心底微寒。 “快去追她!” 郁玺良看向过来扶他的温宛,眼中急切,“务必保她安全!” 温宛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跑出去。 堂上,宋相言急红了眼,“来人!找大夫!” 关裕当即敲响惊堂木,随后命人叫仵作先过来帮忙,公 堂再次乱作一团。 方云浠想要上前,可她发现近在咫尺的距离,她却不知道如何迈出那一步,她看着郁玺良昏迷,被人抬上担架又被人抬走,却连跟上去的勇气都没有。 这一刻,她忽然对自己所做的一切产生怀疑,是她错了吗? 不,并没有! 刑部公堂外,温宛追出去的时候小铃铛已经不见,待她回去,宋相言跟关裕吵到一处。 大概意思是宋相言要将人带回大理寺救治,关裕不同意。 而关裕不同意的根源在于战幕就站在他身后。 温御全程扶着战幕,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宋相言到底嚣张,他指着关裕鼻子告诉他,“本小王今日无论如何都要把师傅带回大理寺!你不服可以入皇宫到御书房告我御状!你后面那位不服,叫他去找皇上!再叫皇上宣我入宫!谁不去谁是孙子!来人,带师傅回去!” 直到宋相言带郁玺良离开,关裕都没再说一句话。 温宛跟萧臣也都随宋相言回了大理寺,刑部衙门外面,温御搀着战幕,“战哥莫气,宋相言真是被长公主教的……青出于蓝胜于蓝。” “重新说。”战幕任由温御扶他,走去自己马车。 温御想了想,“冰出于水而寒于水?” 战幕强忍疼痛停下来,半个身子转向温御,“你不知道这是夸人的话吗?宋相言那个小兔崽子,他要不是倚仗自己有长公主撑腰,凭他也敢与老夫较劲?他以为老夫会 惧怕小小长公主?老夫若想,长……” “战哥慎言。” 温御看得出来,战幕这是真生气了,不然以战幕的城府面对如此挑衅只会微微一笑。 第九百五十章 幻蛊 战幕当然生气,再有三日他就能彻底摧毁郁玺良的意志力,从他口中得到事情真相,如今人叫宋相言带走,那他之前熬的七个漫漫长夜岂不白费。 温御将战幕扶上车,转身抬头看向四周,见无人拿出袖里字条扫一眼,‘死不承认,挑拨离间。’ “老夫伤成这个样子,你要走?” 背后传来声音,温御抬手将字条扔进嘴里嚼都没嚼咽下去,随即转身义无反顾跳上去,“不走不走,我陪战哥到医馆包扎。” 见温御坐到车厢里,战幕才算满意。 车厢里,温御沉默数息后忍不住开口,“战哥,你听过真心蛊这种东西没有?” “廖冯氏中的那玩意?”战幕也是能忍,肋骨折了居然还能坐在那里,马车颠簸,骨肉时尔摩擦,却不见他皱一下眉。 温御点点头,“我可不敢说廖冯氏中没中那玩意,就是觉得真心蛊……可以让人说真话。” “当年蛊患老夫有暗中调查,知道那些蛊有多神通,也知道那些蛊有多危险,老夫要郁玺良说真话,可没想过要他的命。” 见战幕皱了下眉,温御急忙过去充当人肉坐垫,“战哥你朝我靠过来!” 战幕略犹豫,温御直接扶他倾斜到自己身上,这样能减少断骨与血肉摩擦,疼痛感自然弱一些。 “你不知道,我的方法可叫郁玺良说出真话后一段时间休养,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战幕缓缓开口,“他不是一个人, 我得留着完完整整的他,钓剩下几条大鱼,若他变成傻子线就断了。” 又是钓鱼! 温御想到被周帝钓走的一经,心中顿感无力。 要怎么才能在兵不血刃的情况下完成先帝密令呵! “或者……郁玺良什么都不知道呢?”温御想到刚刚字条。 战幕冷笑,“东西是皇上交到老夫手里的,咱们这位皇帝性子一向沉稳,如果不是看出些端倪,他不会贸然把这个东西交给老夫,这里面,一定有事。” 温御像是没长心一样脱口而出,“保不齐是皇上想借战哥的手对付萧臣……” 战幕闻声忍着疼痛坐起来,面目冷沉,眼睛紧紧盯住温御,直盯的温御额头冒汗。 “战哥我瞎猜的。” 面对温御虔诚‘坦白’,战幕重新躺到温御怀里,“凭你的智商,这句话我信。” “皇上想借刀杀人?” “你是瞎猜的。” 温御,“……” “皇上当是想让我查清郁玺良的同伙都有谁,毕竟皇上身边无能人,遇到这样棘手的事还须他的老师,也就是我,亲自出马。” 马车缓动,战幕缓缓闭上眼睛。 温御抱稳战幕,视线落在战幕紧叩在肋骨的手上,那只手再不似年少时肤白细腻,吹弹可破,仔细看,战幕的手背布满深深的皱纹,上面长着褐斑,五根手指好像伸不直,白倒还是白的。 他忽然想起先帝与他说的一句话,太自负的人最后都怎么样了? “战哥。” “嗯?” “没事。” 车夫已经尽量选平稳的地方驾车,可车厢还是会颠簸,温御努力用身体垫住战幕,只希望他能舒服一些…… 此刻,最先离开刑部公堂的萧彦与萧允坐在一辆马车里。 萧彦情绪不佳,那日他管翁怀松要毒药的时候直接吃下解药,所以没拿多余的解药出来,他没想到自己能拍错人,谁成想就有那不要命的主动过来送死。 现在好了,多走一趟管翁怀松要解药倒没什么,他怎么才能让温御把解药吃下去是个问题。 “皇叔公?”车厢里,萧允看到萧彦不时唉声叹气,微微挑眉。 萧彦搭眼,“五千两什么时候兑现?” 萧允盯了萧彦片刻,轻笑,“我还以为皇叔公是因为公堂上的事烦心,原来是因为这个,钱我已经让夜离给娇伯了。” 萧彦打起精神坐直,看向萧允时脸上露出欣慰表情,“几个皇子里本王最看重你,有出息!” “多谢皇叔公。”萧允笑了笑。 马车停在贤王府,萧允先行走下马车,之后拖着虚弱身子想要搀扶萧彦。 萧彦很感动,搭上萧允左手踩稳登车凳,待脚落地,府门处夜离迎上来。 “夜离,好生扶你们家主子回去休息。”萧彦嘱咐夜离之后,回转身形,在萧允跟夜离面面相觑中走回车厢。 直到马车扬长而去,萧允都没反应过来。 “主子,老皇叔怎么又走了?” 萧允摇头,“不知。” “他既要走,那刚刚为 何要下来?”夜离又问。 萧允也好奇,“会不会因为我伸手,皇叔公觉得不好意思所以下来?” 夜离看向萧允,“老皇叔那么懒的人……应该没有这种可能吧?许是他下车才想起来还有事要办。” “你说的很对。” 萧允不再猜测原因,由着夜离搀扶回到贤王府…… 此时此刻,最乱不过大理寺。 彼时宋相言拼着命不要才把郁玺良拉回大理寺,而郁玺良本身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尽管宋相言找人去接公主府的大夫过来给郁玺良拔刀,依旧不能让郁玺良短时间内脱离危险。 入夜,大理寺里灯火通明。 宋相言执意留在郁玺良房间里守夜,且叫温宛跟萧臣先回去休息。 离开大理寺,温宛跟萧臣同乘马车。 初时车厢寂静,萧臣知道温宛心情尚在激动中,没有打扰她。 终于,温宛问出一个她到现在都想不明白的事,“小铃铛为什么说自己是巧秀?” “我想,我们应该去见一见翁怀松。” 依照萧臣分析,首先一点,小铃铛并不是巧秀,因为真正的巧秀就死在他们面前,再者小铃铛闯进公堂的时候意识清醒,很难说她是不是被控制。 这个问题,他们在黄泉界这里得到答案。 “幻蛊?” 石室里,温宛听到翁怀松给出的答案十分诧异。 鬼叟手里正握着一个瓷瓶,迟疑半天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幻蛊是所有蛊虫里最没有实际伤害的一种蛊,它会在 作用人体十日后化成血水,但在这十日里,若有人在本体身边重复不断一个梦境,本体便会信以为真。” 第九百五十一章 起来给爷干! 经鬼叟解释,温宛跟萧臣皆能判断彼时公堂上的小铃铛一定是被人种下幻蛊。 “我们怎么才能找到小铃铛?”温宛狐疑看向鬼叟。 鬼叟摇头,“幻蛊不可追踪。” “盅神都不行?”温宛脱口而出时忽然意识到什么,“我的意思是就没有别的办法?” 鬼叟搁下手里瓷瓶,凝神想了想依旧摇头,“十日之期蛊已化血,所以任何方法都不可行,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幻蛊若未在本体内存活十日,也就是本体没有被一个梦境反复熏染十日,那么这个梦境是不牢固的,本体随时都会从那个梦境里走出来,但若满十日,走出那个梦境须满一个月。”鬼叟将自己所知,全数相告。 待温宛跟萧臣离开,鬼叟这方走到凸起的石墩前叩动机关。 萧彦就躺在里面。 “老皇叔辛苦了。”鬼叟把萧彦拉出来,扶到座位,随后从药案上拿起刚刚那个瓷瓶,“这里面有枚药丸,入水即融,给温御喝了就成。” 提到温御,萧彦恨到牙根痒痒,“要不是他从背后撞本王,战幕已经死了!” 鬼叟着实没想到萧彦竟真的要杀战幕,“老朽总觉得,若战幕就那样不明不白的死,多少有些冤枉。” “白头翁,你记着本王一句话,但凡被人惦记想要弄死的人总有他造孽的一面,善人才替别人喊冤,善人往往不得好死。” 鬼叟简直被萧彦这句话震到了,什么 三观! “善何错?” 萧彦看着鬼叟,意味深长道,“善就是错。” 鬼叟不能认同,便也觉得没有必要与萧彦在这件事上争个对错,“老皇叔慢走。” “你这儿有没有能叫人精神精神的补药?”萧彦忽然想到萧允,那孩子非但懂事,好像还很有钱。 鬼叟上下打量萧彦,表情耐人寻味,“老皇叔想要多精神?” “不是本王,是二皇子,以前听说他体虚气弱,没想到弱不禁风,你要是有药就给他用上,好好补补吊吊命。”萧彦一脸慈爱道。 鬼叟挑了挑眉,“老皇叔这般心善?” 萧彦一顿,整个身体凑过去,压低声音,“那小子才有钱,你先用烈药把他吊起来,等本王把他钱财榨干,再叫他虚不受补魂归西天,丧事就在我贤王府办,本王还能收到份子钱!” 鬼叟,“……先帝在天有灵,一定会夸您。” 萧彦活的人间清醒,“本王跟战幕他们不一样,皇兄给他们几句好话他们就找不到北,尥起蹶子给皇兄卖命,本王就不会。” 鬼叟好奇,“老皇叔会怎么样?” “本王会趴在皇兄耳朵旁边鼓励他,夸他干的好干的棒,什么好听本王就说什么!”萧彦今日便与鬼叟交了心,“你等皇兄把该干的事儿都干完了,我就什么都不用干了!” 鬼叟侧目。 “不瞒你,皇兄死那会儿本王还去皇陵给他鼓过劲儿。”萧彦陷入回忆一般,“本王趴在皇 兄陵墓旁边与他说,你还不能死,给爷继续干!” 鬼叟眼皮一搭,后脑滴汗…… 离开黄泉界,萧臣送温宛回御南侯府。 马车里,萧臣跟温宛同时怀疑给小铃铛种下幻蛊的人是宁林,除了宁林,他们再想不到第二个人会有这样的动机跟本事。 “小铃铛一定在宁林手里。”温宛笃定开口。 萧臣凝肃点头,“他让小铃铛到公堂行凶,是为拖延时间,还是真的想杀老师?” “拖延时间吧?毕竟如果不是郁教习大意,小铃铛不会伤他那样重。”温宛猜测道。 “可这大意是否也在宁林预料之内?”萧臣目色沉重看向温宛,“当年蛊患案旨在动摇我大周根基,倘若宁林真有参与,他存的是什么心思?” 温宛愕然,“宁林想改朝换代?” “凭他现在的实力或许不会,可他背后一定站着什么人。”萧臣微微皱起眉头,“那个背后的人,会是谁?” 温宛忽然觉得这个局越来越大,大到她根本看不到边际,原本她以为眼前敌人会是太子萧桓宇,可如今看来事情远不如想象的简单。 只是不管路有多远只要方向对,再一步一步走下去,总有走到尽头那一日,“宁林抓走小铃铛,这件事就不算完,我们可以将计就计。” 马车停在墨园后面,萧臣明白温宛的意思,嘱咐她先回去休息,自己则须回大理寺去看郁玺良。 温宛没有拒绝,但在萧臣走后,温宛 即刻叫徐福驾车,赶去庆丰堂。 既然宁林那么喜欢幻蛊,自己得满足他…… 天色已暗,自刑部公堂回来这一路都没与宁林说话的方云浠突然出现在他寝居里。 宁林见方云浠怒气冲冲,不免皱眉,“怎么了?” “小铃铛为什么说自己是巧秀?她为什么要杀郁玺良!” 宁林知道瞒不过方云浠,于是将自己给小铃铛种下幻蛊的事如实告知。 “为什么?!”方云浠满眼写着愤怒,直到现在郁玺良从她面前倒下的画面还无比清晰,挥之不去。 宁林松开准备解腰间系带的手,缓步走到桌面,面向方云浠坐下来,双腿交叠坐的十分随意,“今日公堂,若非小铃铛突然出现扎了郁玺良一刀,案子就被贤王审结了,郁玺良无罪释放,你方云浠则会因为诬陷他人而被下地牢,现在,你站在这里问本王为什么?” “可郁玺良差点死了!”方云浠眼睛里泛起泪花。 那眼泪在宁林看来毫不值钱。 “方神捕,我们要的是结果,过程并不重要。”宁林板起脸,“更何况他还没死。”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廖冯氏已死,可恨她死前说的那些供词被采用,再开堂,自己便是诬陷。 宁林见桌灯微暗,于是抬手拿起灯罩,用银拨子挑了挑,“如果灭门案不能置郁玺良于死地,那案子审下去没有任何意义,置之死地而后生,也不一定非要刑部出手,本王就 可以。” 方云浠蹙眉,“你想做什么?” “请君入瓮。”
喜大普奔,可以看到笔记跟评论啦!小仙女们动起来,让我看到你们的身影,寂寞如我…… 第九百五十二章 乌鸡白凤 郁玺良差点没被小铃铛捅死这件事,毫不相关的温弦听后开心到睡不着觉,大晚上跑到公孙斐屋里搔首弄姿。 虽说温弦已经感觉到公孙斐这个人对女色无感,断了她做招财猫女人的念想,但女人么,尤其是像她这么拥有尊贵身份又倾城绝色的美人,若不以色诱人,简直暴殄天物。 房间里,公孙斐正在作画,纵是温弦进来依旧目不转睛。 温弦倒也识趣,没有打断公孙斐,就只绕在桌边观赏,原以为在金子堆里泡大的公孙斐画功一定精湛,没想到上好檀皮三层宣纸,极品松香紫毫,东西都是最好的,画出来的…… “这是鸡吗?”温弦虔诚发问。 公孙斐一袭深色缎料的青衣,单手背束,另一只手握着提起的紫毫,甚至满意看着自己的杰作,“温姑娘说的不准确。” 温弦怕自己看走眼,转到公孙斐身侧,公孙斐则朝后退几步与之保持一定安全距离。 宣纸上,一只形似鸡状的鸟类直挺站在那里,白色羽毛参差不齐,根根直立,可笑的是这个鸡状鸟的头是黑色的,没有鸡冠,下面肉髯形状不作评价,但颜色很漂亮,紫色兼带莹光。 豆粒一样的眼睛画的也很传神,黑白相间营造出一种晶莹剔透的感觉。 可是不管温弦如何带着高大尚的心态去审视画上神兽,都觉得这就是一只鸡,“这是一只白鸡?” “温姑娘有所不知,在于阗偏远山区 此物名曰白凤。”公孙斐转到方桌对面,将笔搁好,之后拿起画作仔细端详,越看越喜欢,于是转身挂到墙上。 温弦皱眉,如此难看的物种居然配这么好听的名字? “另一种叫乌鸡,身上的毛色是黑的,都是极好的补品,于身体特别特别有益。”公孙斐回坐到桌边,朝方桌对面搭了下眼。 温弦顺势坐下,正对那只白凤,“斐公子画功,了得。” 公孙斐笑了,“温姑娘慧眼。” 温弦眉梢控制不住挑两下,“伯乐坊……” “温宛已经答应把五成股全都交到姑娘手里,绝无差池。”公孙斐想到那日与寒棋在一起的时候竟然忘了肌肤之亲,颇为懊恼。 温弦冷笑,“到手才是钱。” “她这几日忙,等她不忙……” “本姑娘明日便去截她,若她不给又当如何?”温弦好几日没找温宛,甚是想念。 公孙斐知道温弦这是闲的发慌想到温宛面前找存在感,“姑娘且去,她必定会给。” 温弦得到肯定答案之后,想到自己厚重披风下面的曼妙身材,不由往下扯了扯披风,露出雪白一片,公孙斐无动于衷,“姑娘还有别的事?” “画堂位子坐稳之后,本姑娘还想再进一步。” 看着眼前温弦,公孙斐再次想到刚刚他口中说所说乌鸡,同父同母,一为白凤,一为乌鸦……鸡。 “想与萧桓宇更进一步?”公孙斐微微眯起眼睛,调笑道。 温弦也不避讳, “萧桓宇一定是未来大周之主,本公主若能与他建立更深层次的关系,他朝于我于阗有大裨益。” 公孙斐觉得有理,“斐某支持温姑娘。” “只是……那萧桓宇碍于太子妃,没敢动我。”温弦想到之前那次奉献,心底隐隐存着不甘。 公孙斐略张嘴,惊讶看向温弦,话没明说,意思非常明显。 温弦恼羞成怒,“斐公子这副表情怕是误会了,本姑娘也是听信谗言才贸然出招。” “哦。”公孙斐无意叫温弦难堪,“想要与萧桓宇交好,温姑娘得先与太子妃交好。” 温弦不懂,“为什么?” “那样才会有堂而皇之与萧桓宇见面的理由,才有摩擦的机会,有了摩擦还怕摩擦不出深层次的关系?” 温弦了然,“可是……” “斐某会帮你。”公孙斐笑着开口。 温弦听罢,轻吁口气,“那就辛苦斐公子了。” 待温弦离开,公孙斐扭身看向自己背后那幅画卷,越看越像…… 那个公主。 夜已经很深了,温宛找到周礼的时候已过子时,周礼一把年纪坐在温宛面前直打瞌睡,直到温宛提出要给宁林种幻蛊。 “温县主,这怕是不妥。”周礼摇头,“宁林武功高强,想要不知不觉把他弄昏迷再种下幻蛊简直天方夜谭,再者一次或许能做到,连续十日如何做到?” “真就没有别的办法?”温宛不甘心。 周礼摇头,“没有。” “盅神也没办法?”温宛实 在着急,脱口问道。 “盅神……”周礼瞪大眼睛看向温宛,浑浊的眼睛瞬间闪出一道亮光。 温宛搪塞,“随口一问。” “盅神也不是万能,即便当年盅患案,蛊神震慑万蛊的结果那也是本体爆亡,而且还须借助外力。”周礼解释道。 温宛沉默数息后又问起淫蛊,周礼表示淫蛊不是对所有无能的人都有效,本身缺失的人就不行,能以淫蛊重振雄风的人多半是心理障碍。 最后温宛只从周礼那里拿到两只幻蛊离开了。 盅不行,就靠智慧…… 夜空中,一抹黑色身影在夜空中划过一道惊鸿弧度,须臾落入寻常民宅。 宅院里,两名暗卫朝来人拱手,之后隐于暗处。 房门外,宁林拎着一个食盒刚要推门便听里面传来一阵抽泣声,脚步停顿,神色略沉。 吱呦- 宁林还是选择走进去,屋子是黑的。 借着微弱月光,宁林看到小铃铛被人绑在床头,嘴里塞着绢帕,小脸满是泪水,眼睛里全都是惊恐。 宁林将食盒搁到桌边,燃起灯时整个房间瞬间明亮,满眼粉红。 除了床上被褥跟幔帐,连桌椅板凳都被颜料涂抹成粉红色,这间屋子存在的时间比宁林认识小铃铛的时间要长,长到他才回皇城第二日便着人买了宅院,又把屋子装潢成这样。 这里,是阿丑的家。 宁林走到床上,将小铃铛嘴里绢帕扯下来,“饿没饿?” “坏人!”小铃铛一双眼睛沾着泪 珠儿,惊恐又警觉看向宁林。
乌鸡白凤……丸 第九百五十三章 不抢你的 宁林笑了笑,再欲上前想要替她解开绑在背后的绳索时小铃铛狠狠抬脚踹过去,他看着床头小人儿,活像一头被激怒的小花猫。 “你知不知道自己白天做了什么?”宁林耐着性子坐到床尾,眉目温润,浅声开口。 小铃铛记得,“我杀了郁玺良。” “你还知道啊?”宁林把拿食盒打开,慢慢推到小铃铛面前,“郁玺良可是皇城里的大人物,你杀了他,官府正派人四处寻你,若叫他们找到你,一准会得把你推到午门斩首。” 小铃铛横眉怒目,“我不怕死!郁玺良杀我全家,我杀他报了仇,就算死也值得!” 看着小铃铛那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宁林将食盒一个一个摆到床褥上,有饭菜,有糕点,还有水果,都是他精心挑的。 小铃铛饿了一整天,看到吃食眼睛冒光,不时噎喉。 “你年纪小,不知道死意味着什么……这么跟你说,你若死了,那这个世上就再也没有人记得你的亲人,你的父母,你的兄长,他们会因为阳间无人惦记而变成孤魂野鬼。”宁林瞅着小铃铛,认认真真道。 小铃铛听罢,皱起眉头。 “我帮你松开?”宁林没有贸然动手,询问道。 小铃铛真饿了,可又不好开口。 但见小铃铛不作声,宁林试探着朝前,双手环过小铃铛瘦小身躯,没有一丝淫邪之念,他感觉温暖,想要抱一下。 好在宁林克制住,只把绳子解开。 待他 坐回来,小铃铛怯怯伸手拿起一块糕点。 宁林微笑,“吃。” 小铃铛顿时张大嘴巴将手里糕点全都塞进去,小嘴被撑的鼓鼓囊囊,有碎渣掉下来。 “慢点吃。”宁林说话时小铃铛用手把嘴巴堵上,生怕糕点从嘴里掉下来。 看到这般场景,宁林转身走到桌边倒了杯水,转回身坐到床尾,递水过去,“我吃饱来的,不抢你的。” 小铃铛噎了一下,接过水,咕嘟咕嘟朝里灌,“郁哥哥在哪里?” 一语闭,宁林眸色骤寒。 待小铃铛喝完水,宁林脸色重回刚刚人畜无害模样,“你刚刚说什么?” 小铃铛愣住,想了想,“我说什么了?” “没有。”宁林勾起唇角,“还有饭菜跟水果,想吃什么跟我说。” 小铃铛点头,一时忘了自己是谁,身在哪里…… 郁玺良醒了,醒的非常快。 若照大夫预计至少应该昏迷三天。 结果挨刀第二日午正他就靠着强大的意志力醒了。 温宛得到消息时还在御南侯府,她欣喜若狂,叫徐福驾车直奔大理寺,不想行到朱雀大街时被温弦拦下来。 车厢里,温弦穿着华丽衣服坐到温宛对面,就像一只斗胜的花孔雀朝温宛抬起下颚,鼻孔对准这位昔日长姐,“伯乐坊五成股……” “徐伯驾车。”温宛直接叫徐福继续赶路。 温弦一个不小心险些啃在地板上,扶稳时怒视温宛,“本姑娘有要事与你相谈,你若不谈莫怪公孙 斐找你麻烦!” 温宛瞄她一眼,“到了大理寺,我自会写下契约给你。” “不用麻烦。”温宛自袖兜里拿出一张她早就写好的契约,“该写的东西本姑娘都已经写好了,只须温县主在这上面按下手印就行。” 温宛看她一眼,接过契约,字数不多,写的也很清楚,“把手拿来。” 马车颠簸,温弦没听清,正想问时温宛突然把她手指拽过去,猛咬一口渗出血! 温弦还没来得及喊疼温宛已经借血将指印按在契约上。 “温宛!”温弦抽回手指头,黄豆大小的伤口! 温宛把契约扔过去,温弦忍痛接过契约,“温宛,本姑娘知道你不服,不过没办法,人各有命,上天注定有人天生为王,有人落草为寇。” 温宛睢着温弦那副嚣张劲儿,不禁想问,“太子真能当皇上?” 温弦,“……当然!” “他能顺理成章坐上龙椅?”温宛又问。 温弦猛然想到前世,前世太子不知道为什么造反,后来应该是……登基了? 见温弦犹豫,温宛意料之中,可惜自己死的早,后来的事她全然不知,“你这么死心塌地靠上太子府,也不知道能得多少回报。” “这些不用你管,你只要知道终有一日你会匍匐在本姑娘脚底下摇尾乞怜,到那时,你若能像狗一样给本姑娘叫几声,叫好听了,我或许可以饶你不死……啊!” 马车突然停下来,温弦一个不稳身体朝前倾斜 ,温宛瞅准时机从背后狠补一脚,说实在的,温宛甚至想踹死她。 以前觉得攻人者,攻心为上。 可方云浠的出现再次刷新温宛对坏人的认知底线。 温宛越发觉得有些坏人心是石头做的,失去亲人朋友并不会让她们有一点点不适,与其攻心,倒不如实实在在的拳头打在身上解气。 温弦一路从车厢跌出来滚到地上,胳膊硌在马车前沿一片淤青,温宛随即走出来,跳下马车一瞬温弦狼狈爬起来,“温宛,光天化日你敢行凶?!” “光天化日,至少有一百双眼睛看到是你温弦主动上了本县主马车,我若行凶那也是你上杆子逼的,想告我?”温宛抬手指向大理寺那两扇刷漆按着金扣的铜门,“门在那儿。” 温弦抖抖身上尘土,朝温宛冷笑,“丢了伯乐坊五成股,你恼羞成怒了?” 温宛想想也是,于是走到徐福那里要来长鞭,再转回头时温弦瞪大眼睛,一溜烟跑了。 看着温弦仓皇逃窜的背影,温宛心情稍稍有那么亿点点顺畅。 赶走苍蝇,温宛急忙走进大理寺。 待温宛走进孤园,宋相言跟萧臣都在。 郁玺良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小铃铛在哪里’。 萧臣没有隐瞒,猜测是宁林将小铃铛虏走,包括小铃铛公堂行凶也有可能是宁林指使。 郁玺良听罢执意想要起身去景王府,二人正劝时温宛走进来,见两人劝不住郁玺良,她直拉开宋相言,“ 郁教习你现在可不能去找宁林!” “为什么?”郁玺良看到温宛,一时忘了抵触,想要寻求答案。 温宛一本正经,“遇到事情不要怂,但先要问问自己会不会死。” 第九百五十四章 人不如旧 这一次,郁玺良破天荒没有对温宛失望,他太心急,眼下他连起身都须别人搀着,走出门口都要拼尽力气,去找宁林? 届时小铃铛没找到再把命搭进去,亲者痛仇者快,为的又是哪般! 见郁玺良躺回到床上,温宛三人排成队站在榻前。 “我以为宁林利用小铃铛行刺老师应该与案件无关,他就想置老师于死地。”萧臣站在床头位置,低声开口。 温宛亦有同样想法,“谁都知道小铃铛不是巧秀,如果为案件,他这么做毫无意义。” 二人音落,皆扭头看向宋相言,宋相言与二人视线相交,最后看向郁玺良,十分中肯道,“他们两个说的对。” 萧臣,“……” 温宛,“……所以教习不必着急找他,若他心急,不出三日一定会以小铃铛为由约教习见面。”郁玺良阖目,静下心开始思考事情来龙去脉。 与此同时,萧臣将卓幽从宜州打探到的消息全数告知,包括宁林十四岁已经会用忘魂蛊,与二十年前蛊患案时间相符。 相比萧臣说的重点,宋相言震惊的是宁林竟然会借蛊行床笫之欢,“他不是很能吗?” “现在看,显然不是。”温宛看向宋相言,一针见血道。 萧臣不是很想温宛跟宋相言聊这个话题,“葛九幽虽已判刑,可老师跟你们大理寺依旧在查盅患案,宁林多半是想借灭门案下手,案子查到底,总有方云浠背这个黑锅。” “为了 弄死师傅,宁林如此大费周章?”宋相言有些想不通,“灭门案是皇上下旨彻查的吧?” 这一问,萧臣跟温宛皆闭嘴。 这里面除了宁林,自然还有皇上的事! 房间一时沉寂,刚好戚枫从外面走进来,看到三人并排站在那里,他快步走过去,但见郁玺良闭眼,泪水倏然滑落,之后深深鞠躬,默哀以示恭敬。 待他起身,三人皆看过去,这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郁玺良也在看他…… 自孤园离开,温宛送走萧臣后折返,把宋相言拉到雅室。 “什么?”宋相言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你再说一遍。” “我想在宁林身上种幻蛊。”温宛郑重其事重复道,且将种幻蛊的前提条件告诉给宋相言。 宋相言摇头,“师傅说过,宁林武功在他之上。” “我知道,可我们不比武啊,我们请他吃饭,我作东,你邀他到金禧楼,连续干十天饭!”温宛无比轻松说出口。 宋相言却觉得这是一项不可完成的任务。 “试试,万一呢!” 温宛看向宋相言的目光里充满乞求,“行不行?” “明日午时,我带他去!” 换作别人不一定,换作温宛,他一定要行,不行也得行! 皇宫,御书房。 宁林等了许久才将周帝从密室里等出来。 见周帝,宁林起身拱手,毕恭毕敬。 周帝坐到龙椅上,龙目扫过殿门,那里有李公公守着。 “你还敢来见朕?”周帝剑眉微皱,面容不 改,手指缓缓拿起案前奏折,指节微微泛白。 宁林猜到眼前这位帝王因何生气,不由的眯起眼睛,“皇上明鉴,微臣也没想到萧臣跟温宛那些人能在堂上给廖冯氏种下真心蛊,害廖冯氏说了真心话,若叫案子继续审下去,郁玺良必然要无罪释放,战幕拿不住他。” 周帝抬眼,“所以?” “所以微臣便使了些手段中断堂审,接下来微臣会以人质诱郁玺良单独相见,这一见,大周皇城从此再无郁玺良,反倒是皇上密室里可以多个人给一经大师解闷儿了。”宁林眉目微扬,自信开口。 周帝沉默了片刻,“战幕那里,又当如何?” “皇上想想,战幕没从郁玺良那里得到想要的答案怎么可能善罢甘休,以他的个性,他会直接朝萧臣下手,危难之际谁救萧臣,谁就跟郁玺良是一伙的。” 见周帝不语,宁林又道,“有时候微臣会想……” “想什么?” “如果战幕知道密令乃是先帝筹谋安排,不知道是会憎恨先帝将他剔除在外,还是……依先帝旨意行事。” 周帝皱了皱眉,“父皇未将密令给他,断然不是不信任。” 宁林赞同,先帝生前对战幕的信任绝无其二。 “你当真有办法能让郁玺良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周帝挑眉问道。 宁林起身,“郁玺良存在的意义是挑起战幕怀疑,如今目的已经达到,郁玺良实不必再留在萧臣身边。” “无须 朕的人帮你?”周帝看了宁林一眼,颇为不信任。 宁林自信拍拍胸脯,“微臣,可以。” 周帝没有过多追问细节,他要的是结果,“去办罢!” 宁林拱手接旨。 就在宁林走到殿门时,背后突然传来声音。 “你当真不知遗诏出处?” 宁林面色微变,回转身形时弓起身子,“微臣若知,不得好死。” 周帝点了点头,摆手令其退下。 离开御书房,宁林与李公公,也就是战幕口中的李世安一前一后走下白玉阶梯。 李公公挽着拂尘跟在宁林身后,宁林漫步在他身前,整个画面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妥。 “景王殿下别低估了对手。” 宁林头也没回,“李公公好好伺候皇上,等本王捷报。” 看着宁林潇洒离开的背影,李公公眼底闪过一抹精光,身在局中的人哪个不是棋子…… 自昨晚萧彦从翁怀松那儿回到府里,吃的饱睡的香,第二日醒过来直接叫柏骄到肉铺里买了两根猪棒骨回来。 回来之后,某位老皇叔叫柏骄把那两根猪棒骨穿起来装到木箱里放到车厢后面,然后带着柏骄,直奔太子府。 萧彦正中了战幕那句话,看似很懒惰,其实很精明。 当然,战幕怀疑他有歪心思那没有,他这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琢磨着怎么才能叫生活过的更惬意,譬如柏骄年纪越来越大,挑苌楚籽的速度也越来越慢,他要怎么才能吃上新鲜又量足的苌楚籽这个问题 迫在眉睫。 把柏骄换掉? 不,衣不如新,人不如旧。 而且柏骄便宜。 那就只能把苌楚剥皮扔到罐子里,用木杵捣碎,倒水,籽浮上来,再用纱布过滤,再吃…… 完美!
求月票…… 第九百五十五章 老子是来救你的! 马车晃晃荡荡,终于停在太子府门口。 柏骄走到侧窗,“主子,太子府到了,老奴把登车凳给您拿下来准备着?” 萧彦躺在车厢里小憩,听到声音睁开半只眼睛,慵懒道,“暂时用不着,你去敲门。” “是。” 柏骄得令走到太子府门前,不轻不重敲两下。 门启,有下人出来寻问,柏骄报上主子大名且说出带了大礼。 下人回去禀报,再回来时柏骄迎上笑脸,下人突然把府门重重关上,差点儿撞上柏骄鼻梁。 柏骄先惊后怒,迈着蹒跚的步伐回到侧窗,“主子,战幕这是不想见您!” “驾车,去御南侯府。”萧彦知道战幕不想见他,他想见的也不是战幕,但他总得走这一遭,才有去见温御的理由。 马车又是晃晃荡荡,停在御南侯府门口。 这次萧彦依旧让柏骄过去叫门,说来拜访且有大礼,下人进去禀报,看到下人出来,柏骄吸取前车之鉴直接朝后退两步。 让他意外的是,下人并没有直接把门关上,而是朝他深施一礼,“我家侯爷说,礼留下,人走。” 两相一比,高低立现。 至少在柏骄看来温御更胜一筹。 人可以分敌我,但大礼是无辜的。 柏骄把话传到萧彦耳朵里,萧彦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下车,示意柏骄把车后面那个装着猪棒骨的木箱搬下来,柏骄听命走过去,拼尽全身力气拎起车尾木箱,一蹭一蹭吭哧吭哧跟在萧彦后面走 向府门。 下人见状将其拦在外面,“我们家侯爷有命,礼留下,人走。” “小伙子,你们家侯爷都不敢面对面拦本王,你不要命了?还不过来提一下!累死了!”萧彦一身华贵,自小跟先帝在一起被玩也学会一些震慑人的本事。 有句话说的好,常伴君王侧岂无君王威啊! 下人正犹豫时萧彦已经踏进御南侯府,柏骄实在抱不住,把箱子搁到地上猫个腰往里拽,下人见状走过去,直接把箱子搬起来扛在肩头。 这场景,萧彦不免看了眼柏骄,便宜没好货。 柏骄从萧彦眼里看到了危机,“主子,我也能扛。” 萧彦也不知道是相信还是没相信,朝柏骄招了下手,柏骄心领神会,与主子一起走去锦堂。 在御南侯府这一亩三分地上,前院发生什么温御还能不知道? 他算计着时间,在萧彦出现在院里的时候急忙把钟岩叫到身边,搥他一下。 “侯爷,你把贤王殿下拒之门外,贤王殿下一定非常生气!”钟岩大声道。 轮到温御,“本侯就算得罪贤王,也不能叫他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否则以贤王殿下性情跟我们之间的关系,至少也要留下五千两!” 萧彦从厅外走进来,左手扶框,右脚抬起还没撂下,眼睛瞄过来,“温侯如此看不起本王?五千冥币如何能祭奠本王对你的哀思?” 温御听到这话,推开钟岩,眼睛眯起来,“本侯说的可不是冥币。 ” “侯爷也没有个要死的样子,如何就想着到本王这里骗钱了?”萧彦迈进门槛时将柏骄留在外面,进门后直接盘膝坐上矮炕,“本王渴了。” 温御本身对萧彦没有成见,要不是战幕自少年便在他耳根子旁边说萧彦坏话,他甚至觉得这位贤王殿下还挺好。 不像战幕有时候,事儿事儿的! 可现在萧彦登堂入室,一个铜板没看到就想喝他御南侯府的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那我就不留王爷了。”温御才不会叫管家给他弄水喝。 萧彦瞧着温御不知死活的样子,掐死他的心都有。 老子救你来了! “温御你看看本王。”萧彦身体前倾,把整张脸摆在温御瞳孔之内。 温御,“看了。” “本王与皇兄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你看着本王,就没有一种先帝坐在你面前的恍惚感?” 萧彦一语,温御直接反驳,“但凡老皇叔你与先帝有一点相像,今日你都走不到我这里,早在太子府战幕就让你进去了。” 别看萧彦没说,温御早就知道信儿。 萧彦长叹口气,“与你说一个先帝的秘密。” 温御,“……如果是秘密,就请老皇叔一定要守住。” 为什么要告诉我?!你说爽了,守秘密的多难受! 温御现在不怕别的,就怕秘密! 萧彦皱眉,“关于一经的。” 好吧! 温御看向钟岩,“老钟,沏壶茶过来。” “是。” 萧彦听罢心里咯噔一下,白头翁说过, 不能就茶水服,茶化药性,“娇!” 钟岩出去时柏骄走了进来,“去把本王给温侯拿的骨头炖了。” 得说不管萧彦说出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柏骄都习以为常,温御不淡定了。 “老皇叔几个意思?” 萧彦作抓须状,“饿了。” 温御还没开口,萧彦又对柏骄说了一句,“菜少,就那一道,你看着办。” 柏骄懂了,转身退出房间。 温御看着眼前这个老无赖,眼皮一搭,“一经有什么秘密?” “你咋不问本王为什么会带两根猪棒骨过来?” 温御,不想知道。 “不问我也告诉你,战幕不是摔折两根肋骨么,本王想送到太子府给他补补,可怜他不要。”萧彦故意拖延时间。 温御挑眉,“他不要,老皇叔想到给我了?” “嗯,你跟战幕是好兄弟,回头你见到那厮,跟他说昨天公堂上本王不是成心的,那日要不是你推我我也不会撞到他。” 温御听罢,呵呵。 “老皇叔放心,我保证一字不差告诉他。” 才怪! 这厢萧彦带到御南侯府的两根棒子骨下了锅,那厢金禧楼宋相言当真把宁林给请来了。 天字一号房,八道招牌串味儿菜,一道二仙镇魂汤。 雅间北墙有暗阁,空间狭窄但胜在通风透气,足够一人躲在里面观察外面动静。 且说宁林刚从皇宫里出来就被宋相言截在正东门,宋相言请客的理由只有一个,求宁林在皇上面前给郁玺良说两 句好话。 “宁王舅先不用着急给我答复,吃了这顿饭再说……” 第九百五十六章 吃咸鸭蛋的底子 宁林盯着眼前这个毛小子,身体缓缓朝后靠,眼睛眯起来,似笑非笑。 宋相言干笑两声,“宁王舅还怕我在饭菜里下毒啊?” “你能干出来。”宁林对此毫不怀疑。 宋相言绝对是能屈能伸的主儿,听罢立时站起身,指天发誓,“我宋相言要朝饭菜里下药,天打雷劈!” 药不是他下的,温宛下的。 宁林难得见宋相言在他面前伏低作小,于是搭眼看向桌面上的银筷,宋相言明白,凑过去拿起银筷毕恭毕敬送到宁林手里,“想让本王放过郁玺良?” 宁林夹一口串味儿的菜,扫了眼坐到他对面的宋相言。 宋相言点头如捣蒜,“只要宁王舅能放过师傅,本小王承诺……每日请一顿,十顿打底,请到宁王舅不想吃为止。” 宁林换另一道搁进嘴里,“好外甥,其实你是不是找错人了?现在怎么看,不想放过郁玺良的人都是方云浠,你求我不如求她。” “她不是你的人么。” 宋相言这句大实话呛的宁林咳嗽一声,“好外甥,你说这种话可得负责任。” “宁王舅说笑,一般负责任的话本小王都留在公堂上,公堂之下的话我从来不负责。”宋相言秉承尽量顺着宁林的原则,但顺不下去的时候他就不顺。 到底是年轻气盛,这般性子至少还须磨合十年才有资格荣列到朝廷老油条的队伍里,为朝廷尔虞我诈的阴暗场贡献力量,“你的意思,叫本王 劝方云浠撤诉?” “那么多人都看到证人当堂翻供,这官司方云浠赢不了,我是觉得……” 宋相言还没说完话,宁林毫无预兆,扑通倒在桌面上。 “宁王舅?”宋相言试探性唤一声。 见宁林没有反应宋相言站起身,大胆走过去,静静站在宁林身侧数息,突然抬手朝他后脑勺猛扇过去。 嗯,还是没反应。 知道宁林中了蒙汗药,宋相言当即走去暗阁转动外面盆景,暗阁开启,温宛从里面走出来,“晕了?” 宋相言狠狠点头,“晕晕的!” 温宛没有浪费时间,直接走到桌边将早就准备好的幻蛊种到宁林身上,给他制造梦境,“二十年前蛊患案,你私下里找养蛊人利用忘魂蛊跟六翼金甲豢养蛊人作乱,就是想动摇大周根基,意图谋朝篡位,你不满先帝派宁则成出兵边陲,你想为父报仇。” 宁林身侧,宋相言听的正入神,温宛忽然停下来,他下意识抬头,“还有呢?” “没有了,弄醒他。”温宛拿出解药递到宋相言手里,转身要回暗阁。 宋相言一把拉住温宛,有些不可思议,“这……这个梦会不会太粗糙?” “身份也有,动机也有,够用。”温宛叫宋相言快些把宁林弄醒,太慢可能会被发现。 宋相言虽有疑惑,可如今温宛已非当日温宛,他选择无条件相信。 于是在温宛回到暗阁之后宋相言打开药瓶,在宁林鼻子底下晃荡两下,之 后收好瓶子回到座位,十数息,宁林从桌案上醒过来。 “宁王舅怎么不吃了?吃菜!”宋相言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顾左右而言他。 宁林也未细究,夹起菜,“刚刚说到哪儿了?” “咱们从头说……” 此刻御南侯府,柏骄终于把那两根猪棒骨炖的稀烂,整整一盆端上来,香气扑鼻。 萧彦出肉,温御也大方,拿他话说五年竹叶青管饱! 酒菜备齐,萧彦特意叫柏骄又备一壶清水,柏骄递水时他把解药洒进去,将壶摆在矮桌中间位置。 酒壶一人一个,各自倒酒。 萧彦举杯,“先走一个?” “走一个就走一个!”温御同样举杯,二人皆饮尽。 依着温御的习惯竹叶青必配咸鸭蛋,但是今天他忍了,这样就不会纠结要不要给萧彦分一个,“老皇叔现在可以说一经有什么秘密了吧?” “吃肉。”萧彦指着柏骄炖的那盆棒骨。 温御是武将,吃肉他在行,于是拿起筷子夹一块颤悠悠的,肥瘦相间的棒骨肉朝嘴里一塞,大口嚼两下正准备咽的时候‘噗’的全都吐到矮桌上。 萧彦眼中生辉,看向他摆在桌上的清水,心底满是期待。 温御‘呸呸’两声后看向站在旁侧的柏骄,“娇!你把卖盐的打死了?” 柏骄闻言委屈巴巴朝萧彦求救,萧彦随即夹了一小片肉,搁进嘴里,嚼了嚼,眼皮微微一抬,“温侯觉得咸了?” 温御震惊! “侯爷你这么说 话我都不知道怎么接,这是咸吗?这也太咸了!” “不会啊,本侯觉得刚刚好。”萧彦说完话,喝了一口五年竹叶青。 温御无语,“一经到底有什么秘密?” “边吃边聊。”萧彦就是想让温御吃骺咸骺咸的,然后喝了那壶水。 温御不吃,萧彦就不说。 没办法,温御又吃一口,可还是没喝水。 “皇兄曾在本王面前夸过一经。” 萧彦似回忆过往般,端起酒杯,“皇兄说一经念经的好,但你知道好在哪里吗?” “好在哪里?”温御有吃咸鸭蛋的底子,竟然忍住了没喝水。 “好在捻佛珠。”萧彦认真回答。 这个温御还真没听过,竖起耳朵,“为什么?” “皇兄说一经不仅喜欢捻佛珠还喜欢自己穿佛珠,而且喜欢用不同种类的佛珠穿,金刚菩提,莲子水晶,红黄蓝绿穿插,大大小小不同,每次一经念经的时候皇兄都会盯着他手里的佛珠看。” “看什么?” “看一经的心情,皇兄总结的经验是,如果金刚多于菩提,大子多于小子,那一经当天的心情一定很好,会念很长很长的佛经也不疲倦,若是莲子多于水晶,小子多于大子,那就是心情不好,八成是被战幕气到。” 温御看不出萧彦在说谎,可又不太敢相信,正作思考状时外面钟岩急急来报,说是战幕来了。 战幕真来了,残缺的身体没能阻挡住他想要过来保护他御弟的脚步。 看到战 幕,萧彦还没开口便见战幕拎起他给温御准备好的那壶清水,咕嘟咕嘟喝下去…… 第九百五十七章 男人的妒忌心 房间里,一向注重养生的萧彦从来没有这样窝过火,他费了多少脑细胞才坐在御南侯府锦堂里,把解药摆在温御面前,眼瞧着大功告成,突然冒出个野狐禅把他所有努力给毁了! “战幕,你为什么要喝温御的水?”萧彦一时没绷住,双眼如炬瞪向战幕。 战幕讨厌萧彦许多年,自然分辨得清这位老皇叔是真动怒还是假嚣张,“本军师喝他一壶水怎么了?本军师想喝他一口酒,他能送上一壶你信么?” 萧彦信了,因为温御就是这么做的。 眼见温御把酒壶递给战幕,战幕直接接过来,对着壶口灌一口,之后抬高下颚,居高临下审视萧彦,“五十年的竹叶青,妙!” 萧彦脸色骤变,他看了眼战幕手里那壶,又看了眼自己身边酒壶,顺手拿起酒壶又喝一口,没错,五年竹叶青。 什么玩意! 萧彦气到脸色变成茄子皮,气呼呼从矮炕上蹭下来,穿好鞋时柏骄过来搀他。 待他直起身,瞅着眼前两个老东西一双眼睛里直冒火,“你们两个大白痴!” 撂下这句狠话,萧彦转身暴走。 战幕以为是自己与温御无坚不摧的兄弟情气走了这位老皇叔,只有坐在他旁边的温御知道,是自己那壶五年竹叶青造的孽。 当然,他知道的也不是全部。 看到萧彦气到佝偻的背影,战幕心花怒放,拖着残躯走到窗边,“御弟!干了这一杯,我们吃肉!” 那声音嘹亮 的,让人听出撩闲的调调。 矮床上,温御以为战幕真要干,拿起酒杯想要附和时却见战幕根本没动,视线一直锁在外面那抹孤独离开的背影上。 “战哥?”温御低声唤一句。 直到萧彦背影不见,战幕这才回头,眼睛里瞬间闪出一道凌厉又冰冷的目光,“为什么让他进门?” 温御愣住,酒杯被举着。 “你没跟他喝够?” 见战幕盯着自己手里酒杯,温御急忙解释,“不是……不是你说要干这一杯的?” “如今有了萧彦,你连战哥都不叫了?”战幕从窗口走过来,行至萧彦坐的地方时皱了皱眉。 温御有眼识,即刻起身坐到萧彦位置,把自己的位置让出来。 他可是主位。 战幕搁下手里酒壶,冷哼,“坐他坐过的位置,你也是有心了!” 温御,“……战哥?” “以后不许跟他来往!”战幕撂下这句话,头也不回,转身踩着戾气步子,拖着残缺身体走出屋子,独留温御在矮炕上懵逼。 男人的妒忌心可怕、可怕、太可怕了…… 终于入夜,一切喧嚣归于平静,唯有秋风落叶,万木萧萧。 温宛用过晚膳回到房间,坐在铜镜前。 余光里,窗前闪过一道人影,她未惊叫,因为被月光映照在窗棂上的身影她再熟悉不过。 这一刻她恍然,原来只是一闪而过的影子她就可以辨认出影子的主人是个俊朗又威武的男人。 萧臣走进来时温宛正要抬手拔出发 簪,忽有一只手伸过来与她的手碰到一起触动她心底某一根弦,麻麻酥酥的感觉窜遍四肢百骸,温宛脸上腾起一抹暗红。 她眼睛微抬,从铜镜里看到萧臣那张俊俏的脸,“少行说上次他把你打死了。” “我封了他两个时辰的穴,他可能生气了。”萧臣知道温宛说的是那夜他留宿墨园的事,老老实实交代。 温宛突然转身,眼睛挑上去,“下次不许。” 萧臣手里还握着白玉珠钗,脸上微红,“他说要去找温侯……” “那还是打死他吧。”温宛从萧臣手里接过珠钗,扭身坐稳,“你来有事?” “我找到小铃铛了。” 砰- 温宛太过激动,以致于突然起身时脑袋硬生生撞到萧臣下颚,结果萧臣鼻子出血了。 眼见萧臣两个鼻孔都在喷血,身上地上都是,温宛一下子慌神,片刻跑到柜子里拿出一大团白纱,跑过来时萧臣还站在原地,任由两个鼻孔里的血呼呼直冒。 “你快坐过去!”温宛想拉萧臣。 “就在这里,别再弄脏别的地方。”萧臣说话时两道鲜血流到嘴里,那叫一个触目惊心。 温宛也来不及多劝,把白纱搁到边儿上先拿绢帕擦,“你别低头啊!” “我不低头怕你擦不到。”萧臣考虑的倒是周全。 温宛也没听出这里面门道,见帕子擦不净,直接拽来白纱拧成团堵在萧臣鼻孔里,“把手举起来,这样可以控制血流的速度!” 这是当 年温宛在無逸斋时箭室教习顾老将军教过的常识。 萧臣犹豫,“举哪只?” “两只,两只都举起来!”温宛弄好两个纱布条,结结实实卷成手指长短,朝萧臣鼻孔里各塞一个。 可是血流的太快,很快浸湿白纱,无奈之下温宛只得再卷两个换下来之前的,“怎么比我来月事还多!” 萧臣,“……” 换过新的白纱,温宛怕血太多再被浸湿,于是紧紧盯住萧臣鼻孔,居高临下的位置,萧臣一双眼睛自然而然落在温宛脸上,温宛的眼睛似有种蛊惑,让人不知不觉吸引其中不能自拔。 终于! 温宛呼出一口气。 待呼出这一口气,温宛这才发现萧臣现在的样子就像……像一只举起前蹄的长牙象,两根象牙半红半白。 噗嗤- 原谅温宛不厚道的笑了。 萧臣见她笑,自己也跟着笑起来,这一笑血从嘴里冒出来,没有惊悚,滑稽的一匹! 终于,在萧臣鼻血止差不多的时候温宛想到正事,“你找到小铃铛了?” 萧臣被温宛拉到桌边,试着把两只手放下来,“找到了。” “在哪儿?”温宛急不可待问道。 “你还记不记得从宜州来的密件里提到一个叫阿丑的姑娘?”萧臣提醒温宛。 温宛点头,那个被宁林坑死的小丫鬟。 “在阿丑家里。”萧臣从一开始就知道郁玺良的案子始作俑者是宁林。 他们最终要面对的人也是宁林,是以在得到密令之后他找到黄 泉界调查原咏阳公主府旧人,包括那时刚被卖到公主府的阿丑的身世…… 第九百五十八章 不冷可以不穿 所有得到的消息里,萧臣最重视阿丑这条。 在得知阿丑家中信息之后他亲自走了一趟,别问他为什么要亲自去,卓幽不知道死哪里去了。 也亏得是他走这一遭,人在暗处,他亲眼看到明明荒废的宅院,里面竟然藏着暗卫而且不止一人。 萧臣敏捷避开暗卫之后亲眼看到小铃铛就被禁锢在一间全部都是粉色的房间里,身体无碍。 “你为什么没把她救出来?”温宛心切问道。 萧臣没说,眼睛落在温宛身上,意味深长。 温宛秀眉微蹙,思忖良久后不可思议看向萧臣,“宁林……把小铃铛带到阿丑的屋子里,那……他对小铃铛会不会?!” “不会。”萧臣知道温宛想到歪处了。 萧臣的想法与温宛是两个方向,“我找人打听过,那座宅院是宁林回到皇城之后被他盘下的,还被装潢成那个样子,也就是说在宁林心里,阿丑是他的死结,那么重要的地方他能叫小铃铛住在那里,你不觉得这是问题吗?” “什么问题?” “阿丑死时十四岁,小铃铛也是十四岁,在此之前,小铃铛曾两次到景王府,宁林非但没对她做什么,还和她一起数星星,再者本王调查过与宁林有过亲密关系的女人里,最小十八岁。” 萧臣的话让温宛察觉到异常,“宁林不会是喜欢小铃铛吧?” “有可能。”萧臣点头。 温宛刨除现实中的不可能,呵呵了,“如果小铃铛真 嫁给宁林,宁林岂不得管郁教习叫一声岳父大人?” 说到这里,温宛把自己给宁林种幻蛊的事情告诉给萧臣,“我骗他说他是蛊患案真凶。” 萧臣震惊,“宁林那么狡猾,只怕……” “我就是想让他觉得,我觉得他上钩了。” 温宛话说的绕,但萧臣听懂了,“你有后招?” “我的后招也是阿丑,我已经跟绮忘川打过招呼,本来想找她客串阿丑的。”温宛也觉得宁林这半生最大的挫折就是阿丑,看能不能诈出什么。 换句话说,温宛没有绝对把握,只能说在宁林身上阿丑是唯一突破口,至于效果如何,她还不能预料。 萧臣赞同温宛的办法,毕竟除了阿丑,宁林身上没有任何破绽。 “我没救小铃铛还有一个原因。” 萧臣没有往下说,温宛已经明了,“郁教习。” “老师身上官司一定要清的干干净净。”萧臣肃声道。 温宛跟萧臣达成共识之后,夜已经很深了。 温宛故意在萧臣面前打了一个呵欠,萧臣低头装作没看到,眼睛瞥到梳妆台旁边那一滩血上,于是起身脱下长衣。 “干什么?” 温宛心头一惊,脑子里飞快想着拒绝的理由,也不知道怎么的,温宛忽然想到之前萧允与她提直怕寒棋,“我们中间还有一个寒棋,我们不能……” 温宛还没说完话,就见萧臣拿着衣服去擦刚刚滴到地上的血。 这一刹那,温宛老脸顿时红成柿子,可 也因为这句话两人皆陷入沉默。 秋风瑟瑟,窗外不知何时下起雨,一点征兆都没有。 那雨如牛毛细针,带着一丝寒意从半掩的窗棂扫进来,萧臣余光看到温宛抖了抖身子,急忙起身把窗户关紧,再转身时打了一个喷嚏。 “着凉了?我给你找件衣服。”温宛借着这个喷嚏打破尴尬,起身走向自己衣柜时才想起来她哪里有男人的衣服。 还真有! 温宛忽然想到之前,追溯到她在御书房外跪求撤诏之前曾在翡锦成衣庄给萧臣定制一套衣服,那时正是春天,衣服料子足够厚。 停顿片刻,温宛迈步走过去,从柜子最底下把那套衣服拿出来,转身递给萧臣,“把这件穿上。” 萧臣看着温宛递过来的衣服,锦蓝色,款式简单,缎料没有繁复花纹却是最好的苏绣,“这是……” “不冷可以不穿。” “冷!” 萧臣激动拿过衣服,边穿边念叨,“这天怎么就下起雨了,太冷了太冷了!” 温宛看着萧臣小心翼翼把衣服穿在身上,心底的喜欢全都写在脸上,那张俊朗的脸露出如大男孩儿一样的笑容,“刚刚好。” “什么刚刚好?” “衣服刚刚好!”萧臣系紧腰带,展臂在温宛面前,前后转两圈向温宛展示每一个细节。 温宛看着这身衣服,想着如果不是中间出了意外,这件衣服早该套在萧臣身上。 兜兜转转,这衣服还是穿在萧臣身上。 挺好。 “时候 不早了。”温宛记得上次她与萧臣说这句话的时候,萧臣想抱她上床。 这一次,萧臣把衣服脱了。 是的,就是刚穿好的那一件。 温宛蹙眉,“不喜欢?” “不是不是!”萧臣正脱时看到温宛质疑,急忙解释。 他指指外面,“在下雨,我不想衣服淋到雨。” 温宛还以为怎么,“宁可自己淋雨都不叫衣服淋雨,这不本末倒置了么!” “这是你送给我的衣服,比我的命都重要。”萧臣深情看向温宛,目光越来越紧。 雨声滴答滴答,空气间沁着潮湿的味道。 萧臣慢慢褪下衣服,折叠平整后抱在怀里,轻轻移动步子,声音醇厚,“宛宛。” 熟悉的气息撩拨的某县主心跳加速,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到腰间一紧本想抽身,可鬼使神差的,她竟一动不动。 薄唇靠近,萧臣情不自禁想要吻下去。 风大,吹开窗棂,温宛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低下头轻咳两声。 萧臣也跟着无措杵在原地,“我刚刚……” “我到少行房间里给你取件衣服。”温宛红着脸走出房门,萧臣则等在原地。 不消片刻,温宛拿温少行的衣服回来,“可能有点小。” “没事!”萧臣勉强穿上温少行的衣服,紧到只能敞怀。 原本依温宛的意思,既然萧臣舍不得衣服淋湿,那就把衣服放在她这里,萧臣怕温宛反悔,直接把衣服夹在温少行衣服里面就走了…… 秋雨如烟如雾,飘飘 洒洒。 景王府的书房里,宁林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将温宛种在他身体里的幻蛊拔除,细细小小的一根线被他搁到冰凉的瓷罐里,瞬间不见踪影…… 第九百五十九章 完成会师! 十三岁接触蛊,至今已有二十年,谁若用旁的算计他或许能成,拿蛊算计他绝对失算,还有那个毛头毛脑的小子,怎么就觉得他能毫无防备去吃那顿饭? 也得亏他随身带着万能的解毒丹,昏昏欲睡时暗中服下一粒,他可没晕呢! 最可笑的就是温宛,讲的故事也够粗糙。 什么蛊患案真凶,什么为父报仇,哪有的事! 报仇是真的,可不是为父报仇。 宁林起身走向窗棂,推开窗,有夜风吹拂过脸颊,荡起肩头青丝。 窗外细雨霏霏,如蚕丝密织成布,他伸出手,任由细雨落在掌间,冰凉的感觉,就像他的心,从来没有热过。 人间三情莫过于亲情,六岁的年纪,他在偏殿里每日渴望母亲过来看他,哪怕陪他吃一顿饭,讲一个故事,就算朝他笑一笑也好,可他很少尝到那种滋味儿。 父亲,他自小到大没见过自己的父亲,但他听人说过父亲是大周朝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奈何在他出生一个月的时候为国捐躯。 那时他小啊! 崇拜大英雄,更何况那个大英雄还是自己的父亲! 于是他用自己所有积蓄偷偷换了一块最好的金丝楠木,可他不知道父亲长什么样子,又该如何下手? ‘父子连相,世子就照自己的样子雕就好了呀!’ 这是阿丑说的话。 他听了阿丑的话,每天坐在铜镜前用尽心思把那个人偶雕成自己的样子,虽然很丑,却倾注一个六岁娃 娃全部的心血,手破多少次他都不觉得疼。 他还在人偶上面写下父亲的名字,宁则成。 ‘阿丑,以后我就有父亲了!’ ‘奴婢阿丑拜见大将军!’ 宁林没有把手抽回来,掌心细雨积成水泽从掌缝滴落…… 他每晚都会抱着那个人偶睡觉,就像父亲陪在他身边。 终于有一日他没忍住,在母亲过来的时候欢天喜地把人偶给母亲看,他以为母亲会跟他一样开心,会欣慰,会夸他做的好,可是母亲突然暴跳如雷,把那人偶抢过去扔到地上,狠狠用脚踩。 那是他的父亲啊! 阿丑也在,‘公主殿下,那是……’ 啪- 宁林伸在窗外的掌心忽然抖一下,一股寒意自掌心猛窜到心里,冰冷的心泛起寒霜。 他跑过去阻止母亲再打阿丑却被一把推到地上,直到现在他都忘不了母亲看他时的怨毒目光,仿佛他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 最后母亲拿着那个人偶走了,之后一个月,母亲都没过来看他一眼。 ‘阿丑,为什么?’ ‘肯定是公主殿下看到人偶想到驸马战死的事伤心难过,奴婢觉得世子应该去找公主殿下道歉……’ 他真的,很想见到母亲。 所以他听了阿丑的话,在阿丑的掩护下偷偷翻过墙头,按着更小时候的记忆找到母亲寝宫,那些道歉的话他倒着都能背出来,可当他推开门的时候,分明看到母亲与三个男人躺在一张床上,衣衫不整。 宁林摊在 秋雨中的手掌慢慢攥成拳头,眼中闪出彻骨寒意。 母亲当时的慌张他记忆犹新。 六岁的娃娃懂什么呢,母亲说什么他就信什么,母亲说那是训练,他也很想训练! ‘阿丑,我们要是训练好了,母亲会不会喜欢我?’ ‘会吧?’ ‘你帮我?’ ‘世子说怎么做,奴婢就怎么做。’ 萧索秋雨,宁林攥起的拳头发出咯咯声响,手背青筋迸起,眼底生出极恨。 ‘母亲求你!不要再打了!林儿再也不敢了!求您放过阿丑,阿丑-’ 他被人按在床上,眼睁睁看着阿丑在乱棍中被打的血肉模糊,求饶声渐渐消失。 他的阿丑,在他眼前被母亲活生生打死了。 阿丑的血,是温热的。 心忽然很痛,每呼吸一下心脏都似被针穿插一样,疼的无以复加。 原来那是不好的事。 最不好的事! 可为什么那么不好的事母亲要与那些男人做?明明所有人都在说母亲与父亲是天底下独一份儿的好夫妻! 他愤恨,暴怒,每天都会拉个小丫头到自己房间里,可他什么都做不了,那一张张稚嫩的面容充满恐惧,只有他的阿丑朝他笑…… 自暴自弃了一年后他离家出走了,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饿了多久,最终他整个人倒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人在于阗。 是尊守义救了他。 尊守义非但救了他,还把父亲跟母亲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他,哪有什么神仙眷侣,有的 只是怨恨跟彼此诅咒的夫妻。 那个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在自己出生后看都没看一眼,与他的姘头殉了情,自己的母亲为了报复自甘堕落找上百面首。 他们活在彼此的咒怨里,自己算什么? 可能,是传说中的孽种吧?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萧魂! 尊守义告诉他两个秘密,其中之一是密令。 也好在萧魂留下这道密令,他才有机会报仇,为自己报仇! 当年要不是萧魂乱点鸳鸯谱,就不会有那样的结合,不会有他! 可惜在他知道一切的时候萧魂死了。 他并非盅患案始作俑者,尊守义才是,如果一定要严格追究,真正的始作俑者正是当今皇上,尊守义不过是利用周帝的贪婪投机取巧罢了。 若非盅患被除,尊守义也不会出现在于阗,更不会找上他。 既然蛊患不能灭大周,密令一样可以,只不过要筹谋很长很长时间。 在于阗,他学会养蛊更与尊守义结盟。 为推翻大周皇族,而战! 宁林看着自己尚攥在雨中的拳头,脸上露出诡异微笑…… 相比之下,自御南侯府回到贤王府的萧彦一点儿都笑不出来,甚至想哭。 天衣无缝的计划,温御只要再吃几块肉肯定能喝那壶水,谁成想战幕会出现?谁又能想到温御居然只给他喝五年竹叶青?! 好在萧彦一向心宽,这些个破事儿往前想毫无意义,问题是接下来。 温御还中着毒, 解药怎么给? 萧彦思来想去最终下了狠心,暴身份。 约温御见面,完成会师! 第九百六十章 为什么要一个人去 萧彦的密笺还没传到温御那里,方云浠的密笺却落到了郁玺良床头。 雨过天晴之后,也就是第二日午时,宋相言正陪宁林吃饭,与昨天伎俩一样,他用药迷晕宁林,温宛重复之前的故事,且等宁林醒过来没多久,戚枫派人过来找宋相言说有大理寺出事了。 与此同时,萧臣同样得到消息。 几人重聚大理寺孤园,且都围在郁玺良床头,字条出自方云浠,内容十分简单。 ‘想要小铃铛活命,今日子时断崖岭,一个人来-方云浠’ 鉴于郁玺良对小铃铛太过重视,温宛跟萧臣都没有说出小铃铛被宁林藏在哪里,只道这张字条明里是方云浠所写,暗中却是宁林在操纵。 “方云浠明知道我们不会叫师傅一个人去,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宋相言皱眉看向温宛。 温宛没觉得不妥,“她说她的,我们做我们的。” “我会一个人去。”床榻上,郁玺良紧捂住胸前尚未愈合的伤口坐起身,神色冷肃,不容反驳。 “师傅!这摆明是坑!” 宋相言走过去想扶郁玺良躺下,被其挡开。 这时温宛说话了,严格说是诚心发问,“教习为何要一个人去?” 郁玺良刚要回答,忽然就有些说不出口。 因为方云浠叫他一个人去? 宋相言见郁玺良顿住,急忙伸头解围,“不守信,不是怕方云浠会伤害小铃铛么!” “不。” 温宛最是了解郁玺良,“教习的智慧绝不仅仅 如此。” 眼见温宛投来敬重又崇拜的目光,郁玺良这时也冷静下来,如何就冲动到要一个人去了,“本教习的意思是,无论我们计划如何,都须要方云浠相信我是一个人去的,如此她才不会因为发现端倪取消今晚计划,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你们做事要隐秘。” 温宛十分肯定点点头,“教习说的有理。” 宋相言心中感慨甚至于开始检讨,他到底不比温宛更了解师傅,还是相处时间短,下次可不能贸然插嘴,显得自己很无知。 萧臣知道不是这么回事,但见温宛那句话能叫老师镇定下来心中不禁佩服,他不由看了眼温宛。 刚好温宛看过来,“想到什么了?” 忽然有那么一刻,他有些搞不清楚温宛与老师的相处之道是无意,还是有心。 他的媳妇,厉害的。 “老师说的有理,时间不多,我们三人应该分头行事,我会先去断崖岭布局,若然方云浠动手,我会保护老师安全。”萧臣肃声道。 温宛觉得这件事萧臣办最合适不过,因为他武功最高,不会轻易被发现。 “我……”温宛刚要开口,忽的停下来。 萧臣多半猜到温宛想说的话,“苏玄璟是主审官之一,当晚他若在场最好。” “他的事我来办,贤王那边我也可以试试。”温宛顺着萧臣的话,提到了苏玄璟。 温宛不敢保证两个都能请到,宋相言为保险决定亲自出马去请关裕。 午时过后 ,温宛与萧臣如往常一般离开大理寺,马车行至朱雀大街,温宛在金禧楼下车,直接去了三楼。 上次为求苏玄璟开堂,温宛找雪姬代为传话,那次苏玄璟说过,倘若她有事便在金禧楼三楼窗外挂上一面彩旗,还是老地方。 温宛挂完旗,转身下来租了一辆马车赶去吏部官衙附近的深巷里候着,她给了车夫一个金锭子,直接买了那辆马车。 温宛独自坐在车厢里,心绪有些不宁。 她不担心今晚的事,她相信萧臣所以郁教习不会出事,她相信宋相言一定有办法请到关裕,她担心……担心苏玄璟会义无反顾答应她。 前世之殇不能磨灭,她对苏玄璟尚有很深的敌意,可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求苏玄璟了。 车帘忽然被人掀起,温宛猛然举起左袖,短弩正对来人。 见是苏玄璟,温宛不由舒出一口气,“这么快?” “难得县主约我,我岂能叫县主久等。” 跟上次一样,苏玄璟买了一屉包子,额外还有一份打包过来的热粥。 温宛这才意识到事态紧急,她还没吃午饭。 温宛坐在背板前,正中的位置,苏玄璟选在她右手边,将包子跟粥搁到两人中间,“边吃边说。” 温宛想拒绝,可看到苏玄璟将粥摆到自己面前,又将瓷匙递过来,她犹豫片刻,接过来,“苏大人今晚有事吗?” 苏玄璟闻声微怔,抬头看向温宛,清明眼睛里闪出一道光彩。 苏玄璟无疑 是好看的,他的眼睛特别能撩拨人心,温宛上辈子就是被这双眼睛看的迷的失了方向,也失去自己。 若非上一世有抵死不消的仇恨,谁能抗拒这样的目光,欣喜中带着隐隐的情欲。 “我有很重要的事,想带你一起去。”温宛当然不会告诉苏玄璟事实真相,她很怕消息泄露出去传到方云浠耳朵里会打草惊蛇。 苏玄璟没吭声,低头递给温宛一个包子,“县主吃。” 温宛下意识接过包子,“可以吗?” “先吃。”苏玄璟自己也拿了一个,低着头,两脚叉开,毫无形象的咬一口,有肉汁滴在车厢里,苏玄璟却不在意。 温宛还是第一次看到苏玄璟如此粗糙的吃法,她眼里的苏玄璟或风度翩翩,或雷厉风行,后来她见到了这个男人的冷酷无情,可纵然是他朝自己挥剑的时候,依旧美的像是画中人。 这般邋遢倒是头一次。 温宛也是饿,当下也咬了一口包子,喝粥时没有太注意,有咕噜咕噜的声音发出来。 苏玄璟没看温宛,自顾咬着包子,可在听到温宛喝粥的声音后唇角微不可辨的勾起来,他这样随意只是为了让温宛也能随意。 他们的关系好像……不似以前那么紧张了。 温宛吃了两个包子,喝了半碗粥,之后拿出绢帕擦净嘴角,“苏公子到底答应不答应?” 苏玄璟还是没有说话,他转身,直接拿起瓷碗里的汤匙,一口一口喝粥。 温宛, “……” 那是她用过的汤匙! “苏公子如果不愿意……” 没等温宛说完,苏玄璟忽然从温宛手里抽走那抹绢帕,抹过自己的嘴,“这绢帕被我弄脏了,等我洗干净再还给县主。” 第九百六十一章 他是怎么选媳妇的 苏玄璟反复无常温宛是知道的,她忽然为自己之前的顾虑感到可笑,竟然觉得苏玄璟会毫不犹豫答应,会义无反顾帮她。 狐狸终究是狐狸,偶尔善良可心终究是…… “我愿意。” 温宛正腹诽跟自我警醒的时候,苏玄璟开口了,“只要苏某能作主的事,哪怕我吃些亏也一定会帮县主,刚刚没有及时回答只是希望县主能多吃一些,你这段时间都瘦了。” 看着苏玄璟的眼睛,温宛心底微微闪过一抹内疚,她知道不该! 无论如何她都不该对苏玄璟有这样的情绪产生,但这一刻,温宛控制不住,“多谢。” “县主何必与我这般客气,你该知道我为何会……” “我不会喜欢你。”温宛受过被感情牵绊的苦,知道那是这个世上最不道德的事,所以她要与苏玄璟说明白,“永远都不会。” 苏玄璟低下头,收拾剩下的包子跟粥碗,里面的粥都被他喝净了。 气氛忽然变得尴尬,温宛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那今晚……” “我等你……” 温宛跟苏玄璟同时开口,温宛停下来,“你先说。” “放衙之后我会先回花间楼,之后从后门换便装到金禧楼后面的深巷,我会在那里等你。”苏玄璟淡声道。 温宛点头,“也不用太早,酉时。” “好。” 东西收拾的差不多,苏玄璟将它们用一块碎布包裹,紧紧握在手里不见起身。 他抬起头,却见温宛余光 瞄到自己的时候那颗小脑袋忽的扭到侧窗,租来的马车侧窗没有绉纱,就是一块花布,那花布把外面的风景堵的严严实实。 温宛看了一个寂寞。 苏玄璟喉咙窜动,想说的话都被噎了回去,“县主回去路上小心,我们晚上见。” 温宛听到这话,方才回过头支了一声,“好啊。” 离开车厢,苏玄璟脚步停在侧帘位置时忽然停下来。 温宛听到脚步声停在车外,心里莫名有种紧张感,无关情爱,只是这种气氛让人太尴尬。 苏玄璟最终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含泪迈步,眼泪骤然滑落。 或许我不喜欢你,也就没有这许多的为难。 可是没有或许…… 温宛在马车里等了很久,在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之后才在车厢里低喝一声,那马听着声音往前走,巷子另一头的车夫看到马车,即刻回来驾车。 苏玄璟既然答应,温宛压力自然小很多,接下来能不能请动贤王萧彦,多半还要看二皇子萧允帮不帮这个忙了…… 另一方面,宋相言离开郁玺良,离开温宛,思维跟智慧瞬间恢复到王者段位,他没有直接到刑部去找关裕,那样动作太大,而是叫戚枫以案件为由直接到地牢提人,所提犯人牵扯到一件关裕十分重视的凶杀案,是以地牢狱卒自然要到刑部如实禀报。 起初关裕没有出面,只叫衙役回去与戚枫商量,且等凶杀案审结,他自然会把人送到大理 寺,这事儿严格说是戚枫失职,戚枫该先拿官文到刑部,再到地牢提人。 这些关裕都不挑,现在宋相言与刑部关系紧张,他不想把事情闹大,哪成想戚枫在收到衙役拒绝放人的指令后直接从地牢把人提走了! 这关裕还能忍? 于是关裕直接带人上门找上大理寺,结果扑个空,那人被宋相言带去天牢。 关裕好歹也是六部尚书,今日他若要不回人,颜面何在,官威何在。 一入天牢,关裕算是羊入了虎口。 刑讯室里,宋相言早已恭候多时。 依宋相言的令,关裕跟他带来的人都被放进天牢,接下来的事简单! 宋相言命十二卫先将那些衙役关到一个牢房里,饭菜都备着,明天一早放出来,他则将关裕请进刑讯室。 “宋相言,你别以为你母亲是长公主你就可以为所欲办,本官是朝廷命官,六部尚书!”刑讯室里,被封住穴道的关裕脸红脖子粗朝宋相言大吼。 宋相言坐在关裕对面,面前摆着一个长桌,桌上有茶,他边喝茶边看向关裕,“本小王就是以为有我们家公主大人撑腰,我能横着走,关大人不满意?” 宋相言跟温宛一样,也没有与关裕说出自己绑他的目的,晚上的事,不到发生那一刻就是秘密。 关裕审案这么些年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宋相言,你简直……宋真怎么能教出你这么个混账!” “那你得空问宋真,他 是怎么选媳妇的。”宋相言不慌不忙喝着茶,想着外面才开始日落西山,他还得在这儿跟关裕耗很久,于是叫狱卒备饭,晚上还有硬仗要打。 关裕到底是刑部尚书,盛怒之后看出端倪,“宋相言,你要有话就直说,本官不是不好相与的人,若是因为郁玺良的案子,你若有新的证据,我们可以开堂再审。” 饭菜备齐,宋相言边吃边摇头,“没有没有。” “那你绑我做什么?总得有个理由啊!”关裕皱眉。 宋相言端着饭碗,“我娘是长公主,我做事还需要理由吗?” 哎我的妈! 关裕干崩溃了! 宋相言早知跟关裕商量行不通,所以从一开始打的就是劫人的主意,过程不重要,重的是结果…… 温宛没直接到贤王府,而是派人送信约了萧允出来。 她还是觉得,自己无甚资格跟底气能让懒惰成性的老皇叔半夜三更到断崖岭吹凉风。 巷深茶馆里,萧允如同一只行走的布袋幽冥飘到温宛面前。 “二皇子坐。”温宛重金包下整个茶馆,掌柜跟店小二都不在,整个茶馆里只有她跟萧允。 桌上有茶,不是很名贵的茶,但好在是温的,秋夜寒凉,喝一口足够暖身。 “县主这么晚找我,有什么好事?”萧允收到温宛递到贤王府里的密件时心中欢喜,此刻那份欢喜写在脸上,使得那抹苍白憔悴的容颜带着几分光彩,让温宛一度以为这是回光返照。 温 宛没有拐弯抹角,“还是想请二皇子能在贤王殿下面前美言。” “什么?”萧允双手捧住茶杯但没有喝的意思。 这天甚凉,他有些冷…… 第九百六十二章 问号排成排 温宛自然不能说方云浠约见郁玺良的事,可又不能说的太含糊,于是她找了一个借口。 “我祖父,也就是温御二皇子知道的吧?”温宛狐疑看过去。 萧允见温宛伸长脖子的模样有些俏皮,笑了笑,“鼎鼎大名的御南侯,我怎么会不知道。” “我祖父想约贤王殿下见一面,可他又不太好意思叫战军师知道,所以叫我过来把话传给二皇子,再由二皇子传给贤王殿下,希望贤王殿下能给个薄面。” 温宛见萧允一脸茫然看过来,解释道,“我若直接找贤王殿下,在战幕那里不是露馅儿了么。” 萧允微抬头,一副恍然之态,“只是这件事?” “今晚酉时,我……祖父会派马车过来接贤王殿下。”昨日温御给温宛讲了萧彦跟战幕的事儿,她这才敢拿这事儿诓萧彦,也算出师有名。 萧允品茶,“这事我能办到,县主放心。” 温宛有些迟疑,身子稍稍凑过去,“贤王殿下似乎很把二皇子的话放在心里?” 上次开堂审案,萧允已经用实力说明这一点。 萧允有那么一念想告诉温宛,有钱能使鬼推磨,可也只是一念。 他知温宛有钱,若温宛直接用金钱诱惑老皇叔,自己还有什么用处了呢。 “亲情使然。”萧允搪塞道。 温宛没敢细打听,怕萧允生出反感。 茶只有半壶,温宛原以为萧允既然应下此事,喝完杯里的茶就会起身离开,她也好走,不想 萧允居然提茶壶又倒一杯,“县主……没喝?” 温宛见状,纵有些着急可也不好卸磨杀驴,更何况这驴还没开始拉磨,于是喝一口杯里的茶,双手捧杯过去,颇为殷勤,“多谢二皇子。” “县主与我这般客气,可不像是把我当朋友的样子。”萧允浅笑,低头喝茶。 温宛干笑两声,“我当然把二皇子当朋友,不然也不会来求你……呵呵。” 这一笑,惹的萧允抬头。 在他眼里,眼前女子绝无半分瑕疵,身材瘦削高挑,气质恬淡温柔,长相倾国倾城,活泼又干净,细腻又单纯。 萧允几乎把自己心中所能想到的一切美好词语都用在温宛身上,都还觉得不够,“县主若不着急,陪我喝喝茶。” 我着急。 “不急,要不要再沏一壶?”温宛随口一问。 “好啊。”萧允随口一答。 温宛在内心里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随着夜幕降临,景王府里的方云浠既忐忑又兴奋,其实她不在乎官司最后如何,像是宁林说的,她只求结果。 就在今晚,她终于可以带着郁玺良远走高飞。 “方神捕准备好了?”房门开启,宁林一身清贵从外面走进来。 秋风瑟瑟,随宁林一起吹进来,方云浠不由打了个寒战。 见宁林自怀里取出一个黑色方盒搁到桌面,方云浠抬手打开,里面是一个白色药丸,“景王殿下的药,当真只能叫郁玺良内力短暂 消失?” “自然。” 宁林缓身坐到方云浠对面,“今晚子时,方神捕以小铃铛为人质逼郁玺良吃下药丸,他本身受了重伤,再服下这枚药丸内力尽失,届时神捕只管带他走,你们暂时离开皇城一段时间,待大局初定,二位若想回来本王自会安排。” 方云浠收起方盒,“小铃铛人在哪里?” “这个你无须担心,时间一到,本王自会将小铃铛送到断崖岭。”宁林信誓旦旦道。 方云浠没有怀疑宁林,“我若带郁玺良离开大理寺一定会下通缉文书,所以我要带他离开大周,去于阗。” 盅来自于阗,方云浠知道宁林在于阗有自己的关系网。 “没问题,本王自会安排。”宁林点头。 方云浠微微颔首,“还有,小铃铛必须死。” 宁林盯着方云浠看,落在膝间的手猛然攥紧,脸色却是一团和气,“为什么?” “小铃铛在公堂上对玺良下了死手,可你也看到了,郁玺良竟然维护她到那种地步!这摆明是喜欢,是爱!这是我绝对不能容忍的事!” 只要想到郁玺良在公堂上对小铃铛的呵护,方云浠便觉得自己要发疯发狂。 宁林颔首,“随你。” 听到宁林赞同,方云浠这方松了一口气,“温宛他们不会由着郁玺良一个人去断崖岭。” “那又如何,他们总不会跟着你和郁玺良一起死。”宁从宽慰道。 方云浠不再说话,眼底重新燃起希望,“为今晚 ,我赌上命了。” “那本王预祝方神捕心想事成。”宁林起身,“时候不早,神捕早些准备。” 待宁林行到门口,方云浠不轻不重说一句,“景王殿下也莫迟到。” 宁林未语,只留下一抹笑…… 距离子时越来越近,在贤王府外喝茶的萧允终于回来了。 他依温宛所求去见萧彦时,某位老皇叔正靠在床头喝茶。 这还是萧允第一次看到老皇叔喝茶不用藤制的吸管,而是亲自用手端。 “娇伯不在府里?”萧允得萧彦允许坐到床尾。 萧彦搭眼看过去,“睡下了。” 萧允对于这个答案一丝一毫都不相信,因为他曾亲眼见过老皇叔半夜想吃苌楚籽,然后就把熟睡中的柏骄从被窝里叫起来给他挑。 “皇侄孙有事?”萧彦有心事,确定说,他有约。 彼时用计喂温御解药的事泡汤之后,萧彦一不做二不休想到会师,是以半个时辰前,他写了一封密信给温御,约其今晚子时到無逸斋后面那片桂花林会面,不见不散。 萧彦有暗卫,那是连柏骄都不知道的存在。 “刚刚御南侯府温县主来找我,希望我能代她给皇叔公传话,希望皇叔公可以在今晚子时与御南侯见一面。”萧允身体虚弱,声音轻缓道。 床头,萧彦好似被人封住穴道,整个人僵在那里如同雕塑一般,与之截然不同的是萧彦沸腾的内心世界,问句排成排,一眼望不到边。 温御怎么知道密信 是他给的? 他写的密信里可没提名字! 谁能提名字,万一被劫岂不偷鸡不成蚀把米么! 退一万步,就算温御知道是他,为何要叫温宛过来传话给萧允,再由萧允把话传给自己? 他就不怕暴露?! 第九百六十三章 两万两 床榻上,萧彦脑子转的太快,瞳孔深处已成漩涡。 出师未捷身先死? 不不不,不想了! “温御还有脸见本王?一顿饭,他喝五十年竹叶青,给本王喝五年竹叶青,他有什么脸见本王!”萧彦佯装愠怒,许是生气,他把手里茶杯搁到床头矮几的动作全程颤抖,茶水溅到床铺上都似乎没有察觉。 萧允有些熟悉这个动作,他羸弱时也是这般,“皇叔公没事吧?” “本王很好。”萧彦私以为,温御在接到密件后猜到是他,但不能确定自己是敌是友,然后对他提出的地点不满意,于是这般周折想要换一处详谈,但恕他说句狠话,温御脑子里装的是屎吗? 不会找个信得过的人直接把密信扎到他床头,非一传二,二传三,三再传四? 咋不叫战幕过来传个话呢! 萧彦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内心里的狂躁,脸上却没有丝毫破绽。 “皇叔公若是能去,侄孙愿意出五千两作为皇叔公这趟的辛苦钱。”萧允在茶馆里坐的久,这会儿身体不允许,所以他把话说的特别直接。 萧允不知道,这会儿对某位老皇叔来说,钱不香了。 去,还是不去,这是个大问题。 “一万两。”萧允把价钱翻倍。 萧彦表情凝重,“温御这么晚叫本王见面,能有什么好事……” “许是温侯不好在白天见皇叔公,若叫战军师看到岂不节外生枝,一万五千两。”萧允最后一句把价钱抬 到一个新的高度。 萧彦有些为难,“皇侄孙有所不知,本王前日在公堂不是压断战幕两根肋骨么,便想着送两根棒子骨过去给他补补,他不见,本王只能把东西送到御南侯府,他俩好你是知道的,谁成想战幕竟然追到御南侯府对本王骂骂咧咧,温御当时在场,他连个屁都没替本王放。” 关于这件事萧允也听到些风声,“皇叔公大人大量,就再给温侯一个机会,两万两。” “去。”萧彦摆出一副深明大义的样子,“怎么去?” “温县主说会在酉时派马车过来把皇叔公接走。”萧允据实开口。 萧彦点了点头,“现在什么时辰?” 萧允闻声朝窗外瞧了瞧,“酉时……” 距离子时越来越近,但凡有点儿情况的人皆动起来,唯独御南侯府锦堂里头的温御,稳如泰山。 此刻这个老泰山的手,在发抖。 ‘不惜一切代价助七皇子萧臣登基称帝,誓死追随-今晚子时無逸斋后桂花林’ 时至今日,温御已经对字条前半句话倒背如流,问题出在后半句。 是谁在约他? 密令者五人,已知他、一经、郁玺良三人,经他三人分析得出的结果还剩下两人,一个是背叛者,一个是开启者。 现在约他的到底是哪个? 去,还是不去?! 温御看着手里字条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自己暴露了!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战幕试探,但要仔细想,这种试探没有任 何意义,一来战幕知道的并不多,弄个人去试探他根本不会得到预期的效果,二来他没觉得战幕怀疑他啊! 思来想去,温御决定不去。 谁叫也不去…… 月光如练,夜色清幽,金禧楼后面的深巷里停着一辆马车,车夫是徐福。 苏玄璟酉时前来到这里,早早入了车厢。 这一次他当真没有猜到温宛会找他做什么,但这并不妨碍自己义无反顾的过来。 秋夜冷,苏玄璟除了自己披一件大氅,臂上还挽了一件藕荷色的大氅,崭新的,是他放衙之后专程到翡锦成衣庄选的。 温宛没在车厢,他独自在坐在马车里,脑海里尽是与温宛白天坐在一起吃包子的场景。 喜欢一个人,哪怕一点点,都舍不得去想她的不好。 终于,车帘忽的掀起将苏玄璟从遐思中拉回来,温宛的出现令他眼中如敛万千星光,“县主来了?” “我听徐福说苏公子早来了?” 苏玄璟本就没坐在主位,但他发现进来的温宛竟然也没有坐在主位,而是选择与他临而而坐,难以形容的窃喜令苏玄璟心绪微微起伏,“不敢耽误县主大事。” 温宛敷衍一笑,坐下后没再开口。 气氛忽然安静,苏玄璟见温宛不说话,也没有让徐福驾车的意思,心生疑窦可他忍住没问,不管怎样,温宛此时此刻就坐在他面前,已经足够。 两人视线再次碰到一起,温宛干笑两声后扭身朝侧窗瞅,夜色茫茫, 巷子两头不见马车。 待温宛回头,苏玄璟依旧没有移开视线,“苏公子用过晚膳了?” “县主没吃?” 苏玄璟眉峰微挑,正要说什么的时候温宛连忙解释,“吃了吃了,我吃了。” 但见温宛又看向侧窗,苏玄璟这才意识到自己手里披风。 好巧不巧的,温宛也看到了。 温宛欲哭无泪,谁来救救她! 偏在这时,外面传来马蹄声,温宛心中大喜,“等下!” 没等苏玄璟开口询问,温宛已然起身,离开时刻意嘱咐,“苏公子坐好,千万别动。” 待温宛走出去,苏玄璟心中好奇,他本能想要起身时忽然想到温宛走之前的告诫,于是……未动。 马车外面,温宛停在马车前,最先从里面走出来的竟然是萧允。 “二皇子?”温宛微震。 萧允微笑,“县主莫急,贤王殿下在里面。” 只为再见温宛一面,萧允硬是拖着残躯陪萧彦走这一遭。 车厢里,萧彦由着萧允搀扶走下马车,步履缓缓,“温县主,你祖父呢?” 温宛脸色微变,幸在夜色中不是很明显,“贤王殿下那边请。” 见萧彦走去马车,温宛挡下扶着萧彦的萧允,“二皇子辛苦。” 萧允知温宛用意,微笑颔首,之后转身走回车厢。 温宛本想送走萧允,奈何萧允给了温宛一个你先回头的手势,某县主不甘心,回一个手势,萧允拗不过,撩下车帘。 马车扬长,温宛这才转身走到萧彦身边, 马车前,徐福摆好登车凳,萧彦上车时温宛扶住他胳膊,“贤王殿下慢一些。” 一帘之隔,车厢里的苏玄璟已知来人是谁,他顿时明白今晚的邀约所为何事…… 第九百六十四章 你刚才不是这么给的 车帘被苏玄璟从里面掀起时萧彦一只脚还停留在登车凳上,难以形容的震惊,活像五雷轰顶。 “贤王殿下,请。”苏玄璟用最短时间压下心底那份失落,面带微笑朝马车前沿的萧彦恭敬施礼。 萧彦脑袋被雷轰的冒了青烟,烟太大仿佛从鼻孔窜出来,他真生气了。 整个大周皇城谁不知道苏玄璟是太子府的人,是战幕的人! 温御怎么敢把苏玄璟一起叫过来,咋不把战幕直接叫过来?咋不把皇上一起叫过来,摊个牌再共赴个黄泉,多好玩! 见萧彦不动,温宛低声且恭谨看过去,“还请贤王殿下到里面说话。” 萧彦忍住火气,走进车厢时才发现温御不在。 一时间,萧彦茫然。 车厢主位自是留给萧彦,待其落座,温宛怀着极大诚意说出自己自作主张请萧彦到此的用意,包括对苏玄璟,温宛也是一并说个清楚。 大概意思就是关于灭门案的一切真相今晚子时必见分晓,还请两位辛苦与她走这一遭。 苏玄璟脸色一直温和,纵然心底有些失落甚至于这件事违背了战幕意图,事后他若交代起来会很麻烦,可若通过这件事能叫温宛与他的关系近一些,他便觉得值得。 要说单从萧彦脸色上看不出什么,但温宛跟苏玄璟都看到了,萧彦那双因为懒惰而生的不似六旬老者的手攥成了拳头,紧紧的。 “咳……贤王殿下若是……” “温县主知道贤王殿下 辛苦,奈何这是皇上下旨承办的案件,出不得差错,如今案件到了关键时刻,真相大白的时候县主想到贤王殿下须在场,当是觉得事后皇上追问,殿下必定知道前因后果,在皇上面前对答如流,也是替殿下长脸面。”苏玄璟接过温宛的话,恭敬开口。 温宛听到这番解释暗自咂舌,明明是她私心,苏玄璟却把这份私心说的光明正大,甚至还有些向老皇叔讨恩的意思,纵然她脸皮修炼的不错,这种颠倒黑白的话还真有些…… 好吧,她只是没想到,想到了也能说出来。 “苏大人言重,其实……”温宛讨好般看向萧彦,“贤王殿下明鉴,我就是这个意思。” 马车已经驾向城外,萧彦绝无可能再跳下去。 萧彦看向温宛,“你是什么意思本王知道了。” 本王是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啊娃娃! 就语气而言温宛觉得萧彦这句话没说完,她眼巴巴瞅着萧彦等下半句,结果等来萧彦把眼一阖,又长叹一口气。 温宛也知道自己这件事办的理亏,但没办法,机会只有一次,再卑鄙的手段她都不会含糊。 见温宛坐在那里有些落寞,苏玄璟将搭在胳膊上的藕荷色大氅递过去,“天凉,县主把这个披上。” 温宛抬头时苏玄璟已经把大氅举到她面前,她想拒绝,打从心里不想接受,可现下有求于这个男人,万一拒绝苏玄璟再跑了她到哪里去追! “多谢。” 温 宛伸手时苏玄璟突然把大氅收回去,确切说是他突然站起身,弯腰行到温宛面前,“我们现在往哪里去?” 苏玄璟故意分散温宛注意,将大氅打开后披在温宛身上。 距离拉近的太快,温宛还没来得及拒绝,苏玄璟下颌已经靠在她肩膀位置,温热呼吸喷薄到侧脸上,温宛脸色一僵。 与萧臣不同,她讨厌除萧臣以外这样的接触。 可还没等温宛动怒,马车突然颠簸,她只觉后脑勺忽然被一个力量扣住,紧接着便是‘呃’的一声。 咣当- 温宛跟苏玄璟几乎同时看向主位,萧彦脑袋正正好好磕在侧板上,目光正幽幽盯着他们俩。 “大姑娘坐稳,山路难行!”外面传来徐福的声音。 这时苏玄璟已经与温宛拉开到安全距离,半蹲在车厢里替她系紧大氅系带。 温宛急忙夺过来,“我自己可以。” 苏玄璟两手一空,目光沉沉,直到温宛系好方才回到座位。 温宛注意到,他的手背有一片淤青。 萧彦也在这时撑着身子坐直,朝左看看温宛,朝右看看苏玄璟,“你们两个……” “我们两个没……” “谁能把大氅给本王贡献出来。”萧彦抖了抖身子。 温宛自告奋勇,本就不是自己的东西,平白披在身上没有一丝温暖的感觉,奈何她还没开口苏玄璟已将大氅解下来,“贤王殿下小心身体。” 眼见苏玄璟把大氅双手奉上,萧彦皱皱眉,“你刚才不是这 么给的。” 萧彦这辈子基本没有自己穿过衣裳。 温宛有眼识,刚站起身时苏玄璟已然走过去,“我来。” 苏玄璟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他所做的一切不是为萧彦,而是为温宛。 萧彦算是情场老将,碧水苑方圆百里哪个妇人不对他痴迷,苏玄璟这点儿小心思他还看不出来? 那挺好,说不准哪日得用这丫头策反苏玄璟,必是惊天动地一步好棋…… 天牢里,宋相言命人到附近弄来两大捆一人多高的蒿子,半黄半绿,将其绑在关裕身上,好好的刑部尚书硬是被宋相言弄成稻草人模样,再将人绑好了扔到马车里,他亦上了马车。 宋相言命十二卫首上官宇驾车,三人直奔断崖岭。 比起温宛那辆马车里故事多,宋相言这一辆静悄悄,关裕临行前想解个手的机会都没有。 民宅里,宁林算计着时间,在小铃铛吃完他带去的糕点后把温水递过去,“吃的太快,噎着没有?” 小铃铛摆摆手,“我不渴,你刚刚说郁玺良没有死吗?” 宁林看着小铃铛眼睛里生出恨,点了点头,“他没死,你那日扎的不够深。” “我要杀他!”小铃铛愤怒起身,恼恨吼道。 宁林坐在桌对面,抬头看过去,气鼓鼓的小脸煞是生动,记忆里阿丑好像从来没有在他面前生过气,哪怕…… 哪怕被乱棍打死,阿丑在最后看向自己的目光里也不曾有过怨恨,“你不 必杀她,今晚有人替你杀他,我会带你去看,只不过……你要受一些苦。” 第九百六十五章 叫你一声毒妇 子时的断崖岭突兀险峻,高不见顶,云雾缭绕,深不见底,空空幽幽。 夜风在悬崖呼啸,边缘处皆是碎石,偶有石块掉坠下去,缥缈间没了踪影也听不到落地回声,让人莫名惶恐。 方云浠早半个时辰来到这里,她站在悬崖边,面无表情看向脚下深渊,二十年前她就是从这里掉下去的,不幸中的万幸她还活着,可她受尽磨难死里逃生的结果,却是郁玺良与她反目成仇移情别恋到一个小丫头片子身上,这是对她的侮辱! 背后传来脚步声,方云浠缓慢转身,视线里那个她魂牵梦系二十年的男人就站在面前,“我以为你不会来。” “小铃铛在哪里?”郁玺良一身黑色直裰长衣,手握潮生剑,挺立在方云浠面前,纵是四旬年纪依旧惊才俊逸,朗月清风。 方云浠明明知道郁玺良因何而来,可在听到他询问小铃铛的时候还是怒火中烧。 “你心里只有小铃铛,那我呢?”方云浠悲声质问,她自诩爱了郁玺良一辈子,如今相见她却没从这个男人眼睛里看到自己的身影,哪怕她就站在他面前。 郁玺良对方云浠不是没有感情,只是那份兄妹情在方云浠重现之后种种卑劣手段中消磨殆尽,“如果小铃铛有事,我会亲手杀你。” 悬崖风劲,在郁玺良走向方云浠的时候,与之一起到断崖岭的温宛带着苏玄璟跟萧彦吭哧吭哧往上爬,既是偷听自然不能 明目张胆,于是三人慢慢往上蹭。 缓坡不算陡峭,杂草足有一人高,再加上夜黑只要不大声吆喝很难被人发现,温宛力气还行,时不时搀住萧彦,苏玄璟则在前面开路,遇到带刺的草要么引着后面两位躲开,要么硬是按压到身底下,免得刮到温宛。 另一处,宋相言要简单粗暴的多,他只拿着一根麻绳,将封住全身大穴,又被堵上嘴扎成稻草人模样的关裕拽着往上爬,遇到坑坑包包的地方也只顾着自己躲。 两拨人,三位主审终于在距离巅峰往下数十米的地方会师,苏玄璟跟萧彦起初没见到关裕,直至宋相言把麻绳拽到自己身边,将关裕的脑袋从蒿草里扒拉出来。 萧彦,“……” 苏玄璟,“……” 二人投去同情目光的同时皆庆幸‘请’他们出面的是温宛,而不是宋相言。 崖顶,面对郁玺良冷酷无情,方云浠渐渐敛尽悲伤的情绪,她指着不远处那棵长了百年的歪脖松,“郁神捕朝那里看。” 郁玺良顺着方云浠的手指看过去,深暗黑夜,一抹瘦小身影赫然出现在歪脖树下,那松树树根紧扎悬崖边上,树干却探向无尽深渊! “小铃铛!” 郁玺良惊恐低喝,正要纵身过去时方云浠戾吼一声,“站住!你再敢动一下我便放手,你的小铃铛便会如我当年一般从这里摔下去,只是不知道她有没有我当年的运气!” 郁玺良陡然止步,回眼望 过去,方云浠手里握着一根两指宽的绳索。 方云浠生怕郁玺良不信,忽的松手。 不远处,小铃铛整个身体骤然下滑! “不要!”郁玺良再不敢往前迈一步,视线顺着方云浠手中绳索扫过去,想要寻找那根绳索的轨迹。 方云浠料到郁玺良会如此,冷声一笑,“别白费心思了。” “你要如何?”郁玺良收回视线,怒目横对。 方云浠自怀里取出宁林给她的那颗药丸,扔到郁玺良脚下,另一只手抬起来,慢慢抬起握住绳索的拇指,“吃了它。” “我吃!”郁玺良没有犹豫,当即弯腰去捡那个黑盒,打开后没多看一眼直接塞到嘴里。 不远处,温宛跟宋相言还有剩下三位主审只能看到郁玺良,看不到方云浠。 宋相言在看到郁玺良吞下药丸时猛要起身却被温宛一把按住。 温宛不敢说话,对其狠狠摇头。 宋相言不得已压下怒火,眼睛死死盯住顶崖上的郁玺良,那份担心是从骨子里散出来的,温宛自认不及。 “郁玺良,为了那个小贱人你连命都不要了?”方云浠震惊看着郁玺良吃下药丸,“若那是毒药你已经死了!” “放了小铃铛。”郁玺良面对恼羞成怒的方云浠,神色冷下来,他只说出这一个请求。 方云浠濒临绝望,她指着脚下悬崖,“你就一丝一毫都不记得我对你的好?当初我就是从这里被人打下去的!” “若非记得,我如何会千里 迢迢到安平县杀了廖横父子。”郁玺良知道下面的人该在的都在。 方云浠朝悬崖下面看了看,一片漆黑,“你在套我话?” “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对无辜的廖冯氏跟巧秀竟然狠毒到那种泯灭人性的地步。”郁玺良冷言讽刺,“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对她们做的一切我叫你一声毒妇,不为过吧?” 方云浠眼眸瞬间赤红,“郁玺良!” “巧秀只是一个刚出世的孩子,她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忍心那样待她?!”郁玺良目光冰冷,寒声质问。 “我父亲又有何错!廖横父子杀他辱他就该死!”方云浠愤怒低吼。 “冤有头债有主,我已经替你杀了廖横父子,你又何必迁怒!”郁玺良暗暗朝前迈一步,余光一直停留在不远处那棵歪脖树上。 悬崖下面,温宛扭头看向苏玄璟,又看向萧彦。 苏玄璟明白温宛之意,刚刚方云浠亲口承认是廖横父子杀了她的父亲,郁玺良杀人,情有可原。 萧彦破天荒给了温宛一个眼神,示意自己听到了。 温宛另一侧趴着宋相言,宋相言自然也听到方云浠说的那句话,转尔看向被捆成稻草人的关裕,关裕眼珠子都红了。 悬崖上,方云浠被郁玺良激怒,“父债子偿!我有什么错!” “你错就错在心如蛇蝎,阴险毒辣!我不知道你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但你所作所为令人不齿!我郁玺良瞧不起你!”郁玺良用最严厉的词 语激怒方云浠,他只差一步就有把握从方云浠手里抢过绳索。 他不知道,方云浠就在等他冲过来的那一刻…… 第九百六十六章 你为什么救我 断崖岭下的绝壁,萧臣于午时便带着从黄泉界调派过来的十几名高手隐匿,尖刃破壁,百步云梯,萧臣周围风声鹤唳,雄奇险幽,他们只要稍稍调整内息就很难让人发现。 也正是因为此,在他们之后出现的另一拨黑衣高手即便与他们一样藏于绝壁,却并没有发现他们。 是的,看似只有方云浠跟郁玺良的崖顶,前后左右上上下下都是人。 方云浠在等郁玺良冲过来,药效已经发作,只要郁玺良冲过来,她便松开连接小铃铛的绳索,绳索另一端,小铃铛必坠万丈深渊。 而她则抱着内力尽失的郁玺良坠崖! 这悬崖确是无底深渊,可方云浠是从这里掉下去,又活着走上来的人,她知道从这里掉下去数十息之后崖底会有一股无形的旋风将掉下去的东西往上推,这股缓冲会给她做出反应的时间,而崖底是一片深湖,绝无粉身碎骨的危险! “郁玺良,你不是说我心如蛇蝎吗?好……好!那我告诉你,当日把小铃铛引出幽南苑的人是我,把刀扎进她肩头取蛊的人也是我!为什么我会在那里,因为那是我干的!”方云浠不在乎郁玺良会恨她,她只要这个男人跟她一起跳崖,得不到他的心,那就得到他的人! 郁玺良神色骤寒,眼中迸射极恨,“你再说一遍。” “你没听清楚吗?如果不是……如果不是我留着她那条贱命还有用,那晚我便杀了那 个小贱人!”方云浠疯狂怒吼,声音在山涧回荡,落在每一个人耳畔。 温宛被气到双手紧抓地面杂草,眼中迸发绝顶怒意,宋相言也没想到事实竟然是这般,竟真是方云浠朝小铃铛下的毒手。 所有的失望凝成恨意,郁玺良陡然止步,目光紧紧盯住方云浠,血染的眸子迸射凛冽杀机,“方云浠,你该为你做的事付出代价!” 潮生剑起,带着狂暴怒意直逼方云浠肩头! 距离太近,方云浠根本没有躲避时间。 噗嗤- 利剑刺中肩胛一刻,郁玺良忽然发现自己内力尽失,几乎同时,方云浠单手握住长剑,目光诡异,朝郁玺良露出微笑。 郁玺良情急弃剑,纵身想要去抓被方云浠松开的绳索。 就在这一刻,方云浠突然用力拔出戳在她肩胛的潮生剑用力抛过去,整个身体扑向郁玺良,紧紧抱住他往悬崖纵身跃起! “小铃铛-” 郁玺良被方云浠裹挟跳下悬崖那一瞬间,眼睛紧紧盯住不远处那株歪脖松树上的小铃铛。 当看到小铃铛并没有因为方云浠松开绳索而坠落时,郁玺良紧绷的心弦骤然松懈,他如何,不重要! 千钧一发,两条锁链忽然从两个不同方向缠住郁玺良腰身。 其中一条是由萧臣投掷出去的,另一条来自对面! 两条银白锁链在月光的照耀下异常清晰,郁玺良跟方云浠的身体也因此没有再往下坠。 “怎么会这样?”锁链没在方云浠 身上,她紧紧抱住郁玺良,震惊看着缠绕在郁玺良腰间的锁链,余光里小铃铛仍挂在歪脖树上,根本没有掉下去! 所有预期在这一刻崩塌,方云浠眼泪唰的涌落,风吹在她脸上,眼泪风干。 方云浠也从渴望到绝望,她拼尽全力抓紧郁玺良,“郁玺良!我只剩下你了,你跟我走!我们一起去死-” 郁玺良没有任何准备,在被方云浠抱坠下去的时候他只在乎小铃铛是不是有事。 尖刃云梯两端,暗器狂飙,两伙高手有来有往,唯独萧臣跟对面为首的黑衣人皆拽紧铁锁,谁也不肯先放手! 郁玺良已无内力,但身手还在,他自袖内抽出匕首试图斩断黑衣人手中铁链,哪成想方云浠突然翻转身形到郁玺良背脊,硬是抢下他手中匕首,反手射向萧臣! 萧臣祭出墨鲲挡下利器,墨鲲破空,直逼方云浠。 方云浠知萧臣不敢伤郁玺良,以其为盾,身形闪动时猛然拽动系在郁玺良身上那两道锁链,“郁玺良是我的,我绝对不会让你们抢走-” 方云浠内力强悍,再加上不管萧臣还是对面黑衣人都不敢加重内力以免勒死郁玺良,这就给了方云浠机会! 哗啦- 哗啦- 方云浠终以内力震开两条锁链,她再一次抱着郁玺良往下坠。 与此同时,萧臣跟对面黑衣人皆以刀刃为梯在悬崖绝壁上急速下移! “师傅!”断崖岭上,宋相言见状陡然起身冲向悬崖。 他 太着急,丝毫不顾被他系在手腕麻绳另一头的关裕。 这时的温宛也想跟着冲上去,却被苏玄璟拽住,“你不能去!” 温宛哪里会听苏玄璟的,一把推开他跑上悬崖,“郁教习!” “温宛你别急,下面有打斗声!萧臣肯定在下面!”宋相言自己也着急,但还是尽量安慰温宛。 不得不说,宋相言的安慰适得其反。 绝壁上,萧臣再度投掷锁链卷住急速下坠的郁玺良,因为速度太快,郁玺良受锁链扯拽猛然弹起一刻,方云浠力所不逮扯下郁玺良衣摆坠下去。 天不绝人,千钧一发之际方云浠抓住对面黑衣人甩过来的锁链,只是没想到,那人见锁链没有缠在郁玺良身上,毫不犹豫弃掉手中锁链! 啊- 眼见方云浠就要坠下无尽深渊,郁玺良借绝壁之力弹出,用力拽住另一根锁链,为免锁链脱手,郁玺良将锁链卷缠在自己手臂上,左胸伤口裂开,鲜血迸流。 萧臣感受到两个人的重量,他未多言,在身侧高手掩护下纵身往上。 此刻悬崖上,宋相言拔出长剑,温宛亦握紧短弩朝不远处那株歪脖树跑过去,这一次宋相言记起自己手腕另一端还拽着个大活人,于是手起剑落,关裕被丢在悬崖边儿上。 “郁玺良……你为什么救我?!”方云浠由着锁链将她一点点往上拉,她抬头一刻心存奢望,高声喝道。 郁玺良终究做不到见死不救,方云浠有罪, 自该到刑部接受审判。 就在温宛跟宋相言快要接近歪脖松树时忽有黑衣人过来挡路,黑衣人武功高强,宋相言跟温宛皆不敌,幸那些黑衣人只想阻路,并没想伤害他们…… 第九百六十七章 人没抓到? 悬崖绝壁,两路黑衣人斗的正欢,而此时,萧臣几乎就要跃上悬崖。 关键时刻,方云浠看到不远处小铃铛仍被吊在那里,难以形容的妒忌让她彻底丧失理智,她知道如果小铃铛活着,郁玺良的心永远不会回到她这里,她不能把郁玺良拽下悬崖,那就让小铃铛陪着她一起死! 她得不到的男人,谁也别想得到! “郁玺良!我要让你这辈子都记得我!你这辈子都欠我的-” 左臂锁链猛然颤抖,郁玺良垂首刹那方云浠已然借力荡起,没有任何攀附,她拼尽所有内力冲向那棵歪脖树,即便是这样她依旧碰不到吊在树上的小铃铛。 没有关系! 她袖子里有把匕首! 咻- 匕首朝吊着小铃铛那根绳狠射过去! “小铃铛!” 郁玺良情急之下欲松开锁链,萧臣高声喝道,“那不是小铃铛!” 几乎同时,温宛视线里,方云浠身形在她眼底划过。 虽无深仇但除恶务尽! 温宛倏然行至悬崖边缘,眉目决绝,以短弩瞄准方云浠。 咻-咻-咻- 噗嗤- 方云浠中箭一刻歪脖松上的绳索被匕首斩断,那抹瘦小身影往下坠的瞬间所有人都看清了,那影子是立着的。 那只不过是穿着小铃铛衣服的假人,鞋子里装了几块石头,所以在绳索断的时候才会竖直掉下去。 方云浠肩头中箭,身形直坠下去,她带着不甘跟怨恨看着‘小铃铛’的身影从她眼前坠落,看着悬崖边 吊坠的郁玺良,眼泪倒飞,肩头疼痛早已麻木,她满心装的都是对郁玺良的恨跟诅咒! “郁玺良……郁玺良-” 悬崖之巅回荡起方云浠歇斯底里的嚎叫,可是没人在意她活,都想她死。 暗处角落里,宁林身边杂草微动。 “他们人多,别过去。”轻柔的声音充满宠溺,宁林替小铃铛拨开挡在脸上的杂草。 小铃铛眼睛里闪出恨意,“可郁玺良还活着!” “还真是命大。”那一拨黑衣杀手是他叫的,他想着方云浠必定得抱郁玺良一起跳崖,届时他的人将郁玺良拽上来,交给皇上,此事圆满。 谁能想到温宛跟萧臣他们还真能折腾,闹这么大一出,他轻轻拍下小铃铛的头,“没事,来日方长。” 宁林带着小铃铛悄然离开,那些黑衣人也在为首之人的暗示下各自遁去。 悬崖上,萧臣将郁玺良扶稳一刻,宋相言跟温宛也都跑过来。 “小铃铛?!”郁玺良双手紧攥住萧臣,眼中仍有忐忑跟焦急。 “师傅放心,那个小铃铛是假的,不是真人!我在那棵歪脖树下安排了高手,若是真人他们会动手。” 随后赶过来的宋相言也证实这一点,“徒弟亲眼看到那人影是竖着坠下去的,不是真的!” “教习放心,那不是小铃铛!”温宛在射杀方云浠时看清楚了! 断崖岭之约终了。 除了方云浠走回二十年前的老路,所有人都活着…… 皇宫,御书房。 周帝 独自坐在龙案前,静默望着他在宣纸上写下的名字。 郁玺良。 已知的一经跟郁玺良,密令者还剩下三人。 三个人里还有一人与另外两人不和。 有时候周帝会想,父皇那样精明的人,又是这等逆天的事,到底是哪一个山中精怪,竟连父皇都看走了眼。 殿门被李公公从外面推开,周帝搭眼过去,“如何?” “败了。” 一语闭,周帝眼中并没有腾起太多波澜,“人没抓到?” “外面传进来的消息,说是魏王殿下带人阻拦,还有……”李公公知周帝最讨厌吞吞吐吐,“还有就是灭门案三位主审也都在断崖岭,方云浠临死之前说出是自己诬蔑郁玺良,今晚之后,郁玺良恐怕是要脱罪。” 周帝手指在龙案屈起,紧握住写有‘郁玺良’三个字的宣纸,龙目微眯,“这倒与宁林的计划相悖。” 李公公没想到周帝如此淡定,一时不敢接话。 “那个小铃铛是怎么回事?”周帝握着被他攥成团的宣纸,扫过李公公。 李公公心里咯噔一下,“回皇上,小铃铛原名林绫,在公堂上自称巧秀刺伤郁玺良后跑出去,宁林以她威胁郁玺良,郁玺良才会去。” “朕听闻那个小铃铛在公堂上险些刺死郁玺良,郁玺良却因为她赴断崖岭之约,足见他们两个关系不一般,如果那棵歪脖树上挂着的是真正的小铃铛,郁玺良还能不能活过今晚?”周帝的问题已然证明 他对今晚发生在断崖岭的事了如指掌。 李公公没敢贸然搭话,默不作声。 “朕知道了,退下罢。”李公公拱手,倒退数步转身离开。 就在李公公行到殿门处时,周帝忽然开口,“宁林为何不把真的小铃铛挂在树上?” 李公公当即转身,深深施礼,“老奴不太清楚,要不要……召见景王殿下?” 周帝摆摆手,“不必。” 李公公见状,恭敬退出御书房。 夜风正凉,李公公阖紧殿门之后走下阶梯,脚步沉重,心底比脚步还要沉重像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 他跟在周帝身边也有二十年,这二十年他对这位帝王的脾气秉性摸的甚透,生性多疑,手段残忍,刻薄寡恩,客观说他没在这位帝王身上找到一点儿先帝的影子。 先帝的城府跟智慧这位帝王远不能及。 李公公终在石阶尽头停下脚步,他挺起在周帝面前从不敢站的笔直的身子,回头望向御书房殿门,眸色深凝。 皇上这是开始怀疑宁林了。 或者说皇上一直都对宁林心存怀疑,只是宁林步步为营,这么些年从未出现差错,可他错就错在没有把真的小铃铛绑在断崖岭。 小铃铛不过是个小人物,可郁玺良不是。 周帝满怀希望要将郁玺良收到密室里给一经做个伴,宁林偏偏在这件事上出了纰漏,这让周帝坐不住了。 二十年,宁林在周帝眼里或许只是鱼饵。 好在这二十年,宁林在尊守义眼里扮 演的角色,正是周帝的鱼饵…… 第九百六十八章 自断崖岭回来,温宛把萧彦交给苏玄璟,给他们留下来时的马车,原本萧彦还有抱怨,可在马车将行,关裕裹着一身稻草爬上来之后,萧彦就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回到贤王府,萧彦第一时间叫来暗卫,他的暗卫可厉害,乃是暗卫排行榜第一的人物,别问他是怎么请到的,当年皇兄要没对他施这么大恩,他现在能义无反顾接下这么个逆天的活儿? “小明。”将过寅时,天有些蒙蒙亮,萧彦在断崖岭趴半宿身体有些吃不消,整个人瘫在床榻上闭上眼,朝虚空唤了一声。 “属下在。”虚空有人回道。 萧彦睁开一只眼,“温御什么时候走的?” 彼时他虽上了温宛的马车,可他到底留一手,就怕他自以为是的猜测有偏差,于是派暗卫,也就是他口中小明去了桂花林。 “温御没去。” 床榻上,萧彦突然把另一只眼睛也睁开,坐起身,声音因为震惊都有些变调,“没去?” “回主子,属下在桂花林守到寅时,温御的确没有出现,属下为防万一回来路上转去御南侯府看一眼,温御睡的正香。” 萧彦拧着身子靠在床头,难得皱眉,“他怎么能不去?” 既是温宛骗他去的断崖岭,那温御必定不知情,他若不知情,为何不去? “小明你出来。”萧彦音落时一道黑色身影落地,悄无声息。 眼前暗卫不叫‘小明’,就跟柏骄不叫‘娇娇’一样,他 叫无名。 一身黑色劲装,面容清俊,脸上从无喜怒,眼神却让人不寒而栗。 萧彦指着靠近北墙的书柜,“笔纸。” 无名依令行事,将纸笔拿到床头。 某位老皇叔提笔,这一次他在字体上下了功夫,每一个字都与先帝笔体相同,内容与上一张字条一模一样,“明日酉时给他!” “是。”无名接过字条,隐于暗处。 待其离开,萧彦连衣服都没脱,直接倒在床榻上睡过去。 这一夜好累…… 这一夜谁不累呢! 西市宅院里,宁林将小铃铛带回来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小铃铛不困,他便到后面的厨房里剩下的吃食热一热端回屋子。 “我们不是说好了,把我绑在歪脖树上引郁玺良上钩吗?”小铃铛喝下一口热粥,拿起糕点咬一口。 “万一那棵树断了,你掉下去怎么办?”宁林似不经意开口。 小铃铛瞪大眼睛,“怎么可能,那树干比我的腰都粗!” 在宁林的计划里,他的确有算计用真的小铃铛去当诱饵,为此他在方云浠拽的那根绳索上动了手脚,可临出门的时候他后悔了。 万丈深渊,掉下去必死无疑! 他不能冒险,不能叫小铃铛如当年阿丑一样死在自己面前! 于是他临时想到办法,用一个人偶代替小铃铛,整场戏的关键在方云浠,只要方云浠觉得那是真的,谁还会怀疑那是假的? 他只是低估了萧臣的本事。 然而他不得不承认,如果歪脖树 上吊的真是小铃铛,郁玺良不可能活着爬上悬崖。 郁玺良活着,是意外。 “小铃铛。”宁林看着正在吃糕点的小女孩儿。 小铃铛闻声抬起头,眼睛里茫然。 “没事,以后你就住在这里,这里就是你的家。”宁林莫名有些后悔,当初制造梦境的时候他为何不把自己的身份说进去。 梦境不能重叠,再种幻蛊须一个月,到那时他…… 他该给自己一个什么身份呢? 宁林默。 看到小铃铛有了困意,他没逗留,将其扶到床上盖好被子之后,转身离开。 可他也没有走,就只坐在屋顶上,望着天边渐渐隐去的繁星,想到他悲伤到无法治愈的童年…… 大理寺外,昨夜与郁玺良一起回来的温宛跟萧臣乘车往御南侯府走。 车厢里,温宛直到现在都在后怕,“如果昨晚歪脖树上吊的是小铃铛……” “我的人在树下,早就发现那不是真的。”萧臣也因为这样生出疑问,“你说,宁林是因为发现我的人,所以才会以假扮真?” 温宛摇摇头,“他要有本事发现崖底下有人,自然知道我们有备而来,为何不告诉方云浠?他要真发现就不会有昨晚的事。” 这也正是萧臣疑惑的地方,“宁林昨晚的计划里处处透着纰漏。” 温宛则不然,“不是纰漏,是他舍不得小铃铛身陷险境。” 萧臣下意识看向温宛。 “他把小铃铛当阿丑了。”温宛一针见血道。 萧臣闻声沉 默,片刻苦笑,“谁能知道在世人眼里视女人如衣物的景王殿下,竟也有痴情的时候。” “与其说痴情不如说忏悔。”温宛没觉得宁林痴情,就算痴情,也是个懦夫,“当初他要勇敢一点,那个阿丑也不会死。” “人皆有软肋,阿丑就是宁林的软肋。” 萧臣这般说时,温宛目光不经意瞄向侧窗,好巧不巧的,正见苏玄璟从停在花间楼外面的马车里走出来。 温宛心虚,忽的收回视线。 萧臣见状搭眼过去,分明看到苏玄璟正朝这边看过来。 温宛庆幸马车没有被苏玄璟叫停,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萧臣见状,“苏玄璟……” “我求苏玄璟,算不算我利用了他?”温宛截断萧臣的话,这是她心里的结。 萧臣微怔时温宛又道,“我知道苏玄璟喜欢我,不管是求而不得的喜欢还是真心喜欢其实于我而言都不重要,我不会喜欢他,这辈子都不会可……我在求他的时候,我知道他是因为喜欢才没有拒绝,我这样,算不算利用他?” 萧臣明白温宛的意思,“是我的错,下次关于他的事,我来。” “所以你也觉得我在利用他?”温宛狐疑看过去。 萧臣沉思片刻,“换作我,我不会觉得抱歉。” “为什么?”温宛动了动眉梢。 “如果换作苏玄璟,他会不会觉得抱歉?”萧臣想到前世,苏玄璟何尝不是利用他对温宛的感情诓他回皇城。 温宛在这 一刻也想到前世,上辈子苏玄璟可是把她利用个彻底,家破人亡啊! “他不会。”温宛异常平静道。 萧臣神色缓下来,他忽然拉起温宛的手,“我……未曾想你找苏玄璟办事会有这样的负担,我以为,你想给他机会所以不曾阻拦,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我会出面。” 第九百六十九章 小铃铛只能是我的 温宛愣住,萧臣怎会觉得自己在给苏玄璟机会? 纵使这一世苏玄璟没伤害过她,可上辈子的仇怨岂能说抹就抹! 她看着萧臣眼中那抹真诚,忽然明白了。 萧臣哪里知道自己与苏玄璟上辈子那段孽缘,上辈子直到她死都还依附着苏玄璟,是大周朝为数不多的一品诰命夫人。 萧臣只知,自己曾经那样爱慕过苏玄璟呵! “我跟你开玩笑呢。” 温宛反手握住萧臣,“我去求苏玄璟,也是因为我救过他的命,他愿意报恩,那便报恩,他要不愿意报恩,我就像宋相言对付关裕一样找机会绑他到断崖岭。” 萧臣见温宛露出笑脸,一时不知温宛说的话是否为真,“宛宛,你不必为难自己的。” “不为难。”温宛想开了,苏玄璟上辈子杀她全家,她不能把灭门之恨加诸在这辈子什么都没做的苏玄璟身上,可总该收些利息。 更何况兵法有云美人计也是计,能诓得了苏玄璟是她本事! 生死局里活着才重要,与苏玄璟讲道义她是忘了上辈子吃的苦。 “宛宛……” 萧臣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温宛打断他,“下一步,是宁林。” 见温宛不愿再提苏玄璟,萧臣亦未坚持,可他总觉得温宛对苏玄璟的态度让他捉摸不透,“二十年前蛊患案时宁林才十四岁,他应该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他背后有人,我们得一并揪出来。”温宛笃定道。 萧臣点头,“宁林不 是那么好对付的人,我们想从他身上打开一道缺口不容易,须谨慎。” “我知道。”温宛忽觉小腹一痛,熟悉的感觉如潮水般涌过来。 见温宛异样,萧臣忧心看过去,“怎么了?” “没……没事……”隐痛自小腹传来,温宛下意识用双手捂住小腹。 萧臣虽非女子,可他见过温宛来月事,于是不等其反应,他立马起身过去将温宛揽腰抱起,之后坐到温宛刚刚坐过的位置,坐下时单手探到那抹柔软的地方,慢慢催动内力,“天凉,你坐我身上暖和些,若是我掌心太热你要告诉我。” 温宛面色潮红,整个人如一只小兔子蜷缩在萧臣怀里,“这样不好吧?” “很好的,你信我。”萧臣以为温宛说的是他舒缓月事疼痛的方法,“我问过大夫。” 温宛,“……那好吧。” 重生一世享受生活吧! 享受美人吧! 该享受的时候享受吧! 花间楼,仙瑶阁。 雪姬站在苏玄璟身侧,视线顺着苏玄璟久久凝望的方向看过去,不由叹了口气,“公子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痴情的人,怎就偏偏就对温宛上了心。” 马车消失在人群里,苏玄璟还是不愿放弃,“姬娘,如果我付出双倍的爱就能换来我们两情相悦该多好。” “爱情这玩意可不是简单的加减,只怕公子付出双倍的爱,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痛的还是你自己。”雪姬转身回到桌边,“昨晚公子 不该跟温宛一起到断崖岭。” 苏玄璟寻不到马车,失望走过来,“她求我,我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司南卿刚刚来过,捎了战幕的话。”雪姬提起酒壶为苏玄璟倒杯果酒,那酒由葡萄酿制,倒进水晶杯里呈现出浓烈的颜色。 苏玄璟执杯,摇了摇。 见其不语,雪姬把话原原本本说一遍,“本末倒置。” 苏玄璟忍不住看向雪姬。 雪姬也没卖关子,“战幕的确就说了这四个字,不过司南卿说的多一些,他说太子府不反对你与温宛交往,但你与温宛的关系该是锦上添花的‘花’,如虎添翼的‘翼’,如果不是,那你们的关系于太子府而言就没有任何意义。” 苏玄璟停止晃动水晶杯的动作,“我知道。” “公子知道不行啊!”雪姬转身坐到苏玄璟身边,眸子带着期盼看过去,“你得照做,我们现在把所有宝都押在太子府上面,除了赢我们没有别的路。” 苏玄璟点头,“知道。” “公子,我们的深仇还没报,我们的仇人活的可比我们逍遥。”过往十几年,雪姬都不必在苏玄璟面前提起仇恨,因为她知道苏玄璟从来没有忘记,可自从温宛出现,‘仇恨’这两个字她说了两遍。 苏玄璟心尖微凉,眼中渐渐漫起冰冷寒霜,“姬娘放心,大是大非,我绝对不会含糊。” “那就好。”雪姬没有再打扰苏玄璟,起身走向房门。 “对了。”苏玄 璟忽然想到什么,抬头看向雪姬。 待雪姬回身他道,“司南卿似乎对你很好?” 雪姬怔了怔,随后妖娆一笑,“那又如何?” 看到雪姬眼中那份凉薄,苏玄璟把接下来的话咽回去。 雪姬走了,留给苏玄璟一抹微笑。 那抹微笑里,藏着他们的深仇…… 有句话叫打铁须趁热,经昨夜断崖岭一事,宋相言第二日即带着郁玺良到刑部敲法鼓喊冤,不过半个时辰,三位主审稳坐刑部公堂,听审席上除了战幕跟温御,剩下的人都在,包括宁林。 堂上堂下,所有人目光都停留在关裕脸上,好好一张老脸,被树枝刮伤的痕迹数不胜数,说鞭尸严重些,但那些划痕足够扎把扫帚,细细密密扫很干净的那种。 关裕无视众人‘羡慕’的眼光,重重敲下惊堂木。 在这场原告跟证人都死掉的灭门案里,郁玺良被判定无罪,当堂释放。 因为昨晚打斗激烈,郁玺良胸前伤口裂开,退堂时宋相言即过去搀扶,温宛跟萧臣也在其侧,离开公堂,几人被宁林拦下来。 “恭喜郁神捕。”秋高气爽,宁林满身华贵站在那里,微笑间显出几分洒脱。 宋相言正要上前时被郁玺良拦住,他走过去,目色冷沉,“小铃铛在哪里?” “哪个小铃铛?”宁林挑起眉梢,明知故问。 昨夜他在暗处看的清楚,眼前这个老东西为救小铃铛竟然欲弃救命锁链,也是爱的深。 可是对不起 ,小铃铛只能是我的。 第九百七十章 感动着了 郁玺良眼中含戾,怒目横对。 “如果小铃铛出事,我不会放过你。” 宁林摆出一副‘我好害怕’的样子,“刑部官衙外面,郁神捕你想做什么?” 宋相言看不得有人在他师傅面前阴阳怪调,“你有没有事,没有事让一让。” 宁林哭笑不得,“好外甥,不吃饭了?” 宋相言,“……” 差点儿忘了! 已经连续三天,这是第四天。 郁玺良另一侧,温宛也恍然想到这件事,下意识看了眼宋相言。 宋相言得到温宛余光暗示,“宁王殿下先去金禧楼,今日吾师无罪释放,本小王要请宁王舅连吃十天,也要让宁王舅一起高兴高兴。” 宁林似笑非笑,片刻转身扬扬手,“那本王就在金禧楼,等着好外甥你给我敬酒!” 直到宁林驾车离开,宋相言这才看向郁玺良,“师傅放心,我们一定会把小师妹给救回来。” 郁玺良疑惑看过去,“谁?” “小铃铛。”温宛补充,“郁教习放心,小铃铛不会有事,你只管养伤,我们一定会把她救回来,完完整整交到你手里,父慈女孝,颐养天年。” 郁玺良瞪大眼睛看向温宛,温宛以为郁玺良不信,又重重点头,“一定!” 某教习突然捂住胸口,双眉紧皱,“魏王殿下,扶我。” 见郁玺良抽出被温宛扶的胳膊,萧臣急忙过去,“老师?” “送我回大理寺,快。”郁玺良半点不想再看到温宛,多一眼心都疼。 萧臣见状只得扶郁玺良走去马车,温宛看了宋相言一眼,宋相言亦看过来,“师傅怎么了?” “感动着了。”温宛答。 两人相视,越发坚定想要救出小铃铛的决心。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御南侯府锦堂里,温御左手拖着短嘴壶,右手握着咸鸭蛋,眼睛直勾勾盯着身前矮桌,这般姿势已经坚持了整个上午。 中途管家钟岩来过两回,说的话温御只当没听见,一声都没吭。 在钟岩印象中,自家老主子上一次这般模样还是侯爷夫人去找龙云戏班当家小生‘舫中仙’的时候。 那‘舫中仙’可是个妙人,长相怎么说,纵是现在的苏玄璟也不及其一半,绝对的倾国倾城。 不过那时侯爷夫人还不是侯爷夫人,自家侯爷听到这个消息后就是眼前这副样子,摆一整天,至于后来侯爷夫人为何弃‘舫中仙’而选侯爷钟岩不知道,他只晓得那‘舫中仙’没过多长时间就梯度出家了,一心向佛。 不过钟岩多半猜得出来,这里有一经大师的事儿。 “侯爷,战军师叫您出去一趟。”钟岩本不想来打扰自家侯爷,可战幕在外头了。 温御没动,脑子里尽是今晨醒来时脸上扣的那张字条,又是密令,又约他到桂花林,而且与昨晚不同,这张字条的笔记与先帝有九分相像。 到底是谁在约他? 温御百思不解。 但有一样,不去。 谁叫都不去! “侯爷?”钟岩怕门外 战幕等的着急,又唤一声。 温御这方听到,眼珠子从眼眶中间双双移过来,但没开口。 “侯爷,战军师马车在外头,他让老奴传话过来,叫您跟他走一趟。”钟岩如实禀报。 温御脑子又飞快转动起来,两夜密令跟战幕到底有没有关系? 钟岩见温御眸子深深看向自己,一时心虚,“侯爷,您是不是……知道了?” 温御依旧没开口,深邃眼瞳转成深海漩涡。 钟岩目光落在温御手里握着的咸鸭蛋上,鸭蛋壳碎了。 这自来都是主子不能忍的。 一个碎了壳的咸鸭蛋等同于被抽走灵魂的人,再也不能生机勃勃了,“老奴有罪,前日老奴去捞咸鸭蛋的时候没拿稳,其中有个掉回去把里面两个咸鸭蛋磕的裂了缝儿,老奴怕裂缝儿的鸭蛋再腌……” “你跪下做什么?”温御收回神识,入眼见钟岩跪在地上,十分诧异。 钟岩抬头,怔住。 “你刚刚说战幕叫本侯出去一趟?”温御皱眉道。 钟岩有些发懵,点点头。 “他有没有说去哪里?”温御又问。 钟岩摇头,“没说……” “真是造孽!”温御豁出去了,跟着去再说! 眼见自家侯爷挪蹭着走下来,钟岩忽然有些迟疑,自己还跪不跪?刚刚没说完的话还说不说? “过来扶本侯一把啊!”盘膝时间太长,腿都酸了。 钟岩急忙起身扶着温御,搭手为其把鞋穿好,一主一仆这般相搀着离开锦堂…… 西市 ,民宅。 死寂无声的院子里有一口废弃的枯井,周围杂草丛生,杂草有些枯黄,从外面往屋里看一片模糊,破旧的窗户有一处漏风,风吹时发出呼呼声响。 如此破败的民宅里面却是另一番景象,哪怕窗户漏风都是假象,里面装潢精致中透着一股雅气,家具跟摆设也都各有讲究。 水曲柳木的床榻旁边,子神静静坐在那里,鼠面一副悲伤神情。 他将手里瓷碗搁到床头木柜上,里面的粥一口未动。 子神长长叹了一口气,“你若爱我,怎么可能会是这个下场。” 床榻上,女子肩头胸口皆有重伤,气息微弱,脸色苍白,唯独那双眼睛里散着极大的愤怒跟仇恨。 方云浠,她没死。 子神在崖底守株待兔接住从上面掉下来的方云浠,救了她一命。 此时此刻,方云浠如同没有灵魂的布偶,一动不动躺在那里,哪怕在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身上除了包裹伤口的纱布再无遮掩,她都没有因为羞涩而恼羞成怒。 她只知道,郁玺良没死,小铃铛没死,宁林骗了她! 见方云浠不开口,子神朝窗户外面瞧了瞧,鼠面变得严肃,“都说狡兔三窟,老鼠的洞也很多,这里安全,你暂时在这里养伤,我不能消失太久,免得惹人怀疑。” 子神回头看着面无表情的方云浠,又叹一口气,“不是每个人跳崖都能活命,你跳了两次,活了两次,得惜命。” 就在子神起身 一刻,方云浠突然用手握住他…… 第九百七十一章 没事儿走两步 子神回头,见方云浠目光中流露出深冷恨意,“他们,全都要死!” 看着如此执迷不悟的方云浠,子神无言以对,半晌转身将方云浠的手掖回被子,“好好睡一觉。” 不等子神直起身,方云浠再次握住他手腕,身体努力抬起来,眼睛布满血丝,似要滴出血泪,“他们全都要死!” 子神凝视她数息,鼠面变得坚定,“终有一日,如你所愿。” 得子神肯定回答,方云浠这才松开手,视线重新回到床顶幔帐上,迸射出阴蛰嗜血的冷光…… 大理寺外,温御先战幕从马车里走出来,门口侍卫见状急忙进去禀报,宋相言对温御当然尊敬,大步出来相迎,但在看到有战幕时顿住脚步,扭头回去了。 门口处,温御见状看向战幕,“战哥,他好像不太喜欢你。” “老夫需要他喜欢?”战幕未想与宋相言为敌,可既然宋相言是郁玺良的徒弟,与萧臣也算同门,那他就不在乎把宋相言划分到潜藏敌对的阵营里,随时准备清除掉。 温御素来知道战幕的脾气秉性,这么说,自先帝死后就没有什么人可以入他的法眼了。 宋相言虽未相迎,但也没有阻止他们入大理寺,因为他知道就算自己阻止,战幕也有办法进来,届时闹的太凶吃亏的未必是战幕。 此时孤园,宋相言搬把椅子坐在门口,哪怕看到温御跟战幕走进院子也未起身。 战幕见状停下脚步,侧眸 看向温御。 温御回望,假装看不懂的样子。 战幕白眉微皱,温御立时就假装不下去了,“宋小王爷,本侯与战军师来探望郁神捕,还请小王爷行个方便。” 宋相言见说话的是温御,脸色缓下来,“侯爷也看到了,不是我不行方便,是我身体瘫在这里,行不得方便。” 宋相言虽不知道战幕对郁玺良做过什么,但他知道郁玺良在刑部那几夜,战幕每晚都去,好事不背人,背人没好事儿。 温御扭头看向战幕,战幕朝他微抬下颚。 温御再回头,“小王爷要是不方便,本侯替你方便一下?” “侯爷,在大理寺殴打大理寺卿是犯法的。”宋相言显然不想让路。 就在这时,房间里面传来声音,是郁玺良的。 “烦劳小王爷请温侯跟战军师进来。” 听到声音的宋相言皱皱眉,他想坚持但师命难为。 于是宋相言只得让开路,温御正想迈步时背后传来一声咳嗽,温御秒懂,侧身叫战幕先走。 或许在宋相言看来,战幕这是在温御面前摆谱,只有温御知道,战幕这是怕宋相言突然出手打他,叫自己护在旁边,绝对没有刻意贬低的意思。 别问温御为什么知道,几十年前战幕就是因为大意被人揍过。 揍他的人是萧彦…… 房间里,郁玺良已经从床榻上坐起来,见宋相言跟着温御跟战幕进屋,缓声开口,“小王爷去忙,我与温侯跟战军师叙叙旧。” 宋相言 虽不情愿,但还是退了出去。 待宋相言离开孤园,郁玺良这方正视温御跟战幕,“两位有事?” “密令的事,郁神捕还没有给老夫一个解释。”战幕并没有如想象中那般急切,缓慢坐下,不疾不徐说出自己此行目的,眉宇间淡定自若。 听到这句话,郁玺良目光落到坐在桌面另一侧的温御身上。 温御扭头看向战幕,战幕开口,“温侯知晓此事,你且说罢。” “该说的话郁某在刑部全都说了,战军师不信我又能如何?”郁玺良平静看向战幕,“或者说,郁某要如何,军师才会相信我是被人冤枉的?” “被谁冤枉?”战幕挑动眉梢。 郁玺良嘲讽冷笑,“郁某若知,此刻还会坐在这里与军师辩解这些?” 见温御没开口,郁玺良眼睛转过去,“温侯既然知道此事,那也请温侯说说自己的看法。” 温御没从郁玺良眼里看出什么,想必只是叫他和稀泥,“本侯没有看法。” 战幕瞧了温御一眼,“不妨说说。” 温御,“……那密令是假的。” 战幕诧异转身,微挑眉峰。 温御往下解释,“别的不说,密令是真,到不了郁玺良手里。” 郁玺良跟温御早有默契,自然会在潜移默化中引导战幕的思维跟想法,要说整个大周朝有一人能斗得过周帝,当属战幕。 郁玺良冷眼扫向温御时战幕沉默下来,他得承认,自己骨子里的确是这么想的,密令是真 ,到不了郁玺良手里,密令是假…… 密令是皇上亲口说从百川居搜出来的,若有假,那便是有人想挑拨皇上与萧臣的关系,而让他百思不解的是,就皇上跟萧臣的关系还需要人挑拨? 再往下想,皇上找到自己,最终由他出面跟郁玺良卯上…… 战幕想到这里,不由抬头,乍见郁玺良看温御眼色不对。 刚刚压下去的怀疑重新浮起,眼神暗示的如此明显,也忒不把他当回事! 就在战幕扭头想从温御眼睛里找到线索的时候,震惊了。 “温御?”战幕视线里,温御左边眉毛不时上挑,一下一下。 温御不自知,回望战幕,“战哥,什么事?” 正面相视,战幕双眉拧在一起,只见温御双眉一上一下,一下一上,跳的十分有节奏。 “你在干什么?”战幕皱眉,目光冷沉。 温御这个表情,十分猥琐。 温御不知道啊,立时摊手,“没干啥。” 眼见温御两条眉毛跟得了羊癫疯似的,战幕正要发火,便见温御嘴角似乎也在抽,“你没事吧?” “没事儿啊!”温御自我感觉良好。 床榻上,郁玺良也觉得温御有些不对,“温侯,你要没事儿能不能走两步?” 温御见战幕跟郁玺良眼神儿不对,下意识低头审视自己,完美无缺。 “走两步就走两步!” 待温御起身,才一迈脚,整个身子扑通跌下去! 也不知道为什么温御那双手在最关键时刻没有先着地,以 致于那张脸遭了殃…… “来人……来人!”战幕猛然起身走到温御身侧试图将其扶起,不想某位老侯爷被翻过来的时候眼瞳一上一下。 温御抽了…… 第九百七十二章 大不了我养你 温御抽的不轻,大理寺李舆,那是拥有比御医还要高超医术的大夫为其检查无果,给出的结论是,老了。 温御老了,所以得了大多数老人都会得的病,脑卒中,也就是俗称的中风。 彼时温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差点儿跳起来打人,但是由于身体支配出了问题,直接从榻上摔下去,磕破头,流了血。 温御这样,战幕也无甚心思再审郁玺良,于是拉他回了御南侯府。 这一路任凭战幕怎么安慰温御都是默默无语两行泪。 温御是武将,平日没事就喜欢舞个刀弄个枪作为消遣,拿李舆话说,以他现在的症状看,病情来的十分凶猛,很有可能在两三日之内就会全瘫,到最后口歪眼斜,生活不能自理。 温御上火了。 要是没有先帝密令,他大不了嚼舌头去死,活那么憋屈还不如去死! 可他死了密令咋办! “大不了我养你。”战幕看着躺在床榻上的温御,给出承诺。 温御不听,直接用被子裹住自己脑袋。 是的,他现在还能动。 只不过心理打击比身体上的病症来的更猛烈,温御以为自己完了。 战幕知道这种事落到谁身上一时都无法接受,“真不明白怎么会是你中风,老夫一生用脑,殚精竭虑,常常会想每个人的智慧是有限的,年轻时候用的太甚到老就会变得痴傻,结果我还好,一经背书没有千册也有百卷,若是他得这种病老夫也能理解,你为 什么?” 战幕就没好意思说,你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为何会得这种病? “哦。”战幕忽似想到什么道理,自我认同的点点头。 温御好奇,把被掀开看向战幕。 “这说明每个人自出生伊始智慧是不一样的,你看似用的少,但总量也不多。” 温御,“……战哥你可以跪安了。” 战幕没与温御计较他用词不当,毕竟对于一个智商开始退化的老年人,他要给予足够宽容…… 东市,怀德坊。 温宛跟万春枝正置身于一座豪宅里。 豪宅自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正门五间,攒尖屋脊,水磨群墙,下台则是白石台矶,前院装潢肉眼可见的富丽堂皇。 两人顺着游廊往后院走,花团锦簇,满院蔷薇,往里看,一带水池,中间假山上点缀绿竹,下面种着莲藕。 “这些景象与宜州公主府……” 温宛刚问起,万春枝立时回答,“没有一丝一毫重复的地方。” 听到回答,温宛甚为满意,“做的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游廊尽头的内宅,宅院外面有一红漆木门,万春枝先一步过去推开门。 站在门口处,温宛朝里面看去,正中三间为主卧,属正房,左侧书房,右侧角房,两边建有下偏房,供下人居住亦或仓储之用。 这时万春枝从袖子里取出建造图纸递给温宛,“宜州跟扬州近,这图纸是魏沉央亲自带人过去画的,保准没错。” 温宛摊开图纸 ,上面所画细到砖瓦颜色跟产地都有细致标注,且与眼前建筑丝毫不差,“沉央最近还好?” “好的不能再好,公孙斐还算守信,替她清除掉与宛南商帮作对的几位富商巨贾,眼下宛南商帮在淮河以南已经初具规模。”万春枝简单回道。 温宛拿着图纸往里走,直至厅门。 万春枝上前一步推开。 房门开启,温宛不禁抬头,眼前摆设,哪怕窗前那株盆景都与画中一模一样。 “不错!”温宛忍不住夸赞道。 “现在唯一缺的,就是咏阳公主生下宁林时先帝一时高兴,赏赐给宁林的黄马褂。”万春枝说话时,指向图纸上标注的那件黄马褂。 温宛倒没觉得什么,“把宜州的那件拿过来不行吗?” “没有了。”万春枝转魏沉央的话,“那件黄马褂在咏阳公主薨逝后被宁林一并扔到棺材里下葬了。” 温宛皱眉,“那玩意不该扔到他自己棺材里吗?” 万春枝耸耸肩膀,“许是宁林孝顺,想叫咏阳公主在阴间有个慰藉。” 温宛看了眼万春枝,视线落在图纸上那件黄马褂上,“你觉得在咏阳公主打死阿丑之后,宁林对她的孝顺还剩下多少。” 万春枝从温宛那里知道宁林与阿丑的事,更知道宁林把小铃铛当作阿丑关在西市民宅里,包括温宛接下来的计划她都一清二楚,所以她很担心,“我们建造这么一间屋子,真能从宁林嘴里套出话?” 温宛也 不知道,“除了阿丑,宁林身上没有任何破绽,我们只能从这里下手。” “人你找了吗?”万春枝狐疑问道。 “还差一个,不过……应该没有问题。”温宛把图纸揣到自己袖子里,“黄马褂的事我来想办法,这里你看好,一定不能走漏风声。”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么!”万春枝笃定道。 温宛闻言,朝她笑笑,“等沉央什么时候回来,挑个日子,咱们仨把事儿办了。” 万春枝会心一笑,“下个月。” “好。” 温宛当然相信万春枝,哪怕她们没有一起成长的经历,但她们有共同的理想跟追求,她们有想干一番事业的霸气跟野心。 最重要的是,她们是利益共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夜,又至。 皇宫御书房里,战幕找到周帝,将他这段时间对郁玺良的拷问如实禀报。 “老夫可以肯定,此事郁玺良并不知情。” 当战幕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周帝心中第一次对眼前这位老者产生轻视,一直自诩睿智,无所不能的战幕也不过如此。 周帝没有对战幕的结论提出任何质疑,恭敬道,“老师辛苦。” “老夫觉得,当是有人刻意引导皇上查到那张假的密令,目的……” 战幕是周帝的老师,自小看着周帝长大,在他眼里,周帝虽为帝王可也是他的学生,言词中便少了几分谨慎,“目的该是借老夫之手对付魏王殿下。” 得说战幕猜的很准确,这 就是周帝的目的。 第九百七十三章 一个都不能少 周帝表面无甚波澜,心里对战幕这番言词有两点不屑,何以别人想引导他堂堂一国之君他就会被引导?何以战幕以为引导之人不是挑拨他与萧臣的关系,而是挑拨眼前这位帝师与萧臣的关系? 这说明在战幕眼里,他这位帝王无能啊! 周帝一番心理建设之后,神色微凝,“朕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想要利用老师对付魏王?” 有些事战幕之前没当回事,但现在他觉得有必要,于是看向周帝,“老夫冒昧想问一句,皇上因何不喜魏王殿下?” 该是多不把自己当外人才能问出这么私密的问题,周帝垂首,尽力平复自己心底不满。 战幕看出周帝不愿回答,“皇上恕罪……” “贤妃所爱,另有其人。”周帝说出‘不得已’的苦衷。 战幕震惊,脑海里顿闪一念,但他未将疑问说出口。 “老师莫要误会,魏王乃朕亲生,只是朕心中对贤妃有所期待,失望至极才会冷落魏王。”周帝看似真诚道。 周帝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战幕也不好再追问下去,“如今有人敢把主意打到皇上身上,想必此人来者不善,老夫以为我们可以暂时放松警惕,等那人再出手。” 周帝微微颔首,“老师只管去做,有任何事需要朕动一动,朕都会全力配合。” “老夫谢皇上!”战幕拱手,重声道。 战幕未久留,几句闲话之后退出御书房。 周帝独自在御书房里坐了许久,最 终起身走进密室。 这段时间一经受苦了。 之前被一经从过膝铁甲上震断且被他吸入小腿筋脉的银针已凭借他一点点内息游至丹田肺腑,只是他内力太薄弱,想要自如控制银针不可能,这就导致银针时常会在一处反复穿插,有时会刺破筋脉扎到脾肺上,那种隐痛一日一次对习武之人无所谓,一日百十来次绝对销魂。 冒犯了,先帝…… 密室石门开启,一经瞬间舒展自己因为疼痛而紧皱的眉宇,他暗自调息,好让额头细密汗珠儿迅速退却,免得周帝看出端倪。 “大师可知,刚刚谁来过?”周帝进来的突然,手里没带吃喝。 一经泰然看向周帝,“皇上可否给个提示?” 长久‘相处’,一经多少能摸清周帝来看他的频率跟动机,越频繁,说明外面局势越混乱,越暴躁,说明外面的事越棘手。 若像眼前这般尚有闲情逸致,则说明周帝在得意。 “温御跟战幕,你猜其一。”周帝缓身坐到一经对面,神态自若。 也只有在这间密室里,在一经面前,周帝没有摆出帝王该有的气派跟风度,在这里,他是胜利者。 “战幕。”一经猜对了。 周帝诧异,“为何是战幕,不是温御?” “皇上一直怀疑温御是密令者,不证明他是密令者皇上岂会甘心,若能证明,那温御哪还有机会走进御书房,所以温御不死不足以叫皇上这般愉悦,不是温御,那就是战 幕。” “朕有愉悦?”周帝当真不觉得。 一经点点头,“出家人不打诳语。” “的确是战幕,朕将密令交到战幕手里,告诉他那是从百川居挖出来的,引他去查郁玺良,没想到他调查的结果竟然是郁玺良不知情。”周帝嘴角翘起,显露出一丝嘲讽之意,“父皇赞许有佳的战幕也不过如此。” “若是贫僧没记错,战幕是帝师。”一经抬头,平静看向周帝。 周帝冷嗤,“他有资格做父皇的左膀右臂,未必有资格做朕的老师!生于乱世,朕未必没有父皇那样的功业。” 面对周帝这般说辞,一经除了越发觉得先帝留下密令之举明察远见,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天欲令其亡必先令其狂。 “皇上说的对。”很显然,先帝用来对付战幕那招非但告诉过温御,也告诉过一经。 一经没有反驳,这让周帝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他敛去脸上那份得意,“朕有一个计划。” 一经抬头。 “朕记得曾与大师说过,朕之所以得到父皇遗诏,是因为二十年前有人将遗诏交到宁林手里,宁林选择把那旨遗诏交给朕,如此朕才知晓父皇驾崩之前竟然立了一位尚未出世的孩子为我大周朝下一任国君,非但如此,一年前‘逆天’密令开启,又是宁林将密令交给朕,朕才会早于你们有所警惕,又顺着葵郡的线钓到你。” 肺腑那根游针又扎错了地方,一经微微闭 紧薄唇,没有开口。 “宁林,是朕与那个人中间的纽带。”周帝龙目露出精锐光芒,“虽说宁林一口咬定他不认得那人,可朕如何能相信?” 一经缓缓吁出一口气,“景王这二十年,对二皇子不可谓不忠心。” “自然!”周帝承认这二十年,宁林一直暗中在为他的允儿办事,尤其是养蛊这方面对允儿帮助很大,但这并不能抵消他对宁林的怀疑。 “朕姑且为遗诏跟密令潜心蛰伏二十年,宁林有没有可能与朕一样,是那个人安插在朕身边的眼线?”周帝挑眉看向一经。 一经不语,肚子好疼。 “那个人啊,也就是你口中的背叛者,终究是朕心腹大患!”周帝看着一经,眼底流露出自信又得意的光芒,“既然战幕已经被朕拉到局里,那么他这位自诩大周第一人的军师当为朕分忧,为先帝找到背叛者。” 一经听懂了周帝的意思,“皇上想利用宁林,揪出那人?” 周帝微抬下颚,认同一经的猜测。 “皇上如何觉得那人会上钩?”一经不以为然,能被先帝选中的人,城府深不可测,若能轻易上钩多少有些辱没先帝的意思。 周帝缓身而起,“不然你以为那个人是因为忠于朕才叫宁林把遗诏跟密令拿给朕的?” “或许。”一经又吁出一口气,回答道。 周帝笑了,笑容里充满讽刺,“宁林,从把遗诏交给朕那一刻起他就是朕的饵!这里是五 把座椅,一个都不能少!” 第九百七十四章 感情死的不是你啊 温御中风第二日,萧彦再次带着刚从菜市场买回来的两根新鲜大棒骨来到御南侯府。 跟上次一样,就算管家钟岩出面也没能把萧彦拦在府门外。 这会儿锦堂,钟岩跟着萧彦走进来,快步到坐在炕头,全身裹被的温御面前,“侯爷,贤王殿下带了两根棒子骨硬要进来与您喝酒,他带的管家已经去了后厨。” 温御五官没有一个闲着,尤其那双白眉跳的特别欢快,饶是个女的站在温御面前,不给他两巴掌那都是修养好。 “贤王换个人喝好吧,本侯现在这样嘴多少有点儿对不准酒杯。”温御初时无法接受自己中风的事实,他还指望自己三个孙子孙女大婚之后给他们带娃,他还没为先帝密令发光发热,可等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他就想通了。 不还没死么! 萧彦瞅着温御那副口歪眼斜的样子,心里恨的咬牙切齿,一约你不来,二约你还不来,把解药送上门儿你都不喝,你不抽抽谁抽抽?! “拿纸笔,本王给你写个药方。”萧彦不顾温御反对,脱鞋盘膝坐上矮炕。 温御对萧彦一直没有那么讨厌,但要说喜欢那也没有,属于点头之交,“不用。” 萧彦皱眉,低喝,“快点儿!” 这句话温御是不相信的,大理寺李舆都说他这是不可逆的慢性病,只能慢慢调养不致恶化。 温御不松口,旁边钟岩也不动,萧彦咬着牙,手指狠狠朝温御方向点两 下,“小明!” 倏然,有风起。 待温御反应过来,钟岩已经倒地,人事不省。 温御震惊看向房间里突然多出来的黑衣人,灯笼一样的大眼睛缓慢移向萧彦,又突然移到别的地方。 萧彦没理他,“纸笔。” 无名领命自北墙取来纸笔,铺到矮桌上。 整个过程,温御眼睛都在眼眶里遛弯儿一样来回来去,没办法固定一处,可以说,五官都疯了。 时间紧迫,萧彦算计着一会儿战幕得着信儿一定会过来,于是话不多话,提笔写下密令,且是模仿先帝笔记。 ‘不惜一切代价助七皇子萧臣登基称帝,誓死追随-今晚子时無逸斋后桂花林’ 就前面一行字,萧彦闭着眼睛都能写的跟自己皇兄一模一样! 温御全程看在眼里,表情已经无法表达他此时此刻的震惊,他想尖叫,可张开的嘴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主子,外面有人来。”无名左耳微动,上前拱手。 萧彦把纸笔递给无名的同时,将自己刚刚写的字条团在一起放进嘴里狠狠嚼,无名放好纸笔后行到钟岩面前将其扶到墙边,又敲一下。 待钟岩醒过来,丝毫没有意识到刚刚发生什么事,只道自己太累晃了神。 外面来的是战幕。 这速度远比萧彦想象中快。 炕头处,温御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好在从他五官上也看不出震不震惊。 “军师来的快啊。”萧彦扯着脖子把字条咽下去,抬头就见战幕 停在矮炕旁边,恶狠狠盯着他看。 战幕沉着眼睑,“老皇叔为何会在这里?” “你能在,本王不能在?”萧彦一改平日和平至上的态度,扬眉挑衅。 战幕未语,转眸看向温御。 温御五官齐跳,乱七八糟,“你把他怎么了?” “就他现在的样子,还用得着本王把他怎么?”萧彦戏谑开口。 眼见战幕神色变得冷寒,瞳孔都跟着缩了一缩,萧彦无视那道锋芒,看向温御,“大夫怎么说?” 战幕没有搭理他,走到温御身侧,“他有没有欺负你?” 这一刻,温御灵魂归体,脑子转的比眼珠子都快,约他的人居然是萧彦? 那么问题来了,萧彦是密令开启者还是背叛者? 可不管是开启者还是背叛者,为什么会是萧彦啊! 先帝死后二十年,温御发现他越来越不懂先帝了…… “他吓我。”温御全身时不时抽搐,声音跟意识都还清醒。 战幕怒,“温御都这样了,老皇叔撵到御南侯府欺负他,未免也忒不把我战幕看在眼里!” 萧彦瞧了眼温御,又瞧了眼战幕,漫不经心道,“不管大夫怎么说,他没病,他就是中毒了。” 一语闭,战幕呼吸骤顿,眼中迸射异样冷光,“老皇叔说什么?” “本王说他中毒了,毒还是我下的,就上次吃骨头那天我下的。”萧彦丝毫不惧战幕杀人鞭尸的目光,自怀里取出一个黑色方盒搁到矮桌上,“这里是解药,吃了 就没事。” 一时间,温御跟战幕皆看向解药。 数息之后,就在温御想要去抓解药时被战幕抢先一步。 战幕握着那个方盒,“你既给温御下药,为何还要给他解药?” “本王没想给温御下药,那不是你不让本王入太子府么!”萧彦来时就想过,知道温御抽风的人不在少数,若温御忽然好了难免惹人怀疑,倒不如他把戏做足。 战幕闻声皱眉,“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那天本王原意是给你下毒,你不吃那也不能浪费。”萧彦理直气壮解释,丝毫没有觉得自己下毒的行为有什么见不得光,而且他也没说谎。 战幕气到胡子都翘起来,“为什么给我下毒?” “那日公堂你跟温御是不是串通好的,一上一下把我压在中间?”萧彦眼睛眯成一条缝儿,幽幽看向战幕。 战幕不回想还好,回想起来脸色愈发难看,“说到公堂那日,我肋骨折两根是不是还有老皇叔的功劳,要下毒也得我给你下!” 眼见萧彦跟战幕吵起来,温御实在撑不下去,“战哥,解药。” 战幕扭头看向温御,“你相信他会好心给你解药?说不定他这是又来害你!” 萧彦就很生气,“是不是解药你让温御试试不就完了么!” “战哥,我想试试。” “试试就逝世!就算死老夫也不会信他!”战幕说着话,直接打开手里方盒将里面那枚药丸拿起来,捏的粉碎后,给扬了。 萧彦 ,“……” 温御,“……” 感情死的不是你啊! 第九百七十五章 我没衣服穿了 要说姜还是老的辣,萧彦第二次管翁怀松要解药的时候多要一枚,这会儿见战幕还没反应过来,当即从矮炕上站起身走向温御,随手从怀里一掏,弯腰直接搥到温御嘴里。 战幕见萧彦动粗,冲上去阻止。 翁怀松说了,今日是最后期限,温御要再不服下解药再抽几天就死了! 温御本心也想吃那枚药丸,他打从心里觉得萧彦不是背叛者,背叛者见不得光,是以不会在大局未定时显露真身! 眼见温御服下药丸,战幕情急之下双手掐住温御脖子,防止那枚药丸滚下去! 萧彦则拼了命去掰战幕那双手。 温御被两人夹在中间毫无反抗之力,双手在虚空晃荡,眼睛渐渐翻白。 萧彦一看完了,也不顾自己尊贵无匹的身份,突然转身抄起桌上茶壶朝战幕脑袋上狠狠一砸! 砰- 萧彦看到血,下意识松了茶壶,茶壶掉到地上摔的稀烂。 哪怕在战幕昏厥前一刻,他的手还掐在温御脖子上。 明知危险,他没有为自己挡。 药丸顺着喉咙滑下去,温御视线里,战幕身体倏然倒仰…… 仅用一天时间,温宛就解决了黄马褂的事。 要说大周皇城虽百万人口,可能得到皇上亲自送温暖这种事的人毕竟少数,而在这少数人里,就有宋相言矫健的身影。 午时宋相言在请宁林吃过饭后便与温宛在大理寺汇合,这会儿雅室里,宋相言正在裁减他手里的黄马褂。 桌案旁边 ,温宛看到宋相言手拿剪刀毫不怜惜剪掉黄马褂两个袖子,一时心疼,“长公主舍得?” “这么跟你说,我家公主大人除了宋真舍不得,什么都能舍。”宋相言接着剪掉褂子上的纽扣时停下来,“有次我问她,如果我跟宋真一起掉进河里她救谁。” 温宛抬头。 “她说她根本不会叫宋真掉进河里,回头质问我为什么会掉进河里,是不是又偷偷跑出去捞鱼,把我打一顿!” 温宛后脑滴汗,自宋相言手里接过纽扣,与图纸上比对,除了大一些,形状跟颜色简直一模一样。 是的,宜州公主府里摆的黄马褂是宁林一个月时先帝赏赐的,宋相言这件是宋相言成为大理寺卿那年,长公主朝当今皇上要的,纵然款式跟做工不差,可宋相言这件要大很多。 原本宋相言跟温宛没想自己动手,找个绣娘改一下就好,但在找到第一个绣娘之后他们发现问题了,黄马褂所用绸缎是苏绣贡品,此为明黄色,龙纹,且是暗龙纹,乃是做黄马褂专用布料,那绣娘认得,看到之后直接就给跪了。 后来温宛跟宋相言商量,觉得还是自己来安全些,一来不为难他人,二来不走漏风声。 此刻宋相言已经把黄马褂剪的面目全非,温宛则负责把黄马褂改小,做成跟图纸上一模一样,哪怕做不到一致,至少也要有八成相像。 “温宛,你会女红?”宋相言坐在桌边,看着 温宛一针一线缝的甚是仔细,他虽看不懂针脚,但美不美他能分辨。 温宛眸子落在手中绣布上,动作甚是娴熟,“这不是每个女子都该会的么。” 忽的,温宛动作停下来。 她会女红,是在上辈子嫁给苏玄璟之后。 那时爱的轰轰烈烈,一心一意扑在那个男人身上,为他学女红,为他作羹汤,为他连自己的脸面都不要,最后…… “温宛?” 宋相言的声音把温宛从前世拉回来,她继续手里动作,“我会的可多了。” “那你能不能给我做一件夹袄。”宋相言眼巴巴瞅着温宛,“天冷,我没衣服穿了。” 温宛瞥了宋相言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小王爷身上的衣服料子也都是苏绣贡品,针脚功夫找的是皇城最有名的绣娘,我做的东西你怎么能瞧得上眼。” “我瞧得上!”宋相言故意掩饰心里莫名悸动,身子朝前趴了趴,“温宛你不知道,我穿那些衣服不真实。” 温宛边缝制马褂,边看向宋相言,“我也想要那种不真实。” 宋相言摆出一副苦脸,“我不想活在皇亲国戚的光环下,我想做个普普通通的大理寺卿。” 温宛,“……那恐怕不是一件衣服能改变的。” 除非换个娘。 “温宛。”宋相言眼皮搭下来,“你毁我一件黄马褂不打算补偿我一件?” 要早这么做比较,温宛早就同意了,“夹袄是吧,可以!” 听到温宛答应下来,宋相言 嘴角勾起,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那你得快些,我听钦天监说再过十日降温,我等着穿。” 温宛敷衍点头,她偏不信没有她做的夹袄宋相言还能冻死自己? 得说有些事,不是你不信,它就不会发生…… 有了黄马褂,接下来的事就是寻找善于易容的人。 温宛第一个想到的人是黄泉界的绮忘川。 她自大理寺离开后已过酉时,驾车入西市平雍坊与萧臣汇合,二人自酒楼暗道入黄泉界,进了绮忘川的石室里。 萧臣已知温宛计划,入石室后先将卓幽从宜州打探到的所有事讲给绮忘川听,温宛则将魏沉央从宜州捎过来的几幅画像摆到桌面上。 绮忘川摊开画像,画中女子虽非绝色,但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哪怕只在画像上都能感受一二。 “画师功底不错。”绮忘川仔细打量画像,中肯道。 “这些画都是在宁则成与子柔双双殉情之后所作,可以看出,咏阳公主眼睛里已经没有光了。”温宛不能武断说当年那场赐婚谁对谁错,只能说每个人初衷都是好的。 绮忘川看着画像中的女子,脑海里忽然想到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于阗的王,跟后。 “被抛弃的那一个,眼睛里如何能有光。” 温宛没注意到对面女子眼底一闪而逝的冷漠,“你能易容到几成?” “十成。”绮忘川知道咏阳公主的痛,三人行总有一个是多余的,哪怕她的身份与子柔相像, 可她的经历却是咏阳公主经历的。 感情的事无关对错,只能说造化弄人…… 第九百七十六章 真的是解药 绮忘川接下这单生意,也愿意全力配合温宛演这一出大戏,但有一样,她的身份不能暴露,知道这件事的人不能再多。 温宛跟萧臣应下此事,之后离开。 石室里,另一道石门缓缓开启,一身青色长衣的公孙斐从里面走出来。 “宁林怕是要倒霉了。”公孙斐手握摇扇坐到刚刚萧臣坐过的地方,视线落在桌面那幅画像上,“咏阳公主……” 绮忘川收起画卷,“黄泉界众多眼线,竟无一人查出宁林底细,我真好奇,他到底是谁的人,值得温宛跟萧臣花这么多心思对付他。” “很难说,但一定不是太子府的人。”公孙斐将折扇搁到旁边,抬手拿起桌上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碧螺春,茶叶如青螺入水,旋转下沉后又慢慢浮起来,叶芽伸展,毛茸轻舒,看着很是养眼。 绮忘川微挑眉梢,“何以见得?” “他若是太子府的人,战幕还须抛头露面么。”公孙斐用茶盖拨开水中嫩芽,轻啜一口。 绮忘川看了眼公孙斐,“单凭这点?” “宁林养蛊且是忘魂蛊,方云浠也养蛊,他们才是一伙的,二十年前蛊患案,战幕还是大周先帝的人,不知花了多少力气查背后真凶,以战幕对大周先帝的忠诚,他这辈子都不会以蛊惑人,战幕跟宁林,不是一路人。” 绮忘川算是接受公孙斐这个说法,“斐公子不打算插手这件事?” “你相不相信,不管宁林是 谁的人,也不管这件事闹的有多凶,最后能与太子府较量的人只有萧臣,斐某这等身份,出手太早不值钱的。” 绮忘川至今都相信公孙斐除了是于阗财神之外必定还有让人意想不到的身份,可如同宁林一般,黄泉界的眼线查不到他,“为何一定是太子府,在我看来,萧臣胜算更大。” “因为……” 公孙斐把玩手中茶杯,“这可不能告诉你。” 因为寒棋选了萧臣,而在公孙斐心里,萧臣跟萧桓宇谁赢谁输不重要,重要的是寒棋不能赢…… 夜已深,温宛跟萧臣离开平雍坊后先回大理寺,确切说是温宛送萧臣回大理寺,因为他们还差一个人。 易容成阿丑的人。 比起咏阳公主,阿丑才是即将上演那场大戏的主角。 萧臣与温宛商量之后,整个大周朝唯有一人能胜任这个角色,花拂柳。 马车里,温宛再次提议,“不如我去找郁教习说这件事,他可能更相信我。” 萧臣拉起温宛的手,眼神温柔,“你今天太累,这种小事我来做,你好早些回去休息。” “我怕你说这件事,郁教习会觉得你不靠谱。”温宛知道郁玺良是萧臣的师傅,可她总觉得自己跟郁教习不是师徒胜似师徒,她说的话在郁玺良那里是有分量的。 缘分这种东西,有时候妙不可言。 萧臣越发拉紧温宛的手,“我会告诉老师,这是你的计划。” 温宛见萧臣坚持,只好作罢。 大 理寺外,萧臣望着温宛马车消失在夜色中,这方转身从侧墙一跃跳进去。 孤园里,萧臣将温宛的计划说给郁玺良听,并希望郁玺良能找花拂柳助阵,在得知此计划没有温宛参与之后,郁玺良给予这个计划高度肯定。 “人在受刺激的情况下说出来的话往往都是真的。”郁玺良面色沉重,“把小铃铛救出来。” “老师放心,小铃铛一定会没事。”萧臣终究没有把小铃铛藏处告诉郁玺良,因为温宛计划里,小铃铛须留在那里几日。 战幕被萧彦打伤之后昏厥,温御虽说服完解药但一时也没有那么快解毒,行动依旧不能自理,最后还是萧彦把战幕送回太子府,并与萧桓宇解释是战幕自己摔伤的。 太子虽然不信,也不好当面质疑萧彦。 到了晚上,萧彦悄悄去了無逸斋后面的桂花林,彼时从御南侯府出来他给温御使了眼色。 早在八月底,这片桂花林在百里放一块令下后被無逸斋学生扫荡的差不多,九月尾树上桂花算是彻底飘零,满地黄花。 萧彦先温御来到桂花林里,寻一棵最大的桂花树停下来,再把自己夹在腋下的羊皮垫子铺好,人往上一躺。 秋天的夜深邃幽远,繁星璀璨如晶莹剔透的宝石,林间偶有蝉鸣鸟叫,十分惬意。 萧彦躺着躺着,就要睡着的时候有声音从头顶响起,“老皇叔给我吃的,当真是解药。” 温御来了。 萧彦睁开眼 睛,见是温御这方盘膝坐起来,他这一坐起来,羊皮垫子就空出一块,温御顺势坐到萧彦身边,两人并肩,谁也没看谁。 “那还能有假。” 萧彦说话时忽听‘砰’的一声,紧接着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半截匕首。 顺着匕首弹出的方向,萧彦扭头看向自己跟温御中间,便见温御正手执匕首做出朝他肋骨捅过来的姿势。 温御老脸一红,默默收回匕首,“王爷那暗卫是从哪儿买的?” “暗卫排行榜第一,你去买看能不能买来。”萧彦收回视线,目视前方。 二人终于言归正传,“我能冒昧问一下,你是什么给我下毒的吗?” “那日公堂叠罗汉的时候。”萧彦扭头,“本王没想给你下毒,那毒是给战幕准备的。” 温御诧异看向萧彦,似十分的不理解。 “郁玺良被抓到刑部,战幕夜夜都去,逛窑子都知道歇一歇,他可一晚都没闲着。”萧彦话糙理不糙,温御那段时间也是担心郁玺良的安危。 见温御不开口,萧彦又道,“战幕跟郁玺良,自然是郁玺良。” “为什么是郁玺良?”温御看似茫然的朝萧彦眨眨眼睛。 萧彦迎向温御那双故作天真的眼睛,都有些好笑,“本王把密令写的那么明显,你还拿不准本王身份?” “什么密令?”温御来是来了,在没确凿证据证明萧彦是密令者之前,他绝对不能说一句出格的话。 萧彦看着温御,“本王 以前认识的温侯,血战沙场所向披靡,行事也算雷厉风行,怎么人一老,胆子反倒小了?”
天冷了,求一求月票~~ 第九百七十七章 无法证明自己 为了回答萧彦这个问题,温御说了句至理名言。 “老皇叔没听说过一句话么,出生牛犊不怕虎,长了犄角倒怕狼,人越老越要苟起来。” 萧彦瞅了温御一会儿,扭过头,陷入回忆一般,“皇兄驾崩当年,本王收到皇兄密令,密令内容是‘若贤妃程芷诞下皇子,待十八年后其子有夺嫡之心,即分别给温御、一经、郁玺良及无名氏发出密令,不惜一切代价助其登基称帝,誓死追随。’” 温御竖起耳朵,一个字一个字的听。 “皇兄非但给本王留下密令,还给我留下四张只有皇兄才有的紫色玄丝暗金纸,包括数十本过往随笔跟一枚印章。” 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萧彦没必要隐瞒温御,再说他把温御约出来就是为了会师。 而此刻听到暗金纸跟印章的时候,温御已经有一半相信萧彦是密令开启者了,那纸只有见过的人才知道。 萧彦接着往下说,“本王虽常年居于碧水苑,但对萧臣这些年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原本萧臣自请到朔城历练,我以为完了,远在朔城还谈什么夺嫡,没想到两年前,他居然又从朔城回到皇城,而且用计将自己留下来没有离开,我给自己定的宗旨是,十八年后萧臣在皇城那就干,所以日子一到我就把密令发出去,有你,有一经,还有郁玺良,最后一个人是无名氏。” 为了能让温御彻底消除怀疑,萧彦把发出密令 的具体时间跟地点详详细细说了出来。 这一刻,温御信了。 “为什么是你?”温御做梦都没想到密令开启者竟然是眼前这位奇懒至极的老皇叔,这让他一瞬间对未来失去信心。 萧彦虽也有这样的疑惑,但在温御面前他还是要面子的,“温侯是不是觉得,本王深藏若虚?” 温御诚实摇头,“换作任何一个人接到密令后都会提前布署,唯有老皇叔,居然在碧水苑不声不响呆了十八年,稳如老狗。” 萧彦觉得这句话不对,“本王要在十八年前就开始谋算,你现在连我骨头渣滓都找不着。” 温御嗤笑,“那老皇叔也不用稳到这种程度,这就好比别人家孩子生出来,金银玉器,锦帛襁褓啥都有,从头发丝武装到脚后跟儿,魏王有什么?” “有皇兄。”萧彦言简意赅道。 温御默。 片刻,温御收拾好心情,“背叛先帝的那个人是谁。” “无名氏。”萧彦认真回答。 温御扭头,双眉一皱,“都这个时候了老皇叔还跟我打哑谜?你知不知道那个背叛者早在十八年前就背叛先帝了!” 萧彦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真就是无名氏,皇兄给本王的密令上就是这么写的,除了你跟一经还有郁玺良,另一个人就叫无名氏,而且密令开启的时候本王也只是把密令送到指定地点,而不是送到那人手里!” “怎么可能?” “就是这样啊!”萧彦至今也没想 明白自家皇兄玩的是什么套路。 温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贤妃死的时候郁玺良见过她,依贤妃之意,当年魏王满月,皇上便将一道先帝遗诏甩到她面前,遗诏是拥立魏王称帝。” 这个萧彦不知道,他震惊,“不会吧?” “由此可见,先帝把遗诏给那个无名氏了。”温御没少猜测这个背叛者是谁,“能让先帝这样相信的人,除了本侯,还能有谁?” 萧彦,“……战幕。” “谁都能背叛先帝,战幕不会。”温御片刻迟疑也无,言词坚定道。 萧彦也明白温御说不错,“那为何皇兄没把密令传给战幕?以他的战斗力,密令根本不需要五个人,都不用等十八年!” 两人瞬间沉默。 很显然,温御也很认同萧彦说的话。 然而事实就摆在眼前,密令者里没有战幕,反倒有一个他们根本猜想不到的人,那个人还是叛徒。 差不多半个时辰的时间,温御跟萧彦互通有无,最后问题归结到当务之急。 “当务之急当然是给战幕找新的目标,你是没看到战幕在看到密令的时候疯眼了!”温御理所当然道。 “三四五皇子都退出夺嫡局,还能找谁?”萧彦不以为然。 “你说。” 听到温御这句话,萧彦久等不来的灵光突然一闪,“皇兄不给战幕密令,有没有可能是想利用战幕培养萧桓宇成为几位皇子中最强而有力的对手,这样太子府便是众矢之的,但有 战幕在,太子府又不会输……” “借太子府的刀,清除强敌?”温御跟着萧彦的思路往下捋。 萧彦十分认同点点头,“待到只剩太子跟魏王,我们再拿出先帝遗诏跟密令,以战幕对皇兄那份忠心,太子就出局了。” 温御恍然,“是!正是啊!” “皇兄好算计!”萧彦发出无限感慨。 温御却是愁眉不展。 “光明大道就在眼前,你不开心?”萧彦瞬间就觉得局势正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温御开心不起来,“你我怎么才能让战幕相信那真是先帝密令?” “你告诉他啊!”萧彦不以为然。 温御眼皮一搭,幽幽开口,“我在他面前说的谎话多到连我自己都数不清。” “还有圣旨!” “老皇叔觉得皇上会不会把圣旨给战幕?” 这一瞬间,温御跟萧彦都陷入绝望。 他们无法证明他们自己。 离开桂花林前,萧彦嘱咐温御暂时不要把他的身份告诉任何人,包括郁玺良。 温御不解。 萧彦的解释是,关键时刻,杀人灭口的时候方便…… 夜深,人静。 宁林来到一处茶馆,茶馆里装潢简单素朴,里面只有一个包间,他掩身走进去时茶香飘散在空气里,闻起来淡淡一缕幽香。 “什么茶?”宁林坐到桌前,抬头看向对面。 “翠螺。” 说话的人是李公公,一身褐色儒袍,常伴君侧身形略弯,但在其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却让人不容小觑,“杂家只有半个时辰 。” 宁林提壶倒茶,自饮,“公公有话直说,本王听着就是。” “郁玺良的事,皇上很不高兴。” 李公公看着宁林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皱皱眉,“事后你为何不入宫与皇上解释清楚?” 第九百七十八章 我把它给偷来了 “解释什么?” 宁林抬头,似笑非笑,“解释本王为何没能把郁玺良送到御书房底下那间密室?” “皇上已经开始怀疑你了。”李公公直言。 宁林抬头,颇为诧异,“就因为郁玺良?” “因为小铃铛。”李公公在说出‘小铃铛’三个字的时候,眼睛一直盯在宁林脸上。 而宁林却在这个时候把手里茶杯搁到桌面,垂着眸子,“茶不错。” “皇上认为,如果不是你把假的小铃铛挂在悬崖上,郁玺良断不会全身而退,你的人应该可以抓到他。”李公公又道。 宁林瞬息间掩住心虚,“郁玺良这件事是本王疏忽。” “那么接下来的事,你最好不要疏忽。” 李公公说话时自怀里取出一物,待他将那物摊在桌上,宁林眸色骤深,“假的?” “真的。” 宁林眼中生出疑问,“皇上怎么舍得把这件东西拿出来?” “三皇子,四皇子跟五皇子皆出局,如今局中就只剩下太子跟魏王。” 见宁林一声不坑看过来,李公公继续道,“皇上希望你能把这件东西神不知鬼不觉藏于御南侯府,再引战幕找到它。” 宁林皱了皱眉,“皇上不是拿捏不准温御是不是密令者么?” “温宛在帮萧臣这是事实,只有战幕对温御还心存幻想,觉得温宛跟萧臣只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有了这个东西,战幕也是时候放弃幻想了。” “万一战幕认出遗诏就是先帝所写,倒戈 萧臣又该如何?” 李公公冷笑,“战幕连密令都没分辨出来,如何就能分辨出诏书?再者皇上若想造一份假的遗诏出来轻而易举。” 宁林紧锁眉心,“不是很明白。” “不得不承认,皇上也是玩心计的高手,这旨遗诏非但能让战幕对温御起疑心,亦会让战幕对皇上起疑心,这些年皇上虽对太子不错,但一直没有制止夺嫡之争,战幕若怀疑遗诏是皇上造假,心里必定对皇上起疑,保不齐会造反,届时皇上就有足够理由铲除太子府,扶稳二皇子。” 宁林听罢,深以为然。 “皇上都这么迫不及待了,尊守义那边就没有什么应对之法?”宁林重新端起茶杯,狐疑问道。 “于阗来信,希望你能尽快找到蛊神引出二皇子,比起温御跟战幕斗,尊老更希望看一石三鸟的戏码。”李公公回答了宁林的质疑。 宁林颇为感慨,“都是人精呢。” “景王殿下若有需要,随时找我。”半个时辰将至,李公公交代完该交代的事,自是离开。 不过在离开前,李公公提醒宁林一句,“咱们这样的人,不可以有软肋。” “多谢公公教诲。” 房门开阖间屋子里就只剩下宁林一人。 他坐在桌边,手握茶杯,拇指在杯缘处不停摩挲,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莫名有种烦躁跟不安的感觉,好像要发生什么天大的事,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是因为小铃铛? 小铃铛…… 秋天夜长,有风起,落叶纷纷。 温宛坐在半掩的窗棂前,无声凝视院中那棵老梨树,看似在发呆,实则在推演。 宋相言曾与她说过,这个世上特别聪明的人少之又少,那些看起来特别聪明的人只是因为他们善于推演,在心里把自己说的话做的事都想一遍,检索推演过程中出现的错误跟纰漏,及时修正,再反复,再修正。 所以那些人从不抢别人的话,语速也不会很快,假装都是慢性子,因为他们需要时间。 宋相言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将自己剔除,他说他不是那一类人。 温宛当时很肯定,‘不,你看起来就是特别聪明的人!’ ‘请把看起来去掉,谢谢。’ 对付宁林的计划在她心里想了不下十遍,从仿造的公主府,黄马褂,包括打手的衣服她都力求逼真,绮忘川为咏阳公主,花拂柳…… 她不知道萧臣有没有说服郁教习,但她觉得应该可以。 哪怕郁教习对自己的印象比对萧臣好,可萧臣骨子里自带的沉稳大气足以让人心安,行事又冷静理智,处变不惊,临危不惧的特质,凭哪一点都可以打动郁教习。 这样一想,温宛发现萧臣身上的优点还挺多,当然萧臣身上的优点也不仅仅只有这些,英俊潇洒,气宇不凡,武功盖世…… “在想什么?” 温宛正搥腮想时,涣散的瞳孔渐渐恢复焦距,院中老梨树被一张英俊潇洒的脸取代,映入温宛眼 睑。 某县主脸颊简直以肉眼可以看到的速度变红,懒散身形慢慢挺直,手臂还保持刚刚搥腮的动作,“你挡住我赏月了。” 萧臣闻声略显尴尬,当即走开,片刻从房门绕进来。 “郁教习那边如何?” 萧臣点头,“花拂柳的事包在老师身上,这个你放心。” 温宛听罢,重重舒出一口气,“那就好!” “我怕你着急,所以从大理寺出来便把消息告诉你。”萧臣认真道。 温宛的确睡不着,“还有一件事。” “什么?” “小铃铛。” 温宛告诉萧臣,计划的重头戏固然是在仿造的公主府里,但关键在西市囚禁小铃铛的民宅,“五石散虽能致幻,但只要药量精准就能将人控制在半幻半真的状态,问题在于,如何才能叫宁林中五石散。” 萧臣相信温宛有自己的想法,没有打断她。 “我想过了,我们在救出小铃铛的同时将五石散扬在房间里,宁林知道小铃铛失踪一定非常着急,人在着急的时候防备也是最薄弱的时候。” 萧臣同意,“这件事我来办。” 温宛点头,至少在打架这方便她可以完全相信萧臣,她就从来没见萧臣输过。 “宛宛,你别忘了,宁林有免死金牌。” 温宛没忘,弯腰把两只手都伸到桌子下面,似十分吃力般摸索着抬出一物,搬到桌上,“你说的是这个吗?” 萧臣视线里,一块脸盆大小的‘免死’金牌赫然映入眼帘。 “我 把它给偷来了……” 第九百七十九章 本王在赏月 看着桌面上如脸盆大小的免死金牌,萧臣震惊到仿佛有道雷从他头顶闪过。 宁林的免死金牌一直都是他们难以攻克的难关,没想到如今这难关就摆在自己面前。 依着温宛的解释,准确说这块金牌是她授意卫开元给偷来的,偷的过程略,毕竟卫开元也没说太详细,但结果是好的。 当然这结果也要分两种可能说,第一种宁林压根儿没发现,这种可能的好处就是牌到用时找不着,可以追加宁林一个保护御赐之物不当罪,要是被发现也没什么,五石散想要发挥最大功效,前提是被下药者本身心绪不宁,焦虑。 宁林若知自己免死金牌被偷再加上小铃铛突然失踪,两件事加在一起再稳如泰山的性子也要有所波动,于他们计划还是有利。 听到温宛这样解释,萧臣感慨不已,“宛宛,你怎么这样聪明!” 虽说是句赞美的话,温宛却在一瞬间露出苦涩面容,若非经历苦难看透人心,谁愿意活的聪明绝顶。 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她只是吃太多了。 “那日我会把宋小王爷请过去,当场抓了宁林。”温宛表示她不担心宁林说不出什么有用的出来,只要提及蛊,凭宋相言的口才,抓他不费劲儿。 萧臣也能明白温宛此番计划的用意,抓宁林,谁若救,谁便是宁林背后主使。 “还有两日,够我们填补细节。”萧臣看出温宛故作轻松下面的紧张跟不安, 轻声安慰。 温宛颔首,“再想想是对的。” 房间一时寂静,外面风声清晰传入耳畔,萧臣最怕这种安静,因为他还不想走,哪怕不说话,只是这样静静看着温宛都是一种幸福。 若是依前两次经验,温宛该困了。 可这一次温宛不想睡,也不想一个人呆在偌大墨园里平白生出悲春伤秋的颓败感,“如果……” “如果……” 两人一起开口,说了相同的两个字。 温宛示意萧臣先说。 “如果有来世,我希望自己没有生于帝王家。”萧臣抛出这句假设,他以为温宛会问一句为什么。 结果没有。 “不可能。”温宛直接否了他的假设,“哪有什么来世,有的只是生生死死,死死生生。” 萧臣一时不是很理解温宛这句话,“为什么?” “或许我们每一世都有同样的出身,只是因为选择不同所以人生轨迹也不一样,周而复始,反反复复,变好,亦是更坏。”温宛看似平淡无奇说着自己的理解,却让对面萧臣猛然一惊。 这哪里是或许,这是他的经历! 前世今生,他都逃不过大周朝七皇子的命运,只是这一世他选择主动出击。 “你怎么会……这样想?”萧臣心底涌起难以形容的震撼,他盯着温宛,有一念在他脑海里闪现,即便那不可能! “阿姐这么想有什么不对?”未及萧臣跟温宛反应,温少行那颗圆滚滚的小脑袋从窗户底下冒出来,“你以为 阎王很闲啊,要每个人投胎都要有新的身份跟人生轨迹,那阎王得多累!那要孟婆汤做什么!你以为孟婆汤单纯是让鬼魂忘记前世吗?不,它是叫鬼魂忘记一模一样的前世。” 温宛,“……” 萧臣,“……” 单听前一句的时候,温宛跟萧臣脑子里都有一瞬间怀疑温少行也是重生的,但在听完后半句之后他们就放弃这种可能性了。 “你怎么在这里?”温宛敛眸,狐疑问道。 温少行拒绝回答这个问题,转尔看向萧臣,“你怎么在这里?” 萧臣顿时尴尬,“本王在赏月。” “是魏王府的月亮不圆吗?”温少行直挺挺站在窗户外面,踮起脚,故意用居高临下的目光审视萧臣。 温宛看出温少行诚心找茬儿,于是十分中肯回答他,“是的。” 温少行扭过头,“阿姐,你还没嫁过去怎么能向着他说话?!真是,女大不中留!” 温宛见温少行学着祖父样子未老先衰叹口气,直接挥着拳头砸过去! 温少行自来没有被动挨打的习惯,直接躲开。 “来呀!打我呀!哎,打不着气你哇哇嚎!” 就在这一刻,萧臣抬手,温少行被隔空点穴。 看着温少行那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下来,温宛嘴角扬起肆意张狂的弧度。 其实有个夫君也挺好,至此以后打弟弟都不用再爬房顶了…… 秋风瑟瑟,夜色微凉。 宁林在与李公公见过面后没有回景王府,而是来到 小铃铛这里。 宅院外面有三个暗卫,三人见是宁林各自隐去。 房间里光线晦暗,只有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的点点碎银。 宁林浅步行到床榻旁边,视线落向熟睡中的小铃铛,缓缓坐下来。 他没有一直盯着小铃铛看,半晌后转过身形,思绪散乱。 二十年了。 尽管他在世人面前将风流二字演绎的淋漓尽致,可只有他自己明白那些都是假象,他这二十年过的是什么日子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行尸走肉,麻木不仁。 哪怕在床上与那许许多多的女子行鱼水之欢都须淫蛊助兴,他不喜欢那种感觉,可他一定要做那样的事! 他要让宁则成跟咏阳公主在天之灵看清楚,他们的孽有多重! 一个只生不养,一个只养不育! 说好听点儿他是大周朝唯一拥有免死金牌的王爷,身份尊贵非常,可往难听了说,他不过是个爹不亲娘不疼的孽种。 他找不到自己活在这个世上的意义。 然而在这个无限凉薄的世上,他有过一丝温暖,是他的阿丑。 那个曾与他一起唱儿歌,一起躲猫猫,一起躺在院子里数星星的女孩儿,还一起……拥有了彼此的第一次。 坐在这间房里,宁林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他低下头,有晶莹的东西直坠下去,落在手背上。 “你哭了?”床榻上突然传来声音。 宁林迅速整理情绪,抬指间桌上烛灯骤燃。 待他转眸,小铃铛已经醒了。 “是我 吵醒你了吗?”宁林弯起眼眸,脸上露出温柔笑意。 第九百八十章 奴婢以后不自卑了 小铃铛拽着被子坐起来,揉揉眼睛。 “我梦到宛姐姐跟红姐了,我想……回幽南苑。” 宁林垂落在床榻上的手微微收紧,脸上依旧保持笑容,“现在还不行,郁玺良的事还没过去,你得在这里多呆几日。” “郁哥哥什么事?”小铃铛瞪大眼睛,狐疑看向宁林。 宁林只觉浑身血液骤凉,他险些忘了,小铃铛体内幻蛊未满十日,之前他给小铃铛构造的幻象已经所剩无几。 “郁玺良是你杀父杀兄的仇人……”宁林小心翼翼提醒。 小铃铛目色茫然,稍许后点点头,“好像是的。” 宁林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朝前凑了凑,“你,可不可以永远都不离开这里?” 小铃铛摇摇头,没有说话。 “为什么,我待你不好吗?”宁林眼中生出渴望。 “你待我好,可是我得回家。” “这里就是你的家!只要……只要你能嫁给本王,这里就是你的家!我就是你的夫君,以后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可以保护你!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谁都不可以!”宁林突然拉住小铃铛的手,眼睛里闪出点点光芒。 小铃铛被宁林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给惊着了,她猛的抽回手,怯怯看向宁林,“大伯……” 这一声‘大伯’叫的宁林整个人都震在那里。 他恍然,眼中露出难以掩饰的失落,而今的他已经不是十四岁了! “给你讲个故事。” 宁林转过身不再看小 铃铛,“本王儿时有一个玩伴叫阿丑,很奇怪的名字,我当时问她为什么叫阿丑,她说那是她父亲给她取的名字,但其实她长的很好看……” 宁林暗中打开袖中瓷瓶,有迷香散出来。 小铃铛听着听着,不知不觉睡着了。 故事讲到一半,宁林忽然停下来。 他看向小铃铛,眼中闪出一抹执念,随后自怀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幻蛊。 这是他第二次把幻蛊搁到小铃铛额间,他的阿丑就要回来了! 然而在宁林满怀期待时,那只像银丝一样的幻蛊并没有钻进去,而是迅速风干,从小铃铛额间滑落。 宁林蹙紧眉头,他倒是忘了,幻蛊不可重叠。 “阿丑,你别着急。”宁林无奈抚上小铃铛脸颊,眼底充满怜惜。 片刻,他起身准备离开,却在行至桌边时停下脚步,郁哥哥? 大伯…… 深秋皇宫,万物萧条。 甘泉宫内,温若萱站在庭院里,静静望着院中那株紫藤树发呆。 这秋风呼呼的吹,紫藤花的叶子飘下来就像一只只蝴蝶打着旋儿的飞,终究还是落在地上,洒下一片金黄。 秋晴在小厨房备着早膳,花拂柳身穿宫女衣服,握着羽白色大氅走过来,“天凉,娘娘披件衣服。” 自打丁展池的案子结束,温若萱也算彻底相信花拂柳对自己的忠诚,“文杏,你瞧瞧。” 温若萱由着花拂柳把大氅披在她身上,眼睛一直盯着从紫藤树上掉下来的花叶。 花拂柳 不明所以,眼睛望过去,“好看。” “中看不中用。” 温若萱眼神落寞,“你说,本宫是不是老了?” 花拂柳诧异扭头,目光里的女子风华绝艳,倾城无双,“娘娘怎么会这样说?” 温若萱水晶一样明亮的眸子闪出一抹哀伤,“你替本宫算算,宛儿有多久没来甘泉宫了。” 花拂柳听罢替温若萱回忆一下,有些较不准。 温若萱瞄他一眼,走向厅里,“宛儿都不知道这甘泉宫里多了一个胖宫女!” 花拂柳跟过去,“娘娘是不是不喜欢胖的?” “怎么会?”温若萱否定,“从我甘泉宫出去的宫女当然要胖胖的,否则别人还以为本宫苛待你们。” “那娘娘为何要叫秋晴少吃,还说吃多了就会跟我一样……”花拂柳见温若萱坐到贵妃椅上,自顾上前斟了杯茶端过去,神色平静,丝毫没有因为温若萱在背后说他坏话而觉得委屈。 温若萱搭眼接过茶杯,细细品茶。 花拂柳眼睛瞥过去,似乎在等温若萱解释。 “文杏。” “奴婢在。”花拂柳恭敬回道。 温若萱搁下茶杯,抬眼看向眼前这个胖宫女,“不要自卑。” 花拂柳,“……奴婢没有自卑。” “也不要说谎。” “奴婢真没自卑。”花拂柳解释道。 “所以本宫真的是老了,没用了?” 温若萱眼睛里充满悲凉,“连你也觉得本宫看人都看不准了是吗?怪不得宛儿有什么事都不与本宫讲,那 几个小的还有那个老的都暗搓搓在外面办自己的事,没有一个人进来与本宫商量,本宫是连被支会一声的资格都不配了?” 花拂柳,“奴婢以后不自卑了。” 听到花拂柳承认,温若萱脾气收了收,“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下去罢。” 待花拂柳离开,温若萱终是松了一口气,差点儿没圆过去。 厅门外,花拂柳看着院中那株紫藤,想到昨夜收到郁玺良的那张字条,觉得有必要离宫一次…… 天大亮。 宁林叫人约了温弦,前提是她自己来,不许带公孙斐。 这会儿醉霄楼三楼雅间里,宁林点了一桌丰盛午宴,整个人悠闲坐在那里,余光处,一辆马车停在外面街上,身披青色大氅的温弦从里面走出来。 待他收回目光没多久,温弦推门而入。 今非昔比,当日温弦为讨好宁林,每每与他见面穿的又少又薄,行走间尽显妖艳,恨不得把自己所有值钱的地方都露出来,如今有公孙斐在后头撑腰,她骨头也跟着硬了。 “温弦拜见景王殿下。”温弦行到桌前,象征性俯身后直接坐到宁林对面。 公孙斐说过,宁林不是太子府的人,与他们不是一路人。 在这个局里,不是一路,就是陌路。 宁林看着温弦趾高气扬的样子,微微一笑,“弦儿……” “景王殿下还是唤我一声温姑娘比较恰当。” 宁林闻声,意味深长看过去。 脱下衣服让自己叫她小弦儿,穿 上衣服就是温姑娘,呵呵! 第九百八十一章 没得到的东西总是最好 宁林有事相求,或者说是相商,便无意与温弦难堪。 “温姑娘坐。” 温弦落座后,看向桌上膳食,“景王殿下有事直说,本姑娘还有很多事要忙。” 宁林不在意温弦的态度,比起很多人明明厌恶你至极还要冲你微笑,他更喜欢与温弦这种喜形于色的做事,城府太深的人不好掌控。 “这里没有别人,本王想问温姑娘一句话,你想不想御南侯府满门抄斩?”可以说,宁林比温弦想象中还要直白。 温弦当然想,做梦都想。 她看着宁林,眼睛微微眯起来,“我不是很清楚,景王殿下为何要这样问。” “温姑娘现如今是太子府画堂的门客,听说位居前三,而温御那一大家子人在帮谁姑娘也很清楚,虽说现在太子府跟御南侯府还维持表面上的友好,那只是因为战幕被温御诓骗的厉害,太子府想成事,御南侯府是最大阻碍。” 宁林把温弦跟御南侯府私怨说的如此体面,这让温弦听的很是舒心,“的确。” “眼下本王可献出一计,足能置御南侯府所有人于死地,永世都不得超生,不知温姑娘有没有兴趣。”宁林眉眼朝上挑,似在征求温弦的意见。 温弦看脸色颇为好奇,要看眼睛,金光闪闪,“哦?” 宁林自怀中取出昨日李公公交给他的先帝遗诏,缓缓摆在桌侧。 温弦看了眼遗诏,又看向宁林。 宁林示意性抬起下颚。 温弦到底没忍住,伸 手去拿遗诏,迫不及待摊开。 遗诏上面的字落在温弦视线里,她反复默读,一遍一遍的看,整个雅室寂静无声,温弦仿佛能听到自己心跳。 忽的! 温弦攥紧遗诏,猛然起身看向宁林,“景王殿下好大胆,先帝遗诏你都敢造假?” 宁林抬起头,看着眼前面目狰狞的温弦,似笑非笑,“若本王说这是真的呢?” “不可能!”温弦活过一世,她比谁都清楚先帝有没有遗诏留下来! 要真有这种遗诏,上辈子萧臣就不会一直在朔城呆着。 宁林没有与温弦争辩,“是否为真,得看皇上想不想它为真。” “什么意思?”温弦握着遗诏坐下来,狐疑道。 宁林瞧着那张遗诏,说真的,被温弦握成那样他很心疼,要知道这遗诏可被皇上宝贝了十八年,“皇上想让太子继承大统,可温御跟他的嫡长孙女明目张胆帮着萧臣,整个大周朝人人皆知萧臣不受皇上待见,温御他们这么做,岂不是与皇上作对。” “再加上温御跟先帝之间的交情,温姑娘觉得一旦这玩意被人在御南侯府发现,皇上会如何?”宁林压低了声音,“满门抄斩都是轻的。” 温弦忽然沉默,她还记得上辈子御南侯府满门抄斩也是她的功劳。 是苏玄璟要她在御南侯府里藏了谋逆的证据,再由苏玄璟带人去搜,最终于御南侯府除了温宛,所有人都被当场绞杀,死的才叫惨。 这一世虽说 换了人,可轨迹是一样的。 “本姑娘帮你这个忙。” 温弦相信,这一次御南侯府跑不掉了,“不过我想问景王殿下一句,你在替谁做事?” “能把遗诏做的比真的还真,姑娘觉得本王是在替谁办事。”宁林拿起银筷,“本王记得温姑娘爱吃这些,请。” 温弦脑子里闪过一念,“你是在为皇……” 嘘- 宁林食指封唇作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温弦有些不可思议,她怎么都没想到宁林背后居然是皇上! “战幕跟温御的关系,姑娘应该清楚。”宁林给温弦提了个醒儿。 温弦恍然,是了! 皇上若找战幕做这件事,做不成。 “以前的事景王殿下能忘还是忘了,不过事儿,本姑娘明日就能给景王殿下办成。”温弦起身时将遗诏收到袖子里,又朝宁林象征性欠了欠身,之后离开。 宁林笑送温弦离开后,拿起筷子夹菜,自顾吃着。 或许是心中有了记挂,他这几日一直心绪不宁…… 大周皇城很大,大到若有人乘车绕围城一圈,须一天一夜。 在这样大的皇城里若寻一处僻静地轻而易举。 东市靠皇宫最近的坊属宣阳坊,坊间多富贵人家,街道左右林立的铺子卖的也都是珍稀之物,这些个物件非大富大贵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是以来往行人并不多。 宣阳坊往里走,将至尽头处有一座豪华府邸,府邸外面挂的牌匾上写有‘李府’二字,府里唯一聋哑老 头看守院落,平日里府门几乎不开。 午时将过,一辆马车悠悠缓缓停在李府门外,一身着黑色斗篷的男子走下马车,上了台阶,轻叩三声府门。 府门从里面打开,那人径直走进去。 紧接着,府门紧紧闭阖。 厅内,一人端着茶杯,似等了多时。 茶香四溢,黑色斗篷被男子掀落,露出一张鼠面,“翠螺。” 等候在正厅的人,正是皇上身边的李公公,李世安。 “你来晚了。”李公公落杯,抬眼看向坐在侧位的子神,脸上露出不悦神色。 鼠面忽闪,面具上一双鼠眼弯起,“李公公莫怪,本神早早出门,在东市绕了整整一大圈才到您这儿,安全第一。” 李世安听罢,认同,“为何要救方云浠?” “没得到的东西总是最好。”子神侧身,拿起早早摆在侧位上的东西,一个黑色方盒,另有几封书信,“这些是什么?” “盒内装的是忘魂蛊跟六翼金甲结合的新蛊,忘金甲。”李公公边喝茶边道。 子神尚未打末方盒,鼠面骤变,手就停在那里,“李公公拿这物出来做什么?” “方云浠养出来的蛊人跟二十年前蛊患案的蛊人尚有差别,这你知道。”李公公嘬一口茶,抬头看过去。 子神点头,“自然,本神从未给她真正秘方,她养的蛊人活不过三日。” 李公公轻轻吁出一口气,“皇上开始怀疑宁林,想以遗诏诬陷宁林,借此引出尊老。” 就在 刚刚,醉霄楼有消息传到李世安耳朵里,宁林见过温弦,更将那旨遗诏交给温弦,不出所料的话,他这是想让温弦把遗诏藏到御南侯府…… 第九百八十二章 我愿意 正如李公公所言,那遗诏的确到了现世的时候,只不过周帝真正想要算计的人是宁林,届时战幕一定会把宁林跟郁玺良联系在一起。 周帝摆明是想借战幕之手查出当年给宁林遗诏的那个人。 子神拖着方盒把身体坐正,缓缓打开盒盖,便见方盒里一只指甲大小的蛊虫在里面蠢蠢欲动,背壳黑紫,前面两条触角是纯白色,“大周的皇帝,也是够狠。” “尊老的意思是,希望你把这只‘忘金甲’跟宁林与二皇子来往书信暗中藏于景王府,把宁林想要助二皇子夺嫡的事暴露出来。”李公公认真道。 子神听的糊涂,“那遗诏?” “遗诏是皇上的计划不能出半点纰漏,否则杂家在皇上那里就会成为第二个宁林,被皇上惦记上。” “那不乱了?宁林既有遗诏那必然是密令者,密令者助的是萧臣,而他相助的人是二皇子萧允,这谁能相信?”子神不以为然。 李公公笑了,“你忘了,密令者里有一个是叛徒。” “你这样说尊老,他可不高兴了。”子神瞥了眼李公公。 李公公则反驳,“杂家说的是宁林。” 子神思忖片刻,“尊老这招非但把宁林当作替罪羊,而且还能引密令者现身,高,实在是高。” 李公公感慨着舒了一口气,“谁说不是呢。” “就是……这事儿宁林自己知道吗?”子神这句话问的,李公公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种事怎么 可能叫宁林知道! 子神也猜出来,“若是宁林一时不甘把尊老抖落出来……” “不会。”李公公笃定开口,“宁林跟尊老目标一致,他或许不甘,但一定不会出卖与他有共同目标的人,他做不成的事还得指望尊老帮他做完。” 子神收起桌上方盒跟那几封信笺,“这事儿交给本神,保证不会让公公失望。” 朱雀大街,金禧楼。 宁林从醉霄楼没吃几口便乘车来赴宋相言午宴。 天字一号雅间里,宋相言点了十菜一汤,明显比之前几次都丰盛。 宁林落座,宋相言亲自起身为其斟酒,“宁王舅今天有口福,金禧楼最贵的酒,五百两银子一两!” 宁林盯着面前酒杯,薄唇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本王听说,你们天牢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但凡死刑犯,砍头前一顿都吃的特别好,有酒有肉,有菜有汤。” 宋相言回到自己座位,“地牢也是这个规矩啊!” 见宁林意味深长盯着桌上饭菜,宋相言一脸严肃看过去,“宁王舅不会以为这顿是断头饭吧?” “怎么会,本王有免死金牌你忘了?” 宋相言呵呵两声。 跟之前九顿饭同,宁林毫无防备喝下纯酿,之后晕倒,温宛不厌其烦在其耳边讲她重复九次的故事,然后隐于密室,紧接着宋相言以解药叫醒宁林,两人再口不对心的把饭吃完。 整十日,宁林没有一日睡着,故事听的耳朵都起了茧子,这么 荒谬的罪他怎么可能会认。 但他好奇,温宛会给他准备什么样的情境。 他猜想温宛该动手了,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看到温宛跟宋相言失望至极的表情,那才好玩…… 当晚,花拂柳找到郁玺良,从郁玺良那里拿到阿丑画像,且了解到整件事前因后果。 易容这种事对于花拂柳来说轻而易举,而作为一个感情丰富的易容高手,他自信能把‘阿丑’这个角色拿捏的十分到位。 甚至在郁玺良说出他有可能会牺牲色相的时候,花拂柳也特别有职业操守的保证没有问题,但他有一个条件。 花拂柳无比严肃告诉郁玺良,没事儿多叫温宛到皇宫里头走一走,哪怕温宛现在做的事不需要温若萱帮忙,但也要告诉她,让清楚当下局势。 郁玺良毫不犹豫答应,莫说叫温宛,就算叫他到甘泉宫露个脸他也得去。 最后离开时,花拂柳对方云浠的死表示惋惜,希望郁玺良能节哀。 郁玺良的回答是,天作孽有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又是一夜,明月悬空,月色酒落如同铺了一地碎银,又清又冷。 萧臣送温宛回御南侯府,马车停下来,他替温宛掀起车帘,就在温宛起身走下马车那一刻,府门处赫然出现一抹身影! 四目相视,温宛眼中生寒,哪怕萧臣都能感觉到温宛身上突然涌起的寒意。 待他看过去,分明见温弦站在府门处。 迎面相遇,温宛迈步走下马车与 温弦正对。 台阶一上一下,气氛冷肃非常。 萧臣自不会在这种情况下离开,于是下车行到温宛身侧。 温弦见这般情景,不禁露出嘲讽笑意,“长姐好歹也是御南侯府嫡出的大小姐,如今整日与有妇之夫形影不离,你置鸿寿寺里的寒棋于何地?” 温弦跟着公孙斐,多少也学会些损人技巧,蛇打七寸,她唯一能拿捏住温宛的,就是她这一世并不顺遂的感情。 萧臣怎容温弦折辱温宛,正要上前时被温宛拉回来,“我愿意。” 换作以前,温宛或许会跟温弦讲道理,现在觉得以前的她可能是把温弦当人了,“萧臣愿意,寒棋也愿意,你不愿意?” 温弦没想到温宛竟无一丝羞愧之感,“与本姑娘何干!” “跟你没关系你在这儿放什么?”温宛走上台阶,眼中多嫌弃,“谁让你来这儿的?” 温弦板起脸,“本姑娘来看望母亲。” “什么?”温宛逼近温弦,大声问道。 “本姑娘来看……温李氏。”温弦咬着牙,恶狠狠道。 温宛眸色含冰,“以后若叫本县主再在御南侯府看到你,我就当你私闯民宅将你送官法办。” “温宛,你也太嚣张了!”温弦嗔怒低吼。 “温姑娘是画堂门客,与太子府沾边儿,这案子送不得刑部,得送大理寺审。”温宛扭头看向萧臣,“魏王殿下作个见证,这个女人是从我御南侯府迈出来的。” “你!” 温弦恨极,又 怕温宛真把她送去大理寺,天牢的饭她也不是没吃过,那滋味儿不好受……
宁林跟李公公表面上在为周帝办事,实际上都是尊守义的人, 第九百八十三章 毁了它 哼! 温弦留下这个字,甩着袖子走下台阶,去了不远处的马车。 看着马车离开,温宛表情渐渐变得凝重。 “怎么了?”身边萧臣察觉到异常,轻声问道。 “她怎么会来?” 温宛没有在府门停留,快步而入。 背后萧臣虽懵但也跟了进来。 温弦来的悄无声息,温宛问管家时管家竟不知道,她随即去了西院,李氏与温宛说了整个经过。 温弦是在一个时辰前来的,来时走的西院侧门,也就是说她根本就没走正门,那会儿没人发现,后来还是丫鬟听到归燕阁里有动静报给她,她去时才看到温弦在里面。 依着李氏的意思,温弦见到她时哭了几声,说是想她想这个家,李氏虽然大大咧咧也没什么脑子,可上次的事实在伤到她心里头。 有些事谈不上恨,但也不会大度到什么都没发生。 李氏劝温弦离开,以桥归桥路归路各走各的,温弦倒也没与李氏撕破脸独自出了西院。 此时归燕阁,温宛在屋子里不停翻找东西。 “你在找什么?”萧臣不明所以,狐疑看过去。 事有异常必为妖,温宛怀疑温弦断不会无缘无故回御南侯府,“或许她藏了什么东西。” 萧臣也跟着四处翻查,奈何他们找了一个时辰,纵是墙壁都敲打好几回依旧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屋子里,温宛单手抵住后腰直起身,“能藏哪儿去呢?” “会不会没在这个房间里?”萧臣随口问道 。 这一问,猛然让温宛想到一件事。 上一世在苏府,她被下人按在地上的时候温弦亲口承认,是她把祖父投敌叛国的证据藏在御南侯府,当时,她说藏在哪里了? 温宛双手捂住额头,拼命去想温弦之前在她面前肆意嚣张时说过的话,藏在哪里…… 对了! 温宛身形陡顿,她想起来了! 不等萧臣反应,温宛突然从屋里跑出去,路上跌跌撞撞。 萧臣几次想要扶她都被她推开。 ‘长姐做梦也想不到,温御私通敌国的证据已经被我藏到墨园那个只有我们两人知道的罐子里,让妹妹想想,那罐子里装的是什么……是我们一起扣住的蜻蜓,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那只蜻蜓扣住的时候没死,完好无缺,是我趁你不注意把那只蜻蜓脖子拧掉,你越是想得到它,我就越要毁了它!’ 温宛发疯一样跑回墨园,在墨园靠近东墙的角落跪下来徒手扒土,‘可笑你竟然还想葬了那只蜻蜓!好啊!如今那个葬了蜻蜓的瓷罐葬了你们整个御南侯府!’ “宛宛?”萧臣蹲在温宛身侧,见她用手去挖土想要阻止却见温宛突然停下来,狠狠瞪他,眼睛里布满血丝。 萧臣震住,他知道温宛瞪的不是他。 可又是谁? 温宛收回视线,十指用力扒土,指甲与肉裂开她也不顾,随着挖出来的坑越来越深,那个瓷罐终于显露出一角。 萧臣见温宛动作愈快,终将瓷罐从土里抠 出来,心中疑惑。 罐子有两个拳头大小,被温宛紧紧抱在怀里。 就在这一刻,温宛用力拽下瓷罐上面用绸缎包裹的盖子,她伸手,从里面取出一叠东西,月光昏暗,他没看清那些东西是什么。 温宛扔了瓷罐,心急摊开最上面一纸锦帛,是遗诏…… 时间最是无情,总能把人打回原形。 小铃铛丢了。 宁林想要金屋藏娇,想要把小铃铛变成阿丑的计划戛然而止。 他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刚过卯时,天边破晓。 在暗卫禀报之后宁林只穿一件单薄外衣便从景王府飞纵赶去西市,不想守在角落的子神得着机会潜了进去。 西市,宅院。 宁林没有任何防备破门而入,粉色装饰的房间里空空如也,一个人影都没有,三名暗卫皆在厅门处站定,没有他的命令谁都不能走进这间房。 “小铃铛?”宁林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 他希望小铃铛在听到他的声音后能从床底下钻出来,他希望这只是小铃铛在跟他玩藏猫儿的游戏,那是他跟阿丑最喜欢玩的游戏。 可惜没有人回答他。 宁林终于控制不住内心慌乱,大步跑到床榻旁边掀起锦被,里面没人。 他开始疯狂寻找房间里每一处角落,幔帐上面桌子下面,哪怕茶壶他都要打开! 咻- 忽地! 一支利箭穿透窗棂射到桌面,宁林目冷之际外面三名暗卫皆飞纵出去。 唯独他,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眼睛落在那 支利箭上。 数息,宁林猛然拔起桌面利箭,用力扯下卷在上面的字条,指节泛白,缓缓展开。 ‘小铃铛在东市怀德坊,三街四十二巷,巷深宁府,速来。’ 没有落款的字条,换得宁林眼中寒意如霜。 他冷笑,眼中光芒透着嗜血的诡异,指间字条被他紧紧攥起,“温宛,萧臣,宋相言。” 谁抢他的阿丑,谁就该死! 宁林来时飞檐走脊,离开时亦纵身跃上屋顶,这样才最快! 他倒是要看看温宛那些人能玩出什么花样! 死寂无声的房间里,那支被宁林扔到地上的利箭表面沾染着淡淡的粉末…… 怀德坊,宁府密室。 温宛跟宋相言在,除了他们两个,还有苏玄璟,关裕跟萧彦。 这次相邀与之前一样,苏玄璟是温宛请来的,关裕是宋相言绑来的,萧彦则是萧允花了银子求来的。 此刻密室里,关裕往左看,苏玄璟正坐在椅子上,淡然看向眼前那面琉璃镜。 无比神奇的镜面,从镜子这一面可以看到外面发生的一切,另一面却只是一堵墙。 关裕再瞅右边儿,萧彦倚在太师椅上悠哉游哉,两只眼睛半闭半睁。 他问宋相言,“为什么只绑本官?” 宋相言正聚精会神与温宛坐在另一侧,这会儿听到关裕开口恍然想到一件事。 眼见宋相言走过来,关裕动了动被麻绳绑住的身子,他做好准备了。 不想宋相言走到关裕身边,出手封其哑穴! 关裕立时瞠 起眼皮,未及关裕动怒,宋相言转身趁萧彦不备亦封了他的穴道,除了哑穴还有周身几处大穴。 嗯? 关裕看到这里,平衡了。 第九百八十四章 这一场悲伤的戏 这回轮到萧彦眼珠儿在眼眶里转起来,宋相言不管这些,扭头走向苏玄璟时某位姓苏的吏部尚书朝其摆摆手,大概意思可能是…… 不管是啥,宋相言显然不想知道。 又是‘啪’的一声,苏玄璟也被封住哑穴及周身几处可以固定身体的大穴,封穴时苏玄璟手还在摇摆。 这一刻的关裕,彻底释然。 温宛看到这一切,暗暗噎了下喉咙,待宋相言走回来她多少有些担心,“贤王殿下穴道,你也敢点?” “为什么不能点?” 看着宋相言眼睛里绽放出来单纯目光,温宛羡慕极了。 一路狂奔的宁林终于来到字条里写下的地点,他飞身落地,停在宁府台阶前,一身霜色长衣在风中飘荡,墨发轻扬。 宁林单臂负于身后,面前‘宁府’二字落在眼睑,他冷冷一笑。 待他走上台阶,挥手间府门大敞。 看着眼前奢华繁复的曲折游廊,他没有犹豫,满身锐气迈步而入。 顺着游廊,宁林自前院走向后院,他脑海里想着温宛给他构造的那个滑稽又粗劣的梦境,叫他亲口承认自己是蛊患案的凶手? 这种话他纵然敢说又有谁会信! 二十年前他十四岁,十四岁的他从于阗回到宜州,他从未来过皇城! 宁林带着这样的警惕一步步往前走,偌大后院满目都是奢华装潢,游廊彩绘的原料全部是沥粉贴金,青地化升龙,绿地化降龙,辅以云气火焰相衬托,威严神圣, 不可侵犯。 走出游廊,眼前是一座凉亭,六角构造,青砖顶,戗角飞檐独具一格,椽子上有望砖,如果宁林不是心系小铃铛,他应该会发现不管是游廊彩绘还是六角亭的造诣都与宜州公主府如出一辙。 宁林走过六角亭,再经一段长廊,入眼是一座院落。 “既然约本王来,何不现身一见。”宁林停在院落前,冷声喝道。 园中寂静,除了瑟瑟秋风,无人回应。 气氛冷肃到极点。 忽然之间,面前两扇木门缓缓开启,宁林眼覆寒霜大步走向府门,然在迈进去的刹那,他停下来。 他看到院子里房屋建造的风格无比熟悉,正中三间主卧,左侧书房,右侧角方,两边建有偏房,是供下人居住的地方。 这种风格在宜州并不少见,宁林一时没有想太多。 “谁在里面?”宁林迈步进去,冷声喝道。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脚步声,宁林猛然回头,眼中所见之人令他浑身血液骤凉,空气凝滞,他身体忍不住颤抖。 那是他的母妃,咏阳公主! 宁林愣在那里时,绮忘川已然带着十几个下人迈进门槛,无论神态步伐还是那份王族贵气都与咏阳公主十分相像。 不可能……不可能! 宁林目戾,纵步挡住绮忘川,肆意冷笑,“你忒大胆,竟然……” “退下!” 绮忘川目色寒凉,眼神轻蔑中透着难以形容的鄙夷,“你才多大,竟也学着你父亲那个腌臜货干那种见 不得人的勾当!” 宁林脸色难看到极点,他正要开口时绮忘川狠狠抬手搥住他肩头,这一搥竟真的把宁林给搥开! 药效有了作用。 那支利箭上除了五石散还有散功的药粉掺杂其间,纵不能让宁林长久失去内力但此刻凭绮忘川足以应付。 被绮忘川推倒在地的宁林满身狼狈,他奋力起身瞬间忽觉天旋地转,眼前闪过一道白光,脑子开始恍惚。 待他从地上吃力爬起来,绮忘川已经命人推开门房。 眼前一幕,让宁林呆怔在原地。 门内厅房如此熟悉,尤其是那件挂在正北墙上的黄马褂,他也有一件。 宁林仿佛被抽走魂魄一般,当他跨入门槛一刻整个人终不能抵挡五石散的药效,陷入虚幻。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母亲的声音。 “把那个小贱人给本宫拽下来!” 宁林身形陡顿,无比缓慢扭过头的刹那,眼泪毫无预兆掉下来,他看到他的阿丑了,还有……还有他自己。 他正压在阿丑身上,眼睛里充满茫然,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母亲身边的门氏硬是把他从阿丑身上推开,又把阿丑重重扯下床。 他的阿丑,像是一只受伤的小猫被门氏拽到地上,拖着甩到母亲面前。 “阿丑……你们住手!”宁林发狂一样冲过去,却被两个下人死死按在地上。 他跪下的地方,与阿丑近在咫尺。 “你这个小贱人真行啊!小小年纪就知道勾引吾儿,你也不拿个镜 子照照自己,你是什么货色!”绮忘川将咏阳公主当时的愤怒演绎的淋漓尽致。 在她的理解,咏阳公主之所以打死阿丑,必是在阿丑身上看到子柔的影子,她含带戾气走过去,在由花拂柳易容而成的阿丑身上重重踹一脚。 宁林双目染血,“你别碰她!” 绮忘川不理宁林,仿佛在这间屋子里宁林根本不存在,她转向床榻,看着床榻上蜷缩在角落的少年,“上梁不正下梁歪,你知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有多下贱!” 宁林视线顺着绮忘川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他自己。 十一岁的自己就是那个样子,胆怯,懦弱,像个白痴一样躲在那里,动都没动一下! “你过来……宁林你过来把阿丑拉走!你们快走!”宁林厉吼,双目赤红,布满血丝, “把她乱棍打死!”绮忘川寒声低喝。 “不要!” 当木棍重重落下一刻,宁林撕心裂肺吼道。 可是那一根根被下人紧攥在手里的木棍在他的吼叫声中纷纷扬起。 砰、砰、砰- 整个画面与二十年前一模一样,唯独阿丑看着的,是真真正正的宁林。 “不要!母亲我求求你,放过阿丑!我错了!我错了-”宁林匍匐,额头重重磕在地上,鲜血印在天青色地面,可是所有人都无动于衷。 宁林抬起头,视线里阿丑正看着他,没有怨恨,没有委屈,清澈无尘的眼睛里满是泪水,莹莹闪着光。 鲜血染透衣襟,阿丑朝他 伸过手。 “阿丑……阿丑!”宁林拼命挣扎,他想把阿丑拉过来紧紧抱在怀里,如果这一刻他能跟阿丑一起死了就好了。 那样就好了啊! 噗- 悲愤至极,一口鲜血从唇齿间激射而出。 第九百八十五章 执着是错 棍棒敲打的声音在耳畔震荡。 宁林急火攻心,用力挣扎时左臂肩胛骨传出‘咔嚓’一声裂响。 近在咫尺,阿丑朝他伸过来的手被他的母亲用力踩住,“不知廉耻的小贱人,凭你也配爬上吾儿的床,今日本宫若不打死你,还不知道有多少如你这般下贱的小蹄子敢打吾儿的主意,打,给本宫狠狠打!” “不许打!” 宁林猛然抬头,怒目喷出炙热火焰,灼的绮忘川微微一愣,“你又是什么货色!你又是如何为人妻为人母的!你跟那些男人在床上做的事又有多体面!你没资格说我,没资格-” 绮忘川看到了宁林眼中的悲伤。 于她而言只是演了一场戏,而于宁林,这是多么痛苦的回忆。 可是对不起了。 绮忘川目色寒凉,转过身,“打!” 棍棒如雨点砸在阿丑身上,宁林只觉耳膜一鼓一胀的疼,他被打手重新按在地上,眼睛里尽是阿丑那双悲伤中带着绝望的目光。 琉璃镜后面,所有人都被眼前场景震惊到,哪怕是宋相言,哪怕是温宛! 温宛那样厌恶过宁林,可在这一刻,她还是红了眼眶。 都说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当宁林可怜之处暴露在她面前时,她很难过。 屋顶处,萧臣透过青砖缝隙看着里面发生的一切,情绪被宁林牵动,若这世间所有人都有一次重生的机会,是不是就会少很多悲剧? 终于! 在花拂柳吐出一口血无力闭上眼睛 的时候绮忘川扬手,那些下人拎起木棍皆退出去。 包括钳制宁林的两个下人。 宁林不顾左臂肩胛骨错位,跌撞着扑过去单手将他的阿丑抱在怀里。 绮忘川无视宁林,冷冷看向床榻上那抹蜷缩的身影,“你好自为之!” 天青色的理石被血水染成鲜红颜色,宁林眼中再无从他面前经过的绮忘川,他紧紧盯住怀中少女,“阿丑没事了!那些坏人都走了你没事了!” 忽然! 血沫子在阿丑喉咙里发出‘咕噜’声响,宁林如死水无波的眼睛猛然绽出光彩,“阿丑!阿丑你坚持住!你坚持住!我找到救活你的方法了!我有办法救活你,你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琉璃镜背面,温宛跟宋相言几乎同时站直身,他们无比震惊看向宁林,发现宁林在将花拂柳平放到地上之后,将自己左臂拽到身前。 他从袖内拿出匕首,朝自己左腕狠刺下去! 鲜血喷溅到脸上,宁林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痛,他扔了匕首,手指狠狠抠进流血的伤口! 眼前场景太过血腥,温宛跟宋相言,哪怕苏玄璟他们也都被震撼。 只是数息,宁林终在伤口缝隙里取出一只蛊! 那是一只他养了二十年的蛊,一个可以复活跟忘却过往的蛊,是他独独给阿丑养的蛊! 宁林不顾伤口传来的极痛,将那只蛊小心翼翼搁到花拂柳手腕,“阿丑,别怕。” 花拂柳没有反抗,硬是让那只蛊钻进肉里。 下 一刻,宁林将花拂柳重新抱在怀里,眼泪合着脸上溅落的鲜血掉下来,“你的小王爷回来了,我再也不会让别人伤害你,谁都不可以。” 宁林抬头,看向床榻上那个蜷缩的身影,眼中充满悲悯。 都说往事如烟,可那一刻的自己却深深烙印在他心里,时间越久,越刻骨铭心,那是他的心结! 他有时候会想,如果那时他不是吓的蜷缩在床榻上一动不动,而是勇敢扑到阿丑身上,阿丑是不是就不会被母亲打死! 可这世上哪来的如果。 宁林看着怀里的少女,眼泪滑过面颊,“如果你是阿丑,该多好。” 又是如果。 当宁林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花拂柳忽的睁开眼睛从他怀里挣脱,二话没说封住自己手臂穴道,奋力逼出刚刚爬进去的蛊虫。 怀里一空,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宁林看着站在他面前的花拂柳,还是阿丑的样子。 他贪婪的盯着那张脸,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萧臣最先出现,助花拂柳逼出蛊虫。 紧接着机关开启,整个北墙分左右推移。 宁林脸上没有一丝震惊,他还是盯着花拂柳,泪水成线。 温宛最先从密室里走出来,宋相言则负责把剩下三位的穴道解开。 哪怕厅内出现的人越来越多,宁林视线依旧盯着花拂柳。 直至花拂柳逼出蛊虫之后撕下脸上那张假的面皮,宁林方才露出落寞神情,“可不可以,把那张假的面皮留给本王?” 花 拂柳真真切切感受到宁林对阿丑的真心,自是同意,之后离开。 床榻上蜷缩的人是戚枫,这时戚枫亦扯下面皮走下来。 在场没有一个人先开口,纵然宁林没说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可他做了一件让他万劫不复的事。 “你们猜,本王是从何时知道这只是一戏场的?”宁林小心翼翼捧着那张面皮,抬头看向温宛。 温宛迎向宁林的目光,她还没有从眼前的悲伤中挣脱出来。 而且她知道,宁林并不需要她回答。 周围一片寂静,所有人视线都落在宁林身上,哪怕是被宋相言解开穴道之后依旧坐在太师椅上的萧彦。 “阿丑死了。”宁林低下头,看着手中面皮的眼睛充满无尽温柔,“我一直等,一直等,等到最后阿丑的尸体变得冰凉也没有等到吐血声。” 众人恍然,花拂柳在宁林怀里‘咕嘟’一声。 “宁王舅既然知道是戏,为何……” “执念。” 宁林打断宋相言,“因为我希望那是真的!哪怕是梦,我也希望在这个梦里阿丑没有死,她还活着!我只想她活着。” 宋相言不知道该说什么,“执着是错,宁王舅也该放下了。” “呵!” 宁林抬头看向宋相言,明明是笑却让人看的如此悲伤,“好外甥,你未经情爱,不知是何滋味!未曾失去,不知只是一个人的离开,便觉整个世界都离你而去,那种行尸走肉的感觉可糟糕了。” 宋相言无言以对 ,他的确没有经历过…… 第九百八十六章 宁林的话反倒说进苏玄璟心坎儿里,他转眸看向温宛,数息后默默收回来。 萧臣手里握着那只从花拂柳手臂内逼出的蛊虫,“这只蛊与之前从方云浠养的蛊人里提取出来的蛊十分相像。” 宁林将手中面皮小心翼翼叠好,收进怀里,“不一样。” “这只蛊虽然也是忘魂蛊跟六翼金甲结合之物,可它还参着淫蛊的七情六欲,可比方云浠的蛊难养的多。”宁林缓缓起身,左臂肩胛骨因为错位直垂在长袖里,手腕处鲜血涌溢,蜿蜒到指尖,落下滴滴鲜红。 “宁王舅这是承认自己养蛊,且养了与二十年前蛊患案相同的蛊,是吗?”宋相言没有那么多感同身受,直言开口。 宁林刚刚消耗太多心力,身形有些不稳,但他还是尽量站的笔直,“本王没见过二十年前蛊患案的蛊,所以不太清楚这只蛊与宋大人说的蛊是不是相同。” “就算你不说,本官也有理由怀疑你参与二十年前蛊患案,还请景王殿下随本官回大理寺,把事情交代清楚。”宋相言就是想抓宁林,这是他们之前的计划。 宁林淡然一笑,“本王有免死金牌这件事,我们昨日喝酒时还聊到过的。” 宋相言自温宛那儿知道宁林现在没有了,“既是景王殿下有免死金牌,那就把金牌拿出来,本官在金牌面前自然不敢造次。” 宁林笑了笑,“那就请诸位陪本王走一趟。” “本官请贤王 殿下跟苏大人过来只是作个见证,接下来的事由大理寺接手,苏大人,烦劳你把贤王殿下送回贤王府如何?”宋相言扭头看向苏玄璟。 苏玄璟摇摇头,“我不。” 宋相言眼睛瞥过去,“不行。” “苏某自己有马车。”苏玄璟显然不想送萧彦。 宋相言眼皮一搭,这时戚枫走过来救场,“我送贤王殿下。” 宋相言见苏玄璟丝毫没有抬步的意思,只得同意戚枫的建议。 萧彦睡着了,怎么叫都叫不醒的那种。 众人无语,决定由戚枫留下来等某位老王爷醒了再走。 房间里,宋相言侧身示意宁林移步景王府,但还不忘瞪苏玄璟一眼。 宁林未语,仍有莹光闪烁的眸子绕整个房间慢慢转动,无论床榻构造,幔帐颜色乃至床头木柜上的灯盏都与他印象中一模一样。 他凝眸在床榻上,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还是抽了一下。 离开房间,宁林行到客厅时目光落在那个黄马褂上,他朝宋相言开口,“这是你的?” 宋相言点头,“我剪的,我缝的,你想找茬儿就找我。” 大周律,擅动御赐之物是死罪。 宁林又看一眼那个黄马褂,目色渐凉。 他迈出厅门,这才看出来整个庭院布局与他在宜州时完全一样。 宁林止步,回头看向宋相言身边的温宛,“本王小觑你了。” 面对宁林投射过来的目光,温宛眼中忽然没有了憎恶,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谁能相信看似 风流潇洒,游戏人间的宁林,心底竟然有那样一段痴恋。 温宛看到宁林手腕鲜血蜿蜒,“景王殿下要不要先包扎伤口?” 或许没想到温宛会这样说,宁林垂眸看向自己手腕伤口,沉默数息,“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把蛊种到阿丑尸身上吗?” 众人噤声,谁也没有说话。 “后来我知道,阿丑的尸身被咏阳公主挖出来烧成灰烬,我没有机会了。”这一刻,宁林将自己隐藏在心底二十年的秘密暴露在阳光下,心境却是出奇的平静。 温宛咬了咬牙,眼眶微红,“殿下节哀。”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宁林转身正要往前走时忽然想到一件事,“小铃铛在哪里?” “大理寺。”温宛没有隐瞒。 宁林像是很满意的点了点头,“平安就好。” 就这样,宋相言带着宁林,温宛跟萧臣,还有苏玄璟一行人自宁府出来,赶去景王府。 奈何天有不测风云。 就在这一行人快到景王府的时候,十二卫上官宇突然出现拦住去路,说是御南侯府出事了! 御南侯府非但出事,还出了天大的事,依上官宇之意,御南侯意图谋反,皇上得知消息甚至派了御林军围了御南侯府。 宋相言听罢,立即命人掉转马头直奔御南侯府。 与此同时,听到消息的温宛哪还能坐住,最先从马车里冲出来要回御南侯府,萧臣理所当然陪她一起,就在苏玄璟想要跟出来的时候被宋相言拽住 ,“你看看!” 苏玄璟顺着宋相言视线看过去,温宛跟萧臣已经抢了上官宇的马,勒紧缰绳掉头离开,“马背上没有你的位置。” 苏玄璟被宋相言说到痛处,眼神落寞。 “你看看你那个委屈的样子,不是也没有本小王的位置么!想快点儿就坐回去!”宋相言松开苏玄璟,转尔把驾车的车夫推下去,他亲自来。 骏马疾驰,宋相言眼中生戾,不管谁动御南侯府他都不会轻饶! 马车里,宁林未料御南侯府的事这么快东窗事发,想必周帝是等不及了。 也好,温宛设计叫人瞧了他的热闹,这回轮到他去瞧温宛的热闹,也算扯平…… 正如上官宇所说,御南侯府现在的情形非常严峻。 午时一刻,宰相鹤柄轩收到一封告密信,信中写明御南侯密谋造反,证据就在御南侯府墨园一处角落。 鹤柄轩不敢怠慢,当即拿此告密信入宫,得皇上允许先命数十御林军包围御南侯府,他则赶去大理寺,未曾想大理寺卿跟少卿皆不在。 为免夜长梦多,鹤柄轩只得先去御南侯府,路上刚巧碰到送萧彦回府的戚枫,就这样,鹤柄轩劫了二人来到御南侯府,真如告密信中所言,御林军在墨园一角挖出瓷罐,罐子里赫然装着先帝遗诏。 一时间,御南侯府上下皆被禁足,鹤柄轩更命人将翰林院的温谨儒‘请’回来,就在这时,萧臣与温宛回来了。 “温县主回来的正 好,御南侯涉嫌谋逆大罪,还请县主入府,没有宰相大人令谁也不许出来。”御林军骠骑大将军叶甄行到温宛面前,恭敬又不失威严道。 萧臣正要开口,却被温宛拦下来,“多谢将军提醒。” 温宛转身,“魏王殿下就陪到这里,温宛该回去陪我的家人。” 第九百八十七章 嘴寂寞 府门开启,温宛踏进御南侯府门槛一刻,心中涌起一股酸涩。 上一世苏玄璟带御林军抄她御南侯府满门,她没能与自己的亲人在一起,那些痛苦到让人绝望的场景都是紫玉一笔一笔画在掌心,只是想想就能让她生不如死。 老天怜她,叫她重活一世。 如今御南侯府陷入重围,她纵然是死也要回来。 “阿姐!”温少行最先从厅里跑出来,那张尚有稚气的脸上露出恼恨模样,“谁叫你回来的!” 与温少行一起出来的还有温君庭。 除了温谨儒,御林军在包围御南侯府之前就已经到兵部将他们两个带回来,这份斩草除根的心思真叫人佩服。 “长姐,萧臣怎么敢把你带进来?”温君庭看向府门,视线转落到温宛身上。 温宛看着站在身边的两个弟弟,眼睛里流露出无限感动的泪水,她想如儿时那般揉揉两个臭小子的脑袋,这时才发现原来他们两个早就比自己高出一头,早就长大了啊! 温宛把两只手抬起来,叩在两个弟弟肩头,“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呸、呸、呸!该死的都没死,我们为什么要死!”温少行冷哼,“他们说那是先帝遗诏那就先帝遗诏?” “长姐莫怕,若真是……我们护你出去,出去以后你去找小叔叔,暂时都别回来。”温君庭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低声嘱咐。 温君庭的话明显是想留下来与御南侯府共存亡,上 辈子他也是这样的选择。 “对!阿姐,我们护你走!”温少行瞬间懂了温君庭的意思,认真道。 温宛眼泪真的忍不住,她特别想抱着两个弟弟恸哭一场,“对不起……” 温少行跟温君庭被温宛这句道歉给整懵了,两人愣神儿的功夫温宛突然拉起他们的手,与自己的手叩到一起,“这辈子你们长姐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陪着你们!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我御南侯府分毫!” 此时正厅,温御稳居主位,温谨儒坐在左上,接下来是李氏。 温宛带着两个弟弟走进来,“宛儿拜见祖父,拜见叔叔,婶婶。” 李氏自来话急,她见温宛朝她施了重礼,当即起身走过去,拉住温宛,“你这丫头,怎么就回来了!” 人心,真的能换来人心。 温宛看到李氏眼中嗔怒,只她是心疼自己自投罗网,不由露出笑脸,“这个时候,宛儿一定要回来陪着婶婶。” 李氏紧紧握着温宛的手,抽泣一声,“婶婶倒是没什么,这辈子能跟你叔叔在一起,哪到儿我都不怕,可就是……” 李氏看向站在温宛背后的温君庭,眼泪便如何也控制不住了。 “娘。” 温君庭扶着李氏回到座位上,温宛则转身,看向座上温御,“祖父,宛儿回来了。” 温御颔首,“回来就好,一家人在一起,整整齐齐的才好。”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太监的声音,“宸贵妃驾到-” 一语喝,震动人 心。 哪怕府外宰相鹤柄轩跟大将军叶甄,包括围在御南侯府周围的御林军都有一种难言的震撼涌上来,怕也只有御南侯府的女子能有这样的担当。 大难当前,不管温县主还是此刻走进府门的宸贵妃,但凡想到自己都不会回来。 温若萱一身雍容华贵装扮,举手投足尽风华。 厅内,温御起身,温谨儒跟李氏也一并站起来,众人欲拜时温若萱拦下所有人,“今日的温若萱不是当朝宸贵妃,是女儿,是姐姐,是姑姑,御南侯府遭逢小人诬陷,我作为御南侯府一员,得与父亲,弟弟弟妹还三个小家伙在一起,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温若萱一番话让人动容,更让人振奋,纵是李氏也抹了眼泪,走到温谨儒身边,握紧丈夫的手,她不怕。 温御缓身落座,目及之处是他这一生最大的骄傲,跟荣耀。 “老夫这一生,最要感谢一个人。” 三代同堂,他这一生当然要感谢一个人,“楚歆。” 这句话倒是把所有人都逗乐了。 “都坐罢,老夫倒要看看,这大周朝到底是谁这么瞧不惯我御南侯府,硬要置我全府于死地!”温御音落,厅内每个人都找准自己的位置坐下来。 这会儿倒是外面乱成一团,管家钟岩进来禀报,说是大理寺卿跟宰相打起来了,大将军叶甄在劝架。 听到这里,温若萱瞧了眼温宛,“宛儿,你这朋友交的不错。” 温宛一直都 知道宋相言待她是挚友,未料这等敏感时刻竟也没有半分自保的心思,敢为御南侯府出头。 温宛浅笑,眼底带着一份坦然,“宛儿眼睛擦的雪亮呢。” “这才是我侄女!”温若萱无比自豪。 此刻府门外,宰相鹤柄轩原是提议把御南侯府一干人押到大理寺,皇上有旨,速审此案。 宋相言好言好语,大理寺卿跟少卿都在这里,莫不如把公堂搬到御南侯府,今日就地解决这件事,鹤柄轩不同意,定要把人押到大理寺去审。 其实也非鹤柄轩针对御南侯府,自古还没有就地审案的先例,尤其是这种谋逆大案,岂可儿戏! 宋相言初衷简单,他如何都不能让御南侯府满门被押的场面被皇城百姓看到,这是污点! 就算案子审到最后温宛他们清白,可百姓会记得他们被押时的狼狈! 于是二人争执中宋相言先动了手,一拳砸在鹤柄轩眼珠子上。 叶甄实在看不下去,一国宰相跟站在律法巅峰的大理寺卿打成这样成何体统! 幸而战幕到。 得说这是御南侯第二次遭难,战幕第二次没有袖手旁观。 他如何能袖手旁观呵! 鉴于战幕在中间调和,鹤柄轩终是应下宋相言的提议,案子就在御南侯府里面审。 于是包括中途被劫来的贤王萧彦,跟被宋相言带过来的苏玄璟再加上战幕,皆入御南侯府。 要说御南侯也是钢,谁来他都没有起身,就坐在主位,你们审 你们的,我坐的我的。 有温御带着,温若萱甚至叫管家沏茶上果盘,不是给鹤柄轩他们,她闲着也是闲着,嘴寂寞…… 第九百八十八章 花无百日红 最后所有人都聚在厅内,战幕叫人搬了椅子进来,鹤柄轩坐到厅门处,正对温御。 剩下的人左右顺延,萧臣亦在其列。 值得一提的是战幕给没萧彦安排位子,那一茶壶之仇他烙印在心里了。 萧彦不想听审想回府睡觉,可惜没人送他,不得已他就只能叫钟岩搬把椅子搁到厅内一角,仰在那儿睡了。 不是装的,他真困。 此刻,鹤柄轩命人将证据,也就是刚刚被人从墨园挖出来的遗诏呈上来,“温御,你可认罪?” 鹤柄轩是主审,宋相言身为大理寺卿自然参与案件审讯,剩下的人都是旁听。 温御正要说话,宋相言腾的站起来,义愤填膺,“宰相大人上来就让原告认罪?” 鹤柄轩性子稳,脾气在朝中是出了名的好,行事圆滑深懂太极之术,当初魏泓身死,周帝命其为代任宰相目的就是想留着这个位子,以防被各方势力惦记上。 这会儿听到宋相言开口,鹤柄轩顶着一只黑眼圈看过去,“温御岂会是原告?” “有人诬陷温侯造反,更将罪证藏于墨园,真凶尚未归案,这件案子无论怎么审温侯都是原告,原告认什么罪?”宋相言好歹也当了好些年大理寺卿,别的不说,思维相当敏锐。 鹤柄轩瞧着宋相言明目张胆维护御南侯的样子,心中多半感慨,花无百日红,就宋相言今时今日摆出来的态度,早晚会给公主府带去祸端,“皇上口谕, 御南侯若能自证清白最好,若不能,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谋逆造反可诛满门。” 鹤柄轩没与宋相言争论原告被告,搬出周帝口谕,“温侯如何解释此物会在御南侯府?” 宋相言还想再争辩时,温宛咳嗽一声。 某位小王爷看了眼坐在他对面的温宛,见其递过来一个眼神,这方停下来。 宋相言不是逞强好胜的人,他之所以扰乱鹤柄轩的节奏,就是想拖延时间好给温宛他们争取想出对策的时间。 既是温宛给他暗示,他心里多半猜到此事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中严重,那他也无须毫无章法出招。 厅内寂静,众人目光落向温御。 这一次温御站起来,眉目冰冷,身上散出让人不寒而栗的威严。 温御向前一步,面向鹤柄轩,“皇上当真要诛我御南侯府满门?” 这叫鹤柄轩怎么回答! “皇上相信温侯是清白的。” “什么叫清白,怎么解释才算是清白?”自先帝驾崩,温御自请交出兵权,苟了这么些年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眼前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曾是当年大周朝战无不胜的大将军。 鹤柄轩看出温御要发火,不由的笑了笑,“温侯想怎么解释就怎么解释,我们都在听。” 温御冷笑,行到正厅中央,低头看了眼摆在桌上的遗诏,他反问鹤柄轩,“谋逆,造反?本侯倒想问问宰相大人,若这遗诏是真的,本侯若依遗诏行事,造了谁的反!?” 鹤 柄轩惊了,连颚下那绺山羊胡都跟着一起僵在椅子上,风都吹不动。 他就从来没想过那遗诏是真! “温侯有没有看清楚那遗诏上面写的什么?”鹤柄轩噎了下喉咙,面目深沉道。 温御低头扫了一眼,“若贤妃得子,即立太子……那就立吧!贤妃得子魏王殿下,既是先帝遗诏,那就烦劳宰相大人代为将先帝遗诏交到皇上手里,废黜太子萧桓宇,改立魏王殿下。” 鹤柄轩捂住心脏,双目瞠到满月,嘴巴张到与目同圆,“温侯,注意言词!” “温御!不可信口雌黄。”战幕坐在主位另一侧,这会儿听到温御在那儿胡说八道,低声提醒。 连仰在椅子上睡着的萧彦都醒了,半睁了睁眼睛。 如此爷们儿! 听到战幕告诫,温御扭头,“战哥,若遗诏是真,我说的不对?还是战哥你觉得先帝死了,他的遗诏就不好使了?!” “遗诏必定是假!”战幕想都没想,甚至在听到遗诏的时候他都没往前凑一凑。 因为他根本不相信先帝会在留下遗诏之后不让他知晓,更何况里面内容何其荒唐! 鹤柄轩本意不想对御南侯府怎样,至少不想让御南侯府怎样在自己手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朝中武将有几位在温御手下当过副将,武将之间多半都是过命的交情,他可不想惹祸上身,“战军师说的对,此遗诏不可能为真。” “别啊!验一验!” 温御将桌上遗 诏拿起来,扭头走向战幕,“本侯与战军师年少追随先帝,我是粗人只知领命打仗,战军师与先帝在一起的时间最长,本侯相信这间屋子里但凡有人能认出先帝笔记,定是战军师。” 温御说话时行到战幕面前,“战哥,你的话想必皇上都不会怀疑,你且帮我瞧一瞧,这遗诏是不是真!” 战幕坐在座椅上看了眼温御,但见温御把遗诏举到自己面前,这方搭眼过去,这一眼,顿时令战幕如坠深渊。 所谓‘遗诏’当真是天武年号的御用锦帛! 或许是潜意识作祟,战幕突兀站起身,全身汗毛刷的竖起来,眼底瞬间布满血丝,如同当日在御书房看到那张紫色玄丝暗金纸! 在场之人皆被战幕表情震撼到,正在品茶的温若萱手指猛然收紧,却在下一刻感觉到温温暖倾覆。 “姑姑,小心烫。”温宛端稳温若萱手里茶杯,朝她露出淡淡微笑。 温若萱看向自己侄女,忐忑心境瞬间平静下来。 就战幕惊站起的动作,鹤柄轩也惊出一身冷汗,若那真是先帝遗诏…… 岂不天下大乱! 苏玄璟跟宋相言也都看出战幕神色异常,能让城府极深的战幕失态,那旨遗诏怕是真的有问题。 两人目光几乎同时看向坐在温宛身边的萧臣。 萧臣脸色深沉凝重,但却看不出半分惊慌。 温御在这一刻说出所有人都想问一句话,“战哥,你这个反应是几个意思?” 刚刚还慷 慨陈词的温御,声音微颤,仿佛也被战幕吓到了…… 第九百八十九章 笑的我都快哭了 战幕反应着实吓人,温谨儒跟李氏,温少行跟温君庭的心也都跟着悬起来。 终于,战幕动了。 他猛然抢过温御手中遗诏,眼底迸射幽戾冷光。 自先帝驾崩至今二十年,他几时再见过这样的锦帛,再也没有过! 温御说的不错啊! 整个大周朝唯有他一眼就能认出天武旧年历专用于拟旨的锦帛,如同紫色玄丝暗金纸,只有他认得。 “战哥……”温御看到战幕紧盯住遗诏的表情,心底有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往事忽然涌上心头,谁不念少年意气凌九霄,一剑寒霜数十载! 那时的他跟战幕还有一经在先帝麾下痛饮狂歌,飞扬跋扈,何等惬意,何等洒脱! 转眼二十载,一切成空。 没有人比温御更懂眼前这个老男人,他舍不得那段岁月。 战幕终被温御轻唤拉回现实,他低头,握着遗诏的手缓缓松开。 厅内无声,所有人都在等待。 战幕无比缓慢展开遗诏,上面的字一个一个显露在他面前。 时间仿佛静止,温若萱纵是喝茶的动作,可茶水浸过红唇却没有一丝涟漪,温少行暗暗握住温君庭,两个人的手紧紧攥在一起,苏玄璟也很紧张,他自入厅门伊始都在飞速思考,遗诏是真他该如何解局,遗诏是假他又该如何解局! 该怎么做,才能保住御南侯府,保住温宛! 若说整场唯有一人没看战幕,那就是宋相言,宋相言看的人是温宛。 此时此刻他太需 要温宛再给他一个眼神好让他心里有个底,遗诏要是真的,那可要-命-了! 终于,战幕将遗诏展平,上面写的每一个字尽数落在他视线里。 呵- 是的,战幕的反应是一个‘呵’。 众人正疑惑时战幕又来一个‘呵’。 就在温御想要开口时,战幕突然笑了,“呵呵呵呵呵……哈哈哈-” 战幕握着圣旨,大笑! 他这一笑,原本就心里没底的众人越发崩溃,有城府深者尚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也有承受能力没那么好的,譬如温少行。 “别笑啦!” 坐在温君庭跟苏玄璟中间的温少行突然蹦起来狠狠跺脚,嚎一嗓子,“笑的我都快哭啦!” 得说战幕那几声笑没让萧彦眼睛睁圆,温少行这两嗓子把他干精神了。 真是温御养出来的好孙儿啊! 鹤柄轩暗暗抹汗,场面太乱,他实在没看明白战幕笑的是什么。 “战哥,那个……你先把遗诏还给我……” 温御伸手想要把遗诏拿过来,不想下一刻战幕突然抬手,将遗诏重重摔到地上,“遗诏上并非先帝笔记!这是假的!” 温御手还在半空悬着,“……” 假的就假的,摔什么呢。 温御只得蹲下身,刚捡起来还没攥稳,突然就被战幕抓过去! 未及温御反应,战幕手握遗诏行到正中,将遗诏重摔到桌面,“宰相大人,老夫可以肯定此遗诏虽锦帛与天武旧年同,但字迹绝非出自先帝。” 鹤柄轩还以为有 什么惊天大秘密,不是真的战幕在那儿一惊一乍又哭又笑的干什么! 战幕背后,温御忽然就想明白了。 战幕得有多害怕那旨遗诏是真的…… “要不要本王也看一眼?”一直倚在竖梁旁边太师椅上的萧彦开口了。 鹤柄轩当然不会反驳,虽说在战幕眼里萧彦是狗,可在除他以外的人眼里,萧彦是皇族里最年长一辈,德高望重。 眼见萧彦没有起身,鹤柄轩意会,“烦劳……” 他想让战幕送一下,以他的身份地位倒也可以这么做,但见战幕脸色不对,于是看了眼苏玄璟。 苏玄璟未动,他很清楚自己是谁的人。 这时,战幕手握遗诏走向萧彦,眼神里透着鄙夷,“老夫倒是忘了,贤王殿下是先帝的亲弟弟,想必殿下亦能看出这遗诏上面的字迹,因何不是先帝所出。” 萧彦难得起身,起身时与战幕一样高,两人站在一处,一种不仅仅温御能看出来,在场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的火花疯狂喷溅,稍近一些都能灼伤的那种。 萧彦抬手,战幕将遗诏悬空半寸,]忽的松手。 萧彦活到现在很少动手打人,因为累。 但他打过战幕两次,第二次就在前两天,他逼不得已抄茶壶砸了战幕脑袋,上一次可追溯二十五年,也就是先帝驾崩前五年。 事儿不大,就战幕当着先帝的面指桑骂槐,最后还说不会叫的狗咬人才凶。 反正他都是狗了,不咬对不起战幕…… 此刻萧彦摊开遗诏,搭眼一看,“玉玺是假的。” 速度之快,与战幕辨别字迹的时间不相上下。 战幕皱眉,当即抢过遗诏仔细端详,数息才发现玉玺的确有一细微处出了问题。 见战幕抬头,萧彦微抬下颚,又耸了耸肩膀,“军师是不是很疑惑?不必疑惑,自家的东西本侯岂有认不出的道理。” 倒与自不自家无甚关系,就这遗诏,他昨晚上花了整宿时间才赶制出来。 且不说这字他花了多少功夫,玉玺抠的都没遍数! 好在用的是萝卜,用木头他得累死。 要么萧彦困呢。 嗯,遗诏是假的…… 战幕上下打量萧彦,眼中不善,“老皇叔对玉玺印象如此深刻,令人怀疑。” 又来了! “那你去查,立刻马上去查。”萧彦也是无语,他跟战幕之间从来都是战幕挑衅。 作为先帝唯一的亲弟弟那是老天爷安排的,他有什么办法! “咳!”温御见战幕有点儿要跑题的意思,不由咳嗽一声。 战幕闻声,送了一对白眼给萧彦,之后手握遗诏回到大厅正中,“宰相大人,老夫怀疑这是有人嫁祸御南侯府,还请大人明察。” 有战幕替温御说话,鹤柄轩顿时觉得此案棘手。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传话,花间楼雪姬有重要事要见苏玄璟。 苏玄璟听罢,起身向在场诸位表达歉意后退出厅门。 这一举动令温宛不由扫过去一眼。 厅内一时寂静,鹤柄轩沉默数息后看 向宋相言,“宋大人以为,接下来该如何?” “不知道。” 之前还跃跃欲试的宋相言在听到遗诏是假之后,心里有了底。 以他对温宛的了解,一定还有后手……
新的十一月开始啦,月票飞起来- 第九百九十章 就是你温弦 鹤柄轩谁也不服,就服宋相言。 作为大理寺卿,纵然不是主审也不好在这么多人面前说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就知道了? “既然宋大人一时也没有更好的主意,不如此案先审到这里,待……” 鹤柄轩正说话时,苏玄璟急匆进来,拱手,“宰相大人,微臣得到消息,昨日有人看到御南侯府养女温弦与景王殿下在醉霄楼见过。” 宋相言闻声看向温宛,非常想给她一个大大的赞,这个计设的好,却见温宛与萧臣相视,两人神色皆有异样。 这是他们的计,但在温宛的计划里,温弦与宁林在醉霄楼见过的事不该从雪姬嘴里说出来,她叫万春枝安排醉霄楼的伙计了! 此话一出,战幕神色也有些不自然,他多半猜出苏玄璟接下来想说什么。 鹤柄轩在这个局里算是局外人,他微微皱眉,“与本案有关?” “据微臣所知,昨夜温弦来过御南侯府。”苏玄璟转尔看向温宛,“微臣敢问,县主昨夜是否见过温弦?” 温宛缓缓起身,“的确见过。” 昨夜温宛自瓷罐里挖出遗诏之后没敢擅自作主,当即带着萧臣找到祖父,三人商量之后决定将计就计。 鉴于温宛查到温弦白天见过宁林,而她给宁林安排的大戏若然出错,这就是后招。 宁林伙同温弦诬陷御南侯府,不管怎样宁林都要坐牢! 这是她的目的,宁林坐牢,站在他背后的主谋才会浮出水面。 “不 知宰相大人搜寻证据的时候有没有让人仔细探查,那瓷罐埋在哪里,依照瓷罐周围泥土的疏松程度应该可以判断这东西埋在我御南侯府多久。”温宛继续道。 鹤柄轩闻言即叫人过来,经问寻得知,瓷罐上面土质疏松,与周围截然不同,尽管瓷罐本身在土地里深埋多年,但至少三日内被人动过。 宋相言对‘三日内’的结论十分不满,他当即命戚枫到户部找人,把户部司农找过来给他验! 就在这时,外面再次传来动静。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温弦。 除了温弦,还有公孙斐跟两个小厮。 两个小厮抬着一副木质担架走进来,担架上有块白布,白布下面蒙着一具尸体。 温弦随两个小厮一起进来,公孙斐则靠在厅门门框,一身青衣显出几分清贵,眸子瞥向温宛时弯起弧度,似笑非笑。 温宛刻意忽略掉公孙斐那张欠揍的脸,转尔看向厅内温弦。 自温弦入厅,只对战幕俯身以拜,再就转向鹤柄轩,双膝跪地,“宰相大人明鉴,民女温弦前来报案。” 正厅里人不少,可待见温弦的人几乎没有。 哪怕战幕收她入画堂也是因为站在门槛的那位招财猫。 鹤柄轩皱皱眉,“来人,把不相干的人拉出去。” 鹤柄轩再怎么说也是一朝宰相,他拿厅里这一干人没办法,各个都有身份,不是前朝重臣就是皇亲国戚,再不就是重臣儿孙,温弦就不一样了。 她啥 也不是。 “大人明鉴,民女所报之案乃是丫鬟冬香伙同景王宁林诬陷御南侯!” 温弦音落,温宛眸子猛然扫过公孙斐。 公孙斐等的就是温宛这个眼神,他耸肩,微微一笑。 温宛暗咬皓齿,眼底生寒。 她此计原是一石二鸟,一可让宁林罪上加罪,顺便收拾了温弦,到底还是忘了温弦身边有人猴子投胎的变态。 鹤柄轩听罢,这与刚刚苏玄璟报来的消息可不一样。 他身形微微朝后靠过去,搭眼看向温弦,“可刚刚有人禀报,说是你与景王勾结诬陷御南侯。” 温弦睁大眼睛,“民女冤枉!民女……” 鹤柄轩没等温弦把话说完,扭头看向宋相言,“本官以为既然此事与景王有关,是不是该把景王请过来配合一下?” 宋相言心里明白,鹤柄轩这是等他下令,免得平白得罪不该得罪的人,“不知道。” 鹤柄轩深吸一口气,无可奈何看向宋相言,这小子不上道儿啊! 正待鹤柄轩欲开口时,宋相言突兀道,“来人,把景王殿下请进来。” 鹤轩柄愣神儿的功夫,宋相言扭头,身体朝其倾斜,“宰相大人放心,得罪人的事儿本小王来干,到时候公主府那位问起来,我就说跟宰相大人无关,都是我自己乐意的。” 鹤柄轩,“……” 自到御南侯府,宁林本想与宋相言一起入府看戏,奈何宋相言就跟瞧出他心思似的,硬把他一个人留在马车里。 这会 儿有人传话,他自是走下马车,入厅门时扫过厅内众人。 不得不说,大周朝的半壁江山都在这儿。 宁林左右瞧瞧,“不给本王准备把椅子?” 这一次,宋相言破天荒没有怼他,叫人搬了椅子过去。 因为他知道,哪怕像宁林这种浑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透着放荡不羁气质的人,内心深处也有一处柔软的地方。 自苏玄璟把雪姬的消息带进来,再加上温弦报案。 这一刻案件性质发生质变,不再是疑似御南侯密谋造反,而是宁林伙同谁,诬陷御南侯府。 初时宁林还以为自己可以看场大戏,直到温弦再次言明是冬香伙同自己诬陷御南侯府,他这才明白,原来这场戏,他才是主角。 “大人明鉴,冬香昨日易容成民女模样去见景王殿下,回来时已过子时,民女见她神色慌张于是细问,她这才说出昨日她从景王殿下手里拿到诬陷御南侯的罪证,更以民女名义到御南侯府看望养母李氏,后趁人不备将罪证埋到墨园意图嫁祸!” 宁林看着跪在地上的温弦,眼底闪过一丝凉薄,他虽没看到刚刚那场辨别真伪的戏码,但温弦此举明显是东窗事发,又十分聪明的找到了替罪羊。 怎么会东窗事发呢? 宁林暂不去纠结这个,因为更让他纠结的是,厅内这些人在看到先帝遗诏之后何以如此的平静? “不是冬香!” 一直坐在温谨儒身边没有开口的李氏突然站 起来,眼睛全都是怒火,“昨晚来御南侯府的人不是冬香,就是你温弦!” 第九百九十一章 干嘛那么仓促! 背后传来李氏控诉,温弦跪在地上,垂下的眼眸变得阴狠。 李氏明明知道这是杀头的大罪,竟然毫不顾及那些年母女情分指认自己,还口口声声说把她当作亲生女儿看待。 若是亲生女儿,纵使犯过大错,就该死么! 温弦暗自埋下心底怨恨,抬头看向鹤柄轩,“冬香自小跟在民女身边,耳濡目染对民女习惯一清二楚,大人也看到了,连母亲都被冬香骗了。” 李氏终在这一刻又被温弦狠狠伤了一次,她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亲手养大的女儿不认她,算计她也就罢了,居然把那种要命的东西藏在墨园,想要毁了整个御南侯府,委屈跟愤怒一瞬间涌上心头,“温弦,你这个畜牲!” 李氏突然冲过去,在温弦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把她拽起来,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啪- 哪怕之前温弦诬陷她与楚倦有染,她失望至极都没有打过温弦,那是她自己蠢,可如今温弦坑害的是整个御南侯府,如果不是当年她一时心善把温弦捡回来,如今御南侯府何致招此无妄之灾! 李氏恨不得这一巴掌把温弦打死,就当从来没有养过这个白眼狼! 温弦被这一巴掌打懵了,嘴角渗血。 她以为当日李氏把她撵出御南侯府已经够狠,没想到这个人老珠黄的疯婆子既然敢在这么多人面前给她难堪。 温弦气极,猛然抬手一刻,门槛处公孙斐轻咳一声。 要了命的蠢,让他看戏 都看不消停。 温弦自来也不是听话的人,但这一次她忍下心底那股火气,把手放下来。 此刻温君庭已然起身走到李氏身边,温谨儒亦走过来,“夫人莫气。” “父亲……” 温弦还想把亲情戏码演下去,不想温谨儒一计漠视的目光将她所有话都噎在喉咙里,“温姑娘注意称呼。” 正厅门位置,鹤柄轩敢跟着咳嗽两声。 温弦这才反应过来,转尔走到担架旁边,弯腰捏住白布一角,狠狠一扬。 冬香的尸体赫然呈现在众人面前。 “大人且看,冬香指甲里还有泥土,如果民女猜的不错,这该是她藏东西的时候不小心留下的罪证!” 正如李氏所言,昨夜就是温弦来的御南侯府,是她趁人不备把真的遗诏塞到只有她跟温宛知道的罐子,事后她回自己府邸,正等着看御南侯府满门抄斩的好戏时公孙斐出现在她面前。 如此便有了接下来的事。 公孙斐让温弦杀冬香,更把从墨园‘取’来的泥土塞到冬香指缝里,除了这些,还有易容的面皮跟衣服,所有可能让人提出质疑的东西公孙斐都替温弦准备好,为的就是这一刻。 温弦起初不信,那份遗诏在御南侯府被人发现,御南侯难辞其咎。 公孙斐答应她,如果案子在朝温弦期待的方向发展,他们可以不露面,所有准备作废,包括那具被温弦变成尸体的冬香。 可事实是,在雪姬出现之后案子发生变化 ,遗诏是假,更有人指认温弦与宁林见过面,如此情况下,温弦便带着她早就准备好的一切走进御南侯府。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皆落在宁林身上。 破屋更遭连夜雨,楼船又遇打头风,宁林刚经历一场心灵上的重创,如今又陷入另一场骗局,“本王与温姑娘不熟,不过本王记得温姑娘后腰往下的位置有一枚黑痣,昨日太仓促,看的不是很清楚。” 宁林纵然落魄,但还不致于连温弦都能占他便宜。 他这一句话,顿时令全场唏嘘。 尤其宋相言,非常大声发出一声质疑,“哦?宁王舅干嘛那么仓促?” 宋相言绝对没有嘲讽宁林的意思,他讽的是温弦。 “姑娘家着急,本王怎么好久留。”宁林颇为无奈,“好在本王不缺姑娘,该泄的火后来也泄了。” “哦!”宋相言重重点头,“原来如此。” 温弦岂会听不出宁林讽刺,恼羞成怒,“景王殿下说话得负责!” “负责,本王从未亏待过经手的姑娘,唯独温姑娘……”宁林颇为感慨,“你想要什么大可与本王直说,不该使这种手段坏本王名声,小心最后人财两失。” 眼见宁林声声戏谑,倚在门槛处的公孙斐真是替温弦着急,平时没少骂人,嘴皮子一点儿不见长劲。 “大人!民女有人证能证明景王昨日见过冬香!”温弦转尔看向鹤柄轩,厉声开口。 鹤柄轩意味深长看了眼宁林,“那你 可有证据证明景王殿下将这旨假遗诏交到冬香手里,又是否能证明景王殿下亲口告诉冬香要把此物埋在御南侯府?” 宁林坐在座位上,纵面色无波,身形陡震。 假遗诏?! 怎么会是假遗诏! 李公公交在他手里的,明明真的遗诏! “本王可不知道什么遗诏。”宁林瞧了眼温弦,似笑非笑。 表面上无所谓的宁林心底掀起阵阵浪潮,真假遗诏意义不同,今日出现在御南侯府的是真遗诏,战幕不会善罢甘休,必然会怀疑温御,揪着郁玺良,甚至为找出密令者对萧臣下手,可此刻出现在这里的是假遗诏,那关键就是自己。 没有密令,如何写得出遗诏? 战幕会把对郁玺良的疑惑全都转嫁到自己身上,今日就算他能全身而退,他朝也不得不经受来自太子府的明枪暗箭。 这结果,出乎意料啊! 此刻坐在厅内一直没有开口的温若萱终于动了,她重重落杯,缓慢站起身,迈着看似慵懒又极具霸气的步子走向温弦。 温弦不惧御南侯府里的人,包括温御她有时候都不会很怕,可面对眼前这位御南侯府的姑奶奶,她打从心里发怵。 门口处,公孙斐看出温弦吃罪不起那位,不得已走过去,在温若萱止步前将温弦拉到自己身后。 此举倒叫温若萱刮目相看,“哪里来的瞎狗,挡住本宫路了。” 公孙斐都给气笑了。 狗就狗,还瞎了! 如他这般含着金锭子出 生的天选之人,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骂成狗! 好在他脾气不错,亦清楚温若萱针对的人不是他,于是他脸上带着笑,朝后退了退。 温若萱无视公孙斐,一步一步走向宁林…… 第九百九十二章 这么大的免死金牌 温若萱活的通透又大气,像温弦那种货色怎值得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开撕,背地里干什么都应该,面子上她是大周宸贵妃,温弦就是个小丑。 这个想法在温若萱走向宁林的时候公孙斐就看出来了,这整屋的人啊,只有他把温弦当个人了。 温若萱停在宁林面前,目及之处宁林左腕的血滴到地面,“看景王殿下的样子,似乎不是很好?” “很不好。”宁林依旧坐在那里,微微抬头时发现温若萱的表情耐人寻味。 天上飘来五个字儿,我要来搞事儿! 温若萱突兀转身,看向宋相言,言词犀利,“宋大人,本宫要告景王宁林诬陷御南侯府满门,人证物证都在这里,还请大人明察!” 一语闭,满厅的人都是一惊。 宋相言没有,慷慨起身,“宸贵妃放心,本官必定秉公执法,不叫御南侯府满门遭此大冤!” 温若萱看似平平无奇的举动,实则暗藏玄机。 首先她没朝鹤柄轩报案,她深知此人和稀泥和的厉害,对宁林造成不了危害,宋相言不一样,这小子她喜欢,其次想要把御南侯疑似犯上作乱案消除掉,必然要有新的案子与之抵触,她壮告宁林就是代替旧案的新案。 再者这个案子唯有她来告最合适,因为宁林有免死金牌,不管这件事是不是真的,朝廷都拿他没办法,这个时候她作为一位女子,且是地位十分尊崇的女子,使使小性子闹腾闹 腾无伤大雅,换作原告是自己父亲,多少有些不体面。 最重要的是,温若萱看出来自己侄女真正要对付的人是宁林,而非温弦。 “来人,把景王宁林打入天牢!”宋相言高声喝道。 宁林瞧着宋相言那股打了鸡血的兴奋劲儿,好意提醒,“宋大人是不是忘了,我们得先回景王府拿免死金牌。” 宋相言差点儿忘了,“那就走一趟!” 御南侯府一场大劫,就这样平安渡过。 没人知道如果遗诏没有被温宛及时发现,将会是怎样不可挽回的后果,遗诏是真,萧臣即为众矢之的,那就意味着开战…… 这会儿厅内,萧彦实在支撑不住招呼戚枫过来扶他,马车先行回了贤王府。 鉴于温若萱没朝鹤柄轩报案,旧案大致算是水落石出,不管是谁冤枉温御南侯府,反正御南侯府是冤枉的,于是宋相言带宁林出来时鹤柄轩带着叶甄跟围在府外的御林军回皇宫复命。 宋相言叫人把冬香尸体抬去天牢仵作处,众人继续赶去景王府。 府门外,公孙斐跟温弦无人理会。 “千载难逢的时机,真是便宜了他们!”府门台阶下面,温弦看着远处几辆马车,眼睛里迸出怨毒恨意。 公孙斐明知背后有人,却没有阻止温弦。 背后突然传来府门阖起的声音,温弦吓的回头,正见温君庭就在府门里,目光冷漠如霜的看着她。 温弦被那道眼光看的全身发凉,直到府门闭阖, 她才反应过来,“我不怕他!” “有斐某在,温姑娘可以不用怕任何人。”公孙斐微微浅笑,那笑容看起来无比真诚。 温弦原想反驳,可在想到今日之事后忍下来,“昨日宁林与我见面时算是隐秘,几乎没人看到,他为什么要承认?” 公孙斐转身走向马车,“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在你之前苏玄璟已经找到人证,再加上你,宁林应该知道自己被算计了,与其争辩这个倒不如大方承认还能保有几分颜面,再者他怕什么呢,人家有免死金牌。” 温弦十分不甘心,“他那样的人,也配免死金牌?” “你可别忘了,他娘是公主,还是大周先帝最宠的公主,出身决定命运。”公孙斐看似不经意的话深深刺痛温弦。 “我的出身与寒棋一样!”这是温弦这一辈子最大的心结。 公孙斐止步,回头看向温弦。 温弦皱眉,“我说错了?” 同父同母! “没错。”公孙斐继续往前走,“温姑娘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抬头知府低头僧,不急不慢把船撑。” “什么意思?”温弦没听过。 公孙斐没有解释,“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姑娘还有很艰难的一段路要走。” 行到马车处,公孙斐侧身让温弦先踩登车凳。 看着温弦背影,公孙斐只道出身固然重要,时辰则是重中之重…… 景王府外,宋相言与宁林先行走下马车,苏玄璟亦在这辆马车里,随之 而来的温宛跟萧臣也跟着走进去。 宁林言明免罪金牌在密室。 在宋相言跟温宛等人想象中,密室与卧房应该只隔一道墙,万没料到,宁林的密室在地下,而且隔了三道墙,上了三把锁,每把锁都不相同,这等密室确是颠覆了温宛等人对密室的正常理解。 看着这样的密室,温宛在心里越发觉得当初答应卫林娘‘照顾’她儿一辈子的善举有多明智。 终于,当最后一把锁被打开时,宁林十分大方请宋相言他们先行一步进去观赏。 毕竟这世上能有机会见到先帝御赐免死金牌的人并不多。 仅他一人。 “是不是没见过这么大的免死金牌……”宁林最后走进去,然而密室正中间的玉桌上并没有免死金牌,而是一个黑色方盒跟一叠类似书信的东西。 宋相言实在没忍住,多少带着嘲讽意味的眼珠子落到那个黑色方盒上,“的确没见过这么大的。” 与此同时,宁林亦看到桌面之物,脸色瞬间苍白。 他僵直不动站在原地,目及之处宋相言正拿起那个黑色方盒,毫无预兆打开刹那,宋相言的身子也跟雕塑一样定在原地,脸上表情迅速变冷。 温宛跟萧臣看出端倪,接连上前,单独而入的苏玄璟亦走了过去。 四人视线里,黑色方盒里竟然是一只蛊。 纵然四人皆未经历二十年前蛊患案,可宋相言跟温宛包括萧臣见都过盒子里的蛊虫,确切说是蛊虫的画 像。 与二十年前蛊患案从蛊人身上取下来的蛊一模一样。 背壳黑紫,前面两条触角是纯白色…… 第九百九十三章 挑战底线 苏玄璟行至桌边,视线扫过蛊虫后落到那叠信件上,泛黄的信封上清楚写着‘二皇子亲启’字样。 苏玄璟眉目微寒,正要伸手时被宋相言抢先一步,书信没拿着,得了宋相言一记白眼。 不远处,宁林看清了。 是他的笔记,是他这些年给二皇子萧允写的书信,里面…… 里面还能是什么别的东西! 心,忽然一紧。 难以形容的感觉,有些像当年失去阿丑时的空寂。 往事一幕幕浮现眼前,如光影掠过最终失去颜色只剩下黑白,心都跟着生寒,是那种真实的凉意,连掌心都跟着泛起冰凉。 手腕仍有鲜血蜿蜒,一滴滴落在地上,他早已不知痛楚,震惊的表情渐渐缓下来,换成一抹淡淡浅笑。 他笑自己。 “宁王舅,这个怎么解释?”宋相言打开其中一封书信,上面的内容足以惊掉局里所有人的下巴。 苏玄璟瞄到几眼,只是几眼他就已经无法管理住自己的情绪,双目瞠起! 谁能想得到,看似放荡不羁的景王隐藏如此深,比景王隐藏更深的,是那个每次看到都像是在世间最后一面的二皇子,萧允。 宁林露出无奈笑意,摊开手,“我要报案,免罪金牌好像丢了。” 从宁府,到御南侯府再到景王府,从满怀希望,到失望再到绝望,宁林用一天的时间过完了他这一生。 他这一生啊,好像从生下来那一刻开始就注定是个悲剧。 他的生命里不是没有 光芒! 只是那道光在他十一岁的时候,灭了…… 皇宫,御书房。 李公公将得到的消息如实禀报给周帝。 当听到遗诏是假那一刻,周帝一双龙目迸射幽蛰寒意,“怎会是假?” 李公公当即跪到地上,“回皇上,老奴的的确确是把真的遗诏交到宁林手里,也看到宁林见了温弦,这里面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错,错在谁身上,老奴实在不清楚……” “不会是宁林,他不知道朕的计划,那个温弦?”周帝黑目扫过去,冷声质问。 李公公小心翼翼抬起头,“应该不是,老奴命人暗中跟着温弦,她见过宁林之后即去御南侯府,没机会改圣旨……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凭温弦拿不到前朝御用锦帛。”李公公这句话算是提醒了周帝。 周帝龙目愈深,“温御?” 事实上,李公公也没想到会有人改遗诏。 “老奴有一事不明。” “你说。” “倘若温御事先发现遗诏,藏了遗诏也就是了,为何要弄个假遗诏出来?”李公公在此处作出大胆之举。 周帝沉默数息,“你的意思是?” “如果温御是密令者,他此举当是引战幕去查宁林,而真的密令者也会依据真的遗诏去查宁林,进而找到叛徒!这也正是皇上的意思,唯一不同的是,假遗诏不会把温御跟魏王引到局里,若遗诏被证实是真的,魏王的处境会很尴尬。”李公公低声解释。 这也正是周帝 的想法,“的确……所以,温御极有可能是密令者。”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急促脚步声,李公公抬头,但见周帝使了眼色,当下转身走出殿门。 片刻,李公公一脸焦急从外面回来,带紧殿门后匆匆行到龙案前,“皇上,大事不妙!” 周帝抬起龙目,微微眯起。 “宋相言跟温宛萧臣还有苏玄璟,在景王府发现……”李公公说到此处,扑通跪下来,“发现二十年前蛊患案的蛊虫,还有……” 周帝目冷,“还有什么?” “还有宁林与二皇子往来书信!”李公公连声音都带着颤抖。 他很清楚这对周帝意味着什么,二皇子萧允暴露了! 而作为毫不知情的他,这会儿哭出来都应该。 砰- 周帝闻声腾的站起身,龙椅都被他突然爆发出来的内力震退。 “你再说一遍。”周帝一双龙目瞬间迸射冷戾寒光,整个御书房的气氛都降到冰点。 李公公无奈重复,“当年旧蛊跟宁林与二皇子的书信……有几封在景王府被发现,这宁林到底要干什么!” 这个世上没有永远的战友,就算曾经趴在同一个战壕里该弃时李公公弃的也是毫不眨眼。 周帝怒了。 盛怒! 周帝面目冰冷,额头青筋鼓起,拳头被他攥的咯咯响,这一刻的他完全失掉一国之君该有的气度跟沉稳。 “皇上息怒……”李公公跪在地上,半点不敢起身。 周帝沉默数息,眼睛忽然迸射绝顶寒光, “是他!” 李公公还没来得及附和,周帝突然打开密室石门,大步走了进去。 这一次御书房里,只剩下李公公双膝跪地的身影。 他脸上慌张渐渐淡去,眼底显露出一抹锐利锋芒。 没错,就是他…… 自景王府出来,苏玄璟没有再跟着宋相言他们,而是直奔太子府去找战幕,然此刻,战幕正在御南侯府跟温御酒喝。 近段时间出现的假密令,假遗诏算是彻底激怒战幕。 “温御,没有人敢在老夫面前,以先帝之名玩这种把戏!”战幕握紧白瓷酒杯,目中生寒。 温御抬手给战幕倒酒,“那些小辈明显是在挑衅战哥底线。” 战幕看了眼温御,“就没挑战到你的底线?” 温御该怎么回答? 他的底线没人挑战,一直都是自己突破。 “我实在不明白,御南侯府哪里得罪了宁林,他下手也忒狠!”正如李公公猜测那般,温御在拿到真遗诏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原本他的确想过把遗诏藏起来叫鹤柄轩扑个空,可后来他改变主意,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 之前郁玺良见过贤妃,贤妃提及遗诏,也就是说这旨遗诏一直在皇上手里,而今皇上借宁林之手将那旨遗诏藏于墨园,足以说明宁林跟皇上是一伙的。 既如此,他便弄份假遗诏,加上之前密令的事,两件事加在一起战幕自然而然会把炮火转向宁林,而宁林背后明显站着皇上跟背叛者。 不管战幕 查到谁身上对他来说都是好事,这叫借力打力。 就在温御抱怨时,管家进来禀报说是苏玄璟在外候着…… 第九百九十四章 遇难呈祥 战幕拿温御当兄弟,至今未曾设防,于是让钟岩传话把苏玄璟叫进来,然而钟岩去而复返,苏玄璟却没有跟进来。 依钟岩传回来的话,苏玄璟说他不急,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且在外面候着便是就不进来打扰。 这话谁能信?! 所有人都看到苏玄璟跟着马车去了景王府,这会儿突然回来点名要找战幕,谁要说这里面没有要命的事儿温御把桌子吃了。 “战哥你先回,改日我们再聊。”温御阴阳怪气道,“苏大人一直都是很谨慎的人,我知道。” 战幕了解苏玄璟,若非天大的事苏玄璟断不会如此,“不乐意了?” “乐意啊!” 温御扬起眉毛,“苏大人防着本侯是应该的。” 温御那副样子着实叫战幕看着好气又好笑,“别使性子,等我回来。” 战幕离开时温御没有送他。 他看着战幕离开的身影,脸色沉的比翻书都迅速,苏玄璟这么快回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马上就要出意外了…… 马车里,战幕坐稳,脸上俨然没有与温御在一起时不经意显露出来的温柔跟放松。 “什么事?” 苏玄璟直到现在都还不太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我在景王府密室里没有看到免死金牌。” 战幕没觉得意外,“今日之事看似发生在御南侯府,但又很像是有人借御南侯府针对宁林。” 战幕丝毫没有因为温御的话对苏玄璟生出半分嫌隙,他相信苏玄璟知轻重。 “ 虽然没有死免金牌,但宋相言,包括温宛萧臣还有我都看到密室里有一只用黑色方盒装的蛊虫跟……”苏玄璟不是故意停顿在这里,他只是觉得接下来的话太重要,连他自己都要平复一下心境。 战幕眼中涌起复杂情绪,能让苏玄璟这般模样的事,怕不是小事。 “跟宁林与二皇子往来书信。” 苏玄璟声音微颤,但却坚定道,“以当时景王的态度看,那书信是真的。” 战幕面容微僵,或许是无意识的停止呼吸导致他一时憋闷忍不住咳嗽两声,“咳!咳!” 车厢里沉寂无声,苏玄璟明显感觉到自身边这位老者身上散发出来的绝对威压跟寒意。 战幕沉默数息,幽沉开口,“你如何看?” “今日之事,蹊跷。”苏玄璟讲了温宛给宁林设的局。 这不是秘密,就算他不说关裕也一样会说,“先是宁林养蛊被温县主证实,紧接着御南侯府被围,出现先帝遗诏,案子还没出御南侯府就发生转折,宁林成了诬陷御南侯府主谋,之后便是景王府免罪金牌丢失,出现盅跟书信……” 苏玄璟说到这里,没有再往下分析。 战幕知他有所保留,“这里只你跟我,往下说。” “景王显然被人算计了,算计他的人可能是温御。”苏玄璟能这样想人之常情。 战幕只沉默一息的时间,“你还记不记得萧允回皇城那日,都有谁到皇城相迎?” “记得,只有睿亲王 晏伏。” “外姓王里城府最深的一个。”战幕丝毫没提温御,“以晏伏的为人,他不会无缘无故插进夺嫡之争,他背后应该有人。” “我会去查。”苏玄璟见战幕不提,他自不会再提。 战幕深吸了一口气,他答应温御会回去喝完那顿酒,“你先回罢。” 眼见战幕起身走下马车,苏玄璟心中感慨。 他知道这位号称大周第一神算的军师最重情义,只是不知那位号称大周第一神勇的温帅是不是在乎这份情义。 还有大周第一神僧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 大周第一,哪有那么好当…… 御书房,密室。 周帝第一次对一经动了手,拳头砸在那张虽老犹俊的脸颊上,打的一经刚刚提到胸口的游针倏然顺着筋脉坠下去。 诸天神佛,灭了这个孙子罢! 一经在心里默默祈祷。 “到底谁是那个背叛者!”周帝近乎癫狂叫嚣,睚眦欲裂。 舌尖舔过唇角,一点腥咸味道,“宁林没有依皇上之意把遗诏藏到御南侯府?” 两日前,周帝还信誓旦旦在他面前炫耀,欲以宁林为饵,借战幕之力钓出背叛者,如今看周帝这副恼羞成怒的样子,此计定然没成。 周帝双目赤红,“有人,把二十年前蛊患案的杀人蛊,活生生的忘金甲摆到宁林密室,同时还有宁林这些年与允儿往来书信!这个人只可能是那个背叛者!只可能是他!” 一经亦被这个消息震撼到,“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 “他是黄雀?”周帝冷笑,“朕是九五至尊!” 一经看着眼前暴跳如雷的周帝,眉目深凝,“景王糊涂。” “他不是糊涂,他是坏!坏!坏!”周帝丝毫没有想到自己以宁林为饵去钓背叛者的行径也算不得好人,只想到宁林甘愿做背叛者的饵来欺他的好儿。 一经看的通透,“景王在背叛者那里也只是饵,饵没有好坏,得看投放饵的人是不是投对了位置。” 周帝恼羞成怒,“大师在嘲笑朕不是那人对手?” “不是嘲笑。”一经表示他说的是事实。 周帝猛抬手,却在打下去的瞬间停下来,脸色阴狠,“那人早知先机,朕比他迟一步自然不如他谋的深远!” 一经平静看向周帝,并未开口。 “局未定,胜负未分,朕断不会输他!”周帝愤然叫嚣。 一经依旧那么平静的看向周帝,此时此刻周帝言,与他所想一致。 他又何尝不是因为失了先机,还有温御跟郁玺良,比起周帝跟那个叛徒筹谋算计十八年,他们自然不会谋的深远…… 御南侯府,战幕终于肯走了。 送走战幕的温御盼星星盼月亮也终于把温宛跟萧臣盼来了。 已入夜,温宛带着萧臣极尽低调入锦堂,将白天的事一五一十告之,“宁林是被诬陷的。” 这是温宛跟萧臣一致看法。 温御在听到前因后果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宁林怎样,“难怪了。” “难怪什么?” “难怪 战幕见完苏玄璟回来之后喝酒明显不一样,还说这世上有些人今天遇难呈祥,明天就有可能遇难。” 温御有些郁闷,“他可能怀疑我了……” 第九百九十五章 不是蛊王 也难怪温御会有这样的想法,先有温宛给宁林设局,紧接着御南侯府发现遗诏神反转到宁林身上,再然后景王府里出现宁林与二皇子来往书信及蛊虫,三件事皆指宁林,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分明是有人算计宁林。 目的自然是揭发宁林与二皇子有夺嫡之心。 “就怕战幕觉得是我跟郁玺良合起来用遗诏跟密令祸水东引到宁林身上!”温御只要想到战幕喝酒时忽冷忽热的态度,难掩焦虑。 “祖父你喝多了,那遗诏是从宁林手里传给温弦,又经温弦入我御南侯府,战军师就算怀疑,也该怀疑是宁林以遗诏跟密令想把祸水引到萧臣身上。”温宛与温御想法正好相反。 温御刚要说话,萧臣补充,“除了宁林与二皇兄往来书信,密室里还有忘金甲,也就是二十年前蛊人身体里的蛊虫,由此可见宁林必然认得蛊患案真凶,战军师所言今日遇难呈祥,明日就有可能遇难,该是他对那个真凶撂下的狠话,并非温侯。” 温御茫然抬头,“真的?” 某位老侯爷就算知道他与战幕总有一日会撕破脸,可真到事情发生的时候他还是很怕。 不是怕斗不过,当然这也是之一,更重要的是这几十年情义,他舍不得。 “现在的问题,谁冤枉的宁林。”温宛凝眸,心里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温御捋着花白胡须,“温弦跟宁林见面的事,是你们传到花间楼的?” 温宛摇头,“不是,我们有自己的安排,只是晚一步。” 萧臣颔首,“当是有人抢先把消息透露到花间楼,苏玄璟才会说出来。” “皇上。”温御突然开口,声音却十分坚定。 萧臣皱了皱眉,“温侯的意思是,父皇诬陷宁林?” “当然,遗诏在皇上手里,那一定是皇上把遗诏交给宁林,叫他诬陷本侯,而不管遗诏是不是真,宁林与二皇子书信都会在景王府出现。” “为什么?”温宛狐疑看向自己祖父。 温御理所当然解释,“因为宁林支持的人是二皇兄,而非太子。” 这次萧臣站到温御的思想阵营里,“父皇眼里唯有太子是正统,是大周未来国君,宁林犯了大忌。” 可是后来太子造反了! 温宛真的好想把这句话说出来,可说出来谁又能相信呢。 “就没有别的可能吗?”温宛不甘心,“就不兴是皇上支持二皇子?” 只有皇上支持别的皇子太子才会造反,否则温宛想不出别种可能。 温御直接否定这种猜测,“皇上要支持二皇子,怎敢把老战派作太子师?孩子你还是不懂你战伯伯在皇上心里的位置,他在谁那里谁就是皇上心里头唯一人选。” 萧臣也相信这句话,“若遗诏未换,父皇此举怕是想引温侯与宁林对战,太子府坐收渔利。” 温宛无力反驳,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的。 宁林诬陷御南侯府是真,宁林支持二皇子萧允是真,单 这两条就够御南侯府倾尽全力找宁林报仇,白天姑姑也算当众给宁林下了战书。 好在遗诏被换,他们一招移形换影,将战幕拉到对战最前沿。 别问战幕为何要对付宁林及萧允,谁想夺嫡都是跟太子府过不去。 那么问题来了,那只活着的忘金甲是哪里来的。 这个问题直到最后,三人也没有确切结论得出来,究其根源,他们没有大周那位老皇叔敢想…… 消息很快传到贤王府,正在府中厢方看书的萧允自夜离那里得到消息,自己与宁林过往书信暴露于人前,现在几乎皇城里所有势力都知道他回皇城,为夺嫡来的。 “你信吗?”萧允在夜离进来之前收起手中那本《七十二国志》,抬头看向床榻旁边的少年,笑了笑。 “可白纸黑字,主子百口莫辩。”夜离也没想到事情暴露的这么突然,神色焦急。 萧允朝身上扯了扯锦被,一脸淡然,“你怕是忘了,所谓往来书信,皆是宁林向本王告之皇城动向,本王只回一字。” 夜离恍然,“阅。” “本王不过是个傀儡,病秧子,保不齐在那些人眼里还同情我呢。”萧允瞧了眼夜离,“别担心。” “可是……”夜离咬了咬牙,“不管主人是什么,皇上想主人是未来大周国君。” 萧允闻言,脸色无甚变化,掖在被子里的手却紧了紧,“所以啊,自有父皇为本皇子筹谋一切,你急什么。” 夜离心里咯 噔一下,正要解释时萧允微笑,“本王知道你护主心切,只不过我们现在着急又能做什么?” “主子说的是。”夜离暗自收了心。 “天冷,一会儿你去娇伯那儿取盆炭。” 见萧允躺下来,夜离当下过去替自家主子掖紧被褥,“蛊王已经在主子身体里两个多月,怎么主子身体还是没见起色?” “二十年的‘痨”病,怎能说好就好。”见夜离面覆疑云,萧允缓阖上眼眸,“好的太快岂不惹人怀疑。” 夜离恍然,伺候好萧允后退出房间。 门阖之时,萧允缓缓睁开眼睛。 不是蛊王,如何能见起色…… 这厢萧允得到消息之后没有大的反应,只道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他的麻烦可能要多些,另一处萧彦得到消息后只有一个感觉。 现实诸多变态。 他从床榻上挺起身,瞅着传回消息的无名,并没有十分看得起无名口中说的两个人,“就萧允的脑子跟宁林的身子,这样的组合也敢肖想皇位,他们是疯了吗?” 无名从无议政事。 萧彦激动披好衣服,抖了抖肩,用意念下地溜达一圈儿后把衣服脱下来,“萧允是哪一年离开皇城的?” “回主子,先帝驾崩同年。”无名据实开口。 “皇兄驾崩,太子登基成为皇上,盅患案结束,萧允离城……谁又把他给叫回来了?” “当今皇上。” 萧彦很想再往下想,但到时间睡觉了。 皇兄说过一句话,没有什么事 是睡一觉解决不了的…… 第九百九十六章 说就不准了 离开锦堂之后,温宛提议送萧臣回魏王府。 萧臣怎么可能拒绝,于是马车缓缓自御南侯府离开。 车厢里,温宛对萧臣跟自己祖父得出的结论心存疑惑,“你真觉得诬陷宁林的人是当今皇上?” “遗诏一直都在父皇手里,而且你与我在景王府都看到了,那些往来书信都是真的。”萧臣对这个结论深信不疑,宁林当时的态度已然说明一切。 “遗诏的事我相信是皇上做的,可那只蛊也是皇上派人搁到密室里的?皇上怎么会有?”温宛告诉萧臣,卫开元把免死金牌交给她的时候说过,整间密室就只供那块跟脸盆一样大小的金牌,没有别的,所以就算没有宁林那一震,也能证明那不是宁林自己的算计。 “按正常想法,谁有蛊,谁就是蛊患案真凶的话,那皇上就是盅患案真凶。”温宛说出整个大周朝只有萧彦敢说的话。 纵然父不慈,萧臣却从来没有怀疑过这点,“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蛊患案是先祖父着令翁怀松跟霍行合力破除,说明先祖父已经插手蛊患案,若先祖父当真查出什么,父皇还能登基?退一万步,若父皇是真凶,他怎么敢把那只蛊虫拿出来。”萧臣认认真真解释自己的观点。 “可你别忘了,蛊患案未结之前先帝驾崩,我甚至怀疑……”温宛忽然把话停在这里,因为她发现,她想证实的,只是一种可能。 皇上 有可能并不支持太子,而是支持别的皇子。 而她本身并不能确定皇上支持的是哪一个皇子,甚至不能证明皇上真的不支持太子,她不能把自己这种模棱两可的想法强加在萧臣身上。 “宛宛?”萧臣看出温宛面色纠结,轻声唤道。 温宛暗暗忍下心中无限疑惑,叹了口气,“我想,宁林应该知道是谁冤枉了他。” 萧臣同意,“但他不一定会说。” 这点温宛也明白,白天宁林在密室里笑了一下。 那样决绝。 有些我们曾经以为根本没有,它确确实实存在,有些我们曾经深信不疑后来证明,根本没有。 人心本就难测,一群精明如猴的人扎堆的皇城,拼的就是谁更难测。 未至宵禁,街道上人来人往,两旁铺子悬灯,照的朱雀大街宛如白昼。 那光芒映到车厢里,映在温宛脸颊上。 就在这时,外面的嘈杂声吸引住温宛,透过侧窗绉帘,温宛看到有几个少女手里捧着河灯走过去。 温宛恍然,扭头看向萧臣,眼中惊讶,“今天是十月十五?” 有太多事绊住她的脚步,让她连日子都过的分外模糊。 萧臣也似忘了,透过侧窗看过去,当真有很多人手捧河灯,“是。” 又是一年一度的下元节,正所谓上元庆元宵,中元祭先人,下元解厄运,每年下元节,朝廷取消宵禁,皇城百姓大多会在自己所在坊市的河道旁边放河灯,那场面温宛见过很多次。 但 与萧臣一起,则是第一次。 距离朱雀大街最近的河道就是出皇城正东门的护城河。 马车停在路旁,萧臣搀着温宛走下马车,道路两旁摆满卖河灯的摊位,大周皇城每年河灯样式都会上新,一年一个样。 温宛停在一个卖河灯的摊位前,目及之处是一些莲花河灯,这种河灯制作简单,用红纸糊成荷花形状,底部浸蜡,灯芯用蜡烛,当然也不会只拘泥于红纸,有些喜欢新鲜颜色的少女会选择自己喜欢的颜色。 温宛喜欢黄色,可能因为活过一世的缘故,她心态已不如那些少女般喜欢花花绿绿,黄色最好,最能代表她的心跟向往。 卖河灯的是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她见温宛挑选河灯,又见萧臣在侧,眼睛弯起来,“姑娘有什么愿望都可以写在河灯上,把河灯放在河里时许愿,都能心想事成。” 温宛只是笑笑,正准备掏银子的时候一只手臂从她左肩掠过递上银子,“两盏。” 老婆婆收到银子,笑的更加慈祥。 温宛跟萧臣一人捧着一盏河灯走去护城河。 大周皇城外的这条护城河有一半天然形成,另一半则是人工开凿疏引,汇流正东门,转流距离皇城最近的幽曲河,最终流向更宽阔更浩瀚的海域。 护城河上每隔十米就有一座石板堆砌修筑的拱桥,共七座拱桥,桥似玉环,清流可掬。 今晚桥上人满为患,河边亦有少男少女蹲在那里放河灯 ,他们就如同老婆婆说的那般,把自己的愿望写在河灯里,再诚心祈祷,祈祷美梦成真。 “这里。” 温宛握着河灯往前走时萧臣发现一处空地,没等温宛反应,他便拉着温宛走过去。 这一刻,温宛才发现护城河里早已有成百上千盏河灯在河水中闪烁跳荡,如天上无数繁星,幽幽闪闪,唯美又梦幻。 这时萧臣递过来一只笔,“写上自己的愿望。” 温宛笑了笑,接过纸笔,但见萧臣眼睛落在自己手里的河灯上,她刻意背过身形,无比认真写下自己的想写的话。 待写完,她将字条叠好掖在河灯里面,点燃灯火后双手捧着将河灯放到河面,这时萧臣也写好自己的愿望,同样点燃河灯放下去。 温宛回头时,分明看到萧臣正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皓月当空,河面上无数灯光映衬在那张风神俊逸的脸上,看的温宛渐渐沉沦。 她暂且忘却是谁背叛了宁林,皇上支持的又是哪位皇子,此时此刻她只希望时间能忽然停止,所有美好都留在这一刻,而这一刻,就是永恒。 “许了什么愿望?”见萧臣睁开眼睛,温宛直视‘美景’,狐疑问道。 萧臣摇头,“说就不准了。” 温宛不置可否。 连日奔波,脑子转成陀螺,难得有片刻恬静,温宛干脆坐下来,静静看向河面。 衣服落在肩头,温宛知道是萧臣把身上大氅解下来披在自己身上,她不拒绝,心中 欢喜。 谁不渴望被人坚定不移喜欢,明目张胆偏爱的感觉…… 第九百九十七章 命定的缘分 月上中天,随着人流渐渐散去,护城河终于寂静下来。 距离皇城十几里的河边,一个老汉正站在横于护城河中央的竹筏上,用长竿将所有河灯拦到网里,河灯堆积到一起时灯火被水浇灭。 河边有个老婆子再将网兜拉起来,将里面的河灯倒在岸上。 “小伙子,别找啦,几千几万盏灯哪里能找得到哟!”白发苍苍的老婆子虽然嘴上这么说,可还是把那一网兜的河灯倒在白衣少年面前。 她把网兜拉回去时另一个网兜又快满了。 “老婆子,我敢赌他一定找得到!”竹筏上面的老翁纵是六旬年纪,声音洪亮,底气十足。 老婆子把网兜挂好,“当年要不是我在河灯上面动了手脚,你能找到我那盏河灯才叫怪事!” 老翁哈哈大笑,“还说不喜欢我!承认了吧!就是你先喜欢的我!” “胡说!你去村子里头打听打听,我年轻那会儿脸蛋儿漂亮身材又好,那是十里八村有名的一枝花,门槛都被媒婆踩烂了……” “也没嫁出去!”老翁没等老婆子说完,直接把话接过去。 这谁能忍,老婆子气的跺脚,正要骂时老翁又道,“命定的缘分谁拆得散!我可是在佛祖面前求了七辈子才把你求到手,谁要跟我抢你,我就跟他玩命!” 听到老翁这样说,老婆子心里舒坦些,“现在老喽……” “老了你也是最好看的那朵花!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在佛祖 那里求的是七辈子!往后七辈子你都是我娘子!”老翁边拦河灯,边朝河面上大喊,完全不像偷偷告诉。 老婆子在河边又打捞上一网兜河灯,背回到白衣少年身边,“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比他求的多,我想往后十辈子他都是我当家的。” 白衣少年终在这一刻停下手里动作,略有震惊看向眼前老婆婆。 “找吧,只要有缘分一定找得到。”老婆子只说了这一句,转身离开。 少年,苏玄璟。 苏玄璟自朱雀大街时就看到温宛跟萧臣的马车驶向皇城外,他本与司南卿喝酒,便连酒也不喝了,直接拽过白色大氅离开花间楼。 那时人多,马车走的不快,他就混在人群里默默跟着那辆马车,直到温宛跟萧臣走出车厢,他看着他们买了河灯,又看到他们在河灯里放了写着愿望的字条。 直至看到温宛与萧臣并肩坐在一起,他想要上前打个招呼的想法方才消失。 他默默从人群里挤到河边,顺着温宛那盏河灯一路追。 可是人太多,河灯太多。 他被人撞了一下,再起身时跟丢了那盏河灯。 他想知道温宛的愿望,特别特别想。 他觉得,他能实现温宛的愿望! 他能! 老婆子说每年下元节她跟她男人都要到这里打捞河灯,因为河灯太多会导致下流阻塞,不过她捞这么多年,还是第二次看到有人到这里找河灯,第一个是她家男人。 苏玄璟还是聪明,他 记得温宛投放的河灯是黄色,所以他只找黄色,可黄色河灯也有成百上千。 夜已经很深了,苏玄璟独自坐在河灯堆起的小山前,把每一盏河灯里面的字条都展开,看到形形色色的字体,奇奇怪怪的愿望,可他知道这些都不是温宛的。 他认得温宛笔记,只要一眼就能认出来。 下雪了。 不知不觉中,夜幕苍穹有白雪飘然坠落,漫天一片银白。 打捞河灯的老汉跟老妇人相互搀扶着离开,渐渐消失在簇簇风雪中。 唯有苏玄璟仍不甘心,他一盏一盏河灯的拆,十指冻的通红且麻木他却毫不在意,雪花飞扬像是拉起巨大的白色幔帐,又像是梨花零落。 雪越下越大,身上落满白雪的苏玄璟俨然一个雪人。 终于! 当手里字条展开时,苏玄璟眼窝一热。 ‘偷看是狗。’ 果然命定的缘分是拆不散的! 他找到了! 看着字条上面的四个字,苏玄璟滚在眼窝的泪悄然滑落。 温宛,我定不放弃…… 皇城,天牢 宋相言抱着一床被子走进牢房时宁林正盘膝坐在稻草堆上,身体靠在墙角,抬头望向牢房顶上一个小小天窗发呆。 外面风雪大,不时有雪花被风吹进来,落在地上,瞬息消逝。 “宁王舅还有心情赏雪?”宋相言把一床厚被搁到宁林面前,眼睛搭向宁林手腕处,伤口虽作处理,可还是有血渗出来。 宁林依旧看着窗外风雪,“本想赏月,可惜下雪了。 ” 宋相言凑到宁林身边坐下来,“说件正经事。” 宁林扭头,神色狐疑。 “宁王舅这是什么眼神?”宋相言挑起左边眉梢。 “你能有什么正经事?”宁林一本正经质疑。 宋相言一双眼睛斜过去,活像两只大蝌蚪同时游向宁林,之后起身抱起那床被褥,转身就走。 “回来。”宁林开口。 宋相言止步回头时宁林用手指点了点刚刚放被褥的地方,“说正经事。” 某位小王爷很少回头,但这次他选择妥协,重新把被褥放好,“突然下雪,我怕宁王舅冷着。” “整个皇族的小辈,属你最有孝心。”宁林夸赞道。 宋相言坐到宁林旁边,低声询问,“谁诬陷的宁王舅?” 猝不及防的问题,宁林却似早有准备,“温御呗。” 宋相言再次甩出两个小蝌蚪,“蛊虫跟书信是温侯摆到密室的?” “你说这件事啊!”宁林恍然道。 “不然呢?” “所以你早就知道那道遗诏是假的,所以才不问?” “遗诏当然是假的!” 宁林听罢转眸看向宋相言,薄唇微微勾起,想了想,“当然。” “那种遗诏,怎么看都是假的,下次宁王舅多费心,编些能让人相信的。”宋相言好心劝道。 宁林煞有介事点点头,但又像没怎么朝心里去,“好。” “宁王舅现在可以说是谁诬陷的你吧?” “蛊虫跟书信?”宁林挑眉。 “是谁把这两样东西搁到景王府密室里的,宁王舅 只管告诉我,本小王替你洗刷清白!”宋相言信誓旦旦! “没有。” “没有什么?” “没有人把那两样东西搁到本王府邸,那两样东西本来就在本王府邸……” 第九百九十八章 向太子府宣战 宁林说的话宋相言连中间那个句读的逗号都不相信,“以本官断案多年的经验来看,宁王舅在说谎。” “经验就像闺中少女用的木梳,总有打结的时候。”宁林看着天窗外的雪花,眼睛里溢出一抹深邃的光。 他的经验告诉他,无论对周帝还是对尊守义,他都还有用。 然而经验欺骗了他,周帝一边叫李公公给他遗诏,一边把消息透露出去,分明是把自己推到战幕面前,想利用战幕查他,进而查出当年那个把遗诏交到他手里的背叛者是谁。 而尊守义则是利用蛊虫跟书信,暴露二皇子及二皇子背后的周帝,引战幕跟温御对抗周帝,在这两个人的博弈中,自己都是弃掉的棋子。 谁,都没给他讲情面。 “总有不打结的时候吧!”宋相言不以为然。 “梳到秃头的时候不打结。”宁林扭头看了眼身边这位风华正茂的少年,毛发是那样的茂盛,还得梳呵。 宋相言眯着眼睛,“宁王舅没看出来还是怎样,你被人弃了!” “没看出来,还请好外甥与我讲讲,我是如何被弃的。”纵然失望,心也有一点点疼,可他深知夺嫡棋局里每个人都是棋子,哪怕高高在上的周帝,甚至于尊守义。 他虽没有问过,可他能看出来尊守义不为大周皇位,那他又在为谁做事? 好在这些与他无关,看来他作为棋子在这场棋局里的使命快结束了。 “有人想把你跟二皇 兄暴露在人前,你看不出来吗?”宋相言以前很讨厌宁林,起初没有原因,单纯就是看不惯他风流成性的作派。 公主大人说过,男人贪色皆忘义不值得交。 那会儿他秉承其父勤学好问的习惯问他家公主大人,女人好色会怎样时某位长公主的回答是这样的,女人好色会使心情愉悦,家庭和睦还能青春永驻。 能不能心情愉悦他不知道,家庭和睦倒是真的,每次他家公主大人到书房找宋真谈心之后,宋真都会忘记检查他功课,不检查则不动怒,不动怒则少挨打,家庭甚是和睦。 回到宁林,今日看到宁林心里住着一个阿丑,宋相言对宁林的看法有所改观,“宁王舅有免死金牌,又不是很缺钱,只要宁王舅把那个人说出来,本小王保你全身而退!” 看着宋相言信誓旦旦的样子,宁林心底划过一丝暖意,“那就先把免死金牌还给我,剩下的事都好说。” 宋相言,“……宁王舅丢哪里了?” 宁林呵呵,“没有人诬陷本王,是本王故意把你们带到密室让你们看到蛊虫跟书信,本王……” “本王正式向太子府宣战。”宁林缓缓坐直身体,转眸看向宋相言时透出冰冷寒意,“本王以为,比起萧桓宇,萧允更适合太子之位。” 宋相言瞧着宁林认真的表情,忽然觉得这个人是疯了吗? “二皇兄的份子钱我都准备好了!”宋相言真不知道宁林是不 是眼拙,萧允每次出门都是飘的,这种人适合太子之位? “那要这么说,我也适合……” 未及宋相言把话说完,宁林猛一眼瞪过来,“闭嘴!” 宋相言吓的一激灵,“宁王舅你吓到我了!” 宁林看着眼前这个在很多同龄人眼中足够精明老成的大理寺卿,骨子里也逃不过‘少年意气’四个字,“小心隔墙有耳。” 宋相言无语,片刻起身抱起地上那床被子裹到自己身上,“宁王舅就好好在这里赏雪,保不齐这就是你看到的最后一场雪!” 眼见宋相言要走,宁林忽将其叫住。 宋相言期待转身时,宁林皱皱眉,“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不知道加件衣服?” “……”宋相言暴走。 温宛没给他做! 看着宋相言离开的身影,宁林目光逐渐暗淡。 他回过头,眸子重新落向天窗外面的飘雪,他想他的阿丑了…… 事情发展的速度远比所有人想象中快,翌日早朝吏部尚书苏玄璟提奏折,希望皇上能将二皇子调派回平渠修养,更提及二皇子常年在外的不易,当给予封王奖赏。 苏玄璟甚至连萧允的封号都想好了,平渠王。 可以说,这个封号想的太粗糙。 且在苏玄璟有此提议时,朝中几位不知内情的大臣皆附和,他们深知苏玄璟是太子府的人,他说的话自然代表太子府。 哪怕在他们看来二皇子对太子绝对不会构成威胁,依旧附议。 周帝没有表态,反倒 是睿亲王晏伏站出来与苏玄璟硬刚,理由很简单,往直白了翻译就是以二皇子现在的身体状况只怕离开皇城还没到平渠就得挂,如此折腾苏玄璟是何居心! 苏玄璟还能有什么居心,他只道自己会遍访名医护送二皇子平安抵达平渠,睿亲王这回叫板的内容让苏玄璟知难而退。 ‘只要苏尚书能在金銮殿前立下军令状,保二皇子这一路毫发无伤,即可。’ 这谁能保证! 事实上,苏玄璟本意也并非要把萧允撵出皇城,只是依战幕之意试探。 果然这一试,就把晏伏给试出来了…… 皇宫,御书房。 周帝坐在龙案后面,盛怒异常。 “苏玄璟吃了熊心豹子胆!” 早朝时李公公一直在侧,苏玄璟说的话他听的清清楚楚,其中有几句确实难听,说什么平渠虎踞龙盘,依山傍水,这种说法多半是给死人找墓穴,苏玄璟言外之意岂不是说平渠是葬二皇子最好的地方! “皇上息怒。”李公公弓身道。 周帝目寒,“苏玄璟不过是战幕身边一条狗,他替战幕在朝堂上吠,也是想看激出吾儿背后靠山,今日晏伏出面,只怕战幕接下来就要对晏伏下手。” 李公公也明白其中道理,“就算苏尚书没有今日之举,当日二皇子入皇城,睿亲王去接这件事也有很多人看到。” 周帝暗自缓神,“晏伏作为外姓王之首,战幕想要扳倒他没那么容易,当务之急,是宁林。 ” 李公公心里咯噔一下,“皇上的意思是?” “杀。” 第九百九十九章 求托梦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亘古不变的道理。 李公公早就猜到宁林的命运,只是他没想到命运会来的这样快。 “皇上,宁林有免死金牌……” 周帝看着站在自己身侧这位伺候了父皇,又来伺候自己的老公公,心中升起一丝警惕,须臾又将这层警惕放下,若说父皇身边还有值得他信任的人,怕也只有这一位。 李世安,曾做过一件让父皇几乎要杀了他的错事。 是他在父皇那里救了这个太监一命。 “免死金牌是父皇给他的,不是么?” 李公公闻声,身形越发低俯,“是。” “父皇还给了萧臣遗诏,朕若忌惮那块金牌,那是不是也要把皇位拱手送到萧臣手里?”周帝眼中透着冰冷,这一刻‘父皇’在他口中的意义与父亲无关。 李公公立时明白自己说错了话,“老奴差人去办。” 可如他这般精明的人又岂会真的说错话。 周帝没有说话,算是默许。 离开御书房,李公公怀抱拂尘缓慢走下台阶,行到最后一道台阶时他突然站住,抬头望向铅云密布的天空,大周朝今年的第一场雪来的毫无预兆,又格外漫长。 尊守义也来了指令,对于宁林,适当时可放弃。 虽然没有说出那个字,但意思是一样的…… 因为蛊虫跟书信,萧允被推到夺嫡最前沿,直接对上太子府。 贤王府内,萧彦破天荒叫柏骄去邀萧彦过来一起用早膳,也就是说句话的路 ,柏骄这一去一回足足用了一柱香。 萧允进门时某位老皇叔有些不高兴,“贤侄孙今时身份不同往日,本王邀你用膳得等啊!” “侄孙冒昧问一句,皇叔公为何不叫下人除雪?”萧允走近时萧彦方才看到他膝盖往下都湿着还沾了些土。 刚刚那一跤摔的他差点儿没起来。 萧彦没接茬儿看了眼柏骄,柏骄十分坦然,“雪还没下完。” 萧允跟身侧夜离皆扭头,这算是理由? 雪没下完就不除雪啊?! 萧允没有反驳,由着夜离搀扶坐到旁座。 柏骄随即叫下人备菜,片刻四菜一汤热乎乎的摆在桌面上。 如萧彦这么懒的人,难得没叫柏骄留下来伺候,萧允见状亦将夜离遣走。 桌上,萧彦迟迟没有动筷,萧允是小辈自是不敢先动。 最后某位老皇叔实在没忍住,“本王喜欢吃鱼肉。” 见萧彦看向自己面前那盘松子鱼,萧允了然,吃力拿起筷子夹起面前鱼肉,颤巍巍抬过去。 萧彦见状身体前倾准备用嘴去接。 啪嗒- 临门一脚,鱼肉掉到桌上。 厅内寂静,萧彦与萧允相视,尴尬了数息,“贤侄孙这般身子骨实不该回皇城苦寒之地,平渠四季如春,风景气候哪一样都比皇城好上数倍,再不济碧水苑也还可以。” 萧允搁下筷子,“皇叔公有话不妨直说。” “他们说你想当太子,是不是真的?”萧彦直说了。 萧允没有丝毫讶异,早朝的事他听说了, “不想。” “不想宁林为什么要给你写书信?”萧彦装作一个不会思考的老人,狐疑看向萧允。 “初时皇叔公从碧水苑回来,难道是因为你想回来才回来的吗?” “不是。” “有些事不是你我不想做就可以不做,皇叔公看我这身子骨,宁王舅选择我不是没有理由。” “挟天子以令诸侯,你一死他取而代之?” 萧彦颇为震惊,“没想到宁林有这样的野心,本王一直以为他最大的野心是睡遍天下绝色。” 听到萧彦把宁林剖析的这样表面,萧允笑而不语。 “有句话叫出师未捷身先死,你们还没掀起水花宁林那小子就被送进天牢,你可咋办?”萧彦想不战而屈人之兵,能把萧允劝离皇城最好了。 “不是‘你们’,侄孙从来不曾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皇叔公没瞧见书信,若是瞧见了应该会相信侄孙刚刚说的这句话。”萧允真诚道。 萧彦想了想,“那你走?” “好。”萧允正视萧彦,“只要皇叔公有办法把我送出皇城,我去哪里其实都有一样,风景如不如画,四季如不如春都没关系,终究不过一把尘世灰土” 萧彦愣住。 “算了,皇叔公一把年纪,莫趟水。”萧允重新拿起筷子,吃力夹起盘子里的鱼肉,恭敬搁到萧彦碗里,“活着不易。” 萧彦自认辨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此刻他看着眼前萧允,淡然若水,毫不在意,当真没从那双 眼睛里看到‘利欲熏心’四个字。 或许,真如他所说。 只是啊。 有一样他想不明白,不管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宁林都是被陷害的,到底是谁在陷害宁林,暴出二皇子,目的何在? 皇兄,这个问题求托梦…… 雪还在下。 温宛穿着厚绒大氅出现在牢房外时宁林依旧坐在墙角,仰视天窗。 天窗没有遮挡,片片雪花打着旋儿的飘进来,经这一夜竟也在天窗下面堆起一小撮积雪。 温宛行到宁林身侧,将怀里裹着的厚垫子铺在地上,之后坐下来。 宁林有些无语,“宋相言好歹还象征性把保暖的被子搁到本王面前,很像是要给本王的样子,温县主直接就自己坐了?” 温宛坐下来时比宁林矮了些,她扭头再抬起来,“会武功的人都会自己发热的吧?” 宁林,“……好像是。” “我从宋小王爷那里打听到景王不肯说出是谁陷害你的?”温宛也是为这件事来的。 “本王说是你,他不相信我又有什么办法。”宁林重新靠在墙壁上,望向天窗。 这个指控来的猝不及防,温宛咽了咽唾沫,“宋小王爷不相信是对的。” “讲了十天的蛊患案,结果拿阿丑设局引我上钩,要不是本王脾气好,温御该过来给你收尸了。” 温宛也没客气,“景王下次找人陷害我御南侯府的时候把眼睛睁大,温弦显然不靠谱。” 宁林未语,低头时分明看到温宛袖内短弩正对着自 己。 他抬头,看向温宛毅然决然的脸颊,“报着同归于尽决心来的?” 第一千章 百因必有果 温宛摇头。 她告诉宁林自己屁股下面的垫子里有软骨散粉末,叫宁林试试,看能不能杀她。 宁林暗自提气。 靠! 宁林泄气,“县主防我到这种程度?” “我不是猫,命只有一条。”温宛丝毫没觉得自己做的过分,尤其在她发现隐藏如此深的宁林被人诬陷之后她觉得这个局里都是狠人,再聪明的人也都是棋子,“景王可否告知,谁诬陷你的?” 宁林瞧了温宛半晌,失笑出声,“这个问题温县主没在宋相言那里打听到?” “宋小王爷说景王殿下死也不肯暴出那人。”温宛如实回答。 宁林见温宛一本正经的样子,斜着身子凑过去,“县主真想知道?” “想。”多么精炼又诚恳! 宁林煞有介事点点头,“答应我一个条件。” “说。”多么坚定又自信! “本王要娶小铃铛为妻。” 牢房里一时死寂,飘雪的声音都似能听的清清楚楚。 若非温宛手里握的短弩抵到腰际,宁林都以为这丫头被谁封住穴道了,“县主要不要回去考虑一下再答复本王?” “见过老牛吃嫩草,没见过吃这么嫩的,景王知不知道小铃铛才几岁?”温宛终于反应过来,震惊又愤怒。 宁林就很委屈,“小铃铛与你一样,已过及笄,温县主莫说订婚,弃婚都弃了一次,小铃铛谈婚论嫁不过分吧?” 温宛恍然,差点儿忘了小铃铛跟她一样大,“可景王殿下也太老一些。” “本王是有多老?!”宁林瞪眼,他时常照镜子,风华正茂。 温宛脸色微凝,“那阿丑怎么办?” 又是让人绝望的一句话。 宁林目色渐凉,隐隐透出寒意,“小铃铛与阿丑很像。” “不可能!”温宛见过阿丑画像,根本没有一点点相似的地方。 宁林收敛起冰冷幽寒的目光,身体重重靠在墙壁上,脸上浮现一丝怅然,“神韵。” 不管形似还是神似,温宛都给出明确答复,“景王愿意告诉我就告诉你,不愿意告诉我就别说,想叫我拿小铃铛作交换条件,这辈子都不可能!” 就在温宛想要起身时,宁林忽然变得很生气,“本王不行,郁玺良也不行!” 温宛松开支起身子的手,重新坐下来,垫子里残留的粉末又喷出来一些,“郁教习什么不行?” “他不能娶小铃铛。” “当然!”温宛都不知道宁林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竟然会有这样龌龊的想法,“郁教习当小铃铛是女儿!” 宁林皱眉,“真的?” “不然景王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有这种癖好么!”温宛无比嫌弃瞪了眼宁林。 就在温宛重新把手支在地上想要起身时,宁林忽然心情大好的把手叩在温宛脑袋上,硬把她按到垫子上,“贼不落空,本王怎么都不会叫温县主白来一趟,告诉你一个秘密。” 温宛将信将疑,“什么?” 宁林故意朝铁栏外面瞧两眼,确定周围没人时朝温宛凑 了凑,“你体内那只声蛊是蛊神。” 温宛听罢,面无表情,唯有手在颤抖。 “慢点抖。”宁林感觉到腰略有些痛,好意提醒。 没有给温宛反应的机会,宁林又道,“子神自幼养蛊,纵有失误可不会失误两次,你或许暴露了。” 温宛噎喉,“什么是蛊神?” 宁林低头,瞧温宛故作镇定的模样不禁一笑,“温县主的城府还要再练一练,不如温侯。” 温宛再度沉默,她在想要是把宁林弄死她有几成可能会被无罪释放。 “出卖景王殿下的人有没有想过杀人灭口?”温宛不想自己动手,但他希望宁林能死。 宁林终于听到一句于他而言,十分有意义的话。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宁林缓缓倚在墙上,眼中闪过一抹深邃冷光,“该来的总会来……” 自苏玄璟在朝堂上将二皇子推到敌对位置,太子府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对晏伏下手,当然,战幕没有把事情作绝,他先拿曾在晏伏麾下当先锋的武将开刀。 这一刀下去还没见血,晏伏即把太子府另一处养私兵的地方暴出来,以此威胁战幕放人。 养私兵是死罪,更是太子府隐藏极深的秘密,晏伏这一招直接让画堂十位智者皆懵逼。 消息是谁透露出去的,怎么透露出去的! 为此本就各怀鬼胎的画堂直接内讧。 房间里,战幕无声坐在桌边,眉目深沉,面色如霜。 原本只是想试探晏伏,未曾想直接 被晏伏秒杀! “军师……” 晏伏将消息送到苏玄璟那里,苏玄璟直到现在都没有摆脱掉震惊的情绪,“没想到晏伏握着我们手里这么大把柄。” 静字里面有个争,想要争,必须静。 终于,战幕深吁一口气,“放人。” 苏玄璟没有质疑战幕的决定,毕竟现在被人家攥着小辫子,他们不放人的损失难以估量,“是。” 见战幕没有要与他商量的意思,苏玄璟拱手,“玄璟这就去办。” 就在苏玄璟几欲推门瞬间,战幕抬头,“慢着。” “军师有何交代?” “叫温弦进来。” 苏玄璟愣住,他很清楚温弦对温宛的敌意,甚至于为了不让温弦借太子府势力给温宛施压,他近段时间一直在与司南卿计划如何把温弦赶出画堂。 这个节骨眼儿,战幕想见温弦,不是好事。 苏玄璟也只是停顿片刻,拱手退离…… 夜深,雪愈急。 大周朝初冬第一场雪足足下了两天两夜都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萧彦约了温御,地点不再是無逸斋后面那片桂花林,改成黄泉界翁怀松的石室。 这次温御没有犹豫,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且说温御到黄泉界时萧彦正跟翁怀松坐在一起涮火锅,锅底是翁怀松独门配方,搁了不少珍稀药材。 温御说了萧彦在字条上给他的暗号,“百因必有果。” 石室里,萧彦没告诉翁怀松会有人来,于是在听到这句暗号的时候翁怀松冷冷一笑, “想死就进来。” 门外,温御皱眉,这不是萧彦定的暗号,又试一遍,“百因必有果。” 翁怀松也就在萧彦面前没脾气,被人二次挑衅他当即起身,却被萧彦拉住,“你的爷爷就是我!” 门被温御踹开了…… 第一千零一章 再不吃肉就老了 温御进来找爷爷,爷爷没找到,看到火锅的时候愣住了。 “这个味儿……” 萧彦跟翁怀松几乎同时抬头看过去,萧彦纯属好奇,他想看看温御能不能认出翁怀松,翁怀松则是震惊,虽是药底锅,可现如今这药底锅的配料与二十年前有很大差别,温御不可能闻得出来。 石室里,温御自来熟坐到对面,三个老头呈三足鼎立排面,中间火锅腾腾冒着热气。 “这个味儿怎么?”萧彦难得好奇,狐疑问道。 温御摆手,示意萧彦闭嘴。 瞧温御那副认真到极至的样子,萧彦下意识屏住呼吸,对面翁怀松也在等一个答案。 温御则拿起早就摆在他面前的竹筷,无比正经把筷头伸进锅里,筷子一卷,一筷头牛肉打着嘟噜卷上来,温御张嘴,把牛肉塞进嘴里,就这会儿,萧彦跟翁怀松还在等下文。 一口牛肉下肚,温御又连续吃好几口,直到锅里剩下几根煮烂的菠菜,“你们等什么,下肉啊!” 萧彦,“……” 翁怀松,“……” “你刚刚进来说‘这个味儿’,什么味儿?”萧彦不甘心,直接问出口。 温御自食其力,把搁在他身边的那盘牛肉片倒进去,“我想说这个味儿刚刚好,再不吃肉就老了!” 萧彦很少动怒,除非忍不住,“你都当孙子了还顾着吃?” “你们两个不是孙子?”温御说话时又一筷头肉片被他搥进嘴里。 温御为武将,武将行兵打 仗吃饭没个准头,有时候吃完这顿都不知道下顿有没有的吃,所以温御教导属下时就只有一句话,把每一顿饭当作最后一顿吃。 尤其遇到好吃的,能吃多少吃多少。 正待翁怀松跟萧彦欲反驳时,温御解释,“哪个男人不是他奶奶的孙子?” 多么诚恳的一句解释,叫人无力反驳。 萧彦一时没了脾气,从怀里取出遗诏,搁到温御旁边,“这玩意是真的。” 看到遗诏刹那,温御夹起牛肉的筷子骤然停顿,须臾把肉塞进嘴里,他没开口,继续吃。 萧彦故意的,他故意不告诉温御坐在他身边的老头儿就是翁怀松,看他什么反应。 翁怀松认得温御,曾经随先帝出征,他时常能看到温御一经还有战幕三人在先帝身边团团转,他则不然,他在军中多半时间都在救治伤患,就算有闲暇时间也是独处,研究治病救人的方子及先帝膳食补药。 该怎么说,他喜静,不愿与人交。 就在萧彦等着温御问他的时候,温御在吃了几筷头牛肉跟一些肉丸子之后开口了,很平静,“翁院令竟然还活着。” 一语闭,萧彦震惊,“你如何知道……” 话到一半儿,萧彦知道自己上当了。 温御刚刚还胸有成竹的面容立时浮上一层难以形容的震撼,“翁怀松,你还活着?!” 翁怀松不似萧彦,微微颔首,“温侯,好久不见。” “你不是死了吗?”温御刚刚只是猜测,以 他对萧彦的了解及萧彦拿出先帝遗诏的动作,包括此时此刻吃的药底火锅,他猜测眼前老者当是翁怀松。 拿战幕话说,管他死不死,先确定是不是! 接下来,翁怀松把当年蛊患案前因后果重复一遍,温御听罢,感叹不已,“没想到先帝临前已经有了这样的安排……” “这份遗诏翁某刚刚看过,虽与两位相比翁某见到圣旨的次数不多,但仔细分辨觉得的的确确是真的。”翁怀松正色道。 三人分析,遗诏原在周帝手里,周帝指使宁林诬陷温御,又将宁林诬陷温御这件事暴出来,目的当是引战幕去查宁林。 “为什么要查宁林?”温御挑眉。 萧彦懒,懒人动作都慢,半天夹一块肉到嘴里,“想必是皇上查到宁林支持二皇子,这才引战幕去斗他。” “老皇叔可别忘了,遗诏是真,难道不是皇上引战幕来斗本侯的?”剩下最后一盘肉,温御把它全都倒进锅里。 “跟遗诏真假有什么关系,诬陷才是重点,真假不都是宁林诬陷么!”萧彦一语破的。 温御了然,“那又是谁诬陷的宁林?” 关于这个问题,温御有自己的理解跟答案,他想知道萧彦的想法。 “皇上啊!”萧彦理所当然道。 “这是连环计。” 萧彦嚼着嘴里一片牛肉,“当今皇上先假意将遗诏交给宁林,诓骗宁林用遗诏挑拨你跟战幕,待宁林做了这件事,他再将此事暴出来,引战 幕去查宁林,皇上在这个节骨眼上又暴出宁林跟二皇子的关系,更加坐实宁林挑拨离间,以战幕的性子,必定会将二皇子之流收拾的干干净净,继续为太子铺路。” 不得不说,萧彦所说与温御之前面对温宛跟萧臣时的解释,一模一样。 “很对。” 温御十分赞同点点头,“现在的问题是,皇上为什么会有二十年前蛊患案的蛊虫。” “这正是本王叫你来的重点,因为皇上是二十年前蛊患案的真凶。”萧彦反正是这么认为的。 温御大骇,“造谣是要讲证据的!” 萧彦瞅了眼翁怀松,“白头翁,你跟他说!” 翁怀松看向温御,“我不知道。” 萧彦以前还只是猜测,因为皇兄给翁怀松留下话,说蛊患案牵扯到一个大人物,皇兄活着他最大,皇兄死了谁最大! 如今在宁林密室搜到蛊虫,萧彦直接认定自己的猜测,“蛊患案真凶就是皇上!” 不得不说,萧彦的脑子非常好用,好用到只要他肯多用用,几乎就能赶上他的皇兄,他所有猜测都几乎都对,唯独在诬陷宁林的问题上出了纰漏。 而这纰漏是因为,他并不知道那旨遗诏是宁林交给周帝的。 真正知道背叛者的人不是周帝,是宁林…… 雪终于停了,与贤王府不同的是,公孙斐住的宅院在雪停那一刻,地面一尘不染,一点点雪花都见不到。 天冷,公孙斐依旧习惯于坐在后园凉亭看着池塘 里早就枯萎的荷花。 这时候走过来一只乌鸡,黑色的那种。 “战幕叫本姑娘去查画堂细作是几个意思?” 第一千零二章 苏玄璟不能动 公孙斐的视线被一只乌鸡挡住,他眼中那片温柔也在须臾间消失不见。 “好事啊。” 温弦虽然觉得是好事,但她怎么可能查得到。 直到现在为止她都叫不全画堂里那十二个人的名字,她位列第三,第一第二她记得,再就是司南卿。 第一第二是对手,司南卿话最多。 “好事倒像是好事,可我怎么查?”温弦皱起眉,“谁晓得是哪个把太子府养私兵的事透露给睿亲王的。” 公孙斐看着眼前连脑子都懒得动的温弦,笑了笑,“有我。” 战幕不就是叫温弦给他传个话么! “斐公子能查?” “苏玄璟。” 温弦不明所以,“苏玄璟怎么了?” “是苏玄璟将事情透露给晏伏的。”公孙斐动了动身子,一本正经道。 温弦想都没想,直接否定,“不可能!” “可不可能无所谓,我们在乎的是苏玄璟这个人留在太子府于你不利。”公孙斐在这件事上绝对在替温弦着想,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苏玄璟执着于温宛,而温宛对温弦的厌恶也都写在脸上,同在太子府,苏玄璟为讨好温宛又能给温弦什么好果子吃。 然而温弦在这件事上却有另一番见解,“苏玄璟不能动。” 公孙斐挑眉,“为何?” “这个人很关键,他一定要留在太子府。”自上次丁展池的案子跟宁林诬陷御南侯府不成反被关进天牢之后,温弦有些相信,冥冥中自有注定。 上辈子是苏 玄璟亲自带人杀了御南侯府满门,那么这一世御南侯府的劫或许也只有苏玄璟才能开启。 所以苏玄璟必须活着,也必须留在太子府。 公孙斐就很疑惑,“他关键在哪里?” “反正你不能动他。”温弦执拗开口。 公孙斐一直都很容忍温弦的蠢,这一次也没有例外,“既是你说,我便不动,至于画堂里的叛徒,我去找绮忘川帮你查查。” “那最好。” 温弦起身,“这是战幕第一次找本姑娘办这么重要的事,还请斐公子多费心。” “一定。”公孙斐微微一笑。 待温弦离开,公孙斐视线重新落在那片早就干枯的荷叶上。 战幕找温弦查画堂奸细目的有二,一来试试他的本事,他若能查出来自然好,查不出来其实也没关系,以战幕的城府,叫温弦查不过是表面功夫。 战幕必有杀手锏…… 要说如今这大周皇城里最靓的仔,当属萧允。 谁也没想到一个要死的病殃子摇身一变,竟成了太子府最强而有力的对手,有些消息灵通的局内人甚至知道在第一回合的较量中太子府输了。 输的速度堪比眨眼,快到让人唏嘘。 眼下这位炙手可热的二皇子正坐在金禧楼天字号雅室里,他点了十全宴,跟金禧楼里最好的茶,而且早早付了银子。 温宛推开门时那抹白色身影即入眼底,纵然外界已将萧允比作洪水猛兽,可在温宛看来,那依旧是个布袋幽灵。 是的 ,可爱的时候是精灵。 都说人要不死一回都不知道自己蠢在哪里,死了一回的人想说,重活一世也未必就没有蠢到想再死一死的时候。 只要想到她曾两次求萧允约贤王出面,就觉得自己的智商被人按在地上疯狂摩擦。 按他的人,就在眼前。 “二皇子久等。”面对萧允,温宛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板起脸质问他为什么不说自己回来夺嫡的? 这种事能说?她也没问。 萧允背对温宛,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便觉得这应该是天底下最好听的声音,如雨打芭蕉又如檐下滴水,清澈婉转。 他起身时温宛已经走到对面,但见温宛没有坐下来,萧允浅笑,“县主害怕了?” 温宛诧异,“我怕什么?” “怕我是个城府极深的皇子,人前装柔弱求同情,人后阴险狡诈,工于心计。”萧允边说边拿起茶壶,看似十分吃力倒了杯茶。 眼见萧允双手将茶端到她这一边,温宛犹豫片刻倾身去接,她怕萧允一个不稳摔到桌上,再给磕死了。 接过茶杯的温宛顺势落座,“多谢二皇子。” “想问什么尽管问,能说的我都会说。”萧允缓缓坐下来,气息微喘。 “你是真……” “我是真的弱,刚刚给县主斟茶倒水已经用我大半力气,得缓一缓。”萧允看出温宛质疑,浅淡抿唇。 温宛双手握住茶杯,茶水有些热,“睿亲王在朝堂上极力护着二皇子,他是二皇 子的人?” “县主应该记得,我回皇城时只有睿亲王迎我,我若说不是县主也不会相信。”萧允看着桌上膳食,“都说金禧楼十全宴千金难得,县主不尝尝吗?” 温宛得吃,不吃白不吃,于是拿起筷子夹口菜。 这十全宴虽说窜味儿,可有些人真就喜欢这一口,譬如温少行,但有些人吃的就是一个‘千金难求’,好不好吃不重要,吃过才重要。 茶余饭后,这就是炫耀的资本。 “还有谁是二皇子的人?”温宛咽下嘴里吃食,看似不经意问道。 萧允闻声,抬头浅笑,“宁林。” “还有呢?” 萧允看着温宛眼中期许的目光,不忍让她失望,但也不得已摇了摇头,“我知道的人,与县主知道的人没有差别。” 温宛愣住,这话什么意思? 萧允知道这句话温宛不信,“县主当是看过藏于景王府密室里的书信,内容多半是皇城近两年的局势,老三、老四、老五,都是怎么出局的,还有老七,也就是你的萧臣又是怎么在夹缝中生存到现在的,少一部分则是在谈我的身体,不瞒县主,我能活到现在亏得景王四处求医。” “至于县主想知道朝中都有谁是我的人,我自己都不知道,也不曾问过。”萧允脸上露出一丝无奈苦笑,“甚至于,我都不知道自己几时死。” 现在的温宛不算是特别感性的人,但这会儿她想骂宁林,什么玩意! 为挟天子以令 诸侯,硬把将死之人的命吊到现在。 温宛莫名就是相信,萧允是傀儡。 “有人出卖宁林了。” “我知道。” 萧允看起来十分平静,他夹菜朝嘴里放,“父皇怎容他们随意动摇太子府根基。” 温宛呼吸一顿。 “是皇上诬陷宁林的?” 第一千零三章 全靠一身正气 温宛对萧允有些失防,他的话便很容易能进入到温宛心里。 萧允每道菜都夹一口,“都说人生在世吃喝二字,我自五岁身染重病,味觉失灵,到现在吃东西也不过是为活着,皇子都做的疲累,哪里会朝更高了想。” 这一刻,一直萦绕在温宛心里的疑惑渐渐淡下来。 因为前世之故,她怀疑皇上真正支持的人不是太子而是别的皇子,加上宁林是皇亲国戚,平日里没少到御书房与皇上叙旧,包括睿亲王在朝堂上理直气壮与苏玄璟争辩,背后很像是有更大的人物在撑腰,她几乎就要相信皇上支持的人就是二皇子。 可当萧允亲口说出暴露宁林的人是皇上时,温宛陷入沉思。 倘若皇上支持萧允,宁林就不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萧允当有足够底气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更不会说刚刚那番话。 是她想错了? “县主喜欢萧臣?” 温宛抬头时萧允正神色真挚看过来,她点头,“喜欢。” 没有遮掩也不需要隐瞒,她就是喜欢萧臣。 “喜欢到什么程度?”萧允又问,语速很慢,眼神还是那样真挚。 温宛想了想,“不能看着他死在我面前。” “这不算。”萧允认真看向温宛,“像温县主这么善良的人总不会见死不救,你肯为他放弃什么?” “命。”温宛坚定道。 “是么……” 萧允低下头,夹起佛跳墙里一块雪耳,“命只有一条,县主不觉得可惜?” “ 人总是要死,死的有所值就不可惜。” 温宛沉默数息,“萧臣值得。” 他们经历过生死,温宛深知萧臣对自己的感情,她相信同样的问题,萧臣亦是同样回答。 这一次萧允没说话,只是静静坐在那里,把饭吃完。 离开金禧楼时萧允想约温宛四处转转,原因是从贤王府里出来一次不容易,大雪封门,他踩着过膝积雪爬出来,不想这么快再爬回去。 在温宛没说答应还是不答应的时候,一身单衣的宋相言出现了。 阿嚏- 马车停在金禧楼门前,温宛跟萧允才出来就被他堵在门口。 “宋小王爷?”温宛看到宋相言,吃惊不已。 萧允也跟着走过去,“小王爷怎么在这里?” 宋相言看到萧允一刻,眼神瞬间透出警惕,阿嚏- 又一个喷嚏! 温宛瞬间扶稳站在自己身边的萧允,而非打个喷嚏脑袋差点儿磕到地上的宋相言。 待某位小王爷抬起头,看到眼前一幕,心里忽然有种憋闷的感觉,就像一团棉絮堵在胸口,只有一缕游丝的气喘出来,“温宛,你跟我来。” 没给温宛反驳的机会,宋相言一把拉过温宛,扭头走向马车。 直至马车离开,萧允这才招呼一直候在不远处的夜离过来,“主子。” “去睿亲王府。” “是。” 萧允由着夜离搀扶,走向马车…… 此刻另一辆马车里,宋相言喷嚏不断,下意识用手背蹭鼻子时带出长长一条鼻涕。 温宛好心 把自己袖兜里的帕子递过去,虽然她也不想。 宋相言抹完鼻涕后把帕子塞到自己怀里,“等洗干净了给你。” “不用给我了。”温宛就有一点好奇,“小王爷没穿夹袄吗?” 宋相言幽幽看向温宛,眼睛眯成一条缝儿,“我怎么会有夹袄那种东西。” 温宛惊呆了,“小王爷没有夹袄?那……那每年秋末冬初换季的时候你是怎么过的?” “靠一身正气过的。”宋相言面无表情,可身体抵抗不住严寒不时抖两下,鼻涕重新流出来有要过界迹象。 温宛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当日为让宁府逼真,她剪眼前这位小王爷黄马褂时答应过会给他做件夹袄,“小王爷不会在等我那件吧?” “没有,根本就没有,本小王浑身上下有的是正气……阿嚏-” 温宛,“……明天就给小王爷做。” “再不做我就冻死在御南侯府门前。”宋相言终于撕下伪装,幽怨不已。 温宛点头,“保证!” “你怎么会跟萧允在一起,他现在很危险。”宋相言想到刚刚一幕,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鼻涕都抽的不顺畅。 温宛正要跟宋相言说起这件事,“我只怕二皇子是傀儡。” “他当然是傀儡,不然以他那副随时可能驾鹤的身子骨怎么敢肖想太子之位,问题是他背后站着的人到底是谁。” “连宁林跟晏伏都能任其差遣,会是谁?”温宛遍数皇城大人物,看谁都不像。 宋相 言鼻子都搓红了,“不着急。” 温宛抬起头,宋相言神色变冷,“眼下战幕跟晏伏斗的正欢,我们且看戏,戏到落幕时总有人出来谢幕,等着瞧!” 温宛没说话,现在的局势至少从表面上看于萧臣有利,可这隔岸起的火,真就能踏踏实实的隔岸观? 不尽然。 这时马车停下来,外面车夫说是大理寺到了。 温宛恍然,她约了万春枝…… 酉时将过,花间楼生意红火,一楼大厅花红柳绿,春色无边。 苏玄璟自吏部回来时司南卿正嚷着腰疼,整个人趴在雪姬床上求雪姬给他捶打捶打,雪姬没动手,直接从一楼叫来两个姑娘,两个姑娘都是情场老手,一上来就要扒司南卿裤子,吓的司南卿蹭的一下窜到床里头,蜷成刺猬警惕盯着那两个如狼似虎的姑娘。 苏玄璟进门时两个姑娘刚出去。 “苏兄,姬娘毁我清白。”司南卿见到苏玄璟,急忙从床上爬下来告状。 苏玄璟早就看出司南卿喜欢雪姬,他与雪姬提过此事,然而雪姬的态度十分坚决,未报血仇之前她不会考虑自己的事。 苏玄璟没理他,转身坐到桌边,倒是一直坐在桌边瞧热闹的雪姬站起来,邪魅挑眉,“司南公子这句话可是冤枉人,你仔细想想,我到底是毁了你的清白还是守住了你的清白。” 雪姬知道司南卿来找苏玄璟必有要事,叫人端了果盘进来,之后离开。 房间里,司南卿见 雪姬身影完全消失在房门处,这才扭头看向苏玄璟,“要是姬娘愿意,我要这清白有何用。” “你想的美。” 苏玄璟瞥了眼司南卿,“找我有什么事?” “听说没有,战幕把调查画堂奸细的重任交给温弦了。” 第一千零四章 本金你也要? 苏玄璟那日离开时就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是以司南卿说的时候他并没有觉得意外,而不管苏玄璟还是司南卿都清楚,战幕真正想要把这件事交给的并不是温弦,而是公孙斐。 理由有二,一来试试公孙斐的本事,二来太子府养私兵的地点画堂皆知,唯有后入画堂的公孙斐不知,他是被排除的那一个。 “公孙斐。”苏玄璟摇了摇手里夜光杯,眼中深邃。 司南卿趴在桌上吃水果,雪姬很会照顾人,所有摆在白瓷盘里的水果都做过精致处理,吃起来特别方便,“那个人的底细我到现在都没摸清,就知道他是于阗财神,于阗朝廷都忌惮他三分。” “还有……”司南卿刚塞进嘴里一粒葡萄,酸的他五官拧在一起,“姬娘今晚可没用心,这么酸的葡萄也敢端上来给你吃?!” 苏玄璟瞥了眼盘中紫色葡萄,“姬娘知道我只吃水晶葡萄。” “所以这紫葡萄酒姬娘专门给我准备的?”司南卿弯起眼睛,又捡了一粒,“还有就是,你要小心了。” 苏玄璟侧目,未语。 “整个皇城的人都知道你喜欢温宛,温弦跟温宛是死对头,让她查,保不齐这事儿她得安到你头上。”司南卿提醒道。 果酒在琉璃杯里轻晃,半透明的杯身,折射出果酒的颜色平添出几分神秘色彩,似幻非幻,趣味无穷,“我倒也不怕他。” “不可轻敌。” 司南卿瞧了眼苏玄璟, 脸色变得严肃,“说句不好听的,公孙斐武功深不可测,财富深不可测,为人深不可测,你当避其锋芒,权且忍让。” “我有司南兄助阵,二对一我们有胜算。”苏玄璟举杯到司南卿面前,勾唇一笑,“司南兄当不会拒绝。” 司南卿看着苏玄璟举过来的酒杯,杯中果酒艳红,血一样的颜色。 他将手里葡萄搁进嘴里,同样举起酒杯,“干了这杯酒,干掉公孙斐。” 虽然不押韵,胜在真诚。 苏玄璟并没有从一开始就相信司南卿,他叫雪姬查过司南卿底细,又与之合作干了些画堂以外的事,共同利益下的友谊远比所谓歃血为盟的誓言更可信…… 酉时已经过,温宛在大理寺陪着小铃铛吃过晚饭才匆匆赶到御翡堂,她到时万春枝正在数钱。 看着满桌碎银,温宛满脸诧异。 如万春枝这种在富豪榜上列有一席之地的人物从来不数这种小钱,手起手落间都是千万生意,纵然万春枝现在落魄,出手入手也该是百两往上。 怎么还有铜板? “御翡堂现在生意这么不好了?”温宛脸色瞬间苍白,扶着桌子坐下来,声音略微有些颤。 万春枝还剩几个铜板没数完,细细拨算,“三百七十八,七十九,三百八十!” 方桌对面,温宛看着满桌铜板,伸手过去摸了摸,虽然不如金银耀眼,可也踏实,“三百八十个铜板原来是这么一堆。” 万春枝瞅着桌上铜 板,咬咬牙,“要不是下手晚,我还能再赚一些!” “这些是你赚的?” “不然谁会给我?”万春枝告诉温宛,前天晚上下元节,她提前一日找五十来个老婆婆,一晚三十个铜板雇她们,把她们分布到皇城各处卖河灯,卖多者可得额外奖赏,最终得钱,三百八十个铜板,“真希望天天都是下元节。” 温宛,“……我还贡献两个。” 某县主说着话就要从铜钱堆里捏回两个,被万春枝叩住,“朋友是朋友,生意归生意,县主约我什么事?” 温宛不得已松开手,“我要杀人个。” 万春枝不禁抬头,片刻开口,“杀人的事儿县主找我?” “找你帮忙,事儿我亲自干。” 见温宛眼睛落在那堆铜板上,万春枝整个身子扑过去,把铜板‘哗啦’扒拉到桌下面的布兜里,“方便问一句县主想杀谁吗?” “子神。”温宛没有隐瞒,不管在天牢里宁林说的话是真是假,她都不能冒险,蛊虫这种东西神乎其神,纵然她体内有蛊神,可如果让像子神这样的人知道,被利用的几率会很大,与其被子神利用,倒不如杀人灭口,永除后患。 主要是子神也不是什么好人! 这一次温宛没找萧臣,也没找宋相言,她不想让这两个人知道自己体内有蛊神。 万春枝曾在温宛口中听过这个名字,“你想要我做什么?” “准备一间有回声的密闭空间。”温宛认真道。 万春枝沉默数息,“这个没问题。” 温宛知道这件事难不倒万春枝,“玉布衣有消息回来没?” “前段时间还收到他从南朝寄回来的信,说是跟孤千城在一起,钱没少赚。”万春枝据实回答。 温宛点点头,“这个我知道,孤千城说服他把钱存到毫京钱庄,他同意之后孤千城又将属于我的那一份转交由太平镖局,我把那些钱交给沉央了。” 万春枝还是第一次听到温宛与她说这个,“你……一共拿了七百七十七万两?” “那肯定没有。”温宛摇头。 万春枝闻声松了一口气,刚刚查铜板查的嘴干,她给自己倒杯茶,喝一口。 “七百七十万两。”温宛淡声道。 万春枝鼓着腮帮,瞪眼看向温宛。 “那七万两应该是他后存的……” 噗- 万春枝缓好一阵,抬头时抹抹溅在桌上的茶渍,眼睛依旧很圆,“玉布衣不知道这事儿吧?” “我拿我的钱,应该不需要告诉他吧?”温宛真诚一问。 万春枝瞧向温宛,她算计着魏沉央经营宛南商帮正到关键时刻急需钱,前几日去信愿意把自己在御翡堂赚的钱拿过去应急,魏沉央说暂时不需要,原来原因在这里。 “我只怕玉布衣会疯。” “为什么?”温宛晓之以理,“当初说好本金我出,五五分成,现在赚钱,我把属于我的本金跟五成股拿回来有什么问题?” “本金你也要?”万春枝狐疑看向温宛。 “ 五五分成,本金我自然得拿回来。”温宛没觉得这件事她办的不妥。 当然,万春枝也没觉得温宛办的不妥,但玉布衣显然不会这么认为……
这段时间孩子不舒服一直跑医院,现在好了,明天恢复正常更新,抱歉~~~ 第一千零五章 针对宁林的刺杀 民宅里的方云浠依旧不能动,但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她知道子神在她身上动了手脚,可以她现在的状况根本无能为力,只能任其摆布。 哪怕子神救了她的命,在方云浠心里也毫无感激之情,她的心已经被仇恨填满,一日不杀小铃铛跟郁玺良,不杀宁林她心里的怒火便一日不能消除。 门启,子神从外面走进来。 子神顶着一张悲悯鼠面走到方云浠面前,如往常一样喂她吃食,人不动吃的也不多,喂下几口之后方云浠便将头歪到别处,“饱了?” “你什么时候放我离开?” “离开做什么?”子神把瓷碗搁到床头,鼠面变得严肃。 方云浠冷眼看向子神,“你知道我要干什么,该死的人还没死!” “要说该死,这局里的人谁不该死,谁手上没染血,谁身上没背几条人命。”子神漫不经心替方云浠掖了掖被子,手往上抬时不经意碰到方云浠胸前柔软。 没有了初时死里逃生的决绝,方云浠有了脾气,“你在干什么!” 子神不想强迫方云浠,否则他也不会忍这么多日,或者说忍这么多年,他总觉得凭自己人格魅力早晚会征服眼前这个女人,他亦相信得不到才是最好。 万一睡了,怕失了那份征服的欲望,不好玩。 “本神对你有兴趣不假,不过得等你主动说愿意。”明明是一张猥琐鼠面,说出来的话倒像是什么正人君子。 方云浠又何尝 不知子神对她有觊觎之心,“只要你能帮我把郁玺良跟小铃铛抓回来,任我折磨到死,我便把这具身子施舍给你。” 鼠面变得冷肃,“本神说过要你心甘情愿,而不是这种交易。” “呵!” 方云浠突然觉得好笑,“若没有交易,我为何要将这具身子委身于你,你平时都不照镜子吗?看不到你那张老鼠的脸跟郁玺良差了多少!我肯施舍你那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被爱总是有恃无恐,一直都是这个态度对子神的方云浠并没有意识到她这几句话即将带来的严重后果,“有交易才有取舍,你替我办事,我给你甜头!” 子神没有变换鼠面,以致于方云浠没办法从那张面具上看出眼前这个男人的心理变化,“抓一个回来我给你一次,抓两个回来我给你两次,抓三个……” 忽的,方云浠只觉胸口微凉,“你干什么?” 子神鼠面一直停留在冷肃的表情上,他掀起盖在方云浠身上的锦被,声音变得阴蛰冰冷,“本神最多能给你抓两个,因为宁林已经被人算计进了天牢,能不能出来不好说。” “你住手……” 子神一边说话,一边用袖子里的匕首挑断方云浠肩头系带,带子断开,裹在方云浠胸前最后的遮掩倏然滑下,“你干什么!” “不是想交易吗?”子神突然变换鼠面,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猥琐,“既是交易,本神当然要先验验货, 得确定这货配不配得起本神与郁玺良他们为敌。” 眼见子神转身脱了靴子,方云浠终于有些害怕,“没见到人,你别碰我!” “怎么?你是想本神把郁玺良带过来,亲眼看到你在我身下飘飘欲仙的样子?”子神边说话,边俯下身。 都说酒越久越醇,也不知道这女人越久是不是越有味道…… 子夜,天牢。 自从上次温宛来看宁林,之后再没人踏进过天牢,宁林仿佛被这个世界遗忘。 他这两日习惯盯着牢房里的天窗,日夜交替,花开花谢,他回想过往三十几年的人生,悲欢离合尽尝,留下满目悲伤。 牢房上传来极微弱的声响,宁林握着稻草的手顿了一息便又如初时那般把玩,只是脸上露出一抹冷笑。 微弱声响缓慢移动,至其头顶处骤歇。 宁林在这一刻忽然想当面谢谢温宛,彼时温宛给他下的软骨散不少,幸那丫头离开前给了他解药。 柔和内力蓄在指间,那根被宁林把玩在手里的稻草有了韧性。 哗啦- 屋顶传来碎裂声,三名黑衣人几乎同时自上而下坠落。 蓦地,宁林眯起眼眸,手中稻草如刃狠射向正对面的黑衣人。 几乎同时,一道刺目冷光映入眼睑,宁林本能闭上眼睛瞬间一道冷厉剑锋猛然刺过来! 生死一瞬,宁林身形如秋风扫下落叶,倏然退至墙角。 来者不善,正中那人剑气只快不慢欺至宁林咽喉,剩下两人皆至宁林左右甩 出长剑。 清寂牢房变得肃杀。 宁林眼瞳微缩。 剑尖未至,三道剑气爆发出来的震荡力量足以令被剑气包裹的宁林遭受重创。 稻草被剑气带起,凌乱狂飞。 宁林拼飞十成内力射出袖内匕首,匕刃直指正对面的黑衣人。 只要他足够快,就能突破一口保命,也唯有正对面的剑气最为致命,稍有不慎,一剑穿透喉骨! 对面黑衣人为躲匕首改变剑路,宁林只拼这一线生机。 然而两侧黑衣人哪肯罢休,在宁林冲向正对面黑衣人刹那,两柄利剑在其身后呈绝杀之势狠戾射出。 砰、砰- 忽然两道剑光自宁林耳旁闪过,目之所及,萧臣一身锦蓝色大氅出现在他面前,剑眉星目,霸冷无双! 宁林来不及细思,转身刹那萧臣将手中长剑抛过来,墨鲲回旋之际萧臣身形朝前掠过去,“景王殿下小心!” “魏王来的及时呵!” 萧臣以墨鲲对战其中一人,忽有暗器射向宁林。 宁林虽以剑抵挡,另有暗器却再无躲闪之力。 啪- 萧臣再次操纵飞剑替宁林挡下暗器。 牢房里剑鸣声此起彼伏,杀意漫天,这场针对宁林的刺杀来的凶猛,三个黑衣人皆是当世难寻的顶尖高手。 萧臣与宁林背对背,三个黑衣人在外围频繁祭出冷厉杀招! 暗黑房梁上,一只哪怕肉眼仔细观察都很难发现的蛊虫缓慢爬行,那虫与房梁颜色相近,米粒大小,腹下足多,所到之处留下一条 黏腻细丝…… 第一千零六章 丝蛊 民宅里,子神足足在床榻上驰骋一个时辰,尽情索欢之后终于在一阵低吼声中结束这场美妙行程。 看着榻上面如死灰,眼中没有一丝光彩的方云浠,子神抬腿走下床榻,弯腰捡起地上衣物,十分厌足看过去,神色颇为自得,“也不枉本神等了二十年,这顿饕餮盛宴本神吃的很满意。” 方云浠别过脸颊,眼泪顺着子神看不到的地方没入鬓角,须臾眼中漫起冷芒。 她转过头,冷冷看向子神,“什么时候把郁玺良跟小铃铛带过来?” 子神勒紧腰带,抬头时鼠面变得漫不经心,“本神说过这不是交易,不过你放心,如今你既是我的人,那些欺负你的人本神也绝不容,为表诚意,本神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方云浠眼中幽寒,“什么秘密?” “你跟宁林设计剜了小铃铛体内那只忘魂蛊,殊不知……”子神正洋洋得意时,耳畔忽然传来细碎声音,那声音深邃幽远,如暮鼓晨钟,又似穿透云层的天籁,好听到让子神有片刻失神。 ‘青窑,巧秀……’ “什么秘密?”方云浠狐疑看向子神,迫不及待想知道关于郁玺良的一切。 耳朵里的声音在持续,鼠面骤变,微缩的瞳孔跟没有一丝弧度的红唇昭示着子神已经被那种蛊惑人心的声音控制。 “我在问你话!”方云浠愤怒看向子神,她挣扎时发现自己可以动了,只是刚刚那番云雨身子骨就像被 人活拆了一样酸疼。 子神最终没有与方云浠说出这个秘密,转身离开房间。 “你回来……你回来!”方云浠情急跌下床榻,赤果身体落在青石砖上刹那一股刺骨寒意袭遍全身。 恨跟羞耻同时涌上心肺,方云浠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汹涌下滑。 “郁玺良!小铃铛-” 天牢里,萧臣跟宁林正与三个黑衣人激斗,狭小牢房里刀光剑影,尽显杀机。 宁林跟萧臣几次想从房顶突围出去,皆被黑衣人压制下来,困兽犹斗,两人皆处下风。 萧臣给宁林使了眼色,一对一他们尚有胜算,三对二再不打出去他们怕是坚持不了多久,宁林收到萧臣眼神暗示,手中长剑带着绝杀技朝眼前黑衣人奋力一刺,几乎同时萧臣亦祭出杀招,与其一拼,总好过被敌手消耗掉全部力气坐以待毙! 宁林持剑直击之际对面黑衣人亦是致命一招,双剑相抵瞬间发出轰的一声爆响! 剑式未尽,杀招再起! 伴随牢房北墙被剑气震塌,宁林憋着一口气踏步向前,剑身瞬间弯曲,蕴含出的强大杀伤力将黑衣人半条手臂笼罩其内,对手顷刻看出端倪然而迟了一步! 一声低沉厉喝自宁林口中喷薄而出,他丝毫不顾身后袭来的杀招,意在绞断眼前之人半条手臂! 另一侧,萧臣亦带着同样决绝之心欲将眼前黑衣人置于死地,只有拼死一击才能扭转败局。 一对一他们能胜。 他们赌的是 在二人斩杀对手之际,被他们放空的黑衣人没能杀死他们! 墨鲲速度太快,犹如流星在黑衣人瞳孔滑过,然而棋逢对手,黑衣人迅速捕捉到墨鲲,全力拼刺。 只是黑衣人没有想到,萧臣内力更胜一筹,在祭出墨鲲之际他同时选择弃剑,身形如苍鹰飞掠! 高手过招只在瞬息。 黑衣人迟了一步已然昭示他生命即将终止。 萧臣飞落到黑衣人背后刹那,匕首反握,一刃割喉! 呃- 几乎同时,宁林面前黑衣人半条手臂被长剑绞断,经络跟骨骼尽碎,血肉模糊,骨屑飞溅! 宁林手起再落,黑衣人颈骨断折…… 正如他们所料,唯一没有被他们对上的黑衣人在这一刻袭来杀招,速度之快已非他们所能抵挡。 黑衣人所持长剑竟然是子母双剑! 双剑之快,犹如电闪划过萧臣跟宁林眼瞳! 有那么一刻,宁林跟萧臣都恍然,三人为死士,而在他们想奋力一击欲求一线生机的时候,也正是落入三人陷阱的时候。 前面两个黑衣人故意正面迎敌,就是为了让子母双剑可以同时斩杀对手以求完成任务。 死士的命远不及完成任务来的重要。 剑光刺目,瞬息刺向萧臣跟宁林! 萧臣用最后一丝力气将匕首抛向宁林之际,刺向他的长剑已经贴上衣服。 呃- 时间仿若静止,清冷的空气里萧臣跟宁林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还有一阵‘丝丝’声。 子母双剑在两人 面前倏然坠落,黑衣人无声站在他们面前,瞳孔瞠到极致,眼睛里透着难以形容的震惊跟不甘。 两个出生入死的兄弟牺牲自己,只为让他完成任务,本该是胸有成竹的一击,为什么? 带着这份不甘,黑衣人在萧臣跟宁林面前轰然倒仰。 “谁?” 牢房外传来脚步声,萧臣目光陡射,宁林亦看过去,入眼葛九幽。 葛九幽站在牢房外,牢门上的锁忽然传出‘咔’的声响,铁链滑到地上,葛九幽推门而入,行至黑衣人面前蹲下身,待他伸出手,一只米粒大小的蛊虫拉着细细长丝爬上指腹。 缠绕在黑衣人脖颈上的细丝松开刹那,鲜血瞬涌,染透铺在地面上的稻草。 “这种蛊虫叫‘丝蛊’,它拉出来的丝堪比玄丝。”葛九幽站起身,“二位受惊了。” 看着地上早就没了呼吸的三个黑衣人,宁林心中五味陈杂。 有些事他料到会发生,他没料到最后救他的竟是萧臣跟葛九幽…… 天牢出现刺客的事很快传到大理寺,宋相言即带上官宇等人赶到,赶到时葛九幽回了自己牢房。 也是这一刻,萧臣跟宁林才知道,纵是天牢最严密的牢房也根本困不住葛九幽。 他留下,只是因为他想留下。 宋相言看到牢房里的黑衣人时与宁林商量,大概意思是天牢里还有两间如关押葛九幽那样的牢房,问他要不要住进去。 宁林摇头,显然不想。 宋相言又提议宁林可 回景王府自我保护起来,原因是天牢人手不够担负不起保护他的职责。 宁林还是不同意,他要住大理寺…… 第一千零七章 杀子神 在宁林坚持下,宋相言‘不得已’将其带回大理寺。 戌时已过,大周皇城一片漆黑。 大理寺马车在街上晃晃荡荡,车檐角铃不时发出叮当声响,格外的清脆悦耳。 马车里,宁林瞧向萧臣胸前被血水浸染的衣襟,“魏王在天牢里守了几日?” “自景王入天牢,我每晚都会在隔壁守着,细算起来应该有四整夜。”萧臣没有隐瞒,大方承认。 宁林想到彼时牢房里萧臣在最关键时刻将手里唯一可以抵挡杀招的匕首抛过来,纵使没有葛九幽,那一剑因被匕首格挡也不会要了他的命。 他转眸看向侧窗,“魏王潜伏在天牢,是算好有人会杀我灭口,我未被灭口又得你救命,宋小王爷又如此招摇过市将本王接回大理寺,你们这是在制造‘宁王投诚’的假象,让我无路可退?” 萧臣没有反驳,这是他的计划,宋相言答应全力配合。 “王爷已是弃子,这是不争的事实。” 这是一句让人无力反驳的话,宁林差点儿死在天牢已是最好证明。 宁林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脸上丝毫没有因为被抛弃而生出半分怨恨跟愤怒,亦看不出对于今晚这件事的遗憾亦或是庆幸,“魏王猜猜我是被谁弃了?” 萧臣静静看着宁林,没有开口。 “说说看。” “密室里的蛊虫跟书信,暴出景王与二皇兄之间的秘密跟野心,王爷被抓于那人有益,弃王爷者当不是那人,所以 抛弃,多半是二皇兄的人所为,当然这些都是我的猜测,没有人比景王更清楚是谁想杀你。”萧臣一字一句道。 宁林没有往下继续,扭头看向侧窗,“快到大理寺了……对了,小铃铛住在哪里?” 萧臣见宁林避开这个话题,亦不强求,有些事除非宁林愿意,否则谁也掰不开他的嘴,“小铃铛不是阿丑。” 宁林看着侧窗外寂静无声的长街,没有作出回应。 他知道小铃铛不是阿丑,可这个世上没有阿丑了…… 子神自离开房间那一刻开始,即学着前两次被蛊神蛊惑的样子,一路旁若无人赶去西市靖坊。 一路上,那声音一遍一遍在他耳畔响起,他看似顺从,心里却在得意。 如果说第一次他被温宛体内声蛊蛊惑是因为自己大意,第二次是因为低估了蛊神的实力,这第三次,他绝对是欲擒故纵。 蛊神固然厉害,可温宛体内蛊神乃是声蛊,自己本命蛊是那声蛊的母体,蛊这种东西认母不认父,小声蛊再厉害也得听母蛊的,即便是蛊神也逃不过这个定律。 人都有私心,子神是尊守义的人不错,可若非实力不济谁想依附别人! 子神养了一辈子蛊,若说他对蛊神不觊觎那是假话,他甚至在想,倘若蛊神在手,他与尊守义都可以平起平坐。 所以他向所有人隐瞒了一个秘密,温宛体内声蛊,是蛊神。 夜愈深,子神佯装受控制的样子潜入西市靖坊 ,渐渐靠近青窑。 青窑害人,那些沦落到窑子里的姑娘过的凄惨,上次因为巧秀的事,温宛将原本蒋老大的窑子交给幽南苑红姐接手,至于别家,做善事也要量力而行,温宛知道自己不是菩萨,不能普度众生。 ‘青窑,密室……’ 耳畔声音再次响起,子神料想不错,温宛这次找他,多半是想让他打开藏在眼前这座青窑下面的密室。 关押巧秀的这座青窑看似是个青窑,实则就是个青窑,但这个青窑往里延伸有间十分宽敞的密室,密室是谁建造已经无迹可查,蒋老大接手后直接用它藏钱。 子神等温宛再次‘召唤’他已经等了很久,这一次只要能碰到温宛,他有把握能在其身上把蛊神钓出来。 说到密室,那间密室入口在青窑,另有出口。 子神自然不会走青窑。 一路都以‘被控制’形态走到青窑的子神忽然闪身,自巷深处消失。 出口即入口,两者相通。 子神笃定温宛在青窑里等他,他反其道而行从出口潜入,自密室而出杀其一个措手不及! 俯瞰青窑,背对蒋老大那座青窑的另一面是间民宅,西市皆贫民,民宅不比东市富丽堂皇,住人而已。 月光下,子神悄然潜入民宅,闪身到正房东屋,东屋北墙上有幅陈旧泛黄的字画,上面的画经年累月已经残败不堪,子神行到画前,掀起画卷,将手轻轻按压在墙壁上。 伴着低沉的‘轰隆’声 ,一道伪装成墙壁的隔门缓绘开启,子神闪身而入,瞬息叩动内里机关且锁死,隔门闭阖。 纵有人跟踪他来到这里,想要从外面进来已是不可能。 子神轻车熟路穿过一条细长且向下倾斜的密道,终停在一扇铜门前。 铜门有锁,之前子神跟蒋老大还有方云浠皆有钥匙。 如今蒋老大已死,方云浠在这些人眼里也是个死人,那就只剩下他有这里的钥匙! 子神专门请江湖高手过来试过,这道门锁极为特殊,没有钥匙,再高的高手也打不开这扇门。 此刻,子神将镶有玉石的钥匙从怀里掏出来,缓慢又无比谨慎转动钥匙,左三右三上二下五之后,一阵低沉的金属摩擦声响起。 子神见无异样,双手推开铜门。 密室里一片漆黑。 子神往来数次,悄然往里,他不准备触动照明的暗灯,以免外面的人有所警觉。 哗啦- 突如其来的锁链声惊住子神。 到底是练家子! 子神本能纵身,试图躲避锁链冲射过来的方向,他甚至已经成功躲避三条锁链,偏偏差了两条! 砰! 砰砰! 暗灯骤燃,眼前场景令那张鼠面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只见整间密室竟被无数铜片包裹,铜片臂宽臂长,顶端由丝线穿插系到上一块铜片下面,片片相衔,密不透风。 终于,子神目光落向对面,温宛赫然站在那里。 鼠面骤变,子神猛然飞身想要冲向温宛,只要碰到温宛,他即拥有 蛊神! 许是太过心急,子神倒是忘了自己双足被锁链缠住…… 第一千零八章 蛊卦 密室里,温宛十分遗憾看着只有两道锁链缠足的子神,依照她与万春枝的算计,五道锁链是由大周最厉害的机关师半年打磨而成,爆发力绝对强悍,可即便是这样强悍的锁链竟也没完完全全锁住眼前这个变态。 温宛曾听萧臣说过,子神轻功绝顶,彼时郁教习跟他还有宋相言三人合力在黑市追捕子神都很吃力,若非如此温宛也不会这么大费周章。 而此刻,子神之所以被缠足,也亏得那两条腿上的膝盖骨被郁玺良剜了去。 温宛第一次杀人,还是杀这么厉害的人物当然不会掉以轻心,五道锁链只是对付子神的第一道防线。 “温县主这就与本神撕破脸了?”鼠面从急躁变成笑脸,子神并没有因为受困而恐惧,他站直身体,十分淡定道。 温宛比他更淡定,“蛊卦是《上经》七十二卦象之一,蛊,意为祸,万事从惑起,以蛊惑人从来都不是什么好手段。” “手段好坏有谁在乎?自古都以成败论英雄。”子神挺直身形,鼠面依旧带笑,“县主今日引我来此,该不会只聊这些?” “你早知我体内声蛊是蛊神?”温宛开门见山道。 鼠面骤变,一脸严肃,“县主如何知道?” 温宛未答。 数息,鼠面变换回刚刚那张笑脸,“本神的确知道县主体内声蛊就是蛊神,但也并非早知,第一次我以声蛊引县主带小铃铛出来,结果县主却带一群人把我抓 进大理寺,那时我只是疑惑,不明白明明我已经用声蛊控制了县主,为何反掉进县主设计的圈套里。” 温宛看着那张鼠面,静待子神把话说完。 “第二次,县主以蛊神引我去找巧秀,我没有防备,糊里糊涂来到青窑,致县主找到巧秀救了郁玺良,人都说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本神养蛊三十年,这点警惕性还是有的,而且县主体内声蛊出自本神体内母蛊,母控子本神听说过,子控母闻所未闻,再加上本神养的云片蛊散出七彩光芒,说明蛊神现世,诸多线索加在一起,若本神还猜不到县主体内那只声蛊发生变化,岂不枉费我‘子神’的名号。” “你既知,为何要来?”温宛挑眉。 鼠面还是那张笑脸,可见即便被锁链困住,子神心态似乎没有受太多影响,“因为蛊神。” 话已经说到这个程度,子神索性把话一次性说清楚,“之前本神被你们关押进大理寺地牢,出来前宋相言那小儿给本神下毒,叫本神每月初一都到他那里取解药,出来后萧臣那厮亦给本神下毒,叫我每月十五去取解药,本神为免他们怀疑每月初一十五都异常忙碌,可你或许不知,本神体内声蛊可以将天下奇毒尽数吸纳,再慢慢消化。” 温宛听罢心中一暖,这一世与前世最大不同,是她得到来自周围人太多太多的善意,而非众叛亲离。 “所以你没中毒?”温 宛微微蹙眉。 鼠面变得桀骜,子神突然用力,困住双足的锁链倏然被他攥在手里,锁链因为震动,浮在上面的粉末悉数被弹起来,在暗灯影射下犹如尘灰,“包括县主在这上面下的毒,对本神依旧没有效果。” 温宛实在没想到看似不起眼的子神竟连破她两道必杀技,五道玄铁锁链跟她涂抹在锁链上的软骨散都没有对子神造成实质上的伤害,难怪子神还能笑出来。 “子神。” 温宛平静看向对面,抬起袖内短弩,“我原本有些后悔,如你这般有本事的局中人一定不是小角色,留下你或许我能知道更多,可如你这般有本事的局中人我又该如何控制你?万一控制不住,我可能会更后悔,所以……” “所以如何,凭你也想杀我?”子神突然用力,欲以内力震断锁链。 一千两一条的锁链,当真一震就碎温宛才真会后悔。 咻! 当- 短箭疾射,目标却不是子神,而是子神背后的铜片! 当-当-当- 铜片包裹的空间,一声震响足以带起所有铜片不同程度震颤,起初浑厚响亮的当当声随着无数铜片震动,变成令人聒噪的嗡嗡声。 子神猛然停下来,疑惑看向对面温宛。 温宛没有停,箭矢再射,又是‘当’的声响。 要命的是整个密闭空间,无数铜片牵一发而动全身,先是震耳欲聋的‘当当’声,又是让人烦乱难忍的‘嗡嗡’声。 那晚宁林非但告 诉温宛子神知道蛊神的存在,还告诉温宛子神体内声蛊是他的本命蛊,所谓本命蛊长在心脏,与本体融合成为一个整体,所以杀蛊,即杀人。 声蛊,顾名思义,是对声音极具敏感的一类蛊虫,想要杀死这类蛊虫只有一个办法,声音。 当声蛊不能承受声音之重,会在体内爆裂而亡。 温宛深知自己打不过子神,而当锁链跟软骨散都不能困住子神的时候,这密室里无数铜片便是她最后的杀手锏。 密闭的空间里,温宛只能留在里面敲响铜片,而她体内亦有声蛊,这声音对她亦是一种伤害,只是宁林说过,蛊神之所以称之为蛊神,哪有那么容易死! “温宛……你干什么?” 伴随第三支箭矢射向铜片,鼠面再不似刚刚那般胸有成竹,露出惊恐豆眼,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停下来!” 温宛冷笑,“为什么要停下来?” “蛊神也是声蛊!再敲下去你也活不了!” 子神叫嚣之际,用力震动锁链试图解困去杀温宛。 温宛当然知道子神伎俩,她没有直接射向子神也是怕子神万一接到箭矢反射过来岂不危险! 当当当- 嗡嗡嗡- 一支支箭矢射向铜片,密闭的空间里铜片震荡的声音无歇止震痛耳膜,子神只觉心脏猛然抽痛,无论他如何以内力压制都无济于事! 太过刺耳的金属震鸣,温宛每射出一箭,胸口都似有什么东西在抗拒,挣扎不休。 她 知道,那是蛊神…… 第一千零九章 子神死了 密室里,不管子神如何叫嚣威胁,温宛始终没有停止射出袖内短箭。 终于,一口逆血从子神嘴里狂喷出来,纵使这般子神也没有放弃挣扎,他拼命祭出内力欲震碎锁链,这是他唯一活下来的机会。 鼠面,已经狰狞的不成样子! 咔嚓- 温宛视线里,连接锁链的地锁被子神扯出一道裂痕! 痛苦中的子神亦看到希望,干脆将所有内力都灌注在左臂,用力扯拽! 短箭速度越来越快,清脆响亮又沉闷幽远的声音此起彼伏,充斥在整个密闭空间。 温宛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憋闷,那种感觉让她连呼吸都有些艰难…… 噗- 贤王府内,正背靠床头翻看书卷的萧允突然喷出一口鲜血! 几乎同时,外面传来急促脚步声! 门启,夜离脸色苍白自外面仓皇进来,门都没敲,“主子……” 榻上,萧允抬头看向夜离,眼中露出倦色,“怎么了?” 夜离惊慌之际忘了说话,唯有双眼紧紧盯住萧允,似在探查。 萧允很不满意夜离的态度,脸色略愠,“有事?” “没……没有……就是忽然心神不宁,担心主子出事所以进来看看……”夜离仍不放心,上前行到床榻边缘,“主子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萧允单手落在被褥上,另一只手藏在被褥底下,紧紧握拳。 “还好,就是想到母妃一时伤神。”萧允轻叹口气,“母妃这一生不易。” 夜离见状,不免疑惑。 “我没事 ,你回去睡罢。”萧允浅声道。 夜离俯身,“奴才告退。” 萧允颔首之际,夜离转身走向房门。 几乎同时,萧允只觉喉咙腥咸,带着铁锈味儿的鲜血涌上来。 “主子……”夜离忽的转回身,“老皇叔那会儿叫柏骄传话,说是明早的饭他就不与主子一起吃了。” 萧允抿起薄唇,未再开口。 夜离趁机又细致观察一番,并无特别发现,“奴才告退。” 直到房门闭阖的声音传过来,萧允再也支撑不住,鲜血顺着唇角涌出,“咳!” 萧允迅速用那只藏在锦被里的手抹净唇角,落目时锦被染上血红。 难以形容的疼痛自胸口蔓延,萧允用手紧紧叩在胸口,痛却没有丝毫减轻,似乎越发严重。 “温宛……” 萧允忍住剧痛,他想起身离开房间,剧痛再袭令他整个人跌到地上。 门外,夜离再也坚持不住,单手叩住胸口,身形踉跄回到自己房间。 噗嗤- 鲜血喷溅,夜离跌倒在地…… 夜深沉,死寂。 大理寺内一片漆黑。 宁林被宋相言安排在后院一处距离孤园只有一墙之隔的厢房。 那日在宁府,他自手腕里剜出一只蛊虫,可他身体里还有一只,一只在别人眼里是致使他半生放荡不羁根源的淫蛊。 他不否认,谁让他想养一只有七情六欲的忘金甲呢! 小腹传来隐痛。 宁林坐在窗边,忍住疼痛看向窗外。 幽寂冷夜,弯月如弦。 温宛动手了。 宁林薄唇勾起 一抹冷笑,不管是周帝还是尊守义,对于他们算计自己这件事宁林不怨,局势发展到这里可能唯有算计他才是最好的一步棋。 然而也不是谁谁谁都能出卖他,至少子神不行。 蛊虫跟书信必然是李公公准备的,那又是谁送进去的? 他想了很久,在他跟李公公的阵营里,唯有子神。 因为再精密的机关锁也敌不过蛊虫从内里绞断,所以把东西搁进密室的人一定是子神。 那子神,就该死。 呃- 小腹骤痛! 宁林弓腰皱紧眉头,痛中带笑。 没想到蛊神威力如此惊人! 蛊神这一怒,只怕皇城百里但凡身上种有蛊虫的人都难熬…… 青窑密室,子神双耳已经渗出血迹,那张惊恐鼠面上,如绿豆般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两条血线渐渐从内里浮到鼠面上,恐怖如斯。 箭矢越来越快,金属撞击的声音持续不断响起,到处都充斥着让人心都跟着颤抖的回声! 子神疯狂拽动左手锁链,地锁已经松动。 留给温宛的时间不多,她一定要在子神拽开地锁之前以雷霆万钧的声音震碎他体内声蛊! 温宛也很难熬,心脏传来锥心刺骨一样的剧痛,可比烈火焚身的痛,这也不过如此。 “温宛!我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地锁越来越松,子神受声蛊影响几近癫狂。 温宛清冷明眸漫起血丝,箭矢用尽,她忽然停下来,短弩被她扔到地上。 片刻停歇,密室里还有嗡嗡 声回荡。 温宛目光锁住子神,一步一步走向铜片筑成的墙壁,她抬手拽住一根丝线! 哗啦- 哗啦-哗啦-哗啦- 偌大密室里,铜片竟然有两层! 而刚刚被温宛击打的铜片皆半转与后面铜片紧贴。 刺耳摩擦声震的子神心胆皆颤。 当温宛拿起地上铁锤的时候,子神终于意识到即将发生的事。 “不……不要!”子神发疯一样拽动地锁,鼠面露出惊惧表情。 温宛笑了。 方形锤头,锤柄乃是由精铁锻造,温宛握住锤柄刹那,目光骤寒! 铁锤带起千钧之力狠狠砸向机关! 当- 嗡嗡嗡- 吡吡吡吡- 横竖铜片发生剧烈摩擦,火花四溅! 短促又尖锐的声音响彻整个密室,振聋发聩如末世降临! “啊-” 地锁断裂,子神癫狂冲向温宛,几欲甩出锁链杀死眼前少女,可他始终是慢了一步。 人生就是这样,有时候只差一步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温宛漠然凝视面前子神,那应该是子神最后一张面具,没有五官只有横亘在上面一条条鲜红的印记,那些印记正在肉眼可以看到的速度疯狂增长。 子神身形如同雕塑,左手还保持拽住锁链的动作。 扑通- 随着金属摩擦撞击的声音渐渐消弱,子神身体直挺挺摔到地上,再无声息。 子神死了。 一个被低估的局中人就这样死在温宛面前。 温宛的心平静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悲伤。 有滴泪,坠落。 宁林说过,子神 若死她还要伤心一阵子呢。 因为那只在子神体内爆裂的蛊,是蛊神的母亲…… 第一千零一十章 本王来看小铃铛 温宛以蛊神引子神,就是想把这个人无声无息的叫过来,无声无息的杀死,再让万春枝把卷在草席里的子神套上麻袋无声无息的扔去乱葬岗。 青窑里经常会有身染重病不治而亡的姑娘,窑主们都是这么处理尸体的。 将近黎明,两个搬尸人得了万春枝银子,把从青窑里搬出来的三具尸体拉出西市,预备拉到城外一处荒林。 荒林原本不是乱葬岗,抛尸抛多了就成了乱葬岗。 搬尸人拿钱办事,车停后直接将上面三具尸体扔下去,一具尸三个铜板,他们每天都会到青窑找活儿。 待两个搬尸人离开,不远处一道人影悄然移过来。 是方云浠。 昨晚子神离开后方云浠发现自己可以动了,当神捕这么多年,她能看出子神神色不对,于是不顾残败疲惫的身子,穿上衣服悄然尾随。 自被郁玺良剜走膝盖骨,子神轻功不似当年,要么也不会躲不过那两条锁链。 方云浠一路跟着他来到青窑,她知密室所在,但子神进去之后将密室反锁她没办法进去,于是跑到外面候着。 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叫她等到一点线索。 彼时青窑,她在暗处看到万春枝跟红姐站在一处,她还看到是万春枝给了搬尸人九个铜板,她知道万春枝是谁,但她不明白万春枝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事有异常必为妖。 方云浠没有在青窑暗处继续等,而是跟着两个搬尸人走出皇城。 此刻站 在被麻袋包裹的三具尸体前,方云浠犹豫数息蹲下去,解开其中一个麻袋上面绑成死扣的麻绳,费好大力气将尸体从麻袋里倒出来,用脚一踢。 死的是个男人,三十多岁。 方云浠对这人眼熟,这是以前跟在蒋老大身边的打手,坏事做了不少。 她不在乎这个,紧接着打开第二个麻袋,里面死的依旧是无关紧要的人。 只剩下最后一个麻袋,方云浠始终相信若真是这些杂碎,不致于惊动万春枝,于是她再次蹲下身解开麻袋,倒出里面用草席卷起来的尸体,起身时用力一踢! 咝- 看到鼠面一刻,方云浠倒抽一口冷气。 她一时不敢相信昨晚还在她身上驰骋的子神竟然死了? 方云浠迫不及待蹲过去将尸体翻过来正对自己,视线里那张鼠面被密密麻麻的血丝覆盖,可就算是化成灰,方云浠也能认出这只老鼠! “呵呵……哈哈哈-”方云浠控制不住心中那份委屈跟不甘,忽然大笑,满目枯黄的荒林被这阵笑声渲染的越发诡异阴森。 笑了没多久,方云浠脸色突然变得狠辣,她自怀里掏出匕首,猛然抬手就要刺向子神那张让人作呕的鼠面。 然而刀未落下,她静静盯着那张鼠面,脑子里忽然生成一念。 是谁杀了子神? 又是如何杀的? 想到这里,方云浠暂时放下心中怨恨,将子神尸体放平,粗略检查之后除了鼠面狰狞并未发现致命伤。 是谁杀的 这件事很容易想,至少跟万春枝有关,而万春枝是温宛的朋友,那就是她的敌人! 方云浠没再犹豫,匆匆将子神尸体裹回草席,再装进麻袋。 趁无人,她将子神尸体藏匿一处,去而复返时带了一具新的尸体过来充数。 最终,方云浠带走了那具尸体…… 清晨阳光明媚。 初冬的阳光看似耀眼,照在身上却似无力,一丝丝温暖也感觉不到。 郁玺良早早到孤园后面的小厨房给小铃铛做了叫花鸡,为免太油腻,他又做了专门解油的百合杏仁粥。 待郁玺良把裹着荷叶的鸡跟粥一并端到厅房,搁到桌面时,脸色骤寒! 他大步过去推开内室房门,看到眼前场景一刻整个人散出冰冷杀意。 床尾处,宁林视线从小铃铛转向郁玺良,“郁神捕早。” 郁玺良大步行到近前,愠声开口,“景王走错房间了。” “没有啊,本王来看小铃铛。”宁林才不理郁玺良那张跟冻了冰似的脸,笑眯眯看向小铃铛,“小铃铛,昨晚睡的好吗?” “好。” 幻蛊已除,小铃铛不记得那些虚幻的东西,但她记得宁林,记得她曾在一间全屋都是粉红色的房间里住了很久,“大伯你这几天去哪里了?” 肃杀寒凛的气氛在这一刻似乎变得没有那么针锋相对。 郁玺良在听到那声‘大伯’之后,脸色莫名有些好转,反倒是宁林神色多少有些不自然,“你还是叫我景王殿下比较好。 ” 小铃铛乖巧听话,称呼这种东西,别人喜欢什么她就叫什么,“景王殿下。” “乖。”宁林脸上的尴尬没持续多久,须臾而已。 郁玺良转而看向小铃铛,“收拾一下,早饭好了。” “嗯。” 小铃铛正要掀被子时郁玺良猛上前把被子掖回去,“景王不觉得应该回避一下吗?” 宁林笑着起身,“小铃铛,本王到外面等你。” “好。”小铃铛对宁林没有敌意,那段时间相处她觉得宁林是一个好人。 待宁林走出去,郁玺良嘱咐小铃铛几句之后也跟着离开。 厅房里,宁林看到叫花鸡时眼睛一亮,径直走过去,低头闻了闻,“郁神捕好手艺。” 见宁林欲坐,郁玺良抬手将椅子抽走,神色恢复成一座冰山,“景王不是在天牢里,何时逃出来的?” 宁林是那种你说不让坐我就不坐的人? 他拎过另一把椅子,堂而皇之坐下来,“本王可不是‘逃’,是你的好徒弟,本王的好外甥专门派马车给我接到这里的,还给本王在大理寺安排了房间,不过本王不是很喜欢,你这里似乎还有一间空房?” 郁玺良早知萧臣跟宋相言计划,“昨夜有人到天牢杀人灭口了,是谁?” 宁林瞥了眼郁玺良,“萧臣舍命救本王,我都没告诉他,郁神捕该不会以为你问我就要答吧?” 郁玺良把刚刚的椅子拉回来,坐到宁林对面,目色冷沉,“你身体里有忘金甲,密室 里暴露你与二皇子之间秘密的除了书信,亦有忘金甲,此事足以证明你与二十年前蛊患案真凶相识,那个真凶支持二皇子?” 第一千零一十一章 要么你写遗书吧 宁林得承认郁玺良说到点子上了,二十年前蛊患案真凶是周帝,至少周帝自己这样认为,周帝支持萧允也是事实。 尊守义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接下来只须把周帝暴出来,太子府与周帝之间的明争暗斗就会拉开序幕,同在局里,密令者也不会无动于衷,三方混战,尊守义坐收渔利。 他没死,那他就是暴出这件事的最佳人选。 就在这时,内室房门开启,小铃铛穿着一身粉色夹袄从里面走出来。 郁玺良显然不想在小铃铛面前谈论这件事,起身迎过去,刚刚还冷到让人胆寒的脸浮上一丝笑意,“昨晚睡的好不好?” “好。” 小铃铛奇怪两个人为什么会问她同样的问题,是她回答景王的时候郁神捕没有听到吗? 待郁玺良把小铃铛带到桌边,抬头看向丝毫没有离开意思的宁林,“景王殿下有事,我们就不多留了。” 宁林是那么识相的人? “本王没事。”宁林笑着看向被郁玺良安排到对面坐下的小铃铛,“我是专门过来陪小铃铛一起用膳的。” 宁林说着话,故意起身盛一碗杏仁粥端到小铃铛面前,“尝尝,好不好喝。” 郁玺良正要阻止时小铃铛已经接过瓷碗,舀一匙送进嘴里。 “好喝。”小铃铛朝宁林点点头,礼貌性回答。 “那是我做的。” 坐在小铃铛身边的郁玺良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厅内空气里顷刻弥漫起一股陈年老醋的酸味儿 。 小铃铛虽跟着红姐一起长大,好在红姐把她保护的很好,对于感情之事她还没怎么开窍,听到郁玺良说,她只扭头‘哦’了一声。 “好不好喝?”郁玺良一定要自己再问一遍。 小铃铛,“……好喝。” 宁林不由抬头看了眼郁玺良,他记得温宛说郁玺良把小铃铛认做女儿了,这护的可有点儿紧。 郁玺良无视宁林,撕开叫花鸡外面包裹的荷叶,把鸡腿掰下来搁到小铃铛旁边的盘子里,正要开口时宁林也跟着伸手,且在郁玺良没有反应的时候撕下另一条鸡腿送过去,“尝尝,好不好吃?” 比起郁玺良,宁林一直都在笑,看起来和蔼可亲。 因为宁林坐的远,看到鸡腿悬在半空,小铃铛本能去接。 一侧郁玺良脸色肉眼可见变得不好,冷的冻冰。 小铃铛刚想去啃宁林递过来的鸡腿,忽听耳边一阵咳嗽。 她乖,急忙搁下鸡腿替郁玺良拍打后背,“郁哥哥没事吧?” 郁哥哥? 宁林眼底微寒,那晚他还真没听错! 郁玺良太喜欢这个称呼了,摇摇头,“我没事。” “哦。”小铃铛这才放心,抬手想去拿鸡腿时忽觉一道目光深深注视着她。 小铃铛慢动作扭过头,正好迎上郁玺良的目光,“有……什么事吗?” 郁玺良视线落在碗里自己掰的那只鸡腿上,“没事。” 小铃铛眼睛也跟着落下来,试探着去拿宁林给她的鸡腿。 咳! 一声咳,小铃铛立 时改变主意,改去拿郁玺良给她的鸡腿。 “好吃吗?”郁玺良十分满意露出笑脸,期待问道。 小铃铛点头,“好吃……” 还没等宁林开口,小铃铛朝他看过去,“好吃。” 气氛莫名尴尬,小铃铛硬是在两个老男人目光‘凌迟’下吃完早饭。 孤园里,宁林行到院门处停下脚步,“郁神捕就送到这里,午饭本王还来。” “这里是郁某住处,我不欢迎景王殿下。”郁玺良算是把话说的十分明白。 宁林似笑非笑,“你不欢迎,跟本王要来有什么直接的因果关系吗?” 郁玺良,“……” “温县主与本王说小铃铛是你的干女儿,本王觉得作为一位合格的老父亲,郁神捕要适当想一想小铃铛的婚事,毕竟女大不终留。”不管基于什么原因,宁林是情场老手。 单是刚刚郁玺良所作所为,这头老牛要不对小铃铛有邪念他把脑袋拧下来! 又是温宛! “与景王殿下无关。”郁玺良不如宁林,纵然他心里喜欢小铃铛,甚至在悬崖那夜他可以为小铃铛去死,但要他亲口承认喜欢。 他不敢。 是的,他是个懦夫! 宁林不一样,“怎么没有关系,本王彩礼都准备好了,郁神捕什么时候把小铃铛嫁给本王?” 郁玺良终于忍到极限,“景王殿下府上没有铜镜?” “有的。” “那就请景王回府照照镜子,看看你脸上足以能夹断苍蝇腿的皱纹,娶小铃铛?谁给王 爷的勇气!”郁玺良没给宁林反驳的机会,突然伸手狠狠推他。 宁林一个没站稳险些跌倒。 待他站稳,孤园的门‘砰’的闭阖。 宁林故意走过去轻敲门板,“郁神捕午膳做的丰盛些,本王午正过来!” 门里,郁玺良拳头攥的咯咯响,好想给宁林上坟! 温宛杀子神之后没有缓过来。 她在青窑密室里瘫了很久都还觉得肺腑隐痛,自心底陡然升起的悲伤跟绝望根本压制不住,她一遍遍告诉自己上一世那些悲惨到让人窒息的经历都已经过去了,再也不会重来! 可心底那种痛却无法磨灭。 万春枝以为温宛快不行了,在她身边哭成泪人。 ‘要么你写遗书吧!’ 温宛相信万春枝是为自己好,可是她还能坚持。 大概过了整整一个时辰,温宛恢复力气可以站起来了,可心中那种孤寂跟荒凉还没有重建。 她告诉万春枝,她想见萧臣。 这个时候,她只想见萧臣。 万春枝当即派人打听萧臣所在,随后命人驾快车送温宛过去。 皇城郊外,羽林营。 萧臣仍在司马瑜为主帅的羽林营里当职。 不得不说,受到爱情滋润的司马瑜这段时间简直容光焕发,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爱情的气息。 “魏王殿下相信爱情吗?” 望台上,司马瑜双臂靠后抵在台阶上,仰起下巴看向碧蓝天空上片片白云。 萧臣漠然看过去,没有说话。 他发现司马瑜这段时间有点儿不 正常…… 第一千零一十二章 就是想你了 以前司马瑜曾告诫过他,要忠于爱情但不要陷于爱情,做爱情里永远清醒的那一个你将立于不败之地,也别妄想拴住一个女人,不要妄想一生一世,爱只在那一刻忠诚。 试想一下,别人一生只爱一个人,你一生却有无数段荡气回肠的凄美爱情,换个角度,你是不是比别人多活好几世? 彼时萧臣对于这个问题的关注点是‘凄美’两个字,司马瑜解释,生离都凄美,死别也要看死几个,死两个才叫善终。 但是现在,司马瑜偶会有患得患失的时候。 “邢栋昨日又给我惊喜了,他做了我最爱吃的粘豆包。”司马瑜自顾自的看着天,讲着他此时此刻的烦恼。 萧臣权当没听见,他在想温宛,在想挖出遗诏的那个晚上,温宛明明已经在温弦房间里找了很久,怎么会突然就想到遗诏藏在瓷罐里。 上一世他在朔城得到的消息,温宛将‘罪证’藏于墨园,这看似的巧合会不会有什么更深的关系。 “魏王殿下?”司马瑜见无人回应,扭头看向萧臣。 “给你做你喜欢吃的东西不好?”萧臣敷衍问道。 司马瑜摇头,“魏王觉得,邢栋是不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暗搓搓提醒我这段时间我可能……太黏人了?” 萧臣惊讶看向司马瑜,“你怎么会这样想?” “我也不想这样想,可他为什么要给我做粘豆包?我喜欢吃的东西那么多,偏偏就做粘豆包?” 看着 司马瑜那副无理取闹的样子,萧臣皱起眉头,“你是不是想多了?” “我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才与殿下唠唠,殿下觉得邢栋是不是另有新欢?” 司马瑜一脸忧心看向萧臣,看的萧臣也跟着迷茫起来,“宛宛这几日让我别去墨园,她是不是觉得我去的次数太多惹人烦了?” 司马瑜,“……有可能。” 一个对自己都没有自信的人,已经没有资格再做别人的爱情导师。 就在这时,司马瑜余光瞄到校场入口的娇弱身影,“邢栋已经有好久没来羽林营找我了……” 说完这句话,司马瑜没有了往日等看好戏的劲头,起身独自寂寞离开。 直到这一刻,萧臣才发现校场入口的温宛。 阳光背逆,落在温宛身上衬的她整个人都似散着光芒,萧臣无意识站起身,他眼中的温宛犹如仙子下凡,超凡脱俗又带着不可亵渎的神圣。 他情不自禁迎向温宛,迎向他喜欢了两世的女子。 距离越来越近,萧臣终于看出一丝异样。 眼前的温宛与往日不同,似有一股说不出的疲惫从她身上蔓延,面容都带着疲倦,像是整夜未睡,温宛的脚步,走的格外慢。 萧臣心中慌张,加快脚步。 “宛宛!” 就在温宛几欲跌倒瞬间,萧臣纵步将她扶稳,急切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难以形容的悲悸跟绝望,温宛眼泪自青窑出来就没停下来过,上一世悲苦跟那些让人永生 难忘的画面无时无刻不在她脑海里浮现,刺激她身体里每一根神经都在剧烈跳动。 她疲惫至极,再不能多走一步。 看到萧臣,温宛眼泪涌的越发汹涌。 她抬起头,那些她拼命压抑的情绪在看到萧臣这张脸的时候顷刻爆发! 有时候我们喜欢一个人,在茫茫大千世界找到这一个人,愿意用生命去爱他,所求回报也不过是在最难过的时候有这样一个人能陪在身边。 温宛突然抱住萧臣,脸颊紧紧贴在他胸口,眼泪肆意滚落,再无掩饰,甚至哭出声音。 萧臣惊慌失措,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又不知道该怎样安慰温宛,“宛宛……” 温宛不管不顾的哭,尽情发泄蛊神给她带来的负面情绪。 感受到温宛的绝望,萧臣突然抱紧她,“别怕,有我。” 不管什么事,他都能扛下来! 寒风瑟瑟,萧臣的怀抱却是那样温暖,滚烫的胸口有一阵心跳声传出来,搅乱了温宛心中那股悲伤难抑的情绪。 她缓缓抬头,含着泪的眼睛里是那张举世无双的容颜,俊美又坚毅,是她这辈子喜欢的模样。 温宛踮起脚,嘴巴一点点凑上去,蜻蜓点水一样擦过萧臣薄唇。 久违的震撼,如同冷池里的水突然沸腾,他的心也跟着一起躁动。 温宛又亲了一下,莫名腾起的情愫似乎可以取代悲伤,她有些欲罢不能。 就这一下一下谁受得了?! 终于,被萧臣隐藏在最深处的欲 望冲破层层顾虑。 他动情捧起温宛脸颊,如同捧起稀世珍宝一般俯下去,轻轻吻去温宛脸颊上的泪珠,薄唇轻探,在得到回应一刻萧臣几乎失去理智,缱绻缠绵,柔软的触感让萧臣忘乎所以,又无比珍惜。 萧允赶到时,眼前就是这一幕。 看着校场上忘情相拥的两个人,萧允身形微颤,眼中担忧渐渐消逝。 温宛没事就好。 他没有离开,默默站在校场入口。 直到萧臣发现他,温宛也感觉到异样停下来,她转身,疑惑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布袋幽灵,“二皇子?” “宛宛,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萧臣拉过温宛,忧心问道。 温宛该怎么说? 说她体内有蛊神,杀子神在某种意义上形同弑母,直接导致她情绪失控? “没有事,就是想你了。” 温宛说话时校场入口处的萧允已经走过来。 不管是在萧臣还是在温宛眼里,萧允都太虚弱,这种虚弱完全可以用肉眼直观的看出来,风稍稍有些大,萧允走路已经不能保证每一步都踩在直线上。 “早就听说七皇弟在这里任职,这里……看起来不错。”萧允行到两人面前,浅声开口。 蛊神难过,那些身上有蛊的人,每一个都不好过。 萧允也是一样。 “还好。”萧臣客气回答。 萧允笑了笑,说话时转尔看向温宛,“我来找温县主,有很重要的事想与县主商量一下。” 温宛刚经历一场大难,哪怕心情稍有 平复,可身体的疲惫还没有完全消失,“改天吧。” 萧允不强求,“也不是太重要的事,前日睿亲王与我提及,想在皇子府落成之日向父皇提请赐婚,把紫玉嫁与本皇子为二皇子妃。” 温宛,“……近午时,二皇子想吃什么?金禧楼十全宴可好?” “好。”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活着不是为了吃东西 哪怕萧臣再不乐意也无法阻止温宛跟萧允一起离开,他知道紫玉对温宛来说是家人,这件事他帮不上忙,想要一起跟过去的心思也被温宛打消。 此刻校场上,萧臣看着温宛跟萧允离开,心底有些失落。 虽然不确定,可他总觉得二皇兄对温宛似乎有种特别的感情。 “二皇子好像也喜欢温县主啊!”司马瑜不知何时走到萧臣身边,目及之处是两人背影。 萧臣扭头,刚刚还颓败的司马瑜摆出一副高深模样,“而且喜欢的非常无私。” 萧臣皱眉,“怎么可能!二皇兄回皇城之前从未见过宛宛。” “魏王殿下相不相信一见钟情?”司马瑜指向即将消失的背影,“刚刚魏王与县主拥吻的时候我也在,殿下猜我看到什么了?” 萧臣不想猜。 “我看到二皇子一直在盯着县主看,眼神里全都是深情。”司马瑜给萧臣举个例子,想当初他与邻街媳妇被其丈夫捉奸在床时,媳妇的丈夫非但没有声张,还说出以后会加倍对自己媳妇好,希望她再给他一次机会。 “我被感动,便也在那男人面前发誓不再与他媳妇来往。” 司马瑜隐瞒那媳妇的丈夫对他倒没那么客气的细节,看着萧允跟温宛消失的方向,“我当时注意到那丈夫的眼神,与二皇子刚刚一模一样,没有羡慕嫉妒恨,只有无限怜惜,王爷想想,如果不是无私,还能用什么词解释。” 换作以前 ,萧臣会对司马瑜的话深信不疑,但这会儿司马瑜每天都在自我肯定跟否定中无限循环,他的话已经没有太多可信度。 只是萧臣心里仍会有一丝丝不舒服,“如果是真,只能证明宛宛优秀,我要做的更好才能配她。” 司马瑜忽然叹口气,“邢栋已经是兵部侍郎,我还要再努努力当个将军才能配他,王爷比我消息灵通,要是朝廷派兵,你可得先紧着我上战场,王爷且忙,我要去练功了!” 眼见司马瑜走去校场兵器架,萧臣诧异不已。 爱情之妙,果然能化腐朽为神奇! 古人诚不欺我…… 皇宫,御书房。 周帝得到天牢暗杀失败的消息后一直没有开口,李公公心惊胆战跪在龙案前,身子颤巍着不敢抬头。 “你所谓的顶尖高手,三个还打不过宁林跟萧臣两个,是吗?”浑厚的声音带着让人窒息的寒意,周帝盛怒,龙目如锥。 李公公吓的匍匐在地,“皇上明鉴,那三人确确实实是落隐门最顶尖的高手……此番是老奴低估景王殿下的本事,还请皇上责罚,老奴愿以死谢罪!” 李公公真想杀宁林,他也真没想到萧臣会突然出现,而那三个死士竟然不是对手。 这次是他失误。 “你死就能解决问题?”周帝目色幽暗,寒声道。 李公公越发俯身,“老奴即刻就找杀手,定不会再出差错!” 数息,周帝没有回应。 李公公以为周帝默许,当下起身 想要退出去,却听头顶传来低沉声响,“宁林不能死。” “皇上……”李公公惊讶看向周帝,“宁林怕是猜到那三个死士是……若不尽快杀他,老奴只怕他会背叛出皇上。” 李公公真实想法并非如此,他真正害怕的是宁林会说出尊守义。 即便有同共的目标,可利用跟灭口是两回事,宁林未必会那么大方。 “背叛朕?” 周帝眼神轻蔑,似笑非笑,“你可别忘了,当日把宁林卖出去的除了朕,还有那个人!宁林比你我更清楚是谁抛弃了他,只要你不说,他就不会知道到底是朕,还是那个人想要杀他,这个时候得看谁会做人了。” 李公公佯装听不懂的样子,抬头看向周帝,“皇上的意思是?” “朕不杀他,朕要见他……” 皇宫外,温宛在金禧楼给萧允摆下十全宴,十道菜,一道都不少。 萧允不喝酒,她直接叫殷荀去沏最好的茶,连用膳的银碗银筷都换成金的,殷荀说没有温宛立时翻脸。 ‘在二皇子面前不能说没有!’ 最后还是萧允善意提醒温宛,大概意思是金碗他可能端不起来。 天字号雅间,饭菜皆已备齐,温宛无比殷勤给萧允斟茶,之前蛊神给她带来的悲伤已经尽数消除,她此刻心中所想唯有紫玉。 说什么她都不能叫紫玉给眼前这个布袋幽灵陪葬,“二皇子觉得这个茶怎么样?” 蛊神平复,这皇城里不知道有多少人从莫名 的痛苦中缓过心神,像是遭了一场大难。 无妄之灾,来的莫名其妙,走的猝不及防。 萧允身体本就弱,经昨夜折腾险些没了半条命,脸色愈发苍白。 他接过温宛手里茶杯,淡淡开口,“我没有味觉跟嗅觉,不过这茶看起来应该不错。” 温宛恍然想到萧允有隐疾,说真的,这话要叫温少行听到必定劝眼前这位二皇子去死,没有味觉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有没有嗅觉跟味觉不重要,我们吃东西是为了活着,可活着不是为了吃东西。”温宛诚恳道。 萧允淡然一笑,把茶搁到桌边,“刚刚……县主很难过?” 温宛愣了一下,想到自己在校场上哭的稀里哗啦的样子,尬笑两声,“丢了二两银子,心疼。” 萧允知道是假的,却不在意,“该怎么才能让县主高兴一点?” “什么?”温宛以为自己听错了。 萧允抬起头,认真看向温宛,眼睛里含着淡淡的笑,“我想说,我能做什么才能让县主高兴一点,哪怕一点点。” 换作别人问,萧尧也好萧奕也罢,温宛直接就能伸手要钱,可是萧允不一样,“二皇子可以别娶紫玉吗?” “可以。” 萧允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温宛脸上瞬间露出笑容,然而下一刻萧允说了‘但是’两个字。 但是这场联姻他作不了主,是睿亲王的意思。 “二皇子不娶又能怎样?”温宛一直都想问萧允这个问题。 既然挟天子 以令诸侯,那是不是可以想什么办法不受这要挟……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 他可不是怜惜我 萧允明确告诉温宛,他有很重要的把柄落在睿亲王手里,他不能说。 即便温宛很想知道那把柄是什么,但她至少不能再问萧允。 人生不如意事七八九,能与人言一二三已是幸事,谁心里还没有一些隐藏在最深处,哪怕自己都不愿意翻出来的秘密。 “紫玉只能嫁给君庭,这是我的底线。”温宛也没有藏着掖着,坦然看向萧允,“二皇子若能帮我,温宛感激不尽。” “我到羽林营找县主,就是知道紫玉郡主有心系之人,不论出身,我是个病秧子说不准哪日就升了天,温君庭一表人才又对紫玉姑娘有心,身子骨健朗的让人羡慕,论出身,君庭出身名门又是朝廷栋梁之材,我虽为皇子,可县主细品,哪个朝代皇子多了都是祸,皇子即是祸害,就算不与县主相识,我也不忍心去坑紫玉姑娘,睿亲王想嫁女,我自有办法虚与委蛇过去,这件事暂时还能拖。” “可我不想拖,他们的事拖太久了!”温宛心急道。 萧允拿起银筷夹菜,他没吃,把菜搁进碗里,想了片刻,“眼下睿亲王与战幕在朝堂上斗的厉害,温侯与战幕的关系只怕在这大周朝没有人不知道,睿亲王岂会在这个时候把女儿嫁到御南侯府,换作县主,会不会这么做?” “可是……” “操之过急只会适得其反,县主放心,我若有办法不娶,睿亲王也不会急着把好不容易找到的 女儿嫁给别人,再等等。”萧允没有欺骗温宛,彼时睿亲王从皇上那里得到默许,确实与他提及此事,他没有拒绝,直接叫睿亲王找府上大夫替他把脉。 事实证明他身子骨远不如睿亲王想象中好,他与睿亲王说自己身体虽然虚弱,但正在朝好的方向发展,何时恢复到可以娶紫玉郡主的时候,他自会登门提亲。 睿亲王到底心疼女儿,哪怕周帝有意撮合,他也不会把女儿朝火坑里推。 当然,睿亲王依旧相信萧允会有恢复的一日,否则皇上为何竭尽全力支持…… 萧允蹭了温宛一顿饭,他没白蹭,临走时他答应温宛不管用什么方法,他都会助其成就温君庭跟紫玉的姻缘。 ‘这是我答应温县主的第一件事,无论如何本皇子都会做到。’ 萧允这样说…… 午时过后,宁林以吃饱了撑的为由要出去散散步,得宋相言准许后离开大理寺,三两绕,绕掉跟踪的人,进了一间小茶馆。 茶馆里飘着淡雅茶香,是翠螺。 宁林一派闲散坐下来,说了上次见面时对方先说的那句话,“本王只有半个时辰。” 李公公仍是一身儒袍,神色比之前谦谨了些,“景王殿下受苦了。” “不苦,天牢里好吃好喝还有好玩的,怎么会苦。”宁林微抬下颚,笑容里看不出一丝怨念。 李公公比宁林年长,城府算是深的,“子神死了。” “哦?”宁林挑眉,颇为讶异,“怎 么比我先死?” 李公公沉默数息,“此事与景王殿下无关?” “李世安,说话可得讲证据,你有证据吗?”宁林知道李世安怀疑他,没关系,就是他……算计的。 李公公沉下一口气,“你最好别留下什么证据,子神是十二生肖之首,若叫余下十一生肖知道是你杀了子神,他们绝对不会放过你。” “十二生肖……”宁林皱起眉头,“李公公有没有觉得有问题?” “什么问题?” “名字。”宁林一本正经看过去,“名字不雅,你说如果十二生肖改成十二星宿会不会更有震慑力,否则……就一群畜牲而已。” “宁林,你说话须注意!”李公公好意提醒。 “错了错了,不是畜牲,是牲畜。”宁林严肃纠正。 李公公知道宁林在生气,这阴阳怪调是冲着他来的,或者说是冲着他背后的人,“周帝出卖你是真,但杂家那日给你的遗诏也是真的,这其中必是温御从中作梗。” 宁林忍不住笑了,“李公公是怎么顶着这张脸皮在本王面前说温御从中作梗,难道不是你把本王约见温弦试图诬陷温御的事传到花间楼雪姬那里的,到底是谁在从中作梗?” 李公公没有否认,“周帝的意思,想利用温御跟战幕调查你,进而查出尊老。” 宁林早就想到这一层,“所以在周帝心里,不管战幕还是温御都是小菜一碟,他真正忌惮的人,是那个背叛者,是尊 守义。” “你如何能直呼尊老姓名?” “在他决定把蛊虫跟书信搁进本王密室那一刻,他在本王眼里就只是尊守义。”话不说不明,宁林来见李公公,就是把话挑明白。 李公公依旧没有否认,“尊老的意思,也是想利用温御跟战幕调查你,进而查出周帝。” “哈!” 宁林甚至有些哭笑不得,“周帝跟尊守义还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他们两个也算是知己!” 李公公自知此事理亏,“周帝想要见你。” 宁林挑眉,“见我做什么?” “周帝判定蛊虫跟书信是尊老算计你,既然他们两个都有愧于你,那么在你而言便有了选择,他希望能做些事可以补偿你,然后拉拢你,对付尊老。” 宁林没死在天牢,便料想两人接下来不会赶尽杀绝,“李公公与本王说的这样明白,那本王不禁想问,公公希望我选谁?” “自然是尊老。”李公公毫不犹豫道。 “为何?” “因为有共同目标,大周王朝。”李公公面目肃冷,神色如冰。 未及宁林开口,李公公又道,“若然有一日尊老在最恰当的时机将杂家摆到弃子的位置上,杂家断不会有半句怨言,而且这一次是周帝派人到天牢杀你,并非尊老。” “以尊守义的行事风格,他可不是怜惜我。” 宁林一针见血。 “周帝,你见还是不见?”李公公知道无论自己怎么解释,都不会让宁林在背叛跟坑 害这件事上释怀。 “当然要见,不然下一次本王可不敢保证萧臣还在身边。” 一语闭,李公公脸色微沉下来,“你想背叛尊老?” “我若想背叛,何致于等到现在。” 第一千零一十五章 不是人 宁林脸色也冷下来,比李公公还要冷的可怕,父亲是大将军,母亲是一朝公主,就算他们的结合是不幸,可流淌着他们血液的宁林自有风骨,只看想不想摆在世人眼前。 李公公自知说的过分,又听得宁林否认,神色略缓,“接下来,景王殿下打算如何?” “本王为什么要告诉你?”宁林桀骜抬头,眼中带着似笑非笑之意,“本王不会背叛自己的初衷,可接下本王做任何事也无须别人指点,亦或指指点点。” 李公公沉默数息,“既然景王殿下有自己的计划,杂家且等。” “不等也没别的办法不是!”宁林起身,虽笑可浑身上下的气场让人有些许敬畏,“告诉尊守义,别着急,二十年都等了不差这短短几个月。” 待宁林行至门前,李公公出于好意提醒一句,“景王殿下应该清楚不管你选择谁,都会招致另一方疯狂报复,所以……” 砰- 房门闭阖,独留李公公一人坐在桌边。 局势发展成这样,宁林已经没有退路,甚至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不管是周帝还是尊守义都在等他选择,而不管宁林选择谁都要承受来自对方的怒火,帝王之怒跟谋天下的智者报复,都是宁林无法承受的。 留给宁林的时间,不多…… 皇宫,甘泉宫。 温宛来了。 来时温若萱正在摆瓜子皮,自上次从御南侯府回来之后温若萱的瓜子盘里就多了一个名字,宁林。 前两天她还憋着劲儿,准备在大理寺开堂审宁林的时候闹一闹,但今晨在得知宁林于天牢遇刺,萧臣舍命救他的消息后,温若萱忽然发现事情似乎没有她想象中简单。 “文杏。” 贵妃椅上,温若萱突然拨乱托盘里那两个字,“本宫饿了,叫御膳房准备本宫最喜欢吃的几道菜。” 花拂柳绝对是爱美人胜过一切的典型,那日他装成阿丑模样诓骗宁林之后即功成身退,回到甘泉宫继续当他的小宫女,绝对不多问也绝对不给别人多问的机会。 这会儿看到温若萱拨乱瓜子皮,花拂柳用最快速度把郁玺良骂了二十遍,“娘娘放心,说不定温县主一会儿就能来。” 温若萱闻声抬头,“宛儿要来?那叫御膳房多做两道宛儿喜欢吃的菜。” 花拂柳觉出哪里不对,“奴婢的意思是……” “秋晴知道宛儿喜欢吃什么,你问她就行。”温若萱还挺高兴,上次回府匆忙饭也没吃一顿就回来了。 花拂柳急忙解释,“奴婢的意思是说不定,可能来也可能不会来。” 温若萱皱起眉,心生不悦。 花拂柳就以为温若萱脸上的不悦是失望,“娘娘若实在想叫温县主过来,奴婢这就出去报信。” 温若萱就很生气,“本宫也没什么重要的事非得折腾宛儿跑一趟,还致于叫你报信?” 花拂柳,“……娘娘之前不是特别希望温县主能过来与娘娘说说现在的形势跟御南侯 府的处境吗?”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谁叫你恶意揣摩本宫心思的?以后不许!”温若萱对文杏虽然信任,但好脸很少给,并非她讨厌文杏,实在是不想让文杏再对她抱有幻象。 她曾经喜欢男人,现在只喜欢家人! 正待花拂柳疑惑时秋晴带着温宛从外面进来。 温若萱瞬间觉得文杏刚刚是故意的,于是瞪她一眼。 “宛儿给姑姑请安!” 见温宛进来,温若萱连眼仁里都带着欢喜,拍拍自己身边的座位叫温宛过来坐。 “秋晴,快叫御膳房准备午膳,别饿着宛儿了!” 秋晴有眼识,临走时把花拂柳一并拽走了。 宫门外,花拂柳心里难受。 经过一段时间相处,再加上自家主子说文杏是个可以信任的人,秋晴对她格外照顾。 “前几天娘娘还因为温县主不入宫长吁短叹,刚刚她又说现在是现在,之前是之前,”现在跟之前有什么不一样,娘娘怕不是讨厌我。”花拂柳耷拉着脑袋,一脸的生无可恋。 “你还在喜欢娘娘?”秋晴把花拂柳拉到无人的地方,惊讶道。 花拂柳不以为然,“什么叫还在,我一直都喜欢娘娘。” 秋晴颇为同情摇摇头,“我劝你还是断了这个念想,咱们娘娘早就戒了这档子事。” “戒了?”花拂柳十分不理解这两个字。 秋晴见四下无人,把花拂柳拉的近一些,“咱们娘娘入宫前不是没喜欢过人,娘娘曾说…… ” 花拂柳双目陡睁,心跳突然加快,仿佛下一秒能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原本垂在两侧手倏然攥紧。 “娘娘曾说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秋晴记得自家娘娘就是这么说的。 “她……娘娘有没有说她喜欢的男人……是个什么样的人?”花拂柳知道当年是他错,不该不辞而别,可他当年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答应师傅年满三十才可以在人前显露真容,就差两年! “不是人。”秋晴照着温若萱的评价如实开口。 花拂柳点头,心服口服,“娘娘说的对。” 秋晴再想开口时,花拂柳却是转身。 这次我回来不走了,是不是人都不重要,在你身边才重要…… 甘泉宫里,温若萱没有拉着温宛问长问短,问外面到底什么形势,问宁林到底有没有问题,经历遗诏这件事后,温若萱发现她根本不需要那么焦虑,因为御南侯府在外,有温宛。 还有自己的父亲,大周堂堂御南侯,她的弟弟,两个侄儿也都不是白给。 以前她总觉得父亲退出朝堂,弟弟只作学问,两个侄儿才入兵部还都毛头小子,眼前的侄女更向往爱情,对苏玄璟很是上心,这些都没什么,御南侯府还有她。 只要她在皇宫里虚与委蛇,平衡各方关系,消息再灵通些握着一些人的把柄,若真有人惦记御南侯府,她一人也能应付。 那时她累,真的很累,午夜梦回都是算计! 也不知道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发现父亲看似不问朝堂之事,可当年麾下那几位副将皆肩负要职,手下握兵数十万。 弟弟虽在翰林院作学问,这些年默默收了几个潜心钻研的学生,那些学生家世也都显赫,包括前宰相之子魏思源。 两个侄儿在兵部踏实下来,听说上个月少行闲暇之余设计的长臂弓弩已经得到很多设计工匠的赞许即将大量产出,君庭在兵法上的造诣在兵部为人津津乐道。 还有温宛,她的侄女…… 第一千零一十六章 赐我一张圣旨 温宛入宫原是想给姑姑一个交代,遗诏诬陷之事是真遗诏也是真,但遗诏被她在前夜发现了,连同宁林的身份她也如实告诉给姑姑,大概意思是宁林是可争取的对象,暂时无须针锋相对。 温若萱没有刻意询问前因后果,只道但凡她能使上劲儿的地方叫温宛支会她一声就好,剩下的事,她放心交给温宛。 一顿饭后,温宛离开甘泉宫,却没想到在去御书房的岔路口碰到宁林。 温宛停下脚步,诧异看向宁林。 宁林独自一人从皇宫正东门走进来,华贵绣着金色云纹的玄锦衣袍衬的人身形笔直,如青松翠竹,挺拔又清洌,墨发以金簪束起,金簪与衣服上的云纹交相辉映,将人托举的高贵无匹,偏偏这位王爷长的风流倜傥,邪魅一笑时高贵中又显出几分放荡。 纵三旬年纪,宁林也绝对称得上俊美。 行到温宛面前,宁林停下脚步,“温县主入宫来找宸贵妃给本王求情?” 宁林微垂眸,笑着看向温宛。 这个角度,竟然让温宛觉得有点儿和蔼可亲。 “景王殿下入宫,也是想找我姑姑求情?”温宛扬眉,狐疑开口。 听到这话,宁林笑出声,“本王倒是想,就怕去了之后话还没说两句就被你姑姑活埋在紫藤树下当肥料,你姑姑那个脾气呵!” “所以王爷是来见皇上的?”温宛皱眉。 “自然,想求皇上在宸贵妃面前当个说客,宸贵妃再霸道总不 能连皇上的面子都不给吧?”宁林脸上笑容丝毫未减,“就是不知道皇上能不能给我这个面子。” “皇上算计景王殿下在先,只怕等的就是这一刻……” 温宛猛然停顿,看似平静的面容,心底却慌张至极! 皇上算计景王,那是她与祖父跟萧臣私下里依据遗诏推断出来的,知遗诏在皇上手里,才知是皇上算计景王。 她刚刚的话,犯了天大的错。 看着定在自己面前像木头人一样的温宛,宁林歪着脑袋,眼神戏谑,“温县主怎么知道是皇上算计本王?” 作为尊守义的盟友,宁林一直都在找密令者,他对这件事有多敏感! 而不管是他还是周帝最开始怀疑的密令者就是温御,只碍没有确凿证据。 现在,他有了。 如果不是知道遗诏在皇上手里,如何能说出‘皇上算计他’这样的话,而知道遗诏在皇上手里的人在此之前只有贤妃,郁玺良。 贤妃死在大佛寺,临终前见过郁玺良,郁玺良是密令者,他一定会把这个消息告诉同为密令者的人。 温御。 哎呀!还真是温御啊! “皇上已立太子,景王偏偏支持二皇子夺权,皇上将证据摆在密室里就是想把这件事暴露出来,这件事后,有人入天牢刺杀景王,定是不希望景王说出二皇子背后支持者,皇上在这个时候叫景王进宫,想策反。”温宛拼尽半生智慧想把自己刚刚的错误扭转回来,实话实说, 手心都冒汗了。 宁林瞧着温宛故作镇定的模样,十分的滑稽,“有道理。” “景王若被策反,二皇子背后的人不会放过你,若不被策反,皇上不能放过你,望三思。”温宛其实想说,跟着我们干吧! 反正都是一死! 宁林抬头,看着正当午的太阳,阳光刺眼,他微微眯起眼睛,“今天阳光真好看……本王得走了,这个时辰皇上刚好用完午膳。”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温宛还未反应过来宁林已经转身离开。 即便使出浑身解数转移宁林注意力,温宛依旧有种想抽死自己的悔恨感,刚刚那句话太致命! 而她现在想赌宁林不知内情…… 皇宫,御书房。 周帝没吃午膳,他在等宁林。 门启,宁林毕恭毕敬走进去后,李公公在外面将门阖紧。 御书房里,周帝看着依旧肯跪在他面前给他请安的宁林,开门见山,“遗诏的事,诬陷温御是假,想借温御跟战幕查你,继而查出你背后那人,是真。” 宁林没想到周帝竟能如此坦诚,不由的站起身,“皇上始终不相信我。” “你要朕如何相信你?” 周帝一改往日慈眉善目,龙目冷寒,“相信你所说,那遗诏是你醒来之后在枕头旁边发现的?这种谎话换成三岁孩童都未必相信,就算是真,之后密令开启,那密令也是你在枕边发现的?但这些都不是朕怀疑的关键,景王府密室里有当年蛊患案的蛊虫,只有 你知道朕是蛊患案真凶,如果不是你告诉那人,那人如何会把忘金甲摆在你的密室里,引温御跟战幕查朕!” 逻辑没有问题。 有问题的是自我认知。 宁林真的很想告诉周帝,当年蛊患案真凶还真不是你,但要说由你而起也不为过。 “皇上叫微臣来,应该不是兴师问罪。”宁林心里藏着很多秘密,有周帝的,有尊守义的,就在刚刚,还多了一个温御的。 原来知道的秘密太多,也并不能让他活的自由自在。 周帝缓了龙颜,“朕与那人在同一日将你摆在弃子的位置上,但与那人不同,朕没有想要你的命。” 宁林动了动眉梢,不予置评。 “只要你说出那人是谁,朕会保证你的安全。”周帝正式向宁林抛出善意,这是来自帝王的策反。 只怕他若此时此刻拒绝,连御书房的门都走不出去。 “皇上当真能保证我的安全?”宁林挑起眉梢,对周帝的话表示怀疑。 周帝坐在象征大周朝最高权力的龙椅上,孤冷清寂又盛气逼人,“朕金口玉言,答应你的事当然可以做到。” 宁林垂眸,像是在认真思考。 周帝没有催促,静默不语。 终于,宁林抬起头,“皇上若能再答应微臣一件事,微臣从今以后必以皇上马首是瞻,一生不弃,誓死追随。” 周帝闻言,心里紧绷的那一弦稍稍松缓,“你说。” “臣求皇上赐一道空白圣旨给微臣,得是加盖玉玺的 。” 啪- “宁林,你大胆!” 第一千零一十七章 温策 宁林的要求太过张狂,由古到今还没有一个臣子敢提出这种形同谋逆的要求。 空白盖有玉玺的圣旨,周帝就是个傻子也不可能给! “皇上息怒,微臣要这样东西绝对没有犯上之意,只是……” 宁林抬头,大大方方看向周帝,“只是想看看皇上的诚意,毕竟那人也有意想给微臣一些东西,微臣还没想好要不要。” 周帝尽量平复心境,龙目微阖,又缓缓睁开,“你想要朕写下何样的圣旨,朕现在就可以写给你。” 宁林呶呶嘴,“这可是秘密。” “宁林。”周帝声音低沉,警告意味甚浓。 宁林倒是毫不在意,“皇上其实不必过度担心,纵然微臣写下谋逆的圣旨,皇上还活着,大可以当面揭穿微臣,倒不似先帝遗诏,那几个密令者想找先帝问清楚都没有下去的路。” 话虽如此,可周帝打从内心里感受到了威胁。 他亦从心里对眼前这位景王殿下生出不能留下活口的杀意,不管宁林今日顺从与否,挑战帝王之威就该死。 “是不是朕将圣旨给你,你就能告诉朕那个人是谁?”周帝算是妥协。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四海之内皆是王臣,微臣怎么敢欺骗皇上……”宁林说到这里,故意扭头朝背后屋顶瞥一眼,“就不怕皇上小手指一勾,臣万箭穿心么!” 周帝龙目微眯,“你想何时要?” “皇上若是方便,微臣现在就想带走。”宁林也没客 气,时间是不多,但于他而言也够。 最终,宁林平安从御书房里面走出来,李公公与他一起走下台阶。 就在这时,一个太监从两人面前经过。 “那谁,你过来。”李公公故意在宁林面前叫来那太监。 宁林搭眼过去,那太监可是挺老的,脸上长着皱纹,身形看上去可比李公公高大,只是常年卑躬屈膝腰弯的厉害。 “奴才叩见李公公!”被李公公叫来的太监站在两人面前,越发低俯身子,叫人看不清脸。 李公公皱了皱白眉,“你叫什么来着,杂家怎么记都记不住呢。” “回公公,奴才叫冯项。” 宁林垂在两侧的手猛然攥紧,身形陡震,‘冯项’两个字如同一记炸雷劈在他身上,令他浑身血液似被烈焰灼烧,顷刻成灰一般。 “哦。”李公公恍然似的点点头,“冯项,知道了,下去罢!” 那太监不敢多言,毕恭毕敬退出数步方才转身离开。 “景王殿下放心,杂家稍后便替您除掉这个祸害。” 李公公瞄了眼宁林手背鼓起的青筋,声音忽然高一些,“景王殿下,杂家就送到这里,您请。” 背后传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宁林却似雕塑凝立。 数息,他微动,双腿好似灌铝,只踏出一步却似用尽他全部力气。 冯项、周乾、李裕、杜坚、莫修羽…… 那一个个名字深深刻在他心里,每一个他都记了二十年! 他们都是与自己母亲有染的男子,当 年被他那个好舅舅,就也是先帝调派到皇城,他不知道先帝王如何处置了这些玷污母亲清白的男子,但至少他觉得,这些人不该再出现在大周! 呵! 蛇打七寸,尊守义厉害! 宁林一步步走出皇宫正东门,却在外面碰到一直站在他马车旁边的温宛。 “县主还没走?” 宁林走过去,拼尽全力平息内心的怒火,脸上重新露出浅笑,心在滴血。 “我想回大理寺,与景王殿下同路。”温宛还是不放心,哪怕问不出什么,可万一呢! 宁林抬手,十分有风度的让温宛先上马车。 待他走进车厢,马车缓行,直奔大理寺。 车厢寂静,宁林不似刚刚话多,眼睛只瞄向窗外,初冬连街上行人都稀少很多,没什么让人惊叹的风景。 温宛正在酝酿,该怎么才能试探出宁林知不知道遗诏的事? “温县主在金禧楼给本王种的幻蛊之所以没有成功,是因为幻蛊分血统,血统越纯越能发挥最大功效。”宁林转回身看向温宛,“县主那只真的很一般。” 温宛以为宁林想要追究,刚要解释便听宁林又道,“县主想不想知道把本王当成弃子的人是谁?或者,二皇子背后站的人又是谁。” “想。” 谁不想! 宁林笑着看向温宛,“那你得答应本王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宁林把身子靠在车厢背板上,唇角微微勾起,清俊面容露出一丝向往,“再给我种一次幻蛊。 ” 温宛,“……” 举手之劳。 御南侯府,温御正在跟战幕喝酒。 自从上次战幕用雷霆手段对付晏伏之后非但没有起到震慑作用,反而被人一把揪住小辫子,这口气战幕在外人面前有城府,装大度给吞下了,但在温御面前他吞不下去。 “想当初看晏伏那个无良小辈还觉得是个不错的,正直又不贪功,算是武将里能堪大任的人,没想到背后下黑手一点儿也不输老夫!” 矮炕上,战幕夹一粒被酸浸泡过的花生豆放到嘴里,每咬一口都铿锵有力。 “战哥,晏伏也不算是小辈吧?”温御现在想的好,既有战幕对付晏伏,他继续苟着。 且等战幕率太子府平了晏伏跟二皇子,他再从背后捅战幕一刀,扶萧臣上位。 人心不狠站不稳。 “他如何不是小辈!若温策侄儿活着,那晏伏也只比策儿长几岁而已!”战幕哼着气,五官难得生动一次。 已经许久没有人在温御面前提及他的长子了。 温御提起酒杯,一饮而尽。 “战哥别怂,跟他干!” 战幕喝酒很少干,但这一杯他跟着温御干了,“本军师所向披靡那会儿晏伏还是个小小先锋!他也无非是苟的好,叫本军师忽略还有二皇子的存在,才会在浮出水面之初杀我一个措手不及,待我缓一缓,反杀他个片甲不留!” 温御附和战幕,“战哥宝刀未老,我挺你到底!” “对了,提起温策侄儿,我记得我 那侄媳是医者?”战幕落杯,似是无意道。 可温御认识战幕多少年了! 狮子有打盹儿的时候战幕没有! 自战幕嘴里说出来的话每一个字都渗透着人类智慧的结晶,此时此刻他在自己面前提到长媳,不是好事…… 第一千零一十八章 九界阎王 温御直接就哭了,哭的稀里哗啦,犹如当年长子长媳同葬那日他抱着小温宛跟小少行痛哭是一样的。 战幕花生豆才搁进嘴里就听见对面鬼哭狼嚎,他微怔看向对面,“事情过去这么久,你还这么伤心?” 温御真情实感流露,端酒杯时鼻涕都快流进酒杯里,咕嘟- 酒尽,温御用袍子狠狠抹过鼻梁,“过去这么久我儿就不是我儿了!我那可怜的儿跟儿媳啊!” 战幕皱皱眉,“别哭了!堂堂御南侯哭的像个孙子,丢不丢人!” “爷爷,我不丢人!”温御哭是真哭,但哭里也带着些许算计,他不想让战幕再套下去。 长媳慕锦歌的确是医者,且是名医之后,当年那场大瘟疫可以说是长媳力挽狂澜才平息下去,只是中途出了岔子策儿跟锦歌才会命陨。 而当年,锦歌给睿亲王妃白萍问过诊! 听到温御叫自己爷爷,战幕震惊之余含在嘴里花生豆自顾自滑下去。 不!没有完全滑下去! 咳咳-咳咳咳- 战幕被花生豆呛在气嗓口儿的位置,起初单手叩胸想要咳出来,没想到越咳花生豆咳的越堵的厉害! 温御还在哭,他以为战幕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拼命哭。 战幕快被呛死了。 “咳……快……咳咳-” 直到战幕抓把花生豆天女散花一样抛过去,温御这才抬头,眼前战幕脸憋通红。 温御脑袋‘嗡’一声! 这一刻温御脑子里没有密令,没有晏伏,只 有战幕! 温御腾的起身跑到战幕背后,双手从他后身探到胸前,狠狠一勒! 一勒不通,温御干脆抱起战幕又狠狠勒了好几下。 扑- 那粒调皮的花生豆终于从战幕气嗓里跳出来! 战幕大口喘气,温御站在战幕后面也跟着喘气。 两人站在矮炕上喘了好半天,四目相视数息,哈哈大笑! 温御看着战幕,笑出眼泪,那种想在战幕背后捅一刀的想法,怕也只是想想…… 深夜,黄泉界。 绮忘川上次接了温宛的活儿,在宁府假扮咏阳公主。 这几日她时不时都会想起宁林在看到‘阿丑’被杖毙时的表情,那双眼睛里不仅仅只是怜惜,她看得出来,那时若松开宁林,他定会跟着‘阿丑’一起死。 有生之年拜温宛所赐,叫她看了一场生死无悔的戏。 公孙斐出现时绮忘川正在上妆,这次她扮的是一个妇人,妇人已近古稀之年,她有感自己大限将至,想再见一见情窦初开时的少年郎,如今那少年郎也已年近古稀,她想知道面对面的时候当初的少年郎还会不会记得她。 “为何不亲自去?”公孙斐一身青衣,姿态闲雅坐在桌边,手里把玩着桌上一只骨瓷茶杯,不以为然。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至死不渝,周氏怕对方早已不记得自己,她可是为了那个男人终身未嫁。”绮忘川坐在铜镜前,小心翼翼把褶皱面皮贴在额头上,“万一没有被对方认出来,她怕 自己会失态,她的自尊不允许她在人生最后一刻那样狼狈,所以她宁愿做一个旁观者,观的是自己与她的少年郎。” “人生如梦,白云苍狗,都一把年纪了还看不开。”公孙斐透过铜镜看到绮忘川的脸,是一张饱经沧桑的脸,“那妇人很有钱?” “人生无爱,就只剩下赚钱。”绮忘川低头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叠宣纸,起身走到公孙斐面前,将宣纸推过去,“画堂十二人,除了司南卿,剩下十一个多多少少都有点儿自己的小九九,不过也谈不上背叛太子府。” 公孙斐接过宣纸,一页一页翻看,“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他将宣纸翻到最后一页,竟真没有司南卿任何记录,“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司南卿这个人有点儿意思。” “我听说他在画堂位列第十二,四五年也没什么长进,直到苏玄璟来他才上到十一,苏玄璟一走他又给挤下来了,这种人心无大志,应该成不了气候。” 绮忘川转身回到铜镜前,“画堂出了叛徒,战幕叫温弦去查,摆明是想试探斐公子的本事,公子不妨凭此露一手给他们,也好坐上画堂第一的位置。” 公孙斐反复翻查,想从十一人中找出有嫌疑的那一个,“枪打出头鸟,温弦初入画堂就已位列第三,若真升至首位难免遭人妒忌,查叛徒这件事,点到即止。” 绮忘川透过铜镜看向桌边那人,心里一直 有个问题想问,索性就问了,“斐公子与阎王是什么关系?” 音落一刻,公孙斐眸子倏的抬起,正对绮忘川。 纵是在铜镜里交汇,可那种与生俱来的压迫感让绮忘川收了视线,“随便问问。” “九界阎王……那是神,我不过是个凡人。”公孙斐戏笑道。 绮忘川可不这样认为,凭公孙斐一句话便可叫阎王将她任命成黄泉界阎王使,纵然公孙斐是凡人,也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好在绮忘川识趣,忍住没再问,“斐公子放心,若再有画堂消息,我会派人送到温府。” “辛苦。”公孙斐起身,拿起手里一叠宣纸离开。 这些宣纸里记载的内容纵与叛徒无关,可也能省去不少麻烦。 石门闭阖,绮忘川握着褶皱面皮的手顿了顿,她看向铜镜,心中所想却是大周局势。 倘若公孙斐一门心思助太子府,那温宛跟萧臣又如何能胜…… 夜深人静,一抹黑色身影闪出子神住的那间民宅。 攒尖屋顶后面,另一道身影在方云浠离开后一个倒挂金钩潜入内室。 那人翻进屋里,没有燃灯,借月色行到北墙,动作娴熟转动摆在北墙柜架上的瓷器瓶,三两下,北墙竟裂成两半。 待那人进去,北墙阖起,内里暗灯骤燃,宛如白昼。 密室方方正正,没有多余摆设,只在正中有一口上好的水晶冰棺。 那人行到棺柩前,低头时一向弯如月牙的眼睛冷下来。 他推开 冰棺,里面那张鼠面变得清晰无比,格外惊悚恐怖…… 第一千零一十九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那人看着子神的尸体,抬手将拇指按压在子神脖颈处,竟无声息。 蛊分两种,一种与本体共存亡,另一种本体死后它会在本体腐化后自行离开,声蛊属于后一种,而今那人断出声蛊竟然也死了,而子神身体除了那张鼠面上千丝万缕的血线再无伤口。 由此大致可以判定,那人多半是靠杀死声蛊继而杀死子神。 以蛊杀蛊,必然是养蛊人,大周皇城里比子神还厉害的养蛊人可不多,屈指可数。 那人未敢久留,自袖兜里取出安神珠,将其搁进子神嘴里,叩紧棺柩,转身离开…… 清晨,大理寺。 宁林丝毫不顾郁玺良警告,硬是从墙头翻进来蹭饭。 早饭与昨日不同,虽然没有叫花鸡,但有炖鱼。 宁林坐在桌前,看着眼前铜盆里煮的一锅菜,一条鲤鱼配花花绿绿的菜,十分嫌弃,“郁神捕的厨艺忽高忽低啊!” “让你吃了?”郁玺良对于眼前这位一天蹭他三遍饭的景王极度排斥。 若只是蹭饭,他也不在乎些许的粮食,问题是…… 问题来了。 小铃铛从里屋走出来,看到宁林立时露出笑脸,“景王殿下你又来啦!” “本王来看你。”宁林喜欢看小铃铛,十四岁的年纪,天真无邪,性情又单纯,说什么信什么,跟他的阿丑一样。 不,也有不一样的地方,小铃铛比阿丑幸运。 这会儿小铃铛走过宁林时,眼睛自然而然落在郁玺良身上,“郁哥哥 早!” 听到‘郁哥哥’三个字,宁林眼睛很有深意瞥向郁玺良。 郁玺良脸不红,心不跳,默默回望宁林,“景王殿下什么时候走?” “小铃铛,你的郁哥哥不喜欢本王怎么办?”宁林根本无视郁玺良,我行我素,看向小铃铛的眼睛里渐渐少了那种叫情欲的东西,是真正的宠爱。 小铃铛扭头看向郁玺良,郁玺良不说话算是默认。 “郁哥哥,这一锅炖鱼咱们两个吃不完的。”小铃铛认真开口,那副小模样像极了……哄。 宁林看着眼前两人,脑海里关于阿丑的记忆越来越多。 想当年阿丑也是这样哄他,可那时他比阿丑还小,郁玺良在这儿装什么大尾巴狼! 郁玺良酸溜溜的,又像是在说教,“慢慢吃总会吃完。” “那菜都煮烂了,不如给景王殿下吃吧!”小铃铛也不等郁玺良说话,直接伸手去拿宁林身前瓷碗给他舀了整整一大勺鱼肉,“景王殿下快吃!” 宁林看着有些调皮又无赖的小铃铛,笑着接过瓷碗,“本王就知道,小铃铛对本王最好。” 一侧,郁玺良正要发飙时小铃铛突然双手拉住他胳膊,“郁哥哥,快来吃饭,一会儿鱼都凉了!” 有句话叫三个女人一台戏,幽南苑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平日里姑娘间互相置气都会找小铃铛评理,这种和稀泥的本事小铃铛最会了。 隔着缎料,小铃铛手指触感却异常清晰,难以形容的灼热感 自郁玺良心底直冲上脑门儿,脸颊‘唰’的红了。 这种变化尽收在宁林眼底,他抬头,越发肆意看向郁玺良,薄唇勾起一抹邪魅弧度,像极了调笑。 “郁哥哥?”小铃铛见郁玺良神色有异,下意识踮起脚想要去碰郁玺良额头,奈何个子差一点点,“你弯下腰,我够不着。” 郁玺良鬼使神差,竟真的把腰弯下来,很是听话。 “有些烫!” 正待小铃铛要往下说时郁玺良打断她,“我没事,可能是刚刚炖鱼时被火烤的。” 小铃铛信以为真,“那过来吃饭。” “哦。”郁玺良如同小媳妇一般由着小铃铛牵到桌前。 某位神捕看着自己的碗,又看了眼宁林的。 小铃铛最懂事,给郁玺良也舀了一勺,“郁哥哥最喜欢吃青椒,我把青椒都给你。” 郁玺良看到碗里青椒,忽然露出笑脸,拿起筷子可劲儿吃。 宁林咂舌,“青椒有什么好吃的,不如肉香。” 郁玺良不理他。 “小铃铛,本王问你一个问题。” 宁林吃着鱼,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鱼刺竟然不扎,郁玺良有心了,“如果这个世上只有两个男人,一个是本王,一个是郁神捕,你愿意跟谁一起生活?” 太过刁钻的问题,惹的郁玺良五官再次生动。 小铃铛想都没想,“我们三个一起生活!” 类似这种两个人一起掉河里先救谁的问题小铃铛在幽南苑经常被问,她从来不得罪人的。 若是掉水 里那就三个一起淹死,反正都是假的嘛! “只能选一个。” 郁玺良眼睛瞄过去,“选一个的话……你选谁?” “一定要两个人一起生活,那你们两个一起生活吧,不用管我。”小铃铛说完话,埋头吃饭。 郁玺良,“……” 宁林,“……” 瞧把孩子逼的! 宁林没有死皮赖脸呆在厅里,他临走时告诉郁玺良,‘你的饭,本王不会白吃。’ 然而宁林也没有走,出门直接纵身上了屋顶,然后坐在那里不走了。 没别的,他想多陪陪小铃铛…… 夜里,萧臣来找温宛。 他来时风尘仆仆,不像是从魏王府来。 “你……唔唔唔!” 突如其来的惊喜,温宛脑子嗡了一声响,心跳如鼓。 萧臣的惊喜来的凶猛热烈,厮磨间温宛根本来不及反应,两只手荡在半空。 她眼睛睁的大大,咫尺距离萧臣的睫毛都清晰可见。 浓密的睫毛,深邃的眼睛! 太热烈的征伐,温宛终于缓过神。 她脸颊微红,一股难以形容的悸动犹如电流窜遍周身,正待她想在动情时萧臣突然离开。 落寞充斥下温宛想把这个男人抓回来继续啃! “宛宛,你不喜欢?” 萧臣瞬间变得畏畏缩缩,眼神都跟着怯怯,与刚刚张狂大胆的样子形成鲜明反差。 我喜欢啊! 温宛欲哭无泪,可我能说我喜欢吗! 我好歹也是个女的吧! “司马瑜说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是我欠你的……”这些都是借口,萧臣 想亲温宛,特别特别想,就像人开了荤腥再吃素就难了。 第一千零二十章 温初然 温宛也想,可停都停了,再扑上去总归不太好。 再找机会罢! “你来找我做什么?”温宛心里虽然作罢,嘴上还想再尝试一次。 你不就是来亲我的么!来吧,亲! 萧臣恍然,自怀里掏出一封信笺,“初然的信。” “初然?”温宛抬头,狐疑看过去。 这次轮到萧臣诧异,“温初然……” 小叔叔! 温宛老脸一红,急急拿过信笺低下头,用以掩饰自己被亲到六亲不认的尴尬。 信笺打开,一行龙飞凤舞的字出现在温宛面前。 毫不夸张,就温初然的字写的真是连他亲爹都不认识,她还记得小叔叔由兵部调派离开皇城那年她才七岁,小叔叔临走时给他留信,信中只有四个字,全家人一起破解半年。 ‘望女成凤。’ 提起自己那位小叔叔,英俊潇洒,倜傥风流是一定的,唯独不喜文,不喜欢到一个什么程度。 自無逸斋创办至今,小叔叔是唯一一位被全部教习联名劝退,百里胜亲批除名的学生。 当时祖父还去吵过,大概意思是孩子不学文,武也不行吗? 那时已经在無逸斋任教的顾老将军老泪纵横,虽说为师者当有释疑解惑之职,但说白了他就是个每月拿固定俸禄的,真没必要把命搭上,温初然习武倒是勤,天天晚上掀他被窝要与他切磋,这谁能受得了! 最后没办法,祖父将小叔叔领回府里亲自教,本事也是一流,就文学素养没有提上去。 “小叔叔写的什么?”温宛扫过几遍之后,把信笺原原本本交回到萧臣手里。 萧臣接过信笺,翻译,“阙荣守信,高昌增兵到十五万。” 温宛眼巴巴瞅着萧臣,目光在信笺跟萧臣身上来回游移,“没了?” 萧臣点头,“没了。” 温宛扯过信笺,皱着眉,“可这看起来应该有两行字。” “初然习惯连笔。”萧臣解释道。 温宛,“……” 确定信笺内容后,温宛有一个最大疑问,她很想知道萧臣为什么会认得这些字,莫要怪御南侯府无亲情,一个把‘凤’写的比中风病患还像病患的人,他们尽力了。 萧臣没说别的,只道一起呆了些许年若连朋友的字都不认得,他惭愧。 而事实上,他也是经历两世才掌握温初然笔记精髓。 边陲无事,他们才好安心破皇城里的局。 眼下宁林是关键,不止温宛跟萧臣知道,似乎所有人都在围着宁林转,包括周帝。 萧臣坐到桌边,想与温宛商量宁林的事。 他知宁林入宫,心中多半猜测此番入宫之后宁林必定会有选择,“不管景王选哪一头,都很危险。” “你想保他?” 萧臣没有否认,“我们未必保得住。” 这点温宛同意,她没有告诉萧臣宁林说要种幻蛊的事,不仅是她想要隐瞒体内蛊神,宁林也希望她能保守秘密。 冬日风冷,不时有寒风鼓动窗棂,房间里萧臣与温宛聊着时局,有些问题根本不需要讨 论可他就是想说出来,这样就可以和温宛多呆一会儿,再多呆一会儿…… 白天,已是这般冷寒天气,公孙斐仍就愿意坐在凉亭里看对面池塘,有时一呆就是一整天。 温弦裹着厚厚狐裘走到公孙斐对面,挡住他的视线。 明明是黑的那一只,偏偏裹着白色狐裘,不伦不类,公孙斐这样想。 他忽然在想若然寒棋裹着这个颜色的狐裘,应该会很好看。 如果是寒棋,裹着黑色的也好看,明日他便差人弄一件特别特别好看的送过去。 “斐公子叫我过来,是不是画堂叛徒的事查清楚了?”温弦端着身子坐下来,举止间有些刻意模仿温宛亦或寒棋。 得说这两个名字简直是温弦的诅咒。 公孙斐自怀里取出一摞折叠平整的宣纸,看颜色尘封多年,“画堂的事还没查清楚,但在对付晏伏这件事上,这些帮得上忙。” 温弦眼色略显失望,“战幕叫我们去查叛徒,我们现在做这些事会不会有些多此一举?” “此事跟御南侯府有关,先看看。”公孙斐微抬下颚,示意温弦拿起宣纸。 温弦听罢,便有些迫不及待。 她拿起宣纸,发现上面记载皆是药方,她对药理不通,除了认得其中几味药材,别的看不懂,“这是什么?” “这是当年御南侯府长媳慕锦歌给睿亲王妃白萍诊病之后开的药方。”公孙斐瞧向那几页宣纸,“当年晏伏娶白萍,三年无子出,白萍 即求慕锦歌为她诊病,之后便开了这副药方。” “这药方有问题吗?”温弦第一时间想到自己那个她叫了没几年的大娘是不是坑害白萍了,可现如今白萍活的好好的,想必不是。 “这药方看似是补药,实则是求子的药方,而且应该这副药应该是给男人用的。”公孙斐知道温弦脑子不够用,越发细致解释,“说的通俗些,三年无子出不是白萍的问题,是晏伏,但这副药却是给女人吃的,也就是通过白萍作用晏伏身上,我查过,这药睿亲王妃吃了三个月之后便不再吃了,在此之后她亦未再与慕锦歌见面,一年之后,白萍身怀有孕诞下女婴。” “就是那个紫玉?”温弦想到紫玉,气就不打一处来。 公孙斐摇了摇头,“这件事不能这样想,你想想,当年明明是晏伏有问题,为何白萍要喝药?” 温弦拜过堂,成过亲,男人都经手了两个,她不敢说懂男人,略知一二,“男人要不行说出去可是要丢面子的,更何况是生不出孩子!” 温弦说到此处,媚眼如丝,“斐公子……” “我不行。” 公孙斐露出一惯敷衍的笑容,“实在是不行。” 温弦躁动的心思瞬间凉下来,她相信。 毕竟她身材长相都不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竟然与这男子清白的手都没碰过,唯一解释就是他不行,“公子把这东西给我,是想?” “白萍这么重视自己夫君的名声 ,若你将晏伏不行的消息散布出去,把黑锅叩在慕锦歌身上,再转嫁给温宛,那睿亲王府跟御南侯府可就水火不容了。” 温弦闻声兴奋,“好计!” 第一千零二十一章 是我捡的 “战幕早就知道这个,只是碍于跟温御几十年的交情没出手。” 公孙斐轻吁口气,“做大事者万勿有情,走这一步我们算是帮了战幕,此事之后战幕跟温御或是为敌,或是同仇敌忾都是好事。” “若为敌,他朝太子跟萧臣对战彼此都不必手下留情,若同仇敌忾,至少可以解决掉二皇子这个大麻烦。” 听到公孙斐解释,温弦有些犹豫,“战幕要怪罪下来……” “他难抉择的东西温姑娘替他抉择,他想当好人,温姑娘就来当坏人,他不会真怪罪。”作为旁观者,公孙斐一眼就能看出来如果不是因为温御,战幕应该早就把目标对准萧臣,管他有没有夺嫡之心,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真正让萧臣在无声无息中壮大的,不是别人,就是战幕。 温弦不再犹豫,只要想想能给温宛填堵,能让紫玉从真郡主变成真野种,她心里便开了花一样的高兴。 这事儿她做!且要做的漂亮…… 皇城里,一家极不起眼的茶馆忽然关门歇业,门板破旧,早已不见最初刷在上面的漆皮,屋子里更是简陋,三桌六凳,茶渍深深印到曲柳木的桌面上,有些扎眼,有把凳子的腿矮了一小截,店内再无多余摆设。 屋子里飘起翠螺香。 店家关好门,随后朝桌前一身儒袍的李世安拱手,退到后堂。 数息,一道人影从隐门走出来,“李公公能不能换个茶喝,每次来都是这个 味道,都腻了。” “花间楼的茶不腻。”李公公落杯,看向对面之人。 司南卿。 “李公公这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司南卿踱步坐到那个腿矮半截的凳子上,凳子承受重理往前倾,他身子顺势趴到桌上,眼睛弯成月牙。 李世安看了眼司南卿,神色肃冷,“找杂家什么事?” “子神尸体被方云浠藏在西市平雍坊一处民宅,我见过那具尸体,死的是声蛊,下手的人多半是养蛊人。” 李世安皱眉,“不是宁林?” “宁林哪有那个本事!怕是蛊神。” 司南卿以手托腮,“到底谁是蛊神?” 李世安也想问这个问题,“原本还指望宁林跟子神能查出一二,没想到子神死的早,宁林……” 提到宁林,司南卿眼睛瞥过去,“尊老下手也是够狠。” “不能怪尊老,周帝逼他更甚。”李世安告诉司南卿,前日若非宁林在周帝面前提了条件,他根本走不出御书房。 司南卿沉默片刻,“人各有命,我还是操心自己罢,战幕已经叫温弦在查泄露消息出去的人。” “杂家实在想不通,公孙斐为何选了那么一个……”李世安实在没有更好的形容词去形容温弦,该怎么说,看着就不像个聪明的。 “公孙斐深不可测,我怕他查到我。”司南卿直言,“这事儿公公可不能袖手旁观,棋子可弃,可都都弃了就没棋走了。” 李公公明白司南卿的话,“你想杂家 如何帮你?” “我与苏玄璟走的近,这锅给他背。”司南卿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丝毫没有不好意思,“苏玄璟这个人不除,终究是我们大患。” 李世安倒也赞同司南卿的话,“这件事杂家会与尊老商议,你且放心。” “那最好。” 司南卿直起身,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腕,“下次换个茶,这茶不好闻。” 看着司南卿的背影,李世安心中怅然,同为棋子,宁林太过自大才会走到今日无路可走的地步,反观司南卿这些年身在太子府,丝毫马脚都没露出来。 若真是一盘棋,宁林是車,那司南卿就是卒,过河的卒…… 冬月将过,大周皇城终于进入到一年最冷时节,而大周皇城的局势也似被寒冬冻住一样,自上次战幕跟晏伏在朝堂交锋之后,双方再无动静。 一切看起来都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唯独大理寺,宁林一连三天都在孤园蹭饭,蹭的郁玺良快要炸毛了。 正值午时,宁林跟郁玺良和小铃铛一起用过午膳,如往常一样走出厅门,翻身到屋顶,如同一只懒猫匐在那里晒太阳。 阳光正好,明媚又灿烂。 视线落处,墙外有一人正朝他摆手。 温宛? 宁林犹豫一阵,还是翻身跟了过去。 温宛把宁林带到他房间里,反手关紧房门。 这一举动直接把宁林吓一跳,双手环胸,眼神惶恐,“县主要干什么,本王可不是随便的人!” 温宛,“……我来 时路上捡了一个东西,看着像是王爷丢的。” 某县主说话时,朝桌上指了指。 宁林这才注意到桌上多出一块锦缎黄布,布下盖着东西,他没去揭就已经知道是什么。 有些东西,熔成水他都认得。 “好不容易偷走的,还回来做什么?”宁林一改刚刚戏谑之态,变得平静,毫不惊奇。 温宛确定外面没人,转过头,眉毛皱起来,“不是偷的,是我捡的。” 宁林不语,掀起黄布,下面正是那块脸盆大小的免死金牌。 他虽拥有,却从来没喜欢过这玩意。 但凡那人赐的,他都讨厌。 “县主且告诉本王你是在哪儿捡的,这么大一块金牌本王也去捡一个,运气好是不是还能捡两个?” “有那种好地方我还能告诉别人?我自己都不够捡。”温宛回呛一句,迈着步子走过来,坐下时神色变得温和许多。 她轻叹,“这东西防君子不防小人,王爷好自为之。” 宁林微怔,须臾觉得好笑,“县主还没从本王嘴里套出有用的消息就先把金牌还给本王,万一本王没被感动县主又该如何?” “我把东西还给王爷,没想换回什么。”换句话说,温宛想换宁林一条命,可她也清楚,纵使有这块免死金牌,作用也是微乎其微。 可还回金牌的举动至少可以代表她的态度。 宁林沉默,眸子落在脸盆大小的金牌上,神情若有所思,“求县主替本王传个话。” “传给谁 ?” “告诉郁玺良本王在前面公堂等他,有个秘密想告诉他。”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 我可能是忘记了 温宛略惊,直接来句告诉我也一样,结果换来宁林邪魅一笑。 待温宛迫不及待走出去,宁林神色转凉,他看着桌上那块脸盆大小的免死金牌,心中无限凄冷,再无双的荣耀也敌不过他悲凉又惨淡的一生。 温宛作为一个传话筒,当真把郁玺良叫到前面公堂,然而公堂里却没有宁林的身影,待他们反应过来,小铃铛又丢了。 跟小铃铛一起丢的除了宁林,还有那块免死金牌…… 难得一个回暖的晴天,皇城里大街小巷来来往往的行人多起来,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温弦头戴幂篱独自走在东市相对热闹的街头,路边有两个妇人刚从胭脂铺子里走出来,她看似无意跟在后面。 “你听说没,有人传睿亲王跟睿亲王妃刚认的女儿根本就是个野种!” 嘘- 另一妇人紧张兮兮作了噤声的动作,但却丝毫没有噤声的意思,八卦之火熊熊燃烧,“我也听说了,真替睿亲王不值,他对睿亲王妃多好!” “可不就是!现如今这皇城里但凡叫王爷哪个没有三妻四妾,睿亲王却独宠睿亲王妃一人,一个女娃丢了也就丢了,再生一个不就得了,睿亲王妃说不同意睿亲王还真就不生,更没纳妾的心思,不惜绝后,结果找来找去找的是野种!” “那倒不是……” 另一妇人拉扯着靠近一些,“你只听其一没听其二,人家说是睿亲王不行,那女娃是睿亲王妃生的, 但她不是睿亲王的种,那也叫野种吧,我的意思,就算睿亲王不行他对白萍还是好的,没有孩子就没有孩子,总不能拿个野种叫睿亲王当亲生的养,这不造孽么!” 妇人大惊,“这么回事?!” “嗯,这事儿你别跟别人说,小心惹祸上身!” 背后,温弦将两个妇人嚼的舌根儿听在耳朵里,幂篱下面那张耳脸露出阴冷笑容。 这回的事可大了。 温宛,看你怎么解…… 皇城里谣言刚起,还没传到睿亲王府。 此刻紫玉卧房里,白萍看到女儿正在绣香囊,心中多半猜到是给谁的。 “温君庭那小子可越来越不像话了。”白萍走到桌边,看着自家女儿一针一线绣的仔细,又心疼又怜惜。 紫玉手指一抖,指腹立时有血滴溢出来。 “小心!” 白萍急忙坐过去时紫玉用嘴咬住指腹,眼睛里满是担忧,“娘,君庭不是故意的!” “你啊!娘还没说他做什么你就替他求情!”白萍拉过紫玉手指,轻轻吹了吹,“你父亲今早与我说,温君庭昨晚在你屋顶上的烟囱旁边坐了一夜!” 紫玉震惊,“昨晚那么冷!” 白萍瞧紫玉满眼心疼,不由叹口气,“冷也是他愿意,只是……” 见白萍脸色沉下来,紫玉像是有预感一样,试探着问,“只是什么?” “如今你父亲有了政敌,与太子府那帮人明争暗斗正较劲儿,今早我随便提一句你的婚事,他好像有些不太 同意了。” “怎么不同意,之前不是说好我可以自己作主的?”紫玉急的站起身,前日温君庭来找她,还说再过几日就来提亲。 白萍见紫玉一脸担忧,拉着她的手坐下,“你别着急,你父亲也只是犹豫,怕以战幕跟温御的关系,万一你嫁过去会受他们欺负,我们两个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怎容得别人给你脸色看!” 紫玉拉住白萍,“娘,御南侯是很好的人!而且……我非温君庭不嫁。” 自在御南侯府离开那日温君庭朝紫玉表明心迹,往后又在温少行的撺掇下,温君庭只要有时间就会来找紫玉,不必非要说上话,哪怕远远望一眼也好。 紫玉起初不知道温君庭这般举动,直到有一次,她走出房间不经意抬头,竟见温君庭坐到对面那条街一户人家的屋顶上朝自己方向看过来。 自那以后,紫玉每日有了期盼,温君庭更是乐此不疲。 这会儿白萍也舍不得紫玉担心,“只要你喜欢,娘帮你想办法。” “谢谢娘!” 紫玉直接扑到白萍怀里,血浓于水的亲情终究是人世间最深的羁绊…… 自大家意识到小铃铛被宁林再次虏走之后,郁玺良对其起了杀心,温宛又自责又愧疚,真恨不得狠抽自己几巴掌,她怎么就相信宁林其实是个好人? 事不宜迟,众人分几路寻找,温宛跟宋相言一起,郁玺良直接奔向景王府,萧臣在得到消息后先去之前宁林藏 小铃铛的那座民宅,无果。 差不多一个时辰,萧臣与温宛跟宋相言同时找到宁府。 终于,三人在宁府后园找到宁林跟小铃铛。 只见园中,小铃铛换了一身衣裳荡漾在秋千上。 正红色透出凤凰暗纹的长裙,腰系一条金色腰带,内里同色锦缎裹胸,胸前绣着精致的金纹蝴蝶,裙摆外面罩着一层淡薄如轻雾的绢纱。 宁林站在小铃铛身后,轻轻推她。 秋千荡起,裙摆绢纱随风轻扬,飘逸若仙。 小铃铛的头发是宁林梳的,红色丝带绾出的发式看起来清新又可爱,垂下来的丝带随秋千摇摆飘飞,仿佛仙女。 与温宛同样的年纪,在宁林的打扮下小铃铛就像是春天绽放的花朵,美的让人惊叹。 宁林也换了身衣裳,没有很惊艳,倒是他从没穿过的鹅黄色。 镶着金边的袍子,给人一种独有的高贵清华。 小铃铛玩的开心,没看到温宛他们走进来,不过宁林注意到了。 他朝三人作了噤声的动作,之后继续轻推小铃铛,刚刚好的高度,既不会叫小铃铛害怕,又有一种自由飞翔的感觉。 温宛停下来,宋相言跟萧臣亦没有上前。 虽然彼此没有说话,可他们莫名感觉到空气间似乎弥漫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气氛,说不好是悲伤还是释然,就很奇怪。 直至郁玺良出现。 “小铃铛!” 半空中,小铃铛看到郁玺良的时候眼睛里闪出光亮,开心唤道,“郁哥哥!我在 这儿呢!” 宁林未等郁玺良发疯冲过来,先一步停下秋千。 他伏贴到小铃铛耳朵旁边,“记得下次出门一定要告诉那个冰块脸,不然他要急死的。” “殿下不是说你告诉了吗?”小铃铛诧异看向宁林。 “我可能是忘了。”宁林坏坏一笑。 就在这时,本该在皇宫里伺候周帝的李公公亦来到这里……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 慢慢跪 宁林叫小铃铛去找郁玺良,自己则站在秋千处看向眼前众人,有温宛跟萧臣,宋相言,郁玺良跟小铃铛,还有李公公。 这些人也都在看他,气氛渲染到极致每个人心里都有种预感,将有大事发生。 “圣旨到。” 一声高喝,温宛等人本能看向李公公,却发现李公公手里空空,真正手持圣旨的人竟然是宁林! 面对众人惊诧目光,宁林觉得好笑,“圣旨到,几位打算站着听?” 温宛等人,包括郁玺良皆跪地,李公公迟疑片刻,眼神与宁林对上。 宁林没给他丝毫暗示,“李公公,不着急,慢慢跪。” 李公公窘迫面容下面,藏着一丝冷意。 宁林看得出,但却毫不在意,“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郁玺良为我大周鞠躬尽瘁,屡破奇案,实乃栋梁之才……” 天气晴朗,风也温柔。 宁林端着那张空白圣旨一字一句宣读,微风拂过面颊,俊逸风流,“今得景王慷慨,朕下旨将先帝赐其免死金牌转赐于郁玺良,钦此,谢恩!” 宁林声音好听,如清泉击石般悠扬又带着几分洒脱。 一道圣旨,直至宁林宣读完毕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园中一片寂静。 “什么意思?”宋相言跪在地上,歪头看向温宛。 温宛听的一知半解,低声回应,“好像他要把自己那块免死金牌转给郁教习……” “不是好像。”萧臣在温宛另一侧,用同样低的声音回道。 三人心里都 在打鼓,一时猜不出宁林此举深意,是耍的花招还是埋的陷阱?总归不是真心真意。 另一侧,郁玺良在听到圣旨之后直接抬头,声音清冷,“臣不要。” 宁林,“……郁玺良,李公公在这里,你敢抗旨?” 郁玺良即便正做着欺君罔上,逆天改朝的事,可明着抗旨他怎么敢! 另一厢,李公公脸上亦露出疑惑神色,他以为宁林管周帝要这一张空白圣旨必是要唱一出大戏,不说惊天动地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没头没尾! 诚然郁玺良是密令者之一,可给他这块免死金牌有什么意义吗? 宁林纵然不是密令者,纵然拥有免罪金牌,不还是被逼到无路可走的地步?! “郁玺良,你还得多谢李公公专程为这圣旨跑一趟呢。”宁林笑着看向李公公,是他给李公公去信,叫他一个时辰之内务必到这儿,过期不候。 李公公得他消息怎敢不来! 眼见宁林说出这句话,李公公立时明白他出现在这里的意义,证明圣旨。 他就算知道那圣旨是假的,上面一个字都没有,他敢不敢在这里揭穿宁林! 若然揭穿,宁林即选尊守义暴出周帝,他是直接导致这件事发生的人,回去以后得说周帝心情好的情况下能赐他个凌迟。 好在那张空白圣旨是周帝给宁林的,周帝既是默许,这个时候他就只能顺从其意,重要的是,这道圣旨于局势并没有实际意义,他没有揭穿的理 由,“这是杂家分内之事。” 李公公看向宁林,眼中冰冷不在,取而代之的是疑问。 他不明白宁林脑子里在想什么,也看不出宁林的选择。 宁林要的就是李公公这句话,他朝若周帝不承认圣旨,等同于不承认李公公,那时的李公公便成了弃子,可若连李公公都成了弃子,这块免死金牌对于郁玺良而言也没什么意思了。 但现在,至少周帝不能光明正大处置郁玺良,像温宛说的,防君子不防小人。 “金牌在石桌上,郁玺良,你要不方便拿就让小铃铛帮你搬过去如何?”宁林挑眉看向郁玺良,眉目间含带笑意。 郁玺良当然不会叫小铃铛去搬那么重的玩意,毫不夸张,那金牌比小铃铛都重。 石桌在秋千旁边,金牌被一块缎布覆着,那缎料子还是温宛的。 宁林来不及,就没做个像样的托盘托着那块金牌。 温宛跪在地上不语,她看着那块金牌,又瞧瞧宁林手里的圣旨,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短短一个时辰,宁林是怎么做到既给小铃铛换这身喜庆的衣裳又到皇宫请旨的? 石桌前,郁玺良连金牌带上面的布一起端起来,回身行到宁林面前,面无表情,“臣接旨。” 郁玺良不稀罕金牌,但不能公然抗旨。 宁林呶呶嘴,“这旨本王替你接了,有李公公在你还怕本王骗你不成?” 眼见宁林把圣旨卷起来揣到自己怀里,郁玺良不由的起身,眼中 充满疑惑。 宁林朝着他笑,身体微微前倾,“郁神捕不揭开来瞧瞧?” 郁玺良正待要揭开时宁林的手突然叩在他手背上,“还是别揭了,这东西啊,不揭开你想它长什么样子它就长什么样子,揭开来它就只能长那个样子,不能防贼。” 温宛,“……” 这明显是在告诉她,纵然她偷了这块金牌但其实对宁林来说真的不算什么,他若想以金牌保命,随时可以再做一块,世人只知他有免死金牌,谁都没见过。 如此他说哪块是真,哪块就是真! 温宛想通了,今日就算她没还给宁林金牌,此刻石桌上也不会空着。 郁玺良退后一步,“臣郁玺良,谢主隆恩!” 这时所有人都跟着站起来,郁玺良回到小铃铛身边,感觉袖口动了动,他低头,声音温和又小心,“怎么了?” 小铃铛没说话,从怀里掏出一大摞宣纸,“郁哥哥,景王殿下也给我好多东西,以后我们常叫他来孤园吃饭吧?” 郁玺良落目处,小铃铛手里攥着的是房契跟地契! 他震惊,猛然抬头看向宁林。 宁林脸上带着淡淡笑意,“当干爹的穷,本王这个当伯伯的总要给她置办些嫁妆,不然被婆家人欺负了可怎么好。” 正待众人疑惑时宁林目光最终从小铃铛身上移向温宛,“温县主,请。” 温宛猜到宁林用意,迈步时双手皆被握住。 左边是萧臣,又边是宋相言。 “里面有些东西是 我在宜州偷的,我得给景王殿下一个交代,你们在这里等我。”温宛示意萧臣跟宋相言放心,她不会有事。 眼见温宛走过去,站在一旁的李公公也跟着迈步……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 是真,是幻 宁林由着李公公走过来,十分优雅挡在他面前。 “当年宜州公主府的建造图纸还是李公公交到工部手里的,李公公若有兴趣可以四处转转,看看你背后那座假山石景是不是与图纸一模一样。” 李公公止步,嘴上没说话,可眼睛里全都是质问。 他有些猜不透宁林玩的什么把戏! 宁林笑着抬手,好意提醒,“假山在后面。” 李公公没有转身的意思,他虽不知道宁林想做什么,可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要么他与宁林一起进去,要么宁林也别进去。 眼见二人僵持不下,宋相言直接大跨步走到李公公身边,“李公公你是不是不认得路,本小王带你去!” 也不管李公公愿不愿意,宋相言一把拽住他胳膊,扭身走向不远处那座假山。 事到如今,李公公很清楚无论他怎么坚持都不可能跟着宁林走进厅门,便也由着宋相言拉扯走去假山。 有宋相言也好,至少周帝怪罪的时候他可以把‘不得已’归咎在这位涉世未深的小王爷身上…… 看着李世安被宋相言带走的样子,宁林眼中笑意不减,反而愈深。 此刻只有郁玺良跟小铃铛,还有萧臣站在院里,宁林朝萧臣跟郁玺良一笑,目光落在小铃铛身上时那抹笑变得纯粹。 宁林背对而行,走向厅门的路短短十几步,于他而言却似踏过了半生…… 厅门闭阖,小铃铛拉起郁玺良的手,“郁哥哥,景王殿下没 事吧?” 纵然不知时局,小铃铛亦能感觉到空气里弥漫异常氛围。 郁玺良弯下腰,正迎上小铃铛那双满上担忧的眸子,“没事,你喜欢那个秋千?” “嗯。”小铃铛点点头,“景王殿下才推了我几下。” “我陪你去玩。”郁玺良说话时将身披大氅解下来,轻覆在小铃铛身上。 他拉着小铃铛走向那个秋千,秋千由玄丝吊成,外面裹缠麻绳,绳子外面又有锦缎掺细麻的粗布包紧,这样小铃铛的手握在上面既不会滑又不会磨手。 待小铃铛坐上去,郁玺良就站在刚刚宁林站的位置,轻轻推动秋千。 萧臣未动,静静看向厅门。 他除了想知道宁林为何独独找温宛,更担心温宛安危。 厅与内室相连,温宛在宁林的示意下坐到桌边,桌面上摆着一个精致方盒,真的很精致,盒盖上雕琢的蝴蝶清晰到可以看清额前触角的纹理。 蝴蝶停在一朵葳蕤牡丹上,振翅欲飞,温宛稍稍侧身便觉那只蝴蝶像是真的要飞起来一样。 “这里面装的是幻蛊。”宁林迈着悠缓的步子走过来,姿态闲雅淡然,脸上笑容依旧,却不似刚刚在外面那样刻意。 见宁林示意,温宛轻轻打开盒盖。 她不是没见过幻蛊,用都用了一只,可眼前这只幻蛊颠覆了她对幻蛊的认知。 这哪里是幻蛊,分明就是一枚纯白色的水晶,水滴形状,晶莹剔透! “幻蛊最重血统,颜色越浅越纯, 形状越粗越纯,这只最纯。”宁林仅用三个纯字足以告诉温宛她眼前这只幻蛊的价值。 温宛难得在这一刻没有想过把它据为己有,“王爷要我进来,是希望我把这只幻蛊种到你身上?” 宁林点头,“我知道县主体内那一只是蛊神,想要幻蛊在人身上发挥极致作用,唯有蛊神之血。” 温宛脸色发白,“要多少?” “一滴。” 宁林告诉温宛,她只须用针刺破指腹,取一滴血滴在幻蛊上就可以,“放心,本王不会欠你的。” 温宛倒也不会吝啬那一滴血,自然也无须宁林回报她什么,毕竟她不可不觉得这一滴血值得宁林把她想知道的秘密和盘托出,至于钱财,她虽然很缺,但在这件事上她想做回好人好事,“王爷想进入怎样的幻觉里?” 幻蛊不是得讲故事么! 宁林笑了笑,“低级幻蛊才需要别人强行注入幻境,这种级别的幻蛊特别会揣摩人心,它会无限放大你心里那份执念,不过种蛊之后县主还是要帮我守在这里。” “怎么守?”温宛狐疑问道。 宁林指向摆在方盒旁边的香炉,“一柱香之后,烦劳县主把本王叫醒即可。” 温宛点点头,这是很简单的事。 宁林没再说什么,看向早就摆在桌边的银针。 银针落,一滴血从温宛指腹涌溢。 待指腹向下,那滴血积聚成水滴形状,啪嗒落在那只幻蛊上。 瞬间,那滴血仿佛点墨于池染透整只 幻蛊,刚刚还如白色水晶的幻蛊竟然成了血红模样。 血落,香燃。 宁林缓慢伸出手指到那只幻蛊旁边,血红如荼的幻蛊像是一只血红色的蝴蝶轻盈无比飞起,又飘落在指腹上,顷刻没入宁林指尖。 温宛皱眉,这玩意不是应该搁在脑门儿么! “辛苦县主守在这里,那就一会儿见。”宁林缓慢站起身,脸上自始至终都带着微笑,待其行到厅与内室中间时拉起隔帘。 隔帘是纯白色锦缎,从横梁下垂至天青色理石地面,锦缎绣着暗纹,一朵朵飘摇在春风里的蒲公英犹如一个个小小仙子,透过隔帘,温宛能看到宁林已经躺在床榻上。 她没有多想,只道宁林对阿丑执念太深,如若能在梦中得一个善果,未尝不是一种成全。 桌上香熏袅袅,温宛盯着那支香,默默记着时辰。 隔帘后面,宁林挺直身体躺在床上,目之所及是白色幔帐,‘阿丑,本王记得你喜欢粉色?’ ‘嗯,喜欢!’ 幻蛊渐渐发挥作用,宁林毫不留恋这世间种种,心甘情愿闭上眼睛。 “王爷快起来,年嬷嬷把喜服送来了!” 熟悉的清灵声自耳畔响起,宁林再次睁开眼睛时分明看到阿丑就在他面前。 阿丑一点儿也不丑,弯如柳叶的秀眉,大大的眼睛,琼鼻微翘,尤其那张嘴,鲜红的像外面树上的樱桃。 “喜服?”宁林一脸茫然从床榻上坐起来,脑海里的记忆还存在于温宛在 幻蛊上滴下一滴血…… 是真,还是幻?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 看不出来 温宛坐在桌边,眼睛不时瞄向隔帘后面那张床,宁林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房间里寂静无声,唯有沉香灰落,香熏袅袅。 宁林看着站在床前的阿丑,心中激荡澎湃,他再不敢说话,怕一切都是幻觉,他紧噎着喉咙,伸手想去碰触少女,殊不知那只腾在半空的手突然被一双小手拉住,拽他下床,“王爷你快来试试,嬷嬷说后天就是大喜的日子,若是哪里不合适今天就要拿回去改。” 温热触感,久违的心动。 宁林突然拉住阿丑,用力将她抱进怀里,失而复得的珍宝,他恨不能将阿丑揉进自己胸腔永生永世都不分开。 阿丑被宁林勒的实在喘不过气,“王爷……” 宁林这方恍然,急忙松了臂膀但却没有松开手,他目光带着无限惊喜看向眼前少女,眼泪瞬息涌落,声音里带着哭腔,“阿丑,阿丑我可找着你了。” “王爷去哪里找我?我一直都在府里没出去呀!”阿丑伸手替宁林抹泪,“王爷别哭,叫公主殿下看到该难过了。” 母亲。 宁林心中漫溢出苦涩,“母亲她……” “这件喜服是公主殿下亲手做的,还有我的那件,两件喜服公主殿下做了整整一个月!”阿丑转身拿起托盘上的喜服,在宁林面前展开。 一拢红衣,玄纹云袖,上面绣着龙形图案,那龙栩栩如生,是母亲的织锦手法。 母亲怎么会同意他与阿丑的婚事,他还记得…… 头有些眩晕,脑海里那些深刻到已经融入骨髓的记忆好似被什么东西抽走,渐渐离他而去。 “王爷?”阿丑见宁林异样,不由轻唤。 宁林缓神过来,由着阿丑把喜服套在他身上。 阿丑把他拉到铜镜前,宁林望着铜镜里的阿丑,看着她在自己身边转来转去的样子,莫名感动。 或许那些离他而去的记忆根本没有那么重要,他只要记得自己喜欢阿丑,喜欢到只要想到要与她成亲,就欢喜到身体里每根神经都跟着跳跃欢呼。 “王爷觉得怎么样?”阿丑最终停在宁林面前,帮他系好腰间绣着金边的系带。 宁林忽的把她环在自己怀里,“本王觉得今日的阿丑,特别好看。” 阿丑羞赧,把头埋在宁林胸口。 铜镜里,宁林看着他与阿丑相拥的画面,心底涌上一股甜蜜。 他低头,下颚抵在阿丑肩窝时动了两下,阿丑痒痒,在他怀里咯咯笑了起来。 宁林被这声音震到了,他似乎很久很久都没有听过阿丑笑,就好像他似乎很久很久都没有见过阿丑。 见宁林愣在那里,阿丑抬起头,眼睛眨了眨,“王爷?” 宁林深深凝望怀里少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阅女无数,可他就是觉得天下绝美的人,此刻就在他怀里。 阿丑见宁林一动不动,直接伸手去捏宁林的嘴巴。 拇指跟食指一上一下,嘴巴就被捏扁了。 太熟悉的动作,可又觉得阿丑好久都没 有这么做过! 阿丑一手捏着宁林嘴巴,另一只手的食指在在他嘴唇上划来划去,弹琴一样。 柔软的手指轻覆在唇上,宁林心弦紧绷,自肺腑传来的躁动涌起来,口干舌燥的感觉仿佛嗓子眼儿里都在冒烟。 身体有了变化,宁林却没有想要亵渎的心思。 他不由退后,脸上露出窘迫神情,“阿丑,别这样……” 宁林怕是忘了,曾几何时只有他撩拨别的份儿,哪个女人能撩拨动他! 阿丑看到宁林脸红,十分惊讶,“王爷你怎么了?” 宁林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觉得今朝今暮,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人生圆满…… 宁府外面,李公公被宋相言带着转了好几圈。 终于! “小王爷您就别拽着老奴到处走了,这里与宜州公主府一不一样老奴哪里记得那么清楚,都过去二十年了。”李世安瞧着身边这位宋小王爷,心里却在惦记厅房里的宁林跟温宛。 宁林现在是关键人物,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影响到接下来的大局,可他在这个节骨眼儿偏偏只把温宛叫进屋里,这什么意思? 难不成宁林到最后不选尊老,不选周帝,选萧臣?! “李公公不记得可不行!我家公主大人说她想重建公主府,建跟咏阳公主一模一样的,这里里外外公公都要看,哪里一样哪里不一样,我好记下来。”宋相言硬是拽紧李世安,半步不离自己。 李世安想动粗,他咋不知道端荣 公主有改建府邸的意向? 谎话张口就来倒是随了那位公主殿下。 “这件事小王爷当去找工部或者直接找皇上,老奴实在帮不上忙。”李世家想要挣脱宋相言,他不能由着宁林行事,得去给宁林‘提个醒’! 眼见李世安挣脱自己往厅房那边走,宋相言已经认清现实,单靠语言‘挽留’是挽留不住的,那就对不起了。 “李公公,你看看那个池塘是不是也跟宜州公主府不一样?” 李世安哪会看,步子迈的比谁都急,“看不出来……” 即便这样也还是没有逃过某位小王爷毒手。 扑通- 扑通- 哗啦- 为了能让李世安看清楚,宋相言干脆一个跃起扑过去,两人双双掉进池塘。 初冬虽然不冷,但也绝对不热。 刺骨寒意自周身百骸直击灵魂深处,李世安扑腾半天终于从池塘里站起来,寒风一吹,抖的煞是销魂。 池塘另一处,宋相言一脸‘惊慌’游走过来,“李公公怎的这么不小心,快,本王扶你上去!” 李世安眼见宋相言走过来,自己转身就朝池塘边儿上刨,他可不敢叫宋相言扶啊! 怕这一扶,再把他扶走! 两人一前一后爬出池塘,李世安纵有心想找宁林,至少也得换身衣裳,天冷,他怕没走到厅门就先给冻死了。 偏偏那会儿进来时他当宁林单独约他,吩咐跟从的小太监在府外候着,这会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宋相言玩归玩闹归 闹,他深知李世安在皇上心中位置,当即带着李公公到前院换衣裳。 换衣裳这种事就很好把控时间了……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你欺负我,我就哭 厅门前,萧臣依旧站在那里,他不知道宁林叫温宛进去的用意,但他清楚这个时候无论是谁都不能进去。 小铃铛还坐在秋千上,郁玺良轻轻稳住秋千,声音温柔,“天冷,咱们先不玩了好吗?” 秋千上,小铃铛扭头,“你不生气啦?” 郁玺良微怔,“我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我跟景王殿下偷跑出来没有告诉你,还在这里跟他玩荡秋千,我们只玩了一盏茶时间。”小铃铛下意识松开握住秋千的手,竖起一根手指头,眼睛清澈无尘,“刚刚我们一起玩的时间更长。” 郁玺良恍然小铃铛为什么要与他一起玩秋千,原因是这个! 看到小铃铛这样照顾自己的情绪,郁玺良又感动又羞愧,三十大几的人竟然也会……吃醋。 郁玺良脸色微红,“这里太冷,我带你到前面屋子里暖一暖。” “好啊!”小铃铛闻声,立时从秋千上跳下来,直奔对面石桌。 眼见小铃铛欲抱那块金牌,郁玺良急忙走过去单手提起用黄色缎布裹起来的免死金牌,“我来拿。” “嗯!景王殿下说这个东西可以保命,他说给你的时候我可高兴了!”小铃铛欢喜道。 郁玺良看着脸上无忧的小铃铛,他很清楚宁林把免死金牌给他的用意,虽然他不喜欢这个人,但他须承认,宁林对小铃铛的好不是假的。 小铃铛走在前面,郁玺良与萧臣擦肩而过时神色转肃,目光瞥向萧臣 斜后方的假山。 萧臣亦有感知,微微俯身,“老师慢走。” 郁玺良颔首上前,拉起小铃铛的手,走向前院。 待郁玺良跟小铃铛的脚步声消失在后园,萧臣暗自调息,衣袖微荡瞬间袖内匕首倏然射出,直逼攒尖屋顶竖起的烟囱! 几乎同时,萧臣双目陡寒,身如矫健雄鹰跃向假山! 墨鲲形似短剑,出招时只须按下机关,青色剑柄内即会发出金属摩擦声响,剑身突兀外扩,剑柄内一青色剑刃霍然伸展,弹出三尺剑身,两侧短刃回弹死死叩住青色剑刃。 剑刃裹挟强大内力轰然袭向假山,碎石劈裂,藏匿在假山背后的黑衣人被迫现身! 另一侧,烟囱背后的灰衣男子亦冲袭过来,欲闯进厅门。 萧臣见势不妙,迅速以内力牵引所御小剑,小剑挡住灰衣男子同时黑衣人也已出剑。 剑长三尺,剑宽不过两指! 萧臣虚晃一招回旋至厅门,小剑甩向黑衣人,他则以墨鲲挡下灰衣男子攻袭。 墨鲲剑走偏锋,一抹锋利剑气直切向灰衣男子脖颈…… 房间里,温宛听到外面打斗声,心中骤凉。 她本能站起身,却在看到已经燃过半截的沉香时握紧拳头,无比缓慢坐回到椅子上,宁林说过,一柱香尽她必要入内室叫醒宁林,早一刻晚一刻都不可以。 温宛心急之余,不由看向内室床榻上的宁林。 宁林‘睡’的安详,一动未动…… 两天的时间,宁林跟在阿丑身 边,不管阿丑做什么他都跟着,哪怕她去如厕,他都要站在外面与阿丑聊起晚上吃什么。 日子过的简单又温馨。 这两日母亲跟年嬷嬷带人来过一次,把他跟阿丑的府邸重新装饰一番,正厅大红,内室大粉,母亲告诉他喜房在隔壁公主府,阿丑从这里出嫁,接亲那日喜轿须绕整个宜州城一圈,再入公主府,她都有些迫不及待等着阿丑嫁过去了。 宁林很诧异母亲会说出这种话,他印象中母亲似乎不喜欢阿丑。 厨房里,宁林在陪阿丑烧饭。 他蹲在灶台前一只手抽拉风筒另一只手添加木柴,不时还会弯腰看看灶膛里火燃的旺不旺,“母亲是怎么同意我们这桩亲事的?” 他没敢在母亲面前问为什么,只得问阿丑。 “王爷怎么忘啦?” 阿丑个子小,一只手按住灶台怕自己掉进锅里,另一只手拿铲子不停翻炒锅里的菜,有烟气熏上来,阿丑歪着脑袋尽量躲开,“我们的婚事在皇城时就定下了,公主殿下第一次看到我就说喜欢我,她说虽然我叫阿丑可我长的一点儿也不丑,正配王爷!一开始大家都没当真,一个月前公主殿下突然把我叫过去,问我愿不愿意嫁给王爷当王妃,我说愿意……” 阿丑忽然停下手里动作,拎着铲勺走到宁林面前,眼睛睁的大大的,一闪一闪,“王爷,你……是不是不喜欢阿丑?” “我喜欢!”宁林脱口而出,仿 佛这句话早已镌刻在骨子里许多年,完全不需要思考,也无须犹豫。 见阿丑眼睛里还有疑惑,宁林急忙起身走过去,双手握住那抹单薄身子,“我喜欢你,做梦都想娶你为妻,阿丑,你别骗我,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阿丑见宁林湿了眼眶,皱皱眉,“王爷这两日怎么老是哭,明天大婚之后你就是大人了。” 看着阿丑举起小手替自己擦眼泪,宁林破涕为笑,“大婚后娘子要是欺负我,我就哭。” “放心,我不欺负你。” 锅里菜发出焦糊味道,阿丑急忙拎着铲子过去翻炒,“王爷烧的火太旺了,快压一压!” “娘子吼我……”宁林装作委屈状,哭唧唧看向阿丑,活像一个受气包。 阿丑不禁扭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宁林拉出后厨房,“以后不许你做这些,我生火,我做饭,我砍柴,我织衣,你什么都不需要做!” 厨房外,阿丑定定站在那里时宁林已经抢过她手里铲勺,围在灶台前不停翻炒。 大火呛的宁林不停咳嗽,眼泪都跟着呛出来。 他扯住袖子抹一把眼泪,抬头时在烟熏火燎间看到阿丑正在笑他。 他也笑了,他很开心…… 外面打斗声越来越激烈,温宛紧张握紧拳头,视线落在那柱香上。 萧臣,小心。 厅门外,萧臣以一敌二,墨鲲与黑衣人银白剑身撞击,迸射刺目火花! 灰衣男子趁二人绞缠之际身形猛然跃起,欲闯进屋 子。 万没料到,阻挡他闯进厅门的,竟然是与萧臣绞缠的黑衣人…… 第一千零二十七章 大婚 毋庸置疑,黑衣人与灰衣男子不是一伙的! 萧臣双唇紧抿,面色凝重,他来不及思考这两个人是谁派过来的,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谁都不能进到厅里! 黑衣人武功高强,灰衣男子也十分了得,若非三人相互钳制萧臣未必能以一敌二,视线之内,黑衣人手里那柄剑再次袭来,剑身竟在无形中浮出三片甲鳞! 那剑名曰寒魑,相传魑为妖怪,浑身长满鳞片,力大无穷。 眼见寒魑迎面斩下,萧臣猛以墨鲲抵挡,搬山一式,两柄利剑发出剧烈摩擦,二人肺腑皆震,腥咸血液急速上涌,皆喷一口血箭。 几乎同时,黑衣人落空之际冲向厅门,忽有寒星闪过,在他面前生生炸开! 强大气浪硬是将黑衣人逼退数步,待他站定,郁玺良一身青袍,手执降星立于门前,眉目如剑。 他入前院将小铃铛拜托给宋相言,更嘱咐宋相言守好李公公,保护好小铃铛,一步都不许离开,之后携降星剑助阵萧臣。 师徒二人曾多番携手御敌,几经生死,面对眼前场景他们无所畏惧。 郁玺良虽为神捕,一身武艺搁到江湖上也足以称得起顶尖高手,萧臣蓄积两世内力,墨鲲与降星狂啸劈斩,黑衣人与灰衣男子也都使尽浑身解数…… 厅内,温宛已将短弩对准门口,心弦紧绷,目光里那柱香还在燃烧。 终于大婚,整个宜州城都很热闹。 宁林卯时自公主府出发,绕宜州城 一圈终到他与阿丑所居的偏殿。 此刻一身喜服的宁林从枣红色汗血宝马上翻身跃下,停在门口。 鞭炮齐鸣,锣鼓喧天,他望着眼前看不到尽头的红毯,眼中满是期盼。 他的阿丑来了。 一身喜服的阿丑头戴喜帕,由年嬷嬷跟喜婆搀扶一步步朝他走来,距离越来越近,宁林心跳如鼓。 阿丑出来时不小心踢了下门槛,年嬷嬷跟喜婆都没反应过来,宁林纵步上前扶稳即将跌倒 的阿丑,“小心。” 阿丑娇羞缩回手,年嬷嬷却是笑了,“王爷快上马,新郎官就该坐在马背上。” 看着阿丑入轿,宁林翻身上马,锣鼓声再次响起,接亲队伍浩浩荡荡朝向来时路。 长街上,两侧商铺披红挂彩,红毯铺到尽头,宜州城的百姓都挤在街道两旁欢呼雀跃,脸上挂着真诚的祝福。 宁林难以形容心中那份感动,他感谢这些素不相识的百姓,感谢他的母亲,感谢所有见证这场大婚的人。 他不清楚自己为何会觉得娶到阿丑是件很难的事,难到那简直就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他就算坐在马背上,也要靠不时回望喜轿,才相信这是真实的。 公主府前,宁林翻身下马,依礼官高喝行到喜轿前,轿帘被他掀起时一只手伸过来。 他轻轻拉住那只手,带着阿丑走出喜轿。 公主府里宾客如云,他与阿丑手中各牵着一段红绸,红绸中间系一朵艳红如血的花球。 喜堂宽敞 ,正中贴着镶金的大红喜字。 宁林看到自己母亲坐在高堂位置,一身装扮雍容华贵,另一侧,他看到了父亲的灵牌。 这一刻,宁林心中溢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 他的父亲,那个模糊的印记渐渐清晰。 ‘一拜天地!’ 随着礼官高喝,他扶着阿丑面向喜堂外面,二人一同俯身。 这一拜,姻缘起。 ‘二拜高堂!’ 宁林扶回阿丑,面向父亲牌位跟自己的母亲,深深拜下去。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拜父亲的牌位,虽然阿丑说每逢祭拜时母亲都会带他给父亲叩首,可他不记得那是什么感受,现在他记住了。 这是血浓于水的亲情,是一生都无法割舍的血脉传承。 ‘夫妻对拜!’ 宁林转身,看着同样转过身的阿丑,紧紧噎住喉咙。 他拜下去,心底那块巨大的石头轰然碎裂,无数残渣就像沉入海底一般消失不见,一直萦绕在他内心深处的阴霾也跟着散尽,只剩下一片阳光。 阿丑,就是他的阳光…… ‘礼成,送入洞房-’ 宁府前院,李公公脱光了衣服被宋相言堵在内室,反正不管李公公怎么商量,到最后甚至言语威胁,宋相言就只有一句话。 “没找着啊!” “小王爷,老奴带了小李子过来,您屈尊把小李子给老奴叫进来即可!” 李公公裹着白色幔帐靠近屋门,忍气压低声音,狼狈至极,“要么小王爷把刚刚那身湿衣服拿进来,老奴着急穿。” 宋相言靠在房门外面,他也着急,师傅把小铃铛送给他照顾,说明后院出了问题,他比谁都着急想要回去看看,可他放心不下小铃铛还有李公公,“本小王衣服也湿着,你叫我出去给你跑腿儿?” 外面寒风凛冽,风吹窗棂动,丝丝凉风渗进屋里,惹的李公公一阵哆嗦。 李世安急的直跺脚,“小王爷且回避,老奴这就出去了!” “那可不行!”宋相言闻声急忙堵住房门,“师妹在外面,若叫师傅知道李公公你光着身子出现在师妹面前,师傅是会杀人的!本小王也是为你好!” 李世安气急败坏,“小王爷,老奴身上裹着幔帐,你且先把门打开,老奴必定头也不抬跑出去,绝不多看一眼!” 宋相言堵住门口,“李公公可得体谅本小王一片苦心,师傅拿小铃铛是命根子,谁若轻薄了她,那必定是要娶她的,李公公你觉得……合适吗?” “小王爷,老奴只想出去!”李世安恨的咬牙切齿,“小王爷大可叫小铃铛回避,亦或……” 李世安忽然想到一计,当即转身奔向窗棂。 宁林今日之举太过反常. 李世安则忠于尊守义,任何有可能威胁到尊老计划的人和事他都要阻止,于是乎李世安在想到这房间里除了门还有窗户可走的时候,义无反顾冲向窗棂。 他将幔帐裹紧,抬手打开窗棂,一股寒风扑面而至。 与寒风一起扑面的,还有一桶冰水 ………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 浮生若梦 宋相言干的。 裹着幔帐那还得了! 某位小王爷不纠结了,三心二意要不得。 师傅叫他保护小铃铛,守好李公公,他就只干这两件事! 这回幔帐也湿了,李公公在屋子里冻成狗…… 厅门外,萧臣跟郁玺良皆受伤,黑衣人跟灰衣男子也没占到便宜。 然而随着时间越来越长,萧臣跟郁玺良已现颓势。 “魏王殿下小心-” 伴随一声尖锐厉吼,郁玺良生生甩出降星,替萧臣挡下致命一击! 纵使这般,萧臣胸口仍受黑衣人重掌,身形如折羽苍鹰撞向门板,黑衣人再次出拳,拳风带着实质般的风压袭向萧臣面门,萧臣闪身避开瞬间,那拳头硬是砸在门板上。 咻- 短弩力强,短箭如电。 被温宛射出的锋利箭头硬是穿透黑衣人掌心! 黑衣人吃痛刹那萧臣迅速祭出墨鲲! 噗- 臂断! 情势反转,萧臣反守为攻很快将黑衣人逼离厅门斩杀。 不远处,郁玺良与灰衣男子绞缠不休。 就在萧臣准备过去援助郁玺良时,对面围墙上忽然出现数个黑衣人! 墨鲲破空,自灰衣男子背后贯穿胸腔,鲜血溅洒在郁玺良身上。 郁玺良持降星转身之际,萧臣自倒地灰衣男子身上拔出墨鲲,绝对平静的面容掩饰不住周身澎湃的杀意。 眼前黑衣人冲杀过来,萧臣跟郁玺良亦飞身纵跃! 房间里,温宛面色冷凝,她透过刚刚被黑衣人砸穿的门板看到外面场景,萧臣跟郁玺良如 何能敌?! 温宛心弦猛的绷紧,她着急看向隔帘后面的宁林,然而床榻上没有任何动静! 她回眸,视线落向沉香,沉香已燃至尽头…… 人生四喜,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宁林与阿丑坐在喜床上,他手中握着金拨子,小心翼翼揭开喜帕。 喜帕下,阿丑一脸娇羞坐在那里,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焕彩凤冠,大红嫁衣,金光紧簇中的阿丑绝艳倾城。 芸芸众生,万千红紫,都不如眼前人来的让他痴恋沉迷。 宁林缓缓坐到阿丑身边,难以形容的感觉,仿佛这一刻他期盼太久太久,到梦想成真的时候他却不敢轻易碰触,怕一切只是梦幻泡影,顷刻消失。 “王爷……”阿丑无比娇羞轻唤一声。 宁林终是忍不住转身,目光相迎,阿丑的眼睛滢滢如水,脉脉含情,刹那一扫便将他魂魄都勾了去。 “阿丑,这是真的吗?” 宁林还是很害怕,他拉起阿丑的手,眼睛渐渐湿润。 阿丑看着从宁林眼角滴落的泪珠,小心又大胆凑过去,撅起嘴亲掉那滴划过面颊的眼泪,温热触感激发出宁林心中渴望,他突然捧起阿丑脸颊重重吻下去。 最初的期待跟爱恋,永老无别离。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浮生若梦,何者是实,何者是空…… 香烬。 外面打斗异常激烈,上官宇带着十二卫前来支援。 温宛在沉香燃尽一刻猛然起身冲进 内室,她跑到床榻前朝宁林大喊,“景王殿下,时间到!” “景王殿下你快起来,外面杀疯了!你快……” 啪嗒- 温宛视线里,宁林搭在胸前的手臂突然下坠,重重落在榻上。 “景王殿下?”温宛噎喉,下意识去探宁林呼吸。 指尖毫无热度! 温宛睁大双眼,惊愕中内心一阵酸楚。 外面打斗仍在继续,温宛来不及悲伤,正待她想离开内室去帮萧臣时背后突然传来‘啪嗒’声响。 她猛然回头,只见原本摆在床头的圣旨竟然掉到地上。 温宛蹙眉之际一只蛊突然从圣旨里飞出来,接下来的一幕让温宛僵成雕像,浑身血液都似凝固住。 圣旨,是空白的! 宁林宣读圣旨的场景仍在眼前,也就一柱香功夫圣旨如何就变成空白的了?! 温宛片刻怔忡,数息冲过去欲将圣旨卷起来,不管发生什么事,这旨圣旨绝对不能让有心之人看到,否则倒霉的不止宁林,郁教习怕也会跟着遭殃。 然而在她拿起圣旨时,一个锦嚢从圣旨里掉下来。 温宛迟疑数息拿起锦嚢,她自锦嚢里看到一张折叠平整的宣纸,不由打开,看到两个字。 其中一个她不认识。 没有时间细思,锦嚢之内除了那两个字,还装着另一个锦嚢。 温宛急忙掏出锦嚢,发现里面还有一个字。 ‘烧’。 温宛一时不能理解宁林用意,外面的打斗声却是越来越近了。 就在温宛一头雾水的时候眼睛 瞄到床头两个密封的木桶,她记得这间屋里子之前没有这两个木桶。 时间紧迫,温宛根本没有时间去细想,立时过去用力拧开木桶上面的木塞,一股刺鼻气味瞬间冲涌上来。 石脂油! 看着眼前满满两桶石脂油,又想到锦嚢里的‘烧’字,温宛终于明白宁林用意。 她望着床榻上仿佛睡着一般的宁林,唇角还勾着微笑,心中难掩苦涩,跟一种无法抚平的遗憾悲伤。 有黑衣人撞击门板,但是没能冲进来。 温宛知道她没有时间了。 她咬牙搬起木桶,将里面的石脂油倒在桌上,地上,还有窗户全都被她泼上黑色油脂! 紧接着第二桶! 啪- 温宛将泼尽油脂的木桶扔到地上,抬手拿起火折子。 她看着床榻上一丝不动的宁林,终是下定决心,将燃起的火折子用力扔进内室。 火星溅到黑色石脂油的刹那骤燃,火焰如同毒蛇窜起! 直到大火燃到外厅,温宛方才绝然转身走向厅门。 门被推开,温宛一身凛然迈出脚步。 背后漫天火起,浓烟与灼热瞬间吞噬整个房间。 狂妄火海前,所有人都停下来,有黑衣人不甘心欲冲进去,可火焰远比他们想象中猛烈,那黑衣人未至近前,大火借风势狂涨,火舌吐出丈余高,肆无忌惮卷起狂浪。 “石脂油!”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喝了一声。 众人恍然,能让火焰瞬息狂涨的唯有石脂油,以那物引起的大火根本无法扑 灭! 萧臣见温宛脸色有异,急忙跑到她身边,“宛宛!” “景王殿下死了。”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这样悲惨 一语闭,全场皆惊。 无论真假,至少眼前这座别院已被火焰吞噬,宁林若在里面断无生还之机,那些黑衣人很清楚大势已去,遂隐。 没有人追,能把这些黑衣人挡在门外已经耗尽郁玺良等人太多精力,追亦没有意义。 他们只是杀手,但凡以这种形势出场的人多半都做好了送人头的准备。 送人头的人,是不需要知道秘密的。 黑衣人皆遁,温宛看着漫天燃起的大火,忍耐已久的眼泪终于划过面颊。 她有些,心疼宁林。 与情爱无关,就是觉得为什么有些人的人生会这样悲惨,仿佛在他身上没有发生过任何一件好的事情。 至悲! 萧臣看到温宛落泪,亦无声息。 他看向眼前大火,心中悲悯,这场生死局落子无悔,只是不知道宁林有没有后悔,逼他之人也是太甚,也太狠。 火势太大惊动前院,那种灼热感让人莫名恐慌,宋相言二话没说拉着小铃铛急急的跑出来,看到后院起火时某位大理寺卿心中更慌,当即拉着小铃铛跑去后院。 “郁哥哥!”小铃铛见郁玺良手持长剑,身上染血,惊的直接跑过去。 郁玺良反握住小铃铛的手,“没事了。” 宋相言亦跑过来,站到温宛另一侧,口中惊叹,“发生什么事了?” “景王殿下死了。”这是温宛出来后的第二句话,脸上透着根本掩饰不住的悲伤。 宋相言震惊到无语! 他震惊,甚至愤怒! 就在刚 刚,他亲眼看到宁林将免死金牌转赠给师傅的时候心里已经有点儿开始接受这位宁王舅,甚至觉得迷途知返善莫大焉,“谁干的!” 温宛没有答她,宋相言也没有再问。 他离开时只有温宛跟宁林一起进去,师傅跟萧臣都守在外面,地上倒着那么多黑衣人的尸体,有些事不用问,想想大概就能猜出来。 不是宁林自己,就是温宛…… 大火卷噬,满天横流。 众人站在火前,炙热火焰烤的人脸都跟着发烫。 李世安终于穿着极不合体的衣服跑到后院,看着漫天大火,他从震惊到失望,最终平静走到宋相言面前,“小王爷,刚刚您把您师妹带出来的时候为何不把老奴也一并从房间里拎出来?” 彼时房间里,李世安亦感觉到那股不寻常的热,他拼命敲打房门就是无人应声,最后不得已跳窗,谁知刚跳出去就被门外小李子撞见,二人匆匆换了衣服,确切说是小李子把衣服脱给李世安,李世安则赏了小李子一身清凉。 被单他没裹出来,那会儿只顾着保命,廉耻为何物谁特么在乎! “小师妹要去如厕,我带公公一起去怎么合适?”宋相言平平无奇反问,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话也很让人不适。 李世安咬着牙,“端荣公主真是养了一个好儿子!” “众所周知。”宋相言也十分赞同。 李世安彻底不想与宋相言说话,转尔看向站在宋相言另一侧的温 宛,“敢问县主,景王殿下在哪里?” 他虽猜到一二,可也要问清楚。 温宛抬手间似不经意抹过眼角的泪,转尔看向李世安,面上表情与宋相言如出一辙,“在里面,不信的话公公可以进去找。” 李世安,“……那景王殿下可与县主说了什么?” “不知道,你可以进去问。”温宛实在忍不住那份悲伤,冷冷回过之后转身离开。 再留下来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温宛这一走,萧臣跟宋相言亦转身,郁玺良自是带着小铃铛一并离开。 独留李世安一人站在被大火吞噬的庭院前,站了些许时候。 以宁林的睿智,他若不想死也不是没有办法,何苦就走了这条路? 更可恨的是,宁林到死都没有作出选择…… 宁府失火,大火久扑不灭。 消息传到贤王府的时候萧允正倚在床头独自悲伤,午膳时他心痛了一下,再后来便是无穷尽的悲伤涌上心头,没来由的,他掉了一滴泪。 直到夜离进来,告诉他宁林身死的消息。 “死于大火?” 夜离拱手,“消息里说景王与温县主一起走进屋里,也就一柱香的功夫屋内燃火,温县主跑出来了,可景王一直不见踪影,皇上派过去的人从头到尾守在外院,亦未发现景王踪迹。” 萧允不禁皱眉,“为什么是温县主?” 他问,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他只是在试探夜离及传递消息的人是否也知道答案。 夜离摇头,“到现 在为止也没人知道景王为何只带温县主到房间里,也没人知道景王与温宛说了什么。” “主子,您说……”夜离颇为犹豫,但还是鼓了鼓气,“您说景王殿下会不会把皇上供出去?若此事被温宛知道,可了不得!” 萧允只觉额头一阵眩晕,“自有父皇。” 夜离还想再说什么,却见萧允已经闭上眼睛。” “二皇子先歇着,奴才告退。”夜离不敢再惊扰萧允,转身离开。 待房门阖起,萧允慢慢睁开眼睛,视线透过窗棂看向夜离踌躇在院中的背影。 宁林虽死,可给温宛来的却是后患无穷…… 此刻皇宫,御书房。 周帝勃然大怒,龙案上圣旨墨砚被他甩在地上,一片狼藉。 李世安颤巍巍跪在那里,不敢多言。 “该死的宁林,朕连空白圣旨都给了他,他居然给朕玩这一手!”周帝丝毫没有为自己逼死宁林而自责,只恨他不识抬举。 “皇上息怒……” “你叫朕如何息怒!” 周帝龙目幽寒,浑身迸出寒凛杀意,“宁林为何只把温宛叫进去,他到底跟温宛说了什么,是把朕交代了还是把那个背叛者交代了?蛊患的事他又提了多少!这些都没弄清楚之前你叫朕如何安心!还有你,朕叫你去你去了,可你都干了什么!” “老奴什么也没干……” 李世安只想解释不关他事,可这话说出来就很难听了。 “废物-” 周帝把龙案上仅剩的那张奏折撇到 李世安身上,“现在这局,如何解!” 第一千零三十章 两个乂 李世安也不知道现在这局该如何解,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温宛是最后一个见到宁林的人。 眼前周帝怒火正盛,他为转嫁怒火只得把矛盾焦点朝在场的那几个人身上推。 其中就有宋相言。 “皇上明鉴,老奴当时拼命想要跟进去,可被宋小王爷死死拽着,小王爷还把老奴推进池塘里扒了衣服关在前院,若是别人老奴还敢反抗,若是伤了小王爷的话端荣公主……” “你就不会绕着他走?!”或许在周帝心里,萧灵是唯一的温柔。 所以在李世安提及‘端荣公主’四个字的时候周帝脸上不自禁表露出一丝无奈,甚至有那么一点点宠溺。 李世安叫苦不迭,“老奴绕着小王爷走了,可小王爷根本不给老奴路走,他直接就……” “与宋相言何关!他懂个屁!”在周帝眼里,宋相言就是个娃。 李世安见周帝没有要追究宋相言的意思,也不好再把事端朝这上面引,不过有一点他可以肯定,周帝对端荣公主跟宋相言母子,终究不同。 甚至比对那几个皇子要好。 “还有,宁林为何要把免死金牌给郁玺良?”周帝慢慢沉下心,冷声开口。 这点李世安也不是很明白,“老奴实在不知,好像宁林跟郁玺良之前还有过节。” 御书房里气氛低沉,周帝龙目微眯,“他知郁玺良是密令者,临死之前用在朕这里诓去的圣旨把免死金牌给了他,分明就是在保护 !他还将温宛叫进屋里……莫不是将朕跟那个背叛者一起告诉温宛了?” 李世安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但又觉得不太可能,“老奴觉着,以温宛现在的身份地位,承不起这么大秘密,此事怕是宁林的报复。” 周帝皱眉,“为何?” 李世安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分析,“此事不仅皇上动怒,那个背叛者也一定很生气,偏偏宁林死前只叫温宛进去,制造出来的假象就像是温宛知道一切,好引皇上跟背叛者一起对付御南侯府,届时皇上与背叛者都会以御南侯府为中心,以皇上的英明神武,定会找出蛛丝马迹揪出背叛者,宁林这招,怕是想引皇上跟背叛者鱼死网破。” “呵!” 周帝气极冷笑,“宁林也是煞费苦心!” “至于温县主是否知道内情,老奴以为若宁林跟她有深仇大恨,倒是会把秘密告诉她,否则应该不会。” 李世安这样解释绝非是替温宛开脱,尊守义的计划是想先利用太子府斗败二皇子也就是周帝。 若然周帝先朝御南侯府下手,暴出遗诏跟密令者,战幕定会转移目标先灭萧臣,那时坐收渔利的就是萧允。 不管尊守义还是李世安,他们都相信比起萧臣,周帝更难对付。 这也是事实…… “你找人给允儿捎信叫他不必担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朕都会替他扫平所有障碍,还有,密切监视萧臣跟郁玺良他们一举一动!” “是。” 周 帝尚须冷静,摆手退了李世安。 待殿门阖起,周帝便再也坐不住,他打开机关走下密室。 有时候他觉得父皇离不开一经是有原因的,他现在似乎也有些依赖这个老和尚,倒不是一经能说些内幕给他,实在是这个老和尚的存在能让他沉下心,找到自信。 而且这几日他开始叫一经给他念经听。 别说,虽然听不懂但还真好听…… 自宁府出来,温宛等人直接回大理寺,郁玺良先安顿好小铃铛且叫上官宇留在孤园保护,此刻包括宋相言在内,四人皆在雅室。 戚枫留在外面看守,有些事他很清楚自己该不该参与。 房间里,温宛刨除蛊神滴血的部分,把剩下的事实和盘托出,包括幻蛊。 大概意思就是宁林把她叫进去之后只为守香,一柱香的时间,她再去叫宁林的时候人已经没有了呼吸,当时她在宁林身边发现一张空白圣旨,跟两个锦嚢,其中一个锦嚢里有两个字,另一个锦嚢里的字是‘烧’。 “屋里有两桶石脂油,应该是景王准备的。”温宛说到此处,心里颇为难过,“现在看景王早在进去之前就已经想好去死了。” “可他为什么要把免死金牌给我?”郁玺良一路都在想这个问题,如今知道圣旨是空白的,他越发疑惑。 温宛看向郁玺良,“景王活着的时候不止一次与我说想娶小铃铛为妻,他既是把小铃铛当作阿丑,自然是想给她最好 的,拥有免死金牌的父亲是小铃铛最大倚仗。” 温宛前几句话说的都很不错,最后一句让郁玺良心脏猛抽一下。 宋相言也觉得温宛解释的对,“他还把房契地契都给了小铃铛,真是用心了。” 郁玺良,“……温县主可否把宁林留下的另一张字条拿出来?” 温宛恍然,急忙从怀里取出那张字条,上面有两个字,其中一个是‘真’,另一个字写的奇怪,凶字里面两个‘乂’。 正常‘凶’字只有一个‘乂’,宁林留下的字却是两个,两个‘乂’上小下大。 “真凶有两个?”宋相言不愧是大周皇城有史以来最有成就跟建树的大理寺卿,一句话点醒众人。 也得说宋相言对‘真凶’两个字特别敏感,温宛就没朝这方面想,包括萧臣都在思考‘爻’字的含义。 郁玺良倒是很赞同宋相言的猜测,萧臣亦在心中赞叹。 毕竟除了这个解释他们也没有更好的解释。 “可景王指的是什么案的真凶?”温宛又问。 宋相言几乎秒回,“蛊患案真凶。” 温宛再次投去震惊又羡慕的目光,同为人,有的人脑子是脑子,有的人脑子是豆腐,平的连皱纹儿都没有。 某县主在这一刻认清现实,哪怕在过去某些个节点上她觉得自己智商已经无限接近眼前这位小王爷,但事实是,还差的远! “这个很好理解,宁王舅身上就背着这一个案子。”宋相言理所当然道。 萧 臣跟郁玺良之所以没有这么快回答,不是脑子转的不够快,是他们想的更深远。 来杀宁林的杀手,不是一拨人…… 第一千零三十一章 想那么复杂干什么! 宁林的死几乎切断温宛等人关于蛊患案的所有线索,更不幸的是知情的方云浠跟子神也都死了,不管是谁杀的,反正都死了。 夜里,黄泉界石室。 火锅周围终于凑够四个人,三个密令者,一个死人。 郁玺良目不转睛盯着对面翁怀松,甚至有种想把翁怀松脸皮撕下来的冲动,毕竟跟花拂柳是朋友,郁玺良怀疑一切。 也正是因为跟花拂柳是朋友,郁玺良没有撕下翁怀松的脸皮,而是在他耳朵后面的穴位上狠狠按压三次。 “翁院令,你怎么还没死?”跟温御如出一辙的问题,连语气都是一个调调。 翁怀松没有回答他,因为耳鸣了。 除了让人震惊的翁怀松,还有更让人震惊的老皇叔。 郁玺良上下打量坐在矮凳上还要靠着药案借力,懒到出奇的萧彦,百思不解,以致于直接问出心底疑惑,“为何是贤王殿下而不是战幕?” 要说郁玺良也是真惊奇,说话才会把心里期待的那个人一并说出来。 同样的质疑,郁玺良是第三个问出来的,第一个跟第二个此时此刻正在看他,萧彦绝对有理由相信,如果一经在,也一定会问出同样的问题,背叛者在也绝对不会例外。 “本王也在想为何不是战幕,而是你。” 萧彦指向郁玺良的手指移到温御身上,“你,还有……” 萧彦指向下一个时翁怀松摇摇头,“没有我,老夫绝不可与战军师同日而语。” 石 室四人在彼此嫌弃中沉默。 底料翻上,雾气蒸腾。 温御一句‘下肉’,四人皆动筷。 郁玺良把白天的事和盘托出,更将从温宛手里要来的字条展到三人面前,“这是景王临死前留下的唯一东西,若少一个‘乂’则是真凶二字,可宁林偏偏多写一个‘乂’,几位有何看法?” 翁怀松指出‘乂’为安定之意,“景王或许是用两个‘乂’表明真凶是足以动摇跟决定大周王朝是否安定巩固的,举足轻重的人物。” 一侧,温御皱起眉头,“双‘乂’为爻,爻是伏羲卦里的符号,爻卦分阴爻跟阳爻,卦的变化取决于爻的变化,意指瞬息万变,阴阳交织,所以……真凶是个女的?” 郁玺良略有震惊,“温侯对卦象也有研究?” “当然!”温御拔起腰杆,“你该不会以为我御南侯的封号是讨饭讨来的吧!” 郁玺良没说话,翁怀松开口了,声音很低,语气很慢,“当年老朽随军出征,不止一次看到温侯趴在先帝身边抱他大腿,说要求个封号。” 温御老脸一红,“本侯那不是逗着玩的!” “那你也来逗逗本王。”萧彦懒懒伸出一条腿。 正待温御要发火时锅里肉熟了。 “本侯刚刚在开玩笑。” 温御拿起筷子夹肉,气定神闲,“翁老你看错了,当日风大,本侯那是凭一己之力救驾,求个封号的话是想让先帝看看我,免得抬头迷了眼睛。” 翁怀松 不与之辩解,墙倒不扶就服你! 郁玺良见没分析出个所以然,回手就要收回字条,萧彦就很不乐意,“本王还没说呢!” 三人皆抱着‘等你出丑’的心态抬眼看过去。 “凶字上面多一‘乂’,那就是两个凶手的意思,蛊患案的真凶不止一个。” 萧彦指着宣纸,“宁林把这字条留给温宛,他写之前必然要考虑到温宛的智商,那就应该是字面上的意思,想那么复杂干什么!” 温御肉都不吃了,直接一拳头抡过去…… 场面一度混乱。 平静之后,四人继续坐下来吃锅盖,萧彦两只眼睛都肿着有些看不清锅在哪里,翁怀松不得已喂投。 “宁林被皇上威胁投诚,又被二皇子背后的人追杀灭口,的确没有生路,他选择用这样的方式结束性命也算是无声反抗,皇上跟二皇子的人谁都不知道宁林最后跟温县主说了什么,如果郁某算计不错,接下来温县主怕是要被盯上了。”郁玺良着实堪忧。 他很难理解宁林为何要找温宛,看起来就不太聪明的样子。 “倒也不尽然。” 萧彦被翁怀松喂了一口肉,“宁林跟温宛没有深仇大恨,他不过是想借温宛引皇上跟二皇子背后的人同时出手,鱼饵就一个,彼此钓鱼,自相残杀。” 温御瞥了眼萧彦。 萧彦没看到眼神警告,但他能感受到来自对面的寒冷气息,“你再瞪本王,我可叫小明了!” 温御想了想,低 头吃肉。 先帝有句话说的好,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没便宜硬占是傻蛋。 现在就是没便宜的一个状态,硬占就得被小明打一顿,那不是傻蛋是什么! “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郁玺良抛出一个讨论题。 萧彦先发言,两只朦胧睡眼找准郁玺良的大致方向,“宁林临死前还惦记把真凶告诉我们,当然是查真凶。” 这一次温御也是相同意见,“皇上曝出宁林时用的是书信跟蛊,书信的用意不言而喻,蛊的用意自然是引出当年蛊患案,查萧允,往死里查!!” 郁玺良在来之前与宋相言跟萧臣二人也探讨过这件事,温宛作为旁听,三人得出的结论亦是如此。 重查旧案,目标锁定萧允,及为萧允出头的睿亲王晏伏。 提到晏伏,翁怀松倒是给出一个线索。 他提及一本叫《七十二国志》的书,书中第四十五卷提到一个国家,俟国。 晏姓是俟国大姓…… 宁林的死已成事实,宁府被一把火烧个干净。 万春枝受温宛所托去收拾残局,一没找到宁林尸骨,二没找到任何幸免于难的珍宝。 御翡堂三楼,温宛在喝闷茶。 心情不好茶也是苦的。 “宁林真的死了?”万春枝关紧窗棂,确定周围无人偷听这才回到桌边,刻意压低声音。 温宛端着茶杯,深深叹了一口气。 “石脂油霸道,金子都能烧成灰莫说骨头,你没找到景王尸骨也很正常。”温宛大口灌进 一口茶,心情还是很低落。 火是她放的。 “不是……” 万春枝身体前倾,越发压低声音,“县主不知道内室床榻下面有暗格,暗格直通府邸外面一家废弃宅院吗?” 第一千零三十二章 大道五十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 万事皆有一线生机,是谓本心。 万春枝告诉温宛,当初她依宜州公主府建造的府邸,一丝一毫都没有马虎,而在魏沉央给的建造图纸上,内室床榻下面确有一个暗格,打开暗格即是密道,密道通向府邸外面。 她倒不能连密道外面的景物也打造的一模一样,所以选了与宁府相距十几家的废弃宅院。 自昨日开始萦绕在心里的悲伤情绪渐渐消逝,温宛震惊看向万春枝,万没料到宁府还有那等玄机,“景王知道那个暗格吗?” “我是照宜州公主府建造的,你说他知不知道。”万春枝在知道这件事后没有丝毫惋惜,她根本不觉得宁林死了,“县主没有与他商量这出戏该怎么演吗?” 温宛摇头,“我不知道有暗格。” “那……” “可我在探息的时候景王的确没有呼吸了。”温宛实话实说。 万春枝不以为然,“闭息这种事在江湖上很常见,宁林武功那么高,他若想瞒过你轻而易举,如果你想知道他有没有顺着密道跑出去,咱们可以……” “他死了。” 温宛打断万春枝,目光坚定,“他中了幻蛊我亲自下的,幻蛊致幻,没有解药根本不可能从幻觉中醒过来,他死前很安详,脸上还挂着微笑,想来在幻境里他见到了自己最想见的那个人。” 没有暗格,宁林就是被人逼死的,可有了暗格,生死便是他自己的选择。 温 宛在这一刻释然。 万春枝见温宛如此笃定便也不再打探,有些话心照不宣,她明白温宛用意。 “说起来,你这几日忙着跟宁林周旋或许没注意到,眼下皇城里有人在传紫玉的事。”万春枝是聪明人,当即转移话题。 温宛愣住,“什么事?” “也不知道是谁传的,说睿亲王天生隐疾不能生子,可当年睿亲王妃白萍身怀有孕诞下女婴很多人都看到过,也不是秘密,之前他们找紫玉时太高调,搞的现在大家都在背后议论紫玉是……说的话不好听。” 万春枝告诉温宛,她一直在找根源,但那人太隐蔽,直到现在她都没有任何线索。 温宛担心紫玉,当即离开御翡堂去了睿亲王府…… 正如万春枝所言,温弦在公孙斐那里得着这把杀手锏,即命人把消息传出去。 她现在做事有股狠劲儿,消息一经传出她即刻下杀手斩断源头,所以就算万春枝出了大价钱,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到她身上。 最主要的是,她得公孙斐指点,只把睿亲王不行传出去,没传御南侯府当家主母慕锦歌,要的就是出其不意,叫温宛事先毫无准备。 将近午时,睿亲王府。 白萍领着丫鬟去看后厨炖的燕窝银耳羹,昨晚睿亲王答应她会早回来,吃过午膳后驾车,三人一起去庙里还愿,再给紫玉求个平安符。 这会儿白萍行至拱桥,面前有两条路,一条直通后厨,另一条得绕过柴 房才至后厨。 她偶想起自己女儿说过在御南侯府时最喜欢在池塘旁边洗衣服,因为洗衣服之前她会把池塘里的小鱼都捞起来,可有意思呢。 紫玉说的是自己喜好,听在白萍耳朵里却是女儿遭受的苦难。 她不由走向柴房。 柴房的门半掩,白萍身边的丫鬟有眼识,快走几步想替她把门打开,不想这时,里面传来声音。 白萍立时拉住丫鬟,仔细辨听。 “外面都在传这件事,由不得咱们不信!” “王爷跟王妃感情多好,要说王妃有奸夫我这一时还真接受不了!” “也不能说是奸夫,只能说是借种!王爷不行,王妃要给王爷留后那就得借种,就是没想到借的种不行,生了个女娃,要我说,当初王妃就不该找回郡主,有句话叫天意不可违,天意不想委屈王爷,王妃这叫逆天而行。” “照你这么说,当年都有可能是王爷不想要那个女娃才故意安排那个卖身葬父的姑娘进来,把女娃偷走,结果还是给找着了……” 咣当- 门板突然被人从外面踢开,两个砍柴下人惊的回身,见到白萍一刻脸色煞白。 “谁叫你们胡乱说的,还不给王妃跪下!”白萍身边的丫鬟叫岫雪。 岫雪先白萍走过去,怒斥两个下人。 两个下人自知闯了大祸,双双跪地求饶,“王妃饶命,奴才都是瞎说的!” 另一个下人也跟着认罪,两人匍匐在地,白萍宛如冰雕站在那里一 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垂在两侧的手攥紧拳头,身体都似在发抖。 雪岫担心自家主子,于是上前,“王妃……” “拉出去,杖毙。” 白萍突兀开口,声音寒凛,扔下这句话后转身几欲离开。 两个下人吓懵了,缓过神的时候咣咣磕头,额头瞬间渗出鲜血,“王妃饶命!这些话不是我们说的!我们也是听外面的人胡乱传!奴才再也不敢了,求王妃饶我们一条狗命!” “是啊王妃!外面那些人传疯了,奴才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听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求王妃看在奴才在王府里砍了七年柴的份儿饶奴才不死,也算是为紫玉郡主积攒福气!王妃-” 白萍猛然止步,回眸时眼底寒如冰霜。 那眼神太过冰冷,两个下人再不敢吭声。 “外面的人指谁,在传什么?”白萍转回身,眼睛扫过其中一人,“你说。” 下人战战兢兢,“回王妃……” 岫雪跟着着急,“王妃叫你回话你便如实回话,有半字虚假神仙也救不了你!” “回王妃,外面有好多人都传紫玉郡主不是王爷亲生女儿,还说……”下人不由的抬头,但见白萍目色阴骛吓的连忙低头,声音跟身子一起颤抖,“还说王爷患有隐疾,元阳虚浮,不能生子。” “一派胡言!”白萍气极,脸色煞白如雪。 初闻时的震惊终在这一刻爆发,白萍暴戾转身走出柴房,两个下人动也不敢动,求助般看向岫 雪,岫雪偷偷朝两人抬了抬手,示意他们起身,自己则跑出去追自家主子。 就在白萍纵步走上白玉拱桥时,对面管家迎面禀报。 温宛来了……
关于宁林,密道就是留有一线,其实不是给他留的,是给我们留的,就像一百个人眼里有一百个哈姆雷特,他会不会走,只看各位小仙女们觉得他会不会走……我不忍心他死,在我心里真心希望他能离开,哪怕再也不回来…… 第一千零三十三章 长姐说可以解释 白萍听到管家禀报,眼睛里透出极寒。 她正想找的人如今倒自己送上门儿来了! 没理管家,白萍带着戾气迈步走向府门,管家正纳闷儿时身后岫雪小跑过来。 “小雪,王妃这是怎么了?”老管家拦下岫雪,狐疑问道。 岫雪见四下无人方才对管家低语,“柴房那两个不懂事,把外面的谣言带到府里刚好被王妃撞到,这种事可不能再发生了,否则连累的是管家您。” “那两个兔崽子!”管家气的直跺脚。 岫雪相信管家能处理好柴房的事,“王妃呢?” “御南侯府温县主过来找紫玉郡主,王妃没叫我通传,自己去了。”管家就纳闷儿这事儿。 岫雪心道自家主子正在脾气上,怕出什么意外,未与管家多言追了过去。 府门外,温宛担心紫玉,这会儿走下马车正在府门候着。 她不管睿亲王跟睿亲王妃之间出了什么事,但她不能叫紫玉背负‘野种’的名声留在睿亲王府被人指指点点,更有可能遭睿亲王不待见。 他们不要御南侯府要,若紫玉过的不好,她得接紫玉回去! 就在这时,府门开启。 白萍一脸怒意从里面走出来。 “温宛拜见睿亲王妃。”温宛虽觉白萍神色不善,想着她在风口浪尖自是笑不出来倒也不在意,俯身施礼。 啪- 毫无预兆的一巴掌,重重甩温宛脸上。 温宛震惊起身,眼眸带着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白萍,她没还手,为了 紫玉她得忍着,“睿亲王妃这是何意?” 白萍五官狰狞,满眼狠戾,她再抬手! “县主小心!”候在马车旁边的徐福见温宛被人欺负,登时上前挡在温宛面前。 啪- 白萍下了狠心,胸腔积聚的熊熊烈火比宁府那日大火更盛,她管不得对面站的是谁,谁挡她她就要打谁! 徐福亦受了白萍一巴掌,温宛急忙拉开徐福,“睿亲王妃有话大可直说,这样仗势欺人未免让人不服!” 徐福还想挡在温宛面前,温宛硬是拉住他,怒视白萍。 这时岫雪跑出来,“王妃……” “把府里的人都叫出来!”白萍站在府门台阶上,居高临下看着温宛,眼中充满戾气跟怨毒。 温宛完全不明白萍恨从何来,她想辩解时府里下人皆拿着棍棒冲出来,将她与徐福围在中间。“王妃就算要我死,也应该让我死个明白!”温宛寒声厉喝,美眸含冰。 白萍怒极,“想知道为什么?问你那个早死的娘!来人,把他们抓起来!” 眼见理说不通,白萍出言侮辱自己母亲,温宛也来气,打就打! 徐福虽然会武功,可双拳难敌四手,温宛武功就不用多说了,倒是有把子力气,至于说温宛为何没用短弩,她到底要顾及紫玉夹在中间难过。 何况这种级别的冲突实不必大动干戈。 白萍见温宛丝毫未损还绊倒几个下人,完全不能解气,于是冲下台阶,从一个下人手里抢来木棍朝其 头上狠砸过去。 棍棒带起的凌厉风声传呼啸而落,温宛心中微怒,对方下手也忒狠。 她猛然伸手拽住木棍另一头,用力扯拽。 白萍从未习武,身子柔弱哪经得起温宛这一拽,可她不松手,就是要与温宛抢。 背后传来呼啸声,温宛躲闪之际不得已松手,另一头,白萍一个没站稳整个人跌仰下去! 千钧一发,一道魁伟身影闪过,白萍没有倒地,而是落进晏伏怀里。 砰- 温宛夺过对面下人手里木棍,又有人冲过来朝她轮起铁镐,她借力打力,用木棍狠狠砸中镐头,木棍断折,断了半截的木棍不偏不倚,正砸向白萍。 晏伏目狠,用手挡开木棍,那木棍回旋刹那狠狠砸向温宛! “长姐-” 一声低喝,温宛整个身体被人拽开,待她站稳,温君庭赫然站在她面前,手里握着半截木棍。 少年如松,身躯威凛。 温宛不由感动,她的弟弟长大了,可以保护她了! 晏伏搀起白萍,目光扫向对面温君庭。 “王爷,是温宛陷害你我,毁你我名声!”白萍一直憋在心里的委屈瞬间化作眼泪,哭的撕心裂肺。 温宛蹙眉,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睿王妃,不管任何事我都可以坐下来解释,还请睿王妃叫紫玉出来,我想见她。” 眼下这种情况,温宛怀疑紫玉在睿亲王府里受了欺负,她没有别的诉求,说话也很客气,只想见见紫玉。 见到,她才安心。 听 到温宛提及自己的女儿,白萍越发疯狂,“不许你提紫玉!你不配!” “王爷!我要让她付出代价!她可以造我的谣,但不能造你的谣,不能造咱们女儿的谣!”白萍哭着拉紧晏伏,眼睛里全都是恨意。 晏伏怜惜看向自己王妃,片刻后松开手,走向温宛。 温君庭寸不让挡在温宛面前,抬手,“睿亲王,长姐说可以解释。” 晏伏本就不喜温君庭,此刻未语,直接出手! 凌厉掌风狠劈过来,温君庭逼不得已纵步相迎,看似随意的步伐却精准控制力道跟方向。 温君庭没有直接对晏伏出手,而是闪身躲过那道凌厉掌风! 晏伏再次出拳,一阵剧烈的破空声在温君庭耳畔响起,他身形低伏之际晏伏再次改变拳路。 拳风疾劲,温君庭根本来不及躲闪,他在一瞬间强行出拳,以暴制暴。 砰- 双拳相撞,温君庭只觉手臂被震的发麻! 随着两人动手,周围下人都停下来,温宛无比忧心看向自己的弟弟。 就算温君庭年轻力壮,可晏伏是血战沙场的老将,武功不弱且带着一股狠劲儿。 此刻晏伏凌空击下一拳,温君庭避无可避硬生接下这拳。 伴随掌心一沉,温君庭硬是被这一拳震到背脊跟胸肺都难受的仿若炸开一样! 晏伏似乎还没有打够,翻跃之际抄来下人手里木棍用力砸向温君庭。 温君庭念及晏伏是长辈又是紫玉的亲生父亲,由始至终没有把他 当作对手,每每出招都藏着忍让,但是晏伏落在温君庭背上的木棍断成两截! 另半截砸向温宛……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 阿紫 “长姐-” 温君庭心惊之余身形猛扑向温宛,却在下一刻被晏伏叩住肩膀! 砰! 温宛躲避及时,木棍砸在脚前。 以晏伏的武功根基,他此举根本就是借力打力,他真正想打的人就是温宛。 温君庭终在这一刻愤怒,反手叩晏伏手腕,身形如矫捷猎豹朝一侧斜飞,在空中强行拧身到晏伏背后,落掌! 晏伏眯起眼睛,脚步纵移,身体频繁拧转,右肩生生受温君庭一掌的同时左拳自下方往上撩起,狠厉砸向温君庭右肩。 咔嚓- 肩胛骨错位,温君庭左侧臂肘脱臼,晏伏见状非但没有收手,再进一招! 温宛生怒抬起袖内短弩,正欲射过去的时候余光瞄到紫玉。 在她身前,温君庭单膝跪地,咬紧牙关,左侧手掌垂落到地上,右掌握住左肩刹那狠狠一掰! 难以承受的挫骨之痛瞬息袭遍全身,温君庭双眼血红,双足一顿,硬是迎向晏伏挥过来的拳头! ‘砰’ ‘砰-’ 两声沉闷如雷的声音过后,温君庭与晏伏身体皆倒退。 噗- 温君庭肺腑腥咸,喉咙里喷出一口血箭,晏伏身形明显一僵,他虽没吐血可也无法瞬息调匀呼吸,即便如此,晏伏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再次出拳。 温宛大怒,短箭入弦,上前一步欲拉回温君庭,不想温君庭反手把温宛推到后面,强行深吸一口气后纵步上前! 两人都发了狠,没有繁复花式的招数,只是对拳! 拳风疾劲, 彼此都带着两败俱伤的决绝袭向对方。 千钧一发,紫玉突然冲到两人面前! “紫玉!” “玉儿!” 温宛作为旁观者,她最先看到紫玉冲向中间二人,与她一起发现的还有白萍。 眼见紫玉夹在中间,温君庭陡然停止发力,积聚在重拳上的内力回冲刹那温君庭筋脉都被撑开一样,肺腑都跟着震荡! 然而晏伏没有收力,他没有…… 疾劲拳风袭向紫玉刹那稍稍改变方向,青丝飘起,紫玉眼前划过一记重拳头,那拳头如铁锤一般砸在温君庭身上! 噗嗤- 沉闷声响在紫玉耳畔响起,温君庭身形颓然倒飞,鲜血喷溅到紫玉脸上,那股温热的感觉直击人心。 紫玉震惊转身之际温君庭已经被温宛扶稳。 “君庭!”紫玉惊慌跑到温君庭身边,眼泪‘唰’的涌落。 温君庭强忍肺腑剧痛抬起身,替紫玉擦净脸上血渍,“阿紫别哭,我没事。” 温宛终怒,大步过去挡在温君庭跟紫玉面前,寒目如冰,“睿亲王,做人须得要脸!” 晏伏收招,面色冷沉,“谁若胆敢再在我睿亲王府门前闹事,本王绝不姑息。” 这时白萍跌撞着跑过来,拉住晏伏衣角的同时被晏伏扶稳,“小心!” “玉儿……”白萍靠在晏伏身上,眼睛却是看向与温君庭站到一处的紫玉。 温宛立时挡住白萍视线,“紫玉我要带走!” 晏伏愠怒,“你敢!” “睿亲王若有本事就踩着本县主 的尸体把紫玉抢回去,否则今日这人我一定要带走!”温宛因为紫玉才会隐忍受气,可刚刚晏伏出拳丝毫不顾及紫玉安危,单凭这点她就不能把紫玉留在这里! 正待晏伏欲怒时白萍扯住他,“玉儿,母妃求你回来,好不好?” “夫人,我们回去。”晏伏搀着身体几欲虚脱的白萍,要把她拉回府里。 白萍抗拒推开晏伏,眼睛里含着泪,“玉儿,母妃这十几年日日盼夜夜哭,如今可算找到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玉儿你回来,母妃求你!” 晏伏见白萍如此,硬要拉回她。 许是受了太大刺激,白萍挣扎中眼前一黑。 晏伏震惊,急忙将白萍横抱入怀,他欲走,却终究停下脚步,冷俊面容微侧,“紫玉,如果你心里还有父王,还有你的母妃,你便回来。” 说完这句话,晏伏大步迈向府门,他一直都没有回头。 温宛知晏伏最后一句话的重量,她回身,正见紫玉低下头。 “紫玉,你先跟我回御南侯府,不管什么事都有我这个长姐扛着,你别怕,也不需要怕。”温宛真心想带紫玉离开这里,不管外面风雨刮的有多狂暴,只要紫玉在她身边,她就能筑起一道墙,替紫玉挡下一切。 纵然不为前世生死相依过,也为这辈子不可割舍的姐妹情。 “阿紫……”温君庭当然也想紫玉回去,可他不想强迫紫玉。 他看得出来,紫玉放心不下睿 亲王妃。 果然。 “我……想先回去看看母妃。”紫玉早就听过外面那些流言蜚语,她对自己的身世一直都心存质疑,但这并不影响她对白萍的感恩。 温宛知道紫玉放心不下睿亲王妃,也不勉强,“我在御南侯府等你。” 紫玉重重点头,“长姐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看着紫玉跑回睿亲王府,温宛走到温君庭身边,“放心,有我呢。” 温君庭低下头,嘴上没说什么可表情沉闷的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走罢。”温宛带着温君庭坐上徐福马车。 首先,她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睿亲王府,主卧。 紫玉回来后没敢进屋,而是守在院子里默默不语。 她三日前去过绸缎庄,偶听有人碎碎念,说她只是睿亲王妃的女儿,并不是睿亲王的,因为睿亲王根本不能生子,还说当年她之所以被人抱走是睿亲王一手策划。 水有源,树有根。 紫玉也并非不在乎自己的身世,可她又能做什么呢。 内室,晏伏坐在榻前,深邃目光落在白萍身上时溢出一抹担忧,他真爱眼前女子,爱到可以抛却一切世俗娶她,想她所想,及其所及。 只要他有,只要她要。 晏伏垂目,他知紫玉在院中却忍住没有看过去,直到白萍出声。 “玉儿……”恍惚中,白萍突然伸手。 晏伏急忙拉住白萍的手,“夫人!” 白萍猛然睁开眼睛,入目便是晏伏担忧的神情。 她缓了一阵,突 然抽回手,面色微凉,“玉儿!我的玉儿呢!” 晏伏这方朝外面看过去,白萍见状坐起身子,视线落处紫玉就站在外面…… 第一千零三十五章 先帝与我说好 天冷,紫玉身上没有御寒的大氅,冻的瑟瑟发抖。 “玉儿!” 白萍着急下床却被晏伏拦下来,“我去叫她……” “王爷且慢!”白萍突然喝住,强自起身走下床榻。 晏伏站在原地,在白萍与他擦肩时想要伸手却被其狠狠甩开! 房门启阖,晏伏透过窗棂看着白萍走向紫玉,两人又相互搀扶走出院落。 他眼神落寞,徒留一声哀叹…… 温宛带温君庭回到御南侯府之后直接去找自己祖父,没想到扑了个空,管家说祖父出去了,怒气冲冲。 这个世上,不怕没好事儿就怕没好人。 谣言四起可也没起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偏偏该知道的人全都知道了,这显然不是巧合。 太子府门外,温御朝朱漆木门连踹好几脚,力道之大门闩还没开,门板裂出好大一条缝隙。 皇城里多权贵不假,但能大白天到太子府门前撒野的人屈指可数,管家聪明,自门缝儿里看到温御时没敢吭声,直接入后宅禀报。 得战幕应允方才回去开门。 得说这门开的无甚意义,晚一步门板就碎了。 管家毕恭毕敬请温御进门,温御瞪了眼管家,大步朝后堂迈过去。 温御因避嫌从不入太子府,这与战幕时常到御南侯府不同,毕竟太子府姓萧不姓战。 这会儿某位老侯爷也顾不了那么许多,手提长袍满身戾气走向后宅,管家一路小跑都没追上。 冤家路窄这句话没有错。 回曲游廊里,温弦 看到满脸盛怒的温御迎面走过来,心底莫名一颤。 她尽量让自己平复心境,暗暗深吸一口气,在温御步近时十分乖巧俯身,“弦儿拜见祖父。” 有风起,带动温弦额前刘海拂动,她以为温御至少会朝她点头,亦或高看她一眼! 好歹不济,她现在是太子府画堂的人,身份地位都与在御南侯府当养女时不可比,温御如何都会给她些颜面,万没料到温御眼里根本就没有她。 哪怕是嫌弃厌恶,都不曾有! 倒是跟在温御背后的管家,不紧不慢看她一眼。 难以抑制的窘迫感蒸腾而上,充斥肺腑。 温弦无比缓慢站起身,美眸朝温御消失的方向扫过去,眼底迸射绝顶愤恨,御南侯府那一大家子人都是这般目中无人。 真不知道哪日上了断头台,这一大家子人是不是也能这么硬气。 走着瞧! 温弦正肆无忌惮意淫时,背后传来脚步声。 她回头,一身青衣的司南卿正踱着步子走过来,眼睛弯似月牙,“温姑娘,好巧。” 画堂十二人,唯独司南卿愿意搭理温弦,且还十分的恭敬。 温弦敛眸,心中觉得司南卿之所以未生妒忌之心,多半是生了爱慕的心思,尤其是那双眼睛,看她时总似在释放一种信号引她注意。 她又岂是随随便便的女子,一个在画堂里地位比她还低的男人,没有资格,“司南先生去见战军师?” “还是温姑娘冰雪聪明,一猜就中。” 司南卿驻足,笑的无经真诚。 温弦似笑非笑,“冰雪聪明谈不上,不过我倒想给先生一个建议。” “在下洗耳恭听。”司南卿弓身,将手举过头顶。 “花间楼的姑娘吃人,先生小心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温弦摆也一副高深莫测的脸,言语间全然都是施舍的表情。 司南卿‘惊讶’睁了睁眼,下意识凑近,“姑娘是不是知道什么秘密?” 温弦朝后退一步,摆出洁身自好姿态,“先生好自为之。” 丢下这句话,温弦挺着胸脯从司南卿身边经过,头也不回。 司南卿当即转身,又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姑娘!” 把头埋在两臂中间,司南卿那双月牙眼渐渐失去温度…… 后宅,厅门大敞。 温御大步流星走进厅门时战幕正在品茶。 茶还没喝到嘴里就被温御抢过去,朝地上狠狠一摔! “战幕,兄弟一场你给我挖坑?!” 面对温御兴师问罪,战幕略侧身,轻飘飘开口,“先把门关上。” “自己做的事,你还怕被别人知道?”温御剑眉倒竖,一看就是真动了肝火。 “这里是太子府,老夫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你脚下那个坑是我挖给你的。”战幕面色沉稳,丝毫没有因为杯碎而动怒。 整个大周朝,他也就只能容忍眼前这个老匹夫摔他杯子,别人连碰一下怕都会被记恨上。 没办法,谁让这老厮是先帝看中的,他也颇为中意。 温御瞪着战幕,虽然知 道战幕说的话有几分道理,但他不为所动,“要关你自己关!” 战幕真是拿温御没办法,深深呼出一口气后起身走向厅门。 厅门闭阖,温御转身面向战幕,“我那长媳锦歌死了十年,莫说入土为安,投胎都到现在都能叫你一声爷爷!你怎么好意思把她挖出来造谣!” 战幕就知道是这件事。 “老夫也是刚刚知晓利用此事挑拨睿亲王跟你的人,是太子府的人。”战幕没有说谎,就在刚刚,温弦主动来找他说明两件事,其中一件就是当年慕锦歌给白萍看病的事。 可即便是他也只知慕锦歌给白萍看过病,但不知道看的是什么病,没想到温弦非但查出来,且还有凭有据。 那凭据是真的,慕锦歌的字他见过,洒脱又漂亮,如今这大周皇城没有哪家女子能敌。 “你承认了?”温御目冷。 “温御,你知道我是谁吗?”战幕绕过温御,回到椅子上正襟危坐。 温御冷笑,“大周朝的军师谁不知道!运筹帷幄,算无遗策。” “老夫是帝王师,是太子谋士。” 战幕没有回避温御投过来的嘲讽目光,一字一句道,“是先帝将老夫交于当今皇上,又是皇上将老夫交于当朝太子,先帝驾崩时我已是太子师,先帝说了一个字。” 温御瞪他。 “好。” 战幕指着天,“先帝与我说‘好’,太子很好,老夫辅助太子也很好!为先帝遗命,若铲除晏伏须得搬出当 年旧事,老夫绝对不会因为你是温御而放弃走这一步!但是,在老夫心里此事并非是铲除晏伏唯一途径,所以我没想过把这件事掀出去,但我不能阻止画堂里其他人为太子尽忠。” 第一千零三十六章 王爷为何不停手 温御对这个解释很不满意,但又无法反驳。 他骨子里同意战幕这番话,就如同先帝给他密令,他若须刨战幕祖坟才能完成,拿他来说刨不刨第十九代才是问题,前十八代他刨的时候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可此事关乎儿媳声誉,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就如同他若助萧臣夺嫡,战幕也一定不会瞧热闹是一样的。 “你是帝王师,是太子谋士又如何,我是锦歌的翁公,是她长辈,锦歌长眠黄土不能替自己申辩,我还活着!只要我活一日,谁要想坏我儿媳名声,我就跟谁拼命!”温御气势不减,白眉冷对。 战幕料到温御会如此,“你何必如此较真儿,这件事哪一条哪一句说了慕锦歌不是,所传皆是晏伏不能生子的病症,那是事实,本质上这件事搅乱的也不是你御南侯府跟睿亲王府的关系,而是睿亲王妃内部矛盾,蛇打七寸,晏伏最喜白萍,那就让他们自相残杀。” “呵!” 温御冷笑,“你要不行你往外说?” 战幕眼皮一搭,“老夫这辈子没沾过女色。” “你可以用你没沾过女色掩盖你根本就不行的事实,晏伏亲也娶了,娃也生了,他行与不行考验的是我们锦歌的医德!你把事情宣扬出去不是坏我锦歌名声是什么!” “此事须你自己想开,我帮不到你。” “你不用帮我,你别害我我给你烧高香!”温御冷嗤。 战幕脸色瞬凉,“几十年 的兄弟,你诅咒我死?” 温御,“……战幕你没事儿吧,我诅咒你死还不是应该的?你动我家人我巴不得你现在就死!立刻马上!” “你立刻,马上给我滚!”战幕被温御气的跺脚。 温御梗起脖子,眼睛瞪的比罩蜡烛的灯罩还要大,“滚就滚!” 眼见温御踩着暴戾步子走出厅门,战幕气的额头直冒青筋,他承认这件事太子府于温御有愧,可这件事自己于温御无愧! 温御真走了,头都没回。 司南卿则停在门口,一时不知该进该退。 不消片刻,厅内传出声音,“进来。” 司南卿得令走进去,见战幕已然坐到座位上,地上茶杯碎裂一地,于是想要蹲下去收拾。 “不必。”战幕恢复往日沉静,双目深如古井,“温弦查到与睿亲王府勾结的人是苏玄璟。” 司南卿睁大眼睛,“这不可能吧?” “花间楼悦心,与睿亲王府管家肖贵有十分紧密的关系。”这是温弦刚刚来时与他禀报的第二件事。 司南卿闻声惊了半晌,“军师之意……” “让他自查。”战幕哪怕知道这则消息不会有假,可也不会只因为这一点就定了苏玄璟生死,毕竟公孙斐那个人也不可靠。 司南卿拱手领命,“是。” 战幕心累,摆手退了司南卿。 离开房间,司南卿心中暗叹,公孙斐还真不是一般人,李公公那厢把事情办妥当之后昨晚才把消息传过来,公孙斐只用半天就查 到悦心跟肖贵的关系。 难怪连尊老都在防他,未将大周朝最底层的关系网如实相告…… 夜,已深。 睿亲王府晚膳只有晏伏一人,白萍跟紫玉都没有出现。 他破天荒没叫人去请,独自吃过之后去了书房,一呆便是两个时辰。 子时过,晏伏回来时见屋里灯火仍亮,犹豫数息走进去。 卧房里,白萍身穿单薄衣服坐在桌边,美眸凝霜。 “这么晚了夫人还没睡?” 晏伏看到白萍穿的少,直接解下身上大氅想要披过去,不想白萍抬起头,“王爷为何不停手?” 晏伏迟疑,仍将大氅披在白萍身上。 哗- 白萍突然起身,将大氅狠狠拽到地上,“白天在府门外温温君庭怕伤到玉儿已经停手,王爷为何不停下来?你就不怕伤到玉儿?!” 晏伏缓慢走到大氅前,弯腰捡起,“我有信心不伤玉儿,事实上玉儿也是毫发未伤。” “那不一样!”白萍转身看向晏伏,声音中带着怀疑,“王爷是不是听到那些流言蜚语了?” 提及此事,晏伏握着大氅的手一紧,眼底闪出一抹暗淡。 “时候不早,我们睡罢。” “王爷怀疑玉儿不是你亲生的?”白萍刻意走到晏伏面前,强逼对方看向自己,眼眸里闪着光,“你什么都可以怀疑,就是不能怀疑这件事。” “我们不要谈这件事……” “那谈什么?” 白萍与晏伏同床共枕多年,哪怕对方一个细微的眼神变化她都能 读懂里面的意思,“你不相信?你宁愿相信外面那些流言蜚语也不相信我的话?” “你为何要打温宛?”晏伏兀突开口,哪怕声音再低再轻柔,可这句质疑却让白萍感受到极大的侮辱跟委屈。 见白萍不说话,晏伏又道,“我记得十几年前你的确找过慕锦歌……” “王爷怀疑我……对你的忠诚?”白萍脸色惨白。 她望着晏伏那双疑惑的眼睛,心就像是被人划出一道伤口,心血滴落,眼泪也跟着掉下来,“我与王爷自幼相识,年少相知,经年相伴,我白萍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你,或是做了什么错事才致你说出这样的狠话!” 晏伏看不得白萍落泪,“夫人先睡,我还有政务没有处理。” 砰- 房门闭阖,直至声音响起那刻白萍才缓过神,才真真正正反应过来,他的夫君竟然怀疑自己女儿的身世,质疑她的忠诚…… 御南侯府,温宛终于等到自己祖父。 她将白天的事和盘托出,直到现在她都想不明白白萍为何要打自己,为何要让自己去问死去的娘亲,到底她们之间有何恩怨。 原以为重生是将前世路以另一种方式重新走一回,处处都该有先机,可原来重生,真的只是重活一回。 这一世碰到的所有事,都与前世不同,完全不同。 “当年你娘是咱们大周朝远近闻名的医女,神医之徒,每日都会有人上门求诊,那一年睿亲王妃白萍登门拜访, 之后你娘亦去过睿亲王府几次,看没看病,问没问诊,祖父真不知道。” 温宛顶着一张求真若渴的脸,温御的回答却是不知道…… 第一千零三十七章 我不想她受苦 温宛从锦堂带着疑问回到墨园,路上反复在想白萍失态的根源。 若真与母亲有关,多半是母亲诊出睿亲王不能生子,白萍让母亲隐瞒真相,如今满城风雨,她应该是怀疑母亲把当年的秘密留下来,经自己的嘴传出去。 可她也不想想,她传这些做什么? 她比谁都想紫玉好! 想到紫玉,温宛越发担心,早知如此,她便不该去求姑姑搭这一条线。 温宛魂不守舍推开房门,悄无声息迈进内室,完全没有注意到桌上微燃的灯盏跟桌边坐的那人。 萧臣无比惊讶看着温宛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坐转身形,目光跟着温宛一起落到床榻上。 温宛想的入神,关于母亲,她印象中母亲美丽,干练,慈爱,大方,所有好听的词用在母亲身上都不为过。 母亲从来不会在墨园里研制新药把屋顶青砖崩的天花乱坠,从来不会把研制的新药拿去给弟弟试吃。 除了这些优点,母亲真的很爱父亲,每次父亲话多的时候母亲都喂他一把药丸养生。 母亲也很爱她,每次给她买的衣服不是大就是小,大的留下来等她长大再穿,小的也不会浪费,给弟弟穿。 即便母亲生活里是个马虎的人,但在治病救人的时候,她完全像是换了一个灵魂。 母亲曾说医者当有医品,最好的医生当博极医源,精勤不倦。 医者当守医德,涉及到病患隐私的东西不可与第三人言。 “宛宛……” 温 宛听到轻唤声时瞳孔微动,目及之处赫然坐着萧臣。 她衣服都脱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温宛惊讶开口,随即把脱掉一半的衣服穿起来。 萧臣脸色微红,“你回来之前我已经到了。” 温宛‘哦’了一声。 “白天的事我听说之后去了黄泉界。”萧臣自责自己不能时时保护在温宛身边,只能最大限度帮她查一些消息。 温宛猛然打起精神,“绮忘川那里有什么消息?” “睿亲王不能生子的消息是温弦散布出去的。”萧臣直言道。 温宛震惊,“怎么会是她……公孙斐。” 萧臣点头,“应该是公孙斐查到什么才敢让温弦把消息放出去。” “祖父去找过战幕,战幕虽然承认事情是由太子府捅出去的但没提温弦,更没提温弦手里有什么证据……” 温宛美眸生寒,“如果温弦是苍蝇,那公孙斐就是蹲在苍蝇脚下的一坨屎!” 话糙理不糙,萧臣也十分赞同此事,“有个问题,睿亲王妃为何笃定消息一定是慕夫人泄露出去进而怪罪到你身上的,难不成当年知道此事的只有她们两个?” “那怎么可能?母亲从来不给人熬药!除非……”温宛陡然一顿。 她记得父亲长痔疮那次就是母亲给父亲熬的药,“如果只有她们两个知道,温弦又是怎么知道的?还有睿亲王,他到底有没有喝母亲的药?” 萧臣表示,当务之急就是要逼温弦拿出证据才好辨别 真伪,亦或直接找上白萍。 想到紫玉,温宛决定明早再去睿亲王府,无论如何她得先把紫玉接回来! 就在这时,房门响起。 温宛跟萧臣皆震,这个时辰一般不会有人来。 “长姐,是我。” 萧臣与温宛对视,二人心有灵犀。 于是在温宛走出去给温君庭开门时,萧臣倏然闪身跳到窗外。 房间里,温宛拉温君庭坐到桌边,目光瞄向窗棂时一只手悄然关紧半掩的窗户。 温君庭想带紫玉远走高飞,甚至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只是在找温少行告别的时候被其拦住,依着温少行的意思,此事须得找阿姐商量。 温宛直接否定温君庭的想法,“你现在带走紫玉,紫玉就永远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重要吗?” 温君庭看向温宛,“如果阿紫当真不是晏伏之女,她要承受多大压力!我想带她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我不想她受苦,只要出门就被别人指指点点那样对她不公平。” 面对温君庭的说辞,温宛无言以对。 她亦心疼紫玉。 “长姐!”温君庭突然起身欲跪! 温宛急忙扶起他,“可是紫玉若与你私奔,名声又会好到哪里?” 眼见温君庭着急,温宛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不差这一晚,明早我便去睿亲王府把紫玉接出来,她若愿意,我即送她到念慈庵小住几日,待事情有了结果,若好,我接她回来,若不好,你带她走。” 温君庭最终同 意温宛的意见,待其离开,温宛默默坐在桌边,脑子里一片空白。 忽的,她恍然刚刚推紧窗棂的手白白净净,不似萧臣! 窗棂开启,温宛俯视下去时,三道目光碰撞到一起。 温宛,萧臣,温少行……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睿亲王府厅堂,晏伏正在用膳之际白萍带着紫玉走进来。 白萍如往日那般坐到晏伏右侧,紫玉进来时恭敬俯身,“玉儿拜见父王。” 晏伏未语,白萍脸色有些不自然,朝紫玉伸手,“玉儿过来坐。” 紫玉心态远比所有人想象中好,她从未奢望郡主的身份,也不觊觎睿亲王府里的锦衣玉食,她其实不怕失去,原本在御南侯府的时候她已经觉得很好,也很幸福。 可现在的情况并非简单的失去与否,她面临的是身世给她带来的尴尬处境,这处境几乎无解。 紫玉由着白萍拉扯坐到座位上,还没动筷晏伏已经站起身。 “本王须早些到军营,夫人慢用。”晏伏打从紫玉进门就没有看她,直到这一刻他起身走向厅门都没有看过来。 白萍隐忍到极致。 晏伏却向没有感受到一般,脚步停在厅门处,“对了,昨日温县主提出要把……紫玉带回御南侯府小住,本王觉得也算是人之常情,就这样办罢!” “不可以。” 白萍不想在紫玉面前与晏伏争吵,她压着怒火,“玉儿哪儿都不能去,她得陪在我身边。” “夫人也须多替温县主 想想,毕竟紫玉与她主仆……” “晏伏!” 第一千零三十八章 大理寺来活儿了 紫玉看出白萍欲动怒,不禁用手牵她。 白萍反手握住紫玉,大步走向厅门。 她挡在晏伏面前,义愤填膺,“我白萍无事不能对人言,外面那些流言蜚语传的有多厉害我也知道一二,也都清楚他们在传什么,可我敢对你面发誓,玉儿是咱们的女儿,你的亲生女儿!” 面对白萍信誓旦旦,晏伏暗自咬牙,神色却不为所动,“本王没说过不是,只是觉得她在御南侯府长大,如今回到睿亲王府也不该忘掉旧主……” 啪- 白萍一巴掌狠狠落在晏伏脸上,眸间赤红,血丝满布,“没有哪一个父亲会这样贬低自己的女儿!” 晏伏不语,哪怕紫玉近在咫尺他都没有看过去,余光都不曾有。 紫玉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当下这种无比尴尬的处境,她更情愿相信是白萍认错了女儿,她与眼前这两个人都没有血缘关系,也过好现在这般。 唯有沉默跟淡然,才是她现在该有的姿态。 白萍看到晏伏执迷不悟的眼神,肺腑如被烈火炙烤,“晏伏,你比谁都清楚为了找我们的女儿我这十几年是怎么过来的,我不吃不睡,白天以泪洗面,夜里恶梦不断,我近乎癫狂,我都快疯了!” 忽的! 白萍拽起长袖,一道道被似被刀片割过的暗红色旧痕暴露眼前! 紫玉震惊,心中陡颤。 “我只怕女儿已经遭遇不测,无数次想陪着她一起死!可我又怕她还活在世上,我若死她 便没有了母亲!” 看到白萍臂上旧痕,晏伏喉咙微动,像是拼命咽下什么一样,仍却未语。 “如今我们终于找到玉儿,你却糊涂到只相信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谣言,这样贬低玉儿!晏伏,我会让你相信,我会让你相信玉儿就是你跟我的女儿!” 未及晏伏反应,白萍猛然拽起紫玉,大步走向前院。 晏伏本该去追,可他没有。 他看着渐渐远离的两道身影,垂在衣袖里的手攥成了拳头…… 大清早,温宛着徐福驾车自御南侯府赶去睿亲王府,她打定主意,不管遇到任何刁难她都要把紫玉接出来,事情既然出了可以慢慢查,但紫玉不能平白无故受欺辱。 马车停下来,温宛正要登门时府门自内开启。 她抬头,见是晏伏。 “温宛拜见睿亲王。”温宛上前,恭敬施礼。 晏伏没有如昨日那般冷面如冰,拒人千里,“温县主这么早过来,何事?” “昨日我与王爷提及这段时间十分想念紫玉郡主,所以想接她回御南侯府小住几日。”温宛没有拐弯抹角,直抒来意。 晏伏沉默。 温宛以为晏伏不同意,“若睿亲王觉得这个时候郡主住进御南侯府不合适的话,我与她姐妹情深,还请王爷允许我带她到念慈庵小叙三两日,吃几日斋饭……” “紫玉是你旧仆,于情于理本王都不该阻止,只是她不在府里,县主过会儿再来比较好。”晏伏言词冷漠,淡声开 口。 温宛皱眉,旧仆? “本王还有要事,或者县主愿意在这里等也无妨。” 晏伏丢下这句话,兀自迈步走下台阶,上了管家早就备好的马车。 直到马车扬长,温宛都还愣在原地。 晏伏竟然称紫玉为仆? 如果说昨日晏伏没有及时收手的举动让她感觉到不舒服,那么今日晏伏对紫玉的称呼足以证明晏伏信了外面的那些谣言! 温宛想马上找到紫玉,越来越好。 就在温宛乘马车想要离开之际,大理寺上官宇拦住去路。 温宛遭了官司…… 东市民宅,温府。 温弦自昨日离开太子府,整个人一直保持在高度亢奋的情绪里。 这会儿坐在凉亭,她裹着大氅看向对面公孙斐,“公子是没瞧见当时温御恼羞成怒的样子!” 公孙斐见温弦兴致勃勃,好不欢乐,没太想打断她。 温弦继续道,“温御越是暴跳如雷就越是心虚,他该心虚,慕锦歌一定答应过白萍不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否则白萍在得到消息后不可能直接找上温宛,还打了她一巴掌……呵呵呵!” 温弦说到此处实在没忍住,笑出声音,“不好意思,有些失态。” “没关系。”公孙斐微笑回道。 “但依我的分析,慕锦歌一定告诉别人了!”温弦自以为聪明的样子落在公孙斐眼里显得十分滑稽。 见公孙斐没说话,温弦说出自己的分析,“如果慕锦歌没告诉别人,那公子是怎么查到的?” “温姑 娘说的是。”公孙斐没有反驳。 “就是可惜啊,温宛被打的时候本姑娘不在,不然那热闹若被我瞧见,温宛的脸在我这儿算是丢尽了!” 公孙斐一直没有表态,只敷衍点头。 待温弦幸灾乐祸之后,忽然想到苏玄璟,“有件事,我得说。” “姑娘请讲。” “苏玄璟绝对不会背叛太子府,所以即便你查到悦心跟肖贵有来往,其实也未必就是苏玄璟指使。” 公孙斐这才正经睄了温弦一眼,想要说什么,却在最后忍住,“当然。” “所以在战幕面前我没咬死苏玄璟,只道悦心有问题,希望他能重点查悦心。”温弦一副智者姿态,“不管公子相不相信,苏玄璟在太子登基的路上会起到十分重要的作用,我们目标一致,没必要揪着他不放。” 公孙斐在心中‘哎呀’一声,他会记住这一刻的。 他居然也会有让一个白痴教他做人的时候! 就在这时,下人急匆来报说是大理寺来人了。 温弦正诧异时,公孙斐以指沾茶,在石台上写下一个字。 “姑娘记住这个字。”公孙斐指着桌面上的字,低声道。 温弦一脸迷茫,“为什么要记住这个字?” “因为……” 还没等公孙斐把话说完,大理寺少卿戚枫亲自带人闯进来。 没别的,温弦也遭了官司。 戚枫带人过来‘请’温弦到大理寺走一趟的举动把某位温姑娘吓的不轻,往昔有过不好的经历她死活不去 ,最后还是公孙斐给了她一个安稳的眼神,她才跟戚枫一起离开。 倒也未必是公孙斐那个眼神管用,主要是戚枫要动粗了…… 第一千零三十九章 为什么抓我? 说到案子,原本没温弦什么事,白萍与晏伏置气之后即带紫玉到大理寺门前敲响法鼓,待宋相言升堂,白萍方道她告的人乃御南侯府已故长媳慕锦歌及慕锦歌之女温宛,紫玉陪同白萍入堂,听到时即刻劝白萍撤案,哪怕白萍还没说出诉求。 白萍可以事事都依紫玉,唯独这一件,她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才能堵得上皇城里悠悠众口,才能让晏伏相信紫玉就是他的亲生女儿。 她可以自己受侮,却舍不得刚刚找到的女儿受半分委屈。 宋相言对谣言亦知一二,他想劝白萍私结,也就是私下里把事情说开就得了,白萍非但不同意,更提出要公审,敞开大门叫皇城百姓都来听,如果宋相言不同意,她就滚砧板告御状。 宋相言迫于无奈只得承下此案,之后命上官宇去找温宛。 温宛在上官宇那里听个大概,她没有与上官宇直接回大理寺,而是先回了一趟御南侯府,之后她随侍卫回大理寺,上官宇则去了鸿寿寺。 温宛入公堂,得知白萍列出被告人只有两个,遂自己向宋相言‘坦诚’后又追加了一个,就是温弦。 而上官宇去鸿寿寺,才有寒棋突然造访公孙斐。 得说寒棋来的快,温弦前脚才被戚枫带走,寒棋的马车即停在温府。 有下人再报时公孙斐主动走去府门相迎,不似温弦被人带走时他连凉亭都没迈出一步,倒是目送了很远。 这是寒棋第一 次入温府,看似低调的装潢无处不透出奢华,单是前院铺路的青石都以纯银砌缝足以说明公孙斐这个人拥有视钱财如粪土的本钱。 见到寒棋,公孙斐先行施礼,笑容满面,“斐某拜见公主殿下。” 寒棋驻足前院,瞥了公孙斐一眼之后四处瞧瞧,前院宽阔,除了左侧一株招财树,树下石台跟石凳,再无别的装饰,她再望向正房,二进院落,偌大前院只有这么个厅房,宽敞明亮,屋顶琉璃瓦在阳光照射下闪着光。 寒棋捏了捏袖子,这方看向公孙斐,“斐公子不打算请本公主到厅里喝杯茶?” “请。”公孙斐恭敬侧身,以手示意寒棋先走。 寒棋也不客气,大步迈进厅门,入眼便见厅内左侧有一个博古架,架子上摆的东西单从表面上看就能判断出价值连城。 “这瓶子本公主好像在哪里见过。”寒棋直朝博古架走过去,入眼便是牡丹绘的瓷瓶,那瓶细长颈,通体呈红色,上面缀有盘根错节的牡丹,握在手里,顿感胎体质薄轻巧,极品。 公孙斐跟着走过去,“公主喜欢就拿走。” 寒棋握着瓷瓶翻来翻去,神色带着些许漫不经心,“本公主记得在我在于阗皇宫里也看到过这种瓷瓶,母后拿它插花,倒也不是特别矜贵。” 公孙斐的确觉得那个瓷瓶无甚特别,但若说在于阗皇宫出现过也不太可能,这玩意他买的时候卖家说有两个,他把两 个都买下来,当场摔碎一个。 严格说,此刻寒棋手里那个瓷瓶仅此一个。 “斐公子这样盯着本公主,是怕我把它藏起来带走吗?”寒棋扭头看向公孙斐。 公孙斐看着寒棋那双略带质疑的目光还能怎么办,这是在嫌他碍事呢! “公主殿下且欣赏,斐某叫管家给殿下沏壶好茶。” 眼见公孙斐转身,寒棋即抖下衣袖,一张折叠平整的宣纸露出来。 “沏茶得须些时候,公主殿下……”公孙斐突然转身走回来,便见寒棋整个身子都跟着一抖。 寒棋瞬息调整呼吸,转眸盯着公孙斐,唇角勾起弧度,皮笑肉不笑的咬着字,“多久本公主都能等。” 公孙斐的笑要真诚许多,“殿下继续欣赏。” 直到公孙斐转身走到厅门,寒棋这才回身,唇角笑容骤然消失,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把袖子里那张宣纸塞到瓷瓶里…… 皇城最不缺就是爱凑热闹的市井百姓,对于看热闹这种事他们的想法非常单纯,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 今天不看明天不看,死了再看么! 于是在大理寺那两扇代表正义跟法制的大门开启后,皇城百姓叠在一起看热闹。 公堂上,宋相言直等温弦被押进来方才敲响惊堂木。 温弦不比温宛的人缘,她一路都在问戚枫她犯了什么案子,戚枫半个字都没说给她听,这会儿听到惊堂木响,她直接喊冤! 宋相言瞪她一眼,“原告,有何诉求?” 白萍一直站在公堂上,只等宋相言问话,她才松开紫玉且自怀里取出一张发黄泛旧的宣纸,“我告御南侯府慕锦歌违背誓言,该遭天打雷劈!” 一语闭,门外百姓一阵唏嘘。 温宛没说话,站在她旁边的温弦皱起眉,“睿亲王妃既然告的是慕锦歌,为什么抓我?” 宋相言眼神凌厉瞥过去,堂上衙役忽的顿起杀威棒,声音低喝‘威武’。 温弦见状不妙,忍下这口气。 白萍把那张契约交到戚枫手里,戚枫呈给宋相言时白萍美眸冰冷,“当年我与睿亲王成亲多年未有子嗣,于是私下里找到慕锦歌,经她诊断问题出在我,这到底不是好事,我便与她签下契约,让她替我保守秘密且给我配药治疗,该给的钱我一分没少,她也在契约上签字画押,半年后我身怀有孕生下玉儿,她功成身退,原本这只是我与她之间的事,万没想到今时今日她的女儿竟将此事暴露人前,甚至诬陷我夫君不能生子,有句话叫父债子偿,当年若非慕锦歌把这件事泄露出去,温宛岂知此事!” “既是慕锦歌背信弃义,她的女儿又将此事歪传的沸沸扬扬,此事该她们天打雷劈!” 听到白萍控诉,温宛终于明白过来,难怪白萍会在睿亲王府打她,可这个锅她怎么能背! “宋大人,我温宛同样可以指天发誓,此事非我所为,也绝对不是我母亲的做派,若事情出在我与母 亲身上,我愿承受撼天之雷。”温宛将三根手指举过头顶,言之凿凿。 白萍冷笑,“若非是你,慕锦歌还会将此事告诉别人?” “当然!” 温宛稍退一步,将温弦暴露在白萍面前……
2021最后一个月啦~~月票飞起来~~ 第一千零四十章 怪怪的味道 公堂外,百姓议论纷纷。 越是不知内情,意志力越是容易摇摆,这会儿看热闹的人多半相信白萍叙述,他们忽然就不纠结睿亲王能不能生子,也不在乎紫玉是不是睿亲王的女儿。 “慕锦歌这个名字好熟悉!” “神医之徒,很有两下子!”有年长一些的人听过这个名字。 “何止有两下子,当年那场瘟疫若没有慕锦歌,还不知道要死多少条人命!就是没想到她居然是这种人,既然答应人家还签字画押就该保守秘密,说出来不厚道!” “就是!” “……” 传谣是这个世上最廉价的恶,伤人却不必负责,比造谣还不需要成本。 公堂上,温弦见温宛退后一步便觉得站位十分诡异,于是也想朝后退一步,不想下一刻直接被温宛拽过去。 “睿亲王妃有所不知,我虽母亲亲生女儿,可在医术造诣上明显不如我这位妹妹温弦有悟性,当然,现在她已经不是吾妹,而是温府的温大姑娘。” 温宛刻意强调温弦的身份,而后又道,“相比之下,这位温姑娘对医术颇有兴趣,想她当御南侯府养女那会儿,母亲时常会叫她到药室专门给她讲医理,这件事府里的人都知道,我仍然相信母亲不会把您的事说给她听,但她会不会在母亲的药室里发现什么,进而造谣那就不得而知了。” 温宛说到这里,拱手看向宋相言,“宋大人,我要告温弦假借母亲之名散 布谣言,毁母亲名声,坏我御南侯府门风!” 温弦打从入公堂到现在,一直都处在被动状态,直到此刻,她更加不敢相信这件能让御南侯府遭殃的案子到最后竟然落在她头上。 “……”温弦惊呆了。 到底是公审,有些面子活儿还是需要做一做的。 宋相言面色冷凝,“依刚刚温宛所言,你在御南侯府当养女时可否入过慕夫人的药室?” 当然! 温弦对于这项指控辨无可辨,当初她入药室也只是为讨好慕锦歌,她须讨好御南侯府里每一个人才保证在每一个人眼里自己是最乖巧的养女,才能被所有人喜欢! 那只是生存之道,与兴不兴趣有什么关系! 见温弦站在那里不说话,温宛凑近,“温大姑娘,宋大人在问你话。” 温弦眸子落到温宛身上,带着哭腔,“长姐为何要把脏水泼到我身上?” 看着这副伪善的面容温宛有些无语,她能被温弦算计一部分是自己智商不够,俗话叫蠢,看不出这娇柔外表下装着一颗阴险又肮脏的黑心,再也是温弦演技不错,瞧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倒真像是自己冤枉了她。 “藐视公堂是要挨板子的。”温宛好意劝道。 温弦这才看向宋相言,但宋相言已经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了,“来人,搜温府!” 直至宋相言派刚从外面回来的上官宇率侍卫搜查温府,温弦都没说上一句话。 此刻温府,公孙斐正要陪寒棋品茶 。 公孙斐没骗寒棋,他非但给寒棋准备了茶,还准备了温府最贵的云雾茶。 所谓云雾,是指茶水入杯之后蒸腾热气不会立即散开,犹如通动翻滚的白雾聚在杯沿,混沌迷蒙,隐隐现现。 寒棋震惊看向面前茶杯,她从不知道世上还有这般惊艳的茶品,云雾缭绕间一股沁人心脾的馨香溢出来,令人如痴如醉。 “雾尽方能饮,水落才能石出。”公孙斐自己也斟了一杯,他俯下身轻轻吹动雾气,白雾腾起飘向寒棋。 朦胧间,寒棋就像是九天玄女下凡,仙姿国色,超凡脱俗。 寒棋置身云雾间,脑海里忽现在于阗时苦丁茶树里的少年,少年一袭白衣,剑指风流。 那是她的梦。 一辈子都不可企及的梦。 就在寒棋沉浸在云雾里的时候公孙斐起身从她身边经过。 啪- 寒棋几乎下意识拽住公孙斐手腕,刚刚沉醉的表情瞬间消逝,一双眼如盯紧老鼠的小猫,一眨不眨。 公孙斐愣在原地,心里一瞬间提起的恐惧被惊喜代替。 哪怕知道自己对寒棋不过敏,可再次证实的时候他还会很喜悦,这一喜悦,情绪便有些不太稳定。 公孙斐深吸一口气,尽量压制心底悸动,“架子上有檀香,品茶燃香最为得宜。” “我去拿。” 寒棋当下松开公孙斐手腕大步走向博古架,不想下一刻被其反握住手腕。 她回眸。 “公主殿下不知道在哪里。” 未及寒棋开口,公孙斐 拉着她走向柜子,寒棋心里装的那个细劲瓷瓶,丝毫没有意识到不妥,任由对方拉她到架前。 隐隐的窒息感涌上心头,公孙斐被迫松手,拿着指宽的檀香筒回到座位。 香燃,雾尽。 “殿下且品,这茶的味道甘甜醇绵,入口不忘。”公孙斐抬手邀道。 寒棋尝了一口,咂咂舌,又尝一口。 “如何?”公孙斐心有期待,这是他收藏所有茶品里最贵的茶。 诚然他不差钱,但这种云雾茶千金难买。 有钱,未必买得到! 寒棋连喝几口之后抬起头,“是不是刚刚雾气散过之后没有即刻饮用,所以味道……怪怪的。” 公孙斐从来没想过入口时间的问题,“没关系,斐某为殿下再斟一杯。” 寒棋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茶! 但她不说。 有些事,你不说就没人知道。 看着茶水入杯,白雾缭绕间那股馨香再入鼻息,哪怕闻一闻都叫人心旷神怡。 寒棋觉得,她若说‘好茶’,再喝便是公孙斐施舍,她若说‘不好’,又哪来的第二杯,于是就只能是‘怪怪的’。 除了品茶之外,寒棋还要拖延时间。 她在等人来。 茶水一杯一杯入腹,寒棋直喝到隐隐有些坐不住的时候,人终于来了! 府门响起,管家开门时上官宇直接举着大理寺搜查令闯进院内。 上官于未征求公孙斐意见,直接下令搜查。 十几名侍卫分散开来,唯其走进厅门。 公孙斐见状正要开口,却 见上官宇视线落在寒棋身上,寒棋视线落在刚刚那只细颈瓷瓶上…… 第一千零四十一章 还敢喊冤! 说真的,寒棋跟上官宇的眼神交流简直不要太明显,只怕寒棋动作再大些都能扭到脖子。 公孙斐笑而不语,任由上官宇走去博古架,拿起细颈长瓶,又从里面掏出一张褶皱宣纸,待其打开,里面赫然是张药方。 这是温宛的意思,既然谣言是温弦传出来的,她自然会有所谓的‘证据’,那么想要从根本上解决这件事就要先逼温弦把证据摆在人前。 温宛之所以想出这样的法子,是她相信母亲断不会把她认为的秘密告诉任何人,所谓睿亲王不能生子的传言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就算有,那也一定不是母亲传出去的! 这会儿上官宇拿到药方,转身朝寒棋颔首,之后迈出厅门,“收工!” 一来一回,视公孙斐为无物。 温宛交代的事已经办妥,好茶也喝的差不多,寒棋不由起身,“既是温府有事,本公主就不打扰了。” “殿下猜猜,这案子到最后会是一个什么结果?”公孙斐很显然知道前因后果,甚至连那封被上官宇拿走的宣纸上写什么内容,他都能猜到一二。 寒棋将起的身子缓落,“什么案子?” “睿亲王妃白萍状告御南侯府已故长媳慕锦歌的案子,殿下觉得谁会赢?”公孙斐抬手倒茶,云雾再起。 寒棋也算与眼前男子过过招,深知对方是只老狐狸,一般人绝非对手。 “斐公子觉得谁会赢?”寒棋没有作答。 公孙斐盯着杯中云雾, “云雾化雨,殿下且尝尝这时的茶味道如何?” 寒棋落目,看到杯缘萦绕的雾气竟然没有散开,雾气凝成水滴滴回杯中,场景甚是惊奇。 可她真有些坐不住了。 “公主殿下?”公孙斐倒茶时刻意以内力令茶水在杯中沸腾,用以增强杯中热度,这才有的云雾化雨。 寒棋缓慢端起茶杯,轻嘬一口,小腹隐胀。 “外面所传睿亲王不能生子的事的确出自温弦之口。”公孙斐只沏半壶茶,他怕寒棋随时离开不给他沏第二壶的机会,于是自己舍不得喝,多半壶的茶,他只喝一杯。 寒棋抬眸,“斐公子不说本公主也能猜到,刚刚大理寺的上官大人已经把证据搜出来了。” 寒棋不知温宛计划,她只道是单纯栽赃。 公孙斐笑了笑,“殿下喝茶。” 寒棋,“……” 公堂上,所有人都在等上官宇回来。 时间有些长,宋相言叫衙役搬来三把椅子,两把给白萍跟紫玉,因为是原告,另一把搬给温宛,因为在某种意义上讲,温宛也是原告。 这种区别待遇让温弦很不满意。 她知在宋相言那里讨不到什么便宜,抬脚朝温宛身边凑了凑,“长姐不该诬陷我。” “妹妹大点声!”温宛把耳朵凑过去,大声道。 温弦脸色顿时红成煮熟的螃蟹,“我说长姐不该诬陷我,大娘就算再喜欢我,也不会把那种秘密告诉给我,更何况我那时才几岁,懂什么!” 温宛似笑非 笑,“你懂什么我怎么会知道?” 案桌后面,宋相言见温宛可自行应付温弦,便睁只眼闭只眼。 另一侧,白萍一直拉着紫玉的手,她虽没说话,却不时轻拍紫玉手背似叫她放心。 紫玉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处境跟心境。 她能感受到白萍的自信,可若结果真如传言那般,她更情愿母亲从未找到过她,不是她如何,而是她不希望母亲因为她的出现而变得不幸福。 终于,上官宇来了。 当上官宇将从温府搜出来的‘证据’交到宋相言手里一刻,惊堂木再次响起。 啪- 这次他敲的响,吓的温弦一激灵。 “温弦,你还不认罪!” 温弦无比震惊看向堂上宋相言,“民女冤枉!” “还敢喊冤!”宋相言将手中宣纸递给戚枫,戚枫则拿着宣纸走到温弦面前。 宣纸摊开,上面赫然是一张药方,药方是慕锦歌的药方,字迹是慕锦歌的字迹! 还没等温弦辩驳,温宛拿过宣纸仔细端详,半晌后义愤填膺,“温弦!我御南侯府对你不薄,你怎敢用母亲遗方构陷睿亲王!就算你是太子府画堂的人,就算你想表忠心也不该忘记御南侯府这么多年对你的养育之恩!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么!” 温弦恼羞成怒,“那不是我的!” “此物乃上官宇带侍卫在你温府搜得,你说不是你的,那是谁的?”宋相言冷声呵斥。 温弦被问的无语,下意识看向人群。 这个时候公孙斐 应该在! 只是让他失望了,若无寒棋,公孙斐一定会在,可他现在正在沏茶。 一般来说看热闹的人很少带脑子,但凡有点儿脑子也未必会把时间浪费在看热闹上,这会儿堂外百姓受堂上气氛渲染,矛头直指温弦。 “这个温弦真是太子府的人?” “那就难怪了,之前我听说太子府战军师在朝堂上跟睿亲王打的不可开交,后来好像还没打赢,这才几天功夫睿亲王不能生子的消息就传开了,没想到是这个女人干的!她要是别人也就算了,御南侯府把她养大,她不报恩,还恩将仇报!” 说这话的人是温宛在来大理寺路上时刻意花钱雇来的。 “哎呀!她是不是魏府魏大学士的结发妻?” “什么结发妻!是下堂妻,当初在醉月轩外头被魏大学士堵个正着,不是啥正经货!” 嘈杂声越来越大,尽数传到温弦耳朵里,她大怒,“你们都闭嘴-” 啪- 温宛突兀抬手,狠狠打了温弦一巴掌,“该闭嘴的是你!人证物证俱在,你该给睿亲王妃一个交代!” “我为什么要给她交代,不是我!”温弦倒是能忍。 温宛见状下意识看了眼宋相言。 “来人!杖五十。”宋相言从来不屈打成招,他只是在行使公堂礼仪,但凡上公堂的被告若不打两下给他们留下些什么,他们多少都会觉得遗憾。 眼见两个衙役提着杀威棒朝她过来,温弦慌了。 她挣扎后退,“ 我没做过为什么要打我!” “藐视公堂,再加五十!”宋相言也不会怜香惜玉,他还在等某位郡主怜惜怜惜他,到现在夹袄也没看到一件,官袍下面套了三件单衣。 他快熬不住了。 第一千零四十二章 本王的确不能生子 温弦瞪大眼睛,她太清楚宋相言跟温宛的关系,甚至觉得这根本就是宋相言跟温宛给她设的局,想活活打死她。 就在温弦被衙役按压在地上时,两侧衙役顿棒低喝,以示威严。 温弦哪见过这等阵仗,身体还在挣扎,额头渗出冷汗! 棍棒起! “慢着!”温弦大喝。 宋相言呵呵了,“打!” “温宛手里的证据是假的!我这里有真的!” 终于上当了! 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温宛暗暗吁出一口气。 宋相言瞥一眼戚枫,戚枫命衙役退下。 众人视线里,温弦狼狈站起身,美眸紧紧盯住温宛,恨意鼎沸。 温宛举起手里宣纸,音色清冷,“你凭什么说这证据是假的?” “因为我有真的!” 温弦说话时自怀里掏出一张宣纸,她把宣纸举过头顶,“你是慕锦歌的亲生女儿,你想拿她的东西还不是易如反掌,为了证明紫玉不是野种,你便拿一张假的药方过来诓骗众人,也太卑鄙!” 温宛漠然看向温弦,并没有开口。 温弦将手中宣纸摊开,在公堂上转了一圈,之后停在宋相言面前,“宋大人看清楚了,我这张药方与温宛手里的药方有两味药是不一样的,这张药方才是当年慕锦歌开给睿亲王妃的药方,方子是给女人吃的,药效却是作用到男人身上,所以真正不能生子的不是睿亲王妃,是睿亲王!” 白萍看到温弦手中药方,愤怒上前,“是你造谣 ?” 既然撕破脸,温弦也不怕把话的更明白一些,“有药方为证,睿亲王妃可以说这件事是本姑娘传出去的,但说造谣可就过分了。” 白萍眼中发狠,她扯过温弦手中药方,目之所及,有几味中药并不是当年慕锦歌开给她的方子,心弦微松,继而抬眸,“温弦,既然是你造谣,那该天打雷劈的就是你!” “睿亲王妃听不懂话么!这不是造谣……” “是不是造谣,得验药方!”温宛虽然不通医理,可跟在母亲身边这那些年耳濡目染也了解些皮毛,刚刚那张药方与自己这张专治女子不孕的药方虽然有两味药不同,但那两味药似乎也没什么出奇。 她还以为温弦掌握了什么证据! 见温宛开口,宋相言当即叫戚枫把后院李舆叫过来验方。 得说宋相言聪明,他虽不知温宛每一步计划,但特别会插察言观色跟顺坡下驴。 待李舆现身,拿起温弦手中药方打量,片刻沉寂后得出结论。 “回大人,此药方专治女子不孕。”李舆据实禀报。 温弦震惊,“不可能!这药方是治男子不能生子的药方!” 李舆摇头,“此药方与男子没有任何关系,上面每一味药都是针对女子不孕的草药。” 温宛为表公平,将自己手里药主一并找到李舆手里,“李老辛苦看下这张药方与另一张药方有何不同?” 李舆打量手里两张药方,对比之后得出结论。 他拿着温弦给 他的药方,“此药方里多出泽泻跟雷丸两味草药,说明女子体寒,须加这两味药调理。” “你是什么狗屁大夫!雷丸跟泽泻一听名字就是给男人用的!雷丸是叫男人雄风大震,泽泻是叫他们一泻千里!” 温弦真有才! 只怕醉月轩里的头牌都没有这么深刻的领悟能力。 惊堂木再响,两侧衙役顿棍低喝‘威武’! 温弦转身,“宋大人,民女请求换一个大夫!” 宋相言瞧了眼堂下温宛,“李御医,你且与这名被告介绍一下自己。” 李舆年过五旬,一身褐色儒袍,人长的清瘦,看上去很好欺负的样子,他在大理寺的确以好脾气著称,但这并不代表他对任何人都好脾气。 面对温弦质疑,李舆挺直身板,面目冷沉,“老夫乃前御医院院令翁怀松之徒,现任御医院院令之兄,这位姑娘还要换谁?虽说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老夫就在这儿撂下一句话,倘若姑娘能把吾师请出来,老夫自是五体投地,除吾师,你就是把御医院院令找过来老夫当仁不让!” 温弦哪里想到眼前这个老头这样厉害,一时说不出话。 白萍一直在旁边听,她听得仔细也分辨出来此事乃温弦所为,与温宛并无关系,她上前怒斥,“温弦,现在你还有何话说!” 温弦被逼至绝境,心虚到出汗,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怎么都没想到那张药方竟然只针对女人,当初公孙斐不是这样 说的! “宋大人!温弦用一张所谓药方构陷我夫君,更让我的女儿遭受非议,还请大人判她死刑。”白萍愤怒的目光落在温弦身上,咬牙切齿,“凌迟处死!” 温弦被白萍眼神骇到,她拼命叫自己冷静下来,忽然想到在她被抓来之前公孙斐给她写了一个字。 验。 验什么? 刚刚那张药方已经验了,还能验什么! 堂前,宋相言声音冷厉,目色如冰,一副威严之态与私下里求着温宛要夹袄的样子判若两人,“我大周律,造谣惑众判斩立诀……” 温弦猛然抬头,瞳孔放大! 戚枫在旁边轻咳一声。 “判斩立诀过于重,轻则笞刑重则徒刑,本官以为温弦所犯罪毁誉过甚,就判……” 温弦终于想到了! “宋大人!民女没有造谣!” 温弦在最后一刻想出公孙斐要她验什么了,“既然这里有名医,那便叫名医验一验睿亲王到底能不能生子!若能生民女甘愿受罚,若不能生民女所言不过是阐述事实,何来造谣惑众!” 一语毕,温宛心下微怔。 她忽然有些看不明白这个局,温弦如此信誓旦旦难不成…… “不行!” 白萍怒喝,“当年不能生的人是我,为何要验我夫君?!” “若不验,民女不服!”温弦就只剩下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说死她都不能放! 直到这一刻,她依旧没有在人群里看到公孙斐的影子。 “大周堂堂睿亲王,岂是你说验就能验! ”白萍恼羞成怒,愤然看向温弦。 宋相言见温弦神情决绝,下意识瞄向温宛。 温宛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宋相言见状正要敲响惊堂木准备歇堂明日再审时,堂外走来一人。 “不用验了。” 浑厚声音响起,晏伏止步于公堂,“本王的确不能生子。” 第一千零四十三章 又不是斐某不能生子 温府,民宅。 看着还在给自己斟茶的公孙斐,寒棋心有一念,很想把杯里茶水泼在公孙斐脸上,茶叶渣子都不能浪费,想上如厕的想法也是越来越强烈。 好在公孙斐及时发现寒棋坐姿显得局促,心下恍然。 “云雾茶最后一杯有些讲究,得斐某费些功夫,殿下若是呆的无趣可自行到后院池塘转转,温府里很多装潢跟于阗风格相似。” 公孙斐既然这样说寒棋还矜持什么,当下起身,“若是跟于阗相似,本宫倒要去瞧瞧。” 寒棋走出厅门的动作尚算优雅,待其拐进弯月拱门,即刻叫来落汐,凭落汐的轻功总比她四处找要来的快! “殿下,在后院池塘左侧。”落汐跟从寒棋多年,这点眼识还是有的。 于是寒棋跑出这辈子从未有过的飒爽英姿,身形如疾风奔向后院,落汐守在外面,半晌后,寒棋从如厕里走出来,开口就是一句‘畜牲’。” “殿下回去之后切莫再喝茶。”落汐低声提醒。 依落汐之意,此前她一直在暗处观察,未发现公孙斐动手脚,可刚刚公孙斐有意支走寒棋,意图难料。 “放心。”寒棋上过如厕舒服多了,朝前走时忽见眼前池塘,脚步渐渐停下来。 落汐狐疑,“殿下?” “你看。” 顺着寒棋所指,落汐视线落在池塘上,但没看出什么名堂,“池塘里荷花败了?” “围池塘的青砖上刻着画。” 若不是寒棋说,落汐还 真没看出来青砖上有什么问题,毕竟青砖上的雕刻似乎只是有人涂鸦,并非出自工匠之手,因为没有上色。 二人凑近,见青砖上雕着一只小白凤。 白凤很小,在偌大围栏里对镜梳妆,得说这画作的仔细,镜内亦画着一模一样的小白凤,再往旁边看,小白凤长大些许,趴在窗棂上朝外看风景,青砖上没画风景,倒是画出小白凤那双眼睛,明明就是两个圈圈,寒棋却在那双眼睛里看出忧郁。 “这是谁画的,什么玩意?”落汐表示对眼前这幅涂鸦毫无欣赏能力。 寒棋再往下瞅,场景再换,白凤在林间自舞,转来转去,十分开心的样子,“你看到没有,这只小白凤在笑。” 落汐闻声靠近些,眯了眯眼睛,“有吗?” “有。”寒棋无比肯定点头,二人再转,发现那只白凤飞走了。 再然后就没有了。 “这是谁画的?”落汐瞧着没头没尾的涂鸦,心中疑惑。 寒棋不知,但她总有种似曾相识之感,“可惜没画完,也不知道这只白凤飞去哪里,它的命运如何。” 难得见自家主子感慨,落汐皱皱眉,“这不就是一幅画吗?” “或许罢。”寒棋带着这份感慨转身,走向正院。 她不觉得那就是一幅画,那是小白凤的一生。 回到正厅,公孙斐脸上浮现浅淡笑意,“公主殿下欣赏的如何?” “无甚可赏。”寒棋不打算在这里跟公孙斐消磨时间,她想 回鸿寿寺,心情不好,可以说很糟糕。 见寒棋没有坐下的意思,公孙斐似是不经意开口,“慕锦歌是守信之人,斐某找遍关系都没查到她给白萍的问诊记录,甚至于药方都没留下一张,药渣子,都没有。” 寒棋听罢,迟疑,“什么意思?” “抛砖,引玉。”公孙斐抬手,示意寒棋落座。 寒棋不喜,但还是不得已坐下来。 因为她想知道这个老狐狸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出奇的是这一次公孙斐没给她斟茶,算他有良心,“这个世上唯一可以证明晏伏不能生子的人,唯有他自己。” “晏伏真不能生子?”寒棋蹙眉。 公孙斐点头,“不能。” “不可能!”寒棋腾的站起来,“这一定是你的阴谋!” 见寒棋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公孙斐摇摇头,“殿下冷静。” “这种事你叫本公主怎么冷静!” “又不是斐某不能生子……” 气氛僵冷,公孙斐一时‘口无遮拦’后,话锋急转,“斐某的意思是这件事与你我并无直接关系,殿下不必这样着急。” 寒棋还以为自己被调戏了! 不过想想,公孙斐不沾女色在于阗是出了名的,身边连只母猫…… 想到温弦,寒棋只叹眼前这厮对于美的追求怕与常人不同,不是常人,是人,与人不同。 “既然只有晏伏能证明他不能生子,斐公子是怎么知道的?” “这很容易。”公孙斐告诉寒棋一个秘密,也不 算是秘密,只要是局内里,用心都能查到。 晏伏是俟国晏氏后人。 《七十二国志》有提到俟国,那是一个早于一百年前就已经消失在这片土地上的番邦小国,与其他大大小小的国不同,它的消亡没有战争,而是内乱。 俟国有五大姓氏,最大姓为晏,国主亦姓晏。 偏偏晏氏一族少子,纵使国主后宫三千,夜夜耕田,留有皇嗣的数量屈指可数。 久而久之,别族大姓想要争抢帝位,晏氏一族又岂会拱手让人,最后随着晏氏断子绝孙,国主干脆携国并股,将俟国并入他国国土,从此世上再无俟国。 恕寒棋孤落寡闻,她还真没听说过俟国,也没看过《七十二国志》,她就想知道,“晏氏断子绝孙,晏伏是从哪里来的?” “断子绝孙是史书上记载的,不过晏氏少子是一定的,一般来说娶十个能叫一个怀上都是难得。”公孙斐就好像自己亲自数过一样笃定道。 寒棋沉默,数息后看向公孙斐,神色变冷,“你查到白萍曾找慕锦歌医治,所以断定晏伏不行,才会叫温弦先把消息放出去造势,而今睿亲王妃到大理寺告状也在你意料之中,因为你知道这件事最后会落到晏伏身上!” “晏伏承认还自罢了,不然细查起来,他也是不行。”公孙斐在这件事上,算计了温弦。 寒棋震怒,“你跟晏伏有什么仇!” “没有。”公孙斐十分诚恳道,“不过 作为太子府门客,能叫晏伏过的不舒服,我就会很舒服。” 纵然公孙斐长相不赖,但在寒棋眼里着实可恶,恶心,就像于阗四季可见的大蟑螂,带翅膀的那种! “告辞!” 第一千零四十四章 味道不错 话不投机,寒棋未料此局温宛百般谋算,最终也只能看着公孙斐得逞! 面对寒棋横眉冷对,公孙斐依旧保持笑容,十分殷勤送她出去,目送马车离开。 马车渐远,公孙斐不禁低头看向自己手腕,若有所思…… 公堂上,晏伏的话一石击起千层浪,没有什么证据,比当事人亲口承认更让人绝望,白萍不可置信走到晏伏面前,“王爷你这话什么意思?” 晏伏垂眸,眼中平静的让人害怕,“夫人又何必来这里胡闹,定要为夫承认自己不能生子你才甘心?” 堂内堂外皆无声,所有人都沉浸在晏伏那一句话的震惊里反应不过来,纵是温弦也惊的不知如何应对,这就好比我说我想杀你,你马上就递刀子过来! 哪怕座上宋相言都不知道该怎么玩! “宋大人听到了?” 温弦终于反应过来朝宋相言大吼,之后面向堂外,神色嚣张,“大家都听到了,我温弦没有造谣!这是事实!睿亲王亲口承认他不能生子,我只是与人说了这个事实,至于是谁把事实传出去的与我有什么关系!” 这个时候,温宛已无暇‘顾及’温弦,她走到晏伏面前,无尊卑之分,只想替紫玉讨个公道,“睿亲王得为自己说的话负责!” 晏伏扫了眼温宛,又看了眼不远处怔在那里的紫玉。 他暗自噎喉,抬头看向堂上宋相言,“本王代夫人撤案。” “不撤!” 白萍猛然抬头,眼 眶再也承载不下喷涌而出的泪水,“我为什么撤案!是她造谣,紫玉就是我们的女儿!” 面对白萍撕心裂肺低吼,晏伏无动于衷,“本王不能生子这句话,夫人还希望我再说多少次?” “你若不能生子那紫玉是谁的女儿!” 白萍发疯一样冲过去,双手拽住晏伏衣领,骨节泛白,“你说这样的话,是不相信我为人妻的贞洁跟操守,还是你打从骨子里怀疑我在外面偷人?!” 堂外窃窃私语声渐大。 “正主都承认了睿亲王妃还嘴硬,真不要脸!” “谁说不是呢,本来就是自己在外面偷人生下野种,还想倒打一耙告别人诬陷,头次看到这种有心机的女人,这手段咱们可学不来。” “要么人家能当王妃,你不能……” 难听的话已经传进公堂,白萍脸色惨白,含泪的眸子狠狠盯住晏伏,血红如荼,“王爷今日在这里把话说清楚,你凭什么怀疑我不忠,凭什么怀疑玉儿不是你的女儿!” “凭本王不能生子,此病症本王曾找御医院李院令诊治过,李院令告诉本王此病无解。”晏伏看向白萍,面色无波却透着难以形容的冷硬跟疏离。 “我不信……我不信!”白萍发疯一样走到李舆身边拉起他,“你且叫李大夫再诊!你能生!” 李舆没作反对状,用无声表示愿意。 “夫人!”晏伏低喝。 “晏伏!你可以怀疑我,可你不能怀疑玉儿的身世,咱 们玉儿丢了十多年!我们才找到她你怎么忍心让她受这样的屈辱!” 白萍的愤怒并没有得到晏伏的怜惜,“夫人又如何忍心让本王受这样的屈辱?” 这一句话,彻底撕碎白萍对晏伏仅存的最后一丝温情。 她突然松开晏伏胸前衣领,眼神从悲伤到绝望最终变成质疑,“王爷从何时怀疑我的?” 晏伏噎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堂上气氛变得尴尬,唯独温弦幸灾乐祸走过去想要冷嘲热讽几句,却被温宛一把拽回来。 温宛瞪她,“不想挨板子就站到一边儿去!” 温弦虽不甘心,可她余光瞄到宋相言。 宋相言也不惯她,“想瞅就大大方方瞅。” 温弦闭嘴…… “当年是不是王爷叫人把玉儿偷走的?”白萍想到那日柴房里两个下人的对话,瞬间恍然。 晏伏看着白萍眼中质疑,他心弦微颤,拳头慢慢缩起来,“夫人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啪- “你怎么敢!”白萍发疯一样冲过去,朝晏伏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众人唏嘘之际,白萍身形不稳,整个人摇摇晃晃! 晏伏见状去扶,却被紫玉抢先。 “还请睿亲王退一退,母亲或许不想你来扶她。”一直没有开口的紫玉有了态度。 不管她是谁的女儿,至少现在她能看到白萍对她的维护。 温宛亦走过去,挡在紫玉面前,“本县主希望睿亲王不会后悔今日之举,不管你有什么苦衷,都不该把这种痛 苦强加在爱你的人身上。” 温宛曾受过同样的苦,她可以理解晏伏有苦衷,但以此为代价是不是值得! 局面如此,宋相言也无须再审下去,当即敲响惊堂木。 堂外百姓成鸟兽散,别的收获没有,倒是把未来几日的谈资都攒足了。 温弦深知站在大理寺一亩三分地上她得不着便宜,没敢再嚣张,她得把劲儿留着回温府找公孙斐算账。 紫玉在温宛的帮助下扶着昏厥过去的白萍离开公堂,唯独晏伏站在原地。 堂上宋相言裹着官袍直接离开,两侧衙役也都退去,唯戚枫走过来,“睿亲王,案子撤了。” 睿亲王恍惚抬起头,眼中再无刚刚那般冰冷决绝。 他点头,“多谢。” 戚枫看着晏伏转身离开的背影,心中猜测他必有苦衷。 可到底是多严重的事,才致他宁愿以睿亲王妃的声誉为代价? 只怕这皇城都要乱了…… 案子从开始到结束也就半日,最终白萍想要的公道没得着,反倒坐实紫玉不是晏伏亲生女儿的事实。 一切,皆不如人意。 贤王府,厢房。 萧允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用膳,晚膳。 夜离端着燕窝粥进来,配了半只鹌鹑,“奴才不明白,睿亲王怎么就敢当众说出自己不行,男人怎么可以说自己不行!” 萧允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燕窝粥,慢慢拿起汤匙,舀一口搁进嘴里,“味道不错。” “今晚的燕窝粥奴才多熬一柱香时间,里面那些… …”夜离突然停下来,瞠目看向自家主子,“二皇子,你刚刚说……说什么?” “味道不错。” 第一千零四十五章 该来的总会来 夜离震惊看向萧允,自在平渠初见到如今二十年,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萧允评价吃食的味道。 简简单单两个字,昭示的却是萧允二十年的隐忍跟无奈。 “这粥……”夜离激动看向自家主子。 萧允神色从容,他又舀一口粥搁进嘴里,“略甜,你是不是加了什么?” 夜离双目瞠大,眼中狂喜,“加了……加了!奴才只加了半颗蜜饯,二皇子你的味觉恢复了?什么时候恢复的?!” 萧允握着汤匙的手猛然一顿,整个人如木雕坐在那里,平静无光的眸子渐渐有了光彩。 他看向夜离,眼角湿润。 “是甜。”他恍然一般开口,忽的笑了一声。 “恭喜二皇子!”夜离看上去比萧允还要激动,他有些手足无措,莫名其妙跑出去。 看着半掩的房门,萧允低下头,慢慢舀着碗里的粥,刚刚挂在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他一口一口,将平日里只能喝小半碗的粥全都喝净。 这时夜离去而复返,他手里端着一盘紫色的葡萄! “二皇子,您且尝尝这个是什么味道!”夜离将托盘搁到桌边,兴奋开口。 萧允揪下一粒葡萄,小心翼翼搁进嘴里,忐忑咬下去瞬间剑眉微蹙,“酸,很酸!” “二皇子!” 夜离终于相信萧允当真恢复味觉,喜极而泣,“二皇子我们终于熬过来了!蛊神有用,它当真能控制蛊王受创给您带来的反噬!” 萧允亦难掩激动心情,脸上露出 欢喜神色。 他一粒一粒把葡萄朝自己嘴里送,每吃一粒就会皱起眉头,声音却带着激动,“酸的。” 夜离终于反应过来,急忙端回葡萄,“二皇子再这么吃下去牙齿怎么受得了!” 萧允停下来,抬头看向夜离,“这些年,辛苦你了。” “奴才不辛苦,只要二皇子越来越好,奴才干什么都愿意!” 有酸甜,就该有苦辣。 萧允又叫夜离去找莲子心跟辣椒,夜离乐此不疲,折腾到深夜方休。 子时前后,夜离终于满怀激动离开,只剩下萧允坐在床榻上。 沉寂房间里,萧允自锦枕下面的暗格拿出一本书册,他缓慢翻开,默默记下上面的字。 ‘蜜饯略甜,葡萄微酸,莲子心纯苦,青椒麻辣……’ 他没有恢复味觉,可在知道晏伏抛妻弃子之后,他知道该来的终于来了…… 深夜,花间楼莺歌燕舞,纸醉金迷。 司南卿难得把身体坐直,一本正经将彼时战幕与他说的话如实传达。 “悦心?”苏玄璟闻声看向坐在两人中间的雪姬。 雪姬眉目愠冷,当即起身走出门外。 房间里只剩两人,司南卿握杯时把嘴凑过去,吸一口果酒,咂舌品了口味道,“喝来喝去,唯独花间楼果酒酿的最好。” 苏玄璟不语,面色沉凝。 司南卿看了眼他,“早就提醒你,凭你与温宛的关系温弦死都不会放过你,这回叫她逮着机会你还能好到哪里去。” “战幕不会相信她。 ”苏玄璟当初选择投诚太子府难道是因为太子? 不,因为战幕。 他很清楚战幕在先帝跟当今皇上心目的位置,战幕辅佐谁,谁便是未来继承大统的人选。 而他相信,战幕绝对不会因为温弦所说的证据便怀疑他的忠诚。 “当然。” 司南卿亦能体会到战幕的用意,“可前提是你得把花间楼悦心跟肖贵的关系理清楚,给战幕一个交代,或者说是给画堂一个交代,画堂里眼红你的人可不少。” 就在这时,雪姬去而复返,神色冷肃。 苏玄璟跟司南卿一并看过去。 “悦心死了,自缢。” 苏玄璟下意识看向司南卿,“消息走漏出去了?” 否则岂会东窗事发! “不知道,我没告诉任何人。” 司南卿一双眼睛甚是无辜,“这事儿,你得朝温弦身上想。” 苏玄璟不由看向雪姬,雪姬视线则落在司南卿身上,“你的意思是,温弦在把这件事告诉给战幕之后又将消息泄露出去,致悦心自缢,断了这条线,我们想自证清白就难了?” “姬娘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人,没有之一。”司南卿眯起那双弯如月牙的眼睛,满是讨好道。 雪姬未理他,转尔看向苏玄璟,“温弦哪有这个脑子,定是公孙斐在背后捣鬼,那个人实在该死!” 司南卿瞧着雪姬发狠的劲儿,心弦微动。 虽说公孙斐是尊老找来的人,但那个人极不可控,如今他将苏玄璟引到公孙斐面前,欲 借其手毁掉苏玄璟,他朝尊老与战幕正面硬刚的时候便少这一个助力,事半功倍。 苏玄璟沉默数息,“今日大理寺的案子,睿亲王自揭伤疤也不肯承认紫玉是他的女儿,这件事透着蹊跷。” 雪姬蹙眉,“公子还有心管那些,悦心已死,我们要不要去查肖贵?” 苏玄璟重新端起茶杯,轻嘬一口,神情淡下来,“悦心已死,肖贵得到风声一定会销毁所有证据,与其查他们之间勾当,倒不如把心思放在睿亲王身上,败了睿亲王,怀疑不攻自破。” 许是没想到苏玄璟会另辟蹊径,司南卿一时无语。 雪姬想了想,“睿亲王是俟国晏氏后人,晏氏寡子是事实,他说的话未必是假话,或者紫玉真不是他的女儿呢。” “以晏伏的身份,他若说是,谁敢怀疑。”苏玄璟笃定晏伏有问题,“姬娘辛苦,查一查总能查到什么。” “这件事交给我。”雪姬颔首,转身离开。 这会儿司南卿反应过来,“苏兄此计甚好,这么做既避公孙斐锋芒,又能为自己洗刷清白,一举两得。” 听到公孙斐的名字,苏玄璟脸色渐沉,“那个人的底细,我到现在都没有摸清。” 对于苏玄璟的这句话,司南卿很想应援他一句。 没关系,你不是一个人。 “贸然与之为敌并不明智,更何况此事到底是温弦因私怨意图陷害,还是公孙斐的主意我要先弄清楚才好出手,莫被人利 用才是。” “还是苏兄想的周到。”司南卿诚心夸赞。 “毋庸置疑的是,画堂必有人是奸细。” 苏玄璟眉目愠冷,“不是我,就一定是别人……” 第一千零四十六章 再抱一会儿 睿亲王在大理寺公堂亲口承认自己不能生子的事实不仅否认了紫玉,与紫玉一同被否认的还有白萍。 离开大理寺,白萍没有带紫玉回睿亲王府,温宛曾邀她们到金禧楼暂住,白萍果断拒绝,最后吏部侍郎李无争出现,将白萍跟紫玉安顿到醉仙楼住下。 已入深夜,白萍眼角的泪仍旧未干。 紫玉坐在床榻边,任由白萍拉着她的手。 她不知道该如何劝解,甚至于她开始重新怀疑自己的身世,或许当年她只是白萍从别人手里抱回来的婴孩,不仅睿亲王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可能眼前睿亲王妃也不是自己的母亲,或者他们其实是真的认错了,又或者…… “玉儿。”白萍已不是芳华少女,情情爱爱固然重要,可远不及眼前她辛辛苦苦才找到的女儿重要。 纵然失望透顶,她仍然要不惜一切代价证明紫玉就是她与晏伏的女儿,不是为与晏伏和好如初,她得叫紫玉走出去能抬起头! “母……”紫玉刚想发声,忽然有些迟疑。 白萍惊住,数息将三根手指举过头顶,神色坚定,“母亲可以对天发誓,你是我跟晏伏的亲生女儿,十月怀胎断不会有假有错,就算所有人都不相信母亲,你得相信!” 紫玉点头,“我相信。” “是真的!”白萍生怕紫玉敷衍,眼泪流的越发急,“母亲现在只有你了!如果连你都不相信,我真的没有勇气活下去……” 看到 白萍哭的厉害,紫玉忙将她抱在自己怀里,“没事的,我会一直陪在母亲身边,永远都不会分开。” 紫玉珍惜与白萍之间的母女情,可终究才相认三个月不到,与自小一起长大的亲情不可同日而语。 即便如此,紫玉依旧愿意陪在白萍身边,无论多久。 许是太累,白萍终在紫玉怀里睡下。 紫玉无比小心将其扶躺到床榻上,替她掖好被子,这才转身离开房间。 醉仙楼过丑时才闭店,她出来时看到一楼正厅有人坐在那里,心弦微动,脸上不自觉露出一抹欣喜,然而待她走几步看清那人后,脸色转淡。 她走下楼梯,行到那人对面落座,毕恭毕敬,“李大人什么时候来的?” 紫玉记得李无争把她们送过来之后就走了,没想到这个时辰他会来。 男子长相儒雅,肌肤近雪,一身青色玄纹大氅披在身上,更显超凡。 “担心你,所以处理好衙门的事情就告假过来了。”李无争眸子落到紫玉脸上,看着那抹憔悴容颜,心疼不已,“你还好吧?” “我很好。”紫玉点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足够坚强。 可她越是这样,李无争越是心疼。 他在紫玉身上仿佛看到另一个自己,哪怕他骗过所有人,让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过的很好,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亲生母亲被养母害死,养母又视他为己出的矛盾已经把他折磨成什么样子。 “我听掌柜的说你们晚上没吃 饭,他们这里过子时后厨歇火,我那会儿出去买了两块桂花饼。”李无争说着话,把怀里桂花饼掏出来,“多少吃一点,不然怎么熬的过去。” 紫玉摆手,“我不饿。” “不饿也拿着。” 李无争把饼送到紫玉面前,“我不知道内情,所以有些事我纵然想使出浑身解数帮你也做不到,但是……不管结果如何,也不管你身世如何,我府上侍郎夫人的位置一直都还给你留着呢。” 紫玉本就没想承李无争这份人情,实在是母亲拒绝大姑娘帮忙她才不得已由着李无争给她们安排到这里,但这并不代表她会接受眼前这个男人,“住店的钱我会尽快还给你。” 李无睁闻声,眼底微暗。 “不急……” 李无争还想再说话的时候紫玉忽然看了眼外面,“已经这么晚了,李大人该回去休息,免得耽误明日早朝。” 李无争欲言又止,最终起身,“你也早些休息。” “谢大人。” 紫玉把李无争送出醉仙楼,想要转身之际忽然停下脚步,她扭头,分明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站在对面巷口。 没来由的,一整日都没有展开的容颜扬起发自内心的笑意。 她几乎小跑过去,“君庭!” 温君庭迎向紫玉,第一件事就是把兜里一叠东西掏出来交到紫玉手里。 “这是什么?” 天黑夜暗,月拢寒纱,唯有万千繁星闪着点点亮光。 紫玉借星光看清手里之物,“银票?” 她 抬头看向温君庭,狐疑不解。 “这是我的自己的钱,你拿去用。”温君庭说谎了,里面还有温少行的。 可若是把温少行的钱分出去他怕紫玉不够用。 好在温君庭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心里愧疚就只化作一句独白。 对不起了,弟! 紫玉看着银票,神色暗淡下来,“君庭,我……” “你别怕,我与长姐说好的,你想留便留在皇城,我娶你,你想走我便与你一起走,去哪里我都会在你身边。”温君庭无法对白天发生在大理寺的事给予紫玉任何安慰,他只能做到与紫玉共同进退。 听到温君庭这样说,紫玉一直隐忍的情绪突然爆发。 从谣言传到耳朵里那一刻紫玉便开始忍,忍到睿亲王对她态度突变,忍到她与白萍一起走进大理寺公堂,又忍到被睿亲王亲口中否定出身,紫玉没与任何人说过她的委屈,直到这一刻,她再也承受不住,上前一步双手抱住温君庭的腰。 “能让我抱一下吗?” 温君庭猛然一怔,他与紫玉虽已私定终身,但从未有过逾矩动作,手都没拉过! 此刻被紫玉拦腰抱住,温君庭心潮激荡难平,整个人呆在那里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紫玉也是太难过,才会轻轻抱温君庭一下,寻求片刻温度。 就在紫玉想要松开手时忽有一双大手把她拉回到怀抱里,“再抱一会儿。” 月夜无声,风也清凉。 温君庭把紫玉紧紧抱在怀里,此 时无声胜有声…… 第一千零四十七章 他没跑过本军师 比起白萍跟紫玉,晏伏回到睿亲王府后也没有休息。 丑时都过了,他却毫无睡意,脑子里尽是白萍对他愤恨至极的目光,还有紫玉眼中的失望。 他是俟国晏氏后人,‘晏氏寡子’这四个字在任何一本有关俟国的记载里都会提到,这个事实已经深入人心,包括他自己。 晏伏坐在临窗桌边,寒风落在脸上,他却不为所动。 他是赘婿。 当年父母早亡,他被父亲旧友白岠带回府里,儿时便与白萍同吃同住。 后来他自告奋勇参军入伍,正式投到白岠所在军营,他在军中建功立业,凭一身本事从小卒到副将,在官职上很快超越白岠,白岠欣慰之余便想招他入赘。 晏伏自小与白萍一起长大,心中早已认定白萍,自是同意。 后白岠被调派到边陲驻守,晏伏又经历几次大战,身份从副将到主帅,最后被封外姓王,也算白岠替自己女儿押到宝了。 晏伏对白萍始终如一,两人从小就没有拌过嘴,大婚之后晏伏越发疼惜白萍,但他始终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的身世。 直到后来白萍为子嗣的事着急,他有心想说出来,然而还没等他真正下定决心的时候,白萍已有身孕。 事已至此,他便彻底把这个秘密埋藏在心里。 他不怨白萍,自己不能生子已是连累她,白萍有孕,也算是了他一桩心事。 晏伏深爱白萍,愿意将她生的孩子视如己出,所以当年紫玉丢失只 是意外,他断不会行那种龌龊手段。 只是如今…… 风起。 一道身影倏然出现在窗外。 那人一袭黑衣,脸上罩着银色面具,身体笔直如松,浑身散着难以形容的威严跟寒厉。 “萧允恢复味觉,我们的计划可以开始了。”来人声音低沉,但却浑厚,内力更是高深莫测。 晏伏脸上没有因为那人出现而显露出震惊,很明显他知道那人是谁。 “一定要走这条路?”晏伏忍不住问。 黑衣人站在窗外,银色面具在月光下泛起幽幽冷光,“睿亲王后悔了?” “我不会后悔,若然后悔也不会将妻女抛在外面,有家不能回。” 晏伏已不似最初知道真相时那样震惊,面色平静,但还是有几分不甘心,“当今皇上一心推举二皇子,二皇子登基是早晚的事,你又何必着急。” “睿亲王只须做好答应我的事,剩下的事无须睿亲王操心。”黑衣人漠然开口,声音中没有温度。 晏伏没有再反驳,他知道自己无力改变一切。 见晏伏不开口,那人沉默数息,“小心战幕。” “你交代本王的事,我不会给你耽搁。”晏伏淡漠开口。 黑衣人得到肯定回答后没有再言,只站了片刻便纵身消失在夜色。 风起,寒意更甚。 晏伏无声坐在窗前,眼睛里没了光彩。 晏氏一族的宿命,他改变不了…… 夜终尽。 第二日清晨,温御还没爬起来就被某位老军师给堵被窝里。 矮炕头, 温御仰身躺在那里,裹着锦被,一双眼睛朝上翻,视线里满头银发的战幕就站在炕头前,居高临下俯视他。 “本军师带着一筐咸鸭蛋,一壶竹叶青,亲自过来等你给我道歉,感动不感动?”战幕微抬下颚,盯着被锦被裹紧的温御,淡声开口。 温御无比震惊看着战幕,却是在同钟岩说话,“有客为何不通禀本侯?” 门口处,钟岩欲哭无泪。 “他没跑过本军师。”战幕抢了钟岩的话。 就在刚刚,钟岩见是战幕敲门本想不开,先回来禀报,可战幕直接就进来了。 是的,战幕带了暗卫,两个。 一边儿一个把这位大周朝德高望重的军师直接从门顶架进来,那场面……钟岩直到现在都在怀疑战幕会不会找机会把自己灭口。 温御也清楚战幕为人,何苦为难钟岩,于是命其退下。 房间里,温御一对眼珠子重新翻到战幕身上,“战军师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军师不要责怪。” 这话语,这调调,十分耐人寻味。 温御其实不想这样,整个大周朝能叫战幕登门求道歉的人屈一指可数,就他一人! 战幕算是给足他颜面,换作以前。 换作以前他才不会惹战幕生气,一般都是偷偷在先帝那里告御状,可现在他反倒希望战幕就此跟他绝交,日后兵戎相见,他也打的坦然。 “你既希望本军师不要因为之前的事责怪,我可以勉为其难答应你,备酒菜。”战 幕将手里提的那筐鸭蛋跟一壶酒分别搁到温御锦枕左右,“今日你我喝个痛快。” 温御躺在炕上,内心深处黑白两个小人儿在打架。 ‘趁掰就掰个彻底,把酒倒了,把鸭蛋砸他脸上,撵他走!’ ‘给个台阶就下罢!一会儿把梯子抽走你想下可下不来了!’ 温御正在思考的时候,某位军师脸色渐渐变了。 “一……” 熟悉的数字! 温御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但凡能叫战幕数到三的人,最后都葬在了黄土高坡。 “二……” 温御内心里的黑白小人儿交锋愈发激烈,大冬天,某位老侯爷额头刷刷冒汗。 “三……” “战……” 砰- 竹叶青被温御甩开的被子掀到地上,壶碎酒散,满屋醇香! 气氛变得焦灼起来,温御裹着被半蹲在矮炕上一动不动,眼睛无比缓慢从地上那壶酒转移到战幕身上,战幕黑目如潭,又似深黑大海中央卷起的两个巨大漩涡,任谁看一眼都会有种即将灰飞烟灭的错觉。 “战哥,要不要过来抱抱我。”温御瞬间怂了。 别怪他,先帝看到战幕这副样子都会事事依他。 战幕深吸一口气,“叫钟岩进来。” “钟岩!我战哥叫你进来!”温御扯着脖子喊,眼睛再不敢瞄向战幕,生怕自己这副身子骨被那双眼睛戳成两个洞。 就在钟岩进来一刻,战幕突然冲上矮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温御身上裹的被子拽下来! 春光,乍 泄…… 第一千零四十八章 你斗不过我 在御南侯府效力四十载,钟岩一直都知道温御有果睡的习惯,但知道是一回事,看到是另一回事。 此时此刻,站在屋内的钟岩僵如雕塑,内心里忽然冒出一个邪恶无匹的想法,下毒罢! 一次就能解决两个。 钟岩没有下毒,因为温御不要脸。 他非但没有及时把被子抓回去裹起来,反而光着身子在炕走了一个来回,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打法把战幕都给整脸红了。 最后还是战幕把衣服撇给温御,叫他快些穿上。 温御边穿边叫钟岩出去准备早膳,且叫战幕稍后,自己把被褥卷叠整齐,又把炕尾矮桌拉到中间。 与其他府上不同,温御还保持着年少时的生活习惯,屋子里没有床,没有落地方桌。 战幕盘膝坐到客位,温御则拎起那筐咸鸭蛋搁到自己身边,随后拿起一个,磕大头,剥皮后白色蛋清渗出黄色油汤,一看就是好东西! “温御,你说我是不是老了?” 难得战幕能有这么真实的感慨,温御抬头看过去,“战哥老可爱了!” 战幕搭眼过去,并没有被温御的话宽慰到。 “谁能想到,公孙斐在没有慕锦歌泄露他人秘密证据的情况下,竟然来一招抛砖引玉,硬是叫晏伏亲口承认他所推断的事实,这等心机,我竟没猜到。”战幕在得到消息之后懊恼好一阵,并非因为事情本身,而是一向算无遗策的人竟然没有猜到公孙斐的路数。 事关长媳 声誉,温御自然也知道案子结果。 说好听点儿公孙斐那叫抛砖引玉,往难听了说那叫空手套白狼! 他得承认,公孙斐的确不是一般人。 “战哥没猜到正常的,我也没猜到。” 战幕,“……你把话说反了。” 温御转转眼珠儿,“我都没猜到,战哥没猜到也正常。” 某位老军师深吸了一口气,罢了! “还有一件,老夫本不该与你说,但不与你说倒也不知道该跟谁说。”战幕真正挂心的,是他即将要说的事。 温御握着咸鸭蛋的手一抖,“如果是秘密……” “不是秘密,稍后整个朝廷的人都会知道。”战幕打消温御‘如果是秘密就请你自己守住’的顾虑。 温御洗耳恭听。 “前次与晏伏交锋,他以太子府私兵要挟,逼我放了他手底下两名副将。”战幕脸色变得冷肃,“这件事你知道的吧?” “整个朝廷都知道。”温御老实回答。 “当时老夫第一时间断定画堂出了叛徒,遂叫温弦,也就是你府上养女去查。” 温御在这里严肃纠正,“温弦是温府的大姑娘,已非我御南侯府养女,她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若是她犯了什么事,战哥大可不必看在我的面子手下留情。” 温御只是不理会小辈之间争斗,但不代表他不知道。 战幕瞧了眼温御,“温弦查出背叛画堂的人是苏玄璟,因为花间楼悦心跟睿亲王府管家肖贵有往来,然而今晨发生的事让 老夫很清楚的认识到,苏玄璟并没有背叛太子府。” 温御来了兴趣,“战哥是怎么发现的?” “叫温弦去查,一来试试公孙斐底细,二来给画堂十二人警示,叫他们提起十二分精神自查及彼此监视,毕竟查出叛徒,剩下的人就是安全的,就算是叛徒自己在这段时间里也不会贸然行事。” 温御承认,在算计人这方面,他不比战幕。 不过以往这种话战幕只对先帝说。 “在这种情况下,老夫以最快速度将太子府在徽南圈养的私兵搬至别处,几乎同一时间查出晏伏麾下南城军副将于当年战役中有顿兵之嫌,想要处置时你猜怎么了?” 温御看到战幕眼白略红,便知不是小事。 “怎么了?” “晏伏依旧拿私兵之事威胁老夫!” 战幕手里攥着一枚鸭蛋,瞬即被他捏碎,“他依旧拿私兵之事威胁老夫!” 温御也震惊,“他是怎么知道的?” “老夫也在想这件事,此事画堂十二人,老夫只叫两人知晓!”战幕很少动怒,在他看来情绪是可以驾驭的,愚者才易怒。 “那两个人其中一人是奸细?” 战幕‘挪兵之计’亦有两个目的,其一,将画堂嫌疑范围缩小,若能证明排位一二之人不是奸细,由他们查,再加上温弦,三人查九人,总比一人查十一人要简单快速的多。 其二自然是针对晏伏,打败他及其身后二皇子,太子登基之路才可顺畅。 结果 却是这般! “他二人自我为太子师时便跟着太子,若说他二人是奸细,那老夫这些年眼睛瞎了么!”战幕愤恨道。 温御皱起眉头,“还有谁知道?” “老夫。” 战幕见温御眼中疑惑,又道一人,“皇上。” “那就是皇上。”温御认真道。 “皇上会帮晏伏?你告诉老夫是为什么。”战幕几乎是用绝对否定的语气质疑温御的猜测。 温御也在疑惑,皇上既暴出二皇子,如今岂会帮二皇子,这种猜测自相矛盾。 “晏伏越是这样,越是激起老夫对他的兴趣。”战幕脸上渐渐露出叫人寒胆的恐怖表情,“老夫偏要赢他!” 温御好奇,但他把这份好奇忍住了,朝外面钟岩喊话,“菜端上来!” 钟岩把准备好的几道菜端到屋里,之后匆匆退下去。 是非之地,少呆为妙。 说真的,温御也想跟钟岩一起离开。 “你为何不问老夫有什么办法赢晏伏?”战幕狐疑看向温御。 温御把头摇成拨浪鼓,“不问,不听,不想知道。” 战幕,“……你这个样子,就算扶植萧臣也斗不过我。” “嗯,战哥威武。”温御不跟战幕争辩,反正他知道他能赢。 因为他不是一个人…… 昨日案子结束后,温宛想帮白萍跟紫玉安排住处但被白萍拒绝,她想单独带紫玉回御南侯府的心思也在看到白萍对紫玉的依赖时打消。 用过早膳,温宛便离府去找紫玉,却在中途遇到萧允 …… 第一千零四十九章 聪明人的预感 温宛马车被夜离拦在金禧楼门前,依着夜离的意思,他家主子想请温宛上去坐一坐。 温宛担心紫玉,婉言谢绝时被夜离告知,他家主子就是想与自己谈紫玉的事。 想到晏伏跟萧允的关系,温宛果断下车。 天字号雅间,温宛进去时只看到萧允背影,白色锦缎长衣配一条同款腰带,虽然还是她熟悉的布袋幽灵,可莫名的,她觉得萧允背影好似有些许挺直,不似之前病殃殃的样子。 “温宛拜见二皇子。” 听到声音,萧允站起身,苍白面颊露出一抹微笑,“县主坐。” 待温宛落座,萧允命人上菜。 “我听说二皇子近日身体状况渐好,而且恢复味觉,恭喜。” 昨晚的事,萧允今晨便叫夜离把消息放出去,没想到这么快就传到温宛耳朵里,“父皇命御医调理的方子,果然有些效果。” 温宛其实不关心这些,“刚刚夜离说二皇子想与我谈紫玉的事,我也正想找二皇子打听,晏伏是被逼的吗?” “县主怎么会这样问?”萧允拿起筷子,示意温宛一起。 温宛刚从府里吃完饭,原本没想拿筷,但在萧允开口时愣住了。 “这道黄焖鱼翅的味道不错,柔软糯滑,很鲜。” 金禧楼最有名的就是九全宴,要黄焖鱼翅就是黄焖鱼翅的味道那有什么稀奇! 温宛不动声色,拿起筷子夹一口佛跳墙。 是的,她首先要证实殷荀有没有‘上错菜’,待尝过,品质 还是没有问题的,柔软糯滑,很鲜美。 “这道菜也不错。”温宛煞有介事点头。 萧允从容夹了块佛跳墙里面的刺参,搁进嘴里,“还不错,也很鲜。” 温宛,“……” 佛跳墙各法多样,但金禧楼的佛踏墙最大的特点就是酸,鲜是其次。 温宛意识到自己可能知道什么了。 萧允又喝了一口佛跳里面的汤,“金禧楼的‘九全宴’还可以单独端上桌?” 温宛低头,迟疑了数息,“可以。” 萧允没有开口,继续喝汤。 “咳……晏伏对睿亲王妃一向宠爱,这次在公堂上说出那样的话叫其难堪,怕不是有什么隐情。”温宛将话题转走,但心里多半猜测萧允恢复味觉的事,是假的。 萧允不动声色,缓缓搁下汤匙,“想必县主已经查到晏伏是俟国晏氏一族的后人,晏氏一族寡子是事实。” “退一万步,就算紫玉不是他亲生女儿,他也不可能今时今日才知道,但却偏偏就是今时今日把事情作绝,若说这里没有阴谋我是不相信的。” 温宛尽量压下火气,“二皇子说过你会帮紫玉。” 萧允轻轻搁下汤匙,拿起筷子继续吃,头也没抬,“我答应过你的事就一定会做到,紫玉终将在睿亲王跟睿亲王妃的祝福下嫁给温君庭,但你得给我时间。” 温宛其实没想从萧允这里得到多大帮助,一个傀儡的话语权相当有限。 她只是希望能得到一些消息,现在看, 希望不大。 温宛没有立时起身离开,毕竟萧允还没有吃完。 与之前不同,她发现萧允似乎比之前能吃了,之前每道菜他多说吃到第二口,现在少说也能吃一半…… 温府,后院凉亭。 公堂之事温弦回来便与公孙斐大吵一架,确切说是温弦大吵,公孙斐静静坐在那里听,听没听的谁不知道,最后公孙斐就只问温弦一句话,‘输没输?’ 没输。 非但没输,结果还让温弦非常满意。 是以,此事作罢。 这会儿温弦从太子府回来,带过来的消息是战幕与晏伏第二次交锋失败,太子府本可以拿下晏伏所率南城军副将,以换将之法架空晏伏对南城军的控制,没想到晏伏竟然还拿私兵的事威胁太子府。 “听战幕的意思,私兵换了地方,整个画堂唯两人知道,本姑娘排第三都没有资格,结果还是被晏伏抓到把柄!所以我早就说过,苏玄璟不是叛徒。” 公孙斐眸子从池塘青砖的涂鸦移到温弦身上,“晏伏又知晓?” “可不是!” 温弦嗤之以鼻,“都说战幕厉害,不过尔尔,画堂第一的元湛跟第二的佐轶竟有一人是叛徒,很难想象他们跟随太子的时间比战幕还早。” “不会是他们。”公孙斐与温弦的智商差距就在于,你肯定的东西那一定与真相无关。 温弦不以为然,“私兵在哪儿只有他们两个知道,必然有其一泄露出去晏伏才会知道!” 公孙斐 只是笑笑,“你以为战幕选中他们,只是想试探他们?” “不然呢?”温弦就是这么想的。 “战幕选中他们,自是在心里对他们有极大信心,一来想用事实排除他二人嫌疑,二来是想朝晏伏发起第二轮攻击,只是这结果……不尽如人意。” 温弦冷哼,“身在局中就该现实点儿,谁在乎初衷,所有人看的都是结果!” 嗯? 公孙斐颇为诧异看向温弦,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古人诚不欺我。 “事情已经这样,那我们还查不查?”温弦挑眉看向公孙斐。 “当然要查。” “查元湛跟佐轶?” 公孙斐视线回落到堆砌池塘的青砖上,“查司南卿。” “为什么?”画堂十二人,温弦最瞧不起的就是这个人! “不为什么,预感。” 聪明人的预感,一般都很准…… 冬天的集市并没有显出任何萧条景象,马车粼粼来往,行人川流不息。 各个商铺的招旗牌号在突兀横出的飞檐间随风鼓动,绿瓦红墙在阳光的照射下分外耀眼。 温宛乘车赶到醉仙楼的时间已过午时,她直接上楼找到紫玉。 “大姑娘?!” 紫玉刚好开门,分明看到温宛就在眼前,“睿亲王妃在吗?” 屋里白萍显然不欢迎这位她眼里的不速之客,“玉儿,我累了,你出去把门带上。” 紫玉看向温宛,并没有如白萍所言。 温宛知道紫玉难做,“睿亲王妃若不见我,我便将紫玉带走。” “你敢 !” 第一千零五十章 十不存一 眼见白萍动怒,紫玉却没有因此而将温宛拒之门外,她侧身给温宛让出一条路。 白萍见状只恨自己女儿被温宛压制的太厉,脑子里尽是紫玉在御南侯府伺候温宛时的画面,“温县主好大威风。”白萍美眸含冰,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 紫玉站在她背后,刚想开口却见温宛朝她使了眼色。 “睿亲王妃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年不是我将紫玉从人贩子手里买下来,她的命运会是如何?”过往看在紫玉份儿上,温宛对白萍明里暗里的敌意皆隐忍。 原本她想找个恰当时机与白萍敞开心扉谈一次,解开白萍心底结扣,没想到机会来的这么突然。 只这一句话,白萍已经无从辩驳,可她有她的理,“这世上哪有如果,你是买了我的玉儿,可你没善待她。” “敢问睿亲王妃,若你有兄弟,你有没有想过把自己身边的婢女嫁给你的弟弟为正妻。”温宛端直而坐,目光坚定看向白萍。 白萍似是料到温宛要说什么,“提起这件事,整个大周皇城谁不知道温谨儒不是御南侯亲生儿子,他只是一个副将的儿子,他的儿子也只是一个副将的孙儿!他们这桩亲事……” “二叔亲生母亲是梁国公主,现梁帝周言煊几次派人到御南侯府邀二叔回大梁封王,邀君庭回梁拜上卿,不管他们选择与否,他们与梁帝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脉至亲,睿亲王妃应该知道直系 王亲跟外姓王终究是不一样的!” 白萍被怼,狠狠吸了一口气,正要开口时温宛又道,“抛开名利世俗,君庭对紫玉一心一意,昨日案结之后君庭意欲带紫玉离开皇城,他愿意舍弃官职舍弃我们带紫玉远走高飞,也不想紫玉现在以这样的不清不楚的身世遭人诟病,我虽不知他们以后如何,但至少现在,没有人可比君庭对紫玉的感情,睿亲王妃到底想为紫玉寻个门当户对,还是百首不离,不管是哪样,君庭都当仁不让。” 温宛没有往日恭敬,话说的直白,态度亦坚定,丝毫没有退让之意。 白萍沉默,她知道温宛没有骗她。 昨夜她没睡着,靠近窗户时刚巧看到温君庭跟自己女儿在角落里,说什么她没听到,可那种氛围似曾相识。 年少时,她与晏伏也是这般。 见白萍不语,温宛语气软下来,“不管紫玉身世如何,在我眼里,在整个御南侯府所有人眼里她都是我们永远都不会放弃的亲人。” 白萍终是破防。 正所谓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有人在一念之间万劫不复,有人在一念之间豁然开朗。 万般庆幸,白萍属于后者。 白萍身子萎下去,那股一直提在胸口的气泄出来,整个人都显得落寞憔悴。 温宛看了眼紫玉,紫玉缓缓走到白萍身边,把手握在她肩头,“母亲,大姑娘真的对我很好,我在墨园时都是与大姑娘一起用膳,大姑娘去哪里 都会带着我,还会给我买好多衣服跟首饰,之前大姑娘送我的一套首饰……比你送我的那些首饰都值钱……” 听到紫玉这般说,白萍忽的释然了。 她扭过身,佯装嗔怒,“你是嫌弃母亲给你的嫁妆不值钱?” “不是!”紫玉连忙摆手,脸色微红,“我的意思是大姑娘……” “温县主不止一次告诉你过,莫叫什么大姑娘,该叫长姐。”白萍一语,房间里瞬间寂静无声。 紫玉怔怔看着自己母亲,眼底泛光。 温宛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事实上她从未怪过白萍之前对她的态度,那只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保护,或许那种保护过于偏激,可不影响将它定义为母爱。 白萍拉过握在自己肩头的小手,紧紧反握在自己掌心,“玉儿,如果你想跟温君庭离开一段时间……” “我不会离开母亲,永远都不会。”紫玉坚定道。 “可是……” “母亲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没事的。”紫玉知道时至今日处境最尴尬的就是她,可是没关系,她从来不在乎别人对她的眼光,她只在乎在乎她的人。 老天怜她,所有她在乎的人,都还在乎她。 言归正传,温宛认真看向白萍,“冒昧问一句,睿亲王妃接下来打算如何?” 白萍转眸,视线落在温宛身上,面目冷寒,“告晏伏,抛妻弃女。” 温宛沉默数息,“据我所知睿亲王是俟国晏氏后人……” “俟国?” 见白萍神 色狐疑,温宛便知她并不知情,“俟国早在百余年前已经灭国,睿亲王乃俟后晏氏后人,书传晏氏一族寡子。” “寡子什么意思?”白萍蹙眉。 温宛停顿片刻,“十不存一。” 白萍愣在座位上,片刻震怒,“所以他凭‘十不存一’就说玉儿不是他亲生的?” “的确,至少大多数人这样想。” 白萍突然站起身,“大多数人怎么想与这件事有什么关系!生孩子的是我,我会不知道玉儿是谁的孩子么!就是他晏伏的!” 有白萍这句话,温宛心算是放在肚子里,“睿亲王妃之前说过曾找我的母亲为您看病,现在这里没有别人,不知王妃可否如实相告。” 白萍闻声,很明显犹豫了。 “我与王妃一样,都希望能还紫玉一个清白身世。” 四目相视,白萍从温宛眼中看到真诚。 她坐下来,沉默数息后点点头,“当年我与晏伏大婚三年无子,我虽着急,可晏伏却说他不在意这些,他不在意我不能不在意,于是找到你母亲。” 白萍告诉温宛,当年慕锦歌是千金难求的大夫,为此她花了不少银子求见一面,见过之后才知慕锦歌有个脾气,疑难杂症不收钱。 “她为我诊治之后言明问题并不出在我身上。” 白萍忆起当初,“你母亲说时我还觉得意外,之前从未想过晏伏会有问题,我爱他,不想让他难堪,便问你母亲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在隐瞒晏伏 的情况,把他身上的病给治好。” 第一千零五十一章 晏伏胜,允儿胜 这时紫玉也被白萍拉着坐下来。 二人未语,只叫白萍继续往下说。 “说来也巧,没过几日晏伏染了风寒,我便叫你母亲为他诊脉,也就是那次诊脉后你母亲说不收我的钱,但一定会为我求得一子。” 白萍接着往下说,大概意思是慕锦歌给她开了药方,为保守秘密她们签下字据,慕锦歌更亲自抓药,熬药。 “你母亲说那药我喝之后行房……会作用到晏伏身上,我还记得那药极苦,我足足喝了半年,半年后身怀有孕,就是玉儿。” 温宛听罢,心有疑惑,“昨日王妃为何不在公堂上把这件事说出来?” 白萍苦笑,“我原本想守着他的面子,我到公堂告的也不是他!结果你看到了,他没给我机会解释,甚至于他承认当年是他找人把我的玉儿给抱走了!他要为此付出代价,我要告他!” 温宛还能说什么,只能说阴差阳错。 “王妃可否把当年我母亲给你写下的药方抄写下来?”温宛没有劝说白萍,毕竟晕伏在公堂上否定紫玉身世,这件事没办法私下解决,想要证明紫玉身世,就要大张旗鼓。 是的,温宛在这件事上选择自私一点,舍晏伏面子,保紫玉身世清白。 毕竟如果没有紫玉,她认识晏伏是谁! 白萍稍作犹豫,可只要想到晏伏让自己与女儿分别十几年的罪孽时便下了狠心。 这件事,唯独紫玉迟疑,“其实……我没事。” “紫玉, 这件事除了关乎你的身世,亦关乎王妃声誉。”温宛知道紫玉心善,但是心善堵不住悠悠众口。 待紫玉取来纸笔,白萍写下药方交给温宛。 拿到药方,温宛在紫玉陪同下离开醉仙楼,临走时温宛有给紫玉银票,紫玉非但没要,还想将温君庭给她的银票托温宛还回去。 那么多钱,她花不完的。 温宛哪会做这种事,银票没拿,又给了紫玉一些碎银,花着方便。 就在温宛想走时紫玉拽住她,“大姑娘……长姐,今早二夫人来过。” 温宛诧异,心中一紧。 “婶婶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不是!” 紫玉急忙摇头,“二夫人也给我塞了银票,还有一些首饰,我说不要二夫人怎么都不肯拿回去,所以我想求长姐把钱给二夫人送回去。” 所有担心在这一刻消失,温宛一瞬间觉得心暖。 她拉着紫玉的手,“傻丫头,这钱怎么可能还,婶婶这是认下你了。” 紫玉神色娇羞,笑的腼腆。 离开醉仙楼,温宛带着药方直奔西市平雍坊,自酒楼入黄泉界,她要找翁怀松…… 皇宫,御书房。 这两日周帝心情甚好,尤其在知道萧允非但恢复味觉,还长胖一些的时候龙颜大悦。 殿门开启,李公公端着一碗参粥走进来。 周帝示意他搁到桌边,“二皇子那边有没有消息过来?” “回皇上,夜离传信二皇子食欲大增。” 听到这句话,周帝停下手里批阅的奏折,端 起参粥,一口一口吃的十分有味道。 在某种意义上讲,李公公实在不明白周帝对萧允为何有这样深的父子情,别的皇子也都是龙种,这一个又有什么不同? 只因为萧允承受蛊王二十载? “战幕有没有放人?”周帝喝着粥,瞄过来一眼。 李公公立即弓身,“回皇上,晏伏以私兵威胁,战幕不敢不放,那两个副将已经回了南城军营。” 周帝颔首,十分满意。 “太子府私兵不能留。” 李公公闻声微微一愣。 “把太子府搬挪私兵的地点告知洙郡守将薛端,薛端是武宣王高舜旧部,他若隐瞒,则说明高舜入了太子府阵营。” 周帝落目于奏折,心思却不在那上面,“若是那般便往上查到高舜,灭太子府这支羽翼,反之薛端如若上报即官升三级,算是替战幕又找了一个对手。” 李公公有些听不明白,“晏伏才以私兵之事威胁过战幕,倘若洙郡私兵暴露,战幕岂会饶过晏伏?” 周帝搁下瓷碗,目色深沉,“允儿既已恢复,晏伏便无须畏畏缩缩,铲除太子府之事须得以雷霆手段,且要有迅雷之速,莫不能让战幕有任何喘息机会,高舜是五个外姓王里唯一没有追随晏伏的人,朕得替晏伏试试他。” 李公公俯身,心中暗惊。 他一直以为眼前这位帝王行事素来谨慎,哪成想出手即大手笔,且对太子府毫不留情,强势打压至极。 要知道,私兵是太 子府的根基,是太子府存亡之道。 没有私兵的太子府就像是没有爪牙的老虎,再厉害又有什么用! 由此可见,周帝对太子当真一丝亲情都没有。 “有皇上暗中助晏伏,与太子府一战,晏伏必胜。”李公公拱手道。 周帝缓慢伸手,拿起桌面朱笔,“晏伏胜,便是允儿胜。” 李公公在尊守义那里知道一些事,譬如周帝为何如此相信晏伏,很大原因是晏伏的身份,作为俟国晏氏一族的后人,晏伏欠同样灭国的古国一个天大人情,晏伏须得还这一个人情。 而晏伏还的不是周帝,而是二皇子的生母。 大周秦妃,秦如意。 无巧不成书,温宛在入酒楼时见到萧臣。 温宛说明来意,她想见翁怀松,萧臣则是来找绮忘川,因为绮忘川查到一些关于萧允母妃秦如意的事。 萧臣先陪温宛入翁怀松石室。 待温宛说明来意且递过药方之后,翁怀松就是瞥了一眼,“晏氏寡子无治。” 温宛皱眉,“翁老不仔细看看吗?” “老夫曾替这个晏伏瞧过,无解。” “可白萍说紫玉就是晏伏的孩子。” “不可能。”翁怀松对自己医术尚有这份自信,他若治不好的病,至少在大周皇城里没人治得好。 不是翁怀松眼界不行,毕竟是站在过医者巅峰的人物,这种自信也不算过分自信。 温宛相信白萍,更相信自己的母亲,“现任御医院李院令可是翁老的徒弟?” “是。 ”翁怀松点头承认。 第一千零五十二章 我想要活着 “李院令说晏伏寡子无解,您也说晏伏寡子无解,由此可见一脉相承下来的医术终究是有局限。” 温宛拿起那张药方,神色坚定,“我娘时常把一句话挂在嘴边,温宛冒昧想赠与翁老,学医者当博览群书,不当拘守一家之言。” 眼见温宛转身欲走,翁怀松沉默数息。 这些年他隐于黄泉界,倒也见识过一些匪夷所思的事,得来一些以前为他所不齿的秘方,有些至今他都无法钻研出结果,但就是好用,就是能杀人于无形,能救人于千里。 解释? 无从解释。 “温县主留步。” 翁怀松不是自负之人,他既得温宛一语点醒,抬手要回药方,“姑娘且给我时间,我自会尽力去证实这张药方的药效。” 温宛将自己知道有关药方的事如实告之,最后深鞠一躬,以示感谢。 离开密室,温宛与萧臣同去找绮忘川。 绮忘川虽为阎王使,但也有自己的行当,且她这个行当很好接活儿,几乎每天都游走在各种角色里,感受不同人生的悲欢离合。 这会儿铜镜里,绮忘川正在扮作一个小姑娘。 没等萧臣跟温宛开口,她先说话,“花拂柳。” 萧臣看向温宛,温宛摇头。 绮忘川自铜镜里瞧向二人,“那日宁府里扮作阿丑的人是当年大周三大神捕之一的花拂柳,虽说同行是冤家,那只是对与自己技艺相当的人比较,若与花拂柳比较,我没资格,若有际遇,我 真的很想向花神捕请教一二,如何能让身体自由伸缩。” “此事……” “此事不难。”萧臣未及开口,温宛直言。 一语闭,绮忘川陡然转身,眼睛里闪出光彩,“当真?” “凭我跟郁教习的关系,让教习再请花拂柳一次不难,而且我与花拂柳亦有过一面之缘。”温宛曾听宋相言说过一句话,人脉都是麻烦出来的,不要怕麻烦别人,也不要怕别人麻烦自己。 衲僧火炉,有开有闭,有来有往,方长久。 更何况她几次来黄泉界都是有求绮忘川,还未真正为绮忘川做过什么,相交也要对等。 旁侧,萧臣默默捏了捏手指。 老师,做好准备罢! “那便有劳温县主!”绮忘川在得到温宛肯定回答之后变得十分殷勤,她搁下手里描红的朱笔,起身走到桌边,“两位一起来,是为二皇子的母妃,秦如意?” 温宛与萧臣落座,不可置否。 “秦如意表面上是天武旧年历吏部尚书孔愈之女,实际上她只是孔愈与其夫人的养女,当年孔愈夫人生下死胎,他便悄悄的偷梁换柱,将死胎换作自别处抱回来的女娃充当自己女儿,养大成人之后送进皇宫,封秦妃,诞下二皇子。” 萧臣跟温宛未语,由着绮忘川继续往下说,“我托了很多关系才打听到秦如意的本家,竟然是养蛊人。” 温宛蹙眉,“养蛊人?” “本本分分的养蛊人,没有更多背景,而且秦如意 的亲生父母在秦如意入宫那一年,双双毙命。” 事有异常必为妖,这就很让人费解了! “怎么死的?”温宛狐疑问道。 绮忘川摇头,“只知道她本家往上追溯,世代养蛊,也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一个早已消亡的小国,古国。” 温宛与萧臣面面相觑,从未。 “古国以蛊为乐,不过早在百余年前就灭国了。”绮忘川就只说了这些。 虽然不多,但也为温宛跟萧臣提供一条新思路,当年蛊患案真凶的嫌疑人,又多了一位。 待两人离开,绮忘川重新回到座位,数息,一抹身影从暗处走出来。 “我本该把秦如意是古国帝女之后的事说出来。” 公孙斐瞧着铜镜里的少女,悠悠然坐到桌边,“单是这件事,他们应该感谢我,如果他们在知道秦如意身世之后把矛头指向秦如意,深究下去便是走了另一条路,我想让他们走的不是那一条。” 绮忘川扭过身,“斐公子想叫他们走哪一条?” “周帝这一条。”公孙斐对绮忘川未作过多隐瞒,“眼下这局,除了尊守义知道萧允背后站的是周帝,不管战幕还是萧臣都没意识到这一点,岂不可笑。” 绮忘川眸子微眯,“斐公子既选太子府,为何不直接与战幕说清楚?” “引火烧身的事,斐某可不做。”公孙斐身子倚在桌面,双腿交叠,十分惬意,“说到底,我只是一个局外人。” 绮忘川对公孙斐这 句话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控局者还差不多…… 皇城局乱,有些事是专门给人看的,有些事则见不得光。 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往往才是左右局势的关键,就如同此时此刻坐在茶馆里的李世安跟司南卿。 寂静茶馆,茶香四溢。 司南卿瞥了眼李世安身前的翠螺香,一脸嫌弃,“李公公这性子,从一而终的厉害。” “所以就算宁林背叛尊老,杂家也不会背叛。” 见李世安这么说话,司南卿可不太乐意听,“宁林背叛尊老了吗?” “他该把矛头引向周帝,而非沉默。” “周帝那边有动作了?” 李世安落杯,神色冷凝,“周帝会以最短时间收了太子府私兵,且替晏伏拉拢人心,到底是帝王手段,杂家只怕战幕应付不了,若太子府败,那尊老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周帝!” 司南卿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 “你当战幕是纸糊的吗?” “他终究是臣。” “那是他想为臣。”司南卿不想与李世安争辩这些事,“我来找你不是为了这些事。” 李世安皱眉,“为什么事?” “当然是我自己的事。”司南卿从桌面上爬起来,他很想问李世安一个问题,“花间楼悦心跟肖贵有联系吗?” “没有。” 李世安很诚实,“但悦心是我们的人,这一次杂家是用她的命,替你扛了灾。” 司南卿欲哭无泪,“李公公对待自己人这么敷衍?难怪宁林有事也不 找你商量,与你商量死的更快。” 比起宁林,李世安相当不喜欢跟司南卿见面,事儿太多! “你想要怎样?” “我想要活着。” 第一千零五十三章 我就不重要了? 司南卿把话说的非常明确,只有活着才能为尊守义更好的办事。 对于司南卿的这个要求,李世安非常不解,“画堂还有人怀疑你?” “战幕挪走私兵的事只有元湛跟佐轶知道,消息走漏出去按道理来说他们其中之一必为奸细,可问题就是在于战幕叫他们知道的前提并不是查他们,而是排除他们,以战幕对他二人的信任跟了解,纵然消息没有守住也断不会怀疑他们,如今画堂十二人,三查九,我是九里面的,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苏玄璟也开始查这件事了。” 李世安不知道司南卿为何如此焦虑,“私兵的消息是周帝告诉给晏伏,你没有任何把柄在他们手里,怕什么!” “怕苏玄璟跟公孙斐,这两个人与画堂那些草包不一样,那些草包我自信可以应付,这两个人不行。”司南卿与苏玄璟相交深一些,十分了解此人城府,悦心虽死,可花间楼对悦心的调查才刚刚开始。 至于公孙斐,他一直都很怕。 李世安见司南卿不依不饶,“你想叫我如何?” “挑起公孙斐跟苏玄璟对彼此的兴趣。”司南卿一直觉得,对付聪明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找来另一个聪明人,让他们成为敌人。 这样他们就没有别的精力去想别的人,或者别的事了。 多么深刻的领悟! “把温弦的身世透露给花间楼,叫他们去查。”这件事司南卿自己就可以做,但得须尊守 义同意。 李世安摇头,“温弦是尊老手里一步重要棋子,绝不可事先暴露。” “我就不是重要棋子了?”司南卿表示只透露一点点,剩下的自有公孙斐替温弦挡刀。 李世安敌不过司南卿软磨硬泡,答应会向尊老征求意见,司南卿这才作罢。 待其离开,李世安权衡之后直接写下密件交由茶馆掌柜,命其将信传回于阗。 除了温弦的事,李世安亦征求是否暴出周帝与二皇子关系的事,他总觉得与战幕相比,周帝才是最难应付的那个…… 自黄泉界离开,温宛与萧臣同回御南侯府。 有两日未见,萧臣挤到温宛身边,没敢有过多想法,就想挨着她坐。 温宛没说话,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被萧臣握住。 萧臣拳头硬,手指跟石柱一样,穿插到她指缝里稍稍收紧就像被什么东西咯住,但又不是很疼。 车厢里没有声音,萧臣在察觉温宛手指也朝里扣的时候眉眼间带起笑意。 温情的时候总是短暂,萧臣刚想开口说话,马车突然停下来,还没等两人询问,车帘掀起,一袭白色大氅的苏玄璟从外面走进来。 “大姑娘!” 徐福声音响起,温宛看到苏玄璟目光一刻,允他进来,“徐伯,驾车。” 角铃叮当,苏玄璟走进车厢时刚好看到萧臣与温宛十指相扣的场景,微微愣住。 萧臣没打算松开手,苏玄璟也没打算退出去,温宛显得十分自然,“苏大人有事?” 苏玄璟端正坐在侧位,神色略显疲惫,艰涩出声,“晏伏是俟国晏氏后人。” “这个我们知道。”萧臣先于温宛开口,如果只是这个消息,他希望苏玄璟能在马车还没走出朱雀大街之前下去。 “二皇子萧允的母妃秦如意,是古国人。” 马车驶离朱雀大街,车厢里一片死寂。 温宛跟萧臣才从绮忘川那里听到‘古国’二字,此刻苏玄璟已然查到秦如意是古国人? “古国,古字又可看作蛊虫的蛊,古国人以饲养蛊虫为乐,百姓皆可养蛊,而秦如意其实是古国帝女之后。” 温宛不由看向萧臣,萧臣也觉诧异,“你有证据?” “江湖上买来的消息,可信程度很难说,但若仔细分析未必不是事实,至少我有证据证明秦如意不是前吏部尚书亲女,她懂蛊,养蛊,她的幼名叫小玉。” 小玉? 温宛脑子猛然想到什么,若她没记错,彼时葛九幽与她提起过‘小玉’这个人。 苏玄璟强撑住自己不去看那双扣在一起的手,“还有一件事,晏伏是俟国人你们知道,可你们未必知道作为晏氏一族的后人,晏伏须对古国皇族俯首。” 温宛与萧臣皆是一震,“为什么?” “具体原因我不知道,但这个消息可以解释为何晏伏会助萧允夺嫡,因为萧允的母妃是古国皇族后裔。”苏玄璟自他黄泉界都无法涉足的消息网,江湖。 面对苏玄璟如此坦诚相告,温宛不 由多问了一个问题,“苏大人为何要告诉我们?” “结盟。”苏玄璟毫不顾及萧臣也在,大大方方道。 温宛不是很理解苏玄璟口中‘结盟’二字,“是太子府想与我结盟,若是,我恐怕不会答应。” “是我。” 苏玄璟认真看向温宛,“是我苏玄璟想与县主结盟,画堂有人冤枉苏某与晏伏勾结,吃里爬外,我无从辩驳,只能用事实证明我对太子府忠心耿耿,只是不知县主能不能给我这个机会。” 因为是苏玄璟,温宛始终迟疑。 哪怕苏玄璟在这一世帮过她,可她依旧不敢在做正经事的时候拉上他。 大抵是那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的感觉,总感觉她一时一刻松懈,将会铸成他朝不可挽回的大错。 温宛身侧,一直没有开口的萧臣感觉到温宛手指在慢慢收紧,她拿不定主意。 “结盟不是坏事,但我们各有边界,我与宛宛要查蛊患案背后真凶,你则自证清白。”萧臣替温宛作了决定。 “萧臣!” 温宛猛然抬头,那份担忧跟怀疑刚好落在苏玄璟眼底。 他那么高傲的人,本该站起身拂袖而去。 可是苏玄璟没有。 他忍下了。 他想与温宛共事,这样就有借口时时去找她,可以向她证明自己的本事! 他虽不会武功,可也不比萧臣差! “苏大人既把消息告知你我,足见诚意。”萧臣握紧温宛的手,转尔看向苏玄璟,“合作愉快。” 苏玄璟极 力克制自己情绪,抬头朝萧臣温和一笑。 “合作愉快。” 第一千零五十四章 繁衍必经之路 马车自东市绕了一大圈,苏玄璟将自己知道的消息一一陈述,温宛跟萧臣亦将他们能说的内情拿出来与之分享。 当然,比起苏玄璟的诚意,温宛跟萧臣皆有所保留。 而苏玄璟所谓‘自证清白’的另一层意思,便是推倒晏伏,及晏伏背后的二皇子萧允…… 夜里,白萍跟紫玉在房间里用膳。 刚刚李无争来过,紫玉把之前李无争替她交的房钱还回去,表达过感激之意后却也明确告诉李无争,她心里只有温君庭。 紫玉是心善的姑娘,她从来没有给过李无争希望,因为她知道哪怕是一丝一毫的不清楚都会让李无争产生错觉,白白浪费时间跟感情。 “玉儿,我白天看到温君庭的母亲李氏找过你,她……” “夫人是来给我送银子的,她没有恶意!”紫玉端着饭碗,连忙解释。 白萍笑了,笑容里掺杂着无奈,“你别着急,母亲不是怪你,母亲只是到落魄时才看透一些事。” “母亲……” “李氏口碑母亲不是没有打听过,尖酸刻薄,贫嘴贱舌,这些都是别人与我说的,我当时信以为真,便觉温君庭若随了他娘品性能好到哪里,又觉得你在御南侯府被他们当作下人看了十几年,若然再嫁回去,他们习惯拿你当丫鬟使我怎么受得了!” 白萍一口气说了许多压心底的话,她把菜夹到紫玉碗里,“如今落魄,唯御南侯府这一大家子一个一个冒出来 看你,钱银多少不重要,他们能有这份心强过太多口蜜腹剑的人,所以……” “母亲同意你嫁给温君庭,可我不能叫你顶着不清白的身世嫁过去,我的女儿,清清白白。”白萍说到这里时,眼泪不自觉掉下来。 紫玉心疼白萍,起身走到她身边。 白萍一把抱住紫玉,忍不住哭出声音。 窗外飘雪。 说来奇怪,自上次皇城大雪之后,一向多雪的大周皇城近两个月没有下雪,前日天阴,阴了三天这雪才飘下来。 醉仙楼对面屋顶,一抹身影隐在风雪中一动不动。 晏伏已来多时,雪未落时他就藏在烟囱旁边,目光盯着窗棂看了许久。 距离太远,他听不到白萍哭声,可只是瞧见便叫他心疼不已。 所谓爱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那些在外人眼里看似平淡的夫妻,经历过多少风雨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世人皆知他对白萍情深义重,为寻子倾尽所有,在那些人眼里他是深情之人,那些人羡慕白萍,可又有谁知道白萍千里独行到战场,徒手扒开尸堆,从血肉模糊的尸体下面找到他。 十三天,白萍守着昏迷不醒的他在山洞里整整呆了十三天。 很难想象,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到底是怎么挨过来的,他只记得自己醒来时白萍眼中的泪…… 晏伏有所感,忽然侧目,方见温君庭在另一座屋顶上漠然无声看着他。 风雪渐急,晏伏最终消失在夜幕中。 温 君庭没有去追,而是将身体掩在烟囱后面坐下来,虽说白萍跟紫玉不会有什么危险,可他不放心,总该有一个男人站出来保护她们,这个男人就是他。 风雪渐大,温君庭微微阖目。 他不知道自己要守多久,但只要紫玉在这里一日他便守一日。 “君庭。” 忽然有声音自头顶飘下来,温君庭缓慢睁开眼睛,心无波澜。 一袭青色衣袍的温少行坐下来,整个人贴在温君庭身边,“问你个事儿。” “你的钱没有了。”温君庭无比诚实道。 温少行片刻迟疑也无,脑袋靠在温君庭肩头,“不是钱的事。” “我的钱也没有了。”温君庭多半觉得自己弟弟怕是又瞧上什么好吃的玩意没钱买,所以过来找他取一些钱。 “真不是钱的事!”温少行仍旧歪着脑袋,眼睛瞄向满天雪花,片片白雪飘落,就如同沾着糯米的排条被碾碎之后洒下来的雪白肉丝,滑而不腻,入口即化。 传说制作‘阳春白雪’的排条是专门从南朝运来的雪花猪,听听名字! 在来之前,他离传说那样近,此刻传说就只是传说。 温少行慢慢用手捂住胸口,舌头从嘴里伸出来,接住片片雪花。 我的阳春白雪…… 按道理来说,下雪天跟火锅最配。 但此刻,围坐在黄泉界石室里的三个老头非但没有火锅,还在精神上遭受了‘侮辱’。 萧允跟温御对坐,郁玺良自然对着翁怀松,四人中间 没有架起火的铜锅,周围也没摆羊肉之类,只有两只动情的老鼠。 不是田鼠也不是仓鼠,就是黄泉界里土生土长的老鼠。 此刻两只老鼠正被罩在一个透明的琉璃盒子里,哪怕在有人围观的情况下,它们依旧动情做不可描述之事,非常激烈。 “翁怀松,如果本王做了什么错事请让老天爷来惩罚我,而不是叫我看这个。”萧彦因为懒,此生至今未沾女色,叫他看这种活色生香的画面着实有些侮辱。 温御面无表情,甚至觉得老鼠在某时某刻的体位让他震惊,“还可以这样?” 翁怀松身为医者,对这种事倒没有多大感觉,“繁衍必经之路,无甚可观。” 啪- 自坐下来就没有说话的郁玺良突然给了自己一巴掌! 这一巴掌把余下三个人都扇醒了,聊正事! “宛宛与我提及萧允生母秦如意是古国帝女,晏伏乃俟国晏氏后人,两者有从属关系,这应该是晏伏俯首二皇子的原因。”温御视线从两只老鼠身上,移向对面萧彦。 “说起来,萧允近来食欲大增,此前他们熬的粥本王还能抢到两碗,前几日就只能抢到一碗,现在一碗都抢不到了。”萧彦‘不以为耻’的态度让温御等人十分佩服。 郁玺良这段时间除了陪小铃铛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基本没做别的事。 翁怀松则表示晏伏抛妻弃女这件事值得深究。 “如果紫玉真是晏伏之女,那他在公堂 极力否认必定有苦衷。”
替两只小老鼠求求月票,它们承受太多了…… 第一千零五十五章 反正我也不会帮你 温御并不认同翁怀松的话。 “锦歌医术天下无双,紫玉就是晏伏之女,没有如果。” 翁怀松不喜温御这个说法,“老夫尚在此,温侯怎么敢说慕锦歌医术天下无双?” “我怎么不敢说,锦歌能叫晏伏有女,你能吗?你不能。”温御自问自答,无比骄傲。 翁怀松正要与之理论,郁玺良把话题拉回来,“晏伏的苦衷是什么?” “行大逆不道之事,不想祸及妻女。”萧彦一针见血。 温御皱眉,“他想造反?” “凭晏伏?”郁玺良对此表示怀疑。 萧彦虽也觉得不太可能,毕竟晏伏兵力有限,硬造反毫无胜算,但晏伏不是一个人,外姓五五的兵力加起来,未必不能与太子府私兵较量一二。 “得堤防余下四个外姓王。”萧彦提醒道。 温御在这件事上最有发言权,“武宣王高舜是本侯的人。” 一语闭,三人皆默。 事到如今,温御也不隐瞒,表示他自收到密令一刻开始其实做了很多事,但凡他能联系上的旧部,除了明面上像郑钧、驰靖、顾铮等人,背地里联系的人也不在少数,高舜便是其中之一。 温御表示,高舜虽与晏伏无交集,但与剩下那三个外姓王皆有往来,若真到动手的时候,高舜是他手里一步棋。 “温侯要这么说,那本王也不藏着掖着,我给萧允用了些药,可以追踪萧允踪迹,不过……”萧彦颇为犹豫,“不过暂时没有发现。 ” 两人音落,不由看向郁玺良。 郁玺良清楚,这是在报功。 “我与魏王殿下出生入死的次数只怕两位手指头加在一起都数不过来,死都死了几回。”郁玺良不甘示弱。 三人转尔看向翁怀松。 白头翁毫不在意,“老夫不是密令者。” 三人,“……” “说起来,一经做了什么?”萧彦在语气上有些嫌弃。 温御可以抱怨一经,但不允许别人贬低,生死都还不知道! “一经凭一己之力暴露周帝早在**前就撒好了网,功不可没,倒是老皇叔你为什么不干脆毒死萧允?” “本王要毒死萧允,我自己不就暴露了吗?” “你暴露怕什么,还有我们!” “凭你们能干什么!” “你能干什么!” 温御跟萧彦吵的正欢时,郁玺良一句话让两人停下来,“二皇子背后的人,会不会是背叛者?” 一语闭,众人陷入沉默。 石室无声,唯有两只老鼠在欢愉中攀上云端。 吱吱吱吱吱…… 大周朝第二场雪下的就跟闹着玩一样,下了半夜,早上起来变成雨了。 十二月底的大周本该冰天雪地的天气竟然有回暖迹象,着实不太正常。 大理寺后院,小铃铛想去幽南苑看红姐她们,郁玺良不乐意但又不想小铃铛失望,主要是那个红姐他有些招架不住,正迟疑时温宛来了。 看到温宛,郁玺良心有一念,莫不如叫温宛陪小铃铛去,他在暗处保护。 “宛姐姐!”小铃铛 喜欢温宛无疑,每次看到都甜甜一笑。 温宛对于郁玺良视作亲生女儿的小铃铛也十分爱护,每次来都给她带些好吃的喂投。 这会儿温宛走进厅里,将带来的糕点搁到桌上时看到小铃铛身上披着雪白大氅,“小铃铛你要出去?” “嗯,我想回幽南苑看红姐她们。” 小铃铛抬起头,脸蛋不似初时瘦的尖尖的,圆滚滚的叫人忍不住用手捏两下,温宛捏了,捏过的地方浮现两片红晕。 郁玺良刚刚还温和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 “那你去吧,我刚好找郁教习有事。”温宛想都没想,毕竟之前小铃铛体内有忘魂蛊,所以需要时时刻刻有人在她身边保护。 现在小铃铛体内没有蛊虫,而且之前伤害过她的方云浠也下了地狱,于情于理,小铃铛安全了。 郁玺良脸色从刚刚的严肃变得冰冷,如极地寒冰,一双眼睛如两只蝌蚪游向温宛,之后一动不动。 眼见小铃铛要走,郁玺良立即从温宛身上收回诅咒目光,大步堵到门口,“我陪你去。” “宛姐姐说找你有事啊!”小铃铛抬头,睁大眼睛道。 温宛也跟着看过去,重重点头,“很重要的事。” 郁玺良拉住小铃铛,看向温宛,“说吧。” 牲畜。 竟然叫小铃铛自己去!万一出事就问问你几个温宛够赔我一个……心仪之人! “有人想见花拂柳,我答应了。”温宛虽有疑惑,但也没想刻意背着小铃铛。 郁 玺良听罢,一双眼慢慢睁大,越来越圆,到最后从心底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笑。 温宛有些懵,小铃铛也有些懵。 “知道了。”郁玺良瞬间调整自己想要爆发的情绪,微微颔首。 温宛有些不太确定,“教习会跟花拂柳打招呼吧?” 如果小铃铛不在,郁玺良真的很想发自肺腑问温宛一句,你凭什么答应? 就算是他的面子也没可能让花拂柳随叫随到。 郁玺良深深吸了一口气,把脾气压下去,“知道了。” 所问非答。 温宛对郁玺良一向有信心,顿时咧开嘴,“谢教习!” 郁玺良摇头,不用谢不用谢,反正我也不会帮你。 “小铃铛,我陪你去幽南苑。”郁玺良只想离开,任何看不到温宛的地方都是净土,跟温宛比较,幽南苑的红姐仿佛没有那样讨厌了。 小铃铛瞧向温宛。 温宛意会,“教习要是忙,我可以带小铃铛过去。” “不用!”郁玺良突然回身,抬手拒绝。 但见温宛诧异,郁玺良深吸一口气,气的胸口有些疼,“县主且去忙正事。” 温宛重重点头,“也好。” 郁玺良拉过小铃铛,叫温宛先走,不想某位县主走到院中时忽然想到一件事,“郁教习想何时认下小铃铛?” 郁玺良闻声,握着小铃铛的手收了收,脑海里忽然浮现昨晚在密室看到的两只老鼠。 他噎喉,脸色不由红成柿子。 “认我什么?”小铃铛狐疑问道。 温宛见小铃铛还 不知情立时上捂上嘴,瞪大眼睛作震惊状,“郁教习,你还没告诉小铃铛?那我是不是多嘴了?” 郁玺良又深吸了一口气,两侧肋骨都跟着疼,“无妨。” 你丫(你这个丫头)多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第一千零五十六章 拼命吃 温宛终于走了,郁玺良忽然期待雨后大理寺门槛台阶一定要特别湿滑,湿滑到某位县主一脚踩下去整个身子都能飞起来,重重一摔。 啪唧- 真实痛感自腚传过来,郁玺良没反应怎么回事,小铃铛已经跑出厅门,双止犹似一泓清水,里透着担忧,“郁哥哥你没事吧?” 郁玺良忍痛起身,“有雨,我替你撑伞。” 风雨潇潇,郁玺良执伞与小铃铛一起离开大理寺。 大理寺距离朱雀大街不是很远,小铃铛不想做马车,她喜欢下雨,喜欢把手伸出油纸伞外接雨滴的感觉,郁玺良宠她,便由她。 雨中街道行人多匆忙,或头戴斗笠,或身披蓑衣,来来往往间将郁玺良跟小铃铛衬的格外明显。 两人走的慢,郁玺良一袭黑色大氅单手执伞,那伞完全倾斜在小铃铛身上,细雨霏霏无声落在他肩头,浸湿半个身子。 小铃铛个子矮矮的,肩上披着雪色大氅,跟郁玺良走在一起的画面就像……一只大灰狼跟一只小白兔。 小兔子蹦蹦跳跳,大灰狼则稳如老狗,不时会低头去看身边的小兔子,脸上露出淡淡的笑。 角落里,一个乞丐打扮的妇人弓身从巷子里走出来,蓬头垢面,破衣烂衫。 一双黑如深渊的眼睛狠戾瞪向伞下两个人,握着拐杖的手深深嵌进去,任指甲渗血亦不在乎。 郁玺良,你是我的! 不管生死你都要跟我在一起…… 雨一直下,整个大周皇 城仿佛被一雾纱笼罩,平添神秘。 温宛自大理寺离开后直接赶去天牢,她与萧臣约在那里见面,再一起去见一个人。 葛九幽。 ‘小玉’这两个字是她在葛九幽的嘴里听到过,如今既知萧允生母的小名就叫小玉,且是古国帝女之后,她有理由相信两个小玉其实是一个人。 天牢里,葛九幽对‘小玉’的事并不十分清楚,但有一样,那个女人与师傅霍行必然有相当紧密的联系,而且与自己的师妹霍青丝也有关联。 “那我们可不可以大胆猜测,秦如意与霍行是夫妻,且共同育有一女,也就是你的师妹。”只要离开郁玺良方圆数里,温宛的智商几乎直线上升。 牢房里,萧臣有一个疑问,“是谁给霍青丝种的忘魂蛊?” 葛九幽倚墙坐在稻草堆上,手里握着一只稻草编的兔子。 几个月未见阳光,葛九幽脸色显得苍白,神色却一如既往冷静,深沉,“必然是大周蛊患案相关人,因为师妹体内被人种下的,是被阴蛊侵染的忘魂蛊,那种蛊只在大周皇城才有!” 温宛上前一步,“倘若种蛊的人是秦如意,那便是秦如意不希望霍行阻止蛊患,于是强行在霍青丝身上种下忘魂蛊,假使霍行凭蛊神解除大周蛊患,霍青丝就要死。” 萧臣梳理整件事,同意温宛猜测,“可问题是,我们怎么才能证明秦如意就是小玉,证明她是古国帝女之后。” 葛九幽 忽然想到一件事,“那个小玉与师傅有书信往来。” 他记得曾在师傅书房里看到写有‘小玉’落款的信封。 “有来即有往,所以秦如意手里也一定有霍行的书信。”温宛笃定道。 萧臣点头,“只是秦如意早逝,那些信是否被萧允带来皇城我们很难证实。” 提起萧允,温宛记得他与自己说过他是傀儡,可现在她对这句话有了疑问,如果秦如意是古国人,养蛊控蛊,是当年蛊患案真凶,萧允会全然不知? 爱子皆为子谋深远,秦如意为萧允谋的又是哪条路? 晏伏既忠心秦如意,自然忠心萧允,所以…… 萧允骗她。 离开天牢,温宛只要想到自己曾那么真诚相信过萧允,就觉得自己还是没有修出一颗铁石心肠,竟然会轻易相信一个之前从未谋面的人,哪怕上一世她对萧允都没有太多印象。 怎么就相信了! 马车里,温宛突然呕吐。 “停车!” 萧臣见状连忙叫停徐福,忧心扶住温宛,“宛宛?” “没事,可能是中午吃的太多了。”温宛摆手让萧臣放心,可胃还是隐隐有些不舒服。 萧臣哪能疏忽,直接叫徐福把车驾到最近医馆。 贤王府,后院厢房。 差不多二十年没吃过米饭的萧允正一口一口朝自己嘴里塞着夜离亲手煮的香米。 “二皇子觉得如何?”夜离兴奋看着眼前萧允,激动不已,眼泪都要掉下来一般。 萧允面色平淡,微微颔首,“ 很香,就是菜有些咸,下次少放盐。” 夜离惊喜过望,连连点头,“都是奴才疏忽,二皇子才恢复味觉,一切该以清淡为主,奴才记下了!” 萧允握着银筷的手停顿下来,“你还没吃吧?” 夜离险些忘了,“奴才吃不吃的没关系!” “那怎么可以,坐下来一起。”萧允抬手示意夜离坐到自己身边。 夜离连连摆手,“奴才到后院小厨房吃,二皇子有事尽管叫奴才!” 萧允没有阻止,由着夜离走出房间。 呕- 胃里一阵绞痛,萧允猛然用手捂住胸口,一口饭没噎下去被他呕出来,眼角逼出眼泪。 除了恶心就是恶心,萧允根本尝不出香米做的饭是不是真香,菜是不是真咸,可他必须要吃。 因为拥有‘蛊神’的他身体就应该好转,哪怕原本在他体内二十载的蛊王不是真的,可在那些人眼里蛊神是真的。 为了让那些人,包括父皇相信蛊神已经在他体内发挥作用,他要吃,拼命吃! 萧允知道只有大量摄入食物才能让他长胖一些。 他还要尽其所能记下那些食物的味道,以防露出马脚。 咳- 熟悉的铁锈味道涌上来,硬是被萧允咽下去。 这段时间萧允真的很难过,自从暴饮暴食,早就千疮百孔的胃根本承受不住大量食物堆积,只要吃东西他就会反胃,可他硬逼自己往下咽! 因为他知道,那些人在等他完全好转。 萧允重新拿起银筷,脸色苍白 ,额间渗着冷汗,他一口一口的吃,脑海里浮现出母妃的样子…… 第一千零五十七章 别怕! 记忆中的母妃很美,是他在这世上见过最美的女子,大抵所有孩子对母亲的评价都是这般,萧允也是这样。 他嚼着米饭,如糠土一样的香米每咽下一口就会让他反胃。 五岁的年纪懂什么呢! 只懂得母妃是这个世上最亲的人,哪怕所有人都会害他可母妃不会,然而那年那月那一日,母妃把他带到父皇寝宫,叫他躺下来。 他至今都无比清晰记得母妃亲手将他绑在桌面上,堵上他的嘴,轻声告诉他‘别怕’! 他不怕,有母妃在他不怕。 可是下一秒,掌心传来剧痛,就像一百只蚂蚁在他掌心疯狂啃噬,尖利牙齿绞碎他掌心血肉,它们拼命往里钻,从掌心到臂肘再到肩头,又从肩头到额心再到胸口。 没人知道那时的他承受了什么! 原来母妃拿抹布堵住他的嘴是怕他疼的喊出来,又怕忍受不住那疼,咬断舌头。 萧允低头,一滴泪落在手背上,灼烫的感觉就如同万蚁啃噬。 他默不作声,一口一口往嘴里塞饭。 二十年前,父皇体内蛊王是假的,所以在他体内匐了二十载的蛊王理所当然也是假的。 书言,蛊王入体,即入心,断不会先经额间再回流到胸口。 曾几何时,他不明白母妃既想诚心帮父皇打造一支无坚不摧的军队,为何会给父皇假的蛊王,真的蛊王又在哪里? 直到那夜。 萧允咽下最后一口饭,胃痛到极致他却只是皱眉,将几欲涌上 来饭菜硬咽下去! 他想凭一己之力终结这一切! 他答应过温宛,会让紫玉风光嫁给温君庭…… 皇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几度旧容换新颜,每个人都在老天预留的轨迹上颠沛流离,慌慌张张,只为碎银几两。 偏这碎银几两,可解万千惆怅。 不要说这世上有很多事是银子解决不了的,那只是银子还不够多。 夜里,花间楼。 雪姬给苏玄璟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温弦的身世。 彼时在苏玄璟看来,公孙斐选中温弦入画堂,多半是因为此女头脑简单,容易控制,进可守,退可弃。 然而雪姬的消息让他颠覆了自己的想法。 “消息里指明御南侯府李氏在捡温弦前后几日,有人看到于阗权贵,后为于阗大将军的佐愈出现在庵堂附近。” 苏玄璟刚要握杯,手指微顿。 他抬头看向雪姬,眉宇微蹙,“于阗佐愈?我记得数月前萧臣领兵成翱岭时,南朝郭浩同时出兵,那佐愈被南朝郭浩斩于春秋寨,不是死了么?” “佐愈是死了,可十几年前他还没死。” 雪姬这话说的,苏玄璟有些不知道怎么接。 “我的意思是十几年前,佐愈是于阗前皇帝最倚仗的重臣又是武将,这么一个重要人物,为何会出现在念慈庵附近,消息具体到日,李氏捡到温弦当日,即有人看到佐愈出现过。” 苏玄璟沉默下来,拇指在夜光杯身上来回摩挲。 “公孙斐是于阗财神,他 认下温弦绝对不只是因为温弦是个蠢货,皇城里蠢货这么多,为何偏偏是温弦?” 听到雪姬这样形容,苏玄璟神色些许异样,“你说话的语气怎么越来越像司南卿?” “有吗?”雪姬倒没有这样的自我意识。 苏玄璟舒了口气,重新握紧酒杯,“温弦身世若与于阗朝廷有关联,那倒好理解公孙斐为何独独选她,那么另一个问题,于阗朝廷想干什么。” 雪姬坐下来,美眸微眯,“于阗是小国,若说他们想以温弦当赌注押太子府,他朝萧桓宇登基称帝,他们许能得到保障或是依靠,这个解释倒也说得过去。” “不对。”苏玄璟饮酒,落杯,酒被他含在嘴里,有些涩,有些甜。 他咽下酒,眼中漫起一层深沉颜色,“若公孙斐保的是寒棋,我信,可公孙斐选中的是温弦,得说鸿寿寺里寒棋还在,且寒棋与温县主走的近,这就叫人看不懂了。” 雪姬不以为然,“那就押的两头,一押太子府,一押萧臣。” “为什么是萧臣?”苏玄璟不禁看向雪姬。 雪姬见状,一声叹息,“每次提到萧臣,公子都不能静下心。” “我是认真的。” 苏玄璟眼中透着疑惑,“为什么远在千里之外的于阗在押宝的时候会选择萧臣,大周皇子不止两个,为什么会是萧臣?哪怕我身在大周皇城,身在局中,直到现在为止我也没看到萧臣有闪光的地方。” 雪姬认为 苏玄璟在这个问题上带了些偏见,未与之继续争辩,“温弦有问题,我们要不要往下查?” “查。” 苏玄璟颔首,“既然我没从萧臣身上看到问题,想必温弦会告诉我答案,或者公孙斐能为我解此疑惑。” 雪姬离开后,苏玄璟渐渐沉下心境。 纵然在他眼里萧臣连入选的资格都没有,可他不得不承认,从最初的萧尧,萧奕,到后来的萧钧,以致于现在的萧允,都将陨落,萧臣却还好好的站在那里…… 大周局势瞬息万变,温御前两日才与萧彦他们定下‘继续苟’的行动方针,没过两日便遇了大麻烦。 荒宅,又是荒宅。 温御穿着一身褐色大氅从密道里钻爬出来,浑身上下都是土,早候在屋里的男子急忙过去搀扶,“候爷小心!” 男子高舜,外姓五王之一。 高舜身材魁梧,相貌堂堂,因为常年练兵肌肤呈古铜色,更显硬朗。 比起晏伏,高舜三旬年纪,府上有妻有妾,有子有女,生活算惬意,但常年惬意的生活并没有磨灭他的意志力,温御初次寻他,他便在温御面前发誓,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原因是温御救过高舜,及高舜麾下三千兵。 文臣之间的友谊多靠拽着对方小辫子维持,武将之间的友谊则是实打实的生死相许。 高舜不管温御为谁辛苦为谁奔忙,他只认眼前这个人,“候爷快坐。” 这地方是温御早年选的,密道也是早 些年他没事的时候自己偷偷挖的,像那种挖完之后灭口的事儿他干不出来,也就只能亲历亲为。 第一千零五十八章 如果文杏是男的就好了 由于当年人力跟时间有限,所以温御在挖密道的时候只挖横竖三尺,供一人弯腰进出,谁料想这地方自竣工之后一直没启用,多年后第一次爬,温御发自内心承认自己不及当年,又老又胖,弯腰进不去,唯有俯身爬行。 此刻被高舜扶到桌边,温御扑掉身上尘土,先在内心里感谢老皇叔萧彦一番,毕竟密令再晚来几年凭他这副身子骨爬到一半累死在里头都有可能,“王爷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高舜直言,“末将查到太子府现圈养私兵的驻扎之处,在洙郡玉龙山。” 温御听到消息后,脑子第一时间回忆的是数日前,战幕亲自登门求他道歉之时有没有与他提及私兵藏处,几番确认,并无。 “你是怎么知道的?”温御皱起白眉,狐疑问道。 高舜对温御绝无隐瞒,“末将麾下有一副将叫薛端,现任洙郡守将,他昨夜将消息传回皇城,我怕耽误侯爷大事,今日便约侯爷来此,禀报实情。” 不对啊! 温御眉头锁的越发紧,这等机密之事,哪怕晏伏知晓也不会到处乱说,战幕也只告诉过画堂元湛跟佐轶,就算消息泄露出去,也不太可能泄露到薛端身上。 除非有人刻意! 谁刻意,目的是什么? 见温御沉思,高舜并未着急开口,默默等待。 “此局怕是针对你。”温御一改往常万事不急的性子,端正身形。 “侯爷这话怎么说?” “薛端是你的 人,只要翻兵部卷宗很容易查到,告与不告的结果都会作用在你身上,告,你与太子府算是结下梁子,晏伏很快就会来收买你,不告,那在知情人眼里你就是太子府的人。” 温御往下沉了一口气,“只是太子府私兵之事何等机密,朝廷内外知道的人屈指可数,一是战幕,一是晏伏。” “侯爷的意思是,此事是他们二人之一泄露给属下,用以探查属下的反应?” “至少不是战幕,他断不会用私兵之事试探你,牺牲太大,可晏伏才用私兵的事逼战幕放他麾下副将,转回头就拿私兵试探你,这是人干事儿?要真是他,战幕能甩开膀子跟他干。” 高舜与晏伏不熟,不予置评,“若不是他二人,还有谁知道?” 温御摇着头,手指在桌面上点了又点,“想不出来,要说还有人知道私兵的事,倒是有,但不可能!” “谁?” “皇上。”温御相信太子府养私兵的事皇上必然知情且包庇,可皇上心系太子府,没道理用这样的法子掘太子府后路。 高舜也觉得不可能,“皇上的心一直在太子府,皇上只会替太子隐瞒私兵之事,断不会以此试探属下,如侯爷所言,不值当。” 温御思来想去,总觉得他一定是露掉什么关键线索,才致许多事在他脑子里卷成一团乱麻,如何都理不清头绪。 “姑且当是晏伏。” 温御暂不去想‘因’,他在考虑‘果’, “你该如何?” 见温御看向自己,高舜在来时路上也想过这个问题,“如实禀报皇上,将太子府私兵暴露出来,引战幕跟晏伏撕逼,打到两败俱伤时侯爷坐收渔利。” 温御见高舜神情竟有几分兴奋之意,不由噎喉,“我收什么利?” “太子跟二皇子一倒,皇子中唯魏王殿下可承大业。”高舜没在温御面前遮掩,本着爱屋及乌的原则,温御选谁推举,他义无反顾。 即便没有温御,若然叫他选择,他亦觉得几个皇子中唯魏王萧臣对他脾气。 不为别的,魏王领过兵,打过仗,比那几个只会弄权的皇子更懂得盛世不易。 温御盯了高舜少许时候,“本侯好像没告诉过你是萧臣吧?” “侯爷没说,属下自己猜的,这个好像也不难猜。”高舜掰了掰手指头,除了萧臣,皇子里就剩下远在天边的六皇子。 拿高舜话说,温御出身武将,怎么可能会喜欢娘里娘气的六皇子? 八皇子跟九皇子又太小,温御但凡没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心都不会选那么小的! 温御在听过高舜的分析后,心中一时恍惚。 这么明显了? “侯爷?”高舜狐疑看过来。 温御打起精神,“此事,你容我再想想。” 高舜以温御马首是瞻,只要温御说,他就做! 温御叫高舜回去等消息,自己则留在这座荒宅里独处良久。 高舜说的没错,这是千载难逢的时机。 只要让高舜将此事公开 禀报给皇上,皇上再包庇太子也不可能留下太子府私兵,以他对战幕的了解,晏伏出尔反尔必能激起他铁血报复,届时太子跟萧允两败俱伤,萧臣取渔翁之利。 温御最终没有一个人决定这件事的走向,攻守与否,须得听萧彦跟郁玺良的意见。 他们虽未结拜,可生死却是连在一起…… 雨过天晴,大周皇城迎来十年未遇的大降温,昨日本该雪打狐裘的梦幻场景没有出现,大雨点子把那些身穿狐裘皮毛的公子们浇成落汤鸡,哪有半点潇洒风流。 今晨冻的厉害,地面一层浮冰,徐福驾车小心翼翼,温宛掀起侧帘,地上摔倒一片。 马车缓缓前行,平日一柱香的路程足足走了三柱香才至皇宫正东门。 温宛拿御赐腰牌入宫去找姑姑,才入甘泉宫便见一幅奇景。 只见甘泉宫院前,姑姑整个人钻坐在一个倒扣的凳子里面,双手握住两个凳腿,凳子一头系着麻绳,绳子另一端握在文杏手里。 文杏力大,拽着凳子呼呼跑,姑姑坐在里面开心笑着,容貌倾城,长袖飘飞,如仙子落下瑶台。 温宛震惊凑到站在旁边的秋晴身侧,“姑姑在干什么?” “玩啊!”秋晴似被温若萱的笑声感染,整个人沉浸在愉悦的氛围里,“县主你看娘娘笑起来的样子多好看,奴婢好久都没见娘娘笑这么开心了,文杏还真有办法!” 温宛默默站在秋晴身边,目之所及是姑 姑肆意玩闹的画面。 她知姑姑当年入宫身不由己,亦知姑姑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如果姑姑能一直这样开心就好了。” “如果文杏是男的就好了!” 第一千零五十九章 一起争过宠的狗 秋晴音落之际,温宛猛然看过去。 秋晴一时失言,连忙解释,“奴婢的意思是文杏要是男的就能拽的更大力,娘娘就更开心了……” 温宛信了秋晴的话。 就在这时,温若萱看到温宛进来立刻叫停花拂柳,由其搀着从凳子里面跳出来,“宛儿,外面冷,快进屋暖和暖和。” 温若萱拉过温宛,转尔看向花拂柳,“秋晴坐里面,你接着拉。” 花拂柳脸色微僵,好在秋晴没想坐,脸上带笑,“奴婢这就到小厨房给县主端些好吃的糕点过来。” 待秋晴离开,温若萱拉着温宛走进厅门,花拂柳直接跟进来,随后从里面把门关紧。 温宛愣住,倒是温若萱瞧出自家侄女担忧,不免笑了笑,“文杏易容术还不错,在宫里头帮了姑姑很多忙。” 温宛惊讶看向温若萱,“她会易容术?” “文杏,你去露一手给本宫的宛儿看。”温若萱不着痕迹叫花拂柳离开,且未拂了他的面子。 房门再次闭阖,温若萱拉过温宛,“来找姑姑什么事?” 温宛入宫多半是想与姑姑打听秦如意的事。 温若萱没问缘由,将自己知道的事尽数告知。 对于秦如意,温若萱其实没有太多印象,她入宫是在周帝登基后,秦如意却是在周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已经离宫。 “姑姑若没记错,秦如意是在先帝驾崩那一年离开皇宫,原因是二皇子突染恶疾,四肢无力全身冰冷,还有什么症 状来着……”温若萱仔细想了想,“好像味觉也出现问题,所以其实姑姑与秦如意没有交集。” “秦妃在皇宫里住了七年,总该在这宫里头留下印记。”温宛有些不甘心。 温若萱蹙眉,“这很重要?” “宛儿怀疑秦妃是当年蛊患案真凶。”温宛直言。 非但如此,温宛将秦如意真正身份告诉给温若萱,包括晏伏是俟国晏氏后人的事,及晏伏俯首于秦如意的渊源。 温若萱听罢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秦妃若是真凶,皇上如何能放过她?” “贤王猜测盅患之事皇上也有参与,可皇上若与秦妃合谋,就该支持二皇子,而非暴露二皇子,引战幕对战晏伏,有很多事宛儿还参不透。” “皇上支持太子这件事,朝中上下皆可见,倒无须怀疑,至于秦如意,姑姑这几日寻几个老宫女打听一二,若有消息即刻通知你。”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 温若萱应声,秋晴端着糕点推门而入。 “娘娘,这是县主最喜欢吃的桂花糕。”秋晴将托盘搁到桌边,又替温若萱跟温宛斟茶。 杯满,温宛接住茶杯谢过秋晴。 “看到文杏没有?”温若萱朝厅门处看两眼。 秋晴端茶递到温若萱面前,“回娘娘,奴婢回来时见她在耳房里捣鼓,没看清楚。” “本宫叫她在宛儿面前露一手,不过也就是说说,有她在宛儿不方便说话。”按规矩,秋晴该把茶杯毕恭毕敬搁 到温若萱面前,关起门,温若萱不讲究那些,于是伸手。 待她接过茶杯,却见秋晴没有放手。 温若萱又一用力,秋晴依旧没放。 气氛变得诡异,温宛目光落向悬在空中的茶杯,茶杯推拉数次无果。 温宛心神为之一震,眼睛一点点朝上移,直到秋晴脸上。 咳- 温若萱也仿佛意会到什么,慢慢松开手,清清嗓子,“放下就好。” 秋晴绕过矮几行到温若萱身侧,弯腰搁下茶杯,“娘娘以后有话可直接与奴婢说,不必怕奴婢受不了,奴婢受得了。” 温若萱咧开嘴,笑容亲切,“当然,本宫早就与你说过文杏可靠,是个好姑娘,所以不管她捣鼓什么……” 没等温若萱把话说完,秋晴以袖掩面,数息后那张脸赫然变成文杏。 毫不夸张形容,温宛那对眼珠子险些从眼眶里蹦跶出来,喉咙里发出一声不可思议的惊叹! 温若萱低口,就觉得这个宫女越来越不像话了,摆了梯子都不下,“茶不错。” “姑姑,文杏竟有这等本事?”温宛拉住温若萱的手,激动不已。 温若萱干笑两声,“以后有事尽管吩咐她,她很好,信得过。” “那倒不用,郁教习与花拂柳关系也好,我若有事郁教习自会请花拂柳帮我,文杏还是留在姑姑身边以防万一。” 温若萱蹙了蹙眉,“花拂柳在皇城?” “在的。” 温宛重重点头,“我有朋友想见花拂柳,郁教习答应帮 忙引荐了。” 二人对面,花拂柳微愣,郁玺良并没有来找他。 “谁想见花拂柳,你莫被人诓了。”温若萱搁下手里茶杯,提醒道。 “那人与宛儿来往甚密,她也会易容术,想见花拂柳多半是想叫他指点一二。”温宛据实说道。 花拂柳猜想到是谁了…… 同在皇宫,御书房。 李公公从周帝口中知道一个秘密。 高舜,是温御的人。 一直作为周帝耳目的李公公没有想到,眼前这位帝王除了他还有别的消息渠道,那个渠道竟然查到了连他都未查到的消息。 “薛端将太子府私兵之事告诉给高舜,高舜告诉给温御……” 周帝坐在龙椅上,双手搭着扶手,深邃如渊的眸子微微眯起,脸上浮现出高深莫测的笑意,又像是讽刺,“李公公,你猜温御会叫高舜保密,还是叫高舜入宫,如实呈禀?” 李公公思考一阵,“以温御跟战幕的关系,应该会保密。” “温御跟战幕是什么关系?” 周帝嗤之以鼻,嘲讽意味甚浓,“不过是一起在父皇面前争过宠的狗,争到最后建立起‘我们曾一起争过宠’的所谓友情罢了!” 李公公对周帝的比喻,莫名有些认同。 “你再想想,倘若温御是密令者,他最该如何?”周帝又问,脸上洋溢出掌控全局的得意。 李公公这次没有犹豫,“叫高舜入宫揭发太子府养私兵。” 周帝很满意这个答案,“温御想保萧臣,必要削 弱太子府实力,私兵是太子府根基,加之晏伏刚以私兵之事威胁过战幕,事情一旦暴露,战幕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晏伏,届时太子府跟允儿大战,温御就能在他御南侯府里安安静静的看热闹。” 第一千零六十章 狗的是我们 李公公以为周帝分析不错,他若是密令者,这是上策。 “皇上查到温御是密令者?”李公公狐疑开口。 周帝摇头,“没有,但他支持萧臣这件事瞎子都能看出来,也就是战幕被他麻痹,又或者战幕觉得自己有绝对把握说服得了温御,才迟迟没出手。” “皇上既看出温御支持魏王……那与他是密令者有何区别?”李公公觉得这两件事在本质上是一样的。 周帝则不同意这个观点,深邃黑目显出几分幽暗,“密令者有五人,朕早在十八年前就已经为他们打造坚不可摧的座椅,温御若不是密令者,他没资格坐。” “他若不是密令者,朕便无须用非常手段把他抓过来陪一经大师,说起来,郁玺良在外面晃荡太久,找个机会,抓他回来。” 周帝早有抓郁玺良之心,要不是宁林背叛,郁玺良早该入他密室。 李公公拱手,“郁玺良是宋小王爷的师傅,若突然失踪只怕小王爷会把整个皇城翻个底朝天。” 提到宋相言,周帝皱眉,“那小子……找准机会莫留线索,宋相言他到哪里找!” “是。”李公公领命。 “至于温御……” 周帝难得心情舒畅,眉宇之间透出自信,“他虽打好了如意算盘,可朕不能叫他如意,朕且等高舜入宫,再将高舜是他的人传到战幕耳朵里……李公公,你觉得若战幕知晓私兵之事是温御告密,会如何?” “反目成仇。” 李公公笃定道,“只是,高舜若未入宫……” 周帝笑了,胸有成竹看过来,“他不入宫,朕不会召他入宫?” “这个坑,温御跳不出去!” 李公公低下头,再未吭声…… 黄泉界,石室。 翁怀松很诧异温御他们白天会到自己这里碰头,一般见不得人的事不都是在天黑以后发生么? 此刻面对桌上两只仍在亢奋中的老鼠,温御三人已经无心观赏。 拿温御的话说,现在的问题是要不要吹响总攻的号角。 一旦他叫高舜把私兵之事捅到周帝那里,战幕会朝晏伏疯狂报复,晏伏自然也会疯狂抵御跟反扑。 “狗咬狗的时候我们也要做好准备。” 萧彦倚靠在座椅上,难得露出凝重表情,“只是,谁会是剩下来的那条狗。” “战幕不是狗。”温御抬头,认真看向萧彦。 萧彦没有与之争辩,“严格说,狗的是我们。” 另一侧,一直没有说话的郁玺良深吸一口气,“蛊患案未解,宁林留下来的线索没有找到,贸然扛起造反大旗,会不会太冒险?” 温御身为武将,深知机不可失,“错过这次机会,我们未必能等来下次机会。” 郁玺良持保留态度。 萧彦考虑一二,“能叫战幕跟晏伏火拼而非拉锯战,这的确是次机会,只是留给我们准备的时间也不多。” “我们已经准备很久了,我在朝中有武将,魏王在朝外有盟友,不管二皇子背后站着谁,都无所谓!”温御十分自信道。 翁怀松盯着两只老鼠的眼睛抬起来,“温侯何以觉得战幕一定会输?” “他不输我会帮他。” 温御的话给萧彦提了个醒,“开弓没有回头箭,若然剩下那一个是战幕,我们也不会手下留情。” 温御沉默数息,“当然!” 说干就干,哪怕郁玺良有所犹豫,加上翁怀松弃票,二对一,温御还是决定把太子府私兵的事捅出去,逼皇上除掉太子府赖以支撑的根基。 另一厢,温宛离开皇宫之后去了贤王府。 老皇叔是密令者的事温宛知道了,温御与萧彦会师当晚温宛就知道了。 于萧彦,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于温御,该知道的全部都要知道! 温宛没有空手,先到金禧楼取了两根千年人参,另去万春枝那里拿了两块玉观音。 送礼这种事,不患寡而患不均。 除了二皇子萧允,贤王府里还住着贤王! 礼是敲门砖,没有敲不开的门。 柏骄开门时温宛即塞过去一张数额可观的银票,柏骄当即大开方便之门连通报都没有,直接将温宛带进来。 自上次丁展池的案子后,温宛一直没再踏过贤王府,这会儿看到之前三开间的青砖瓦房变成凉亭,她愕然。 凉亭最左面有一间密闭的琉璃房,温宛驻足时柏骄告诉她,那是贤王专门晒太阳的地方。 “那个洞是透气的用的吗?”温宛本着求知若渴的心虔诚问道。 柏骄摇头,“不是,前几日王爷躺在里面晒太阳时也不知道是谁撇了块石头,砸的。” 温宛,“……” 贤王没在府上,温宛将人参跟玉观音交到柏骄手里,之后由其引领去见萧允。 萧允叫她进去时正在用膳,夜离也在。 见到温宛,萧允脸上露出难掩的欢喜色,“温县主坐,夜离,你去买些糕点回来。” 夜离看出端倪,笑着退下去。 温宛先把剩下的人参跟玉观音推到萧允面前,“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萧允没看千年人参,再年数长的人参他都吃过,眼睛直接被那块玉观音吸引过去,他拿起观音,晶莹剔透的玉,隐隐带着些紫色,“县主多心,下次来可不许带这么贵重的礼。” “礼不在轻重,二皇子喜欢就好。”温宛趁萧允看玉的时候,环视整个房间。 房间装潢简单,除了摆在中央的桌椅再就靠北一张床,墙上挂着字画,地砖的为天青色理石,就缝隙而言暂时没有发现异样处。 一人藏物十人难寻,温宛想从萧允房间里找出什么可以证明秦如意与霍行之间有关联的证据,一时不知如何下手。 “县主贴心。” 萧允一句话吓的温宛连忙收回视线,方见其在装玉的盒子里拿起一根配绳。 配绳单股褐色,但没有穿过玉佩。 见萧允试了几次没成功,手似乎有些抖,温宛起身,“我帮你。” 温宛绕到萧允身侧,接过玉跟配绳,观音顶端孔细,温宛眼睛盯准玉孔,一穿即中。 “县主厉害。” 第一千零六十一章 皇上说情否 萧允微弯的眼睛里含着清浅笑意。 温宛刚要将玉佩交给萧允便听他说想要戴上,某县主二话不说,当下将配绳套在萧允脖颈处。 机会来了。 温宛站在萧允背后,揪着配绳两头,眼睛四处瞄望,床顶幔帐,床头木柜,墙上字画还有桌。 桌…… 温宛站在萧允背后,视线居高临下探过去,刚好能看到正对萧允身下的桌底有一块小木板露出一个木质的小方块。 桌下有暗格?! 呃- 温宛暗暗激动时萧允发出一声短促低吟。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疏忽配绳勒到萧允脖子了。 “不好意思!”温宛慌忙系好配绳,却在撩起萧允垂落在背后的长发时发现他后颈有一条血红色的线。 她以为那是线,刚要伸手去摸,萧允声音传过来,“县主?” “马上好。” 温宛来不及细究,松开配绳,绳子掩进衣襟,她将手中长发松开,长发如瀑,重新落在萧允背脊上。 为掩尴尬,温宛只道萧允头发有些干枯,她有上好的头油下次带过来,待其转身,又瞄了眼那个方块。 萧允低头,小心翼翼把玉佩搁进内衫,“那说定了。” 不经意间,温宛瞄到萧允胸口似有一条血线。 温宛看呆了。 许是萧允胸口特别白的缘故,那条血线尤其明显。 萧允下意识捂住前襟,“我这身子骨不如七皇弟,幸得县主所赠玉佩养身,盼着能结实些。” “白有白的美。”温宛诚恳道。 萧允不禁抬头,眼睛里有光。 温宛怕萧允误会自己对他有好感,连忙补充一句,“黑有黑的俏。” 萧允平静看向温宛,觉得这种解释很没有必要,事到如今,眼前少女若喜欢他才麻烦。 不喜欢好,不喜欢才会不牵挂。 夜离去了很久都没有回来,萧允希望温宛多坐一会儿,因为那家糕点真的很好吃。 温宛也没有拒绝,心里盼着萧允能出去解个手,她好去探桌下暗格…… 贤王府正前方对的是兵部给萧允选中的府邸,三个月加急搭建,皇子府已经到了最后竣工验收的阶段。 夜离从贤王府出来之后差人替他买糕点,自己则绕到皇子府,刚好遇到晏伏在院子里监工。 此前监工的人是宁林,宁林死后晏伏接下这活儿。 “奴才给睿亲王请安。”夜离行到院中,朝晏伏鞠躬行礼。 晏伏转身看他一眼,神色平淡,“你来的正好,二皇子寝居还差地砖没铺,图纸上没有细标规格,你帮着瞧一眼。” “睿亲王客气,这是奴才该做的。”夜离没有走在前头,而是跟在晏伏身后,十分恭敬。 二人一前一后行到后院,院中还有干活的人,纷纷朝晏伏行礼,之后继续干活。 晏伏带着夜离来到屋里,门窗皆未关,他指着找过平还未砌砖的地面,“只差青砖,你且看看工匠提供的几种青砖样式,二皇子比较喜欢哪种。” 夜离行至北墙蹲下来,看着靠在墙上那几块青砖,搬起其中一块,青砖下面是隐藏的机关,他将青砖扣在机关上面,“二皇子不喜欢太大的款式,这种刚好。” 晏伏走过去,居高临下,“外面工匠都是你的人?” 夜离抬起那张面容稚嫩的脸颊,一双眼明亮清澈,没有一丝杂质,恰如星辰。 只是那双眼睛太亮,亮到刺眼。 晏伏神色平静盯住夜离,在等一个答案。 夜离低下头,轻轻按压青砖,唇角勾起微弯的弧度,眼里的笑不达心底,“这不是很明显的事么。” “怎么可能?”晏伏皱眉。 “怎么不可能。”夜离双手叩在膝盖处,稍稍用力,缓身而起。 他转身,视线掠过晏伏看向外面丁丁当当的工匠们,“古国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选定大周,二十年前虽功亏一篑,然吾等知败而不言败,没有暴露的人潜伏二十载,为的就是今天。” 晏伏不可置信看向夜离,强忍怒意压低声音,“找这么多人过来,你就不怕事情泄露出去?” “古国以蛊王为尊,他们就算死也不会把我们的秘密说出去。”夜离视线从外面工匠移向晏伏,眼底光芒愈发明亮,“睿亲王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剩下的事不劳你费心。” 晏伏也是今日来此才发现这间屋子里暗藏机关,当即派人去找夜离。 “二皇子情况如何?”晏伏忍下一口气,凝声问道。 提及萧允,夜离算计着时间自己不能回去太晚,简单交代两句便从皇子府离开。 看着夜离的背影淡出视线,晏伏心中怅然。 当初秦如意找到他,以古国帝女之后的身份要求他助古国唯一皇族血脉,他本能以为秦如意所指乃是当朝二皇子萧允,也就是秦如意的亲生儿子。 于是乎萧允在平渠这些年他一直有派人暗中保护,此事被周帝知晓,遂召见,与之交心,希望他能肩负起助萧允夺嫡的重任。 晏伏既知周帝有心立萧允为太子,再加上萧允又是秦如意的儿子,于人情于理法,自是当仁不让。 可谁能想到,拥有古国皇族血脉的人,竟不是萧允。 晏伏苦笑,天意弄人…… 寒冬腊月,大理寺外有人敲响法鼓。 是白萍。 白萍原本没想带紫玉一起过来,但紫玉执意要陪在她身边。 于是白萍便带着紫玉一起来敲法鼓,状告晏伏抛妻弃女。 宋相言在这件案子上明显偏向白萍,因为有紫玉,因为告的不是温宛。 得说自从跟温宛做朋友,宋相言对于‘律法不外乎人情’有了深刻理解,在此之前他以法为先为重,重法重势重术,法律凌驾于军政皇权之上,说句不好听的,但凡他觉得犯法之人,天王老子求情都没用。 但现在,温宛有用。 为此他还专门钻研出一套说辞,法律是道德底线,道德即人情,法律的存在就是为了维护人情的存在。 ‘皇上说情可否??’ ‘否。’ ‘端荣公主说情可否?’ ‘否。’ ‘宋真院令说情可否?’ ‘否。’ ‘温宛说情可否?’ ‘可。’ 第一千零六十二章 周甫升 白萍的诉求很简单,叫晏伏在公堂上当面向她跟紫玉道歉。 宋相言接下案子,即派人去‘请’晏伏,晏伏入堂后依旧决绝,一口否定自己可以生子的事实,更斥白萍不顾多年夫妻之情,一而再再而三在世人面前揭他短处,遂于公堂抛下休妻书。 这让白萍彻底绝望,誓言要一告到底,她不求与晏伏再续前缘,只求大理寺能还她清白,还紫玉身世清白。 宋相言当即叫戚枫去请御医院院令李显,原本请御医这种事儿在程序上相当麻烦,某位小王爷直接把自己腰牌给戚枫,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 一柱香的时间,李显到。 李显得知前因后果,未给晏伏诊断即得结论,他表示自己数年前给晏伏治过寡子症,无果。 宋相言就不爱听这种话,‘你数年前吃过饭为什么现在还吃,你数年前拉过屎为什么现在还拉,你数年前你为晏伏诊治过又不是一直在诊治中,如何知道晏伏那时那刻不行?’ 也就宋相言,换旁人哪个敢! 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得罪小人不得罪大夫,大夫想要杀人是多容易的事! 李显被怼的没办法,提出滴血验亲。 白萍不同意,明明是晏伏错,为何要让她的女儿去做这种近似耻辱的验证! 依着白萍的意思,晏伏就是能生,要么李显为其诊断拿出他确定不能生的证据,要么就让晏伏再娶,即刻圆房,一个不行就两个,两个不行就三个! 晏伏对于白萍的提议十分恼火,二人在公堂大吵,且等两人吵累了,宋相言方才叫李显重新为晏伏诊断。 李显表示这种诊断过程相对要长,须半个月。 白萍表示可以等。 宋相言即退堂,择日再审。 温宛得到消息后白萍跟紫玉已经回了醉仙楼,遂去。 白萍很伤心,不愿见人,温宛宽慰紫玉几句后温君庭去了,她便离开赶去大理寺。 除了白萍的案子,温宛有事儿想求宋相言帮忙…… 东市,温府。 寒冬腊月,温弦实在不明白公孙斐为何还要坐在凉亭里,公孙斐冷不冷温弦不知道,反正她穿着最厚的狐裘走出来,仍觉风能打透,冻的她哆哆嗦嗦。 “斐公子找我有事?”温弦瞧见凉亭里石凳上面结着浮冰,又一哆嗦,没有坐。 公孙斐只披着一件青色大氅,与里面衣服颜色相同,清俊面容看起来温润如玉,得说公孙斐长相不算特别出众的类型,毕竟前有苏玄璟做标杆,这种长相也就中上,可与苏玄璟相比,眼前男子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奢华贵气。 这种贵气虽隐在容貌之下,却是刻在骨里的,哪怕公孙斐一个眼神,都闪烁着金子般的光芒。 “苏玄璟似乎在查你的身世。”公孙斐被温弦挡住视线,眸子朝上挑了挑,悠悠然道。 温弦还以为是什么事,冷笑,“他查不到。” 公孙斐微怔,有些时候他真是特别奇怪温弦对于苏玄璟这种骨子里的盲目自信是哪里来的! 之前他怀疑苏玄璟背叛太子府,这女果断否认,这会儿他说苏玄璟在查她身世,她又说查不到? 公孙斐挪了挪身子,坐直,“温姑娘何出此言?” 温弦该怎么告诉公孙斐呢? 反正上辈子她死的时候苏玄璟…… 温弦的自信在想到上一世苏玄璟把剑割向她脖颈的时候轰然崩塌! 难道苏玄璟是因为查到她身世,所以才在杀死温宛之前先杀了她? “不能叫他查到!”温弦神色骤变,慌张坐到还结着冰层的石凳上。 公孙斐被温弦变脸的速度惊着了,心绪起伏,险些过敏。 他轻咳两声,“有关姑娘的身世,斐某知之甚少,此事得须姑娘去找东方隐,让东方隐回信于阗提前做好防范。” 温弦皱起眉,眼中发狠,“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公孙斐这次认同温弦的观点,“苏玄璟终究是姑娘称霸画堂的最大隐患,那个人聪明的……连斐某与他对视时都会倍感压力。” “周甫升!”温弦恍然想到一个人。 这次轮到公孙斐皱眉,“是谁?” 温弦说不好那个人是谁,只道那个老头对苏玄璟尤其重要,“当初因为这个周甫升,苏玄璟杀了……” 公孙斐看着温弦,等她往下说。 温弦却在这时反应过来,她说的事发生在前世。 前世因为那个叫周甫升的老头儿,苏玄璟算计杀了当时的兵部侍郎,原因是兵部侍郎的属下在送八百里加急信的时候将周甫升撞成重伤,最后不治而亡。 至于原因,她不知道,她也是无意中从苏玄璟跟雪姬的对话中听说的,后来因为兵部侍郎的死,温宛被其好友劫持,差点死了。 所以这事儿她记得清楚。 “我不知道是谁,但这个人对苏玄璟极为重要,他原名叫周甫升,平时大家都管他叫周伯。”温弦把自己知道的告诉给公孙斐,“是个老头儿。” 公孙斐忽然发现温弦似乎也不如自己想象那么愚蠢,就这个消息,他连一点风声都没得到,“真有这么个人?” “有!”温弦笃定道。 公孙斐颔首,“那我姑且查一查。” 见公孙斐没有别的事,温弦这才反应过来石凳冰凉,不由起身。 然而行到凉亭往下走的台阶处,温弦忽然想到一件事,她转回身,眼底闪出一抹寒光,“寒棋知道本姑娘身世,她如今与温宛走的近,万一她妒忌本姑娘有公子相助,将不该说的说出去,岂不坏你我好事,不如……” 温弦做出以手割颈的动作,眼神发狠。 公孙斐抬头看向温弦,微微一笑,“温姑娘最好别有这样的心思,所谓公平竞争在于阗皇后心里自有定论,若你我坏了规矩动寒棋,皇后那里我们未必交得上差,姑娘莫因小失大。” 温弦真想寒棋死,温宛死,所有对不起她的人都要死,可公孙斐说的也不错,死容易,饱受磨难的活着才是对一个人对大的报复,“罢了,就当我没说。” 温弦转身走出凉亭,公孙斐则不慌不忙从石台下面掰断一个小冰柱,暗暗抬手甩过去。 啪嗒- 温弦脚下突然一滑,坐摔出去…… 第一千零六十三章 一模一样的自己 千里送鹅毛,礼轻情义重。 宋相言千呼万唤,终于在紧裹棉被的床榻上收到温宛送过来的夹袄,一时感动,连打几个喷嚏。 看着宋相言急急把夹袄套在身上,温宛上下打量之后想叫他脱下来,按照现在这个天气,她应该在夹袄上多添两个袖子。 当日她剪掉宋相言一个黄马褂,心里想着还他一个没有袖子的夹袄,奈何琐碎事太多拖到这个时候穿夹袄显然不合时宜。 严格说这也不是夹袄,就是个棉马甲。 宋相言在知道温宛意图之后果断拒绝,“这样就很好。” 一个棉马甲他从秋等到冬,两个袖子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有命等得到。 宋相言既坚持,温宛只得作罢,“求小王爷一件事!” “你放心,晏伏能生,看白萍信誓旦旦的样子我预感晏伏肯定能生,退一万步,他要真不能生,你若坚持我也有办法证明他能生,反正紫玉的事就是你的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不是这件事。”温宛很感动宋相言为了紫玉能把黑的说成白的,但她求宋相言的是另一件事。 待温宛说出诉求,宋相言沉默数息,“你真怀疑秦妃是蛊患案真凶?” “古国帝女之后,单纯这个身份就很值得我怀疑。”温宛不敢说一定,只能说八九不离十,且道她在萧允房间里看机关暗格,她觉得暗格里一定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简而言之一句话,她想求宋相言陪她再去一次贤王府,宋相言负责引开萧允注意力,她偷偷去拿暗格里的东西。 宋相言答应了,义无反顾。 命都可以拿去,这算什么…… 李世安约了公孙斐。 诚然尊守义没将司南卿的存在告诉公孙斐,但李世安的身份他没有隐瞒,原因是李世安是他在皇城的‘总调度’,宁林也好,司南卿也罢,包括公孙斐与李世安都是单线联系。 后因宁林被启用,李世安才将其身份单线告诉给司南卿他们,以便他们在能力范围内助宁林成事。 这是规矩,他朝司南卿被启用,隐藏在黑暗处的人亦会知晓他的身份。 此番李世安找公孙斐为的是太子付私兵一事。 西市平雍坊一家扎纸铺子后堂,李世安将周帝的算计如实告诉给公孙斐。 大概意思是周帝想借高舜,挑拨温御跟战幕的关系,致其反目。 公孙斐诧异,“上次李公公带给斐某的消息不是这样的,似乎是周帝想以借太子府私兵试探高舜,若高舜说,则会替晏伏收他,若高舜不说,则会替晏伏收拾他,怎么就跟温御扯上关系了?” “杂家也是前日才知高舜其实是温御的人。”李世安坐在矮桌前,背后站着两个纸人,纸人做的逼真,一男一女,一红一绿,一看就是童男童女,纸人旁边摆了整面墙的冥币,多半是黄色,花花绿绿的也有。 唯一不同的是,这对童男童女脸上竟然画了眼睛,这是大忌,若在纸人身上画眼睛,会招致孤魂野鬼附体,祸害活人。 地方是李公公挑的,眼睛是公孙斐画上去的。 嗯,公孙斐来的早,他才入后堂便觉出问题,后堂看似是堆积杂物的地方,但这些杂物堆积的很有讲究,有纸人,有冥币,还有莲花引路貔貅招财,这是破财的法阵。 破他的财。 不想破财,即破法阵,在纸人脸上画龙点睛,破财阵即变成勾魂阵,勾李世安的魂。 这会儿听到李世安解释,公孙斐挑眉,“周帝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杂家也没想到……不能叫战幕知道是温御出卖他。”李世安严肃看向公孙斐,“若温御跟战幕斗起来,最后渔翁得利的就是周帝,那就意味最后尊老要面对的人是周帝,这与计划不同。” 公孙斐听懂了李世安的意思,“周帝比战幕可怕?” “斐公子未在帝王侧,不知帝王心术的厉害,周帝自然比战幕可怕。”李世安也是因为此,才匆忙来找公孙斐,希望公孙斐能把高舜知晓私兵的事告诉给战幕,由战幕率先控制住高舜,那就没有入宫戏码了。 按道理李世安该找司南卿办这件事,但他知司南卿与他想法相背,在司南卿心里战幕比周帝厉害,他怕司南卿会把这个消息压下来,耽误大事。 李世安没有想到的是,公孙斐早就想让战幕跟温御反目,因为他相信最后决战的人终究会是太子跟萧臣,而战幕对温御一直太过相信。 所以呢,他会告诉战幕。 但不是告诉战幕高舜知晓私兵,而是告诉战幕,高舜是温御的人。 这与周帝想法一致,但是因为时间不同,结果也不会相同。 公孙斐想要的结果是战幕早知此事必能保住私兵,但却不能保住与温御的兄弟情。 周帝想要的结果则是战幕保不住私兵,也保不住与温御的兄弟情。 李公公想要的结果是战幕保不住私兵,但保住了与温御的兄弟情。 好复杂…… 皇宫里头,自昨日温宛与温若萱提及秦如意,温若萱闲到长青苔的这副身子骨终于派上用场。 她先叫秋晴出去打听秦如意在宫中时住过的寝宫,秋晴不负所望,打听到秦如意住在距离冷宫最近的如意宫。 据秋晴打听到的消息,自秦如意带二皇子萧允离开皇宫之后,如意宫便封存起来一直无人居住,且无人打扫,二十年过去了,如意宫里长满荒草,看起来比冷宫还要荒凉。 秋晴还打听到如意宫门锁的钥匙在内务府总管孙海那里,于是把这个艰巨任务交给文杏,也就一个时辰的功夫,文杏不辱使命用印泥印下钥匙模子,再由秋晴拿出皇宫找锁匠重新配了一副。 整件事,不过一天处理的妥妥当当。 酉时,入夜。 甘泉宫。 一身宫女打扮的温若萱看着坐在桌边身着繁复华服的秋晴,惊叹不已,铜镜都照不出一模一样的自己! “秋晴,你起来走两步我看看!” 第一千零六十四章 女人不能说自己不行 桌边,秋晴哭丧着脸,声音都在颤。 “娘娘,奴婢不行……你们得快些回来。” 温若萱摇头,一脸正经,“女人,不能说自己不行。” 一旁,花拂柳小心提醒,“娘娘,时候不早了。” 温若萱这才想起正事,于是把秋晴拉到床边,拍拍她手,“娘娘只管睡,明早睁开眼睛奴婢一定在!” 秋晴欲哭无泪,“奴婢一定坐等天明。” 离开甘泉宫,温若萱与花拂柳顶着他宫宫女模样朝如意宫摸了过去。 对于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温若萱给出的建设性意见是,鉴于他们顶着皇后寝宫里两个三等宫女的容貌在招摇,所以不必太担心会被发现,但被发现之后一定要逃走! 死都不能被人抓到,这样至少可以把罪名诬陷到朝凤宫那边。 当然,不被发现是最好的。 花拂柳虽然没有反驳,但他自信有他在,绝对不会叫别人发现。 事实如此。 月黑风高,二人顶风作案。 只见甬道上温若萱猫着身子,踮起脚,两只手朝前摸,一步一步往前走,动作之诙谐如同一只刚刚出洞觅食的小老鼠。 花拂柳跟在她背后,看着她那副样子哭笑不得,但在温若萱回眸一刻,他便与她一般,猫起身子踮起脚,“娘娘放心,后面没人。” 温若萱很满意花拂柳的警惕性,继续往前走。 也就半盏茶的功夫,二人弯弯绕绕,终于避开所有夜巡侍卫来到如意宫前,花拂柳拿出早就配好的钥匙,单手托起铁锁,缓缓打开,之后拽下铁锁打开门,叫温若萱先进去。 待其入内,他又将锁头套回早就被风雨腐蚀的破败不堪的木门上锁好,收起钥匙,飞身一纵,跃墙落在温若萱面前。 风轻云动,温若萱呆若木鸡。 “你会轻功?”温若萱缓好一会儿才开口,眼睛里充满执意。 花拂柳点头,“还非常好。” 某位皇贵妃的眼睛霎时充血,恨不得咬花拂柳一口,“那还费个牛劲配钥匙做什么!” 花拂柳弱弱低下头,“奴婢怕娘娘不让我抱。” “都是女的我怕你抱我?”温若萱还想再往下说时恍然想到当日掉进池塘里的画面。 罢了! “走!” 眼见温若萱想要走去前头,花拂柳拉住她,“前面杂草太多,恐防有蛇,奴婢在前头。” 温若萱嗤之以鼻,“本宫怕蛇?” “或许还有机关暗器。”花拂柳小声提醒道。 温若萱立时停下脚步,面无表情侧身把花拂柳让到前面。 她不怕蛇,她怕死。 倒也不是怕死,死在这种地方显然不值得。 于是花拂柳走在前面,温若萱紧随其后。 一路杂草比人还高,好在没有预想之中的暗器,二人行到殿门,殿门没有上锁,温若萱正要抬手去推瞬间被花拂柳握住手腕。 “干什么?!”温若萱因为想到当日池塘里被花拂柳轻薄的事,下意识惊叫。 嘘- 花拂柳松手瞬间指向门槛位置。 温若萱顺着指向看过去,倒抽口凉气,只见贴在门槛位置的地方有一根细小铁钩,铁钩固定在门槛上,另一端朝里延伸。 “这是什么?” “暗器。” 花拂柳好歹也是大周三大名捕之一,除了易容术,自然还有别的本事。 温若萱后怕之余消除对花拂柳的顾虑,心中莫名惭愧,“怎么办?” “娘娘在这里等。”花拂柳音落之际,眼色转厉,倏然纵身翻上屋顶。 门口只剩温若萱,她说不上害怕,可看着满目杂草在月光映照下闪着惨淡白光,风一过,摇摇晃晃,她这心里就开始打鼓,鸡皮疙瘩也跟着跳出来看热闹。 屋顶传来细微声响,温若萱噎了下喉咙,“文杏?” 许是声音太小,上面没有动静。 阴森气氛一旦渲染起来就很难消除,温若萱越看眼前一人多高的杂草来回晃动,越是胆寒,于是她捏着嗓子又唤一声,“文杏?” 无人回应。 温若萱如坠冰窖,顿时有种被人抛弃的错觉。 这不是她第一次有这种感觉,许多年前,她被一个从画里走出来的少年抛弃过一次,亲也亲了,抱也抱了,谈婚论嫁时那少年凭空蒸发,消失不见。 爱也爱了,这许多年过去连恨都变得模糊不清。 如今这种感觉侵袭全身,她咬着唇,眼神发狠。 去他妈的狗屁爱情! 她温若萱这辈子不用靠谁也能活的风声水起! 一股鸡血顶上脑门儿,温若萱正要转身想从窗户跳进去的时候身后传来吱呦声响,她猛然回头,门启。 花拂柳把头探出来,“娘娘,快进来。” 看到花拂柳一刻,那些被温若萱压制到心底的委屈一瞬间冲涌心头,眼泪险些掉下来。 好在夜黑,花拂柳没看到温若萱发红眼眶。 “你怎么才把门打开?”温若萱暗暗收敛‘疑似被抛弃’的情绪,把手伸给花拂柳。 门半敞,花拂柳将温若萱扶到殿内,转身阖起门板。 “奴婢在厅里检查一圈儿,有几处暗器被我卸了。” 温若萱顺着花拂柳的视线看过去,厅内正中桌椅旁边当真摆着十几把尖锐暗器,她倒抽凉气,“二十年没住过人,暗器居然没上锈?” “看款式不是二十年前之物,最多不超过三年。” 月光虽暗,勉强可以辨物,花拂柳不及温若萱质疑,握紧她手腕,“娘娘跟紧我。” 温若萱由着花拂柳拉到一角,沿一侧往屋门探过去。 “不超过三年是什么意思?”温若萱没有反抗,由着花拂柳拉住自己,事实上花拂柳不拉她,她也得拽着眼前这个胖宫女,莫名的安全感。 花拂柳金盆洗手的时间比郁玺良还早。 那年温若萱入宫,他自此消失未再出现,不过这些年行走江湖,本事没丢,“意思就是娘娘跟奴婢不是第一批来探如意宫的人,之前那些人触动机关,命休矣,便有人将机关重新叩住,以待后来人。” “荒废二十年的如意宫,谁会来探?”温若萱震惊问道。 花拂柳停在屋门前蹲下来,温若萱即凑到他身边,“怎么了?” “娘娘细看!” 第一千零六十五章 苦命鸳鸯 温若萱顺着花拂柳的指向看过去,脱漆门槛破旧不堪,除此之外无甚稀奇。 见温若萱伸手欲摸,花拂柳一把攥住她手,“娘娘别动!” “有机关?” 温若萱疑惑看过去时花拂柳自怀里取出一个纸包,单手拨开泛黄纸包,里面装着白色粉末,他将白色粉末朝门槛下面洒过去。 吡- 一阵瘆人的吡吡声惊的温若萱瞠大双眼,只见门槛下面一团黑漆漆的东西在白色粉末的浸染下泛起莹绿幽光。 “这些是毒虫,如若我们贸然迈过门槛,这些毒虫会黏在我们鞋子上,杀人于无形。”花拂柳面色凝重,“小小如意宫怎么会有这么多机关跟埋伏?” 花拂柳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他震惊之余诧异看向温若萱。 温若萱也很诧异,“你随身带的那包粉末该不会是给本宫准备的吧?” “娘娘待我恩重如山,怎会。” 对于这句话,温若萱表示心虚。 “厅内已是凶险,房间里是什么情况可见一斑,娘娘还要进去吗?”花拂柳不知道温若萱夜探如意宫因由,但此刻看,想必这如意宫旧主秦如意不是一般人。 “文杏,你说有没有可能秦如意把机关暗器都安排在外面,里面其实什么都没有?”温若萱心有期待看向花拂柳。 花拂柳根据自己以往的经验摇了摇头,“没有可能。” “进!” 若然厅内没有机关暗器,温若萱或许会放弃,但事实证明如意宫里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她走? 除非抬出去! 见温若萱起身往里进,花拂柳再次拉住她,“娘娘的命矜贵,奴婢走在前面。” 自入如意宫到现在,温若萱已经不记得眼前这个胖宫女到底握了她几次手,但至少在她已知范围内,命救过她两次。 纵然她不喜女色,也不喜欢色女,但知恩图报,温若萱反手拉紧花拂柳,“宛宛钱多,想要什么样的棺材本宫都允你。” 花拂柳,“……奴婢的牌位,想入御南侯府祠堂。” “那你就想想罢。” 内室房门半开,花拂柳带着温若萱迈进门槛之后站在原地,四处观察。 房间装潢在二十年前算是奢华,云顶檀木梁,水晶玉壁灯,沉香木的床榻上悬着宝罗帐,风从窗棂透进来,绣着银丝海棠的幔帐微微晃动,闹鬼一般。 “娘娘可否借奴婢簪子一用?”花拂柳与温若萱站在门口未动,低语道。 温若萱眼睛斜过去,“你不是有么。” 花拂柳恍然,拔出发髻上的簪子甩出去,簪子在半空中回旋,却无刚刚那般暗器横飞。 簪回! 花拂柳握住发簪,目光凌厉如芒审视四周,温若萱也会武功,打架可以,内力不行,“怎么样?” “空中无悬丝,娘娘小心脚下。”花拂柳单手握住发簪以便应对突发情况,另一只手重新拉起温若萱的手。 某位皇贵妃虽然知道眼前这个胖宫女武功厉害,可这手劲儿也是忒大。 二人保持一前一后的动作,慢慢朝床榻边缘靠过去。 窗外风起,窗棂不时发出拍打声响,与这幽幽夜色十分般配。 温若萱在花拂柳的牵引下来到床榻旁边,视线落向床榻上的锦被,二十年未曾换过的锦被,不用抖也知道上面满是尘土。 月光昏暗,她看不太清是以弯腰朝榻上凑,以她对皇宫里妃嫔喜好的了解,但凡贵重东西大抵都会放在枕头旁边,夜夜枕着才安心,若秦如意真有东西藏在这里,多半也会在床头。 于是在花拂柳匍匐到床底下检查机关的时候,温若萱整个身子探向床头。 果不其然! 距离拉近,温若萱挪动锦枕时分明看到一巴掌大的黑色方盒摆在那儿。 正待她想伸手去拿,灵光一闪。 不对! 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搁在这么明显位置,即便是锦枕底下,可与暗格相比眼前黑盒大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温若萱抽回手,目光环视左右。 忽然之间,她发现靠近床内侧的宝罗帐与她印象中的宝罗帐不同,一般宝罗帐只在外面有坠绳,此刻在她眼前,一根坠绳隐匿在床内侧的繁复绣纹里,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 得亏光线暗,温若萱可以想象倘若房间燃灯,这根坠绳隐在金丝绣纹里根本发现不了,于是她伸手。 拽。 没拽动? 温若萱发现一只手拽不动那绳,下意识抬脚跪趴上床榻,双手去拽。 此刻刚刚检查完床底的花拂柳眼见眼底一双玉足离地,猛然抬头,这时温若萱已经完完全全跪在床榻上! 拽动了! 温若萱惊喜之际,膝下浮空,整个身子轰然下坠! “若萱!” 千钧一发,花拂柳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只知道这一次他再也不能松开手! 床板重新闭阖,连锦被都如初时般没有丝毫褶皱。 房间里静悄悄,仿佛从来没有人,来过这里…… 所有预期的事都在慢慢发生,只是谁也预想不到结果。 公孙斐依李公公的意思,将高舜知太子府私兵藏处的事告诉给战幕,李公公让他保守的秘密他没守住,一并将高舜是温御步卒的事如实相告。 他的目的十分简单,战幕即刻把消息传到洙郡,转移私兵,这样就能保住私兵,且高舜一旦告密,即代表想温御在算计战幕,成功挑拨二人关系,所以公孙斐来找战幕的时间,刚好卡在高舜乘车离府,直奔皇宫的点上。 在这件事上,他胸有成竹。 厅内,战幕抬手捋过白须,黑目沉凝,“斐公子消息可靠?” “消息没有问题,相信过不了多久画堂即有人查到这两则消息,只是等他们查到,未免迟了。”公孙斐笃定战幕会马上把消息传到洙郡,转移私兵。 若然来不及,就地解散也好过被人抓到把柄。 然而让公孙斐没有想到的是,战幕接下来的动作,是喝茶。 一向淡定自若的公孙斐有些看不明白,“军师不打算做什么?” “斐公子刚刚说高舜是温御步卒?” “是。” “高舜此刻入宫,是得温御之意毁太子府私兵?” “是。” “那就等。” 第一千零六十六章 传信! 公孙斐些许诧异,甚至有些着急。 但他依旧很好把握住自己的情绪,只疑惑道,“恕斐某不知,军师在等什么?” “等一个结果。” 战幕搭眼,手中茶盖浮过茶中碎梗,声音不急不徐,“如果高舜是温御的人,他断不会将太子府私兵一事禀报给皇上。” 公孙斐听到此,不禁怀疑眼前这位战军师到底有没有传说中那样精明睿智,算无遗策。 他在于阗与尊守义见面,自其口中听到的第一个名字就是战幕,其次才是温御,可见在尊守义眼中,战幕绝对是个狠角色。 但就是这样一个狠角色,竟然也会意气用事。 因为想知道温御会不会算计自己,就拿十万私兵作赌注? 当然,公孙斐可以理解战幕此时心境,坐得住,皆因他不知周帝支持的人并非太子,而是与他正面为敌的二皇子萧允。 公孙斐之所以没告诉战幕,是因为在没有证据支撑的前提下,他说这句话无疑是在开玩笑,而且是天大的玩笑! 战幕非但不会相信,还有可能怀疑他的动机。 “斐某来时高舜已经离开府邸,这个时辰应该快到朱雀大街。”公孙斐耸耸肩膀,“军师想等,斐某陪您,只不过,凡事不怕万一就怕一万……” 公孙斐话音未落,外面有人传话,说在半柱香之前老皇叔萧彦入皇宫,此刻就在御书房。 听到消息的战幕猛然起身! 公孙斐也诧异,心道大事不妙,面上却不由调侃一句,“贤王殿下可真会凑热闹。” 战幕未语,整个人定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之前敢赌,一来他相信温御,二来就算有万一,周帝早知太子府私兵藏处,若然高舜入宫告密,以他对周帝的了解,高舜今日走不出皇宫! 可现在不一样,萧彦那个老不死的居然在御书房? 若高舜当着萧彦的面把私兵藏处说出来,周帝想替太子府隐瞒也不可能! “贤王因何入宫?”战幕黑目如渊,冷厉询问。 来人答道,“回军师,贤王乃皇上召见入宫。” 战幕脑海里一瞬间浮现出来的算计渐渐淡去。 在他看来,此时若是萧彦主动入宫见周帝,那高舜很有可能是萧彦的人,整场算计皆出自萧彦,这也很好解释了为什么二皇子入皇城之后会住进贤王府。 不同的是,萧彦并非主动入宫,那此事便不作此想。 “军师还不往洙郡传信么?”公孙斐狐疑看过去。 战幕缓身落座,将端在手里的茶杯搁回到桌面,白眉紧皱,沉默数息开口,“传信!” 外面之人得令,遁。 公孙斐暗自吁出一口气,起身,“斐某告辞。” “不急。” 战幕抬眼看向公孙斐,“斐公子既然来了,就陪老夫坐一坐。” 公孙斐踌躇片刻坐下来,端茶细品,“军师还是不相信温御会指使高舜告密?” “不信。” 战幕面目深沉,“老夫与斐公子打一个赌,若然高舜真是温御的人,若他入宫目的是受温御指使告发太子府,老夫即刻就将温弦提拔到画堂之首,若不是,又如何?” 公孙斐不知道是不是温御指使,但他从李公公那里得到肯定答案,高舜一定会入宫,周帝一定会暴出太子府私兵之事,至于是不是温御指使,事实胜于雄辩。 “斐某有钱,军师尽管开口。”公孙斐同意赌这一局。 “一个铜板。” 战幕不敢肯定高舜入宫会不会告密,但他相信就算高舜告密,也绝非温御指使! “高舜告密,应该不会说出温御的名字。” “高舜告密,老夫自会拿他,以温御为人他自会来救高舜,届时,可对质。” 战幕既然这样说,公孙斐很乐意留下来,看完这场戏…… 皇宫,御书房。 周帝的确找来贤王萧彦,目的正如战幕担心那般。 高舜入宫,若无他人在时暴出太子府私兵之事,以战幕的想法,身为帝王的他想把高舜留在皇宫轻而易举,除非有人在场,这个人的身份地位还不能太低。 周帝思来想去,萧彦最合适。 而且周帝自幼便知战幕对萧彦有敌意,届时他可推托萧彦跪求他严惩太子府,顺理成章。 此刻御书房里,萧彦坐在侧椅上,昏昏欲睡。 昨夜亥时,温御将他跟郁玺良叫到翁怀松石室,打定主意今晨让高舜入宫揭发太子府私兵一事,又怕中间出现纰漏,譬如周帝万一把高舜弄死在御书房可怎么办? 于是提议让萧彦今晨找个理由入宫配合高舜。 萧彦起初不同意,他有什么理由? 贸贸然入宫岂不惹人怀疑! 温御表示机会难得叫萧彦自己看着办。 萧彦也清楚机会难得,回来之后一夜未眠,终于在破晓之际想到一个好办法,就是给萧允下药。 想到即做到! 天刚蒙蒙亮时萧彦悄悄把柏骄叫过去,给了柏骄一包泻药。 只要把泻药洒到萧允每日喝的参粥里,待萧允上吐下泻,他直接入宫请皇上派御医过去,岂不顺理成章。 万没料到,柏骄才把泻药洒进锅里,圣旨来了! “皇叔昨日没有睡好?”周帝瞄了眼萧彦,缓声开口。 侧倚上,萧彦没听到,眼皮一个劲儿的往下搭,靠在椅背上的身体也有向下滑动的趋势。 周帝压制住心底不满,看向站在龙案旁边的李公公,李公公心领神会,当下走过去,“贤王殿下?” “贤王殿下?”李公公加重声音。 萧彦一个激灵,眼皮上抬,怔怔看着李公公,片刻缓神,轻咳一声,“皇上放心,二皇子在老臣府里住的十分踏实,近两日还长胖了不少。” 只怕过了今天就能瘦成一道闪电。 对不起了,贤侄孙…… “皇叔辛苦。”周帝又看一眼李公公。 李公公深知周帝请萧彦来此目的,他是担心的,只盼今日高舜万万别出现在皇宫里头。 这会儿得周帝暗示,李公公明白这是叫自己出去探一探消息,于是他俯首施礼,退出御书房…… 第一千零六十七章 破玉 御南侯府,锦堂。 温御独自坐在矮炕头,左手拿着咸鸭蛋,右手握着竹叶青,他该高兴。 高舜入宫揭发太子府养私兵,萧彦在场,皇上再怎么维护太子府都做不到睁眼包庇,太子府私兵一除,战幕必会找高舜对质,高舜将事儿推到晏伏身上,届时战幕跟晏伏决一死战,两败俱伤时他带萧臣闪亮登场,坐收渔利,想想都能喝一壶! 可是温御没有高兴,手里的咸鸭蛋被他捏出黄油,竹叶青的味道散的满屋子都是他却闻不见味道,胸口就像揣着一块石头,压的他喘不过气。 以他对战幕的了解,受此挫折战幕心脏可能受不了。 那老厮常年玩心眼把心脏都玩坏了,早些年就有心绞的毛病,这回受此重击,也不知道那颗年久失修的老心脏能不能给绞出血来。 绞出血来倒也不怕,就怕绞死了。 温御越想越闹心,直接唤来钟岩,“谁叫你进来的!” 钟岩,“?” “出去!”一直以沉稳性格著称的老侯爷,当年兵临营帐还在睡觉的温御终于坐不住了。 钟岩跟了温御多年,从来没见老主子这么暴躁过。 在他印象中仿佛天塌下来对主子来说都无所谓,拿温御话说要砸也先砸死个子高的一经,再砸战幕,等砸到他的时候另外两个已经死了,他是活到最后的人为什么要害怕,要开心,开心起来! “侯爷要是有心事不妨与老奴说,老奴虽不能为侯爷分忧解愁,但能与侯爷一起忧愁。”钟岩忠心,主子连平日里最舍不得浪费的黄油汤都不舔一下,可见出大事了。 温御叹气,他自今晨醒过来到现在已经叹了无数次气,叹到气短,“钟岩你说,本侯这辈子有没有做过坏事?” “借用夫人一句话,坏事都快叫侯爷做尽了吧?”钟岩实话实说。 得说钟岩也不太会安慰人。 温御眼睛瞪过去,“你这叫什么话?本侯何时出卖过兄弟?” “侯爷有兄弟?”钟岩没有质疑的意思,他只是觉得自家侯爷这些年深居简出,早与官场跟军中划清界限,哪里来的兄弟? 温御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请’钟岩出去,快点! 钟岩也能看出来,他才入进屋时主子手里咸鸭蛋还只是往外流黄油,现在渣滓掉满炕,于是瞬间消失。 房间里,温御一遍一遍叹气,按时间算高舜已经进入到朱雀大街。 忽然之间,温御将手里咸鸭蛋跟竹叶青一起摔到地上,整个人从矮炕头跳下来,飞奔而去…… 天已大亮,贤王府。 马车从拐角驶来,待车停,温宛跟宋相言先后从车厢里走出来。 与上次一般,温宛敲门后给柏骄塞了银子,且备有重礼给萧彦及二皇子,萧彦早早被皇上召见入宫,她与宋相言心中大喜。 对于这位老皇叔二人意见统一,能敬而远之就别往一块凑合。 因为那也是一个搂钱的老耙子,往近了凑非但得不着好处,还很容易破财。 房间里,萧允今晨没有胃口,本该半个时辰前用早膳硬是被他拖到现在,这会儿夜离在房间里伺候,亲眼看着萧允吃下一口参粥才算放心。 只要萧允往好的方向发展,他的计划就能顺利进行。 正待夜离守在桌边想看萧允吃下第二口时,外面有声音响起。 “二皇兄!” 宋相言先温宛走进来,看到萧允时略有一惊,之前怎么看都是一副要死的样子,才几日不见好像活过来了? 萧允看到宋相言一刻也有了反应,干呕。 他今晨起来时身体状况愈发严重,偷偷咳血,更没有胃口吃饭,原不想吃可夜离热了又热,他只能起床,刚吃一口便要吐,碍于夜离在场强忍下来,不想这会儿宋相言过来,他一时没忍住,但收的快,夜离没有看到。 宋相言看到了,“二皇兄你看到我的反应,出乎我意料啊!” “小王爷是贵客,我太惊喜所以噎到了。”萧允搁下汤匙,示意夜离把饭菜端下去。 夜离没有坚持,端着托盘与进来的温宛擦肩而过。 房间里,宋相言坐到萧允身侧,自怀里拿出一块玉牌,“我可不是空手来的,知道二皇兄身体不好,我特意给二皇兄求了一块玉观音。” 宋相言掏出玉观音的时候,温宛坐到萧允另一侧。 萧允看过来,点头一笑。 温宛皮肉扯开,也是一笑。 “二皇兄,我帮你戴上!”宋相言大多时候面对大多数人都是高冷态度,眼皮一搭,睥睨天下,亲爹跟舅舅都不在他眼里,但对在乎的人则不然。 面对宋相言好意,萧允婉言谢绝,“实在抱歉,我身上已经有玉观音了。” 萧允自颈间拽出褐色绒绳,晶莹剔透的观音像落在掌心。 宋相言瞧了眼那玉,皱皱眉,“成色很一般,玉质也粗糙,这种破玉怎么配得上二皇兄温文尔雅的气质!” 对面,温宛嘴角抽了抽,“也不是很差,黄金有价玉无价,重在情意。” 宋相言很不以为然,“送这么破的玉哪有情意可言,二皇兄别被送玉的人骗了,本小王这块玉才是正经货,不比这种……” “玉是我送的。”温宛直接打断宋相言的话,她怕自己会忍不住跟眼前这位小王爷断交。 宋相言,“……瑕不掩瑜,这玉也不错。” 萧允跟宋相言几乎同时收好玉佩,“小王爷怎么有时间过来看我?” “二皇兄回皇城多日我还不曾来过,今日得闲就来了,前日听戚枫提起皇兄府邸已经建成,我准备送皇兄一套桌椅,只是我还没去过皇兄新邸,定不好颜色跟款式,皇兄若闲着没事,可否带我去参观一下?” 萧允听罢,看向温宛。 温宛脸上笑容越发可掬,“我作证,小王爷有钱!” 萧允犹豫时夜离端茶进来。 “夜离,宋小王爷想到前面府邸看一看,你……” “二皇兄,我可是专程来看你的。”宋相言生怕萧允让夜离把自己打发掉,眼神幽幽的看过去。 萧允浅笑,淡声解释,“我想叫夜离去拿大氅,小王爷若是方便,我们现在就去。” “方便!” 第一千零六十八章 死也不能还给他 萧允离开皇城那会儿才五岁,他连萧臣都没见过更何况是比萧臣还要小两岁的宋相言,他在面对萧臣时彼此都没有感受到所谓的兄弟情,又如何能相信宋相言今日来,只为送他一套桌椅? 奈何宋相言催促,他只得起身,坐在旁侧的温宛一并站起来。 咣当- 只听一声闷响,温宛单手抵在桌面上,弯着腰,另一只手紧紧叩在自己脚踝位置,五官扭曲,“脚崴了……” 萧允蹙眉之际,宋相言已经拉住萧允胳膊,“温县主,那你别去了,就坐在这里等我们!” “好!”温宛直接坐回到刚刚位置,“二皇子且与小王爷去,不用管我。” 萧允虽担忧,心里却明白了,于是离开座位时左手似不经意按了按桌面,太过细微的动作,温宛跟宋相言都没有注意。 虽说送玉环节出了问题,好在并不影响全局。 在宋相言拉着萧允走出房间,夜离一并跟后面离开后院片刻,温宛凭空打了一个响指,很久没有现身的卫开元现身了。 只见卫开元一身白色劲衣,背上背着一个大包裹从窗棂一跃而入,窗棂开阖间只是眨眼功夫。 房门闭阖,屋子里只有温宛跟卫开元两个人。 卫开元快速行到桌边将包裹解下来搁到地上,“温宛,你下次你找我能不能有点儿好事?” 比起宋相言直呼姓名的举动,温宛十分诧异卫开元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也罢! 温宛直接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甩过去,一张是上次偷宁林免死金牌的工钱,另一张是当下这件事的工钱,“我找你能有什么好事?干活!” “好咧!”卫开元收起银票,怨念烟消云散,随即从腰间拽出一个黑色方盒。 待其打开,温宛震惊不已。 她见过‘浮屠’,眼前这玩意的复杂程度堪比浮屠,里面钩勺银针还有带孔的弯刀,有些温宛从来没见过。 “千万别把机关弄坏,神不知鬼不觉可懂?”这次的活儿与偷免死金牌不同,偷免死金牌,温宛没打算还,也不怕宁林发现,但这一次温宛不想叫萧允有任何发现以免打草惊蛇,但她又不确定萧允会在何时打开桌下暗格,与其提心吊胆,不如直接把卫开元叫过来,待其打开她看过之后再叫卫开元把东西原封不动搁回去,这样更安全。 “县主请好吧!”别的不敢说,在偷东西这件事上卫开元没服过任何人。 温宛负责把风,眼睛不时盯向窗外,卫开元则把手抚到桌面,耳朵贴过去,轻轻按压,仔细辨声。 卫开元最初站在萧允的位置上,俯身撅腚绕桌面一圈回到那个位置方才直起身,眼睛盯准正前方,“好复杂的机关!” 温宛诧异,“很难吗?” 在温宛看来机关难就难在找开关,找到开关按一按扭一扭也就成了。 卫开元蹲下来,歪着脑袋从下往上看,“典型的连环扣,三道关卡两道暗器,很难说这里面的暗器有没有涂抹毒药,这还不是难事……” 温宛愣住,这只是一张平平无奇的桌子吧?! “难的是防盗石。” 卫开元自方盒里拿出带孔弯刃,在桌底轻轻划过,“县主有所不知,像这种有防盗石的机关十分难缠,开启防盗石的钥匙大多是主人手指腹上的指纹,得有指纹才能开启机关,有时候一个指纹即可,有时候得十根,如果真是防盗石……” 咔- 温宛听的认真,“如果是的话怎么样?” “还真是。”卫开元停顿数息,“幸好……” 温宛急了,直接蹲下身子,“幸好什么?” “许是这机关的主人之前闭阖时忘了上最后一道锁,现在只剩下三关两卡,县主退后,万一伤到你就不好了!” 温宛视线里,卫开元十根手指几乎同时插到黑盒里,四根银针被他瞬间夹在指缝中间,另还有一个小钩子,十指齐动,速度惊人。 哪怕近在咫尺,温宛根本看不清卫开元双手动作,只听到桌子下面传来齿轮搅动声响,动静不大但只是听听就十分复杂。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卫开元双手没有一刻停歇,这一刻,温宛深深明白一件事。 卫开元的卖身契,死都不能还给他! 咔嚓- 忽然之间,桌面正对温宛的方向忽然弹开一角,险些撞到温宛脑门儿! 温宛跟卫开元同时起身,二人视线落处,是一封泛黄的信封…… 今日的朱雀大街,与往日没有不同。 车水马龙,行人络绎不绝,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商铺门前宾客进进出出,有说有笑。 高舜乘坐的马车已经行至朱雀大街尽头,绕过牌坊便是皇宫永定门。 一路无言,高舜端直坐在马车里,目光如炬。 当年若非御南侯率三百精骑日夜不休赶到明谷关,救他于危难,救他高家府兵三千步卒于生死一刻,焉有今日武宣王! 既然有人借洙郡薛端之手将他卷进棋局,他甘愿为子,可他只愿为温御手中棋子。 温御叫他揭穿太子府私兵藏处,再假意投奔晏伏,他便照做。 纵然前路凶险,他义无反顾。 马车停下来,高舜无声坐在车厢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生死由命! 该报的恩,他这辈子得报! 就在高舜决绝起身准备走出车厢一刻,马车忽动。 高舜一个趔趄跌坐到侧椅上,顿时怒意生,“小心停车!” 哪成想他话音刚落,马车竟再动起来。 听到车外骏马嘶鸣,高舜单手叩住车厢,另一只手猛然掀起车帘,“本王叫你停车,你是聋了不成!” 车夫没聋,而是换了人。 高舜不可置信看着坐在马车前沿的温御,一身单薄衣裳,连大氅都没穿,回头看时,自己带的车夫正坐在永定门前的青石砖头上,呆呆朝这边望过来。 还没等高舜反应过来,那车夫反应过来了。 “刺客!抓刺客-” 马车疾驰,车夫甩开袖子狂追。 高舜一脸茫然扭回头看向温御,“侯爷,咱们这是去哪里?” “太子府,驾-” 第一千零六十九章 你不来,我不走 御书房里,周帝心情不错,每每与萧彦问话都和颜悦色,哪怕萧彦回答的驴唇不对马嘴,他也毫不在意,直到李公公端茶进来。 李公公端着托盘,毕恭毕敬行到龙案旁边,小心翼翼搁下茶托,他不敢抬头,只将托盘上的茶壶提起来。 周帝在这一刻不再理会萧彦,龙目落在李公公手上,提壶倒茶,则是高舜入永定门,提壶而落,则是出了意外。 暗号为周帝所定,提壶而落不过是周帝随口一说,天衣无缝的计划,高舜今日入宫早有武宣王府中内应传信过来,如果不出意外,高舜今日必是因洙郡太子府私兵一事入宫。 可偏偏应了那一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马上就要出意外了。 看着被李公公搁回到托盘里的茶壶,周帝一双龙目顿失温和,漆黑如潭,周身戾力暴涨,龙威震慑到旁边的李公公,吓的李公公越发俯身。 李公公现下心情也很迷茫。 彼时他想让公孙斐隐瞒高舜与温御的关系,怎的把高舜劫走的人会是温御? 侧位上,萧彦还在昏昏欲睡。 刚刚李公公进门时他搭了一下眼,正经人物没来他还能再睡会儿,殊不知,周帝突然看他不顺眼了。 啪- 碍于萧彦在场,周帝不能直接质问李公公,于是愤然抬手,将身前奏折狠狠朝地上一撇! 双目微阖的萧彦一个激灵把眼睛睁开,正见李公公把奏折捡起来,递还给周帝,“皇上息怒。” “这些个饭桶!朕吃穿供着他们,他们就是这样给朕治理天下的!”周帝盛怒,额头青筋都鼓起来。 换作平时,萧彦在这种情况下当起身告退,治理天下这事儿跟他没关系啊! 可今天他是带着任务来的,高舜没进御书房,他肯定不能走出去,不然温御还不知道要找什么新鲜词儿骂他。 是以在周帝跟李公公皆看过来的时候萧彦重新阖目。 周帝皱眉,世上竟有如此不识相之人? 李公公也觉得今日这位贤王殿下有些奇怪。 周帝深深吸了一口气,“传鹤柄轩,朕倒要问问他是怎么选的门生!” 李公公得旨退出御书房,萧彦依旧稳坐。 周帝沉默数息看过去,“老皇叔若是辛苦……” “老臣不辛苦,皇上且忙,老臣总觉着有件事得向皇上呈禀,可这一时又想不起来是什么事,皇上且容老臣再想想。”萧彦搪塞之后,又把眼睛闭上了。 周帝,“……” 这厢,周帝请神容易送神难。 另一厢,温御驾车带着高舜直奔太子府。 府内,战幕与公孙斐正在品茶。 这算是战幕在公孙斐借温弦投诚太子府以来,第一次与眼前少年面对面‘闲谈’,看似闲谈,彼此都在透着对方的底。 聪明人之间对话无须拐弯抹角,战幕直接问出心中疑惑,“斐公子是哪里不方便,才未以自己本名入画堂,为画堂之首?” “军师明鉴,斐某说到底只是生意人,生意人有生意人的大忌,其中之一是官商勾结,这是隐患,斐某生在于阗,在于阗把生意做到最大,然而军师有兴趣可以打听一下,斐某从未与于阗官场上的人有任何交集,哪怕见过一面那都是我的罪过。” 公孙斐的的确确是生意人,风水也是大忌,所以他才会在纸人脸上点上眼睛,破李公公摆的风水局。 战幕垂眸品茶,他很认同公孙斐的观点,遂不再问。 房间里一时沉寂,战幕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内心里有几分忐忑。 高舜此刻是否已经入宫,是否已经暴出私兵藏处? 高舜到底是不是温御的人? 就算高舜告密,就算高舜是温御的人,可他偏不信是温御指使的高舜! 他坚信生死关头温御会站在自己这边,如同当年他与先帝被困锁龙谷,危难之际温御满身是血出现在他们面前。 那时的温御狼狈不堪,头盔不在,铠甲被敌军砍的破破烂烂,一头黑发在空中凌乱飘扬,手中斩马刀早就卷刃,虎口不停颤抖。 战幕还记得温御那时与他说的第一句话。 ‘战军师!你傻站在那里干什么!快过来扶我一下啊-’ 战幕思及此处,再度低头喝茶。 旁侧,公孙斐看出战幕没有再聊下去的意思,时间差不多,这会儿也该有消息传过来了。 他亦喝茶,余光落处,战幕下颚微动,暗暗咬着牙。 “茶不错。”公孙斐不觉得自己会输,他知密令! 他知道温御肩负先帝遗命,务必会助萧臣登基,太子府是他们所面临最强大的敌人,能损太子府私兵的机会不多,温御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现在担心的是,温弦若为画堂之首,还不得飘到天上去。 该如何才能让温弦低调一些? 房间里一时沉寂,气氛莫名变得紧张。 就在这时,外面有下人来报,温御求见! 战幕跟公孙斐皆诧异,二人相视,公孙斐微微一笑,“该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温侯这负荆请罪的速度倒是在斐某意料之外。” “可有高舜的消息?”战幕没有立时叫温御进来,低声询问。 来人回报,“打探消息人的还没有回来。” 只能说,两条腿的探子跑不过四条腿的马。 战幕暗自噎喉。 “军师?” 公孙斐挑眉看向战幕,胸有成竹,“莫叫温侯久等才是。” 战幕握着茶杯的手稍稍收紧,他抬头,看向门外传话的人,“传他进来……” 来人未及领命,突然被人扯到一旁,门骤启! 公孙斐跟战幕皆愣住! 只见温御大跨步走进来,一身单衣,赤足站在地上,十分狼狈,在他背后,高舜赫然而入! 公孙斐皱了皱眉,暗自平复心境,他有些看不懂了。 战幕也不懂,疑惑看向温御。 “温御,你鞋跑哪儿去了?” 温御一路狂奔,猫腰正喘。 他没说话直接把高舜拉到身边,“战哥,出事了!” 战幕心下陡沉,与公孙斐想法一致,他在一瞬间觉得高舜已经入了皇宫…… 第一千零七十章 你有脚臭 公孙斐听到温御说‘出事’二字,心中坐实高舜已经入宫将私兵之事当着周帝跟萧彦的面尽数道出的事实。 这很好。 此时此刻,他倒是特别愿意留下来听听温御怎么为自己辩解。 战幕脸色冷下去,没有说话,心如坠冰窖,很痛。 高舜入宫他不怕,高舜说出私兵藏处他也不怕,可看着温御带高舜过来负荆请罪,他心寒至极。 这说明温御不是不知情啊! 他更希望温御此刻就呆在御南侯府里吃他的咸鸭蛋喝他的竹叶青,如此,自己还有借口替温御推脱。 可现在,他将要在公孙斐眼前面对温御的背叛。 如何不心痛! 温御不知眼前二人想法,他把气喘匀,眼睛瞄向公孙斐,“战哥,他在这儿我能说话吗?” 战幕没开口,公孙斐不免笑了,“军师不会在意,温侯有话请讲。” 温御拉过高舜,抬着让他站到自己前面,“你来。” 高舜在来时路上得了温御指点,于是上前,不卑不亢,“末将拜见战军师。” 战幕漠然坐在主位上,手里捧着茶杯,目光扫过高舜落到温御身上,深邃黑目带着难辨情愫。 很痛心的感觉,无法形容。 “末将得洙郡守将薛端消息,信中言明太子府于洙郡玉龙山圈养私兵,数目可观。”高舜一脸沉静,声音铿锵,“圈养私兵有违国法,吾既知晓自该呈禀皇上,今晨吾承车入皇宫就是想向皇上言明此事,不想马车行到永定门,温侯突然出现将车夫拽下马车,驾马车带末将一路狂奔到此……” “慢!”战幕猛然开口,握着茶杯的手忽的一颤,茶水溅洒出来。 旁侧,公孙斐微蹙眉,手腕瞬间泛起红点。 他尽力平复心境,至少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失态。 战幕黑目闪着光,紧紧盯住高舜,声音难掩震惊,“你未入宫?” “末将并未入宫。”高舜拱手道。 战幕忽的低头,忍不住勾了勾唇,眼角自然而然带出笑意,那种欣慰跟喜悦溢于言表,只是再抬头时便又恢复镇定模样,“多谢。” 高舜拱了拱手,扭头看向温御。 温御这才上前一步,拍拍胸脯后怕的要死,“战哥,你也忒不小心,今日若非有我,你咋办?太子府怎么办!” 旁侧,公孙斐始终不相信温御会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况且他很久没有输过了。 “武宣王将太子府私兵一事隐瞒下来,就不怕皇上怪罪?” 未及高舜开口,温御直接把他拉到自己身后,护犊子一样朝公孙斐瞪眼,“你是谁?” 见温御对自己有兴趣,公孙斐起身,拱手,“在下公孙斐,拜见御南侯。” 温御岂会不知御南侯府养了十四年的温弦就是被眼前这位少年认走的,“皇上为什么要怪罪武宣王,该怪罪他的不该是睿亲王?” 公孙斐,“……” “本侯把话往直白了说,武宣王是外姓五王之一,于情于理他都该与晏伏站在同一阵营里,今晨他入宫就是想替晏伏解心头之患,但是!” 温御拉住高舜的手,把他拽回到自己身边,“武宣王因本侯曾有恩于他,又因本侯与你们战军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情,在入永定门前一刻决定不入皇宫,不在皇上跟贤王萧彦面前揭发私兵一事,他因此得罪晏伏,作为太子府门客身后的男人,斐公子现在应该担心的是,如何保护武宣王,而不是担心他会不会被皇上怪罪。” 温御一番措辞,直接怼的公孙斐哑口无言。 看着温御一副慷慨激昂模样,公孙斐默默打量眼前这位老者,脸不红,气不喘,这种瞎掰的话从他嘴里吐出来竟然有情有义。 虽然他不明白温御为何会放弃这次机会,但总不该是为兄弟情义。 自古忠义难两全,身为大周御南侯,温御既然接了大周先帝密令便该守忠,且在公孙斐看来,温御也不像是意气用事的人,这里面定有阴谋。 事已至此,他留下来也不会得到想要的答案,“温侯说的是,斐某这便回去好好想想该如何保护武宣王,不让晏伏找他麻烦。” 就在公孙斐想要离开时,战幕终于将握了许久的茶杯搁到桌边,“斐公子似乎忘了留一样东西。” 公孙斐恍然,不由扯了扯袖兜,从里面拿出一个铜板走向战幕,将铜板搁到茶杯旁边,眉目温润,声音清雅,“军师先替斐某存着,我想总会有那么一日,军师有机会物归原主。” 公孙斐搁下手中铜板,转身离开时与温御擦肩而过,眼睛瞥向那张满是沧桑的老脸,深吸口气,“侯爷,很好。” 温御挑起左侧眉毛,给了公孙斐一个‘那是当然’的眼神。 这场赌局公孙斐以输告终离开太子府,房间里,温御学着公孙斐的样子重复那句‘侯爷,很好’,之后呶呶嘴,“哪里来的妖精,阴阳怪气!” 战幕扫过桌面那枚铜板,抬眼时视线掠过温御落在高舜身上,“武宣王辛苦,今日之事太子府铭记于心,不管私兵一事如何了结,我战幕以太子府名义敢保武宣王不会因为今日之事受到任何牵连。” 高舜本也不是冲着战幕,但见温御朝他使了眼色,与战幕寒暄两句退出房间。 此刻房间里就只剩下温御跟战幕。 温御见战幕坐在那里不说话,很担心,但不心虚,就今日永定门前临阵脱逃这件事他独独面对战幕不必心虚,“战哥,你要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温御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办。 战幕虽不语,却是弯腰把长靴脱了。 温御愣神儿功夫,战幕把长靴扔过来,“先把鞋穿上,堂堂御南侯赤足在外面跑来跑去,我战幕的御弟穷到连鞋都穿不上了?” 温御那会儿着急,莫说鞋,裤子没穿他都不在乎,只要能把高舜拦下来他果奔都无所谓,至于原因…… 看着战幕甩过来的长靴,温御低头瞬间噎了下喉咙,许就为了这一双鞋。 “你在嫌弃什么?”战幕皱眉。 温御弯腰捡起那双长靴,拎回到战幕脚底下,“我听一经说你有脚臭。” 第一千零七十一章 谁要喝水 战幕抬手一个糖炒栗子直接敲在温御头上,跟当年一样,温御吃痛没有还手,抱头跳脚大呼,“你再动我一下我就去皇上那里告御状!” “皇上正在听一经念经,哪有时间理会你!”战幕一脸嫌弃看向温御,哪怕他们都清楚今昔何年,可彼此之间的默契让他们重复起当年无数遍说过的话。 那时战幕总是对温御动手动脚,温御秉承‘你弱你有理,我强我活该’的心态没有还手,但他也不会吃亏,每次被战幕打他都要跑到先帝那里告状,每每去,先帝都在听一经念经。 那时于先帝而言,画面经常都是屋内香袅袅,先帝闭目养神,旁边有一经的声音像黄鹂鸟一样好听,睁开眼又有两只猴为卖力演出,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神一样的萧魂。 只可惜今昔不是当年。 战幕跟温御忽然停下来,谁也不说话。 气氛里蕴出一种难言悲伤,千帆过尽,归来时他们已不是少年。 “战哥……” “老温……” 彼此相视一刻,战幕终是咽下想要说出口的话,他想邀温御同他一起辅佐太子,一个人的路,终究走的孤单,可这条路不是坦途,万一走错万劫不复,他怎么舍得拉温御进来。 如今这世上,他就只有他了。 温御也在一瞬间笑自己天真,他说出先帝密令的结果,很有可能连太子府大门都迈不出去。 他与他,终究还是回不去了。 温御有时候在想,先帝不将密令给战幕的原因,是不是见不得他跟战幕好。 温御离开太子府,战幕连留他吃饭都没有。 今日之事,他须善后…… 萧允府邸位于贤王府正前方,宋相言在其陪同下四处参观,一草一木都没放过,以致于后来他连如厕都要去看看。 这会儿宋相言已经在如厕里蹲了一柱香时间。 如厕外面,夜离凑到萧允身边,“二皇子,奴才觉得宋小王爷有问题。” “嗯。”萧允微微颔首,“肠胃是有些问题。” 他站的有些累,于是抬手。 夜离搀扶住那只手,“要么奴才先扶您回屋里休息,再回来候着小王爷。” 萧允朝如厕入口瞄过去一眼,转身由夜离搀着他离开。 偏在这时,一直趴在墙里听风的宋相言突然跑出来,“二皇兄这如厕盖的不错!” 见宋相言出来,萧允浅淡抿唇,微微一笑,“小王爷若喜欢,常来。” 宋相言,“……就怕来不及。” 夜离不是很喜欢宋相言,这么明显的拖延时间,肯定有猫腻。 “二皇兄,咱们往后园去,我想看看假山。”宋相言拉过萧允的手,大步流星往前拽。 萧允实在累,“小王爷慢些,我只怕你再快点儿能把我送走。” 宋相言这才注意到萧允额头渗出汗珠儿,腊月寒天没跑没跳,汗是哪里来的? 到底是大理寺卿,从细微处见真章,他发现萧允除了额头虚汗,脸色苍白之外,另一只手始终横在胸口往下位置,看似只是一个彰显优雅的动作,但拇指却抵在身上。 “宋小王爷,我家主子已经陪您好长时间了,这会儿须回去休息。”夜离撅嘴,嘟囔道。 宋相言能叫萧允回去? “回去那是多长的路,你想累死你家主子么!” 宋相言瞪向夜离,之后搀着萧允往后园走,“二皇兄先去主卧休息,我也正好想看看主卧装潢风格,好给你选桌椅。” 宋相言往前走时夜离偷偷拉住萧允的手,萧允有些无奈看了眼夜离,便由着宋相言把自己拽去后园,他也不想离开呢。 后园仍有工匠精雕细刻,宋相言一扫而过,之后拉着萧允走到主卧,夜离跟进来,站在旁侧。 “夜离,你去告诉刚刚那个工匠,他雕的祥云的样式我不喜欢,换一个。”萧允看出夜离不喜宋相言,便推给他差事。 待夜离走出屋子,萧允双手叩在桌上,身体略有摇晃。 “二皇兄,外面传你身体好些了……” 屋子里没有外人,宋相言直接提出疑问。 萧允勉强勾唇,惨淡一笑,“比之前是好一些,可底子太差想要恢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宋相言瞧萧允说话有力无力的样子,心中感慨,就这种有今天没明天的身子骨竟然也想争那个位子,只怕有命争没命坐,何苦! “我对桌椅款式没有要求,只是颜色一定要与地砖相匹配。”萧允指了指地面上刚铺没多久的地砖,“就是这种颜色。” 宋相言顺着萧允所指搭眼过去,并没有发现这地砖颜色与寻常地砖有什么不同,“这是天青色吧?” 萧允没有回答宋相言的这个问题,余光扫过窗棂,看到夜离正走进来。 “装潢的事我很少参与,夜离知我喜好,这里多半是他在管事。” 这时夜离走进来,萧允抬头,“小王爷问地面理石颜色是不是天青色,我觉得是,可小王爷说这颜色浅了。” 夜离闻声解释,“小王爷有所不知,这些理石是从平渠运来的,颜色是与皇城里理石颜色差一些。” 宋相言听了解释,刻意蹲下来仔细观察地面理石,还用手指抹掉上面的灰。 他哪有说理石颜色浅了? 并没有。 作为大理寺卿,宋相言在细节方面尤为注重,脑子也灵活,不管萧允有意与否,至少在他看来,这屋子里的理石有问题。 “理石浅,桌椅板凳跟床的颜色就要买深一点的。”宋相言站起来,“夜离,你这儿有没有水?” 夜离看准机会,“回小王爷,这里没有,要么您与二皇子先回贤王府,奴才给您沏上好的茶!” 莫名的,夜离总觉得温宛独自留在贤王府里像是有什么目的,虽然没有证据,可就是觉得不对劲儿,计划就快开始,任何疏漏都不能有。 二十年前功亏一篑,二十年后若再失败,古国复国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宋相言举起手指头,指腹朝前,“谁要喝水,我是叫你端水过来擦地,地面那么脏很影响本小王跟二皇子的心情,心情不好会影响身体,身体不好会影响生命,你想害命?” 夜离,“……二皇子,小王爷这是无理取闹!” 萧允不知道该如何与夜离解释,只能说无理取闹的人比任何人都知道他在无理取闹,可怎么办? 谁管得了宋相言?! 第一千零七十二章 会赚钱的草包县主 对于夜离的控诉,宋相言没让萧允为难,坏人他来做。 “叫你去端水你就去端水,你家主子宠着你那是你们主仆情谊,本小王可有哮喘,万一死在这里你连陪葬的资格都没有,把你做成陶模刷上彩漆跪在本小王坟前守个两千年先!” 夜离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外面所传,公证严明的大理寺卿说出来的话,眼睛委屈巴巴看向萧允,萧允能如何,只能一脸无奈朝他摆摆手,“去打盆水。” 夜离只得如此,转身一刻眼底迸射幽蛰寒光,今日之辱他记在心里了! 宋相言,你给我等着! 望着夜离走出去的背影,萧允看似平静的眼睛里却蕴含着一抹极深邃的冷光,古国…… 与此同时,温宛在卫开元的帮助下竟真的打开萧允房间里的暗格。 暗格里有一封泛黄的信封,温宛震惊之余拿起信封,抽出里面信笺,草草看过之后整个人震在那里,如雕塑一般。 幸得卫开元提醒她才反应过来,随即迅速打开卫开元带过来的包裹,取出里面笔墨纸砚,当场临摹。 在卫开元心里温宛除了坑蒙拐骗,基本没有别的技能。 就算这位县主赚了一些钱,可在他眼里还是一个赚钱的草包县主。 但在看到温宛写出与信笺上笔体一致字迹后,卫开元顿时对其刮目相看,“县主,我娘给你的那张卖身契,其实是你模仿我娘字迹诓我的吧?” 温宛振笔疾飞,“当然不是。” “我不信。” “你信不信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什么才跟你有关系?” “你跑才跟我有关系,你只要敢跑,本县主即刻到大理寺报官,追到天涯海角我也得把你追回来。” 信上寥寥数字,温宛很快临摹好之后将原信笺塞进信封搁回原处,再由卫开元闭阖机关,卫开元不负所望,很快将机关恢复到原来位置。 临摹的信温宛自己留下,卫开元则功成身退,临走时与温宛说出自己的愿望。 ‘我想出去闯闯。’ 温宛的回答是,真羡慕你那么敢想…… 紧张又刺激的一天,终于在萧彦离开御书房一刻过去了。 是的,萧彦足足在御书房里磨叽一整天,中途吃过午膳还小憩一个时辰。 酉时天黑,夜风干冷。 御书房通向永定门两侧的树枝被风刮的咔咔作响,宫廷游廊的夜灯也被吹的飘忽不定,萧彦穿着一身狐裘往宫外走,寒风呼啸从他脸上拂过,像是抽干那张英俊老脸上所有的水分,皱纹瞬间多出几条。 萧彦倒像是没感觉到寒风在他脸上留下的风霜,满脑子都在想一个问题。 高舜在哪里? 临近永定门,两个守门侍卫的声音渐渐清晰。 “你说御南侯把武宣王劫到太子府,真是因为武宣王欠战军师银子?” “我不知道,不过听交班儿李哥说,当时御南侯身上只穿单衣,光脚从牌坊外面跑过来,速度之快就像一头野驴蹦上马车,直接把武宣王的车夫尥蹶子踢下去,自己驾车狂奔,后来才听说是因为欠钱的事儿。” “那武宣王得欠战军师多少钱,才值得御南侯脸都不要也要把人抓去还钱?” “别的不说,御南侯跟战军师的哥们儿感情真不一般。” “真不一般!” 两个侍卫正啧啧称羡时,萧彦忽然出现在两人中间。 两侍卫认得萧彦,皆跪拜。 萧彦不走,如雕像立在永定门,呼吸之间声音异常粗大,吓的两个侍卫丝毫不敢抬头,只得跪在原地。 寒风呼啸,萧彦心底怒火犹如火山喷发,哪怕每一根头发丝都散发着暴戾的气息,焦糊的味道,他那双眼幽幽盯着正前方,仿佛是要穿透漫漫黑夜直接在温御身上戳出两个黑洞。 两个不够! 他顶着城墙厚的脸皮从周帝那儿赖一整天,人被温御劫走了? 劫走也罢,劫到太子府了? 这一开始是谁的提议,谁撒欢儿一样想要除掉太子府私兵,到最后又是毁在谁的手里! 老不死的温御! 萧彦突然跺脚,震到脚麻的那种跺脚,之后大步迈出永定门,留下两个侍卫一脸懵逼…… 此刻御书房内,本该大发雷霆的周帝被萧彦磨平了性子,空气死寂,李公公将自己知道的事一五一十呈禀。 “高舜即将入宫时也不知道温御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直接就把高舜连同马车一起驾到太子府,老奴打听过,高舜没在太子府呆多久,温御与他也是前后脚离开,晌午之后便有消息传出来,说是高舜欠了战幕银子,温御抓高舜过去还钱……” “什么意思?”周帝气息低深,龙目如渊。 李公公战战兢兢回话,“意思就是……” “意思就是温御知高舜此番入宫是为揭发太子府私兵,所以他连衣服都没穿的从御南侯府里跑出来,在高舜入宫前一刻将高舜虏到太子府,为何?” 李公公其实也很懵,他与公孙斐的约定是在不惊动温御的情况下,由战幕出面解决这件事,现在的情况远在他意料之外。 “因为他不想让高舜把私兵之事当着萧彦的面说出来,他怕战幕没有回旋余地,还是他从骨子里就是站在战幕那一边?他表面上支持萧臣,其实支持的人是太子?!还是说他欲擒故纵想要麻痹战幕!” 周帝乱了。 李公公听着周帝没有任何章法的猜测,心中不禁感叹,可也难怪周帝会乱,温御今日之举的确迷惑。 “还是……” 周帝突然停下来,一双龙目深如幽潭,“还是他一时心善,念着与战幕昔日旧情,不忍战幕输的太惨。” 这句话说出来,周帝自己都表示怀疑。 夺嫡之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稍有不慎株连九族,亲兄弟如何了,谁跟谁讲善良! 李公公觉得总是沉默也不好,于是拱手,“此事大抵能断定温御不是密令者。” 周帝漆黑目光扫过去,等一个解释。 “若温御肩负密令,该不会错过铲除太子府私兵这个千载难逢的时机,毕竟在先帝跟战幕之间做选择的话,温御会选择先帝。”李公公跟在先帝萧魂身边伺候过,关于这一点他几乎可以肯定。 “私兵之事暂时作罢。” 周帝沉默数息,“传话给鹤柄轩,叫他尽快办了苏玄璟的事。” 第一千零七十三章 萧允的身世 李公公知道周帝指的是何事。 当初与太子府交好的前宰相魏泓死后,战幕差人将自己指选接任宰相一职的名单递到宫里,名单上面有三个人,周帝一个都没有选,而是选了看起来长相十分普通,能力也十分普通的鹤柄轩。 或许在所有人眼里鹤柄轩最大的本事就是和稀泥,可李公公知道,这个人是周帝留给萧允的人,而周帝所指之事,是让鹤柄柄快些将自己的女儿嫁给苏玄璟。 说白了,就是想让鹤柄轩替萧允拉拢人脉…… 深夜,黄泉界。 翁怀松透过装着两只老鼠的琉璃盒看向对面双目紧阖的萧彦,打从刚刚这位老皇叔进来,翁怀松就觉得气场不对,莫说是他,连盒子里两只勤恳耕田的老鼠都似被影响,一动不动匐在那里。 翁怀松往左瞥,看向郁玺良。 郁玺良耸耸肩膀,他该怎么解释? 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萧彦在皇宫里呆一整天的事他知道,这是他们昨晚跟温御一起商量好的,但温御为何要把高舜劫走且带去太子府他不知道。 他也在等。 终于,关键人物出现。 气氛骤然变得紧张。 得亏温御脸皮厚,进来时还朝翁怀松跟郁玺良打了招呼,之后缓身坐下来,旁边就是萧彦,“今天的事,我有必要与你们解释。” 萧彦无比缓慢睁开眼睛,周身寒气凛冽。 温御扯扯喉咙,表情严肃道,“我之所以突然劫回高舜,是因为战幕早知高舜是我的人。” 石室寂静,三人二鼠十只眼睛皆落在温御身上。 温御抬头,“没听懂?” “听懂了。” 郁玺良表示这个很好懂,“但是昨夜,我们已经决定就算冒着暴露的危险也要借高舜的嘴铲除太子府私兵,所以战幕知道与否,有什么重要?” 大不了撕破脸! 萧彦没有开口,垂在袖子里的手握着一个锥子。 能动手就别吵吵! 温御想了整个下午也就想出这么一个理由,再无解释,昨夜慷慨激昂撂下狠话的人是他,临阵反悔的也是他,解释就是掩饰,他说再多也改变不了自己出尔反尔的事实。 萧彦握着锥子的手慢慢收紧,蓄力! 当当当- 就在萧彦准备动手之际,石门外突然传来铃铛声。 石室内三人顿时显露出不同表情,郁玺良警觉,温御暗自松了一口气,萧彦差点儿没吓死,他刚要扎温御! “谁?”最害怕的要数翁怀松。 若叫人看到他这石室里藏着这三尊瘟神,自己的身份又能隐瞒多久?! 外面回话之人不是别人,温宛跟萧臣。 翁怀松没有立即开门,而是看向萧彦,萧彦起身欲躲则被温御按回来,“贤王殿下且坐,你是密令开启者的身份我已经告诉魏王跟宛儿了。” 萧彦,“……”脸都气绿了! 当初是哪个狗在他面前发的誓? 该死的温御,你看我扎不扎你就完了! 既然身份暴露,萧彦也没必要躲起来,身体重重往后面案台一靠,眼睛瞪向石顶,七窍险些生烟。 石门启,温宛与萧臣先后而入。 六人二鼠十四只眼睛,对到一起,彼此都很吃惊。 “祖父,姑姑丢了!” 温宛也只是惊讶数息,直接道明来意。 琉璃盒周围,四人闻声皆震。 翁怀松知道温宛的姑姑是谁,大周皇贵妃温若萱,也是温御的亲生女儿。 郁玺良一瞬间想到花拂柳,这绝逼是花拂柳干的,但他没说话。 萧彦握在手里的锥子松了松,脸色也没有刚刚那么难看,他下意识看向温御。 不止萧彦,所有人都在看温御,包括那两只仿佛通了人性的老鼠。 温御终在沉默后叹了一口气,“我刚刚说过,战幕知道高舜是本侯的人……” 这语气,这神情,顿时让郁玺良反应过来,“战幕抓了宸贵妃?” 不是花拂柳? 翁怀松亦想到这一层,“皇宫里戒备森严,战幕是怎么做到的?” 萧彦彻底松了手里锥子,若是如此,情有可原。 温宛跟萧臣并不知道温御昨晚计划,所以并不知道温御刚刚那句话的意思,她只担心姑姑去向,而且她刚从皇宫回来,秋晴的说法跟祖父不一样。 “祖父……” “你先别急,与祖父去一个地方!”温御打断温宛,起身欲将其跟萧臣带出去。 临走之前,温宛忽然想到一件事,“秦妃秦如意跟霍行是夫妻,他们育有一女是霍青丝,还有一个儿子,但我不知道是谁!” 温宛没有时间与郁玺良他们细述自己偷信细节,只把信笺留下来,之后与萧臣跟着温御一起离开。 石室门再次阖起,室内三人看着那张被温宛留在琉璃盒上面的信封,皆愣。 郁玺良最先反应过来,快速打开信笺。 ‘霍行,青丝已中忘魂蛊,你若敢以蛊神灭除蛊患,那就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起灭杀掉,别怪我,从你知道我身份的时候就该知道这是我必须要走的路,若怪,只怪当初你不该教会我养蛊,我会照顾好我们的儿子,勿见,勿念-小玉。’ 郁玺良看着手里信笺,眼中带着不可置信的目光。 翁怀松把信笺接过去,看过之后举到萧彦面前,三人皆过目,唯一感慨就是,“秦如意竟然背着当今皇上,跟霍行育有一子一女?” 郁玺良的质疑刚好解了翁怀松的疑惑,“难怪霍行在灭除蛊患之后明明可以活下来,却偏偏选择死。” “萧允是秦妃的儿子,秦妃的儿子是霍行之子,那……萧允是霍行的儿子?”萧彦一头雾水,说出了他不太敢相信的话。 郁玺良也很震惊,甚至觉得可怕,“秦妃生几个孩子这件事,内务府没有记载吗?” 翁怀松呆呆望着手里信笺,“很难说,蛊之神奇,或许可以让秦如意先产下一子,隔一两日再生下女儿,至于真相如何,怕也只有秦如意自己知道。” 萧彦不在乎秦如意是怎么瞒天过海生下的霍青丝,他只想知道萧允是不是皇室血脉,“有什么办法可以验证萧允的身世?” 第一千零七十四章 怎么是硬的? 滴血验亲。 这四个字是萧彦想到的,被翁怀松直接否定,不是因为不准,是因为不太准,想要增加滴血验亲的准确性,不仅要用周帝的血跟萧允溶合,还要分别将萧允的血与太子,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往下顺延,与越多皇子的血溶合,就越精准。 即便是这样,答案也未必就是一定。 更何况萧允是秦如意的儿子,若以蛊乱之,真假还是难辨。 琉璃罩前,三人坐想,最后达成一致,暂时不把这个秘密暴露出去,且在暗中收集证据,等战幕跟晏伏斗到两败俱伤,若战幕败,他们即将秘密说出去,萧臣不战而胜。 另,翁怀松希望萧彦能弄到萧允的血。 “你不是说滴血验亲不靠谱吗?” 翁怀松表示,“滴血验亲不靠谱,但滴骨验亲有依据。” 郁玺良跟萧彦看过去,翁怀松也没迈关子,表示就目前推算,霍行在棺材板里应该只剩下骨头了…… 离开黄泉界,温御三人上了徐福马车。 “祖父,姑姑是战幕抓的?” 车厢里,温宛就刚刚自己祖父说的话提出质疑。 这时的温御才终于露出真面目,双眉紧皱,神色慌张,“你姑姑怎么丢的,在哪儿丢的,自己丢的还是秋晴也不见了?” 彼时石室,温御顶住女儿失踪的压力,硬把这件事与自己临阵反悔的事混在一起说,目的之单纯就是防止自己被萧彦扎死。 他看到锥头从萧彦袖子里刺出来 ,尖锐至极! 虽说谎言终有被人识破的一天,好在温御也不害怕。 他仿佛说了什么,但其实什么也不说,由始至终他的解释都只有一句话‘我刚刚说过,战幕知道高舜是本侯的人。’ 别人想法他怎么可能左右得了。 情况紧急,温宛亦没心情细究,只道她得到消息即入宫,在甘泉宫看到扮成姑姑模样的秋晴,依着秋晴的意思,姑姑是跟一个叫文杏的宫女一起夜探如意宫,原本约好卯时回来,可秋晴在甘泉宫等到午时都不见姑姑跟文杏回来。 “你姑姑去如意宫做什么?”温御不解。 温御的话戳中温宛泪点,一直憋着心疼的温宛眼泪倏的掉下来,“都是宛儿的错,是我叫姑姑查一查秦如意,没想到……” 一直坐在旁边的萧臣见状也跟着心疼,双手握住温宛柔弱肩膀,“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既然宸贵妃是在去如意宫之后失踪,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去趟如意宫。” 温宛也是这个想法,她之所以先寻温御,毕竟事关自己的姑姑,这么大的事她不能自己拿主意。 温御要比温宛表现的冷静,“若祖父没记错,如意宫在皇宫东北角,与冷宫相邻,我这就去,魏王,烦请你把宛儿送回御南侯府,陪她呆上一阵。” 温宛哪能同意! “我也要去!”温宛早在入宫时候就想去,但考虑到白天人多眼杂,原本姑姑失踪的事还没被发现,若因她一时不 慎把这件事暴露出去,反倒坏事。 “胡闹!万一出事我们不是被一锅端了!”温御显然不会同意。 萧臣开口,“我陪温侯去探一探,宛宛你去大理寺,万一出事,不致于我们没有后路。” 温宛压下焦急情绪,抬头看向温御。 温御思来想去,“也好。” 车厢外,徐福得令掉转马头,直奔大理寺…… 昏暗密道里,温若萱跟花拂柳走到筋疲力尽也没找到出口,除了如意宫床榻上的入口,再无出路。 好在密道里面不是很冷,而且有壁灯照明,唯独就是狭窄,仅供一人来回,两个人就只能一前一后,顺序不可调换。 “又是死路!”温若萱在不停敲打眼前一面由十块大理石拼接的墙壁后,狠狠一砸。 花拂柳看出温若萱有些不耐烦的样子,“娘娘先休息一下,我来试试。” 以花拂柳的经验,凡密道有入口必有出口,没找到不等于没有,只不过他们困在密道里已经很长时间,体力耗尽又没有吃食,心绪烦躁是必然的。 温若萱的确辛苦,又气又累,她倒是想让花拂柳继续寻找机关暗格之类,可密道狭窄,她转身即与花拂柳面对面。 “娘娘侧身,奴婢应该可以挤过去。”花拂柳提议道。 刚进来那会儿温若萱还有力气,丝毫不会考虑花拂柳的建议,现在则妥协,她找不着还不允许花拂柳找,那就有可能死在这里了。 于是温若萱侧过身,深吸一 口气尽量让自己肚子瘪一些。 壁灯昏黄,落在温若萱面颊上好似打出一层光晕,哪怕不是本来容貌,可骨子里的气质跟气息是一样的,花拂柳亦侧身,背靠墙壁,缓缓靠近。 密道太窄,花拂柳刚开始往里凑的时候还好,可挤到中间时发现问题所在,两个胸口完美重叠。 花拂柳到底是个男的,面对心爱女子,如此肆无忌惮的身体接触顿时令他不适。 见花拂柳不动,温若萱着急,“你倒是往里挤啊!” 花拂柳哪敢乱动,露出为难神色,“娘娘再往后靠一靠。” “老娘要是还能往后靠,我早就靠了!长的这么傲人难道是我的错?倒是你,你不是可以随意变胖瘦么?”温若萱话虽这么说,也还是用力又吸了口气。 花拂柳又朝里蹭两下,“奴婢也已经尽力了。” “光尽力有什么用!使劲儿!” 温若萱有些不耐烦,双手直接按到花拂柳胸口,不按不知道,“怎么是硬的?!” 还没等花拂柳反应,温若萱又发现一个问题,“你来时也这么高?” 两个人站在一起,温若萱明显觉得花拂柳比自己高一些。 “像奴婢这种高端的易容术须每十二个时辰服用一枚药丸保持,如果没有按时服用,容貌会变。”花拂柳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 不是变回文杏,是变回本来的自己,所以他不能等! 温若萱看了眼文杏,“本宫也会变成原来的样子?” “会的 。”花拂柳十分诚实道。 温若萱脸色骤变,“那可不行,万一叫人逮着,咱们又没逃走,本宫会被人认出来!” “娘娘不必担心,若真是那种情况奴婢会招供,是我虏走娘娘。” 第一千零七十五章 没有你我也行 有那么一刻,温若萱是感动的。 她万没想到自己这辈子会被一个女人爱成这样,多少有点可惜,若是那个人…… 温若萱苦笑,自身难保还想着风花雪月,“本宫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但我有家人需要保护所以不能死,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无人。”花拂柳是孤儿,自小被师傅养大,当日郁玺良在朔城找到他时师傅已经过世三个月。 如今他在这个世上,除了眼前女人再无牵挂。 温若萱生怕花拂柳会反悔,“你死之后,本宫会给你找一处风水宝地。” “我想埋在能日日夜夜看到娘娘的地方。”花拂柳认真开口时身体又往里面挤了挤。 温若萱也仗义,“那就埋在甘泉宫院子里那株紫藤树下面,放心,本宫会给你浇水……” 轰隆- 啊- 就在花拂柳挤到与温若萱正对的位置,隐在两人后背的暗格突然被触动,机关开启,二人悬空下坠。 数息,狭窄密道里静谧无声,落发可闻…… 夜已深,寒星冷月。 温御在把温宛送到大理寺之后,便与萧臣一起折回御南侯府取些必须之物,赶去永定门。 夜探如意宫这种事自然不可明目张胆,温御与萧臣商量之后决定从外围跃进去,好在如意宫与冷宫相临,那里守卫三班换,布防也少,以他二人武功想要进去并不是难事。 永定门往东华门方向,温御跟萧臣贴墙壁匐身往暗处穿行,待到尽头处,温御突然一个反手封住萧臣穴道。 萧臣没有防备,整个人蓦然一震,动弹不得。 “温侯,你这是何意?”萧臣震惊看向温御。 温御直接扛起被他封住穴道的萧臣朝对面一连排的千人廊走过去,“若萱是老臣女儿,她有事老臣责无旁贷得去寻她,找她,救她!魏王殿下身份尊崇,又肩负我大周未万世基业,万一此去有任何闪失老臣对不起先帝,对不起跟在魏王殿下身后的忠臣良将。” “温侯不可……呃。” 啪! 温御将萧臣藏到千人廊一处角落。 他没给萧臣说话的机会,封其哑穴,又将挂在廊坊旁边的蓑衣罩在萧臣身上,“穴道一个时辰之后可解,魏王殿下,恕老臣冒犯了!” 待隐好萧臣,温御独自飞身跃过三丈高墙,潜入如意宫。 温御之所以没在大理寺拒绝萧臣跟随,是知道若他拒绝,只怕这会儿还在大理寺与自己孙女磨叽着谁该去谁不能去,这多好! 千人廊内,萧臣气运丹田,两世积累的内力在这一刻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皇宫里头,温御落脚之地是冷宫,他警惕看向四周,见无危险便以最快速度闪向如意宫方向。 比起现在很多住在皇宫里的宫女太监,温御对皇宫各处的了解堪比御南侯府,想当年先帝在时他每日都会来,可先帝多半时候都会被战幕霸占,他无聊时就只有四处晃荡,莫说这一座座皇宫,就是这皇宫里头有多少个如厕他都一清二楚。 如意宫外,温御先从地上捡起一枚石子抛到院子里,手法刁钻,石子在院子里如打水漂一样连击三点。 子落,温御见无声方才纵身跃入。 俗话说的好,老将出马一个顶俩。 温御久经沙场,兵法如何精湛可以不论,带兵如何如神也可以不说,数百战役鲜有败绩,冲锋陷阵,真刀真枪打下来命还在,胳膊腿儿一个没少,足以说明他武功跟身法皆上乘。 月黑风高,院中杂草随风摆动不时发出沙沙声响。 温御借声响窜步到窗户下面,后背抵在墙壁上,他静下心,自腰间抽出一根细长竹筒,手握竹筒举过头顶,一头怼到窗户缝隙,内力催动下,一股无色无味的烟雾顺窗户缝隙渗到房间里。 迷烟。 不管里面有没有人,这都是夜潜敌方军营第一步。 正所谓阳谋立身阴谋防身,温御经常教导部下,两军对战时你的善良跟仁慈会被敌人当做无能跟懦弱,只有旗开得胜之后你的宽宏大量才会让对手感激涕零。 烈性迷烟,莫说是人,蚂蚁闻了也要睡上三天三夜。 温御守在窗户底下等待药效发作。 数息后,房间里没有动静,温御掏出匕首,后背依旧紧贴墙壁,深邃目光直视前方,反拿匕首撬开窗户。 为免房间里有暗器射出来,温御在窗户开启时又捡起石子抛进去,石子带着力道,砰、砰、砰、砰、砰- 十数声碰撞之后,房间里依旧没有传出动静。 这时温御方才起身,自窗户一跃而入。 迷烟散尽,温御反手将窗户闭阖,转身一刻闪到墙壁一角,借月光打量整个房间,房间装潢讲究,摆设简单,且仔细看过之后没有打斗痕迹,甚至连翻找的痕迹也没有。 依着宛儿的意思,若萱跟那个宫女定是入了如意宫,若在外面出事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自己女儿的本事温御了解,这皇宫里不少甘泉宫眼线,所以问题只能出在如意宫里面。 既然内室没有机关暗器,温御决定先从内室找起,于是双手抚叩在墙壁上,在房间里慢慢移动。 时间尚算充裕,温御仔细摸索内室每处地方,最终来到榻前。 与彼时花拂柳思路一致,温御率先俯身检查床底,只是因为光线的问题他并没有看清楚床底墙壁多出半尺。 床底没有问题,温御缓慢起身开始打量床榻,从床榻被褥到床顶幔帐,目光最终锁定床里面那根忽隐忽现的坠绳。 得说楚歆活着的时候他跟楚歆睡的是床,而且他睡在外面,每晚撂幔帐的活儿都是他的,有次他发脾气不想撂被楚歆打一顿,第二日晚他便看到楚歆在床里面也系了一根坠绳。 这是用不着他了啊! 于是那晚他没撂,又被打一顿。 温御到现在都还记得媳妇的话,‘我有,代表没有你我也行,但不代表你就可以不做!’ 此刻看到那根隐在床里面的坠绳,温御看出玄机伸手去捞,发现还差一点点。 于是乎,温御小心按住床板发现并无异样后跪上去,再伸手去扯那根坠绳。 为免有诈,他还刻意把身体朝床头位置靠了靠。 忽的! 窗户从外面被人推开,温御下意识想要躲到床角却见来人竟是萧臣,震惊之余手里无意识加重力道。 轰- “温侯-” 第一千零七十六章 一心悟佛,可成圣 姜还是老的辣这句话是没错的,如意宫床榻机关属于半空,唯床头搁放锦枕的地方是实打实的木板。 然而站在萧臣的角度看,整个床板骤然下陷,千钧一发哪有细致观察的时间,于是萧臣纵身飞掠拉住温御,大有要死一起死的架势。 温御一个重心不稳,两人双双坠落…… 卯时将近,天边破晓。 在大理寺等了一夜的温宛始终没有等到萧臣跟自己祖父,她再也坐不下去,不管宋相言如何劝她都决定入宫。 “你现在入宫只会打草惊蛇,眼下秋晴在甘泉宫里还没有暴露,你昨日才入宫,今日若再入宫难保会有人觉得御南侯府有动静,继而故意到甘泉宫里走动,那时秋晴如何应付?”宋相言拉住温宛,“越在乱时越是要稳!” “姑姑失踪,现在祖父跟萧臣也丢了,你叫我如何稳得住!”温宛猛然回头,眼睛里噙满泪水,“如果他们出事,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看到温宛伤心难过,宋相言一下子就心软了,但他依旧拉住温宛的手免得温宛头脑一热冲进皇宫,“我去探探口风。” 这次换温宛拉住宋相言,神色惊慌,“你别去!万一你再失踪……” “你放心,我先回公主府把我家公主大人叫着一起入宫,借去看皇上的名义到宫里打听消息,看看温侯他们是被宫中侍卫抓走还是如意宫里真有猫腻!” 温宛这才放心,可她还是坐不住。 “ 等我一个时辰,如果不是宫中侍卫发现温侯他们,你再去如意宫我决不拦你。”宋相言不放心,刻意叫来戚枫守着温宛。 温宛强逼自己冷静下来,她的确不能贸然入宫,比起姑姑,比起祖父,包括萧臣,三个人心智武功都在自己之上,她去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若她有意外,御南侯府又该由谁来守! 这厢,宋相言回府去找萧灵,温宛与戚枫继续在大理寺坐等。 而此时,掉进密道的萧臣跟温御在摸索很长一段路后骤然停下来,二人看到眼前分支开来的三条密道,简直不能用震惊来形容。 最后还是温御先开的口,“秦妃这个盗洞小能手啊!” 萧臣在皇宫里呆的时间也不少,他指向最左一边,“我若没记错,这边通向父皇寝宫及御书房方向。” “中间通向东华门,出城的方向。”温御笃定道。 两人同时看向最右侧,萧臣开口,“这个方向是金銮殿。” 然而当他们进入最左侧密道之后才发现这些密道在里面也是相通的,也就是说如果不把握住方向他们很有可能会迷失方向,而在密道里面不迷失方向太难,庆幸的是萧臣跟温御常年带兵,早就养成极敏锐的方向感,二人一直顺着密道朝周帝寝宫跟御书房方向寻找。 说是壁灯,其实就是些会发光的石头,比夜明珠暗一些,不是特别值钱。 密道里,萧臣在前,温御在后。 也不知道走了多 久,萧臣停下脚步,“这里应该是父皇寝宫。” 温御没有怀疑萧臣判断,因为自他们从如意宫往这个方向走的时候他便注意到萧臣在暗暗数步数,遇到方向转换的时候萧臣会停下来,待方向正继续暗数。 作为老将,温御也会这招,他也在暗数,“不错。” 若无先帝密令,以他的本事,萧臣跟他的宛儿早就大婚,重孙子都有了! 温御深感惋惜。 萧臣跟温御在此停留,想要寻到机关,奈何找了许久都没有结果。 时间有限,他们怕出去太晚上面会乱起来,于是在下一个密道口,温御提出与萧臣分开,他继续往御书房方向探,萧臣则往东华门方向找出口。 且说温御,他顺着密道慢慢向前,期待有所发现。 他这一生亏欠女儿的太多,若然女儿出事,他也是活不起了。 温御走的慢,暗暗掐算步数,如此一柱香的时间终于行到御书房左右位置。 以温御的判断,秦妃是古国帝女之后,与霍行育有一子一女,加上盅患案,种种证据表明秦妃想扶植自己儿子称帝,借大周之力复国,所以如意宫这条密道周帝必然不知道,首先排除是周帝抓了自己女儿。 密道往前竟是死路,结结实实的一道墙,温御几次以内力试探都没推动。 就在温御想要回头时,忽然听到声音。 嗡嗡嗡的声音,完全辨别不出来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 温御再次屏住呼吸,整个左 脸贴在墙上细细听。 没错! 是有声音! 温御一瞬间想到有可能是自己女儿被关在前面某个地方,心下着急,正要以内力轰墙,却在下一刻停住,他不能打草惊蛇! 于是温御蹲下来,开始寻找突破口…… 御书房,密室。 周帝坐在对面座椅上,双目微阖,整个人沉浸在一经宛如天籁的诵经中,心情渐渐平复,且很享受。 对面,一经薄唇微动,佛经就像是长在他骨子里的东西,随口一念即为经典。 胸口游针终于解开最重要的任脉檀中穴,一经以念经为掩护,慢慢释放内力调整呼吸,试图让游针再往上一些。 以他的武功修为,只要再解开四处穴道,他应该可以逃离这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帝睁开眼睛,“大师在佛经上的造诣,若一心悟佛,可成圣。” 一经收敛内力,眼睛也跟着睁开,“温御把高舜送给战幕的事非常容易解释。” “哦?”周帝因为太乱,没有再去想这事。 他入密室,就是想听听一经的看法。 “温御从骨子里就是个怂货。”一经在听到周帝讲述整个过程之后,便知温御必是临阵脱逃,千载难逢的机会,他要在外面宁可把温御腿打折也不能叫他把高舜截在外面。 怂货! 周帝龙目微眯,“大师此话怎讲?”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怕战幕,先帝在时他还可以倚仗先帝给他撑腰,先帝不在,他在战幕面前就认怂了。 ” 一经很生气,气到游针错位扎了心脏一下,嘴角都跟着一抽,刚好这个细节被周帝看到,“大师今日戾气似乎重了些。” “是的。” 第一千零七十七章 唯一的温柔 一经反思,深深吸了一口气,借这一口气,游针回斡,疼痛骤消。 自把一经抓进来,这还是周帝第一次看到一经失态,心情莫名大好,“是因为温御为密令者,却未以密令为重,所以大师生气?” 是的!就是这样的! “温御就是一条狗,狗仗人势,先帝在时他借先帝之势还敢与战幕叫唤两声,先帝驾崩,他没了倚仗几十年都不敢叫唤,遇到别的狗朝战幕叫,他站在旁边幸灾乐祸我也敬他是条狗,没想到他竟然把朝战幕叫唤的狗逮到太子府讨好,贫僧瞧不起他。” 一经口是心非,他知道温御是因为舍不得伤害战幕所以才会临阵反悔保住太子府私兵,只是他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最终还是要对决,正所谓长痛不如短痛,我弥陀佛- 周帝不这样以为,一经是密令者,所以他很痛心这次没能捣毁太子府私兵,“大师已经被朕抓到这里还在想密令可成?又或者大师以为自己可以逃出去?这铜墙铁壁若真叫大师逃出去,朕岂不是笑话!” 那你就笑罢! 一经阖目,游针缓慢左移。 他当然要逃,密令一日不成他便一日不放弃,待他出去断不会对战幕手下留情! 只是一经没有想到,温御在黄泉界石室里时也是这样信誓旦旦的样子…… 一墙之隔,温御重新把耳朵匐贴过去,刚刚听到的‘嗡嗡嗡’没有了,他有些着急,可这墙太硬太厚,根本无从下手。 就在这时萧臣出现在他背后,“温侯,出口找到了,我们须先离开。” 对此温御没有拒绝,时间太长他怕自己孙女在外面会乱了分寸,再者单凭双手他很难对这面墙造成伤害,除非以内力用强,那样他也很有可能被埋在这里。 “走。”温御没有将自己刚刚听到声音的事告诉萧臣,他本就不想萧臣下来。 当然,他的本意也不是想下来…… 即便萧臣找到出口,可一来一回尚须时间。 此时御书房外宋相言硬把自家公主搬出来,一起入宫。 宋相言没跟自己母亲说入宫目的,但就是请动母亲了,因为他答应母亲会把沈宁请到公主府住一个月。 这事儿他也没问沈宁愿不愿意,帮温宛打探消息要紧。 御书房里,周帝听到李公公打出的暗号,这才从密室里出来,将将坐稳,殿门忽的被人从外面推开。 得说李公公得着萧灵,也就是端荣公主入永定门的消息后就急急跑到御书房里传递消息,否则凭这位霸道公主的性子岂会乖乖等他传唤。 这会儿看到自己皇妹,周帝原本还有些郁结的心情一扫而空。 虽然不是同母,但先帝一共就留下两个皇嗣,多少有点儿相依为命的意思,尤其在周帝眼里,他所有做的事里面唯独心疼妹妹这一件充分得到过父皇的认可。 这种认可潜移默化中让他对萧灵越发纵容跟宠溺,从而得到心里的满足。 “皇兄!我饿!” 萧灵走进御书房后没有如其他人那样又是跪拜又是叩见,她直接绕到龙椅后面,双手交叉搂上周帝脖子。 周帝心里顿时一暖,但还是佯装生气。 “宋真那个书呆子真是岂有此理!竟敢饿着朕的皇妹,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宋相言跟在萧灵后面走进御书房,听到周帝这样说,多少有些替自己父亲报不平,有公主大人在的时候父亲一般都是吃剩的,哪里会饿着自己媳妇,倒是他亲生儿子连剩的都捡不着,譬如说公主殿下吃鱼,宋真就只配吃鱼刺,轮到他的时候就剩下点儿鱼香味,还得说窗户没开味道没散他得赶紧闻,迟了连味儿的闻不着。 这也是他为何执意要住大理寺的原因,呆在公主府他怕自己饿不活了。 “臣宋相言叩见皇上。” 宋相言双膝跪地叩首,行的是大礼。 周帝看到自己外甥也是喜欢,“与你说了多少次这里不是朝堂,行这么大礼你是把舅舅当外人了?” 宋相言闻声起身,“谢舅舅。” 比起萧灵,宋相言特别有眼识,皇威不可冒犯,你让我喊舅舅的时候我才会喊,喊早了藐视君威,喊晚了又会不被待见。 周帝由着萧灵搂他脖子,龙目稍稍朝上扫,“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是不是有事找朕?” “瞧皇兄这话说的,没事儿我就不能来了?”萧灵呶呶嘴,转身坐到龙案上,一条腿抬踩在龙案上,“我就是想皇兄了,亏得我来了!” “怎么?” “皇兄比我上次见的时候又年轻那-么多!”萧灵边说话边把手臂张开,“英俊潇洒不是一点点!皇兄最好看!” “朕比宋真还好看?”周帝瞧着萧灵那副夸张样,难得露出笑容。 萧灵狠狠点头,“宋真哪能跟皇兄比,我要不是皇兄的皇妹,我都想嫁给皇兄!” 周帝被萧灵哄的团团转,一代帝君,唯独在萧灵这里受甜言蜜语,“胡闹,不过你要真觉得宋真一般,朕下旨给你选几个面首送去公主府养着。” 龙案前,宋相言见怪不怪,这种对话他自儿时就开始听,听到现在也没见哪个面首进了公主府。 “皇兄你这是瞧不起我,我要看上哪个男人还能等着皇兄下旨?谁也逃不出本公主的魔爪!”萧灵傲娇扬起下颚看向自己儿子,“小子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宋相言不敢说不是。 周帝哭笑不得,“就你有本事!” 宋相言装作实在听不下去的样子,借口离开御书房,周帝准。 待其离开,周帝这才把萧灵的脚从龙案上挪下去,板起脸,“瞧瞧你,在孩子面前也不庄重些!” 萧灵耸肩,“皇兄刚刚为何不说我?” “就算是朕外甥,也不能看朕皇妹笑话!”周帝十分霸气回道,“既然进宫午膳就在宫里吃,晚膳也在宫里吃,朕叫御膳房做你最喜欢吃的几道菜!” “皇兄对我最好了!”萧灵直接扑过去抱住周帝胳膊,撒娇一样蹭了蹭。 “都多大了还像个孩子,要不要朕提醒你,你是端荣公主,端正的端!” “我就是皇上妹妹,亲妹妹的亲!” 周帝没再争辩,身体靠在龙椅上由着萧灵胡闹,“说的也是。” 只能说,萧灵承载了周帝在这世上唯一的温柔…… 第一千零七十八章 夫人比我大三岁 时间从卯时到午时,又从午时到酉时。 温宛在大理寺实在坐不下去,这个时间段,莫说祖父跟萧臣没回来,宋相言也被皇上留在皇宫里用膳一点消息都没带出来。 就在温宛打定主意入宫之际郁玺良突然出现,且告诉温宛一个秘密。 听到秘密之后的温宛震惊到无以复加,“文杏是花拂柳?” 郁玺良为稳住温宛只能暴出花拂柳身份,“县主再等一等,既是花拂柳与宸贵妃一起失踪,问题应该不大,至于魏王殿下跟温侯,郁某这便去探如意宫。” 且说郁玺良自黄泉界出来之后直接去了幽南苑,这几日小铃铛住在那里,他便也跟着住在那里。 起初他当真以为是战幕虏走温若萱及花拂柳,所以并没有太担心,毕竟以温御跟战幕的交情,温若萱跟花拂柳不会有性命之忧,直到戚枫派人通知他温御跟萧臣夜入如意宫一天一夜都没有回来,他着急了。 “郁教习别去!”听到郁玺良要去温宛本能阻止,如今在如意宫失踪的人不仅仅是姑姑跟文杏,祖父跟萧臣也不见了,这太诡异,她不想郁玺良出事。 “县主不必担心,郁某不会贸然深入。”郁玺良看向戚枫,神色冷肃,“照顾好县主。” 就在温宛还想阻止时外面传来脚步声。 门启。 看到温御跟萧臣一刻,温宛压抑在心底恐惧跟害怕直涌上来,猛冲到温御怀里哭出声音。 温御心疼孙女,轻轻 拍她后背,“怪祖父回来的晚,叫你担心了。” 温宛噙着泪从温御怀里出来,仔细检查温御身体,“祖父有没受伤?” “放心,我与魏王殿下没事,就是……” 温宛抬头,熬了一天一夜的脸上尽是憔悴跟担忧,“姑姑呢?” 见温御犹豫,戚枫借口出去给几位准备晚膳离开。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不算是局内人且有这方面的自觉。 待其离开,温御遂将自己与萧臣夜探如意宫的发现说出来,尤其是密道,谁能想到小小如意宫里竟然有可以通往整个皇宫每一个重要位置的密道,金銮殿,御书房,皇帝寝宫,还有东华门,简直是在皇宫下面挖了一个地宫。 “由此可见,秦妃作为古国帝女之后一直心存复国之念,她非但于二十年前制造蛊患,妄图利用大周达成复国之愿,那些密道足以证明秦妃想逼宫,蛊患灭除后她自知大势以去,又在暗中勾结晏伏谋划二十年后,也就是今时今日的夺嫡之争。”郁玺良冷静分析道。 温御也同意这一判断,“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所以姑姑跟花拂柳在哪里?”这是温宛现在唯一关心的事。 温御皱了皱眉,“花拂柳?” 郁玺良知道事情隐瞒不下去,便由着温宛说出事实。 温御知道真相后暴跳如雷,眼珠子瞪的比牛还大,“那个懦夫假扮宫女文杏呆在甘泉宫里五个月,他要干什么?” 郁玺良看了眼萧 臣。 萧臣心领神会将温宛带出房间。 房门闭阖,郁玺良盯着温御,眼睛微微眯起,“温侯为何在最后关头把高舜带去太子府?” 话锋转的太厉害,温御一时愣住,数息瞪眼,“你早知花拂柳进了甘泉宫?” “侯爷是在念及与战幕的兄弟情?箭在弦上,我们都绷紧了弦,侯爷把箭折了!”郁玺良在得知温御夜探如意宫时已经猜到温若萱的失踪与战幕没有任何关系,那不过是温御的借口。 “花拂柳是不是想死?” 两人答非所问,驴唇不对马嘴。 只是郁玺良跟温御不同,他想要的答案早就有,说这些不过是想作个交易,“我可以不把你临阵反悔的真相告诉老皇叔,但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温御皱眉。 “别生气。” 郁玺良随后告诉温御,花拂柳的真名叫任云踪,与温若萱初见时他就用了自己真名。 对于这种解释,温御嗤之以鼻,“你说那是真名那就是真名?何为名,证己身者即为名,当年他要告诉若萱他叫花拂柳,比什么狗屁任云踪坦荡!” 郁玺良承认花拂柳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但他也得跟温御说清楚,“当年花拂柳不告而别并非不负责任,他答应过他师傅,三十岁之前不可叫人知道他真面目,发过毒誓!” “发毒誓就有理由欺骗若萱?那就不是真爱!真爱何惧雷劈?”温御吹胡子瞪眼,瞳孔里好似要冒出火。 真爱与否郁玺良无权替花拂柳解释,“我告诉温侯这一事实,也是希望温侯能稍稍放宽心,既是他们一起失踪,至少宸贵妃相对安全,侯爷也不用太担心。” 温御冷着脸,沉默数息。 在某种意义上讲郁玺良说的没错,但温御并不赞同花拂柳现在的举动,“他以这种方式留在若萱身边,说明这些年他一点儿都没变,懦夫永远都是懦夫。” 郁玺良无从解释,只能说每个人对爱情的期许不一样。 如他,心里明明喜欢小铃铛,可在红姐张罗给他和小铃铛办个认亲宴的时候他都不敢阻止,连一个‘不’字都不敢说,生怕说出来会有人质疑他对小铃铛的好是别有所图。 他何尝不是一个懦夫。 想来也是,这世上如温御那么不要脸的人毕竟不多。 “侯爷与令夫人差多少岁?”郁玺良忽然很想从温御身上找到一些勇气。 温御觉得郁玺良有些奇怪,但还是作答,“三岁,怎么了?” “侯爷只比令夫人大三岁而已……”郁玺良喃喃自语。 “是夫人比我大三岁。”温御边说话边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夫人莫怪!你最可爱!” 郁玺良,“……” 温御离开大理寺后回了御南侯府,事不易迟,他既有发现说什么都要把那个地洞给打开,好在他之前有过挖密道的经验。 今晚,他要再探如意宫…… 二皇子府终于如时竣工交付,宋相言答应的一套金丝楠木的 桌椅出都送到府上,晏伏派人过来请萧允过去,萧允用过午膳身子疲累,于是叫夜离代劳…… 第一千零七十九章 非你不嫁 二皇子府邸,夜离坐在那日被他擦的没有半点尘灰的房间里,目光不再如跟随萧允时看起来那么天真,眼中阴霾更是叫人不寒而栗。 晏伏缓步走进来,坐下时看了眼窗外,仍有几个工匠在做收尾的活儿。 “又有何事?”晏伏神色平静,声音冷淡。 夜离很清楚在整个计划里,唯晏伏不是自愿,但这并不影响俟国晏氏一族对古国皇族的忠诚,“宫里传信,前日有人夜探如意宫。”夜离声音有些冷,目光寒锐。 晏伏显得有些诧异,“谁?” “如意宫里的暗器并没有留下闯入者任何线索,可见是高手,我去过密道也没有见到人。”夜离神色凝重,“所以暂时无法断定闯入者有没有发现密道。” “计划是否停止?”晏伏心底升起一丝希望。 夜离抬头,目色愈深,“要提前。” “提前?” 晏伏略显震惊,“二皇子身体尚未完全恢复,只怕他承受不住……” “重要吗?” 夜离突然打断晏伏的话,薄唇紧抿,冷冷一笑,“只要他体内假的蛊王,也就是次蛊能够活着转移到周帝身体里,我们的计划就是成功的。” 一个月前,夜离找到晏伏,亲口告诉他萧允虽是秦如意亲生,但并非古国最正统的血脉,而他才是古国复国之后唯一帝王之选,所以晏伏想要完成晏氏一族忠诚的誓言就必须听命于他。 而可以证明夜离身份的另一个关键证据就是他体内蛊王。 百余年前古国灭国,古国皇族拼死留下一条皇室血脉,且将代表古国最高权力象征的蛊王一并传承下来,不想传到秦如意这里出了意外。 蛊王的延续与人类有很大不同,每只蛊王一生仅与一只雌蛊交配一次,诞下来的蛊便是新的蛊王,且蛊王的寿命是三十年。 也就是三十年一轮换。 对于雌蛊的选择则有一个很好听名字,叫‘众里寻它千百度’,具体是将一百只精心挑选的忘魂蛊搁到偌大蛊盅里,再将蛊王放进去,蛊王会在百余雌蛊中穿行寻找,最终找到最中意的那一只,完成传承的使命。 谁料想到了秦如意这里,蛊王竟然选中两只雌蛊,致两只雌蛊先后诞下新蛊王。 这种情况在古国不是没有记载,但很少。 正所谓山不容二虎,王只有一个,哪怕蛊王孕育出的下一代出现这种情况,也仅有一只是蛊王,另一只名曰次蛊,也可以说是假的蛊王。 次蛊可以假乱真,但终究不是真的。 当年秦如意献给周帝的蛊并不是真的蛊王,而是次蛊,所以在忘魂蛊跟六翼金甲被阴蛊侵染之后周帝试图以体内蛊王控制蛊人非但没有成功还险些被次蛊反噬,秦如意万般无奈之下才将次蛊从周帝体内引出,种到萧允身上。 其实从那时起,秦如意就已经在为二十年后的今天做准备了。 因为次蛊不管有多强大,都要对蛊王俯首称臣。 这世上唯蛊神不受蛊王控制,但被次蛊侵染的蛊神除外……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古国也好,俟国也罢,灭国的根本原因是因为不适应而被淘汰,俟国少子,就算不被攻占过着过着人也就没了,古国国民太安逸,终日醉心那些盅虫,连皇族都以蛊为尊,蛊能控人心是事实,可泱泱大国要靠小小蛊虫来控制,你不觉得可笑吗?” 夜离目冷,眼中迸射绝顶寒意。 他冷笑,“睿亲王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剩下的事与你无关。” “当年晏氏一族得古国皇族庇佑留下血脉,指天发誓凡晏氏后人对古国皇族所求必应,誓言已过百年,我晏伏依旧守约替你做完这件事,前提是,誓言于我处终结。”晏伏音落时自怀里取出一张契约,上面寥寥数字。 ‘晏伏之后,晏氏后人再不受拘于古国皇族血脉。’ 夜离看了眼那单子,并不愿意,“这不合祖训。” “那计划就此作罢,天劈也好,诅咒也罢,由我晏伏一人承下来。” 眼见晏伏欲拿走契约,夜离先一步咬破拇指在上面狠戳下去。 “成交。” 计划之后整个大周都是他的,晏伏便也无用了…… 另一厢,萧臣离开大理寺后驾车送温宛回御南侯府休息,一天两夜没阖眼,温宛脸色已经很憔悴了。 马车内,萧臣将自己跟温御在密道里发现的事悉数相告,如意宫下有密道,密道有三个出口,分别是金銮殿,东华门及帝王寝宫。 “宸贵妃跟花拂柳很有可能已经从东华门的密道离开,我多少知道些他们的事,或许花拂柳已经带着宸贵妃离开皇城……” “不可能。”温宛闭着眼睛,身子虚弱,整个靠在车厢背板上有气无力反驳。 萧臣没有再作这种假设,默默看向温宛。 温宛缓缓睁开眼,微红的眼眶里有眼泪掉下来,“如果现在的御南侯府在大周朝如日中天,地位无人可撼或许姑姑会跟花拂柳离开,可事实不是这样的,抛开密令,前朝旧臣有多少人眼红祖父受先帝荣宠,他们做梦都在等着御南侯府倒下去,新生权贵对少行跟君庭也是各种打压,他们两人才入兵部已经有很多人看不顺眼,明里暗里使了不少绊子,这样的情况,姑姑根本不会离开,在姑姑心里,御南侯府是她的一切。” 萧臣坐到温宛身边,将她揽在怀里,“没事的,宸贵妃跟花拂柳都不是普通人,我们往最坏处想就算他们被抓,对方只会从他们身上获得最大利益,而不是伤他二人性命,再等等,一定会有消息。” 萧臣的话给了温宛启发,她忽然想到一个人。 如意宫是秦妃寝宫,秦妃是萧允母妃。 萧允…… 又入夜,花间楼。 司南卿又来仙瑶阁蹭饭,这段时间除了吃,司南卿还兼顾打起了秋风。 前日他才从房间里搬走一盆六月雪的盆景,这会儿又开始把玩起桌上的骨瓷茶杯,“这个能不能送给我?” “你说呢?” 苏玄璟从司南卿手里拽回茶杯,“你说的事,我记得我已经给过答复。” “是给过,但这次鹤柄轩又到太子府与军师聊到此事,说是他女儿特别看中你,非你不嫁。”司南卿长吁短叹,“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为何砸不到我头上?”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启门声。 第一千零八十章 贤侄孙,与你说个秘密 听到背后有人进来,司南卿立时端直身形,坐姿如松。 “我能体会苏兄的心情,若是鹤柄轩的女儿看上我,我也定不会同意,心有所属便该从一而终。” 司南卿说话时雪姬端着果盘走到桌边,将果盘搁到桌面,眸子落向苏玄璟,“公子有事就叫小翠到楼下招呼我,外面有点事。” “姬娘去忙。”苏玄璟颔首道。 从进到出,雪姬眼皮都没搭给司南卿。 待门闭阖,司南卿重新堆到桌面上,拿起一粒葡萄,一脸愁容,“苏兄你说我差在哪里,姬娘怎么就不喜欢我呢?” “司南兄当真喜欢姬娘?”苏玄璟挑眉问道。 司南卿当即举起三根手指,“发誓!” “手指举错了。”苏玄璟瞥一眼被司南卿举起来的尾指。 司南卿眼睛一斜,恍然之际把手指缩回来,言归正传,“听鹤柄轩的意思,他女儿非你不嫁。” “这与苏某有什么关系?”苏玄璟起身,浅步行到窗棂前,打开窗棂一刻有冷风吹进来。 他看向斜对面的金禧楼,问尘赌庄,往左有御翡堂,幽南苑,往右有翡锦成衣庄,整个朱雀大街北向最繁华地段都是温宛的产业。 不知从何时开始,那个整天只会跟在他身后对他垂涎三尺的少女以风一样的速度成长到他高不可攀的位置,这一次换他在身后,却连温宛的影子都看不到。 司南卿坐在桌边,颓懒的身子依旧趴在桌面上,只是那双好看的,如弯月似的眼睛渐渐凉薄,他倒是很想让苏玄璟娶了鹤柄轩的女儿,这样太子府就少了一个让他头疼的对手…… 夜深人静,圆月半遮半掩在云屋里,浩瀚苍穹就像墨水在宣纸上散开,肆无忌惮延伸到人们看不到的边界。 皇宫东华门处,一个背着包袱的身影矫捷飞跃,瞬息消失在三丈有余的宫墙背面。 温御来挖地道了。 原本温御不想从如意宫走进密道,他想从之前与萧臣一起出来的出口再入,但他发现那个出口在外面没有机关,也就是说密道入口仅此一人。 再入如意宫,温御轻车熟路从窗户直接跳进内室,之后闪身到床榻上无比从容拽下幔帐上面的坠绳。 如落深渊的心跳刺激又来一遍,上面床板闭阖,温御稳稳落在密道里,凭借惊人的记忆力跟精准的方向感,温御很快找到昨晚堵住他的那面墙。 密道昏暗,温御借两侧发光的小石头勉强看清眼前一人多高一人多宽的墙面竟然叩着理石,他还记得昨夜遇到的死路都是土,唯独这面不一样。 俗语虽然俗,但是有道理。 事有异常必为妖! 温御是实战派,说干就干,他把背后包裹解下来搁到地上,迅速打开,从里面拿出刀叉斧凿,粗有锥子,细有银针,反正但凡尖锐利器能带的他都给搜罗着带来了。 别问战幕为何这么有经验,当年他自己挖密道挖到别人家炕洞里他找谁说了,还被灌了几次水,有次刚好他在差点儿没呛死。 得说温御与高舜会面的那条密道最初没有那么长,后来是因为碰到诸多意外堵截他才辗转了挖那么长。 这会儿密道里,温御先趴到理石板上仔细听一阵,昨晚的嗡嗡声没再出现,听罢之后拿起银针,稍稍加以内力开始在理石缝隙上划动。 吡、吡、吡- 宽厚墙壁另一侧,正在暗暗催动肺腑银针到肩井穴的一经忽然停下来,慢慢睁开眼睛,左耳微动,又动一下! 一经皱起眉,怕不是自己被关在密室里太长时间出现幻听,他仿佛听到金属摩擦理石的声音了。 为了验证猜测,一经越发提起内力仔细辨听,未曾想内力冲撞下身体微动,箍在金属里的双腿被万针刺入,锁在肩胛骨上的锁链一并颤抖,剧痛骤袭,一经倒抽一口凉气。 厚墙另一侧,温御突然停下手里动作,一双白眉紧紧皱起,有声音? 温御急忙扔了银针再次匍到理石板上贴耳细听,一对眼珠全都斜向理石方向,半天也没听到动静。 温御犹豫数息,重新拿起银针由线改成点,将银针刺到两块理石中间缝隙,以内力催动后慢慢深入,这样就不会发出声音,也免得打草惊蛇。 对面,一经慢慢调息后疼痛减轻,奈何还有十天就能游到肩井穴的细针由左胸筋脉退回到檀中穴。 卧草啊- 这虽是温御的口头禅,但一经觉得尤其适合他现在的心情,于是在心里又无限呼喊了几遍…… 距离温若萱跟花拂柳失踪已经过去两天三夜,知道的人却少之又少。 秋晴还在甘泉宫里坚持,她虽害怕,但白天仍会到院子里绕几圈,以此应付外面那些所谓‘无意经过’的宫女太监。 宫外,贤王府。 萧彦一直没把温若萱失踪的事当回事,不是他不关心,只是觉得以战幕跟温御的交情,就算战幕抓了温若萱也不会动其分毫。 反倒是翁怀松的交代他特别上心,倘若可以证明萧允不是皇嗣,就算天王老子来也改变不了周帝头上一片青草绿的事实,萧允自然也没有了夺嫡资格。 怎么才能取到萧允的血,这是个问题。 好在萧彦人虽巨懒但脑子清醒的很,取血得流血,流血得破肉,于是某位老皇叔大清早拎着祖传大宝剑跑到萧允房间里陪他用膳。 饭桌上,萧允难得看到眼前这位老皇叔自己吃饭,且还用了勺子。 在萧允印象中萧彦吃饭一般都靠柏骄喂投,他只负责张嘴。 说真的,来贤王府住这么长时间,他从没看到过萧彦吃米饭,拿萧彦自己话说粥养生,柏骄给出的答案是粥不用嚼。 萧彦在来之前就叫柏骄把夜离带走了,所以这会儿房间里只有他们二人。 “贤侄孙,与你说个秘密。” 萧彦开始作妖,神秘兮兮开口,“你可知这宝剑什么来历?” 萧允顺着萧彦视线,目光落在桌面那柄宝剑上…… 第一千零八十一章 你有喉结! 桌上宝剑确是不凡,剑身二尺一寸玄铁而铸,极薄,极锋利。 萧允微微摇头,“侄孙不知这宝剑有何来历。” “想当初本王年少时得了一场怪病,御医院倾巢出动也没给治好,病症大概就是终日嗜睡,就怎么都睡不醒的赶脚,后来你皇祖父怀疑本王是招了什么邪祟之物,于是叫一经大师来我府邸给我念经驱邪,结果变本加厉,不管白天夜里眼睛越发睁不开,一经就跟你皇祖父说要用这世上最锋利的宝剑驱邪,你皇祖父心疼本王,当即命人去寻,终于寻来这柄削铁如泥,吹毛断发的宝剑,把它日夜悬在本王床顶,自那之后,本王呆在床上的日子就很少了。” 萧允,“……的确是把可以治病的宝剑。” 懒病。 “虽然你这段时间身体状况有所好转,但还是虚弱,皇上安排你住到本王府邸也是缘分,本王昨夜将此剑从箱底翻出来,就是要转赠给你。”萧彦眉目慈祥,一字一句都透着关爱。 萧允颔首,“多谢皇叔公。” “这剑认主,当年一经代你皇祖父将此剑交给本王时划了一下本王手指,宝剑噬血算是认主成功,现在本王既是转赠于你,你也得划一下,好叫这柄宝剑重新认主。”萧彦一本正经在那里胡说八道。 当然萧彦这段话里也不全是谎言,宝剑的确是先帝所赠,也的确是由一经亲自交到他手里,结果一经那个老秃驴坏,交给他的时候故意抖两下,才致他手指被削掉一块皮肉。 至于先帝为何要他把宝剑吊在床顶供着,多半是因为他那时身负监国要职但却半年没上早朝,最后这件事以他借病辞去监国一职而告终。 萧允看着桌上宝剑,起了疑心。 温宛自他桌下暗格偷走的信笺里写明母妃与霍行育有一子一女之事,为什么眼前这位老皇叔会知道? 滴血认主? 滴血认亲才是。 萧允一时想不明白温宛为何会将此事告诉萧彦,明明温宛有事都不太敢直接找这位老皇叔而是叫他捎话,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所以,眼前这位看似身处事外的老皇叔,私底下支持的人是萧臣? 想到这里,萧允心底莫名生出一种羡慕,哪怕有父皇支持可他还是好羡慕萧臣,“好啊。” 萧允神色淡然拿起桌上宝剑,以拇指划过。 千钧一发,萧彦身体突然倾斜,双手本能握住宝剑,稍稍用力时萧允拇指被宝剑割深半分,鲜血急涌。 萧彦瞅准时机,‘慌张’掏出袖兜里的绢帕替萧允擦血。 划痕极深险些见骨,萧彦擦了半天白色绢帕尽被血染,几乎都能拧出血水! 萧彦见好就收急忙将绢帕塞回袖兜,一脸心疼,“贤侄孙这般虔诚,宝剑定能护你长命百岁!” 萧允没想过长命百岁,他只想着这血要再止不住的话,他怕是很快就能见到皇祖父了,到那时他真的要好好与皇祖父说说他这位皇弟是有多么可爱! 亏得此时夜离回来,看到眼前场景吓的连忙替萧允找到金疮药跟白纱,迅速包扎,这才止住血。 萧彦也很着急,随便找个借口离开。 房间里,夜离看着萧允手指上的伤口一阵发狠,“外面都传老皇叔蔫坏蔫坏,没想到是真的,他明知道您身子骨弱还拿这种有的没的唬弄您,还把宝剑挂在床顶,要挂他自己挂!奴才这就把宝剑还给老皇叔!” 看着夜离心疼又愤怒的样子,萧允只是淡淡一笑,“皇叔公也是好心。” “他怎么可能是好心,二皇子你别被他骗了!”夜离真的很恼萧彦,计划在即,萧允是关键,倘若萧允身体有任何意外都会让他全盘计划功亏一篑。 “或许吧。” “对了,奴才那会儿在大街上碰到温县主,县主约您酉时到金禧楼见面。”夜离本不想告诉萧允,他根本不希望萧允与温宛多接触,奈何他现在的身份只是小厮而已。 听到‘温宛’两个字,萧允心头陡升一股暖意,有时候只是想想这个名字都会让他肺腑绞痛减轻一些,想到那个人,他就觉得其实活着也没有那么辛苦。 “好。”萧允知道,该来的总是要来,他不能一直沉浸在现下的美好中而逃避本该属于他的宿命。 只是会难过,会很难过…… 密道下面还有密道,温若萱这辈子的‘幸运’加在一起都没有这次幸运。 比起上面的密道,下面的密道反而更亮一些,墙壁左右镶嵌的石头多为黄色夜明珠,也有蓝色,也更宽敞,至少能容纳两个人并肩行走。 三天三夜滴水未进,温若萱已经虚弱到极点,脸色苍白,额头冷汗未干,心跳不时加速,可她不想坐以待毙,才刚刚歇了一会儿便又叫花拂柳拉她起来。 “我背你。”花拂柳直接把温若萱背在身后,缓慢前行。 温若萱想挣扎着下来,“本宫可以,你放我……” “娘娘莫要乱动,我怕我会摔到你。”花拂柳也在艰难支撑,密道仿佛没有尽头,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省下娘娘的力气,这样等奴婢不行的时候娘娘还能再走一段路。” 背后没有了声音,花拂柳以为温若萱睡着了,毕竟自他们入密道之后还没有真正阖过眼,于是他不出声,一步一步缓慢前行。 砰- “娘娘!” 花拂柳突然被推开,待他转身回头时温若萱已经跌坐在地上,他心疼不已连忙上前搀扶却被其狠狠拨开,“你是男人?” 听到质问,花拂柳双手猛然抚过面颊,脸上假皮还没有完全溶到肌肤里,“娘娘是不是看错了?” 温若萱抬起胳膊,手指抖成织布机,眼睛瞪成灯笼大小,用仅剩的力气朝花拂柳大吼,“往下摸!” 花拂柳猛然一震,双手立时捂裆。 这一举动彻底把温若萱给激怒了,“喉结!你要不是男的怎么会有喉结!啊-” 第一千零八十二章 为什么要招惹本宫? 刚刚温若萱真的累了,所以在花拂柳背起她的时候身体贴紧,脑袋瓜子本能靠在花拂柳肩头,目光落处正是花拂柳早就隐藏不住的喉结。 起初温若萱以为自己饿的眼花,可反复确认还是看得到,于是她才推开花拂柳,直到花拂柳双手捂裆那一刻,温若萱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回想初遇时在池塘里,眼前这个所谓文杏以渡气为由亲到她差点儿灌水,还有在甘泉宫里的日日夜夜,她还曾在文杏面前换过衣服,不能想不能想…… 温若萱忽然从地上爬起来,冤鬼锁命一样伸出两只胳膊就要掐死花拂柳,奈何太过虚弱,温若萱往前扑的时候重心不稳,几欲跌个狗啃屎,幸得花拂柳搀扶她才免于磕掉门牙。 “放开本宫!”温若萱如同看到瘟神,狠狠打开花拂柳的手。 花拂柳知道事情隐瞒不住,索性承认,“奴婢……我是男人。” “你!”温若萱气到乌龟翻背,就有那么气! 她指着花拂柳,两只眼睛好似喷出火焰,生生要把眼前男人当场祭天,“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你是何居心!你是谁的人-” “我是你的人。”花拂柳压抑太久的心里话在这一刻脱口而出。 我呸- 温若萱连气带恨,早就忘了他们身处险境,她还要支撑着站起来继续骂,可是没有力气了,于是她双手搥住地面朝墙壁上靠过去,只是简单的动作已经累的她气喘吁吁,但就这,也没耽误她疯狂咒骂花拂柳,“你这个猥琐下作的东西!你知不知道本宫是谁?主意敢打到本宫身上,我灭你九族!灭你十八辈祖宗!” 看到温若萱气急败坏的样子,花拂柳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直到温若萱气息跟不上,他才走过去。 “你要干什么?本宫命令你别过来!” 花拂柳直接走到温若萱身边坐下来,自腰间抽出匕首。 温若萱看到之后欲哭无泪。 真是命不好啊! 温若萱想着自己这一生,生不逢时,爱不逢人,遇到个坏人还是在自己最狼狈的时候! “动手吧!老娘要是眨眨眼随你姓!”温若萱不作挣扎,她连喘气儿都费劲。 花拂柳没有对温若萱怎样,他只是当着温若萱的面割破自己手腕,顿有鲜血涌出来。 温若萱,“……”这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照眼下情况看我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也不敢保证能把娘娘送出密道,与其两个人耗下去,不如趁我还有血有肉的时候娘娘把我吃了。” 温若萱被花拂柳这个套路给整懵了,她是恨不得吃了这个猥琐男人,可她没想真吃啊! 眼见花拂柳把流着血的手腕移过来,温若萱差点儿疯掉,“你你你你你……” 如果不是身份暴露的早,花拂柳还想与温若萱再坚持一两日,尽管他们身陷到这种毫无边际可寻的密道里,危险随时降临,可他从骨子里特别享受这几日与温若萱单独相处,只是现在被发现了。 除此之外花拂柳如此做也是怕再过一日他的易容术会彻底消失,届时显露在温若萱面前的脸就是他的本来面目,任云踪。 他不想! “唔唔!”花拂柳直接把手腕凑到温若萱嘴角,鲜血沾染到干裂唇瓣上,一股腥咸味道直冲过来。 温若萱想要用力推开,花拂柳却在这时开口,“娘娘忘了我是怎么伺候娘娘更衣的?还有沐浴,还有给娘娘洗贴身衣物,还有……呃……” 温若萱突然抓住花拂柳手腕,狠狠咬下去。 有些事,是本能。 人在缺水的时候就想拼命汲取,温若萱咬了,喝了,只要想到花拂柳把自己从上到下看个遍,她还咬了一口! 直到温若萱恢复理智,一把推开花拂柳手臂,“你到底为什么要招惹本宫?” 温若萱哪怕再生气,心里却清楚,眼前这个男人没有害她之心。 想要活下去,内斗暂时不要。 “如果我说,我没有别的想法,只想好好守在娘娘身边伺候,娘娘会不会信?”花拂柳扯下衣角,将刀伤包扎好,低声开口。 “不信。”温若萱抹过唇角,看着蹭在手指上的血迹,心绪稍稍平静些。 人之将死,可能脾气也没有在上头的时候那么大。 温若萱虽然不想承认此刻她与花拂柳怕是没有生路,可事实摆在这里,她瞧了眼旁边花拂柳,“你是谁家养的?” “我是孤儿。” “那你是何时认得本宫的?”温若萱喝了花拂柳的血,体力虽然没有恢复多少,但精气神好些,呼吸变得匀称。 花拂柳看着受伤的手腕,“好多年前,我对娘娘一见钟情,只是后来娘娘入宫我便没有机会再见娘娘容颜,再后来……我去拜师学艺,有了易容的本事,原本只是想到皇宫里碰碰运气,那日刚好看到娘娘掉进湖里。” 温若萱打量花拂柳,忽然苦笑,“也罢!” 花拂柳不明所以,扭头狐疑看过来。 “若能与本宫死在一起,也算你求仁得仁。”温若萱仰头看向墙壁对面那块夜明珠,“你能不能把那块石头给本宫抠下来?” 花拂柳这点力气还有,当即纵身,回落时将夜明珠摆到温若萱面前。 温若萱把夜明珠搁进袖兜里,“宛儿最喜欢夜明珠了,若有出去,我想把这个送给她。” “走罢!”温若萱没有放弃,只要没死就得争一争。 花拂柳想要伸手去扶温若萱,却在下一刻停下来。 温若萱倒是无所谓,“扶我起来啊!” 生死面前谈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温若萱本来也不是拘小节的人,更何况这种环境下她还要依靠花拂柳。 花拂柳当即搀扶,两人朝密道深处而去…… 时间过的飞快,一日一夜不过就是眨眼的功夫。 又到夜里,朱雀大街唯花间楼跟幽南苑歌舞正盛,靡音绕梁。 窗棂处,苏玄璟独自站在窗边,望向对面金禧楼。 背后传来脚步声,苏玄璟知道是谁,他没说话亦没有回头。 “我查过鹤柄轩的女儿,是个不错的姑娘,琴棋书画在整个大周皇城都能排得上。”雪姬希望苏玄璟能娶鹤柄轩的女儿,这样不仅能得战幕信任,也能让苏玄璟接下来的仕途更进一步。 苏玄璟手里端着夜光杯,杯中葡萄酒。 “姬娘知道我不会答应。” 第一千零八十三章 没错,是药! 雪姬深深吁了一口气,她亦朝窗外看过去,温宛的马车停在金禧楼门口了。 “温宛再好,她是萧臣的,你与她终究少了命中注定。” “还没走到最后,只要她一日没有与萧臣成亲……”苏玄璟带着股狠劲儿,却在数息后颓败下来,“就算她嫁给萧臣,可在我心里,她依旧是我最爱的女人,我亦不会再娶。” 雪姬瞧出苏玄璟眼中那份失落,“我们的人查到于阗皇后南栖玥与上一任于阗皇帝寒轩是青梅竹马的关系,后来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寒轩的亲弟弟寒羽举兵造反,败北后潜入皇宫虏走南栖玥,后来……有人在大周皇城南郊看到过他们。” 苏玄璟对这个话题明显有兴趣,他转眸看向雪姬,“所以当年佐愈出现在念慈庵附近不是偶然。” “佐愈是前帝寒轩最倚重的老臣,可在寒轩暴毙,寒羽登基称帝后依然得到重用,势力大到掌握于阗半壁江山,这一点值得怀疑。”雪姬伸手关上窗棂。 视线被阻断,苏玄璟不得已转身走回到桌边,“南栖玥被虏走时……” “怀有身孕。”这才是雪姬想要说的重点。 苏玄璟握着夜光杯的手猛然收紧,看向雪姬。 雪姬微微点头,“不过这只是猜测,暂时还没有证据证明温弦是南栖月的女儿。” “若是,那温弦的父亲是谁?前帝寒轩,还是现在的于阗皇帝寒羽?”苏玄璟蹙起眉,“公孙斐虽是于 阗财神,他不是一向回避跟于阗朝廷接触么?” “事情还没彻底查清楚,现在说什么都是猜测,既然有了这条线,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水落石出。”雪姬说到这里本该离开,可她却坐下来。 苏玄璟看出异样,“姬娘还有别的事?” 雪姬犹豫片刻,终于还是鼓足勇气,“周伯不见了。” 啪- 因为太过用力,夜光杯应声而碎,破裂的碎片扎进肉里,鲜血顺着苏玄璟皓白手腕蜿蜒下来! 雪姬知道苏玄璟承受不住,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她隐瞒不下去,“周伯入山捡柴就再也没回来,我已经派人去找,只是现在还没有线索……” 苏玄璟咬着牙齿,目光缓慢落在雪姬身上,眼睛里迸射幽暗冷光,“小姨。” 自十年前入皇城经营花间楼至今,雪姬没听苏玄璟对自己有过一次这样的称呼,她不允许,她跟苏玄璟的身份以及他们之间的关系如何都不能暴露。 十年,苏玄璟第一次这样叫她,眼睛里却没有任何温度,冰冷如锥。 雪姬蹙眉,“公子怀疑是我做的?” 苏玄璟暗自平复心底如海浪拍岸击石的心绪,深深吸气,“姬娘应该知道周伯是我唯一的底线。” “事情不是我做的,我已经尽全力保护周甫升的安全,事有意外,我不可能绝对保证他的安……” “你应该绝对保证他的安全。”苏玄璟已经尽力克制自己的怒火,可手指间源源不断流出 来的鲜血昭示着他心底悲愤。 雪姬知道不管她怎么解释,都不如把周甫升找到重要,“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雪姬起身,看到苏玄璟指间鲜血时踌躇数息,“你莫伤你自己,姐姐在天之灵会心疼。” 丢下这句话,雪姬转身离开。 房门闭阖,苏玄璟压在心里的那口气忽的喘出来,他看向指间鲜血,脑子里浮现出儿时画面,喊杀声震痛耳膜,他的父母,倒在血泊里…… 萧允如期而至。 金禧楼天字号雅间,萧允穿着一袭白衣走进来,苍白面颊上那双眼闪烁出淡淡光彩。 温宛早到,桌上摆满美味佳肴。 有酒,有茶。 这一顿温宛下了血本儿,她自己花钱,不赊账的那种。 感受房间里气氛不似往常,萧允缓缓走到方桌对面坐下来,浅淡勾唇,“县主久等。” 温宛没有拐弯抹角,姑姑已经失踪三天三夜,她着急害怕,怕这一世重新来过还是守不住家人,“酒跟茶我已经给二皇子倒满,二皇子尝尝。” 萧允垂眸,沉默数息端起左手边装有淡黄色液体的骨瓷杯,浅浅抿过,“好茶。” 温宛没说话,视线落在另一个杯子上。 萧允见状,重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清可见底的纯酿,“好酒。” 就在萧允落杯刹那,温宛突然开口,目光极寒,“错。” 萧允抬头,狐疑不解。 “你以为的茶是酒,名曰仙潭,颜色淡黄,你以为的酒就是一杯清水,二皇 子根本没有恢复味觉,你一直都在骗我。” 温宛漠然看向萧允,“就像二皇子同我讲你是傀儡,你本无夺嫡之心一样,都是谎言。” 面对温宛指责,萧允没有反驳。 他只是有些无奈,“原来仙潭是淡黄色的。” 温宛整个人沉浸在愤怒的火焰里,并没有在意萧允说这句话有何不妥的地方,她自怀里取出一个黑色瓷瓶,正正当当摆到自己面前,“二皇子知道这瓶子里装的是什么吗?” 萧允感受到温宛浑身散出来的寒意,他以为温宛见他时会直接问他关于那封信的内容,他已经想好如何回答了,可是温宛没问。 “用这种瓷瓶装的东西,多半是药。”萧允勉强撑着笑容,回答温宛问出的每一个问题。 温宛面无表情点头,“二皇子猜对了,是药。” 数息,温宛像是鼓足勇气打开瓶塞,从里面倒出一枚红色药丸,当着萧允的面喂到自己嘴里。 她开口,“我吃的药虽然不是毒药,却能让人肺腑绞痛,就像用刀子剐自己的心口,刀片很薄,心上的肉被一片一片剐下来……” 药效涌上来,温宛还没说完话胸口就有剧痛侵袭,疼的她猛然用手握住桌面,额头冷汗淋漓,身体下意识贴向桌边。 萧允见状大惊,他想去扶温宛,却在起身一刻突然坐回来,难以形容的剧痛席卷全身,肺腑当真像刀绞一样痛到极致。 温宛忍着疼,抬头看向萧允,见其 脸色愈发惨白,五官因为疼痛几近扭曲,她知道。 她赌对了…… 第一千零八十四章 我也不过是傀儡 萧允痛极,额间冷汗顺着脸颊滴落,那种熟悉的感觉让他一瞬间明白过来。 他抬起头,看向温宛的目光带着一丝无奈跟苦涩。 悲伤到极致反而想笑。 萧允忍着疼痛,面容上艰难保持那抹微笑,“原来是这样。” 其实他早该猜到,初入皇城,他抬头一瞬于百余人中只看到温宛的身影,心久违有了欢愉的感觉,后来他在贤王府里莫名被一股力量牵引,在深巷遇到一辆马车,他鬼使神差的走过去,车厢里坐的就是眼前少女,温宛。 不久前的一夜,他肺腑就如现在这般绞痛,那时他心里所想别无他人,唯温宛! 他喜欢温宛,看到就觉得亲切,想要亲近,想要时时刻刻跟她在一起,可他们在此之前真的从未见过面呵! 原来是这样。 噗- 萧允被疼痛折磨,腥咸味道急涌上来,他没忍住,一口血箭喷到地上。 温宛震惊看向萧允,翁怀松说这种药虽然会让人痛至锥心,但不会致命,萧允怎么…… “原来蛊神在你身上。”萧允抹过唇角鲜血,缓缓抬头,“难怪。” 我会爱上你。 温宛对萧允印象一直很好,若非为了姑姑她也不想用当初杀死子神的法子威胁萧允,“在我身上。” 萧允脸色愈白,双手支撑在桌面才避免整个人倒下去,“县主这是何意?” “你身上也有蛊对不对?”温宛强迫自己不去理会萧允现在的狼狈模样,她的姑姑危在旦夕,任何人都不如姑姑在她心里的分量! 萧允紧皱着眉,疼痛让他背脊弯下来,声音里透着隐忍,“县主不是看到了么。” “与二皇子说件事,本县主的姑姑三日前夜入如意宫突然失踪,到现一点消息都没有,如意宫是秦妃,也就是二皇子母妃的寝宫,敢问二皇子是否知道此事?”温宛走了极端,她不惜暴露自己体内有蛊神的事,也要把姑姑救出来,否则一命抵一命她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萧允缓慢抬头,眼睛散出淡淡的光,有些失望。 他忍受身体极致的痛,惨然抿唇,“现在知道了。” “其实……”萧允心好痛,真的就如刀刃把心脏一片一片割下来那样的疼,“其实县主只要告诉我这件事,我便会想尽一切办法把宸贵妃救出来。” 噗- 又一口血箭从萧允嘴里喷出来。 温宛见状心慌,她急忙从袖兜里把解药拿出来,服下之后也就是数息,绞痛骤然消失,“你知道姑姑在哪里?” 疼痛消失,萧允重重喘息,仿佛经历一场劫难。 “不知道。” “萧允!姑姑是我的命!你要不把姑姑交出来我就拉着你一起死!我说到做到!”温宛眼眸赤红,低声怒吼。 萧允恢复些力气,“我虽不知道,可也会尽全力帮县主找到宸贵妃,只是现在我不能给你保证,如果……县主真的想要我死那也等上两日,让我试着去救一救。” 哪怕温宛已经把威胁说的如此彻底,萧允依旧没有责怪的意思。 他只是希望温宛可以等一等。 萧允已经说的这样明白,温宛没有办法了。 她颓败坐在座位上,眼泪掉下来,“但凡我能想到救姑姑的方法,也不会用这种手段逼你。” 看到温宛落泪,萧允依旧会觉得心疼,“蛊神之事县主万不能再跟任何一人泄露,否则于你是大难,我亦会为县主保守秘密。” 温宛没想跟任何人说,这次也是迫不得已,她想让萧允知道她的厉害,她是可以要他命的! 气氛缓和下来,温宛沉默许久后看向萧允,“争那个位子于二皇子没有任何好处。”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与县主说过的话里没有谎言,我……也不过是傀儡。” 萧允起身,“宸贵妃的事我会尽力去办,县主无须太着急,一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知县主。” 如今对温宛而言,萧允是唯一的希望。 她起身,“拜托!” 萧允下意识看向温宛,这一瞬间,眼前少女开始变得模糊。 这残败的身子呵! 萧允收回视线,“县主留步。” 他独自走向雅间房门,伸手去推,手掌落在门框位置,为了不让温宛看出端倪,他快速移动到门板上,这才把门推开。 房门闭阖,温宛忽的坐下来,除了等待她不知道还能再为姑姑做什么…… 离开金禧楼,萧允在马车旁边一眼看到夜离。 来时还活蹦乱跳的夜离此刻正坐在车尾,额头抵在车厢上,整个人做蜷缩状态。 他低头,眼底凉薄一闪而逝。 他迈着步子走过去,停在车前,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底气十足,“夜离?” 车尾处,夜离听到声音一顿,再抬头时表现的十分惊讶,“二皇子这么快吃完了?是不是温县主准的饭菜不合胃口,你们……” 纵然夜离极力掩饰,可萧允依旧看得出来,夜离脸色比来时苍白许多,衣角滴了一滴血。 萧允庆幸,他脸色一直苍白,哪怕虚弱到连站在这里都十分吃力,仍然不会叫人看出来。 “今日天气暖和,本皇子想在大街上走一走,你带车夫先回去。”萧允当真不知宫里宸贵妃出了意外,眼下既知他必要施救。 夜离神色微怔,“奴才陪你!” “你先回去准备晚膳,刚刚在里面吃了一道菜叫鸽子羹,还不错,把车夫留下,晚些本皇子就会回去。”萧允眉目淡然,浅声开口。 夜离庆幸是这般,装作十分高兴的样子,“奴才这就去买鸽子,二皇子可得早些回来。” 萧允浅笑应下。 待夜离走到对面坐上停在路边守客的马车后,萧允方才踩着车夫搬下来的登车凳走进车厢,赶去西市…… 马车里,夜离才入车厢立时用手捂住胸口,样子痛苦至极,鲜血自唇角缓缓渗出。 他目冷,手指用力抹过唇角。 这已经是他自入皇城后第二次感受到这种来自体内蛊王传递出来的痛苦! 除了蛊神,谁还能对蛊王产生这样大的杀伤力? 可蛊神明明已经被萧允中和到次蛊里,按道理不该反噬蛊王。 马车晃动,夜离慢慢平复心静。 或许是因为他还没有唤醒蛊王威力的缘故罢…… 第一千零八十五章 咱们得守住秘密 如果你刚刚经历一件特别倒霉的事情,不要灰心不要气馁,因为更大的倒霉还在后面等着你,它会让你猝不及防,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如同温若萱跟花拂柳。 密道里,本就虚弱到极限的两个人相互搀扶着往前走,却连密道尽头的影子都没看到,就在他们绝望的时候眼前出现一束光。 当很像阳光的光束出现那一刻,温若萱整个人忽然有了精神,眼睛都跟着闪光,两条腿瞬间充满力量,仿若回光返照。 相比之下花拂柳愣住了,也就是愣的这一下,他没拦住身侧女子。 温若萱带着满目希望冲过去,抬头看向自上面冲进来的光束,发现光束旁边有一枚红色按钮,红色代表希望啊! 温若萱以迅雷不及掩耳速度抬起手,狠狠按下去。 噗- 眼见一蓬白雾散落,花拂柳来不及多想,当即跑过去想要拽出笼罩在白雾里的温若萱,没想到自己也被白雾浸染。 “迷药!” 花拂柳大骇之际将身体已经支撑不住的温若萱横抱起来想要逃离,不想没走几步身体开始摇晃,最后迫不得已,他抱着温若萱靠墙坐下来。 希望渺茫了。 怀里,温若萱于恍惚中睁开眼,落目之处竟是一张熟悉的脸,十几年魂牵梦系,那张脸不知道多少次出现在她梦里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真实,任云踪。 “你去哪里了?”温若萱盯着花拂柳的脸,眼泪盈溢。 没等花拂柳反应,温若萱已经承受不住迷药的药效,慢慢闭上眼睛,泪水自眼尾划过,没入鬓角。 此刻花拂柳并没有意识到,因为那团白雾的缘故,他脸上仅剩的假皮已经全部溶入肌肤里,现在的他,俨然是与温若萱初见时的样子。 “若萱,我爱你。”花拂柳神志变得模糊,他紧紧抱着已经昏厥过去的温若萱,额头相对,一遍一遍重复自己的誓言,“我爱你……” 迷药是开启密道的机关,只不过是外面的人开启蜜道的机关。 当白雾散尽之后,一阵低沉的轰隆声响起,一身披月牙白大氅的萧允从上面顺延下来的阶梯上走下来。 他脚步虚浮,单手捂住胸口走进密道,视线里,温若萱跟花拂柳早已昏迷不醒,“果然在这里。” 萧允在两人面前停下脚步,抬指间,一直充当车夫的少年忽闪而至,将二人扛出密道。 萧允没走。 他看着眼前望不到边际的密道,眼中浮现淡淡的伤感。 这条密道是他的杰作,挖了好些年,但却是他第一次踏进来。 萧允知道在这之上还有一条密道,确切说是分别延伸到各处的好几条密道,是夜离他们计划的核心。 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是他这只黄雀身体不好,不好到…… 可能要与螳螂同归于尽。 距离温若萱跟花拂柳失踪已经过去四天四夜,甘泉宫里的秋晴面容发生很大变化,坐在铜镜前她都不知道镜子是个什么鬼。 好在她已经做好誓死护主的准备了,大不了一死,还能如何! 酉时,黄泉界。 温御裹着包裹匆匆赶过来参加会师,石室里两只老鼠每日欢乐至上,仔细看,母老鼠的爪子上牵着一根红绳,绳子另一头握在翁怀松手里。 牵线诊脉乃是翁怀松绝学。 “又有什么事?”温御连续两宿没睡觉,两只眼睛乌眼青,脸上却没有丝毫疲态。 得说他挖地道跟挖宝藏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两日他总会从墙壁另一头听到‘嗡嗡’声,虽然不确定但墙壁另一头一定有什么东西在等他。 很有可能是自己的女儿! “萧允到底是不是皇嗣,今日即见分晓。”翁怀松说明将四人召集过来的意图。 萧彦看到温御这个状态,皱了皱眉,“战幕那老匹夫还没把宸贵妃放出来?” 郁玺良对此默不作声,他知道是怎么回事。 温御以沉默敷衍。 翁怀松见人到齐松开手里红线,从旁边拿出一个檀香木的方盒,方盒开启,里面露出一颗白森森的头盖骨。 翁怀松看到白骨一瞬,整个人站起身,之后双膝跪地叩首,行的是大礼。 如此动作把余下三人惊的一匹,温御最先想到一种可能,震惊之余猛然起身磕头,郁玺良跟萧彦皆看过去,一脸茫然。 萧彦扭回头看向郁玺良,“他在干什么?” 郁玺良耸耸肩,表示不知道。 这时翁怀松开口,“霍行,冒犯。” 温御猛一抬头,“这是霍行?” “正是。”翁怀松带着悲恸的心情,声音无比低沉。 温御也是连续两夜没睡觉,脑子转的慢,他怎么就能想到这个白森森的脑瓜壳是先帝?明显小一圈。 翁怀松二话没说,将自己从萧彦给他的血帕里提炼出来的鲜血拿出来,“这颗头颅我有经过细致处理,至亲之血滴上去颜色为紫则为亲生,颜色为黑则无血缘。” 虽然翁怀松没有接着往下说,可围观三人组知道,见证一段皇家苟且黑历史的时刻到了。 三人屏住呼吸,视线皆落在那颗森白骷髅上。 翁怀松打开拇指长的细瓶,血液顺瓶口滴落。 血滴落在骷髅上,犹如墨点落于宣纸,细小毛茬分散,变成雪花的形状。 石室里,四人视线紧紧盯住那颗森白骷髅,若有人在,只怕看他四人比看骷髅还要瘆的慌。 终于,血滴开始变化颜色。 毫无疑问,紫色。 气氛死寂,萧彦老气横秋叹了一口,“家门不幸。” 温御跟郁玺良看到结果并没有意外,此前温宛在萧允那里找到的信里已经说明一切,一子一女。 女为霍青丝。 子,自然是萧允。 一个与皇室没有血缘关系的伪皇子,竟也敢肖想与当朝太子争锋,这简直就是笑话。 “这事儿咱们得守住秘密。”温御开口,神色冷肃。 萧彦抬头看过去,“守多久?” “守到太子府败。”郁玺良忽然觉得这的确是一个可以兵不血刃的好办法,或者说此时此刻,三人想法一致。 有些事哪怕有密令,有遗诏,可真到节骨眼儿上谁能证明密令是真的,谁能证明遗诏是真的? 真真假假全赖人心。 他们的计划是,先由萧允斗败太子,再由萧臣揭穿萧允身世取而代之。 完美无缺! 第一千零八十六章 晏伏,你是最棒哒 如果说四个人里,翁怀松是打酱油的,那么萧彦跟郁玺良真心觉得借力打力这个计划可以名正言顺让萧臣走向夺嫡的光明大道,唯独有些小心思的是温御。 如果战幕败于晏伏,他再朝死了整晏伏,既可保住多年兄弟之义,又不辜负先帝对自己的信任,谁说忠义不能两全? 晏伏,加油! 你是最棒的! 离开黄泉界,温御再入如意宫。 密道里,温御小心翼翼搁下包裹,昨夜他走时墙壁最下面一块大理石还差些许就能整块抠下来但苦于缺少工具。 今天他把工具带来了,一个抠耳勺。 别人用的抠耳勺都是圆的,温御这个是一头儿扁的,如果一定要说像点儿什么,就像一把铁锹缩小百余倍,此刻温御正把抠耳勺插进理石缝隙里,慢慢以内力催动。 咔、咔、咔- 即便温御已经把声音降到最低,理石还是会发出声音,这声音直接惊动墙壁另一端的一经。 一经这两天眼皮一直跳,一会儿左一会儿右,按佛理说左眼皮跳财右眼皮跳灾,要说发财,他早就看破红尘,钱财这种身外之物不用的时候它就是废纸,用的时候就凭他的武功修为到谁家不能拿个百八十两,所以一经不盼着发财。 再说跳灾,还有比困在此处更大的灾祸吗? 砰- 还真有。 一阵低沉声响猛从背后传过来,一经心神陡震,肺腑那枚好不容易再次游到肩井穴的银针又掉下去。 一经 悟了,这他妈灾难在这儿等着他呢! 只要打通三穴,他能逃出去了啊! 一经不断调呼吸,才致游针不在体内乱窜,待他竖耳去听,背后墙壁仍有细碎声音传过来,沙沙沙、沙沙沙…… 墙壁另一头,温御已经把理石搁到地面,眼前一层土墙,某位老侯爷一时兴奋,拿起小铲开始铲土。 本以为胜利在望的温御铲了半个时辰土之后,扔了手里小铲,双手扑净残土趴过去,借着密道里的夜明珠仔细辨认,残土后面竟然是一块玄铁板,确切说是一面玄铁墙! 温御大喜! 如同行兵作战,搜山搜到最后搜个寂寞是什么感觉,搜到敌军营地又是什么感觉? 温御看到玄铁墙壁一刻便知道,他挖到秘密了! 就算玄铁后面不是自己女儿,也一定是见不得光的非凡之物。 玄铁得须砒霜腐蚀,温御收拾收拾东西,回了。 另一侧,一经还在竖着耳朵听,沙沙声早已不再。 又是幻听? 这时密室石门响起,周帝走下台阶,“大师没睡?” 按时间算这会儿正是卯时,天刚蒙蒙亮。 周帝近日来过的很不如意,挑拨温御跟战幕的计划失败之后,苏玄璟又拒绝娶宰相鹤柄轩的女儿,他乃九五至尊,本该金口玉言说一是一,如今却连连挫败,龙心甚是烦乱。 “这座密室里有动静,贫僧睡不着。”一经无比诚实道。 哪怕此刻,一经仍然不太敢相信自己听到声音了,或 者他觉得隆冬时节,在地底下冬眠的蛇鼠其实没睡? 不知道,他很乱。 周帝闻声笑了,“动静?” “出家人不打诳语。”一经无比诚实点头。 “大师可知这密室朕足足挖了十年,又用十年时间修筑,最外层有玄铁包裹,玄铁往里是掺杂剧毒的蜂窝墙,那剧毒乃是前御医院院令翁怀松的独门毒药,当世无人可解,再往里又是一道玄铁墙,此刻大师能看到的墙壁也是内有玄机,莫说无人能找到这里,就算找得到,也绝对不可能从朕眼皮子底下把大师救出去。” “皇上煞费苦心了。” “被父皇点名的人,朕可不敢小觑。”周帝无比自信道。 一经觉得这种情况下他还是自救比较好,于是阖目,重新以内力搜寻体内游针,慢慢往上移动。 周帝见状,“大师不准备给朕念经了?” “不念了,心情不好。”一经慢悠悠道。 周帝笑而不语,心情莫名好了一些…… 温宛来找天牢里的葛九幽了,一是告知葛九幽‘小玉’的真实身份,二是想打听一下有关古国的事,她想知道萧允体内是什么蛊。 葛九幽做梦也没想到当朝二皇子竟然是师傅的儿子,师妹青丝的亲兄长,而‘小玉’竟是古国帝女! “古国最至高无上的蛊是蛊王,蛊王世代都是忘魂蛊。”葛九幽告诉温宛,师傅霍行是古国贵族血脉,能养出蛊神也绝对不是意外。 温宛看着靠墙坐在那 里的葛九幽,微微蹙起眉,若有所思,“蛊王也会受蛊神的影响吗?” “不会。”葛九幽曾听师傅提及此事,“但有例外。” “什么例外?”温宛可以肯定,自己痛苦的时候萧允一样痛苦。 葛九幽沉默数息,“蛊王威力未被唤醒之前与普通蛊虫一样,自然会受蛊神影响。” “秦如意是古国帝女,萧允是她与古国贵族霍行的儿子,如此可以断定萧允体内是蛊王,也可以证明当年蛊患案的真凶就是秦如意。” 温宛按照自己的想法分析,“所以霍行宁愿死也不肯说出蛊患案真凶,明明可以活下去却选择离开这个人世,他是因为内疚跟亏欠。” 葛九幽终于明白当年师妹口中那个‘她’是秦如意,也终于明白为何不能原谅,“秦如意太过狠心,为了一己私利竟然牺牲自己的亲生女儿!” “一己私利是什么?” “复国。” 葛九幽毫不犹豫道,“这几乎是每一个亡国皇族的梦。” 温宛忽然有一个问题,“萧允争位,如若成功即是大周皇帝,古国复国,又该叫哪个来当皇帝?” 葛九幽被温宛问的愣住了。 古国有史,蛊王只会在皇帝体内。 萧允登基后改周为古不太可能,唯一可能就是他们还有人选,那个人是谁? 若真有人选,萧允体内又是不是蛊王? 温宛在葛九幽这里非但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脑子里反而多了一大堆问号。 离开天牢,温 宛正想去找萧允时忽然得到宫里传过来的消息,说是周帝午时要入甘泉宫用膳……
转眼2021最后一天了,我昨天忽然有感,这一年过的浑浑噩噩,想着2022一定要发疯一样的努力,留言为鉴,一起加油!小仙女们,你们是最棒哒! 第一千零八十七章 酉时宴请御南侯 周帝入甘泉宫并非随性而为,他很生气。 缘于他自那日永定门外武宣王高舜被温御截到太子府之后,便叫宰相鹤柄轩私下里找人除掉这一祸害,他暂时不能动温御,还不能动一动高舜? 这事儿也简单,将无百胜,高舜武将出身总有打败仗的时候,如果在天时地利的情况下打败仗那就是人的问题,战术上的失误导致我大周损兵折将,那你这个人就有问题。 鹤柄轩虽为代相,实权还有,前段时间便将六部尚书召集起来开了一个年终总结的小会,打着六部互相学习的幌子实为互查,其中吏部查兵部,说白了就是让苏玄璟间接去查高舜。 但凡武将,只要想查,一查一个准儿,将在外,稍稍一个行动上的迟缓都是问题,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苏玄璟因受战幕之命没查出来。 要说鹤柄轩早就看苏玄璟不顺眼,自己就一个宝贝女儿,要不是皇上有意他岂会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终日住在花间楼里的登徒浪子。 就这,苏玄璟还不乐意?! 于是鹤柄轩找自己人另查,立时就查出问题,当即要将苏玄璟跟高舜一起处置,水到渠成的事儿,结果出面阻拦的人是战幕,没有温御。 战幕甚至高调到越过鹤柄轩,入宫去找周帝说情。 周帝本意想让鹤柄轩跟温御结仇,以后就可以借鹤柄轩的手对付温御,这个愿望又没达成,而且因为战幕的关系放了苏玄璟跟高舜一把。 战幕离宫,周帝越想越气,当即叫李公公传话到甘泉宫,他要找温若萱吃饭,他要找茬儿! 此刻甘泉宫外,周帝带着李公公已至殿门。 未及李公公扯开嗓子喊,秋晴一身宫女打扮早早迎出来,与院中几个二三等宫女一起叩拜,“奴婢叩见皇上!” 常伴君侧岂无君威,不管李公公还是秋晴,耳濡目染时间长了行事作派自会带着些主子们的特质,秋晴昨夜就已经现出‘原形’,那会儿得信儿时险些崩溃,现在反倒淡定。 能为主子死,求仁得仁。 按规矩,温若萱该与秋晴一起出现,李公公等一会儿不见人不由瞄向周帝。 周帝正愁没地方找茬儿,龙眉上挑,束手而立。 李公公了然,“皇上驾到-” 音落,院子无声,寒风吹的树枝咔咔作响。 秋晴跪地叩首没有任何解释,默不作声,反正她也没啥好说,爱咋咋滴罢! 李公公微微怔住,心道这对主仆有意思,皇上还没开始作她俩闹的是哪样? 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周帝皱眉,李公公正要提起嗓子再喊时背后传来脚步声,“臣女温宛,叩见皇上-” 众人闻声而望,只见温宛正以猛虎下山的架势疯跑过来,发髻上两边对称的流苏都跑掉一个。 殿门处,秋晴感觉自己又能活了。 “温宛,叩见皇上!”温宛行至近前,跪地叩首。 周帝不喜见温宛,御南侯府的人他现在见一个烦一个,要是能见一个杀一个那就更好了。 李公公低咳一声,“温县主这是来找宸贵妃的?” 温宛没有唯唯诺诺,抬头直接看向周帝,眼泪说来就来,哭的稀里哗啦,“臣女求皇上移驾御南侯府!” 秋晴低着头,眼晴瞄向这个小县主,心里砰砰敲鼓。 周帝眉头皱的越发厉害。 李公公也觉得可笑,“温县主,莫不是御南侯府出了大事?” 温宛再度俯首,泣不成声,“温宛斗胆,敢问皇上是否想废姑姑皇贵妃之位?” 周帝闻声,都想笑了。 你怎么知道? “县主可别乱说话!”李公公看似好意提醒。 “我没乱说话!如果皇上在乎姑姑,为何姑姑离宫整两日皇上不闻不问,任由姑姑在御南侯整日以泪洗面,几番寻死都被祖父拦下来!”温宛抬起头,眼泪划至腮处,“皇上,姑姑虽不能诞下皇嗣,可她对皇上是真心!姑姑这辈子只爱皇上一人!” 周帝懵了,转眸看向李公公。 李公公也很意外,眼线昨日……前日……好像是大前日与他提过宸贵妃午时在院子里晒过太阳。 李公公不敢对视周帝,默默收回视线。 “宸贵妃这是在与朕使性子?”周帝知李公公失职,暂时不予计较。 温宛哭出声音,“温宛说句大不敬的话,整个后宫里头有一个算一个,谁敢拿自己的命跟皇上使性子,姑姑自入宫到如今有些年头,因为没有皇嗣的事被妃嫔明里暗里嘲讽,这些姑姑都能忍,可姑姑忍受不了皇上的冷落,姑姑知道皇上日理万机,国事大于天,可皇上每夜也都没闲着……” “县主小心说话。”李公公生怕温宛说出什么虎狼之词,好心劝道。 “外面皆传皇上怕我御南侯府有异心,所以这些年姑姑才怀不上皇嗣,我御南侯府……” “放肆!”周帝震怒。 在皇嗣这个问题上周帝确实没拦着温若萱,毕竟温若萱若真生下一儿半女,抓在他手里也是把柄,是温若萱自己不能生,他有何办法! 温宛收回视线,重重磕头,“御南侯府对皇上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什么叫倒打一耙,这就是。 温宛想着反正姑姑是找不着了,她得给姑姑失踪找个合理的理由跟解释。 她也不怕皇上真去御南侯府,届时姑姑无颜相见,跑了,不见了,谁能有什么办法。 然而温宛到底低估了帝王权术,“李公公,传旨御膳房朕今晚设宴葆中殿,专请御南侯府中各位,酉时开宴。” 温宛跪在地上,心神陡震。 “老奴遵旨。”李公公踌躇一会儿,“皇上,宴请御南侯的圣旨……” “家宴而已。” 周帝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少女,淡声开口,“温宛,此事就辛苦你回去通传一声罢。” 没等温宛反应,周帝补充,“酉时开宴,御南侯府里只要有一人不到,朕便等着,等人到齐咱们再吃。” 温宛已经来不及细思,只‘人到齐’这一句已经让温宛吃不了兜着走了…… 元旦快乐~今天没疯起来,因为家里亲戚聚到我家来了,小时候盼过年,长大就不盼了…… 第一千零八十八章 这出戏完了再说 温宛终于见识到了周帝的厉害,帝王设宴专请御南侯府这是捧杀,或许在一些局内人眼里未必是,可局内人才几个! 叫她传信,酉时若有一人未到便是她的过错,不杀头也终不会善了。 酉时一到,谁未到谁就是藐视,就是整个御南侯府的藐视! 没有人会在意姑姑为何没到,那些她叫人放出去的,有关姑姑备受冷落的传言只会被御南侯府不识好歹藐视皇恩压下去。 这一刻温宛陷入深深自责,她自为的小聪明在眼前这位帝王眼里根本不值一提,她将御南侯府推入到更危险的境地,怎么办?! 甘泉宫外,温宛跪在地上没有应下周帝的话,她不能应,这饭不能吃。 可是怎么拒绝? 温宛觉得还是死了罢! 她还记得小时候,祖母发现祖父藏在砖头里的私房钱,说什么都要在一众小辈面前罚祖父跪下来说一面遍‘我视金钱如粪土’自我洗脑,祖父倒不是不能说,也不是不能跪,可他不想当着小辈跪,于是抽了,为此还咬破自己舌头。 当时大家一乱这事儿就过去了。 温宛自然不会奢望周帝能心疼她晕死过去的心酸,至少她可以不必通传,而且因为自己久晕不醒,皇上若再把祖父们叫到葆中殿宴请,那在外人眼里可就不叫捧杀了。 说死就死! 就在李公公想要提醒温宛应声时某位县主突然身体一僵,翻起白眼,直挺挺倒仰过去! 砰- 还没等周帝跟李公公在眼前震惊中反应过来,远处御医院院令李显自远处慌慌张张跑过来。 周帝目视躺在地上还在翻白眼的温宛,又看向发疯跑过来的李显,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李公公欲哭无泪,他也没看出来。 “皇上!哎我去-”李显跑到近前就跟没看到温宛一样,险些踩踏过去,幸亏收脚及时绊了个跟头直接趴到周帝脚下。 李显,前御医院院令翁怀松收的徒弟,性格耿直,不畏权势,这点倒是随了翁怀松,像是后宫里妃嫔之间搞的那些小动作李显全不知情,因为没人找他。 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没人找,当初有个把李显叫到寝宫里的郑嫔,话还没说完直接叫李显给拉到周帝面前,周帝当即就把郑嫔给砍了。 “李院令,您小心点儿!”李公公上前扶稳李显,“您怎么知道温县主身体不适?” 李公公这是在替周帝试探。 李显愣住,顺着李公公的视线扭头看向温宛后直接摇头,“回皇上,不是温县主,是宸贵妃!宸贵妃突然跑到御医院,说什么都要让微臣给她配绝子汤,这会儿在御医院里见药就喝,微臣实在劝不住啊!” 周帝龙眉紧皱,“宸贵妃在御医院?” 刚才还在御南侯府! 李公公也糊涂,没敢插言。 “回皇上,宸贵妃确在御医院,疯了已经。”不畏强权的好处就是说话耿直。 周帝怒火暗烧,他倒要看看温宛跟温若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眼见周帝大步走向御医院,李显起身,绕过温宛紧跟过去,李公公瞧了温宛一眼没管,也跟过去。 这会儿一直跪在旁边没说话的秋晴急忙起身跑到温宛身边,“县主!县主你……” “我没事!”温宛刚刚听的清楚,姑姑回来了! 这个时候她装不装的没人在意,于是睁开眼由着秋晴搀扶,“我们过去!” 甘泉宫距离御医院也就半盏茶的功夫,周帝一行人才入殿门便见场面恢宏,只见温若萱单手握剑,另一只手拎着一个御医的领子,长剑一挥,围上去的小太监们呼啦散开,“把药拿来!” “皇上驾到-” 李公公高喝,院子里的人这才发现周帝已到,皆跪。 温若萱最后一个转身,看到周帝时眼眶瞬间红了。 这会儿被她拎着衣领的御医想要下跪,可被温若萱提着不好跪,“宸贵妃,只要皇上下旨,微臣一定拿药给您!” 温若萱听罢,忽的甩开御医,匍匐跪在地上,“臣妾求皇上赐药!” 彼时温若萱跟花拂柳被萧允救下后直接送到一处隐秘地方,且喂了解药,花拂柳先醒过来,待温若萱醒过来之后他已经是文杏模样,温若萱来不及与花拂柳细究密道里的事,两人火速赶回皇宫,还是迟了一步。 温若萱跟花拂柳将入甘泉宫时已经看到温宛被逼说的那些胡话。 为了把温宛的话圆上,温若萱这才去了御医院。 花拂柳一直伴其左右,看到温若萱跪,他便也跟着跪下去。 周帝身后,温宛跟秋晴看到温若萱一刻,悬在嗓子眼儿的心都沉了回去,“娘娘!” 秋晴最先跑过去,与花拂柳同跪。 温宛也没站着,跑过去跪到温若萱旁边。 “姑姑……” “这出戏完了再说。” 温若萱音落后,哭声猛提高一个音调,“臣妾只求皇上赐臣妾一碗绝子汤,好叫皇后娘娘放心,九泉之下的秦妃放心,叫这后宫里所有妃嫔把心都放到肚子里,我御南侯府只效忠皇上,父亲入太子府因与战军师是旧友,与武宣王走的近也只是因为多年前在战场上一起出生入死的交情,如今有心之人诋毁父亲,说父亲朝太子府示好是为了令其放松警惕,肆机助睿亲王斗败太子府,又说父亲与武宣王走的近是为麻痹睿亲王,准备助太子府给睿亲王致命一击,更有甚者说父亲想挑拨太子府跟睿亲王斗个你死我活坐收渔利!因为有传臣妾有了身孕!” 温若萱眼泪如柱,情绪渲染的也十分到位,“臣妾这个月里被算计数次,连没有子嗣的田美人都争抢着给甘泉宫送了碗鹤顶红!” 温若萱比谁都清楚,今日之事要想蒙混过关必要有确凿的证据,好在类似这种证据她收集的简直不要太多。 田美人虽然倒霉但绝不冤枉。 面对温若萱控诉,周帝只想说他相信第三种可能。 他甚至想吼回温若萱,你有身孕还好了,朕与你一年内只同床没共枕,你若有身孕朕就能光明正大杀你全家,诛你九族! 第一千零八十九章 吃着吃着就死了呢 周帝并不知道温若萱失踪多日,否则注意力绝对不会叫温若萱给拐到谣言跟子嗣上,眼下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周帝只能安抚。 “李公公,把田美人叫来。” 李公公得令,转身退出御医院。 周帝则走过去搀起温若萱,龙目瞥了跪在旁边的温宛一眼,“你没事了?” “谢皇上关心,臣女没有大碍。”温宛这句话有把周帝气到。 谁关心你了?谁关心你们这一大家子! “都起来罢!” 少许功夫,田美人战战兢兢来到御医院,温若萱与其当面对质。 结果毫无疑问,温若萱攥着证据,再加上田美人心虚气势不在,几句话就交了实底,是她下的毒,就是想让温若萱死。 周帝看着眼前这位虽有几分姿色,奈何眼大无脑的美人,直接赐死,顺便灭了九族。 本不该如此重的惩罚,周帝只是心情不好,既然宴请不成,那就借田美人九族来一波捧杀泄愤。 可怜田美人没有背景还敢妒忌比自己不知道高出多少位阶的温若萱,非但害了自己还连累满门冤死,由此可见妒忌害人这句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温若萱一番‘无理取闹’,化险为夷。 周帝处置田美人后带着李公公离开,温若萱则拉着自己侄女走回甘泉宫。 身后,秋晴喜极而泣,拉着花拂柳问东问西,“你这几天跟娘娘都去哪儿了?我在宫里头担心死了!” 花拂柳无心答话,眼睛不时看向温若萱背 影,他仿佛记得自己昏迷前温若萱好像睁了一下眼,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到自己的脸。 “文杏!我问你话呢!”秋晴着急道。 花拂柳低下头,搪塞开口,“我们被困了一段时间,好在有贵人相救。” 前面,温若萱虽然表面上跟温宛有问有答,可只要扭头,余光便会落在花拂柳身上,以致于温宛疑惑,“姑姑你眼睛怎么了?” “没事。”温若萱脸颊一红,脚步快了些许。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温若萱真的记得她在昏迷前看到任云踪了,那种感觉无比真实,可是人呢? 人在哪里…… 萧臣没有想到萧允会单独约他,在他得到温若萱已经安全回到皇宫的消息后。 金禧楼里,萧允早在雅间候着。 萧臣进门时他没有站起身。 “我来晚了,二皇兄久等。”萧臣拱手,歉意开口。 萧允略有佝偻的身躯在萧臣进来一刻挺起来,这样会让他看起来精神些,“无妨,坐。” 萧臣落座,萧允抬头看过去,脸上露出浅淡微笑,“说起来,我离皇城那会儿七皇弟还没出生,二十年后再见难免陌生,如果我在什么地方做的不好,七皇弟多担待。” “二皇兄言重,自皇兄回到皇城我本该请皇兄到府上小聚,只是……” “只是我身子太弱,若然吃着吃着死在你府里,你可怎么办?”萧允看似调侃的语气却透着太多无奈。 这话说的尴尬,“我听说 二皇兄身体好些,定会长命百岁。” “活那么久干嘛呢?”萧允苦笑,“我倒觉得,人这一世都是带着使命来的,完成使命便可安心退场,时间长短不重要。” 有些事是我造成的,那就由我来解决。 “皇兄说的是。”萧臣纵然知道萧允不是父皇亲生,心里却没有半分抵触,甚至觉得这份温雅的性子是他喜欢的,不排斥。 “你跟温宛……是什么关系?”萧允早就点好了菜,他拿起银筷,夹了一块鱼肉递过去。 萧臣端起瓷碗过,“谢二皇兄兄。” “我爱宛宛,这辈子非她不娶。”萧臣直言不讳。 萧允点头,将筷子搁到原处,“温宛呢,也喜欢你?” 萧臣不知道这个问题该如何回答,他与温宛在一起时能感觉到来自对方的爱意,可于他而言,这种感觉患得患失。 “她喜欢你。”萧允平静看向萧臣,心明明像被藤蔓缠住,包裹的紧实他有些喘不过气,可他还是继续往下说,“她说在这个世上唯她的家人与你,值得她舍命去护着。” 萧臣慢慢有了信心,“我亦是。” 萧允像是很满意的点点头,他正要去拿筷子,胸口忽然一阵憋闷,“咳咳!” “二皇兄?” “没事……”萧允自怀里取出一个瓷瓶,双手有些迫不及待打开,可就在倒的时候手腕一抖里面米粒大小的黑色药丸洒了一地! 可萧允没有去捡,而是急急拿出一粒含在嘴里,之 后方才蹲下身。 “皇兄我来!”萧臣起身走过去,与萧允一起捡起地上黑色颗粒。 一念之间,萧臣将其中一枚药粒藏在指间,之后将剩下的药粒还给萧允,“皇兄身体……” “已经好转,无大碍。”萧允把药粒装进瓷瓶,塞回去,“我们继续吃。” 萧臣回到座位,两人边吃边谈。 虽然彼此生疏,可萧允一直在坚持。 坚持吃,坚持的,想从萧臣身上感受到那份手足亲情。 可是没有。 哪怕父皇那样在乎他,为他筹谋算计,为他扫清前路所有障碍甚至于太子府,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受不到来自父皇的亲情。 或许权力才是皇室经久不灭的主旋律,奢求亲情本身就是一种错。 萧允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身上留的皇族血脉,与大周萧姓无关…… 宋相言这个小可爱是个小聪明,当日萧允在二皇子府邸指出大理石颜色与皇城不同,他便在离开的时候偷偷顺走一小块碎石,之后拿给戚枫,命其派人到平渠暗查。 如今戚枫给出结果,查不到。 “怎么会查不到?”宋相言接过戚枫手里那块碎石,一脸疑惑。 戚枫自怀里取出另一块碎石,“这才是平渠常用于装潢庭院的理石,与你在二皇子府拿到的理石颜色并不相同,而且,平渠并没有这样的理石。” 宋相言接过戚枫手里那块碎石,两块放到一起,他那块颜色更浅,“理石有问题?把李舆叫 过来。” “你怀疑理石有问题?” “一定有问题!” 第一千零九十章 他没死 戚枫承认理石有问题,但他不明白理石有问题为何找李舆,李舆是医者又不是工匠。 宋相言的想法则十分不同,如果单纯只是工匠问题那算什么事,值得萧允与他说? 所以一定不是工匠的问题,事实证明平渠的确没有这种颜色的理石,确切说平渠理石跟皇城理石大同小异,尤其颜色无差别。 既然不是理石的问题,不是工匠的问题,那就是别有用心者的问题,以宋相言的经验,但凡称得起‘别有用心’这四个字的人,惯用手段就是下毒,那就关李舆的事。 戚枫佩服…… 这厢宋相言揪着理石问题不放,那厢温若萱出现在皇宫里的消息已经传回御南侯府。 温御才睡醒没多久,正在吃饭。 钟岩也不知道怎的,自家老侯爷这几日饭量激增,以前一顿二两酒,一个咸鸭蛋,半个馒头或者一碗米饭。 现在竹叶青跟咸鸭蛋都不香了,改成红烧肉跟酱闷肘子,外加三个馒头,两碗米饭,吃的钟岩心里发慌。 这会儿宫里消息传进来,温御端着饭碗整个人震在矮炕上,紧紧盯住钟岩,“若萱大闹御医院还斩了田美人?” 钟岩随即将字条递过去,温御急忙搁下饭碗,接过字条细细查看,字条是秋晴的笔记,上面将发生在御医院的事写个大概。 诚然这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可问题是,密道另一头若不是自己女儿,又会是谁?是什么! 温御深吸一口 气,把字条攥成纸团后用手狠狠抹过沾在嘴上的饭粒,转身蹭到炕沿,穿鞋下炕,“把夹袄拿过来!” 钟岩得令,行到柜子旁边的衣架取下夹袄,“大氅比夹袄暖和……” “不方便!”温御接过夹裕,边穿边朝门外走。 “侯爷你去哪儿?”钟岩紧跟在后面。 温御突然停下来,转身看向钟岩,“如果你有特别宝贝的东西,会埋在哪里?” 钟岩一脸懵圈,“侯爷明鉴,老奴没有宝贝!” “本侯说如果,如果你有会埋在哪里?” “没有!真没有!” 钟岩脑袋摇成拨浪鼓,在御南侯府活这几十年别的没学会,嘴严跟顾左右而言他学的特别精透,“侯爷,要是你的话你能埋在哪里?” “就埋屋里,要么理石底下要么就炕洞里,埋在本侯睁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推己及人,温御脑顶灵光一闪,所以御书房密道里面一定藏着宝贝! 不待钟岩反应,温御转身回来把桌上剩下几个馒头塞进怀里,“晚膳不用等本侯了!” “侯……” 钟岩还想再问,温御已经大步流星走出屋子,直奔府门…… 此时皇宫,甘泉宫。 温若萱将自己跟花拂柳在如意宫地下密道的遭遇说一遍,到现在,她也不知道是谁救了她跟花拂柳。 “我只记得有束光从上面射进来,之后看到一个红色机关,才按下去就有一团白雾喷我一身,再然后……你姑姑我跟文杏醒过来的时 候已经在一处废弃民宅,至于是谁救的,我看都没看到。”温若萱说时瞧了花拂柳一眼,“你比我后晕倒,你看到没有?” “奴婢没有。”花拂柳依旧是文杏模样,低声回道。 温宛心底想到一个人,萧允。 如果真是萧允救了姑姑,那她该谢他。 “宛宛?”见温宛沉默,温若萱不禁唤一声。 温宛反应过来,“姑姑,我有件事想与你说。” 温若萱了然,“秋晴,你带文杏换件衣服,好几天没吃像样的东西,晚膳准备丰盛一点,宛儿留下来一起吃。” 秋晴得令,带着文杏离开。 厅里静下来,温宛看向自己姑姑。 她一直都觉得姑姑很美,肌肤白皙,五官精致,气质脱俗,是打从骨子里透着的美的那种美人,说句夸张点儿的话,姑姑只要不说话,静静坐在那里摆瓜子的样子像观音,神圣又带着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怎么,瘦了?”温若萱双手托起自己的脸,狐疑问道。 是瘦了,可瘦了在温宛眼里也是这世上最美的姑姑,“我希望姑姑幸福。”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听的温若萱微微愣住。 须臾,温若萱浅浅笑道,“姑姑现在就很幸福。” 生怕温宛不信,温若萱抬手用食指撩起额前流苏,“本宫可是我大周朝唯一皇贵妃,后宫里头莫说那些妃嫔,就算是皇后想动本宫一根汗毛,她也要掂量一下自己身上的汗毛够不够赔的!” “宛儿 说的不是这些。” 温宛认真看向温若萱,“是爱情,姑姑有喜欢的人,我知道。” 彼时郁玺良当温宛面说出文杏是花拂柳的事,又当温御面说出花拂柳是任云踪的事,温御回头便将此事原原本本告诉自己的孙女,且嘱咐温宛,待找到温若萱务必第一时间把这件事相告。 拿温御话说,把自己女儿当猴耍可还行? 温宛也是这个意思,把自己姑姑蒙在鼓里可还行! 温若萱皱皱眉,“好端端提起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做什么?” “如果那个男人再回到姑姑身边,姑姑会原谅他吗?”温宛狐疑看过去。 温若萱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她不知道那个男人哪还有脸回到她身边! “他死了。”温若萱口渴,自贵妃椅上朝矮几蹭过去,倒杯茶,端给温宛。 温宛接过来,沉默一会儿。 这话儿不太好接。 “真的。”温若萱自斟一杯,手指拨动浮面嫩叶,又吹了吹,喝一口,“早些年我就得到消息,那人被马帮大当家抓了去,大当家瞧他长的细皮嫩肤就给糟蹋了,糟蹋了还不算完,又把他赏给手底下百十来号人,那人足足在马帮里呆一年,后来江湖仇杀,马帮被灭,他辗转又被流匪带走,同样的罪又受一遍,最后暴尸荒野被成群乌鸦分食,也是凄惨。” 温宛,“……他没死。” 温若萱轻吹浮叶的动作停下来,飘浮在茶面上的嫩叶随波纹荡漾,如浮 萍无依,漂泊无力…… 第一千零九十一章 瓜子皮留着 温宛没想迈关子,她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全都说出来,她说文杏就是花拂柳,没错,就是当年三大名捕之一的花拂柳。 而花拂柳,就是任云踪。 温宛说这些话的时候温若萱一动不动,整个人仿若静止一般,唯有杯中茶水,荡起一圈一圈的波纹。 “花拂柳本名任云踪,是个孤儿,他自小被师傅养大,师傅告诉他三十岁之前不可以真面目示人,所以在祖父查到他是花拂柳之后唯一要求就是他要向姑姑坦白,无论姓氏身份都不许隐瞒,尤其要以真面目迎娶姑姑,他没做到。” 明明面无表情,可温宛能感受到此刻姑姑身上散放出来的愤怒跟悲伤,她把该说的都说出了,“姑姑……” “茶有些凉。” 温宛当即起身,“我叫秋晴烧些水来!” “宛儿。” 温宛转身一刻温若萱叫住她,唇角扯出一抹笑,“今晚不能留你在宫里用膳了。” 四目相视,温宛瞬间明白姑姑的意思,“外面的事自有祖父有宛儿,姑姑放心,宛儿告退。” 温宛自来知道姑姑是有主见的人,不管姑姑作出任何决定,她都支持…… 厅门打开又阖紧,数息卷进来的冷风扫地吹拂,使得坐在贵妃椅上的温若萱打了一个寒颤,莫名的冷,连呼吸都带着凉气。 原来不是幻觉,她在密道里最后一眼看到的男人真的是…… 那个该死的冤家! 眼泪滑到腮边,平稳如镜的茶水忽然泛起 涟漪。 温若萱很难过,肺腑像是被人狠狠揪住,撕扯,眼泪止不住掉下来,她甚至能听到撕扯时鲜血飞溅,碎肉乱飞的声音。 当朝皇贵妃,无上尊宠,富贵荣华,手掌生杀大权,今天她才干死一个! 可这不是她想要的人生啊! 她不是没有选择,只是选择的人,没有选择她。 既然没有选择她就不该回来,不该出现在她面前! 外面传来脚步声,温若萱迅速收敛情绪想要把茶杯搁回矮几,不想手抖茶杯翻到地上,热水溅到手背,一片红肿。 “娘娘!” 花拂柳去而复返,看到温宛离开这才进来,不想看到眼前一幕,整个人惊慌跑到温若萱身边握住她的手轻吹。 温若萱破天荒没有拒绝。 她看着半跪在贵妃椅前的花拂柳,胖胖的宫女模样,吹气时嘴撅起来的样子竟有些……恶心! 温若萱真的恨! “你捏疼本宫了。”温若萱脸上还挂着泪,表情却冷漠的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比陌生人还要生疏。 花拂柳看出温若萱态度较之前不同,可他也不再是以前的身份,默默松开手,“娘娘稍等,奴婢去取治疗烫伤的药膏。” 温若萱仍然没有拒绝,而是在花拂柳走去内室的时候倏然抬手,抹掉残落在脸颊的清泪,心底郁积的怒火熊熊燃烧。 该哭的不是她! 花拂柳回来,小心凑近,“奴婢给娘娘敷药?” 因为身份暴露,花拂柳每说一个字都要小心翼 翼,生怕惹的温若萱不高兴把他撵走,他不想走。 温若萱没说话,把手伸过去。 药膏落在手背上,凉冰冰的,“你是男人?” 温若萱明知故问。 花拂柳停下手里动作,犹豫片刻,“奴婢……奴才是男人,少年时见过娘娘容颜从此心里便再没有别的女人……娘娘明鉴,奴才从未有非分之想,只盼日日夜夜服侍在娘娘身边足矣,所以求娘娘别撵奴才走,我有用。” “不撵你走,可若哪日你受不了伺候本宫的辛苦自己走了,到时可别说是本宫无情。”温若萱慢慢抽回手,瞧着手背上的药膏,等花拂柳回话。 花拂柳欣喜若狂,“娘娘放心,奴才这辈子都不会再离开娘娘!” “再?” “不是……奴才的意思是密道时让娘娘涉险,这种事再也不会发生。” “好。” 温若萱表情很淡,“下去罢。” 花拂柳愣住,但见温若萱不说话,只得后退。 待他行至厅门时温若萱仿佛想到什么,“对了,后院小厨房旁边的柴房里有一小袋炒好的瓜子,你帮本宫拿过来。” 花拂柳甚喜,只要温若萱还能吩咐他做事,就不会撵他离开。 看着花拂柳欢天喜地走出去,温若萱本就无甚表情的脸冷的如同深潭里的水,触及入骨的凉。 我这些年受过的苦,你怎么逃得掉。 也就半盏茶时间,花拂柳再一次去而复返,背上背着足有他高的麻袋,麻袋内层贴着硬纸皮, 里面全都是白瓜子,硬纸皮是防止瓜子受潮。 鉴于背后那一麻袋瓜子跟温若萱说的‘一小袋’有些出入,花拂柳特地找秋晴确认才把东西背过来。 “娘娘,瓜子在这儿了。”花拂柳自从密道里出来也就匆匆吃了一顿饭,有些气喘。 “很好。” 温若萱瞄了眼那袋瓜子,轻飘飘道,“剥了它。” 花拂柳诧异,“什么?” “剥干净,用手剥不可以用嘴嗑,瓜子皮留着本宫还有用,别弄坏了。”温若萱不等花拂柳说话,以手抚额。 花拂柳下意识想要过去搀扶。 “本宫只是有些累到屋里睡一会儿,你忙你的,没叫你停可千万别停,或者你不愿意剥瓜子可以走,走的远远的,永远都别再回来。” 温若萱刻意咬重‘再’字,清澈如尘的眸子瞄过去。 花拂柳噎下惊诧,心甘情愿点头,“奴才这就剥。” “嗯,很好。”温若萱踩着步子走进内室,反手将门叩紧,数息慢慢靠在门板上,所有淡定冷漠跟无坚不摧的坚强瞬间溃败,眼泪无声再落…… 入夜,萧臣约温宛一起入黄泉界,将白天从萧允那里顺来的黑色药粒交到翁怀松那里,他想知道萧允吃的是什么药。 药粒太小,在翁怀松掌心也就米粒大小。 他将药粒置于鼻息轻嗅,并没察觉异样,“补药。” “这不奇怪,二皇兄身体不适吃补药也正常。”萧臣以为自己多虑了。 温宛忽然想起一件事 ,彼时担心姑姑她没细究,昨日金禧楼萧允离开雅间时好像眼睛也出了问题。 明明没有恢复味觉,萧允为何要营造那样的假象? “等等!”
等等月票…… 第一千零九十二章 萧允失踪了 萧臣跟温宛以为翁怀松有了新发现,结果不是。 “那只老鼠有喜了。”翁怀松郑重向温宛道歉,之前因他盲目自信断定晏伏不能生,万没想到世间自有高人在,慕锦歌医术无双。 温宛只道母亲说过,医术没有高低,有高低的是病患在医者心里的位置,医者仁心,先有仁心再有仁术,若能对病患的痛苦感同身受,自会拼尽全力医治。 翁怀松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理念,一时感慨自己行医半生竟不如一个姑娘看的通透。 现在的问题是翁怀松一个作古的人,并不能带着两只老鼠入大理寺作证,温宛表示这事儿也好办,她将两只老鼠跟药方拿回大理寺交到李舆手里,由李舆代为作证。 “李舆跟李显都是钻牛角尖儿的人,不是他们亲自配的药,亲自喂的老鼠,亲自看着老鼠从交配到有孕,他们不会作这个证。”翁怀松早有准备,他将自己这段时间在母老鼠身上用的药量完完整整写在一张宣纸上,交给温宛。 如果李舆不肯,那就叫他亲自喂两只。 对此温宛有些懊恼,如果是这样当初她直接把方子给李舆好不好? 翁怀松表示人鼠不同,药量也不一致,需要一点一点尝试,在配药的精准程度上他还是十分自信的,他只用两只老鼠就是证明,换成李舆,也不知道大理寺的老鼠够不够。 温宛跟萧臣离开后,翁怀松这才想起掌心里那颗药粒。 他 又一次将药粒置于鼻息,仔细去闻。 眉,皱起…… 离开黄泉界,萧臣送温宛去大理寺。 马车里,萧臣想问温若萱跟花拂柳这几日去了哪里,温宛没瞒她,只道姑姑跟花拂柳的确就在密道里,但后来是被谁救出来的则不清楚。 萧臣疑惑时,温宛有在犹豫,要不要把萧允救下姑姑跟花拂柳的事说出来,可若叫她解释萧允为何会这样做,她又不想说出体内蛊神的事。 有些事太乱,说出来于萧臣而言也只是徒增烦恼。 “宛宛,宸贵妃既是安全,你也该好好休息。”萧臣坐到温宛身边,看着温宛脸上憔悴,一时心疼。 温宛的确很累,尤其姑姑安全回到甘泉宫后她心里绷的那根弦松懈下来,倦意侵袭,她自然而然靠在萧臣怀里,“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萧臣没有答案,甚至不敢想。 回首前尘,上辈子都还没活到这个年岁,往前看,又似没有尽头。 哪怕三皇子已经与七时过上平静又满足的日子,四皇子萧钧再也掀不起任何浪头,五皇子萧奕还在朔城等他喝酒,他们已经查到二皇子萧允非父皇亲生,输只是早晚的问题,可还剩一个太子府,最难的,往往留在最后面。 萧臣没说话说,他将温宛揽在怀里,“距离大理寺还有些距离,睡一会儿。” 马车轻晃,温宛就这样在萧臣怀里睡过去。 前路漫漫,萧臣知道片刻放松难能可贵。 这一刻他不 再去想任何事,只轻轻抱着他的宛宛,慢慢闭上眼睛。 时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萧臣似有所感睁开眼睛时吓一跳,只见一身官袍的宋相言正蹲在车厢里,双手环于胸前,铃铛一样的眼珠子正死死盯着他。 许是蹲的久,一只脚踮地,屁股坐在踮起的脚上。 萧臣抖时温宛也跟着醒了,眼前一幕着实诡异。 “出大事了。” 能从宋相言嘴里说出‘大事’两个字,那必定是天大的事。 事实证明,是的。 萧允丢了。 也就温宛入宫那会儿,伺候在萧允旁边的夜离跑到大理寺敲法鼓报案,说是他家主子丢了。 普通百姓家的孩子丢了尚且是大案,更何况是皇子。 宋相言当即叫夜离说具体些。 夜离说的乱七八糟,但有一句话他听的特别清楚。 萧允昨日与萧臣吃饭,吃完饭后就没有回来。 宋相言反应极快,他在第一时间想要诱引夜离把这句话改一改,哪怕说萧允与萧臣分开后又干了什么事才失踪,也好过在见到萧臣之后便没了踪影要好办! 奈何夜离始终没有改口。 人之常情,这等大事宋相言在看到萧臣时就该直接把他叫醒问个明白,可他舍不得睡在萧臣怀里的温宛。 萧臣若醒势必会惊醒温宛,于是才有了刚刚一幕。 回到大理寺雅室,气氛肉眼可见的紧张。 宋相言面目凝重,直接就问萧臣,“昨日萧允与七皇兄吃完饭,去哪儿了?” 面对这种 意外,很难不让人想到阴谋。 “昨日吃过饭我先离开,二皇兄说他还要坐一坐。”萧臣认真回想道,“金禧楼没有人看到二皇兄离开?” 宋相言瞥了眼坐在旁边的戚枫,“回魏王,微臣才从金禧楼回来,那里不管掌柜还是伙计,他们只看到二皇子走进去,无人见他离开直至店小二过去敲门才发现雅室空着,可也没人在意,二皇子去的时候就把饭钱记在温县主账上了。” 温宛,“……”为什么? 此刻显然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她迫切想知道,“萧允自己去的金禧楼,没有车夫?夜离也没跟着?” 宋相言道,“有车夫,车夫一起丢了。” “现在的问题,夜离口口声声说是七皇兄把他家主子藏起来,定要找七皇兄要人。” 宋相言没有拐弯抹角,扭头看向萧臣,“眼下没有任何证据能替你洗脱嫌疑,所以得委屈皇兄在天牢里呆上几日,还有,金禧楼已经被我封了。” “封金禧楼做什么?”温宛诧异。 宋相言未及解释,戚枫开口,“魏王与县主来之前圣旨已到,命小王爷务必在十日内查明此案把二皇子平平安安找回来,逾期治罪。” 依着戚枫的意思,如果不是萧臣跟温宛恰好来大理寺,他们即刻就要派人把萧臣抓进天牢。 “当日歧王假死的案子落到大理寺头,皇上都没下旨限期。”戚枫补充一句。 这一句足够深意。 众人无声。 萧臣最终由戚枫亲自带人送去天牢,温宛亦离开大理寺去想办法。 雅室里,宋相言独自坐在桌边,脑子里莫名想到那块他从二皇子府邸里顺回来的碎石。 不知怎的,他总感觉有大事发生。 不是萧允失踪的事,是更大的事…… 第一千零九十三章 什么脑子! 萧允失踪,萧臣入狱,这在某些头脑简单的局中人眼里特别解气,解气到放鞭炮都表达不了她内心的愉悦。 温府地窖,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后传出一阵女子的冷笑声。 “怎么样,好不好听?” 温弦站在地窖一角,看着被铁链锁住脚踝,整个身体蜷缩在角落里的老朽,身上溅满残纸碎屑,后背有两处被灼伤的痕迹,“刚才只是一串,本姑娘手里还有两串响鞭,只要你说出跟苏玄璟是什么关系,本姑娘就把你放了,再不说,这两串响鞭就不是扔在地上,而是扔在你身上。” 角落里的老朽没有回应,身体因为疼痛隐隐在颤。 温弦拎着响鞭,声音阴冷的像是能拧出冰水,“你想再听听,本姑娘成全你!” 就在温弦欲点燃响鞭时,外面有小厮进来,禀报说公孙斐着急见她。 温弦本想放了鞭再走,小厮又道,“公子叫姑娘即刻过去。” 温弦犹豫片刻,转身将响鞭扔给小厮后瞪了眼老朽,离开地窖。 角落里,老朽穿着破旧的对襟短袄,下面是一条紧箍脚踝的棉裤,短袄跟裤子加起来十几处补丁,磨露的地方隐隐可见里面旧棉。 老朽名叫周甫升,不管在温宛还是温弦眼里,这个老人与苏玄璟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 台阶上面窖盖阖紧,地窖里暗沉沉的,好在顶上有个天窗,光从上面射进来勉强可以视物。 周甫升听到地窖没了动静,艰难从角落里爬起来,干枯蜡黄的脸面无表情,额头上有三条深凹的皱纹,左脸有道疤,如蜈蚣形状从额角蔓延到下颚,只看疤痕就能想到当时该是怎样触目惊心。 他脱掉上衣抖了抖碎屑,把还在冒烟的地方用手搓灭,棉裤上也有几处,他狠狠一捏,麻布料子烧出一个窟窿,里面棉花变得焦糊。 地窖里静的可怕,周甫升慢慢靠在墙上,仰头望向天窗,呼出去的气化成白雾腾在空中。 他记得那孩子白白净净,可好看了。 他记得那孩子不吃韭菜,闻一下都不行。 他记得那孩子…… 原来那孩子后来,叫苏玄璟了。 温弦从地窖走去凉亭,公孙斐身披雪色大氅,以手托腮坐在那里,如画一般。 “斐公子找我?”温弦早就注意到池塘围墙上那些涂鸦,也注意到公孙斐时尔盯着看,一看就是整个下午。 她倒也研究过几次,就是一只雏鸟在院子里转啊转,没什么好看。 “斐某记得,我好像与温姑娘说过别动周甫升。” 那一串响鞭震的他耳朵到现在还难受。 温弦以为什么事,不以为然,“上次不是你说苏玄璟已经在查本姑娘的身世,也是你说我的身世暂时不能暴露,必得想法子制衡苏玄璟,我们这才抓来那个老东西,我们抓他的目的,不就是想从他身上知道他与苏玄璟是什么关系吗?我去问他,有何不妥?” 公孙斐看着对面言之凿凿的温弦,“假设我们知道苏玄璟一个秘密,他想保守住这个秘密,该如何?” 温弦摆也一副自傲的样子,呶着嘴想了想,“杀人灭口。” “假设我们抓到苏玄璟在乎的一个人,他想要回那个人,又该如何?”公孙斐耐心问道。 温弦悟了,“来求我们。” 公孙斐十分满意点点头。 “那我现在就把消息透出去,叫他来求我们!” 公孙斐,“……”什么脑子! “温姑娘且慢。”公孙斐抬手示意温弦坐回来。 温弦挑眉,等他说话。 “稍安勿躁。” 公孙斐压着性子告诉温弦,“周甫升是你我对付苏玄璟唯一一张底牌,好钢用在刀刃上,你我害怕什么?害怕苏玄璟查到温姑娘的身世,他若没查到,任何条件都不值得他把周甫换走,有朝一日他查到,我们再拿周甫升的命换苏玄璟保守住那个秘密,囤货居奇就是这个道理,温姑娘想想,斐某说的对不对。” 温弦认真想了想,“那就依着公子,留那老东西一条狗命,只是……我真想知道那老东西跟苏玄璟是什么关系,值得苏玄璟为他不惜算计兵部侍郎,害人家满门被斩。” “邢栋?”公孙斐记得邢栋只死了爹。 “那个……我瞎说的。” 温弦一时疏忽竟把上一世的事说出口,脸色略显尴尬,“斐公子要没别的事本姑娘得出去一趟,瞧瞧温宛现在的嘴脸,萧臣被押天牢她现在一定特别狼狈!” “我没什么事,只是斐某觉得……” 公孙斐停顿数息,“温姑娘开心就好。” 温弦真的很急,几乎跑出凉亭。 公孙斐单手叩膝,身形微转看向温弦背影,眼睛眯了眯。 人若张狂必有灾殃。 温弦这性子,倒不像是于阗那两人能生出来的物种…… 一天时间,萧允失踪的消息已经传遍皇城。 晏伏急匆赶到二皇子府邸,在内室里看到夜离。 “二皇子人在哪里?” 房间里,夜离可不像白天在大理寺那般癫狂模样,静静品茶,神色威冷。 听到晏伏质疑,夜离抬头示意他坐下。 晏伏着急,“本王才从宫里出来,皇上都疯了,若再找不到二皇子你我都得死!” “他知道了。”夜离兀突开口。 晏伏愣住,“什么?” 夜离打个响指,有人将一男子从外面押进来。 晏伏细看,认出男子是萧允车夫。 他未语,看向夜离。 “江邑,我真没想到你隐藏这么深!”夜离冷眼看向被押在地上的男子,三旬年纪,无论长相还是身材都极不起眼,可就是这么个不起眼的人,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跟萧允合起伙来要杀他。 昨夜若非他体内有蛊王护着,只怕此刻他已经是一具尸体! “你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以蛊杀我。”夜离单手搥住桌面,站起身,绕到江邑背后停下脚步,“蛊神能奈我何!” 晏伏震惊,“二皇子知道你的计划了?” “是啊!” 夜离抬高音调,五官有种被激怒的扭曲,“那个病殃子居然什么都知道!” 第一千零九十四章 七日即死 此时此刻的夜离完全不必伪装,他绕到江邑面前,抬手钳住下颚,迫使其抬头看向自己,黑目幽暗,五官狰狞,“你跟那个病秧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我的?” 江邑将生死看淡,冷笑,“二皇子早知你是古国人,早知你心怀不轨想要打蛊神的主意,你背地里的小动作我与二皇子都看在眼里!蛊神岂是你能觊觎,你该死-” 夜离居高临下,手里力道加重,“觊觎蛊神?” “二皇子须以蛊神续命,你想夺蛊神便是想置二皇子于死地,太子府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江邑怒斥,“皇上看中二皇子,他朝二皇子登基自会许你荣华富贵,你想要的一切二皇子都会给你,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背叛二皇子!” 夜离听着江邑控诉,五官变得耐人寻味,“那个病殃子以为我觊觎蛊神?” “你还不承认!” 江邑怒吼之际,夜离手指倏然下移,指间用力一拧。 咔嚓- 江邑眼中愤怒未退,人却已经没了生息。 看着轰然倒下的江邑,晏伏皱眉,“他还没有把话说清楚,你怎么就……” “还不够清楚?” 夜离直起身,命人把江邑的尸体拉出去,转身回到座位,单手揉着刚刚用力的手腕,“萧允以为我投奔太子府,觊觎蛊神,看来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实知道与否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为何?” “前夜那个病秧子派江邑把浸染过蛊神之血的忘魂蛊种到我身体里,妄图控制我,他们哪里知道我体内有真正的蛊王,蛊王被触动,当即刻灭了那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忘魂蛊,我醒了。” 夜离告诉晏伏,“我没有惊动江邑,装作昏迷的样子由着江邑做事情做完,之后江邑离开,我便偷偷跟着他,结果看到他走进萧允屋子,亲耳听他们说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我。” 晏伏不解,“刚刚江邑说早知你不忠,为何没早动手?” “因为在此之前萧允没那个本事,如今他已经恢复到可以用蛊神之血控蛊,杀人于无形,正好说明时机到了。” 夜离神态悠然,眼睛里闪出一丝傲慢,“昨日萧允约萧臣到金禧楼吃饭,结果萧臣先走,我便自窗户进去打晕萧允,暗中把他扛回来,又叫人把江邑诓到暗处给绑了,制造他们失踪假象,再去大理寺报案,把事情推到萧臣身上,让周帝以为是萧臣亦或太子府干的这事儿,一时不会把怒火烧到你我身上。” “你把二皇子藏哪里了?” 夜离瞥了地面理石,左脚脚尖抬起又落,点两下。 “你的计划开始了?” “我体内蛊王已经被江邑触动,如意宫密道也有被发现的可能,萧允身体里的蛊神已经恢复到可以离体的程度,他又知道了太多事,计划不能再延迟。” 夜离看向晏伏,神色冷肃,“五日后子时,你须入宫将周帝从密道带到这里,只须两日,我便可以将萧允体内蛊神转移到周帝身上,我再以蛊王控制周帝,这大周,就快是我的了。” 晏伏无力改变夜离的计划,他只能照做。 哪怕这是一条不归路。 “我要怎么做?” “如意宫下面密道错综复杂,但有三个方向,一是御书房,一是帝王寝宫,还有一条通向东华门,是逃生的路。” 夜离说话时自怀里取出图纸递给晏伏,“通向御书房的路没有挖到指定位置,因为当年施工时工匠发现御书房下面已经有人挖了密道,于是停了几日,在确定对方没有挖过来之后工匠在尽头处做了加固堵住源头,以免塌下来暴露,所以你不能在御书房把人带过来。” 晏伏依着夜离所指,仔细查看地图。 “通向东华门的密道也不能走,因为这座府邸给出的工期太短,我们的人只够挖通一条密道,就是从这里挖到周帝寝宫,这条密道与原来密道没有相通之处,但入口用的一个,毕竟我们根本没机会在寝宫里重新挖一个洞出来。” “我如何能入皇上寝宫?”晏伏皱眉看向夜离。 “这是你的事。” 夜离告诉晏伏,计划只准成功不能失败,这是古国最后的机会。 蛊王常有,次蛊不常有。 哪怕是古国史记,也只有一次而已…… 萧臣被抓进天牢,当务之急是找到萧允。 温宛离开大理寺后先去金禧楼,玉布衣不在,她得过去安抚殷荀等人,随后去找了翁怀松,她想从翁怀松那里知道蛊神是否有追踪的本事,若能以她体内蛊神找到萧允,一切事皆可迎刃而解。 奈何翁怀松并没有给出准确答案,倒是告诉温宛另一件事。 萧臣拿过来的黑色药粒有强心功效。 说白了,这种药多半用在有未了心愿的将死之人身上。 离开黄泉界,温宛脑子里一直回响翁怀松那些话。 ‘此药如同饮鸩止渴,不管是正常人还是将死之人,服之七日精神百倍,七日之后必死无疑……’ 马车停在天牢,温宛急匆走出车厢,脚步虚软险些跌倒。 萧允为什么要吃这种药,他为什么要寻死! 天牢里,温宛见到萧臣第一件事便是将黑色药粒的功效跟后患和盘托出,“萧允与你吃饭的时候,有没有说过什么?” 萧臣震惊之余仔细回想,除了闲谈,有一句话他记得特别清楚。 ‘人这一世都是带着使命来的,完成使命便可安心退场,时间长短不重要。’ 温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的使命是什么?” 萧臣也猜不透,若说夺嫡失败寻死,成王败寇生死不怨,可现在萧允并无败迹,“会不会是……他发现桌底暗格那封信被动过?” “如果发现,他不该找我灭口吗?或者威胁我不许说出去,总该挣扎一下,更何况我们并没有拿这件事威胁他,就算!”温宛双手攥住萧臣胳膊,“就算他想死,为什么要用强心药?” 萧臣亦猜不透萧允意图。 可能除了萧允本人,没人知道他想干什么…… 第一千零九十五章 借用 温宛迫切想找到萧允,就算不是因为姑姑的事她依然不希望萧允有任何意外,莫名有一种心疼,与男女情爱无关,更像是相交多年的挚友,想要那个人平平安安。 她找到葛九幽,问了彼时问过翁怀松的问题,蛊神能不能找到萧允,得到的答案没有惊喜,葛九幽说‘一怒天下惧’是对蛊神最好的诠释,就好比人间帝王,除了君王威之外也没什么具体用处,论找人还不如一条狗的鼻子好使。 葛九幽的话给了温宛一个提醒,让她想到戚沫曦的狗。 戚沫曦已经离开皇城个把月,温宛找不到她人,直接跑去神策军军营找她副将,带着那个副将跟狗一起去了贤王府。 时间最不禁熬,转眼已到天黑。 黄泉界的石室里,四人终于不用再看两只老鼠演绎的春宫图,萧彦最先开口,“本王最后见到萧允的时间是前日清早,他来本王面前请安,原本觉得没什么可现在想想,他话里有话。” 郁玺良跟翁怀松皆看过去,温御端着盘子吃肉。 翁怀松晚饭还没吃,这会儿都在温御手里。 “萧允说多谢本王这些时日的照顾,本王以为他说是反话就给唬弄过去了,没细问。”萧彦有些懊恼道。 翁怀松跟郁玺良对视,这得有多心虚! “他为何要服下强心药?他可不能死啊!”依照四人之前的计划,他们还指望萧允跟能太子府斗上一阵,甚至斗赢太子府。 萧允要是死了,他们的计划岂不泡汤? 此一时彼一时,当初计划虽好,奈何萧允有自己的想法,如今萧允失踪,萧臣被当作嫌疑犯押进天牢,万一萧允临死之前没出现,萧臣危矣。 郁玺良也觉得萧允此事行的没道理,“莫不是他知自己身份泄露?” “那就不挣扎一下吗?”萧彦不以为然。 翁怀松没有妄加揣测,眼睛瞄向一旁自来时便抢了自己饭盆往嘴里狂旋的温御,活像饿死鬼投胎一样。 萧彦跟郁玺良也注意到温御异常,萧彦开口,“温侯几日没吃饭了?” 温御得出空,“王爷里面穿保暖的衣服没?” “穿了……” 萧彦只愣片刻,当即把自己外衣领子翻开,露出里面一件紫色缎面的夹袄,“不瞒三位,本王里面穿的这件夹袄乃皇兄在世时所赐,里外层是丝棉絮的,中间夹一件软猬甲,软猬甲你们听过吧,刀枪不入。” 温御吃饱了,起身绕过郁玺良走到萧彦身边。 萧彦抬眼看他,“干什么?” “小明来了没?”温御看某位老皇叔的眼睛有些发绿。 “找他?”萧彦怕温御管他借人,心中暗喜,“不巧,本王叫他出去找萧允了,之前本王好像与你们说过,我在萧允身上洒了些可以追踪气味儿的药粉,这会儿刚好派上用场。” 郁玺良恍然,“王爷刚刚为何不说?” “咱们刚刚聊的是他为何会服下强心药,不是还没聊到这个问题……”萧彦其实是想迈个关子,不想话没说完,温御直接上手。 眼见温御无比粗暴扯拽萧彦腰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外衣扒下来,公然抢那件软猬甲,萧彦疯了啊! “温御你干什么?!” “借用。”温御这几天在密道里冻成狗,又没肉吃,身体着实扛不住。 萧彦震惊,双手往回拽软猬甲领子,“不借!这是御赐之物你也敢明抢?你就不怕皇兄找你?” 温御咬着牙,狠呆呆扯住软猬甲往下薅,“本侯正日日夜夜盼着先帝找我!” 萧彦平日里坐着的时间都少,力量着实比不过温御,再加上他真没带无名过来,一时不敌被温御占了上风。 石室里还有两位,萧彦立时投去求助的目光。 “翁院令,给我准备二十斤砒霜,我有用!”温御边抢软猬甲边向翁怀松开口。 翁怀松看到萧彦整个身子被温御薅起来,身体为之一抖,不顾萧彦投过来的目光,扭头去找砒霜。 另一侧,郁玺良在萧彦看过来之前已然低下头,腰带扎的不够紧。 终于,温御将软猬甲从萧彦身上扯下来,萧彦想抢被他一把推到地上,那场景活脱脱恶霸欺负了小娘子。 翁怀松准好砒霜,二十斤有余,“砒霜乃剧毒,侯爷拿上这个。” “这是什么?”温御直接宽衣解带把软猬甲穿在里面,接过砒霜及翁怀松递过来的瓷瓶,狐疑道。 有萧允前车之鉴,翁怀松特别怕谁寻死,“天下无双的解毒丹,即便误服当年老夫配制的天下剧毒,易可解!” 他年纪也不小了,那么甩两下焉有命在! 温御收下,他怕自己误中砒霜。 在将这些东西打包扛到背上之后,温御吃了盆里仅剩的那块肉,转身离开。 脚步声渐远,石室里一片死寂。 萧彦双目喷火看向翁怀松,“为何见死不救?” “王爷明鉴,老朽刚刚在找砒霜,没看到。” 对面,郁玺良看着翁怀松认真说谎的样子,学到了。 于晨在萧彦看过来的时候他主动开口,“王爷跟温侯刚刚在做什么?” 萧彦,“……” 这样一个大难临头各自飞的组合,能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萧允失踪之后,各方最大动向就是按兵不动,尤其太子府。 战幕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谁会虏走萧允。 后院厅房里,战幕低头品茶,茶水有些烫他轻轻吹两下。 “谁干的?” 听到战幕问,坐在下位的司南卿小心翼翼回答,“外面说是咱们干的。” 见战幕不语,司南卿继续道,“今晨皇上召太子入宫亲自过问此事,怕不是皇上也这样觉得……” “不会。” 战幕搁下茶杯,“皇上这是做给外人看,心里必不是这样想,可若不是咱们干的,又有谁会干出这种毫无意义的事?” “那说不准就是萧臣干的。”司南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私下里找李公公打听此事。 他怕这是周帝手段,借萧允‘失踪’先除掉萧臣,再把手伸向太子府,结果不是,周帝也急的彻夜睡不着觉。 战幕摇头,“要真是萧臣所为,就不会有金禧楼那顿饭局。” 司南卿明白战幕的意思,那种一眼就能看到头,欲擒故纵的把戏只有寻常百姓小宅小院里才有,夺嫡大局玩的是智商,不是智障。 第一千零九十六章 宋相言的怦然心动 司南卿一直都知道尊守义所谓‘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筐’里的计划是障眼法,不管是温弦还是寒棋都是幌子,他真正谋的是大周朝。 所以不管是战幕还是温御,皆为敌。 看着战幕重新端起茶杯,司南卿犹豫一下,“军师有没有想过,既然天时地利人和,那我们不如坐实萧臣之罪。” 对面,战幕抬头,未语。 “派人暗中找到萧允……” 司南卿表情阴恻,抬手做出抹颈动作,“萧臣罪无可赦,如此少了两个皇子,那咱们就轻松了。” 萧臣一死,温御能跟战幕打起来,他再把战幕坑杀萧允的消息传到周帝耳朵里,周帝也断不会放过战幕,双拳难敌四手,好狗架不住狼多。 呵呵呵! “司南先生入画堂多久?”战幕低头品茶,淡声问道。 司南卿屈指一算,“整八年。” “八年时间的确很容易让先生忘记很多事,别的也还好,先生忘记入画堂第一日老夫与你说的话了。” 战幕用茶盖刮过杯缘,有清脆撞击声响起,“先帝血脉是画堂底线,计谋深远才是我们决胜的关键,太子登基,要登的光明磊落。” 司南卿连忙起身,“军师教诲的是。” 战幕何尝不知当下是个机会,但若开这样的先河,画堂里那些智多近妖的聪明人难免会把主意打到别的皇子身上,除掉八皇子九皇子是未雨绸缪,除掉距离皇城数百里远的六皇子是有备无患! 如是这般,只怕先帝孙子辈都要死在他手里。 如是这般,他都不敢死了…… 一日复一日,温宛管夜离要了萧允的衣服,由宋相言相陪,二人拉条狗找遍半个皇城也没找到萧允下落,萧彦那边,无名也转了大半个皇城。 双方几乎同时发现问题,无名是暗卫排行榜第一的人物,除了武功,智慧绝对有。 “属下觉得当是有人刻意以这些衣物诱引我们四处寻找二皇子。”贤王府里,无名拿着手里萧允失踪前穿的衣物,里里外外加起来四件。 依无名所述,这四件衣物分别从四个地点寻得,彼此之间相隔甚远。 萧彦捧着手暖壶坐在榻上,瞧着桌案上四件衣服,“这是有人……早知本王给萧允下了跟踪的玩意?” “很有可能。”无名正色道。 彼时听到萧允失踪萧彦根本没在意,他心里有底,这回没有了。 萧彦皱紧白眉,心想要萧允真死了,萧臣可咋整? “你再去找找罢。” 萧彦退下无名,躺在榻上开始想办法,办法想了一箩筐最后一个最完美,如果这个时候皇上也丢了,那就好办了…… 深夜的大理寺已不见白日喧嚣,宋相言坐在雅室里,静静看着托腮坐旁边的温宛睡着。 刚刚他们还在计划明日该带哪条狗去哪条街寻萧允,他低头喝口茶的功夫,温宛就睡了,他想都没想,直接把自己身披的大氅盖在温宛身上,之后坐回来。 房间里只有一盏灯,昏黄烛光映衬在温宛脸上,像是镀了一层淡淡的光晕,宋相言呆呆看着,那光比佛祖身上的光好看,佛祖身上的光太刺眼,温宛身上的光像琉璃,温和又柔软。 忽的! 温宛脸颊从掌心滑落,宋相言本能伸出胳膊去接,可他接早了,温宛的头结结实实倚在那条胳膊上,宋相言胳膊却也直直的腾在半空。 温宛没有醒,她连续几日没睡个好觉,太累太疲倦。 宋相言没敢把胳膊落到桌面,怕动一下温宛就会醒,万一醒过来又不知道何时才能睡。 就在这时,戚枫从外面走进来,“小王爷,时候不早你跟温县主……” 嘘- 戚枫才入便见眼前场景,一脸疑惑。 他绕过宋相言正准备坐,却被宋相言用另一只手拨开。 戚枫挑眉。 宋相言指向雅室房门。 戚枫这才看到门没关严实于是走过去叩门再回身,发现宋相言冲他摆手。 不对? 戚枫见宋相言比比划划,想了片刻把门打开,宋相言点头,可他再想关门时宋相言急了,反复几次,戚枫走到门外,之后坐出关门动作,宋相言再次点头。 戚枫,“……” 戚枫没有按宋相言的意愿在外面把门关上,他直接走进来,到角落里搬过来两本厚厚卷宗,在宋相言朝他瞪眼的时候把卷宗搁到某位小王爷胳膊下面垫底,之后匐在宋相言耳边,“萧臣只是坐牢,还没死。” 说完这句话,戚枫转身离开雅室,如其所愿,他在外面关紧了房门。 看着戚枫背影,宋相言极度无语,如果脚够长甚至想要踹过去,他当然知道萧臣没死! 宋相言懒理戚枫,另一只胳膊抵住桌面,下巴压在掌心。 伴着烛灯,他视线重新回到温宛脸颊,温宛长的真白,鼻子好好看。 许是看的不清楚,宋相言下意识凑近,他发现温宛熟睡的时候真的很放松啊,嘴巴有些嘟嘟的感觉,还有睫毛,他平时怎么没注意温宛睫毛那么长,浓密又卷翘。 忽然之间,一种难以形容的情愫自心底悄然蔓延,在某一刹那犹如烟花,砰的一声绽放! 宋相言忽然察觉到自己距离温宛太近,近到他的唇几乎贴到温宛的唇角。 心底某处,平静如水的湖面似被人洒下无数石子,如珠落玉盘,无数涟漪激荡震下的宋相言突然坐直身体,心跳如鼓,脸颊灼热跟贴在烙铁上炙烤一样! 他生平头一遭有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就觉得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激烈,仿佛下一刻就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宋相言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驱逐,然而这一刻的感触就像一粒春种,落在他心底生根发芽,悄然生长。 外面风起,夜风吹动窗棂的声音让温宛皱了皱眉,她‘嗯’了一声。 宋相言一瞬间激出冷汗,就啥感觉都没有了。 风还在吹,宋相言在经历十数次下巴从掌心划下来之后彻底趴在桌面上睡着了。 烛火依依,照的两人如画一般…… 第一千零九十七章 他不想去 第二日清晨,寂静无声的大理寺被一阵哭声唤醒。 雅室里,温宛捧着宋相言一条胳膊号啕大哭,李舆说这胳膊被她枕整个晚上气血不顺废了,她问李舆什么叫废了,李舆说得截掉,温宛立时泣不成声。 哭声里有对宋相言的心疼,更多是心疼自己。 要让端荣公主知道自己枕废她宝贝儿子一条胳膊,自己离死可还远? “小王爷,你再试试,动动手指!哪怕一根也行,用力!”温宛梨花带雨抬起头,一双眼睛里充满渴望。 宋相言看到温宛为他哭成这样,便觉得少了一条胳膊也没什么,反正他四肢也不协调,砍掉一个说不准剩下三个引以为鉴就协调了,“没事的温宛,这点小事不值得你哭成这样。” 温宛,“……小王爷你再试试啊!” 哪怕我死过一次的人都对死亡都有着绝对的敬畏之心,你丫说是小事? 也是啊,死是的我不是你! 别说温宛没有人情味儿,这会儿她的确没怎么考虑宋相言是为谁才成这样的,她主要考虑到眼下这个危机四伏的局势,她要是死了活着的人可怎么办。 萧臣还在天牢,祖父承载先帝密令正在拼命,姑姑宫里藏着一个花拂柳,少行还没遇到自己前世的妻,君庭还没娶了紫玉,还有她的小叔叔…… 不能想了! 温宛突然低头撸起宋相言袖子,朝那条深紫颜色的胳膊狠狠咬下去。 雅室内,李舆跟戚枫看懵了。 待李舆反应过来,立时把银针递过去,“县主,试痛可以用针扎,你这样会把小王爷胳膊咬坏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条胳膊老夫还要带回公主府还给长公主。” 温宛一听这话儿咬的越发狠,狠到嘴里渗出腥咸味道! “疼……” 宋相言声音虽小可温宛听到了,她猛然松开牙齿,“小王爷说什么?” “有点儿疼。”宋相言认真道。 温宛喜极而泣,立时回头看向戚枫跟李舆,“咬才管用,一起过来咬!” 其实李舆跟戚枫也是害怕的,宋相言在大理寺丢了一条胳膊他们也难辞其咎,于是顾不得文雅不文雅同意了温宛的观点。 宋相言扭头一瞬间分明看到李舆顶着一口‘老弱残兵’朝他过来。 他不怕疼,他怕把李舆那颗仅剩的老门牙给蹦掉了。 “不用!”宋相言二话不说,单手扶住肩膀,可劲抡两下紫胳膊,痛感越来越强烈,他不用截肢了。 众人虚惊一场。 雅室里,温宛坐不住,今日是萧允失踪第四天,按照翁怀松的说法萧允只剩下三天的命! “等等。” 宋相言仔细回想这两日他们找过的地方,从东市到西市,虽然狗把他们带到的地方的确有萧允的东西,可周围的人根本没有见过萧允出现在那里,“我怀疑这是有人在诱导我们浪费时间。” 宋相言的话提醒了温宛,她也想起来前日去过的一个地方,那里破破烂烂,萧允根本没可能去那里,“会不会是萧允在诱导我们?” 依照萧臣的话,还有温宛这段时间与萧允的接触,她总觉得萧允身上好像有秘密,“如果是他自己想藏起来,我们根本找不到他!” “未必。”宋相言抬头看向戚枫,“把夜离抓回来。” 戚枫诧异,“抓他干什么?” “如果是萧允刻意把自己藏起来,那我们只能对他在乎的人下手才能逼他出来,把夜离抓来,先挂在大理寺墙头冻上半日。” 戚枫,“……夜离可能不会愿意。” “他愿不愿意,跟本小王想把他挂在墙头当风铃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吗?”宋相言很不以为然。 戚枫知道宋相言的脾气,领命去了。 雅室里,李舆正要给宋相言敷药,刚刚温宛咬的狠,一排小牙印各个都渗血。 哪知宋相言拒绝,“这不重要,那块理石碎片有没有问题?” “回小王爷,我已将那块碎片浸泡在药水里,暂时没发现毒素。”李舆拿着药跟白纱,看向宋相言那条渐渐恢复颜色的胳膊,“再不包扎处理,怕是要留下伤疤。” 某位小王爷闻声干脆把袖子撂下,那就更不用敷药了! “你退罢,温宛跟我走!” 李舆愣在原地,温宛则被宋相言带出雅室。 大理寺外,温宛被宋相言拽上马车,上官宇率十几个侍卫跟在后面。 车厢里,温宛狐疑不解,“我们干什么去?” 宋相言便将那日与萧允在二皇子府邸内室里发生的事和盘托出。 “二皇兄别的不提偏偏提理石有问题,理石颜色是浅,也的确是从平渠运过来的,那边工匠解释偶会因为烧制时间短出现颜色稍浅的状况,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异常。”宋相言说到此处停顿一下,“我叫人去二皇兄在平渠住的地方看过,理石颜色是浅。” 温宛也觉得萧允刻意提醒,一定是想告诉宋相言一些事,“理石本身没有问题的话……” “那就理石上面或者下面有问题!”宋相言离开大理寺前已经把狗分配出去,用狗寻人的法子未必无效,但他们显然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狗身上。 马车很快停在二皇子新府,温宛跟宋相言下车,带人入府,巧在戚枫跟夜离也在。 夜离做梦都没想到大理寺会带人抓他! “戚大人,奴才到底所犯何罪你要抓我?”夜离被两个衙役从内室薅出来,正在院子里挣扎。 戚枫总不好告诉他真相,只道带他回去配合查案。 “我不去,我要见贤王殿下!我要见皇上!”夜离不能被抓走,他谋算十五年,在萧允身边当了十五年奴才,忍到现在只为明天。 明日子时待晏伏把周帝带到密室,他将萧允体内蛊神转移到周帝身上,那时周帝便是他的附属,他将统治大周! 这么关键的时候他岂能被大理寺抓走?! 夜离正挣扎时宋相言跟温宛刚好走进来,看到夜离在那儿叫嚣,宋相言直接皱起眉,行到戚枫身边,“什么情况?” 戚枫如实回话,“他不想去。” 第一千零九十八章 闹耗子 宋相言觉得自己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就觉得夜离好像有个大病。 他扭头走过去,居高临下看着被两名衙役押在身下的夜离,摆出冷脸,“本官叫他们带你到大理寺协助办案,你不想去?” “小王爷明鉴,奴才该说的那日在大理寺全都说了,剩下的事奴才也不知道,我也在没日没夜寻我家主子,如果小王爷需要奴才怎么配合尽管开口,突然把我抓到大理寺……奴才求小王爷饶命!”夜离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宋相言听出夜离弦外音,他怕是怀疑自己会把萧允丢失的罪名扣到他这个替罪羊身上,才会如此抗拒,可惜的是宋相言怎么可能理会夜离怎么想,有什么必要? “夜离,你可知错?” 夜离抬头,狐疑看向宋相言。 “来人,把这小厮绑了挂去大理寺墙上吹吹风,让他冷静冷静想想自己到底错在哪里!”宋相言一声令下,衙役顿时抄过麻绳五花大绑。 夜离惊怒挣扎,“小王爷!我是二皇子的人,我住在贤王府我是贤王殿下的人!我要见贤王殿下!放开我-” 不管夜离如何挣扎叫喊宋相言根本不理,直接叫来上官宇跟十几个衙役,“进去给我挖。” 夜离又是一愣,视线之内,上官宇一行人皆手握铁铲走去内室,叮当刨起来。 “住手……住手!那是二皇子的寝居你们放肆-” 有那么一瞬间夜离目寒,双拳紧攥,内力自丹田涌涨就要爆发,凭他武功绝对可以做到灭杀! 可在下一秒,他忍住,“二皇子回来绝对不会放过你们!你们快住手-” 夜离聒噪,本来已经走进内室的宋相言捡起地上半块砖头走出来,未及夜离反应直接朝其额头砸过去。 力道之重,夜离顷刻没了声音。 “拖走拖走。” 戚枫见状,立时嘱咐身边人,“一会儿吩咐下去不该看的别入眼,不该说的别多嘴。” 另一侧,温宛听到戚枫嘱咐,不由感慨这些年宋相言稳坐大理寺卿之位除了有个当公主的娘,戚枫也是辛苦了。 戚枫带夜离走后,宋相言这才跑到温宛身边,“我们去贤王府瞧瞧。” 温宛知道贤王是密令者,贤王府若有端倪祖父他们早就得到消息,也会及时告知,没有则说明贤王府里并没有线索,“小王爷先去,我想到一个人。” “谁?” “晏伏。”温宛告诉宋相言她想找晏伏探探口风。 时间紧迫,任何线索都有可能成为找到萧允的关键,宋相言虽想跟温宛一起去,可他正审晏伏的案子,作为主审他不能随意与晏伏见面,而且自己去意义不大。 于是宋相言与温宛兵分两路,留下上官宇开始刨地挖坑,依照宋相言临走时的吩咐,掘地三尺…… 自萧允失踪那日起周帝就没阖过眼,早朝时有宠臣如鹤柄轩主动关心,周帝只道无妨,可明眼人都能瞧出周帝龙体不适,甚至有些人已在心里作好盘算。 下朝回到御书房,周帝在李公公告之寻萧允之事无果后例行摔杯,奏折全都被他扔到地上,对李公公更是劈头盖脸一通臭骂,嘴下毫不留德。 “允儿若有闪失,朕叫你们通通陪葬!你、晏伏还有夜离!还有萧彦你们都要死!”周帝狠砸桌面,龙目阴蛰。 都说帝王的嘴开过光,说出来的话全都能实现。 直到这一刻,李公公才无比清楚的认识到,在周帝眼里自己伺候他再多年,再兢兢业业,再忠心耿耿都是不行的,入不了帝王的心啊! 好在他聪明了,先帝不拿他当人看,他便不拿先帝的儿子当主子,可也庆幸他早早认清现实跟了尊守义,如今被周帝骂的狗血喷头也没感觉有多委屈。 “皇上息怒,老奴定叫晏伏拼命去找,无论如何都把二皇子给找出来。”李公公匍匐在地上,“老奴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都什么时候了还跟朕说这个!”周帝盛怒。 “皇上觉得此事有没有可能真是太子府所为,毕竟外面传的厉害。”虽然司南卿已经给了李公公准确答案,但他还是想把这事儿栽到太子府头上。 反正在李公公眼里战幕、温御跟周帝三人比,周帝才是尊守义最大威胁,所以他现在致力于给周帝找对手,能找战幕找战幕,能找温御找温御。 “不可能,战幕不屑做这种勾当!”周帝直接否定李公公猜测。 李公公见状不敢再言,但也不敢起身。 周帝闹心,“跪在这里做什么!出去给朕找!” 李公公得令,灰溜溜退出御书房。 经李公公刚刚一说,周帝反而想到另一拨人。 得说密室建在自己脚下最大的好就是周帝想见时,转个身就能见到一经。 一经这几日活的也很艰辛。 密室里闹耗子,时不时吱吱吱吱叫的他心神不宁,逼得他暂时停止以内力催动游针解穴,距离逃走又远了一步。 周帝进来时隔壁耗子刚闹腾完,一经整宿整宿睡不着再加上连续几天没被投食,饿的两眼冒金星。 “皇上可算记起贫僧,斋饭……” “剩下的密令者,都有谁!”周帝没给一经说完话的机会,暴戾走下台阶,怒声低吼。 一经瞧这架式,暗暗吸进一口气,噗- 周帝闻声,大怒,“别考验朕的耐心!若然允儿出事,朕宁杀一万也绝不错过一人!” 一经冤枉,这几日靠空气果腹屁多也不是他的错。 “贫僧是密令者。”一经无比诚恳道。 咣当- 周帝勃然大怒,狠狠踹翻身前那把太师椅,“剩下四人都是谁!” “贫僧也很想知道……” 一经话音未落,周帝突然行到左侧墙壁处扳动机关! 随着两条锁链的‘哗啦’声响,勾在一经肩胛骨上的铁钩开始往后绷直,此前结疤的伤口受到强烈牵扯,鲜血急涌,渗透一经胸前海青色僧袍。 “余下四人,都是谁!”周帝龙目如渊,额头青筋迸起几近癫狂。 一经受疼,面容却丝毫无变。 “阿弥陀佛。” 第一千零九十九章 老了 周帝暴怒无疑,龙生九子,唯喜二子。 他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定下皇位继承人,非萧允莫属,为此筹谋算计至今,眼见柳暗花明,自己最在乎的儿子丢了。 此刻周帝更多是代表一位父亲的愤怒,他想找萧允心切便也不顾帝王威严,哪怕一经初到,他也只是命人将钩子扎进一经肩胛骨,并无用刑之意,这会儿他是下了狠心想要逼一经说出萧允下落。 可他低估了,一经又是什么好脾气! 长年诵经的人在看到温御第一眼还能道出‘久见傻逼心不乱’的旷世名句,自有傲骨。 “一经,你莫求佛!今日你若不说出允儿下落,朕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周帝低吼,一双龙目闪烁出无法遏止的怒火。 一经额间渗出豆大汗珠,面容却是无惧,“贫僧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原来二皇子丢了。” “你们把他藏在何处!”周帝用力绞动机关,铁锁绷到极致,一经瘦骨嶙峋的身体被他拉得笔直,鲜血暗涌,顺着海青色僧袍向下蔓延,濡湿粘腻,空气中充斥着血腥味道。 “贫僧不知便是不知,就算知道,皇上觉得以贫僧的身份我要怎么告诉你?” 一经绝对是根难啃的骨头,他忍受极痛,抬头看向周帝,底气十足,“皇上也是可笑,二皇子失踪你不去找有可能对二皇子不利之人,到密室里逼迫一个早就被你逮到这里关押一年之久的贫僧?” 周帝的手,还在用力。 “皇上是觉得你这密室建造的不够坚固,贫僧这般!”一经刻意在此停顿数息,又道,“还能把皇上与贫僧说的那些话传出去?我大周帝王,何是变得这样不自信。” 周帝讨厌这句话,“你的意思是朕不如父皇?” “皇上怎么敢比。”一经说话毫不客气。 机关到底,周帝瞳孔可怕抽缩着,“一经,你莫以为朕不敢杀你!” “那就请皇上早早送贫僧去见先帝,阿弥陀佛-” “做梦!” 周帝松开手,机关就固定在到底的位置,“朕要你亲眼看着朕的允儿登基!” 一经看着周帝,双肩承受剧痛可在那张天下第一俊美的和尚脸上却没有丝毫因为疼痛而显露出的痛苦,淡定的如同佛陀,“二皇子有没有可能是战幕抓走的?” 看似好意却将周帝怒火团簇到一个新的高度,“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忘挑拨离间!” 周帝拂袖而去。 石门闭阖瞬间,一经脸上露出极度痛苦之色。 大师也是肉做的! 反倒是几日不吃不喝的困倦跟疲惫这会儿一扫而空,精神被迫抖擞。 吱吱吱吱吱- 耗子又在作妖。 一经承着痛,饿的散冒金星的眼睛看向关押自己一年多的密室,他一直有信心,凭他一丝游气终可破开枷锁离开此处,而今这信心被突如其来的耗子终结。 贫僧诅咒你不得好死,不能轮回不能转世罢! 这会儿被一经诅咒的‘耗子’终 于看到了希望。 彼时那一块块贴在墙上的理石被温御撬下来之后,他发现整面墙都被玄铁阻隔,唯一破法就是以砒霜涂之腐蚀,可即使玄铁只是薄薄一层,某位老侯爷还是把从翁怀松那里带来的二十斤砒霜都用了。 所以说一经听到的吱吱吱吱声,其实是砒霜腐蚀玄铁的声音。 这会儿温御正灰头土脸坐在距离墙壁半尺远的地方啃肘子,得说干活儿真下饭,肥腻腻的大肘子吃的温御满嘴流油,这会儿谁要递过去一枚咸鸭蛋只怕他看都不看一眼。 修身养性吃吃咸鸭蛋还可,这个时候谁给他吃咸鸭蛋他吃谁。 温御鸡贼,那日得翁怀松解毒丹他先服过之后才碰的砒霜,这会儿也不怕手上不小心沾上砒霜再把自己给毒死。 萧臣失踪一事他不是没有触动,就是触动太大才致他日夜不眠想要挖通地道,万一萧允真不声不响死了,皇上必会趁此时机置萧臣于死地,届时如何? 要么反,要么交换。 温御有种莫名的信心,密道里面的东西绝对可以拿来当筹码! 地上的事他帮不上大忙,莫不如在地下寻这一线生机。 玄铁尽数被毁,此刻映到温御眼里的是一面形似蜂窝状的土墙。 温御见状,搁下啃了一半儿的肘子站起来,随手拿起铁铲,直直朝土墙铲过去。 噗- 一枚短箭突然从蜂窝墙里射出来! 温御目寒之际倏然躲闪,箭如流星自其左侧肋下擦过 。 铁铲还在墙上,无数细碎摩擦声顷刻冲到温御耳朵里,刚刚那一箭是被铁铲直接触动所以先射,余下…… 有那么一瞬间,温御预见到了自己的死期跟死法。 带兵打仗几十年,什么陷阱他没跳过,什么机关他没遇着过。 只听蜂窝墙里噼里啪啦的暗响他便知道完蛋了。 踩到雷,退不成了。 死也要挣扎一下,这是温御生存之法! 来不及多想,温御松开铁铲瞬间,箭如飞蝗疾射而至! 密道太窄,仅一人高度,温御就算有通天本事也躲不掉疾射过来的流矢,唯一机会就是跑,温御进进出出多少回,他知道最近拐角距离他十数息时间,转身狂奔! 生死一瞬,温御没跑过箭矢。 啪- 随着第一支短箭射过来,温御分明感觉到腰间一痛,只是一痛! 啪啪啪啪- 数支短箭扎到后脊处皆未穿透! 温御恍然他穿了萧彦的软猬甲啊- 流矢太快,温御已经没有机会再跑,幸有软猬甲。 可在温御转身刹那眼前一幕让他呆住,眼前流矢射出的高度并不相同,无数箭矢自中间往下排射,到底端又向上浮动,流矢犹如浪花翻滚,这是哪个作死的机关师! 温御只有上身穿软猬甲还没袖,情急之下身体只能随流矢波动上窜下跳,辛苦程度不言而喻,老腰险些掰折才保住一条命,可也中了箭。 短箭扎进大腿,鲜血汩汩外涌。 温御累到气喘吁吁,整个人坐倚在墙壁 上连给自己拔箭的力气都没有。 满地箭矢,一片狼藉。 温御抹过流淌到下颚的汗水,看着大腿根儿上的短箭苦笑一声。 老了……
兄弟有福各享各的,有难一起当,有血一起流…… 第一千一百章 狼崽子该死! 温宛真来找晏伏了,且明确告诉他紫玉就是他的亲生女儿,自己可以对天发誓,发毒誓的那种。 可是晏伏不信。 “睿亲王为何不信?” 王府正厅,温宛看到准备离开的晏伏,猛然起身,“是因为大难临头不想连累睿亲王妃跟紫玉?” 晏伏止步,“本王不知县主在说什么。” “你知道!你比谁都知道我在说什么,俟国晏氏一族寡子是事实,誓死效忠古国皇族血脉也是事实!” 晏伏身形陡震,他未回头,径直走到厅门处重重阖门,转而回头,眉目凛寒,连声音都透着几分寒意,“县主说话注意分寸!” “二皇子在哪里?”温御只想知道答案。 晏伏皱眉,“二皇子失踪本王也很着急,县主若真担心二皇子就该去寻而不是跑到本王这里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有多乱?”温宛冷笑,“或者说我哪一句话说错了?你不是俟国晏氏一族的后人,还是晏氏一族对古国皇族……” “子虚乌有!” 晏伏打断温宛,“本王不知二皇子在何处,本王也在找。” 温宛不知道晏伏到底知道多少,因为对蛊王的疑惑,她也不敢与晏伏挑明了说,“睿亲王尚未休妻,若真做出背信弃义甚至于叛国的勾当不止王妃会受牵连,我的紫玉也要跟着你遭受无妄之灾,就算休妻,也难保你做的那些事不会影响到她们!” 晏伏沉默,他在温宛来之前就已经得到夜离 被抓的消息,包括夜离被抓之后叫大理寺的人挂在墙头晒太阳的细节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有那么一刻,他真希望夜离干脆就冻死在大理寺墙头上,这样他就不需要去做那件逆天的事。 “悬崖勒马,睿亲王还有机会。” 温宛看向晏伏,“就算你不相信紫玉是你的女儿,王妃的命在睿亲王心里也不值一提?你以为可以避免的牵扯终会成为王妃一生累赘。” “本王当真不知二皇子身在何处,县主请。”他有苦衷,不足以为外人道。 温宛仍不甘心,“只要睿亲王告诉我二皇子在哪里,我敢保证所有人都是安全的,一切都能回到原点,再晚就迟了!” 晏伏不由看向温宛,若有所思,“县主知道什么?” “二皇子在哪里?” 晏伏最终没有说出任何温宛想要的答案。 为了晏氏一族的后人可以解除百十年来的禁锢在身上的魔咒,晏伏愿做那个终结的人…… 亮如白昼的密室中间,摆着两张水晶床。 那床像冰一样透明,却有温度。 密室宽敞,四角悬着举世难求的夜明珠,夜明珠拳头大小,散出的光晶白发亮,就像太阳的光束,可它没有温度,照在人脸上惨白惨白。 萧允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色长衫,无声无息躺在床榻上,圣洁无瑕,只是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他胸口起伏。 慢慢的,那双每每看到温宛都带着温润笑意的眼睛睁开了。 倘若夜离 在,定会吓死。 因为在夜离眼里,现如今的萧允只是一个承载次蛊容器,不该有自己的意识。 奈何萧允非但有,还异常清醒。 他以江邑作局,江邑以死作局,为的就是现在。 强心药只剩下三粒,他动动舌尖,第三粒被他咽进喉咙里。 这是第五粒,萧允知道他的生命只剩下三天,而今晚子时,他将会在这里看到父皇,他知道夜离是谁,知道他所有阴谋,也知道…… 他只是母妃用来承载次蛊的载体。 他知道母妃是古国帝女之后,自嫁入皇宫那一刻母亲就是带着复国使命来的,所以才有二十年前蛊患案,只不过那时他们的计划不成熟,次蛊没有能力控制被阴蛊侵染的忘魂蛊跟六翼金甲,他们亦没有把蛊神考虑进去,才致霍行以蛊神肃清蛊患,次蛊也被蛊神影响虚弱不堪。 于是母亲便将次蛊从父皇体内转移到他身上‘休养生息’,这一养便是二十年。 母亲的计划里没有父皇,因为他是父皇选定的皇位继承人,只要夜离控制住他,便是控制住整个大周。 可是夜离等不及,他想更直接一点,更快一点。 夜离就是这样不听母妃的话。 夜离,竟也是母亲的儿子! 萧允静默躺在水晶床上,想着多年前偷偷看到的一幕,夜离叫母妃一声‘母亲’。 那声‘母亲’把他的世界叫的天崩地裂。 他是一个虚弱的皇子,可他不是一个痴傻的皇子。 自那 开始他学会伪装,学会在平渠培养自己的势力,江邑就是其中之一。 他想瞒过母亲,就要比母亲更小心谨慎,步步为营,临深履薄的活着直到母妃离逝。 对于母妃的死,他伤心至极,这个世上唯一待他好的亲人就这样没有了,为夜离,为把她精心养在自己身体里的蛊王给夜离! 萧允以为自己早已心如止水,可在想到秦如意的时候还是掉下眼泪。 如水晶颜色的眼泪从眼角滑过惨白脸颊,落入鬓发。 萧允慢慢闭上眼睛,作为大周皇子,他该戳穿夜离狼子野心,作为父皇的儿子他必要让父皇知道真相,作为……母妃的儿子,他想下去陪母妃。 哪怕他当了二十年的次蛊容器,可母妃对他是好的,哪怕父皇再看中他,许他皇位,可他已经忘了父皇慈爱的样子。 还有温宛…… 夜离被大理寺的人挂在外面一整天,宋相言带上官宇他们从二皇子府邸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依照宋相言的意思,先把夜离送去天牢呆一宿,明早人缓过来继续挂,挂到让萧允心疼自己跑出来为止。 当然,这只是宋相言的猜测。 萧允到底是不是自己藏起来的有待考证,但夜离必须先挂着。 天牢里,夜离如同寻常百姓一到冬天就喜欢往外面放的大鸭梨,搁一宿再拿到屋里慢慢解冻,脸上挂了些许霜花。 夜离本不该冻成这副狗样,他只是没想到宋相言下手忒重,真敢 把他打晕。 那条狼崽子该死! 第一千一百零一章 名声 待夜离恢复知觉跟意识之后已经深陷天牢,他靠在墙角蜷缩成团,目光环视四周,铁锁铁栅栏在他眼里形同无物,可若从这里逃出去势必惊动外面的人,那就只有屋顶。 夜已深,夜离望着西墙上面的天窗,已近亥时,再有一个时辰就是他将萧允藏起来的第五日。 他给萧允服了药,致次蛊短暂陷入休眠的蛊粉,蛊粉入体整五日即被次蛊吸收,那时便是转移次蛊的最好时机,即第六日子正。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在那个时辰之前逃出去。 天牢里寂静无声,夜离也终于解冻,他缓慢起身,如豹子一般踮脚行到屋顶靠近西墙的位置,这样冲上去产生的噪音就会小一些。 一切就绪,夜离暗暗提气准备‘一飞冲天’时忽觉身体发凉,跟解没解冻不同,这种感觉就像是被人在暗中窥探,后颈凉飕飕的,他本能扭头看向栅栏外面,不看还好,看这一眼险些尖叫出声。 事实上他已经叫出声了! 夜离激灵一下,后背紧靠西墙,面无血色看向对面牢房里的萧臣,心脏差点儿没从喉咙里蹦出来,“魏……魏王殿下怎么……走路没有声音?” 早在夜离被人押进来的时候萧臣就看到了。 那时他坐在角落里,天牢暗,没人注意到他,更何况那时夜离还冻着,根本没有知觉。 等夜离醒过来,心里所想皆是如何逃出去,一时也没朝对面细瞧。 可萧臣看到了,尤其在夜离起身之后,萧臣发现这个二皇兄身边的小厮似乎不简单。 终于,在夜离催动内力那一瞬间,萧臣倏然起身行到栅栏前,也是在这一刻,夜离方才注意到萧臣的存在。 “这句话该由本王来问。”萧臣能够感受到夜离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内力绝非等闲。 这是高手。 而夜离亦能感觉到萧臣的内力修为,甚至于在自己之上。 夜离知道糟糕了,这个时候不能硬拼,毕竟天牢里到底有多少高手他算不透。 子时到。 夜离看着月光洒落的角度,深知留给他的时间不多,只剩十二个时辰! “魏王殿下!奴才求您把二皇子放了!”夜离突然跑到栅栏前,双膝跪地苦苦哀求,“二皇子身体不好,您要折磨就折磨奴才!” 萧臣看着跪在对面牢房里的夜离,“没想到二皇兄身边的奴才,武功如此高强。” 萧臣何许人,他能叫夜离顾左右而言他把事情唬弄过去? “主子身体弱,秦妃派奴才时刻保护在主子身边也是人之常情。”夜离心知瞒不过,主动承认。 萧臣赞同这个解释,事实上他并没有怀疑夜离什么,“二皇兄失踪于本王无关。” “可是二皇子是与王爷吃完饭之后失踪的,魏王殿下说无关就无关了?”夜离仍旧跪在那里,悲愤低吼。 “二皇兄每每出门都有你同行,为何那日没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夜离怔住,“主子说与魏王殿下有要紧事,所以……” “二皇兄防你?”萧臣又问。 不等夜离还嘴,萧臣微挑眉峰,“二皇兄因何防你,二皇兄失踪是否与你有关?” “萧臣你血口喷人!”夜离被说到痛处,他也是几日前才知道萧允一直拿他当猴耍。 萧臣不以为然,“你若没有嫌疑为何会在这里出现?” “因为宋相言!他怕找不到主子皇上会怪罪,所以拿我当替罪羊!你们官官相护,不得好死-”夜离愤怒叫嚣。 这让萧臣意外,他印象中的宋相言从来不会…… 从来不会假公济私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的宋相言,实实在在帮了他太多忙,或者是说帮宛宛。 想到此处,萧臣无心再激夜离,转身坐回角落里。 夜离见状也跟着沉默,他站起身,冷眼看着对面萧臣,心中焦急。 十二个时辰,他要如何离开这里? 看了萧臣一阵,夜离亦转身坐下来,时间于他不多了…… 大理寺,雅室。 上官宇如实禀报,派去的人将萧允卧室掘地三尺之后并没有任何发现,没有密道,也没有密室。 宋相言本就是猜测,得到这个消息倒也不是特别意外。 上官宇退下后,他看向坐在对面的温宛,“晏伏那边有没有线索?” 温宛摇头,“他不肯说。” 宋相言坐下来,看着被上官于等人搬回来的理石一块一块叠在屋子里,除了颜色浅根本没有别的问题啊! “现在顾不得二皇兄了。” 温宛抬头。 “如果再找不到二皇兄,我们得想法子保萧臣。”宋相言皱起眉,“皇上对此事特别看中……怎么就特别看中了!” “可能是因为没剩下几个皇子了。”温宛知道密令,她觉得彼时萧奕案皇上没想弄死萧臣,多半是因为后来又出了一个四皇子萧钧和二皇子萧允。 当然也不是皇上没弄死,是萧奕根本没死,就算皇上想下手到最后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反倒是这一次…… 会不会是皇上? 温宛突然坐直身体,她怎么忘了皇上! 皇上一直想弄死萧臣,或者从萧允回皇城开始这就是一个阴谋! 宋相言听清楚温宛说的话了,他没有立时反驳,抬头看过去,“温宛你知道帝王将相最在乎的是什么?” 温宛当宋相言是挚友,刚刚的话确有不妥之处,但她有那样的怀疑也在情理之中。 宋相言在温宛看过来的时候告诉她,“名声。” “人都会死,最终留下来的只有功名跟污名,没有哪个皇帝想在史书上留下污名,他们只想被后世歌功颂德,受后世人敬仰,万古流芳。” 宋相言话锋一转,“可也不见得他们没做过见不得光的事,只是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永远都见不得光,二皇兄失踪的这么明显,摆明就是有人想陷害七皇兄,这种笨拙又漏洞百出的手段连战幕都不会做,更何况是……” 宋相言抬了抬下巴。 温宛意会,“是我想多了。” “别着急,有本小王在七皇兄不会有事。” 宋相言伸手想要握住温宛因为担心一直搓动的手,却在指尖碰触的瞬间心里莫名闹腾。 他不想有这种感觉,因为觉得不对…… 第一千一百零二章 醒醒 不是对错的不对,是当朋友的感觉不对。 宋相言倏的抽回手,脸颊胀红。 “那会儿我叫戚枫把房间收拾出来,你去睡,或许明早二皇兄自己就出来了。” 温宛没有这样的奢望,可坐在这里也没有任何意义,于是起身离开雅室。 房门闭阖,宋相言神情渐渐落寞。 他盯着自己刚刚想要伸过去的手,突然用另一只手狠狠打一下,手背泛红之际臂肘隐隐作痛。 宋相言恍然想到早晨被温宛咬过的臂肘,慢慢撸起袖子,立时有两排小牙印映入眼睑,鲜红鲜红的,看着看着就笑了…… 第五日,辰时。 周帝下朝之后群臣议论纷纷,今日早朝之上周帝的举动太过让人担忧,且不说龙颜疲累倦怠,周帝神经是不是正常也叫这些大臣们伤神伤肝。 御书房里,李公公再次迎来暴风骤雨。 对此李公公也是无奈,他知道周帝着急,着急到早朝之上突然敲打龙椅,把那些个臣子们弄的莫名其妙,尤其正在朝堂上启奏的工部尚书,要不是定力尚可都得吓的尿裤子。 “宋相言那个兔崽子为何要把夜离关进天牢?夜离一直伺候在允儿身侧,对允儿最是忠心!”周帝真的憔悴了,连砸奏折的力气都小了许多。 前日正盛时能从龙案砸到对面墙上再弹回来。 李公公低俯身形,“没能保护好二皇子,夜离确是失职……” “朕现在不是在追责,朕现在要允儿!” 周帝震怒起身,“晏伏那边也没有消息?你们这些个饭桶!” “皇上息怒。”李公公也没什么更好的词应对。 “息怒息怒!朕要如何息怒!你……”周帝再欲咒骂时身形忽然一晃,咣当坐到龙椅上。 李公公吓的赶忙从地上站起身,绕过龙案,“皇上小心龙体!” 周帝紧闭眼,以手抚额,摆手示意李公公退下去。 李公公见周帝一时气不死,悄然后退离开御书房。 萧允突然失踪这件事变数太多,既不是太子府又不是萧臣,皇城中该不会又有什么隐藏的暗黑势力出现吧? 李公公停步在白玉台阶上,他望着一眼看不到边际的大周皇宫。 曾几何时,他在先帝面前发自肺腑赞美,愿大周万世辉煌,万世隆昌。 直到现在他还记得先帝回他的话,‘醒醒’。 “呵!” 李公公发出这样的感慨后迈步走下台阶,万世隆昌? 这大周第二世,就过不去! 比起周帝,贤王府里萧彦起的晚一些,巳时。 当然若要纵向与自己比较,萧彦算是二十年来起的最早的一次。 起床之后的老皇叔早饭都没有吃,直接跑到萧允住的厢房翻箱倒柜,动作麻利的紧丝毫看不出这是一个奇懒的人。 得说一直跟在萧彦旁边的柏骄实在看不下去,“王爷,萧允只是失踪……咱们这样做不好吧?” 萧彦正在翻萧允床头,听到柏骄质疑不由扭头,“本王做什么了?” 有句话叫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既然无名跑遍整个大周皇城都没找到线索,保不齐线索就在萧允屋里。 柏骄不知内情,他以为自家主子在趁火打劫,“二皇子的银子可能没藏在床头。” 萧彦静静盯了柏骄数息,提口气,“杵在那里做什么,可能藏在哪里你倒是找啊!” 柏骄得令转身朝柜子走过去,打开箱柜后整个上半身弯进去,紧接着衣裤乱飞,找的比萧彦还要疯狂。 萧彦见到柏骄身手之娴熟,后背有些发凉…… 时间最是不等人。 午正,温宛去了趟黄泉界。 一是见翁怀松确认强心药是否当真没有解药,二是见绮忘川,却没得到有关萧允失踪的任何线索。 待温宛回到大理寺已经过午,宋相言没有再将夜离挂到墙头,因为李公公派人传信过来,大概意思是皇上很不满意他对夜离的态度。 宋相言知道李公公这是想卖他一个人情,这人情他接着,还不还的另说。 这会儿雅室里,后厨送上饭菜,六菜一汤,十分丰盛。 宋相言知道温宛吃不下去,可他想着只要菜够多,温宛每样只夹一口也差不多能饱。 就在某位小王爷处心积虑劝温宛吃饭的时候,李舆来了。 有发现。 雅室里,李舆叫人把之前浸泡理石碎片的木盆端进来,饭菜撤下去,木盆被搁到桌面上。 温宛跟宋相言同时看向木盆,除了一块破碎的理石碎片,二人皆未看出端倪。 “仔细看!”李舆提醒两人。 于是温宛跟宋相言同时把头低下去。 砰- 温宛捂住额头,疼的皱眉。 宋相言见状瞪向李舆,“本小王要的是结果!说!” 李舆,“……小王爷仔细看,这木盆浮面上漂着一些细小的近似透明的黑色颗粒。” 经李舆提醒,温宛跟宋相言视线重新回落到木盆里,二人细细看,果然看到一些,只是那些黑色颗粒如浮尘。 温宛下意识用手指点水,黑色颗粒沾到她指尖,她用手指捻捻,没察觉出什么。 宋相言狐疑看向李舆,“什么情况?” 李舆表示彼时他得到碎片就用药水浸泡但一直没有发现,直到刚刚,他再去看时便有这些黑色颗粒,但因为这些黑色颗粒太小他也没办法判定这些都是什么玩意,“有一点可以肯定,碎石颜色恢复正常了。” 待李舆把碎石从盆里捞出来搁到桌面,温宛跟宋相言皆愣住。 所以二皇子新府理石颜色变浅,是因为有这些细小颗粒附着在理石上,“这该不会是毒药吧?” 宋相言质疑时忽然想到温宛刚刚用手指点过,当即紧张。 “小王爷放心,微臣是用解毒水泡的,就算有毒也能尽数祛除。”李舆据实道。 温宛看着碎石颜色,提出质疑,“二皇子刻意与小王爷提起理石,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可这些明明是黑色颗粒,怎么能让理石颜色变浅?” 宋相言跟温宛几乎同时看向堆放在雅室里的数块理石。 依照宋相言的意思,他命李舆将所有理石浸泡在清水里,再看究竟…… 第一千一百零三章 这些微尘是活物 午时已过,未时。 天牢里,夜离没有等来大理寺侍卫把他拉出去当风铃,又深深的把宋相言那个小狼崽子咒骂一通,比起从天牢逃走,显然离开这里才有更多机会。 距离次日子时越来越近,他不能坐以待毙。 夜离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他不出现,晏伏绝对不会把周帝卷进密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谁都靠不住! 时间一点点流逝,夜离下意识扭头看向对面牢房里的萧臣。 萧臣闭目,看似调息。 不能再等了! 就在夜离单手搥地准备起身时,手掌触及异物。 他暗惊,身形缓慢下沉坐回原处,面色不动,似是随意翻掌落在膝间。 天无绝人之路,夜离看到掌心那根丝线瞬间,瞳孔绽放异彩,竟是丝蛊。 丝蛊是杀人蛊,颜色灰褐,米粒大小,腹下多足,所到之处会留下一条黏腻细丝,这丝如同玄丝,坚硬无比,杀人于无形。 夜离一时想不起来天牢里怎么会有丝蛊,但丝蛊出身在他身边显然是‘臣服’,因为他体内有蛊王。 有丝蛊,夜离便无须铤而走险,甚至由被动变成主动,他想控制的人是周帝,便希望周帝长长久久的活下去,谁夺嫡对他来说都不是好事。 是的,夜离想杀掉萧臣之后再走…… 午后申时。 白萍状告晏伏抛妻弃女案一直没有开审,她跟紫玉也一直住在醉仙楼里等消息。 那日温宛从翁怀松那里得到肯定消息后第一时间找过来,告诉紫玉那药方是真的,她就是白萍跟晏伏的女儿,只是药方还须几日才能得到证实,叫她安心。 紫玉是个能守住秘密的,温宛说证据的事暂时别告诉任何人,免得节外生枝,她便连白萍也没说。 打从离开睿亲王府,白萍胃口变得很差,一日三餐改作两餐还有些吃不下。 这会儿白萍刚从浅睡中醒过来,紫玉当即下楼到后厨给她端早就备好的饭菜,偏这时,晏伏身着深褐色大氅从楼下直上二楼。 门响。 房间里,白萍穿着单薄衣裳坐在桌边,双手叩住太阳穴,脑子昏昏沉沉。 “你……还好吗?” 浑厚声音陡然响起,白萍猛然抬头,眼前之人哪是紫玉! 看到晏伏,白萍强迫自己挺身坐直,视线回落,垂下的睫毛掩饰住一时不慎盈溢的泪水,“睿亲王来这里做什么?” 晏伏微微一愣,这样的称呼太陌生。 可又怪谁。 “你瘦了。”晏伏站在原地,居高临下的角度那抹瘦小身躯愈发单薄。 白萍抬手倒茶,茶杯被她紧紧握在掌心,她没有抬头,看起来冷漠又生疏,“睿亲王有什么事?” 年少相知,经年相伴,白萍与眼前这个男人一起走过最艰难的日子,是真爱,她真的很爱这个男人。 晏伏沉默数息,上前一步将揣在怀里折叠平整的宣纸拿出来,慢慢展平。 “我们可能,走不下去了。” 难以启齿的苦涩泛在唇间,晏伏将宣纸搁到桌面上,‘休书’二字赫然闯进白萍视线,她甚至来不及避开。 眼泪再也绷不住,白萍再度抬头,眼底充满震惊跟愤怒。 她握紧茶杯,声音止不住颤抖,“你要休我,为什么?” 晏伏喉咙发紧,他努力让自己说出的话足够平稳,“晏氏寡子,我不能给你一个孩子。” “我们有紫玉!”白萍猛然起身,双手紧握的茶杯倒在桌面,茶水浸透那张宣纸,上面的字渐渐晕染,字迹变得模糊。 晏伏看着愤怒至极的白萍,“明日我会叫管家把金银送到这里,算作补偿。” 咣当- 外面传来托盘掉落的声音,紫玉突然推开房门。 晏伏迅速收敛情绪,转身看向紫玉,“你回来的正好,本王……” “如果可以选择,我并不希望你是我的父亲。”紫玉站在门口,眉目坚定决绝,“于母亲,你没有承担起为人夫的职责,推托逃避一直都是你处理这件事的态度,你没有母亲活的坦荡,于我,你仅仅用‘晏氏寡子’就定义了我的存在,未免儿戏。” 面对紫玉眼中肃穆,晏伏有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本王已写下休书,从今以后你与……你母亲的任何事都与本王无关。” 晏伏不能再呆下去,一刻都不能! 眼见晏伏迈步走向房门,白萍撕心裂肺吼了一声。 “晏伏!” 晏伏陡然止步瞬间,紫玉突然与他擦肩跑向白萍,“母亲!” 紫玉这一声呼唤让晏伏心里狠狠抽了一下,可他始终没有回头,忍着心底绞痛迈出门槛。 对不起…… 酉时,天已暗。 功夫不负有心人,温宛跟宋相言在大理寺雅室守着那盆浸泡理石的清水,终于有了结果,只见水盆浮面上出现一层由几近透明的白色颗粒组成的浮层,那些颗粒细微如尘,与之前看到的黑色颗粒一般大小。 或许是因为颗粒从理石上脱落下来,理石恢复原本颜色。 “这些是什么?” 温宛下意识伸手想要碰触却被宋相言一把握住她手腕,“危险!” 这一瞬间,水面微波荡漾,那些白色颗粒在温宛伸手时自中间散开,只是没有人发现。 这会儿李舆已然手持银针扎入清水,缓缓拔出来的瞬间,那些白色微粒竟然附着在银针上。 雅室寂静无声,李舆将银针拎至半空,温宛跟宋相言临面相视,目光集中在银针沾过水的地方。 银针细,微粒如尘。 温宛必须离的很近才能看清楚,宋相言也是一样。 可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宋相言双眼焦距竟然越过银针,落到温宛脸上。 肌肤白皙,明眸清澈,宋相言从温宛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神色温柔…… “动了!” 温宛突然一吼,宋相言猛然回神,脸色微红。 彼时包裹银针的那些微粒正在缓慢上移,银针颜色发生明显变化。 李舆也看出问题所在,“这些微尘,是活物!” 宋相言调整心绪,佯装严肃,“是何活物?” “蛊虫。” 第一千一百零四章 夜离体内有蛊王 蛊虫这两个字是温宛说出来的,李舆跟宋相言不可置信看向她,他们知道的毕竟少,可温宛知道萧允的身份,他是霍行跟秦如意的孩子,体内藏有蛊王,蛊之神奇在于它们会以各种形态出现,所以这些白色颗粒极有可能是蛊。 “如果是蛊,说明什么?”宋相言冷静下来,目光变得深沉。 李舆只是医者,这种问题他连听都听不懂。 温宛记得宋相言与她提起过理石的事,“说明理石的确有问题,颜色浅是因为上面附着蛊虫,可这件事……” “是二皇兄告诉我的。” 宋相言接过温宛的话,“我没觉得颜色浅,是二皇兄在夜离出去打水的时候提醒我理石有问题,等夜离回来,二皇兄反过来说……是我发现理石颜色浅,当时夜离的解释是理石自平渠运过来,颜色难免有偏差,可我派人去过平渠,那里理石与皇城差别不大,唯独给夜离提供理石的工匠说因为烧制时间不同颜色偏差情况也有。” “烧制时间不会不同,颜色有偏差不该是残次品么?”温宛看向宋相,真相呼之欲出。 宋相言一时无声,终于! “夜离有问题!” “夜离有问题!” 温宛跟宋相言异口同声! 二人几乎同时站起来,宋相言先一步走出雅室,“来人,备车!” 大理寺外,温宛与宋相言登上马车直奔天牢。 而此时,天牢内寂静无比。 萧臣坐在牢房里,盘膝阖目。 莫名的,萧臣眼皮不自觉的微跳,感觉出一种说不出的危险气息。 耳边空气突然震颤,萧臣猛然睁眼,目光锐利! 只见一道白色丝线割颈而至,近在咫尺! 丝线移动速度惊人,萧臣甚至来不及拔剑,顷刻催动内力令盘坐身形急速后退。 后背抵靠墙壁瞬间,萧臣猛然一纵,凌空翻跃。 对面牢房里,夜离面目阴冷坐在正对萧臣牢房的方向,左右食指指尖各有一只丝蛊,丝蛊拉成的丝线被内力控制,笔直延伸到对面牢房。 两间牢房的铁质栅栏被丝线斩成数段,残败不堪! 萧臣落地瞬间祭出墨鲲,墨鲲乃神兵,咻咻两声斩断丝线,然而让萧臣震惊的是,那两条斩断的丝线居然眨眼间无限延长,再次朝他横割过来。 萧臣再斩,转眸瞬间与夜离对视、 夜离冷笑,傲慢又带着必杀自信,食指快速翻转令萧臣毫无喘息时间。 萧臣自不会坐以待毙,墨鲲再次斩断丝线,萧臣趁机撞出牢房直奔夜离。 夜离丝毫未动,双手尾指弹开,上面竟还有两只丝蛊。 凭空多出来的两只丝线瞬间让萧臣行动变得艰难,幸他离开牢房。 丝线笔直不可弯转回旋,萧臣身处牢房中间过道,只要纵向闪身避开牢房区域就能躲避攻袭,万没料到,就在他几欲后退瞬间,背后传来剧痛! 呃- 萧臣迅速退回,这才发现无数丝线已将牢房过道编织成密不透风的丝网,硬是将他困在中间,狭窄区域,萧臣无所遁形。 “夜离,二皇兄在哪里?”萧臣不得已挥动墨鲲,一遍遍斩断丝线,可丝线再生的速度太快,迫使萧臣毫无停顿,再这样下去萧臣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萧臣见过这种丝蛊,彼时宁林被关押在天牢时葛九幽便是以丝蛊救他与宁林于危难,此刻同样是丝蛊,却是在夜离身上。 萧臣一时不敢肯定葛九幽是善是恶。 夜离看着狭窄过道里被自己逼到绝境的萧臣,肆无忌惮冷笑一声,“魏王殿下莫急,你且先走一步,二皇子随后就到。” 夜离发狠,拇指弹开之际一道丝线再度射出! 萧臣盛怒,猛然甩出墨鲲! 墨鲲与冲袭而来的丝线激烈撞击,丝线延长速度终慢了些,墨鲲数息斩到夜离面前。 夜离震惊起身躲闪,墨鲲倏然回到萧臣手间,他恍然想到应对之法,以墨鲲挽住其中一条丝丝,硬以内力逼其弯曲绞缠到另一根上,再绞一根! 夜离心道不妙,瞬息以蛊王驱使牢房墙壁上十几只丝蛊同时攻击萧臣! 千钧一发,一道剑影掠过萧臣直劈过来挡住丝线,“丝蛊怕火,高温即亡!” 葛九幽突然现身,持剑与萧臣并肩。 萧臣闻声举起墨鲲,机关弹起,墨鲲成剑! 强大内力加持下,银白剑身瞬间赤红,如同一柄火焰横斩下来。 夜离大怒,“葛九幽!你体内有本命蛊还敢出来送死?!” 噗- 面对蛊王强势压迫,葛九幽根本没有还手余地。 眼见十几只丝蛊被墨鲲祭出来的烈焰焚烧,尽头处亦有数名狱卒冲过来,夜离心知不能恋战,瞬间将手中丝蛊悉数抛向萧臣。 萧臣再斩,火焰冲天。 剑气散尽,葛九幽整个人跌坐在地上,“魏王殿下,他体内有蛊王!快追他!” 萧臣曾听温宛说过,蛊王只会存于古国皇族最纯正的血脉里,在此之前,他们一直以为是萧允! “你小心!”萧臣来不及细思,纵身朝夜离撞破的屋顶跃起。 他前脚离开,温宛跟宋相言一路狂驾,也终于赶了过来。 葛九幽身上无伤,可是体内本命蛊遭受重创,元气尽失。 “夜离体内有蛊王。”审讯室里,葛九幽看向赶过来的温宛,“夜离才是古国皇族最纯正的血统!” 温宛震惊不已,“怎么可能?萧……” 哪怕再震惊,温宛也知道有些话不能对外人言,于是看向宋相言。 宋相言立时叫所有人退出审讯室,转尔走过来,“你们在说什么?” 温宛原不想让宋相言知道这些事,可事已至此,她也瞒不住,于是将萧允身份和盘托出。 “如果夜离体内是蛊王,那二皇子体内是什么?”温宛不明白,如果萧允的身份都不配承载蛊王,夜离又是什么身份…… 酉时已过,萧臣自天牢追出去,半柱香后,他亲眼看到夜离跃进睿亲王府邸。 想到夜离体内有蛊王的事实及萧允所剩时日,萧臣犹豫数息直接翻墙而入…… 第一千一百零五章 你走错一步 萧臣翻越府墙一路追踪到后院,夜离气息陡然消失,正对面,是晏伏寝居。 十数步之距,里面灯火骤然。 “谁?!” 伴着一声质疑,晏伏肩披大氅从房间里走出来,“魏王殿下?” “深夜叨扰,还请睿亲王见谅。”萧臣笃定夜离跑进晏伏寝居,于是在晏伏出门时没有离开。 时间紧迫,萧允还有两日时限,倘若夜离体内有蛊王则说明夜离是古国皇族后裔,是蛊患案关键人物,他一定知道萧允身在何处。 “有事?”晏伏挡在门前,挑眉问道。 萧臣并未直言,“睿亲王可否借一步说话?” 晏伏迟疑,片刻侧身,“魏王请。” 萧臣先一步行入房间,环视四处,晏伏随后跟进来。 房门闭阖,晏伏看向萧臣,眉目无意识间流露出一抹淡淡的无奈,言词恳切,“魏王不该来这一趟。” “夜离自天牢逃窜,本王虽为嫌犯却不可坐视不理,今晚私自离开天牢之事本王自会到大理寺禀明实情接受处罚,倒是睿亲王,悬崖勒马犹未迟矣。”萧臣暗惊,他刚刚明明看到夜离影子朝这个方向过来,而且在门外时他应该感觉到夜离的气息了。 晏伏不知该如何告诉萧臣,他所指,并非私逃天牢这件事,“魏王怀疑本王藏了夜离?” “夜离是古国皇室,体内藏有蛊王,本王虽不知他有何阴谋,但不管何种阴谋,他身份既已识破便是破局,他不会成功。”萧臣与晏伏没有交集,可他记得紫玉的好。 上辈子紫玉是忠仆,“睿亲王就算不替本王想,也请为紫玉郡主想一想。” 想到紫玉,晏伏心底微微一抽。 白天他自醉仙楼离开时紫玉追出来。 ‘我想做回御南侯府的紫玉,你能做回原来的睿亲王吗?’ 他没有回答,因为他再也回不去了! “本王不知魏王殿下在说什么,如果没有事,请殿下出去。”晏伏冷漠道。 萧臣算计着时间,天牢的事这会儿应该传回大理寺,宋相言跟宛宛也应该很快就会想到这里,无论如何,今晚一定要把夜离抓回去。 晏伏何尝没再算计时间,已过戌时,距离子还就只有一个时辰! 夜离已经从密道去了。 “本王的确怀疑睿亲王私藏嫌犯,冒昧了!”萧臣转身走向屋里。 晏伏佯装大怒,“既然魏王殿下如此欺人,本王这便入宫,求皇上还本王一个公道!” 还没等萧臣反应,晏伏突然转身,大步走出寝居。 调虎离山? 萧臣一时没有摸透晏伏此举用意,便也拿不定主意是跟晏伏,还是继续寻夜离藏身的地方。 晏伏行到院中,他以为萧臣会追出来,继而离开,然而萧臣并没有。 魏王殿下,你走错一步…… 晏伏真的走了。 也就半刻钟,宋相言跟温宛带着数十侍卫来到睿亲王府。 三人碰面,宋相言即刻派人全府搜查,管家以没有搜查令为由拒绝,宋相言当场咬破手指写了一个新鲜的。 没有加盖官印,宋相言直接按下手印! 且说夜离的确逃进晏伏寝居里,可还没等萧臣闯进去,他便顺着密道赶去萧允所在密室。 临走之前,夜离以白萍跟紫玉威胁,若然出错,晏伏这辈子都别再想看到那两个女人。 皇宫有宵禁,但也并非任何人任何事都要等到第二日。 晏伏一路驾车而行,至永定门以令牌入宫,从小太监嘴里得知皇上刚刚从御书房回寝宫之时心中暗暗松出一口气,他想一路也没想出来如何才能把周帝从御书房骗回寝宫。 这会儿寝宫外面,李世安被小太监叫醒,一双眼睛血红。 他想睡觉。 自打萧允失踪周帝有几个日夜没合眼,他就有几个日夜没合眼。 按规矩他不必每日守夜,可谁让他知道的多! 周帝时时都想知道萧允下落,只能找他。 “李公公,皇上安寝了?”晏伏停在台阶下面,看到匆匆穿好黑白蓝领长袄的李公公,恭敬问道。 李世安狠揉两下眼睛,怀抱拂尘,弯着腰尽量压低声音,“皇上才刚躺下,睿亲王要没什么要紧事,不如明日再行禀报,这段时间因为二皇子的事,皇上龙身吃不消啊。” “若非要紧事,本王也不会这个时辰禀报,是二皇子的事。” “二皇子有消息了?” 见晏伏不说,李世安了然,当即走上台阶行到殿门处,“皇上,睿亲王求见。” “宣!” 寝宫里传出声音,李世安转身,“宣睿亲王觐见!” 望着窗棂处突然燃起的灯火,晏伏暗自吸了一口见,之后抬足走上阶梯。 一向沉稳的睿亲王,在迈出第一步的时候竟然踩空,险些跌倒。 寝宫里,周帝一身明黄色内衫正襟危坐在龙榻中央,双手落于膝间,龙目炯炯。 “微臣叩见皇上。” “有允儿消息了?”周帝龙颜在烛灯映衬下显得憔悴,声音急切道。 晏伏未语,扭头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李世安。 李世安被这一眼看的有些懵,晏伏为何防他? 这次李世安没有主动退下去。 周帝看出晏伏顾虑,刚想说李世安无妨,却被晏伏抢先,“皇上,微臣确有二皇子消息,只是这件事关乎我大周国运,实不能……” 晏伏说到此处,又看了眼李世安。 这个时候要再不出去,那就是问题,李世安固然好奇,可活着更重要,于是拱手,“老奴告退。” 周帝没有阻拦,待门阖,龙目重新回到晏伏身上,“允儿在哪里?” “皇上,微臣的确找到二皇子所在,只是现在二皇子在贼人手里微臣不敢贸然出手,这才深夜过来求皇上定夺。” 周帝皱眉,“贼人是谁?” “贼人不是别人,正是二皇子身边随从,夜离。”只此一晚,晏伏也不怕暴露夜离身份,反差越大,越容易下手。 周帝震惊,“怎么可能!” 晏伏趁机站起身走向周帝,“皇上有所不知,那夜离身份特殊,他竟然是……” “是什么?”周帝抬头看向已经走到他面前的晏伏。 他太专注于得到答案,丝毫没有察觉晏伏眼中一瞬间迸射的寒意。 砰- 一记手刀,周帝陷入昏厥……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 次蛊将亡 寝宫外,李世安因为心慌左右徘徊,不时透过窗棂看向屋里。 只是帝王寝居岂容人随意窥探,窗棂里面有一层帘布,他看的不是很清楚。 三九天寒,李世安越走越冷,双手不时搓动,双脚冻的发麻,这般来回走着也不知过了多久,里面一点声响都没有。 天愈冷,李世安停下脚步,抬头看向悬在夜空中那轮清冷玉盘,将近子时,他记得晏伏是亥正进去的,什么秘密能讲半个多时辰! 李世安思来想去不能再等,于是命小太监到御膳房取来一盅参汤。 小太监办事麻利,半盏茶功夫把食盒交到李世安手里。 他屏退小太监,独自拎着食盒行到殿门处,轻敲房门,“皇上,天冷,老奴到御膳房煮了盅参汤给您暖暖身子。” 李世安卑躬屈膝,小心翼翼。 等了片刻,里面没有声音传出来。 李世安略皱眉,敲门声小? “皇上,参汤正温着。” 房间里依旧没有声音,李世安白眉越发紧皱,双手攥住食盒,心里陡然升出一种不好的预感,“皇上,老奴把参汤给您送进去?” 在没有得到回应的情况下,李世安慢慢推开殿门,他刻意放缓动作,万一是周帝真没听到,至少看得到。 可直到他把殿门打开,拎着食盒走进去都没有人发出声音。 周帝没有,晏伏也没有。 李世安阖紧殿门,转身停在隔在厅与内室中间的屏风外面,屏风奢华,紫檀木质,五扇组合,屏风上绣尊黄龙纹,边牙下垂嵌铜胎珐琅。 “皇上……”李世安毕恭毕敬站在屏风外面,又唤一声。 只隔一道屏风,李世安仍然没有得到回应! 糟糕! 李世安心头一慌,快步提着食盒绕过屏风,眼前一幕让他彻底呆住,手中食盒应声掉落,参汤溅洒一地。 龙榻上空空如也哪还有周帝的影子?! 哪还有晏伏的影子?! 周帝,丢了…… 皇子府,密室。 夜离顺着晏伏房间里的密道直接回到他准备实施计划的地点。 早在萧允回皇城那刻,夜离就已经开始他的计划,在他的计划里,二皇子府邸建在哪里,密室就建在哪里,所有工匠都是他的人,他们日夜不休在地底下挖出密室,又将密室另一端与二十年前秦如意留下的密道相连。 为的就是今晚。 夜明珠散出宛如白昼的光芒,夜离一扫刚刚被萧臣追踪的狼狈,一步步走到水晶床旁边。 萧允无声躺在那里,脸色惨白如纸。 “还好。” 夜离带着胜利者的姿态,目光冷沉看向萧允,“我险些因为宋相言那个小狼崽子的任性错失今晚复国大业最关键的一步,还好来得及。” 床上,萧允没有回应。 夜离笑着绕过水晶床,走到北面墙角立的柜子前,“知道什么叫天意?这就叫天意。” 柜子被夜离里打开,里面是一柄尖锐无比的匕首,确切说是一柄鱼骨短剑,剑身如鱼骨,两侧皆有十根倒刺,中间呈凹陷状。 此剑乃夜离亲自为萧允量身锻造,只为取他心脏里的次蛊。 倒刺放血,凹陷处藏有可让次蛊暂时休眠的粉末。 “天意让我古国重现在这片神州。”夜离拿起短剑,指尖划过倒刺时稍稍用力,鲜血蜿蜒,顺着短剑流淌下来,“属于古国的时代即将开启,我将成为古国第三十五位新皇。” 鲜血染透短剑,整个北墙泛起流动的光。 若然仔细看,自可看到整面墙壁皆被白色颗粒状的蛊虫覆盖,感受到蛊王之血,它们异常兴奋才会不断涌动。 就在这时,密室石门开启,晏伏扛着被其打晕的周帝走进来。 万事俱备。 夜离叫晏伏把周帝停放到另一张水晶床上,“我给你的迷药,喂给他了?” “喂了。”晏伏将周帝平放在水晶床上,低声回道。 夜离点点头,“我会向你证明,你今日的选择有多明智。” “你要怎么做?”晏伏看到夜离手持短剑走过来,狐疑问道。 夜离走近水晶床,瞧着早就没有意识的萧允,信心十足,“取蛊,再将沾染蛊王鲜血的次蛊种到周帝体内,之后还要烦劳睿亲王将周帝送回寝宫,待其醒,这位大周朝的皇帝便是我夜离的傀儡。” 晏伏面无表情看向眼前这个异想天开的少年,“皇上失踪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开,你须快。” “取蛊半个时辰,种蛊半个时辰,想想蛊患案至今二十年,所有筹谋算计等的也不过是这一个时辰。” 子正! 忘魂蛊属阴蛊,阴气最盛时取蛊最为妥当。 夜离走到水晶床前,抬手解开萧允腰间白色系带,白衫下,肌肤似雪。 晏伏退到周帝身侧,他看到夜离举起短剑,可他救不了萧允。 “二十年熬到现在,你却在最后一刻忘了最关键的一步。” 萧允声音突兀响起,夜离陡然一震,手中短剑险些掉落。 怎么可能! 夜离带着难以形容的震撼跟不可思议看向水晶床上缓缓睁开眼睛的萧允。 萧允用一种近似同情的目光看向夜离,慢慢坐起身。 哪怕晏伏都难掩震惊。 眼见萧允活生生坐在他面前,夜离瞪着双目,“你怎么会醒?” “江邑被你杀了?”萧允面色微白,语气近乎肯定。 面对萧允淡漠冷肃的表情,夜离心底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想杀我,死不足惜!” 萧允摇头,目光变得冷厉,隐隐的透着悲伤,“他没想杀你,他只是想诱你提前计划。” “你什么意思?” 听到这句话的夜离,渐渐生出恐惧。 “不如先把脉,瞧瞧你费尽心机养在本皇子体内的次蛊还好?”萧允把手腕举到夜离面前。 夜离犹豫数息,抬指压住萧允手腕,作为次蛊容器又服下致人昏迷的药丸,萧允几乎是个死人,脉搏当虚,时断时续。 时间仿若静止,夜离紧紧叩住萧允脉搏,脸色骤然惨白。 他抬头,睚眦欲裂,“怎么会这样?!” “发生什么事了?”晏伏狐疑看向夜离,很想知道答案。 萧允唇角微微翘起,似笑非笑。 “次蛊将亡。” 第一千一百零七章 告诉你一个秘密 晏伏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大概知道次蛊与萧允之间的关系,二者早就融为一体,次蛊若将死,萧允断不是现在这样的状态。 可夜离把脉的结果确是如此,萧允脉搏强劲,隐脉则虚。 “不可能!”夜离愤怒甩开萧允手腕,“次蛊养在你心里,你活着它就活着,你转好它必然转好!” 萧允没有反驳夜离的话,但也没告诉夜离,他已经很不好了。 萧允此刻的心情极度平静,“让本皇子说说你的计划,或者……说说你们的计划。” 夜离看向萧允,面容冰寒。 “从头说罢。” 萧允一身雪白,气息淡雅,“本皇子五岁那年也就是二十年前,皇城发生蛊患案,大理寺跟刑部忙疯了都没抓到真凶,因为什么?” 夜离目光凶狠,快过子时,他想动手! 萧允看出夜离意图,“听我把话说完,耽误不了你太多时间,难道你不好奇我到底知道多少?” 旁侧,晏伏下意识瞄向形似昏迷的周帝,并未吭声。 夜离皱眉,慢慢放下手中短剑。 “因为真凶在皇宫里,父皇受母妃蛊惑,试图建造一支无坚不摧的军团,可他没想到母妃种在他身体里的并非蛊王,而是次蛊。” 萧允看向躺在自己身边的周帝,今日他敢于将母妃所做之事和盘托出,是他作为大周皇子的责任跟义务,他想让父皇知道这一切只不过是个阴谋,“次蛊不是蛊王,自然无法平定蛊患,当时父皇受次蛊反噬危在旦夕,母妃便将父皇体内次蛊转移到本皇子身上,表面上是为父皇龙体着想,实际上想要保全的是次蛊。” 夜离听到萧允那些话,眼中迸射幽深寒意,心中暗暗涌起危险的感觉,“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听我说完。” 萧允微嘲一笑,“次蛊入我体内,母妃以修养为由将我带去平渠,你便是那时由母妃亲自安插在我身边,这一呆整二十年。” “依照母妃的计划,先寻蛊神,再将蛊神种入到我体内,次蛊与蛊神结合,你以蛊王操纵本皇子,加之父皇答应传位于我,届时你所掌控的便是大周新帝。”萧允解释,“为什么一定要找到蛊神,因为蛊患案灭于蛊神,你们怕旧事重演,毕竟机会不是每天都有,古国史书对于次蛊的记载,位于蛊王之下而于万蛊之上,只有次蛊能与蛊神结合而不亡。” 萧允每一句话都如重石砸在夜离心头,“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还没完。” 萧允深深吸了一口气,“奈何母妃早逝,你擅自改变她的计划,你想操纵的人不是我,是父皇。” 夜离眼睛眯起来,“那是因为我不敢保证有周帝支持,你就一定斗得过太子府,万一哪日你败,我当如何?” “与其承担你随时都有可能被斗败的危险,倒不如换人。”夜离看向萧允,“你猜对了。” 站在旁边的晏伏一直没有出声,视线不时瞄向周帝。 “你还有何话说?”夜离目光微沉,重新握紧匕首。 萧允看着夜离的眼睛,“重要的事还没说,告诉你一个秘密,当初宁林送过来的那只忘魂蛊并不是蛊神。” 哈! 夜离发出一声短促的嘲笑,“萧允,你怕死就直说,这种谎话谁会信!” “真的不是蛊神。”萧允认真且坚定看向夜离,“我所有好转的迹象都是装出来的,我没有恢复味觉,每日都会吐血,直至发现眼睛开始模糊的时候我知道,不能再等了。” 萧允的话让夜离由心底产生恐惧,“不可能……” “本皇子既然知道你全部计划,又如何能叫你得逞?”萧允抬手将背后如瀑长发拨到胸前,“你若不信,可以看一看。” 夜离皱眉,下意识迈步绕到萧允背后。 看到萧允后颈红纹一刻,夜离眼中瞬间溢出暴戾冷光,“不可能!” “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那只忘魂蛊是蛊神,本皇子后颈不可能出现红色纹路,所以它不是,它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蛊,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它与本皇子体内次蛊非但没有结合,还令次蛊再次受到侵扰而虚弱。” 萧允将头发拨回去,“此刻莫说你把次蛊剜出来,你便不动它,它也活不过两日。” 夜离疯了。 恨意跟执念让他疯狂举起短剑,狠狠扎向萧允。 “住手!” 千钧一发,晏伏冲过去拦下夜离,“他说的未必是真!” 夜离反手揪住晏伏,额头青筋暴起,双眼赤红,“你是不是跟他串通好的?你们是不是一伙的!” 晏伏松开手,面容一板,“自然不是。” 萧允转身走下水晶床,面向夜离,“没有次蛊,没有蛊神,你的计划只是梦幻泡影,你想复国,你想成为一国之君,那都只是你一厢情愿,永远都不可能实现。” 夜离完全不能理解,“你知我想复国?” “我知母妃是古国帝女之后,知你是母妃另一子,因你父是蛊神霍行,而霍行亦是古国族裔,你的血统于古国而言最为正统,所以母妃才会把蛊王种到你身上,而非我。”萧允知母妃与霍行育有一子一女,女为霍青丝。 子,是夜离。 夜离看着萧允信誓旦旦的模样,原本狰狞的面容突然大笑,“萧允,你竟然连这个都知道……你既然知道秦如意也是我的母亲,就该知道我们的关系!你该助我复国!” “那是你的国,不是我的国。” 大周是萧允底线! 夜离知道他输了。 那条红线足以证明萧允说的是真的,没有蛊神,就算次蛊现在不死,以其虚弱程度也根本承受不住转换宿体的过程。 他恨,恨死了萧允! 他筹谋算计的二十年在萧允眼里就是个笑话,他自以为万无一失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是破局,他以为自己聪明绝顶,结果呢? 他不知道要怎么感谢萧允,愿意用二十年的时间让他明白什么叫‘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知道怎么感谢了。 夜离笑起来,惨白夜明珠照在他脸上鬼魅一般,“萧允,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 “我不是霍行之子,你才是!” 第一千一百零八章 谁对谁错,孰是孰非 夜离的话让晏伏一惊,他猛然转头看向萧允,余光却是落在一直躺在水晶床的周帝身上,眼中一闪而逝的慌张。 萧允看向几近癫狂的夜离,神色冷凝,“这样的谎言,有什么意义?” “谎言?”夜离眼神充满恶毒,“你简直是个大傻子!你想想啊!当年母亲为阻止霍行以蛊神灭除蛊患都干了什么!” 萧允面无表情看向夜离,心底涌起一抹不安。 “你不知道,因为那时你才五岁,可我知道!我十岁了!” 夜离顶着那张略显稚气的脸,实则却是颜蛊的功效,他真正的年纪比萧允整整大了五岁,“当年为阻止霍行出山,保存次蛊。母亲亲自赶赴幽山,她没找霍行,而是找到霍青丝,也就是你的亲妹妹,在她身体里种下被阴蚀的忘魂蛊,如果霍行以蛊神灭杀蛊患,霍青丝就得死!” 萧允目光变得极为复杂,这个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母妃与霍行生下一子一女,女是霍青丝,子是……夜离。 是夜离! “谁也没想到霍青丝竟然不怕死,强行拔蛊,结果如她所愿,死透了!” 夜离张开双臂耸起肩,肆意冷笑,仿佛死的那个人与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亲妹妹死了以后,霍行怒而出山,那时蛊患已经控制不住了,霍行还是厉害,他以蛊神之死灭了所有阴蛊,可那个老东西到最后还是手下留情了,因为他留下了你!” 萧允不再说话,苍白的唇,紧抿着。 “你是他的儿子,身上流着他的血,母亲将次蛊从周帝身上转移到你身上就是因为这一点,你的血是次蛊抵御蛊神之威的屏障!霍行一定知道这一点!可你活着,说明他临死都没把你的身份说出去!因为他知道你是他的儿子!他已经死了一个女儿,不忍心连唯一的儿子都死!”夜离的话,就像刀子一样戳进萧允心里。 萧允站在原地,原本苍白容颜浮现异样红晕。 伴随一声痛苦轻咳,萧允咳出一口血,“母妃,怎么舍得……” “不许你说母亲!” 夜离睚眦欲裂,狂妄低吼,“母亲是古国帝女之后,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复兴古国,是大义!反倒是你,没有一丝一毫大周萧氏血统却为他们拼命!萧允,你是古国千古罪人!” “我若是霍行之子,母妃为何将蛊王传给你?”萧允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夜离。 夜离在这一刻挺起身板,张狂冷笑,“因为我的父亲是古国大将军!三代忠烈,岂是霍行可比!母妃接近霍行只是想在他那里学养蛊,若然能收霍行为己用那更好,你跟霍青丝只是意外,在母亲心里你们不是她的孩子,是容器,是工具!” 萧允清澈无尘的目光暗淡下去,这一刻连他固守的底线都成了虚无缥缈的东西,老天爷真是跟他开了一个大玩笑。 他有些站不稳,心如死灰。 子时已过,他暗暗吞服下倒数第二颗强心丸。 反正他是活不成了。 可有些事,他总要做完,“睿亲王,求你一件事。” 晏伏侧身,“二皇子请说。” “守好……父皇。”萧允看向水晶床上的周帝,继而走向夜离。 眼见萧允朝自己走过来,夜离无惧,反而看向晏伏,“你背叛我?” “我依你之命将皇上带到这里,便是结了俟国晏氏一族对古国百年承诺,有字据为证,这不算背叛。”晏伏退到周帝身侧,冷漠开口。 夜离无意再理晏伏,冷笑转头,“萧允,你以为没有次蛊我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只要蛊王在,古国不灭!” 萧允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有任何面部表情上的变化,他停在夜离面前,“我既早早知道你体内有蛊王,那么在我的计划里,蛊王不能活。” 夜离微皱眉,“你干了什么?” “府中理石之所以颜色很浅,是因为它们表层附着米蛊。” 萧允抬头看向墙壁,那些微如尘埃的,密密麻麻附着在墙壁上的蛊虫一直都在涌动,只是它们太小,再剧烈的涌动也根本入不了人眼,“那些米蛊存在的意义是通过身上的味道补给次蛊跟蛊王,次蛊在二十年前受了很重的反噬,如果不是这些小玩意补给怕也活不到现在,而你体内的蛊王也需要它们身上的气味作为养分,否则亦无法休眠二十年之久。” 夜离心脏随之一坠,“你知道?” “我不但知道,我还在这些小东西身上动了手脚。”萧允面向夜离,“你可以催动元气试一下。” 夜离暗自催动元气瞬间,胸口一滞,无法呼吸! 事实与萧允说的丝毫不差,夜离愤怒颤抖起来,凄厉狂啸,“萧允!” “我有解药。” 萧允在让夜离彻底绝望之前,抛给他一根救命稻草。 夜离眼神发狠,正欲举剑之际萧允又道,“杀了我,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解药藏在哪里。” “你想如何?” “跟我去一个地方。”萧允绕过夜离,行到密室通往如意宫方向的石门前,抬起手,轻轻叩动机关。 夜离脸色极为难看,他没想到萧允竟连这里的密室机关都知道。 他跟着萧允一起走进密道,抬手扳动密道里的机关,石门闭阖。 萧允并未在意,再欲往前走时忽听背后传来‘砰’的声响,待他转身,分明看到夜离将短剑扎进机关处。 “你猜晏伏滴水不进的状况下能坚持几日,他会不会吃了周帝?”夜离肆无忌惮看向萧允,“古国不复,大周也别想长盛久安。” 萧允看着执迷不悟的夜离,没有言语。 他将理石颜色有问题的事告诉宋相言,便是相信宋相言一定能找到密室,救出晏伏跟……跟周帝。 亲情于他,亦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了。 见萧允转身往前走,夜离不甘心,“就算他们找到密室也没办把它打开,你以为那些米蛊就是释放气味的?它们无坚不摧!只要它们一直附着在理石上,这世上就没有任何东西能把理石砸烂!若然它们受到危险就会抱团!届时会把晏伏跟周帝吞噬,无论哪种情况周帝跟晏伏一定会死,除非蛊王驱散!” 萧允依旧没说话,他知道除了蛊王还有蛊神可以驱散那些米蛊。 他知道,温宛体内有蛊神…… 第一千一百零九章 皇上怎么说? 早朝取消,李世安以龙体抱恙为由传禀此事。 朝中百官闻之人心惶惶,多半早就看出周帝身体有恙倒下是早晚的事,少数觉得周帝不可能那么早挂掉,估计还能再起来。 下朝之后,百官三五成群守在金銮殿外谁都没走。 更有在朝中德高望重的大臣直接去皇上寝宫想要一看究竟,当然,他们也不好说自己想看皇上到底有恙到一个什么程度,皆以有大事启奏,不启奏就能死人的借口围聚到寝殿门外。 这会儿挡在门外的除了李世安,还有宰相鹤柄轩。 昨夜发现皇上跟晏伏失踪,李世安第一时间找亲信把消息传到宰相府,待亲信回来杀之防消息走漏。 这会儿鹤柄轩知道内情,自然不许那些大臣以‘胡乱’理由晋见周帝。 寝宫外,十几个大臣缠着鹤柄轩,言词间有种‘今日定要见到皇上,见不着就死在这儿’的架式。 鹤柄轩不压众,多半因为他现在还是代相,在朝中又没有自己门生,他纯纯粹粹依附周帝,所以这会儿他被群臣闹腾的十分辛苦。 但有一样,他到底为相,谁也不敢在没他点头的情况下闯进去,毕竟擅闯寝宫那是死罪,谁进去也不是为了死。 就在群臣不依不饶之际,李世安眼尖看到不远处走来一人,于是急急推开几个大臣钻到鹤柄轩身边,“宰相大人,战军师来了。” 鹤柄轩周围嘈杂声音太大,他一时没听到李世安禀报,只顾着安抚那些朝臣,“你们少安毋躁,待皇上稍有好转自会宣召你们,等一时又何妨,你们……” “宰相大人,战军师来了!”李世安情急之下抬高音调,这回不仅鹤柄轩听清楚了,群臣也听清楚了。 寝殿外一时鸦雀无声。 跟鹤柄轩不同,战幕在百官心目中有着绝对分量,谁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鹤柄轩见状,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儿,好在这会儿不是妒忌的时候,该如何才能解决现在的问题才是关键。 “战军师来的正好!”鹤柄轩如同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快走几步行到战幕面前,“您瞧瞧他们,皇上龙体欠安他们非要吵着晋见,说什么有要事禀报,何等要事比龙体更重要!” 依着鹤柄轩的想法,战幕说话,这些人必定不会与之硬刚,且等这些肥肥腻腻的大苍蝇散走之后,与不与战幕说那就要看战幕的态度了。 战幕止步,沉冷视线扫过群臣,落到鹤柄轩身上,“皇上怎么说?” 鹤柄轩被战幕问的愣住了。 皇上没说,皇上没了。 “皇上龙体欠安,微臣未敢打扰。”哪怕鹤柄轩的职位,在战幕面前也要自称‘微臣’。 战幕皱眉,“若诸位大臣当真有国之大事,宰相大人这般阻拦实属不该。” 鹤柄轩,“……” 在其身后,李世安心里也犯起嘀咕。 “本军师有一请求,大人且听是否可行。”战幕一袭黑色大氅,银发如霜,以白玉簪整齐束在头顶,六旬年纪,身姿却是挺拔,单单是站在那里的动作已然彰显出威凛无双的锐气。 鹤柄轩拱手,“军师且说。” “本军师可否随鹤大人一同入寝宫面见皇上?皇上有旨的话,今日诸位大臣也不必在此等候,早早退了。”战幕扫过群臣,声音铿锵有力。 鹤柄轩下意识看向李世安。 李世安也没主意,默默低下头。 鹤柄轩挡得住群臣,挡不住战幕,单凭身份他就不敢说一个‘不’字,再者今日之事总要有人出头,他不知那就战幕。 毕竟战幕除了是太子的人,他还是帝师。 “军师请。”鹤柄轩侧身,恭敬道。 诸臣见状心里不愤,但也不敢造次,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拿出身份都不可与战幕同日而语。 战幕未动,看了眼李世安。 李世安当然知道这个节骨眼儿上该由他先进去通禀,可他给谁禀报?于是低头。 战幕收回视线,心底微沉,“鹤大人先请。” “不不不,军师请!”鹤柄轩才不能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吃不好能不能毒死不好说,至少扎嘴。 战幕举步走上台阶,鹤柄轩紧随其后,李世安自然要跟进去。 他是知情者,这事儿跟他脱不了干系! 临近殿门处,李世安先一步推开殿门,战幕迈步进去,鹤柄轩也跟着走进去,李世安进去之后自里面将殿门阖紧。 即便是战幕,也没有直接越过屏风,“老夫拜见皇上。” 鹤柄轩有样学样,也跟着拱手。 李世安一时无语,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战幕见无人回应,侧眸看向李世安,李世安躲开目光,看向鹤柄轩。 最后还是鹤柄轩朝战幕抬抬手,示意战幕往里走。 战幕疑惑,直起身绕过屏风。 眼前一幕令其震惊到无语! 而事实上,战幕早知周帝出了意外,昨夜晏伏入周帝寝宫他知,李世安派人到鹤柄轩府邸他亦知,他只是不知周帝到底出了什么意外。 “皇上在哪里?”战幕猛然转身,怒视鹤柄轩。 李世安挤急忙上前,身子俯低,“军师明鉴,昨夜睿亲王说有要事求见皇上,皇上应允之后老奴被迫退出来,等老奴再进去的时候皇上跟晏伏全都没了。” “大胆!” 战幕白眉寒凛,吓的李世安扑通跪到地上,“老奴四处寻过,皆无皇上踪影。” 鹤柄轩急忙走过去,“军师息怒,微臣以为当务之急是稳住朝野,若叫人知道皇上失踪恐要大乱。” 战幕目光扫向龙榻,深吸口气,但没有说话。 鹤柄轩又道,“皇上失踪定与晏伏有关,微臣以为安抚过朝中大臣之后,当派人去搜睿亲王府,再将睿亲王家眷控制起来,军师以为如何?” 战幕作沉思状,依旧没有表态。 鹤柄轩有些搞不懂战幕态度,瞥了眼李世安。 这时外面又有嘈杂声传进来,鹤柄轩跟李世安一同看向战幕。 “先出去罢。”战幕转身,绕过屏风。 李世安与鹤柄轩相视一眼,一前一后跟出寝殿。 于鹤柄轩,这个烫手山芋甩出去总好过留在自己手里,之后事情再怎么乱跟自己无关,李世安也觉得此事让战幕接手不是坏事,若周帝回来,他可反诬战幕跟太子府想要造反,不回来…… 回不回来,只要战幕搭上这件事便是狼子野心! 第一千一百一十章 被堵死了 殿外,嘈杂声止。 十数位朝中重臣目光皆落在战幕身上。 战幕立于殿前未语,直到鹤柄轩跟李世安停在他身边方才转身,“你二人,大胆!” 一声喝,浑厚铿锵,吓的鹤柄轩跟李世安顶着两张懵逼脸望向战幕,心头哇凉。 “皇上失踪这种天大的事你们也敢隐瞒!”战幕寒声厉喝,目覆寒霜,“你们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 鹤柄轩跟李世安何等老练,始终没练过战幕! 他们瞬间明白过来,战幕根本没想接手这件事,非但没想接手,还直接把屎盆子扣到他们身上,皇上丢了关他们什么事,又不是他们弄丢的! “军师息怒,皇上失踪这件事……” “既是你们说晏伏昨夜入宫面圣之后皇上与他一起凭空失踪,你们何时知道便该何时采取行动,而不是在这里蒙骗百官而不作为!”战幕既知昨夜晏伏入宫,便早早派人打听,方知昨夜睿亲王府也不消停,萧臣去过。 “你们当这种事是能蒙骗过去的?皇上若有三长两短,你们两个万死!”战幕勃然大怒,“鹤大人为一朝宰相,这件事你失查!” 李世安一听这话风不对,赶忙开口,“老奴昨夜已经把消息传到宰相府,宰相大人觉得此事不易声张……” 鹤柄轩倒是没跪,但在战幕面前也低着头,听到李世安欲撇清此事不由低咳一声。 李世安话说到一半,只得闭嘴。 他一个太监不用把自己整成多精明似的,只要能把锅甩出去,他也不怕砸到谁。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刚刚鹤大人不是说想要彻查睿亲王府,将其亲眷全部下狱,所有相干之人皆重刑重审么。”战幕挑白眉看向鹤柄轩,“那还杵在这里做什么!” 鹤柄轩无比尴尬,“军师说的是。” “皇上失踪关乎我大周江山社稷,鹤大人不行就叫上大理寺跟刑部一起查!任何事都以找到皇上为先!为重!” 鹤柄轩瞧着战幕在那儿发火,心里就跟哑巴吃黄连一样有苦说不出。 老狐狸啊老狐狸! “微臣这就去办!” 鹤柄轩再不理会围在寝宫外面窃窃私语到他几乎能听到的几位朝臣,大步离开。 待其走后,战幕一声令下退了众臣,头也没回走下台阶。 此时此刻,一直跪在台阶上的李公公抖抖身上黑色褂袄,双手撑住地面站起身,目光紧盯住战幕渐行渐远的身影。 之前他一直以为比起战幕,周帝才是尊老最难缠的对手,如今看来,战幕不愧是大周第一军师,平时不声不响猫在太子府里晒太阳,关键时刻可真会见缝插针。 周帝活着还好,周帝若死昨晚夜入睿亲王府的萧臣岂能洗脱嫌疑…… 正如李世安猜测那般,鹤柄轩离开皇宫第一件事便是彻查睿亲王府,逮捕白萍跟紫玉,提审萧臣。 大理寺,宋相言自天牢回来既入雅室,温宛早在那里等候。 “怎么样?” “放心,有本小王在鹤柄轩不敢对他们用刑。” 宋相言赶的急,走到桌边咕嘟咕嘟喝了两茶碗,“可情况不容乐观,昨夜七皇兄入睿亲王府没半个时辰睿亲王即入皇宫,再然后皇上跟晏伏就全丢了,你要说这事儿跟七皇兄没关系,谁能相信。” “跟萧臣没关系,跟夜离有关系!”温宛着急看向宋相言,“夜离是古国最纯正的血统,晏伏必然听命于他,昨晚夜离前脚跑进睿亲王府,晏伏后脚入宫就把皇上虏走了,这绝对不是巧合,他们想做什么?” 宋相言也知道温宛说的全都对,可是没有证据,“当务之急找到皇上,或者找到夜离。” “晏伏寝居里面一定有密道,萧臣亲眼看到夜离跑进去,没找到一定是因为进了密道。”温宛笃定道,“皇上寝宫也有密道,不然皇宫里那么多侍卫都是瞎子不成!” 宋相言也意识到这一点,“鹤相亲自带人去皇宫搜找,他一定会尽心尽力,他的背后只有皇上,至于如意宫里的密道……” “如意宫里的密道如何?”温宛急切问道。 宋相言不想告诉温宛太多不好的消息,可他出去这半日,听到的没一件好事,“如意宫里密道被毁,包括七皇兄所说东华门外面的出口也不存在了,如果我没猜错,就算鹤柄轩找到寝殿里的密道,只怕密道也被毁了。” 这点不难理解,不管夜离有何阴谋,最大阴谋一定是虏走周帝。 既然得手,还留密道何用,等人追么! 温宛绝望,“早知这样,我便该叫紫玉带着睿亲王妃先藏起来,不该被……” “紫玉跟白萍我能保才叫你别去通信儿,我若没这个把握不会拦你。”宋相言知道温宛着急,他也着急,他们仿佛找到所有线索,又仿佛失去所有线索。 宋相言整个身子萎在座位上,眼睛不由瞄到角落里堆的几片理石。 他脑子乱,有些事终归想的不是很清楚,“米蛊是养料且无坚不摧。” 这句话是昨夜他们从葛九幽嘴里知道的。 温宛视线随之跟过去。 “你说二皇兄只是想以米蛊提醒我夜离有问题吗?” “葛九幽是不是说过,可供蛊王的养料不止米蛊,还有很多选择?”温宛亦想到彼时葛九幽说的一句话。 宋相言扭头看向温宛,有些东西呼之欲出。 “会不会……” “可上官宇已经撅地三尺,毫无发现。”宋相言猜到温宛想说的话。 温宛摇头,“万一不在地基范围之内,有没有可能……” 宋相言恍然想到什么,拉起温宛走出雅室,他命戚枫召集侍卫,再入二皇子府邸! 如果密道被弃,毁它多此一举。 如果密道还有价值绝对不可能尽毁,一定会留一个出口…… 自萧允失踪至今整六日,自周帝失踪整一日。 子时黄泉界,萧彦与翁怀松跟郁玺良坐在一处,独缺温御一人。 “温御死哪儿去了?”萧彦十分不满意温御抢完他软猬甲之后直到现在还没露面的事实,“皇上失踪萧臣成众矢之的,他还管不管!” 萧彦不知道,温御被堵死在密道里了…… 第一千一百一十一章 墙已经很薄了 且说周帝丢了这件事萧彦很开心,开心到才听到消息即刻就从被窝里爬起来跪向皇陵方向,双手合十,趴到床上,待无名说出萧臣被牵连之后,某位老皇叔默默将两手中指保持合十状态,余下八根手指头相互交叉贴于床榻,在心里骂骂咧咧一阵。 “贤王殿下以为,现在当如何?”郁玺良看向萧彦,“找还是不找?” 得说郁玺良这话问的委婉。 找,往后接着玩暗的,一点点内耗。 不找,那就是不找,找到了也得弄死装作找不着的样子。 这种话直说多大逆不道。 萧彦摇头,“不找。” 翁怀松闻声不禁看过去,本想提醒萧彦那可是先帝唯一的儿子,想了想,又觉得这句话不严谨,于是没开口。 郁玺良了然,“我尽量去办。” 郁玺良这回下了狠心,与其钝刀子磨肉不如来个痛快的,今晨战幕在寝殿外面那番骚操作摆明是想把周帝失踪的事嫁祸给萧臣,以他断案多年的经验,这案子要真审未必没有转机。 往明面上说,周帝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丢也就丢了,死也就死了。 翁怀松对此事没有态度,可他心里守着一个秘密,若周帝真没了,人死万事休罢! 这厢三人好歹烤着火,另一厢温御觉得自己的运气仿佛在战场上全都用光了,挖个密道还叫人给堵死在里边儿,千万别叫他知道是谁把来时地道给堵上的,否则他扒皮抽筋让那人不得好死。 昨夜他本想回府里补给吃食回来再战,哪成想扭头功夫一蓬烟雾直冲过来,待烟雾散尽密道就给堵死了。 温御累到虚脱,来时带的大肘子莫说肉,里边骨髓都被老头子敲碎吸个精光。 这会儿温御重新捡起那根被他亲吻千百遍的骨头**,老牙朝折断处狠狠嚼两口,大腿根儿的伤口被他简单处理过,没有止血药,他干脆把翁怀松给他的解毒丹捻碎了洒在上面,效果不错。 饥饿跟缺水都不是最严重的,密道堵死没有空气流通,温御已经感觉到憋闷。 事不宜迟,他轻拿轻放,搁下那根骨头**之后转身继续洒砒霜,彼时蜂窝墙里短箭全部射出,温御以为到头了,没想到挖光蜂窝墙,后面居然又是玄铁阻隔。 这就很让人绝望。 幸亏砒霜还够,温御洒完砒霜便听玄铁墙上噼里啪啦一阵暗响,但由于砒霜确实数量有限,所以温御只散了一块理石大小的区域,能钻进去就行。 墙已经很薄了。 薄到玄铁若被腐蚀就只剩下最后一层理石的屏障。 另一面,一经在佛祖面前发现宏愿,此番若能活着出去,往后余生都以烤田鼠为食。 因为周帝一时疯癫,锁在一经肩胛骨上的铁链被拉到极致,他必须挺直身形甚至稍稍朝后仰才会缓解铁链扯拽的痛,上身曲直发生变化,下身双腿就没有办法固定在原来的位置,所以一经双腿已经被数百根银针扎进肉里,千针之痛亦是难忍。 噼里啪啦的声音再次响起,一经缓慢睁开眼睛。 曾经风华绝代可称妖僧的大周第一僧,憔悴到双眼硬生生凹陷下去,颧骨凸起。 先帝,贫僧快来了…… 同在密室,晏伏自被困一直寻找出口,他不知道自己找了多久,却连一丝一毫的生机都没发现,他也曾以内力击之,却发现密室墙壁坚硬如石,被内力震到的地方完好如初。 晏伏太累,整个人堆坐在墙壁一角,视线不由看向水晶床榻上依旧躺在那里的周帝。 夜离说的没错,他的确没有完全依照夜离的意思把药喂服给周帝,他喂服给周帝的药,是萧允给的。 萧允找过他,在他去见过白萍跟紫玉之后。 直到现在晏伏还记得萧允的一句话,‘我帮你完成与古国最后契约,你帮我让父皇知道真相,事后你依旧是清清白白的睿亲王,不负古国,不负大周。’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皇上?’ ‘不到最后一刻夜离不会说真话。’ 晏伏看着水晶床上的周帝,心中难免哀叹,如果之前他给周帝喂服夜离的药,那么周帝就会彻底失去知觉跟意识,而不是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人却无比清醒。 如此周帝就不会听到夜离的话,就不会知道萧允不是皇子! “皇上……”晏伏轻唤一声。 药效早就过了,可周帝却一动不动躺在那里,眼睛都没有睁开过。 晏伏知道周帝一时难以接受真相,谁又能接受! 九个皇子,周帝千挑万选到最后,选中一个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二皇子,为其筹谋算计整整二十年。 这二十年岂非一个笑话? 晏伏缓慢站起身,继续寻找出口。 在他转身一刻,水晶床上的周帝猛然睁开双眼。 曾几何时,那双在金銮殿上幽远而冷酷的双眼变得赤红如荼,迸发出来的寒光吞噬天地! 晏伏下意识回头,却见周帝依旧躺在那里,无声无息…… 第七日,卯时。 距离周帝失踪已经过了十二个时辰。 太子府里,战幕稳坐主位,正与司南卿品茶。 “天牢那边有什么消息?”战幕吹动茶水浮面上的嫩叶,神色淡然。 司南卿将刚端在手里的茶杯搁下来,起身拱手,“回军师,因为宋相言的关系,鹤相跟刑部尚书关裕没能对魏王殿下用刑,白萍跟紫玉也没伤着半分。” 战幕微蹙眉,“宋相言为的什么?” “他与温宛交情颇深。”司南卿据实道。 “交情深也要看什么事,这件事他扛不起来,更何况……”战幕握着杯盖的手停了数息,抬手将茶端到嘴边吹了吹,喝一口。 司南卿猜到战幕想说的话,更何况周帝一丢,端荣公主就没那么好使了。 宋相言没了倚仗也嚣张不了几时。 “传话给关裕,皇上失踪这件事关乎大周国运,该用刑用刑。”战幕端着茶杯,“可别因为考虑太多失了救皇上的最佳时机。” 司南卿犹豫一阵,“只怕……关裕不敢。” “把宋相言支开,留鹤柄轩在。” 战幕难得把话说的这么明白,司南卿拱手,“我这就去办!” 皇子残废,便无夺嫡资格…… 第一千一百一十二章 她眼睛里还有光呢 密封的石室里,萧允倚靠在墙角,身体虚弱到只是喘息都好似拼尽全力,最后一颗强心丸在三个时辰前被他咽下去,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进入倒数。 对面,夜离因为中了软骨散也与萧允一般,毫无力气。 可他不认命,几次挣扎着站起来试图寻找逃出去的机关。 扑通- 夜离已经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跌倒,这一次摔的重,额头磕在突起的石头上渗出血迹,血流的急涌,一股凉意顺着脸颊滑下来,“萧允!我是你亲兄长-” 听见夜离歇斯底里怒吼,萧允乏力到有些睁不开的眼睛慢慢聚焦在眼前这位兄长身上,“生亦同衾死亦同穴,我对兄长还要怎么好?” “机关到底在哪里?我要出去,蛊王不能死!” 彼时夜离在困死周帝跟晏伏之后与萧允一同寻找解药,未曾想被萧允带到这里。 同样的方式,萧允也将自己跟他困在这里,而且打从进来那一刻,他便吸入散落在空气里的软骨散粉末,落得现在这般狼狈不堪的下场,早知如此他便相信萧允那些胡话! “萧允,大周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跟我一样,是古国帝女之后!我们有共同使命,就算你不想复国,也不该阻止我复国!”夜离不顾额头鲜血,吃力爬向萧允。 粗糙的密室,连墙壁都没来得及修葺,这是萧允叫江邑挖的。 因为要避开工匠,江邑只有晚上才能过来,依照萧允的意思,不必精致。 不过里面须有光,所以墙顶悬着几颗夜明珠。 “兄长应该早些与我说。”萧允颇为同情看向夜离,想想又觉好笑,自己这般又有什么资格同情别人,于是目光转淡。 “现在也不迟!只要你说出机关在哪里,为兄带你一起走!我们兄弟同心一定可以复国!”夜离眼中充满希翼,“萧允,不……不该叫萧允,你姓霍!” 萧允轻轻叹了一口气,有股子疲倦从他身散出来,“迟了。” 夜离正要开口,肺腑猛然上涌一股腥咸,剧烈咳嗽之后,血自他唇角流出来。 “看样子兄长可能会走在我前头。” 又是一阵猛咳,夜离单手捂住胸口,身体往后挪蹭着靠到对面墙上,狼狈至极。 他的身体他知道,蛊王不行了。 夜离终是绝望,那张看着比萧允还要年轻的脸肉眼可见衰老。 他咬着牙,悲悸怒吼,“萧允,古国毁在你手里了!” 萧允不是很在乎,“兄长这一生,有没有为自己活过?” “没有!” 夜离低吼,面目渐渐发暗,如死灰,“我为古国生,为古国死!我只差一步就能让古国重新出现在世人眼里,成为这片神州的主宰,全都是因为你!” “那我不怪你了。” 夜离皱眉,“什么?” “我不怪你了。” 萧允看向夜离,一字一句,“当年母妃为保住你体内蛊王丢了性命,我是怪你的,我恨你夺走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依恋,现在我不怪你了,因为在母妃眼里你也是容器,是工具,她没有偏爱你,她只是偏爱你的血统。” 呵! 夜离嗤之以鼻,“没用的人才会在乎小情小爱!” 萧允不与之争辩,神情淡然,仿佛他即将迎接的不是死亡,而是新生。 夜离捏紧拳头,目光落在萧允从容不迫的面颊上,“你就为自己活过了?” 萧允在听到这句疑问的时候,想到温宛,面色瞬间柔和,眼中带起笑意。 “兄长想不想知道,蛊神在谁身上?”萧允忽然有了倾诉欲,抬眸看向夜离。 夜离身体倏然紧绷,目光紧盯住萧允。 他最在乎的就是这个! “在谁身上?” “温宛。”提起这个名字,萧允唇角微微扬起。 夜离不可置信瞪大双眼,“怎么可能?!” “其实,兄长有很多次就快接近真相,可你选择相信宁林跟子神他们调查的结果。”萧允轻轻舒了一口气,“还记得你与我初入皇城时的场景吗?” 夜离拼命支撑身体,咳嗽不断,血水越涌越多。 “万千人中,我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她与众不同。”萧允虚弱到说话都觉吃力,心血消耗殆尽,“心动,那是心动的感觉。” 咳咳咳- 夜离止不住咳嗽,他用手捂嘴,身体滑倒在地上。 “那时兄长就该想到温宛与众不同,你我体内皆有蛊,应该知道蛊王的情绪比我们自己的情绪更加外显,我又岂会轻易动情。” 这时的夜离已经说不出任何话,可他那双眼睛仍然在死死盯住萧允,太不甘。 “兄长记不记得,有一次我突然从府里跑出去,在巷深处发现温宛坐在一辆马车里,皇城百万人口,我独独能精准无误找到她,你不觉得奇怪吗?” 萧允看向夜离,这时的夜离已陷弥留之际,瞳孔开始涣散。 “那个晚上,你突然闯到我房间里,你以为我出了意外那是因为你感受到蛊神威压,可进来之后你发现我好端端坐在那里,凭常识,连休眠中的蛊王都能影响,若蛊神在我身体里我怎么可能好端端坐在那里,后来,子神是不是死了?” 噗- 血箭狂涌,夜离把手伸向萧允,他想要抓住什么,然而下一刻,那只手重重落地,溅起尘灰。 他终究,什么都没有抓住…… 蛊王死了。 萧允静静看了死不瞑目的夜离一会儿,确定他真的没有呼吸之后松缓吁出一口气,“兄长,我这一生不白活,我有喜欢的姑娘,哪怕是次蛊先看中她,哪怕也不是次蛊的本意,只是因为小铃铛体内忘魂蛊沾过温宛的血,次蛊因血辨识认定了她,也好,我动心了。” 视线变得模糊,萧允也终于支撑不住身体,慢慢倒在地上。 他有些舍不得闭上眼睛,脑海里值得回忆的画面少之又少,母妃的笑容如同那云倒映在湖面上,有风吹过泛起涟漪,朦胧的看不清楚。 唯有温宛的笑,那么清晰,眼睛里还闪着光呢。 真的好看。 时间流逝,如同萧允的生命…… 允。 第一千一百一十三章 我即王 午时已过。 二皇子府邸,上官宇依宋相言之命将萧允寝居夷为平地,拆墙一刻他们终于发现问题,北墙在外面敲击时坚固如常,里面竟然是空的,空墙之下的土地坚如磐石,他们根本挖不动。 非但自上而下挖不动,从侧面往里推进亦受到阻碍。 上官宇即刻命人回大理寺禀报此事,而此时,宋相言跟鹤柄轩及关裕三人,正在天牢密审萧臣。 审室外有数名侍卫看守,温宛被侍卫阻挡,根本听不到里面的动静。 “县主莫急,有小王爷在里面魏王殿下不会吃亏。”戚枫见温宛着急,起身过去小声劝慰。 温宛也知道宋相言定会替萧臣扛灾,可她终归放心不下。 就在这时,上官宇派来传信的人到了。 事关重大,戚枫即刻上前叫侍卫通传。 鹤柄轩带来的侍卫,戚枫也不能硬闯。 待侍卫通传,宋相言提着官袍急急跑出来,他将戚枫跟温宛拉到一旁,“有消息了?” “说是发现一个密室,但那密室斧镐完全凿不开。”戚枫据实开口。 宋相言眼睛瞪大,“那上面是不是附着米蛊了?” 戚枫不知米蛊,反倒是身边温宛恍然大悟,“有可能!” “我们走!” 宋相言拉起温宛欲走却被戚枫拦住,“小王爷不能走!” 温宛亦毫不犹豫扯开宋相言那只手,“你要是走了萧臣怎么办?” 看到温宛眼中因为焦急而不自觉盈溢的水波,宋相言扫过那只被温宛松开的手,暗自噎了下喉咙,“也是。” “温宛,你去。”宋相言摒弃一时涌上来的心酸情绪,认真看向温宛,“米蛊怕水,一冲即散。” 温宛知道这个,“好。” 转身一瞬,温宛突然回头,满眼祈求,“萧臣交给你了。” 宋相言重重点头,“有我在谁也别想碰他一根汗毛。” 有宋相言这句话,温宛终是安心,大步走出天牢。 宋相言转身推了戚枫一把,“你还愣着做什么,去啊!” “我得留在这里,万一你……” “我有什么万一,万一温宛有事你叫我怎么活,快去快去!”宋相言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话连他自己都没在意,可戚枫在意了。 他看着宋相言,有心想说些什么,最终忍下来朝天牢外而去。 见戚枫跟上温宛,宋相言这才放心,转身回到审室。 审室里,鹤柄轩正襟危坐在主位,宋相言左上,关裕坐在右侧。 “魏王殿下,你若再不说出夜入睿亲王府目的何在,本相只能对不起了。”鹤柄轩自来知道皇上不在乎眼前这位皇子,如今皇上失踪,万一找不回来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自当顺理成章继位,他这个宰相想要稳稳当当过渡,该做的事他懂。 “本王入睿亲王府只为追堵自天牢越狱的夜离,此人与二皇子及皇上失踪有莫大关系,宰相大人与其在这里审本王,不如派足人手去找夜离,若然父皇遭遇不测,也是尔等怠职。”萧臣被鹤柄轩命人绑在刑架上,手脚皆缚玄铁锁链。 鹤柄轩看了眼关裕,“既是魏王殿下嘴硬,关大人觉得该如何?” “用刑如何?”关裕佯装请示。 两人互推,最后拍板还得鹤柄轩,这个他逃不掉,“那就只能委屈魏王殿下,来人,上腿夹!” 夹断它! 正待行刑狱卒想要上前时,一直没有开口的宋相言扭身过去,声音懒懒,“鹤相跟关大人当本官是死的?” 鹤柄轩侧身,面目冷肃,“小王爷有何意见?” 宋相言腾的站起身,“本官已经说过魏王殿下的确是应本官请求去追夜离,你们现在一个两个不去找夜离,在这里审魏王是几个意思?” 鹤柄轩脸色愈冷,“魏王前脚入睿亲王府,睿亲王后脚入宫便与皇上一起失踪,这难道是巧合?” “你在问谁?” 宋相言挑起眉,形似嘲讽,“是不是巧合你们得查!皇上最后见到的人除了晏伏是不是还有李世安?你们找不到晏伏还找不到李世安吗?在这里审萧臣是几个意思?” 鹤柄轩,“……可晏伏是因为魏王入睿亲王府才去皇宫面圣的!” “晏伏告诉你的?”宋相言明知此案鹤柄轩查萧臣也无错,可他也很清楚,鹤柄轩跟关裕定是得了太子府的令,想动萧臣。 鹤柄轩震怒,“宋大人,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你只是大理寺卿!” “本小王还是端荣公主的小心肝,宋真的宝贝大儿,皇上眼里淘气可爱的好外甥,皇上只是失踪还没驾崩,太子登基,我也是皇亲国戚!”宋相言拿官职根本压不住鹤柄轩。 鹤柄轩气到白须直往上翘,满脸通红。 一侧关裕见势不妙,心道有宋相言在这儿耍驴事情难办啊! 就在这时,有侍卫敲门。 “何事!” 外面传来戚枫的声音,“小王爷,公主府传信,端荣公主被皇后派去的皇宫侍卫‘请’到宫里,宋大人也接下皇后懿旨,入宫。” 宋相言猛然一震,视线不由看向鹤柄轩。 “小王爷若有家事,此处由本相跟关大人审讯便可,任何后果自有我二人担待,与小王爷无关。”鹤柄轩缓下语气,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太子府出手了。 宋相言心下陡寒,他拿捏不准皇后用意,更无法预料皇后手段,可现在离开…… 谁都知道这是调虎离山,只要宋相言离开天牢,哪怕不去宫里,皇后都不可能对端荣公主跟宋真如何。 可他若选择不离开天牢,后果谁都难以预料。 毕竟周帝失踪,万一真回不来,皇后及太子府便是大周权力中心,做任何事都有旁人无法反驳的合理解释。 “小王爷不必为本王担心,本王相信鹤相跟关大人不会屈打成招。”萧臣不想看着宋相言为难,更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连累公主府。 宋相言咬着牙,脑海里莫名想到温宛临走之前看向他的期待目光。 他缓缓坐下来,定下心神,朝鹤柄轩跟关裕咧嘴一笑,“姑嫂之间说些悄悄话,我一个小辈凑什么热闹,两位大人继续审,前提是不可动刑,在本小王管辖范围内地界还没有屈打成招的先例,两位大人别破了我的规矩。” 我的地盘,我即王…… 第一千一百一十四章 别吵了! 另一处,温宛乘坐大理寺马车很快来到二皇子府邸,她急急穿过弯月拱门,不见寝居,只见一堵屹立在地面之上的孤墙。 “泼水!”温宛大步走过来,高声厉喝。 戚枫紧随其后,示意上官宇照做。 果然! 随着一桶桶水泼到孤墙上,原本坚不可摧的墙壁轰然倒塌,然而墙壁倒塌之后并没有如所有人想象中乐观,倒塌墙体下方依旧坚硬如磐石,包括侧体也根本挖不进去。 众人不停朝其泼水,然而这一次却不如刚刚幸运,无论泼多少水,慢慢显露出来的地下墙体岿然不动。 温宛站在地基旁边,手忽的捂住胸口,难以形容的心慌令她心神不定。 戚枫见状走过去,“县主别急,魏王殿下不会有事。” 温宛下意识点头,可她心中计较的清楚,这份心慌不是因为萧臣,她知道有宋相言在萧臣一定不会有事,她担心的人,是萧允! 萍水相逢虽不及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可也是难得的缘分。 温宛始终相信姑姑必定是被萧允所救,她欠萧允一个天大的人情! 此刻石室里,晏伏因为疲累堆坐在墙壁一角,视线不由落向仍在水晶床上躺平的周帝,近乎两天两夜的时间,周帝始终没有动一下,可身体的变化却逃不过晏伏的眼睛。 周帝垂在两侧的双手一直握着拳头,手指间骨节泛白,额头迸起青筋,胸口起伏剧烈。 忽然! 晏伏隐隐听到斧凿的声音,他猛然站起来,眼中流露出一丝惊喜,“皇上,外面好像有人!” 周帝终是睁开双眼,他望着石室顶端晶光闪烁的墙面,那上面映衬着他冷硬冰封的五官,那张脸,似乎多了几道皱纹。 一国之君大周之主! 他主宰着多少人的命运,所有人看到他都要俯首称臣! 可就是这样的他,千挑万选的继承人竟然是一个野种! 可笑至极! 荒唐至极! 心寒至极! 二十年精心筹谋布局,他为萧允算计最好的出场时间,为他铲平前路所有荆棘,只为有朝一日自己疼爱的皇子可以坐上他的位置,延续大周永世辉煌。 结果选了一个野种。 九个皇子他独独选了一个野种! 呃- 太难承受的愤怒跟极恨让周帝发出一声短促闷哼。 晏伏急忙过去,“皇上?!” 水晶床上,周帝慢慢坐起身,龙目落下瞬间收敛起全部恨意跟怒火,“睿亲王?” “微臣在。”晏伏知道周帝一直都是清醒的,所有在这间石室里发生的事周帝都该知晓。 然而! “这是哪里?朕为何会在这里?”周帝茫然环视四周,声音清冷中透着一丝威严。 晏伏不由抬头,身体一震! “朕记得你夜入朕的寝宫,说是有允儿下落,现在这是怎么回事?”周帝龙目微眯,看向跪在水晶床下面的晏伏,心底泛起冰冷寒意。 晏伏拱手,“微臣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醒来便发现与皇上一起被贼人虏到此处,二皇子……恐在那贼人手里。” 晏伏在这一刻明白了周帝的意图,彼时在石室里发生的所有事皆见不得光,眼前这位帝王不允许任何人把整件事泄露出去,所以装傻。 “贼人夜离在哪里,可还活着?他杀死朕的允儿,就该死!”周帝不理会晏伏说什么,他要让晏伏知道他在说什么! 不管萧允跟夜离在哪里,都必须死,绝不可见光,绝不可让人知道他错认野种为大周继承大统的人。 自古帝王无情,晏伏此刻彻底明白周帝的意愿。 他低下头,拱手回禀,“皇上放心,二皇子虽被夜离所害,但夜离身中奇毒也已经伏法。” 周帝居高临下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晏伏,龙目幽深,墙外隐隐传来斧镐凿挖的声响,周帝缓慢开口,“允儿,当真已被害?” “是。”晏伏既然知道所有计划,他当然知道萧允最终目标是夜离,他把夜离带离这间石室的目的,就是同归于尽。 周帝深深吁出一口气,想要下床时身体忽然一个趔趄。 “皇上小心!”晏伏赶忙起身扶稳周帝。 周帝没有拒绝晏伏相搀,“朕记得你与睿亲王妃鹣鲽情深,举案齐眉,夫妻关系十分的好,好像前段时间还找到了你们的女儿?” 晏伏扶着周帝的手倏然一顿,心跟着揪起来,声音沙哑,“微臣只求把皇上救出去。” “朕许她们无尚荣耀。”周帝没有走下水晶床,轻轻松开晏伏的手。 晏伏已然明了,他没有别的选择。 也好。 晏伏不再多想,纵步走到斧镐声响最集中的地方蓄积内力,疯狂袭向墙壁…… 皇宫,御书房下面密室。 温御双眼紧紧盯住被砒霜腐蚀的玄铁,眼见玄铁只剩下薄如蝉翼的一层,心中激动不已。 因为洞口不大,温御只看到密室最底下一层,没有预料中金光闪闪的宝藏,似乎有几把玄铁椅? 温御有些迫不及待,整个身子往前匍匐。 他以为玄铁墙壁腐蚀之后便可凭他虽中一箭但仍矫健的身躯爬进去,他甚至已经跃跃欲试! 玄铁尽被腐蚀。 温御心里敞亮! 一种马上就要揪住周帝小辫子的兴奋让他在最后关头猛冲进去。 咻- 隐在玄铁中间细如牛毛的丝线被触动,机关启! 三片薄如柳刃的尖刀倏然射向温御面门,速度之快温御根本来不及躲闪。 温御疾退! 奈何柳刃速度快如闪电,温御拼了命侧身,其中一片柳刃割面而过,鲜血瞬涌刹那温御已经退出洞口,但也将将躲过一片。 剩下那一片,朝其左眼疾射。 温御情急之下以手遮挡,柳刃穿透手掌,血溅在脸上,柳刃距离眼瞳只差毫厘! “别吵了-” 座椅上,一经听到背后动静太大,长久以来的憋屈顷刻爆发。 密室突然死寂,就在一经以为他那一声喝似乎起到震慑作用的时候背后传来一阵笑声。 “呵……呵呵呵哈哈哈-” 温御背靠在墙壁上仰天大笑,眼泪比血水涌的激烈。 如山洪决堤,海水迸流,不能消止…… 第一千一百一十五章 摆明要一个结果 密室里,一经惊骇。 须臾狠狠舒出一口气,眼眶湿润,连身上的疼都似消失一样。 “好一股新鲜的鸭屎味儿。” 温御做梦都没想到玄铁墙后面藏的不是金银珠宝,也不是周帝的小辫子,是他日思夜想,就快想不起来的老秃驴。 他狠狠拔除手掌柳刃,不顾鲜血急涌爬进密室,跌跌撞撞起身绕到一经面前,愣住了。 肩胛骨的铁爪钩死死叩在一经身上,海青色僧袍被血水反复浸染几乎变成褐色,一经身形笔直坐在玄铁椅上,双腿被玄铁板箍住,那张脸…… 那张脸消瘦的模样形同骷髅! 那个曾经可称‘祸国妖后’的一经大师怎就成了这副鬼样子! 温御眼泪再次决堤,眼角血水混合着眼泪流淌下来,滑过脸上那道极深的柳刃刀痕,整张脸看上去也是难看极了。 “温侯里面那件衣裳看上去似乎很值钱啊!”一经看向温御,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之前因为机关,温御上半身衣裳早就被戳的破破烂烂,倒是里面那件软猬甲金灿灿的十分抢眼。 温御抬手抹净脸上血泪,大步走向一经,左腿根部箭伤刚刚因为牵扯伤口裂开,走路一瘸一拐。 “怎么解!”温御心疼一经到骨子里,哪还有调侃的心思,拖着残腿就要去拽那根叩在一经肩胛骨的铁爪钩! “有机关!”一经生怕温御硬来,急忙喝道。 温御陡然一滞,他也是被机关给整怕了。 如此近的距离,一经终于看清温御身上血迹斑斑,他恍然想到周帝与他说过,背后那面墙里有多少暗手,又想到眼前这只大老鼠‘困扰’他许多时日,想必温御能爬进来也是九死一生。 “温侯若不来,贫僧可能早就出去了。”一经没说假话,肺腑那根游针若能爬到肩井穴,他再舍些血肉定能出去。 温御定定看了一经片刻,“大师故作轻松的样子真是栩栩如生啊!” “你以为贫僧说的是假话?”一经抬头看向脸上鲜血直流的温御。 温御摇头,“是不是假话本侯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人话。” 一经就很生气,“温侯若不知贫僧在这里就好了!” “我真不知道你在这里!”温御也不客气,“我以为这里是无穷尽的宝藏!” 一经,“那你走!” 温侯,“……现在发现,比宝藏珍贵。” 一经落泪,“替贫僧解穴。” 温御不语,用那只被柳刃穿透的手在一经身上猛戳几下,鲜血顺着手腕流淌下来,落在一经眼底。 他知温御左撇子,只能用这只手解穴。 穴道解开,一经叫温御朝后退。 温御不明所以,但还是后退数步。 咔嚓、咔嚓- 细微声响打破密室死寂,铁链在以温御肉眼可见的速度碎裂! 砰、砰、砰- 铁链断折瞬间,一经以内力将铁爪钩自肩头震出,两条钩子倒飞出来,锁链穿透肩胛带起血肉,一经痛到麻木! 看到一经残躯,温御心底一股邪火涌上心头,“皇上干的?” “看到旁边那四把没有。”一经微阖目,试图以内力迸开腿上铁箍。 温御扭头,这才发现密室里尚有四把空的玄铁椅。 “四座中,有你一席。”一经猛然用力,这次没有刚刚幸运,铁箍没被震开,反倒因为双腿用力,铁箍内数万银针同时刺进一经腿里。 呃- 一经痛到皱紧眉,狠狠咬住牙齿。 温御上前,“怎么回事?” “有点儿疼。” 温御破防,他与一经相识至今从未在一经嘴里听到‘疼’字,当初烧香烧着他僧袍,屁股烧红了他都没说疼。 “这是玄铁?”温御不信邪,双手叩住铁箍准备用力瞬间,猛然松手,十指翻上,鲜血淋淋。 温御震惊抬头,双目瞬间迸射滔天煞气,比惊涛骇浪还要让人胆寒,“里面为什么有针?!” “如果没有针,以贫僧内力想要震碎这些破铁还是有几分把握的。”一经苦笑。 温御笑不出来,眼中带着疯狂怒意,“萧启衡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你!” 一经看向满脸是血的温御,盛怒之下犹如阎罗降世,好不吓人,“就温侯这句话,贫僧觉得是好话,可又觉得不像是什么好话。” “别贫了!怎么办?”温御强压火气,目光环视四周,并没有找到称手的兵器。 一经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再试试。” “等等!”温御恍然想到自己遗留在洞口的一些砒霜粉末,于是转身过去捧了一捧回来,洒在铁箍上。 那些粉末多半是腐蚀玄铁墙时没有腐蚀干净的残渣,虽然没有之前腐蚀性强,但铁箍的确比刚刚薄了一些。 一经听着双腿上噼里啪啦的声响,不由抬头看向眼前这只大老鼠。 看着看着,就笑了…… 天牢,审室。 因为宋相言迟迟不走,鹤柄轩跟关裕一直找不到机会给萧臣用刑,整个下午双方闹闹哄哄吵好几个来回,你方作罢我登场,搞的双方好疲惫,鹤柄轩嗓子都喊哑了。 别问关裕的嗓子为什么好好的,因为官微言轻他根本插不上嘴。 幸在此时战幕到。 战幕想废了萧臣,最重要的原因是温御。 皇城里,包括他周围人都在提醒他温御跟萧臣关系不一般,仿佛所有人都在怀疑温御支持萧臣,只有他在坚持。 直到现在他仍然相信温御不会支持萧臣夺嫡,因为他在支持太子。 可有些事相信是一回事,保证它永远不会发生则是另外一回事。 千载难逢的时机,战幕不想错过。 只要萧臣废,退一千万步温御真在支持萧臣,也没有意义了。 战幕不是自己来的,他把端荣公主贴身婢子素衣一并带过来。 审室外面,侍卫依战幕之意禀报。 审室里早就剑拔弩张,宋相言已经踢翻好几个鹤柄轩派进来的人。 门启,素衣站在门口处看向宋相言,神色肃然,“小王爷,奴婢有很要紧的事,您务必要跟奴婢走一趟。” 看到素衣,宋相言心头咯噔一下。 门大敞,素衣背后,战幕毫不避讳坐在旁侧,并未吭声。 审室内不仅仅是宋相言,鹤柄轩跟关裕也都看到战幕。 战幕何等身价,如今屈尊来到这里摆明想要看一个结果…… 第一千一百一十六章 皇兄哟! 审室内,宋相言手里握着刑讯用的烙铁,愤然直指鹤柄轩跟关裕,但未说话,而是走到素衣身侧停下来,锐利如芒的目光紧盯二人。 素衣凑近,“小王爷,皇后娘娘把公主殿下未出嫁前做的许多荒唐事都翻出来,单单人命就五条,虽说杀的都是恶霸可到底是公主殿下滥用私刑,还有驸马手底下几个得意门生也有些小毛病,小王爷为大理寺卿应该知道,人嘴两张皮,是不是小毛病只看皇后想闹到哪个份儿上。” 宋相言闻声,微倾身,视线转向素衣背后的战幕身上。 这些事绝对不是朝夕之间的举动,可见太子府对公主府早就有所谋算。 战幕迎向宋相言的目光,神色从容,眼睛里的暗视却已经非常明显。 宋相言必须做出选择。 要么继续保萧臣,那便保不住公主府。 要么离开天牢,换无事一身轻。 素衣着急,“小王爷,皇后那边人证物证俱全,单人证就有几十号人,真要闹起来……公主殿下扛不住。” 宋相言单手紧握烙铁,咬着牙,目光冷凝看向鹤柄轩跟关裕。 二贼意图那样明显,今日他哪怕迈出审室一步萧臣双腿就废了。 废皇子如何夺嫡?! 夺嫡? 宋相言心下猛顿。 他一直没有真正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可在潜移默化中他却早已接受这样的设定,他与温宛是挚友,温宛所行之事哪一件不是为了萧臣,哪一件不是与局势相关? 而他不过是披着秉公执法的外衣肆无忌惮袒护萧臣罢了! 其实,他早就做出选择了。 宋相言慢慢放下烙铁,却依然紧攥在手里。 就在所有人以为宋相言会妥协离开时,他冷笑上前一步,桀骜抬起下颚看向战幕,“今日有本官在此,谁敢屈打成招本官便将谁就地正法,管他宰相还是尚书!另,无关人是如何入我天牢的?” 宋相言口中无关人,指战幕。 许是没想到宋相言死磕硬刚,战幕微微有些意外,若非局势胶着,他倒愿意与宋相言这个小辈好好戏耍一番,一来教他做人,二来大周朝廷里已经很少见到这种有血性的年轻人了。 性子磨平,此小儿必是大周栋梁之材。 可惜。 战幕轻咳。 素衣急忙走过去,“小王爷,战军师是皇后娘娘特许陪奴婢一起过来的。” 宋相言暗暗咬牙,眼眸深处露出一丝嘲讽意味。 “小王爷,您该和奴婢走一趟。”素衣虽为奴婢,可自幼跟着萧灵,在公主府无人把她当下人看待,宋相言亦是。 此刻素衣能说出这样的话必是因为情势已经非常危险。 然而宋相言想法却不一样,他若走,萧臣必废,他若不走,还能赌一赌周帝不亡。 只要周帝没有死,自家公主大人那就不要杀人,叫惩恶扬善! “继续审!” 宋相言下了狠心,转身再欲走向萧臣时忽感肩头一重,待他回头,眼中陡然明亮,“师傅?!” 郁玺良着一身黑色捕快服,赫然站在宋相言身后。 他将手里一叠宣纸交到宋相言手里,俯身凑过去,在其耳边低语,“宫里宸贵妃叫花拂柳送过来的东西,宸贵妃说了,皇后也不干净。” 宋相言愕然。 “这里交给为师,你去。”郁玺良拍拍宋相言肩膀,给了他一个安稳的眼神。 宋相言谁都可以不相信,唯独郁玺良,那是他永远的神! 事不宜迟,宋相言即刻带着那叠宣纸与素衣一起离开,临走时看了战幕一眼。 战幕心知不好,叫身边人即刻回皇宫告诉消息,但他未动。 他想看看区区郁玺良如何能拦得住一朝宰相。 宋相言带着素衣离开,郁玺良即入审室站到萧臣面前,迎向鹤柄轩近乎嘲讽的目光,“郁神捕,这里没有你的事,退下。” 听到鹤柄轩冷讽,郁玺良分毫未动。 “来人,把郁玺良给本官架出去!”审室里终于进来一个比自己官职小的,关裕得着机会当即大喝。 门外侍卫闻声进来之际,战幕给身边两个侍卫使了眼色。 前面几个侍卫武功怎敌郁玺良,三两拳被其撂倒,满地找牙,反倒是后面两个,出手即杀招。 郁玺良目色陡寒,掌风疾劲迎向对面那人袭过来的重拳。 砰- 一阵激烈声响,郁玺良与两个侍卫绞缠一处,那两人皆为高手,郁玺良一个不慎中,胸口犹如火烧一般! 萧臣虽被绑缚,但却丝毫不影响他内力施展,一道无形内力自其掌心如箭散出,正中其中一名侍卫喉颈。 噗- 侍卫吐血,身形倒退险些撞到鹤柄轩身上。 “郁玺良,你大胆!”鹤柄轩盛怒,“扰乱公堂乃死罪!来人-” 郁玺良重拳带起狂暴劲气砸在余下那名侍卫肩头,骨骼碎裂的声音陡然响起。 几乎同时,他单手解开背后包裹在胸前的结扣,反手将背在背上的东西抛向鹤柄轩,包裹入地三寸,缎布滑落,免死金牌陡然呈现。 鹤柄轩看到金牌陡然一惊,这方想起多日前皇上曾把本该属于宁林的这块免死金牌转到郁玺良名下。 见金牌即跪,鹤柄轩与关裕朝金牌行过大礼之后,看向战幕。 此时战幕也已起身,目光看向金牌时流露出旁边无从辨出的情愫。 战幕未语,却朝身边几名侍卫皆使了眼色,今日之机千载难逢,萧臣必须废! 几名侍卫得令,瞬间冲向郁玺良。 萧臣见势不好,心底陡寒,强悍内力蓄积,准备殊死一搏! 千钧一发。 有人来了。 “皇兄哟-” 慵懒声音响起一刻,众人皆望过去。 只见一身褐色蟒袍,外披黑色大氅的萧彦大步走向审室,行过战幕时余光都没扫过去,直扑到那块免死金牌上,一顿蹭脸,“皇兄我好想你哟-” 萧彦现身,搞的鹤柄轩跟关裕一脸懵。 鹤柄轩恭敬走到萧彦面前,“微臣叩见贤王殿下。” 关裕亦跟在后面施礼。 二人一时摸不清萧彦突然出现的用意,未敢多言。 萧彦摸两下免死金牌后抬手,跟过来的柏骄急急上前将其搀起。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萧彦扫过郁玺良跟萧臣,转尔看向鹤柄轩及关裕,一脸的人畜无害。 第一千一百一十七章 皇上平安 谁也没想到平日里连走路都嫌费劲的老皇叔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面对萧彦质疑,鹤柄轩拱手上前,“回贤王殿下,微臣正审皇上失踪一案,案件涉及魏王殿下,吾等正在提审魏王。” 萧彦由柏骄搀扶坐到鹤柄轩的位置,眼皮朝对面郁玺良搭过去,“郁玺良?” “草民在。”郁玺良在萧彦出现那一刻,便知稳了。 “鹤大人提审魏王,你在这里做什么?”萧彦挑起眉梢,悠悠然道。 “回贤王殿下,宰相鹤柄轩及刑部尚书关裕欲对魏王殿下用刑,草民……” 郁玺良话音未落,萧彦把话截过来,“那就用刑,你有多大胆子敢阻碍宰相大人跟关尚书审案?叫你用刑你就用刑。” 萧彦一语,惹的鹤柄轩跟关裕又是一愣,连带坐在外面一直都没吭声的战幕都觉诧异,下意识朝里看看 鹤柄轩大喜,“来人,用刑!” “来什么人?郁玺良在这儿还叫什么人来?”萧彦眼角微抬,转尔看向郁玺良,“叫你用刑你就用刑,用完刑继续审。” 鹤柄轩跟关裕闻声泄气,两人在官场混迹多年,这阵仗不难看出来,萧彦突然出现摆明是偏袒萧臣。 战幕神色陡寒,他起身,迈着步子走进审室,“本军师斗胆,想问一句贤王殿下有什么资格坐在那里。” 萧彦见到战幕,眼睛一眨不眨从战幕移到柏骄身上,“早就告诉你不要背后说人坏话,天下之是非自当听之天下,你在背说战幕该死该死他就能死吗?搞的现在本王与你一起出现幻觉!” 萧彦说到此处,还刻意安慰鹤柄轩跟关裕,“没事,本王恍恍惚惚看到战幕了,你们继续。” “我们也看到了。”鹤柄轩哭丧着声音,小心翼翼朝后退一步,将战幕完完全全暴露在萧彦视线之内。 柏骄一直没说话,默默站在萧彦身边心如止水。 战幕冷眼看向萧彦,“贤王殿下这么希望本军师去死吗?” “军师这叫什么话!本王想军师去死这件事还不是明摆着的。”萧彦抬手,柏骄立时伸出胳膊。 就在所有人以为萧彦会站起来的时候,他朝后靠了靠,凳子有靠背,没扶手。 战幕恨道,“贤王这个想法倒与本军师不谋而合。” “军师也想自己快点儿死?”萧彦诧异。 战幕,“……此处有宰相,有刑部尚书,何时轮到贤王殿下坐在这里阻碍他们查案!” “什么叫阻碍,本王这是在助他们一臂之力,要不是本王在,他们还得多久才能给魏王用上刑?!你们还须多久才能找到皇上!你们眼里到底还有没有皇上!”萧彦愠道,半分讲理的样子都没有。 鹤柄轩得罪不起眼前这位活着的免罪金牌,越发朝后退两步,关裕倒是想在战幕面前表忠心,但可是,活着比较重要。 战幕绝对不能叫萧彦坏他大事,“用刑可以,他不行。” 见战幕指向郁玺良,萧彦十分不以为然,“郁玺良为何不行。” “他是魏王师傅,当避嫌。”战幕厉喝。 萧彦还怕吵架? 他敲敲柏骄胳膊,柏骄心领神会扶起萧彦。 站着吵架底气才足。 “照军师的意思本王是萧臣亲皇叔公,也该避嫌?” “是的!贤王殿下就该避嫌,还请殿下即刻离开天牢。”战幕理直气壮道。 萧彦冷冷一笑,之后甩开柏骄大步行到战幕面前,形似动手。 这个柏骄最会了,当即过去拉住萧彦,“王爷息怒,身体要紧,千万不要动手!” 柏骄拉的狠,萧彦甩开膀子在战幕面前咋咋呼呼,“本王不走你当拿我如何?杀了本王不成?皇上才刚刚失踪你战幕就要对本王赶尽杀绝?柏骄你松开本王!” 柏骄听这话音不对,于是松开。 空气死寂。 萧彦定定站在战幕面前,慢动作扭头看向柏骄。 啪- 趁萧彦愣神瞬间,战幕突然出手朝萧彦脸上狠狠呼了一巴掌。 战幕心狠,今日他必要让萧臣断腿! 眼见战幕递了眼色,之前几名侍卫皆动手! 萧彦火气大涨,自先帝驾崩至今他还没遇到哪人不怕死的敢朝他脸上招呼! 这厢战幕跟萧彦打作一团,郁玺良与萧臣一明一暗对战数名侍卫,鹤柄轩缩在角落里看着眼前混乱不堪的局势,只求老天爷能叫周帝快快现身,关裕躲出审室,屋子里但凡谁手黑伤了他他都得是哑巴吃黄连。 另一处,上官宇亲自跳下地基朝密室外面墙壁以内力狠狠击打,墙壁坚如磐石,连一丝裂缝都没有。 温宛急了! 酉时将到,天色愈灰,萧臣在天牢里还不知道怎样,萧允的生命只剩下不到三个时辰。 “我来!” 温宛干脆跳下地基,拽过其中一名侍卫手里铁镐刨向墙壁,不想那会儿灌下去的水早已结冰,她一个不稳连同手里铁镐一起撞到墙上。 咔嚓- 墙裂的声音自头顶响起,温宛猛然抬头,视线之内她刚刚撞过的墙壁竟然有道裂缝。 温宛愣住,下意识看向左右,身边那些侍卫都在拼命砸墙,铁镐不停敲击墙壁,浮尘漫天却不见墙壁有丝毫松动。 是幻觉? 温宛茫然举起手,指尖轻轻触及墙壁。 咔嚓- 蛊…… 温宛一瞬间想到体内蛊神,神情从震惊到狂喜。 “上官宇!在这里!”温宛高喝之际用自己整个身体撞击墙壁。 随着她的撞击,墙壁裂缝越来越明显,与此同时,被困在里面的晏伏亦看到那条裂缝,不由回头,神色间流露出惊喜,“皇上!” 周帝冷漠坐在水晶床上,龙目幽深。 晏伏心下微沉,随即收回视线,双手蓄力狠狠拍向那条裂缝! 砰- 砰- 上官宇几乎同时在外面击打墙壁,砖石溅起,尘土飞扬。 待尘雾散尽,晏伏第一时间退到周帝身侧,上官宇及温宛等人接连踩踏碎石冲进来,看到周帝瞬间,众人齐跪! “微臣救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 上官宇携众人下跪。 未及周帝走下水晶床,上官宇朝身后侍卫低喝,“即刻回天牢传信,皇上平安-” 第一千一百一十八章 开的什么大玩笑! 失踪近两天两夜的周帝终于找到了。 温宛跪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听到上官宇派人回天牢传信,她知道萧臣得救了,可心底那份焦灼跟担忧却没有丝毫减轻。 她默默搜寻密室里每个角落,除了晏伏就只有周帝,萧允在哪里? “皇上小心。” 水晶床旁边,晏伏伸手搀扶周帝走下来,转而看向上官宇,“上官大人,备车。” “是!” 待上官宇携侍卫起身时晏伏补充一句,“不必声张。” 上官宇得令,即命手下人出去准备马车,随后跟在晏伏跟周帝身侧以防万一。 角落里,温宛一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直至所有人离开密室,她却没有走。 空无一人的密室,温宛缓慢起身,她走近墙壁,视线里尽是密密麻麻的米蛊,那些米蛊在她靠近时犹如遭遇洪水猛兽,逃命般朝周围散开露出墙壁原本的颜色。 温宛捡起地上被侍卫遗留下来的铁镐,拽着它,靠近墙壁一步一步缓慢行走,所到之处米蛊发疯发狂一样涌动,仿佛是在墙壁上掀起细碎浪花。 忽然之间,温宛停下脚步,目及之处是一缺细小裂缝。 她目色冰凉,浑身上下透出深入骨髓的寒冷,墙壁上百万米蛊仿佛能感受到温宛身上的凉意,来自蛊神的压迫令这些米蛊疯狂逃窜。 瞬息之间,温宛面前出现一道清晰可见的石门。 此时此刻,温宛很清楚体内蛊神给她带来的感知,无比强烈焦虑跟不安还有期待让她猛然抡起铁镐狠狠砸向石门。 咣当- 一击不成就砸第二次,第三次! 温宛拼了全身力气疯狂砸向石门,她臂力惊人,她也曾是校场上拉满八斗弓的强者! 咔嚓! 石门终于出现裂缝,温宛低喝一声再次抡起铁镐,石门即破。 那种焦灼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温宛拖着铁镐踩过石门朝密道深处而去。 密道太长,不时还会有拐角曲折处,可温宛只往前走,一种无形的力量驱使她脚步越来越快,铁镐在密道里拖出长长划痕。 温宛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忽然之间,她停下脚步,心跳如鼓好似下一刻就要从胸口蹦出来。 那种即将失去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缓慢转身,看向右手边。 难以形容的情愫飙至极点,温宛突然攥紧铁镐朝密道墙壁狠砸过去! 砰、砰、砰- 墙壁终于出现裂口,温宛情急扔下铁镐,徒手朝外扒开碎石,身体从缺口挤进去那刻一直憋在胸前的闷气狠吁出来…… 御书房,密室。 困缚在一经双腿间的铁箍终于尽除,看着地上无数细如牛毛却坚硬无比的芒针,温御心底怒恨再次腾起。 “你就叫他这么折腾你?”温御踢开脚下被砒霜腐蚀的残败铁箍,上前去扶试图从玄铁椅站起来的一经。 一经在这把椅子上坐太久,纵然拥有盖世无双的武功可也被摧残的厉害,起身一刻还是觉得全身骨头都似被敲断那般痛到冷汗淋漓。 温御也没好到哪里去,脸上鲜血不停外渗,被穿透的手掌不时传来痛感,纵然久经沙场受过更重的伤,可疼痛这种事从来不会被适应。 “走吧。”一经没有力气跟温御争辩,他倒是想让周帝把他当佛祖一样供奉起来,那也得周帝愿意才行。 眼见一经欲朝椅子后面转身,温御拽住他,“你干什么?” “快点离开这里。”一经说的理所当然。 温御,“……密道出不去,被人堵上了。” 直到现在温御也不知道是谁堵的密道,但他觉得外面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不然谁毁密道做什么! 一经忘了疼痛,佛光慧眼直接笼罩在温御身上,“温侯与贫僧开的什么大玩笑?” “真堵上了。”温御十分无奈道。 一经动怒,愤然推开温御,朝他咆哮,“你怎么能这样不小心!现在好了,你把没贫僧救出去反倒将自己也搭上!那你为何不早说?为何非要等到贫僧把铁爪钩震碎,把腿上那两个箍拆了才说?一会儿周帝回来还得麻烦他重新再帮我叩回去,你不管人家忙不忙的吗?” 温御根本没来得及想那么多,但现在想也还来得及,“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找出路啊老秃驴!” 一经不语,视线转向台阶上面那道石门。 温御迟疑片刻,视线也跟着看过去。 没等温御反应,一经迅速收回视线,“先入密道,凭你我之力应该可以挖出去。” 温御闻声回头时一经左脚踩空,整个人从只有一阶的玄铁椅底座跌下去。 “小心-”温御伸手已经迟了。 他走下台阶欲将一经扶起,视线落处,一经双腿早被血水染透,鲜红颜色映入眼睑,何等触目惊心! 温御咬牙扶起一经,声音低沉,“那里是出口?” “出口外面是御书房。”一经艰难起身,“走密道。” “走出口。” “你疯了!”一经震惊看向温御。 温御干脆架起一经朝台阶走过去。 一经见温御来真的,奋力挣扎,“皇上有可能就在上面!” “那又如何?” 温御扭头看向一经,下了狠心,“与其等他下来发现我们在密道里撅腚挖坑,再叫人把我们抓起来困在那把破椅子上,不如我们直接出去,尚有一线生机!” “不行……这样不行!你我这样出去,你是密令者的身份岂不暴露,就算不暴露你救我便是与他为敌!” 一经想要挣脱温御,“走密道,万不得已时贫僧挖个洞把你藏起来,你我随机应变!” “一经!”温御突然低喝,“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我怕你死!”一经脱口而出,眼睛里蕴染一层薄雾。 温御迟疑数息未语,直接把一经架上台阶。 三十三层阶,温御硬是拉扯一经一层一层朝上走。 他当然知道自己若然暴露将会带来不可估量的结果,可不管结果如何他绝不后悔! 不能把一经活着带出去他才会后悔。 “机关在哪里?”温御搀住一经,目光坚定。 一经不止一次看到周帝去拧打开石门的机关,可他没动,“温侯想清楚。” “最坏不过抄家灭门,小辈们若怨,就怨本侯交友不慎罢!” “贫僧一直以为交友不慎的那个,是我。” 一经音落抬手。 轰隆- 第一千一百一十九章 吾皇,万岁 “皇上平安-” 伴随自二皇子府邸疾驰回来的侍卫一声高喝,审室里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战幕正坐压在萧彦身上薅他那一头花白柔顺的长发,自己头发则被柏骄薅在手里,双方僵持不下。 郁玺良双臂皆被利刃划伤,萧臣左腿被暗器划出一道血口,三五侍卫手持利器相逼,余下那些侍卫皆负重伤不能动弹,鹤柄轩与关裕抱头缩在墙角,场面一度混乱。 此刻听到侍卫禀报,战幕一时失神被萧彦从身上踹下去,当即有侍卫将其扶起,柏骄亦把萧彦搀起来,“战幕!你敢当着皇兄颁下免死金牌的面打本王,你可把皇兄放在眼里!” 战幕整理衣袍,“本军师从未将先帝放在眼里,在乎的人该在心里。” 余下侍卫看到战幕使的眼色,皆退。 郁玺良转身看向萧臣,“魏王殿下还好?” “还好。”萧臣低声回道。 大势已去,战幕知道今日他拿不下萧臣一双腿,心中难免不爽,让他更不爽的是居然会在天牢里遇到萧彦,“贤王殿下一向懒散,今日竟肯为魏王殿下舍出这一身懒肉,本军师奉劝贤王一句话。” “本王不想听。” 萧彦由着柏骄搀扶坐到座位上,微抬下颚,“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战幕皱眉看向萧彦那副欠揍的样子,也懒得废话,“走!” 几名侍卫得令将地上重伤侍卫一并拽起,迅速离开天牢。 牢房里,萧彦瞧了眼郁玺良。 郁玺良意会,转身去解刑架上的萧臣。 关裕见状起身,“郁玺良你要干什么?!” 萧彦闻声扭头,被战幕不小心挠花的脸上带着一抹玩味。 关裕下意识噎喉,视线慢慢转向鹤柄轩。 鹤柄轩没理关裕,起身朝萧彦拱手,“皇上平安,微臣须入宫面圣,微臣告退。” 见鹤柄轩如此,关裕再傻也知此处非久留之地,于是朝萧彦拱拱手。 正待关裕要走时萧彦把他叫住,“关大人。” 关裕回头,见萧彦从座位上站起身,心中正打鼓时被萧彦拉住手,“本王与你说,战幕老贼心狠手黑,过往他做的那些坏事你不知道吧?” 关裕欲哭无泪,我一点儿也不想知道! “想当年……” 萧彦拉着关裕一并离开审室之后,剩下几个狱卒也都退下去。 刑架旁边,郁玺良扯开锁链,“若非我知战幕来此,皇上未必平安。” 彼时郁玺良跟萧彦都商量好了,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杀了周帝让局势彻底混乱,乱中求胜也好过现在如履薄冰。 萧臣微惊,不由抬头。 郁玺良把萧臣从刑架上放下来,“战幕是铁了心想要废殿下一双腿,今日撕破脸,只怕以后还会有更激烈的对峙,殿下得有心理准备。” “我知道。”萧臣看到郁玺良身上伤口,“老师先回大理寺,父皇既是平安,我暂时没有危险。” 郁玺良点头,“也好,殿下保重,照顾好自己。” 看着郁玺良离开的身影,萧臣想到刚刚那句话。 真要走弑父这条路么…… 皇宫,永定门。 周帝由晏伏搀着走下马车,上官宇等人皆止步于此。 宫门外,戚枫忽然想到一件事,凑到上官宇身侧,“温县主呢?” 上官宇摇头,“不知道啊!” 戚枫无语,当下折回二皇子府邸。 周帝迈进永定门那刻,晏伏就在身侧。 自被发现,周帝一句话都没有说,哪怕在马车里周帝也没有开口说一个字,唯有身上那股寒煞之气让晏伏感受到难以形容的压迫。 “十日。” 两侧侍卫皆跪,周帝握着晏伏的手,一步一步走向御书房。 晏伏知道周帝所指,“谢主隆恩,微臣定不负所望。” 得到肯定答案的周帝松开晏伏的手,“你退罢。” “是。”晏伏止步,双膝跪地,叩首。 十日之期足矣…… 周帝大步向前,心中愤怒到达巅峰。 天武五十年,宣化元年! 他自登基成为大周帝王至今还不曾有一日离开他的御书房,离开那把代表无尚权力的皇椅,被人虏走两天两夜已是耻辱,而这两天两夜他所经历的事更是奇耻大辱! 秦如意那个贱人非但想要利用蛊虫控制他,更与霍行私通生下野种萧允。 最可恨,他被蒙在鼓子整整二十五年! 他用二十年时间为萧允谋划一个未来,结果竟是这般不堪! 周帝每落一步都似带着绝顶煞气,尘灰溅起,隐怒到了极限。 御书房就在眼前,周帝却突然止步,龙目陡睁,如铜地狱恶鬼,惊悚骇人。 台阶上,李世安看到周帝一刻急忙摇着拂尘跑过来。 “皇上……”李世安跌跌撞撞停下脚步,脸色煞白。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彼时温御跟一经浑身是血从御书房里面走出来的时候他以为自己见了鬼! 周帝黑目陡寒,气息变得异常猛烈,五脏彻底燃烧在怒火里。 对面,温御跟一经也看到了周帝。 温御又何尝不恨,他这辈子生死之交不少,可如一经这般能叫他舍全府上下所有人性命的生死之交只有两人。 一是战幕,另是一经。 一经被眼前这位帝王重伤成这样,他心里那股火气暗涌上来。 四目相视,周帝黑目露出阴蛰杀意。 偏在这时,一经跪地,“贫僧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冬末天寒,一经身着单薄僧袍跪在地上,枯黄干瘦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平静如一池静水,身下理石地面被血染。 温御相搀的手停滞在半空,目光直视眼前帝王,脸上被柳刃划破的伤痕流淌着血,他未动,自其身上散出来的气息如同下山猛虎,锐不可挡。 周帝看着温御,无穷无尽的杀意自双瞳不断扩散,骇人龙威让李世安下意识俯底身形,两侧侍卫被两股无形威压吓的大气都不敢喘息一下。 生死一触即发。 忽然! 周帝背后有侍卫急急跑至近前,“启禀皇上,战军师在宫外求见。” 周帝未语,却是温御开口。 “微臣,叩见皇上。” 第一千一百二十章 战与不战 温御跪了。 因为战幕。 因为一经。 若非一经跪,若非战幕来,温御便与周帝撕破脸,他有先帝遗诏,有朝中半数武将支持,未必不能赌一局。 死…… 死就死,二十年后还是一样张狂还是一样不枉! 看着温御跪下去,周帝怒极反笑,他呵呵一声,“宣。” 李世安站在周帝旁边,纵他深沉老练,此刻也有些不安,周帝身上散出来的寒凛杀意叫他胆寒,哪怕眼前这位帝王没有先帝威压众生的霸气,没有先帝十分之一的精明,可杀伐果绝的劲儿倒是承了先帝。 或者说身为一国之君,哪个帝王不会杀人。 帝王怒浮尸百万,流血千里,这可不是玩笑话。 侍卫得令退下,御书房前鸦雀无声。 温御一身破烂满身鲜血,一经现状又怎是一个惨字了得,周帝又是那样一副冰冷面孔,跪在两侧的侍卫只觉周身冰凉,仿佛这大周的天就要变了。 一经自跪,未曾抬头,只有在温御跪时他叩在地上的手掌方才结结实实贴于地面,他知温御脾气,要真打起来他便真打。 可打完之后又该如何,这才是他选择跪下的原因。 周帝居高临下看向跪在他面前的两人,心里怒火早就变成炙热火焰,欲将二人焚烧殆尽,然而让他迟迟没有下杀诏的原因,是民心,是悠悠众口,是战幕。 终于,死寂无声的御书房终于传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战幕虽然预估周帝死后当如何控制局面,当如何铲除异己,可在心里面,他在乎周帝生死,他是周帝老师,先帝夸他把周帝教导的很好。 “老夫拜见……” 战幕自远处而来,目光里全都是周帝背影,那是先帝唯一的儿子! 然而当他想要俯身叩拜时目光突然被跪在对面的两个人吸引住。 他目光定格在温御跟一经身上彻底凝固,素来沉稳深邃的双眼猛然溢出水泽,他噎喉,呼吸停滞,额头青筋瞬息鼓胀,一缕白发随寒风划过眼睑他却眼睛都没眨一下。 难以形容的窒息感充斥在空气中,没有人说话,御书房外落发可闻! 唯有战幕弯着腰,一步一步走向跪在前面的两个人。 他的眼里全是黑暗,他看不到任何人包括周帝! 唯有温御跟一经身上闪着光。 他走到近前,慢慢俯身,一膝跪地,另一膝随之跪下来,他低俯到温御跟一经面前,上半身匍匐在地上,毫无一朝国师的威严,落目处全是鲜血。 “谁干的?”沙哑的声音带着绝顶悲愤,战幕看到温御脸上那道深痕,看到他叩在地面的手被利器洞穿,看到一经双肩还在流血,腿上僧袍早就被血水染透,理石地面血迹斑斑! 战幕身体里涌出寒意,整个人似被浸泡在冬日裂冰的湖水里,凉到发抖。 眼前这两个老东西啊! 是他在这世上唯二的念想,过往二十年,他一直与温御跟一经保持距离,不是不爱,是不敢! 他入太子府无可避免要经历鲜血淋漓的夺嫡之争,不见他们正是保护他们。 可如今他最想保护的人却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害的这样惨。 战幕盛怒! 温御低头,有愧疚亦有不安。 他不知道周帝会不会下杀心,若然隔在他与周帝中间这层窗户纸就此捅破,他又该如何面对战幕掏心掏肺的在乎。 一经也在等。 战与不战,在周帝。 萧启衡! 而此刻,周帝正紧紧盯着父皇生前最看中的三个人跪在一处,眼睛里生出怨毒跟诅咒,他想杀温御跟一经,连战幕他都未曾想放过! 可现在显然不是最好时机。 “皇上!”战幕见温御跟一经死活不开口,猛然转身跪向周帝,声音中带着疯意厉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 周帝看到战幕血红双眼,在他记忆里,眼前这位帝师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哭过。 气氛压抑到极点。 所有人都在等周帝开口。 终于! “夜离。” 周帝缓缓吁出一口气,心底腾窜燃烧的火龙被他压制下去。 他盯着温御跟一经,一字一句道,“二皇子萧允身边侍从夜离竟是古国皇族血脉,他欲复国,便在二皇子体内种下蛊虫,更试图以蛊控制朕,欲利用朕助他复国,幸睿亲王晏伏洞悉此事,以退为进解朕于危。” 战幕震惊看向周帝,脑海里甚至想不起萧允身边还有个侍从。 那样一个小人物! “大师与温侯这般,又是为何?”周帝脸上杀意一闪而逝,脸上露出关切姿态。 一经缓缓直起上半身,双手合十,“当日正是夜离将贫僧困于密室,欲逼问贫僧二十年前蛊患因何而除。” 周帝瞧着一经那副平静淡然的样子,嗤之以鼻。 出家人不打诳语在一经身上就是个笑话! “温侯?”周帝视线扫过温御,声音里透着只有温御跟一经能听出来的嘲讽。 温御缓慢挺直身形,“微臣无意中发现已故秦妃与二十年前蛊患案相关,继而查到夜离,跟踪夜离发现密道,救出一经。” 周帝直视温御,彼此心知肚明。 一侧,李世安明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可至少现在不会打起来,暗暗抹了把汗。 战幕扭头,“当真?” “千真万确。”温御迎向战幕怀疑的目光,信誓旦旦。 “夜离现在何处?”战幕眼中发狠,冷厉问道。 温御摇头,“不知。” 他甚至不知道夜离怎么就成了古国正统皇族血脉! 不是萧允吗? 可既然周帝开口这样说,他须配合。 毕竟现在的局面,是他们心照不宣的结果。 唯有战幕蒙在鼓里。 战幕暂时不去想夜离,回身拱手看向周帝,“皇上,温御跟一经伤势太重,老夫恳请皇上召御医为他二人诊治!” 周帝真不情愿啊! 他真想看着温御跟一经血尽而亡。 “李公公。”周帝侧目。 李世安得令,急忙招呼身边侍卫,“还不快把温侯跟一经大师扶到御医院!” 眼见侍卫过来,战幕猛然起身推开侍卫,“我来!” 战幕无比心疼搀起一经,看清一经染血的双腿后狠狠咬牙,“你们两个,怎就让个小辈欺负成这样!” 求求月票…… 第一千一百二十一章 我想救他 周帝听到战幕的话,垂在两侧的手倏然收紧。 不然? 小辈就该被你们欺负成这样! 战幕太过担心一经,以致于他扶一经行到周帝面前时并没有停下脚步。 看着温御一经跟战幕浩浩然从自己面前经过,完全无视他这个帝王的时候,周帝心底愤恨到达极点。 “皇上……”李世安小心翼翼凑到近前,低声唤道。 周帝目寒,迈步径直走向御书房。 李世安憋在心里的那口气一直没敢舒出来,他扫一眼朝御医走过去的三人,若有所思后急急跟上周帝脚步进了御书房…… 看似尘埃落定的结局,不过是另一场风波的起始。 黄泉界,石室。 温宛看着躺在石床上一动不动的萧允,默默流下眼泪。 “翁老……” 对面,翁怀松抬起叩在萧允手腕处的指尖,深深叹息,“照县主所说,与二皇子体内次蛊结合的忘魂蛊不是蛊神,那么次蛊受到的冲击可想而知,就算没有七日强心丸,二皇子也支撑不了多久……而且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县主看开罢。” “这哪里是他的选择,这是秦如意的选择,是夜离的选择,唯独不是他的选择。”温宛眼睛里蒙着泪,“如果没有萧允,大周还不知道成什么样子,夜离想杀萧臣,若叫他控制住皇上,萧臣必然陷入危险,整个大周定会乱成一团,他凭一己之力救了大周,没有牺牲任何人唯独他自己。” 温宛胸口微疼,“我总觉得,好人不该是这个下场。” 翁怀松明白温宛所说,他也很钦佩萧允用二十年筹谋阻止大周再次陷入混乱,他虽不是周帝亲子,但却是霍行唯一的儿子。 二十年前霍行凭一己之力灭除蛊患,而今他的儿子用同样的方式避免大周重新陷入蛊患,确实令人动容。 “可是老夫救不了他。”翁怀松无限惋惜道。 温宛看着石台上脸色苍白的萧允,“若有蛊神,翁老可能救他一命?” 翁怀松并没有领会温宛这句话的深意,“若真有蛊神,倒可以一试,只是……” “我有。” 未及翁怀松叹息,温宛直接打断他,“我有蛊神,就在我身体里。” 翁怀松闻声震惊,不可置信。 见翁怀松不信,温宛干脆抬起手。 翁怀松急忙伸手叩住温宛手腕,果真! “县主体内怎么会有蛊神?!” 温宛也不清楚,可她多少猜到一些,“当日子神在我体内种下声蛊,诱我去抓小铃铛,我记得,有一日我与小铃铛一起给郁教习剥毛栗子时手指被扎出血,小铃铛的手指也被扎出血,从那之后我就可以听到子神对我的召唤了。” 她不确定自己体内声蛊成为蛊神到底有几分是因为小铃铛的血,可她明确告诉翁怀松,她体内那只声蛊,就是蛊神。 她用蛊神杀了子神,用声蛊震退米蛊,她若痛,萧允更痛。 翁怀松沉默数息都没给出答案,温宛着急,“翁老不是说蛊神可以一试吗?” “是可以,只是一来萧允未必会醒,二来这于你有太大风险,老朽不敢赌这万一。”翁怀松拒绝,他怎敢拿温宛的命开玩笑! 温御从萧彦身上扒软猬甲的情形还在眼前,若他伤了温御,温御会不会咬死他? “哪怕有一半机会我都想救他。” 温宛绕过石案走到翁怀松面前,扑通跪地,“若我体内没有蛊神,我无能为力也罢,可如今萧允还活着,我们既然有办法如何能眼睁睁看他去死?翁老,我愿留下字据,不管有任何意外都是我温宛自愿,绝对连累不到翁老身上。” 翁怀松赶忙扶起温宛,神色迟疑。 他也是真的想救萧允,哪怕是看在霍行的面子。 “县主不后悔?”翁怀松看了眼萧允,转尔看向温宛。 温宛目光坚定,“绝不后悔。” 纵然翁怀松对此事还是有几分把握,但他依旧遵从温宛的意思叫她立下字据, 翁怀松告诉温宛,引蛊神离体并不难,但时间会很久,至少两天两夜,在此期间温宛会失去意识,萧允也是,两天两夜之后一切皆成定局。 “县主需要提前告知谁吗?”翁怀松郑重问道。 温宛摇头,只怕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同意她用自己的命去赌萧允一线生机,因为萧允的命在他们看来,不值得。 翁怀松也明白温宛的顾虑。 事不宜迟,翁怀松让温宛立下字据之后喂服给她一枚药丸,之后让其躺在萧允身边。 蛊神不可离体,须从温宛指尖钻出再从萧允指尖钻入,所以他们的手指须紧紧顶在一起。 石床上,温宛服过药后慢慢闭上眼睛。 她不敢保证自己还能不能把眼睛睁开,可她知道这件事她必须去做。 她也不确定这是不是她的本心,但一定是蛊神的本心。 那一日,她的血沾在小铃铛指尖,那血被小铃铛体内忘魂蛊吸收,忘魂蛊被萧允种到自己体内与次蛊融合。 次蛊体内有她的血,有蛊神的血…… 且说后宫,周帝没活着回来之前,萧灵处境的确堪忧,那些人证物证没有一个冤枉她,虽然年代久远了些,可还没远到那些被她‘欺负’的人入土为安。 宋相言去的及时,眼见自家公主大人被皇后胁持着脸色不太好看,立时拿出皇后这些年犯下的罪证甩过去,几句话怼的皇后面红耳赤,算是彻彻底底给他那位受了委屈的公主大人找回场子。 虽然他很清楚应该忍,忍到周帝生见人死见尸的时候再拿出那些罪证也不迟,万一周帝活着回来他便无须拿出那叠宣纸,这样则可保证皇后不会顺着罪证查到宸贵妃。 可被皇后欺负的人是他家傲娇又受不得委屈的公主大人啊! 怎么能忍! 离开皇后的凤栖宫,萧灵疯狂夸赞自己养个好大儿之后想带宋相言去见周帝,宋相言觉得无甚好见拒绝,倒不是少了亲情,主要是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或者,他有更重要的人想见。 宋相言离开皇宫后直奔天牢,周帝即回,战幕自不会再与萧臣为难,他赶去天牢主要是想与温宛解释自己为何会中途离开,不是他不保萧臣,是他知道有师傅在萧臣不会出事。 不想人未到天牢就遇到从二皇子府邸跑出来的戚枫。 戚枫说,温宛丢了…… 第一千一百二十二章 他们三个去了皇陵 温宛丢了,宋相言第一句话竟然是‘她是不是生我气了?’ 因为生气才会不去天牢不去大理寺,才会想躲开他! 戚枫愣在那里,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温县主与我去二皇子府邸之后就没有出来过,她不知道你中途从天牢离开了。” 宋相言听到这个解释后才猛然舒了口气,可刚刚舒出的那口气瞬息又被他吸回来,瞪大眼睛,“温宛丢了?!” 戚枫,“……” “丢哪儿了!”宋相言拉住戚枫,咆哮出来的唾沫星子喷了戚枫一脸。 现在显然不是在乎这个时候,戚枫抹把脸,“我记得当时温县主着急,便跳下地基与上官宇他们一起挖墙,当时人太多,我只听县主说有道裂缝,之后太混乱我没看清楚,但有一点,县主绝对没有爬上来,因为上面就我一人,谁爬上来我都能看到,后来墙倒,皇上真在里面,上官宇带侍卫叩拜时我也没看到县主……” “说重点!”宋相言盯着戚枫的嘴,恨不得伸手进去把他噎在喉咙里的话全都掏出来! 戚枫干脆略过前一段,“皇上回宫时上官宇说县主一直没有从二皇子府邸出来,我折回去找,没找到但里面有条密道,县主有可能……” 没等戚枫把话说完,宋相言当即抛下他欲走。 戚枫着急,“小王爷!马车在这里!” 被戚枫叫回来的宋相言直接登上马车,马车疾驰,直奔二皇子府邸。 御书房里,周帝 大发雷霆时外面有太监禀报,说是萧灵求见。 “告诉她,朕今晚还有政务需要处理,明日再宣她入宫,叫她也早些回去休息。”龙椅上,周帝暂时压下勃然之怒,冷眼扫过李世安。 李世安明白周帝的意思,这是叫他出去亲自与端荣公主解释。 他也正好想出去喘口气,当即退出御书房。 龙椅上,周帝脑海里再次响起夜离说的那些话,漆黑龙目变得阴蛰如潭,秦如意那个贱妇竟然背着他与两个男人苟且生下三个孩子! 夜离!萧允!霍青丝! 更妄图以蛊虫控制他,继而利用他复兴古国?! 真大胆啊! 周帝五官狰狞,狠狠咬牙。 回想当年,他还念着秦如意的好,心疼萧允替他承受二十年蛊虫之害,到头来竟是这般! 殿门开启,李世安去而复返。 “回禀皇上,端荣公主离宫了。” 周帝紧紧盯住李世安,忽然之间将龙案上仅剩的丹砂砚台撇过去,不偏不倚,正砸在李世安额头上。 鲜血猛溢。 李世安强忍剧痛,扑通跪地,“皇上息怒……” “当年是不是你在朕面前提起秦如意?!你与他们是不是一伙的!”周帝暴怒,眼中尽是杀机。 李世安早就想到这一层,可他当真冤枉。 这事儿往上追溯先帝还没死,尊守义还没有找到他,确切说密令和遗诏都还不存在,那时他干了件错事,先帝将他臭骂一顿,他自觉在先帝面前失宠,便想巴结萧启 衡,刚巧他与那时吏部尚书有几分私交,便在萧启衡面前提起秦如意。 谁能想到秦如意是古国帝女之后,还牵扯出这么一段! “皇上明鉴,老奴若有半分对不起皇上,天打雷劈!”李世安任由额间鲜血流淌,匍匐叩首。 周帝冷眼扫过李世安,心中尚有几分理智,若然李世安与他们是一伙,晏伏又何须冒险夜入皇宫。 得说把周帝气到要死份儿上也不是秦如意一个鬼的功劳,还有一经跟温御,包括战幕那三个老不死的。 “温御跟一经,战幕还在御医院?”彼时周帝入御书房第一件事就是到密室里一查究竟,于是发现那条密道,密道另一头被人截堵。 又是密道! 周帝都不知道自己寝宫、御书房还有如意宫下面的密道竟是相通! 毋庸置疑,温御定是因误入秦如意密道才会发现自己在御书房底下建造的密道。 有些事,冥冥中自有天意,非人力可违。 李世安忍着疼,“回皇上,他们三个……” 周帝寒目扫过来,“他们三个如何?” “他们三个自御医院离开后买了几坛酒去……去皇陵了。” 啪- 周帝抬手重拍龙案,龙目喷出火星子一般,“他们三人可还把朕放在眼里!” 李世安也没想到一经还能活着走出密室,“皇上,老奴担心……” “担心一经把密令的事说出去?” 周帝怒极反笑,“至少他不敢与战幕说!” 李世安不是很明白周帝 为何如此笃定,连尊守义也曾说过这样的话,战幕绝对不是密令者。 “战幕自诩是父皇最倚重的人,在父皇心里的位置高于温御跟一经,父皇将其派到朕身边为师,悉心教导,战幕理所当然以为父皇是将这大周江山交给他了!他对朕的期许比父皇还要高,如此教导了十几年,父皇若告诉战幕弃朕而改一个还没有出生的野种,你觉得战幕会怎么想?” 李世安就只听到‘野种’两个字。 萧臣绝对不是野种,否则尊守义不会把寒棋押到萧臣身上。 “你也看到过,遗诏时间是在十八年后,父皇真正用意是叫密令者助萧臣夺太子之位,而非朕的位置,父皇千算万算,没算到在他驾崩之后朕求战幕入了萧桓宇的府邸,他以为战幕会功成身退,这样有几个老东西相助,萧臣想要夺嫡岂不容易!可如今太子府里坐着战幕……” 周帝忽然笑了,笑容阴森恐怖,让人望而生畏。 “朕封的太子,岂是他们想推就能推下去的!” 李世安噎了噎喉,所以萧允这是被弃了? 他虽不知内幕可也能猜到一二,就秦如意是古国帝女之后这一条已经让萧允没了资格。 只是,萧允的生死皇上也不在乎了? 李世安也只在心里嘀咕,没敢问出口。 “朕倒要看看,有朕,有战幕,那几个密令者如何能推倒太子府!” 周帝心中忽然有了期盼,“朕特别想看战幕代表太子 府出战之时,温御跟一经到底会不会手下留情。” 第一千一百二十三章 当着先帝的面 夜深人静。 寒风拂过,草暝萧萧。 大周皇陵建在皇城正北,苍山龙脊的位置。 苍山绵延万里,龙脊巅峰直指大周皇城,这是真正的龙脉。 天青色理石铺砌的宽敞大道,两侧种着郁郁苍苍的龙柏跟雪松,龙柏高大挺秀,雪松傲立寒冬,越往上走景致越美。 龙柏雪松中间,一座非常奢华的坟墓隐在其中。 坟墓旁边铺着金纸,金纸上有酒有肉,还有几枚咸鸭蛋跟几道有名的斋菜。 酒是竹叶青,肉是酱牛肉。 温御见战幕扔过来一枚咸鸭蛋,悄无声息把鸭蛋揣进兜里,伸手拿肉。 啪- 战幕打他一下! 呃- 温御用的是受伤那只手,被战幕一打钻心的疼。 战幕皱眉,“老夫花大价钱买的咸鸭蛋你不吃,你吃肉?” “战哥你挨过饿吗?你知道饿的滋味儿吗?”温御不管疼不疼,再次把手伸向那块最大的酱牛肉。 这次战幕没有阻止,目光转向一经。 一经双腿受伤故不能盘膝,两条腿就那么直挺挺戳过来,一只脚落在温御那儿,另一只摆在战幕这一边,加之肩胛骨受损严重虽敷药但不能做太过剧烈的动作,于是一经在啃牛肉的时候手没怎么用力,单靠甩脑袋。 一代圣僧,风华绝艳,如今落成这副样子叫战幕好不心疼,“一经你在先帝面前能不能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得道高僧喝酒吃肉?” 战幕不知道,自萧允失踪之后周帝就没给一经送过吃食跟水,中途还折磨他一通,他是得道高僧不是成道佛陀,有肉不吃吃那几片绿叶菜? 装什么不食人间烟火! “我弥陀佛,军师这么大年纪还是没有参透,皮相皆虚妄,先帝就曾说过皮相皆覆骷髅身,不必在意,喝酒吃肉这件事先帝默许过,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嗝-” 战幕转眸看向温御,温御啃的正欢,“战哥你也吃!” “当着先帝的面,你们确定没有事瞒着我?”战幕一时还没捋清夜离的身世及周帝失踪始末,可他总觉得事情并没有温御他们说的那样简单。 温御没吭声,他觉得战幕这句话问反了,他应该当着自己跟一经的面,问问先帝是不是有事情瞒着他。 一经把话接过去,“当日夜离就是在这里将贫僧虏走,之后藏于密室,时而逼迫贫僧说出当年蛊患案被除因由,贫僧哪里知道,就这么被他关了许久,直到温侯出现。” 见一经把话传过来,温御噎了下嘴里牛肉,“战哥有所不知……” 温御刻意瞧向四处,确定无人方才朝前凑凑,“二皇子萧允并非皇上亲子,他是蛊神霍行之子。” 温御知道,现在必须说些猛料才能让战幕相信这件事的合理性。 战幕果然露出震惊神情,“霍行?” 同样露出震惊神情的还有一经! 他在密室里时周帝与他说过最器重的就是萧允! 怎么萧允不是周帝亲生的? 八卦之火一旦燃烧,一经忽然觉得双腿也不怎么疼了。 “这事还得从葛九幽说起,前段时间大理寺重审蛊患案,认定葛九幽是始作俑者,判秋后处决,谁知郁玺良一直觉得案情有异,查到皇城里有人在寻蛊神,查着查着就查到二皇子萧允身上,查萧允自然得查秦妃,这才引出霍行跟秦如意之间的苟且事,包括晏伏,晏伏是俟国后人,对古国皇族血脉须言听计从,所以晏伏才会听命萧允,支持他夺嫡。” 温御还说了一些事当佐证,让战幕真真正正相信一经是被夜离劫持,至于他,的确是他因发现如意宫密道才会找到一经。 听完所有事后的战幕面色凝重,“皇上说夜离是古国正统,不是萧允。” 温御才刚出来,近两日的事情他还不是很清楚,正想着怎么解释时战幕又道,“晏伏同皇上一同回宫,他应该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语毕,温御心虚低头,晏伏不能活,得灭口。 “说起来,咱们三个与先帝很久没有坐在一起痛饮了。”战幕暂时抛却那些烦心事,举起长颈酒壶,“先帝,战幕敬您!” 且在战幕朝萧魂墓前倒酒空档,温御瞧了眼一经,一经回望。 “臣,请罪!” 没等一经跟温御神交完毕,战幕突然扔了酒壶,整个人跪到萧魂墓前叩首,“臣未能保他二人平安,有负先帝!” 温御跟一经心都跟着一颤,“战哥,这不怪你。” “那该怪谁?” 战幕目光沉重坐回来,彼时御医院温御跟一经身上的伤口皆入他眼,触目惊心,“你我三人同为先帝至亲,虽性格迥异行事爱好相差甚远,可彼此之间早有默契,不似兄弟胜似兄弟,我为长,长兄如父,先帝驾崩我自当肩负保护你们二人的责任,可我入世为太子府幕僚,不可避免卷入夺嫡之争,杀伐之间敌手无数,与你二人走的过近势必会让你们无端卷进来,是以这十八年我鲜少与你二人来往,若因我之过牵连你们二人,我只怕自己死不瞑目,可事实证明是我思虑过慎,纵然没有我,作为前朝宠臣你们两个也难免活的磕磕绊绊……” 温御握着酒壶的手慢慢收紧,他太了解战幕,若非今日之难,以战幕高傲的性子如何能说出这番煽情的话! “说到底是我无能,为太子幕僚数年,竟然还让那些皇子以为嫡位是他们可以觊觎的!” 战幕说到此处,萦绕在温御跟一经心头的感动被一股寒凛之气覆盖,手里的肉都有些不香了。 “喝酒罢!”战幕话里尽是真情,但也掺杂一些他的心思。 他希望温御跟一经听不懂。 可若真的听懂了,他希望他们,真的能懂。 温御举起酒壶,一经同举。 三人在萧魂陵墓前回忆起年少轻狂时做的傻事,傻事太多了,多到根本说不完,皇陵上空不时传来爽朗笑声,久久不散,闹鬼一般。 一整夜,宋相言都在二皇子府邸密道抡着铁镐拼命挖,戚枫几次劝阻都被他喝退,直到天亮,戚枫硬是拽过整个人随铁镐一跌倒的宋相言。 当戚枫抢过铁镐的时候才发现镐把湿濡,竟都是血…… 第一千一百二十四章 不许去! 戚枫早该想到宋相言细皮嫩肤抡一晚上铁镐那双手怎么受得了,此刻满手濡湿他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小王爷先回大理寺,这里我来!” 不想宋相言从土堆上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夺过铁镐,“你杵在那里婆婆妈妈的,拿过来!” 戚枫拽回铁镐,“我来!” “你挖的太慢!”宋相言情急踹了戚枫一脚。 宋相言纵是顺手顺脚,可戚枫不会武功哪里敌得过这一脚,身体倒退时宋相言再次抡起铁镐狠狠刨土。 戚枫大步行到宋相言身后,“那我现在就回大理寺把上官宇他们叫过来,让他们轮流刨也好过你一个人来!” “不许去!”宋相言急声喝道。 戚枫不解,“为什么?” “密道如此狭窄根本容不下两人并行,就算他们来了也得一个一个轮流,他们手脚没有轻重,万一……”宋相言说到此处,喉咙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眼睛忽然蒙上一层雾气,遮挡住视线。 “或许温县主没在这里面,她有可能早就回了御南侯府或是去了别的地方!”戚枫那么仔细的一个人,如何不知道宋相言此刻担心的是什么。 他佯装抹汗的动作手掌划过眼角,继续狠挖,“据你所言,上官宇他们是在这里找到皇上,还有晏伏,他们进来时这里只有一个出口,可你再回来时里面多了一道入口,入口必是温宛所挖,因为她想找萧允,那个时候距离七日之期还有不到三个时辰,温宛一定着急,而且你也看到了,我们顺着密道走进来的时候曾有一处密室,密室凿口很小,里面有血,有拖行痕迹,拖行痕迹没有往外,而是朝里面来,温宛一定带着萧允朝里走了!皇上出去之后未曾下旨命人再来这里,亦未再提萧允……” 宋相言边说,边抡镐一下一下刨开封堵在他们面前的土堆。 纵然密道昏暗,可戚枫仍能辨出铁镐把上有血在往下渗。 他未开口,视线落在宋相言那张意气风发的脸上,凌乱长发被汗水浸透帖服在侧颊,面覆尘灰遮住他曾经风华,那双眼睛死死盯住土堆,神情忐忑又带着无尽的期盼,那双手…… “若本小王猜测不错,晏伏能护着皇上一起离开说明他弃暗投明,那么他知道的事皇上也一定知道,或许皇上已经知道萧允不是皇子,那么在皇上心里萧允就是污点绝对不能活,温宛没敢把萧允拉出去就是怕皇上会对萧允不利,他们一定在里面,一定!” “小王爷能不能歇一歇?”戚枫看着眼前狼狈不堪的宋相言,心疼道。 宋相言不为所动,“这么多土堵住密道绝对不是人为,定是密道早有机关,我怕这是夜离的算计,万一温宛被困在里面,我歇一刻温宛就危险一刻!” “那你要挖到什么时候?!”戚枫大概算下时间,外面当是过午时了。 宋相言忽然停下来,“戚枫你悄悄出去弄些吃的东西还有水,记着,千万别叫人看到你!” “为什么?” “我怕皇上知道温宛来救萧允会起杀心,这件事须保密。”宋相言握着手里铁镐,神色清冷,谨慎道。 戚枫了然,“那你也歇歇。” “快去。”宋相言随即回头,再次握紧铁镐时十指传来钻心疼痛,可他也只停顿数息便又狠举起来,用力刨下去。 戚枫无奈,急匆离开密道。 待他‘若无其事’回到大理寺后方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 周帝虽在昨日就已经平安回到皇宫,可在今日早朝之上丝毫没有提起被冤枉入狱的萧臣,亦未提起蛊患案。 宋相言不在,朝中没有一个文臣敢冒险替萧臣说情,武将里倒是有心向萧臣者,可这事儿由他们说不合适,总归萧臣暂时不会有危险就是了。 温宛失踪这件事竟然没有掀起多大波澜,原因是她经常夜不归宿已是习惯,温少行在兵部忙的焦头烂额,温君庭闲暇时间都守在醉仙楼外面,温御…… 温御跟一经自与战幕喝过酒,便驾车佯装把一经送回护国寺,战幕则回太子府,命司南卿约见晏伏。 往返护国寺须一整天时间,天色渐暗。 温御在陪一经回到护国寺后,自行折返。 然而事实上,一经却早早从禅房离开,在半路截下马车,钻进车厢。 马车只在密林里停顿数息,便又继续前行,赶回皇城。 还好马车赶的快,在宵禁之前回到皇城,温御拉着一经没回御南侯府,而是直接去了無逸斋后面的桂花林。 那里,有人在等…… 皇宫里头,皇后晚膳时候来过甘泉宫,说是长久未聚特意过来看看,实则是告知。 那些宋相言拿给她的罪证都是宫里发生的事儿,几个宫女太监的命原也不值钱,她倒没想过这点小事竟也被人抓了把柄,而且有些事若非位高权重未必能抓到把柄,除了温若萱,她想不到第二个人。 待皇后离开,温若萱吩咐秋晴去睡,她独自坐在贵妃椅上磕瓜子。 习惯性的,她会将瓜子皮留下来,在托盘里拼拼凑凑。 这时殿门开启,花拂柳从外面走进来。 “娘娘唤我?” 花拂柳还是文杏模样,手里端着参粥,“奴婢见娘娘晚膳时没吃多少,特地熬了参粥端过来,娘娘多少吃些。” 温若萱瞥了眼那碗粥,眼神示意花拂柳坐到旁边。 气氛有异,花拂柳虽然坐下来,心里多少有些忐忑,双手拘谨落在膝间。 自被人从密道里救出来这段时间,花拂柳在甘泉宫过的很是疲累,没日没夜剥瓜子皮,再就大冬天用冰水洗衣裳,温若萱的衣裳都是极品苏绣,只能用手轻轻揉搓,花拂柳的手早就生了冻疮,只是易容掩饰的好。 总而言之一句话,饭不能多吃,睡不能多睡,活不能少干。 对于温若萱的苛责,花拂柳没有分点怨言,只要能留在甘泉宫就算下地狱滚油锅他甘之如饴。 “文杏,你有喜欢的人吗?” “娘娘。” 第一千一百二十五章 不要再回来 温若萱以为花拂柳唤她有事,眼睛搭过去。 花拂柳意会,“娘娘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有,是娘娘。” 温若萱瞧着花拂柳那张胖嘟嘟的脸,肥是肥了些,胜在脸蛋光滑,吹弹可破,易容的可真好。 她笑了,“本宫也有。” 听到这句话,花拂柳下意识抬头,愣愣看过去。 “那个男人叫任云踪。”温若萱状似无意磕瓜子,牙齿咬一下,再用手掰开。 她记得自己还在御南侯府当姑娘时宛儿看到她这样剥瓜子皮很是不解,要么用手,要么用嘴,这样既费手又费嘴,两边都讨不到好处。 她那时不知道该怎么与宛儿解释,现在想想,就好比醉翁之意不在酒,她磕瓜子也不是为了吃里面的瓜子仁,她想要的是完完整整的瓜子皮,手跟嘴并用才能保证瓜子皮的完整。 花拂柳乍听到自己本名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直到温若萱抬头静静看向他。 许久,温若萱没等到花拂柳坦白,笑着道,“我喜欢任云踪,可能是因为干净,我看到他第一次,就特别、特别喜欢。” 花拂柳落在膝间的手变得局促,下意识握紧。 “上天怜意,任云踪也喜欢我,至少他给我的感觉也是真心喜欢我。”温若萱拿起白皮瓜子,垂眸漫不经心磕一下,用手掰开。 她把瓜子仁搁到花拂柳面前,“你吃。” 花拂柳伸手去拿,却在这时发现他的手在颤,“娘娘……” “两情相悦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事,那时那刻,我敢说我能为他做任何事,只要他开口,叫我放弃御南侯府与他一起浪迹天涯我也愿意,可惜天不从人愿,那个懦夫走了。”温若萱明明知道事情始末,可她还是用‘懦夫’形容花拂柳。 瓜子皮黑白分明,错落有致摆在托盘里,暂时分辨不出是什么字。 “文杏,你会爱上一个人两次吗?”温若萱又问。 花拂柳不知道,他爱眼前这个女人,没有不爱过,没有第二次。 “本宫不会。” 温若萱突然扔了手里瓜子,眸间转凉,“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当年他弃我而去,没有原因没有解释,我于第二年入宫为妃,入宫前我故意以病为由拖延三个月才入的皇宫,我用三个月时间摆出一副千手观音,曾无数次在观音面前祈祷,只要他出现,我诈死也跟他走!本宫两次无怨无悔,他却两次退缩,文杏你觉得,这样的人值得本宫爱上二次吗?” 平静而冷淡的声音传过来,花拂柳双手早在膝间攥成拳头,他不敢直视温若萱的眼睛,克制住想要解释的情绪。 他可以解释为何三个月他没能回来,因为太远,他日夜不休赶回来的时候温若萱已经入宫为妃。 那夜他找郁玺良喝的酩酊大醉,做了一件…… 他打死都不能说出口的事。 那一夜,他易容成周帝在甘泉宫睡下了。 幸有郁玺良善后。 待他酒醒便知自己罪大恶极,与温若萱这一世再不可能,从此过的浑浑噩噩,直至在朔城再见郁玺良。 “文杏?”温若萱轻声唤道。 花拂柳低头,“奴婢不知。” “本宫这辈子别的不行,记性最好。”温若萱意有所指,“若许愿可以成真,本宫只盼这辈子都别再见那负心郎,若见着,碎尸万段亦不能解我心头之恨!” “若他能悔过……” “还有什么意义?!” 温若萱嘲讽开口,眼神带着不屑,“本宫已是皇贵妃,他再来找我又是为的什么?叫我放弃现在的荣华富贵与他一起浪迹天涯?如果真是这样你不觉得恶心吗文杏?” 花拂柳没敢那么想,他只想陪在温若萱身边,陪一天是一天。 “奴婢不知。” “还有一件事。”温若萱拿起瓜子,想了想又放下,“你到底是男人,留在本宫这里不方便,若然叫人发现那就是本宫霍乱宫闺的死证,不但本宫活不成,整个御南侯府也要跟着遭殃,本宫不能留你了。” “娘娘!” “宫里丢一两个宫女不算大事,你走的干净些。”温若萱没有再看花拂柳,她怕再看一眼会忍不住骂人,会把托盘里所有瓜子皮都扬在花拂柳脸上,问他当初干什么去了,才来找她! 花拂柳不想走,眼睛里尽是乞求,“奴婢可以藏起来,藏的很隐蔽绝对不会叫人发现,求娘娘把奴婢留下来,不管……” 花拂柳还想乞求时却见温若萱在剥瓜子皮,神色冷淡。 烛光跳跃,那张倾国面容在琉璃灯罩的映衬下没有一丝动容。 他知道,不管他再说什么都改变不了温若萱的决定。 直到花拂柳起身走向殿门,温若萱忽然开口。 她克制住自己心里翻滚的情绪,依然没有多看一眼,“不要再回来。” 殿门开启,外面寒风卷进来袭到温若萱身上,心底仅剩的一点奢望被风吹的烟消云散。 萧允失势,太子萧桓宇就只剩下萧臣这一个对手。 父亲将一经从御书房救出来,只怕皇上接下来也会有大动作,御南侯府到了最艰难的时候,她今次为救萧灵把皇后那些底都拿给宋相言,如今皇后找上门算是宣战。 生死一触即发,她留任云踪在甘泉宫只会连累他。 殿门闭阖,温若萱所有克制的情绪仿佛火山喷发全都涌上来,有泪,落在她还没拼完的名字上。 任云踪…… 密道里,宋相言从黑天挖到白天,又从白天挖到黑天,头脑清醒的他体力终是匮乏。 戚枫带来水、吃食,药还有白色纱布。 宋相言草草吃饭时戚枫帮他抡了几镐。 “我来!” 正待宋相言想要拿过铁镐时被戚枫拦住,“你好歹把药敷上,别一会儿温县主没找到你这双手再废了。” 宋相言被提醒才感觉到疼。 他没再坚持,等到戚枫敷药后再次握起铁镐,一下一下,速度显然不如开始,甚至有些气喘。 戚枫知道劝不动,便也由着他。 这般不知过了多久,宋相言手里铁镐在刨下去的瞬间陡然停滞! 意识到宋相言有异,戚枫急步走过去,“怎么了?” 宋相言整个人震在原地,身体血液好似凝固,凉意自脚底蔓延袭过百骸! 他松开铁镐,眼睛死死盯住土堆位置,脑子里一片空白。 未及戚枫开口,宋相言突然扑过去用手狠刨…… 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章 温宛醒了 戚枫心下陡凉,他跟在宋相言身后吃了一嘴土。 鉴于密道太窄仅够一人冲在前面,他只得站其背后等待。 突然,宋相言停下来。 “找到了?”戚枫急忙挤到前面,视线里并无他物。 宋相言无声看向戚枫,血水与暗土混在一起的双手攥成拳头,呼吸间带着极致的隐忍,瞳孔闪烁,沙哑开口,“你来。” 戚枫一愣,但在看到宋相言慌乱到浑身颤抖的一刻,明白了。 他侧身走过去,用手去刨堵在前面的土,一下一下,就像是刨在宋相言心里。 恐惧滋生,眼泪在黑暗中再也抑制不住,他还记得自己曾劝过温宛别哭太早,然而这句话在真正的恐惧和悲伤面前根本毫无作用,他不敢挖土,怕看到他最不愿意看到事实,那种害怕渗入百骸,整个身体都被人推到冬日湖水的裂缝里,刺骨凉意自四面八方涌过来,他有些支撑不住。 脑海里,温宛与他在一起的画面历历在目。 记得初见是在西市茶馆,那时他装作道行很高的样子在温宛面前指点江山,他至今还记得温宛崇拜跟叹服的表情。 后来温宛带他拜师成功,他便相信术业有专攻,温宛专攻郁玺良,他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再后来,他们在一起做过的那些事,在西市一起偷瞄卫林娘做豆腐,在天牢一起偷偷保护何公达,虽然那回天牢进进出出三拨人,何公达也死了,还有很多,很多很多。 “小王爷!” 戚枫低唤时宋相言双腿一软,整个人跌坐到地上,肺腑忽然绞在一起那般疼,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他不敢听。 温宛若出事,他杀光所有人! “不是县主!”戚枫急忙过去将狼狈不堪的宋相言扶起来,“是双男人的鞋!” 宋相言含着泪的眸子燃起希望,用手反抓住戚枫,双眼瞪大“脚!” “脚有十五寸,是男人的脚!”戚枫懂得宋相言所指,急忙道。 宋相言忽的松口气,紧绷在心底的弦松弛一下整个人软塌下去。 戚枫急忙扶稳他,“小王爷先歇息,我再去挖。” 宋相言再没有力气了,他跌坐在地上,刚刚恐惧已经耗尽他所有力气,待戚枫把那人从土堆里拽出来,是夜离。 “夜离的尸体怎么会在这里?” 戚枫狐疑不解时宋相言突然站起来,朝夜离尸体狠狠踹两脚泄气,“你即刻出去弄具跟萧允相不多的尸体回来。” “为何?”戚枫不解。 “如果这里只有夜离尸体而没有萧允,皇上不会善罢甘休。”宋相言终于从恐惧中缓过来,神色冷凝道。 戚枫明白,转身一刻忽然想说什么,却见宋相言再次拿起铁镐…… 丑时,無逸斋后面的桂花林。 当温御带着一经去见萧彦的时候,一经对于夺嫡大战的胜负有了新的预判。 “为什么是你?” 看着懒懒坐在桂花树下裹着大棉袍昏昏欲睡的萧彦,一经绝望。 嗯,哪怕温御知道一切他也没有亲口告诉一经这个残酷的真相,毕竟亲眼看到跟道听途说的震撼力完全不同。 萧彦则早知道昨日在皇宫里发生的世纪大对决,他在府里热血沸腾磨刀霍霍等消息,自从有了想杀死周帝的想法之后,萧彦越发不想偷偷摸摸,做梦都盼着他们打起来。 未曾想盼来盼去,盼到的消息是温御跟一经皆跪。 “为什么不能是本王?你们一个两个,到第三个了为什么还是这种反应?”萧彦不用猜也知道一连几日失踪的温御跑哪儿去了。 一经未语,扭头看向温御,目光里全都是质疑。 温御证实,“贤王殿下是密令开启者。” 这一事实令某位大师本就残败的双腿雪上加霜,抖抖嗦嗦坐下来,他看着眼前噩耗。 嗯,有些事听着是噩耗,有些人看着就是个噩耗,“贤王殿下可知叛徒是谁?” 同样的问题,萧彦不厌其烦又解释一遍。 他不知道。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噩耗。 接下来的时间,一经将自己从周帝那里知道的事和盘托出,真正有意义的有两个。 第一个是周帝也不知道那个背叛者是谁,当初是宁林把遗诏交到周帝手里,可以肯定的是,周帝也想弄死那个人,因为密室里有五把椅子,剩下四把皆可对号入座。 第二个,周帝真正想要扶植的皇子不是太子萧桓宇,而是二皇子萧允,原因牵扯到二十年前蛊患案,“蛊患案虽说是秦如意的阴谋,但得皇上默许,皇上本心也想组建一支坚不可摧的铁血兵团,奈何事与愿违。” 若一经早出来半个月,这个消息便是天衣无缝的计划,以此挑拨战幕跟周帝,他们坐收渔利,如今再说已经毫无意义,周帝与晏伏活着出来的事实足以证明晏伏弃暗投明,周帝也已经知晓所有事。 “萧启衡为什么没有被气死?”温御这会儿重温昨日场景,若然知道这一层,那他拜服周帝的忍耐力。 就在这时,寒风起,干枝被风吹动,不时发出嘎吱嘎吱声响。 三人皆止,表情冷肃。 “小明!”萧彦带人来的! 然而在萧彦轻唤之后竟然无人应声。 正待三人欲起身时无名现身,与之一起出现的还有郁玺良。 无名面无表情立在郁玺良身后,单手叩其肩头,郁玺良被封了穴道,神色幽怨,“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在这里碰面?” 萧彦微愣,扭头看向温御。 温御恍然,“怪我怪我,我给忘了!” 原本萧彦传信聚头的地方是黄泉界翁怀松那间石室,但也不知怎的,翁怀松在石室外头贴条,说是出门三日,萧彦这才改了地方。 萧彦再改地点的时候只方便传信给温御,便在信中让温御再传郁玺良,温御给忘了。 至此,密令者四人第一次聚齐。 剩下的一个,远在天边…… 第二日早朝,苏玄璟在战幕授意下提请皇上重审二十年前蛊患案,及释放尚在天牢里关押的萧臣,也是这个时候,众人发现宋相言连续两日没来上朝。 温宛,醒了。 第一千一百二十七章 他走了 温宛醒的时候身边不见萧允,起身的动静惊到翁怀松。 她带着期盼看过去,却怎么都问不出口。 “他走了。” 翁怀松行到石床旁边,看了眼萧允躺过的地方,空空如也,“蛊神转换过程十分顺利,现如今县主体内已经没有蛊,萧允带着蛊神离开,他应该不会再回来。” 温宛从床上走下来,环顾四周。 翁怀松明白,当即从怀里取出一块玉观音,“他临走时将这块玉观音交给老朽,说是当日是县主送给他之物。” 温宛接过玉佩,提着的心终是落下去,如若萧允不说,翁怀松不会知道这玉乃她所赠。 所以,萧允活着。 “萧允与老朽说过,他对县主有过异样感情,那份感情缘于蛊神,因小铃铛体内忘魂蛊沾染过县主的血,忘魂蛊入他体内影响次蛊,次蛊影响他,感情由此而来,如今蛊神不在县主体内,所谓感情自是戛然而止。” “那我对他……” 温宛迟疑时翁怀松又道,“县主或许会对萧允有好感,但也只仅于信任跟在乎,谈不上感情,甚至于县主对萧允的信任跟在乎多半也是萧允为人让县主觉得此人可信,与蛊神关系不是很大。” 温宛握住玉观音,“他去哪里了?” “浪迹天涯,四海为家。”这是萧允自己的话,萧允还将在密室里发生的事全部告诉翁怀松,让翁怀松转告给温宛,“如今在这个世上萧允已经没有亲人,霍行跟秦如意皆死,霍青丝亦是,连同母异父的夜离也先走一步,他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温宛沉默数息,“他离开是对的,只是……” “县主放心,老朽在黄泉界混了这么些年,有些人脉,把他安全送出皇城不是难事。” “多谢。”温宛感激。 翁怀松摆手,“县主言重,当年老朽与他父亲霍行虽相识甚晚,又只有短短数月,但霍行为人深得老朽敬佩,能为萧允做些事,老朽心里也舒服些。” 温宛心愿已了,如今能活下来算是又重生了一回,两日两夜不见人影,她恐上面的人着急,再者,夜离尸体被她掩埋在密道,她须毁尸灭迹才好真正替萧允脱险。 还有萧臣,皇上既已安全回宫,萧臣应该被放出来了才是。 辞别翁怀松,温宛第一时间赶去二皇子府邸…… 鉴于苏玄璟在朝堂上替萧臣‘说情’,戚枫亲自到天牢将萧臣放出来,他还替宋相言找了说辞,大概意思是有棘手的案子,宋相言亲自出城探查案情,不过也快回来了。 皇城东市,温府 公孙斐一如既往坐在凉亭里,目光凝视池塘墙面上的涂鸦。 温弦拎着厚厚裙摆走进凉亭,“那个老不死的,饿三天都没说出他跟苏玄璟的关系,要我说就该……” 公孙斐瞧着挡住自己视线的温弦,心底一阵厌烦,脸上却温润如玉。 “温姑娘少安毋躁,周甫升说与不说,都不会影响他在苏玄璟心中的位置,说与不说的结果,不过是满足你我好奇心,没有实质意义。”公孙斐记得自己解释过,只不过对于脑子不清不楚的温弦,他只能一遍一遍说。 温弦呼出一口气,“没想到皇上居然真给找着了。” 一句话,惊的公孙斐四下张望,确定无人方才回看眼前少女,“温姑娘莫以为这里是自己府邸就无眼线,方知隔墙有耳,说话要思之又思。” 温弦蹙眉,“知道了。” 说起前日皇宫里发生的事,公孙斐亦觉得有太多蹊跷之处,“皇上平安回宫,却是晏伏护其左右,一直没有动静的温御一出场,就把失踪已久的一经大师从御书房里面带出来,素来不参与夺嫡之争的老皇叔却在关键时刻为救萧臣与战幕打到一处,还有二皇子萧允,皇上就算不在乎这个儿子至少生死应该告知天下,怎么就没了下文?” 公孙斐自顾说着,本无意与温弦探讨,温弦不以为然,“晏伏护在皇上左右有什么不对?晏伏是二皇子的人又不是夜离的人,至于一经,他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生死与我们何干!倒是贤王会救萧臣,万一贤王帮萧臣,那可是个大麻烦!但又觉得不可能,贤王是什么性子整个皇城的人都知道,懒的出奇,不过也难说,当年他没有争的心思,不代表现在他没有争的心思。” 公孙斐,“……”你说的难道不是废话吗? “温姑娘与太子妃相处如何?”公孙斐赶紧转了话题。 提起太子妃,温弦脸上露出不屑神情,“什么将门虎女,就是个傻子,本姑娘说什么是什么,倒也天真。” 顾琉璃,大将军顾寒嫡女,虽生于将门,自小养的精心,皇后顾氏乃其姑母,对顾琉璃极为宠爱,自小便求周帝允了萧桓宇与顾琉璃的婚事。 萧桓宇被封太子当年,与顾琉璃完婚。 公孙斐微挑眉峰,“她……是个傻子?” 这公孙斐是不信的。 “差不多吧,斐公子叫我送给她的玩意她都当宝贝一样收着,就跟没见过似的,一开始的琉璃珠子也不矜贵,她倒是给穿起来挂在身上了,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公孙斐,“……那是一枚紫琉璃,当世找不出第二枚。” 温弦身形微顿,“很值钱?” “价值连城且绝无仅有。” 公孙斐看着温弦,“你接近太子妃却不知其喜好也真的是……据我所知,顾琉璃长了一双慧眼,最善识宝,斐某叫你送过去的东西都是稀罕物,你送个假的过去,看她还对不对你笑的天真。” 温弦忽然有些心疼,“何必送那么贵重的东西过去!” “不然温姑娘以为太子妃怎么会轻易与你交朋友。”公孙斐一向视钱财如粪土,他这辈子也没有什么稀罕物不能割舍,人皆赤条条来赤条条走,再稀罕的珠子就算吃到肚子里,待骷髅化灰,还不是一样被后世人挖了去。 何必呢! “萧桓宇称帝,顾琉璃必然居至后位,温姑娘与她成为朋友,便是给自己一份相对可靠的保障,莫说几枚珠子,就算再稀罕的物件也值得。” 得公孙斐提醒,温弦也算明白过来,当即起身欲入太子府。 公孙斐提醒她到小库房去挑个玩意带过去,顾琉璃既喜宝,那就投其所好…… 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 我没力气了 无巧不成书。 戚枫带萧臣离开天牢之后直奔二皇子府邸,马车停歇,戚枫与萧臣皆下车时对面迎来一辆马车。 待车停,温宛从车厢里走下来。 萧臣不知温宛失踪,心境自是戚枫不能比。 看到温宛一刻,戚枫热血沸腾,一向沉稳冷静的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直接扔下萧臣疯了一样跑进府邸。 外面,温宛看到萧臣一刻激动上前,萧臣亦迎过去。 “你有没有事?”温宛拉住萧臣,关切开口。 萧臣摇头,“我没事,你呢?” 两人在府门处简单说两句入府,而此刻,戚枫跑进密道,未见宋相言已经喝出声,“小王爷!温县主在外面!” 他边跑边叫,也不知道宋相言在里面听到没有,直至看到那抹狼狈身影,“小王爷……” “你说什么?”宋相言扔了铁镐,踉跄几步跑到戚枫面前,瞳孔闪烁紧张到不能自持。 “温县主没在密道里,她在外面!” “真的?” “我亲眼看到的!就在外面!”戚枫话音未落,宋相言已然推开他跑出去。 因为太着急,顺手顺脚的毛病一览无余。 戚枫也激动,两天两夜时间,他亲眼看到宋相言因为温宛失踪把自己折腾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真怕万一温宛出事,宋相言会疯。 如今温宛无恙,于宋相言绝对是好事…… 想到此处,戚枫犹豫了。 没再往下想,戚枫亦跟着跑出去。 然而等戚枫跑出去的时候宋相言却只站在后院甬道上,目之所及,是温宛跟萧臣一起走进来。 温宛拉着萧臣的手,眼睛紧紧盯着她身边的男人,萧臣亦是。 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可那场景太温馨,阳光落在两个人身上,特别般配。 戚枫停顿数息走过来,压低声音,“小王爷不是想找温县主么,她在那里。” 宋相言想要迈步,可身体却似灌铅一样动弹不得,双脚也像是被什么固定住,抬都抬不起来。 他噎喉,双手下意识攥紧,这一攥,刺骨的疼。 分不清是哪里疼。 温宛终于看到宋相言,拉着萧臣一起跑过来,“小王爷,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宋相言目光紧紧盯住温宛,清澈无尘的眼睛,白如凝脂的肌肤,还有那张嘴,以前怎么没注意到温宛唇型那么好看,胭脂一样的颜色。 宋相言执拗看着她,却在忽然之间低下头,他努力克制自己情绪,背在后面的双手刚好落在戚枫视线里。 那双手攥的太紧,沾土的白纱有血渗出来。 “没事啊!”宋相言再抬头时如往常那般,傲娇自信又阳光,佯装训斥,“你这两天跑儿去了!那里面还有……咳!” 戚枫上前一步,“周围没人。” “那里面还有夜离尸体,可是没有萧允,万一叫别人发现你进去过,后果不堪设想!”宋相言言归正传。 温宛正是为此事而来,“萧允已经离开皇城,这里……” “这里我处理好了,有两具尸体在里面。”宋相言低声道。 温宛闻声,狠狠吁出一口气,“不愧是小王爷!” 听到温宛夸奖,宋相言脸上露出骄傲神色,似与往常无异,“那是自然!” 背后,戚枫瞧着宋相言强颜欢笑的样子,极为心疼。 他走过去,“县主不知,小王爷……” “我们不能在这里久留,你与七皇兄先走,我再等等。”宋相言一把拉住戚枫,神色严肃道。 温宛一向相信宋相言,他既说处理完毕想来不会有后患,于是转身,却在想要离开时忽然转回来,“小王爷怎么知道那里有夜离尸体?我离开时触动机关把他埋在最里面了!” 宋相言,“……他们几个轮流挖,挖出来的。” 温宛恍然,转身与萧臣一并离开。 看着温宛与萧臣的背影,宋相言刚刚还阳光自信的笑容僵硬在脸上,片片皲裂,眼中再也掩饰不住那份寂寥跟落寞,眼睛里光闪闪,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戚枫走到他身边。 “闭嘴。”宋相言突兀开口,眼睛仍然不舍,死死盯住温宛离开的方向。 戚枫皱眉,唇动。 “不许说话!”宋相言何等聪明,他当然知道戚枫要说什么,可他不想听! 戚枫只得叹口气,大步走向弯月拱门。 宋相言一身狼狈站在原地,温宛已经找到他自不必再回密道,于是抬腿。 扑通- 戚枫闻声回头,便见宋相言整个人倒在地上,满身灰尘,头发凌乱,受伤的手搥住地面才将将保住那张委屈成包子的脸。 他无奈转回身,从地上搀起宋相言,“小王爷……” “闭嘴。” 宋相言再也假装不下去坚强,皱着眉,龇牙咧嘴,“你碰到我手了,疼!” 戚枫眼睛扫过去,“小王爷要不及时止损,会更疼。” “不许说话。”宋相言没了刚刚那股凌厉劲儿,弯下身子,“你背我,我走不动。” 戚枫拿他没办法,半蹲在他面前。 “你托我上去,我没力气。”宋相言犹如一滩泥扑到戚枫背后,由着戚枫把他托上后背,一步步走向弯月拱门。 没走几步,戚枫背上传来声音,“不许告诉别人。” 戚枫停下脚步,“早知如此,小王爷就不该让自己陷进去,现在……” 话未说完,有鼾声传入耳畔。 戚枫怔了片刻,方才想起宋相言两天两夜没合眼,哪里撑得住。 看似沉寂两天的周帝并没有什么都没做,他既知自己寝宫下面有密道,于是派人日夜挖,终于在第三日在密道里挖出两具尸体,经验查,是夜离跟萧允。 再加上晏伏曾与周帝说过萧允的计划,他便相信那两人真是夜离跟萧允,如若不是,也是! 周帝当即昭告天下二皇子萧允为古国所害,夜离伏法。 剩下一个晏伏,成了周帝心头大患。 宋相言‘回到’大理寺第二日,宋相言开堂审白萍讼晏伏一案。 应白萍请求,案件公审。 李舆当堂证实慕锦歌给白萍的药方可令原本不能受孕的公鼠尝到当爹的滋味,且以声誉担保此药对人亦有效果。 白萍赢了官司,正准备带紫玉离开大理寺的时候,晏伏当众下跪…… 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 他们伤不到我 晏伏半生叱咤,在战场上骁勇善战,所向披靡,他把钢筋铁骨留在战场,把所有温柔都留给了眼前这个女人。 而今到了生命的终点,晏伏很清楚自己该做的事。 他于众目睽睽之下双膝跪在白萍面前,“为夫大错,还请夫人能给为夫一次机会,让我弥补犯下的过错。” 白萍挺直而立,冷漠垂眸,“睿亲王注意称呼,‘夫人’两个字民妇担不起。” 晏伏自知伤白萍甚深,可当时他只能如此才能掐断自己与她所有关系,才不致连累妻女。 “夫人就算不能原谅为夫,也还请看在玉儿面上暂回睿亲王府,玉儿早就过了及笄年纪,也是时候说门亲事,为夫……想她能从睿亲王府嫁出去。” “你还有脸提玉儿?!”爱的太深,如何能做到心如止水。 白萍猛然低头,眼中充斥无尽愤怒,“你也配提玉儿!你不是说玉儿不是你亲生的吗?你一句不是,要玉儿遭受这些人多少恶意!” 白萍怒吼时抬手指向堂下围观百姓,她眼睛里含着泪,“你们!你们不知前因后果,仅凭只字片语就判定玉儿是野种,大理寺没断的案你们给断了!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你们自以为茶言饭后的谈资,肆无忌惮的宣扬,不负责任的谩骂,每一句话都像是在玉儿身上扎进的刀子!她小小年纪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被你们这样伤害!今时今日我玉儿所受委屈,你们每一个人都不无辜!” 被白萍这么一吼,围观百姓心虚者恹恹低头,悄悄溜走。 晏伏知道白萍性子,转眸,带着乞求看向紫玉。 紫玉下意识朝人群里扫过一眼,继而侧身看向白萍,“母亲,玉儿想回睿亲王府,玉儿……想有一个家。” 白萍被紫玉一句话破防,眼泪扑簌掉下来。 “夫人,不管你能不能原谅我,玉儿始终都是你跟我的亲生女儿,为夫想看着她风风光光出嫁。”曾几何时,晏伏的确怀疑过紫玉身世,直到白萍拿出慕锦歌的药方,其实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白萍虽恨晏伏,可也心疼自己女儿。 她正犹豫时紫玉双手握住她臂弯,“母妃,真相大白,父亲以后会对我们好的。” 晏伏见白萍犹豫,当即叩首。 男儿膝下有黄金,今日晏伏非但当众下跪还朝她磕头,白萍心软,“民妇虽与睿亲王回去,那是因为玉儿也是王爷的女儿,王爷有责任跟义务照顾好她。” “多谢夫人!”晏伏感激涕零。 紫玉上前搀起晏伏,“父王……” 看到懂事的让人心疼的紫玉,晏伏眼眶微红,“这段时间委屈你了。” “没关系的。”紫玉心性最为坚强,骨子里的硬气任谁都比不了。 白萍说的对,这段时间紫玉只要出门就会被指指点点,可她不在乎,因为那些人不是她在乎的人便也不在她眼里,他们说的那些话特别难听,可入不了紫玉的心。 其实她这段时间收到的善意远大于这些恶言恶语,有温君庭夜夜守在外面,有李氏送她银两,她的心是暖的。 晏伏看着这样懂事的紫玉,心中百般愧疚,他有多对不起这个女儿啊! 可是已经没有弥补的时间了。 晏伏起身走到白萍另一侧,他想伸手去扶却被其狠狠甩开。 紫玉上前一步缓解尴尬,扶着白萍走去马车。 晏伏跟在身后,下意识朝人群扫一眼,看到了温宛。 四目相视,点头而已…… 温宛从萧允那里得知晏伏早就弃暗投明,并与之设计一出大戏,原本只想暴出夜离,没想到夜离语出惊人,将萧允的身世也给暴出来。 彼时温宛听到这里就知道晏伏危险了。 当时晏伏在场,那么所有不该他知道的事,他全都知道! 周帝岂会放过他! 昨夜她找到紫玉,大概说出晏伏之前态度是有不得已苦衷,希望紫玉能够原谅,如此才有紫玉替晏伏劝解白萍。 这会儿白萍跟紫玉走进马车,晏伏正欲登车时忽然有人拦住去路。 “草民司南卿拜见睿亲王。” 晏伏止步,上下打量眼前少年,二十出头的模样,穿着干净得体就是眼睛里少了一些精气神儿,“你是?” “我家军师昨日给王爷下过帖子。”司南卿恭敬俯身,眼睛弯起来像是月牙,看着喜气,“不知睿亲王这会儿可方便?” 晏伏面色平静,“恐叫军师失望,本王现在须送夫人跟爱女回府,军师请帖本王收到了,改日定当登门拜访。” 司南卿是个聪明的,晏伏这般便是拒绝。 “睿亲王的话草民必定带到,王爷小心。”司南卿十分识趣,上前将晏伏脚下登车凳摆正。 晏伏没再开口,抬脚走进车厢。 待马车扬长,司南卿直起腰,眸子下意识转身人群里,刚刚温宛站过的地方…… 自萧允出现在皇城,到与太子府正面为敌,到险些丧命密道,最终也只不过是昙花一现。 夜里,温宛坐在梳妆台前不免想起那个走起路来像是布袋幽灵的少年。 虽然翁怀松提及自己对萧允的信任与蛊神有关,萧允对她亦是,可谁也不能否定萧允为她做的事。 除了救下姑姑跟花拂柳,他曾答应自己一定会让紫玉风光大嫁,他做到了。 只是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看似天衣无缝的计划到最后却在他的身世上出了问题,这不是他能左右的,他已经尽了全力。 “宛宛?” 背后传来声音,温宛看向镜中人。 萧臣缓缓走近,抬手握在温宛肩头,“你瘦了。” 温宛疲累,半个身子转过来扑到萧臣怀里。 她有千言万语想说,最终却是无言。 此时此刻,她只想躲在萧臣怀里,卸下所有防备,“萧臣,我们会赢,对不对?” “嗯。” 萧臣把温宛揽在怀里,“我们会赢。” 烛影摇曳,温宛依偎在萧臣怀里很久很久,终是退出来。 她抬头,眼睛里满是忐忑,“我听他们说战幕险些打断你腿。” “幸有师傅跟贤王殿下出面阻止,不过你知道,就算没有他们,我不想,他们伤不到我。”萧臣的手,抚摩上温宛微微仰起的脸颊。 略显憔悴的面容令他心疼的无以复加,他也想快些结束这一切。 他须赢…… 今天过小年了~忙了一整天~过年好累 第一千一百三十章 那便不忘! 不管萧臣还是温宛都清楚,路已过半,于他们而言再也没有急流勇退,只有逆水行舟。 战幕能亲自到天牢监审实属难得,可也说明在他心里萧臣是威胁,且是不可忽视必要除之后快的威胁。 与太子府一战,势在必行。 温宛抱着萧臣睡着了。 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太熬心,也可能是蛊神离体一时不适,她睡的彻底,萧臣横抱她时手背磕在椅子上‘砰’的一声她都没有感觉到。 床榻上,萧臣心疼捧起温宛手掌,看到手背一块淤青当即吹了好几下,若非看到温宛睡的香,他迫切想把温宛叫醒问她疼不疼。 还好他忍住了。 房间寂静,落发无声。 萧臣悄然坐在床榻旁边,烛光映在他眼睛里,尽是深情。 他握着温宛的手,如同珍宝。 “萧臣……”睡梦中,温宛喃喃呓语。 听到声音一瞬间,萧臣倏的松开温宛那只手。 砰- 手掌滑落,磕在床沿上。 萧臣眼睛一瞪,急忙把那只手捞回来,心跳如鼓仿佛做错事一般耳根子带着脸颊都有些红。 待萧臣看向温宛时便见温宛眉心微蹙,那一句‘萧臣’之后便没了下文。 他暗暗舒出一口气,再看温宛那只手,同样的地方,越发淤青。 “待你为帝,我四海为家……” 心,猛然一震! 萧臣握着温宛揉荑的手猛然一松,亏他捞的快,才没有把温宛活生生磕醒。 寒风吹动窗棂,不进发出鼓动声响。 萧臣默默坐在床榻旁边,紧抿着唇,目光深深落在温宛脸颊上。 有凌乱发丝粘在她脸上,萧臣伸手,轻轻拂去。 “我知道了……” 明月弯弯,几家欢喜,几家悲愁。 有些事起初知道便觉是一个惊天大雷劈下来缓不过劲儿,越往后回味越觉得天天有惊天大雷劈在脑袋上嗡嗡作响。 周帝生平除了先帝密令觉得委屈,再就是这一件。 最看中的皇子不是亲生的! 皇宫,御书房。 这几日李世安活的不易,天天弯腰捡奏折每每回去就寝都觉得腰不是自己的。 “皇上,兵部尚书程烨密折。”李世安走进御书房,阖门而至,恭敬递上奏折。 周帝接过密折展开,深幽龙目寒凛如冰,“秦如意那个贱妇!” 李世安数着这话,听了不下百回。 “古国余孽,一个不留!” “皇上放心,老奴已将圣意传至各部,凡大周境古国遗族,皆杀。” 周帝听罢,仍不解恨,“都是野种!” 李世安,“……” 周帝终于言归正传,龙目扫过密折,“程烨干的不错。” “皇上此番将太子府在洙郡玉龙山圈养的私兵收编入了兵部这事儿,明眼人都显而易见,您这是要将太子扶正?”原本三方割据战,如今倒成了双方对决战。 以战幕为主,应战密令者。 “扶正?” 周帝捏紧奏折,薄唇抿成一道锋刃,“若你觉得是扶正,那便是扶正!朕特别想看看一经跟郁玺良,还有温御他们几个怎么才能压倒有朕全力支持的战幕,把萧臣推上来!” 李世安悬着的心落下去。 只要不是真心扶正萧桓宇,就还好。 “皇上,老奴得着消息,太子府司南卿在大理寺门前见了晏伏,之前战幕有下拜帖,不过晏伏没去。”李世安据实禀报。 提到晏伏,周帝只觉惊天大雷又来了,脑袋里‘嗡’的一声响。 “秦如意那个贱妇!找人撅坟,鞭尸三千!” 李世安,“……是。” 待李世安离开,御书房里就只剩下周帝一人。 他坐在龙椅上,缓慢挺起身,幽暗瞳孔盯住对面砖墙,却又似穿透砖墙凝望着别的什么。 是深渊。 欲望跟愤怒在他胸中激荡,他眼中愈黑,与深渊融为一体…… 晨曦已至,苍山之巅雾霭层层,忽有一道金光从云层中射下来,灰白色的迷茫山林霎时被金光覆盖,苍翠峭拔,分外壮观。 峭沿之巅有块巨石,石头上坐着一个和尚。 雪色袈裟随风拂动,身姿挺拔犹如苍松,和尚脸上覆有银制面具,面具打磨精致,阳光洒落在面具上泛起淡淡柔光。 和尚抬手,青葱如玉的手指微动,摘下面具。 那手穿过袈裟,从里面拿出一张紫色宣纸。 ‘温宛甘愿以蛊神救萧允于生死关头,后果如何,绝无怨由。’ 挺直的鼻骨,薄唇胭脂色,剑一般的眉型显出几分英气跟洒脱,那双眼明亮睿智,目光落在宣纸上渐渐有了温度,变得柔软。 他将宣纸小心翼翼折叠,重新揣进袈裟最里层,帖服在心脏位置。 ‘翁老,告诉县主,蛊神既已去除,彼此再无牵挂。’ ‘蛊神以温县主之血滋养而生,纵然再入你心,也是带着她的心血,她虽可忘,你却不能,只怕你这一生都不会忘。’ ‘那便不忘。’ 萧允拿起石头上的银制面具重新戴在脸上,他起身,袈裟翩然。 曾经在温宛眼里的布袋幽灵却是这般超然洒脱,人动欲仙。 天边泛起鱼肚白,群山层层叠叠都在脚下,萧允转身而去,前路无涯。 从此世间再无萧允,只多了一个苦行僧。 人生本幻,聚散皆空。 温宛,你珍重…… 自周帝失踪又被找回来,皇城总算消停几日,局中几个至关重要的人物也都疲累,想着歇一歇,养一养再出来作妖。 周帝下旨大理寺重审蛊患案,葛九幽无罪释放,真凶认定夜离。 在周帝证实下,大理寺对外宣称二皇子萧允被夜离所害,夜离也已伏法,大理寺连同刑部一起追缉夜离麾下余孽,悬赏千两。 值得一提的是,葛九幽因被霍行逐出师门,破天荒没有遭受周帝记恨,也算因祸得福。 晏伏在接白萍跟紫玉回府的第二日,睿亲王府府门响起,管家开门便见温谨儒及夫人李氏盛装出现在府门处,身后仆从抬着八个红木箱候在外面。 管家大喜,当即回府禀报。 “王爷王妃!御南侯府温谨儒温大学士携夫人下聘提亲来了-” 第一千一百三十一章 只是一份人情 两个孩子情投意合,温谨儒跟李氏对紫玉也是一百个满意,尤其李氏,当着晏伏跟白萍面坦言自己当初对紫玉刻薄,从今往后必定像对待女儿一样加倍弥补。 两家商量大婚诸多事宜时晏伏没有别的意见,只要求婚期定在三日后。 三日太过仓促,白萍第一个反对,倒是温谨儒附和说未来半年只有三日后是最好的日子,并保证御南侯府会布置好一切,断不会委屈紫玉郡主。 自打没有温弦挑拨,又经历楚倦跟‘如珍如宝’的事,李氏与温谨儒夫妻感情甚笃,李氏明知三日期限实在仓促,可也随着丈夫的话一并保证。 白萍拗不过三人,加上这段时间温君庭的表现让她满意便不再坚持。 婚期,定于三日后…… 大周朝看似平静的表象下实则暗流汹涌,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前程算计,忙忙碌碌,无休无止。 苏玄璟第三次拒绝与鹤柄轩女儿联姻,且明确告诉司南卿他这辈子非温宛不娶,也希望司南卿可以把这句话带给战幕。 司南卿离开时求着雪姬能进去劝劝,毕竟鹤柄轩是宰相,苏玄璟若能抱上那条大腿,以后衣钵传承,苏玄璟很有可能会成为未来的大周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等好事,并非谁都能遇着。 门启,苏玄璟知道雪姬要说什么,淡漠开口,“姬娘莫劝,我知道……” “温县主来了。” 苏玄璟猛然一震,不可置信看向雪姬。 雪姬侧身,温宛就在她身后。 看到温宛一刻,苏玄璟瞬息敛去眼底震惊,眉眼间带出笑意,声音有些激动,“县主快请。” 温宛径直而入,雪姬识趣,带紧房门。 “坐。”苏玄璟强自忍住内心喜悦,抬手示意温宛坐下来。 温宛犹豫数息,落座。 “我去给县主沏茶,姬娘近日得一小罐岳山云雾,我这就去取来!” 苏玄璟有些不知所措,打从温宛进来他就没坐下,待欲取茶时被温宛唤住,“苏公子不必麻烦,我只有几句话,说完就走。” 苏玄璟停下脚步,转身回坐到温宛面前,“是因为苏某婚事?不管县主在外面听到什么,苏某只想告诉县主,我非你……” “我知道周伯在哪里。”温宛打断苏玄璟,神色肃然。 苏玄璟一滞,脸色瞬息变得冰冷,他沉默,搭在桌面的手微微攥紧。 温宛知道苏玄璟在想什么,“周伯在温府,公孙斐跟温弦府邸。” 一语毕,苏玄璟竟有片刻庆幸。 他以为…… “当日我以周伯与你做过交易,请求你放过杨肃,那时我在周伯身上藏有千里追魂香。” 见苏玄璟皱眉,温宛淡然抿唇,“苏公子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承认我有私心,不过此刻说出来便是将这份私心剖开亮到公子面前,也亏得我有这份私心,才会发现周伯至少半个月前已经回到皇城,且一直都在温府。” 这是卫开元昨晚告诉她的。 苏玄璟沉默,片刻抬头,“县主在帮我?” “当日若非苏公子查到晏伏是俟国后人,后来的事我只怕无从着手,今日告知周伯下落,算是还你这份人情。”温宛起身,“告辞。” “温宛!” 苏玄璟忽的拉住她手腕,“你,心里有我?” 面对苏玄璟期待,温宛眉心微蹙,“还一份人情而已。” 其实不是,温宛想苏玄璟能以公孙斐为敌,单纯的不能再单纯的利用。 温宛甚至已经想好苏玄璟在揭穿她真正用意之后她该如何反驳,许多大义凛然的词藻徘徊于胸,却是没机会跳出来了。 “只是一份人情?” “不然该是什么?我那么爱萧臣。” 苏玄璟声音微颤,努力克制住情绪却还是自嘲一笑,缓慢松开手,“多谢县主。” 温宛没再说话,转身离开。 房门启又阖,雪姬进来的时候苏玄璟仍站在原地,离魂一般。 “温宛说什么了?”雪姬心急问道。 苏玄璟沉默不语,数息,眼中冰寒,“烦劳姬娘备车。” “去哪里?” “温府。” 自花间楼离开,温宛直接去了御翡堂。 紫玉跟君庭大婚,作为长姐她得备份大礼才行。 桌案上,温宛盯着碗底大小的夜明珠直摇头。 万春枝瞧出温宛不满意,“县主,这可是御翡堂里第二大的夜明珠,您仿佛不满意?” “第一大的有多大?”温宛是不满意。 只要想到他最帅气的弟弟就要娶她最在乎的紫玉,温宛脸上便挂着许她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微笑。 万春枝把叩在茶盘里的茶碗翻过来,“第一大的夜明珠有碗口那么大,但你别想,那是我留给自己的嫁妆。” 温宛诧异,“你还打算嫁人?” 万春枝失态‘呵’一声,“什么叫‘还’,我还没嫁过人!” 温宛表示她知道万春枝没嫁过人,“你喜欢的人不会娶你吧?” “……”万春枝眯起眼睛,“县主知道什么?” “据传晋国汝襄王独宠汝襄王妃,十几年如一日,无美妾,无外室,你又何必吊死在那一棵树上。”作为姐妹,温宛希望万春枝能有个好归宿,汝襄王显然不是。 万春枝眼中神色变得复杂,“我喜欢他,跟他没有关系。” “我以为你会否认。” 据传跟当事人亲口承认是两回事。 万春枝抬起头,不怀好意勾起唇角,“我现在可以杀人灭口了吗?” “先把夜明珠交出来。”她不敢说那颗夜明珠是最大的,但却是她能力范围内所能拿到最大的。 因为那是紫玉。 是紫玉,就值得! 温宛暂且抛却那些预知的危险,也不管即将面对怎样残酷的局面,至少在这三天里,没有一件事比温君庭跟紫玉大婚更重要。 她会倾其所有,办一场盛世大婚。 皇城东市,温府。 苏玄璟突然造访令公孙斐颇为意外,温弦也很意外。 “他不会已经查到周甫升在我们这里吧?” 凉亭里,温弦在听到苏玄璟找上门来时,十分紧张…… 第一千一百三十二章 我要见周伯 公孙斐觉得他选择支持温弦这件事是场修行,可以更好的锤炼他在极端精神摧残下仍能保持一颗平静的内心。 苏玄璟还没进门,温弦已经方寸大乱,这得是多心虚。 “一会儿温姑娘只管坐在这里就好,万事有我。”公孙斐微笑安抚。 温弦还是不放心,她是经历一世的人,自然知道苏玄璟的雷霆手段,那个人平日里对谁都和顺,背地里才叫心狠手辣,上辈子苏玄璟是靠御南侯府攀上的高位,后与太子结盟,便连战幕都被他算计了,否则御南侯府那么好抄! 试问这大周皇城能把战幕算计进去的人有几个! 不多时,苏玄璟在管家引领下来到后院,入凉亭。 管家退下,苏玄璟一袭白衣落座,与公孙斐面对面。 没有一句寒暄客套,连公孙斐微笑以对的善意都被那张冰冷面容击退,“公孙先生把条件摆出来,人,我即刻就要带走。” 二人旁侧,温弦脸色变得极不自然,目光猛的瞄向公孙斐。 公孙斐感受到温弦余光,真不该叫她留下来! “斐某不知苏大人在说什么。” 公孙斐端直身形,抬手倒了杯茶,“茶凉,大人随意。” 苏玄璟冷笑,“公孙先生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此事若惊动刑部搜府,于你我面上都不好看。” “刑部若来搜温姑娘府邸,岂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平白让别人看了笑话。”公孙斐言外之意,战幕不会同意。 看两人唇枪舌剑,温弦有些耐不住寂寞,“我想战幕一定不希望苏公子……” 嗯,温弦生怕苏玄璟听不懂,想用自己的声音把公孙斐的弦外音表述出来,奈何苏玄璟没给她机会,至少没给她把话说完的机会,“当年于阗变天,寒羽劫持南栖玥入我大周皇城,据说那时南栖玥已有身孕,后有佐愈出现在皇郊念慈庵附近,可也巧了,温弦温姑娘便是那段时日被温谨儒与李氏捡到,养在御南侯府十几年,公孙先生以为,这有没有可能是巧合?” 温弦被无视的怒火瞬间被苏玄璟这番话吓到,“你到底想说什么?” 苏玄璟余光都没赏给温弦,深邃目光盯住公孙斐。 公孙斐低头品茶,眸子挡住忽然变冷的目光,再抬头,眼中带笑,“很有可能是巧合,不然呢?苏大人该不会以为温姑娘是于阗帝后的亲生女儿吧?” “未必不是。”苏玄璟早有思量,只是没有证据。 公孙斐失笑出声,“苏大人可比对寒棋长公主。” “抬头知府低头僧,同样出身也要看时辰先后,时辰早了未必是好事。”苏玄璟句句不落下风,与公孙斐针锋相对。 温弦记得她从公孙斐那里听过这句话,如今这话从苏玄璟嘴里再说出来,她仿佛有些懂了。 且说公孙斐跟苏玄璟,两人此前就伯乐坊股成有过交锋,只是那次交锋牺牲的不是个人利益,彼此都没有太当回事,这一次不同。 苏玄璟势必要救周甫升,公孙斐势必要守住温弦身世。 “人在我这里。”公孙斐坦言。 苏玄璟颔首,“还请公孙先生行个方便。” “不如这样,斐某替苏大人好生照顾周伯,苏大人也须替斐某守住些什么。”公孙斐很清楚苏玄璟手里没有切实的证据,可他也怕呀。 都说真实的证据拼凑不出虚构的事实,可虚构的证据却能将真实的事实摆在世人眼前,让人坚信不疑。 苏玄璟皱眉,“我若执意把人带走,公孙先生会如何?” “斐某可不是纸糊的。” 公孙斐神色转淡,“当下时局瞬息万变,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或者苏大人回去再努力一下,找些足够让斐某忌惮的把柄,我等你。” 苏玄璟沉默数息,“我要见周伯。” “那不行!” 温弦担心苏玄璟看到周甫升现在的样子会后悔急忙阻止,可是公孙斐答应了。 他叫来管家,命其带路。 看着苏玄璟与管家朝地窖走去的背影,温弦着急靠近公孙斐,“你怎么能答应他!周甫升早饭被我换成酸臭潲水了这可怎么办!” 公孙斐闪的快,从刚刚位置移到旁边石凳上,险些崴脚,“无妨,怒则生怨怨则生祸,待苏玄璟生祸,我们才有机会抓住他的把柄。” 温弦不知道公孙斐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她有些心虚,随便找个说辞躲了。 且说温宛从御翡堂出来又去了问尘赌庄拨些银两,再到金禧楼敲定喜宴数量跟菜品,再然后又去了有她股成的翡锦成衣庄,紫玉跟温君庭的喜服自有白萍跟李氏准备,她不抢这个,可床单被褥总不能就一套,她精挑细选先订十套,又给紫玉挑了几身现成的奢华衣裳,大包小裹装满车,这才心满意足回御南侯府。 车厢里,万春枝瞧着满车厢大婚物件,心里吃味儿,“若我大婚那日,县主可不能区别对待。” “你若嫁少行,就是一个待遇。” 温宛发自内心的愉悦已经抑制不住全都写在脸上,想了想,又道,“少行不能娶你!” 万春枝,“……说的我特别想嫁一样!” 就在这时,万春枝眼睛瞄向侧窗,“苏玄璟?” 温宛不由看过去,还真是! 视线里,苏玄璟一身雪色大氅,独自一人走在路上,俊美无双的脸上挂着悲凉跟痛苦的表情,有人经过他不知躲闪生生撞上去。 那人不认得苏玄璟,骂骂咧咧几句走了。 “他这是丢了魂?” 万春枝好奇趴到侧窗另一侧看过去,“温宛你说,这大周皇城除了你,谁还能叫苏玄璟这样狼狈?” 温宛未语,她知道苏玄璟在得到周伯的消息后一定去了温府,这副样子回来怕是没把周甫升接出来。 “停车。” 朱雀大街上,马车疾驰。 苏玄璟毫无察觉走过去,骏马嘶吼,马车躲闪不及。 千钧一发! 苏玄璟忽被一股力道拽开,马车险过。 他回头,见到温宛一刻眼泪倏然滑落…… 最近两日系统会不时提示用通用券或者订阅,小仙女们不要慌,可能是因为系统升级导致的误会,过一会儿就能恢复正常,本书会员免费哟~~ 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 我怕他杀我灭口 苏玄璟看到周伯了。 他这一路都在回忆五岁生辰那一日。 那一日的紫竹林特别好看,阳光透过竹叶洒下斑驳光点,光线零零散散落下来显得格外温柔,他醒的时候屋子里没人,床紧贴侧窗,他趴在窗口看向外面。 母亲在院中灶台旁边烧菜,炒竹笋。 新鲜的竹笋是父亲刚从外面挖的,父亲坐在灶台前,边看火边用从池塘里摘来的荷叶把一只收拾干净的鸡裹在里在,再用麻绳捆好,往上箍泥。 ‘璟儿最喜欢吃叫花鸡,一会儿别忘了给他煮七个红皮鸡蛋,挑大的煮。’父亲笑着嘱咐母亲。 母亲侧脸映在苏玄璟眼睛里,就像清晨阳光那样温柔,他的母亲是血雁门门主的嫡长女苏苒兮,容貌自是倾城,‘知道璟儿要吃鸡蛋还把鸡窝里最后一只鸡杀了?’ ‘怕什么,明天我再去集市上买几只回来,养到明年它还不下蛋?’他的父亲,素有江湖一第美男之称的洛千重。 那是苏玄璟人生当生最幸福的时刻,而他的幸福却永远定格在那一刻! 咻- 咻、咻、咻- 他眼睁睁看着数十黑衣人手持短弩冲进院子,箭矢如瀑扑面而来! 父亲第一时间将母亲拉到身后,自腰间抽出软剑,‘带璟儿走-’ 母亲惊慌跑到窗边抱起他想要冲出去,可是人太多,那些杀手武功高强,纵然母亲轻功绝顶却一次次被黑衣人击退,被迫靠在父亲身后,‘我二人愿以命换这孩子一条命,不知各位绿林好汉可应?’ ‘斩草除根!’ 刀光剑影,血染紫竹。 父亲为给母亲争一线生机没有躲过致命一击。 十几柄利剑同时扎进父亲胸口,鲜血狂涌。 他看到父亲弥留之际朝他看过来,满眼都是不舍。 那些黑衣杀手同时抽剑朝他追击,父亲的尸体轰然倒地…… 杀手没有全部冲进紫竹林,余下杀手早就在外埋伏,母亲踩进陷阱,脚踝被绳索扯住再难挣脱,插满短刃的竹筏自两侧狠拍,母亲万难之际生生把他托举到高处,竹筏夹住母亲,鲜血迸溅,染透竹筏。 ‘璟儿,娘对不起你……’ 他被母亲举在最高处,眼睛里漫天紫竹,随风飘舞。 他想哭出来,想号啕大哭可是他张大嘴巴就是发不出声音! 忽有一黑衣人把他从母亲手里抱下去,夹在腋下,‘孩子,别怕!’ 刀光剑影,血雾漫天。 他看着被两排尖利竹筏夹在中间的母亲,眼泪狂飙。 可他还是叫不出声音! 那个黑衣人一路带他突围,纵武功奇高可双拳难敌四手,忽有利剑朝他砍过来,黑衣人躲闪不及左臂生生被斩断! 在他落地瞬间黑衣人以右臂将他揽住,终逃出竹林…… “苏玄璟!” 一声唤,将他从回忆中扯拽出来。 眼前少女变得清晰,苏玄璟猛然低下头,“县主……抱歉。” 苏玄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不想让温宛看到自己此刻狼狈,转身仓皇离开。 看着苏玄璟的背影,温宛少了几分厌恶,那背影太过萧索,又单薄。 “他怎么了?”万春枝从车厢里走过来,狐疑问道。 温宛摇头,“不知道,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看到他掉眼泪了。 前世今生,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苏玄璟哭,那样一个阴险毒辣又睚眦必报的人,不管是谁把他弄哭的下场都不会好,公孙斐也不例外。 只是…… “我怕他杀我灭口。”温宛一本正经看向万春枝。 万春枝嗤之以鼻,“看到他哭的人都要死?那他父母是不是也该死?” “他父母早死了。” 说起来,温宛一直不知道苏玄璟父母是谁,哪怕上一世也不曾见过。 朱雀大街人来人往,温宛被万春枝拉着走向马车。 她不由回头,苏玄璟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 罢了! 天大的事也大不过君庭跟紫玉的婚事…… 夜,静。 睿亲王府里灯火通明,彩绸飘飞,一心想要女儿风光大嫁的晏伏下了大手笔,红毯铺满整个院落,不见一丝尘灰。 房间里,白萍端着自己亲手缝制的喜服走进来。 自认回紫玉,白萍便私下里开始缝制喜服,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用上。 “玉儿,母妃是真舍不得你。” 桌边,白萍拿起喜服叫紫玉换上比量大小,还有一日时间可改,说话功夫眼泪掉下来。 紫玉抬手为其擦拭,“睿亲王府跟御南侯府离很近,女儿每日都可回来陪母妃。” “胡说,哪有出阁女子日日往娘家跑的道理。”白萍瞧着紫玉懂事的样子,不免心疼。 紫玉笑道,“君庭不会在意。” 看到紫玉眼中欢喜,白萍终是舒了口气,“还好温君庭是个不错的孩子,温府上下也都以你为重,还有温县主,母妃看得出来,她是真心维护你,待你好。” 紫玉换好喜服后被白萍拉到铜镜前,“可还喜欢?” 喜欢。 紫玉定定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想着即将嫁给温君庭的幸福,慢慢勾起唇角,“喜欢。” 窗外传来脚步声,只是脚步声在临近房门处时戛然而止,紫玉以为会等来敲门声,可是没有。 她转身,“父王是来找您的。” 昨日白萍虽与晏伏回睿亲王府,却没回到主卧,她始终心有芥蒂,至少现在还不能原谅晏伏如此轻易就能否定紫玉是他女儿的事实。 “玉儿相信父王有他自己的苦衷。”紫玉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父王真的爱你。” 白萍朝窗外扫过去一眼,“今晚母妃与你一起睡。” “可我不想与母妃一起睡,若是睡不好眼睛布上血丝或是眼眶发黑就不好看了,而且君庭也会担心的。”紫玉寻着借口推白萍出去。 白萍知紫玉一片苦心,忍不住握紧她的手,眼睛里盈溢出水泽,“你这孩子,懂事的叫人心疼。” 紫玉笑笑,“外面冷,别叫父亲等太久。” 白萍点头,这方走出房间。 待其离开,紫玉转身走向床榻,却在绕过方桌时瞄到铜镜里的自己。 她停下脚步,目光定格在铜镜里,唇角勾起来。 镜子里的少女,可真美…… 第一千一百三十四章 大婚 又过了一天,又过了一夜。 御南侯府终于迎来一件大喜事。 卯时天刚蒙蒙亮,温君庭身穿正红色喜服骑在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上,踢踏行于接亲队伍中间,少年英俊,风流倜傥,配那一身喜服更显意气风发。 御南侯府跟睿亲王妃结亲,两家出手阔绰,红毯一路从御南侯府铺到睿亲王府,十里红妆浩浩荡荡,无比气派,无比奢华。 街边看热闹的百姓围的里三层外三层,锣鼓唢呐吹吹打打,队伍前后还有撇洒喜饼糖果桂圆桐板的仆人,百姓一番争抢更显热闹非凡。 接亲队伍终于到了睿亲王府,温君庭翻身下马候在府门,门里,紫玉由媒婆跟丫鬟搀扶从房间里走出来,大红喜服,紫金腰带,头上戴着紫金凤冠,喜帕蒙在凤冠上遮挡住视线。 堂前,紫玉依礼朝晏伏跟白萍跪拜。 白萍终是没忍住,眼泪扑簌而落,她从座位上站起身,三两步走到紫玉面前扶起她,“玉儿,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母妃盼着你能幸福!” 媒婆催促,紫玉再次拜别。 正待转身时晏伏忽然开口,“再等等。” 众人不解,白萍亦看过去,眼中透着疑惑。 就在这时,外面有声音传进来。 圣旨到- 紧接着出现在院中的人是李世安,他握着一卷圣旨,“晏紫玉接旨!” 谁也没想到,这道圣旨是给紫玉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因睿亲王晏伏救驾有功,赏赐黄金千两,特赐王位世袭,无论男女只论长幼,另晏伏以年老智钝为由逊位,睿亲王依旨当由紫玉传承,钦此,谢恩!” 李公公收起圣旨,上前一步递向紫玉,“睿亲王,接旨。” 全场寂静,哪怕跪在外面的温君庭都无比震惊,他的阿紫,封王了?! 院内,白萍激动看向跪在自己旁边的晏伏,眼中惊喜,不可置信。 晏伏跪凑过去,“为夫知错了。” 再次听到这句话,白萍泪如雨下。 紫玉接过圣旨,再回头,第三次拜别父母。 外面锣鼓声再起,鞭炮齐鸣。 围观百姓皆听到李世安宣读圣旨,一直群情激荡,要知道,大周自立朝之今还没出现过封王的女子,紫玉乃有史以来第一人。 府门处,媒婆跟丫鬟将紫玉扶进喜轿,温君庭由始至终,眼睛一直没有移开,看着一身正红喜服的紫玉,他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 这一生,足矣。 “起轿-” 随行礼官一声高喝,温君庭上马之前朝府门晏伏跟白萍深鞠一躬,纵上翻上马背。 接亲队伍在朱雀大街绕了一大圈,浩浩荡荡,终于回到御南侯府。 此时的御南侯府早就宾客满堂。 按道理,温御久不问政事,手中无虎符,朝中无旧人,府上办喜事来不了几个人,可怪就怪在战幕来了,那就是半个朝廷都该来,萧彦来了,那就是老一辈皇亲国戚都须过来捧场,剩下还有一经,郁玺良,羽林营统帅司马瑜跟兵部侍郎邢栋一起来的,自然也选择坐在一起,另朝中武将郑钧、驰靖、顾铮等人。 再者,温谨儒因是梁帝亲外甥,鸿寿寺驻梁国使者亦送来重礼。 偌大御南侯府,竟将喜桌摆到后院,甚至于挤到如厕旁边。 为免有人挑礼,距离如厕最近那一桌,温御专门把萧彦跟战幕安排到那儿,比起别人,他们挑理就挑理,不成想才坐下没一会儿这俩人就要打起来,恰巧一经也来了。 温御直接把一经也搥到这一桌,再然后是郁玺良,反正与他相熟的他都拉到这一桌,没有特别的政治意义,就是这桌味儿重。 温宛跟温少行则在前院招呼宾客,温宛这一拨人里有三皇子跟七时,有万春枝还有殷荀。 得说殷荀深得他家主子真传,进门就说自己是送菜的,想免份子钱。 温宛也不客气,份子钱若能免,菜钱她也不给了。 殷荀直接从兜里掏出五百两。 温少行招呼的人里有無逸斋同窗,还有兵部同僚,大都与他年纪相仿,彼此合胃口对脾气。 听到外面锣鼓喧天,众宾客皆朝府门看过去。 众目之下,温君庭以红绸拉着紫下走进府门。 百姓口耳相传比八百里加急都快,这会儿府中大部分人皆知紫玉已是新的睿亲王,哪有一人敢轻视,甚至于有人开始偏向紫玉,觉得这门亲事是御南侯府高攀了。 只有紫玉明白,她为奴婢时温君庭视她如宝,她为郡主时温君庭仍视她如宝,她为亲王时,也是一样。 踩在漫长的,好似没有尽头的红毯上,紫玉脑海里忽的想起在朔城时陷入陷阱,下有尖刃,上有猛虎,温君庭将自己护在怀里,纵万险仍不放弃。 他们经历过生死。 或者说,他为她,赴过生死…… 二人走进喜堂,随礼官高喝一拜见天地。 高堂位有两排,四座。 温谨儒跟李氏在首排,李氏穿一件暗红色衣裳,颈间佩戴温宛之前送她的红玛瑙项链,耳坠子也是红玛瑙的,显得十分喜庆。 温谨儒也是一身暗红色装束,看到温君庭携紫玉俯拜时满面慈祥。 往上两排是温御,另一座是楚歆牌位。 温御有心,在牌位上系了一个红色绸带。 温宛站在喜堂外,亲眼看到温君庭跟紫玉夫妻对拜,这一刻百感交集。 上一世温君庭自無逸斋离开后鲜少回来,偶尔回府也见不到面,最后一次回来却是与御南侯府共存亡,紫玉…… 往世难回首,满目皆疮痍。 还好啊! 看着温君庭拉紫玉走去洞房,温宛心境再难平复,眼睛里蕴出水泽。 “温少行,你什么时候也……” 待她回头,刚刚站在她身边的温少行早不知跑哪里去了。 温少行没跑哪里去,他去把想要闹洞房的几个小子硬给截回来,“今天谁敢闹洞房我就跟谁没完!” 几个小子不乐意,“大婚都得闹洞房,那样才有意思!” “你们懂个屁,闹侄子比闹洞房有意思!” 只要想到当年姑姑把他脱光光抹上蜜倒吊在树上招蜜蜂,他就特别想温君庭跟紫玉快些给他生个侄子出来…… 第一千一百三十五章 狄轻烟 几个小子拗不过温少行,只得恹恹回到座位,上等竹叶青,三杯下肚即上头,小子们顿时热闹上了。 说是几个小子,哪个不是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哪个不是年富力强血气方刚,这些皆是大周朝新一代的佼佼者,未来大周中流砥柱。 这会儿管家急匆跑过来,告诉温少行外面有个小丫头说是来恭贺新喜,可没随份子钱。 管家实在没找着别人,这才过来禀报温少行。 温少行眼珠一瞪,当即随管家走去府门,没随份子钱还想骗吃骗喝? 那怎么能行! 后院,温御过来时战幕跟萧彦已经从言语讥讽上升到动手动脚。 一经自打从密室出来对吃食非常上心,管他天崩地裂,果腹要紧,郁玺良身份虽不如眼前三位尊崇,但好在有免罪金牌姑且也能坐到一起,但他没吃,不是饭菜不香,实在是如厕来来往往的人太过密集,他就闻不到什么,脑子里也能想象出来,好不容易等到温御过来,他起身道句恭喜便走了,葛九幽回到幽南苑,听说他要走,听说他要带走小铃铛…… 郁玺良一走,偌大圆桌就只剩下四个人,温御坐到一经跟战幕中间,战幕挨着萧彦,萧彦旁边站着柏骄。 那日天牢,萧彦被战幕抓伤的脸虽已痊愈,可只要看到战幕,萧彦便觉得伤口隐隐作痛,于是他趁用汤匙舀莲藕汤的空当可劲一撅,汤水毫无预兆溅了战幕一脸。 温御正在啃肘子,“……” 眼见战幕几欲震怒,某位老侯爷当即搁下肘子,扯起袖口给战幕擦拭,“战哥莫急,贤王近日身体不适,手抖应该是老毛病。” 战幕素来沉稳持重,那日若非关乎夺嫡,他也不会与萧彦一般见识。 “无妨。” 战幕冷眼扫过萧彦,欲拿竹筷时萧彦又撅一汤匙莲藕汤过来,溅战幕一身! 温御,“……” 战幕深吸一口气,“事不过三!” 萧彦十分抱歉,“本王许久不自己用匙,怎么都用不好,战军师莫怪莫怪。” “本军师……” 萧彦第三次把莲藕汤溅到战幕脸上。 是可忍熟不可忍! 战幕猛然起身瞬间,眼前一暗! “烫-” 待战幕反应过来,分明看到温御把一盅滚烫豆花倒在萧彦头顶。 周围桌上宾客见到这般场景,皆倒抽凉气,同时又觉得今日份子钱值得! 萧彦岂容温御这般放肆,抓起两只鸡腿抛过去,“手滑!” 温御武功了得,接到鸡腿后抛回去,“反弹!” 战幕一时解恨,猛站起身与温御站到一处。 柏骄见状偷偷跑到战幕身后把椅子拉老远,回头挡在自家老主子面前,“休伤吾主!” 眼见温御朝佛手金卷下手,一经一把抄过来抱在怀里,人跟木椅皆朝后退,停下时默默将战幕身后的木椅推回去。 纵然有先帝密令,可在温御跟一经眼里,战幕始终是自家人。 一经趁乱拿起盘中佛手自桌底撇向萧彦,未料一道劲气袭过桌底,被一经撇出去的佛手倏然落到地上。 一经面不改色抬头,视线落在如厕上面的棚盖上,目光冷寒,瞬间转向正厅屋脊。 武功之高,与他不相上下。 吃罢! 前院宾客闹哄哄,推杯唤盏好不热闹,后院宾客静悄悄,更有史官拿出纸笔,将这场世纪大战绘于纸上,栩栩如生…… 府门也跟着闹腾起来,温宛得着消息的时候十分惊讶,这辈子只有她占别人便宜的份儿,还没听说谁能从她身上讨到半点儿好处。 “什么来头?” “老奴也不清楚,只看大少爷有些顶不住,怕是要动手啊!”钟岩见势不妙,这才回来搬救兵。 温宛止步,挑眉看向钟岩。 钟岩狠狠点头,“那丫头手里有鞭。” 温宛眼珠一扫瞄到墙角砖头,上前抄起一块大步走向府门。 “我都跟你解释好几遍,请帖忘记带过来了,你还要我把请帖拿出来,我怎么拿?” 府门处台阶上,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皱眉看向横在她面前的温少行。 少女长相清纯,肤如凝脂,唇如丹朱,那双眼睛宛若秋水,潋滟含波又明亮异常,樱唇动静间露出两个浅浅酒窝,俏皮又可爱。 “拿不出来就滚!”温少行居高临下,双手插腰,活像一尊炸了毛的小狮子,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觉悟。 少女气到满脸通红,长鞭被她攥在手里咯咯作响。 “你要干什么?还敢在我御南侯府门前撒野不成?”温少行挥起拳头,“本小爷从来不打女人,识相你就赶快走!要不然……” 啪- 砖头敲到脑门一刻,府门死寂。 所有人目光都落在温宛身上,包括管家。 钟岩瞅瞅温宛,又瞅瞅温少行额头肉眼可见着往上鼓的大红包,默默低下头。 温少行终于反应过来,双手捂着鼓出一指多高的红包痛到弓起身子,扭曲的五官藏在暗处,狰狞可怖。 数息,温少行突然直起身,双手朝天,忽而下勾,双腋夹紧,“不疼!” 得说温少行这动作是专门为自家阿姐所创,儿时他一挨打又无力反抗时,就只能以此为自己打气,顺便气气阿姐。 “阿姐,她想到咱们府里骗吃骗……” 温少行话没说完,脸颊直接被温宛推到旁边。 看着眼前少女,温宛内心激荡难抑,浑身血液仿若沸腾,咕嘟的她头顶冒起泡泡。 狄轻烟,小名,小小。 狄小小。 这是温朵的娘啊! “姑娘叫……” “狄轻烟。”狄轻烟看了眼被打到抱头的温少行,又看向朝她露出两排牙齿的温宛,脸上没了刚刚那股气呼呼的劲儿,端端正正道,“姐姐叫我小小就好了。” “小小姑娘快进来!”温宛半个眼皮都没甩给温少行,主动走下台阶,无比亲切拉起狄轻烟的手就朝府里拽。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马蹄声。 温宛回头,便见一身白色大氅的苏玄璟从车厢里走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温宛想到昨日大街场景,也就一天时间,苏玄璟身上狼狈不在,风采如初…… 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 别误会,她欠我钱 御南侯府办喜事,温宛总不能视而不见,更何况苏玄璟是来送钱的。 “小小姑娘,稍等。” 也就说话功夫,苏玄璟走至府门朝温宛淡然一笑,“县主,恭喜。” “账桌在里面。”温宛没有投去好奇亦或怜悯的目光,她知道像苏玄璟这样的人最喜欢把伤口隐藏在深处,在他们看来伤口就是软肋,叫谁抓住都会有灭顶之灾。 而这些人一贯做法就是在灭顶之灾到来之前,抓住谁,弄死谁。 谁那么倒霉。 温宛显然对苏玄璟的伤口不敢兴趣。 苏玄璟浅淡微笑,正要迈步时忽然有声音传过来。 “他没有请柬。” 狄轻烟抬手指向苏玄璟,毫不客气看向温少行,“他为什么能进?” 温少行就很清醒,“你的问题是请柬?你的问题是没随份子钱!” 众人,“……”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狄轻烟立时把鞭子别在后腰位置,再把手伸进袖里掏一阵,须臾掏出一张折叠平整的字条递过去。 温少行将信将疑接在手里,展平,低头看时瞪大双眼,眼珠子险些没掉到纸上,“欠条?现有狄国公府郡主狄轻烟欠下……纹银……狄翼?!” “你想要多少随便填!”狄轻烟微抬下颚,肌肤白皙,胭脂色的樱桃小唇微微嘟起,可爱模样叫温宛想起前世许多事。 ‘阿姐你别走!我这里有三千两你先拿着……放心不是欠条!阿姐你别怪少行,他嘴上说不借,可私底下给我塞这么多钱,就是知道我会把钱给你。’ ‘阿姐,你为苏玄璟做这么多,他又为你做过什么?’ ‘阿姐,你给我跟少行的孩子取个名字吧,父母早亡,长姐如母,少行一直都是尊敬你的……’ ‘朵?温朵!谢谢阿姐,从现在开始你的侄女就叫温朵!’ 温宛只觉周围所有人和事全都静止,耳畔声音渐渐淡去,唯有狄轻烟的声音无比清晰的响起。 她忽然想到上一世,紫玉在她掌心一遍一遍写下她的侄女,她的小温朵生生被苏玄璟扔进水缸! 恨意,鼎沸! “你这个小骗子!” 温少行的声音突然将温宛拉回现实,“还狄国公?你真敢装,整个皇城谁不知道狄国公远在陇西封地,根本不可能回来!敢拿欠条骗本小爷,不行了!抓你见官!” 眼见温少行动手,温宛终于反应过来,直接弯腰捡起地上那块砖头。 温少行余光瞄到温宛,顿时抱头,“阿姐!” “你,立刻马上带小小姑娘进去好生款待,钟叔,传我话,叫殷荀回金禧楼传菜专为小小姑娘摆一桌。” 温少行,“……阿姐?!” 看到砖头,温少行默默收回视线,将欠条揣好,转身看向狄轻烟,弯腰抬手,极不情愿,“请。” 狄轻烟不记仇,看到温少行的态度就笑了,继而抬头看向温宛时拱手,“谢谢阿姐!” 温少行,“……” 待二人走进府门,温宛忽然想到一人。 她回头,正见苏玄璟。 想到前世,她便如何也不能给苏玄璟好脸色,然而让她想不到的是,苏玄璟有些不对劲。 昨日场景再现,只见苏玄璟双目陡红,额头隐隐浮现青筋,垂在两侧的拳头紧紧攥着,视线…… 温宛顺着苏玄璟的视线看过去,狄轻烟? 她不可置信回头,却见苏玄璟神色如初,且将一张用印花红纸包住的银票递到她手里,“苏某告辞。” 温宛尚在震惊中,一时无防忘了拒绝。 她看着苏玄璟的背影走向马车,除了动作慢一些似乎没有异常。 刚刚看错了? 温宛暗自吁出一口气,正待回府想起手中银票,不由转身走到府门左侧石狮子旁边,“给你。” 是个乞丐。 破烂衣裳,头发蓬乱,脸上沾着泥巴看不清本来面目。 乞丐先是一愣,但见温宛把银票塞进怀里都还没反应过来,直至他把包在外面的红纸打开,看到里面数额,这方扭身,朝温宛离开的方向拜了拜…… 侯府里,管家依照温宛意思专门为狄轻烟摆一桌,温少行作陪。 金禧楼饭菜来的快,狄轻烟拿起筷子狼吞虎咽。 温少行冷冷盯着眼前这位仿佛饿死鬼投胎的少女,“那个不是你阿姐。” “哪个?”狄轻烟拽下一只鸡腿,茫然看向温少行。 “就刚刚用砖头拍我那个,那个是我阿姐。”温少行一本正经道。 狄轻烟转转眼珠儿,“那你怪可怜的。” “你才可怜,你们全家都可怜……唔唔唔!”温少行被突如其来的鸡腿堵住嘴巴,瞪眼看向狄轻烟。 嘘- 温少行怒摔鸡腿,“嘘什么嘘-” “我是可怜,但是我们全家不可怜,我祖父是大周狄国公,封疆大吏,父亲是三军主帅,母亲是南朝郡主,他们怎么会可怜!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不许告诉别人,我是偷偷跑出来的。” 狄轻烟拿起竹筷去夹鱼肉,“祖父叫我嫁给南朝小世子,我不嫁就偷偷跑出来了。” 还没等温少行问,狄轻烟又道,“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那个欠条是我自己写的,下面‘狄翼’两个字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也是我写的!” 狄轻烟嘿嘿一笑,直把温少行笑到满脸黑线。 是可忍熟不可忍,温少行直接拉住狄轻烟手腕,“跟我见官!” 偏在这时,另一桌户部侍郎之子楚衍走过来,“少行,这位是?” 楚衍身着黑色高领大氅,大氅质地柔软衬的那张脸温润如玉,作为官二代,他跟温少行一样,未行结业考已入户部任职历练,平日里与温少行走的近,二人情谊在無逸斋烤蚂蚱的时候就结下了,彼此都爱美食,楚衍还还美人。 “我叫狄轻烟,大家都叫我小小。”狄轻烟边吃边道,眼睛都没抬一下。 楚衍坐下来,看向温少行时不怀好意一笑。 温少行深知其意,“别误会,她欠我钱。” “楚某帮小小姑娘还。”楚衍长的好看,因为睫毛长眼睛看起来深邃魅惑,身材也好,介于魁梧跟文儒之间,“多少钱?” “一桌菜,三百两。” 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 太快了太快了 温少行音落时楚衍已经起身绕过来,坐下时递给温少行三张银票,挤眉弄眼一阵。 三年同窗,这厮想干什么他最清楚,于是压低声音,“注意一下人品,小心被骗。” 楚衍下意识提高音量,“我是信得过小小姑娘的。” 温少行耸耸肩,撇撇嘴,拿着三百两头也不回就走,甚至于想跑。 楚衍见其离开,调整五官到最佳状态,殷勤凑过去,“小小姑娘喜欢吃什么我帮你夹。” “我自己会。”狄轻烟还是没看楚衍,眼睛瞄到对面那盅莲藕羹,直接伸手端过来用汤匙喝两口,又嫌太慢,整个人趴在桌上,樱唇对准汤盅稍稍用力,吸。 楚衍见惯大家闺秀端正,偶见这般,十分喜欢,“小小姑娘放心吃,你欠温少行的钱楚某帮你还了,你无须着急还我的钱,或者不还……” “我为什么要还你钱?” 许是吃饱了,狄轻烟也拘起小节,拿起旁侧绢帕拭嘴,一本正经看向楚衍,“你是谁?” 楚衍看到正脸,越发觉得狄轻烟长的好看,瓜子脸,皮肤白的能发光,睫毛也长,说话时两个酒窝若隐若现,煞是可爱。 楚衍难得动心,“在下是……” “我可不管你是谁,想占本姑娘便宜得先问问我手里鞭子同不同意。”狄轻烟起身拍拍肚皮,吃的餍足,于是拿起桌上长鞭要走。 林衍跟过去,“小小姑娘……” “别跟着我。”狄轻烟用长鞭指向楚衍,“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去报官,报这里最大的官,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说到此处狄轻烟仿佛想到什么,走回桌边抄起盘里的鸡,转身离开。 楚衍知来日方长,当真未追,而是走去找温少行打探消息…… 终夜。 温君庭虽自入洞房就没有出来过,可也没干温少行嘴里的正经事,他为紫玉挑起喜帕,拉她坐到桌边,桌上四碟多福多子的小菜,花生、石榴、枣子、桂圆,连喜床上也铺一些。 温君庭很少喝酒,今晚的合卺酒他却不能不喝,盼望已久。 他与紫玉喝过合卺酒时还是大白天,大白天如何能做羞羞的事,他便与紫玉说起五岁那年他掉进池塘里的事,喜欢则是后来的事,后来的后来就成了非你莫数。 紫玉很少插言,只怕温君庭把所有的爱都说出口,心中尽是感激。 感谢你,那么爱我。 外面天黑,酉时都过了。 温君庭还在那里讲,直到这会儿紫玉终于发现问题。 在桌上那颗碗口大小夜明珠的映衬下,温君庭那张脸红的像是秋季院中结满的红柿子,双手开始还在桌上为她剥花生,此刻皆落膝间,不时摩挲。 “阿紫,我还记得有一次……” “夫君。”紫玉本来很紧张,看到温君庭比她还紧张忽然放松下来,“时候不早了。” 温君庭愣住,定定看向紫玉,“你叫我什么?” “夫君。” 紫玉勾起唇角,笑容发自内心,“夫君,时候不早了。” 看着眼前娇妻,温君庭心动难抑,当即起身。 紫玉欲起一刻温君庭忽然上前横抱起她,“夫人别动,君庭动。” 待被温君庭抱到喜床上,解了衣服,紫玉又紧张起来,整个人缩在被子里,脸比大红锦被还要鲜艳几分颜色。 烛灯熄灭,屋子里依旧亮如白昼。 温君庭怕紫玉不好意思,当即下床将喜帕罩在夜明珠上,回来时脚下虚滑险些跌倒。 “夫君慢些!”紫玉担心道。 “这回完事了。” 温君庭走过来坐到喜床上,左手慢慢去拉被子。 紫玉脸颊红的发烫,将喜被稍稍掀起来。 温君庭倏的钻进去…… 外头,窗户底下。 温宛跟温少行猫着腰从墙根儿悄然走出院子。 “阿姐,啥玩意完事儿了?”温少行狐疑看向温宛。 温宛皱着眉,径直往墨园走,边摇头嘴里边念叨。 “太快了太快了……这可不行,太快了太快了……” 夜色清幽,月光如练。 睿亲王府里,晏伏抱着怀中爱妻,眼睛里充满深情。 多年夫妻,相濡以沫,曾经许诺一辈子不离不弃,白头偕老,可如今他却要食言。 “王爷,我想咱们玉儿了。” 白萍依偎在晏伏肩窝,心里空荡荡的,“我们才找到女儿,不过几个月就又给嫁回去了。” 纵然对温君庭称心,可毕竟是嫁女儿,白萍心里不是滋味儿,“我真舍不得。” 晏伏搂紧她,只要想到余下岁月里这偌大睿亲王府就只剩下白萍一人,心里越发绞着疼。 他昨日入宫,向周帝求得王位世袭除了想让紫玉风光大嫁之外,也希望紫玉能以睿亲王的身份与温君庭多回来住几日。 这话他便不说,相信温君庭那孩子也能做到…… 将近子时,幽南苑跟斜对面的花间楼灯红酒绿,歌舞升平。 葛九幽被关天牢小半年,幽南苑有温宛罩着井井有条,他担心徐州花圃,决定过两日启程赶往徐州,他问小铃铛要不要与他一起去,小铃铛一直向往便答应了。 这会儿房间里,葛九幽看着欲言又止的郁玺良,“蛊患一案真相大白,葛某于情于理都该感谢郁神捕,神捕不管有什么事,只要说出来葛某竭尽全力。” 郁玺良双眉微皱,左臂搭在桌边,右手搥住膝盖,一副未雨绸缪之态,“对于蛊患案其实还有一个细节,就算蛊患真凶是秦如意,可到底是谁让蛊患侵染毒素变得癫狂?” 葛九幽当然知道还有这一个细节没有被完全解释清楚,但他知道,这个细节与他想要的真相没有关系,甚至于说那应该是另外一个阴谋。 他想知道的事,都知道了。 “神捕何意?”葛九幽浅声问道。 郁玺良表示案子没有那么简单,所以他想把小铃铛留下来继续调查。 “可是小铃铛体内已无忘魂蛊,她能帮上神捕什么?” “小铃铛体内……没有忘魂蛊了?”郁玺良以为葛九幽不知道这事儿。 看到郁玺良支支吾吾的样子,葛九幽低头一笑,“葛某听红姐她们提起,神捕要认小铃铛做干女儿?” 郁玺良,“……” 时间过的太快了,比温君庭都快,小云在这里祝所有亲除夕快乐,新的一年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感谢这一件里大家对我的包容,拜谢!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 不缺女儿缺媳妇 葛九幽何等聪明,他看着一直赖在自己这里不走的郁玺良,心知他是为小铃铛而来。 “小铃铛自幼无父无母,虽与我一起生活十五个年头,却与红姐她们一样叫我九爷,原本若无神捕,我亦有心认下小铃铛为女儿,既是神捕说话,此事我让。” 郁玺良听的脑仁疼,你可别让。 最好你也别认! “郁某不是这个意思……”郁玺良有心解释,张不开嘴。 他总不好顶着三十好几的脸与葛九幽说他喜欢十五岁的小铃铛,欲娶其为妻,欲白头偕老,只怕葛九幽听了送他一句卿生我已老,往难听了说老牛吃嫩草。 自尊心不允许他这样被践踏。 可事实却是如此。 郁玺良犯难。 “神捕不要推辞,葛某原定明日离城,既是神捕来找葛某说这件事,我便推迟一日,明日我带小铃铛入大理寺。” 郁玺良脑袋嗡嗡作响,谁说他要收小铃铛当女儿?! 他要女儿不会自己生?! “神捕收女,虽不必大张旗鼓可也不能悄无声息,此事葛某叫红姐张罗,神捕只管候在大理寺,剩下的事交给我,定不会叫神捕失望。”葛九幽音落起身,微笑以对,“此事这么定,神捕这回可以回去睡个安稳觉了。” 郁玺良,这回可以不用睡觉了。 直到郁玺良离开,他都没鼓足勇气告诉葛九幽,他不缺女儿,他缺媳妇…… 而此时,花间楼。 自打从御南侯府回来,苏玄璟将自己关在仙瑶阁里整整个三个时辰,有丫鬟告诉雪姬已经往里头送去一盘炒竹笋跟十壶竹叶青,这会儿还不见人出来,里面也没有声音,大家都不敢敲门,只等雪姬回来。 雪姬退下丫鬟,推门而入。 房间里酒气熏天,雪姬掀起珠帘,眼前一幕让她诧异,心猛的揪紧。 真有炒竹笋。 这是苏玄璟近十几年碰不能碰,看都看不得的菜式! “公子这是为何?”雪姬心急迈步过去,苏玄璟正在倒酒。 他握起细颈酒壶,酒壶悬空倒叩,却连一滴竹叶青都没掉下来。 醉意朦胧的苏玄璟将壶口对准自己眼睛,又在耳朵旁边摇两下,他抬头,身体摇晃着把酒壶递向雪姬,“姬娘,上酒。” 雪姬一把拽过空酒壶,神色冷肃,“因为温宛?” 在雪姬印象中,整个大周皇城里唯有温宛才能让自家公子这样失态,这次更甚。 “往日里公子因为温宛做的那些错误选择我都能容忍,人不多情枉少年,可如今为那丫头公子负气到喝的烂醉如泥,更叫人炒这盘菜,你这样,我如何相信……” “他回来了。”苏玄璟身形微晃,伸手去拿对面长颈酒壶。 他握住酒壶,用力打开塞子,倒酒。 酒落空杯,发出哗哗声响。 直至酒满苏玄璟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酒水溢出杯沿,顺着桌面洒到地上。 雪姬皱眉,再次夺过酒壶,“谁至于你这般……” “狄翼。” 喜酒才醉人,仇酒不醉。 苏玄璟猛然抬头看向雪姬,漆黑瞳孔迸射愤怒火焰,烈焰熊熊似要将人吞噬一般,他身体忍不住颤抖,握住酒杯的手骨节泛白,“狄翼将回。” 雪姬闻声后脸色大变,身形僵冷数息依旧支撑不住,以手扶稳桌面,“封疆大吏,大周狄公。” 苏玄璟咬着牙,灰死目光紧紧盯住那盘炒竹笋,脑海里,父亲被数刃穿肠,母亲被竹筏夹成肉饼的画面再次浮现,肺腑绞痛,心血狂滴。 他握住酒杯,忽而灌进嘴里,烈酒滑过喉咙,灼烧感直入心肺。 酒杯干,苏玄璟突然抓住酒壶,仰起头疯狂灌入,酒水沿唇角流溢,自颈间落入衣襟。 咳咳咳- 雪姬恍然惊醒,她把苏玄璟手里酒壶夺过来,却在下一刻感受到腰间一重。 苏玄璟像个孩子一样抱住她,泣泪横流,“小姨,我还没有准备好!我还没有成为一国宰相,没有权倾朝野,没有翻云覆雨的本事,不能一手遮天,我拿什么跟他斗!” 雪姬垂眸,抬手握在苏玄璟肩头,泪水模糊视线,一字一句,“我们不能着急。” “可我想他死!” 苏玄璟大声嘶吼,血泪如绛,“我想把狄翼碎尸万段,灭他九族!我要把他剔骨抽筋,叫他永世不得超生!” 苏玄璟揪住雪姬腰间长袍,眼神如磨锋利刃狠狠盯住地面,眼泪一滴一滴掉在地上,溅碎成冰,“狄国公府里就算是狗也要碎尸烹食,杀父弑母之仇,我要让他百倍偿还!” 雪姬知道苏玄璟的痛,她又何尝不是,自己唯一的姐姐死于狄翼之手,死状凄惨连具完整的尸体都没留下,滔天之仇,唯死方休…… 夜,终尽。 晏伏应太子府战幕之邀,于早膳后乘马车驾往。 一路无话,待马车停在太子府门口,车夫前去叫门,战幕派司南卿出门相迎,不想轿帘掀起,晏伏亡。 消息一出,白萍闻讯最先赶到太子府,看到晏伏尸体号啕大哭。 紧接着温君庭带紫玉出现,三人情悲,将人从太子府拉走。 战幕吃了哑巴亏,不知情者皆当晏伏是被战幕逼死,知情者又有几个! 周帝是其一。 御书房内,周帝听闻晏伏已死原当让他安心,可他未想晏伏临死前在明面上给太子府摆了一刀,背地里这一刀却是捅在他身上。 战幕寻晏伏必是打探萧允跟夜离的事,甚至更多,如今晏伏死在太子府门外,就是用实际行动告诉战幕,那些事不可对人言。 以战幕的性子,岂会不起疑心! 周帝怒斥晏伏死不足惜,连同之前宁林一起骂,两人皆以死算计他,这让他报复的机会都没有。 “皇上……” 李世安只等周帝骂到尽兴,这才禀报,“兵部消息,狄国公回京述职。” 周帝微怔,须臾龙颜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未召即回,狄国公还是如此不将皇权放在眼里。” 这点李世安认同,当年先帝在时狄翼也是说走就走,说来就来…… 虎年大吉啊小仙女们,月票飞起来啊小仙女们~~~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 郁教习的大日子 李世安是伺候过先帝的人,先帝最倚重最信任最得意的臣子为战幕一经跟温御,最头疼的就是狄翼,软硬不吃。 先帝想像宠温御他们一样宠狄翼,狄翼斥其搞拉帮结伙小团体,先帝偶会在宫中设宴欲与朝臣拉近距离,以示恩赏,席间家长里短气氛融洽时狄翼会突然站起来,大胆谏言先帝不似初时勤恳,不知居安思危,更直言先帝若长此以往大周必会衰亡,后愤然甩袖,离开皇宫。 “皇上,老奴要不要去探一探,狄公为何回城?”李世安知道狄翼是个棘手的人,所谓来者不善,须早作准备。 周帝不惧狄翼,这位大周狄公非但不将皇权放在眼里,战幕一经跟温御,他也从来没放在眼里。 父皇都不在狄翼眼里,他眼里唯有二字。 卫国。 我死国生,我死犹荣…… 清晨,皇城郊外羽林营。 萧臣本已出城,却在半路折返至御南侯府将温宛接出来,马车离城,一路驰骋。 校场上,萧臣将身上大氅叠成垫子搁到石阶上,扶温宛坐下来。 “好美!” 看到眼前场景,温宛惊呼出声。 只见校场对面树林一片雪白,无数雾气凝结成雪粒子挂在树上,结霜越积越厚,连树干都被雪白色冰花包裹,冰羽晶莹,美不胜收。 难得一见的雾松景致,如梦如幻。 温宛歪着头,脑袋枕着萧臣肩膀,格外放松,“我很久没见到这么好看的雾松。” “我也是。”萧臣追溯之前看到雾松景致还是上一世。 温宛没再说话,萧臣不由侧眸,眼中散出淡淡的温柔。 他还记得前夜温宛睡梦中说过的话。 ‘待你称帝,我四海为家……’ “狄国公再有数日将抵皇城,你可得到消息了?”温宛看着美景,心里却在想另一件事。 她记得上一世少行跟小小并不是在皇城相识,大概是少行被兵部调派到陇西临郡两年后带回来的,那时他二人已在陇西拜过堂,因为这事她还专门跑回御南侯府骂少行忤逆祖宗,违背纲常做赘婿。 但事实并非完全如此,狄翼最宠狄轻烟,而陇西距离皇城数千里,倘若少行跟小小在皇城大婚,狄府上下不过几人随行,势必委屈了小小,所以狄翼便提出先在陇西大婚,小小自狄国公府出嫁,少行在军营拜堂,这算不上赘婿。 且待少行与小小回皇城,御南侯府想怎样操办狄翼也都同意。 而且这件事狄翼与祖父早有通信,她不知内情回去一通大闹,哪怕祖父出面她还是不依不饶。 因为此,她与少行关系破裂。 可也只是她以为的破裂。 当年苏玄璟急须钱财打点仕途,她回御南侯筹措银两,祖父把藏的私房钱都拿出来还是不够,最后是小小把钱偷偷给了她。 想到上一世,温宛直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 “消息说是回京述职,可我觉得应该没有那么简单。” “他会不会是?”温宛猛的坐起身,眼中露出惊骇目光。 萧臣知温宛所指,“他断不会是密令背叛者。” “为什么?” “以狄国公秉性,他若收到遗诏必八百里加急回皇城晋见,顶住皇祖父病中垂死惊坐起,也得当面把遗诏销毁,那遗诏……”萧臣看了眼温宛。 温宛了然,那遗诏的确没有半点让人觉得‘可靠’的地方,甚至有些飘忽。 “再者狄国公是封疆大吏又是武将出身,拥兵七十万,独占陇西,他若是密令背叛者结果有二,或母妃无子,或挟我以令诸侯,第二种可能性几乎为零,狄公卫我大周之心天地可鉴,皇祖父将陇西交于狄国公,并非如外界所说眼不见心烦,实乃陇西为三国交界,是大周东南屏障,有狄公在,皇祖父才会放心。” “依你之意,狄国公若知密令必定不从?”温宛狐疑看萧臣。 萧臣点头,“狄国公必定拥护太子,这是国之稳定的根本。” “萧臣……” “我知道。” 萧臣双手握膝,视线望向远处一片白茫,“真相藏在遗诏之后,皇祖父做这样的决定自当有不为人知的隐情,而且以我对皇祖父的了解,那隐情当不仅仅存于父皇与蛊患案之间的关联,或者母妃身世,我只怕遗诏背后还有更大阴谋,只是皇祖父来不及亲自动手。” 温宛诧异,“还有比蛊患更大的阴谋?” “或许。”萧臣只是有这样的感觉,但没有确凿证据,那些落在他手里的蛛丝马迹一时很难联系起来,他已派卓幽去查,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 时候差不多,温宛忽然想起一件事,“快!” “什么事?” “今天是郁教习大日子,我们得去观礼!”昨日温宛得到郁玺良要认小铃铛做干女儿的消息后特别兴奋。 幼有所育,她替小铃铛高兴,老有所养,她替郁教习高兴。 郁玺良是萧臣师傅,这种场合自该到场。 两人起身,萧臣扶住温宛缓缓走下石阶,雪粒子铺满偌大校场,踩上去不时发出咯咯声响。 忽有风起,卷起一地白茫。 萧臣把自己大氅披在温宛身上,双手环绕替她压住披风,视若珍宝…… 皇城,西市靖坊客栈。 一个乞丐坐在铜镜前,慢慢撩起额前细碎的,沾满尘土甚至有些擀毡的头发。 有人恭敬递过温湿拭巾,乞丐接过试巾,慢慢抹净额间黄泥,“多年不回皇城,竟不知皇城乞丐这样好生活。” “主子,早膳备好了。”说话的人是位少女,少女名师媗。 暗卫排行榜第二名,也是前十唯一一位女子。 乞丐把脸擦净,露出一张清丽绝尘的俊美容颜,柳叶眉,一双眼清澈如泉水,唇如樱瓣,面相看起来温婉可人又透着十万大山的灵气,美的犹如画中仙。 乞丐起身走到桌边,燕窝银耳,鲍参翅肚,简简单单两道蒸盅菜品,皆是极细腻的吃食。 蒸盅旁边搁着一张银票,乞丐瞄一眼,“温宛跟苏玄璟的关系,很微妙。” 过年忙忙碌碌,等忙过这一段一定加更!!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 八字合适 师媗一头青丝以木簪简单挽起,脸上无妆容长的却是精致绝俗,许是鲜少会有表情的缘故,整个人如初冬冰面裂层,看起来有些冷。 “属下听闻狄公不日将回皇城,主子要不要有所准备?” 乞丐吃的少,两盅珍品数口而已。 他搁下瓷盅,凤眼盯住桌边那张银票,意味深长,“狄翼是来帮战幕的,就看战幕领不领情。” 师媗沉默。 乞丐音落起身回到铜镜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紫色镶嵌紫珠的檀香盒,盒子打开,里面装的是黄泥,黄泥不干不稀,沾在指尖也不粘腻。 铜镜里,乞丐再次掀起额间擀毡的头发把黄泥抹上去,因为是双凤眼,那双眼睛不但修长且线条完美,瞳孔黑亮,眼神清秀明澈,若以眼识人,这便是不折不扣的天真。 “银票赏你,我再出去讨一些。” 乞丐上好妆准备离开,行至房门处忽然停下来,“听说你师兄也在皇城?” “贤王府。”师媗拱手道。 乞丐微微挑眉,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神情,“有意思!” 门启,乞丐离开。 偌大客栈除乞丐再无住客,堂前掌柜跟后堂厨子都是他带来的。 乞丐离开客栈,自西市朝朱雀大街行去,路上人多,他穿梭其中看似寻常,身形却比寻常人快太多,原还在他前头的妇人数息已经被他超过百余米,这般惊人速度却无人发现。 朱雀大街,温宛及萧臣马车正朝大理寺赶,车夫忽然勒紧缰绳,萧臣扶住温宛,“何事?” “回王爷,有个乞丐跑的太快险些撞到!”车夫如实回答。 马车再行,温宛下意识瞄向侧窗,当真看到一个乞丐,马车走的太快她没看真切,可就是觉得有些熟,不知在哪里见过。 乞丐望着消失在人群中的马车,黑瞳微亮,随后双手缩在袖子里,拔腿朝后选一处角落蹲坐时掏出破瓷碗,人萎没多久便听到瓷碗叮当一声,有了进账…… 此时大理寺,宋相言正在更衣。 鉴于宋相言以大理寺为家,他许多衣服都被端荣公主派人送到这里,这会儿戚枫拿出一件大红衣裳站在铜镜旁边等着宋相言把内衫穿好。 不想宋相言突然惊慌大叫,“叫李舆!” 戚枫忧心,“怎么了?” “快传李舆!”宋相言瞪大眼睛紧紧盯住自己左臂,一脸震惊跟急切的表情把戚枫吓着了。 自从知道蛊的存在,戚枫平时哪里痒痒都要找李舆给他把把脉。 不消片刻,戚枫带李舆赶过来,“小王爷……” “你快看!”宋相言指着自己左臂,声音惊恐。 李舆当即行到近前,因不知缘由不敢贸然握住宋相言手臂,就只弯腰低头仔仔细细的看,戚枫亦走过来,两双四只眼睛死死盯住宋相言嫩白手臂,时间静止,三人如同雕塑站在屋子里一动不动。 须臾,李舆跟戚枫突然扭过身,双手狠狠揉搓眼睛,酸到流泪。 “小王爷,您这手臂有何反应?是疼是麻,还是痒?”李舆只道自己眼拙,实在没看出什么问题。 戚枫也是一样。 宋相言急了,指着手臂,“牙印儿呢?” 戚枫皱眉,“什么牙印?” 李舆恍然,拱手,“回小王爷,您说的是温县主给您咬的牙印?” 宋相言也不管戚枫在不在,声音冷肃,“为何不见了!你不是说只要本小王日日涂抹你给的膏药牙印很快就会消失,不怕告诉你,本小王一次都没涂过,它为何还会消失?” 多么逆向的思维,把李舆都给整无语了。 戚枫虚惊一场,随之看向李舆,“李老您回。” 宋相言哪肯罢休,一定要李舆把话说清楚。 李舆也只解释人皆有自愈能力,不涂膏药伤也会好,只是时间问题。 宋相言不听,他就要牙印! 戚枫把李舆送出去,转回身站在门口,眼睛瞥向宋相言,意味深长。 宋相言忽然想到什么,哼了一声回到铜镜前,“你站在那里做什么,把衣服拿过来啊!” 宋相言透过铜镜看向戚枫,戚枫走近时亦在铜镜里看到宋相言那张胀红的脸,“小王爷……” “别说话!”宋相言知道戚枫想说什么,可他不想听。 戚枫沉默一阵,把那件大红衣服递过去。 宋相言没接,他想起还有一件没穿,是短袄。 眼见宋相言把短袄套在里面,随后接过衣服要穿,戚枫好意提醒,“短袄应该穿在长袍外面。” “哪有那么多应该。”宋相言不以为然。 且说宋相言把衣服穿好要走,戚枫突然挡住他,“那件短袄是温县主做的?” 宋相言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朝左迈步要走,戚枫挡他。 朝右,戚枫挡他。 就在宋相言想要开口时看到窗户外面温宛走过来,忽然就推开毫无准备的戚枫跑出去,跑出去,他才看到温宛身边还有萧臣。 “小王爷!”温宛看到宋相言,眉开眼笑。 宋相言数息停滞后跑过去,咧开嘴,笑的仿佛很灿烂,“你们来的正好!” “郁教习呢?” “在孤园,我带你们过去!” 雅室里,戚枫走出来的时候正见宋相言跟着温宛和萧臣并排前行,这都不是两男一女注定有一个要被抛弃的组合,这是某位小王爷想要插足,脚脖子踹折也根本插不进去的组合…… 此时孤园,红姐正在安排堂内摆置,认干亲在大周十分讲究,首先就是合八字,要看父母与义子女八字是否合适。 恰逢郁玺良从屋里走出来,红姐一身窈窕身段扭摆着过去,眼含秋水,面带挑花,“郁神捕人长的俊俏,什么样衣服穿在你身上都是锦上添花,我原想准备一套大红,可九爷说大红那是大婚才穿的衣服,认干亲只能穿暗红,不过小铃铛那套是大红的。” 郁玺良一夜没睡,双眼无神,内心里翻江倒海到现在都没消停,看见整个外堂被妆点的一片喜庆,他如丧考妣。 “神捕可还满意?”红姐凑到郁玺良旁边,身子故意朝上贴。 郁玺良闹心的很,可想到红姐是小铃铛最喜欢的姐姐,“有劳红姐。” 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 小铃铛的及笄礼 郁玺良退一步颔首感谢,面上看着端方有礼,内心里仍在焦躁。 他就算娶不到小铃铛做媳妇,也万万不想当这个爹平白把路给堵死,如今他喜欢小铃铛若被人知道顶多是老牛吃嫩草,为老不尊。 若然他这小心思在认下义女之后被发现,那就是伦理纲常的大事,违背祖宗跟德行,他倒是能扛住世间悠悠众口唾骂,可小铃铛也会受到牵连。 “郁神捕还不知道呢!”郁玺良正闹心,红姐凑过来,“昨日我应九爷吩咐给郁神捕和小铃铛配了八字,别说,你们两个八字特别合。” 郁玺良不由看过来。 “人家道长说的好,神捕八字助小铃铛财运滚滚,小铃铛八字助神捕官运亨通,再没有比你们更适父女缘分。” 郁玺良听罢,视线默默收回来。 红姐不见郁玺良一脸悲切,欢喜又娇羞,“说起来我也好信儿,配了与小铃铛的母女缘分,神捕猜怎么着?” 郁玺良不想猜,拔腿走向院子。 红姐跟在他身边,“那道长说小铃铛若认我当干娘,往后姻缘必定顺畅,保不齐能嫁给王孙公侯!” 厅门处,郁玺良一眼瞄到穿着大红衣裳走进来的宋相言,眸子微眯,格外刺眼。 再看温宛…… “不想那道长竟还是个热心肠,非要配神捕与我的八字,您说有没有意思……可也巧,配出来的结果竟是年柱天合地合,天作之合。” 红姐听到脚步声,抬眼看到温宛时笑意尽在脸上,“要说神捕与小铃铛这段父女情分还真要感谢温县主,要不是温县主告诉奴家神捕对小铃铛是护犊情深,我差点儿以为神捕喜欢小铃铛,那眼神儿……罢了罢了,是我眼拙。” 郁玺良长久压制在心底的厌恶终如洪水决堤,过往他对温宛的厌恶仅限于敬而远之,现在上升到人身攻击,他想冲过去,把温宛脑袋从她脖子上拧下来补一脚,踢到天边变成星,一闪一闪亮晶晶。 某位神捕正意淫,温宛最先冲过来,面若小鬼,狰狞扭曲,“温宛恭喜郁教习。” 好丑陋的嘴脸,郁玺良在心里这样想。 “多谢县主。”郁玺良忽然低下头,双手紧紧握在身前竟成还礼状。 温宛连连摆手,“教习别客气,今日这里你最大!” 郁玺良埋头更深,好想掐死你啊少女! 萧臣不动声色把温宛拉到自己另一侧,“恭喜老师。” 另一侧,宋相言亦兴奋,“徒弟恭喜师傅喜得爱女!” 三把锋利刀子戳进胸腔,郁玺良摇摇欲坠。 红姐笑道,“三位大人且入堂,一会儿吉时到了!” 待三人入堂,红姐越发凑近郁玺良,脸色微红,“奴家自知身份配不得神捕,妾也好通房也好,这孤园总得有个女人守家。” 郁玺良这才意识到红姐刚刚说的那些话弦外之音,瞳孔在眼眶里抖了抖,心脏也抖了抖。 除了温宛三人,戚枫亦受邀入堂。 吉时到。 郁玺良被红姐压坐到主位,看见小铃铛一身大红被葛九幽带进院门时手掌沁出冷汗。 今日小铃铛妆容精致,长发披在身后,以红色绸带束结。 葛九幽拉小铃铛入堂,“郁神捕,葛某有件事没有事前与你商量,今日小铃铛认你为父是其一,其二我与红姐决定今日便由神捕为小铃铛举行及笄礼,我知神捕曾是無逸斋礼室教习,流程之事当是信手拈来,无须事前演练。” 此时郁玺良像是被架在火上炙烤,额头蹭蹭冒汗,手脚却是冰凉。 红姐灿笑,“我与九爷想给神捕一个惊喜。” 见郁玺良久不张嘴,葛九幽作诧异状,“神捕不会不乐意吧?” 堂内,众人皆望向郁玺良。 “愿意。”郁玺良一张嘴就后悔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喜欢小铃铛,可在他的不懈努力下非但没把小铃铛变成媳妇,竟还要以父亲的身份为她举办及笄礼。 众人高兴,尤其温宛。 郁教习求仁得仁,她甚欢喜。 葛九幽见郁玺良点头,转尔与戚枫坐到一处。 且说小铃铛自被葛九幽带进来就没说话,眼睛睁的大大,如此无害般盯着郁玺良。 郁玺良却不似小铃铛一般,稍稍递过去的眼神在碰撞刹那忽的弹开,心跳如鼓,紧张又心虚。 堂内寂静,红姐开口,“按规矩当是认父在先及笄在后,神捕以为如何?” “先及笄。”郁玺良看似淡定,声音微微发颤。 红姐愣住,唯有先认父,郁玺良方能以父亲身份为小铃铛开礼。 她正疑惑时看到葛九幽使眼色,欣然笑道,“神捕说了算!” 待红姐回到座位,郁玺良终将视线落在小铃铛身上,“大周俗律当由父亲亦或长辈为女儿举行及笄礼,皆无之下由礼官代替,郁某不才,愿担此任。” 郁玺良站起身,“今日林绫姑娘及笄,首先感谢各位宾朋光临,郁某宣布及笄正式开始。”及笄礼繁复,因红姐早有准备,是以郁玺良音落时自有侍者将赐字文书,酒具、饭碗、冠笄、舆盆香炉草席等皆准备到位。 小铃铛见侍者端着各式各样的东西走进来,眼睛不知该瞄哪个。 待一切布置妥当,郁玺良行到小铃铛面前开礼,“及笄始,全场静,天地造万物,万物兴恒,以家以国,祖光荣耀……” 郁玺良身为礼部教习那些年,这些礼数烂熟于心。 小铃铛跪于蒲团上茫然不知所措,她只按着郁玺良的话做好每一步,终到正宾为其梳头盘发,郁玺良环视正堂,女宾唯两人,一是红姐,另一个是温宛。 哪怕对温宛烦出天际,这个时候他却毫不犹豫,“请温县主舆手,为笄者理妆,加冠笄。” 温宛愣住,正宾当由有才德的女性长辈担任,她岁数差些,但又很快反应过来,辈位不在身份尚可,于是起身走过去舆手。 仪式庄重严肃,温宛依郁玺良指引替小铃铛盘发,为其加冠笄。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十分顺畅。 及笄礼毕,温宛回到座位,郁玺良正要扶小铃铛起来时红姐走出来,“认干亲的事儿神捕可不能自己来,我来。” “小铃铛,奉茶!” 第一千一百四十二章 新春番外 大年初五,萧臣想向温宛求婚。 初四夜。 “宛宛最喜欢什么?” 在萧臣抛出这个问题之后,宋相言毫不犹豫开口,“钱。” 对此,万春枝不以为然,“温县主不是喜欢钱,她只是想给钱一个家。” “哟!温县主好有爱心哟!” 玉布衣大过年也没换件新衣裳,粗布麻裳就跟租来的,一时一刻也舍不得脱掉,但见萧臣视线冷扫过来,某位食神顿时收起那副阴阳怪气的嘴脸,“你们看不透,钱是万恶之源,越有钱越孤独,看看我你们就知道,高处不胜寒不胜寒。” 万春枝恍然想起来,依惯例,大年初一大周富豪排行榜换新,玉布衣位列前十第二。 第一是温宛。 第三是她,第四是魏沉央,第五是苏玄璟。 温宛当时忧心忡忡走了,没说原因。 这会儿温君庭带紫玉进来,小两口如胶似漆挽着手,温少行形单影只跟在后面,萧臣抛出同样问题。 两个弟弟与温宛朝夕相对十几年,自是了解。 “长姐喜欢伸张正义。”温君庭随后补充的一句让萧臣仿佛领悟了什么,“谁钱多的花不完她都会帮忙。” 温少行听出端倪,“你们说阿姐喜欢钱?” 众人皆看向温少行,仿佛在等待不同答案,“那你们说的太对!” 众人,“……” 苏玄璟坐在角落里,一直没有说话。 宋相言走过去,“你有什么意见?” 苏玄璟沉默数息,抬头看向萧臣,眼中带着落寞,“如果县主喜欢钱,那她为何不喜欢我?” 房间里一时寂静,大家都知道苏玄璟对温宛贼心不死。 唯宋相言露出决绝目光,“那是因为你钱还不够多。” 待宋相言转身,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他看向萧臣,“七皇兄为何选在初五跟温宛求婚?” “初五迎财神,是宛宛喜欢的日子……” 一语闭,萧臣顿悟。 就在这时,温宛风风火火回来了。 众人见温宛披头散发好不狼狈,皆担心,却在看到某位县主手里剪刀时压下那份担心。 “宛宛,你去哪里了?!”萧臣迎过去,神色紧张。 温宛走进屋里把剪刀朝桌上一放,随后自怀里掏出一叠股成契约,喘了喘气,“去剪头发了。” 萧臣观察一阵,未见温宛青丝有变,“怎么没见短?” “舅舅们不让。”说到这里,温宛突然把挡在额前的长发用手撩拨起来掖到耳后,眉飞色舞,“我居然没想到我有那么多舅舅!” 萧臣,懂了。 一夜无话。 初五一大早,沈宁跟戚沫曦因为休沐之故身上闲的长了青苔,于是到御南侯府把温宛从被窝里拽出去喝酒,一喝就是一整天。 转眼戌时,天大黑。 温宛被万春枝从戚沫曦手里又给拽回来,人无比清醒。 “为什么不走后门?”温宛一开始醉,但战线拉太长喝着喝着就给喝醒酒了。 虽说昨日立春,可因为初一那场瑞雪的缘故大周仍被冰雪覆盖,分外寒冷。 “走后门干什么?你怕财神看到你么!” 温宛深以为然,“前门前门!” 前门贴着财神! 行至墨园外,万春枝突然止步,温宛疑惑,“干嘛不走?” 万春枝指着门上文武财神,“我怕财神认错人,再把钱砸在我头上就不好了。” “对对对!”温宛朝万春枝摆摆手,“那你回去吧!” 万春枝,说好的有福同享呢?! 温宛行至门前,边推门边碎碎念。 砸我砸我砸我…… 门启一刻,光芒万丈! 温宛身形猛顿,震惊看向眼前场景,眼珠子都不敢眨一下。 只见偌大一株梨树上竟然悬着无数被水晶包裹的垂棘随珠,迄今为止她认知世界里最贵的夜明珠! 随珠本就耀眼,被水晶包裹其中更显夺目,百余随珠光球将整个墨园照的如同白昼。 树下,萧臣一袭锦蓝长袍端直而立,手中捧着紫檀方盒,盒里装着他全部家当。 “宛宛。”萧臣望着朝自己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少女,内心变得格外柔软,眼中皆是深情。 这世间芸芸百媚千娇,他两世为人独爱温宛。 何为灯下黑,就是灯下最黑。 梨树被随珠妆点如一巨大灯盏,萧臣千不该万不该站在下面。 扑通- “温宛,求财神庇佑-” 五体投地的大礼,温宛虔诚匍匐! 砰- 悬线断,随珠突兀砸下来,正砸在某位县主后脑勺。 萧臣,我的宛! 包裹随珠的并非水晶,是冰块。 不是没有水晶,是水晶易碎没办法将随珠包在里面,所以萧臣才想到把随珠冻在圆形冰块里,呈现出来的效果与水晶是一样的。 温宛吃痛闭眼,待把眼睛睁开,分明看到一枚偌大随珠呈现眼前。 是真的! 她握住随珠,惊喜过望,“谢财神!” 这时萧臣蹲下来,神色温柔,“宛宛,是我。” 听到声音,温宛不由跪坐起来,视线里,男子清朗俊逸,身材伟岸,不是萧臣又是哪个! “宛宛,你愿意……嫁给我吗?”萧臣鼓足勇气,双眼紧紧盯住温宛,仿佛稍不留神就会把人给弄丢,眼睛里全都是期待。 温宛正要开口时忽见萧臣头顶有随珠坠落。 千钧一发! 温宛猛扑向萧臣,将其压倒在地伸手接住随珠,“好凉!” “我帮你。”萧臣由着温宛压在他身上,握住她手中冰球,内力催动下冰块碎裂,随珠落在温宛手里。 “萧臣,你怎么在这里?”温宛趴在萧臣身上,暖暖的。 萧臣犹豫,刚刚的话他不知道温宛有没有听到,这样四目相对,尤其温宛的眼睛那样明亮,他有些怯语。 “我愿意。”温宛突然道。 萧臣,“……什么?” “我愿意嫁给你。”温宛突然抓着萧臣的膀子朝上够,樱唇落下来蜻蜓点水。 就在温宛想要从萧臣身上起来时肩膀一沉! 她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反转到下面。 砰- 又有一枚随珠掉下来,不偏不倚,刚好砸中萧臣后脑勺。 梨树下面的石凳上,温宛看着在她周围忙忙碌碌摘随珠的萧臣,眼睛里闪出光彩。 月老牵红线,财神管姻缘。 宣化十五年初五,温宛接财神…… 初五,迎财神啦!! 第一千一百四十三章 我爱小铃铛 未及郁玺良反应,红姐直接将其拉回座位,待茶至她叫小铃铛端茶。 小铃铛听话,端着茶就朝郁玺良走过来。 今日的事小铃铛知道,也不知道。 昨夜九爷问她喜不喜欢跟郁玺良住在一起,她很喜欢,‘郁哥哥教我医术,教我验尸,还给我做新衣裳,晚上还会为我盖被子。’ ‘那你认他当父亲可不可以?’ ‘可以……还是不可以?’ 小铃铛始终没有给葛九幽一个准确答案,因为她也不知道。 ‘既然你我都不知道,那便叫郁玺良决定罢。’这是九爷与她说的话。 见小铃铛走到郁玺良面前,红姐喜笑颜开,“小铃铛,你得跪。” 小铃铛恭恭敬敬跪下来,双手托稳茶杯,眼睛一眨一眨看向红姐。 “神捕,您喝了这茶,小铃铛再给您磕三个响头这干亲就算认下了!”红姐朝郁玺良略微抬起下颚,挑挑眉示意郁玺良接茶。 堂内除了郁玺良,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的氛围里,或欢喜,或眼中带着暖意。 葛九幽倒是意味深长,只是没人注意。 宋相言与温宛坐在一处,这会儿悄悄搥她一下,“看到没?” 温宛狐疑。 “我衣服颜色跟小师妹一样,皆大红。”宋相言抻着身子朝温宛前面的萧臣摆摆手,“师兄下次也穿大红,同门派就是要整整齐齐。” 萧臣回他一个‘肃静’眼神。 正堂,郁玺良没有动。 他静静坐在椅子上,目光不再忽闪,认认真真落在小铃铛身上。 红姐多少有些着急,“神捕,小铃铛等着您呢!” 郁玺良没有说话,小铃铛的样子与他初见时有所不同,没有忘魂蛊侵蚀,原本干瘦娇弱的身子圆润许多,肌肤白皙,泛起珠玉般的光彩,杏仁眼,眼神清澈如同冰下溪水,不染尘埃。 小巧的鼻子,长长睫毛跟蒲扇似的微微翘起。 “小铃铛,对不起。”郁玺良垂下眼眸,努力压制住自己内心悸动。 小铃铛茫然不解,呆呆看向红姐。 红姐也愣住了。 堂内所有人皆投去震惊目光。 此情此景,微笑比较艰难,郁玺良仍然选择站起来,俯身接过茶杯却将它搁到桌面,在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握住小铃铛一双白玉雕琢的纤纤素手,拉她起来。 “今日九爷在,诸位在,郁某有件事须与诸位说明白。”郁玺良极为不舍松开小铃铛的手,迈步行到中央,看似淡定,内心颤抖的厉害。 一直以来,郁玺良都知道自己对小铃铛的感情就是纯洁的男女关系,不曾夹带任何长辈对晚辈的关怀。 因为害怕拒绝所以不敢主动,因为害怕结束所以连开始都不敢。 今日被温宛逼到这个份儿上他若再隐忍,只怕往后余生都会为今时今日之隐忍而每时每刻活在后悔跟痛苦里。 “我喜欢小铃铛。”郁玺良在众人茫然中直接开口。 他倏然握紧垂在袖里的手,用以掩饰心底难以言喻的慌乱。 温宛想要附和郁玺良,“我们都知道郁教习喜欢小……” 没等温宛说完话,郁玺良抬手阻断,萧臣亦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把温宛拉回座位。 温宛茫然。 “我爱小铃铛。” 郁玺良侧身面向葛九幽,纠正道,“郁某三十有五,再有五载春秋便到不惑之年,我自以为,像我这样的年纪踏过千山,心如止水,从未慌张,唯独林绫姑娘的出现让我方寸大乱。” 堂内死寂,温宛僵如雕塑,与她一起僵的还有宋相言。 还有红姐。 萧臣隐隐有过这样的猜测,可又觉得如师傅这样的人断不会为情所累,现在看来,世间能逃过‘情’字者,寥寥无几。 相比之下,葛九幽神色如常。 郁玺良不敢回头,他不敢去看小铃铛的表情,只是一字一句把自己想要说的话努力说完,“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林绫姑娘的,或许是初见,看到她在《药经》里面记载的并不成熟的医解秘方,或许是在她搬到孤园之后我与她在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那种感觉早在心底萌生,有些想法一旦出现就根本无法控制它滋长的速度,到如今,我不能再把这份感情隐忍在心里,不能违背心意认林绫姑娘为女儿,对不起,我做不到。” 葛九幽知道郁玺良是在与他坦白,他没说话,表情淡淡。 “我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可已经这样了。”郁玺良声音沙哑,看似身形笔直站在那里,内心里早就慌的不知所措。 他在等葛九幽表态。 小铃铛是眼前这个男人养大的,养恩大于生恩。 葛九幽不似萧臣,他并非隐隐感觉到,同样的年纪,他对小铃铛才是父女之情。 他看小铃铛的眼神,才叫慈爱。 “神捕与葛某说这些,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回应?”葛九幽没有站起来,他坐在那里,摆出小铃铛家里人的姿态。 郁玺良沉默,暗自咬牙,终是慢慢回过头看向站在他背后的小铃铛。 整个过程,小铃铛与温宛他们一样,震惊哑然。 “别把林绫姑娘带走……” 郁玺良艰难转身,“如果她喜欢这里的话。” 葛九幽侧眸,“小铃铛?” 被叫到名字,小铃铛狠狠噎喉,下意识迈步走向葛九幽,却在与郁玺良擦肩而过时顿了顿。 葛九幽拉过小铃铛,“你喜不喜欢郁神捕?” 直到这一刻,温宛跟宋相言都是懵的。 刺激太大,脑子里哗啦哗啦全都是水声。 小铃铛与温宛一般年纪,又自小长在红姐身边,情爱之事她懂得,她只是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也会被人喜欢。而且这个人…… 是一位很老的哥哥。 小铃铛呆呆站在那里,低下头没有说话。 葛九幽又问,“或者,你喜欢住在孤园吗?” 堂中央,郁玺良紧张到极点。 他低下头不敢去看小铃铛背影,拳头紧紧攥着,曾经风光无限的大周神捕,此刻却显得格外笨拙。 面对葛九幽的问题,小铃铛依旧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葛九幽轻吁口气后站起身,拉着小铃铛的手,“跟我走罢。” 眼见葛九幽带着小铃铛走向门口,情况万分紧急,哪怕温宛跟宋相言都没有从郁玺良老牛吃嫩草,梨花压海棠的震惊中清醒过来,就快速跨越到老牛吃不到嫩草的恐惧中。 脚步声在耳畔踩踏,郁玺良忽的转身,鼓足勇气。 “小铃铛!” 第一千一百四十四章 听调不听宣 葛九幽听到郁玺良的叫声,他停下脚步,低头去看小铃铛。 小铃铛正抬头看他,似在等他说话。 葛九幽从寒窑生意起家,他看过爱情的样子,有轰轰烈烈,也有细水流长,可他也看过爱情让人失望的样子,从轰轰烈烈到鸡零狗碎,从细水流长到拉扯纠葛。 他不想开口,对郁玺良亦或小铃铛,就是想让他们遵从自己的内心而非他的意见。 小铃铛依旧在等,他却笑笑,拉着她走出房门。 看着迈出门槛的小铃铛,郁玺良眼中最后一丝期待骤然消失,只剩下无尽的落寞跟自嘲。 他这一把年纪,不配拥有爱情。 堂内寂静无声,温宛跟宋相言呆若木鸡。 萧臣一时心疼,他知道求而不得的苦,可也知道爱情是两个人的事,他没办法帮郁玺良做什么。 戚枫看透情爱,不过是悲欢离合,假假真真,不沾即不苦,所以他倒觉得郁玺良这样也好,长痛不如短痛,真到舍不掉时才叫绝望。 红姐就特别解恨,要说拿她配郁玺良那是差点儿意思,可若配小铃铛,郁玺良还真不行! 直至小铃铛身影消失在院门,郁玺良低下头,缓慢转身时方见自己正被一排雕像木然凝望。 他动了动唇,艰涩开口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 然而温宛他们却是看到,郁玺良眼里有泪水几欲涌落。 一贯从容淡定的郁玺良,却在这一刻再也压制不住内心极度的悲伤跟落寞,眼泪就要掉下来。“郁哥哥-” 清脆又熟悉的声音响起,郁玺良落寞目光陡然生出一抹光亮,他不可置信转身,视线里那抹娇小身影如同一只小眺蛙蹦跶着从院门跑进来。 眼泪再也忍不住,扑簌而落。 所有人激动万分,却都不及郁玺良心境翻起滔天大浪。 他满怀期待,又无比忐忑看着小铃铛,他不敢迈出去一步,直到小铃铛站在他面前,他才敢开口,却发现说不出话,喉咙里就像噎着一块馒头。 “我想不走了。” 小铃铛个子不高,站到郁玺良身前头顶将将到他胸口,她仰起头,眼睛眨眨,“我可以继续住在墨园吗?” ‘九爷,郁哥哥好像很难过。’ ‘嗯。’ ‘看到他那个样子我也难过。’ ‘哦?’ ‘我想留下来陪他。’ ‘想好了?’ ‘想好了。’ 太过突兀的反转,温宛激动不已,正要开口时被萧臣一把拽过去。 嘘- 郁玺良忽然勾起唇角,眼睛里闪出泪光,“可以,住多久都可以。” “谢谢郁哥哥!”小铃铛欢快开口,露出两排洁白如贝的牙齿。 这一刻,萧臣拉着温宛悄然走出正堂,温宛顺手把激动万分的宋相言也拉出来。 戚枫正想走时发现红姐固执站在那里,于是过去朝红姐作了个‘请’的姿势。 待所有人离开孤园,郁玺良缓缓俯下身,脸颊贴向小铃铛,眼睛里闪着光,“为什么回来?” 小铃铛定定看向搥到她面前的那张脸,忽的伸手托住郁玺良脸颊,指腹轻轻滑过他眼角冰凉。 “我不想你难过。” 小铃铛指腹很暖,瞬间抚平郁玺良心中那份自嘲跟羞愧。 他目光变得宠爱,脸上洋溢出幸福笑容,“那你能不能,抱抱我?” 小铃铛想了一下,突然上前抱住郁玺良,轻轻拍他后背,“乖,别难过。” 郁玺良任由小铃铛抱着他,下颚抵在小铃铛肩窝,把头歪过去慢慢闭上眼睛。 “好。” 有你,我不难过了…… 萧臣有事离开大理寺,雅室里独留温宛跟宋相言。 二人对坐,双臂交叠压在桌面,脑子里都在回忆刚刚孤园发生的事,恍如在做恶梦。 待对视,二人皆抖。 “我劝小王爷快把衣服脱了。”温宛看向宋相言,无比严肃开口。 宋相言低头刹那,迅速起身脱掉大红衣裳,团在手里想抛又怕被看到,于是压在屁股底下,“温宛,你不是说我要多个师妹吗?” “快了。”温宛直到现在还没忘记郁教习泪珠子盈盈滚滚的样子,想当初礼室教习全军覆没都不见他皱一下眉头。 “万一小铃铛生的是男孩儿呢?”宋相言提出质疑。 得说郁玺良说的对,有些想法一旦出现就滋生的厉害。 一语闭,二人再次对视,抖的越发欢实。 “没想到。” 温宛深深吸了一口气,“郁教习喜欢小铃铛?那可是我妹妹。” 宋相言仿佛意识到什么,忽的转了话题,“差点忘了一件事,狄翼再有几日就要回皇城了。” 再次听到狄翼这个名字,温宛缓神,“小王爷对这位狄国公了解多少?” “国之栋梁。” 哪怕是宋相言也不得不承认狄翼对大周的忠心,“我听公主大人说狄国公几次夜闯皇外祖父寝宫把皇外祖父骂醒,皆为国事。” 温宛倒也从自己祖父那里听到过这个名字,祖父鲜少提起,但每次提都是骂骂咧咧。 骂的什么她也没听清。 后来祖母不允许他在晚辈面前骂人,她便再也没听过这个名字。 “所以这一次狄国公回来,也是因为国事?”温宛狐疑看过去。 宋相言摇头,“按宗室封爵规制,没有诏令封地主不可擅自回皇城,我知道的是皇上没出诏令,他这次是自己回来的,说是回来述职那都是借口,皇外祖父在世时他就已经是出了名的听调不听宣。” “先帝容他?”至少在大多数人看来,狄翼的存在就是对皇权的威胁。 宋相言深吸口气,“你可知道与陇西临界的是哪国?” 温宛稍稍想一下,“北越。” “北越,南朝,梁、晋、大周为中原五个大国,实力从后往前一次递减,可皇外祖父曾说过一句话,他朝若有灭周者,出自北越。” 温宛,“理由是?” “没有理由。” 温宛,“……” 她怀疑先帝是个算命的。 先有密令遗诏,又有预言。 说真的,哪怕先帝已经驾崩二十载,但却幽……英魂不散。 “皇外祖父因有这样的担忧,遂将狄翼封至陇西为国公,手握七十万大军。” 宋相言停顿数息,“七十万大军占大周兵力三成,不过狄国公在皇城时就已经听调不听宣了,这个习惯倒不是拥兵之后养成的。” 明天还有最后一门亲戚要走,之后年就过完了…… 第一千一百四十五章 巳神 总之,宋相言对狄翼的态度很明确,惹不起。 不得不说大周朝也有他惹不起的人啊,而且那个人还要来了。 温宛早与萧臣谈过此人,此刻再听宋相言添油加醋,心中竟也没起多少波澜,上一世狄翼肯把小小嫁给少行,足能说明他对御南南侯府没有敌意,纵然这一世多出密令,可有…… “忘了跟你说,皇外祖父驾崩的时候他都没有回来,这次真不知道为的什么。”宋相言皱起眉,自言自语。 ‘狄国公必定拥护太子,这是国之稳定的根本。’ 温宛忽然陷入沉思,当务之急…… 当务之急得让少行努努力! 大理寺外,两个侍卫从里面走出来,彼此脸上都挂着震惊表情。 “刚刚戚少卿的话你有没有听明白?” 其中之一点点头,“那有什么不明白,小铃铛已经是神捕的人,以后咱们见到要万分客气,万分尊重。” “你可别胡说,戚少卿何时说小铃铛是郁神捕的人了?” “戚少卿行事严谨,当然不能说的直白,单单一句‘要像尊重郁神捕一样尊重小铃铛’足以说明问题。” “不过也是,小铃铛在孤园住好久,要说这孤男寡女没有事儿我不是信的……” 嘘- “戚少卿都不敢污郁神捕名声,你几个脑袋!” “……那快别说了,走走走!” 两个侍卫翻身上马,驰骋而去。 角落里,一披着粗布斗篷的人贴立于墙壁,双手朝后十指狠狠嵌入缝隙,指甲劈裂有血渗出。 方云浠在被子神救下后原想借子神之力报复郁玺良跟小铃铛,还有温宛! 所有对不起她的人都要死! 可是没想到她伤还没好子神就死了,之后她有找过宁林,宁林答应帮她,结果宁林也死了,再后来她直接去找二皇子萧允说明一切,萧允没有拒绝,可他步子神跟宁林后尘,也早早去地府报了道。 接连克死三个男人,方云浠无比绝望,但她没有放弃挣扎,已经找上第四个。 忽有寒风起,方云浠猛然抬头,分明看到对面屋顶匍匐一道身影。 她未看清那人长相,但她认得那人手里的生肖令。 眼见那人闪身,方云浠飞身跃起紧跟。 一段路后,那人停在僻静角落。 “你是蛇神?” 子神活时曾与方云浠说过‘十二生肖’的存在,但未提及如何联络,好在她聪明,从子神屋里翻出令牌,随后将生肖牌扔到江湖上,她找不到十二生肖,便叫十二生肖来找她。 刚刚她看到的令牌与子神那块一样,唯独中间‘子鼠’二字,变成‘巳蛇’。 那人一身简单装束,发髻以黑色木簪别于头顶。 待那人回头,方云浠因为恐惧本能后退,须臾稳定心神。 该怎么形容那双眼睛,眼球发黄,移动时瞳孔会忽然缩小,形似竖瞳,充满锐利跟野性。 “姑娘脑子好像不太好使的样子,与子神对应,该是巳神。”男子没有否认自己的身份,神色幽冷。 方云浠将信将疑,“子神的生肖令你看到了?” 巳神不语,自怀里取出另一块令牌递向方云浠,“子神是怎么死的。” 方云浠接过令牌,她在令牌细节处动过手脚,一眼即辨真伪。 确定手中令牌无错,方云浠抬起头,双目冷厉,“是温宛。” 方云浠生怕巳神不相信,便将当日所见如实相告。 “我要见子神尸体。” 方云浠没有拒绝,直接将其带到西市旧宅。 宅院里寂静无声,两人先后走进内室,打开暗门。 内里没有多余摆设,唯独一口水晶冰棺。 巳神行到近前抬手推开冰棺,棺材里,熟悉的鼠面赫然呈现眼前,鼠面上布满千丝万缕的血丝,看起来惊悚骇人,恐怖至极。 “一定是温宛察觉到子神发现她体内拥有蛊神的秘密,才会先下手为强,温宛先以蛊神惑之约他到西市寒窑,再以蛊神击杀。”方云浠眼神发狠道。 子神早死,尸体没有腐烂全靠水晶冰棺镇着,巳神抬手按压鼠面,又反复检查过子神尸体,“的确是声蛊先死。” 待他侧身,“可你如何证明他体内声蛊是蛊神所杀?” “以蛊杀蛊必然是养蛊人,子神养蛊多年,除了蛊神谁能伤得了他!” 为让巳神相信,方云浠终是掀开斗篷,曾经清丽绝尘的嫩白肌肤爬满干纹,俨然四旬老妇模样,“子神死那晚,我体内颜蛊发生异变,你该知道,唯蛊神能让方圆百里蛊虫出现反常,想必皇城那夜如我这般受蛊神反噬的人不在少数,巳神一查便知。” 巳神看着满眼怒火的方云浠,“你找我,是想让我替你杀了温宛?” “你不想报仇吗?”方云浠反问。 巳神视线落回到子神尸体上,转身走出密室。 “倘若温宛体内有蛊神,我必杀之。” 看着巳神背影,方云浠猛见那支挽住他发髻的黑色木簪似乎动了一下…… 因为晏伏的死,温君庭与父母商议后于大婚第二日便跟紫玉一起搬到睿亲王府暂住,一来让紫玉多陪陪白萍,二来他也要帮忙操办晏伏丧礼诸多事宜。 至于晏伏的死,白萍破天荒没有追究。 甚至于整个皇城无人敢将此事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 明眼人多半猜到晏伏之死是受周帝裹挟,眼睛没有那么明的人则觉得晏伏的死与战幕相关,而不管是周帝还是战幕,岂是他们可以随便品头论足的。 且说温君庭跟紫玉不在御南侯府,温少行这几日硬是被楚衍叫到楚府小住,墨园寂静。 子夜,一条手指细的小黑蛇忽然倒吊在屋檐上,蛇头三角,蛇身上黑色蛇鳞紧密相连,冰冷蛇眼呈金黄色,蛇芯微吐瞬间像极了漆黑夜里绽放的罂粟花,充满危险跟杀机。 黑蛇爬上房檐,顺着砖瓦钻进去,片刻出现在屋脊房梁。 床榻上,温宛盖被睡的正香,小蛇身形陡移,从梁柱盘旋游到地面,又自地面爬到床上,速度之快哪怕温宛没睡也未必能精准捕捉到。 黑蛇游过锦枕,布满鳞片的蛇身与温宛白玉般的脸颊咫尺之距。 凉意侵袭,温宛下意识用手拽了拽被子。 手腕滑落,刚好落在黑蛇前面。 第一千一百四十六章 蛇那么可爱 西市客栈,乞丐正在数钱,破瓷碗里十三个铜板被他一个一个攥进手里,直至碗空。 忽有人影闪过,师媗落在乞丐身边,摊手时八块碎银跟一个金锭子被她搁到桌上。 “没叫他们发现?”乞丐把钱划到自己身前,细细数着。 师媗拱手,“主子放心。” 乞丐收好钱,侧眸瞥向师媗,眼睛里全是赞赏,“你办事,我放心。” 又有风起,师媗倏然甩出袖内短刃。 刃光乍寒,正射中刚从窗棂处探头进来的小青蛇。 正面传来叩门声,乞丐笑着将身体倚在座椅后背,“进。” 门启,巳神一身褐色短襟走进来,黄色竖瞳落在师媗身上,带着笑意,“蛇那么可爱,师姑娘怎么忍心杀死它们?” 师媗每每看到巳神,眼中皆不掩饰厌恶跟嫌弃。 乞丐摆手,师媗闪身退离。 “巳神拜见主子。” 乞丐瞧向窗棂处那条小青蛇,“你明知道师媗讨厌蛇,每次都拿蛇吓唬她……” 砰- 另一条小青蛇从屋檐掉下来,七寸位置插着一枚枣钉,扭转扑腾。 乞丐与巳神对视数息,巳神拱手,“温宛体内没有蛊神,但蛊神确从她体内呆过。” 房间内一时寂静,落发可闻,唯有那条插着枣钉的小青蛇在挣扎中咽下最后一口气。 “那就是萧允没有死。” 乞丐倚着椅背,看起来清澈明亮的眼睛里顿生漆黑漩涡,表情变得阴狠,“大周这场夺嫡之争未免有些温和,到现在是不是一个都还没有死?” “要不要杀了萧允?”巳神问道。 乞丐摇头,“又不是龙种,杀他作甚。” “萧昀。”乞丐轻描淡写开口,丝毫没有让人感觉到他想要巳神杀的人乃是大周皇子。 巳神领命,正待离开时巳神忽然想到一件事。 “没杀了温宛?” “主子说她不能死,属下自然不会动她分毫。” “也不是不能死,只是不能白白死,她要死的有价值。”乞丐将桌上那些钱拢到一起推过去,“赏给你。” 巳神跟随乞丐多年,知道乞丐的习惯。 他不看中钱,但他享受赚钱的过程,但凡是他赚的钱谁抢一分都不行,今日那些街头乞丐得庆幸这是在皇城,天子脚下,但凡换别的地方,从桌上那只破瓷碗里抢银子,死八回还有余。 巳神收起银两,“谢主子。” “子神死,你们十二生肖就只剩下十一个,节哀。” “主子有所不知,十二生肖只有两个,子神一死,只剩我。”这是个秘密。 乞丐抬头,露出惊讶神情。 屋顶瓦片都响了一响。 巳神也不隐瞒,当年他与子神惺惺惜惺惺决定一起闯荡江湖,闯荡江湖得须叫得响的名号,二人寻思半天便起了‘十二生肖’,意义有二。 一来得与两人相关,子神属鼠,巳神爱蛇,二来名号里人多容易混江湖,十二生肖怎么听都是十二个人。 “方云浠杀否?”巳神突然问道。 乞丐摇头,“一条臭鱼关键时候能腥一锅汤,留着她。” “是。” 巳神拱手,转身离去…… 皇宫,玉芙宫。 夜漫长,身段纤细窈窕的楚离洛慵懒斜卧在贵妃椅上,玉臂高抬,一条通体血红的小蛇绕臂游移,从雪纱广袖里探出头来。 小蛇吐着蛇芯,血红颜色在烛光映衬下多出少分幽冷。 忽的! 血红小蛇从雪臂掉进广袖,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楚离洛心中陡寒,猛的坐直身体。 她左臂悬空,右手伸进广袖把蛇握在手里。 掌心里,血红小蛇蛇身僵硬,蛇芯吐在外面一动不动,仿佛被人封住穴道一般。 数息,楚离洛目光突然变得兴奋,当即将小蛇揣回广袖,飞身离开玉芙宫。 真正的主人,回来了…… 翌日清晨,温宛从睡梦中醒过来的时候忽觉手腕刺痛,她抬起来翻看并未发现异常,只道是睡觉时不小心扭了一下。 鉴于狄翼突然出现将会给局势带来不可估量的动荡,温宛决定先下手为强,好几日不见的狄轻烟被她想了起来。 事实上温宛自温君庭跟紫玉大婚那日看到狄轻烟,私底下便拜托万春枝派人暗守,生怕她被人欺负。 早膳过后,温宛打算去找万春枝那里了解情况,遂叫徐伯驾车。 马车晃晃荡荡入朱雀大街,温宛不时透过侧窗朝外瞧,好巧不巧的,正见狄轻烟被一年轻男子带进金禧楼。 温宛大惊。 那男的她认识,是温少行最好的酒肉朋友楚衍。 “徐伯,停车。”温宛心里犯起嘀咕,叫停马车后急急走出车厢,但没有马上冲进去。 她在门口观察,直至楚衍带狄轻烟上楼梯走进天字号雅间,她才进去。 “刚刚进去那两个人是谁?”前堂处,殷荀见是温宛正想绕出来施礼被拦住。 殷荀顺温宛视线往上瞄,恍然,“户部尚书之子楚衍楚公子。” “另一个呢?” “另一个?”殷荀瞅了瞅温宛,“另一个草民可没见过,不过瞧那姑娘白白净净长的水灵,能入楚公子眼也是她的造化。” 温宛缓慢转眸,目光幽幽冷冷。 生意人最会识面,殷荀立刻明白过来,“说起来楚公子不如温少爷帅气,那姑娘要是能被温少爷看中也是她的造化。” 温宛眼中幽冷退却,但还是不满意殷荀说辞,整个身子斜倚在柜台上,“你应该说若那少女看上我们家少行,那绝对是少行的造化。” 殷荀愕然,“那少女是?” 温宛也愕然,“少行也在?” 殷荀被温宛问的愣一下,忙翻翻柜台账簿,“今日是温少爷订的天字号雅间,而且温少爷先来,这会儿已经在雅间了。” 温宛激动,所以说狄轻烟跟温少行是天赐良缘,自在御南侯府见面这不就走到一起了! 为探虚实,温宛当即到后厨换了上菜小二的衣服,耳挂面纱端菜登上楼梯…… 雅间里,楚衍与狄轻烟坐在一起,温少行坐在对面。 第一印象的重要性几乎决定你会不会与这个人有下一步的进展,就好比温少行,如果不是楚衍用春天抓的二斤水鳖求他,他才不会与狄轻烟坐在同一张桌子前吃饭。 看着就像一个大骗子…… 第一千一百四十七章 十室皆优秀 其实这两天狄轻烟一直都跟楚衍在一起。 严格说是楚衍一直阴魂不散缠着狄轻烟,楚衍大方,吃穿住用行全都他花钱而且不用还,狄轻烟对此十分感激,“你放心,等我有钱,我也请你吃饭。” 对面,温少行嗤之以鼻,“你什么时候有钱?” “等祖父不逼我嫁给南朝小世子,我就回陇西,回到陇西我就有钱了。”狄轻烟性子单纯,她并不觉得温少行阴阳怪气是故意针对她,认真解释。 温少行呵呵一笑。 楚衍在这个时候轻咳一声,顺便比划出两根手指,二斤水鳖。 那玩意下油锅一炸可好吃! “小小姑娘不必等有钱,就算你没有钱,只要有楚公子在也一定能让你吃的饱,穿的暖,贫有所依,老有所养。”温少行要是讨厌一个人,那真的是。 楚衍今日找温少行的目的,就是想借他人之口让狄轻烟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出色。 这时雅室房门开启,温宛遮面走进来,手里端着佛跳墙。 楚衍觉得温少行说的不具体,又从狄轻烟看不到的角度伸出两根手指。 温少行看到手指,暗暗吸了一口气,露出笑脸,“小小姑娘有所不知,楚公子在無逸斋读书时十室皆优秀,绝对是我大周朝这一辈的佼佼者,前途不可限量!” 温宛刚把佛跳墙搁到桌面,就听温少行这番言词,一时愣住。 楚衍十室皆优? 这句话不是水份有多少的问题,全是水! 楚衍与她同届入無逸斋,结业考时楚衍十室全挂没能结业,硬是熬到与少行一届,为免上一届尴尬重现,户部尚书多方奔走才让楚衍早入户部试练,若政绩过关可免结业考。 “你是谁?” 温宛发愣时温少行抬头看过去,“蒙脸做什么?” “温少爷有所不知,金禧楼今日有奖猜人,宾客若能猜出上菜小二的名字即可免单。”温宛哑着嗓子道。 温少行哪信,立即起身走出雅间往下一瞧,还真是。 一楼大堂里上菜的小二皆蒙白纱。 他这才回去,压低声音,“不如这样,你把名字告诉我,免单的钱我分你一半。” 温宛没拒绝也没答应,转身离开。 待温少行扭头这才发现狄轻烟已经拿起筷子到佛跳墙里挑挑捡捡。 要说金禧楼佛跳墙里唯有鸽子蛋最好吃,兼具墨鱼海参牦牛皮胶多种口味,咬一口回味无穷。 温少行当即拿起筷子也到里面搅和,但还是被狄轻烟抢先一步。 于是在狄轻烟把鸽子蛋夹起来的时候,温少行筷子也到了。 狄轻烟夹紧鸽子蛋,一脸疑惑看向温少行。 “这个你不能吃。” “可我从小就爱吃鸽子蛋。” “我也从小就爱吃。”温少行用筷子紧紧夹住那枚鸽子蛋,分毫不让。 楚衍见状轻咳一声,“少行,你让着她些。” “凭什么叫我让着她?” “小小是姑娘!”楚衍提醒道。 眼见温少行死活不松筷子,楚衍再次比划出两根手指。 温少行想到水鳖,咬牙松开筷子,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狄轻烟竟在下一秒把鸽子蛋放到他碗里,“你喜欢吃就给你。” 没有气愤恼怒,也没有委屈不甘,狄轻烟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筷子重新伸进罐子里夹了一块杏鲍菇。 这一举动让温少行越发觉得这个小姑娘……有心机。 以退为进挑拨他们兄弟关系! 楚衍则喜欢的不得了,“小小姑娘大方。” “祖父说吃不到自己喜欢吃的东西时就多想想土。” “想土做什么?” “你有没有打过仗,祖父说行军打仗有时物资紧缺连树皮都得啃,冬天树皮干硬扎胃就把土跟糙面掺到一起烙饼,所以吃不到自己喜欢吃的东西没关系,能填饱肚子已经很好了。” 狄轻烟说话时温少行已经把鸽子蛋吃到嘴里,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枚鸽子蛋好像没之前好吃了。 “你别告诉我你祖父是狄国公。”温少行冷哼一下。 狄轻烟扭过头,“我祖父就是狄国公。” 这时门启,温宛端菜进来刚好听到‘狄国公’三个字。 “你祖父要是狄国公我脑袋揪给你!” “少行,你不信我信,小小姑娘别理他,吃菜。”楚衍给狄轻烟夹菜,下意识瞄了温少行一眼。 温少行深吸一口气,“不管你是不是狄国公的孙女,能遇到楚公子那就是你的福气,要是能嫁给楚公子那绝对是你上辈子修来的大德……呃-” 温少行话音未落,后脑勺被温宛狠敲一下。 “你干嘛!” “猜猜我是谁。”温宛面无表情站在温少行对面,幽幽开口。 不用猜,那声音温少行一辈子也忘不了! “阿姐?!” “恭喜你,猜对了。”温宛‘唰’的揭开面纱,抬手揪住温少行耳朵,“跟小小姑娘道歉!” “道什么歉啊!疼疼疼……” “说了什么谎话你自己不知道?” 温宛把温少行拎到旁边,转身看了楚衍一眼,“楚公子对不起了。” 楚衍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温宛一屁股坐到狄轻烟身边,“小小姑娘有所不知,你身边那位楚公子在無逸斋时文武都不太行,尤其是武,没有一点点力气,七斗弓拉着都费劲,少行能拉九斗弓……” 楚衍,“……” 温少行,“阿姐,我拉不动……” “温县主,造谣是要讲证据的!”楚衍见温宛砸场子,当即坐直身体维护自己在狄轻烟面前的正面形象。 温宛幽幽看过去,眼睛眯成一条缝隙,“要不要本县主把無逸斋十室教习都请过来?或者我带小小姑娘去無逸斋打探打探?” 楚衍被温宛吓到,急忙看向温少行。 “阿姐……” “你到下面叫后厨把楚公子的菜都上齐。”温宛打断温少行,几乎命令道。 温少行也拿温宛没办法,只得下楼。 稍顷,十道菜皆被摆到桌上。 温宛细算之后朝楚衍伸手,“一百两。” 楚衍不解,“猜中免单,少行猜中了!” “这顿饭是少行请的?”温宛看向狄轻烟,眼睛瞪的比楚衍还大。 楚衍见狄轻烟看过来,急忙澄清,“我请的!” “那少行猜中与楚公子有何干系?” 楚衍无奈,摇出一百两递过去,之后欲拉狄轻烟离开是非之地却被温宛拦下来,“一百两是我自暴身份该得的,楚公子把菜钱结一下,二百两。” “这顿饭不是温少行请的!” “所以他猜中又与楚公子有什么关系?”温宛一脸‘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的表情看过去。 楚衍懵住,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第一千一百四十八章 要你管!我乐意! 楚衍见狄轻烟站在那里静静看着他,直接甩出二百两交到温宛手里。 他以为温宛得钱能走。 的确走了,她把温少行跟狄轻烟一起带走了。 金禧楼外,温宛硬将温少行跟狄轻烟推进车厢,温少行不想进还被她抽了一下后脑勺。 “阿姐,你这样打会把他打傻的。”狄轻烟在车厢里探出头,一本正经开口。 温少行眼珠儿狠瞪,“要你管!我乐意!” “打屁股或者用手掐最好,掐掐拧拧更安全还省劲儿。”狄轻烟迎上温少行那对眼珠儿,补充道。 温宛把温少行搥进车厢,继而朝狄轻烟露出笑脸,“我听小小姑娘的!” 这一幕刚好被对面马车里的苏玄璟看到。 他刚下朝便得到确切消息,狄翼早则今晚迟则明晨即到。 杀父弑母的仇人来了,他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吏部尚书。 苏玄璟无声坐在车厢里,目光透过侧窗紧紧盯住对面马车里的狄轻烟,这一刻,纵然温宛也在那辆马车里,他的目光却没有集中过去。 滔天之恨早已淹没情情爱爱让他坠入仇恨深渊,两辆马车并排而过,父母临死时的惨烈浮现眼前,苏玄璟双手紧捏住膝间官袍,任其褶皱变形,眼中迸出冰冷阴蛰…… 这厢,温宛下了狠心,硬叫徐福把车驾到無逸斋,拉着温少行跟狄轻烟去找十室教习,一来证实楚衍啥也不是,二来证实温少行样样精通。 一番踩低捧高之后把自己身上带的钱全都塞给狄轻烟,且嘱咐她但凡钱不够直接到朱雀大街那几家店铺去要,提她名字,挂她账上。 温少行全程目瞪口呆,自家阿姐这是吃错了什么药? 临末,温宛盛情邀请狄轻烟到御南侯府暂住,狄轻烟没有接受她最后的好意,“谢谢阿姐,我有地方住。” 温宛也不强求,叫温少行送狄轻烟回去,自己折返朱雀大街找万春枝、莫修跟殷荀知会,简而言之一句话,狄轻烟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她弟妹…… 夜深,满月之夜。 萧臣独自坐在魏王府书房,手里握着一张密件。 密件来自卓幽。 ‘孤千城最后失踪地点在北越境内。’ 数息,萧臣搁下密件,身体后倾抽出抽屉,自抽屉底层暗格拿出一张折叠平整的宣纸。 宣纸展平,赫然是孤千城的字迹。 ‘北越有坑与在成翱岭同,先行,回头细聊-孤千城’ 这封密件是他在两个月前收到的,也就是说孤千城早在两个半月前就已经入北越境,至此之后他再没收到孤千城传回来的密件,直到一个月前有消息从南朝传过来,孤千城失踪。 他即派卓幽前去探查,此刻也算得到证实。 萧臣将两封密件收好,推回抽屉,双眉紧皱。 他还记得上一世在成翱岭看到的深坑,之前攻春秋寨时他有去找但没有发现,之后他将此事拜托给孤千城,毕竟作为一个闲鬼,孤千城时间充裕。 孤千城不负所望当真在成翱岭更深处找到深坑,据孤千城描述,那坑绝非人为挖凿,且在中间发现岩石断层,该是多大威力的武器才能炸出那样的深坑! 若然哪一国拥有这样的武器,中原将危矣…… 子时已过,丑正。 皇宫正东永定门发出轰隆声,两扇朱漆门板上七七四十九颗铆扣在月光映衬下显得格外庄严森威,让人不寒而栗。 门大敞,两侧执夜侍卫皆跪。 一老者身着银白铠甲,赫然走进永定门。 老者蓄在颚下的胡须已经花白,身形却挺健如松,五官粗犷,双目如鹰隼锐利,行走间环佩叮咚,铁甲生寒,比那庄重威严的皇宫还要冷上三分。 狄翼,位列三公,封疆大吏,一生骁勇善战,横行沙场所向披靡无人能敌。 “狄国公,快请。”李世安早得消息在此候着,见其入急忙迎过去,“皇上正在御书房等候将军。” 狄翼目不斜视,步行生风,李世安几乎小跑才能跟得上。 “贤王他们可都到了?”狄翼声音浑厚,纵日夜兼程脸上不显疲惫,英气十足。 李世安紧跟,有些气喘,“皇上已经传过诏令,想来也都快到了。” 狄翼突兀止步,眼神扫过李世安,寒凛之气霎时来袭令其越发压低身形,“人虽老,懈怠颓废不可取。” “狄国公说的是。”李世安附和道。 狄翼举步,朝御书房大步而去。 后半夜,战幕得皇上诏令时心中微震,若非国有大事皇上岂会这个时辰急召他入宫,战幕没时间多想,急急穿戴,驾车赶去皇宫。 温御被钟岩叫醒时正在做梦,听是皇上急召心中陡寒,自上次从御书房里走出来他还没单独与周帝碰过面交过手,这个时辰叫他,许是摊牌,也有可能是绝杀。 皇命难违,温御正想派人把消息放给萧彦他们时听得小太监催促,“御南侯既是收到皇上口谕就请快快入宫,奴才还得跑趟大理寺……” 御南侯府门外,温御瞧了眼钟岩,钟岩心领神会,当即上前拽住小太监,朝其手里塞进足金的大块锭子,压低声音,“公公刚刚说去哪里?” 小太监握住金锭子,表情瞬间变得不一样,十分的殷勤,“今晚得皇上召见的可不止你家侯爷,还有贤王殿下,战幕战军师,大理寺一经大师,听说还有顾大将军。” 钟岩牢牢记住人名,待将小太监送上马车,急急跑回来如实禀报。 温御听完,心中大骇。 除开郁玺良都在里头了! 另有战幕跟顾寒,一个是太子恩师一个是太子岳丈,这是怕一网打尽之后没人收尸? 温御犹豫时钟岩凑过去,“侯爷,车备好了。” “先不去。”温御站在府门前,虽说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在温御这儿话不能这样理解,君是谁的君,臣是谁的臣! 明知是陷阱他还能义无反顾? 不,他不能。 “回府。”温御虽然不太敢相信周帝欲在今晚绝杀密令者,可凡事不怕万一就怕一万,他须防备。 于是乎温御回府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遗诏翻出来,随后叫钟岩派人出去打听…… 第一千一百四十九章 扶本王一下 贤王府内,萧彦得急召后倒是没有温御想的那么悲观。 以他对周帝的了解,想翻脸当初失踪时候是最好时机,周帝那个时候都没把温御跟一经杀了,现在就更不可能黑灯瞎火,又大张旗鼓把他们几个叫进皇宫,来个瓮中捉鳖。 更重要的是,他还没有暴露杀他干嘛! 萧彦虽然不惧但行动迟缓,穿个衣服首先得把柏骄叫起来…… 顾大将军指的是顾寒,当朝太子妃之父,皇后嫡亲兄长,無逸斋顾老将军也就是宋相言的‘义父’与其为同族叔表亲,手握十万兵权,在武将里位高但算不得权重。 御书房里,周帝看着正襟危坐在左上位的狄翼,又看了眼空荡荡的御书房,有些不自然,“李公公,你再去催一催。” 李世安拱手,“是。” “不必。” 沉重声音在御书房里响起,狄翼身板挺直,白眉紧皱,“老夫倒要看看他们几个要多久才能爬进来。” 周帝心中稍有不满,却还是叫回李世安,神色谦谨,“狄国公自陇西一路颠簸,连夜入城想是还没用过晚膳,朕叫御膳房……” “这点奔波不算什么,朝臣如此懒散才叫老夫伤心,听李公公说皇上戌时入寝?”狄翼目光转过去,凌厉中带着一丝质问。 周帝噎喉。 旁侧李世安弓起身形,“皇上勤勉勤政,事必躬亲,先帝在时常常夸赞皇上内政修明。” “先帝睡的更早,不到戌时就去安寝听经!”狄翼冷哼一声,又极失望般把视线从周帝身上收回来,嫌弃意味甚浓。 周帝原本很生气,但在听到狄翼对父皇颇有微词时也就罢了。 莫名的,周帝期待温御他们快点儿来。 御书房外,侍卫高喝。 第一个进来的是顾寒,顾寒得宫中急召片刻没敢耽搁,衣服都是在马车里整装完毕。 “末将叩见皇上!”顾寒算是郁玺良那一辈人,四旬年纪,身材魁梧,长相中规中矩偏中上等,作为太子妃的亲生父亲,顾寒政治立场十分明确,对周帝亦是忠心耿耿。 周帝轻咳一声,“狄国公在此,朕记得顾将军曾是狄公手下副将?” 听到‘狄国公’三字个,顾寒不由侧目,眼中顿时一热,“末将顾寒,叩见狄公!” 狄翼上下打量顾寒,穿戴无挑剔,头发束的一丝不苟,到底是他带过的兵,“很好,起罢。” 顾寒激动抹泪,正要起时心中微顿,转尔看向周帝。 “顾将军平身。”周帝音落,顾寒这才起身恭敬站到一侧。 狄翼十分满意,“皇上,老夫觉得顾寒做的很好,君威皇权不可亵渎,皇上在此,臣让他起他若起置皇上威严于何地?” 周帝,“狄国公说的是。” 那你当着朕的面让他起来又置朕的威严于何地?! 对面,顾寒暗自噎了噎喉没敢说话。 御书房外侍卫再次高喝,进来的是战幕。 与顾寒匆匆忙忙不同,战幕迈步走进御书房,目不斜视行到正中,“老夫参见皇上。” 一身儒袍,鹤发挽髻,面如白玉,颚下白须。 战幕一直都是很白的。 周帝看到战幕,态度恭谦,“老师快起。” 战幕直起身,依旧目不斜视。 早在入皇宫之前战幕就已经得到消息知道狄翼在御书房,更知道皇上深更半夜召他入宫的原因在狄翼身上。 周帝见战幕完全无视狄翼,心里虽爽但还是要提醒一下,“老师,狄国公日夜兼程回皇城述职……” “那就请狄国公回去休息,老夫没什么事找他。”同为先帝身边旧臣,谁不知道谁。 周帝,“……” “战军师,本帅有事找你。”狄翼严肃开口。 战幕这才将目光转落到狄翼身上,心中略微感慨,明明比他年长一岁,看起来倒像是小了十岁,面色红润,两片厚厚大嘴唇也是红润,怕是比他还能活,“有事下拜帖,本军师在太子府随时恭候狄国公。” “几句话的事,本帅在这里说即可。”狄翼并非针对战幕,他针对的是那些年围在先帝身边每一条哈巴狗。 战幕在他眼里尚算表现稍稍好一些的狗。 “你说。”战幕也不喜欢狄翼,简直比讨厌萧彦还要讨厌这个‘你们都是坏人,就我一个忧国忧民’的老匹夫。 “人没到齐,到齐之后本帅自然会说。”狄翼话音刚落,外面侍卫高喝又有人来。 老皇叔,萧彦。 比起一经远在护国寺跟温御有心观望,萧彦动作再迟缓也比他们两个快。 萧彦将柏骄留在殿外,独自一人缓缓迈进门槛,他跟战幕不一样,他第一眼就看向狄翼,“这不是……这不是那个谁!” 狄翼侧目,皱眉看向萧彦。 “那个谁!”萧彦佯装一时想不起,把手抬过去,“扶本王一下。” 比起战幕等人,狄翼更不待见萧彦,往昔只会在先帝面前嘀嘀咕咕,‘皇兄我要这个……皇兄我要那个……皇兄我一上早朝就困……’ 萧彦,大周皇室最大的懒虫! “老皇叔能走就走,不能走就爬,凡事不能只想着靠别人,没人会帮你一辈子,你须自己奋斗到死。”狄翼看在萧彦是先帝至亲份儿上,没说更难听的话。 萧彦僵在那里,一手扶门框,另一只手悬着空。 他瞅瞅狄翼,又瞅瞅战幕,长长叹出一口气,“那个谁说的对,本王总要适应孤独,因为你们都会死。” 随着萧彦走进御书房,并在拜过周帝后自己找地方坐下来,御书房里气氛越来越尴尬,越来越诡异。 终于! 一经来了。 一经得圣旨即往皇城赶,把传旨太监撇下好几里地,之所以快,是因为他与温御担心的一样,遂想入皇城照应一二,不想入城方知是狄翼回来了。 御书房内,周帝再见一经,彼此对视心照不宣。 得说大周第一‘妖僧’的名号不是白叫的,一经虽在密室受过非人摧残,经过一段时间休养恢复七八成,此刻一袭海青色僧袍加身,佛珠悬颈,风华无双。 第一千一百五十章 老皇叔好好睡 狄翼最瞧不起一经,在他认知里一经以色诱主简直罪该万死。 “一经,你竟还活着。” “阿弥陀佛,贫僧当年说过定会为狄公超度,狄公不死,贫僧不敢先赴黄泉。”一经当年真说过这样的话,只不过没当狄翼面说。 战幕作证,“一经大师说为狄国公超度时,本军师在。” 终于,温御来了。 温御自然也是得着狄翼回来的消息,才敢入宫。 战幕见温御来,直接把刚刚话题延续,“温侯,一经大师说定要亲自超度狄国公的时候你在没在?” 温御多聪明,眼前情状明显扛开了。 待朝周帝跪拜行礼后,温御起身回战幕,“本侯在,我还记得军师说要给狄国公找个风水宝地来的,挖坟埋土那等粗活则我来。” 人已到齐,狄翼懒理温御,缓慢起身,自怀中拿出一物托在手里,御书房顿时鸦雀无声。 虎符。 虎符顾名思义,就是做成伏虎形状的令牌,大周虎符分三种材质,青铜、白银、黄金,材质越好拥有者品阶越高,通常虎符一分为二,左半交于将帅,右半则由帝王保管,二合为一方可调兵遣将。 狄翼手中虎符的材质不是黄金,是赤金,虎符也不是一半,完完整整! 当虎符出现在御书房一刻,所有人皆震惊。 先帝驾崩前一年下旨封狄翼为国公爷,赐陇西五郡将他远远调出皇城,那时所有人包括战幕都觉得先帝是受够了狄翼唠叨才把他送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那句‘他朝若有灭周者,出自北越’的话不过是把狄翼送出千里之外的借口。 然而赤金虎符的出现让他瞬间明白,眼前这个老匹夫在先帝心中的分量。 无名妒火燎心,战幕脸色变得难看至极。 同为武将,温御见都没见过赤金做的虎符,更别说虎符还是完整的。 胃里反酸。 一经闭上眼睛,薄唇微动,默默超度。 萧彦就很无所谓,以他的性格要不是不能当面拒绝,他连密令都不要。 唯有顾寒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瞠目结舌,又跪地磕头,激动不已。 战幕三人加萧彦皆扭头,对顾寒表面上一阵嫌弃。 “人已到齐,本帅一一说。” 狄翼托举虎符行到龙案前,龙案后面周帝下意识挺起脊骨,略显紧张时却见狄翼只是颔个首便转向战幕。 “战幕,你为军师时有先帝在旁提点,为帝师那是捡的便宜,先帝膝下独子,如今为太子师便将肚子里那点墨水全倒出来也就这样?”狄翼高出战幕半头,居高临下,神色鄙夷,“你若足够厉害,何来夺嫡之战!” 战幕,“……你有什么资格教训老夫,老夫与先帝南征北战鲜有败绩!” “其中一次败局是本帅突击救你于平谷关,那一次军师险被敌军扒了裤子。”狄翼一句话堵住了战幕的嘴,红了战幕的眼。 见战幕受欺负,温御正要开口却见狄翼朝他走过来,“夺嫡国之大忌,废长立幼取乱之道,你温御在暗,你孙女温宛在明,你们御南侯府明里暗里帮魏王筑建根基,想干什么?” 温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说真话也要分场合,“你哪只眼睛看到本侯……” “我哪只眼睛都看到你在帮萧臣!”狄翼冷斥,“温侯不承认没关系,今晚本帅把话撂在这儿,本帅活一日,便不可能由着尔等胡来!太子不可废,萧臣也不配!” 温御心虚瞪大眼睛,却见狄翼朝一经走过去。 他没把狄翼拉回来继续掰扯,他怕真扯出什么东西来不好跟战幕解释。 狄翼看着眼前风华绝代的一经,鄙夷意味更浓,“当年本帅陪同先帝入寺庙拜佛听经,先帝抱怨听经的感觉就像几百只苍蝇在他耳边嗡嗡作响,何以听你念经便如天籁?不用想也知道是你这副长相似了谪仙才叫先帝宁可忍受苍蝇在耳边嗡嗡作响也要把你留在身边,祸国的妖僧!先帝不好男风却因你备受非议!先帝已逝,你该殉葬!该自行了断以报先帝雨露之恩!” 一经素来心大,类似这种谣言对他来说通常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在他脑子里弯都不会拐一下,可狄翼把这种谣言拿到御书房来说,还特别的铿锵有力,一经如何能忍! 然而面对狄翼满眼正义,一经一时骂不出来,扭头求助温御跟战幕。 未及二人开口,狄翼行到萧彦身边。 萧彦委在椅子上睡着了,一呼一吸的十分匀称。 狄翼皱眉看了眼顾寒。 顾寒心领神会,当即行到萧彦身侧,俯身低唤,“贤王殿下……贤王殿下……” 咣当- 狄翼突然抬腿踹翻萧彦旁边座椅,惊的萧彦猛打一个激灵。 温御三人本该即刻冲过去与狄翼理论,但看到眼前场景,他们决定等一等。 龙案后面,周帝果然没有猜错,狄翼纵然不满战幕,可对夺嫡一事立场鲜明。 萧臣,不配。 座椅上,萧彦被吓的猛拍胸口,边耷着眼皮,边颤颤巍巍把衣带解开露出黄马褂。 温御等人包括周帝都好奇把头伸过去,看罢倒抽一口凉气,又齐齐将目光落在狄翼身上。 狄翼认得那件黄马褂,先帝也有一件,那是大周开国高祖御赐之物,如今能活着把此物穿在身上的,唯有萧彦。 “老皇叔好好睡!”狄翼敛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咬咬牙,之后走向顾寒。 顾寒大概听懂了,直接拱手,“末将知错……” “本帅叫你过来无他意,皇城早无国公府,你随便收拾个住处。” 狄翼话音未落,周帝终于按捺不住,“狄公。” 李世安趁机把话**去,“狄国公有所不知,皇上早知您回皇城述职,已将府邸为您修葺稳妥,国公随时都可入住。” 周帝给狄翼准备的住所不是他处,正是当日他命人给二皇子萧允新建的住所,贤王府正前方。 狄翼沉默片刻,“也好。” 见狄翼松口,李世安小心翼翼上前,“狄国公准备何时回府?” 狄翼回头扫过温御众人,慢慢将虎符揣进怀里,“尔等都退,本帅要与皇上商讨政务。” 周帝本能哆嗦。 李世安急忙补充,“狄国公,快早朝了。” 第一千一百五十一章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狄翼能在御书房将战幕等人包括周帝接连训斥一遍,底气就在于那块完整虎符,陇西守军七十万,占大周兵力三成,狄翼作为封地主又是听调不听宣,谁要把他惹急了,就算斗得过也是伤敌一万自损八千,更重要的是大家都在内斗,谁有时间斗他。 此刻御书房周帝见狄翼要走,非常高兴。 狄翼拱手告退之后,御书房里几人也都离开。 白玉石阶下面,顾寒自是跟上狄翼脚步嘘寒问暖,以示对旧主的感念。 温御跟一经则是围在战幕左右,三人并排走在狄翼身后,三双眼睛如针如芒。 萧彦则由柏骄搀扶走在最后头。 脚力不同,队伍渐渐拉开差距,且说战幕三人的凌厉目光直至目送狄翼乘车驶向朱雀大街才算收回来,一经先回护国寺,温御扭身想找马车时被战幕拽住,“我送你。” “我有车……”温御不太想跟战幕一起走,刚刚狄翼在御书房说的那些话,都特么是真的。 战幕皱皱眉,也不管温御想不想,拉他就朝马车走。 温御没办法只得跟上。 待萧彦从永定门出来,战幕跟温御也都上了马车。 站在马车旁边,萧彦瞧着前面两辆马车早已绕过牌坊不由叹出一老气,“柏桥啊!” “老奴在。”柏骄扶萧彦走到马车旁边,摆好登车凳。 萧彦抬手搭上柏骄胳膊,“你说狄翼何时死?” 未及柏骄开口,萧彦脚下踩空整个人倏的趴到马车前沿,前沿铁板,某位老皇叔脑袋‘砰’的磕到上面,眼前顿时一片雪花。 这可把柏骄吓着了,“王爷小心!” 萧彦边捂额头边瞪柏骄,正要训斥却见柏骄两鬓斑白,垂垂老矣,也就罢了! 他不怕死,只怕死在狄翼那个老匹夫前头该如何是好。 除开狄翼那辆马车早早驶入平直的朱雀大街,剩下几辆也都朝同样方向驶离皇宫。 天空开始透亮,朱雀大街两侧商铺偶有勤奋的早早打开门板做生意,青石地面泛起白霜,车轮碾轧的声音在这条尚未喧嚣的大街上显得格外刺耳。 颠簸车厢里,狄翼挺直而坐,微微阖目的双眼突兀睁开,“停车。” 车夫得令,勒紧缰绳,骏马嘶鸣,马蹄踢践。 晨光微射,整个大街静谧无声,一股肃杀气氛悄然弥漫,狄翼稳稳坐在车厢里,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唯有唇角微扬,似是不屑。 咻- 伴随一支短箭破空射进车厢,无数箭矢自两侧屋顶疯狂疾射! 咻、咻、咻- 车夫拔剑速度稍慢,胸口中箭一命呜呼! 箭雨洒落,整个车厢生生被戳成刺猬,埋伏在两侧十数黑衣人片刻未歇,纵身飞跃,持剑直逼车厢索命。 轰- 残破车厢忽然爆裂,车板朝外四飞,随之响起一阵密集的叮叮声,箭矢皆断,箭头以狄翼为中心往外飞射,黑衣人躲闪不及,至少三人中箭重重摔向结满白霜的青石地面,白霜合着鲜血溅起,长街尽是肃杀。 悬空飞驰的车顶,狄翼一身银白铠甲,手持长剑傲然立于顶端,晨曦落满铠甲,剑身泛起寒光,眼前老者犹如神将蔑视朝他袭来的十数黑衣人,唇角微勾,嗤之以鼻,“你们就这点本事?” 此刻,一经马车最先行到此处,看到眼前场景本能下车要去助阵,不管窝里斗成什么样,在外面狄翼是大周基石,不可撼动。 就在一经走下马车时,战幕跟温御也都赶过来,温御见一经要上即刻朝他招手。 一经扭头行到近前却是战幕先开口,“你一个祸国妖僧管什么闲事!” 在战幕眼里一经那点本事还不如温御,这种时候就算让温御上也不能叫一经上。 温御当然也不能看着狄翼死,“先看看,不行我上。” 战幕默许,双手环抱,“不急。” 那些黑衣人纵然不是顶尖高手,身手皆不凡,车顶迅速坠落瞬间已有三个黑衣朝狄翼甩剑,剑芒如锋,出手即是杀招。 这是一场绝命刺杀,狄翼没从黑衣人身上看出半分迟疑。 可他们还是太慢! 三柄长剑带起强大杀意直取狄翼命门,一剑刺喉,两剑直抵前胸及后心窝! 狄翼目冷,身形在车顶掉落瞬间点足跃起,长剑环身,疯狂旋转,惊人剑气如虎啸龙吟,三柄利剑在触及那股强大剑气瞬间挤压断折,断剑倒飞反扎进其中一名黑衣人胸口,当即毙命。 不远处,温御三人看到眼前场景皆震。 战幕不会武功,可他不瞎。 视线之内,狄翼似被一团白气剑气包裹,剑气冲天而起,犹如海面上卷起的巨大水柱,似要将海水抽干! 那些黑衣人明显不是对手,似乎连近身都成奢望。 温御亦震惊,“撼天龙吟,地狱无间……这是给他练成了?” “什么?”战幕侧目。 “战哥你有所不知,他手中乃是旷世神兵龙吟剑……” “我知道。”谁不知道! “龙吟剑配龙吟剑谱,那剑谱共有十式,最后一式叫撼天龙吟柱一直无人练成,狄翼离开皇城那会儿也才修到第七式,没想到……二十年不见他竟然练成最后一式。”温御感慨万端,往事回首他又干了什么,果然不能跟励志的人呆在一起,那样会显得自己是个废物。 一经是高手,可在看到狄翼使出那招撼天动地龙吟柱的时候默默咽了咽喉咙,虽然不想承认可狄翼武功远高于他。 战幕不解,“他为什么没从第一式开始打?” 温御,“……可能因为我们在。”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经拜服。 长街对面,萧臣在得到消息后自羽林营纵马回城,行至朱雀大街刚好看到眼前场景,他勒紧缰绳,震惊不已,几乎同时,温宛清晨自管家那里得知祖父被叫进皇宫一时心急亦叫马车从御南侯府赶过来,马车停在长巷口,眼前一幕彻彻底底落在她眼睛里。 一招撼天龙吟柱,黑衣人折损大半,剩下三四个黑衣人却丝毫没有逃命姿态仍以卵击石,顷刻死在龙吟剑下…… 第一千一百五十二章 我不会再冲动 晨曦尽染,整个朱雀大街被淡淡金光笼罩。 狄翼身形回落车顶,背负龙吟,铠甲在阳光下越发耀眼,大周狄公,名不虚传。 马车旁边,温御凑近战幕,“我要不要提醒他留下活口?” 战幕嘴唇紧抿,还没说话便见狄翼横剑卷起龙吟,剑气划过瞬间,最后一个黑衣人命丧黄泉,龙吟是软剑,狄翼手里动作快如闪电,龙吟已经被他卷在腰间,剑柄成扣与腰带无异。 “一群杂碎!” 一场刺杀,终结。 狄翼回身看向车厢旁边战幕三人,眉峰微挑,霸气十足。 这时,一辆马车悠悠荡荡自北朝南,行到狄翼身侧时停下来,车厢里掀帘子的人是柏骄,“我家王爷问狄国公要不要乘车,国公府与贤王府前后院儿!” 狄翼纵身从残破车顶跳下来,正要上车时目光陡然一转,落在对面勒紧缰绳的萧臣身上,凌厉冰冷,不寒而栗…… 朱雀大街上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温宛看到祖父跟战幕和一经大师在一起便没有迎过去,正想吩咐车夫先回御南侯府时忽见花间楼仙瑶阁的窗户留有缝隙,熟悉的眼神令温宛身子一僵。 苏玄璟的目光,太过骇人! 温宛忍不住顺着那道目光转移,看到了刚刚走进车厢的狄翼。 心,骤凉。 她还记得苏玄璟在御南侯府外看狄轻烟时的目光,也是一样骇人…… 朱雀大街往东西市延伸十几条长巷,无人注意的角落里,乞丐缩着身子靠在墙角,刚刚那场大战他尽收眼底,略有震惊,狄翼年过花甲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难怪先帝会将陇西五郡交到这个老匹夫手里。 叮当- 一枚铜板落在破瓷碗里,乞丐弯了弯腰,一天的生意开始了。 仙瑶阁内,雪姬脸上的表情在进门一刻变得冷肃严厉,她重重掀起珠帘,饱满红润的指甲不小心刮断珠线,水晶般的珠子滚落到地面发出清脆声响。 “公子何时传的令?那些都是血雁门的兄弟!”雪姬脚步停在桌边,愤怒质问站在窗棂处那抹萧瑟孤冷的身影。 苏玄璟转身,眼中血丝未消,“昨日。” “我早就告诉过你,狄翼武功深不可测,若刺杀能报血仇,他早在十几年前就该死了还能活到现在?”因为愤怒,雪姬脸色愈渐发白。 苏玄璟漠然坐到桌边,双手攥成拳头,“知己知彼,方有胜算。” “就为了试探狄翼武功,血雁门那么多兄弟白白死了!”雪姬怒斥,“你乱了,你……” “小姨。” 苏玄璟兀突抬头,眼睛里猩红一片,“我昨晚梦到他们了,父亲在竹林灶台旁边生火,母亲在炒我最爱吃的竹笋。” 雪姬闻声震住,须臾上前叩住苏玄璟肩膀,“这么多年都等了,你再等等。” 苏玄璟低下头,牙齿紧紧咬着,眼泪与那珠帘上的水晶珠子一般坠落,一滴一滴。 看到苏玄璟这般,雪姬终是叹了口气,“当年你外祖父带人找到你父母的时候并非如你所说那般场景,那些人将你父母尸体扔进小筑,连同小筑一起被焚烧殆尽,若是寻仇,杀人诛心足矣又何必焚烧尸体毁掉小筑,而且他们烧的并不完全,留下翻找痕迹,所以我一直认为他们一定是想从你父母身上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但是他们并没有找到。” 雪姬想让苏玄璟快速冷静下来,不得已说起那段对苏玄璟而言最不愿提及的过往,“因为事发之后他们曾通过各种渠道在找你。” 这招果然奏效,苏玄璟强自压制住愤怒跟痛苦的情绪,目光幽暗如潭,“他们到底想找什么。” “不知道。” 雪姬摇头,“不幸中的万幸,那时你生死未卜,你外祖父当即朝江湖上发出消息,但凡寻得你亦或找到凶手者可得黄金千两,此消息一出,那些人便不再盯着血雁门。” 见苏玄璟不说话,雪姬半蹲下身,神情渐缓,“有些事冥冥中自有注定,我年幼好动,父亲管不动我只得拜托好友带我出去见见世面,这一出去走的远时间也长,再回来时长姐已经遇害,父亲一夜白头……父亲用两年时间才查到那些凶手并非江湖中人,而是陇西死士,原本父亲想让我直接去陇西建立根基伺机复仇,可狄翼将陇西治理的固若金汤,于是我只能退而求其次在皇城创建花间楼。” 雪姬说的这些苏玄璟全都知道,这一路走过来不管是外祖父还是小姨,都太艰难。 “后来父亲找到你,思来想去让我在皇城造一个苏府出来,把你留在皇城请最好的老师教导你为的就是让你用最快的时间步入仕途,唯有成为权臣才有资本与狄翼抗衡,这是我们的初衷!而且你我与血雁门的关系知道的人不超过五个!如今狄翼回来了,我们更加不能让他知道你的存在,敌明我暗方有胜算。” 雪姬苦口婆心,“而且如果一开始我们只是想要狄翼的脑袋,又何必走这样一条弯路,我们要的是真相,我们不能让长姐死的不明不白!” 苏玄璟彻底冷静下来,“小姨放心,我不会再冲动。” 雪姬盯着苏玄璟看许久,终是在他肩膀拍两下,起身走出去。 房门阖起,苏玄璟缓慢抬头看向桌面,眼睛里噙满泪水。 ‘璟儿,明天是你五岁生辰,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 ‘我想要一支和田玉做的笔杆,父亲昨天抓到一只野兔子,皮毛紫亮特别适合做成笔刷!’ ‘嗯,你这个愿望土地公听到了,明天你早点起来到后山土地庙看看,或许真的有。’ “娘……” 眼泪坠落瞬间,苏玄璟瞳孔骤暗! 后山土地庙…… 天已大亮,朱雀大街在经历一场刺杀之后恢复往日喧嚣,大理寺的人将刺客尸体一一抬走,血迹也都被清理干净。 早上看到整个刺杀过程的几个商贩正在大肆宣扬,“你们没看到狄国公的风采真是可惜!那真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穿梭在人群里的温少行突然拉住走在前面的狄轻烟,指指对面商贩,“你外祖父是狄国公?” 狄轻烟脑袋摇成拨浪鼓,“不是。” 第一千一百五十三章 遗诏后面真正的秘密 朱雀大街热闹,狄轻烟在确定商贩嘴里说的人就是自己祖父时硬把温少行拉到角落里。 “我是大骗子。” 温少行怔怔看向狄轻烟,谎言千遍成真理,这些天狄轻烟日日在他耳边念叨,他就快相信那是真话了。 结果! “我不信。”温少行幽 幽看过去,“昨个儿楚衍从我这里把三百两银子要回去,把欠条还给我,这三百两我还等着找你祖父兑银子呢。” 提起楚衍,温少行越发不喜欢眼前少女。 虽说他与楚衍没有过命的交情,但楚衍手里总有好吃的,春天的水鳖,秋天的灵蛙,往年靠着酒肉朋友的名号他也混了不少吃喝,就在昨天,楚衍跟他断交了。 眼见温少行转身,狄轻烟一把薅住他胳膊,眼睛里水花打转,凄凄惨惨,“千万别去!” “为什么?”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我是因为逃婚偷偷跑出来的,祖父这次来一定是抓我,要是被他抓到我就完了,我不想嫁给南朝小世子!”狄轻一边狠狠拽住温少行一边乞求,样子十分可怜。 温少行想了片刻,“不行,你嫁不嫁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要我的钱。” 巷子里,狄轻烟干脆用双脚盘住温少行大腿,如同树懒模样变成温少行腿部挂件,脸贴过去,“不许去!” 温少行呵呵! 九斗弓他拉不动,拖狄轻烟的力气那是大把! 眼见温少行停都没停,狄轻烟给急哭了,“我求求你好不好!他们说南朝那个小世子是个丑八怪脾气又差,特别喜欢打女人!还说孤千城每月月圆都会变成大妖怪专门咬人脖子喝人血,还说……” 狄轻烟闭着眼睛大喊大叫,丝毫没有察觉温少行已经停下来了。 “你说谁?” 狄轻烟慢慢睁开眼睛,抬起头看向温少行,泪珠子啪嗒啪嗒掉下来,“孤千城。” 温少行震惊不已,“他不是小王爷吗?” “南朝主把他王爷封号给摘掉他就成世子了……我不想嫁给他……”狄轻烟抓住温少行,如同救命稻草。 温少行如同雕像站定,脑海里想起当日孤千城与阿姐擂台比试时嚣张跋扈的样子,咬牙切齿,“不嫁!嫁谁都不能嫁给他!” 狄轻烟欣喜若狂,“真的?” “真的!”温少行弯腰拉起狄轻烟,“放心,只要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你嫁给他!” 孤千城,你也有今天! “那我得藏起来,万万不能叫祖父找到我。”狄轻烟说话时瞧瞧巷口,身体缩到温少行身后。 “有我,你放心。”温少行拉起狄轻烟朝巷深处去了,“我知道一个地方特别隐蔽,你就藏在那里别出来。” “可我还要吃东西……”狄轻烟由着温少行拉她,没有丝毫反抗。 “你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都跟我说,我给你买!”为了不让孤千城娶到媳妇,温少行不遗余力! 狄轻烟不经意扭头,视线落在温少行侧脸上,这还是她第一次认认真真去看温少行。 少年意气风发,鲜衣怒马,迎着朝阳,脸上散着淡淡光芒,朝气蓬勃。 “看我做什么?”温少行感觉到被注视,狐疑看向狄轻烟。 狄轻烟忽的扭回头,“没……没什么。” 爱情之玄妙,往往都是不经意间在心里生根发芽,等待破土。 经历清晨那场刺杀,温宛不仅看到苏玄璟,亦看到了萧臣。 她没有直接去找萧臣,而是回府等到祖父,从祖父那里了解到御书房里发生的一切,这才来到羽林营。 校场上,温宛犹记得昨日她也是在这里听萧臣提起狄翼,仅隔一晚,她心里便有了关于狄翼具体而真实的画像,“完完整整的赤金虎符……你能想象到吗?” “皇祖父既然这样重用狄翼,为何没有告诉他遗诏跟密令的事?” 面对萧臣疑惑,温宛不禁侧眸过去,“你如何知道狄翼不知?” “他若知道,在朱雀大街看我时的眼神便不该是冷漠跟轻蔑。”想到狄翼眼神,萧臣身形略有紧绷。 温宛回过头看向校场对面那片树林,冬去春来,纵是乍暖还寒天气,远远望去仍可辨出隐隐现现的绿色,“祖父也说他不可能是密令者,从某些方面看这是好事,剩下的密令者背叛先帝,若是狄翼,那我们没有机会了。” “宛宛,你有没有想过,皇祖父为何会留下密令?” 春风入骨寒,萧臣把自己身上大氅解下来披在温宛身上,起身挡在风来的方向,关怀无声。 温宛想过这个问题,“因为蛊患,先帝早知蛊患案始于皇上,心中必定对他有所失望,可皇上无手足,先帝也已病入膏肓,于是留下密令让祖父另觅明君。” 见萧臣没开口,温宛索性把自己的想法全部说出来,“先帝不认同太子,应该是怕太子受皇上影响太深会再行蛊患之事,战幕教导出来的皇上是那样,太子也未必好到哪里,所以先帝没把密令传给战幕。” “可先帝不知母妃定会生下男婴。”萧臣一语破的。 温宛沉默数息,身子忽然转过去,手臂搭在萧臣膝间,眼睛异样严肃,“如果没有背叛者,那个手持遗诏的人一定会让贤妃诞下男婴。” “先帝的计划天衣无缝,如果没有背叛者断不会是现在这般局面。”温宛笃定道,“而且,一经大师说……不管是皇上还是贤妃,身世有异。” 接下来的话太过敏感,温宛没有继续往下说。 但这件事,一经大师在查。 萧臣垂下眼眸,双手不自觉握在一起,“皇祖父不是一个狭隘的君王,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江山社稷,所以他身边才会有如战幕、温侯跟一经大师这样的人,狄翼拥有完整虎符亦是皇祖父胸怀天下的证明,所以我一直觉得,密令跟遗诏的存在定有更深层的意义。” “什么意义能比嫡储之争更重要?”温宛不明白。 萧臣轻吁口气,“或许随着狄翼的到来,所有谜团都会解开。” 温宛身子越发扭过去,“你怀疑狄翼知道什么?” “孤千城在朔城成翱岭发现一个坑,那坑数十米深,地下岩石皆被炸裂,丈余高,非人为。” 第一千一百五十四章 我得去趟北越 萧臣既然已经查到眉目便不想隐瞒温宛,只是温宛从未上过战场,对他的描述没有具体概念。 “那是什么意思?” “如果那是武器所致,那么拥有那种强大武器的某一个人或者某一个国将会发动战乱,届时整个中原都会陷入战火,民不聊生。”萧臣剑眉紧皱,他清楚有些战争是为了和平,而有些战争的本质却是掠夺和侵占。 武器不是原罪,野心才是。 温宛虽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可她不理解,“这与狄翼有什么关系?” “当年皇祖父把陇西五郡封给狄翼时曾说若有亡周者出自北越的话,这话虽然没有广为流传,可皇室里的人皆有所闻,而今孤千城在北越发现同样深坑之后便失踪了。”萧臣面色沉凝,“他一定是查到不为人知的线索才会陷入危险境地。” “狄翼这些年一直守在陇西,我相信北越若有异动他不会不知情,然而这个时候他却选择回京城述职,想来述职是假,他来,一定还有别的事。” 温宛慢慢消化萧臣说的种种可能,“那你接下来的打算?” “我得去趟北越。”这是萧臣思虑很久之后作出的决定。 现在唯一突破口就在孤千城身上,而且于情于理他都不能放任孤千城在北越失踪而不管不顾。 温宛沉默许久,“你小心。” “此去少则半月,至多不超过一个月,宛宛,你照顾好自己。”萧臣拉起温宛的手,瞳孔微闪,深情看过去,“只等真相揭开时,你想要的生活,我给你。” 温宛被萧臣说的一愣,“荣华富贵吗?” 萧臣笑了,“荣华富贵。” 四皇子萧昀死了,自缢。 打从秦熙死后,萧昀弃车保帅将所有责任全都推到秦熙身上,自己苟延残喘一直在四皇子府里闭门思过,萧臣一直派人暗守以防他卷土重来。 谁也没想到就这么个隐患,他自己死了。 大理寺派郁玺良过去验尸,验尸单上确确实实写明‘自缢’二字。 让人意外的是,萧昀的死似乎没有掀起多大浪花,哪怕周帝都没有过分关心,只叫钦天监择日下葬,无追封,无恩赏。 父不父,子不子,便是皇家的亲情…… 夜,黄泉界。 石室里,萧彦跟温御最先出现,郁玺良随后赶到,一经早上尥蹶子跑回护国寺已过午时,人没到密信先到,叫他晚上来翁怀松这里吃火锅,他也就在护国寺换身衣服扭头往回尥蹶子跑,还是最晚到的那一个。 火锅腾腾冒着热气,红油汤锅里只剩下几片煮烂的菜叶,一经盘膝而坐调匀呼吸,“几位都吃完了?” 翁怀松的地盘,“大师想吃什么,老朽再去弄些。” 一经摆手,“翁老不必麻烦,我自己带了。” 紧接着,一经将袖内半臂长的‘人参娃娃’折成两段扔到锅里。 正摸肚皮的萧彦见状拿起筷子,“本王还没吃完。” 温御也跟着拿起筷子,却在下一刻看到一经把一包粉末洒到汤锅里。 二人默,双双把筷子搁下来,“狄翼在御书房说的那些话,你们怎么看?” 温御抛出问题后,萧彦没给别人机会,“不是本王说你们,一个小小狄翼把你们吓成这个样子!” 郁玺良虽没见到御书房里狄翼嚣张跋扈的样子,但刚刚听温御讲述多少能想象一二,再加上清晨那些死士身上的伤口,狄翼绝对是高手。 “狄翼只认太子,于我们而言的确是阻力。”郁玺良表示深深担忧。 一经夹起半根人参,“他有七十万大军的虎符,万一……” “你当皇兄给他那七十万大军的虎符,是叫他调来调去的?”萧彦整个身子靠在药案上,摸摸撑到圆滚滚的肚子,眼睛眯起一道缝儿,状似精明,“你们想想,狄翼到陇西这二十年,可有一次把兵派出陇西?” 温御行兵打仗在行,眼中微微闪动,若有所思。 “之前没看到虎符,本王还以为皇兄真是因为他磨磨唧唧才把他打发到那么远的地方,什么北越亡周也是借口,可昨晚本王看到虎符了。” 话说到这里,萧彦难得严肃坐直身子,“皇兄是真忌惮北越。” 温御想不通,“北越地广人稀,半数国土为苦寒之地,如何就成了灭我大周的隐患?” “这事儿不用温侯操心,皇兄把北越交给狄翼,该操心的是他不是咱们,你以为他突然回京城述职是为夺嫡来的?不一定!” 萧彦话锋一转,“皇兄把夺嫡一事交给咱们,咱们就干好自己的事,别狄翼一来你们就如临大敌,分不清楚主次,我们现在要做的事,削弱太子府,削弱战幕。” 不得不说,萧彦一席话醍醐灌顶,让在座几位心里一亮。 “萧昀真是自缢?”萧彦扭头看向郁玺良,狐疑问道。 郁玺良闻声恍然想到这件事,于是自怀里取出一个瓷瓶递给翁怀松,“中毒。” 翁怀松接过瓷瓶,略皱眉,“神捕验不出所中何毒?” “但凡我知道的毒都不是。”郁玺良表示杀人者手段极为高明,那种毒并非致命而是致幻,因为幻觉,萧昀才做出自缢举动,所以尸体从表面上看起来就是自缢,要不是他注意到萧昀发丝异常,只怕根本查不出来这种毒素的存在。 翁怀松收起瓷瓶,“交给老朽。” “谁会在这个时候杀萧昀?”一经吃完人参,精神了一些。 郁玺良摇头,“现场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萧彦也觉得奇怪,“萧昀早就出局,杀他干嘛呢?” “此事我会细查。”郁玺良人在大理寺,方便行事。 炭火燃尽,腾起的白雾变得丝丝缕缕,汤锅里咕嘟上来的花椒沉到底下,一颗肉丸子不知何时飘上来。 温御看着浮动在上面的肉丸子,“刚刚不是都捞干净了?” “不眨眼,也总有漏网之鱼。”萧彦吁了口气,重新倚到药案上。 看着锅里那颗肉丸子,温御缓慢开口,“战幕要对付鹤柄轩。” 一语毕,余下四人皆惊…… 第一千一百五十五章 天杼图 也难怪萧彦他们会震惊,鹤柄轩虽为代相,可行事一直都是帮着太子府的,尤其鹤柄轩欲将女儿嫁给苏玄璟的事不算秘密,此事一成,近上加近,更何况自二皇子萧允真正身份暴露之后周帝对太子府肉眼可见的扶植,战幕有什么理由要对鹤柄轩下手? 战幕当然没有直接告诉温御他想动鹤柄轩,但他说了一句话。 ‘皇上失踪那晚,李公公为何直接去找了鹤柄轩?’ 翁怀松不理解,“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萧彦恍然般捋了捋胸前白须,“的确有问题。” “战幕一直以为皇上心系太子府,李公公在皇上失踪之后第一时间就该赶去太子府把消息告诉他,而 不是告诉一个代相,国不可一日无君,储君就在太子府,李公公跑到鹤柄轩府邸怎不叫人怀疑,更何况晏伏在太子府前死的不明不白,两件事联系在一起,战幕自然不会无动于衷。” 经温御解释,众人了然。 “温侯怎么想这件事?”萧彦挑眉道。 温御想到御书房时狄翼那番冷斥,狠了狠心,“战幕既然想对付鹤柄轩,无非是想从鹤柄轩身上找到蛛丝马迹,有则灭之,无则也图个安心,我们得让他有。” “侯爷想以鹤柄轩挑拨太子府跟皇上的关系?”郁玺良皱了皱眉,“可是萧允已经出局。” “皇上不会真正扶植太子。” 一经想到自己与周帝在密室里的几次对话,抿唇,“皇上对先帝留下密令跟遗诏的事恨之入骨,连带先帝身边宠臣他也一并恨着,皇上曾说太子府是他手里披荆斩棘的利刃,更是悬在密令者脖子上的剑,只要密令者冒出头来剑即落,所以从一开始,太子萧桓宇就不是皇上心目中的嫡储,除了密令,战幕也是原因之一,皇上真是打从骨子里讨厌先帝的‘如影随形’。” “所以,皇上对太子府的好不过是假象?”萧彦扭头看过去。 一经颔首,“一定是。” “要是这样想,皇上失踪那日李公公先找鹤柄轩,很大程度上可以证明鹤柄轩才是皇上最倚重的人。”温御恍然,“所以……” “所以鹤柄轩一定知道皇上接下来的计划,没有萧允也不可能是萧桓宇。”郁玺良插了一句,“平日见他畏首畏尾的样子,怕也是装的。” 众人三言两句,最终决定以鹤柄轩为突破口,让战幕跟周帝彻底决裂。 火锅被翁怀松撤下,众人欲各回各家的时候萧彦突然开口,“倘若这是战幕在试探温侯,又该如何?” 一语闭,温御默。 他何尝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 须臾,温御肯定答道,“这的确有可能是战幕的一箭双雕,以鹤柄轩同时试探皇上与本侯,可这也是我们的机会,唯一往前冲的机会。” 过往遮掩回避是因为还有人挡在身前,如今随着几个皇子接连出局,他们与战幕及周帝的较量,才真正开始…… 已过子时,夜色朦胧,月光如同碎银洒下来,苍白冷清。 狄翼独自坐在曾经的二皇子府邸,静默盯着书房桌案上一张残图,呼吸间胸腹里好像压着一块巨石,这块巨石压了他整整二十年。 ‘老狄,完完整整的天杼图朕只抢得四分之一,这可是个祸害啊,得天杼可得天下,这东西大周可有,则他国可有,他国若有,则大周必有,朕时日无多便将它交给你,将这大周,交给你了……’ 狄翼双鬓斑白,瘦削的脸,面色黝黑,银霜般的长眉下一双眼深邃冰冷。 桌案上是一张残图,四角有火烧痕迹,残图上是以狼毫笔绘制的机械图,图纸繁复程度乍一看就像一团密密麻麻的线毫无规律的重叠延伸,哪怕你仔仔细细盯着一条线,依旧很难从无数同样走向的线条中找到那条线的终点。 三尺长的点线图四周全部都是注解,何处该以失蜡铸造,何处该以低熔点合焊接,包括叠铸跟锚链铸的手法也都标注的细致精确。 狄翼不善机关术,可经过二十年苦心钻研倒也小有所成,然而眼前这张机关图他依旧做不出来。 ‘这是天杼最关键的部件,没有它,天杼二十年内不会问世,可是老狄,赝品亦是威胁,你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余下三张天杼图。’ “先帝,老狄一张也没有找到。”狄翼看着桌前残图,薄唇紧抿,苦涩自嘲。 正如萧彦猜测那般,狄翼此行并非是为夺嫡,他为天杼图而来。 当年先帝与他说过天杼图一分为四,一为结构图,可窥天杼全貌,二为内膛图,可铸天杼血肉,三为齿轮图,令天杼初成,四为点线图,乃是筋骨,成就天杼之魂。 先帝给他的便是点线图,是天杼的灵魂,余下三张图其一当在北越皇室,其二当在洛家后人手里,其三是被当时在大周皇城的北越细作抢了去。 北越细作在抢到图纸之后自当交给北越皇室,是以按照先帝估算北越皇室该有两张天杼图,除了天杼,先帝到死都没揪出隐藏在大周皇城的北越细作。 是以北越对大周的威胁一个在外,是天杼,一个在内,是细作。 先帝告诉狄翼纵然有完整天杼图,想要建造那种庞然大物至少须五载,好在北越只有两张,就算得了第三张也要十几二十年,所以危机不在萧启衡也就是当今皇上这一辈,在下一辈。 ‘夺嫡是契机,老狄,那个细作你得给朕揪出来……’ 狄翼抬手抚上那张残图,两个月前,他在北越发现深坑便知北越已经铸成天杼,那坑纵然被人填埋清理,细查依旧可辨周围有斑斑血迹,而且他查到那片土地三个月前曾是良田。 由此可以推断天杼还不成熟,至少不能指点打点,怕是指点打面都还困难。 如今夺嫡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只剩萧臣跟萧桓宇对战。 北越细作到底在他们哪个阵营里? 还有洛家后人,当初那个小男孩又是被谁救走的…… 情人节快乐~~ 第一千一百五十六章 天杼内膛图 夜幕深沉,乞丐坐在桌边,被拭巾擦净的面庞干净的连一丝微瑕都没有,好看的双凤眼与脸型搭配得宜,鼻梁**,红唇如砂。 此刻那双眼正盯着桌上一张残图,露出忽闪不定的微光。 “也是好笑,北越细作偷来的天杼图,落到北越太子手里,北越太子却不知道北越细作是谁,由此可见北越夺嫡之争可比大周复杂的多。” 听到乞丐嘲讽,师媗视线同样落到那张残图上,“这是内膛图?” 眼前残图所画十分复杂,形似凤凰,内有五脏,五脏由五组齿轮组成,每组齿轮又由百余小齿轮咬合而成,只是这张图里并没有标注各个齿轮大小及制作工艺,除五组齿轮,前膛有炮嚢位于凤凰前胸位置,后膛画有详细操作杆,哪怕窥视不到天杼全貌,这张内膛图也足够让人震撼。 “真真正正的天杼内膛图。”乞丐以手搥住下颚,指腹摩挲,唇角微勾,透出一丝玩味。 师媗蹙眉,“主子觉得这是真图?” “自北越细作传回北越,再到北越太子手里,后经尊守义到我这儿,这张图的价值已经不是唯一,被拓了多少复件可想而知,更何况天杼初成,坑都给炸出来了,这图里面的技艺早被北越掌握,那么它的存在于北越并无意义,所以它是真的,而且绝对如北越太子所说,是原本。”乞丐轻吁口气,抬手将残图折叠平整。 敲门声响起,师媗上前打开房门,有下人将煮好的银耳羹递进来,她接在手里转身走到桌边。 门阖紧。 师媗打开盅盖,小心翼翼搁到乞丐面前,“即便很多人都有可是我们没有,所以北越太子以此图换我们查出北越细作,这生意怎么看都是我们赚。” “不能这样比较。” 乞丐用汤匙舀了口银耳羹,抿了抿,觉得味道不错又喝一口,“比起这张残图,比起潜伏在大周的北越细作,那个细作背后的主子才是北越太子心腹大患,他用这张残图换我们替他寻得细作,继而顺藤摸瓜找到隐藏在细作背后的主子,于他更有意义。” “至于我们,既能得残图又能找出潜藏在大周的北越细作,一箭双雕,意义等同于他,这叫双赢。”乞丐不疾不徐喝着羹汤,字字有理,句句明晰。 师媗还是疑惑,“他就不怕我们得到残图,后来居上造出真正的天杼?” “他不怕,因为他手里还有一张残图,他笃定那张残图我们永远也得不到。” 乞丐搁下汤匙,身形倚在椅背上,抬头看向师媗,眼中精光如芒,“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给我们这一张你以为只是作为找到细作的交换条件?” “不然?” “他给我们的是欲望,有了这一张我们才会想要第二张,第三张,恰巧那两张他也没有,他这是把我们当刀耍在前头了。” 乞丐浅浅一笑,收回视线继续喝粥,“没关系,那就叫他瞧瞧他选的这把刀,有多锋利。” 盅小,里面几口银耳羹而已,师媗见乞丐吃净当即转身去铺床褥。 待她欲退时乞丐提醒她,“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师媗恍然,自怀里掏出七个铜板,“属下全都抢回来了。” 乞丐手指点在铜板上数了数,不多不少,十分满意,于是从袖子里掏出剩下三个铜板与那七个放到一起,“赏你了。” “谢主子。” 乞丐摆手,师媗隐没。 躺在铺好的软榻上,乞丐凝望床顶幔帐。 十个铜板,连昨天的一半都没讨到。 看来明天要换地方了…… 萧臣昨夜自羽林营直接离开,除了温宛就只告诉了司马瑜让他帮忙打掩护。 这个掩护好打,毕竟皇城里真正在乎萧臣动向的人并不多,比起萧臣,多数人更在乎御南侯府的动向。 因为早知萧臣离开,温宛预计自己不会睡好于是昨晚她去锦园找祖父互通消息,温宛依着萧臣的意思在没找到孤千城之前不将深坑之事透露出去,所以她没说这事儿,反倒是温御把他们在石室里商量好的事全都告诉给温宛。 祖孙二人不可能干唠,温宛备了酒,十坛竹叶青都是在金禧楼搬的,温御自备咸鸭蛋。 肘子只在饿时香,咸鸭蛋才是老侯爷灵魂救赎。 可能是跟自己孙女喝酒无甚负担,温御一杯接一杯,鸭蛋抠了一个又一个,终于醉了。 醉酒之后的温御哭的稀里哗啦。 温宛试着问半天也没问出缘由,直到最后她要走时才听祖父抱着酒坛叫了一声什么。 她转回身凑近才听清楚。 战哥…… 温宛把温御扶到炕上,守着他睡着才回墨园,辗转反侧差不多半柱香时间算是睡过去,等她醒来天已大亮。 她知萧臣已经走了,亦知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会发生大事,可对她来说眼下最大的事就是温少行跟狄轻烟的婚事。 朱雀大街,温宛乘坐的马车突然停下来。 “徐伯?” “花间楼雪姬,求见温县主。” 车厢里,温宛心下略惊,沉默数息后让雪姬进来。 自从杨肃的事温宛揭穿花间楼银钱来路不干净之后,雪姬就算对温宛没有恨之入骨,至少不待见,温宛自然也不在乎她如何。 “姬娘有事?”温宛端直坐在车厢里,清目落向雪姬,浅淡开口,眉目间看不出情绪。 今非昔比,如今的温宛再不是那个天真无邪的,只会坐在花间楼角落里痴情等待苏玄璟的傻姑娘,其实雪姬也想知道,为什么温宛可以做到说不爱就不爱了,而她那个不该陷进去的外甥到头来陷的如此深,几乎万劫不复。 “苏公子昨夜不见了,我想他离开之前一定找过县主,不知县主可否告知,他去了哪里。”雪姬发现苏玄璟失踪是在今晨,她以为苏玄璟昨夜没有回来应该是留宿府衙,直至今晨有人传回消息,说苏玄璟没上早朝,而且衙门里也找不到人。 想到昨天苏玄璟异常举动,雪姬即刻派人去找,皆无所获…… 第一千一百五十七章 允许我长大 苏玄璟不见了? 温宛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咯噔一下。 萧臣昨晚离开皇城,苏玄璟也是在昨夜失踪,他莫不是去追萧臣? 不会,苏玄璟不会武功,他追不上。 “有些话,雪姬不吐不快。” 温宛淡然转眸。 “当初温县主爱慕苏玄璟,时时刻刻围在他身边,甘愿为他做任何事,哪怕来月事也要在角落里等他与同伴饮酒之后盼望着能与他坐在一起喝一口茶,亦或写一幅字,仿佛只要能与苏玄璟在一起,县主愿意舍弃所有。” 雪姬面色微白,神色中似有谴责意味,“可自苏玄璟到御南侯府提亲之后县主态度大变,不搭理,不解释,恶言恶语甚至于……县主算计过苏玄璟几次你心里应该比我清楚。” 面对雪姬斥责,温宛没有为自己辩解,“所以呢?” “既然县主只拿苏玄璟当闲散时寻开心的玩意,那么在你舍弃他之后可不可以不要再招惹,县主在苏玄璟身上,可否留下一丝善念。” “姬娘说这些我可不爱听了。” 温宛眼中冷漠渐消,脸上浮现出无比淡然的微笑,“你也说在本县主爱慕苏玄璟的时候甘愿为他做任何事,那个时候,苏玄璟或是搭理,或是解释,没有恶言恶语,可在本县主看来那比我不搭理不解释,要可恶的多。” 雪姬暗暗噎喉。 “不搭理,不解释,恶言恶语,如果这还不算不招惹,那姬娘教我,如何才叫不招惹,不如我把自己藏起来?”温宛再提曾经那些蠢事已经不会过分自责,有心碰上无心注定满身伤痕。 当初她对苏玄璟是,如今苏玄璟对她亦是。 没给雪姬说话的机会,温宛身体微侧过去,“姬娘看到苏玄璟受委屈,便说我温宛对他没留一分善念,当日苏玄璟将我像猴一样戏耍的时候,姬娘也与他说过同样的话?” “如果没有,姬娘又凭什么来要求我?” 温宛脸色渐愠,“把话敞开说,当日苏玄璟钓着我,无非是想借我背后御南侯府走上仕途,我突然不想被他钓,那是我幡然醒悟,姬娘得允许我长大是不是?” 或许没想到温宛能把话说的这样直白,一时噎喉。 “可那是以前,现在苏玄璟对你如何,县主感觉不到吗?” “姬娘有没有想过,如果那时我应下与苏玄璟的婚事,苏玄璟一朝得势平步青云,会不会善待我?” “应该会。” “怎么会?!他未得手时姑且忽冷忽热的钓着我,得了手便会觉得这法子妙的很,于是一遍一遍重复,用我时假意真心,不用我时弃如敝屣,让我在患得患失中自我怀疑自我否定,我一生被他毁了是我有眼无珠,御南侯府欠他的么!” 温宛目光骤然寒凉,冷的似要从里面结出冰霜。 雪姬未料温宛这般想,可又觉得她这般想是真的成长了。 同样的话她曾听苏玄璟说过。 “姬娘啊。”温宛暗自稳下心神,未老先衰般叹了一口气,“如果我用苏玄璟待我的法子待他,那才是一丝善念都没留下。” 温宛把话说到这个份儿,雪姬有些坐不住,她比谁都知道当初苏玄璟接近温宛是为什么,如今这话被温宛摆到台面上说,隐隐的存着几分羞愧。 “昨日……” “本县主已有多日未见苏公子,他去了哪里,我真不知。”温宛没有再给雪姬难堪。 雪姬道谢后起身告退。 待其走下马车,温宛叫徐福驾车去西市,心里正想苏玄璟突然失踪的事会不会另有蹊跷,忽的透过侧窗看到一抹熟悉身影。 “徐伯,停车。”温宛叫停马车后走出车厢,随后叫徐福先回府,自行朝对面御翡堂走过去。 此时御翡堂内,温弦穿着一件淡粉色大氅正在柜台前挑选翡翠,与她同行之人哪怕只是背影便肉眼可见的富贵,一身紫貂裘是皇城大半数高门都没有之物,发髻上的簪花珠钗也都异常璀璨夺目,纵无繁复花式,简简单单才更彰显价值。 二楼万春枝听到守店掌柜的通禀刚好走下楼梯,便见温宛迈步进来,二人相视一眼,皆知来者不善。 温弦听到楼梯上有动静,扭身看到万春枝时自然注意到她目光走向,于是回头,“哟,长姐这是闻着味儿过来的?” 温宛似笑非笑,“温姑娘长相与我闻的味道差不多,本县主是看着人过来的。” 温弦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你怎么侮辱我都可以,太子妃在这里,你莫不是连太子妃一起骂了?” 此刻被温弦唤作‘太子妃’的少女并没有转身,手里握着一个翡翠玉镯细细端详,仿佛没听到温弦口中挑拨。 温宛无意搭理温弦,行到柜台里面,万春枝叫掌柜的过去歇着,这个客人,她来接待。 正面相对,温宛看清眼前少女样貌。 年约十六,身材纤细,一双眉宛如翠羽,肌如雪白,腰如束素。 少女连余光都没扫过温宛,亦未看万春枝一眼,一双眼睛紧紧盯住手里翡翠玉镯,“总体来说翡翠玉质地坚硬,韧性较和田玉差,碰撞即碎裂,这种玉多半用来做护身符,并不适合做玉镯。” “和田玉颜色单一,不如翡翠玉颜色丰富,姑娘手里属红翡,不但种质好而且颜色饱满艳丽,姑娘就算喜欢也要等些时日,这一只被镇北侯府的虞郡主订走了,不日来取。” 温弦嗤之以鼻,“又不是什么好玩意,你当我们太子妃瞧得上……” 啪- 未及温弦音落,少女手指微松,玉镯落地砰然碎裂。 万春枝蹙紧眉,正要开口时却见少女微微一笑,“万掌柜莫急,我与虞郡主颇有些交情,这物件不好,回头我补给她一只,订金她给过?” “给过。”万春枝见少女面色温和不好发作。 少女自怀里取出一张银票搁到柜台上,面色不改,“这只红翡手镯色泽虽属红皮但偏褐,若是一对可值五百两,一只贵些也就七百两顶天,皇城玉石翡翠行情订金至多付两成,虞郡主是个大方的,应该留下二百两,这是一张五百两的银票,万老板不亏不赚,只是琉璃不小心脏了您的地方,烦劳您自己收拾一下。” 元宵节快乐呀~~ 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章 公孙斐什么时候死 伸手不打笑脸客,开口不骂送钱人。 眼前少女一看就是找茬儿来的,可人家从头到尾都没撕破脸,钱给的也到位,万春枝就算有一万个不乐意,也不可能把柜台上那五百两银子撇回去说‘不要’。 做生意最重要的一点,到手的钱不能不要。 “姑娘慢走。”万春枝瞥了眼坐在角落的守店掌柜,掌柜的心领神会,拎着扫帚走过来。 少女见状只是笑笑,没有开口。 温弦懂了,“开门做生意就这点儿肚量?我们没说走你就着急撵人?” 万春枝没理温弦,扭头看了眼温宛。 温宛一直站在她身边,虽然她与对面少女一句话都没有说,眼神都没对过招,可她能明显感觉到这位少女来者不善,而且那不善是冲她来的。 也难怪,温弦一口一个太子妃,眼前少女的身份再明显不过。 顾琉璃,太子萧桓宇明媒正娶的妻子,当今顾皇后的侄女,其父顾寒,任职大将军,母亲亦出自高门,这样的身世背景注定少女不凡。 从她鉴别红翡的精准程度,至少可以肯定她对珠宝十分在行。 温宛稍稍摆正位置,万春枝自然往旁边退了退,“两位还需要什么?” “不需要。”顾琉璃目光直视过来,唇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 一瞬间,两人中间气场拉满,连万春枝都禁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倒是温弦好似无甚感知,冷冷一笑,“今日我与太子妃是来收铺子的!” 温宛挺直身形,微微侧目,也终于给了温弦一个正眼。 温弦傲气回头,指向对面那间米铺,“那间铺子从今天开始就姓温,温弦的温,且等今日收了铺子明日即装潢,十天后我‘胜翡堂’就在对面开张,两位若有兴趣过去捧个场。” 温宛面色无波,心底却泛起疑云。 “看在你曾是我长姐的情分,我不妨告诉你,我们卖的也是珠宝翡翠,品级种质都比你御翡堂好但就卖的比你……” “温姑娘,请柬。”顾琉璃适时打断温弦。 温弦这方想起什么,自袖兜里掏出两张请柬摆到柜台前。 “十日后,两位赏光。”顾琉璃眼神扫过万春枝,落在温宛身上,眼底笑意越发浓了几分。 温宛唇角微扬,“一定。” 见顾琉璃转身,温弦抬着下巴似是轻蔑般哼了一声,这才离开。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万春枝伸手拿过请柬,莫说里面内容,请柬四周都是镶了金边儿的,“温县主,你觉得她刚才想说什么?” “卖的比你便宜。”温宛盯着顾琉璃的背影,敛眸道。 万春枝漫不经心打开请柬,赫然发现请柬落款位置有顾琉璃的名字,“你那妹妹何时攀上太子妃的高枝了?” 温宛瞟一眼,“你说反了。” 见万春枝看过来,温宛继续道,“不是温弦攀上顾琉璃,是顾琉璃跟公孙斐靠着温弦搭上线,如今他们意在对面开‘胜翡堂’摆明是冲我们来的。” 这点万春枝明白,“他们想压价,这事儿咱们拼不拼?” “谁能拼得过公孙斐?”温宛怅然看着温弦跟顾琉璃在对面铺子里,温弦把钱掏出来,对面掌柜先惊后愕,最后顶着花甲之年的老脸笑的花枝乱颤,账本余粮都不要,转个身就从米铺里跑出来,叫辆马车跑的飞快,这是生怕温弦她们会后悔。 “瞧见没,她们没有事先支会,更像是临时起意,李掌柜连讨价还价都没有,直接就把铺子给让出来了。” 万春枝看到了,“她们为何不直接买我们的铺子。” 温宛扭头,“你倒也不用降的这么快。” “摆明拼不赢不如及时止损,想当初我万家货栈就是这么被你拼没的,我赔个底儿掉。”万春枝绝对没有翻小肠的意思,实话实说。 请柬有两张,温宛拿过剩下那一张,翻开来,“公孙斐什么时候死?” “今天晚上。” 见温宛看过来,万春枝把请柬往柜台上一拍,眼神发狠,“且等我做梦,杀他个片甲不留!” 按照出门时的计划温宛该去找狄轻烟,事情有变,她决定去一趟鸿寿寺。 出门时,温宛看到角落里有个乞丐,想着手里请柬镶金边儿,便把请柬扔到破瓷碗里。 “不谢!” 乞丐急忙弓起身子把请柬攥在手里,双手摩挲金边儿,当真是金子! 哪怕温宛走远,乞丐仍不忘碎碎念,“谢谢好心人……谢谢……” 蓬头垢面的乞丐边谢边扭头,视线里温宛登上一辆马车,扬长而去。 偏在这时,一道尖酸声音陡然响起。 “温宛也忒不把太子妃放在眼里,竟然把请柬扔给乞丐!” 就在温弦想要冲过去把请柬抢回来的时候被顾琉璃拦住,“请柬给出去,温县主如何处置是她的自由,礼数上咱们不亏即可,莫管他人。” “可是……”温弦就是想把请柬抢回来再当面摔到温宛脸上,叫她难堪! 顾琉璃显然没能拦住温弦,由着她去。 于是那张请柬还没在乞丐手里攥热乎就被温弦给抢了回去。 乞丐,生活在皇城最底层的一群人在温弦眼中是没有尊严的,他们就像一滩烂泥,堆在哪里脏了哪里,她无比嫌弃扯过请柬,又无比厌恶踢了那只破瓷碗,头也不回的走了。 看着温弦与顾琉璃登上马车,隐藏在满脸黄泥下的双凤眼微微眯了一下,须臾,乞丐伸手捞回被踢出去老远的瓷碗,继续窝在角落里…… 太子府,后堂。 战幕得知苏玄璟忽然失踪,略显意外。 “他没有事先支会你?” 侧位上,司南卿立即拱手,“回军师,苏玄璟走的急怕是谁都没支会,连花间楼雪姬都在四处寻他。” 战幕沉默数息,“找吏部的人寻个理由上报,莫叫别人拿住把柄。” “军师放心,吏部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司南卿手底下没有自己布下的罗网,他存在于画堂的意义渐渐成了余下十一位存于画堂的底气及战幕的传信人,也就是跑腿儿的。 第一千一百五十九章 我腌的咸菜 见战幕没说话,司南卿小心翼翼,“军师找他有事?” “鹤柄轩的女儿,品貌如何?” 司南卿闻声猜到几分,“当初鹤相提及这门亲事的时候我曾查过,鹤玉婉终温且惠,淑慎其身,是个不错的姑娘。” “性情如何?” “倒与宰相大人有几分相似,不争不抢的性子,稳当。”司南卿徐徐道来。 战幕似对此话颇有些不认同,“司南先生觉得鹤相不争不抢?” 司南卿一时犹豫。 “怎么想就怎么说,这里没有外人。” “回军师,鹤柄轩自为代相至今几乎没有行差踏错的地方,规规矩矩的叫人看不出半分野心,万事不见他出头,应该是个不求有功但求无错的。”司南卿说出自己的想法。 战幕也曾这样想,直到周帝失踪李世安最先密报的人不是自己之后他便有了不同想法,身居相位却能一直行差无错,这个人何其! “且等苏玄璟回皇城,叫他来见老夫。”战幕淡漠道。 司南卿拱手,“是。” 待其离开,战幕如霜白眉下,黑目沉凝。 前夜御书房狄翼说的那些话至今回荡在他脑海里,太子根基不稳乃他之过,他认,也不认。 他若只是太子府幕僚,全力放手助太子扎稳马步有何难! 然而先帝有托,‘这大周交给军师,朕放心……’ 夺嫡同时不动摇大周根基,不伤先帝血脉,这才难。 好在适龄皇子中只剩下萧臣。 提起萧臣,战幕眼中愈黑。 狄翼远在陇西都知道御南侯府一干人对萧臣的扶植跟帮助绝非无意之举,他却忍到现在都没出手,只因为他相信温御定不会选一条悖逆自己的路。 直到现在,他依旧相信温御不会帮萧臣抢储君之位。 然而这一次,他把自己想对付鹤柄轩的消息给说出去了。 温御啊,你莫叫我失望…… 西市靖坊,温少行给狄轻烟换了住处,住处位于靖坊最北,地理位置要多偏僻有多偏僻,这么形容,站在屋顶远远可见天牢。 比起大多数靖坊住宅,这一片屋顶皆铺一层茅草代替砖瓦,屋子盖的也都不大,窗户特别小,糊窗户的纸也只有薄薄一层,看样子像是破了很多次,宣纸在上面糊的一层接一层,这就导致透光度差很多。 大白天,屋子里还点着灯。 温少行来的时候狄轻烟正缩在炕头,冻的脸色发白。 “你怎么不生火?”温少行两手拎着食盒走进来,寒气逼人冷的他猛打一个激灵。 狄轻烟看到吃的眼前一亮,急急拽过矮桌,“我不会生火。” 温少行愣在那里,“那你昨天晚上冻一宿?” “嗯!你能不能给我换个地方?钱我可以先欠着,等我回国公府……” “不!” 温少行当即举起一只爪子拒绝狄轻烟的提议,“你不用回国公府,地方也暂时不用换,你先吃,我给你生火。” 狄轻烟太饿了,也就没管温少行。 一顿饭的功夫,狄轻烟秉承吃完这顿不一定会有下顿的信念把蒸屉里最后一个水晶虾饺仰脖塞进嘴里,又抻了一下脖,这才搁下竹筷,莫名的,屋子暖和一些。 这会儿吃饱,狄轻烟直接从矮炕迈下去,到屋外时正见温少行拿个木板狠狠朝灶台里煽火。 “没有火折子你怎么把火点着的?”狄轻烟凑到温少行旁边蹲下来,瞪大眼睛狐疑问道。 温少行一只手煽,另一只手把木柴扔进灶膛,“那边儿有块火石你没看到?” 狄轻烟摇摇头,“火石是做什么的?” “……生火用的,你连这个都不知道?”温少行多少有些嫌弃孤千城这个媳妇,一瞬间甚至觉得把这个什么都不会的笨媳妇嫁给孤千城,或许是对他的一种惩罚。 狄轻烟拿过温少行所指火石,随手又从旁边抓起一根小木棍,木棍在凹槽里一划。 吡- 狄轻烟大喜,“我学会了!” 如此聪明又伶俐,不能留给孤千城。 温少行一番不动声色的内心挣扎之后,决定按照原计划进行,“跟你说,现在外面有好多狄国公派出来的人在寻你,整个皇城就这里最安全。” “这房子是你租的吗?如果是租的,那户主肯定知道……” “不怕,这房子是我的!” 初春天气,外面风大,灶膛里的火被风从烟囱里倒抽烧的极旺,锅里温着水,温少行熟练掀起锅盖,用涮子把锅涮干净,脏水舀出来再烧些干净的进去,“天冷,一会儿水烧好你可以用热水洗脸泡脚,洗衣服什么的都行!” 见狄轻烟蹲在灶膛旁边一脸茫然,温少行生怕她不相信,起身走到靠后面土墙旁边,扒开一堆劈好的干柴,下面有个小窖。 “我所有宝贝都藏在这里面了!” 狄轻烟好奇走过去,从温少行的角度往里瞧,隐隐能看到几个坛子。 “我腌的咸菜,碧绿青黄都有!尤其是最里面那坛韭菜花,吃火锅的时候蘸一点那滋味儿!”温少行似回味般咽了咽喉咙。 “吃火锅还要蘸韭菜花吗?” “当然!那可是灵魂!”温少行叩好地窖,把干柴堆回到原来位置,“你可别小看我腌的韭菜花,那些都是野韭菜,是我跟楚衍在無逸斋时偷偷跑出去揪的!” 吃货的世界,没有撤退可言。 外屋烧着火,温少行跟狄轻烟进了屋。 虽说这间茅草屋是温少行的,可用途也只用于他临时解谗自己做菜,再藏些私货,从没住过人。 “温少行,我可不可以管你借一床被子?” 狄轻烟昨晚缩在炕头冻一宿,这会儿屋里暖和些,又想到不可能换地方了于是有了要求,“没事,钱我先欠你的,等……” “不用等,我这就给你买,马上回来!” 温少行转身时狄轻烟提醒他,“现在天都这么晚了,能有铺子开吗?” 一语闭,温少行愣住。 因为窗户纸糊的太厚,屋子里显得特别暗,这才有种近黄昏的错觉,他记得他来时还不到午时。 “你等我。” 为了将孤千城的媳妇稳稳藏起来,温少行决定出把血…… 第一千一百六十章 我有自知之明 这厢,温宛从御翡堂离开后直接去了鸿寿寺。 寒棋近段时间过的算是清闲,有句话叫敌不动我不动,她入大周目的是站在萧臣这一方,助其走到登基称帝那一步,如今萧臣跟温宛都无甚动作,她就算再着急也使不上劲儿。 温宛来时,她正在品茶,不是苦丁,是膨风。 膨风又名白毫乌龙茶,茶芽白色,属半发酵茶中发酵程度最重的一款茶,不苦不涩,醇厚甘甜。 见温宛来,她叫落汐备茶碗,“什么风把温县主吹来了?” “公孙斐的风。”温宛坐下来,开门见山,且把在御翡堂看到温弦及顾琉璃的事讲一遍。 寒棋倒茶,听到‘温弦’二字嗤之以鼻,“她才想起来攀上顾琉璃,这脑子可比本公主差太多,本公主没来那会儿心里想的从来都不是萧臣。” “是谁?” 温宛接过落汐端过来的茶碗,挑眉看过去。 寒棋瞧着温宛,笑而不语。 “我?” “还能是别人?”寒棋反问时微微一笑。 温宛不禁想起萧臣拒婚,那会儿是真伤心,唯钱都不能治愈了,“若是现在,我情愿你跟萧臣联姻是真的也好过公孙斐要对付御翡堂,甚至于问尘赌庄、金禧楼、翡锦成衣庄,还有你我合开的温氏粮行,我怀疑他要对我下手了。” 见温宛颓然,寒棋神色也变得凝重,“公孙斐是于阗财神,跟他拼钱无异于以卵投石。” “所以我不打算跟他拼。”温宛在路上时甚至想过即刻歇业,可歇到什么时候? 开张不降价虽然赔钱,总好过歇业叫人一看就是认怂。 寒棋在鸿寿寺虽闲,但她派回于阗的人可没闲着。 “公孙斐终究是大患。”寒棋饮茶,却未想过从专喝苦丁到喝除苦丁以外任何茶的改变,只是因为公孙斐的一句话。 大抵是若看一个人不好,他偶尔的好会自动屏蔽掉。 温宛当然知道公孙斐是个大患,“我至今不明白入局的原因,你说他缺钱吗?” 寒棋摇头,必然不缺。 “他想要权?”温宛大敢假设。 寒棋也想过这个问题,“一定不是。” 公孙斐若想求于阗的权,母后曾向他抛出过巨大的权力诱惑,若是想求大周的权,又何必站在温弦背后比比划划,定不是求权。 “不求权的有钱人,他来大周搅和这滩浑水到底为什么?”温宛实在想不通,仿佛这个人无懈可击。 寒棋也疑惑,无心桌上膨风,双臂搥在桌面,极放松的状态托着下颚。 温宛怀疑公孙斐可能是闲着了,“他若实在有钱没地方花,我们能不能引导他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 “什么事有意义?”寒棋倒没觉得公孙斐现在做的事没有意义,只是阵营不对。 她自懂事时起义父就告诉过她,她这一生为权术而生,何为权术,可为民之福祉,亦可为民之祸患。 温宛自小没受这等熏陶,自然觉得这世上有太多事比玩权弄政有意义,“引导他讲付出讲奉献,把钱全都捐出去,要么引导他讲独善其身逍遥在外,拿着他的钱爱去哪儿玩去哪儿玩,再不济让他看破红尘遁入空门,我佛慈悲一定能收了他。” 寒棋瞧温宛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不由苦笑,“与你说件有关公孙斐的事。” 温宛竖起耳朵听。 “我早派人在于阗调查过,结果也不是一无所获。”寒棋神色肃然,“我不与你迈关子,调查结果出身不详,成长经历不详,财富来源太广一时也说不清楚主要来源。” 温宛,“你这有甚关子好迈?” “但有一样,公孙斐过敏。”寒棋终于说到点子上。 温宛又把耳朵竖起来。 “据传回来的消息,有人看到过公孙斐因过敏满脸通红,呼吸困难,整个人倒在地抽搐不止,几乎殒命。” “过敏?他对什么过敏?”寒棋的话让温宛看到希望。 寒棋摇头,“那不知道,多半是吃食。” “时间来得及,这件事交给你了。” 寒棋想了想,“交给我罢!” 萧臣离城,苏玄璟离城,狄翼自回来那晚在御书房大闹一通,连续两日呆在国公府里没出门,皇城片刻安宁。 正午,郁玺良捧着刚从后院小厨房里做的叫花鸡走进正厅,便见小铃铛坐在桌边等候多时。 “醒了?” 小铃铛有午睡习惯,刚刚郁玺良出门时小铃铛睡的正香。 “嗯。”小铃铛坐在桌边,眼睛自郁玺良进门便盯着他看。 郁玺良把叫花鸡搁到桌上,下意识用手抹过面颊,虽已三旬年纪可他不显老气,哪怕额前那一小撮白毛都为他的俊美增色不少,“我脸上有东西?” 小铃铛笑着低下头,状似腼腆。 郁玺良忽想到那日当着众人面表白,心头一颤,脸颊‘唰’的红了,“刚烧好的叫花鸡,我帮你撕开。” 小铃铛没说话,点点头。 “其实……”那日之后,郁玺良再未与小铃铛提起爱慕之事,哪怕小铃铛最后选择留下来他亦觉得那不是因为喜欢,多半可怜。 小铃铛接过郁玺良递过来的鸡腿,低头啃咬。 “其实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郁玺良坐到小铃铛对面,满脸通红却还是强忍住羞涩把话说出来,“那日我在九爷及所有人面前说的话皆为真心,我知我老,与你相差一轮还带拐弯儿,你正是最好年纪,如花似玉,无论如何我都不配你,其实……我曾想过被你拒绝之后该如何,那就做回郁伯伯,当一回你娘家人,待你出嫁便将全部家底都给你当作陪嫁的嫁妆,我这一生没有喜欢过女子,唯你一个,若不能为你夫君便为你叔伯,不管做什么我都会护你一辈子,其实……我有自知之明,就是有时候想会不甘心,怕你找的人不如我待你真心,不如我待你细心。” 这些话早在郁玺良心里徘徊好久,今日他鼓足勇气说出来,就是想得一个明确答案。 若小铃铛不喜他,他便如何也不能坏她名声…… 第一千一百六十一章 她猜到我是谁了 郁玺良在对面深情表白,想求一个答案。 小铃铛在这边啃着鸡腿,不时停下来,似在思考。 郁玺良见小铃铛有把他的话听进去,又道,“若你喜欢我,我一定努力活的久一些,我认得一位高医,只须从他那里拿些延年益寿的药,多活十年八载一定能行,我习武,体魄强健……” “体魄强健你想做什么?”小铃铛突然停下来,抬起头眨眨眼睛,认认真真看过去。 郁玺良脸颊‘唰’的红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千万千万……” “哪个意思?”小铃铛追问。 郁玺良顿时想钻地缝儿,他真不是那个意思,他就想告诉小铃铛虽然他老,但他会想尽一切办法多活他比小铃铛多出来的那些年! 与子偕手,与子白头! 郁玺良深知解释就掩饰,于是又掰下一条鸡腿递过去。 这一次小铃铛没有接,“我喜欢吃鸡屁股。” 郁玺良脸颊通红透紫,如同晨昏时的太阳,又红又紫的都要溢出来! 忽然。 郁玺良眼色骤变,眼底生寒,“花拂柳?” “以你的功力才猜出来是我,可见在你小娇妻面前,你乱了。” 花拂柳半分没有否认,伸手掏鸡时被郁玺良打了手,“打我作甚?” “我想打死你。”郁玺良白了他一眼,“你不在皇宫里头当你的宫女,到我这里打的什么秋风。” “吃你一口鸡就叫打秋风?”花拂柳嗤之以鼻。 见郁玺良把鸡用荷叶包起来,花拂柳抖抖手,“我被她撵出来了。” 郁玺良闻声皱眉,正要开口时看到那张脸便有些骂不出口,“你自己动手还是我动手?” 花拂柳抬手自耳后鼓弄一番,那张脸顿时恢复他当神捕时的模样。 “宸贵妃为何把你撵出来?”郁玺良狐疑开口。 “她可能……她可能猜到我是谁了。”花拂柳好歹也是神捕,凭着那些蛛丝马迹早该猜到温若萱识破他身份了,说起来也怪那密道,若不是被困住,他岂会暴露。 “她说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我,就算把我碎尸万段都难解她心头之恨。” 花拂柳身形未变,一袭粉色儒裙顶着一颗中年男子的脑袋,郁玺良表示,“我也想将你碎尸万段。” 但见花拂柳真伤心,又想到自己对小铃铛的感情,深知爱情伤人比割刀子还疼,“她那样说无非是想激你离开,当下夺嫡大局日渐明朗,御南侯府与太子府终有一战。” 花拂柳不由看过去,眼中透着质疑。 “真的?” “当然是真的,此前鹤柄轩连同刑部尚书在天牢审魏王时宋小王爷极力保护魏王,那时皇后将端荣公主请到皇宫,万难之际是宸贵妃将皇后这些年在宫中干的龌龊事整理成册交到宋小王爷手里替端荣公主挡了一劫,这说明宸贵妃早就有所准备,她撵你走,大抵是不想你卷进这场夺嫡之战。” “可万一是她真厌恶我……” “她厌恶你你就由着她厌恶,要是这样你从朔城回来干嘛?”郁玺良发现花拂柳还不如他有担当,“喜欢一个人是缘分,人这一辈子有几段这样的缘分?” “只有一段,我不会喜欢别的女人。”花拂柳斩钉截铁道。 若在以前郁玺良可能付之一笑,现在他却感同身受,“那就回去帮她,反正你也不怕死又孑然一身,这辈子要是为自己喜欢的女人死了也是一件幸事。” 花拂柳被郁玺良说动了,“那我回去。” “我挺你到底。” 看出郁玺良过分热情,花拂柳挑动眉梢,“你有私心,你这是想叫我不遗余力帮……” “温若萱。”郁玺良抢他一句,先声道。 四目相视,花拂柳指了指叫花鸡,“拿鸡屁股给我饯行。” 郁玺良也不吝啬,整只鸡都给了他…… 温少行打从西市寒宅离开,整整两个时辰才又回来,回来时身上大包小裹买了很多东西。 屋子里,狄轻烟赶忙帮他把东西一一接过来搁到矮炕上,这会儿灶膛里木柴还烧着,屋子比之前他来时暖和太多,大氅穿不住,狄轻烟只穿夹袄还被热的满头大汗。 “你没用炭块把火压住?”温少行见狄轻烟小脸热成红苹果,皱了下眉。 狄轻烟自陇西出逃之前众星捧月,哪住过茅草屋,哪自己烧过火,得说她逃跑时带了不少银子,临近皇城才把钱都花光,在皇城晃荡这几日靠着吃席混好几天。 一会儿装婆家亲,一会儿装娘家亲,顿顿一桌十几个菜。 拿狄轻烟自己话说,她之前混席吃皆在西市,没有要请柬的,唯独到御南侯也有人管她要请柬。 温少行不知道该说狄轻烟是幸运还是幸运,越是高门显贵越是注重礼数,反倒寻常百姓办喜事图个热闹,办丧事图个人气,多一个半个人不算事儿。 “我先去把火压住,这样你晚上睡觉的时候就不用管它,炕到第二天早上还热乎。”温少行压好灶膛里的火,回到屋里第一件事就是换窗纸。 “把矮桌搬过来。” 炕上,温少行叫狄轻烟把他刚买的窗户纸铺到桌面,自己三两下撕掉原来破破烂烂的宣纸,“这种窗纸是用桃花纸涂抹桐油做成的,防雨防风还透亮。” 他把宣纸团成一团递给狄轻烟,转身朝桃花纸上涂抹浆糊,转身把纸往窗棂上一贴,“我想买明瓦来着,只是明瓦太贵……” “没关系,这个已经很好了。”狄轻烟把那团宣纸塞到外屋灶膛,回来时一脸满足看向温少行,“比之前亮堂多了!” 温少行不想狄轻烟误会,“我可不是因为贵才不给你买,只是这屋子要是镶上明瓦铁定招贼。” 狄轻烟恍然,“还是你聪明!” “我当然聪明。”温少行动作麻利,很快把窗户纸糊的平平整整。 除了窗纸,他还给狄轻烟买了专门用在矮炕上的炕席跟新被褥,狄轻烟刚上手就被温少行拉到一边儿,“我来。” 见温少行忙的热火朝天顾不上擦汗,狄轻烟直接揪起袖子走过去…… 第一千一百六十二章 留下它罢 狄轻烟袖子触到温少行额头一瞬间,某位小少爷腾的弹起来,像一只受到惊吓的猫,张牙舞爪。 “你干什么?” 狄轻烟愣在原地,袖子还举着,也似被吓了一跳,“我帮你擦汗,汗珠子都淌到脖子里了。” 温少行呆呆看向狄轻烟那只揪着袖子的小手,‘哦’一声,“不用擦,等我回府里洗澡。” 想到洗澡,温少行看向狄轻烟,“对了!你这里还缺一个澡盆……” “不用不用,我……”狄轻烟脸颊微红,“我用热水擦擦就可以。” “那怎么能行!明天我给你带过来!”温少行丝毫没觉出自己在这里跟一个未出阁的少女谈论洗澡的话题有什么不妥,毕竟自小有阿姐‘照拂’,丫鬟的活他可没少做,“还有洗澡用的香胰子,浴布还有帕子,对了!还有香熏跟换洗的衣服我都给你拿过来!” 狄轻烟被温少行说的越发脸红,“你能不能借我一点钱,换洗的衣服我自己买……” “你现在怎么能出去!万一叫狄国公的人抓到岂不是羊入虎口!你一点都不了解孤千城,那个狗东西才阴险,经常用皮鞭子抽人,你要是嫁过去,他每天打你一万次!” 说话功夫,温少行铺好新炕席,又把新买的被褥铺在炕头,手法娴熟,完美无缺。 待他回头,狄轻烟清澈无尘的眼睛里滚着泪珠儿。 温少行愣住,“你怎么哭了?” “我不想嫁给孤千城。”狄轻烟越想越委屈,眼泪疙瘩一个接着一个往下掉。 温少行急忙从炕上跳下来走到狄轻烟面前,双手捏包子似的从狄轻烟眼角往下一抹,“咱不嫁!” “嗯嗯。”狄轻烟有被温少行安慰道,眼睛瞄向炕头被褥,抽泣着,“你连铺被子也会?比我在陇西的丫鬟秀儿铺的还好。” “阿姐自小偷偷叫我给她铺床,铺不好她就用棍子教我,教的次数多我就完全会了,你看边边角角,必须扯到一点褶皱都没有。”温少行回头把炕尾几个小包裹打开,“这里是我给你买的糕点跟干果,还有一坛蜂蜜水。” 温少行把干果跟糕点摆到矮桌上,又把另一个包裹里的瓷碗跟筷子拿到外屋。 屋里,狄轻烟呆呆站在地中间,看着整个屋子的变化,心里就跟着屋子一样暖乎乎的。 且说温少行又在外屋忙乎一阵,回来时看到狄轻烟正坐在矮炕上,双腿搭着炕沿晃荡,“你怎么还不祸睡觉?” 狄轻烟,“你还没走,我……” “哦!” 温少行恍然,“那我先走了,你看看还缺什么,我明天给你带过来。” 狄轻烟四处瞅瞅,她是容易满足的性子,有昨晚对比,她感觉一切都很好,都是最好的。 “什么都不缺,你回去小心。”狄轻烟看到外面天黑,认真道。 温少行走了。 狄轻烟跟着温少行忙一天也疲累,于是在温少行离开后直接脱了衣裳睡觉。 她腰间缠着长鞭,平时任谁都看不出来,解下来之后宽鞭会瞬间卷起来,出于习惯,狄轻烟睡觉时会将鞭子搁到枕头旁边。 那鞭碧绿,其间隐隐有银丝浮动。 鞭名逝水,乃神兵。 夜冷梦长,位于东市怀德坊那片住宅偏左的宰相府早早熄了灯,府里寂静,连条狗都没养。 宰相府自是气派,三进三出的院子,每个院子都有正房、厢房,耳房跟雨廊,宰相鹤柄轩与正室夫人住在主院正房。 这会儿房里灯火早熄,然而密室烛火才刚刚燃起。 宰相府只有一个密室,也只有鹤柄轩与鹤杨氏知晓开关在哪里。 密室中间有一方桌,桌上有烛。 烛火映衬下,鹤柄轩鬓间白发显得尤为突出。 鹤柄轩看着手里一封密件,数息打开灯罩,将密件置于烛芯。 密件自底角燃烧,骤然照亮鹤柄轩的脸。 四旬年纪,却比寻常这个年纪的人显得老态,瘦长的脸,眼角布满皱纹,微微凹陷的眼窝里瞳孔微闪,两簇火苗疯狂窜起。 手指发烫,鹤柄轩硬是挺到最后一刻松开手,残纸落进桐丝编制的纸篓里,燃尽。 紧接着第二封,第三封,鹤柄轩把桌上所有密信跟卷册全都烧净。 “这是最后一封。”鹤杨氏走过来,把最后一封密信递过来。 鹤柄轩接过密信,正要置于烛芯时鹤杨氏开口,“一封都不留?” 鹤杨氏是鹤柄轩发妻,两人同岁,十三岁因父母之命在一起,相守了大半生。 鹤柄轩没有妾氏,与鹤杨氏曾育有一子,其子好武,年少时不顾二人劝阻投军,最终连个尸体都没剩下,那时鹤玉婉刚刚两岁,便成了两人独女。 方桌前,鹤柄轩瞧着手里密信,上面是周帝写给二皇子萧允的亲笔信。 大概意思是周帝已经为二皇子安排好一切,望他早日回城坐收渔利。 被鹤杨氏叫停,鹤柄轩犹豫片刻,咬了咬牙齿将其置于烛芯,却在火苗窜起时突然把密信抽回来,急急用手打灭火苗。 “老爷?”鹤杨氏坐在对面,狐疑不解。 鹤杨氏生育两个孩子又经历丧子之痛,也是不年轻了,曾经的秀外慧中、知书达理经过岁月磨砺越发变沉着冷静,是鹤柄轩当之无愧的贤内助。 鹤柄轩攥着手里险些被烧掉的密信,“留下它罢。” “老爷是怕……” 见鹤柄轩抬头看过来,鹤杨氏知道有些话她不该说,哪怕是在密室,心照不宣就可以。 话一旦出口会有记忆,万一在人前脱口而出便是杀头死罪。 “老爷,皇上如今心向太子府,往后的路当是好走些,不若我们计划一下平儿的仇?” 鹤柄轩摆摆手,冷笑,“谁与你说皇上心在太子府?” “太子府十万私兵归到兵部,虎符却在战幕手里,这样袒护还不算诚心诚意?”鹤杨氏诧异不已。 “呵!” 鹤柄轩将手中密信递到鹤杨氏手里,鹤杨氏拿着密信走身走去北墙。 “皇上表面将玉龙山十万私兵养在洙郡,兵部造册皆有其名,实际上已经暗中派人过去,意图控制那几个带兵的副将,真要有事,战幕手里虎符能不能调得动那十万兵实在难说。” 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 我脸皮可借你一用 鹤杨氏藏好密信走回来,面露忧色。 “皇上还不甘心?” 鹤柄轩苦笑,“如何甘心?为二皇子筹谋算计二十年,结果二皇子……很有可能只是秦妃跟夜离的傀儡,纵是老夫都有些不甘心,这些年朝二皇子身上搭的心思全都打了水漂。” 鹤杨氏蹙起眉,“皇上若不支持太子府,难不成支持的人是魏王殿下?” 鹤柄轩瞧了眼自己夫人,“莫说魏王自小被皇上厌弃,单是他背后站着温御皇上就不可能选他,你以为皇上心里为何没有太子的位置,因为他背后站着的是战幕,皇上对先帝留下来的老臣子,呵!” 一个‘呵’字,意义强大。 “可这是为什么?”鹤杨氏不解,“先帝对皇上可是百般好。” “你看的百般好就是百般好?”鹤柄轩意味深长摇了摇头。 鹤杨氏暂不纠结这个,眼下有比这个更让她焦心的事,“皇上若无心太子府,我们把玉婉嫁给苏玄璟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鹤玉婉已是鹤杨氏唯一的女儿,她无论如何都得当这个女儿幸福。 鹤柄轩脸色沉下去,“皇上的意思你还不明白?” “什么意思?” “皇上是想我们能通过玉婉,把苏玄璟变成我们的盘上棋。” 鹤柄轩一语中的,鹤杨氏却是担心,“苏玄璟能背叛太子府?” “不叫背叛,叫良禽择木而栖,苏玄璟若是个聪明的自然不会守着看似参天大树实则根被皇上抓在手里的太子府,这点老夫倒是不担心。” “那老爷担心什么?” “剩下几个皇子里,皇上会挑哪个?” 大周江山,总需要一个传承的人…… 夜色茫茫,星月微光。 乞丐坐在二楼专属于他的房间里,双手捏着白天讨饭讨来的铜板,洁净面容看起来似乎没有波动,可被他捏在手里的铜板却是有了裂纹。 该到晚膳的时间,师媗没有回来。 吱呦- 门启。 师媗匆匆而入,将一张请柬搁到桌面,“属下回来迟了。” 乞丐抬头,双凤眼幽冷如潭。 师媗单膝跪地,“温府有高手,属下不敢贸然出手。” 窗棂处,一只小青蛇透过窗棂缝隙从外面钻进来,小脑袋瓜子还没来得及四处张望就被一道劲气击中,砰然落地。 砰- 自师媗袖里射出的暗器慢了一息,深深扎进窗棂。 巳神推门而入,看着地上的小青蛇甚是惋惜,“主子息怒,温府的确有高手,若非属下将那人引开,以师姑娘的武功今晚怕是回不来。” 乞丐瞥了眼师媗,“起来罢。” “谢主人。” 师媗起身时乞丐已经拿起那张请柬,用手指小心翼翼撕掉镶在请柬周围的金边儿,那般仔细,生怕会有金粉残留在请柬上,“那人是谁?” “于阗财神,公孙斐。”巳神先师媗开口,视线扫过师媗时意味深长。 师媗没叫他帮忙,自然也不会承他好意,神情冷若冰霜,拒人千里。 巳神也不在意,扭头看向乞丐,“于阗这位财神追了属下两条街,之后应该是反应过来便折回去了。” “公孙斐。” 乞丐用指甲把最后一点金粉抠下来时,房间里的气氛渐渐舒缓,“公孙斐是尊守义求着出山的,尊老原意希望他能站在寒棋这一边,可也不知怎么的,他偏偏选了温弦那个傻不啦叽的玩意,还不遗余力帮她,搞的尊老十分恼火。” “此人是友非敌?”巳神走到窗边,弯腰捡起那条小蛇,对折时用力一捏,碧绿色蛇胆硬是被他挤出蛇体,粘粘腻腻,脏兮兮的。 师媗看在眼里,厌恶至极。 这也是她讨厌巳神的原因,自己养的东西半点不知怜惜。 巳神像是看出师媗的心思,举起被自己剖尸的小蛇,“不能浪费。” 师媗翻了两个白眼给他。 巳神笑笑不语,走回来时从袖兜里掏出一个瓷瓶,把蛇胆扔进去。 方桌正位,乞丐将从请柬上面抠下来的金边儿托在手里掂量一下,“为敌者可以为友,为友者常常为敌,你们两个记住,办自己的事,挡我者死。” “是。”师媗拱手应声。 巳神颔首,“主子说的话,我与师姑娘铭记在心。” 乞丐将手里金边儿跟十几个铜板扔给巳神,“赏你。” “谢主子!” “方云浠有没有找你?” “主子放心,属下已经作过安抚,她暂时不会轻举妄动。”巳神恭敬道。 乞丐点点头,“都退罢。” 巳神拱手告退时看向师媗。 师媗闪身,隐到屋顶…… 温弦难得做了一回实干派。 大清早,温宛乘车到御翡堂,人还没进去就见对面十几个工匠进进出出。 待她进门,万春枝早在柜台处搥腮看着对面。 “她们是来真的。”万春枝忧心忡忡的表情具化到脸上,眉毛拧在一起。 温宛绕到柜台里与万春枝站到一处,“我想了一夜,她们既想战,我们须奉陪到底。” “拿什么奉陪?”万春枝诧异扭头。 “钱。” 温宛的确想了一夜,如果只有温弦在对面开胜翡堂,还可以理解为温弦大恩成仇死活不想她好,然而此事是由顾琉璃伸头,则说明在战幕默许下太子府已经开始对温御侯府蠢蠢欲动。 这第一局,战幕选的是她。 顾琉璃对她,御翡堂对胜翡堂。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这第一局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纵不赢也绝对不能输,弃战认怂都会让朝里心向萧臣的人没了底气。 底气是什么? 无尽的财富。 万春枝见温宛表情坚定,十分不想打击她,“钱从哪里来?” 温宛指了指自己的脸。 万春枝了然,“县主想靠自己无尽的智慧赢得这一场烧钱之战。” “我想靠自己无穷厚的脸皮看能不能拆东墙补西墙。” 二人相聊甚欢时一辆马车停在对面,下车的是温弦跟顾琉璃。 顾琉璃朝这边看过来,浅浅颔首算是打了招呼,温弦则不同,眼珠子险些飞出来瞪到温宛脸上,那种嚣张跋扈,那种不可一世令万春枝厌恶至极。 “我脸皮可借你一用。” 第一千一百六十四章 过敏 山雨欲来风满楼。 如果能从源头掐断这场山雨自然好,为此寒棋再次来到温府。 与上次不同,这次她没有空手来。 想当初寒棋千里迢迢来大周和亲时于阗皇帝专门给她配了五个御厨,大抵是怕她吃不习惯大周饭菜,不想来到大周后寒棋发现鸿寿寺后堂厨子做的饭菜比御厨好吃,她喜欢甜食,于阗菜式偏酸,少糖。 昨日温宛离开,寒棋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一个可以踏进温府门槛的借口。 公孙斐亲自相迎,“今日刮的风斐某喜欢,公主殿下请。” 寒棋端身直立,朝身后五个厨子打个手势,厨子们得令,各自拎着食盒朝院里走。 公孙斐好奇看着几个厨子进门,抬头看向寒棋,眉目间透着询问。 “咳!” 寒棋清了清嗓子,微抬下颚,明明矮公孙斐一头非要摆出居高临下的气势,眼皮刻意往下搭就只看到公孙斐雪白脖颈,“斐公子是于阗百姓,身处异国难免思乡,本公主特地叫人做了几道于阗小菜以解斐公子思乡之苦。” 公孙斐静静看着寒棋,竟觉她现在这般有些俏皮可爱,唇角不由勾起,“斐某谢公主殿下,殿下请。” 寒棋挺起胸,伸长脖颈从公孙斐身侧走过,淡淡芳香溢入鼻息,公孙斐心弦猛然一动,手腕略痒,他暗暗吁出一口气。 “你怎么不进来?”寒棋回头,正见公孙斐如同木桩子般杵在那儿。 你可不能不进来! 公孙斐压下心底悸动,转身露出明媚笑意,“殿下先走。” “温弦呢?” 寒棋走进正厅,意有所指问了一句,“叫她一起过来尝尝,她怕是从来都没尝过呢。” 公孙斐听出弦外音,心里略微诧异,过往这只小白凤可从来没将那只乌鸡放在眼里,今日怎么想起来奚落她了? “温姑娘与太子妃这会儿应该在朱雀大街。”公孙斐在鸿寿寺有眼线,自然清楚温宛昨日去过。 寒棋行到主位坐下来,叫厨子们依次把食盒摆到桌上。 菜齐,碗筷都是厨子们从鸿寿寺带来的。 且等厨子们依令退出去,寒棋指着桌上第一个食盒,“斐公子尝。” 公孙斐见这架势一时愣住,“公主殿下不一起?” “这是本公主专门叫人给你做的。”寒棋这话不假,自打知道公孙斐过敏,她便叫厨子打听所有能致人过敏的东西,几个厨子也算有见识,一人说出几种,寒棋就叫他们把说的都做出来,第一个食盒里装着三碟菜,河鲜、海鲜,跟芒果菠萝果盘。 公孙斐当然不能让寒棋动手伺候他,自行拿出三道菜,之后见寒棋眼睛长在他身上,于是拾起碗筷尝了口炸河虾,品品味道。 “酥脆,好吃。” 寒棋原是坐在主位,见公孙斐把河虾吃进嘴里,不由的站起身。 侧位两把椅,中间一张桌,寒棋干脆坐到苏玄璟对面,仔仔细细盯着他看。 公孙斐一时摸不着寒棋叫他吃东西的用意,夹了一只河虾过去,“殿下尝尝。” 寒棋皱眉,震怒,“这是你用过的!” 公孙斐见小白凤炸毛,正要吩咐管家去备双碗筷却被寒棋叫住,“本公主不吃,你吃。” 难得寒棋在侧,公孙斐夹起第二道菜,干煸海蟹,盘子里全都是剥好的蟹肉,入口香辣可口。 寒棋不见公孙斐回味无穷,只见他脖颈还是雪白,“下一道。” 芒果跟菠萝都是稀罕物,难为寒棋能在这么短时间弄到。 公孙斐觉得好吃,当着寒棋面又多吃两块。 第一个食盒,全军覆没。 寒棋不气馁,紧接着第二个食盒。 公孙斐懒得猜寒棋此行用意,佳人在侧,美食当前,人世间的美好都在这里。 第二食盒之后是第三食盒,到第四食盒的时候公孙斐渐饱了。 “剩下的斐某晚些时候再吃,殿下要不要喝茶?”公孙斐知寒棋喜茶,他喜她的改变,然后就叫人从各地送过来许多茗茶。 “本公主送来的东西,你要晚些时候吃?”直到现在,寒棋也没发现公孙斐脖子哪怕有一点点红。 看出寒棋些许动怒,公孙斐不想破坏现在美好的气氛,只得笑着打开第五个食盒。 好在第五个食盒里只装一个汤盅,但却是特大号的汤盅,“这里是什么?” 寒棋不知道,她没记那么清楚,“打开看看。” 公孙斐觉得寒棋这话无懈可击,于是好奇打开盒盖,不想盒盖刚嵌道缝儿便有一股力道从里面把盖子弹开。 呼- 顷刻间,大团柳絮从盒里膨胀散开,一时间充满整个正厅。 柳絮纷扬如天女散花拂面而过,公孙斐正沉浸在眼前如梦如幻的场景时,对面寒棋一个没忍住打了一个喷嚏。 阿嚏- 阿嚏-阿嚏-阿嚏- 公孙斐恍然想起来,当即拉起寒棋朝厅外跑。 寒棋对柳絮过敏! 院外,寒棋脸颊,手臂还有脖颈皆长出一团一团的红疙瘩,整张脸红的像个灯笼果。 “好痒!” 痒最难受,寒棋忍不住用手抓挠脖颈,越挠越痒,手便不停扯拽衣服。 公孙斐虽对女人过敏,可寒棋是例外。 他欲拉住寒棋双手阻止她用力抓挠自己身体,不想四只手在寒棋胸口纠缠时公孙斐的手碰到了某处柔软。 他对寒棋不过敏,可他不能心跳加快啊。 那种柔软的触感简直致命! 公孙斐一时压制不住心底悸动,手腕瞬间长出无数红点,紧接着是脖颈,红色疙瘩犹如燎原野火向上攀爬,所到之处一片猩红恐怖。 公孙斐比寒棋更甚,连呼吸都觉艰难。 寒棋原本只顾自己挠,可在看到公孙斐那般时竟忘了身上还痒着,瞪大眼睛看着公孙斐杵在那里,单手捂住喉咙双眉紧皱,呼吸困难。 这般场景令寒棋激动的恨不得大喊出声。 这回看你还不死! 后院传来脚步声,寒棋急中生智去拉公孙斐,意图掐死他,“斐公子你没事吧?” 寒棋衣襟不整,公孙斐居高临下妥妥当当看到大片春光,心跳就怎么也控制不住了! 就在这时,院门传来动静。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 谁的地盘 门口处,温弦看到公孙斐与寒棋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莫名有种捉奸气势,愤怒走向二人。 温弦当真是把温府当成她地盘了,行到寒棋面前猛然举起巴掌! 啪- 透彻响亮的一巴掌落下来,温弦脚底不稳险些跌倒,幸有跟在后面的顾琉璃扶稳她。 这时寒棋跟公孙斐也都冷静下来。 寒棋搁下暂时想要弄死公孙斐的心,从突然闪现且打了温弦一巴掌的落汐手里接过药瓶,她知道自己柳絮过敏,只是不知道厨子在汤盅里搁了柳絮,落汐自幼跟在寒棋身边,习惯在冬去春来的季节替主子备着药。 另一厢,公孙斐看到温弦时心跳转慢,恢复如常,那些发了疯的小疙瘩也都瞬间失了兴趣,还他一张富贵逼人的脸。 “你是谁?”温弦站稳时手指擦过唇角,有血渗出顿时火冒三丈。 落汐冷冷看她,一脸不屑。 此刻以顾琉璃的身份,她若想替温弦出头自然说得上话,可她眸子似不经意瞥了眼公孙斐,终究忍住了。 “她是本公主的人。” 寒棋漠然看向温弦,“怎么了?” “怎么了?!她刚刚打了我!”温弦怒不可遏看向寒棋,手指愤恨指向落汐。 落汐盯上那根手指,眼角流露冷光。 温弦似是感觉到那股寒意,见状急忙抽回手指,“寒……跑到别人地盘上撒野,公主殿下就不管管么!” “谁的地盘?”寒棋看向温弦时瞥了眼她身后的顾琉璃,面色清丽,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倒与公孙斐有几分相像。 顾琉璃微微颔首算是以这种沉默的方式互相打了招呼。 温弦侧身指向府门外那块牌匾,“公主殿下进门时没看清楚,那牌匾上清清楚楚写着‘温府’两个字,这里是我的府邸,岂容你们胡来!” 寒棋似笑非笑,“不如温姑娘把房契拿过来,本公主且瞧瞧契约上写的是不是温姑娘的名字,如果是……” “回公主殿下,房契上写的是斐某的名字。”公孙斐已经完全恢复,于是上前,拱手道。 温弦气结。 寒棋看到公孙斐脸上再无半分猩红,内心里十分失望。 “既不是温府那就改成公孙府,免得叫人误会。”寒棋悻悻一句,迈步走向府门。 温弦哪肯叫寒棋这般耀武扬威走了,正要上前却被落汐挡住去路。 见落汐冷目如锥,她只得咽下这口气。 旁侧,公孙斐却是恭敬俯身,“斐府恭送殿下。” 整个过程,顾琉璃皆看在眼里,视线不由扫过去。 她可听说这位于阗长公主与御南侯府的温宛,走的颇为近。 温弦有前世记忆,她记得上辈子公孙斐在于阗时就把寒棋带走了,他们之间有前世姻缘,可是这辈子不行! 如今没有公孙斐,她复仇大计由谁助她! “斐公子,你与那寒棋刚刚在这里做什么?”温弦心急,是以没有调整好语气跟态度。 公孙斐缓慢直起身,转身看向温弦,正要开口说话时身后顾琉璃缓步上前,“刚刚见于阗公主与斐公子面色异红,院中又有柳絮,两位莫不是过敏?” 公孙斐视线即从温弦转到顾琉璃身上,虽说他对眼前这位太子妃颇多了解,可俗语有云百闻不如一见,此刻得见,心中难免称赞。 身份尊贵却没有仗势压人,行事懂得收敛又好推己及人,这般沉稳的性子的确能与温宛较量一二。 战幕第一局选温宛,可以说是柿子专挑软的捏了。 “斐某拜见太子妃。”公孙斐拱手,微笑以对。 顾琉璃亦早知公孙斐,那些值钱玩意岂是温弦能拿得出手的。 她喜鉴宝,但不喜宝,不贪财,但却十分欣赏拥有财富的人,拥有财富的人多半拥有脑子,“斐公子太客气,是琉璃来拜访公子,只是来的匆忙两手空空,还请公子别见怪。” “太子妃言重,请……” 公孙斐想请顾琉璃到正厅,转眼却见柳絮从厅里一片一片飘出来,一时为难。 “听温姑娘说府里有处池塘?”顾琉璃瞧了眼通往后院的拱门。 公孙斐喜欢与顾琉璃这样的人打交代,不会叫人难堪,“太子妃请。” 整个过程,温弦夹在二人中间就像空气。 她轻咳一声,“太子妃,这边请。” 顾琉璃笑了笑,“温姑娘一起。” 于是乎顾琉璃与温弦走在前面,公孙斐跟在后面,三人自拱门一路走进凉亭。 公孙斐吩咐管家备茶跟点心,三人落座时管家刚好将茶与茶点摆到石台上。 圆形石台,公孙斐与顾琉璃临面而坐,温弦在中间,“太子妃可喜碧螺春?” “是茶皆可。” 温弦不甘寂寞,“斐公子有所不知,太子妃喜茶,对茶品很有研究。” “是吗?”公孙斐端起茶壶,为顾琉璃斟茶。 几乎同时,顾琉璃食指中指并拢,轻敲三下桌面。 温弦微愣,“太子妃?” 温弦不懂公孙斐却是明了,这是茶道礼仪,不过平时喝茶很少有人讲究这个。 顾琉璃朝温弦一笑,并未过多解释,她一向不愿把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人或者事上,每每遇到,一笑而过。 温弦陪笑时见公孙斐给顾琉璃倒完,下意识把杯子递过去。 公孙斐侧身,亦把她的茶杯斟得恰到好处。 顾琉璃看在眼里,心底对眼前男子的涵养很是赞赏,“今日我与温姑娘过来,主要是想与公子商量胜翡堂明日开张事宜。” 公孙斐坐下后为自己斟茶,之后搁下茶壶,“太子妃有事只管与温姑娘说,斐某当竭尽所能。” “话虽如此,琉璃还是觉得当与公子见一面,御翡堂做的是翡翠玉石生意,店里珠宝我见过,七成上品,中品三成,不做下品生意。” 见公孙斐不说话,顾琉璃接着道,“胜翡堂不做中下品生意,皆须上品。” “太子妃的意思是,咱们首先须在规格档次上压过御翡翠堂!”温弦解释。 公孙斐倒像是听了温弦的解释,颔首赞同,“货源问题太子妃不必担心,上品级品玉石翡翠,要多少斐某就有多少。” 第一千一百六十六章 娇娇与你同吃 公孙斐有钱,人尽皆知。 可当他在顾琉璃面前从容淡定说出‘要多少有多少’的一刻,那种泼天富贵的即视感让顾琉璃有一瞬间晃神,仿佛眼前坐着的就是一尊财神,光芒耀眼。 反倒是温弦把公孙斐当成自己附属物一般,朝顾琉璃露出‘我的人你放心’的表情,“我早与太子妃说过,斐公子会全力支持我们。” “胜翡堂不是琉璃一时起兴,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一局的厉害关系想必斐公子能猜到。”顾琉璃身体微微前倾,低头品茶。 她在等公孙斐一个保证。 公孙斐当然明白,一直低调行事的太子妃突然出现在所有人视野里不会没有因由,这因由便是战幕。 战幕想以顾琉璃给御南侯府一个忠告,示意温御知难而退,莫要再与萧臣为伍。 以公孙斐对战幕的了解,他这般对温御还是过于温和。 不过聊胜于无,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这一局斐某实在想不出,我们若不赢,会输在哪里。” 拼钱的局,钱多者赢。 见公孙斐如此自信,顾琉璃自知再言语敲打显得多余,落杯时扫过凉亭,“斐公子这凉亭建的别致。” 温弦一直没注意,经顾琉璃说起便也跟着一起打量,这才发现凉亭角梁居然是用石材雕刻,大周多为木料,“角梁怎么是石雕?” “于阗凉亭大多如此,斐某习惯而已。”公孙斐一语而过。 顾琉璃微微侧身,刚好看到池塘矮墙上的涂鸦,心生好奇走过去。 公孙斐没道理继续坐着,亦起身。 温弦对那涂鸦没兴趣,便以准备午膳为由去了后厨,实则是想找管家问清楚寒棋因何会来。 池塘旁边,顾琉璃慢慢欣赏。 涂鸦画的一般而且没有上色,绝非出于工匠之手,府里下人自不敢在这里随便涂抹而且这画也不像是在堆砌时粉末未干画上去的,倒像是武功高强者以枝条随手一划,线条顺畅,此人武功应该不弱。 温弦不会武功,那就只剩下公孙斐了。 “这是,春燕?” 公孙斐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一笑。 那是一只白凤。 “美人含笑在深闺,誓死不负少年郎,这只春燕的眼里可不像是有少年郎的样子。”顾琉璃看着那只所谓春燕对镜梳妆图,猜测道。 “还真没有。”想到刚刚寒棋…… 不能想,手腕有些痒。 顾琉璃继续往下看,那只春燕正趴在窗棂上往外看风景,外面却无风景,“她向往自由?” “太子妃觉得是,那便是。”公孙斐难得遇到‘知己’,对顾琉璃又多出几分赞赏。 “怎么没有了?”顾琉璃这才发现涂鸦只有两幅,虽然只有两幅却像是一个未完待叙的画本子叫人想要继续往下看,看不到就会着急,甚至失望。 公孙斐还是刚刚那副表情,“还没想好就没再画,太子妃觉得这只……春燕会如何?” “万般皆由命,半点不由人。” 顾琉璃扫过那只春燕,“我连自己会如何都看不透彻,哪有本事看别人。” “太子妃是有大福的人。” “何为福?”顾琉璃转身看向公孙斐,认真问道。 这倒把公孙斐给问着了,“许是,求仁得仁?” “求仁得仁那是运,无妄无欲才是福。”顾琉璃走回凉亭,“这世上有福之人少之又少,你我皆不是。” 看着顾琉璃的背影,公孙斐开始为温宛担忧了。 这个太子妃,不简单呐。 顾琉璃没有在温府用膳,温弦出来时还抱怨公孙斐不该把人放走。 她有可能没意识到,她在跟谁说话…… 在温御决定以鹤柄轩为突破口朝太子府吹起暗攻号角的时候,太子府明攻的号角也吹响了。 胜翡堂开张。 在这个平平无奇的日子里,狄翼终于迈出国公府的府门。 一出门,即见一辆马车停在自己马车后面,马车外面站着柏骄,那就不难猜出马车里面是谁。 狄翼侧眸问手底下人,“那辆马车什么时候来的?” 底下人也纳闷儿,“属下准备马车的时候没瞧见这辆马车……” 狄翼也是暴脾气,哼着气走向马车。 柏骄见到狄翼,“老奴给国公爷请安。” “贤王殿下来此,有事?”狄翼无视柏骄,声音沉冷。 里面没有动静。 狄翼这才看向柏骄。 柏骄难道就没有脾气么! 眼见柏骄在接触到自己目光之后扭过头看向马鞍,狄翼咬咬牙,“娇娇。” “国公爷叫老奴有何吩咐?”做人得会看菜下碟,换成战幕柏骄都不会这么轻易把头扭回去,狄翼不一样,一言不合真动手这老厮。 狄翼抬起下颚,有所示意。 柏骄似了然一般走到侧窗,“殿下,狄国公找您有事。” 狄翼,“……” 车厢里,萧彦的声音传出来,“何事?” 柏骄也不知道,转身看向狄翼。 狄翼,“……本帅找他能有何事!他能干什么事!” 柏骄惊讶,一副‘没事你让我叫主子是几个意思’的模样回望。 狄翼暗暗压下一口气,出门遇晦气。 正待狄翼想走,车厢里某位老皇叔忽然把帘子掀起来,露出那张与先帝有几分相似的俊逸老脸,“狄国公留步。” 狄翼侧目,一句话也不想说。 “狄国公想去哪里?”萧彦在翁怀松那儿跟温御他们说好了,对付太子府他插不上手,那就由他守住狄翼。 “本帅去哪里与贤王殿下有何干系?”狄翼冷声道。 萧彦表示有关系,“狄国公若是午膳不回府吃,那你多带些银两。” “为什么?” “娇娇与国公同吃。”萧彦一本正经道。 狄翼猛一眼看向柏骄,柏骄回以木雕凝望。 “那你呢?”狄翼转而怒视萧彦。 “我也与你同吃。” 狄翼很想送萧彦去见先帝,但他忍住了。 萧彦却在危险边缘疯狂试探,“狄国公初回皇城一切都还陌生,本王决定纡尊降贵给你做回向导,你想去哪里,我带你去。” 狄翼多一眼都不愿意看萧彦,转身走去自己马车,“不用!” “娇娇,一会儿跟上狄国公马车,走到哪里跟到哪里,别跟丢了。” 萧彦说完话,躺回车厢。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 可我不难受 狄翼听罢折返,重新站在侧窗前。 “贤王殿下想做本帅向导?” 萧彦没爬起来,旁侧柏骄说话,“我家王爷是这个意思。” “那好,本帅今日不乘马车,我走路!”狄翼知道萧彦德行,他纵没看到车厢里萧彦那副懒惰的样子也能猜到他这会儿在里面躺着,单是眼前车厢都比正常车厢长。 柏骄闻声,扭身登车坐到马车前沿,手里抽起插在车沿上的皮鞭。 狄翼以为这对主仆知难而退,站在那里不动,冷笑而视。 柏骄与之相视半晌,“狄国公为何还不走?” 狄翼,“……” 他以为他若走路这对主仆自该走路,还能驾车跟着? 还真能- 西市靖坊,茅草屋。 温少行来的时间比狄轻烟想象中晚一些。 他来时狄轻烟正在烧火,灶膛里劈柴燃的旺,锅里水很快沸腾滚出泡泡,白色雾气弥漫整个外屋。 “你怎么不把天窗翻起来?”温少行打开门,雾气呼啦扑面。 狄轻烟不知道哪里有天窗,直至看到温少行站在门口,胳膊朝上一抬,将房门上面横卧的窗棂用木棍支起来,雾气朝上走,顺着天窗全都涌到外面。 也就一会儿功夫外屋白气散尽,“我不知道那里还有天窗。” 狄轻烟把灶膛里的火用银霜炭压上,扑了扑手这才起身走进屋里。 温少行又买了许多平时用得着的物件,其中最大物件就是洗澡木桶,像是香胰子,浴布还有帕子也都有,“下次锅里烧水的时候就把天窗打开,不然湿气……” 刚刚在外头有雾气温少行没看清狄轻烟的脸,现在看清把他吓了一大跳,“你被火燎了?” 只见狄轻烟一张白净小脸乌漆嘛黑,额前被烧的焦黄打绺,好好一个小郡主被造的不成人样。 狄轻烟用手抹了下,“那会儿生火时里面突然有团黑烟拱出来,后来就没有了。” “打呛了?一会儿我去掏掏烟囱。” 看到狄轻烟这副样子,温少行眼前一亮,“我刚买的澡盆,你洗洗!” 狄轻烟哪能在温少行在时洗澡,连连摆手,“我把脸洗一下就好……你带吃的了吗?” “差点儿忘了!你去洗脸,洗完脸就有吃的!”待狄轻烟出去洗脸的功夫,温少行把食盒里的吃食摆好,都是温少行平日里喜欢吃的。 偏在这时,外面传来咣当声响。 温少行冲到外屋时见脸盆翻在地上,狄轻烟局促立在那儿,有些不知所措,“这个架子不太稳。” “没事,我会修,我……”温少行走过去时忽然发现什么,眼睛盯住狄轻烟身后。 狄轻烟一脸茫然,顺着温少行的视线扭头也朝后看。 她这一转温少行也跟着转,两人大圈绕小圈,最后温少行停下来,“你来月事了?” “啊!” 狄轻烟立时反应过来,脸颊‘唰’的红了。 没注意狄轻烟羞赧神情,温少行转身回到屋里,片刻把一物件交到狄轻烟手里,“给你,月事带。” 狄轻烟,“……” 脸皮抵挡不住了。 且等狄轻烟从院角茅厕回来时温少行已经帮她找好换洗衣裳,声音没有起伏,平平常常,“这些都是我叫阿姐买的,合不合适你说,不合适我再叫阿姐给你买。” 狄轻烟看着矮炕上摆好的衣裳,里里外外都有,脸已经不能更红。 见狄轻烟不动,温少行恍然挠挠脑袋,“我去捅捅烟囱,你换。” 待温少行离开,狄轻烟也顾不得许多匆匆将衣服换好,弄脏的衣服被她团在一起搁在炕尾不起眼的地方。 这时温少行从屋顶跳下来,“我可以进来吗?” “嗯!”狄轻烟扯了扯衣角,站在地中央像一个乖乖听话的孩子。 “怎么不吃饭?”温少行只道自己必要对狄轻烟事无巨细的照顾到,才能叫她安安心心藏在这里,“今天买的东西多,明个儿我早点把饭菜送过来。” 狄轻烟脱下鞋子坐到矮炕上,正要吃饭时被温少行叫住,待其出去又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块绵织的帕子。 “阿姐说女子来月事不能动水,我帮你擦脸。” 狄轻烟这会儿才想到她刚刚还没洗脸,眼见温少行拿着帕子过来,她赶忙摆手,“我自己来……” “乖乖的,不许动!”温少行佯装生气喝一声。 狄轻烟愣神儿功夫帕子整个覆到脸上,“阿姐说女子来月事最辛苦,简直比死了还难受,而且心情会突然变得不好,所以每个月那几天我都会特别听话。” 矮炕上,温少行跪在那里替狄轻烟擦脸,从额头到眼角再到鼻尖,最后擦到下巴,每一处他都擦的非常仔细。 距离那样近,狄轻烟看着温少行的眼睛,忽然发现他的眼睛特别清澈,明亮,“可我不难受。” “不可能。”帕子有些凉,温少行到外屋用热水泡一下拧干回来,跪在那里细细擦她鼻尖,“阿姐说是女子都难受。” 狄轻烟不太敢看温少行,总觉得心里怪怪的,于是眼神聚焦在帕子上,瞳孔对到一起。 温少行,“……都疼成这样了?” 得说温少行亏得有温宛这位阿姐,练就一身伺候人的好本领,再加上平日里都是自己动手做东西吃食,不说样样精通也绝对是居家一把好手。 在给狄轻烟擦完脸之后,他又替她揪了揪被烟火燎焦的头发,贴着头皮的捻不下来就拨一拨,吹一吹,那场景像极了一只小猴子在给同伴抓虱子,可爱又温馨。 “耳朵后面的头发是怎么烧到的,你把脑袋塞到灶膛里面去了?”温少行轻轻吹动狄轻烟鬓角发丝,颇为担心道。 狄轻烟忽的缩脖,痒痒的。 “等头发长出来一些的时候我帮你下面乱糟糟的剪掉就好了。”温少行最后拉过狄轻烟的手,擦擦干净,“你就安心呆在这里,我会保护你不叫孤千城那个杀千刀的把你虏走。” “哦。”狄轻烟之前还在想要躲到何时是头,如今觉得虽然在这里日子过的艰苦些,可也…… 挺好的。 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 苏玄璟回来了 饭菜都摆在桌上,狄轻烟盘膝坐到炕头正要拿筷子,却见温少行眼睛瞄到她刚刚搁到炕尾那团衣服上,现在都不是脸皮的事,她觉得她还是别活了。 果然,温少行看到那团衣服,拿起那团衣服。 “你干嘛?”衣服脏的那么明显,狄轻烟都没办法遮掩。 温少行倒是寻常模样,“瞧我都忘了!你现在不能碰水洗衣服,没事,你先吃,我给你洗。” 狄轻烟疯魔! “不用不用!这是丫鬟干的活!”狄轻烟这会儿也忘了自己处境,只道眼前这个少年可千千万万别给她洗,那团衣服里面卷着贴身衣物。 “所以阿姐抡着扫帚满院子追我时说我是妹妹就好了,我就不服气,妹妹能做的事弟弟不能做?”温少行把那团衣服放到他刚买的澡盆,到外屋拎桶水进来直接倒进澡盆里,说是澡盆,与桶无异,比桶还大些。 炕头处,狄轻烟虽说没活大半辈子,可也活了十几年,从没见过这世上还有如温少行一样的男子,她见的男子里无论老的少的还是小的,哪有一个会给女孩子洗脏衣服,还是这种脏。 她坐在炕头,静静看着眼前少年,羞红的脸恢复常色,眼睛里渐渐有了光。 不是她眼里的光,眼前的少年,在发光。 “你怎么还不吃?”温少行半扎马步在澡盆前,小心翼翼把香胰子抹在衣服上,慢慢揉搓。 那动作,那细心的劲儿倒比她在陇西时的丫鬟还仔细。 看到血水从他手背流下来,狄轻烟脸又红了,当即埋头吃饭。 “你放心,这种香胰子是阿姐最喜欢的味道,我觉得你也能喜欢。”温少行说话时把衣服凑到鼻子底下闻闻,“栀子花的味道,还挺香。” 狄轻烟埋头吃饭,为免尴尬她总得找个话题,“说说孤千城吧。” 温少行猛然停下手里动作看过去,眼珠子在眼眶里狠狠蹦跶一回,“说他做什么?” “我想知道他还有什么坏事没做过。”不得不说,狄轻烟对孤千城的印象全在温少行嘴里。 温少行有些犯难,不禁在想除了坑蒙拐骗他还有哪样没说,想来想去也没想起来,“阿姐教导我,不许背后说人坏话……有一次他还偷吃了祖父给我带来的烧鸡!” 屋子里,狄轻烟边吃边听温少行在那里口若悬河的‘夸赞’孤千城,温少行则把衣服一件一件洗干净,外面灶膛里的火被风抽的呼呼作响,烟囱上缕缕白烟被风吹散,阳光正好。 朱雀大街热闹。 胜翡堂门前更是门庭若市。 今日胜翡堂开张,门前小厮手里端着一个紫檀盒,但凡入店,买与不买都会赠送一枚紫珠,珠子不大,但品质绝对是上品。 “这得拿出多少银子往外送?”对面御翡堂里,万春枝瞧着对面进进出出,心里极不是滋味儿。 明知公孙斐财大气粗,可她还是觉得震惊,至少这种营销手段她想不出来。 太伤钱。 温宛站在她旁边,“给朔城南宫煜的信有消息了吗?” “回信昨天到,他同意进价在原有基础上降两成,我算过,两成他基本不赚。”万春枝如实回道。 这时有一少女走进店里,在店里转一圈后从袖兜里掏出一张字条留下,便离开了。 万春枝拿过字条,上面皆是对面宝石玉器的售卖价格。 两人视线皆落在上头,温宛不常来御翡堂对价格不算敏感,可万春支净天守在店里,她扫过一眼后心下拔凉。 “上品玉石她卖的是中品价,中品价格她卖的是下品价,差太多!”万春枝哪怕早知这场价格战避无可避,也做好心理准备,可当真看到价格时还是不能接受。 “这可怎么拼!”万春枝扯着单子,恼恨低吼。 温宛越发朝百万春枝凑了凑,压低声音,“我昨日找了些知根底的人,叫他们过去转转,既然他们以低于成本价售卖,咱们就买,再运回朔城南宫煜那里倒手一卖,差价可补御翡堂受到的冲击。” 万春枝猛的看向温宛,“当真?” “我说话你还不信?”温宛扭头看过去,笑的无比自信。 万春枝舒出一口气,“那咱们还降不降价?” “不降。”温宛瞧着对面朝每一个从里面出来的人手里发紫珠的小厮,“若第一批玉石能顺利倒卖出去就永不降价,只要御翡堂还立在朱雀大街,咱们就不算输。” 有温宛这句话,万春枝也算有了底气,此刻再去看对面胜翡翠堂便不似刚刚咬牙切齿,“你派的人不会露出端倪吧?” “我做事,你放心。”温宛自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门前闪过,温宛面色陡沉,急急从柜台处绕出去。 门口处,她见一辆马车停在花间楼。 里面,走出一人。 苏玄璟。 自上次雪姬找她打听苏玄璟的下落,温宛那颗心一直悬着。 她有两次看到苏玄璟近乎杀人的目光闪现,一次是看狄轻烟,另一次是看狄翼,为此她刻意入黄泉界找绮忘川打探苏玄璟是否有秘辛,结果没有。 简简单单的人生,因常去花间楼与雪姬关系微妙,除此之外,苏府也没有任何让人可以推敲的地方。 相比她从黄泉界得到的消息,好像她对苏玄璟了解更多一些。 苏玄璟是家中独子,祖上是生意人,但他父亲显然不热衷赚钱,便与其母结了在皇城所有生意,把钱留给苏玄璟,两人云游去了。 温宛记得上辈子她就只在与苏玄璟大婚那日见过他的父母,第二日斟茶便找不见人了。 那时苏玄璟告诉她不必在意,她也乐得如此。 至此苏府就一直是他们两个,直到温弦住进来…… 花间楼外,司南卿比雪姬出来的快,看到苏玄璟走下马车立刻过去抓住他的手,十分激动。 温宛离的远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却在想要回到御翡阁时看到苏玄璟突然朝她这边看过来。 难以形容的目光,似深情凝望,又似诀别……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 她让什么让! 苏玄璟的目光从灼热变得冰冷,温宛被那道目光锁住,一时动弹不得。 直至苏玄璟转过身形与司南卿一起走进马车,温宛才暗暗吁出一口气。 那道目光太过压迫,让她莫名心虚。 “苏玄璟不是失踪了吗?”背后传来万春枝的声音。 温宛暗自平复心底那份不安,转身正要回去却见角落里坐着的乞丐。 那乞丐头发乱糟糟的掩住面庞,温宛虽然没看到脸,可对那个破瓷碗有些印象,昨日请柬她就扔在那个碗里。 温宛下意识掏了掏袖兜,从里面攥出几块碎银,走过去,想也没想就把银子搁到瓷碗里。 万春枝心疼,当即就要过去把银子拿回来,“咱们现在正是缺钱的时候!” “差也不差这点儿。”温宛拉回万春枝。 万春枝耸耸肩膀,与温宛一起欲回御翡堂时忽然想到什么,直接走了,“等我!” 温宛都没来得及问一个为什么。 待温宛走回屋里,乞丐视线落在瓷碗里的碎银上,阳光落在瓷碗里,照的那几块碎银闪闪发亮,比对面紫珠还要亮。 也就半个时辰,温宛终于知道万春枝干什么去了。 乞丐们源源不断从四面八方涌向朱雀大街,把胜翡堂门前堵的水泄不通,为此万春枝还特别热心过去处理一下拥堵问题。 胜翡堂倒也硬气,说出去的话如同板上钉钉,但凡入胜翡堂买与不买皆可得紫珠一枚,乞丐们无一空手。 唯独守在角落里的乞丐,一动都没有动过…… 冬去春来,正是乍暖还寒时候,万物复苏,御花园里也渐渐有了绿色。 秋晴跟在自家娘娘身后不太敢多嘴说话,自从文杏忽然失踪之后她发现自家娘娘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经常坐在铜镜前发呆,吃的也少,以前一个人呆在甘泉宫里半个月不出来走动也不会觉得烦闷,这段时间每天都要走来走一走,透透气。 白玉拱桥上,温若萱百无聊赖站在栏杆处,手里握着放了整个冬天的鱼饵料。 鱼饵洒下去,一群锦鲤在浮冰下面聚集过来,只是冰层有些厚它们一时撞不开,求而不得。 看着浮冰下面的锦鲤,温若萱脑海里猛然撞进那日湖水里的画面,她拼命憋着气就要挺不住了,忽有一人对准她的唇…… “本宫当是谁,原来是宸贵妃。”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温若萱回忆,她转身,正见一穿着奢华的女子走过来。 一袭金银丝绣鸾凤朝服,裙摆绣葳蕤牡丹又以宝石点缀,华丽无比。 飞云髻上斜插一字排开的龙凤簪,又有五凤挂珠装饰,行走间,珠链摇曳,风姿绰绰。 大周皇后,顾蓉。 顾蓉作为大周皇后,太子生母,自然是太子战队里不可低估的角色。 论长相,三十大几的顾蓉纵在花样年纪也没有惊世容貌,鹅蛋脸,垂凤眼,眼角微微呈钩状,看似端庄大气,透着中宫威仪,偶尔会流露出一丝算计。 论出身,顾府门庭显贵,簪缨世家,其父顾寒为大周大将军,世家叔伯皆为武将,無逸斋顾老将军便是其中之一。 论地位,顾蓉为后宫之主,执掌凤印,纵是到了这般年纪,周帝每个月依旧是入凤栖宫次数最多,皇后之位不可撼动。 温若萱闻声转身,象征性低俯身形,“臣妾拜见皇后娘娘。” 顾蓉行到温若萱面前,朝湖面扫过去一眼,“宸贵妃在这里做什么?” “喂鱼。”温若萱在顾蓉没叫她平身的情况,缓缓站起身,侧身看向湖面。 顾蓉身后,宫女彩碧立时上前,“大胆宸贵妃,皇后娘娘还没叫你起来!” 温若萱侧目,极具压迫性的视线倏然落在彩碧身上,又转眸,看向顾蓉。 顾蓉浅笑,“四处无人,宸贵妃无须多礼。” “臣妾没多礼。”温若萱又从食盒里抓一把饵料洒向冰面,声音淡淡,冷漠又疏离。 顾蓉见温若萱连装都懒得装,冷笑一声与她并排而立,“宸贵妃且说说,冰层下那些锦鲤是感谢你,还是该骂你?” 温若萱心情不好,近段时间总是想起那个男人。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自己早就将那个男人忘的彻彻底底,干干净净,直到他再次出现。 那个叫任云踪的男人再出现,温若萱才明白原来她从始至终都没有忘记过,只是在强迫自己不去提起。那种苦,真实到如同背负行囊走了几千几万里,走的越远就越沉重。 她想要甩掉,却无能为力,那三个字俨如附着在她的灵魂里,不死不灭。 深入骨髓的遗憾,如何都不能销毁…… “皇后不若去问那些锦鲤,问臣妾做什么。”温若萱漠然开口,鱼饵一把一把的洒。 顾蓉被呛,反倒露出笑意,“宸贵妃心情不好?” “原是好的。” “也是啊!都说睹物思人,想必宸贵妃看到这湖,便会想起曾有一个宫女拼了命将贵妃从湖水里救出来。”顾蓉看似漫不经心道。 温若萱握着鱼饵的手暗自收紧,神色无波,“那是臣妾命不该绝。” 有那么一瞬间,温若萱险些转身质问顾蓉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知道文杏是花拂柳? 知道花拂柳就是任云踪? 温若萱在这一刻竟然庆幸,他走了。 “呵!”顾蓉嘲讽侧眸,“宸贵妃,你可比本宫想象中狠,那宫女好歹也算救过你的命,你如何说弄死,就给弄死了。” 温若萱紧绷的心弦倏然放松,面上却无波澜。 她捏起掌心饵料,朝冰面上轻洒过去,“皇后有证据便叫人把臣妾拉到皇上面前一命抵一命,若没有证据,说话可得小心。” 顾蓉轻蔑抿唇,“本宫叫人查过,甘泉宫里那个叫文杏的宫女可有十天没露面了,我虽没有证据,可若把事情捅到皇上面前,你总得给皇上一个解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凤栖宫里没的宫女何止一两个,若解释臣妾与皇后娘娘一起,看看谁要解释的更多。”温若萱分毫不让。 又没别人,她让什么让! 第一千一百七十章 文杏回来了 顾蓉听到温若萱毫不掩饰的威胁,并没有一丝畏怯。 她侧眸瞧了温若萱一眼,“知道你错在哪里吗?” 高手过招,刀刀见血。 平日里温若萱想见顾蓉都难得一见,偏偏宫外胜翡堂开张的日子,她便在这御花园的白玉拱桥上见着了,毋庸置疑,顾蓉哪里是路过,根本就是知道自己在这里专门走的这一趟。 不久前周帝失踪,萧臣被鹤柄轩绑在天牢里意图毁其身致其丧失夺嫡资格,宋相言拼死保着,哪怕战幕去了都没能得逞,情急之下皇后将端荣公主萧灵请到凤栖宫,又将其年轻时做的那些仗义事儿汇集成册送去天牢,宋相言犯难之际她出手了。 先帝有密令,御南侯须保萧臣登基称帝,她是御南侯的女儿,目标自然是一样的。 她将这些年皇后做的亏心事都写在一个小册子上,命人将册子交到宋相言手里,宋相言带着那本小册子入凤栖宫将端荣公主平安带出来,但是那本册子暴露了。 她就错在这里。 但这‘错’在当时看来不得不为,倒也不能称之为错。 “皇后怎知我只有一本册子?”温若萱不慌不忙,悠悠然道。 顾蓉面朝湖面,笑了笑,“本宫不知你有几本,本宫还不知自己做过多少事?” 言外之意,那册子里记载的内容基本与她做过的事吻合,没有更多。 即便是有,顾蓉赌温若萱没有证据。 温若萱扔了手里饵料,身形背转,双臂往后搭在栏杆上,漫不经心,“臣妾入宫的这些年,可没害过人命。” “温若萱,本宫承认你厉害,入宫至今行事谨慎到我连一点点蛛丝马迹都没抓住,可是百密一疏,文杏就是你最大的败笔。”顾蓉转眸,看着温若萱那张近乎完美的侧脸,“本宫真是不明白,你如何能在这个时候让本宫抓住你这么大把柄。” 温若萱静静靠在栏杆处,没有说话, 顾蓉不是一个得着便宜就步步紧逼的人,甚至在绝大多数场合她把‘母仪天下’这四个字演绎的淋漓尽致,但此刻她有些过于得意了。 后宫妃嫔无数,她唯将温若萱放在眼里。 哪怕温若萱没有皇嗣又不是后宫里最美的一个,可她知道这个女人是她的威胁,因为她从来没有抓住过温若萱的把柄,尤其在宋相言拿着那本册子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那种该死的胜负欲达到巅峰。 这个女人有多危险啊! 可如今,她抓到这个女人把柄了。 “文杏。”温若萱动了动唇。 顾蓉视线回落到湖面,她看着那群为了吃拼命撞击薄冰的锦鲤,得意的笑起来,眼角细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就是文杏。” “那个文杏在你宫里呆了多久?让本宫想想,三个月有余,哪怕你厉害,不管内务府还是各司教房都没有她存在的痕迹,可那些宫女太监们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见过这个人,真真实实能把这个人的画相画出来,你该如何狡辩啊宸贵妃!” “奴婢文杏,拜见娘娘。” 顾蓉以为自己幻听,她侧目,分明看到温若萱眼睛微微闪着光。 她陡然回身,视线里赫然多出一个胖宫女。 那宫女俯身在温若萱面前,低低开口又说一遍,“奴婢文杏,拜见娘娘。” 此时此刻,温若萱不知道顾蓉是什么心情,她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自己要死了。 心跳忽停,又忽然跳的极快,咚咚咚的声音像敲鼓一样。 她逼迫自己把眼泪憋回去,想开口,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秋晴机灵,上前拉起花拂柳,“你病成这样怎么就出来了?” 花拂柳听到刚刚顾蓉说的那些话了,身子倚靠在秋晴身上,“奴婢担心娘娘着凉……” “本宫用得着你担心!你算什么东西!”温若萱突然转身,抬手把挂在栏杆处的饵料盒摘下来,饵料被她一把一把抓在手里扬到湖面上,扬的不过瘾,她干脆泼洒,那些鱼疯了一样朝上撞击冰层。 饵料盒空了,温若萱突然扬起手,把饵料盒重重摔到冰层上。 微不可辨的一声裂响从冰层底下传出来。 “娘娘……”花拂柳想要上前,却被秋晴拽的死死的。 顾蓉皱眉,正想开口时温若萱突然转身看向她,眉目间充满戾气,“这奴婢没死怎么办,皇后不若弄死她?” “宸贵妃……” 温若萱没给顾蓉开口的机会,突然甩袖,大步走下白玉拱桥。 秋晴见状自是拉着花拂柳跟上去,独留顾蓉站在拱桥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忽的,顾蓉回身瞪向彩碧,神色冰冷,“不是说文杏失踪了?” 彩碧扑通跪到地上,瑟瑟发抖,“皇后娘娘明鉴,奴婢除了甘泉宫主卧没查别的地方都查了,文杏的确十多天都没出现过……” 多说无益,顾蓉抬起头看向温若萱离开的方向,眼底迸射幽冷寒光。 温若萱,本宫绝对不会放过你! 你我终有一人得死在这个宫里头! 无人在意的湖面上冰层裂缝越来越大,有水涌上来…… 皇城,太子府。 战幕鲜少与人共用午膳,今日破例。 房间里,苏玄璟坐在战幕对面,单手拖住碗底,另一只手夹菜,身体挺直,端端正正。 菜式简单,两个素菜。 少咸,少油。 战幕饮食习惯素来被温御跟一经所诟病,用温御话说‘我生而为人就是为吃草来的?’,一经人前吃斋菜,可即便是斋菜也会放很多作料调味道,战幕吃的玩意近乎水煮。 “苏公子若是不喜,老夫可叫后厨做几道可口的菜。”战幕抬头,眉目慈祥。 苏玄璟吃净碗里米饭,连同筷子一起搁在桌上,“军师不必麻烦,玄璟吃好了。” “真的吃好了?”战幕夹片叶子,抬头看过去。 苏玄璟沉默数息,“玄璟曾听一位医术非常了得的医者说过,长者适当吃些荤腥对身体是有好处的。” 战幕闻声愣住,片刻笑出声,“或许罢,可老夫不爱吃肉,如今老夫能肆意妄为的事也唯有在吃食上,吃自己想吃的。” 这话,有深意。 第一千一百七十一章 我死我的 苏玄璟恭敬坐在那里,脸上看不出表情。 他不说话。 战幕则坐在对面默默用膳,食不言寝不语,直至吃完最后一片叶子跟碗里最后一粒米饭。 “太子妃跟温弦在御翡堂对面合开一间胜翡堂。”战幕落下碗筷。 苏玄璟略低头,“玄璟回来时看到了。” “御翡堂除了万春枝,温宛那丫头也占着股成。”战幕十分难得能对一个晚辈旁敲侧击,以他的身份地位,无须这般。 “玄璟回来时看到温县主就在御翡堂。”苏玄璟其实在等战幕问他去了哪里。 突然失踪整七日,没与任何人说,他总该有个交代,于是他用两次‘回来时’提醒战幕。 然而战幕没有问,“温宛是御南侯的孙女,脾气秉性随了根儿,你不晓得那温御,年轻时喜欢楚歆不敢和人家说,暗搓搓朝那些前去提亲的公子哥下毒手,如此这般那般,那些或真心或假意喜欢楚歆的都给折腾怕了,到最后楚歆便成了皇城里有名的剩嫁女,女子长的再好,年纪大了也没人愿意要,楚府着急,求着媒婆想办法,温御又暗搓搓去找媒婆,这才捡了个大便宜。” 苏玄璟不由抬头,却见战幕继续道,“要说捡也不对,温御那是处心积虑就想娶楚歆,这世上哪有什么天定良缘,不过事在人为。” “温御曾与老夫说过,温宛那丫头喜欢萧臣。”战幕终于说到正题,“他们也曾有过婚约。” 苏玄璟低下头,脑海里浮现温宛从御翡堂里跑出来时的情境,是因为担心他吗? “哪怕后来萧臣在皇上面前承诺娶寒棋,温宛跪在御书房前请求撤诏,也依然没有改变他们互相喜欢的事实,这点大家都看在眼里。” “军师想我娶鹤玉婉?”苏玄璟何等聪明,其实他早就猜到了。 战幕轻叹口气,“人之所以痛苦是因为追求了错误的东西,温宛显然不合适你。” “我答应。” 战幕以为苏玄璟会与他争辩,会为自己争取机会,竟然没有。 苏玄璟抬起头,认真看向战幕。 “我答应娶鹤玉婉。” 酉时天黑,温宛与万春枝守了一整天的御翡堂,直至对面关上铺子她才离开。 离开时,乞丐还在。 回到御南侯府,管家正想叫下人把晚膳端到墨园被温宛叫停,她在御翡堂吃过了,跟万春枝一人两个包子。 这会儿站了一天的温宛甚是疲惫,入墨园走进屋里径直趴向床榻,四肢伸展,一动不动。 灯火忽燃。 温宛闭着眼睛,原本一片漆黑的眼睑忽然变得昏黄,微微跳跃的感觉让她一颗心猛的提到嗓子眼儿。 有人! 刚刚进来时没发现啊! 应该不是坏人,坏人不会燃灯! 应该…… “萧臣!” 温宛忽的从床上翻坐起来,惊喜开口时视线落到桌边那人身上,璀璨如星的眸子骤然失掉光彩,笑容逐渐退却,换成一脸惊讶,“小王爷?” 宋相言坐着不动,温宛有些奇怪,从床上蹭下来走到桌边,用手在他眼前轻晃两下。 某位小王爷忽的低下头,他没呆住,他眼睛一直都在温宛身上,从温宛走进门趴过去,到惊坐起叫萧臣的名字,再到走过来。 他没眨眼,一直看着她。 “就知道萧臣,你把本小王都忘到脑袋后头去了!”宋相言再抬头时表情变得鲜活,嘟起嘴埋怨。 温宛凑到桌边坐下来讨好,“萧臣总来我这不是误会了,小王爷别生气,我给你斟茶!” “凉茶行不行?”温宛提起茶壶问了一句。 宋相言点头,“行。” 你倒的就行。 不想温宛把茶壶整个翻过来都没倒出一滴茶水。 四目相对,宋相言皱起眉,“你府上管家这么不像话?!” 温宛连忙解释,“我平日一般不在府里喝茶,饭也少吃,一般都出去蹭。” 见宋相言不说话,温宛当即起身想叫管家进来。 墨园虽无丫鬟,可隔院就是管家跟几个下人的居所。 嘘- 宋相言一把拉住温宛,“你把人叫进来,那我从后墙趴进来还有什么意义?!” 温宛,“小王爷从后门进来的?” “后墙。”宋相言纠正道。 想到宋相言何等身份,居然这么晚还来找她,温宛表情瞬间变得严肃,“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 他就是有好些天没见温宛去大理寺了。 “顾琉璃跟温弦合开胜翡堂的事你怎么没同我说?”宋相言随便找了个借口。 温宛定定看了宋相言数息,“就这事儿?” 宋相言点头,“这还不算大事?你不知道她们背后是谁撑起来的吗?” “公孙斐。”温宛咬牙切齿道。 宋相言见温宛眼睛都跟着暗黑,遂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递过去。 “这是什么?”温宛接过来,看到面额一瞬眼珠子险些掉到上面,“小王爷!你哪儿来这么多钱?!” “我连夜去偷了我家公主大人的小金库。”宋相言丝毫没有隐瞒,得意道。 温宛听罢,握着银票的手开始发抖,额头渗出细密汗珠儿,噎了噎喉,“这是偷了多少……公主殿下会很快发现吧?” “不会!”宋相言表示他没有直接搬砖,而是叫人先做了镀金的砖块,再偷梁换柱,“金砖总数一个不少,只要我家公主大人不去搬砖。” “万一去呢?”温宛不敢收,把银票退给宋相言。 宋相言见银票被退回来,一把抻过温宛抽回去的手,将银票重新拿起来狠狠拍到她手里,“她万年都不去一趟小金库,就算去她也不会自己搬,那就不怕。” “为什么?” “推己及人,公主大人赏你金砖,你搬起来掂量一下,不够秤,你能不能跟公主大人说你这玩意是假的?”宋相言依理道。 温宛摇摇头,轻如鸿毛她都不会说。 “所以这事儿不会东窗事发,就算被她发现,我死我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宋相言拍拍胸脯,“你还怕我给你卖了?” 温宛看着手里银票,又看了眼宋相言。 “算我借的。” 第一千一百七十二章 你与我这么见外! 就在温宛欲拿纸笔写欠条的时候,宋相言拽她回来。 “不是借你,给你。” 温宛一时没听懂,“给我是什么意思?” “就是给你啊!如果不够我再帮你偷。”宋相言无比认真道,“我知道公主府还有一处藏钱的地方,那是宋真的钱,我是觉得宋真藏点儿钱不容易,所以这次没偷。” 温宛,你把偷来的钱给我,让我花? “按照专业的角度,我算不算是窝藏犯?” 宋相言当真从专业的角度分析了一下,“你要是没花就是窝藏犯,花掉属于销赃,罪名要严重一些。” “我要花掉判几年?” “按金额,斩立决。”宋相言认真道。 温宛,“……我要没花呢?” “按金额,斩立决。”罪名严重一些也就仅仅是罪名严重一些,按金额,全都该死。 温宛第一次觉得银子烫手,她想还给宋相言,但见宋相言满面春风的样子怕是不能要,那欠条无论如何都得写! 于是不管宋相言如何拒绝,温宛都写了欠条,落款处找不到印泥某县主直接咬破手指,宋相言都没来得及阻止,她便将自己手指狠狠按下去,“成了!” “你与我还这么见外!”宋相言看着温宛递过来的欠条,有些不开森。 温宛表示这跟见不见外没关系,她主要是惜命。 宋相言勉强收了欠条,“我可没想过要你还。” “要是端荣公主这么想该多好……”温宛嘀咕一句。 “什么?” “没什么,小王爷是专门来给我送银子的?”温宛收起银票,虽然不敢保证一定能派上用场,有备无患。 送钱是顺便,他专门来看温宛,可这话宋相言觉得说出来矫情又别扭,“你最近有重要事都不跟我商量了。” 说到重要事,温宛还真有一件。 要不是胜翡堂开张,她想看看公孙斐的决心所以守一天,今个儿她就该去找宋相言。 “你跟鹤柄轩熟悉吗?”温宛想起祖父那日所说,战幕既想对付鹤柄轩便是对周帝有所怀疑,他们须坐实战幕的怀疑。 可她一直没找到见缝插针的那道缝儿。 宋相言看了眼温宛,“怎么突然想到鹤柄轩?” 温宛眨眨眼睛,正犹豫要如何解释时宋相言面色转沉,“皇上失踪之后身边李公公最先把消息传到宰相府而不是太子府,这就有很大可疑。” 温宛震惊,祖父说战幕就是因为这个才想对付鹤柄轩。 果然聪明人的想法是一样的。 “有多可疑?”温宛试探着问道。 “你想想,皇上失踪,作为皇上身边最得宠的公公,李世安比谁都清楚在皇上心里,当下那个节骨眼儿该由谁来主持大局,他选了鹤柄轩没有选战幕就很奇怪,幸好鹤柄轩没有支持哪位皇子,否则李公公的选择就是皇上的选择,那位皇子,就是储君。” “鹤柄轩支持的是二皇子萧允。”见宋相言形如木雕看向她,温宛继续道,“确切说皇上支持的皇子不是太子而是……唔唔唔……” “祸从口出!”宋相言突然捂住温宛的嘴,哪怕是在墨园里他都不能叫温宛把这话往下说! 这话他罩不住! 直到温宛不挣扎,宋相言这才松开手,眼睛从来没睁那么大,“别胡说!” “真的。”自打一经被祖父从御书房密室里救出来,这在圈子里就不是秘密了。 温宛也是考虑再三,才决定把这个秘密告诉给宋相言。 为了让宋相言彻底相信这个秘密,温宛从头说起。 时间过的快,灯罩里烛光忽闪忽闪。 这其中有些事宋相言知道,有些他不知道,直至温宛把事情始末和盘托出之后,某位小王爷呆若木鸡。 “皇上之所以舍弃二皇子,是他发现二皇子并不是龙嗣。” 温宛最后这一句,算是画龙点睛之笔。 当固有认知发生变化,宋相言觉得这个世界坍塌了。 房间里寂静无声,宋相言如木偶呆坐在那里,脑子却在飞快旋转,犹如盘踞在深海里的巨大漩涡,所有在脑子里构筑的人物关系网全都被漩涡中间那道黑洞吸进去。 一切重来。 温宛不敢打扰宋相言,她知道这件事有多难以接受。 时间流逝,宋相言终于在仿佛入定冥想的状态中走出来,“皇上以太子府为刃,又岂会真正扶植萧桓宇。” 温宛见宋相言说话,下意识看过去,“是的。” “所以你想通过战幕对付鹤柄轩这个机会,从鹤柄轩入手,让战幕知道皇上对太子府的态度,两相争执,各自削弱。” “是的。” 宋相言再次陷入沉默,数息看向温宛,“萧允是不是还活着?” “他死了。”温宛想都没想,坚定道。 除了翁怀松,哪怕祖父问起她也是一样的答案。 萧允以死‘金蝉脱壳’,她便不能叫任何人再把他拉回这个局。 宋相言又是沉默,神色平静下来。 他没有追问下去,“我平日眼里真没有鹤柄轩,一时也想不起来他与谁有私交,你别着急,且等我回去查查清楚再告诉你。” 温宛不着急。 宋相言要走,温宛送他。 二人行到后院时温宛忽然发现问题,宋相言不自觉开始同手同脚。 前面就是池塘,宋相言没躲开,脚下一绊摔进去。 温宛,“……小王爷!” 后门处,温宛送走满身湿漉的宋相言,正要回去时脚步突然停下来。 她缓慢扭头,视线朝巷深处扫过去,阴暗角落里果然站着一人。 汗毛立不住了! 在某县主有感自己三魂七魄正拼命顶出天灵盖的关键时刻她认出了那个轮廓。 多么熟悉的轮廓呵! 是她上辈子每天都要守在门口等待的那个人。 苏玄璟。 温宛定住身形,她忽然想到白天在朱雀大街时苏玄璟的目光。 她不知道那目光代表什么,那一刻她以为这个男人可能是把自己看透了,这辈子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叫苏玄璟在她身上占到半点便宜。 其实也好。 这样以后就不会有交集,终究不是上辈子,这辈子谁也不要亏欠谁罢。 可她没想到,今天还没过完她便又看到这个男人了。 该走过去? 还是当作没有看到…… 第一千一百七十三章 他还能如何! 温宛停在后门位置,手已经握住门闩了! 她咬咬牙,想当作什么都没有看到直接走进去。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脚步沉重,她迈不动。 月光都照不到的角落,苏玄璟默默站在那里,视线定格在门前少女身上,往昔情景一幕一幕。 他还记得初见温宛是在她及笄那一日,他安静坐在马车里等了整个上午,直到温宛从御南侯府里跑出来,那时的温宛天真烂漫,他透过绉纱看着沐浴在阳光下的少女,那样干净,如同仙女。 尤其是那双眼睛,像是浩瀚星辰里最闪亮的两颗星子。 雪姬早就帮他打听过,皇城有权势的高门世家里适龄少女有十人,温宛是他备选目标之一,是他亲自验查的第五个。 依照雪姬之意,他须看足十人,再从十人中选出一人作为他走入仕途的踮脚石,登天梯。 可是在看到温宛那一刹那,他便有了决定。 于是那一日,他从马车里走了出去。 阳光灿烂,他一袭白衣从朱雀大街走向通往御南侯府的长巷,温宛正往外跑,后面跟着一个丫鬟。 他记得温宛在看到他时突然停下脚步,本来就明亮的眼睛里闪着光。 距离越来越近,他看到温宛脸颊绯红,那时他得意的啊! 那是夏天,他手拿折扇,翩翩然从温宛身边擦肩而过,闻到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 ‘银蝶!那是谁啊-’ ‘银蝶!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好看的人啊!’ ‘银蝶!你快去帮我打听一下他叫什么名字……’ 傻瓜,从来都不是你先认识我。 是我先认识你,先认定你。 苏玄璟凝望不远处依旧停在门口的身影,眼眸渐渐湿润。 后来……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带温宛走进花间楼时的场景。 烟花柳巷又岂是高门闺秀可以涉足的地方,那样会被人嘲笑,被人诟病,会成为市井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轻浮荡浪的名声也会不胫而走。 他依雪姬之意想要试探温宛对自己的痴迷到了什么程度,当看到温宛脚步停在花间楼外眼中露出一丝为难时,他心紧了一下。 可是他没有说话,转身先一步踏进花间楼。 那时他害怕,他怕她会突然转身就走了! 如果就那么走了,他该怎么办? 可是没等他想到挽回的办法,温宛便追上他的脚步。 真的,进来了。 泪,无声滴落。 苏玄璟暗自咬着牙,喉咙狠狠噎了一下。 再后来,他就像是一个不自信的小孩子,试探也一发不可收拾。 他会叫温宛与他那群所谓朋友坐在一起喝酒吃菜,他明明看到那些人对温宛明里暗里调戏轻薄,看到温宛向他求助的目光,可他当作没看见。 或许温宛没有注意过,那些调戏轻薄她的人后来就没有再出现过了。 甚至在皇城都不会再出现! 苏玄璟已经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无比坚定的相信那个叫温宛的少女已经被他拿捏的死死的,永远都不会翻出他手掌心。 试探,变本加厉。 他经常会把温宛约到一个地方,但又借故不去赴约。 记得那是一个雨天,他在仙瑶客里实在等不下去,连马车都没乘冒雨赶过去的时候温宛整个人缩在墙角。 雨下的特别大,温宛缩在那里瑟瑟发抖。 可她看到自己时非但没有生气抱怨,还朝他露出笑脸…… 往事不能再回忆,苏玄璟泪如雨落。 他庆幸自己站在黑暗角落,才不会让温宛看到他此刻狼狈不堪的模样。 终于,门启。 他眼前的少女最终没有回头看过来,如往常一般迈步走了进去。 这一刻,苏玄璟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靠在墙上无比缓慢下滑,心疼到不能呼吸。 他蹲在那里抱着头,低声呜咽。 被拒婚不是他活该么!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是庆幸温宛头也不回的走进去了,如果她回头,如果她走过来,他又该如何? 他还能如何啊! 后院门板被温宛阖紧,但她没有走。 因为她听到哭声了,即便声音低如蚊呐,可在这寂静夜里却是那样清晰。 难以形容的情愫萦绕在心头,她当然不会怜悯苏玄璟,可面对这样的情景她还是很难过。 谁能想到这一世,她与苏玄璟会走到这种尴尬又难解的境地。 罢了! 远在北越,萧臣终于见到卓幽。 他原以为卓幽在外奔波数日定是面黄肌瘦,苦不堪言,不想那张脸比他还要水润光滑,似乎还有些发福。 树林里过于安静连一丝风声都没有,卯时天微微亮,天边已现霞光。 “主子别急,就在前面。”卓幽轻功不如萧臣,胖了以后越发不如。 萧臣边走边看着在他眼前扭动肥硕腰支的卓幽,活像一只睡了整个冬天的大山猫,无名之火丝丝缕缕攀升顶到脑门儿。 他没忍住,踹了一脚。 啪- “主子小心!有暗器!”卓幽扑通摔到地上啃一嘴土,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时‘呸呸’两下。 萧臣十分应景朝四处瞧了瞧,面色微沉,“哪有什么暗器,走路这么不小心……你说的坑到底在哪里?” “就在前面!”卓幽抹净嘴里干土,指向树林尽头。 主仆二人很快穿过树林,眼前是一片村庄,准确说是一片废弃的村庄,晨光熹微,朝阳照在那片废弃的村庄上没有一丝生机,满目疮痍。 卓幽口中说的‘坑’,就在两人脚下。 “属下打听过,这里五个月前还有烟火,可不知道什么原因不到半年就成这样了。” 卓幽说话时萧臣已然蹲下身,阳光照落,他放眼望去,眼前一片荒地看似无甚稀奇,连土质的颜色都一致,可是初春,万物复苏。 萧臣脚下有株隐隐破土的小草。 他拨开土块,拔出小草攥在手里,视线前移,半臂远的地方同样有一点青绿。 萧臣看了眼卓幽,复又看了眼那抹青绿。 卓幽给予深情回望。 萧臣微怔,又朝青绿看一眼。 卓幽望过去,又看回来。 如此没有默契! 萧臣干脆站起身朝前迈几步,在结实的土地里拔出那抹青绿……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 坑在这里 两株小草,一是荠菜,另一株是蒲公英的幼苗。 “主子,你发现什么了?”卓幽一脸谨慎凑过去。 萧臣起身,把两株小草交给卓幽,以目测眼前这片荒地,一步一步朝前走,数十步之后他停下来,低头又见些许绿色。 卓幽一脸茫然,“主子……” 萧臣重新蹲下身,摸索间又拔了两株小草,“坑在这里。” 卓幽想都没想,“嗯!属下查过坑就在这里。” 萧臣闻声回头,剑眉拧在一起,只是数月不见他发现自己与卓幽长久以来形成的默契竟然所剩无几,“本王是说此坑边缘在这里,蒲公英幼苗只在三丈之内,余处所长皆是荠菜。” “荠菜多长在庄稼地里,蒲公英长在荒山,所以埋坑的土应该是从别处运来的。”萧臣缓缓起身,回头看他走过的路,神色变得冷肃,“三丈余宽的坑该有多深,到底是什么样的武器才能砸出这样的效果……” 这一世卓幽还未与萧臣上过战场,对大型武器的概念十分模糊,“属下不知。” “没问你。”萧臣转身,朝对面村庄走过去。 卓幽站在原地,他忽然发现几个月不见自家主子变得阴晴不定,好难琢磨啊! 萧臣未见卓幽跟过来,心底越发嫌弃,“还不走!” “属下来了!” 正该是炊烟袅袅的时候,村庄里却寂静无声,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村庄不大,放眼望去几十户人家。 萧臣与卓幽走进靠近庄稼地的院子。 院前枯木像是死了很多年,上面蹲着一只乌鸦,不时发出沙哑又聒噪的‘呱呱’声,平白叫人心头发颤。 院中用黄土堆砌的隔墙似乎有些不同寻常,萧臣走过去,仔细观察发现墙中间有道细细的裂痕,他蹙眉,反手一瞬,土墙轰然断裂。 断层处可见新旧两种颜色,一面黄中泛白, 另一面应该是刚砌没有多久,可若单从表面上看并没有任何异样,可见是被人作旧处理过。 萧臣再往里走,注意到屋外窗棂上的糊纸。 那纸虽然看上去很旧,但却没有丁点雨水浇打寒风刮过留下的痕迹,自然也是人为。 萧臣站在屋外,往上打量整个房间,漏洞太多。 “这屋子距离深坑最近,想必那东西砸下来的时候此处受到冲击残败的太过厉害,想要掩盖真相的人不得已叫工匠重新修葺,只是冬天哪是干活儿的季节。”萧臣看着屋檐底下半排松木裂开,低声道。 即便作旧,可是因为春天湿气太重,那些松木还是会有不同程度开裂,里面呈现出来的木色可都是新的。 卓幽也跟着看过去,“属下那时也来过,没有发现。” 萧臣侧目,“你来时是春天?” “冬天。” 萧臣不再解释,推门走进屋里。 北越地广人稀,百姓并不富庶,尤其这种小村庄里的百姓只能靠种地糊口度日,屋里摆设皆是生活必须,没有多余装饰。 屋子不大,入门即是外厨,往里走是一间小屋,里面盘着对面炕,南炕靠窗住着长辈,北炕则是小辈住。 “主子!”卓幽翻开南炕用芦苇编织的炕席,“这个肯定也是他们故意烧成这样的! 破破烂烂的芦苇炕席,炕头地方被烤的焦黑发黄。 萧臣并不觉得,“芦苇炕席不比牛皮纸,做成这样需要很多道工序,他们应该没有时间。” 卓幽悻悻然撂下炕席,却在下一刻被萧臣重新掀起来。 “主子?” 萧臣盯住炕头一块只有微弱色差的炕坯,“把它打开。” 卓幽得令,自腰间抽出匕首沿炕坯四角撬动,待炕坯被他搬起来一股难闻气味随之涌溢,呛的卓幽直接皱眉,待他把炕坯扔到旁边,弯腰再朝里瞧,脸色‘唰’的煞白。 他抬头,“主子,是尸体。” 幸是寒冬,里面尸体还没有被严重腐蚀。 卓幽来来回回从炕洞里一共搬出五具尸体。 三具大人,两具孩童。 萧臣仔细验查之后判定其中一具大人尸体是工匠,余下四人该是这家住户,最小孩童才三岁模样。 卓幽看着眼前五具尸体,灵光大开,“主子,这……这村子里的人莫不是都被屠了?” “他们应该是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萧臣神色冷然道。 “那孤千城会不会也被人……”卓幽朝萧臣做了一个抹脖的动作。 未及萧臣开口,院外停驻在枯树上的乌鸦突然惊起,呱呱声叫的人心惊胆寒。 萧臣目冷,单手握袖欲取墨鲲。 卓幽亦感觉到危险逼近,正要拽出软剑时忽有三根细管戳破窗纸,白烟吹进来。 萧臣冷漠勾起唇角,朝卓幽使了眼色,卓幽身形陡闪,软剑戳窗狠刺过去。 几乎同时,屋外三个黑衣人皆退。 卓幽以一敌三之际萧臣自腰间扯出一块黑布,抖了抖,不慌不忙系在脸上。 待他出门,卓幽已经干掉一人。 在黑衣人朝屋里吹迷烟的时候萧臣便知来的不是高手,三敌一卓幽尚且占据上风,何况只剩两人。 软剑生风,带起分外锐利的劲气直逼其中一个黑衣人喉颈。 那人急急倒退,速度却比不过夺命长剑那一击! 噗- 剑刺咽喉,鲜血狂飙。 最后一个黑衣人见状转身欲逃,卓幽却已收剑,暗器射出,那人殒命当场。 正待卓幽回身朝萧臣露出两排大白牙时,墨鲲出袖,寒光乍现,如闪电一般。 墨鲲回落一刻,屋顶两个黑衣人轰隆倒地。 卓幽大步走过去,“主子你没事吧?” “你没事就好。”萧臣走向旁边两个黑衣人,独留卓幽站在那里。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家主子好像阴阳怪气的呢。 萧臣半蹲在尸体前,抬手扯掉那人蒙在脸上的黑布,陌生面孔,无甚可观。 他往下拍,自腰间摸到硬物,取出来看,竟然一片金叶子。 “孤千城的……” 卓幽不解,“主子怎么知道这是孤千城的?” “你说我怎么知道的!” 萧臣又在另一个黑衣人身上摸索一阵,并无所获,“以孤千城的聪明劲儿,他一定会在这里留下线索。” “线索在哪里?”卓幽问道。 萧臣,“找。” 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 扯脸皮 大周皇宫,甘泉宫。 温若萱自昨日从御花园回来之后便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哪怕是秋晴,她都没见。 午时已过,秋晴瞅着翡翠玉桌上凉透的饭菜,不免多看花拂柳几眼,“都怪你。” 花拂柳默默站在那里不作声,他知道怪他。 “你到底去哪里了?” 秋晴干脆走到花拂柳面前,“你知不知道自你走了之后娘娘有多不开心?” 花拂柳闻声抬头,一脸茫然。 他原以为只有他离开,走的远远的温若萱心里才会舒坦些,眼不见心才不烦,却不知温若萱这些天过的不好。 秋晴不管花拂柳是男是女,她只知道眼前这个胖宫女能叫娘娘开心,娘娘开心比什么都重要,“打从你走,娘娘每顿都吃的特别少,才几天功夫颧骨都瘦出来了,我以前从来没见娘娘在铜镜前唉声叹气,可自从你走,娘娘总是坐在镜子前发呆,有时候眼睛还红红的!” 花拂柳不理解,“怎么会……” “怎么不会!”秋晴干脆推了花拂柳一把,“娘娘想你想的都快发疯了,你倒好,说走就走连个招呼都不打,不过……昨天在御花园要不是你及时出现,皇后娘娘还不知道要咬到什么时候!” 吱呦- 门启,秋晴猛然转身,便见温若萱从里面走出来。 单薄衣裳,长发落肩。 “娘娘!”秋晴喜出望外。 温若萱瞧了眼桌上饭菜,秋晴明白,当即叫宫女进来把菜端到后面小厨房热一热。 见温若萱没有留下自己,秋晴特别乖巧走出去,在外面把门关紧。 厅内,只剩两人。 温若萱原不想出来,可她怕自己不出来秋晴再说出什么虎狼之词,到时解释不清了。 “奴婢文杏,拜见娘娘。”花拂柳见温若萱坐下来,俯身施礼。 他身着宫装,学宫女模样欠下身形。 温若萱看似漠然坐在桌边,目不斜视,眼睛落在厅门处,不声不语。 花拂柳不敢起来,身形越发低俯,可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知道这一次就算温若萱拿剑抵在他胸口,他也绝不离开甘泉宫半步。 死也要把尸体留在这里。 温若萱就知道说什么了? 她想与眼前这个男人解释,她吃的少是因为换季,照镜子多是因为脸上长了一颗小疙瘩,眼睛红红的明显就是没睡好。 可…… 可她骗得了秋晴,骗得了花拂柳,却骗不了自己。 两人就这样无声相对,直到秋晴轻轻敲门。 门启,所有吃食都热了一遍。 秋晴眼尖,搁好饭菜便又退了。 看着桌上饭菜,温若萱拿起筷子去夹距离她最近的熘鸡脯,鸡肉鲜美,入口香甜。 房间里没有别的声音,于是把温若萱咀嚼的声音衬托的格外清晰。 花拂柳还在那里俯身,不敢抬头,不敢动。 气氛异常尴尬。 呃- 温若萱吃的太快,鸡肉脯没嚼两下就往里头咽,不想肉脯噎住喉咙,不上不下,噎的温若萱脸颊通红,起初她硬咽两下,弄巧成拙! “呃-”温若萱忽的扔了筷子,双手叩住喉咙往上搥,见没效果又往下撸。 就这样花拂柳都没敢抬头,直到温若萱站起来弯腰往外抠吐。 “娘娘?!”花拂柳大惊失色,当即过去可劲儿拍她后背,实在没办法干脆跑到温若萱背后,双手环叩压她肺腑。 噗- 鸡肉团子终于跳出来,温若萱单手扶住方桌大口喘气。 花拂柳绕到温若萱面前,无比担心又心疼,“娘娘还好?” 温若萱终于缓过来,呼吸渐慢,眼睛死死盯住花拂柳的脸,毫无预兆的,她突然冲过去扯住那张大圆脸可劲儿撕扯,恨不得把皮都撕下来。 花拂柳吃痛却不敢反抗,脑袋被迫摇来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温若萱累了。 她松开手,转身带着戾气坐回到座位上,怒声厉喝,“本宫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要再回来!” “娘娘有告诉过奴婢,可奴婢不能不回来。” “为什么?” “奴婢离不开娘娘。”花拂柳的脸已经被扯的变形,左脸大右脸小,眼睛一个像灯笼一个像豌豆,嘴就更难看了,他不自知,抬起头深情凝望。 温若萱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离开了又如何,会死吗?” “会死。” “那你为何还活着!” 温若萱拍案起身,气到手指发颤,“如果会死,你为什么还活着!” 花拂柳慢慢跪在地上,许久都没说话。 直到温若萱甩袖欲回内室时他把手伸向耳后,五官瞬间活跃,活蹦乱跳,各自狂欢。 数息之后,花拂柳变成名捕时的模样,声音也跟着变回男声,“当年温侯依行踪查到我是大周三大名捕之一的花拂柳,叫我以真面目与你坦诚相见,可那时我有师命在身,犹豫再三不告而别是我的过错,我当时……我当时只想在不违背师命的情况下光明正大娶你为妻,却不曾想两年后回皇城时你已入宫……” 温若萱猛然转身,视线里是张陌生男子的脸,可那声音她这辈子都忘不了,“你在怪本宫?” “不是!” 花拂柳猛然抬头,另一只手突然伸到耳后,五官扭动,群魔乱舞,最终出现在温若萱面前的是一张俊逸潇洒的脸,虽然那张脸有些许细纹,却依旧掩饰不住此间风流倜傥。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鼻唇,温若萱最近一次看到这张脸是在如意宫的密道里。 那时她以为自己要死了所以才会出现幻觉。 可恨的是,连幻觉都是这张脸! 温若萱指着这张脸,一步一步往回去,她行到花拂柳身边低下头,怒极反笑,“堂堂大周名捕易容术果真了得,细节做的到位,你他妈还知道几十年未见把皱纹给易容上去!” 提及往事,温若萱再也控制不住隐忍多年的委屈,一双手再次扯上花拂柳脸皮,撒欢儿扯拽,“你也知道自当年到如今,几十年了!” 花拂柳吃痛,却隐忍着没有开口,任由温若萱把他脸皮拽来拽去,五官都跟着变形。 真疼啊! 花拂柳眼泪都掉下来了……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 生死都不分开 温若萱力气用完了,她累的瘫坐在椅子上,单手搭住椅背,手腕下垂,另一只手搭向桌面。 “不错,花神捕易容术天下一绝,本宫这么用力都没把你这张假皮给撕下来!”温若萱喘着气,眼中极尽嘲讽。 花拂柳顶着那张早就痛到麻木的脸,诚恳又深切看向温若萱,“这就是我的脸,没有易容。” “你胡说!”温若萱突然站起身,居高临下,眼睛里迸射出愤怒火焰,“当年桥上我看到你时,就是这张脸!” “这真是我的脸,我从一开始便是以真面目与你相识相知相……” “你闭嘴!” “那日我手腕被虫子咬毁了实在没法儿易容,我连花拂柳的脸都易不出来,偏巧那日上元节,我想着天黑出门大家都去看孔明灯,没几个人会看我,没想到我在护城河的直桥上遇到你,也没想到你手里的孔明灯会掉下来砸到我,把我烧成孔明灯。” 有些事太过难忘,只要说起就如同昨日刚刚经历。 “是我的错?”那段回忆,谁又会忘记! 温若萱突然落泪,看的花拂柳心疼不已,“是我的错,若萱,我错了!” 花拂柳单膝跪在那里,脸颊开始肿胀,原本一张俊俏的脸变得像两瓣猴子屁股,眼泪掉在肿起来的脸蛋儿上分流滑落,两只眼睛哭出四行清泪。 很多时候我们执念一生的恨,所求也不过是一句道歉。 对不起。 温若萱眼泪流的越发凶猛,却倔强挺直背脊看向花拂柳,“你一念之差,我情动一场,到最后也不过是造化弄人,命由天定,这或许就是天意,你我都有自己的使命,如今我已是当朝宸贵妃,你既隐姓埋名就该离开皇城逍遥自在,又何必回来。” “因为你在这里。”花拂柳挺起胸膛,“我想跟你在一起,生死都不分开。” 温若萱看着信誓旦旦的花拂柳,悲声一笑,“迟了。” “不迟!”花拂柳起身大步走到温若萱面前,“不迟!只要我们都还活着就不迟!哪怕这辈子只能在你身边做文杏我也心甘情愿,我求你,别再赶我走!” “你赶我也不会走!”花拂柳这次下了决心,生死都置之度外。 看着突然冲过来居高临下垂望自己的花拂柳,温若萱有感自己仿若一只瘦鸡,正被一只老鹰盯住。 她怔忡片刻,突然怒目,“谁叫你起来的?!” 花拂柳忽然意识到自己动作过于放肆,当即退后,低俯身形,“别赶我走。” 温若萱暗暗呼出一口气,抹过眼角湿润。 她从来也不是矫情的人,哭那一场已经是她宣泄情绪的极限,“与你说清楚,本宫现在摊上事儿了,昨日御花园你也看到,皇后开始找本宫麻烦,这说明……” “我帮你。”花拂柳没等温若萱说完,即刻表明立场。 温若萱眸子落到花拂柳身上,“可能会死。” “我不怕死。”花拂柳抬起头,“只要是为你,我死也甘心,可如果没有你,我活着便如同行尸走肉,若萱,这些年我活的辛苦。” 谁不辛苦呵! “你出去。”温若萱慢慢转回身,不再看他。 花拂柳一时忐忑,动也没动。 “告诉秋晴把饭菜再热一下,都凉了。” 花拂柳闻声大喜,“奴婢这就去!” “你的脸……” 温若萱提醒时花拂柳双手按住耳后,五官又是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活蹦乱跳,文杏那张脸便栩栩如生了,“奴婢这就去!” 温若萱摆摆手,面无表情。 门启阖,厅内就只剩下她一人。 寂静无声的正厅落发可闻,温若萱视线落在地上那团鸡肉丸子上。 看着看着,就笑了…… 已是初春,午时阳光正盛。 玉芙宫院里的秋千上,楚离洛身着一袭霓裳羽衣轻荡,肩头披着大氅,香娇玉嫩,秀靥如花,对面栽种的木芙蓉渐渐发了新芽。 院门响起,宫女花扶拎着食盒走进来,“娘娘,有宫女亲眼看到文杏出入甘泉宫,竟真没死。” 秋千上,楚离洛足尖点地,一只血红小蛇从粉色大氅里钻出来,花扶见状打开盒盖,淡淡血腥味儿弥散出来。 血红小蛇‘咻’的钻进食盒,花扶随即将盒盖叩紧。 楚离洛瞧了食盒一眼,“是上好的血蛙?” “娘娘放心,三只都是极品。”花扶恭敬道。 “文杏。”楚离洛眼神微微眯起,“甘泉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宫女的确可疑。” “我们要不要查?” “皇后都没查出来,可见宸贵妃把这人捂的严实。” 楚离洛坐在秋千上,玉臂缠住藤编的秋千绳,身形曼妙,腰枝如蛇般倚过去,脑袋靠在藤绳上,吹弹可破的肌肤在阳光下越发通透白皙,“事有异常,文杏那个胖宫女身上一定有宸贵妃的短处。” “可我们的人一时也没什么线索。” 一直抖动的食盒渐渐平静,花扶打开食盒,血红小蛇从里面钻出来,楚离洛玉指轻抬,小蛇仿佛接受到某种指令游上指尖,青葱白玉的手指与通体透着红光的小蛇形成鲜明对比,“慢慢查,总会查得到。” “那皇后跟宸贵妃……” “太子妃与温弦在朱雀大街开胜翡堂,明显是针对温宛跟万春枝开的御翡堂,太子府跟御南侯府的大战已经拉开帷幕,开锣不能停,这台大戏又岂止是温宛对顾琉璃,温若萱跟顾蓉也会分个胜负,咱们静观其变,谁赢谁输,到最后保不齐还是咱们说了算。” “娘娘说的是。” “下去吧。” 楚离洛挥手,小蛇顺着她白皙藕臂钻进广袖。 院中秋千荡起。 新开寒露丛,远比水间红。 眼前木芙蓉仅露新芽,可楚离洛看到的却是大片葳蕤艳丽的芙蓉花在斜风细雨里鲜艳多姿,一个少年在朝她招手…… 午后的朱雀大街,温宛早早过来御翡堂陪万春枝拖腮。 以往御翡堂生意兴隆时若得万春枝亲自下楼送上两句金玉良言,买家都得感恩戴德,现如今莫说叫万春枝送金玉良言,只要能卖货,叫她高歌一曲她也能唱。 可惜没人听。 “你进来时看到门外那乞丐没有?”柜台前,万春枝身上挂满翡翠玉石,她觉得这样更能吸引眼珠。 温宛没注意,“什么乞丐?” “就是蹲在巷口那个,你给他几两碎银的那个!” 经万春枝提醒,温宛想起来了,“他怎么了?” “他被别的乞丐抢了。” 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章 哪两条路? 万春枝告诉温宛,那乞丐每天蹲点儿的时间比她都早。 今晨她打开铺子就见乞丐蹲在墙角,破瓷碗里啥也没有,等她想要进门时有个路过的富贵公子哥儿朝碗里扔了两枚铜板。 许是挂在脖颈上那十几条纯金链子的玉佛太沉,万春枝说话时往上挺挺脖梗,“我还没进屋,就见有两个乞丐跑过来从他碗里把桐板抢走了,那乞丐莫说反抗,声都没吭一下。” 温宛不解,“不然呢,你想他反抗?” “反抗肯定不行,就他那身行头一看就不是皇城里的乞丐,强龙还压不过地头蛇,更何况是乞丐。”万春枝见外面有位穿戴贵气的小姐看进来,当即展臂,把胳膊上套的十几只玉镯全都呈现在姑娘面前。 门外姑娘也就看一眼,万春枝撂下胳膊,重新搥起香腮,“他想在皇城乞丐堆里立足,有两条路。” 温宛觉得万春枝怕是闲疯了。 这会儿她们连祖坟都来不及哭,还有闲心哭乱坟岗。 管那么多做什么! “你怎么不问我哪两条路?” “哪两条路?” 万春枝得意抬了抬下颚,“第一条路立威,有权势者善用‘德’、‘权’显示自己无人替代的位置,有学识者善以‘言’树立威信,像他那样啥也没有的,想要立威得有一股子狠劲儿,你懂我的意思吧?” 温宛点头,“杀鸡儆猴。” 万春枝十分赞同,“不过怎么看他都不是一个有狠劲儿的人,那就只能走剩下那条路,示弱。” “他要一直这么单打独斗早晚会被那些乞丐欺负死,莫不如找到这条街上管事儿的乞丐,交些银子,主动讨好,总能有条活路。” 温宛想了想,“朱雀大街上管事的乞丐叫冬青?” 万春枝颇显诧异,“你怎么知道?” 温宛正要开口,万春枝突然展臂,满身珠宝莹光闪闪。 待看清外面站立那人,万春枝表情垮下来,朝温宛呶呶嘴,“找你的。” 温宛朝门外看过去,竟是宋相言。 想到昨晚宋相言答应她的事,温宛直接绕出柜台,“明日我再来找你。” “找不找都行,我能扛住。”自打温宛给万春枝交了底,她倒也不担心门前无客,就是日子过的有些无聊。 温宛出门时余光瞄到角落里的乞丐,心中闪过一念,于是转身掏出袖兜里的碎银。 她没把银两扔进瓷碗,而是塞给乞丐,“这条街管事的乞丐叫冬青。” 午后阳光正懒,乞丐低头打着瞌睡,突如其来的碎银落到怀里,他不禁抬头,却见温宛已经转身离开。 杂乱又有些粘腻的头发遮挡面容,乞丐从缝隙中看到温宛的背影,与温宛站在一处的少年他认得,大理寺卿宋相言,一个靠娘横行官场的有志少年,只可惜。 可惜什么呢? 乞丐想了想,可惜他好好的大理寺卿不当,偏要一脚踩进夺嫡泥潭…… 虽然午时已过,但宋相言说他没吃午膳。 温宛不是小气的人,当下把他领到金禧楼大大方方点了四道菜。 两人没选天字号大间房,选的是临街小间。 菜备齐,温宛给宋相言点了一屉羊肉馅儿烤包子当主食。 房间里,宋相言是真饿了,拿起包子咬一口,油烫嘴,皱了皱眉。 “小王爷慢点儿吃。”温宛午时跟万春枝在御翡堂吃过了,也是包子,纯白菜馅儿。 宋相言拿起竹筷,夹一口鱼肉,“本小王查一晚上,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查到了!” 温宛刚把菜朝宋相言方向端了端,一时愣住,“小王爷整晚没睡?” 要不是宋相言提起,她还真没发现宋相言一双眼睛略微发红。 “我查到鹤柄轩在朝里有一条暗线。”宋相言见温宛眼睛忽然发亮,干脆把包子搁到旁边,菜也推走,身体前倾凑过去,“鹤柄轩仕途走的并不顺畅,但难得的是,他在六部全都呆过。” “不可能!” 温宛神色诧异,“六部管辖范畴截然不同,他是怎么做到的?” “官员晋升贬罚履历皆在吏部,由吏部考核上报,这个要拿到他全部履历才能查出来,但肯定有理有有据,你想想,朝廷里想当宰相的大有人在,当初魏重死后相位空置,后备人选大把,谁也没想到最后居然落在他这个名不见经转的翰林院编修身上。” 宋相言话说的急,咽咽喉咙。 温宛极有眼力见儿,当即倒杯水递过去。 宋相言咕嘟咕嘟喝两口,“鹤柄轩为代相,朝廷里肯定有人不服,那些不服的人都是能够得着相位的人,身份地位自不必说,在朝廷里也都各有根基,你以为他们背后没查过鹤柄轩?” 温宛明白宋相言所说,“可见在仕途上,鹤柄轩走的规规矩矩。” “呵!”宋相言低头冷笑一声,“若在昨晚之前我也如你那般想,可既然……” 宋相言左右看看,见窗没关紧,刚要伸手对面温宛站起来了。 温宛整个身子探过去,踮着脚,胳膊伸出去老远还差一点。 她这一伸手袖子就短了,露出雪白藕臂。 宋相言哪能叫温宛这么辛苦,“我来!” 就在他伸手关窗的时候,手腕与那双藕臂摩擦,麻酥感自腕间猛然窜到四肢百骸,一股难以形容的电流从肺腑倏的涌到喉咙,热浪拂面,满脸通红。 无比奇妙的感觉,像是吃了蜂蜜一样甜美,又像是做了什么错事,羞涩的无处可藏。 温宛见宋相言如木偶一样定在那里,脸颊突然红了,心中一紧,当即朝窗外看过去。 谁也没看到。 “小王爷?” 宋相言一直不理解宋真为何说他家公主大人是水做的,洪水吗? 可就在刚刚,他觉得温宛的手臂柔滑如缎,像是映着白云的湖面,他手腕划过去仿佛会生出涟漪一样! “小王爷?”温宛都已经把窗户关紧了,宋相言的手仍在半空停滞。 她一着急,握住宋相言手腕,“小王爷!” “哦。” 宋相言清醒过来,但见双手被温宛握住猛的抽回来,“刚才说到哪里了?” “鹤柄轩在仕途上走的规规矩矩。”温宛提醒道。 宋相言如刚刚那般,又‘呵’一声。 第一千一百七十八章 婉婉 依宋相言分析,如果周帝二十年前就开始为二皇子萧允筹谋算计,那么谁又能相信他选鹤柄轩为代相是临时起意? 鹤柄轩用这么多年时间走遍六部也根本不是偶然。 温宛沉默,缓缓落座。 宋相言也一并坐下来,“还好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昨晚细查六部犯过事的官员,大大小小无一疏漏,终于叫我查到一个人。” “谁?” “兵部管辖军籍册的兵库部主事晏文滨。”宋相言大概说出晏文滨所犯罪行,私自抄录军籍册。 温宛看着宋相言,等他往下说。 宋相言看着温宛,等她往下问。 两人定格,数息后宋相言往下说,“我记得当时除了查出晏文滨私抄军籍册之外,并无证据证明他拿军籍册行不轨之事,亦未造成不可弥补的损失,再加上当时兵部侍郎邢风岩力保,也就罚了俸禄。” “这事儿跟鹤柄轩有什么关系?” “你听我往下说,起初我也觉得无甚关联,可那件事过了没多久,户部失火,烧掉的卷册与晏文滨私抄的军籍册刚好吻合。” 温宛暂时没有头绪,也不作声。 宋相言又道,“户部失火这件事首先责令他们自查,但他们没有找到原因,所以整个户部从尚书到各部主事都罚俸一年,可巧的是那本卷册里有二十几人从军,且在鹿陵一役中战死,兵部把军籍册给到户部,户部因为那本卷册户籍被烧,拖延一年没把抚恤军饷给到那二十几个人家里,后来经户部重新造册找到二十人,剩下五人至今没有找到他们的家人,抚恤军饷至今也没发。” 温宛把宋相言的话在脑子里过一遍,“户部失火不是偶然,晏文滨跟户部纵火人想要隐瞒剩下五人其中一人的身份。” 宋相言眼睛一亮,“智慧!” “可这与鹤柄轩有什么关系?”温宛还是不明白。 宋相言接着往下说,“你是不是不知道鹤柄轩有一个儿子?” 温宛猛一挺身,“他不是只有一个女儿吗?” “这事儿亏得戚枫,他提醒我的!” 温宛看着宋相言,“昨晚戚少卿也没睡?” “我不睡他怎么能睡?再说那么多卷宗我一个人查不完。” 温宛,“……” 感恩罢! “听戚枫的意思鹤柄轩的儿子自小好武,后来从军,再就没有消息了。”宋相言说的口干舌燥,肚子又咕咕作响,于是一手端起茶杯,另一只手抓起包子。 一口凉茶,一口凉肉烤包。 这是一看就知道搁到一起早晚会出事儿的组合。 温宛实在着急,便没想着把茶水跟包子叫人热一热,“你怀疑户部最终没有找到的五个人里,有鹤柄轩的儿子?” “很有可能。” 宋相言表示自己没有证据,但这种可能绝对有,“假设是这样,那么晏文滨跟户部纵火的人就是鹤柄轩在朝廷里的暗线,我们有理由推断,但凡他呆过的地方都有他的人。” “他为什么隐瞒,儿子为国捐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 温宛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有失分寸,“我想说,这不是丑事。” “在没有别的线索的情况下,我们且当这件事是真的,在一时摸不清鹤柄轩为什么隐瞒自己儿子战死的情况下,我们将矛头对准晏文滨,而且我还知道一件事,当然也是戚枫说的。” 宋相言吃的快,打了一个嗝,“晏文滨喜欢鹤柄轩的女儿,鹤玉婉。” 噗- 包子跟茶水的组合出事了。 浊气下沉,宋相言脸颊瞬间红成柿子。 温宛倒没觉得如何,人吃五谷杂粮,放个屁能叫什么事儿。 “晏文滨要真是鹤柄轩的人,那他应该会成其美事……” 噗- 凉气入腹,有些东西如同夏季午后的雷暴雨,来的时候那真是一点儿招呼也不打。 宋相言脸上挂不住,当即起身把窗户打开,“屋里有点儿热……呵呵呵!” 温宛赔笑,“是热是热。” 就在温宛还想再往下猜测时,忽见窗外闪过一道身影。 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苏玄璟。 想到昨夜,温宛心下微沉。 既然不想再有交集,温宛甚至有些逃避的收回视线,不想下面突然传来一声轻唤,“婉婉!” 温宛下意识扭过头,分明看到苏玄璟正在看她。 四目相视,难言的情绪萦绕在胸口。 就在这时,一位少女忽然从后面追上来,与苏玄璟并肩,“实在抱歉,我刚看到那里有糖人卖就买了一个,苏公子要不嫌弃的话……送给你。” “送给我?”苏玄璟视线无比缓慢从温宛眼底移开,转眸看向身边少女,略显诧异。 少女脸颊微红,在阳光照耀下分外娇羞,“嗯,姬娘说你喜欢吃甜。” 苏玄璟看着少女手里糖人,是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 他浅笑,“多谢,可我不是特别愿意吃糖人。” ‘哦。’少女脸上笑容僵硬显出几分尴尬,随后又扬起笑脸,“我们去哪里?” “花间楼,就在前面。”苏玄璟背对温宛,一直没有迈步。 少女闻声,神色明显迟疑,却在下一刻微笑以对,“好啊。” “婉婉。”苏玄璟面对眼前少女,又唤一声。 少女狐疑看向苏玄璟。 “我们走。”苏玄璟笑了笑,让少女走在前面。 他又抬起头看向温宛,眼底蕴着深幽难辨的情愫。 这一次,是他先移开视线…… “在看什么?” 宋相言多少缓过来一些,便与温宛一起朝外看,“狄国公跟老皇叔?” 被宋相言打断,温宛倏的转眸,还真看到一辆整个皇城独一份儿的马车,车厢甚长。 整个皇城除了那位老皇叔乘车会躺在里面,别无他人。 马车前沿,柏骄驾车,狄翼坐在正前方的位置,极不起眼的位置倒叫这位老国公坐出君临天下的霸气,不得不说狄翼在气质这一块拿捏的死死的。 温宛从祖父那里听说了,狄翼来皇城目的不明,且牺牲老皇叔一个人的时间缠着他,别人各干各事。 看到狄翼,温宛忽的想到狄小小。 也不知道温少行把自己弟妹照顾的怎么样…… 第一千一百七十九章 因为我也不出门 乞丐坐在巷口,怀里还揣着温宛刚刚送到他怀里的碎银。 这会儿又有两个乞丐盯上他,柿子专挑软的捏,他们偷过一次且得逞,就觉得抢比讨要容易的多,虽说抢来的银子不知怎的丢了可他们不管,再去抢。 然而这一次,乞丐没有等到晚上,他跟那个破瓷碗一起消失。 寂静巷子里,乞丐拎着破瓷碗从巷口一步一步走进去,角落里两个乞丐正在分脏。 五块碎银,两个乞丐正为谁多谁少吵的不可开交,丝毫没有察觉背后有人。 柳刃破空,切颈而过。 两个乞丐脑袋滚下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碎银。 为这碎银几两,两个乞丐这是闪了脑袋。 尸体倒地,乞丐走过去,弯腰捡起掉落的碎银,身后人影忽现,“主子。” “收拾干净。”乞丐转身,拎着破瓷碗离开深巷。 师媗得令自怀里掏出化尸粉,扬扬洒洒过后,两个乞丐的尸体尽成黄泥。 这时,两条小黄蛇不知从哪里游移出来,在黄泥中游动几圈之后那片黄泥也尽数不见,刚刚两具乞丐尸体,变成两条蛇尸。 巳神现身,师媗转身欲走。 “师媗姑娘就不问问我为训练我的小蛇吃这种恶心玩意费了多少心吗?”巳神挡在师媗面前,委屈说道。 师媗不喜蛇,但更不喜巳神肆意糟蹋那些将他视作主人的小蛇性命。 在某种意义上,那些蛇与她的命运是一样的。 她庆幸,主子惜她。 “有人来了。”师媗提醒一句,闪身隐遁。 巷口处,方云浠终于追踪到巳神,她愤怒走过去,眼神里充满怨气。 巳神看着气势汹汹走过来的方云浠,抬指间缠绕在手腕处的小蛇钻进袖里。 “温宛为什么还没死?”方云浠停在巳神面前,寒声质问。 巳神瞧着眼前这位昔日风光的大周名捕,脸上的皱纹似乎比上次见又多了一些,十分疑惑,“方神捕没再用过颜蛊?” 方云浠听罢下意识扯住垂在斗笠下面的黑纱,“我在问你话!” “报仇这种事,自然是仇人越痛苦,我们才越开心,如今太子妃顾琉璃盯上温宛,以胜翡堂力压御翡翠堂,我想这应该是第一步,接下来太子府还会有更雷霆的手段,届时温宛必定招架不住,她终会一无所有,到那时我们再动手岂不解恨。” 方云浠愤怒的表情渐渐松缓,“小铃铛呢?我叫你给她下毒,你好像也没动手。” “说到小铃铛跟郁玺良,这两个人又没害过子神,我为什么要动手?”巳神瞧着方云浠那张因为仇恨已经扭曲的脸,纵然隔着面纱也看得出丑陋,话锋一转,“我劝方神捕也不要轻举妄动。” “为什么?”方云浠皱眉看向巳神。 “叫人死容易,叫人生不如死才难,方神捕以前跟着二皇子,谁料良禽未择良木,如今落败自然不是方神捕你的原因,若因如此神捕就自暴自弃,那可不好。” 方云浠盯住巳神,“你有话就直说。” “太子府朝御南侯府下手,说明御南侯府背后的萧臣已经不单纯只想做个魏王,他有夺嫡之心,那么作为萧臣的师傅,郁玺良自会全力相帮,方神捕与其动小铃铛,叫郁玺良伤心难过一阵,莫不如做件大事,也叫郁玺良后悔当初对你那样无情,神捕知道的,在男人身上,理想抱负永远比女人来的重要,你想毁,就毁他最重要的东西。” 方云浠沉默。 巳神又道,“如今郁玺良也只是对小铃铛认爱,你就算要动,也要等小铃铛嫁给郁玺良亦或怀了他的子嗣,那样岂不更有意思。” 巳神的话明显触动到方云浠内心,“你想让我帮太子府?” “神捕聪明。” “可我不是太子府的人。”方云浠犯难道。 “以神捕的资质,这种事应该无须我来教你。”巳神看似句句在理的话,实则对方云浠来说他半点实事儿没干。 既没对温宛下手,也没找郁玺良跟小铃铛的麻烦,反倒是那些话让方云浠动了心。 “我帮太子府,你帮谁?”方云浠微抬头看向巳神,能说出这些话的人必定是局里的人。 “我帮你。”巳神决绝道。 方云浠似有深意笑了笑,“你想借我之手,攀上太子府?” “嗯。”巳神无比诚恳点头,“毕竟比起神捕,我对皇城一无所知,投路无门。” 方云浠信以为真,“也好,那你等我。” 看着方云浠自信的背影,巳神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辨的冷笑。 屋顶处,师媗默然看向巳神。 巳神似有所感,相视间巳神解释,“我总不能为了帮她,丧尽天良。” 师媗未语,闪身而去。 长巷里,巳神轻轻吁出一口气,“子神啊,你这舔狗当的……” 乞丐回到朱雀大街一角,把瓷碗扔到身上,整个人堆坐在原地,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在他不远处,一辆马车停在金禧楼外。 那辆与众不同的,超长的马车。 天字号雅间,狄翼看着对面喝水都要柏骄喂的萧彦,每一根汗毛都透着嫌弃。 “娇娇若死,你不若跟着一起去。” 对面,萧彦张嘴等着柏骄喂水,眼睛瞄上去,“娇娇,你打算什么时候死? “回主子,老奴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萧彦点头,“那咱们主仆就先活着,回头去狄公坟头上香的时候,你替本王给他多烧几张纸,毕竟本王那个时候已经走不动了。” “老奴也走不动了。”柏骄实言道。 萧彦掐指一算,“还有三年你也老了啊!” “是。” 狄翼深黑瞳孔瞪向萧彦,大有杀人鞭尸之冲动。 萧彦低头解开前襟纽扣,露出里面黄马褂,“水溅洒到衣服上了。” 狄翼嫌弃,“贤王殿下莫不是天天都把黄马褂穿在身上?” “你不出门的时候我就不穿。”萧彦特别诚恳道。 “为什么?” “因为我也不出门。” 狄翼终是忍不住,“贤王为何日日守着本帅?你是怕本帅做什么?本帅初来在御书房里说的哪句话刺激到你了?!” 第一千一百八十章 这只燕不是温弦 萧彦真想告诉狄翼,就只要有你在萧臣做梦都别想当太子那一句刺激到他了。 我做梦都想让萧臣当太子,你不让当就不当了? “狄公说的什么话,本王待你好才日日跟着你,你且想想,皇兄身边那几个老东西,本王搭理了?”萧彦列举三人,战幕、温御跟一经。 听到这三个人的名字,狄翼冷笑,“他们再不济,似乎比贤王对我大周还有些贡献。” 所以说萧彦不喜欢狄翼,给你台阶你都不下。 “本王对我大周最大的贡献,就是老实,狄国公你仔细想,倘若当年本王执意与皇兄争夺帝位,我大周将会如何?” “少一个人喘气。”在狄翼看来,萧彦活着的意义就是喘气。 对面,柏骄实在听不得自家主子被欺负,“狄公是在说我家王爷无能?” 柏骄很有气势的看过去。 只是那股气势还没近身就被狄翼身上的霸气逼回来,“是。” 萧彦递给柏骄一个眼神,怼回去! 柏骄挺起胸膛看过去,嘴巴张了张,却是狄翼先开口,“叫人上菜。” “是。”柏骄怼回去一个‘是’。 萧彦,“……”啥也不是! 两道硬菜。 干煎鲅鱼,红烧牛蹄筋。 萧彦看着桌前两道菜,又看了眼柏骄,“没有了?” 柏骄摇头,“狄国公就点这两道菜,没有米饭。” 萧彦早就饿了,“狄公,昨天中午还不是这个菜吧?” 昨天他与柏骄混到两屉饺子。 “贤王可以不吃。”狄翼拿起碗筷,抬手夹块牛蹄筋放到嘴里,满口白牙一颗都没掉。 萧彦也没掉,但吃完这顿还能剩下几颗不好说,于是给柏骄使了个眼色。 柏骄得令退出雅间。 “夺嫡之事,贤王可有参与?”生硬的问话,仿佛坐在他对面的是被审讯的犯人。 萧彦看着牙口好过自己的狄翼,“狄公参与了?” 狄翼皱眉,“倘若没有参与,便该回你的碧水苑,不要在皇城里瞎晃荡。” “狄公何时回陇西,本王后脚就回碧水苑。”萧彦拿起筷子,夹起牛蹄筋往嘴里搁。 狄翼不以为然,“你如何能与本帅相提并论?” “你不是人吗?”萧彦把含过的牛蹄筋搁回瓷盘里,又去夹第二块。 狄翼,“……贤王过分了。” “不能吃还不能嗦嗦味道?”第二块牛蹄筋被萧彦搁回去,“恕本王说句狄国公不爱听的话,你也就是个人。” 狄翼很愤怒,“本帅是为贤王好,你这把年纪,不想善终?” “你倒是想善终。”萧彦句句不落。 狄翼抬头时萧彦已经对干煎鲅鱼下手了,那舌头也长,把鲅鱼从鱼头舔到鱼尾,翻过来背面又舔一遍。 狄翼想到先帝遗言,先帝指夺嫡是契机,可如今夺嫡过半,适龄皇子中只剩下太子跟萧臣,契机又在哪里。 他看着眼萧彦,想着先帝曾说过的一句话,‘你以为贤王懒?他也就是懒!’ “贤王可知天……” “天意难违?”萧彦在舔第二条鱼。 狄翼权当自己没说,在没有确凿证据证明萧彦是个人物之前,他情愿相信这是一个又懒又坏的害人精。 胜翡堂开张三天,因为价格实惠,生意兴隆。 温府凉亭,顾琉璃将这几日的流水帐送到公孙斐手里,神色完全不似温弦那般洋洋得意。 “斐公子有空真该到朱雀大街上转一转,整三天,御翡堂连只苍蝇都没飞进去,你是没看到万春枝那副滑稽模样,她把店里所有值钱玩意都挂在自己身上,逢人路过就展臂吆喝,好好一个富豪排行榜上的人,硬是叫咱们逼面街头小贩,她活该!” 公孙斐端坐在石凳上,漫不经心打量手里账簿,时尔翻了翻,“赔了一百两。” 温弦震住,“赔了?” 顾琉璃面笼忧色,“御翡堂一直没有出招,倒是沉得住气。” 公孙斐阖起账簿,“你怎知她们没出招?” 顾琉璃看了公孙斐数息,“她们当真……” “她们一定。”公孙斐不在乎赔钱,莫说一百两,一千两他也不是赔不起。 温弦不明白他们两人在说什么,“她们一定什么?” 顾琉璃接过温弦的话,“她们一定会派人到胜翡堂买进,再寻路卖出,倒手的差价可补她们现在滞销的损耗,倘若我们一直卖下去,到最后保不齐她们还能赚一笔。” 公孙斐十分欣赏顾琉璃,一点即透。 “那怎么办?”温弦也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能叫她们得逞!” “自然。”公孙斐笑着回道。 顾琉璃见公孙斐脸上并无焦急之色,“据我所知,御翡堂背后的人是朔城南宫煜。” “南宫煜也好,北宫煜也罢,太子妃只管把这件事交给斐某,我定不叫你……跟温姑娘失望。”公孙斐事事带着温弦,并不是想叫温弦知道自己拿她当回事,而是想让顾琉璃明白,他在为温弦做事,而非直接帮助太子府。 顾琉璃聪慧,“那我与温姑娘便等着斐公子的好消息。” “温弦,我记得你同我说,想让我看一样好东西?”顾琉璃似是提醒道。 温弦恍然,“太子妃等我!” 待温弦走出凉亭,顾琉璃看向公孙斐,“琉璃有个建议,不知当不当讲。” 公孙斐浅笑,“当讲。” “倒卖若是真,我想斐公子倒不必太着急断她们后路,须得叫她们尝到些甜头,最后亏到血本无归,蛇打七寸,可不能叫她们有喘息的机会。” 公孙斐微微颔首,“太子妃的想法与斐某,不谋而合。” “御翡堂关门之日,斐公子想要太子府做些什么?”顾琉璃这句话问的算是直白。 她明知公孙斐事事拉着温弦,却还是不甘心想要踢掉温弦。 “温姑娘在画堂的位置,还是低了些。”公孙斐的目标,一直都是画堂之首。 “她,就那么好?” “故人之女,我必不负。”公孙斐神色不存一丝犹豫跟迟疑,这就是他的态度。 顾琉璃只是一笑,转身看向池塘墙壁的涂鸦。 “这只燕,不是温弦。” 第一千一百八十一章 体会到姑姑的快乐 酉时入夜,温宛难得等到与温少行一起用膳。 墨园里,温宛看着刚从兵部回来的温少行,想起了自己另一个弟弟,跟弟妹,“君庭跟紫玉过的怎么样?” “当然好了!”温少行吃着温宛专门叫人从金禧楼送过来佛跳墙跟黄焖鱼翅,别问她为什么要两道菜,这种串味儿的菜必须成双,也别问她为什么只要两道菜,跟胜翡堂对战胜负还很难说,就从弟弟嘴上挤挤罢。 “你怎么知道?”温宛狐疑看过去。 “我在兵部跟君庭对坐,净天看着他嘴角往上扬,他要过的不好嘴角能往上扬?!”温少行嚼着嘴里饭菜,双手搬着椅子靠近温宛,“阿姐,你就快要有侄儿了,高兴不高兴?” 温宛脸色倏变,无比诧异跟震惊,“你再说一遍。” “你就快要有侄儿了!”温少行十分笃定重复一遍。 啪- 温宛手快,狠狠拍向温少行后脑勺! 也怪温少行这会儿正准备低头吃碗里米饭,被温宛这一拍,脸直接叩进去。 待他抬起头,粘满脸饭粒,“阿姐你干嘛!” “你动小小了?”温宛当然希望温少行能顺顺利利娶狄轻烟过门,可前世前车之鉴,她断不会叫人说小小半句不是,未婚如何能在一起。 “小小是谁?”温少行一手揉着后脑勺,一手把脸上的饭粒揪下来搁进嘴里。 至于阿姐打他这种事,还不是正常么! “狄轻烟,小小是她的小名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她还有小名?”温少行忘了问。 温宛蹙眉,“你们……你们有没有……” “我们有什么?” 见温少行傻乎乎的样子,温宛觉得自己有可能想多了,于是试探着问,“你刚刚说我快有侄儿,是什么意思?” “昨天君庭跟我说紫玉请了大夫,诊出喜脉!” 温宛愣住,片刻大喜。 她双手猛握住正在脸上捡饭粒的温少行,激动不已,“你再说一遍,紫玉有身孕了?当真?!” “当真啊!君庭说是喜脉那一定是紫玉的,还能是谁的。”温少行见温宛开心,他也开心,眼睛笑的眯起来,“阿姐,这回我们终于可以体会到姑姑的快乐了!” 温宛没在意温少行的话,她只知道这一世,紫玉是幸福的。 没什么比这个更重要! 难得在四面楚歌的今天她还能听到这样让人开心的消息,温宛想哭,扭头看向还在捡饭粒的温少行,不禁抬手拍拍他肩膀,“你也要努力。” “我?” “小小被你安置到哪里了?”温宛白天想到兵部找温少行,好叫他带自己去看狄轻烟,只是后来因为别的事耽搁了。 温少行想了想,“阿姐,你是不放心我给她安置的地方吗?” 温宛,“你是不放心我吗?” “那倒也不是,阿姐,你要想知道的话,那我说了?”温少行已然在试探,非常明显。 看着温少行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温宛深深吸了一口气。 果然有了媳妇忘了阿姐,“我不想知道,但有一样,你必须要保证她的安全,千万不能……” “阿姐放心,我一定保证她的安全,绝对不会叫孤千城那个小兔崽子把他媳妇翻出来!”对此,温少行信誓旦旦。 温宛没听太懂,“谁的媳妇?” “孤千城的!”温少行见温宛一脸茫然,于是凑过去,“告诉你一个秘密,那个狄轻烟是逃婚出来的,逃的就是孤千城的婚,你说巧不巧!” 温宛愣住,这一世果然所有事都不同了。 上辈子几乎没有交集的温君庭跟阿紫终于在这一世修成正果,可本该顺理成章嫁给温少行的狄轻烟怎么会与孤千城扯上关系?! “少行。”温宛表情突然变得严肃。 温少行低头吃着黄焖鱼翅,一双眼睛向上翻过去,“嗯?” “近水楼台,不若你跟小小先给我生个侄女吧。”刚刚还怕温少行欺负狄轻烟的某位县主,改了主意。 她想温朵了。 咣当- 温少行从椅子上滑下去时,嘴里还叼着一块鱼翅…… 夜深,乌云不知何时掩住皎月,整片夜空变得暗沉无光,不知何时,雨点砸下来。 雨点不大,落在窗棂上滴滴答答。 那声音有些吵,温少行躺在墨园左侧角房的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又过了些许时候,雨声渐大,屋檐上聚多了雨水,雨滴掉下来的声音异常明晰,噼里啪啦。 本就睡不着的温少行突然坐直,他看向窗外时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念。 糟了! 温少行猛从床上跳下来,拽着衣服冲出去,复又回来从床底下掏出食盒。 食盒里装的是晚膳时剩下的佛跳墙跟黄焖鱼翅。 他晚上吃的时候刻意没动另一半,因为…… 外面雨大,温少行来不及去找蓑衣,整个人抱着食盒翻身跃起,直奔西市。 自御南侯府到西市茅草屋,说远不远,也得一柱香的时间。 这一柱香,温少行在雨中穿梭整个人被雨水浇的透心凉。 纵是春雨,也是极寒。 待他出现在茅草屋时,里面一片漆黑,唯有滴答声分外刺耳。 他顾不得其他,破门而入。 “谁?” “我!”温少行声音响起的时候,另一个声音便消失了。 烛火燃起,温少行回过头,分明看到狄轻烟正裹着锦被,整个人缩在炕尾,小小的一团。 炕上摆着大大小小的盆罐,雨水顺着屋顶滴下来,落到盆盆罐罐里发出叮当声响。 眼前场景太过凄惨,温少行视线最终落到狄轻烟身上,心里莫名涌起一阵……心疼。 怕是连温少行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你稍等!” 温少行撂下这句话,转身去了外屋,从角落里扛起一大卷桐油纸走出去,纵身翻跃到屋顶开始忙活。 雨太大,温少行顶雨把桐油纸铺开,奈何屋顶上只有他一个人,他刚刚固定好一头,转身去拽另一头,这一头就又卷起来。 就在温少行来回折腾时,狄轻烟忽然出现在屋顶。 “谁让你出来的?!”温少行抬头看到狄轻烟时大声吼道。 雨点打在桐油纸上噪音太大,狄轻烟听不太清楚,“什么?” “我说,雨这么大,谁让你出来的!” 第一千一百八十二章 这菜是不是串味儿了 狄轻烟听到之后回他。 “雨这么大,你不是也出来了!” 温少行不是死脑筋,这个时候与其争吵莫不如快些把屋顶铺好,于是弯腰,双手抻住桐油纸另一头往对面铺过去。 那桐油纸一看就是铺屋顶的,大小刚刚好。 两人铺好桐油纸,温少行示意狄轻烟下去,却见狄轻烟站在那里直摆手。 “怎么了?” “我怕高!” 温少行,“……” 雨越下越大,温少行二话不说从对面跑过来,伸手揽住狄轻烟纤腰,飞身一跃 。 啊- 狄轻烟因为害怕,那一瞬间如八爪鱼一样缠在温少行身上,两条腿夹着腰…… 温少行,“……” 回到里屋,温少行见狄轻烟从头到角都被雨水淋湿,头发丝粘在脸颊上,样子比刚刚缩在炕角还可怜,原本他有些生气,这会儿也没了脾气,“你怎么出去了,你要是不出去衣服就不会湿了。” “我看你出去了,我想帮你。”狄轻烟把衣角拽起来拧在一起,水哗啦啦滴在地上。 “我先出去,你把衣服换了。”温少行识趣,转身走到外屋。 狄轻烟当下转身去炕尾的柜子里找干衣裳,这会儿温少行也没闲着,他蹲在外屋把灶膛里的火生起来。 也就一会儿功夫,狄轻烟穿着一身蓝色衣服从里面走出来,与温少行蹲在一起,“你衣服怎么办?” “烤呗。” 火正旺,温少行把上衣脱下来拧干水,这种事儿他经常干,便没在意身边蹲着的人从楚衍换成了狄轻烟。 近在咫尺,狄轻烟见温少行赤果上身的样子,一时低头,脸颊微红。 不过她还是看清了,可她没想到温少行那张脸看上去白白净净,上身那么结实,每一寸都似蕴含着力量。 雨水从他脖颈滑下去,线条明晰,勾勒出无比紧致的轮廓。 “对了,你饿不饿?”温少行倒没觉得不自在。 以前在府里的时候,阿姐都是扒了衣服打,棍棍到肉。 狄轻烟抬头,一脸茫然。 “我来时带了好吃的,金禧楼的九全宴,佛跳墙跟黄焖鱼翅。”温少行那会儿回角房取的食盒里,装的正是晚膳他吃的两道菜。 晚膳时他没可劲儿吃,偷偷留了一半给狄轻烟。 外面下着大雨,温少行坐在灶台旁边拎着衣服烤,雾气蒸蒸。 狄轻烟搬着一个小木凳坐在他旁边,两道菜被她搁在灶台上,“这菜怎么……是不是串味儿了?” “这你不懂,金禧楼的九全宴吃的就是一个串味儿,要不串味儿那就是假的!” 温少行举着衣服,说话时衣服挡住半边脸,狄轻烟听他说话时抬头,雾气朦胧了少年的脸,却将那份独有的气质凸现出来。 善良,正直,热情洋溢。 狄轻烟嚼着嘴里那道黄焖鱼翅,忽然笑了。 “是不是好吃!”温少行特别能理解狄轻烟现在的心情,他初时花自家阿姐五千两去吃的时候也是含着眼泪笑的,那种满足无可替代。 狄轻烟狠狠点头,“好吃。” “对了,你怕高?” “我怕高,但是祖父说我就算怕高也要把轻功练好,关键时刻我就蹭蹭往上跳,别管我下不下得去,反正坏人上不来。” 屋外雨点小了些,渐渐变成雨线…… 这场突如其来的春雨叫人难眠。 皇宫,周帝从龙榻上翻坐起来,听到外面雨丝拍打窗棂的声音,甚是烦躁,于是叫守夜公公把李公公叫进去。 李世安守了三天大夜,这才被替下去就又来了。 “老奴叩见皇上。”半盏茶的功夫,李世安穿戴整齐,毕恭毕敬出现在周帝面前,神情略显倦怠。 周帝抬手,李世安起身站到旁侧。 “最近那几个老东西可有动向?” “回皇上,今日午时贤王殿下与狄国公在金禧楼一起共用午膳,好像是不欢而散,御南侯这几日没什么动向,倒是太子府传来消息,说是苏玄璟答应娶鹤柄轩的女儿鹤玉婉了。”有关夺嫡的任何事,李世安每日都会收集,适时禀报。 周帝阖目,听罢慢慢睁开眼睛,“鹤柄轩迈出的这一步很好,告诉他,务必拉拢苏玄璟,他可是扳倒太子府最重要的一枚棋。” “老奴谨记。”李世安虽然困顿,但在周帝面前半分不敢马虎。 “朱雀大街上御翡堂跟胜翡堂斗的如何?” “回皇上,表面上看,胜翡堂更胜一筹。” 周帝微微皱眉,“胜翡堂背后站着公孙斐,于阗第一财神,这一局应该没有悬念。” 李世安默默站定,没有插言。 “皇后跟宸贵妃似乎也有摩擦?” “在御花园交过手,之后便无动向。” 周帝薄唇勾起,“不错,真是不错,太子府跟御南侯府终于卯上了。” 这也是李世安希望看到的结果。 “皇上,若是太子跟魏王两败俱伤,嫡储之位……” “怎么,朕老了?”周帝眼神冷却,整个寝宫的气氛一寸寸紧绷。 李世安存于脑子里的那点困倦瞬间烟消云散,扑通跪地,“老奴知罪。” 周帝盯了他一阵,“起来罢。” 李世安不太敢动,直到周帝缓和语气,“老八七岁,也就十年。” “皇上英明。” “不是朕英明,是父皇英明,若没这出戏,他身边那几个老东西得是多寂寞。”周帝言语中透露着嘲讽跟揶揄。 这还是李世安第一次从周帝嘴里听到他对先帝这么明显的不满。 许是二皇子萧允的事,触断了这位帝王某根紧绷的神经,让他渐渐走向极端。 这是个好现象,欲灭亡,必疯狂。 八皇子哪是当嫡储的货色…… 夜尽天明,残破村庄又迎来一个没有炊烟的黎明。 萧臣看着对面睡觉睡到打呼噜的卓幽,瞳孔里两蹙无名怒火越窜越高,他默默抓起身边一块石头,正想撇时脑海里浮现前世场景。 一声叹息,萧臣开始检讨自己是怎么把一个暗卫给养成废物的,大抵是他的过错。 呃- 卓幽醒了。 “主子,你怎么没睡?” 萧臣不语,起身走出破屋。 还不错,听到外面有动静不用他叫就醒了…… 不管是谁,是你是我,加油加油!! 第一千一百八十三章 王爷你别抛弃我 自前日萧臣与卓幽寻到这里杀死五个黑衣人,发现孤千城贴身金叶子之后,他打算守株待兔。 那五人长时间不回去复命,上面必会派人过来,萧臣等的,就是接下来将要出现在村子里的人。 见萧臣离开,卓幽急忙起身跟出去。 动静是由一条野狗发出来的。 两人站在昨日杀过人的院子里,视线内一只黑狗走进来。 那狗又凶又怂,看到两人龇牙狂吠却步步倒退。 “昨天怎么没看到这条狗?”卓幽行至萧臣身边,疑惑道。 昨日两人在杀死黑衣人后挨家挨户搜找,希望能找到有关孤千城留下的线索,村子虽说不小但也不大,两人搜到最后一无所获。 萧臣不语,见黑狗退出院子当即跟过去,卓幽亦是。 黑狗在前,萧臣跟卓幽不远不近的跟着。 那狗不时停下脚步,朝两人龇牙,看样子十分凶残。 “这是一条母狗,看样子应该刚生完小狗半个月左右。”卓幽走在萧臣身边,低声道。 萧臣侧目,他能看出这是条生过产的母狗,但他判断不出生了多久。 “看样子它是饿了出来找吃的,刚好碰到我们了。” 卓幽盯着那条母狗,“主子你放心,只要我们不跟太紧,它不会主动攻击我们。” 萧臣瞧着卓幽,脑海里忽然想起之前看到的画面。 神策军军营里,戚沫曦站在校场中间,他家好暗卫带着一群狗跑的不亦乐乎。 “是你叫戚沫曦回去的?” “我求她回去的,我来北越不方便带她……” 且等卓幽反应过来的时候气氛凝住,萧臣止步。 卓幽已经走出去一小段路,原地踏步见主子没跟上来,不得已停下来,如芒在背,不敢回头。 他等了一会儿见主子还没走,可狗走远了。 “主子,再不走跟不上了……” 萧臣这方迈步,从卓幽身边经过,带着一阵风。 气氛变得尴尬,卓幽默默跟在萧臣身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暗卫是不可以有感情的。 “别怪本王没有提醒你,戚沫曦那个脾气,他哥可没少挨揍。”重活了一世,萧臣眼里卓幽早就不是暗卫了,是与他有过生死之交的挚友。 卓幽跟着跟着,脚步停下来。 萧臣有所感,回头。 “沫曦的脾气不知道有多好。”卓幽语气拿捏到位,既没有冲撞意味又有十足的维护。 萧臣虽然与戚沫曦没有交集,可是因为温宛的关系他也注意过那位女将军,疯起来连自己都打,脾气好从何说起?! 想到温宛,萧臣眼底闪过一丝落寞,继而转身,继续追狗。 卓幽亦跟过去。 “待回去,本王叫司马瑜给你在羽林营找个差事,四营经常互换士卒交流学习,以便取长补短,到时让他把你换到神策营,如何?”萧臣没看卓幽,音调平平淡淡。 卓幽以为自己听错了,愣在原地。 萧臣走一阵,回头看他,“还不走?” “哦!”等卓幽反应过来的时候萧臣已经跟上那条黑狗。 主仆二人缓缓朝前走,谁也没说话。 忽的! 卓幽低下头,“谢主子。” “婚前你归本王管,他朝大婚,本王可不管你了。”萧臣没有细致解释为什么会放卓幽离开自己,卓幽也没笨到刨根问底。 男人之间,有时候不需要太多话。 “主子,那我大婚之后,你还会不会给我发工钱?”卓幽跟上萧臣脚步,十分大胆道。 萧臣止步,眼睛无比缓慢移到卓幽身上,“你再给本王说一遍。” “沫曦说我每个月工钱都要交给她,我要是没有工钱,拿什么交给她……”卓幽也很委屈,“等我跟沫曦大婚之后,王爷能不能不要抛弃我?” “你不想到神策营?”萧臣挑眉。 “我想去。” “你与戚沫曦大婚,你到神策营任职,你管本王要钱?”萧臣以前怎么没发现卓幽这样无赖。 卓幽还点头了! 幸亏黑狗转移了萧臣的视线。 两人视线内,那条黑狗走到村子后面一处废墟,钻了进去。 萧臣与卓幽加快脚步,发现废墟里竟真有一窝小狗崽,细数下来有五只。 卓幽失望,“还以为能找到什么。” 正待卓幽欲转身时萧臣一把拉过他,“戚沫曦养狗是一绝,以你跟她的关系应该也学了一些?” "岂止一些,属下对狗了如指掌!"卓幽信誓旦旦。 “那你把那个东西给本王拿过来。” 顺着萧臣所指,卓幽看到黑铺在黑狗跟几只小狗崽儿下面的黑布。 卓幽不解,狐疑看向萧臣。 “拿过来。” 萧臣这边显然没有商量的余地,“不去没有工钱。” 这句话足够震慑力,于是卓幽壮着胆子朝狗窝走过去。 吡—— 汪、汪、汪—— 一翻折腾,卓幽终于从黑狗身下把那块黑布抢过来,虽然狼狈但好在没受伤。 萧臣接过黑布,神色冷肃。 “主子?” 萧臣没有回应,而是将那块布对着太阳举起来,上面赫然映出针扎的一行字。 ‘天杼、六皇子。’ 卓幽亦看到黑布上那五个字,“这也是孤千城留下的?天杼是什么?六皇子……六皇子不在皇城,他跟孤千城失踪有关?” “不是大周六皇子。” “那是……” “北越。”萧臣将黑布揣到自己怀里,眼神倏然变冷。 卓幽亦有警觉,“主子,来人了。” 这次来的黑衣人武功明显强过上一拨。 同样五个黑衣人,萧臣以墨鲲对战三人,卓幽对付剩下两个。 墨鲲剑出,汹涌剑气如龙虎啸吟! 三个黑衣人不甘示弱,分别出剑直取萧臣命门。 萧臣不愿恋战,出手毫不留情,袖内短剑几乎同时射出。 墨鲲与短剑带出让人难以招架的惊人杀意,出招即杀一人! 萧臣飞纵,墨鲲入手刹那弹开,三尺剑身回旋之际再度斩杀一人。 余下一人被短刃割颈,死的悄无声息。 另一侧,卓幽以袖抹净剑身鲜血,收剑走向萧臣。 “主子,你没事吧?” “没事。” 看着地上几具尸体,萧臣冷漠面容变得无比凝重,“我们得去趟北越皇城。” 天杼…… 第一千一百八十四章 气势上不能输 日过一日,转眼胜翡堂已经开张好些日子。 温宛原想去大理寺找宋相言,半路被万春枝截胡。 御翡堂里,万春枝依旧把自己挂成招财猫,眼睛紧盯对面柜台掌柜,有时那掌柜被她盯的发毛,刻意避开。 “你这样有用吗?” “无论如何,气势上不能输。”虽说气势上没输,但万春枝体力不行了,胳膊搭在柜台上,“与你说件高兴的事。” 温宛瞅瞅万春枝,“说吧,看我能不能高兴得起来。” 万春枝扭过头,生怕有谁看得懂唇语,到底是富豪排行榜稳在前五十的人,非常在意细节,“朔城传来消息,咱们从对面购得的翡翠玉石卖了好价钱,账本算下来,这些天咱们比平时赚的还多。” 温宛乍听,原本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可又觉得事情太过顺利,“没人找南宫煜麻烦?” “信中没说,便是没有。”万春枝也是生意人,深知钱来的太容易未必是件好事,可南宫煜那边只字未提倒也让她把那份怀疑压下去,“南宫煜比咱们聪明,若发现端倪肯定会告诉你我,再谋他法。” 温宛点头。 “要不要叫人多买一些?” “不。”温宛看着对面不时进出的客人,“突然增多或减少都会让对方产生警惕,我们循序渐进就好,而且……这不是我们赚钱的根本。” “好在公孙斐没同时朝金禧楼、问尘赌庄和温氏粮行下手,否则我们未必招架得住。”万春枝的话是在提醒温宛。 温宛也知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现在这种情况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防是防不住的。” 就在这时,御翡堂终于迎来今天首位客人。 确切说,应该是两位。 万春枝见到来者,撇了眼温宛。 温宛也看到了,但她视而不见,“我先走了。” 万春枝点点头,转尔看向柜台对面两人,“两位需要什么?” “婉婉。” 突如其来的轻唤让温宛顿住脚步,她抬头时苏玄璟也在看她。 也就是一息,苏玄璟视线转到旁边少女身上,“你且看看喜欢什么,不管是什么我都会买给你,只要你喜欢。” 少女温雅秀气,端庄柔美,长的也是天生丽质。 温宛见过眼前少女,就在昨天。 鹤玉婉,宰相鹤柄轩之女。 说起来,当初雪姬在为苏玄璟寻找猎物的时候鹤玉婉亦在其列,只是苏玄璟在看到温宛之后便决定走出车厢,无缘在那时与鹤玉婉相识。 鹤玉婉喜欢苏玄璟,很喜欢,非常喜欢。 只是她矜持,多年只将这份喜欢藏在心里,终有一日父亲与她提起,她欢喜雀跃,感念上苍终于眷顾,“可以把你脖子上挂的那块玉观音拿给我看吗?” 万春枝瞧了眼站在角落的温宛,转回头好意提醒,“男戴观音女戴佛。” 鹤玉婉微微颔首,脸色娇羞,“我不是给自己买。” 万春枝意会,将玉观音摘下来递过去。 那是一块持经观音,箕坐岩上,右手持经卷,状似读经,寓意立民护国,心怀天下,与苏玄璟吏部尚书的身份十分匹配,材质也好,是极品黄翡,色泽十分通透。 “这位姑娘,难得苏公子出手阔绰,你也为自己挑一款,这款碧翡佛就很好看,特别称你。”万春枝觉得今天她能赚笔大的。 鹤玉婉摇摇头,“这块观音我要了。” 苏玄璟静静站在原地,仿佛没有听到鹤玉婉跟万春枝的对话,周围安静,他只感受到角落里的那个人,没有离开。 “苏公子,付钱。”万春枝百劝不动,只得作罢。 “给你银票。”没等苏玄璟开口,鹤玉婉已经把钱递给万春枝。 温宛没在意苏玄璟,她目光皆在鹤玉婉身上。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体贴跟善解人意让她想到自己上辈子做的那些糊涂事。 万春枝接过银票朝温宛呶呶嘴,却见温宛正死盯着鹤玉婉看。 鹤玉婉则把玉观音举到苏玄璟面前,“苏公子……你别嫌弃……” 苏玄璟缓神,看着眼底玉观音,“多谢。” “苏公子与我还这般客气。”鹤玉婉见苏玄璟收下玉佩,眼底笑出桃花。 就在这时,门外又进来一人。 “苏玄璟?” 宋相言第一眼就看到这个时而让他顺眼时而又让他恨不得抬脚踹到脸的少年,“你怎么在这儿?” 苏玄璟闻声转身,眼中渗出淡薄凉意。 当日为寻小铃铛下落,市井到现在还在研究他们谁在上谁在下,“小王爷不在也在这里。” 宋相言走进来,视线扫过苏玄璟身边少女,边看边走到温宛身边,看她一眼。 苏玄璟看到宋相言与温宛站的太近,心中升出一道难忍怒意,正欲发作时身边响起轻柔声音,“苏公子,姬娘还在花间楼等我们。” 他被鹤玉婉的叫声唤清神智,目光终是从温宛身上移开,“好。” 温宛目送两人走出去,视线停留在鹤玉婉身上,久久不离。 “温宛,那个就是鹤玉婉,宰相鹤柄轩的女儿。”宋相言昨日查到晏文滨,自然要顺着这条线往下查,这一查还真叫他查出点儿什么,原来宰相鹤柄轩竟然要把女儿许配给苏玄璟,“这摆明是拉拢,只是……” 有些话不便说出口,宋相言看着那两抹身影,意味深长。 就在这时,外面有了变故。 苏玄璟与鹤玉婉才出御翡堂,就被一个少年拦住去路。 “晏文滨。”宋相言趴到温宛耳边低声提醒。 万春枝站在旁边,眼睛扫过去,“小王爷是怕我听到吗?” 宋相言见状,脑袋朝她,“晏文滨。” 万春枝,“……” 大街上,一袭青色儒袍,长相斯文的少年站在鹤玉婉面前,“玉婉,我有话想跟你说。” 旁侧,苏玄璟没有留下来阻止,“鹤姑娘,我在花间楼等你。” 温宛视线里,苏玄璟就那么走了。 如同上一世,一样的伎俩,欲擒故纵。 “畜牲。”温宛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宋相言,“……” 万春枝,“……” 二人对视,晏文滨干了什么畜牲的事? 第一千一百八十五章 宋相言的婚事 皇宫,御书房。 周帝在这里摆下一桌午膳,每道菜都是萧灵最喜欢吃的,整整十道菜。 御书房里没有外人,菜上齐后李世安依周帝示意退了所有伺候的宫女太监,在他要出去时,周帝把他叫住。 偌大方桌,椅子原本摆在周帝对面,萧灵却刻意搬起椅子绕到周帝旁边,“皇兄好不容易抽得出时间与灵儿吃饭,我可得坐近些。” 周帝看着自小调皮的萧灵,深黑目光难得闪出一抹柔软。 他纵然对父皇诸多不满,甚至怨怼,却对眼前这个妹妹极为宠溺,从某种意义上讲,萧灵是父皇对他唯一的信任。 不掺半分虚假,全全完完。 “你这么说,是在怪皇兄?”周帝瞧着身边已为人母的萧灵可在他眼里还不如宋相言大的妹妹,佯装嗔怒道。 萧灵拿起筷子,周帝未动她先夹口鱼肉,“灵儿不敢,灵儿是因为想皇兄才抱怨的。” 整个大周,也唯有她能在周帝面前先动筷。 周帝闻声十分满意的笑了笑,“李公公常说你在外头风评不好,又是骄纵又是跋扈,可朕觉得朕的皇妹,特别乖巧。” “我觉得……”萧灵最聪明的地方就是知道谁才是她真正的倚仗,于是她拿着筷子,整张脸冲向周帝,“皇兄说的特别对。” 萧灵说完这句话,直接看向李世安,明目张胆瞪他一眼。 李世安也是冤枉,就端荣公主的风评还用得着他传话?! 周帝被萧灵逗笑了,御书房里气氛也变得难得和谐。 好像自二皇子萧允死后,李世安第一次看到周帝真正笑出声。 周帝这方拿起筷子与萧灵一起用膳,“灵儿,朕召你入宫也不只是叫宫里御厨给你改善伙食,解你谗嘴,还有一件事。” 萧灵看似不在意,耳朵一直竖着呢,“皇兄说什么都是对的!” “就你贫嘴!”周帝只吃了一口鱼肉,“朕听闻宋相言那小兔崽子跟御南侯的孙女温宛,走的很近。” 萧灵起身去够最远的那道菜,一站一坐的功夫,脸上飞闪而过的表情全都掩藏起来,“是吗?” “你自己的儿子你反过来问朕?”周帝挑眉道。 “那小兔崽子多半是为了沈宁。”萧灵状似不经意吃着菜。 周帝扭头看向李世安。 “回皇上,沈宁沈大人是礼部尚书。”李世安回禀。 周帝冷笑一声,“朕的六部尚书朕还不知道?” “沈宁没当礼部尚书时与温宛结拜过姐妹,小言喜欢沈宁,可能温宛的事他就多管一些。”萧灵一边吃菜一边道。 “那小兔崽子知道喜欢人了?”周帝略惊。 萧灵出身皇族,哪怕大周在她那一代没有经历过夺嫡风波,可没经历不代表不知道其中惨烈,“沈宁是个不错的姑娘,皇兄要不要考虑一下赐婚?” 萧灵当真以为宋相言喜欢沈宁,因为当初宋相言从她珠钗上偷的蓝色洛水石,后来出现在沈宁手里了。 那珠子她也喜欢啊! 而且她跟她家小兔崽子说过,那是祖传的玩意,一共两枚,一枚是紫色,一枚是蓝色。 紫色的她早早给了宋相言,蓝色那枚她明确表示过要给未来儿媳妇,谁能想到这小子等不及,早早偷去给了。 原本萧灵没想这个时候请旨,她想先问问宋相言的意思。 比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萧灵只在乎儿子喜不喜欢。 儿子喜欢的,她就喜欢! 儿子想娶的,她就想娶! 但这会儿周帝问起来,她便不能当作不知道,毕竟沈宁跟温宛的关系藏不住,若周帝顾忌这层关系,她须想法子,让沈宁跟温宛划清界限,或者敬而远之。 “相言心性不定,按年纪算也不着急,你再给他物色物色。”周帝夹块鱼腮肉到萧灵碗里,“等个一年半载他要还是喜欢沈宁,朕替他作主。” “谢皇兄。”萧灵抬起头,朝周帝调皮一笑。 纵是这一大把的年纪,萧灵这一笑对周帝来说还是受用。 这顿饭,周帝吃的十分开心…… 胜翡堂自开张以来,生意红火,每天客流不断。 在外人看来财源滚滚,可在知情人眼里,那就是个漏钱的筛子,开的时间越久漏出来的银子越多。 温府,后园凉亭。 公孙斐看着漫天飘荡的柳絮凄凄然,心里凄凄然 。 温宛蹙眉,“哪里这么多柳絮?” 公孙斐耸耸肩,“御翡堂捡的漏已经出手,数目似乎比她们平时赚的还多一些。” 对面,顾琉璃未语,低头品茶。 倒是温弦冷戾又尖酸,“她们这会儿怕是偷着乐呢,呵!总有她们哭着跪求咱们的时候!” “温宛手底下不止御翡堂,哪怕御翡堂真倒,她也沦落不到要求人的地步。”顾琉璃深知一个御翡堂败不了温宛,但却是一个好的开始。 她要让所有人知道,太子府不出手则矣,出手惊人。 温弦这会儿想到伯乐坊,“伯乐坊她还占着五成股,且等御翡堂倒,接下来就是伯乐坊!我要让温宛身无分文,穷困潦倒!” “事要一点一点做,温姑娘不必着急。”顾琉璃浅笑着敷衍。 公孙斐忽然想到一件事,“太子妃上次没能留下来,不若今日午膳在这里吃?” “好!” 温弦当下起身,“斐公子,这回你务必要把太子妃留住,我去吩咐后厨备膳!” 待其离开,顾琉璃瞧向公孙斐,眼里透着精明,“斐公子故意的?” “太子妃对伯乐坊的态度,如何?” “不重要。”顾琉璃端直而坐,美眸凝霜,“不管是伯乐坊、金禧楼、还有问尘赌庄亦或温氏粮行,其实它们跟御翡堂是一样的,倘若御翡堂输,谁又能相信她能在别的地方赢过我们?” 公孙斐见顾琉璃身前茶杯空着,抬手为其斟到过半。 “所以在我看来,温宛会拼尽所有家底佑此战必胜,御翡堂赢就是温宛赢,御翡堂输就是温宛输。”顾琉璃没有重复最初以指敲打桌面的礼数,而是颔首道谢,之后抬头,“这一战,我们一定要赢。” “自然。” 公孙斐笑着回望顾琉璃,“太子妃缘何对斐某这样不自信?” 第一千一百八十六章 她会为后吗? 阳光逆射,穿过凉亭打在公孙斐身上。 坐在顾琉璃的角度,她看不清公孙斐的五官,就只感受到无限光芒耀眼。 有那么一刻,顾琉璃心弦颤了一下。 她这半生以鉴宝为乐,忽然发现,眼前男子就是一个宝藏。 有柳絮飘进凉亭,遮挡住她的视线,却叫她想到另一桩事,“斐公子对柳絮不过敏?” 偏在这时,有柳絮黏在顾琉璃睫毛上,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顾琉璃下意识用手轻揉,不想这一揉倒把柳絮揉进眼睛,越揉越难受。 “别动。” 忽的! 一道清冽如天籁的声音滑过耳际,顾琉璃抬头一刻公孙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边,俯身低喃,“我帮太子妃吹一吹。” 不等顾琉璃拒绝,一股淡淡碧螺春的香气扑面而来,她眼睛不由眯了眯。 几乎同时,公孙斐指尖滑过她眼睑。 柳絮消失,顾琉璃这才睁开眼睛。 视线里,公孙斐那张脸红肿不堪! “斐公子?!” 顾琉璃震惊开口,“你……药在哪里!” “没事……”公孙斐呼吸艰难,说话间后退一步自怀里取出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塞进嘴里。 数息,红肿尽褪。 那药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假象…… 看到公孙斐恢复如常,顾琉璃这才放下心,随之而来的是一种隐隐的,难以形容的感觉。 她见过公孙斐过敏时的样子,仿佛下一刻就会死,刚刚亦是! 然而公孙斐在明明知道自己柳絮过敏的情况下还要帮她吹眼睛。 又是那么优秀的男子! 换作是谁都不会无动于衷。 一种不该产生的情愫在她心底蔓延,初时就像埋在土里的种子,虽不见其增,日有所长。 公孙斐与顾琉璃所想截然不同。 顾琉璃是多聪明的女子,她既提出疑惑,便是那日自己与寒棋在院中的场景让她印象深刻,倘若他解释自己对柳絮不过敏,那他当时为什么脸红的跟猴子屁股一样! 为免节外生枝,他只得以接触为引,让顾琉璃误以为自己柳絮过敏。 他若不对柳絮过敏,必是对别的什么东西过敏,顾琉璃想要知道不会直接问他,保不齐会去找寒棋。重要的是,他不想顾琉璃去打扰寒棋。 没有他的允许,谁也不许去打扰那只小白凤。 至于院中飘荡的柳絮。 公孙斐眼中闪过一抹苦涩…… 夜里,客栈。 乞丐坐在铜镜前用拭巾把脸擦净,好看的双凤眼衬在这张俊俏脸上美的不像话。 “主子。”师媗站在旁侧,低声唤道。 乞丐透过铜镜,看到窗棂处爬进来的小青蛇。 他很好奇,“为何没有出手?” 师媗恍然,抬手射出枣钉,小青蛇砰然掉落。 乞丐瞧了眼师媗,“你莫不是……” 吱呦- 门启,巳神踱步而入。 “师媗姑娘就因为我调教的小蛇帮你吃了化尸水留下的残渣,就对我的小蛇心存善念,我帮姑娘这么大忙,怎不见你拿正眼看我。”巳神进来时长袖一挥,房门紧闭。 乞丐了然,起身走到桌边。 桌上摆着五块碎银,大小不一,却在一条直线上。 “北越有消息了?”乞丐挑眉看向巳神。 “回主子,萧臣跟他的暗卫查到那个深坑,北越六皇子派去的两拨人也被他们干掉了。”巳神据实道。 乞丐没说话,手里拨动着白天讨来的铜板。 巳神了然,“孤千城留下的线索被萧臣发现,他们正朝北越皇城赶,两日即到。” 乞丐忽的轻笑,“不错。” “孤千城就在六皇子手里,属下怕萧臣真把他救出来,我们要不要……” “就让萧臣把孤千城救下来,我们的戏才好唱下去。”乞丐漫不经心数着铜板,将其一分为二,将其中一半递给师媗,“赏你。” “谢主子。”师媗收起铜板,毕恭毕敬。 另一半乞丐给了巳神,巳神接在手里,眼睛瞄向那几块碎银。 寒意骤袭,巳神倏然收回手指,脸上闪出明显惧意。 乞丐收起那几块碎银,“传消息到北越,叫咱们的人帮着萧臣快些找到孤千城,我在大周皇城,等着他们。” “是。”巳神拱手,告退。 待其离开,师媗忽然想到一件事,“主子,宫里楚离洛把信传到我这里,她想与主子见上一面。” 巳神挑眉,“她不是一向与巳神接头,见我有事?” “楚离洛没说。”师媗回道。 乞丐轻吁一口气,“不见。” “是。” “你也退罢。”乞丐摆手,之后起身走到床边,更衣时忽然想到什么,将怀里五块碎银拿出来,搁到枕边…… 几日过去,皇城里看似一片祥和,波澜不惊,可明白人都明白,暴风雨来临前总是平静,越平静,越说明即将到来的暴风雨有多可怕。 胜翡堂跟御翡堂还是老样子,一个卖的好,一个买的好。 温宛昨日抽空去了趟睿亲王府,紫玉没有怀孕,有孕的是人是睿亲王妃白萍。 紫玉告诉温宛,这是好事。 如果不是这个孩子的到来,自己母妃怕是没有力量活下去,她感谢这个小生命。 温宛也担心白萍, 可她更担心紫玉。 好在李氏早就改了以前那些小肚鸡肠的毛病,不时还会过来陪白萍唠些家常,日子过的十分融洽。 夜里,温宛发现温少行已经有两个晚上没回来,她是既担心又期待,担心温少行跟小小会不会真有什么,期待的也是这个。 立春早就过了,夜里坐在院中梨树下也不会觉得冷。 石台上有壶果酒,一只玉杯。 温宛斟满酒,握住杯子,遥望天边圆月,举杯饮酒。 人要忙起来还好,静下来就会胡思乱想。 温宛想萧臣了。 自萧臣说离开已经过了整整一个月,这一个月她不能说每日都想,可每晚睡觉前都会不自觉想起与萧臣过往点点滴滴,尤其当年与孤千城在羽林营校场对擂,萧臣蒙住眼睛为自己开弓的样子,这会儿想起来还觉得砰然心动。 可那些甜蜜往事越想,越叫她不安。 萧臣为帝,她会为后吗? 不会。 第一千一百八十七章 爱儿 温宛知道自己这辈子需要的是什么,至死不渝的爱情。 一生一世一双人,三餐四季共黄昏。 她不需要一个深爱自己,可每夜却躺在别的女人身边的男人,哪怕她很爱这个男人。 助萧臣登基称帝,从来为的都不是自己。 可她一定要这么做。 酒不醉人人自醉,温宛举杯邀月,一杯果酒入腹。 之所以想到喝酒,除了思念,还有一个原因。 鹤玉婉。 鹤玉婉的出现让她想到前世的自己,毫不原则的依恋,毫无底线的顺从,当她看到鹤玉婉与苏玄璟一起踏进花间楼时心就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她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一个少女,从那一刻起心里便没了自己。 因为经受过那样悲惨的经历跟创伤,因为看到鹤玉婉是一个那么好的姑娘,温宛有些心疼。 更何况她比鹤玉婉更清楚苏玄璟答应这门亲事的因由。 苏玄璟是太子府的人,战幕想查鹤柄轩,鹤玉婉是最好的突破口! 未来将会发生什么温宛甚至可以预料得到,也唯有她才能对鹤玉婉的遭遇感同身受。 这一世的鹤玉婉就如同上一世的自己,温宛看在眼里,又岂能无动于衷…… 温宛趴在石台上,昏昏沉沉的睡了。 然而第二天醒过来,她发现自己在床榻上。 温宛揉着发疼发胀的脑袋正琢磨怎么回事的时候,外面有下人通报,说是万春枝有急事找她过去。 于是温宛也没多想,只道是自己迷迷糊糊走进屋里的。 到了御翡堂,万春枝递给温宛来自朔城南宫煜的信。 信里说明那批翡翠玉石被他转手卖到北越,差价翻了一倍还多。 “但是因为运输的原因,我们每批货来回时间要延长三个月。”这是万春枝找温宛过来的缘由。 温宛蹙眉,“那我们岂不是要压三批货在手里?” 投入多出三倍。 “至少三批货。”万春枝回道,毕竟她以前是干货栈生意的,走货过程中遇到极端天气或是人为打劫之类不可抗的因素实在太多,不好说。 “原来买家不收了?” “说是收够了。”万春枝指着桌上信笺,“南宫煜来信征求我们的意见,想必他也料想到诸多因素,作不了我们的主。” 温宛想了想,“你觉得如何?” “如果不继续,我们每日净赔,如果继续,我们需要规避的风险也不小,但是……” 见万春枝欲言又止,温宛诚心开口,“你且说。” “做生意没有稳赚不赔的,与其净赔,不如压些银钱在这上面,若真出了意外,也就三批货,再多我们不压。”万春枝决绝道。 “我与你所想一致。”温宛看了眼对面胜翡堂,“退一万步讲,如果这是公孙斐给我们的陷阱,至少在陷阱摆出来之前他须诱敌,我们只要把握住量,大不了赔了后赚的,根基还稳。” 万春枝颔首,“若是陷阱,我们……” “将计就计。”温宛学着万春枝的样子,以手掩唇,“或许顺藤摸瓜找到源头也不一定。” “公孙斐的源头?”万春枝动了动眉梢。 温宛没有否认,“这个人若寒棋搞不定,还得你我来搞。” 万春枝点头,“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 “他死他的,我们好好活着。” 万春枝闻声,不由笑了,“县主说的极是。” 不管温宛还是万春枝从来没有低估公孙斐的实力,她们只是在等公孙斐出招,顺便尽可能减少损失…… 此时大理寺,宋相言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得说自他任职大理寺,他家公主大人从来没有问过一句,关心一下,今个儿亲自来大理寺探望她儿,某位小王爷有种不祥的预感。 萧灵也是没办法,谁让她叫素衣过来请,请不动人呢。 “公主大人坐。”雅室里摆好早膳,宋相言无比殷勤替萧灵拉出椅子,样子乖巧又懂事。 虽然已经日上三竿,可宋相言深知其母才刚从被窝里爬出来,早膳时辰刚刚好。 “爱儿也坐。” 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宋相言鸡皮疙瘩就像那冲锋陷阵的士兵,噼里啪啦掉到地上,还不忘滚个两三圈。 对面,戚枫也觉得事有异常。 一般来说,端荣公主对她‘爱儿’的称呼多为兔崽子。 宋相言瞅了眼戚枫,戚枫默默低下头。 “儿臣不知公主大人驾临,早膳准备的仓促……”宋相言心头那股不祥预感是指小金库,库里真的金条他又倒腾一些,所剩无几了。 “只要是爱儿你准备的,我都喜欢吃。”萧灵笑的异常慈祥,吓的宋相言连脑袋都不太敢抬起来,在他眼里那种慈祥本身就带着不祥,和些许诡异。 早膳有燕窝银耳粥,萧灵拿起汤匙舀两口,“味道不错。” 宋相言对他家公主大人还是很敬畏的,尤其是在做错事的时候,因为会被打的很凶残,“公主大人喜欢就好。” “喜欢,只要是爱儿喜欢的,我都喜欢。”萧灵昨日自皇宫里出来,思来想去都觉得要把自家兔崽子的婚事落实,顺便给儿子提个醒,御南侯府的事能不掺和就别掺和。 说到底事不关沈宁,做的太过,容易引火烧身。 宋相言坐在桌边,实在摸不清他家公主大人来意,于是给戚枫使了眼色。 戚枫素来都是宋相言的挡箭牌,自座位上恭敬起身,“公主殿下此行可是来检验小王爷政绩的?” 因为是宋相言的朋友,戚枫常被萧灵揪到公主府问话,与其不算生疏,在萧灵眼里戚枫也不过是个孩子。 “有你在,本公主相信大理寺政绩绝不会差。”萧灵见两人没动筷,摆手叫戚枫坐下,“吃,一起吃。” 戚枫落座顺从拿起竹筷,宋相言也跟着拿起来,偷钱不是大事,大事是他偷了不少钱。 “爱儿。”萧灵其实也没什么耐心跟自己儿子虚与委蛇,除了养儿子,她生活里还有很多比这更重要的事,昨天新买的小马驹该洗澡了。 两根金条换一匹纯种汗血宝马,值! 三月第一天!求月票啦~~~ 第一千一百八十八章 公主殿下慎言呐 听到母亲召唤,宋相言极尽讨好露出笑脸。 萧灵还以慈母般的微笑,“喝粥。” “好咧!”宋相言端起瓷碗,低头乖乖喝粥。 萧灵夹了一根酸萝卜条,“你与沈宁的婚事,想何时办?” 噗- 噗- 宋相言跟戚枫动作无比一致,两人皆瞪大眼睛看向萧灵,萧灵眼睛睁的也很大,雅室一时寂静,落发可闻。 戚枫最先反应过来,低下头默默打扫身前一片狼藉。 宋相言忍不住干咳两声打破死寂。 “宋相言,怎么回事?”萧灵挑眉看向自己儿子,爱称没有了。 宋相言也想知道怎么回事,“公主大人觉得,戚枫能娶戚沫曦吗?” 对面戚枫还没说话,萧灵‘砰’的撂下汤匙,“废话!他们是兄妹!兄妹如何婚配,你脑子让驴踢了?几头驴踢的?!” 宋相言真想这样反问回去,但他没有那个勇气,“公主大人想想,您要认沈姑娘为义女,我作为您的爱儿,是不是得管沈姑娘叫一声妹,我这个做兄长的,如何能娶自己的妹妹?” “放屁!”萧灵重新拿起桌上汤匙,狠狠摔到地上。 宋相言,“……公主大人息怒。” “ 谁告你本公主要认沈宁为义女?”萧灵怒气冲冲瞪向宋相言,两道目光犹如两道闪电劈过去。 宋相言就很奇怪,“你对她比对我还好……还叫她住进公主府,如果不是认她当义女,那你想认她当什么?” “儿媳妇!我想认她当我儿媳妇!”萧灵简直不敢相信宋相言的想法,认义女? 她生一个已经觉得是累赘,甚至在想待宋相言与沈宁大婚之后叫就宋相言彻底从公主府搬出去,直接住到沈府都没有问题。 宋相言不可置信,“公主殿下,慎言啊!” 萧灵差点儿被宋相言这句‘公主殿下’气到昏厥,“你这该死的!” 眼见萧灵挥着拳头冲向宋相言,戚枫急忙把竹筷扔到地上,然后弯腰去捡,事后宋相言问起,他就可以说没看到…… 宋相言被揍在所难免,事实上他早就准备好挨这一揍,只是没想到缘由竟然不是金条。 雅室里一阵噼里啪啦,许久安静下来。 萧灵理了理略有凌乱的发髻,眸子盯着抱头蹲在地上的宋相言,“过来。” 宋相言想了想,如果不听话很有可能还得被自家公主大人亲切‘抚摸’,于是起身走过去,“娘……” “你不喜欢沈宁?”萧灵见宋相言眼睛撇向对面戚枫,她便也跟着看过去,却见戚枫仍然弯腰在那里捡筷子,桌子都被掀翻了也不知道他把筷子捡起来要朝哪里放。 戚枫不这么想,端荣公主不走,他筷子不可能捡起来,端荣公主走了,筷子往哪儿放还是问题么。 “宋相言!”萧灵低声喝道。 宋相言倒也没怎么心虚,“儿臣当沈宁是妹妹。” “胡说!你若当她是妹妹,为何要把我珠钗上的洛水石给她?”萧灵就是因为那枚洛水石才认定是沈宁。 宋相言诧异,他没给沈宁啊,他给的是温宛。 “你明知道那枚洛水石是本公主留给未来儿媳妇的,你把它给沈宁还不是喜欢她?”萧灵愤然道。 宋相言低下头,他虽然不知道洛水石为何会在沈宁手里,但此刻他庆幸是在沈宁手里。 温宛与萧臣是一对了…… “说话!”萧灵气极。 昨日她已经与皇兄提及这门亲事,如今眼前这兔崽子说喜欢的不是沈宁,她如何收场?! 那么好的姑娘为什么会不喜欢?! “儿臣尊敬沈姑娘。”宋相言一本正经道。 “本公主要你说这个,她用得着你尊敬 !”萧灵脚都抬起来了,但见宋相言朝后一缩,到底没踹过去,主要是那个距离她踹过去也可能够不着。 萧灵冷静一阵,“那我问你,你若不喜欢沈宁,何致于帮温宛到那个地步?” 提及温宛,宋相言猛然心虚,视线再次落向戚枫。 萧灵习惯性从嘴里发出一声‘吡’,这个声音是警告,宋相言经常能听到,于是把视线收回来,“我帮温宛……我帮她……” “我以为你帮温宛是因为她与沈宁有结拜之谊,如果不是,你帮温宛这件事得给我一个能让我接受的理由,否则我不接受。” “戚沫曦与温宛也有结拜之谊。”宋相言很快就把理由找好了。 正在捡筷子的戚枫闻声,咬了咬牙。 若真看在自己妹妹的面子,宋相言莫说帮温宛,想她死都不足为怪。 萧灵看了眼捡筷子的那位,“戚枫你过来。” 戚枫不敢怠慢,当即捡起筷子走到萧灵身侧,“公主殿下……” “非常时期,你们就只做好分内事,莫惹些不相干的人或事,那些事与你们无关,可懂?”萧灵不指望宋相言能听话,转眸看向戚枫。 “公主殿下放心,臣懂。” “懂就好。”萧灵点头,视线回到自己儿子身上,“我觉得沈宁很好,是我心目中儿媳妇的人选。” “我也觉得她很好,是我心目中妹妹的人选。”宋相言说的无比坦诚又直白,这种事不能模棱两可。 为了让自家公主大人不再妄想,“我想与她结拜。” 萧灵腾的站起来,吓的宋相言跟戚枫皆朝后退数步。 “你们两个好自为之。”萧灵似有深意看了戚枫,又瞄了眼自己家里那个败家玩意,终是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眼见萧灵走远,宋相言狠拍胸脯,松了一口大气。 就在宋相言欲走时,戚枫拉他回来,“小王爷想要隐瞒到什么时候?” “我隐瞒什么了?”宋相言回望,十分不解。 戚枫未语,上前将雅室房门阖紧,转回身看向宋相言,却没说话。 宋相言被戚枫看的有些心虚,“以后再说。” “小王爷喜欢温宛。”戚枫很早就注意到这一点,直至在萧允府邸,他亲眼看到宋相言因为温宛的失踪做到何种地步,那时如果不是温宛出现,他甚至怀疑宋相言会横着被人抬出那条密道。 “你放屁!”宋相言像是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忽的跳起来,张牙舞爪。 第一千一百八十九章 我不需要她喜欢我 越心虚,越大声,越是歇斯底里。 戚枫不开口,他就堵在门口处静静看着宋相言。 “你脑子里整天装的都是什么龌龊想法?我怎么会喜欢温宛?我拿她当我最好的朋友,这也能被你误会成喜欢?”宋相言属死鸭子的,就剩下嘴硬。 戚枫依旧看着他,一个字都没说。 “我帮温宛那也是因为她跟戚沫曦是结拜姐妹,我也是看在你面子,你该知道的啊!怎么突然会有这种想法!”宋相言可能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这句话会遭雷劈的概率很大,改了改口,“我帮她最重要的是,她帮过我,如果没有温宛,我怎么可能会认到师傅!” “小王爷。”戚枫叫住站在他面前胡言乱语的宋相言。 宋相言不想停下来,“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认郁神捕为师,温宛帮我的!所以……” “温宛喜欢的是萧臣,不管小王爷做任何事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你再怎么喜欢她,她也不会喜欢你!” “我不需要她喜欢我。”宋相言突然看向戚枫,神色变得异常冷静。 戚枫还能说什么呢。 宋相言也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暴露了什么,脸色渐渐落寞下来,“我不需要她喜欢我。” 面对这样的宋相言,戚枫只觉得情爱之苦太过霸道,连曾经一心只想投身法治长河,成为汇海之溪的小王爷都能改变初衷,为温宛把自己拖进泥潭。 “那洛水石又是怎么回事?”戚枫狐疑问道。 宋相言摇头,“我没给过沈宁,那时温宛跪求撤诏,我怕她难过便将自己那枚紫色洛水石给她了,看到她好一些,我便想若有两枚洛水石她会更开心,于是偷了公主大人的,我当时给的人是温宛。” 戚枫一想就知道是这回事,“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宋相言抬头看戚枫,一脸茫然。 “公主殿下时常把沈宁叫到公主府小住,赏赐颇多,外面皆传沈宁会嫁进公主府,你该知道这种传言对一个未出阁的少女意味着什么,你我与沈宁相识已久,当是朋友,我不希望因为这件事,让我们之间出现隔阂。”哪怕戚枫觉得整件事的关键出在宋相言,可也没办法埋怨。 毕竟看到过他在密道里差点死了,他也辛苦。 宋相言此前未料自家公主大人是那个意思,没朝心里去,如今既然知道便不会让事态发展下去,“也不知道她手里那枚洛水石是哪里来的……” 戚枫点到即止,毕竟宋相言是比他还要聪明的人。 “戚枫,你帮我约下沈宁。” “什么时候?” “今晚。” 只要不是温宛的事,宋相言素来拎的清。 感情之事,当断则断,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午时过了,温宛跟万春枝在御翡堂里吃了包子,忽见外面一阵骚乱。 万春枝好事儿,可她身上挂着翡翠珠宝不方便出去便叫温宛帮她看看,回来细细与她讲。 温宛闲着也是闲着,于是出门。 乞丐是那个乞丐,无甚变化。 温宛不知道那日她与乞丐说的话他是不是听懂了,于是走过去,又塞给他一些碎银。 没有特别的目的,一时善念。 花间楼外围了不少人,温宛没多想,直接绕到金禧楼入三层金屋,居高临下,看热闹也要讲究个天时地利。 视线内,苏玄璟被晏文滨拦在大街上,鹤玉婉也在。 “苏玄璟!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晏文滨指着背后的花间楼,含怒低吼。 面对晏文滨质疑,苏玄璟没有说话,他故意把说话的机会让给鹤玉婉。 鹤玉婉果然不想苏玄璟难堪,于是上前挡在他面前,“这里是花间楼,怎么?” “玉婉!”晏文滨心疼看向眼前少女,“他若有半分怜惜你,就不会把你带到这种地方,跟我走!” 眼见晏文滨伸手过来,鹤玉婉朝后退一步,“晏公子自重!” 晏文滨手掌停滞在半空,不可置信,“你要与他进去?这种腌臜污秽之地你若进去,岂不是自毁清誉!” 苏玄璟冷眸扫过晏文滨,“花间楼如何腌臜?” “苏玄璟你不自重也就罢了,如何能将玉婉带到这种地方?!前车之鉴,因你之故,皇城对御南侯府温县主是何风评你且问问这大街上的人哪个不知!你毁了一个温宛,如今还要来祸害玉婉?” 温宛站在三楼金屋,没想到看热闹看到自己身上,无奈苦笑。 听到‘温宛’二字,苏玄璟眸底骤然生寒,他推开挡在他面前的鹤玉婉,来到晏文滨面前,强烈的压迫感随之而来,“你这样大张旗鼓把本官跟鹤姑娘堵在花间楼外,意欲何为?” “我不想让……” “你不想让什么?不想让鹤姑娘入花间楼,你凭什么?”苏玄璟本不愿与晏文滨计较,但他踩到自己底线了,“你把我与鹤姑娘挡在外面,惹过往行人围观,你用舆论压制跟强迫鹤姑娘与你离开,倘若不与你走便是自甘堕落,你这样做可不如苏某坦荡。”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想……” “你所想,未必是鹤姑娘所想,未必是宰相大人所想,花间楼是什么地方?在你眼里是莺歌燕舞纸醉金迷的地方,那是因为你自己心里腌臜看的东西也腌臜,在苏某眼里,这里固然是风月之地,可我与鹤姑娘谈风月有何不可?” “苏玄璟,你强词夺理!”晏文滨如何能说得过苏玄璟。 “温县主与苏某交,便是没有你这份腌臜芥蒂,且在离开花间楼后与葛九幽开了幽南苑,市井百姓风评如何还轮不到你来评断。”苏玄璟声音不大,却是字字如冰。 忽的,晏文滨所站方向正对金禧楼,他不由抬起头。 苏玄璟见状,心下陡沉。 他暗咬皓齿,强迫自己不要回头。 鹤玉婉注意到晏文滨的时间,她看过去,却只看到一抹将将离开的背影。 她知道,是温宛。 “鹤姑娘。”苏玄璟转身走到鹤玉婉面前,垂眸看着她,目色如水,敛尽风华无双。 “苏公子等我。” 第一千一百九十章 我只要他 鹤玉婉说完话走到晏文滨面前,神色坚定,沉重且严肃。 “晏公子,我以前是否做过什么事,让公子觉得我可能对你有倾慕之情?” 面对鹤玉婉质疑,晏文滨噎了噎喉咙,“没有。” “我现在是否做过什么事,让公子觉得我可能需要你来告诉我何为对,何为错?” 晏文滨脸颊微红,他能感受到鹤玉婉眼睛里的冷漠,“没有。” “未来,我该走什么样的路,我会有什么样的结局也都是我自己的选择,跟晏公子没有任何关系,所以我希望这是晏公子最后一次干涉我的事。” “你不会后悔吗?” “不会。” 鹤玉婉说完话,便与苏玄璟一起走进花间楼。 过往看热闹的人也都一哄而散。 温宛自金禧楼出来,她看到晏文滨仿佛一个跳梁小丑,独自站在大街上,双拳紧攥,眼睛里布满血丝,难堪至极。 她听到鹤玉婉说的那些话了,不会后悔吗? 只怕到时候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对面,晏文滨抬头时刚好看到温宛。 四目相视,温宛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他,她想告诉晏文滨你做的一切都是对的,把鹤玉婉从苏玄璟身边拉走,一定! 可是想想,便是当年有这样一个人苦口婆心劝她,她会离开苏玄璟吗? 不会! 那时她唯一相信的事实,谁不让她与苏玄璟在一起,都是居心叵测。 温宛给不了晏文滨任何意见,于是移开视线回了御翡堂。 万春枝就跟嗷嗷待哺的麻雀,在那里叽叽喳喳的问。 温宛觉得无甚可说,随便敷衍几句了事。 “说起来,苏玄璟不是一直对你贼心不死么,怎么忽然就跟鹤玉婉搞在一起了?”万春枝的确对这个热闹不感兴趣,随口一问。 “鹤柄轩一直都想拉拢苏玄璟,之前他与太子府提过两次,希望苏玄璟能娶他的女儿,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许是这一次太子府答应了。”温宛也不算刻意隐瞒万春枝,只是觉得知道内情与否于万春枝本身而言没有意义。 “照你这么说,苏玄璟是个狠人。” “为什么?” “能出卖爱情的人,都是狠人。”万春枝展臂,行人也就扫了一眼没进来。 温宛同意万春枝的说法,“他的确够狠。” 又有人来,万春枝正想展示自己身上翡翠玉石,但见来者,不禁一怔,“鹤姑娘?” 温宛抬头,还真是! 鹤玉婉朝万春枝颔首,转尔看向温宛,“我有些话想与温县主说,可方便?” 万春枝瞧了眼温宛,“温县主不……” “方便。”温宛没想过鹤玉婉会来找她,但既然找到她,她便也有一些话想说。 看着温宛把鹤玉婉带到楼上,万春枝想耸耸肩膀,耸了一下发现太重,作罢。 二楼雅室,温宛转身请鹤玉婉坐,鹤玉婉道谢之后落座。 “鹤姑娘找我有事?” 温宛欲倒茶,被鹤玉婉拦下来,“几句话,县主不必麻烦。” “入门即是客,鹤姑娘请讲。” 见温宛把茶端过来,鹤玉婉双手去接,“刚刚温县主在?” “在。”对方所指,彼此心知肚明。 鹤玉婉搁下茶杯,“我喜欢他。” 温宛不由抬头。 “我喜欢苏玄璟,很早就喜欢,早到……县主与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喜欢他。”没有寒暄客套,鹤玉婉直入主题。 “苏玄璟少年得志,名满京都,是同辈中最光芒耀眼的一个,他能得姑娘喜欢不足为奇,”温宛淡然开口。 鹤玉婉深吸了一口气,“那时知你与他关系甚密,我便将这份喜欢藏在心里,从未与任何人说起,包括父亲。” 温宛低头品茶。 鹤玉婉又道,“你喜欢他时做的事,我全都知道。” “是不是很傻?”温宛苦涩道。 “不。”鹤玉婉看向温宛,认真且坚定,“如果换成是我,我亦心甘情愿为他做任何事,他喜欢吃什么,惯常穿什么,他平时的消遣是什么,我都随他,入花间楼……” 温宛捧着茶杯,抬头看过去。 “你我出身皆高门,我虽不能与县主相比可也是宰相之女,自然明白花间楼是烟花柳巷地,不该你我进出,可是为了苏玄璟,我愿意折断翅膀,从此堕落这人世间。” 鹤玉婉眼眸微红,闪闪的动人心魄,“苏玄璟到御南侯府提亲那日,我做梦都没想到县主会拒绝他,若是我只怕会高兴好久。” 温宛看着鹤玉婉眼中湿润,回想到自己前一世点点滴滴。 她也高兴了好久,只是没想到…… “鹤姑娘觉不觉得,如你我那般去爱一个人,太卑微。”温宛清眸微闪,低声问道。 鹤玉婉摇头,“我们活在这个世上,能遇到一个自己真正喜欢的人有多难啊?有些人一辈子都遇不到,既然我们遇到了,就该珍惜。” “珍惜有错吗?”鹤玉婉反问。 温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珍惜本身没有错,只是被珍惜的那个人,不值得。 然而她没有证据证明这一点,甚至不能找到更有效的办法劝鹤玉婉及时止损,“我还是希望鹤姑娘在某段关系里能把自己放在前面。” “其实我突然来找县主实属冒昧,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自己该来找你聊一聊。”鹤玉婉犹豫数息,“苏玄璟并不是每次都唤我‘婉婉’,我亦明白,此‘婉’非彼‘宛’,我能看出来他对你是真心。” “鹤姑娘……” “县主听我把话说完。”鹤玉婉打断温宛,“我不奢求他会忘记你,也不奢求我会彻底拥有他所有的爱,但我觉得,既然县主选择放弃,可不可以放弃的彻彻底底?” 温宛明白鹤玉婉的意思,“整个皇城的人都知道,我喜欢的人是萧臣。” “那你能,别给他希望吗?”鹤玉婉也是骄傲的女子,如今面对温宛,她竟把自己放到一个最卑微的位置。 看着这样的鹤玉婉,温宛心痛至极,“他若真心爱你……” “我所求不是他的真心,我只要他。” 鹤玉婉的话,惊到温宛了…… 第一千一百九十一章 她中意宋相言 北越皇城,上京。 萧臣与卓幽日夜兼程,终入上京。 为防止身份暴露,二人乔装潜伏在距离北越六皇子赫连昭府邸最近的平民住宅群内。 废弃宅院忽有人影闪过,卓幽从外面走进来时萧臣正坐在桌边查看地形图。 “主子。”卓幽把买来的肉包子递过去,“属下从高昌细作那里得知赫连昭府里当真藏着一位很重要的人,具体是不是孤千城他们也不清楚。” 烛火微燃,照在萧臣冷俊面容上忽明忽暗。 萧臣看着赫连昭府邸详图,目色深沉,“他们有没有说人具体藏在哪里?” “他们也是模棱两可,只说地窖的可能性大一些。”卓幽啃两口包子,“不过他们得高昌主授命,只要我们救人,他们会派人协助我们一起出手。” 萧臣沉默一阵,抬头,“高昌在赫连昭府里有眼线?” “没有。”卓亦据实回禀。 “如果没有,他们因何得知地窖可能性大一些?” 卓幽摇头,“不知道。” 见主子不说话,卓幽凑近看那张地形图,“主子是怀疑高昌细作在说谎?” “本王不是怀疑他们,是怀疑……”萧臣想了片刻,“怀疑这是陷阱。” 卓幽不明白,“孤千城留下的那块破布应该不是假的吧?” “布料出自南朝,而且本王见孤千城穿过那种布料的衣裳,字体也相符。”萧臣目色沉凝,“只是一切都过于凑巧。” “主子指什么?” “我们入村庄看到金叶子,确定孤千城去过那里才会留下来找线索,因此找到布料,布料上又给出新的线索,我们顺着线索入上京,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又从高昌细作那里得到赫连昭府中藏有重要人物的线索,如果没有意外,当是孤千城无疑。” 卓幽听萧臣分析,没觉得哪里凑巧,“这不很正常吗?上天眷顾主子。” 萧臣摇头,“那些我们看似顺理成章的事,背后藏着多少阴谋诡计有时候你数都数不过来。” 卓幽不以为然,“主子会不会想多了?” 萧臣视线重新落在地形图上,“本王比你还希望是我自己想的太多,而且……” “而且什么?” “就算是陷阱,我们可以不救孤千城吗?” “可以。”卓幽十分肯定道。 萧臣,“……孤千城一定知道大秘密,就算是陷阱,本王也一定要救他出来。” “那主子你还问我做什么?” “本王现在不能跟你说话了?” “能。”卓幽见萧臣满眼嫌弃,乖乖道。 “事不宜迟,今晚行动。” 萧臣一语,卓幽大惊,“今晚会不会太快?” “所以事不宜迟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不懂?本王怎么发现自你跟戚沫曦在一起之后,脑子平了许多!”萧臣不能等,他不确定自己入上京这件事有没有泄露出去。 卓幽,“沫曦说我天下无敌聪明。” 萧臣,“她是不是没见过聪明的?” “沫曦是温县主结拜的三姐。”卓幽提醒道。 萧臣冷哼,“宛宛是戚沫曦结拜的二姐。” 房间里一时寂静,卓幽在萧臣死亡凝视下服软,“我错了。” “去传信,告诉高昌的人我们一个时辰后要入赫连昭府邸救人,叫他们配合。”萧臣严肃道。 卓幽得令,“是!” 待其离开,萧臣视线重新回到地形图上,目色暗沉 。 他想到孤千城留下的那块黑布,除了‘六皇子’三个字之外,还有‘天杼’二字。 他不知道‘天杼’何意,可总觉得这‘天杼’与他要调查的深坑有莫大关联…… 大周皇城,金禧楼。 酉时将过,宋相言与戚枫坐在雅室里,终于等到沈宁。 鉴于沈宁礼部尚书的身份,其实她与宋相言每日早朝都能见得着,下朝时偶尔互相打个招呼,聊些无关紧要的事。 可能在宋相言看来这一切稀松平常,然而在沈宁眼里,她每次主动与宋相言开口之前都会酝酿很久。 而且,她一直在等。 如戚枫所言,皇城里但凡注意到沈宁的人都觉得她是端荣公主选儿媳的不二人选,单是在公主府里住,都住了一个多月。 有时候有些事不一定非要说得那样明白,沈宁是聪明的女子,她比谁都懂端荣公主邀她入府的用意,她若不喜宋相言,定会在端荣公主第一次示好时便拒绝。 可她中意宋相言,她喜欢,甚至从心里渴望嫁给那个少年。 今日得戚枫传信,她刻意在放衙之后回沈府仔细打扮,尤其戴了一支她特别喜欢的发簪。 簪子无他,一枚由金丝编攒的蓝色洛水石。 雅室里,沈宁才走进来宋相言便注意到她发髻上的簪子,心底莫名有一丝难掩的失落。 那是他给温宛的。 如何到沈宁头上还用得着怎么猜。 “拜见小王爷。” 沈宁行到桌前俯身施礼,转尔看向戚枫,颔首以示招呼,“戚少卿。” 戚枫起身回礼,“郡主坐。” “什么小王爷,什么郡主,什么少卿,我们这种关系还用得着客套成这样?坐!都坐!”宋相言嘴上说都坐,却在私底下瞄了戚枫一眼。 “两位坐,我去点菜。” 戚枫借口离开,雅间里就只剩下宋相言跟沈宁,气氛变了味道。 沈宁低下头,垂着眼眸,双手握住身前空杯,唇角情不自禁上扬,心跳的节奏有些乱,她压制不住。 宋相言见沈宁握杯,特别有眼识的站起身,拎起茶壶,“你渴了吧?” 没等沈宁反应,他起身从对面拿过茶杯。 茶过半,他将茶杯搁回去,“上次你到公主府住的时候我没回去,你住的可习惯?” 之前御南侯跟萧臣突然失踪,他为入宫探查特别求他家公主大人入宫顺便把他带进去,他家公主大人没别的要求,就一样,要沈宁到公主府住上一个月。 这事儿他先斩后奏,回头与沈宁说时沈宁半个‘不’字都没有。 “公主殿下待我极好。”沈宁再迟钝也明白宋相言今晚约她出来绝不止是吃饭,她已经想到接下来的一层,脸颊渐渐红润。 第一千一百九十二章 兄长,夫君 宋相言对沈宁一直没有过非分之想,大抵他对聪明的女子都敬而远之,会武功的女子他也不太愿意接触,既聪明又会武功的女子,他连看一眼都觉得浑身哆嗦。 因为此,他便觉得沈宁对他也一定是君子之交坦荡荡,所以即便他知道他家公主大人对他与沈宁的关系有误会,沈宁也绝对不会往那方面想! 不得不说,宋相言这种迷之自信害苦了人。 “你在公主府的时候,萧灵没与你乱说什么吧?”宋相言开口询问时外面传来店小二的声音。 饭菜上齐,宋相言问起戚枫,店小二如实回答,走了。 “这个戚枫,走也不知道打个招呼。”宋相言佯装嗔怒。 沈宁浅笑,“许是戚少卿有要紧的事。” “刚刚说到哪里……对了,萧灵有没有与你乱说话?”宋相言很少连名带姓直呼他家公主大人,这会儿倒是大胆。 这一刻的渲染,他是想把自己母上当成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话题才好往下继续。 “小王爷指的是,哪方面?”沈宁向来了解宋相言,有一说一,此刻一反常态越发让她肯定今晚当不同寻常。 莫名的,她心里有了期待。 宋相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于是拿起筷子,“先吃。” 沈宁顺从拿起竹筷,低头不语,眉眼间皆是暖意。 另一厢,宋相言正在疯狂思考,如何才能叫沈宁明白他家公主大人的想法,并不是他的想法呢? 诚然他相信沈宁对他没有意思,可这么长时间她都没有问过自己,多半是善解人意。 只是无端叫沈宁背这黑锅他于心不忍,于是想要补偿,“沈宁,你觉得公主府怎么样?” “自然很好。”沈宁抬头,正见宋相言朝她看过来。 多好看的少年! 还记得他们刚相识时宋相言还没有这样清瘦,脸上肉嘟嘟的。 她那时觉得这样一个人可爱是可爱,只是坐在大理寺公堂上如何震慑四方? 后来见识过了,便觉得坐在公堂上的宋相言简直换了一个人,威严霸气,可敬可畏! 如今眼前少年瘦了,也长高了。 他们站在一起时宋相言足足比自己高出一头,脸上的线条变得立体清晰,剑眉星目,嘴角上扬,明明长着一副笑面,可在公堂上却威风凛凛,如天神般威严,令人不敢直视。 “那你觉得萧灵怎么样?”宋相言夹起菜,略起身搁到沈宁身前瓷盘里,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分矫揉造作。 他是真把沈宁当朋友,也真是没把沈宁当女子,才会如此破了男女大防。 宋相言的话让沈宁心里那抹期待越来越浓烈,这一刻她等很久了,“公主殿下很好,对我很照顾。” 宋相言深深点头,“说句让我吃醋的话,萧灵对你比对我好。” 为了让沈宁相信这一点,他指指自己还有些乌青的眼珠子,“她打的。” 沈宁略惊,“公主殿下为何打你?” “还不是……” 宋相言欲言又止,“沈宁,其实我们也认识这么久了,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那你觉得我呢?”这一次沈宁没有由着宋相言发问,她抬起头,认真看向宋相言,问出她一直以为都不敢问出的问题。 你觉得我,怎么样? 宋相言当然要夸,“你是我见过聪明睿智的女子,有学识,有胆量,有气度,长的还好看,皇城里软你若排到第二,没人敢排到第一位。” 虽然都是夸赞的话,宋相言也是打从心里觉得沈宁全都配得起。 至少在他看来,皇城里同辈人中男女搁到一起沈宁也是出类拔萃那一阶,他也在那一阶里。 尤其是长相,沈宁真的很好看,标准的柳叶眉,眼尾微微上挑,皮肤白净。 总而言之一句话,她不穿官袍的样子像观音。 听到宋相言的夸奖跟赞美,沈宁心里开了花,那花沐浴在朝阳里,轻轻摇曳,把开心的花粉扬到身体每个细胞里,又渗透出汗毛,将她整个人包裹在一起。 “那我呢?”宋相言迫不及待问道。 沈宁端详眼前少年,纵是公堂上威风凛然,可私下里宋相言却无比鲜活,他眼睛里有星辰,像琉璃一样闪闪发光,“小王爷,很好。” 听到‘很好’两个字,宋相言脸上露出一丝失望表情。 沈宁于是补充一句,“在我心里,小王爷是最好的。” 没有半分揶揄,沈宁终于把藏在心里多年的话说出来了。 唯你,最好。 她已经做好准备,只要宋相言说,她必应。 她在等。 这一刻对她来说无比重要,沈宁不想错过宋相言定认她的样子,静静看着眼前少年。 两人距离很近,近到沈宁甚至可以感觉到宋相言呼出来的气息喷薄到她脸上,脸颊渐渐红润,心跳砰然。 “那如果……” 宋相言也盯着沈宁,无比认真,“如果我做你兄长……” “我愿意。” 时间定格,暧昧跟温暖的氛围骤然崩散。 沈宁整个人呆在那里,目光紧紧盯住眼前少年,她没有听到自己期待的两个字,‘兄长’就像一根毒刺猛然刺进她心脏,毒液瞬间蔓延,疼到眼泪飙涌,她连控制都来不及! 忽的! 沈宁在眼泪坠落一刻低下头,泪水掉在宋相言夹给她的那块鱼肉上。 “沈宁?”宋相言似乎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轻唤一声。 沈宁去端瓷碟旁边盛汤的碗,低头喝汤时眼泪就真的控制不住了,豆大的泪珠子掉进碗里,和着莲子汤被她一起咽下去。 她不敢开口,怕出声哽咽。 所有期待在这一刻化为乌有,她的心似被人狠狠攥在手里,每跳动一下就会疼的无以复加,怎么会是兄长? 她等的两个字是‘夫君’。 “咳咳咳-”汤水喝的太快,沈宁被呛到,眼泪顺理成章出来了。 宋相言赶忙绕过去轻轻拍打沈宁后背,“慢点慢点,你要是不同意……” 他原本对认沈宁当妹妹这件事很排斥,他怕沈宁抢了原本属于他而且本来就不多的宠爱,但没想到自家公主大人不是那个意思,如今外面风言风语,能平息那些谣言的,只有这一条路。 月票~~~~ 第一千一百九十三章 谈完了 只有公主府认下沈宁,谣言才能顺理成章平息。 而且在宋相言看来,自家公主大人好歹也是皇亲国戚,在皇上那里绝对说得上话,这件事对沈宁来说是好事,不敢说是多大的好事,但肯定不是坏事。 “沈宁你没事吧?”宋相言看不出沈宁伤心,一味在认亲这件事上絮絮叨叨。 沈宁怎么可能会没事? 她就像是被人压在海里,腥咸海水倒灌进肺腑,难以形容的窒息感让她有了濒临死亡的错觉,她从不轻易哭,除非忍不住。 “沈宁……” “咳咳咳-”沈宁推开宋相言,“对不起,我可能要先回去……” 被沈宁推开的宋相言一脸懵,“可是你饭还没吃。” “对不起。”沈宁急步走向雅间房门,拼尽全力维护她最后的体面,哪怕脚步踉跄,哪怕哭声噎在喉咙里就要发出来却还是倔强的没有表现出失态。 她离开雅间,一步步走下阶梯,尽力保持端庄,直到走出金禧楼,钻进车厢。 悲伤再也抑制不住,她抱坐在车厢里哭出声音,难过的想死。 心被刀片绞着,疼的她无法呼吸。 她那么爱那么爱的宋相言,仿佛差一步她就能梦想成真。 可这一步,竟是天壤之别…… 雅间里,宋相言看着桌上沈宁刚刚喝过的粥,咋就把人呛成那样? 房门吱呦开启,宋相言以为是沈宁,刚要开口却见进来的人是戚枫。 “你不是回去了?”宋相言狐疑道。 看着宋相言的样子,戚枫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没走,一直在隔壁问尘赌庄呆着,看到沈宁钻进车厢的时候他原想过去打声招呼,却在临近车厢时听到一阵低泣。 “小王爷与沈宁谈的如何?” 宋相言耸耸肩膀,“我刚说完有意让萧灵认她为义女,我做她兄长,她突然被汤呛到,然后就走了,我们还没开始谈。” 难怪了。 戚枫想把沈宁在车厢里哭的事告诉宋相言,话到嘴边被他忍下来。 既然宋相言不知道,便不该叫他知道徒增烦恼,而且知道与否对沈宁来说没有任何帮助。 “走吧。”戚枫转身。 宋相言却是摇头,“你先回大理寺,我还有事。” 戚枫朝窗外瞄一眼,已经这个时辰了。 “你先走。”宋相言无比肯定道。 待戚枫离开,宋相言想到昨晚。 昨晚他去墨园,原想与温宛聊晏文滨的事,不想去的时候温宛在院子里睡着了。 他怕今晚温宛还会在院子里睡着,得去看看才放心…… 上京。 距离萧臣定下救人的时间只剩不到半盏茶的功夫。 更深夜静,月色孤明。 赫连昭府邸静谧无声,萧臣与卓幽藏于暗角,高昌杀手皆已就位。 卓幽看向萧臣,“主人?” “动手。”萧臣目色清冷道。 卓幽得令,即朝暗处高昌杀手发出示令。 一瞬间,五道身影一跃而起,飞纵间落到赫连昭府邸。 院中寂静,五人配合前行,朝后院那口地窖靠近 。 噗! 屋顶处,火光骤燃。 五人停止突进,迅速缩小彼此间距,形成背靠环形走位,以防御为主。 噗!噗!噗!噗! 随着第一束火把燃起,院中四角又有四束火把同时燃烧照亮整个后院。 握住火把的人皆着灰色云纹长衣,腰系金带,寒剑在手,居高临下看着院中五人,空气骤然凝固,充满肃杀。 而此时,萧臣与卓幽跃至不远处屋顶,将院中细节尽收眼底。 高昌五人并未慌张,亦拔剑相对。 没有一句对话,五个手持火把的灰衣人从各自方向朝高昌杀手直击过来! 灰衣人武功路数干净利落,招式简单直接没有一丝繁复,是以无论发力还是速度都酣畅淋漓,爆发出来的力量之强大足以震慑院中五个黑衣人。 轰- 五人凌空而落,剑气磅礴。 院中高昌杀手不甘示弱,持剑抵挡! 十柄剑身剧烈撞击,火花四溅,刺耳的嗡嗡声震痛耳膜! 灰衣人落地一刻,剑招再起,尘烟飞溅。 长剑划过火把,带起五条火龙朝高昌杀手恐怖袭去,照亮半个夜空。 不远处屋顶,卓幽震惊,“这是什么玩法?” 萧臣,“倒也不是什么稀罕招数,以剑气御火,剑气逼人同时烈火亦对敌手产生致命威胁,且不论此招狠辣与否,能使出此招的人已是强者。” 二人原以为高昌杀手会被打散, 万没料到五条火龙竟然反噬! 萧臣微怔,卓幽亦惊。 只见视线内,黑衣人手中竟多出五个盾牌! “他们把盾牌藏哪里了?”卓幽震惊之余疑惑不解。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从他们所在的角度看过去,那五个盾牌正面似被一股足以化形的白色劲气包裹,劲气抵挡,五条火龙撞击刹那以更为惊人的速度反噬到灰衣人身上。 灰衣人被冲散之际,高昌杀手并没有分散追击,而是保持固有队形预备各个击杀。 萧臣看到这里,心中闪过一丝感激。 因为是帮他,阙荣必是下了‘不遗余力’的命令。 “主子,我们什么时候动手?”卓幽心急。 “再等等。”萧臣欲以高昌杀手引出院中潜伏所有高手,届时他与卓幽趁乱到地窖救人。 机会只有一次,只准成功,不能失败! 果不其然,在灰衣人被高昌杀手斩杀到仅剩一人时,一股分外暴戾的气息突然从旁边屋子里冲出来。 那是一柄黑色大剑,剑身足有普通剑身三倍有余,能以这样一柄长剑劈斩出如此恐怖的剑意,此人定是绝顶高手! “走!” 萧臣知时机已到,带卓幽飞速冲向院落。 与此同时,持黑色大剑的人露出真身,竟是一个和尚。 那和尚长相完全不符合世人眼中对于佛祖的定义,与一经更是天壤之别,一双眉如写了几万字的毛笔头,笔刷粗糙毛躁,乱七八糟,眼大如铃,瞳孔小,眼白多,塌鼻梁,留着一脸的络腮胡子。 可恨他长成这样竟然穿着白色袈裟,脖子上挂的佛珠从小到大,中间那颗足够拳头大小,看身高八尺有余! 此人跃出院落之际,高昌杀手已尽除灰衣护院。 第一千一百九十四章 救出孤千城 黑色大剑朝五个黑衣人笔直刺出,所到之处空气仿佛被劈成两半,一道可见的锥形线路赫然呈现! 速度之快,叫人躲闪不及! 高昌杀手大惊,迅速摆出五人盾阵。 下三上二,盾牌重叠一处刹那,剑尖凶狠斩落在盾牌上。 轰的一声闷响,盾牌受到强力袭击,五人内力受损,皆朝后退。 和尚乘胜追击之际,萧臣跟卓幽同时落入院中地窖附近,二人未及站稳,暗处再现三个灰衣护院,“主子!这三人留给我!” “你小心!”萧臣目不斜视,直朝不远处地窖而去。 三个护院举剑刺向萧臣之际卓幽手腕翻转,三枚枣钉如寒星射出,灰衣护院躲闪瞬间,萧臣已至地窖! 卓幽快速抽出腰间软剑,剑势起,夹带锋利必杀的剑意截断护院去路。 护院亦不落下风,持剑齐齐冲向卓幽。 四溢的剑气中,卓幽率先刺中灰衣护院胸口,腥咸血气弥漫,又有护院围过来! 他反手落剑,划过护院左腰! 与此同时,萧臣已入地窖,另一厢,凶煞和尚已被盾阵围在中间。 那盾似由玄铁所制,呈半弧状,中间有一条深陷的凹槽,黑衣人以盾击挡大剑攻袭,盾牌与大剑撞击刹那会有一股反噬力量震回到凶僧身上。 即便如此,凶僧依旧 强悍,黑色大剑所造成的杀伤力让人胆寒。 而此时,萧臣早已用墨鲲劈开地窖牢门,只身跳下去。 天黑夜寒,地窖里更是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一股难言的肃杀之气蕴藏其间,萧臣下意识握紧墨鲲。 咻- 就在萧臣向前之际,一道笔直的银色光线直逼过来! 萧臣早有所感,顺势翻跃避过那柄速度极快的银色小剑。 小剑回旋,萧臣猛然祭出墨鲲。 两柄冷刃撞击刹那迸出火花! 借这星点光亮,萧臣终于看清地窖,亦看到被锁链吊在铁架上的孤千城 。 单薄衣裳,浑身是血! “该死!”萧臣震怒之际背后寒意陡袭! 一道长鞭朝他狠狠袭过来。 长鞭落空,鞭梢扫过地面,砖石迸裂! 萧臣怒起,墨鲲回旋之际被他甩出三尺剑身,同时御出袖内短剑,短剑以内力操纵疯狂划向墙壁,摩擦溅起火花,照亮整个地窖。 对面竟是女子。 那女子相貌妖魅,身上穿着一件裹身长衣显得身形窈窕,双眼细长,微微上挑时显出几分傲慢! 咻- 长鞭再起,鞭梢直取萧臣心脏。 萧臣下手毫不留情,以墨鲲强横卷起长鞭,内力顷刻注入,他欲以墨鲲斩断长鞭!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长鞭突变,原本由三股玄丝卷在一起的长鞭竟然在中间长出骨刺,一节一节如鱼骨的长鞭反倒将墨鲲别在骨刺里。 到底不是在自己地盘上,萧臣心知不能恋战,于是调动一直摩擦墙壁的短刃,直取女子后心。 咻- 趁女子躲闪,萧臣抽出墨鲲,纵身行到孤千城身边。 来不及审视孤千城伤势,萧臣举起墨鲲斩断铁链,孤千城身体顺势倒在他肩头。 “想走?”女子见萧臣扛起孤千城就要往外冲,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冷喝。 那声音阴柔中透着一股死气,未及萧臣反应,长鞭凌空呼啸,挥动间犹如一条彩色毒蛇吞噬而来! 长鞭所到之处,砖石迸起,碎片乱飞! 萧臣以墨鲲挡住迸溅的碎片,身体迅速移动至地窖入口,纵身而去。 女子岂甘落后,当即追出去。 院子里,凶僧仍被盾阵困住,卓幽刚好干掉最后一个缠人的灰衣护院。 “撤——” 但见萧臣离开地窖,卓幽飞身断后挡在持鞭女子面前虚晃一招,不想软剑被长鞭绞缠住,卓幽一时难以脱身。 “万刃穿心-”女子大喝一声,长鞭瞬息化作鱼骨,无数芒针自鱼骨缝隙中射出! 萧臣猛然回头,瞳孔骤然缩紧,“小心-” 墨鲲盘旋如风,仿若疾转之盾护在卓幽身前,芒针被一股强劲剑气迸散同时,卓幽倏然撤向自家主子! “主子,走!” 另一侧,高昌杀手见萧臣带人离开,亦收招闪离。 凶僧虽未急追,却在五人背后使出强势一剑,黑暗夜空,大剑以破空的速度惊人斩落! 强大剑气直逼高昌五个杀手,落后那人以盾牌抵挡,却听‘咔嚓’裂响。 眼见那人欲被强悍剑气索命,余下四人顷刻抛出盾牌,同时救下那人,遁离赫连昭府邸。 一场厮杀,消弭在这暗夜苍穹之下。 女子拖着手里长鞭,摇曳着身子走向凶僧,长鞭尚未恢复三色形状,玄铁精钢的骨刺与地面摩擦,发出让人心慌的摩擦声,仿佛昭示着死亡。 “九禅,你就这么放他们走了?”女子声音尖细,阴柔,带着诱人的魅惑,就像是大海深处的鲛人之歌,让人神魂颠倒为之堕落。 名为九禅的凶僧手腕翻转,黑色大剑入背后剑鞘,内力之强,仅仅是入鞘的动作已然震起地面尘土向外轰然扩散,“你不也是叫那两个毛头小子分毫未伤的跑了?” “就先让他们跑一会儿,咱们的人在路上跟着,跑不丢的。”女子娇笑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 女子目色陡寒,“来了。” 九禅闻声,一双凶铃般的眼睛看过去,却在门启一刻收敛其间煞气! 最先出现在府门的人打扮与灰衣护院相似,他们是北越六皇子赫连昭的贴身侍卫,共四人。 随着四人分两侧站定,那个被上京百姓称作皇族里最俊美的皇子赫连昭纵步而入。 赫连昭长相的确俊美,一袭锦衣,白皙清俊,身材修长如玉树临立,神情高贵似九天上的悬月,清冷,孤傲。 见到赫连昭,女子急忙迎过去,“属下有罪。” “人呢?”赫连昭怒视眼前女子,眉目皆是寒意。 女子俯着身形不敢起来,“回六皇子,孤千城被……被人劫走了。” 啪—— 巴掌毫无预兆落下来,不偏不倚,正打在女子娇好的脸蛋儿上,顿时一片红肿,“岂有此理!是不是你说,只要把你们两个留在这里,就算天王老子来也劫不走孤千城 ?!” 第一千一百九十五章 分路追踪 这一巴掌太响亮,女子耳朵嗡嗡作响。 赫连昭长的虽然好看,发起脾气时一脸的森寒冰冷却是骇人,也难怪他会动怒, 孤千城是他夺嫡关键,北越皇子没有立嫡立长的说法,谁强,就立谁! 北越帝早在三年前便提出嫡储之争在天杼,谁能得到天杼全图,便是他心目中储君人选。 更何况眼前女子在他面前保证过,只须她与九禅在这里,万无一失。 “主子息怒,媚舞定会在今晚把人给主子带回来,只是……”女子叫媚舞,善用鞭,手中长鞭乃是神兵,名曰鱼骨。 “只是什么?”赫连昭含怒看向女子,寒声问道。 女子缓缓直起身形,面颊带起一丝笑意,“只是,主子你等不到了!” 哗啦—— 鱼骨鞭如蛟龙得水,在空中疯狂盘绕,顷刻缠在赫连昭脖颈,收紧! 媚舞美眸阴森,唇角勾起冷蛰弧度,似笑却带着极致的杀气,“赫连昭,你的死期到了!” 几乎同时,一声低喝从凶僧九禅口中喷薄狂啸,黑色大剑霸道又凶悍祭出,剑气直逼与赫连昭一同进来的三个灰衣护院。 剑气太盛,灰衣护院有心护主,却被剑气生生逼退。 大剑狂斩,速度之快犹如闪电,力量之猛犹如排山倒海! 三个灰衣护院顷刻被九禅灭杀。 “外面交给贫僧!” 九禅飞身跃出府门时媚舞单手握鞭,身形飘然如鬼魅硬是将鱼骨鞭在赫连昭脖子上缠了三圈。 赫连昭做梦都没想到,跟了他十年的手下竟然会对他下杀招。 他双手反叩住鱼骨鞭,眼神凶狠承载暴怒,“媚舞,你敢背叛我?!” “有何不敢?” 媚舞看着在自己鞭下挣扎不休的赫连昭,阴冷一笑,“六皇子还是放弃的好,你以为你还能使出力敌千军的‘破军斩’?” 锋利鱼骨刺进赫连昭手掌,鲜血迸流,“为什么?” “呵,背叛六皇子的何止我们?!”媚舞美眸幽蛰,唇角勾起的弧度越发深了几分,“怪只怪你自己不会做人,但凡你能多体恤体恤我,对我温柔一点儿,也不致于死的这么凄惨!” 赫连昭贴在脖颈的双手皆被鱼骨穿透,双眼暴突,血丝满布,“你们投了谁?是谁害我?!” “六皇子想知道?”媚舞贴进赫连昭,殷红樱唇凑过去,轻轻吐了一个字。 赫连昭瞳孔骤然震颤,“怎么会是他!” 呃—— 一枚银针自鱼骨鞭里射出,‘咻’的穿透赫连昭脖颈。 银针淬毒,见血封喉。 看着赫连昭瞳孔剧烈收缩,随即在极度不甘跟愤怒中停止挣扎,媚舞缓缓收力,没有内力加持的鱼骨鞭就像一条没有生机的泥鳅,从赫连昭脖子上划落。 赫连昭的尸体轰然倒地时,凶僧九禅扛剑从外面走了回来。 “外面那些杂碎都死了,无一活口。” 媚舞瞧着地上的赫连昭,指尖划过眼角,“这么好看的皮囊,可惜了。” 刷- 一柄锋利小剑从媚舞手中闪出,赫连昭双手切腕而断,鲜血瞬间染红地砖。 她收起小剑,身姿摇曳着走过去,将那两只手捡起来扔给九禅,“埋了它们,免得被人认出来是我们做的。” 九禅那身白色袈裟被血染红,“这还用得着埋?” 只见九禅将那两只断手捏在手里,生生用内力捻碎,鲜血跟肉化成碎末,一点点掉在赫连昭身边。 忽的,一道身影出现在屋顶。 那人头戴幂笠,身披黑袍,“你们还不去?” 媚舞跟九禅见到那人,皆拱手,“是!” 待二人再抬头,那人已找不见。 外面再次传来踢踏的马蹄声,媚舞与九禅相视一眼,率先跃出府门,“六皇子遇害,贼人朝东南方向逃窜,随我追——” 九禅紧跟出来,厉声喝道,“与我一起为六皇子报仇——” 府门里,赫连昭双眼盯着浩瀚夜空,死不瞑目。 上京城外,萧臣背着孤千城,与卓幽一直朝远处密林而去,那片密林连着远处山脉,能入山,他们便可暂时安全。 见后面没有追兵,萧臣脚步放慢,这会儿才发现有什么不同,于是叫住卓幽,“你过来。” 卓幽顺从走过去,“主子?” “有没有受伤?”萧臣问。 卓幽之方细细感知了一下,摇头,“完全没有!” “嗯。”萧臣先是放心点点头,之后侧目瞥了眼趴在自己肩头的孤千城 。 孤千城伤的不轻,被折腾一通也没有半点苏醒迹象。 卓幽心领神会,走到萧臣旁边把手指贴到孤千城脖颈,数息,“还活着。” 萧臣,“……” 卓幽见萧臣眼色不对,“真活着。” “你来背。”萧臣发现他与卓幽已经不能靠眼神交流问题了。 可能是卓幽眼睛里已经没有他了吧! 卓幽这才反应过来,当下把孤千城背到自己身上。 二人继续前行,因为没有追兵,他们速度并不快。 天边泛起鱼肚白,萧臣与卓幽已入密林。 就在卓幽提意想要坐下来休息时萧臣陡然止步。 卓幽以为自家主子同意了,于是把孤千城放到大树底下,正待想坐,萧臣目冷,“来人了。” “四五十人。”萧臣纵步走到孤千城面前,将其扛到自己肩头,“分路走!” 卓幽亦有感知,“主子,把孤千城给我!” “四十里外明月村汇合,你快走!”萧臣拒绝卓幽请求,他能感知到来者皆是高手,两个人一起跑不如分开跑更安全。 而且在萧臣看来,那些人抢的是孤千城 ,既如此,他又如何能将孤千城交给卓幽,“这是命令!” 卓幽还想再说什么,萧臣已然纵身朝东南方向而去。 “活着见我!” 听到萧臣留下的那句话,卓幽提气,往西南而去。 半盏茶的功夫,媚舞与九禅带着四十黑衣高手停在刚刚孤千城呆过的地方。 她抬手,一只蝴蝶落在她指尖上。 蝴蝶黑色,翅膀带着白色斑点,丑陋不堪。 她抬手,蝴蝶震翅而飞,在东南跟西南方向来回徘徊。 “看来是兵分两路了。” 赫连昭,长的美也不是你不死的理由~只怪作者不是颜值狗~哈哈哈 第一千一百九十六章 我想反杀 自鱼骨鞭里射出的银针上沾着追踪蝶最喜欢的味道,如今蝴蝶难以辨别方向,由此可以判定他们要追击的人朝两个方向跑过去。 九禅看向媚舞,“现在如何?” “你这各带二十人,分头追。”媚舞抬手间,追踪蝶往东南而去,“追踪蝶留给你,我自有办法找到那个人。” 九禅当即率二十人朝萧臣跟孤千城方向追赶,媚舞则带着余下二十人去追卓幽。 萧臣轻功不弱,便是背着孤千城也没有慢下来多少,可他对路不熟,奔跑中还要判断前路方向,与之相比,九禅只须疯狂追撵,无须顾忌其他。 差不多半个时辰,萧臣已然感觉到那股危险气息越发逼近,索性在他认为满意的地方停下来,且将孤千城藏在十分隐蔽的角落。 萧臣暗伏,靠在参天古树的树干背面,静待来者。 九禅很快赶到,追踪蝶忽然停下来。 萧臣居高临下,一眼瞄到飞在九禅前面的黑色蝴蝶。 看着九禅不再前行,他多半猜到自己是如何暴露的。 咻- 寒光骤闪,萧臣猛然抛出黑色小剑,墨鲲同时祭出! 黑色小剑斩过黑蝶瞬间,被九禅以大剑劈落。 然而萧臣身形却随墨鲲而去! 墨鲲在一黑衣人喉前闪过,回旋时落到萧臣手里,他反手弹开剑身,长剑穿透另一黑衣人后心,鲜血狂喷之际萧臣祭出凌厉绝杀。 他很清楚,最终将与他对决的人是那凶僧,然而这些黑衣人也都是武功不弱的高手,此刻出其不意斩杀一人,他便少一分危险。 萧臣将十成内轾注入墨鲲,剑气磅礴,将数个黑衣人震退数米,剑身前斩又取一人性命。 电光石火间萧臣已杀三人,另有两人被剑气重创,一时没有还击之力。 九禅瞪起铜铃大的眼睛,举剑砍过来。 彼时萧臣在院中看过眼前凶僧实力,并非不可战胜! 萧臣以墨鲲正面直冲,双剑笔直向前。 轰—— 双剑撞击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萧臣只觉虎口震颤,流出丝丝鲜血,痛感十分明显。 他骇然! 拥有这种内力强度的人不可能破不了盾阵。 一种不祥预感萦绕在心,只是萧臣来不及细想,墨鲲强横压在大剑之上,九禅左脚重重跺向地面试图反压墨鲲,然而萧臣突然松开力道,借九禅上挑之力身形翻跃,墨鲲反刺向九禅后心。 九禅心知不妙,以萧臣的速度他毫无回旋抵挡余地,纵是向前奔跑亦不可能全身而退,于是他在重踏向前时猛然抓起冲过来的黑衣人,反手瞥过去。 噗- 黑衣人前胸被墨鲲穿透,当场殒命! 贯穿令速度减慢,九禅回身之际,大剑如搬山一样横斩…… 西南处,鱼骨鞭犹如出海蛟龙甩过去,力道之大在卓幽身后地面上留下一道深壑,尘土溅飞,卓幽陡然停止,转过身持剑对峙。 媚舞看到卓幽,眸子微微眯起,唇角勾起,“看样子,你想反抗?” 卓幽虽未与眼前女子交过手,但在院中看她露过几招,除了阴毒些,平平无奇,“我想反杀。” “哈!” 媚舞笑卓幽天真,转尔看向身后二十人黑衣人,“你们都站在那里,谁也不许上。” 卓幽平举软剑,内力注入,剑身陡然绷直,泛起森森寒光。 随着卓幽出剑,鱼骨鞭泛起玄冰一样的寒霜迅速飞出! 软剑带着狂暴杀意刺向媚舞,几乎同时,鱼骨鞭鞭梢仿佛蝎子尾巴倒射向卓幽背心,速度太快,卓幽甚至不能等到剑尖刺中媚舞只能被迫躲闪。 卓幽再放杀招,鱼骨鞭如巨蟒狂扫,十数回合,卓幽渐感吃力。 他如何也没想到对面女子内力如此霸道,直到现在为止,他未伤女子分毫,自己左肩倒是被鱼骨鞭抽了一下,伤口深可见骨, 不敢想象,若站在旁边的二十黑衣人齐上,他焉有命在! "该死的!"卓幽深知长久消耗下去对他极为不利,于是在闪过长鞭刹那,倾注十成内力于软剑,朝媚舞刺出夺命一剑! 剑气化形,如猛虎下山,呼啸山林。 媚舞眼中生寒,鱼骨鞭突然回旋,在其身前疯狂旋转,犹如一条彩色巨蟒将软剑缠在其中,两道强劲气息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爆裂声。 卓幽咬紧牙关往前冲,就在剑尖将抵媚舞咽喉瞬间,无数银针自鱼骨鞭中射出。 呃- 杀招不是巨蟒,而是巨蟒腹中万千蛇鳞。 软剑砰然落地,卓幽左臂血肉模糊…… 东南方向,萧臣在九禅跟黑衣人的围攻下已处劣势,倘若单打独斗,他自信能杀死凶僧,奈何猛虎难敌群狼,更何况凶僧的内力修为明显在那些群狼之上。 墨鲲与黑剑并斩,萧臣已经开始盘算退路,孤千城被他藏的很好断不会被人发现。 就在这时,忽有两个枚黑球射过来! 砰、砰、砰—— 三蓬黑雾在凶僧脚下散开! 未及萧臣反应,一道身影落到他身边,“撤!” 萧臣震惊之余将那道身影扛在肩头,快速离开密林。 且等黑雾散尽,九禅与一众黑衣人面前早已空空如也。 “大师,我们还追不追?”黑衣人请示道。 九禅目露寒光,“追!” 没有黑蝴蝶,九禅与黑衣人追踪的速度慢下来,再等入夜,他们无功而返。 入夜,萧臣背着又在他肩头昏厥过去的孤千城 来到明月村。 他与卓幽赶往上京时曾在此地歇脚, 明月村不大,村落往北有一间义庄。 此刻义庄内,萧臣将孤千城搁到冰冷木板上,转尔走出义庄看向上京方向。 他在等卓幽。 回想密林时,凶僧武功虽不如他,但若破盾阵应该轻而易举,何以在赫连昭府邸时他故意隐藏实力,还有,密林时追踪他的人唯有凶僧,那个使鞭女子并没有跟过来。 他不确定那女子是不是去追卓幽了,他亦不确定那女子在院落里时是不是也在隐藏实力,若皆是,卓幽危矣。 “水……” 义庄内传来声音,萧臣当即折回屋里。 第一千一百九十七章 以你为饵 冰凉木板上,孤千城已经醒过来,此前萧臣给他检查过,身上虽有多处鞭伤但无一伤到要害,至于为何昏厥,怕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义庄不远处有一条小溪,萧臣打水回来,喂饱了孤千城 。 “你是怎么被赫连昭抓去的?”萧臣扶孤千城躺回木板上,面色肃然问道。 孤千城没有力气,抬头看向萧臣,“我饿。” 萧臣扫过义庄,实在无甚吃食,“你先忍一忍,明早给你逮鸡。” “我可能等不到明早,你现在就去给我逮。” 孤千城的样子十分虚弱,语气倒十分坚决。 萧臣心里惦记卓幽,孤千城身体又是这般, “就明早,一晚上不吃还能饿死你……” 话音未落,孤千城又昏厥过去。 萧臣,“……”怕不是真饿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义庄里弥漫出烤鸡的香味儿,若不是闻到味道,萧臣也没觉得自己已有一天一夜没吃饭。 许也是香气作用,孤千城又幽幽的醒过来。 萧臣把鸡腿递过去,“吃。” 孤千城看到鸡腿一刻,一直不能聚焦的瞳孔忽然放亮,狂啃几口,恨不得把骨头都嚼碎咽下去。 “你到底是怎么落到赫连昭手里的?”萧臣再度问道。 孤千城侧过身,单手搥住木板,另一只手握住鸡腿,“如果不是虎落平阳,凭你的手艺我连闻一下都不闻。” 萧臣冷眼扫过去,孤千城也终于有了些力气,“都是你害我。” 随后孤千城便把他这一路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萧臣。 “自打从你那里得到深坑的消息,我先是去了成翱岭,那里并没有你说的深坑,但却有些蛛丝马迹。”孤千城吃的太急,口渴时看了眼萧臣旁边水碗。 萧臣端起碗喂他一口,“我在成翱岭看到属于北越皇族的玉牌。” “赫连昭的?”萧臣好奇问道。 孤千城摇头,“不知道是谁的。” “除了玉牌还有十分粗糙的地形图。”依孤千城叙述,他依照地形图朝北越方向走,图的尽头是那个已经废弃的村庄。 他去的时候那个深坑已经掩埋,只是掩埋的不够彻底,但凡心细些就能发现端倪,“我当时好奇,于是弄了个铁镐开始刨,刨了整整一天还没到底!” 孤千城噎着鸡腿,视线突然转到萧臣身上,异常严肃,“萧臣,那坑如果像你所说是被某种大型炮车之类轰出来的……我真无法想象那炮车得长什么样,才能轰出威力如此巨大的效果。”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被赫连昭抓住的?” “我挖深坑的时候被他们抓住的。”孤千城接着往下说,“当时我正挖的起劲儿,对面突然冲过来几个黑衣人,都是鸡肋,我把他们打的落花流水……” “说重点。” “后来突然出现一个女人跟一个和尚,就是之前偷袭你的那个和尚,他们把我撂倒后带给赫连昭了。” “拿着长鞭的女人?” 被萧臣提醒,孤千城仿佛想到什么可怕的事,身子没来由抖了抖,“那个女人是变态,看我长的好看就想轻薄我!我不从,她就拿鞭子抽我!” 萧臣看了眼孤千城,起初在地窖时他看到孤千城满身是血还以为伤多重,后来才发现,多为鞭伤,皆不致命。 就在这时,萧臣忽然想到一件事,“不对。” “什么不对?” “我与卓幽在村子里斩杀几个黑衣人,在他们身上摸到本该属于你的金叶子,而且我们还发现你留下的线索。” 待萧臣把那块布料取出来叫孤千城看时,孤千城一脸懵,“天杼是什么?” “这是我的衣服没错,也……很像我的字体,但这不是我给你们留下的!” 孤千城一语,萧臣目色陡寒,“怎么可能?” “我自己干过什么事我自己不知道?!而且当时朝我冲过来的黑衣人跟那个女人不是一伙的,那女人把那些黑衣人都杀了。”孤千城吃饱喝足,慢慢躺回到木板上不再吭声。 义庄死寂,唯有外面被萧臣踩灭的火堆冒着丝丝缕缕青烟。 忽然,孤千城猛然侧身,“萧臣,你是不是上当了?” 萧臣看着满身是伤的孤千城,眉间泛起冰凉,“有人以你作饵,引我入局。” 孤千城静静看了萧臣一阵,“你这个比喻不对,我不是饵,我也是他们无比重要的坑害目标。” “你不知道,父王在南朝遭人构陷,如今我已经不是小王爷,我成小世子了。” 孤千城再次躺回到木板上,沉下心思,眼睛微微眯起,“他们坑害我的时间比我想象中早,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有人在南朝布了一张无形大网,仿佛在等待一个时机,待时机一到……” 萧臣在等孤千城把话说完,等了又等,不见回声,于是看过去。 孤千城又晕过去了…… 大周皇城,御翡堂。 万春枝将从朔城传回来的密信交到温宛手里,是好消息。 自朔城运往北越的第一批货已到,货款并不是由镖师到付捎回,而是由钱庄直接划拨。 大概意思就是货到时,买家即将货款存入万通钱庄,万通钱庄信誉极好,分庄遍布中原五国,他们有自己的往来传递途径跟方法,稳定且安全。 言归正传,买家将钱货款存入万通钱庄后,钱庄只收取一定份额利息,只等数日,南宫煜便可在朔城万通钱庄把货款取出来,这种方式比到付更为稳妥方便。 温宛反复端详手中密件,字字句句琢磨,“看起来,没有一点弊端跟疏漏。” “除非万通钱庄黄了,否则这事儿绝无差错。”万春枝之前还担心太过容易赚到的钱多半存着陷阱,此刻看到密件,原本悬着的心总算有了着落,“这回错不了!” 温宛慢慢收起密件,“万通钱庄会不会有问题?” “不可能!”万春枝对这家钱庄绝对有信心,“我在晋国时与他们有过合作,这家钱庄素来以信用二字著称,绝对不会自砸招牌。” 温宛沉默片刻,“如此的话,我们……” “放手一搏!”万春枝信誓旦旦。 第一千一百九十八章 做朋友最重要的是什么 见温宛仍然有犹豫,万春枝遂将自己与万通钱庄那些年打过的交道说一遍,以此证明万通钱庄绝对值得信赖。 温宛并非不相信万春枝,她只是疑惑,“自胜翡堂开张到现在,公孙斐没有再出手,你不觉得奇怪吗?” “不奇怪啊,他不知道我们暗中去买了胜翡堂的玉石,他以为我们一直都处在亏损状态,而且我们现在门可罗雀,在外人眼里已经非常难看,这或许就是他的目的。” 拿万春枝话说,他一直都在消耗我们。 温宛还在犹豫,万春枝倒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温宛,听我一次!” “你想怎么搏?” “增加人手,狠狠从对面捞上一笔!”万春枝瞥了眼对面,这几日看似风轻云淡,可内心里早就按捺不住的一团火越烧越旺。 但凡生意人,哪个没有胜负心。 温宛自知劝不住万春枝,“也好。” “看我的罢!”万春枝得温宛同意,脸上露出‘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的表情,自信满满。 这会儿店里来人,是久未露面的戚沫曦。 温宛惊讶时已被戚沫曦从御翡堂拉出去,直接去了金禧楼,喝酒。 除了温宛,戚沫曦还约了沈宁。 “沈宁还在礼部衙门,能出来?”金禧楼内,温宛狐疑看向戚沫曦。 戚沫曦大拇指冲着自己,“我有办法!” 温宛有了不好预感,“你干什么了?” “我说我快死了。” “……” 饭菜上齐,戚沫曦没着急喝,她凑到温宛身边,挤眉弄眼,“萧臣去哪儿了?好久没见到他了。” 提到萧臣,温宛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绯色,“怎么突然问起他?” “也没突然,就是随便问问。”戚沫曦故意坐直身体,“他把你一个人扔在皇城,自己跑出去逍遥快活,等他回来,我替你出气!” 温宛失笑,“他是不是得罪你了?” “他能有什么得罪我的!我是心疼你!”戚沫曦目光躲闪温宛,拿起酒壶倒满杯,“沈宁怎么还不来?” 戚沫曦想卓幽了。 彼时她与卓幽分开时约好三个月就回,眼见快到日子,卓幽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早知如此,她当初就不该回来! 想到此,戚沫曦直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温宛,“……不是等沈宁吗?” “边喝边等。” 就在这时,雅室门启。 是沈宁。 当看到沈宁这一刻,温宛跟戚沫曦皆不由自主站起来,两人震惊。 尤其戚沫曦,她觉得要死的不是她。 “沈宁……礼部的活儿是不是都让你一个干了?”戚沫曦狐疑盯着沈宁,直至她坐到旁边。 温宛也诧异看过去,“身体不适?” 沈宁抬头,苍白憔悴的脸勉强扯出一丝笑意,“这几日睡的不好。” 并非睡的不好,连续两夜没有合眼。 “那你还是不要喝酒了。” 戚沫曦正要拿过酒杯时被沈宁叩住,“说不定喝了酒就能睡着,我们三个很久没有坐在一起喝酒了。” “还不是你们都忙!”戚沫曦呶呶嘴。 温宛眼睛瞥过去,“我半个月前找你,你还没有回来。” “我这不是回来了,来!先走一个!”戚沫曦提起酒壶斟满三杯,“我先干为……” ‘敬’字没说,沈宁已经把酒灌进嘴里。 温宛跟戚沫曦又都看过去。 “咳咳——” 喝的太急,沈宁呛的连续咳嗽,脸颊微红。 “沈宁……”温宛察觉到沈宁异样,“是礼部有什么烦心的事吗?” 戚沫曦更为直接,“谁欺负你,我去找他单挑!” “没有。”沈宁落杯,“只是最近身体差,睡不着,喝些酒就能睡着了。” 戚沫曦信以为真,当即拿起酒壶又倒一杯过去,“这倒是真的,喝了就能睡着!” 温宛虽不信,可沈宁不说她也不便多问。 谁还没有属于自己的秘密。 三个人,六道菜,十坛女儿红。 她们三人初时喝酒还算节制,酒意渐起,那些藏在心底的委屈便有些绷不住,尤其戚沫曦,竹筒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 “你们说,做朋友最重要的是什么?” “出来。”温宛尽得温御真传,这种问题她一般都能抢答,“只要你叫我们喝酒,我们第一时间就能到。” 温宛也喝了几杯,她有些想萧臣。 那时萧臣离开时说过会随时报备方位,可她觉得那样做很危险,萧臣要查的事绝对机密,万一被人发现后患无穷,所以她拒绝了。 现在想想,哪有那么多万一。 戚沫曦摇头,“是守信!说什么时候回来就该什么时候回来!” 戚沫曦喜欢卓幽是真的,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像卓幽那样能跟自己狗子们玩到一起的男人了,这是她给自己的理由。 喜欢一个人总需要理由。 沈宁喝的最快,也最多。 “做朋友……做朋友就该坦诚相见,若存了别的心思……”沈宁握着手里酒杯,杯里的酒与她睫毛一样,轻轻颤抖,“若存了别的心思会被耻笑吧?” 温宛不以为然,“那要看存的什么心思。” “爱慕。”沈宁借酒意说出自己的苦楚。 她爱宋相言却从未真正表白,她以为她无时不在的关心,不求回报的付出,时尔单独相处也不会回避的暗示足能让宋相言感受到她的在意,让宋相言明白在自己心里,他是不一样的! 可结果呢? 她连宋相言要她住进公主府一个月的要求都答应了! 认她当妹妹? 可笑至极! ‘爱慕’两个字太过意外,温宛跟戚沫曦皆看过去。 沈宁心中慌张,佯装着作了个比喻,“就像你们常与……宋相言在一起,若然就生出爱慕的心思……” “男人都死光了吗?” 戚沫曦第一时间打断沈宁的‘如果’,“不对,男人都死光我也不会喜欢宋相言,他是个什么玩意?他要没有他娘,现在就是个坟头儿!直到现在我依然觉得他生而为人的意义,就是跟我抢空气。” 戚沫曦说完这句话,狠狠吸了一口气,“他抢不过我!” 温宛受宋相言恩惠颇多,想法自然与戚沫曦不同,“宋小王爷是值得交的朋友……” 一语闭,戚沫曦眼神瞄过来。 沈宁莫名的,心下一紧。 “但爱慕就不大可不必,宋小王爷眼界很高。” 第一千一百九十九章 小王爷别后悔 戚沫曦嗤之以鼻,“能有多高?” “有次我问他,如果他自己变成女人,他会不会娶变成女人的自己,他说不会。”过去很久的事,温宛现在想起来还记忆犹新。 戚沫曦挑眉,“为什么?” “他说她不配。”直到现在,温宛都不太敢想象宋相言若喜欢一个女子,那女子得有多优秀! 怕是天上的九天玄女都不太够资格。 沈宁听到这里,眼底闪过一丝落寞,自嘲一笑。 这笑倒叫戚沫曦当作讽刺,“沈宁,你也听到了,这货是什么正常人!喝酒别提他,扫兴!” 戚沫曦端起酒杯,沈宁也不知道是第多少次一饮而尽。 这酒从上午喝到下午,又从下午喝到晚上,金禧楼都快打烊三个人还在雅间里推杯换盏,起初欢声笑语,且等宋相言跟戚枫过去的时候,鬼哭狼嚎。 雅间里,沈宁早早醉了。 在此之前,没有人看到沈宁醉是什么样子,她行事总是能拿捏住分寸,温文尔雅,慧智兰心,就像一朵富贵的牡丹花,总是用最好的一面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直至这一刻,戚枫算是开了眼界。 只见沈宁默默坐在那里,一手执杯,一手握壶。 壶里酒早就空了,她却一杯一杯倒,空杯扬起,抬起头,一饮而尽。 饮的是什么? 什么都没有。 戚沫曦趴在桌上哭出声音,哭的好伤心。 还有温宛。 戚枫才把门打开,身后宋相言忽的冲进去,沈宁跟戚沫曦仿佛桌椅板凳的存在,他连一眼都没瞄过去,直接走到温宛身边,“你咋喝这么多!” 温宛也醉了,坐在那里呆呆的,宋相言说她时她把脑袋扭过去,嘿嘿一笑。 笑的宋相言好生心疼。 “她们两个交给你!” 宋相言正要扶起温宛离开时,戚枫拦住他,“我一个人如何能负责两个?御南侯府与沈府顺路,你送完温宛再送沈宁,我负责把戚沫曦带回家。” “你不能负责两个,我就能负责两个了?”宋相言显然拒绝。 戚枫见状走过去,“我送温县主跟戚沫曦,小王爷送沈宁。” “不行!”宋相言忽的挡在戚枫面前。 两个无比清醒的男人,面对三个醉酒的女人,无法抉择。 作为朋友,戚枫不想宋相言越陷越深,保持距离是悬崖勒马的开始。 宋相言显然不想悬崖勒马,“戚枫,你送他们两个。” 看着宋相言倔强又有些决绝的样子,漆枫最终妥协,“小王爷别后悔。” “不会。” 宋相言转身扶起坐在那里呵呵呵的温宛,绕过戚枫,头也不回,“我不会后悔,永远都不会。” 待宋相言跟温宛离开雅间,戚枫看着仍然在举杯空饮的沈宁,不禁叹息。 他终究是局外人。 没有别的选择,戚枫扶沈宁离开,随后叫掌柜的派人把戚沫曦也给抬进车厢。 马车扬长。 车厢里,戚沫曦还在哭哭唧唧,嘴里碎碎念叨的玩意戚枫也没听清楚。 他视线落在沈宁身上,此刻已经靠在戚沫曦身边睡过去沈宁突然变得十分安静,唯有眼角湿润,有泪坠下来…… 奔向御南侯府的马车里,宋相言双手握住温宛肩膀,一脸疑惑看着笑成一朵花的温宛,“温宛,你在笑什么?” 呵呵呵- 温宛的笑没有什么特殊意义,只是一种醉酒后相对正常的反应而已。 看着温宛笑,宋相言唇角也忍不住勾起来。 他的眼里,带着宠溺,只怕他自己都没察觉到。 许是笑的太累,温宛突然停下来,目光呆滞,“萧臣,你什么时候回来……” 心,陡然一颤。 宋相言脸上那抹笑渐渐消失,他低下头,一种莫名情愫悄无声息攀升,等他再抬头,温宛闭上眼睛,整个身体柔软无骨的朝他扑过来。 宋相言用手扶稳她,然而下一秒,他渐渐,松开手。 温宛的身体就这样顺势倒在他怀里,暖暖的,热热的,像是一个小太阳瞬间把他的身体燃烧起来。 宋相言口干舌燥,心跳如鼓,面颊变成两块烙铁一样。 他双手停滞在半空,久久不敢落下来,偏在这时马车颠簸一下,他下意识揽住温宛防止她滑倒。 这一抱,便如何也放不开手。 难以形容的感觉,是幸福?满足?还是心虚愧疚,宋相言分不清楚。 他低下头,静静盯着温宛看。 许是因为喝酒的缘故,温宛脸颊微红,额间渗着细密汗珠儿,那双眉弯似月牙,睫毛长长的,卷翘的像是两排小扇,唇红如砂,拥有诱人的美。 这样好看的姑娘,大周皇城没有第二个了。 温宛太烫人,宋相言只觉得口干舌燥,喉咙不时噎两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宋相言惊觉时自己竟然低俯着身! 惊艳绝世的脸颊近在咫尺,他要愿意都可以把温宛睫毛的数量给数出来! 一股淡淡的馨香沁入鼻息,栀子花的味道。 宋相言顿感那颗心已经失去控制,跳的越发不像话,心跳的声音合着粗重的呼吸声,车厢里的气氛旖旎动人。 马车又颠簸一下,宋相言猛然坐直身体,疯狂调整呼吸。 终于,他敛下躁动不安的心思。 再低头时,怀中少女早就睡熟了。 ‘我不需要她喜欢我。’ 宋相言紧紧揽着温宛,生怕她会摔倒,心绪逐渐平静,目光无声望着前面随马车一起抖动的车帘,慢慢变得坚定。 最初只是朋友,后来变成知己,再后来不知怎的就爱上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为的什么。 哪怕他真正确定自己对温宛的感情是男女之情,也不过是前几天的事。 他承认,他宋相言爱上温宛了…… 远在北越,萧臣在义庄等了一天一夜都没把卓幽给等回来,他决定不再等,而是带着孤千城折回上京。 起初孤千城不同意,他觉得贸然回去没有胜算,明智之举是先回南朝或是大周,搬兵来战。 萧臣给孤千城两个选择,要么跟他一起回上京,要么分道扬镳,各走各的。 孤千城别无选择,因为他现在有时不时就晕倒的毛病…… 第一千二百章 动我的人,该死 对于孤千城的这个毛病,萧臣怀疑他是中毒,于是喂了几粒解毒丹给他,不见好转。 此刻二人已然乔装入了上京。 依萧臣之意,他须先找高昌在上京的眼线打听一二再作筹谋,不想这一打听,两人直接石化。 大街上人来人往,一卖包子的小贩没好气拨开摊位前的萧臣,“你们两个不买就走,别挡在这里打扰我做生意!” 孤千城震惊之余从袖子里掏出几个铜板扔过去,之后接过来两个肉包子,一个递给萧臣,一个留给自己。 两人穿过大街,寻一处极不起眼的客栈。 待入客栈,孤千城见门外无人,将房门阖紧,“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萧臣未语,寒目如星。 “赫连昭怎么就死了?还说是刺客杀的,咱们的人没杀他吧?”孤千城坐下来,一只脚踩着凳子,边咬包子边质疑,举止完全不像一位小王爷……小世子该有的样子。 萧臣眉宇紧拧,“咱们的人只有你我跟卓幽,前夜本王背着你,卓幽遁后,莫说杀赫连昭,能活着跑出来都是……” 见萧臣停下来,孤千城挑眉,“都是什么?” “是陷阱。”萧臣终于明白那夜凶僧跟使鞭女子为何要隐藏实力。 因为要放他们走,进而嫁祸。 “赫连昭很有可能是那日追踪我们的凶僧杀的。”萧臣虽然没有证据,但这种可能性最大。 孤千城摇头。“不可能!” “为何?” “那个凶僧叫九禅,还有那个使鞭子的女子好像叫媚舞,他们都是赫连昭的人。”孤千城被押在地窖的时候看到他们三人一起到地窖‘探望’过他,这层关系不会错。 萧臣暂时不去推断赫连昭死因,“当务之急,我们须找到卓幽,把他救出来。” “你说的容易,凭你我?” 孤千城瞧了眼被萧臣搁在桌面上的包子,两根手指迈着步子挪过去,“我不是不想陪你去救,我太害怕那个叫媚舞的变态了,她拿鞭子抽我那儿……你懂的。” 孤千城抓起包子塞到嘴里,边吃边道,“不能为摄政王府开枝散叶,本世子对不起祖宗。” “之前那个小贩说刺杀赫连昭的凶手已被他府中侍卫送到官衙,如果那人是卓幽,那卓幽现在应该被他们押在天牢。”萧臣冷静分析。 孤千城 瞅了眼萧臣,“你想劫狱?” “你还有更好的办法?”萧臣显然是这个意思。 孤千城没说话,忽然就晕到了。 萧臣,“……” 或许在孤千城眼里,卓幽不值得萧臣冒险夜闯天牢,可在萧臣眼里,卓幽与温宛一样重要。 子时,天黑。 萧臣在安顿好孤千城之后,换了夜行衣。 北越不比大周,重武轻文。 文臣在朝廷里的地位之低,几乎没人在乎他们说什么,那些治国良方富国之路鲜少会被北越帝采纳,相比之下,武将言重,刑官亦由武将担任,是以北越天牢比大周要坚固,把守更严,想要从北越天牢把人救出去,难上加难。 风渐起,夜色昏沉。 萧臣在高昌眼线那里得了张地形图,一路暗伏至天牢。 天牢外既有侍卫轮流夜巡,周围更有重兵把守,人数之多在萧臣意料之外。 看到眼前场景,再想想宋相言管辖之下的天牢,天壤之别。 不过须得承认,大周天牢关押的罪犯亦或嫌犯不管文臣还是武将,以谋反罪进去的甚少,自然也没多少人想着劫狱去救,反观北越,因为重武,无形中滋生他们心中欲念,谁不想坐那个位子! 萧臣几番闪避,终于来到天牢背面看守相对薄弱的地方。 想入天牢,唯在屋顶。 萧臣纵身一跃,足尖落于瓦片上时没有发出丁点响声。 因为不确定天牢内部构造,萧臣匍下身形,小心翼翼掀开一片砖瓦,静默观察天牢里的布局跟线路,直至掀到第七块瓦片,萧臣决定潜入。 瓦片掀掉十几片,萧臣瞧准时机,飞身跃下。 落地瞬间,萧臣警觉将身体贴于暗墙,目及之处,安静异常。 站在萧臣的角度,左右两间牢房为空,再往前是一条砖铺甬道,天青色理石因为常年被血水浸染变成暗红色,看上去阴森骇人。 萧臣垂袖,墨鲲落于掌心,左袖内黑色小剑亦被他攥在手里。 他救卓幽心切,来的匆忙并没有多余准备,此刻身形缓慢移动向前。 北越天牢在内部结构上与大周牢房也是天差地别,牢房之坚固肉眼可见,每间牢房外面的栅栏都是精钢所制,锁链虽短但由玄铁制造,绝非一般兵器可以斩断。 萧臣一路前行,试图寻找卓幽。 依他判断,倘若卓幽被认定是杀赫连昭的凶手,作为要犯理当关押在最里面的地方,然而让萧臣没有想到的是,他才绕过两排牢房,便在第三排纵深第二间牢房里看到卓幽的身影! 牢房里没有天窗,但因墙壁上镶有三枚暗沉夜明石,依旧可以辨清里面场景。 看到卓幽一刻,萧臣再也崩不住。 只见牢房里,卓幽双手被绑在铁架上,整个人悬空吊着,全身上下皆有被皮鞭抽打的痕迹,左臂鲜血淋漓! “卓幽!”萧臣当即飞身纵跃,以墨鲲斩向精钢铁锁。 哗啦—— 墨鲲是神兵,铁链断折之际萧臣正欲推开牢门,不想轰隆声骤然响起。 视线之内,一道铁门从牢房里面自两侧朝中间闭阖! “卓幽……卓幽!”萧臣惊骇之际欲快速推开牢门,不想牢门却早早被固定住。 万般无奈,萧臣举起墨鲲狠狠劈向玄铁栅栏,火花四溅,照亮牢房。 然而萧臣终究没有在铁门闭阖之前把栅栏劈开。 “你终于来了。” 身后传来阴柔声,萧臣猛然转身便见媚舞拖着鱼骨鞭,身姿摇曳站在那里,脸上笑容在深暗天牢里显得鬼魅幽蛰,身侧九禅一身雪白袈裟,肩头扛着大剑。 萧臣转身,目露寒光,“赫连昭是你们杀的?” “哈!” 媚舞尖笑,“大胆贼人,你杀了我们主子不说,竟还倒打一耙诬陷给我们?九禅,你说说,这怎么办?” “杀。”九禅凶狠道。 萧臣叩动机关,墨鲲弹开,“动我的人,你们该死!” 第一千二百零一章 除了小白凤,谁都不行 想到卓幽受的苦,萧臣怒火攻心,持剑便要冲向媚舞跟九禅。 只是下一刻,媚舞跟九禅却未出招,而是后退! 咻- 咻-咻-咻- 无数枣钉镖朝萧臣铺天盖地! 萧臣从容不迫,墨鲲被他在身前轮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罗网,将那些枣钉镖全部击落,与此同时,那柄藏在他袖内的黑色小剑,悄然出袖。 媚舞看着萧臣被他们布置的陷阱团团围住,脸上露出一丝玩味。 九禅不理解,“为何不亲自动手?” “你要是能打得过他,之前在密林就不会被他逃走。”媚舞瞥了眼九禅,“这个人对我们很重要,上面说了,要活捉,切勿大意。” 九禅鼻孔哼气,“有人帮他,否则他不是我对手!” “记住一句话,小心驶得万年船。”媚舞与九禅说话时,那柄黑色小剑悄然而至。 咻- 呃—— 媚舞显然没有依着她对九禅的嘱咐去做,若非她下意识躲闪,那柄小剑必割喉! 九禅几乎同时甩出大剑,黑色小剑却已回旋到萧臣身侧。 冰凉感顺着脸颊滑下来,媚舞以指抚过,见到指尖鲜血,眼中瞬间漫起杀意。 烟雾起,从天而降的迷烟才是他们为萧臣准备的大礼! 萧臣心道不妙,枣钉镖未息,迷烟已经浮至头顶! 轰隆—— 千钧一发,一道炸响犹如雷霆劈下来。 黑烟腾起,整个天牢陷入黑暗。 媚舞跟九禅眼中一狠,当即停下暗器,纵步冲进黑雾。 黑雾里,哪还有萧臣身影…… 孤千城又救了萧臣一命。 二人回到客栈,孤千城已经累到虚脱,“叫你别去你偏去,要是没有本世子,你现在已经被人戳成刺猬了!” “卓幽当真在他们手里。”萧臣知道自己冲动 ,可他坐不住。 孤千城看了眼萧臣,“你冷静下来想一想,有人利用我把你引到上京,又利用赫连昭的死诬陷你,只要你没被他们抓住,卓幽就不能死,你要是被抓,卓幽还有何用处?” 萧臣双手紧攥成拳,沉默不语。 “这事儿透着蹊跷,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算计我们。”孤千城也跟着皱起眉,“所有倒霉事,都是从你叫我追查深坑开始的。” “天杼。”萧臣相信,那两个字是问题关键。 孤千城扭头看过去,“天杼是什么?” “不知道。” 萧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或许是我们要找的东西。” 孤千城耸肩时肚子叫的欢实,“我去外面找点东西吃。” 见萧臣没说话,孤千城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向房门。 砰- 未至房门,孤千城倒地昏厥…… 大周皇城,温府。 温弦这些时日过的十分惬意,每天除了到胜翡堂查查账簿就是看对面万春枝像个招财猫似的摇来摇去,可不管怎么摇,御翡堂愣是一个人都没有,真是叫人大快人心。 凉亭里,公了斐跟顾琉璃不知怎的聊到苏玄璟。 “斐某记得苏玄璟之前喜欢的人是温宛?”公孙斐不太喜欢听这些小道消息,但有关苏玄璟这个人的事,他多少会了解一些。 顾琉璃颔首,“他到御南侯府提过亲。” “他喜欢温宛?”温弦坐在两人中间,嗤之以鼻。 公孙斐与顾琉璃各自品茶,没将温弦的话放在心上。 事实上他们彼此都很清楚,温弦的意义是纽带,除此之外,毫无意义。 “苏玄璟不过是想借温宛攀上御南侯府,虽说御南侯不在朝,可手底下在朝的副将先锋不少,苏玄璟若然娶了温宛,他便可以借着这层关系在仕途上平步青云,他朝为相都极有可能。” 温弦的话成功引起公孙斐跟顾琉璃注意。 “温姑娘当真这样以为?”都说近朱者赤,自公孙斐与温弦住在一起之后,便觉得这句话也不一定准确,但现在,他倒觉得有点意思。 温弦勾勾唇角,冷讽意味十足,“他这会儿与鹤玉婉走的近,也是一个道理,他会真心喜欢谁!” “若然如此,为太子府,他算牺牲大的。”顾琉璃认真道。 “太子妃千万别这么想,苏玄璟若真为太子府着想,之前几次为何不同意军师的提议娶了鹤玉婉?”温弦仿佛看透一切的样子勾勾唇角,“他这会儿放弃温宛转身选了鹤玉婉,一定是因为有些事他只能在鹤玉婉身上办成,温宛不行。” 温弦语出惊人,但顾琉璃却未真正把这句话吃透,低头品茶。 “温姑娘觉得,他想办成什么事?”公孙斐挑眉问道。 温弦说不出来,不过依着上辈子与苏玄璟共处时日,她觉得这里面一定有大问题,“苏玄璟这个人,损人利己的一把好手。” 温弦有时在想,当年苏玄璟杀自己,多半是想杀人灭口。 毕竟当时把‘证据’藏到御南侯府的人是她。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这么做无可厚非。 因为同样自私又偏激,温弦竟然不恨上辈子杀了她的苏玄璟,反倒对上辈子被她害死的温宛恨之入骨,这般脑子也是罕见。 “又飘柳絮了。”顾琉璃不经意抬头,发现空中忽然多了许多柳絮,柔软的像是白色鹅羽,飘飘落落,“斐公子……” “该死的柳絮!斐公子等着,我这就叫人把附近起絮的树全给砍了!”温弦愤然起身离开凉亭。 待她离开,顾琉璃从袖兜子里取出一个瓷瓶,“这是我从御医那里求来的药,公子吃下他,可保整个春天……” 顾琉璃说话时公孙斐已经拿出药瓶,倒了药。 但见顾琉璃的手停滞在半空,他心下微凉,便将自己手里的药搁回去,抬手去拿顾琉璃掌心药瓶,一瞬间接触,公孙斐面颊连带脖颈起了一片红疙瘩。 果然除了小白凤,谁都不行。 公孙斐接过药瓶,从里面倒药出来,服下之后调整内息,红疙瘩尽退。 顾琉璃欣喜,“御医果真没有骗人。” “太子妃有心了。”公孙斐颔首以示谢意。 顾琉璃脸颊微红,莞尔一笑,“公子何必与我这样客气。” 女神节快乐~~祝福所有小伙伴开开心心! 第一千二百零二章 制裁他 为了掩饰自己忽然生出的悸动,顾琉璃转了话题。 “公子之前说鱼上钩了,我原本还有些怀疑,没想到自昨日开始,胜翡堂卖出的翡翠玉石多出两倍不止,看来是真的。” 人与人之间的感觉真的很微妙,顾琉璃初时只觉公孙斐是个了不起的人,能得‘财神’称号的人大抵聪明绝顶,只是初见也没觉得有多惊艳,富贵逼人是真的,接触下来虽有好感,可她心不在儿女私情,她要助太子登基称帝,她要做皇后,像姑母那样母仪天下,甚至更好。 直到上次,公孙斐为自己吹掉夹在睫毛里的柳絮,还因此过敏陷入危险当中,那时顾琉璃心便动了一下,现在,又动了一下。 公孙斐瞧着从西墙吹进来的柳絮,若有所思。 “斐公子?” “那还真是上钩了。” 公孙斐笑着转回头,“她们将翡翠玉石运往朔城,经南宫煜之手卖到北越,北越买主将货款存到万通钱庄,只须十数日等同货款的银票就能落到南宫煜手里,这个过程对她们而言没有任何问题。” 顾琉璃听到‘万通’二字,脸色微凝,“可这个过程对我们来说,如何取巧?” “巧在万通钱庄是斐某开的。”公孙斐对顾琉璃没有丝毫隐瞒。 顾琉璃,"……怎么可能?!" “太子妃已经是第三次质疑斐某了。”公孙斐轻浅抿唇,阳光背逆,光芒万丈。 顾琉璃尚未从震惊缓过神,便见眼前男子如真正的财神一般坐在她面前,朝她微笑,如梦如幻,如痴如迷。 “太子妃若是不信……” “我信。”顾琉璃稳定心神,“我只是未料斐公子实力这样雄厚,万通钱庄遍布中原,我还曾想过能有这样实力的人至少也该是个……” “是个老头子?”公孙斐浅笑开口。 顾琉璃没有说,可她的确是这样想的,“若然温宛她们在得到万通钱庄银票之后取出银两,换成别的钱庄又该如何?”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公孙斐显然思考过这个问题,“太子妃也说了,万通钱庄实力雄厚,届时我只须支会别的钱庄一声,叫他们把钱重新存回到万通钱庄不就行了。” “可以这样吗?”顾琉璃惊讶不已。 “没有一个钱庄,可以拒绝万通。”公孙斐信誓旦旦,“太子妃放心,不管温宛他们买多少翡翠玉石,斐某都有办法让她们血本无归。” 顾琉璃看着公孙斐无比自信的目光,心波荡漾。 崇拜到极致是不是爱,不得而知。 爱却是最好的崇拜…… 温宛来找寒棋了。 待她走进鸿寿寺,发现鸿寿寺的这个春天似乎与以往不同。 鉴于鸿寿寺里柳树林立,每年春天这里都会漫天飘絮,成为大周皇城一道不可多得的风景,温宛走进时,发现柳絮少了好些。 当她走进寒棋寝宫时,答案找到了。 满院柳絮,都是落汐飞来飞去抓住的。 这会儿落汐正朝麻布袋子里装柳絮,柳絮贴服,将她包裹成一个雪人。 “你家主子呢?”温宛走到落汐身边,狐疑问道。 落汐回头,脸上还粘着一些飘浮在空气中的柳絮,仿佛是雪山之巅的白猴,这个猴子还挺美,“主子在屋里,县主见谅,恕落汐不能给你行礼。” 温宛摆摆手,“不必不必。” 待温宛进屋被两个宫女挡住,替她摘了身上所有柳絮,这才放她进去。 屋子里,寒棋正在喝茶。 “县主坐。”寒棋提壶给温宛斟茶,“春季适合花玫瑰花茶,去火。” 温宛接过茶杯,“落汐在干什么?” 寒棋转眸,看到窗外落汐时眼中露出得意之色,转尔看向温宛,神秘兮兮,“本公主找到公孙斐对什么过敏了。” 温宛大喜,“什么?” “柳絮。”只要想到那日公子斐要死的样子,寒棋就觉得浑身舒坦。 温宛看了眼窗外,又看了眼寒棋,“这些柳絮是给公孙斐准备的?” “只有他死,我们才有好日子过。”寒棋对公孙斐的感情十分专一。 只要你死,我就放心了。 “好像,柳絮过敏可以服药压制吧?”温宛觉得寒棋这个方法未必能达到她想要的结果。 寒棋点头,“但是频繁过敏之后药效会随之减弱,等到最弱时他就没救了。” 温宛喝了口茶,甘甜生津,细腻又有股淡淡的玫瑰花香的味道,“所以他什么时候死,还是不太确定。” 寒棋抬头,“出什么事了?” 温宛没隐瞒,将自己与万春枝想在大量入手胜翡堂翡翠玉石的事和盘托出。 寒棋听说过万通钱庄,“于阗亦有万通钱庄,信誉一直不错,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这一局我绝对不能输,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温宛告诉寒棋,她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公孙斐正在撑着一张大网等她朝里钻。 哪怕万通钱庄真的没有问题,她依旧不敢如万春枝所言,放手一搏。 还差点儿什么。 “我来是想与公主殿下商量一件事。”温宛言归正传。 寒棋搁下茶杯,神色肃然,“县主说。” “公主殿下可不可以为万通钱庄作保?” 温宛此言一出,寒棋诧异。 依着温宛的意思,她打算把从朔城取到的银票取出来,化整为零存到于阗万通钱庄,但是这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所以她希望寒棋能给于阗万通钱庄作保,万一设在于阗的万通钱庄不给钱,她人微言轻不能理论,寒棋可以。 寒棋不但可以,甚至可以利用于阗朝廷的力量直接封了万通,再把钱拿给她。 这是唯一安全的方法。 当然,她不认为寒棋会一口答应,若然这条路行不通,她便回去找万春枝,无论如何都不能轻举妄动,免得血本无归。 “本公主答应你。”寒棋几乎没有犹豫。 温宛诧异,“公主殿下不再想一想?” “这里面只要没有公孙斐作祟,就一定不会出问题,若然公孙斐在于阗露出狐狸尾巴,我便以于阗长公主之尊,制裁他。” 哈哈,制裁他! 第一千二百零三章 到底是谁! 自打狄翼从陇西回到皇城,一直没有表现出他的意图,萧彦坚持不懈跟着他,恨不得晚上睡觉都想跟他睡在一起,依旧没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黄泉界,石室。 火锅架早早支起来,锅里水沸,翁怀松负责调汤,往里加了些参片鹿茸,味道出来之后温御最先夹一片毛肚放进去,筷子未离毛肚,数息夹起来搁进嘴里,嚼劲十足。 郁玺良只倒了一盘韭菜,韭菜没煮两下就被他全都捞回盘子里,温御瞅他一眼,“改吃草了?” 对面,翁怀松一语破的,“温侯不知,韭菜乃是大补之物。” 温御真不知道,“补什么?” 翁怀松恍然想到一件事,起身走去北面药墙,从其中一个柜子里拿出一根虎鞭回来。 他没把虎鞭扔进锅里,只递给对面郁玺良,“郁神捕,上次你说想要的东西我帮你找到了,最好的。” 是男人,谁不认识虎鞭。 众人未语,坐在翁怀松旁边的一经十分应景拨动身前佛珠,“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有情来下种,因地果还生,无情亦无种,无性亦无生,清珠投浊水,浊水不复清……” 旁边,萧彦不耻下问,“大师,何为因地果还生?” 一经停止念经,上下打量萧彦,“与殿下无关的事,殿下还是不要知道那么多比较好。”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是不是这个意思?”温御问道。 一经瞅他一眼,“也要看地。” 火锅前,端着一盘韭菜的郁玺良整张脸红成柿子,“大师,这句话的意思明明是说根性愚钝的人很难悟佛,就算有宗师费心启悟也不可能荷承大法,相反,灵性不灭者遇到明师指点,机缘成熟自可结出硕果,哪里是种跟地的问题!” 面对郁玺良严肃纠正,一经端起身边一盘肉,哗啦倒进去,之后拿起筷子拨两下,夹起一片鲜红的送进嘴里,“郁神捕说什么都对。” 明显的揶揄。 温御不甘示弱,夹了一筷头肉卷,“郁神捕,你……哎!” “我怎么?” 郁玺良心里窝火,“韭菜跟虎鞭可以延年益寿,我想多活几年有什么不对?” “神捕想多活几年就寡欲,寡欲能长寿,反正神捕这个年纪应该不会对女色有兴趣了吧?”萧彦对郁玺良跟小铃铛的事不甚了解,一本正经道。 一语闭,温御跟翁怀松还有一经齐齐看过去。 郁玺良,“……贤王殿下觉得狄翼此番回皇城有何目的?” 提到狄翼,一股从灵魂深处渗透出来的疲惫令某位老皇叔顿时失了吃火锅的心思,“他牙口是真好啊!” 自从知道自己不能吃硬的玩意,狄翼天天带他到东市一家煎饼店吃煎饼卷葱蘸大酱,昨天他实在气不过吃一口,就拽那么一下,牙给拽掉一颗。 他对不起碧水苑外苦等他的半老徐娘们! 她们心目中的清俊老少年,不完整了…… 伤心事不易想太久,萧彦迅速收敛心绪,“狄翼说他回皇城只有一件事,就是找他已经失踪多日的小孙女,狄轻烟。” 他又道,“狄轻烟是逃婚出来的,夫家你们也都熟悉,南朝孤重的小孙子,孤千城。” 温御呵呵,“我当是谁。” 想当初孤千城与自家孙女擂台比试,输的心服口服。 郁玺良不以为然,“若真是他孙女失踪,为何不报官?” “关乎女子名节,报官不可。”翁怀松分析道。 萧彦点头,“他也是这个意思。” 温御不相信,“他一定还有别的事瞒着我们,但好在他至今未插手夺嫡之事,近日皇上似乎也安静不少。” “非也。” 火锅已经煮沸,一经把身边几盘肉都倒进去,“宫里消息,皇上对八皇子在意了很多。” 郁玺良皱皱眉,“皇上莫不是想……八皇子才几岁?!” “皇上可能觉得自己也没有多大,一切来得及。”一经与周帝也算有过短暂时间的交心,是以他无比肯定再荒唐滑稽的事周帝都能干出来。 温御对此也不意外,但也不在乎,“当务之急还是太子府,八皇子再厉害,他母族不行。” 萧彦对这句话亦十分认同,“八皇子母族没有武将,若皇上真要扶植八皇子,莫说我们,战幕第一个造反。” 众人听罢,又有了新的算计。 “说起来,魏王殿下去了哪里?”温御扭头看向郁玺良。 郁玺良与萧臣有联系,“孤千城在北越失踪,事关南朝结盟事宜,殿下此行不得不去。” “又是北越。”温御皱皱眉。 许是这段时间跟狄翼走的近,萧彦脑子里总会想到当年皇兄说的那句话,‘亡周者,北越。’ “希望魏王殿下此行,平安……” 哗啦- 萧彦话还没说完,一经颈间佛珠忽然滚到地上。 众人视线皆投过去,石室里死寂无声。 一经环视四人,默默低下头,“别担心,母珠没掉。” 所谓母珠,即是挂珠中最大最亮最贵重的那一颗。 不想一经话音才落,母珠非但从挂绳上掉下来,还摔成了八瓣…… 远在万里,北越。 萧臣劫狱第三日,北越朝廷便将赫连昭一案定性为谋杀,凶手为卓幽,且对外宣称有充足证据证明卓幽是大周人。 北越帝亲下圣旨,命以三皇子赫连泽为首的使节团押送卓幽入大周皇城与周帝交涉,务必要周帝查清此事,给北越一个交代。 消息传到萧臣耳朵里,越发证明这是一个阴谋。 “卓幽招供了?” 客栈里,孤千城震惊看向萧臣,“亏得你拿命救他!” 萧臣目冷,“你也知道卓幽是本王值得用命去救的人,他不可能招供!” “那……” 孤千城忽然想到什么,“是了,本来钓的就是你我,你我的身份钓鱼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可他为什么不去南朝?” 萧臣沉默,单手搭在桌面上,目色愈渐寒凉。 "到底是谁,意欲何为?" 萧臣始终想不明白这一点。 他记得上一世自己与北越没有任何交集,哪怕北越的消息他知之都甚少,如何这一世平白惹上了强敌…… 第一千二百零四章 怎么可能不疼? “萧臣,你说他们会不会声东击西,表面上叫赫连泽到大周兴师问罪,实际上他们的目标是南朝,是我?”孤千城一本正经看过去。 萧臣深深吸了一口气,“小王爷……” “我被他们迫害,已经不是王爷了。” “世子觉得这是什么好事吗?”萧臣实在不理解孤千城连这个都要抢的理由。 孤千城摇摇头,“显然不是好事,可这是破局,倘若他们去南朝,我自有办法查出南朝与他们里应外合坑我祖父的小人是谁,本世子不怕与他们挑明了干,大乱才能大治!” 萧臣看着在他面前胸有成竹的孤千城,心中有了算计,“世子说的,很对。” “他们会朝南朝下手?”孤千城眼中带着希望。 “他们若想朝南朝下手,便不会把你关在地窖引我过去,也不会把杀死赫连昭的罪名扣在卓幽身上,进而借口出使大周,他们的目标无比明确,就是我。” 萧臣没等孤千城失望,又道,“不管他们与南朝谁勾结 ,只要他们完蛋了,谁又能怎么样?” 不得不说,萧臣一语惊醒梦中人,孤千城恍然觉得此话有理,“那我们接下来当如何?” “回大周。”萧臣不能再去救卓幽。 因为没有万全之策,亦没有绝对把握,万一失手自己被俘,谁来救卓幽! 孤千城说的对,他不被那些人抓到,卓幽暂时就不会有事。 “我跟你一起回去。” 孤千城也很想知道,到底是谁有这样的胆量,敢、惹、他! 谁惹他,谁就该死! 酉时,大周皇城。 苏玄璟自吏部放衙之后,鹤玉婉已然在衙门口候了多时。 见他出来,鹤玉婉急忙下车,带着笑脸迎过去,“苏公子,今日辛苦。” 苏玄璟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鹤玉婉,心中些许烦闷,脸上却是微笑,“鹤姑娘不必日日来这里等我。” “反正我也闲着,而且姬娘说今晚会给我们一个惊喜。”鹤玉婉一向知礼仪,可喜欢一个人大抵就是这样,想时时刻刻与这个人在一起,片刻不见便心生煎熬,尤其对于鹤玉婉来说,这份感情来之不易。 苏玄璟朝鹤玉婉颔首一笑,“鹤姑娘请。” 熟悉的称呼,听起来有些生疏,“其实苏公子可以唤我玉婉,或者……” “姑娘小心。”苏玄璟打断鹤玉婉,抬手扶她走上登车凳。 鹤玉婉脸色微窘,却还是带着微笑。 就在这时,有布衣打扮的小厮跑过来,“大小姐!” 鹤玉婉回身,“小李?” “回大小姐,老爷在府中备宴,想请苏大人过府一叙。”名曰小李的家仆抱拳叩首,毕恭毕敬。 苏玄璟闻声看向鹤玉婉,眼中略有质疑。 鹤玉婉心下一慌,“我不知道……” “老爷临时决定的,希望苏大人赏光。”小李拱手补充。 苏玄璟态度温合,“有劳回话,苏某与鹤姑娘即刻过去。” “是!”小李得令转身先回府中报信。 登车凳上,鹤玉婉小心翼翼看向苏玄璟,“对不起,我真不知道父亲会在府中设宴,如果你不愿意去的话……” “宰相大人设宴乃是厚待,鹤姑娘不必多虑,苏某愿意去。”苏玄璟微笑以对,抬手间扶鹤玉婉走进车厢。 马车扬长,朝宰相府奔去。 车厢里,鹤玉婉总是偷偷去瞄苏玄璟,心里忐忑不安。 苏玄璟的确不愿意去,他已经猜到鹤柄轩会与他说什么,但他自信面上没露半分不悦,是以不知鹤玉婉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来自己的情绪,“鹤姑娘有话?” “一会儿不管父亲说什么,苏公子都不必往心里去,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玉婉能做自己的主。”鹤玉婉极为小心看向苏玄璟,生怕他会生气。 苏玄璟浅笑,“姑娘有心。” 看着苏玄璟脸上浅淡笑意,鹤玉婉还想再说什么,可有些话到了嘴边,却被她硬咽下去。 如那日她与温宛所说,她不在乎眼前这个男人心里装着谁,她只盼这个男人能在她的身边,而她相信,或许一年,两年,哪怕五年,十年,就算那颗心是冰做的,也该被她融化了…… 皇城西市,茅草屋。 从院口往里瞧,矮矮的烟囱冒出淡青色的烟,正门顶上的横窗开着,雾气滚滚往外冒。 外屋灶台旁边,一抹矫健身影正在那儿撸起袖子炒菜,再往里,狄轻烟坐在灶台口,一边往里添木柴一边拽着风箱。 “起锅烧油,等油热,葱姜蒜一起下锅炒出香味儿,再把腌好的大虾倒进锅里……” “呃——” 温少行把盆里大虾倒进锅里时热油溅起来,落在狄轻烟手背上,烫的她低吟一声。 奈何炸锅的声音太响,温少行丝毫没有注意到。 又一道菜出锅! 温少行端着他亲手做的油焖大虾, “小小,盛饭!” “嗯!” 几日相处,温少行跟狄轻烟已经非常熟络,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屋里,除了油焖大虾,桌上还有红烧明虾,玉兰虾球,还有一盘虾仁豆腐。 这些虾都是温少行从东市靠北的海市坊买回来的,花了好些钱,说起来这些都是他自己的私房钱,已经花的差不多了。 之前听狄轻烟说她最喜欢吃虾,温少行这才突发奇想做了桌全虾宴。 这会儿温少行把最后那盘油焖大虾搁到桌上,自己脱鞋上炕,坐到炕尾方向。 一般来说,坐在炕头为尊。 御南侯府的传统是,尊位都要留给女性。 譬如有祖母在时祖父就从来不去抢炕头的位置,有母亲在时父亲也会乖乖坐到炕尾,有姐姐在时,他这个做弟弟的时候连炕都上不去。 “给你。”狄轻烟把盛满米饭的碗递给温少行。 直到这时,温少行才注意到狄轻烟左手虎口被油烫出一个水泡。 温少行一手接过瓷碗,另一只手直接拽住狄轻烟的手,“刚刚烫伤的?” 狄轻烟点点头,“没事,我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被油烫到最疼了!” 温少行当即起身走去外屋,片刻回来时手里端着一盆凉水,还有一盒烫伤膏。 第一千二百零五章 我留下来好了 狄轻烟得承认烫伤真的很疼,刚刚被烫那会儿她眼泪都快飙出来,可她忍住了,哪怕这会儿烫伤的地方还火辣辣的疼,就像有块热炭在上面一样难受。 “什么时候烫的,怎么不跟我说呢?” 温少行抓住狄轻烟的手,慢慢把伤口浸泡到凉水里,“别怕,烫伤得先用水浸一会儿,然后才能敷药。” 狄轻烟看着温少行认真的样子,“你怎么知道?” “我经常被烫伤。” 狄轻烟见温少行说的云淡风轻,仿佛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大事,于是想了想,“我是第一次被烫到。” 她想表达的意思是,如果第二次被烫到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希望温少行不要嫌弃她。 对面,温少行沉默。 见他不说话,狄轻烟越发忐忑,“我下次……” “我下次一定注意。” 温少行抢过话,又沉默一阵后开口,脸上全都是歉疚,“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不不不……我没事!”狄轻烟连连摇头,“我的意思是……” “我这些天已经在找好一些的地方了,等找好地方你就搬过去,到时我给你买两个小丫鬟,专门伺候你。”温少行的确觉得现在这间茅草屋着实有些寒酸。 狄轻烟突然抽开浸泡在水里的手,目光坚定看向温少行,“我哪里也不去。” “可是……” “我就藏在这里!”狄轻烟眼睛睁的大大的,还有些生气的样子。 温少行愣住,“我想你过的好一点儿。” “我现在就很好!”狄轻烟负气扭头,端碗吃饭。 温少行,“……”阿姐也这样,说不了两句就生气。 不过狄轻烟比阿姐好,阿姐打头。 “那就听你的。”温少行把手伸过去。 狄轻烟将信将疑,“真的?” “嗯,不搬了,就藏在这里。”温少行十分认真答应。 狄轻烟闻声露出笑脸,但见温少行举着手,“干什么?” “把手拿过来,敷药。”温少行其实觉得换个地方挺好,不过狄轻烟不乐意他也不坚持。 阿姐说过一句话,千万不要和女孩子讲道理,她们都是对的。 如果你觉得她们不对,那一定是你不对。 狄轻烟乖乖把手伸过去,便见温少行歪着脑袋给她敷药,“提醒你哦,千万不要把这上面的水泡给挑破了,那样会很疼,这样敷药,有三天也就好了。” “嗯。”狄轻烟忽然变得十分开心。 敷药之后两人坐在炕头炕尾吃饭,每一道菜都是温少行亲手做的,味道自不用说。 每一个吃货都是大厨。 吃过饭,再等温少行把桌子捡下去,碗筷都收拾好,天都黑了。 “灶膛里的炭火已经压住了,你不用再压。”温少行朝坐在炕沿的狄轻烟嘱咐,“一会儿我走你把门闩插好。” “嗯。” 嘱咐之后,温少行转身走出外屋,狄轻烟跟了出去。 温少行迈出门槛,转身看向狄轻烟,“你一个人可以吗?” “可以啊!没事!”狄轻烟不想让温少行觉得自己是个麻烦,所以任何事她都会说好。 可温少行还是不放心,“你手烫成这样,明早怎么生火?” “我真没事。” “我留下来好了。” 狄轻烟以为自己听错了,怔怔看向温少行。 “我住外屋,那里有个铁床,支起来就能处人,这样的话明早你多睡一会儿,我给你生火,我可会做粥了呢。” 没等狄轻烟拒绝,温少行又把脚迈回去,直接走去角落把铁床支起来。 看到温少行当真没有走的意思,狄轻烟唇角情不自禁勾起来,“我去给你拿被子!” 两人忙活一阵,床算是铺好了。 温少行衣服也没脱,直接睡到床上,“你也睡。” “好。”狄轻烟点点头,回了屋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狄轻烟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起身走到外屋,动作很轻,“温少行?” 没有声音,温少行已经睡着了。 看着床上的少年,狄轻烟越看越觉得可爱,心底的花渐渐破了土。 她不愿搬到别的地方,不愿意叫两个丫鬟伺候她,她想他能常来…… 将过酉时,朱雀大街灯火通明。 一辆马车从远处驶来,停在花间楼门口。 苏玄璟从里面走出来,转身时鹤玉婉已经跟下马车,“苏公子,今晚我父亲说的那些话你不必放在心上,婚事不急,我会回去跟父亲说……” “不必。” 苏玄璟的声音轻飘飘落在鹤玉婉耳边,她抬头,眼中散出一丝期待,“可是时间太短……” “三个月怎么算短。”苏玄璟唇角扯出一抹浅淡笑意,“还是鹤姑娘觉得三个月的时间不足以了解苏某为人,贸然谈及婚配有些唐突?” “不是!”鹤玉婉慌乱摇头,“我只怕苏公子会……” “不会。” 苏玄璟蓦的抬手揉向鹤玉婉额头,眼角带起笑意,“鹤姑娘回去小心些,明天见。” 从来没有过的温柔抚摸,鹤玉婉心弦陡然震颤,波动涌到喉咙,突如其来的幸福让人觉得那样不真实,又无法抗拒。 苏玄璟将鹤玉婉扶上马车,待马车折转离开一刻,他眼中温柔瞬间变得冰冷,那种寒意外泄出来仿佛连地面都结了冰。 好死不死的,温宛就站在对面金禧楼门口。 苏玄璟的目光突兀锁在温宛身上。 温宛当然也看到了苏玄璟,一袭白衣又俊逸无双的少年,哪怕混在天河万千流沙里,也是最亮的那一颗。 只是一瞬间,温宛便将目光移开。 她尝试过去劝鹤玉婉,可她劝不动。 现在的鹤玉婉如同上一世的她,不管谁的话她都听不进去,唯独自己撞上南墙才肯罢休。 如此,她无能为力了。 温宛快步走上马车,叫徐福驾车回御南侯府。 马车缓行,她在车厢里深深吸了一口气,说不出什么心情,是替自己庆幸还是替鹤玉婉悲伤,或许两者兼而有之。 就在这时,马车停下来。 “大小姐,苏玄璟挡在前面了。” 外面传来徐福的声音,温宛蹙眉,不禁上前掀起车帘。 巷子里,苏玄璟正挡在马车中间,静静看着她。 温宛沉默数息,撂下车帘,“绕路回府。” 第一千二百零六章 我那时喜欢他 徐福得令,正要掉转车头时外面传来声音。 “事关鹤柄轩,县主不想听听?” 深巷尽头,苏玄璟陡然止步,转回身看向跟他一起过来的温宛,眼底蕴出一抹悲凉,“如果不是在乎的事,县主便连与我打个招呼都分外吝惜了是吗?” 温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苏玄璟的问题,“鹤柄轩什么事?” “今晚鹤相在府中设宴,邀苏某过去商量我与鹤玉婉的婚事,县主不想知道我的态度?” 苏玄璟话音将落,温宛却是转身。 眼见温宛迈出去几步,苏玄璟咬着牙,“温宛!” 背后传来怒喝,温宛不由停下脚步,她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向苏玄璟,清冷道,“我不想知道苏公子的态度,我倒觉得现在鹤姑娘比我更想知道你娶她,到底出自真心,还是另有所图。” “你如何觉得,我会娶她?”苏玄璟一步一步,走向温宛。 面对苏玄璟这般质疑,温宛不禁冷笑,“你会拒绝吗?” “我……” “你会拒绝一个可以攀向更高山峰的机会?你不会。”温宛自问,自答。 她有多了解眼前这个男人,只怕连眼前这个男人自己都不知道,她脸上露出冰冷鄙夷的眼神,“苏玄璟,如果你想利用鹤姑娘,我希望你别过河拆桥,毕竟她是真的喜欢你。” 听到温宛一句一句冷讽,苏玄璟眼中陡然迸射凶狠目光。 他突然冲到温宛面前,眸底蔓起血色,“你这样看我?” 温宛毫不畏惧,她甚至想告诉苏玄璟,她不是这样看他,她真真正正经历过他的无情跟狠辣! “好自为之。”温宛有些后悔,她怎么就跟苏玄璟过来了。 眼见温宛欲走,苏玄璟纵步拦在温宛面前,猛然拽住她手腕将她甩到墙上! 墙壁冰冷又有棱角,苏玄璟另一只手本能垫在上面,温宛后背生生撞到他手背,“你不能走!” “你放手!” “为什么?”苏玄璟额头青筋迸起,眼睛里布满血雾,“只因为我曾经考验过你对我的感情,我便在你眼里成了彻彻底底的混蛋? ” “那是考验?” 温宛嗤笑,甚至想打苏玄璟一巴掌,“那是利用!苏玄璟你别自欺欺人也别再欺负老实人了好么?爱你有罪吗?需要天打雷劈吗?还是说天打雷劈不够,得拖着全家老小一起死你才满意!” 这在苏玄璟听来,是太过恶毒的话! 他何曾要过谁的命! “爱我没错,可你爱我吗?”苏玄璟紧紧攥住温宛手腕,眼睛里充满欲念,他问出了他一直想问的问题,“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温宛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她想推开苏玄璟,却发现自己根本使不上力气,“温宛,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苏玄璟太想知道答案,攥着温宛玉腕的手下意识加重力气。 温宛蹙眉,“放手!” “我只要一个答案!”苏玄璟眼底布满血丝,猩红可怖。 千钧一发,一道身影突然从温宛面前闪过,硬是将苏玄璟踢到地上。 “苏玄璟,你这个腌臜贱货——” 温宛没了束缚,单手揉腕的功夫,苏玄璟已经被来者踹到地上踢了好几脚。 待温宛看清来人,当即过去阻拦,“小王爷!” “苏玄璟!我要你命!” “小王爷我没事!” 温宛顾不上自己手腕,急忙上前拉回宋相言,“别打了!再打就把他打死了!” “我就是要打死他!”宋相言哪怕被温宛拉回来还不解气,一脚甩过去,长靴掉在苏玄璟身上。 苏玄璟不会武功,但凡真打架他半点便宜都占不到。 就刚刚宋相言那几脚使了十成力道,此刻苏玄璟跌在地上,唇角渗血,爬起来都十分艰难。 “小王爷你跟我走!”温宛不想把事情闹大,硬是拽着宋相言离开深巷。 这时,背后传来声音。 凄苦悲伤,又透着一丝奢望,“温宛,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没有。”温宛头也没回,带着宋相言一起离开。 苏玄璟艰难抬起胳膊支起半边身,目光落向那抹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娇弱身影,眼泪骤然滑落。 他用力捶打地面,拳头上沾染血迹,难以言说的委屈在他心底萦绕。 如果没有血仇,他与温宛的相遇,会不会美好…… 马车里,宋相言还在骂骂咧咧。 要不是温宛硬按住他,他还想再回去补上几脚。 “苏玄璟!本小王早晚要他命!”宋相言心里发狠,这笔帐他早晚要替温宛算回来。 温宛哪能叫矛盾激化,“他叫我过去是想说鹤柄轩的事,只是后来一言不合才会扛上,没事的。” “怎么没事?他都把你按墙上了!”宋相言无法想象如果他没有及时出现,苏玄璟能干出什么龌龊事。 温宛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马车前行,车厢里寂静无声。 宋相言见温宛不太开心,“别怕,他要再敢骚扰你……” “我那时喜欢他,是真的喜欢他。”温宛坐在那里,看着被苏玄璟恶狠狠握过的手腕,“可在我知道他接近我的目的之后,翻然悔悟。” 宋相言没想到温宛会与他说这些,他也没想到温宛之前真的喜欢过苏玄璟,心里莫名有些难受,嘴上倒是没什么变化,骂骂咧咧,“他看着就不像是个好东西。” “是呵,可之前我没看出来。”温宛抬起头,眼睛闪着淡淡莹光,“我那时就像着了魔一样喜欢他,跟现在鹤玉婉差不多罢。” “那你……现在……” “喜欢跟不喜欢有时候只在一念之间。”温宛呼出一口气,“自拒婚那日开始,我便不再喜欢他了,甚至觉得当初可能是瞎了眼才会没看出来他那些小心思,如今在我心里,他有可能是盟友亦或敌手,但绝对不会是朋友。” 被温宛这么一说,宋相言气消了一些,可心底却有一种名曰嫉妒的情愫涌出来,说不清道不明的。 “对了,小王爷找我有事?” 温宛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与宋相言说这些,可能是秘密埋藏在心底太久也会累…… 第一千二百零七章 敌人的朋友,就是敌人 子时已过。 客栈里,乞丐坐在桌边一枚一枚的数铜板,其中一个铜板有缺口,他皱皱眉,把它推给师媗。 师媗顺从拿起那枚有缺口的铜板,收进怀里。 忽然,窗外落了一只信鸽。 师媗纵步过去抓起信鸽,从信筒里拿出一张密件,她松开信鸽,随后回到乞丐身边将密件递过去。 乞丐仍在数铜板,直至数完最后一枚才将密件接过去,展平。 ‘北越三皇子赫连泽已出,半月即到。’ 看着手中密件,乞丐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不同于往日的异样光彩,“这盘大棋,终于可以落子了。” 这时,门启。 师媗不用猜也知道来者是谁。 巳神从外面走进来,照例把门关紧,随后将怀里密件掏出来,“北越来的消息。” 乞丐同样接在手里,展平,‘赫连泽所带嫌犯是萧臣护卫,并非萧臣本人。’ “嗯?”乞丐皱眉,抬头看过去。 巳神据实回禀,“可能是抓人的时候出了差错,萧臣没被他们抓着。” 乞丐眉心紧拧,双凤眼微微眯起,“萧臣武功有那么厉害?” “还有孤千城在旁边帮衬。”巳神回道。 乞丐将密件递回给巳神,身形缓缓靠向椅背,白如玉瓷的手指搭在桌面,轻轻敲打。 嗒、嗒、嗒…… 师媗见状,“我们要不要动手?” “不。” 乞丐指尖停顿下来,凤眼中闪出一抹精光,似笑非笑,“我很想看看,萧臣能为那个侍卫,做到什么程度。” “万一萧臣不管侍卫死活,那我们做的这个局岂不前功尽弃?”巳神忧心道。 乞丐将刚刚数好的钱推给巳神,“赏你。” 巳神接过铜板,“谢主子。” “你们都狭隘了。”乞丐起身,走向床榻。 巳神看了眼师媗。 师媗余光都没扫过去,先一步到床前铺好锦被。 乞丐抬手,师媗行到他面前解开系在腰间的麻绳,乞丐服下面是织锦缎袄,缎袄里是绣着苏绣龙纹的内衫,光滑柔软的缎子细腻光滑,贴身如水。 “即便赫连泽抓到的人不是萧臣身边侍卫,他也可以是萧臣藏匿在赫连昭府邸的暗线,可以是萧臣在北越的眼线,可以是萧臣的任何人,这并不妨碍赫连泽把这件事与萧臣联系在一起。” “主子觉得,此事狄翼会管?”师媗替乞丐更衣,之后站在旁侧。 整个过程,巳神看在眼里,十分嫉妒,“何时师媗姑娘也能为我更回衣,那我死也无撼了。” 咻- 暗镖射过去,巳神抬手接住,“主子你看,师媗姑娘不好意思了。” 乞丐转身坐到床榻上,“她哪里是不好意思,她是真想你死。” “主子这话好伤我心。”巳神委屈道。 师媗回头,狠瞪巳神。 “属下怕狄翼不会上钩。”师媗忧心道。 乞丐脱下鞋子,直直躺下去,眼睛盯着床顶幔帐,“狄翼在北越发现那个深坑,不过两个月,他便火急火燎跑回大周皇城,他此行必为天杼而来,如果他知道萧臣亦在追查天杼,他会无动于衷?” 师媗想了想,“万一萧臣手里真有他要找的东西……” “他要找的东西也是我们要找的东西,他能找到,我们自然也能找到。”乞丐闭上眼睛,“这个局就是要乱,要让天杼浮出水面,否则狄翼不动,我们如何知道天杼全图在哪里。” 师媗拱手,“主子英明。” “赫连泽目的与我们一样,而且这个人行事狠辣独绝,能不能拿到天杼全图,只看谁更狠一些。”乞丐缓缓闭上眼睛,“下去罢。” 师媗拱手,闪离。 巳神亦乖乖退出房间,房门阖起,他眼中闪过一抹若有似无的光芒…… 转眼入夜,瞬息天明。 时间正按着它的轨迹有条不紊向前,唯有乱心的人才会觉得或快或慢。 萧臣不在,温宛这段时间把心思全都放在御翡堂上,因为她知道保住御翡堂就是保住御南侯府的面子,保住萧臣的底气。 不想她才出府门,便被一人拦下来。 此人乍看眼熟,温宛数息想起来了,“晏大人?” “晏文滨拜见温县主。”来者正是晏文滨,爱慕鹤玉婉的那位。 也是鹤柄轩在朝中的暗线。 温宛止步在台阶上,“晏大人找我何事?” “县主可借一步说话?”晏文滨恭敬开口,神色谦卑。 温宛没有拒绝,允他上车。 “晏大人稍后去兵部?”车厢里,温宛主动问道。 晏文滨点头,“是。” “徐伯,兵部。” “多谢。” 见温宛坐在那里没有开口,晏文滨索性直言,“县主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温宛转眸看过去,神色狐疑。 “我知县主曾爱慕苏玄璟,亦听说苏玄璟对县主是真心,只要县主能让苏玄璟回心转意重新与县主交好,我愿意为县主做任何事。” 温宛以为晏文滨会让她去劝鹤玉婉,没想到还有更过分的。 “晏大人莫不是在开玩笑?”温宛教养好,淡然抿唇。 “县主与苏玄璟交往过,一个长年住在花间楼的荡浪公子岂能对玉婉真心!”晏文滨神色冷肃,隐隐带着怒意。 温宛同意晏文滨的看法,“晏大人既知苏玄璟没有真心,又怎说他对我是真心?” 这句疑问,噎的晏文滨哑口无言。 也就片刻,晏文滨改口,“县主曾爱慕苏玄璟,却在苏玄璟提婚当日拒亲,可见县主早就看透他丑陋嘴脸,如今你再诱他回头自不会搭上真心,县主没有损失亦能得我全力相助,可玉婉不一样,她对苏玄璟着了魔!” 温宛看着眼前的晏文滨,“晏大人高看我了。” 感情的事,无论真心假意,都会受伤。 “玉婉若不离开苏玄璟,会被他毁了!”晏文滨突然从座位上起来,扑通跪到温宛面前。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晏文滨肯为鹤玉婉跪下来,或许是真爱吧。 “我不会答应你。”温宛冷漠开口,她想摆脱都来不及。 晏文滨抬头,面色决绝,“太子府以苏玄璟拉拢鹤相,县主就不想做点什么?” 温宛闻声微震,视线回落到晏文滨身上,“晏大人何意?” “敌人的朋友,就是敌人,倘若鹤相与太子府结盟,魏王殿下夺嫡无望。” 第一千二百零八章 万通没问题! 晏文滨的话让温宛听着很不舒服。 “魏王殿下从未有夺嫡之意。” 听到温宛辩驳,晏文滨缓缓起身坐回原处,“魏王殿下有没有夺嫡之心我或者摸不透,可御南侯府给魏王铺路这件事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县主比谁都明白,但凡能在皇城里走仕途的官员,谁都不白给,我官小言微,可这局势我看得清楚。” 温宛看着晏文滨,想到了之前祖父说过的话,鹤柄轩是皇上的人,皇上支持的人不是太子,鹤柄轩自然也不是。 她知道战幕让苏玄璟接近鹤玉婉不是结盟,而是查清鹤柄轩与皇上之间更深层的关系。 祖父说这是千载难逢的时机,他须借此分化太子府跟皇上,但苦于无处下手。 如今,机会就在眼前。 “晏大人既然看的这样透彻,那不妨说说,你能为我做什么?”温宛挑眉问道。 晏文滨沉默一阵,“我有办法能叫鹤相不与太子府结盟,如此便是削减太子府势力,敌弱则我强,相信县主应该乐于看到这样的结果。” 温宛盯着晏文滨看,却不说话,唇角微微勾起。 这般盯了一阵,晏文滨有些不适,“县主不相信我说的话?” 温宛似笑非笑,“晏大人没与本县主说实话。” 既然晏文滨是鹤柄轩在朝中的暗线,那他一定知晓鹤柄轩在为皇上办事,皇上支持哪个皇子,鹤柄轩劲儿就朝哪个皇子身上使,鹤柄轩不可能亲自做那些事,如此,那些见不得光的暗线操作就该由这些暗线上的官来做。 温宛相信晏文滨一直都知道之前鹤柄轩支持的是二皇子,知道皇上的心意,所以就算没有他晏文滨,鹤柄轩也一定不会与太子府真正交好。 如今晏文滨拿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来与她作交易,与空手套白狼何异? 温宛自认不是聪明人,可经的事儿多也成长一些,倒也不容易被人轻易唬弄过去。 晏文滨不知道温宛所想,皱起眉,“温县主此话怎讲?” “晏大人想与本县主做交易,就该拿出诚意。”温宛唇角弧度不在,面色平静,叫人看不出喜怒,“若然晏大人能给我,我想要的,那么我自然也能给你,你想要的。” “还请县主明示。”晏文滨迫不及待道。 马车刚好在这一刻停下来,温宛没有给晏文滨任何明示,“晏大人,兵部到了。” 晏文滨不甘心,还想再开口。 温宛微笑,“请。” 没办法,晏文滨只得走出车厢。 待车帘落下来,温宛脸色渐寒,宋相言说的不错,晏文滨当真可以攻一攻…… 自兵部回来,温宛直接去了朱雀大街。 万春枝这几日做招财猫做的十分僵硬,莫说双手不动,脸上表情也懒得打理,时时仰头四十五度角发呆,余光都不肯往门外瞄。 温宛进来时,她还在看发呆。 “你在想什么?”温宛顺着万春枝的角度看过去,房梁上面竟然藏着一个账本?! 温宛扭头,“你藏的?” 万春枝终于有了反应,抬手叩住后脖筋,慢慢把头转回来,“前晚睡的不好,落枕了。” 温宛,“……”都这样了你还看什么账本! 看到账本,温宛不禁问了一句,“这几日你投了多少到对面?” “几十万。”万春枝看似轻飘飘道,人也仿佛在温宛面前轻飘飘的飞起来。 这听起来无比平淡的声音,却带着让万春枝每个毛孔都打开的喜悦。 温宛,“……会不会投太多?” “今晚落日,即到百万。” 万春枝丝毫不觉得,甚至觉得束手束脚,“县主你信我,万通没问题。” 看着万春枝眼中自信,温宛不知道该不该信她,但有一样,她也很想赚这一笔钱,否则只要她不点头,万春枝就算再想也不会违背她的意愿。 而她能为这笔钱所做的努力,便是寒棋的担保。 咣当—— 两人正说话时,忽有一人挡在门前。 “戚沫曦?”万春枝认得她,脱口而出。 温宛直接走过去,“沫曦,找我有事?” “ 喝酒。”戚沫曦举起手里酒壶。 温宛看到酒壶一刻,怂的一匹。 五十年曲酿,足有六十度! “不……” “不喝不行!” 戚沫曦说着话就要拽温宛出去,不想被万春枝喝住,“放开她!” 一声喝,温宛跟戚沫曦皆朝柜台方向看过去。 只见万春枝开始把身上挂件挨个往下摘,小心翼翼。 待她摘完,“戚帅放开县主,她酒力不行,与她喝有甚痛快,我来!” 戚沫曦闻声瞄向温宛。 温宛耸耸肩膀,一言不发。 她能说什么? 不用? 五十年曲酿真能喝死她。 用? 又怕戚沫曦会埋怨她。 万春枝行到两人面前,把温宛胳膊从戚沫曦手里拽下来,把自己胳膊递过去,“信不信,你喝不过我。” 戚沫曦顿时起了胜负心,“喝过你如何?” “待你大婚,我送你全套嫁妆!”此番豪言听的温宛心肝一颤。 她倒不是怕万春枝输,她认下的姐妹给多少她都不心疼。 她怕万春枝喝死。 迄今为止,她还没见过酒胆大过戚沫曦的。 只要喝不死就朝死里喝是戚沫曦纵横酒场这些年唯一座右铭。 "要么……我去!"温宛实在不想万春枝送死。 不想万春枝一把推回温宛,“县主留下守店,我与戚帅切磋一二。” 没等温宛反对,二人已朝金禧楼走了。 站在门口,温宛愈发担心,可人已经走了她又能怎么办。 眼见生米煮成熟饭,她不得已转身时余光瞄到角落里的乞丐。 得说人与人的缘分很难解释的清,温宛下意识摸摸袖兜,从里面翻出几两碎银走过去,把碎银搁到破瓷碗里。 与之前一样,乞丐没有动。 温宛也没有说什么,转身回到御翡堂。 看着破瓷碗里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亮的碎银子,乞丐的眼睛也在闪闪发亮。 这时又有两个乞丐过来,招呼都没打一声就把银子抢走了。 乞丐瞧着那两个乞丐跑开的方向,慢慢起身…… 第一千二百零九章 风华正茂一少年 远在北越,边城。 自萧臣决定先回大周,他与孤千城日夜赶路。 按照计划,他们当先于赫连泽七日抵挡大周皇城,可计划没有变化快,孤千城随时晕倒的毛病已经让萧臣起了杀心。 这会儿马车前沿,萧臣边驾车边看向倒在自己旁边形似困倦而睡的孤千城,恨不得抬脚踹过去,半个时辰前他们还在树林里研究接下来的路线,路线没研究出来,这厮一个跟头从马背上栽下去,丢了一匹马。 不得已,他翻身下马想把孤千城扛起来,就这空当,自己骑的那匹马也跟着受惊跑了。 于是他扛着孤千城穿过树林来到边城,买了马车跟吃食继续上路。 驾车哪有驾马快! 原本他与孤千城一直没走官道,翻山穿林要比官道快且安全。 眼下驾车,官道便是首选。 “有没有吃的东西?” 耳边传来声音,萧臣猛然转头,发现孤千城醒了。 萧臣皱眉,“你这突然昏厥的毛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太确定,好像被他们抓到赫连昭府邸之后就这样了。” 孤千城被萧臣救出来之后自己在上京找大夫看过,大夫说没事,再加上萧臣给了他几枚鬼叟的解毒丹,他便没把这个当回事。 “吃的在里面。”除了时不时晕倒,萧臣发现孤千城很容易饿。 孤千城翻身到车厢里,拿出两块烧饼,“这个什么馅儿?” 萧臣买时没问,“你自己咬开不就知道了!” 孤千城咬一口,“酱肉,有点儿咸。” 萧臣,“……” “问你件事儿。” 孤千城拿着烧饼坐到萧臣旁边,“大眼睛过的怎么样?” 萧臣凌厉目光射过去,孤千城撇撇嘴,“你以为当初擂台比试我是真输?” “不然?” “我是成人之美。”孤千城瞅了眼萧臣,“我就算赢了大眼睛也不会嫁给我,看她那个样子,我怕她以死明志。” 对于孤千城的这种说法,萧臣直接戳破,“单论箭术,你比不过宛宛。” “为什么单论箭术?箭术得须力量发挥出来!” “单论力量,你比过我。” 孤千城,“……你不用防我,我有婚约在身了。” “恭喜。”萧臣从来防的不是他。 莫名的,萧臣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道身影。 竟不是白衣翩跹的苏玄璟…… “你就不能再关心一下?” “是谁?” “你们大周骨灰级的人物。” 萧臣这次愕然,他扭头,“李老太君?!” “狄翼!狄翼他亲孙女狄轻烟!”孤千城气到直喷烧饼沫子。 他好歹也是风华正茂一少年,李老太君,亏得萧臣敢想! 那不是要他命么! 想到狄翼,萧臣不由皱起眉,“狄国公怎么会想到与摄政王联姻?” “我也觉得莫名其妙。” 孤千城深深叹息,“你知道的,我喜欢的人是温宛,所以在温宛嫁出去之前我怎么可能娶别人!” 萧臣瞅他,“好好说话。” “其实啊!”孤千城靠在萧臣肩头,“如果不是大眼睛,那谁对我来说都一样,娶她也就娶她,但不能早早的娶,无论如何我都得熬到你跟温宛先大婚,不然我不甘心。” 孤千城的话让萧臣陷入沉思。 ‘待你为帝,我四海为家。’ “有时候……” 咣当- 要不是萧臣眼疾手快,孤千城只怕会葬身车轮…… 午时已过,温宛守在御翡堂里百无聊赖。 就在她想打盹儿的时候,忽有一道身影入了对面胜翡堂,莫名的,温宛觉得那道身影有些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又过了些许时候,温宛昏昏欲睡,御翡堂里终于迎来第一位客人。 温宛满心欢喜抬起头,看到来者,脸上笑容肉眼可见的散开。 宋相言撅起嘴,“看到我你不开心啊?” “开心。”温宛终于能体会到万春枝的失落。 作为一个合格的柜姐,站一天都没卖出一件珠宝,心情好差。 宋相言绕过柜台走到温宛身边,“我怎么没看到你开心?” 温宛咧开嘴,露出两排洁白的小牙齿。 “这还差不多。” “小王爷找我有事?”温宛狐疑看过去。 宋相言的确有事,这事儿憋在他心里好些天,本来昨晚想说可被苏玄璟搅局他没说出来。 就因为没说出来,他整个上午都没精神,从雅室出来时手脚不利索险些跌到池塘里,“温宛,我问你。” 温宛等半天了,“小王爷问。” “你还记不记得……记不记得我给你的紫色洛水石?” 温宛怎么能忘! “记得!” “那你记不记得在给你紫色洛水石的第二天,我又给了你一枚蓝色洛水石?”宋相言又问。 温宛心弦微颤,面上露出迟疑之色,“小王爷,你该不会在我最穷的时候……把那两枚洛水石要回去吧?” “怎么可能!”宋相言跳脚,“本小王给出去的东西从来不会往回要!” 温宛听罢,暗暗松了一口气。 “你把它们放哪里了?”宋相言其实特别想知道,温宛是不是把那枚蓝色洛水石给了沈宁,即便只有这一种可能。 那枚…… 那枚真的特别重要。 其实他偷,他给的时候没想那么多,那时温宛伤心唯宝石可愈,洛水石又是宝石中的宝石,治愈能力一定特别强。 可现在想想,即便时间倒流,重回到那个时候,他也义无反顾。 宋相言一直在想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温宛的。 往前追溯,找不到尽头。 “我把它……们放在枕头里了。”温宛只说了一半实话。 她枕头里只有一枚紫色洛水石,她就是瞎子也能看出来那宝石价值连城,当然要放在最牢靠的地方,可另一枚她弄丢了,为此她还伤心好一阵,那种伤心持续到萧臣找她道歉才好。 所以说这世上唯有两件事可以互相治愈,爱情和财富。 宋相言静静看着温宛,没说话。 温宛暗暗噎了下喉咙,试探着问他,“小王爷……是不是不信?” “我信。” 宋相言明明在沈宁发簪上看到那枚蓝色洛水石,世间无二,绝无仅有。 可在看到温宛期待又忐忑的目光之后,他不忍心戳穿她…… 老太君不开森~~ 第一千二百一十章 你好好卖货 宋相言非但不忍心拆穿温宛,甚至在想若然有一日沈宁把洛水石戴出来的时候被温宛看到,恰巧他又在场,那种尴尬要如何化解。 届时就说,不是一个罢! “小王爷?”温宛见宋相言愣在那儿,轻唤道。 宋相言转身,低下头,用以掩饰自己眼中星星点点的失落,“嗯,我没事,你好好卖货。” 温宛,“……” “有件事,我想与小王爷商量。”温宛想到早上晏文滨来找她的事,想征求一下宋相言的意见。 宋相言扭头,“嗯?” 温宛学着万春枝的样子,把头别过去,用袖子挡住嘴,随后便将晏文滨希望她能以身诱苏玄璟的事说出来,“我觉得……” “晏文滨我要他狗命!” 眼见宋相言转身爆走,温宛吓的一把拉住他胳膊,“小王爷别去!” “你放开我!我要把他打成狗样!”宋相言怒气冲天,温宛一只手明显拽不住,于是两只手伸过去死死抱住宋相言胳膊,试图用整个身体拖住眼前这位小王爷。 偏在这时,对面胜翡堂里走出来三个人。 一是顾琉璃,一是温弦,另一个是穿着斗篷的女人,幂篱遮面,看不清容颜。 此刻那三个女人皆朝这边看过来。 宋相言最先注意到三个女人的八卦注视,强迫自己压下火气,“温宛。” 温宛如同八爪鱼一样攀附在宋相言身上,尚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小王爷别去!” “咳!” 待宋相言狠狠咳嗽一声之后温宛忽然觉得不对劲儿,下意识扭头,刚好迎上对面三个女人木雕凝望! 温宛忽的松开手,与宋相言拉开距离。 “温宛。”宋相言走回来。 “我看到了。” 温宛低下头扯了扯衣角褶皱,脸色十分窘迫。 “不是,你看看对面那个头戴幂篱的女人,有点儿眼熟。”宋相言视线掠过温弦跟顾琉璃,直接落在披着黑色斗篷的女人身上。 温宛不由抬头,亦看到那个黑色斗篷的女人,刚刚她就觉得眼熟,“小王爷也觉得她眼熟?” “好像在哪儿见过,怎么想不起来了?” 宋相言皱起眉,“好像名字就在嘴边……” 某位小王爷话音未落,温宛已然快步从另一侧绕出柜台。 对面,顾琉璃不想节外生枝,“我们走。” 温弦想吵架,反正她现在底气十足,怎么吵都占上风,奈何这个组合里她说了不算,不得已跟在顾琉璃身边,另一侧,黑色斗篷的女人也已经迈出数步。 “站住!”温宛大步挡在三人面前,视线紧盯住头戴幂篱的女人。 温弦见状冷喝,“大胆温宛,当朝太子妃的路你也敢挡?” 温宛没理她,身子越发朝女人移过去,将顾琉璃前面的路让开,“太子妃的路我怎么敢挡。” 顾琉璃正要说话时温宛突然伸手去接幂篱,只是那女人躲的太快,温宛甚至捕捉不到那女人脚下步子移动的轨迹。 是高手。 越是这样,温宛越是不能放那女人离开。 她再动时顾琉璃挡在面前,“温县主,这位是本太子妃的朋友,她得罪过县主?” “没有。”温宛看似坦荡道。 顾琉璃唇角勾起笑意,眼底却似浮着寒冰,“既然没有,县主可否让一让?” 温宛看了眼顾琉璃,视线重新落在女人身上。 “她虽没有得罪过本县主,但……” 好在温宛词穷时宋相言从御翡堂跑出来,“但我怀疑她是大理寺正在追捕的要犯。” 顾琉璃面色一冷,“温县主,你这么说未免牵强。” “哪里牵强了?” 关键时刻,宋相言从后面走过来,生生挡在顾琉璃面前,“本官现在怀疑她是我大理寺正在缉拿的在逃犯,还请太子妃叫你这位朋友配合一下。” 温弦大怒,“温宛,你就仗着有宋相言给你撑腰,想劫谁就劫谁,目无王法了?!” 顾琉璃拦下几欲冲到温宛面前的温弦,眸色微凉,“宋大人,你说我朋友是嫌犯她就是嫌犯?证据呢?” “证据在大理寺,若是太子妃不想行这个方便,那就都请到大理寺走一趟,反正大理寺这几日冷清,热闹热闹也挺好。”宋相言丝毫不在乎顾琉璃眼中闪出的冷意。 他是宋相言! 顾琉璃早对眼前这位小王爷的作派有所耳闻,她知今日逃不掉,转尔看向头戴幂篱的女人,“辛苦夫人。” 大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没有人注意站在角落处的五个人。 此刻温宛跟宋相言目光皆落在女人身上,就在女人抬手之际,宋相言忽似想到什么,上前一步挡在温宛面前。 看似不经意的举动,尽数落在顾琉璃视线里。 幂篱掀起,温宛跟宋相言心皆提到嗓子眼儿,直至看到一张老妪的脸。 很难形容那张脸,明明看起来不过四五十的样子,脸上皱纹却深的好似梯田,一道一道,清晰可见。 幂篱落下来,顾琉璃浅步移到女人面前,正对宋相言,“大人辨清了,是不是你们要找的嫌犯?” 宋相言侧眸,温宛摇了摇头。 “不好说。” 宋相言缓了脸色,打起官腔,“不过看在她是太子妃的朋友,本官稍后回去核对是与不是,如有必要,还请太子妃多配合。” 顾琉璃笑了笑,“大人言重,琉璃与我这位朋友,随叫随到。” 宋相言侧身,顾琉璃当即带着幂篱女人跟温弦一并离开。 看着三人先后上同一辆马车,再到马车扬长而去,宋相言这才凑到温宛身边,“你看着像谁?” “方云浠。”温宛自御翡堂里跑出来的时候就想到这个名字了。 虽然觉得不可能,那晚她亲眼看到方云浠从悬崖上掉下去,但那身段太像,还有走路的样子。 宋相言点头,“我看着也像,不过应该不是。” “方云浠一向爱美,眼下皇城黑市里依旧有颜蛊贩卖,她应该不会允许自己这个样子出来见人。”温宛亦有同感。 二人折回御翡堂时,万春枝在。 “戚沫曦呢?”温宛见万春枝正把珠宝一根一根挂在身上,踩着小碎步迎过去。 万春枝脸不红心不跳,“在金禧楼。” “还喝呢?” 第一千二百一十一章 哪有什么大婚 万春枝没回答温宛的问题,抬头瞅了眼跟在温宛后面的宋相言,似是无意说了句话。 “小王爷这两天来的勤啊!” 温宛绕到柜台后面,颇为紧张,“谁陪戚沫曦喝呢?” “没人,她被我喝倒了,我还以为她多大酒量。”万春枝咂咂嘴,“才十坛竹叶青,我还没喝饱。” 温宛,“……” 宋相言,“……” “多少年的?”温宛噎了噎喉咙。 万春枝当即伸出五根手指,每根手指都套上一个翡翠玉扳指儿,“五十年。” 温宛跟戚沫曦喝过酒啊! 那家伙啥酒量她知道啊! 眼见温宛火急火燎绕过柜台跑出去,万春枝呶呶嘴,“就那酒量还敢吆喝人喝酒,你们这些年是怎么被她叫住号的?” 宋相言也跟着咽了咽唾沫,他很好奇,“万当家跟戚沫曦是一人十坛还是……” “一共上了二十坛,她喝六坛就钻到桌子底下胡言乱语去了,什么守信不守信的我也没听懂,我喝了我那十坛,剩下四坛摆在那儿,我多喝怕她叫我结账。” 宋相言与万春枝交集不多,但此刻,他拜服。 眼见宋相言要走,万春枝把他叫回来,“温县主卖了大半天没开张,心情应该很糟糕。” 宋相言回过头,便见万春枝把脖子上那串珠链摘下来,极富深意,“女人都喜欢珠宝,珠宝能让女人快乐。” “包起来。”宋相言转身回到柜台前,没有迟疑。 万春枝开开心心把那串珠链包好之后,宋相言眼睛直直盯着她,半晌开口,“全都包起来。” 当局者迷,旁边者清。 万春枝听到宋相言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由抬头看他一眼,若有所思,又低下了头…… 离开朱雀大街,载着顾琉璃一行人的马车停靠在深巷。 “方神捕,刚刚委屈你了。”顾琉璃看向坐在她左侧的女人,略有歉疚道。 幂篱下,方云浠声音冷寒,似冰锥字字入心,“宋相言那痞儿的伎俩本神捕早就领教过,仗着他母亲是端荣公主在大理寺胡作非为!” “还有温宛!以为傍上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就是个靠娘的玩意!”温弦也在宋相言手底下吃过亏,骂他自然不遗余力。 顾琉璃显然与她二人不在一个位阶,神色自入车厢便是平静,现在亦是。 “大难不死,必有厚福,方神捕坠崖而生的确是幸事,只是谈合作……” 见顾琉璃欲言又止,方云浠明白她的意思,“我虽是个死人,可太子妃不觉得有些事由一个死人来做,才更安全么。” 顾琉璃没有说话,这个条件显然没有打动她。 方云浠又道,“我乃大周三大名捕之一,别人不敢说,我对郁玺良跟花拂柳的了解绝对比你们任何人都深刻,郁玺良是萧臣的师傅,花拂柳就在皇城,是太子府隐藏的对手跟敌人,他朝太子妃自有用得上我的地方。” 温弦觉得十分有理,“太子妃,我觉得方神捕说的很对,多条朋友多条路多个敌人多堵墙,我们需要像方神捕这样的人加入我们阵营。” 顾琉璃微微垂眸,似在思考。 她自然不会拒绝方云浠,主动送上门的棋子,就算是个卒子也能朝前拱一拱。 她没有立时答应,是想给方云浠制造压力。 有压力,才会有证明自己的急迫感。 “找出花拂柳吧。” 顾琉璃抬头看向方云浠,浅淡抿唇,“只要方神捕能找出花拂柳所在,本太子妃即可代表太子府向方神捕表示我们的诚意。” 方云浠愣住。 她虽知花拂柳在皇城,可皇城百万人口,花拂柳又是易容高手,她就算再熟悉,想要找到这个人也是难事。 温弦坐在侧位,下意识瞄了眼方云浠,“我看……” “温姑娘刚刚看过账本,昨天胜翡堂较前日多卖了多少?”顾琉璃打断温弦。 这些时日接触,顾琉璃对温弦也算摸的透,有句老话叫无利不起早,温弦为方云浠说好话这件事足以证明,方云浠在找她之前已经与温弦打过招呼。 呵! 温弦被顾琉璃问住,“让我想想……” 车厢里寂静下来,只有车毂声嘈杂入耳。 “我答应你。”方云浠感受到顾琉璃的坚决。 顾琉璃闻声,平静面容露出笑脸,眼中溢出光彩,“那我便等神捕的好消息。” “我自不会叫太子妃失望。” 马车未动,方云浠拱手告辞。 待她离开,顾琉璃瞄了眼仍在想账本的温弦,没有理会,“去温府。” 夜幕降临,朱雀大街上灯火通明。 仙瑶阁里,司南卿趴在桌上,啃着雪姬刚刚送进来的葡萄,“听说苏兄要跟鹤玉婉成亲了?” 对面,苏玄璟微微晃动手中晶蓝色的夜光杯,蓝莓酿成的果酒在里面随杯逐流,“三个月。” “军师从鹤柄轩那里听说了,聘礼太子府出。”司南卿嚼碎一颗葡萄,酸的他眉头一皱,“姬娘是不是知道我吃,专门挑这么酸的?” “三个月足够我查出鹤柄轩身上的事。”苏玄璟停下手里动作,蓝色果酒挂在杯壁上,在灯火映衬下颜色鬼魅诱惑,“哪有什么大婚。” 司南卿不由坐起身,一脸震惊看过去,“你不想娶鹤玉婉?” “我想娶的人,从来不是她。”苏玄璟淡然抿唇。 司南卿皱了皱眉,“可万一……万一鹤柄轩身上没什么事,他一心向着太子府,你不娶她女儿,后果你想好了?” 苏玄璟举杯轻饮,“皇上失踪,李世安第一时间找到鹤柄轩,你说他身上有没有事。” “我说万一。” “没有万一。” “我听说鹤玉婉真心喜欢你。” “真心能换真心?”苏玄璟落杯,唇角勾起一抹苦涩,从来没有喜欢过吗? 他不信! 司南卿瞧着苏玄璟那副陷入执念的样子,不知道说什么安慰,“皇上跟鹤相要真有什么猫腻,军师怕是要气死。” “他们一定有。” 司南卿抬了抬头,他看着苏玄璟,仿佛看到了大周皇城即将要来的那场血雨腥风…… 第一千二百一十二章 这不是好事吗 因为狄翼,萧彦掉了一颗牙。 这件事给了狄翼信心,原本早膳还在府里吃的狄翼早早出来,便见萧彦马车已经候在府门外。 他走向柏骄,“贤王起的早呵?” “回狄国公,我家王爷昨晚在马车里睡的,现在还没起。”柏骄拦下想到要到侧窗打招呼的狄翼,恭敬道,“还是煎饼铺子?” 狄翼转身看了看柏骄,“娇娇你脸色很差啊!” 柏骄抹抹脸,“没洗。” 狄翼笑了笑,“就你们两个这样,三年还想把本帅送走?娇啊,三年后,本帅给你烧的纸绝对比给你们王爷多。” 柏骄伸手。 狄翼皱眉,“干什么?” “国公爷不用给老奴烧纸,您把买纸的钱给我就行,今天饭钱还没着落。”柏骄毕恭毕敬道。 狄翼瞧了眼柏骄手掌,啪的一下打回去,“哪顿饭叫你们请了,与本帅去煎饼铺子!” 见狄翼朝自己马车走过去,柏骄亦上车。 就这空当,狄翼突然转回来,朝车毂狠狠踹一脚。 车厢里立时传来一阵惊呼。 哎我去—— 煎饼铺子在东市,两辆马车先后停在对面。 铺子装潢不错,里里外外摆着桌。 狄翼没往里面坐,在外面找张桌坐下来,抬头时,柏骄正扶萧彦下马车。 “两张煎饼果子卷大葱!来一碟酱。”狄翼少年从军,半生戎马,对吃食不讲究,胃口也不矜贵。 这会儿萧彦坐过来,店家刚好把卷好的煎饼果子端到狄翼面前。 看到煎饼果子,萧彦牙齿一酸。 “您二位要什么?”店小二转身看向萧彦。 柏骄没说话,扶自家老主子坐下之后直接回了车里。 车里吃食多,都是软乎的。 狄翼见萧彦摆手,掏出几个铜板递给店小二,“不管他吃什么,我请。” 萧彦见店小二收了铜板,“卷二斤牛肉,不要酱。” 酱味萧彦吃不惯。 店小二看了看手里铜板,有些为难。 狄翼深吸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给他卷!” 不想店小二欲回身时,萧彦从其手里拿走两个铜板,“不要煎饼果子。” 狄翼跟店小二闻声同时看过去。 萧彦特别无辜,“煎饼果子卷牛肉,不能不要煎饼果子吗?” 店小二只要钱,“好咧!您请好!” 桌边,狄翼眼睛眯成一道缝儿,“王爷觉得你这种吃法,对不起煎饼果子吗?” “对得起我牙就行。”萧彦从来也不是要脸的人。 “你们贤王府是要穷死了,吃顿早饭王爷不往外掏钱也就算了,还赚我两个?”狄翼以前只觉得萧彦懒惰成狂,现在看,心灵也不美丽。 萧彦收起铜板,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他可不想当王八蛋。 这会儿店小二把牛肉端上来,萧彦夹一块搁进嘴里,香。 狄翼咬一口煎饼果子卷大葱,瞪一眼萧彦。 也亏得萧彦脸皮厚,从头到尾都没看狄翼一眼。 就在这时,前面一片骚动。 狄翼远远看到一队大理寺侍卫拿着张画像过来。 “能出现在大理寺通缉榜文上的人物,应该不弱。” 萧彦最大的优点就是不看热闹,跟自己无关的事他都不关心,人活着是要做有意义的事,有意义的事就是好好活着,看热闹太耗费心血,太燃烧生命。 见萧彦头也不抬吃牛肉,狄翼冷哼一声,“本帅听说大理寺卿宋相言是端荣公主的儿子?” 萧彦点点头,“那娃娃不错。” “大错特错!官员任免当任人唯贤,岂能任人唯亲?" 这萧彦就得说两句了,“宋相言的父亲是宋真,宋真的儿子不配做大理寺卿?” “但他娘是公主。”狄翼这句话颠覆了所有人对于这句话的认知。 萧彦承认自己又懒又谗又矫情,但他讲理。 狄翼这是不讲理啊! “看到刚刚那张榜文没,南朝世子杀北越皇子,怎么告示张贴到大周了?”路过桌前的路人甲逗趣似开口。 “谁知道,孤千城……孤千城不是南朝小王爷吗,怎么成世子了?” 砰—— 萧彦万没料到,听到‘孤千城’三个字后的狄翼比他更震惊,震惊到直接弹起来,桌子带着巨大冲力朝他方向推挤。 他正咬筷子上的牛肉,手跟嘴一起劲儿,牙齿又被拽掉一颗。 “我的牙!” 狄翼未理萧彦,直接转身离开煎饼铺,朝自己马车大步而去。 柏骄过来帮萧彦一起找牙时,载着狄翼的马车早就穿进人群。 萧彦捡到自己牙齿,紧紧握在手里,眼睛发狠,“该死的狄翼!” “王爷,狄国公走了,咱们要不要跟上?” 萧彦转身,“黄泉界。” 皇城,大理寺。 温宛得到消息后连早膳都没顾上吃便叫徐福驾车而至。 “怎么回事?” 雅室里,宋相言闻声抬头,见温宛走过来,遂将手中来自北越的通牒文书递过去。 温宛接过文书,双手紧握仔细阅览,“赫连昭……赫连昭是孤千城伙同大周刺客杀的?” “文书上是这么写的,而且北越已经逮着那名大周刺客,正由北越三皇子赫连泽押送我大周,这案子落到大理寺了。”宋相言之所以告诉温宛,是因为孤千城。 他并不知道萧臣是因孤千城而去。 温宛显然更在乎萧臣的安危,“那名大周刺客叫什么?” 宋相言摇头,“没有名字,说是那人死活不招供,如今不管大周,中原几国都接到通缉孤千城的通牒文书。” 温宛握着文书,整个人无魂一般跌坐下来。 宋相言看出异样,“这不是好事吗?” 当初孤千城在校场擂台把温宛逼得五年不嫁那笔账,宋相言当时没感触,现在越想越来气,是以接到文书后他是当好消息传给温宛的。 温宛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好事,往自己弟弟身上想,孤千城要是给赫连昭偿命,小小就安全了,可往萧臣身上想…… 温宛整张脸垮下来,带着哭腔,“那个刺客会不会是萧臣?” 宋相言闻言愣住,数息后眼睛慢慢瞠大,“萧臣离开皇城去找孤千城了?” “……嗯。” 第一千二百一十三章 一个人的事 案子到了宋相言手里,温宛知道这事儿瞒不了,于是将萧臣与她说过的话一字不差相告。 宋相言听过之后面目凝重,“深坑……有多深?” “数十米深,地下掩饰皆被炸裂,丈余高。”这是温宛从萧臣那里得到的数据。 “什么样的武器能轰炸出那样的深坑?”宋相言无比震惊。 即使他没打过仗,没上过战场,也很清楚那样的武器对一个国家意味着什么! 温宛心里着急,脸上自然流露出来的表情全都是焦虑,“萧臣就是不知道什么样的武器,才会叫孤千城调查,听萧臣的意思,孤千城在北越发现深坑之后便失踪了,萧臣此去北越就是找他,如今孤千城变成杀死北越六皇子的杀人犯,还有一个大周刺客,那个刺客若是萧臣……” “不会。”宋相言相对冷静,“北越皇族认得孤千城,会不认得萧臣?” “那会是谁……萧臣在哪里?” 关心则乱,温宛坐立不安,实在静不下来去想细节。 宋相言沉默数息,“萧臣跟孤千城在一起。” 温宛投去目光,便见宋相言又道,“萧臣到北越是为救孤千城,且不论赫连昭是怎么死的,至少孤千城没落在北越手里,那就有很大可能是萧臣成功了,至于那个刺客,应该是萧臣帮手。” “他一个人去的。” 温宛忽然想到一个人,“他有个暗卫,叫卓幽!” 宋相言微微眯起眼睛,“我在想,既然孤千城也是嫌犯,赫连泽为何会带使节团来我大周?” 温宛强迫自己静下来,“因为……在他们看来那个刺客嫌疑更大?” “是他们觉得此行来大周,会得到他们想要的。” 温宛蹙眉,“他们想要什么?” “不知道。” 宋相言看了眼温宛手里的通牒文书,“或许与萧臣口中所说的深坑有关。” “可萧臣什么都不知道。” “他若不知,为何叫孤千城去查?” 宋相言看向温宛,“他若不知赫连泽为何舍孤千城不去深究,偏拿刺客作文章来我大周?他一定知道,只是知道的多少问题。” 温宛见宋相言如此笃定,愣了片刻,“你该不是怀疑……我对你有所隐瞒吧?” “我怀疑萧臣对你有所隐瞒。”宋相言根本不会怀疑温宛。 他只怕温宛对萧臣太好,以致于忘了萧臣是皇子。 但凡皇子,但凡去争那个位子,哪个会善良啊! “他不会。”温宛脱口而出。 宋相言见温宛眼中光芒,心底暗暗涌起一丝苦涩,他忽然把视线转到通牒文书上,拿过来,“此事若真与萧臣有关,那棘手了。” 温宛担心的就是这个,“这可怎么办?” “一来我们不知他们目的跟用意,二来我们没见到萧臣,只能等。” “等什么?” “等他回来。” 温宛知道宋相言说的很对,可她还是忍不住担心,早知如此她便该与萧臣时时联络,也不致于此刻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 “你还没吃早饭吧?”宋相言看出温宛着急,心里莫名不是滋味儿。 以前他只知道对温宛好,是因为温宛有恩于他。 天大的恩,值得他涌万泉相报。 直至在戚枫面前承认,他方知那些肆无忌惮的偏袒跟不计后果的维护不是因为报恩,是因为喜欢。 老天爷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他喜欢的人,喜欢的不是他。 没关系,喜欢也可以是一个人的事。 宋相言看着眼前温宛,消沉的心忽然变得开朗。 温宛,从今以后我喜欢你,只要是对你好的事我都会去做,能让你幸福的事我不遗余力,但这些,与你无关。 “我吃不下。”温宛哪里知道宋相言在想什么,她满心都是萧臣。 宋相言没说话,直接叫后厨用一根千年人参入料做粥。 他了解温宛,就为了那根人参她也能把粥给喝了。 有些事一旦想通透,就会豁然开朗。 宋相言站在雅室房门处,静静看着温宛,唇角不禁勾起一抹笑。 那笑意从脸上,直达心底…… 深夜苍穹,繁星闪烁,点点星光好似银河里流转不定的粼粼波光,美的如画一般。 偶有闲云掠过,遮住如盘圆月,落下一地剪影。 忽有灼热气浪冲天而起,如巨石拍击打破此间宁静。 林间,一男子手握长剑,寒光闪过,十数棵三人抱的树干应声而倒! 剑再起,伴着一声震耳剑鸣,男子身前出现在道深壑。 “三皇子好功夫!”媚舞见男子收剑,摇曳着身姿走过去。 春夜风寒,她身上衣服倒是越穿越少,白天还披着斗篷,这会儿斗篷不在,雪肩露在外面,瓷白嫩滑,冰肌入骨,“三皇子都出汗了。” 媚舞从胸口取出一块帕子,近身时欲替男子擦汗。 不想男子收剑转身,“那个刺客还是不吃?” 刚硬立体的五官,剑眉像是用刀削过的,浓密且黑,眼如幽谷,看似明亮,实则幽远神秘,让人难以揣摩。 许是因为在兵营历练过的缘故,男子皮肤呈现淡淡的麦色,与其冷俊五官相配,别有一种味道。 男子正是北越三皇子,赫连泽。 “三皇子放心,他就算一年不吃也死不了,属下喂给他的药可顶饿呢。”媚舞识相,将帕子掖回胸口,跟着赫连泽走去囚车。 关押卓幽的囚车比正常囚车小一倍有余,卓幽只能盘膝坐在那里,没有一丝活动的余地跟空间,这般缩身足有七日。 赫连泽行到囚车前停住脚步,微微抬起下颚,打量起囚笼里的卓幽。 七日不吃不喝,卓幽早就不似跟萧臣在一起时那般圆润,骨瘦如柴 ,头发凌乱,眼中无神,身上绑着粗重锁链,衣服血迹斑斑。 卓幽左臂垂落,因为被鱼骨鞭缠过,几乎废了。 囚车后面,九禅听到声音绕过来,手里握着锁链,那锁链连着卓幽的琵琶骨,微微颤动间惹的卓幽一阵皱眉。 “说说看,你的主子是谁?”赫连泽迈步靠近,如刃薄唇微微勾起。 媚舞走过去,“三皇子忘了,他被属下卸了下颚,说话不清不楚的,要么属下再把它下巴给接回去?” “不必。”赫连泽走近囚笼,俯身过去。 他靠近卓幽耳朵,薄唇轻轻动了一下…… 第一千二百一十四章 臣拼死不负 囚笼里,卓幽猛然抬头,眼中迸发滔天怒意。 眼见卓幽挣扎,九禅突兀拽紧铁锁! 卓幽整个上身被铁链扯直,背脊狠狠撞到囚笼上,拆骨之痛犹如万刃刺心令他双目腥红,额头青筋鼓胀,五官几近扭曲,琵琶骨碎,鲜血迸流,疼痛至极! “呵!”赫连泽看到卓幽这般,轻呵一声离开了。 看着赫连泽走去前面那辆马车,媚舞凑到九禅身边,“又是个不解风情的。” 九禅死死拽着铁链,“贫僧劝你,莫要对三皇子想入非非,他可不是赫连昭。” 媚舞瞧了九禅一眼,白色僧袍下面,块头倒是长的不错。 九禅皱眉,“也莫要对贫僧想入非非,你这种荡浪女人,贫僧不喜。” “切!” 媚舞被九禅逗笑了,“说的好像我不挑食一样!" “你说,咱们此去大周,能不能见到那个人。”媚舞忽然想到多年前见过的一个少年,美的不可方物,那时她便想着,若能与那少年有段露水姻缘,此生也不白活。 九禅突然扯了下铁链,卓幽再次皱眉。 媚舞顺着铁链瞧过去,“我敢说,就不怕被他听着!” “你给他下毒了?” “他么……” 媚舞伸出手,玉白指尖滑过囚笼,眼睛里带着轻蔑,“还不够资格。” 看着直朝前面马车走过去的媚舞,九禅打了一个哈欠走回囚车后面,松了松锁链,睡了。 囚笼里,痛到几乎窒息的卓幽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身上的痛他能忍,他不能忍的是赫连泽刚刚说的话。 这根本就是一场阴谋…… 皇城,狄国公府。 孤千城成了杀人犯,杀的还是北越六皇子,这个消息对狄翼来说无疑沉重。 书房里,狄翼无声坐在椅子上,目色如潭。 ‘狄国公,我把孙儿拜托给你,他朝我若有意外,求你无论如何替我保住孤家这一点血脉。’ 狄翼曾受南朝孤重大恩,当年平潭一役他与梁国大战误入陷阱,幸得孤重借道转败为胜,这份恩他一直记在心里。 在来皇城之前,孤重突然出现在陇西,与他说了这番话。 孤重没说缘由,狄翼也没有问。 待孤重回去,他即派人到南朝定下自己孙女与孤千城的婚事,他不是南朝臣子,干预不了孤重被南朝武将孤立诋毁的困局,唯有此法才能保全孤千城,只是没想到自己孙女死活不想嫁,偷偷跑了。 狄翼重义,便是如此他也没有反悔,至于自己那宝贝孙女,且由着她到外面转一转,至于安全他不担心,他孙女武功尽得他的真传,年纪轻轻已经领悟到撼天龙吟柱的精髓,尤其小小用鞭,以鞭施展撼天龙吟柱的威力远比剑还要霸道,就是有时候挥得出来,有时候挥不出来。 当然,他孙女也不是绝对的高手,尤其轻功只上不下是个大问题,但也足够对付那些想要欺负她的人了。 座位上,狄翼实在不明白孤千城为何要去北越,又为何与北越六皇子的死扯上关系。 反倒是他,此番来皇城一为北越细作,二是寻找天杼原图。 洛家后人那张图尚无着落,北越皇室那两张图他虽未得其一,但他派在北越的细作已经查到,那两张图应该是结构图跟内膛图,而且依照北越村落外那个深坑可以判断,他们已经依图建造出天杼基本构造,只是没有齿轮图跟点线图,天杼就像是提线木偶,毫无灵魂可言,更不可能用于实战。 狄翼原本的打算,待找到北越藏匿在大周的细作,从细作手里可得一张图,如此他便有两张,若再查到洛家后人,得三张,大周将立于不败之地。 如今北越最有可能继承嫡储的赫连泽来大周,或许是契机。 先帝,臣拼死不负…… 这夜谁都难安。 黄泉界,孤千城变成通缉犯这件事给萧彦他们的打击不是一点点。 温御前几日才说萧臣离皇城是为孤千城而去,如今那厮杀了北越六皇子成了通缉犯,萧臣在哪里? 还有那个大周刺客,又是谁? “北越六皇子有甚可杀?”温御对北越情况不是十分了解,诚心提出质疑。 翁怀松常年呆在黄泉界,有些消息会不经意跑到耳朵里,“北越十一个皇子,最具夺嫡资格的是北越三皇子赫连泽,其次是太子赫连珏,排在第三位的就是那个赫连昭,也是最好看的一个。” 翁怀松旁边,一经对此十分赞同,“相比之下,赫连昭脾气暴躁,但母族强大,的确是北越夺嫡的热门人选,北越剩下还有几个皇子对嫡储之位蠢蠢欲动,没想到最先出局的竟然是他。” “出局即死,干净利落,比咱们强很多。”萧彦倚在药案上,双手交叉叩在胸口,眼睛微微眯着,似睡非睡。 众人视线落到郁玺良身上。 “我还没收到魏王回信,不过想想,他应该是与孤千城在一起。”郁玺良面色凝重道。 这个不难猜,大家默。 “有件事。”萧彦缓缓坐起身,回想起早上狄翼的反应,“狄翼为何要把自己的孙女许配给孤千城?他们之间有什么交集,这件事很奇怪啊!” “嗯。” 一经仿佛早就在想这个问题,玉瓷冰肌的手指慢慢转动佛珠,“说起来,贫僧未住进御书房之前,南朝摄政王还是南朝百官之首,朝廷里的中流砥柱,等贫僧从御书房里搬出来,再得来的消息,他竟已成困兽,被一群鬣狗围攻却毫无反击之力,这中间也不过就是半年的时间。” 温御好奇,“南朝何时出了这样的狠角色,连孤重都不是对手?” “所以孤重才求得跟狄翼的婚事,为保孤千城?”萧彦挑了挑眉梢。 温御想起来了,“平潭一役孤重曾借道给狄翼,那是老早年的事了。” “孤重托孤给狄翼,狄翼突然从陇西蹦跶过来,孤千城杀了北越六皇子,所以北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萧彦难得把身体坐直,疑惑道。 温御不以为然,“贤王不是说过,管狄翼作甚,我们干我们的!” “此一时彼一时,魏王不是去救孤千城了。” 萧彦瞧了眼郁玺良,“依神捕预料,他们很有可能在一起。” 第一千二百一十五章 下次别戴了 石室里,除了翁怀松没有发表意见,余下四人皆陷入沉思。 那些看似毫无关联的事,细细分析起来都好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哗啦- 众人无声时,一经手里佛珠滚落一地。 众人如木雕凝望。 一经视线扫过众人,唯独没看自己手里佛珠,这次珠链断的彻底,除了手中母珠,链绳与珠皆落地。 “这怕不是凶兆吧?”翁怀松虽然不愿相信,但两次皆断很难不叫人胡思乱想。 温御皱皱眉,“不然你换个链子?” “玄丝为好。”郁玺良亦有同感。 萧彦则苦口婆心,“大师戴的佛珠很好看,下次别戴了。” 这不就解决问题了么! 一经松开手里被他稍稍用力捏碎的母珠,“一次是意外,两次是偶然,诸位不要胡思乱想。” 随后,一经阖目,开始默默念经,唯有唇动。 众人,“……” “对了!”萧彦忽然想到一件事,自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递给翁怀松。 翁杯松接过纸包,打开一看。 牙。 于是在温御等人见证下,翁怀松凭借惊人技艺竟然把萧彦掉的那颗牙以熔金包裹,镶回到萧彦嘴里。 当看到铜镜里那颗闪闪发亮的大金牙时,某位老皇叔的自信随之而来。 他不想管什么密令遗诏了,他想回碧水苑…… 转眼又一日。 自那日公孙斐为顾琉璃摘去睫毛上的柳絮,温弦每次邀她入温府,她都不拒。 春初竟然飘起雪花,小小白羽,零零落落。 公孙斐一袭白色大氅坐在凉亭里,背脊挺拔,黑色长发落在腰间,隔着风雪看过去,几分写意。 亭外有小厮扫雪,温弦侧身,“太子妃小心台阶。” 温弦对顾琉璃的好,不是真心。 公孙斐曾给过她暗示,只有靠着顾琉璃,才能攀上萧桓宇。 她这般忍辱负重,为的是有朝一日可以取代顾琉璃当上太子妃,甚至于皇后。 于阗长公主,大周皇后,皆在温弦计划里。 顾琉璃绕过石凳,坐在她背对池塘的位置,刚好挡住公孙斐视线。 微风吹细雪,簌簌飘进凉亭。 顾琉璃没穿斗篷,脸色微白。 公孙斐侧身,叫小厮沏壶热茶过来。 “太子妃若是冷……” “我还可以,斐公子不必客气。”顾琉璃以为公孙斐要将身披的大氅解下来给她,委婉谢绝。 公孙斐话还没说完,他后半句是希望温弦能辛苦一趟拿件大氅,毕竟地方是他定的,若把顾琉璃冻病了也不好。 不成想。 公孙斐浅笑,解下披风,“斐某习武,不惧寒。” 待其解下披风,想朝温弦抬手时温弦因为冷整个人扯着斗篷缩成一团,完全没有意会到公孙斐的意图。 公孙斐顺着手势站起身,绕过温弦行到顾琉璃身边,“天冷,太子妃披上些御寒。” 肩头传来重量,顾琉璃垂眸掩饰微微颤动的睫毛,微红脸颊因为风雪变得不那样明显,“多谢。” 公孙斐从另一面绕过去,余光瞄了眼温弦。 啥也不是! “斐公子有所不知,太子妃查到温宛她们有动向了!”温弦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有什么错,也没察觉 出公孙斐眼中看‘一滩烂泥’时透出来的无奈。 “是吗?”公孙斐坐下来,抬头看过去。 顾琉璃尴尬一笑,“斐公子别误会,我早在胜翡堂开业之前就已经派人到朔城注意南宫煜动向,近日发现南宫煜将货款从万通钱庄取出来,存在哪里并没查到。” 温弦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如今温宛她们投了百万两银子进去,转手一卖赚了将近一倍,如今她们就像闻到什么味儿似的把钱全都从万通钱庄取出去,照这么下去,这场仗我们在打什么?” 温弦这话说到点子上,顾琉璃担心的也是这个,“不排除,她们把钱取出来搁在家里。” “她们把钱存到了于阗皇都,临城。”公孙斐的局,他比谁都清楚那笔钱的去向,“仍是万通钱庄。” 温弦皱眉,“为什么?” “因为寒棋?”顾琉璃思维之快,很快想到这种可能。 公孙斐没有立时给出答案,神色有些微妙的变化,“临城万通钱庄跟于阗朝廷没有分毫关系,寒棋管不到万通。” “或者说万通离开于阗朝廷能活,于阗朝廷离开万通钱庄将会折损十分之一的国库收入。”公孙斐的话让顾琉璃心里踏实一些。 温弦瞧了眼公孙斐,“于阗朝廷为何管不到斐公子?” 这个时候,温弦想起自己是于阗长公主的身份了。 她一直以此自居。 “因为他们若想管,斐某便关了万通钱庄,我可以不赚这笔钱,只怕于阗朝廷受不住国库亏失,所以寒棋公主应该不能把我怎样。”公孙斐这般想,便觉得温宛找寒棋这件事,实在失算。 顾琉璃看着公孙斐淡然中流露出来的自信表情,心里的崇拜渐渐变了味道。 但见公孙斐看过来,顾琉璃垂下眸子端起茶杯轻抿,身上雪色披肩包裹下,心都跟着暖暖的。 “对了。” 顾琉璃落杯,“宋相言与温宛是什么关系?” 不仅仅是昨日,顾琉璃似乎有好几次都看到宋相言出现在御翡堂,看样子他的出现似乎不是为了万春枝。 “太子妃有所不知,要是没有宋相言,温宛一事无成!”至少在温弦看来,温宛要不是贴上宋相言,就什么都不是。 顾琉璃眉心微蹙,“可我听说……端荣公主曾邀礼部尚书沈宁到府中小住,一住就是一个月,各种恩赏不断,似乎十分喜欢。” “沈宁跟戚沫曦也都是温宛一伙的!”温弦提起这三个人,每一个她都十分讨厌。 顾琉璃双手握住茶杯,美眸微转,若有所思。 公孙斐没说话,自顾喝茶。 温弦没有听出此间端倪,“怎么了?” “端荣公主将沈宁当作儿媳妇一样宠着,怎么小王爷反倒与温宛走的近,还挺奇怪的。”顾琉璃状似不经意开口。 “儿媳妇?” 温弦从来没朝这上想,“不会吧,宋相言跟沈宁……” 第一千二百一十六章 温少行裂开了 顾琉璃已经提醒到这种程度,温弦也终于开窍。 她震惊,“太子妃的意思是,端荣公主选中沈宁当自己儿媳妇,可宋相言喜欢的人不是沈宁,是温宛?” 顾琉璃握着茶杯,想了想,“喜欢与否说不清楚,但宋相言对温宛的维护实在不合常理。” 公孙斐过往听之,他不会掺和到这种低级别的挑拨离间中,这不符合他的身份。 顾琉璃也是因为公孙斐在,才没明明白白提点温弦。 “可问题是,沈宁喜欢谁。”温弦作沉思状。 “以沈宁的心性,她若无心便不会叫自己陷入外面那些风言风语里。”顾琉璃端起茶杯,“只是不知道公主府是端荣公主说了算,还是宋相言说了算。” “问题不在这里,在于沈宁喜欢宋相言,而宋相言喜欢温宛!”温弦仿佛窥探天机一般眼睛里闪出一道光,“他们三个……有意思!” 顾琉璃低头喝茶,公孙斐想的却是另外一桩事。 虽然他不知道寒棋答应过温宛什么,这次她注定食言,怕是要不开心了…… 东市,怀德坊。 方云浠头戴幂篱靠在角落里,视线瞄向对面的猪肉铺子。 忽有一人从里面走出来,那人其貌不扬,手里拎着一个黑色袋子,袋子里装的应该是猪油。 见那人离开,方云浠默默跟上。 如她所言,皇城里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花拂柳跟郁玺良。 郁玺良自不必提,那是她的痛。 花拂柳的易容术出神入化,所需辅助的东西也多,譬如猪油,鱼皮,油彩染料等都必不可缺,想找花拂柳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 方云浠并不确定前面那人是不是花拂柳的人,她只知道花拂柳曾提过那家猪肉铺子,只要她一个一个的跟,总能跟到对的那一个…… 午时刚过,温少行出现在茅草屋。 院子里,狄轻烟刚把腰间鞭子甩出去准备练功,祖父说过,一日练一日功,一日是不练百日空,三天不练门外汉,四天不练瞪眼看。 狄轻烟已经不记她有多少天没练了,差不多三个月。 雪花簌簌,狄轻烟一身淡粉衣襟站在院中,长鞭碧绿,其间隐隐有银丝浮动。 与媚舞的鱼骨鞭不同,狄轻烟手中长鞭名曰逝水,兵器排行远在鱼骨之上,倒不是两鞭材质上有甚悬殊,鱼骨过于阴毒,为人不齿。 “小小?” 狄轻烟正要甩动逝水,温少行来了。 看到眼前少年,狄轻烟愣在原地,“你放衙了?” “我告假!”温少行走近狄轻烟,看了眼她手里长鞭,“你使鞭?” “嗯!”狄轻烟点头,“祖父说女子舞刀弄枪不雅,而且不实用,鞭子可以随身携带,随抽随打。” 温少行绕着拖摆在地上的长鞭走一圈,“你这条鞭子好奇怪,中间那条银丝是什么?” “是陨丝。”狄轻烟认真解释。 “哦。” 温少行绕回到狄轻烟身边,“我跟你说哦,长鞭虽然隐蔽性强,杀伤性也不弱,但特别难甩,我教你!” 没等狄轻烟反应,温少行已经把逝水鞭握过去,“一般来说,常用的鞭法劈、扫、扎、抽、划、摔、刺、撩等等,你看!” 啪- 逝水鞭起,犹如一条碧色小溪凌空飞旋,与风雪融为一体,美的让人窒息。 温少行在無逸斋时学过长鞭,但不是主项,略有所知。 “你这鞭子似乎不太好,鞭分软硬,你这条说它软,甩的时候有点儿硬,说它硬,它又是软的!”逝水鞭在温少行手里呼啸生风,哪怕他只使出三成力道,经逝水加持,威力放大一倍不止。 狄轻烟站在原地,微微抬起头看向眼前舞鞭的少年,鞭不入眼,唯有少年在飘雪中化身矫健雄鹰搏击长空,翱翔千里。 看似稚气少年,骨子里的劲头儿比谁都足,一招一式间仿佛昭示出少年未来锤炼蜕变之路,温柔又帅气。 狄轻烟看痴了,雪中温少行真好看啊! 啪—— 温少行鞭术到底差了些火候,哪怕普通招式他都甩的不是很顺,鞭梢抽到后背,一股火辣痛感传过来,疼的他龇牙。 那鞭子抽人才响,狄轻烟听到声音赶忙过来,“温少行你没事吧?” “没事!” 得亏温少行打小受自家阿姐捶打,练就一副疼也不叫的倔强性子,非但不叫还能笑出来,“我刚刚故意甩出一个花手,后果你看到了,以后千万不能犯这样的毛病听到没?当然了,这种鞭术我是能甩出来的,要不然我给你甩一个?” “不要了。”狄轻烟起初是看的,一两招之后发现那是她儿时学的东西,便只看人。 温少行没有坚持,确切说他有点儿坚持不住了。 他不是没被鞭子抽打过,这鞭子抽人尤其疼! “那回屋。” 温少行音落转身朝屋门去时,狄轻烟看到了,眼中震惊,“温少行……” 视线里,温少行后背衣服都被抽的裂开,皮肉红紫,隐隐的渗出血来! “怎么了?”温少行闻声回头,五官无比平和。 狄轻烟拧着眉,手指指过去。 温少行挑眉。 “你后背裂开了。” 温少行裂开了…… 茅草屋里,温少行脱了上衣盘膝坐在炕上,狄轻烟拿着膏药盒,食指抹上膏药,眼睛瞄过去。 真白啊! 狄轻烟只知道温少行脸白,没想到身上比脸还白。 白则白,线条流畅,肌里分明。 结实又耐看。 “我开始抹了,可能会疼,你忍着点儿。” 狄轻烟手指轻触过去,一股清爽感觉从背脊传来,温少行下意识挺直身形,“疼了?” “有点儿痒。” 很难形容那种感觉,很痒,但又不像是后背,痒到心里的感觉。 温少行背后,狄轻烟抹的时候小心翼翼,每一下都特别轻,可就是这一下一下,让温少行痒的厉害,“没事,我不疼。” “要么你把药给我,我自己可以,阿姐每次打完我都会锻炼我自己敷药。” “县主经常打你吗?”狄轻烟手指稍稍加重力道,这样涂抹的均匀。 提到温宛,温少行忽的扭头,“阿姐很温柔!” 第一千二百一十七章 小王爷猜的 “县主温柔啊!” 狄轻烟虽然只与温宛见过一次面,但却觉得特别亲切,“温柔的女人跟打人的女人不矛盾。” “阿姐也这么说,她说她从来不打人,是我把她变成了一个打人的人,叫我反思。”温少行很听话,他直到现在还在反思,只说阿姐一句胖为什么还要挨打。 明明祖父也说要把阿姐吃胖胖的才可爱! “药膏涂完了,你别动,我用纱布给你包扎起来。”狄轻烟说话时把膏药搁在炕上,取来白纱,因为是后背受伤,她须从前到后绕一圈儿。 可她没有经验,于是将纱布一头递给温少行,“抓紧。” 然后整个人站起来,拉着纱布在温少行前面后面来回绕,来回绕,回绕,绕……绕到最后,温少行被包成了粽子。 “把纱布给我。”狄轻烟像是很懂的样子从温少行手里接过白纱,两个头系在一起,系成一朵花,正搭在温少行胸口。 虽说,温少行也不是包扎的行家,可他觉得狄轻烟包的就太离谱了! “好看吗?”狄轻烟看着温少行胸前白花,笑了笑。 狄轻烟笑起来会有两个小酒窝,又近在咫尺,温少行这才注意到,“咦,你有酒窝?” “我有啊!”狄轻烟歪着脑袋,两根手指搥在自己小酒窝上,笑的越发灿烂。 温少行心又痒了,“好看。” “是吧!这朵花好漂亮!”狄轻烟轻轻舒了一口气,“我给你找件干净衣裳。” 得说温少行这几日都住在茅草屋,狄轻烟刻意把柜子腾出来一个给他。 待其穿好衣服,狄轻烟这才想起来,“你吃午饭了吗?我去给你热。” “我吃了!”温少行一把拉回狄轻烟,“我着急回来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温少行不知道该怎么跟狄轻烟说,可纸终究包不住火,“孤千城成杀人犯了。” 狄轻烟竟然没有多震惊,“他又杀人了?!” 温少行,“……”都怪他平时把孤千城塑造的太凶残。 “他这次杀的人是北越六皇子赫连昭,现在外面通缉榜上贴着他的通缉令,这可不是小事,你最近千万别出去,万一要他们知道你跟孤千城订过亲,保主齐他们会把你抓走!” 狄轻烟看着温少行一本正经的样子,想了想,突然起身。 “你干什么去?”温少行狐疑抬头。 “我去投案。” 没等狄轻烟下炕,温少行一把捞回她,“你干什么?!” “如果叫人知道是你把我藏起来的,我会连累你。”狄轻烟壮士断腕,视死如归。 温少行直接弹了她额头一下,“想什么呢!他们根本找不到这里!” 狄轻烟犹豫,“可是……” “哪儿也别去,听我的!” “万一我被抓走……” “我保护你!” 虽然温少行还没想好怎么保狄轻烟,可他就是觉得,他要保护这个小姑娘! 暮近黄昏,雪止。 一辆来自官道的马车停在十里亭外。 萧臣拉紧缰绳时孤千城从马车上飞下来,“等我,马上!” 人有三急,俊朗少年也敌不住羊肉馅饼在五脏庙里轮回转出。 萧臣没理他,抬头看向大周皇城方向。 风雨欲来,他固然忧心,可有些时日没见温宛,此时此刻想要见到温宛的心思比任何事都情切,他恨不得即刻奔回皇城,分毫都不想再等。 偏偏孤千城拉起来没完。 “好了没有?”马车前沿,萧臣有些不耐烦朝十里亭后面吼一嗓子。 没有声音。 萧臣皱眉,怕不是又晕倒了?! 这是萧臣在回来路上第一百零一次想扔下孤千城自己走,然而他也只是想想。 马车到十里亭数步距离,萧臣翻身下车,径直朝亭子走过去,摒弃那种嫌弃,他只想快些入城,再迟城门关了。 孤千城在十里亭后面,萧臣绕过亭子,却在一息之后退步回来,视线缓缓移向亭柱上张贴通缉榜文,他在榜语言上看到了孤千城…… 夜色深沉,下过雪的大周皇城格外阴冷。 墨园里燃着灯,温宛没有睡意,穿着单薄衣服靠在床头。 灯火微微闪烁,映在她一双璀璨星眸里,写满了思念。 之前孤千城没变成通缉犯时温宛也想萧臣,却没有此刻迫切,北越这番操作摆明是冲萧臣来的,否则赫连泽为什么不直接去南朝?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对于未知的茫然让她忐忑不安,睡意全无。 忽然,门启。 温宛下意识看过去,连害怕都没来得及,眼睛瞬间布上一层水雾。 萧臣一身风尘站在门前,连日赶路胡茬格外明晰,青丝凌乱,脚下尽是泥土。 这样的萧臣,在温宛眼里竟然没有觉得狼狈,仍然光芒万丈,如神邸降临解她相思。 萧臣站在那里,周围全都看不见,唯有床上女子尽入他眼。 他从来没有这样肆无忌惮直视过温宛,此刻却是顾不了那么多,他看着她,用眼睛描绘着她的轮廓,想要将她深深刻在脑海里,烙印在心底,永世不忘。 “萧臣……”温宛终于反应过来,揭开被子光着脚走下床榻。 数息,萧臣已至床前将温宛拥在怀里,双臂箍的那样紧,“宛宛,我想你了。” 耳畔传来萧臣沙哑的声音,温宛一时控制不住,眼泪无声坠落。 她又何尝不是。 萧臣突然低下头,无比精准捕捉到温宛柔软唇瓣,冰凉感觉直入心扉,温宛蓦然瞪大双眼,却在看到萧臣近在咫尺的面容时慢慢闭上眼睛。 烛灯摇曳,月光透过窗棂洒落满地碎银。 粗重的呼吸声充斥在房间里,温宛回应着萧臣的炙热,彼此皆沉沦,哪怕永坠亦甘之如饴。 忽的,萧臣重新抱紧温宛,不声不语,无声无息。 呼吸声渐渐平静,萧臣这才意识到温宛没有穿鞋子,于是将她横抱起来,小心翼翼搁回到床榻,轻轻盖好被子。 “宛宛。”萧臣有很多话想跟温宛说,却不知从何开口。 “孤千城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你怎么知道?” “宋小王爷猜的。” 第一千二百一十八章 把人给我交出来! 温宛随后将北越送来国书的事告诉给萧臣,因为宋相言猜到他与孤千城在一起,所以故意把通缉榜文张贴在十里亭,目的就是让萧臣看到之后把孤千城先藏起来,一旦孤千城在皇城里出现,他就算当作没看眼,别人眼睛也不瞎,关乎国交,马虎不得。 萧臣听到‘宋相言’三个字,心底有过一丝沉闷,须臾消失,“我把孤千城藏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暂时不会有事。” “什么地方?” “西市靖坊,那片茅草屋。” 温宛不解。 “那里多半荒凉,几乎没有人居住,各方眼线断不会把人派到那里。”萧臣看到通缉令之后先是震惊,他实在没想到北越能把事情做到这个地步,由此可见南朝孤重处境堪忧,否则北越也不敢贸然撕破脸。 温宛缓了缓神,“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那个大周刺客是谁?” 萧臣毫不隐瞒,将他与卓幽去救孤千城的过程和盘托出。 “宛宛,有件事我须告诉你。” 萧臣面色凝重,“你记不记得我有一个暗卫叫卓幽?” 温宛点头,她知道且见过。 “他们所说的大周刺客就是卓幽,而且……”萧臣沉默数息,“而且卓幽与戚沫曦之间……” 温宛皱眉,“等等!谁?” “戚沫曦。”萧臣告诉温宛,之前因为狼牙指环的事卓幽跟戚沫曦不打不相识,后来也不知怎的,两个人打出感情了。 “前段时间戚沫曦不是离开过皇城么,就是与卓幽在一起。”萧臣必须要把这件事告诉温宛,因为三日之后赫连泽带卓幽入皇城,他怕戚沫曦会冲动 。 本来提前七日,该死的孤千城晕了无数次…… 温宛用了很长时间消化这件事,她甚至想到前世,前世戚沫曦到死都没有喜欢的人。 这一世真的变化太大。 “怎么会这样……”温宛很庆幸戚沫曦喜欢的人是卓幽,至少可靠,但此刻她不敢想象如果戚沫曦看到卓幽被押回来,会做出什么。 萧臣连夜赶路,就是想先回皇城谋算该如何救出卓幽。 谈何容易啊! “我们暂时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她,三天时间……让我想想办法。”温宛忧心道。 萧臣同意温宛的意见,倘若这会儿说出来,戚沫曦都有可能直接带狗去‘迎接’赫连泽。 不管萧臣还是温宛,对于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知道的都很有限。 该如何谋算,他们要想一想…… 一夜无话。 第二日,萧臣出现在魏王府。 至少在外人看来,谁也没想到第一个敲响魏王府大门的竟然是神策军主帅戚沫曦。 府门开启,戚沫曦像风一样冲进去,以致于管家只感清风拂面,都没看清人脸。 正厅,萧臣刚好要出门。 “人呢?”戚沫曦把萧臣堵在门口,理直气壮问道。 萧臣以为戚沫曦能委婉些,或者旁敲侧击,没想到如此直接。 他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戚沫曦忽然想到之前卓幽答应过她,绝不把他们的关系告诉别人,但她没答应卓幽这事儿不能说,那就说! “魏王殿下可知卓幽在哪里?”戚沫曦又问。 萧臣,“……他……” “殿下不必吃惊,我知卓幽是你暗卫,但我与卓幽相识已久,算是朋友,殿下把他叫出来,我有事找他。”戚沫曦虽然比萧臣矮半头,但气场完胜。 萧臣都给整不会了。 “卓幽不在府里。”萧臣说了实话。 “殿下发誓。”戚沫曦显然不信。 面对气场如此彪悍的戚沫曦,萧臣默默举起手,“本王发誓,卓幽不在府里。” “卓幽!”戚沫曦还是不信,朝虚空大吼一声。 这声吼把萧臣吓一跳,他绝对相信如果卓幽在,也得吓的掉下来。 院中有风吹过,连同转身回来的管家,三人立如木雕。 “萧臣,本帅与卓幽好上了。”戚沫曦怀疑萧臣不同意卓幽与她来往,才会故意瞒她。 萧臣,“……哦。” “把人给我交出来。”戚沫曦带着火气来的,她就是想问卓幽三个月为什么没回来,没回来为什么不告诉她一声! 逾出的时间喝酒都不开心了! 萧臣暗暗吸了一口气,“卓幽当真没随本王一起回来,他……还有三日才回。” 戚沫曦将信将疑,“当真?” “本王可以发誓。” 戚沫曦沉默,数息,“三日后,我来魏王府要人。” 没给萧臣反应的机会,戚沫曦转身,大步走向府门。 管家转身,又被扫了一脸风。 看着戚沫曦离开的身影,萧臣神色渐沉。 “备车。” 皇宫,御书房。 萧臣于昨晚突然回到皇城的消息是在今晨传到周帝耳朵里的。 龙案后面,周帝面沉如水,龙目微眯,“有没有查,这段时间他去了哪里?” “回皇上,北越。”李世安怀抱拂尘,拱手回道。 周帝不由看过去,“北越?” “虽然不知道魏王入北越的动机,但咱们布在上京的眼线见他出现过,想追踪但被甩掉了。” “他去上京做什么?”周帝黑目幽深,“孤千城?” 李世安不敢妄言,“就时间点上来看,魏王殿下似乎与这件事有些干系。” 周帝笑了,眼睛里闪过一抹寒毒,“朕有时在想,为何要执着把那五个人找出来?无非是想要他们亲眼看到只要朕不点头,不管他们如何努力,都无法将萧臣推到朕这个位置……” 周帝沉默一阵,“何必呢?” 李世安不敢抬头,细细聆听。 “呵!” 周帝笑了一声,听不出是自嘲还是讽刺 ,“你说,如果萧臣死了,那五个人会怎样?” 李世安略惊,“皇上,您……” 见周帝眼睛瞄过来,李世安俯身,“老奴以为,至少有四人得拼死相救。” “是啊,他们得拼死相救,那另一个人又会如何?”周帝微微侧过身,眉毛动了动,龙目眯紧,一股森寒威压笼罩下来,李世安越发俯身。 “老奴……不知。” “另一个。”周帝身形回落,目光骤然冷却, “另一个从一开始就在挑拨离间,希望朕能以非常手段找出四人,替他除掉四人,当初宁林之死也有他的功劳,他想挑拨离间,不成想宁林最后选择葬身火海都没如他所愿!” 第一千二百一十九章 这就是你想看到的? 李世安未料周帝能再提宁林之事,心里紧了一下。 “四对一。” 周帝下意识抬手,抚过额头,脸上露出玩味笑意,“自然是先收拾了四,再对付一。” 李世安略抬头,狐疑看过去。 “如你所言,如果萧臣出事,那四人必会一个一个往外蹦跶,他们拼死救萧臣,战幕如何能无动于衷,朕如何能无动于衷,朕便借着为太子的名义除了四人,得战幕极致信任……”周帝黑目瞥向李世安,“剩下战幕跟那个一再战一场,朕定会站在战幕身后不遗余力!” 李世安拱手,“皇上英明,可……” “战幕?”周帝猜到李世安心中疑问。 “朕与战幕一个在暗,一个在明,明暗交锋他能得什么好处!”周帝目露寒光,眼底孕育出深冷寒意,“二十年筹谋算计,到头来朕好不容易抓了一个,人还没捂热乎就被救走了,呵!” “还有秦如意,掘了她的坟没有?” “回皇上,已经挫骨扬灰。”李世安回道。 周帝微微阖目,“八皇子呢?” “老奴查清楚了,八皇子身世清白,无异。”李世安深知周帝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打从萧允身世暴露之后,周帝仿佛怀疑所有皇子的身世,也是忒不自信了些。 “知道了。”周帝摆手。 李世安俯低身形,退出御书房。 门阖,御书房内寂静无声。 周帝睁开龙目,眼中迸发绝顶恨意。 父皇,这就是你想看到的,是么…… 朱雀大街,萧臣乘坐的马车穿过人群朝大理寺驶去。 万春枝刚好从御翡堂里走出来,别人或许不认得萧臣马车,她认得,“咦?难怪县主没来呵!” 待她转身,下意识瞄到乞丐。 万春枝朝着乞丐走过去,边走时手里朝袖兜里掏了掏,几块碎银。 行到乞丐面前,万春枝又把那几两碎银塞回去,一个子儿都没扔到碗里扭头回去了。 她刚想起来,自己现在的处境不易露富。 乞丐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且等万春枝回到御翡堂,他才动了动身,遮挡在蓬乱头发下面的那双眼,瞄向萧臣马车离开的方向。 回来了好啊! 回来了,戏就可以开锣了…… 大理寺,温宛比萧臣来的早,她与宋相言正在雅室里边商量对策边等萧臣。 雅室窗棂半敞,萧臣步入后园时刚好看到温宛跟宋相言临面而坐,微妙情愫一闪而逝。 没有迟疑,萧臣大步跨走进屋里,“小王爷。” “魏王殿下坐。” 看到萧臣,宋相言心里亦掀微澜,也是须臾。 “萧臣,我与小王爷说了大概情况,当务之急,我们首先要清楚北越方面是否知道卓幽身份?”温宛看向萧臣,忧心开口。 “卓幽定不会说,可我怕赫连泽会用非常手段,这也是我来找小王爷的原因,三日后赫连泽押卓幽入皇城,小王爷可否想办法从他手里要回卓幽?”萧臣太担心卓幽。 每每想到前世,他便乱了心神,“或者,我们可以在赫连泽入皇城之前动手抢人。” “魏王莫急,此事我们还须从长计议。”宋相言并不赞同萧臣的做法,“抢人不是不行,赫连泽没有要求大周派兵协助押送,人若丢了与咱们无关,可这也正是我担心的地方,赫连泽必是有绝对把握才会如此自信,想必他早有算计,我们贸然行动或许会掉进他早就布好的陷阱。” 萧臣颔首,“小王爷思虑的是。” “至于能不能把卓幽押入天牢,也要看赫连泽是否坚持。”宋相言不敢现在答应萧臣,他的确不太清楚自己是否能做到。 温宛凝眉,“赫连昭到底怎么死的?” 这也正是宋相言想要问的问题。 萧臣摇头,“当晚我与卓幽夜入赫连昭府邸,救下孤千城后片刻未留,现在想来,当时我们能离开已经是掉进他们预先设计好的陷阱,在他们的计划里,我与孤千城也应该被俘,至于原因……” “小王爷知道有关那个大坑的事。”温宛提醒道。 又是那股莫名情绪,萧臣没有让人看出来,“有可能是因为我之前发现一个深坑,深坑形成异常,遂叫孤千城去查,孤千城不久后查到北越,紧接着就出了这样的事。” 宋相言就很疑惑,“按道理,北越当想尽办法隐瞒深坑的事,为何会大张旗鼓把魏王跟孤千城推到风头浪尖,甚至到我大周兴师问罪?他们不怕……那个深坑暴露吗?”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事。”萧臣百思不解。 温宛也觉得事有蹊跷,“现在怎么办?” “只有卓幽,他们定不了谁的罪。”宋相言认真道。 “可本王想救卓幽,更不能叫他背上这等大罪。”萧臣近乎乞求看向宋相言,他很清楚这件事往后发展不会那么容易,不仅仅是北越的阴谋,还有他的父皇根本不会站在他这一边,若不落井下石已经算是幸运。 “卓幽是戚沫曦看上的男人。”温宛适时插了一句。 宋相言,“……戚沫曦喜欢男人?” 宋相言绝对没有在这种严肃时候调侃的意思,他真诧异。 曾几何时,戚沫曦骂光天下所有男人,戚枫都没能从她口中全身而退。 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那是她的口头禅。 “卓幽不仅对萧臣重要,对戚沫曦同样重要,无论如何求小王爷把卓幽保下来。”温宛跟萧臣一般,带着乞求的口吻。 宋相言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这件事一定有解,你们也别太担心,至于赫连泽的动机,且等他来,自会水落石出。” 话虽如此,雅室三人却无一人展眉。 他们都清楚,此番北越赫连泽来势汹汹,而整件事里到底藏着多少秘密,他们连边儿都摸不到。 这场对弈终究会朝哪个方向走,谁也预料不到。 午时已过,孤千城终于醒了。 他是被自己一个喷嚏打醒的。 木板床上,孤千城一脸茫然坐起身,环视四周后心里蹦出三个字。 破、旧、穷。 “萧臣?” 第一千二百二十章 吃完药来的 孤千城慢慢走下木床,试探着叫了萧臣一声,无人回应。 他仔细打量周围,从筛子一样的窗户纸往里瞧,土炕很矮,刚过他膝,炕席又旧又黑,上面落满尘土,他弯腰用手指一抹,厚厚一层。 再往里看,有张木桌,桌子早就看不到原本木色,黑漆漆的。 木床摆在靠北墙的位。 阿嚏—— 孤千城揉揉鼻子,看到桌面上摆着两张重叠在一起的纸,皱皱眉,绕过去把纸拿起来看。 ‘留在这儿,哪里都不能去。’ 孤千城下意识瞄了眼周围,十分不屑‘嗤’了一声,他把字条搁到桌上,再往下看,双眉突朝上扬,瞳孔震颤,五官都似移位一般。 那是一张通缉榜文,上面的画像……居然是他! 孤千城猛然握住那张榜文,整张脸贴上去,画这么难看! 榜文上写的清清楚楚,北越六皇子赫连昭乃他所杀,凡抓捕其归案者得黄金千两,提供线索者得百两。 孤千城显然是被手里榜文吓到了,慢慢坐到瘸了一条腿的凳子上,重心不稳,轰然摔倒。 掉在地上的孤千城双眼仍死死盯着榜文。 他看清榜文上的官印出自大周大理寺,咬了咬牙,站起来。 他也算南朝世子,若非有北越通牒文书,大周没资格管这档子事! 赫连泽真是会玩啊! 孤千城把通缉榜文搁回桌面,再次看了眼茅草屋,他的确不能离开这里,否则一出去就得被人认出来。 眼下除了等萧臣回来,他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一整夜加一个上午没吃饭,孤千城以为萧臣走时会给他留下点儿什么吃食,里里外外找一圈,屁都没有。 忽在这时,一股浓香熬骨汤的味道隐隐的飘过来。 别问为什么飘进来的,窗户四处漏风。 孤千城顺着味道寻出去,发现味道是从隔壁茅草屋传出来的,他抬头,烟囱果然冒着青烟,难得这么破的地方竟然还有人住? 骨汤的香气太诱惑,孤千城站在墙角朝里探,没见人影。 肚子咕噜作响,孤千城想去偷碗肉汤喝,虽然不想这么下作,但他现在是通缉犯,看一眼值一百两的那种。 好像从时不时晕倒开始,孤千城便也扛不住饿了。 说干就干,孤千城直接从身上扯下一块布料,草草蒙到脸上,之后翻身上房。 茅草屋不似瓦片房,孤千城原意是想从屋顶掏个洞出来,翻身下去偷汤喝,再翻身上来,结果发现把茅草屋掏个洞的难度系数相当于把房盖掀了,于是改变策略自屋顶纵身一跃,跳到窗户底下。 偷东西之前先得踩点儿,孤千城把脖子稍稍朝上一伸,手指抹了下舌尖,朝窗纸上狠狠一捅! 没捅透?! 孤千城越发用力。 啪—— 突如其来的攻击,一道长鞭破窗险些抽在他脸上! 孤千城猛然朝后倒飞,视线内,一粉装少女手握长鞭从屋里纵跃出门外。 不等孤千城反应,少女再次扬鞭,碧色长鞭犹如夹带千钧之力的水浪朝他狂啸而至,孤千城立时抽出腰间软剑抵挡,长鞭卷住软剑,少女狠狠往后一拽,“擅闯者,死!” 孤千城原本是来当贼的,被人发现就该弃剑逃跑,息事宁人,可在看到少女手中长鞭之后他也来了脾气。 之前在赫连昭地窖的惨痛经历浮现在脑海里,他最讨厌用鞭的女人。 打就打! 打不过那个他还打不过茅草屋里一个小丫头片子了! 只要想到打完就能喝汤,孤千城眼中骤然发狠,运出七成内力到剑身上,软剑骤然散开无数银色线条,硬是将长鞭震散。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长鞭完全没有收势,鞭身突然晃动出数道碧色溪流,道道与对面银色剑气相撞,劲气爆裂的声音在两人中间响起。 孤千城怎么都没想到对面少女内力与他旗鼓相当,暗惊。 莫不是遇到高手了? 孤千城也是疯了! 别的不说,他再也不想于鞭下受辱,于是祭出十成内力,一剑平川,生生将数道溪流震碎,剑尖直击少女喉颈。 孤千城动了杀心,他不是故意的。 然而愿望跟理想都敌不过现实的残酷,就在孤千城长剑欲至少女喉颈时,逝水鞭猛然在少女身前卷起一道狂炫风暴,“撼天龙吟!地狱无间!” 孤千城晕倒了。 突然就晕倒了,长剑落地,身体倒仰,所有杀机在瞬间消失。 见蒙面男子突然收招,狄轻烟来不及收招了,长鞭化作万道溪流从孤千城身前抽过,即便如此,她依旧试图挽回饶男子不死,这般强行拽回内力的后果就是反噬,遭逝水鞭梢抽了下脖颈。 呃—— 狄轻烟从脖子上扯下逝水,三两下将其系在腰间,这方朝男子走过去。 纵然她在最后关头收回内力,可撼天龙吟太过强悍,除了在孤千城身上留下四五道平行相等的鞭伤,包括脸上两道,左右地面也都被抽出深壑。 此招太过霸道,祖父说遇到坏人随便抽,抽死了算他的。 可迄今为止她还没抽死过人,怎么办? 狄轻烟急忙跑到孤千城身边,手指置于鼻息,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着眼前昏厥过去的孤千城,狄轻烟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于是起身,使出吃奶的劲儿把他拖拽到屋里,用绳子绑的结结实实。 她得等温少行回来商量一下。 想到温少行,狄轻烟赶忙跑到灶台前添火,昨晚温少行带回来一包汤料,又买了一盆大骨头,今晚他想喝骨头汤…… 公孙斐来找寒棋了。 鸿寿寺里,漫天飞絮。 公孙斐一袭碧色锦衣走在飞絮中,青丝以玉冠束起,白翡玉冠在阳光下散出柔和莹光,耀眼却不刺目。 他神情淡雅如风,眉眼温柔,唇略薄,纵不是天人之姿却有一种让人难以企及的高贵华丽,无人能及。 寝宫里,寒棋趴在窗口,死死盯着院子。 落汐则在屋顶上面往下倒柳絮,柳絮密集如雪,一走一过扑一脸的那种。 寒棋无比艰难从漫天柳絮中捕捉到那个人的身影,但见那人行走间没有张牙舞爪,没有痛苦哀嚎,心中略有失望。 这是吃了药来的! 第一千二百二十一章 万通钱庄的老板是我 院外,落汐将多日积攒的柳絮倒空,这才舍得跳下来,“斐公子慢。” 殿门处,落汐拦下公孙斐。 公孙斐扬眉,笑了笑,“落汐姑娘有何指教?” 落汐随主子,怎么看公孙斐都不是好人,话也没多说,直接叫宫女们过来,“我家公主殿下不喜这些呜呜糟糟的东西,你们把斐公子身上的柳絮摘下来。” 原本这个做法无甚过分之处,可公孙斐能让那几个宫女碰? 那不死了,简直原地去世! “斐某自己来。”公孙斐倒退一步,微笑道。 落汐瞧他一眼,转身朝宫女们使了眼色。 待宫女们退下,落汐看向公孙斐,语气很不友好,“那就请斐自便。” 落汐身上也有,于是她站到殿门另一侧开始摘身上柳絮。 公孙斐不似落汐那般,他暗自蓄力,微微一抖。 贴身柳絮竟被震开。 震开的柳絮飘到对面,黏了落汐一身。 落汐(*  ̄︿ ̄) “斐某可以进去了?”公孙斐看向落汐,但见对方没有阻止,于是开门走了进去。 殿门开启,里面站着两个宫女。 眼见宫女例行公事般朝他走过来,公孙斐脸色微变,“公主殿下明鉴,斐某身上已经没有柳絮了。” 数息,寒棋叫宫女们退下。 许是怕柳絮飘进正厅,寒棋改在内室会客。 内室房门启,公孙斐浅步而入,行至桌边拱手,“斐某拜见公主殿下。” 寒棋抬头,无比仔细认真打量眼前男子,脸上丁点红疹子都没有,“坐。” “多谢。” 公孙斐坐到寒棋对面,视线落向寒棋身前茶杯,“玫瑰花茶?” 得说公孙斐每次提起茶寒棋都极其反感,仿佛她不喝苦丁茶的原因是对面那个阴损货说的几句话,但不是! 她就是不想喝了而已! “斐公子来找本公主,有何指教?”寒棋表情淡淡,声音淡淡,不过听起来有点儿上火。 春暖花开的季节,阳光那样明媚,她却苦于柳絮不能出去走走,人都有点儿发霉了。 公孙斐自怀里取出一个瓷瓶,毕恭毕敬搁到桌上,“这是斐某遍访名医求得之药,一日一服一粒,十天之后公主殿下便不会对柳絮过敏,每年初春都要服用,明年公主殿下找我要。” 寒棋,“……本公主只是不喜。” 公孙斐笑笑,没说话。 “你吃这药了?”寒棋挑眉问道。 “嗯。”公孙斐隐瞒自己过敏的真正原因,颔首承认。 寒棋冷笑,“怪不得。” 对于柳絮一事,寒棋与公孙斐只是心照不宣,彼此心知肚明。 “斐某听闻,温县主前几日找过公主殿下?”送药只是其中之一,公孙斐想知道这件事。 寒棋眼睛瞄过去,“斐公子消息灵通呵!” " 她来找公主殿下做什么?"公孙斐自信可以赢温宛一个漂亮! 唯独温宛来找寒棋这件事让他顾虑,他不希望寒棋掺和进去。 “她来找本公主做什么,与你有什么关系?”寒棋给温宛签了担保书,但凡于阗万通钱庄出任何问题,她便以公主之尊扛下所有。 公孙斐这个时候就有些讨厌温宛了,“她在利用公主殿下,斐某不能坐视不理。” 寒棋以为自己听错了,嗤然一笑,“那行啊!斐公子把胜翡堂关了,这份大恩算本公主的,日后还你。” “不可能。”公孙斐果断拒绝。 寒棋迅速变脸,“落汐,送客!” “万通钱庄是斐某开的。” 落汐正要进来时,寒棋突然抬手阻止,美眸落在公孙斐身上,寒冷如冰。 “你再说一遍。” “万通钱庄的老板,是我。”公孙斐在寒棋这里交了底,最大原因是他不确定温宛在寒棋身上使了什么手段,他虽然不能叫寒棋赢了大周夺嫡这场博弈,但也不希望她受太大委屈。 寒棋如遭雷劈,身子斜了斜。 “所以不管公主殿下答应过温宛什么,最好不要当真,亦或退出。”公孙斐给了寒棋最好的建议。 寒棋五官狰狞,想要弄死公孙斐的心思写在脸上,“你开的?” 公孙斐点点头,“抱歉。” 寒棋重重呼出一口气,身体靠在椅背上,双手紧紧握住茶杯,双瞳在眼眶里来回转动。 她开始想对策了。 看着寒棋都不背他的模样,公孙斐忽然觉得很可爱,但还是要提醒她,“斐某知道温宛的钱化整为零已经存进于阗万通钱庄,我不会给她。” “你凭什么?!”寒棋瞪大眼睛看过去。 公孙斐觉得寒棋乱了,原因不是明摆着的。 寒棋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温宛存进万通钱庄的钱不是少数,你说不给就不给,万通钱庄信誉何在,你这么做,岂不是自砸招牌?” “嗯,就是不给她。”公孙斐像小孩子一样,看似说着淘气的话,可这话太扎心。 寒棋有些压不住心底怒火,她好想公孙斐原地去死,可她做不到。 “你为什么要告诉本公主这些?”寒棋狐疑看向公孙斐,有些怀疑刚刚公孙斐那些话里有几句是真的。 公孙斐看着寒棋的眼睛,想起了池塘上的涂鸦,“怕你受骗。” 寒棋差点笑到大牙,“你骗我还少了?” “斐某从来没有骗过你,只是在夺嫡这件事上没有选择你。”公孙斐纠正道。 对于这个解释,寒棋不敢苟同,“那有什么两样?” “不一样,斐某……” “落汐,送客!”寒棋不想跟公孙斐瞎掰扯那些有的没的,她现在要见温宛。 公孙斐也清楚在他坦白这件事后,寒棋一定会告诉温宛,进而结束温宛跟万春枝她们投机倒把的伎俩。 其实,他本可以再坑温宛一些。 可他怕坑到最后,坑了寒棋…… 礼部官衙。 温宛来找沈宁。 自那日与温宛跟戚沫曦畅快淋漓喝了通酒,沈宁虽然还是很难过,可也不会再浑浑噩噩度日,至少作为礼部尚书,她须到官衙坐镇。 心不在,人得在。 “沫曦有喜欢的男人了?”沈宁才听温宛说个头儿便提出跟宋相言一模一样的质疑。 第一千二百二十二章 戚沫曦的男人 温宛没有诧异沈宁的反应,萧臣与她说时,她也是这个反应。 “不止有男人,还摊上大事了。”随后,温宛将整件事来龙去脉说一遍,“明日赫连泽会押卓幽入皇城,我怕沫曦知道会做出出格的事。” 沈宁知道北越通牒文书,那文书是经她手传上去的,她只是没想到这件事牵扯这么多,不止萧臣,还有沫曦的男人。 “你来找我,是想?” “阻止沫曦看到卓幽被押进皇城的场面,哪怕之后她知道这件事,那时卓幽在天牢里,宋小王爷也能帮衬一二。”温宛无意中提及宋相言。 沈宁心下微颤,须臾将悲伤强压下去,“明日何时?” “萧臣派出去的人查到他们明日午时一刻会从皇城正东门进来,沫曦午时会从神策军军营往皇城赶,时间刚好相冲。”如果不是时间上重叠,温宛不会来找沈宁,毕竟两个人一起做这件事,可防万一。 沈宁明白温宛的意思,“你想我怎么做?” “我们提前到岔路去等沫曦,带酒带肉,诓她回军营一起喝酒。”除了喝酒,没有什么能打动戚沫曦。 沈宁也觉得这个办法可行,“那明日午时我们在城外路口见,可这也只是……能瞒一时。” “瞒一时是一时,若真叫沫曦在正东门撞见卓幽,以沫曦的性子怕要闯祸。”有沈宁在,温宛还放心些。 沈宁点头,“只能如此。” 正待温宛想走,沈宁忽然唤住她,“你从大理寺来?” “嗯。” 温宛看出沈宁有话想说,转回身坐到原来位置,“怎么了?” 沈宁掩盖住心底慌乱,面色凝重,“宋小王爷对这件案子有什么看法?” 温宛哪里知道沈宁的心思,便将案子棘手的地方和盘托出。 依温宛之意,此事透着玄机,谁也不清楚赫连泽此番入大周到底存的什么心思,只能静观其变,但她与萧臣的底线是卓幽。 温宛还与沈宁说起卓幽入皇城之后也还不一定会收监到天牢的可能性,得看赫连泽的诉求。 温宛在那里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沈宁看似在听,心里却只回荡‘宋小王爷’这几个字。 爱的太深也太久,甚至在住进公主府那一个月,她以为自己就要梦想成真,然而梦碎只在一瞬间。 沈宁这一生别无所求,仕途,荣耀和那些所谓的才女光环她一点儿都不稀罕,那些于她有时还比不上宋相言看她一眼,对她一笑给她带来的欢愉跟快乐持久。 只是这欢愉跟快乐,她再也体会不到了。 剩下的,是无尽的遗憾跟悲伤。 “沈宁?”温宛吧啦吧啦说完了。 沈宁闻声抬头,“那还真是难办。” 温宛深吸了一口气,“总归是在大周皇城,办不好的事儿还办不砸么!” 见温宛眼神发狠,沈宁收敛心境,“别担心,总会有转机。” 温宛走了,沈宁刚刚收回来的心境犹如用水铸起观音像,哗啦散开,无限悲伤跟失落随溅起的水滴洒满心间,那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太悲凉,连呼吸都是凉的…… 西市客栈,乞丐比往日回来的时间要早,早很多。 酉时都未过。 铜镜前,乞丐慢慢扯下黏在额间的假皮,一点一点,动作又轻又慢。 随着假皮被掀起来,那一头蓬乱的头发被他丢在地上。 满头青丝坠落,长如流水的发丝服贴落下来,发质如缎。 “动手罢。”乞丐坐在镜子前,朝师媗下令。 师媗得令,手握剪刀行到乞丐身后,长剪贴颈划过,青丝皆落。 紧接着,她将剪刀搁到桌边,随后抓起早就准备好的石灰砂抹在乞丐头顶,双手随之搓揉。 石灰砂最毁发质,如缎发丝在搓揉间变得干涩发黄,师媗的手隐隐有些发烫。 乞丐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东西呢?” 师媗将石灰砂抹匀称之后,回身净手,自怀里取出几块碎银转身交到乞丐手里,“万春枝袖子里的银银,五块。” 乞丐接过碎银,一块一块拨数,“万春枝武功如何?” “一般。”师媗答道。 乞丐看着掌心碎银,微微皱起眉,犹豫之后把手伸过去,“赏你了。” 师媗略微诧异,毕竟在此之前主子的赏赐全是铜板,她从未收到过碎银。 见乞丐扭头,师媗当即接过来,“谢主子。” “萧臣动向如何?”乞丐重新看向铜镜,他精心养护的头发如今已经变成一团草堆,毛躁的不成样子。 师媗收起碎银,“回主子,萧臣去过大理寺之后便离开皇城去了羽林营,属下没看到他有别的动向。” “赫连泽明日几时到?”乞丐又问。 “明日午时三刻。” 乞丐侧身,抬头看向师媗,微微挑眉。 “是午时三刻。”师媗重复道。 “呵!” 乞丐笑着转回身,铜镜里,两只双凤眼里尽是光芒,明亮耀眼,“午时三刻,赫连泽这是故意的吧!” “午时三刻是斩人的时辰,赫连泽选这个时辰入大周皇城,应该是想震慑对手,有些狂妄。”师媗也觉得这个时辰多少有些刻意。 “赫连泽这个人绝对有狂妄的资本,你别小瞧他。”乞丐身体前倾,仔细看镜子里的脸,手指抹过眉毛,“这里是不是也要涂一些?” “石灰砂太伤皮肤,要很久才能恢复。”师媗提醒道。 乞丐并不在乎,用手指沾了些石灰砂慢慢朝眉毛上抹过去,两道眉在石灰砂的侵蚀下变成枯黄颜色。 “主子为什么一定要那么做?”师媗实在不理解。 头皮跟眉毛同时发出灼烧痛感,乞丐却毫不在意,微微抬了抬下颚,“因为这场戏,我们也主角。” 师媗看向铜镜,镜子里那张脸明明很美却让人感觉到畏缩,甚至害怕…… 寒棋派人去找温宛,自己则朝御翡堂赶。 两人前后脚进来,万春枝有些意外,“这又是刮的什么风。” “万掌柜,关门罢。”寒棋神色严肃道,之后不待万春枝相邀,直接走上楼梯去了二楼。 万春枝一脸茫然看向温宛,温宛摇摇头。 她也不知道…… 第一千二百二十三章 不好的征兆 二楼雅室里,寒棋先找位子坐下来。 温宛跟万春枝随后上了二楼,一楼自有柜台掌柜收拾。 “发生什么事了?”温宛坐到寒棋对面,万春枝坐到两人中间,正对窗户。 寒棋看了眼温宛,又看了眼万春枝,“先坐好。” 也不管二人是不是坐好了,寒棋先忍不住了,咬咬牙,“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万通钱庄的老板……是公孙斐。” 寒棋的话犹如雷霆劈在雅室,令桌边两人的身体骤然僵直,道道旱雷狂击全都落在两人头顶,温宛跟万春枝瞳孔瞬间放大,耳朵嗡嗡作响,饶是再沉稳的性子,这会儿也忍不住尖叫。 “我不信!”万春枝突然开口,满脸抗拒。 寒棋也不愿意相信,但她觉得以公孙斐的身份没必要专门到鸿寿寺骗她,“你最好相信。” 对面,温宛本就因为萧臣跟卓幽的事撒不下心,此刻听到这个噩耗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所以……他早就知道我们派人低价去买胜翡堂的翡翠玉石,暗中贩到朔城,甚至是北越?”温宛抬头,看向寒棋,心里隐隐燃起火焰。 “定然是。” 寒棋一路也在想这件事,“否则如何解释你们卖到北越的货主,会选万通钱庄作为货款的结算方式。” “不……不对!”万春枝提出质疑,“货款回到朔城之后,他就不怕我们把钱取出来存到别的钱庄?” 温宛眯起眸子,声音沉冷,“存到任何一家钱庄,结果都是一样。” “因为没有任何一家钱庄会拒绝万通钱庄。”寒棋补充道。 万春枝自是明白这个道理,然而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 “以前总听人说,好事亦或不好的事发生之前都会有预兆。”万春枝心如死灰般坐在那里,抬起袖子抖一抖,“我刚刚才发现,我丢了五块碎银。” 温宛跟寒棋还没有领会出万春枝真正想说的是什么的时候,一道身影突然从她们眼前窜过! 窗户被撞开,万春枝跳楼了。 幸得温宛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万春枝把她拽回来,寒棋急忙起身关紧窗户。 “百十来万,咱们赔得起!”温宛把万春枝死死按在座位上豪横开口,生怕她再想不开。 万春枝哭丧着脸,眼睛充血,“不是钱的问题,丢人啊!” 这件事说出来丢人啊! 如果从一开始她们的计划就被公孙斐洞悉并算计,那这么长时间她们就像小丑一样,一举一动都在公孙斐眼皮子底下,尤其是她,竟还说服温宛替万通钱庄说尽好话! 钱赔的多,但不至于翻不了身,如温宛所说,不是赔不起。 可脸丢尽了! 万春枝恼恨不已,拳头狠狠砸下去,眼泪都被逼出来,硬被她抹净。 温宛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万春枝,她也有错,明明知道公孙斐不是善类,就该打起十二分的精力对待,到底是她轻敌。 寒棋看着眼前二人,又想到公孙斐在她面前得意洋洋的样子,眼睛里亦迸出仇恨的火花,“温县主,万掌柜,从现在开始你们这边不要再入货了。” “这是自然。”温宛怎么可能还入货。 万春枝想哭,这事儿拿出去说,脸丢到家了! “钱的事交给我。”寒棋眼神发狠,“本公主为万通钱庄担保过,此事与我脱不了干系,若我不能把钱要回来,誓不为人!” 寒棋自来就是温宛阵营里的人物,而与她对标的敌人明里只有公孙斐,暗里还有一个温弦。 若然她拿公孙斐一点办法都没有,那么她在这个阵营里意义何在? 有了这个想法,寒棋猛然起身,“两位等我好消息。” 说干就干,寒棋离开御翡堂后,直奔温府。 温宛没走,她怕万春枝想不开,劝她一阵后方才回了御南侯府。 明日午时三刻卓幽回来,她怎么都要拦下戚沫曦…… 兵部酉时放衙,温少行路上看到有卖糖葫芦的,想着阿姐说过女孩子都喜欢吃甜甜的东西,于是买了一串准备给狄轻烟带回去,再加路上耽搁的时间,温少行回到茅草屋时天已经黑了。 好香的骨头汤! 温少行走进院子闻到香味儿,那种满足写在脸上。 “小小!” 他拉开门走进屋里,狄轻烟正预备把炕尾矮桌搬到中间,温少行走进院子的时候她就看到了。 “我来!”温少行走到狄轻烟身边,直接把手里的糖葫芦递给她,随后挽起袖子把矮桌搬到中间,又道外屋捡碗捡筷。 “小小,骨头汤里放盐了没?”温少行站到灶台前,一手握勺一手端着汤碗。 狄轻烟也跟着走出来,“全都放过了,可以吃了。” “好!” 只等温少行把骨头连带里面的藕片海带玉米之类的配菜一起盛出来,两人走到屋里,炕头盖着早就焖好的米饭,温少行盛了两碗,“是不是饿了,快吃。” “哦,给你。”狄轻烟把手里的糖葫芦递还给温少行。 温少行,“……你不喜欢吃?” “这是给我买的?”狄轻烟诧异看向温少行。 气氛一瞬间变得怪怪的。 温少行莫名觉得脸红,“我……我是听阿姐说女孩子都喜欢吃甜的,你也是女孩子所以……” “我喜欢吃!”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喜欢吃,狄轻烟一口咬掉两颗山楂球。 呃—— 好酸! 狄轻烟强忍着酸,扬起那张带着一对酒窝的小脸,“好甜!” 温少行看到狄轻烟的笑脸,莫名也跟着笑了,“明天还给你买!” “好!”狄轻烟重重点头,哪怕手里这根糖葫芦酸多于甜,可心里甜,特别特别甜。 温少行吃饭才快,一会儿一碗。 狄轻烟好不容易把糖葫芦吃完,他已经饱了。 但见狄轻烟才端起饭碗,温少行又默默给自己盛了半碗。 阿姐说过,一个人吃饭最没意思。 不过让他开心的是,小小喜欢吃糖葫芦。 明天多买! 狄轻烟吃饭原本很慢,自打从陇西偷偷跑出来,她这一路吃席速度也跟上来了,只是因为刚刚吃了整串糖葫芦,牙齿酸的酸倒的倒,咬东西有些费劲儿。 温少行见状,“我帮你把肉剔下来!” 第一千二百二十四章 你跟我来 温少行说到做到,直接拿起汤碗里一块大骨头,用自己筷子把肉扯下来,刚要送到狄轻烟碗里时犹豫了,“你会不会嫌弃我?” 狄轻烟突然抬起头,眼睛眨了眨,“什么?” “我用过的筷子……” 还没等温少行把话说完,狄轻烟直接从温少行的筷子上把肉夹过来,送到嘴里,吃了。 温少行诧异一阵,脸颊慢慢染上一抹绯红色,怎么回事? 忽的! 有风从左侧吹进来,那一点点粉红色的小心思忽然凉下去,温少行朝左边一看,吓一大跳,“窗户怎么了?” 狄轻烟一直没说,她是想等吃了饭再处理那件闹心事。 其实窗户破的地方她已经用纸糊过,只是糊的不好所以才会露风,“今天……今天有个坏人冲进来想把我抓走,我把他打晕了。” 温少行闻声脸色骤变,“你有没有受伤?!” 狄轻烟想了想。 “是不是受伤了?伤到哪里了!”温少行直接从矮桌对面绕过来,“让我看看!” 狄轻烟原本还想隐瞒,可见温少行着急的样子,默默把领口往下扯了扯,因为强行收鞭,她把自己抽了一下。 逝水鞭鞭梢扫过的地方红肿发紫,火辣辣的疼。 看到伤口,温少行瞬间皱起眉,一阵心疼。 “你别动!” 温少行当即去拿药跟白纱,转回身跪到狄轻烟面前,“怎么不早告诉我!我先帮你敷药,你忍着疼!” 狄轻烟出身名门虎将,这点伤对她不算什么,疼则疼矣,她从来不怕。 温少行涂抹膏药的时候身体稍稍前倾,下手特别轻,指腹轻轻摩挲间一股异样情愫从狄轻烟心底滋生,她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是不是疼?”温少行抬起头,万般心疼,于是学着姑姑对待阿姐的样子嘴巴凑过去,轻轻吹。 脖颈麻麻痒痒的,狄轻烟脸颊‘刷’的红了。 她越发往后退了退,温少行只顾着狄轻烟脖颈伤口,嘴巴一直往前凑,不停吹吹吹。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陡然响起,温少行跟狄轻烟都吓了一跳,两人齐齐朝门口看过去,只见孤千城正五花大绑靠在门框上。 四目相视,孤千城一眼认出温少行,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小畜牲啊!” 温少行没认出孤千城,毕竟被逝水鞭在脸上留下四五道鞭痕,整个脑袋早就肿成猪头。 狄轻烟指着孤千城,“就是他想抓我!” 温少行眼神发狠,腾的从炕上跳下去,拽起孤千城就要挥拳头,“温少行!你敢碰我一下我就告诉大眼睛你在这里不学好!教坏小姑娘!” 多么熟悉的声音! 温少行把孤千城拽进屋里,借烛光定睛一看,不是孤千城还是哪个! 一种从未有过的心虚突然涌上心头,这一刻温少行只想做一件事,杀人灭口。 还没等温少行付诸行动,孤千城扭头看向矮桌上的骨头汤,“快去给我盛碗汤,我快饿死了!” 炕上,狄轻烟听到孤千城叫出温少行名字,皱皱眉,“他认得你?” “小姑娘,我不指认得他,我还认得他姐,他弟,他全家……”孤千城极富深意看向狄轻烟,“他要是欺负你告本世子,我替你作主!” 温少行觉得不能再等了,猛挥起拳头,正当他要下手时,孤千城突然回头。 他看了看扬在半空的拳头,又看了看温少行,“干什么?” “打你。”温少行音落一刻,拳头挥下去。 砰- 孤千城倒地昏厥。 看着地上的孤千城,狄轻烟从炕上蹭下来,走到温少行旁边,“他是谁?” 温少行沉默许久,“孤千城。” 狄轻烟,“……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孤千城?” 终到赫连泽将入大周皇城这一日。 温宛早早起来,距离午时还有一段时间,她打算先去御翡堂看看万春枝。 马车停在御翡堂前,温宛刚下车便听到一阵嘈杂声,待她寻声,分明看到乞丐正被另外两个乞丐欺负。 其中一个直接上手揪住乞丐头发,拳头狠狠招呼过去把乞丐打倒在地,唇角渗血,剩下那个乞丐抢了破瓷碗里几个铜板之后朝乞丐肚子狠踹。 温宛见状大怒,“你们在干什么!” 两个乞丐见有人过来,跑开时还不忘踢乞丐两脚。 温宛没追他们,快步走到乞丐身边,扶起他,“你没事吧?” 乞丐不说话,起身时抹过唇角血渍,低声低语,“没事。” 这是温宛第一次听乞丐说话,声音竟然…… “你是女的?”温宛震惊看向眼前乞丐,视线落在他胸口,倒也看不出什么。 乞丐没说话,艰难起身去拿瓷碗,丝毫没有理会温宛一番好意。 眼见乞丐拿起破瓷碗就要离开,温宛上前一步拦下他,“你去哪里?” “回家。”乞丐比温宛高一些,枯黄干燥的脸上丝毫看不出因为受了欺负而委屈的表情,样子十分倔强 。 “你家在哪里?”自对面胜翡堂开张到现在,温宛虽没有刻意注意过这个乞丐,可她一直都知道乞丐的存在,时尔丢些碎银也是希望能尽些绵薄之力。 她不是观音,不能普度众生,有时候她连自己都普度不了,但若举手之劳能让一个人吃饱饭,她愿意举这个手。 乞丐被温宛问住了,他低下头,沉默许久才开口,“不知道。” 越是倔强 ,越叫人心疼,“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可以先到御翡堂打杂。” 弱肉强食的世界,温宛只能做到如此。 乞丐闻声,看向温宛。 这一刻,温宛才算认认真真去看乞丐的容貌,虽然皮肤干燥枯黄,眉毛跟头发都毛毛躁躁,但乞丐的五官很好看,尤其是一对双凤眼,干净清澈,自里面散发出来的光芒带着一丝让人心疼的固执。 “如果你愿意的话。”温宛不强求,但她希望。 一个女乞丐的未来应该一眼就能望到尽头。 乞丐犹豫了,他低下头,沉默良久,“我要工钱。” “供吃住,你还要工钱?”温宛善良,可她现在也很缺钱。 乞丐点头,“不给工钱我不干。” “要多少?”温宛实在不太理解乞丐的想法,她难道看不出来,自己是在行善? 乞丐伸出五根手指头,根根修长,比一般女子的少要大一些,“五个铜板。” 好大的理想! “你跟我来。”温宛同意了。 第一千二百二十五章 这里风景不错 万春枝不同意,她没钱。 看着站在角落里的乞丐,万春枝一把拉过温宛,“县主你怎么想的?我们现在穷死了。” “不差五个铜板。”自昨晚知道万通钱庄的老板是公孙斐之后,哪怕寒棋说一定会把钱要回来,她其实也没报太大希望,毕竟她跟公孙斐打过交道,手段之刁钻着实难以应付。 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谁能收拾了那样的妖孽! “我差,你把人带走,我这里不缺人手。”万春枝果断拒绝。 温宛侧身,看了眼乞丐。 乞丐站在那里,面无表情,不卑不亢。 “先放在你这里几日,待我事情忙完,我带她走。”温宛妥协道。 万春枝也瞧了乞丐,“她真是女的?” “是。”温宛注意到乞丐没有喉结。 万春枝歪着脑袋看了眼乞丐,“行罢。” “反正也没生意,你带她收拾一下,我有件事得办。”时候不早,温宛准备离城。 见万春枝应下来,温宛转身离开御翡堂,登上马车叫徐福朝皇城正东门赶。 谁也没有想到,就在温宛快要离开皇城的时候,被人拦下来。 拦她的人,是公孙斐。 温宛有急事要办,是以公孙斐说要求见的时候她叫徐福直接驾车,任何事都不比戚沫曦重要。 然而公孙斐动手了。 看着被公孙斐封住穴道的徐福,温宛美眸含怒,“公孙斐,你未免放肆!” 公孙斐抬手,“县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温宛顿住脚步,算计下时辰,“一盏茶的时间,不能再多。” “好。” 公孙斐再次抬手,温宛顺着他所指的方向走去对面深巷。 巷子无人,有很明显被清理的痕迹。 也难怪,有钱能使鬼推磨。 行入深巷,温宛止步回头,下颚微微扬起,目色冰冷,“何事?” 最基本的称呼没有了,温宛连名带姓都不愿意叫,如果不是长久以来的良好教养,温宛想骂人。 杀人的心也有。 “斐某很想知道,温县主与寒棋公主到底有什么样的交易,以致于公主殿下昨夜跑到我温府放火,想要烧死斐某。”公孙斐愠声开口,眉目间亦有火气。 昨夜要不是他及时发现,他自是不能死在火海里,温弦可不一定了。 倘若温弦死,那么于阗将不会有第二种选择,那时寒棋…… 温宛暗惊,脸上却是冷笑,“你可真是大不敬。” 公孙斐皱了皱眉。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寒棋公主已经表明态度,你就该遂她心意,早早去死,你还活着干什么?”温宛气场丝毫不输公孙斐,美眸含怒,字字如冰。 公孙斐可能没想到温宛能说的这么理直气壮,“你我之战,何必扯上外人?” “御南侯府与太子府之战,又与你这个外人何干?”温宛漠然看向公孙斐,眼中带着不屑。 “温弦乃吾故友之女,斐某帮的是她。” “寒棋乃吾温氏粮行股成持有人之一,她也只是在帮我,有何不可?”温宛微挑眉峰。 面对温宛字字针对,公孙斐微嘲,“拼财力,你如何赢得了斐某?” “赢不赢得了,走着看罢!”温宛不想再与公孙斐纠缠,她要出城。 然而公孙斐还在气头上,上前一步挡在温宛去路。 昨夜寒棋当着他的面把火把甩过来,脸上想要弄死他的表情根本掩饰不住,恨不能与他同归于尽。 公孙斐承认,自他认得寒棋至今从未见她有如此鲜活的模样。 然而这个鲜活,却是因为想要他命。 “你斗不过斐某,就算加上寒棋也没有意义,我今日找你,是希望你能明白,把寒棋拉到你身前当作盾牌,并不能挡住斐某的攻击。”公孙斐来找温宛的目的,想她能让寒棋退出这场较量。 “若是不能,你现在就不会出现在本县主面前,公孙斐,两军交战各使手段,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谁赢谁输,各凭本事!” 温宛被公孙斐气着了,眸子里迸出寒凛之意,但她现在没时间计较,“你有本事就使出来,现在,请你让开。” 公孙斐再次挡在温宛面前。 咻- 箭矢疾飞,近距离射杀,温宛也是想他死。 奈何公孙斐武功高超,闪身躲过瞬间身体回落到温宛身前,“这可是县主先动手的!” 温宛心道不妙,莫不是杀她? “徐……” 啪! 公孙斐没杀温宛,只是封了她穴道。 “县主想与斐某较量,我便给你这个机会,钱财是行大事的根本,没有钱,没有庞大财力支撑,萧臣想要成事异想天开,今日我便把话撂在这里,温县主听好了,大周嫡储的位子只要有我公孙斐在,萧臣就没资格。”公孙斐霸气开口,声音冷蛰。 温宛被封了哑穴,身体也动不了,就只能用眼神回击,那种蔑视便是公孙斐看了,也没有小觑的意思。 “这里风景不错,县主且在这里吹吹风,冷静冷静,好好想想以卵投石的下场是不是你想要的。”公孙斐已经把话说到这种程度,自觉再也没什么比这个能震慑的话,于是转身。 温宛恨的咬牙切齿,暗暗算计时辰,她来不及去找戚沫曦了。 幸好昨日她与沈宁打过招呼,否则公孙斐坏她大事…… 然而此刻,刚从礼部官衙出来的沈宁,遇到了温弦。 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温弦,沈宁甚至没把她放在眼里,“温姑娘想在礼部官衙门前闹事?” “我可没想闹事,只不过有些话想与沈大人说,大人借步?”温弦与沈宁鲜少有交集,如果一定说她们有过交集,也是当初在天牢里时做过邻居。 沈宁真不知道是谁给温弦的脸,竟来找她说事儿,“麻烦温姑娘让一让。” 她与温宛相约的时辰快到了,此刻出城,刚好能在午时一刻赶到岔路,亦能截住戚沫曦。 见温弦没有避开的意思,沈宁屈尊绕过她,径直走向马车。 “沈大人在公主府住了一个月,就那一个月,市井里风言风语传的可多,大人不想知道他们都传了什么?”温弦转身,朝沈宁高喝。 沈宁止步,缓慢回头,虽未着官袍,身上自带气场,“造谣中伤朝廷命官是重罪,温姑娘怕是怀念那段在天牢的日子了?” 温弦面色微怒,须臾恢复如初,慢慢走过去。 “若不是造谣,那便无罪。” 第一千二百二十六章 明月照沟渠 沈宁不语,冷漠看向朝她走过来的温弦。 “市井相传,端荣公主之所以邀沈大人入公主府小住,是看中沈大人的品貌才识,想替宋相言讨一位正牌的王妃。” "休得胡言!"温弦的话刺到沈宁痛处,她目寒,厉声警告。 温弦虽不了解沈宁,但也知道此人城府极深,断不会因为她只字片语就恼羞成怒,她这话,说到点子上了! “这可不是我说的,是市井百姓胡乱传的,我也不信。”温弦走近沈宁,似笑非笑,“端荣公主为何请沈大人到公主府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沈大人与宋相言绝对是君子之交。” 沈宁漠然站在那里,美目如霜,“你想说什么?”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宋相言喜欢的人不是沈大人,像沈大人这么聪明的女人又岂会明知不能为而为。” 温弦绕到沈宁面前,身体稍稍凑过去,拉近彼此距离,“沈大人既然知道宋相言喜欢的是温宛,自然不会主动送上门,自讨没趣。” “胡言乱语!”沈宁美眸陡寒,声音寒冽。 “沈大人,你不会不知道宋相言喜欢的人是温宛吧?” 温弦极尽挑拨之能,眉飞色舞,“想想,自打宋相言认识温宛,替她出了多少回头,帮她做了多少事!一个男人若真心喜欢一个女人啊,总不希望她受委屈,若单从这方面考虑,宋相言可比萧臣更喜欢温宛呢!萧臣尚且在皇上面前要求退亲,让我那位长姐伤透了心,宋相言就只会在长姐身边默默守着她,从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心,猛然一颤。 宋相言喜欢的人是…… 温宛吗? 那日之前,她一直以为是她! 如果不是喜欢她,为何要她答应端荣公主到公主府小住,如果不是喜欢她,为何对她不避嫌,每次她入大理寺宋相言都殷勤招待,难道不是因为她特别? 如果不是喜欢…… 沈宁忽然背转身形,她不想让温弦看到她脸上一瞬间涌起的悲伤情绪。 如果喜欢,就不会认她当妹妹了。 温弦不聪明,可也不笨,沈宁这副样子已然说明一切,“长姐也是,皇城里里外外都传疯了,大家都说沈大人日后必能嫁给宋相言成为宋小王妃,长姐是沈大人最好的姐妹,也不知道有没有问过大人这件事。” 见沈宁依旧背对,温弦说的越发来劲儿,“大人其实也不能怪长姐,做人谁没有私心,宋相言对长姐的好连我看了都嫉妒,若是谁能对我那般……就说前几日我在胜翡堂与太子妃闲逛,长姐看我不顺眼非要找我麻烦,太子妃就说她两句,可把宋相言心疼的,竟将太子妃都给数落一顿,我若是长姐,也断不会放过宋相言这样甘愿为她付出一切的男人,只可惜沈大人……” 啪—— 沈宁一向沉稳持重,从未对谁动过手。 然而此刻,她突然转回身赏了温弦一个大嘴巴。 温弦被打懵了,“沈大人!你……” “温弦,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本官即刻抓你到大理寺,且不论宋小王爷喜欢谁,总归瞧不上你,你若再落在他手里,能不能从天牢里活着走出来,我可不敢保证!”沈宁如何能在温弦面前失了分寸,刚刚只是意外。 温弦愤怒看向沈宁,“他纵然瞧不上我,就瞧得上你了?你在公主府住了一个月,如今连个名份都没有,沦为整个皇城茶余饭后的最大笑柄!你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他喜欢的人是温宛!为了温宛他可以赴汤蹈火,他又为你做过什么!” 温弦的话全都进到沈宁心里,有些事平时想不起来,关键时刻全都涌上心头。 自与温宛相识,宋相言每次找她似乎都是为了温宛。 可是温宛有喜欢的人了,温宛喜欢的是萧臣啊! 见沈宁朝自己走过来,温弦捂着脸颊边叫嚣,边后退,“大家都是女人,一个人喜欢亦或不喜欢一个人我们多多少少都会有感觉,我不信温宛不知道宋相言喜欢她!她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想把宋相言一辈子绑在她身边当她的挡箭牌!” “来人!”沈宁突然止步,高声喝道。 音落之际,礼部官衙突然有几个侍卫冲出来,温弦见状不妙,狼狈跑向自己马车,“沈宁!你自己好好想想,温宛到底有没有把你当真朋友!还是说从头到尾,她一直都在利用你!” 温弦仓皇跳上马车,马车扬长而去。 独留沈宁站在原地,脑子里混乱不堪。 “大人!”侍卫停在沈宁身边,拱手道。 沈宁看着消失在巷口的马车,心底犹如大风刮过的湖面,涟漪层层翻动任她如何强压都无法平静。 温弦的话如同一把利剑猝不及防刺进她心里,好像没那么疼,偏那疼丝丝缕缕蔓延,很快遍布周身百骸,她痛的捂住胸口,身体慢慢俯下去。 “大人!”侍卫上前扶住沈宁。 “没事。” 沈宁忘了一件事,可她怎么都想不起来了,于是转身,迈着艰难步子走向府门,“回罢。” 午时了。 赫连泽一行人已到十里亭。 前面就是大周皇城,放眼望去竟无尽头。 相比北越,大周地广粟多,国大人众,兵强士勇,四夷宾服,万邦来朝,能成为中原霸主,大周先帝萧魂功不可没。 这是五国公认的事实。 还好萧魂死的早,这也是五国为数不多的共识。 北越地处大周西北位置,国土面积虽大,可土壤贫瘠,地广人稀,无论经济还是兵力都要弱于大周,但凡有野心,谁不愿做中原乃至天下第一。 尤其在拥有成为第一的资本的时候,蠢蠢欲动的心就再也按捺不住了…… “三皇子,前面就是大周皇城,咱们为何要在这里停下?”媚舞从北越出来时还穿着斗篷,越往大周来衣服料子越少,此刻身上的衣服仅够蔽体。 赫连泽挺身而立,长眉斜飞入鬓,下颚微扬,他看着眼前的大周皇城,就像一头雄狮在看自己的猎物,双止闪出异彩。 媚舞顺着赫连泽的视线看过去,拥有百万人众的大周皇城的确壮观。 只可惜。 被雄狮看中的猎物,跑不掉…… 第一千二百二十七章 打架也行! 赫连泽无声注视,丝毫没有要回答媚舞的意思。 媚舞讨个无趣,扭着身子回到囚车旁边,如丝媚眼瞄了下囚车里早就被折磨的只剩下一口气的卓幽,来到九禅身边,“你说,三皇子在等什么?” 九禅身着雪色僧袍,颈间佛珠拳头大小,得说这次来大周,媚舞装衣服的箱子只有一个,九禅则有整整三大箱,全都是白色僧袍。 “三皇子说了,午时三刻入大周皇城,时辰还早,等着罢!” “午时三刻?” 媚舞侧身看了眼依旧站在那里的赫连泽,多有力量的男人,还真是叫人眼谗,“三皇子想给大周那些官员一个下马威不成?” “总归不能叫他们好过。”九禅拿鼻孔出气,“都是一帮杂碎!” 媚舞挑动眉梢,“你可别小瞧大周的高手,凭你一把杀刀,未必横扫。” “贫僧此来大周皇城,只想会会一个人。”九禅坐在囚车后面,单脚踩着锁住卓幽琵琶骨的锁链,声音粗犷,血盆大口一张一合,十分像鬼。 媚舞与九禅在赫连昭手下共事多年,彼此还算了解,“大周国师,一经?” “都说他是天下第一僧,贫僧不服!”九禅抖了抖身上白色僧袍,嗤之以鼻。 媚舞掩唇笑了,“大师有何不服?相传一经大师风流倜傥,绝艳倾城,大周先帝一直未立后位,便是将这后位允了一经大师,那可是大周真正的国母呢。” “切——” 九禅嗤之以鼻,“妖僧误国!” 就在这时,有侍卫过来禀报,“三皇子有令,出发。” 这一路走来,媚舞也有一个人要见。 这个人,也在大周皇城。 此刻真要入城,媚舞心底有了期待,于是扯了扯肩头衣裳,理了理过腰的长发。 她看向不远处巍峨耸立的皇城,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人。 那个,很美很美的人…… 将近午时三刻,自神策营通往正东门的路上,骏马疾驰。 戚沫曦单手握住马缰,另一只手里的鞭子不时扬起,萧臣说过,今日卓幽必回。 若不是神策营里有正经军务必须要处理,她昨晚都能住在魏王府,她在三个月前就已经想好看到卓幽后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该死的卓幽,答应我三个月一定回,这都几个月了!”戚沫曦越想越气,可心里那份着急比怒火更让她难熬。 正东门,媚舞将通关文牒交到侍卫手里,侍卫转身请示城官。 城官得礼部支会,早知赫连泽今日会到,于是放行。 以赫连泽为首,数十侍卫护送的囚车缓缓驶入皇城。 看着囚车里一身血衣,肩胛骨被铁链锁住,几乎奄奄一息的卓幽,周围人或指指点点,或窃窃私语,倒无一人上前细看,毕竟囚车后面坐着一个煞神,单看长相就足够骇人。 反倒有更多的人把目光投在媚舞身上,那般穿着,那般长相,那般柔软无骨的身子,实在叫人移不开视线。 赫连泽的马车刚入皇城,戚沫曦纵马而至。 城门处,戚沫曦照例亮出令牌,城门官见令牌放人。 “驾——” “让开!” 戚沫曦见卓幽心切,纵马驰骋时没有刻意躲闪走在前面的媚舞,她知道撞不上。 骏马驰骋,从媚舞身侧擦肩而过。 以媚舞的武功就算真冲她来也撞不到她,可以她的脾气,马上的人该死,连这马都该死! 于是她指间挽针,‘咻’的射向骏马! 此时戚沫曦已然纵马擦过囚车,她心念卓幽,目不转睛。 嘶—— 芒针刺中骏马,那马吃痛扬起前蹄。 戚沫曦猛然拽紧缰绳,骏马在原地嘶鸣,如受惊一般。 突如其来的变故,戚沫曦试图驯服骏马,奈何那马完全不受控制,守城官认得戚沫曦,立刻派人过去帮忙。 奈何那马太烈,倘若不能驯服放任其在城中横冲直闯必是隐患,无奈之下,戚沫曦只得将骏马交由侍卫,引出城门。 她着急办事,转身便要离开,却在下一刻停下来。 戚沫曦站在那里,无比缓慢转回身,视线一点点移向停驻在她左侧的囚车。 她看向囚车里那抹身影,瞳孔震动,浑身血液都似凝固,瞬息之间,她眼眸血红,额头青筋迸起,拳头被她攥的咯咯响,牙齿都被她咬碎。 该死的…… 卓幽! 她千等万等,千盼万盼的男人回来了,却是这样体无完肤出现在她面前! 戚沫曦‘铮’的抽出腰间软剑,杀意鼎沸。 她带着满身煞气,犹如地狱夜叉大步走向囚车,那份寒凛霸气让人望而却步。 车队最前面,一侍卫上前欲拦,“大胆,还不……” 呃- 剑起剑落,侍卫吃痛捂住胸口。 马背上,赫连泽微微眯起眸子,身后媚舞拖着长长的鱼骨鞭走过来,“三皇子,属下来。” 赫连泽点了点头,“不必手下留情。” 媚舞笑了笑,“三皇子放心,属下……定要她命!” 眼见对手持剑而来,媚舞眼底闪过一抹阴蛰,鱼骨鞭倏然飞射,犹如狂蟒卷向戚沫曦脖颈! 戚沫曦,大周老将戚廉独宠的孙女。 戚家武将门风,偏戚枫喜文亦无练武资质,戚廉便将毕生心血全都花费到自己宝贝孙女身上,更将名剑绝流传给她。 绝流虽为软剑,却在兵器谱上排到前二十,是榜前五十里唯二的软剑。 面对鱼骨狂势席卷,戚沫曦眼中发狠,绝流强势刺出! 七成内力加持,绝流剑身瞬间幻化出数道剑气。 砰—— 绝流平刺,与对面鱼骨鞭碰撞刹那,萦绕在它周围的数道剑气如同白绸般迸起,硬是将鱼骨鞭锁在半空。 媚舞暗惊,欲抽回鱼骨刹那竟觉吃力?! 轻敌了! 马背上,赫连泽玩味看向眼前对战的两个女人。 九禅从背后走过来,“主子,那个女人不简单。” “媚舞遇上对手了。”赫连泽没有让九禅过去帮忙,饶有兴致看眼前二人你来我往。 媚舞既知轻敌,再不敢怠慢,机关叩动间三色玄鞭突然于每道鞭结处长出如鱼骨般的骨刺,硬是将戚绝流剑别在其中。 戚沫曦平日里爱喝酒,所有人都以为她喝酒行,那是因为没人见过她带兵打仗的样子,她打架也行。 非常行…… 第一千二百二十八章 来者,报上名号 绝流被鱼骨死死卡住,媚舞眸间阴狠,微讽一笑,左手挥动间鱼骨猛然卷起绝流,戚沫曦被她带到半空。 “媚舞动真格的了。” 站在九禅的角度,他无比清晰看到鱼骨鞭上每道骨刺都有一股化形的劲气射出,朝半空中的戚沫曦笼罩过去,而戚沫曦则如困兽,再难抽身。 赫连泽微抬下颚,微微眯起眼睛,“本王倒是觉得,那个女将军是故意的。” 九禅手里握着穿插卓幽肩胛骨的锁链,他回头,看着囚车里昏迷未醒的卓幽,眼底发狠,突然扯拽锁链,锁链绷直,一股强烈刺痛令卓幽发出一声低吟。 赫连泽回头,似笑非笑看了一眼。 “属下得让他看着,没有人能在贫僧手里把他救走。” 囚车里,卓幽虚弱无力的身体被铁链牵扯,重重撞到囚车铁栏上。 他吃痛睁开眼睛,猛然撞进瞳孔里的画面正是戚沫曦被鱼骨困在半空。 “呃呃……呃呃呃!”卓幽奋力想要扑过去,却在下一刻被九禅重新拽回到铁栏处。 双肩传来剧痛,鲜血迸涌,他却扔在挣扎,入目所及皆是戚沫曦! 正如赫连泽所说,戚沫曦的确是故意借鱼骨之势腾到半空,她不想恋战,她要绝杀! 所有伤害卓幽的人都该死! 尤其她看到了。 她看到卓幽在囚车里浑身是血的看着她! 她的男人岂容别人这样欺负! 卓幽受的苦,这里每个人都要受一遍! 哪怕这一刻,媚舞还在骄傲,她挑眉看向半空中的戚沫曦,脸上的笑极尽嘲讽,她说过,不管是人还是马,都不该活着。 然而一息之后,媚舞终于意识到不对,她发现虽然鱼骨绞缠住绝流,可真实的情况,是绝流锁住了鱼骨! 就在媚舞意识到不对时,绝流剑剑身突然光芒大涨! 戚沫曦以十成内力注入绝流,众人肉眼可见,绝流剑身竟然燃烧起来! “怎么回事?”九禅大惊。 赫连泽眼中露出些许赞叹,“能把软剑使到这种程度,这女人倒也是个厉害的。” “媚舞会不会有危险?”九禅虽然不喜欢媚舞,但也共事多年,十分担心。 赫连泽依旧没有让他帮忙的意思,“应该不会,不过得吃点苦头。” 果不其然! 半空中,戚沫曦目光如炬,剑身燃烧的光芒照耀在她身上,犹如披着金甲的神女! “绝流斩——” 这是戚沫曦的看家本事! 众人视线里,戚沫曦单手持剑,手腕跟身体皆巨颤,绝流带着无比强悍的剑气俯冲下来,媚舞本想甩开鱼骨,可鞭子被绝流锁的太紧! 眼见巨大火柱从天而降,媚舞突然叩动机关,鱼骨回缩。 轰—— 爆响声震痛耳膜,无数由劲气带起的火焰冲向四面八方,媚舞躲闪不及狼狈翻滚到地上,待她再起,左肩传来灼烧剧痛。 她垂眸,肩头被烈火劲气擦伤,焦了一块! “该死!” 媚舞大怒,再次甩出长鞭。 鱼骨鞭阴毒,机关叩动刹那,数百芒针齐齐射向戚沫曦! 戚沫曦当即甩动绝流,在身前铸成密不透风的堡垒。 媚舞知道机会来了。 机关再动,一根臂长玄针突然从鞭身射出! 那针带着强悍劲气生生穿透剑墙,狠狠射向戚沫曦眉心。 此招阴毒,在于玄针之力强于芒针十倍,混在芒针里出其不意取对手性命! 眼见玄针穿透剑墙,戚沫曦双足狠踏被迫倒飞,脚下碎石崩裂。 媚舞乘胜追击! 鱼骨鞭顺势再起! 当下情景,戚沫曦已处劣势。 囚车里,卓幽顾不得自己肩头剧痛,眼睛里全都是心疼跟抱歉,戚沫曦陷入危险,他却无能为力。 卓幽双手紧紧抓住铁栏,再不敢大声呼喊,怕戚沫曦分神。 就在媚舞再欲祭出杀招一瞬,一道箭矢突然自背后射过来。 箭矢之快,媚舞根本来不及回身,只能低俯。 然而箭矢未停! 一根!两根!三根! 马背上,赫连泽朝箭矢射过来的方向看过去,便见是少女抬起左手,短弩藏于她袖。 “三皇子,那小妮子交给贫僧!”九禅早就心痒,看到有人助阵,自然请缨。 赫连泽知道来人是谁,他来大周之前看过的画像里有那少女,御南侯府温御的嫡长孙女,温宛。 “别要她命。”赫连泽搭眼过去,低声道。 “是!” 九禅得令,将锁链拴在马车前沿,带着霸道跟不屑瞧了卓幽一眼后扛起宽剑飞身而去。 而此时,戚沫曦趁媚舞狼狈躲闪箭矢之际反击,绝流再度带起燃烧的火焰,直朝媚舞劈斩! 公孙斐手法刁钻,此前给温宛封的穴道徐福解了半天也没解开,好在封的时间不长,待她从深巷里出来时这里已经打翻天了。 来不及讲道理,温宛得保证戚沫曦不会受伤,于是抬手射箭! 九禅飞身朝向温宛,黑色宽剑带着狂暴剑气疯狂斩向温宛。 温宛心中大骇,反手射出箭矢。 然而面对像九禅这样厉害的角色,箭矢根本无济于事,甚至沾不到九禅雪白僧袍。 九禅背后,戚沫曦看到温宛,于是抛下媚舞举剑欲救,不想这时,一道青色剑气对准九禅直劈过来。 戚沫曦看清来者,转身回斩媚舞。 来者,宋相言。 宋相言得城门大乱之后二话没说,抄着战魂宝剑直接冲出来。 战魂携庞大剑气生生斩断九禅对温宛的攻袭。 “老秃驴,你找死——” 宋相言没给九禅反应时间,再挥战魂。 他可以容忍有人对他不敬,打他两下也不是不行,敢伤温宛真的是活腻了! 他连命都可以给的女人,别人动她一下就是要他命! 九禅皱眉,“来者,报上名号!” “我是你爹!”宋相言武功实在不高,好在靠着战魂加持,内力看起来仿佛很了不起。 这也是九禅把他当个人物的原因。 此刻宋相言双脚重重跺向地面,战魂带着磅礴剑气劈向九禅。 青色剑身涌起的强悍劲气不断发出嗤嗤声响,撕裂空气的力量跟速度让九禅不敢小觑! 第一千二百二十九章 沈宁来了 九禅皱眉,面对如此强大的剑意他略有迟疑,最终没有强硬接下那一剑,而是虚晃了一招。 与此同时,上官宇携十二卫赶到。 “上官宇!”戚沫曦大声吼道。 听到叫声,上官宇顿时意会,当即拦下攻向戚沫曦的媚舞。 戚沫曦得以抽身,猛然掉转身形直奔囚车。 囚车里,卓幽看着朝他奔赴的戚沫曦,内心说不出的自责跟心疼,他想让戚沫曦别管他,快点离开! 这是陷阱啊! 赫连昭之死,他被俘,还有赫连泽说的那句话,无一不说明这就是一个局! 一个早有预谋的,坑害自家主子的局! 此时此刻,温宛只恨自己不会武功,短弩面对这样强悍的对手没有丝毫伤害! 可哪怕只是能起到迷惑敌手的作用,她也不能停下来。 眼见戚沫曦冲向囚车,一直坐在马背上的赫连泽目色渐寒,他自马背上卸下佩剑,在戚沫曦靠近刹那长剑出鞘。 长剑,龙渊! 龙渊剑起,赫连泽只三分力便有一阵刺耳剑鸣传到每个人耳廓里,刺痛耳膜。 戚沫曦感受到那股不同寻常的强霸剑气极具压迫,她知不敌! 那又如何! 谁挡她救卓幽,谁就得死! 看着义无反顾冲过来的戚沫曦,赫连泽眼底有了杀意,他在北越看过的画像里没有眼前这个女子,则说明,她不重要。 砰—— 面对强出自己数倍的剑气,绝流剑没有半分退怯,硬是与之狂击! 剧烈撞击产生的强大气流疯狂外泄,戚沫曦被那股气流冲袭,整个身体如断翅蝴蝶般倒飞出去。 囚车里,卓幽猛然前冲,双手紧紧握住栅栏,肩头鲜血汩汩涌溢。 千钧一发,一抹锦蓝色身影飞身而至,单手贴于戚沫曦后背,“这里交给本王。” 戚沫曦没有回头,她知是萧臣。 “救了卓幽,本帅再找你算账!”刚刚那一剑剑气太强,戚沫曦抹过唇血渍,借萧臣之力再度冲向囚车。 这一次赫连泽没有为难戚沫曦,漆黑眸子锁住眼前锦衣少年,他认得,大周七皇子,萧臣。 他此番来大周的目标之一。 萧臣虽然不知道温宛跟沈宁为何没将戚沫曦拦下来,可在看到囚车里的卓幽时,无法形容的愤怒让他失去理智,他要让马背上的赫连泽付出代价! 龙渊剑起,赫连泽很想跟萧臣过一招。 墨鲲弹出三尺剑身,亦被萧臣平举到胸前。 另一处,戚沫曦已经冲到囚车前,她看到卓幽肩胛骨上的锁链,眼泪奔涌,“你答应我三个月回来的,为什么没有回来!” 看着戚沫曦泪涌如柱,卓幽颤抖着唇,下颚被卸,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唯有眼睛里写满心疼。 他张着嘴,对不起。 “别说那些没用的!给我出来!”戚沫曦猛然起身,举起绝流愤然砍向囚车上的锁链。 这会儿,北越几十个侍卫皆冲过来。 咻—— 最先靠近戚沫曦的北越侍卫中箭,戚沫曦抬头看过去,温宛正在看她。 得温宛相助,那些北越侍卫再无近身。 另一处,墨鲲与龙渊第一次交锋,传出‘当’的一声暴响。 两柄旷世神兵激烈碰撞,剑气朝外汹涌膨胀,远泄十数丈,以致于不远处媚舞跟上官宇都似受到冲击,宋相言也被震了一下,好在十二卫分两拨护主,宋相言跟上官宇打的虽然吃力但未危及性命。 赫连泽身形落地时只觉右臂微颤,虎口隐隐作痛,心中难掩震惊。 他武功很强,刚刚一次性祭出七成内力,结果非但没有震慑住萧臣,竟还被他触及到经脉,险些伤了元气。 对面,萧臣手握墨鲲, 刚刚那一剑他亦试出赫连泽的内力,与他不相上下。 此时皇城正东门乱成一锅粥。 戚沫曦始终无法斩断囚车上足有臂粗的玄铁锁链,温宛袖内箭矢所剩无几。 上官宇及十二卫的一半将媚舞团团围住,宋相言也靠着人多欺负人少暂时与九禅打成平手。 萧臣再次举剑,他虽未动杀意,但也祭出十成内力于墨鲲,把卓幽伤成那个样子,这笔帐他一定要算! 就在这时,自朱雀大街方向快速驶来一辆马车。 马车将将停下,沈宁便着一身官袍从里面急急跳出来,她想起什么事了! 戚沫曦! “大胆赫连泽!”沈宁得到城门大乱的消息后第一时间赶过来,原本赫连泽一行人入皇城该由礼部相迎,但由于赫连泽身份与此行目的特殊,是以今日当迎赫连泽的人是宰相鹤柄轩。 沈宁赶在鹤柄轩之前过来,唯一目的是想把此事定性为赫连泽初入皇城便寻衅滋事,而非戚沫曦想要劫人! 沈宁身着官袍,官袍显现出来的官阶足以让赫连泽抬手,媚舞跟九禅看到指示,停手。 萧臣暗自压下杀招,除了戚沫曦在砍锁链,所有人都停下来。 当当声,尤为刺耳。 沈宁虽为女子,纵然身躯瘦小娇弱,然而她身上自带一股文人品质,沉浮有力,执着飘逸。 “赫连泽!你初入我朝便接连伤我朝女帅及大理寺卿,未免太不把我朝放在眼里!”沈宁行至赫连泽身前,美眸愠冷,声音铿锵。 赫连泽刚刚与萧臣交手时已落地,此刻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官,多少有些印象,大周朝官职最高的女官,沈宁。 长的倒是标致。 他勾起唇角,侧身瞧了眼还在试图斩断铁链的戚沫曦,“沈大人觉得,是本皇子在寻衅滋事?” 没人去拦戚沫曦,因为拦不住。 沈宁故意忽略掉戚沫曦,高喝,“稍后宰相大人将到,这般情景相信宰相大人亦会同意本官的说法!” 赤果果的提醒跟暗示。 此话一出,一直在旁边助攻的温宛突然走向距离她最近的九禅。 她走的很随意,没有一丝攻击性。 宋相言见温宛走过来,忧心开口,“你没事吧?” 温宛行到宋相言跟九禅中间,她看了眼宋相言,“很快就要有事了。” 未及宋相言反应,温宛突然冲向九禅,距离太近,九禅连运出内力的功夫都没有便见温宛撞到自己提在手里的宽剑上。 左臂被剑划伤,鲜血渗出衣袖。 “温宛!” 宋相言震惊之余大步跑过去时温宛顺着宽剑倒在地上,单手捂住手臂,五官扭曲,“沈大人!北越来使要杀我——” 九禅,“……” 第一千二百三十章 本帅在跟他说话! 不远处,萧臣亦想跑过来,却在看到宋相言把自己衣袍扯下来替温宛包扎时忍住了。 他知温宛用意,他知…… 他与赫连泽所站距离相当,为防赫连泽出暗手,他不能妄动。 沈宁站在原地,视线里,宋相言正替温宛包扎,脸上紧张的神情外溢,着急的手忙脚乱,心疼的无以复加。 她忽然想到温弦与她说的话,字字扎心。 过往场景浮现,的确。 的确他们相处的时候看起来那样融洽,而宋相言在她面前却从不曾这样亲昵过,她以为他们是守着男女大防,心是在一起的。 原来她想太多了! 可为什么…… 会是温宛? 沈宁缓慢移开视线,回落到赫连泽身上,声音清冷如冰,“三皇子最好给本官一个解释。” 赫连泽颇为无奈,“沈大人难道没看见是那位温县主自己找死么?” “本官,及在场所有人都看到是三皇子的人伤了我朝温县主,此事我朝绝不善罢甘休!”沈宁摒弃心底盈溢出来的悲伤,冷声开口。 大局之下,保戚沫曦才是最重要的事。 “呵!”赫连泽真不是很懂。 他侧身,指向那些被温宛短弩射中的侍卫,“那我朝将士的公道,本皇子是不是也该向沈大人讨回来?” 不远处,宋相言听到赫连泽说话,当即将温宛袖内短弩拽出来搁到自己身上。 明目张胆的操作,九禅,“……” “沈大人!”宋相言扶起温宛,“是他们先动的手!戚帅正在为本小王讨公道!” 三人成虎啊! 沈宁跟温宛还有宋相言一番操作下来,戚沫曦想要劫下卓幽的事就没有那么黑白分明了。 赫连泽把视线投到萧臣身上,眉峰微挑,“魏王怎么说?” “若非本王来的及时,戚帅必会死在三皇子手里。”萧臣冷厉开口。 就在这时,宰相鹤柄轩的马车姗姗来迟。 沈宁心知就眼下情状颠倒黑白也是到了尽头,当即走向囚车。 温宛跟宋相言也都围过去。 萧臣这才放松警惕,走向温宛。 九禅跟媚舞看向赫连泽,赫连泽摇了摇头。 马车停在对面,车帘掀起,鹤柄轩从里面走出来,他早知城门大乱,故意来迟一些是因为上面有旨,此案重点不在破案,在于破在谁的身上。 他既知萧臣已来,便由着他们闹,看看到底能闹到什么程度。 鹤柄轩踏步向前,赫连泽迎过去。 “北越三皇子赫连泽,拜见鹤相。”赫连泽拱手,恭敬道。 鹤柄轩还礼,“三皇子一路舟车劳顿,辛苦。” “辛苦自然是辛苦,只是才入大周皇城便出了这样的事,本皇子实在有些无力。” 赫连泽侧身,将整个囚车暴露在鹤柄轩面前。 此刻囚车旁边,沈宁想把戚沫曦拉下来,之前所有事都能解释,唯独戚沫曦到现在还在斩锁链的事很难圆的明白。 囚车里,卓幽没办法说话,纵然肩胛骨锁着锁链,他还是拼命摇晃着手希望戚沫曦停下来! “沫曦,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我们先回去,从长计议!”沈宁扯她衣袍,却怎么都拉不下她。 温宛亦走过去,“我们都想救卓幽,也一定能把他救出来,但不是现在,沫曦你先下来!” 宋相言瞄了眼不远处的鹤柄轩跟赫连泽,心道此事不能久拖,于是从沈宁跟温宛中间穿过去,一把抱住戚沫曦的双腿,试图把她拽下来。 砰—— 毫无预兆,戚沫曦猛抽左脚狠狠踹在宋相言脸上。 宋相言应声倒地,脸上印上一个大鞋印。 “戚沫曦!你……”沈宁着急,再欲开口时被戚沫曦喝住。 “你们都闭嘴!” 戚沫曦终于停下来,因为长时间持续用力,她握着绝流的手都在颤抖,“你们可知这囚车里的人是谁?” 没等温宛他们开口,戚沫曦高声喝道,眼眸血红,“他是我戚沫曦喜欢的男人!” 此时宋相言拽着萧臣衣角站起来,听到这话狠拍大腿。 卓幽现在是嫌犯,戚沫曦就算要认也不能在这地方认! 这怎么出门没带脑子么! 温宛跟沈宁也被这话惊到了,温宛上前,"沫曦,你别着急别乱说话,我们有办法!" “我不管你们!我只知道他现在被害成这样我得替他出头,我要把他救出来!”戚沫曦猛然抬头,剑指赫连泽,“你!放了他!” 赫连泽未理戚沫曦,瞧了眼鹤柄轩。 鹤柄轩迈步走过去,颇有些无奈,“戚帅,不得无理取闹。” 戚氏一族武将世家,纵然戚老爷子已经不在,可门楣跟地位不倒,他自然要给戚沫曦一个台阶。 “本帅在跟他说话!”绝流剑尖对准赫连泽,戚沫曦看都没看鹤柄轩一眼。 看着戚沫曦这般霸道,宋相言以手抚额。 这会儿温宛着急凑过来,“戚少卿怎么还没来?” “你看看她!戚枫来了能解决什么问题!我故意没叫戚枫来,免得有人借题发挥连累到他,那才麻烦!”宋相言的聪明跟睿智是骨子里的。 温宛抬头看向戚沫曦,眼下她真不知道还有谁能把戚沫曦从马车上拽下来,沈宁也是无力。 萧臣则站在温宛身边,目光死死锁住囚车里的卓幽。 卓幽太惨,他想说话可下颚被卸,肩头鲜血迸流,脸色苍白,因为剧痛跟长时间体力消耗,他身体重重靠在铁栏上,眼睛紧紧盯着戚沫曦。 这场景让他想到前世,他咬着牙,把此刻卓幽所受的苦全部烙印在心底。 有朝一日,他会千百倍让伤害卓幽的人还回来! 然而此刻,他不能轻举妄动。 对面,赫连泽在此之前还没觉得戚沫曦是个人物,死不死的于他而言不重要,可此时看到温宛跟沈宁,还有宋相言跟萧臣皆在护着这个女人,倒也让他生出几分兴趣。 他走过去,“戚帅?” “神策军主帅,戚沫曦!” “本皇子不管你是谁,也不管囚车里的人与元帅是什么关系,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他杀了北越六皇子,就该偿命。”赫连泽上前一步,媚舞跟九禅分致左右。 戚沫曦依旧剑指,“你有证据?” “他二人是吾皇弟府中旧人, 皇弟遇难当晚,他二人与此人交过手。”赫连泽指了指身边的媚舞跟九禅。 戚沫曦嗤之以鼻。 “他们两个是北越人,放的屁不足为凭!” 因为疫情,小云所在小区封的严严的,小仙女们都怎么样了? 第一千二百三十一章 我留不下人 戚沫曦说完这句话,媚舞跟九禅顿时变了脸色。 “当晚与他合谋杀死吾皇弟之人,还有南朝孤千城。” 赫连泽音落后转身看向鹤柄轩,面色微凉,“鹤相,这件案子关乎吾皇弟性命,关乎两国邦交,父皇极为重视才会派本皇子来大周问个明白,而今大周是想在此处便将案子给审了?审官如此潦草?” 赫连泽显然不满意戚沫曦的无理取闹,希望鹤柄轩能解决这件事。 鹤柄轩端了端身,前上一步,“戚帅,此事与你无关,你还不快快下来!” “无凭无据,尔等岂敢把他伤成这样?!”戚沫曦戾声咆哮,一点儿都没给鹤柄轩面子。 鹤柄轩到底是一国之相,面目沉下来,“来人。” 眼见鹤柄轩带来的侍卫冲向前,温宛着急,“戚沫曦,你快下来!” “沫曦,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不是你说的么!”沈宁也着急。 就在那些侍卫围上来的时候,戚沫曦突然弃剑。 她把剑扔给温宛,转尔看向赫连泽,“把锁链打开!” 赫连泽冷讽一笑,尚未开口便听戚沫曦又道,“杀你皇弟的人,也有我一份!” 一语闭,全场皆懵。 “戚沫曦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宋相言恨不能直接过去把那一脚还给这个傻缺! 温宛跟沈宁也愣住了。 萧臣皱眉。 唯戚沫曦狠狠拽了下囚车上面的铁链,“打开它,本帅要进去!” 赫连泽实在看不懂戚沫曦这般操作, 扭头看了眼鹤柄轩。 鹤柄轩也没想到戚沫曦能这么傻,“戚帅,不得胡闹!” “打囚车打开!要么带我们两个一起走,要么有我在,谁也别想把他带走!”戚沫曦怒声喝道。 众人又是一惊,见过抢吃抢喝抢钱财抢女人,没见过抢着死的! 囚车旁边,温宛无奈看向沈宁,“只怕暂时没有别的办法了。” 沈宁点头,“我懂。” 她转身看向宋相言,话到嘴边忽然顿住。 “叫她一起!”宋相言咬了咬牙,“剩下的我来!” 沈宁意会,转尔走向鹤柄轩。 虽然不知道沈宁是怎么说服鹤柄轩的,但在沈宁回来时鹤柄轩与赫连泽交涉,赫连泽竟然真的同意了。 于是媚舞拿着钥匙行到囚车前,正准备打开锁链时被戚沫曦一把抢过去。 锁链‘哗啦’掉下来,她拽下锁链,直接钻进囚车。 囚车里,卓幽死死盯住眼前这个女人,红了眼眶。 戚沫曦抬手捏住卓幽下颚。 咔嚓- “你这个傻女人!”卓幽声音沙哑,眼泪再怎么都控制不住了。 “你懂个屁!”戚沫曦没哭,她把眼泪憋回去,转头看向温宛,“回头把最好的金疮药给我送过来,我要最好的!再送些吃的,照御膳房的标准送!” “包在我身上。”温宛重重点头。 戚沫曦随之看向站在旁边的媚舞,极不耐烦,“杵在那儿跟个木桩子似的干什么!还不快把锁链给锁上!” 媚舞,“……”什么人! 待媚舞重新锁上囚车时,宋相言已然行到鹤柄轩面前,神色肃然,“鹤相,人我带走了。” 鹤柄轩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皱眉,“小王爷说什么?” “北越六皇子遇袭之事当由大理寺审,今既有三皇子将嫌犯带到大周自当由我接手,本官先将嫌犯带去天牢,案子择日再审。”宋相言手里还握着战魂,说话时身姿挺拔,自有傲骨。 赫连泽没说话,瞧了眼鹤柄轩。 “小王爷怕是误会了,皇上口谕,此案关乎两国邦交,今日且将三皇子一众安顿下来,择日皇上自有圣旨。”鹤柄轩也是看过宋相言发飙的,说话客气几分。 宋相言暗惊,但还是表现的十分镇定,“鹤相且去安顿他们,嫌犯的事,自有本官。” 赫连泽轻咳一声,“案件未审之前,那个被你们戚帅叫作卓幽的嫌犯绝无可能离开本皇子视线。” “这可由不得三皇子。”宋相言看向上官宇,“带人回天牢。” “慢着!” 赫连泽发现鹤柄轩就是个和稀泥的,索性绕过他走到宋相言面前,“本皇子的话宋大人可能没听清楚,那个……那两个嫌犯本皇子要带到鸿寿寺,若小王爷不同意,本皇子可直接带他们去皇宫面见周帝,此事不容商量。” “那就入宫!”宋相言倨傲抬起下颚,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 鹤柄轩见两人扛上,这才出面,“小王爷莫要任性,此事与大理寺无关,若小王爷执意胡闹,只怕三堂会审的地点会设在刑部,那时小王爷……” 鹤柄轩欲言又止,但话中深意宋相言全都听进去了。 他沉默。 “三皇子,鸿寿寺那边已经安排妥当,请。”鹤柄轩转身,朝赫连泽抬了抬手。 赫连泽颔首,“劳鹤相带路。” 宋相言最终没有再去阻拦。 虽然他很想把卓幽跟戚沫曦带回天牢,可鹤柄轩说的对。 皇上在这件事上的态度明显有问题,再坚持下去他很有可能失去对这件案子话语权,胳膊拧不过大腿,他到底不是他娘。 眼见赫连泽一行人离开,温宛急忙跑过去,“小王爷?!” “皇上没把这案子发到大理寺,我留不下人。”宋相言目色沉冷,“不过你们放心,戚沫曦在囚车里,他们不敢再对卓幽用刑 ,只是……” “只是什么?”温宛着急问道。 “刚刚鹤相提到三堂会审,看来这案子麻烦了。” 沈宁原本也想上前,可她走着走着,忽然停下来。 视线里,温宛跟宋相言站在一起,两人贴的如此近,宋相言的衣角与温宛的衣角重叠,说来可笑,她与宋相言相识更久,却从来没有过这样亲密的距离。 沈宁停下来的瞬间,萧臣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宛宛。”萧臣行到温宛身边,视线落在她左臂伤口上,眼中布满心疼,“我带你去包扎,再去给卓幽买些好的金疮药。” 温宛听出萧臣言外之意,转尔看向宋相言,“我与萧臣先走,之后去鸿寿寺,晚些时候咱们大理寺约!” 宋相言扭头,“好。” 宋相言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温宛已经被萧臣带走了。 看着那两人的身影,宋相言眼底闪过一丝落寞,即便已经认定了一个人的爱情,可看到温宛与萧臣在一起的时候,他还是有些难过。 萧臣啊! 我这辈子就喜欢这么一个女孩儿,你要再让她伤心,我绝不饶你! 第一千二百三十二章 是你? 宋相言眼中有自己的风景,却不知,他亦是别人眼中最美且唯一的风景。 沈宁聪慧,往时她未曾注意宋相言看温宛的目光,此刻近在咫尺,她看的清楚,那双眼睛里有光,不同于看别人时的光,那光过于温柔,过于坚定,又过于悲伤…… 沈宁胸口有些痛,她低下头,用手抚住胸口。 温宛与萧臣乘车离开,宋相言回头之际看到沈宁,“别生气!气坏身子如他们意!” 宋相言以为沈宁是被赫连泽跟鹤柄轩他们气着了,于是走过去安慰,“这事儿急不得,你现在回礼部还是?” 沈宁真不明白,她纵没有亲口跟宋相言表白过,可她做的事还不够明显吗? 所以呵。 她常听人说有的人看你看了一辈子,忽视了一辈子,有的人就只看一眼,却能铭记一生一世,哪怕转世投胎都还心心念念。 “我回礼部打点,小王爷自便。”沈宁低着头,从宋相言身边擦过。 宋相言愣了一下,“行!你别生气了啊!” 背对宋相言,沈宁只觉得可笑! 到底她在宋相言心里占着怎样的分量?! 她,终归不如温宛罢…… 随着宋相言的离开,城门终于消停下来。 不远处的酒楼里,狄翼临窗而坐,手里端着一个茶杯,刚刚城门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他眼睛由始至终没有离开过赫连泽。 难怪北越三皇子是夺嫡的热门人选,刚刚赫连泽与萧臣的那一剑,哪怕坐在他这个位置都有所感。 当然,让他意外的还有萧臣。 “萧臣武功不弱,但这并不能成为他觊觎嫡储之位的理由。”狄翼落杯,看向萧彦。 萧彦龇起牙,说话时唇不落齿,两颗大金牙闪闪发光,“是哪条狗跟你说萧臣觊觎嫡储之位的?” 狄翼瞧了眼萧彦,“恕本帅直言,贤王殿下,你好像有个大病。” 萧彦龇牙冷笑,“这都被狄国公看出来了?” “还真有?”狄翼稍稍愣了一下。 “本王的大病就是你。”简直是心头大患! 狄翼,“……赫连昭的案子,殿下怎么看?” “关本王什么事?”萧彦执着于让狄翼看到因他而损的两颗牙脱胎换骨浴火重生的模样,牙齿龇了一整天,嘴咧到麻木。 狄翼不以为然,“本帅听闻贤王殿下回皇城后,皇上曾委以重任,审过一两个案子?” 萧彦不说话,冷冷看着他。 “北越乃我大周心腹大患,本帅总觉得这案子蹊跷,王爷不若与本帅入宫,请个旨,你我做此案共审如何?”狄翼选中萧彦,因为他啥也不是。 萧彦求之不得。 此案涉及北越他真不是特别在乎,此案涉及萧臣才是他想要成为主审的理由,“不去。” 狄翼挑动眉梢,“说出你的条件。” 萧彦抬手指向自己两颗大金牙,“牙钱。” 狄翼毫不犹豫从怀里取出一张银票,拍到桌上,“拿去。” 萧彦看到银票,翻了两个白眼。 狄翼皱眉,“一百两不够?” “一颗一百两。”萧彦纠正道。 狄翼虽说没有视钱财如粪土的觉悟,但也没把钱当回事,于是又从怀里拿出一百两银票,“二百两成交!” “一颗牙一百两,本王嘴里有三十二颗牙,加上没长出来的智齿,一共四十颗,狄国公你好好算算到底该给我多少。”萧彦依旧龇着牙,为了能让狄翼看的更清楚一些,他还刻意张了张嘴。 狄翼,“你掉两颗牙,让本帅赔你三十六颗?” “不是赔,是条件。”萧彦表示,以后他每掉一颗牙都会镶上金的。 “你家智齿长八颗?” “如果狄公嫌少,本王还能再长。” 狄翼,“……” 狄翼答应给萧彦五千两,不为别的,他希望萧彦往后余生都在不停长智齿的快乐中度过。 且说萧臣带温宛离开后直接去了黄泉界,除温宛伤口需要处理,他想在翁怀松那里替卓幽求得金疮药,二人离开黄泉界后直奔鸿寿寺。 到那里方知戚枫去过,而且还将几个心腹留在那里了。 起初赫连泽不同意,戚枫口才了得,以戚沫曦陪卓幽的好处在于,至少往后时日卓幽的话更加有可信度,不会让人怀疑屈打成招为由,硬是叫赫连泽点了头。 温宛跟萧臣去时卓幽肩头铁钩已经被取下。 “沫曦,这是最好的金疮药!”比起在囚车里,现在的戚沫曦跟卓幽被安排到西厢房,左右分别住着媚舞跟九禅,对面皆是北越侍卫,可以说重重包围,插翅难飞。 厢房门敞,温宛进去的时候,萧臣站在外面。 他旁边,站着赫连泽,“他叫,卓幽?” 因为有过一剑比拼,赫连泽对眼前这位大周魏王有了新的认知。 “三皇子最好能查出是他杀了赫连昭。”萧臣看着房间里整个上半身缠着白色绷带的卓幽,神情平淡,却让人感受到无形的冰冷,像是高耸雪山之巅倒垂的冰锥,好一柄杀人的利器。 赫连泽浅步上前,与萧臣并肩立在门外,朝里面瞧了瞧,“否则?” 见萧臣不说话,赫连泽侧眸看他,“杀赫连昭的又岂止是他。” “是你?”萧臣猛然转身,目色陡寒。 看着萧臣投射过来的目光,赫连泽先是一惊,随后慢慢的,慢慢的,弯起眼睛,哪怕之前那一惊,都似伪装,“怎么会是本皇子,应该是孤千城,魏王殿下可知孤千城在哪里?” 院中柳絮纷飞,春日阳光耀眼却不热烈落下来,在赫连泽身上镀了一层光晕,神秘中透着几分邪恶。 萧臣转眸,重新看向屋里卓幽。 连母族强大的赫连昭都敢拿来做棋子,他有些猜不透赫连泽的底牌,会是什么。 离开寝宫,温宛没与萧臣一起离开,而是转头去找寒棋了。 要不是公孙斐,戚沫曦又怎么会大闹东城门。 有些帐可以慢慢算,但这笔帐她要立时找回来…… 西市靖坊,茅草屋。 温少行跟狄轻烟双双坐在炕尾,眼睛紧紧盯着坐在炕头位置的孤千城在那里啃他们啃剩的骨头,边吃还边嗦手指头。 “所以赫连泽到底是不是你杀的?”温少行皱眉问道。 孤千城双手抓着骨头**,吸了两口里面的骨髓,“当然不是!” “卓幽杀的?”温少行又问。 “肯定也不是。” 第一千二百三十三章 你滚回你屋里 孤千城没对温少行跟温少行的小媳妇儿隐瞒,他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大概意思是当时萧臣跟卓幽救他,他们一起逃跑,不想追兵来的多,于是他们兵分两路,卓幽明显是被逮回去的,再加上他们离开前根本没见过赫连昭,所以赫连昭的死与他们三个,皆无关。 “不是这个不是那个,那是哪个?”温少行还挺担心这件事,一来关乎萧臣,那就关乎阿姐,二来…… 温少行虽然没看坐在他身边的狄轻烟,可自孤千城出现那一刻,他心里就像有一团棉絮堵着,闷闷的,“人要是你杀的就好了。” “什么?” 孤千城没听清温少行说话,狄轻烟也没有听到,“我说你可不可以有点儿吃相,也不怕被人笑话。” “被谁笑话?” 孤千城扭头看了眼狄轻烟,再看温少行时眼神变得神秘兮兮,“何时金屋藏的娇?” 温少行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跟孤千城解释,他藏的不是娇。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直到此刻温少行都还接受不了孤千城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事实,老天爷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他把狄轻烟藏在这里就是不想让孤千城给找到。 这或许就是天定的缘分? 想到这里,温少行胸口那团棉絮又多堵了几层。 “能怎么办,先在你们这里住下,等事情有一定我再出去。”孤千城终于放下手里的骨头**,餍足抹抹嘴上的油,左右看看,“今晚我睡哪儿?” 温少行,“……你滚回你屋里!” “我不……”孤千城话还没说完,直接倒在炕头处狄轻烟睡觉的地方。 温少行不知道孤千城有随晕随倒的毛病,他以为这厮又在耍无赖,尤其他怎么可以倒在那里,当即起身跑过去朝他屁股狠踹一脚。 这一脚太狠,孤千城直接被他踢到地上,脸先着地…… 外屋,温少行站在木床前,看着被他‘安顿’在床榻上的孤千城,心里五味陈杂。 身后,狄轻烟歪着脑袋看了眼被绑成粽子模样的孤千城,又看向温少行,“为什么不能告诉他我是谁?” 温少行突然转身,迎上狄轻烟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时,脑子里忽然冒出来一句话,“他好看还是我好看?” “嗯?” 温少行也没想到自己能问出这么蠢的问题,可他就是问了。 “他怎么能好看?他多黑,你多白!”狄轻烟无比认真看向温不行,发誓一样回答他。 温少行将信将疑,扭头看看孤千城,黑不黑的没看出来,脸上几道鞭痕分外清晰,许是刚刚脸先着地鼻子蹭掉一块皮,现在这模样的确不如他。 “少行,我什么时候才能告诉她我的身份?”狄轻烟执着于刚刚那个问题。 温少行没说话,低头走进屋里。 狄轻烟愣住,片刻跟进去。 “你先别告诉他你是谁行不行?”温少行坐在炕沿上,耷拉着脑袋,心里那股莫名其妙的难受劲儿涌到脸上,眉毛跟眼睛都朝下弯。 “行。”狄轻烟无比自然坐到温少行身边,“可是,为什么呢?” “他要知道你是狄轻烟肯定会特别生气!到时他要打你可怎么办?”温少行明明知道孤千城不会打狄轻烟,甚至于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都是虚的,就像烛芯少了灯油,一颤一颤,可他就是不想改口。 如果之前狄轻烟怕这个,前日在院子里交过手,按道理孤千城打她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你刚刚有没有把他绑结实了?” 狄轻烟完全忽略掉那日她用逝水鞭把孤千城打成那个狗样,反而更愿意相信温少行的话,“他要是挣脱了,打我怎么办?” “放心,我用牛皮筋绑的,绑的死扣,我还在他脖子上绕了好几圈!”温少行信誓旦旦。 狄轻烟点点头,“那我放心。” 气氛安静下来,狄轻烟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你今晚睡哪儿?” 温少行这才想到,孤千城睡了他的床! “我把他扔出去!”哪怕捆猪一样的绑着,温少行还是不放心。 “要么,你睡炕上?” 将将起身的温少行忽然顿住,慢慢坐回来,噎了噎喉,双手局促握在一起,“要是把他扔出去,万一被别人找到,他有可能会供出你在这里,要是狄国公知道你在这里,一定会抓你回去是不是?” “嗯。”狄轻烟重重点头。 “那我……那我打地铺,我睡在地上就行!”温少行突然站起来,指了指地面。 狄轻烟哪能叫温少行住在地上,“你睡在炕尾,我在炕头,我相信你好人,没关系的……” 温少行还没睡,脸先红了,整个人杵在那儿,心怦怦跳个不停,“我肯定是好人。” “我信!”狄轻烟重重点头。 为了表示自己相信,狄轻烟直接上炕把柜阁里的被子拿出来,三两下铺好自己的,又给温少行铺了一通。 房间里气氛渐渐变了味道,温少行如同一个笨头笨脑的小伙子杵在那里一动不动,狄轻烟慢慢缩回到炕头,默默低下头,月光透过窗棂洒下温柔的光,晕染在锦被上泛起淡淡的光。 咳! 温少行实在没忍住咳嗽一声。 “我……我先出去看看孤千城绑结实没有!你……你要不要把外衣脱了……” 只是这一句话,要了温少行的老命! 眼见温少行仓皇退出屋子,狄轻烟快速把外衣脱下去,钻进被窝。 等好久不见温少行进来,她朝屋门方向轻咳一声,“可以进来了。” 温少行就站在门口处,听到声音后原本握在一起的手越发收的紧,“哦。” 炕上平躺的两个人都似闭着眼睛,可谁都没有睡着…… 夜里,大理寺雅室。 宋相言叫厨房做了几道菜端上来,他知大家都没心思吃,可不吃饭并不能解决问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赫连泽既然把战书下过来,咱们应战就是,先吃饭,不吃饭还以为咱们怕了他。” 房间里除了宋相言,还有温宛,沈宁,戚枫。 萧臣正从羽林营往回赶…… 第一千二百三十四章 刚夸完! 雅室里,宋相言跟戚枫临窗,温宛坐在宋相言一侧,沈宁在另一侧。 无所谓刻意,宋相言进来时直接就坐到温宛身边,与沈宁打招呼也只是点头而已。 过往宋相言也是这样打招呼,可那时沈宁自觉是偏爱,直到她真正注意到宋相言对温宛的态度,还有眼神,才知道何为偏爱。 饭菜备齐,宋相言直接给温宛夹了一块鱼肚上肉搁到她碗里,“你胳膊上的伤还疼不疼?” 温宛一向与宋相言这般相交,并非不守男女大妨,习惯而已。 “萧臣帮我找了最好的大夫。” 温宛夹起鱼肉正要吃时,戚枫开口,“有伤口不能吃鱼肉,那是发物,吃下去对伤口愈合有影响……” 戚枫话音未落,宋相言突然把筷子伸过去,硬是从温宛那儿把鱼肉抢过来夹到自己碗里,“忘了忘了!” 紧接着,宋相言换了道清炒竹笋。 沈宁将这一切看在眼底,默默低下头,竹筷握在手里,丝毫未动。 戚枫扫过沈宁,“小王爷觉得卓幽的案子,我们该如何取胜?” 被戚枫提醒,温宛亦看向宋相言,“萧臣说,赫连泽有可能是赫连昭之死的幕后指使,那个媚舞跟九禅说是赫连昭的人,可那晚在赫连昭府邸打斗时他们没尽全力,想来那两个人也有问题。” “卓幽跟戚沫曦现在……” “他们现在很好,我有吩咐礼部在鸿寿寺的人暗中观察照顾。”沈宁摒弃刚刚那抹失落,严肃道。 宋相言点头,“那就好。” “决不能让赫连泽做原告。”宋相言边夹菜给温宛,边道。 三人诧异。 “小王爷什么意思?”温宛凑过去,一脸疑惑道。 戚枫亦没有领悟到宋相言言外之意,“赫连泽把国书都带过来了,他必然是原告,这个无法改变。” 沈宁沉默数息,看向宋相言,“小王爷所指,卓幽?” 宋相言看向沈宁,大为称赞,丝毫忸怩也无,完全不像是他们曾经有过误会的样子,“沈宁你的智慧,从来没让本小王失望过!” 得说宋相言对于敬重欣赏的女子从来不吝啬自己的称赞,他对沈宁,就如同对自家公主大人,看到优点就要夸,看不到优点就盲夸。 听着宋相言的诚心赞美,沈宁第一次笑不出来,她甚至想哭。 她到底是怎么样沦陷的? 她固然爱慕宋相言在先,可宋相言对她的赞美难道不是一种肯定吗? 不是因为喜欢吗? 原来不是。 “小王爷想让卓幽反告赫连泽?”温宛顿悟,这倒不失为一个方法。 戚枫想了想,“会不会有些勉强?” “不是卓幽,是孤千城。”宋相言撂下竹筷,身体挺直,面容浮现出一丝冷傲,“让孤千城状告赫连泽暗害赫连昭后嫁祸给卓幽,这样的话卓幽被告的身份就会被弱化掉。” 宋相言一语,众人醍醐灌顶。 “小王爷好计……”沈宁纵然不想说这句话,可她实在觉得此计惊艳,“孤千城是南朝人,此案由他出面,便会将北越与我大周的矛盾转移到北越与南朝。” 宋相言看向沈宁,目光里仍然是赞赏,“你说的没错,好在北越将通缉孤千城的通牒文书传到大周,即便原被告都不是大周人,大理寺仍然有资格审理此案,只是……” “只是什么?”沈宁挑眉。 “皇上未必会把这个案子交由我独审,怕是又要来个三堂会审。”这个猜测早在东城门时宋相言便看出端倪了。 看到宋相言跟沈宁你来我往,温宛不禁感慨,“幸有你们!” 戚枫一直没说话,但此刻他补充一句,“沈大人与宋小王爷合拍。” “要么我家公主大人为何独独喜欢沈宁,还要认她当干女儿,下个月有好日子,到时候你们都去捧场。”正如宋相言所说,若想堵住外面流言蜚语,只有这一个办法。 而且他回去与他家公主大人商量过,这事儿能成。 “我们还是先说卓幽的案子。”沈宁把话题岔开,她从来没有答应宋相言要做她的妹妹! 她沈宁,不会这样委屈自己。 戚枫算是了解沈宁,看沈宁把话题岔开的态度,便知这非她意,“小王爷有没有想过,孤千城未必会同意。” “他一定会同意。” 宋相言认真起来,神情似在公堂上那般冷肃,“据本小王所知,南朝孤重失势,现下如同困兽没有破局,我虽不知孤重为何一夕之间败的如此惨,可这件事总感觉跟北越脱不了干系,如果真是北越所为,孤千城借我大周之力破了赫连泽的局,保不齐能救远在南朝的摄政王府,他又怎么会拒绝。” 宋相言的魅力就在于他这样的年纪,既意气风发,又有高于这个年纪的城府跟胆识。 这样优秀的少年本该有更多艳羡的目光,可在外人眼里他身上散发的生人勿近气息简直不要太浓烈,换句话,唯有他愿意让你接近,你才有机会心生爱慕,否则你连爱慕的资格都没有。 “孤千城与赫连泽身份相当,倒也棋逢对手,只是他没有证据。”戚枫在知道自己妹妹有喜欢的男人之后,哪怕这个男人身上背着大罪他都不在乎,只要能把他妹妹娶走,那就是他全家的恩人。 滴水之恩尚且涌泉相报,这样的大思足够他为卓幽奔走。 宋相言不以为然,“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证据肯定有,只是咱们没找到而已。” “案发地在北越,想要搜集证据太难。”戚枫皱眉。 就在这时,门启。 “郁某可去北越一趟。” 众人闻声抬头时宋相言最先站起来,“师傅!” “为师此去北越,一来搜集证据,二来会把赫连昭的尸体带回来。”郁玺良刚刚站在外面,听了宋相言的分析,他觉得这个徒弟真的很了不起,无论心智还是谋略都不输历任大理寺卿。 郁玺良出马,宋相言当然放心,“我与师傅同去!” 郁玺良,“……”刚夸完! 温宛觉得宋相言去不太合适,“如果郁教习想与人同行,温宛可以。” 郁玺良,“……”你去死! 第一千二百三十五章老价钱算 与温宛跟宋相言头脑发热相比,戚枫是个明白的。 “郁神捕可能更愿意独行。” 郁玺良点头,“此事不必声张,免得赫连泽得到消息早有准备,小王爷跟县主自当留下与之周旋,拖延时间。” 沈宁亦起身,“郁神捕说的很对,赫连泽不会无限期在这里等,如何把他留下来还须我们一起想办法。” 众人商量之后,郁玺良决定天亮启程。 因为他要等小铃铛起来后与她告别。 “师傅放心,你离开这段时间徒弟一定照顾好师娘!” 宋相言的话成功把郁玺良给送走了…… 天愈黑,亥时都过了。 皇宫安静,一片寂寥。 偶有风起,长廊里的宫灯摇摇曳曳,照的地面忽明忽暗,莫名有种森凉之意。 御书房里,李世安见周帝以手抚额,急忙过去,“皇上,时候不早,您该歇息了。” “嗯。” 周帝的确有些头疼,正要起身时忽听外面传来脚步声,他看了眼李世安。 李世安当即走到殿门处,有小太监在他耳边嘀咕几句。 待回,李世安俯身,“回皇上,狄国公跟贤王殿下……求见。” 周帝愣住。 这刮的什么妖风…… 片刻,周帝端直坐在龙案后面,龙目所及是大周朝为数不多的两个老古董。 两人均象征性叩拜,周帝甚是疲惫的脸上拼命挤出笑容,“狄公与贤王殿下不必多礼,快坐。” “谢皇上。”萧彦直接起身坐到侧椅上。 他太困了! 原本依他之意想明早再来请旨,他想回府里睡觉。 狄翼不干,‘生时何须久睡,死后自会长眠,你死了以后还怕不够睡么!’ 萧彦还能说什么! “君臣之礼不可废。”相比之下,狄翼精力充沛的像个小伙子。 待狄翼落座,周帝面带笑容开口,“不知两位爱卿深夜入宫,可有要事?” 萧彦困,眼睛半睁半闭,瞄了眼狄翼。 “回皇上,臣听闻北越三皇子赫连泽来我大周兴师问罪了?”狄翼明知故问。 周帝未料狄翼问的是这件事,颔首,“确有此事。” “皇上可知先帝为何要臣驻守陇西数十年?”狄翼微微沉吟。 “此事,朕不知。” 狄翼后面,萧彦难得把眼睛睁的开一些,“启禀皇上,此事臣知,皇兄烦他,把他发配走多半是因为眼不见心不烦。” 狄翼猛然回头,凌厉如鹰隼的目光射过去。 萧彦闭上眼睛,又困了。 “皇上有所不知,先帝曾言若有亡周者,必为北越。”狄翼知道大概所有人都拿这个当笑话听,他从不解释,先帝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周帝自然听过这个‘典故’,附和道,“父皇说这样的话,必有根据。” 座椅上,萧彦闭着眼睛‘呵呵’一声。 狄翼没理他,“臣深夜觐见,是请皇上能准予臣与贤王共审赫连昭一案。” 周帝,“……” 赫连昭的案子是他引出并灭杀密令者的契机,主审此案之人在他心里已经有了算计,没有狄翼,也没有萧彦! 御书房里一时沉寂。 周帝显然在犹豫。 狄翼看出周帝犹豫,“皇上若有人选无妨,我二人不会介意。” 旁边,萧彦半睁起一只眼,脸皮这么厚怕不是陇西的风给吹的,改日他也过去吹吹,这种不要脸的话他可说不出来。 周帝听出狄翼有志在必得的意思,“狄公误会,朕……想知道贤王殿下何意?” 轮到萧彦,他可没有狄翼那么不要脸,“老价钱算。” 周帝听到了什么? 连站在龙案旁边一直没开口的李世安都忍不住看了眼萧彦。 “贤王殿下的意思是?” “回皇上,一天五千两的价钱,臣接受。”提到钱,萧彦两只眼睛都睁开了。 真的,李世安距离周帝很近,隐隐听到拳头咯咯作响的声音。 狄翼比周帝还震惊,“怎么……做主审官有额外补偿?” 见萧彦点头,狄翼转身看向周帝。 虽然没说话,可周帝看出狄翼脸上有期待! 尼玛! 周帝在心里狂骂一句,然而这种情况他又有何借口拒绝狄翼? “狄公有所不知,朕刚刚批阅奏折,南方水患……”周帝不认拿这个钱。 好在狄翼没有多在乎,“臣那五千两……” “可以给我。”萧彦突然开口, 无比虔诚看向周帝。 御书房里寂静无声,唯有风吹窗棂,呼呼作响…… 临近子时,朱雀大街上几乎没有行人,也就花间楼跟幽南苑灯火通明,偶有琴声悠扬,婉转如天籁。 马车自皇宫正门缓缓驶来 车厢里,狄翼看着脸皮厚比城墙的萧彦,五官都有些移位,“叫你审个案,你一天要一万两,你当你是皇上的祖宗么?” “我是啊。” 萧彦坐在车厢另一头,“我不是吗?” “皇上缺你这样的祖宗!”狄翼白了萧彦一眼,“下车!” “为什么?”萧彦一脸茫然看过去,龇起牙。 “本帅不喜看到你这副贪财的嘴脸!”狄翼尤其不喜看到萧彦嘴里那两颗大金牙。 “狄公可别后悔。” “下车!”狄翼催促道。 朱雀大街上,马车骤停。 待马车再起时,狄翼独立露冷风宵中。 他忘了那不是他的马车…… 深夜,墨园。 温宛没在大理寺等到萧臣,心里不安,一直没睡。 她坐在窗边,窗棂半敞。 春天过半,院中梨树不知不觉中发出嫩芽。 都说世事无常,温宛怎么都没想到萧臣此行入北越,竟会招来赫连泽,也没想到戚沫曦竟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状况下喜欢上萧臣的暗卫。 那样坚定,那样固执。 大有与君并肩赴黄泉的决绝…… 她想到萧臣的处境,真的艰难。 有时候她会觉得,如果萧臣能像上一世一直呆在朔城,他还会不会如现在这般艰难? 这一世因为贤王的出现,温宛大抵猜到为何上一世萧臣没有参与夺嫡。 因为上一世,密令根本没有开启。 用贤王自己话说,先帝有旨,倘若萧臣有夺嫡之心,密令即开启,上一世萧臣一直呆在朔城,并没有回来…… 第一千二百三十六章 小媳妇救我 风起,微风轻拂。 温宛额前碎发遮住眼睛,她低下头撩拨,再抬头时萧臣就站在对面。 “抱歉,绮忘川那边有消息,我再去大理寺时你们散了。”萧臣急步走过来,手里握着一盒药膏,“我从翁老那里又拿一盒金疮药,你换药了吗?” “没有。”温宛回来时宋相言想叫李舆给她换药她拒绝了。 萧臣坐过来,打开药盒。 温宛十分自然脱下外衣。 “宛宛。”萧臣没敢伸手。 温宛笑了笑,他这才动手将温宛左臂长袖卷至肩头固定,“会有一点疼。” 烛光映衬下,萧臣面容清俊,五官棱角分明,无论从哪个角度,她的萧臣都好看,“绮忘川有什么消息?” “与赫连泽同来的两个人,一个叫媚舞,一个叫九禅,他们两个的确是赫连昭的手下,跟在赫连昭身边三年之久,一直都算忠心。” 萧臣小心翼翼解下白纱,看到温宛左臂半扎长的伤口,既愧疚又心疼,“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这是我自愿的。”温宛轻声道。 萧臣不语,将金疮药轻洒在她伤口上,“与你说件事。” “什么?” “今晚我与小王爷跟沈宁他们商量了对策,叫孤千城出面,告赫连泽诬陷卓幽。”温宛话音将落,明显看到萧臣手指停顿一下,于是蹙眉,“你是怕孤千城不愿意出面?” “孤千城不会不愿意出面。”萧臣把瓷瓶搁回到桌面,“我是觉得小王爷此计甚妙,不愧是大理寺卿。” 萧臣固然是诚心称赞,可心里却有一种莫名情愫萦绕上来。 是嫉妒? 萧臣知道那是。 “小王爷的确聪明,连沈宁都这样夸他。”温宛自是没注意到萧臣眼底一闪而逝的落寞,心中对宋相言的崇拜又高了一个层面。 手臂包扎完毕,萧臣将温宛长袖放下来。 他看向温宛,“赫连泽来势汹汹,这一仗恐怕难打。” “哪一仗不难打?” 温宛笑着看向眼前男子,“哪一仗我们没打过来。” 看着那双璀璨明目,萧臣慢慢抬手,握住温宛搭在桌面上的手,轻轻摩挲,满是心疼,“让你跟我一起提心吊胆,是我的不对。” “怎么忽然说这些?” “我是觉得……”萧臣在想,如果温宛喜欢的人是宋相言,可能会比现在幸福罢。 可这样的话,萧臣说不出口。 “我会让你幸福,相信我。”萧臣握着温宛的手忽的收紧,眼睛里全都是承诺。 温宛点头,目光变得温柔,“我信你。” 萧臣忽的一僵,脑海里再次响起温宛那句‘四海为家’。 他知道,温宛这句‘我信你’只是在安慰她。 “天冷,我帮你把窗户关上。”萧臣松开温宛的手,起身去关窗棂。 温宛看着萧臣的背影。 她喜欢这个男人,是爱。 她爱这个男人,可这一世,她不想圈在情情爱里面了。 她想看看这个世界的美好。 她想为自己,活一次…… 黄泉界,石室。 自萧彦子时来找翁怀松,挨个通知之后,一直等到卯时人才齐。 最后到的必然是一经。 萧彦觉都睡了两悠,战幕也睡了,郁玺良没睡,翁怀松没睡着。 一经来了之后,翁怀松第一时间把战幕叫醒,随后才叫萧彦。 没说正事之前,翁怀松就想问问战幕,“侯爷呼噜声这么响?” “本侯打呼噜了?” 一句反问,翁怀松差点儿没暴走。 他指着地上的土,“侯爷震下来的。” 战幕死不承认,翁怀松拉郁玺良作证,郁玺良没有睡意便没觉得那呼噜声扰他什么,反倒很是关心,“侯爷有几次声音压的过于低,这样很危险。” 翁怀松罢了,转尔看向萧彦,诚心求教,“那么大呼噜声,贤王殿下是怎么睡着的?” 萧彦歪着脑袋,“他打呼噜了吗?” 翁怀松,“……” 人已到齐,萧彦算是睡饱了,于是将狄翼抓自己去皇宫的事说一遍。 大概意思就是狄翼想要查赫连泽,更有可能借赫连泽查北越。 郁玺良亦将宋相言的决定和盘托出,包括自己要去北越的事也都一并告知,“还有一件事,此番南朝孤重被群狼环伺似乎与孤千城入北越查找一件巨型武器有关。” 战幕是武将,听到这个格外上心。 郁玺良便将萧臣与他分析的事一一陈述。 当初萧臣拜托孤千城去查深坑,孤千城查来查去,查到北越,从那时开始,南朝孤重便开始被人算计,以致于现在成为困兽。 接下来,孤千城落入赫连昭之手,萧臣得消息过去营救,不想落入陷阱。 结果就是赫连泽来了大周。 “再加上狄翼突然从陇西回皇城,郁某觉得这三个事似乎相关。”郁玺良严肃道。 温御皱眉,“如神捕描述,能造成那种破坏力的武器,中原没有啊!” “魏王殿下也是因为奇怪,才会叫孤千城暗中调查。”郁玺良回道。 众人看向一经。 一经这次没戴佛珠,“贫僧闻所未闻。” “如果真有那种巨型武器,大周危矣。”温御忧心不已。 萧彦也没想到事情这么复杂,“狄翼那个老匹夫一定知道什么!” 众人相商之后决定此案交由萧彦跟郁玺良负责,温御的重点还是在鹤柄轩身上。 待萧彦说各回各家的时候,某位大师怒了。 “没有贫僧的事,为何要把贫僧叫过来?”一经风尘仆仆从大佛寺赶到这里,好不容易恢复个七七八八的大长腿差点儿没抡飞了才赶过来,换这么个结果! 萧彦起身,拍拍一经肩膀,语重心长,“大师不懂,我们四个,要整整齐齐。” 一经暴走。 回去的路上,大长腿可能又要抡飞了…… 又是一个不眠夜。 卯时天刚蒙蒙亮,西市靖坊茅草屋里传出一声尖叫。 声音来自孤千城,原因是他看到了了不得的事。 矮炕上,温少行被这一声叫吓的惊跳起来,看到孤千城时火冒三丈,蹭的跳下去朝着孤千城胸口就是一脚! 又是一声尖叫。 且等狄轻烟收拾好被褥走出去的时候,孤千城被温少行追的满院子乱跑, “小媳妇救我!” 第一千二百三十七章 又是那个贱女人 温少行听到这称呼,越发不能忍。 纵身一跃,直接踹到孤千城屁股上。 哎哟—— 打打闹闹过后,狄轻烟做了一锅粥,又拿出温少行在地窖里腌的小黄瓜跟一坛雪菜,青豆还有水晶糖蒜。 依着温少行的意思,孤千城合该蹲在地上吃,孤千城死活不干,拼死爬到炕上。 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温少行跟狄轻烟,孤千城就想问温少行一句,“你打我干什么?” 换作以前,孤千城必然打回去,打不死就往死里打的那种,奈何现在寄人篱下,他也变得十分好说话。 当然,孤千城不乏担心温少行打不过的时候他旁边的小媳妇会动手。 被鞭子甩到脸的滋味可太爽了! “你鬼叫什么?”温少行恨道。 孤千城把身前瓷碗递给狄轻烟,“给我盛饭粥,谢谢。” 温少行见状把碗抢过来,扔回去,“不用谢。” 孤千城瞥了眼温少行,“用一下都不行?” “找打!” 见温少行抡起拳头,孤千城呶呶嘴,“就知道打人,小小,他这么粗鲁你怎么会喜欢上他?” 小小? 温少行心一下子提起来,本该生气的他忽然变得谨慎,又佯装暴怒,“你怎么知道她叫小小?” 孤千城就真的很想呵呵。 “你净天叫她小小,我怎么会不知道?!”孤千城自己爬过去盛粥。 为了一口粥他也是拼了。 该死的萧臣! “那……”温少行板着脸,用试探的表情看过去,“你知不知道她叫什么?” “我怎么知道她叫什么?!” 孤千城坐回到矮桌前,眼睛瞄向狄轻烟,“小小,你叫什么?” 正待温少行想拦时狄轻烟似是无意道,“我叫小小。” “小小,不是我说,喜欢他你都不如喜欢我!”孤千城边吃边道,眼见温少行又要动手他直接指出问题所在,“你有胆量金屋藏娇,为何没胆量把小小带回御南侯府?你这样对她可公平?” 孤千城一语,温少行脸颊顿时红了。 狄轻烟也是一愣。 见二人反应,孤千城顿时有了底气,“你既然喜欢小小姑娘,为何不与她一起睡,不睡一个被窝但睡在一个炕上,你装什么大尾巴狼?你是不是想像外面那些登徒子一样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我告诉你,你要是欺负小小姑娘,我跟你没完!” 孤千城到底是个聪明的,知道该抱谁大腿才能吃上饭。 温少行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全完没有想到孤千城会说这样的话。 他与小小,绝对不是那种关系啊! 可他不能解释。 打掉牙也要咽进肚子的那种! 身侧,狄轻烟埋头喝粥,心里就像有只小鹿乱撞,跳的不行。 见二人这般,孤千城赶紧多夹几口菜。 一顿早饭下来,孤千城吃个倒仰,温少行几乎一口没吃,狄轻烟也没怎么吃。 这时,萧臣来了…… 东市怀德坊,温府。 顾琉璃与温弦自胜翡堂回来。 两人带回来的消息是,胜翡堂近两日买家少了很多。 凉亭里,温弦自打坐下来嘴就没停过,“一定是温宛她们搞的鬼!可我与太子妃呆在胜翡堂那会儿对面也没什么人进去,少的无缘无故怎么回事!” 顾琉璃由着温弦在那里抱怨,低头品茶。 公孙斐状似聆听,却是心不在焉。 直到温弦停下来。“斐公子,你说……温宛她们是不是这几日忙着戚沫曦的事,没叫人到胜翡堂买咱们的玉石?” “温姑娘只说对一半。”公孙斐清醒温弦还不算太笨,但也绝对不聪明。 顾琉璃见温弦说到点子上,方才落杯,“我猜,她可能是看出什么了。” “她已经知道万通钱庄是斐某所开,亦知我们设局想要坑她一笔便没再到胜翡堂入货,当是及时止损罢。”公孙斐大方道。 温弦震惊,“她是怎么知道的?” 顾琉璃虽未提出这样的质疑,但也暗惊。 至少以她的本事,便是加上画堂也未必能查出万通钱庄背主老板是谁。 公孙斐耸肩,“既然知道,也是到了我们收网的时候。” 他如何解释,是他主动告诉寒棋的? “斐公子打算如何收网?”这才是顾琉璃关心的事。 小两个月时间,为的就是分一个短期的胜负。 “万通钱庄于各国记录在册的掌柜并非斐某,而且万通虽遍布中原,各国之间没有连带责任,与朝廷也毫不相干,最重要的一点,怕是你们也没想到,便是一国之内,数家万通钱庄也没有连带责任,因为每一个万通钱庄的老板,都是直属于斐某交代下去的一个人,所以于阗那家万通钱庄宣布关门,受损失的也只有那一家万通,别人的钱斐某可赔,温宛那一笔,我赖一赖,她能奈我何,更何况,她找不上斐某。” 公孙斐能成为财神,自有道理。 顾琉璃惊讶不已,她从未想过遍布五国的万通钱庄竟然是这样的经营模式,“如此,怎会有人把钱存在万通?” 看起来似乎没有保障。 公孙斐笑了,“遍布五国,已是保障。” “斐公子厉害!”温弦不明觉厉。 顾琉璃看着眼前的公孙斐,他身上的光仿佛又多了一层。 潜移默化的喜欢最要人命,不知不觉中,你连怎么沦陷的都不知道。 “饶是如此,也未必就能将温宛她们击垮,斐公子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胜翡堂开张,绝不仅仅是想占温宛这点小便宜,它的出现,在于灭杀温宛手上所有生意,阻断萧臣夺嫡的经济基础。 没有钱,一切免谈。 公孙斐正要说话时,管家急匆过来,“斐公子,寒棋公主正在府外候着,说是找公子有要事相商。” 听到‘寒棋’二字,公孙斐瞬间想到前夜温府险些被她点着的情景。 该是多恨,才会亲自跑过来放火。 “又是那个贱女人!斐公子莫怕,我去把她撵走!” 温弦腾的站起身,正要离座时忽听公孙斐道,“坐下。” 异常平静的声音,没有起伏,哪怕公孙斐此刻神情与刚刚一样,可温弦偏偏感受到一股难以形容的威压,令她抬起的脚,慢慢落回去。 第一千二百三十八章 她听不到我说话 气氛一瞬间冷淡。 顾琉璃闻声抬头,眸子落向公孙斐,却见公孙斐笑了笑,“此事温姑娘不方便出面,寒某解决。” 温弦略有尴尬坐下来,“那就……辛苦斐公子。” “不辛苦。”公孙斐起身,“两位,失陪。” 顾琉璃浅浅一笑,“斐公子请便。” 看着公孙斐走出凉亭的身影,顾琉璃目光有些迷离,渐渐的,她低下头,品茶。 温弦自然是不乐意,“一个小小寒棋也值得公孙斐亲自过去跟她过招么!” 顾琉璃看了眼温弦,似是无意问了一句,“上次便见寒棋公主来温府,她……经常来?” “谁知道!反正我就只碰到一次。”温弦美眸微寒,“什么于阗长公主,不过是个没人要的弃妇,她也不会识人,大周几个皇子里偏偏选中萧臣。” 顾琉璃低头品茶,“斐公子与她……关系似乎不错。” “太子妃大可放心,斐公子与那寒棋的关系哪能比得上与我的关系,我可是……他故人之女。”温弦就差告诉顾琉璃自己才是于阗长公主,寒棋在公孙斐那里已是弃子。 顾琉璃颔首,“自然。”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顾琉璃总觉得公孙斐对那位寒棋公主,似乎格外客气。 府门外,公孙斐满面春风迎出去,未见寒棋。 马车停在府门,落汐上前,“公子请。” 公孙斐挑眉看过去。 “公主殿下在等你。”落汐没有详细解释,脸上冷如寒冰,仿佛公孙斐如果不上马车她就要动手一样。 打不过跟敢不敢打是两回事。 好在公孙斐对于寒棋相邀一向来之不拒,欣然走进车厢。 马车晃晃荡荡来到朱雀大街,终在御翡堂门前停下来。 公孙斐掀开车帘时,心咯噔一下。 他想到前日自己盛怒时找了温宛的事,那时他真的很生气,火没给他烧死,但却因为情绪波动险些窒息,现在想想多少有些后悔,温宛他倒不怕,马上就要撕破脸皮,谁也不用给谁面子。 可那日他表现出来对寒棋的在乎,只怕要被温宛利用了。 这可不好。 “我家公主在里面等你。”见公孙斐走下马车,落汐言道。 公孙斐颔首,迈步走进御翡堂。 御翡堂内人不多,万春枝跟乞丐站在柜台后面,寒棋在左,温宛在右。 公孙斐自动忽略掉别人,眼里唯有寒棋,谦恭有礼,“斐某见过公主殿下。” 寒棋没理他,看向温宛。 门外,落汐把门关紧了。 公孙斐意识到情状有些不对,但一时也没看出温宛伎俩。 没有人说话。 温宛在公孙斐转身时抬手,解开胸前衣襟的扣子。 这时万春枝动了。 万春枝绕过柜台来到温宛身边,帮她脱了外衣,这般举动惹的公孙斐蹙眉,“温县主莫不是想给斐某安一个对县主大不敬的罪名?” 温宛看都没看公孙斐,御翡堂里所有人都没把公孙斐当作焦点。 外衣褪去,万春枝将温宛左臂长衣卷起来,解开昨晚萧臣给她包扎好的白色绷带。 这时乞丐走过来,递给万春枝一个黑色瓷瓶。 万春枝打开瓷瓶,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温宛伤口上,鲜红的血。 公孙斐皱了皱眉,心道不妙朝门口走过去,寒棋先他一步挡在那里,“本公主叫你走了?” 看着寒棋一身刺的样子,公孙斐苦笑不已,“公主殿下莫要与她们为伍,也莫要与她们同路,你看到了,她们不是好人。” “你又是什么好人?”寒棋明明矮公孙斐一些,硬是倨傲抬了抬下颚,眼神里全都是蔑视。 公孙斐叹了口气,“所以,斐某今天逃不掉了?” 他正说话,身后传来‘扑通’声响。 待他回头,便见温宛穿回衣裳,整个人倒在地上,形象之逼真,那衣服上竟然有利刃划破的痕迹。 太过低劣的手段,公孙斐哭笑不得,“县主……” 外面传来嘈杂声音,公孙斐再回头时寒棋退到旁边,门启,大理寺卿宋相言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宋相言看了眼坐在地上的温宛,勃然大怒,“公孙斐,你好大胆!” 公孙斐摊开手,“斐某冤枉。” “宋大人,本公主可以作证,他不冤枉。”寒棋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就是证人。 紧接着万春枝亦站出来,落汐亦拍拍胸口,说亲眼看到公孙斐伤了温宛。 唯有乞丐回站到柜台前,只字不提。 但已经够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公孙斐转身看向温宛,正要说话时温宛突然‘晕’倒了。 公孙斐,“……” 毫无疑问 ,这是温宛给公孙斐设的局。 现成的伤口不用白不用,她倒也没指望这个局能困死公孙斐,但至少能让他遭点儿罪。 看着被上官宇直接押去天牢的公孙斐,温宛算是了出这一口恶气。 寒棋功成身退,宋相言原想带温宛回大理寺包扎伤口,被万春枝给拽住。 没别的,万春枝想跟温宛聊聊乞丐的事。 二楼雅室,万春枝十分明确表示,“那乞丐啥也不会,你把她领走。” “我看她挺听话的,长的也好看。”温宛伤口被万春枝草草包扎上,这会儿端杯,喝口茶。 “她听不听话我不知道,她听不到才是真的,我叫她十次她有一次能听到那都是我用了洪荒之力。”万春枝咳嗽两声,“嗓子都哑了你有没有感觉到?” “说个正经事。”温宛之所以留下来,除了乞丐,还有另一个件事。 万春枝不语,看她。 “咱们存进万通钱庄的钱,我总有办法要回来,只是接下来顾琉璃会出新招,我们须做好准备接招。”之前的事彼此算是小试牛刀,温宛已经预感到不久之后会与顾琉璃有场不死不休的较量,所以给万春枝提个醒。 万春枝是见过世面的人,之前与胜翡堂‘打打闹闹’她没动真本事,毕竟胜翡堂低价售卖翡翠玉石,她低买高卖存的是侥幸。 就像温宛说的,赚了就赚了,赔了她们也不是赔不起。 “放心,我跟魏沉央打过招呼,宛南商帮早就做好准备了,拼别的没有,拼钱还叫事儿么。”万春枝看似轻松道。 温宛就喜欢万春枝这性子,“跟公孙斐拼财力多多益善,你帮我去信玉布衣,关键时刻须他奉献。” 万春枝瞧了眼温宛,温宛目光迎过去。 二人皆笑…… 第一千二百三十九章 我尽量倮你无恙 茅草屋里,萧臣从早上一直等到过午,孤千城才从昏迷中醒过来。 要说孤千城是怎么晕倒的还得从早上说起,拿温少行话说,孤千城吃完早饭倒仰到炕上,直接就过去了。 “让本世子告赫连泽不是不行,能告赢吗?”孤千城担心的是这个。 如今他已经成了通缉犯,贸然出面便是赌命。 他也不是惜命,只是南朝摄政王府岌岌可危,他每走一步都要考虑到后果,“祖父叫狄翼把他孙女许给我,多半也是希望若入绝境,我至少要为孤氏一族留后……” “你不是被媚舞给抽废了吗?还想这些俗事做什么。”萧臣视线稍稍下移。 孤千城腾的捂住关键部位,“谁说的?” 萧臣言归正传,“本王虽不能保证案子一定会赢,但可以保证会全力以赴。” 不等孤千城开口,萧臣继续,“我尽量保你无恙。” 孤千城沉默数息,“知不知道狄轻烟在哪里?” “谁?” “狄翼的孙女,我那可怜的未婚妻子。”孤千城也清楚此番出面状告赫连泽,赢也就赢了,输则万劫不复。 萧臣皱眉,“你找她做什么?” “生米煮成熟饭,让她先给我怀个孩子吧。”孤千城非但有这样的想法,甚至还为这种行为找了理由,“狄轻烟是狄翼的孙女,那些人若想对我摄政王府斩草除根,只怕要掂量掂量。” 萧臣在这一刻想到了司马瑜,好男人或许千篇一律,渣男则各有各的渣。 “据本王所知狄翼也在找他的孙女。”萧臣轻描淡写道。 孤千城又是一阵沉默,“听你的罢!” 萧臣离开时问了有关温少行跟小小的事,孤千城顿时来了兴致,唾沫星子喷萧臣一脸,将温少行渣男行径批的体无完肤。 萧臣走了,挥挥衣袖,没留下一个铜板。 孤千城万般无奈,又去了隔壁…… 夜里,温宛在宋相言那里要了令牌,专程探望公孙斐。 得说上官宇特别通人情,关押公孙斐的牢房是整个天牢里最阴暗潮湿的地方,有蟑螂老鼠,无天窗,牢房里稻草都是湿的。 温宛来时公孙斐正盘膝坐在稻草堆上,她仔细看了看,那堆稻草比较干。 知道有人来,公孙斐微阖的双目掀起一道缝隙,见是温宛,又给闭上了。 “斐公子度量不够。”温宛站在牢房外,气若神闲。 公孙斐重新睁开眼睛,“任谁被县主用这种方式请进来,度量都不会太够。” “那日斐公子将本县主诓到深巷,若非你先出手坏我大事,我也不会与你这样斤斤计较。”温宛站在牢房外面,面对眼前这位财神面色不改。 公孙斐垂眸扯了扯并不褶皱的衣角,缓慢站起身,“县主来找斐某,该不会只是为了看斐某热闹的吧?” “要钱。”温宛直言。 公孙斐哑然失笑,浅步行到铁栏前,“县主在想什么?” “不给?” “斐某天牢都进了,钱你还想要回去?”公孙斐一副‘你太异想天开’的模样,毫不掩饰眼中嘲讽。 温宛也在笑,“斐公子信不信,你一日不还钱,本县主肩头的伤,一日不能好。” 公孙斐瞄了眼温宛左臂,“斐某听闻那日东城门,县主自己不小心撞到人家剑刃上,你这一剑伤的值得,非但没让赫连泽追究你们劫嫌犯的不法行径,顺带着用在斐某身上了?” “不然斐公子以为你有几斤几两,值得本县主在自己身上划一刀?”温宛冷笑。 “县主信不信,斐某在这里呆不了多久。”公孙斐无比自信道。 温宛点头,“只要斐公子把钱还给本县主,我现在就能放了你。” 就在这时,狱卒急匆跑到温宛身边,小声嘀咕。 见温宛看过来,公孙斐眼中笑意渐浓。 温宛未语,转身离开。 天牢外,温宛看到了来救公孙斐的人。 面对来人,温宛态度十分坚决 ,“公孙斐是要犯,没有特许令牌,谁也不许见。” “我不是来见他的。” 清越的声音在这漆黑夜里显得格外空灵,眼前男人一袭白衣,月光在那抹白衣上镀了一层淡淡的月华,苏玄璟看着温宛,眼睛里闪过一抹光束。 许久,未见。 温宛没心情与苏玄璟周旋,转身欲走。 “军师的确叫我来见公孙斐,可我来的目的,却是鹤柄轩。” 听到名字,温宛顿住。 “县主方便入车厢一叙?”苏玄璟侧身,抬手指向不远处的马车。 温宛犹豫片刻,没有拒绝。 车厢里,苏玄璟迟迟不开口,温宛有些不耐烦,“苏公子……” “我知晏文滨找过你,他与你说过什么?”苏玄璟打断温宛,沉声问道。 温宛抬头,眼底掠过一抹诧异,“你……” “晏文滨不会出卖鹤柄轩,确切说那小子知道的有限,他没有那样的本事。”苏玄璟看着温宛,“你想从他身上得到的东西,在苏某身上一样可以得到。” “我想得到什么?” “鹤柄轩不亲太子府的证据,确切说,是皇上不亲太子府的证据。”苏玄璟看着温宛,几日不见已是想念,尤其每日与鹤玉婉周旋,他越发懂得如果不是那个人,谁都无所谓。 温宛忽然发现,夺嫡的圈子里,没有蠢的。 她想否定,却发现此时此刻说任何话,都无力。 “你既知皇上未必有心太子府,便该告诉战幕小心提防,而不是到我这里,说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话。”温宛情愿从晏文滨那里得到并不那么靠谱的消息,也不愿意跟苏玄璟再合作。 对苏玄璟的警惕,她始终有增无减。 眼见温宛起身,苏玄璟突然握住她手腕。 温宛猛然回头,神色肃冷。 苏玄璟倏然松手,苦笑着低下头,“县主对苏某,还是这样排斥。” “就像……就像我们合作时关系再好,可只要县主转过头,那张脸便如冰封一样没有温度。”苏玄璟抬头看温宛,“我这么令你讨厌?” “苏公子要没别的事,温宛告辞。” 第一千二百四十章 爱过鹤玉婉吗 在温宛准备离开的时候,苏玄璟告诉她一件事。 “鹤柄轩在朝中有暗线,晏文滨只是其中之一,这一点相信县主早就知道,可有一样县主有所不知。” 苏玄璟的话成功留住温宛,“什么?” “县主想知道?” 温宛神色冷下来。 苏玄璟浅笑,他真的是俊美,微微一笑,风华绝代。 “不与县主开玩笑了,那条暗线远比县主想象中延伸的要广,广到苏某都摸不到边际,我敢说,往下深挖,一定会有惊喜。” 看着苏玄璟信誓旦旦,温宛没有一刻觉得他在说大话,她了解眼前这个男人的心性,若无绝对把握,他决不开口随意评断。 “你想说什么?”温宛坐下来,耐心问道。 “晏文滨要县主做什么,我想县主答应他。”苏玄璟极为认真看过来,眼睛里仍有一束光,那光芒里充满期待。 温宛蹙眉,“你知他要我做什么?” “猜到一二。”苏玄璟浅笑。 温宛沉默。 晏文滨让她重新诱引苏玄璟,反正只要能拆散苏玄璟跟鹤玉婉就成。 “苏某觉得,这笔生意县主划算,只要县主能做到他的条件,便能分别从我与他手里得到有关鹤柄轩的秘密。”苏玄璟看着温宛,眼前佳人早不复当年。 当年,当年那个满眼都是自己的温宛被他弄丢了。 温宛没有立时答应苏玄璟,起身走出车厢。 “告诉公孙斐,我来过了。” 离开车厢,温宛忽然回头,“你有没有爱过鹤玉婉,哪怕一点点?” “没有。” 马车扬长,消失在夜幕。 温宛独自站在原地,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 苏玄璟还是苏玄璟,只是这一世温宛,换成了鹤玉婉…… 回到天牢,温宛重新站在牢房前。 公孙斐朝外面瞧了一眼,“没人?” “苏玄璟来过。” 听到名字,公孙斐薄唇勾了勾,“难怪了。” “你抓了他的人,他怎么可能心甘情愿救你出去。”温宛可没忘了周甫升的存在。 公孙斐很好奇,“他说的?” “当初苏玄璟找不到人的时候,是本县主告诉他人在斐公子那里,所以不是他说的,是我说的。”温宛面带微笑,抬手将鬓间发丝挽到耳后,平静开口。 公孙斐笑了,“县主是在向斐某炫耀?” “只是想告诉你,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温宛看着公孙斐,“这里到底是大周皇城,你未必能通天,我未必不能。” 看着温宛脸上自信,公孙斐算是第一次心生敬佩。 “县主以为,你的对手是谁?” 温宛十分不喜公孙斐永远都是一副云淡风轻模样,“我的对手是谁在乎谁挡在我面前,斐公子的对手是谁,我应该已经猜到了。” “哦?” 见公孙斐挑眉看过来,温宛也跟着一笑,“情。” 没有过多解释,温宛转身离开,“那笔银子有于阗长公主寒棋做担保,斐公子不还,本县主自会找寒棋一个铜板都不差的讨回来。” 听着温宛渐行渐远的脚步,公孙斐眉目愠凉。 手腕刺痒,他垂眸,一片红肿…… 夜深人静,灯火阑珊。 御翡堂二楼雅室旁边有个隔间。 隔间很小,摆设简单,一张床,一面桌,一把椅,靠墙角柜上有一面铜镜。 那面铜镜是万春枝后送进来的,主要是叫乞丐照着镜子,多多练习微笑。 此刻桌边,乞丐握着手里铜镜,勾起唇角,笑起来的样子小家碧玉。 哪怕万春枝不喜乞丐,但也承认乞丐长的不错,若再养养都能送到幽南苑当个花魁。 风起,窗棂微动。 师媗与巳神同时出现。 自乞丐在御翡堂住下,师媗依其意并没有贴身暗处保护,而是在不远处客栈要了间房。 小蛇在窗棂上挂着,悠悠荡荡透着诡异。 “宫里可有消息?”乞丐依旧在照铜镜,这与他正常时候的样貌差好多,干干巴巴的不好看。 巳神拱手,“宫里传来消息,昨夜狄翼带着贤王入宫,自请成为赫连昭一案的主审。” “呵!” 乞丐闻声笑了,发自内心的笑,反衬到铜镜里的人顿时有了烟火气,“狄翼还是上钩了。” 师媗垂眸凑近,“主子,您真打算一直住在这里?” “有何不妥?”乞丐收起铜镜,“日日不进钱倒是问题。” 师媗闻声自怀里掏出几个铜板,“这条街有七个乞丐,属下一人索了一枚。” 乞丐接过铜板,“还是你得我心。” 师媗垂首。 巳神瞧着师媗那副模样,心猿意马,“师媗姑娘对主子的好,属下看了羡慕。” 师媗瞪他一眼。 乞丐在数铜板,“我入御翡堂,街上少一乞丐,他们七个,合该分我。” “主子说的是。”师媗恭敬道。 “赫连泽那边有何动向?”铜板过手,乞丐心满意足把它们拢到一起,之后递给巳神,“赏你。” 巳神接过铜板,“回主子,赫连泽在鸿寿寺呆的还算安稳 ,并未与人联系。” 乞丐颔首,“时候没到罢。” “主子怀疑……那个在大周潜伏的细作是赫连泽的人?”师媗狐疑问道。 乞丐重新看向铜镜,指尖划过干黄脸颊,“不是北越太子的人,又不是赫连昭的人,你说,还会是谁?” 师媗沉默。 “你们都退罢。” 音落,师媗闪退。 巳神看到师媗离开的方向,正要追撵却被乞丐唤住,“告诉宫里那位,多关心一下皇后跟宸贵妃的动向。” 巳神拱手,“是。” 待巳神离开,乞丐慢慢叩上铜镜,眼底闪出两道光,跟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已是深夜,鸿寿寺内静谧无声。 唯有柳絮飘飘扬扬,月光洒落,竟觉很美。 赫连泽坐在桌边,手执书卷。 琉璃灯罩下,那张冷俊容颜虽无表情,却有一种尊贵无匹的风仪,眉宇微动时会散出淡淡的邪气。 门启,媚舞穿着暴露走进来,随之时来的还有一股浓郁的香气。 “三皇子,夜深了。”媚舞摇曳着走到赫连泽身边,身子斜斜倚靠。 赫连泽没有推她,目不斜视,“我那六皇弟俊美无匹,你怎舍得断他双手?” 第一千二百四十一章 对不起有什么用! 媚舞见赫连泽没有推拒,身子越发贴紧。 “纵他俊美无双,可那双手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斩了不可惜。”媚舞想到赫连昭临死前还扇了她一个大嘴巴,悻悻然。 赫连泽将书卷搁到桌上,手指揉向眉心,“若非你用鱼骨鞭伤他,留下把柄,又岂会多此一举。” 一股无形威压自赫连泽身上散出来,媚舞感受到危机,柔弱无骨的身子下意识退出来,“属下失职。” “你的确失职。” 赫连泽瞥向媚舞,音色冰冷,“赫连昭是北越第一武将韩世昌的外孙,他死这件事韩世昌断不会善罢甘休,那尸体到现在还没入土,本皇子心里不安。” “三皇子明鉴,所有线索我们都已经埋好,就算韩世昌细查此事,矛头只会指向萧臣跟孤千城还有那个卓幽身上,断然不会怀疑到三皇子……” “不是我,是你们。”赫连泽纠正道。 “是。”媚舞又退一步,毕恭毕敬,再不敢释放那些她自认为无人能敌的魅力。 媚舞也是奇怪,北越的皇子个顶个不好女色。 赫连泽重新拿起书卷,“九禅不在?” “回三皇子,他去大佛寺了。” 赫连泽显然意外,抬眸看过去。 “他说他要找大周那位倾城倾国的大师论佛。”媚舞据实回道。 “一经?” “就是那位一经大师。” 赫连泽不予置评。 见赫连泽不说话,媚舞欲退时忽然想到她进来的目的,“那个戚沫曦说要喝参粥,千年人参的那种。” 赫连泽忽的皱眉。 提起戚沫曦,饶是他这般城府也会吃不消,也就两天两夜时间,戚沫曦的要求简直不要太多。 “满足她。” 媚舞有些不甘心,“三皇子,咱们未免太惯着那个戚沫曦,这样下去显得咱们太好欺负。” “不然呢?”赫连泽深吸了一口气,“两者相逢勇者胜,勇者相逢智者胜,智者相逢谁会胜?” 媚舞摇摇头。 “谁虎谁胜,谁没穿鞋谁胜,谁不要命谁胜。”怕是连戚沫曦自己都没想到赫连泽对她的总结,如此到位。 媚舞能说什么。 待她要离开时赫连泽忽然想到一件事,“大理寺没来消息?” “回三皇子,没有。” 赫连泽微微颔首,“知道了。” 厢房里,戚沫曦久等参粥不到,当即跑到门口大喊大叫。 媚舞出去安抚时还被她骂了一顿。 回到厢房里屋,戚沫曦看着直挺躺在软床上的卓幽,眼睛里又心疼,又想骂人。 卓幽乖乖看向戚沫曦,“我错了。” 这三个字,卓幽自见到戚沫曦,已经说了几百遍。 “对不起有什么用?对不起能把你肩膀上那两个血窟窿给堵上?”戚沫曦哼着气走到床边,看着怯怯瞅过来的卓幽,活像小媳妇一样委屈的样子终是叹口气,“早知道当初我就跟你一起去,不能陪你生还不能陪你死么!” 卓幽忽然红了眼眶,眼泪要掉下来的时候他想拿手去擦。 呃—— 戚沫曦直接伸手,两个拇指狠狠按在卓幽眼睛上,毫不夸张,她力气再大点儿卓幽眼珠子都有可能被她抠出来,“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再说凭什么咱们哭?咱们得笑。” 卓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戚沫曦突然走到窗边,‘砰’的一下打开窗户,仰天长笑! 寂静宫殿,一阵比鬼哭还震慑人心的笑声传出来。 媚舞刚好带人端来参粥,那人被这笑声吓一跳,参粥险些没掉到地上。 “鬼笑什么,你们的粥!”媚舞朝身边人使了眼色。 那人把粥递过去时自有守在外面的戚府人把粥接住,银针试毒。 媚舞嗤之以鼻,“本姑娘若想动你,还须下毒?” “下毒你都不敢,还想怎么动本帅!”戚沫曦问过卓幽,抓他回去的人就是媚舞,锁他肩胛骨的人也是她。 没等媚舞反驳,戚沫曦又道,“案子归案子,大仇归大仇,你把本帅的男人伤成这样,不扒你一层皮本帅决不放你离开大周!” 看着戚沫曦眼神发狠的样子,媚舞嗤之以鼻,“戚沫曦,你别忘了那日对战你可没赢!” “你就赢了?” 戚沫曦倨傲抬起下颚,“我知道,你叫媚舞。” “那又如何?” “本帅剑下不死无头鬼,知道名字,我提前给你刻块灵牌,挂在乱葬岗旁边的歪脖树上,也算给你找个好归宿!” 媚舞竟然语塞。 她哪里知道,论吵架,戚沫曦混迹大周皇城鲜有敌手。 罢了! 媚舞才不置那个气。 见媚舞离开,下人也把毒试的差不多,戚沫曦接过粥碗回到屋子里。 卓幽盯着戚沫曦看,表情越发乖巧,喘气都不敢太用力。 “喝粥。”戚沫曦坐下来,拿起汤匙舀一下喂过去。 “我自己可以……” “你自己试试!”戚沫曦眼睛一瞪。 跟在萧臣身边久了,卓幽瞬间意会这句话言外之意,试试就逝世。 风轻月柔,厢房里吵吵闹闹,听着叫人舒心…… 翌日,天晴。 赫连泽叫人与礼部交涉,想要了解案件审理相关事宜,礼部把话说的模棱两可,去的人也没得出个所以然。 于是乎赫连泽直接带人去了大理寺。 马车停歇,赫连泽走下马车,媚舞跟在其后。 大理寺气派,金顶石壁,正红朱漆大门上面悬着金丝楠木的匾额,门上七七四十九个铆钉扣,皆为赤铜,旁边两座石雕像是獬豸,獬豸是上古代表正义的神兽,体壮如牛,形似麒麟。 媚舞上前,守门侍卫立时拦下。 “回去通禀你们大理寺卿,北越三皇子到。” 能被叫来守门的侍卫多半机灵,其中一个侍卫仍守在门前,另一人回去通报。 数息,侍卫放形。 但却无人相迎,“戚少卿叫两位进去。” 媚舞蹙眉,“你们也忒……” 赫连泽不拘这种礼数,径直走进府门,媚舞随后跟了进去。 入门即是正堂。 此刻堂内,宋相言正在审案。 看到赫连泽走进来,目不斜视。 案台旁侧,戚枫见人起身,从旁边绕出公堂,“三皇子莫怪,宋大人正在审案,实在不便出门相迎。” 赫连泽浅淡抿唇,“无妨。” “三皇子……入后堂稍等?” 第一千二百四十二章 四位主审 赫连泽显然不想,视线落在公堂上。 “案子何时审完?” 戚枫顺着赫连泽的视线看过去,“此案极为复杂,一时半会儿怕是审不完。” 媚舞身着暴露衣服向前一步,微扬起头,颐指气使,“戚少卿,什么案子能比你大周贼人杀我北越皇子还重要?今日我们来就是希望大理寺能尽快给我们一个结果,人证物证我们都带来了,你们只须对卓幽用刑,从他嘴里查出幕后真凶即可,能占用你们多少时间!” 赫连泽以沉默纵容媚舞兴师问罪。 戚枫微微一笑,“案子总有个先来后到,而且我也不觉得大理寺现在审的案件会比姑娘说的案件重要。” “什么案子?”媚舞挑眉。 “于阗财神公孙斐,蓄谋伤我大周县主。”戚枫回道。 是了。 这会儿站在堂上的被告正是公孙斐。 戚枫说话时堂内公孙斐不禁回头,正好迎上赫连泽的目光。 公孙斐微微一笑,赫连泽点了点头。 媚舞蹙眉,“大周县主,哪个?温宛?” “正是。”戚枫颔首道。 赫连泽本不想开口,但他好奇,“伤到哪里了?” “左臂。”戚枫坦然回他。 呵! 赫连泽微怔一息,冷笑出声。 媚舞也很快意会到其中端倪,“该不会与那日她自己撞的在同一处吧?” “还真是。”戚枫颇为同情,“伤上加伤。” 媚舞都快气笑了,“你们……你们这……算不算狼狈为奸?一丘之貉?” 戚枫轻咳一声,“两位想在这里观审?” “就在这里。”赫连泽淡声道。 戚枫当即叫人搬出来一把座椅,媚舞站到他背后。 时间流逝,赫连泽在椅子上坐了半盏茶的功夫不见堂上审案,不由看向回到堂内的戚枫。 戚枫再出。 “三皇子有事?” “你们在干什么在?”赫连泽十分不解道,谁也不说话靠意念么?! 戚枫解释,“我家大人正让公孙斐自己回忆整个犯案过程,回忆完了签字画押,三皇子没看到摆在公孙斐面前的供词吗?” 赫连泽看到了,“那是公孙斐自己写的?” “我写的。”戚枫表示,他是按照目击者的叙述写出来的。 赫连泽,“……公孙斐可是把你们得罪的不轻。” 戚枫笑而不语。 对的。 公堂上,公孙斐大清早就被囚车游街似的拉到大理寺,升堂到现在,宋相言就说四个字,‘好好回忆’,再没有第五个字了。 公孙斐承认温宛说的话有理,这里是大周皇城,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尤其是那条蛇还有一窝了不得的朋友。 此刻面对宋相言刁难,公孙斐没有分半抗拒。 既来之,则安之。 忽的,外面有侍卫进来通禀,门外来了两位大人物。 宋相言问过之后心生感慨,人物大不大不说,老是真老。 这回宋相言没端身架,亲自出门相迎,毕恭毕敬将狄翼跟萧彦请进来。 狄翼进门便注意到赫连泽,萧彦看到的却是公孙斐。 他从温御那里听说了,温宛那丫头这段时间被这厮针对,似乎有场大仗要打。 “什么情况?”狄翼看了眼赫连泽,转身询问。 宋相言微俯身,“北越三皇子想让微臣先审赫连昭的案子,只是微臣正在审别的大案,一时脱不开身。” “你脱不开身那就由本帅跟贤王殿下审,你忙你的。” 狄翼音落,宋相言不由震在那里。 萧彦凑过去,“皇上有旨,赫连昭的案子三堂会审,有你,有我,有他。” 宋相言哪里能干! 轻重缓急他还是能分清的! “也不是什么大案,两位稍等。”宋相言当下提着官袍走回公堂,绕到案堂后面抓起惊堂木,啪的一叩,“退堂!” 公孙斐,“……草民还没回忆完。” “那就回天牢好好回忆。”宋相言又似想到什么,“不着急,距离你伤县主一案下次开审,往短了说也得个把月,别着急。” 公孙斐看了眼宋相言,“宋大人……” “送走送走。”宋相言不给公孙斐说话的机会,摆摆手。 随着公孙斐被送走,狄翼跟萧彦先后走进公堂,没等宋相言说话,狄翼径直走向主位,也就是宋相言坐的位子。 萧彦不挑,随便找个位子坐下,赫连泽跟媚舞也跟进来。 此时此刻,但凡宋相言座位上换另一个人他都能直接过去把位子抢回来,唯独狄翼他不敢。 那可是动不动连先帝都能拎过来数落一通的存在,他还没自信到去摸这只老虎的屁股。 “三皇子在就正好。”狄翼坐在那里,一副唯我独尊模样,“皇上有旨,命本帅及老皇叔,还有宋……” 宋相言上前一步,“宋相言。” “还有宋相言共审此案,三皇子以为如何?”看似征询,可话从狄翼嘴里说出来多了几分生硬跟不容拒绝。 赫连泽挺直身形,眉目淡然,“本皇子以为,可。” “那就……” 就在狄翼欲拿惊堂木时,外面侍卫再次跑进来,第三拨人已到。 这次来的人叫人意外。 苏玄璟。 众人视线里,苏玄璟一袭深蓝官袍走进来,身姿挺拔行到堂前止步。 堂内数人,苏玄璟眼睛里就只有狄翼 。 复仇的火焰轰然而起,灼烧肺腑,他眉目清冷,自带官威,“皇上有旨,命苏某为赫连昭一案审官,与三位大人共审。” 一语闭,众人皆惊。 大周自古到今,哪怕他国也不曾出现四堂会审的情况。 狄翼皱眉,“当真是皇上说的?” 换成别人自要好好的,恭恭敬敬的解释一番,整个大周朝没人敢不给狄翼面子,苏玄璟却是笑了笑,“狄国公不信,自可到皇上那里求证,问下官岂不多此一举么。” 苏玄璟语闭,拱手落向萧彦算是打了招呼,转尔迈步坐到宋相言旁边位置,没再说话。 许是苏玄璟的态度让人意外,公堂内一时寂静。 半晌,赫连泽开口。 “既是四位主审官全都到齐,本皇子以为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即审如何?” 三月最后一天啦,听说四月七号解封,吼吼~~ 第一千二百四十三章 沈宁不想高攀 宋相言当然不同意。 郁玺良已经赶去北越查证,在此之前案子自然是能拖多久拖多久。 萧彦跟宋相言想法一致,狄翼则不同,他不在乎案子结果,只在乎隐藏在案子背后的阴谋,唯有审案,才能暴露赫连泽此行根本目的。 苏玄璟在乎的人,是狄翼。 他想通过此案找到狄翼与北越之间矛盾,加以利用。 “可。”狄翼最先表态。 萧彦摇头,“不可。” 宋相言跟着摇头,“不可。” 苏玄璟点头,“可。” 刚刚还对狄翼语出不逊的苏玄璟竟然同意? 宋相言扭过头,重重踢了下苏玄璟椅子腿,帅不过三息! 苏玄璟十分淡然起身,把椅子朝外挪了挪,半只眼睛也没赏给宋相言。 赫连泽看着眼前四位主审官,忽然意识到问题所在。 “所以,审还是不审?”赫连泽皱起眉头。 狄翼看向萧彦,“贤王殿下,为何不可?” 萧彦也没有特别的原因,指了指公堂外面的日头,“午膳,该吃午膳了。” 狄翼深吸一口气,侧过身压低声音,“少吃一顿是不是能死?” 萧彦摇头。 狄翼以为他会说不能,不想萧彦严肃表示,“从来没少吃过一顿,不知道。” “那就让你知道知道!” 狄翼执意要审,于是赫连泽命人到鸿寿寺将卓幽押过来。 消息传的很快,卓幽还没来,温宛跟沈宁先后到了。 外面阳光刺眼,春风又大。 宋相言在堂内找了两把椅子。 此举引得狄翼不满,“宋大人,这里是公堂。” 宋相言把温宛跟沈宁安顿到自己身后,回头看向狄翼,点点头,“嗯,大理寺公堂。” 但凡遇到温宛,宋相言纵然不太想得罪狄翼,但也不会客气。 这话狄翼听不出来么? 一旁,萧彦肉眼可见狄翼不高兴,腰杆挺了挺,心里像洒了蜜一样甜。 苏玄璟一直不动声色,平静外表下却是一颗被仇恨烘烤的心,他如雪姬所言不会再冲动,案子如何走向他不管,狄翼必须死在皇城。 这是他的底线。 不多时,嫌犯带到。 担架落地,卓幽直挺挺躺在那里,身上有锦被,头下有锦枕,与卓幽同来的还是戚沫曦。 狄翼那日看到戚沫曦自请入囚车的画面,并未多问。 “卓幽,你为何要杀赫连昭?”狄翼坐在案台后面,寒声问道。 卓幽没说话,瞅了眼戚沫曦。 “敢问狄国公,你哪只眼睛看到那个倒霉催的北越六皇子是卓幽杀的?”戚沫曦认得狄翼,但她不怕狄翼。 此般语气,一直懒散坐在椅子上的萧彦身板又挺了挺。 不得不说,初生牛犊不怕虎,长了犄角倒怕狼,这皇城新一辈的佼佼者们真真是给各自父辈长脸,怼的一个比一个精彩。 有戚沫曦在,宋相言乐得闭嘴,苏玄璟依旧没什么表情,话也少。 狄翼很吃惊戚沫曦的态度,“这里有你什么事?” “我也是嫌犯,为什么没有我的事,狄国公不如问我。”戚沫曦没站着也没跪着,她盘膝坐到担架旁边,如果神兽一样守着卓幽。 狄翼压下火气,“那你说,你们为何要杀赫连昭?” “敢问狄国公,你哪只眼睛看到那个倒霉催的北越六皇子是我跟卓幽杀的?”同样的话,戚沫曦说了两次。 砰- 惊堂木被狄翼狠狠摔到案桌上,众人所见,狄翼起身,暴走。 萧彦见狄翼走,自是起身跟过去,行到戚沫曦身边时破天荒朝她竖起大拇指,“女娃,小一辈里属你够得上这个。” 戚沫曦握手拱拳,“承让!” 待狄翼跟萧彦离开大理寺,坐在旁边的赫连泽亦起身走出去。 媚舞蹙眉,“来人,抬回去!” 见有人来抬卓幽,戚沫曦跟着起身,朝宋相言方向抬手示意。 宋相言两个拇指竖起来,给她一个无比肯定的眼神。 高光时刻不用多,一次就让人难忘! 人走的差不多,宋相言瞧了眼身边苏玄璟,阴阳怪气,“苏大人坐在这儿等晚饭呢?” “我在等温县主。”苏玄璟缓慢起身,看向宋相言身后的温宛。 温宛心下微沉。 宋相言呵呵,“立刻,马上,给我滚。” “我正好也想与苏大人聊几句。”温宛一改常态,同意与苏玄璟同行。 苏玄璟颔首,"县主请。" 温宛正要转身时宋相言突然拉住她,“温宛!” 眼前一幕,尽落沈宁眸间。 她看着宋相言毫不避讳拉住温宛手腕,眼中那份担心毫不掩饰,眼眶忽的一热,她深呼吸,“小王爷,我刚好有事想与你谈。” 宋相言转眸之际,温宛扯开自己手腕看向沈宁,露出一抹感激。 在温宛看来,沈宁的话是在帮她。 见温宛走公堂,苏玄璟迈步跟在后面。 直到二人消失在公堂,宋相言方才把视线转移到沈宁身上,“沈宁你不知道,苏玄璟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苏大人是不是好东西,温宛应该比小王爷清楚。”沈宁面色平静,声音里却隐隐透着一丝生冷。 宋相言不由看向沈宁,他似有所感。 沈宁瞬息调整心态,勉强勾起樱唇,“我想与小王爷商量公主殿下认义女的事。” “萧灵找你了?”宋相言非但没有意外,还很高兴的样子看过去。 看着宋相言眼中那份欣喜,沈宁只觉得讽刺。 她忽然很想欺近一步,质问宋相言到底是不是在装傻! 这么多年,他们相识这么多年自己的心意他当真一分一毫都没看出来吗? 怎么可能! 怎么会! “烦请小王爷转告公主殿下,沈宁不想高攀。”她忍住了。 自小到大的教养跟沉稳心性不允许她做这样出格的事。 宋相言没听太懂,“沈宁,你……不想……” “并不想。”沈宁认真看向宋相言,“还请小王爷替沈宁在公主殿下面前说声抱歉,是沈宁过错,公主殿下想怎么罚我,我都甘愿。” “萧灵怎么可能罚你。”宋相言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明白沈宁为什么不愿意,而且他看出沈宁好像在生气,为什么? “只是……你若不做我妹妹,外面那些流言蜚语只怕停不下来,这对你不好。” 2022年过去四分之一啦!其实想时间过的慢一点 第一千二百四十四章 你有多了解我? 沈宁险些笑出声。 她很想问问宋相言,外面那些流言蜚语又是怎么出来的? 罢了! “那些流言蜚语伤不到我。”沈宁浅淡抿唇,伤我至深者,是你呵。 “小王爷若真想帮我,便替我说服公主殿下消了心思,沈宁感激不尽。”沈宁补充道。 宋相言犹豫,“可是……” 没给宋相言说完话的机会,沈宁转身走出公堂,背影纤弱却透着一股让人心慌的错觉。 独留宋相言一脸茫然。 片刻,宋相言扭头看向对面戚枫,“沈宁今天好像不太对劲儿。” 戚枫看着他,摇摇头,走了。 宋相言愣在原地,一头雾水…… 离开大理寺,温宛上了苏玄璟的马车。 马车朝朱雀大街方向去了,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温宛熟悉这味道,是她喜欢的栀子香。 以前没有。 “苏大人……” “县主……” 两人异口同声,相视后苏玄璟淡淡一笑,“县主先说。” “还是你先说。”温宛没想好该如何开口。 苏玄璟当真意外,往昔温宛哪会给他说话的机会! 其实啊,只要温宛一点点善意,哪怕一个眼神看过来,他就已经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爱一个人如此卑微,又如此,心甘情愿…… “苏某昨晚说的事,县主考虑的如何?”苏玄璟并没有大不了的事想与温宛说,他只想与温宛同坐一程,哪怕只有半盏茶的功夫。 被狄翼激起的仇恨在看到温宛的时候,渐渐消失。 唯有眼前少女,可以让他平静。 或许,她是他的救赎。 “那要看苏公子拿出什么样的诚意打动我。”温宛敷衍道。 苏玄璟颔首,“懂了。” 马车摇摇晃晃,车角铃铛叮当作响,苏玄璟一袭官袍将他那张风华容貌衬的老气一些,纵是这般,风采依旧不减。 这样一个看起来满腹诗书气自华的少年,如何就长着一副凶狠残暴的心肠? 直到这一刻,温宛都不明白苏玄璟心里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才致他人面兽心,坏事做尽! “你,似乎不喜欢狄国公?”温宛想问的是这个。 提到狄翼,苏玄璟搭在膝间的手猛然攥紧,眼底寒光陡然闪现。 哪怕他忽然就把所有的情绪隐藏起来,温宛还是看到了,所以她之前两次看到苏玄璟露出这样的眼神不是幻觉。 第一次是他看狄轻烟,第二次是狄翼在朱雀大街遇袭时,她看到苏玄璟的眼睛里全都是恨! 一世夫妻,她断不会看错。 “可是……为什么?” 哪怕前世,苏玄璟也没与狄翼结仇,何致于这一世就生出这么大的恨? 苏玄璟垂下眸子,微颤的手指捏住衣角,状在整理边边角角的褶皱。 他抬起头,漫不经心,“县主何以这样觉得?” “苏玄璟,你骗不了我。”温宛认真看过去,“到底……” “县主觉得,你有多了解我?”苏玄璟忽然盯住温宛,紧紧锁住那双璀璨如星河的眸子,纵然面无表情,可那股该死的压迫感足能让温宛感受到莫名的心颤。 那种感觉,仿佛置身黑夜,伸手不见五指,好似连脚下都是深渊。 动一动,万劫不复。 看出温宛身形僵直,苏玄璟忽的收回视线,转尔看向窗外,身上陡然迸发的戾气渐消,最终变得平静。 “苏某怎么会恨狄国公,县主给个理由。” 温宛暗暗舒了一口气,“我也很想知道理由。” “呵!”苏玄璟自嘲的笑了笑,再回头时眼中带着一丝落寞,“苏某生长在大周皇城,自小到大,离开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所到之处皆可查,我与狄国公从未有交集,何来深仇?大抵是觉得他来者不善,会对太子府造成影响,而且……” 苏玄璟回头看向温宛,“你不觉得奇怪么,不管是老皇叔还是狄国公,他们在即将入土的年纪还如此奔波,苏某实在想不到原因,县主你说,他们为什么?” 听出苏玄璟言语之间的怀疑,温宛只摇了摇头,“不知道。” “都说这大周皇城啊,藏龙卧虎。”苏玄璟本也没想在温宛嘴里知道答案,他只是感慨,“可真正能决定生死的龙虎根本没在这里,饶是这般,苏某也没想到老皇叔能从碧水苑回来,没想到狄翼会离开呆了半辈子的陇西,北越六皇子到底是谁杀的,赫连泽此行又是什么目的?” 苏玄璟脑子里一片混沌,他蹙眉,“这局乱的很。” 这句话倒是得温宛赞同,甚至感同身受。 天地为棋,他们为棋子,谁是执棋人…… 有句话叫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公孙斐再不济也是于阗顶顶大名的财神,如今落到几个狱卒手里,游了大半个皇城也没把他送回天牢,午饭也没想着给他买两个包子。 这会儿囚车停在天牢门口,狱卒们把五花大绑的公孙斐押出来,正要往里送时,有马车疾驰而来。 马车停歇,温弦跟顾琉璃先后下车。 “斐公子!” 不管温弦怎么说,也不管她使了多少银子,狱卒始终没给公孙斐调到好一点的牢房,最破最旧最难闻,这是宋相言亲自吩咐的,谁敢换。 天牢里,温弦站在铁栏外,边捂嘴边咒骂,“宋相言根本就是针对斐公子,公子实在吃不消,我们告御状!有太子府给公子撑腰,我们一定能赢!” 公孙斐已经不对温弦的脑子抱有希望,过往听之。 这会儿顾琉璃把准备的食盒搁到地上,蹲下身从里面拿出饭菜递进去,“因为太子府的事,让公子受苦了。” “太子妃言重,斐某还好。”公孙斐没有拒绝饭菜,他在这里吃的的确一般,潲水一样的白汤,里面有两粒白米。 见公孙斐端起饭筷子,顾琉璃看过去,“斐公子的案子很明显是温宛栽赃,我可去找战军师向皇上禀明此事,届时……” “不要。”公孙斐边吃菜边道。 顾琉璃蹙眉,“为何?皇上定会给战军师几分薄面。” “这一点点小事,斐某不想惊动军师。” 第一千二百四十五章 我能出去 公孙斐吃着饭,脑子里有想温宛那晚与他说的话。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乍一听十分有理,可转念一想,他背后也不是没有人相帮,能落到温宛手里多半不是因为这个。 而是因为,寒棋。 温宛那个人,武功不高,智商也不是绝顶聪明,可她似乎总能歪打正着,说是运气呢又掺杂一点智慧,说她运筹帷幄又有些抬举她。 这件案子如果没有寒棋作证,他便交给战幕又何妨? 可寒棋是证人呵! “斐公子?” 听到顾琉璃唤他,公孙斐抬起头,“嗯?” “若实在不行,我们把钱给温宛……” “不行!” 顾琉璃还没说完话,身侧温弦突然站起身,五官肉眼可见的狰狞抵触,“若是给温宛,那我们这么长时间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天牢寂静,温弦冷不妨这一吼,格外清晰。 公孙斐一点儿都不意外他帮了一个白眼狼,自顾吃饭,倒是顾琉璃眼睛抬过去,美眸锐利如冰。 温弦触及到那道眼光,顿觉自己失态。 “我的意思是,应该还有更好的办法。”温弦蹲下来,“我们不能轻易放弃。” “那点银两,不如斐公子自由来的重要。”顾琉璃强硬开口,表明态度。 温弦当然知道公孙斐的重要性,“那就……找战军师……” “这件事两位不必担心,斐某可以摆平,多则五日少则三日,我能出去。”公孙斐撩下碗筷,“多谢太子妃的饭菜。” 顾琉璃见公孙斐一脸淡然,心里莫名安稳些。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眼前这位财神就像是真的天神,仿佛在他眼里没有难事,再难的事,他都能迎刃而解。 真的,很好。 “公子既有算计,那便听公子的。”顾琉璃想到正事,“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主动出击。”公孙斐告诉顾琉璃,无论用什么方法都得断掉御翡堂的货源,逼御翡堂闭门歇业,在朱雀大街永远消失。 这才叫赢。 顾琉璃颔首,“我查过,温宛她们货源来自朔城南宫煜,那家伙性格古怪的很,不好应付。” “南宫煜……”公孙斐听过这个名字,也知道这个人。 数息,“那个人没有软肋。” 听公孙斐这样评价,顾琉璃美眸微蹙,“他总归是个生意人,只要利诱足够,我不相信他会一直站在温宛那边。” “温宛太会挑弄人心,保不齐南宫煜在她身上讲的不是生意。”公孙斐微微舒口气,“这件事斐某早有准备,断不掉南宫煜,就断掉南宫煜的货源,温宛……早晚有来求我的时候。” 公孙斐开始正视温宛的厉害。 他觉得温宛身上似乎有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感染力,能让那么多厉害的人围在她身边,倾心相付,携手同行。 哪怕如寒棋那般骨子里从来不会真正亲近任何人的性子,对温宛也过分真诚了。 公孙斐既有谋算,顾琉璃便不多言。 她带着温弦离开,言说明日还会再来…… 此刻朱雀大街,温宛从苏玄璟马车里出来这件事给了万春枝不小震撼。 御翡堂里,万春枝拉过温宛,“他又找上你了?” 温宛解释,顺便将赫连昭案今日开审的事草草说了一遍,万春枝听的满头雾水,双眉拧在一起,“四个主审,那还不得乱成一锅粥?” 温宛该怎么回答? “我原来也这样以为,直到戚沫曦出现在公堂。”她觉得四个主审都不如一个戚沫曦能搞气氛。 听着温宛把戚沫曦的丰功伟绩说一遍,万春枝深深感慨,“真是个人才。” 谁能想到呢。 案子开审第一日,被告把主审气跑了。 “乞丐,来客了!”万春枝跟温宛正聊时,有客进门。 角落里,乞丐蹲坐在板凳上,整个人委成一团,万春枝叫他时,他仿佛没听到一般一动不动。 万春枝早料如此,当下朝客人扬起招牌式笑脸,招呼一通后,客人买了几样首饰离开。 她直接给送出门外。 回到柜台后面,万春枝指着乞丐方向,朝向温宛,“看到没,白吃干饭的。” 因为卓幽的事,温宛一直没有关注过乞丐在御翡堂过的如何。 这会儿她走过去,“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乞丐抬起头,看向温宛。 近在咫尺,温宛看清乞丐容貌,虽然皮肤粗糙,头发枯黄,可五官长的精致而且好看,“那我给你取一个?” 乞丐愣住,“好。” “夭夭可好?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温宛解释道。 乞丐低下头,没有说话。 “温宛你这个名字……” 柜台后面,万春枝正要开口时乞丐把头抬起来,“好,听。” “那就叫夭夭。”温宛笑着扭头看向万春枝,“以后夭夭是我的人,你别欺负她。” “我倒是想欺负她,叫都叫不动。”万春枝翻了个白眼,“工钱你给她开。” “工钱还是要你开,毕竟是在帮你守店。” 温宛转身过去与万春枝商量接下来的事,乞丐又一次低下头,在心里默默念‘夭夭’两个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这么好听的名字,不配他…… 赫连昭的案子终于审了,可审跟没审一个样,充其量主审跟原被告互相认识一下就完了,多一点儿案子的事儿都没说。 转眼入夜,曾经的二皇子府邸如今已经成了狄国公府。 这皇城已经很久没有人提起二皇子萧允的名字了,就仿佛海边的细沙,一个海浪打过去便有沉浮,那些沉下去的,终将被人遗忘。 狄翼自公堂上被戚沫曦气到半死之后直接去了皇宫,他管不了戚沫曦,总有人管得了。 皇上随后召见礼部尚书沈宁,着其与赫连泽商量相关事宜。 在赫连泽看来,卓幽是个小角色加之戚沫曦今日壮举,包括戚沫曦这两日在鸿寿寺的所作所为,于是在沈宁过去相商之后,直接就把卓幽送去天牢了,戚沫曦同行。 此刻书房,狄翼端直静坐,几十年武将生涯练就他一副钢筋铁骨,行走坐立与萧彦相比高低立现。 拿他话说,那种常年挂在树上的树懒看到萧彦,都得自惭形秽。 忽的,狄翼面色微寒。 “进来。” 第一千二百四十六章 重器鬼才 数息,房门开启。 身着锦缎长袍的萧臣迈步而入。 狄翼搭眼过去,见是萧臣并没给什么好脸色,视线随即回落看向桌案上一本书卷,抬手端起来,“魏王殿下深夜造访不是不可,下次还请叫管家通报。” 萧臣能感受到狄翼不喜,他行至桌前,“天杼是什么?” 音落,狄翼猛然抬头,双手因为震惊突兀握紧,书卷被他攥的褶皱变形。 萧臣扫过书卷,再次看向狄翼,没有说话。 狄翼白眉紧皱,双目如炬,喉咙暗暗狠噎。 书房无声,气氛死寂。 数息,狄翼搁下书卷调息,“坐。” 萧臣落座,依旧在等狄翼开口。 “魏王殿下所说,为何物?”天杼是绝顶机密的东西,狄翼不能仅凭萧臣说出那两个字就把秘密暴露出去。 他要得到等价的消息。 萧臣手里没有底牌,想要空手套白狼撬开狄翼的嘴不容易,“多日前,本王私下拜托孤千城去查那个被天杼炸开的深坑,数月后,南朝孤重突然被朝中数名武将发难,成为笼中困兽,狄国公觉得,这两件事有何关联?” 狄翼静默看向萧臣,并没吭声。 “狄国公可知,那深坑,被于阗高昌与我大周朔城夹在中间的成翱岭,亦有。” 一语闭,狄翼脸上明显露出震惊神色。 “孤千城便是在成翱岭发现北越皇族之物,继而入北越调查,他查到深坑之后便被北越皇子赫连昭抓过去,应该是在那个时间段,南朝孤重深陷泥潭,孤重的境况狄国公应该比我清楚,否则您也不会将自己的孙女许给孤千城,以保孤千城不死。” “魏王殿下想说什么?”狄翼忍不住开口。 “北越在南朝有细作,因为孤千城查到天杼,所以北越便猜孤重手里有很重要的东西,发难他不是目的,目的是想得到他们想要得到的东西。” 这全然都是萧臣猜测,但语气却分外肯定。 狄翼皱眉,“什么重要的东西?” “天杼。”萧臣继续往下说,“北越皇族以为孤千城是那个知道内情的人,于是将孤重列为目标疯狂压制,同时他们又怕判断不对,于是把孤千城的行踪放出去,意在……钓鱼。” “本王就是那条鱼,得知孤千城在赫连昭府邸,本王携卓幽前去救人,没想到误入他们早就设计好的陷阱,那夜本王与卓幽救出孤千城即出赫连昭府邸,待卓幽被抓回去时,赫连昭已经身首异处。” 萧臣敢与狄翼说这些,底线是他相信,狄翼是大周的狄翼。 “卓幽是魏王殿下的?” “暗卫。”萧臣直视狄翼,“赫连昭之死不过是赫连泽来大周皇城的借口,既知孤千城与本王相关,他们或许会觉得,那东西在本王手里。” “那东西,当真在魏王殿下手里?” “不在狄国公手里吗?”萧臣看似疑问,却是无比肯定的语气。 书房里沉寂无声,萧臣与狄翼四目相视。 夜风起,窗棂微动。 灯罩里的烛芯没有一丝颤动,光却恍惚。 难以言说的氛围萦绕在两人中间,无声息的交锋最是扣人心弦。 对峙了数息,狄翼慢慢调整呼吸,“天杼二字,魏王殿下从何得来?” “狄国公至少要给本王一点甜头,才好叫本王继续开口。”萧臣为诓狄翼,抛出了所有的饵料。 狄翼皱眉,“不该魏王殿下知道的,殿下最好别问。” “告辞。”萧臣毫不留恋站起,转身即走。 情绪上对抗,谁的好奇心战胜理智,谁就输了。 就在萧臣指尖轻触房门一刻,狄翼开口,“天杼是巨型、极具破坏性重器,得天杼即得天下。” 背对狄翼,萧臣唇角微不可辨勾了勾。 待他转身,狄翼继续道,“不过迄今为止,天杼尚未现世。” 萧臣没有多嘴,多问一句都会暴露自己毫无底牌的窘迫。 “天杼有四图,分别落在不同人手里,唯有得到全部图纸,才能造出足以毁天灭地的重器,北越有两张,是以他们可以造成天杼雏形,但以深坑方位来看,他们尚不能完全控制天杼。”狄翼之所以说出这些,是觉得萧臣有可能掌握了北越奸细的资料。 否则他如何会叫孤千城调查? 然而并不是呵! 萧臣的怀疑,来自上一世在成翱岭看到的深坑。 “狄国公手里有一张。”萧臣猜到。 狄翼没有回答。 “不管狄国公对本王有任何偏见或是误解,还请国公爷相信,我萧臣,是大周的萧臣。” 狄翼明白萧臣言外之意,抛开夺嫡亦或是那些朝廷里的明争暗斗,萧臣到底是大周皇子,如何也不可能勾结外敌毁周。 可是狄翼仍然没有说,老将自有老将城府。 “没有人拥有全部天杼图,北越因为拥有的多才会野心勃勃,他们此来必是冲着本王,狄国公可以用本王作饵,钓鱼的感觉总好过被人当作饵料。”夺嫡也好,恩怨也罢,在萧臣心里都不如大周来的重要。 天杼关乎国运。 或许没想到萧臣会这样说,狄翼略微诧异看过去,“魏王殿下的想法是?” “重器大周可有,则他国可有,他国若有,则大周必有。”萧臣看向狄翼,“事关大周兴亡,萧臣愿尽绵力。” 狄翼看着眼前少年,那般气度跟胸襟的确让他震撼。 这样的话,先帝与他说过。 “天杼图一分为四,一为结构图,二为内堂图,三齿轮,四点线,本帅手中握的是点线图,余下三张里,有两张在北越,另一张流落在外。” 狄翼至少可以相信赫连泽是冲着萧臣来的,与萧臣合作,远比他单枪匹马把握更大。 至于北越细作的事,他仍在犹豫。 萧臣微蹙眉,“流落在外?” “不知魏王殿下可听过‘老鬼’这两个字?”狄翼喜欢萧臣的计划。 只要能得到天杼图,他需要萧臣这个饵。 老鬼? 萧臣沉下眼眸,似乎听过。 “重器鬼才,缑如来?” “缑如来是他的本名,先帝时候的人,叫他老鬼。” 第一千二百四十七章 无妄之灾 狄翼告诉萧臣,天杼出自缑如来,也就是老鬼之手。 那是老鬼花费数年研究出来的重器。 “老鬼是北越人,早年因北越皇族内斗没站明白队被追杀,得先帝庇佑一直活在大周皇城。”狄翼想要借萧臣得到天杼图,就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萧臣震惊,“缑如来一直活在大周?” “确切说,他一直活在先帝眼皮子底下。”狄翼深吸一口气,抬手叩住桌上书卷。 “是,皇祖父让他研究天杼……” “当然不是!”狄翼果断否定,带起一股批判的劲头,“先帝若有那般野心跟气魄,五国皆入大周!” 见萧臣锁过来的目光有些异样,狄翼轻咳,“先帝曾与本帅说过,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此乃天道,人当顺应天道,而且本帅并非好战之人,倘若是,先帝断然不会把天杼交给我。” 萧臣相信狄翼,武将分两种,一种好战,一种主和。 狄翼主和,前提是无人挑衅。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有不服,兵临城下! “原来狄国公手里的天杼图,来自皇祖父。”萧臣了然。 狄翼,“……”套话套到他身上了。 也罢! “没错,先帝在知道缑如来闲到蛋疼开始研究此等重器之后,又想弄死他,又踌躇犹豫下不定决心,最后抛了二十次铜钱,可也巧,正反面皆十次。”狄翼每每提到先帝,眼中总有一股恨铁不成钢的长辈视角。 萧臣不解,“后来呢?” “后来先帝又抛一次,为正面。” “正面便留缑如来一命?” “正面杀。”狄翼说这里又咬了咬牙,“先帝说天道九十九遁去其一,他想赌其一便答应缑如来给他提供所有所须之物,助他制出天杼。” “前提是,天杼全图必归大周。” 狄翼告诉萧臣,在那之后先帝对缑如来的保护越发谨慎小心,后来缑如来钻研过甚,至心力憔悴,便让先帝去找自己师弟过来帮忙。 “缑如来的师弟是?” “洛千重。” 萧臣略惊,“江湖第一美男?” “就是那个。” 狄翼叹了口气,“原本洛千重游历江湖,潇洒的很,就因为缑如来的一封信他便来了大周皇城,助缑如来完成天杼图,图成那日,先帝亲去收图,未曾想看到的却是缑如来的尸体,还有一张被他护在身下的点线图。” 萧臣万没料到是这个结果,“怎么可能?” “先帝也震惊,他将缑如来守的紧,根本没有可能走露风声,但没想到消息还是被泄露出去,甚至于那些人精准知晓成图时间,早先帝半个时辰抢图。”狄翼说到这里,沉默数息。 他在想,要不要接着往下说。 萧臣看出那份犹豫,“我既愿意为饵,便是将这条命交到狄国公手里。” 狄翼知晓其中危险,索性直言,“先帝追查之后只得出北越在我大周有细作的结论,至于细作是谁,不得而知。” 萧臣越发觉得离奇,“怎么会?” “之前本帅也疑惑,北越细作何以隐藏如此之深,连先帝都追查不到,直至孤重只用两个月时间便从南朝摄政王变成困兽,先帝所说亡我大周者最有可能是北越的预言,本帅信了。” “那个细作?”萧臣狐疑看向狄翼。 “至今仍藏在我大周皇城,伺机而动。”狄翼深吁口气,“本帅此来,一为天杼,二为那个细作。” 萧臣知天杼已是震撼,再加上细作,心中越发觉得不可思议。 “之前国公说天杼图北越皇室得其二,乃细作所为?”萧臣一时绕不过来。 “先帝与缑如来约定有二,一为大周必得天杼全图,第二个便是四图之一的结构图,要交到北越皇族。” 萧臣不语,狄翼继续道,“缑如来此举,无非是想向北越皇族证明自己,而且四图当中,结构图是最无用的一张,先帝同意了。” “至于本帅之前所说,皆我推断。”狄翼不作隐瞒,将自己推断的事和盘托出。 因为北越那个深坑,他判断北越皇族手里定然没有齿轮图,齿轮图定方位,指哪儿打指,那个深坑明显就是打哪儿指哪儿,所以北越皇城得到的是结构图跟内膛图,“本帅相信当时情况一定非常紧急,那个细作很有可能只拿到一张图,就是内膛图。” 萧臣听的仔细。 “当时还有一个人在场。” “洛千重。” “按照本帅推算,洛千重应该得到两张图,一张结构图,一张齿轮图,他依缑如来之意将结构图交给北越皇族,自己留下齿轮图,如此才会有现在的局面。” 狄翼告诉萧臣,事后他有追查洛千重的行踪,只是等他去时,一切都迟了。 “本帅派过去的人只看到洛千重惨死在小筑里,林中陷阱亦有一位女子被尖刺竹筏戳中,死相凄惨,虽然不报希望,但我的人还是在小筑里翻查一遍,后将洛千重跟那位女子合葬。”狄翼叹息,“可惜了洛千重。” 萧臣听到此处,略有悲悯,“无妄之灾。” “听说他们还有一个孩子,本帅一直在找,至今下落不明。”狄翼目色微寒,“至于杀他们的人,必是北越皇族所为。” “依狄国公所言,北越并没有在洛千重那里找到齿轮图?” “一定没有。” 狄翼说到这里,漆黑明目落在萧臣身上,“不管是天杼还是北越细作,都像是埋在我大周的一颗致命毒丸,一旦爆发,大周将万劫不复。” 萧臣自然知道其中厉害,“我懂。” “赫连泽来皇城,必为天杼,还有那个北越细作也在暗处窥探,这两个大周的隐患,本帅拼命也要拔除。”狄翼凛然而坐,目光如炬。 “萧臣定当,竭尽全力。” “那本帅,先替大周谢过魏王殿下。”到这一刻,狄翼对萧臣稍稍有所改观。 萧臣欲走,行至房门处时狄翼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 本帅把丑话说到前头,就算魏王殿下帮本帅这个忙,我也不会同意殿下觊觎不该觊觎的位置。” 萧臣顿住脚步。 “我出现在这里,不为狄翼,为大周。” 第一千二百四十八章 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 鸿寿寺,宫殿。 没有戚沫曦的地方,连空气都充斥着安静祥和的气息。 房间里,媚舞拎着食盒走进来,饭菜摆齐,未敢如此前那般刻意卖弄。 说到底啊,这北越皇子各个不好女色,连北越的和尚都吃素,倒叫她这般妖娆之姿跟傲然身段无用武之地。 “九禅还没回来?”赫连泽坐到桌边,拿起碗筷。 媚舞垂首,“禀三皇子,九禅叫人传信回来,说是那个一经大师死要面子,非要他在大佛寺里沐浴斋戒三日,方可见他。” 赫连泽早就听过一经名号,嗤道,“红颜祸水。” 媚舞娇羞,“属下这等姿色,怎称得红颜……” “说的是一经。”赫连泽语气平淡。 媚舞脸颊漫起绯红,心里越发对北越的男人失望,“属下也听说,那一经长的风华绝代,就是年纪大了些。” 赫连泽下意识看向窗外。 很安静。 “三皇子,属下觉得狄翼做主审官这件事,是冲我们来的。” 赫连泽停下手中竹筷,转眸看向媚舞,“我们不也是冲他来的么,他要不做这个主审官,戏接下来要怎么演?” “我们……不是冲萧臣来的?” 媚舞怔了片刻,“难道萧臣跟狄翼是一伙的?!” “并不是。”赫连泽慢慢咀嚼青笋,咽下去。 “属下觉得,有些事细思极恐,按咱们之前分析,孤千城去找深坑,我们怀疑是孤重知道什么,结果以孤千城为饵钓上来的竟然是萧臣,另一方面,孤重危难之际找的人是狄翼,狄翼在陇西二十几年不曾回皇城,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回来了,还偏偏成了这件案子主审,这中间必有关联。” 赫连泽吃的不多,撂下瓷碗,“狄翼早知天杼,早对我北越虎视眈眈,他发现深坑的时间早于孤千城,而孤千城……” 提起孤千城,赫连泽目色变得愠凉,“孤千城是在成翱岭发现深坑,又凭本皇子掉落在那里的玉牌才找到北越,时间上比狄翼发现深坑要晚半个月,此事足以证明他们之间并没有关联……成翱岭是本皇子为天杼试验所寻绝佳之地,那个孤千城也是该死。” “只是,孤千城为何会找到成翱岭?”这是赫连泽百思不解的地方。 媚舞知道赫连泽没问她,便不作答。 “那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才能叫萧臣入局?”媚舞狐疑问道。 赫连泽笑了,“在他们眼里,咱们是鱼,在咱们眼里,他们何尝不是,钓鱼都会抛鱼饵,且看谁的鱼饵更诱人罢了!” “这个生死局里最好玩的地方,彼此皆为执杆者,彼此皆为鱼。” 媚舞一知半解,但也没再问。 她只知道眼前这条大鱼,她是钓不上来。 “北越有没有消息?” “因为六皇子母族施压,所以……” 见赫连泽看过来,媚舞索性直言,“所以赫连昭还没下葬。” “呵!” 赫连泽嗤之以鼻,“父皇早看韩氏一族不顺眼,之前碍于韩统是武将至尊没办法,表面上护着赫连昭而已,如今父皇有了底牌,还需要顾忌什么!” “皇上的底牌……”媚舞纯粹好奇。 可赫连泽显然没给她好奇的机会,目光扫过去,冷漠又透着让人胆寒的战栗。 媚舞低下头,“属下告退。” “没有那个戚沫曦,院子里还真是安静的很。” 媚舞行到门口处,微蹙眉。 莫不是赫连泽喜欢戚沫曦那种咋咋呼呼的? 这口味…… 夜,深。 整个朱雀大街在月光的笼罩下显得格外寂静冷清。 师媗把今日份的铜板交给乞丐,又将白天大理寺的事细致禀报。 乞丐喜欢数铜板,每一个铜板过手,都会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满足感充斥肺腑,让他心情愉悦,“你所言,与温宛说的一样。” “只是堂审时间太短,今日没有任何进展。”师媗回道。 乞丐把过手的铜板交回到师媗手里,“着什么急,这出戏要演很久,这会儿人都还没全。” “缺谁?”师媗不解。 乞丐笑了笑,“我们还没入局。” 师媗了然,“主子真觉得,我们能从这盘棋局里得到两张天杼图?” “至少一张。”乞丐看向半掩窗棂,月光如练洒进来,温柔如水,“若赫连泽手里攥的是内膛图,那于我们而言,没有意义。” 乞丐好看的双凤眼里,装满了月光,枯黄发丝跟粗糙的肌肤完全没有封印住少年的美。 只是越温柔,越危险。 师媗最清楚自家主子,就像是开在三川河畔的曼珠沙华,倾城绝艳,却又散发着嗜血淡香,危险异常,稍有不慎,让人永坠深渊。 “夭夭。”乞丐望着月光,轻轻说道。 师媗没听清楚,“什么?” “温宛给我起的名字,叫夭夭。”乞丐收回视线,抬头问道,“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 “是女子的名字。”师媗据实道。 乞丐笑了,“当然是女子的名字,不过我还挺喜欢。” 师媗略微诧异,未敢多言。 “鸿寿寺那边还没有消息?”乞丐又问。 “没有。” 乞丐皱皱眉,“所以,当年那个北越细作跟赫连泽也不是一伙的?这就奇怪了。” “北越皇子里唯有三人具备夺嫡资格,太子赫连珏,三皇子赫连泽,六皇子赫连昭,那细作显然不是六皇子的人,否则赫连昭不会被北越皇帝弃的如此之快,应该也不是太子赫连珏的人,因为赫连珏给我们天杼图的目的,就是揪出那个细作,如今那细作没与赫连泽联系……他会是谁的人?” 师媗分析的有理,乞丐轻吁口气,“这一局下来,可能会死很多人。” 房里寂静,师媗默默站在乞丐身侧。 她知道,这是真的…… 清晨,西市茅草屋。 狄轻烟又在熬粥。 自打孤千城赖在茅草屋之后温少行直接朝兵部告了长假,天天守在茅草屋里防着孤千城。 这会儿粥熬好了,温少行站在灶台前撸起袖子准备炒一盘芹丝腊肉。 腊肉是之前温少行自己腌制熏烤的,里面还放了麻椒粒跟蔗糖。 “少放盐,本世子最近上火。” 今天自己消化了一件特别难受的事,求月票,呜呜 第一千二百四十九章 给我一个死的理由 孤千城盘膝坐在铁床上,搥腮看着灶台前忙碌的温少行跟狄轻烟,仿佛是在看伺候他的两个小厮。 “粥熬的烂一些,我这两日牙口也不太好。” 油下锅,温少行没空理他。 狄轻烟忍不住看过去,“这些都不是给你吃的。” 孤千城皱起眉,“那我吃什么?” 狄轻烟正想说话时温少行把炒好的腊肉交给她。 “小心烫。” 且等狄轻烟走进里屋,温少行从灶台一角拿出一碟盐水花生递过去,“从今天开始,你不许进屋里吃,就在这里。” 看着被温少行塞到怀里碟子,跟碟子里的花生米,孤千城无比缓慢抬头,“温少行,你这么对本世子,我做鬼能放过你?” “谁让你昨天晚上说错话。”温少行冷冷道。 “本世子说什么了?” “你说要我替你找狄翼的孙女。” 孤千城回忆一下,“我说的?” 的确是孤千城说的,昨晚孤千城越想越觉得他合该给孤氏一族留后,这事儿刻不容缓,只是这话他刚起个头儿就晕倒了,直到今晨才醒过来。 其实孤千城隐隐感觉到,他晕倒的次数越来越多而且时间越来越长。 “就因为这,你不叫我进屋吃饭?”孤千城从床上走下来,“你就不想知道我找狄轻烟做什么?” 温少行犹豫了。 “走,屋里说。”孤千城即便不喜欢温少行,但也拿他当兄弟。 温少行踌躇的空当,孤千城已经走进屋里,脱鞋,翻身,上炕,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矮桌前,孤千城递给狄轻烟一个空瓷碗。 还没等狄轻烟去接,温少行眼睛瞪过来。 孤千城重重点头,“明白!” 于是某位世子自己给自己盛了一碗粥,回来时拿起竹筷夹片腊肉,“好吃!” “用你说!”温少行绕过来盘膝坐到狄轻烟身边。 刚坐下,便见狄轻烟把盛好的粥摆到他面前,“谢谢。” 狄轻烟笑笑,自顾吃饭,脸上像是有心事的样子。 温少行知道狄轻烟有心事,昨晚他也没睡着。 “你刚刚说……你想找狄翼孙女,是,为什么?”温少行佯装不经意端起碗,边吃边问。 孤千城一筷头夹走四五片腊肉搁进嘴里,“我是通缉犯,这个你知道吧?” 温少行点点头,“案子昨天开堂,但没问出什么。” “萧臣让我出面反告赫连泽,此计,九死一生。”孤千城摆高姿态道。 温少行眼睛微亮,“能死吗?” “……”孤千城,“你仿佛很想我死?” “把‘仿佛’去掉,自信点儿。”温少行无比认真道。 孤千城只道是在开玩笑,“我死是小事,孤家无后才是大事!” 不等温少行反应,孤千城索性和盘托出,“起初祖父给我订这门亲事的时候,我一万个不乐意,你知道的,我喜欢你姐……” “管好你的嘴!”温少行怒瞪过去。 咳—— “既然不是你姐,那谁对本世子来说都一样,狄轻烟也是一样,所以我想过了……” 孤千城又夹了四五块腊肉准备朝嘴里放,温少行一筷子打掉所有腊肉,眼睛瞪过去。 “我这不算说你姐坏话吧?”孤千城诧异抬头,“我这句话完完全全是想表达我对你姐的崇拜敬仰,还有心里的喜欢,无人可替!狄轻烟就算长的像朵花,那也是万花丛中不起眼的一朵,如何能与你阿姐相提并论!” 温少行‘腾’的站起身,怒目如铃,“你闭嘴!” 孤千城缩了缩脖子,一脸懵逼。 倒是坐在温少行旁边的狄轻烟波澜不惊,“你这么讨厌狄轻烟,为什么还要找她?” 听到狄轻烟问,温少行也仿佛想起这件事,慢慢坐下来。 “不瞒两位,我此番入公堂状告赫连泽,生死未卜。” 孤千城说到这里时眼中带着一份无畏跟绝然,温少行跟狄轻烟深受感染,也都把心静下来细细聆听,“我孤家到了本世子这一代人丁单薄,我是独子独孙,为延续我孤家血脉,我愿意委屈一下便宜了那狄轻烟。” 一语闭,温少行跟狄轻烟互视。 “管那小夜叉好看赖看,本世子不挑……” 砰- 温少行突然拍桌,杀气爆棚。 孤千城猛一哆嗦。 “少行,你别动。”狄轻烟一把拉住几欲出手的温少行。 “可是!” “听我的,别动。”狄轻烟又说了一次,看似平静语调却有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错觉。 阿姐说过,听话的孩子有出息。 不知道为什么,温少行对于狄轻烟的感觉与跟阿姐在一起时截然不同,可骨子里对阿姐的态度,他却无比自然用在狄轻烟上,毫无违和感甚至甘之如饴。 见温少行稳下来,狄轻烟扭身走下矮炕,朝孤千城勾勾手指。 孤千城处于茫然状态,看向温少行。 温少行冷眼如刀。 “本世子,说错话了?”孤千城边下炕,边看向狄轻烟。 就现在的情况看,他觉得跟小媳妇呆在一起可能安全些。 狄轻烟微微一笑,“你随我来。” “干什么?”孤千城踌躇一下。 “来就是了。”狄轻烟转身走出里屋,孤千城原本还在犹豫,但见温少行眼睛里呼呼往外喷火星子,顿时飘走。 院子里,孤千城还纳闷,“小小,温少行怎么的了?” 狄轻烟站在三尺开外的距离,朝阳照在她粉嫩脸蛋儿上,镀了一层柔柔的光,两个小酒窝分外可爱,“可能是因为世子说错话了。” “本世子哪句话说错了!” 孤千城就很疑惑,“我夸大眼睛……大眼睛就是温宛,有错吗?” “没错。”狄轻烟扬起笑脸,十分肯定道,“我也喜欢阿姐,谁要说她坏话我第一个不让。” “所以呢?” “可你刚刚的话里,不只说了阿姐,你还提到一个女孩子。”狄轻烟提醒道。 孤千城稍稍一愣,恍然,“狄轻烟啊?” 狄轻烟点点头。 “我……我说她占本世子便宜不对了?本世子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又英俊潇洒,天下独绝,她若能怀上本世子的孩子,那是她荣幸 ,你不知道那个狄轻烟,妥妥的丫头片子都还没长开!那身材前平后平,那脸蛋毫无看点,你……你都比她要好些!” 狄轻烟深深吸了一口气,手掌缓缓叩在腰间。 孤千城默。 逝水鞭的滋味儿,他记忆犹新。 “先别动手!” 孤千城双手呈反对姿势举向狄轻烟,“给我一个死的理由!” 第一千二百五十章 本公主替你还 狄轻烟缓缓抽出腰间逝水,好看的大眼睛慢慢弯成一道月牙,微扬的鞭梢被她用另一只手攥住,慢慢的抽。 “理由是吧?” 孤千城还是第一次看到眼前少女露出这般阴森表情,如鬼一般。 他噎喉,“说说看。” “我就是,狄、轻、烟!” 伴着一阵长啸的鞭梢声,院子里传出孤千城阵阵哀嚎…… 自那日赫连昭案件审过一次,几位主审都没提再审的事,这可把宋相言给闲着了,净天提审公孙斐,上午审,下午审,晚饭吃完消消神儿的功夫也要把公孙斐提出来审一审。 得说公孙斐心态真好,哪怕在公堂上宋相言叫他自我介绍的话,他就说了三遍。 就这,公孙斐眉毛都没皱一下,宋相言那就更不着急了。 本来就是子虚乌有的案子,能审出什么! 他就是想折腾公孙斐,比耐性这种事至少在公堂上宋相言没输过任何人。 这般来来回回折腾了三天,顾琉璃跟温弦原是一天三顿饭送,后来发现公孙斐一顿都吃不着,没办法,三顿变成一顿,改作酉时以后送过来,当是宵夜。 第三天夜,公孙斐着实有些饿了,正等着顾琉璃跟温弦过来喂投,不想出现在他面前的竟是寒棋。 还有他不是很愿意看到的温宛。 “斐公子,寒棋公主念你是于阗子民,特来探望。”温宛打个招呼,便退了。 知是寒棋,公孙斐起身一刻下意识理了理自己鬓间稍显凌乱的发丝,扯扯衣角。 待他行到铁栏前,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浮起一丝温柔笑意,“公主殿下莫不是因为良心发现,特来为斐某伸冤?” 寒棋自与公孙斐初见到如今,唯独他眼前形象颇为让人舒心。 衣服也脏了,头发出乱了,原来那充满财气的圆润面颊稍稍瘦的有些脱相,那股憔悴劲儿真是让人特别,解恨。 “本公主作为御翡堂在于阗万通钱庄的担保人,希望你能尽快兑现欠御翡堂的银两。”寒棋不喜大金,无论身上还是发髻上的装饰都简单且精致。 美人不必冠以珠华,仍倾城倾国。 公孙斐有些伤心,“公主殿下探我,就没带些吃的?我一天没吃饭了。” 寒棋闻声,暗喜。 “落汐。” 一声唤,落汐提着食盒现身。 公孙斐眼底溢出温柔,“谢公主殿下惦念。” 寒棋微微一笑,“不客气。” 直至落汐把食盒里一个装着烙饼的碟子端出来,公孙斐恍然寒棋还真是惦记他,用柳絮烙出来的柳絮饼,这得是多想他死。 看着盘子里的饼,公孙斐苦笑,“公主殿下有没有想过,斐某在这天牢里,未必能……来得及拿到药。” 寒棋特别诚实的点点头,“就是因为想到了。” “公主殿下这么直接,斐某都 ……”不知道接下来的嗑要怎么唠。 寒棋也没指望公孙斐能吃,就是想以这几张烙饼告诉公孙斐自己的态度,你不死,我不休。 “钱你什么时候给?”寒棋言归正传。 公孙斐盘膝坐下来,拿起盘子里的烙饼,在寒棋无比震惊中嚼一口,味道…… 某位财神抬指划过眉心,这味道一言难尽。 “我若吃这个能死,温宛一个铜板都别想拿到手。” 就是,有时候我们讨厌一个人的时候,情愿破财。 寒棋居高临下,“只要斐公子现在肯死,你欠温宛的钱,本公主替你还。” 多么动听的情话。 公孙斐都给气笑了,“可能叫公主殿下失望了,斐某……对柳絮不过敏,你看!” 眼见公孙斐把手腕伸出来,寒棋蹲下身细瞧。 许是天牢里光线太暗,寒棋看不清楚。 为了看清楚,她一把扯过公孙斐手腕,紧紧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呼吸喷薄出来的气息落在腕间,公孙斐手腕顿时浮出一片小红疙瘩! 那疙瘩争先恐后往外蹦跶,看的寒棋兴奋异常,“哈!落汐你看!他真对柳絮过敏!” 看着寒棋打从心里开心的样子,公孙斐欲哭无泪。 他对女人过敏,唯独对寒棋不过敏,可偏偏! 他心里装着这只小白凤。 只要看到就会心动。 他又对情绪过敏! 老天爷莫不是想亡他! 铁栏外面,寒棋忽然想到一件事,倏然松开公孙斐手腕,把地上瓷盘拿出来。 公孙斐反手将盘子里的烙饼拿走了。 寒棋诧异,“你干什么?” “公主殿下想销毁证据?”公孙斐边说话,边嚼一口烙饼。 寒棋面色微僵,数息缓缓站起来,“那饼是本公主亲自烙的,所以鸿寿寺里的人没人知道,我进来时是一个人,我又没带食盒,所以……你放心,作为于阗子民,你的葬礼本公主定给你风光大办,告辞。” 寒棋真走了。 说完告辞就跟风似的飘走了。 天牢外,寒棋与正在候他的温宛碰到了前来送饭的顾琉璃跟温弦。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温弦比顾琉璃快一步挡住寒棋,“你来这里做什么?!” 同父同母,她还是他们第一个孩子,温弦一直都把自己看作是真正的于阗长公主,每每看到寒棋,都极不舒服,非常讨厌。 在温弦的认知里,寒棋是多余的! 寒棋止步,静静看着挡在自己面前张牙舞爪的温弦,不动声色拔下发间一根珠钗,落在自己腕间,“县主,你说在大周,平民行刺他国长公主,是个什么罪名?” “杀无赦,斩立决。”温宛忽然发现,这招似乎对谁都好用。 这时,顾琉璃走上前把温弦挡在身后,“琉璃拜见公主殿下。” 按照礼数,顾琉璃不必拜这一下。 “太子妃客气。”寒棋看似淡定,心慌的一匹。 公孙斐在里面就要死了! “若我没记错,这应该是琉璃第二次见到公主殿下。”顾琉璃沉静淡然,语态极稳。 寒棋颔首,“第一次是在温府。” “公主殿下也来探望斐公子?”顾琉璃近距离观察寒棋,长相上乘,骨子里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冷傲,身材也好,肌肤…… 莫名的,她想到那日在温府看到的场景,这个女人与公孙斐抱在一起的样子…… “本公主来找温县主。”寒棋看了眼温宛。 温宛意会,“公主殿下这边请。” 待寒棋回眸,顾琉璃微微点头。 两人擦肩,一个走向马车,一个走向天牢…… 第一千二百五十一章 你不恨他? 马车里,寒棋透过绉纱看到顾琉璃跟温弦走进天牢,扭头看向温宛。 “公孙斐怕是活不过今晚了!” 温宛有些不相信,“怎么可能?” “他吃了我亲手烙的柳絮饼,过敏严重,你不知道过敏这件事有多可怕,真的会死人。”寒棋认真道。 温宛,“公主殿下留下……” “没留。”寒棋重新看向天牢方向,“正好她们两个进去,就把罪朝她们两个身上扣,反正你跟宋相言关系那么好。” 温宛,“……公主殿下当真恨死了公孙斐?” “你不恨他?”寒棋反问。 温宛该怎么回答,她自然恨公孙斐,就个人情绪而言,公孙斐要是死了她能散财千两普天同庆,但她发现了一个秘密。 公孙斐喜欢寒棋。 原因是寒棋却温府纵火之后,公孙斐没找寒棋算账,却来找她,而且露出往昔从未见过的一张脸,不说凶相毕露,至少让她看出公孙斐的怒意。 “公主殿下,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得老实回答我。”温宛无比认真抬眼过去。 寒棋点点头,“能回答的,本公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对公孙斐,有没有一丝丝喜欢……”温宛举起手,拇指跟食指形似捏起的动作,中间留了一道缝隙。 寒棋未语,直接把温宛两根手指捏在一起,恨不得用猪皮胶水黏起来,“本公主只喜欢他去死。” 看着寒棋眼中决绝,温宛舒了口气,“还好。” “你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寒棋狐疑看向温宛。 “那如果公孙斐喜欢你的话……” “他喜欢我,跟我有什么关系?喜欢本公主的人多了去了,多他一个少他一个有什么!”寒棋看向温宛,“而且你说的这种可能,完全不会发生。” 还没等温宛开口,寒棋又道,“你会喜欢一个天天想你死的人吗?” 温宛把头摇成拨浪鼓。 “所以他也不会喜欢我,我也不会喜欢他。”寒棋又一次把头扭向天牢,“她们怎么还没有惊叫着跑出来?” “我过去看看。” 温宛送走了寒棋,却在原地久久而立。 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公孙斐对寒棋的喜欢应该不是错觉。 此时天牢里,顾琉璃跟温弦把饭菜送到牢房里时,正见公孙斐盘膝在牢房前啃烙饼。 温弦话多,便问公孙斐那饼是哪里来的。 公孙斐的回答是牢房派发。 有那么一刻,他怕自己真死了,罪过就真的会落到寒棋头上。 “斐公子扔了那张破饼,今晚这道凤尾裙翅是太子妃亲手做的!”温弦也是无意中知道的,但她觉得这事儿该说出来。 诚然她没看出来顾琉璃对公孙斐有意思,但若真能被她抓到些蛛丝马迹,或者由她促成,那么以后太子萧桓宇如何能接受一个与其他男子有染的太子妃! 顾琉璃不动声色将菜递进牢房,“太子特别吩咐过要多加些糖,天牢日子苦,若不是斐公子执意不要太子府插手,想把您从这里救出去对于太子府而言,不是难事。” 顾琉璃似是无意的话,却让温弦觉得极不自然。 公孙斐笑了笑,“斐某记下太子好意,此事我能应付。” 顾琉璃跟公孙斐一来一回,话里皆有萧桓宇,倒像是将温弦刚刚的心思剖析出来,晾在三人面前。 温弦心虚到极致,尴尬一笑,“呵呵。” 天牢里,公孙斐没有扔了那张柳絮烙饼,亦没动顾琉璃做的那道凤尾裙翅。 顾琉璃以为公孙斐是因为温弦的话有所顾忌,自己亦未强求,只是心里对温弦生出不满。 这道菜,从开始到最后,她没有一丝假手于人。 至于太子有没有说那句话…… 当然没有。 离开时,顾琉璃发现一件事。 不远处一个牢房里关押的罪犯,吃的并不是烙饼…… 只等顾琉璃跟温弦离开,温宛行到牢房前。 她没说话,因为她能看出公孙斐看她的眼神里,有话说。 果然,公孙斐离开稻草堆,起身走向温宛,“温县主为了那笔钱,真是煞费苦心。” 温宛没有否认,“到底不是小数目,感觉能要回来的情况下,本县主自然要努努力。” “找寒棋背债,县主觉得有用?” “如果不能从你这里拿到本该属于我的钱,依担保契约,原则上说寒棋公主应该负连带责任,这也是公主殿下答应过的。”要跟不要是一回事,温宛得跟公孙斐说清楚。 公孙斐冷冷一笑,“寒棋如何会把你这样的人当朋友?” “你这样的人怎配喜欢寒棋公主?”温宛至今记得公孙斐封她穴道的事。 她是小女子,记仇的很! 手腕传来痒痛,公孙斐只觉肺腑呼吸有些艰难。 他暗暗调息,到如今这世上能叫他动气的人只两个,还是两个女人! 一是寒棋,动情既动心。 一是温宛,气死人不偿命。 温宛最讨厌之处就是逮着他软肋可劲儿捏,一点儿也不知道手下留情! “斐某想出去。”公孙斐着实不能再这么耗着。 温宛笑了,“钱到放人,这个本县主就能说了算。” 看着温宛自信模样,公孙斐摇摇头,“钱我一个铜板都不会给。” 温宛再没开口,转身欲走。 “但是,斐某可以用别的东西补偿给你。” 公孙斐抬头时,温宛已经走远了,“十倍补偿!” 不多时,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渐行渐近,温宛重新出现在公孙斐面前,“十倍,少一个铜板本县主都不会考虑。” “自然。”公孙斐微抬下颚, “伯乐坊落在温弦手里的五成股,斐某愿双手奉上。” 温宛瞧了公孙斐一眼,“温弦愿意?” “她不重要。” “我不愿意。” 温宛淡然抿唇,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斐公子还真是会借花献佛,伯乐坊本就是魏沉央之物,不瞒你,我与魏沉央关系甚好,毫不夸张形容,她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你拿本该属于我的的东西补偿我?” 不等公孙斐反应,温宛冷笑出声,“你当本县主这么好唬弄?” 公孙斐挑眉,“它现在不是你的东西。” “它终将会成为我的东西。” 第一千二百五十二章 四十八道盐路 温宛显然不满意公孙斐的这个补偿。 公孙斐着实未料温宛会拒绝,一时没想好该拿什么,讨价还价。 “中原五国,四十八道盐路。”温宛直接要价。 公孙斐愣住,看向温宛的眼睛透出深意。 温宛不急,她有的是时间陪着眼前这位财神慢慢消耗。 天牢光线昏暗,铁栏内外,温宛单薄身形挺然直立,一股难以形容的威严霸气自她身上散发出来,不是很强,却足以震慑人心。 公孙斐终在这一刻意识到,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温宛再不似他未来皇城时听说那般,天真幼稚,毫无城府。 脱胎换骨的变化,令他刮目相看,也让他有些头疼。 “为宛南商帮?”公孙斐挑眉。 温宛不意外公孙斐能猜到这个,于阗财神? 通过万通钱庄这档子事儿,温宛相信公孙斐背后隐藏的势力何止限在于阗,眼前这个男人,远比她想象中厉害。 好在,她不惧。 “四十八道盐路……县主会不会太贪了,这何止十倍?”公孙斐显然不甘心。 “不急,斐公子慢慢考虑。” 温宛转身欲走,却在迈步时想到一件事,“寒棋公主说斐公子对柳絮过敏,可公子把饼吃了,怎的没死?” 公孙斐知道温宛重点在饼! 饼让他全吃了。 寒棋第一次下厨给他做东西,他怎会不吃?! “同意。”公孙斐别无选择。 温宛转回身形,那笑容落在公孙斐眼底,分外刺眼,“与县主商量件事,你莫要事事打寒棋的牌,否则斐某若真出杀招,你未必来得及找寒棋。” 这话说的云淡风轻,却透着绝顶杀意。 换作以前,温宛或许会担心,现在她不。 “我死,你也别想好活。” 温宛似笑非笑,转身走出公孙斐视线,“给你五天时间,四十八道盐路畅通之时,便是你公孙斐出天牢之日。” 脚步声再次渐远。 公孙斐站在铁栏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寒棋的样子。 他苦笑。 没相屋他公孙斐也有被人抓住小辫子的一天。 真是要命…… 苏玄璟之所以成为赫连昭凶案主审之一,是鹤柄轩的功劳。 那日鹤柄轩将苏玄璟叫到府里,与他提及此事,苏玄璟不问缘由欣然同意,再之后皇上下旨,苏玄璟便成了案件主审。 案子有过一次开堂审,苏玄璟主审地位毋庸置疑。 如今赫连昭的案子没有再审,皇城里也没有别的大事发生,出现短暂平静。 这一日,鹤柄轩叫自己女儿约了苏玄璟到府里吃饭。 吏部酉时放衙,鹤玉婉早早候在官衙外头,如那日一般将其接到宰相府。 这不是苏玄璟第一次入宰相府,却是第一次被鹤柄轩叫到书房。 到底是宰相,书房里三面书柜,里面摆着各种典史古籍。 值得一提的是,苏玄璟不着痕迹瞄过几眼,每一本都有细致翻越的痕迹,朝廷里一直存着一种声音,说鹤柄轩这个代相德不配位,才不配位,倒是把中庸之道贯彻始终。 现在苏玄璟倒有几分明白了,能把中庸之道玩通透的人,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 “玄璟拜见宰相大人。”苏玄璟行到案台前,恭敬施礼。 鹤柄轩之前对苏玄璟没有好印象,他曾在皇上有意让自己把女儿许配给苏玄璟时调查过眼前少年,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相貌出众,风流倜傥,这些都是真的。 但把御南侯府温县主迷的团团转,名声糟蹋的差不多也是真的。 后来苏玄璟上门提亲,温宛拒绝这事儿他听说了。 那时他还想过,到底是御南侯养出来的孙女,干脆时也是真干脆,倒不如…… 想到自己女儿,鹤柄轩很是无奈。 一来这段姻缘是由他主动撮合,可那时他没想到自己女儿对苏玄璟早就倾心。 二来现在的苏玄璟已是朝廷大员,掌六部之一。 在年轻这一辈里绝对是佼佼者! “坐。”鹤柄轩抬手示意苏玄璟坐到他对面,“不是在外面,以后这些礼数能免则免,终归是要成为一家人的。” 苏玄璟拱手,“礼数不可废。” 鹤柄轩点点头,“老夫叫你过来,是想有一事与你通个气。” “赫连昭的案子?”苏玄璟猜测道。 鹤柄轩抬头看他,沉默数息,“正是。” “还请宰相大人指教。”苏玄璟恭敬坐在那里,一直保持谦卑谨慎的姿态。 鹤柄轩找苏玄璟本就为此事,这会儿也不藏着掖着,“叫你成为此案主审,是皇上的意思。” 这点苏玄璟猜到了。 “此案……”鹤柄轩停顿片刻,“此案关乎魏王萧臣。” 苏玄璟诧异,“怎会?” “皇上查到那个叫卓幽的人是魏王殿下的暗卫,这件事真相如何老夫暂时琢磨不透,可皇上的意思老夫倒是能领悟几分。” 鹤柄轩把话说到这里便停下来。 苏玄璟了然,“皇上的意思,是希望魏王殿下能折在这件案子上?” “这于太子府是益事。”鹤柄轩补充一句。 苏玄璟颔首之际,略有踌躇。 鹤柄轩抬眼看过去,“在老夫这里,你可畅所欲言,说与错都跑不出这间书房。” “宰相大人言重,玄璟在想……皇上这般‘关照’魏王,是真觉得魏王会成为太子府的威胁?” “威胁与否不在皇上以为,你怎么想?”鹤柄轩把问题抛过来。 苏玄璟沉吟,“以皇上对太子府的厚爱,魏王殿下应该没机会。” “你还是太年轻,不懂得世事多变。” 鹤柄轩深吸口气,“总之你审案时要有自己的态度。” “玄璟知道,只是……” “老夫明白,主审里除了宋相言那个难缠的,还有两个老……咳,还有狄国公跟贤王殿下的确不是好应付的主儿,好在他们两个没有明显的指向性,未必会成为你的阻碍。” 苏玄璟想了想,“皇上既能查到卓幽身份,想必赫连泽也能,所以他们此行……是为萧臣而来?” “这个老夫还没探查清楚,慢慢发现罢。”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父亲,母亲备好晚膳了!” 第一千二百五十三章 白头翁,我们怀疑你 听到女儿声音,鹤柄轩脸上露出慈爱微笑,与刚刚沉稳冷静的样子截然不同。 他朝房门处扫一眼,转回来看向苏玄璟,“那丫头定是怕老夫训你。” “宰相大人便是训斥,也是为玄璟好。” 苏玄璟浅淡一笑,在鹤柄轩站起来的时候跟着起身。 鹤柄轩故意放慢动作,“老夫听闻你经常带玉婉去花间楼?” “大人若不喜,玄璟再也……” “老夫不是顽固不化的人,玉婉那丫头反复与老夫说花间楼里那个雪姬也是很好相与的人,与她甚是投缘。”鹤柄轩绕过桌案,“这些老夫都能理解,但有一样。” 鹤柄轩突然转身,挡在苏玄璟面前,“在老夫眼里,你已经是我鹤柄轩的女婿,爱女心切,老夫断容不得你对不起玉婉。” “宰相大人放心,玄璟知道该怎么做。”苏玄璟拱手,虔诚道。 外面再次传来鹤玉婉的声音。 鹤柄轩朝苏玄璟耸耸肩,“走吧,再不走那丫头可要闯进来了。” 苏玄璟陪笑,温文尔雅。 门启,鹤玉婉早就等着急了。 开门那一瞬间,鹤玉婉直接看向苏玄璟,见其无异方才凑到鹤柄轩身侧拽起他胳膊,颇有撒娇意味,“父亲,现在是放衙时间,你若有朝政想与苏公子说,可以白天。” 鹤柄轩瞧着女儿那副护夫心切模样,不由笑道,“这还没嫁过去就像着他说话了?” 鹤玉婉脸颊骤红,“父亲你胡说什么!我去看看母亲那里还在什么需要帮忙的,你们快些过去!” “知道了!”鹤柄轩摆摆手。 待鹤玉婉身影消失在拱门,鹤柄轩回过头,苏玄璟下意识紧走两步。 “看到了,这丫头还不好意思。” 苏玄璟依旧浅笑,没有多说。 “这丫头性子单纯,以后若有不知深浅闯祸的时候,你把她送回来,老夫自会狠狠管教。”鹤柄轩看似嘱咐,实则护女。 “宰相大人千万别这么说,玉婉姑娘知书达理,秀外慧中断不是闯祸的性子,若有人与她争执必不是她的错,便是她的错,我自会不遗余力相护,断不会叫她受了委屈。” 听到苏玄璟保证,鹤柄轩脸上露出几分喜色,笑了笑,“走罢,莫让她们等急了。” 一顿饭下来,鹤杨氏对苏玄璟很是满意,鹤柄轩也叫他放开些。 苏玄璟没做忸怩姿态,表现的十分自然。 离开宰相府时鹤玉婉坚持相送。 府门处,鹤玉婉一身清贵,面色娇红。 “刚刚在饭桌上母亲说的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我们也才刚相识,谈婚论嫁还早……” “刚相识?”苏玄璟垂眸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鹤玉婉。 他承认这是个不错的姑娘。 却不能,与她相比。 鹤玉婉微抬头,见苏玄璟眼中光芒变得温柔,如这月光。 一种难以自持的感觉从心底涌上来,她忽的低下头,心跳如鼓。 “宰相夫人与我说起……你好像很久以前就喜欢苏某了?”久居花间楼,看惯了那些男人哄骗女人伎俩,苏玄璟面对眼前这个很久以前就开始爱慕自己的姑娘,想要拿捏她,易如反掌。 鹤玉婉心跳的越发厉害,却没有转身离开,“……是。” “为何早时不说?”苏玄璟知道,鹤玉婉是鹤柄轩的软肋。 鹤玉婉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脸颊绯红哪怕在月光下依旧看的清晰。 苏玄璟忽而一笑,“不逗你了,早点回去,免得宰相大人跟夫人担心。” 见苏玄璟转身,鹤玉婉有些无措,她以为他还会问,可能只要苏玄璟再多问一句她就会把心里所藏全都说出来! 此刻心事就悬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那种感觉就像有一只蚂蚁在心上毫无头绪的乱爬,真应了那句,心乱如麻。 苏玄璟自顾走上马车扬长而去,独留鹤玉婉站在那里深陷进自己的情绪里,不能自拔…… 酉时已过,戌时已过,到了亥时。 一经轮着两条大长腿终于赶到黄泉界。 石室里,温御被翁怀松用咸鸭蛋吊着没睡着,萧彦小憩一觉,郁玺良去了北越还没回来,再加上一经,四个人。 此刻四个人视线皆落到萧臣身上,温宛也来旁听。 萧臣答应过狄翼,绝对不会把他们那晚之间的对话说于第三个人知道,萧臣想了想,便决定多找几个。 且等萧臣将天杼跟北越细作的事和盘托出,石室里一片寂静。 包括翁怀松都陷入深思。 空气里忽然弥漫出一种相互怀疑的气氛,温御先用余光去瞄萧彦,看到萧彦整个身子倚在药案上就跟瘫痪一样,于是在心里划个叉,紧接着视线来到一经身上,数息又是一个叉。 再然后。 当温御视线落到翁怀松身上时,停留时间最长。 翁怀松仿佛感受到温御注视,整个身子扭过去,“温侯想看就大大方方看,拿白眼瞟人是什么习惯?” 与此同时,萧彦跟一经的眼睛也都落在翁怀松身上。 某前御医院院令大怒,腾的站起来怒声咆哮,“你们现在是怀疑老朽是北越细作?” 没等温宛跟萧臣反应,翁怀松眼睛瞪过来,“你们两个是不是也在怀疑老朽?” 温宛赶忙摆手,萧臣亦摇头否认。 “白头翁,你可不能怪我们怀疑你,当初……” “当初不是你主动找的我么!”翁怀松直接把萧彦的话怼回去,“你要怀疑我是北越细作,你当初干嘛找我!” “本王正在想,当初我是基于什么样的原因才会打听到你?是本王派出去的人厉害,还是你有意让本王派去的人,找到你?” 萧彦难得动脑到这个层面,也是把翁怀松给气死了。 翁怀松不理温御跟萧彦,视线落到一经身上,“大师,你说。” “以先帝对贫僧的信任……先帝不该骗贫僧说你已经死了……” 石室里寂静无声,三个老的集中目光锁定翁怀松 ,直把翁怀松看的七窍生烟。 “我觉得,并非翁老。” 萧臣随即解释,“本王绝对相信,翁老不会把我离开大周去北越的事,事先通知赫连泽……” 第一千二百五十四章 需要一个解释 萧臣身侧,温宛慢动作看过去。 众人闻声顿时想到这件事,温御不怕得罪人,“魏王殿下离开大周皇城这件事只有咱们几个知道,何以赫连泽早早知道且布下陷阱?” 就在翁怀松一怒之下想要毒死眼前这些个老老小小的时候,萧臣继续道,“这件事与翁老无关,是赫连泽守株待兔。” 温宛一直看着萧臣的眼睛,默默收了回来。 她想说,说话大喘气是会害死自己的。 翁怀松摊手,“你们听见了?” “而且,倘若翁老真是北越细作,当年蛊患案翁老为何配合霍行灭杀蛊患,若非翁老,大周早在二十年前已是动荡。” 萧臣一语,众人顿悟 。 翁怀松瞬间被洗的白白的。 温宛再次看向萧臣,她怀疑萧臣刚开始的解释可能是故意要皮一下。 “说起来,你们为何要怀疑老朽,而不是你们其中之一?”翁怀松准备挑拨离间。 萧彦给出解释,“皇兄要觉得我们几个是细作,为什么要给我们密令?” “先帝临终之前未能找出细作,就说明那个细作隐藏至深,为何不能是你们几个?”翁怀松仿佛扎进报复的怪圈里钻不出来了。 这次轮到一经开口,“先帝是没找出北越细作,但先帝之所以把密令交于吾等之手,便是确定我们几个不是。” “那个背叛者也不是?”翁怀松陷入执念。 温御呵呵,“他是不是都改变不了他必须死的命运跟结局。” 面对几个老辈的猜忌,萧臣跟温宛都不难理解,先帝时就已经出现的细作,往年轻了算现在也有五十来岁,再加上某些特定条件,譬如往上追溯到老鬼缑如来,那必定更老,也就大概是眼前这几位的年纪。 年轻一辈都不用想,岁数不够。 石室重新安静下来,彼此怀疑之后温御最先陷入疑惑,甚至有些不能接受,“先帝为何要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狄翼,而不是本侯?” 同样的问题,在一经心里徘徊。 萧彦不是这么想的,亏得没交给我啊皇兄! 爱你哟—— “可能狄国公比在座三位都要强,值得先帝把至关紧要的事交给他,独独交给他。”翁怀松把‘独独’二字咬的极狠。 一经捏着佛珠,看似风华无双的脸上露出一抹佛祖的淡然,“先帝交给狄翼,多半是舍不得温侯,毕竟狄翼在接到这两个任务后,早早离开皇城去了陇西,先帝驾崩他连赶回来见先帝最后一面都来不及,也是可悲。” “老朽一直以为大师是超脱世俗的人,没想到也会心生妒忌?”翁怀松揭底揭的毫不留情。 萧彦也闻到那股醋味儿了,“你们两个在胡思乱想什么!皇兄不把这个任务交给咱们,明显是因为……” 怕累着咱们…… “是因为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萧彦音落时,看向萧臣。 温御跟一经相视一眼,有被安慰到。 翁怀松冷哼,“夺嫡这等小事,如何能敌得过大周存亡……呃——” 温御跟一经同时出手,封住了翁怀松哑穴。 某大师似乎觉得不够,随手从药案上抽过来一个白纱卷,直接铺在翁怀松头顶,白纱卷顺着某位老院令额头往下滚,挡住了那张愤世嫉俗的老脸。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短暂停歇,萧臣得着说话机会,便道,“我之所以把狄翼所说与几位和盘托出,最重要的原因是,我答应狄翼,愿为他手中棋子,一寻天杼,二寻奸细。” 萧臣不可能隐瞒眼前这些人,密令者皆为他。 他为他人棋子,如何都要让温御等人知晓。 “我不知道这么做是不是对,可与夺嫡相比,我觉得大周安危更重要,且迫在眉睫。”萧臣用无比诚恳的目光征询在座几位意见。 坐在萧臣身边,温宛忽然有种莫名的情绪滋生。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她所认识的,爱着的萧臣,是大义之人。 她很欢喜。 温御跟一经沉默,萧彦也没说话。 按照他们之前的计划,不管怎么看他们跟狄翼都是桥归桥,路归路,各自打旗,各自为战,眼下萧臣忽然告诉他们,须得寒枪对外一致抗敌,的确有些意外。 “夺嫡并非儿戏,又是先帝交给贫僧的唯一任务,不完成贫僧死不瞑目。”一经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萧臣心里一惊,却在数息后听到一经继续道,“可大周,是先帝率领无数将士浴血奋战打下来的,谁想毁它,我必杀之。” 听到一经表态,温御也沉了沉嗓子,“大周不是他狄翼一个人的大周,凭什么由他一个人来守护?此事算本侯一份!” 眼见一经跟温御表态,萧彦心里好不舒服。 他措辞都想好了! 什么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让该干的人干该干的事儿!皇兄都没找咱们…… 但见几只眼睛看过来,萧彦轻咳一声,“尔等说的对。” 言归正传,几人对天杼知之甚少,哪怕这个名字还是从萧臣口中所得,是以这件事他们未必插得上手,但对于那个隐藏在大周的北越奸细,他们倒是可以细细研究一番。 三人各抒己见,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出了这间石室,五十岁朝上的人皆有可能…… 时间飞快,转眼又一日。 西市茅草屋里,孤千城坐在炕尾处,脸上旧伤添了一道新痕,除了新痕还有全身上下捆他的牛皮筋,这次捆的紧,从脚底板往上一共十二根牛皮筋,无缝对接到脖子,喉结都没露出来。 此刻看着坐在他对面的温少行跟狄轻烟,孤千城面如菜色,延伸到他仿佛自己飘逸长发都变成海藻一样的颜色,“本世子需要你们两个给我一个解释!” “解释什么?”温少行没叫狄轻烟开口,这种事由他出面。 孤千城那张脸因为挨了鞭扫,整体肿出一指宽,但这丝毫不妨碍他那双眼睛里迸射出来的熊熊怒火,“温少行你也好意思问?与本世子有婚约在身的狄轻烟,为何会与你睡在同一个炕上?你说……你说你说你说说说说!” 第一千二百五十五章 做了一个梦 看着炕尾处情绪特别激动的孤千城,温少行没说话,而是把早就准备好的纸笔摆在狄轻烟面前。 狄轻烟心领神会,提笔在宣纸顶头写下三个字。 ‘退婚书’ 坐在孤千城那个角度,他看不到啊! “温少行我真是看错你了!你我往远了论也算是兄弟,兄弟之妻不可欺,你倒是没欺负,你直接给我睡啊!你当本世子是死人么!”孤千城大骂温少行,这事儿搁到哪个男人身上受得了。 哪怕孤千城与狄轻烟素未谋面,见面了也没有任何喜欢的情绪在里头,隐隐的,还有点害怕。 可世人皆知他跟狄轻烟已有婚约,这事好说不好听吧! 温少行闻声猛然站起身,抄起矮桌上一把小刀靠向孤千城。 孤千城皱眉,“干什么……杀人灭口你们?” 温少行半蹲在孤千城面前,单足点地,握着小刀的手直接扎向孤千城腰下! 刀落一刻,孤千城‘嗷’的一声…… 竟然没有晕倒。 啪- 随着一根一根牛皮筋被小刀挑开,孤千城终于恢复自由。 面对温少行反常举动,孤千城反而少了刚刚被绑成粽子时的那种狠劲儿,身子下意识往后缩了缩,“你别以为这样做,本世子就能原谅你。” “孤千城我告诉你,这件事跟小小没关系,你可以说我骂我,打我我也不会还手,但是你有一个字敢说小小不好,我让你死!”温少行怒目圆睁,每一个字都是咬着牙说的。 看着温少行那副凶相,孤千城一度怀疑偷睡他人妻的那一个,是他。 孤千城双手撑住身体朝后靠了靠,噎喉,“本世子哪里说她了?” “说她就不行!” 眼见温少行顶着满头青筋靠过来,孤千城被逼的后脑勺紧贴大墙上,“没说没说!就说你!” 就在这时,一直在矮桌后面奋笔疾书的狄轻烟把狼毫搁到桌面,拿起写好的‘退婚书’吹了吹,之后起身走过来,“你可以说我,但不许说温少行,他是在帮我。” 孤千城更不敢说狄轻烟了,被逝水鞭抽两次,脸都抽变形了! “你们两个想干什么?”面对两道‘王之蔑视’的目光,孤千城就只剩下梗起脖子的倔强。 狄轻烟把宣纸竖举到孤千城面前,“认不认得字?” “本世子学富五车……退婚书?”孤千城瞪大眼睛看宣纸上的字,脸贴过去,双眉紧锁,片刻扭头,“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狄轻烟刚过十四岁,长相甜美稚气,脸上有一对针扎的酒窝,说话时眼睛眨眨的像星星,酒窝时隐时现可爱至极。 但在孤千城眼里,这就是个小的母夜叉。 “本世子不同意。” 孤千城别过头时正迎上温少行杀人鞭尸的目光,视线偏转又对上狄轻烟的,“你们干脆告诉我,如果我不签会是什么后果。” 温少行跟狄轻烟相视数息,齐齐做了一个拇指贴颈抹脖的动作。 “萧臣知道本世子在这里,本世子不会白死!你们就等着偿命罢!”孤千城宁死不屈道。 狄轻烟颇有些犹豫时温少行重新握紧小刀,“小小你放心,杀他的事我来做,等萧臣来问,我承认,就萧臣跟阿姐的关系,我觉得他应该不会把我送到大理寺,就算送到大理寺,以宋相言跟阿姐的关系,我应该会被当堂释放。” 孤千城,“……你们大周,王法何在?” “你也知道是在大周?”温少行转尔看向孤千城,举起小刀。 一番自我挣扎跟安抚之后,孤千城深深吸了一口气,“退婚可以,退婚书必须由本世子写!” 狄轻烟闻声,下意识看向温少行。 温少行想都没想,“那我还是杀死你算了!” “停——” 孤千城大叫之后,狄轻烟也觉得由谁来写并不重要。 温少行则有不同看法,“当然要由你来退婚,不然外面那些人会议论你的!” 狄轻烟真没想那么多。 “阿姐说过,人言可畏。”温少行认真道。 孤千城呵呵了,“你就不怕别人议论本世子么?” “别人议论你,跟我有什么关系?”温少行带着疑惑看过去。 孤千城,“……” 没有意外,孤千城在温少行跟狄轻烟的目光凌迟下,按下手印。 温少行这孩子机灵,硬是让孤千城按了两只手的! 没有朱砂,他借了孤千城一点儿血…… 北越细作藏匿皇城几十年这件事无疑打了所有知情者的脸。 首当其冲是温御。 此刻站在太子府门外,温御感慨良多。 他昨日睡在炕头细数满朝文武大臣,但凡岁数够的在他眼里都有嫌疑,思来想去,最让他深信不疑的人,唯有战幕。 诚然先帝没将密令传给战幕,但先帝却将当今皇上交给他了。 门启,司南卿出门相迎。 温御由他带路,直接入了后堂。 好像自上次救一经出来之后,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见过战幕。 但在温御看来,他与战幕之间的交情绝对不需要‘见面’来维持,他们是属于那种明明很近,压根儿不见,就算不见,感情不变的关系。 总结起来一句话,你在我心里。 后堂,门启。 司南卿止步在门外,待温御走进去,阖起房门。 房间里,战幕正在喝茶,雨前龙井,太子前两日孝敬的。 “这是什么风,把咱们温侯给吹来了?” 温御最是没脸没皮,直接坐到茶桌对面,“换作别人,就本侯段位没有个龙卷风肯定是吹不动,换作战哥,那自然是思念战哥的春风送我来到你面前。” 噗- 战幕险些喷茶。 “有事找我?” 战幕搁下茶杯,搭眼过去,“没有要命的事你都不会来太子府找我,直说。” 温御承认,战幕这话说的对。 但直说肯定有难度。 “战哥,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战幕挑起左边白眉,没有说话。 “我梦到我在一个营帐里,那营帐里有先帝,有战哥你,有一经那个老秃驴,还有我。” 温御拽起屁股下面的凳子,神神秘凑到战幕身边,“还有一个人……” 第一千二百五十六章 狄翼来了 战幕瞅瞅温御,等他继续往下说。 温御则瞅着战幕,久久未言。 二人对视数息,战幕没忍住,“那个人是谁?” “我不知道,所以我来就是想问战哥,那个人会是谁。” 一语闭,战幕面目陡僵。 “温御,你这大清早跑到太子府逗我玩来了?” “战哥你想想,先帝身边除了我们三个宠臣之外,还有谁?”温御没开玩笑,他认真的。 先帝将缑如来跟天杼的秘密隐藏那么深,但凡能查到蛛丝马迹的人必是先帝亲信,就算不是亲信也应该是能接触到先帝的人。 会是谁? “没有。”战幕重新端起茶杯,低头吹了吹浮动在水面上的嫩叶。 温御,“……”如此盲目的自信! 比起狄翼,我们都排在第二阶梯啊战哥! “会不会是李世安?”温御最先怀疑的就是当今皇上身边的老宦官。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温御一直不喜欢李世安。 战幕冷笑,“他也配!” 温御又道,“能不能是無逸斋的百里胜?” “先帝倒是想宠他,他没长那颗想做宠臣的心,再说……他也配!” 温御接下来又说了几位在大周皇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战幕则没换过台词。 他也配! 看着战幕自我感觉良好的样子,温御真不忍心打击他。 莫说天杼跟北越细作,便是连密令先帝都没给战幕留个位置,倘若有朝一日知道真相,只怕战幕会忍不住去刨皇陵,拦都拦不住的那种。 “你怎么不举例了?”战幕还沉浸在‘别人在先帝心目中都是垃圾’的自我满足中,挑眉看向温御。 “战哥,放眼整个大周,谁城府比你深?” 温御换了个问法。 “你。” 战幕一语,吓的温御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战哥!我……” “你问这种问题,是在瞧不起本军师?” 温御抹汗,默默坐回到椅子上。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司南卿的声音。 “禀军师,狄国公入府,去拜会太子了……” 房间里,温御跟战幕相视,皆愣。 数息,温御想走。 他不是怕狄翼,主要是狄翼开嘴炮的功力太强,他怕自己说不过,只奈何战幕没放人。 “他来你就走,怕他不成?” “怕。”温御犹记得狄翼回来当晚以一敌四的名场面,加上周帝那就是以一敌五。 战幕冷哼,“在皇宫里本军师让他三分,这里是太子府,他……” 咣当- 门被某位国公爷从外面推开,狄翼身着黑色长衣,阔步而入。 战幕跟温御齐齐看过去,心里瞬间翻起狄氏族谱。 温御下意识站起身,战幕没有。 狄翼也没客气,直接走向温御,把他扒拉到旁边,鸠占鹊巢。 温御,( ̄_ ̄|||) 要说战幕还真是城府很深,“不知狄国公驾临,老夫有失远迎,还请国公不要见怪。” 原本还以为战幕能替自己出头的温御,默默走到下位,寻个地方坐下来。 “本帅没来看军师,军师不远迎有情可原。”狄翼只是坐在那里,气场已经全开。 那种压迫感让温御有些不自在,不是畏惧胆怯,是不舒服。 因为知道先帝有将更重要的任务交给狄翼,一种打从心里散发出来的失落跟不甘萦绕在心里,温御蔫了。 战幕余光注意到温御那份失落,于是起身,提着茶壶跟茶杯走向温御,与之坐到一处,且给他斟了杯清茶,“温侯刚刚提起春日暖阳,想寻一处清净地烤只全羊,国公来的巧,要不要一起?” 温御不由抬头,战幕便将茶双手奉上,“喝茶,雨前龙井,闻起来虽是微香,甘从喉入,回味无穷。” 狄翼瞅过来,“两位身居要职,不居安思危还有心情烤全羊?” “国公爷这话可不对,战某无官无职,无百万雄兵,虽说住在太子府,身上可也没背什么要职,连个闲职都没有,居安思危这种事唯有您这样的大人物才有资格,我没有。” 温御终于明白战幕这出戏的套路了,心中暗爽。 狄翼见战幕阴阳怪气,目标转向温御,“温侯好歹承着御南侯的爵位,每天就知道吃?” “狄国公就告诉我一件事,吃羊羊触不触犯国法罢!”温御早就对刚刚狄翼抢位子的行径不满,声音有些不忿。 狄翼深吸一口气,“本帅希望二位以国事为重,莫负先帝对尔等厚望。” 战幕似笑非笑起身,“国公爷虽是贵客,但好在不是来见战某,更不是来找温侯,既是如此,这个地方国公爷随便坐,愿坐多久就坐多久,我与温侯便不奉陪了。” 未等狄翼开口,战幕瞧了眼温御,“走。” 温御当下起身,跟着战幕一起离开后堂。 直至二人走出院子,温御这才开口,“战哥,我们去哪儿?” “無逸斋后面那片桂花林。” “干什么?” “烤全羊!” 这一天,院令百里胜再次离开無逸斋,遇蛇。 险卒…… 经过一段时间沉寂,赫连昭案迎来第二审开堂。 大理寺公堂,四位主审官皆入,狄翼坐在主位,正对案桌,左侧萧彦坐在从贤王府带来的椅子,椅背靠后成半弧度,脚下有踩头,整个人坐在那里悠哉游哉。 右一坐着宋相言,一身官袍,满身威凛,右二是苏玄璟,即便官袍加身,骨子里却透着淡雅沉静的气质,没有官威却让人不敢轻视。 除了四位主审官,赫连泽作为原告出现在公堂,另有媚舞。 九禅仍在大佛寺等着见一经。 原告入堂,接下来就是被告。 宋相言已命上官宇前去正德医馆接人。 别问戚沫曦跟卓幽为什么会在医馆,这是戚沫曦的意思,若想叫她承认自己无罪,卓幽必须不能住牢房,这是底线。 于是宋相言便以卓幽重疾为由将人安置在医馆。 鉴于案件关乎两国邦交且涉及机密,是以案件不会公开审讯,但由于宋相言是主审之一又是大理寺卿,于是乎在他授意下,公堂外摆了三把方椅,方椅中间各夹一个小桌,桌上有茶,有糕点,最重要的是椅子后面各插一把遮挡阳光的大伞就太过分了。 随着温宛跟沈宁先后走进来,狄翼脸色越发难看。 “宋大人,解释一下。” 第一千二百五十七章 宋大人,松手! 公堂里,狄翼脸色无比难看。 宋相言就没觉得有什么,态度倒是谦卑,“狄国公,那是公堂外面。” “公堂外面如何?” 没等宋相言开口,身侧苏玄璟不咸不淡回了一句,“公堂外面不归狄国公管。” 宋相言之前看苏玄璟不顺眼,现在倒有些改观,至少在怼狄翼这件事上他们算是心意相通,他得承认,苏玄璟听懂了他的话外音。 狄翼皱眉,抬手指向温宛跟沈宁方向,“苏大人,你也觉得……对?!” 苏玄璟没有正视狄翼,因为上一次温宛对他的质疑,他才明白自己情绪外露的太过于明显,以致于温宛可以看出他对狄翼的愤怒跟咒怨。 他侧身,拱手时垂下眼眸,“下官以为,对与不对自当由宋大人斟酌,吾等包括狄国公甚至于贤王殿下,只是案件主审,并非大理寺的主人。” 被点到名字的萧彦正闭目养神,听到声音时睁了睁眼,心道这届小辈好特么会出幺蛾子,不错不错! 狄翼虽不满,但也没必要为此事与小辈争执。 这时,卓幽被人用担架抬进公堂,随之而来的戚沫曦坐到堂外第三把椅子上。 上次退堂之后狄翼直接入宫,周帝随后召戚枫晋见,大概意思是戚沫曦一时任性分不清局势,他这个做哥哥的也由着自己妹妹胡闹? 来自帝王的警告,戚枫不能不当回事。 主审到齐,原告嫌犯皆在堂内,连观审的人都一个不差。 惊堂木起,狄翼看向担架上躺着的卓幽,重声问道,“你是何人?” 卓幽伤势基本痊愈,可戚沫曦不准他起来回话。 拿戚沫曦话说,你起来就躺不回去了! “回大人,草民冤枉!”卓幽得着萧臣传信,悲情道。 狄翼看着直挺挺躺在担架上,头冲外脚冲里,眼睛往上斜视看着他的卓幽,面容渐渐转寒,“来人,把嫌犯拖下来。” 两侧衙役皆愣住,谁也没敢妄动。 毕竟是大理寺的人,当差最重要的不是勤奋,是认清主子。 面对如此尴尬的局面,狄翼没有动怒,亦未再言。 公堂一时寂静,赫连泽目色微寒,正要开口时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踢踏声,数息,守门侍卫来报,李公公到! 李世安来传皇上口谕,将一队皇宫侍卫交到狄翼手里,取代堂上衙役。 事情来的突然,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卓幽已被两名侍卫拖下担架,“本帅再问你一遍,你是何人?” 卓幽双膝跪在堂上,看出情势有变便知不能搪塞,“回大人,草民卓幽。” 名字的事儿瞒不住,当日东城门戚沫曦叫的简直不要太响亮。 “卓幽?” 狄翼目光微沉,“北越三皇子告你暗杀六皇子赫连昭,可有此事?” 卓幽抬头,“大人明鉴,草民冤枉!” “来人,三十大板!”狄翼甚至没给卓幽解释的机会,直接抽出签筒里的笞刑签欲扔。 宋相言忽的上前攥住刑签,“案件审讯期间没有证据证明嫌犯说谎,不可用刑!” 狄翼没有松手,两道白眉皱起,黑目深寒,“宋大人,你莫以为本帅只懂行军打仗,我大周律白纸黑字写的清楚,案件审讯过程中若怀疑嫌犯说谎,可合理用刑。” 宋相言微怔,他没想到狄翼连这个都知道。 僵持之际,宋相言朝萧彦投去求救信号。 萧彦阖目装瞎。 既然知道狄翼与萧臣有过君子之约,这案子不管狄翼做什么都该与萧臣商量过,包括打卓幽。 见萧彦那副要死的样子,宋相言忽的转眸看向苏玄璟。 苏玄璟明白宋相言眼中深意,但他没开口。 鹤柄轩告诉过他,卓幽背后牵扯着萧臣,他倒是希望狄翼下手狠些好把萧臣拉进来,那才好玩。 更重要的是,他想知道狄翼为何对此案这般上心。 “宋大人,松手。”狄翼冷声道。 堂外,温宛三人的心也都跟着提起来。 宋相言眼珠儿一转,“嫌犯曾受重伤,身体羸弱随时可能命陨,倘若受刑被打死,这个责任谁来负?!” 狄翼冷笑,“本帅来负!” 不等宋相言反驳,狄翼霍然出手,指尖弹起,一道化形的白色劲气如同小锥射向宋相言手腕。 宋相言吃痛空当,笞刑签已被抛出。 签落刹那,宋相言猛踏一步上前欲接住刑签。 千钧一发,狄翼身形如猎豹瞬移,在宋相言还没得手之际凌厉掌风狠狠落下去! 咔嚓—— 宋相言只道肩头一痛,单膝跪地,欲接刑签的胳膊倏然垂落。 脱臼了! 堂上寂静。 萧彦猛然睁开眼睛,却在宋相言抬头时紧紧闭上。 苏玄璟未料狄翼竟然这般大动干戈,不过此举的确能起到震慑作用,但凡有眼睛都能看出来宋相言根本就是胡搅蛮缠。 刑签落地,狄翼冷声低喝,“打!” 皇宫侍卫只听狄翼调遣,当即有三人上前,一人抬凳,另有两人将卓幽拽到木凳上。 “我看你们谁敢!” 堂外,戚沫曦见状冲过去,却被四五名侍卫挡在外面。 狄翼瞧了眼戚沫曦,似有指向性道,“你们听着,但凡有咆哮公堂者,与嫌犯同罪论处。” 一语闭,温宛跟沈宁皆上前,硬是把戚沫曦拉回去。 狄翼连宋相言都敢卸了胳膊,自然不会把戚沫曦放在眼里,她们是怕戚沫曦会吃亏。 啪、啪、啪—— 看着竹板落到卓幽后背,狄翼这才转身,单手拽起宋相言,“宋大人这般不小心,本帅早年得知端荣公主得子时就听有人议论,说是那小家伙同手同脚,现在看还真是。” 狄翼说话时,忽的握住宋相言手腕,绕力往上一推! 咔嚓- 又是一声闷响。 宋相言额头渗出冷汗。 待将宋相言扶回座位,狄翼回头看了眼堂上卓幽,“你们都没吃饭么!狠狠打!” 堂外戚沫曦早就红了眼,目光转向温宛。 “他呢?” 温宛心头一震,哪怕沈宁都是一惊,“沫曦,你随我坐回来!” 只是不管沈宁如何扯拽,戚沫曦就站在那里,如同木桩子一样,浑身上下皆是戾气。 忽然的。 法鼓响…… 第一千二百五十八章 孤千城告状来了 公堂上,宋相言听到外面有人敲响法鼓,猛然起身喝住侍卫,未曾想侍卫并没有停手。 直到这一刻,堂上所有人,包括堂下温宛跟沈宁她们终于意识到,这个公堂,狄翼占了相当分量。 宋相言猛然转身看向狄翼,“大理寺有法,但凡敲法鼓者即刻宣入,狄国公不将本官放在眼里也就罢了,连国法也要罔顾?!” 狄翼听到这里,方才抬手。 两名侍卫见状停下来,虽只有七八下,卓幽后背已见红。 “来人,把外面含冤者带进来!”宋相言挺直身板,高声厉喝。 自任大理寺卿,他第一次如此刻这般狼狈,众目睽睽之下被狄翼卸掉肩膀,还是在他大理寺的公堂! 随着外面一阵嘈杂声,一身着翠绿色长衣的男子被衙役押进来,确切说是男子自己走进来的,大摇大摆,目中无人。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南朝小世子,孤千城。 按计划孤千城该早一点来,在狄翼打卓幽之初就该出现,可在萧臣接他过来的路上,这厮非要换身行头,萧臣不肯他就寻死觅活。 没办法,萧臣将其带到翡锦成衣庄换了一身绿。 束发的绿冠,身穿的翠衣,脚踩的青色长靴绣着绿色云纹。 乍一看,这怕不是哪片树林里成精的人参大娃娃蹦跶出来了。 孤千城谁不认得?! 还真有。 狄翼怒喝,“来者何人?” 宋相言在这个时候坐下来,看似云淡风轻又有些戏谑道,“狄国公不认得此人?” 随着孤千城走进公堂,对面赫连泽眸色微暗,媚舞下意识凑近。 “三皇子……” 赫连泽没吭声,媚舞便没再说话。 孤千城行到堂前,朝前一拜,头顶绿冠散放灼灼的绿色辉光,“南朝孤千城,拜见三位主审。” 听到名字,狄翼白眉猛然上挑。 孤千城? “四位。” 看到孤千城朝对面那三位拜过去,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萧彦终于把眼睛睁开,这出岳父大人审准女婿的好戏,他得睁眼看。 这时,赫连泽上前一步,“狄国公,此人正是与卓幽一起谋害皇弟的凶手,孤千城,我北越通缉令早下,他那张脸至今还张贴在大周皇城的通缉榜上。” 堂上堂下,知道狄翼把孙女许配给孤千城的不在少数,是以孤千城的出现让人看到变数。 狄翼板着脸,白眉成川。 他当然知道孤千城是谁,但没想到孤千城会闯到大理寺来! 前夜他与萧臣制定的计划只有两个字,反目。 至于如何反目,各人自有法。 狄翼的法,一去太子府向世人表明政治立场跟态度,二便是今日公堂对卓幽用刑,不知情者知他心向太子府,知情者知他在逼萧臣现身。 萧臣的法,则是放出孤千城入大理寺公堂,不知情者便不知情,知情者知此事乃是萧臣所为,加上孤千城与狄轻烟的婚约,狄翼难免恨上萧臣。 一台好戏就要演起来,各方跃跃欲试。 此刻公堂,狄翼还没说话,孤千城单膝跪地,义愤填膺,“狄国公明鉴!本世子敢以性命担保,赫连昭并非我所杀,而是被他!” 孤千城说到此处,猛然抬手指向赫连泽,及赫连泽身侧的媚舞,“赫连昭就是被他跟他身边那个丑八怪所杀!” 一语闭满堂皆惊。 孤千城扫过公堂,“还有一个凶脸和尚也是帮凶!·他们贼喊捉贼,栽赃陷害!还请狄公查明真相,还我清白!” 赫连泽瞧着孤千城那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心中忽有一念,这会不会是萧臣一箭双雕之举? 借孤千城与狄翼之间的关系,利用狄翼对付他? 两败俱伤,他渔人得利? “狄国公,本皇子在北越时便听到一件事,似乎……您已将自己的孙女许配给孤千城了?”赫连泽将这层关系挑明,就是希望狄翼能给个承诺。 狄翼又没轮上说话,孤千城突然站起身,大大方方从怀里取出一张折叠有些杂乱的宣纸,转身朝赫连泽方向展平,“你是不是想说狄公会偏袒本世子,看清楚这是什么!” 宣纸褶皱,赫连泽刻意屈尊朝前走两步,看清之后剑眉微挑,唇角微动,“退婚书?” “没错!这是本世子当着狄轻烟的面亲手写的退婚书,一式两份,另一份在狄轻烟手里!”孤千城指了指上前指印,“看到没,她按的手印!” 孤千城在说谎,彼时被萧臣带出茅草屋,他自己偷偷另写一份,手印是他咬破尾指按上去的! 没别的,男人的尊严要靠自己来守护。 刚要热闹的公堂瞬间死寂,连赫连泽都闭嘴,不再言语。 孤千城察觉到不对,再转身时刚好迎上狄翼杀人鞭尸的目光。 狄翼真恼! 他答应过孤重会为其守好孤千城,为此他连亲孙女都能舍出去,结果这小子竟然敢写退婚书? 他宝贝孙女做错了什么要受孤千城这般羞辱! “咳!”宋相言见状不妙,侧身看向狄翼,“下官以为,南朝孤世子状告赫连泽一案与我们现在所审赫连昭案重合,可并审。” 宋相言这话说的巧妙,并审便是接下孤千城口头诉状,让孤千城以原告的身份出现在公堂上,这与将孤千城当作通缉犯并入现在审的赫连昭案截然不同。 赫连泽听出端倪,寒声指责,“宋大人,孤千城是本案通缉犯,何来并审之说?” “严格说,孤千城是北越通缉犯,我大周只是代为张贴榜文助其抓捕,但不代表我大周承认他是通缉犯的身份,于我们,孤千城是南朝世子,大理寺既然能承接北越三皇子口头诉状,为何不能承接南朝孤世子状告尔等诬陷的案子!苏大人你觉得如何?” 见宋相言把问题抛过来,苏玄璟神色淡漠,“本官以为宋大人言之有理,大周须对北越南朝一视同仁,不当有偏帮嫌疑。” “贤王殿下?”得苏玄璟支持,宋相言扭头看向萧彦。 萧彦看孤千城拿出退婚书的时候整个人都精神了,放眼大周,还没有谁敢让狄翼吃这么大亏! 这娃是个人才! “孤世子状告谁啊?” 听到萧彦问,孤千城立马指向赫连泽,“他!” “哦。” 萧彦恍然一般看向赫连泽,“三皇子成被告了?” 这句话,提醒了堂外的戚沫曦…… 第一千二百五十九章 一经送人头来了 既是被告,喊冤即打! 堂上,赫连泽把最后希望寄托在狄翼身上。 被孤千城公然退婚可还能忍? 萧彦看出赫连泽心思,“三皇子莫看狄国公,四个主审三个说话,其中之一还是如此德高望重的本王,孤千城所告,三皇子可冤枉?” 赫连泽沉默数息,见狄翼不语便知无望,“人是孤千城伙同卓幽所杀,这根本就是一桩案,让孤千城成为苦主也是荒唐!” “三皇子这般狡辩可不太好,你说人是孤千城伙同卓幽杀的,他还说是你伙同你身边那小女子干的,谁能拿出证据我们就相信谁,是不是啊宋大人?” 宋相言挺身,眉目如剑,“三皇子现在是不承认?” 赫连泽漠然看向宋相言,微挑眉峰。 “案件审讯过程中可合理用刑,三皇子怕是要受一些皮肉之苦……” 未及宋相言说完话,媚舞突然上前,“你们敢!” 宋相言冷笑,“如何不敢?来人!笞刑三十!” 堂上寂静,两侧侍卫无一人听调。 宋相言脸色略白,转尔看向狄翼,“狄国公意下如何?” 一直没有说话的狄翼吁出一口气,“孤千城状告赫连泽一案可审,只是鉴于三皇子身份,用刑并不合适,讲证据罢!” 轰—— 赫连泽话音未落,一道剑气破空而至! 众人震惊之际,戚沫曦手持绝流,双目赤红,“既是喊冤,就该受刑!卓幽如此,赫连泽如何能例外!” 幸有媚舞手快,登时解鱼骨鞭挡下剑气。 这一次温宛跟沈宁都没拦着。 她们清楚,这口气不让戚沫曦出在大理寺,回头就得出在鸿寿寺。 眼见戚沫曦持剑冲进公堂。 媚舞不甘示弱,绝流狂斩,鱼骨相缠。 二人曾在城门处交过手,彼此熟悉对方招数。 这厢她们两人打到一处,公堂主审位置却没有一个人说话,包括狄翼。 孤千城看到眼前场景,心中大喜,“姑娘小心,那鞭子里有针!” 赫连泽冷眼扫过孤千城,目光落向媚舞跟戚沫曦方向。 一跃而起的两人错身而过,绝流反斩鱼骨之际被鱼骨绞住剑身! 戚沫曦力强,动作骤然大开大合,硬是利用鱼骨将媚舞重重甩到地面。 媚舞不甘示弱,鱼骨倏然弹开,数道银针射向尚在半空中的戚沫曦。 沈宁见状看了温宛一眼,随即冲向媚舞。 媚舞哪管是谁,鱼骨折回瞬间朝沈宁射出银针。 堂内,宋相言正要冲时赫连泽飞身而去,银针在沈宁身前被他拦住那一刻,温宛袖内短弩擦身而过,速度之快犹如流星! 媚舞闪身躲避时戚沫曦甩下绵密剑影,哪怕媚舞躲的再快还是被剑气划伤肩膀,鲜血迸流。 赫连泽目色陡寒。 当着他的面伤他的人,实属放肆! 赫连泽身形如闪电,顷刻行至媚舞面前抬手挥出劲气,替她挡下余下剑势。 戚沫曦从来不怕对手强,那份拼命一战的气场让赫连泽心生几分敬佩,但面对绝流横斩,他却没想手下留情! 就在赫连泽使出七成内力欲对付戚沫曦的时候,一庞然大物从天而降,重重砸到两人中间。 地面震颤,硬是被那庞然大物砸出数道裂痕,裂痕犹如蛛网,还在不断延伸! 烟尘,四起。 所有人,皆震惊。 紧接着,一道身影赫然出现在大理寺府门之上。 白色袈裟如秋波荡漾,无风自起。 玉骨菩提晶莹剔透,闪耀华光。 大理寺内,包括狄翼都被眼前场景震住。 阳光普洒,落到那抹白色袈裟上仿佛镀了一层金色辉耀,众人眼中所见,一经仿若佛祖降临。 那是多俊美的佛祖,身姿清瘦挺拔,眉目温润如水,尤其那双眼睛里闪动的,是被数十载佛经浸染的慧眼,像是繁星流淌的银河,让人沉醉又不敢亵渎,深陷其中却不自知。 狄翼认出一经,不由绕过桌案走出公堂。 视线里,一经双足并未落在墙上,而是靠提着一口气浮动在半空中,这种炫技十分消耗内力,或者说如果内力未达到高手级别,根本做不到! 狄翼双眉紧皱,世人皆道一经是祸国妖僧,以念经为手段迷惑先帝,一点儿正事儿不干。 如今看来,世人眼浅。 他亦是,竟不知众人眼中的祸国妖僧竟然是绝顶高手! 狄翼自认大周武将中鲜有敌手,但此刻,他无比肯定一经内力与他相当。 除了狄翼,宋相言跟苏玄璟也都跟出来。 宋相言担心的多,温宛、沈宁跟戚沫曦他都担心。 苏玄璟就只担心温宛。 赫连泽认出地上那个庞然大物,看了眼媚舞。 媚舞蹙眉走过去,方见是九禅。 “九禅?!”媚舞纵步过去将人掀翻。 一瞬间,所有人都倒抽凉气。 好特么丑! 不说别处,单说紧闭双眼的眼眶轮廓比拳头都大,睁开眼睛得是什么样! 眉毛浓密是好,可每一根都似有自己的想法放肆生长,没有一丝一毫组织观念,塌鼻梁,就这长相还留络腮胡,谁给他的勇气。 这都不是重点,这丑八怪竟然是个和尚? 还穿白色袈裟? 同样是和尚,一经就是诸天神佛中最俊美的一个,九禅就像是地狱无间里最丑陋的一头。 比? 没有可比性! 此刻媚舞抬指置于九禅鼻下,数息方才看向赫连泽,点了点头。 没死。 “谁是赫连泽?”一经垂下眼皮,轻扫众生模样,声音轻灵如天籁,带着远古梵音的震慑跟慈悲。 赫连泽听到名字,上前一步,“阁下是?” “大佛寺主持,一经。” “久仰大名。” 赫连泽拱手,面色却沉,他看了眼九禅,再抬首,“不知一经大师这是何意?” “此人在我大佛寺出言不逊,动手伤人,贫僧给他一点教训,来此处是物归原主。”一经还在天上飘,足见内力深厚。 媚舞抬头看过去,过往对于‘老和尚’的印象早已颠覆,这般姿容确实举世难寻,看似无欲,却让人想入非非,“九禅只是到大佛寺向一经大师求佛,怎么可能伤人?” 赫连泽,“不知九禅伤了谁?” “他绊倒了大佛寺里一个扫地僧。” 第一千二百六十章 苏玄璟哪里不好 一经这话,赤果果的挑衅。 这连狄翼都能听出来,赫连泽岂会听不出来! 媚舞忽的站起身,上前两步,身上料子单薄贴身,抬头时刻意扯了扯衣领,“大师只因九禅绊倒一个扫地僧便出这样的重手,未免不够慈悲呢!” “他死了?”一经诧异。 众人嗤笑,媚舞这叫自取其辱。 赫连泽轻咳一声示意媚舞退下,“大师放心,本皇子可以保证他此后都不会去大佛寺叨扰。” “他也没时间!”一直杵在角落看热闹的孤千城喝了一声,“伙同赫连泽杀害赫连昭的人除了那个丑八怪,还有这个丑八怪!狄国公,他们三个都是嫌犯,抓他们进天牢!” 孤千城真是记仇,媚舞不过拿鞭子抽他几下,于是在称呼上他便极尽贬低之能。 说实话,媚舞不丑。 “各位,贫僧告辞。”一经来此也是得了萧臣授意,孤千城既然来告,那就一个也别落下,毕竟做为嫌犯,赫连泽等人的行踪会受到限制。 看着一经由始至终都飘在半空,狄翼黑目微眯。 他忽然很有兴趣与这位深藏不露的‘祸国妖僧’交一交手。 一经离开,公堂重新安静下来。 数息,狄翼等人回到座位,赫连泽也跟着走进来。 媚舞则守在九禅身边没有进来。 呼—— 狄翼正想说话,萧彦轻微的呼噜声传过来,他看向椅子后面的柏骄。 柏骄还以木雕凝望。 “鉴于案情复杂,此案择日再审。”狄翼正要敲响惊堂木,便见柏骄小跑过来,狠嘘—— 狄翼,“……” 就在这时,戚沫曦再次行到堂前,“狄国公既然同意两案并审,就是承认赫连泽他们是嫌犯,我敢问狄国公,嫌犯该呆在什么地方?” 狄翼看着提剑站在堂外的戚沫曦,心道这丫头亏得武功不强,否则今日掀翻公堂都有可能。 这性子倒是随了戚廉,稍有不悦就嗷嗷大叫。 “既是嫌犯,本帅希望三皇子及你两位下属在结案之前不得离开大周皇城,而且尽量呆在鸿寿寺不要出来,若想出来,可报给大理寺批准。”狄翼看向赫连泽,淡声道。 赫连泽没有拒绝的余地,“可。” 狄翼随即看向孤千城,“孤世子……” “狄国公放心,没看到赫连泽伏法之前本世子决不离开这儿,本世子住的地方恕我不能说,但萧臣知道,下次开堂叫萧臣通知我!我必马不停蹄过来!” 孤千城这话显然没能得到狄翼认可,“孤世子就住在大理寺别走了罢!” “不行!本世子……”孤千城话音未落,轰然倒地。 这下也走不了了。 狄翼看了眼堂上被打的卓幽,“至于……” “卓幽我会带他回医馆!”戚沫曦挺身站在堂前,语气生硬,态度坚决。 狄翼没有拒绝,毕竟卓幽在整件案子,亦或整个计划里只是微不足道的棋子,而且他实在不愿意再看到戚沫曦发飙的样子,太烦人了! 狄翼点头,戚沫曦当即入公堂抬人。 这会儿狄翼看向温宛跟沈宁,“下次开堂,两位最好别出现在本帅面前,此案不是公审,若两位执意,本帅自会面圣。” 温宛跟沈宁互相看一眼,没拒绝也没同意。 但其实她们知道,下次她们就算来,也不可能这样明目张胆。 随着赫连泽带媚舞跟九禅离开大理寺,孤千城被抬到后院交给李舆,戚沫曦护走了卓幽,狄翼独自乘马车离开之后,大理寺空旷了不少。 柏骄没动,他得等到他家老主子睡到自然醒。 宋相言想留温宛跟沈宁在大理寺用午膳,二人因各自有事拒绝。 且在温宛跟沈宁走出府门时,苏玄璟追上来。 “温县主?”苏玄璟停在二人身后,礼貌性的没有靠前。 温宛想当没听到,但沈宁停了下来。 场面一度尴尬,温宛不得已转身,“苏大人找我有事?” “可否同行?”苏玄璟在公堂上除了怼狄翼几句,剩下的时间并没有过分关注案件本身。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眼睛有多少次落在温宛身上。 “我与沈大人还有要紧的事,不能同行。”温宛果断拒绝。 苏玄璟像是早就知道结果,只是笑笑,“那下次。” 没给温宛拒绝的机会,苏玄璟拱手,转身离开。 看着苏玄璟的背影,沈宁心思微沉。 “我们上马车吧。”温宛拉着沈宁走上马车,随后告诉徐福先去礼部。 马车轻晃,气氛莫名有些奇怪。 温宛在想戚沫曦刚刚在公堂外问她的话。 ‘他呢?’ 他,即萧臣。 戚沫曦是在怪萧臣为何不出面救卓幽,可这件事的复杂程度远在她们想象之外,那时她真的自责,愧疚,更担心戚沫曦会把萧臣的名字说出去。 然而戚沫曦没有。 至于沈宁,她在想…… “温宛,你与我说句实话,苏玄璟哪里不好?” 温宛抬头,有些茫然。 “你真的很讨厌苏玄璟?”沈宁又问。 温宛低下头,摒弃刚刚的思绪,认真想了想沈宁的问题,“他没有不好。” 可是我们有仇。 “那为何当日他到御南侯府提亲,你没有同意?”沈宁过往从不想问温宛的感情,与苏玄璟也好与萧臣也罢,你开心,我便替你开心,你失意,我也替你难过。 可现在,她想知道。 “终归不是一路人。”温宛想了想,“他的路,万骨堆积。” 沈宁能理解温宛这句话,“苏玄璟的确……给人一种心机深沉琢磨不透的感觉,这样的人,可能当初接近你时便想好了该如何利用御南侯府一步一步往上爬,只是如今他已经是太子府的人,又官居吏部尚书,还能……还能对你念念不忘,倒也不能说当初他一分真心也没用。” “沈宁,你会不会觉得,他对我,只是因为得不到。”温宛一直都是这个想法。 毕竟上辈子他得到过,但却没有珍惜。 莫说珍惜,一丝怜悯都不见得有。 沈宁默。 温宛想到这一世,“因为得不到就特别不甘心,特别想拥有,我知道,那不是喜欢,更不是爱。” 第一千二百六十一章 我们可以走了吗? 爱是什么? 是喜欢,向往,快乐跟欢愉? 还是无助,痛苦,寂寞跟孤独? 沈宁轻叹了一口气,“那你,喜欢萧臣?” “我爱他。” 温宛抬起头,无比认真看向沈宁,“我知道那种感觉不仅仅是喜欢,如果他有危险,我会奋不顾身挡在他面前,如果他有困难,我会毫不犹豫为他披荆斩棘,排除万难,他想要的东西我会不顾一切为他争取,哪怕那是一条危机重重的路,我也义无反顾不会回头。” “你与他说过这些?” “没有。” 看着沈宁的眼睛,温宛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爱是付出,不求回报。” 沈宁静静听着,心中五味陈杂,“那可能,是因为萧臣也爱你,否则……双向奔赴才有意义,若只是一厢情愿,会不会是人间至苦?” “应该是罢。”温宛在这一瞬间想到上一世。 上一世她耗尽自己所有力气去爱苏玄璟,换来万劫不复。 马车晃荡着,沈宁想到的却是自己,“你……觉得宋小王爷如何?” “宋相言?”温宛狐疑看过去。 “嗯。”沈宁没有迎上温宛的目光,她似是不经意看向侧窗,行人三三两两,阳光洒在绉纱上,她却感觉不到温暖。 她的心,在颤,紧张的连垂在膝间的手都有些不自在的收紧。 “小王爷是咱们值得交的朋友。” 温宛还记得她与宋相言初见是在西市茶馆里,那时她好比一只雏鸟,脑子就跟没开过光似的又笨又呆,重生一世,她似乎也没怎么掌握住命运的齿轮,依旧步步艰难,活的如履薄冰。 那时她跟踪温弦到了西市,宋相言也不知道怎么就找到她了。 与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从那时开始,宋相言就像是佛祖的手,时时抚过她的天灵盖,让她在一次又一次危机中浴火重生。 良师也好,益友也罢,温宛知道宋相言在她心里占着极其重要的分量,那分量绝不低于萧臣。 “倘若宋相言有难,你会如何?”沈宁又问。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温宛没有任何犹豫,信誓旦旦。 “但若萧臣跟宋相言同时出现危险,你会先救谁?”沈宁不甘心,起初的看似不经意随着紧张跟渴望知道而变得十分在意。 温宛没想到沈宁会问这个问题,一时没有答案。 “他们……不会一起遇到危险吧?” 沈宁忽的一笑,“说的也是。” 她没有勇气再问下去,她怕温宛看出她的心思。 那个,如今再不敢向任何人显露的心思。 马车停在礼部官衙。 沈宁正要下车时温宛忽然想到一件事,“听宋相言说……你拒绝了。” “嗯。”沈宁知道温宛所指,“身正不怕影斜,我实不必为那些流言蜚语做些事,那不是我沈宁。” 温宛了然,“我支持你。” 沈宁看着温宛,她忽然很想问一句。 你要如何支持我? 你可知…… 你可知你的存在让我无地自容。 温宛自然不知。 在送沈宁回礼部之后,温宛叫徐福驾车直奔天牢。 今天是公孙斐出狱的日子,看在四十八道盐路的份儿上,她须亲自送一送。 日近黄昏,顾琉璃跟温弦的马车早早停在天牢外,奈何放公孙斐的文书没到天牢,她们只能等。 终于,温宛将文书递给狱卒。 此刻顾琉璃跟温弦也都下了马车。 三人站在天牢外,气氛多少有些尴尬。 温弦不知内情,只知那笔钱公孙斐没给温宛,于是上前一步,眼神轻蔑,“长姐初时说什么来着?不给钱不放人,这会儿怎么就肯把文书拿出来了?” 顾琉璃并没有阻止温弦出言挑衅,因为她亦想知道原因。 温宛似笑非笑,“没有公孙斐,你们胜翡堂输了怎么办?到那时太子府脸面岂不叫你们丢尽了!” “没有他胜翡堂照样能赢!”温弦被温宛激了一下,口无遮拦。 温宛闻声,当即朝天牢里嚷了一嗓子,“那个谁,把文书给本县主拿回来!人我不放了!” "迟了。" 清越声音响起,狱卒带着公孙斐从里面走出来。 多日牢狱之灾,丝毫没有磨灭公孙斐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贵气,他掸了掸略有褶皱的衣角,唇角微扬,“斐某何德何能,能得温县主亲自来送文书?” 看到公孙斐,温宛还以大大微笑,甚至还有些卑躬屈膝的意思,“斐公子值得。” 公孙斐微愣,数息好像明白过来,“山水相逢,后会有期。” “斐公子乘坐哪辆马车?”温宛刻意指了指自己那辆。 温弦震惊,“温宛你什么意思?斐公子自然是跟我们走!” “你不是说没有公孙斐,你们胜翡堂也可以赢么?本县主现在不信,你要不要证明给我看?”温宛极尽挑拨之能。 温弦脸颊骤红。 顾琉璃走过来,“温姑娘一时情急,县主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今日我与温姑娘特地来接斐公子回府,县主要是没有别的事,我们可以走了吗?” 比起温弦,顾琉璃城府之深,温宛到现在还没有摸透。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从远处驶来。 那马车颜色特殊,一看就知道是鸿寿寺的马车。 马车停下来,温宛抬指过去,“于阗长公主寒棋想见斐公子,不知公子现在是想与太子妃跟温姑娘回温府,还是?” 公孙斐瞧了眼温宛,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那笑意啊,落在温宛眼里,布满杀机。 温宛毫不在意,且笑的越发真诚,“斐公子还是快些作决定,别叫太子妃跟温姑娘久等。” “斐公子,我跟太子妃过午就在这里等,您还是先跟我们回去,府上备了洗尘宴,再说寒棋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找你,终究是道不同不相为……” “温姑娘与太子妃先回,斐某也想见一见公主殿下。”公孙斐始终做不到把寒棋晾在那里。 没等温弦再开口,公孙斐已然走向对面马车。 看着那道擦肩而过的背影,温弦气的直跺脚,“斐公子!” “我们先回。”顾琉璃轻声道。 “可是……” 温弦不甘心,却被顾琉璃打断,“斐公子是于阗人,如何都该给寒棋公主几分薄面,我们莫要为难他。” 第一千二百六十二章 我拿我命赌你命 另一侧,温宛见公孙斐走进寒棋车厢,转身欲走,却被顾琉璃唤住。 “温县主留步。” 温宛闻声转身,“太子妃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只不过有句话想与县主说。” 顾琉璃面容冷静,温宛就静静的听,“县主很清楚,胜翡堂开在御翡堂对面的目的,就是让你消失。” 太过直白的话,温宛听的十分明白。 见温宛没吭声,顾琉璃又道,“这个结果,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加入亦或退出而改变。” 天牢外,两股对冲的气场迸发出难以言说的某种反应,不管温宛还是顾琉璃都有感受到,唯独温弦还在状况外,朝温宛投去鄙视目光。 “太子妃说完了?”温宛等了些许时候,挑眉问道。 顾琉璃颔首,“县主可听清了?” “再清楚不过。” “那么,县主可有什么想与我说?”顾琉璃很好奇温宛能给她撂下什么狠话。 温宛笑了笑,“并没有。” 说完这句话,温宛象征性俯身,转身离开。 顾琉璃未动,视线随温宛背影看过去。 “太子妃莫与她置气,她也就看着厉害,要不是身边都是些厉害的朋友,她根本不能成事!”温弦对温宛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前世。 在她眼里,温宛这一世只是运气好些罢了! “这就是她的厉害之处。”顾琉璃沉吟自语,美眸变得阴沉。 温弦没听太清,“什么?” “先回温府。” “咱们不再等等?公孙斐……” 听了温弦的话,顾琉璃倏然止步,眸子瞥向不远处那辆马车,声音冷漠平静,“先回。” 车厢里,寒棋先后看到温宛跟顾琉璃的马车全都离开,视线回落,看向公孙斐。 自入车厢,到这一刻,公孙斐的眼睛却没有离开过寒棋。 “公主殿下有空看斐某了?” “你到底对柳絮过不过敏?”这是寒棋最想弄清的问题。 公孙斐早该知道是这个问题。 他抬指,蹭蹭额头,状似为难的样子,“可不可以换个问题?” “你什么时候死?” “斐某对柳絮不过敏。”公孙斐无比诚实看向寒棋,鸿寿寺的柳絮还要再飘一阵,他不想寒棋这么辛苦,而且柳絮饼真的很难吃。 他这辈子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但也没这么开心过。 寒棋绝望,但还是心存幻想,“不可能,那日在温府你明明过敏了!你别说没有,我这双眼睛可是雪亮的!还是那晚在天牢,你也过敏了!本公主全都看的清清楚楚!” 是啊! 公孙斐该怎么解释呢? “那只是,一种假象。”公孙斐虽然不想骗寒棋,可他想留下自己这条命,看着寒棋输。 寒棋一时沉默,她有些没太听懂,“什么假象?” “就是,看到别人过敏,我也会过敏,该………怎么解释,斐某对某些过敏的人,过敏。”公孙斐暗暗佩服自己,机智如他。 寒棋领悟了,“你是因为看到我过敏,所以过敏了?” “可以这样理解。” 寒棋,“……”搞了半天,我拿我命赌你命?! 得知真相的寒棋无比绝望,她虽然希望公孙斐能快点死在她面前,但她想活着看到那一天。 “斐公子下车罢。”寒棋摆摆手。 她显然没有把公孙斐送回温府的打算。 公孙斐怕是没想到这点,“顾琉璃跟温弦的马车已经走了,温县主也已经走了,这里就只有公主殿下的马车,殿下不会这样无情吧?” “当初你选温弦而非本公主的时候,就没想过你有多无情?” “斐某别无选择。”公孙斐不想说出自己的理由,他觉得矫情。 事情已经做了,再找理由解释那些在别人眼里是错的事,没有任何意义。 世人皆用眼睛看事实,他用心。 只是这一刻,不管公孙斐如何用心看事,寒棋也是看不到,“那么,好吧。” 公孙斐略微诧异看向寒棋,“公主殿下肯送斐某?” 寒棋没理他,命人驾车。 马车一路疾驰,回到鸿寿寺之后寒棋把公孙斐‘请’下去了。 原因很简单,从天牢到温府须一刻钟,但从鸿寿寺到温府,须半个时辰。 只是,这在寒棋看来是整蛊到公孙斐的行径,又何尝不是公孙斐梦寐以求…… 将近酉时,温宛从天牢直接去了御翡堂。 刚进门,就听万春枝在那里‘小乞丐小乞丐’的叫,角落里,乞丐一声不吭,手里拿着抹布在擦一头翡翠玉金象。 万春枝刚要发火,见温宛气才顺了顺,“瞧瞧你找的麻烦!” “她有名字,她叫夭夭。”温宛纠正道。 万春枝瞅瞅乞丐,“夭夭?” 乞丐没有反应。 万春枝顿时火冒三丈,手指指向乞丐,眼睛看着温宛。 “她手里有活儿,你打扰她做什么。”温宛绕进柜台,“赫连昭案今日又审了。” 万春枝点头,“得到些风声,戚沫曦又大杀四方了?” “算是吧。” 只要想到戚沫曦敢在公堂上朝赫连泽动手的那股霸气,温宛忍不住笑了笑,“她是我见过,胆子最大的女子。” “的确,只怕公堂上坐着天王老子也拦不住她想保护自己男人。”万春枝好似想到什么,忽然沉默。 温宛看出异样,“怎么?” “羡慕她。” 又有多少人,明明爱着却连让对方知道的勇气都没有。 “公孙斐已经打通四十八道盐路,沉央那边得以施展拳脚,获利要比我们存在万通钱庄的钱高出十倍不止。”这是温宛能从公孙斐身上捞到的最大好处。 万春枝点头,“你做的对。” “商人么,唯利是图。”万春枝赞同温宛的做法,“不过从另一个侧面也能看出来,公孙斐是想将御翡堂赶尽杀绝。” “他不想太子府丢了面子。”温宛看的也很清楚,“所以接下来,咱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万春枝冷哼一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出招咱们接着就是,反正……” “反正,只要御翡堂立在这里不倒,我们就不算输。”温宛淡漠道。 万春枝点头,“放心,有我在,守得住它。” 第一千二百六十三章 一败涂地 酉时过了,温宛叫人到金禧楼要了三屉包子,其中一屉给乞丐。 她吃过包子才走。 万春枝还要再守些时候,她坐在柜台前,双手搥腮,脑海里恍惚出现一个身影,晋国汝襄王。 温文尔雅,玉树临风…… “小乞丐,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天渐黑,繁星闪耀在夜幕中,点点如萤。 万春枝忽然感觉到疲惫,整个人趴到柜台上,不知怎么的,眼泪莫名其妙掉下来了。 “没有。” 乞丐还在那里擦象,一直未歇。 万春枝忽的站起身,走到乞丐旁边把象端起来,掂量几下,“都让你给擦轻了,这个月工钱我给叩了。” 没给乞丐说话的机会,万春枝把象搁回架子上,“我走了,守好店!” 看着万春枝离开,乞丐视线默默转回到那头翡翠玉金象上…… 赫连昭的案子,大概是现如今皇城里最大的事儿。 苏玄璟休沐之日来了太子府。 虽说让他成为主审是鹤柄轩的主意,但他始终是太子府的人,应该对此事给战幕一个交代。 后堂,苏玄璟将事情来龙去脉和盘托出。 战幕诧异,“卓幽是萧臣的人?” 苏玄璟颔首回道,“鹤相说此事乃皇上所查,应该错不了。” “鹤柄轩之意,是希望你能在审案过程中用些手段,置萧臣于死地?” “正是。” 战幕沉默。 苏玄璟无声坐在侧位上,并没有打断战幕深思。 数息,战幕深吁了一口气,“你可知道,皇上因何这般讨厌萧臣?” “不知。”苏玄璟摇头。 战幕似乎做了一番挣扎,又沉默一阵。 终于,他看向苏玄璟,“因为贤妃,身世不明。” 苏玄璟愣住了,“贤妃?” “玄璟,自你入画堂,再到出画堂求取功名,老夫一直看中你,此番叫你假意投诚鹤柄轩查明真相也是觉得你是最适合的人选,老夫对你寄予厚望。” 战幕说到这里,苏玄璟自是起身,单膝跪地,“军师对玄璟之恩,玄璟永世难报。” “原本这件事老夫未想叫太多人知道,但既然你在棋局里,老夫便不隐瞒你。”战幕抬手示意苏玄璟起身。 待其重新坐下来,战幕继续道,“魏王萧臣自出生便不得皇上看中,甚至赐名一个‘臣’字,着实让人不解,原本老夫并不想过度探究皇家之事,可如今萧臣已经威胁到太子府,老夫便不得不查一查,虽然没有彻底查清楚,但有一样,贤妃有可能不是程霍氏的亲生女儿。” “所以,皇上是因为嫌弃贤妃出身,便连同萧臣一起厌恶?”苏玄璟狐疑问道。 战幕皱起白眉,“到底是不是因为这件事,老夫还在查。” 苏玄璟没再追问,默默聆听。 “老夫与你说这些,多半是想告诉你,皇上欲除萧臣这件事的出发点未必是想帮太子府。”战幕眉目深锁,“近日有消息从皇宫里传出来,皇上对八皇子的学业有些看重。” 苏玄璟点头,“玄璟明白军师之意。” “你不明白。”战幕挺直的身板慢慢靠在椅背上,神形有些伤感,“老夫并不希望你能查出什么,相反,我希望你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苏玄璟能体会到战幕此刻心境,毕竟曾是帝师,如若皇上当真心中无太子,那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讽刺。 而事实上,皇上的确对战幕隐瞒太多。 便是卓幽与萧臣的关系,战幕还是从苏玄璟口中得知,而苏玄璟是听鹤柄轩说的。 皇上告诉鹤柄轩,却没有告诉战幕。 让人意难平呵…… 夜里,萧臣来找狄翼。 第二次入国公府,萧臣依旧没有找管家通传。 门启,狄翼便知是谁。 萧臣走到桌案前,缓身落座,“孤千城退婚之事,本王并不知情。” “魏王若知情,怕也不会叫他来告。”狄翼换了一身褐色长衣,身形端直坐到桌前,“赫连泽定然知道是你带走孤千城,在他看来,孤千城出现必然是你的主意,其一制衡他,其二想拖本帅下水。” 萧臣点点头,“更重要的是拖狄公下水。” 狄翼像是知道这个答案,“本帅入太子府,又重罚卓幽,也是希望让人看到你我有了矛盾。” “只是这个矛盾还不够。”萧臣看向狄翼,“赫连泽不是一般人,他连赫连昭都敢杀,必然是个狠角色,倘若我与狄公不奉献出一场大戏,他不会上钩。” 狄翼抬起头,眼神无波,像是绝对平静的池水,“魏王殿下既然这样说,便是有了计划?” “我有计划,只怕狄公不会同意。” 狄翼闻言,不由的盯向萧臣,像是要从他眼睛里看出什么。 萧臣没有再开口,在狄翼点头之前,他不会说。 “所谓大戏,指什么?” “我与狄公,须有一人,一败涂地。”萧臣无比认真看过去,面容肃然,心却异常沉静。 狄翼沉吟片刻,“魏王的计划里,谁一败涂地?” “狄公。”萧臣没有丝毫犹豫。 书房寂静,唯有夜风鼓动窗棂,发出声响。 桌上烛灯微燃,映在狄翼脸上显出几分沧桑。 终究是年近古稀的老将,再威凛霸气也敌不过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风霜。 “你有,让本帅一败涂地的办法?” 萧臣点头,“有。” 见狄翼不再说话,萧臣觉得有必要阐明自己的理由,“赫连泽入大周必是怀疑我身上有天杼图,而以他的睿智,应该能猜到我身上的天杼图与狄公那张不同,我与狄公反目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想得到彼此手里的天杼图,待你我矛盾激化,甚至于一方一败涂地之后赫连泽一定会选择出手,届时,我们反扑,他手里的天杼图,我们志在必得。” 萧臣尽可能缓慢的,清晰的表述出自己心里的想法,希望狄翼能够明白他的计划跟最终想要达到的目的。 听了萧臣的叙述,狄翼缓缓点头,平静道,“为何一败涂地的不能是魏王?” “狄公就当本王自私罢。”萧臣没有解释。 第一千二百六十四章 我要他命! 萧臣没有解释,不代表狄翼不明白其中因由。 留下那一个面对的,才是真正的敌手。 萧臣如此做是想保全他。 “那便说说,你能让我一败涂地的法子罢。”狄翼倒真好奇,萧臣有没有这个能耐。 桌案上有笔架,有宣纸,萧臣取下狼毫双手奉于狄翼。 他虽不知因由,但还是接下。 萧臣随即将宣纸铺过去,随后自己取来纸笔,“我与狄公皆写一个字,若那个字可以重合,则说明我心中所想,便是狄公心中所想。” 狄翼愣住,“什么字?” “每个人都有心魔。”萧臣提笔蘸墨,低缓开口。 狄翼身形微怔,握着狼毫的手不由收紧。 他没有去看萧臣写的字,亦将手中紫毫贴向砚台。 书房里寂静无声,萧臣落笔后将宣纸叩于桌面,他没有留下来,起身告辞。 狄翼没有阻拦,待萧臣离开,他视线落向对面那张宣纸。 不知为何,一向无所畏惧的狄国公却在这一刻犹豫了。 夜风鼓躁,窗棂忽的被风吹开,轻薄宣纸毫无预兆翻了一个面。 面上,有一字。 看到那个字的时候,狄翼身形陡僵,目色瞬即变得深沉,瞳孔如渊。 他默默收回视线,看向被他捂在手里的宣纸。 随着宣纸被揭开,同样的字映入眼帘。 檀。 燕忙将入夏,蚕暖正眠春。 萧臣自狄国公府出来,转身去了正德医馆。 他知卓幽皮糙肉厚,被打那两下要不了命,可还是不放心,想要过去看一看。 医馆被戚沫曦买下来了。 别问戚沫曦哪儿来的钱,这些年她哥攒的银子着实不少。 医馆里灯火亮着。 萧臣没有那么不识趣,悄然翻到屋顶,寻一处瓦片松动的地方,挪开一块。 屋里的声音顿时传出来。 “萧臣那个怂货!” 点名指姓骂人一直都是戚沫曦的风格。 “我们刚刚不是说好不骂主子了吗?”卓幽趴在软榻上,敢言不敢怒看向去拿膏药的女人,声音不是很大。 戚沫曦一手握着药酒,另一只手拿着涂抹的膏药走过来。 卸下戎装,一身青衣的戚沫曦只要不说话,也是美的没话说。 戚沫曦的长相不似小家碧玉,也不是倾国倾城,可她有自己的特点,比沈宁,她有股子与生俱来的英气,比温宛,她又多了几分不管不顾的洒脱。 若说三人中最敢爱敢恨的一个,非她莫属。 “刚刚是刚刚,现在是现在,什么主子,以后不许管他叫主子!”戚沫曦坐到床边,伸手就要扒卓幽衣服,跟裤子。 卓幽,“哎!” “哎什么?” “可以叫大夫过来帮我……” “矫情什么?在鸿寿寺时候我什么没看到!”戚沫曦没理卓幽,硬是把他后背衣服掀起来,裤子也往下褪了褪,方便涂抹膏药。 卓幽脸红,“在鸿寿寺只看到上半身……” “再说话信不信我把你翻过来!”戚沫曦知道卓幽指什么,冷哼,“你就没看过本帅么!” “没看……”卓幽情急翻身时牵扯到背后伤口,‘吡’一声。 “趴好!” “没看清楚……” “那要不要本帅现在脱光了让你看清楚!”戚沫曦忽的站起来,吓的卓幽赶紧趴好。 瞧卓幽那副样子,戚沫曦又好气又好笑,“你放心,本帅才没那么容易让你占到便宜,刚刚说到哪里了?” 戚沫曦将药酒塞子拔出来,用棉布蘸湿,“疼,忍着点儿。” “我不怕疼。”卓幽话音刚落,便感觉背后传来灼烧感,火辣辣的,冷汗瞬间从额头冒出来。 “想起来了,以后不许管萧臣叫主子!” “那叫什么?”卓幽双手握成拳,由着戚沫曦给他擦药酒。 “叫二狗子!或者狗蛋!”只要想到萧臣,戚沫曦气就不打一处来,“明明是他叫你去救孤千城,结果他领着孤千城先跑了,留下你被赫连泽抓,抓完不思救,竟然让赫连泽给你送到公堂上!好在是大周公堂,若是北越,我怎么救你!” “主子有主子的苦衷……” “他有个屁苦衷!那个二狗子!”戚沫曦越想越气,“你在公堂挨板子的时候他在哪里?他若真想救你怎么可能没有办法!” 不等卓幽反驳,“你刚才叫他什么?” 卓幽,“……” “你不想叫他二狗子也成,直呼其名,要是让我听到你再叫他主子,我……我就去揍他!你叫一次我就去魏王府大闹一次!” “你可能打不赢……” “打不赢我还打不输么!” 卓幽,“……” “来,叫一次我听听!” “叫什么?” “萧臣!” 卓幽,“……萧臣。” “大点声!” “萧臣。”卓幽不想让戚沫曦太激动,她一激动下手就会很重,于是又叫了一声。 “晚上是没吃饭吗?要不要我再给你噎两个馒头?!” “萧臣!” “再叫!” “萧臣!萧臣!萧臣!” 就在卓幽叫的起劲儿时,屋顶有个声音轻飘飘落下来。 “本王听到了。” 房间里一时寂静,卓幽猛然侧身看向戚沫曦,瞪大眼睛,“你听到没有?” 戚沫曦扬了扬眉,“听到了。” 她也没想到萧臣在上面,但她很高兴萧臣能在上面。 卓幽,“我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那本帅就要这天下给你陪葬!” 卓幽看着戚沫曦眼中那抹坚定,渐渐的,渐渐的趴下来,“那为了苍生,主……萧臣应该不会杀我。” “卓幽你给我听好了,这个世上能欺负你的人只有我,谁要欺负你,我要他命!” 卓幽把脸贴在锦枕上,一筹莫展的脸上忽的露出一抹笑。 “好。” 这个夜晚,太多人难眠。 大理寺后院,宋相言被一阵敲窗声给震醒。 就在他想骂人时,外面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宋相言,你出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说话的人是孤千城。 鉴于狄翼坚持,孤千城只能在大理寺跟天牢选一个,孤千城醒过来之后毫不犹豫选择大理寺,跟吃跟喝都没有关系,他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办。 谁能抗拒‘我有一个秘密想要告诉你’这样的话…… 第一千二百六十五章 要饭不扣工钱 宋相言忍着困到极致的呆萌,哈欠连天从屋子里走出来,身上披着一件长衣,眼睛还没恢复焦距,朦朦胧胧把脸搥到孤千城面前,“什么秘密?” 孤千城抬手把宋相言拽出房间,两人来到池塘边。 夜色清幽,一池静水,半塘荷叶层层叠叠,荷叶上溅着水珠,在月光映衬下犹如晶莹透明的珍珠。 风过,水珠从荷叶上滚落,似石子入水,荡起圈圈涟漪。 有鱼从水里冒头,衬的池塘无比生动,也绝美。 孤千城把宋相言按坐到地上,“这个秘密我只告诉你,这个功劳,我让你来领!” 夜风把宋相言吹醒了一些,他扭头,“咱俩很熟?” 在宋相言看来,这个世上从来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如果有,那一定是陷阱。 “不熟。” 孤千城诚实道,“所以你是不想听?” 眼见宋相言起身,孤千城急了,“关于温宛的!” 某小王爷扯了下衣角褶皱,“你说。” 作为大理寺卿,他最喜欢秘密了。 孤千城坐下来,“我知道狄轻烟住在哪里。” “谁是狄轻烟?”宋相言只觉这个名字无比陌生。 孤千城眯起眼睛,瞳孔像蝌蚪似的同时游向宋相言,“狄翼的孙女,那个被本世子写下退婚书的丫头片子!” 提到狄翼,宋相言心里有火,白天在公堂上被掰掉的胳膊隐隐作痛,“往下说。” “你知道她现在跟谁住在一起吗?”孤千城顶着一身绿,幽幽道。 宋相言摇头。 “温少行。” 孤千城咬了咬牙,“他们两个现在住在一起了!” 宋相言猛然一惊,困意全无,“温少行……跟狄轻烟是一对啊?” 温少行是温宛的亲弟! 孤千城重重点头,“他们……” “那你为什么还要让狄轻烟与你订亲,你这个不要脸的!” 不得不说,宋相言的态度把孤千城给震到了,他一脸懵逼看向眼前之人,瞳孔从小蝌蚪变成大绿豆,闪闪绿光,“小王爷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本世子与狄轻烟订亲是在半年前,那时狄轻烟还没来大周皇城,她跟温少行还不认识,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孤千城想说,这摆明是温少行挖的墙脚,狄轻烟明知有婚约在身还与温少行好,她这种行为也肯定有问题! 宋相言琢磨一会儿,点了点头,“百年眷属三生定,千里姻缘一线牵,好一对天定的良缘。” 孤千城,“……推己及人,如果小王爷的媳妇跟别人跑了,你会如何?” “祝福他们。”宋相言几乎没有犹豫。 孤千城瞠目结舌,“你不像是这样的人啊?难道不该追杀千里取人头么?” “你一点都不懂爱一个人,不是余生相守。” 月光倾洒,落在宋相言身上镀了一层光,孤千城仿佛看到情圣,“那是什么?” “不求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拥有,也不求她知道。”宋相言盯着池塘里含苞待放的荷花,说着一些与他职业毫不相关的话,听的孤千城一愣一愣的。 “那求什么?” “求我在最厉害的时候,遇到她。” 那样,就有足够的本事护着她。 孤千城静静看着宋相言,脑子如同有人用棒槌敲了几下,嗡嗡作响。 他想告诉宋相言温少行跟狄轻烟住在一起的本意,是想借宋相言的嘴把这件事告诉狄翼,好叫狄翼到茅草屋棒打鸳鸯。 没想到啊! “警告你,温少行跟狄轻烟的事你不许说出去,否则公堂之上,我能让你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孤千城,“你这样不讲道理吧?” “ 那我问你,温少行是谁?”宋相言觉得应该教一教孤千城怎么做人。 “温宛她弟。”孤千城就是因为这个,才没把事情大张旗鼓宣扬出来,那样温宛得多伤心。 宋相言摇头,“温少行是大周人,狄轻烟是谁?” 孤千城愣了片刻,呵呵,“大周人。” “两个大周人跟一个南朝人,你觉得本小王会帮谁?”宋相言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 “律法呢?德行呢?小王爷一直坚持依法护国的信念呢?”孤千城看着眼前与自己三观异常错位的宋相言,十分不解。 宋相言也很诧异孤千城为什么会问出这种傻瓜问题,“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能理解这句话吗?” 孤千城侧身盯着宋相言,眼睛一眨不眨,连呼吸都似微弱了。 宋相言还以凝望。 二人对视数息。 扑通—— 孤千城掉到池子里了…… 夜尽见晨曦,转眼天明。 温宛早早来到御翡堂,不升堂的日子里她多半会来找万春枝。 因为她知道,公孙斐随时都有可能对御翡堂发难。 乞丐还在角落里擦翡翠玉金象,温宛进来时与他打了招呼,乞丐……当作没听到,头也没抬。 “看到没有?就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我怎么感觉他自来我店里,不如在墙角要饭精神了?”万春枝瞅乞丐不顺眼,时时刻刻都想把那个累赘撵出去。 角落里,乞丐听到这句话了,虽没抬头但开了金口,“要饭不扣工钱。” 万春枝原是坐在柜台后面的椅子上,双臂搥住柜台,双手拖住脸。 这会儿听到乞丐出声,猛的坐起来,“哟!还学会告状了?” 温宛听罢径直走向乞丐,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金锭子,“算你一年的工钱,有缺钱的地方尽管找我。” 乞丐没有拒绝,拿起金锭子揣进怀里,继续擦象。 万春枝撇撇嘴,“我们现在也很困难。” “不差这一点。”温宛笑着绕到柜台后面,“中午想吃什么,我叫薛掌柜送过来。” 万春枝忽的站起来,温宛也意识到不对,视线随万春枝方向朝外看过去,心下微寒。 只见对面胜翡堂前停了两辆马车,前面一辆走下来的是顾琉璃跟温弦,后面那一辆,是公孙斐。 三人走下马车之后并没有入胜翡堂,而是朝御翡堂走过来。 “找茬儿的来了。”万春枝缓缓坐回椅子,低声开口。 温宛也知道,公孙斐受了那么大‘委屈’一定会来找她清算。 她只是好奇,眼前三人组这回想玩什么把戏…… 第一千二百六十六章 扫货来了 果不其然,顾琉璃携温弦迈进御翡堂,公孙斐跟在后面。 “有客来,掌柜的连声招呼也不打,生意还做不做了!”三人中,唯有温弦适合被人当枪使,她亦不负所望,顶着那副万人烦的嘴脸走到柜台前。 万春枝似笑非笑坐直身形,双手搭在柜台上,扬了扬眉梢,“我当是谁,原来是温府弃女。” 一个‘弃’字,足以贯穿温弦一生。 这是她最讨厌的字眼! “万春枝,你小心说话!”温弦怒道。 这时,顾琉璃拉过温弦,浅步行到柜台前,眉目温和,“今日我与温姑娘来此,是想关照御翡堂的生意,万掌柜不必带这么重的敌意。” 万春枝挑眉,“太子妃不去戴自家店里的首饰,跑到我这里买,是公开承认胜翡堂的玩意不如御翡堂?” 顾琉璃笑了笑,“首饰在形不在意,买与不买与品质也没有多大关系,喜欢就买。” 万春枝不语,瞧了眼温宛。 顾琉璃亦注意到万春枝的眼神,转尔看向温宛,“温县主有任何顾虑都可以与我说,若执意不卖,本宫不强求。” “你们要是不敢卖,那就证明你们的东西有问题,怕我们瞧出来!”温弦冲到前面,颐指气使。 由始至终,公孙斐就只靠在柱子旁边,一言未发。 他只看着温宛发笑。 温宛一时摸不清三人用意,“太子妃想买什么?” “有温县主这句话就行。”顾琉璃低头看向柜中珍品,从左到右,发饰、头饰、耳饰、颈饰到臂饰,皆为单品,另一侧是价值不菲的佩饰,玉佛观音,应有尽有。 “这个。”顾琉璃指向柜台里一个红翡耳坠,悠然道。 万春枝看了眼温宛。 但见温宛点头,她将耳坠拿出来,搁到柜台上,“试可以,坏了……” “还有它。”顾琉璃指向耳坠旁边一个臂环。 未及万春枝去拿,顾琉璃又指了好几种首饰,而且不管万春枝还是温宛都发现规律,顾琉璃挨个指选,看似在选,实则…… 顾琉璃抬头,“不必试,这里所有的东西,本宫全都要。” 一语闭,万春枝再次看向温宛。 温宛未料如此,心下微颤。 她看向柱子旁边的公孙斐,却见公孙斐也在看她 ,脸上挂着让人厌烦的微笑。 “万当家跟温县主只管出价。”顾琉璃挑眉,口气十足。 温宛忽然就不想卖了。 财不入急门,但凡在她缺钱时送上门的财,尤其还是公孙斐的钱,哪是那么好拿的。 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你们不会连报个价都不敢吧?”温弦极尽嘲讽之能。 万春枝凑到温宛耳边,“卖还是不卖?” 温宛正犹豫时顾琉璃淡然抿唇,“温县主怕本宫会在这些东西上动手脚反诬陷两位?放心,本宫没两位想的那么龌龊 ,就是看中了你们店里的首饰,喜欢。” 顾琉璃越是想买,温宛越不想卖,“喜欢这些首饰的人很多,我……” “但能花得起大价钱的人可不多。”顾琉璃轻笑一声,“纵然本宫花大价钱,县主跟万当家仍然不肯卖,那么两位该如何与之前那些买主解释?又或者,你要如何与接下来想进来买翡翠玉石的人解释?” 温宛听出顾琉璃言外之意,若她买不到,便会煽动民情打压御翡堂,毕竟她想买,出了钱,自己没卖,这一事实足够噱头。 万春枝看了眼温宛。 温宛点头。 “这些加在一起,五百万金。” 听到报价,温弦疯了,“你咋不去抢?!就这一堆破烂玩意值五百万金?五十万金都不值!” 的确不值,万春枝要了她在万通钱庄存的钱数。 钱数过于多,顾琉璃不由回头看了眼公孙斐。 公孙斐微微一笑,万般洒脱朝顾琉璃点点头,仿佛那五百万金于他而言毫无所谓。 可终究不是小数目,顾琉璃看到公孙斐点头刹那,一种难以形容的情愫萦绕心头,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人捧在掌心,如珠如宝的护着,宠着。 豪掷千金只博红颜一笑的错觉,让顾琉璃渐渐陷入一种连她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里,难以自拔。 她含着笑意回头,眼睛落到万春枝身上,“成交。” 堂内皆静,万春枝没想到顾琉璃会答应,温宛亦没想到公孙斐会点头,这五百万金,并没有让她们觉得是占了便宜。 相反,她们都嗅到危险气息。 只是价格已叫出去,断无反悔之余地。 公孙斐当即叫人到钱庄取钱,钱到时顾琉璃叫下人进来将所有首饰全都搬到车厢里。 整个过程,比公孙斐还要淡定的人,是角落里的乞丐。 乞丐在擦那头翡翠玉金象,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 这会儿温弦看到乞丐存在,当即过去,伸手就要抢那头玉金象。 倏的! 乞丐比她早一步将玉金象抱在怀里,眼睛猛扫过去。 很难形容那双眼睛里的凶光,看着明明无害,可就是叫人下意识觉得全身冰冷,“你……你瞪本姑娘做什么,这里所有物件我们都买了!” 乞丐不放手,眼睛转向温宛。 温宛走过来,“敢问温姑娘,这头象是首饰吗?” “它虽然不是……” “太子妃言明买的是首饰,我们明码标价,一买一卖应该没什么问题,温姑娘你现在是想明抢?”温宛挡在乞丐面前,冷眼看向温弦。 温弦都快气笑了,“你们还好意思说我明抢?” “不同意可以不买。”温宛甚至希望公孙斐可以反悔。 但是没有。 首饰一件不留被人搬走,顾琉璃带着温弦走出御翡堂,公孙斐没有走。 “有件事忘了与温县主说。” 温宛临面直立,挑动眉梢。 “就是……”公孙斐朝外瞅两眼,“御翡堂隔壁被斐某买下来了,明日装潢,三日后开张。” 温宛,“……” “胜翡堂二店。” 见温宛反应有些吃惊,公孙斐笑了笑,这笑倒像是从心底往外溢出来的,“县主放心,二店所卖绝非今日所买。” 看着公孙斐得意洋洋的模样,温宛也笑了,“温宛有一事不明,还请斐公子赐教。” “何事?” “寒棋公主有没有问出来,斐公子到底对柳絮过敏否?” 第一千二百六十七章 做个米粒子 温宛没别的意思,就是气公孙斐。 她抬起头,直视公孙斐那张看似在笑,但笑容已经有些僵硬的贵气容貌,弦外之音明显到彼此心知肚明。 你喜欢的女人,好像更喜欢我,要不怎么什么都同我说? 面对温宛脸上那抹骄傲,公孙斐深深吸了一口气,眼底笑意渐浓,“温县主,咱们……走着瞧?” “斐公子难得与本县主撂一次狠话,那就走着瞧。”温宛气场不输,每个字都咬的特别清晰。 公孙斐隐隐觉得情绪有些不对,手腕微痒,即转离去。 看着公孙斐的背影,柜台后面的万春枝绕过来,“什么情况?” “他把咱们隔壁买下来,打算再开一个胜翡堂。”温宛脸色骤变,冰冷如霜。 万春枝震惊,“他把温玉粮行给盘了?” “他不敢。”温宛既知公孙斐对寒棋有意,便知她与寒棋还有万春枝合开的温玉粮行绝对安全,出问题的是右侧那家绸缎庄。 “他该不会把今天从咱们这儿买走的……” “他说不会。”温宛之前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他既不想用咱们的货,为什么要买?”万春枝皱起眉,十分不解道。 温宛也很奇怪,可一时又想不出缘由,只觉心里没底。 “万春枝。” 温宛忽然转身,神色无比严肃,“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我。” 万春枝被温宛的表情震住,“我没有钱了。” “如果有一天我知道玉布衣喜欢你,拿这个要挟他做些事,你会不会怪我?”温宛纵然旁敲侧击过寒棋,寒棋也表明想公孙斐赶快去死的决心,可她终究是利用了朋友。 万春枝愣在那里,半天没开口。 温宛在等,她心中还是有愧。 “你从他身上要挟来的钱,能不能分我一半?”万春枝比较关心这个。 温宛,“……我很认真在问。” 这一次万春枝想了一下,“你温宛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如果有一天你能以我为饵,那一定是你走投无路,能在你最艰难的时候拉你一把,哪怕是被利用,我心甘情愿!” “真的?” “到那时你千万别客气。”万春枝没有半分犹豫道。 角落里,乞丐把怀里玉金象搁到桌上,继续擦…… 赫连昭案第二次开堂之后,情势发生剧变,谁也没想到原本被北越定性为通缉犯的孤千城竟然敢敲法鼓告状,谁给他的勇气! 谁也没想到大周四个主审竟然同意了,有什么依据! 事情过了一天一夜,媚舞提着晚膳从外面走进来,入房间边把吃食搁到桌上,边气不过在那里抱怨,“大周此举摆明是在偏袒孤千城,三皇子这嫌犯当的真是不明不白!” 赫连泽面色平静,神情淡淡端起瓷碗,夹起盘子里一块蟹黄鲜菇,“你不觉得,这是好事?” “怎么会是好事?我们明明是苦主,是原告,现在无缘无故成了嫌犯,眼下还被禁足在鸿寿寺,想出都出不去!”媚舞实在不能理解好在哪里。 赫连泽显得十分淡定,“萧臣若不出招,直接叫他的人顶了罪,亦或畏罪自杀,我们就只能找孤千城发难,可这事儿跟孤千城有什么关系,萧臣才是幕后主使,如今他叫孤千城入公堂告状,你以为萧臣就只冲着咱们?” “不然呢?” “狄翼前日去了太子府,而且本皇子听说他回大周皇城当晚便入宫面见周帝,周帝同时将萧彦、战幕、一经、温御全都召进宫里,说然说的什么本皇子不是特别清楚,但有一样,狄翼站太子萧桓宇。” “所以狄翼跟萧臣不和?” 媚舞皱皱眉,“可他们再怎么不和也都是大周人,总归不会在我们面前先打起来吧?” “推己及人,你真觉得他们不会先打起来?”赫连泽没有抬头,动作平缓夹起鲜菇放到嘴里,慢慢咀嚼。 看似平常的动作,却有一股无形尊威压迫过来,媚舞一瞬间想到赫连昭的死。 夺嫡之争连亲兄弟都可以痛下杀手,还能顾及别的? “若他们先打起来,我们倒是可以坐收渔利。”这便是媚舞推己及人之后的结果。 万事,皆有可能。 “能不能坐收渔利,坐收谁的渔利,还要看接下来萧臣有没有后招,一个孤千城不足成事。”赫连泽脸色略微柔和一些,“北越有没有消息?” 媚舞恍然,当即从怀里取出密信,“郁玺良去了上京。” 赫连泽搁下碗筷,抬手接过密件,展平。 “郁玺良是……” “大周三大名捕之一,手握浮屠的那个,验尸高手。”媚舞有些担心,“六皇子的尸体还在韩统府邸晾着呢。” “是么?”赫连泽有些意外,“父皇的意思?” “这事儿好像太子插手了。”媚舞模棱两可道。 赫连泽看着手中密件,眼中闪过一抹幽暗,“赫连珏想利用这件事扳倒本皇子?” “应该不会,我们行事干净利落,太子那边不可能有任何把柄。”媚舞信誓旦旦道。 赫连泽将手中密件捏在掌心,抬头看向媚舞,“知道你犯了什么错吗?” 媚舞脸色一变,“属下……” “赫连珏能不能扳倒本皇子,在于本皇子此番大周一行,能不能有所获。” “属下明白。” 赫连泽摆手,“退罢。” “那个郁玺良?” 赫连泽想了想,“杀。” “是。” 媚舞退,赫连泽神色渐渐阴郁,眼底覆满寒霜。 北越夺嫡之争就只剩下他与太子赫连珏。 此行,乃成败关键…… 同样的夜,月色温柔,风也温柔。 朱雀大街上,御翡堂早就收了铺子。 乞丐坐在二楼隔间屋子里,还在擦那尊玉金象。 比起在楼下擦拭,他这会儿用的是手。 手指抚过的地方,大象那两只赤金耳朵小了一个轮廓。 师媗见乞丐拇指跟食指捏过来,当即伸手,金粉落在掌心,一点点。 “做个米粒子。” “是。” 乞丐终于不再擦象了。 他不贪,万春枝扣了他五个铜板的工钱,而且不是一个月,看那个抠门儿掌柜的样子怕是要一直扣下去,他抹下来的赤金,差不多是半年的工钱 。 他觉得。 半年,足够翻天。 第一千二百六十八章 粥好喝吗 这时,一条碧绿小蛇从窗棂外面探头进来。 自从巳神以蛇为师媗抹除化尸水的痕迹之后,师媗对小蛇有了几分恻隐。 巳神从楼梯走上来,轻浅脚步声在寂静深夜显得格外清晰。 房门开启,巳神进门,“都说爱屋及乌,师姑娘到底是因为爱上我的蛇,从而爱上我,还是因为爱上我,才会怜惜我的小蛇?” 师媗静默站在乞丐身边,完全没有反应。 “拜见主子。” “师媗讨厌你不是一两天了,还是这样不识趣。”乞丐看着桌上那头玉金象,若无其事道。 巳神迈着步子绕到师媗旁边,看她一眼,“主子说的是,可师姑娘越是讨厌我,我越是要努力,不是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早晚,我得让师姑娘心甘情愿嫁给属下。” 巳神长的白净,脸略长,眼球发黄,移动时瞳孔会忽然缩小,形似竖瞳,单是这副长相已经足够师媗讨厌上一辈子。 见师媗没有反应,巳神不再逗她,“楚离洛传来消息,她查到甘泉宫里那个叫文杏的宫女,是大周三大名捕之一的花拂柳。” 乞丐又把那头玉金象搬到自己身边,对巳神所说并没有太多反应,师媗震惊,“花拂柳是男的吧?” 难得师媗开口,巳神整个身子转过去,正对她,微微一笑。 更难看了。 “花拂柳是出了名的千面人,他的易容术天下无双,他想是男就是男,他想是女就是女。” 师媗听过花拂柳名号,“他怎么跑去甘泉宫了?” “听楚离洛的意思,他在甘泉宫就是个小宫女,净天陪在温若萱身边也没干别的正经事,倒也没什么目标的样子。” 乞丐说话,“他既围在温若萱身边,温若萱就是目标。” “主子怀疑花拂柳欲对温若萱不利?”师媗狐疑问道。 乞丐不由抬头,略微愣了一下,随后瞄了眼巳神,“我们师媗在感情上,可是一张白纸。” 巳神瞧了眼师媗,“花拂柳明显喜欢温若萱,才会不计形象,不计后果呆在甘泉宫,就像我,每次来见主子的时候,心里想的都是师姑娘。” 师媗冷漠转身,看向乞丐,“花拂柳就算易容成宫女模样,他也是个男的,若叫皇上知道此事,温若萱是死罪,还有可能连累整个御南侯府被诛。” 乞丐又开始抚摸大象,为保证大象整体看起来协调,耳朵暂时不能动了。 抚摸一下腿吧,毕竟腿有四条。 “咱们的敌人,暂时不是御南侯府。”乞丐指尖轻轻划过象腿,淡淡道。 巳神好似想到什么,“方云浠就快查到花拂柳在宫里了。” “那个女人当初是怎么被划到三大名捕里的?”乞丐真的很好奇。 “可能是凑数吧,毕竟二大名捕听起来就很二。”巳神耸肩道。 “暂时别叫她查出来,吊一吊。”乞丐道。 巳神拱手,“是。” “主子,赫连昭案第二次开堂审,孤千城变成苦主了。” 师媗话音刚落,乞丐忽而一笑。 这一笑,万古回春。 纵然跟在主子身边十几年,师媗仍然看不够这笑,没有爱慕觊觎,只是单纯的喜欢看。 “那是孤千城唯一自救的办法。”乞丐不甚在意。 “属下有些看不清这局。” “狄翼在去太子府之后,萧臣便把孤千城放出来咬人,咬的人除了赫连泽,还有狄翼,毕竟孤千城跟狄翼孙女有婚约,没毁约,狄翼审不了此案,毁约,狄翼不管怎么判,都有嫌疑,只是……” “只是什么?”师媗问道。 “萧臣手段不至于此。”乞丐抬指,师媗立时把掌心移过去,一点点碎金粉末落在掌心。 巳神跟在乞丐身边也有几年,对他这种癖好很是不解,但也敢多嘴。 他的这个主子,精明如狐,还是整片森林里,最狡猾的那一只。 “主子是说,萧臣还有后招?” “他能没有后招么!”乞丐视线重新回到玉金象上,“我很想知道,他的后招到底是用在狄翼身上,还是赫连泽。” “有什么不一样?”巳神不解。 “顺序不同,意义不同。”乞丐仔细端详桌面上的玉金象,耳朵跟腿都瘦了一点点,肚子又好像有点胖,可肚子是玉做的,磨掉的玉粉…… “玉粉能打玉坠吗?”乞丐抬头看向师媗。 师媗点头,“能。” “哦。”乞丐又把玉金象搬回到自己身边…… 一夜无话,转眼天明。 整个大周皇城里,要说过的最惬意的就是茅草屋里的温少行。 大清早,温少行煮了一锅银耳粥,又炒了几个小咸菜,那些小咸菜都是他自己腌制的,还有一盘腊肉,自打孤千城离开,温少行莫名心情大好! 他把饭菜端到屋里,最后一趟取的腊肉,“可以吃饭啦!” 矮桌旁边,狄轻烟似没听到温少行说话,默默坐着。 “小小?”温少行盘膝坐到对面,轻唤一声。 狄轻烟忽的抬头,目光茫然,渐渐恢复焦距,“嗯。” 温少行给狄轻烟盛了一碗粥,递过去,“有心事?” “那个退婚书,有效吗?”狄轻烟接过瓷碗,狐疑看向温少行。 温少行狠狠点头,“这个我问过,只要是你写的退婚书,孤千城在上面按了指印,就有效!” “那我为什么还要躲在这里?”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正握勺盛粥的温少行猛然一顿。 难以言说的情绪如洪水泄闸,瞬间占满他整个心脏。 温少行勉强保持笑容,动作却无比迟缓。 他盛满了粥,端在手里,眼睛垂在粥碗上,连筷子都忘了拿。 狄轻烟默默拿起汤匙,“我之前藏在这里,是怕祖父找到我,硬把我许给孤千城,现在……孤千城已经跟我没有关系了,我为什么还要藏在这里?” 温少行双手捧着瓷碗,汤匙都没用,低头嗦了一口粥。 见他不说话,狄轻烟也跟着低头喝粥。 屋子里就只有喝粥的声音,还有心跳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温少行终是抬头,噎了噎喉咙,“粥好喝吗?” “好喝。” “只有这里的锅,能熬出这么好喝的粥。” 第一千二百六十九章 没有更好的理由了 温少行想让狄轻烟留下来,可他想不到更好的理由了。 他抬起头,忐忑看向狄轻烟,完全猜不到她在听到这个理由后会是什么反应,紧张的端着碗的手有些不受控制发抖。 狄轻烟低头喝了一口粥,喃喃道,“是好喝。” 温少行没听清楚,可他不敢问。 “粥好喝,还有这盘腊肉……外面找不到更好吃的味道。”狄轻烟拿起竹筷,夹一片腊肉搁到嘴里,香中带甜,还有一点点麻椒的味道。 温少行听清楚了,眼中猛然绽放出光彩,“是吧是吧!还有这碟泡萝卜条,这萝卜是我秋天晾晒的,腌的时候里面放了辣椒,糖,花椒,白酒,还有人参跟虾贝,是我的独家秘方!” 狄轻烟配合着吃了一根,脆脆的感觉,“好吃。” “外面肯定吃不到!”温少行信誓旦旦道。 “所以……” “所以你先留下来,我天天给做好吃的,到……到什么时候你吃腻了……” “我应该吃不腻。” 一语闭,温少行不禁抬头看过去,正迎上狄轻烟笑意盈盈的眼睛,还有那对特别可爱的小酒窝。 心,忽的一颤。 好似有什么东西从心底破土而出,带着希望放肆生长,在心田里遇到微风,轻轻一吹,随风荡漾 。 那感觉,是温少行从来没有感受过的美妙。 他忽的低下头,脸颊发烫,“我还有很多拿手好菜没给你做过。” 狄轻烟笑的越发甜,“不着急,你一样一样做,我一样一样吃。” “那……要做多长时间?”温少行小心翼翼抬起头,狐疑问道。 他其实不知道自己渴望得到的什么样的答案,可就是渴望。 被温少行这样一问,狄轻烟愣住了。 她对上温少行的眼睛,心里像是忽然多出一只小鹿,怦的一撞,连她也无法形容的感觉。 她忽的低头,“不知道。” “没事没事,做多长时间都没问题!”温少行傻傻一笑,“偷偷告诉你,有好多菜阿姐都没吃过!” “你在御南侯府也烧菜吗?” “墨园有个小灶,我经常烧菜。” “每一道菜都好吃?” “打到好吃为止……” 大清早,温宛刚吃过早膳就开始喷嚏不断。 这时有管家进来禀报,万春枝找她。 温宛知道公孙斐昨日买下御翡堂所有首饰,必有后招,但没想到这么快。 自御南侯府到御翡堂半柱香时间,温宛才进御翡堂便见万春枝满面愁容看向她。 “出什么事了?” “没货了。”万春枝眉目凝重,在温宛绕到柜台后面的时候把朔城南宫煜的信交到她手里。 温宛展开信笺,仔细看过之后脸色亦变。 “我终于知道公孙斐昨日为何要把咱们的货全都买走!这件事一定是他动的手脚!没想到……”万春枝咬碎钢牙,“没想到他竟然能截了南宫煜的货,他到底什么来历!” 温宛一直没有小觑公孙斐,但也没想到他能手眼通天到这个地步,南宫煜货源大多来自高昌,如今这种情况说明公孙斐的手,足够长! “隔壁已经开始装潢,胜翡堂的牌子都挂上了。” “我们一点存货都没有了?”温宛低声问道。 “那倒不至于,我之前存过一批货,已经叫人去取了。”万春枝担心的是,“那些货摆不满,而且……没有货源,咱们就不能卖。” 温宛也明白问题关键,公孙斐此举,实要架空御翡堂。 大家都是明眼人,御翡堂若无货可卖,与输无异。 这种钝刀子割肉还不如直接给她一刀来的痛快。 不多时,派去取珠宝的人回来,首饰被一个一个摆放到柜台里,因为数量少,距离相对拉开,即便如此,仍有一个柜台是空的。 万春枝无奈之下扫到角落里的乞丐,于是走过去搬起玉金象,“你擦桌子罢。” 乞丐没有护着那头象,反倒是万春枝皱皱眉,“温宛,你来。” 温宛正在看柜台里的首饰,把正中间的首饰拿到空柜子里。 “怎么?” “你有没有发现,这只象好像哪里不对?”万春枝没有具体所指,可就是感觉有问题。 温宛看了眼万春枝,“你挺住。” 虽然事态的确严峻,可她希望万春枝能理智一点,这只象她来来回回看过几次,哪里不对? “好像轮廓有点问题……” 万春枝正说话时忽见对面停着两辆马车,昨日那两辆。 “他们来了。”她将玉金象摆到空荡柜台里,转身绕出来,与温宛站到一处。 对面,其中一辆马车侧窗帘布被掀起来,露出温弦那张小人得志的脸,眼睛里赫然是胜利者的傲慢,右侧隐隐可见顾琉璃坐在里面,另一辆马车的侧帘也被掀,公孙斐。 温宛收回视线,“我发现,这段时间公孙斐似乎特别喜欢凑热闹。” 以温宛对公孙斐的了解,这厮昨日既然种了因,今日他便该坐在家里等着御翡堂难堪的喜讯,不成想竟过来了。 “东西不多,怎么办?”万春枝说不担心是假的。 温宛一时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且看今日他们想作什么妖罢。” 也就半柱香的时间,作妖时间到。 自打胜翡堂开业至今只卖出十个物件的御翡堂,来了四位花枝招展的妇人,值得一提,那十个物件的买主是宋相言。 “掌柜的,这个拿出来给本姑娘瞧瞧!”其中之一走到柜台前,指着一个翡翠玉镯。 万春枝搭眼看向所谓‘本姑娘’,脸上皱纹仿佛一幅山水画,该深深,更深的就更深,另有两个走到温宛对面指选首饰。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乞丐不知不觉行到玉金象位置,剩下那个妇人便到乞丐面前,“把这头象拿出来,我买了!” “这个不卖。”妇人身上那股浓重又俗气的胭脂味儿呛到乞丐,他捂嘴,皱眉,无比嫌弃往后靠了靠。 妇人仿佛听到谁家小寡妇门前站着一个男人这样的话题一般,整个人兴奋起来,突然跑到门口,脸上赘肉都跟着横颤,“你们御翡堂还开什么门,做什么生意,连个小物件都不敢卖,莫不是怕我们慧眼识珠,看出是假货吧!” 温宛,“……” 万春枝,“……” 乞丐,“……” 慧眼没看出来,猪看到一头。 第一千二百七十章 绝处逢生 妇人一出招,温宛跟万春枝便知今日公孙斐刮的是什么妖风。 这是知道御翡堂存货不多,叫人过来扫货。 扫了今天,御翡堂无货可卖,恰逢隔壁胜翡堂二店开起来,两相对比,御翡堂名存实亡。 “那位老姑娘!” 万春枝朝门口喊了一嗓子,“玉金象是本店镇店之宝,你若想买她,不若连我这个掌柜也给买回去,只要出得起价!” 那妇人见自己没理,扭着身子走过来,满脸嫌弃,“我来买首饰,买你掌柜的做什么?” “给贵宅招些阳气,免得小鬼进错宅子无故枉死。” 妇人皱眉,“鬼还怎么死?” “姑娘不知道?”万春枝略微诧异看过去。 妇人摇头。 “小鬼最怕母夜叉,被吼一嗓子,灰飞烟灭,永世都不得超生。”万春枝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厌恶表情,字里行间透着真诚。 妇人一下就火了,“你说谁?” “谁搭腔我就说谁!”万春枝觉得,唯独打起来才能解当下困局。 温宛也觉得这个方法不错,打起来就见官,这样御翡堂便可拖延一日。 不成想,就在妇人想要还嘴里,被剩下三个一并按住。 “掌柜的莫气,我们四妹不懂事,你别跟她一般见识,这样,你这里的货,我全要,说个价!”其中穿粉色长衣的妇人开口道。 温宛与万春枝相视一眼。 “你未免太瞧不起我万春枝,你想全要,我就得卖给你?”万春枝怎么可能叫这四个丑八怪把货给扫没了! 温宛知道这样不是办法,脸上虽无甚表情,可心里着急。 于是她暗搓搓握住柜台里一个质地跟硬度不错的玉如意,不动声色绕过柜台,如果吵架不能见官,那就打残一个! 角落里,乞丐抱着玉金象坐在那里,将温宛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看着挺老实的一个人,怎么就…… 就在温宛想动手时,外面突然又进来两个年轻姑娘。 温宛知道,时机不再了。 四个妇人没有退场,但也朝后退了退。 万春枝看了眼默默回到柜台里,把玉如意搁回原处的温宛,心中多半感慨,兔子急了会咬人,何况是人。 两个年轻姑娘只在柜台前转,没说要买,随后又进来一个老妪,老妪穿着打扮都不错,跟在老妪身边有一中年男子。 那男子万春枝认得,皇城里有名的鉴品师。 这局躲不过去了,价格报高一些必会为之诟病。 温宛也仿佛意识到这一点,给万春枝使了眼色后离开御翡堂。 无论如何,不能叫公孙斐如愿! 店里虽然只剩下万春枝,但好歹也是富豪排行榜靠前的人物,对付这种小场面游刃有余。 人有三急,万春枝突然捂住肚子跑去后堂,把店里的事暂时交给乞丐。 于是屋子里一群人围过去问价,不管谁问,乞丐的回答出奇一致,“这象不卖。” 他的工钱还没抠够。 “谁要买象,我是问这个玉镯多少钱,多少钱我都买!” “不知道。” 乞丐定力十足,不管多少人来,不管多少人问,脸上丝毫表情也无,唯若有人将视线落到他怀里玉金象的时候,他才会给那人一个眼神,让那人自己体会。 这般吵吵闹闹,温宛终于回来了。 得说万春枝特别会掐算时间,温宛一进来,万春枝就也回来了。 与温宛一起进来的,还有七时。 没错,七时。 三皇子萧尧明媒正娶的妻子。 七时手里拿着一个特别矜贵的绿翡玉盒。 她跟在温宛身边,朝万春枝笑了一下。 这会儿屋子里的人见正主回来,蜂拥围过去问价,要买! “诸位!今日御翡堂不卖货。”温宛行至柜台后面,大声道。 那些妇人跟年轻貌美的姑娘们听到这话,正要起哄时,温宛将七时手里之物接过来,“这是当朝三皇子珍藏多年的随侯珠,有市无价,今日受三皇子及皇子妃委托,本店会将此珠作为拍卖之物,各位有喜欢者可以唱价,价高者得。” 店中十几人,皆为公孙斐落到御翡堂的棋子,他们自是没资格决定此事,于是纷纷回头,又三三两两的离开。 可也就是片刻,那些人又都回来。 “当真价高者得?”其中一位妇人问道 温宛点头,“自然。” “一百两!”当真有人叫价。 温宛视线掠过这些人,看向对面马车,一辆没少。 只有一个叫价的人,再无二人。 可见此刻呆在堂里者,没有一个是来真心买货的。 这时,隔壁莫修从问尘赌庄过来,“二百两!” “三百两!”反正也不是花自己的钱,余下那些人里又有人开始唱价。 莫修得温宛授意,一次一次把价格抬到更高。 她没想卖那枚随侯珠,因为那枚珠子是真的。 她知道人群里有位鉴品师,没敢拿假货坏了萧尧跟七时声誉,于是不管谁叫价,莫修都会高出一百两。 对面,顾琉璃与温弦转到公孙斐的马车里。 “斐公子,温宛摆明就是在拖延时间!莫修就算叫出天价,她能真管莫修要钱?”温弦倒也没那么笨。 顾琉璃看向公孙斐,“温宛这招过于刁钻,斐公子可有应对之法?” 公孙斐坐在侧位,透过窗棂瞥向御翡堂里面的情况,眼神似与温宛对上,薄唇勾起淡淡的弧度,“暂时没有。” “我去揭穿她!” 温弦正要下车,被顾琉璃拦下来,“再等等。” “可是……” “成交!” 对面传来声音,三人皆从侧窗看过去,温宛叫停在那个妇人身上。 原因是七时觉得可卖。 拿七时话说,随侯珠是真,但绝对不值三千两,这个价位跟抢也没啥区别。 “尧也一定很满意。” 七时说这句话时,温宛叫停了。 那妇人见把东西买下来,一时激动跑出去。 大家心知肚明,便等她片刻。 数息妇人回来,手里拿了三千两的银票。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七时带来的随侯珠就这样以三千两天价卖给了……公孙斐。 绝处逢生,不过如此。 第一千二百七十一章 寒棋的白玉簪 七时带着三千两走了,堂内想买首饰的人没有走。 对面马车里,公孙斐跟顾琉璃也没有走。 万春枝既然知晓温宛之道,便知接下来她定有拍卖之物,果不其然,金禧楼掌柜殷荀拿着一个金碗走进来,交到温宛手里。 同一套说辞,下面又开始有人叫价。 对面马车里,温弦坐不住了,“斐公子,刚刚那三千两为何要给?” “不然呢?”公孙斐温声笑道,“把那些人全都叫出来,各自遣散?” 温弦觉得就该这般! “纵然温宛技高一筹,我们也不能输的没有气势,平白让人觉得咱们小家子气。” 公孙斐侧了侧身,瞧着御翡堂里热热闹闹,转尔看向顾琉璃,“不如我与太子妃猜一猜,这只金碗,里面那位温县主能唱到什么价。” 顾琉璃视线跟过去,虽然隔着绉纱,可温宛那张脸上的自信跟胸有成竹让她多少有些胸闷,好在她赞同公孙斐的话,即便输,也要输的有面子,“怕是不低。” 公孙斐没有说话,将刚刚到手的随侯珠递给温弦,“这枚随侯珠温和养心,还请温姑娘不要客气。” 温弦愣住,“给我?” “自然。”公孙斐没有任何碰触的,将珠子搁到温弦掌心。 养养脑子。 温弦受宠若惊,握着珠子看向公孙斐,正要道谢时见其把脸转过去。 若非几次试探,温弦还当真以为公孙斐于她有情。 好在一个屋檐下住着,这尊财神不喜她这件事经过多番印证,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对面,金碗还在唱价,已经超过三千两。 凡事有度,温宛并没有叫出天价,而是在五千两的时候停下来。 当然,这对一只金碗来说,已经是改变命运。 消息往外一传,世人便知玉布衣用过的一只金碗就值五千两,食神身价倍增,以后靠卖身就能过上很好的生活。 金碗得手,公孙斐将碗送给了顾琉璃。 得说温弦做人,从来不会推己及人,她见顾琉璃收下那只金碗,心里越发觉得眼前二人暧昧,丝毫不觉得自己手里还攥着随侯珠。 顾琉璃没有推辞,但也没有受宠若惊,只道一声‘多谢’。 “今日……” 就在顾琉璃欲开口时,一辆马车停在御翡楼前。 三人视线里,寒棋从马车里走出来。 一身华衣,倾城倾国。 温弦最先耐不住性子,“真是阴魂不散,哪儿哪儿都有她!” 顾琉璃没有说话,脑海里瞬间浮现那夜天牢里的柳絮饼,后来她差人打听过,那夜狱卒派下去的饭菜是稀饭跟白菜汤。 所以,公孙斐吃的是谁送去的? 见是寒棋,公孙斐呆呆看了一眼,数息低下头,抿了抿唇,像是在笑,可那抹笑落在顾琉璃眼底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堂内,温宛声音突然嚷的特别大,异常清晰,“于阗长公主寒棋的白玉簪,叫价一百两!” 虽然距离有些远,但车窗上面的绉纱质地细腻轻薄,从里面往外看,再加上温宛举的又特别明显,三人皆看到那只玉簪。 简单,干净。 簪头玉珠雪亮剔透,玉色中隐约透着几分宛如月色的莹光,簪身绿檀,雕刻精致的蟠螭纹,双面镂空,制作工艺绝对上乘,是珍品。 价格一直在升,莫修每次叫价都高出一百两。 马车里,公孙斐动了。 眼见公孙斐起身,温弦愣住,“斐公子去哪里?” “凑凑热闹。”公孙斐提着长衣走出车厢,在温弦跟顾琉璃的注视下迈向对面御翡堂。 温弦抱怨,“这有什么热闹可凑!” 顾琉璃沉默数息,亦起身。 温弦还没反应,她已经离开车厢。 御翡堂,温宛看到公孙斐走下马车的时候,眼底闪过一抹光亮。 有句话叫偷鸡不着蚀把米,她倒要看看公孙斐能为寒棋付出多少。 “五百两!” 随着莫修把价格往上提,这次没等周遭妇人开口,公孙斐抬抬手,“一千两。” 这个速度不符合那些妇人之前与东家说好的,于是没人再敢唱价。 毕竟坏了规矩,万一东家不给钱,她们可买不起那么贵重的玩意。 堂内寂静时,顾琉璃迈步而入。 温弦原不想跟进来,看到温宛跟万春枝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她就烦,所以说有时候你看别人像乌鸦的时候,你在别人眼里未必不是乌鸦脚下踩的那头黑猪。 得说莫修的东家是温宛,他得某县主眼神示意,按着最初规矩加了一百两,“一千一百两!” “两千两。”公孙斐站在众人中间,身如玉树,眉目温柔。 坐在温宛后面的寒棋闻声,眼神犀利瞪过去,公孙斐瞧见她,眼睛弯成月牙,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寒棋眼皮一搭,赏了他两个白眼。 不远处,顾琉璃将公孙斐与寒棋之间的互动看在眼里,心底泛起淡淡涟漪。 “两千一百两。”莫修就很听话。 “三千两。”公孙斐自进门一刻脸上便带着笑意,眼睛弯弯的,像是夜空中皎白的上弦月,声音清澈,没有一丝杂质,纵然他长相没有苏玄璟那般绝代风华,也没有萧臣那般刚毅冷俊,但这副长相镀了金。 当你看到闪闪发亮的金子的时候,谁会在乎金子塑成怎样的形状? 公孙斐就是一个行走的大金锭子。 “三千一百两。”莫修职责所在,喊出这样的价钱对他来说毫无波澜。 “四千两。”公孙斐淡然而立,眼睛毫不避讳看向寒棋。 寒棋烦死他了,余光都没给他。 温宛端着手中玉簪,似笑非笑。 公孙斐视线偏移到她身上,相视间彼此心知肚明。 倒是温弦有些忍不了,凑到公孙斐身边,“斐公子,那簪子……” “四千一百两。” “一万两。”公孙斐没理温弦,直接把价格飙到高处。 堂内又是一片沉寂,所有人目光都落在公孙斐身上,包括顾琉璃。 难以形容的情愫占据心田,她隐约猜到那是什么感觉,可她不想承认更不能承认…… 第一千二百七十二章 与我同归于尽 顾琉璃默默站在堂内,目光与众人一般落到公孙斐身上。 她看着他,周围的人开始变得模糊,唯有这个男人在她的感观世界里无比清晰,什么是好看?能入眼便是好看。 顾琉璃有些忘了身处之地,脚步缓移。 她想靠近他。 温弦还在那里抱怨,莫修也叫出了更高的价格,温宛显然不觉得她试探到了公孙斐的底线,竞价还在继续。 “一万零一百两……” “两万两。”从千两,到万两,公孙斐脸上没有分半犹豫。 钱于他而言怕是连个标点符号都不算,可柜台对面的小白凤于他,于他…… “三万两。” 在公孙斐之后,唱价的人竟然不是莫修。 温宛有些意外看向站在公孙斐旁边的顾琉璃,微微愣住,跟温宛一样意外的,还有公孙斐。 他侧身,略显疑惑。 顾琉璃显出几分淡然,“斐公子刚刚赠我一物,我便借花献佛,赠你一物。” “太子妃有心,只是……” 公孙斐转尔看向温宛,“四万两。” 柜台后面,寒棋暗惊。 那簪子虽然贵重,可正常也就百两,四万两了? 咳—— 寒棋咳嗽一声。 温宛没看寒棋,朝莫修使了眼色。 莫修再次加价。 只是在莫修加价之后公孙斐没来得及喊,便又听顾琉璃把竞价抬到五万两! 顾琉璃不该如此,她知道她不该如此! “十万两。”公孙斐轻吐气息,神色平静又带着十足的底气,朝温宛抬了抬头。 堂内再次寂静。 哪怕柜台后面的寒棋都站起来了。 她行到温宛身侧,手在柜台下面扯了下温宛衣襟儿,低着头,“这个数可以了。” 这时,顾琉璃深深望了公孙斐一眼,难以名状的心绪涌至肺腑,她突兀转身,离开御翡堂。 温弦也很生气,一个破簪子就要十万两? “斐公子,这次你真让我失望!”温弦撂下这句话,转身去追顾琉璃。 堂内,那些叫价的买家得着暗示全都退出去,唯有公孙斐站在堂内,与温宛相视而立,神情若初。 温宛端着手中檀木盒,“斐公子既是拍下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自然。”公孙斐只候了片刻,便有人将银票送过来。 他上前,将银票搁到柜台上。 温宛在交出白玉簪前,万春枝先验了银票,确定无疑点点头。 “斐公子大方。” 温宛将檀香盒递给公孙斐,“冒昧问一句,莫修如果继续唱价,公子能坚持多久?” “这枚白玉簪,斐某志在必得。” 公孙斐接过檀香盒,视线转向寒棋,“公主殿下,多谢。” 寒棋本想点个头,敷衍了事。 大概其是想公孙斐快点走,她好问问万春枝那银票当真是真? 谁料寒棋点头不好使,公孙斐就站在那里,眼睛直直锁住寒棋,分毫不移。 寒棋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凝视,她就装傻。 “殿下?”公孙斐沙哑着声音,目光异常灼热。 忽的,落汐现身堂内,正要出手时被公孙斐抬手封住穴道。 动手就真的不能忍! 寒棋突兀起身,“公孙斐你要干什么?簪子是你买的,没人逼你吧?” “没人逼斐某,这簪子斐某买的心甘情愿。”公孙斐目光依旧灼热,此时此刻,他拼命压制自己的情绪,因为情绪上来,他会死。 但他亦不想让温宛再拿他喜欢寒棋这件事明里暗里嘲讽跟拿捏他。 有钱人的尊严,不容人随意践踏。 温宛看出公孙斐想要做什么,她没拦着。 有些事于她而言,终究是外人。 “夭夭,随我来二楼。”温宛想把一楼留给公孙斐跟寒棋。 诚然她讨厌公孙斐,巴不得他这辈子都求而不得,但自己受过爱而不得的苦,倘若公孙斐是真心,从了寒棋也是一桩美事。 温宛走的时候搥了万春枝一下,没等万春枝反应,温宛被人拉住了。 “温县主,这里是你的地盘,你送客。”寒棋明显没看出来公孙斐眼中深情,甚至有点心虚。 温宛,“……斐公子,请罢。” “公主殿下就不想知道斐某为什么要买这支白玉簪?”公孙斐不甘心,这些年,他第一次迫切想要挑明。 寒棋冷哼,“于阗密术,以贴身之物为引,赋堪舆之术可令人永世不得超生,你想我死的心,本公主岂会不知?” 温宛一愣,万春枝也有些懵。 角落里,乞丐默默在擦玉金象,偶会抬目,看看热闹。 公孙斐浑身一僵,那种感觉仿佛数九寒冬,一盆冷水兜头盖脸倒过来,连骨子里都是凉的,“斐某,为何想要公主殿下死?” “这里没有别人,本公主不妨直说,你对某些过敏的人,过敏,恰逢本公主就是‘某些’之一,相信以你的本事,之前能让你过敏的人已经投胎转世,本公主身份特殊你不好下手,便想到用些旁门左道,我能理解,也不会深究,那簪子看起来不值钱,可若有能弄死本公主的用途,我一条命,十万两少了。”寒棋挺直身形,神色清明,话说的头头是道,叫人无力反驳。 公孙斐盯着寒棋的眼睛,他想解释却发现话到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手腕微痒,心中彷徨。 到底,他现在所做的一切是对,还是错? 亦或他当初选择温弦的决定,是否太过草率? 寒棋见公孙斐死死盯住自己,越发抬起下颚迎上那道意味不明的目光,半分不让,“能用一支发簪咒死本公主,我算你厉害!” 终于,公孙斐慢慢吁出一道深长的呼吸,情绪也跟着平静下来。 他没有再开口,将檀香盒小心翼翼搁进袖兜里,也就是这一刻,他理顺刚刚那份彷徨。 想到于阗那一位,他便知道,他的选择没有错。 没有留下一句话,公孙斐朝寒棋拱手,转身离开。 “落汐……” 公孙斐稍稍挥动衣袖,解了封住落汐的穴道。 直至公孙斐走远,寒棋才狠狠舒了一口气,“真怕他不买了。” 温宛,“……公主殿下当真以为他买簪子是想置你于死地?” “嗯,他一定是怕我跟他同归于尽。” 第一千二百七十三章 是我是我就是我 看着寒棋一本正经的样子,温宛实在没忍住。 “公主殿下有没有想过,他花十万两把簪子买下来很有可能是因为……” "温宛你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要花十万两把簪子买下来与你我有什么关系?他要真能用堪舆之术要我的命,算他本事,要不了我的命,我早晚要他命!"寒棋没有给温宛把话说完的机会,因为那不重要。 看着寒棋那副凛然之态,温宛把到嘴边儿的话又给噎了回去。 或许是吧,对于不爱的人就真的一点心思都不想浪费在那个人身上。 她把银票交到落汐手里,转尔感谢寒棋,“这次亏得公主殿下帮忙……” “下次有这种忙你千万不要与我客气。” 寒棋拉着温宛的手往外走,神色转淡,“说起来,公孙斐不会善罢甘休,你这御翡堂支撑艰难怎么办?” “总归还有些首饰可以充门面,至于接下来,我也不能总被动,那两间胜翡堂……”温宛有心逼胜翡堂关门,可一时还没想到方法,话到这里,也就结了。 “两间?” "公孙斐今日来必是想清空御翡堂,明日隔壁胜翡堂二店开业,我御翡堂无货可卖,输的简直不要太难看。"温宛想想亦觉后怕,好在今天唬弄过去了。 寒棋停下来,郑重开口,“我若有能相帮处,县主莫要与我客气。” “公主殿下大恩,温宛铭记于心。” 看着寒棋离开,温宛暗暗松了一口气。 一是为今日险境,二是为寒棋真心。 万春枝走过来,顺着温宛的方向看向那辆渐渐消失在人群里的马车,“问你件事。” “嗯。” “公孙斐莫不是喜欢寒棋?” “或许是公孙斐想要色诱寒棋……” “他为何不来诱我?我很好诱惑的!”万春枝想了想,补充一句,“我愿意为了钱,委身下嫁。” 角落里,乞丐还在擦象。 无人理他。 这时,莫修去而复返,带来一个消息。 赫连昭案午时过后,第三次开审…… 也就是在公孙斐竞拍白玉簪的时候,狄翼敲响了惊堂木。 起初宋相言反对,非圣旨,大理寺没有午后开堂审案的先例,狄翼只叫人到宫里跑一趟,圣旨到。 于是苏玄璟即从吏部赶过来,萧彦那会儿正在院子里晒太阳,得圣旨搬着藤椅也来了。 主审到齐,孤千城跟赫连泽随后被传入公堂,赫连泽身边跟着媚舞,九禅被一经打到昏迷现在还没醒,故留在鸿寿寺。 卓幽亦入公堂。 这次无听审,但也只是表面上。 此刻内堂,戚沫曦与沈宁坐在一处,一墙之隔,戚沫曦坐立不安。 “我去前面看看!” 沈宁拦下她,“你不能再任性了,狄国公连小王爷的面子都不给,圣旨说到就到,这不是儿戏。” “可是……” “放心,这件案子里事情最小的就是卓幽,而且才开始审,没有结果之前你不可妄动。”沈宁关切道,“而且……卓幽不是无主的人。” “你说……” 嘘—— “我不相信那货!”只要提起萧臣,戚沫曦恨不得拿刀砍死他,“对了,温宛呢?” 沈宁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眼中再不似初时那般温暖,隐隐的透着一股疏离,“御翡堂出事了,她在那边处理事情。” 那会儿礼部的人找到这里,说是温宛寻过她,没说什么事,只道若有时间让她到御翡堂走一趟。 沈宁聪明至极,温宛能找她必是要紧的事,可她…… 她看着身边的戚沫曦,有了不能去的理由。 “出事了?”戚沫曦腾的站起来,“走!” “干什么?” “温宛是我们姐妹儿,谁欺负她就是欺负我!我得给她找场子!"戚沫曦义愤填膺道。 沈宁拦住她,“马上开审,卓幽……” “卓幽跟温宛,我选温宛!”戚沫曦欲扯沈宁与她一起,“再者你不是说了,卓幽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沈宁反握住戚沫曦的手,“这个时辰温宛应该已经摆平御翡堂的事情,否则她必会叫人来找宋小王爷。” 戚沫曦恍然,拍下额头,“差点儿忘了!” “你说我怎么把宋相言给忘了,那家伙对我不怎么样,对温宛还算够义气!”戚沫曦呼的坐下来。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宋小王爷对温宛……的确有心。”沈宁垂眸,眼神落寞。 前面公堂传来声音,戚沫曦竖起耳朵。 “我还担心……”沈宁看向戚沫曦,暗暗咬了咬牙,“我还担心你会因为萧……” 嘘—— 这次是戚沫曦示意沈宁噤声。 她凑过来,“你担心我会因为萧臣迁怒温宛,我是那种拎不清的人?” 沈宁尴尬一笑,心底却似藏着一根绵针,呼吸间隐隐能感觉到痛…… 前堂,狄翼敲响惊堂木后目标直指卓幽,定要他说出幕后指使。 卓幽双膝跪地,只道没有。 一旁孤千城瞧不下去,“狄公昏聩否?本世子已经说过,卓幽是我的人,他为救我勇闯赫连昭府邸,为掩护我离开不幸被那个丑八怪逮回去,那丑八怪背主与赫连泽勾结害死赫连昭嫁祸给卓幽,这么简单的过程狄公还要想多久才能想明白?” 孤千城怕是没挨过板子,对狄翼出言不逊也就罢了,语气还十分强硬,“卓幽你就告诉狄公,你背后的人是我,是我,就是我!” 堂上,萧彦阖起的双目微微睁开。 什么叫活久见,想他年轻那会儿还真没几个人敢与狄翼这样说话,如今这公堂,能人辈出。 卓幽叩首,“国公明鉴。” 宋相言轻咳一声,“信你。” 苏玄璟深知狄翼再次把矛头对准卓幽必有后招,并未作声。 狄翼冷哼,“任由你们强词夺理也是无用!来人,把证人带上来!” 一语闭,众人茫然。 另一侧,赫连泽淡然而立,他隐约感觉得到,狄翼今日堂审只冲卓幽,遂不语。 数息,一长相怪异的老者被两名侍卫带进公堂。 那老者长的一言难尽,气势却不容小觑。 老者一身黑衣,身子单薄,面异常白,鹰钩鼻,长下巴,头发花白且稀疏在脑后扎一个小辫儿翘起来,生怕人家逮不到他的样子。 这么丑的老者,有一个好听的名字。 梦无后。 第一千二百七十四章 卓幽是夜影暗卫 说是老者,仔细看,倒也没有那么老,因为脸上皱纹就几条。 堂上无人认得此人,唯独卓幽。 看到老者刹那,卓幽某根神经倏的抽动,猛然出手。 卓幽重拳偷袭老者膝盖,试图出其不意将老者打倒,再按住颈间天府穴,命杀此人。 然而他才把拳头甩出去,老者只用两根手指便拦下攻袭,自指间迸发出来的劲道让卓幽吃痛,五官扭曲。 “卓幽,你这点本事还想偷袭本尊?”老者看起来丑陋又怪异 ,声音却如金铁交鸣一般浑厚有力。 卓幽拼尽全力运气,依然不能伤老者半分,反倒是老者抬手一瞬将他掀翻。 砰- 卓幽落地刹那,鲜血溢出唇角,“你已经不是夜影尊主,不配称本尊!” 众人听到‘夜影’二字,心中皆是一颤。 作为血雁门门主,苏玄璟知夜影是江湖中最大,也是唯一的暗卫组织,夜影不仅培养暗卫,还做暗卫生意,江湖盛传的暗卫排行榜,实则是夜影内部排名。 因为除夜影之外,哪怕有行暗卫之事之人,也不敢称自己是暗卫。 整个江湖,没有人敢抢夜影的生意。 而此刻,站在堂上的诡异老者,便是夜影前尊主,梦无后。 “配不配叫你娘来与本尊叫板,你小子没资格。” 楚无后斜睨一眼卓幽,看向狄翼,双手背负,“狄公叫本尊来,何事?” 既是狄翼将人叫上堂,他自然知道眼前老者的身份,“梦尊主认得卓幽?” “何止认得他,本尊认得他娘。”梦无后冷哼道。 “那就请尊主在公堂之上,说出他的身份。”狄翼拖了天大的关系才将梦无后请到公堂,当然,这里面梦无后到底有多少面子是看在他,犹未可知。 好在他也不在乎,人到就好。 “梦无后,你敢说,我杀你全家!"卓幽从地上艰难爬起来,刚刚梦无后出手过重,他肺腑都似移位,疼痛难当。 听到老者全名,堂上众人面面相觑。 苏玄璟一直都没什么表情,听到‘梦无后’时嘴角动了动,宋相言‘呵呵’出声了,不是故意的,真没忍住。 敢拿‘无后’当名,他敬这老头儿是个英雄! 狄翼早知他请的人叫什么,并无意外,萧彦原在梦无后进来时睁过眼,那一眼差点儿没给他送走,长那么丑还出来吓人,罪该凌迟! 但在听到名字后,萧彦将凌迟改作斩立决。 自知长的丑不愿留后,其心可悯。 “来人!”眼见卓幽冲向梦无后,狄翼低喝。 两侧即有侍卫上前,硬是将卓幽按跪到地上。 后堂,戚沫曦跟沈宁皆紧张。 “卓幽的身份除了萧臣还有谁知道?”沈宁凝眸看向戚沫曦。 “我。” 当初她千里追夫向卓幽表白,卓幽一激动连身上长几根汗毛都想数给戚沫曦,更何况那点儿家底。 就在这时,前堂传来声音。 “卓幽是夜影暗卫,排行榜前十第九,从属之人乃是你们大周……” “梦无后!你给我闭嘴—”卓幽大喝。 狄翼朝侍卫使了眼色,侍卫当即给了卓幽一拳。 这种情况下,一直没开口的孤千城不干了啊! “你哪儿来的老头!卓幽是本世子暗卫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孤千城大步走向梦无后,气势汹汹。 正待狄翼想要呵斥时,正待梦无后想要动手时,孤千城突然停下来,人如木雕,轰然倒仰。 砰- 众人,“……” 梦无后一直无甚表情的脸上,左眼角狠抽两下。 狄翼皱眉,即有侍卫上前探息,“还活着。” 苏玄璟不在乎孤千城死活,萧彦以为这厮故意的,一直站在对面的赫连泽冷眼看戏,媚舞眼神忽闪了一下,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唯独宋相言,他相信了。 昨夜孤千城突然跳进池塘,他以为是在吓唬他,于是就坐在池塘边等着这货自己起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孤千城起来了。 飘起来了。 那会儿宋相言吓的差点儿魂飞魄散,玩命下去捞人,在池塘旁边按半天才把孤千城从鬼门关拽回来,巴掌都不知道扇了多少个,手都肿了。 他是真恨,万一孤千城死在大理寺,他作为大理寺卿责无旁贷,这罪推都推不出去。 后来孤千城醒后,与他说了自己有时不时晕倒的毛病,叫他不要大惊小怪。 昨晚宋相言还将信将疑,现在全信了。 因为孤千城倒的时候脑袋瓜子实打实摔到地面,听的他心脏忽悠一下。 狄翼见状,当下命人将孤千城抬到后院医治。 “没有苦主,本官提议案子择日再审。”宋相言当即起身,高声道。 狄翼瞧他一眼,“宋大人坐下。” 宋相言眼睛扫过去,显然不情愿奈何无人附和,但他不会听狄翼的,根本没坐。 这是属于宋相言最后的倔强。 狄翼不理宋相言,“梦尊主,继续。” “卓幽是夜影暗卫,排行榜前十第九,从属之人乃是你们大周魏王,萧臣。”不论长相,梦无后声音本就浑厚,此言一出,更是语出惊人。 卓幽大怒,五官吼的变形,“别听他放屁!” “你是何人,此话有何依据?”宋相言心向温宛,爱屋及乌自然不想萧臣牵扯进来。 在他身侧,苏玄璟身形微僵,眼底寒意一闪而逝。 另一侧,萧彦在此之前得过萧臣明示,这案子他一听一过,不必插手。 “本尊乃夜影尊主,梦无后。” “他不是!” “前尊主就不是尊主了?” 梦无后转身看向卓幽,眼神轻蔑,花白头发编成的小辫子翘在后面,“本尊主承认你娘够心狠手辣,竟然想出那么毒辣的法子逼本尊让位,本尊让的不甘心啊卓幽,如今有毁你的法子,本尊岂能错过?” 对面,赫连泽看了媚舞一眼,并未多言。 媚舞心领神会,就眼下情形,萧臣有没有念着自己是大周魏王的事儿她不确定,但狄翼这是铁了心要把萧臣朝死里整。 鹬蚌相争的好戏,开锣了…… 第一千二百七十五章 草民无甚可招 事实胜于雄辩,卓幽还想再反驳的时候梦无后突然从怀里取出一本紫色花名册,举到半空。 “狄国公可以看一看,此册乃夜影每一个暗卫与侍主签订契约时的主本,这一册是卓幽的,册子里非但有卓幽按下的指印,还有你们大周魏王萧臣的指印,断然不会出错。” 看到花名册,卓幽彻底绝望。 哪怕坐在藤椅上装睡的萧彦都是一惊。 这册子他也有,是他与无名签订契约时留下的,只不过留在他这里的册子是副本。 主本留在夜影了。 这么要命的东西是如何落到梦无后手里的? 改天他得去趟夜影把主本要回来,若叫人知道夜影排行榜第一的无名在自己这儿,他怕是没命回碧水苑去见那些风韵犹存的老妪们了。 如此,他镶的两枚大金牙要给谁看? “你胡言乱语!”卓幽被侍卫死死押在身下,他奋力挣扎无果,只能竭力嘶吼。 可他也清楚,有了这个主本,百口莫辩。 梦无后将花名册交到狄翼手里,“狄国公不必谢本尊,母债子还,他娘欠我的尊主之位,本尊今天就与她娘,一笔勾销。” 这句话,立时将卓幽推到风尖浪口。 谁能想到,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竟然是夜影尊主的儿子?! 公堂另一侧,赫连泽暗惊。 他一直在想萧臣觊觎嫡位凭的是什么? 一个早就被周帝放逐的皇子想要做到那个位子何其艰难,他一度认为萧臣必是将天杼作为最大筹码,才会让孤千城追踪天杼下落,没想到。 萧臣竟然拥有这样的暗卫! 梦无后转身即走,步履行风,脑袋后面的小白辫十分有节奏的一翘一翘。 堂内寂静,所有人目光再次落到卓幽身上,心境与之前不同。 首当其冲是萧彦。 当年皇兄把无名给他的时候,与他说无名是第一,最好的! 他信了。 现在看,最好的那一个,被皇兄留给萧臣了啊! 拥有无名,他拥有的只是自己生死自由,可拥有卓幽,萧臣拥有的是整个夜影。 皇兄,你偏心! 嘤嘤嘤—— 其次是宋相言,他感慨不止他有娘,卓幽也有。 再者苏玄璟,事实证明,他小觑了萧臣。 萧臣拥有的实力远不止他看到的。 后堂戚沫曦倒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她早就知道,但沈宁心思深沉,她没想到萧臣竟然有这样的暗卫,所以……萧臣之前所做的一切并非只为自保,他是真想朝那个位子争一争。 倘若赢,那温宛…… 温宛不会与人分享萧臣,否则当初也不会跪求撤诏,她若不愿为后,会不会退一步选择…… 大理寺外,梦无后走向对面巷深处的马车。 车帘掀起,他瞧了眼坐在侧位的萧臣,“卓幽那小子差点没叫本尊气死,这个疙瘩魏王殿下得负责。” 萧臣颔首,“多谢尊主。” “谢本尊做什么?本尊又不是为你。”梦无后钻进车厢,坐到萧臣对面。 中间,有一女子。 女子头戴幂笠,身着褐色布衣,旁边落着一柄青剑。 纵然没有看到容颜,纵然没有华衣加身,自女子身上散出来的气质超凡脱俗,另有一种飒爽之风,让人不敢逼视。 “尊主,萧臣去了。”萧臣朝女子拱手,而后起身走出车厢。 帘落,梦无后转尔看向女子,“幽儿吃苦,你不心疼啊?” 女子布衣,手腕露出一截,视线所及,肌肤细腻,皓腕如雪。 梦无后悄悄把手伸过去,刚要碰触便有一道剑光闪过,青剑脱鞘,剑身压在梦无后脖颈处,“再动一下,本尊砍了你爪子。” “你看你,脾气总是这么大,不碰就不碰……反正小时候该碰的都碰过了,你是不是忘了小时候师兄还帮你洗过澡……” 嗷—— 马车扬长,梦无后坐在地上长吁短叹。 世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则不逊远则怨…… 公堂上,那本花名册轮了一圈,最终回到狄翼手里,“卓幽,你还不招?” “草民无甚可招。” 卓幽被侍卫押在地上,凛然抬头,“尔等若信那条癞皮狗,那你们都是……” 咳—— 萧彦轻咳一声,然而毫无意义。 “你们都是癞皮狗!”卓幽红眼了,那本花名册落到狄翼手里,足以证明自己跟主子的关系,无可辩驳。 惊堂木响,狄翼怒起,"卓幽!你再不招供,别怪本帅用刑!” “那你来!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卓幽没别的,大闹公堂再求一死。 后堂,戚沫曦被卓幽这话喊的热血沸腾,“他打,我就打!” 沈宁只恨自己不会封穴,只得双手抱住戚沫曦胳膊,“等一等!” 大闹公堂是死罪,而且再一再二,不能再三! 她拼死也得把戚沫曦给拖住。 堂上,苏玄璟静待时机。 宋相言自感有些控制不住局面,也跟着起身,有些着急,“卓幽,你不认就不认,少说两句。” 萧彦特别听话,萧臣说不叫他管。 狄翼猛然抓起刑签,“五十大板!” 刑签飞出去刹那,宋相言没来得及接住,生生叫那刑签落到地上。 “打!”狄翼怒道。 侍卫那时便封了卓幽穴道,这会儿直接把他拎到木凳上,两人按押,两人举板。 堂后,戚沫曦再也忍不住,哪怕有沈宁拖着也没能阻止她冲到旁侧入口。 砰—— 行刑木板就要拍在卓幽身上刹那,应声折断,细碎木屑溅起,半截木板轰然震飞,直拍向狄翼眉心。 突然剧变令在场所有人为之一振。 众人定睛,萧臣一袭锦蓝长衣赫然站在卓幽身侧。 狄翼抬手握住半截木板,力道之重,木板‘咔嚓’裂出数道缝隙,溅起的木屑化作颗粒状尘烟,轰然腾起,“扰乱公堂,当罚!” 没给在场之人反应的机会,狄翼突然跃出公堂,以木板作剑,刺向萧臣胸口。 然而在木板就要碰到萧臣身体时,突然裂开,刺向萧臣身体周围。 无数木条带着凌厉劲气将萧臣团团围住,众人骇然! 第一千二百七十六章 本王,是来告状 但凡习武,皆知御剑之难,难如登天,到底要达到多深厚的内力才能如狄翼这般将数根木条以御剑之态控制在萧臣周围! 横竖交错的木条瞬间变换成罗网,带着强悍内力的木条但凡收网,便可将中间萧臣切割成泥。 太过惊骇内力,旁人想要近身都难。 宋相言尚未近身便被萦绕在外面的劲气割裂手臂,鲜血渗涌。 苏玄璟要比其他人冷静,他见过萧臣的厉害,当初在鲁县萧臣于万蛇中将他带飞时,他便知道这个人武功深不可测。 就在狄翼想要收力时,忽觉手中一轻。 挡在萧臣面前的数根木条轰然折断,萧臣突进身形,速度之快狄翼根本来不及收招! 近在咫尺,萧臣匕首落到狄翼颈前。 然而无数木条却在此刻掉转方向,皆瞄准萧臣背心。 “魏王殿下不若试试,到底是你的匕首快,还是本帅剑气快。”狄翼心中虽惊,脸上却无波澜。 萧臣沉默数息,缓缓落下匕首。 狄翼收力,无数木条轰然落地。 咔、咔、咔—— 木条碎成细屑,公堂寂静无声。 终于,狄翼转身回到案台后面,落座,面色如铁,“魏王殿下大闹公堂,可知罪?” 萧臣搀起被侍卫押在凳子上的卓幽,“退到旁边。” 卓幽想说话,却见萧臣摇头。 他遂退后。 萧臣转身,面向狄翼,眉目如冰,“本王,是来告状。” 狄翼看着萧臣的眼睛,握住惊堂木的手不由收紧。 他没开口,倒是宋相言急急道,“魏王殿下状告何人?” “狄翼。” 公堂上,赫连泽听到萧臣这句话的时候,神色变得饶有兴致,媚舞看出端倪,心知这位大周的魏王终究没有选择先当大周魏王,所求,夺嫡先胜。 好戏啊! 真是一出好戏! 案前,狄翼冷哼,“魏王殿下就算要告本帅,也要本帅先审完赫连昭的案子,此乃圣旨,殿下要抗旨不成?” “狄国公就不想知道,本王要告你什么?”萧臣挺身直立,面对狄翼眼中冷寒,丝毫不惧。 宋相言心向萧臣,这个节骨眼儿自然要递话过去,“魏王殿下想告狄国公什么?” “告他阵前斩杀功臣,更欺上瞒下,令功臣之冤无从昭雪。”萧臣此言,如惊雷乍响,堂内众人无不吃惊,哪怕一直装睡的萧彦都睁开眼睛,目色凝重看向萧臣。 萧臣所言,乃是死罪。 他缓缓撑起身子,往后靠了靠,转尔看向狄翼,心中划过一丝难以言说的情绪。 这一局,可别把狄翼这个老匹夫给玩死了…… 另一侧,苏玄璟眼中却有一道精光闪过,垂在膝间的手猛然捏紧,全身血液流动之快,带动他心脏都跟着多跳两下。 隐忍在心底的恨骤然沸腾,额间因兴奋渗出细密的汗。 狄翼,犯下这样的大错么? 面对萧臣所说罪状,狄翼神色平静,肃穆异常,“还请魏王殿下退出去,本帅要审卓幽。” “宋大人。”萧臣转向宋相言,“倘若本王所告属实,不知狄国公还有没有资格,做这个主审。” 宋相言此刻沉默。 诚然他不喜欢狄翼,甚至讨厌,可萧臣所说罪状一旦坐实,便是杀头死罪。 大周狄公之名,怕要是毁于一旦。 陇西…… “萧臣,凡事总有先来后到,你纵然想告本帅,也要本帅审过赫连昭案之后才轮到你。” 狄翼抬手将案台上的花名册撇向萧臣,“刚刚有人证实,卓幽是你的暗卫,不知魏王殿下可愿解释一二?” 萧臣接过名册,展开时赫然看到自己按在上面的手印。 他阖起名册,不疾不徐,“两件案子到底先审哪一个,狄国公怕是说了不算。” 堂上一时无声,大部分人视线落向萧彦。 整个堂上,唯有他德高望重。 就是这么个德高望重的贤王,在所有人期盼的目光中,闭上了眼睛。 苏玄璟自知身份不敌,否则他真想先放一放赫连昭的案子,一个狄翼,一个萧臣,谁输都是他赢。 这时,宋相言走了出来。 纵然狄翼代表一个时代的精神,代表陇西未来许多年的安危,可他不能代表温宛。 萧臣能。 萧臣若能过的好,温宛就能过的好。 “本官这便入宫,两位稍等。” 宋相言决计入宫求旨,而他将会尽全力把赫连昭的案子往后拖。 公堂寂静,宋相言走后所有人都在公堂,站的站,坐的坐。 后堂,戚沫曦与沈宁坐到一处。 “狄翼斩杀功臣?”戚沫曦皱起眉,“萧臣的话要是真的,狄翼岂不是死罪?” “凌迟。” “这可不是小事。” 沈宁明白戚沫曦所指,“狄翼在朝中一些武将心里,奉为神。” “这是惹众怒的大事,保不齐……” 戚沫曦心神有些恍惚,“万一让萧臣赢了,狄翼死不死的咱管不着,萧臣会成为众矢之的,会连累温宛的!” 沈宁看着戚沫曦,“但若此案先审,卓幽必会平安,萧臣一样会遇到麻烦。” “遇到麻烦跟成为众矢之的不一样,你不知道那些武将……” “如果卓幽平安,换来温宛陷入险境,那我情愿卓幽被判死刑我去劫狱,也不想狄翼的案子先审。”戚沫曦抬头看向沈宁,“这个我能拎得清!” 沈宁又一次被戚沫曦的话震撼到。 就在刚刚,她还冲动到想要出去砍了狄翼,现在却在权衡两件案子利弊,然而戚沫曦不是关键,宋相言才是。 沈宁忽然在想,宋相言会倾向于先查哪一件。 这于她,很重要…… 堂上寂静,每个人都不说话,甚至连发出声音的人都没有。 赫连泽在看萧臣,萧臣在看狄翼,看狄翼的,还有苏玄璟。 每个人,都在思考。 而此时,宋相言已经拿着圣旨,大步流星离开御书房。 御书房里,李世安虽有疑惑,但未吭声。 周帝心情似乎很好,刻意叫他燃了一支龙涎香。 九鼎铜炉里,丝丝缕缕的青烟扶摇直上,在高处转淡,散开,消弭…… 第一千二百七十七章 本小王对你有企图! 淡淡的龙涎香好似掺了些许琥珀的味道,闻着叫人舒心。 周帝慢慢靠在龙椅上,微阖双目,“有话?” “老奴不明白,皇上不是想利用赫连昭的案子重创魏王?老奴那会儿得到消息,堂上有人作证,卓幽就是魏王殿下的暗卫,只要案子审下去,魏王脱不了干系。”李世安如实说出疑问。 周帝睁开眼睛,龙目扫向李世安,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得意的神情,“萧臣状告狄翼,结果会是什么?” 李世安弓着身子,未敢妄言。 “萧臣所言若为真,狄翼罪该凌迟。”只要想到这种可能,周帝心底便有一股说不出的愉悦。 他知,哪怕狄翼净天在父皇面前聒噪,父皇对他仍是信任,信任到把整个陇西都封赏给他。 而狄翼,也只忠心父皇! 周帝眼神发狠,“父皇养的这些个老东西啊,若都留给羽翼不丰的八皇子,如何驾驭得了。” 李世安恍然,周帝哪里是指八皇子,分明是他自己不信任先帝留下来的老臣。 如此倒可以解释周帝为何要先审狄翼案,因为在周帝心里,狄翼也该死。 李世安俯下身形,“皇上英明。” “倘若萧臣是诬告,狄翼如何能放过他。”周帝深深吸了一口气,龙涎香的味道沁入鼻息,怡然自得,他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李世安看着龙椅上阖目小憩的周帝,越发低俯身形,退出御书房。 站在御书房外,他望着偌大皇宫,不经意皱起眉。 尊老说重要的人早在半个月前已经抵达皇城。 可那个人一直没有联系自己,去哪里了? 朱雀大街,宋相言乘马车自皇宫赶回大理寺,行至御翡堂时看到温宛,便将她拉进车厢。 要不是温宛说,宋相言还不知道公孙斐带顾琉璃跟温弦围攻御翡堂的事,越听越生气,“那个公孙斐为什么还不死?” “瞧小王爷说的,哪有那么容易死。”温宛这两日被公孙斐折腾的也累,整个人靠在车厢后面背板上长长吁出一口气。 是的,在温宛走进车厢的时候宋相言直接把位置让出来,自己坐到侧位。 顺其自然,毫无忸怩。 “对了,小王爷怎么出来了?”温宛恍然想到大理寺的事,直起身,“赫连昭的案子审完了?” 宋相言见状,于是将公堂发生的事丝毫不差讲给温宛,包括他入宫求圣旨的事。 温宛蹙眉,“萧臣状告狄国公?” “你不知道?”宋相言以为温宛会比他知道的多。 温宛摇头,她的确不知。 倒不是萧臣不告诉她,实在是这两日他们彼此都临强敌,没时间碰面。 “皇上最后决定先审哪个案子?” 温宛着急,身体下意识往前倾时马车突然颠簸,她整个人撞向侧板,宋相言倏然抬臂,手臂紧贴住侧板棱棱角角,温宛撞击的力道缓冲在手臂上,没有大碍。 “你有没有事?”宋相言忍着手臂疼痛,关切问道。 那一瞬间啊! 宋相言明明可以把温宛揽在怀里,换作以前他会毫不犹豫,可自从知道自己对温宛的感情之后,他变得小心翼翼。 他没那么做,是因为他不想让温宛发现……他喜欢她。 “我没事,皇上最后……” “先审狄翼案。”宋相言默默收回手臂。 “狄翼案……”温宛不知萧臣计划,但若萧臣大闹公堂,自然是奔着先审狄翼去的,只是…… 宋相言看出温宛心有顾忌,“我知道狄翼在朝中威望甚高,倘若萧臣告赢,狄翼犯的是死罪,万一被凌迟,那些武将必要找萧臣麻烦,可你放心,有我在。” 温宛诧异,不是很明白宋相言在说什么。 宋相言扭过头,看向侧窗,那么的漫不经心,“先审狄翼案是我提出来的,因为赫连昭案的主审不是我,我就算想帮萧臣可我在公堂上连说话都要看狄翼脸色,就算说了他也不会听,我打又打不过他,反倒是狄翼案,我是主审。” 温宛茫然看向宋相言,“你是主审……” “我是主审,狄翼死刑便是从我宋相言嘴里说出去的。”宋相言突然转身,清澈又带着一丝桀骜的眼神落到温宛身上,“他们有本事就来找我麻烦,若然有谁不服,我跟他死磕到底,那些想找萧臣的人我都会替他拦下来!” 有那么一刻,温宛从宋相言眼里看到了不一样的光。 她心尖猛然一颤,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想法涌上心田,很难说那是一种什么感觉,陌生又似曾相识。 目光凝视的太久,宋相言忽的收回视线,心跳如鼓,“还没到大理寺?” “大人,快了!” 待宋相言回头,温宛仍在看他,“我能问小王爷一个问题吗?” 不能! 不是! “你说。”宋相言心跳的越发厉害,可面上却是一派老成,故作淡定的样子任谁都看不出来。 温宛噎了下喉咙,她低头,脑海里浮现出的一幕一幕全都是宋相言的好,对她的好。 刚刚那道目光,她有些…… 迷惑了。 “小王爷为何……要帮萧臣?”温宛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在这一刻想到公孙斐。 不是公孙斐有多缺德,而是他对寒棋的感情,藏的深。 温宛不敢往下想,可也不能糊里糊涂。 难以名状的情愫自周身百骸全都涌到一处,宋相言只觉心像是被谁弹了一下,差点儿没从嗓子眼儿蹦出来。 温宛也是一样,她茫然又有些无措,仿佛坐在那里听答案都需要极大勇气。 “温宛!”宋相言突然挺身,一双眼睛瞪的雪亮,“你是不是怀疑本小王对萧臣有企图?” “不是,我只是……” “你是不是怀疑本小王对你有企图?!”宋相言微抬下颚,摆出一副傲娇姿态,居高临下看过去。 温宛猛然抬头,心跳变得没有规则。 从未有哪一刻,她想,又不想知道答案。 “我对你当然有企图!” 宋相言这句话,直接让温宛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一时间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 她在想,宋相言是不是…… 喜欢她? 替宋相言求个月票~~~ 第一千二百七十八章 你可不配 温宛看着宋相言,英姿飒爽,意气风发,多好的少年郎! 可她与他,不该…… “以后萧臣坐上那个位子了!你也坐上那个位子了!千万记着本小王对你们掏心掏肺的好!莫要……”宋相言突然凑近温宛。 近在咫尺的距离,他在这一刻从温宛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哪怕只是片刻,他很满足,心里欢喜,“莫要卸磨杀驴,哪怕萧臣有这个心思,你及时阻止他,听到没!” 温宛愣住了。 她……听到什么了? “温宛我跟你说,本小王虽然不喜掺和到夺嫡那些个烂事儿里面,但我看好萧臣,所以才会铁了心帮你,你以为当初本小王找到你只是为了拜师?” “我……”温宛,我以为啊! “拜师这种事只要本小王足够诚心诚意师傅怎么会不愿意?我找你是因为你好看?我是因为看好你!所以,你……跟萧臣得加油!努力!别辜负我知道么!” “我那时与萧臣……” “本小王目光如炬,能看常人所不能察觉之事,你现在是不是在怀疑我?” “不敢。” 温宛渐渐回神,眼睛里惊慌甚至有些害怕的目光以宋相言肉眼可见的速度散尽。 他其实,有点儿心疼。 他才没看好萧臣,瞎子才会看好萧臣,他只是…… “听到没有!”宋相言催促一句。 温宛狠狠点头,“小王爷放心,我可以用性命发誓,你的选择不会错!” 见温宛淡了那份彷徨,宋相言这才放心,他突然伸过去两根手指,按住温宛嘴角,往上一挑,“笑起来!” 温宛一瞬间有了不同的感觉,这怎么可能是爱。 “不骗小王爷,我刚刚还以为你会说你喜欢我,哈哈!”太过紧张之后的松弛让温宛说了真话。 宋相言心底忽的一抽,他突然拍了下温宛额头,“你可不配!” “我不配我不配!”温宛迎过去一个大大笑脸。 宋相言突然侧身,透过窗棂看向外面空无一人的过巷,“今天人可真多!” 喜欢你啊! 义无反顾的喜欢,不遗余力相守,只要你开心就好。 真的,温宛。 只要你开心就好…… 马车很快到了大理寺,不过圣旨来的更快。 他带温宛走进来的时候传旨的公公刚好离开。 公堂上,众人视线皆落在宋相言身上,他却只看温宛,“沈宁跟戚沫曦在后堂。” 温宛意会,与萧臣对视之后从旁侧拱门绕到后面。 这时公堂,苏玄璟缓慢起身,俊颜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小王爷这一程辛苦。” “不辛苦。” 宋相言大步走进公堂,目不斜视,威凛霸气中夹杂着一股桀骜气息,他行到狄翼面前,声音高冷,“狄公,可否让让?” 圣旨已下,狄翼别无选择。 他看了眼宋相言,冷哼一声绕出公案。 啪—— 惊堂木响,宋相言最先看向赫连泽,“吾皇有旨,先审狄翼案,此案与三皇子无关,三皇子还是退罢!” 赫连泽对此并无异议,他欣然转身,欲走时宋相言又补充一句,“三皇子回鸿寿寺后到此案审结之前,最好不要离开鸿寿寺。” 媚舞愤而转身,“凭什么?” “凭尔等是嫌犯,如果不喜欢住在鸿寿寺,天牢地方多的是,牢房随便你们选。”宋相言与狄翼不同,他就是针对赫连泽! 媚舞还想再说话时,赫连泽低喝住她,“宋大人放心,本皇子哪里都不会去,只等大人审结此案,再还我六皇弟一个公道。” 看着赫连泽走出公堂,宋相言又叫人将卓幽带下去,视线最后转回到萧臣身上,“萧臣,你状告狄翼诛杀功臣一案皇上下旨由本官亲审,贤王与苏大人陪审,你若无异议便可陈述案情。” 萧臣颔首,“事发十二年前,大周与北越鹿陵一战,狄翼阵前斩杀曾降北越的副将檀牧,乃是诛杀功臣,大过。” 一语闭,将将走出公堂的赫连泽突然停下脚步。 他回望萧臣,眼底闪过一抹晦暗冷光。 鹿陵一役…… 与此同时,后堂温宛也是一愣。 那会儿她进来时戚沫曦与她打个照面儿,草草询问御翡堂的事,知温宛没被欺负她便出去找卓幽了。 此刻后堂就只剩下她跟沈宁两个人。 “鹿陵在陇西偏北,我只知道那一仗打了三个月,狄翼大胜。”沈宁在礼部,对兵部的事知之甚少。 当然温宛知道的也不多,毕竟十二年前,她们都还小。 堂上,苏玄璟听到鹿陵一役时内心波澜翻滚。 狄翼是他仇人,对于狄翼一切他不敢说了如指掌,但能调查的事他无一疏忽。 鹿陵位于陇西与北越交界,那一役源于北越驻守的兵卒抢了大周商人货物又将人残忍杀害,其中有女人跟小孩,由此引发的边境冲突愈演愈烈,狄翼果断派兵攻打鹿陵,三战未夺鹿陵后他亲自挂帅出征,而与他对敌的北越大将,是曹勋。 曹勋在北越的地位绝不亚于狄翼,由此可见,所谓边境冲突 ,不过是北越想打这一仗故意为之。 萧彦不知何时睁开眼睛,他对鹿陵一役,毫无印象。 换句话说,除了碧水苑的老妪们,他对任何事都没有印象。 宋相言听罢萧臣陈述,转尔看向狄翼,“狄国公可有辩解?” 狄翼倨傲冷笑,“辩解?做错事才需要辩解,本帅没有做错,何来辩解之说!” 未等宋相言开口,狄翼猛然转向萧臣,“你说檀牧是功臣?” “是。” 萧臣面色没有丝毫改变,不卑不亢,“鹿陵一役若无檀牧,狄国公岂会赢的那样彻底?” 狄翼很久没有回忆檀牧的样子了,如今想起来,还是那样清晰。 那是一个帅气逼人的少年。 “一派胡言。”狄翼寒目如锥,怒声低喝。 后堂,温宛正听的入神,沈宁忽然问了她一个问题。 “先审狄翼案,是小王爷的意思?” “嗯!”温宛没有过多思考沈宁问这个问题的用意,但她想到宋相言在车厢里时与她说的话,“狄翼案他为主审,赫连昭的案子他很难说得上话。”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沈宁眼底闪过一丝落寞,果然是这样! 她甚至想到万一狄翼被判死罪,那么宋相言会为萧臣挡下多少朝中武将的恶意。 为了温宛,他对萧臣竟也能做到如此! 可是值得吗? 沈宁看向温宛,她在温宛脸上看到的,全都是对萧臣的担心,哪有半点在乎宋相言的样子? “温宛。” 第一千二百七十九章 求仁得仁 听到沈宁叫她,温宛不由抬头。 沈宁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对温宛说什么,告诉她对宋相言公平些?! 可温宛知道吗? 宋相言舍得让她左右为难? “萧臣不会有事。”沈宁终究没有说出来,在这件事上,她只是个局外人。 人生至悲,不过是在你以为自己是主角的时候,在别人眼里却连一个配角都没混上。 温宛感激一般点点头,“嗯。” 堂前,萧臣面对三位主审,将自己知道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 “当年鹿陵一役,狄翼久攻不下,与北越大将曹勋成对峙之势足有半个月,恰逢北越君主有求和之意,曹勋便令麾下副将袁忠入狄字旗军营商议休战之事,同一时间,狄翼故意派出檀牧率领百余士卒移营守江,看似隐秘却让袁忠发现端倪,袁忠回去之后将檀牧移营之事告知曹勋,休战不过是幌子,曹勋在知道檀牧动向之后,迅速判断狄翼下一步作战部署,那一仗,打的激烈吧?” 萧臣转身,看向狄翼。 狄翼望向朝他看过来的萧臣,倨傲面容变得冷僵。 那夜他与萧臣写出同样的字,那时他不知萧臣知道多少,如今看来,不少。 “檀牧被俘,变节。”狄翼冷漠看向萧臣,缓慢而清晰道。 萧臣还以冷笑,“檀牧被俘,可那一仗狄公大获全胜。” “魏王殿下想说什么?” “狄公以檀牧及百余士卒为诱饵,将曹勋十万大军引到寒江,自己则率领三军六翼接连攻下鹿陵周边三郡,狄公承认否?” 一丝凉意从心底扩散,窜到四肢百骸,为将军者,谁的手上没沾血。 可为将军者,手中不该有无辜亡魂甚至是自己将士的鲜血…… “兵无常形,以诡诈为道,魏王殿下是在怀疑本帅用兵之略?”狄翼并没有否认当年之事,他的确是以檀牧当了诱饵。 堂上三位主审无人开口,只听萧臣与狄翼你来我往,心中多半有了思量。 苏玄璟听过檀牧的名字,那一仗虽然狄翼大胜,但檀牧及麾下两位副将被俘,后来得到的消息,檀牧因不满狄翼以他作饵变节,投入曹勋麾下,包括那两个副将亦是。 有檀牧相助,接下来的半个月,狄翼连败,三郡失守,退回原处。 檀牧与那两个副将便成了不折不扣的罪人。 “兵行诡道是对,可檀牧真的是叛徒吗?”萧臣上前一步,似有逼迫之意。 萧臣的质疑,引得宋相言跟苏玄璟,包括萧彦都是一愣。 “他是叛徒之事,有眼者皆能看到!”狄翼寒声低喝,“魏王殿下大可不必吞吞吐吐,想说什么最好一次说清楚,本帅没时间与你在这里打哑谜!” “我当真佩服狄公城府,午夜梦回,狄公就不怕檀牧魂归?”萧臣到底是皇子,言谈举止自有一股皇家风范,他目光直视狄翼,带着讥讽。 狄翼又是何等人物,他连先帝都不惧,萧臣这点威严于他不过尔尔,“三位主审都在等,魏王殿下何必在这里与本帅卖关子?” 萧臣转身,面向宋相言,“檀牧由始至终,忠于大周!” “当年狄翼算出北越会派袁忠到军营商讨休战事宜,便叫檀牧假意率兵移营守江,之后双方交战,曹勋得袁忠消息将重兵派往寒江,结果连失三郡,反倒是檀牧以百余士卒面对十万大军,那一仗打的何其激烈,何其悲壮!” “那不是他变节的理由。” “曹勋杀红了眼,百余士卒除檀牧跟他麾下两名副将,皆被削首坑杀,尸体堆积成山,血流成河!”萧臣看着狄翼,“事后,曹勋将檀牧及两名副将带回鹿陵,再然后,檀牧变节的消息传开了。” “因檀牧泄露军机,本帅接连失守,三郡也被曹勋打回去,北越大军甚至踏进陇西地界,这是不争的事实。”狄翼气息缓慢,字字铿锵。 “呵!” 萧臣冷笑,“若无檀牧假意投诚,引曹勋进入腹地,狄公如何能在鹿陵决战中全歼北越十万大军!那一仗打的精彩,堪称我大周史上以少胜多的典范!” 狄翼漠然看向萧臣,并没有因为萧臣加在他身上的荣耀而有半分动容,因为他知道,萧臣该往下说了。 “其实从一开始,狄公便不单纯满足于鹿陵三郡,檀牧被俘才是狄公计划的开始。”萧臣说到这里,堂上三位主审大概已经猜到后来的事。 三人面色都很沉重,谁也没有打断萧臣。 狄翼也没有。 “檀牧为得曹勋信任,自然要拿出一些狄公可以舍得的军机,事实证明檀牧做的很好,他一步一步将曹勋引入狄公早就布好的包围里,最终曹勋跟十万大军成为狄公囊中之物,可檀牧呢?” “檀牧的结局是什么?”萧臣逼近狄翼,目光冰冷,寒声质问。 狄翼看着萧臣的眼睛,脸色有些苍白,“他救了曹勋。” “救活了吗?”萧臣眼神转厉。 “檀牧为保狄公名声,情愿在最后一刻做出救敌军大将的动作,狄公却为保自己名声,亲口判他凌迟处死!还有跟从他的两个副将,那两个副将是知情的吧?他们于檀牧面前自刎时,狄公作何感想?檀牧跪在校场,被千刃凌迟的时候,狄公可有心痛?” 怎会不痛? 狄翼还记得那一日,十二年前的飘雪天。 檀牧被绑在校场高台,双膝跪地,默不作声。 刽子手从他身上每剐下一片肉,都会有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从军营里传出来。 ‘狄公,檀牧求仁得仁,无憾。’ “魏王所言,可有证据?”狄翼漠然抬头,苍白脸上露出一抹冷意,寒声叱道。 萧臣被狄翼问住,他转身看向宋相言,拱手,“宋大人明鉴,此案关键证人便是曹勋副将袁忠,当年入陇西军营商讨休战之事的那个人。” 太过震撼的事实,宋相言似乎还沉浸在真相里一时无声,萧彦也没想到狄翼这么精明的人为何会留下这样的小辫子。 换成他,汗毛都不让别人抓到一根! 唯独苏玄璟,眼底闪过一抹异彩,难以言说的兴奋让他心情愉悦,好在他知收敛,并未表现一二。 倘若事情坐实,狄翼死定了! 而且会如檀牧一样,死的很惨。 但是不够…… 第一千二百八十章 吾儿,冤! 公堂寂静,萧臣朝着宋相言重复一遍自己刚刚说过的话。 唯一证人,是袁忠。 “袁忠在哪里?”宋相言缓过神,正色问道。 这才是重点。 不管萧臣说的话有多合情合理,审案看的是证据,没有证据萧臣就算说的是事实也毫无意义,而且诬陷朝中重臣,罪也不轻。 萧彦虽知萧臣跟狄翼早有约定,可他心中不忍。 他有些,舍不得狄翼身败名裂,哪怕他曾无数次这样诅咒过。 但要二选其一,他会眼睛都不眨一下的选择萧臣。 苏玄璟一直没有表现出他对这件案子的兴趣,无比冷漠坐在那里,至今未吭声。 他在盘算,在静观其变。 “袁忠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我需要七天时间才能把他平安带进公堂为我刚刚所说作证,还请大人允我时间。” 宋相言看了眼狄翼,转而询问萧彦,“贤王殿下以为如何?” 萧彦掐了掐指,“时间再长一些也无妨,本王按天算钱。” 宋相言再看苏玄璟,“苏大人以为?” “宋大人是主审,下官听大人的。” 苏玄璟从来没在宋相言面前这样‘谦虚’过,如此行径在宋相言看来无疑是想与此案撇清关系。 他不挑苏玄璟,换成任何人都会这么做。 只怕明日,那些武将就会有所动作了。 “准。” 惊堂木响,退堂。 狄翼作为嫌犯,当入天牢,宋相言不想在案子未结之前惹太多麻烦,便允许狄翼回狄国公府,但是不可随意外出,大理寺自会派人看守。 萧彦在藤椅上坐了半天,冷不防起来险些掰了老腰。 柏骄扶着他走向萧臣,行至近前,萧彦朝其竖起大拇指,眼中透着几分意味不明,之后擦肩而过。 两侧侍卫退下去,公堂上就只剩下萧臣跟宋相言,还有一直没有起身的苏玄璟。 后堂,沈宁跟温宛一起走出来。 “宛宛,我在等你。”萧臣看向温宛,脸上露出浅淡笑意。 几日不见,入公堂前他得到消息御翡堂被公孙斐找了麻烦,只是他分身乏术,此刻他想与温宛同路。 只是在温宛自然而然走过去时,一直没有开口的苏玄璟缓慢起身,“苏某以为,魏王殿下在这个节骨眼儿,最好还是离温县主远一些。” 一语闭,宋相言眼睛瞥过去,“跟你有什么关系,用你在那里大嘴巴!” “小王爷不觉得下官的提议,是对的吗?”苏玄璟转而把这个问题抛给宋相言。 侧门处,沈宁不由看向宋相言。 宋相言一瞬间想到了什么。 咳—— “魏王这几日早点回王府,晚上尽量别出来。”宋相言绕过公案走向温宛,“我刚好有事想找温宛谈一下,要么,魏王先走?” 果然呵! 沈宁垂在两侧的手,微微收紧。 有些话宋相言虽然没有直说,可在场的人却都明白。 如今萧臣公然与狄翼为敌,麻烦很快就会接踵而来,温宛与他走的近难免受到牵连,不管苏玄璟还是宋相言的提议,都是为温宛好。 看着堂上三个男人的目光全都落在温宛身上。 沈宁心底覆上一抹阴霾跟尘灰,坦荡与阳光不再。 她隐隐的,有些嫉妒…… “小王爷所言之事如果不是万分紧急,便明日罢。”温宛行到萧臣身边,神色无比坚定,“我与萧臣先告辞。” 没有犹豫,温宛握住萧臣的手,转身走出公堂。 有那么一刻,萧臣想要把手抽回去,却在下一秒被温宛紧紧抓牢。 温宛知道,越在风雨时,她越不能放开这只手。 苏玄璟看到他们的背影,微微皱眉,但是没有再开口。 他转身,“下官告辞。” 宋相言才不管苏玄璟滚不滚,目光一直跟着温宛跟萧臣的背影。 数息,沈宁走过来,“小王爷担心温宛在这个时候与魏王殿下走的太近,会有危险?” “可她不惧。”宋相言有些失神。 忽的,宋相言转眸看向沈宁,轻轻一笑,“你看温宛平日里没脾气好欺负的样子,遇事从来没有含糊过。” “小王爷帮她的心,也从来没有含糊过。”沈宁浅淡抿唇,心里像是有什么在缓缓流动,她忽觉这句话不是很妥当,“我的意思是……” 宋相言大概没瞧出沈宁那份心虚,转尔看向温宛背影消失的方向,“我若不帮她,这一关她……跟萧臣要怎么过?” 可是这一关,你又该如何过? 沈宁默默看着宋相言的侧颜,曾经少年意气,桀骜霸气的脸上不知何时多了牵挂。 这份牵挂让沈宁觉得心疼,为宋相言,也为自己…… 入夜,宰相府密室。 砰—— 密室里唯一一张四角方桌被鹤柄轩掀翻,用力之猛,方桌轰然碎裂,落一地残骸。 北墙角落,鹤杨氏手捧一尊牌位早已哭成泪人。 “我可怜的平儿——” 鹤杨氏哭的太伤心,一声一声压抑的痛苦全都化成泪水,豆大泪珠从眼眶里掉落,整个人控制不住的颤栗,绝望的呜咽声迸发着撕心裂肺的悲恸。 鹤柄轩斑白双鬓凌乱散下来,消瘦脸颊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深邃眼睛变得赤红如荼,额头青筋鼓胀,仿佛瞬间就能迸裂,“吾儿,冤——” “老爷!”鹤杨氏紧紧捂着怀中牌位,上面赫然写着‘吾儿鹤平之灵牌’。 这灵牌上的名字,是他们唯一的儿子。 鹤杨氏单手捂住灵牌,另一只手艰难搥住地面撑起身,“原来……原来鹿陵一役,平儿是大功臣啊!” 鹤杨氏踉跄着走到鹤柄轩面前,用手狠狠拽他,“可是我们却连他尸体都没抢回来!为了不让人查到他与我们的关系,你不惜叫晏文滨私抄军册,又叫户部将卷册给毁了!为什么别的军将士卒战死沙场都能得到抚恤,都能光宗耀祖,平儿不能!他对大周有大恩!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你告诉我!” “狄翼!”鹤柄轩双手紧紧攥成拳头,眼睛里充满仇恨跟愤怒。 他喘着粗气,瞳孔里燃烧起熊熊烈火,“我要杀了他。” 第一千二百八十一章 与北越再联系! 或许是天意。 狄翼案涉及到当年鹿陵一役,大理寺着人到兵部彻查,发现当年跟随檀牧移营守江的两名副将,其中一人军牌与另一人换过。 那人名叫周平,与檀牧移营之前将自己的军牌交到军中好友手里,那个军中好友虽有祖籍,但因无父无母祖籍挂在叔父名下,叔父待他刻薄至极,现在想想,周平必是知道些什么,怕自己此去不归,平白让父母伤心,又因好友无父无母无人担心,便希望好友代他活下去。 万没料到,寒江大战百余士卒皆被削首,周平却以好友的名字活了下来,再然后便如萧臣所言,周平顶着那个名字成了叛徒,最后在校场高台上自刎于檀牧面前,以死谢罪。 好友叔父虽未因此受到致命牵连,但也吃了不少苦头。 再说那个好友,寒江之战没多久便战死了。 周平,便是化名之后的鹤平。 是鹤柄轩与鹤杨氏的亲生儿子。 鹤柄轩任由鹤杨氏捶打,身形再不如人前挺然而立的鹤相,有些佝偻,滚在眼眶里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掉下来,“那时,我如何能叫北越的人知道,我鹤柄轩的儿子随狄翼去攻打北越!那是叛国的死罪……我如何……” “都怪你!”鹤杨氏无比痛苦堆坐在鹤柄轩脚下,怀抱灵牌,哭的撕心裂肺,“我情愿平儿战死,也不想他在经历万人唾弃之后死的那样冤枉!他们凭什么要那样对平儿,他们……吃了我平儿的肉啊!” 鹤柄轩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颓然坐到地上。 他看着鹤杨氏怀中灵牌,眼泪滚滚而落。 “老爷,此仇不报,我绝不罢休!” 鹤杨氏突然发狠,充血的眼睛里迸射狠毒杀意,“狄翼以吾儿作引,害吾儿众叛亲离,就像萧臣说的,他什么都知道!却还是眼睁睁看着吾儿自刎于校场高台,任由那些士卒啃吾儿血肉!狄翼必要凌迟!” 鹤柄轩看着眼前近乎疯魔的鹤杨氏,他的心,也变得像万年寒冰一样冷蛰。 他目光变得凶狠,“夫人说的对,狄翼该死!无论如何……哪怕……重新与北越联系上,我都要狄翼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北越细作,鹤柄轩。 一个十三岁便来到大周讨生活的少年,实则却是北越安插在大周的奸细。 当年与鹤柄轩一起来到大周的少年共有十人,十人先后进入仕途,鹤柄轩走的最稳也最远,于是剩下九个便不惜一切代价将他推到高处,其中至少有两人为了给他背黑锅而死。 随着时间推移,除了鹤柄轩,剩下的还活着的人变得籍籍无名。 大概是他入仕途第二十个年头,当时的北越帝给了他一项异常艰巨的任务,在他接下任务那一刻,所有知道他身份的细作全都被灭杀,哪怕是在北越与他接头的人,也没有幸免。 自那之后,他直接与北越帝往来书信,再无外人插手。 任务完成之后没多久,北越帝忽传驾崩,新帝登基,他再未等来与他联络的人。 就这样,他顶着北越细作的身份被周帝看中,用二十年的时间走遍六部,且因魏泓意外身故,他便在被周帝提拔成为代相。 一个敌国细作,就这样不小心,成了大周代相。 往夸张上形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这些年,他也的确对周帝忠心,为二皇子萧允筹谋,甚至他已经想过干脆放弃北越细作的身份,一心一意辅佐萧允登基,因为在他潜意识里,是北越大军杀了他的儿子。 谁也没想到,一个狄翼案竟将当年真相揭露的这样彻底 ,以致于鹤柄轩发现他唯一的儿子并不是死在大周与北越混战的鹿陵一役,而是被狄翼当成棋子,最后还被弃的这样彻底! 谁会不恨啊! 鹤杨氏哭干了眼泪,她守着灵牌,好似清醒一些,干涩发红的眼睛看向鹤柄轩,“你是要……与北越再联系上?” 鹤柄轩眼中带着冷意,目光太锐利,像把刀,“如果萧臣所言是真,那么知情者一定在北越,我须早做准备,万一萧臣斗不过狄翼,我便借苏玄璟之口将案子坐实,定要狄翼血债血偿!” “可是,你要联系谁?”鹤杨氏虽为大周人,只是嫁鸡随鸡,她既嫁给鹤柄轩,那么在她心里鹤柄轩的选择就是她的选择。 也因为这样,鹤柄轩对于自己身份的事,并没有隐瞒。 这个问题难到鹤柄轩了。 如今北越皇族早就变天,听闻现如今的北越帝身体状况不是很好,夺嫡皇子里最有权势的六皇子赫连昭死于非命,且不论凶手是谁,眼下最有夺嫡机会的只剩下太子珏,跟此刻身处鸿寿寺的三皇子,赫连泽。 鹤柄轩在犹豫,当务之急他是该联系赫连珏跟赫连泽其中之一,还是只联系在北越的细作,查清鹿陵一役即可。 这关系到他是想继续稳坐大周代相之位,还是重归北越。 “夫人容我想想。”鹤柄轩坐在那里,漆黑瞳孔透出一股让人不易察觉的迷茫。 鹤杨氏面容带着绝顶的悲恸,她抱着灵牌站起身,踉跄着走向北墙。 她将灵牌搁回到北墙暗格里,原以为干涸的双眼再次掉下眼泪,“平儿……” 入夜,花间楼。 不管外面风雨飘摇,也不管江山几度春秋,烟花柳巷地永远的声色犬马,纸醉金迷的勾栏楼阁挑灯夜战,散着渐渐绯色的灯笼随风摇摆,如同姑娘们纤细腰支,招引着迷途的猎物。 男人们在这里消耗着自己的金钱跟灵魂,女人们在这里消耗自己的尊严跟美貌,这毁人不倦的销金窟,总能叫人乐此不疲又甘之如饴。 三楼仙瑶阁,苏玄璟朝雪姬举杯,迷离的眼睛里透着难以形容的兴奋。 杯中酒烈,雪姬还没开口,苏玄璟已经把酒全都灌进嘴里。 雪姬看着眼前少年,心有些疼。 或许在别人眼里,包括温宛,她这外甥活的急功近利,满眼都是权势,可谁又知道他这些年背负着怎样的血仇! 第一千二百八十二章 再也没有人心疼了 一个五岁的孩子,在他生辰那日亲眼看到父亲被人剑穿心脏,母亲被竹筏戳的鲜血淋漓,她无法想象这个孩子到底承受了多少,以致于她把苏玄璟接到皇城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每晚都会从恶梦中哭醒,不看人,不与人说话,连哭都默默的,没有声音。 “姬娘,你知道吗?”苏玄璟落杯,俊逸无双的容颜露出从未有过的欢颜,那笑容,惊世的绝美,“公堂上,萧臣状告狄翼诛杀功臣时我还没信,可后来萧臣说的有模有样,我想啊,萧臣必定是有绝对把握才会大闹公堂,我那时特别开心。” 雪姬知道苏玄璟醉了。 自小到大,这是苏玄璟第一次喝白酒,且是最烈的竹叶青。 “可是!” 苏玄璟倒满酒杯,举起来,身体略有些晃,表情却突然变得一本正经,“我不能露出丝毫破绽,我静静坐在那里,看着狄翼脸上每一个反应,以我的眼光,我相信萧臣说的是真话。” 雪姬浅笑,眼中带着宠溺跟掩饰不住的心疼,“终于等到了……” “终于等到了!”苏玄璟仰头一饮而尽,酒杯重重落到桌面。 他抬起头,眼睛里迸射炙热火焰,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光芒却透着一股凉薄到骨子里的寒意,“姬娘,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看到苏玄璟还在倒酒,雪姬没有阻止她。 她又何尝不是,等了十几年。 为了姐姐的仇,她连本心都不要了,干过的龌龊事也不少。 可若想在皇城里扎根,让花间楼长久立在朱雀大街,最不需要的技能就是善良! “今晚你且喝个痛快,我会安排人手去北越查清当年真相,无论如何我们不能浪费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雪姬没有喝酒,总要有一个人清醒。 苏玄璟自顾自的喝,眼神变得迷离,身子也有些不稳,可脸上的笑,一直未褪。 朝夕相处多年,雪姬看出苏玄璟脸上那抹隐藏在微笑深处的悲伤跟痛苦,于是起身。 “外面还有事,你早点睡。” 直至雪姬行到门口处,苏玄璟突然抬头,“小姨。” 雪姬回头,却见苏玄璟朝她笑了笑,“谢谢。” 门从外面阖紧,那一刻,挂在苏玄璟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他看着杯中烈酒,晶莹透明的水晶杯里,酒亦纯白。 他忽的捏紧酒杯,捏的很重,刚刚那抹笑容消失的彻底,取而代之,是绝顶的恨! 那恨犹如化形一般,从他四肢百骸甚至每一根毛孔里渗透出来,那双眼眸变得幽暗,仿佛深夜大海里的漩涡,疯狂吞噬一切美好。 咔嚓- 酒杯碎裂,尖锐碎片划过他掌心,鲜血迸流。 心里的痛那样浓烈,沸腾,仿佛火焰一样燃烧着他整个身体,掌心的痛便没有那么清晰了。 烈酒滑过伤口,与血水融在一起,顺着苏玄璟掌心蜿蜒,一滴一滴掉落下去。 泪,盈在眼眶里。 苏玄璟视线模糊,脑海里的画面却变得清晰无比。 母亲在灶台旁边炒着他最爱吃的竹笋,父亲朝包裹好的叫花鸡上裹泥,那日清晨,天格外蓝,没有一丝浮云,犹如蓝色的锦缎。 苏玄璟笑了,笑着笑着,泪如雨下。 他此生所有的美好,就只在回忆里。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绵绵细雨,微风吹动窗棂,凉意侵袭,莫名的冷。 苏玄璟从恍惚中清醒过来,他起身想要把窗户关紧,却在转身一刻,脚下不稳。 砰—— 他跌倒在地,带血的手掌不由撑住地面,碎片刺进掌心,痛来的突然。 这一刻,苏玄璟再也控制不住,颤抖着身子,眼泪决堤一样涌落。 五岁之后,他再也没有人心疼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雪姬推开门时,苏玄璟已经不在…… 夜里的这场雨,来的突然。 御南侯府,墨园。 之前萧臣把温宛送回大理寺时有要紧的事需要去一趟黄泉界,回来已经是这个时候。 雨水打湿衣襟,温宛去到温少行房间里取了干净的衣服过来,催促萧臣换上。 其实不必,内力是个好东西。 可萧臣没有拒绝。 房间里,温宛越看越觉得萧臣穿温少行的衣服有些滑稽,小太多了。 说起来,她有好久没看到自己那个情窦初开的弟弟了呢。 不过她知道,弟弟在陪小小,便也由着他去,更将这事儿告诉给温君庭,要他在兵部替温少行打掩护,温君庭乐得如此,毕竟自己有了媳妇,便希望兄长也可以找到自己喜欢的女人。 “宛宛抱歉,我才知道公孙斐去御翡堂找你麻烦……” “那点小事,我自有办法处理。”温宛打断萧臣,“你与狄翼……来真的?” 比起公孙斐,温宛知道萧臣现在面对的,才是真真正正的大事。 她不想萧臣分心。 萧臣沉默数息,点头。 “不管天杼还是北越细作,于大周都是不可估量的隐患,此事我与狄翼须一搏。”萧臣正色看向温宛,眼中透着坚定。 温宛明白萧臣的意思,“那袁忠,当真在你手里?” “没有。”萧臣摇头,“袁忠在北越。” “当年鹿陵一役,曹勋率大军攻打狄翼的时候,袁忠被他留在侧翼突袭,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突袭,曹勋就已经陷入狄翼包围,在劫难逃。” 窗外细雨绵绵,哪怕关着窗户都能感受到一股潮湿的气息萦绕在周围,桌面烛火依依,温宛默默听萧臣说起鹿陵一役。 那时袁忠已经看出曹勋身陷包围,无力再救。 曹勋大败,袁忠带残余回到北越后终日酗酒,一蹶不振,后来干脆辞官离开上京,从此杳无音信。 “所以,你不知道袁忠在哪里?”温宛听的心惊,狐疑问道。 萧臣看向温宛,“我知道。” “今日堂审之后,应该会有很多人想知道袁忠在哪里。”萧臣神色肃然,“我应该会有很多收获。” 温宛隐约明白萧臣之意,但她没有多问。 毕竟这件事无论对萧臣还是狄翼都至关重要,而且她相信,萧臣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多问,于萧臣于她,都没有好处。 苏玄璟。 第一千二百八十三章 跑到这里吓唬谁? 依萧臣之意,哪怕他与狄翼之间都没有关于细节的计划,因为他们要面对的都是极有城府之人,稍稍让那些人察觉到设计的痕迹,那他与狄翼所做的一切都会功亏一篑。 温宛正是知道这一点,才没多问。 她反而想到另一件事,“小王爷早早选了你。” “什么?”萧臣狐疑看过去。 温宛便将白天宋相言与她说的话,总结之后说给萧臣。 大概意思是宋相言当初就看好萧臣,所以才会借帮她之举给萧臣提供方便,过往之事数不胜数,今日两案先审后审的问题,宋相言也是因为狄翼案他能占得先机,才会在皇上面前极力建议先审那个案子。 温宛一通话下来,萧臣一个字都没有说。 直到她发现异常,“萧臣?” “小王爷……真是这样与你说的?”萧臣盯着温宛看,琉璃一样的眼睛里装满星辰,天真烂漫是她,成熟稳重是她,冷若冰霜是她,热情洋溢也是她。 温宛在他眼中就像是天上的仙子误坠凡尘,一颦一笑都似在发光。 这样美好的女子,怎么会只有自己喜欢? 萧臣与温宛不同,他看了她两世,第一世看她与苏玄璟在一起,他其实听过一些事,譬如苏玄璟每年在温宛生辰时都会给她在翡锦成衣庄订做一身锦缎华服,会在东市百宝楼给她定制一整套的首饰,他不是只看到温宛爱惨了苏玄璟,苏玄璟也是爱她的。 这一世,这一世多了一个宋相言。 萧臣不敢说宋相言对温宛一定别有用心,可那绝对不是正常的友情,甚至于有好几次,他看到宋相言与温宛在一起时都会有种莫名的情愫产生。 那种感觉让他挫败,因为他发现……他发现温宛与宋相言在一起时,竟然般配。 “小王爷就是这样说的,他说待你君临天下,莫要负他。”温宛无比认真看向萧臣,眼中带着期待,“待你君临天下,不会负他,对吧?” “不会。” 萧臣勾起唇角,拉住温宛的手,“亦不负你。” 细雨密密斜织,静静交错。 温宛看到萧臣眼中柔情,心弦微颤。 她喜欢这种感觉,小小悸动,足以让她在紧张的局势里感受到欢悦,片刻松缓,她爱的人也爱着她,这种感觉最是美妙。 只是她跟萧臣都知道,现在不是放肆去爱的时候。 若说她与他,背负苍生也不为过…… 夜太深,外面还下着绵密细雨。 萧臣离开时温宛把温少行用的蓑衣找来给他披上,自己则打着一柄六十四骨节的油纸伞送他出去,伞面是纯白色。 后门处,温宛看着萧臣离开,刚要转身时忽然见对面角落里走出一个人。 雨不大,那人轮廓清晰可见。 上辈子纠缠不清的人,真是化成灰她都不会认错。 温宛佯装没看到,转身要回时忽听背后传来‘扑通’声响,待她回头,苏玄璟已经倒在雨水里。 她终究还是犹豫了,半晌后打着伞走过去。 “苏公子大半夜不睡觉,跑到这里来吓唬谁?”温宛止步在苏玄璟面前,居高临下看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苏玄璟不作声,他只抬头,任由雨水打湿在脸上,长发落在泥水里,半张脸都在水里泡着,一向洁白如雪的长衣满是污渍。 他睫毛轻颤,目之所及,是他能看到的最美风景。 温宛皱眉,“雪姬知不知道你来这里?” 苏玄璟依旧不说话,唇角忽的勾起,朝温宛笑起来。 脏兮兮的脸上,那笑却像是从心底往外发出来的。 今晚的他,真的很开心。 只是想来想去,他不知道这份开心该与谁分享,走着走着,就到这里了。 “你没事吧?”温宛下意识噎喉,后颈小凉风飕飕刮过。 苏玄璟生的好看,平日里最重仪表,如今他这样狼狈出现在自己面前,依照这厮上一世的性格,自己可能活不过今晚。 温宛正想着,苏玄璟脸上的笑容逐渐放大,他刚刚还只是侧躺在泥水里,这会儿竟然翻个身,整个人倒仰在地面,任由雨水打在脸上,也顾不得满身肮脏,只开怀大笑。 油纸伞下,温宛只觉身上每根汗毛都竖起来,若是汗毛长眼睛,现在得有数以万计对眼珠子齐刷刷盯着苏玄璟看,温宛眼睛尤甚。 黑灯瞎火,她有些害怕。 雨不大,夜不冷,可苏玄璟的笑声太瘆人了! 于是她举着油纸伞,有些退缩的往后移,这种雨浇不死人的。 温宛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她退出去老远,狠下心转身加快脚步,又不是她叫苏玄璟来的,她为什么要管这样的闲事! 然而就在她行到后门处时,背后的笑声戛然而止。 夜,瞬间变得寂静,雨丝落在油纸伞上的声音分外清晰。 温宛呼气,又吸气。 她一遍遍说服自己不要多事,想想上辈子,苏玄璟这个畜牲是怎么对她,对整个御南侯府的! 他若今晚浇死,亦或是淹死,那也是他上辈子造孽太深,咎由自取! 终于…… 温宛把苏玄璟送回花间楼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徐福叫了很久的门,惊动了住在斜对面御翡堂里守店的乞丐。 乞丐叫师媗去看看。 “回主子,是温宛。”师媗阖紧窗棂回到乞丐身边,“好像是苏玄璟喝醉了,温宛把他送回花间楼。” 乞丐正在端详桌上那只玉金象,眼睛微微眯起来,“师媗,你与我说实话,这象有什么问题?” 阖紧窗棂,师媗回到桌边,她都不用看玉金象就知道那象有什么问题。 她手里还攥着用碎金做成的米粒子。 师媗把米粒子轻轻搁到桌边,“属下觉得这头象的耳朵跟腿有些瘦。” 乞丐微扬侧脸,眉目如画,纵然是被蜡黄涂抹过的脸庞也丝毫挡不住那股神韵,“肚皮上的玉我不是也抠下去一些吗?” 师媗恍然,“那些玉粉重塑需要些时日,没那快成形。” “所以,我抠的不匀称?”乞丐明显不是在催促玉粉的事,他很介怀白天万春枝一眼就看出玉金象有问题这件事。 师媗这方仔细看向桌面那头象,“主子觉得,会不会是……尾巴跟鼻子有些粗的原因?” 第一千二百八十四章 反间计跟离间计 乞丐皱起眉,大象尾巴跟鼻子是用细小晶石堆砌成的,它不像金和玉那么好撸。 看到乞丐犯难,师媗以为自家主子是怕被万春枝发现,于是有了主意,“不若属下把米粒子磨成粉,再融回去……” 乞丐眼睛扫过来,清冷中透着一抹肃杀的冷意。 师媗立时闭嘴。 乞丐先自怀里取出一方丝帕铺到桌面上,随后将玉金象搬到身前,尾指覆向大象鼻子最顶端的细小玉石上,稍稍运出内力。 “鹿陵一役到底怎么回事?” 师媗拱手,“回主子,鹿陵一役发生在十二年前,战端由北越士卒杀人越货挑起,起初只是小打小闹,后来北越大将曹勋出战,狄翼应战,那一仗打了三个月,狄翼大胜,曹勋战死。” “事情真如萧臣所说,狄翼用了反间计跟离间计?”乞丐眼睛盯着手指,一丝丝红色玉石粉末落在绢帕上。 师媗盯着丝丝玉粉,不由回头看向窗棂 ,她当真怕风刮进来,粉末若是吹到绢帕外头,以主子的心性,必得捡。 可怎么捡? 乞丐下意识看向师媗。 “萧臣在公堂上说的有板有眼,应该不似有假。”师媗恭敬道。 “袁忠。”乞丐收回视线,抬指时蹙眉,“不同颜色的玉石粉,能做什么?” “七彩琉璃坠。”师媗早就想好了。 乞丐闻声,安心落下指腹,紫水晶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被磨平,“袁忠是此案关键,他当真没死?” “属下已经派人去查。”师媗据实开口。 乞丐颔首,数息吁出一口气,“我原以为萧臣会有不同选择,先抗外敌,再图夺嫡,没想到他眼界跟心胸也就那样。” “属下不明白,萧臣为何要针对狄翼?”师媗到现在也没想明白。 乞丐目光闪动,似笑非笑哼了一声,“天杼图呗。” “赫连泽也有天杼图,而且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单把狄翼或者萧臣拎出来都能与赫连泽媲美,萧臣若能与狄翼合作,赫连泽断然不是对手。” “狄翼若肯与萧臣联手还说什么。”乞丐漫不经心移动指腹,绿色宝石的粉末源源不断落向丝绢,“狄翼心向太子府的事,从他入皇城那晚就已经表现的非常明显,倘若萧臣暂时与狄翼联手对抗赫连泽,那么事成之后萧臣根本没有足够的底气斗败狄翼,他不敢冒险。” “到那时,萧臣再告狄翼不可以吗?”师媗觉得这只是顺序先后的问题,只要萧臣手握袁忠,狄翼迟早会败。 乞丐笑了,眼瞳如那玉金象般璀璨,“傻师媗啊,你以为萧臣现在告狄翼,是因为他有足够把握?” “不是?” “那是因为赫连泽在。” “敌人的敌人,不一定是朋友。”师媗觉得赫连泽不会与萧臣走到一起。 乞丐点头,“但敌人的敌人,可以是暂时的盟友。” “主子的意思是,赫连泽会帮萧臣?” “会合作。” 师媗还是想不明白,“萧臣手握袁忠,何必与赫连泽合作?” “你以为这局里就他们三个人?”乞丐扭头,看着天真又可爱的师媗,“我们还没有出场啊!” “所以是四股势力?” “何止。”乞丐手指又换了一枚玉石,以内力细细研磨,“去查袁忠,查到了也别轻举妄动,相信这会儿想找袁忠的人可不止我们。” 师媗没有再问,拱手欲离。 “对了。”乞丐忽然想到一件事,“巳神怎么样?” “他这几日行踪不定,属下联系不上他。” “我是说你觉得,他怎么样?” 师媗听出乞丐之意,“属下这辈子,只忠于主子!” “不喜欢他?” “那人品行不端。”师媗发自内心评断。 “知道了。” 乞丐摆手,师媗退离。 外面风停雨未歇,师媗没敢越窗,哪怕一点点风丝进来都有可能让那些细碎的粉末放肆飞扬,遂从门而去。 房间里,烛火忽明忽暗的闪动,光芒被琉璃灯罩折射,散出柔和绝美的颜色。 乞丐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目光落在大象鼻子上,细小宝石足有百余颗,大大小小不一,他知道这一夜他磨不完的。 该如何分辨宝石是否被摩擦过,就是个问题了…… 雨还在下,雨丝如绢丝,又轻又细,落地无声。 远远望去,整个大周皇城仿佛笼罩在团团雾气里,氤氲朦胧,烟雨如梦。 鸿寿寺内,赫连泽没有睡。 他坐在桌边,手执狼毫,身上白纸上赫然写着一个名字。 袁忠。 媚舞端着参粥走进来,“三皇子觉得,萧臣说的是真话?” 彼时自大理寺离开,赫连泽留了眼线在里面,退堂后没多久,公堂上发生的事尽入他耳。 鹿陵一役他有印象,回来之后他便叫驻守在鸿寿寺的使节把当年相关记录拿给他看,如萧臣所言,狄翼跟曹勋那一役打了三个月,此消彼长,过程激烈。 结局么,曹勋战死,十万大军所剩无几。 “曹勋可是我北越赫赫有名的武将。”赫连泽那时还小,但那时曹勋在北越朝中已经是德高望重。 现在想想,当年父皇派曹勋对阵狄翼,分明是想打开陇西缺口,试探大周底线。 谁料…… “单论兵法,曹勋未必不如狄翼,败的那样惨……可见萧臣所言十有**是真。”赫连泽接过媚舞递过来的参粥,舀几口,味道尚可。 “要是真的,狄翼岂不完了?!”媚舞略有兴奋道。 赫连泽搁下汤匙,“他完与不完,要看……我们站在谁一边。” 媚舞不解,“我们不该是坐山观虎斗吗?” “观虎斗?然后与留下来的那一只再斗?”赫连泽身着华丽锦袍,金冠玉带,如丝墨发高高束起,容颜冷峻,眉目间看似清雅,双凤眼中的精光却叫人不敢直视。 “三皇子不是这么打算的?” “这里若是北越,我们倒是可以安心看戏,可这里是大周,不管萧臣跟狄翼谁赢,输者一败涂地,赢的人就算有折损,也会在事后迅速得到更多的支持跟拥护,成为真正的赢家,毕竟赢的人手里,至少有两张天杼图。” 媚舞武功不弱,可脑子如何转得过赫连泽,“那三皇子觉得,我们应该入局?” “这是我们设的局。” 第一千二百八十五章 你几品来着 赫连泽端起瓷碗,媚舞十分有眼识的接过来。 他视线落在‘袁忠’二字上,眼神变得阴鹜,“我们设的局,就该由我们来掌控,不管萧臣还是狄翼,想喧宾夺主也得本皇子同意才行。” “那我们?” “火速传信回去,务必要比任何人先一步找到袁忠,控制住所有跟袁忠关联的人,亲人也好,朋友也罢,萧臣跟狄翼谁能赢,最好由我们说了算。” 得赫连泽令,媚舞恭敬退离。 走出寝殿,忽有一侍从小跑过来,说是九禅醒了。 媚舞担心九禅,于是与那侍从过去探望,未进门被大夫拦下来。 “何事?”媚舞见那大夫吞吞吐吐,蹙眉追问。 “有些话老夫不方便与九禅大师说,但得与姑娘交代清楚。”大夫姓李,是鸿寿寺特派过来的,这会儿他把媚舞带到旁边,压低声音,“九禅大师摔了脑子是以昏迷数日,半柱香前刚醒,老夫以针灸入药,脑子无碍,身上多为皮肉伤,肺腑略有移位现也已经处理妥当,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大师在与人打斗中伤了……下面,怕是不能人道了。”大夫低语,略显尴尬。 媚舞诧异,“怎么可能?” 她其实还是看好九禅的,那么大块头瞧着就让人心动,丑是丑,可她喜欢内在美。 “老夫医术有限,不过……医术高超也是无用,大师被人伤的太重,已无治愈可能。”大夫说完,摇摇头,走了。 媚舞在门外惋惜半天,转身走进去。 床上,九禅顶着一张丑到灵魂深处的脸看向媚舞,说话时那双眼睛仿佛有赫连泽刚刚吃粥的碗底那么大,还是个单眼皮,“贫僧不是在护国寺么?” 媚舞,“……我还正想问你,你在护国寺都发生了什么?” 九禅伤势的确严重,赤果的上半身缠满白色绷带,下面穿着一条白色裆裤,双腿用支架固定住,暂时不能行走。 媚舞朝前走时,眼睛刻意瞄了一下,兴致恹恹。 “贫僧在护国寺沐浴斋戒七天有余,那日有个小僧说一经要见我,贫僧这一起身,头晕,就倒了。”九禅一本正经的样子,好像在开玩笑。 “他们下药了?”媚舞挑眉。 九禅摇头,“没有下药,应该是斋菜的缘故。” “斋菜有什么问题?” “贫僧七天就只吃了七顿,小小一碟,多一根叶子都没有。”九禅正回忆时肚子咕噜两声。 媚舞当下叫人准备吃的过来。 九禅做为一个和尚,除了杀生破戒,余下皆守戒规,单在吃食上就可以看出来,打从媚舞认得九禅那日开始,就没见过他沾半点荤腥。 媚舞也是好奇,一个看似天天吃人头才会长成这副鬼样子的九禅,真吃斋。 “之后呢?”媚舞狐疑看向九禅。 九禅用力回忆,“贫僧晕倒的时候好像绊到那个小僧腿上,再就不记得了,我是怎么回来的?” 媚舞,“……”好个一经! 到底是谁绊的谁! 媚舞也没瞒着九禅,把一经如何将其从半空抛进大理寺摔个半死的事说出来,九禅闻声大怒,“那个卑鄙无耻的家伙!” “别说我没提醒你,那个一经,武功了得。”媚舞想到那日情景,心弦微微颤了一下,到底是大周第一妖僧,长相甚美,美的可以让人忽略年纪。 就是不知道…… 想到这里,媚舞看了眼九禅,“与你说件事,大师可得有个心理准备。” 九禅眼睛斜过去,“你说。” “刚刚大夫替你检查过,你……那儿不行了。”媚舞瞄了眼九禅受伤无法治愈的地方。 九禅顺着媚舞的眼睛低下头,“腿?” “腿上。” “腰?” “腰下!” 九禅皱起眉,“不行是什么意思?” “大师这辈子,怕是永远尝不到女人蚀骨销魂的滋味儿了,早知如此,大师……后悔吗?”媚舞深表同情看过去,纤细玉指在九禅腿上划了一下。 九禅明白过来,竟觉欣慰,“这倒是桩好事,有那玩意,阻我修行。” 媚舞,“……呵!” “待贫僧伤好,移平护国寺!” 媚舞被打击的不行,枉她还对九禅偶尔有念想,没想到这厮是个真和尚,“别说我没提醒你,三皇子说了,这段时间好好呆在鸿寿寺,哪儿都不能去。” 九禅看她一眼,慢慢闭上眼睛,心中开始盘算如何找一经报仇。 媚舞也懒得在一个不行的人身上浪费时间,转身离开…… 这一夜注定不能平静。 严格说自萧臣入大理寺状告狄翼那一刻开始,朝臣,尤其是武将就已经蠢蠢欲动。 文臣还算稳当,武将中有些曾跟过狄翼的先锋副将大半夜敲响了大将军府,也就是顾寒的府门。 顾寒乃当朝皇后兄长,当今太子妃的亲生父亲,曾是狄翼亲信,那夜狄翼回皇城叫周帝宣召的人里第一个就是顾寒,再加上前几日狄翼去过太子府,这种关系不言而喻。 如今狄翼遭萧臣发难,顾寒断然不会坐视不理,是以在那些武将敲响府门的时候,他当即将人请进府里。 另一方面,温御没也闲着。 要说武将,大周朝武将千万,但在皇城里头盘踞的,能叫得上名号的也就几十,抬头不见低头见,谁不认识谁,谁不知道谁。 自打萧臣状告狄翼,武将之间早就有所警觉,就譬如此刻羽林营,郑钧走进营帐后直接把一张名单搁到桌上。 矮桌有灯,幽幽烛火在灯罩闪闪发亮。 正位坐着温御,两侧分别是顾铮跟驰靖,郑钧则坐在温御对面,将名单朝前推了推,“侯爷且看,这几个武将这会儿已经在顾府喝茶了。” 温御捋着胡须搭眼一看,眉毛朝上一挑,“瞧见没有,关键时刻什么狗都敢朝上跳,唐易是什么狗东西?” 旁侧,驰靖提醒一句,“唐易职位到了三品归德将军。” “你几品来着?”温御朝驰靖看过去。 “属下二品镇国。” 见温御看过来,顾铮懂,“属下也是二品,辅国大将军。” 第一千二百八十六章 浮屠起 顾铮跟驰靖报完,轮到郑钧。 郑钧汗颜,“属下无品。” 一语闭,顾铮跟驰靖皆看过去。 温御皱眉,一脸嫌弃,“谁叫你当初多嘴!好好的一品就这么没了!” 丁展池一案虽已过去多日,可那始终是郑钧心里的结,温御便是知道,才会无所顾忌说出来,因为有些事到可以开玩笑的时候,才算真的过去了。 顾铮也觉得如此,“你现在要是一品,对付上面这货你就能上。” 见顾铮指着名单上的顾北霖,郑钧沉默数息,狠拍大腿,“吾悔!” 驰靖看到顾北霖的名字,身子也是一颤,“这货脾气可大。” 啪—— 未及三人反应,温御一巴掌拍到‘顾北霖’上面,“区区一品,你们三个给本侯嚣张起来!” 三人本也就是感慨,被温御这般教导,瞬间血脉喷张,“明天就弄他!” 驰靖说完顾铮表态,“不就是顾寒旁系侄儿么,我还是顾寒旁系再旁边一点的叔叔!他得叫我爷爷!” 顾铮一语,温御三人齐刷刷看过去。 顾铮,“……那么点血脉亲情,远不及我对侯爷的爱!” 切—— 温御所能调动的武将远不止郑钧他们三人,只是密谋之人不可多。 便是顾寒那里也就围了四五个的样子。 依温御之意,明日顾寒但凡有动作,他们定要迎头直上,半分避让都不行,甚至要表现的更为嚣张霸道,这就代表明日出现的所有人,至少在政治立场上态度明晰,往严重了说,关乎生死存亡。 他的要求只有一个,不强求。 “本侯不能给你们承诺。”温御鲜少有煽情的时候,但他知道有些话必须说明白。 没有硝烟的战场,有时候更残酷。 “属下愿意跟着侯爷,生死由命,富贵在天!”顾铮一改刚刚顽劣之态,一本正经看向温御,字字铿锵,如发誓言。 “属下这条命是侯爷给的,没有侯爷就没有我驰靖今日,安逸日子过久了总觉得有点儿皮痒,我愿跟着侯爷,披甲上阵,再打一仗!” 郑钧也想说些煽情的,温御抬手止住,“你孤家寡人,又无官衔,别说那些没用的,来点实际行动!” 郑钧,“……” “有酒没?”温御看向郑钧,多少有些嫌弃他不会来事儿。 郑钧,“属下从来不喝酒。” “不喝酒就没有酒?没有酒你还没有钱?没有钱凭你的人品就不能借一点?”温御音落之后郑钧看向顾铮,顾铮默默低下头,他又看向驰靖,驰靖没低头,抖了抖袖。 袖兜比脸都干净。 见郑钧看过来,温御竖起白眉,“本侯管你要酒喝,你管本侯要钱买?你还是人么!” 郑钧忽的站起身。 “干什么去?”温御问他。 “属下还有些私房钱藏在主帅营帐里,侯爷稍等。”郑钧不敢对温御造次,转而看向顾铮跟驰靖的时候口气酸酸的,“两位爷等着!” “嗯,爷等着,你去吧!”驰靖特别诚恳点点头。 顾铮也是一副‘爷等你回’的表情,目送郑钧走出去。 行至营帐门口,郑钧嘟嘟囔囔。 温御喝了一嗓子,“你说什么?” “属下去去就回!” 待郑钧离开,顾铮扭头看向温御,“他说他还不如不承认了。” 温御突然沉默。 沉默到顾铮跟驰靖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檀牧死的冤枉。”温御忽然道。 顾铮跟驰靖闻声,瞬间大骂狄翼,而温御又陷入沉默。 檀牧固然死的凄惨,可他赞同狄翼,不管狄翼与檀牧有没有过约定,檀牧是不是自愿,为将军者,所求只有一个,赢。 因为输,会死人。 更多的人! 狄翼以檀牧百余人为诱饵没有任何错,事实证明鹿陵一役狄翼以少胜多,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成功。 这能是错么! 同为武将,惺惺相惜。 他更佩服狄翼,为完成先帝使命,竟能做到如此! 敬佩二字,他由心而发。 这一夜,温御喝了整整三壶竹叶青,加上顾铮跟驰靖喝的,郑钧连日后抛尸乱葬岗的草席钱都没有了…… 临近破晓,北越皇都上京附近密林里传出一阵窸窣声响。 郁玺良穿梭在密林间。 忽然,他停下来,身形隐在一棵参天古树的树杈上,面容陡然生出几分寒意。 放眼密林,郁郁苍苍,密密层层。 未至破晓,整片密林里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 远处流水潺潺,溪水流动的声音在这寂静密林里显得格外清晰。 夜风起,原本宁静的氛围变得肃杀,郁玺良背负浮屠,身形渐渐紧绷,单手叩住腰间降星,眉目凛然。 咻- 一道寒光从密林深处疾射过来,那光太戾,所到之处,枝干断成无数小节,残叶横飞! 眼见那道光横切过来,郁玺良身形陡跃,与此同时,降星起! 郁玺良出剑速度极快,强大剑气在黑夜中狂啸劈斩,泛红剑光划破漆黑长夜,整个密林都似被照亮一般。 几乎同时,对面突然闪出数十道暗器,降星剑势未收,郁玺良双足与腰腹同时用力,身形瞬间横扭,躲过暗器攻袭。 咻、咻、咻—— 降星逼迫,藏匿在暗处的杀手皆现身。 杀手身着夜行衣,有五人,皆以黑布蒙面,手执长剑。 郁玺良落地,面色冷肃,“你们是谁派来的?” 黑衣人中,一人倏然抬手冷喝,余下四人皆朝郁玺良疯狂冲袭,招式凌厉,皆为命杀。 郁玺良并未恐慌,降星在黑夜挥洒,强悍剑气于四人中周旋有余,一时未落下风。 周围密林被剑气劈斩,不停摇晃。 郁玺良再出招时,背后摇曳颤抖的枝叶间忽然参杂数点凉意。 他神色骤寒,降星无力回旋! 千钧一发,他左手猛然叩动浮屠机关。 宽大黑匣子上,那朵用赤金混漆雕刻的曼珠沙华陡然绽放,在黑夜里绝美,凄艳。 一息之间,浮屠起! 黑色大伞硬生挡在郁玺良背后,伞面疯狂旋转,无数绵密细针自伞骨飞射出去,随着黑伞挡下来自密林的暗器,数以百根绵骨针硬是将藏匿在暗处的杀手逼到现形。 又是五人! 第一千二百八十七章 为谁而来 毋庸置疑,这五个人与眼前跟他对战的五人并非同属,因为衣服不一样,这些人身着的衣服颜色要浅,草草看去当是灰色。 与五人对战,郁玺良游刃有余,眼下多出五人,他纵以浮屠抵挡一阵,可双拳难敌四手,十数招之后,郁玺良被十人前后围困,一时没有退路。 此刻林中,浮屠大伞在郁玺良头顶疯狂旋转,一道玄丝倏然射出,洞穿一黑衣人胸口,玄丝回旋之际将另一灰衣人一并穿起来,玄丝剧毒,二人当场毙命。 余下八人看出端倪,暗器可劲儿朝郁玺良身上甩。 哪怕郁玺良把降星抡出火星子,也只挡下大半攻袭,余下暗器则被他不断闪身避开。 终究是老了。 这般被杀手围攻一柱香的时间,郁玺良力气渐消。 眼见对面两柄大剑笔直刺过来,郁玺良心知躲闪无用,干脆赌一把。 伴随一阵清越的破空声,郁玺良一步跃出! 降星带起磅礴剑气狂啸笔直迎向两柄利剑。 就在三柄利剑交错刹那,郁玺良手腕猛然翻动,降星随其手臂翻动间剑尖错开两道攻袭,剑尖上挑刺向黑衣人上方颈部,剑尾忽有小剑射出,正中另一灰衣人胸口。 几乎同时,浮屠被其以内力牵引,飞旋之际有三道寒光射向自背后偷袭他的杀手。 噗、噗、噗—— 降星斩杀两个,浮屠除掉三人! 就在郁玺良奋力回旋之际,余下三人皆毙命! 不是他出的手。 密林恢复寂静,郁玺良漠然立于十具尸首中间,目光看向深处,浮屠未收,于他头顶缓慢旋转,手中降星还滴着鲜血。 “出来吧。”郁玺良能感受到对方呼吸频率的变化,是高手。 空寂密林,一人自密林深处缓慢走出来。 破晓,晨光熹微。 淡金色光芒透过稠密树叶落到那人身上,一身黑色长袍,墨发盘于头顶,剑眉英挺斜飞,黑目炯炯,蕴着难以形容的锐利。 那人薄唇紧抿,五官轮廓棱角分明,身材高大粗犷。 来者就像暗夜里的雄鹰,冷傲孤清,盛气逼人。 “阁下早来,却选择在最后出手,想必在探查郁某本事,不知,阁下满意否?”郁玺良看向来者,平淡开口。 来者勾唇 ,“大周三大名捕之一的黄金手郁玺良,名不虚传。” “北越一品大将军的风范,郁某领教。”郁玺良音落,对面那人脸色微变。 他好奇,“你知我是谁?” “北越六皇子赫连昭的外祖父,北越大将军,韩统。”郁玺良既是名捕,此来目的又异常明确,别人他或许认不那么清楚,韩统则是例外。 不过此刻看来,韩统似乎也很想认识他。 “呵。”韩统踱步向前,行至郁玺良对面止步,“浮屠?” “验尸之用。”郁玺良收力,浮屠倏然闭合,自行回到黑色匣盒里。 匣盒阖起,郁玺良收剑入鞘。 “不知郁神捕此来北越,所为何事?” 晨雾尽散,密林里洒下道道金光。 韩统面色古铜,双目平直落到郁玺良身上。 “韩大将军既然出现在这里,这个问题不显多余吗?”面对韩统,郁玺良气势丝毫不输,甚至更盛一些。 韩统失声一笑,“那便换个问题,郁神捕,为谁而来?” “浮屠都带来了,大将军觉得郁某是为谁而来?”郁玺良扫过脚下尸首,“倘若郁某没猜错,这两拨人里,一是赫连泽的人,另一拨应该是太子赫连珏的人。” 韩统并没有因为郁玺良猜的准确而感到意外,“郁神捕此番来,得谁授意?” “大理寺。”郁玺良给出一个无可厚非的答案。 韩统沉默数息,“神捕与我走罢!” 没有犹豫,郁玺良选择跟在韩统后面。 敌人的敌人未必是朋友,但利益一致的人,一定不是敌人…… 初晨,大周皇城渐起喧嚣。 阳光如沐,落在红墙绿瓦间,平添几许颜色。 咣当—— 一声乍响在魏王府门前响起。 多年来,一直门可罗雀的魏王府终于有人主动登门,还不止一个。 管家听声把门打开时,整个人僵如石雕像,未及敲门那人开口,砰—— 府门从里面又给关上了。 府门外,一脸络腮胡子的一品大将军顾北霖忽的回头,长相不算帅气,但绝对英武。 十数人围簇的顾寒目冷,“继续!” “末将遵命 !”顾北霖是顾寒世侄 ,关系特别亲的那种。 得说顾北霖能坐到今天的位子除了军功实在,与顾寒的这层关系帮了他不少忙,否则以他的火爆性子该不该得罪的人,他是一个也没落下。 就像驰靖说的,这厮脾气不好。 顾北霖得顾寒授意,再次抬脚踹向府门! 没有预期的‘咣当’声,也不知怎就那么巧,就在顾北霖疯狂踢踹那一刹那,府门忽自内开启。 某大将军一个大劈叉,直接坐到地上。 萧臣一袭锦衣站在顾北霖面前,垂目,“顾将军这是做什么?” “萧臣!” 顾北霖幸未劈到腿,急急从地上爬起来,未及站稳拳头已经出去了! 萧臣目寒,闪身之际双手并拢直戳顾北霖肩颈,指间力道之大,顾北霖身形不由倒退,脚下被门槛绊倒,整个人倒仰下台阶。 蹬蹬蹬—— 关键时刻,顾寒上前一步抬手推其后背,稳其身形,目光则落向萧臣,“魏王殿下无端对朝中大臣出手,可对?” “顾老将军既称我一声殿下,便该清楚本王为何出手。”萧臣早就料到今晨会有武将过来闹事,他不惧怕,举步迈到门外,居高临下。 顾北霖得着喘息机会,指着萧臣鼻子大骂,“小小魏王,竟然也敢冤枉狄国公诛杀忠臣,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如你这般险恶之人罪该万死!” 顾寒没有阻止顾北霖在那里叫嚣,他就是要借这小子的口,把他们此来的用意明明白白表达出来。 顾北霖这一开嗓子,背后十几个武将也都跟着指责谩骂。 “狄国公为我大周脊骨!中流砥柱!想当年狄公率我等为大周披荆斩棘时,你还没生出来!” “就是!为一己私利诬陷狄公,你良心让狗吃了!” “撤诉!今日你要不撤诉状,老子……” 砰—— 第一千二百八十八章 气到吐泡泡 顾寒率武将在魏王府门前叫嚣,那几个武将骂的正起劲儿时,忽有一块石头砸过来。 要不是顾寒早早将顾北霖朝后拽两步,那石头一准儿让顾北霖脑袋开出白色的脑浆花。 众人顺着石头撇过来的方向看过去,一时震住。 视线里,温御着一身简单的褐色袍子走在中间,左右分别是驰靖跟顾铮,顾铮手里握着一块石头,驰靖那块刚刚用完。 三人身后跟着郑钧,郑钧身后亦有十几位武将,品阶也都不低,皆三品及三品以上。 与顾寒带来的人不同,温御包括手下那帮武将谁也没穿朝服,且手里都握着木棒,有的还握两根,反倒顾寒等人把朝服穿的无比端正不说,头发也是梳的一丝不苟,根根整齐,至少在仪表方面无可挑剔。 看着朝他们走过来的温御,顾寒眉头紧锁。 他知道温御一直暗里帮着萧臣,这事儿整个大周皇城的人都知道。 但他没想到温御竟然敢明目张胆的来,还带了人。 也还真有人跟着他! 此刻温御行至府门,半只眼睛都没甩给顾寒,朝向萧臣,拱手,“魏王殿下,温某与顾将军有些私怨,还请殿下行个方便,再借个地方。” 萧臣看向温御,略有迟疑。 他亦没想到温御会出现在这里,这样堂堂皇皇帮他,便是彻底暴露身份,只怕…… “魏王殿下无须多虑,砸不到门。”温御明白萧臣顾虑。 可今日之事他得出面,他得让满朝文武看到,萧臣并不是孤单一人,谁想在这个节骨眼儿动萧臣,得先过他这一关。 温御不知道他此举能替萧臣拦下多少明里暗里的算计,可他会用尽全力。 此事不仅关系到先帝密令,更关系到天杼图能否得手,北越细作能否被揪出来。 狄翼尚且能为此事心甘情愿放弃百年功名,一世狄公的封号,他又有何不可舍! 看到温御眼中坚定,萧臣颔首,转身。 顾寒是冲萧臣来的,他能让萧臣走了? “魏王留步!” 就在他欲上前之际,温御突然将手里木棒狠狠甩过来。 砰—— 木棒落在顾寒足前,断折,碎末飞溅。 顾寒震惊,“御南侯!” “本侯祖上传下来的宝贝木棒被顾大将军摔坏了,大将军打算怎么赔?” 说好的私怨,就是这?! 在场所有人,包括尚未迈进府门的萧臣皆是一愣。 萧臣看了眼那根可怜的木棒,暗自噎喉,转身急急回府。 既然温御出面,他须配合。 眼见府门紧闭,顾寒气急败坏转身,“御南侯这是何意?” “砸坏了本侯的东西,你得赔。”温御从来都是讲道理的人。 顾寒都给气笑了,指着地上木棒,浑厚声音带着勃然怒意,“你们都看到了,这是谁砸的?” 顾北霖及一众武将齐刷刷指向温御。 温御瞧着那一根根长短不一的手指,神情悲凄扭过头,看向顾铮,“铮儿,你孙儿的叔叔,冤枉本侯。” 那声音,那神情,简直像是六月飞雪的主角,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顾铮看到温御这副模样,顿时顶着狰狞五官冲向顾寒! 顾寒倒不清楚温御在那儿嘀咕什么‘孙儿叔叔’,只道顾铮也就那么点本事。 他倒要看看顾铮怎么敢把**锤到他堂堂一品大将军的头上!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顾铮竟与顾寒擦肩而过,直接把**锤到后面的顾北霖头上! 砰—— 顾铮下手狠,顾北霖脑袋顿时被打出血。 “顾铮!”鲜血顺着脑门儿淌下来,顾北霖震惊看向眼前比他官阶低一口,年纪小五岁的顾铮,不可思议。 “不孝孙儿,还敢直呼你爷爷尊号?” 顾铮一语,顾北霖跟顾寒皆是一愣。 顾寒会算啊,顾北霖是他世侄 ,顾铮管顾北霖叫孙儿?那是他叔叔? “岂有此理!”顾寒震怒,猛然出掌。 温御等的就是这一掌! 先帝曾苦口婆心教导过他,不管任何事都要出师有名,这样才有狡辩的机会。 眼见顾寒手掌就要拍到顾铮身上,温御身形陡闪,速度之快犹如一匹脱缰的野马直接纵身飞踹一脚,把顾铮给踹开。 没错,温御踹的是自己人。 于是乎顾寒这一掌便稳稳当当拍在温御身上。 噗—— 温御当即吐出一口老血。 顾寒,“……” 这下好了,温御吐血,他带来的那些个武将瞬间情绪激昂,抡着木棒红着眼朝这边冲杀过来。 都是武将,谁的血性少过谁? 顾寒这边的武将也不是吃素的,打就打,打不死就朝死里打。 一瞬间,魏王府门外乱成一锅粥。 可恨顾寒带来的人穿着朝服不好发挥,又没有兵器傍身,打的十分被动。 反观温御那拨人,都快打撒欢儿了! 大周皇城半数武将在魏王府外打架斗殴,头破血流的好几个,这事儿没半个时辰传到宫里。 周帝听到消息后先是在灵魂深处震怒,不为斗殴,为温御竟敢公然站出来支持萧臣,甚至于朝中几个在他看来尚且听话的武将,也都随了温御。 接下来,龙颜大怒! 朝中一共才多少武将,三十多人打成一团,那么多百姓围观,指指点点。 伤的是帝王颜面! 于是这三十几个人皆被召入皇宫。 御书房里装不下那么多人,周帝只叫两个有代表性的人物进去。 温御,顾寒。 反正不管周帝怎么问,温御一口咬定他与那些回家换了便装的武将约好要去小酌,不想半路在魏王府门外遇到顾寒,顾寒没来由的看他不顺眼,敲碎了他的金箍棒,还把他一掌拍到吐血。 ‘这事儿周围热闹的百姓都可以作证!’ 顾寒百口莫辩,差点儿气到吐泡泡…… 自皇宫里出来,顾寒直接带人去了狄国公府,一看那阵势就知道是去找狄翼商量对策了。 温御则不然,他把驰靖跟顾铮等人就地解散,自己直奔太子府。 他得找战幕。 大周皇城百万人口,他温御在乎的,为数不多的外姓人里,战幕是第一位。 他一路都在想该想什么借口把战幕骗到团团转,直至马车停在太子府,温御想到了…… 求月票~我给小仙女们表演吐泡泡 哈哈哈 第一千二百八十九章 我想知道答案 太子府府门开启一刻,温御拿捏好情绪,捂着胸口,仿佛得了大病一样踉跄着跑进去,管家没拦住但也没叫人。 刚刚自家军师有吩咐,若温御来,不必通报。 从前院到后宅,温御一直保持踉跄姿势,直至跑到战幕面前。 后堂内,战幕正在喝茶。 茶温,显然沏的时间有一会儿了。 确切说,是在他得到温御跟顾寒在魏王府门外大打出手时,叫人沏的。 “战哥!我被人欺负了,你得替我做主——” 温御入后堂,直接双膝跪地扑到战幕怀里。 “温侯啊,你这个动作仿佛是在哭丧,不过也是,本军师活着的时候你多卖卖力气,我还看得到,午夜梦回还能惦记着你,等本军师死了……”战幕不为所动,一手端茶,另一只手搭在太师椅的扶手上,双眼平视前方,面无表情。 或者说,看不出表情。 几十年损友,温御何尝不知道这老头没有拍肩安慰他,已是生气,说这种诅咒的话,怕是要发飙,“战哥,你不会死。” 战幕冷笑,垂眼看向温御一脸虔诚的老脸,“所以温侯要努力啊。” 温御,“……战哥,我觉得,你可能是误会我了。” “说说看。”战幕依旧端着茶杯,杯里装着水。 温御知道,那水,甚至那个茶杯能不能落到他头顶,全靠他接下来怎么编,“宛儿被顾琉璃欺负的事,战哥是不是知道?” 一句话,扭转乾坤。 战幕微怔,皱了皱眉,“这就是温侯给本军师的解释?” 温御不傻,他才不会跪在那里等着战幕下黑手,“这个解释战哥是有什么不满意?” 眼见温御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自己,战幕眉头皱的更深,“这是两件事!” “顾琉璃是不是太子妃,温弦是不是你画堂的人,公孙斐那就是个钱串子!他们三个加在一起欺负我宛儿的事我不是不知道,我只是帮不到。”温御倒也直白,“我没钱。” 战幕举着茶杯,冷冷看着他,“继续说。” “我虽然没有钱,但好在我有本事,我斗不过公孙斐,我还斗不过顾寒?本侯在先帝那里耍无赖的时候,顾寒还在兢兢业业当他那个小小旗牌官。” “温御,你敢发誓,你去打顾寒,不是在帮萧臣?”战幕岂会被温御唬弄过去。 “我敢发誓!” 砰—— 战幕重重落杯,目色如冰,眼睛里透出的深黑目光让人觉得心颤。 他开口,声音沙哑,“温御,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别骗我。” 可温御知道, 战幕若想动谁,根本不会给那人机会。 “只要战哥让顾琉璃跟温弦别欺负我家宛儿,我便不找顾寒麻烦。”温御一改讨好脸色,道出自己所谓的底线。 他不怕战幕答应,因为就算顾琉璃不找宛儿麻烦,宛儿也一定会跟顾琉璃扛上,这个时候,各方阵营已经非常明显了。 温御心里比谁都清楚,战幕之所以没朝御南侯府动手,甚至于爱屋及乌,他对萧臣亦未动用非常手段,皆因早些年他们一起走过的日子,建立起来的过命交情。 这份感情超越亲情,如果不是先帝密令,他或许会因为战幕而替太子做些事,就像这些年,战幕从未找过他,又何尝不是保护。 说他们惺惺相惜都是玷污,他们生死不弃。 所以说弄人的不是天意,是先帝。 温御不打算告诉战幕密令的事,他开不了口。 “温御。” “我在。” “本军师辅佐太子十数年,多为怀柔之术,从未真正赶尽杀绝,不是我不能,这个你知道。” 战幕神色中没有了刚刚那样的戾气,却隐隐多出一种深沉跟异于寻常的冷静,“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有无数种手段可以让萧臣去到封地,甚至离开大周,而不是容他在皇城里兴风作浪。” “战哥……” “别跟我说你与萧臣没关系,温宛干的那些事你当本军师不知?”战幕打断温御,“孩子小我不与她计较,你得庆幸出手的是顾琉璃跟温弦,而不是我。” 温御无可辩驳,“今晨你因何找顾寒的麻烦我看在眼里,心里明白,也清楚,甚至于自萧臣从朔城回来之后,你明里暗里帮了他多少,我都知道,温御。” “我在。” “你帮扶萧臣不是不行,但别太入戏。”温御尚且能看穿战幕,如战幕这般经历两朝,辅佐三代君王太子的谋士,如何看不透温御? 温御低头,深吸了一口气,“战哥你想要一个答案是不是?” 战幕看着温御,没有说话。 “那你等等……” 战幕那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下来,攥着茶杯的手紧了紧。 “战哥冷静,听我往下解释(狡辩)。”温御知道那茶杯已经跃跃欲试了,“帮不帮萧臣不重要,重要的是狄翼。” “为何?” “同为武将,我想知道答案。” “同为武将,你应该知道,就算狄翼利用了檀牧,那也无可厚非。” 温御看着战幕,“不是这个答案。” “那是什么?” “等案子结束。”温御像是说了一半的话,但他没有继续。 战幕沉默数息,想到了一件事,“三十几年前,狄翼一人包围敌军二百兵卒,将其全歼,你因不服故意夜探敌营,结果被对方大将扒了衣服裤子吊起来鼓舞士气,本军师花了好大气力才救你回来,后来总有人拿这两件事把你跟狄翼搁在一起讨论,你莫不是,记着仇呢?” “好端端的,提这件事做什么?” “没什么。”战幕吁出一口气,“狄翼案后,我等你一个答案。” 看着温御离开的身影,战幕那只手缓缓离开茶杯,目光变得深邃。 近段时间在皇城发生的事他有所耳闻,尤其在卓幽身份暴露之后,他忽然对萧臣有了兴趣。 赫连昭是谁杀的,赫连泽入皇城的真正用意是什么,还有狄翼为何会突然回来,于公堂之上又是因何针对萧臣,他们之间有什么牵扯跟纠葛。 战幕默默坐在那里,他莫名感觉到正有一张无形罗网,慢慢笼罩下来。 让人不安…… 第一千二百九十章 这是大人的事 皇城西市,茅草屋。 山中无日月,寒暑不知年。 自孤千城离开,狄轻烟跟温少行在茅草屋里过的分外恬静惬意,无忧无虑,直到昨晚。 昨晚酉时放衙,温少行从兵部回来的路上买了两只芦花鸡。 回到茅草屋后他亲自下厨,一只做了飞龙汤,另一只做成辣子鸡丁,整个过程狄轻烟都只在旁边看着,哪怕她想拔根鸡毛都被温少行拦下来。 除了两道鸡,还有一盘麻婆豆腐,跟一盘清蒸鲈鱼,加上地窖里腌制的腊肉也给炒了一盘,四菜一汤,丰盛至极。 晚饭时候狄轻烟吃的特别香,脸上的满足感看的温少行心里暖暖的。 得说孤千城走了之后温少行就没有在炕上睡了。 昨晚,他没睡着。 有些事能瞒一时,瞒不了一世。 早饭之后,狄轻烟正打算送温少行出门时被他叫住。 “小小。” “嗯?” 温少行深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凝重,“之前孤千城不是通缉犯么。” 狄轻烟点头,但也觉得这件事跟她没什么关系。 “后来这案子也不知道怎么审的,审着审着就变了……”温少行昨天得到消息,说是狄翼被萧臣告上公堂,而且是诛杀功臣这种要命的罪,如果输,就会死。 原本他昨晚就该把这件事告诉狄轻烟,可看到她开心的样子,没忍心。 现在怎么都不能再瞒着,“变成,魏王萧臣状告狄国公……” 狄轻烟怔住,“什么?” “萧臣状告狄国公诛杀功臣,案子昨天审了一会儿,也没审出个所以然……”没等温少行说完,狄轻烟突然转身,大步走向院门。 温少行急忙追上她,“小小,你去哪儿?” 狄轻烟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正视眼前少年。 “小小,你别着急,这事儿才刚发生,案子也才刚开审,萧臣不一定能赢,你放心,我会替你想办法,这会儿你万不能去找萧臣打架,萧臣武功……” “我不去找萧臣。” 狄轻烟打断温少行,脸上略有焦急之色但并不慌张,“祖父说过凡事三思后行,思危、思退、思变,在没弄清楚事实之前我不会去找萧臣打架,但我要找祖父,这么艰难的时候,我要跟他在一起。” 温少行没想到狄轻烟竟能说出这样沉稳的话,此时此刻这个年纪比他还小的少女,让他本能生出一丝敬佩。 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心头越积越深。 可随之而来的,又是难以言说的失落。 因为他知道,留不住这个姑娘了。 “小小,我送你回狄国公府。” “好。” 就在狄轻烟想要离开时,温少行忽似想到什么,急急跑回屋里。 不多时,他从屋里捧出几大罐腌制的咸菜,还有一条腊肉,这些都是狄轻烟喜欢吃的,“我帮你把这些都带上,如果不够的话你叫府上下人找我,我再给你送!” 看着温少行一脸真诚模样,狄轻烟心弦微动了一下,隐隐约约的感觉,纷繁杂乱,却直入心扉。 “谢谢。” “你与我还这样客气,你稍等,我去叫辆马车!”温少行捧着那堆东西走出院门。 院中,唯剩狄轻烟。 她转身看向眼前的茅草屋,哪怕换过明璃镜,屋顶铺着挡雨的毡纸,院子也被打扫的整洁干净,可还是破啊。 这间茅草屋是她自出生至今,住过的,最破烂的地方。 可唯在这里,她度过了最美好的时光,认识了最美好的少年。 外面传来车轮碾轧的声音,狄轻烟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回身时分明看到温少行从侧窗朝她招手,少年的脸在普洒的阳光下显得格外俊朗。 狄轻烟下意识扬起唇角,走了过去。 车厢里,温少行看到狄轻烟脸上的笑容,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明明还很稚气的脸上却透着一股超过她这个年纪的沉稳跟镇定。 以前他还在想,如小小这般大的姑娘独自一人从陇西到皇城,这么远的路,她是怎么安全走到这里的。 这一刻,他顿悟。 马车摇摇晃晃,差不多半个时辰后停在狄国公府邸门外。 温少行与狄轻烟一起走下马车。 狄轻烟抬头看向府门上面的牌匾,赫然写着‘狄国公府’。 可她还是看了眼温少行。 温少行朝她点头。 就在温少行想上前敲门时,突然看到狄轻烟冲上台阶,抬起手迫切拍打府门。 这一刻他才领悟,她心里,得多着急。 忽的,门启。 出来的是个管家,“这位姑娘,你找……” 眼见狄轻烟要冲,管家想要拦住她,怎么拦得住! 狄轻烟轻功了得,几下虚晃就进去了。 温少行见状,忙转身从马车里取来那些个瓶瓶罐罐,还有那条腊肉跟进去。 得说那管家也是个顾头不顾腚的主儿,去追里面那个的时候也不知道把门关上,这不,又放进去一个。 “祖父!”府院里,狄轻烟真的着急了,见正厅无人直接跑去后宅,管家在后面直追,温少行比管家跑的快,超过他都快要追上狄轻烟了。 这时,主卧门启。 狄翼只披一件单薄衣裳从里面走出来。 仅仅两日,公堂上那个威风凛凛的狄国公不复存在,取而代之是一张略显沧桑的面庞。 狄轻烟突然顿步,也只是数息便扑了过去,“祖父!” 呜呜呜—— 她扑在狄翼怀里,一直隐忍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 听到哭声,狄翼垂首看着怀里他从小就捧在手心的宝贝孙女,手掌落在她头顶,面色慈祥,“小小,别哭,没了孤千城,祖父再给你找好的!” 狄轻烟仰起挂着泪珠儿的小脸,“萧臣告你,我想去抽死他!” 狄翼闻声笑了笑,“傻丫头,这是大人的事。” “我已经长大了,我也是大人了!”狄轻烟使劲儿瞪起眼睛,摆出一副凶狠姿态,“只要祖父点头,我这就去抽萧臣!” 看着狄轻烟一副认真模样,狄翼眼中全都是疼爱。 他知道自己孙女是个听话的,是个懂得进退,知道隐忍的性格,这是他把这只小雏鹰放出去的底气,更何况自家孙女轻功得了,别的不行,逃跑最行。 他不担心狄轻烟在外面会吃亏,可现在…… 第一千二百九十一章 你把她带回去吧 狄翼抬头,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温少行。 温少行见状,上前,“少行拜见狄国公。” “谁?” “御南侯府,温少行。” 狄轻烟抹了泪,退后一步侧身,“祖父不知道,这段时间亏得少行照顾我,不然我一个人在皇城人生地不熟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狄翼瞧了眼自己孙女,又看向温少行,一时没有开口。 温少行意会,“这些……这些都是小小爱吃的,不过做的时候要注意,小小喜欢吃辣,所以拌这些小咸菜的时候要放一点朝天椒,不能放多,吃太多对胃不好,还要配些银耳粥去火,腊肉也是我做的,腌制的时候我放了花椒,做的就不要放重复了……” 温少行不是喋喋不休的人,他只是想让狄翼明白这些东西如果做的不好吃,小小不会喜欢, 狄翼打断他,“把这些东西搁进我房里。” 温少行愣了一下,“哦。” 就在温少行走过来的时候,狄翼突然出手。 砰- 一记掌刀,温少行彻底傻眼。 看着倒在狄翼怀里的狄轻烟,温少行眼睛一红,忽的扔了怀里瓶瓶罐罐,抡着腊肉冲过来。 狄翼看着眼前这个傻小子,隔空弹指。 温少行立时动弹不得。 “本帅认得你祖父。”狄翼抱着孙女,眼睛里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向温少行,“你祖父那会儿也是这般模样,那厮看着心大,可但凡是跟……” 是跟楚歆有关的事,那老东西不知道有多上心。 狄翼低头看了眼自己孙女,眼底闪过一抹微不可辨的光,随后才道,“你把小小带回去吧。” 啪- 穴道解开,温少行人如木雕,不可置信看向狄翼。 “你也知道本帅近日惹了官司,这段时间实在无暇照顾小小,你把她带回去,如果……”狄翼沉默数息,“如果本帅有事,你能不能替我照顾好小小?” 温少行就像一只穿行在南天北口的傻狍子,一愣一愣瞪着狄翼看。 “听不懂?” 狄翼索性把话说的更直白,“小小我先交给你了,本帅若无事,你们择日大婚,我若有事……便将她往后余生托付于你,你且在本帅面前发誓,这辈子会对小小好,始终如一,忠贞不二。” 温少行听懂了,可他一时接受不了,“狄国公,我与小小之间,可能不是……” “本帅不管你跟小小是不是,就问你发不发誓!”狄翼讨厌婆婆妈妈,高声喝道。 温少行,“……” “你不发誓本帅就去找孤千城!”狄翼二话不说,抱起自己孙女就要往外走。 温少行突然转身,猛然举起三根手指,神色异常坚定,“我温少行对天发誓,从今以后一定会对小小……” “说全名。”狄翼抱着孙女转身,吼他一声。 难以形容的感觉,温少行只觉浑身血液奔腾咆哮,添满那颗强劲有力的心脏,有股力量从内往外散发出来,他挺直身形,整个人紧紧绷在那里,“我温少行对天发誓,此生一定会对狄轻烟好,始终如一,忠贞不二……” “说具体些。”狄翼提醒道。 “我发誓我这一生都将以狄轻烟之喜为喜,以她之悲为悲,为她温粥,为她捻灯,与她共立黄昏,陪她顾揽星辰,陪她生,陪她……” “要死你自己去死。”狄翼听出味道,拦下来,“如违此誓当如何?” “若违此誓,凡我所喜,都将成痛,凡我所乐,都将成苦。”温少行觉得这是他能想到的,最狠的话。 狄翼显然不满意,“换天地不容,天打雷劈,天诛地灭。” 温少行,“……” 他虽然觉得自己刚刚的才够狠够决绝,但狄翼觉得这样好,他可以换,“若违此誓,我温少行天地不容,天打雷劈,天诛地灭!” 看着温少行发完誓言,狄翼终是舒了一口气,“你过来。” 温少行特别听话走过去,愣愣看向狄翼。 “愣着做什么,把她抱回去。”狄翼欲将自己孙女交给温少行。 见温少行不动,狄翼皱眉,“不抱我就去找孤千城。” 温少行听罢即刻伸手,从狄翼那儿把狄轻烟小心翼翼接到怀里,简单的过程却让他心底翻江倒—般,既紧张又激动,就像手捧着一件旷世珍宝,如何小心翼翼都怕折损。 狄翼这时伸手过去,却被温少行躲开了。 一种莫名的不想失去,由心而生。 狄翼,“……本帅把养了这么大的孙女交给你,你连一串腊肉都不想给我?” 腊肉? 温少行这才意识到自己手上还挂着一串腊肉,于是松了手。 狄翼接过腊肉,“算是你的聘礼了。” 温少行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狄翼催促,“告诉小小,她回来是向别人暴露本帅软肋,小小懂事,她听到这句话之后,便不会吵着回来了。” 温少行看着怀里的狄轻烟,“她想回来陪……” “现在不是她想怎样,你应该能分辨如何做,才是为她好。” 狄翼深吸了一口气,朝旁边侧步,“走罢。” 温少行迟疑片刻,迈步行到狄翼身边,“狄公放心,我会照顾好小小。” 狄翼没有说话,直至温少行抱着狄轻烟走出弯月拱门,他方转身。 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狄翼隐藏在心底的不舍渐渐浮到脸上。 做出这样的决定虽然逼不得已,可也不是一时意气。 他活了这么些年,沙场点兵,阅人无数,温少行这孩子长的精神,他看着就喜欢,至少眼缘不错,不像孤千城,就像一篓子瓜里夹了一个葫芦瓢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公堂上时若不是强行克制,他都想下场给那小子两个大耳刮子! 再者温少行性格也好,心也细致,瞧着那些洒在地上的瓶瓶罐罐,还有手里的腊肉,狄翼不禁笑了。 当然,他做这样的决定,还有温御的原因。 御南侯府的家风远近闻名,男主外女主内在他们府里从来不存在。 一般都是女主外,女主内,女主财,男主吃苦耐劳,任劳任怨,勤勤恳恳,稍有差池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温御是这样,温御两个儿子也是这样,他的孙儿应该也不差。 最重要,狄翼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他如何能把自己的孙女留在身边,与他一起受苦…… 第一千二百九十二章 那只燕,是寒棋 皇城东市,温府。 自打从御翡堂回来,顾琉璃已经三天没有露面,包括胜翡堂二店开张那日,她亦没有出现。 这会儿后院凉亭,温弦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抱怨。 “寒棋那破簪子有什么好!值十万两?” 温弦实在气不过,她看向公孙斐,“公子与我说句实话,你对寒棋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心思?” 公孙斐觉得温弦终于聪明了一回,猜的很对。 “斐某若对她有别的心思,当初为何不选她?”只一句,温弦哑口无言。 温弦消了火气,“这几日太子妃可不太高兴。” 公孙斐端着茶杯,身形挺直坐在石凳上,眼睛瞄着对面池塘上的涂鸦,他忽然觉得表面上看起来精明的寒棋,怎么会以为自己买她的簪子,是想与她同归于尽? 心有些疼。 十万两花出去,博不来美人一笑。 只是想啊,美人若笑,他抵不抵得住。 “斐公子?”温弦见公孙斐心不在焉,挑了挑眉。 公孙斐茫然转过视线,“温姑娘说什么?” “顾琉璃,我说顾琉璃似乎对你那日行径不太满意。”温弦重复道。 公孙斐落杯,“是么。” 与他何干? “说起来,近段时间我从顾琉璃那里知道些太子的事。”温弦一直觉得,身为于阗长公主的她,身份如何都比一个大将军的女儿尊贵。 顾琉璃只是她的登天梯。 公孙斐对此十分赞同,“温姑娘是对的。” 只有跟太子攀上关系,温弦才会更有价值。 而有价值的人,在尊守义那里会被格外看重。 就在这时,管家来报,说是顾琉璃来了。 顾琉璃显然没有等管家通传,已经行至拱门。 凉亭里,温弦当下起身,虽心里不原意奈何时机未成熟。 顾琉璃朝温弦笑了笑,走上台阶时公孙斐方要起身。、 “斐公子无须多礼,坐就好。” 公孙斐真就没有起来,象征性拱了拱手,“谢太子妃。” 这时,跟在身后的丫鬟将手中一个宝盒搁到石台上。 那宝盒精致,紫檀材质,盒顶镶着密密麻麻的琉璃水晶,纷繁间错落有致,水晶在细碎阳光照射下闪着斑斑点点的光亮,环面雕有镂空花纹,雕工细腻不似出自凡人之手。 宝盒中间安着一个赤金卡槽,轻轻一叩应该可以弹起来。 丫鬟退出凉亭,顾琉璃抬眸看向公孙斐,淡然神色里看不出一丝别样情愫,“这几日太子府有些要紧的事,我未来得及顾上胜翡堂二店开业,两位辛苦。” 顾琉璃自袖兜里取出一块紫玉佛陀送到温弦面前,“这是我给温姑娘亲自挑的挂饰,还请姑娘不要嫌弃。” 温弦纵然对玉的品质没有太多鉴别根基,可那玉一看就值钱,紫色寓意紫气东来,玉佛面相也好,是张笑脸,寓意,笑到最后! 温弦伸手接过玉佛,“太子妃客气了。” “这个紫檀盒里装着太子赠与斐公子的心意,就是不知,公子可否喜欢。”顾琉璃淡然转眸,轻声开口。 温弦以为那物是顾琉璃送给公孙斐的,原还竖着耳朵听,一听是太子,她便没有了兴趣。 公孙斐一直保持微笑姿态,抬手按住弹扣。 盒盖自行弹起,慢且匀速上翻。 盒里摆着一个腰带扣,极品的羊脂白玉,羊脂白玉本就是宝石中的极品,盒中那块温润坚密,莹透纯净,没有丝毫雾感,可谓极品中的极品。 顾琉璃看似淡然,心却微微颤了一下。 这块羊脂白玉的腰带扣,的确是得萧桓宇授意才出现在这里,但却是她亲自挑选,这份礼,她真是挑的很用心。 “斐公子阅宝无数,想来这种小物件入不了公子法眼。” “人间无正色,悦目即为姝。”公孙斐看着盒子里的腰带扣,并没有伸手去拿,阅宝无数,所以一眼就能看出这是珍品。 只是,他不缺。 对于一个不缺钱的人,这种心意,实在没什么能打动人心的地方。 不过公孙斐还是微笑着接受。 他叩起盒盖,“烦请太子妃替斐某谢过太子。” “斐公子客气,除了这些,我其实是有件事想与公子商量。”顾琉璃脸上一直保持平静淡然的姿态,可三日没来的原因,她很清楚,不舒服。 因为那只白玉簪,她心里不舒服。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男人喜欢寒棋。 “太子妃讲。”公孙斐提壶为顾琉璃斟茶,动作优雅,举手投足透着贵气。 那种贵气不同于暴发户的俗气,哪怕真正的富豪也很难有他身上这种气质。 公孙斐,就像一块世间罕见的宝石,光芒无时无刻不在。 所以啊,一个人在不同人眼里,定位真的大相径庭。 至少在寒棋眼里,公孙斐就是一堆行走的骨头渣滓,不拿炼炉炼一下她都意难平,然而在顾琉璃眼中,这个人珍贵无比。 顾琉璃颔首谢过,正要品茶时发现公孙斐的目光似不经意落向对面池塘。 她顺势瞄一眼,知其看的是涂鸦。 猛然一念从她心底划过,那只燕,是寒棋! “太子妃有何事?”对面,温弦好奇问道。 “太子的意思是,御翡堂活的太久了。”顾琉璃收敛心境,言归正传。 温弦闻声,看向公孙斐。 公孙斐慢慢垂目,品茶。 凉亭一时静谧,轻风拂过,茶杯上方氤氲的雾气悄然飘散。 山雨欲来,风满楼。 “那就让它死。”公孙斐喝过茶,声音淡淡的,没有太多情绪显露。 得说三人中唯温弦能调动气氛,说话抑扬顿挫,表情丰富至极,“谈何容易!她们这几天都在弄拍卖的戏码,拍东西是的她们,买家也是她们,自卖自买,玩的可够开心的!” 顾琉璃对此也十分头疼,“御翡堂最后那批货,我们很难拿到手。” “那就偷。”公孙斐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很难的事。 顾琉璃与温弦面面相觑,“可是……御翡堂有人守店。” “斐某会找神偷,定然神不知鬼不觉,且等偷了货,她们无货可卖必然找借口不做生意,届时温姑娘可能要辛苦一些。” 温弦闻声,“我要做什么?” “传些不利于御翡堂的谣言,自古谣言猛于虎。” 第一千二百九十三章 贾万金 这厢,公孙斐与温弦跟顾琉璃正在商量如何才能给御翡堂致命一击。 另一厢,万春枝捧着玉金象,总感觉手感不对。 柜台前,万春枝一遍一遍抚摸大象肚子,“瘦了呢!” 温宛不以为意,眼睛扫过柜台里尚且可以充门面的珠宝,若有所思,数息,“魏沉央还没有来消息?” “你就给她一个名字,样貌特征都没有,地方也模糊,哪有那么好找。”万春枝始终没看出来那头玉金象问题出在哪里,遂叫乞丐过来,“擦亮些。” 乞丐这倒是能听见,当下从角落里走过来,把象搬回去。 温宛看着乞丐坐回角落,默默拿起拭布继续擦,略蹙眉,“你就不能让她歇一下?” “我供她吃住,是为了让她在我这儿歇着的?”万春枝对乞丐一直不满意,除了让她擦象,啥都听不见。 温宛不与万春枝计较,“夭夭,你要是累就歇着,反正你干不**都不给钱。” 万春枝一双眼睛斜过去,“温县主,你这样教唆我店里的伙计可不太好。” “实事求是罢了。”温宛深吁了一口气,“公孙斐不会善罢甘休。” 万春枝从柜台里拿出一块玉佛,玉佛沾染手掌的温度,渐渐变了颜色,“我们这么天天拍卖演戏,总能混过一阵。” “说起来,你让魏沉央找的那个贾三到底是什么人?”万春枝无比好奇问道。 温宛从万春枝手里拿过那块玉佛,蓝色翡翠少见,这种翡翠的颜色的确可以随温度变化而变化,譬如此刻,原本浅蓝色的玉佛,在温宛掌心变成了深邃的湛蓝色。 “一个,可以扭转乾坤的人。”温宛也是前几日才想到这个人。 上一世,伯乐坊没等到太子登基就易了主,大概原因不清楚,但自伯乐坊易主之后,宰相魏泓在朝中渐渐失宠,最后被太子府弃,退出朝堂。 后来她听苏玄璟说,幸亏魏沉央经商有道,魏府举家搬离皇城后日子过的也不错,只是魏泓郁郁不乐,没过几年就死了。 那些不是重点,重点是伯乐坊易主。 新东家不是别人,正是一个叫贾三的人。 这段时间被公孙斐围攻,温宛想了几日,觉得她现在见招拆招过于被动,而且跟公孙斐拼财实在吃力,既然这是一条艰难的路,穷途则思变。 她想到一个声东击西的好办法,而这个办法的关键,在于贾三。 “就叫贾三?这个名字听起来不像是干大事的人啊!”万春枝有些怀疑道。 “贾万金。” 自伯乐坊易主,这个名字迅速被人传开。 她那时不是很在意,但也听苏玄璟提过两次,大概其是苏玄璟想找此人合作,此人不理,把他气的不轻。 贾万金也是唯一一个,不理苏玄璟但却没有被灭掉的人。 非但如此,那人生意越做越大,名声越来越响。 要不是遭遇强敌,温宛还没想起来有这么一个人,如今既然想起来。 这个人,她想收—— 远在北越,赫连昭府邸。 自赫连昭死于非命,北越帝甚为重视,下令彻查。 但在做法上却十分表面,看似叫赫连泽带人到大周兴师问罪,却没有应韩统之请求,将赫连昭尸体一并带去大周。 非但如此,还希望快些让他的六皇儿入土为安。 此事因韩统拒绝作罢。 为免有人动歪心思,韩统将赫连昭尸体抬至大将军府,灵堂亦设在大将军府邸,便使得原本赫连昭的府邸变得空荡无人,十分惨淡凄凉。 此刻,郁玺良背负浮屠与韩统皆在后院,只是一通探查下来,后院并无线索。 整个过程,韩统一直站在旁边。 他亲眼看到郁玺良启浮屠,那阵仗纵是见过大场面的他都觉震撼。 到底是大周名捕,不负盛名。 “这里并没有六皇子行走痕迹。”郁玺良收起浮屠,径直走向弯月拱门。 韩统看着被郁玺良用某种药水洒过的地面,浮尘之下皆是兵器划过的痕迹,包括两侧厢房的墙壁上也因为药水,浮现出一些他初次来没有看到过的,隐藏的划痕。 从这些打斗的痕迹里,韩统看出了端倪。 前院传来声音,韩统纵步而去。 视线之内,那柄黑色大伞在前院正中霍然展开,疯狂旋转,由于速度太快,边缘切隔空气的声音震人耳骨。 与刚刚一般,药水自浮屠伞骨上如细雨霏霏洒下来,浮屠疯狂旋转,移动却慢,所到之处,地面渐渐起了变化。 郁玺良一身黑袍站在那里,以内力控制浮屠,神色冷漠,目光幽寒。 忽然! 临近府门处,地面颜色有了变化! 一滩血红。 韩统皱眉时,浮屠临空停在那处。 郁玺良行至伞下,双手不知何时戴上一副薄如蝉翼黄金手套,抬手一顺,一个看似奇特的物件落从伞中落下来。 韩统大步走过去,眼中透着一丝期待。 半柱香时间,浮屠收。 郁玺良捏着一小撮泥土走到韩统面前,“六皇子双手应该是废在这里。” 韩统看向那撮泥土,眉宇成川。 泥土暗红色,凑近时可以闻到一股跟正常土腥味很不一样的腥臭糜烂的味道,“郁神捕有何依据?” “六皇子尸体保持的好,血液尚存,郁某以六皇子尸血为引做出药水,药水遇同样尸血会变成暗红色,由此可见,这里是第一案发地。” 郁玺良将泥土搁到韩统手里,转身走回到刚刚站的地方,那片泥土的颜色正在扩大。 “这东西,貌似只能证明昭儿有血流在这里。”韩统行过去,略有质疑道。 “血与泥土混合的味道,跟腐肉不同。”郁玺良自怀里取出一个药瓶,瓶塞打开一刻,他将里面药水扬向半空,内气冲袭,药水漫天挥洒落下来。 下一刻,不远处地面出现两道鞭痕,郁玺良走过去,“使鞭之人在以内力甩鞭的时候,力道会从每一个鞭节震射出去,形成的痕迹断断续续,不似用剑流畅。” 韩统明白郁玺良的意思,“郁神捕想说什么?” “郁某想说什么将军心中早就定论,我只是用事实,证实了将军的猜测 。” 郁玺良站起身,“六皇子死于暗器,暗器穿喉,是枚毒针,从毒针力度看,当是近身,很近。” 第一千二百九十四章 为何要辨? 郁玺良已经把话说到这种程度,就差说出名字了。 韩统看着手中红色泥土,锋锐杀气自周身散发,眼目深黑如潭,“媚舞。” “不得不说,此处长鞭留下的痕迹,远比后院要凌厉,杀机更浓。”郁玺良看似漫不经心道。 韩统抬眼,“郁神捕的意思是,媚舞跟九禅在后院打斗时,留了手?” “仵作只讲事实,从不就事论事。”郁玺良淡声道。 “呵!”韩统站在那片暗红色的泥土前,手掌翻覆,掌心泥土簌簌而落。 他抬手,朝半空打个响指。 四处暗卫皆退。 “这里只有本将军跟郁神捕两个人,神捕有话不妨直言。”韩统是北越至尊武将,智慧跟武力值非常人可比,若说有人可与其媲美,唯大周狄翼。 郁玺良十分佩服这一点,他亦能感觉到,此处无旁人了。 “密林里偷袭郁某的人,将军可查到是谁?”郁玺良抚过留在墙面上的鞭痕,落日余辉洒下来,那痕迹变得有些不清晰。 江湖人就是不细心,杀个人留下这么多线索。 “你这是要本将军先释放诚意?”韩统知郁玺良在套他话。 郁玺良侧身看过去,但也只是一眼,便又收回来,“郁某自大周远赴北越,不眠不休跑了好几个晚上,这样的诚意将军看不到?” “一拨是太子赫连珏的人,另一拨,当是赫连泽。”韩统身形笔直站在原地,落目是自己孙儿血肉化成的红泥。 “将军怀疑谁?” “一时难辨。”韩统的确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害死他孙儿的人到底是哪一拨。 郁玺良终是转身,“郁某好奇,彼时将军有疑时,为何不抓媚舞跟九禅问个清楚?” “皇上……”即便无人,韩统亦没有轻易出口。 郁玺良轻笑,“六皇子之死,郁某替将军难过,但现在显然不是难过的时候,将军有没有想过,你现在的处境,堪忧。” 韩统不语,看向郁玺良。 “赫连珏也好,赫连泽也罢,为什么一定要查到其中之一,为何要辨?”郁玺良此行,可不只是为了查案。 韩统目光深邃,依旧未语。 那郁玺良也不说了。 他自韩统身边擦肩而过,朝向对面正厅,厅门处亦有长鞭留下的痕迹。 韩统缓慢转身,“没有昭儿,本将军如何再争?” 聪明人说话总喜欢一针见血。 郁玺良转身,“北越帝只有三个皇子?” 韩统沉默数息,回身看向地上那片暗红色的泥土。 “夺嫡这种事,讲究一个赶尽杀绝,韩将军断然不是那种天真到,以为他们可以就此罢手的人,这条路没有退路,如走卒,一旦跨出去哪怕退一步都万丈深渊。” 郁玺良走向韩统,“这般想,还要查什么赫连泽亦或赫连珏?” 韩统侧目,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郁玺良,“他们,都该死。” “将军英明。”郁玺良与之对视,眼中露出笑意。 韩统深吸了一口气,“郁神捕不是说,你从不就事论事么?” “仵作不会,郁某现在不是仵作。” “是谁?” “想与将军合作的人。” “如何合作?” 郁玺良停顿下来,晚风徐徐,夕阳映红天边晚霞,那抹光落下来,在这位大周名捕的身上镀了一层光,“赫连泽此刻就在大周,只要将军答应,他回不来。” 韩统震惊,“当真?” “其实将军比郁某清楚,在六皇子的死这件事上,赫连泽跟赫连珏的态度是一致的,不管是他们谁动的手,另一个都乐于看到这样的结果,这个时候查出真相似乎就没有那么重要了,宁杀错,别放过。” 郁玺良接着道,“当然,将军迟疑的原因多半是怕他们会有短暂结盟,但若由郁某出手,把赫连泽那副肉身长长久久留在大周,那么将军需要面对的,只有赫连珏。” 郁玺良一席话,动了韩统那颗谨慎,却又蠢蠢欲动的心。 单独拎出赫连泽,亦或赫连珏,他都不惧,“郁神捕,求什么?” “不算求,只须将军行个方便。” 韩统侧目。 “袁忠……” 黑沉沉的夜,不见月光,苍穹仿佛洒下浓墨,连星光也没有。 宰相府里,鹤玉婉把自己亲手绣的香囊交到鹤杨氏手里,那香囊精致,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用的是蜀缎配浮光纱,随手翻动时,碧荷图纹上会有一脉香气浮动,清雅淡然,恬然安谧。 “娘,你说苏公子会喜欢这个香囊吗?”鹤玉婉看向母亲,忐忑问道。 鹤杨氏看着手里香囊,又看了眼自己的宝贝女儿,脸上露出慈祥笑容,“我的女儿,何是这样不自信了?” 整个大周皇城,能绣出这种双面镂空云纹的人屈指可数,她女儿在女红方面不输任何女子。 应该说,她的女儿,在任何方面都不输任何女子,尤其是温宛。 鹤杨氏知道,之前苏玄璟喜欢过温宛。 鹤玉婉羞涩低头,从母亲手里接过香囊,“他能喜欢就好。” “都这么久了,你还称呼他苏公子?”鹤杨氏心疼女儿。 她知道女儿为了讨好苏玄璟都做过什么,花间楼那种地方,如果不是有苏玄璟,自己女儿断然不会踏进去半步。 可她也知道,苏玄璟是女儿的心上人。 很久以前就是了。 外面天黑,鹤玉婉忽然想到什么,“娘,爹不会为难他吧?” “不会,你爹正找他商量点事,若是太晚便把他留在府上,不让走了。”鹤杨氏笑着看向女儿,可心里却藏着如烈火灼烧一样的痛跟恨意。 自那日知道自己儿子惨死,一向只为鹤柄轩贤内助的鹤杨氏发誓要给儿子报仇,所以她没有阻止自家老爷再与北越联系上,也没有阻止自家老爷想利用苏玄璟,给狄翼致命一击这件事。 只要能为儿子报仇,能让狄翼粉身碎骨,哪怕赔上她这条老命,也在所不惜。 鹤杨氏看着坐在身边的女儿,原本为了女儿,她有迟疑过要不要苏玄璟参与进来。 可老爷说的对,既然他们有心想将女儿下嫁给苏玄璟。 便须苏玄璟,上他们的船…… 第一千二百九十五章 御翡堂被盗 书房里,苏玄璟端直坐在书桌对面,静静聆听鹤柄轩对于狄翼案的分析跟期许。 他上次来的时候只见满屋古典,整整摆了三面墙,此刻倒是觉得映入眼底的灯罩很特别,鹤柄轩用的灯罩十分简单,与那些丹顶鹤式琉璃灯罩相比,眼前灯罩甚至可以说极为普通。 瓷器茶杯式的镂空灯罩,泼墨山水的纹路,没有半点花哨,低调的不能再低调,如同他这个人。 自鹤柄轩为代相那日,朝堂上的声音几乎是朝一边倒的趋势。 那个把中庸之道奉行到底的老东西,何德何能? 那个性格懦弱,毫无主见毫无存在感的鹤柄轩一定是上辈子积了大德。 更有人觉得,大周无相。 然而此刻,苏玄璟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鹤柄轩,忽然发现,眼前之人绝非外界所传那般无用。 越接触,他越觉得鹤柄轩为人处事之道是门艺术。 精于世故,懂得自保,官至宰相竟然招不来一丝妒恨,这个人深不可测。 “老夫从皇上那里得到消息,狄翼案关键证人尚在北越。” 听到这句话,苏玄璟目光抬起来,垂在膝间的手却是一紧,“袁忠?” “没错,虽然我不知道萧臣为何说他能七日将袁忠带到公堂之上,但这句话显然是个谎言,就算他知道袁忠在哪里,自北越到大周皇城,没有半个月根本到不了,还得说是日夜兼程。”鹤柄轩一直保持平淡的表情,脸上看不出任何起伏。 苏玄璟略微皱眉,“萧臣没有绝对把握?” “此事尚未可知,不过……”鹤柄轩抬头时,面庞映衬在烛光之下,眼角早就深如沟壑的皱纹似被烛光润平了许多,使得那张脸生动了些。 “鹤相有事尽管吩咐。”苏玄璟不会以为,鹤柄轩把他叫到宰相府吧啦这么半天,只是闲聊。 鹤柄轩深吁出一口气,“皇上的意思是,务必拿住袁忠。” “救狄翼?”苏玄璟理所当然这样想。 无论是不是面子活儿,至少在表面上狄翼心向太子府。 而无论皇上是否心向太子府,但肯定没向着萧臣。 二选其一,皇上当保狄翼。 可他不想。 “保萧臣。” 不同的答案自鹤柄轩口中道出,语气没有半分迟疑。 苏玄璟愣住了,真正的震惊。 “皇上……要保萧臣?” “确切说,皇上想灭狄翼。”鹤柄轩在苏玄璟面前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这件事由始至终于周帝都没与他提半个字,他能看出周帝的心机,鹬蚌相争,谁死了都是周帝赢。 可他不同,他一定要让狄翼死。 于是他假借周帝之意,向苏玄璟传达自己的动机。 苏玄璟显然有些不太懂,尽管这个结果他喜欢,“狄翼自回皇城便支持太子府……” “与太子府无关。”鹤柄轩把话题引开,“皇上想灭狄翼,最大的原因是陇西。” “陇西毗邻北越,虽说当年先帝将狄翼派到陇西是为防北越图谋不轨,事实上北越也确实在两国相临的地界有过试探,但此番赫连泽案,你应该可以看出端倪。” 见鹤柄轩看过来,苏玄璟微微点头,“狄公似乎特别针对萧臣。” “或者说,狄翼在偏帮北越。” 鹤柄轩深深叹息,“他在此案的反常举动让皇上有些不安。” 没等苏玄璟开口,鹤柄轩又道,“说句私心话,此事于老夫看来,也很希望狄翼能败下去。” 苏玄璟选择静静聆听。 “狄翼身份地位在老夫之上,他支持太子,那么太子登基之后自会以他为尊,老夫并非邀功之人,但也不太想步前任宰相的后尘,无用则弃,更何况狄翼对老夫,确切说狄翼对哪个老臣子的印象都不太好。”鹤柄轩之所以与苏玄璟说出自己所谓‘私心’,是他觉得适当交心才能得人信任。 他须要得到苏玄璟的信任,拉其下水。 苏玄璟也想狄翼死啊! 哪怕他是因战幕之意暗查鹤柄轩,可在狄翼案上,他们目标一致。 “鹤相放心,玄璟知道该如何做。” 鹤柄轩告诉苏玄璟,袁忠不仅在北越,且在北越皇城,保住袁忠是狄翼的关键,“老夫只怕狄翼的人已经赶去杀人灭口了。” “此事玄璟尽快去办。” 天色已晚,苏玄璟准备离开时被鹤柄轩留下来。 他不想,这些年除了儿时住在苏府,后来他一直住在花间楼,事实上这件事之初雪姬曾劝过他,莫要自毁名声,但他执意。 如今这世上,他就只剩下雪姬一个亲人。 哪怕顶着声色犬马的名声,他也要跟雪姬住在一起,这是他的底线。 但此刻,为了得到鹤柄轩的信任,他同意了。 这一晚,他住的无比难受,几乎没有阖过眼。 鹤玉婉则兴奋的一夜没睡…… 夜深,漆黑如墨。 整个朱雀大街寂静无声,偶有犬吠,幽幽的两声,叫人莫名心慌。 御翡堂内,躺在隔间里的乞丐突然睁大眼睛。 如星子般的眼瞳闪出一道光。 只是一息,乞丐从床上坐起来,捡了件衣裳披在身上,之后下床,踩着鞋子走出隔间,再从楼梯走下去。 蹬蹬蹬,动静很大。 御翡堂一楼还是那些首饰,这段时间万春枝跟温宛变着花样不营业,倒也唬弄过去了。 这会儿乞丐走到柜台后面,将那尊他白天擦了无数遍的玉金象捧在怀里,之后转身走上楼梯,过程异常流畅,没有丝毫停顿。 且等乞丐回到隔间,把玉金象放到自己被窝里,这才又睡了…… 翌日,温宛尚在府中吃早膳的时候得到万春枝传来的急讯。 御翡堂出大事了! 真是很大的事,御翡堂被人盗了。 不是一件两件,是席卷一空。 天大亮,御翡堂里万春枝正在骂娘,指名带姓骂公孙斐不是个东西。 温宛也不知道该如何劝万春枝,她也很难受。 这种下作手段,公孙斐竟也能想到,怎能不叫她想将其碎尸万段之后,再做成包子喂狗! 然后狗没吃。 那一股恶臭的味道啊—— 第一千二百九十六章 是真解恨呐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御翡堂对面,公孙斐的马车比想象中来的要早,甚至他的马车在前,顾琉璃跟温弦的马车姗姗来迟时公孙斐已经从车厢里走出来了。 他一袭淡色镶边刺绣的长衣,青丝束冠,手握折扇,面带笑容,贵气逼人靠在马车旁边,朝御翡堂看过来时下颚微微上扬,一脸的怡然自得。 温宛跟万春枝几乎同时看到公孙斐,眼睛里迸射出不同程度的愤怒。 万春枝双眼犹如两把利剑,恨不得在公孙斐身上戳出两个窟窿。 温宛则迎上那道幸灾乐祸的目光,如他一般勾唇。 输赢另算,气势得在。 看到温宛强颜欢笑,公孙斐越发觉得开心,开心到手腕都些痒痒。 他不在乎。 是真解恨呐! 这时顾琉璃跟温弦接连走下马车,两人没有立时入胜翡堂,这个时辰,胜翡堂还没有开张。 万春枝忍无可忍,大步走出店铺,温宛亦跟出去。 角落里,乞丐默默擦象。 丢别的跟他没有关系…… 初辰,大街上往来车马三三两两,行人也是寥寥无几。 万春枝直冲向公孙斐,要是能一命抵一命,拽着这货一起下地狱,她也算为温宛开路了! 不想温弦挡在公孙斐前面,“万掌柜……” “起开!”万春枝一把推开温弦,连个正眼也没甩过去。 就在她要触及公孙斐衣角时,忽被温宛拉住。 她回头。 温宛把万春枝拉到自己身后,继而面向公孙斐,眼底闪出微微的光。 公孙斐就喜欢看眼前少女强撑模样,她笑,他亦笑。 “温县主可是有什么开心事,不若说出来让斐某也跟着开心开心。”公孙斐先开口,眼睛蕴着得意之色。 顾琉璃一直站在马车旁边,她没上前,心底想着公孙斐当真叫人偷光了御翡堂,如此…… 他是不是也不是很在乎寒棋在乎的这间御翡堂。 所以在公孙斐心里,寒棋应该,没有那么重要的位置。 温弦见温宛与公孙斐扛上,正要上前时被万春枝拦下来,“你再往前走一步试试?” 丢钱如丢命,万春枝满目狰狞瞪向温弦,倒也给她吓住了。 温宛脸上笑容渐渐放大,渐渐的,放大。 公孙斐也跟着笑,他倒要看看温宛还有什么本事扭转乾坤,她还能笑到什么程度,只是那笑在公孙斐看来,好心酸啊! 他都有点替温宛心疼。 活该啊温宛! 殊不知。 温宛真的在笑,因为她看到卫开元了。 卫开元就在对面巷口,悄悄露面朝她指了指旁边的胜翡堂。 那一刻,温宛的笑便是真心的,眼角眉梢都朝上挑。 “不如斐公子先说,你在开心什么?” 公孙斐也不吝啬,身形微侧瞄了眼对面御翡堂,佯装惊讶又羡慕,“生意好到卖空了?” 温宛看着公孙斐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原该气到笑,但现在她很认真点点头,“斐公子这话说的,就好像只有我们御翡堂生意好似的,你们胜翡堂生意就不好了?” 彼此对视,公孙斐似乎意识到什么,脸上笑容未褪,却是瞄了眼站在旁边的顾琉璃。 顾琉璃也意识到问题所在,美眸微沉,当即转身走向胜翡堂。 拍门声乍响,里面传来一阵急促跑下楼梯的声音。 下一刻,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顾琉璃心下一惊,还没能等她再抬手,胜翡堂里面突然传出一阵尖叫! 伴着哗啦声响,店铺门板从里面被人端开,守店掌柜见是顾琉璃连请安都忘了,整个人张牙舞爪,五官移位一般指向店内柜台。 空空如也—— 顾琉璃心中大骇,猛然转身看向公孙斐。 公孙斐见状,回头看向温弦。 温弦倒也不笨,急忙跑到二店敲门,同样的尖叫声再次响起,落在公孙斐心头让他原本的好心情烟消云散,甚至有点生气了。 温宛身侧,万春枝被这种反转震到了,“温宛?” “原来胜翡堂的生意跟咱们一样好,不对……比我们更好。” 温宛看向万春枝,长长叹了一口气,“好生羡慕怎么办?” 万春枝原本被怒火灼烧到面目全非的脸,瞬间就变得清新可人,甚至还有几分生动,她朝温宛勾起唇角,笑容逐渐放大,越放越大,“笑起来!” 哈哈哈—— 万春枝放肆大笑时,温弦怒气冲冲过来,“温宛,是不是你干的!” 温宛懒得理会温弦,视线朝向眼前这个仍旧有心思摇扇的招财猫,笑容无比灿烂,“斐公子有心了,这件事我会原原本本告诉寒棋长公主,她应该会很开心。” “能让公主殿下开心,斐某乐意之至。”公孙斐听得出温宛言外之意,手腕真的有些痒的难受了。 温宛不屑与其在此周旋,带着万春枝回御翡堂继续笑。 马车前,温弦蹙眉走过去,“刚刚温宛为何说斐公子有心?这事儿跟寒棋有什么关系?” 温弦质问的口吻让公孙斐第一次觉得聒噪。 他未理温弦,转身蹬上马车。 马车扬长,吹了温弦一脸土。 温弦脸上挂不住,正要发作时看到顾琉璃亦转身上了马车,店被人掏光,她留在这里也没意义,于是快走两步上了顾琉璃的马车。 对面御翡堂,万春枝见看戏的人相继离开,收敛笑容,“温宛,怎么回事!” “捡到宝了。” 有些事,冥冥中自有注定。 但有某事,冥冥中自有神偷。 为了证实自己猜测,温宛带着万春枝去到问尘赌庄,找到卫开元。 果真如此。 依着卫开元的意思,昨夜他远房表兄突然找到他,说接了一单大生意,偷空御翡堂,但在得知御翡堂的东家与问尘赌庄的东家是一人后便来招呼一声。 卫开元平日虽不干什么正经事,每天都坐在问尘赌庄二楼窗口望风景,但对于这件事他觉得自己一定要帮一帮。 温宛,胜翡堂两个店铺的货,能不能换我卖身契? 对于这个问题,温宛给出的回答是,怎么偷的怎么还回去,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 用根本没有发生的事讲条件,不好哟少年! 新的一天开始了,但对于某些人,它刚刚结束。 譬如卫开元,譬如公孙斐…… 第一千二百九十七章 再硬的本帅都吃过 皇城西市,茅草屋。 正如狄翼所说,因为有他的话,狄轻烟并没有再回狄国公府,可也闷闷不乐,整个人消沉的没有一点生气。 早膳摆在矮桌上,温少行把粥碗端到对面,“小小,你别难过,案子才刚开始审,狄国公……” 温少行想用‘狄国公一定不会输’的话来安慰狄轻烟,可话到嘴边他犹豫了,原告是萧臣,虽然因为小小,他不想狄翼输,可因为阿姐,他也不想萧臣输。 人生陷入两难之境。 好在狄轻烟没让温少行说出个所以然,“你不知道,从小到大,祖父从来没有打过我。” 对于这句话,温少行震惊,“不可能吧?” 见狄轻烟抬眼看过来,温少行举例,“学武都要挨打吧,你武功那么厉害……” “学武当然要挨打,可每次只要我学不好,挨打的就是我父亲。” 听狄轻烟这样说,温少行感慨,“你有一个好父亲,我有一个好阿姐。” “你学不好的时候,阿姐会挨打吗?” “阿姐会打我。”拿温少行话说,小时候马步扎不稳,祖父也不会打他,但会叫阿姐上。 为了让他成长,那些年阿姐鞋都磨破了几双…… 狄轻烟又不说话了。 温少行知道她心情不好,给她夹了一点小咸菜到粥里,“怎么都要吃饭,不然……” 房门响,有人闯进来。 二人正欲戒备,却在看到来者后延续刚刚的动作。 狄轻烟靠在炕头地方望着窗外,神情恹恹 的打不起精神,温少行又给她碗里夹了一块腊肉。 孤千城二话没说,直接脱鞋上炕,端起狄轻烟的碗 温少行,“……我跟你拼了!” “你们两个得谢我!女子名节多重要,本世子到底没把你们住这里的事告诉别人!哧溜——”一碗粥,孤千城两三口喝的精光。 温少行冷眼看向孤千城,“你敢乱说话,我就打死你。” “你武功没本世子高吧?”孤千城又盛了一碗粥,三下五除二倒进嘴里。 “我还有弟!”打架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温少行但凡想打架,第一个想要摇的人就是自己弟弟。 “你们两个也打不过我吧?” 就在孤千城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背后传来声音。 无他,狄轻烟把系在腰上的逝水鞭解下来,搁到旁边,动作十分自然,脸上却无表情。 孤千城扭回头,嘴老实多了。 他回茅草屋倒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大理寺伙食不太好,尤其宋相言那货健忘,有时候会忘了叫人给他送饭。 “你们两个听说没?”孤千城吃的差不多,起身从矮桌对面转到温少行旁边。 有句话说的好,永远不要把后背交给别人。 “你别说话。” “我来报信的。” “闭嘴。” “很重要的事!” “我们知道了。”温少行知道孤千城想说什么,不由看了眼对面的狄轻烟。 孤千城震惊,“你知道郁玺良养小媳妇的事了?” 温少行直接抡起拳头朝孤千城眼珠子撞过去。 嗷—— 孤千城晕倒了。 温少行也不知道是自己打的,还是孤千城固有毛病发作,反正房间里安静了。 “小小……” “我吃饭。”狄轻烟从炕头凑过来。 温少行当下把刚刚孤千城用过的碗给拿过来弄碎,放到旁边。 狄轻烟看过来,温少行解释,“这碗洗干净也不能用,跟咱们用的纹理一样,会混,早知他回来,之前那个喂狗的碗不扔好了。” 看着温少行一本正经的样子,狄轻烟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看到她笑,温少行一直悬起的心稍稍落下来。 可他知道,狄轻烟心里难过。 这个女孩远比他看到的,坚强…… 自狄翼案以来,狄国公府的府门几乎没有被人敲开过。 萧彦做到的。 作为案件主审,萧彦本不该来见狄翼,作为嫌犯,狄翼也不该见他。 只是人在孤独的时候,难免想与老友叙旧。 其实不管狄翼还是战幕,亦或温御跟一经,包括此刻被柏骄搀着走向正厅的萧彦。 这些曾在先帝周围绕来绕去的臣子,骨子里对彼此从来都是又嫌弃,又在乎。 嘴上嫌弃的不行,心里在乎的不行。 厅内,狄翼看着萧彦迈步进来,皱皱眉,“娇娇一把年纪,贤王你得饶人处且饶人罢。” 萧彦愣住,扭头看向柏骄。 柏骄立时瞪眼,气喘吁吁道,“狄公莫要挑拨老奴与殿下关系,不管殿下叫老奴干什么,就算累死,我都乐意。” 萧彦朝狄翼微抬下颚,十分得意。 狄翼冷笑一声。 这会儿萧彦终于舍得松开压着柏骄的手,随后让其把挎在两条胳膊上的食盒都端过来。 且把这两个食盒搁到桌面,柏骄终于轻松了,后背直了不少,人都要飘起来的感觉。 萧彦没叫柏骄伺候,吩咐他出去随便逛。 看着柏骄蹒跚的步迈,狄翼心中闪过一念,“王爷觉得,刚刚娇娇的话有几分真心?” “全是真心。”萧彦特别自信道。 狄翼侧目。 萧彦动了动眉,“本王信他。” 这还是狄翼第一次看到萧彦这么认真说出一句话,十分难得。 “国公爷辛苦一下,把里面的东西端出来。”柏骄不在,萧彦指望上狄翼了。 狄翼瞧他半天,但见其没有一丝惭愧之意,倒也不与计较,抬手打开食盒,三层食盒,第一层是水晶肘子肉。 眼见狄翼把肘子肉摆的远了,萧彦朝自己的方向指了指,“那一盒是我的。” 狄翼微愣,便随他。 肘子肉后面是一盘蟹黄虾饺,最底下那盘是腊味合蒸,腊肉、腊鸡、腊鱼于一钵,加入鸡汤跟配料,清蒸。 在将三盘菜摆过去之后,萧彦看了眼另一个食盒,“那一盒是你的。” 狄翼没多想,打开盒盖,端出来的第一盘是煎饼。 他愣住,随后拿出第二盘,是酱。 第三盘是大葱。 萧彦在这个时候表现出了少有的善解人意,“本王知国公爷最喜这玩意,刻意叫烙煎饼的把那玩意烙硬一点儿,你卷吧,特别有嚼劲儿。” 狄翼冷眼扫过去,“王爷还真是体贴。” “好说,明天还给你带。”萧彦低头吃肉,大口大口,满嘴流油。 狄翼沉默数息,当真卷起煎饼。 如萧彦所说,煎饼硬的咯牙。 “硬不硬?”萧彦问。 “比这更硬的本帅都吃过!” 咔- 牙掉了…… 第一千二百九十八章 再等等 终于有那么一刻,狄翼发现自己老了。 他看着被自己吐出来的牙,还带着血丝,陡然升起悲怆。 戎马半生,终是将军老矣! 对面萧彦似有所感,咬了口肘子肉,肥而不腻,一点儿不伤牙,“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狄公要不要镶个同款?” 见萧彦把牙龇起来,狄翼未理,而是起身走出去,将牙齿扔到屋顶。 待他坐回来,直接把萧彦面前那盘蟹黄虾饺端到自己身边,未及萧彦反应,他朝着那盘饺子重重咳嗽一声,唾沫喷的满盘都是。 萧彦,“……”这动作与他用舌头舔鱼有异曲同工之妙呵! “狄公来此,所为何事?”狄翼拿起竹筷,把一个饺子塞进嘴里,浓郁汤汁充满口腔,十分美味。 萧彦生怕狄翼再抢,瞬即朝另两盘菜喷了两下口水,这才放下心,“没事就不能来找你?” “以你我现在的身份,最好不见。”狄翼提醒道。 萧彦笑了,“本王都不怕,狄公在怕什么?” “本帅怕先帝若知我与你喝酒,会责骂本帅不学无术。” 咳—— 萧彦险些被肘子肉呛到。 “王爷慢点吃,本帅看过很多像王爷这个年纪的人,吃着吃着就噎死了。” “狄公就不能说点儿好听的?” “本帅从不撒谎。” “那檀牧移江守营的时候,知不知道他的作用是什么?” 正厅死寂。 狄翼握着竹筷的手猛然一顿。 他沉默,数息低下头吃饺子。 萧彦也跟着沉默,他看着手里的肘子肉,想了想,咬一口,“皇兄那时候与我说,论做人,你最……” “正直?” “聒噪。” 萧彦抬头看他,“说话最不中听,净天在皇兄那里说什么忠言逆耳吧啦吧啦,搞的皇兄特别闹心。” “先帝闹心,说明他在反省。” “不是,皇兄说你就像那个绿豆蝇一样在他耳朵旁边嗡嗡嗡,还晃脑袋,他迷糊,问我怎么办,我说这事好办,给了皇兄两个塞耳的棉花球。” 狄翼,“……本帅倒记得有段时间,先帝态度有些变化……” “塞了棉球,听不着他不是就不闹心了么。”萧彦无比诚实道。 听到这里,狄翼瞬即觉得盘子里的蟹黄虾饺不香了。 “贤王殿下到底干什么来了!” “知道你心情不好,陪你聊聊天。”萧彦继续吃。 “本帅心情并没有好一点,甚至更糟糕,还请……” “告诉你一个秘密,有次我入宫时候刚好听到战幕在说你坏话,确切说不仅是战幕,温御跟一经也在帮腔 ,他们三个觉得你时常当着众臣面不给皇兄面子,该约束一下,管一管,你猜皇兄说什么?” 狄翼停下来,看向萧彦。 “皇兄说……” 狄公是大周狄公,不是朝廷的,不是朕的,管不了啊! 狄翼在听。 “皇兄说明日朕就将他调走!你说你烦人不烦人吧!” 啪- 狄翼重重搁下手中竹筷,双目深黑,“来人,送客!” 见门外管家走进来,萧彦朝其摆手。 “不用送不用送,本王吃完了自己走。”萧彦边说话边抄起盘子里的水晶肘子。 狄翼看了眼萧彦那副吃相,皱皱眉,之后起身离开,头也不回。 管家自是退下去。 座位上,萧彦顺着狄翼离开的方向看。 他望着那抹挺直的背脊,隐隐觉得有些弯曲,再不如那夜御书房时雄健挺拔,他看到狄翼后面的银丝有些杂乱的落下来,难以言说的苍凉跟萧索。 皇兄,你也是够坑人的……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入夜。 西市,平雍坊。 平雍坊的集肆多以卖活物为主,猫狗最为常见。 所以这里入夜也没有多消停,偶会听到犬吠,正是春季,猫叫声尤其惨烈,如鬼一般。 相比靖坊规规整整的宅肆布局,平雍坊显得杂乱无章,大巷套小巷,每户朝向的正门不同,甚至有好几个门进进出出,这种布局对于熟悉这里的人来说无所谓,若是初来乍到,很容易迷路。 在一整片纷繁错杂的宅肆尽头,有一座看起来十分破旧的宅院。 平民百姓的院落没有门头,连门都破破烂烂。 那门没有上栓,有风吹过,吱呦一声。 门半掩。 吱呦声响惹的一阵犬吠,整片宅肆顿时凌乱,叫声此起彼伏好不壮观。 门里,一个年约五旬的中年男子拎着两壶酒从屋子里一瘸一拐走出来。 他把酒壶搁在院中石台上,之后转身,双手朝反方向搥住石台,用力支撑身体,坐了上去。 院子里一片狼藉,靠北墙的地方堆满了被人弃掉的狗笼子,那些笼子有用铁做的,受雨水淋浇早就生锈腐蚀,木头做的笼子要小很多,损坏程度比铁笼子还要糟糕。 “魏王殿下。”中年男子坐在石台上,其中一条腿形状扭曲的垂下去,另一条腿蹬住石台。 他居高临下,将其中一壶酒递给坐在石凳上的萧臣。 男子消瘦,一脸胡茬参差不齐,眼眶凹陷,眼中一片晦暗,没有半点光芒,那种感觉很糟糕,让人看不到希望。 萧臣接过酒壶,打开壶塞,酒香扑鼻,“汾酒?” “我没出去,给了一个小孩子钱,让他帮我打的散装回来。”中年男子拽开酒壶上的木塞,仰头咕嘟咕嘟,喝水一样! 萧臣喝了一口,酒烈,入喉火辣。 饶是他酒量不错,这酒度数也太高。 “酒大伤身。”萧臣好意提醒。 “呵!”中年男子自嘲似的笑出声,他看了眼握在手里的酒,“都说酒大伤身,喝这么多年也没见我死。” 萧臣看了眼石台上的男子,虽然消瘦,可是因为骨架大所以显得并不单薄,不难想象,这人风光正盛时该是怎么样的威武雄壮。 “我死之前,能不能看到我想看到的?”中年男子又灌了一口酒,扭头看向萧臣。 “再等等。” 萧臣也跟着灌了一口酒,那酒自喉咙一路灼烧到胃,五脏六腑都跟着火辣辣的热。 “我知道。” 中年男子转回头,仰望墨色夜空,繁星闪烁,却入不了他的眼,“你拿我的将军令去布局了。” 第一千二百九十九章 我靠自己,报不了仇 萧臣没有否认,与男子一般看向夜空。 “袁副将后悔了?” 中年男子,袁忠。 其实在萧臣第一次去找狄翼之后,他便开始了他的计划,计划的第一步就是找到袁忠,并将他安顿在这里。 所以第二次再入狄国公府,哪怕狄翼不同意,他亦不会停止他的计划。 “后悔什么?” 袁忠瞅向萧臣,“后悔让你拿着曹帅留给我的东西,去布局?” 萧臣迎向袁忠的目光,他的确问的是这个。 “魏王未免太瞧得起我袁忠了,我只是一个当兵的,皇族里那些事儿与我有什么关系?他们谁当皇帝谁该死,可轮不着我管。”袁忠仰头喝酒,话说的轻松,语气里却隐隐透着恨。 萧臣知道原因,当年鹿陵一役曹勋与十万大军折损,他主战,想报仇,可北越怕与大周真起战火,当即牌使节入大周皇城斡旋此事,最后不了了之。 说打,是上位者,说停,也是上位者。 在那些上位者眼里,他们这些当兵的算什么? 走卒!蝼蚁之命! 袁忠恨呐! 就如同那些上位者不把他们当人看一样,在他眼里北越亡国都跟他没关系。 他只要一样,狄翼的命。 “魏王真会杀了狄翼?”这是袁忠最关心的问题。 萧臣看了眼手里酒壶,饮一口酒,那种火辣的感觉让他有些上头,“狄国公回皇城第一件事便是警告本王莫痴心妄想,之后又亲自入太子府表明立场,他要老老实实呆在陇西,本王敬他是老臣,可他偏要掺和进来,本王别无选择。” 袁忠对这些没兴趣,“他在陇西有几十万大军,你杀他,就不怕报复?” “狄翼若死,陇西群龙无首,不会荡起什么水花,而且,你以为太子府真就缺他支持?狄翼势大,谁敢保证他此举不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父皇心在太子府,此番才会同意先审狄翼案,想他死的人,不止你我。”萧臣的话,半真半假。 但凡知狄翼为人者,定然不会将‘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样的话扣在狄翼头上,至于后半句,倒有几分真。 萧臣不相信父皇仅凭宋相言坚持便决定先审狄翼案,这样的决定,多半是父皇也不太喜欢狄翼的缘故。 “他该死。”袁忠灌酒,这次喝的急,酒水从颚间滑下来,沾满胡茬。 萧臣不敢喝多,抿了一口。 “我比他更该死!”袁忠越是想喝醉,人就越清醒,“当初曹帅想杀檀牧,我给拦下了。” 这还是萧臣第一次听到,遂看向袁忠。 袁忠太痛苦,心像是被刀子拧着劲儿的穿插,可他没有眼泪,早就哭干了,“如果不是我劝曹帅走这一步,何来后面全军覆没!” “所以啊,狄翼不死,我得留着我这条烂命!”袁忠倒光酒壶里的酒,整个人忽的倒仰,重重躺在石板上,“你知道我这些年最大的痛苦是什么吗?” 萧臣没有话说。 “无能为力,我靠自己,报不了仇……” 他仰望着天,满天星光璀璨却落不到他眼睛里,彻骨的绝望让萧臣都感觉到了一丝凉意。 “狄翼会死。” 萧臣把自己手里的酒壶搁到石台上,起身离开。 袁忠依旧躺在那里,纵然悲伤至极可眼睛里怎么都流不出一滴眼泪。 “曹帅……” 萧臣离开后不知道要去哪里,不知不觉,到了御南侯府。 只是他没进去,他这样的心情实在不该在温宛面前出现。 于是他纵然跃上屋顶,坐到烟囱后面。 御翡堂的事莫修告诉他了。 公孙斐找人偷光御翡堂,卫开元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偷光了胜翡堂两个店,一场虚惊。 萧臣倚着烟囱,知道温宛在下面,心莫名的安静下来。 站在袁忠的角度,报仇无可厚非。 可站在他的角度,狄翼并没有过错,战争就是残酷,如果少数人的牺牲能换来更多人活下去的机会,他会做出同样选择。 更何两军交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就如同此时此刻,他骗袁忠的目的是为得到天杼图,查出北越细作。 为此,他布了一个大天的局。 在事情未暴出来之前他就已经做了准备,他让郁玺良求到花拂柳身上,将假的袁忠送到最初找到袁忠的地方,之后把消息散布出去。 此番郁玺良去北越,验尸是假,与韩统结盟查出真相才是真…… 屋子里,温宛也没睡。 御翡堂的事有惊无险,可她知道公孙斐这是跟她较上真儿了,不把御翡堂逼出朱雀大街那狗定不会善罢甘休。 就在午时,魏沉央传来消息,她正带那个叫贾万金的人赶来皇城,三日即到。 那么,她的计划也应该开始了。 自上次温弦利用楚倦陷害李氏之后,温宛笃定她也是重生。 虽然没有再次证实过,但这个想法根深蒂固。 如今也是该到证实的时候了。 倘若温弦重生,她也记得上一世,那么这一世很多还没有发生的事在她脑子里一定有上一世的结局,而那个所谓的结局在温弦看来则是未卜先知。 她的计划,就是利用温弦的未卜先知。 呼—— 温宛有些伤感,她推开窗棂,看向院中那株偌大梨树。 人间四月芳菲尽,不知不觉时间过的真快,她还没来得及欣赏满树梨花的美,梨树上已经变成郁郁葱葱模样。 因为重生,她见证许多事的结局都与前世不同,便也不是很想知道前世在她死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哪怕苏玄璟的结局她都不想知道,再加上温弦看起来并不是很聪明的样子,她后来便没什么心思去试探。 然而此刻,她心里忽生一念。 萧臣。 她想知道上一世萧臣的结局是什么,会不会比这一世幸福。 夜幕苍穹,一轮新月。 如水月华洒下来,在萧臣身上投下淡淡的银光,亦落在温宛脸颊…… 远在北越,上京。 上京不比大周皇城,无论占地还是人口都不可比,建筑倒是相似,红墙绿瓦,突兀横飞,街道两边茶楼、酒肆、当铺、作坊一样不少。 入夜,胭脂香粉的味道迷漫其间,尽显妩媚风情。 载有郁玺良跟韩统的马车穿梭在寂静陋巷里,车轮与青石地面摩擦的声音在这暗夜里格外清晰。 第一千三百章 一个人绝望到死 车厢里,韩统透过侧窗看向外面,一眼认出这是靠近上京北面泾河港口的一处民宅。 此处因为靠近北门巷口,居住在这里的平民多以打鱼为生,整个巷子里充斥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鱼腥味儿。 “袁忠在这里?”韩统跟郁玺良乘坐的马车十分普通,驾车的人是韩统心腹,周围无人跟从。 毕竟以他二人的武功,暗卫什么的,实在多余。 郁玺良看了眼外面,“快到了。” 韩统有些好奇看向郁玺良,“神捕来过上京?” “多年前来过几次。”郁玺良表情淡然,眼中却似有道光,说不出的冷锐如锋如芒,这种光来源于本身的气质跟自信,以及多年积累而成的本事。 韩统自第一次见郁玺良,就有一种莫名的欣赏,纵然领域不同,惺惺相惜却是实实在在的。 尤其郁玺良验尸过程,整个北越,无人能及。 “神捕有没有想过,来我北越?”韩统惜才,抛出善意。 郁玺良转眸看向韩统。 “大周能给的,北越也能给,甚至翻倍。” “大周没给我什么。”郁玺良觉得这句话可能没有准确表达出他的意思,于是换个说法,“我没什么想要。” 无欲,无求。 如果不是藏着先帝密令的秘密,他应该不会留在無逸斋当教习。 想到無逸斋,郁玺良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人影。 温宛。 郁玺良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晃晃脑子。 韩统笑了笑,“这世上还能有让神捕觉得头疼的人?” 不是头疼,是绝望。 “到了。”郁玺良轻声道。 马车停在距离泾河最近的巷子,巷子尽头与泾河港口只有数百米之远。 上京与大周皇城最大的不同,就是护城河穿城而过,而非围截在城墙外面,这种情况需要更强的防御,是以他们会在宽大的护城河上修筑关卡,以御来敌。 这会儿郁玺良已经走下马车,饶是韩统自小长在上京,对眼前这一片却不是很熟。 见郁玺良朝对面一间卖鱼的铺子走过去,韩统吩咐车夫候着,转身而去。 这里说不上民风淳朴,但夜不闭户是真的,确实无甚可偷。 一般早上打的鱼不到中午就都卖完了,剩下一些破旧盆桶之类给都未必能给出去。 郁玺良绕过前面铺子,朝后面走。 韩统不时打量周围环境,他倒真没想过袁忠会被藏到这种地方。 在他看来,这里人多眼杂,并不理想。 空气中迷漫的腥臭味道令他不时皱眉,到了后堂, 腥臭味道渐消可酒味儿顶上来了。 酒味儿太浓,闻一下都似要醉了。 噗- 烛火燃,后堂骤亮。 韩统顺着郁玺良的视线看过去,白眉一皱。 视线里,一个身形消瘦的中年男子抱着酒壶缩在墙角,像是睡着的样子。 男子皮肤黝黑,颚下长着茂密的粗胡茬儿,左腿呈扭曲形状搭在右腿上,明显受过很重的伤。 “他是袁忠?”袁忠的军职,还不足以让韩统记住。 可他对曹勋有印象,那是一个极有智慧跟大义的武将,因为所属派系不同,他们之间很少有交集,但他记得曹勋鲜有败绩,用兵之神与他不相上下,没想到鹿陵一役殒命在狄翼手里。 北越十万大军覆灭,他有复仇之心,奈何朝中主和,他只能作罢。 而今有替曹勋及十万大军报仇的机会,又能稳固自己在北越的地位,韩统没有理由拒绝与郁玺良合作。 他只是意外,袁忠为何会是这副模样。 “他是。”郁玺良骗了韩统。 除了此袁忠非彼袁忠,郁玺良没有向韩统提及天杼图,他笃定韩统不知道。 否则赫连昭也不会被北越帝无情舍弃。 韩统亦坐下来,“他这个样子,看起来可没什么斗志。” “一个人绝望到极致可以死,他连死都不能。”郁玺良瞧了眼床榻上的袁忠,“那种渗入到每个毛孔里的绝望,绝非我与将军所能体会。” 韩统点头,“神捕带我来这里,想说什么?” “我与将军合作,目的有二,一为狄翼,二为赫连泽。”郁玺良神色平静,且平稳,“袁忠是狄翼案关键,我想除了我,还会有很多人想要得到他,或让他死,或让他活。” 韩统明白这个道理,他听说了,狄翼支持大周太子萧桓宇。 “夺嫡之路凶险,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此番郁某想借袁忠,探探水深。”郁玺良没与韩统迈关子,他言明将袁忠安排在人多眼杂的泾河港口,就是为饵。 他想钓出隐藏在暗处的敌手,但凭他一人之力根本做不到,是以他需要韩统相帮。 事实如此,大周在北越确有细作,但那些不能为他所用,也不放心,哪怕萧臣也曾安排几个,但能力远不及在北越根深蒂固的韩统。 韩统明白郁玺良之意,“这件事本将军可以安排。” 这时,袁忠醒了。 他看向坐在眼前的两个人,第一件事是喝酒。 “何时去大周?” 袁忠咽了酒,抬头问道。 韩统看向床榻,那种苍凉跟绝望,他感受到了。 郁玺良从不担心眼前这个袁忠会露馅儿,花拂柳说,这个人的人生,比袁忠也好不到哪里去…… 大周皇城,鸿寿寺 狄翼案之后一直呆在寝宫里没有出来的赫连泽已经接连收到好几封来自北越的密信,这会儿媚舞进门,将刚刚收到的密信交过去。 “三皇子,郁玺良没死。” 随着赫连泽将密信展平,里面内容跃入眼帘。 郁玺良非但没死,还与韩统接上头。 媚舞心虚,到底是她动的手,“属下听说郁玺良验尸十分了得,万一叫他验出什么……” 赫连泽将密信折回原来的样子,媚舞心领神会,打开灯罩。 宣纸划过烛芯,噗的燃起,火苗簇簇映衬到赫连泽淡漠的瞳孔里,无端多出幽暗肃杀。 “你在担心什么?” 事关生死,媚舞认真许多,脸上带着一丝凝重,“若韩统知道的话,一定不会放过我…… 我们。” 就算想到最悲惨的结局,媚舞也没忘把九禅捎带上。 这么做的好处是,死时有个垫背的…… 第一千三百零一章 鼻子跟尾巴一样粗 面对媚舞的忐忑不安,赫连泽表现的极为平静。 宣纸燃到尽头处,他徒手捏熄那簇火苗,眼底变得阴暗,“狄翼案审过之后,胜负已分,赫连昭的死,谁会在乎?” “可是……韩统不好惹……” “天杼得手,父皇自会为本皇子清除那个隐患,你与九禅只须呆在本皇子身边,有我在,谁也动不了你们。” 赫连泽轻吹指尖浮尘,眼底闪过一抹晦暗,“还没找到袁忠?” “北越传来消息,我们已经控制了袁忠几个在朝的好友,还有他的家人,只是……这些人都不知道袁忠下落,不过其中一人说两个月前曾在上京见过他,喝的烂醉如泥,腿也瘸了一条。”媚舞据实道。 赫连泽盯着桌上烛芯,“袁忠,我们一定要得到手。” “三皇子放心,属下知道该怎么做。”媚舞在北越有自己的人脉,否则她也没资格站在赫连昭身边,包括现在的赫连泽,收她,自然有收她的道理。 赫连泽颔首,“你行事,本皇子放心。” “对了。”赫连泽忽然想到一件事,“替我约狄翼出来,明日子时,城外十里亭。” 媚舞诧异,“三皇子不等袁忠落到咱们手里吗?” “你怕失手?”赫连泽微侧眸看向媚舞。 “属下定不会失手。” “失手也没关系,但有一样,咱们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赫连泽似有深意看过去。 媚舞领会其意,“属下明白。” “萧臣跟狄翼,本皇子趋向狄翼,除了天杼图,还因为陇西。”赫连泽看着烛芯的目光微微眯起,“倘若能与狄翼结盟,他朝本皇子与赫连珏对战时稍有不利,便叫狄翼出兵压制震慑,我们再设计让赫连珏身边那几个武将出征……” 赫连泽没有往下说,看了眼媚舞。 “属下这就去办!” 媚舞离开,赫连泽独自坐在座位上,看着幽幽簇簇的火苗,莫名有些孤单。 王者之路,就是孤单…… 昨日御翡堂遭窃,胜翡堂也跟着被贼匪洗劫一空。 这事儿传的沸沸扬扬,不想没过午时,胜翡堂所有失窃之物全都被大理寺上二卫首上官宇给送了回去。 那些物件是用马车拉的,足足两大马车,每一件都完好无损,百姓围观,赞大理寺办案神速,也就半柱香的时间,上官宇又从大理寺来,把御翡堂失窃之物也都给‘找’回来了。 且不说过程,结果是好的。 大理寺赢得名望,御翡堂找回珠宝。 唯独胜翡堂…… “主子,属下觉得这件事,胜翡堂也没吃什么亏。”御翡堂二楼隔间,师媗觉得这件事若真分析下来,只能说谁也没占着便宜。 乞丐看着桌上的玉金象,有些无从下手,“民望,大理寺所求,珠宝,温宛所求,你觉得公孙斐差胜翡堂那两屋子珠宝?” 师媗想了想,摇头。 “唯独公孙斐没有求到所求,他输了。” 师媗领会其意,但见自家主子看象入神,“这头玉金象盗贼动过?” “它没丢。” 师媗诧异,“怎么会?” “可能是盗贼不喜欢。”乞丐轻描淡写,指尖在玉金象鼻子上不停摩挲。 “宫里传来消息,说是李公公着急了。” 乞丐听李世安的名字,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好看的双凤眼专注落在象鼻子上,“那就让他着急。” “我们来皇城之初,尊老的意思……也是希望我们入皇城后联系李公公……”师媗试探着提醒。 乞丐鲜少会在脸上表现出自己的情绪,但此刻,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指尖动作都跟着停下来,看到自家主子这般,师媗知道,主子接下来说的话,一定是走过心的。 “李世安,我不相信他。” 师媗了然,难怪来皇城这么久,自家主子半个字也没提过那个老太监。 然而接下来的话,让师媗愕然。 “尊守义,我也没有绝对相信。”说完这一句,乞丐复又‘擦’象。 师媗缓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可是我们这些年一直都是尊……尊守义在……” 忽有凉意,击入肺腑。 乞丐指尖再次停下来,难以形容的寒冽气息倏然而起,师媗只觉胆寒,连心脏都似因这寒意几乎停止跳动。 “属下失言。” 乞丐收敛那股煞气,一瞬间,好似有风暴刮过的隔间里忽然变得安静,月光透过窗棂在地面上洒下一片碎银。 “袁忠找的如何?”乞丐平静开口,脸上再无表情。 “回主子,传回来的消息称,袁忠曾在北越皇城上京出现,现在应该还在北越。” 乞丐听罢,不由抬头,但没说话。 师媗又道,“如果找到袁忠,我们是否下手?” “别把手伸那么长。”乞丐沉默数息,说了这么一句。 “可……如果我们不先下手为强,万一袁忠被别人捷足先登该如何?”师媗一直以为自家主子是想控制袁忠。 乞丐停下手里动作,这次没有动怒,而是在端详玉金象,“你有没有发现……” 师媗以为自家主子会出说语出惊人之语,令她信服。 结果语出惊人。 “这鼻子是不是,有点快跟尾巴一样粗了?” 师媗,“……有一点。” 乞丐长长叹了一口气,“你想想……” “属下觉得尾巴需要再细一点才是正常比例。” “我是说袁忠。”乞丐当然知道尾巴需要再细一点,于是转动象尾,“如今站在漩涡前面的人,有萧臣,赫连泽跟狄翼,你之前说郁玺良跟韩统有了联系,那么姑且算韩统一个,这四个人都会去找袁忠,那场面不知道要多乱,亦或者,谁敢保证这不是一个局中局?” “你记着,当局者迷。”乞丐声音细微,却异常清晰,“无论任何时候,我们尽量不要站在当局者的角度去审时度势,哪怕我们站在局中,也尽量要让自己站的边缘一点。” “有时候胜负,就只差在这一点上。” 师媗领悟了一些,“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即便查到袁忠,我们也不动声色。” “点到即止,别查的那么清楚,咱们没那么着急知道内幕。” “是。” 第一千三百零二章 只任性一次 夜太浓。 苏玄璟昨夜在宰相府住的并不舒服,可以说彻夜未眠,回来之后他便将穿的那身衣服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都换成新的,被换下来的衣服就此丢掉,连洗都不必要。 这会儿站在窗棂旁边,他望着斜对面的御翡堂,久久而立。 背后传来门声,他知道是雪姬,于是将窗棂阖紧,转身走到桌边。 “白天发生一件趣事。”雪姬知道苏玄璟在看什么,“御翡堂跟胜翡堂被盗贼偷个干净,案子破的也快,转眼他们就都找到被偷之物了,是不是很有趣?” “如果我没猜错,偷御翡堂的人该是江南神偷世家的新任掌门,毕竟以公孙斐的财力,请人就要请最好的,只是他没想到,问尘赌庄里的卫开元,与神偷世家是同宗同族。”苏玄璟淡然分析。 雪姬为他斟茶。 自那夜喝多被温宛送回来之后,苏玄璟再没喝酒。 五岁之后,他便知道他这一生不能任性,一次都不可以! 可那晚他任性了。 那就只那一次罢! 苏玄璟既是猜到,雪姬倒也不必再重复一次,“现在的温县主的确叫人刮目相看,你不知道她哪里厉害,但她就是厉害的让你想象不到。” 苏玄璟没有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因为心会痛。 尤其住在宰相府之后,他有想过找温宛解释,甚至于他想质问温宛为什么不能早一点答应晏文滨的提议来‘勾引 ’他,让他离开鹤玉婉。 现在,迟了。 雪姬见苏玄璟没有继续,转了话题,“鹤柄轩对狄翼案的态度是什么?” “你或许想象不到,鹤柄轩乃至于皇上,是希望狄翼死的。”苏玄璟告诉雪姬,皇上派人查到袁忠在北越,鹤柄轩算是传达圣意,把这件事告诉给了他。 雪姬蹙眉,“皇上这是想借你的手,除掉狄翼?” “谁借我的手都可以……皇上也好,鹤柄轩也罢,重要的是狄翼须死,必须死。”时间流逝,苏玄璟心中的恨就像无数细沙堆积风化的雕塑,重重压在他心头,每时每刻都在提醒他活着的意义。 有时候,他连呼吸都是疼的。 雪姬也恨,却不如苏玄璟那般感同身受。 “我会派人去北越。” “不要派血雁门的人。”苏玄璟以指腹摩挲茶杯,纵然心中藏着浓烈杀意,面容却是温雅,眉眼间的风韵与其父洛千重如出一辙。 当年那位江湖第一美男长的俊美,如今在苏玄璟非但淋漓尽致的展现,更是青出于蓝。 “为何?”雪姬不解。 苏玄璟握着茶杯的手突然一顿,目色晦暗深沉,“那日萧臣在公堂上信誓旦旦,说会在七日内把袁忠带到公堂上,如今过去五日,距离他给出的时间还有两天,若袁忠尚在北越,两天后萧臣拿谁给三位主审交差?” “这显然是搪塞之词,我猜他在说那句话的时候也只知道袁忠在北越,没来得及真正控制,亦或控制了也还没往大周运人,至于两日之后,宋相言是主审,他们的关系不用我说你也清楚,时间约束不了萧臣。” 雪姬说的不无道理,可苏玄璟却不这样认为,“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萧臣不是敷衍,也不是拖延。” “哦?”雪姬不解,“那是为什么?” “更像是……抛出袁忠,引蛇出洞。” 雪姬见苏玄璟并不似在开玩笑,替他添了茶,颇有些诧异,“你以前对萧臣,可不是这种印象。” 是呵! 苏玄璟知道自己以前对萧臣的印象,鄙夷,不屑,甚至于轻视。 可如今想起来,谁给他的自信呢…… “找人守着萧臣,日夜守。”苏玄璟说不清楚他这种莫名的感觉从哪里来,更加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萧臣已经进入到他的眼界里。 难以形容的感觉,似威胁。 雪姬一直都很相信苏玄璟,他既说,她便照做。 待她离开,屋里就只剩下苏玄璟一个人。 夜色如水,烛灯摇曳。 那摇曳的烛火映在苏玄璟眼里,深邃中闪出一点光亮,幽冷异常。 他无比缓慢叩动机关,桌案下面突然有东西弹出来,手掌长短的暗格里,装着一个看起来不是特别精致的长形木盒。 木盒紫檀构造,没有繁复花纹但被打磨的如水一般,轻触上去,质地跟手感都让人无比舒适。 苏玄璟小心翼翼伸出双手把木盒搁到桌面,犹豫很久后慢慢打开。 里面,是一支和田玉做的笔杆,那笔杆晶莹剔透,在烛光映衬下闪着莹莹光彩,笔刷他认得,父亲抓的那只兔子么。 毛刷紫亮顺滑,那是父亲为他精心挑选的。 每一根…… 苏玄璟红了眼眶,他带着无尽思念跟悲恸拿起那支和田玉的笔杆,手都不敢颤一下,泪水滑过面庞,丝丝凉意入骨。 直到现在,他都没查出狄翼为何要杀他的父母! 甚至于他们连交集都没有! 何来的仇恨! 可那些并不重要,真的。 于他而言,天大的理由都不能让他对一个恨了十几年的人心存一点点恻隐之心。 唯狄翼死,他方安矣。 为此,他愿意付出一切。 生命,灵魂都可以失去,他不在乎…… 一日复一日,时间如流水匆匆,这应该是上天赋予每个人最公平的东西,在时间的长河里,每个人都渺小,谁又不是尘埃。 神偷的事过去两日,公孙斐的心情终于好一些。 此刻凉亭里,温弦有些想不明白,“温宛这次倒干了件人事。” 对于温弦的总结,顾琉璃只低头喝茶,不声不响,公孙斐不予置评。 不是对温弦说的这句话不予置评,是对她的智商。 “我以为她会把咱们的货,跟她们的对调,毕竟咱们的货贵她们数倍。”温弦还在那里喋喋不休。 就在这时,管家来报。 温宛来了。 听到这个名字,公孙斐心脏忽颤了一下,倒不会过敏,但多少有些堵的慌。 温宛应该是第一次来这座所谓的温府,来时路上扫两眼,的确处处透着华糜的贵气,看似低调,不经意间就会冒出旷世瑰宝,譬如弯月拱门两侧镶嵌的红宝石。 温宛原本没想入凉亭,她找人,找着了就走。 五一快乐~青年节快乐~~ 第一千三百零三章 没有多余的钱 温宛的确没想入凉亭找谁不自在,她就不是得了便宜卖乖的人。 只是待她行至凉亭外时,忽然透过凉亭注意到对面池塘墙壁上的涂鸦,她好奇,于是径直走进凉亭,且丝毫没有止步的意思。 公孙斐见温宛视线落处,开口唤停,“温县主就站那儿罢!” 温弦本就讨厌温宛,见她如此目中无人猛然起身。 温宛顺势坐到温弦刚刚的位置,“多谢。” 温弦,“……” “不知县主来温府,所为何事?”公孙斐虽然已经从之前那件事的求而不得中稍稍释怀,可这世上能让他心情不好的人除了心头那只小白凤,就是眼前这只应该是棕色皮毛的狐狸。 幼狐。 看着不成气候,手段也是不少。 温宛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对顾琉璃,“太子妃是这里常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温宛是真没朝不该想的地方想,奈何心虚如顾琉璃,一瞬间就觉得对方是在言词试探,“县主误会,有事而已。” “温宛!你到底来做什么?别以为你把胜翡堂的货还给我们,我们就会谢你!”温弦见温宛没有让位的意思,直接坐到旁边石凳上,愤然怒道。 温宛微愣,转尔看向公孙斐,似笑非笑。 谢从何来? 她占尽便宜了呢! 所以说温弦的智商这般,上一世竟然死在她后头,到底是她上一世蠢,还是太蠢! “咳!”公孙斐笑面相迎,“县主此来,何事?” “想请贵府温姑娘去喝杯茶,不知斐公子同意否?”温宛大方说出来意。 这次轮到公孙斐愣住,哪怕顾琉璃都很意外。 温弦都没太听清,“你说什么?” “请你喝茶。”温宛想了想,“或者喝酒,温姑娘喜欢什么?” 温弦一脸看到鬼的样子愣在座位上,好像自她搬出御南侯府,尤其在李氏跟楚倦的事情后,她与温宛每次见面都恨不得对方去死,何曾有过一句善言。 “还是,你不敢?”温宛挑眉,神色似有挑衅之意。 温弦冷哼,“本姑娘怕你不成!” 对面,公孙斐觉得不妙,“县主只请温姑娘一人?” “御翡堂生意不好,没有多余的钱,斐公子如果有兴趣也可以一起去,不过你那份,得自己拿银子。”温宛起身,居高临下看向温弦,淡淡的眉眼,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请。” 温弦被这笑震了一下,可她自来高傲自负的性子没有让她及时拒绝。 哪怕公孙斐一直都没说同意。 温宛只等温弦走出凉亭,这才朝向顾琉璃施礼,“太子妃慢用。” 顾琉璃颔首算是应声。 待她看向公孙斐时,公孙斐亦抬头,四目相视。 别人一眼万年,他们这一眼,像是打了万年。 温宛离开凉亭时又朝对面池塘墙壁的涂鸦瞥一眼,这才离开。 温弦走在前面,她在经过弯月拱门时突发奇想,想要试一试那两枚红宝石是不是黏的特别牢固。 不试不知道,一试…… 她身价立时朝上窜了窜…… 凉亭里,顾琉璃注意到温宛的小动作,一时不齿,“以前听说御南侯府温宛的名声时,多半与花间楼脱不了干系,如今这名声里怕是又要多一样。” 顾琉璃从来都不是刻薄的人,至少在此之前,她说话注重分寸,看不惯的入眼入心但不过嘴,像是温弦那么蠢的性子,她似乎也没在谁面前刻意诋毁过,重话都不曾说。 然而刚刚看到温宛偷东西,她便忍不了了。 公孙斐虽是背对,可也听到些动静,“她力气够大的。” “温宛故意到这里找温弦,怕是又有什么下作的法子了。”顾琉璃似乎没有注意到她言词中一些刻意贬低。 “我也很好奇。”公孙斐看向池塘墙壁上的涂鸦,心里隐隐有了担忧。 见公孙斐视线落向池塘墙壁,顾琉璃心中越发烦躁,“温弦不是个争气的,她莫坏了我们大事!” 这一次,公孙斐感觉到了顾琉璃的异样。 想到初见眼前女子,睿智沉稳无一不缺。 他心里咯噔一下,“太子妃且相信温姑娘,她还是不错的。” 似乎听出公孙斐言外之意,顾琉璃脸色微红,“我……我的意思……” 还没等顾琉璃说完话,公孙斐忽的起身。 她以为公孙斐生气了,那一刻心里突然涌出来的酸涩跟委屈一股脑儿涌上来,情绪太过起伏以致于她能感受到自己鼻子一涩。 然而下一刻,公孙斐径直走向池塘,她也跟着缓缓站起身。 视线之内,公孙斐当着她的面,竟将池塘墙壁的涂鸦以手抹去。 一幅一幅的涂鸦,一幅一幅的消失,所有萦绕在顾琉璃心头的委屈忽然就被悸动取代。 她早就猜到那只燕是寒棋。 而今公孙斐当着她的面抹去寒棋的印记,怎不叫她心悦! “斐公子……” 见公孙斐走回来,顾琉璃脸颊上还是微红,之前是羞愧,现在是羞涩。 一字之差,谬以千里。 “太子妃放心,有我在。”说真的,公孙斐以为顾琉璃走了。 他恍然顾琉璃当是放心不下温弦,于是给出承诺。 可顾琉璃心不在温弦了。 这句看似承诺的话在她心里扎了根,她眉开眼笑,唇角上扬,所有烦躁一扫而空,眼睛里就只剩下眼前这个闪着金光的男人。 “如此,琉璃放心。” 顾琉璃走了。 公孙斐心里没有顾琉璃,在她转身时他便也转身,看向被他抹去痕迹的池塘墙壁,脑海里,寒棋在林中喝苦丁茶的样子变得无比清晰,他心,微微悸动。 顾琉璃却刻意端着身子,力求每一步都走出风韵跟高雅。 因为她知道,有一双眼睛在背后…… 皇城东市,魏府。 魏沉央站在石阶前,抬头看向府门上面的牌匾,红酸枝的牌匾旧了颜色,门环脱漆,两扇门板亦显得陈旧素气,如今魏府的门面,早不及鼎盛时期红漆如火,威武庄严。 她抬脚,一步一步踏上去,握住门环,轻轻叩下去…… 第一千三百零四章 兄长向你请罪 魏沉央轻轻叩动府门,等了稍顷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吱呦- 门启。 眼前白发苍苍的管家二十几岁时就跟着魏泓,如今老矣。 他有些恍惚,盯着魏沉央看了许久。 魏沉央穿着一贯喜欢的浅紫色衣裳,秀丽端庄站在那里由着管家打量,她肌肤白如雅瓷,身段窈窕,长眉如柳,凤眼似月,近两年时间经营太平镖局跟宛南商帮,使得她眉宇间多了几分比之前更加成熟的冷静果断。 尤其那双眼睛,明亮中透着一股绝厉锋芒,仿佛能洞穿人心。 这样一双眼睛,一般人岂敢直视。 管家终于认出来了,激动落泪,“大姑娘?!” “田伯。”魏沉央温声开口,脸上浮现笑意。 “大姑娘……大姑娘你终于回来了!”田伯掩袖抹泪,哽咽出声。 当日先有老夫人携众人逼迫眼前这位大姑娘交出伯乐坊半数股成,他在场,后有舅父李渤海逼其改为李姓他亦在场,他亲眼看着所有人,是所有亲人把魏沉央逼到绝境,逼出这个家。 那时他想,倘若老爷活着,该有多心疼! “大姑娘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田伯激动侧身将魏沉央请进府门。 迈进府门一刻,魏沉央一直平静的内心终于破防。 她看着熟悉的场景,过往一幕一幕在脑海里闪现,心中顿时激荡,纵然那股酸涩已经涌上喉咙,却还是被她强行压下去。 “大少爷!大姑娘回来了!” 见魏沉央走去正堂,田伯急忙转去后宅报信。 商海沉浮,磨砺至今,魏沉央早已褪去当年离开这里时的稚嫩,懂得控制情绪。 然而当她踏进正堂那一刻,悲伤还是如潮水滚滚而来将她彻底淹没。 正堂所有摆设与她离开时无异,她望着主位,父亲的笑赫然浮现眼前,情绪再难自控,她红了眼眶。 父亲,女儿回来了—— 背后传来脚步声,魏沉央强自压下那份悲伤,转身时魏思源已经踏进正堂。 一向不善于表露情绪的魏思源在看到妹妹那一刻,眼泪瞬落。 他步子变得缓慢,脸上挂着太多愧疚跟歉意。 终于,他停在魏沉央面前,扑通跪地。 这一跪,便是认下过往所有过错,不听妹妹劝阻娶了温弦,受温弦教唆夺伯乐坊股成,在舅父逼迫妹妹改姓的时候他畏缩站在角落里,眼睁睁看着妹妹被逼出魏府,他连一个字都没有说。 “沉央, 兄长向你请罪了!” 如小兽一样的哭声溢出来,萦绕在整个正堂。 魏思源匍匐在地上,充满忏悔的哭泣。 魏沉央弯腰,扶起自己兄长。 往时回忆起来也不尽然都是悲伤。 “兄长,又长高了一些。”魏沉央抬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哭的像个大孩子一样的魏思源,眼眶再次红了,自小一起长大,她岂会不知自家兄长的脾气跟秉性,谁又没有犯错的时候。 这时,魏沉央注意到跟在魏思源身后的姑娘。 长的眉清目秀,一身素朴衣裳,她从温宛去信里知道这姑娘叫春儿,原是于阗安插在大周皇城的细作,以刺绣生意为掩护,时常出入醉月轩给那里的姑娘们缝制衣裳,绣些肚兜手绢帕。 后来温弦为得到全部伯乐坊,想利用春儿诬陷魏思源,幸有温宛,此事作罢。 反倒是自己兄长与春儿一来一往间有了感情,再后来。 春儿便是她的新嫂子了。 见魏沉央看向春儿,魏思源一时紧张,急忙侧身叫过妻子, “这位就是我时常与你提起的妹妹。” 春儿自入正堂,一直站在角落,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该过去打扰。 直到这个时候,她浅步行到魏沉央面前,神态谦卑,正要俯身, “春儿拜见……” “沉央给嫂子请安。”魏沉央抢在春儿前头,施礼。 这一举动哪怕魏思源都有些诧异,“沉央,你……你知道……” “兄长能娶到如嫂嫂这样贤惠善良的女子,是你的福气。”魏沉央的话,无疑是认可了春儿。 春儿一时愣在原地,她有些不太确定,毕竟她的身份在外人看来,并不干净。 抛开她时常出入醉月轩,单是于阗细作的过往也难启齿。 魏沉央没有看向自己兄长,而是上前一步拉住春儿的手,目光变得分外温和,“我知兄长娶嫂嫂的时候没有大操大办,如此委屈了嫂嫂我可不让,此事交由沉央,你入我魏府,我合该让你风风光光。” 春儿受宠若惊,“不需要,真的……” “嫂嫂别推辞,不然沉央心中有愧。”魏沉央看人眼毒,这一年在外面闯荡,越发毒。 她喜欢眼前这位嫂嫂,低调,沉稳,内敛,比起…… 想到要与温弦比,她便觉得是亵渎了眼前的春儿。 春儿为难,看向魏思源。 “嫂嫂看兄长做什么,这件事我作主,他不同意……” “我同意!”魏思源急忙应声,信誓旦旦,“以后不管妹妹说什么,我都同意!” 魏沉央闻声看向兄长,福祸相依。 有时候我们经历的那些苦难,最终的结果,未必惨淡。 “母亲呢?”魏沉央突然问起。 魏思源闻言沉默。 春儿知情,“母亲两个月前搬去庵堂,说是那里清净些。” 魏沉央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母亲去庵堂的时候,带了许多件你房里的衣服。”魏思源还想再解释,可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魏沉央沉默数息,“有饭么,都饿了。” 其实从她踏进魏府府门那一刻,过往所有不好的事,她都选择不再去计较。 母亲只是更喜兄长,没有不喜她…… 正是午时,东市醉霄楼。 雅室里,温宛瞧着周围摆设,有些嫌弃,“这醉霄楼的桌椅板凳,可不如我金禧楼的贵气。” “开门见山,你找我有什么事?”温弦坐在对面,美眸阴冷,死死盯着温宛。 温宛也没想过时至今日,她还能与温弦坐在一张桌子上喝茶,“温姑娘着什么急呢,我在下面点了四道菜,也不知道温姑娘离开御南侯府之后口味变了多少,便挑捡着最贵的点,好不好吃的,瞧在我们曾以姐妹相称多年,你多担待。” 第一千三百零五章 好久不见 温弦被温宛这番话震到了。 “姐妹?” “或者温姑娘不喜提那段当养女的过往,我便不提。”温宛十分善解人意道。 温宛太过反常,温弦不禁蹙眉,“你到底想耍什么花招?” “呵!” 温宛只是笑笑,先是叫人沏茶进来,她主动斟茶,倒也不在乎温弦喝与不喝,直至四道菜全都端上来,温宛拿起竹筷,“温姑娘不吃?” “你再不说,我走了!” 温宛夹起靠近自己那道清蒸鱼,搁进嘴里,品了品,“这味道……” 温弦眼睛瞥过去。 “过于中规中矩了。” “呵!你们金禧楼的菜倒是不中规中矩,各个都串味儿!”温弦冷哼。 “温姑娘说的不对,贵的才串味儿,不贵的不配。”温宛认真解释。 见温宛还没说出重点,温弦干脆起身,从袖兜里掏出一张银票拍在桌上,“别说本姑娘白吃你们御南侯府的,今日这顿饭我请你!” 就在温弦欲转身之际,温宛落下筷子,身体缓缓靠在椅子上,拿起拭巾,擦擦嘴,“我要买你手里伯乐坊的五成股。” 温弦陡然止步,回头时忍不住笑出声,脸上嘲讽意味简直不要太浓烈,“温宛,你白日做梦!” “温姑娘知道,为什么顾琉璃情愿在朱雀大街开胜翡堂与我对抗,也不拿你伯乐坊当招牌,为太子府立威壮声势吗?” 被温宛质疑,温弦美眸微蹙,“别想挑拨离间。” “以温姑娘的智商,我是在陈述事实还是挑拨离间,你分不清楚?” 温弦在桌边立了一会儿,坐回来,“你想说什么?” “我不是已经说了?”温宛有些无奈,跟不是很聪明的人说话,就是要一句一句解释给她听,“你睁开眼睛看清楚,你曾经的长姐,也就是我,麾下产业有多少?” 温弦冷笑,嗤之以鼻。 “本县主的问尘赌庄不是没跟你的伯乐坊较量过,平分秋色,你承不承认?”温宛继续道。 想到之前的较量,温弦下意识想到了一个人,景王宁林。 死的太早。 “倘若太子府将你伯乐坊看作门面,他们想杀本县主威风,为何不以伯乐坊为阵营,叫公孙斐可劲儿朝里砸钱,说实话我斗不过。”温宛说的是实话。 御翡堂在外靠着南宫煜,问尘赌庄没有外援! 温弦突然笑了,无比讽刺看过来,“伯乐坊有你五成股,你是不是忘了?” “持有份额相同的情况下,谁砸的钱多,谁说了算。”温宛只叹她说了这么一大堆,温弦才想到这件事,这个解释她早就准备好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太子府甚至于公孙斐,并没有想要替你夺回伯乐坊的意思。”温宛趁热打铁,继续编,“在他们眼里,伯乐坊自魏泓身死之后,就已经不再是太子府的代表,他们早就放弃了,你还守着它做什么?” 温弦,“……不然呢,真卖给你?” “只要你答应,我可以把御翡堂转到你名下。” 温宛一语,温弦陡然一震,“你当真?” “契约同时签,你我同时签字。”温宛信誓旦旦。 看着一脸认真模样的温宛,温弦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 “魏沉央回来了,我得替她夺回伯乐坊,这是其一。”温宛毫不避讳说出自己理由,“还有,御翡堂坚持不住了。” 温弦终于听到一句让她觉得心情舒爽的话,“你既坚持不住,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功。” “什么?” “抢功啊!”温宛看着温弦一副天真模样,“你们久攻御翡堂不下,公孙斐都不行,若此事赢在你手里,画堂那些明里暗里都瞧不上你的人,还不得对你另眼相看?” 温弦不聪明,可也不傻。 她知道画堂里关于她的闲言碎语颇多,难听的话她也不是没听过,多半说她只有胸,无点墨,说她不过是公孙斐的提线木偶,更难听的,还说她某方面技术过硬,把公孙斐给迷住了。 每每听到这种话,她都咬碎牙往肚子里咽。 她要真凭技术过硬拿下公孙斐,那倒也是她的本事! 偏偏,她最引以为傲的身份不能拿出来说事儿,否则她定叫画堂那几个腌臜货闭嘴! 看到温弦在思考,温宛神容微松。 她知道,鱼快上钩了。 “你真舍得把御翡堂给我?”温弦挑眉。 温宛点头,“御翡堂虽然不值钱,但声望,从来都不是用钱买的。” 温弦没有立时答应温宛,但也没有明确拒绝。 她走了,留下了银子。 温宛也走了,打走了剩下的菜…… 这晚,御翡堂没有如往常那般过戌时闭店,不到酉时万春枝便叫乞丐把店门关了。 她没走远,出门左转经过问尘赌庄,去了金禧楼天字一号的雅室。 门启。 一个她这辈子都很难忘记的女人赫然坐在那里,见到她时,那女人并没有笑。 万春枝也没笑,要不是这个女人,她岂会沦落到被温宛救济度日。 想当初她为万家货栈当家人,富豪排行榜也稳稳坐了五年。 就因为眼前这个女人开了一个亿家货栈与她对着干,愣是把她逼到绝境,亏得温宛…… “魏大姑娘,好久不见。”万春枝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进雅室。 魏沉央没有站起身,神色一如当年,骄傲中透着不可一世的霸气,“万当家,好久不见。” 偌大一张翡翠玉石的八仙桌,万春枝偏偏选中与魏沉央有一凳之隔的地方坐下来,小动作颇多,抻抻衣角,又理了理发髻。 魏沉央没有再看过去,端直而坐,眉目向前。 房间里一时寂静,万春枝也不知道怎的,抬脚时候突然踢中桌面下头用于支撑的立柱,一股难以形容的酸爽从小脚指猛朝上窜,某位当家,五官狰狞,但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魏沉央看似镇定,心里也在别扭,尤其听到踢桌子的声音时,她提了一口气,只是这口气莫名下去了。 气氛,尴尬到极致! 终于! 房门再次开启,某县主带着四个牛皮纸的袋子走进来,气喘吁吁,气氛也跟着有所缓和。 雅室里,温宛定在门口处,两只眼睛望向里面,里面两个女人亦在看她。 时间静止,画面感人…… 好久不见,甚是想念,月票~~你好! 第一千三百零六章 过来帮忙啊 终于,温宛忍不住了。 “你们两个倒是过来帮下忙,瞅什么呢!” 四个牛皮纸的袋子,温宛夹两个拎两个,上楼时殷荀想帮她被她果断拒绝,这会儿她是真没力气了,而且这种夹紧的动作她也不太好把牛皮纸袋朝桌上摆。 万春枝跟魏沉央闻声皆起身,分别自其左右接过袋子,摆到桌面。 “沉央,你什么时候到的?”温宛反手将雅室房门带紧,上拴。 魏沉央回来的消息是万春枝告诉温宛的,信中只说今日酉时之后,并没有具体时间,温宛亦是叫万春枝去信,把这顿饭定在酉时,她稍稍来晚了一些。 “刚到。”魏沉央低声开口,并没有再看温宛。 事实上,她对温宛也不熟悉,所谓的不熟悉,是那种见面次数都很有限的意思,诚然她没有离开皇城时与温宛打过交代,可那时剑拔弩张,就差你死我活。 最后一次见面,她方知温宛心性为人,至于后来,自是生死相托。 但此刻,她仍觉生疏。 对面万春枝与温宛倒是熟,但与魏沉央止于书信聊的嗨,见面也陌生。 “都坐!”温宛把四个袋子推到自己座位,不用问,那会儿她看到两人座位时就知道中间那个位子是她的。 “咳……”魏沉央咳嗽一声,“我去点菜。” “不用不用!”温宛站在两人中间,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特别精致的圆形木盒,盒子轻薄且结实,多精致多轻薄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盒盖上赫然雕着‘醉霄楼’三个字。 魏沉央一愣,但没说话。 别一侧万春枝跟着愣了一下,也没说话。 温宛紧接着拿出剩下三个圆形木盒,“跟你们说,醉霄楼越来越敷衍,打包用的盒子偷工减料,盖子也不是很紧,要不是我这一路仔细拿着,菜就洒出来了。” “这是?”万春枝疑惑道。 “我不是约那只白眼狼吃饭了么,醉霄楼,我可最贵的点了四道菜,那白眼狼没吃,我就夹一口,你们摸下盒子,还热着!” 一语闭,万春枝不干了,“温宛你请客让我们吃剩的?” “温县主你这样真是叫我寒心,你要不想出钱,这顿我可以请,叫金禧楼把最贵的菜上满桌。”魏沉央也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沉央不用你!我现在虽不如从前,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请你吃饭的钱,我还有!”万春枝觉得温宛这样对她没毛病,魏沉央才回来! 魏沉央摆手,“枝,我来!” 二人书信,魏沉央信头皆为这一个字,枝。 人和人的关系就是奇妙,刚刚还觉得尴尬别扭的两个人瞬间热络,且站在同一战线。 嘘—— 温宛抬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小点儿声,别叫殷荀听到!金禧楼不许外带。” “那你还带?”万春枝哼着气道。 魏沉央也不是很理解,无比嫌弃,“带的还是吃过的。” “你们不懂,这四道菜是醉霄楼里最贵的,我点的,那白眼狼花的银子!”温宛苦口婆心解释。 万春枝不以为然,“那又怎么?” “我们不差这个钱。” “这一次,我们要吃定她!”温宛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 音落,两人皆默。 万春枝恍然一般视线绕过温宛,看向魏沉央,“要是这层意思,这顿还真就得吃它?” “嗯,吃它。”魏沉央忽然觉得,这层寓意之深刻,得她心意。 也就是这一刻对视,让两个人放下所有芥蒂跟心结,会然一笑。 “喝酒?”温宛寻味道。 “茶!” “茶!”这点让温宛意外,“春枝,你酒量不是很好吗?” “不是很好,千杯不醉。” 万春枝丝毫不隐藏自己酒量,上次把戚沫曦喝倒的就是她,“但我们在一起,该当喝茶,沉央你说?” “商人该当保持时刻清醒,微醺都是错。”魏沉央的确从来都不饮酒。 温宛同意,于是起身走去房门,亲自要了上等碧螺春,三壶。 房门再次阖紧,上栓。 温宛回到座位,与二人说起温弦之事,“她虽未答应,但已动心。” “如若只对付温弦,何须我们三人坐在一起。”魏沉央打从骨子里瞧不起那个前弟媳,“她那样的智商,我连小手指都不需要动一下。” “这不是她背后还有公孙斐跟太子府么。”万春枝原与温弦无过节,自打胜翡堂开张到现在,她也实在瞧不上这个人。 “贾万金你带回来了?”温宛想到计划里最重要的那个人。 魏沉央点头,“呆在安全的地方,不过……这个人看起来斯斯文文,你确定他可以?” 温宛不知道该怎么跟魏沉央解释,至少上一世她没听过公孙斐的名字,反倒是贾万金这三个字,如雷贯耳,“试试罢。” 魏沉央看了眼万春枝。 “那就试试。”很明显,万春枝对这个人一无所知。 三人一人捧着一壶茶,谁也无须给谁倒,自顾自就好。 第一杯茶,三人如喝酒般碰到一起,之后随意。 “说说御翡堂的事。”魏沉央虽然从万春枝的书信里知道一些前因后果,但是并不详细。 温宛与万春枝便你一言我一语,将事情经过说一遍,过程中,万春枝没忍住几次骂娘。 魏沉央听过之后并没觉得她们有做的不妥当的地方,“跟公孙斐拼钱,能坚持到现在实属不易,对了,你与公孙斐谈的四十八道盐路全部开通,你们在御翡堂损失的钱,宛南商帮自会百倍赚回来,从长远利益上看,我们还是赢了。” 提到宛南商帮,魏沉央便把这两年在徽州的情况如实说与二人,“如今宛南商帮初具规模,至少在淮河以南,无人可抗。” 与此同时,魏沉央提到一个人。 项敏。 当日她在醉霄楼外被掌柜的当众讽刺,项敏就在人群里,却因避嫌没有出来帮她,后来是温宛替她解围,那件事后,项敏在三皇子那里也没有个结果,便与其父,也就是现在宛南商帮商主之一的项庸,回了徽州。 “她现在没有那么跋扈了,有次为了救我,差点儿被人打死……” 第一千三百零七章 钱总要有人花 魏沉央不是一个感性的人,说到这里时脸上还是露出一丝心疼。 “人是会变的,如同我们。”她抬手斟满茶杯,“不过我庆幸,还好我们是不打不相识,而不是打到连亲娘都不认识。” 温宛同样斟满茶,“若不打几场,你怎知我温宛配不配得上做你魏沉央的朋友?” “千金散尽还复来,用那一点点小钱换个更有钱的朋友,我万春枝觉得值!”万春枝也把茶杯斟满。 酒满茶半,三人在这一刻同时举起茶杯。 最先开口的人是万春枝,“咱们三人的生辰八字我早就背的滚瓜烂熟,我最大,拜完异性姐妹之后得委屈你们两个在心里叫我一声大姐。” 结拜。 这是温宛跟万春枝早就期待的事。 温宛坐在中间,茶杯举正,看向两人,“我排在第二。” “我三。”魏沉央微微沉吟,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单喝茶是不是缺点仪式感?”万春枝忽似想到什么,搁下茶杯后将手指置于唇间狠狠一咬,有血滴落。 温宛见状同。 魏沉央亦是。 三人再次举杯,茶水尚温,“一人说一句怎么样?” “今日我万春枝自愿与温宛跟魏沉央结拜,从今以后我负责赚钱,所有我赚来的钱,她们可以随意挥霍,我心甘情愿。” 温宛以为会说同生共死之类,没想到与钱有关,这事须谨慎,她还没想好。 “我先来。” 魏沉央端稳茶杯,“今日我魏沉央自愿与万春枝跟温宛结拜,从今以后,我将不遗余力揽尽天下财富,他朝行走江湖,凡她们所在之处,衣食穿住无忧。” 温宛感动,“今日我温宛自愿与万春枝跟魏沉央结拜,从今以后我将努力花光她们的钱,绝不负她们所期!” 万春枝跟魏沉央几乎同时看向温宛,温宛表情很是严肃,“钱,总要有一个人来花。” 此话有理,让人无力反驳。 三人饮茶,终了心愿。 万春枝落杯时,忽然一笑,“无商不奸,刚刚那血,不是真血。” 只见万春枝指缝里夹着一个米粒大小的血包,表情十分得意。 魏沉央面无表情伸出手,指缝里也有一个,形状不同而已。 紧接着是温宛,她指缝里的血包倒与万春枝的一模一样。 “你们……忍心骗我?”万春枝声音尖锐,表情从得意到震惊,甚至挫败。 看着摊在桌面上的手,三人互视。 数息,雅室里传出阵阵大笑…… 远在北越,上京。 自跟郁玺良达成一致之后,韩统便在泾河那间商铺斜对面的地方买下一座宅子,暗中派人专守。 得说韩统在上京人脉极广,不到三日,他便查出有三拨人在打袁忠的主意。 房间里,韩统细数自己反向调查的结果,“其中一拨是赫连泽的人。” “有赫连泽的人不难解释,狄翼案看似与他无关,可若狄翼无罪,便是六皇子案的主审,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将军应该猜得到。” 韩统捋过白须,“这一点本将军自然知道。” “还有一拨是赫连珏的人。”韩统继续道。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北越太子这么做无可厚非,而这件事与他也未必没有关系,他若能掌握袁忠,或与赫连泽,或与狄翼,都能接上头。” 韩统点头,“最奇怪的是第三拨人。” 郁玺良挑眉,“哦?” 韩统自怀里取出一张折叠平整的宣纸,递过来。 郁玺良将其展平,上面并无文字,而是一个黑色毒尾蝎的标致。 “这种标识本将军在北越从未见过,我顺着线索往下查,查到大周境。” 韩统音落时郁玺良眼底一暗,他蓦然想到萧臣提到的那个细作,“具体指向?” “这一拨人太过谨慎,而且大周境……不是本将军强项。”韩统的确没有在大周安插太多细作,就算有也只安插在皇城,不可能每个郡县都有。 而那拨消息并没有传回大周皇城,入边境直接就消失了。 郁玺良看着宣纸上的黑色毒尾蝎,陷入沉思…… 夜里,萧臣自魏王府离开,原是想去见袁忠,然而才过半条街他便感觉到背后有人跟踪。 于是他不着痕迹改变线路,翻越城墙去了羽林营。 追踪他的人没有停下来,而让萧臣诧异的是,每一段追踪他的人都不同,并不是一个。 终于到了羽林营,萧臣不想让对方看出自己临时起意,于是径直去了司马瑜的营帐,也不管司马瑜如何,直接点燃烛灯。 床榻上,司马瑜猛的坐起身,萧臣回手封了他几处穴道。 他坐过来,“别说话。” 司马瑜一脸懵逼,他做错了什么? 烛火簇簇,衬的萧臣眉目冷寒。 怎么会突然有人跟踪他? 为袁忠? 可他已经放消息出去袁忠在北越,所以…… 有人在怀疑这个消息,会是谁? 萧臣在营帐里坐了半个时辰,之后解开司马瑜穴道,转身离去,独留某位新晋的元帅一动不动坐在那里,不停动唇。 已入初夏,大周皇城景色尚如春天般清爽惬意。 朱雀大街拐角的马车里,坐着两个人。 这不是魏沉央第一次打量眼前男子,哪怕从徽州到皇城她看了一路,都没看明白这个人有何可取之处,能让温宛点名指姓叫自己把他带回来。 论长相,没什么特别之处,充其量是个文弱书生的样子,仔细端详,眼前之人五官棱角尚算分明,眉眼细长,眼角上翘,笑起来温温和和,儒儒雅雅。 反正在魏沉央眼里,这副长相一点攻击性都没有,也看不出自信,没什么特点,就很大众。 往好了说,这人善良,那股从骨子里往外透出的善良简直不要太感人。 往不好了说,至少在魏沉央看来,这不是一个生意人。 看,还在朝她笑。 魏沉央勉强勾起唇角,回应那笑,“贾公子看到没有,那个就是温弦。” 贾万金穿着一身藕荷色的长衣,腰间系着与衣服颜色相近的腰带,这种颜色淡紫偏粉,女子穿它不够显白显亮,男子穿它又会显得娘里娘气,唯独穿在贾万金身上,配以那张人畜无害的好人脸,相得益彰。 顺着魏沉央所指,贾万金视线落到胜翡堂外,目及之处,是一个长相跟神情都特别张扬的少女,“知道了。” 魏沉央收回视线,“贾公子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吗?” “没有。” 宛宛是千年二老 第一千三百零八章 骂你需要胆子? 魏沉央是真不放心,毕竟这件事相对复杂,她怕贾万金一时反应不过来再给办砸了。 诚然人是温宛选的,可也算是她在调教,万不能出错。 于是她不厌其烦,又将计划完完整整说一遍。 贾万金一直在听,至少他脸上的表情从没有一刻表露出他想要打断这段,他听了至少不下十遍的计划,非但没有打断,还听的十分认真。 “懂了?”魏沉央最后确认道。 贾万金笑着点头,“魏姑娘放心。” 只要看到贾万金笑,魏沉央就知道,她不用放心了…… “一会儿你乘这辆回去。” 魏沉央正要起身,贾万金忽然伸手拉住她,脸上荡起老实的笑意,“魏姑娘去哪里,我可以送你。” 对了,魏沉央还发现眼前这人有个毛病。 动手动脚! 好在她也不是矫情的小娘子,十分淡定把手抽回来,“公子好意,沉央心领。” 魏沉央头也不回走下马车,才入朱雀大街便被眼尖的温弦注意到。 她本不想多事,奈何温弦是个嘴贱的。 且说温弦在人群中一眼认出魏沉央,于是快走几步将她拦下来,"啧啧,你还真回来了?” 马车里,原本想要目送魏沉央离开的贾万金刚好看到这一幕。 魏沉央停下脚步,目色愠凉,“好些日子不见,你这条狗还是这么喜欢挡道。” 温弦震惊看向魏沉央,“谁给你的胆子,居然骂我?” “骂你还需要胆子?”魏沉央表情淡淡,挑眉时当真是疑惑。 “呵!你怕是没听说,本姑娘早入太子府画堂,位列第三!”温弦微抬下颚,想要制造压迫之势让魏沉央低头。 她这副样子魏沉央看没看不重要,但有人看到了。 从车厢侧窗的角度看过去,贾万金正对温弦,他看不到魏沉央的表情,但温弦此刻嘴脸映到他眼睛里了。 这一刻,在魏沉央眼睛里的老好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明明毫无表情,可整个车厢都似结了一层寒冰。 魏沉央瞧着温弦颐指气使的样子,忽然觉得悲哀,“太子府、画堂、位列第三?” “怕了?”温弦冷笑。 “太子萧桓宇站在我面前,他又算是个什么东西。"魏沉央当初离开皇城前尚且不把萧桓宇放在眼里,如今她在外磨砺两年之久,经历的风浪放在以前连她都不敢想象,这样的她,又岂会把萧桓宇的狗放在眼里。 她回来,只要伯乐坊。 要回属于她的东西。 温弦大怒,猛然抬手。 魏沉央没躲,也没抬手,她只甩过去一道凌厉目光,便叫温弦那只手扬在半空中,迟迟没有落下来。 “如此胆小,如此胆怯,你也配站在我魏沉央面前!” 温弦羞愤把手抽回来,“魏沉央,你别太嚣张,总有你后悔的时候!” “我只后悔当初在你嫁入我魏府之前,没弄死你,无端玷污了我魏府门楣。”魏沉央轻飘飘开口,眼睛里的目光倒是真诚。 温弦看出来了,唯独这句话,魏沉央连标点符号都透着真情实意。 没与温弦再纠缠,她侧身从其身边经过。 车厢里,贾万金细长眉眼微微皱起来。 少顷,驾车离开…… 温弦很生气,非常生气,以致于她原本已经有很大概率会同意温宛的提议,舍自己伯乐坊五成股换整个御翡堂,但现在她犹豫了。 马车停在温府,温弦气鼓鼓走进府里,思来想去,去了后宅。 公孙斐没有意外,一天到晚坐在凉亭里,盯着被他抹去痕迹的涂鸦发呆。 见温弦进来,略微抬头,给予微笑。 “温姑娘这么快回来了?”要说公孙斐对温弦越发不满,那日温宛把她叫去喝茶,回来之后这姑娘愣是一个字都没与他说,藏这般小心思,当真只是把他当成摇钱树了,一点合作意识都没有。 好在他也是一样,倒也挑不出什么理。 温弦落座,沉默数息后吁出一口气,“不瞒斐公子,今日我去胜翡堂时依旧看到御翡堂开张,心里不舒服。” 公孙斐以为她会说温宛的事,眼神都递过去了,又默默收回来。 这个呆傻又不可爱的姑娘啊! “御翡堂的事姑娘放心,斐某自有办法。” “什么办法?”温弦试探着看过去。 公孙斐认真想了想,“暂时搁置,不差个把月。” 他知道自己有办法,这世上就没有用钱解决不了的事,但一时还没想出好的点子。 温弦瞧了公孙斐一眼,收回视线。 要办法早就用了! “斐公子觉得,我们退而求其次如何?”温弦再次试探。 “求什么?”公孙斐看过去,很认真的发问。 “就是……如果实在拿不下御翡堂,我们不如转战伯乐坊,只要我们能从温宛那里把五成股抢过来,太子府一样风光。”温弦真就是这么想的。 公孙斐看着像是与他在说正经事的温弦,心里却在惊叹此女怎么会有如此想法,伯乐坊跟胜翡堂哪一个能代表太子府,不是一目了然吗? 不是吗? “伯乐坊的事,须先放一放。”公孙斐没有直接打击温弦。 温弦却觉得这是最让她接受不了的回答,“为何伯乐坊不行?” “不是不行,我们行事,重在有始有终。” “可是……” “温宛以伯乐坊欺你了?”公孙斐实在没忍住,因为他知道温宛鬼点子多。 温弦负气,“没有。” 公孙斐看出温弦神色不对,“听说魏沉央回来了。” “岂止回来,本姑娘刚刚还在胜翡堂外面碰到她了。” 见公孙斐似有深意看过来,“斐公子放心,伯乐坊她抢不走!” 公孙斐颔首,“有温姑娘这句话,斐某放心。” 见公孙斐没有什么想说的,温弦起身回了房间。 然而伯乐坊这件事,她放心上了…… 酉时,太子府。 司南卿恭敬站在战幕面前,将他在葵郡搜集到的秘密消息悉数禀报。 情报显示,贤妃当真不是程霍氏的亲生女儿…… 第一千三百零九章 不会困于儿女情长 对于这个结论,司南卿拿出佐证予以证实。 当年程尚书与程霍氏在贤妃入宫后告老还乡,有段时间,程霍氏患忧郁之症,郎中给她服用的汤药里有一味叫羽涅 “这味中药服用的前提,女子不能有过身孕。”司南卿据实道。 主位上,战幕微捋白须,目色幽沉,“纵然贤妃不是程霍氏所生,可萧臣当为龙子,何以皇上对他如何排斥?” 司南卿也觉得奇怪,“这只怕……要查清贤妃身世才可下定论。” 战幕眉头一紧,“贤妃该是怎样的身世,才会让皇上……” ‘忌惮’两个字战幕没有贸然说,但这其中必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去查罢。” “是。” 司南卿刚刚转身,便听有人叩门。 他上前开门,正见苏玄璟着便装出现在他面前,“苏兄,好久不见!” 苏玄璟也没想到司南卿在里面,微微含笑,“好久不见。” 看出苏玄璟是来找战幕的,司南卿侧身。 待苏玄璟入,他迈步出门,自外面将门阖紧。 堂内,苏玄璟恭敬施礼后坐下来,将狄翼案以及鹤柄轩那边的情况逐一汇报。 许久之后,战幕深吁口气,“皇上跟鹤柄轩,想狄翼死?” “皇上想夺回陇西,鹤柄轩怕狄翼会抢他风头,各有私心。”苏玄璟隐瞒他对袁忠藏匿地点的怀疑,说了自己认为可以说的。 “鹤柄轩的格局,也就那般。”战幕嘲讽的摇摇头,却在提到狄翼时,嘲讽之意尽散,“老夫虽不知皇上所想,但对狄翼绝对放心,有他镇守陇西,北越断不敢来犯。” “军师的意思是?” 战幕沉吟数息,“既是皇上跟鹤柄轩要你做的事,你且做。” “是。”苏玄璟又与战幕说了些鹤柄轩的消息,以证明自己的忠心。 其中包括鹤柄轩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孤立,朝堂上有很多人都在默默支持他,六部皆有,譬如晏文滨。 战幕对苏玄璟甚为满意,但也有担心的地方。 “你与他的女儿……” 苏玄璟明白战幕所指,起身拱手,“行大事者岂会受困于儿女情长,玄璟心中自有分辨。” “那就好。”战幕点点头,退了苏玄璟。 待其离开,门外不远处,司南卿正倚在游曲长廊的尽头,朝他露出那张人畜无害的笑容。 苏玄璟走过去,二人寻了处巷子里一间茶馆。 茶馆不大,但有两层。 二楼两个雅室,苏玄璟拿出一个金锭子,两个他全包下来,顺便点了这里最好的茶。 待掌柜的把茶端上来,苏玄璟看到茶,脸色略微不好,“最好的茶?” 店家狠狠点头,“雨前龙井确实是我们这里最好的茶。” 对面,司南卿特别好奇问一句,“这是哪年的雨前龙井?” “去年的。” 司南卿闻声低头,默默耸肩。 苏玄璟罢了,抬手退了店家。 门紧。 司南卿抬头看向苏玄璟,“苏兄明知我甚为想念姬娘,为何不带我去花间楼?” “姬娘刻意嘱咐我,莫将什么人都带回花间楼,尤其是那种骗吃骗喝的。”苏玄璟提壶斟茶,第一杯端给司南卿,剩下一杯留给自己。 司南卿还是那副懒散样子,长相不错,就是跟没长脊骨似的无论站坐都要有个倚靠。 这会儿他趴在桌上,手搥着腮,一脸委屈,“我在苏兄跟姬娘眼里,是所谓的什么人?” “司南兄在我这里不是,但在姬娘眼里还不如什么人。”苏玄璟知道小姨不喜司南卿,便也不撮合,毕竟他也没看好司南卿这个人。 懒的要死。 “女人都是口是心非,苏兄你莫看姬娘从不说我好话,心里肯定不是这么想的。” 苏玄璟:谁给你的自信! “司南兄对狄翼案作何感想?”整个画堂,苏玄璟只与司南卿走的近,有些事他不方便问别人。 司南卿笑了笑,支起身子,端起茶杯,但见杯里一层浮沫,默默将其放回到原来位置,“不管狄翼输还是萧臣输,于太子府都有利,我是不在乎他们谁输谁赢。” “画堂里的人没有想法?” “他们多半觉得萧臣是难对付的,毕竟狄翼岁数大,等不到太子登基,他就有可能老死了。”司南卿这话让苏玄璟觉得,画堂里的智者们,如此聪明。 “狄翼案我不知道,可军师这段时间在查的事儿,我想你一定感兴趣。”司南卿在长廊里等苏玄璟,为的就是这个。 苏玄璟挑眉,“什么?” “贤妃的身世。”司南卿没有隐瞒,他把葵郡的事一五一十说一遍。 最后奉上自己一句心得,“贤妃的身世,绝不简单。” “贤妃的身世再不简单,萧臣的身世毋庸置疑,萧臣确是皇上亲子。”这件事自萧臣被赐名那一刻便有人暗中去查,一拨又一拨,查到萧臣二十岁也没有任何人暴出他身世问题,那便是经得起查。 司南卿表示,“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 苏玄璟蹙眉。 “贤妃的身世,一定藏着天大秘密。”司南卿虽是尊守义的人,可不管他如何旁敲侧击,李世安那个老东西半个字都没透露给他,当然不乏李世安也不知情。 人皆好奇,他想知道答案。 “到底是什么样的秘密,会让皇上容不下萧臣?”苏玄璟不太理解。 司南卿耸肩,“谁知道呢。” 苏玄璟把这件事记到心里了,随后与司南卿了解一下画堂动向,尤其打听了一下温弦。 如果有机会,他想替温宛做些事…… 夜幕低垂,静谧笼罩在整个大周皇城,月光如水。 皇城外,十里亭。 一身黑色斗篷的赫连泽挺身立于亭内。 夜风微扬,斗篷随风轻荡,一派王者之风。 与已逝赫连昭相比,赫连泽没有显赫的娘家背景,与太子赫连珏相比,他又没有名正言顺继承大统的身份,他所拥有的,是累累战功。 北越立嫡立强,能与赫连昭及太子并肩,是他拿命换的。 听到背后声音,赫连泽不禁回头,却见来者并不是狄翼。 他微皱眉,须臾一笑,“魏王殿下可也是来这里赏风景的?” “本王来这里赏风景,无可厚非,三皇子出现在这里,倒叫本王有些意外。”萧臣踱步入亭,与赫连泽站到一处。 第一千三百一十章 结盟 夜风贯穿十里亭,萧臣与赫连泽并肩而立。 与赫连泽身上那股孤傲冷蛰,又有些锋芒毕露的气息不同,萧臣身上有种大浪淘沙之后的沉者为金,千帆过尽之后的云淡风轻。 很难将那种气息称之为忍,确切说,应该是真正的王者气度跟胸襟。 赫连泽迎着夜风,额前青丝拂动,“本皇子约的是狄翼,既是狄翼没有出现,想来消息应该是被魏王半路截胡。” “三皇子猜的不错。”萧臣淡然抿唇,风刮过面宠,微微的凉。 赫连泽动了动身,双手背束,“截也就截了,魏王殿下竟还代替狄翼过来赴约,是向本皇子挑衅?” “为何是挑衅,而非别的什么?” “你我之间,能有别的什么?” 萧臣侧身,认真看过去,“结盟。” 赫连泽看似淡定迎上萧臣的目光,背负双手却下意识握紧,比起萧臣,他更愿意与狄翼结盟,尤其,他看不出来萧臣身上的闪光点。 除非…… “殿下说的这两个字,我很有兴趣。”赫连泽显然想让萧臣先亮底牌。 萧臣既然选择出现在这里,自然会拿出让赫连泽看得上眼的诚意,“狄翼手中的天杼图,本王这里有一份。” “不可能!”赫连泽在听到‘天杼图’一刻没有忍住性子,那对他太重要。 就是这句否定,让他暴露出自己的动机。 见萧臣面无表情看过来,赫连泽冷笑,“魏王殿下说谎也不打草稿的?” “三皇子不信?” “那物何等机密,重要!狄翼视其如命,本皇子派多少人到陇西,又暗中调查了多少年,丝毫线索也无,你,凭什么可以轻而易举得到?”赫连泽眼中微凛,不以为然。 萧臣神情淡漠,他抬头,望向夜幕星辰。 月未满,星辰显得格外璀璨。 忽有一颗流星划过,在夜幕中闪出一道金色弧度,须臾而逝。 “天杼图一分为四,狄翼手中天杼图为点线图,是天杼的灵魂,那个深坑……”萧臣停顿数息,转尔直视赫连泽,“那个深坑便是天杼杰作,只是可惜,你手里拥有的天杼图应该是结构图跟内膛图,所以你们依图制造出来的天杼缺少灵魂跟指点打点的精准。” 赫连泽难以置信看向萧臣,“你真知道?” “我若不知,为何会叫孤千城去探?” 赫连泽未曾想萧臣如此坦诚, “你这是承认当晚把孤千城救出去的就是你跟你的暗卫,卓幽?” “三皇子不是早就知道么。”萧臣毫不避讳道。 没等赫连泽开口,萧臣又道,“如果本王没猜错,应该是孤千城在查天杼的时候被你们发现,你们起初误以为天杼图在孤重手里,于是朝他下手,后来以孤千城钓鱼,没想到上钩的是本王……那时本王救人心切,未想到这一层,待想到之时便觉得,谁来大周,谁就是始作俑者。” 赫连泽沉默,眼底泛起寒意。 “赫连昭的死,三皇子敢说与你无关?”萧臣倒也不在乎他身上泛起的冰冷,直言问道。 “魏王殿下慎言。”赫连泽皱眉,冷道。 萧臣笑了,重新望向那片星空,“三皇子要一直这么慎言,可能会错过很多东西。” 赫连泽不禁侧目,重新打量眼前男子。 忽然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自己在照镜子。 是的,萧臣像他。 没有强大的娘家背景,又非嫡长正位,那日公堂,萧臣与狄翼对战时他在场,萧臣武功根基甚至强于他。 这几点他们有相似之处,而他比萧臣幸运,北越重武。 他武功资质在一众皇子之上,父皇暗中极为看中他,不似萧臣,出生即被嫌弃,名字就是个笑话。 或许,他看走眼了。 “与你结盟,我能得到什么?” “得到天杼点线图。”萧臣十分大方道,“作为诚意,三皇子须将结构图跟内膛图作为交换。” 赫连泽神色骤然冷寒,“你做梦!” “有结构图跟内膛图,你们永远也造不出真正的天杼,但有点线图,大周未必造不出来。”萧臣好意提醒,“三皇子也是武将出身,应该明白制造这种大型具有杀伤力的武器不在于外观,在于精髓。” 赫连泽当然清楚,事实已经证明这一点。 他沉默。 “好处之一,各取所需。” “还有之二?” “想必三皇子应该已经得到消息,本王的师傅,也是我大周三大神捕之一的郁玺良已入北越,且与韩统走的很近。” 赫连泽不禁看过去,“那又如何?” “三皇子以为,以韩统的实力,可否能与赫连珏一较高低?”萧臣直接说到点子上。 赫连泽皱眉,未语。 “三皇子只要同意与本王结盟,吾师自会从中斡旋,包括大理寺这一案,本王亦有办法将罪名叩回到赫连珏头上,届时世人皆知是赫连珏杀了赫连昭,你我都知道,弑杀手足的名声是夺嫡大忌。” 赫连泽当真没想到这一层,略微震惊。 “同样作为诚意,三皇子须做些事,替南朝孤重解了困兽之危。”这是他欠孤千城的。 赫连泽动心了。 在他看来,没有所求的结盟必是陷阱。 “如果我同意,魏王殿下如何能保证,你给我的天杼点线图,是真的?”孤重的事好办,赫连泽看重的是点线图。 这一刻,他倾向于萧臣了。 “三皇子手里有原图,本王答应你的亦是原图,相信三皇子自有方法可以分辨真伪。”萧臣坦然道。 又是意外! “我手里没有原图。”赫连泽大方承认。 “无妨。”萧臣看向赫连泽,“结构图跟内膛图,其实不需要太精准,确切说,有个大概轮廓于本王而言,足矣。” 赫连泽盯了萧臣数息,忽的一笑,“魏王是行大事者。” “三皇子亦是。” “有个问题。” “袁忠?” 赫连泽忽然觉得,与萧臣说话很舒服,“明日便是七日之期,袁忠你交得上来?” “北越那个是假的,真的在本王手里。”萧臣转向赫连泽,目光落在他脸上。 有那么一刻,他看到赫连泽眼中震惊。 所以昨夜跟踪他的人,不是赫连泽派去的…… 第一千三百一十一章 无名小卒 赫连泽的确震惊,他万没想到北越那个袁忠竟然是假的,消息传回来时有提到一点。 那人手里曹勋的将军令! 恰恰是将军令,无疑证明萧臣说的是真的。 “明日你想将袁忠交出去?”赫连泽狐疑问道。 萧臣摇头,“赫连珏也在查袁忠,倘若那个袁忠死在赫连珏手里,三皇子觉得,这件事谁能受益?” “狄翼。”这点毋庸置疑。 “那么如果我说北越太子赫连珏与狄翼勾结,便有了切实的证据,这是一个闭环。”萧臣看向赫连泽,“届时狄翼案结束,赫连昭的案子也会跟着水落石出,一举两得。” 赫连泽的眼睛亮起来,他发现自己严重低估了眼前这个男人,“听魏王殿下的意思,你似乎早就想拉拢我?” “本王知道三皇子是受北越帝重视的皇子,而本王深感,得到认同的皇子想要争取到那个位子有多容易,无论从哪个角度分析,你都是结盟的最佳人选。”萧臣在这里释放出自己所能释放的最大‘诚意’。 他要让赫连泽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结果就是,赫连泽相信了。 又是一夜,看似理所当然的局势仿佛就在这一夜,有了微妙的,却足以扭转乾坤的变化…… 次日皇城,东市。 伯乐坊的生意一直不错,哪怕之前温宛从这里抢了几个金主过去,但对于根基深厚的伯乐坊而言,不算什么。 虽说温弦只占伯乐坊五成股,但在她自己眼里,她所得股成是名正言顺的赠与,那是魏思源当初心甘情愿给她的,温宛那是抢的,名不正言不顺。 再加上温宛自得股成,从没来伯乐坊行使过权力,所以伯乐坊里的人只知温弦是主。 这会儿从马车里走出来,温弦正要入伯乐坊的时候,忽然看到对面有人在朝她笑。 她停下脚步,朝对面看过去,犹豫半天后趾高气扬迎向那人。 角落里,温宛笑对,“温姑娘早。” “县主可比本姑娘早多了。” 温弦左右瞧瞧,眼带不屑,“来了多久?” “也就半柱香时间,不过值得。”温宛能看出温弦脸上那股不耐烦,与在醉霄楼时反差极大。 她知道,被魏沉央怼了么。 “有事?” “之前我说的交易,不知道温姑娘考虑的如何了。”温宛一直保持微笑,态度很是温柔。 温弦视线重新回到温宛脸上,想到过往这张脸给自己摆出的各种脸色,忽的一笑,“看来温县主是真的很想要本姑娘手里伯乐坊的五成股?” “姐妹情深,想给魏沉央一份欢喜。”温宛从未隐瞒自己的意图。 提到魏沉央,温弦火气更大,“你想给她欢喜,可我不想。” 温宛皱眉,“怎么,温姑娘不同意以伯乐坊五成股换我整个御翡堂?” “你御翡堂就是个花架子,连你自己都说快经营不下去了,还想换我伯乐坊五成股?温宛你是不是觉得本姑娘脑子不好使?” 看着温弦那副暴躁样子,温宛承认,她说对了。 倘若她真能权衡利弊,这种换法于她绝对不算吃亏。 好在…… 温宛脸色突变,“温弦,机会不是时时有,你若把握不住,后悔都来不及……” “得了吧温宛!” 温弦彻底爆发,眉目开始有不规则的跳动,“平心而论,如果这件事于我而言是好事,你会做?你我之间早就水火不相容,但凡我想做的事,你总要破坏,我看好的东西你总要抢,只要对我不好,对你好不好你可管?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你温宛打从心眼儿里巴不得我死,你以为我不知道?想把御翡堂换给我,这就是陷阱!想让我跳?你做梦!” 温宛静静看着温弦吧啦吧啦,默默抬手抹了下脸,唾沫星子都溅到她脸上了。 待其闭嘴,温宛深深吸了一口气,“所以,你不同意?” “烦劳县主回去转告魏沉央,她想重返伯乐坊?那就只能想想!让她好好想!”温弦转身,拂袖而去。 看着温弦那抹充满戾气的背影,温宛眸子眯起来,心也跟着莫名动了动。 有些事,哪怕证实过一次,她还是有些忐忑甚至期待。 角落旁边有条巷子,温宛走进马车。 魏沉央随即叫车夫把车往巷口驾一段距离。 “温弦叫我带话给你,重返伯乐坊的事你别想。”温宛打趣看向魏沉央。 魏沉央头都没回,整个人趴在侧窗位置,目之所及,是伯乐坊门口那个穿着藕荷色衣服的男人,“他到底行不行?” 温宛顺着魏沉央的视线看过去,神色渐渐淡下来,“不知道……” 魏沉央扭头,诧异不已,“温宛,你这么说话叫人心里好没底啊!” “我也没有。”温宛与魏沉央趴到一处,深紫色的明璃绉纱,从里面可以无比清晰看到外面,外面的人一无所知。 此刻温弦正气鼓鼓朝伯乐坊里面走,背后忽然传来声音。 “请问这位姑娘,可是伯乐坊的当家人?”那声音听起来低柔,又有些愠凉,不冷不热的感觉。 温弦正在火气上,她不耐烦转回身,却在看到眼前男子的时候陡然一震! 贾万金?! 温弦记得这个人啊! 上一世,苏玄璟成为宰相后与魏府决裂,为打压魏沉央,他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这么号人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贾万金非但从魏沉央手里夺走伯乐坊,钱财积累之迅速让人咂舌。 她至今记得苏玄璟是如何称呼这个人。 钱串子! 这是一个可以吸金的钱串子! “姑娘?”贾万金朝温弦走近两步,脸上虽也微笑,可与面对魏沉央时的笑不同。 那笑浮于表面,并未入心。 温弦反应过来,“我是,你是哪位?” “在下贾万金,无名小卒而已。”贾万金拱手,谦虚道。 巷口马车里,魏沉央跟温宛皆屏住呼吸,车厢里静的落发可闻。 直至温弦把贾万金请进伯乐坊,两个人皆松一口气。 “成了。”温宛转回身靠在车厢侧板上,心情一时五味陈杂,起伏不定。 魏沉央也跟着靠过来,舒了一口气,“看温弦的样子,似乎认得他?” 她当然认得! 第一千三百一十二章 骗你没商量 温宛眼中悲怆,上辈子她与温弦还有苏玄璟住在一个屋檐下,苏玄璟不愿与她说话,尚且还在她面前赞过贾万金几次,更何况是在温弦面前。 当她又一次证实温弦也是重生的时候,那些一直萦绕在她心里的疑问就像潮水汹涌而上,迫使她想要知道答案。 为什么太子会造反?为什么苏玄璟一定要灭她御南侯府,还有萧臣! 萧臣的上一世,是不是活的一样辛苦…… “温宛?” 魏沉央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你没事吧?” 看出温宛情绪异样,魏沉央以为她是在担心伯乐坊的事,“贾万金不行我也有办法把它弄回来,你别担心。” “我不担心。”温宛坐直身体,认真看向魏沉央,“你相信我,贾万金一定能行!” 魏沉央看着温宛信誓旦旦的样子,终是没忍住,“你知道我是从哪里找到这个男人的吗?” 温宛好奇。 “我找到他时,他在放羊。” 温宛,“……” 伯乐坊,三楼。 到底是屹立在东市的标致性建筑,伯乐坊装潢风格处处透着奢华,而与金禧楼到处是金的暴发户气质不同的是,这里的奢华,透着高雅。 只是这份高雅与温弦无关,她此刻坐的位置,曾是魏沉央专属的地方。 “贾公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伯乐坊?”温弦叫人给贾万金沏了最好的雨前龙井,只要想到上一世,她甚至觉得即便是最好的雨前龙井,似乎都有些怠慢了眼前这位贵客。 贾万金端直坐在对面,脸上保持淡淡微笑,神色看起来有几分恭敬,又有几分淡漠,很难形容的感觉,大体是不容易亲近的那种。 “不瞒姑娘,贾某在伯乐坊附近转了有段时间,今日冒昧求见,是有笔生意想与姑娘谈。”贾万金平静的,轻声道。 温弦微愣,心里却是激动。 因为知道眼前这位是个什么人物,与这样的人对话,甚至于做生意,让她对自己的价值有了更加虚幻跟迷茫的认知。 温弦端了端身子,“贾公子且说。” “贾某毫不客气的说,姑娘不会经营。”贾万金语出惊人。 若非温弦敬着眼前男人,她应该会把杯里的茶水泼过去,“贾公子这话说的,我有些不服。” “这句话不是贬低,是赞美。” 贾万金随后解释,“我知姑娘是太子府画堂人物,位列第三,能坐到那个位置的人,而且还是女子,姑娘的智慧绝不容我随意置评,但凡事有专攻,姑娘把心思过多分配到更重要的地方,直接导致对伯乐坊的经营不太上心,不知这一点,姑娘可赞同?” 温弦被贾万金夸的十分受用,脸色缓和下来,“公子说的有一定道理。” 贾万金眉目温和,“贾某不才,想替姑娘分忧。” “哦?”温弦挑眉,“如何分忧?” “贾某手里有些积蓄,不多但也绝对不少,倘若姑娘能将伯乐坊股成一半卖给我,我必倾尽全力经营伯乐坊,令伯乐坊一年之内数倍赢利。”贾万金看似在说天马行空的话,甚至于这些话他说着也心虚,可他的表现力却十分镇定,胸有成竹。 这些话是魏沉央教他的。 他此行目的,是叫眼前这个他不是很喜欢,或者说他很讨厌的女人点头。 温弦整个人震在那里,不是因为贾万金语出惊人,而是她想到了前世。 虽是重生,可这辈子很多事与上一世截然不同,唯独贾万金。 他要买伯乐坊股成这件事与上一世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上一世他是在魏沉央手里把伯乐坊买走的,这一世换成她。 温弦不说话,贾万金倒也坐得住,笑而不语。 终于。 “不瞒公子,伯乐坊股成,我只占五。” 听到温弦这句话,贾万金当下起身,头也不回便要离开。 温弦,“……贾公子留步!” 温弦着急,站起来! 贾万金勉强停下脚步,“不瞒姑娘,贾某心有抱负,此番来皇城想要大展拳脚,我以吾之所有欲拼未来可期,入皇城后我第一眼看中的便是伯乐坊,可如果接手之后不能直接把心放在经营上,还要为股成的事分心,非我所愿。” 温弦恍然,难怪上辈子贾万金会选择伯乐坊,原来他早早就看中了。 “公子全部身家有多少?” “两百万。”这是魏沉央给他的钱,他那群羊加在一起也就一百两。 没给温弦反应的机会,贾万金再次转身走向房门。 临近房门时温弦还没有说话,贾万金暗自噎喉,手却毫不犹豫推向门板。 他这个人没别的,今日温弦不叫他,他断不会回头。 “一百万!” 背后传来声音,贾万金暗自吁出一口气,转身时眼带疑惑,依旧未语。 “只要贾公子答应我几个条件,我愿以一百万金将伯乐坊股成出手。”温弦心中所想,是不能放贾万金走。 要知道,这样一个在未来有可能胜过公孙斐成为大周财神的男人主动找上门,她要是把这个人推出去,简直罪大恶极。 贾万金最能沉得住气,他没有马上坐回来,“姑娘先说条件。” 温弦也是这两日被温宛给说动了,打从心底觉得自己手里五成股可换御翡堂,又被公孙斐刺激了一波,心情浮躁。 公孙斐不打算帮她,她又不想把五成股便宜给温宛,这么关键的时候贾万金如同天神下凡出现在她面前,这么一颗救命稻草般的存在,她如何能松手。 “伯乐坊另外五成股在御南侯府温宛手里,公子得我半数股成后,须想办法将她所持股成弄到手,这样伯乐坊才能完完整整成为公子的。”依照上一世记忆,伯乐坊后来就是贾万金的。 所以谁持有剩下的股成,谁就是贾万金的敌人,温弦这样想。 贾万金颔首,“贾某要的就是整个伯乐坊,不管余下股成在谁手里,最终都将会在我手里,这一条我定能做到。” 这句话也是魏沉央教他的。 求月票 哈哈哈 第一千三百一十三章 事没成? 温弦很满意贾万金的回答,紧接着又道。 “公子既知我是太子府画堂里的智者,便该知道我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贾万金想了想,“以太子府马首是瞻?” 温弦点头,“这是我的底线。” “温姑娘有没有觉得,你的底线,过于低。” “什么意思?” “贾某想以姑娘马首是瞻,而非太子府。”贾万金不想拐弯抹角,直言道。 温弦愣住了,她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她只想着替太子府招揽到贾万金,一定会让她在画堂地位再进一步。 “姑娘于我贾万金有恩,我不妨说句心里话,东西只有切切实实攥在自己手里,才是真的,才有底气,才算筹码。”贾万金转过身,正对温弦,眼睛里没有了笑意,装满真诚。 贾万金的长相,会让人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信任感,依靠的感觉。 也就是魏沉央所说的,老实人。 温弦被贾万金的话感动到不行,“贾公子……贾先生当真愿意以我马首是瞻?” “贾某不能说自己没有私心,或许在很多商人眼里,商与政当亲而不清,贾某觉得不对,商与政应该清而不亲,与官走的太近福祸难料,我跟着姑娘既然能得到太子府庇佑,又不会与太子府有太多瓜葛,这是我的私心。” 温弦发现,她捡到宝藏了啊! “咳!” 温弦心情忽然变得很好,“贾先生之言,我受教。” “姑娘可还有别的条件?”贾万金虔诚问道。 温弦素来都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的人,“先生虽说会以我马首是瞻,可我将股成转给先生之后,似乎与这伯乐坊,缘尽了。” “岂会缘尽。” 贾万金这一刻才从门口处走回来,面向温弦,“姑娘可知伯乐坊为何留不下金主?” 温弦其实并没有这样的认知,除了被温宛以卑劣手段抢走的几个之外,她觉得伯乐坊固定金主的流失并不严重。 可鉴于眼前男子这样说,她倒也忍了。 所以说当实力相差悬殊的时候,妒忌跟争吵都会不见。 没有谁会妒忌一个你连脚底板都看不见的人。 这应该是温弦最谦卑的一次,与公孙斐不一样,她是于阗长公主,公孙斐是于阗的臣民,他们之间是从属关系,但眼前这个人比公孙斐厉害,与她又没有任何关系。 她想抓住这个人,十分迫切。 “还等先生释疑解惑。” “因为没有利益牵扯,没有真金白银的诱惑。”贾万金这样解释。 毋庸置疑,温弦听不明白。 于是贾万金开始吧啦,大概意思是他要在伯乐坊固定金主中推行一种制度,但凡将钱押在伯乐坊者,每年会在伯乐坊的赢利中获得一定份额的分红,数目多少以本金为依据。 “为什么要让他们押钱?”温弦不以为然,现在的伯乐坊并不缺钱。 贾万金笑了,“伯乐坊现在的规模,实在不尽如人意。” 温弦,“……”伯乐坊在大周皇城,仍属第一。 “姑娘若能将钱财存于伯乐坊,便是与伯乐坊有了不可分割的关系。”贾万金提醒道。 温弦沉默片刻,“可是,我暂时……” 温弦没有钱,哪怕她占伯乐坊五成股,可时间上算还不到一年,获得纯利加在一起也就三十万两左右,这点钱,她怕贾万金看不上眼。 贾万金是什么样的人呵,自己只有一百两,说出的话仿佛自己拥有整个大周皇城,问题是你还看不出他在说大话。 “钱的事姑娘不必担心,五成股一百万两,我将这笔钱实打实替姑娘存在伯乐坊,但实际上五成股贾某想出二百万两,姑娘替贾某省下的一百万两,我依旧会替姑娘算在伯乐坊的本金里。”贾万金拿出自己招牌的老实笑容,“还请姑娘不要嫌弃。” 温弦绕懵了,感动无比,“如此,多谢贾公子。” 得说,这会儿公孙斐不在呵! 贾万金表示,这个制度他会即刻实施,于是当着温弦的面,迅速写下一份内容无比谨慎的字据,大概意思就是伯乐坊收到温弦一百万两本金,跟一百万两类似借条的东西。 温弦看着两张字据,“这一张……” “因为要入账,姑娘只管签,贾某赢利之后自会将字据销毁。”贾万金并没有表现出来有多着急的样子,“或者姑娘不想接受贾某好意,或者对贾某有些许的不信任……” “我签。”温弦大笔一挥,一百万两欠条就这么签下了。 接下来就是股成转让的字据,上面写明一百万两,且那一百万两入伯乐坊,双方签字,按了手印,一切手续做的尽善尽美,从头到尾,字据上都没提剩下的一百万两。 看着手中字据,贾万金如释重负。 魏沉央…… 小央交给他的任务完成了。 伯乐坊外,温弦亲自将贾万金送出伯乐坊,满脸堆着笑。 马车里,魏沉央跟温宛看到这一幕,知道成了! 就在她二人想要驾车离开的时候,见贾万金竟然朝她们走过来,而且朝她们招手。 “他要干什么?”温宛狐疑看向魏沉央。 “我也不知道,我告诉他在金禧楼会面了……” 魏沉央生怕贾万金会上她们的马车,吩咐车夫快点驾车。 然而迟了! 贾万金拦下马车,且吩咐车夫不许走,之后钻进车厢。 气氛趁机,魏沉央跟温宛面面相觑。 魏沉央深深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我不是告诉过你,不管事情成与不成都到金禧楼集合吗?” 贾万金点头,眼睛看过来时露出那抹在魏沉央眼里真正是人畜无害的笑脸,“我忘记了。” 温宛坐在两人旁边,有点尴尬。 魏沉央忽然想到什么,“这位是御南侯府温县主,温宛。” 贾万金歪过脑袋点了点头,但是眼睛没有瞄过来。 是的,莫说正眼,斜视的动作都没有,“这是你给我的两百万金。” 看到银票的时候,车厢里气氛骤降,如覆冰霜。 彼时魏沉央目送贾万金去伯乐坊之前给了他两百万金,这是她为贾万金准备的,买下伯乐坊五成股的钱! 事没成? 贾万金啊贾万金! 第一千三百一十四章 你傻么让他挠! 车厢里,魏沉央缓慢抬头,一双眼死死盯着贾万金的脸,叩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收紧。 笑什么笑啊! 老娘手痒了啊! 温宛也觉得失望,以她上一世对贾万金的了解,即便现在的贾万金还不是个人物,可前期的路她都已经铺的差不多,只差最后一步攻心,应该不算太难,怎么会失败? 贾万金性子稳的,他伸手去握魏沉央叩在膝上的手,翻过来,将银票妥帖搁在她掌心,脸上还是那笑。 这也就是二百万金的银票,换任何一样东西魏沉央都能舍得把那玩意呼到贾万金脸上,不遗余力。 然而下一刻,贾万金自怀里取出第一张字据。 “事成了。”贾万金微笑着将字据搁到魏沉央手里。 一语闭,魏沉央跟温宛又是对视。 不敢看啊! 钱没花出去,事办成了?! 不信不信,打死都不能相信啊! 温宛识趣,她没伸手,但她用眼神提醒魏沉央快看。 魏沉央这才恍然,急忙展开字据,白纸黑字,上面非但有温弦亲笔签名,还有沾着朱漆的指印,除了温弦,贾万金亦在上面留名画押。 “这是真的?” 字据上写的清楚,温弦自愿以一百万金将手持伯乐坊五成股转卖给贾万金,两行半的字,内容清晰无比,没有丝毫值得推敲或是质疑的地方。 不等贾万金解释,魏沉央又道,“这上面写的是一百万金,你没给她?” 贾万金笑着拿出第二张字据,叠在之前那张字据上面。 温宛实在好奇凑过去,两人视线皆落。 第二张字据的内容亦无比之清晰,温弦自愿将本该由贾万金支付的一百万金存于伯乐坊,作为本金。 某县主跟某魏府大姑娘第三次把眼睛对到一起,难以形容的震惊,让两人陷入深深的质疑。 “这是真的?” “这是真的?” 二人异口同声。 贾万金依旧在笑,且在怀里拿出第三张字据,叠在刚刚两张字据上面。 得说眼前这个老实男人空手套白狼的本事已经让温宛跟魏沉央受到了惊吓,此刻看到第三张字据,两人直接发出感叹! “卧槽!” “卧槽!” 为女子者,说话不该这样粗鲁,尤其温宛跟魏沉央皆出名门。 但此刻,唯有这两个字能表达她们心中的‘卧槽!’ 第三张字据的内容非常简单,温弦亲笔写下欠伯乐坊一百万金的字样,限期一年归还,否则利滚利。 太过惊人的反转,温宛跟魏沉央已经接受无能。 两人如石雕般坐在那里,两双四只眼睛齐齐看向眼前这个老实男人,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无话可说!无法形容! 就在这时,贾万金突然扯下侧窗绉纱,把脑袋朝外面伸了伸。 温宛跟魏沉央如同两只上了年纪的树懒,慢慢朝一个方向转动脖子,视线重新落到贾万金身上。 贾万金仿佛看到了什么,抽回身子,朝两人微笑,“两位稍等,她一会儿就来。” 终于,魏沉央跟温宛反应过来了。 “谁?” “谁?” 贾万金没说话,还是那张笑脸,看起来人畜无害。 如果说三张字据对魏沉央跟温宛来说足够震惊,那么贾万金硬是把温弦从伯乐坊三楼招过来这件事让她们彻底认清了眼前这个老实男人的真正面目。 这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狼王! 车帘被人掀起,温宛跟魏沉央还有贾万金皆朝外望,表情出奇一致,人畜无害。 三人所见,是温弦一张无比震惊的脸,脸颊红润,五官能撑的都撑到极致,连鼻孔都有朝外扩张的趋势。 “先生……”直到这一刻,温弦还在称呼贾万金为‘先生’。 “先生怎会与她们在一起?”温弦或许已经猜到了什么,可她不信! 哪怕事实已经摆在面前,温弦还是愿意相信贾万金没有欺骗她,上一世他与魏沉央是死敌,与温宛也没有任何交集。 他们怎么可能认识! “实不相瞒,贾某是魏大姑娘的人。”贾万金丝毫不避讳他们之间的关系。 此话一出,魏沉央老脸一红。 诚然温弦不是什么好人,对付这种人无须讲什么江湖道义,礼义廉耻也都不必,但当面被揭穿这种事,她还是有些压力。 她心里其实不想这样,回头找个时间把真话跟温弦一讲,也就得了。 但此刻,贾万金既然把温弦架到炉子上,她就没有不点火的道理。 于是魏沉央刻意端了端身子,朝车厢外面的温弦微微一笑。 温弦目光转向温宛 ,如果不是三个人一起承认,她不敢相信! 温宛没理温弦, 扭头看向魏沉央,“回头把我手里五成股转给你,伯乐坊就还是你的。” “县主打算多少钱转给我?”魏沉央挑眉问道。 温宛故意瞧了眼魏沉央手里叠在一起的字据,有些惭愧,“我可能只能白送,倒搭钱的事儿我暂时还不能说服自己。” “不可能!”车厢外,温弦彻底爆发。 她瞪着眼睛,瞳孔紧缩,眼白处充斥血丝,手指抬起来狠狠指向贾万金,“你们不可能是一伙的!决不可能!” 魏沉央就服温弦这股自欺欺人劲儿。 她拿起最上面那张字据,“白纸黑字,温姑娘欠伯乐坊的一百万金打算何时还?” 温弦彻底爆发,她想冲进车厢把字据抢回来,却被贾万金挡住。 那是能挡住的? 贾万金虽说没有看起来那么老实,但也从不动手打女人,于是叫温弦挠到脸了。 魏沉央见状一把揪住他后脖领,身体朝前狠踹温弦一脚,温弦一个没站稳,整个人跌下马车。 “你傻么让她挠?”魏沉央瞪了眼贾万金。 贾万金又是那笑,“不疼。” 温宛一直坐在旁边,见状微微一愣。 这时,温弦从地上爬起来,五官狰狞 ,“贾万金!你怎么可能跟她们是一伙的!你!你刚刚在上面还说唯我马首是瞻!” 马车里,温宛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悄无声息看向温弦,心底骤然掀起惊涛骇浪…… 贾万金是真行啊哈哈哈 第一千三百一十五章 在心里转的 温宛比谁都清楚,这件事之所以能成功,与她之前攻心不无关系,与贾万金的能力跟本事不无关系,温弦也是真蠢,然而这些都不是主要原因。 主要原因是温弦记得上一世。 上一世贾万金与苏玄璟是盟友,心向太子府,与魏沉央是死敌,最后把魏沉央逼出大周皇城的就是他,基于此,温弦在潜意识里相信贾万金与她立场相同,才会这么容易上当。 这一刻温宛无比肯定,温弦与她一样,皆承载着上一世的记忆。 “温姑娘看到了,贾某的的确确就是魏大姑娘的人。”贾万金喜欢说这句话,便当着魏沉央的面,又说一遍。 “不对……不对!贾万金你别被她们骗了!你好好想想,你跟着我才有希望,我背后站着太子府,你不是也说了,商官亲而不清不对,该清而不亲,你以我为纽带,既可倚仗太子府,又不会与官走的很近,你现在与她们站在一起,倚不上太子府!”温弦是真觉得,彼时贾万金在楼上说的那些话,十分有道理。 魏沉央下意识转眸,“这种话是你说的?” “大姑娘觉得不对,那我以后不说了。”贾万金弯起眼睛,笑的…… 人畜无害。 这一次,魏沉央承认,她再没从那抹笑里看到善良。 她扭回头,冷眼看向温弦,“温姑娘莫要在这里无理取闹,如今我是伯乐坊的当家人,白纸黑字的欠条,一百万金,何时还钱我不追你,但逾期的利息一分都不许少,否则见官。” 温宛在此处予以补刀,“温姑娘是画堂门客,此事涉及太子府,案子可经大理寺。” “懂。” 二人对视,重重点头。 温弦看着车厢里两人一唱一和,气到满脸通红,整个人站在那里有些发抖,汗都出来了。 她不服,更不信! “贾万金,你说那一百万金你会替我平账!”温弦被打击的太严重,身体支撑不住,手下意识扶住马车前沿。 对于温弦的质问,贾万金给出的解释很简单,“骗你的。” “那我存在伯乐坊的一百万金呢?你说那是本金,会分红,会有利息!”温弦明明知道答案,可她就是想听贾万金亲口说出来,前世记忆根深蒂固,她怎么都不相信贾万金跟魏沉央和温宛是一伙的! 差这么多?! “那个也是骗你的。”贾万金无比诚实道。 旁侧,温宛跟魏沉央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对视。 两人默默,无话可说, “好……你好!” 温弦气急败坏,她也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事,“你来找我买伯乐坊五成股,出价一百万……” 贾万金适时打断,“姑娘记错了,我想给两百万来着。” “知道!”温弦嗷一嗓子,吓的马车前面那匹马踹了踹蹄子。 “那一百万金你压根儿就没想给我,所以在我面前画了一张在大饼,说什么把钱存在伯乐坊会有分红是不是?” 贾万金摇头,“筹措钱财扩展伯乐坊规模跟影响是真的,分红也是真的,但是别人有,你没有。” “为什么?”温弦一时愣住。 “因为别人收到的钱财账务清单是真的,我给你的不是,我给你的,永远都是亏损,所以姑娘存在伯乐坊的一百万金你就不要想着拿回去了,会赔光的。”贾万金的话,说的无比虔诚,甚至还有几分宽慰的语气。 车厢里,魏沉央跟温宛忽然觉得有些冷,背脊发凉,那种冷自脚底板往上窜升,到头顶,延伸到每根头发丝都透着森林凉意。 贾万金,一个看起来像绵羊的男人,怕不是魔鬼吧! 温宛在这一刻无比庆幸自己先一步叫魏沉央找到这个男人,倘若如上一世那般,再加上一个公孙斐,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两个人斗下去。 车厢外,温弦以为自己听错了,“贾万金,你说的这也是人话?所以……我把伯乐坊五成股卖给你,非但没有拿到钱,还欠你一百万金?” 贾万金摇头纠正,“不是欠贾某,是欠魏大姑娘。” “你真把股成转给魏沉央了?” “是的,就在刚刚。”贾万金十分认真点头。 温弦不信,“字据呢?” “没有字据。”贾万金指了指自己胸口,“在心里转的。” 车厢里除了冷,还有几分恶寒。 魏沉央暗自抖了抖身子,温宛终于发现端倪,诧异非常。 温弦气急败坏,“贾万金!我希望你能考虑清楚,跟我混比跟她们于你更有利!更有发展!” 贾万金很是认真的看向温弦,“温姑娘不必多言,贾某只乐意跟着魏大姑娘,除了她,谁都不行。” 温弦气结,五官扭曲的不成样子,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姑娘还请让一让,魏大姑娘说要带我去金禧楼吃好吃的。” 贾万金朝马前车夫唤了一声,车夫得令驾车,亏得温弦躲的快,否则定要被马车给带倒。 看着扬长而去的马车,温弦暴跳如雷,“你这个,杀千刀的贾万金——” 温弦只顾着骂,半晌后恍然想到一件事,她上了大当! 眼下唯有一人能救她…… 西市 茅草屋。 午后,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啪—— 一阵长啸鞭声骤然响起,地面赫然出现一道深壑。 温少行与孤千城坐在院子角落里扒花生,本来孤千城不想扒,这种粗糙的活如何能配得上他南朝小世子的高贵身份? 温少行也没强求,让他滚。 想到在大理寺那几日被遗忘的时光,孤千城只得拿来一个簸箕,叫温少行把花生倒给他一些,两个人坐在木凳上,簸箕压膝,双手在簸箕里一粒一粒拨着。 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两人双腿勾在凳子下面那根横木上,腰自然而然弯一些,孤千城手笨,歪着嘴用牙一咬,喀吧—— 其状,像极了街头巷尾无所事事的老妪。 “一个姑娘家,武功练这么厉害怎么嫁得出去。”孤千城瞧着在院子里狂甩逝水鞭的狄轻烟,十分嫌弃道。 咣当! 凳子一歪,孤千城忽的用脚支地,扭过头,“听不懂好赖呢,本世子是在担心你!” 第一千三百一十六章 劫过法场吗? 见温少行不说话,眼睛紧紧盯着院子里的狄轻烟,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担心,孤千城坐回来,靠近些,轻咳一声。 “狄翼案你怎么想的?” 温少行淡淡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怎么想的?” “你想萧臣赢,还是狄翼赢?”孤千城顶着一张八卦脸,眼睛里充满好奇。 温少行沉默数息,扭头过去,“你想谁赢?” “当然是萧臣!”孤千城几乎没有犹豫,“本世子与萧臣现在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他死我也不能活,再说……” 啪- 孤千城话音未落,一股强悍劲气突兀甩过来! 一道极深沟壑出现在他身前半指距离。 某世子噎喉,下意识看向温少行。 这时狄轻烟身形朝对面飞纵过去,逝水于半空掀起惊涛骇浪,鞭梢飞甩出来的劲气犹如溅起无数细碎浪花,所到之处传来噼里啪啦声响,屋顶、墙壁、地面,但凡被劲气扫过的地方尘烟飞扬。 孤千城用手肘怼了下温少行,“她想拆家。” 温少行看着身形落于屋顶的狄轻烟,心疼不已,“如果能让她心情好一点,她把我拆了都行。” 孤千城,“……她拆你我没意见,她要拆我你可得拦着。” 温少行扭过头,“你有没有劫过法场?” 孤千城愣了一下,“你想劫法场?” 温少行没有回答。 “那你还没告诉我,你想谁赢呢!”为免被‘误伤’,孤千城刻意压低声音,小声问道。 温少行没想过谁能赢,他只想谁都不要输,一个是萧臣,阿姐喜欢的男人,保不齐是他未来姐夫,一个是小小的祖父……小小是他妻子,那狄翼也是他的祖父。 一个是姐夫,一个是祖父,谁输能行? “我就问你劫没劫过法场。”温少行低声道。 孤千城想了想,“没劫成。” “很难劫吗?” 孤千城摇摇脑袋,“祖父还在坚持,我们摄政王府还没人被绑去法场,我劫谁?” “那太可惜了。”温少行视线回落,继续剥花生。 就在温少行想到什么,还想再问孤千城的时候,身边‘砰’的一声响! 他本能看向屋顶上的狄轻烟。 狄轻烟缩着身子靠在烟囱上,逝水鞭在她脚边,阳光落在她身上散着淡淡的光,温少行眼睛一暖,心里一阵心疼。 可他知道自己除了每顿都做些好吃的让她多吃一点,别的帮上不忙。 至于谁会输,不管谁输,反正他不能叫阿姐伤心,更不能叫…… 叫媳妇难过! 想到这里,温少行不由回头扫了眼突然昏厥在地上的孤千城,确定他不能干活之后起身把洒在地上的花生捡起来,继续剥…… 金禧楼里,温宛点了九全宴。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是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看起来老老实实的男人就是未来会叱咤商界的风云人物,贾万金。 直到现在温宛还沉浸在刚刚在伯乐坊门前的震惊里,不能自拔。 她得承认,为了温弦手里伯乐坊那五成股,她没少使劲儿。 莫说空手套白狼,她是真准备舍两百万金,甚至更多! 结果却是,贾万金非但一分钱都没花得了五成股,还赚了一百万金。 “你是怎么做到的?”这句话是魏沉央问的。 跟温宛同,魏沉央也很震惊。 菜已上齐,贾万金见魏沉央没有动筷,便将筷子拿起来,双手奉过去,“姑娘边吃边听。” 温宛,“……”如果贾万金在马车里没有表现的很明显,那么现在,温宛发现他对魏沉央似乎,格外的,言听计从。 魏沉央倒没觉得,拿起筷子,“你说。” 贾万金没有丝毫隐瞒,便将自己与温弦在伯乐坊的对话一五一十说出口。 他说,“我没想骗她钱,可那日她对姑娘出言不逊,我觉得我们每个人做错事都要付出代价,她也一样,一百万金就是她的代价。” 魏沉央,“……她什么时候对我出言不逊了?” “前一日,胜翡堂。”贾万金认真道。 温宛忽然觉得,她坐在这里有些多余。 真的,她怕她这样不识相,会被贾万金记恨上! 世事真是奇妙 ,上辈子贾万金可把魏沉央坑惨了,这辈子竟然……喜欢上了? 魏沉央恍然想到那日在朱雀大街上的事,“她又没占到便宜。” “出言不逊是她的错,没占到便宜是大姑娘聪敏,这是两件事。”贾万金这样解释。 温宛坐在那里,默默无言。 魏沉央反倒没觉得贾万金这般说话有什么问题,反正她自羊群里把这个人拎出来的时候,这人就是这副样子,谈不上油嘴滑舌,顶多是不会得罪人。 魏沉央现在所想只有一个,眼前这人老实的外表下,长着一颗绝对不可靠的心。 “这里有纸笔,要么……你现在就把伯乐坊五成股转给我吧。” 见魏沉央看过来,温宛即刻去拿纸笔,一去一回,将纸笔摆在贾万金面前。 “多谢县主。”贾万金终于看了温宛一眼。 温宛表示,她有些分不清这一眼是善意,还是记恨。 这是找了个帮手? 这是找了个祖宗! 就在贾万金欲提笔之际,雅间房门被人推开。 三人抬头,便见公孙斐带着温弦出现。 一袭青色锦衣的公孙斐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贾万金。 藕荷色的长衣,布料一般,甚至不是丝绸裁制,青丝理在头顶,用玉冠束紧,没有一丝凌乱,那玉冠玉质也很普通,普通到你在皇城都未必能买着玉质这么差的束冠。 长相么。 不是剑眉星目阳光帅气的类型,也不是普普通通,丢到大街上根本不会引起注意的类型,看似中规中矩,但又让人觉得很不一般。 尤其那双眼睛,确切说是瞳孔,里面散出来的精芒,即便是他看了,都觉得不太舒服。 “就是他!”温弦从公孙斐后面走过来,怒指贾万金。 与公孙斐一般,贾万金抬头一瞬间,便对眼前男子有了深刻的印象。 他的印象简直,直接,粗暴 。 真、有、钱! 第一千三百一十七章 做天下的财神 雅间里,公孙斐直接无视温宛跟魏沉央,朝贾万金拱手,微笑道。 “在下公孙斐,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贾万金自是起身还礼,“贾万金。” “贾先生好气魄,竟敢孤身入伯乐坊骗钱,就没想过后果?”公孙斐踱步行到桌前,缓身坐下来。 温弦一屁股坐在他身边,眼睛里呼呼喷火。 这般架势对温宛来说倒也没什么,她怕贾万金怯场,于是上前一步,“公孙斐,这里是……” 就在她想说话时,贾万金抬了抬手。 温宛见状,颇为意外。 “贾某请教斐公子,骗钱能有什么后果?”贾万金的话,显然不是真正询问,他随后浅笑,“无非是骗得到,跟骗不到两种后果。” 公孙斐略微诧异,不由一笑,“先生不考虑伯乐坊背后倚仗的势力么?” 贾万金闻声,沉默数息扭头看向温宛,“县主是……哪里的县主?” “御南侯府。”温宛记得魏沉央那会儿在车厢里介绍过,这是没记住。 贾万金扭回头,“伯乐坊背后倚仗的势力是御南侯府,怎么了?” 说真的,这一句话怼的。 公孙斐手腕有些痒。 “贾先生手里尚有伯乐坊五成股,只要先生愿意与斐某合作,我可以保证,温县主手里五成股是你的。” 公孙斐当着温宛的面说出这句话,的确叫温宛有些不能接受,“公孙斐,你未免……” 嘘—— 贾万金又一个手势拦住温宛,“县主看这里。” 温宛低头,便见贾万金起笔,寥寥数字之后,将笔交到温宛手里,“县主,签。” 此刻,一直没有说话的魏沉央走过来,与温宛一起低下头。 白纸黑字,上面写着温宛无偿将伯乐坊五成股转给魏沉央。 对面温弦亦站起身,看到内容后一时着急,“斐公子,那字据……” “只要温县主能将伯乐坊五成股转给温弦,斐某愿意即刻关掉在朱雀大街上那两间胜翡堂,保证日后决不与御翡堂为难。”公孙斐一语,惊的温宛手里笔险些掉到地上。 大手笔啊! 魏沉央从万春枝那里知道御翡堂的状况,此时此刻,她都有些动心。 温弦也懵,“斐公子,这……怕是不妥吧?” “不然呢?”公孙斐侧眸看向温弦,不愠不火,“温姑娘有更好的办法保住伯乐坊?” 温弦知道公孙斐在生气,这件事的确是她疏忽,所以没再说话。 公孙斐转过头,看向温宛,“如何?” 在他看来,胜翡堂是太子府的门面,输了于太子颜面上过不去,但伯乐坊是他的面子,若被魏沉央抢回去,温弦失面子是小。 谁不知道温弦背后站着他! 好歹是有钱人,面子能保,得保住! 对面,温宛握着笔还没来得及思考,贾万金直接用手指点在该落款的地方,“温县主莫不是要背叛与魏大姑娘之间的友谊?” 另一侧,魏沉央猛的扯过桌面那张字据,她不能太自私。 如果五成股能换御翡堂转危为安,她愿意舍弃。 不想下一刻,贾万金突然握住魏沉央手腕,“乖。” 嗯? 魏沉央被这个字叫懵了,她震惊看向贾万金, 谁给你的胆?! “县主且签,贾某大概从魏大姑娘那里听说一些御翡堂的事,我不管御翡堂现在多凋敝凄惨 ,只要贾某在,它便能辉煌。”贾万金重新将字据搁到桌面,手指点下去,“签。” 温宛知道贾万金的本事,刚刚他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 哪怕没有贾万金保证,温宛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抛弃自己与魏沉央的友情。 友情有多值钱,绝对不是一个小小御翡堂可比。 “温宛!” 哪怕魏沉央反对,温宛还是在字据上签下自己名字,这次她真的咬了手指,在字据上按下手印。 贾万金将字据拿起来,重新送到魏沉央手里,转尔看向公孙斐。 他没说话,用挑衅的目光看一眼,之后重新取来纸笔,重新写下字据,名字从‘温宛’变成‘贾万金’。 眼见贾万金就要签下去,公孙斐实在没忍住,“先生别做傻事。” 贾万金边签名字边向对面扫过一眼,表情自信中带着几分轻讽跟不屑。 终于,他起身,将五成股的字据叠在魏沉央手中那张字据上面。 两张字据,伯乐坊终于物归原主。 公孙斐手腕略痒,他漠然看向对面男人,眼色无波。 温弦大怒,“贾万金!就算……” 温弦在这一处停顿,偏她这一停顿被温宛注意到,有些事一次两次证实之后,再发生便也不觉得震惊。 “你以为你是谁?你知不知道他是谁?”温弦记得上辈子贾万金发迹是从伯乐坊开始,也就是说没有得到伯乐坊的贾万金还是个无名小卒。 “他是于阗财神!你跟他斗死路一条!” 唯独这一次,公孙斐赞同温弦高调,他是真想让贾万金知难而退。 “做财神,便该做天下的财神。”贾万金站在那里,明明长相温和的如同一个老好人,可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魅力就如同正午阳光,叫人莫名敬畏又不敢直视。 公孙斐笑了。 他起身,目光紧锁在贾万金那双眼睛上,笑容愈深,愈浓。 就在温弦还想再说话的时候,他蓦然转身,离开雅室。 温弦愣在原地,看了眼离开的公孙斐又看向屋子里已经坐在桌边拿起筷子的三个人,一时尴尬无比。 “哼!我们走着瞧——” 丢下这句话,温弦踩着暴戾步子摔门而去。 雅室里忽然寂静无声。 魏沉央看着手里两张字据,眼眶微红。 她低下头,心酸跟激动齐头并进占据她所有感观情绪。 回想在伯乐坊风光之时犹如昨日,只是那时她也才占伯乐坊五成股而已。 如今,整个伯乐坊是她的了。 纵然在外历练过,她心境早已不如当初浮躁,然而此刻,她还是感动的无以复加,感谢的话冲出喉咙,她抬头看向温宛,“多谢。” 同一时刻,温宛感觉到某种难以言说的敌意,确切说也不是敌意。 更像是某种嫉妒的眼神扫过来…… 贾万金 做财神就该做天下的财神,我打算把他拉出来求月票 哈哈哈 第一千三百一十八章 跟着姑娘一起住 贾万金妒忌的眼神太明显,温宛用余光都能感觉得到,于是默默抬起手指朝旁边指过去,以此提醒魏沉央,还有一个在等你谢。 魏沉央自是明白,转尔看向贾万金,“贾公子可能不知道伯乐坊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今日之事沉央记在心里,贾公子何时须要我做什么,沉央不遗余力。” “我现在可以说吗?”贾万金闻声,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温宛站在旁边,两只眼睛斜过去。 魏沉央似乎没想到贾万金会这么快提条件,心里咯噔一下。 想想他是怎么骗温弦的! “咳,你说。”魏沉央有些心虚。 贾万金走到魏沉央身后,将那把被她踢到后面的椅子朝前送了送,“魏大姑娘坐下听。” 魏沉央更慌了。 待他转身看向温宛时,也是一笑,但那抹笑明显与刚刚不同。 温宛懂,她也坐下听。 贾万金没坐,“既然伯乐坊在姑娘眼里十分重要,魏某想帮姑娘做大它。” 看着贾万金真诚无比又信誓旦旦的眼神,魏沉央心底覆上一层寒冰,她没开口,眼睛瞄向温宛。 于是贾万金顺着魏沉央的目光,一并看过来。 温宛欲哭无泪,默默点头。 不然还能肿么办? 她可不想得罪这位天下财神。 更重要的是,她知道贾万金能做到,上辈子他做到了。 “大姑娘放心,我不要伯乐坊股成,你给我开工钱就成。” 有这句话,魏沉央就放心了,“贾先生想要多少,开个价。” 贾万金想都没想,竖起左手食指。 魏沉央愣了愣,试探着开口,“月一百?” 贾万金微笑着摇头。 但见魏沉央看过来,温宛朝上扬了扬下颚。 “月一千。”魏沉央十分大方道。 就眼前这个男人助她夺回伯乐坊这件事,他值一千。 不想贾万金还是那样微笑,还是摇头。 魏沉央心里颇有些不舒服了,但想到贾万金刚刚帮她夺回伯乐坊五成股,她咬咬牙,“月一万。” 温宛也觉得这个价钱差不多了。 即便他是贾万金,可整个皇城但凡在人手下做事,这个工钱算是封顶。 二人同时看向贾万金,发现他还在摇头。 说真的,魏沉央忽然想把这厮脑袋揪下来,“我不雇……” “一两金。”在魏沉央拒绝之前,贾万金脱口而出。 时间静止,雅室里两位也算见过大世面的女子一动不动看向贾万金,心境截然不同,魏沉央有被戏弄的感觉,既然想要一两金,就该在一开始说出来,迈什么关子,看她出丑么! 温宛大感意外,这就是天下财神的胸襟么? 魏沉央有些不太高兴的样子,“贾公子不后悔?” “前提是我得跟着姑娘一起住。” 贾万金说这句话的时候温宛刚喝口茶,‘噗’的喷了。 魏沉央大怒,抄起身前饭碗。 “贾某的意思是,供吃供住。”贾万金在魏沉央把饭碗砸过来之前,解释道。 温宛是真怕魏沉央拍死了这位财神,“沉央,答应他!” 此话一出,贾万金终于拿正眼看温宛了,还笑了。 招牌的老实笑容。 魏沉央沉默数息,“刚刚你在公孙斐面前夸下海口,说御翡堂能辉煌,你真能做到?” “没夸海口。”贾万金笑着回答。 基于第一印象不是很好,那时贾万金还数羊,魏沉央本能以为贾万金想耍赖,“你刚刚明明说……” “我说的是事实。” 魏沉央,“……”好想打人! “只要大姑娘相信贾某,我愿意为姑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莫说御翡堂,整个大周皇城的财富都是姑娘的。”贾万金认真道。 温宛,“……”御翡堂是我的。 魏沉央呵呵,“你与温弦说话时,也说过会以她马首是瞻。” “我与她谈的是生意,为商哪有不奸者,我与姑娘谈的是情义,姑娘可以相信我的人品。”贾万金看着魏沉央,脸上的笑。 嗯,还是那笑。 温宛越发觉得自己坐在这里十分多余,于是想起身离开,奈何魏沉央不让,非但不让,还把贾万金给支去御翡堂了。 待其离开,魏沉央神秘兮兮凑过来,“温宛,你说贾万金有没有可能,脑子有问题?” 温宛颇为诧异,“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他不喜欢钱?” 温宛无语。 她要怎么告诉魏沉央,贾万金不是不喜欢钱,他就是钱…… 狄翼案自第一次开堂审之后,七天时限已到。 如所有人猜测那般,萧臣没能把袁忠带进大理寺公堂,而是以出了状况为由又朝后拖延七日,按道理,萧臣该拿出确凿证据,宋相言说不用。 事情就这样拖延下来,各方蠢蠢欲动。 夜里,宰相府密室。 昏暗烛光下,鹤柄轩白发再添,脸上皱纹似乎又深了几分。 他低头,漆黑深邃的目光紧紧凝视桌面上的图纸,天杼内膛图。 偌大一张天杼图铺满整个桌面,图纸泛黄,由紫墨狼毫绘制,左上角赫然标注‘内膛’二字,乃原图。 眼前图纸所画天杼,形似凤凰,内有五脏,五脏由五组齿轮组成,每组齿轮又由无数小齿轮咬合,除了齿轮咬合的详细备注,前膛还有炮嚢图,后膛皆为操作杆的示意图,每一处都有无比详细的注解,尽善尽美。 单是内膛图,已窥天杼全貌。 然而当鹤柄轩把内膛图无比小心卷起来的时候,下面竟还有一张天杼图,结构图。 这张结构图为临摹,即便如此,图中展翅欲飞的凤凰仍然有着无可比拟狂霸气息,让人足够震撼,凤唳九天。 鹤杨氏给儿子上香,默默念了一遍往生经。 她回到桌边,看着桌上那张结构图,“老爷怎么突然把它们拿出来了?” 鹤柄轩无语,半响深深叹了一口气。 “重器鬼才,缑如来。”鹤柄轩看着桌上天杼,不禁感慨,“当年缑如来找上老夫时,我有杀他之心。” 关于天杼的事,鹤柄轩从未与阖杨氏多说,今晚他有些迷茫,便也想将心事吐一吐。 鹤杨氏震惊,“当年……是缑如来主动找的你?” 第一千三百一十九章 他没拿图? “以大周先帝萧魂的睿智,他要藏一个人,如果不是那个人主动找我,我岂会找到那个人,当年的确是缑如来给我抛出蛛丝马迹,我才会找到他。” 鹤柄轩慢慢挺直身形,视线依旧落在天杼图上,“那时我第一个想法就是杀人灭口,毕竟我的身份只有北越帝知道,但凡多一个人知晓,便是危险。” 鹤杨氏缓身坐下来,仔细聆听。 “可当我偷偷去见他的时候,他便信誓旦旦与我说要让北越帝后悔,说他要建造足以称雄五国的强大重器,我那时心念一动,没有下手。” 鹤柄轩双手搭在临摹的结构图上,眼中说不出是后悔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如果没有天杼图,萧魂就不会把狄翼派到陇西,狄翼与曹勋之间就不会爆发鹿陵一役,咱们的平儿就不会……” 鹤杨氏闻声,垂眸落泪。 “当时缑如来说会替我保密,但有一件事他须我去办。”鹤柄轩看着桌上的天杼图,“他说他不放心萧魂,所以图成之日,他希望能借我手将结构图原图交给北越帝。” “他为什么只把结构图传回北越?”鹤杨氏不解。 “那人的脾气,炫耀吧。”鹤柄轩继续说,“我将此事报给北越帝,北越帝哪里能容他将最关键的三张图留在大周?” 鹤杨氏也觉得是这样,但凡重器,关乎国之根基。 “图成之日,他给我争取时间,亲手将结构图原图交到我手里。”鹤柄轩在这一刻停顿下来,脸上流露出的情绪谈不上愧疚,但有几分惭愧,“我动手了。” “我拿到结构图之后去抢他铺在桌上的内膛图,他反应过来之后与我撕扯,我有备而去他如何能活 !” 鹤柄轩告诉鹤杨氏,“那时我在他胸口插了四下……五下,刀刀命中心脏,就在我想去找另外两张图的时候,听到外面有声音,我那时没想别的,只想着剩下两张图就算是毁了也不能落到大周手里,于是纵火烧了那间房。” “待我离开后偷偷藏在角落,原来外面的人是洛千重,也就是帮他一起完成天杼图的师弟,我没敢走,悄悄潜伏着。” “后来呢?”鹤杨氏听的心惊肉跳。 “后来洛千重走了,大周先帝萧魂赶过来,我隐约听到萧魂动怒,说是图纸只剩下一张了。”鹤柄轩长长叹了一口气,身体重重靠在椅背上,“且等我跑出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结构图原图叫人送回北越,交给北越帝。” “内膛图你没有一并交回去?”鹤杨氏狐疑问道。 鹤柄轩苦笑,“夫人啊,我得留下保命的东西啊!” 鹤杨氏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再后来呢?” “再后来……”鹤柄轩又叹了一口气,“这种保命的东西自然是越多越好,天杼图一共四张,我有两张,剩下的两张,一张在萧魂手里,我可不敢觊觎他手里的图,但是另一张……” “洛千重?”鹤杨氏也在分析。 鹤柄轩点点头,“洛千重手里那一张,我一定要得到,于是我想尽办法找他,好在那时萧魂要死了,他把这件事交给了狄翼,狄翼一定也派人去找洛千重了,包括北越帝也一定会派人去找,上天怜意,那人叫我先找到了,只是可惜……” “他没拿图?”鹤杨氏听的无比紧张。 “我派去的人杀了他们,但是没有搜到图。” “为何要杀,而不是留下活口?”鹤杨氏不解。 鹤柄轩看了眼自己的夫人,眼神坚定且透着一股狠劲儿,“三伙人都在找他,我若不得,必要毁之,才能保证另外两拨人也没有办法得到他手里的天杼图,百密一疏,洛千重跟他妻子倒是死了,他们的孩子被人救走了。” “老爷的意思?” “虽然我不敢肯定那孩子身上有天杼图,可斩草须除根,那孩子活着总是祸害,但是这一次我似乎没有那么好运,如何都没再寻得那孩子的下落。” 鹤柄轩重新坐直身体,将桌面那张内膛原图小心翼翼卷起来,“夫人,为夫之所以与你说这些,是觉得,狄翼案怕是与天杼图有关。” 鹤杨氏愣住,“老爷为什么这样说?” “袁忠在北越这件事,似乎是陷阱。”鹤柄轩将两张天杼图收好,目色变得深沉,“老夫启用的那条线的确查到袁忠所在位置,但是紧跟着便有人顺着老夫的线查回来,倘若不是我及时止损断了那条线,只怕我已经暴露了。” 鹤杨氏震惊,“怎么会?!” “事实如此,容不得我们不信。”鹤柄轩将两张天杼图交到鹤杨氏手里,“我早该想到,赫连泽带人入大周的目的,哪里是给赫连昭讨回公道,不过是想拿这个当借口,试图获得狄翼手里的天杼图。” 鹤杨氏有些听不懂,“可案子原告是萧臣,现在是萧臣想让狄翼死。” “萧臣。” 鹤柄轩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神色微凛,“那个跑去上京救孤千城的人,是萧臣暗卫,他的人怎么会跑去上京?还有孤千城,老夫打听到,南朝孤重无端被人陷害,情状岌岌可危,陷害孤重的人,是北越安插在南朝的细作干的,这些看似并不相关的事联系在一起,指向皆为天杼。” 鹤杨氏听的糊涂,“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后来……” 鹤柄轩刚刚忘说一件事,“差不多是萧魂驾崩后的第三年,北越太子初定,老夫便将内膛图临摹一份送回去以示诚心,当然,老夫并没有向北越太子表露身份,如今太子已经继承帝位,成了新的北越帝。” 鹤杨氏没有打断鹤柄轩,于是他继续往下说,“如今,又该是决择的时候,到底是北越太子赫连珏,还是三皇子赫连泽……只看,谁能继承大统了。” 待鹤柄轩说完,鹤杨氏忽然抬头,“老爷,如果……如果因为给平儿报仇害你暴露身份,那……” “就算是死,老夫也决不放过狄翼。” 想到儿子的死凄惨,鹤杨氏便也横下心,“老爷只管放手去做,生死,妾都跟着你。” “只是,我们的玉婉……” “夫人放心,老夫既知这是一条险路,自然会替玉婉安排后路。” 烛光下,鹤柄轩握住鹤杨氏的手,两人相顾无言。 一世夫妻,他们知道彼此那份决心…… 第一千三百二十章 机关术 灯火通明的花间楼,雪姬端着沏好的茶进来时苏玄璟正在桌边翻看书卷。 雪姬走到近前,搭眼看过去,“机关术?” 苏玄璟抬手将扣在托盘上的骨瓷玉杯翻过来,雪姬斟茶,“你一向不喜武,怎么突然看起这个来了?” 苏玄璟没有回答,阖起书卷,“小姨,你能与我说说父亲吗?” 雪姬愣住,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苏玄璟主动提起‘父亲’两个字,在此之前,她从不会在他面前提起自己的姐姐跟姐夫,怕他难过。 但见苏玄璟是真的想知道,雪姬缓慢坐下来,玉指轻抬给自己拿过一个杯子,斟满茶水,“想当年,你的父亲在江湖上以美貌著称,只要提起江湖第一美男的名号,谁不知道呢。” 苏玄璟双手握杯,脑海里尽是父亲与他在竹林嬉戏的场景,他从没觉得父亲有多俊美,所感皆是温馨,父亲从不会对他严厉,大声说话都没有过。 “你父亲师从何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父亲有个师兄。” 有些事雪姬也是从姐姐那里听说的,“你父亲那个师兄是北越人,号称重器鬼才,叫缑如来。” “重器?”苏玄璟忽的抬头,眼中闪过一道质疑。 雪姬点点头,“缑府三代为官,在北越夺嫡之战中排错队,结果被抄家,灭了九族。” 苏玄璟还在认真听,可雪姬已经说完了。 “缑如来呢?” 雪姬也是一愣,“抄家灭族,你说呢!” 苏玄璟微微颔首,“死了。” “说起你父亲,我直到现在也查不出来他当初到底得罪了谁,竟然……” “那些杀手是寻父亲的?”苏玄璟早知这般,可还是忍不住问道。 “当然!倘若与你母亲有仇那便是与血雁门有仇,若与血雁门有仇,为什么那些人没来找你外祖父跟我?那些杀手怕是连你母亲是谁都不知道。”想到这里,雪姬美艳容颜顿时覆染冰霜,美眸阴狠,“我虽不怪你父亲,可也替你母亲不值。” 苏玄璟沉默数息,“小姨,你想办法把消息递进鸿寿寺,我要单独与赫连泽见一面。” 雪姬诧异,“怎么突然提到赫连泽?” 苏玄璟端起茶杯,低头浅抿。 雪姬见他不说话,也不多问。 这么多年,他们之间一向如此,彼此信任,彼此依靠。 雪姬了解自己这个外甥,看似年轻,可自五岁开始背负血债,他的心境早已被磨砺的比朝堂上很多老臣都要深沉。 “这件事我去办,你也早些休息。”雪姬起身离开。 门阖,苏玄璟搁下茶杯,视线重新落在那本机关术上,瞳孔微缩。 父亲留给他的玉笔里藏一幅图,很小的一张,描绘的却十分精致细腻,他看不懂那张图,可他认得字。 那图左上角的字。 天杼,齿轮图…… 魏沉央得了伯乐坊全部股成,成为伯乐坊唯一的东家。 这件事一夜之间传遍皇城大街小巷,不仅仅是这件事,包括伯乐坊在此之前的股成分配也一并传的沸沸扬扬。 清晨朱雀大街,路边茶馆。 “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喝早茶的人三三两两,有个小伙在棚子里说话,眉飞色舞,“伯乐坊早早年就是魏沉央创建的,那时她虽占五成股,可另五成股是她施舍给自己舅舅的!毕竟创建之初,李渤海出了钱!可不像外面传的,伯乐坊是李渤海的功劳!” “是吗?” “当然!后来魏府不是娶了一个克天克地克父母的婆娘么,叫什么来着……温弦!前宰相出了事,魏沉央家道中落,那会儿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踩她,李渤海还逼她改姓呢!魏沉央说死不改,这才将伯乐坊的股成丢了!” 周围人听的津津有味,没注意到有辆马车停在对面。 车厢里,温宛跟魏沉央彼此相视,“你找人干的?” 温宛摇头,“我还没想到这一层。” “那是谁?” 不等温宛开口,魏沉央知道了。 温宛也知道了。 “那后来呢?” “后来那个扫把星从魏府骗了原本属于魏沉央的五成股,转身投奔太子府,另外五成股李渤海也没守住,卖人了,反正经好几手,最后落到御南侯府温县主手里。”小伙仿佛经历过这些事一般,说的头头是道。 “后来呢?” “他们把魏沉央逼出皇城,没想到人家浴火重生,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温弦手里五成股夺回来,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 “那温县主手里的五成股呢?” “温县主就是魏沉央留在皇城的一枚棋子,她那五成股自然是要交给主子的!”小伙理所当然道。 听者惊叹,“魏沉央厉害啊!” “那是!绝对是咱们大周商界这个!”小伙竖起大拇指。 外面夸张的吹嘘还在继续,车厢里,魏沉央满脸通红,浑身都不自在,“温宛,贾万金到底是个什么鬼?” 温宛倒是听出几分门道,勾勾唇角,“他在帮你立人设。” “你不生气?当时明明是你给我出路,否则……”魏沉央是恩怨分明的性子,她比谁都清楚,当初如果不是温宛在她最落魄的时候朝她伸出手,时至今日,她未必能衣锦还乡。 温宛笑着看向魏沉央,“嗯,我可生气了。” 魏沉央知道温宛在逗她,瞥过去一眼,“走。” 马车往前走,车厢外吹嘘还在继续。 也就一段路,马车停在御翡堂门口,二人先后下车,看到眼前场景时皆是一震。 御翡堂里,万春枝匆匆跑到魏沉央身边,指着里面贾万金,“他说他是你的人?” 魏沉央对于这样的称呼十分不适应,“我雇的人。” “他在干什么?”另一侧,温宛好奇。 万春枝遂从头到尾说一遍,大概在半个时辰前,贾万金突然出现在御翡堂,带过来两大箱珠子。 对于那两箱珠子的评价,万春枝用了‘很一般’这三个字。 确切说是非常一般,那些珠子应该是用质地特别差的翡翠玉石或者质地相对好的边角料草草打磨而成,大小不一。 第一千三百二十一章 免费的,才是珍贵的 按照万春枝的说法,那些珠子根本不该出现在御翡堂,掉价。 堂内,贾万金看到魏沉央出现,当即转身,扬起那笑走出来,“魏大姑娘早。” 对温宛,他只稍稍点头,但好在给了个正眼。 温宛受宠若惊。 “你在干什么?”魏沉央歪着脑袋朝里面看过去。 贾万金侧身,抬手,“大姑娘别站着,咱们堂内说话。” 魏沉央看了眼温宛,温宛这会儿特别识相,她可不敢先走,于是推了魏沉央一把。 待其迈步,温宛正要走时贾万金挡在她面前,与魏沉央一并进去了。 门口处,万春枝愣了片刻,目光无比缓慢移向温宛,“他好像,没把你放在眼里?” “春枝啊,以后你就会知道,没有被他放在眼里,该是多么幸福。”刚刚在茶馆听到的那些话,除了无限抬高魏沉央之外,对温弦的贬低也是到了极致。 克父克母克夫,又是婆娘又是扫把星,这种斤斤计较的嘲讽她都想不出来。 相比之下,贾万金说自己是魏沉央的棋子,已经非常给面子了。 堂内除了魏沉央跟贾万金,还有乞丐。 乞丐自贾万金进门到现在都没有抬过头,除了擦象,他不关心任何事。 好在房间里的人也没人在意他。 待人齐,贾万金首先表扬了温宛,“贾某当真没想到,这条朱雀大街上竟然温县主如此多的产业。” 就在温宛想要自谦的时候,贾万金又道,“那为什么还会被胜翡堂打压的如此厉害?” 温宛,“……”我错了。 万春枝想要反驳时被温宛拽回来,“听他说。” 贾万金随后说出自己的计划。 “贾某以为,我们不该将御翡堂当作一个单独的个体,它与金禧楼、问尘赌庄、幽南苑包括温玉粮行,好像往前那间翡锦成衣庄也有温县主股成?” 温宛点头,“五成股。” 贾万金并没有任何惊诧神色,十分平静道,“这些商铺是一个整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可分割,御翡堂出事,它们应该不遗余力相帮,而不是袖手旁观。” 堂内,鸦雀无声。 贾万金又道,“贾某昨晚找人做了六个紫檀木箱,箱子里放有百余张用悬泉帛纸做成的卡片,卡片上标注六种奖项,但不是六个,分别对应温县主在朱雀大街的六家商铺,但凡在各个商铺消费过的客人都可参与抽奖这件事,御翡堂的奖品就是这些珠子。” 温宛记得她以前用过这种方式,但没设计的这么精细,很粗糙。 万春枝不以为然,“这么做,能救御翡堂?” “这么做,能让御翡堂人来人往,说通俗些,就是带些人气过来。”贾万金表示,“做生意能不能卖货是后话,至少要看起来有人气。” 温宛想了想,“万一中奖的人瞧不上这些珠子怎么办?毕竟御翡堂走的是高一级的翡翠珠宝,这些珠子……” “县主在想什么?”贾万金打断温宛,有几分瞧不上眼的意思,“但凡抽到珠子的客人,他们在乎的是珠子本身的价值?” 温宛瞧了眼万春枝,万春枝回望。 难道不是? “难道不是?”魏沉央说出了她们的心声,她也觉得这些珠子的出现,拉低了御翡堂格调。 听到魏沉央说话,贾万金整个身子转过去,脸上露出招牌笑容。 这笑容在魏沉央眼里再不是什么老好人,心怀鬼胎。 “大姑娘想想,与这些珠子本身的价值相比,它作为一种幸运给那些获奖者带来的愉悦,岂是金钱可以衡量的?”贾万金这句话,让三人恍然大悟。 包括坐在角落里擦玉金象的乞丐。 “甚至在贾某看来,有些时候越是免费的,不花钱的东西,越显得弥足珍贵,这些珠子最后的归宿,会比那些价值连城的主珠宝好很多。” 万春枝摇头,“不可能。” 贾万金没看万春枝,如忽略温宛一样忽略她。 他盯着魏沉央,“大姑娘想想,一个女子花重金买首饰是戴给自己看的吗?” 魏沉央没想,她就等着贾万金往下说。 "女为悦己者容,花那么多钱买的首饰无非两个用途,一是给男人看,一是给别的女人看,所以平常时候她们不会把那些珠宝戴在身上招摇,除非是特别肤浅的女人。" 贾万金分析完珠宝,随后提及脚下两箱珠子,“我不知道大姑娘信不信命,我信,很多人都信,相信我们这一生遭遇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珠子作为给他们带来好运的东西,但凡稍稍信命的人都会视其为珍宝,随时带在身上,只要他们带在身上,就会时不时想起他们是从哪里得来的珠子,便会想到御翡堂,这些人,便是我们潜藏的回头客。” 堂内鸦雀无声,贾万金就像洗脑一样把三个女人都说服了。 依旧包括坐在角落里擦玉金象的乞丐。 “而且,幸运这种东西,是可以制造的。”贾万金没有把话说的特别直白,但温宛懂了。 大家都懂了。 随随便便挑几个身上有珠子的人,叫他们时不时遇到些好事情,由此将御翡堂神化,那么将来御翡堂卖什么都会脱销。 做生意也得讲究个攻心为上。 这一刻,温宛才真真正正领略到贾万金的商经。 她无比庆幸自己比温弦先一步找到这个人,万幸! 按照贾万金的方法,御翡堂与金禧楼跟问尘赌庄等联动,的确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御翡堂从一开始的门可罗雀,只用一天时间门不停宾,其余几处虽然抛出一些小玩意作为奖励,但因为客流变大,盈利比平时要多。 这期间贾万金特别强调一件事,就是温宛她们万万不能对入御翡堂领珠子的人推荐铺子里任何一款珠宝,原因简单,不掺杂任何心机跟套路的幸运,才会让人从心底承认这是上天的恩赐。 当然,就目前御翡堂的情况看,贾万金不说她们也不会推荐。 没货。 对于这件事,贾万金说他会很快解决…… 夜里,喧嚣的朱雀大街终于安静下来,御翡堂里两箱珠子还剩下半箱,就摆在柜台上。 乞丐坐在隔间曲柳木的方桌旁边,仔细端详摆在桌面上的玉金象。 作者无比坚定表示,我们小仙女们买首饰是为了愉悦自己,才不是为了男人跟别的女人! 第一千三百二十二章 擦到头了 师媗据实禀报北越传来的消息。 “北越大将军韩统查到太子赫连珏派杀手去杀袁忠,这事儿已经捅到北越帝那里,韩统怀疑赫连珏跟狄翼相互勾结,暗杀六皇子赫连昭,消息里说郁玺良验出赫连昭致命伤出自赫连珏身边第一杀手,证据确凿。” 乞丐一直盯着桌上的玉金象,哪怕师媗停下来,他也没有反应。 师媗沉默数息,“主子?” “贾万金。”白天看到贾万金的时候,他瞄过去一眼。 那一眼于他而言,并无稀奇。 然而就是那么一个看起来毫无特点,老老实实的男人,竟然只用一天时间就让御翡堂从惨淡萧条中走出来,纵然生意不成,可人气绝不比对面胜翡堂差,甚至还要热闹一些。 “先是利用抽奖制造幸运,再以舆情神化御翡堂,看着像是经商,实际玩的是人心。”乞丐在楼下坐了一整天,亲眼看到御翡堂起死回生,他忽然对贾万金这个人,十分感兴趣。 “主子觉得这个人不好?”师媗藏在暗处,亦看的清楚。 乞丐叹了一口气,“有他在,我这象恐怕也擦到头了。” 师媗略微诧异,“主子怕他发现?” “白天的时候,他瞄了我一眼。” 乞丐用手抚摸玉金象,十分不舍,“我以后须得小心些。” “主子既然觉得贾万金厉害,那他赢得了公孙斐吗?”师媗好奇。 这个问题充斥着太多不确定性,乞丐想了想,“还真难说。” “那他会不会是我们的敌人?”师媗忧心问道。 “师媗你记住,这个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他在此时此刻是朋友,彼时彼时就有可能就是敌人,不能一概而论。”乞丐有些舍不得玉金象,摸了又摸,“暂时看,他是朋友。” 师媗没有再讨论这个人,“主子,北越那边……” “北越啊!” 乞丐抚摸玉金象的手停下来,“原来萧臣是想跟赫连泽结盟。” 师媗诧异,“怎么会?” “且不论呆在北越的那个袁忠是真是假,凭郁玺良的本事,他能验出赫连昭致命伤出自赫连珏身边暗卫,我还真想知道,他是怎么验的。”乞丐搭在玉金象上的手重新动了动,“郁玺良入北越,引韩统与赫连珏冲突 ,不就是想给赫连泽扫清障碍么,若不是结盟,他用得着费那个力气。” “可是萧臣为何要与赫连泽结盟,赫连泽来大周摆明是想对付萧臣。”师媗真想不明白。 不知为何,今晚乞丐对玉金象格外舍不得。 他没从玉金象身上抹下任何东西,就是手一直一直抚摸,没来由的,仿佛告别一般,“师媗啊,你还是没吃透我说的话,盟友跟敌人,只在一念之间。” 师媗的确参不透,但也没再追问。 “看来。”乞丐轻轻舒了一口气,“得去见一见赫连泽了。” 师媗诧异,“可是……我们跟赫连珏结盟了!” 见自家主子侧眸过来,师媗恍然,“盟友与敌人,只在一念之间。” “错。”乞丐纠正,“与赫连珏结盟的人是尊守义,可不是咱们。” 师媗恍然,“属下去约赫连泽?” “还不到时候,再等等。”乞丐抱起玉金象,“凡事不可急于一时,哪怕迫在眉睫都要压下心思稳一稳,三思而后行。” 师媗见主子欲就寝,先一步绕过去铺床。 乞丐坐下来,“你退罢。” “是。” “对了!”乞丐忽似想到什么,“那些金粉跟玉粉,叫他们动手做。” 师媗,“……主子不再擦了吗?” 乞丐没说话,抱着玉金象倒头睡了。 鸿寿寺,寝殿。 赫连泽正用桌上的银拨子挑动烛芯,烛火忽明忽暗,映到那双漆黑深邃的瞳孔里,幽幽的冷。 媚舞将刚刚从北越得来的消息如实禀报,大概意思是,韩统跟赫连珏扛上了。 听到这样的消息,赫连泽手中微顿,眼底流露出震惊神色,“萧臣,倒叫本皇子刮目相看。” “属下不明白,他为何要找殿下结盟,他明明知道陷害他的人就是……” 但见赫连泽目光森冷扫过来,媚舞及时闭嘴。 “他既知天杼,便该知道得天杼才是他夺嫡路上最坚实有力的倚仗,钱财亦或朝中大臣皆次之。” 赫连泽握着手里的银拨子,目光落在簇簇火苗上,淡红色的火焰边沿外扩一层淡黄色的轮廓,“我只是没想到,他动作这样快。” “所以三皇子是打定主意与他结盟了?”媚舞狐疑看过去。 “那倒,也不一定。” 话说到这里,媚舞忽然想起一件事,“酉时左右,苏玄璟把消息传进来,说是明日子时想约殿下到花间楼一叙。” 赫连泽愣住,不由看向媚舞。 听到名字的时候他便是一惊,听到地点,他险些嗤笑出声,“小小吏部尚书,他凭什么?” 相约未必不可,把地点定在花间楼,也未免忒太不把他这位北越三皇子放在眼里。 媚舞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她只将苏玄璟找人递进来的字条摆到赫连泽面前。 很小的一张字条,赫连泽搁下银拨子,展开看内容只有两个字。 ‘太子。’ 呵—— 媚舞看清内容后蹙了蹙眉头,“他是在替萧桓宇约三皇子?” “他是借太子之名约本皇子。”赫连泽抬手将字条置烛芯,火苗‘吡’的窜起来,照的那张脸明显一亮,眼底却如深渊般漆黑如点墨。 媚舞试探看过去,“三皇子去?还是不去?” “容本皇子再想一想罢。”赫连泽自然不会把苏玄璟看在眼里,但就大周局势而言,萧桓宇仍然是夺嫡最佳人选。 他虽与萧臣结盟,但结盟一说,合该谁对自己最有利便与谁结盟…… 夜里,萧臣走了一趟狄国公府,折转回魏王府的时候没有停下来,而是去了御南侯府。 墨园里,温宛坐在桌边发呆,神色凝重。 她在回想上一世温弦是怎么住进苏府的,诚然是她点头同意,可苏玄璟不止一次示意她姐妹情深之类。 ‘温弦既是想你,你便在府里收拾出一间屋子,叫她过来同住我也不会介意。’ ‘我今日遇到温弦,她还打听你……’ ‘你若想与她叙旧,也可回御南侯府小住……’ 第一千三百二十三章 他是这么笑的 她那时爱苏玄璟爱的痴迷,哪里肯离开苏府半步,又怕苏玄璟觉得她待温弦凉薄,于是便真的收拾出一间屋子,又主动把温弦请进府里。 那时她是真傻,现在回想,那必然是苏玄璟跟温弦早有勾结,哪里如她所想,是温弦搬进苏府后的日久生情! 温宛眉宇紧蹙,那么问题来了。 以苏玄璟行事作派跟他骨子里的凉薄,若说他爱温弦,她自是不信的。 那么苏玄璟拉拢温弦的目的是什么? 这一世温弦倒是没找上苏玄璟,可身边又多出一个公孙斐,她到底什么身份? 她身上是有怎样的光环? 前世太多未解之谜,温宛想的头疼。 外面传来敲门声,是萧臣。 温宛敛尽焦灼情绪 ,抬头时萧臣已经走了进来。 “宛宛。”几日不见,萧臣太想了。 温宛见萧臣神色略显憔悴,“遇到麻烦了?” “都很顺利。”萧臣说话时,自怀里取出一物。 不等温宛开口,他将那物小心翼翼展平,上面赫然写着:天杼齿轮图。 温宛美眸微瞠,不可置信看向萧臣,“这是……” “狄翼手里那份天杼图。”萧臣既与赫连泽结盟,总会有表露诚意的时候,这图就是他的诚意。 温宛仍然觉得震惊,眼睛死死盯着图纸。 她看不懂,可上面那些点点线线仿佛人体经络一样的布局结构叫人不明觉厉,“这么重要的东西,他……怎么舍得给你?” “从一开始,计划就是这样的。”萧臣看着桌面图纸,“四张天杼图,有两张在赫连泽手里,还有一张在洛千重手里……” “洛千重是谁?”温宛对这件事并没有上一世的记忆,她甚至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许多年前,江湖第一美男。”萧臣还是没有忍住,将他所有计划, 完成的,未完成的全都告诉给温宛。 包括假的袁忠。 他又从怀里取出一张宣纸,纸张不大,折叠平整。 温宛接过来,“这是……” “黑色毒尾蝎。”萧臣告诉温宛,他以假袁忠为饵目的有二,一是让郁玺良说服韩统与北越太子赫连珏为敌,因为他想与赫连泽结盟,二是引出北越存于大周多年的细作。 “那个细作知道天杼,他必然也知道狄翼手里有天杼,所以他一定会控制袁忠威胁狄翼,事实证明他的确派人调查,只是反查的时候线索断在大周边境,这人应该有所警觉了。”萧臣眸色深深幽道。 温宛看着宣纸上画的图样,无论前世今生她都没见过,也不曾听苏玄璟提起过。 “这个人,隐藏的太深。”温宛感慨,她之前曾与祖父聊过这件事,祖父说他把朝廷里所有三十岁及以上的官员都扒拉一遍,没看出谁有嫌疑。 温宛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他既是北越细作,会不会……” “赫连泽。”萧臣知道温宛要说什么,“我之所以制造韩统跟北越太子的矛盾,是以便跟赫连泽结盟,目的除了天杼,还想从他身上找到有关北越细作的线索。” 温宛颔首,“一箭双雕?” “希望这中间不会出现纰漏。”萧臣原以为计划尚算完整,直至发现有人跟踪。 虽然没查出来跟踪他的人是哪一方,但目前看,并不影响大局。 温宛一直知道萧臣这段时间因为此事耗费心力,可她帮不上忙,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插手,不仅是她,祖父跟贤王殿下也没办法帮他一帮,一切都要靠他自己。 她知道萧臣的负担有多重,这个计划里,如狄翼那样德高望重的人押下全部身家甚至是性命! 他不能输。 “萧臣。”温宛忽然抬头,眼眸微闪,神情动容。 萧臣视线从桌面那张图纸跟黑色毒蝎上移开,看过去,“什么?” “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吗?”自贾万金出现,温宛几乎陷入前世记忆不能自拔,越深陷越彷徨,越想知道前世那些未解之谜。 有时候她真想冲到温弦面前,揪着她衣领问清楚,到底上一世萧臣是什么样的下场,苏玄璟是什么样的下场,还有太子萧桓宇最后有没有坐到那个位置上! 因为她发现,虽然这一世有很多人和事都在改变,但也有一些无论过程多么不同,结果还是一样。 萧臣已经有很久没有想到前世了。 久到,他仿佛忘了万箭穿心的疼,“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温宛低头,小心翼翼收起那张画有黑色毒蝎的宣纸,跟天杼图,“这一世的你太辛苦,我心疼。” 萧臣愣住,这一世的你,何尝不是! “宛宛……” 萧臣忽然握住温宛落在天杼图上的手,“这一世,我怕是连累你了。” 如果不是他有夺嫡之心,密令根本不会开启,御南侯府里所有人便不会卷进这场虽然没有硝烟,却残酷到让人午夜梦回都心惊胆战的杀戮里。 可他不后悔! 因为他知道上一世的结局定然不是温宛想要的,所以他不后悔。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是我连累你了?”温宛由着萧臣握住她的手,眼眶微红,“这条路走到这里,你会不会觉得辛苦? ” “宛宛?”萧臣看到温宛眼睛里有光,一时心疼。 “我没事。” 温宛低下头,迅速整理情绪,“萧臣,你一定得赢。” 只有赢,才不枉你这么辛苦。 “我一定会赢。”萧臣点头。 只有赢,才不会让你痛失至亲…… 次日,清晨。 温宛入御翡堂的时候,贾万金早到。 这会儿堂内,贾万金正站在魏沉央身边嘀咕着,万春枝站在另一头朝她招手。 “看到没?”顺着万春枝所指,温宛看到柜台里摆着十几件眼生的珠宝首饰,目测价值不菲。 温宛好奇,“哪儿来的?” 万春枝没说话,用手指头指向对面贾万金。 “他真解决了?怎么解决的?”温宛震惊不已。 万春枝摇摇头,“他是真解决了,但怎么解决的他没跟我说,早我跟他说十句话,他一句都没回我,就冲我敷衍一笑,你知道那笑有多敷衍吗?” 温宛静静看着万春枝,便见万春枝把嘴一咧,眼角眉梢丝毫未动,“就是这么笑的。” 温宛懂,她感受过了。 第一千三百二十四章 一言九顶 “但是!” 万春枝模仿完贾万金之后,眼神再次瞥到对面,抬了抬下颚,“打从进门,魏沉央就只说一句话,这厮扒拉扒拉回了九句,你说,这是不是就叫,一言九顶?” 温宛也跟着瞄过去一眼,自她进门,贾万金就没看抬过头,“他怎么可能会顶,顺都来不及。” 对面,魏沉央实在被贾万金说的烦了,直接起身绕出柜台走过来,转个身站到温宛身边。 不出所料,贾万金就跟某位大姑娘腿上挂件似的跟过来,眼睛全心全意长在魏沉央身上,一点点余光都没有。 “温宛,你什么时候来的?”魏沉央真烦贾万金,好好一个男人偏偏长了一张嘴,太磨叽。 温宛还没说话,便见贾万金用正眼看她了,于是搥了下身边的万春枝。 万春枝意会,二人同时朝后迈一步,与魏沉央拉开距离。 正待魏沉央疑惑时,贾万金也跟着绕到柜台后面,硬是站在刚刚空地,将魏沉央跟温宛她们隔开。 说真的,温宛觉得有些过分了。 “你站到这一边。”魏沉央十分不满意,她想跟温宛说话。 贾万金摇摇头,一本正经说话时脸上带着一些委屈,“我有话想与温县主说。” 魏沉央恍然自己误会了,她以为贾万金还要跟她磨叽早饭太粘稠的事。 温宛已经做好贾万金扭头的准备了,然而并没有。 “我想与温县说的是……” 背后,某县主就很想说,你在与我说话的时候能不能看着我? “你跟温宛说话的时候,能不能看着她?”魏沉央替温宛说出了心声。 贾万金依旧没有回头,“我也不只是与温县主说,还要与万当家跟大姑娘你交代一下。” 依照贾万金之意,自此之后,御翡堂只管抡开膀子卖货,货源绝对不是问题。 对此,温宛跟万春枝皆好奇。 要知道,货源是把她们逼到绝境的根源。 仅一天时间就被贾万金解决了? 她们不信! 魏沉央一样疑惑,“为什么?” 于是贾万金便将自己的方法,如实道出。 “大姑娘在徽州呆的久,有没有听过‘天光墓’?” 魏沉央想了想,“旧物交易?” “对。”贾万金笑着点头,“就是旧物。” 贾万金说他今日带过来的首饰并非全新,而是由五十几种旧首饰,经过拆解,翻新,重塑后焕然一新就成现在这样,全新的首饰了。 温宛等人听罢,皆默。 “大姑娘千万别觉得这些东西是旧物,玉石翡翠本身,难道不是由尘封数万年的石头打磨而成?与那些埋在土里的石头相比,这些旧首饰要多新有多新。” 角落里,乞丐擦着玉金象的手,默默顿了一下。 贾万金这张嘴,用舌灿莲花形容绝不为过。 “贾公子是到当铺收的那些旧首饰?”温宛实在没忍住,狐疑开口。 当铺有限,她怕公孙斐知道之后又起幺蛾子。 贾万金转过身,给了她一个眼神,说不上轻蔑,但有嫌弃的意思,“温县主莫要把眼光局限在一点一线,想想这是哪里。” “御翡堂。”万春枝诚实道。 贾万金直接把头扭回到魏沉央身上,“这里是大周皇城,百万人口,富庶人家就如同天上的星星一样多,上门以旧换钱,以旧换新,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应该不会拒绝,所以货源,源源不断。” 一语闭,众人皆愕! 说真的,温宛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这种办法,万春枝也是一样。 “这法子你是怎么想出来的?”魏沉央表示她也没想过去搜罗旧首饰,翻新这种操作。 贾万金想了想,“托大姑娘的福,想着想着就想出来了。” 魏沉央,“……” “大姑娘要没有别的事,我们可去伯乐坊瞧一瞧。”贾万金提议道。 魏沉央的确要去伯乐坊,于是朝前倾身看向温宛。 “我们这里没有事。”温宛表示,不敢说有事。 魏沉央点头,遂与贾万金出门。 就在两人要离开时,贾万金忽然改了方向,走到乞丐面前伸手抱过玉金象,转尔搁到柜台上,“镇店之宝不用擦那么亮,会让人觉得你店里客少,闲的双手无处安放。” 万春枝深觉有理,便将玉金象摆回原来位置。 贾万金指着角落里那箱珠子,“叫她擦珠子,就算真闲,也不能叫人看出店家双手无处安放。” 万春枝点头之后看向乞丐,“夭夭,擦珠子。” 乞丐没有表现出对玉金象的留恋,但他知道,缘分尽了…… 就在魏沉央跟贾万金出门时,对面胜翡堂停下两辆马车。 公孙斐自车厢里走出来,正与贾万金打个照面儿。 看着对面那个名不见经转的男人,公孙斐眼中露出一抹淡淡的光,叫人看不出情绪。 另一辆马车里,温弦跟顾琉璃一并走出车厢。 “斐公子,是他们。”温弦快步走过来,恶狠狠瞪了眼魏沉央。 贾万金见温弦瞪了魏沉央,忽然大声喊了一嗓子,“万当家只管卖货,御翡堂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货!” 没等堂内温宛跟万春枝反应过来,贾万金又开口了,“不吉利?店里又没有八字克父克母克夫的天煞孤星哪会不吉利!” 仅隔一条街,数米距离,贾万金的话一字不差传到温弦耳朵里,气的她直跺脚。 她想冲过去撕烂贾万金那张嘴,却被公孙斐拦下来,“温姑娘现在去,得不着任何便宜。” 贾万金看到温弦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急忙躲到魏沉央身边缩起来,“大姑娘,她又要挠我。”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公孙斐,你出来溜狗不拴绳子?”魏沉央微抬下颚,话说的比贾万金还要难听。 贾万金闻声,下意识看向魏沉央,“大姑娘……” 这回他有些相信,那日胜翡堂魏沉央应该是没被欺负。 “怎么?”魏沉央扭头看他。 “他们欺负我,骂他们!”贾万金一副小媳妇模样,继续缩在魏沉央身边。 对面,公孙斐目光锁在贾万金身上。 贾万金似乎注意到那道目光,眼睛瞄过去,四目相视,他脸上露出招牌式老好人的笑。 公孙斐还以微微一笑。 财神只有一个。 到底是于阗的财神,还是天下的财神…… 第一千三百二十五章 我们还没有输 魏沉央不屑吵架,公孙斐更不可能当街与人对骂,顾琉璃一直站在马车前沿没有走过来,唯独温弦气势汹汹,可没有公孙斐说话,她倒也不敢真冲过来。 毕竟这祸是她惹的。 这时温宛从里面走出来,魏沉央看了她一眼。 她点头。 于是魏沉央转身带着贾万金上了马车。 马车驶进人群,温宛正要转身回去,却见公孙斐站在原地,朝着她笑。 温宛自然不会视而不见,她无比大方走过去,止步于前,“斐公子像是有话与本县主说。” “哪里找来的帮手?”公孙斐昨天回去便派人去查贾万金,一无所获。 温宛朝马车消失的方向看过去,回眸时挑动眉梢,“斐公子怕了?” “呵!” 公孙斐脸上的笑加重几分,“县主凭什么觉得他会赢我,一个连名字都很陌生的人,他在尘埃里,斐某俯视的眼界,看不到他。” “大浪淘沙,乘风而尽,谁又不是尘埃?”温宛微抬下颚,个子虽然没有公孙斐高,气势丝毫不减。 她突然把视线移到温弦身上,“温姑娘,你告诉公孙斐,他与贾万金相比,谁会赢!” 突然被点到名字,温弦一时愣住。 温宛神色坚定看着温弦,“你应该知道,谁会赢。” 看着温宛的眼睛,温弦心底咯噔一下,她那时所想,上辈子贾万金是了不得的人物,名气跟威望远超过现在富豪排行榜上所有人。 甚至她听苏玄璟说过,贾万金的财富,比富豪排行榜上所有人加在一起的都要多,多出很多! 要不是这样,她会轻易被贾万金骗个精光?! 而她上辈子,没听过公孙斐。 公孙斐被温宛的态度震到了,他侧眸,看向温弦。 这时一直呆在另一辆马车旁边的顾琉璃亦走过来,她看得出,温宛所指,温弦必是知情。 所有人视线都落在温弦身上,她一时脸红发烫,好像她知道什么内幕一样。 是,她知道。 能说的?! “温宛你别血口喷人,我怎么知道谁能赢?!”温弦气急败坏吼道。 温宛也不说话,就那么直勾勾看着她。 终于。 她笑着回眸看向公孙斐,“斐公子看到了,一直跟在你身边的温姑娘好像对你没有信心呢,不似本县主,我无比坚定的认为,你会输给贾万金。” 公孙斐眼中依旧带着微笑,可手腕有些痒了。 “那便试试?”公孙斐挑了挑眉。 “呵!” 温宛笑时耸了一下肩膀,便再也没有说第二个字,转身回了御翡堂。 公孙斐暗暗舒了一口气亦没再深究,压下不是很美好的心境,转身走上马车。 顾琉璃一直没有说话,她亦转身走向自己的马车。 然而温弦没有动,她独自站在大街上,看着温宛的背影,脑海里突然闪出一种可能! 贾万金是温宛找来的? 温宛为什么会找他,为什么相信他一定能赢公孙斐? 那种可能让温弦整个人僵在原地,血液都似凝固一般,呼吸停滞,瞳孔猛然一颤。 不远处,顾琉璃看到温弦异常,不由走回来,“温姑娘?” “不对……”温弦好似没有听到顾琉璃的声音,大步走向御翡堂。 顾琉璃没有拉住她, 或者说并没有想拉她。 对于伯乐坊的事,她很生气。 哪怕她觉得温弦不聪明,可以说蠢,然而双手奉上五成股还欠人家一百万这种事,又岂是一个‘蠢’字可以解释的。 要不是深知温弦为人,她有理由怀疑温弦心不在太子府。 顾琉璃没有去理走进御翡堂的温弦,转尔行到公孙斐所乘马车,“斐公子,我只怕要借你马车同行,那辆马车须留给温姑娘。” 很好的借口,公孙斐没有理由拒绝。 待顾琉璃走进车厢,公孙斐命车夫驾车,并没有多看温弦一眼。 御翡堂内,温弦踩着暴戾步子走到温宛面前,双目如铃,气息因为情绪的原因显得过于粗重。 万春枝冷呵一声,抄起柜台里一个玉棒槌就要动手。 温宛拦下她,抬头看向温弦,似笑非笑,“妹妹有事?” “我有话问你,你跟我来!”温弦几乎是用命令的口气,怒声喝道。 万春枝这就不能忍了,玉棒槌彻底掏出来。 “金禧楼,天字号雅间,一百两起价,你同意我就跟你走。”温宛看着眼前喜形于色的温弦,心里很清楚她要问什么。 她所问,何尝不是自己所问。 万春枝见温宛在宰羊,默默将棒槌搁回去,“我午饭还没着落,回来时给我带一些。” 温宛点头,“放心。” 温弦带着戾气转身,出门直接左转。 两人前脚离开,万春枝便听有‘喀吧’的声音从角落里传过来,她扭头,正见乞丐手里攥着的那枚珠子成了粉末。 万春枝,“……品质那么突出你就不能轻拿轻放,轻轻的擦?一枚珠子一两金,你算算你工钱扣到哪个月了!” 乞丐没说话,但也没有再擦。 他刚刚想试着从珠子上抹点儿什么下来,稍稍用力就什么都不用抹了。 回温府的马车里,顾琉璃见公孙斐微微阖目,纵然脸上没有表情,可车厢里的气氛莫名压抑。 她有几次想开口,但都忍下来。 “太子妃这两日着手将胜翡堂转卖,或者赠给谁都可。”公孙斐睁开眼睛,神色平淡,声音却显得有几分凉薄。 顾琉璃以为自己听错了,“为何,我们还没输。” 公孙斐沉默数息,“现在出手,我们还不致于折了面子,再过两日斐某只怕保不住太子府的名声。” “哪有那么严重!” 顾琉璃不可置信看向公孙斐,“我得到一些消息,贾万金的确在收旧的首饰,用以补充御翡堂货源问题,我们大可以高价收!高一倍,两倍!甚至更多都可以!只要逼到御翡堂无货可卖我们就赢了!” “太子妃自小长在皇城,你可知大周皇城有多大?”公孙斐神色肃然看向顾琉璃,“就算我们可以花重金从贾万金手里去抢那些旧的首饰,我们堵不住他,或者说堵不严。” 第一千三百二十六章 你也记得前世 公孙斐在得到贾万金以旧首饰翻新的消息后,便知道这一局,他输了。 虽然不想承认,可这个结果来的猝不及防。 “只要是在皇城里,我可以想办法……”顾琉璃实在不甘心。 公孙斐笑了笑,颇为无奈,“太子妃也说是在皇城里,你怎知贾万金只在皇城里收?他在皇城收不到,自然会延伸到皇城以外,没有货源威胁,御翡堂还有什么理由会倒下去?” 顾琉璃一瞬间顿悟,又极不甘心,“一定要给出去?” “在最鼎盛时脱手,我们依旧风光。”公孙斐看向窗外,轻吁口气,“且等御翡堂缓过来,再与另外几家商铺联动,应该会很快超过胜翡堂,那个时候再转手……等那个时候我们根本没有转手的余地,届时只能死撑,我们会为其所累。” 顾琉璃是通透的人,她明白公孙斐所言,亦知道胜翡堂保不住了。 “贾万金是个厉害人物。”顾琉璃不想承认,但事实如此。 那个人出现在皇城不到三天,先是从温弦手里夺走伯乐坊,又将濒临绝境的御翡堂拉出泥潭,逼她不得不将胜翡堂出手,这样的人物,不是朋友,就该是死人。 看出顾琉璃眼中杀意,公孙斐不由的提醒一句,“太子妃莫要伤他。” “为何?”顾琉璃原有此意。 公孙斐想了想, “游戏规则罢,倘若贾万金死,哪怕斐某武功高强,也一定活不成。” 顾琉璃蹙了蹙眉。 的确,各方势力谁还没有几个厉害人物,若谁起了杀的念头,便是违反游戏规则,注定不会走到最后。 顾琉璃一念杀心灭。 “就这样输了,还真是让人恼火。”顾琉璃苦笑着说道。 公孙斐闻声,认真看过去,眼睛里的光,带着一抹“太子妃相信斐某,这个世上只要我不想输,便没有人可以赢得了我。” 坐在顾琉璃的位置,有阳光从侧窗照射进来,落在公孙斐身上仿佛镀了一层淡淡的光晕,瞬间神化了这个男人。 顾琉璃心弦微颤,她忽然低下头,脸颊忍不住微微泛起红润。 公孙斐精明如狐,他扫了顾琉璃一眼,故意将那抹娇羞忽略掉,这许多年,喜欢他的女人如过江锦鲤,可那些女人在他眼里连浮云都算不上。 避之如恶鬼倒是真的。 马车继续前行,车厢里的气氛变得十分微妙,一半冰山,一半火焰…… 金禧楼,二楼雅室。 温宛点了九全宴。 九道菜,单看品相色泽,赏心悦目。 若尝味道,各个窜味儿。 起初温宛对这种菜式的存在有过质疑,对那些人挤破脑袋都要过来吃一口也不是很理解,后来看在钱的面子,她慢慢接受,直到从贾万金里听到‘制造的幸运’这几个字。 她顿悟,那些来吃九全宴的人真的是喜欢吗? 不是,是猎奇。 人的本质就是对于未知的事情充满好奇跟期待,这份期待驱使那些人一掷千金来吃九全宴,吃过之后,他们真觉得好吃吗? 未必。 但满足。 此刻雅室里,温弦无心桌上九全宴,连价格也不在乎,她只想知道一件事,无比迫切甚至坐立难安,“你从哪里找来的贾万金?” 温宛看着温弦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充满震惊,愤怒,似乎还有一丝不确定。 她在想,温弦一定是在怀疑什么。 可巧的是她知道温弦在怀疑什么,她也曾同样震惊,愤怒,也曾有过那一丝不确定。 “跟你有关系?”温宛拿起筷子,漫不经心夹了一口佛跳墙,恍然她已经好久没吃黄焖鱼翅了。 温弦哪有心情吃,她紧盯住温宛,“这里没有别人,你且与我说句真话,你是不是知道贾万金不是一般人,所以才会找他来对付公孙斐?”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一般人?”温宛停下手中竹筷,装作十分诧异的看过去。 温弦心里咯噔一下,紧张到两只手同时握住桌面,狠狠噎了下喉咙,眼睛里越发笃定,“所以,你知道是不是?” 看着温弦急切的样子,温宛很难形容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 重生于她是救赎,那于温弦又是什么?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重生啊! “当然。”温宛没有否定。 温弦只觉脑子‘嗡’的一声响,上辈子最后一幕骤然闪现眼前。 她被苏玄璟抹了脖子,那时温宛还没死! “哈!”温弦突然发出一声怪笑,“难怪!难怪你这辈子没答应苏玄璟求亲,没嫁给他,因为你什么都知道!” 温宛看着温弦近乎狰狞的面容,很想一巴掌扇过去。 那表情,仿佛上辈子被欺骗感情是她,被灭九族的是她,被刺瞎一双眼睛到最后死于火海里的人也是她。 而今想起这些,温宛不会再如初时那样激动,可那股恨却似融入到血液里,如何也不能磨灭。 这就是为什么这一世苏玄璟拼命示好,她却无动于衷,甚至有时候依旧会萌生想要弄死那个人的想法。 “我知道什么?”温宛好奇看过去,表现的一脸茫然。 温弦神色越发古怪,“当初我就怀疑过,为什么楚倦的出现没能毁了李氏,原来你也记得他,你也记得前世……” “回去告诉公孙斐,万般皆由命,半点不由人。”温宛适时打断温弦,夹起佛跳墙旁边的黄焖鱼翅搁进嘴里,又恍然想到她有好久没吃佛跳墙了。 温弦蹙眉。 “前段时间,本县主得高僧指点,得了几支签文。” 温宛将筷子搁到桌边,身体朝后靠稳,略抬头看向温弦,目光坚定,没有一丝彷徨闪烁,“签文之一便是徽州,果然,沉央当真就从徽州把贾万金给找来了,你说说,那个贾万金配不配当公孙斐的克星?” 对面,温弦愣住,狰狞面容忽的透出几分疑惑,“签文?” “你不信是不是?” 温宛挑动眉梢,似笑非笑,“我也不信,可事实证明那位高僧的签文很准。” 温弦呆怔数息,忽然放声大笑,笑的花枝乱颤,好像眼泪都给笑出来了。 “温宛!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承认?” 第一千三百二十七章 你把他爹克死了 温弦终于不再笑了。 她看着温宛,一张娇俏脸颊因为激动变得通红,眼睛里却腾起一股寒意,似有怒火在烧。 声音,变得很冷。 “温宛,你记得上一世,对不对?” 方桌对面,温宛眼神疑惑,轻咦出声,“上一世?” “不记得吗?” 温弦笑容越发狰狞可怖,“上一世你御南侯府满门死的可惨!温御那个老东西跟你弟弟温少行被苏玄璟带去的人乱刀砍死!你一定好奇,凭他们的本事怎么可能?!因为饭菜里下了毒,他们内力尽失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我叫冬香回府干的!” 温弦想要用激将法,只要温宛是重生,她说这些话一定会让温宛发怒、发狂。 此时此刻,她迫切想要知道答案。 温宛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看着温弦在那里叫嚣。 这个,她真不知道。 “温谨儒跟李氏抱团被箭戳成刺猬!不过他们死的时候终于如愿见到了他们失踪已久的儿子,温君庭!”温弦太激动,说话时站起来,一双手张牙舞爪。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温弦说话的时候眼眶红了,眼睛里竟然也有泪。 有时候啊,哭也不只是因为伤心,也会因为兴奋。 温宛目色寒凉,沉寂在心底的恨渐起波澜。 “对了!还有一个小家伙!”温弦真的是兴奋,她虽没有亲眼所见,可冬香回来时都与她说了! 她犹记得上一世那种感觉,简直开心到骨子里! “那个小家伙叫温朵,你不记得了?温朵出生那会儿……啊!那小贱种出生那会儿你正气温少行骂了苏玄璟,所以没去,反倒是我这个从外面捡来的姐姐抱了她,小家伙可爱……” 钝刀割肉的感觉,再熟悉不过。 温宛依旧面无表情,落在膝间的手早就颤抖的控制不住,十指狠狠抓住膝盖,指尖仿佛嵌进肉里,可就是不觉得疼。 “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被苏玄璟亲手扔到水缸里!”温弦张狂大笑,“温宛啊!你上辈子最喜欢的男人,害死你御南侯府满门!” 温弦仿佛忘了自己初衷,越说越起劲儿,“你说你是不是蠢?你是不是根本没有看出来,苏玄璟他不爱你,他只是把你当作登天的梯!哈……哈哈哈!” 温弦指着温宛,“你这个白痴!” 心,真的很痛。 就像是千疮百孔的心被抹了一层蜂蜜,有人把蚂蚁放了进去。 一只,两只,三只……无数只,数不清了。 眼泪应该出来,可是没有。 温宛缓缓舒出一口气,慢慢坐直身体,拿起桌上竹筷,去夹九全宴里另一道白果烧鸡,没有首乌肝片的味道。 苦,特别特别苦。 “温宛,你都记得对不对?”看到温宛夹菜,温弦终于缓过来。 她放低声音,紧紧盯着温宛,眼睛赤红,“是我,叫人把你四肢都打断,这些你是不是都记得?” 终于。 温宛抬起头,如璀璨繁星般清澈的眼睛弯成月牙,“温弦,你有没有发现,你这些话里最大的漏洞是什么?” 温弦听不懂,皱起眉。 “如果真有上一世,如果上一世我御南侯府被你跟苏玄璟害成那副样子,如果这一切我都记得,你觉得,我会不会想弄死你?”温宛盯着温弦,笑着问她。 温弦噎喉,“你没那个本事……” 她终于有点害怕了。 “哈!”温宛大笑,笑容底下隐藏的是绝顶的悲愤,跟恨。 “你真觉得我没有那个本事吗温弦?”温宛搁下筷子,直直的看过去,“你当真以为如果我想动你,公孙斐保得住?太子府保得住?” 温宛真的好想就在此时此刻弹出袖内短弩,把温弦钉死在墙上,抠都抠不下来的那种! 可是不行,这盘棋不是这样下法。 于是她笑了,哪怕心在滴血,“还前世今生?你要真那么料事如神,何致于到现在只是画堂一个小小智者,还是靠着公孙斐上的位,说来你也可悲,靠山山倒,靠水水流,先是嫁给魏思源,结果落了个克夫的名声!” “我没克死他!”温弦恼恨低吼。 温宛点头,“你的确没克死他,你把他爹给克死了。” 没给温弦反驳的机会,温宛又道,“被魏思源休妻之后……应该说之前,你便勾搭上景王宁林,好么,又克死一个!” 温宛颇为无奈摇摇头,“这回轮到公孙斐,他是不是也快了?你得努力。” “敢问,下一个目标你有了没?”温宛极尽嘲讽,用以抚平她心底蠢蠢欲动的杀机。 温弦被逼疯了,她猛拍桌案,“温宛,你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你呢?” 温宛无比缓慢从座位上站起来,盯住温弦,“前世今生?你要真知道前世,那你倒是说说,我御南侯府满门死的那么惨,我呢?我在干什么?你在哪里?坐在金銮殿上的人到底是谁?!” 温弦被问住了,她不知道。 她死在前头了! “说啊!”温宛突然发狠,笑容里透出难以言喻的愠凉,仿佛悬在极地寒山之巅的冰锥,锐利如芒,“你莫不如直接告诉我 ,萧臣不会赢!” “萧臣当然不会赢,他……” 就在温弦想要开口时,房门忽的开启。 两人视线同时扫过去,竟然苏玄璟。 真是巧! 温宛眼底猛然迸发出极恨,但也只是一瞬间。 反倒是温弦,一时没能收住情绪,看向苏玄璟的目光里带着无比的愤怒跟不解,“苏玄璟,你也敢来!” 温宛忽觉诧异,因为她从温弦眼睛里看到了恨。 温弦怎么会恨苏玄璟? 上辈子他们狼狈为奸,配合的可谓天衣无缝。 苏玄璟感受到房间里的冷冽氛围,当即走到温宛旁侧,“这里是什么我不可以来的地方么?” 看着苏玄璟一副无比关心温宛的模样,温弦只觉得无比讽刺,“温宛!你当真不记得?” 温宛没有理会温弦,拉了把椅子给苏玄璟坐,抬手斟茶。 “苏大人来的正好,瞧瞧,温姑娘刚刚才与我说你上一世带人灭了我御南侯府满门,可笑吧?”温宛赔上笑脸,坐到苏玄璟身边,与其一并看向温弦。 “请继续。” 第一千三百二十八章 我罪大恶极吗 温弦看着眼前一幕,脑海里有个声音不停回荡。 不对! 上辈子她先死在苏玄璟剑下,那一幕温宛一定看到了,她若记得上一世的事,那小丑是自己,怎还能轮到她去嘲笑温宛? 刚刚温宛问她什么来着,御南侯府抄家灭族时她在哪里,她不是死了么! 金銮殿上坐的谁? 她都死了她怎么知道! 难道是她想多了? "说啊。"温宛好奇看向对面,一本正经道。 苏玄璟一时摸不清楚状况,心里却莫名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上一世他杀了御南侯府满门,类似这样的话他听过,不止一次,不止在一个人嘴里。 那或许就是苏公子前世造孽杀了御南侯府满门。 县主的意思是,你与苏某是前世的冤家? 不然怎么解释本县主看到你就会很讨厌。’ 他记得温宛曾与他提到过一次。 ‘苏公子相信前世今生吗? 苏某实在没有时间与二姑娘闲聊。 你就没有想过,温宛不喜欢你,很有可能是前世你杀了她全家?’ 还有一次,是温弦。 苏玄璟能感受到温宛与温弦之间的剑拔弩张,只因为这所谓的上一世? 温弦终于反应过来,怕是她想多了。 “开玩笑的话,县主不用当真。”温弦收敛情绪,她开始怀疑贾万金跟楚倦的事是巧合,别的不提,倘若温宛真记得上辈子,早就过来羞辱她了,更不可能与苏玄璟坐在一处。 “不敢不当真,刚刚温姑娘说的有板有眼,只可惜那会儿苏大人不在场,不如你再说一遍,让苏大人听听,看有没有印象?”温宛抬眸看过去,“就说我御南侯府所有人包括我在内,上辈子都是怎么死的。” “哎苏大人,你相信人有上辈子吗?”温宛突然转身,看向坐在一旁的苏玄璟,眼睛里清澈如水。 苏玄璟冷眼看向温弦,“温姑娘再敢妖言惑众,苏某绝不轻饶。” 温弦冷笑一声,“苏玄璟,我是不是妖言惑众自有天定,还轮不到你来管我!” 没等苏玄璟再开口,温弦转身想要离开。 “温姑娘不是想知道贾万金是不是我找来的么?”温宛叫住她。 温弦转身。 “签文上只写徽州,人是沉央找的,要么你去问问沉央,她是不是也有前世记忆?”温宛似笑非笑看着温弦,神情里尽是嘲讽跟揶揄。 温弦怒瞪,转尔离开。 “别忘了付钱,否则温姑娘走不出我金禧楼!”温宛最后提醒道。 门板摔的响,温宛一阵皱眉。 雅室里,苏玄璟如坐针毡。 彼时他从花间楼看到温弦怒气冲冲走进金禧楼,怕温宛会被欺负,忍了很久之后决定过来,未曾想会是这样的局面。 温宛突然变得沉默。 上一世御南侯府惨剧被温弦无比清楚又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与紫玉在她掌心划出来的字分毫不差,那种锥心刺骨的疼,让她痛不欲生。 “县主……” “你走。”温宛冷漠开口。 苏玄璟面色微白,双手下意识握紧扶椅,咬了咬牙,“县主何须在乎她说的那些,哪有什么前世来生,那些都是虚无的,她说那些不过是想挑拨……” “苏大人可以走了。”温宛再次打断苏玄璟的话。 没有经历的人才能说的这么轻松! 苏玄璟低下头,下颚微动,于人前风流倜傥的他,此刻却卑微的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可他犯了什么错呢。 “若有前世,前世我还是苏玄璟吗,罪大恶极吗?”苏玄璟扭过头看向温宛,“就因为她说那些莫须有的东西,县主讨厌我到这种地步吗?” “你再多说一个字,就给我滚!”温宛突然发狠,目露凶光瞪向苏玄璟。 没有缘由,没有解释。 苏玄璟看着温宛厌恶甚至憎恨的目光,心像是被谁狠狠扯了一下。 他脸色愈渐苍白,缓慢站起身。 方桌距离房门数步距离,苏玄璟却似跋山涉水一般艰难,双腿如同灌铅,每一步都似用尽力气。 门启,他停在房门处,“我不知道什么前世,来生,红尘滚滚,短短数十年,我只想把这一生过的没有遗憾。” 在温宛面前,苏玄璟舍弃别人从不敢碰,他亦不会丢的尊严。 他暗暗咬牙,“我苏玄璟不是一个后悔的人,倘若真有前世,我坏事做尽,不求善终也一定是因为,我就该那么做。” 房门闭阖,温宛突然抄起桌上苏玄璟用过的茶杯,狠狠甩过去。 砰- 门外,苏玄璟陡然止步,身形微震。 大厅宾客十数人,听到声音皆抬起头。 苏玄璟被众人凝望,却丝毫没有半分窘迫之态,他迈步走下楼梯,心境坦荡。 他这一生纵然坏事做尽,不求善终,也要替父母报仇! 金禧楼门口,宋相言穿着官袍与掌柜的殷荀站在一处,正想打听温宛在哪里,便见苏玄璟挺直腰脊从他身边经过,视他为无物。 某位小王爷挑起一双剑眉,“他在拽什么?” 殷荀摇摇头,“草民不知。” “温宛在哪儿?”宋相言没理苏玄璟,狐疑问道。 殷荀指了指天定号雅间。 宋相言了然,当即跑上二楼。 他开门,便见温宛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竟哭了?! “温宛?” 宋相言看了眼脚下碎裂的瓷杯,茶水泼洒在地上,几片嫩叶混杂其间显得狼藉。 他心忽的一拧,眼睛瞪起来,“苏玄璟气你的?” “我去把他拎回来给你打!” 就在宋相言转身一刻,温宛再也控制不住,狠狠低下头哭出声。 前世那些悲伤到不敢面对的画面被温弦再次说出来, 她连一点点侥幸的念想都没有了,那种痛苦,就像是被一个怪物疯狂撕扯,每一处都疼。 宋相言突然停下脚步,他舍不得把温宛独自一个人扔在这里,只好转回来,坐在苏玄璟刚刚坐过的地方。 温宛哭的太伤心,如小兽一般的呜咽声传到他耳朵里,听的他也跟着难受。 可他知道他的难受远不及温宛现在承受的痛苦。 宋相言不由伸出手,想要握在温宛肩膀上安慰她,只是快要碰到的时候,他犹豫了…… 第一千三百二十九章 胳膊抽筋了 因为喜欢,便不敢轻易去碰,生怕那点藏在心里的小心思被发现,那样会很尴尬吧? 宋相言的手就那么举在温宛身后,舍不得收回来又不敢再进一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温宛的哭声渐渐消失。 她突然想到什么,猛然回头,挂着泪珠儿的眼睛一片茫然。 “胳膊抽筋了。”宋相言举着胳膊,委屈道。 温宛赶忙用双手握住某位小王爷举在半空的胳膊,狠狠一拉! 呃- 好了! 温宛抹了抹脸上的泪,声音平静许多,“小王爷找我有事?” 我们总说眼泪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怎么可能没有用。 大哭一场的温宛从彼时痛苦的情境中走出来,心情变得不再压抑,终究是上一世的事,这一世,她所有珍爱的人,都还好好的活着! 为了能让他们更加好好的活着,温宛知道自己一刻都不能松懈。 “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是想告诉你,顾寒那些人之前不是被御南侯给打了么……” “打人的是他们。”温宛下意识纠正道。 宋相言拍拍嘴巴,“口误,他们被防卫之后肯定不乐意,再加上狄翼的事儿,那些武将们现在正挖门盗洞找关系,想整御南侯跟顾铮驰靖他们。” 温宛蹙眉时宋相言又道,“不过没关系,顾寒他们自己身上也不干净,我偷偷把他们犯的事归纳成册交给顾铮跟驰靖,这样一来彼此都有把柄就谁都奈何不了谁。” 温宛震惊之余,感动不已,“小王爷大恩,温宛无以为报!” 受前世之殇影响,温宛格外看中与宋相言这一世交下的友情,她比谁都清楚,这辈子如果没有宋相言点醒她,没有眼前这位小王爷不遗余力帮她走到现在,这条路不知道有多艰难! 宋相言被温宛突如其来的客气说的有些脸红,“温宛你这么说话,是不是没把我当朋友?!” 温宛破涕为笑,“大恩不言谢。” 看到温宛脸上的笑还挂着泪珠儿,宋相言打从心里舍不得。 他又想伸手了。 其实他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想跟温宛多呆一会儿。 狄翼案由他主审这件事遭到他家公主大人强烈反对,要不是宋真拦着,他家公主大人都要闹到皇上那里,没别的,倘若狄翼输,那么亲口判狄翼死刑的人是他。 狄翼是多少大周武将的精神支柱,他甚至能想象,待狄翼斩首那日,便是他成为那些武将眼中钉的日子,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那时他便不想温宛老往大理寺跑了,危险。 所以趁现在他还安全,便想呆在温宛身边,多一时一刻都是好的。 原来喜欢一个人真的没办法做到无欲无求。 好在,他求的不多…… 适夜,朱雀大街渐渐少了白日里的喧哗,除了花间楼跟幽南苑,街道两旁商铺接连闭店,些许空寂。 仙瑶阁里,苏玄璟习惯性穿着一袭云缎的白色锦衣,玉冠束发,身姿挺拔。 桌上香熏袅袅,一缕青烟从香炉里腾空而起,往上飘散,渐渐虚无,变得缥缈,独留一股淡淡的香气飘逸在整个房间里,令人神思清净,心无杂念。 他在煮茶。 茶沸时房门响起。 他允了一声。 门启,身披色黑斗篷的男子从外面走进来。 雪姬自外将门阖起,房间里格外的静。 男子走近几步,抬手掀起隔帘,细碎如琉璃的珠子随男子挑起的动作发出清脆声响。 苏玄璟静默坐在那里,左手握着一个红木制成的小勺,轻轻舀出五子仙毫后放入早就备好的骨瓷茶杯,再用开水淋过,雾气混合着茶香袅袅升起,配以熏香的味道,令人心旷神怡。 “苏大人,好雅兴。”男子挥起斗篷坐在苏玄璟对面,扫过身前萦绕着白色雾气的茶杯,声音浑厚,透着无匹的威严。 苏玄璟自顾舀着煮沸的茶水,茶满水半杯。 他搁下小勺,抬头一刻正对向那双锐利如锋的眸子,漆黑,深邃,仿佛两个漩涡般有种攫取人心的力量,“三皇子能出现在这里,苏某荣幸之至。” 赫连泽在此之前从未真正注意过苏玄璟,此刻看到他脸上从容之态,倒也有几分欣赏。 “你朝太子约本皇子,自己不露面已是失礼,把地点定在这种烟花柳巷,未免太过失礼。”赫连泽对这次邀约并不满意,神色颇冷。 苏玄璟笑而不语,端起茶杯轻轻吹过,茶面涟漪层层,他浅抿,茶香瞬间萦绕在唇齿之间,淡淡的味道,却入骨入心。 赫连泽未动,静默盯着眼前少年。 风华之貌,绝世无双,以这样年纪坐上吏部尚书的位子,眼前之人当有些本事,只可惜,为人臣子,终究只是掌权者手中的棋子,哪怕再厉害,也只能为人所用,不能自主。 思之所及,赫连泽眼中闪过一抹轻蔑。 苏玄璟落杯,浅笑着抬起头,视线重新落在赫连泽身上,“纵是烟花柳巷,三皇子不是也坐在这里了?” 赫连泽闻声皱眉,面容微寒。 “今晚并非太子约你,是我苏玄璟约的三皇子。”苏玄璟端身而坐,神容淡然。 听到这句话,赫连泽便再也坐不住,陡然起身欲走。 甚至于他已经转过身迈向房门,苏玄璟方才开口,“三皇子与萧臣结盟的事,太子不知情,但也瞒不了几日。” 一语闭,赫连泽陡然止步,却未回身。 “郁玺良入北越,挑拨赫连昭的外祖父韩统与你朝太子赫连珏为敌,谁是最大受益者?” 赫连泽缓慢转身,蓦然盯着苏玄璟。 苏玄璟没有看他,再次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清香四溢,难以言说的民淡然宁静。 “你想以此威胁本皇子?”赫连泽皱起眉。 苏玄璟笑了,“为何是威胁,就不能是别的什么?” 这句话,赫连泽前几日才在十里亭里听过一次。 他唇角泛起冷笑,“结盟?你凭什么?” 萧臣手里有天杼,更能助他挑起韩统跟赫连珏之争,眼前这个小小吏部尚书,凭什么与他谈结盟! 第一千三百三十章 你有我无 苏玄璟瞧着赫连泽眼中那抹鄙夷,微微动了动唇。 哪怕没有出声,仅仅是两片薄唇嚅动,赫连泽却在顷刻间坐回到桌边,双眼猛睁,五官因为震惊都有些脱离原本帅气的轨道。 看着赫连泽的反应,苏玄璟知道他猜对的。 父亲留给他的玉笔里有一张构造极为复杂的天杼齿轮图,复杂到以他的智商,接连几日苦读机关术,仍然看不懂那张图。 小姨说父亲有一个擅长机关术的师兄,缑如来。 那人在北越夺嫡之争里大败,满门被斩,可他不相信那样一个重器鬼才真就死在午门森亮的铡刀下? 于是他花重金在鬼市买了缑如来很久以前的机关术图纸,发现无论线条还是着笔力道,父亲留给他的图纸都当出自缑如来之手。 他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萧臣的人突然出现在北越,卷进北越皇子间的明争暗斗,赫连泽兴师动众来大周拿人问罪,还有驻守陇西专门压制北越的狄翼突然回皇城,而当年,狄翼派人追杀自己父亲的目的,这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围绕一件事,或者一物而动。 这一物,便是天杼。 就在刚刚,他证实了这一点。 看着赫连泽眼中震惊,那抹震惊哪怕到现在都还没有褪尽。 他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苏大人如何知那物?”赫连泽没有看错,苏玄璟唇动时说的那两个字,就是天杼。 这是何等机密的事,萧臣知晓他已经让他无比诧异,何致于大周一个小小吏部尚书也知道天杼的存在? 苏玄璟抬手,示意赫连泽喝茶,“三皇子尝尝苏某煮的茶,五子仙毫,味道足够殿下回味无穷。” 此处意指,也不尽然是茶。 赫连泽知自己过于激动,于是垂首,平静数息后饮茶。 杯落。 “苏大人既约本皇子来此,便该开诚布公。”赫连泽少了之前那份轻蔑,言道。 苏玄璟没想跟眼前这位北越的三皇子合作,甚至是结盟。 他只想从赫连泽身上知道更多。 “三皇子与萧臣结盟的事,苏某可替你在太子府斡旋,可保太子府在三皇子离开大周之前,不动你。”苏玄璟这话说的浅显亦懂。 赫连泽冷笑,“本皇子也不是泥人捏的,萧桓宇想动我也得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你该知道,我想听的是什么。” “天杼。”苏玄璟倒也大方,实实在在把这两个字说出来。 赫连泽默认。 “三皇子与萧臣结盟,欲致狄翼于死地,可见萧臣手里……有狄翼的那张天杼图,或是他有足够把握可以得到狄翼手中天杼图。”苏玄璟拇指摩挲杯沿,一圈一圈的转,动作看似悠闲缓慢,然而了解他的人都知道。 他在心慌。 这些事皆为他猜测,仅仅凭着眼下时局跟手中那张天杼齿轮图,再没有任何依据。 赫连泽皱眉,并没有说话。 苏玄璟没有听到反对的声音,他知道自己猜对了,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萧臣所求,当是三皇子手中已有的天杼图,而他开出的条件,必是他手里的天杼图,这种各取所需的结盟,不过是交换你有我无罢了。”苏玄璟适时抬头,神情悠然,目光却无比笃定自信。 赫连泽不敢贸然敷衍或是反驳,他看向苏玄璟,“苏大人所求,又是什么?” “狄翼功高震主,哪怕他支持太子府,可太子府承受不起,他死于大家都有利。” 苏玄璟首先表明态度,毕竟共同利益之下凡事都可商量 赫连泽听罢,心里少了一丝负担。 “苏某所求,萧臣手里天杼图与三皇子手里的天杼图。”苏玄璟完全不知道天杼内幕,自然也不好估算天杼图到底有几张。 如此看,至少三张罢。 赫连泽笑的有些讽刺,“苏大人未免贪多。” “在这件事上,多与少是重点?”釜中红炭微燃,顶极的银骨炭,无烟无味,釜上铜器里清水沸腾。 苏玄璟用红色小勺舀水添茶,声音轻缓,“多与少不是重点,有与无,才是。” 赫连泽脸色略僵。 “你能给我什么?” “齿轮图。” 一语闭,赫连泽脸色骤然变得极为难看,甚至有些失态,“不可能!” 他知道,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齿轮图在洛千重手里,这些年不只狄翼在找洛千重,他与父皇也从来没有停下寻找的脚步,毕竟天杼的经络跟灵魂一个是点线图,另一个就是齿轮。 苏玄璟知道赫连泽不会相信,于是抬手,将身边一个空茶杯端起来,下面有一张折叠的字条,他把字条递过去。 赫连泽迟疑片刻,伸手接过来。 他垂首,展平,双目陡瞠。 ‘齿轮图’三个字赫然映入眼帘! “在苏某看来,我与三皇子之间算不上结盟,但可定义为合作,奔着共同的利益一起去完成一件事……当然,苏某绝不勉强,同意与否三皇子自行斟酌。”苏玄璟云淡风轻道。 赫连泽沉默了,或者说他直至现在也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 倘若点线图于他是很难得到的东西,那么齿轮图绝对可遇不可求! “你是从哪里得到齿轮图的?”赫连泽握着手里字条,皱眉问道。 苏玄璟抬手。 赫连泽了然,将手里字条递回去。 字条入釜底,碰到红炭瞬间‘吡’的一声燃起火苗,须臾成灰,殆尽。 “苏某不急,三皇子可以回去慢慢想。” 赫连泽看着眼前的苏玄璟,最初轻蔑之态彻底消失,“此番合作,苏大人不代表太子府?” “还请三皇子不要怀疑苏某对太子的忠诚,此番合作,苏某私心,不过是想他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苏玄璟淡然看向赫连泽,唇角微勾,“听三皇子的意思,像是同意合作?” “我有拒绝的理由吗?”赫连泽承认,他没有。 也就是这一刻,苏玄璟从赫连泽的态度上断定,天杼齿轮图唯他有! 是呵! 这原也不难猜想。 父亲跟母亲以死为代价给他留下的东西,怎么会有第二份! “那便说出三皇子的诚意。”苏玄璟又一次拿起红色小勺,舀出沸水,倒向赫连泽身前茶杯。 他反手,给自己添水。 第一千三百三十一章 成交 赫连泽有些犹豫。 苏玄璟动作缓慢,沸水入杯,几片嫩叶打着旋的浮上来,仿佛挣扎在漩涡中心的浮萍,不能自已。 “三皇子莫想别的,但凡有一点点与苏某所查不符,今日合作,就作罢。” 赫连泽咬了咬牙,“萧臣手里一张点线图,本皇子手里一张结构图,一张内膛图,共三张,待狄翼死,本皇子愿以三张图换苏公子手中齿轮图。” 四张啊! 坐在赫连泽的角度,他并没有看到苏玄璟红色小勺里的水早已漫过杯沿,滚烫的水顺着杯壁溢到桌面,顺流落下来。 苏玄璟停了手里动作,无比缓慢且淡然搁下红勺,“成交。” 赫连泽走了。 雪姬进来时苏玄璟整个人僵直坐在那里,眼底充斥血丝,手里紧紧攥着红色小勺,一动不动盯着釜底薪炭,红色光亮映照在他脸上,却有种莫名的冷。 “玄璟?!”雪姬急忙过来,忧心唤道。 苏玄璟没有作声,脑海里再次浮现父母惨死的场景,原因竟是一张重器图! 与他们毫不相关的图纸,却害他们枉死! 狄翼固然是凶手,图是原罪! 苏玄璟生出一念,他要这图,这些图,永不见天日。 谁有谁就该死,谁有他就要毁了谁! “玄璟你别吓我!”雪姬见苏玄璟神色异常,急忙坐下来。 苏玄璟终于回神,他低下头,有滴泪从眼角倏然坠落,“小姨,我是坏人吗?” 雪姬忽的心疼,“你在小姨眼里,是最好的孩子。” “小姨你相信人有前世吗?”苏玄璟想到与温宛在金禧楼时的情景,他不相信前世,也不明白温宛为什么会信。 杀御南侯府满门? 那他前世还真是挺有本事! “我倒希望人有来世,若有来世,我想在姐姐遇难之前赶过去,定把那些杀害姐姐的人碎尸万段!”想到自己的姐姐,雪姬眼中充满恨意。 苏玄璟收敛起心中那份悲凉,他不管什么前世今生,为人子者勿以有己。 这一生,他活着的意义就是为父母报仇,能报血仇,他这一生便过的没有遗憾,至于温宛…… 苏玄璟忽有隐痛,若有来世。 那便来世…… 夜黑,风凉。 赫连泽身形如矫捷雄鹰穿梭在鳞次栉比的飞檐上,高高低低,速度极快。 咻- 一粒石子突的落在脚前,他陡然止步,自高处俯瞰,看到深巷里一辆马车。 石子由马车方向而来。 赫连泽皱眉,走? 石子不大,却正中他足前半寸距离。 飞檐没有一丝松动,中间却被石子穿透。 赫连泽沉默数息,俯身而去。 车厢里,萧臣缓声开口,“此处距离鸿寿寺还有一段距离,也不知本王有没有这个荣幸相送。” 听是萧臣,赫连泽迟疑片刻,纵身跃进车厢。 车厢宽敞,简单,除了三面围搭的长形座椅再无其他摆设。 顶角固定烛灯,很暗,很淡。 微微一点光亮并不能引起外面的注意,纵是车厢里的人审视彼此都有些辨不清晰。 赫连泽坐在侧位,“魏王殿下莫不是专程在此处等我?” “不然三皇子觉得,我在等谁?”萧臣神情平静若水,声音亦察觉不到任何情绪。 赫连泽彼时在苏玄璟那里得到惊天秘密,那时情绪不能自持,表现的些许激动,然而能在皇子夺嫡中立于不败之地,他自有那股冷静深沉,遇事果断沉稳的劲儿。 “辛苦魏王。” 萧臣抬指,马车徐徐驾出深巷。 转角一瞬,萧臣朝侧窗扫过一眼,“三皇子肯屈尊到花间楼,足见苏玄璟开出的条件,诱惑至极。” 赫连泽脸色微白,数息恢复如初,“本皇子总要听一听,你们大周太子开出的价码,与魏王殿下相差多少。” 萧臣瞧向赫连泽,“本王也十分好奇。” “狄翼是真的活不成了。”都是他没有的天杼图,赫连泽每一个都要小心安抚。 萧臣挑眉,“太子也想狄翼死?” 这倒叫萧臣始料未及,按常理,狄翼已经明确表示支持太子府,这种级别的支持于萧桓宇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甚至于太子岳丈顾寒正在明里暗里纠集武将力保狄翼。 而且在萧臣心里,战幕不至如此心胸。 “功高震主从来都是大忌。”赫连泽想到本朝韩统,“魏王可知父皇为何默认赫连昭的死?” 萧臣沉下一口气,“韩统麾下副将先锋居北越武将两成往上,手握重兵,未及花甲之年,的确让人担忧。 ” “狄翼也是一样。”赫连泽转尔看向萧臣,“本皇子答应殿下的事已经有了结果,殿下要等到何时,才能让狄翼身首异处?” 狄翼,一直都是北越心腹大患。 萧臣知赫连泽所指,南朝传来消息。 南朝摄政王冲出困局,已有扳回局面的趋势。 “吾师已助韩统灭掉赫连珏手中最重要的一枚棋子,算是投桃报李。” 马车驶向鸿寿寺方向,车外角铃微微摇晃,时尔发出伶仃声响,“三日后,本王会带袁忠入大理寺公堂。” 赫连泽蓦然看向萧臣,“三日?” “三皇子嫌慢?”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魏王殿下有把握?” 萧臣在这一刻,认真看向赫连泽,“单凭袁忠一面之词证据不足,为免狄翼反扑,本王觉得狄翼案与赫连昭的案子,并审最为妥当。” 赫连泽狐疑看过去,“两案如何能并到一起?” “数罪可并罚,两案如何不能并到一起?”萧臣身形微朝前倾了倾,“赫连昭的案子须与赫连珏相关,吾师才好助韩统在三皇子未离大周之前替你铲除前路最大障碍。” 赫连泽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道不虚此行。 可借萧臣之手除掉狄翼,除掉赫连珏,重创韩统,又可借苏玄璟之手得天杼全图,他日回北越之路,便是他被立太子之时。 所谓的天时地利人和,皆被他占尽。 “既是并审,魏王殿下需要我做什么?”赫连泽算是默认萧臣的提议。 萧臣暗暗松了一口气,“九禅跟媚舞,须得牺牲一人。” 赫连泽微微愣住,“何意?” 小仙女们520快乐~~ 第一千三百三十二章 寂月小筑 “总要有一个人承认,他是赫连珏的人,才好把赫连昭的死扣到赫连珏头上。”萧臣不喜这般权谋之斗,然狄翼拼上全部身家的赌局,他只能赢,不能输。 赫连泽瞬间明白萧臣之意,一时无语。 萧臣也不打扰他,静静坐在座位上,不时望向侧窗。 北越纵然没有天杼图也一直好战,对大周虎视眈眈,此番他与郁玺良商量之后,决定郁玺良此去北越,目的有三。 一为挑韩统跟赫连珏之斗,麻痹赫连泽,助他与赫连泽结盟。 二为助韩统铲除赫连珏 ,暗中与其结盟。 三为,除掉赫连泽。 郁玺良曾问萧臣,为何不是赫连珏跟赫连泽其中之一。 萧臣的回答是,因为韩统不知天杼。 天杼图是大周之物,不可分享…… 马车停在鸿寿寺外,赫连泽没有给出萧臣准确答复,到底是九禅还是媚舞,可萧臣知道,赫连泽的犹豫只在人选上,并非拒绝他。 马车驶离,赫连泽盖好斗篷,飞身纵跃。 寝殿里,媚舞跟九禅站正在院中,全身戒备。 赫连泽才入寝殿便感觉到其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此刻媚舞跟九禅注意到他,皆退到他身边。 赫连泽不禁抬头,便见寝殿攒尖屋顶上坐着一位身着黑色劲装的少女。 女子身段凹凸有致,却给人一种轻盈之感,不似媚舞那般庸俗,虽覆面纱,那双眼睛格外明亮锐利,又不存一丝攻击性。 赫连泽微挑眉峰,“姑娘是谁?” “平州寂月小筑的人。”师媗淡声道。 赫连泽恍然,“原来……是客,你们二人莫要怠慢。” 九禅不明所以,但既是赫连泽开口,他便收起手中那柄宽阔大剑,反倒是另一侧,媚舞眼眸陡然一瞠,心脏仿佛一瞬间停止跳动,一抹红润覆上脸颊,握着鱼骨鞭的手麻酥酥的,几乎脱手。 那个少年…… 师媗自屋顶飘然而落,“三皇子,可否屋里一叙?” 赫连泽只感‘幸运’若要眷顾,真的是挡也挡不住,他抬手相邀,师媗先行一步迈进殿门。 门外,九禅凑到媚舞身边,“寂月小筑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媚舞如同雕塑立在那里,心跳从一瞬间停滞到怦然不止,脑海里,那个少年的模样无比生动出现在她眼前,“你忘了,那个男人。” 九禅恍然,“他也来大周皇城了?” “他早来了……” 寝殿里,师媗并没有坐下,“我家主子有话,叫我传与三皇子听。” 赫连泽竟也没坐,与师媗临面而立,“姑娘请讲。” “局势多变,三皇子最好对谁也别动了真心。”师媗有一学一,一个字不多,一个字也不少。 赫连泽略带疑惑,“就这一句话?” “就这一句话。”师媗欲走。 赫连泽有些好笑,上前一步拦下师媗。 咻- 银针抹喉! 赫连泽双指擦过颈项,移开时银针被他夹在指间,“姑娘何必动怒,本皇子只想问一句,若对谁都不动真心,对你家公子,可否真心?” “话已带到,三皇子自行斟酌。”师媗再欲走时赫连泽没有拦她。 毕竟眼前少女武功了得,真打起来,他未必会是对手。 而且他无意与眼前少女背后站着的那人,为敌…… 师媗离开之后,媚舞急急走进来,手里端着参汤。 桌边,媚舞有些迫不及待,“ 刚刚那人,说了什么?” 赫连泽瞧着被媚舞端到面前的瓷盅,不由瞄过去一眼,他在想萧臣的计划。 且不管找他结盟的人有多少,当务之急是狄翼案。 媚舞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有些不敬,“三皇子明鉴,属下呆在赫连昭身边时有幸见过寂月小筑的主人,看着……” “如何?”赫连泽拿起汤匙,状似喝汤。 媚舞再次想起那个少年,精致到无可挑剔,世间竟也有那般毫无瑕疵的男人,哪怕她见过苏玄璟的容貌,也觉得不能相比。 “属下与之只有数面之缘,但如赫连昭那样的脾气,在此人面前也毕恭毕敬。”媚舞道自己只是随赫连昭同去时看了一眼,并不十分了解。 “呵!” 赫连泽搁下汤匙,“那人的确是个厉害角色。” 媚舞心弦微动,强迫自己不去表露。 然而喜欢一个的样子如何隐瞒得住。 赫连泽扫了眼媚舞,一向在他面前搔首弄姿的女人竟也会害羞? 可惜她不知道,那个寂月小筑的主人身份何等尊贵,心思何等缜密,又岂是她这般风尘浪荡的女人可以觊觎。 简直找死。 “媚舞,本皇子有一事,须与你商量。” 媚舞受宠若惊,“三皇子有事只管吩咐!” 对于萧臣的提议他从一开始就已经有了人选,相比媚舞,九禅不过是一介莽夫,留着何用! 只是该如何牺牲掉九禅这件事,他还没有想好…… 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次日清晨,温弦出现在后院凉亭的时候精神状态极差,眼圈发黑,两只眼睛血丝满布。 整个人看上去萎靡不振。 即便是这样,她还想着去胜翡堂。 “姑娘以后都不用再去了。”公孙斐很少早上喝茶,因为他没有吃早饭的习惯,喝茶容易引起茶醉,茶醉后一整天都会不舒服,但今天例外。 他想喝茶。 他想让自己清醒。 温弦闻声坐到桌边,双手按住桌面,柳眉紧蹙,“为什么?” “刚刚太子妃差人过来传话,她已经把朱雀大街两家胜翡堂转给田员外,从现在开始,那两家店移主,不再是我们的生意了。” 温弦脑子轰然炸开,她猛然站起身,震惊甚至不可思议,“顾琉璃在干什么!她疯了么!” “这是斐某的主意。”公孙斐不想与温弦解释太多,因为怕她听不懂。 温弦忽又坐下,眼睛死死盯住公孙斐,“为什么要转手给别人?就因为贾万金出现,你怕了?” 这话说的,就有些让人伤心啊。 公孙斐瞧着温弦恼羞成怒的模样,想到一件事,“昨日胜翡堂外,温宛问姑娘我与贾万金谁会赢,姑娘为何犹豫?” 第一千三百三十三章 最敢杀的就是你 彼时公孙斐没在意,这会儿想起来,那时温弦的反应的确有点反常。 温弦愣了一下,“你就因为我对你一时没有信心,便要把胜翡堂给别人?贾万金是厉害可你也不用怕成这样!” 看着温弦眼中近乎嘲讽的眼神,公孙斐忽然来了兴致,“温姑娘是从哪里看出,斐某怕他?” “你不怕他为何不继续战?你不是有很多钱么!与他拼钱,用钱砸死他!我已经查过了,他现在什么都不是!” “他现在什么都不是……是什么意思?”公孙斐发现温弦很奇怪。 自把温弦当‘故友之女’接到温府,直到这一刻,他才生出想要研究一下温弦心里在想什么的想法。 温弦一时噎喉,她要怎么解释? ‘贾万金上辈子是皇城乃至整个大周最有钱的人!’ ‘如果不能在他疯狂膨胀之前捏死他,那将来谁也挡不住他成为吞金兽!’ ‘他真的是天下的财神!’ 终于! “斐公子相信前世今生吗?”昨日离开金禧楼,温弦回府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她绞尽脑汁在想温宛是不是重生的,如果是,她对苏玄璟绝对不是那个态度,如果不是那谁是?! 魏沉央是? 温宛说的是实情,是魏沉央把贾万金给找出来的! 可如果魏沉央是重生的人,一早就该知道她魏府倚仗不上太子府,更该知道贾万金是她上一世的仇人,虽说没背人命,可夺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这仇也不轻,怎么不见她报仇? 非但没有报仇,还和贾万金走的那么近! 温弦想了一夜,头脑昏胀的难受,最终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尤其温宛问的那些话,仿佛自己比她知道的要多! 若温宛是重生,断然问不出这样的话! 她死在前头了啊! 公孙斐对于这个问题没有特别排斥,“前世,今生?” “人有前世,斐公子相信么?”温弦急于宣泄心中的疑惑。 有那么一刻,她甚至怀疑自己所谓的重生到底是不是真的,还是一切都是她臆想出来的! 可有些事她对得上。 自己是于阗长公主这件事,就是真的! 难得温弦能提出这么耐人寻味的问题,公孙斐托起腮,认真想了想,“相信。” “真的?”温弦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公孙斐,她心里忽有一念。 公孙斐其实看上去也不是很聪明的样子,怎么就成了连于阗朝廷都不敢招惹的存在?莫不是也是重生? 温弦脑子多少有些要爆炸的趋势。 不! 公孙斐若重生,他该喜欢寒棋。 “真的。”公孙斐余光瞄到池塘矮墙上被他抹净的涂鸦,“温姑娘觉得,如果有前世,斐某前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前世跟今生一样,你还是你,只是命运不同。” 公孙斐瞧着温弦一本正经模样,感叹这种打从骨子里就很肤浅的女人竟然也能说出如此有深意的话,“上一世,斐某命运如何?” “你……”温弦知道,但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 公孙斐笑了,笑容里明显有揶揄意味。 温弦不服,“上一世你带着一个女人私奔了!但是很不幸,你们被抓回来之后那个女人被禁足,你们再也没见过面,后来……” 温弦记的有些模糊,“你好像死了。” 心,陡然一颤。 哪怕手腕都有些发痒。 公孙斐眼眸微闪,私奔这两个字触动到他的心弦。 寒棋还在于阗皇宫的时候,曾有那么一段时间,他当真产生过那样的念头,带着那只被人囚禁在牢笼里的小白凤私奔,没有觊觎的心思,只想带着她走遍千山万水,走过春夏秋冬。 只是,他不能碰她。 因为这个他犹豫了,结果被尊守义捷足先登。 “斐公子?”温弦见他愣神,唤了一声。 “哦。” 公孙斐忽然有点相信温弦说的话了,“所以,温姑娘为什么会知道前世的事?” 温弦四下扫过,身体略微前倾,“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有关于前世的记忆。” 公孙斐有多了解温弦,扎在聪明人堆里她就是个白痴,如同鹤群里混进一只鸡,但若真把她放到鸡群里,又会比别的鸡出众一些。 “那在前世,姑娘又如何?”公孙斐十分好奇问道。 温弦,“……我不是全都记得。” “但是贾万金绝对不是一个简单人物,上辈子,他还真就是天下的财神!”温弦当然不能什么都告诉公孙斐。 好在公孙斐也不是特别在乎温弦上辈子如何。 再者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 若温弦所说为真,那今生他与寒棋的命运一定会改写。 “我们当在贾万金羽翼未满的时候杀了他!”正因为知道贾万金的前世,温弦对他的出现万分恐惧,温宛若有贾万金相助,她如何敌得过?! 萧臣若有贾万金相助,太子府也根本不是对手! 公孙斐却在这一刻看到了曙光,一个他找寻很久都没有找到的绝佳出路。 “杀来杀去的没意思,温姑娘觉得你若动粗,温宛他们以牙还牙,会先对付谁?”公孙斐不想贾万金死,一点点都不想。 温弦,“他们还敢杀我不成?” 公孙斐没有回答,最敢杀的就是你。 “温姑娘少安毋躁,此事斐某已有打算。”公孙斐当真有了一个特别好的办法。 特别好特别好的,好到他觉得前路忽然光明,他所追寻的东西变得不再遥远…… 温弦将信将疑,“斐公子想如何?” “今日我便将东市醉霄楼给姑娘买下来。”公孙斐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样子,除了醉霄楼,他会在东市最繁华的含光街大展拳脚。 温弦起初不信,直到公孙斐亲自带她去了位于东市怀德坊的含光街。 他说,要跟贾万金一较高低…… 大周皇城百万人口,绝大多数人都在按部就班的生活,早起煮粥,月下入梦,看似碌碌无为,又岂知这样的生活该有多少人羡慕,平淡是福。 也有那么一些人,不安于现状,总想,总梦想,最终功成名就,或撞了南墙。 只有时间波澜不惊,悄无声息的流逝。 蓦然回首,一切成空。 下了早朝的周帝略显疲惫,李世安端过去一碗提神汤…… 第一千三百三十四章 占小便宜吃大亏 重新培养一位继承大统的人是件累心的事,哪怕八皇子已经很用功,可周帝还是不满意,嫌慢。 除了八皇子本身的问题,周帝刻意召见过鹤柄轩,希望鹤柄轩能在朝中为其物色几个年轻有为的官员暗中力护幼主。 而周帝最看中的人,是苏玄璟。 “皇上,葵郡来了消息。”李世安见周帝精神好一些,小心翼翼道。 周帝龙目微扫,动了动眉梢。 “太子府的人已经查到贤妃身世有异,正在深挖。”李世安如实禀报。 周帝握着瓷盏的手微紧,“战幕终于对萧臣感兴趣了么。” “老奴觉着,应该是御南侯打顾寒大将军的动机太过明显,战军师这回是真想动萧臣了。”李世安保守分析道。 周帝冷笑,“战幕最大的软肋,就是对温御跟一经舍不得下狠手,为谋士者岂能有情感牵绊,倒还不如温御一经,他们若将战幕当作那些年一起经历生死的挚友,便不会瞒他密令的事。” 李世安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老奴觉得不说的好,倘若温御当真说出密令,战幕若以先帝密令为尊那……” “哈!”周帝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你啊,看不懂战幕。” 李世安闻声,不敢多言。 “在战幕眼里,父皇心里他首位,倘若叫他知道父皇将密令给温御一经,没给他……”周帝脸上露出玩味笑意,接下来的话,没有说出口。 李世安意会,恍然。 “也该动一动咱们二十年前布好的局,让萧臣的身世,看起来不那么光彩了。”周帝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丝毫犹豫也无,曾经对贤妃的喜欢,早就随着遗诏跟密令的出现,消失殆尽。 李世安了然,“老奴明白。” “对了,狄翼案还未再审?”周帝喝着提神汤,龙目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帝王之道让他学了个明明白白,臣子皆为棋子,他为执棋人。 “回皇上,两日后。” 周帝看了眼手中那碗灰褐色的汤汁,神情变得耐人寻味,“这件案子,朕喜欢。” 李世安没敢妄言,转身退出御书房。 距离尊老来信已经过去两个月,那个传说中的人物还没来找他。 他开始怀疑,尊老这一次是否看走眼了…… 皇城,朱雀大街。 自有贾万金操心御翡堂的事,温宛跟万春枝包括魏沉央在内,轻松多了。 这会儿御翡堂,三人站在一处边擦珠子边打赌。 清晨时候胜翡堂开张,她们才知对面换了老板,如今的胜翡堂已经与太子府没有任何关系。 得说温宛对于这个结果很满意。 已经不能再满意! 可贾万金不这么想。 刚刚贾万金出门前说要拿下胜翡堂,万春枝不以为然。 “顾琉璃把胜翡堂连夜转给田掌柜已是脸上无光,若胜翡堂再被我们拿下,太子府简直颜面扫地,我赌他拿不下胜翡堂。”万春枝说话时放下手里抹布跟珠子,从袖兜里掏出五个铜板搁到柜台上。 温宛朝左瞧了眼万春枝,“说实话。” “什么实话?” 温宛不语,紧紧盯着万春枝。 万春枝重新拿起抹布跟珠子,一点一点擦。 感受到那抹不善的目光一直没有移开,万春枝干脆停下来,“我早上去过胜翡堂,问过田掌柜,你们猜田掌柜花多少银子把两间胜翡堂全都兑下来的?” 温宛右侧,魏沉央好奇,也跟着看过去。 万春枝伸出五根手指。 “五百万两?”魏沉央按市价估算,不包括珠宝首饰,单单是两间胜翡堂的房契就不止五百万两。 但要是五千万两似乎有些夸张。 万春枝摇头。 “顾琉璃连夜脱手必是十分着急,再者她也不缺钱……”温宛看向魏沉央,再回头,“五十万两,这个数简直跟白捡没区别!” 温宛觉得顾琉璃如果找她,她主动给价都比五十万两多。 不想万春枝依旧摇头。 温宛跟魏沉央面面相觑。 “五万!”温宛发狠道。 万春枝落手,再次拿起珠子轻轻的抹。 温宛震惊,“五万金,顾琉璃就把两间胜翡堂兑给田胜了?这跟白给有什么区别!” 魏沉央也没想到是这个数,两人边抹珠子,边叹田胜捡了一个大便宜。 “五千两。” 万春枝一语,便听旁边砰、砰两声脆响。 角落里,乞丐听到声音抬了抬头。 温宛跟魏沉央太过震惊,双双捏碎手里玉珠。 面对两人木雕凝望,万春枝意味深长的点点头,“顾琉璃只以五千金就把两间胜翡堂都给了田掌柜,唯一条件就是不可转手兑给任何人,期限一年。” “所以你们觉得贾万金能拿下胜翡堂?”万春枝说罢,叫温宛跟魏沉央下注。 魏沉央毫不犹豫,直接押了五个铜板赌贾万金输。 温宛掏了掏袖子,把袖兜里所有碎银全都拿出来,放到另一侧,“我赌贾万金赢。” 就在万春枝准备鄙视一番的时候,角落里的乞丐绕过桌案走过来。 五个铜板,他做出与温宛同样的选择。 “我赌他赢。”乞丐稍稍拿捏说话的音调,与女子无异,甚至要更好听一些。 万春枝非常诧异,“夭夭,你哪里来的铜板?!” 乞丐没有理她,转身回到自己座位。 万春枝扭头看向温宛,“她哪里来的铜板?” “你这话问的就不惭愧?她在你店里守门,你连工钱都不给她。”温宛没理万春枝,朝对面瞧了一眼,“你们两个等着输罢。” 魏沉央不以为然,“他是厉害,但不是神。” “就是,投机取巧这种事一次两次能成,还能用一辈子?再说田掌柜是多聪明的人!”万春枝也觉得温宛把贾万金看的过于厉害。 温宛没有解释,她知道,贾万金不是投机取巧,是有大智慧。 这会儿胜翡堂里,贾万金看着柜台后面大腹便便的田掌柜,一脸震惊,“太子妃还好意思管你要钱?五千两之多!” 田掌柜知道贾万金是谁,对门的冤家么! “怎么?”田胜得顾琉璃嘱咐过,此人心贼且奸诈,莫理。 贾万金摇摇头,长叹口气,“占小便宜吃大亏这句话,田掌柜你听过没有?” 田胜呵呵,“可我占的是大便宜。” “这就是问题!” 第一千三百三十五章 我要扩张 贾万金一本正经看过去,眉头深锁,“占小便宜且吃大亏,占大便宜必倒霉,好事不便宜,便宜没好事,天上不会掉馅饼,地上处处是陷阱,但凡胜翡堂好,太子妃自己不留着,贱卖给你?” 田胜早被顾琉璃提过醒,“太子妃说了,胜翡堂再与你们御翡堂斗下去只能两败俱伤,太子府不能输,所以选择悬崖勒马,不与你们一般见识,我不一样,我又不想与你们斗。” 听到这句话,贾万金知道有戏了。 于是他笑,非常的意味深长。 田胜皱眉,“你笑什么?” “太子妃尚且知道跟御翡堂斗下去两败俱伤,田掌柜你以为自己可以赢是吗?” 灵魂一问。 田胜有些迟疑,“我没想与你们斗,各自做各自的生意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当然有问题。”贾万金回头指向对面御翡堂,大手往左一挥,“且不论同行是冤家,我留你干什么,田掌柜觉得我贾某人的野心只在那几家商铺?” 田胜瞅了瞅贾万金,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没关系,贾万金侧身,让田胜可以无比清晰看到站在对面的三个女人,“前宰相之女魏沉央,兄长乃是翰林院大学士,读书人会什么?口诛笔伐,想怎么抹黑你笔刷头挥一挥的事。” 田胜认得魏沉央,他有几家商铺开在东市。 不提魏思源,单是这位魏府大姑娘的商经也绝对是了不起的存在。 “往中间看,御南侯府温县主,其祖父是谁田掌柜应该比我清楚,我就不多做介绍,哦对了,她还有两个弟弟在兵部任职。” 贾万金知道自己名号说出来吓不住人,他提都不提自己,“剩下的那一个,晋国富商万祯之女,原万家货栈的当家人,你可能不太清楚,她的后台是晋国汝襄王。” 田胜自然知道万春枝,确切说眼前三个女人他都知道。 “说句不好听的,对面三个女人随便一个若对田掌柜动性情,你这胜翡堂能撑多久?” 贾万金有些同情看向田胜,悲悯不已,“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我也真是没想到,太子妃居然还好意思管你要五千两,这种烫手山芋她是怎么狠下心抛给你的?” 田胜当时没多想,五千两买胜翡堂跟捡有什么区别! “御翡堂里面那三位,不是只跟太子府的人有仇么,就不能放我一条生路?”田胜被贾万金三言两语说的心脏发抖,眼睛不时瞄向对面不时幽幽朝他看过来的三个女人。 幽幽的眼神里,藏着难以言说的热切。 贾万金就很纳闷儿,“商场如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在御翡堂对面卖珠宝首饰,你觉得她们几个能放过你?放过你,就是伤害她们自己,你看看她们几个谁会舍得伤害自己,为了你。” 田胜默。 “保不齐你连东市那几家铺子都得折在她们手里。”贾万金叹了口气,“你说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呵。” 田胜害怕了,“那我该怎么办?” 民不与官斗,这个道理田胜懂。 “把这个烫手山芋抛出去。”贾万金给予了田胜最诚恳的建议。 田胜既知厉害关系,一时皱眉,“谁会接手!” 贾万金没有开口,静静望着他。 田胜恍然,“你在诓我?” “田掌柜到现在要还这样想,那贾某人来错了,告辞。”贾万金当即转身,神色绝然没有丝毫留恋。 就在贾万金几乎走出御翡堂之际,田胜开了口…… 答案终于揭晓。 当贾万金把胜翡堂转让字据搁到桌面的时候,魏沉央跟万春枝皆默。 温宛收钱,赌贾万金赢,一赔十。 万春枝跟魏沉央没有那么多铜板,各自拿了一个银锭子给温宛。 且在温宛要动钱时,贾万金拦下来,“收钱不急,贾某有个不情之请。” 温宛停下手,“贾先生说。” 从公子到先生,贾万金只用了几天时间。 “那两间胜翡堂,我须转到魏大姑娘名下,不知县主跟万当家同意否?”没与魏沉央商量,贾万金直言道。 没等温宛跟万春枝表态,魏沉央不同意,“我不要!” “我同意。”温宛深知,贾万金并不是在商量。 万春枝从来也不是小气的人,尤其她觉得这玩意被魏沉央攥着比贾万金安全太多,于是点头,“同意。” 贾万金当即取来纸笔,写下字据。 魏沉央一万个不乐意,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愿承贾万金的好。 打从心里排斥。 但禁不起温宛跟万春枝架着她把字签了。 除此之外,贾万金自怀里取出五千两一张的银票。 直到这一刻三人方才了然,贾万金又一次空手套了白狼,两间胜翡堂他非但一个铜板都没花,田胜还反手给他五千两。 三人木然凝望。 贾万金的解释十分简单,“做生意讲究长久利益,贾某允他在东市的铺子纯利翻倍。” 温宛吃惊不已,“你如何允的?” “几个点子而已。”说白了,用嘴。 “再者他答应顾琉璃一年内不得转卖,如现在这般他白给又赔上银子,就不算是转卖。”贾万金表示,他收五千两是在帮田胜。 温宛,我替田胜全家谢谢您! “说起来,贾某有一个想法。” 但见贾万金瞅过来,温宛连心肝都在颤,“先生且说。” “温县主有没有想过把问尘赌庄改个更好听的名字?”贾万金的眼睛里绽放着光芒。 温宛没开口,万春枝说话了,“改什么?” “伯乐坊二店。” 一语闭,魏沉央直接拍桌子,眼睛都瞪圆了。 温宛瞧着贾万金一副‘我要扩张,疯狂扩张’的表情,心里抖了抖。 上一世没接触,她只觉得这厮厉害,接触之后发现这厮多少有点像外来入侵物种的样子。 魏沉央明确警告贾万金不许再打问尘赌庄的主意,而后带着那只外来入侵物种离开御翡堂,胜翡堂则由万春枝安排人接手。 值得一提的是,贾万金在离开前将柜台上五个铜板外加一个银锭子拿走了。 那是魏沉央的。 推荐朋友新书,男频都市奶爸文,好看,追起来来来~来来~来~ 第一千三百三十六章 别跟她们学 那厮迈出门槛时候与魏沉央说的话她听清楚了。 ‘赌是万恶之源,财是迷魂毒药,大姑娘以后别跟她们学……’ 温宛,“……” 万春枝,“……” 温宛也没要那些钱,而是把钱都给了乞丐。 距离狄翼案开审只剩下一天。 深夜,温御跟一经还有贤王萧彦齐聚在黄泉界。 石室里,包括翁怀松在内,四人目光皆落在中间那张黑色毒尾蝎上。 十分诡异的图案,蝎子尾巴比整个身体大出数倍。 温御反正是没见过这种图标,但他觉得一经或许见过,毕竟一经在没被抓起来之前,护国寺本身就是一个庞大的消息网。 这会儿那张画着毒尾蝎的宣纸被一经拿起来,没有半分岁月沧桑的俊逸面庞显露出沉凝之色,“黑色的确是北越细作惯常用的颜色,可毒蝎贫僧从未见过。” “你见过什么?”温御问出重点。 “黑色毒蛇。”一经讲了一件在座这些人都没有经历过的事。 那时先帝尚在,北越与大周在边境交锋,皇城里北越细作活动频繁,对大周阵前武将府中家眷诸多迫害,幸他揪出一人,设计全歼以毒蛇为暗号的十几个北越细作。 众人听罢心中皆有思量。 细作,作为各国之间深入了解的纽带,不是北越特有,大周细作在别国的渗透绝对不会比北越少。 “毒蝎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且是因为探查袁忠,只怕此人对狄翼也很上心。”萧彦分析道。 温御补充,“上心的更有可能是天杼图。” 一经将那张宣纸搁回到中间位置,“明日狄翼案公审贫僧会去,说不定那人会出现。” “我也去。”温御倒不是为了细作,他知道顾寒跟他手底下那些狗腿子也会去,他要不带人给萧臣撑场面,当初在魏王府那一架白打了。 翁怀松是隐形人,他没有可选择性。 于是温御跟一经同时看向萧彦。 萧彦歪着身子倚在那里,眼睛扫了一圈,“本王是主审你们是不是忘了?” 众人默。 话说到这里,一经又想到另外一件事,“葵郡那边传来消息,太子府的人去查贤妃身世了。” 一语闭,三人齐齐看过去。 “也就是说,战幕盯上萧臣了。”一经补充道。 温御心里咯噔一下,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他知道,这是迟早的事。 “他怀疑贤妃身世没问题,毕竟当初你也怀疑过。”温御承认战幕的想法是对的,周帝对萧臣冷落的原因在所有人看来,都是谜。 “问题不在这里,在于……”一经沉默数息,“皇上早早安插在葵郡的人又有了不一样的动作,贫僧一时看不出端倪,只怕防不胜防。” 密室里顿时鸦雀无声,一经又道,“狄翼案后,我们得面对战幕了。” 一经没有别的意思,他想给温御提个醒。 温御没说话,他不知道说什么,但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萧彦也没多想,甚至有点期待。 比起狄翼,他更讨厌战幕。 两个人最大不同就是狄翼从来都是当面骂他是大周的蛀虫,皇家的异种,恨不得亲手揪住他衣领把他钉在懒惰的耻辱柱上,战幕从来不当面骂他,视而不见或者两个白眼, 之后跑到皇兄那里嚼舌根。 最可恨的是,每次被他撞见,他还一副‘你为何偷听’的样子就很气人。 夜愈深沉,星光如魅。 入夜后的狄国公府一片寂静无声。 后院墙角,一个带着玉冠的脑袋瓜子钻出来,探查四周见无人,身形倏的一跃,跳进墙里。 “小小!” 温少行站稳之后再次观察周围,确定无人方才朝墙外轻唤。 又一道身影,飘然起,飘然落。 如鹅羽,如飞花,没有一点点声音。 “少行,你确定祖父不会看到我吗?”狄轻烟是个特别听话的姑娘,她知道祖父既然不想把她留在身边,一定有他的理由,可她从小被祖父宠到大,明知祖父遇到棘手的事,她就算帮不上忙,也会担心,也会想过来陪一陪他。 狄轻烟越是这样想,越是萎靡,这一整天饭都没吃。 温少行着急,于是想了这么一个办法。 不能明目张胆来,还不能偷偷摸摸么! “放心,万一狄国公听到动静,你藏好,我冲出去!”温少行转身带路,“我之前打听过,这个时间狄国公在书房,皇城里的建筑大同小异,书房在左面,我们绕过去。” 狄轻烟由着温少行带路,一路顺畅无阻。 两人穿过弯月拱门,迎面就是书房。 书房对面墙边有两棵柳树,温少行第一时间拉住狄轻烟的手,带着她悄然窜过去,柳树前面种满火棘丛,两人瞬间蹲下来,身子刚好被火棘丛挡住,露出两颗圆滚滚的小脑袋。 狄翼果然在书房,烛灯微燃,将那道端正挺拔的身姿映到窗棂上。 若非长须,谁能从那抹身影中看出那是一位年近古稀的老者? 狄轻烟哭了,眼泪顺着眼角骤然滑落。 她自小长在祖父身边,知道祖父是一个伟大的人! 她还记得自己时常与祖父到军营里,那些副将先锋会与她说起祖父是个了不起的将军,在战场上身先士卒,百战成神。 神是那么容易练成的? 祖父满身伤痕又有谁知道! 萧臣告祖父诛杀忠臣?她才不信! 祖父爱兵如子,岂会烂杀! 脸颊传来触感,狄轻烟突然承受不住,整个人转过身背靠火棘丛坐下来,双手抱膝,小脸埋下去,轻轻呜咽。 温少行不知道要怎么安慰,明天狄翼案就要开堂审,他心里也着急,不管谁输谁赢,他都不想看到。 忽的! 房门开启,狄翼从里面走出来。 温少行看到时猛的低下头,撅腚凑到狄轻烟身侧,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 狄轻烟也听到声音了,她与温少行一般俯下身形,两人迎面相跪,鼻眼相对,近在咫尺,甚至于温少行可以感觉到狄轻烟的呼吸,温热触感喷薄在脸上,难以形容的感觉自肺腑直顶上脑门儿,连心跳都仿佛停止了…… 第一千三百三十七章 看你要死了 狄翼迈出门槛,刻意放缓步子,一步一步走过来。 他是什么样的武功根底,往夸张了说,打从温少行那三脚猫的功夫蹦跶进院子他就有所感,说实在的,如果不是情势所逼,他还真不舍得把自己的宝贝孙女如此草率托付给温少行。 至少也得要那小子再长长本事,才配得上小小。 只是…… 狄翼停下脚步,视线落向那片火棘丛。 只是他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从弯月拱门外面传过来。 有人来。 狄翼视线从那片火棘丛移开,分明看到他最讨厌的人在柏骄的搀扶下走过来,与之前一般,柏骄又要搀着萧彦又要拎着食盒,从府门到弯月拱门这一小段路,累的气喘吁吁。 “狄国公太客气了,凭本王与你的交情,何必出门相迎!”萧彦看到狄翼时,有些惊讶。 狄翼原本还略显惆怅的心境瞬间被厌恶取代,“贤王殿下是怎么进来的?” 按道理,当有人通报。 萧彦就很奇怪,“走进来的,怎么了?” 实则不然,他把小明叫出来开门来着。 狄翼不与他争辩,转身回了书房。 萧彦自是跟进去。 房门阖起,温少行这方拍了拍胸脯,“还好贤王突然来了,不然我们就被发现了,小小,我们得走了。” 狄轻烟也被吓了一跳,脸上泪水未干,虽恋恋不舍可也不敢再看下去。 二人离开时,书房里狄翼不由的朝外看了看。 “狄国公在看什么?”萧彦叫柏骄把两个食盒摆在上面。 一个食盒里面两道菜,虽然比之前少了一道,但要精致的多。 萧彦身前食盒里是清蒸白鳝,跟镂空龙凤蟹。 白鳝抽骨脱皮,色如白雪,又名软钉雪龙,味道鲜美。 镂空的龙凤蟹绝对是最奢侈的一道菜,没有之一,单是蟹壳上贴着的用金箔雕刻而成的龙凤花云图案足以显现出这道菜的奢侈程度。 狄翼看着摆在萧彦面前那两道菜,面露愠色,“贤王对大周贡献屈指不可数,索求太无度,你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萧彦就讨厌狄翼这个,有时候想想,还不如战幕甩他两个白眼好。 “国公爷要这么说话,你食盒里那两道菜我拿还是不拿?”萧彦最大的优点就是,脾气好。 狄翼无所谓,上次掉的那颗牙他还没扔。 没舍得。 见狄翼没开口,萧彦亲自站起来,将另一个食盒打开,两道菜。 与萧彦同。 狄翼颇为诧异,皱了皱眉。 竟然不是煎饼卷大葱! 除了菜,食盒里备有碗筷,从贤王府拿的,纯银制造。 萧彦坐回来,但见狄翼不动,“咋不吃?” 狄翼瞅了瞅身前两道菜,确实有犹豫。 萧彦了然,重新站起来将两道相同的菜互换,这般举动让狄翼大为震惊,与菜无关,这懒货竟然站起来两次! “国公爷尝尝,你怕是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两道菜。”萧彦这话没有分毫贬低狄翼的意思,反倒是敬佩,他是真觉得以狄翼的性格,不如他会享乐人生。 若论对大周的贡献,狄翼是大周中流砥柱,他么…… 别人说他是大周的蛀虫,他私以为不准确,要是没有他时时刻吸引碧水苑那些老寡妇们的注意力,把她们放出去得祸害别人,那社会秩序得乱成什么样? 狄翼瞧着桌上两道菜,真没吃过,“明日开堂审,贤王殿下今晚来送断头饭,你这份想本帅快点死的心,会不会太明显?” 萧彦搥了一筷头蟹黄,还没送到嘴里便听狄翼说这样的话,于是把筷子落到碗里,用从未有过的认真目光看向狄翼,“皇兄若在,怕是舍不得你受委屈。” 只这一句话,狄翼彻底破防。 若先帝在,若先帝在…… “来人,拿酒!”狄翼突然叫管家搬出他从陇西带过来的好酒,百年佳酿,酱香杜康。 行军打仗之人,这些精致稀罕的玩意吃不吃的无所谓,酒肉必不可少! 不消片刻,两坛百年杜康跟一盘足量的酱牛肉被管家端上来,另有一盘花生米,陈醋泡过的。 狄翼牙没掉之前一直都吃油炸的,香甜酥脆。 那天牙掉之后他便叫管家把花生米用陈醋泡一泡。 萧彦酒量不行,但见狄翼真想喝,他便也舍命陪君子,“行军打仗我虽不懂,但檀牧……” “若先帝在,北越岂敢来犯。”狄翼打断贤王,举起喝酒用的大口瓷碗,朝对面微抬,一饮而尽。 萧彦知他不想提明日案子,沉默数息,举杯共饮。 他没用碗喝,也没干,酒太烈,他怕自己把命搭在这儿,负了碧水苑那些翘首以待的老妪们。 “……”萧彦落杯,酒入喉,辣的他龇牙咧嘴,“皇兄是百年难遇的帝王,我自愧不如。” 狄翼摇了摇头。 萧彦感动,狄翼竟也知道安慰他了? “贤王不要这样比。” “国公爷放心,我素来不会把这些事朝心里去。” “不是。”狄翼纠正,“贤王殿下不要把你跟先帝放在一起比,这样非但会显得你是一个智障,还会拉低先帝身份。” 萧彦,“……”看你要死了,我不与你计较。 “国公爷有没有想过,皇兄其实想你说点儿好听的。”萧彦一直对狄翼的耿直不是很理解。 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狄翼不懂? “好听的话都叫战幕温御跟一经那三条哈巴狗说了,本帅相信先帝想听到不一样的声音。”狄翼这样认为。 萧彦不是很同意这个观点,“本王就不讨厌碧水苑那些老可爱们夸我俊俏,好听的话不是多多益善么!” 狄翼冷眼扫过去。 萧彦懂,不能放在一起比,他不配。 “忠言都逆耳。”狄翼自顾倒酒,酒香溢出,芳气笼人。 萧彦耸耸肩膀,他觉得自家皇兄根本不想听那些忠言,因为狄翼提出的那些意见和建议,皇兄一个都没改,但他不说。 这个时候了,何必惹狄翼不开心。 “其实本帅知道,以先帝的睿智跟城府,以先帝远见卓识,还有他的理想跟抱负,我说那些可能多余。” 狄翼来了性情,又干一碗。 第一千三百三十八章 管他明日作甚 大口喝酒就得大口吃肉,狄翼拿起筷子,一筷头夹至少五块酱牛肉。 萧彦见状连忙夹了一块到自己碗里,他怕一会儿不吃没了。 他不爱吃酱牛肉,但狄翼的便宜不占就占不到了。 萧彦心里清楚,狄翼案的关键在于檀牧之死? 不,在于狄翼舍生取义,他想以自己为饵助萧臣找到天杼图,钓出隐匿在大周几十年之久的细作,诚然萧臣初衷必是保狄翼不死。 可同朝几十年,萧彦有多清楚狄翼的为人。 有些事既然被深挖出来,他必然会给檀牧跟那两个校场自刎的副将一个交代。 他骨子里是个正直的人。 正直的人,最为道义所累。 不像他。 这个世上除了皇兄密令,真是没什么能左右他的东西了。 “明日……” “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日作甚!” 狄翼喝的冲,微醺,“有时本帅会想,先帝那样的人注定不凡,就像钦天监常说的什么?” “紫薇星。”萧彦搭话过去。 “对!”狄翼重重点头,“紫薇星!只是这一世先帝走的早了,盛世未至巅峰,若先帝再活五十年,我大周必将迎千古未有之盛世。” 萧彦承认,皇兄命是不长。 见狄翼看过来,萧彦特别懂,“我合该替皇兄去死。” “不。” 狄翼摇头,酒劲儿上头,那张刚毅的脸都是红的,“该死的人是我,我该随先帝同去,再陪他一起披荆斩棘,再战一世辉煌!” 萧彦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他把杯里的酒斟满,第三次站起来,双手举杯,“国公爷若有一日先见到皇兄,替我捎个话。” 狄翼红着脸,抬头看过去。 “下辈子还做兄弟!”萧彦也有些性情。 狄翼忽然皱起眉,“这种话该贤王殿下亲自到先帝面前说,叫本帅捎话哪里来的诚意?” 萧彦想了想,“那下辈子别做兄弟了,本王不想成为皇兄下一世的污点。” 狄翼对萧彦这句话深感动容,“先帝若能亲耳听到贤王殿下这句顿悟,会很欣慰。” 合着我非下去不可呗? “喝酒。” 萧彦来找狄翼没有别的事,想他与呆一呆罢了…… 原本狄翼案没有公审的必要,但被顾寒那些武将一搅和便成了可以由群臣任意观审的案子,到底是两朝重臣又涉及机密,案子最终没有对平民百姓开放。 宰相府密室,鹤柄轩坐在桌边 ,紧紧盯着桌面上的宣纸。 纸上画有一条黑色毒蛇。 鹤杨氏给儿子燃了一柱香,之后走过来。 “明日便是狄翼身败名裂的时候,只可惜老爷与妾不能亲眼看到。”鹤杨氏对狄翼的恨深入骨髓,不食肉寝皮不能安。 鹤柄轩拿起桌上那张宣纸,目色深沉,“北越有消息传回来,在那里的袁忠是假的,如今暗蛇这一队重新启用,他们给过来的消息证实真正的袁忠被萧臣藏在西市平雍坊了。” 鹤杨氏看了眼鹤柄轩手里那张黑色毒蛇标记,略微诧异,“暗蛇?” “妾好像记得老爷说过,暗蛇一队在多年前几近被灭,怎么?” “北越在大周的细作体系有三,分别为暗蛇、暗狐、暗萤,当年萧魂尚且在位,北越与大周在边境有了冲突,那时北越势劣,皇上便叫老夫启用暗蛇,迫害大周前方主将家眷,扰乱主将心智,不想事情做的过于明显,以致于被萧魂盯上,也不知道是谁出手,暗蛇几乎全军覆没,好在这三股暗黑势力都会有一个不可说的规矩,但凡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必要留一线生机,能保一个是一个。” 鹤杨氏没有打断鹤柄轩,由着他往下说。 “那时暗蛇被保下来的有五人,后一直潜伏,没再动作,如今过去这么多年,老夫再次启用,没想到这七个人配合默契,本事都长了不少。” “无人背叛?”鹤杨氏担忧道。 鹤柄轩摇了摇头,“但凡细作,北越自有人暗中‘照顾’他们亲眷,皆有牵挂,谁敢背叛。” 鹤杨氏了然,忽又想到一个问题,“萧臣为何在北越弄一个假的袁忠?” “除了袁忠是假的消息,如今在北越,韩统跟太子赫连珏斗到一处,这样想,坐收渔利的就是此刻尚在大周的三皇子赫连泽,再往深了想,韩统与赫连珏 之所以打的激烈,还不是因郁玺良的验尸清单么,郁玺良又是萧臣的师傅,可见萧臣跟赫连泽是达成某种协议,或是干脆结盟了。” “萧臣当真有夺嫡之心?”鹤杨氏震惊。 鹤柄轩冷笑,“一个臣字,竟还断不了他想当帝王的心。” “老爷……” “老夫会以暗蛇名义联系赫连泽,且不管赫连泽因何与萧臣结盟,待利益到手,老夫都会助他灭萧臣,再将他与八皇子牵上线,这样一来,于北越,老夫搭上赫连泽的船,于大周,八皇子将是未来新帝,倘若此事顺利,往后咱们这个宰相府便能屹立在大周皇城,百年不倒。” 鹤杨氏没想太远,“能替平儿报仇,又能护婉儿一世无忧,妾知足。” 丧子之痛,如同凌迟。 鹤柄轩拉过鹤杨氏的手,黑目陡寒。 “夫人莫难过,明日便是审判狄翼的日子,我们等着。” 昏黄烛光微微闪动,照的那条黑蛇,忽明忽暗…… 大理寺规定,凡是公审的案子,开堂时间要在巳时之后。 距离开堂时间尚早,赫连泽在寝殿用膳。 自从前夜与萧臣达成某种协议之后,他便将媚舞留在房里与他一起吃饭,九禅则在外面,想吃只管到后厨点,算是散养。 这会儿媚舞看到笼屉上的奶皇包,夹了一个到碗里。 奶皇包下面黏着一层薄薄的纸,媚舞把纸剥开,随手搁到旁边。 她正要吃时,余光瞄到赫连泽的视线扫过来,心弦微动,于是吃奶皇包的嘴故意嘟着,轻轻咬一口,舌尖滑过,妩媚性感。 余光里,赫连泽的视线依旧在,媚舞便越发夸大刚刚的动作,都说早晨兴致浓,还真是! 终于! 赫连泽伸出手,媚舞胸口略有起伏,脸颊红润,在赫连泽手掌伸过来的时候,她身子跟着斜过去。 第一千三百三十九章 有空多读书 事出意外,赫连泽的手没有触碰到她递过去的雪肩,而是将那张黏着奶皇包的纸拿走了。 落差太大,媚舞暗暗坐直身子,调整情绪后方才看过去。 视线里,赫连泽正拿着那张纸仔细端详,“三皇子在看什么?” 媚舞着实是好奇,好端端的倾城国色他不看,瞧一张破纸。 “取墨条。”赫连泽神色冷然,肃声道。 媚舞虽有不满,却也不敢怠慢,当下到墙角取来墨条。 赫连泽将纸平放在桌面上,抬手接过墨条,在纸上纵向涂抹,力道不重,动作很轻。 媚舞起初没察觉到什么,可在墨条划了十几下的时候,纸上赫然显现一条黑色毒蛇的标记! “这是什么?”媚舞惊诧不已。 赫连泽抬手,媚舞接过墨条。 “我北越在大周的细作,暗蛇。”赫连泽也很震惊,在他的认知里暗蛇早就全军覆灭,这个标记不可能出现在大周皇城。 媚舞也好奇,“纸上就只有这条蛇?” 赫连泽握着那张纸,黑目幽深,“父皇曾与本皇子提过我北越在大周的细作体系,暗蛇、暗狐、暗萤,暗狐跟暗萤尚在运作,唯独暗蛇,早在二十几年前就已经被大周先帝萧魂给揪出来,一个不剩。” “既是一个不剩,为何?”媚舞瞄了眼那张纸。 赫连泽皱起眉,“父皇还与本皇子说过,除了蛇、狐、萤三个暗黑细作体系,北越存于大周的细作,还有一条,是暗蝎。” 媚舞蹙眉,“那为何不是四条线?” “因为暗蝎只有一个人。”赫连泽盯着手里那条黑色毒蛇,“父皇手里有两张天杼图,结构图是自皇祖父那里继承而得,另一张内膛图,便是暗蝎交到他手里的。” “这暗蝎……怎么会有天杼图?”媚舞震惊不已。 “因为他是皇祖父安插在大周皇城一枚最重要的棋子,甚至于当初暗蛇、暗狐、暗萤都是在为他服务。” “他是谁?” “连父皇都不知道他是谁,但这个人一直存在,而且非常神秘。”赫连泽神色紧绷,“这张纸,应该是那个人传给本皇子的。” 媚舞不解,“为何?” “暗蛇如果没有全军覆没,必会先与父皇联系,而非本皇子。”赫连泽没舍得将字条销毁,仔细叠好,放进袖兜,“而今父皇没有接到暗蛇标记,他们却把这个标记送到本皇子面前,足见……这是投诚。” 媚舞觉得绕,听不太懂。 赫连泽却悟出其中道理,心情大好,“就好比当初那只暗蝎没有把天杼内膛图交给皇祖父,而是将其将到父皇手里,如今那人故伎重施,他是看好本皇子会继承大统,故以暗蛇投诚 。” 媚舞就很疑惑,“他投诚的东西,是暗蛇?” “是他自己。”赫连泽轻轻舒了一口气,“有暗蝎,便是拥有北越在大周整个细作体系,加上四张天杼图……本皇子回北越之日,身份当与现在不同。” 媚舞看着眼睛都在发光的赫连泽,心底暗暗庆幸当初弃赫连昭而选择眼前这位三皇子的明智之举。 “三皇子觉得,他为何会在这个时候与您投诚 ?” “他一定知道本皇子与萧臣的关系,这个时候出现,应该是提醒。”赫连泽的开心是从骨子散发出来的,到这一刻,主动与他相交的势力多至四股。 第一股是萧臣,他可得天杼点线图,第二股是苏玄璟,他可得天杼齿轮图,第三股是寂月小筑的主人,那人身份过于特殊,好处是于阗的尊守义,第四股是暗蝎,他可拥有北越在大周无比庞大的细作体系。 何为天助。 他就是天助…… 距离开堂审的时间越来越近,贾万金的出现直接将温宛从与公孙斐的较量中解脱出来。 这会儿她正乘车准备赶去大理寺,却被人拦住。 拦她的人是公主府的嬷嬷,素衣。 温宛与宋相言关系好到没话说,但与端荣公主仅几面之缘,甚至可以说没有交集,是以被素衣带去公主府的时候,她心里有些懵。 大理寺,后院。 戚枫得到消息后去找宋相言。 雅室里,宋相言正在翻看过往卷宗,足足三大摞卷宗,皆是朝中武将或亲或友的案底。 都说当局者迷,宋相言不迷,他很清楚狄翼案之后他要面对的是什么。 未雨绸缪,他须尽可能多的掌握以顾寒为首,包括一些文臣的隐私,以便应付那些人或明或暗的报复。 “小王爷一夜没睡?”戚枫看到桌上烛尽,颇为诧异。 宋相言没抬头,“生时何须久睡,死后自会长眠。” 戚枫坐过去,视线里正是顾北霖的案底,“此人鲁莽,他要找小王爷麻烦,应该会拳脚相向,不足为惧。” 宋相言抻了一个懒腰,抬手喝光左手边早就凉透的清茶。 咕嘟咕嘟! 纵是大好年纪,可连熬几夜,那张平日里意气风发的脸还是能看出憔悴,“你以为我看的是顾北霖?我看的是顾寒。” 依着宋相言的意思,他查顾北霖案的目的,是想找出顾寒替他掩饰罪行的证据,拿他话说,擒贼先擒王,那些个武将要敢找他麻烦,他就先拿顾寒开刀。 能吓住一个是一个,吓唬不住就一锅端! “小王爷既然知道此案会得罪人,为何执意要做主审?”戚枫从一开始就不赞同宋相言出这个头。 宋相言表情诧异,“这是大理寺,本小王作为大理寺卿,主审之位岂可轻易让人?” 看着宋相言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戚枫瞄了眼窗外,“小王爷之前不是一直说不会掺和到夺嫡争斗里,还劝下官莫犯傻,以你我的身份,不占队总能活的潇洒自在,万一站错了队……哪怕站对了,自古帝王皆无情,功臣也免不了被灭口的下场,这些话,小王爷都忘了?” 宋相言不以为然,“狄翼案跟夺嫡有什么关系?” 戚枫闻声,眼睛慢慢转到宋相言身上,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宋相言轻咳一声,低头收好卷宗,顶着一张二十刚出头的脸,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有空多读书,别净瞎想。” 第一千三百四十章 养儿千日用在一时 “瞎想的不止下官一人。”戚枫告诉宋相言,“刚刚有人看到素衣嬷嬷把温宛截到公主府了。” 对面忽然没有了收拾卷宗的‘沙沙’声。 宋相言停下手里动作,猛然抬头看过去,双目瞪如铜铃,“什么?” 戚枫迎上那道目光,没有再说话。 他相信宋相言听清楚了。 下一刻,宋相言如同脚踩风火轮似的飞出雅室,飞出去的那一刻大腿根儿撞到桌角,咣当一声。 戚枫听着都疼。 看着窗户外面那抹好似被疯狗撵咬的身影,戚枫心中感叹,情字之苦并非求而不得,而是不求。 钟情最苦。 距离狄翼案开堂还有不到半个时辰,他这一去堂审如何能准时进行? 另一厢,温宛已在此刻迈进公主府。 正厅,萧灵穿着一袭红色的华贵衣裳坐在那里,手里正摆弄着一支…… 唢呐? 起初温宛以为自己看错了,入正厅后发现那确确实实就是一支唢呐,管身为檀木所制,顶端的唢呐碗是赤铜的材料。 哇啦—— 温宛站定时,萧灵红唇对准哨片,运气吹了一下。 音色雄壮,震动耳膜。 可以说十分难听了。 “公主殿下,温县主来了。”素衣行到萧灵身边,低声禀报。 萧灵闻声搁下手里唢呐,侧过身面向温宛,明艳动人的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笑意,十分亲切,“温县主快坐。” 即便年过四旬,萧灵依旧美艳,红衣颜色突兀,可穿在她身上却是相得益彰。 温宛俯身施礼,谢过之后坐到侧位上。 因为是宋相言的母亲,亦是大周长公主,温宛坐的十分端正,神色谦谨。 “温县主别拘谨,本宫今晨找你来也没什么大事,听说你在朱雀大街开了一间御翡堂?”萧灵虽然被周帝宠的骄纵任性,可她生而善良,骨子里透着正义。 作为先帝萧魂的女儿,她那股聪明劲儿仿佛做任何事都能游刃有余。 这会儿她看着温宛,仔细端详这位近两年在大周皇城迅速崛起的晚辈,眼睛里少不了欣赏,与沈宁不同,温宛给她的感觉没有那么沉稳,但多了一种无畏。 “回公主殿下,温宛的确有入股御翡堂。”那间御翡堂有万春枝的股成。 萧灵笑道,“本宫前几日得了几枚宝石,一时也挑不出来哪一个最好看,想着你既做玉石生意,多少能懂一些……” 萧灵说话时,素衣将早就备在旁边的托盘端起来。 托盘上盖着一层黄色锦缎,素衣将托盘搁到温宛面前,揭开黄锦,里面赫然摆着五块玉石,草莓大小,形状各异。 “温县主替本宫挑一挑,瞧瞧哪块玉石镶在步摇上才好看。”萧灵态度一直亲切,丝毫没摆长公主的架子,脸上的笑容如春光灿烂,气氛无比祥和。 因为御翡堂,温宛对玉石颇有研究,但绝对称不上是行家,“温宛眼拙,只怕挑不太好,倘若公主殿下信得过,我这就去找皇城最好的鉴定品师过来……” “哪用得着那么麻烦,你且挑,挑好挑不好的都是你的眼光,本宫相信你的眼光。”萧灵不讨厌温宛,甚至于喜欢。 尤其那会儿在御书房跪求撤诏的举动真是飒! 她听着就过瘾! 但喜欢或是欣赏,并不代表她就愿意让自己生的那个冤种儿子与温宛走的过于近,非她不通情理,时局这般,叫人不得不多一份心思。 萧灵既说,温宛不好推辞,便认真端详起托盘上五块玉石。 五块玉石颜色不一,第一块是粉色,藕粉,淡淡的颜色如桃花初绽,柔美婉约。 温宛见过这种玉石,虽然好看,甚至被称之为玉中美人,但并不是很值钱,也不符合萧灵的气质。 第二块是蓝色,这种玉石手感好,细糯腻滑,看起来静谧沉静,但不适合做收拾,把玩者居多,第三块就是普通青玉,至少温宛没瞧出矜贵的地方,第四块就很稀缺,是糖色,这种玉相传极有灵性,多做挂身佩饰用。 终于,温宛视线落在第五块玉石上,紫色。 她一眼就认出那块紫色的玉石质地跟细腻程度与宋相言给她的两枚洛水石一模一样! 当日收到洛水石之后,她刻意找人品鉴过,这种玉石极为珍贵,价值连城。 她至今都还记得品鉴师的一句话,‘家有黄金万两,不如凝紫一方’,说的就是那块紫色洛水石。 温宛没有贸然去拿那枚紫色洛水石,“敢问公主殿下,是……什么样的步摇?” “步摇不重要,本宫可以依着玉石的颜色专门打造。”萧灵笑道。 她一直盯着温宛,是以温宛看每块玉石的神情全都落在她视线里,“县主只说哪块好,本宫便用哪一块。” 温宛听罢,伸手取出那块紫色玉石,“若论品质,温宛觉得这块紫色最为出众。” 萧灵身侧,素衣下意识看向自家公主。 “那就这块紫色。”萧灵侧眸看向素衣,“你且拿过去叫他们照着这块紫色玉石做个步摇。” 素衣得令,刚端过托盘便听外面传来一阵急促且不是很规律的脚步声。 三人同时看向厅门,便见宋相言身着官袍,气喘吁吁跑进来,“温宛!” 且说宋相言一路驾车狂颠回公主府,车还没停稳便从上面跳下来,在大理寺被桌角磕到大腿根儿的那条腿蹦下来的时候脚踝又崴了一下,再加上同手同脚的毛病,他朝温宛跑过去的那几步,煞是生动。 就像,单腿的小王爷双手拖着一条腿长的锤子。 宋相言直觉自家公主大人找温宛没啥好事儿! 毕竟在此之前他已经接到素衣嬷嬷传的话,让他告病休莫管狄翼案,他没同意。 此刻站在温宛身边,宋相言一脸警觉看向萧灵,那种警惕性,就像一只炸毛的小狮子在护食。 温宛不明所以,稍稍愣住。 萧灵瞧着自己儿子,美眸弯成月牙,心里倒是有股火蹭蹭往上窜。 养儿千日,用在一时。 那一时就用在气你的时候…… 养儿千日,用在一时 第一千三百四十一章 给了给了! 萧灵在叫素衣去请温宛的同时,就把消息告诉给戚枫了。 她想看看自己儿子能不能回来,如果回来,堂审势必要推后。 没别的,她想知道在自己养的冤种心里,到底是狄翼案重要,还是眼前这位温县主重要。 事实已经摆在面前,“乖儿,你怎么回来了?” 听到‘乖儿’二字,宋相言全身上下的汗毛‘唰’的起立,敬礼! 那种感觉也只有他身上的汗毛能跟他感同身受。 “哦……大理寺公务实在繁忙,儿臣那会儿想找温县主过去帮忙,听戚枫说她来了公主府,正巧儿臣想给母亲请安,顺便再把她接走。”宋相言在萧灵面前不敢梗脖子,大声说话的次数都有限。 大概与他被打到人鬼不识的次数一致。 萧灵佯装恍然,不由看向站在旁边的素衣,十分满足的样子,“原来本宫乖儿回来,是想给本宫请安。” 素衣心领神会,“小王爷孝顺。” 萧灵眉目间笑意加重,一种只有宋相言能懂的诡异气氛瞬间蔓延到正厅每一处角落。 “素衣,你带温县主到后面首饰房,叫县主替本宫挑一挑步摇的款式,还有颜色。”萧灵说话时看向温宛,“辛苦县主了。” 温宛也能感觉到气氛不对,但她的感受没有宋相言透彻。 这会儿素衣端着托盘走过来,温宛自是起身。 宋相言却在此刻看清托盘上的东西,他一眼瞄到第五块玉石,心里咯噔一下。 素衣带着温宛离开正厅,走出去时阖紧厅门。 哇啦—— 温宛没走出去几步,便听背后正厅传来一阵穿透力极强的唢呐声。 她愣神儿时素衣解释,“县主不知,我家公主大人近日迷上唢呐,闲来没事便会吹两下,这会儿小王爷回来,公主殿下应该是想让他听一听这首练了好些日子的曲子。” 温宛颔首,“哦。” 练了好久练成这样? 只能说老天爷总不会叫人尽善尽美。 厅内,宋相言原是想坐,腿太疼! 但在听到唢呐声之后他就知道自己没什么机会坐下了。 萧灵双手举着唢呐,十指不时抬起露出音孔,看似十分规律,实则杂乱无章,别问宋相言为什么知道,唢呐声难听至极,要不是眼前这个女人,换第二人他一定冲上去拼命。 “母亲……”见萧灵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宋相言低低唤一声。 萧灵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听到,唢呐声越来越大,美艳容颜憋的通红。 “公主大人……”比起挨打,宋相言最受不了自家公主大人这样渲染气氛,等待死亡远比死亡更可怕。 萧灵还在吹,虽然没有调,可隐约也能听出棺中人的悲伤,黄泉路的消沉。 宋相言实在没忍住,“萧灵你别吹了!” 主位上,萧灵终于停下来。 她把唢呐搁到桌上,慢慢调匀呼吸,这玩意也是真累,她喘了两口,眸子扫过去,“宋相言你刚才叫本宫什么?” 没有唢呐扰心,宋相言顿时变得十分乖巧,拖着棒槌凑过来,“母亲辛苦,吹的鬹好听……” 下次别吹了。 “本宫可不如小王爷辛苦。”萧灵瞧着自己儿子,眼睛越发冷几分,“本宫叫素衣传话,让你这两日以病为由告假,你为何不听?” “狄翼案,皇上钦点儿臣当主审,我怎可告假?”宋相言一脸无辜。 萧灵嗤笑,“你怕不是忘了本宫与皇上什么关系!若非皇上默许,本宫会叫你告病假?只要你告假,皇上必然应允!” 宋相言不敢硬来,“我若告假,狄翼案谁来审?” “爱谁审谁审,跟你有什么关系!大周朝廷百余京官,找不出一个能审的?”萧灵但凡激动,手里就想握点儿什么东西。 但见萧灵忽的抓住唢呐 ,宋相言本能朝打不着位置挪蹭一下,“大理寺是儿臣地盘,主审之事……恕儿臣不能假手于人。” “因为温宛?”萧灵突然看向自己儿子,问道。 宋相言再次炸毛,“萧灵你别瞎说话!” 啪—— 唢呐碗呼过去,正中宋相言左脸! 宋相言当下用双手捂住左脸,疼那一瞬间眼泪差点儿没掉下来,“打人不打脸,儿臣一会儿还要审案……” “你那枚紫色洛水石给温宛也就罢了,本宫那枚蓝色洛水石你也给了?” “儿臣冤枉!” “不承认本宫现在就打死你!送葬的曲子本宫都学会的,不用别人,本宫亲自送你走!” 即便萧灵这般,宋相言也死咬着牙打算啥也不说。 “你以为本宫叫温宛过来做什么?五块玉石她一眼认出洛水石是好玩意,那东西千金难求,整个大周有几块!” “儿臣真没给……” “本宫现在就把温宛叫过来,你与她当面对质!你若没给那就没给,你若给了本宫必要把两块洛水石要回来!” 萧灵正要朝厅门喊话的时候被宋相言挡下来,“别喊!” 那语气,倒像是命令! 唢呐碗又招呼过去,宋相言抱头蹲下来,还好没打着。 “给了给了!”宋相言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克星就是眼前这个生他的人。 虽然他娘是公主,但他还是想换个娘! 萧灵深深吁了一口气,脾气降下来,“两枚,都给了?” “都给了!”宋相言不敢不说,他怕眼前这女人真能管温宛要回来,若是那般,他脸要朝哪儿搁? 萧灵看着蹲在地上抱头的儿子,眼底闪过一抹无奈,“起来说话。” “你先把唢呐放回去。” 宋相言刚开口,那唢呐就被萧灵举过头顶了。 于是某位小王爷忽的站起来,他深知,自家公主大人动手能力特别强! 快还准! 萧灵瞧了眼宋相言,“说说吧,你跟温宛是怎么回事?” “她那时跪求撤诏特别伤心,儿臣就顺手把衣服扣给她,看她好像开心一点……那,我就只有一枚,想着您那里还有一枚在柜子里接灰,反正也没什么用就也给她了。” 萧灵又有点控制不住体内洪荒之力的样子,“柜子里接灰?你说的轻巧,那接灰的柜子是百年老檀!” “本宫在沈宁发簪上看到那枚蓝色洛水石又是怎么回事?你没告诉温宛,那东西是我公主府的传家宝么?”萧灵挑眉。 宋相言一脸不可置信,“这种话怎么能说?!” 第一千三百四十二章 喜欢 ! 萧灵盯着宋相言,眼眸微微眯起来,但没说话。 宋相言心虚,“儿臣给她时没想别的……” “她也没想?” “她也没想!”宋相言无比肯定道,甚至还有一点自豪的样子。 萧灵刚刚闲下来的手又有些痒,她握住唢呐,“宋相言,你与本宫老实说,你是不是喜欢温宛?” “不是!”宋相言挺直身板,回答的抑扬顿挫。 得说宋相言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神情真的刺激到萧灵了,“那枚紫色洛石本宫给你之后第二天就后悔了,本宫管你要你死都没给,打你一顿你都受着!本宫叫真真管你要你也没给,转回头温宛不开心你就给她了?给她那枚紫色的还不够,把本宫那枚蓝色的也给偷去给了?!宋相言,你再给本宫说一次,你不喜欢温宛?!” “我不喜欢……” 咣当- 唢呐被萧灵抡飞了砸到厅门上,厅门破了个洞,唢呐身首分离,那些零部件哗啦溅落一地。 “本宫现在就叫温宛过来,且问问她这是不是喜欢!” 萧灵暴跳如雷,宋相言再次挡住,“喜欢!” 厅内顿时鸦雀无声,宋相言脸颊胀红,双手握着小拳站在萧灵面前,又羞涩又气愤,又有种秘密被人揭穿的恼羞成怒。 但他不敢发作,因为他知道他家公主大人遇强更强,他敢发脾气,他家公主大人就敢捅破房顶。 只是让宋相言没有想到的是,萧灵并没有如预期那般指着他破口大骂,而是静静坐在那里,深深叹了一口气。 母子二人皆默。 数息,萧灵打破僵局,“温宛知不知道你喜欢她?” “不知道。” 宋相言怯怯抬头,“娘你得替儿臣保守秘密。” “这有什么好保密的,喜欢就该告诉她!” “儿臣怎么可能告诉她,她……” “她有萧臣了是吗?” 萧灵挑眉,脾气又有点要上来了,“就因为你知道她喜欢的人是萧臣,所以你即便喜欢她,不惜偷本宫洛水石讨她欢心,不惜替她解决所有麻烦,不惜为她得罪权贵,但就是不告诉她?” 宋相言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说话!”萧灵吼一嗓子,吓的宋相言一哆嗦。 “说什么?” “为什么不告诉她!” 血脉压制是天生的,宋相言唯独不敢在萧灵面前嘴硬,“儿臣怕有些事说出来,到最后连朋友都做不成……” “做朋友?”萧灵被自己儿子手想法震撼到了,差点儿没给气笑,“你要怎么跟一个你喜欢的人做朋友?做得到么!" “只要母亲成全,儿臣做得到。”宋相言信誓旦旦。 他一直做的很好! 萧灵气结,“但凡你在这方面有一丁点随本宫,也不致于窝囊成这个样子!你得学我,喜欢就去追,追不到就去抢,抢不到就去偷,偷不到就下药!你以为你爹是怎么被你娘我拿下的?” 宋相言看向萧灵,“宋真说你下药那晚他知道。” 无论如何,都得是两情相悦才行呵。 萧灵,“……你是不是打算这一辈子都不告诉温宛?” 宋相言重重点头,“儿臣只想跟她做朋友。” “既然如此,今日堂审你别去了。”萧灵果断道。 宋相言反应一阵,“这跟堂审有什么关系?” 啪! 萧灵重拍桌案,脾气又起来了,“有什么关系你不懂?狄翼是谁,凭你也配当这个案子的主审!” “我有什么不配?!”宋相言很不服气道。 “你要死爹死娘你配!你要无亲无友你配!你天煞孤星又不怕死那你可以去当那个主审。”萧灵站起身,倾城之貌露出难得的冷肃表情,“狄翼但凡有事,且不说萧臣,你作为案件主审,那些人明里暗里岂会放过你!” “儿臣不怕!” 萧灵目色沉凝,寒意如霜。 “儿臣自当大理寺卿那一日开始,母亲便告诉儿臣莫怕权贵,只管实现自己的抱负理想,以法之名,坚守……” 啪—— 这一巴掌落在宋相言脸上,打的萧灵掌心都疼,“你到现在还跟老娘扯闲屁!你喜欢温宛,连带着帮萧臣本宫都能理解,可有本事帮的你帮也就帮了,这件事是你能帮的?你得罪的那些人,会连累本宫跟你父亲也终日不得安宁!” 萧灵把话说轻了,后果远比这个严重。 狄翼是一个朝代的象征,甚至于可以说他是有些朝臣心中的信念都不为过。 那一巴掌呼的宋相言脑袋瓜子嗡嗡作响,但他还是坚持,“娘,我不是因为喜欢温宛……” “本宫现在就把温宛叫过来,问问她你明明可以独善其身,却偏偏要惹这等麻烦的目的到底是为什么!” “萧灵!”宋相言真有点儿受不了了! 但见萧灵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一盏茶碗,宋相言瞬间变得乖巧,“母亲也不能总拿‘叫温宛’这三个威胁儿臣……” “为什么不能?既然好用为什么不用!”萧灵恨道。 宋相言捂着脸颊的手垂下来,他知道骗不过自家公主大人,索性说个明白,“狄翼案若换别的主审,儿臣怕萧臣输,萧臣这次要输恐一败涂地,那样温宛之前做的所有努力全都白费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 “儿臣喜欢她,便看不得她伤心难过,看不得她所有努力付诸东流,哪怕她掉一滴眼泪儿臣都舍不得,她难过,儿臣比她更难过,她开心儿臣就开心,我不管她喜欢谁,爱谁,我只知道我喜欢她,爱她,为她做的任何事,儿臣绝不后悔。” 或许在宋相言心里,母亲是最值得信任的人。 这些心里话他自不会对别人说,可眼前之人是他的母亲。 说出来那一刻,他忽然松了一口气。 这些话,他找不到第二个人说了…… 看着自小到大都是一身傲骨的宋相言,萧灵忽然心疼,但她仍不希望自己儿子去趟那趟浑水,“不许去。” “儿臣知道此案牵连甚广,亦知堂审过后儿臣再别想过什么逍遥日子,儿臣不怕,可也不想连累母亲跟宋真。” 说到此,宋相言顿了一下,“儿臣愿与公主殿下断绝母子关系……” 宋相言能长这么大,全靠扛揍 第一千三百四十三章 谢公主殿下 扑通—— 宋相言说话间就要下跪,然而萧灵脚更快,脚底板忽的踹过来,正中某位小王爷那条棒槌腿的膝盖,颇有为了不让你自杀,我先杀了你的大智慧。 宋相言躲闪不及被踹个正着,整个人趴在地上疼的龇牙咧嘴。 萧灵坐在主位,冷冷看着自己儿子,“出不出这个门,你自己选 !” “谢公主……殿下。”宋相言双手撑住地面,忍着疼爬起来。 他站在萧灵面前许久,最后深深鞠躬,转尔拖着残躯挪向厅门,神情义无反顾。 厅门启,宋相言毫不犹豫迈出那道门槛。 这时弯月拱门处,素衣刚好带着温宛从后面走过来。 看到宋相言那副情状,温宛急忙迎上去。 阳光下,宋相言一张脸肿出半指高,左脸一道唢呐碗叩过的痕迹,右脸隐约可见五个纤细的红印子,腿…… 腿废了! “小王爷?!”温宛停在宋相言面前,美眸陡睁。 宋相言双手拽着那条残腿,脑袋朝厅门方向稍稍歪一下,也不敢太多,压低声音,“自己吹的那么难听还不叫人说,咱们别理她!” 温宛见宋相言走路实在太艰难,当即搀住他,余光亦朝厅内瞄了瞄。 唢呐之状,惨不忍睹。 “快走快走。”宋相言生怕他家公主大人真把温宛叫过去,反手拉住温宛逃命一般去了。 厅内,素衣紧张走到萧灵身侧,“公主殿下……” 萧灵没出声,她就那么静静坐在座位上,看着自己生的冤种拼命拽紧温宛跑出去的样子,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 “这孩子真是爱惨了温宛。”萧灵终究还是心疼儿子。 素衣亦朝府门方向看过去,宋相言早拉着温宛上车赶去大理寺了,“殿下,这案子您当真要让小王爷作主审?” “不让又能怎么样,你没看他那副样子么,本宫下手可不轻。”萧灵那会儿朝狠的打的,想着万一打晕也就那样了。 “公主殿下这是想由着小王爷?” 萧灵没说话,视线一直望着府门方向,若有所思…… 这会儿大理寺都快乱开锅了。 因为是公审,朝中大半武将都过来观审,出奇的是,一个文官都没有。 文官心思缜密,他们就算想参与进来也不会躬身入局,只会在别人看不到的角落暗搓搓下手,这点不比武将。 但凡能留在皇城里的武将,哪个没踏过尸骸遍野的战场,哪个没独闯敌营斩敌军首将,经年血染,那份霸气跟血性早就深入到骨子里。 当然,也有鲁莽一些的武将上来就要打架,譬如顾寒座下顾北霖,看到温御带顾铮他们进来直接就要亮出兵器。 幸有顾寒呵止,反倒是顾铮左手抬落间,一枚石子正砸在顾北霖太阳穴上。 “顾铮!”顾北霖刚坐下就又从座位上站起来,“你是不是想死!” 顾铮也不含糊,直接把脑袋递过去,“可想了!来!” 大理寺共摆六排六纵三十六个座椅,顾寒带了近二十武将给狄翼助威,他们一致坐到左面,温御带顾铮驰靖还有郑钧走在前头,身后也跟着十几个武将,这拨人则坐在右面。 这会儿顾铮跟顾北霖吵起来,两拨人呼啦全站起来,那架势怕不是要把大理寺都给拆了! 顾寒看向温御,十分不满,“御南侯,你不管管?” 温御坐在右侧首排,独他一人,顾寒那排也只有他一个。 温御就觉得很好笑,“管什么?本侯是怕打不过?!” “侯爷,你要这么说话,顾某也不拦着,我们带的人多!”自上次被温御摆一刀,顾寒胸口那团气到现在还没顺过来。 两个带头的不管,后面越吵越欢。 堂内,苏玄璟静默坐在旁边位置,淡漠看着外面闹闹哄哄的毫不在意,萧彦就很不耐烦,瞅了眼站在旁边的柏骄,“你去让他们闭嘴,吵的本王睡不着。” 柏骄得令,蹒跚着步子走出公堂,“尔等都闭嘴,你们吵到我家王爷睡觉了!” 一语闭,场外皆静。 所有人目光凝视过来。 也就柏骄转身的功夫,背后重新吵起来,比刚刚还凶。 柏骄看向萧彦,萧彦扭过头看向另一侧站着的戚枫,“宋相言那个小兔崽子去哪儿了?” 公审,已经推迟半柱香的时间。 戚枫摇扔头,“回王爷,下官不知。” 知道他也不说。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安静下来。 可以说,鸦雀无声。 萧彦好奇看过去,但见大理寺府门处出现一道白色身影,定睛看,是一经。 一经装扮与往日不同,原本的海青色僧袍变成了白色,浮光面料,飘逸如仙,胸前佛珠则由皓白如雪的玛瑙石打磨而成,隐隐的泛起光泽。 他自府门走进来,倾世俊逸的容颜本就绝代无双,配以白衣捻珠,这人仿佛不是人间的,如圣佛降世,满眼佛光。 一经出场,那些武将全都愣住。 随他步入,所有人的视线都凝结在他身上,难以言说的感觉,纵使无情也动人。 于众人瞩目下,一经行到最前面,丝毫没有犹豫的右转,坐到温御身边。 看到这里,顾北霖‘呸’了一声,“祸国妖僧,以色诱主!” 有开头就会有高端。 顾北霖起了头儿,便有武将也跟着起哄,“佛经神圣,被这种人念到龙榻上真是糟蹋好东西!” “有人念经成佛陀,有人念经成妖后……” 座位上,温御正要发作时一经忽的站起来,面无表情转身顺着原路走了出去。 众人一脸懵逼。 顾北霖冷哼,“算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什么货色,不配与我等……” 话没说完,一道白色身影赫然飘浮在府门上空。 同样的路,一经重新飘了一回。 何等功底,可以从府门一路飘到座前,白色袈裟在阳光下闪烁光芒,佛珠莹光耀眼,一经就像是天降佛陀般落地,坐在温御身边。 顾寒身后,一众武将瞠目结舌。 他们从不知道先帝驾前的祸国妖僧竟然是顶级高手! 第一千三百四十四章 清凉咒 不说别的,这种踏云而行的感觉得是多厚重的武术根基才能飘的这么流畅,顾北霖也给震慑住了,武将皆慕强,他就算不喜欢一经,就那身武功也足够让他闭嘴。 温御瞧了眼一经,声音很低,“你怎么来了?” “真打起来,贫僧一人足矣。”一经也没压着声音,如清泉击石的美妙音符落到左侧每一位武将头顶,都似有搬山的重量。 另一侧,顾寒冷了冷脸,没有说话。 距离预定时间已经过去一柱香的功夫,主审不来,没人敲响惊堂木,案子就没办法审。 这时,外面传来踢踏的马蹄声。 有车来。 府门开启,就在众人以为是宋相言的时候,进来的人让他们再次震惊。 这个人不用飘,他只站在那里就足够震慑。 温御跟一经原是不该回头,可府门开启的时候他们似有所感,看过去的瞬间心里皆是一怔。 战幕。 一身黑色长衣的战幕赫然站在府门,身形笔直,银发如霜。 他站在那里,目光深邃如潭,自其身上散发出来的压迫感让在场之人皆不敢言,不管左侧还是右侧,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音,不说噤若寒蝉,至少那种压迫感让人有些窒息。 随着战幕迈步走进来,温御跟一经几乎同时扭头看向顾寒,顾寒也在冷冷的看着他们。 那两道目光里透着一些怨气。 整个大周皇城谁不知道,战幕跟温御还有一经曾是先帝身边最红的三个人,他们三人关系也最好,有酒肉温御来,有破事儿战幕扛,扛不动了就叫一经到先帝那里念经。 反正皇城里没谁不知道他们三人关系好到能穿一条裤子。 今日狄翼案,温御来给萧臣站脚助威,他这是一个人不够把一经跟战幕都给找来了! 顾寒哪怕不把一经看在眼里,但战幕的出现让他心里没了底。 公堂外鸦雀无声,战幕行走间衣袖摆动的声响格外清晰。 终于,战幕止步站在座位最前面。 温御跟一经同时投去‘战哥快来’的殷切目光,顾寒显然不想看到这一幕,干脆把头扭过来,目视前方。 就在所有人以为尘埃落定的时候,结局出现反转。 顾寒做梦也没想到战幕的选择会是左,他只感有道身影落下来,扭过头,战幕近在咫尺,他甚至可以清晰看到战幕银白长发被玉冠束的一丝不苟。 顾寒一时激动,在他身后那些武将也都震惊到无以复加,紧接着那一个个脸上都挂起炫耀跟挑衅的目光。 顾铮等人有些蔫,互望之后皆看向前座温御跟一经。 没有人理解温御跟一经此刻心境,那种感觉…… 甚至于战幕转身走向顾寒那一刻,他们也坚定不移的以为他只是过去打个招呼,然而看到战幕坐下去,他们的心就像是被谁剜了一下,明明大热的天,却似有股冷风不知从哪里来的,钻进背脊使二人背后一阵发麻,凉意中透着难以言说的感触。 一经念了半辈子佛经,原以为看得透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时灭,然而这一刻他参不透何为缘尽。 他转过头不再看向战幕,心里却难受至极,他一直以为凭他跟温御战幕的关系,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不会缘尽,怎么可能缘尽,他们是最好的兄弟! 温御没有收回视线,他直接站起来坐到一经另一侧,与战幕只隔五个空座。 “战哥,过来!”在所有人都明白这是战幕的选择之后,温御仍然锲而不舍,他没压低声音,就那么明目张胆招呼战幕。 原本有些悲情的氛围瞬间变了味道,说实在的,把战幕都给整不会的。 战幕在背转的那一刻,心里何尝好过! 曾经睡觉都恨不得挤在一个床上的三个人,如今却连坐在一起都不可以,他纵有如海深沉的城府,也挡不住那一刻心酸。 这会儿被温御点名指姓,战幕端直身形,纹丝不动。 “战哥你倒是过来啊!”温御心里也难过,也悲伤,可他不能叫这种悲伤往下延续,“战哥你要不过来……” 形同威胁的口吻引起了战幕的兴趣,在其身侧,顾寒亦探头过去,神情充满玩味跟隐隐的挑衅,他倒要看看温御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战幕也很想知道,这时的一经亦摒弃掉刚刚颓败的心情,他真希望温御能把战幕叫过来。 然而并没有。 战幕只是看过来,身形丝毫未动。 动的是温御。 温御毫不犹豫站起身,想都没想走过去,一屁股坐在战幕另一侧的空位上。 身后一众武将皆愣,形同木雕。 几乎同时,一经也跟着站起来,但他没走,依旧飘。 他飘到顾寒面前,居高临下凝视,那双充满佛光的眼睛看的顾寒极不自在。 顾寒好歹也是大将军,面对如此重压,他硬逼着自己坐稳。 一经见状双足落地,挪一步坐到顾寒另一侧。 气氛瞬间变得尴尬无比。 一经侧身,双目如同长在顾寒身上一般,双手下意识捻动佛珠,薄唇轻动,“若未来世有诸人等,衣食不足,求者乖愿,或多疾病,或多凶衰,家宅不安,眷属分散,或诸横事,多来忤身……” 得说顾寒不是没听过佛经,佛经的真谛在于什么,在于多数情况下你听不出个数,但一经念的佛经他听清楚了,非常清楚。 “大师念的是什么?”反正顾寒觉得不像是好话。 “佛经咒语,顾将军可理解成诅咒。” 顾寒冷笑,“本将军记得佛经多为唵、阿、哞之类,不似大师说的那么清楚。” 一经十分耐心解释道,“那些将军听不懂,贫僧翻译了一下。” 顾寒,“……” 顾寒百般挣扎之后选择起身让位,不为别的,他还有大事未成,不想一经这会儿就把他送走。 于是一经坐到顾寒的位置,与战幕相靠。 原本还陷入悲怀情绪的战幕心里莫名满足,面上却在强撑,“你们两个有位子,过来作甚。” 温御不说话,双手搬住座椅,屁股黏在上面,整个人朝战幕蹭过去。 “天气这么热,你挤过来干什么!” “战军师莫怕,贫僧给你念一道清凉咒……” 第一千三百四十五章 王爷莫要看轻自己 看着前座两个主心骨靠到左侧,原本坐在右边儿的顾铮等人也都开始‘不要脸’,搬着椅子就朝左边儿靠。 中间过道没有了,顾铮直接坐在顾北霖旁边,丝毫不管他乐意不乐意,嫌弃不嫌弃。 堂外画风突变,没了一开始的剑拔弩张,一团和气。 公堂内,萧彦将堂外一切看在眼里,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 他躺在摇椅上,眼珠儿上翻看向柏骄,“娇娇,温御可能是本王这辈子见过的,最不要脸的人了。” 柏骄低下头,深深凝望自家主子,“王爷莫要看轻自己。” 四目相视,萧彦发现柏骄老了。 另一处,苏玄璟亦将堂外发生的事看在眼里,他很清楚战幕选坐在顾寒身边的用意,作为太子身边最权重的谋士,战幕在这件案子上的立场必然要站在太子的利益上,狄翼拥护太子,哪怕太子府不想领这个情,也不能薄了这份好意。 不然叫那些有心投奔太子府的人如何思量? 至于温御跟一经,向着萧臣的心也是不想隐瞒了。 这一刻,萧臣便算是向太子府宣战。 苏玄璟面色无波,这些想法在他心里也只是一念,而今于他而言最重要的事,狄翼。 想要狄翼身败名裂再五马分尸的心如同烈火烹油,沸腾又兴奋不已。 就在这时,府门再次响起。 宋相言在温宛搀扶下走进来。 残缺的左腿,肿胀到变形的五官,如果不是宋相言腰间挂着牌子,他连大理寺的门都进不来。 温宛将其扶到公堂外止步,转尔看到自己祖父时坐过去。 宋相言硬撑着走到主审位置,朝左右看两眼,“两位旁审都到了?” 苏玄璟不说话,萧彦瞧着宋相言被那张肿脸挤到缝隙里的眼睛,“误工的费用大理寺须另补给本王。” 宋相言不理萧彦,重重敲响惊堂木。 案件开始一刻,赫连泽带着媚舞跟九禅姗姗来迟,九禅搬了一个空椅拿到最前面,与温御等人并排,稍稍挨着温宛,媚舞跟九禅则分站两侧,气势…… 完全没有对面足。 诚然对面武将也都心面不合,但在面对他国皇子时,倒是有同仇敌忾的觉悟。 宋相言宣原告入堂,一直在后堂等待的萧臣终于现身。 紧接着,是被告。 狄翼非一般被告,他是大周肱骨重臣,没有谁能叫这样一个人蹲进囚车,是以案子未审之前他一直呆在府门外的马车里。 这一刻,他自府门而入,所有人视线皆落过去,眼睛里不约而同生出仰慕跟钦佩,哪怕是顾铮驰靖他们也没有丝毫不敬。 案子是案子,并不影响狄翼在他们心里的位置。 一代武将至尊,纵年过古稀,那份威严霸气却似刻在骨血里,每行一步,仿佛地面都跟着震颤,而真正颤抖的,是人心。 狄翼入公堂之前看到了温御跟战幕还有一经,他瞥过去一眼,忽的一笑。 纵然他不说话,温御三人也能明白他这笑里定有嘲讽,多半是觉得他们三个老东西也这么喜欢八卦,还来看他的热闹。 待其走进公堂,宋相言再次让萧臣当堂陈述所告何人,因何而告。 萧臣便将那日公堂所言重新叙述一遍,“狄翼在鹿陵一役命副将檀牧假降,待檀牧得敌将曹勋信任,他便命檀牧诱引曹勋十万大军入腹地,曹勋大败,以身葬了十万兵,檀牧侥幸存活,本该立大功一件,然而狄国公……” 萧臣转身面向狄翼,眼中平静,“然而狄国公却没有向三军及世人昭告檀牧功勋,而是将他绑至校场,片片凌迟 ,以泄众愤。” 看着眼前苍老发间无一根青丝的狄翼,萧臣心中悲怆,就像是一条可以掀起巨浪的鲲,纵然水面静谧,却在沙底翻涌,假象而已。 若非为大周,他怎会这般忍心! 堂外,战幕黑目幽深,“魏王以这样的罪名状告狄翼,未免小人。” 温御没有接话,一经也没有。 他们知道,萧臣甘做小人才是真大义。 堂上,狄翼转身迎向萧臣的目光,“魏王殿下说檀牧是功臣,可有证据?” 萧臣深吸口气,看向宋相言 。 宋相言容貌不再,气势在,“萧臣,本官记得你说过再开堂时会带与本案相关的证人袁忠出来作证,人在哪里?” “回大人,人在外面。”萧臣拱手,随即朝府门处看过去。 府门再次打开,卓幽与戚沫曦共同押着一人走进来。 袁忠。 与之前在平雍坊不同,今日的袁忠换了一身特别干净得体的衣裳,腰间挂有一枚赤金色的腰牌,那是曹勋在攻打鹿陵之前传给他的将军令。 袁忠刮了一脸胡茬,纵然消瘦却异常精神,哪怕消沉几十年,此刻从他身上迸发出来的气势却带着十足的军人霸气,还有熊熊燃烧的怒火。 他深凹的眼眶里早就没有了光芒的眼睛,此刻仿佛一潭泥沼,任谁看一眼都似要被吸进去一般。 过去几十年,如被暴雨淋过的丧家犬,如今倒像是带着锋利爪牙的恶狼。 他从进来一刻,眼睛就一直盯着狄翼,所有的恨如地狱岩浆翻滚。 卓幽跟戚沫曦带他走进公堂,为免意外,袁忠全身都用锁链捆绑。 “狄翼,二十八年不见,你过的可好?”袁忠赤红的眼睛里充满仇恨,鹿陵一役好似就发生在昨日。 狄翼看向袁忠,颇感意外。 他还记得当年的袁忠是何模样,与檀牧一样,是个帅气逼人的小伙子,意气风发,鲜衣怒马,是北越年轻一代天赋极高的武将苗子。 不过二十八年光景,落魄于此。 战争的残酷又何止血雨腥风,它让太多满怀壮志的少年魂断沙场,马革裹尸,那些所谓的理想跟抱负也都随黄沙入土,留下的,不过是别人口中的壮烈往事,一曲悲歌。 “袁副将,好久不见。”狄翼没有质疑袁忠的身份。 算是他为眼前这位武将保留的最后一丝尊严。 “好久?是太久了狄翼!” 袁忠突然暴躁起来,他想挣脱卓幽跟戚沫曦的束缚冲向狄翼,却被卓幽狠压在地上。 第一千三百四十六章 狄翼有什么错 袁忠废了一条腿,他被狠压,却倔强的将那条废腿掰直,头颅高傲抬起,如何能在敌将面前跪! “卓幽。”萧臣朝卓幽使了眼色。 待其松手,袁忠挣扎着站起身,锁链声刺痛耳膜,更让人无法正视的,是袁忠充满仇恨的眼睛。 “袁忠,这里是大理寺公堂,本王状告狄翼诛杀忠臣檀牧,你为证人,便说一说,本王所告是否冤枉了狄国公。”萧臣提醒他。 袁忠终于冷静下来,他用怨毒的目光瞪向狄翼,嗤笑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讽刺,“狄翼!你不如曹帅!” 狄翼默然不语,他想听一听袁忠口中的不如,具体是什么。 二十八年光景,袁忠早就把眼泪哭干了。 此刻他瞪向狄翼的眼睛里,血丝满布,却干裂的像久旱土地上一道道裂开的缝隙,弯弯曲曲,狰狞可怖,“曹帅爱兵如子,他不会罔顾任何一个士卒的性命!不会如你那般冷血,将自己最得意的副将置于万死之境!寒水一役,檀牧率百余士卒与我北越十万兵对峙,我想知道 ……你有没有想过他,还有那百余士卒会全军覆没?” 狄翼看着袁忠,他好似在思考。 堂上堂下一片沉寂,所有人都在等狄翼回答。 他想了想,苍老的容颜望向堂外湛湛青天,万里无云,与檀牧制定反间计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天,他与那少年踏着地上刚刚冒出头的青草,微风卷过,青草的味道迎面扑过来,很好闻。 他身边的少年身披铠甲,意气风发,满眼都是抱负。 “寒水一役,确是诱敌之计。” 狄翼收回视线,正视袁忠,“你来议和,是契机。” 这一刻,堂上堂下的人延续刚刚死寂,每个人眼中皆露出诧异且震惊的目光。 狄翼竟然如此轻易的承认了! 旁审座位上,苏玄璟心头微冷,这不是他想看到的场景,他想看到狄翼强词夺理,恼羞成怒,想看到他为保住自己的身份地位做抵死挣扎,最后无力瘫坐在地上,而不是如此刻这般,云淡风轻。 他凭什么可以这样冷静! “为何是檀牧,为何是我?!”袁忠撕心裂肺吼道。 狄翼看着袁忠,“因为檀牧是本帅亲手提拔上来的副将,军营里恐怕没有谁不知道我想培养他接替我在军中的位置,这样一个后起之秀,我倾囊相授的副将,本帅怎么舍得牺牲?” “所有计谋的关键,是真。”狄翼说出原因的时候,坐在堂下的温御,感觉到了痛。 自断羽翼的痛。 “那又为什么是我?”当初要不是袁忠开口向曹勋提议留下檀牧,便没有后来的事了。 那是十万大军啊! 袁忠悲愤到极致仍然掉不下眼泪,凹陷的眼眶里眼珠仿佛要炸裂开。 狄翼很认真的看向他,“因为议和的时候,刚好你来。” 这种答案让袁忠如何接受,可冥冥中就是他,这又岂是狄翼能算计好的。 堂上,萧臣沉默,宋相言沉默,萧彦稳稳坐在摇椅上,再不见初时懒散,哪怕苏玄璟都没有开口说话,但他的眼睛里没有悲悯。 父母的死在他看来,狄翼死一万次都不够。 堂外,战幕是多睿智的人,他侧身看向温御,低压了声音问道,“狄翼有什么错?” 温御深深吸了一口气,“错在没把袁忠杀了。” 战幕皱了皱白眉,“萧臣状告狄翼是你的主意?” “战哥你觉得呢?”温御面对战幕时难得正经了一次。 战幕沉默,数息后转回头不再作声。 另一侧,温宛知道祖父心里难过,小手下意识握住那只长满厚茧的手,老茧黑硬。 右侧,赫连泽神色无波,他并不在乎案子本身。 他只在乎狄翼是生是死。 袁忠太恨狄翼,恨到想扒了他的皮,“你怎么就敢肯定我们不会杀了檀牧?万一……” “置之死地,能生便生,不能生便死。”狄翼与檀牧的计划就是这般,赌的也就是万分之一。 那时他得细作从北越传回来的消息,倘若不在一个月之内灭曹勋,北越将命韩统另派二十万大军以陇西为突破,侵犯大周。 一个月的时间想要取胜,须兵行诡道,剑走偏锋。 袁忠听罢,张狂大笑,“不能生便死?你说的轻巧!你可知寒水一役你狄翼麾下百余士卒皆被削首!尸体堆积成山,血流成河!那场面!” 啪- 堂外,顾北霖突然砸断座椅扶手,双目瞪如铜铃,在他身侧,顾铮几乎同时踹断座位下面的横撑,都是大周武将,都经历过战场残酷跟洗礼。 他们听到这话倒忘了彼此立场,只想上去把袁忠弄死! 狄翼却是平静,“的确,你北越十万大军也不足以为那些牺牲的将士偿命。” 哪怕狄翼说的是真心话,可还是把袁忠刺激到了。 他发疯一样冲过去,却被卓幽扯住锁链。 袁忠拼命挣扎,朝狄翼大声咆哮,“我北越十万大军之死皆因檀牧!他用他亲手画的地形图跟布兵图诱骗我们,十万大军折至鹿陵,曹帅拔剑自刎全都是曹勋的功劳!还有曹勋身边两个副将,他们曾以刺探情报回过陇西,当初我与曹帅未曾怀疑,而今看来,他们回陇西哪里是刺探情报,分明就是把我们的布兵图送到你手里!” 狄翼由始至终都没有如袁忠那般暴跳如雷,面目沉静,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确是如此。” 看着狄翼那副坦荡表情,袁忠怔住。 或许连他也没想到狄翼竟然可以如此大方的承认。 他重新凝聚起心中的愤怒,“你既然知道檀牧并没有背叛大周,那两名副将也没有背叛大周,他们是你狄翼血染我北越十万士卒的功臣,为何檀牧会被凌迟?为何那两个副将会羞愤自刎于校场之上?狄翼,你到底隐瞒了什么,你可对得起他们!” 这应该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的秘密。 狄翼看向堂前,宋相言纵然是主审,此刻却也没有了发问的心思跟底气…… 第一千三百四十七章 我愿意还 他以为这件案子会审的非常艰难,堂下武将会撕扯打斗一片,场面会混乱到他根本压制不住,他甚至已经让戚沫曦带神策营的兵过来了! 谁能想到呢,狄翼没有丝毫辩解,案子远比想象中审的轻松。 偏偏是这种轻松,让人倍感压抑,甚至是羞愧。 萧彦明白狄翼为人,他眼中尽是惋惜,甚至是难过。 其实如果狄翼能想开,他倒不在乎把自己这一日的辛苦钱都给他买煎饼卷大葱,不够他还可以倒贴。 苏玄璟没有丝毫动容。 他始终秉承一个信念,狄翼死有余辜。 狄翼终是叹了口气,他转身,面向堂前数位大周武将。 “想必在座各位都听过鹿陵一役。”狄翼挺直背脊,白发如雪,古铜色的脸颊上爬满皱纹。 他脸颊左侧靠近耳朵的地方有一道隐隐的伤疤,几十年前留下的,当时伤口狰狞,血肉外翻露出森森白骨,那时麻沸散供不上,他把仅剩的麻沸散分派给受伤的士卒,自己忍着疼,硬挺着叫军医缝针。 一将功成万骨枯。 他知当兵的苦,当兵的命比草芥还贱,血染沙场,尸骸成堆,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到最后只换碎银几两,马革裹尸,拿什么裹?! 那些当兵的尸体只会就地掩埋,只能魂归故里! 狄翼看向外面数名武将,“那一役,本帅以三万兵全歼曹勋十万大军……” 堂外,坐在一经身边的顾寒一时意气落泪。 不仅顾寒,在他身后数十位武将也都沉默,那一役是他们的标杆跟典范。 “为何会有这样的战绩?”狄翼虽为被告,站在公堂上却凛然生威,“是我狄翼的功劳?不是。” “是檀牧及他身边两位副将,周平跟田齐的功劳,是在寒水关一役里死去的每一个兵,任顺,李磊,明兆,吉耿,元钦……” 狄翼站在公堂上,他把在寒水一役中死去的百余兵卒的名字一个一个报上来,时间变得没有意义。 所有人目光都落在狄翼身上,他仿佛可以发光,让人心生敬畏跟崇拜。 看着狄翼站在公堂上细数那些士卒,温御红了眼眶,一经双手情不自禁落在胸前的捻珠上,战幕心酸,哪怕坐在另一侧的赫连泽都心生动容。 温宛也心疼这位年过古稀的老将,可她更心疼此刻站在堂上的萧臣,不是站在光里的人才是英雄。 袁忠被卓幽拽着,没有再发疯。 立场跟身份不同,他眼里,狄翼仍然是杀他北越十万兵,逼死曹帅的罪魁祸首。 这倒与苏玄璟一样,不管狄翼说出天花来,他的恨也不会减少一分。 他的父母,是不与世事相争的人,也该死么! 狄翼报完最后一个名字,他挺起胸膛,声音高亢,眼中满是悲情,“诸位记住!我们无法去衡量生命的重量,我们不能判断谁的命比谁的命更珍贵,但我们可以衡量生命的数量!" “鹿陵一役,本帅以一百三十二位士卒性命,搏三万大军活下来,只要成功本帅无论做任何决定皆无悔!” 狄翼看向众将,气势磅礴,“尔等为将帅者可知我们行兵打仗为什么?为赢!为胜!” “我们行兵千里保家卫国,哪个是冲打败仗去的!”狄翼高喝。 堂内堂外鸦雀无声,狄翼声音越发铿锵,“可你们也要记住,那些士卒不是棋子,他们是有血有肉的人!带出去多少,我们要尽可能多的带回来!你们知不知道!这是我们为将帅者的责任,跟使命!” 堂外,顾寒动容,所有武将皆心痛。 气氛降到最悲伤处,所有人都沉默。 终于,狄翼轻轻舒了一口气,“没能保住檀牧,周平跟田齐是我这一生最遗憾的事,我不想解释,我欠他们三条命,我愿意还。” “狄公!” 堂外,顾寒猛然起身,“行兵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这事岂能怪你!末将第一个不同意你以命相偿!” 随着顾寒站起来,身后顾北霖等人皆站起身,各个眼中充满崇敬跟无尽的悲壮。 温宛忽感手一紧,她发现坐在旁边的祖父握着她的手忽的攥一下,纵然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可她知道祖父也想站起来。 倘若祖父不知内情,这会儿她绝对相信祖父能冲进去砸了这公堂。 正是因为知道,他们须忍。 狄翼看着堂外一众将士,“本帅今日言传身教,是想告诉尔等倘若再给本帅一次选择的机会,我仍然会让檀牧带那百余士卒移江守营,博那个万一!而本帅今日甘愿一死,是我狄翼想给檀牧,周平跟田齐一个交代。” 堂内宋相言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审这个案子,萧彦端正身形坐在摇椅上,那是很费力气的,还费老腰,可他就是坐的笔直,脸上神情说不出的感觉,哀伤难过? 还是遗憾叹息。 苏玄璟面无表情,他亦不会在这个时候开口。 毕竟他可没有宋相言的背景,被那么多武将盯上,很有可能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袁忠被卓幽拽着,初时的愤怒张狂到现在已经变得沉默了很多。 然而他看向狄翼的目光里,仍然有让其必死的恨意。 堂下,战幕忽然起身,“狄公可有想过,九泉之下檀牧是否希望看到这样的场面,周平与田齐甘愿自刎亦不说出真相,檀牧受千刀剐刑一个字都没有说,为什么?” 狄翼苍老面容转向战幕,他忽然笑了,“本帅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你们这三只面和心不和的样子,这辈子也算少了一桩遗憾。” 到底是经历过风雨的老将,纵在这般绝境依旧可以云淡风轻,泰然自若。 “据本军师所知,曹勋十万大军主攻鹿陵之初并没有想要直捣黄龙之意, 是檀牧,周平和田齐冲锋陷阵,斩了鹿陵第一关的守将莫北,这才令曹勋打消顾忌。”先帝同期旧臣,战幕纵然对狄翼诸多不满,可他不想这个人死。 他相信先帝也不愿意看到狄翼是这样的死法! 为先帝,他想保下狄翼。 这回可真是月底了~~月票不等人啊~~ 第一千三百四十八章 荣葬 “纵然檀牧三人是为引曹勋入瓮,可他们三人杀莫北是真,且被众多大周将士看在眼里,这样的愤怒并不能因为一句‘反间计’就会被浇灭!他在曹勋遇袭时奋力相救,诚然是因为那时北越十万军并没有进入到你所指定的地方,可他的一举一动已经触碰到了大周将士心中底线。” 狄翼眼中笑意淡去,“檀牧所为,皆为大周。” “本军师佩服檀牧高义,但也清楚他并没有给自己留下余地。”战幕朝前一步,眼中决绝,“檀牧一心求死,周平与田齐随主而去,三人求仁得仁,狄公又何必耿耿于怀。” 座位上,温御跟一经坐的很稳,心皆动容。 哪怕他们身后顾铮驰靖等人也都沉默。 抛开立场,狄翼在他们心中也都是百年不遇的元帅。 可他们没跟过狄翼,他们跟的人是温御,若有朝一日谁这样欺负温御,他们拿命拼。 此刻,温御如何,他们如何。 “他三人舍身取义,本帅今日便要用自己的命,向世人昭告他们的壮举,檀牧,周平跟田齐这三个人的名字,该以英雄之名,被世人记住。”狄翼没有领战幕好意。 他转身看向袁忠,“军将士卒皆为国之利器,利器杀敌,天经地义,今日你若告我杀你北越十万兵,我狄翼敢在这公堂之上挑了你,多杀一个又何妨!” “然而你告的,是我没能守住自己的兵……” 狄翼转身,面向宋相言,“本帅,认罪。” 堂上一片寂静,所有人都陷入沉默。 宋相言看着案桌上的惊堂木,手却有些举不过去。 案子顺利到他根本无法想象,可案子又仿佛卡在这一刻,叫他如何也进行不下去。 堂外,顾寒突然跪到地上,高喝一声,“狄公无罪!” 紧接着,他身后以顾北霖为首的武将皆摔了座椅,轰然跪地。 “狄公无罪!” “狄公无罪!” “狄公无罪……” 洪亮又充满豪情的声音响彻大理寺公堂,萧臣站在距离狄翼近在咫尺的地方,目光微闪。 他能感觉到这一刻的自己仿佛是个小丑,将如此德高望重又深入人心的大周中流砥柱逼到这等境地。 这个小丑,只能他来做。 狄翼似乎感觉到萧臣的目光,他看过去,“本帅须感谢殿下,若非殿下,本帅似乎已经忘了他们三个名字。” 狄翼又想到那个少年,他目光重新落到宋相言身上,“周平跟田齐的残尸被本帅葬在陇西,本帅希望大人可派人与兵部户部商议,将他二人棺柩运回故里,该叫他们的族人抬起头,他们不是叛徒,从来都不是,檀牧……” 狄翼抬手自怀里取出一块令牌,眼中悲悯,“檀牧尸骨无存,就只有这块牌子留下来,本帅原是想百年之后与这块军牌一起葬了,如今……” 角落里,戚枫走过去。 狄翼将军牌交给戚枫,万般不舍,“荣葬。” “狄公放心。”戚枫不是武将,但对狄翼崇拜至极。 待戚枫拿过令牌转身,狄翼深深吸了一口气,“宋大人,结案罢。” “狄公无罪!”顾寒再次高喝,顾北霖等人也都齐声高喊,场面悲壮,让人不免落泪。 战幕亦朝前走了一步,“本军师以为此案尚且诸多疑点,暂不能结案。” 堂上,苏玄璟的心咯噔一声,他没想到战幕竟然开口阻挠,以战幕的本事若想保狄翼,倒也不是难事。 袁忠已经不想分辨谁对谁错,孰是孰非。 他苟延残喘至今唯有一念,狄翼死。 看到有人为狄翼求情,袁忠渐渐愤怒,他朝堂外怒喊,“我知道你们大周的法,诛杀忠臣就是死罪!当凌迟!” 堂外,顾北霖突然站起身直冲向袁忠,萧臣扫过卓幽,卓幽当即挡在袁忠面前。 狄翼再次催促宋相言,“狄翼认罪,愿伏法。” 战幕皱眉,他越发走上前,“狄翼!死有何难,你定要钻这样的牛角尖?你确定这是檀牧,周来跟田齐在九泉之下乐意看到的?” 战幕急了。 狄翼转回身,视线落在战幕背后温御跟一经身上,他有些想笑,“看来在是否救我的事情上,你们三个有了分歧。” 座位上,温御跟一经都没有动。 战幕胜怒,“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挑拨我们的关系?” “我不管檀牧他们是否愿意看到这些,本帅心意已决。”狄翼神色变得郑重,肃然开口。 “纵你不管檀牧他们,也不管先帝在天之灵?” 战幕当真舍不得狄翼死,他愤然怒喝,“先帝将你调派到陇西的用意,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你麾下二十万大军驻守陇西为的是防北越狼子野心,你若死在皇城,陇西二十万大军岂会善罢甘休!你死容易,剩下的烂摊子你要甩给谁?” 另一侧,赫连泽深以为战幕也忒不把他当回事,他人还坐在这儿呢。 狄翼缓缓转身,迎上战幕的眼睛。 “所以,军师终于相信先帝不是因为讨厌我,才把我调派到陇西的?”狄翼笑了笑。 战幕面白,这会儿被狄翼气到满脸胀红。 他实在不明白狄翼到底是不是老到昏聩颟顸,鹿陵一役他以三万兵全歼北越十万大军,这是他死的理由么! 战幕实在着急,他回头。 幸在这一刻,一直坐在另一侧的赫连泽站起身,否则温御跟一经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战幕投射过来的目光。 战幕显然是想让他们一起留住狄翼。 “本皇子以为,狄公的确不该因檀牧之死自责,更须以命抵命。”随着赫连泽走进公堂,媚舞跟九禅也都跟着走进来。 袁忠虽然没见过赫连泽,但他知道此人,“你是北越皇子?” 赫连泽于堂内止步,看向袁忠,“袁副将,你的事本皇子听说……” 哗啦- 锁链乍响,袁忠突然冲向赫连泽! 这一次卓幽没有拉住。 眼见铁链就要甩到赫连泽身上,九禅重步踏过去,一把扯住锁链,正要下死手时被赫连泽止住,“袁副将少安毋躁,待本皇子把话说完。” 狄公。 第一千三百四十九章 证据在哪里 袁忠挣扎,但毫无意义。 赫连泽转回身,“宋大人,本皇子近日得到线索,杀我六皇弟的真正凶手并非卓幽,而是另有其人。” 宋相言皱眉看向赫连泽,但没说话。 毕竟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判罚狄翼,纵然他想帮温宛,他会毫不顾忌跪在堂外的武将,可让他在狄翼大义赴死的情况下判其斩首,他迈不过自己身为一名大周人的底线。 赫连泽瞧了眼站在自己另一侧的萧臣,随后看向狄翼,“鹿陵一役,狄公为大周阻挡外敌,手段跟过程对于一位将军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如狄公所言,能赢这一战,能让更多的将士活下去,你做到了,而且做的很好。” 狄翼没有看向赫连泽,他不需要一个敌国皇子的肯定。 赫连泽也并没有在乎狄翼的漠视,“然而那已经是二十八年前的事了,现在的狄公,可还心系大周?” 一语闭,引得堂外一阵骚乱,骂娘的声音不绝于耳。 “或者说狄公一心求死,到底是为了给檀牧一个交代,还是想以死留下自己一世英明,让一些肮脏的交易随着狄公的死,永永远远的隐藏在黑暗角落里不被人发现。 ”赫连泽的话明显意有所指。 狄翼终于转过身,认真看向赫连泽,但他没说话。 这样的侮辱哪怕狄翼能忍,战幕却是不能,“三皇子说话千万要讲证据,否则我大周若有保护不到的地方,北越倒也未必会为一条命,伤了与我大周的和气。” 赤果果的威胁。 赫连泽笑了笑,转尔看向宋相言 ,“宋大人,本皇子状告狄翼与我朝太子赫连珏勾结,非但设计杀害赫连昭,这位狄公更与赫连珏勾结意图……独霸陇西。” 萧臣站在赫连泽背后,余光落在狄翼身上。 ‘单凭檀牧的案子压不下那些武将,你难‘弄死’本帅。’ ‘狄公之意?’ ‘魏王心中所想,便是本帅心中所想,去找赫连泽罢。’ ‘可是……’ ‘本帅从不在意身后虚名,只要能得天杼图,能揪出北越细作,能报先帝知遇之恩,本帅便死得其所,计划已经走到这里,我们不能功亏一篑,倒是苦了魏王,接下来的一段路,魏王殿下只怕会走的无比辛苦。’ ‘萧臣,敬佩狄公大义!’ 堂上,袁忠终于不再挣扎。 没有了铁链声,堂上堂下一时死寂。 下一刻,轰天骂声自堂外乍响。 眼见以顾北霖为首的那些武将就要闯进来掀房子,宋相言狠狠拍响惊堂木,“扰乱公堂者仗毙!” 戚枫急忙瞅他一眼,“仗三十!” 几乎同时,堂内衙役皆拥过去。 好在关键时刻,战幕喝住众将,“我大周不是无礼之邦,你们退下,这里本军师在此!” 这句话足够震慑,哪怕顾北霖也不敢不把战幕的话当作耳旁风。 最先坐回到位置的是顾寒,紧接着一众武将也都跟着坐回去。 相比之下,温御跟一经坐的稳,二人背后顾铮驰靖等人也都稳如老狗。 顾北霖朝顾铮投去鄙视目光。 顾铮脸不红心不跳,可他心里知道,刚刚顾北霖他们摔凳子的时候有股血性从他胸口直顶上脑门儿! 赫连泽当众羞辱狄翼,他也想冲进去撕烂那货的嘴,然而温侯没动,他们便不能动! 堂上,萧彦与温御跟一经同,他们知道内幕,除了暗中叹息并不能改变狄翼的结局,苏玄璟则不同。 他在看到赫连泽走进来,且说出那番话之后,心里闪过一丝快感。 倘若叫狄翼大义赴死,那太便宜! 堂上宋相言再次敲响惊堂木,这一次,他是敲给赫连泽听的,“赫连泽,说话要讲证据,若无证据,你如此诬陷我朝重臣,本官职责所在,依我大周法判,斩立决!” 宋相言比战幕说的直白,亦发自内心。 可他明白一件事,师傅在北越与韩统一起对战北越太子赫连珏,萧臣跟赫连泽矛头直指狄翼,很显然在这一刻,萧臣跟赫连泽是一起的。 他握着惊堂木的手紧了紧,肿胀未消的脸上,那双眼忽的扫过坐在那里的温宛。 不仅仅是温宛,还有温御跟一经等人,还有那些一直默不作声的武将。 虽然没有人告诉过他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可他相信这些人断不会是因为狄翼支持太子府,便对狄翼下这样的重手。 他相信温御的人品,相信一经的超脱,他相信师傅不会为了赢不择手段。 他更相信,温宛。 堂上,赫连泽面向宋相言,“本皇子所言,句句属实。” “证据在哪里?”三位审官,宋相言根本不需要剩下那两个说话。 萧彦已经老的掉渣,那些武将都不用朝他动手,天天到贤王府敲锣打鼓都能熬死他,再者萧彦是他皇叔公,亲的。 至于苏玄璟么,宋相言想到这里,不由朝右边扫一眼。 苏玄璟似有所感,迎向那双眼睛,微微一笑。 人是猴变的,这货是猴精变的。 罢了! 他谁也不用! 赫连泽回头看了眼媚舞。 媚舞当下自怀里取出十几张叠在一起的宣纸,那纸很薄,乍眼看过去像是市面上稀缺的蝉衣纸,可又因为散着淡淡云母颜色,所以一时很难辨认纸张的材质。 戚枫上前,媚舞便将那十几张纸递过去。 桌案上,宋相言落目瞬间,眼中陡寒。 “十几张狄公与我朝太子之间的密信,宋大人不妨分给贤王跟苏大人一起看。”赫连泽好意提醒。 事关重大,宋相言不能独断,遂让戚枫将案上密信分别拿给萧彦跟苏玄璟。 萧彦搭眼时,脸上说不出的表情。 彼时战幕要保狄翼时他还在想,以战幕的脾气,他既想保,狄翼想死都难,可看到密信上的内容时,他心中越发沉闷。 他也终于明白,皇兄当年为何会义无反顾将整个陇西毫无顾忌交到狄翼手里,驻兵二十万都不止,因为值得。 另一侧,苏玄璟瞧着手里密信,脸上流露出淡淡的,若有似无的情绪。 他很满意。 第一千三百五十章 这不是好事么! 宋相言一张一张翻看,越看越觉得触目惊心。 他将其中一张密信交给戚枫,示意他送到公堂外战幕手里。 战幕虽非审官,然地位威望在那里,更重要的原因是战幕想保狄翼。 戚枫走出公堂,将密信双手奉上。 战幕接过密信,垂目之时已然认出笔记。 至少在他的认知里,这上面的字就是狄翼所写。 温御跟一经对于赫连泽突然发难狄翼的事并没有意外,他们静静坐在那里,身后武将亦是。 温宛则坐在祖父身边,那会儿戚沫曦进来的时候便被她拉坐到自己旁边。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戚沫曦凑近温宛,狐疑问道。 温宛看着堂内一众人,“卓幽没事了。” “说真的,赫连泽要敢冤枉狄翼,我一定杀死他。”戚沫曦的话,发自肺腑。 温宛不知道该如何接下这句话,默默看向公堂。 “宋大人不妨念出来,让堂外诸位大周的武将都听一听,他们敬重敬仰的狄公,到底是怎么与我朝太子赫连珏勾结的!这样的狄公,是不是值得他们摔断椅子,跪到地上,甚至连命都可以豁出去的力保。” 见宋相言不说话,赫连泽干脆转身,看向狄翼,“北越虽不如大周富庶,但在兵力重器投入上断不会比大周少一个铜板,怕是你们先帝都清楚这一点,才会派狄公带兵驻守陇西,以防万一。” 赫连泽的这句话,无人质疑。 事实便是如此。 北越出了名的好战,哪怕近些年北越因为狄翼的关系没有骚扰大周,但与另外两个临国时不时就会打一场。 战争最为消耗内需,北越不怕。 如果硬要解释,只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其他两国都被北越打出经验了,但凡打仗,他们即派使节过去谈和,尽量以最小的代价得到最大的实惠。 譬如送钱,多少钱,保多少年无战。 “我北越别的或许不如你们大周,但重器未必不如,甚至还要高出一些。”赫连泽转身,面向堂外众人,“相信诸位都听说过北越四大重器世家,赵郡李氏,弘州杨氏,清都崔氏,还有一个,上京缑氏。” 顾北霖初生牛犊不怕虎,“都是不入流的玩意!” 武将里,也只有顾北霖敢说出这样的话。 无人应援,顾北霖的声音显得极为突兀。 “诸位手中密信,乃是你朝狄翼与我朝太子赫连珏往来书信,信中明确指出,只要狄翼在赫连珏需要时派兵骚扰北越边境,再由赫连珏亲信出兵震慑,助其赢得朝野声望,赫连珏便会将北越重器地鲲的设计图纸交给他。” 堂上三位审官没说话,战幕说话了,“这不是好事么?” 赫连泽微微一愣,“军师之意?” “得你地鲲,又与你朝太子结交,本军师没看出这里有任何不利于我大周的行径,狄公所为伤害到的,只是你赫连泽的利益,而你的利益在我大周人眼里,尘埃都不是算。” 多么直白又浅显的话,赫连泽都给气笑了,“军师此言,未免太不把我赫连泽放在眼里。” “北越尚不在本军师眼里。”战幕淡然道。 这话换作别人说,或许托大。 战幕则不然,他目光沉冷,身形笔直,神容中显露出来的气度让人本能生出敬畏,落在赫连泽眼里,那便是深深的鄙夷。 “呵!”赫连泽嗤笑一声,“若只是这样,狄公好像也没有触犯到大周律法,可事情,远远不如你们所想,军师只见其一,不见其二。” 赫连泽转回身,面向宋相言,“信中写的清清楚楚,狄公在陇西私建兵仗攻城作,虽然隐蔽,可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私建军器于大周,是死罪。 宋相言看到了,密信上的确有提到陇西有一处极为隐蔽的攻城作,位于寒水江左上游密林,如果此事是真,狄翼当真是死罪。 战幕冷笑,“信中所写,便是真?” “军师不信,可以问狄公。”赫连泽瞥了眼战幕,视线落到狄翼身上,“狄公既然承认当年诛杀檀牧之罪,便也无须隐瞒这个,而且这种事怕也隐瞒不住 。” 未等狄翼说话,战幕大步踏进公堂,“本军师怀疑这些密信皆是伪造 ,吾可请無逸斋院令百里胜出山,验其笔迹!” 战幕说话时看向宋相言,宋相言没有反对,案子合该这么审。 鉴定笔迹是必经的过程。 他正要开口时,狄翼抬头,“不必麻烦。” 一直坐在角落里的苏玄璟搭眼看过去,他在等狄翼反驳,狡辩,恼羞成怒,在等他张皇失措,完全慌乱的样子。 袁忠纵然没有苏玄璟的心境,但也期待。 他只想狄翼死。 “狄翼!”战幕再怎么讨厌狄翼,也不容别人这样欺负他。 与当年他在背后同先帝说狄翼坏话不同,他可以说,说的时候还很爽,但见赫连泽如此欺辱狄翼,他忽然就起了杀心。 狄翼瞧了眼战幕,笑了笑,“军师不是一直很想我死么?” “从现在开始,你可以不必说话!”战幕自有把握,能在逆局中把狄翼拉出来。 他看向宋相言,“宋大人且派人,与本军师一起到無逸斋请人。” 没等宋相言开口,战幕当即转身,朝坐在那里稳如老狗的两个人指过去,“你们两个一起!” 被点到名字的两个人,是温御跟一经。 战幕并不觉得他们两个能发挥什么作用,他只是不想让这两个二货再置身事外,如此会让人戳脊梁骨。 大周的军师,心里真正装的人并不多,温御跟一经绝对在第一位。 眼见战幕就要走出公堂,狄翼突然发声,“本帅的确在陇西私建兵仗攻城作。” 一语闭,全场再次静默。 战幕猛然转身,眼中至寒。 并非因为真相,他从赫连泽说出口的那一刻就知道那不是假的,他真正愤怒的是,狄翼如此不自惜! 这叫他想救,都不知道该如何出手。 狄翼看向赫连泽,“三皇子是如何得到这些密信的?” 赫连泽笑了笑,扭过头望了眼萧臣。 这一眼,包含太多深意,“大周三大名捕之一的郁玺良此刻正在北越,六皇弟案能破的那么顺利,自然得了郁神捕鼎力相助。” 战军师威武! 第一千三百五十一章 把九禅拿下! 赫连泽之心,便是想叫萧臣跟狄翼彻底决裂 ,表面上看似昭告堂上堂下所有人,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一般,实则是想萧臣成为武将眼中钉。 在苏玄璟找到他的那一刻,萧臣便不与他结盟的第一人选了。 或者说,萧臣早已被他排除在外。 果不其然,在赫连泽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堂外顾北霖等人目光皆落向萧臣,怒意鼎沸。 堂下,温宛也觉得奇怪。 倘若赫连泽真与萧臣结盟,断不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一句话。 怎么回事? 狄翼恍然,微微颔首,“魏王殿下有心了。” “事实如此。”萧臣淡漠开口,他不是没感受到来自赫连泽的不怀好意,以及堂外武将杀人鞭尸的凶光。 然而他无所畏惧,狄翼为实现皇祖父遗愿,为未成之大业甘愿舍弃一世尊荣,身败名裂,命都可以不要,他承受再多,又怎敌狄翼的牺牲。 这一刻,最不能容忍萧臣的人,是战幕。 他虽未说话,但看向萧臣的目光已是不善。 他开始后悔,当初他就不该看在温御的面子,放任这位魏王殿下肆意生长,如今萧臣竟然为了上位把手伸到狄翼身上! 单是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去迫害前朝重臣,迫害一位对大周有卓越功勋的老将,他便不能再容萧臣了。 纵然到了最艰难的处境,狄翼仍然挺直背脊,“宋大人,兵仗攻城作之事是真,两罪并罚,判罢。” “慢着!”战幕来了脾气,“檀牧之死是檀牧舍生求义,攻城作之事狄公曾与本军师提及过,此事本军师自会向皇上阐明!此案若判,狄公无罪!” 堂下,温御跟一经下意识互望。 难以言说的情绪萦绕在二人心头,战幕这是太想把狄翼从铡刀下拉回来了! 攻城作的事岂可随意往身上揽! 或许在外人看来,因狄翼助太子府战幕才会以死相护,然而他们知道并不是。 惺惺惜惺惺,与其说他在护着狄翼,不如说他在护着先帝在乎的东西。 或人,或事。 堂上,赫连泽笑了,“战军师未免托大!纵你是帝王师,也不该凌驾在律法之上!更何况,狄公之罪除了这两条,他还勾结赫连珏意图行刺本皇子!” 一语闭,满堂皆惊。 罪也太多了! 宋相言皱起眉,“三皇子但凡在我大理寺公堂说话真须谨慎,但凡有假,仗八十。” 赫连泽轻咳一声,亲自从怀里取出一张密信。 未及戚枫去拿,战幕上前一步夺过去,垂目扫过。 密信依旧是狄翼与赫连珏的笔迹,‘赫连泽此番入周,狄公定要替本太子铲除,作为回报,本太子将以鸿雁图纸相赠,赫连泽身边九禅,自会配合狄公。’ 战幕双目赤红,他与狄翼自年少就开始互相看不上眼,对敌当知己知彼,狄翼的笔迹其实不必百里胜验,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上面的字就是狄翼的! 赫连泽行到战幕身边,伸手欲拿回信笺,然而在第一次抽的时候,他没抽动。 “军师怕不是想毁掉证据?堂上堂下这么多人,本皇子奉劝军师三思后行。” 赫连泽显然低估了战幕的脾气,“我现在杀了你,你且看这堂上堂下这么多人,会不会有一个站出来救你。” 一语闭,媚舞跟九禅便要上前。 就这一瞬间,一道白影倏然闪到战幕身侧。 浮光僧袍,皓白捻珠,一经仿若一尊圣佛横亘在战幕与媚舞九禅中间,悲悯众生目光里,含着一念屠尽苍生的冷漠。 几乎同时,温御陡然起身。 在他背后,顾铮驰靖等人早就坐不住了! 呼啦一声,堂外所有武将也都跟着站起来,那般气焰,犹如一条巨龙腾空而起,呼啸间风云都为之变色。 太过强大的威压,哪怕赫连泽都暗暗朝后退一步,媚舞跟九禅更少了那股气势,皆退。 然而下刻,战幕手中密信还是被人抽走了。 抽走密信的人,是狄翼。 战幕捏不住,手在颤抖,“狄翼,你这是干什么?!” 他真不明白,明明可以活下去,狄翼为何一而再再而三求死! 狄翼朝战幕笑了笑,“其实本帅真羡慕你们这三只,我以前总瞧着你们打打闹闹,以为你们就是表面作戏,面和心不和,直到这一刻,我终于相信你们三个但凡有一个先死,那必是老死的,否则剩下那两个还不知道要怎么吃了凶手。” 狄翼避重就轻,转回身时将那张密信交给戚枫。 密信落到宋相言手里。 他低头扫过,对于信上的内容他已经没有多少震惊,只是觉得揪心。 “来人!把九禅拿下!”宋相言突然抬头,冷若冰锥的目光直射在九禅身上。 九禅一脸懵。 眼见两侧衙役扑过来,九禅倏然松开拽住袁忠的锁链,正要抽出腰间大剑时忽有一道身影闪至眼前。 惊艳绝绝的一经就像是天佛降世,僧袍掠起。 九禅甚至连拔剑的机会都没有,整个人被一经在一息间封住七处大穴,话都说不出口。 一经回落到战幕身边,仿佛他从来没有动过。 众人惊讶,堂外武将也无不震惊佩服。 “九禅是我朝太子赫连珏的人,他得赫连珏之命,先行潜伏在六皇弟身边取其信任,后在孤千城被卓幽救走之时趁乱与赫连珏身边暗卫一起杀我六皇弟,嫁祸给孤千城跟卓幽……”赫连泽说到此,侧身看向萧臣,“之前的事,皆是一场误会。” 萧臣颔首,并没有说话。 “此番本皇子揪出身边恶人,不小心牵扯到狄公,虽然很抱歉,但狄公着实不该与赫连珏勾结欲取本皇子性命。”赫连泽看向狄翼,“我赫连泽不是喜欢株连之人,此事只要狄公能给一个交代,我可既往不咎。” 狄翼无比轻蔑看了眼赫连泽,视线回落到宋相言身上,“本帅认罪,只认两罪,其一诛杀忠臣,吾愿以身还他们一世清白,其二兵仗攻城作,但凡大周官员皆不可私设兵工厂,此事确是我狄翼私心,至于其他,本帅做过,那便做过。” 第一千三百五十二章 死十次! 狄翼之威,就在于虽为阶下囚却分毫不输那份气度跟从容,甚至于掌控全场,哪怕战幕想从他手里把主动权往回拉都做不到。 角落里,苏玄璟看着这样的狄翼,他心中忽有一念。 既然是这样大义的人,又为何对自己父母下那样的死手!穿胸破腹,万竹碎尸! 这种质疑瞬间被仇恨取代,他坐在那里,静静看着狄翼求死。 他知道就算诛杀檀牧不能治狄翼的罪,私建兵仗攻城作也不能治狄翼的罪,可与赫连珏勾结 暗杀赫连泽的罪,不管他承不承认,都得死。 北越最有可能继承皇储的皇子有三,一为赫连昭,已经死了,二为赫连珏,赫连珏偷偷将地鲲图纸给到狄翼手里这件事已经让他失去朝中多半支持,再加上韩统打压,北越帝根本保不住那位太子,或者从一开始,北越帝想保的就不是那一位。 如今在北越帝眼里最有希望的人选就是赫连泽。 抛开赫连泽没有母族权势之外,他即将掌握天杼图,这应该是北越帝最重视的。 所以狄翼想杀的不是北越一个皇子那么简单,他想杀的,是北越下一代君主。 这个面子,北越帝一定会争。 案子真正的意义已经显露,宋相言何尝不知道这第三告最为致命。 他看着案上的惊堂木,把手慢慢伸过去…… “宋大人且慢。” 战幕仍然没有放弃,他转身面向赫连泽,“三皇子既言明赫连昭案与我朝之人无关,乃是九禅勾结赫连珏所为,那么此案便是审结,北越交于我大周国书上所写,只是配合调查赫连昭案,你赫连泽只要没死在我大周国土上,那不管什么事,你都无权浪费我朝人力物力,大人,可以退堂了!” 战幕拿出当年舌战敌营十八将的霸气,字字句句,铿锵有力。 他的本事就在于,你明明知道他是强词夺理,但就是无力反驳。 赫连泽实在没想到,这位被人誉作大周军师的老者,说出的话竟然这样不讲道理,一句讲道理的话都没有就问你服不服。 他勉强收敛自己的情绪,笑着看向战幕,“北越国书再过半柱香的时间就会传到周帝手里,今日,不管是谁都救不下你朝狄公!” 战幕冷笑,他上前一步凑近赫连泽,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可以被所有人听到,“狄翼掉一根汗毛,本军师拔你十根,狄翼丢一条命,本军师让你……死十次。” 太过冰冷的口吻,太过犀利的眼神,赫连泽只觉寒意从脚底板忽的往上窜,四肢百骸都透着那股深深的恐惧,他强挺直背脊,“军师莫要任性 ,北越跟大周开战你们未必会占到便宜。” “但也一定不会吃亏。”年近古稀,也只是比狄翼小三岁的战幕,在这一刻仿佛就像是当年万军难敌的少年,巍然立在赫连泽面前,单单是那分霸气已经将这位皇家的皇子比下去。 十分之一的风范,他都没有。 眼见战幕跟赫连泽扛上,局势变得扑朔迷离。 宋相言也很意外,这局势他有点儿控制不住了。 得说九禅的存在,充满了悲剧色彩。 明明他才是这场戏里最大的转折,可就因为他身份跟地位完全比不上在场任何一个人,于是他纵然瞪大眼睛想为自己说句话,想去宰了赫连泽,想问媚舞怎么回事,可他动都不能动一下,莫说反抗。 唯一如愿的便是,他终于跟一经交上手了。 也终于明白自己跟一经的差距,不仅仅是在长相上。 可怜如九禅,只能可怜的立在那里,任内心如波涛万顷,却只能默默被人无视。 圣旨出现的时间,比萧臣预计早了半柱香。 当李世安端举圣旨出现在大理寺时,眼前阵仗连他都吓了一跳,哪怕早知道这些老而不死的厉害家伙都在,但堂内外气场着实让人心里发抖。 他于堂前宣读圣旨,依北越帝之请彻查赫连泽被人刺杀案,且并审狄翼案与赫连昭案。 简简单单的圣旨,简简单单几句话,没有提及更换主审的事,亦没有提起萧臣。 宋相言自李世安手中接过圣旨,这便意味着今日,他必要判罚狄翼。 待他重回公堂,惊堂木响。 “萧臣!”就在这时,堂外顾寒突然厉喝。 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萧臣朝他的方向看过去,面色无波。 “你与赫连泽勾结陷害狄公,良心何在!”顾寒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 萧臣不告,哪里来的这回事。 而且但凡有点心思的人都能看出来,萧臣与赫连泽必是达成某种协作,郁玺良在北越的举动足以证明这一点。 这一刻,众将怒火皆落到萧臣身上。 顾北霖甚至想要冲过去,却被顾铮一把拽住,“你不是要揪我脑袋么!给你揪!” 堂上,战幕猛然看向温御。 温御明白那道目光所包含的深意,狄翼不能死。 未及他开口,一经十分恰当的挡在两人中间。 温御转身看向顾寒,“魏王殿下哪一句,哪一条是在陷害狄翼,你且与本侯说说看。” 心,陡凉。 战幕只觉身体像被人从高处扔进万年寒潭,冰冷寒意仿佛是从每根毛孔渗透进去,顺着血脉涌入心脏。 有那么一瞬间,战幕只觉胸口发闷,有些不能呼吸。 他胸有成竹的以为温御跟一经至少在大是大非上会与他站到一处,然而并没有。 当心中唯一坚定且善良的信念被撼动那一刻, 战幕面色微红,身体都似有些支撑不住。 他看向一经,一经却在这个时候看向九禅。 真丑啊! 丑的他鼻尖忽然酸了一下。 狄翼站在堂内,深深叹了一口气,他转身面前堂外众将,“本帅一心求死,你们又何必多事,都退下!” 然而没有人在乎狄翼说什么,他们只在乎狄翼是否有罪! 顾寒扑通跪地,顾北霖等武将也都跟着跪下来,“狄公为我大周鞠躬尽瘁,纵然有罪功过相抵,求宋大人网开一面!” 背后喊声震天! 过节的小仙女们,月票抛过来呀~ 第一千三百五十三章 大周长公主 在声音朝一边倒的时候,温御开口。 他面向顾寒,神容沉冷,“依顾将军所言,是不是所有为大周鞠躬尽瘁的人,不管他们所犯何罪,都可以功过相抵?杀人不犯法,私建攻城作不犯法,与敌国太子通奸不犯法,如此说,国法在顾将军眼里,算什么?” 温御的质疑没多少钻进顾寒耳朵里,却全数落在战幕心头。 堂内,战幕身形微转,一直挺拔的身躯却在这一刻好似有些佝偻,仿佛是被什么东西撞击一下,看着不重,却让这位从未低过头的智者弯了身子。 他走向一经,每一步都无比沉重。 熟悉又陌生的气压扑袭过来,一经双手下意识抹动捻珠,稍稍朝后退一步,干脆将温御暴露在战幕视线里。 哪怕有一经阻隔,温御亦能感受到来自战幕那双眼睛里的失望,几十年生死与共,他们从未在任何一件事上真正出现过分歧,他们甘愿为对方去死。 对方的命永远都在自己之上! 可是怎么办? 温御不敢迎向战幕的眼睛,他瞪着顾寒,忽然不知道该骂什么。 战幕止步在一经身边,却是看向温御。 萦绕在他们之间的氛围太过悲伤,凄凉,难以言说的痛在彼此心间泛开,如碧波荡漾,无休无止。 顾寒是真不怕温御,他自顾跪在那里,抬起头,看向宋相言,“狄公无罪!本将要告北越赫连泽伙同魏王陷害我大周肱骨重臣,罪该万死!” “狄公无罪!赫连泽、萧臣,罪该万死!”顾北霖等一众武将在顾寒的带领下,怒声高喝。 温御还沉浸在战幕无比绝望的目光里抽不出身,那感觉糟糕透顶,比拿刀在他身上戳一万遍都难受。 顾铮驰靖这一拨武将见对面热闹上了,他们也都下跪,“吾将状告国丈顾寒诬陷魏王!罪该万死!” 宋相言坐在主审位上,面无表情但心乱如麻。 旁侧,戚枫觉得眼下情况甚为棘手,这一拨一拨告状的,真都是乱七八糟。 摇椅上,萧彦只觉耳朵里灌满了‘罪该万死’的声音。 他虽然没有说话,但觉得那些把他耳朵吵的嗡嗡作响的人才是罪该万死,要么他也站起来告一告? 苏玄璟一直呆在角落里,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仿佛一个局外人,冷眼旁观公堂上下所展现出来的人情冷暖,谁是谁的救赎,谁又是谁的泅渡,都是假象。 天道不公,唯有自度。 赫连泽看了眼萧臣,薄唇勾笑。 萧臣无动于衷。 袁忠也被眼前场景震的无以复加,但想要狄翼死的心从未动摇。 温宛跟戚沫曦原是坐在座位上,但在顾铮驰靖跪地时,她二人亦起身,选择站在温御身后。 戚沫曦凑到温宛身边,“若没你,我定与顾北霖他们跪到一处。” “多谢。”温宛不与戚沫曦解释太多。 堂上,狄翼漠然而立。 这样的场面,不该由他来控制。 咣当—— 终于! 紧闭的大理寺府门忽然被人用力踹开。 哪怕堂下叫喊声再响亮,却不及马鞍桩头撞击铜门的声音震撼。 众人被这声音惊的,一时忘了呼喊,所有人视线皆望向府门,满目皆惊。 府门处,一袭飒爽红衣的萧灵单手提剑,另一只手握着她从马鞍上卸下来的桩头,桩头银制,刚与铜门撞击,发出刺耳的咣当声。 堂上,宋相言看到自家公主大一刻猛然起身,戚枫也是一惊。 不止他们,但凡年轻一点的武将也绝对没有见过萧灵这一身打扮,然而战幕见过,温御跟一经见过,比他们还老一些的萧彦狄翼也见过。 素有‘鬼见愁’一说的大周长公主,在未嫁给宋真之前就是这副装扮。 翩然红衣没有一丝多余点缀,没有刺绣,没有云纹,简单干净又是无比奢华凤凰火面料本身就是极珍贵的存在,这件红衣整个大周唯萧灵独有。 是先帝御赐的缎料。 凤凰红衣下,萧灵将平日挽成各种发髻的青丝用一条红绸束在头顶,长发飘逸,随风张扬。 与平日在人前高贵端庄的长公主形象不同,此刻站在府门处,萧灵微抬下颚,神情清冷跋扈,另一只手里提着一剑。 剑名八荒。 此剑亦是先帝御赐之物,大凶之剑! 冥玉打造的剑柄,一枚黑色晶石镶嵌在剑柄中间,阳光落在黑色晶石上,隐隐会有暗红纹路涌动,鬼魅异常,剑鞘玄铁锻造,剑身陨石打磨。 彼时所有人都反对先帝把这柄大凶之剑赐给萧灵,因为萧灵已经足够‘凶残’。 先帝不以为然。 ‘朕的女儿,凶一凶怎么了?’ ‘太凶没人制得住啊!’ ‘朕的女儿,谁要制她?!你让想制灵儿的人站出来,朕要好好瞧瞧!’ 就这样,八荒剑便成了萧灵横扫皇城的趁手玩意。 众人尚在震惊中时,萧灵突然将手中银制桩头朝上一抛! 一道流光在众人眼前划出长长的弧度,砰的挂在大理寺公堂的屋檐上,晃晃荡荡,摇摇欲坠。 纵然有狄翼在,萧彦在,有战幕、温御跟一经这样的前朝重臣在,萧灵却似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手中长剑不时发出争鸣,幽幽的响。 那剑甚寒,萧灵绝世面容亦清寒凛冽,一副‘生人勿近’面孔引得众人噤言,目光齐刷刷随着那抹翩跹红衣移入公堂。 萧灵目中无人,谁都不在她眼里! 宋相言看到自家公主大人走进来,当下绕过公案讨好似的迎上去。 萧灵却在宋相言扬起笑脸时倏然转身,余光都没甩给他。 “先帝御赐八荒,见剑如见先帝!”萧灵声音空灵,干脆,带着睥睨天下的霸气。 她将手中利剑用力举过头顶。 一语闭,全场静谧。 战幕最先俯身,紧接着是狄翼,连他们都没有迟疑,堂内众人皆跪。 刚刚还在堂外吵翻天的一众武将也都跪到地上,匍匐时心里都打着疙瘩,谁也不知道这位大周唯一的长公主要干什么。 萧灵回眸,宋相言扑通跪地。 唯一人没跪,萧彦朝萧灵指了指自己的腿,表示起不来…… 拉萧灵出来求月票 哈哈哈 第一千三百五十四章 斩立决 萧彦莫说见剑不起,想当初他见自家皇兄的时候也没跪过。 拿萧彦话说他腿有疾,平日走路都须人搀,一跪腿就疼。 萧灵倒也不挑他,转尔面向众人,“诸位大臣,诸位将军,我萧灵虽为公主,但也有自知之明,诸位中间不乏德高望重者,且不论有着两朝功勋的狄翼,战幕,温御跟一经,当然,还有老皇叔,不过你也没跪……” 整个大周皇城,怕是连周帝都不敢这样直呼几人姓名,萧灵却叫的十分干脆,“纵我受不起,你们也都跪了!” “你们皆知自己因何而跪!更应该清楚本宫是谁的骨血!”萧灵挺直身形,手中八荒被她高高举着,她目光犀利,音色清冷。 她神情无畏,纵然面对战幕等人亦没有丝毫胆怯,身上散出的尊威竟然有几分与先帝同。 这份傲然霸气,哪怕在周帝身上他们都不曾感觉到。 “今日吾儿相言授皇命于大理寺审案,本宫便带着父皇赐给我的八荒剑来此听审,有谁不服莫在此胡乱告状,也莫到皇宫告御状,直接站到本宫面前,本宫不是不讲理的人,我便不能与你讲清楚道理,父皇赐的八荒剑还不能?” 到底手握八荒,萧灵不说起来,堂内堂外无人敢起。 萧灵故意停顿数息,这方转身。 宋相言见状急忙起身迎向自家公主大人,他抬头,眼睛里充满感激,甚至有些想哭,“公主……” “这里是主审位,你该坐的地方!”萧灵音落时,一旁戚枫急忙搬过来一把椅子。 萧灵先行落座,之后将八荒重重朝案桌上一拍。 “都起来,案子继续审!”萧灵高声喝道,众人这方起身。 战幕起身后看向那柄八荒剑,往事历历在目。 过往岁月,依稀如梦。 再回首物是人非! 他一直没有从温御跟一经的态度中缓过神,此刻八荒剑又出现在这里,该怎么办? 战幕不由的看向狄翼,却见狄翼也在看他。 狄翼难得,冲他笑了笑。 这一笑饱含太多情愫,有震惊,好奇,也有惋惜,诀别。 宋相言重新回到主审位,原想敲响惊堂木,可因为诸多因由,他没有。 “狄翼,萧臣跟赫连泽所告之事,你可认罪?” 不等狄翼开口,堂下顾寒再次从座椅上站起来。 锃—— 八荒剑被萧灵拉出剑鞘! 黑色陨石打磨的剑身漆黑如深海最深处的漩涡,又似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夜,让人只看一眼就像要被无尽深渊卷进去一样,胆怯畏惧由心而起。 萧灵目色陡凉,寒煞之气瞬间萦绕周身,杀机满溢。 顾寒当真没敢造次,缓缓的,坐下来。 他如此,身后顾北霖就更没有资格嚣张。 萧灵似是不经意扫过堂下温宛,及堂内萧臣,视线回到自己儿子身上。 宋相言备受鼓舞,再次看向狄翼。 “本帅认魏王所告,诛杀忠臣,认在陇西私建攻城作,至于北越三皇子赫连泽所言,也都属实。”狄翼淡然开口,“宋大人只管依律法判处,本帅不会提出任何异议。” 真到了这个时候,苏玄璟面无表情看着狄翼,双手垂在官袍里,紧紧攥着。 没有事的,狄翼死后他子子孙孙,也都不会好活。 袁忠双眼赤红,他等这一刻,等了二十八年! 堂外众人皆紧张,每个人都紧紧盯着宋相言,屏住呼吸,等一个最后的结果。 “狄翼诛杀忠臣,又于陇西私建攻城作,两罪并罚当判……” 宋相言伸向签筒的手蓦然顿住,却在下一刻握住令签,“斩立决!” 砰! 令签落地,一片死寂。 紧接着堂外传来一声悲怆哭声,是顾寒,越来越多的武将抹泪,他们痛心。 噗—— 堂上,一口鲜血自战幕唇齿间涌出! 鲜血落地,战幕身形踉跄朝后退了数步,一经伸手搀扶时却被战幕避开。 他勉强站稳,视线落向立在不远处的狄翼身上,狄翼也在看他,终于在这一刻,惺惺相惜之感出现在他们彼此之间。 战幕眼里,满目秋霜,这样一个为大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老将,怎会落得如此下场,先帝若在…… 先帝若在! “狄翼,领罚。”狄翼收回视线,拱起手。 堂上堂下,一片悲声。 尘埃,落定。 赫连泽转身即走,媚舞紧随其后,二人与九禅擦肩而过,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过去。 饶是九禅再头脑简单,此刻也想明白了! 他被赫连泽给卖了! 纵然愤怒,奈何他已为砧板鱼肉,动弹不得。 萧臣转身,看向卓幽。 卓幽心领神会,带着袁忠走出公堂。 案已审结,萧臣亦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他朝堂前几位拱手,转身而去。 戚沫曦在卓幽离开的时候便跟着离开了,此刻萧臣走出来,便有顾北霖率先拦住去路,紧接着那些刚刚还恸哭的武将也都跟着过来,气势汹汹。 顾铮见状当即过去护住萧臣,驰靖等人也都跟了过去,双方再次对峙。 “顾铮!你要是还算个男人,还有点儿血性就给我让开!狄公今日被这居心叵测之人陷害,我便是豁出命也要斩他一百八十剑!”顾北霖说话就要抽剑。 顾铮忠于温御,他不管萧臣做什么,他只管温御站在哪里! “头在这里,你斩!”顾铮刚刚也哭了,为狄翼。 但在立场上,他分毫不让。 眼见双方就要动手,战幕的声音从后面传出来,“八荒剑在,尔等岂敢造次!” 战幕音落,众将果然不再吭声。 这时,狄翼看向宋相言,“天牢的路本帅记得,就不必劳烦大理寺的人了。” 宋相言恭敬颔首。 萧灵在这个时候起身,算是恭送。 狄翼便于众目睽睽之下,走出公堂。 案子审到现在已过酉时,落日余辉洒在狄翼身上,仿佛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他行到战幕身边时没有停下来,然而擦肩而过的瞬间,对彼此这几十年的看似针锋相对的关系有了新的定义。 相爱相杀。 狄翼行到众将面前,所有武将自觉分至两侧,于中间让出一条通道。 他一步一步缓迈,所行之处武将皆跪地,“末将顾寒,恭送狄公!” “末将顾北霖,恭送狄公!” “末将驰靖,恭送狄公!” “……” 恭送狄公。 第一千三百五十五章 你随意 充满悲伤的声音此起彼伏,每位武将脸上都挂着难以言说的哀伤,他们或悲痛欲绝,或心成死灰昭示的,正是狄翼辉煌无匹的一生! 而如今,那曾经被奉为战神的将军,却只留给他们一个苍老无依的背影。 这许多人啊! 功成名就也好,身份超然也罢,却独独救不了他们心目中的神! 他们垂首,整个身体止不住颤抖,哭声中带着太多的隐忍跟不甘。 大理寺府门,狄翼登上马车。 直到车轮渐行渐远,他们才恍然,狄翼被判了斩立决。 顾寒起来,他再欲朝萧臣发难时被战幕呵住,“带着你的人,走罢。” 狄翼案已成定局,顾寒也知道他无力回天。 于是他转身朝战幕拱手,视线掠过他看向堂内主审位上的宋相言,又转身看向萧臣,“今日狄公在所受屈辱跟不公,顾寒记在心里了!” 顾寒今日所言不算大话,他是国丈。 随着顾寒跟顾北霖等人暴戾而去,顾铮看向温御,但见温御点头,顾铮驰靖亦带着余下武将离开大理寺。 萧臣默然站在原地,他心情何等复杂,然而面上却是无波。 “萧臣。”温宛走过去,轻唤。 萧臣颔首,迈步离开。 温宛在陪萧臣离开时,看向公堂。 宋相言当即朝其点点头,摆摆手,“你去!” 案台旁边,萧灵侧目。 待宋相言收回目光时正迎上自家公主大人犀利又鄙夷的目光,宋相言默默低下头,无比乖巧。 萧彦没打算先走,那三只肯定还有戏! 苏玄璟却是起身,狄翼死刑已成定局,接下来就是怎么死的问题,而他刚刚一直没有离开,因为温宛…… 此刻他象征性朝公堂众人拱手施礼,转身告辞。 堂前,战幕终是迈步,他行到堂内至堂外下浮的台阶时身体微有踉跄,几乎同时,温御跟一经皆冲过去搀扶。 他挡下一经,却没拦住温御。 看着握在自己上臂的手,战幕白眉微皱,他没说话,抬起手,停顿数息之后硬是掰开温御扣在自己臂弯处的手指。 温御眼眶微红,他倔强着不想松开,用了用力,目光紧紧盯着眼前他一直以来都当作亲兄长一样‘摧残’的战幕,往事浮现眼前,全是欢喜。 战幕没有看他,手指也在用力。 可他到底是少了些力气,“松开罢。” “战哥……” “温侯若不嫌弃,便如他们一般称呼我一声战军师,或者战幕,或者……你随意。”战幕漠然开口,不看温御一眼。 温御不想松手,他知道这一松,或许…… 一经终是不忍,他绕到两人中间,拉开温御,“军师慢走。” 此刻纠缠,只会让彼此难堪。 战幕走下台阶,一步一步迈向府门,来时那抹挺拔身躯仿佛一瞬间弯了许多,今日于这位大周军师而言,着实太过残酷。 温御跟一经站到一处,他们目视战幕离开的背影,心中悲伤到不能自持。 这时,萧彦终于在柏骄的搀扶下站起来,缓着步子走过去。 他停在温御跟一经旁边,虽然心情因为狄翼的判决跌到出生以来最低,毫不夸张,皇兄死那会儿他都没有这样痛心,但好在看到战幕跟温御和一经三人决裂现场。 若说这辈子他比皇兄厉害的地方,就是活的久。 这种名场面,皇兄只能用在天之灵看,他用眼珠子就能看。 “娇娇,过来扶稳本王,这台阶才陡,刚刚战幕险些没摔死在这儿,不过可怜哦,战幕没人扶。”萧彦嘴欠。 温御跟一经几乎同时看过来。 眼见萧彦迈步,温御跟一经都不用互相商量,同时出手! 两道弹指间射出的劲气直冲萧彦脚踝。 噗、噗—— 劲气未至,被另外两道劲气生生阻断。 电光石火间发生的事,萧彦根本没有察觉到,大摇大摆走下台阶,临走还不忘回头给温御跟一经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无比猥琐。 一经跟温御都懂。 无名。 那个暗卫排行榜第一的人物…… 随着温御跟一经离开,彼时人满为患的大理寺终于安静下来,戚枫叫衙役将九禅抬下去,他便也跟了出去。 公堂里,唯有萧灵跟宋相言。 宋相言偷偷看了眼自己母亲,当然,以他现在那张漂亮脸蛋的肿胀程度,偷偷跟光明正大也没什么区别。 萧灵站起身,手握八荒,“本宫以为,我与宋大人断绝母子关系这件事……” 想到这件事,又想到彼时顾寒离开时警告甚至是威胁的目光,宋相言沉下心。 他绕过公堂行到萧灵面前,双手重叠高举,“公主殿下刚刚救命之恩,臣感激不尽……” 啪—— 剑柄反转,毫无预兆扫向宋相言脸颊,力道太重,某位小王爷整个身子都被剑柄带过去,右脚忽的离地,重心随之倾斜。 咣当! 宋相言侧着身子一头栽到地上,脸颊被剑柄扫过的地方,之前被唢呐碗给甩一下子,伤上加伤,疼的宋相言都不敢用手去捂。 “宋大人好厉害啊!你一定是自己长这么大的吧?”萧灵音调都变了,看到宋相言一条腿抽筋儿似的翘起来,那真是想都没想,八荒一转,剑鞘直接招呼上去。 啊—— 宋相言双手猛然的抱住膝盖,“疼!” 萧灵还不解气,干脆抽出八荒剑! “娘!”宋相言眼见萧灵举剑,他是真害怕啊! 萧灵停下来,居高临下看着宋相言,微微眯起眼睛,“叫什么?” “娘!亲娘……娘亲啊!”宋相言脸肿的更高了,眼睛被肿起来的肉夹在里面,根本看不清萧灵的表情,“儿臣知错了娘亲!儿臣最爱你了娘亲!半个月前宋真跑来儿臣这里骗走一百两银子娘亲!他骗儿臣的银子不止一百两啊娘亲!前前后后算起来有一千两了娘亲!” “小王爷,你没发现公主殿下走了吗?”戚枫去而复返,蹲在宋相言身侧。 宋相言止声,艰难抬头冲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 戚枫,“……你是怎么得罪公主殿下的?” “我想跟他断绝母子关系……” 砰—— 戚枫一个没忍住,朝宋相言唯一完好无损的脑袋瓜顶狠敲一下。 要死啊你! 战哥这回真伤心了。 第一千三百五十六章 成也萧魂 败也萧魂 狄翼案审结。 消息传到皇宫时周帝正在翻看奏折,一份奏折在他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好长时间。 李世安目睹整个过程,心知周帝哪有心情看奏折。 在周帝心里,战幕应该算是极有分量的存在,他是真怕战幕会在宋相言手里把狄翼救下来,那与他想法相悖。 是以当狄翼独自驾车入天牢的消息传进来时,周帝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将奏折搁到龙案上,“斩立决,宋相言那小子判的还是轻了。” “是,狄翼所犯之罪,当凌迟。”李世安亦是先帝身边旧人。 但与狄翼战幕他们不同,他从未受过重用,甚至曾被侮辱,所以有生之年能看到狄翼身首异处,看到战幕跟温御一经决裂,他从心里欢喜。 周帝轻舒口气,“也罢,斩立决就斩立决,只是……” “皇上是怕行刑会不顺利?”李世安也担心这个。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狄翼还没死,那些曾经跟随他的部下岂会善罢甘休。”周帝沉默数息,“今日堂审,狄翼认罪那也是他乐意认,他若不乐意,只怕萧臣连告他的机会都没有。” 李世安也在想这个问题,“老奴实在不明白,狄翼为何要认罪?” 呵! 周帝嘲讽冷笑,“迂腐。” “行兵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自那些兵从军一刻开始,吃着国之粮饷,受国之恩惠,为国捐躯是他们最好的归宿,无论是何死法重要?”周帝冷漠看向李世安,“狄翼却执意想给檀牧跟那两个副将一个交代,何须?不必。” 李世安俯身,“皇上圣明。” 周帝缓缓靠在龙椅上,“公堂之上,温御跟一经倾力维护萧臣,战幕怕是伤心了。” “老奴听闻,战幕走时很生气。” “他何止生气,战幕为朕师时,经常会在朕面前提及温御跟一经,多半时候是说温御老矣,一经在护国寺亦无甚作为,你可知道为何?” 李世安摇头。 “他这是想在潜移默化中影响朕的认知,温御跟一经,对朕造成不了任何威胁和伤害。”周帝直起身,抬手拿起龙案上的奏折,他没有翻开,龙目变得深邃。 “如果不是父皇遗诏跟密令,朕当真没有把这两个人放在眼里,甚至从未想起过这大皇皇城还有这么两号人物,朕几乎都忘了他们。”周帝停顿数息,“战幕为他二人铺的退路,可谓完美。” “奈何天不如人愿,偏偏父皇就把密令留给他们了。”周帝看了眼李世安,眼神颇有玩味之意,“你说这叫什么?” 李世安不敢接话。 “成也萧魂,败也萧魂。”周帝直呼自己皇父的名字时,没有一丝异样,仿佛那个名字跟温御跟一经是一样的,一样的陌生,一样的没有温情。 甚至是冷漠,与恨。 “狄翼斩立决的日子,定在何日才好?”周帝有些迫不及待。 李世安哪敢应这样的话,弓身候在那里,不声不响。 “三日后罢,你去钦天监司传话,朕这几日不见宋相言。” “是。”李世安明白,狄翼生死直接关乎人心向背,周帝岂会亲自定日子,把事情推给钦天监是最好的办法。 殿门开启,又闭阖。 御书房里,周帝身形重新倚靠在龙椅上,狄翼一死,他心安。 接下来,便是战幕跟温御一经。 好戏一场接着一场,看的他赏心悦目。 忽的,他觉心痛。 因为想到了萧魂。 “父皇,朕这个皇帝当的,您可满意……” 狄翼案牵动太多人心,消息同样传到皇城东市的温府,恰逢太子妃顾琉璃在。 公孙斐就很好奇,“战军师竟然没救下狄翼?” 传消息的人知道什么呢? 见其不答,公孙斐挥手退了下人。 凉亭里,公孙斐还在疑惑时,顾琉璃多少也听出些意思,“既然是狄公主动认罪,国法难容,军师想保也没理由。” 公孙斐颇为诧异,他想不通,“太子妃有没有觉得,狄翼这罪认的离奇。” 另一侧,温弦不以为然,“有什么离奇,狄翼就是把檀牧当棋子使了,棋子好用的时候他用的称手,棋子不好用了,随手一抛,堂堂大周狄公干这种事儿?” 不得不承认,温弦对于这件事的表面,分析的非常透彻。 公孙斐闻言,低头品茶。 顾琉璃暗暗看了眼公孙斐,她未在公孙斐脸上看出嫌弃跟鄙视,“温姑娘所言,倒也有几分道理。” “要我说,狄翼虽然支持太子府,可他年过古稀,要么也活不久,就算他活的够久,可他身上背着这么重的罪,若真等他与太子交,再东窗事发,岂不连累太子了!”温弦被顾琉璃夸赞几句,趁热打铁,又分析几句。 顾琉璃赞不下去了。 “对了,我听温姑娘说……斐公子将醉霄楼买下了?”非但买下醉霄楼,东市怀德坊含光街连着醉霄楼的几间三开间以上商铺公孙斐全都给买下来了,契约上写的名字,是温弦。 顾琉璃便是得到这样的消息,今日才会来拜访。 得说温弦失掉伯乐坊的前车之覆还没过去多久,痛还在,她实在不明白公孙斐怎么敢! 提到醉霄楼,温弦春风得意,“太子妃有所不知,斐公子已经买下含光殿七间商铺,皆在我名下。” 顾琉璃微微一笑。 我知道。 公孙斐知道顾琉璃在等答案,他想了想,“温姑娘在画堂位列第三,又有战军师在画堂坐镇,这些铺子是温姑娘的,也是太子府的,再者……” 公孙斐还要解释时,拱门处有下人小跑着过来禀报,说是伯乐坊魏沉央的人过来拜访。 “叫什么名字?”公孙斐侧过身,挑眉问道。 下人拱手,“贾万金。” 听到这个名字,温弦顿时火冒三丈,顾琉璃心下微凉。 胜翡堂在她转手之后第二日,便叫田掌柜以五千两转手给贾万金,还是田掌柜出的五千两。 思及此处,顾琉璃不由看向温弦。 或许也怪不得温弦蠢,贾万金这个人,的确可恶。 公孙斐饶有兴致的勾勾唇,眉挑了挑,“叫他进来。” 传销头子又来了 第一千三百五十七章 贾先生在乎什么? 凉亭里,公孙斐三人品茶。 正宗的雨前龙井,谈不上多贵重,胜在味道讨喜,齿颊留香,沁人肺腑。 除了公孙斐,温弦跟顾琉璃在贾万金从弯月拱门处走进来的那一刻,表情便有几分不自然,温弦更甚,双手捏住茶杯,胸口起伏剧烈。 相比之下,贾万金就没有这样的压力,你别看我骗了你们,我还能再骗你们。 我来了! 凉亭外,贾万金瞧了眼公孙斐跟顾琉璃,颇为诧异,“没想到斐公子跟太子妃也在?” 三人默。 所以你是来找谁的?! “温姑娘,贾万金拜见。”贾万金的长相真的毫无攻击性,一看就像老实人,即便上过大当,温弦看他的时候也不会感觉像是有只老狐狸在盯着自己,倒像是一个羊,在那里咩咩咩。 贾万金无比自然将温弦摆在主角的位置,行入凉亭,弓身施礼。 温弦蹙眉,略有惊讶,“你来找我的?” “有几桩生意想与温姑娘谈合作。” 此话一出,温弦双手猛然握紧茶杯,火冒三丈,“贾万金你要点脸吧!你还敢来找我谈生意?!” 咳— 公孙斐轻咳一声,温弦方才记得刚刚公孙斐的嘱咐,不管贾万金说什么,都不要动怒。 温弦干脆甩他一个白眼,扭回头。 顾琉璃抬眸看过去,“本宫听闻,贾先生把胜翡堂经营的不错?” 哪怕聪睿如顾琉璃,在贾万金诓骗田掌柜之后,心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本宫丢出去的东西,贾先生玩的倒很开心。” 贾万金一脸茫然,又迟疑了一阵,“贾某还真不知道胜翡堂是太子妃丢给田掌柜的,下次太子妃若还想丢东西莫再找别人,直接找贾某……不对,贾某要直接接手,里外里咱们各少赚五千两,不合适,不能双赢。” 顾琉璃,“……” 眼见温弦跟顾琉璃没在贾万金身上占到便宜,公孙斐笑了,“温姑娘所有生意都由斐某操持,贾先生想谈哪几桩生意?” 贾万金见石台旁边有空位,于是坐去过去,与公孙斐正对,“东市怀德坊,含光街。” 公孙斐眸子微微眯起,若有所思。 “贾某既然来,也不藏着掖着,我想入股温姑娘在含光街的所有生意,一成。”贾万金也是知道近几日公孙斐的动作,于是主动过来谈合作。 公孙斐听到贾万金要出一成的条件,颇为意外,“贾先生口气不大。” “主要是贾某没钱。” 公孙斐,“……” 顾琉璃,“……” 温弦,“……”这特么又来了?! 眼见温弦就要跳起来,贾万金急忙 解释,“贾某虽然没钱,但伯乐坊亦在含光街。” 公孙斐挑眉,“那又如何?” “贾某可以将伯乐坊的名声借给温姑娘。”贾万金把事情挑明了说,大概意思是,他很清楚公孙斐想将含光街打造成商业一条龙的模式,届时所有人提起含光街,心中所想都是‘温氏含光街’,温是温弦的温。 贾万金说的不错,公孙斐就是这个想法,既然温宛已有独霸朱雀大街的趋势,他自然要为温弦打造出同等价值的东西与之抗衡。 “哪怕斐公子将含光街所有商铺都买下来,却独独不能拿下伯乐坊,那是不是会差点意思?” 贾万金话音刚落,温弦冷笑,“本姑娘差一个伯乐坊?!” 反倒是顾琉璃明白贾万金的意思。 的确,纵然公孙斐买下整个含光街,然而伯乐坊的存在就像一根刺扎在所有人眼睛里,无时无刻不在提醒那些人,温弦拿不下伯乐坊。 这就好比你走了九十九步,差一步圆满,这可这一步,却是你永远也无法逾越的鸿沟,“贾某愿意对外承认伯乐坊还是温姑娘的。” 鸿沟变成坦途。 这个条件,的确诱惑。 温弦对贾万金的态度很简单,“拿本姑娘七家商铺股成,换伯乐坊一个虚假头衔,你当本姑娘是傻子么!” “不是七家,是含光街里姑娘所拥有的每一家,现在的,和将来的。”贾万金纠正道。 温弦恨到极致,正要抓起杯子砸过去的时候,公孙斐突然开口,“如果斐某不同意呢?” “斐公子一定会同意,从你买下醉霄楼那一刻起,公子不就是在等贾某到访么?” 一语闭,温弦跟顾琉璃皆看向公孙斐。 公孙斐饶有兴致看向贾万金,“哦?” “哪怕太子妃及时收手,将胜翡堂转给田掌柜,依旧不能掩盖太子府在朱雀大街败北的事实,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太子府输了,虽然没那么彻底。”贾万金这些话就像是揭开蒙在顾琉璃身上的遮羞布,把她转让胜翡堂的本质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公孙斐瞧着贾万金,没有打断他。 可温弦不行,她不能叫贾万金再说话,这个大骗子说话有毒! “贾万金!你闭嘴!” “温姑娘且等贾某再说一句,只要斐公子能答应匀我一成股,太子府马上就能扳回一局,面子上大家都能过得去。”贾万金认真道。 见温弦没开口,贾万金又道,“斐公子缺钱么?不缺,买下醉霄楼乃至整个含光街为什么?就为扳回这一局,所以你们发现没有,你们想你们挽回你们失去的颜面,贾某也想挽回你们失去的颜面,在目标上我们是一致的,既然一致,我们就是朋友。” “为什么是朋友,因为贾某提出的条件,是为帮你们。”贾万金无比认真道。 凉亭里,温弦虽然抵触,但事实上她把贾万金的话听进去了,目的确实一致。 另一侧顾琉璃有分析贾万金说的话,她忽然就明白为何公孙斐要把地点选在含光殿,因为伯乐坊在含光殿,想要挽回颜面只有在伯乐坊上面下功夫。 这一点,她是赞同的。 公孙斐端着茶杯,喝一口,落杯。 他抬头看向贾万金,只是微笑。 “说完了?”公孙斐挑动眉梢。 贾万金没有丝毫尴尬,“便是整个含光殿的商铺加起来,一成股的受益也是微乎其微,斐公子应该不会在乎。” “既是微乎其微,贾先生为什么会在乎?”公孙斐挑动眉梢,好奇问道。 温弦跟顾琉璃顿时警觉,眼睛皆扫过去。 朋友新书,温馨奶爸文,追起来~~ 第一千三百五十八章 每天都不遗憾 贾万金完全没有忸怩,十分大方说明自己在乎的是什么。 “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敌人多堵墙。” 他这一言,直接把温弦给气笑了,“你从本姑娘手里骗走伯乐坊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多个敌人多堵墙,现在你跟我说多个朋友多条路?” 贾万金就问温弦,“倘若没有伯乐坊一行,温县主岂会将御翡堂及胜翡堂,包括朱雀大街几个商铺的经营权部分交到贾某手里,我又如何涉足伯乐坊的生意?” 这一问,叫素来‘足智多谋’的温弦恍然,顾琉璃也对这句话上了上心。 公孙斐依旧云淡风轻的样子,微微眯了眯眼睛。 贾万金继续说,“不虚伪的讲,贾某不想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我以现在的身份,及伯乐坊的名声,换温姑娘旗下生意一成股,于在座三位,太子府可以从面子上扳回一局,我算是给自己求了一份微乎其微的保障,但这都是暂时的,诸位往长远了想,未来局势针锋相对时我若能动动身子,那将会是什么后果。” 这句话,的确诱惑 。 他朝太子与魏王对峙,贾万金若能携整个朱雀大街投诚,魏王必然一败涂地。 温弦下意识看向顾琉璃,顾琉璃则看向公孙斐。 她二人这般眼神,便是着了道。 公孙斐就那么看着贾万金,“给彼此一个机会?” “给彼此,一个机会。” 贾万金朝公孙斐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这笔生意,诸位只赚不赔。” 公孙斐先是看向顾琉璃,“太子妃意下如何?” 顾琉璃沉默数息,“此事魏沉央可知?” “自然知道,魏大姑娘不同意,贾某也拿不来伯乐坊的名声。” 啪! “贾万金,你诓我们!”温弦拍案大怒。 贾万金很认真的摆摆手,“贾某与魏大姑娘所言,是用名声换朱雀大街东篱茶庄跟锦合阁的房契。”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公孙斐脸上终于露出一抹淡淡的,微不可辨的怒意,手腕都有些痒。 但很快,消失无形。 温弦都听出来了,“咋的,你的意思是……叫我们把房契给你?” “温大姑娘莫要因小失大,与刚刚我们所谋任重道远之事,两个商铺的房契不足挂齿。”贾万金的长相很真诚 ,说话的语气跟神情也都中肯,“两位以为如何?” 得说贾万金避重就轻的本事一流,何为重?两间商铺房契为重,那是小央想要的,何为轻,一成股为轻,将来的事更是虚无缥缈。 其实贾万金特别不理解那些总把‘将来、以后、他朝’放在嘴边的人,他只认一个理,现在我想得到的,千方百计我也要得到,因为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 有句话虽然悲观,但现实,那就是‘我们随时会死。’ 他想活的没有遗憾,那就每一天都不要遗憾。 石台旁边,顾琉璃蹙眉看向公孙斐。 公孙斐则抬眸直视贾万金,眼中光芒微微闪动,数息后勾起唇角,“成交。” “房契应该是在……” 顾琉璃看向他,“在太子府。” “那就烦请太子妃辛苦,走一趟。”事不隔夜,贾万金今天就想拿到房契。 温弦很不满意,“你赶着投胎还是怎么?” “温姑娘说笑,诸位时间宝贵,房契在路上,我们可以先把一成股的契约签一下,这样也便只来叨扰一次,不然再约也麻烦。”贾万金微笑着道。 温弦笑不出来,诚然她觉得这次没吃亏,可贾万金太烦人了。 顾琉璃见公孙斐没说话,便招呼亭外侍女回太子府拿地契,朱雀大街那两间商铺的地契的确在她手里,好些年前的事了,早到她还没有出嫁。 夜,渐沉。 花间楼里歌舞升平,今晚似比哪一晚都热闹。 门启,外面欢戏声不绝于耳,苏玄璟不为所动。 他坐在桌边,手中执杯,杯中烈酒。 雪姬又端进来两壶她珍藏已久的竹叶青。 “狄翼被判死刑,待行刑那日,我会带着你父母灵牌过去观斩。”雪姬搁下托盘后没有离开,而是坐下来,“外面我都交代过了,今晚小姨陪你一醉方休。” 雪姬青葱玉指握起酒壶,斟满。 她举杯,“玄璟,这些年苦了你。” 苏玄璟看向雪姬,忽的,他发现雪姬鬓角竟然有几根白发。 以前没有的,或者…… 以前他从未仔细去看,“小姨,是我连累你了。” 听到这话,雪姬美眸闪出淡淡的光,“你我之间是血亲,你母亲是我的亲姐姐,她惨死竹筏之下,我这个当妹妹的理当为她报仇!老天怜爱,没让我们等太久!” 雪姬举杯,一饮而尽。 苏玄璟与雪姬一般,烈酒入喉,灼烧他整个肺腑,火辣的感觉那样清晰,却也痛快。 雪姬今夜性情,她替苏玄璟与自己再斟,从她入花间楼到现在如履薄冰,无一日不谨小慎微,这一忍就是二十年! 雪姬再饮,仰头时泪从眼角坠落,滑入鬓间。 苏玄璟心疼,原想与小姨说的话便硬是噎在喉咙里,狄翼虽被判处斩立决,可他到底位高权重,头未落地之前,很难说没有变数。 “玄璟,小姨知道你不喜朝中那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算计,且等狄翼一死,你且去做你想做的事,不管你做什么,小姨都支持你!”雪姬倒了第三杯酒,她拉住苏玄璟的手,眼泪控制不住滑过脸颊,“你这些年,过的太苦。” 没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不能任性妄为,纵然有喜欢的女子也不能真心相对。 这些年,苏玄璟从来没有一日为自己而活。 “小姨,你想做什么?”苏玄璟知道自己离不开官场了,他这一生都要浸淫在朝廷的染缸里,任由那些污秽腌臜的东西把他染成各种颜色。 想抽身,就意味着死。 他不能死,他还有想要保护的人。 雪姬喝的太快,烈酒劲头十足,她微醺。 “我想……收拾收拾把花间楼卖了,浪迹天涯。”雪姬眼睛落在晶莹剔透的酒杯上,纯色酒杯映衬出一个男人的轮廓。 二十几年,已经模糊了…… 第一千三百五十九章 磕十个 她忽然想到那个当年带她一起走南闯北的男人,父亲的朋友,可是比父亲小十岁,她不比姐姐文静,总想着大千世间光怪陆离般精彩,她想游个遍。 后来因为姐姐出事,她辞别男人来到大周皇城,一手创建花间楼又将姐姐的孩子养大,时间最是禁不起折腾,这一晃,二十年都过了。 雪姬摇晃着酒杯,再饮。 苏玄璟看着今晚有些失控的雪姬,心中越发怨恨狄翼。 若非狄翼害他父母,何至连累小姨半生禁锢,“小姨,我替父母,谢你。” 雪姬挪开杯子,俊逸少年,风华无双,眼泪忽如泉涌,“如果姐姐在世,该多以你为傲。” 悲伤的情绪迷漫在整座仙瑶阁。 这一次苏玄璟没有哭,雪姬醉了…… 黄泉界,石室。 翁怀松早早得到消息,狄翼认罪。 此刻石室正中摆着锅底,水沸,雾气蒸腾,装满菜肉丸子的托盘围在周围,翁怀松好奇看向温御,一般这种时候这位侯爷下手最快。 “狄翼认罪,这不是计划里不可或缺的一步么?”翁怀松十分不解,温御跟一经表情严肃到仿佛彼此死了一样。 萧彦见两人没动,勉强坐直,拿起筷子往里面下肉,“白头翁你有所不知,狄翼在公堂上甚是能煽动情绪,本来好好认罪就得了,带非要来通说教,搞的人心里乱糟糟的。” 翁怀松没有听审,自然不知彼时公堂的豪情悲壮,“温侯跟大师何必当真,狄翼又不会死。” 依计划,狄翼只是暂时认罪,行刑自有魏王殿下跟大理寺着人代替,待一切真相大白,狄翼苦心可被世人知晓,这就是一场戏。 忍辱负重但无性命之舆的苦情戏而已。 “他们摆出那副要死的样子,是因为战幕。”萧彦话音未落,温御跟一经同时拿筷,下手之快,如风驰电掣,将其下到锅里的肉全部捞走。 萧彦,“……与战幕决裂是迟早的事,你们两个适可而止,又不是死别,想想狄翼!” 温御没心情吃,他把肉搁到自己碗里,冷眼扫过去,“狄翼如何?” 萧臣之前的计划万无一失,有花拂柳的易容术,再有宋相言里应外合,狄翼没有任何危险可言。 “我且问你,倘若敌军俘虏了温侯,言明温侯给他们磕一个头就放你走,你当如何?”萧彦又朝里下肉。 温御回答的十分干脆,“给他们磕十个,一个是听话,九个是赠的。” 萧彦信,翁怀松跟一经都相信,这事儿温御不是没做过。 “那若敌军俘虏的是狄翼呢?”萧彦又问。 温御想都没想,“狄翼不会让敌军俘虏!” “以狄公的性子,宁死不屈。”一经亦有相同见地。 翁怀松听过狄翼无须麻沸散便叫军医刮骨疗伤,那时便心生佩服,“狄翼当是刚正不阿之人。” 三人音落,心中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温御看向萧彦,“他不会拎不清吧?” “怕他拎的太清。” 锅里肉熟,萧彦刚要吃,温御跟一经再次同时捞起,一片肉都没给他留下。 “狄翼可不能死。”一经边吃边道。 温御点头,肉有些烫嘴,他吹了吹,“狄翼要死,魏王可就真就成了不义之人。” 萧彦,“狄翼想死你们谁能拦得下?” 温御跟一经几乎同时看过来,萧彦意会,“我也不行。” 石室里,汤锅沸腾,雾气蒸蒸。 萧彦趁三人沉思之际夹块肉到锅里,没松筷子。 就在肉熟瞬间,温御跟一经同时出手,三双筷子架到一起,肉掉进锅里。 翁怀松终于吃了一片。 “小名没来?”温御颇为诧异。 一经也很震惊。 萧彦,“……本王吃饱了。” 见萧彦要走,温御跟一经哪肯让啊! 石室里嚎叫声起,翁怀松边吃肉,边去准备必备救命药…… 夜渐深。 温府外面的马车里,万春枝保持双手托腮的动作盯着府门,“沉央,那个神棍是怎么说服你把伯乐坊的名声拿出来的?” “名声能当饭吃么。”车厢另一侧,魏沉央淡声开口。 万春枝回头,魏沉央面无表情看过去,“贾万金说的。” “还真是。”万春枝十分认同点点头,“当年要不是家父注重名声,也不会输的一败涂地。” 这时,府门开启,万春枝看到贾万金从里面走了出来,内有下人相送。 直到现在,万春枝依旧感受不到此时此刻朝她们走过来的男人有任何攻击性,但若仔细回想这男人干的那些不是人事儿,确实可怕。 “沉央,你猜他能不能把那两间铺子的房契骗到手?”万春枝扭回身,狐疑看向魏沉央。 魏沉央透过绉纱瞥了眼贾万金,面色些许冷漠,“不能。” “名声是什么 ?看不见拿不着的东西,那两间房契值多少银子?”魏沉央趁贾万金没进来,说出自己心中疑惑,“枝枝这事儿换你,你能换吗?” “我不换,看着贾万金是拿伯乐坊的名声换两个房契,可那两个房契何尝不是太子府的名声?温弦跟顾琉璃想不明白,公孙斐可不是个傻的。” 魏沉央深以为然,“他必败兴而归。” 万春枝点头,“同意。” 虽然贾万金是在帮她们做事,这点毋庸置疑,可魏沉央跟万春枝就是想看他折一回。 许是来自同为商人的较量,或者干脆就是自来灵魂深处的嫉妒。 反正就是想看。 车帘被人掀起,贾万金带着笑意走进来。 他没去做正中的位置,而是凑到魏沉央身边。 见其起身,他眼中笑意分毫不减,“魏大姑娘合该坐到主位,下次也这样坐。” 对面,万春枝眼皮一搭,她跟温宛不一样,“我为什么不能做主位?” “因为这是贾某的马车,若是万当家的马车……”贾万金停顿一息,“魏大姑娘作为万当家的结拜义姐,也该坐到主位。” 看出万春枝不太高兴,魏沉央再次起身,与其换了位置。 主位上,万春枝得意看向贾万金时,却发现那人非但没有生气,目光直视对面,露出招牌式的老实笑容。 万春枝,为毛有种被骗的错觉? 第一千三百六十章 你是怎么做到的? 车厢里,魏沉央跟万春枝视线皆落在贾万金身上,等着看他笑话。 不是她们拎不清,实在是不能想象贾万金能在公孙斐面前空手套住白狼,要知道,他走的时候一分钱都没拿。 倒不像是去伯乐坊那会儿还带了两百万金。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虽带了两百万,一分没花还赚了两百万…… 贾万金没迈关子,直接自袖兜里取出房契,微笑以对,“贾某未辱使命。” 看到房契瞬间,魏沉央瞠目,震惊不已。 万春枝抢先一步拽过契约,白纸黑字,上面赫然有顾琉璃的名字跟指印,“沉央……” 魏沉央接过房契,确是房契无疑,除了顾琉璃,买主位置写的是她的名字。 二人视线对上,相顾无言。 彼时妒忌的情绪在两人心底骤然消失,取而代之是真正的佩服! 奉若神明! “你是怎么做到的?”魏沉央实在忍不住,翻来覆去检验契约。 贾万金十分乐意回答魏沉央的问题,“倾其所有不如投其所好,太子府急须用伯乐坊挽回名声,就好比他想剃头我递刀,他上如厕我递纸,他须,我送,他有何理由拒绝?” 话糙理不糙。 万春枝不以为然,“若叫人知道太子府把东篱茶庄跟锦合阁的房契卖……白给我们,伯乐坊他们又没糊弄去,太子府会变成一个大笑话,这岂不是赔本买卖,公孙斐能愿意?” 贾万金看出魏沉央眼中也有这样的疑惑,于是又道,声音温柔,“公孙斐笃定我们不会说,因为我们真的不会说。” 万春枝:我在问你问题,你能不能看着我? “为什么不会说?”魏沉央觉得说出来才解恨,打太子府一个措手不及,让他们颜面尽失,好替温宛跟万春枝还有她自己出一口恶气。 贾万金十分耐心解释道,“但凡是占便宜的事,我们一定要低调,说出来能解一时之气,过后必会遭到公孙斐疯狂报复,有贾某在,倒也不怕他,可是耽误咱们赚钱了,不说才好,彼此都有把柄,相安无事。” “我们与他,早晚得有一战。”万春枝那段时间被公孙斐逼的要死,心里记恨的紧。 贾万金依旧看着魏沉央,眼睛弯弯的,闪着光,“给我半年时间。” 万春枝呵呵,“半年时间你能斗得过公孙斐?你……” 贾万金终于看过来,那张带着笑容的脸,老实的可怕。 某当家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板忽的往上窜,全身鸡皮疙瘩呼啦出来报道,一个都不缺。 终于,万春枝走了。 魏沉央想留但没留住,拿万春枝话说她忽然想到有事,不同路。 马车悠荡着离开温府,车厢里,贾万金告诉魏沉央一个秘密。 “除了两张房契,贾某还签了含光街温弦旗下所有生意一成股。”贾万金说话时自袖子里取出契约,十分自然递给魏沉央。 魏沉央全身僵直,目光落在被贾万金塞到手里的契约时眼珠子狠狠在眼眶里蹦跶一下,又是白纸黑字,这次签下的受益方不是自己名字。 莫名的,魏沉央只觉得从脊骨往上窜凉气,吹的她后脑汗毛竖起。 她慢动作扭头看向贾万金,便见那厮朝她微笑。 多么熟悉的微笑,老实巴交,可落在魏沉央眼睛里就像…… 大神棍! 难以形容的恐怖感攀爬直上,魏沉央握着契约的手紧了紧,“你……就只用了伯乐坊的史声?” “当然不是,贾某给了他们一个希望。”贾万金随即将自己与公孙斐他们的对话重复一遍,丝毫隐瞒也没有。 入夏,车厢里些许的热,魏沉央却觉得自己仿佛深陷寒潭,贾万金还在那里哗啦哗啦朝寒潭里加冰块。 “大姑娘?”看出魏沉央额头渗出细汗,贾万金当下从袖兜里掏出一块棉制的绢帕递过去。 魏沉央看着绢帕,没敢接。 这厮的东西是可以随便拿的吗? “哦……”贾万金以为魏沉央不喜棉制,随手又掏出来一块上等苏绣缎料的帕子,“我是觉得棉的吸汗,大姑娘若不喜触感,用这块。” 魏沉央也是生意人,换句话说,她也是富豪排行榜上顶顶有名的大商人!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道理,她从小就知道。 于是,她没接。 眼见魏沉央额头细汗越来越密,贾万金忽的伸手去擦,“大姑娘知道我为什么要把契约交给你吗?” 魏沉央正想拒绝时,听到这句话,愣住了。 贾万金一边给她擦汗,一边轻声细语,“如果大姑娘不相信贾某,直接就把它撕掉。” “我就算撕掉,你们还可以再签啊!”魏沉央一时着急,脱口而出。 贾万金顿了一下,继续擦汗,笑容依旧那么深,“可我也没有伯乐坊跟朱雀大街那几家商铺的经营权啊,我只是大姑娘的跟班儿,偶尔出个主意,所有赚的钱也没在我手里啊。” 听到这里,魏沉央暗暗压下恐惧。 可不是么,贾万金除了一个月一两金,并没有占她任何东西。 “他们为什么会答应你的条件?”魏沉央终于发现她与贾万金之间的距离过于近,于是身子朝后坐了坐。 贾万金知道小央不习惯,及时抽身坐回来,老老实实将绢帕塞到袖子里,“因为他们想给自己留一招必杀技,他们觉得或者……他们有信心会在最后把我拉拢过去。” 魏沉央被贾万金这句话吓到,猛然上前握住他手腕,“你可不能被他们拉拢!” 感受到腕上温度,贾万金笑容加深,看起来十分憨厚,“大姑娘放心,他们谁敢拉我,我就砍断谁的手!” 魏沉央忽的抽手却被贾万金拽回来,“大姑娘拉住我,别叫我被他们拽走了。” 气氛有些暧昧,魏沉央却不觉得。 她对贾万金一丝丝非分之想都没有,“公孙斐也信你?” 魏沉央绝对相信贾万金能说动温弦跟顾琉璃,但公孙斐不是个好糊弄的。 提到公孙斐,贾万金脸上笑容渐渐淡下去,多了几分认真。 “虽然不曾与他接触太多,但贾某觉得……” “觉得什么?”魏沉央好奇。 “我今日出现在温府,当在他意料之中。” 贾万金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似乎……预判到了我的预判。” 第一千三百六十一章 再等等我 得说贾万金对于皇城局势并没有很透彻的了解,但在含光街这件事上,他绝对相信公孙斐的想法并不是表面上想要替太子府扳回一局这么简单。 至于他想要温弦所有生意的股成,倒也并非突发奇想,先把脚**去。 他朝若能强大,这一脚,便能撼动整个含光街。 马车穿过含光街,贾万金透过绉纱看着外面似乎比朱雀大街还要繁华热闹街道,忽然在想若这一条街都是小央的,她会不会朝自己笑一下? “刚刚春枝在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魏沉央将契约收好,她可没大方到再把契约还给贾万金,信任这两个字,至少在贾万金身上,不存在。 贾万金依旧看着外面繁华街道,“因为我不会欺骗大姑娘,哪怕一顿饭吃几个饭粒,我都不会欺骗大姑娘。” 魏沉央听罢,不由抬头。 “大姑娘知道你找到我的时候,我为什么会在那里放羊?”贾万金回下头,看到魏沉央的脸上露出微笑。 魏沉央摇头,她真不知道。 怕不是琢磨着怎么才能套住她这只白狼。 贾万金回过头,声音细细小小的魏沉央没听清楚,她也没问。 我差点就活不成了…… 夜色清幽,月光如练。 仿若薄纱般的月光铺洒,落在天牢上幽幽暗暗,冷冷清清。 萧臣出现在天牢的时候狄翼正盘膝坐在桌边。 因为是狄翼,天牢特别收拾出一间像样的牢房,青石打底,软毡铺在上面,天牢里备有矮桌,软垫,矮桌紫檀材质,软垫里面塞的是细细的白色绒毛。 桌上燃烛,灯火微亮。 “魏王殿下不该来。”狄翼于矮桌对面执笔,纸下所写,是白天他在公堂上背出来的名字,檀牧,周平,田齐,任顺,李磊,元钦…… 萧臣盘膝坐到对面,“狄公放心,四处无人。” “殿下有事?”狄翼没有停下手里的笔。 见萧臣不语,他又道,“本帅从军几十年,唯鹿陵一役打的险象环生,当时若不能于一个月内取下曹勋十万大军,待北越再派韩统支援,陇西危矣。” 萧臣知始末,彼时郁玺良的回信里提过此事。 “狄公还有最后一场戏演。”萧臣轻声道。 狄翼依旧没有抬头,“早就制定好的计划,魏王何须再跑一趟?” 早就制定好的计划,可经过堂审,萧臣便得有些不确定。 他看着狄翼,“萧臣若败,还请狄公再行他法。” 这一次,狄翼顿笔,缓缓抬目,满头银霜,“问魏王殿下一个问题。” “请问。” “温御跟一经是怎么回事?”公堂之上,狄翼将那三只的情状尽收眼底,显然,那三只从内部有瓦解趋势。 萧臣些许犹豫。 狄翼重新低下头,“他们两个,支持你?” 萧臣不是不想告诉狄翼,他怕狄翼知道,会觉得后顾之忧。 “其实……” 狄翼边写边道,“其实本帅特别好奇,温御跟一经是什么性子,以本帅对他们的了解,如果不是因为某一种无法拒绝的原因,他们岂会趟夺嫡的浑水,更加奇怪的是,他们竟然没有支持,战幕支持的太子,所以我真的很想知道那个‘无法抗拒’的原因是什么,但是。” 狄翼突然顿住,“但是,先帝说过一句话,本帅一直记在心里。” “先帝说要学会拒绝那些不必要的好奇心,我既不知 ,便是有我不知的道理。”狄翼轻轻吁出一口气,“魏王,答应我一件事……” “不答应。”萧臣感受到寂寥悲怆的氛围,心生忐忑,“萧臣只求狄公按计划行事,皇祖父重托,终究还须狄公见证。” 狄翼忽的笑了,他抬头看向萧臣,“魏王殿下怕本帅当真赴死?” 难道不是? 萧臣眼带疑惑看过去。 “计划照常。”狄翼没有过多解释,继续动笔,一百三十二个名字,一个都不能少。 萧臣还想再说话,然而狄翼已经没有了继续交谈的意愿。 他起身,拱手,“狄公暂且受些委屈。” 狄翼抬了抬手指。 离开天牢,萧臣纵身去了墨园。 温宛没睡,她知萧臣会来。 房间里,灯火微燃。 她坐在桌边在想一件事,狄翼。 比起温弦重生,此时此刻的她更在乎狄翼生死。 任谁都能看出来,今日堂审狄翼表现出来的举动跟态度是报着必死的决心去的,狄翼不似自己祖父特别的能屈能伸,她真有点担心。 “怎么样?” 见萧臣走进来,温宛下意识起身,“狄公他……” “我从天牢回来,狄公说计划照常。”萧臣坐到桌边,面色带着几分肃然,“花拂晓柳那边如何?” “这个你放心,那边我已经跟姑姑打过招呼,花拂柳随时都能出来。”温宛坚定道。 想要偷梁换柱,暗度陈仓须多人配合,萧臣早早安排过这件事,计划里,狄翼会在行刑当日脱身隐匿, 待他揪出北越细作,再得天杼全图,自会以此加持在狄翼身上更大的光环。 “明早我便去找宋相言具体商量相关的事。”堂审之前,温宛未将事情真相说与宋相言,后来看到萧灵出来,她心底十分愧疚。 直到那一刻她才感受到宋相言顶的是多大的压力。 萧臣亦想到堂审时宋相言被一众武将威胁,继而萧灵现身,“堂审之前不能告诉宋相言,是不想有人看出破绽,那时不止赫连泽在,战幕也在,万一被他们看出端倪,我只怕这场戏做的不够足,那些人会有所怀疑,如此便是辜负狄公。” 温宛明白萧臣的意思,“明日我会一并与宋小王爷解释清楚。” 萧臣看向烛光映衬下的温宛,他心里知道,宋相言做这一切绝不是为了自己,那些所谓功成厚待的话也不过是搪塞之词。 一瞬间,萧臣眼中暗淡。 他行事须温宛及整个御南侯府倾力相助,宋相言行事,就只凭温宛在乎与否。 比起宋相言的付出,他对温宛只有亏欠,“宛宛。” “嗯?”温宛狐疑抬头。 话到嘴边,他不知如何开口,“你再等等我,好吗?” 第一千三百六十二章 玉金象的命运 温宛明白萧臣当下苦,比起狄翼大义赴‘死’,活下来的那一个才最难熬。 或者说这场戏的序幕才刚刚拉开,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你别担心,这条路我会跟你一起走。” 按照计划,狄翼根本走不出天牢,代替狄翼离开天牢的人该是花拂柳,至于行刑时的该动的手脚,宋相言轻车熟路, 如果不出意外,‘狄翼’必能无比顺利死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你有没有想过,顾寒那些武将会劫法场 ?”温宛提醒。 萧臣点头,“我安排好人手了,没有人能靠近法场。” 温宛松了口气 ,“赫连泽没有联系你吗?” “他不会这么早联系我,至少,他要看到狄翼身首异处。”萧臣深吸一口气,摒弃掉心中那份渴望跟期待,“如今只看那个细作何时现身。” 温宛沉默下来,上辈子她过的也算天真,总以为大周皇城一片晴空万里,每日困扰她的只有如何能帮苏玄璟走的更高,何曾卷进这诸多秘密跟阴谋里。 如今她在局里,甚至是局中局里,纵然辛苦,纵然几经生死可她觉得有意义。 她看着眼前男人,星辰般的眸子闪出淡淡的光。 其实不在乎她做什么,只要身边的男人是对的那一个,一切都会变得有意义…… 这一夜终究漫长,乞丐也没睡。 御翡堂二楼隔室里,乞丐看着被贾万金镀了层蜡膜的玉金象,目光灼热。 师媗见主子十分在意玉金象,“属下给主子寻一头一模一样的?” “大功告成之后,我得好好找贾万金聊聊天。”乞丐伸出手,抚过光滑无匹的玉金象,金银珠宝离他只有一层蜡膜的距离,可望不可及。 师媗知道,自家主子怕只有对这一头象感兴趣,便不再言。 “狄翼审了多久?” “将午开审,酉正结束,近三个时辰。”师媗据实道。 乞丐点了点头,“狄翼认罪甘愿伏法在我意料之中,战幕跟温御一经竟然当着那么多武将的面闹掰……有点意思。” “温御跟一经支持魏王萧臣,战幕是太子府画堂之首,阵营不同,闹掰应该是早晚的事。”师媗倒没觉得什么。 乞丐双手抹在玉金象上的手终是松开,他从袖子里掏出几个珠子。 就一楼大厅柜台后面摆了两三筐的琉璃珠子。 啪- 捏碎一个。 师媗,“……主子,这粉末……” “暂时不理那三个老东西,现在的关键,是狄翼。”乞丐食指擦过粉末,抬到眼皮子底下,如此粗糙的渣子,一个铜板都不值。 “狄翼已被判刑,斩首不过是时间问题。”师媗认真道。 乞丐弹掉食指上的粉末,随手又捏碎一个珠子,再辨认,发现这枚珠子的材质是残玉,“贾万金是从哪里掏弄来的这些玩意?这般混在一起,半个铜板都不值。” 师媗看着窗棂月光渗透进来,照亮自家主子的容颜,这不是真容,脸上几处伏帖异物扮丑,纵是这般,竟也没有半分违和,好看的让人忍不住怜惜。 “狄翼。”乞丐随手又捏碎一枚珠子,残渣更残,“判刑不是目的,死才是。” 乞丐端直而坐,双凤眼中露出一抹精光。 咻—— 飞镖落处,一条小青蛇垂死挣扎。 门启,巳神稳稳当当从外面走进来,“几日不见,师姑娘非但没想在下,又凶了呢?” 师媗不理巳神。 “方云浠查到花拂柳在甘泉宫,前日险些出手,被属下拦住。”巳神行到桌前,恭敬道。 若非巳神提起,师媗倒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 “她想出手做什么?”乞丐抖了抖袖子,又从里面掏出两枚珠子。 他白天的任务就是擦珠子,顺手藏了五枚。 “她想干脆揭穿花拂柳跟温若萱的关系,一个贵妃,一个神捕,这份奸情足以震动整个大周皇城,让御南侯府蒙羞,让郁玺良痛失挚友。”巳神得说,这个计划其实不错。 “花拂柳这枚棋子可不能叫她那样用。”乞丐继续捏珠子,粉末在桌面上堆成小山形状。 巳神颔首,“属下也觉得主子暂时不想动他,遂将方云浠关了起来。” “我这几日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还有两枚珠子,乞丐把它们并排搁到桌面上,“萧臣跟狄翼到底怎么回事。” 师媗蹙眉,“他们不是敌手么?” “属下觉得师姑娘说的特别对,萧臣将狄翼当年旧事揪出来,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可谓杀人诛心,下手够狠。”巳神穿的青色对襟长衫,有只墨色小蛇从他领口钻出来,绕颈缠了两圈,吐出红色蛇芯。 乞丐单手搥腮,手指漫不经心点在两个珠子上,心思微动 ,“除非狄翼真死,否则我还真不太敢相信萧臣是那样的人,毕竟能让温御跟一经看中的皇子,至少不会陷害忠良,兔死狐悲,狄翼要真死,温御后脊梁骨不会发凉?” 师媗下意识看向巳神,巳神可是得着机会,唇角勾起一抹大大的弧度,笑的十分殷勤。 “想一想……”乞丐将手指停在其中一枚珠子前,‘啪’的一按,珠子碎成粉末,“萧臣如果不想狄翼死,如果这只是一场戏,演给赫连泽的一场戏,那么他会在哪个节骨眼儿上把狄翼救下来?” “行刑。”师媗恍然。 “狄翼对我们来说,百害而无一利。”乞丐手指落到最后一枚珠子上,按下去。 唰- 乞丐看着最后一枚珠子碎裂后的粉末,十分叹息摇摇头,“贾万金啊贾万金,两筐千百枚珠子,竟无一枚是下品。” 师媗跟巳神直接忽略掉这句话,等着乞丐往下说。 “萧臣是郁玺良的徒弟,郁玺良又是花拂柳的兄弟,花拂柳是易容高手,所以么……” 巳神了然,“花拂柳会出山?” “叫那个……”乞丐一时想不起来那个名字。 巳神提醒,“方云浠。” “叫那个方云浠去截一截花拂柳。”乞丐尔轻描淡写道。 巳神犹豫了一下,“以方云浠的武功她未必截得住花拂柳,属下愿意前去堵截。” “不是真截,是确定萧臣是否真想救狄翼,通过什么方式,救狄翼……” 第一千三百六十三章 扬在贾万金脸上 乞丐看着桌上玉石残渣堆成的小山,眼睛里闪过幽幽的光。 “以花拂柳是否出山,判定萧臣是否真心想叫狄翼死,不叫方云浠截住花拂柳,是想他能顺代替狄翼,由我们,拆穿狄翼真假,那些或想要狄翼死,或不想叫狄翼死的各方便会一一现身,使出浑身解数或杀,或保。” 师媗有些理解不了,“就算没有花拂柳,该动手的人一样会动手。” 乞丐笑了,将那些残渣用丝绢裹到一起,递过去,“留着,回头扬在贾万金脸上。” “井然有序的或杀或救,远不如突发状况下的临时抱佛脚,更能叫我们看的清楚。”乞丐轻轻吁了一口气,“叫我们的人守在天牢,及法场两处,最后动手。” “是。”师媗讨厌巳神,得令后闪身退离。 巳神望着师媗消失的方向,神情恹恹,“主子,师姑娘何时才能看属下顺眼。” 乞丐视线回落在那头玉金象上,十指又有些忍不住,“可能,需要你为她死一次吧?”https://()t/ 巳神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明显变了一下。 乞丐抬头,刚好尽收眼底。 “师媗是我的人,你若没有为她死的心,别动她。”这是乞丐第一次与巳神说这样的话,也是最后一次。 巳神低下头,“属下愿……” “行动远比承诺让人心动。”乞丐抱守玉金象,起身走去床软。 巳神没有再说话,抬头看了眼师媗隐匿的地方,转身拱手,退了出去…… 鹤府,密室。 狄翼被判斩刑的消息只让鹤柄轩跟鹤杨氏片刻开心,接下来,鹤柄轩便提到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狄翼能不能顺利被砍头,还未知。” “老爷的意思,有人会救?”鹤杨氏从鹤平的牌位处走过来,坐到桌边。 鹤柄轩虽然没有亲自到场,可他知道堂审始末,每一个细节都了如指掌,尤其战幕的态度,“狄翼虽心向太子府,可老夫以为战幕他们未必会领受,没想到公堂之上战幕竟力保狄翼,若非狄翼自罚,今日未必会有这样的结果。” 鹤杨氏忧心不已,“他可不能不死!” “老夫定叫他死。”鹤柄轩垂目看向桌面,宣纸上,赫然画着一只黑色流萤。 流萤很美,它于夜间飞舞,仿佛提着小小的明灯,又似星星一样明亮,就像瑰丽的宝石隐藏在叶间,一闪一闪。 然而美丽的外表下,却是蚕食血肉的本质。 越美的东西就越危险,北越在大周皇城四大暗部之一的流萤组织皆为女子,皆是高手,“老爷想动用流萤?” “行刑那日必会有人冲出来救狄翼,若被那些人救走,以后老夫想找狄翼都难,所以狄翼必须死在那一日。” 鹤柄轩缓缓拿起那张宣纸,眼中发狠,“暗萤,也是时候动一动了。” “老爷说的对,无论如何狄翼这一次必须死!他在公堂上那么道貌岸然,还说记得平儿的名字……他根本不知道死的那个不叫周平,叫鹤平!是大周宰相鹤柄轩的独子!这大周也不会有人真正记得咱们的儿子曾为他们受过什么样的屈辱,死的多冤枉,多可怜!” “夫人放心,老夫会让狄翼死的很痛苦……” 漫长又悲伤的夜,没有人得到真正的救赎,或在恨海徜徉,或在深渊攀爬,或在回忆中渐渐绝望,或在名利场上驱驰半生。 天边破晓。 西市茅草屋,温少行从炕尾醒过来的时候没有看到狄轻烟,脑门儿猛朝外窜汗,忽的起身蹦到地上,跑到外屋时孤千城还在木床上酣睡。 他顾不上孤千城,直接跑出去,天蒙蒙亮,院子里空空荡荡,他心下陡凉,当即就要朝外跑。 “少行。”清越的声音自屋顶传过来,温少行猛然回身,方见狄轻烟正抱膝坐在屋顶,旁边卷着那条逝水鞭。 温少行跳到嗓子眼儿的心坠下来,身形纵跃落到屋顶,“小小,我以为……” “以为我去劫狱?”狄轻烟扭头看向坐在她身边的温少行。 多好看的少年,眉清目秀,意气风发,温和又可爱,做饭还好吃,她长这么大,就没遇到过这样的少年郎,眼睛好似会说话,她每次对上那双眼睛,心都会跳的又快又急,脸会不自觉的发热。 祖父说‘小小,什么时候你看到一个少年,会觉得那个少年像太阳一样温暖,但不灼热,你靠近他会觉得舒服,你看到他就会很想笑,那应该就是喜欢,喜欢就别错过,不管那小子是谁,祖父都能帮你搞到手!’https://()t/ 祖父,我遇到那个少年了。 “小小,你别担心。”温少行凑到狄轻烟身边,“狄公一定会没事!” 昨日堂审,温少行托戚枫安排他跟狄轻烟在后堂听审,起初戚枫不同意,他恨不能跪下来才得其应允。https://()t/ 所以昨日堂审整个过程,他与狄轻烟都听到了。 那时他听狄翼念出檀牧,周平跟田齐等一百三十二位士卒的名字时眼泪哗哗往下掉,狄轻烟也哭了,可不管公堂上吵的多激烈狄轻烟都没有冲过去,甚至连哭都没有发出声音。 他知道狄轻烟是因为狄翼的话,她不想狄翼担心。 这让温少行再次意识以眼前这位少女的意志力有多坚强! 换成他早就大闹公堂了。 而让温少行最不解的是,为何自己祖父没有替狄翼说句公道话。 他不会兀自揣度祖父的心思,可那一刻,他真想跑出去与顾北霖一众跪在一起,力求‘狄公无罪’。 “一会儿我想吃你做的麻婆豆腐跟清蒸鲈鱼。”狄轻烟没有提及自己的祖父,朝温少行笑了笑。 天边泛起一缕霞光,在狄轻烟身上落下淡淡的光,温少行看着少女的脸,心疼的无以复加,“小小……” “我还想喝你做的鸡肉绿豆粥。”狄轻烟打断温少行,想了想,“再加一叠豇豆小咸菜。” 温少行多聪明,他知狄轻烟不想说,便也不再多嘴。 “你等着!半柱香内保证叫你吃上!” 待温少行跳下去之后,屋里瞬间传出孤千城的恶狼咆哮…… “喂,萧琰吗?” “是我,你是谁?” “七年前,艾米丽大酒店里的那个女孩,你还记得吗?” 萧琰一听到“艾米丽大酒店”,呼吸便为之一窒,颤声问道:“真是你?你……你在哪儿?” 七年了! 他等这个电话,等了整整七年!! 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但那个如昙花一样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女孩,却让他始终无法忘怀。 “你放心,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也不苛求任何东西。我……我只是放心不下艾米。”女人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道:“艾米……是你女儿。” “什么!我女儿?” 萧琰惊呼一声,心弦瞬间绷紧。 “她今年六岁了,很可爱,也很像你。希望在我走后,你能替我好好照顾她。” “她很怕黑,晚上喜欢抱着洋娃娃睡觉……” 听着女子的话,萧琰心中一突,急忙打断她道:“你别想不开,有什么事和我说,我这就过来找你,我来帮你解决。” “没用的,你斗不过他们的……”女人苦笑一声道:“我将艾米送到……” 女人的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以为你躲得了吗?” 接着便是一声尖叫,以及砰的一声巨响。 那是手机落地的声音! 萧琰心中咯噔一声,仿佛心脏被人狠狠敲了一下,急忙大喊道:“喂,喂……” 没人回答! 唯有噪音呲呲地回响着,信号中断了。 “该死!” 萧琰急得差点将手机捏碎。丅載愛閱曉詤app 过了几秒钟,电话中又传来了那女子的呐喊声。 “放开我,放开我!” “萧琰,你一定要找到艾米,照顾好她!” “你答应我,一定照顾好她!” “你答应我啊!!!” 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声音,萧琰的心都在滴血,他焦急地对着话筒大喊:“放开她,给我放开她!”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是他喊了半天,电话那头都没有任何回音。而那女人的声音却是越来越远,越来越小,也越来越绝望! 该死!该死!该死!! 萧琰心急如焚。 他用自己的青春和热血换来了这太平盛世,可自己的女人和亲生女儿却备受欺凌! 不可饶恕! 萧琰前所未有的愤怒,一团烈火在胸中熊熊燃烧,仿佛要将这片天地都烧为灰烬。 他恨不得自己长了翅膀,现在就飞过去。 就在他几欲崩溃的时候,手机话筒中传来了一个男人不屑的声音:“这个贱人竟然还想找人,呵呵……” 萧琰急忙厉声说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动她一根汗毛,我诛你九族!!” “啧啧,好大的口气啊!我好怕怕哟!” “你就是那个野男人吧,你要是真有本事,就赶快来吧,否则再过几个小时,恐怕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至于那个小贱种,下场会更惨,或者会被人打断手脚,赶到街上去乞讨,或者被人挖掉心肝眼睛啥的,又或者成为一些变态老男人发泄的对象,啧啧,想想都好可怜哟!”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男人的话语中充满了戏谑、不屑,以及浓浓的挑衅。 “你找死!” 萧琰红着眼睛嘶吼道。 “等你找到我再说吧,呵呵……” 话音一落,萧琰便只听见咔擦一声脆响,电话中断了。 “该死!!!” 萧琰爆喝一声,浑身粘稠的杀意如潮水一般汹涌而出。 刹那间,风云变色,天地皆惊! 想他萧琰,戎马十载,歼敌百万余众,年仅二十七岁便以无敌之态问鼎至尊之位,封号镇国! 手握滔天权势,身怀不世功勋! 前无古人,后也难有来者! 可如今,连自己的女人和女儿都保护不了,又拿什么去保护这亿万百姓? 正在营地外特训的三千铁血战士,被这恐怖的杀气震慑,全部单膝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大夏五大战王闻讯而至。 “至尊!” “大哥!” 五大战王齐齐上前,满脸关心之色。 “至尊,发生了什么事?” 漠北王龙战天颤声问道,他跟随萧琰多年,如此恐怖的杀意,他也只见过一次。 那是三年前,因为遭遇叛变,数万漠北军被困,数千男儿力战而亡。 萧琰一人一刀,冲进敌军大本营,于万人之中斩杀叛徒。 那一战,血流成河、尸骨成山! 那一战,杀得八十万敌人胆战心惊,退避三舍! 那一战,让所有人认识到了什么叫做至尊一怒,伏尸百万!!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为您提供大神晓云的风华鉴最快更新 第一千三百六十三章 扬在贾万金脸上免费阅读.https://()m 第一千三百六十四章 你不说也没关系 且说宋相言当堂判狄翼斩刑第二日,周帝没有上朝。 一直在金銮殿外等候的众官得李世安通禀,作鸟兽散。 问题是有的散了,有的没散。 没散的官员里有文官,远远站在一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看热闹,武将就是热闹。 这会儿顾北霖带着几个武将截住宋相言去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宋相言还怕这个? “好狗不挡道。”职责所在,他须得向周帝请示狄翼行刑时间。 顾北霖第一个走过去,“宋相言,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要不是生的好,你在老子手底下死一百八十回!今个儿本将军拼死也要替狄公讨个公道,我……” 砰—— 顾北霖话音未落,便见两个黑影忽朝他眼眶狠砸过来。 哎我去! 顾北霖吃痛捂住双眼,宋相言收拳刹那抬脚狠踹在顾北霖胸口,身形朝前直接用脑门儿咣当撞上对方的,顾北霖只觉脑袋瓜子一懵,整个人忽朝后仰。 宋相言瘸瘸拐拐踏步过去,在顾北霖身形不稳时手臂再抬,以肘下压! 眼见顾北霖吃亏,跟在他后面几个武将当下冲过去,却被刚好赶过来的顾铮驰靖拦住,“胆敢在金銮殿前寻衅滋事,一会儿全都拉到大理寺!哥几个别在这儿瞧热闹,离的越近越容易诛连,你们以为大理寺是什么地方?”顾铮瞧了眼正骑在顾北霖身上疯狂输出的宋相言,刻意用话提醒想要过去帮衬的几位武官。 大理寺,是宋相言的地方。 得说顾铮跟驰靖将几个武官劝退之后真就走了,因为侯爷教过他们,劝架这种事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就现在这种情况,宋相言明显能赢那还劝什么! 不远处看热闹的文官也都怕引火烧身,早早离开。 宋相言带伤打到顾北霖人鬼不识才算停手,“下次别叫本小王见到你,见一次打一次!” 顾北霖挣扎着爬起来,“宋相言!我跟你拼了!” 宋相言也没含糊,一个回脚踢直接踹到顾北霖脸上,身形再闪狠狠揪住顾北霖衣领,睚眦欲裂。 他也生气啊,也愤怒! 抛开立场,在判狄翼死刑那一刻他心里怎不愧疚,理直气壮都是装出来的! “你跟本小王拼什么?拼娘?我娘是公主,拼爹?我爹是宋真!拼师傅?你得管我师傅叫一声叔公,管我叫声叔叔,顾北霖我告诉你!再敢造次我要你命——”宋相言猛的松开顾北霖,手指落在他眼前半寸位置,如同利刃。 “别再跟过来!” 一向不在人前动杀意的宋相言面目冰冷,双目如渊,眼中光芒好似子夜星空般有着吞噬人心的力量,诚然他眼睛还肿,可其间迸发的锐利锋芒当真震慑到了顾北霖。 他甩袖,走去周帝寝宫。 顾北霖立于原地,在宋相言走远后忽的一脚重踩在地面上,青石碎裂,“宋相言,狄公若死,你就是我大周的罪人——” 背后传来狗叫声,宋相言身形微顿,肿胀未消的脸上闪过一抹犹豫,然而下一刻,他决然而去,温宛的事,就是他的事! 不论对错! 正如周帝所言,他没见宋相言,而是打发他到钦天监司。 宋相言便在钦天监司跟周帝寝宫往返三次。 行刑之日定在两日后。 走出皇宫永定门,宋相言整个人像是被抽了魂,耗尽了所有力气。 “小王爷!” 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他抬头一瞬,腰脊挺直,面无表情的脸上强撑起一抹微笑。 是温宛。 眼见温宛身裳不整,发髻凌乱,宋相言心头猛的一揪,瘸瘸拐拐跑过去,“怎么了?!” “没事没事!”温宛狼狈扑扑身上灰土。 “谁欺负你了!”宋相言一把拽住温宛胳膊,勃然大怒,“带我去见他!” 温宛急忙拉住他,“那会儿顾北霖出来骂你骂的难听,我射中他一条腿,他过来找证据的时候我把他推到地上又踢两脚。” 宋相言闻声看向地面,果然有一滩血。 “他……他骂我你就要射他?”宋相言抬起肿胀的脸,略有迟疑看过去。 温宛觉得这算什么问题,“他骂你我当然要射他!要不是杀人偿命,我直戳他心脏!” 这在温宛看来,是理所当然的事! 就像她知道如果有人骂她骂的很难听,宋相言也不会答应一样。 “你怎么来这里了?”看着温宛,宋相言仿佛沙漠般干涸的身体忽然就像注入一冽清泉,有了一丝生机。 那些束缚在他身上的伦理道德,那些所谓的应该,不应该忽然就变得没那么重要。 宋相言觉得,自己着魔了。 回大理寺的马车里,温宛将萧臣跟狄翼设的局,除了天杼之外,和盘托出。 温宛说的滔滔不绝,她把自己知道的事全都说出来,从萧臣找到狄翼开始,又提起狄翼说北越在大周有细作,那细作很早就已经在大周扎根,早到先帝尚且在世。 “狄公说那时先帝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能把那个细作找到,他这次回来就是想把隐藏的细作揪出来,狄公说有线索,说必须置之死地而后生,所以他与萧臣设了这样一个局……”温宛看似说的十分顺畅,可字里行间的逻辑有些乱。 那种乱,她自己都能感受到。 因为她发现,她在说这些的时候,宋相言的表情并没有半分震惊,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可也没有起伏。 “小王爷?”温宛停下来,轻声唤道。 马车摇摇晃晃,宋相言身体也在轻晃,他‘啊’了一声,抬起头,失去光泽的眼睛忽的一亮,“原来是这样?!” 温宛看着那双眼睛,心头一紧。 她知道宋相言的惊讶是装的。 “我懂,你来是想与我商量该如何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救下狄公?”宋相言强打精神,一脸认真看过去。 然而心里,很痛。 他不想告诉温宛自己因为这件案子都承受了什么! 其实,如果早一点知道这是假的,他应该不会太难熬。 可是没关系,温宛你不说也没关系! 第一千三百六十五章 她怎么舍得欺骗 车厢里气氛莫名。 温宛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静静看着宋相言,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在心里蔓延,那种情绪令她窒息,让她羞愧,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抬头迎上宋相言的目光。 “温宛你别着急,这件事好办!”宋相言摒弃掉刚刚突然涌出的情绪,开始分析该如何让狄翼神不知鬼不觉的活下来,“师傅与花拂柳是挚友,他告诉过我急须时该如何与花拂柳联系上,还有两日,我们尚有时间计划……” “小王爷……”温宛忍不住开口。 “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把狄翼留在天牢,由花拂柳假扮狄翼坐上囚车,我想这一路应该不会太平,届时,我会叫上官宇带着大理寺的人倾巢出去,再叫戚枫跟戚沫曦打个招呼,调派军队……”宋相言可以无限包容温宛。 真的,他真的可以不在乎温宛没与他说那些事。 甚至于他已经给温宛找到理由了,如果他早知狄翼案不过是萧臣跟狄翼设计的局,那他一定演不好那场戏。 他应该不会说出与他家公主大人断绝母子关系的狠话,不会在公堂上展露出破罐子破摔的痞气,他家公主大人也不可能带着八荒剑出现在公堂。 现在多好,那场戏他真情流露,谁又能怀疑那是一个局? “小王爷,我……” 昨日她答应萧臣会来与宋相言说明情况,商量且制定出救下狄翼的具体办法,那一刻温宛还没意识到这整件事对宋相言而言,是有多么不公平。 直到刚刚,她滔滔不绝的时候宋相言的眼睛里没有光,神色没有起伏,他就那么静静的,听着自己把话说完。 温宛意识到了。 她忽然想到在公主府时的情景,她简直就是个大傻子! 端荣公主把宋相言叫回去岂是听唢呐的?! “行刑地点在午门法场,那地方我最熟悉,你别看法场上只有一个断头台,那下面机关才多,待花拂柳走上去,刽子手换成我们的人,行刑时也必然能做到偷天换日……”宋相言已经没有了刚刚的情绪,他在笑自己是怎么了! 夺嫡之争是生死搏斗,萧臣甘愿毁掉自己名声也要与狄翼演这一出戏才是真大义! 而且能让先帝都挠头的细作得是多厉害的人物,狄翼都拿这个人没办法,此番置之死地必是慎之又慎,稍不留神功亏一篑,那所有的努力跟计划全都要付之东流! 不是所有秘密,都能与人言。 他恍然自己的脾气来的没有道理,甚至那会儿暴打顾北霖时也是因为那会儿肚子里窝着一股火。 比起萧臣,他格局差太多! “现在的计划只是大概,我们回大理寺再作细究……” 就在宋相言还想往下说时,温宛突然吩咐徐福绕行! 车厢里,温宛打断宋相言,清澈眸子紧紧落在那张至今仍肿胀的面颊上,“除了北越细作,还有一件事,是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做这一场戏的因由,无论如何都不能叫人识破的因由。” 温宛不是无情的人,宋相言这一路为她做了多少事? 一桩桩一件件,从未与她说不,何曾言及后悔! 此番公堂宋相言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与萧臣不同。 萧臣心知此事重大,须做,自损声誉也要义无反顾,可宋相言什么都不知道啊! 纵然如此,眼前男子在她面前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她怎么舍得欺骗。 哪怕是善意! 马车绕进西市靖坊,又从靖坊穿过平雍坊,再到朱雀大街绕行,经东市怀德坊才至大理寺,这一路温宛将自己知道的有关此案所有事和盘托出,包括天杼图。 还有花拂柳,她告诉宋相言,花拂柳在皇宫里,与自己姑姑朝夕相对,找花拂柳的事她可以做到。 温宛把自己认为可说可不说的秘密全都告诉给宋相言,唯独密令。 那个她现在不能说,或者…… “还有一件事!”温宛想说,她不想自己有任何事隐瞒宋相言,一点点都不想! 但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她都看作是欺骗。 “温宛。” 马车停在大理寺外,宋相言突然拦住温宛,“我不是知道的越多越好。” 这一程,宋相言心情便似从云端到谷底,又从谷底到云端,反反复复升起又坠落,他连呼吸都有些跟不上节奏。 那些秘密在他听来不可思议,他当真没想到狄翼案背后竟然隐藏这样大的谋虑。 有那么一刻,他庆幸自己没有过早知道。 这场戏,的确不能出现任何纰漏,若然功亏一篑在自己身上,那他才是大周真正的罪人! “可是那件事……”当温宛终于意识到宋相言在这件事上承受的压力时,她破防了。 她怎么可以去防一个对自己义无反顾的人?! 她愿意把所有事都告诉给宋相言,倘若有朝一日宋相言背叛……她也绝不后悔! 然而这一刻,宋相言却发现自己是有多拎不清。 但凡温宛能说,她会不说? 嘘—— 宋相言忽然把手叩在温宛唇上。 “你可千万别再往下说了!”宋相言知道能让温宛留在最后的秘密,一定惊人。 他不想让温宛为难,其实从皇宫永定门到大理寺,这一路走来,他感恩。 在温宛将天杼图说给他听的瞬间,他便知道温宛心里在乎他,而且应该是特别特别在乎。 宋相言在心里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 说好的无所求,可在温宛隐瞒他的时候,他并没有把自己的情绪隐藏好。 终究,是他要求的太多。 “小王爷!”温宛停不下来了。 “以后我想知道什么,我一定会问你。”宋相言再次阻断温宛,“我问你时,你告诉我,行不行?” 见宋相言目光坚定看向自己,温宛终是冷静下来,“那你一定要记得问我。” 宋相言重重点头,“一定。” 车厢里,气氛有些古怪,宋相言突然想到一件事,“你怎么能射中顾北霖?他武功可不弱。” “他一骂三回头,十分专注,经过我马车的时候刚好背对我……他那个样子是被小王爷打的?” “我打他还不易如反掌,我武功有多高你还不知道?” “不知道……” 第一千三百六十六章 娘什么娘! 清晨的鸿寿寺,渐起喧嚣。 寝殿,媚舞打听到九禅被押在天牢里,日子过的十分不好,便与赫连泽商量,要不要早点送他到极乐世界享福。 “他还能说话?”桌边,赫连泽握住汤匙,动了动眉梢。 媚舞摇曳着身子坐下来,给自己盛碗粥,“自是不能,属下的药能叫他舌头变硬,手脚就软,说不出一个字,也写不出一个字。” 见赫连泽抬目,媚舞忽的站起身,神情局促。 赫连泽微笑摆手示意她坐下,“本皇子之前说的话一直作数,从今以后你便是本皇子身边体己的人。” 媚舞不是单纯女子,心思也算缜密,在赫连泽与她说出要放弃九禅的时候,她便想到了自己,兔死狐悲。 虽说那时赫连泽给她承诺,许她在其身边永远都有一席之地,可她仍然不放心。 毕竟九禅的下场可不是九禅不听话。 而她之所以留在赫连泽身边虚与委蛇,因为她在等一个机会。 她的机会,是那个少年…… “属下必定以三皇子马首是瞻。” 媚舞唇角勾起,魅色无边,“对了,属下刚刚得到消息,算上今日,狄翼将在两日后于法场行刑。” 赫连泽闻声,手中汤匙微顿,眼中略惊,“这么快?” “快不好吗?”媚舞不解。 赫连泽似有深意瞄了眼媚舞,媚舞似懂,脸颊微红,“三皇子……” “快不是不好,只是周帝的态度耐人寻味。”赫连泽并非不喜女色,只是不喜如媚舞这般浪荡女子,脏。 这世上清纯女子多如牛毛,哪容这般千人枕的女人玷污他皇族血统。 “消息里说日子是钦天监定的,周帝压根儿没出面。”媚舞据实开口。 赫连泽舀了一口粥,“暂且不去想周帝如何,我们应该想一想,狄翼能不能死的顺利。” “已经判处斩刑,日子都定好了,这事儿还能生变?” “昨日公堂你也瞧见了,这大周武将里可有不少人不想狄翼死,难保他们不会有所动作。” “狄翼要不死……” “狄翼要不死,他如何能放手天杼图的事不管?”赫连泽搁下汤匙,“他若不死,事情可就蹊跷了。” 媚舞想到一种可能,“三皇子指的是萧臣?” “萧臣与本皇子结盟的前提是狄翼死,他若不死,这个前提便不成立,本皇子甚至会怀疑……” 见赫连泽话说到一半,媚舞猜测 ,“怀疑萧臣跟狄翼……是一伙的?” 赫连泽没有往下揣度,“且看狄翼怎么死罢,你叫咱们的人准备好,但凡有人想劫法场,我们须先下手为强,狄翼不可能活!” 媚舞点头,“属下明白。” 狄翼两日后行刑的事很快传遍整个皇城,市井流言蜚语渐起,多半都是对萧臣的谩骂跟诅咒,毕竟狄翼这一生为大周鞠躬尽瘁,身上没有任何污点。 萧臣。 萧臣可多了。 如今市井传的沸沸扬扬,消息多多少少进了甘泉宫一些。 自从接纳花拂柳留在甘泉宫之后,温若萱的日子便过的没有那么死气沉沉,可以说多姿多彩,就譬如早膳时候,她喝粥嫌烫,花拂柳当即用嘴吹,然后那粥就不能喝了。 花拂柳二话没说到后面小厨房求着秋晴又做一锅,锅不大,能盛三碗左右的样子。 第二碗粥摆到温若萱面前的时候,粥没什么问题,花拂柳指甲没过粥面,那还得了! 当然,要不是她‘不小心’捏了一把,花拂柳手也不能抖。 三番四次,秋晴躲了。 午膳时候到了,温若萱早上的粥还没喝到肚子里。 这会儿见花拂柳端着他自己做的粥走进来,温若萱坐在桌边,搭眼过去。 花拂柳小心翼翼把粥搁到桌上时,温若萱忽然伸手,又朝他腋下戳了一下,这回花拂柳硬是忍住把粥平稳搁到桌面才抽手。 温若萱知道花拂柳怕痒,时不时就搥他一下。 厅内无人伺候,厅外的人也都被秋晴安排的明明白白。 温若萱舀粥,喝一口,淡的没有味道。 “好喝吗?”花拂柳俯身,期待着看过去。 难喝,一尝就知道不是秋晴做的。 “还不错。” 温若萱示意花拂柳坐下,“刚刚得到消息,狄翼后日午时将于午门斩首,你……有多少把握?” 早在狄翼案之初,萧臣来找花拂柳帮忙,花拂柳应下之后转回头便与温若萱交代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所以说温若萱早就知道狄翼案内幕,知道萧臣跟狄翼在演戏,狄翼也根本不会死。 要说危险,狄翼还没有花拂柳危险。 “奴婢有万全把握。”花拂柳还是文杏模样,坐下时肚子上滚了三层肉,脸上肥肥的,自信起来脸上的油光都闪闪发亮。 温若萱喝粥,忽然就不说话了。 她自小长在御南侯府,看惯了官场厮杀,尔虞我诈。 后来入宫,后宫手段可比官场还黑,想要谁死,神鬼不知。 有时候我们干点好事儿总想让神鬼知道,干点坏事儿总以为神鬼不知道,我们叫神鬼太为难了呵。 温若萱默默喝粥,现下这事有多危险她不用脑子也能想出来,这大周皇城有多少人想狄翼死,又有多少人想他活,那些人都是什么人,他们会用什么样的雷霆手段! 温若萱甚至可以想象自天牢到法场那段往常看起来平淡无奇的路,后天将会凶险异常。 花拂柳也就易容厉害罢了! “娘娘?”花拂柳见温若萱不说话,轻声唤道。 温若萱停下动作,但没抬头,她握紧汤匙,几乎溢出喉咙的话被她硬咽下去。 花拂柳有些慌,“是不是粥不好喝?” “是不好喝,难喝的要死。”温若萱忽然撂下汤匙,把碗重重朝旁边一推,清粥洒到外面,脏了桌面。 花拂柳急忙拿起旁边抹布擦拭,样子极为认真。 温若萱见状,忽然把整碗粥都倒在桌面上。 花拂柳,“……娘娘……” “娘什么娘!你娘还是我娘!本宫累了,你擦干净!”温若萱暴躁至极,甩开椅子走进内室。 花拂柳看着紧闭的房门,心底掠过一丝失落。 当年伤害太深,他可能做什么事都弥补不了…… 第一千三百六十七章 征方求 午正,太子府。 一辆马车停在那里已经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府门却始终没有动静。 车厢里,一经穿着惯常喜欢的海青色僧袍,颈上挂的是湛蓝色的星月菩提捻珠,温御早就想说,“一经你这穿的和戴的是不是有点儿靠色(shai)?” 一经捻动佛珠的手停下来,青葱玉指,不细看都找不到皱纹,岁月唯一放过的男人竟然是个和尚,温御觉得这是暴殄天物。 他没说话,扭头看向府门,“侯爷不是说,只要再等一柱香,军师就能把我们请进去吗?” 温御稍稍侧身,看着纹丝不动的府门,把身子掰正,“再等一柱香。” “我们已经等了几柱香?”一经掐指算了算,“从到这里开始,侯爷你至少数了十柱香,刚刚是第十一柱。” 温御就烦一经这种事事较真儿的劲头,“本侯那香燃的快,十几柱也没多长时间。” 一经不想与温御争辩,重新闭上眼睛,默默念经。 咕噜- 温御腹鸣。 数息,一经被一股咸鸭蛋的味道给惊住,他睁开眼睛,不可思议,“你还带了这玩意?” 温御看着一经,自车座下面的柜子里拿出半壶竹叶青。 一经,“这就是你认错的态度?” 温御不以为然,“我们来这儿可不是认错,是求和。” 眼见温御把咸鸭蛋磕破,又拿出筷子抠两下抿进嘴里,一经深深吸气。 “这可是侯爷逼我的。” 温御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经蓦然低头,从脚底的柜子里拿出一袋用纸包好的大块牛肉,坐直后,动作极为优雅的咬一口。 温御,“怎么一股檀香味儿?” 这是温御最讨厌的味道,跟就一经讨厌咸鸭蛋的味道等同,不上不下。 “贫僧将牛肉悬于半空,三百塔香自上而下焚熏,三百直香自下而上焚熏,三天三夜,方熟。”一经十分优雅的,又咬了一口。 温御身体可劲儿朝后靠,用手捂住鼻子,“你干这种事佛祖知道?” “侯爷心窄了,我们做任何好事都不能乞求佛祖知道,要学会低调,默默无闻。” 一经明明在吃肉,可在温御眼里仿佛是在嚼香。 温御明明在吃咸鸭蛋,可在一经眼里仿佛在吃鸭屎。 车厢里顿时迷漫出一股乱七八糟的味道,无法形容,或香或臭,时香时臭。 就在二人互相嫌弃的时候,车帘忽然被人掀起。 二人同时扭头看过去,竟是战幕。 这般相视,温御跟一经瞬间想把手里吃食藏起来,然而迟了。 战幕忽的撂下车帘,转身走回府门。 温御跟一经当即跳下马车。 战幕怒,原以为两人在车厢里怎么悲伤内疚,吃的倒欢实! 眼见温御跟一经从后面追过来,战幕抬手瞬间,数名侍卫将人拦住。 “战哥,我错了!” 扑通! 一经:(●v?v●) 说好的求和呢! 一经止步,双手合十。 他倒不是舍不得面子跪,佛家没有这个礼法。 听到跪声,战幕止步,转身刹那令数名暗卫围在外面,以防有人看到温御现在这副狼狈样子,“你干什么?” 战幕皱眉。 “战哥,昨天公堂上的事你别怪我,抛开立场不谈,你是我永远的战哥!”温御丝毫不觉得脸皮扛不住,说话铿锵有力,字字诚恳,“至于一经是怎么回事我就不知道了。” 一经:(→_→) 战幕看了眼一经,“你跟我进来。” 一经垂首,看了眼跪在地上一脸懵逼的温御,下意识捻了两下颈间星月菩提,“当年军师赠与贫僧之物,差不多四十二年前。” 温御恍然,难怪他今天看一经穿戴有问题,海青色僧袍偏偏配湛蓝色菩提珠子,这不靠色么! 原因在这儿呢! 狡猾多端啊一经! 直至一经行进府门,战幕的声音方才从里面传出来,“一起进来罢!” 太子府后堂早就配好午膳,三菜一汤,没有山珍海味,甚至连好吃都算不上,然而温御跟一经一瞬间认出那三道菜跟那一锅汤。 当年,说起这当年,应该是在四十二年前。 他三人与先帝一同出征方求,方求是个不大不小的地方,与现在的成翱岭差不多,三国临界,属于无人管地带,但跟成翱岭上面的春秋寨不同,方求之地聚集的匪类各个凶悍,各国慕名而去的逃犯越来越多,到最后竟也成了规模。 当三国真正觉得方求匪类成为威胁的时候,他们的规模十万众,俨然一个小国,想要剿灭这样的存在必然会消耗内需,得说那个时候三国国力相当,相互制约。 如此便谁也不想派兵攻打方求,以防兵力抽散遭他国觊觎,以致于方求周边三国百姓苦不堪言。 大周先帝萧魂权衡利弊之后决定御驾亲征,为求速战速决,他原意想带狄翼,毕竟那个时候大周武将里狄翼战斗力首屈一指,连温御都望尘莫及。 这事儿被温御知道后找到战幕,求战幕撺掇先帝带他去,战幕那会儿刚跟狄翼在朝堂上斗过嘴,没斗赢,还被狄翼当着众臣面一顿扒皮,二人一拍即合,遂叫一经组局。 一经那时长的才好看,任稚童看了都会瞅半天。 这局组上之后,先帝只管吃喝听经,三个人嘴皮子就没停下过,一通操作猛如虎,终于拿下先帝。 半个月后,先帝御驾亲征,温御为大元帅,战幕为军师,派了一经一个随行超度的头衔,大军浩浩荡荡,于半个月行至方求。 大战一触即发。 那场仗打的极为艰苦,最狼狈时先帝被温御误带入方求悍匪陷阱,战幕跟一经率兵突袭,救两人于危难,不想迷路,四人带着少量兵马迷失在一望无边的山脉里。 那时腹饥,先帝想到狄翼,潸然泪下。 三人为安抚先帝,一人做了一道菜。 温御打的兔子,战幕抓的蛇,一经采的野菜。 如今太子府后堂,桌上摆的正是当年在方求迷路时那三道菜。 这一刻,哪怕在战幕跟一经面有一直吊儿郎当的温御都沉默了。 一顿饭下来,三个人竟都没有说话…… 第一千三百六十八章 擦亮 午后的朱雀大街,喧嚣热闹。 乞丐默默在御翡堂里擦珠子的时候,魏沉央带贾万金走了进来。 魏沉央打算回徐州,宛南商帮的事需要有人处理,她来与万春枝商量一些事,进来之后便直接冲着万春枝去了。 乞丐一直没有抬头,直到贾万金朝那头玉金象走过去。 视线里,贾万金将玉金象搬到柜台上,之后从袖兜里掏出一个不是特别大的方盒。 方盒开启,里面是红色印泥。 就在乞丐疑惑时,分明看到贾万金在朝那头玉金象上抹印泥。 乞丐只觉脑子‘嗡’的一声响。 自入皇城至今,还没有哪个人能叫他心脏跳的这么快,眼见贾万金用印泥将玉金象裹的紧紧实实,乞丐额头沁出细汗,动作却一直没有停下来,一枚一枚珠子过手,擦的马马虎虎。 “你要回徐州?”万春枝颇为意外看向魏沉央。 “我原也没打算在皇城久留,且等下月初八补办兄长跟嫂嫂大婚,之后我便回去。”魏沉央这次回皇城的目的十分单纯,就是替温宛找到贾万金,她甚至没想过此行能将伯乐坊从温弦手里抢过来。 至少现在,她的重心在徐州镖局,跟宛南商帮。 柜台后面,贾万金正想揭开印泥时忽听得魏沉央说想要离开皇城,神色微变,“大姑娘打算何时动身,我也好准备。” 在皇城大展拳脚的事瞬间就不着急了。 魏沉央闻声看过来,“你留下。” 在魏沉央离开的计划里,没有贾万金。 御翡堂内,气氛莫名阴冷,万春枝不知道魏沉央感觉到没,反正那股忽然而起的凉意让她忍不住看向贾万金。 “大姑娘其实比较适合呆在皇城。”贾万金看着眼前被印泥包裹的玉金象,瞬间没了兴致。 魏沉央不以为然,“我若呆在皇城,太平镖局跟宛南商帮怎么办?” “万当家应该可以胜任。”贾万金说话轻飘飘的,就像唠家常一样毫无波澜。 万春枝慢动作扭头,视线正对上贾万金,就见那货在笑,老实的一匹,“万当家人中龙凤。” 某位大当家没来由的浑身一抖。 “春枝你别听他的,我走之后伯乐坊你帮我守着。”比起贾万金,魏沉央更相信与自己有结拜之义的万春枝。 万春枝正要答应时柜台处突然传来‘砰’的一声,贾万金将装有印泥的方盒叩起来,“大姑娘,魏大学士跟学士夫人的喜服还没订。” 魏沉央恍然,“春枝,我先走了,改日找你详商。” 万春枝还没来得及开口,贾万金忽然截断,“万当家,两筐珠子五百七十三枚,去除昨日赠送出去的珠子,应该还剩四百六十枚,你细数数。” 万春枝愣神儿的功夫,魏沉央跟贾万金已经乘车离开。 打从贾万金迈出御翡堂那一刻,堂内气氛瞬间温暖回春,万春枝绕到柜台前,瞧了眼被贾万金用印泥裹住的玉金象,“他是不是有病?” 角落里,乞丐没说话。 万春枝皱眉抱起玉金象走到乞丐身边,“没事儿把它包起来作甚,扒开!擦亮!” 乞丐破天荒认真看向万春枝,“擦亮?” “必须亮!”万春枝把象搁到乞丐面前,眼睛朝房门处扫过去,“夭夭你说,贾万金这个人怎么样?” 乞丐看着眼前玉金象,没有贸然动手,“很老实。” “要我说也就看着老实,一肚子坏水,夭夭你记住,做生意这种事小胜靠智大胜靠德,想要成为大商人必须得有德行,像贾万金那种靠嘴皮子溜缝儿属于什么,兔子尾巴长不了!” 乞丐没开口,静静坐在那里擦珠子。 万春枝瞥了眼乞丐,长叹口气后走去二楼,临了让他把珠子也数一数。 待其身影消失在楼梯,乞丐搁下手里珠子,眼眸落向那头玉金象,伸手过去,慢慢剥开印泥,里面一层赫然浮现数个指纹…… 又入夜。 距离狄翼被执行斩刑只剩下一天一夜的时间。 然而真正想要筹谋的人又岂会等到最后一日,萧臣入了黄泉界,温宛这一夜没有离开大理寺,想要在法场上动手脚不是难事,难的是朝廷里很多官员深谙此事,如何把人屏蔽在三丈开外是个问题。 大理寺雅室,戚枫答应宋相言会让戚沫曦率兵沿途保护,上官宇则带十二卫守在行场高台,任何人想要靠近全都抓起来。 “现在的问题是,就算我们安排的万无一失,终究算不出各路人马会有什么样的动作,防不胜防。”戚枫坐在桌边,忧心开口。 宋相言明白戚枫的意思,“后天最危险的人不是狄公,是花拂柳。” “萧臣的人会全程保护。”温宛自然清楚后天那一程有多危险。 宋相言点头,“真要一发不可收拾,就保人,把人先保回大理寺,大不了不斩了。” 温宛跟戚枫完全同意宋相言的决定。 剩下的事,便是各自行动。 法场下的机关由戚枫负责,沿途设置的暗哨由上官宇去办,天牢看守有十二卫,大理寺全员出动。 又入夜。 这一夜风平浪静,所有人都在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所有人都在等待天亮。 天亮了。 距离狄翼斩刑还有十二个时辰,周帝借病未上早朝,金銮殿外所有武将也都出奇的没有闹事,各行各路,连擦碰都没发生,气氛显得十分诡异,仿佛大家伙儿都在蕴着一股劲儿,等一个爆发的点。 值得一提的是顾北霖拖着残躯也来了,这次看到宋相言他没去拦,宋相言也当作没瞧见他一样,两人相安无事。 李世安站在金銮殿的台阶上,望着群臣离开的背影,那股诡异的氛围让他有些兴奋。 明日,必有一场好戏…… 看似平静的大周皇城,每个人都循规蹈矩,一切风平浪静。 然而这平静的表相下,却是蛟龙在沙底翻涌,舞动出狂暴无匹的漩涡。 待那漩涡浮出海面,必能卷起惊涛骇浪! 午后,战幕出现在天牢…… 第一千三百六十九章 军师何必执着 自狄翼入天牢,想要见他的人没有三十也差不多,每一个都很有身份,包括萧彦。 狱卒得宋相言示意,见与不见由狄翼自己决定。 于是没有一个人如愿见到狄翼,包括萧彦。 然而战幕是例外。 战幕是有多久没踏进这天牢了,比起当年,这里环境似乎还好了一些。 当年…… 温御可没少进来面壁思过。 他踏着潮湿的天青色理石,一步步走向最里面的牢房,狱卒没有跟上来,对于狄翼,宋相言吩咐大理寺及天牢上上下下,给予最大自由及最崇高的敬意。 牢房没有上锁,战幕行至牢房门前,转身便见狄翼端直坐在矮桌旁边,桌上两大盘足量的酱牛肉,一盘黄米做的煎饼,一盘撕成细条状的葱白,一碗大酱,那种用黄豆煮熟之后捣碎发酵的酱,豆香味儿特别纯。 除了那些,还有两壶酒。 深黑色瓷坛,看不出是什么酒。 战幕推门走进去,行至狄翼对面落座。 座下软垫舒适,软软的。 “军师要不要尝尝?”狄翼抬手拿起一张煎饼,先抹上一层厚厚的大酱,铺上葱白,再把七八块牛肉摆在上面,随手一卷,看起来就很难吃的样子。 战幕摆手,“老夫一直觉得大酱的味道很怪,难以入口。” 狄翼嚼一口,“香。” “明日行刑,只要狄公点头,老夫现在就带你离开天牢。”战幕昨日没来,因为昨日,他在陪温御跟一经吃饭。 他虽然没说一个字,可那顿饭本身却胜过千言万语。 纵然在公堂上被气个半死,战幕依旧无限拉低自己容忍的底线,他想让温御跟一经悬崖勒马,让他们明白,自己由始至终都在帮他们。 夺嫡之路生死相拼,他的路是先帝铺的,没有选择,可温御跟一经明明可以过与世无争的生活,他为帝王师时便在替那两个人操心,到如今这心还是没操明白。 狄翼嚼着煎饼,左边掉了一颗牙,他拿右边咬。 到底是老了,嚼这玩意就是不如年轻时那股狠劲儿,牙齿好像又松了一颗,“军师有所不知,这煎饼来自东市怀德坊李家铺子,牛肉是靖坊的周记,葱白啊,平雍坊的,酱,朱雀大街街头一个小贩每天都会挑着扁担出来卖。” 战幕看着狄翼,没有打断他的话。 “萧彦跑了四处地方才把这几样吃食掏弄全,又亲自给本帅送过来。”狄翼又嚼了一口煎饼,香。 战幕不以为然,“以贤王的秉性,可能只动了动嘴。” “不会。”狄翼抬头看过去,苍老面容平静中带着一丝淡然。 他将桌边四张字条递给战幕。 战幕接过去,四张字条内容一致,‘贤王亲到’,除此之外每张字条上面还有两个指印,渐变色的指印,一个是萧彦的,另一个是卖家的。 “这种五彩印泥十分奇特,只有同时按下去,颜色才会相近,倘若有时间间隔,两个指印的颜色会呈现绝对不同的变化。”狄翼解释。 战幕知道这种印泥,事实证明,萧彦还真是一家一家铺子买的,“这可不像他。” “连萧彦都能看出本帅死意已决,军师又何必执着?”狄翼想要说的,是这句。 狄翼握着字条的手收紧,沉默数息后抬头,“你为何一定要死,这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狄翼又咬了口煎饼,“檀牧……” “别与老夫说檀牧!你若真因鹿陵一役那一百三十二人之死愧疚,想以命偿命,何须等到今日?”狄翼皱起眉,“退一万步,当年你想偿命却没有做,是否因为你还有未了之心愿?此番回皇城被萧臣揪出旧事,你连一句辩解都没有,你心愿已了?” “老夫很想知道,你心愿何时了的?没来皇城之前你就已经了无牵挂,还是入这皇城之后,你才放下心中执着?狄翼,与老夫就句实话!” 狄翼握着被他吃了大半的煎饼,略有惊讶看向眼前这位比他小三岁的男人,不愧被先帝称之为大周军师,这般心思缜密到毫无破绽。 他忽然在想,先帝为何没将细作的事告诉战幕? 是了,他是帝王师。 有更重要的使命呵! “人固有一死……” “你是将军,要死也该死在战场上!而不是法场刽子手的砍刀下!你如此死法,对得起先帝!”战幕愠怒,低声喝道。 对得起吧? 狄翼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他虽不能亲自找出北越细作,不能找到天杼全图,可他相信萧臣能! 而他之所以想要用自己的死作局,是他知道自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如果不这么做,他只怕这辈子也不能完成先帝交给他的任务。 唯有他死,才能替萧臣赢得一线生机。 算是,对得起。 “军师不是一直想我死吗?”狄翼搁下煎饼,打开一坛酒递过去。 这一次,战幕没有拒绝。 狄翼紧跟着打开另一坛,“本帅似乎,从未与军师对饮过?” 战幕见狄翼举起酒坛,迟疑片刻,撞过去,先饮为敬。 看到战幕一股脑儿喝下大口,狄翼也跟着仰头,咕嘟咕嘟! 酒烈,狄翼喊了一声‘爽快!’ 战幕咳嗽两声,“老夫从未真正想你死,国之栋梁,大周狄公,我再糊涂也明白你是我大周不惧外敌的屏障。” “哦。”狄翼用手抓了一块牛肉搁进嘴里,“原来军师也有口是心非的时候!” 见狄翼这般吃相,战幕不禁想到温御,“你们武将都这么吃东西?” “能叫军师入眼的武将就那么一个,温御吃相可比本帅还要难看。”狄翼笑道。 想到温御,战幕眼神闪过一抹暗淡。 狄翼想要拿起煎饼的手停顿下来,他抬头,“人各有心,心各有见,军师莫太执着。” “老夫只想为他们好。”战幕忽然抬手,又灌了一口酒。 “军师所谓的好于他们而言,又是不是他们想要的?过度关心是负担呵。”狄翼喝酒,吃肉。 战幕不再说话,他尝试用手去抓酱牛肉,把肉放进嘴里,一样的香。 可是狄公,他们选择的路走到尽头,是我…… 第一千三百七十章 实在不必 不管有多少人情愿,或是不情愿,时间从不会为任何人停下脚步。 距离狄翼被行刑,只剩下不到十个时辰。 西市靖坊,茅草屋。 孤千城盘膝坐在桌角,看着临面相对的两个人默不作声在那里吃饭,不由的低咳一声,“我做的菜你们两个怎么不吃?” 温少行和狄轻烟就跟没听到一样,自顾夹菜。 今晚的菜特别丰盛,是狄轻烟点的,胭脂鹅脯,板栗烧鸡,花香藕,鸡髓笋,还有一道什锦蜜汤,四菜一汤是她在陇西时候最爱吃的。 父亲跟母亲说她太挑食,祖父才不管,每隔几日就会叫后厨做给她吃。 温少行做的比陇西后厨好吃一万倍,她一口一口夹,有些撑了也不停下,她想记住这个味道。 值得一提的是,今晚孤千城破天荒下厨,他谁也不用,独立完成一道龙井虾仁。 龙井是雨前龙井,虾仁是东市最大的虾仁。 盘子里虾仁玉白鲜嫩,芽叶清香雅丽,整道菜看起来色香味俱全,可孤千城等了半天,狄轻烟跟温少行愣是一口都没碰。 见两人看都没看他一眼,孤千城轻咳一声,“温少行你尝尝。” 温少行瞥他一眼,转尔给狄轻烟夹了一块藕片,“小小,你多吃一点。” 狄轻烟随即夹了一块笋片给温少行,“你也吃。” 孤千城懂了,当即夹起一个大虾仁就要朝狄轻烟碗里搁,“小小你多吃!” 不成想筷子才递过去就被温少行截住。 四目相视,温少行眼睛好似能杀人。 “那你吃!”孤千城转手就要把虾仁搁到温少行碗里。 温少行躲开了。 孤千城皱起眉,“你们是不是瞧不起我?” 某位世子情状过于反常,温少行跟狄轻烟几乎同时看过去,木雕凝望。 “本世子亲手做的菜,你们……你们是不是怀疑我在这道菜里下毒了?”孤千城挑起眉,十分伤心。 温少行二话不说,搁下碗筷从炕上跳下去,片刻回来,手里端着一盘乌漆嘛黑的东西进来,“这才是你炒的龙井虾仁。” 孤千城搭眼过去,眉头一紧,“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这么大焦糊味儿你没闻到?”温少行将盘子搁到孤千城身边,指了指桌上那道菜,“这道是你买菜时候一起带回来的吧?” 孤千城轻咳一声,“那又怎么,我的心意你们不领啊?” “那你吃,你先吃。”事有异常必为妖,温少行盯着孤千城,等他吃。 温少行说这话时狄轻烟也跟着看过来。 孤千城,“……我吃你们就能吃?” “你吃我就吃。”温少行毫不犹豫道。 孤千城二话没说,夹起一个虾仁搁进嘴里,囫囵吞枣咽下去,“轮到你!” 温少行没吃,坐回到桌边,继续吃饭。 孤千城瞠目,“温少行你为什么不吃?” “我不爱吃。” “你不爱吃就不吃了?”孤千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夹起一个虾仁就要朝温少行嘴里搥。 他这一动粗,对面狄轻烟突然伸过筷子打掉虾仁。 终于,温少跟跟狄轻烟再次齐刷刷看过去,目露不善。 孤千城把心一横,“这可是你们两个逼我的!” “小小,早上我去买菜的时候温少行多给我二两银子,叫我去买最好的蒙汗药,刚刚做菜时他把药洒在藕片上了!”孤千城‘坦白’的太突然,等他把话说完温少行才反应过来,上去就要揍他! 孤千城忽的朝后挺身,“早上小小也给了我二两银子叫我去买最好的蒙汗药,那会儿端菜她把药洒在笋片上了!” 待狄轻烟反应过来,孤千城已经把话说完了。 气氛异常尴尬, 狄轻烟脸颊微红,温少行也没好到哪里去。 已经这样了,狄轻烟猛的抄起旁边逝水鞭,温少行也跟着凑过去,孤千城双手高举,“等我把话说完!我没买!” 一语闭,二人定住。 “我偷偷给你们两个的‘蒙汗药’是假的,是面粉!所以你们两个根本不会晕!晕的是我……” 砰- 虾仁龙井里有蒙汗药。 看着直挺叩在桌上的孤千城,温少行跟狄轻烟倒像是被封了穴道一样,一动不动。 气氛没来由的压抑,终于,狄轻烟握着逝水鞭走下矮炕。 温少行急忙追出去。 “小小!”温少行鞋都没来得及穿,追的太急,跨过外屋门槛时候脚下不稳,一个绊子,整个人弹出院子,倒比狄轻烟还窜的远些。 看着险些摔到地上的温少行,狄轻烟实在没忍住,笑了一下。 温少行听到声音,转尔面向狄轻烟,“小小,对不起。” 月光下,温少行神色肃然,真挚诚恳,“我知道你已经得到消息了,狄公明日午正于午门法场问斩,我……我怕你一时激动会做糊涂事,所以才叫孤千城去买蒙汗药,我要他买最贵的蒙汗药,就是那种只是睡一觉,对身体没有伤害的……” “少行。”狄轻烟打断眼前少年。 月光下的温少行,英挺俊朗,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少年郎,“我会去劫法场。” “小小!” 温少行想要开口却被狄轻烟先一步截断,“你口中的狄公,是最疼我爱我的祖父,祖父有难,我作为他老人家的孙女,你觉得我该不该躺在这里睡一觉?” 面对狄轻烟质问,温少行一时无言。 于情于理,不该。 可劫法场这种事九死一生,他……不想狄轻烟出事。 “少行,我知道你为我好,可这个时候我若退缩,那我不配姓狄,不配做狄翼的孙女。”狄轻烟挺起腰板,声音清澈,字字铿锵。 “我怕你出事……” “如果不能救下祖父,轻烟便与祖父同去,黄泉路上有我,祖父不会孤单。”狄轻烟眼眶微红,月光落在她清秀脸颊上,镀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劝说的话噎在喉咙里,温少行怎么都说不出口。 推己及人,倘若明日被斩之人是自己祖父,他必舍命相护。 “我陪你去。”温少行不再阻拦。 狄轻烟怕的就是这个,她虽然没听温少行提起,可心里就是有种感觉,眼前少年会这么做,所以才叫孤千城去买蒙汗药。 “你与我狄国公府无亲无故,实在不必。” 第一千三百七十一章 这一夜 见狄轻烟拒绝,温少行着急了,可话到嘴边他却犹豫。 那日狄翼将孙女托付给他的时候狄轻烟正昏迷,所以狄轻烟并不知道自己与他已有婚约,他也一直没说,因为他不确定狄轻烟是不是愿意。 然而此刻,温少行忽然上前一步,“小小,我喜欢你。” 突如其来的表白,却是在这样不合时宜的时候,狄轻烟眼泪毫无预兆掉下来,就特别突然,她都不知道为什么。 也许,是期待已久,却不能答应罢! “我不喜欢你。”狄轻烟抬起头,唇紧抿着,两个酒窝分外明显,稚气又可爱。 温少行笑了。 “你笑什么?” “还好狄公先把你许给我了,这样你不喜欢我,也不影响我是你未来夫君这件事。”温少行靠近狄轻烟,低下头,凑近她,眼睛里满是星星,“我是狄国公府的孙女婿,祖父有难,我当去。” 狄轻烟迎上温少行坚定不移的目光,眼泪止不住掉下来,“可是……” 忽的,温少行一把将狄轻烟抱在怀里,“没有可是,有我。” 呜呜呜—— 夜,寒凉如水。 西市平雍坊不时传来犬吠,打破无声死寂。 长巷尽头废弃的宅院里,袁忠独自坐在院中石凳上,台上摆着一面铜镜。 他手里握着小刀,刀柄生锈,刀刃却被他磨的异常锋利,刃落侧颊,轻轻刮过,参差不齐的灰白胡茬顺着刀刃,一绺绺掉落在地上。 铜镜里,一张早已不复当年英姿但却无比刚毅的面容赫然显露,深凹的眼眶里,闪烁出寒如冰封的光芒。 脸上的胡须终被刮净,他搁下小刀,抬手抚过自己黝黑面颊。 少顷,他拿起一柄被黑布包裹宝剑,时间太长太久,黑布上满是灰尘,浮面布料糟破,掀起来时掉下碎渣。 袁忠一点一点揭开黑布,缠的太厚实,他绕了好几圈才露出里面尘封的利剑。 不是旷世名剑,甚至连名字都是他自己取的,轩辕。 然而这柄剑自他从军以来就一直陪在他身边,而他何其幸运,当兵第一日便被分在曹帅麾下,曹帅待他亲厚如子。 他拿起尘封的宝剑,缓缓抽开。 利剑出鞘,冷月寒光。 银白色剑柄一如当年锋利,袁忠抽出剑身,随即拿起铜镜另一侧拭剑的绒布,他用绒布抹过剑身,脑海里浮现出与曹帅月下篝火促膝而谈的场景。 ‘袁忠,这一仗打完,本帅可得操心一下你的婚事了!’ ‘属下不急。’ ‘你不急我急!你也知道本帅无妻无子,孤寡一人,你若不生个娃娃出来叫本帅抱着过过瘾,我还能指望谁?’ ‘元帅为何不娶妻生子?’ ‘本帅有你们这些个小兔崽子已经够我操心了!’ 泪,无声落在剑身,模糊了剑身倒映出来的身影。 袁忠抹去剑身上的泪滴,“元帅,明日午时便是狄翼死期,属下会亲眼看着他人头落地……” 真正无眠的一夜。 御南侯府里,温御盘膝坐在矮桌旁边,桌上燃灯,灯下有块鹿皮,他手里,握着一柄宝剑。 禹辰。 此乃凶剑,随温御征战沙场数十载,斩敌首无数,剑未出鞘杀气已泄千里。 温御端着手里的禹辰,神色难得肃穆,目光深沉,“老伙计啊!” 他拔剑,抽出剑身,随手用抹过油的鹿皮擦拭,乌黑剑身,森亮幽寒。 狄翼绝非普通朝臣,那是大周最德高望重的重臣,没有之一。 只怕明日自天牢到朱雀大街尽头处的午门法场,不会消停。 哪怕依萧臣所言,从天牢里走出来的人不会是狄翼,可问题在于,他们不能叫任何人知道,那不是。 温御行事从来都是不拘小节,唯独拭剑,一丝不苟,“要是运气好,明天你就还能继续偷懒,要是运气不好……劳你辛苦。” 护国寺内,一经独坐禅房,檀香袅袅,烟柱垂直往上,渐渐消散,留一室弥香。 他着海青色僧袍,手中握着一串捻珠。 与公堂那日所配星月菩提挂珠不同,此刻被一经握在手里的挂珠是由砗磲珠子打磨而成的莲花菩提,先帝御赐之物。 灯火昏暗,一经俊白容颜在微弱灯火的映衬下显得神圣脱俗,剑眉星目,红唇薄厚适中,这般风华容貌世间再难寻。 玉白色的菩提珠串在他手中一枚一枚的过,每一颗砗磲珠子都被他擦的雪亮。 他非真佛,无法预料明日会突发什么样的状况,但有一点他很清楚,狄翼不能死,花拂柳也不能被人拆穿,公堂定罪不过是萧臣跟狄翼计划的第一步,甚至于明日行刑也都是计划的开始,但凡有任何差池,计划只会功亏一篑,那么萧臣跟狄翼所有努力跟牺牲都将付之东流。 更让他不能容忍的是,计划一旦失败,北越细作揪不出来,天杼全图未归大周,先帝如何瞑目? 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这个。 “皇上,贫僧明日怕是又要渡人了,几十年没亲手渡,有点生疏……” 皇上,萧魂。 深夜太子府,战幕披着单薄衣裳站在院内,他抬头望月。 圆月如那白玉盘,又如瑶台镜。 自天牢回来,战幕便知狄翼去意已决,他有怀疑过萧臣是不是真的那样义无反顾想要弄死狄翼,或许这中间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因果,甚至于即便温御跟一经没与他解释,他依然觉得那个两老东西不会真的舍得狄翼去死。 然而此刻再想那些已经毫无意义。 哪怕萧臣初心跟本意不想狄翼死,然而狄翼已经做了选择。 他该如何? 任由狄翼凛然赴行场,死在刽子手的砍刀下? “先帝,这个难题你叫臣,如何解……” 狄翼的死,牵动太多人心。 皇宫里的周帝也没睡着。 他双手握在膝间,端直坐在龙榻上。 李世安伺候在侧,这一夜谁能睡得着。 “你说,明日狄翼是不是真能死?”周帝指了指窗,李世安心领神会,走过去将窗棂打开。 墨色苍穹,月朗则星稀。 李世安回到龙榻旁边,“若无意外,必死。” 周帝抬头遥望,目光落在那轮圆月上,“意外……什么样的意外,劫法场?” 第一千三百七十二章 几颗明星 见周帝看过来,李世安低俯身形,未敢多言。 “好啊!朕倒要看看,谁敢劫法场!温御,一经?”周帝视线重新回到那轮圆月上,龙目微微眯起,“谁劫法场,便与狄翼同罪论处。” 李世安动了动身,“皇上明鉴,此番温御一经倒没站在狄翼一边。” “战幕?”周帝望着圆月若有所思,随即抬手指了指,“父皇就像,那月亮。” 李世安顺着周帝的视线看过去,心中无比赞同。 纵然先帝不喜他,话里话外敲打过他,甚至于后来把他调离御书房,然而他不得不承认萧魂乃千古一帝。 萧魂继任帝位时大周内忧外患,内有重臣把持朝政,外有实力相当的齐鲁二国欲联手灭周,那时萧魂对内实施雷霆手段,杀伐果断,对外只有四个字。 不服就干! 平息内患之后的十几年时间,萧魂不是在征战,就是在征战的路上,先灭齐再灭鲁,最终成就中原五国之首的大周。 萧魂,就是那月亮。 毫不夸张的说,如果现在是白天,李世安觉得萧魂就是太阳。 “都说月朗星稀,可你看那几颗星。”周帝又指了指,李世安又瞧了瞧,不明所以。 周帝微怅,“狄翼,战幕,温御,一经,还有谁……他们就像是那几颗星,纵然父皇光芒无匹,也掩盖不住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光亮。” 李世安恍然。 “而他们之所以能够发光,是因为父皇给予他们最大的包容,最大的支持跟信任,才成就了他们今日的功勋。”周帝望着天边,“父皇与他们之间的君臣关系,让人羡慕。” 李世安不知道周帝想要表达什么,没敢胡乱插嘴。 “可是父皇不该。”周帝话峰陡转,龙目变得幽冷,深不可测,“父皇不该把这几颗星留给朕。” “你不知道朕有多讨厌狄翼,连夜入皇宫,当着朕的面将战幕跟温御一经包括萧彦挨个痛斥,他明面痛斥的是那几人,暗中讽刺的是朕,他将朕放在何等位置?你说……”周帝低下头,看向李世安,声音冷蛰,“他是不是该死?” 李世安最能明白周帝心中怨念。 帝王之心皆傲,眼前这位周帝自幼崇拜先帝是真,即位之后想要超越先帝也是真。 他最明白周帝的心,先帝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留下密令。 这会让眼前这位帝王觉得,他由始至终不过是个木偶,大周一切尽在先帝算计,甚至于继承大统的人先帝都要算计在内,这叫人情何以堪? 周帝不睡,李世安也不能睡。 他也睡不下,只要想到明日,他便隐隐的,有些兴奋…… 皇城之大,百万人口。 今晚的皇城格外幽静,只是多出许多灯盏。 将军府里,顾铮亦在擦剑。 他知道明日有场硬仗要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打不打得过,剑得锃亮! 不止顾铮,驰靖在他府邸里也忙着擦自己干仗用的家伙事儿,还有郑钧,跟温御手底下几个武将都在跃跃欲试。 另一厢,顾寒跟顾北霖也没闲着,各自都在等天亮。 萧臣去了趟皇宫,与花拂柳定下明日计划,温宛则在大理寺。 雅室内,温宛正朝袖嚢里装弩箭,宋相言坐在对面,拭战魂。 戚枫坐在中间位置,明日他会镇守大理寺,不用带兵器,但他还是为自己准备了一把匕首。 自他入大理寺为少卿,这还是第一次遇到天大的案子。 若不准备点儿什么,仿佛有些不尊重明天。 一个可以载入大周史册的日子。 “小王爷与温县主明日切勿冲动,该守在哪里就得守在哪里。”戚枫嘱咐道。 温宛点头,“戚少卿放心,明日我与小王爷必守在天牢,守好狄公。” 宋相言正擦剑,闻声不由抬眼看向对面。 其实他不在乎自己守在哪里,他只在乎守的是谁。 狄公…… 跟她。 夜尽,总要天明。 天刚蒙蒙亮,魏王府。 萧臣着一袭锦蓝色长衣,脚踏金丝云纹的短靴走出府门,抬头时门口处停着一辆马车,他止步,眉微皱。 媚舞身着华丽的霓裳羽衣停在车前,见萧臣,立时奉上笑脸,妖娆妩媚,“魏王殿下,三皇子有请。” 萧臣万没料到赫连泽会在这个时候选择见他,他以为赫连泽会与他一样,前往午门法场观斩。 “魏王殿下?”媚舞扬眉,唇角勾起惑人弧度。 萧臣面色无波,举步走下台阶。 他行到媚舞面前,见其搬下登车凳,踩踏而上。 “车夫,鸿寿寺!” 媚舞吩咐车夫,随即跟在马车旁边同行…… 皇宫里,花拂柳依计划离开甘泉宫,自平日离宫小路跃出绿瓦红墙,落足一刻,利剑倏然而至。 花拂柳此刻是一陌生宫女打扮,遇剑陡闪,待他回旋身形站稳一刻,眼中生寒。 “你是谁?” 对面赫然站着一个女子,女子头戴幂笠,手中持剑,浑身杀意爆棚,“花拂柳,你可真是大胆,皇宫是什么地方?甘泉宫又是什么地方?你居然敢扮作宫女长期呆在甘泉宫里与皇贵妃私混?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猥琐下贱!” 花拂柳闻言,眼中陡寒。 “找死。” 花拂柳早知今日不会太平,可他没想到这不太平来的过于早! 短刃在手,花拂柳身形如电冲向女子。 女子几乎同时举剑! 一阵清越的破空声,女子手中长剑直击花拂柳胸腹位置,一寸长一寸强。 长剑到底比短刃更稳,奈何花拂柳又岂是普通人! 眼见长剑就要刺穿腹腔,花拂柳身形翻越,手中短刃倏然抛向女子。 吡- 短刃速度极快,擦过女子头顶幂笠时割裂坠下的黑纱。 “方云浠?!”花拂柳一直在想,这皇城除了郁玺良跟温宛萧臣,怎会有人知道他的真身,更在这个节骨眼上在此拦劫! 幂笠被割破,方云浠面容再难遮挡。 没有颜蛊支撑,方云浠那张脸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几十岁,皱纹布满脸颊,只是这并不妨碍花拂柳认出她。 “花拂柳,好久不见!” 求求月票~~ 第一千三百七十三章 你可真丑 果然是方云浠,花拂柳确实震惊。 他记得审蛊患案那会儿郁玺良被这货诬告,最后悬崖之巅,郁玺良弃她而救小铃铛,致使这货坠落万丈深渊,理当尸骨无存,没想到这女人命大,同一个悬崖掉下去两次都没死。 “方云浠,你可真丑。”花拂柳身形矫如苍鹰跃起,短刃脱手祭出,破空刺向方云浠,剧烈嘶鸣声震痛耳膜,方云浠当下举剑还招! 几乎同时,又一柄小剑自花拂柳袖间射出,决厉至极刺出,直取方云浠喉颈。 砰! 挡开先前短刃的方云浠反手甩出剑花,然而两剑交碰刹那,花拂柳身形已至,照着方云浠胸口重重一拳。 他可不是郁玺良,与方云浠无甚交情,更何况方云浠既已识破他的身份,就该死。 噗—— 一口逆血喷溅,方云浠身形如折翼蝴蝶般倒飞。 花拂柳眼神发狠,短刃回旋落于掌心瞬间被他弹起,再刺过去。 所谓大周三大名捕,为方云浠最为勉强,武功武功不高,办案又没有拿手的东西,花拂柳一技易容行天下,郁玺良一柄浮屠验众生。 方云浠也就是三里滥竽充数的那一个,毕竟世人总喜欢把男女搁在一起论,才有旖旎味道,叫人遐想连篇。 眼见短刃刺过来,方云浠勉强转身闪过,身形却因不稳倒地。 花拂柳再祭短剑,丝毫不给方云浠喘息机会,剑与他同行,如流星坠划过去。 剑快一步,方云浠大骇之余举剑横抵在胸口。 又是一记撞击,短剑硬是撞断长剑剑身,直直刺中方云浠左侧肩胛骨。 偏了一点! 花拂柳目狠,再行出招时忽有一物飞闪过来。 他身形陡顿,抬指间数枚银针射出。 只是一瞬,一道绿色身影闪过,待他站定,那道身影跟方云浠皆消失,唯有地上一条青蛇被银针射中,挣扎扭动。 花拂柳黑目如潭,他原想追,可今日他有更重要的事办,不能耽搁。 权衡利弊,花拂柳闪身朝天牢方向而去。 天已大亮,周帝昨日便言明今日不上早朝,各个官员难得睡个懒觉,只是这觉又有几个人真睡得着。 顾寒为国丈,府邸大门以朱漆涂抹,镀了层碎金,府上牌匾金丝楠木,将军府三个字刚劲有力。 门启,顾寒手执长剑走出府门,不想外面早有人候。 驰靖跟郑钧。 二人手中各有兵器,挺直身板立于台阶下,看样子怕是等了多时。 顾寒走下台阶,声音愠凉,“你二人,何意?” “我二人没有何意,只是听闻顾将军一套问天剑谱耍的出神入化,我二人斗胆,问剑!”驰靖率先亮出兵器,郑钧也不含糊,自后背拽出铁锤。 都是沙场点兵的人物,二人气势在顾寒面前丝毫不减,眼中透着决然。 顾寒冷笑,“想在这里挡我?” 午时狄翼将被推出午门斩首,顾寒早与那些武将商议,他们不想劫法场,只想刀下留人,再借机煽动民情,民意大于天,届时皇上便有理由留狄翼不死。 顾寒一直觉得,皇上并不想要狄翼的命,都是萧臣跟宋相言他们将案情逼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才致事情没有回旋余地。 驰靖跟郑钧就是来挡顾寒,这也是温御的意思。 “顾将军请!”驰靖举剑,高喝一声。 顾寒目冷,长剑出鞘,剑气如虹! 驰靖跟郑钧相视数息,二人皆上,现在可不是讲谦让的时候,毕竟顾寒那套问天剑谱至今鲜遇敌手,他二人不能大意! 问天剑谱,顾名思义,顾寒所用长剑名曰问天。 此刻问天劈斩而至,强撼剑气落下瞬间骤然分散成无数剑丝,剑丝游刃,疯狂卷缠向驰靖手中利剑,一股无形牵引的力道让驰靖无法释放剑意,幸有郑钧双锤砸落,顾寒不得已散去剑气,后退抵挡! 与此同时,仅隔三条长街顾北霖府邸外,顾铮亦持剑堵在门口。 顾北霖可没有顾寒那么讲究,见顾铮摆剑站在那儿,直接叫来府里家丁打算群殴,顾铮倒也是了解他这么个为人,挥手间巷子里出来一批黑衣打手。 “顾铮,你大清早来我这儿找不痛快?”顾北霖被温宛戳那一箭的腿还没好利索,一瘸一拐走下台阶。 顾铮呵呵,“找你比划比划,切磋切磋,不行啊?” “你昨天不切磋!前天不切磋,偏偏今天切磋,你当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顾北霖恨的要死,咬牙切齿道。 顾铮扯了扯身上的锦袍,“怎么的,我就想今天切磋,你是不是不敢?” “我特么是不敢?”顾北霖指着自己那条残腿,“你特么是乘人之危!” 顾铮瞧着顾北霖那条残腿,忽然抬起剑鞘搥过去。 动作来的太突然,顾北霖没躲开,‘嗷’一嗓子痛叫出声。 “打!给我朝死里打!”顾北霖一声令下,家丁抄起家伙冲过去,顾铮身后,十几个黑衣人迎头而上,双方打的不可开交。 顾北霖也豁出去了,举剑便刺。 顾铮等的就是他出手,侯爷说了,只要不闹出人命,随便打…… 除了顾寒跟顾北霖,倾向太子府那些武将但凡出门都有人堵在外头,温御早料到顾寒他们不会老实,为免这些人聚在一起搞事情,他早叫郑钧等人准备,这朱雀大街上,能少一拨人就少一拨人。 人太多,他怕装不下…… 此刻天牢,温宛跟宋相言等的心焦。 “小王爷,花神捕怎么还没来?”天牢刑讯室内,温宛急的双手揉在一起,来回踱步。 今日之事有多重要,宋相言也担心,但在温宛面前他须镇定,“很快了,再等等。” 就在这时,有狱卒小跑着过来,“大人,大理寺送来一名嫌犯,戚少卿说叫您亲自审讯。” 自天亮伊始,这已经是从外面送来的第三拨嫌犯,目的是将花拂柳平安送进天牢,而又不引人特别怀疑。 当然,这种做法多少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可好在进来三拨人,后续还会有,事后真有人查起来,也不会可一个人盯到死。 ‘亲自审讯’是宋相言与戚枫定下的信号。 他知是花拂柳,猛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把人带进来!” 待人到,宋相言跟温宛所见,是一妇人…… 第一千三百七十四章 后会无期 刑讯室铁门闭阖,妇人抬双手按压耳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眼前妇人的脸忽然变得模糊难辨,且一直在变,一直模糊,看的温宛跟宋相言目瞪口呆。 数息,花拂柳变成本来模样 ,“衣服在哪儿?” 此刻二人方才惊觉,宋相言当即将早就准备好的衣服交到花拂柳手里,试探着问道,“花神捕?” 温宛也在怀疑,事关重大,马虎不得。 说到底他们谁也没见过花拂柳真容,“姑姑最喜欢做什么事?” “磕瓜子,摆瓜子皮,这两日出现在托盘上的名字可有点儿多……”花拂柳接过衣裳,正要套穿时看了眼温宛。 温宛恍然,转身。 花拂柳,“……”不出去就不出去罢! 御南侯府养出来的女子骨子里都把自己当男的。 时间紧迫,花拂柳迅速穿好衣裳,双手再度按压后耳,宋相言视线里,花拂柳非但容貌有变,身材体形也都跟着发生变化,原本穿在他身上有些松垮的衣服越发合身。 终于! “温宛……”宋相言看着眼前之人,下意识抬手拍拍温宛肩膀。 温宛闻声转身,眼前赫然站着‘狄翼’,不能说很像,简直一模一样! “走罢!”花拂柳准备妥当之后,举步要走。 依计划,他这会儿当被狱卒带上囚车,奔赴刑场,之前进来时他看到那辆专门为狄翼打造的囚车了。 比普通囚车要大,没有囚笼,车上摆着一个四四方方的软垫,旁边,摆着一壶酒。 “花神捕不急,还有半柱香的时间。”比起呆在天牢,花拂柳只要迈出天牢一步,就意味着危险逼近。 就在这时,外面上官宇传话,说是狄翼要见花拂柳。 宋相言微愣,温宛也是。 计划里,没有这一条。 甚至于计划里狄翼根本不需要做什么,他只要安安稳稳呆在天牢里,等待一切尘埃落定后再由宋相言悄悄送出去,暂避一阵就好。 “见还是不见?”宋相言犹豫。 温宛也犹豫,花拂柳无所谓见与不见,反倒是上官宇紧接着又说了一句,大概意思是狄翼希望能把自己的习惯动作告诉给花拂柳,以防花拂柳一个不谨慎被人拆穿。 这个理由真就,完全不能拒绝。 天牢里布局有所改变,但凡花拂柳所走路线,两侧牢房是空的,包括狱卒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这会儿温宛跟宋相言带着花拂柳来到牢房前。 初见花拂柳,狄翼略有震惊。 看着眼前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男子,狄翼眼中露出赞叹跟感慨,“倘若花神捕从军入伍,哪还会有打不赢的仗。” 花拂柳与狄翼没有交集,但他见过狄翼,在萧臣想要他易容成眼前这位狄公之后,“这般伎俩用得了一二次,用不了三四次,投机取巧而已。” 狄翼淡笑,转尔看向守在牢房门口的两小只,朝其摆摆手。 宋相言跟温宛相视,这是嫌他们碍事? 明知如此,两人动也不动一下。 人要成精,脸皮这个东西须得随时能抛。 “我有几句话想与神捕单独说。”狄翼直截了当道。 如此就不是脸皮的问题,宋相言犹豫数息,拉着温宛朝旁边挪动几步,确保里面的人看不到他们。 狄翼有些无奈,“再远一些罢。” 这般直接,宋相言跟温宛只得再远一些,但见狄翼还是不说话,花拂柳朝外面喊了一句,“宋大人跟温县主只管到外面等我。” 如此这般,温宛跟宋相言这才退出数米开外。 “狄公有何嘱咐?”花拂柳易容讲究形同神似,然而此刻面对狄翼,他忽然发现狄翼身上有一股他永远也模仿不来的威凛霸气,那霸气来自几十年血雨腥风的洗礼,来自沙场拼死奋战绝然,那是几经生死练就出来王者气息,他又怎么模仿得来。 狄翼看着眼前与自己一般模样的花拂柳,“本帅听闻花神捕早就金盆洗手,此番又为何冒险接下这种费力不讨好的活儿?” 花拂柳想了想,显然不是为了狄翼, 也不是为萧臣,要说为了郁玺良,这事儿跟郁玺良没有直接关系,他要拒绝无可厚非。 那为谁呢? 谁让御南侯府在这棋局里了。 “狄公说说你的习惯罢。”花拂柳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狄翼点头,笑了笑,“本帅最大的习惯事必躬亲……就是凡事喜欢,自己来。” 音落一刻,花拂柳猛然起身却发现不知何时,他竟被封了穴道! 他大骇,正要开口时被狄翼封了哑穴。 太过强悍的内力修为,花拂柳甚至没看到狄翼出手。 他瞪大眼睛看向缓缓站起身的狄翼,瞳孔颤动,这种情况就算狄翼不说,他也知道狄翼要干什么! “抱歉了花神捕,得劳你在这里呆上一阵子。”狄翼走到花拂柳身后,硬是将他搬到自己刚刚的位置,“生死之事,本帅岂有让神捕待劳的道理。” 花拂柳好想骂人,这叫什么事儿! 本来他易容成狄翼是想骗战幕顾寒之流,现在的情况正好相反,倘若狄翼从这里走出去,被骗的人岂不成了宋相言跟萧臣他们? 本末倒置啊本末倒置! 狄翼你老糊涂了! 不管花拂柳如何在心里谩骂,狄翼只管将花拂柳摆成端直而坐的姿势,“花拂柳,后会无期。” 狄翼与花拂柳告别,转身毅然决然迈步,走出牢房。 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花拂柳心中绝望,然而有那么一瞬间,他对这位大周狄公,充满敬意…… 天牢门口,宋相言跟温宛站在那里遥遥相望,见‘花拂柳’走过来,二人急忙迎过去,“神捕!” “两位从现在开始叫我狄公比较好。”狄翼没有刻意伪装,他听过花拂柳的名声,易成谁,便是谁。 宋相言上前一步,“狄公,时间到了。” 狄翼颔首,“那就烦请两位送本帅出去。” 说真的,温宛站在旁边,心中对花拂柳的敬意顷刻提升到一个新的纪元,之前因为姑姑的原因,她对这个男人有偏见,然而此刻,她发现花拂柳当真如传说中那般。 易容术天下第一。 这气势,不过一进一出的功夫,简直出神入化。 第一千三百七十五章 望崖残局 一切准备就绪,宋相言做了请的姿势,狄翼束手,踏步走出天牢。 阳光微淡,落在这位大周肱骨之臣身上,别有一种岁月静好流年无殇的错觉。 狄翼穿着一身黑色直缀的长衣,足下金靴,银发如雪被他束的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囚车停在数步开外,宋相言与温宛在狄翼身后停下脚步。 依照计划,他们要留在天牢守住真的狄翼。 囚车前,狄翼踏着登车凳走上去。 他盘膝坐在软垫上,背脊挺直,“走罢!” 囚车动,狄翼坐在上面,迎着阳光的方向,驶向朱雀大街。 心之所向,国泰民安,生如逆旅,纵一苇独航,当仁不让…… 囚车驶离天牢一刻,暗中无数眼线如湖中锦鲤窜行,甚至于他们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存在,然而这会儿也顾不得许多。 温宛跟宋相言折回天牢,二人第一时间走到牢房。 既然是守,自是就近守着。 牢房里,花拂柳拼尽全力想要冲破穴道,然而狄翼手法太过高明,他一时很难挣脱,就在这时,温宛跟宋相言行至牢房,“狄公放心,一切顺利。” 听到这句话,花拂柳就知道完了。 哪怕他现在挣脱都来不及,狄翼已经走出天牢,再无回天乏术。 见花拂柳不开口,宋相言跟温宛也不好再打扰,但是他俩没走,就堵在门口位置,目之所及,这位大周狄公。 时间一点点过去,温宛忽然嗅了一下鼻子。 宋相言扭头,“凉到了?” 温宛没理宋相言,又嗅了一下,目光忽的看向眼前花拂柳。 宋相言不明所以,但视线亦跟着温宛移过去。 温宛脑子里忽然闪过一念,她下意识走进牢房,“狄公?” 花拂柳穴道被封的严严实实,眉毛都挑不动。 “狄公口渴吗?要不要喝点水?”温宛不敢贸然走过去,一步步试探。 花拂柳动都没动一下。 宋相言这时也看出端倪,跟着温宛一起走进去。 二人绕过桌案,行到花拂柳面前。 “狄公要不要吃点什么?”温宛又问,熟悉的味道愈发浓烈,她眼眸微颤,声音有些控制不住的噎了噎,“狄公?” 宋相言办案多年,眼见花拂柳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温宛问了两句话都没得到回应,他们走进来狄翼都没表明态度,这怕不是…… “花神捕?”温宛唤出这三个字的时候,自己都有被吓到。 花拂柳很想眨眼示意,完全做不到。 宋相言只觉脑子‘嗡’的一声响,“不会吧?” 温宛面露惊慌,急急绕到花拂柳身边,“狄公得罪了!” 她边说边凑近花拂柳,仔细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而后惊恐看向宋相言,“这味道与甘泉宫里姑姑燃的紫菘香薰一样……一样的!” 温宛的声音几乎带着哭腔。 宋相言也疯了,他急忙跑到花拂柳身侧,“花神捕?” 事实已经摆在眼前,换作狄翼这会儿必然要开口喝退他二人。 花拂柳仍然未动,表现出来的样子终于让宋相言意识到这是被人封了穴道,宋相言慌的一匹,双手各出两根手指在花拂柳身上一顿乱戳,然而狄翼封的穴道,又岂是宋相言能解开的。 温宛整个人呆站在原地,额间冷汗呼呼往外冒,脑子里一片空白,如果这个是花拂柳,那刚刚被他们送走的那个,“小王爷,出……出大事了。” 宋相言完全不敢想象那种可能,然而现在也不是自欺欺人的时候,他忽的蹲下来把花拂柳鞋子扒开,绝望随之而来。 那会儿花拂柳穿鞋之前他不经意瞄了一眼,花拂柳穿的是宫中宫女惯常穿的罗袜,因为袜子藏在鞋里,所以他没准备,花拂柳也没换。 宋相言看到袜子一刻,整个人跌坐到地上,震惊中带着不可形容的慌张。 狄翼被他亲手送出天牢了? “小王爷!”温宛忽的转到宋相言身边,扶起他,“得让咱们的人知道出去的那个是狄公,得尽快想办法,不然一会儿到法场上可怎么办?!” 温宛提醒的是,宋相言狠狠吸了一口气,转尔看向花拂柳,“花神捕对不住了,我们得先去办事。” 花拂柳如雕塑,一动不动。 宋相言二话不说,急忙拉着温宛跑出天牢。 数息,一条小蛇从天窗位置爬进来,墨绿色的…… 天牢外面有大理寺的马车,宋相言在吩咐上官宇沿途传信之后,想要让温宛跟上官宇一并回大理寺,他要追上囚车! 一来人是他放出去的,万一狄翼出事他难辞其咎,死他也要死在狄翼前头,二来有他跟随,但凡自己人都应该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这一路,他得护着狄翼! 温宛拒绝宋相言的安排,执意与他一起上了大理寺马车。 不为别的,生死关头她如何能丢下宋相言一个人面对,再者狄翼不能死,萧臣的计划里,狄翼不能死…… 驾—— 车夫得令,马车狂纵而去。 鸿寿寺。 入夏,鸿寿寺风景如画,绿荫成行,偶有花香飘过,恬静惬意。 寝殿外,垂柳如烟,三月时嫩芽初长,入夏已经是浓盛茂密犹如一把巨大的伞笼罩下来。 树下有一石台,两个石凳。 石台上摆着一面玉雕棋盘,两侧各有一个藤罐,罐内装有海贝磨制的黑白子。 赫连泽身着一袭深褐色锦缎长衣,手执黑子,不急不徐落下。 棋盘上摆有残局,乃七星谱中最后一页的‘望崖’,“这望崖残局本皇子花了三年时间未破,今日得与魏王殿下一起研究,希望能有所收获。” 萧臣面色不改,手中白子落于‘望崖’对角星位,淡然抿唇,“能将七星谱残局破到最后一局,三皇子棋艺精湛。” “爱好而已。” 就在这时,媚舞从外面走过来,“三皇子,狄翼从天牢出来了。” 赫连泽闻声看了眼萧臣,随即转眸,“现在可有什么动静?” “回三皇子,一切顺利。”媚舞回道。 赫连泽随手从藤罐里捏出一枚黑子,“魏王殿下觉得,今日狄翼问斩这件事有没有可能节外生枝?” 第一千三百七十六章 盛世如他所愿 黑子落,萧臣手执白子,纵观残局。 “本王也有兴趣知道,三皇子是希望节外生枝,还是不希望节外生枝。” 赫连泽摆手退了媚舞,不由笑了,“自然是不希望节外生枝,狄翼不死,他能放任你我交易?” 萧臣落子,“那便不会节外生枝。” 萧臣声音平谈,却有一种无形的顿挫力让赫连泽忍不住抬头注视。 数息,他抬手取子,心底忽有思量。 或许萧臣是真想狄翼死罢! 狄翼到底是大周百姓心目中德高望重的存在,他的功勋伟绩在老一辈大周人心里打下深深烙印,纵是不识字的老汉也都能说出几件他耳熟能详的战绩,相传最多的,便是鹿陵封神一役。 囚车自天牢驶离,刚入长巷便有百姓悲伤送行。 道路两侧,百姓神情哀莫,已有人默默落泪,百姓之外,戚沫曦早派神策军手执长棍立于左右将中间道路隔开,以免有人闹事。 囚车所到之处,将士皆以右手执棍,左膝跪地,行至高军礼。 百姓见状终是忍不住恸哭,悲鸣声此起彼伏。 囚车上,狄翼白发苍苍。 他戎马一生,赤赤忠胆,心中所念无非国泰民安,山河无恙。 如今他求仁得仁,死亦足矣。 软垫旁边摆着一个酒坛,他忽的拿起酒坛,扯下用绸布包裹的木塞,仰头灌了一口酒。 烈酒入喉,说不出的畅快淋漓。 这盛世,如他所愿。 囚车还有十数米距离便入朱雀大街,人群里,十几个贫贱布衣打扮的百姓,眼中一狠。 咻- 一支穿云箭破空划过,十几个布衣百姓忽然窜起,亮出腰间兵器,直朝囚车而去。 百姓慌乱之际,维持秩序的神策军当即阻挡拦劫,只是那些杀手武功都不弱,士兵如何拦得住! 然而还未等那十几人接近囚车,三个手缠黑绳的男子自屋顶飞纵而落。 噗嗤—— 其中一人刀快,自上而落时直接将杀手抹颈,鲜血喷落在囚车前,车上狄翼丝毫未动。 有人杀,便有人救。 周围百姓很快被神策军疏散,囚车继续向前,车毂碾压过鲜血,在来时路上留下两条殷红血痕。 三人来自黄泉界,对付那十几个杀手虽然吃力,但好在拦得住。 还未入朱雀大街,有的人已经忍不住出手了。 拐角暗处,乞丐手里握着一枚珠子,他将珠子置于阳光下,初晨阳光温和,照在珠子上散出淡淡光晕。 乞丐旁边亦有两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只是这两个乞丐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实则真睡过去了。 师媗落足,“主子,巳神那边传来消息,从天牢里走出来的人是真的狄翼,花拂柳此刻正在天牢里,被狄翼封了穴道。” “巳神动花拂柳了?”乞丐发现手里那枚珠子是众多残次品里,不那么残次的一个,里面有一小块似乎是羊脂玉。 “主子不让他动,他不敢。” 师媗恍然想到,“刚刚狄翼那边已经有人冒出头刺杀,但有高手给挡下了。” 乞丐微怔,看向师媗,“谁的人?” “那些人武功不济,应该不是大人物安排的人手。”师媗猜测道。 乞丐闻言,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还真是不管谁都想把手伸进来,也不掂量一下自己斤两。” 师媗犹豫一阵,“咱们的人何时动手?” “叫他们到法场等着,重头戏在那里。”乞丐收起珠子,饶有兴致看向正对朱雀大街的巷口,“倒也不一定,对面就藏着一个武功根底极高的人,这一路,怕是要杀疯了。” 早有消息的万春枝知道今日朱雀大街不太平,为防有人趁乱打劫,遂闭店,还特意给乞丐放了假。 师媗朝乞丐注视的方向看过去,一股无形肃杀的气息震颤她心…… 囚车背后,那十几个人早被降服,或死或伤,的确不是什么二三流的高手。 眼见囚车就要转向朱雀大街,前面又是一阵骚动。 狄翼端直坐在囚车上,漠视前方突然出现的杀手,与刚刚一样,有杀的人,就有救的人,杀戮跟血腥瞬间弥漫在路口位置,待囚车到时,杀人悉数被制服。 终入朱雀大街 东篱茶庄旁边有个极不起眼的铺子,平日里卖些早粥之类,这会儿铺子门板紧闭,搁在外面的桌椅板凳靠窗摆的整整齐齐,显然还没开张。 铺子里安安静静,除了鹤柄轩跟鹤杨氏再无他人,昨日鹤柄轩已经派人将此处以三百两租用一日,不为别的,他们要亲眼看着狄翼死。 “老爷,咱们何时动手?”看着囚车从眼前经过,鹤杨氏双手紧紧攥成拳头,眼睛里布满血丝,恨意入骨。 “现在。”鹤柄轩很清楚狄翼所行这一路定会有人下手,他所想,狄翼须死在他手里,如此才算替平儿手刃仇人! 鹤柄轩尚未音落,朱雀大街传来骚动。 且在囚车转入朱雀大街一刻,一身着黑色劲衣的男子赫然挡住去路,男子身形高大,比起两侧士卒高出一头半都不止,乍眼看过去,男子骨骼跟肌肉都与正常习武者十分不同,除了裸在外面的手臂异常粗壮外,颈与肩连接的斜方肌亦高高耸起,即便隔着衣服,仍能看清身前后背隆起的肌肉一块一块,硬实如铁。 男子长的普通,面色古铜,胸脯横阔,背负一对子午鸳鸯钺,银光锃亮,只须一眼,便会让人有种绝对的压迫力。 铺子里,鹤杨氏看到男子,“他是流萤的人?” 鹤柄轩微微皱眉,“不是。” “那他……” “这是有人比我们还着急想要狄翼死,就是不知道,他是谁的人……” 随着鹤柄轩跟鹤杨氏视线皆落过去,另一处暗角,彼时还在鸿寿寺的媚舞眉眼皆弯,北越杀手榜前十第五的高手岳敦,就算杀不了狄翼,也能重创暗中保护狄翼的那些人。 岳敦缓慢抽出背负鸳鸯钺,凶相毕露。 此刻大街上,数名士卒持长棍想要驱赶男子。 鸳鸯钺起,岳敦生生将一众士卒手中长棍绞遂,眼见鸳鸯钺刃处抹向其中一名士卒喉颈,忽有一道强悍剑气自上而下,逼退岳敦…… 第一千三百七十七章 温家儿郎 众目之下,一袭银白铠甲的戚沫曦赫然出现,挡在囚车前,将人拦下。 戚沫曦足下白靴,墨发以一根白绸干净利落系于脑后,手中绝流剑银光闪闪,身姿卓越,英姿飒爽。 几乎同时,卓幽落于岳敦背后,亮出软剑青虹,二人将岳敦夹在中间,气势丝毫不弱。 “末将戚沫曦,恭送狄公!”戚沫曦抬手之际,停下来的囚车重新动了起来。 车轮滚滚,狄翼盘膝,淡然看向前方。 心若止水,毫无波澜。 岳敦目寒,双膝微弯,左脚猛然朝前重踏一步,手中鸳鸯铖朝囚车方向扑斩过去。 戚沫曦几乎同时出剑,绝流剑带着七成内力破空直击,银白剑身因与空气摩擦发出刺耳剑鸣! 咣当—— 鸳鸯铖没能落到擦肩而过的狄翼身上,而是被绝流剑生生挡下来。 岳敦眼中露出凶狠目光,鸳鸯铖反转刹那硬是将绝流剑死死绞住,戚沫曦欲抽,却发现剑身纹丝不动,力量相差太过悬殊,纵是这般,岳敦尚且未用出全力! 然而戚沫曦不是一个人呐! 卓幽忽自背后祭出青虹,剑气如芒,直袭岳敦后心。 岳敦感受到背后威胁,躲闪之际硬是拽着绝流剑想将戚沫曦拖到地上,他也实在小瞧了这位大周唯一一位女将军,戚沫曦忽然将全部内力注进绝流! 绝流不退反进,与鸳鸯铖剧烈摩擦时迸发星星光点,一道薄如蝉翼的剑光自绝流剑笔直迸出,狠戾袭向岳敦胸口。 突如其来的剑光让岳敦感受到真正的威胁,他迫不得已绞开鸳鸯铖,闪身躲过胸前背后两道剑袭。 就在这时,身后大理寺马车疾驰而至,车帘大掀,宋相言跟温宛看到眼前场景时马车停下来。 “这里本帅可以应付,你们往前走!”戚沫曦知道眼前这个杀手只是一个开始,囚车往前,又有多少危机四伏。 宋相言见卓幽亦在,看了眼温宛。 温宛决然点头,他便叫车夫继续驾车! 前面就是囚车,宋相言跟温宛远远看到坐在囚车上的狄翼,心中百感交集。 暗处,媚舞见岳敦被戚沫曦跟卓幽困在那里,眼底光芒微闪。 依赫连泽之意,岳敦本也不是来杀狄翼的,只要能将这两人困在这里,他也算完成任务了,只是卓幽出现在这里,让她心生疑窦。 没有多想,媚舞闪身而退,朝前伏进。 人群里,温少行拉住好几次想要冲到前面的狄轻烟,“我们现在不能冲过去。” 两人穿着十分普通,在人群里显得极不起眼,狄轻烟着急,“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狄公真正有危险的时候。”温少行拽着狄轻烟与囚车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你也看到了,现在想救狄公的人不在少数,可着他们先来,如果我们现在冲出去,若被杀手缠住,跟不上囚车了!” 温少行拉着狄轻烟在人群里小心翼翼穿行,尽量不引人注意。 狄轻烟瞬间明白过来,灼热目光紧紧盯住囚车上的祖父,由着温少行在前面开路。 铺子里,鹤杨氏看到黑衣壮汉被戚沫曦跟卓幽拦下来,心里着急,“老爷!” 鹤柄轩黑目陡寒,“流萤的人动手了。” 正如鹤柄轩所言,囚车后面戚沫曦跟卓幽正跟岳敦打的难解难分,正前方,忽有一身着黑色薄纱的女子落于囚车前。 道路中间依旧无人,女子飘然而落,如鬼魅偏又带着几分妖艳,魅惑人心的那种,有侍卫上前驱赶,一道玄丝倏然射出,勒住那人脖颈! 呃—— 眼见侍卫命在旦夕,一身青色长衣的人影不知道从哪里纵跃出来,手中长剑生生劈向女子皓腕! 温君庭! 今日情状,岂会少了温家儿郎。 女子显然不是中原人士,她抽丝入袖之际拽出腰间软剑,软剑于身前快速划出诡异弧度,淡淡黑色纹路在剑尖处生成。 那纹路像极了符咒! 轰—— 忽然之间,那道黑色剑符朝温君庭方向轰然炸裂,空气中响起嗤的一阵破空声! 无数道黑色箭龙急剧射向温君庭! “君庭!”囚车后面,温宛将一切看在眼里,不容宋相言开口,她急匆跳下马车,飞奔到囚车前,猛然抬手,弩箭直射半空浮动的黑衫女子。 宋相言武功虽然不算好,但多年办案接触的奇人轶事多,他看出眼前黑衫女子所使剑招不似中原正统武功,更像是檀境阴阳道的符咒,以符咒引动天地元气归于剑身,如此借力,即便对手内力高于自身,施展秘术者亦可借此剑符与之抗衡。 眼见黑衫女子重新画符对准温宛,宋相言眸色骤寒。 “该死的!” 宋相言叫停马车,回手拽起战魂纵跃而起。 随着周遭空气剧烈震动,数道黑色箭龙带着无比强悍的剑意,排山倒海般射向温宛。 千钧一发,温君庭手执落霞剑挡在她面前,“长姐小心!” 落霞虽为软剑,却入兵器谱第二十九名,是当日他入兵部时温御从無逸斋顾老将军那里骗来的,当然,不乏是顾老将军有意相赠。 落霞起,斩动间无数剑气犹如霞光绽放,美如梦幻。 然而黑衫女子明显技高一筹,黑色箭龙穿插过霞光剑气,狠戾射向温宛及温君庭。 无奈之下,温君庭只得拽着温宛躲闪。 幸有宋相言抡着战魂偷袭,黑纱女子没有再行致命袭击。 宋相言身形落于黑衫女子前,目光带着绝顶寒意冷然视之,声音却是冲向囚车,“臣宋相言,恭送狄公!” 消息已经传回大理寺,宋相言相信就算他赶不到刑场,戚枫也一定会安排好一切。 他怕是要留在这里多些时辰了! 囚车再起,狄翼端直坐在那里始终未动。 黑衫女子就是来杀狄翼的! 她哪里容得囚车再进一步! 剑符再起,数十道黑色箭龙呼啸而至! 宋相言猛然抖动手腕,无数凌厉冰锥般的剑气犹如流星飞冲而去,两相冲抵,一阵爆裂轰鸣震痛耳膜。 几乎同时,温君庭挥动落霞斩袭。 半空中,黑衫女子面对两剑狂抵,瞳孔微缩,眼神中露出必杀的恶意…… 我知道,月票在不远的前方等着我(?????) 第一千三百七十八章 是谁的人? 花间楼。 苏玄璟漠然立于窗棂,愠冷目光眼睁睁看着囚车从黑衫女子身边经过,囚车上,狄翼仿佛完全置身事外,对这前前后后的杀戮跟危机毫不关心,就像这一切都不是因他而起。 多自私的人? 死都要拉这么多垫背的! “玄璟……”苏玄璟身侧,雪姬看到这一幕,神色颇忧,“怎么温宛跟温君庭他们会救狄翼?还有卓幽,萧臣到底是什么态度?” “不重要。” 苏玄璟眼神发狠,带着快意,“我们的人都准备好了?” “血雁门顶级高手,狄翼今天必须死。”雪姬等这一日,也很久了。 苏玄璟的视线自狄翼身上默默移开,他很想在这一刻忽略掉她的存在,可是眼睛就是不由自主锁定温宛,“叫一人过来护着她。” 雪姬微愣,视线随苏玄璟目光落到温宛身上,数息后应声,“是。” 眼见囚车经过,黑衫女子祭出九成内力再次甩出剑符,比之前庞大数倍的黑色箭龙呼啸冲袭,宋相言跟温君庭相视之际,皆以十成内力拼命抵抗,温宛则寻到最佳位置,时刻准备。 战魂剑气化作数余道流星,落霞亦挥出万千华彩! 轰—— 光芒乍起,刺痛眼目。 碰撞产生的强大气息犹如海浪狂啸,朝四百八方震散。 黑衫女子被剑气所伤,身形被迫落地,倒退数步。 宋相言跟温君庭内力显然差着一大截,两人皆被箭龙所伤,重重摔到地上。 噗! 噗! 眼见二人摔倒,黑衫女子没有再祭杀招,而是朝囚车方向奔去。 温宛见状,猛然抬袖,短弩连射减缓黑衫女子追赶速度,几乎同时,宋相言跟温君庭再出招,今日大家都是拼了命。 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到事发生了, 黑衫女子步法骤变,战魂所到之处,斩断的不过是一团黑纱! 温君庭亦无法真正捕捉到黑衫女子的身影,明明是三个人,可肉眼所见,到像是五个人在动。 铺子里,鹤杨氏愈发紧张,“老爷,流萤那人怕是追不上囚车了!” 鹤柄轩目色如潭,“夫人放心,流萤来的不止一人,法场处,尚有人未动。” 眼见囚车移出视线,鹤柄轩带着鹤杨氏自后门离开铺子。 今日,他要亲眼看到狄翼死! 黑衫女子所使脱骨术亦是秘术,以衣物跟速度配合,不停变幻出一个或者是数个与自己相差无几的影像,影像与真身同,用以迷惑对手。 噗—— 宋相言胸口被黑衫女子狠拍一掌,身形倒飞出圈。 温宛着急,扶起宋相言时亦要冲上去,却在下一刻被宋相言推到后面,“你等时机,射她!” 温宛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等到时机,至少现在她根本看不清眼前忽闪的影子里哪个才是真身。 温君庭很快不敌,左臂被利剑划伤,宋相言紧接着冲过去。 此时的朱雀大街已经乱成一团,总有杀手冲出来,亦有手腕缠着黑绳的黄泉界高手出现截断相杀。 眼见宋相言跟温君庭不敌,温宛猛然想到一件事,转身疯狂冲进问尘赌庄,赌庄里空无一人,莫修早被温宛安排出去,她忽的攥起桌面上一根火折子跑出去。 火石摩擦,火折子带着明火被温宛甩向暗影! 呼啦— 一道暗影遇火燃烧! 所谓暗影不过是黑衫女子以内力催动衣物形成的影像,并非真实的人更不可能存在自己的神识,黑纱燃烬瞬间,宋相言跟温君庭顿悟,二人皆以内力注入剑身,两柄剑身瞬间像是在 熔炉里淬炼过一般,整个剑身透出殷红如火的焰光! 幻影,惧火! 两道剑火混斩,火光乍起,幻影骤消。 就在这一刻,黑衫女子眼神决厉,忽自袖里射出两道精丝,死死缠住战魂跟落霞! 也是这一刻!宋相言跟温君庭再度相视,二人同时反转剑柄将精丝绞住,同时飞跃到对面花间楼,他二人怕是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硬是将黑衫女子倒拽向花间楼。 “温宛!” “长姐!” 温宛眼中骤寒,抬袖瞬间,数道凌厉短箭狂射,箭箭直指黑衫女子胸口! 黑衫女子想要抽回精丝避闪,然而宋相言跟温君庭死死叩住剑柄,哪虎口皆被勒出血口,分毫未动! 两声暴烈吼叫从他二人喉咙里迸出。 噗—— 短箭射中黑衫女子心脏。 女子带着不甘,绝命而亡…… 几乎同时,宋相言跟温君庭也都体力不支,双双坠到地上,温宛急忙上前搀扶。 就在这时,戚沫曦跟卓幽从后面赶过来,二人虽斩杀岳敦,可也受了伤,五人汇合,欲追囚车时,忽从天降十几个黑衣蒙面男子,亮出兵器。 角落里,乞丐瞧着朱雀大街上的热闹,不免好奇,“那十几个黑衣杀手,是谁的人?” 师媗半蹲在乞丐身边,“属下不知,有些乱了。” 乞丐瞧着与十几个黑衣人混战的宋相言等人,掩在苍白粉末下胭脂色的唇勾起一抹弧度,“乱中有序,你信不信,狄翼这一趟走的,值。” “主子,照现在的情况看……”师媗很想往下说,停顿数息之后接一句,“看不明白了。” 乞丐没有回应,视线重回朱雀大街。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并没有在刚刚的巷子,如今这巷口,对的是胜翡堂。 囚车纵往,狄翼仍然是那副姿态,沉稳,淡然,目光直视前方,哪怕鲜血染透来时路,他也没有回头,背对的花间楼,黑纱女子尸体被钉在那里,昭示着这场杀戮的残酷。 前前后后皆有杀手不时冒头,亦有人奋力拦劫,整个朱雀大街混战一团。 他知道,这是必然要走的一段杀路。 走过这段路,他便能替萧臣筛选出这些杀手背后的人,哪怕只是一点点线索也好,也算他临死之前,为大周做的最后一件事。 花间楼里,苏玄璟看了眼雪姬。 雪姬心领神会,转身离开房间。 囚车继续向前,又有一路杀神现身。 这一次,狄翼抬了抬眼。 目之所及,是两个穿着简单的男人,一人褐色布衣,身材精壮,没有蒙面。 此人长相平常,那双眼却透着难以形容的桀骜,目光中时时闪出的光芒莫名给人锐利寒凉之感,便如他怀抱的那柄凶剑,千仞。 第一千三百七十九章 温御来了 狄翼认得那柄剑,十大凶剑第五,能拥有这柄剑的人,自然不俗。 与褐衣男子一同现身的人,穿着一身朴素略显陈旧的灰色长袍,头发与袍子颜色相仿,连同他手中那柄大剑都是灰色,整个人从上到下,颜色非常单一。 男子身材魁伟,与刚刚岳敦相比又有所不同,更加沉稳,气度也绝不能相提并论,男子肤色许是因为常年暴露在日光下,有些发红。 双眼漆黑锐利如鹰隼,却不似褐衣男子张扬 ,有一种反常的,绝对平静。 高手。 狄翼在心中叹了一句。 二人落于囚车前,褐衣男子率先祭出千仞。 凶剑出鞘,带着无比狂暴的戾气狠狠砸向囚车,顷刻间,一股可怕的狂潮冲袭而至,狄翼眼中骤寒。 千钧一发。 更加强大又霸道的剑气将千仞阻隔,硬是半分未伤囚车,连驾前白马都未被惊到。 众目之下,温御一身黑色铠甲出现在囚车前。 凛凛风姿,一如当年。 狄翼望向车前背影,自天牢到此,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温侯也来凑热闹了?” “当年攻打方求,本帅抢了狄公热闹,今日便携禹辰,送狄公一程。”温御手中禹辰,凶剑排行第二,压了千仞三位。 此刻面对温御,褐衣男子神色冷肃,连带身边灰色长袍的男子亦抽出背负灰色大剑,那剑看似普通,却有一股难以形容的锋芒,让人看一眼便觉心惊。 “车夫驾车,温御恭送狄公!” 浑厚声音犹如暮鼓晨钟,温御手执禹辰,内力灌注瞬间,禹辰没有半点花哨直接斩过去。 这么多对打的人群里,唯有温御比杀手先出招,且是致命杀招,丝毫不给对方留下余地! 到底是从战场上血雨腥风过来的杀将,最懂得生命的意义。 活着才是王道,才是关键,是最重要的事,是所有希望跟目标视线的前提。 褐衣男子暗惊,当即举千仞抵挡。 几乎同时,灰袍男子迅速侧转身形朝囚车而去。 温御岂容自己的话落到地上,一方竭力调动体内真气以禹辰抵挡千仞,两兵相接瞬间,周围空气好似被突如其来的对流相互挤压,不断发出刺耳轰鸣! 千仞不敌禹辰,温御疾进数步,再度挥剑时硬是挡住灰袍男子砍向囚车的大剑,碰撞一刻,火花四溅。 “与本帅对招,你们也敢分心!”温御横禹辰于胸前,赫然挡在两名高手拦在身前,气势磅礴,便是这份独霸的尊威,硬是将两个高手的气场压制下去。 二人对视,同时出招。 温御挥动禹辰纵身一跃, 三人瞬间斗在一处。 围观百姓只觉一阵眼花缭乱,完全分辨不出谁是谁,谁握着谁的剑。 当、当、当—— 数十息时间,三柄剑已经撞击无数次,火花环绕在三人周围,看似绝艳动人,实则杀机漫天。 终于,褐衣男子忽受重创跌到地上,单手持剑同,左臂现出血痕,血痕之深,可以翻卷起来的血肉跟森森白骨。 花间楼内,雪姬猛然上前一步,眸色骤暗。 “温御武功果然厉害。” 苏玄璟看到眼前一幕,垂在袖内的手攥成拳头,“但他改变不了什么。” 雪姬慢慢松了一口气,“没错,血雁门十大高手到场五人,两人在此,还有三个人在法场,一个温御改变不了什么!” 苏玄璟沉默数息,“我们走。” 雪姬了然,法场处有她早就准备好的位置,等了几十年,狄翼被斩这一刻她一定要看到。 此刻大街上,温御与灰衣男子拉开距离,褐衣男子亦站起来,“我们倒是小瞧了侯爷的破军剑法。” 温御老矣,他暗暗提气,对付两个比他小十几岁的晚辈,虽说都提着不错的宝剑,可他用尽十成内力也没能把这两个小子的脑袋揪下来,确实老了。 然而他笑,霸气又充满睥睨的尊威令人敬佩又望而生畏,“眼光不错!” 温御又先动手了! 禹辰剑破空直击,黑色剑身骤然腾起强悍无匹的剑气,剑气化形,如出海黑蛟朝两人呼啸而去,太过凌厉的剑气,二人不敢怠慢,两柄剑迅速运气反击。 两点之间直线最近,温御剑路极为简单,咆哮的黑色蛟龙直穿褐衣男子心脏,面对狂斩而至的禹辰,千仞再起,灰色大剑亦疯狂格挡抵抗。 一声闷响骤然传出! 三剑冲触瞬间,温御目色陡寒,内力猛然灌注,脚步重踏时狠意顿生! 灼热气浪下,禹辰直接被温御甩向灰袍男子,他身形却朝褐衣男子狂纵过去,重拳砸在男子胸口之际,前冲速度与男子同,甚至比男子更快,另一只手掐其喉颈。 咔嚓—— 千仞落地,褐衣男子人间最后一见,便是灰色大剑划向温御后背。 温御知禹辰拦不下那柄灰剑,可再纠缠下去他体力不支,不如搏一次。 他向来喜欢剑走偏锋,赌上性命也不在话下! 眼见灰色大剑就要斩腰而过,温御干脆拽着褐衣男子的尸体就地翻滚,大剑横斩,尸体瞬间被断成两截,温御腹间微痛,铠甲断裂,幸他躲闪及时,只伤到皮肉。 禹辰回旋,温御冷笑着站起身,毫不在乎腹间伤痛,朝长袍男子举剑。 豪气万丈—— 暗处角落,打扮普通的李世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还真叫周帝说中了,这一段生死路简直叹为观止,且不论那些想要狄翼死的人都是谁,出面救狄翼于危难的人叫他有些看不明白。 若说温御想救狄翼,公堂之上他可没少步步紧逼,若说不想救,又为何会挡着那些杀手? 可挡着那些杀手又如何,前面是法场,狄翼终究逃不过砍头掉脑袋的宿命! 李世安不再多想,他今日出现在这里,是应周帝之意来取狄翼人头。 法场难保不会有意外,周帝的意思是半路就要其……断魂。 一个手势,朱雀大街再起波澜。 十八个黑衣杀手突然出现。 囚车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停下来,狄翼再次抬起头,眼前十八人内力修为未必惊人,但看这十八人的排位,便知是团伙犯案…… 第一千三百八十章 一经来了 十八人,各背负一剑。 他们面无表情,待中间一人高喝,十八柄利剑出鞘,剑指狄翼。 几乎化形的十八道剑气连在一起,犹如一扇巨大的金色扇面,排山倒海来袭击。 启势,即杀招。 囚车上,狄翼眉目微凛。 这一路走走停停,哪怕刚刚两人出现的时候,他都没有过分在意。 然而面对眼前十八个黑衣人,他眼底生出寒意。 无论如何,这条路,他要走到尽头。 狄翼暗暗运气! 却不想,就在他要亲自动手瞬间,十八枚玉白色的砗磲珠子犹如流星忽闪而至! 十八枚玉珠带起十八道惊人的白色气浪,气浪翻滚如潮,甚至带起一片真实的湿意,硬是将金色扇面阻隔在狄翼身前数米的距离。 轰—— 两股强霸劲气碰撞刹那发出巨大轰响,空气被疯狂挤压,两侧铺子的门板皆被震裂,行人被冲散,场面一片狼藉。 众人眼中,一道白色身影赫然出现,如同天降的明世佛陀,飘然落于囚车前。 浮光纱,玉菩提。 一经单足点地,双足落时尘烟起。 十八枚砗磲珠子自他合十于胸前的手掌落下,垂于皓腕。 玉珠仿佛被一股无形念力牵引,不散,不落。 暗处,李世安瞳孔一颤,双手下意识按住桌面。 他万没料到一经会在这个时候出现,犹记得那夜皇陵,便是这十八人将一经锁住琵琶骨,带到御书房的密室里。 数息,他稳下来,眼中带着几分玩味。 也好,一经若能认出这十八个人,就会明白,今日想狄翼死的人里,周帝绝对算是其一。 这场戏,好看! 囚车前,一经认出眼前这十八位旧识,那夜还真是险些要了他半条命。 看着这十八个人,一经佛心骤起杀戮。 皇上竟也想狄翼死? 大周落到这般狭隘又阴辣狠毒的帝王手里,何谈盛世! 白马嘶鸣,一经缓慢转身,看向囚车上面稳坐的狄翼,“贫僧来迟,狄公受惊。” 狄翼抬起头,神色淡然中透着一抹赞赏,“本帅今日方知,大师武功深不可测。” 的确,先帝在世时一经除了念经,暗卫的身份几乎没露过。 先帝武功在他之上,在打架这件事上又特别喜欢亲历亲为,他想出手都没机会,以致于世人只道他是个念经的,却不知他也是很能打的。 当然,也扛揍。 “与狄公相比,贫僧差些。” 狄翼笑着点头,声音爽朗,“这话不假。” 一经双手合十,略俯身形,“前路难行,贫僧愿在此,目送狄公一程。” 白马动,身后十八个人皆动! 一经绝世风华的脸上骤然闪出冷厉神情,背后剑光再起,他倏然回身,垂于腕间的玉珠再次飞旋而去! 剑气有先后,玉珠有往来,一次次疯狂碰撞,一阵阵刺耳轰鸣,玉珠如星,拉出长长慧尾,长剑如虹,带着绝命杀机。 点与线的撞击,在朱雀大街上迸出流光浮动的光影,远远望着,美到令人窒息。 囚车缓慢前行,一经硬是凭己之力挡下十八人的攻袭。 又是一处角落,乞丐看着热闹无比的朱雀大街,一直平静的表情终于闪动出一抹震撼,“今日这朱雀大街,想要狄翼命的人也太多了,这一拨又是谁的人?” 师媗立于侧,“属下觉得一经绝非这十八人的对手。” “若无旁人,一经必凶多吉少,可你瞧瞧。”乞丐实现转向另一侧,温御手中禹辰打的灰衣男子节节败退,那柄看似普通的灰色大剑已有十几处裂痕,“今日对战,皆是绝杀,但凡疏忽放走一个,一会儿入法场都有可能成为致命祸患。” “主子觉得,今日狄翼会死吗?”面对朱雀大街上的激斗,师媗实在预测不到结果。 乞丐笑了,在满街杀戮的背景下,那抹笑竟如花树堆雪,绝美异常,“咱们的人还没动呢,狄翼今日,必须死。” 师媗恍然,的确。 不止他们的人在法场候着,法场上又有多少高手在那里潜伏,这看似刀光剑影不断的朱雀大街,也不过是冰山一角。 大街上,玉珠跟利剑仍在半空不停碰撞,白色与金色光芒不停交汇,绽放出一道又一道绚烂光亮。 终于! 一经抬手之际,十八枚玉珠倏然回落,绕三圈缠于掌心,机关启,那十八枚砗磲珠紧叩在一经手里,三尺剑身直指地面。 当晚在皇陵,他用的是血珀剑,如今这一柄,乃是先帝赐给他的至宝,佛莲剑。 对面十八人也已召回长剑,摆出阵形。 看着对面列出的阵势,一经佛眼生寒,内力自玉菩提急涌至纯白剑身,剑身随即绽放出刺目佛光,难以形容的威压让人敬畏之余生出怯意。 然而对面十八人,只是杀人机器。 他们只管听命,杀人。 眼见一经举剑,阵列中站在最前面的两人疯狂祭出杀招。 同样阵势,一经岂会落得同样下场! 一经翻转手腕,浮光僧袍与佛莲仿佛融为一体,如一道白光躲过阵前杀招,掠向阵尾。 那夜他输就输在大意。 今日无他,渡人为任! 一经速度极快,他掠至阵尾,佛莲反刺瞬间戳中一人肩胛骨,那人无痛,抽身之际有四人同时祭剑斩袭。 十几招下来,一经以一敌十八众竟也没落下风,且至少剑伤七人。 然而那些人根本不知疼痛,受伤并不能让他们武力值有任何程度的损伤,数十招下来,十八人终于得着机会将一经困在中间,齐齐甩出手中长剑。 长剑悬于一经头顶,相互震荡出来的剑气紧密相连,犹如一口金钟罩下来! 一经佛目陡暗,这场景与那夜皇陵简直一模一样。 他猛然竖起佛莲,一朵肉眼可见的白色莲花自纯白剑尖倏然绽起,白光耀目,佛莲速倍膨胀! 巨大佛莲与那口金钟碰撞,十八人灌注全部内力于长剑,却始终不能压制佛莲疯狂外扩的速度。 轰—— 忽然之间,那一枚枚铸成长剑的砗磲珠子突然散开,分别朝十八柄长剑飞驰碰撞,一经身形陡闪 ,自佛心纵跃,落足至佛莲中间。 浮光掠影,尘色皆空。 那一刻的惊艳,胜过浮华万千。 整本书里,我只觊觎一经 第一千三百八十一章 一经如同真正的佛陀,悲悯众生般俯瞰那十八人,眼中陡现杀意。 佛怒! 白色莲花轰散,千道白芒朝四面八方迸射,硬是将十八人震出数米开外。 砗磲珠子再次回到一经手中,他飞身朝其中一人落剑,剑尖直指那人心脏。 渡人,便是杀人! 砰—— 就在佛莲剑几欲刺中那人心脏刹那,已有数人甩出流星锥,且有三只流行锥已经缠住剑身。一经被流行锥扯拽之际,余下之人皆弃剑甩出流星锥。 利锥再成罗网,将一经死死困住。 又是一片白色粉末,这是流星锥内隐藏的毒粉,既是杀手,何谈光明正大。 一经早知有此招,当即闭气。 佛莲再起,斩向玄丝。 与那夜不同,血珀剑斩不断这精钢玄丝,佛莲却能! 剧烈摩擦迸出星火无数,然而就在玄丝断折刹那,十八支流星锥里射出数枚银针暗器! 一经在包围圈内,面对铺天盖地的银针,避无可避。 佛莲迅速回旋,于身前绕成密不透风的屏障,却不想这还只是开始,流星锥轰然裂开,自里面射出小锥,小锥锋利,再次将一经困在中间。 暗器不停,一道道细小尖锥再朝一经发难! 无数撞击声在一经周围响起,星火迸射 ,好似烟花绽放,可这烟花里包裹的却是一经。 太过密实的攻击,被困在中间的一经已然无力脱身,肩头有银针划过,浮光僧袍染上殷红颜色…… 太子府,后堂。 司南卿自外面匆匆而至时,战幕正端直坐在主位,面色沉凝。 “军师……” 战幕没有看向司南卿,垂在桌面的手握了握,“朱雀大街什么情况?” “狄翼遭受多方暗杀,但也有多方高手相阻,我们的人也实在查不出谁杀谁救,还有…” “还有什么?”战幕抬头看过去。 “刚刚得到消息,温侯跟一经大师这会儿也在朱雀大街,一经大师以一敌十八人,温侯受伤……” 砰—— 未及司南卿把话说完,战幕落在桌面的手猛然一砸。 司南卿下意识闭嘴。 “他们……” “他们与杀手相搏,意在救狄公。”司南卿知道战幕想问的是什么,当即回道。 战幕沉默,原本想动的身子终是坐稳,“咱们的人安排好了?” “军师放心,已在法场准备就绪。” “你退罢。” 见战幕没有动身的意思,司南卿犹豫片刻,终是退了出去。 就在司南卿即将迈出门槛之际,背后传来声音,“备车。” 司南卿回头,便见战幕站起身。 他侧身,“军师去朱雀大街还是……” “法场 。”战幕犹豫后迈出门槛,大步而去。 司南卿跟在身后,目之所及,战幕的背影莫名单薄,甚至有些凄凉。 这位大周的军师,曾经挥斥方遒,指点江山,千军万马只在他一念之间,而如今这大周也终于有他力所不能及的事情了。 那一代的厉害人物,终究是,都老了…… 朱雀大街上,一经再次被十八人困在流星锥下,危在旦夕这际,一道黑色身影倏然而至,剑光寒冽,硬是将疯狂旋缩的流星锥劈出一道缺口。 破—— 正是这一道缺口让被困在流星锥环里的一经有了喘息的机会,十八枚砗磲玉珠自缺口飞射,其中三人躲闪不及被玉珠射中胸口。 玉珠穿膛,鲜血飞射! 噗、噗、噗! 流星锥阵彻底散开,一经以掌翻天,自困笼里飞纵而出,飘然于空,浮光纱染点点血红,惊世绝艳的美,世间难寻的旷世佛陀。 一经居高临下,看到站在地面的温御,那柄泛着寒光的禹辰沾了颜色,余光里,灰色大剑的主人早已身首分离,他唇角勾起,一笑百媚生。 一怒,天下惧! “温侯,你只应付两个小辈就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一经看到温御腹间血痕,微勾的唇角里,透出嗜血的冰冷。 温御横起禹辰,霸气丝毫不减,隐隐有兴奋之意,“要不是本侯,你这个老秃驴早就被这十八个小子给绞成肉馅包饺子了!你们听着,本侯喜欢吃韭菜馅儿的!” 一经收敛起唇角的弧度,佛目幽暗,“是啊,这十八个人可不止欺负贫僧这一回。” 音落之际,温御猛然抬首。 “温侯,贫僧想要念经。”玉珠归于掌心,佛莲再现,纯白剑身泛起暗红冥焰。 多少年的交情,温御瞬间明白一经所言。 能被一经叫做欺负,怕也只有那一次。 杀意爆棚,温御再次举起禹辰。 十八人再次聚阵,然而面对一经他们尚且不能速战速决,更何况多了一个温御! 带着滂湃剑气的金色扇面呼啸而至,温御纵花甲年轻,腹间伤口渗出血迹,然面对强敌他竟兴奋,禹辰狂斩,带出他十成内力。 一道万钧雷霆乍起,硬将金色扇面轰然震碎,金色光点骤然暴裂出无数朵细小的火花,当无数光点都爆裂的瞬间,一团巨大烟火盛放。 美到令人窒息。 几乎同时,一经俯冲,佛莲突然以电光石火的速度狠刺向其中一人。 那人看到了! 他看见那一道光闪划过自己颈间,没有疼痛,却已被削首。 噗—— 鲜血喷溅,场面血腥残忍。 然而杀戮才刚刚开始,一经化作杀生佛,剑指即杀。 下手哪还有半点仁慈之心,连纯白剑身的佛莲都被染成血红色! 他最不能容忍的便是这十八人出现在朱雀大街,狄翼为大周鞠躬尽瘁,为揪出北越细作,为得天杼全图愿舍半生荣耀,愿以一命作赌,然而在周帝眼里,狄翼不可活?! 什么原因?什么理由?! 只因为狄翼支持太子府,而他周帝心目中的继承者并非太子?! 噗嗤—— 一经怒极,佛莲洞穿一人心脏,鲜血溅洒在天青色的理石地面上,触目惊心。 十八人修的是剑阵,如今被温御跟一经硬生阻断再难发挥优势,如此情状纵不是待宰羔羊,也终究难逃一死。 温御杀红了眼,只要想到密室里一经浑身是血的样子,禹辰便在他手里化成黑色嗜血蛟龙,所到之处,血雾漫天! 第一千三百八十二章 赌钱不干 朱雀大街两侧的商铺鳞次栉比,距离胜翡堂不远处的茶馆二楼靠窗位置,柏骄端着茶水跟糕点走了进来。 这种一辈子怕只能碰到一次的大场面,萧彦当然不会错过。 刚刚有人沿途传来消息,说是囚车上的狄翼为真。 他早料到如此。 以他对狄翼的了解,只怕自同意与萧臣演这一出戏开始,他就有了必死的决心。 什么样的戏天衣无缝? 真做的戏天衣无缝。 他不排除狄翼真想给檀牧跟那一百三十二个兵作出交代,可他更相信狄翼选择以命相赌的真正用意,是希望这个计划不会因为他诈死而出现任何纰漏。 他没本事说服狄翼,唯能坐在这里,目送狄翼一程。 囚车将过,他便看到温御跟一经在那儿咔嚓咔嚓砍人头。 十八颗脑袋瓜子,叫他二人这顿乱砍,如今只剩下…… “一、二、三……” “王爷,喝茶。” 萧彦正数着,柏骄极不应景的过来打断。 看着柏骄手里茶杯,萧彦端过来,喝一口润润喉咙,“娇娇啊,你当真以为本王是来瞧热闹的?” 喝完茶,他将茶杯搁回到柏骄手里,扫了眼糕点。 柏骄与自家王爷视线对上,“王爷觉得狄公真能死吗?” 萧彦颇有些诧异,“你关心这个?” 在萧彦的认知里,他家娇娇从来不关心朝廷里乱七八糟的事,也从来不问,今日倒是特别。 柏骄瞧着外面一片血雨腥风,这么壮观的场面他也是第一次看,“王爷上次说给狄公打一枚金牙,可没给老奴拨银子,老奴去金店赊的账,要是……” 柏骄没有往下说,要是狄翼死了,那枚金牙就用不着了……平日里随随便便往下顺的话,他不想往下说。 萧彦扭过头,刚好看到温御斩了十八人中最后一人的脑袋,那场面何止血腥,简直就是惨无人道,一经那袭浮光面料的僧袍也被血水染红,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一经大开杀戒,杀的够狠,一个活口都没留。 “娇娇,本王与你赌一局。” 柏骄摇头,“赌钱不干。” “你干本王都不干,你有钱?”萧彦视线重新回到嘈杂纷乱,人头乱飞的朱雀大街。 他扭动身子往囚车行进的方向看,目光微闪“本王赌狄翼死不了,要是输了……” “要是输了,本王放你告老还乡。” 柏骄以为自己听错了,脸上露出难以言说的震惊。 他自年少陪伴在萧彦身边,何时离开过半步?! 萧彦没有解释,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倘若大周狄公都能折在里头,他一个好吃懒做的王爷也未必就能得善终,如真如此,他希望柏骄能远离纷争…… 大街上,温御肩头多了一道剑痕,腹间仍有血涌,然而沾染鲜血的禹辰气焰却比之前更胜,剑身黑亮,泛起寒光。 温御神情桀骜看向僧袍血染的一经,纵年过花甲,鬓角如霜,却犹如稚气少年般抬起下颚,“大师可还满意?” 一经扫过满地尸骸,看着那一颗颗浸染在血水里的脑袋,运气散消佛莲,一枚枚砗磲珠子落于竖起的单掌,“阿弥陀佛。” 囚车已至朱雀大街尽头,就要抵达法场,温御跟一经相视数息,两道身影飞纵而往,气势磅礴,犹如两尊杀神降世,令人窒息。 囚车将入法场,朱雀大街上仍一片混乱,鲜血满天。 戚沫曦与卓幽,宋相言跟温君庭还有温宛五人一路前冲,他们很清楚真正的杀局不在朱雀大街,他们也很清楚。 大周狄公,凶多吉少…… 暗处角落,李世安仍处在震惊中没有缓神,皇上精心培养的十八个杀手,竟然被温御跟一经各个削首,一具全尸都没留下?! 一经明明知道这些都是皇上的人啊! 这么做,是想挑战皇权?! 李世安深深呼出一口气,他透过窗棂看向满地头颅,震惊之后,脸上露出十分满足的笑意,此事待皇上知晓,定会大发雷霆。 到那时,这盘棋局里,一直没有下场周帝终于能动一动了。 这一场又一场的大戏,真叫的一饱眼福…… 没有半片迟疑,李世安转身离开暗处,法场之处,他预订了位置。 他倒要看看,一路安然无恙的狄翼,终究会不会跪在法场高台,会不会被刽子手砍了脑袋! 他打从心眼儿里想看到狄翼身首异处。 他就是想让有那在天之灵的先帝瞧一瞧,那些被他看中的老臣如今都是个什么下场,而被他轻视的自己,却是半个执棋人。 先帝,你会不会后悔,当初看轻了我李某人! 鸿寿寺内,望崖残棋未解,黑白子交替间,并没有给这残局带来一线生机。 媚舞没有回来,回来的,是一只信鸽。 “稍等。”赫连泽握住信鸽脚上系着的信筒,从里面取出一张字条。 萧臣面色沉静,眼底是这残棋。 “朱雀大街闹翻天了,温侯跟一经大师竟也出来凑热闹,还有……”赫连泽说话时瞥了眼对面萧臣,继续道,“堂堂大理寺卿竟也提着剑在朱雀大街上乱砍。” 心,陡颤。 萧臣知道温宛他们的计划,宋相言跟温宛当在天牢守住狄翼,为何会出现在朱雀大街?! 难道…… “媚舞说卓幽也在朱雀大街,怎么回事?”赫连泽挑眉看向萧臣。 萧臣淡然抬眸,“本王只想狄翼认罪伏法,可没想他在半路就被人劫杀,大周有法,一切以法为度。” 赫连泽视线在萧臣身上停留数息,“魏王殿下当真是这样想的?” 萧臣抬头,动了动唇,“本王与三皇子皆有更高的目标,那个目标下,你我不可犯错,卓幽出现在朱雀大街,便是本王出现,本王心是善心,总不致于功成之后,失了威名。” 赫连泽是聪明人,他明白萧臣的意思。 以卓幽代他出面去救狄翼,用以说明他此前状告狄翼只是依法而为,并不是真想狄翼死。 往直白了说,虚伪又矫情,但这招确实有效。 便如他,明明是他勾结媚舞跟九禅杀了赫连昭,但话可以这样说? 为帝王者,最基本的技能便是。 当面是人,背后是鬼…… 第一千三百八十三章 得到认同 大周皇城用于执行死刑的法场设在正东门往左三百米处的地方,横纵五十丈。 法场中间立有高台,台上木板因常年浸染血水早已失去木质本来的颜色,纵烈日当空,依旧 照不亮那片殷红。 高台正前方位置摆有主台,那是监斩官的位置。 此刻那里,坐着戚枫。 自他得到消息,原是想带人到朱雀大街支援,可在最后关头他还是选择到法场等一个结果,这也是原本的计划,待囚车顺利走出朱雀大街,他便自大理寺直接带衙役入法场,监斩。 按道理,如狄翼这般尊崇的重臣,监斩官至少当与狄翼身份地位相当甚至更高。 然而周帝连续三天不上早朝,连行刑日期都是钦天监算出的日子,监斩官自然也没有任命,既然如此,那便戚枫。 过往一直都是这样,并无不妥。 朱雀大街尽头,囚车缓缓驶来。 围在神策军及衙役外面看热闹的百姓足有数百,百姓背后大概有十几家棺材铺,还有两家特别奢华的扎纸铺子也开在这里。 这会儿坐在扎纸铺子二楼的萧彦,第一次对生命产生了敬畏之心。 往左看,一堆纸人立在那里,青橙黄绿都有,男女老少都有,往右看,牛马羊鸡犬豕六畜也是 不缺,脚底下还有一只绿毛乌龟,乌龟旁边扎着各种各样的小动物。 萧彦则坐在一个木凳上,双腿插在两个还没叠完的聚宝盆里面,看起来十分滑稽。 “娇娇啊,本王好奇,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萧彦扭头看向柏骄时,发现柏骄正坐在一顶纸扎的轿子里,面无表情俯视下来。 柏骄十分淡定,“回王爷,老奴来时只剩这一家没被人包下。” 萧彦,“……对面那十几家棺材铺子里都有人?” “老奴不知,但肯定是被包下了。”柏骄据实开口。 萧彦扭回头,自二楼半敞窗棂看向对面,深深吸气,眼中透出耐人寻味的目光,那些窗户背后站着的都是什么人呐? 这其中有几个想要狄翼死?几个想要狄翼活? 又有几个是单纯想找个好位置看热闹? 这大周皇城的水,深不可测…… 正如柏骄所言,今日法场周围所有商铺,皆不营业。 李世安所在的棺材铺子,是十几家铺子里做的最大的一间,足有三层楼高,他选择这里的原因简单直接,站的高才能看的远。 囚车已经朝法场驶过来,只不过他带的人全都死在朱雀大街,这会儿消息应该已经传回皇宫,周帝还不知道在御书房里怎么发疯。 李世安环顾围在周围的百姓,每一个看起来都普通,可又觉得每一个看起来,不那么普通…… 与李世安所在棺材铺子隔一间的铺子里,坐着苏玄璟。 他与雪姬皆看到囚车上面的狄翼。 朱雀大街杀戮仍在继续,杀手想来,那些想救狄翼的人便硬生将那些杀手或斩除或被迫留在那里,然而真正的凶险从来不在朱雀大街。 “玄璟,你说这人群里除了咱们的人,还会不会有别人想动狄翼?”雪姬望着眼前连夜被他们换上的双面镜,柳眉微蹙。 何为双面镜,就是屋里的人能看到外面,外面的人却看不到屋里。 “不在少数。” 苏玄璟视线一直没有从狄翼身上移开,他抿着唇,眼底迸射幽蛰寒意,“小姨放心,这般阵势,狄翼不死,决计收不了场。” 雪姬未语,视线落在苏玄璟颈间佩戴的暖玉上。 顶级羊脂暖玉的观音里,装的是姐姐跟洛千重相缠的一缕青丝…… 依旧是棺材铺子,鹤柄轩与鹤杨氏坐在二楼窗边,他们看着囚车缓缓驶来,眼中散发着极致的愤怒跟仇恨。 朱雀大街的情况他们已经知晓,暗萤的杀手死了,不过没关系。 此番鹤柄轩派出的暗萤杀手有九人,一人折于朱雀大街算什么?! 法场周围还有八人在等着狄翼,每一个人的武功都称得起‘高手’二字。 “老爷,护着狄翼的人不在少数,咱们那八个人只怕……” 鹤柄轩望着那抹愈来愈近的身影,脸上露出自信冷笑,“夫人以为这法场里,只有咱们的人?” 鹤杨氏愣住,“还会有别人?” “朱雀大街的杀戮不过是各方试探,小试牛刀,谁不知道真正的对决在法场,夫人且安心看着,狄翼必死。” 鹤杨氏深知其夫深谋远虑,视线重新回到狄翼身上,恨不能食其肉,啃其骨…… 唯二的另一间扎纸铺子里,师媗搬了张桌子靠在窗棂位置,乞丐坐在桌边,与平日里坐姿有些不同,他坐的很端正,目光凝视着越来越近的囚车。 他看到狄翼在囚车上面色淡然沉稳的样子,眼眸微微闪了一下,“师媗你知道么,整个大周皇城,论战功,论对大周的贡献,狄翼堪称第一,纵战幕温御都不及。” 师媗立于乞丐身侧,默不作声。 “他带兵打仗的本事天下无敌,军事才能举世无双,然而他身上却有一个致命的硬伤。”乞丐看着囚车上年已古稀的狄翼,“执拗,不圆滑,他太过于想要把自己的认知强加在别人身上,或者可以概括成四个字,得到认同。” “狄翼此生之幸,是遇到……萧魂。” 乞丐说到萧魂时,顿了一下,“如同千里马遇到伯乐,偏偏这个伯乐是一国之君,这位一国之君不仅有识人之智,亦有容人之量,还有宽己之心,但凡萧魂稍稍逊色,莫说狄翼,那战幕、温御,包括一经又岂是随意可被降伏的人。” 师媗心有感叹,“先帝是拥有大智慧的人。” “萧魂的谋略跟心胸,我至今未从第二个人身上看到。” 随着囚车驶进法场,乞丐不再开口,目光凝视…… 囚车终于停下来。 依法,此刻当由狱卒将狄翼从车上拉下来,拖至法场高台,等待行刑。 然而囚车两侧并无狱卒,狄翼搁下手中酒壶,缓缓起身望向数十米开外的高台,苍老容颜露出泰然神情。 他身形向前,重踏落于青石地面。 第一千三百八十四章 法场混战 人群里,一路从朱雀大街跟跑过来的温少行单手按于侧腰,另一只手一直紧紧拉着狄轻烟,从来没有松开过,“一会儿打起来,你跟紧我。” 狄轻烟藏于袖内的手紧攥逝水鞭,“少行,如果……” 温少行知道狄轻烟想说什么,他转身看向眼前少女,眼睛异常明亮,“不管结果如何,我温少行绝不后悔与你在一起时做的每一件事。” 狄轻烟感动莫名,“谢谢。” “那你也顺带着谢谢我吧!”二人身后,自昨天一直昏迷的孤千城突然出现。 二人震惊,“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到温少行质疑,孤千城深深吸了一口气,要不是眼下这种氛围,他恨不能抡温少行一拳,“你还好意思说,本世子昏迷一天一夜你都不知道管管我?” 温少行的确没想起来。 狄轻烟看着手中提剑的孤千城,“你来……” “你们来干什么,本世子就来干什么。”孤千城抬头看向法场上的狄翼,“若叫祖父知道我在大周皇城眼睁睁看着狄翼被斩而无作为,回去狗腿不保。” 诚然孤千城不喜欢狄轻烟,但他须承认在摄政王府腹背受敌之际,唯狄翼愿意为孤氏一族留下他这一脉,这份恩情无论到任何时候,他孤千城都铭记于心。 忽然间,狄轻烟不讨厌这个传说中凶残无度的男人了,“多谢。” “你可千万别因为这个爱上本世子……呃!” 孤千城被温少行踹了一脚。 法场上,狄翼迈步走向高台,一袭黑色长袍随风飘荡,猎猎作响。 那身躯巍然如苍松,眉如剑,眼如星,举手投足间尽显当年霸气,令所见者无不敬佩景仰。 就在这时,人群里忽有数道身影飞纵而至! 细数之下,不少于二十人! 顷刻间,周遭人群,多处传来骚动,随着杀手们接连浮出水面,黄泉界安排在这里的高手也都相继现身,又是一场杀戮。 看着停在自己面前的数位高手,狄翼缓慢止步,眼中不屑。 忽的,两道身影同时自他左右掠过,“温御愿替狄公开路!” “一经愿替狄公开路!” 禹辰凶剑带着决戾剑气率先斩出这法场之上第一剑! 正对面,一黑衣男子持剑相抵。 那剑剑锋锐利,寒气逼人,纵烈日炎炎,却有一股莫名冰霜冲袭过来。 嗤嗤嗤嗤— 禹辰与那剑碰撞刹那,火花四溅! 但凡高手出招,一息便知对手强弱,温御看清对面那人,长相极为普通,如眼前之人这般长相扔到大街上根本不会觉得出众,然而他用的这柄剑,却是旷世神兵。 败王剑。 凶剑排行榜位列第一,禹辰第二。 温御震惊之余半分不敢马虎,禹辰剑更是没有半点花哨直接挥斩过去,与此同时,一经遇到的对手也绝非等闲之辈,那人手中所持,紫电! 一经落足之际,紫电起式强劲,紫色剑身笔直刺出,剑身与空气剧烈摩擦发出嗤嗤声响! 愈近愈响,如雷霆咆哮。 暴戾气息扑面而至,一经面目陡寒,手腕翻转间无数银白光弧不断自佛莲划出,与强横剑气接连碰撞,发出爆响。 狄翼尚未举步,温御一经之后,宋相言跟温君庭亦从其左侧冲杀过去,战魂跟落霞带着磅礴剑气狂啸生风,戚沫曦与卓幽则于右侧斩杀。 不止他们,很多从朱雀大街赶到这里的高手也都冲到狄翼面前,与那些杀手正面绞缠。 刚刚还沉寂的法场,瞬间变成炼狱。 真正的炼狱,凶残,狠辣,绝杀! 刀光剑影中生命变得毫不重要,瞬息间的杀招,连疼痛都来不及感知。 狄翼站在那里,目之所及,温御跟拥有败王剑的杀手打的极是艰难,纵不落下风想要一时取胜也绝非易事。 禹辰再斩,力量犹如狂风袭卷,旱地蛟龙,带着独有的霸烈跟凶悍。 可它遇到的是败王剑啊! 一蓬蓬足以化形的黑色剑影呼啸着朝温御斩出,瞬间铸起无形屏障硬生抵挡住旱地蛟龙的怒火,两股剑气碰撞刹那,无数黑色冥花在空中绽放,惊艳绝色! 然而那只是败王剑的起式,待温御剑气已尽,败王剑突然化用一道黑色闪电,生生震碎势尽的蛟龙,带着令人心悸的力量斩向温御。 千钧一发,狄翼垂在袖内的手猛然攥紧拳头!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这一瞬间,一柄早就悬浮在不经意处的黑色小剑,倏然射向败王剑的主人。 咻—— 趁那人躲闪之际,温御发狠,祭出九成内力再挥禹辰,另一成留作御剑之用。 待那人反应过来,仓促回击。 空气中再次传来惊天巨响,那声音让人连心都跟着颤抖。 砰- 就在这一刻! 温御以内息控制那柄黑色小剑,小剑疾进。 噗—— 那人心脏被洞穿,败王剑砰然落地。 温御纵步捡起那柄凶剑谱上第一的宝剑,反手插到身后,再冲过去。 狄翼仍然站在那里,看到一经与紫电的主人亦打的十分吃力,佛莲挥动出数道剑丝,欲将紫电绞缠,碰撞间两人周围碎石崩裂。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若非狄翼功夫深厚,怕也捕捉不到里面激烈打斗的身影。 数招之际,一经身上已被数道剑气划伤,然而对面那人也没得着便宜! 二人在阵中殊死搏杀,阵阵气浪如涟漪狂散,光华耀眼。 轰—— 巨大声响暴烈炸出,狄翼脚下地面都似在颤抖。 尘嚣腾起,自一经与紫电主人为中心疯狂四溢,那股强到极致的冲击力令身边混战的人都有波及! 待尘烟散尽,一经手执佛莲赫然站在圈中,紫电的主人绝命而亡。 只是狄翼看到了,一经握着佛莲的手,在抖。 然而这只是众多杀手之二,一经袈裟早就被血水染红,他没回头,奋勇前冲之际又有两个高手同时拦路。 法场一片混乱,周围百姓早就跑的差不多,剩下胆子大的也都躲在角落里看热闹。 那些隐藏在铺子里的幕后之人,每一个都变得异常紧张。 明明是这样震撼的场面,犹如一场视觉上的饕餮盛宴,然而萦绕在法场周围的气氛却是难以言说的死寂。 那种低沉宛若深渊。 第一千三百八十六章 生死无怨 鹤柄轩心情大好,脸上露出肆意的笑。 听到自家老爷这样说,鹤杨氏也跟着舒心,“若能祸及九族,才算是真真正正为吾儿报了血仇!” “局面变成现在这样,老夫实在想不出,狄翼不死的理由……” 同样躲在暗处观看的苏玄璟,在看到狄翼拿鞭的时候,眼中亦闪动一抹异彩。 雪姬问了同样的问题,她怕狄翼会逃走,毕竟入皇城那会儿她曾见过狄翼动手,武功之高,怕是血雁门的人,拦不住。 “小姨,狄翼没有退路了。” 苏玄璟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神色中显露出几分自信,“他若不死,哪怕是被人架着离开法场,都将为陇西狄氏一族带来灭顶之灾,救他,就是杀他!” 雪姬反应过来,“杀他的人,原本就是杀他,救他的人在这一刻也若想带走他,便也是杀他,照这样看,他今日还真得死。” 苏玄璟余光扫过人群某处,其实从一开始他便捕捉到那抹身影,娇小,瘦弱,却倔强的让人心疼。 雪姬站在苏玄璟身后,顺着那道视线看过去,温宛的身影赫然映入眼帘。 那位温县主也是豁出去了,站在外围角落,不时瞅准时机去帮温君庭跟宋相言应对强敌,倒不晓得她能活的安然,皆因暗处有血雁门高手保护。 待雪姬收回视线,苏玄璟的手不知何时又紧紧握住了胸前那尊观音,目光也重新回到法场狄翼身上。 那双眼,瞬间寒凉…… 另一间扎纸铺子里,乞丐也看到了那一幕。 与所有人想法不同,乞丐很好奇,“狄翼不该。” “不该什么?”师媗不解看过去。 乞丐眸间带着疑惑,“他不该出手。” “狄轻烟跟温少行他们面对的老者是江湖高手榜第十的杀心。”师媗之意, 狄翼若不出手,狄轻烟跟温少行包括孤千城在内,根本承受不起杀心手里的诛心剑。 乞丐摇摇头, “应该不是这个原因,或者……” 师媗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她看过去,乞丐却不再说了。 法场上,狄翼手握逝水边,将孙女拉到身后。 “祖父!”狄轻烟眼睛瞬间湿润。 狄翼看了眼自己的孙女,眼睛里流露出慈祥,没有半分责怪。 这时温少行亦退过来,“狄公,这里有我!” 狄翼抬手叩住温少行肩膀,“小子,护着轻烟。” 未及温少行开口,狄翼已然拖着手中逝水鞭,走向对面老者,“一把诛心剑,杀人一念间。” 老者顿时提起十二分精神,剑式再起! 狄翼甩鞭! 老者没有选择在一开始就与狄翼作内力上的比拼,剑起时,他身形与剑一同跃过来,挥斩中,直取狄翼喉颈。 老者之所以厉害,是因为速度够快。 然而狄翼终究是他想象不到的存在! 眼见诛心剑就要贴近喉咙,狄翼目狠,手腕翻转间逝水鞭如同注入灵魂,柔软如一条碧水清溪,流云卷雨般迅速缠上诛心剑身! 嗤嗤嗤—— 逝水长鞭与诛心剑身发生剧烈摩擦,随着诛心剑速度骤然减弱,剑尖终在狄翼喉颈三寸位置被迫停下来。 老者震惊之际,一股几乎是碾压性的劲力锁住了他的诛心剑! 还没等老者反应过来,狄翼忽的泄力,老者当即抽回诛心剑。 也就是这一刻,狄翼忽然甩动长鞭,一股足以化形的绿色蛟龙腾空乍起,蛟龙越来越大,无形中释放的威压足以影响整个法场上的人。 老者大骇,当即祭出全部内力于诛心剑,黑色苍鹰再聚形,与对面蛟龙成对峙之势,然而单从肉眼就能看到,蛟龙三倍于苍鹰! 就在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蛟龙与苍鹰在空中相撞,砰然撞击的声音震痛耳膜,浮光掠影中无数碎裂的黑色光闪如柳丝飘荡,纷纷扬扬。 蛟龙不见,唯有狄翼赫然站在原地,单手收鞭。 另一方,老者便如破碎的苍鹰,身形被内力倒冲飞坠,拖行数米在地面留下一道崩裂的碎砖痕迹。 噗! 老者吐血,手中诛心剑断成两截。 一截在他手里。 另一截从天骤降,戳其心脏! 只用一招,江湖高手榜上位列第十的杀心就这样被狄翼废掉。 法场一时寂静,每个人都停下来。 所有人目光都落在这位大周狄公身上,狄翼同样看向法场这近百人,沉默数息后终于开口。 “温侯何在?”浑厚声音仿若洪钟落在每个人心里,震动莫名。 狄翼一语, 刚从敌手那里又抢了一柄宝剑的温御向前而行,止步在狄翼面前。 “温御在此。” 狄翼看了眼温御,黑色铠甲穿在这位老将身上,独有一种岁月沉淀的风霜,然而铠甲上斑斑血迹,却又仿佛是唤醒了这位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猛将。 那风彩,亦如当年。 他点了点头,又朝人群扫过去,“一经大师何在?” 一经闻声,步步向前,雪色浮光纱的僧袍已经被彻底染红,原本圣洁如莲,此刻浴火成凰,睥睨众生。 “贫僧在。”十八枚砗磲玉珠落于腕间,玉珠被血水沾染,泛起淡淡红光。 肃杀,冷血! 众人皆愣, 哪怕隐藏在暗处的几位也都看不透彻,狄翼为何会把温御跟一经叫过去。 狄翼没有立时开口,视线再度扫过整个法场,最终落到温御跟一经身上,“本帅这一生少有遗憾,到此时,此刻,若让我说出过往遗憾的事,倒也有一件。” 法场寂静无声,那些杀手也都没有贸然出招,他们在等。 “本帅似乎从来没有领教过温侯的禹辰剑,也从来没有与一经大师交过手。”狄翼发白如银,身形挺拔如松,看向对面时,眼睛明亮透彻如一泓清泉,然而清泉之下隐藏的,却是万千星辰,是浩渺无垠的寰宇天地,是对大周的一片赤忱。 温御跟一经闻声,相视。 “今日人多,诸位便给本帅作个见证!行刑之前,本帅希望能与二位切磋,刀剑无眼,生死无怨。” 第一千三百八十七章 逆鳞刺 狄翼音落,众人唏嘘。 暗处,李世安有些疑惑,他不明白狄翼为何指选温御跟一经对阵, 这一路走过来,他二人明明是护着狄翼的。 当然,所谓相护也不过是希望狄翼能快点抵赴刑场罢了。 说到底,他们不是一伙的。 保不齐狄翼死也想拉他们两个点垫背的! 李世安乐得看这个热闹,谁死他都拍手称快。 与李世安想法一致的还有鹤柄轩,他安抚自己的夫人,不管狄翼耍什么花招,今日他不死,局不散。 反倒是另一处棺材铺子里,坐在桌边的苏玄璟,眼中生寒。 雪姬也觉得奇怪,“狄翼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苏玄璟神色暗下来,他紧盯住法场上的狄翼,又看了眼浑身是伤的温御跟一经,心头泛起疑云,“狄翼此举,莫不是……” “莫不是什么?” 苏玄璟没有往下说,目光紧紧盯住狄翼,握着观音像的手愈发收紧。 雪姬看得出来,苏玄璟在紧张。 苏玄璟如此,雪姬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她也实在不知,狄翼此举意欲何为…… 同在暗处,乞丐脸色变了。 变得严肃,冰冷,甚至隐隐的,有了寒意。 师媗不解,“主子,狄翼为何要与温御跟一经对招?属下看不明白。” 乞丐没有回答,他只望着法场,静默不语,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法场上,温御跟一经倒是欣然。 “既是狄公相邀,本侯定拼尽全力!”温御说话间,扔了手中刚刚捡来的宝剑,背后败王剑也被他拽出来扔到地上,独留与他几十年相伴的禹辰。 温御右手拔剑,剑身抹至左臂,臂肘紧弯,禹辰急速抽拽,剑身上的污血被擦的干干净净,寒光森森。 另一侧,一经合十双手微微曲动,砗磲玉珠重新散开,佛莲再现。 一经单手握剑,另一只手双指并拢,自佛莲剑柄缓慢浮过,殷红鲜血被内力牵引,缓缓褪尽,砗磲珠重现玉白颜色。 佛莲剑起,一经微抬下颚,“贫僧,问剑龙吟!” 狄翼微怔,便见戚枫从身后走过来,手中端举他之前命人到狄国公府拿过来的龙吟剑。 戚枫心思细腻,按计划,狄翼当行至高台,而无论高台本身还是刽子手都由他们精心布置,可万一狄翼被人截断未入高台该如何? 他思来想去,便将这柄龙吟剑请到此处,但凡狄翼想动手,得有趁手的家伙什儿。 只是他没想到,最终与狄翼对阵的,竟是温御跟一经。 此刻看到龙吟,狄翼略有所感。 他转过身,狄轻烟当即上前一步,“祖父……” 狄翼将逝水鞭交到狄轻烟手里,抬手抚过自己孙女的小脑袋,转尔看向不远处的温少行。 温少行明白,当下过去,拉住狄轻烟的手。 四目相视,温少行重重点头。 此处无言,却是最好的承诺。 待温少行拉着狄轻烟退到旁边,狄翼行到戚枫面前,抬手取过龙吟。 龙吟于狄翼的意义,就如同禹辰对温御的意义。 那不是一柄剑,是他们戎马一生的象征跟最好的见证。 狄翼拿起龙吟剑,转回身看向站在自己对面的温御跟一经,神色“二位,请。” 法场上,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甚至自动退出数丈,将正中间的位置,让与三人。 狄翼横剑于胸之际,温御跟一经皆举剑。 此刻温宛已经到了宋相言身边,眼中闪过一抹焦虑,“这可怎么收场?” “只有这样,才能收场。”宋相言目光落在三人身上,“否则照刚刚那么打下去,活不了几个。” 宋相言一语,温宛不禁望向他,瞬息恍然,视线重新回到法场三人身上,心中隐隐透着担忧,她不想狄翼出事,更不想祖父跟一经大师出事。 这场比试的结果,她预料不到…… 龙吟起! 狄翼速度极快,银色剑身挥斩出的凌厉锋芒带着破空声斩向对面。 温御跟一经也没客气,二人齐齐上阵! 一经纵跃,身形如飘絮一般轻盈,手中佛莲剑上的真气瞬间暴涨,与龙吟撞击刹那发出刺耳蜂鸣。 几乎同时,禹辰剑亦带着强大剑气斩向龙吟! 三人均未躲闪,亦非单纯的剑气比拼,三柄旷世神兵在空中剧烈摩擦,火花四溅。 狄翼没有再进,手腕迅速翻转,祭出龙吟剑谱第一式,逆鳞刺! 众人眼中,龙吟剑朝温御跟一经冲袭刹那,卷袭的剑气几欲化形,一片片银白龙鳞紧密相衔,一条巨大的银白色巨龙赫然呈现。 巨龙腾空,呼啸生风。 温御跟一经相视之际,神情皆凝。 然而这一视,他们也都明白,接下来要如何动作! 两道身影持剑再斩,皆祭出九成内力。 禹辰凶剑向上斩出,一条黑色猛虎带着狂暴之力冲向白色巨龙,另一处,玉雪佛莲裹挟强劲风雪向巨龙笼罩而去。 半空中,猛虎与巨龙在风雪中肆意绞缠,撞击瞬间释放出来的可怕力量令在场之人无不震惊心颤。 滂湃剑气下方,狄翼挥动龙吟,狠厉刺向温御,温御自是以禹辰竭力相抵! 一经见两剑并抵,身形急转,自狄翼身后出剑,取其后心! 太过震撼的场面,剑气在半空不停碰撞出让人胆寒的气息,三人却在剑气下疯狂对招。 皆是利器,剑光闪烁间刺人眼睑。 三人剑式太快,很多人甚至捕捉不到他们的身影。 真正过招,狄翼方知自己终究是低估了温御的战斗力,还有一经。 他怎么都没想到,当年跟在先帝屁股后面吧啦吧啦的和尚竟然是绝顶高手,论剑意,论内息,他都不敢小觑了一经。 可以说此时此刻,狄翼当真用尽了力气与眼前两人对招。 他忽然在想,能得先帝赏识的人,又岂会是泛泛之辈。 当年是他眼拙呵! 暗处,不管李世安还是鹤柄轩,不管苏玄璟还是乞丐,包括那个一直坐在小扎凳上的萧彦都站起身,紧紧盯着法场上的三个人。 本来柏骄看的好好的,萧彦这一起来倒把他挡的严实,啥也看不到了…… 第一千三百八十八章 辛苦二位 法场上,狄翼三人每一个动作都牵动人心。 狄轻烟看着自己祖父时尔被两剑逼退,下意识攥紧温少行的手,温少行反将她手握紧,然而温少行是有多艰难,他不想任何一方落败,亦不想任何一方受伤。 以一敌二,狄翼忽有一剑慢了半息,便叫温御抢占先机! 禹辰破空而至,狄翼来不及判断温御剑锋所指,情急之下陡然抽回龙吟格挡,身形同时朝后跃起反刺出一剑。 温御自是奋勇出剑,一经却在此时看到破绽,佛莲朝狄翼背后狠劈过去。 不管温御还是一经,他们当真拼尽全力,一点点余力都没留下。 因为只有他们强于狄翼,才能控局! 不管为大周,为萧臣,还是为他们自己,狄翼都不能死在这里! 嗤嗤嗤— 龙吟被温御生生抵住,两柄剑身剧烈摩擦,密集且尖锐的蜂鸣声刺痛耳膜。 背后遇险,狄翼眼中寒厉,硬是祭出七成内力将温御逼退,以此躲过背后攻袭! 倏然! 温御突兀倒仰,禹辰脱手而出。 狄翼微愣之余,温御忽闪身形滑至其后,禹辰剑回旋落入手中刹那,一道笔直剑锋猛切出去! 一经剑势复起,两柄神兵再次向狄翼发出绝命一击! 法场上不乏高手,他们所见,温御跟一经是真想要了狄翼的命,而狄翼也真是拼了命,最让他们觉得震惊的是,数十招之后, 他们仍旧打成平手,任哪一方都没有落败之势。 此刻,宋相言跟温宛站在一处,温君庭亦在旁边,他们神情紧张,每个人脸上都显露出不同表情,或担心焦虑,或兴奋异常,亦有事不关己者遥遥相望,只等一个最后的结果。 狄翼已经见识到温御跟一经的厉害,纵他祭出十成内力,纵是再过数招,他们依旧只是平手,他赢不了,温御跟一经也不会输。 时机到了! 狄翼眼中骤然腾起一抹决绝的冷光,杀意爆棚! 那股磅礴杀意连站在周围的人都能感受得到,事实如他们所料,狄翼突然举起龙吟剑,一直在半空与猛虎跟由佛莲剑气幻化而成的白象绞缠在一起的巨龙突然冲天长啸! 巨龙数倍膨胀,强悍剑气让温御跟一经皆骇。 这般倾尽内力的比拼,无异于是最后的剑招! 生死一念,他二人顿时出豁出去了。 无论如何,他们得赢! 禹辰剑式大涨,黑色猛虎竟添虎翼,两只庞大翅膀震动间掀起狂啸劲气,整个法场都仿佛为之颤抖。 另一处,一经目中生寒,翻转手腕间佛莲剑光陡起,白象倏然长出两根锋利象牙,直朝银龙挑去! 难以形容的震撼场面,所有人眼中都透着不可思议的光芒,乃至于惊惧。 满目骇然! 半空中三兽嘶吼绞斗,磅礴气息自其中心不断膨胀外泄,狂躁至极! 三兽之下,狄翼猛然挥动龙吟,朝温御胸口狠刺过去! 温御感受到了来自狄翼的杀意,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强过这道杀意,且让在场所有人感受到他对狄翼的杀意! 不管狄翼还是温御,所有内力皆祭于剑气,如今他们只剩下绝对剑式的比拼! 没有选择,这最后一招温御一定要赢! 背后,一经身体犹如一道飓风朝狄翼狂卷而去,佛莲宛若流星,快到让所有人都来不及震惊。 三人皆拼尽全力! 在温御跟一经看来,他们定要抢这一步先机,拼了两条老命也一定要比狄翼更快一步! 噗— 噗— 噗、噗— 太快的速度了! 快到让人根本看不到剑路,完全想象不到眼前这血腥残酷的一幕是如何出现的! 震惊!恐惧!不可思议! 众人所见,禹辰剑自狄翼胸口准确无误刺入,从其后背刺出,黑色剑身沾染着鲜血,自剑尖蜿蜒,汩汩坠落。 佛莲亦穿透这位大周狄公的身体,自背后,洞穿到身前! 与此同时,龙吟剑向前穿过温御肩胛骨,自剑柄处弹出的长刃又洞穿了一经的身体。 三柄剑,皆入肉身! 人群里突然发出一声狂啸怒吼! 众人所见,正是从太子府赶过来的战幕。 原本战幕早该出现在法场,奈何中途有人阻路耽误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就是这半个时辰,让他看到此生至死都不愿意看到画面! 这大周百万人口里,他最在乎的三个人全都在眼前,鲜血染透神兵,白发苍苍的狄翼被双剑刺在正中位置,鲜血急涌,苍苍白发随风飘荡,何等悲凉! 温御身体被龙吟刺穿,黑色铠甲早就破败不堪,一经满身鲜血,哪还要一代妖僧该有的样子! 战幕眼睑赤红,一股逆血自肺腑急往上冲。 噗—— 他气极,一口血箭自喉咙狂喷出来,身形不稳跌倒在地,与其同来的司南卿急忙上前搀扶,却被战幕一把推开。 “你们!气煞老夫!”战幕悲恸低吼,紧皱的白眉下,眼泪瞬间坠落。 苍老的身形在风中颤抖,他跪在地上,双拳重重砸向地面,“你们这是想要老夫的命啊!” 战幕绝望嘶吼,一代军师,如今仿佛孩提般号啕大哭。 任双拳砸出血迹仍在用力,那样无助。 竟让人,觉得可怜…… 微风拂过,动了狄翼身上血染的衣袍。 他抬头看向温御,眼中划过一抹歉意。 对不起,唯有这般,才能结束法场杀戮,唯有死在你二人手里,才能让计划天衣无缝的进行下去。 我狄翼一生戎马,临了死在铡刀下未免荒唐。 只是,辛苦二位了。 狄翼动! 龙吟倏然抽退瞬间,温御跟一经皆收剑! 噗、噗、噗、噗— 剧痛之下二人身退,狄翼却如雕塑般立于法场正中位置,鲜血如荼,溅落满地,犹如盛放在黄泉路上的曼珠沙华,绝美而凄艳。 温御拼尽最后一口气,站都站不稳,只能以禹辰抵住地面,勉强支撑。 一经亦是,僧袍血染,滴答滴答! 巨龙幻灭,一片片闪着银色光芒的龙鳞万万千千的洒下来,混合着黑色晶点跟一朵朵盛世佛莲,纷纷扬扬,落满整个法场……
月票再等等我 第一千三百九十一章 这玩意是假的 法场上,双方僵持不下。 棺椁里,翁怀松自合上棺盖一刻即打开边箱隔板露出真身,借镶嵌在棺盖下面的夜明珠验查狄翼伤势。 夜明珠照的棺椁里宛如白昼! 翁怀松在看清狄翼伤口那刻直接朝其嘴里倒了整一瓶的神仙丹药。 平日里一粒价值连城的保命丸,搁到这会儿就跟不要钱的豆子似的被他塞进狄翼嘴里,即便如此,翁怀松都不敢保证狄翼能不能吸收其一! 血未尽,可已经流了太多。 止血为当务之急! 翁怀松已经顾不得谨慎小心千万不能弄出动静那些必须要注意的问题,侧身从边箱里拿出一个黑色紫檀的透气方盒,他迅速打开方盒,上层有枚穿孔的银白玄针,针尾有一条形状十分奇特的细绳卷在那里,打开上层隔板,下层有数只体型硕大的行军蚁,蚂蚁活跃在下层用凝木油脂筑成的堡垒里。 他随手捡出一只,在另一个装满麻沸散的盒子里滚一圈之后,蚂蚁失去知觉。 棺椁里,翁怀松眼疾手快,将蚂蚁按压在狄翼仍在血涌的心脏位置,玄针落下,‘细绳’自蚂蚁身体迅速穿行。 亏得温御武功厉害,分寸掌握的甚好,纵禹辰穿胸而过,却未切断心脏里最为重要的两条经脉,非但如此,禹辰剑气游离在狄翼胸口处,封住数道血脉形成闭口。 否则耽误这么久,狄翼心血早就流干了! 咣当—— 棺椁一晃,玄针扎错了地方。 本来没被禹辰伤到的位置硬是叫他扎了一下。 法场入口,鹤柄轩后援已到,几十个刑部衙役跃跃欲试就要动手。 萧臣本能应对,然而余光里棺椁在晃! 棺椁后面战幕朝这边走过来,面前又有鹤柄轩目光死死盯着,万不得已,萧臣弹指化气正中一人膝盖,那人身子一歪,棺椁一头重重砸在地面上。 鹤柄轩哪管得了这么许多,“此事就按本相所言,来人!将狄公棺椁抬去皇陵!" 就在萧臣想要上前时,背后传来声音,“鹤相。” 深沉的声音,透着绝然的冰冷。 众人所见,狄翼推开司南卿,一步一步,重踏行至棺椁前,与鹤柄轩呈对峙之势,“狄公已逝,今日谁阻他回狄国公府,便是与我战幕为敌。” 看似狼狈的身躯在鹤柄轩面前重现威严。 这位大周无冕的军师,也只有在温御一经他们面前才会觉得无助,也只有狄翼的生死,他把握不住。 除此之外,他仍然有着让人胆寒的智慧跟威望,叫人心生畏惧。 鹤柄轩没想到战幕会管这件事,甚至不惜因为此事于众人面前跟他叫板,纵然他想动狄翼尸体,然而此事到底师出无名,若真闹到皇上那里,又有战幕施压,自己未必能全身而退。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既是军师开口,本相便不强求。” 见鹤柄轩退倒旁侧,几十个刑部衙役也都跟着退下去。 萧臣朝战幕拱手,“多谢军师。” 雨线密集,如素帷落障,空气中弥漫着悲凉萧索的气氛,低沉压抑的让人连呼吸都觉得艰难。 战幕缓慢转身,朝棺椁深深鞠躬。 长衣微荡,银发如霜。 待他起,司南卿急忙过来搀扶。 这一次他没有拒绝,由其搀扶,走出法场。 萧臣望着那抹萧索背影,心中顿感悲伤,然而此刻不是悲伤的时候,他转身,命抬棺人再次抬起棺椁,离开法场。 温宛跟温君庭搀扶温御,宋相言跟戚枫护着一经,六人同乘大理寺马车离开,如温御跟一经那般严重的伤势,只能回大理寺找李舆,送到普通医馆反而延误时间。 温少行则抱着小小回了西市茅草屋…… 苏玄璟没有立时走,而是行到鹤柄轩身侧,二人相视同行,一并去了宰相府。 法场一时寂寥。 除了彼时杀戮中的尸体,还有一具半尸躺在那里,没有人记得…… 暗处,李世安等到所有人都离开,方才转身。 萧彦站不住了,他堆坐下来,双手叩在膝盖上方才注意到,两个掌心早就被汗水哒湿,连额头都沁满细汗。 他虽然不知道萧臣带的棺椁里有翁怀松,可总觉着有希望。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第二次,舍不得。 狄翼身死,莫名会让他觉得,兔死狐悲。 “王爷,我们也该走了。”柏骄从扎纸的轿子里走过来,轻声道。 萧彦摆摆手,“让本王缓一会儿。” 柏骄没有催促,转身回坐到轿子里,“王爷,这里所有纸扎还给狄公往回买吗?” “买。” 不管人死不死,东西一定要送。 柏骄点点头,没再说话…… 另一处扎纸铺子,乞丐也没有离开。 他坐在桌边,看着棺椁从法场入口被萧臣他们抬走,又看到苏玄璟跟着鹤柄轩一并离开,他看着他们一个一个消失在自己视野里,转回头,望向法场上一片狼藉,残尸满地。 如果不是从头到尾亲眼所见,谁又能说出当时惨烈? “主子……”师媗走过去,小声轻唤。 乞丐轻轻吁出一口气,“萧臣过来收尸,我们可以理解成,他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可我始终想不通,温御跟一经为何会对狄翼下死手,朝自私了想,狄翼死不死在铡刀下,或者死在谁的手里与他们无关,他们若真心替萧臣着想,就不该沾这血,可偏偏他们就沾了……” 师媗亦看到整个过程,“属下觉得依当时情境,温御跟一经若不下杀手,死的就是他们。” 乞丐沉默,至少他看到的,也是一样。 三剑穿身的确精彩,温御跟一经也都泄出全力,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就是踏实不下去,“罢了,狄翼以死拉开天杼大戏的帷幕,真正的好戏,才刚刚开锣。” “我们要入戏吗?”师媗狐疑问道。 “还早。” 乞丐终是起身,从布衣袖兜里拿出一枚他从御翡堂框里顺来的珠子,“你去见一见赫连泽身边的媚舞,把这个给她。” 师媗接过珠子,无论质地还是手感都在昭示一件事。 这玩意是假的。
我感觉,狄翼死不了了,仙女们啊~月票要不要先砸过来~~ 第一千三百九十二章 止血止气 棺椁被八人抬上马车,待落平稳,马车缓缓前行,驶向狄国公府。 萧臣跟在其则,神色间依旧不敢有一丝动容。 他清楚这人前背后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他,稍有差池便会引人怀疑,戏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万不能再生枝节。 彼时鸿寿寺,赫连泽得到消息,狄翼独挑温御跟一经时他便猜到那人定不是花拂柳,那一刻他明白了,狄翼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不幸中之大幸,狄翼选中的人尽知内情。 于是萧臣落下白子,残棋未解,他以为狄翼敛尸为由离开鸿寿寺,一方面派人到黄泉界去寻翁怀松,自己则到东市选一樽五重棺柩。 他不知道自己出现的是否及时,也不知道这棺椁里狄翼是否能活下来,甚至在看到狄翼满身鲜血躺在法场上那一刻,他怀疑这所谓的计划是不是错了! 倘若要用狄翼的命换取天杼全图,他情愿用更粗暴的方式毁了天杼,也不想狄翼有万分之一的危险。 然而此刻,他除了把希望寄托在翁怀松身上,再无他法。 深巷里,横着一辆马车。 赫连泽透过车窗,淡漠看向刚刚从朱雀大街上走过去的萧臣,还有那樽棺椁。 媚舞也瞧见了,“三皇子,您说这萧臣演这一出戏是为什么?” “自欺,且欺人。”赫连泽很满意今日的结果。 狄翼死,北越少了心头大患,这是其一。 狄翼死在温御跟一经手里,如今这大周皇城谁不知道温御保的是萧臣,这说明萧臣当真想要夺嫡,且与狄翼当真是,水火不容。 如此便也打消了他隐隐存于心底的顾忌。 萧臣,没骗他。 “萧臣是原告,狄翼是被告,那日公堂去了多少武将,这大周朝廷里谁不知道狄翼是叫他萧臣给硬逼死的,这会儿装模作样给人家收尸,倒还真是自欺欺人。”媚舞赞同道。 赫连泽轻笑一声,“为帝王者,须得有自欺欺人的本事。” “自欺,是说服我们自己不管做任何事,好的坏的,丧尽天良的,都有原因,都迫不得已,时间久了,心就硬了,硬到如磐石,便是帝王心。” “欺人,欺的自然不是那些知情人,欺不知情的人,如这皇城百万人众。”赫连泽颇为感慨,“这么看来,本皇子还真有些犹豫。” “犹豫什么?” “苏玄璟跟萧臣,我该选谁。”赫连泽忽有这一念,便有些情不自禁的说了出来。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媚舞没敢搭话,心底却有思量。 虽说赫连泽嘴上说的好听,他朝允自己一个位置,可九禅的事到底让她多了个心眼儿,俗话说的好,与虎同行必是猛兽,她若成不了猛兽,便该早早为自己寻个退路…… 马车缓慢前行,棺椁里,翁怀松手中玄针一直没有停下来,血肉翻开,心脏外露这是多严重的伤! 盒子里七只行军蚁,有五只被他缝在狄翼心脏处,所用细线乃是寒山之巅玉雪天蚕拉出来的丝线,这种丝线可在一定时间内融于血肉,免于拆线之苦。 胸口处的致命伤已经被翁怀松处理的七七八八,血止。 然而狄翼却没有任何呼吸的迹象,胸腔毫无起伏。 翁怀松自看到狄翼那刻根本来不及把脉,亦或仔细检查狄翼气息,没那个时间! 此时缝好心脏处各条经络跟血肉损伤之后,翁怀松依旧没有松懈,玄针落到狄翼腹腕,正要动手时翁怀松猛然一震! 伤口最致命的地方竟然有一枚……砗磲玉珠! 翁怀松一眼认出那是个菩提珠子,显然,这枚珠子是一经留在狄翼身体里的。 幸他是接近于神的医者,看到玉珠一刻他没有贸然去取,而是冷静下来仔细分析。 数息,翁怀松恍然大悟,闭气的穴道! 一经此举意在以砗磲玉珠封住狄翼身体里几处大穴,令其暂时闭气,以假死状态呈现于人前! 这一刻,翁怀松不得不佩服温御跟一经二人配合的简直天衣无缝。 温御止血,一经止气! 他们用表面上看起来无比残暴的手段‘杀死’狄翼,在所有人面前制造一场真实的斩杀,却在同时将生的希望带给狄翼。 这般手段,配得起先帝厚爱。 翁怀松没有贸然取下玉珠,而是从自己药箱里拿出一个瓷瓶,迅速倒出一把药丸塞到狄翼嘴里,入口即化的药丸,能致人深度昏迷! 十数息,翁怀松重新穿针引线,在将那枚砗磲玉珠拿走瞬间,狄翼身体猛然抽搐一下! 以翁怀松的经验,刚刚他若贸然拿下砗磲玉珠,狄翼必然会发声! 他不知外面情状,若被人听到,再来个开棺验尸可有意思了。 诈尸一个,还赠送一个,多热闹! 正如翁怀松担心那般,马车将停,立时有刑部衙役从巷口而入,说是得宰相之意,以助守之名围在国公府内外。 数名武将亦从四面八方赶过来,驰靖顾铮,包括顾寒跟顾北霖等人全都拥到国公府。 狄翼已死,再争斗撕打已经没有意义,这口气,他们日后自会清算。 此刻棺椁从马车上被八个抬棺人抬入府邸,萧臣在前,顾寒等武将接连入府。 棺椁停放于正厅,萧臣随即命人设灵堂,挂白幡。 顾寒跟顾北霖等人匍在棺椁前恸哭失声,萧臣在侧,眼见顾寒年过五旬跪在那里哭晕过去,心中越发难安。 他不敢贸然把注意力放在棺柩上,心弦却是紧绷,若非在人前,他真想即刻打开棺盖求一个安稳。 顾寒再次哭晕过去,顾北霖彻底爆炸,瘸着一条腿就朝萧臣冲过来,“萧臣!就算你是皇子老子也要骂你!你这个狗……” 砰—— 跪在旁边的顾铮突兀上前挡在萧臣面前,照着顾北霖面门就是一拳。 反正那会儿也没少打,多一拳少一拳又能怎么的! 顾铮动手,跪在院子里的武将就跟点了火似的呼啦起来,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幸而这时,萧彦在柏骄的搀扶下走进府门。 “狄公,本王来看你了!” 第一千三百九十三章 狄翼活着 随萧彦一起进来的,还有扎纸铺子里的伙计。 看着一件件被伙计们搬进来的纸人纸马纸轿子,还有一只绿纸绿毛龟,一众武将心中愤懑不平。 说起萧彦,自狄翼案开始到狄翼身死,他最大的作用就是没有作用,拿顾寒之前夸奖他的话说,占着茅坑不拉屎,但凡主审之人换成战幕,狄翼岂会落到如今下场。 是以很多武将对这位大周贤王十分厌恶。 萧彦完全感受不到这些武将对他的敌意,站在高处听不到恶意,到底是先帝的亲弟弟,流的是皇室最纯正的血脉,这些武将也都是敢怒不敢言。 此刻萧彦由着柏骄搀扶走进正厅。 入厅时,他不着痕迹瞄了眼站在旁侧的萧臣。 萧臣颔首,递了眼色。 他了然。 鉴于萧彦身份尊贵,品衔高于狄翼,本无须行跪拜礼,然死者为大。 萧彦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有所表示,于是弯下腰。 就在所有人以为萧彦要跪的时候,某王爷突然一屁股坐下来,不偏不倚,刚好坐在已昏厥顾寒后腰上。 比垫子软! 顾北霖见状,顶着一对黑眼圈,急匆过去把顾寒从萧彦屁股底下拽出来,“贤王你是不是瞎了?!” 柏骄眼尖,在顾寒被抽走的时候把垫子塞到萧彦屁股底下。 萧彦坐到棺椁正前方向,抬眼看向刚刚骂他眼瞎的顾北霖,朝他招招手。 顾此霖纯纯傻狍子,扭个身走过去,“贤王殿下干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想提醒顾小将军一件事,以后你若会说话就说说话,不会说话就替那好人死一死。”萧彦音落看向眼前棺椁。 顾北霖想顶嘴时,柏骄挡在他面前。 都说常伴君侧自有君威,柏骄跟了萧彦半辈子,那股搭着眼皮看人的劲儿神似,“我家主子虽说没有端荣公主的八荒剑,可身上穿着先帝赐的皇马褂,黄马褂杀不了人,可谁要动我家主子或者我家主子想动谁,不管谁是谁,都得死。” 柏骄话说的轻巧,威逼恫吓的气氛拉的满满。 顾北霖刚才也是太激动才会出言不逊,这会儿后脊发凉,咬着牙退后几步转身,将仍在昏厥的顾寒背起来,一瘸一拐离开。 他二人虽离开,可剩下的武将却守在院子里没有走。 萧彦扫了眼外面阵仗,除了顾铮驰靖几个温御下面的人,剩下四五个是顾寒的人,还有一两个平日在朝中不像是有立场的武将,此时也都守在这儿,不是皇上,就是鹤柄轩的人。 某位王爷转回身,视线落向棺椁,“狄公啊,本王知道你喜欢吃煎饼卷大葱,来时特别给你买了一份,娇娇,你把本王给狄公带的吃食拿过来。” 柏骄得令,转身离开。 哪有什么煎饼卷大葱,这分明是萧彦想要多留一阵的说辞。 柏骄没有任何疑问,主仆之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魏王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萧彦想找个靠的地方,奈何没有,只得盘膝而坐。 萧臣闻声走近,视线里,萧彦窝在两腿之间的手直指棺椁。 “接下来还要等父皇圣旨。”萧臣恭敬蹲身,手臂搭在膝间,手腕下垂,手指在只有萧彦能看到的地方点两下。 话不方便说,可萧臣的动作十分明显。 棺椁里有情况! 萧彦平日不喜动脑子,但那玩意他有。 他猜棺椁里十有**装着白头翁。 狄翼被伤成那个样子,但凡有能叫他起死回生的人,必是那老东西。 只是…… 萧彦再次转身,神色慵懒看向外面扎堆的武将,只是人这么多,白头翁也不知道东西带够没有,再者众目睽睽,这人要怎么出来? 事不宜迟啊! 不及时把人弄出来,保不齐回头下葬的就不是一个人了! “咳!”萧彦扭回头,“灵堂该布置布置,谢绝一切拜祭。” 轻飘飘的一句话,便是阻断所有人再入灵堂的机会。 距离太近容易露馅儿! 这时顾寒留在外面的几个武将有些忍不住了,“贤王殿下,为何不许拜祭?” 萧彦坐转身形,朝向院中数人,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脸沉下来,“拜什么祭?皇上默许斩杀的罪臣,你们一个一个过来又哭又闹的想干什么?想用这种方式叫皇上知道,杀错人了?” 萧彦这话说的十分有水准,在所有人把矛头指向萧臣跟温御和一经的情况下,他一语破的。 若无皇上默许,狄翼如何会死? 不管谁坚持,只要皇上一句话就能把狄翼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甚至于狄翼都不能违抗圣旨。 君不叫臣死,臣死则为欺君! 堂外无人吭声,但也没人走。 显然,这些人是授命来的。 萧彦随即转回身,有他在,倒是能保棺椁不被打扰,就是…… 撵不走这些人,棺椁里面的人要怎么出来! 此刻棺椁里,翁怀松已经使尽浑身解数,终于将狄翼身上那两个窟窿给补的严丝合缝,血止,天蚕丝线跟行军蚁会在伤口愈合之后自行消失,尤其行军蚁被他特殊处理过,有消杀作用,于伤口有大裨益。 看着躺在眼前的狄翼,翁怀松没有半分松懈,反而更加紧张,能做的事他都已经做了,该用的药他全都用了,该补的针他也缝的小心翼翼。 人事尽,听天命。 翁怀松无比紧张抬起手,缓慢落向狄翼腕间。 棺柩里一片死寂。 翁怀松还没感觉到狄翼心跳,倒是自己那颗经历几十年沧桑,早就稳如磐石的心脏,这会儿扑通扑通就跟天塌地陷似的跳的异常激烈。 他紧张,手指轻触在狄翼手腕上。 一向不敬鬼神的翁怀松缓缓闭上眼睛,生平第一次祈祷。 望诸天神明,庇佑—— 砰、砰、砰! 感受到心跳那一刻,翁怀松尚没来得及睁开的眼睛,湿泪夺眶! 他险些激动出声,强自控制住颤抖的手指,越发叩紧狄翼手腕。 纵然微弱,可还活着! 夜明珠的光芒,无比清晰照耀在这位大周狄公的脸上。 翁怀松湿着眼眶。 活着就好……
感谢小仙女们一路相陪!真心的!!! 第一千三百九十五章 密道 狄国公府。 温宛跟宋相言到的时候灵堂已经布置妥当,确切说自萧彦把那一大堆纸扎摆进来的时候,气氛就已经烘托到位了。 扎纸铺子老板头一次遇到搬空店面这么大的主儿,为揽客,特别附赠白幡白绸之类,单是白腰带就赠了几十根。 府门大开,宋相言与温宛先后走进来,入眼便见十几位武将左右而立,神色悲凄。 有管家上前递给两人白腰带,宋相言与温宛扎好之后欲进灵堂。 这时有武将上前,“贤王殿下说了,不可祭奠!” 武将是顾寒那头儿的人,在他们看来,宋相言也是罪魁祸首,他要不搬出他娘,定罪之事哪有那么容易! 温宛是温御的孙女,他们御南侯府地处煞星位,人坏坏一窝! 眼见院外十几个武将都看过来,温宛眼睛瞥了眼灵堂。 “我们没来拜祭,我们来找贤王殿下有要紧事。” 武将皱眉,正要反驳时便见坐在灵堂棺椁前的萧彦朝他二人招手,“过来!” 有顾北霖前车之鉴,武将不敢吭声,只得眼睁睁看着宋相言跟温宛走进灵堂。 二人入灵堂时,温宛下意识看向萧臣。 萧臣迎向温宛目光,又似不经意瞄了眼棺椁。 温宛心下了然,随即收回视线,不着痕迹蹲跪到萧彦身边,宋相言则单膝跪在另一边。 “贤王殿下,我们有件很要紧的事找你。”宋相言顺着温宛之前敷衍的话,高声道。 萧彦面朝棺椁,背对院中武将,在只有温宛跟宋相言能看到的角度,双手皆以食猛戳棺椁方向,“本王也有十万火急的事找你们啊!” 宋相言跟温宛相视,皆了然。 温宛比宋相言知道的多,她多半已经猜出棺椁里藏着谁。 狄翼濒死的伤势,整个大周皇城怕也只有翁怀松的妙手才能起死回生。 只是…… 温宛瞄了眼外面那些武将,心沉了沉,只是要怎么才能把人弄出来是个问题! “本王刚刚让娇娇出去拿狄公最爱吃的煎饼卷大葱,这都多久了,人还没回来,本王着急啊!”萧彦说着话,那两根手指头一直在朝棺椁方向戳。 宋相言虽然知道的少,但他亦猜到棺椁里有情况,于是伸手握住萧彦两根手指头,信誓旦旦,“贤王殿下放心,这件事交给本官。” 萧彦声音里带着哭腔,“娇娇出去这么半天,再耽误下去一定是凶多吉少,本王别无他求,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萧彦意有所旨,棺椁里的人,等不了! 宋相言重重点头,正要开口时余光里站着一人。 萧彦见状,扭头。 温宛也跟着看过去,所有人视线聚焦一点。 柏骄拎着手里的煎饼卷大葱,独自凌乱。 他是不是回来的不是时候…… 某位老王爷眼中嫌弃的眼神已然说明一切。 温宛跟宋相言辞了萧彦,匆匆离开狄国公府,萧臣借口还有要事,亦退离。 独留萧彦镇守。 毕竟这大周皇城里能震慑住这些武将,又愿意趟这趟浑水的人,只有他。 离开国公府后的温宛跟宋相言驾车停在僻静角落,没过多久,萧臣出现。 车厢里,萧臣将棺椁里的事悉数相告。 “如果我没看错,狄公被抬进去的时候已经没气儿了,什么神医能把死人救活?”宋相言疑惑看向萧臣。 萧臣并不想与宋相言提起翁怀松,“黄泉界……” “翁怀松。”温宛脱口而出。 一瞬间,萧臣微怔。 宋相言也怔在那儿,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温宛,脑子里‘翁怀松’三个字如同暮鼓晨钟般不停回响,好熟悉! 温宛并没有意识到萧臣微变的脸色,她打从心里不想欺骗宋相言。 不管什么事,能说的不能说的! 只要宋相言想知道,她都想说。 因为她知道,宋相言在狄翼案中付出的是什么! “我想起来了!前御医院院令?!”宋相言震惊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两个人,“翁怀松不是死了吗?死在告老还乡的路上了!” “一言难尽,当务之急我们还是想想怎么才能把他们从棺椁里救出来才行。”温宛着急,因为她知道狄翼活着,对萧臣来说有多么重要。 萧臣敛尽情绪 ,神色肃然,“翁老入棺椁时仓促,里面没有吃食,我现在也不知道里面到底什么情况。” 宋相言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事儿好办。” 一语闭,萧臣跟温宛皆看过去。 “你们忘了,狄国公府是原来二皇兄萧允的府邸,这府里别的没有,密道可多了。”宋相言一语惊醒梦中人。 温宛恍然,“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当日为救萧允,她还钻过! 宋相言看到温宛脸上惊喜,似有蜻蜓点水于心间,泛起丝丝涟漪。 那个时候的他…… 那个时候的他,吓死了。 那时萧臣因周帝失踪被关在天牢,所以很多事他并不知道。 “小王爷的意思是,挖地道?”萧臣承认这是一个好办法,且是唯一的办法。 宋相言重重点头,“这事儿宜早不宜迟,而且不能叫更多的人知道,我来办!” “狄公跟翁老被救出来,棺椁岂不是空……”温宛说到此处,忽然想到一人。 宋相言也想到了! 计划初成,宋相言跟温宛撒欢儿赶去天牢,萧臣则要去另一个地方。 马车走在后面,在转角处与前面马车分路而行。 车厢里,萧臣透过车窗看着温宛跟宋相言的马车驶离,眼中闪出一丝落寞,心底隐隐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甚至有一念,却在数息被他强压在心底。 他真的,不能没有温宛…… 金乌西坠,暮色苍然。 杀戮尽退的朱雀大街很快被官府清洗的干干净净,尽被血染的天青色理石恢复原本颜色,比今日之前还要亮堂许多。 彼时法场,苏玄璟跟着鹤柄轩一起离开去了宰相府,直至用过晚膳才回来。 雪姬闻到苏玄璟身上酒味儿,微微蹙眉,“喝酒了?” 苏玄璟坐到桌边,接过雪姬给他倒的清茶。 “鹤相喝多了。” 第一千三百九十六章 暗狐之首 若非必须,苏玄璟从不在外面喝酒。 洒误事,乱人心智。 然而今日不同。 鹤柄轩给他倒酒的时候他没有拒绝,因为他想喝,狄翼终于死了,这十几年忍辱负重违背良心的活着,为以最快速度求取功名他什么都可以出卖,灵魂也好良知也罢统统都可以不要,只有他明白,在这条求官的路上他失去的是什么。 好在! 好在他亲眼看到狄翼死在他面前,双剑洞穿身体,鲜血染透青砖。 那是他这半生所见,最美的风景! 美中不足,他没有亲手在狄翼身上戳个窟窿,没能将他碎尸万段! “我听说鹤柄轩叫司徒佑去守狄翼灵堂,他是怀疑……”鉴于鹤柄轩的信任,苏玄璟多少知道些内幕,雪姬口中司徒佑,便是鹤柄轩在朝中暗线,经常会在暗中给予鹤柄轩一些有力支撑。 苏玄璟抬头看向雪姬。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今天的事就跟做梦一样。”雪姬坐下来,桌上有酒,有茶。 她给自己选了酒,“狄翼,真的死了?” 看到雪姬喝酒,苏玄璟没有拦她,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目色幽深,“鹤柄轩离开法场时直接派人给司徒佑送信,叫他到狄国公府守着,我在想……他守的是什么。” “狄翼啊!”雪姬左手托腮,身子慵懒倚在桌边,另一只手摇曳着杯里的桃花酿,忽的仰头,一口喝光。 “玄璟,狄翼真的死了吗?” 雪姬一脸迷茫看向苏玄璟,“我没在做梦,是吧?” 苏玄璟眼睛看过去, 清俊冷漠的容颜渐渐露出一抹微笑,发自内心的欢颜,“我们没有做梦,他死了。” “嗯。”雪姬点点头,眼眶微微的红。 她起身,手里握着空杯,另一只手拎起桌上桃花酿,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多兴奋,“你早点休息,今晚小姨不陪你喝酒了。” “好。”苏玄璟知道雪姬想独醉。 这些年,不管是他还是小姨,都把复仇当作唯一目标跟方向,为了这个目标,他们每日都活在算计里,从没有一日放松警惕,在他们的计划里,复仇还是很遥远的事。 可狄翼,忽然就死了。 目标忽然就没有了。 当一个人失去目标,随之而来的便是迷茫。 苏玄璟能理解雪姬想要独醉的心境,大仇得报固然畅快淋漓,可是接下来又该何去何从? 他没把天杼图的事告诉给雪姬,仇恨已经牵绊小姨太长时间,剩下的路他想自己走。 灯盏里。 烛光温柔,映衬在苏玄璟俊美的容颜上散出淡淡光晕。 他盯着那抹光,目色寒凉。 晚膳时鹤柄轩开怀畅饮,言词间分明笃定狄翼已经身死,鹤杨氏也破天荒喝了些酒,似乎十分开心,席间他们还提到自己与鹤玉婉的婚事。 苏玄璟不明白的是,鹤柄轩既然已经笃定狄翼已死,为何会让司徒佑到狄国公府守着? 不守狄翼,守的是谁? 萧臣? 那么问题来了,鹤柄轩为何要守萧臣,这是他最疑惑的地方。 难不成鹤柄轩也找过赫连泽? 是拉拢还是交易,为的又是哪个皇子…… 苏玄璟握着手里的茶杯,愈发收紧。 曾几何时,他幻想过狄翼死后他会如何。 兴奋畅饮一醉方休,再到父母坟前祭拜,告诉他们大仇得报! 然后潇洒离开皇城,永远都不再回来! 可原来事情远没有他想象中简单,狄翼为天杼杀他至亲,狄翼固然是刽子手,天杼才是原凶,天杼全图,他必要得手。 狄翼之死不过是开始,接下来的戏才更精彩…… 天愈黑,狄国公府灵堂。 萧彦倒在棺椁前睡呼呼的,柏骄也是一大把年纪,主仆两个对着睡,三大盘煎饼卷大葱就摆在他们旁边,一口都没吃。 院外十几个武将或自愿或有所图谋,反正一个都没走,大周有守灵之说,他们也都原地坐下来,有的打盹儿,有的在吃自备的干粮。 其间有一武将靠在墙角位置盘膝而坐。 武将长相英挺,眉毛斜飞入鬓,鼻梁高直,像是被刀削过的,唇薄厚适中,面相仁善,目光却似鹰隼,十分明亮且锐气。 司徒佑。 正如苏玄璟所知,司徒佑是鹤柄轩的人,也就是皇上的人。 但这只是表面上的。 他除了是鹤柄轩的人,还是北越细作,暗狐之首。 今日杀戮原与他无关,初晨没有武将堵他府门,法场上也没有他的身影,他对于整件事皆持中立态度,不闻不问。 可就在狄翼身死消息传过来的时候,他忽然接到两条命令。 一条来自鹤柄轩,命他去守狄国公府,观察各方动向。 这条合情合理,他是武将,以吊唁狄翼为名过来守灵并无不妥。 另一条来自北越细作之首,暗蝎。 作为暗狐之首,他自入大周一步一步爬到二品镇军大将军足足用二十年,然这二十年,他只听过暗蝎这两个字,且知暗蝎与其余暗狐、暗营、暗蛇不同。 暗蝎,是一个人。 乃北越于大周暗部体系之首,在无新的命令传过来之前一直如此。 往日他们各成一家,在自己的体系内完成指定任务,一旦暗蝎有令,三家合为一体,皆受暗蝎指派。 正逢十五,月光如银,皎白如雪。 司徒佑静默坐在墙角,双手搭在膝间,目及之处是在灵堂里横卧的贤王萧彦。 对于命令本身,他并无异议,甚至觉得必须。 本该死在刽子手鬼头刀下的狄翼,为什么在法场指明要与温御一经对战? 他为何甘愿死在温御一经剑下? 说他临死想给温御跟一经,甚至于萧臣拉仇恨,借此助太子更进一步,那他为何不干脆杀了温御跟一经,这样对太子府帮助岂不更大。 事有异常必为妖,不提法场,就现在! 萧彦作为局外懒人,这个时候死赖在灵堂不走,意欲何为? 然而这些司徒佑都没有过分放在心上,让他震惊的是。 暗蝎现世! 若非翻天的大事,暗蝎断不会出现。 这一刻,他想到了赫连泽。 司徒佑在想这所谓的翻天,到底是翻大周的天。 还是北越的天…… 第一千三百九十八章 逃不过的身份 道理简单,就是让司徒佑以镇军大将军的身份,光明正大行北越暗狐之首该行之事。 鹤杨氏颇为不解,“老爷,你以宰相跟暗蝎这两个身份同时朝司徒佑下命令,那他会不会猜出……宰相就是暗蝎?” “夫人啊,暗蝎这两个字代表什么你可知道?” 鹤杨氏想了想,“北越细作。” “是极致。”鹤柄轩身形朝后靠了靠,双手搭在桌边,轻轻吁出一口气,“老夫已经把‘细作’这两个字做到了极致啊!” 这点鹤杨氏赞同。 谁能想到大周宰相鹤柄轩,竟是北越细作。 “老夫承认,若非周帝看中,一路提携至今,我到现在连六部都进不去,得说老夫能有今日亏得周帝,原本……”鹤柄轩望向桌案上的烛火,“原本若无平儿之事,老夫便想着彻底抹掉我北越细作的印记,踏踏实实做稳大周宰相的位子,与你偕老,看着玉婉大婚生子,这辈子也算活的精彩。” “老爷……” “夫人莫急。” 鹤柄轩打断鹤杨氏,夫妻一场,他自然知道鹤杨氏想说什么,“有些事,冥冥中早有注定,不是你我想如何便能躲掉的,我既是北越细作,终究逃不过这个身份,既然如此,我便再谋一谋,虽年过半百,天命未知。” 鹤杨氏沉默数息,“不管老爷做任何决定,妾都相随。” “这辈子,苦了你。”鹤柄轩拉起鹤杨氏的手,心中愧疚难当。 鹤杨氏摇头,“只要能与老爷在一起,妾不觉得苦。” 不管身份如何,不管立场如何,鹤柄轩与鹤杨氏,确是长情的夫妻。 “对了,老爷为何要启用暗狐?”鹤杨氏忽然问道。 鹤柄轩松开鹤杨氏的手,翻开叩在桌案上的紫笺,笺纸上赫然画着一只形似狐狸的标记,“暗萤主暗杀,暗蛇主市井,暗狐主朝堂。” 主暗杀,便如朱雀大街上的黑纱女子,她们武功出类拔萃,秘术阴毒诡绝,此番诛杀狄翼失败并不能归咎在她们身上,到底是对手太强。 主市井,也很容易理解,当日萧臣言明袁忠在北越上京,但暗蛇很快查到袁忠根本就在大周皇城,连具体在平雍坊内一间荒宅都查的一清二楚。 主朝堂,大抵与他相似,十人为一组,余下九人须倾尽全力助最有希望的一个人往上攀爬,司徒佑能到镇军大将军的位置,绝对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但不可否认,此人智多。 鹤柄轩与鹤杨氏解释为何启用暗狐。 非但是暗狐,暗蛇跟暗萤也都没闲着。 “现如今不管大周还是北越,夺嫡之争热火朝天,大周这边,老夫只要紧跟住周帝脚步暂时不会出现问题,问题在北越,在赫连泽。” “赫连泽初来大周皇城,敌手是萧臣,这你我都能看得出来,期间郁玺良入北越,生生挑起韩统跟太子赫连珏争端,萧臣必是借此与赫连泽达成某种同盟,两人矛头才会指向狄翼。” 鹤杨氏听的仔细,“狄翼在内支持太子,在外对北越是个威胁,萧臣跟赫连泽也算同仇敌忾。” “可是夫人,这里面有一个问题,萧臣不是我们支持的大周皇子,但赫连泽却是我们选中的北越皇子,老夫无论如何都要拆散他们之间的所谓结盟,这就需要暗狐在朝廷里施压萧臣,让萧臣处于劣势,让赫连泽有重新选择的机会。” “万一赫连泽选择太子府可怎么办?”鹤杨氏狐疑问道。 鹤柄轩笑了笑,“老夫已向赫连泽投诚 ,他自要权衡利弊,拥有老夫,便是拥有整个暗作体系,他不会不知道细作,尤其是在大周的细作于他将来称帝,征讨大周能发挥什么样至关重要的作用。” “老爷想的周到。”鹤杨氏赞同开口。 “眼下还有一件事。” “什么?” “天杼图。”鹤柄轩之所以派司徒佑入狄国公府,便是希望他能在国公府里找到些线索。 鹤杨氏不解,“天杼图那么重要的东西,狄翼应该不会带来皇城吧?” “或许,可万一呢?” 鹤柄轩眉头深锁,眼中闪出一抹锋芒,“当年老夫得天杼结构图跟内膛图,前者换取北越先帝信任,后者换取北越帝信任,若能得狄翼手里天杼,老夫在赫连泽那里,便有了更大的底气。” “老夫仔细想过,萧臣必然知道天杼图的存在!基于此,他入法场抢尸的目的,很值得人怀疑,若他也是想借机寻找天杼,我自不能让他得了先机。” 鹤柄轩想到此处,“也亏得老夫留下后手,有司徒佑守在那里他们暂时不能动手脚,至于狄翼真死假死,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为何?” “因为老夫手里,握着一人。” 见鹤杨氏一脸茫然,鹤柄轩笑了笑,“袁忠。” 鹤杨氏恍然,她倒是忘了还有么这一号人,难怪她在朱雀大街跟法场上,都没有看到袁忠的身影…… 夜深人静,浮云掠影。 晦暗不明的光线里,一道身影闪入鸿寿寺。 媚舞睡不着,自那日寂月小筑的人出现在寝殿之后,她心便跟着长了草,白天在赫连泽面前她打着十二分的精神,待独处则会时不时发呆,脑子里尽是那位翩翩少年。 少年冲她微笑的模样,每每想起,心底便似有涟漪荡起,悸动莫名。 媚舞自认早就看透人间情爱。 人间哪有真情在,只要好看我都爱。 她从来不拘泥于男女之间腻腻歪歪的小情小爱,纵与她睡过的男人,就算入了眼也根本走不进她心里,一个伺候不好,几鞭子下去就把人送到下面回炉重造。 然而那个少年是例外。 她说不出来对那少年的感觉,头一次,面对秀色可餐的人,她心怀敬畏,没有了亵渎的心思。 铜镜里,媚舞解下发簪,长发如瀑散落下来。 论长相,她算好看的,好看中带着些在正经人眼里俗气的媚,平日里搔首弄姿,作派属于特别会勾人的那种。 柳眉入鬓,烈焰红唇,稍稍朝男人抛个媚眼就能让人神魂颠倒。 忽有风起。 铜镜里,媚舞眼底骤然生寒…… 第一千三百九十九章 引蛇出洞 寝殿厢房相对简单,没有外堂。 媚舞透过铜镜赫然看到一青衣女子落在她身后位置,女子未覆面纱,容貌清丽可人,又仿佛自骨子里透着凉薄,有些生人勿近的冷。 待媚舞看清女子容貌,猛然起立,转身临面相对。 “你……是来找三皇子的?”媚舞虽风尘却也自傲,一般在女人面前从来不落下风,但面对眼前少女,她语气里透着一丝恭敬,又隐隐的掺杂些别的情绪。 师媗来时看到赫连泽主卧灯火亮着,“萧臣在?” “与师姑娘前后脚。”媚舞注意到师媗穿着,简单的青色长衣,没有繁复花纹,款式保守,上上下下都裹的紧。 “你知道我姓师?”师媗挑眉。 “当年与六皇子入寂月小筑时,有幸听到公子叫过你的名字。”媚舞这一生都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少年,不是帅气俊冷,是好看,特别特别好看。 师媗点点头,“我今日来是奉我家主子之意,送姑娘一件东西。” 师媗说话间自袖兜里取出一枚珠子。 媚舞以为自己听错了,直至师媗将那枚珠子搁到掌心处托举过来,她方震惊,“师姑娘说……这是公子送,送给我的?” 难以形容的心境,大概就像草地上开了花,有流水声沁入心田,她坐在草地上晒着太阳,清风徐徐而来,无比的温暖。 媚舞无比珍惜接过那枚珠子,捧在手心视若珍宝。 见她那般,师媗打从心里舒了口气。 但凡使点劲儿,那珠子都不知道能碎成几块! "公子……为何送我珠子?"媚舞双手交叠捧着那枚白色玉珠,受宠若惊看向师媗。 “主子只叫我送珠过来,并没交代别的。”师媗完成任务,“今晚的事跟赫连泽没有关系。” 媚舞意会,“师姑娘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师媗十分满意媚舞的回答,遁身而去。 速度之快,待媚舞反应过来时厢房里空空如也,若不是手掌里仿佛带着温度的白玉珠,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看着掌心玉珠,媚舞只觉脸颊发烫,身子不由自主坐回到梳妆台前。 幸福来的太突然,她情不自禁勾起唇角,笑自心底溢出,素来只勾他人魂的眼睛里,闪出一抹炙热。 少年,记得她…… 正如媚舞所言,萧臣早师媗半盏茶的功夫入了主殿。 此刻殿内,萧臣与赫连泽面对面坐在桌边,窗棂自里面多贴了一层明缡纸,所以人在外面很难看清楚屋里的样子。 “魏王殿下这么着急啊?” 听完萧臣道明来意,赫连泽略有沉思道,“依本皇子之意,且等狄翼的事处理妥当,我与魏王再行交易也不迟。” 萧臣显然不喜这般,“三皇子莫不是想反悔?” “自然不会!” “当然不会。”萧臣淡然看向对面赫连泽,“北越韩统与太子赫连珏明争暗斗的厉害,但双方并未过分损兵折将,三皇子若然反悔,本王也不会求着你履行之前的承诺,想拆伙,随时都可以。” 见萧臣似要变脸的样子,赫连泽当下安抚,“魏王殿下怕是误会了,本皇子的意思是狄翼刚死,后续会不会出现意外你我都不好说,且等狄翼入土,各方势力也都沉淀下来,我与魏王殿下再谋大计,如何?” 萧臣沉默数息,“三皇子可还记得你我之间的交易?” “当然!本王以结构跟内膛图,换殿下手里点线图。”赫连泽贪多了。 他看着坐在他对面的萧臣,心里想的却是苏玄璟。 天杼图他手里有二,萧臣有其三,苏玄璟有其四。 此番大周之行,他必要得天杼全图,再有暗蝎相助,与寂月小筑的主人结盟,说句不中听的,他再回北越,逼宫都绰绰有余。 但是现在,他不能贸然与萧臣交换,他在等暗蝎指示。 四条线里,萧臣是最无用的一个。 他这样认为。 “三皇子记得我们之间的交易就好,否则我不敢保证师傅在北越那边会不会有什么想法。”萧臣无比简单且直接威胁道。 赫连泽笑了笑,“魏王殿下放心,本皇子言出必行。” 萧臣没有在这里久留,起身离开。 整场戏,演到现在才算将将入了正题。 狄翼以死助萧臣跟赫连泽搭上线,萧臣则借郁玺良将赫连泽推举成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皇子,如此,才足以引诱北越细作与赫连泽联系。 这个道理很简单,想要把蛇引出洞,就要有足够诱惑的东西。 蛇,是北越细作。 赫连泽,是饵。 当然,他在这盘棋局里的角色,亦是饵。 赫连泽的饵。 只有赫连泽对自己失去警惕,自身才会出现纰漏。 而他今日来催赫连泽的目的,是希望赫连泽能有动作,饵不动,蛇如何看得见。 蛇看见,才会出来…… 破晓撕碎夜幕,天边泛起红光。 西市靖坊,茅草屋。 自打从法场回来,狄轻烟一直昏迷。 温少行在矮炕旁边守了她一天一夜,快天亮的时候,他到外屋做了平日里狄轻烟最喜欢吃的粥,拌了一两碟小咸菜。 他不知道狄轻烟什么时候醒,但他希望她醒过来的时候可以喝上一口热粥。 矮桌摆在炕尾,温少行将粥跟咸菜放好时忽然听到背后传来动静,他猛然回头,便见狄轻烟坐在炕头位置,双眼直直的盯过来。 “小小?!” 温少行欣喜不已,扭过身想要靠近,却见狄轻烟忽然抬手制止。 他不敢乱动,“小小,你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我做的粥……” 忽的! 狄轻烟忽的转身下炕,连鞋子都没穿就要往外跑。 温少行情急追过去一把拉住她胳膊,“小小……” 砰—— 狄轻烟抬手一掌狠拍在温少行胸口! 太过霸道的内力,温少行毫无防备,整个人倒飞向炕尾,撞上矮桌。 噗! 鲜血溢出唇角,背后矮桌断裂,粥跟咸菜翻溅在炕尾上,一片狼藉。 偏在这时,外面气冲冲走进一人。 孤千城才到屋门,便见狄轻烟一双血腥眸子狠扫过来。 他绕过那道凌厉目光,看到温少行狼狈起身,忽觉眼前一黑,整个人倒仰过去…… 第一千四百零一章 你太应该被算计了! 啪—— 贾万金手里,白玉珠子又碎一枚。 “抱歉……” 眼见贾万金朝自己看过来,万春枝直接指向魏沉央,“这铺子从现在开始,她当家。” 贾万金转而看向魏沉央,语气跟声音都不似刚刚简单直接,隐隐有不容拒绝的暗示,更像是商量跟请求。 可怕的是,他还眨了眨眼睛,“这个……从我工钱里扣好不好?” 万春枝,这卖的什么狗屁萌! 魏沉央则无动于衷,显然已经习惯了。 她看了贾万金一眼,又看了看万春枝,心里总觉得有什么问题,但又说不出来,“你工钱不是一两金吗?” 贾万金愣住,言外之意他懂,忽然一笑,“那就算我欠大姑娘的。” 魏沉央没空跟贾万金掰扯,再次看向万春枝,神色肃然,“你别后悔。” “谁后悔谁是狗。”万春枝信誓旦旦。 事实上,万春枝并不想离开皇城,毕竟如今的她早就没有了当初的野心跟抱负。 当初她跟着歧王萧奕,目的是想在萧奕夺嫡之后能助其舅父汝襄王更上一步,如今歧王退出夺嫡,她便也跟着退而求其次,替汝襄王在大周站队,支持萧臣。 之所以有这样的请求,是因为贾万金。 前几日贾万金找到她,拿出五张药方,那些药方是魏沉央的。 贾万金与她说起魏沉央的不易,徐州跟徽州往来须半日车程,魏沉央几乎每隔一日就要往返于两地,加之宛南商帮初建,太平镖局琐事繁多,久而久之,魏沉央身体愈差。 依药方来看,倘若魏沉央再这么下去,很有可能会演变成痨病。 对于曾经的对手,万春枝了解魏沉央的性子。 太好强。 所以啊! 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魏沉央得痨病?! 于是她答应贾万金,会替魏沉央去徐州,两人达成一致,对药方的事彼此缄默,谁也不提,免得魏沉央逞强。 “那你打算何时启程?”魏沉央对于自己身体不好这件事,完全不知情。 药方,她也不知道。 “等温宛有时间,请我一顿送行饭,你也请我一顿。”万春枝在皇城没什么不舍的人,除了温宛跟魏沉央。 贾万金看过去,老实的样子深入人心,“送行饭吃两顿,不吉利。” “为什么?”万春枝狐疑看过去。 “第一顿送人,第二顿送魂,送太彻底就回不来了。” 贾万金一本正经的样子吓到万春枝了! “那你别请了!”万春枝朝魏沉央摆摆手。 魏沉央也觉得害怕,点点头,“依你。” 角落里,乞丐听到这个说辞的时候手里珠子碎了。 一顿饭贾万金都要算计,何等小气! 不等魏沉央开口,贾万金扭过头,“从你工钱里扣。” “让我想想……他工钱已经扣到后年七月份。”万春枝说话时从柜台底下拿出一个小册子。 一指厚的小册子,上面密密麻麻记的都是铜钱数,累计到最后扣了六两二钱! 乞丐,“……”你太应该被算计了! 活该! 这事儿怪不得万春枝,人闭屁事儿多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万当家把这个交给我。” 贾万金接过册子,随手握笔,在册子后面又记下一笔,落笔之后往前翻,眼底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乞丐,“……万掌柜从来没给我发过工钱。” 得说这是乞丐自入御翡堂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 贾万金稍稍愣住,看向万春枝,“那这扣的是什么?” 见贾万金问起,万春枝脸不红心不跳,“反正是扣了。” 御翡堂里,一片寂静…… 初晨阳光照亮云朵,狄国公府里熬不过后半夜睡着的武将正处在迷蒙状态,忽有骏马嘶叫的声音打破此间寂静,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府门咣当一声被人踹开。 众人只觉耳膜震痛,未及反应,便有一道身影从他们中间闪过。 呃—— 灵堂前,还没睡醒的老皇叔忽觉手腕骤痛,待他睁眼,忽见一人冲向棺椁。 这还得了! “祖父——” 撕心裂肺的哭声陡然响起,萧彦定睛细瞧方见来者是狄轻烟。 这会儿柏骄也醒了,见自家主子朝他伸手,忙过去搀扶。 院中武将亦看清来者,面面相觑间谁也不敢上前。 作为狄翼的孙女,狄轻烟祭拜无可厚非。 萧彦原也不想打扰狄轻烟为狄翼哭丧,然而下一秒,他见事情不妙了。 “狄贤侄女,你这……这这这是何意?”视线里,狄轻烟正站在棺椁旁,双手狠叩在棺盖下面往上抬。 狄轻烟虽为女子,可内力不弱,她这么一使劲儿,棺材盖还真就动了一下! 棺椁里,翁怀松以为萧臣已经摆脱困境可以放他出去,一阵欣喜。 自昨日入棺椁至今,他在夜明珠的光耀下足足呆了一天一夜。 起初他坐在狄翼身边时不时为其把脉,生怕出现意外,后来他累了,到底是年过花甲的老人,就算不睡觉可总坐着腰疼,再说他也睡不着,夜明珠照的他眼睛难受。 于是这一天一夜下来,狄翼伤势平稳,翁怀松累倒在他身边,棺椁地方没那么大,他便只能侧身躺着,眼睛直直盯着狄翼左侧面颊。 夜明珠的光耀下,狄翼脸上的老人斑,无所遁形。 翁怀松心生一念,在给萧彦镶嵌金牙之后,如何攻克老人斑成了他目前最有想法的医学难题。 棺盖松动,翁怀松狠舒口气,正要开口时忽然听萧彦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身子顿时一抖,脑门儿顿生一层薄汗! 萧彦也管不得许多,冲过去就要拉开狄轻烟。 “你走开!” 狄轻烟忽的甩手,力道用的大些,险些将萧彦推倒。 幸有柏骄在后搀扶! 萧彦未入狄国公府时嘱咐过暗处无名,无论如何都不能出手,毕竟院子里都是武将,谁还不会点儿功夫,但凡叫人看出端倪,后果不可预料。 是以刚刚狄轻烟动手时,无名未动。 “狄轻烟,你大胆!”柏骄见自家主子不方便呵斥,他则上前。 狄轻烟还在用力搬棺盖,一双眸子哭的红肿,血丝满布,“我要把祖父抬出来,萧臣的棺椁不配入殓祖父!” 第一千四百零三章 温少行你让开 黑色剑影如流光,与逝水鞭挥出的碧色潮生疯狂相绞,猛烈撞击,一簇簇刺目光芒在院落中如烟花绽放。 灵堂里,萧彦来不及欣赏,赶忙检查棺盖是不是盖严实了。 也就是这般动作,多一点他都不敢做。 哪怕他明知里面装着翁怀松,也没有办法给他递个话进去,毕竟眼目众多,他已经被怀疑了,不能再做出更异常的动作加重那份怀疑。 院外武将都是练家子,多半人看出来这场比试狄轻烟没有胜算,萧臣之所以没下重手,不过是因为他心虚。 角落里,司徒佑视线一直盯着萧彦,至于院中打斗,萧臣怎么敢伤狄轻烟呵! 只是这么打下去,何时是个头儿。 就在这时,温少行突然出现在府门处,看到眼前场景,他自知说话无益,身形陡闪而入。 噗—— 温少行出现的太过突然,萧臣一时无法收招,墨鲲生生刺中其左肩,鲜血溢出,染红锦缎长衣。 幸萧臣快速收回内力,才不致温少行伤情更重。 狄轻烟片刻震惊,却在一息后猛然甩动逝水鞭,在萧臣来不及反应的时候,祭出十成内力。她就是想让萧臣死。 便是顶着杀死皇子的罪名,她也要替祖父讨一个公道! 啪! 令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温少行眼神一厉,倏然掉转方向,在长鞭未及萧臣肩头时生生挡下那记杀招。 纵是鞭风足以令人皮开肉绽,更何况温少行实打实受了这一鞭! 碎肉被长鞭带起,肩头处血肉模糊,可见森森白骨。 看到这一幕,狄轻烟再难下手,眼眶赤红,竭力嘶吼,“温少行你让开——” “小小,狄公一定不希望看到你现在这样冲动!”温少行忍着剧痛挡在萧臣面前。 他不知道萧臣为何会告狄翼,也没问过阿姐。 可他知道萧臣是什么样的人,祖父是什么样的人。 他不能阻止萧臣告狄翼,不能阻止祖父杀狄翼,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好狄轻烟,像现在这样闹下去,不管对萧臣还是对小小都难收场。 温少行伤口太重,却倔强挡在两人中间,脸色苍白,身形笔直站立。 眼见打斗停下来,萧彦顿时走过去,“贤侄孙女,本王明白你用心良苦,可你就算不想狄公躺在这樽棺椁里,也该再给狄公定制一樽抬过来,否则你想狄公暴尸在这院子里?” “我会背着祖父回陇西!”狄轻烟猛然回头,含泪低吼。 萧彦承认狄轻烟有些冲动,但他欣赏这丫头,到底是狄翼的孙女,有股子霸气跟狠劲儿! “狄公虽驻守陇西二十几年,可他是地地道道的皇城人,正所谓落叶归根,这皇城里还有狄氏一族墓地,贤侄孙女,听本王一句话,你若不喜这棺椁,就给狄公再定制一樽抬过来,届时你要换,谁若拦你本王跟他拼命,如何?”萧彦语重心长安抚。 对面,温少行终于有些支撑不住,身体欲倒。 萧臣登时上前扶稳,“小心!” 狄轻烟不由转身,目之所及正是温少行眼中那份恳求。 终于! 狄轻烟收了逝水鞭,转身走向灵堂。 萧彦怕的,登时转身跟过去。 这时驰靖跟顾铮走过来,萧臣将温少行托付给他二人,静默站在原地。 他看着狄轻烟走进灵堂,自灵堂一角拿起扎纸铺子老板送的全白孝服套在身上,之后双膝跪在亲人位,不再开口。 萧臣心情沉重,他看向棺椁,当日情急之下想到的办法,暂未想好退路,如今狄翼跟翁怀松在里面的情况如何他全然不知, 也只能寄希望于温宛跟宋相言,能快些打通地道。 时间不等人…… 皇宫,甘泉宫。 此刻与自己姑姑坐在一处的温宛,双目圆睁,大惊失色。 只见坐在她们对面的人,赫然是方云浠模样,只是脸上皱纹多了几百条而已。 “我也没想到那女人竟然没死,且知我在甘泉宫。”花拂柳双手抬起,在后耳处稍稍按了几下,原本方云浠的模样瞬间变成胖文杏。 贵妃椅上,温若萱目色寒凉,“皇宫你不能呆了。” 花拂柳知道他的确不能再呆下去,否则后患无穷。 温宛更是做梦都没想到方云浠命那么硬,两次掉进谷底都能活下来,瞬间,她想到小铃铛! 回头她得叫宋相言好生护着小铃铛,郁教习不在,小铃铛若然有三长两短,她对不起自己的老恩师。 “对了,你说……”温若萱知道事情来龙去脉,彼时听到自己父亲与一经合力斩杀狄翼时她就猜到不会那么简单。 事实如此。 她看了眼窗外,有秋晴守门,倒也不用担心,“你说宋相言正在如意宫那边挖地道?” 原本温宛跟宋相言想从狄国公府后面的贤王府开始挖,可那样做很容易被人发现,反倒不如从如意宫下去,里面地道虽然填过土,可比起重新挖定要容易。 最重要的是不易被察觉发现,安全。 “狄公跟……神医这会儿就在棺椁里,可棺椁停在狄国公府,外面好些个武将扎堆在那儿,想要把他们救出来,只能从棺椁底下使劲儿。”温宛没提翁怀松并非防着自己姑姑,而是花拂柳。 自重生到现在,温宛自觉十分信任的人并不多,姑姑算一个。 “你来是想叫……”温若萱看了眼花拂柳。 温宛亦看向花拂柳,“这回得是个死人,尸体小王爷准备好了,还请花神捕再帮我们一次。” 彼时天牢,她与宋相言赶过去时花拂柳早已人去牢空。 幸而姑姑派人传话出来,说是人在甘泉宫叫她放心,紧接着她二人便合计着从哪儿开始挖,从哪儿挖才能更快通到狄国公府,毕竟时间不等人,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 最后还是宋相言提意从如意宫开始。 见温若萱看向自己,花拂柳点头,“我与你走一趟。” 温宛感激不已。 事实证明,从如意宫地下密道开始挖的决定,英明至极。 这会儿黑漆漆的密道里,戚枫提着灯,宋相言跟温君庭正在刨土…… 第一千四百零五章 萧冥河 李世安感慨时鹤柄轩转身看了眼背后御书房。 待其回头,压低声音,“李公公慎言呐。” 李世安恍然,怀抱拂尘,刻意朝鹤柄轩拱了拱手,“多谢鹤相提点。” “李公公言重,这些年若非公公在皇上面前美言,焉有我鹤柄轩今日。” 鹤柄轩拱手还礼时二人距离越发拉近,“皇上近日对八皇子可有微词?” “爱之深责之切。”李世安算是给鹤柄轩交了底,这也是事实。 鹤柄轩点了点头,“八皇子聪敏,母族没有武将,的确是好苗子,只不过当下太子正盛,魏王殿下又得两个重量级的老臣相帮,有些棘手。” 李世安听得出来,鹤柄轩这是想从他嘴里探出点儿什么,“魏王不足为惧,鹤相尽管放心。” “哦?”鹤柄轩狐疑抬头。 李世安笑了笑,“杂家说的多了。” 鹤柄轩当即一乐,“不说了不说了……对了,好像还有一个六皇子。” “萧冥河?” 李世安颇为诧异看向鹤柄轩,“鹤相怎么忽然想到六皇子?” 鹤柄轩倒也不是故意想到的,一步一步迈下台阶,“成年皇子里,不就差了那一个么!” 李世安失声一笑,“不成器。” “的确。”鹤柄轩十分赞同点点头,“母族……” “宫女而已,哪里来的母族啊。”李世安抢了鹤柄轩的话,嗤声讽刺。 这倒鹤柄轩第一次见李世安如此不把人放在眼里,可见那个六皇子跟他的母亲,多卑微,多渺小。 台阶尽头,李世安停下脚步,朝鹤柄轩拱拱手,“鹤相走好。” 鹤柄轩颔首,转身离开。 看着鹤柄轩的背影,李世安眼底渐渐生寒。 六皇子,萧冥河…… 午后阳光正盛,狄国公府里那些武将多半寻着阴凉处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另有实在挨不住困乏的人悄然离开。 灵堂里,狄轻烟双膝跪在那里整个上午,不吃不喝,也不说话。 萧彦生怕狄轻烟忽然想不开再去掀棺材盖,一直不敢离开灵堂,柏骄跑前跑后照顾着。 可到底花甲之年,昨晚又没睡好,午膳这一吃饱,人就犯困。 萧彦思来想去叫柏骄拿两个蒲垫搁到棺椁旁边,他贴着棺椁就睡了。 这般举动在司徒佑看来,就是有问题。 就是在守棺。 棺椁里必有情况! 其实萧彦不懂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他比谁都知道自己这两日行径有问题,但没办法。 府门处传来马蹄踢踏声响,不多时,众人视线内,苏玄璟着一袭白衣出现。 纵观整个案件,苏玄璟的存在感十分弱,是以他出现一刻所有人都有些惊讶,一来苏玄璟是文官,直到现在,朝廷里文官就来了这么一个,二来苏玄璟与狄翼好似并无交集,是以苏玄璟的出现在众人看来十分突然。 若非得到消息,苏玄璟也不会贸然来这一趟。 萧彦竟然在灵堂里睡了一整夜? 这太异常。 狄翼受审不见他说一句话,狄翼被斩不见他出面阻止,这会儿狄翼躺在棺材里,他连睡觉都陪着? 院子里,苏玄璟面色沉重走过去,却在快入灵堂时听到有人唤他。 他侧转身形,见是镇军大将军司徒佑。 待他视线回转,不经意看到灵堂里狄轻烟赤红寒戾的眸子,权衡之下,他在灵堂外三鞠躬,继而转身走去司徒佑那里。 “贤王殿下有令,不许人入灵堂祭拜。”司徒佑凑到苏玄璟身侧,好心提醒。 吏部不久前有过一次官员选拔,查缺补漏,司徒佑就是在那次升至镇军大将军,不管这件事苏玄璟有没有相帮,他都要表达自己的善意。 当然,司徒佑知道苏玄璟跟鹤柄轩的关系,他接近,也是想让苏玄璟确定这层关系。 “为何不许入灵堂祭拜?”苏玄璟与其皆站在角落里。 就这么一站,他发现这个位置很好,站在这里可以看见每个人的神情状态,院中的人却很少注意到这个角落。 “贤王的意思,皇上默许斩杀的人咱们若是乱祭拜,恐惹祸上身,当是好意。”司徒佑压低声音,轻描淡写。 苏玄璟下意识看向灵堂,半天才在棺椁旁边找到躺在那里的萧彦,“既然不许祭拜,贤王殿下躺在那里做什么? 司徒佑轻呵一声,“谁知道呢。” 苏玄璟没有再追问,而他之所以如此自来熟的与司徒佑站在一起,是因为鹤柄轩提过此人,为此他还刻意翻查过司徒佑履历,自从军入伍,说不上平步青云,但仕途也算顺当,为人也算小心,在朝中基本没有政敌,属于升官但不竖敌那一伙儿。 是个聪明的。 “苏大人打算守在这里?”司徒佑见苏玄璟没有离开的意思,下意识问道。 “作为案件主审之一,狄公之死,苏某难辞其咎。”苏玄璟面色深沉,眼中带着些许遗憾跟悲伤,然而他的心,却冷如冰封。 眼下这种情况,棺椁里一定有问题,他想开棺。 只是…… 看着守在棺椁旁边呼呼大睡的萧彦,苏玄璟暗暗压下心底冲动。 依他估算,狄翼尸体断不会运回陇西, 而且尸体直接入棺,无论伤口还是遗容都未经葬仪师整理,若就这般安葬,可不叫礼葬! 等。 苏玄璟瞧见弯月拱门处有一块石墩,司徒佑心领神会,走过去将石墩搬过来,“苏大人留下,我也有个伴。” 石墩容得下两人,苏玄璟谢过司徒佑后缓身坐下来。 “魏王殿下来过?” “狄姑娘欲掀开棺盖,魏王殿下不肯。”司徒佑将初晨看到的情况大致说一遍。 苏玄璟点点头,“此事外人难断。” “大人说的是,我与大人守在此处,尽心罢了。”司徒佑低声怅然。 二人低语,彼此间时而真诚,时而敷衍,表面上倒似热络。 在司徒佑眼里,苏玄璟早晚入赘,成为鹤柄轩左膀右臂。 在苏玄璟眼里,司徒佑则是鹤柄轩的人。 彼此接近,各怀心思。 入夜,宰相府密室。 鹤杨氏听到‘狄翼的死很有可能出了问题’这句话,震惊不已…… 第一千四百零七章 大师这么想我? 夜。 大理寺。 温御跟一经在厢房静养,真的很静。 自上午温宛匆匆回来将狄国公府的事草草一说之后,这会儿晚膳时间到了,连个送饭的都没有,中午也没人送。 两人大眼瞪小眼,肚子咕咕响。 “要么本侯出去,给大师找点儿吃的?”温御听到一经肚子又叫了,索性开口。 一经呆呆盯着温御,或者说放空的眼睛眨了眨,重现焦距,“侯爷想吃就去找,莫要逢人就说是给贫僧找的,打着给我找的名号自己先吃饱,我还有可能吃不到,贫僧可不干。” 温御,“……大师这么想我?” “贫僧这么想你还是因为我信佛。”一经饿的身体朝后靠在墙壁上,有气无力。 诚然法场那战他二人没死,但伤的确实不轻。 温御撇撇嘴,“你当和尚可惜了。” 一经搭眼,等着温御继续往下说。 “你要是个女的,本侯一准把你娶回家一天打你八百遍……” “贫僧要是女的,侯爷该称呼我一声师太。”一经突然仰天,使尽力气,“楚歆!温御想要再娶一房妾氏,天天夜里拿鞭子抽她……” 嘘—— 温御急了,下意识用左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伤口牵扯,疼的他龇牙咧嘴。 一经停下来,一对眼珠蝌蚪似的游过去,轻呵,“侯爷可真会玩。” “你咋不死呢?”温御眼的咬牙。 一经又要引吭时温御服了,“还请大师积点口德罢!” 房间里沉默数息,温御终于忍不住了,“战幕为啥没来看咱们?” 这句话,戳破彼此心里最深的期待。 自他二人入大理寺,心里头自然担心狄翼,他们与狄翼无交,纯粹敬重,再加上公事公办,所谓担心,私人感情掺杂的少。 相比之下,他们更在乎战幕。 那日法场,战幕亲眼看到他们把狄翼给捅死,为此还吐了一口血。 直到现在,温御还记得战幕临走时看他的眼神,那种失望中透着绝望,那种悲伤中透着悲凉的目光,每每想,刺痛心弦。 温御的问题正是一经所想,过往数十年,他们时尔也会发生摩擦,经常打到头破血流,多半都是战幕突然偷袭,把温御打到出血后跑到先帝旁边求庇佑,也有那么几次,温御先动手,战幕到先帝身边‘哭诉’,结果温御被罚去天牢面壁思过。 至于他,就算是错也总会跟战幕站到一处。 ‘一经你就坚定不移站在本军师身后,好处未必有,保证不吃苦。’ “军师在这件案子里只做了两件事,拼了命的保狄翼,拼了命的想把你我往外摘。”一经颓然靠在墙壁上,“可到最后,狄翼还是死了,死在你我手里。” “他没保住狄翼,也没把咱俩摘出去。”一经轻轻吁出一口气,“法场上那一刻,怕是军师此生最暗淡的时刻,来看你我?” “战幕不会那么小气吧?”温御心虚道。 一经抬眼看向温御,忽的笑了,“侯爷,我们不能太自私啊!” 温御沉默。 “我们不能因为他在乎我们,就一而再再而三踏破他的底线。”一经真的很难过,眼眶微微的红。 都说看破红尘,遁入空门,谈何容易! 纵是一经,也有他在尘世牵念跟不舍的人和事。 “我们这可不是自私。”温御强行狡辩。 一经看过去,没再说话。 站在彼此角度,他们为先帝密令鞠躬尽瘁,尽忠,守义。 可在战幕的角度,他们不是自私,又是什么…… 温御跟一经不知,就在战幕离开法场当晚,太子萧桓宇亲入皇宫请来现任御医院院令李显入太子府,直到天亮,李显方才离开。 这件事萧桓宇叫人保密,万勿泄露出去,但知情人多半猜到李显因谁而来。 整个太子府除了萧桓宇有这样的身价,也就只剩下战幕。 事实如此。 昨日自法场回来,战幕被司南卿扶回太子府,入房间后身体疲惫躺在床上。 原本司南卿想守,战幕不喜。 结果晚膳时候有下人送膳食过去才发现战幕已陷昏迷,不知多久了! 这会儿床榻前,战幕叫司南卿把桌上烛灯挑的亮些。 已过亥时,司南卿忍不住问了一句,“御医嘱咐过,军师当多休息。” 战幕指了指桌面上的烛灯。 司南卿了然,起身走到桌边,用银拨子挑动烛芯,又添了些灯油。 “说说外面的情况罢。”战幕午时才算彻底醒过来,醒来之后没说话,谁也不见。 所有人都被他拒之门外,直至晚膳时候司南卿拎着食盒进来。 他吃了一些,可依旧没开口。 这一刻,他想知道了。 司南卿回头,想了想,起身坐回到床尾木凳上,“萧臣将狄公棺椁抬回国公府之后,朝廷很多武将过去祭拜,都被老皇叔给拦下了。” 战幕闻声抬头,白眉微皱。 “老皇叔的意思是,皇上默许杀的人,这些个武将不知轻重祭奠……不好。”司南卿轻描淡写道。 战幕没说话,司南卿继续道,“老皇叔虽不许武将祭拜,但容他们在灵堂外为狄公守灵,所以这会儿国公府里尚有十一位武将。” “萧彦走了他们也不敢祭拜?”战幕气虚,面色苍白。 司南卿迟疑数息,“老皇叔一直没有离开灵堂,昨夜席地睡了整夜,白天也没走,靠着棺椁昏昏沉沉,时睡时醒,熬了一整天,这会儿还在。” 床榻上,战幕白眉倏然紧皱,“他一直没有离开?” “守在棺椁旁边,寸步不离。”司南卿认真道。 司南卿用‘寸步不离’这四个字,说出自己的观点。 这种情况下,但凡长脑子的人谁会不怀疑?! 战幕不由抬手,捋过白须,“老夫不记得他与狄公有这样深的交情……” 好像狄翼刚回来那晚,把萧彦也给请去问候了几句。 更何况当年先帝驾崩也不见萧彦守棺! “这其中,确有让人不解的地方。”司南卿想了想,“午时过后,苏玄璟递回消息,说是没什么发现。” 战幕抬头,“他去了?” “苏玄璟应该察觉到异常,所以去了。” 第一千四百零八章 谁发钱听谁的 床榻上,战幕脑子里闪过一念。 那一念是美好的,可又觉得太过渺茫。 战幕下意识看了眼窗外,天已大黑,如银月光洒落进来,一地白霜,“今日,都谁来过?” 司南卿微怔,数息反应过来,“太子对外隐瞒军师身体状况,倒也没什么人知道军师身体不适。” 见战幕没开口,司南卿又道,“听说温侯跟一经大师伤的不轻,昨日入大理寺后一直没有出来。” 司南卿多聪明,他深知眼前这位老军师真正想问的,就那么两个人。 生死一遭,他心里真正想见的,也只有那两个人。 战幕沉默,挥手退了司南卿。 待房门闭阖,战幕眼底闪出一抹失落。 他靠着竖起的锦枕,望向窗棂上摇曳的树影,脑海里一遍一遍想到法场一幕。 温御跟一经亲手斩杀狄翼的画面那样清晰,每每想起,胸口隐隐作痛。 先帝,老臣想你了。 泪,涌…… 眨眼卯时,从天黑到天亮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密道里,卫开元看着宋相言递过来的铁铲,摇摇头。 “我不挖。” 宋相言双手早就磨出血泡,他倒不是觉得自己身份有多尊贵,但他就不明白,“我堂堂大理寺卿都在这儿挖半天了,你就不能帮帮忙?” 得说卫开元这孩子有脾气。 彼时温宛将他找过来,多半是希望他在偷梁换柱的时候能派上用场,这娃倒也来了,答应温宛要保守秘密的事他也一定能做到,但就是不干活。 打从他入密道到现在,花拂柳都轮了好几波,卫开元就只在那儿提灯笼,温君庭的性子是那种我做我该做的事,不会去攀别人,花拂柳倒是想叫卫开元干点儿活,可他是长辈,这话不太好说。 宋相言倒是说了,卫开元不为所动,“宋大人你看好了,这是什么?” 见卫开元左手指右手,宋相言皱眉,“手?” “这是神偷的手,宋大人你知道这双手值多少钱么?”卫开元一本正经问道。 宋相言当即指向正在挖坑的花拂柳,“那你知不知道这双手值多少钱?” “他的手跟我有什么关系?”卫开元就很好奇。 就这么一句话,深刻触动到花拂柳内心。 原本他也不想干,可碍于面子他是真不好意思拒绝。 这就仿佛彼时在大理寺当捕快那会儿,总有那么一两个既年轻又有原则的小捕快,我就干我该干的话儿,哪怕旁边人累死,不是我干的我就不干。 要么你让我走,要么别让我干。 让我干我也不干! 思及此处,花拂柳在心里暗暗给卫开元竖起大拇指。 宋相言气到无语,转回头继续挖地道。 密道后面传来声音,四人回头,是温宛。 温宛负责进进出出,准备必须之物,譬如一会儿凿到正厅时必须要破坏掉的大理石。 大理石数量不多,但须做旧处理所以耽搁时间了。 狄国公府内与温宛接头的人是柏骄,是以萧彦已经知道他们的密道已经挖进府里后院,大概其午时之前就能动手。 这会儿密道里,温宛一身灰扑扑的走过来,“卫开元,你跟我去搬砖。” 卫开元,“我不去。” 气氛一时诡异。 温宛怕是没想到卫开元会拒绝,眼睛刷的闪过去,定定看着眼前少年,片刻翻两个白眼过来,“别废话,快点走!” 卫开元也就倔强两个白眼的时间,便将灯笼交给对面温君庭,老老实实跟过去了。 宋相言,“……他不是不去吗?” 花拂柳边刨土边朝卫开元背影看两眼,“小王爷年少,不知其中奥妙。” 宋相言诚心领教。 “谁发钱听谁的。”花拂柳说话时,心里的大拇指,慢慢朝下…… 天亮。 萧臣昨夜见过温宛,知道密道已经挖到狄国公府后院,今日午时之前动手。 偷梁换柱之时,灵堂里必会传出声音,他须早些赶过去借与狄轻烟冲突掩护宋相言他们换尸。 然而在萧臣迈出府门一刻,媚舞又出现了。 萧臣静默站在台阶上,面无表情看过去,一袭锦蓝长衣随风轻荡,风动欲仙。 这一次媚舞没有走过来,而是退到马车侧窗位置。 侧帘掀起一角,赫连泽面带微笑看向萧臣。 萧臣心弦微动,转过身看向跟在后面的管家,嘱咐几句,继而走下台阶。 待至车前,媚舞如同上次那般将登车凳摆下来,萧臣入车厢,媚舞驾车,扬长而去…… 晨光熹微,朝霞映染。 光芒透过天边浮云,稀稀落落照下来,狄国公府院中渐起喧嚣。 苏玄璟跟司徒佑就倚在墙角半睡半醒了一夜,武将里又离开两个,苏玄璟认得那两个人,是顾寒,也就是太子府的人,剩下的武将里,依旧有太子府眼线,有鹤柄轩眼线,还有温御的人,还有几个人他暂时没摸清底细。 这一夜,苏玄璟无数次睁开眼睛,入目皆是萧彦躺在棺材旁边呼呼大睡的画面,柏骄白天时不时出去一趟,带吃带喝,看着无甚异常。 狄轻烟一直跪在那里,许是连续几日不进食,又悲伤过度的原因,体力貌似支撑不住,时尔摇晃。 再没别的异常了。 时间流逝,苏玄璟看了眼身边仍在小憩的司徒佑,目光转向灵堂。 他看着灵堂里的棺椁,面容平静,心里的恨并没有因为狄翼身死而消失,因为他的父亲跟母亲也并不会因为狄翼的死活过来。 如今苏玄璟别无他念,唯一要做的,就是验证狄翼是不是真的死了。 那会儿司徒佑离开一阵,带回来的消息是,午正鹤柄轩会携圣旨及新棺入国公府,狄翼的尸体会被安葬在狄氏墓地。 他在等,换棺…… 后院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早膳时间到了。 管家按人头分发膳食,每人一碗粥,一碟小菜。 到底不是喜事,也不是喜丧,膳食以清淡为主。 那些武将拿到吃食,一股脑儿往嘴里倒,苏玄璟接过来后下意识搁到旁边,司徒佑被分发吃食的下人叫醒,接过饭菜。 “将军不吃?”苏玄璟注意到司徒佑把饭菜搁到另一侧,下意识问了一句。 司徒佑揉揉眼睛,显得恹恹,“刚醒,吃不下。” 忽的,外面传来马蹄声。 众人寻声望去,半晌没见人进来。 就在大家以为是过路人的时候,温御跟一经相搀而入…… 第一千四百零九章 要饭来了 狄国公府一片死寂。 谁也没想到温御跟一经会出现在这里,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府门处,温御跟一经互相松开手,彼此保持一定距离。 他们也不是相搀,进门那会儿温御冷不防推一经在前,一经反手拽了下温御,谁也不想走在前面,别人无所谓,他们很难面对狄轻烟。 先进去的先挨骂,后进去的少遭殃。 灵堂里没有动静,狄轻烟只在乎棺椁里的祖父,谁来谁往她全然不关心。 萧彦还在那里昏昏沉沉,这两天仿佛要把他熬死了。 墙角处,苏玄璟在看到温御一经的时候,心中一暗。 在他身后,司徒佑也无意识的皱了下眉。 院中有顾铮跟驰靖,二看到温御当即迎过去,“温侯!” 这一声‘温侯’可叫毁了! 灵堂内,狄轻烟猛然抬头,红肿如桃的眼睛里骤然迸出骇人寒光。 未及众人反应,狄轻烟拽起搁在旁边的逝水鞭冲出来。 啪—— 长鞭扬起,在空中发出凌厉啸鸣! 温御跟一经早知道是这样,但他们有不得不来的理由,也就半柱香之前,萧臣府里管家送信,说是赫连泽突然到魏王府,把本该来狄国公府的萧臣给带走了。 问题在于,今日上午不知道什么时间段,狄国公府里将有大事发生! 且不管赫连泽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非在这个节骨眼儿接走萧臣,重点是萧臣离开,必要有人接替他,掩护宋相言换尸! 温御一经,因此而来。 众人视线里,逝水鞭甩过来那一瞬间,顾铮驰靖相继出招,挡在温御跟一经面前。 灵堂里,昏昏欲睡的萧彦被柏骄给叫醒了。 待他醒过来,模糊视线里好像看到…… 萧彦猛的揉揉眼睛,看清府门处温御跟一经的时候精神抖擞,他抬手示意柏骄搀扶,“那两个老东西怎么来了?” 萧彦亦知白天换棺的事,他以为来的会是萧臣。 “刚来。”柏骄这几天也跟熬鹰似的,头重脚轻,使半天劲儿没把萧彦拽起来。 院子里,狄轻烟再扬长鞭,萧彦一时着急松开柏骄,自己双手搥地爬起来就朝外跑,“大贤孙侄女——” 这个时候不能乱! 这个时候乱完了,一会儿怎么办?! 扑通—— 长鞭扬起瞬间,狄轻烟背后传来一声脆响。 她以为是棺椁出事,当即收鞭回头,众人也都随之看过去,包括温御一经。 目及之处,萧彦双膝跪地,双手叩在院中理石上,额头紧贴地面朝着狄轻烟,五体投地。 灵堂里,柏骄见状大惊失色,赶忙跑出去,“王爷!” 萧彦忽的抬起一只手,阻止柏骄过来扶他。 数息之后,某位老皇叔无比淡定从地上爬起来,抖抖衣间尘土,面对众人眼中异样光芒,纵内心万马奔腾,脸上却未泄露出一丝一毫的不好意思,仿佛刚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从容如老狗,淡然若微风。 对于这种社死,萧彦自来不带怕的。 尴尬不可怕,你怕了才尴尬! 就这一幕在众人眼中,足以封神! 连温御都觉得,萧彦脸皮之厚堪比城墙拐角。 狄轻烟见不是棺椁出了问题,转回身再欲扬鞭! “孙侄女且先住手!”萧彦行到狄轻烟身侧,挡在她面前。 “让开——” 狄轻烟美眸含怒,眼睛里带着恨杀的决绝。 “贤孙侄女,前日法场你在否?”萧彦毅然决然挡在狄轻烟面前,郑重其事问道。 狄轻烟暂时收鞭,“在。” “这里几乎所有人都在场,大家都看到了,不是他们两个挑战狄公,是狄公硬要他们两个上,对不对?” “我不管!他们杀了祖父,我为祖父报仇天经地义!”狄轻烟单手握紧鞭柄,厉声喝道。 “可狄公说过,生死无怨……” “那我就挑战他们!”长鞭落地,震起一道尘烟。 这时温御上前一步,“本侯接受挑战。” 一语闭,众人视线又都落到温御身上。 顾寒那边有几个武将看不下去了,“欺负人也要有个底线,温侯前脚刚杀完狄公,这是要斩草除根?” “就是!今日我们拼死站在狄姑娘这边,温侯想动手,我们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我与狄姑娘,一起挑战温侯!” 温御看着眼前场景,心中多半无奈。 多么好的乱局,可惜早了。 但他又不能不这个时候来,宫里传来消息,鹤柄轩已经入宫去取圣旨。 他来,不单单是等宋相言几个挖到灵堂好做掩护,还要阻止鹤柄轩先一步过来宣旨。 这会儿,狄轻烟抬手握鞭,指向温御,“你一个人来,还是你们两个一起上!” 见狄轻烟指到自己,一经十分自然往后退了一步,“阿弥陀佛。” 温御就知道是这样,“本侯一人先来。” 二人中间,萧彦扭头看向温御,幽幽的光,闪闪烁烁。 你这他妈的,打早了! “但是!”温御连余光都没给萧彦,“本侯可以带伤接受狄姑娘挑战,但不能空着肚子,能不能先给喝口粥?” 一语闭,众人木雕凝望。 温御背后,一经腹中空空,于是上前两步双手合十,“贫僧也想讨碗粥。” 众人无语,再次木雕凝望。 萧彦,“……一人一碗粥,发过去叫他们蹲一边儿喝。” 待其转身,“贤侄孙女,就叫他们先吃饱,否则你也胜之不武。” 狄轻烟紧握长鞭,看向温御片刻,转身回到灵堂。 萧彦见一旁下人手里提着食盒,想了想,直接拽过来走到温御跟一经面前,一人施舍一盒,“慢慢吃!” 他想的周到,这里到底是狄国公府,莫说这些武将有没有别的心思,下人们要真动点儿手脚也难保温御跟一经不会着了道。 比起叫后厨重新盛粥,不如直接吃剩下的。 温御跟一经接过食盒。 左右环视后朝苏玄璟这边走过来。 苏玄璟见状起身,十分恭敬,“温侯这边坐。” 司徒佑自然也跟着起来,将另一个位置让给一经。 温御跟一经也没客气,二人落座,虽身上有伤,动作缓慢,但还是拿起食盒里的竹筷跟粥碗,吃着菜,喝着粥。 司徒佑看到眼前场景,眼底闪过一抹微不可辨的暗光…… 第一千四百一十一章 偷偷摸摸的事 袁忠。 这个一度让所有人遗忘的北越先锋,手持轩辕利剑赫然出现在狄国公府府门。 院中武将皆震,温御也跟着愣住。 之前他从萧臣那里得到消息,袁忠被抓了不是么! 这个节骨眼儿,谁把他放出来的? 谁抓的?! 来不及细思,温御看了眼角落里的一经。 一经了然,强撑身体站起来,行到温御旁侧,与之一起面向袁忠。 狄轻烟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但在她眼里,温御也好一经也罢,就算袁忠也是害死祖父的元凶之一! 府门处,袁忠双目含怒,手提轩辕大步冲向灵堂。 温御上前一步截断,“袁忠,这里是狄公灵堂,你要干什么?” “验尸!”袁忠无视温御阻拦,全身戾气,脚步未停。 众人皆惑,完全不明白袁忠因何会说出这两个字。 见袁忠杀气爆棚,温御目光陡寒,怎么闹都是闹,于是猛然提起手中利剑! 咣当— 一般这种情况,没有意外的话都会发生意外。 院中所有人,包括袁忠,视线皆落在温御身上。 “你在干什么?”一经看着地上那柄长剑,眉头一皱,狐疑看向温御。 温御,“……手滑。” 一招未出,剑掉了。 温御断然没有萧彦堪比城墙拐弯的脸皮,老脸微红,当即蹲下身欲把剑捡起来。 扑通! 果然意外之后还有更大的意外,温御在弯腰捡剑的时候身子一晃,整个人跌坐在天青色的理石地面上。 众人又是一惊。 这次莫说一经,萧彦都忍不住开口,“温侯,你是不是没吃饱?” 下面都开始刨上了,一会儿叮叮当当声就能传出来,你倒是打起来啊! 旁侧,顾铮见状赶忙上前。 扑通! 视线里,顾铮摔倒在距离温御两步远的地方,一双眼瞪如牛大。 还没等众人吃惊,驰靖原地摔跤。 紧接着顾寒留在这儿的几个武将也跟着陆陆续续倒下去。 意外多了便不是意外,眼下这般场景只有一种解释,中毒。 一经心中陡寒,当即调动内息。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在宋相言换尸之前叫任何人动一下棺椁,“袁施主,赐招。” 袁忠扫过院中堆坐的武将,虽知有异却也顾不了那么多,他举剑! 对面,十七枚砗磲玉珠再现佛莲。 哗啦—— 就在一经运气之际,砗磲玉珠瞬间散落在地,晶莹玉白的珠子弹地而起,四下滚落。 紧接着,一经跌倒,与温御靠在一处。 “软骨散?!”一经向温御投去询问目光。 温御一脸绝望看过去,点点头。 最绝望,当属此刻与袁忠正对的萧彦。 为免无名忍不住,他这几日把无名派回碧水苑去看看那些思念他成疾的老妪们过的好不好,这下好了。 老妪们好不好他不知道,他马上就要不好了。 “袁忠,狄公已逝,这件事所有人都可以作证,你现在提剑过来验尸,是单纯的过来找茬儿还是单纯过来找茬儿?”萧彦瞧了眼地上坐的温御跟一经,咬咬牙迈步绕过二人与袁忠正面相对。 “狄翼没死!”袁忠猛然举剑于胸,目如寒霜,剑尖直逼萧彦。 “法场上那么多人瞧着,你说没死就没死?”萧彦扬起嗓门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他刚刚好像听到什么了。 灵堂地底,一块拳头大小的岩石被宋相言用铁铲挖下来,站在他旁边端着簸箕接土的卫开元一个手抖动,岩石从簸箕里滚下去,正落在下面闲置的金属铲上,发出一声刺耳声响。 密道里,四人顿时停手,三人眼睛齐刷刷瞪向卫开元,三颗心脏砰砰砰。 卫开元也砰砰砰,“我就说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我做不来。” 宋相言恨的咬牙切齿,“这种偷偷摸摸的事你少做了?” 对面,花拂柳压下刚刚惊魂,“上面不知道能乱多久,我们快些。” 温君庭当即拿起小铲,抬起头一点一点往下铲土。 幸亏他们在挖密道时发现后院有一小段密道在当时没有被堵死,是以多余的土可以运到那里,几步路的距离。 按照图纸描绘的宽度厚度,跟现在的进展速度,也就半柱香时间他们就能触到棺底。 院子里,袁忠自是听了绝对可靠的消息才会认准狄翼没死。 他来,就是开棺验尸! 若死还好,若没死,他上天入地也要再杀一次! 眼见袁忠冲向棺椁,萧彦情急扑过去。 北越的先锋,在乎大周的王爷? 袁忠一剑刺过去,吓的柏骄拼了命往前冲,挡在萧彦前头。 锃! 千钧一发,一直站在角落里的司徒佑持剑抵挡。 早膳他没吃! “大周武将司徒佑,领教!” 司徒佑音落出招,袁忠也不含糊,今日他必要掀棺! 两道剑气浮光掠影,如闪电般疯狂撞击,二人交锋数个回合后,众人明显看出司徒佑不敌。 软骨散分量十足,温御跟一经挣扎半天都没起来,伤口处已经渗血。 二人并不理会,吃力爬向灵堂。 角落里,苏玄璟看准时机,急忙跑向温御,“温侯小心!” 他边说,边要扶温御入灵堂。 自入府门,他一直想找机会进灵堂,此刻机会绝佳。 温御没有任由苏玄璟动手动脚,一脸震惊,“苏大人为何没中软骨散?” 一看就反常! “苏某与司徒将军坐在一处,那时我二人正要吃,地方让给温侯了。”苏玄璟一本正经胡诌道。 温御片刻迟疑,把手伸过去,他须到灵堂里守着。 苏玄璟当即扶拽温御入灵堂, 转身又去拽一经时猛然看到府门处出现一人。 温宛? 温宛彼时离开密道把消息传给柏骄,为免起疑,便与之约定半盏茶后再入国公府。 此刻站在府门处,温宛大惊。 袁忠怎么在这里?! 来不及思考,温宛从满院倒地武将中一眼看到自己祖父跟一经,于是绕开正在打斗的袁忠跟司徒佑,帮着苏玄璟把一经搀进去。 灵堂里,温御跟一经挪蹭着靠在棺椁上,万一有什么动静他们也好做掩护。 这会儿萧彦亦被柏骄拽着跑回灵堂。 温宛守在自己祖父身侧,袖内短弩蓄势待发。 诚然这灵堂里所有人都在看向院中,可落在灵堂一角苏玄璟的眼里,他们皆背靠棺椁…… 第一千四百一十二章 狄公如何 棺椁里,被困了两天两夜的翁怀松,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从昏昏沉沉中清醒过来。 纵然棺椁暗箱有通风口,可也只能保证不憋死,完全不能解闷解热,他这个年纪,呆在通风地方姑且还怕一口气喘不上来,何况呆在棺椁里,更何况旁边还躺着一个跟他抢空气的。 即便如此,翁怀松清醒后第一件事就是探息,把脉。 他狠狠摇了下脑袋,尽量让自己不再陷入无意识的昏迷,之后为狄翼把脉,虽软绵无力,但平稳! 平稳就好。 查看狄翼之后,翁怀松猛然听到沉闷声响,他有些判断不出声音的方向,似在外面,又似…… 翁怀松白眉一皱,侧耳贴服在棺底,那阵沉闷声响愈发清晰。 他有些不可置信看着棺底,再度俯耳细听。 还真是。 声音不止一处,他细听棺椁外面似乎有打斗声响,好歹当过御医院院令,又在黄泉界混了几十年,翁怀松顿时明白过来,外面的是掩护,下面的是救他。 可快点儿救他罢! 要么他都能死在狄翼前头! 院子里,司徒佑一时不慎被袁忠拳掌击中,身形倒飞轰然摔进灵堂。 眼见司徒佑朝棺椁飞过来,温宛情急之下猛然起身迎上去! 砰— 司徒佑横飞过来的身形被温宛挡在灵堂入口,也正是这股突如其来的强悍力将温宛整个人朝后猛弹,额角撞在棺椁上。 被温宛撞在地上的司徒佑跌倒一刻,眼底晦暗一闪而逝。 以他刚才的角度跟方位,必能撞开棺盖,可偏偏! 几乎同时,角落里看戏的苏玄璟一时按捺不住跑过去,“温宛!” 温宛只觉眼前一黑,咬着牙让自己清醒。 另一侧,温御看到孙女受伤心疼不已,可动弹不得,“宛儿!” 苏玄璟半蹲下身,将跌在棺椁旁边的温宛扶坐,随即查看温宛额角伤口且迅速扯下长衣一角,“你忍着些!” 就在苏玄璟伸手一刻,被温宛给挡下来,“我不碍事……你怎么在这里?!” 苏玄璟愣住,他看出温宛眼神中的震惊跟警惕,一时无语。 “苏某卯时过来,想送狄公一程。”苏玄璟没理温宛拒绝,硬是用衣料将温宛额角缠住。 看到温宛因疼痛皱起眉,苏玄璟心里有个声音不停响起。 ‘棺椁未开之前不可离开国公府!’ “我扶你去医馆。”苏玄璟很清楚这是他验证狄翼身死的绝佳时机,可他不能看着温宛受伤不管不顾。 就在他想拉温宛时,再一次遭到拒绝。 “我没事!” “你伤的重,必须……” “我说我没事。”如果祖父跟一经大师无事,温宛必然要将苏玄璟引出国公府,可现在情况不一样,她须守在这里。 苏玄璟执意伸过去的手被温宛推开,他愣住,强忍住那份委屈,"那我扶你去找管家看有没有金疮药之类……" “我不需要!”温宛猛然抬头看向苏玄璟,触及到那双深邃却透着一抹震惊跟悲凉的目光时,下意识压了压火气,“一点小伤,苏大人还是站到旁边,外面危险。” 苏玄璟点点头,尴尬起身退回到刚刚位置。 院中,狄轻烟猛甩逝水鞭与袁忠斗在一处,长鞭所到之处,一股强大的冲击力疯狂席卷! 袁忠剑眉倒竖,手中轩辕迎鞭而上,身形亦顺着剑身快速跃起,自上而下,冲向狄轻烟。 狄轻烟暗惊,猛然收鞭刹那袁忠身体突转,下坠时将鞭身狠狠踩在脚底! 到底是沙场猛将,纵荒废二十几年,可凭着血性和杀心终归能将自己拥有的东西发挥到极致。 眼见狄轻烟鞭梢被袁忠踩住,轩辕再起,灵堂处趴着的司徒佑咬牙起身,再冲过去! 密道通了! 当最后一层薄土落进簸箕,四人看到棺底一刻心都跟着提起来,真正危险又刺激的事才刚刚开始。 五重棺椁最大特点就是棺椁底板被棺身和四个边箱包裹其内,幸是这个结构,才能在地底下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人换走。 最先上的是卫开元,他将手中玄丝探入棺底与棺身相衔的榫头,玄丝一绞,榫头顿时绷断成两截。 五重棺椁,榫头二百余个,单是棺底与棺身相衔就有四十几个,卫开元动作干净利索。 咔咔声响不断,宋相言跟温君庭还有花拂柳三人各占一角,待棺底掉落他们也好接住。 棺椁里,翁怀松一双白眉随榫头断裂的声音不时挑起,希望在即! 随着棺底一角塌陷,翁怀松赶忙扶稳尚在昏迷中的狄翼,自己也跟趴下去。 得说这一角塌陷对于地底下的人来说,惊魂一般! 依他们所想,棺椁里面必然黑漆漆,不想一角塌陷时有光照射下来,三人皆以为上面出了意外,棺椁被人掀了,幸有卫开元提醒一句,“千年的夜明珠!” 三人这才松口气。 宋相言,“你怎么知道?” 卫开元手中玄丝出出进进,木榫断裂声愈渐密集。 对于宋相言所问,他极为自然回了一句,“我们做神偷的从来不挑活儿。” 三人了然,活人也偷,死人也偷。 “棺底快下来了!你们托稳!” 按道理,四十几个木榫断二十有余,棺底就能掉下来,可如果是那样,剩下木榫会因重量骤降而破坏掉棺板上面现有的榫孔,若是那般,再安新棺底时就费劲了,且易被人发现。 伴着最后一处木榫被玄丝绞断,棺底终于平稳掉下来。 四人各托一角,慢慢下移。 视线内,稳稳趴在棺材板儿上的翁怀松赫然出现在他们眼前。 别人不知翁怀松,宋相言知道! 彼时温宛与他说时他还震惊,此刻看到眼前老者,宋相言急不可待,“神医,狄公如何?” 翁怀松没看到熟悉身影,一时没有作答。 宋相言了然,“神医放心,晚辈大理寺卿宋相言。” 此言一出,翁怀松就更不能放心了。 “魏王殿下与温县主在外面分散他们注意力,实在不方便过来。” 宋相言补充时看向另一角的花拂柳,“这位是大周名捕花拂柳,代替狄公的尸体我们已经准备好了,狄公,可好?” 第一千四百一十四章 袁忠 报道! 灵堂里惊魂未定,密道里宋相言他们也跟着虚惊一场。 就在刚刚,卫开元把夜明珠拽下来一刻,棺椁突然剧烈震颤,好在夜明珠被卫开元拽出棺椁,底板瞬间扣阖,四人几乎同时将准备好的天青色理石与别的理石对接住。 就这一瞬间,甚至于他们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固定住理石,本该压在理石上的重量骤然消失,紧接着上面传来‘轰’的一声响! 一道理石之隔,上面的声音四人听的真真切切…… 谁也没想到,一直处于上风的袁忠突然被人踹中后肩,整个人摔进灵堂。 那一刻温宛顾着去拿断裂的木榫,萧彦在棺椁另一侧,温御和一经依旧瘫在那里只能干着急。 紧接着,在温宛握住木榫回头之际,袁忠亦从地上爬起来。 所有人都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袁忠突然朝棺椁出拳,巨响之下,棺椁朝萧彦方向猛倒过去! 可惜萧彦,半点武功根底都没有,要不是柏骄眼疾手快,他早叫棺椁给拍在下面变成煎饼卷大葱里的牛肉饼! 咣当—— 棺椁横躺在地面上,棺盖砰然弹开。 整个灵堂里,唯司徒佑有种劫后余生之感,倘若棺椁倒向他,堂堂暗狐之首,英年早逝! 这一刻,还停留在外面的狄轻烟眼眸血红,身体仿佛僵住,不可置信看向灵堂。 数息,狄轻烟疯狂冲进灵堂。 而此刻,鹤柄轩已然走进院中,身侧站着一位高手。 他没有在院中停留,纵步走进灵堂,视线内,狄翼尸体因为棺椁被掀翻从里面滚出来,半截露在外面。 袁忠也早就绕冲过去,伸手去碰狄翼却被萧彦一脚踹到脸上,“袁忠!本王敬你对曹勋死忠,但不代表我可以任由你这样侮辱我大周狄公!”彼时萧彦蹲坐在扎纸铺子里,并没有看清狄翼身死之相。 而今看到尸体模样,萧彦大怒间带着悲凉。 他被柏骄扶起后半跪在尸体前,此时此刻,他无法判定眼前狄翼是真是假,但一定是死的。 袁忠离的很近,他认得狄翼,他曾听曹帅提起过,狄翼左手尾指有道伤疤延伸到手背,他迅速捕捉到狄翼左手,视线内,当真看到那条伤疤。 他来时已听人提起法场之事,此刻看到狄翼胸口跟腰间两个血洞,终于放心了。 “祖父!”狄轻烟发疯一样跑进来。 萧彦则被柏骄扶到后面。 温御跟一经在棺椁倒地一刻心都险些跳出来,这会儿软骨散药效似乎有所退,两人连滚带爬凑到萧彦身边,直到正对面从棺椁里滚出来的狄翼,一时也没办法分清真假。 但有一样,原本该在里面的翁怀松不在,则说明下面的人至少开过棺椁,动手手脚了! 温宛也跟着跑过来,所有人都聚在狄翼尸体前,眼睛死死盯着这具尸体。 包括鹤柄轩都在其中。 唯独苏玄璟。 他呆坐在刚刚位置,神情冷漠看着对面所有人围聚在棺椁旁边,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似悲恸,可也似乎没有那么悲恸。 他甚至,忘了呼吸。 脑子里一片空白,又似乎装了太多东西。 司徒佑伤势严重,他下意识去拽苏玄璟埋在袖子里的左手,惹的苏玄璟眉头狠狠一皱。 “将军可还好?”苏玄璟迅速收敛心境,尽全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不是很好。” 司徒佑被苏玄璟扶起来,拜萧彦跟眼前这位苏大人所赐,胸口一指长的剑伤仍有血涌,“大人扶我起来就好,我先行回府包扎了。” 既然鹤柄轩出现,棺椁也已经被打开,司徒佑不想呆在这里,无端让人注意到他的存在跟刚刚意有所指的两次摔进灵堂。 苏玄璟没有松开司徒佑的手,“我扶将军出去。” 在所有人都围在狄翼尸体前的时候,苏玄璟甚至连过去看一眼都没有。 他扶着司徒佑,背离人群走出府门。 他在府门停顿数息,终是扶头司徒佑离开。 灵堂里,狄轻烟哭的撕心裂肺。 彼时法场她已经看到祖父惨死之态,而今再见,心仿佛像是被扯碎的棉絮,痛入骨髓。 鹤柄轩仔仔细细观察狄翼尸体,细致到他看出狄翼脸上若隐若现的尸斑,但凡尸体,被装殓入棺两日该有此斑。 “狄姑娘节哀 。” 鹤柄轩随即传周帝口谕,且命人将外面御赐棺椁抬进府里,“来人,抬狄公入棺。” 眼见从外面进来几个人欲碰狄翼尸体,狄轻烟突然发狂,逝水遍横扫一片! “谁再敢进一步,我狄轻烟便将谁碎尸万段!”狄轻烟双目赤红,犹如一头癫狂小豹般张牙舞爪。 鹤柄轩目的已经达到,实在没有必要再节外生枝,于是没有强行把狄翼装进自己带来的棺椁,而是由着棺材铺将狄轻烟定制的棺椁抬进来,将狄翼重新装殓入棺。 且等灵堂重新布置完毕,众人尚未离开之际,狄轻烟突然鞭指一直默默站在角落里的袁忠。 “你毁我祖父棺椁 ,我决不善罢甘休!” 眼见狄轻烟再欲甩鞭,袁忠走到院子里,“我袁忠自投兵从戎,一直跟在曹帅麾下,曹帅视兵如子,吾待曹帅如父!鹿陵一役狄翼斩曹帅,诛我北越十万大军……” 袁忠手握轩辕,孑然而立。 他眼眶微红,目及之处是装殓狄翼的棺椁,“我知胜败乃兵家常事,我知兵行诡道,狄翼以檀枚为诱饵引我军入瓮毫无过错!我知……檀牧之死并非狄翼所逼,他有自己的信念跟坚持,有自己要守护的东西,是他自己甘愿赴死!然而杀父之仇于我不共戴天,今日狄翼身死,我几十年怨恨一朝散!” 众人眼中,袁忠举起手中轩辕,反手扛在颈肩。 所有人皆骇,却无人开口。 “曹帅与我北越十万大军惨死鹿陵,我袁忠苟活至今就是想得今日结果,既狄翼身死,我再无留恋!” “曹帅!袁忠报道!” 噗—— 袁忠双手狠握剑柄,轩辕抹颈,鲜血狂溅! 众人视线里,袁忠持剑不倒,目之所及,鹿陵方向……
我也不知道袁忠半生所求,有没有意义。 第一千四百一十五章 连根拔起 院中一片沉寂,众人皆默。 谁对谁错,谁是谁非,谁又真正说得清楚。 袁忠终于倒下去。 剑断,人亡。 灵堂里,狄轻烟缓慢收起长鞭,颓然跪在棺椁旁边的蒲团上,眼泪默默流淌。 院中武将看到袁忠身死也都沉默,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可身体里血液翻滚,总有一种莫名情绪让他们打从心里难受。 萧彦深吸了一口气,“贤孙侄女若不反对,本王作个主罢。” “来人,把袁忠跟那柄断剑装殓入棺,抬到鸿寿寺交给北越使节。”萧彦累了,他伸手时柏骄走过来,主仆二人缓缓离开国公府。 灵堂里,温御跟一经身上的软骨散消退大半,他二人站起身,温宛过来搀扶。 “回府罢。”温御不打算回大理寺了,他将一经一并带回自己府邸。 离开一刻,温宛忽似想到什么,视线扫过灵堂及院落,未见苏玄璟。 棺椁还须再守五日,鹤柄轩派礼官留守,自己则离开。 一朝宰相,他还有很多要事得办。 院中武将身上的软骨散没了药效,多半悄无声息退离国公府,只剩下驰靖顾铮跟两三个真心想给狄翼守灵的人。 没有人提到追查软骨散是谁下的,他们都觉得是袁忠。 毕竟袁忠出现的时间正是他们被软骨散撂倒的时间,除了袁忠,几乎没有别种可能。 国公府一时变得寂寥冷清,变得安静…… 相较于地上,地底下宋相言等人在把棺椁下面空间填满之后,确保地面不会塌陷,这才抬着狄翼,搀着翁怀松离开密道。 他们没从原路返回到皇宫如意宫,而是挖通宫墙外面的出口,待见天日时,天已大黑。 宋相言等人将翁怀松跟狄翼送进早就准备好的马车里。 卫开元直接回了问尘赌庄,花拂柳潜入皇宫,温君庭虽不放心,可也明白有些秘密知道的人越多越不安全。 遂只有宋相言驾车,将翁怀松跟狄翼送回黄泉界。 密室尚有暗门,暗门启。 翁怀松先行走进来,整个人微微愣住。 里面赫然瞪着五双眼睛。 萧臣在,萧彦在,温御一经还有温宛亦在。 最先赶到这里的是萧臣,午正将过,赫连泽便没什么心思缠着他,将他带回皇城,他途经狄国公府时里面已经没有什么动静了。 于是他第一时间来到黄泉界,等一个安心。 紧接着是萧彦。 彼时萧彦回到贤王府,稍稍喘口气便从后门溜出去,三五下绕到这里,便见萧臣在里面,大概说了发生在狄国公府的事。 没过半个时辰,温御带着自己孙女还有一经也都跑过来等消息。 他们忙活两天两夜,不眠不休,只为这一个结果。 终于! 看到翁怀松一刻,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提起来,可谁都不敢开口问。 翁怀松下意识朝前一步,未及说话,后面宋相言背着狄翼从暗门里蹭出来。 看到眼前一幕,这位一向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大理寺卿,僵住了。 他看到了什么? 温御一经是一伙的他知道,温宛跟萧臣在,他也能理解,事实上萧彦出现在这里他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萧彦在守棺这件事上把自己的立场展现的淋漓尽致。 可当他看到这些人全都出现在密室一刻,他心情难以言说的复杂。 不止宋相言,除了温宛跟萧臣,剩下三个老东西的表情也很复杂,确切说他们三个正在心里权衡利弊。 结果无一例外,杀人灭口不可行。 最先说话的是萧彦,“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翁怀松的回答非常完美,“他知道我叫翁怀松,我为什么不能把他带来?” 温御震惊,“老夫可啥都没说。” “贫僧也没说过。”一经认真道。 萧彦嗤笑,“你们怀疑是本王说的?” “我说的。”温宛急到插言,而后朝宋相言方向看过去,“小王爷,狄公他……” 众人这才意识到,他们真正在意的是什么。 宋相言背着狄翼走到靠近墙壁的石板床上,“翁院令说狄公尚有一息。” 得宋相言一语,所有人皆狠狠舒了一口气。 自狄翼走出天牢,到现在整整五天时间,结果不负众人期待。 这就够了。 人既到齐,狄翼安然,萧臣遂与众人解释他因何没入国公府。 “赫连泽明显是调虎离山,他应该早知袁忠会出现在国公府。”只这一句话,便是重点。 温御皱了皱眉,“他如何得知?” “袁忠被抓走时曾在桌下留有印记。”萧臣说话间自怀里取出一张宣纸,他将纸搁到中间木桌上,展平。 上面赫然画着一只蛇状标记。 虽然不是特别标准,可一经一眼认出这个标致,“黑色毒蛇?” 众人闻声皆看过去。 角落里,宋相言随便拉个矮凳坐下来,默默看着此刻密室里的人,温御帮萧臣他理解,也懂也明白,一经大师若然是看在温侯的面子才会帮萧臣,倒也说得过去。 这里存疑,既然帮温御,为何不帮战幕? 问题在于贤王。 那么懒的一个人,怎会掺和到夺嫡这场暗战里? 还选了一个…… 宋相言默默看了眼萧臣,长相一般,身材一般,各个方面都一般,偏偏坐在旁边的人不一般……以前还觉得不错的人,现在怎么看都不顺眼了呢。 他没凑过去,坐在那里窝着身子,活像一只被雨淋过的小鸡仔。 宋相言就像一个局外人,默默听着他们说的那些话,似懂非懂。 一经又将黑色毒蛇的事说一遍,“贫僧以为,北越毒蛇暗记的细作已经灭干净了,没想到……” “黑蛇突然出现绝对不是偶然,我们现有的线索里还有一只黑蝎,他们之间一定有关联,此前袁忠被黑蛇抓走,赫连泽于今晨将我带到十里亭,这期间袁忠被黑蛇放出来大闹国公府,必是验证狄公生死真相,所以我们可以推断出,北越细作有与赫连泽联系,我们只要守住赫连泽,一定能钓出北越细作。” 萧臣抬头看向石床上的狄翼,“不管付出任何代价,我一定要把北越细作,连根拔起。” 第一千四百二十章 容我自私一次 狄轻烟再也绷不住,眼泪瞬涌。 温少行不顾肩头剑伤,跪行到狄轻烟身边,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眼泪不自觉的掉下来。 原来特别心疼一个人是这种感觉。 就像心被人揪起来,说捏紧就捏紧,说撕碎就撕碎,他完全控制不住,只能任由它痛着,这种感觉比当日阿姐跪求撤诏时还要难以承受,却还要承受。 “我知道你一定非常非常难过,别都憋在心里,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一些。”温少行轻拍狄轻烟后背,“你别怕,以后不管你去哪里,我都陪你,天涯海角,上天入地,永远也不离开。” 狄轻烟独自来到皇城,痛失至亲,在她最孤独无依的时候,温少行就像一缕光照进她心里。 许多年后,当她再回忆此时此刻,心仍然是暖的…… 太子府,战幕身体稍稍好转,但仍虚弱。 司南卿端着午膳走进来,顺便将国公府的事一五一十禀报,过程虽然激烈 ,可结果没有任何意外。 狄翼真死了。 床榻上,战幕终究没等来他期待的结果。 他摆手叫司南卿把饭菜搁到桌上,再摆手。 司南卿意会,起身时忽似想到什么,“温侯跟一经大师半个时辰前乘马车过来,车停在太子府门前,人没下车……” 啪—— 战幕突然发怒,伸手打翻搁在床边的托盘,膳食洒落一地。 司南卿正想说话,却见战幕漠然坐在床榻上,面无表情,目视前方。 他知道战幕并不想他多嘴,转身退了出去。 房间里,战幕又一次感受到绝望。 以他对萧彦还有温御一经的了解,他们三个同时出现在国公府一定有原因,他始终不相信温御跟一经真能杀狄翼! 所以哪怕亲眼看到,可在知道他们出现在灵堂里的时候,他仍然有一丝期待。 如今这份期待再一次成为刺伤他的利器。 战幕忽然笑了。 年过花甲,满头银霜,战幕眼中带泪,笑容里蕴含着难以形容的冰冷,怒意,悲伤苦涩都有,还有算计! 弟弟们不听劝,玩火自焚怎么办? 那真的是要教训一下…… 入夜,点点星辰在深邃的夜空中跳跃,闪耀如华。 魏王府书房。 萧臣穿着一身单薄的锦蓝色长衣,骨节分明的手里,攥着一支细管短锋笔,这种毛笔极为特殊,多用于绘制工图,笔管细,笔尖更细,弹性跟聚锋能力反倒要强于普通狼毫。 此刻书房里,萧臣落笔,将一张等大的纸张铺在狄翼给他的那张图下方。 天杼,点线。 北越缑氏一族虽然不是工器大家,但缑如来却是这方面极大成者。 天杼就是最好的证明。 眼前天杼点线图恢宏庞大,单是颜色就有十八种之多,线路繁密,乍一看毫无规则。 萧臣落笔谨慎小心,每一处都力求一模一样,细密汗珠渗出额头,已经画了一个时辰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换我。”一直坐在桌边的温宛起身,走到萧臣旁边。 萧臣没有拒绝,他见识过温宛的本事。 当日自己身陷牢狱,若非温宛临摹作为呈堂证供的手札,自己也不会很快脱身,而且他们曾一起作旧渝韩生的真迹。 温宛在临摹跟古画作旧这方面,堪称高手。 萧臣将笔交到温宛手里,“这一部分描完,剩下的我要改。” 温宛接过笔,点线图须尺量,上面文字标注相对少很多,温宛其实并不觉得非自己不可,只是看到萧臣太辛苦,她想帮忙。 萧臣坐到温宛刚刚坐的位置,烛光映衬下,那张本就精致白皙的脸好似在发光。 他默默看着她,脑海里不时浮现出她与宋相言在一起的画面。 曾有那么一刻,他质疑过自己到底是不是温宛最好的归宿? 他甚至想过成全。 可只是想想,心就疼的不能再往下想了。 他喜欢她两世,上一世放手已经后悔莫及,这一世若再放手,岂不咎由自取? 温宛,容我自私一次好么? 我想把你留在我身边,至少这一世…… 时间在无形中流逝,沙漏翻了又翻,烛光微闪时温宛顿笔。 萧臣亦从迷茫中清醒过来,他起身走过去,从温宛手里抽出短锋笔,“今晚先画到这里,这幅赝品不着急。” 他说着话,直接扯起袖子给温宛擦沁在额间的细密汗珠儿,动作轻缓,温柔如水。 温宛已经很久没有仔细看过萧臣了,近在咫尺,她抬起头刚好看到萧臣下颚,略有胡茬儿的下颚线条分明,唇薄厚适中,鼻骨高挺,一双眼睛神色清明,剑眉朝两鬓延伸,不张扬也不会压的很低,刚刚好。 温宛情不自禁抬起手,抚上萧臣颈间凸起的喉结,指尖轻滑,玩味一般。 “宛宛,你再摸下去,我可忍不住了。”萧臣声音沙哑,垂眸时神色渐失清明,一股难以形容的冲动令他瞳孔骤然深邃。 就在萧臣俯身一刻,温宛忽的避开。 她太罪过了,这么关键的时刻勾引萧臣干什么呢! “你打算做一幅假的天杼图交给赫连泽?”温宛明知故问。 她也动情了,刚刚若非仅有那一点理智把她拉回来,她怕是等不到萧臣亲过来,先把脚踮起来。 终归不能放纵,正事要紧。 见温宛绕回到刚刚位置,萧臣转身,面向眼前图纸,“我自然不会拿真的天杼图给他。” “他不会发现吗?”温宛狐疑看向萧臣。 “他不会发现,可那个北越细作一定会发现。” 萧臣看着眼前宣纸,“这种皮纸以树皮为主料,纸质绵软耐折,拉力强且有韧性,是工器用纸上选,但有一样,这种以青檀皮为主料的皮纸盛产于北越,在大周几乎没有,大周的皮纸以桑树皮为主,点线原图画在青檀皮纸上,想来是缑如来的习惯,我以青檀皮纸为底作旧,将点线图稍加修改拓在上面,赫连泽从未见过点线图,他必不会信我,加上他与那个细作已有联系,想来会找那人辨认。” 温宛没有打断,听萧臣继续往下分析,“我若非见过天杼原图,又岂会把纸张作旧与原图几乎一样。” “只要北越细作相信我有原图,一定会出手。” 第一千四百二十一章 你画我也画 狄翼若活着,没有人会相信他能与赫连泽交易。 那场戏唯一的目的,就是让萧臣跟赫连泽搭上线,原因简单至极,赫连泽有天杼图,也唯有他能让北越细作现一现身。 换言之,赫连泽是他们唯一的希望跟机会。 夜深人静,月影如绢。 早已静谧的朱雀大街上,连花间楼都熄了悬在外面的彩灯,闷热的夏夜,空气中却隐隐浮动着肃杀的气息。 这看似沉睡的大周皇城,又有多少局未破,多少人难眠。 花间楼自仙瑶阁往左是一道暗门。 暗门直通地下密室。 这是一个藏了太多秘密的地方,此刻密室里,夜明珠的光芒照亮每个角度,让黑暗无所遁形。 密室四处围着用小叶紫檀打制的精致书柜,柜格里摆放的是花间楼搜罗的朝廷亦或江湖秘辛,有用的,或者将来有用的。 密室正中间摆放一张偌大紫檀长桌,桌上平铺一张以桑树皮为主要原料制成的皮纸。 皮纸上方,一张只有巴掌大的绢帛摆放在那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褶皱。 绢帛应该是经过某种特殊处理,要比普通绢帛稍硬,但仍丝滑,上面所画乍一看密集繁复,无数齿轮聚在一起,根本找不出规律所在。 苏玄璟手握短锋笔,依照绢帛上面的齿轮图,一点一点描绘。 他自找回父亲所赠玉笔,发现其中玄机之后便苦修与工器相关的书籍,尤其找来缑氏一族流出来的工器谱及图纸,反复研究琢磨。 苏玄璟聪睿,纵然短时间内不能理解天杼图的奥妙,但落笔有模有样,倒也能绘出九成相似,尤其是上面的标注,如他这般学识,临摹字迹可以做到炉火纯青。 已经临摹一个时辰的苏玄璟额头渗出细汗,握着短锋笔的手背青筋鼓起,稍稍颤抖瞬间,苏玄璟猛然抬手,那口一直憋在胸口的气轻吁出来。 他直起腰,后背僵硬 ,随后将笔搁到旁边,双手揉搓,试图让手指舒缓下来。 冰冷目光下,齿轮图将将画足十分之一。 这是无比繁复又庞大的事,但也并非不能出任何差错,前提是苏玄璟须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他看着父亲留给他的齿轮图,心中恨意鼎沸。 如今的苏玄璟,心中再无爱,无贪恋无迷惘,唯有报仇。 狄翼因何假死? 他跟萧臣演这一出戏,目的何在? 天杼! 由始至终都是天杼! 你们不是想要天杼么? 我给你们! 苏玄璟狠甩两下手腕,重新握起短锋笔,缓慢提气,慢慢俯身,瞳孔变得深暗如潭。 他承诺赫连泽,会给他齿轮图,而赫连泽与萧臣之间也必然也有这样的交易。 现在看来,赫连泽不过是萧臣跟狄翼手里的棋子,他只须将图交给赫连泽,图纸一定会落到萧臣手里,萧臣辨认不出这图的真假,可狄翼能! 现在想想,当年先帝将狄翼派到陇西,必是因为天杼。 二十几年不曾回来的狄翼,在北越六皇子赫连昭死后重踏皇城也一定是为了天杼! 好,你们想得到天杼图,我成全你们! 只是想要真图…… 狄翼,你得找我! 苏玄璟左手握着制作精良的铁规,手背上有道细长划痕,右手随铁规旋转轨迹描出一道绿色短线…… 这个夜,太漫长。 無逸斋后面种着大片桂花树,形成大片桂花林。 月光铺洒,犹如银色锦缎落在黄灿灿的花瓣上,桂花开的密密匝匝,花蕾初绽,浅浅绿叶点缀,更显繁花绝艳。 偶有风起,淡淡馨香萦绕在整个桂花林,沁人心脾,令人陶醉。 媚舞穿了一件她最喜欢的霓裳羽衣,淡紫色,雪肩露在外面,但却出奇的保守,有一条同色缎带自肩头垂下来,行走时飘飘然,平添几分仙气。 今晚她刻意打扮一番,少了平日里的浓妆墨彩,画了一个十分淡雅的妆容,发髻是她坐在镜子前花了好长时间,梳好又拆掉,反反复复后才弄好的,只为能将发髻上那支珠钗衬托到极致。 珠钗不重要,重要的是镶在珠钗中间的玉珠。 赤金钗身配上三枚深海血珠,将中间那枚白色玉珠衬的……很是特别。 此刻媚舞按照约定来到桂花林最深处。 她站在那里,哪怕四周无人却仍显局促,双手握紧,掌心很快渗出细汗。 她时不时张望,期待又有些忐忑。 忽有风起,她似有所感,蓦然抬头,眼中光芒霎时凝结成痴迷。 一袭红衣,倾华潋滟,一头墨发,莹光流转。 媚舞眼中,那个一直藏在心里,不曾与人言说的身影重现。 寂月小筑的主人,一身红衣的男子。 男子的美,无法形容。 红衣翩跹,玉簪绾发,鸾带束腰。 还有那张惊为天人的脸。 白玉无暇的肌肤,五官如琼华碎玉般有着一种难以形容易碎感,惹人怜爱又不敢亵渎。 “媚舞姑娘久等。”清雅的声音如雨后芭蕉上的水滴落在石面上,悦耳动听,宛如天籁。 媚舞看的痴迷,听到男子与她说话一时受宠若惊,不知如何回答才不会扫了男子兴致,才能不惊动这美。 桂花树下,身着黑色劲衣的师媗背靠在树干上,单足朝后点地,清咳一声,“媚舞姑娘?” 媚舞这才发现还有一人,她恍然,抬头时眼中显露恭敬,“公子相约,我便是等再久也值得。” 乞丐身形缓慢下移,落到媚舞身前数米处,狭长凤眼邪魅含波,又似浮烟笼雾,闪烁间灼灼其华。 风动,人欲仙。 “我约姑娘到此,想了解一件事。”乞丐淡然看向媚舞,知道这是一个不怎么聪明的女人。 他把玉珠送给媚舞,是想媚舞能根据玉珠出处查到御翡堂。 他倒不是想让媚舞看到他在御翡堂里拖地,得说媚舞看到他,也认不出来。 他想看看媚舞会不会把玉珠的事告诉给赫连泽。 结果媚舞根本没找他。 “公子且问,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媚舞心向眼前红衣少年,便是要了她的命,她也甘之如饴。 “赫连昭,是怎么死的?”
乞丐乞丐! 第一千四百二十二章 红衣乞丐 乞丐原貌的确是美,一种令人窒息的美,唇是胭脂色,润泽饱满,如同含珠。 媚舞没想到乞丐会问这个问题,脸色顿时一僵。 师媗靠在树上不吭声,眼睛盯着媚舞。 主子的意思,想收她当个眼线。 可前提,她须可靠。 乞丐见媚舞为难,浅浅一笑,那笑容暗淡了星月,“媚舞姑娘不必为难,我不问了便是。” “是我杀的。”媚舞狠狠吸了一口气,决绝道。 这个回答,惊了师媗,也惊了乞丐。 空气中仍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媚舞毫不隐瞒。 “赫连昭虽有抱负,可他母族强大,外祖父韩统更是北越帝的眼中钉肉中刺,所以北越继承大统的人看似非他莫属,实则他在北越帝那里根本就是弃子。”媚舞很清楚寂月小筑是怎样的存在,只要是眼前少年想知道,她不说,他也有办法知道。 抛开这些,她在少年面前,说不出假话。 乞丐没有说话,静默聆听。 媚舞索性和盘托出,“是三皇子赫连泽找到我,与我承诺若能助他,便许我……荣华富贵。” 许的是后宫之位。 乞丐颔首,“姑娘如此聪明,赫连泽若不拿出些实质性的东西,怕也说服不了姑娘。” 媚舞下意识看向师媗,师媗未动,乞丐也没让她回避。 有那么一瞬间,媚舞忽然生出一种嫉妒。 然而只是数息,她便自嘲,她有什么资格! “赫连泽手里有两张天杼图,结构跟内膛。”与在大周不同,天杼图在北越皇族之间不是秘密,只不过天杼图作为北越帝独有之物,只会传给继承大统的人。 而在赫连泽找到媚舞时,她看到本该在北越帝手里的天杼图。 由此,她判定赫连泽才是北越帝心选。 乞丐依旧没有说话,师媗动了动眉梢,“所以你就杀了赫连昭?” “大势所趋,而且赫连昭脾气古怪暴躁,城府也就那样,不是明主。”媚舞与师媗说话时,少了那份恭敬,语气稍显不忿。 与那日师媗送珠有所不同。 师媗并未在意,看向自家主子。 “媚舞姑娘觉得,赫连泽是明主?” 哪怕乞丐身材不够魁梧,说话的声音没有磁性,纵然长相惊为天人,总归少了些少年的英武阳刚,可在媚舞眼里,乞丐完美无缺。 她听到乞丐问她,脑子里闪过一念。 忽然之间,媚舞如江湖人那般,单膝跪地,朝乞丐俯首,“媚舞愿以公子马首是瞻!”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媚舞,乞丐眉峰微挑,他话还没说完,他还想旁敲侧击媚舞其实赫连泽也并非就是明主。 换言之,媚舞跪早了。 这一刻,乞丐想到贾万金。 他忽然觉得自己比贾万金厉害,在温宛她们只言片语里,他知晓贾万金仅凭一张嘴把整个伯乐坊骗到手,还叫温弦欠了两百万,又靠着巧舌如簧的伎俩叫田掌柜倒找五千两把胜翡堂让给他,后又靠那张破嘴把万春枝给诓骗走。 但是瞧瞧,他还没怎么说话,就已经凭借一身气质征服眼前女子,达到自己目的。 如此比较,他更厉害。 说起来贾万金那么拙劣的谎言,万春枝怎么会信的? 桂花树下,师媗瞧向媚舞。 她是女人,虽然从来没有喜欢过谁,可媚舞看向自家主子的眼神过于热烈,纵有月光都掩盖不了她那张绯红脸颊。 “姑娘这是何意?”乞丐佯装不解。 自赫连泽毫不犹豫放弃九禅的时候媚舞心里便有了算计,自古帝王皆无情,生出来的种也不见得就有良心,且不说良禽择木而栖的话,跟识时务也没有关系。 她心向红衣少年,就算为他死也心甘情愿,“只要公子不嫌弃,媚舞愿意成为寂月小筑的人。” 乞丐沉默数息,“赫连泽,或许会是未来的北越帝,姑娘可须想好再说。” “可我不求荣华富贵,只求……” 见媚舞停顿,乞丐站在那里静静看着她,心中所想,还是贾万金。 那厮竟然将玉金象用琉璃镜封到墙窝里,还找来工匠把琉璃镜熔焊到墙上,这么说吧,不把镜子打碎根本连碰都碰到玉金象。 彼时魏沉央问贾万金为何这般,贾万金表示看不清全貌的东西才神秘,神秘才有吸引力。 何为镇店之宝,摆在那里瘦不拉几的玉金象配得起‘镇店’二字,还是藏在琉璃镜后面若隐若现的玉金象配得起‘镇店’二字? ‘窥一斑而知全豹,跟窥全豹可见一斑可不一样啊大姑娘……’乞丐承认贾万金说的很有道理,可他再也抚摸不到玉金象这件事就很糟糕。 乞丐淡然而立,红衣随风轻动,明明是惊心动魄的面容,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清新寡欲,仿佛任何事都不在他心里,那颗心,谁也走不进去。 媚舞以为乞丐会问,然而片刻停顿,她再抬头时乞丐正静静的盯着她。 “媚舞是江湖人,总要归于江湖,还求公子成全!” 乞丐回神,“寂月小筑踏足北越跟大周朝廷之事,本公子不算是江湖人了。” “我只愿意追随公子!赴汤蹈火,虽死无怨!” 媚舞把话说的这样决绝,乞丐沉默数息启步,缓慢走向她。 红衣翩然,暗影浮动,淡淡的桂花香夹杂着少年身上独有的味道随风飘际过来,媚舞心脏怦然,紧张的身体微微发抖。 忽然有一双手握住她臂肘,她顺着力道站起身,惶恐抬头时少年近在咫尺。 她从来没有想过此生会有这样一个瞬间,那张完美无瑕的面容会离她如此之近,近到她可以看到少年的瞳孔里,有她的身影。 “寂月小筑,欢迎媚舞姑娘。”乞丐唇角微勾,笑容如月光一样照进媚舞心底最凉薄的地方,沦陷只在一瞬间。 “媚舞拜见主子!"媚舞重新跪下来。 这一次乞丐没有去搀,他束手而立,声音轻缓,“起来。” “是!” 媚舞难掩兴奋,起身时师媗从树下走过来,“媚舞姑娘可知赫连泽对寂月小筑的态度?” 见乞丐也看过来,媚舞当即将自己知道的事和盘托出,毫无保留。 第一千四百二十三章 贾万金送礼 依媚舞之意,现下与赫连泽暗中有来往的人除了萧臣,还有苏玄璟,跟北越细作。 萧臣以天杼点线图作为交换,欲得赫连泽手里结构跟内膛图,而且北越太子赫连珏跟韩统斗的不可开交多半是因为郁玺良在那里。 “苏玄璟跟赫连泽的交易,他没与我说。”媚舞想了想,“想来苏玄璟是太子府的人,大概是想替太子牵线。” 师媗闻声,看了眼乞丐。 乞丐微微颔首,“北越细作又是什么回事?” “说起来,那个北越细作似乎非常神秘,听赫连泽的意思,那人藏在大周皇城几十年,就是现在的北越帝都不知道他是谁,还是先帝在世时安插到大周这边的。” 媚舞提到的这个人,乞丐似乎在尊守义那里听到过,但依尊守义之意,他也不知道那个细作到底是谁,查不到。 见乞丐对细作的事颇感兴趣,媚舞又提及暗蛇标记,还有暗蝎。 “赫连泽说当年那只暗蝎交给北越帝一张内膛图,以此投诚,如今暗蝎再现,必是想拉拢他。” 乞丐很满意媚舞带来的消息,“媚舞姑娘今夜所言,我都记在心里,姑娘出来的时间不短,是时候回去了。” 媚舞也明白自己偷跑出来若被赫连泽发现很难解释,虽不舍也只能离开,“媚舞,告退。” 乞丐颔首,“师媗会告诉你联络途径,有任何危险,找我。” 一句敷衍的话,却让媚舞动了心。 看着媚舞消失的方向,乞丐沉了一口气,“你觉得,她说的话有几分真?” 师媗靠过来,“属下觉得,全都是真的。” 乞丐微怔,“你这样容易相信人可不好。” “属下只是相信她对主子的爱,已经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爱一个人,自然会死心塌地追随。”别的不说,单是媚舞把那枚玉珠戴在发髻上的事实足以说明一切。 就那珠子的质量,稍稍用点力渣滓的过程都省了,能直接捏成粉末。 乞丐扭头看向师媗,“你是怎么看出来她喜欢我的?” “女人的知觉。”师媗如实回答。 乞丐独立,红衣拂摆如烈火燎原,容颜清冷如寒月独星。 数息,乞丐轻轻吁出一口气,“喜欢我,她可不配。” 师媗知道是这个结果,没再说话…… 魏府魏思源与春儿大婚,应该算是这段时间温宛遇到的最开心的事,大婚举办的异常隆重,所有规格皆高于魏思源当时娶温弦过门的时候。 温宛在喜宴上完成了她对万春枝的承诺,饯行宴。 ‘你不是想大家聚在一起好好吃喝一顿么,满意否?’ 万春枝也不知道自己该满意还是不满意,大家聚到一起这事儿温宛做到了,人简直不要太全。 要说不满意,这顿饭她花了一千两银子! 温宛对此十分无辜,你吃的饭是我请的,你花出去的钱不是我拿的…… 万春枝走了,吃完席直接乘坐马车离开皇城,临走时留给温宛一句话。 你就跟着贾万金好好学罢! 魏思源大婚这件事惊动了半个皇城,温弦怎么可能不知道。 午后温府,温弦与公孙斐坐在凉亭里。 凉亭对面池塘的涂鸦已经不见,可那画早就刻在公孙斐心里,他盯着池塘看,心里在想寒棋昨晚为何过了子时还没睡? 嗯,昨夜他实在没忍住,又跑去鸿寿寺偷窥。 他发现寒棋这几日特别喜欢钻研医术,尤其是与过敏相关的内容…… “魏思源真是自甘堕落,无可救药!” 石台旁边,温弦对于魏思源娶春儿这件觉得十分恶心,“魏府虽然落没,可曾经也辉煌过,娶个烟花柳巷里千人骑万人枕的贱蹄子作当家主母,丢人丢到家了!” 公孙斐端起茶杯,轻抿。 “魏沉央怕不知道春儿是什么货色,还在那里大操大办,居然在新娘喜服上镶了大大小小一百零八颗深海紫珍珠,春儿也配!” 公孙斐将温弦的话过了一遍,他想提醒温弦,那春儿可是于阗细作,而且人家也不是烟花柳巷女子,不过是做那里面刺绣生意罢了。 想想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闲了? 温弦正骂的起劲儿时,拱门处有下人急匆跑进来,“启禀公子,外面有位叫贾万金的人求见。” 听到这个名字,温弦身子本能一抖,紧接着皱眉,“他来干什么?” 公孙斐也很好奇,自从上次他们在这里达成某种协议,他已经有些日子没见着这个人了。 下人面色为难,支支吾吾。 “他来干什么?”公孙斐又问一遍。 “回公子,他……他送来十个花花绿绿的纸人,还有纸扎的驴马……” 下人音落,公孙斐不由皱起眉,转回头看向温弦。 公孙斐虽与贾万金没有太多交集,但以他对贾万金的判断,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温弦见事情绷不住,索性呶呶嘴,耸了耸肩,“魏思源娶个下贱货色为妻,分明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倒还不如那个春儿了?” “所以呢?”公孙斐想听的不是这些。 “所以我就在棺材铺里定了五个红红绿绿的纸人过去道贺,也算给他们添几分颜色,喜庆么。”温弦说的理直气壮,丝毫没有愧疚之意。 公孙斐暗暗压下一口气,倒也没说什么,“叫贾先生进来。” 下人得令退离。 片刻,贾万金穿着一身暗红从拱门处走过来。 “贾某人拜见斐公子,也给温姑娘请个安,顺便恭喜温姑娘。”贾万金直接走进凉亭,说完话没等两人开口,直接坐到温弦对面。 温弦冷眼扫过贾万金,一张老实脸看着倒是无害,“恭喜本姑娘什么?” “恭喜姑娘被我家公子休弃整三百零一天,这真是一个特别值得纪念的日子。”贾万金可以允许别人欺负他,但欺负魏府就是欺负魏沉央,欺负魏沉央, 他可不干。 温弦愤然怒斥,“你是来吵架的?” “来而不往非礼也,贾某是来送礼的,十个纸人是贾某贺礼,另外一驴一马是我求着扎纸铺子的老板赠送的。” 第一千四百二十四章 是不是姑娘我不管 看着温弦火冒三丈的样子,公孙斐选择低头品茶,心里想着三百零一天算是整数? 这事儿错在温弦,但也不是所有错事都要付出代价,问题就在于,她惹了个惹不起的。 见公孙斐不说话,温弦越发来气,“谁要你送礼!” “那又是谁叫温姑娘给魏府送礼了?送礼这种事自然是发自内心,贾某发自内心将温姑娘送去魏府的五个纸人收下了,又花大价钱添了五个纸人,笼统十个纸人聊表贾某对温姑娘成为弃妇三百零一天的心意,温姑娘千万不要客气。”贾万金说话的样子无比诚恳,若非这番言词有问题,表情绝对到位。 温弦被气的一口没上来,狠拍了下胸口。 公孙斐瞧了眼贾万金那副看似老实,嘴上咄咄逼人的样子,垂眸一笑,不语。 “现在礼送到了,你可以走了!”温弦气急败坏。 贾万金有些茫然,“贾某不远二里地,把礼亲自送到温府,温姑娘不摆宴席款待是个什么道理?” “你给本姑娘送纸人,还想要我请你吃饭,你饿疯了吧?” 贾万金就很不理解,一本正经看向温弦,“这么说,姑娘是想给我钱?” 温弦,"……贾万金!" “在呢。”贾万金就是想看温弦抓狂的样子,最好气死。 敢在魏府操办喜事的时候送纸人过去找晦气,亏得他早早派人在巷口守着,否则岂不让人看魏府笑话了! 公孙斐自怀里掏出一个金锭子,“贾先生觉得,这个够不够纸人的钱?” “斐公子这是干什么,贺礼将就的是贺字,我魏府可是摆了宴席的,温姑娘不去那是她不去,可我来了。”贾万金那股小气劲儿,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温弦都给气笑了,“怎么,你还想让本姑娘给你大摆宴席?” “一桌足矣。”贾万金就是这个意思。 送纸人算什么,他还要吃席! 眼见温弦腾的站起来,公孙斐适时开口,“温姑娘回房歇息,这里有我。” 温弦一点儿都不甘心,可她深知自己不是贾万金对手,于是狠狠瞪他一眼,转身离开。 贾万金丝毫没有因为温弦离开就换了话题,“斐公子打算何时开席?” “魏府喜宴是金禧楼承办的?”公孙斐抬手拎起酒壶,欲给贾万金斟茶。 贾万金手快,直接将身前茶杯倒扣,“一桌按市价一千两,我算的是打折价。” 没拿到银子之前他铁定不能喝这个茶,万一这杯茶比宴席还贵岂不是亏了。 “别打折,斐某不差那个钱。”公孙斐知道贾万金带着气来的,不给钱这事儿解决不了。 贾万金转过身,面向公孙斐,微微一笑,“斐公子觉得贾某差那点钱?” 公孙斐深吸了一口气,“贾先生何必与姑娘家置气?” “她是不是姑娘我不管,她惹到我家大姑娘就不行。”贾万金把话说的非常简单,直接,毫不掩饰他对魏沉央的在乎。 公孙斐微挑眉峰,“冒昧问一句,贾先生喜欢……魏沉央?” “喜欢。” 贾万金丝毫犹豫都没有,说话时身体刻意挺直,语气重且狠,“所以不管是谁,可以动我,我不在乎挨几顿打,钱财于我也没什么重要,但谁要敢在我面前打魏沉央的主意,我保证他会后悔。” 公孙斐知道贾万金这是在警告他,但他没放在心上。 至少到现在为止,让他后悔的人还没有出现。 他只是不理解,“贾先生喜欢魏沉央这件事,与魏大姑娘说过么?” “喜欢这种事用嘴说的?”贾万金当然没说过。 公孙斐瞧着贾万金的样子,活像一只被气着的金钱豹,得谁咬谁,这倒也证实一点。 这个人,真的在乎魏沉央。 “贾先生把喜欢表现的这么明显,就没有想过,有谁会利用魏沉央,对你不利?”这是公孙斐自己的顾虑。 贾万金动了动眉梢,“谁敢动她,可以试试。” 公孙斐实在不理解贾万金的底气在哪里,诚然他很厉害,可这皇城里卧虎藏龙,比他厉害的人大有人在,这般自信现在看,有些自负。 贾万金仿佛看出公孙斐心中质疑,敲了敲石台。 公孙斐了然,自怀里取出一张银票递过去。 贾万金看清面额,十分满意塞到袖子里,“斐公子是不是觉得贾某在说大话?” “有点儿。” “你们专注的人和事太多,关系太复杂,行事瞻前顾后,生怕一子错,满盘皆输。”贾万金没用公孙斐斟茶,自己提壶倒一杯,“我只专注一人,在乎一人,守这一人,谁动她我动谁,谁叫她不开心,我就叫谁全家都不开心。” “当一个人一辈子只做一件事的时候,他就像是穿上铠甲的将军,披荆斩棘,无往不胜,整个世界都会给他让路。” 公孙斐从来没听说这样的话,他有些不理解,“人生在世,怎么可能专注于一件事?” 茶温,贾万金把茶喝净后站起身。 “斐公子做不到,不代表贾某做不到,待有朝一日斐公子能做到,就会明白这人世间的人和事啊,只有想不想,没有能不能。” 公孙斐侧转身形,看着贾万金走出凉亭,良久开口,“贾先生慢走。” 贾万金背身扬手,淡然而去。 凉亭寂静,公孙斐转过身,看向对面池塘,若有所思…… 忙碌一整天的魏府终于静下来,喜宴结束,魏思源与春儿入了洞房。 魏沉央喝了酒,温宛陪她到房间里说了好些心里话,至天黑,温宛才从魏府走出来,入马车时赫然看到一抹熟悉身影。 没有犹豫,温宛直接冲上去双手掐住那人脖子,用了全力。 呃—— 那人当即按压耳后,几百道皱纹的面容顺便变成另一副模样。 花拂柳。 温宛愣住,数息坐到车厢对面,吩咐徐福驾车。 “花神捕以后可别开这种玩笑,我刚刚一时忘了袖里箭弩,要么……” “要么你也射不中我。”花拂柳显露真颜。 那张脸看起来比郁玺良还要年轻一些,俊俏一些。 “神捕找我有事?” “方云浠。”
是不是姑娘我不管,欺负我家姑娘就不行,哈哈哈 金钱豹是妥妥的霸总啊! 第一千四百二十五章 本王不存疑 马车缓慢前行,途径东市再绕朱雀大街。 车厢里,温宛不是很明白花拂柳的意思,她知方云浠还活着,也叫宋相言把小铃铛藏起来了,但想利用方云浠搞事情,她不懂。 这么说,温宛没想过利用方云浠,她只想方云浠快点死就万事大吉了。 是以对于花拂柳的建议,温宛提出质疑,“我们甚至不知道方云浠在哪里。” “那有什么关系。”花拂柳坐的很直,双手扣在膝间,神色里带着一丝冷静决然,“那日我自皇宫出来被偷袭,下杀手时她被一个穿着绿衣服的男人救走,地上有一条被我斩断的小蛇。” 温宛倒没听过蛇的事,遂表现的十分认真。 “天牢里,我被狄翼封住穴道时,天窗外面亦有一条蛇爬进爬出。”花拂柳是易容高手毋庸置疑,除此之外,他还曾是名捕。 就如同郁玺良,验尸不过是他们其中一门技艺,查案办案才是他们本职,精准的判断力跟分析能力于他们来说缺一不可。 “神捕想找到那个男人?” “温县主可知后宫里有个叫楚离洛的贵人?” 花拂柳话锋一转,温宛愣了数息,“知道,淳贵人。” “那女人养蛇。” “这个倒没听说,后宫妃嫔养猫养狗的倒是有,养蛇……” “还不只一条。”花拂柳在甘泉宫里也不是只陪温若萱开心,他更希望温若萱在皇宫里是安全的,是以对异常的事观察的特别细致。 彼时他曾见甘泉宫里钻进一条小蛇,那蛇绝对不是土生土长在皇宫里头的,于是他顺着那条蛇查到楚离洛。 只不过因为楚离洛一直没有威胁到温若萱,所以他也一直没有动作。 直到那日,方云浠将自己的底摸的无比透彻,他事后想起来,最大嫌疑就是楚离洛,再加上蛇,他决定利用楚离洛引出方云浠。 “方云浠不死,不管对若萱还是郁玺良都是隐藏的危险,所以我一定要把她引出来,弄死。”花拂柳不是郁玺良,他对方云浠没有任何舍不得。 温宛点头,“需要我做什么?” 听到这句话,花拂柳落在膝盖上的手,紧了一下。 他沉默片刻,抬头看过来,“我想带若萱离开皇宫。” 温宛震惊,无言以对。 “离开皇城,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生活,她在皇宫里过的并不开心你比我清楚。” 看着花拂柳真诚又决绝的目光,温宛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我知道姑姑过的不开心,可……我也知道姑姑不会同你离开皇城。” 姑姑知道密令的事,知道不管是祖父还是她都在为这件事奔波,成则安然,败则共赴黄泉。 作为御南侯府一员,姑姑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离开。 即便,她想姑姑远离纷扰。 “我就是知道若萱不同意离开,才来找你。”花拂柳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温宛蹙眉。 “我只问你,你想不想你的姑姑跟我走。”花拂柳直视温宛,眼中带着期待。 温宛在温若萱还没有入宫前就知道姑姑心里有个男人,入宫前一夜,姑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用瓜子皮摆了一尊千手观音,从犹豫期待到绝望死心,姑姑最终踏进宫门。 如果能让姑姑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她当然想,且不遗余力。 “花神捕有办法?”温宛狐疑看过去。 花拂柳没有说他的办法一定能成,但可一试,前提是温宛须得帮他。 对此,温宛没有任何犹豫,“花神捕随时找我。” 有了温宛这句话,花拂柳越发下定决心。 花拂柳离开后,温宛认真想过姑姑的事。 姑姑已经为御南侯府付出太多,如今这重任,该由她接过来…… 狄翼下葬那日,李世安卯时未到便去御医院把院令李显找到帝王寝宫,紧接着早朝取消。 天空下起雨,温少行以全孝姿态陪着狄轻烟将狄翼棺椁葬入狄氏墓地。 随着狄翼入土为安,这件事在大多数人心里终于画上句号。 夜里,赫连泽约了萧臣。 之前萧臣着急,狄翼被抬回狄国公府第二日便想换图,他没同意。 不想这会儿狄翼都已经入土,萧臣那边倒没了动静。 昨夜赫连泽从暗蝎那里得到消息,大周几个皇子如今只剩下太子跟魏王针锋相对,然而周帝真正想要扶上位的人并不是这两位,是以叫他莫要与萧臣交底。 赫连泽怎么都没想到,在周帝心里萧桓宇竟然不是首选,幸亏他没过多接触。 当务之急,是将萧臣手里的点线图弄到手,至于北越当下局势,萧臣想用郁玺良左右自己也不是无解,不足为惧。 赫连泽没把见面地点约在鸿寿寺,而是距离鸿寿寺不远的一处民宅。 民宅是他叫媚舞安排的,之前有人住,从窗户朝里看过去,灯火透亮。 此刻媚舞在外面守着,她倚在墙角 ,藏于暗处,眸子紧盯住窗棂映照出来的两道人影。 她知赫连泽与萧臣今晚互换天杼图,心里想着,如何才能将三张天杼图拓下来,交给少年…… 交给,主子。 屋子里,赫连泽率先将结构跟内膛图拿出来,平铺在桌面上。 两张图并非原图,复杂程度丝毫不晋于点线。 “我与魏王殿下说过,原图不在我手里。”赫连泽铺好图,缓身落座。 借着烛火,萧臣仔细端详图纸,无论字迹还是上面密密麻麻的线条,起落笔的重心都与点线图十分相似。 见萧臣没有收图的意思,赫连泽补充一句,“魏王殿下若存疑……” “本王不存疑。” 萧臣检查过图纸之后将其分别卷起来,小心翼翼搁到旁边,随后将椅子上一个长形紫檀匣盒拿到桌面,缓慢推过去,离手之前将匣盒打开,“三皇子想要的东西,在里面。” 烛光下,匣盒里图纸泛黄。 赫连泽心弦猛的一颤,他见过天杼结构图的原图,纸张与匣盒里一模一样。 他有些迫不及待,要知道天杼图的虽一分为四,但这四份的分量并不一致,最轻为结构图,其次为内膛图,最重要的两张是齿轮跟点线。 此时此刻,点线图就在眼前…… 第一千四百二十六章 狄翼醒了 且不论真假,单是匣盒里那张再熟悉不过的泛黄皮纸,足以证明萧臣确知天杼图。 赫连泽尽量让自己脸上的表情淡下来,他缓慢伸手,将匣盒里的天杼图拿出来,匣盒被他推到旁边,他随即解开系在图纸上的绸带,将其平铺到桌面。 视线内,图纸上的字迹跟线条走向,以及流畅程度自不必说,单是纸张外观与他见过的天杼结构图的原图十分相似,至少他看不出任何差异。 “三皇子若是存疑……” “殿下相信本皇子,本皇子自然也相信殿下,结盟贵在彼此信任。”不管真假,赫连泽都得先收下。 他将图纸卷好,系紧,搁回到紫檀匣盒里,“本皇子有个不太好开口的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萧臣动了动眉梢,“三皇子是想知道本王如何从狄翼手里得来的天杼图?” 赫连泽的确好奇,目光直视过去。 “狄翼此番来皇城,并没有将天杼图一并带过来。”萧臣点到即止,没有继续往下说。 赫连泽恍然,“魏王殿下与狄翼之子……” 见萧臣没有反驳,赫连泽亦点到即止,随后微笑,“殿下果然神通。” 既然彼此都已经得到想要的东西,再寒暄客套则显得多余。 待萧臣离开,媚舞急入。 进门一刻便见赫连泽坐在桌边,双手抚在紫檀匣盒上,沉默不语。 桌上烛火昏黄,映照在他脸上忽明忽暗,衬的那双眼,深邃幽蛰。 媚舞绕过桌案,视线也跟着落到匣盒上,“萧臣当真有点线图?” 赫连泽眼眸微眯,“有是有,就是不知道是真是假。” “三皇子看不出来吗?”媚舞疑惑。 见赫连泽眼睛瞥过来,媚舞下意识低下头。 赫连泽自然看不出来,哪怕萧臣给的真是原图,按照他之前所想,是把此图拓下来之后,将拓本送回到北越,由缑氏一族现任族长辨认真伪。 然而在暗蝎联络到他的那一刻,他改变主意了。 他有些不想让自己的父皇知道他将得 天杼点线跟齿轮,并与暗蝎接上线。 父皇身体太安康…… 见赫连泽起身拿起紫檀匣盒,媚舞默默跟在身后。 她在反省自己,刚刚太过于心急想要知道答案,但凡自己再多问一句,很有可能会引起赫连泽怀疑。 她须谨慎。 她须让少年对她,刮目相看…… 暗处角落,一袭黑色长衣的苏玄璟看到院中又有两道身影飞纵上屋顶,朝鸿寿寺方向没入夜色,眼底愠凉。 血雁门高手如云,花间楼消息灵通,他想查到什么事也并非就那么难。 依他判断,萧臣跟赫连泽今夜相见,定是交换天杼图,这般算计,他二人手里不论真假,当有三张天杼图,而最重要的那一张。 在他这儿…… 黄泉界里无日月,但有更漏可以准确判定时间。 翁怀松朦胧之中睁开眼的时候,有感头顶处一双眼睛正死死盯着自己。 嚯! 某位老御医在与之对视数息,确定不是幻觉时腾的坐起来,额头倏的渗出一层细密冷汗,也就是平日里吃的补药多,起这么快都没闪了腰。 床头处,狄翼面色微白,单手扣在自己胸口,踱步绕到翁怀松面前,继续打量。 这已经是狄翼绕着矮床转过的第三圈,他将眼前老叟看一遍又一遍,从头发丝到脚底板每一处都没放过。 倘若不是性格使然,他那会儿想掀翁怀松贴身衣裳来着。 翁怀松见狄翼自他左边转到右边,那双震慑心魄的眼珠子死死盯住自己,一时噎喉。 他正要开口,却被狄翼抢了先,“本帅从未想过,竟在此处遇到故人。” 翁怀松一时愣住。 “翁院令虽样貌有所改变,身子骨依旧这么弱不禁风。” 狄翼轻轻叹了一口气,“本帅早与院令说过,你不能净天窝在屋子里钻研这个钻研那个,凭你怎么钻研,医术也就一般,人生在世,生死早有定数,大病能活不是医者医术高超,那是命不该绝,翁院令与其研究那些没用的,不如多到院子里晒晒 太阳,你活着的时候就白,死了更白。” “只是活着的时候比现在顺眼一些,现在又白又丑。” 翁怀松,“……狄公如何知晓我是翁怀松?” 看着眼前一副淡然姿态的狄翼,再听听他刚刚说的那些虎狼之词,翁怀松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 狄翼未语,缓慢抬手将一个牌子举过来。 紫红色的铜牌,巴掌大小,上面雕着玄武神兽,兽眼为两颗绿色宝石。 反面,翁怀松。 “天武年间的御医院院令牌,本帅虽不认得你现在的这副鬼样,好在识字。”狄翼将令牌搁到翁怀松身上,转身打量他早已翻找过数次的药室,“生前就是御医,死后重操旧业?” 翁怀松瞧着狄翼那副颐指气使的样子,倒是与他脑海里的印象一模一样,自以为是! 见其不语,狄翼转过身,瞧了眼自己胸前包扎的白色纱布,“手法虽然不错,但过于平整细致,时间是这么浪费的?战场上伤兵百余甚至上千,军医若都像你这样包扎,得有多少士兵因你这般磨蹭丧命?” “狄公,老夫是御医。” “如此狡辩。” 狄翼无比嫌弃瞥了翁怀松一眼,“你在世时都干了什么御医该干的事?你给先帝喝的那些个补汤有什么用?先帝喝了一年又一年,活过谁了?战幕温御还有一经大把年纪活的好好的,老夫一口没喝也活过花甲之年,到了古稀才来找你,你再瞧瞧你自己!” “亏得你死的比先帝早,否则先帝可能还活不到病死。” 真的,狄翼说话太难听了。 翁怀松真的好想时间可以倒流,流到他们在棺椁里的时候。 那会儿他就该多带一味哑药,弄哑这个大周第一毒舌! “你这里有没有铜镜,本帅要看看我死后变成什么样子。”狄翼那会儿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狄公没变。” “当真?” “言善之人会变美,言恶之人会变丑,狄公已经没有可变的余地了。” 你那副嘴脸已经丑的不能更丑了! 第一千四百二十七章 人心可怕 听到翁怀松这样解释,狄翼十分满意。 “本帅最帅。” 一语闭,翁怀松素来都像没睁开的眼睛骤然瞠大,“狄公你刚刚说什么?” “说我又善良又帅气到了极致,不然为何没有变得更美?!” 翁怀松忽然有种感觉,密室空气仿佛都被狄翼抢走了,他有些呼吸不顺,“狄公你……这么想的?” 就翁怀松对狄翼的认知,现在的狄翼明显有些放飞自己! 说好的严于律己哪儿去了?! “本帅这么想有何不对?看看你,死后面目可憎,可见阎王爷也觉得你在世时就是一个草包。”狄翼伤口还疼,但他没闲着,在他转了好几圈儿的密室里继续转,靠北墙的柜子里有很多珍稀药材,他一个一个打开,“地府也需要这些东西?” 翁怀松坐在他那张比石床矮一些的藤床上,静静看着狄翼在那里肆无忌惮,口无遮拦,一点儿都不想告诉他真相。 见翁怀松不说话,狄翼走进密室里面一个小隔间。 就在这时,密室暗门响了。 狄翼突然扭头,露出半个脑袋,“谁?” 翁怀松依敲打密室石门的动静判断,知道来人是谁,于是走下藤床,“狄公怎么死的?” “本帅自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是不是有些崇拜本帅,以古稀之年为我大周尽最后一份余热!”狄翼挑了下白眉,“不像你,听说你是在告老还乡的路上病死的?你不是御医么?” 翁怀松,“……” 开门! 石门开启,温御进门抱怨,“怎么才开门,一经大师都着急了!” 一经跟在温御后面,像这种黑锅他闭着眼睛数都数不清。 翁怀松不说话,侧身叫二人进来。 温御最先看到狄翼,紧接着是一经。 与此同时,狄翼也看到他们了! 难以形容的震惊跟骇然,狄翼自隔间先是伸出整个头,紧接着是整个身子,他瞪大眼睛,胸前跟腰腹的伤口隐隐作痛,“你们两个是怎么死的?!” 温御,“……” 一经,“……” 二人双双看向翁怀松。 “狄公说他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为将军者也算求仁得仁。”翁怀松阴阳怪气咳嗽一声,“不像老朽,生前是个面白的草包御医,死后还是个面白的草包御医。” 翁怀松把胳膊伸向温御,撸起袖子,“我白么?” 温御身子一抖,鸡皮疙瘩如雨溅。 翁怀松换另一只胳膊,撸在一经面前,“大师觉得,我白么?” 一经双手合十,看向温御。 疯一个。 温御回望,二人双双看向狄翼。 狄翼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温御跟一经,“是本帅那两剑给你们戳死的?” 温御跟一经没说话,二人坐到桌边矮凳上,翁怀松也跟着坐下来。 狄翼绕到三人面前,皱眉,“你们两个说话,本帅在问你们!” “这么不禁戳?本帅挑的地方没有要害,所以说你们两个,一个在府里坐吃等死,一个在寺里吃斋念佛,就算不干些利国利民的事,能不能严于律己?稍后面见先帝,本帅看你们要怎么解释!” 温御抬头看向狄翼,正想开口被其怼回来,“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本帅的计划里你就该活着!谁叫你死的?!” “贫僧冒昧打断,魏王殿下的计划里狄公当活,狄公又为何一心求死?”一经双手合十,垂在腕间的砗磲玉珠晶莹洁白,闪闪发亮。 狄翼闻声,威风凛然的脸上瞬间流露出一丝落寞,他低头,双手搭在膝间,长长吁出一口气,“你们不知内情,又怎知本帅用心良苦。” “反正都已经死了,说说。”温御看了眼翁怀松。 翁怀松心领神会,“狄公放心,人间地府两条路, 过了黄泉界跟奈何桥,谁都回不去。” 狄翼沉默数息,又狠狠叹了口气,“本帅从头讲罢!” 温御跟一经闻言,十分欣喜。 他们自萧臣那里听来的,总归不如狄翼亲述来的清楚细致。 于是乎,狄翼便将先帝交给他的任务和盘托出,一是天杼,二是细作。 温御跟一经从头听到尾,中间不曾打断狄翼。 “本帅的身份地位,决定了北越就算再想得天杼图, 也不可能会来找本帅谈结盟之事,不结盟,无合作,又如何揪出那个隐藏在我大周几十年之久的细作?” 见三人听的入神,狄翼又道,“恰逢魏王找到本帅,提出借本帅之死与赫连泽搭上线,进而得天杼图,揪出细作的计划,本帅觉得可行。” “你们看看本帅,古稀之年了,倘若再不想办法把天杼全图弄到手,不想办法揪出那个细作,我若哪日寿终正寝,见到先帝我如何交代?” 温御不解,问了一经刚刚问过的问题,“魏王殿下的计划里,狄公可活,由花拂柳扮狄公到法场受死,再行移花接木之术,神鬼不知,狄公为何……” “神鬼可怕,还是人心可怕?”狄翼一语,密室里三人皆默。 狄翼苦涩抿唇,“神鬼不知,可人未必不知,这是本帅唯一也是最后的机会!若然因为本帅假死,被有心人识破,计划功亏一篑,再想用同样方法麻痹北越那些人不可能了!” “而且赫连泽入我大周皇城,千载难逢的时机!” 狄翼顿了顿,“魏王殿下虽非本帅心中继承大统的人选,但他品性为人本帅信得过,再加上心思缜密,行事稳重,我便以死助他一臂之力,相信他定能成事,如今入这九泉之下再见先帝,我也算有个交代。” “狄公这样死,值得?” “如何不值得?” 狄翼看向一经,“为助魏王是其一,檀牧及那一百三十二个兵是本帅这辈子最大的心结,午夜梦回,我总能梦到檀牧被凌迟时的样子,决然中带着微笑。” “本帅是真的想死,真的想来见见他。”狄翼眼底泛红,随后看向翁怀松,“我去哪里找他?” 翁怀松,“……不知道。” “那你总归知道本帅该朝谁打听吧?”狄翼心中所想,黑白无常,索命小鬼还是干脆去找阎王? 翁怀松,“……不知道。” 狄翼皱起眉,翁怀松知道,自己又要被骂了! 第一千四百二十八章 不接受退货 还真是! 狄翼当着温御跟一经的面又把翁怀松数落一通,稍带着将温御跟一经也批评教育一番,可能话说的太多嗓子有些冒烟儿,遂叫翁怀松沏茶。 “狄公须得知道一件事,老朽不是你的兵,也不是你的下人,从某种意义上讲,狄公没资格使唤老朽。”翁怀松觉得自己救了一个白眼狼。 狄翼不以为然,“本帅这是在使唤你?本帅这是在教你如何尽地主之谊。” 翁怀松咬了咬牙,遂起身沏茶。 毒哑你! 座位上,狄翼忽然想到一件事,“温御,有件事本帅得跟你说一下。” 温御被骂的没脾气,扭头看过去。 “你那孙儿不错,本帅作主把小小许配给他了。”狄翼还记得法场上温少行替自己孙女挡刀的事,心中十分满意这桩婚事。 他以为温御会因为这件事恼火,毕竟婚姻大事自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温少行是御南侯府长房长孙,岂能这般儿戏? 得说狄翼还是不了解温御呵! “狄公,你可不能反悔啊!”这是温御自入密室以来,狄翼说的唯一一句让他觉得顺耳的话,“本侯可不接受退货!” 这会儿翁怀松把茶沏好端过来,看了眼温御,“狄公的孙女必然继承狄公各方面优秀品质,温侯你可想好了。” 温御知道翁怀松想说啥,身子凑过去低语,“狄公那招撼天龙吟我想学,少行学会了,好教我。” 翁怀松:你也不是啥好东西! 狄翼当真口渴,那种真实感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没死,于是自行斟茶。 杯烫,狄翼端杯时抖了一下,茶水溅在他虎口位置,惹的他皱眉,“地府跟上面好像也没什么区别……你们两个为何还是老样子?” 听到狄翼质疑,温御跟一经齐齐看向翁怀松。 翁怀松便将他二人之前的话说了一遍,二人听罢皆默。 最后还是一经先开口,“狄公有没有想过,贫僧跟温侯没有变,很有可能……是我们没有死。” 一语闭,密室寂静无声。 “不可能。”狄翼把茶端到自己身前,“他是不是翁怀松?” 温御跟一经无力反驳,“是。” “翁怀松是死人,本帅是死人,你们两个是活人?现在我们四个坐在一起,你说你们两个没死?”狄翼对自己已死这件事,深信不疑。 彼时法场,他算准禹辰跟佛莲刺过来的位置,胸腹受创成那个样子,谁会不死? 翁怀松实在看不下去,“狄公一向谨慎,亲眼所见都未必是真,只凭传言,狄公便觉得老朽一定死了?” 狄翼喝了口茶,抬头看向翁怀松,“不是传言,是先帝亲发的丧令。” “那是因为蛊患案!”翁怀松发现狄翼真的很容易以自我为中心,他认定的事,就算所有人说不,他也坚定认为他是对的。 于是乎,翁怀松便将当年蛊患案的事情说了一遍,细致到他与霍行日常点滴。 密室里再次静下来,狄翼握着手里茶杯,神色深冷沉静。 对面三人皆望过去,希望他能接受这个事实。 “本帅没死?”狄翼抬头,迎上他们的目光。 他看向温御,“禹辰斩我心脏,你抽剑时我心血迸溅,真气完全护不住心脉。” 他又看向一经,“佛莲斩我肺腑,阴都、商曲两脉尽断,你们现在跟我说,我还活着?” “禹辰斩心,虽心脉遭受重创,可主动脉无损!佛莲断阴都、商曲两脉同时留有一枚砗磲玉珠,玉珠刚好封在两脉交汇处,除了可以保护受损经脉,还能制造闭息假象,当然……” 翁怀松顿了顿,“狄公能活下来,还得靠老朽妙手回春,我在棺椁里陪着狄公你住了两天两夜,我整个房间里最贵那一瓶保命丸,我自己一粒都没舍得吃,全都倒给狄公你了!所以狄公觉得,你要怎么死?” 面对翁怀松一番阐述,狄翼终于陷入沉思。 温御跟一经相视也都没说话,他们知道,得让狄翼自己消化。 “我活着?”狄翼喃喃自语,脸上露出些许落寞,似极失望一般。 “活着才有奇迹发生,狄公不想亲眼看到天杼图尽归大周,北越细作无所遁形?”温御真怕狄翼一时想不开,再死一次。 “魏王殿下有这样的本事,本帅相信他能做到,又何必要亲眼见到。”狄翼抬头,眼中落寞愈深。 一经‘阿弥陀佛’,“狄公已经死过一次,而今算是重生。” “可本帅……没见到檀牧,没见到周平,田齐,任顺……本帅还没见到先帝。”狄翼捂住胸口,视线落向温御跟一经,“为何救我?我死与不死,并不会影响上面的……任何事。” 温御就很生气,“狄公当真觉得不会影响任何事?倘若魏王知道狄公一心求死,根本不会提出计划!你死,你可想过魏王背负的是什么?” “你们应该知道,就算本帅不死,以后也不可能重现在世人面前,更不可能将我与魏王的计划公之于众!魏王从一开始就已经接受了这个包袱。”也正因为此,狄翼在公堂之上据理力争,半分不让。 就是不想让这件案子成为冤案,让所有人觉得是萧臣冤枉了他。 冤枉跟揭发是两回事。 更何况他在公堂之上已经表明态度,鹿陵一役倘若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同样选择,他只认诛杀忠臣,甘愿以死还他们一个公道。 别的罪,他一概没认! “魏王接受世人误会他将狄公你推向死路,并不会接受狄公真走这一条死路!”温御看向狄翼,“在这件事上,狄翼险些陷魏王于不义。” 狄翼皱眉,“所以你们救我,只怕魏王会自责?” “不然狄公以为我跟一经凭什么拿命救你,老皇叔懒成那个样子在灵堂里足足守了两天两夜,人都消瘦了不少!还有翁老,在棺椁里憋那么长时间差点儿把命搭进去!” 温御真的很讨厌狄翼现在这副‘你们不对,我全对’的态度,生平第一次敢直面吵架从来没输过的狄国公…… 第一千四百二十九章 无用之人 见狄翼愣在那里,翁怀松提醒一句‘他刚醒,啥也不知道。’ 狄翼不知道不要紧,温御表示可以告诉他! 于是温御便将萧臣在法场上抬棺抢尸,到萧彦在国公府拼死守棺,再到宋相言他们玩命挖密道,袁忠大闹灵堂,但凡是他知道的环节,一个细节都没放过,全都说给狄翼听。 他希望狄翼能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至少在这件事上,他的想当然让多少人陷入危机? “贤王也支持萧臣?”狄翼的关注点显然与温御不同。 未及温御反应过来,狄翼转尔看向翁怀松,“你既以死隐藏身份,又为何把身份亮给他们,你与他们站在一处,也是支持萧臣?” 狄翼非但没有任何感激之意,面露沉色,“大周有法,立长立嫡,东宫已立,你们窝在一起暗搓搓帮着萧臣,想干什么?” 看到狄翼突然变脸,温御当真被气到了。 “狄翼你现在几个意思?”温御恨的咬牙,“魏王为了替你寻天杼,抓细作,甘愿背负骂名,你现在想拆他的台?” “温御,一经,你们两个当真没开玩笑,真要拥萧臣?”狄翼目色冰冷,声音愠寒。 翁怀松很想说句公道话,“魏王为救狄公把我们几个都用上了,狄公现在不知感恩吗?” “这是两回事!” 狄翼脸色没有半分缓和,“他想夺嫡,本帅必不同意!” “你不同意又能怎么滴!”温御腾的起身,气到胡子都跟着翘起来,“你别以为我们两个真打不过你!” 一经也觉得狄翼过于无情,“狄公为何对魏王有如此大的意见?” “本帅对萧臣没有意见,本帅对你们有意见!比起战幕,你们行事哪有一个拎得清!自古夺嫡乱朝纲,你们这是想毁我大周!” 一经闻声看向温御,翁怀松也朝温御看过来。 温御正犹豫时狄翼又道,“萧臣再好,他非长嫡,萧桓宇再不好,他是皇后亲生的!纵太子能力稍逊色于魏王,有战幕辅佐你们有何不放心?定要推举萧臣意味着要与战幕为敌,你 们两个宁可背叛昔日旧友也要与战幕站在对立面?” 想到战幕,温御脸色垮下来,“狄翼你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分明是你们误入歧途!” 咣当—— 就在狄翼还要再往下说时,温御突然从袖子里扔到矮桌上一把匕首,“谁他妈误入歧途!你现在就去死,见到先帝烦请也帮我们问一句,为何是萧臣!” 密室死寂,狄翼皱眉看向温御。 一经了然,看向翁怀松。 翁怀松见状转身走向密室角落,自里面拿出一纸黄卷,转回身双手奉到狄翼面前。 狄翼还没从温御发飙的震惊中缓神,转眸看向黄卷,心生怀疑,“这是什么?” 温御冷哼,“狄公忠心,为何连先帝圣旨都不认得!” 一经补充,“是遗诏。” 狄翼震惊,双眼忍不住落到黄卷上。 他狠狠噎喉,纵眼中万般期待,可手却怎么都抬不起来,掌中渗出细汗。 翁怀松端举遗诏,“老朽与魏王殿下相认并非因为遗诏,但既知遗诏存在,老朽有生之年必倾尽全力助魏王走到最后,坐上那个位子。” 狄翼眼中仍有质疑,他看向翁怀松,最终举双手,无比恭敬接过圣旨。 圣旨在手,他缓缓展开。 作为天武年间接圣旨接到手软的武将,狄翼碰触到圣旨那一刻,熟悉的感觉瞬间充斥进周身每一根神经里,难以形容的情愫涌于肺腑。 七旬老将,忽然觉得鼻子一酸。 落目处,泪水模糊视线,他却把眼睛睁的极大,上面每一个字他都再熟悉不过。 先帝的笔迹。 他还记得自己曾与先帝说过,‘皇上这字过于清秀,像个姑娘家!’ ‘那狄卿就把朕娶回去。’ ‘末将在说正经事!’ ‘朕也没开玩笑啊!娶了朕,朕给你生儿子,狄卿觉得生几个好?’ 今君虽终,言犹在耳! 狄翼一个字一个字的往下看,终于看到遗诏最后一字,连死都没眨一下眼的狄翼,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溢出眼眶。 温御跟翁怀松坐下来,一经本来也没站着。 密室 里沉寂无声。 遗诏上面说的清清楚楚,若贤妃生子,即立太子,他朝继承大统,为我大周新君,狄翼又看了一遍,依旧没有开口。 “除了遗诏,贫僧及温侯收到密令,先帝命我二人无论如何都要助魏王殿下走这一程,除我二人,还有郁玺良,发密令的人是贤王殿下。”一经将遗诏跟密令的事全部告诉狄翼,没有丝毫隐瞒。 他甚至指明,此时此刻摆在狄翼面前的遗诏,是他们从周帝手里得来的。 周帝早知遗诏存在,非但如此,“狄公以为皇上当真想将大统之位传于萧桓宇?并不是!” 一经说起自己曾被周帝抓去关在御书房下面密室的日子,他告诉狄翼,“皇上真正想要立的皇子原本是二皇子萧允,但是二皇子因蛊患案受累身殒,贫僧虽然不敢肯定,但皇上近段时间对八皇子的在乎怕不是又有了新的目标,在皇上心里,谁都行,八皇子都行,唯独太子不行,魏王不行。” 狄翼仍在震惊中。 他坐在那里,双手落在桌面上,整个人沉浸在那种既熟悉又久远的感觉里无法自拔。 这一刻,没有人打扰他。 直到最后,狄翼终于开口,声音哽咽,眼睛直直盯着遗诏,“为何,连贤王都能收到密令,我没有……” 温御看了眼狄翼,他知道狄翼接下来想说什么。 “先帝为何将密令给你们都不给本帅?!”狄翼猛然抬头,寒声低吼。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面对狄翼眼中的鄙视跟厌恶,温御跟一经忽然想到他们在知道萧彦是密令开启时的嫌弃是有多么伤人。 翁怀松虽然没有答案,但他告诉狄翼一个相对可以接受的事实,“先帝也没给战军师。” 果然,狄翼愣住,满眼质疑。 比起温御跟一经,他觉得战幕更能胜任此事! 见狄翼看过来,一经点头,“确实没给战军师。” “先帝所选,为何皆是尔等,无用之人?!” 温御,“……” 一经,“……” 翁怀松,“狄公,嫉妒使你面目全非了……” 第一千四百三十章 少吸几口气 密令之事,但凡没有收到密令者,皆是局外人,譬如翁怀松就将自己拎的很清。 他可以义无反顾帮萧臣做任何事,但却不会问出‘先帝为何没将密令给我’这样狭隘的问题,狄翼显然没将自己位置摆正。 当然,能问出这种问题的,大周也就两人。 一是狄翼,一是战幕。 温御一经还好些,换成萧彦,他只会问‘先帝为何要将密令给我?!’ 人和人,终究不同。 密室里,狄翼无比小心将遗诏卷好,想要收进怀里时被温御一把抢过来。 狄翼瞪眼。 温御把遗诏交给翁怀松,“狄公想明抢啊?” 得说当日周帝以真正遗诏试图挑拨他与战幕关系,幸亏自家孙女把真假遗诏对调,这才将真正的遗诏搞到手。 到手之后,温御左思右想,这份遗诏搁在御南侯府显然不安全,万一哪日抄家就没了,于是将其藏到翁怀松这里。 刚刚还对嫡储一事持立长立嫡态度的狄翼,在亲眼看到遗诏之后,改口,“本帅已死,再无可能现世,唯陇西数十万大军,可助魏王殿下一臂之力。” 何为原则,所忠之人说的话就是原则。 何为信仰,所忠之人就是信仰。 狄翼非但没有再提长嫡,更是将陇西几十万大军,他多年心血全部交付。 君臣如此,夫复何求! 夜在持续,黑暗蔓延。 苏玄璟回到花间楼时消息亦跟着传回来,萧臣离开民宅之后未去别处,而是回了魏王府。 他有些失望,以为萧臣会去找狄翼验图。 不过没关系,时间有的是! 苏玄璟回到花间楼下面的密室,齿轮图太繁复,他只能利用晚上时间临仿,绘制。 烛光掩映下,那张清俊面容忽明忽暗,犹如他眼中光芒,深邃又锐利,让人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手指累到抽搐,他忽的停下来,休息片刻再起笔。 恍然间,他想到一件事。 明日初一。 再有七日便是他与鹤玉婉大婚之日…… 清晨。 卯时将过,天边露 白。 乞丐还在睡觉,就听楼下传来啪啪啪的声音,有人在拍门板。 他闭着眼睛坐起来,伸手去拽被他扔到脚下的长衣,打哈欠的时候把衣服披在肩头,扭身双脚踩在鞋子上,这才睁开惺忪睡眼。 杀千刀的贾万金! 乞丐在心里咒骂一句,起身走下楼梯。 睡意未散,乞丐下楼时一脚踩空,整个人蹬蹬蹬的往下飞窜,要不是他突然拽紧扶手,人就滚下去了。 乞丐吓出一身冷汗,人也精神了不少。 敲门声还在继续,乞丐双眼迸出杀意,踩着戾气步子行至门前,双手用力拉开门闩,却在搬开门板一刻,含怒双目变得仿若夏季无风时的平静湖面,一丝波澜也无。 “夭夭,今早不错,比昨天开门的时间快了两个数。”贾万金面带笑容走进来,憨厚老实的脸落在乞丐眼里,面目可憎。 乞丐不想说话,一个字都不想甩给这只死貔貅,只会吃不会拉! 就在乞丐摆好门板时,身后传来贾万金的声音,“地没擦干净啊!” 乞丐回头,便见贾万金蹲在地上,半扭着身子把抹过地面的手指举向他。 指尖,一点点的灰。 乞丐暗暗吸了一口气,忍一时风平浪静,得饶人处且饶人,人生就是要被这种变态的妖精折磨才能变得有更有韧性。 一番心理建设之后,乞丐默默走到角落里拿起笤帚。 贾万金见状,十分满意站起身走向柜台,转进去,自袖子里拿出一个特别精致的熏香炉。 那是一个三角麒麟兽的香炉,炉盖跟炉身皆以鎏金雕刻成繁复花纹,上面镶了数枚晶莹剔透的紫色宝石。 乞丐一眼认出这玩意价值连城,比玉金象不知珍贵多少倍。 贾万金摆好香炉,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炭球搁到香炉底层,焚燃之后拿出紫色熏香。 紫色熏香被炭球熏热,一股淡淡的龙涎香混合着栀子花的味道溢出来。 只是数息,那股香味已然充斥在御翡堂每一处角落,香盈满室。 乞丐吸了 吸,极品! “你别扫地了。”贾万金将香炉推到柜台一角,抬头看向乞丐。 乞丐还没说话便听贾万金又道,“你站在角落里别动,这样就能省些力气,少吸几口气。” 乞丐,“……” 这会儿外面停下一辆马车,魏沉央与温宛相继从车厢里走出来。 贾万金立时转出柜台迎过去。 两人走进屋子,顿时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 “这是什么味道?” 温宛狐疑时魏沉央深吸了一下,“龙涎香跟栀子花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这可是极品!” 二人寻得味道源头,温宛快走一步。 熏香是不是极品她不知道,柜台上的炉子绝对是极品。 眼见温宛想要伸手,贾万金立时过去,也不管香炉热不热,直接捧起来搁到魏沉央旁边。 温宛抬头看向贾万金,贾万金一脸微笑,“温县主今天不忙?” 这话温宛暂时没领会其意,站在角落里的乞丐悟到了某只金钱豹的话外音。 你快走,吸了我的熏香好心疼! 温宛转到柜台后面与魏沉央站到一处,“忙里偷闲。” 并非不忙,只是没有忙在表面上的事了。 她知昨夜萧臣去见赫连泽,亦知两人互换了天杼图,接下来便是等。 等赫连泽去找那个北越细作…… 这时,门外有客。 谁能想到,进来的竟然是苏玄璟跟鹤玉婉。 “两位喜欢什么随便看,一件原价,两件九折,三件八折,买的越多折扣越大。”贾万金当然不会叫魏沉央吆喝这些事。 苏玄璟进门便见温宛,只是彼时忽然会亮一下的眼睛此刻却无波澜,一点点光亮都不曾有。 他携鹤玉婉走进来,行到柜台前。 鹤玉婉嗅到熏香,“这香熏的味道清雅华鲜,县主好品位。” 温宛正要解释,鹤玉婉又道,“七日后我与玄璟大婚,喜服之类已经在县主持股的翡锦成衣庄定制,喜宴我与玄璟也商量过,选金禧楼,如今只差首饰,县主这样好的品味,可否给玉婉一些建议?” 第一千四百三十一章 狠起来自己都不放过 鹤玉婉的话,任谁听了都有炫耀之意。 魏沉央真不知道她在炫耀什么,“温县主的品味怕是跟玉婉姑娘不太一样,县主喜欢魏王殿下那种沙场布兵,所向披靡的将军,好像魏王殿下与苏大人就很不同,倒还真没办法给你建议,玉婉姑娘若想问建议,该问苏大人,毕竟七日后你嫁与的良人是你身后之人,找温县主要什么意见呢。” “玉婉没有恶意,魏大姑娘又何必咄咄逼人?”没等鹤玉婉开口,苏玄璟上前一步,淡然抿唇。 贾万金在这个时候凑到魏沉央身边,看向苏玄璟,“苏大人可不敢这样挑拨离间,我家大姑娘只是好心提醒,万万没有别的心思,大人想到哪儿去了?” 苏玄璟听到贾万金的名字,不由看过去,面相老实,一副笑脸。 只是说话倒也没有传言中那么圆滑世故,滴水不漏。 “玄璟,魏大姑娘没有别的意思,我没关系的。”鹤玉婉扭身看向苏玄璟,清俊优雅,玉树临风。 她觉得这一世,她能嫁给苏玄璟必定是她过往十世修来的福气,“我喜欢这里的首饰。” 苏玄璟微笑点头,“喜欢什么就挑什么,大婚只有一次,我不想你留下任何遗憾。” 鹤玉婉也是聪明的女子,她一早知道苏玄璟心慕温宛,可此时此刻,她相信苏玄璟是真的喜欢她,因为自入御翡堂到现在,他没有看温宛一次! 余光都没有! 柜台后面,魏沉央下意识瞄了眼温宛。 温宛想到那日灵堂,后来她寻人到司徒佑府邸查探方知,司徒佑左手手背有道划痕,像极了被丝线刮伤的样子,所以那日卫开元伤的人应该是司徒佑。 她买通了司徒佑府邸上的人,得知近几日司徒佑没什么大的动向,他应该是没发现。 温宛愣神儿时鹤玉婉又来作妖,“魏大姑娘说的极是,温县主喜欢魏王殿下那般粗犷威武之人,与我眼光不同,玉婉刚刚唐突了。” “什么?”温 宛忽的抬头,一脸茫然看过去。 打从苏玄璟进来她就在想灵堂的事,当真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众人默。 “鹤大姑娘想叫县主给她一些建议。”魏沉央见温宛没在意,于是提醒道。 温宛看向鹤玉婉,她记得自己给过眼前少女忠告,萍水相逢她也算仁至义尽。 至于……她虽然怨恨苏玄璟,觉得这样的人不会真心喜欢谁,可也庆幸今生今世,苏玄璟大婚,新娘不是她。 “玉婉姑娘喜欢玉还是翡翠?” 来生意了! 见温宛朝上撸了一下袖子,魏沉央恍然,与贾万金朝旁边退了退。 贾万金退便退,还把香炉朝魏沉央的方向挪了挪。 鹤玉婉没想到温宛竟不在意,心里多少有些意外,奈何话说出来她也不好推辞,于是只能听着温宛的介绍选起首饰。 在她身后,苏玄璟束手而立。 他静静站在那里,目光终究控制不住,落在温宛身上。 一连几日没怎么睡,苏玄璟脸色肉眼可见的憔悴,面色发白,眼底发青,那袭白衣贴服在身上显得有些空荡。 然而他的眼睛里,却平静无波,没有一丝涟漪,没有半点光亮。 他看着温宛,心底传来痛楚。 很疼。 那颗心像是被人抛进荆棘丛里。 那是怎样一片荆棘丛,一根根枯黄的枝干长满无数纤细乌黑的荆棘刺,刺长一指,尖端细如牛毛,尖锐无比。 他的心只跳动一下,就已经千疮百孔。 “玄璟,这个好看吗?” 鹤玉婉拿起一支翡翠凤簪,转头一刻苏玄璟的目光已然落到她身上,“好看,只要你喜欢,我都觉得好看。” 鹤玉婉欣喜,转回身继续挑选。 角落里,贾万金凑到魏沉央身侧,“这个人城府极深,心狠且歹毒,大姑娘千万不能与之结仇。” 魏沉央扭头看向贾万金,十分不以为然,“他倒也没有你说的那般厉害。” “大姑娘听我一句劝,这种能把心思藏在最深处谁也窥不见的人, 狠起来自己都不放过。”贾万金声音很轻,不想苏玄璟突然看过来,他立时露出笑脸,还以真诚一笑。 魏沉央耸肩,嘴里嘀咕,“本姑娘可不怕他。” “有我在,大姑娘自然不必怕他。”贾万金就是想趁说悄悄话的机会,凑近一些。 他喜欢魏沉央身上的味道,那味道跟阳光一样,让人心里暖暖的。 想他在徽州放羊时已经想好死法,叫羊发疯,然后从他身上踩踏过去,就在他思考先让公羊踩还是先让母羊踩的时候,魏沉央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他还记得那时自己躺在草堆下面,只露出一颗头,虽有阳光洒在他脸上,入目尽是阴霾,直到魏沉央那双眼睛落在他脸上时,他看到光芒万丈。 在温宛的‘疯狂’建议下,鹤玉婉选了千两黄金的首饰。 “初七大婚,这些首饰……” 柜台前,温宛猜到鹤玉婉担心什么,“鹤姑娘放心,初五之前御翡堂必定能将这些首饰完好无缺送到贵府。” 鹤玉婉颔首道谢,正要付订金时苏玄璟走过去,自袖内掏出一张银票,递向温宛,“这些钱可够?” 他没听到金额,也不在乎,倘若温宛说不够,他还有。 温宛看了眼银票面值,“多了……” “多了算是苏某给温县主的辛苦钱,苏某大婚,县主操心了。” 苏玄璟往前一步,将银票塞到温宛手里,没给温宛拒绝的机会,他突然转身走向鹤玉婉,微笑以待。 看着苏玄璟与鹤玉婉离开的背影,温宛轻吁口气。、 苏玄璟怕是想不到,温宛怎么可能拒绝! 她是怕钱咬手的人么! “没想到他当真肯娶鹤柄轩的女儿。”魏沉央从旁边走过来,感慨万端。 温宛没觉得意外,苏玄璟的为人她再清楚不过。 利人利己,他干。 损人利己,他干。 损人不利己的事,从来不干。 娶鹤柄轩的女儿对于苏玄璟来说,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好事。 一如上一世,娶她…… 第一千四百三十二章 大胆文杏 温宛想到还有要紧事,先行离开。 魏沉央亦打算回魏府,她本想让贾万金留下来守店,贾万金借口账簿忘在府里,遂与之一起回去。 临走之前,他将三角麒麟兽的香炉灭掉,收起未燃尽的炭火跟紫色熏香,之后叫一直站在角落里少喘气的乞丐继续擦地,方走。 乞丐万没想到贾万金竟然把香炉拿走了,刚刚在角落里他都想到从哪儿开始擦了! 于是乎贾万金的族谱,再一次落到乞丐嘴里…… 自与萧臣交易之后,赫连泽呆在鸿寿寺里整整一天都没出去。 这会儿媚舞端来午膳。 赫连泽没有吃,而是第一时间翻查所用托盘器具,希望能看到他想看到的东西。 终于! 赫连泽察觉到汤盅盖内里似有玄机,于是从怀中取出一个黑色方盒。 方盒不大,比盅盖还小一些,里面装着白色粉末。 媚舞站在赫连泽身侧,见其将粉末洒于盅盖内里,渐渐的,白色盅盖浮出一行小字。 ‘西市靖坊,丰月茶庄。’ 也就是数息,字迹忽然消散,盅盖恢复如初。 媚舞将那八个字暗暗记下,不由问了一句,“这是……什么意思?” “暗蝎相约之地。”赫连泽这两日所等,便是这个。 点线图已经得手,奈何真伪难辨。 他既不打算把此图拓下来传回北越,就只能找暗蝎辨认真假,只是暗蝎两次与他联系皆未说明回联方式,他就算有所求也不知道如何找到暗蝎。 此刻看到盅盖内里的字,赫连泽欣喜不已。 一是因为与暗蝎联系上,便有极大可能辨认点线图真假,二是因为暗蝎将回联方式告诉给他,再次证明他的的确确,就是暗蝎所选之人。 “暗蝎会现身?”媚舞狐疑看向赫连泽。 赫连泽开始用膳,“知道本皇子为何保你而弃九禅吗?” 太过突兀的问题,媚舞一时无语,心下略慌。 “因为你知道的秘密比九禅多,把你扔到他们手里,本皇子不放心。” 赫连 泽用汤匙舀了一口粥,话音温缓却让媚舞觉得背脊发凉,“知道本皇子为何连暗蝎的事都告诉你吗?” 媚舞噎了下喉咙,“属下不知……” “信任是其一。” 赫连泽喝下那口粥,“更重要的是,本皇子知道你父母与兄长皆在上京,虽然你不去相认,可你有将钱财偷偷留给他们,可见你对他们十分上心。” 媚舞震惊! 这是她的秘密! 作为一个表面放荡形骸的女人,她有一个苦难的童年。 俗套的饥荒,她与父母兄长失散,被师傅捡尸回去,多年后学成归来,她以为父母兄长早就忘了她的存在,没想到他们一直没有放弃寻找自己。 而且这些年为了寻找自己一直在搬家,每到一处就把她儿时画像张贴出来,也因为此,兄长至今不曾娶妻。 媚舞知道,如今的自己没办法与父母兄长相认了。 可他们的好,她记着。 于是她想了一个办法,制造自己已死的假象让家人放弃奔波跟希望,踏踏实实过日子。 她会时不时将自己的钱用不经意的手段转到亲人那里。 谁还没有良善的一面。 媚舞仍处在震惊中,赫连泽搁下汤匙,身形缓缓靠于椅背,“本皇子查你并无恶意,你应该明白,有秘密跟软肋的人,用着才会让人放心。” “三皇子明鉴,属下对您一片忠心!” 见媚舞跪在地上,赫连泽侧身过去,“你的忠心本皇子自是知道,起来罢。” 媚舞惶恐起身,额间渗出细密汗珠儿,掌心里都攥着汗。 她一直不知道,赫连泽竟还留了这一手! 看着转过身继续喝粥的赫连泽,媚舞在被威胁的同时,起了怨恨的心思。 “三皇子想去见暗蝎?” 赫连泽摇摇头,“见是要见,不过须再等等。” “等什么?”媚舞不解。 “苏玄璟……” 已得点线图,还差齿轮图。 这两日赫连泽须得将萧臣交给他的点线图拓下来,以备与苏玄璟交易时派上用场…… 入夜渐微凉。 墨色苍穹上圆月似盘,星海璀璨,照亮整个皇宫。 都说月明则星稀,今晚的星辰似乎也格外美,点点繁星如同华丽锦衣上的银扣子,闪烁其华。 位于皇宫东南的玉芙宫内宫灯高悬,随微风摇曳。 比平级贵人所居寝宫大两倍的院子里,栽种好大一片木芙蓉,又是花开旺盛季,木芙蓉的香气飘散满院,沁人心脾。 此时宫内,香熏暗浮,烛光在明灭间闪闪烁烁。 贵妃椅上,一身段纤细的窈窕女子正慵懒斜卧,玉臂高抬,那条通体血红的小蛇绕臂游移,吐着蛇芯。 楚离洛坐在那里百无聊赖摆弄着小蛇,在等宫女把莲子羹端过来。 桌上,放着一枚红色药丸。 外面传来脚步声,楚离洛精致娇好的面容忽冷,血红小蛇仿佛得到某种指令,倏然钻进雪羽纱的广袖里。 待门启,她见一宫女拎着食盒走进来,眼中生寒。 宫女不是别人,正是甘泉宫的文杏。 楚离洛缓慢坐直身形,朝停在她对面的文杏微微一笑,“甘泉宫的下人都这么没有礼数么?” 花拂柳将本该由玉芙宫宫女送进来的莲子羹搁到桌上,抬手瞬间,殿门砰的阖紧。 楚离洛瞄了眼殿门,眼中愠凉。 就在她抬袖瞬间,一条红色小蛇如离弦利箭倏然射过去。 花拂柳是何等身手,他甚至没有闪身,抬指间血红小蛇七寸位置被他夹在两指中间,小蛇凶猛吐芯,奈何被人拿住七寸。 楚离洛目冷,“大胆文杏!你要干什么?!” “我再如何大胆,也不敢跟淳贵人相比,养蛇不是宫中禁忌,但养一堆蛇就有点儿不太好了。” 花拂柳没伤指间小蛇,甩手间那蛇回到楚离洛身上,咻的钻进袖里,“还有,淳贵人既然已经查到我是花拂柳,又何必叫个假名字?” 楚离洛美眸微蹙,一时竟不知如何反应。 她调查花拂柳的事十分隐蔽,按道理不会有人知道,更遑论把正主都给招惹来了! 第一千四百三十三章 温侯 “呵!” 楚离洛心中疑惑,脸上却显得十分自然,“花神捕既然承认自己的身份,就该知道你犯了宫中大忌,身为男子易容成宫女模样净天呆在甘泉宫与皇贵妃一起吃,一起住,倘若皇上知道这件事,花神捕可是害了宸皇贵妃。” 花拂柳顶着文杏的脸,脸上并没有因为楚离洛威胁而有任何紧张亦或愤怒的情绪。 他指了指刚才钻到楚离洛袖子里的小蛇。 “那蛇身上被本神捕涂了些要命的玩意。” 花拂柳一语,楚离洛立时变脸! 待她将小蛇唤出来时,通体血红的蛇身上出现白色斑点,她抬头,目寒,“花拂柳想杀人灭口?” “本神捕可以救那条小蛇,但不会救你。” 花拂柳音落之际,楚离洛忽感手臂麻痒,低头所见,自己玉臂上浮现与蛇身一样的白色斑点,“花拂柳,你下毒?” “打也不是打不过你,就是动静大一些,招来人对你我都不好。”花拂柳顶着文杏那张脸,朝主位走过去,转身落座,肥胖的身体丝毫掩饰不住他灵魂的霸气。 楚离洛知自己着了道,起身看向花拂柳,“既是花神捕不想惊动别人,就是有可商量的余地?” “叫那个人过来见我。”花拂柳直截了当道。 楚离洛蹙眉,“谁?” “与你同样玩蛇的男人。”花拂柳自那日与方云浠交手之后,细想过此事。 以方云浠的本事,她就算能查到自己易容潜伏在皇宫,也绝对查不到自己就是文杏,当日她说的那么清楚,必是有人告诉她,救她的男人养蛇,楚离洛也养蛇。 楚离洛曾以蛇窥探过甘泉宫,这几条线串在一起,就是一个完美且闭合的假设。 现在,他便要用自己的假设跟猜测反推事实。 楚离洛冷哼,“花神捕莫不是在开玩笑?” “卯时三刻,没有解药你会死。”花拂柳淡然看向楚离洛,眼中没有丝毫怜惜。 那么娇好的女人,在他眼里不过是粉面骷髅,“别试图挑战我的耐心,你应该听说过我的一些手段,我可不是只会易容的神捕。” 楚离洛不再说话,目光与花拂柳对视,片刻之后,她将臂腕上的血红小蛇丢过去,“花神捕先给它解毒,它自会将人带过来。” 花拂柳没有犹豫,将血红小蛇捏在手里,朝其嘴里塞进一物。 待小蛇回到楚离洛手里时,蛇身白斑尽数不见。 就在楚离洛想要动作一刻,花拂柳轻声笑道,“淳贵人当真以为我三大名捕的封号是捡来的,我会笨到先给蛇解毒,再让你利用蛇给自己解毒?” “毒药有两种解药,一种真能解毒,另一种只是暂时可解剧毒,如果它……”花拂柳指着楚离洛手里那条小蛇,“如果它没有在卯时三刻赶回来,刚刚的解毒丹会与毒药混合,变成见血封喉的剧毒,那死状可凄惨了。” 楚离洛闻言,脸色瞬间垮塌下来。 “花神捕想见之人……” “别问。”花拂柳打断楚离洛,“时间宝贵,你看得出来,对你,对你那条蛇,本神捕并没有多大耐心。” 楚离洛暗自吸了一口气,犹豫之后将小蛇放到地面。 小蛇‘咻’的窜向殿门,又自门槛滑出去。 殿内寂静,楚离洛坐回到贵妃椅上,“不知花神捕……” 嘘—— 花拂柳作了个噤声的动作。 他显然不想把口舌浪费在楚离洛身上。 楚离洛见状只得闭嘴,转尔望向殿门…… 夜深人静,灯火微澜。 狄国公府,温少行从小厨房里走出来,端着一碗他刚刚熬好的腊肉粥进了主卧。 大丧之后,他便一直陪狄轻烟在国公府里住下来。 依着狄轻烟的意思,她会在祖父头七之后回陇西,祖父之死她绝不会善罢甘休,她要回去与父亲商量,无论如何都要替祖父正名! 这会儿主卧,温少行将腊肉粥搁到桌边,“小小,你多少吃些。” 狄轻烟看了眼桌上的粥,又看向温少行。 这几日温少行与她一起熬着,人都消瘦了不少,再加上肩头受伤,脸色也显得十分苍白。 “少行,你坐。” 温少行特别听话坐下来,身板挺直,眼睛无比认真看过去。 “你别与我回陇西了。” “不可能!”温少行立时将双手搭到桌面上,身体前倾,有些着急,“我们白好的,只等祖父过了头七咱们就一起走,你现在想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见温少行神情急切,狄轻烟忽然转眸看向窗外,声音里透着隐隐的颤音,“你不是一个人。” 狄轻烟不是自私的姑娘。 温少行愿意为她放弃整个御南侯府,放弃兵部官职,不认温御当祖父,可她却不能这样自私,眼睁睁看着眼前少年为了她,变得一无所有。 尤其父亲若知是温御杀了祖父,如何容得下温少行?! 这几日她思前想后,作了决定,“少行,我们不能在一起。” “为什么?!因为我姓温?那我可以改!你想我姓什么我就姓什么!”温少行不知道自己是从何时起认定的狄轻烟,可既然认定了,他决不后悔! 阿姐说爱一个人就要义无反顾。 他爱狄轻烟,义无反顾! 就在狄轻烟想要解释时,外室传来推门声。 二人相视,温少行起身时来者已经推开内室房门。 见到来者,狄轻烟目色陡凉。 未及她开口,温少行挡在她面前,“敢问温侯,来此有何要事?” 对面,温御皱了下眉。 他掏掏耳朵,“少行,你叫我什么?” “温侯要没什么事,请你离开。”温少行特别特别想跟狄轻烟一起回陇西,这会儿正是他表明态度的时候! “温侯?!” 温御不可置信看向自己孙儿,正要上前却被温少行呵止,“温侯别再往前走了!” 温御,“……本侯往前走你能怎么滴?!” 温少行背后,狄轻烟的确没想到温少行能对温御这般态度,原本愤怒的情绪渐渐收敛,“少行……” “这里不欢迎你!”温少行太想跟狄轻烟一起去陇西了。 他没有真跟祖父动怒,做做样子。 回头,他会解释…… 第一千四百三十四章 狄温少行 温御从狄翼口中知道自己孙儿与狄轻烟的婚事,这会儿见其像头小狮子一样在自己面前张牙舞爪,心中多半猜到原委。 他不伤心,孙儿能有这样的觉悟跟手段,令他欣慰。 他开心,于是配合,痛心疾首,“温少行……” “我不姓温!”温少行一直挡在狄轻烟面前,态度十分强硬。 这温御就没想到了,皱起眉,“你不姓温姓什么?” “姓狄,狄温氏,少行。” 房间里突然静下来,温御反应一阵,恍然!筆趣庫 自己孙儿这是想当赘婿啊! 果然是他的孙儿,在追媳妇这件事上,面子跟脸皮绝对是成功路上的绊脚石,但好像是他也没曾想过放弃温姓,得说温少行这一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温君庭非卿不娶,温少行非卿不嫁! “少行,你说真的?” 哪怕温御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悲愤至极,“你当真为了这个女娃,连祖父都不认?!” 温少行自小长在温御身边,深知祖父脾气秉性,回头一瓶竹叶青,一筐咸鸭蛋孝敬过去,都能美出鼻涕泡泡。 “少行只有一个祖父,就是狄公!” 眼见温御走过来,温少行展开双臂,“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你管不着!”温御觉着单单是嘴上功夫可能感动不了后面的小丫头,不如来点儿实际的,于是在温少行想要挡他时,突然出掌,不偏不倚,刚好拍在温少行肩头剑伤位置。 呃—— 温御不知道温少行受伤了,彼时他去那会儿该闹腾的都闹腾完了,后来也没人跟他说温少行受伤这档子事儿。 眼见温少行背脊撞到桌角,神情痛苦捂住肩头,狄轻烟终是反应过来跑过去,视线内,温少行浅色衣裳被血水染透。 狄轻烟心疼到大怒,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温御你干什么?他是你亲孙儿你怎么能下这样重的手!” 打都打了,温御岂会在这种紧要关头坏孙儿好事?! “他可不是本侯孙儿,他是狄温氏。”温御面色 肃然,鄙弃冷哼。 温少行不顾自己肩伤,扭头安慰狄轻烟,强挤微笑,“小小我没事,一点儿都不疼!” 旧仇新恨,狄轻烟突然挡在温少行面前,自腰间抽出逝水鞭。 鞭梢狠甩,地面青砖轰然碎裂。 “温御,你杀我祖父,动我夫君,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眼见狄轻烟要动手,温少行想到一个万全之策,遂同样从腰间抽出追羽软剑,这仗他得参与进来,一会儿谁伤谁他都得挡着点儿。 看到温少行剑尖相向,温御深深吸了一口气,“动手之前,本侯有话要说!” 温少行扭头看向狄轻烟,“叫不叫他说?” 温御,“……话都不让说了狄温氏?!” 狄轻烟也不想听温御说话,不管他说什么,祖父都不会死而复生! 于是狄轻烟一个眼神,温少行率先祭出追羽。 哗啦—— 就在温少行出剑瞬间,温御迅速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 他将纸展在二人面前时剑气划过,纸断成两截。 温御差点儿没被自己好孙子给气死。 着的什么急! 温少行当然要抢在狄轻烟前头对自己祖父动手,他能真伤自己祖父么? 狄轻烟能。 就演戏这种事,温少行绝对是行家。 想当初阿姐欺负他,他便想着弄点儿鸡血在身上诬陷是阿姐弄的,奈何母亲是神医啊,每次都被揭穿,之后被母亲跟阿姐双人轮打。 后来他懂了,演戏想要不被揭穿,就得逼真! 何为逼真? 用自己的血才叫逼真! 这会儿温少行再次举剑,却被狄轻烟叫停。 “等等!”狄轻烟拦下温少行,视线落在地面那半截从中间断掉的宣纸上。 宣纸上画了半个太阳,上面有一条眉,一只眼还有半个嘴。 她无比激动蹲下去,从地上捡起那半张宣纸,眼泪倏然涌落。 还没等温少行搞明白状况,狄轻烟紧攥住宣纸猛然站起身看向温御手里另半张纸,她把纸张抢过去,上面画的是半个月亮,月亮上有眉有眼还有 另半张嘴。 她把两个半张合到一起,是一张图。 月亮跟太阳紧紧贴在一起,太阳上面的眼睛是睁着的,代表白天,月亮上面的眼睛是闭着,代表夜晚。 ‘祖父不是说太阳跟月亮是一个是哥哥,一个是妹妹,但是它们永远也不能拥抱么?我这样画,它们就能永远在一起!’ ‘小小真聪明,但这画可不能拿给别人看,尤其是你父亲,要不然你父亲又该说是祖父把你教坏了!’ “不说不说,这是我跟祖父的秘密!” 狄轻烟看着手里的画,眼泪仿佛豆大的珠子,噼里啪啦掉下来,落在纸上浅浅淡淡的晕开。 她忽的抬头,含泪眸子死死盯住温御,声音哽咽,眼眶愈红,“你怎么会有这张画?” 温御不是一个人来的,外面有一经守着。 依狄翼的意思,他既没死,便不能叫自己孙女无端伤心难过,再加上陇西须有人回去安抚军心,于是便叫温御过来告知实情。 狄翼没有信物,身上值钱的玩意都被挂到那具尸体上埋了,于是画了一张只有他跟狄轻烟认得的画,就是这一张。 “你祖父让本侯告诉你,他还活着,但他还活着这件事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温御是长辈,看到狄轻烟哭成这样也是心疼。 一语闭,连温少行都觉得不可思议,“狄公怎么可能还活着?” “注意称呼,那是你祖父。”温御瞥了眼自己的大乖孙。 狄轻烟呆怔在原地,如死灰一般的心渐渐燃起希望,她盯着手里的画,反复反复确认,这就是她当年给祖父画的画,除了祖父没人知道! “祖父当真活着?”狄轻烟不等温御开口,忽然冲过去,“我要见祖父!” 温御就知道是这样,“暂时不行。” 幸福来的太快,温少行终于意识到一件事,狄翼没死! 那他跟小小之间就没有深仇大恨的阻隔! “祖父!” 温少行激动之余想要去抱自己祖父,却被温御无情推开。 “还请狄温氏自重。” 第一千四百三十五章 他有多苦不重要 温少行向来不是知道自重的性子,否则他也不会比温君庭多挨阿姐那么多回暴揍,从屋顶到院子,鸡飞狗跳,水尽鹅飞。 狄轻烟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温侯,我祖父是不是真的活着我求你别骗我!” 没有亲眼看到祖父,狄轻烟仍然不敢太相信。 即便那幅画已经证实一切。 温御遂将过程大概与狄轻烟解释一遍,并答应她,待‘头七’过后,她离开皇城之前定叫她与狄翼见上一面。筆趣庫 温少行从旁听的仔细,在听到狄轻烟要离开皇城时即刻表态,“小小,我陪你去。” 该说的话,温御全都带到。 在与狄轻烟约定离城时间之后,温御起身离开。 “祖父我送你!”温少行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比自己祖父死而复生都开心! 温御瞥了眼这位狄温少行,没有反对。 祖孙二人走出厅房,来到院子里。 “祖父,刚刚……” “刚刚你祖父我配合的可好?”月光下,温御突然变脸,原本嫌弃又鄙视的眼睛里迸出光耀。 温少行,“……祖父你没生我气?” “你可知道狄翼为何厉害?”温御瞧瞧屋里,又观察四处,除一经再无旁人。 温少行摇头,“不知道。” “因为他有一套龙吟剑谱,那剑谱共有十式,最后一式叫撼天龙吟柱,极其难学。” “很难学吗?我看小小已经学会了。”温少行不以为然。 温御闻声大喜,遂把自家孙儿拉到身边,窃窃私语,“你此番与狄轻烟联姻祖父同意,非常同意,改姓狄我也没有意见,但看在你我祖孙一场的情分,你能不能在跟你媳妇学成龙吟剑谱之后,回来教我?” 温少行愣了一下,“万一小小不想教我怎么办?” 温御眼皮搭下来,一副‘要你何用’的表情看的温少行心领神会,“小小会教我,只是……祖父觉得凭我的资质,能用多长时间学会最后一式?” 温御想着彼时狄翼离开皇城时尚未参透剑谱第十式,一去一回,二十年过了。 自己孙儿再慢也慢不过二十年吧! “二十年!” 温少行,“……祖 父你想把这个学会,去打阎王是吧?” 啪! 温少行脸上多了一个巴掌印。 得说祖父走时温少行顶着巴掌印想送。 温御只道狄温少行留步,身形一跃就走了…… 就在温少行想回屋时,前院府门响起。 他心疑,走去前院。 府门开启一刻,孤千城满身狼狈站在那里,眼眶凹陷,身形不稳,双手下垂与身形一起晃荡,犹如孤魂野鬼。 那日狄轻烟回狄国公府,温少行追过去时孤千城也想跟着过去,可就在他想迈步时,身体忽的倒仰,整个人摔回院子,直至一个时辰前才醒。 他已经算不清自己昏了几日,这会儿只觉头昏眼花,饥肠辘辘。 “你干什么了?”温少行惊讶看向眼前瘦成骨头架子的孤千城,忙伸手将其搀进府门。 孤千城抬头看向正厅,脖子仿佛支撑不住脑袋似的晃荡两下,“灵堂在哪里?” 温少行听着惊悚,“什么灵堂?” “狄公灵堂在哪里?”孤千城还记得他昏迷前的心情,想要祭拜狄翼。 温少行,“你不会不知道狄公已经下葬了吧?你……你又昏了?” 孤千城扭头看向温少行,一口气没提上来,倒仰过去…… 天愈黑,丑时已过。 皇城正北,天牢。 宋相言跟温宛站在牢房外头,看着萧臣将一枚用玄丝倒吊的水晶球置于九禅面前,已经晃荡数十下。 “那是什么玩意?”宋相言凑到温宛身边,狐疑问道。 温宛也不知道,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萧臣拿出这东西。 不多时,一直瞪着那双堪比牛眼的九禅有了恍惚之意,眼睛半眯,梗起的脖子也萎下来,整个人的状态与刚刚判若两人。 “赫连泽自入皇城,都与谁有过接触?”萧臣轻声开口,声音蕴着内力,似暮鼓晨钟,悠远绵长。 宋相言闻声挑眉,再次看向温宛。 温宛与之对视,二人相顾无言。 九禅仍然处于恍惚迷蒙的状态,身子无力靠在墙壁上。 对于九禅,自他背下杀死北越六皇子赫连昭的罪名之后被送到这里,宋相言没少想办法撬开他的嘴,只是九禅仿佛一个大 傻子,净天气呼呼坐在天牢里任谁问啥都不说,用刑时也不吭一声。 这会儿萧臣正在那里摇球,宋相言暗暗挑眉,他可不相信萧臣能问出什么。 “赫连泽自入皇城,都与谁有过接触?”萧臣又问一遍。 温宛也觉得萧臣这么直接问怕是问不出什么东西,至于那球…… 许是因为好奇,温宛视线不经意落在那颗略微有些发紫的水晶球上,神识,渐渐模糊。 奇迹往往就在一瞬间,九禅当真开口了。 “鸿寿寺晋国使节段玦……大周皇城东市怀德坊周氏粮行……户部主事田修……” 原本靠在天牢墙壁上的宋相言,满心觉得萧臣会败兴而归,却在听到九禅开口一刻,震惊不已。 震惊之余,宋相言本能看向温宛,却见温宛身子正顺着墙壁,慢慢往下滑。 嗯? 宋相言想都没想,直接伸手拽住温宛胳膊拉住她。 一瞬间,温宛自恍惚中清醒过来。 “寂月小筑……” 温宛刚清醒过来,便从九禅嘴里听到这四个字。 寂月小筑? 好熟悉的四个字! 温宛身形一顿,脑海里恍然想到前世。 她记得曾在苏玄璟书房里看到过这四个字,是一封信,信笺上写的正是‘寂月小筑’四个字! 呼—— 九禅彻底睡着了。 萧臣收起水晶球,起身走出天牢一刻,不经意看到宋相言拉扯在温宛胳膊上的那双手。 太过刻意的目光,以宋相言的敏锐触感如何注意不到? 他下意识想把手抽回来,然而没有。 他依旧紧紧搀着温宛,目光迎向萧臣,无比坦荡,“你刚刚那个是什么?” 坦荡是装出来的,若此时把手抽回来岂不是心虚。 萧臣见温宛愣在那里,关切上前,“宛宛?” “嗯?”温宛茫然看向萧臣,神识归位。 几乎同时,温宛无意识抽出被宋相言搀住的胳膊,去拽萧臣衣袖,“九禅刚刚说寂月小筑了是不是?” 手一空,宋相言心也跟着沉下去。 他抬头,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两个人,数息后脸上露出一抹释怀的笑。 就该是这样的。 他有多苦,不重要…… 第一千四百三十六章 天都亮了 离开天牢的马车里,温宛方知除了寂月小筑,九禅还说了一连串的人和事。 这些人和事不用萧臣说宋相言也都记在心里了。 九成都是北越安插在大周皇城的眼线。 “大姑娘,前面转个弯就是魏王府。”驾车人是徐福,彼时萧臣找的温宛,二人又一同去找宋相言相陪到天牢。 没等温宛回话,萧臣抢在前头,“先到大理寺。” 萧臣音落,宋相言一脸惊讶看过来,“转个弯就到魏王府,先送我做什么?” “我想与宛宛多呆一会儿。”萧臣不是主动的性子。 上一世但凡他能朝前迈一步,或许结局一样可至少他不会那样后悔跟遗憾,此生重来,他不想再畏畏缩缩,已经与温宛走到现在,他不会轻易放手。 宋相言,“……温宛你说。” “徐伯,先去大理寺。”温宛想都没想,直接吩咐。 这事儿无甚可想,是她与萧臣先接的宋相言,自然该当先送。 宋相言撇撇嘴,扭头看向车窗外,用以掩饰他眼中一瞬间的失落。 温宛虽然没注意,可萧臣看到了。 他无比肯定宋相言喜欢宛宛,甚至于有些时候,他觉得宋相言会比自己更能让温宛过安稳的生活。 萧臣不由自主看向温宛,可他舍不得放手。 车厢里气氛莫名,温宛丝毫没有感觉到,“九禅说的寂月小筑,是哪里?” 温宛一直认为,能有资格与苏玄璟往来信笺,且没被苏玄璟销毁的,都是极重要的角色。 提到正事,宋相言又把脑袋扭回来,“没听过。” 萧臣亦摇头,“寂月小筑,听起来像是在江湖。” “这倒是其次,当务之急是找到赫连泽真正相信的那个人。”萧臣既已将点线图交到赫连泽手里,接下来就是想从赫连泽身上找到有关细作的蛛丝马迹。 他起初想到媚舞,反复思考之后觉得赫连泽不会真正相信媚舞。 毕竟可以背主一次,就有可能会背主第二次,这个道理赫连泽应该明白。 宋相言与萧臣是一样看法,“依我之意,与赫连泽一起来的十几个人里,必有他心腹。” 温宛恍然,“那些人都住在鸿寿寺,不如叫沈宁去查?” 提及沈宁,温宛神色没有半分迟疑,她无比坚定的相信,此事沈宁可以胜任。 宋相言也没多想,沈宁是礼部尚书,主管鸿寿寺。 要说鸿寿寺里谁眼线埋的最深,必是沈宁。 萧臣沉默数息,“这件事……” “沈宁一定能查出那个人!”温宛拍胸保证。 见其如此,萧臣点头,“除了那个人,赫连泽有暗卫。” 刚刚在天牢里,九禅虽然说的模糊,但有提及。 话题转回来,温宛好奇看向萧臣,“那个水晶球怎么回事?” 宋相言闻声一并看过去。 萧臣想了想,答道,“之前在朔城时学过一些祝由术的皮毛。” 所谓之前,得追溯到上一世。 上一世萧臣曾在土匪手里救下一位老者,老者是祝由术的高手,教了些他相关把戏。 水晶球是其一。 他那时闲来无事就会把水晶球拿出来摇一摇,摇到 在知晓九禅嘴硬之后他便想着试一试,能不能成他也不知道。 “本小王可知道祝由术,那是需要大力气才能学会的!我之前学就没学会!” 见宋相言质疑,萧臣点头,“本王学的不精,但像九禅那种头脑简单的人,比较容易中招。” 马车行到大理寺,宋相言再不乐意也没有理由不下去,但也磨蹭半天。 紧接着萧臣将温宛送回御南侯府,路上温宛再次提起寂月小筑,萧臣亦把这四个字记在心上…… 天还没有亮,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花间楼密室,苏玄璟终在皮纸上描出最后一笔。 他将笔搁回砚台瞬间,手腕突然颤抖,尽管他用另一只手狠狠攥住手腕,依旧无济于事。 然而他不在乎。 看着桌面上被他放大数倍的齿轮图,苏玄璟清冷眸底闪出幽寒冷光。 一连几夜没怎么睡,白天又要忙大婚诸多事宜,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这般熬,何况他又不是铁打的。 苏玄璟有些眩晕,他后退数步,缓缓落座。 虽未窥得天杼全图,可只是齿轮图已经让人觉得震惊无比。 这样的浩大繁复的工器,威力可想而知。 难怪狄翼要将其据为己有,为武将者看到这东西,哪个眼睛能不发光? 可是狄翼,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为一己私利害我父母。 你不死,我不休。 苏玄璟这几日心弦绷的太紧,也太累,图纸终于完成,他再不如往日那般挺直身形,整个人无力靠在椅背上,颤抖的手慢慢舒缓过来。 还有五日大婚。 他想到温宛。 可想到了,又能怎么样? 苏玄璟噎了下喉咙,硬是将心底满溢出来的酸涩压下去,眼眶红了,他把眼泪硬咽回去,苦涩味流回心里。 难以形容的悲伤跟绝望。 他终究还是没有娶到最想娶的女人…… 黎明将至。 鸿寿寺里寂静无声。 萧臣藏在距离赫连泽寝宫数十米外,一座宫殿攒尖屋顶的暗处。 送回温宛之后,他便过来守着。 依九禅的意思,赫连泽一直都有暗卫保护,只是他们从没见过,武功也比他们都高。 萧臣不知道九禅因何而知,但他想确定是否有这样一个人。 黑暗处,萧臣忽然听到声音。 他缓慢抬头,视线处,一背负双剑的身影自赫连泽寝宫屋顶翻越而起,瞬息而落。 双剑? 他不记得暗卫排行榜里有背负双剑的人,所以此人当不是夜影组织里的人。 而且萧臣能感觉到,此人武功不弱,自己若与其动手,勉强能占上风。 看着不远处的寝殿,灯火未明。 赫连泽吩咐此人办事,很明显并不想让媚舞知道。 所以,真正有可能会与北越细作接头的人,便是此人…… 天亮了。 天都亮了,玉芙宫里文杏都还不着急。 距离毒发还有不到一柱香的时间,楚离洛不时看向自己玉臂,白色斑点已经大片,呼吸开始变得艰难。 第一千四百三十七章 我还不知道这里是皇宫 楚离洛看向主位上悠哉坐在那里的花拂柳,暗自沉下一口气。 “花神捕想找的人未必在皇城,不如我们再约时间?” 花拂柳从桌边托盘里拿起一块糕点,咬一口,味道不好,又将糕点搁回托盘,手指朝桌面抹两下油渍,“再约时间不是不行,但跟淳贵人没什么关系,很快,你就不需要操心这些俗事了。” “花拂柳,这里是皇宫。”楚离洛听出花拂柳威胁之意,美眸愠冷。 “知道,本神捕在甘泉宫里住了小半年,我还不知道这里是皇宫?”花拂柳瞧向楚离洛,“人固有一死,淳贵人不用害怕。” “人固有一死为何不是你死,为何是我?”楚离洛表示她一点儿都没被花拂柳安慰道。 “因为你没这个本事。” 花拂柳忽然想到一件事,“你芙蓉树底下那几百只小蛇,我进来那会儿全都给毒死了,别妄想把那些玩意放出去,把动静闹大。” 楚离洛美目陡寒,“神捕当真要杀我?” “你死与不死,直接取决于那个人在不在乎你这条命,杀你的不是我,是那个人。”花拂柳瞧了眼楚离洛臂上大片白斑,丝毫没有怜悯之意。 他自袖兜里拿出一个紫色瓷瓶,摆到桌边,自顾介绍,“极品化尸散,保证淳贵人间蒸发之后,一点点血水都不会留下。” 楚离洛震惊看向花拂柳,“花拂柳,你这样就不怕树敌么!” “那人若在乎你,便不会叫你死,那人若不在乎你,便不会因为你与本神捕为敌。”花拂柳好心提醒,“淳贵人还是别把自己想的那么重要,否则会失望。” “那敢问,在温若萱心里,你可重要?”楚离洛知道没有回旋余地,索性问道。 花拂柳瞧向楚离洛,“本神捕在职,尚且可以为了办案不择手段,如今没有公职在身,少了那一点点束缚,若然想叫淳贵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是难事。” 楚离洛蹙眉,倒也没敢再往下说。 时间将近,楚离洛只感呼吸越发艰难。 她忍不住用手叩住喉颈,大口喘气,额头青筋因为用力鼓起。 咻—— 极限将至,殿门启。 一条红色小蛇倏然射入,落在楚离洛臂弯。 几乎同时,一道墨绿色身影赫然出现在的殿内。 殿门,闭阖。 花拂柳依旧坐在那里,弹指间,两枚药丸落在楚离洛掌心。 楚离洛迅速服下药丸,另一枚喂了血蛇。 “你……”楚离洛略有好转,下意识起身忧心看向巳神。 巳神抬手,示意她坐下。 主位上,花拂柳打量眼前男子,长相不论,那双眼睛偶尔呈现的竖瞳便知此人有些本事。 “花神捕兴师动众将在下叫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巳神束手而立,肩头盘着一条绿色小蛇,整个人看起来阴森又神秘。 花拂柳挑动眉梢,“她的蛇是红色,你的蛇是绿色,红配绿,一台戏,你们这戏唱的不好看。” 巳神非但没有生气,还笑了笑,“敢问花神捕,说的是哪台戏。” “用方云浠试探我会不会易容成狄翼模样,进而判断真假狄翼,这台戏很容易会让本神捕猜测,你们的目标是狄翼,这皇城里敢把眼光放在狄翼身上的,哪个没些背景。” 巳神微微一笑,“不愧是神捕,所以你今日约我过来,是想知道我身后的背景?” “没兴趣。”花拂柳立时否定。 这倒叫巳神有些意外,“那是为何?” “换人,换命。” 见巳神皱眉,花拂柳继续解释,“用楚离洛,换方云浠。” “神捕的意思,在下不是很明白。” “你把方云浠放出来,从此以后那个女人是生是死都与你们再无半点关系,作为等价交换,本神捕自然不会再找淳贵人的麻烦。” 巳神沉默,似在思考。 花拂柳也不着急听到答案,随后拿起另一块糕点,嚼一口还是觉得味道怪怪的,“淳贵人不会是每块糕点里都下了蛇毒吧?” 楚离洛暗惊,本还以为能跟花拂柳同归于尽! 巳神也没料到花拂柳竟然可以尝出糕点里有蛇毒,他低估了这个人,“成交。” “提醒两位一句,千万别跟我耍心眼儿,我这个人别的不多,就心眼儿多,你们未必耍得过我,就算耍得过我,也必然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为方云浠也好,为她身上有利于你们的价值也好,不值得。” “神捕言重,今日午时,方云浠便我二人再无瓜葛。”巳神承诺道。 花拂柳点头,遂起身,“既然如此,二位便当我没来过,从此山水不相逢。” 巳神侧身,花拂柳迈步离开。 看着半掩的殿门,楚离洛快步行到巳神身边,“你当真要放了方云浠?” “你只要稍加打听那些年花拂柳干过的事儿,就知道他是个狠角色,若然不答应,今日你我未必走得出你这玉芙宫,但若说山水不相逢,那也不是他说了算。”巳神瞳孔微眯,“要看主子的意思。” 提到‘主子’,楚离洛眸色瞬间染了些色彩,“主子可还好?” 巳神闻声侧眸,“主子当然好,不过……” “不过什么?” 见楚离洛神情焦急,巳神似笑非笑,“没什么,有事我会通知你。” 没给楚离洛再问的机会,巳神离开。 站在空荡荡的殿里,楚离洛陷入回忆。 那时的她低至尘埃,任人践踏,直至有一天,出现一个人…… 卯时已过,天已大亮。 赫连泽与媚舞呆在之前与萧臣交易天杼图的宅院里,静等来人。 约定时间已过,媚舞不禁抱怨,“时间地点都是苏玄璟约的,现在时间过了,他怎么还没来?” 赫连泽漠然坐在桌边,目深如潭。 他朝窗棂外面扫一眼,并未说话。 苏玄璟因何知道此处? 可见他身边所藏大周眼线防不胜防,这也是他为什么要留媚舞在身边的主要原因。 媚舞在明,可以吸引大部人的眼线,若然真有紧要的事,他自然不会交给媚舞。 “再等等。” 第一千四百三十八章 少年是少年 花间楼。 司南卿见到苏玄璟第一句话便是恭喜,第二句则是询问雪姬下落。 “我可有整整五日未见姬娘,她人哪儿去了?”桌边,面白貌美骨头软的司南卿堆坐在椅子上,身体前倾,手腕搥住桌面,眼皮翻向苏玄璟,诚恳问道。 昨夜齿轮图临摹完成之后,苏玄璟即派人到鸿寿寺去约赫连泽见面,地点就在赫连泽与萧臣交易的地方,如此便是断了赫连泽敷衍搪塞。 不想他刚要过去,眼前这个小白脸便跑过来阻他去路。 “外面世界那么美好,姬娘说她想去看看。”苏玄璟淡声开口。 提起小姨,苏玄璟猜测雪姬不会那么早回来,这也是他所希望的。 他不会将狄翼未死之事告诉小姨,那种锥心刺骨的痛跟反反复复的折磨真能让人疯魔,他要在小姨回来之前解决掉这件事。 所以,他真是一刻也耽误不得。 “外面世界能有多好?有我这样的翩翩少年?”司南卿难得把身体坐直,一脸愤懑看过去。 苏玄璟也很认真打量过去,少年是少年,翩翩没看到。 “你来有事?” “军师说了,得给温御他们一点颜色看看。”司南卿重新趴好,有气无力道。 苏玄璟料到如此,“具体。” “断了温御左膀右臂,顾铮跟驰靖。” “死?” “死不死的看你本事了,或者,丢官罢职发配苦寒之地,仁慈一点的告老还乡都可以。”司南卿只负责将战幕的意思传达过来,具体该怎么由苏玄璟自己决定。 苏玄璟颔首,“你还有别的事?” “没有是没有……” 司南卿话未说完,便见苏玄璟陡然起身欲走,“你着的什么急?” 苏玄璟与赫连泽约定的时间是卯时三刻,这会已过卯时,他的确有点着急。 “你别走!让鹤玉婉多等一会儿怎么了?她愿意等你,说明她喜欢你,她喜欢你才能听你的,你这么着急过去她还以为你有多怕她等一样!”司南卿 朝苏玄璟摆摆手,“陪我喝酒。” 虽然是两回事,可苏玄璟觉得司南卿说的很对。 他倒要看看,赫连泽能等他到几时…… 皇宫,御书房。 下朝之后,周帝将李世安叫到身边询问苏玄璟近况。 李世安说起苏玄璟与鹤玉婉大婚。 “苏玄璟似乎对大婚十分在意,把全年休沐的日子都集中在这几日。”李世安回道。 龙案后面,周帝一直赞同苏玄璟与鹤玉婉的婚事。 一来鹤柄轩老了,总要有人接手他的事助新帝一臂之力,二来苏玄璟倒戈,必然会给太子府带去灭顶之灾。 见周帝没有说话,李世安又道,“葵郡的事,已经准备妥当了。” 周帝闻声,正要翻看奏折的手停在半空。 李世安越发俯了俯身,没说话。 “再等等。” 周帝想到战幕,“听说前几日温御一经带伤去看战幕,没进去门?” “狄翼之死,战幕似对温御跟一经失望至极。”彼时法场李世安在场,他亲眼看到战幕气的吐了血,当晚太子府派人入宫请了御医出去,也是因为战幕情况危机。筆趣庫 周帝知道此事,“葵郡的事等一等,朕要看看战幕是不是真舍得对付温御跟一经。” 说到此,周帝一向冷峻的脸上露出一抹掩饰不住的笑容。 父皇留下的人里,他看着最扎眼的就那么几个,温御一经,战幕狄翼。 结果狄翼被温御一经杀了,战幕因为没保住狄翼,而与温御一经结仇。 这出戏在他看来真精彩,精彩到他还想再看下去,想看看他们反目成仇,不死不休的下场。 想看看,谁会是第二个死的人。 李世安俯身,“是。” 午后,甘泉宫。 院子里,温若萱坐在那株百年紫藤树下乘凉,微风吹过,如龙蛇蜿蜒的灰褐色枝蔓上,串串紫色花穗垂挂而落,密密层层的枝叶将阳光遮挡的严实,只留下斑点细碎的日影落在温若萱脸颊上,衬的她美艳动人。 岁月没在她脸上 留下沧桑,可疲惫的神情却显而易见。 这些年,她过的不易。 温若萱坐在摇椅上,看到秋晴把瓜子盘端过来,起身走向铺着藤枝凉垫的石凳。 “娘娘。”秋晴把托盘搁到石台,侧身站在旁边。 温若萱就喜欢磕瓜子,开心的时候用手剥,因为有耐心,不开心的时候用牙咬,因为用手剥慢。 “秋晴,你十五岁入我甘泉宫,掐指算算,有十年了?”温若萱不紧不慢剥瓜子,如往常一般,黑色瓜子皮摆在石台上,规规整整。 花拂柳点头,“整十年。” 自那日花拂柳提及方云浠已经知道他底细之后,温若萱说什么都没把他留在甘泉宫。 他明白,也理解,东窗事发这就是杀头的死罪,更甚者连累九族被诛。 他们的关系,终究不容于世。 可短暂重逢,短暂欢悦不是他再次出现在温若萱面前的目的。 他要的是长长久久。 温若萱剥着瓜子,“本宫记得你入甘泉宫之前是浣洗局的小宫女?” 见温若萱看过来,花拂柳恭敬低头,“在浣洗局呆了两年。” 温若萱点点头,自顾剥着瓜子。 花拂柳有备而来,他把秋晴底线调查个遍,并且买通了秋晴。 不是用钱,用的是真诚。 秋晴跟在自家娘娘身边二十年,自然知道什么才是对娘娘好,什么才是为娘娘好,便也答应了花拂柳。 “那夜本宫与你提的陆侍卫,你觉得如何?”温若萱忽然又道。 花拂柳,“……” 这个秋晴没跟他说! “奴婢全凭娘娘作主。”花拂柳不想让温若萱知道是自己,又觉得以温若萱护短的性子,但凡是介绍给秋晴的,一定是顶好的人选。 温若萱停下手里动作,抬头看过去,“那就是喜欢了?” 花拂柳踌躇片刻,正要回答时温若萱突然把托盘里的瓜子全都倒在石台上,与瓜子皮混在一起,黑黑白白。 花拂柳,“……娘娘?” “别再让本宫抓到第二次!” 第一千四百三十九章 你死我活 还没等花拂柳反应过来哪里露馅儿,温若萱已然起身,离开前叫他将黑白瓜子跟瓜子皮分捡出来,瓜子皮要摆成她刚刚摆的样子,错一点这一天都不许吃饭。 花拂柳无比自信,他记得刚刚石台上瓜子皮摆出来的字,上二下儿,是个元字。 不想温若萱特别指出,瓜子皮头尾衔接也不可以错。 花拂柳僵立无言…… 寝殿里,秋晴站在温若萱身侧。 桌上摆着温茶,跟一盘糕点。 “娘娘,花神捕一定非常喜欢你。”彼时花拂柳找到秋晴,秋晴答应他很多事,但可没答应他不将那很多事告诉自家主子。 比起花拂柳,秋晴怎么可能背主? “秋晴,你知道本宫刚刚摆了什么字吗?” 秋晴摇头,“不知。” “远。”上二下儿是为元,走字在她心里。 温若萱望向窗外,目光里存着依恋,过往岁月留下的遗憾,到如今她已经释怀。 能与花拂柳短暂相处她已无遗憾,接下来各奔东西。 她有她的责任跟使命,花拂柳也有自己的路要走,没有谁会在原地等着谁,他们终归再也回不到从前。 秋晴沉默,她知道自家主子决定的事,谁也不能改变。 只是觉得,可惜…… 院子里,花拂柳站在石台前认认真真摆瓜子,忽的,眉头一皱。 他察觉到暗处窥探,心知是谁,于是捡着瓜子皮的手似是无意划过石台边缘,这是他当神捕时的惯常动作。 下一刻,暗处身影骤然消失…… 宅院里,赫连泽从日出等到日昳,从卯时等到申时。 太阳偏西,苏玄璟姗姗来迟。 此刻宅屋内,赫连泽没说话,媚舞不乐意了,“苏大人可知我家三皇子等了多久?您若早些时候没时间,大可把约定见面的时间定在申时,再早些我们也等得起,你卯时就把我们约到这里,申时才来,未免太不把三皇子放在眼里!” 媚舞的话,算是赫连泽的心声。 苏玄璟却不在意,悠然踱步坐到赫连泽对面,“苏某并非有意让三皇子久等,实在是喝多了酒,忘了天杼图放在哪里,才想起来。” 苏玄璟还不如不解释。 媚舞再欲回呛,被赫连泽喝住,“不得对苏大人无理。” “苏大人把本皇子约到此,本皇子甚觉意外。” 依赫连泽示意,媚舞退出房间。 苏玄璟淡然浅笑,“有何意外,苏某好歹也是吏部尚书,太子门客,想知道什么自然有的是手段。” “苏大人其实不必,本皇子既然答应与大人做这笔交易,自然不会对你有所隐瞒。”赫连泽适当表示出诚意。 “三皇子是否隐瞒,是你的诚意,苏某是否知晓,是我的本事。”苏玄璟未再多言,自袖内取出一物。 天杼图半臂长,刚好藏于袖内。 看到图纸一刻,赫连泽便知此图非原图。 因为纸张不同。 看到赫连泽神色那一刻,苏玄璟便知他认出非原图,那又何妨? “三皇子的诚意在哪里?” 图纸被绸带系紧,苏玄璟不递过来,赫连泽也不好伸手去拿,于是从座下拿出一个黑色匣盒,“苏大人要的东西尽数在此。” 匣盒被赫连泽推过来,苏玄璟这方将齿轮图推过去。 赫连泽接过图纸,便有些迫不及待展开,苏玄璟亦打开匣盒,里面卷着三张图。 他看都未看,将匣盒阖起。 赫连泽倒是看的仔细,虽然纸张不同,可上面齿轮详图跟标注却与另外三张丝毫无差,至少他辨认不出真假。 且不论真假,苏玄璟定然见过齿轮图! 赫连泽视线百般不舍自齿轮图上移开,这才发现苏玄璟根本没有看自己匣盒里的图纸,“苏大人不看一看?” “苏某相信三皇子。”苏玄璟不看,是他不想暴露自己根本看不懂的事实。 但有一样,他便不看也知里面三张图是假的。 天杼是重器,是国之根本。 得之国强,去之国亡。 谁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轻易让人? 交换不过是彼此之间的诱饵,真正想得图,得死几个人呢! 赫连泽收起齿轮图,卷好搁进袖子,“苏大人放心,本皇子对大人绝对不会藏私,毕竟接下来,我还要仰仗大人在周太子那里搭个线。” 苏玄璟淡然抬头,“此事不急,眼下郁玺良在北越,苏某建议三皇子与魏王虚与委蛇一段时间,待北越时局初定,你我合作,再谋大计。” 赫连泽与苏玄璟看似真诚,实则他们都清楚,这不过场面话。 当务之急,是天杼图。 接下来你死我活,各凭本事…… 苏玄璟离开后,媚舞着急进来,“三皇子,苏玄璟当真有齿轮图?” “有是有,只是不知真假。”赫连泽一改与苏玄璟时的表情,目光沉冷,幽蛰如潭。 媚舞犹豫着要不要问时,赫连泽开口,“明晚你去一趟丰月茶庄。” 一句话,令媚舞受宠若惊,“属下去?” “本皇子身边唯你一人可信,自是你去。”赫连泽面色沉重,“此去你不必带图,消息捎到即可。” 自上次赫连泽与她摊牌之后,媚舞有忧有喜。 忧的是自己把柄落在赫连泽手里,抽身艰难,喜的是因为这个软肋,赫连泽对自己越发信任。 至于亲人,她已告知少年。 她相信少年必定能为她扫除后顾之忧…… 将酉时,金禧楼里宾客满棚。 温宛早早定下天字一号房,请了沈宁。 “为何没有戚沫曦?”座位上,沈宁见温宛让小二端茶进来,便猜今晚这宴怕只有她们两人。 沈宁有心结,尤其狄翼案,她听闻宋相言为审狄翼不惜与一众武将为敌,过程中更惊动端荣公主祭出八荒剑。 虽然狄翼在公堂上认罪,此事并没有给宋相言带来实质性跟立竿见影的伤害,但却后患无穷。 萧臣状告狄翼,温宛为帮萧臣必是求了宋相言,才致宋相言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一审到底。 她由始至终未至公堂,可她由始至终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沫曦前几日与卓幽离开皇城办事去了,而且我今日求你之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第一千四百四十章 喜欢不起来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温宛无心之语在沈宁听来,便是不信任戚沫曦。 她默默端起茶壶,眼底闪过一抹凉。 “我来!” 温宛正想伸手却被沈宁躲开,她抬起头,露出恬淡笑意,“你我之间还需要这么客气?” “也是!”温宛对待戚沫曦跟沈宁是一样的,与对待万春枝跟魏沉央也是一样的。 她打从心里觉得她们值得,此生与之交,幸甚! 沈宁斟好茶,将茶壶搁回到原来位置,低头品茶时温宛拎起来,自顾倒了半杯。 “吃喝不急,你找我来是有要紧的事?”沈宁敛去心底那抹凉,轻声问道。 温宛刚端起茶杯,见沈宁问起,便又将茶杯撂下,“北越在我大周皇城里有细作!” 沈宁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事,莞尔一笑,“你觉得我大周在北越上京就没有细作?” “当然也有,谁抓住就是谁的本事。” 温宛身子朝沈宁方向倾了倾,“据我所知,赫连泽在鸿寿寺暗中与晋国使节段玦来往甚密,你若是方便,详查段玦应该会有很大收获。” 温宛是好意,查段玦虽然不能在明面上,但若真有收获,这份功劳自然要算到沈宁身上。 沈宁颔首,“晋国。” 她记得三皇子萧奕的母族是晋国汝襄王的妹妹,萧奕早已退出夺嫡之争,且与萧臣结盟,而与温宛要好的万春枝是晋国富商。 温宛叫她查段玦…… “还有东市怀德坊里的周氏粮行,想来也与北越细作有关,户部主事田修也有问题。”温宛将那夜九禅提到的人全都告诉给沈宁。 沈宁颔首,“你说的人,我会注意。” “……这是你说的要紧事?” “不是。”温宛随即说出她希望沈宁能利用在鸿寿寺的眼线,查出赫连泽的真正心腹。 温宛未提天杼,未提北越那个年深久藏的细作,这些不是一两句可以说得清楚的,而且知道的多对沈宁并不一定就好。 就像宋相言与她说过的,局外人知道的越 少越安全,局内人知道的越多越安全。 沈宁坐在那里,认真听温宛求她的事。 “赫连泽与萧臣结盟,现在是萧臣不相信他?”以沈宁的性子,她本不会问。 但此刻,她实在忍不住。 温宛为萧臣不惜拉宋相言入局,现在还想拉她替萧臣做事? 她为外臣,参与夺嫡若然东窗事发轻则罢官,重则发配,再严重些连累满门被斩都有可能! 只能说人一旦对另一个人有了厌恶感,就怎么都喜欢不起来了。 不管那个人做什么,她都觉得是居心叵测。 沈宁莫名有一瞬间冲动,她很想质问温宛,是不是为了萧臣,任何朋友都能舍得,都能利用?筆趣庫 也只是一息,她便端起茶杯,低头品茶。 “赫连泽哪里值得相信!”温宛丝毫没有意识到沈宁对她有了芥蒂,“他来皇城本就不善,我们得做到知己知彼。” “你说的对。”沈宁撂下茶杯,“这件事我会叫人留意。” 温宛知道沈宁不会拒绝,特别开心为她夹了一块鱼肉,“这件事特别重要,靠你了!” “温宛。”沈宁忽然叫住她。 温宛扭头过去。 “你与萧臣之间……”沈宁尽量让自己表情显露出来的都是关心,“还好?” 温宛了然,脸色变得正经一些,点点头,“还好。” “这里没有别人,我想问你,你当真想帮萧臣坐上那个位子?” “大姐既然问,我便如实答,萧臣并非主动走上这条路,如今他已经在路上,我愿意陪他走到最后,成败与否,我决不后悔。” 沈宁默默收回视线,稍许沉默,“宋相言……与你们同路?” “同路。”温宛没有任何犹豫,毕竟宋相言连先帝密令都知道了。 沈宁微微点头,“他应该是舍不得你一个人奔波……” “他是觉得萧臣可以。”温宛不敢邀沈宁与她站在一起,不确定的未来跟结果,她怎能叫沈宁一起涉险。 如今她请求沈宁办的事,对沈宁来说百利无害。 听到温宛解释,沈宁握着茶杯的手猛然收紧,抬头看向温宛时眼睛里闪出一抹光,“宋相言是觉得萧臣可以?”筆趣庫 温宛一时愣住。 看到温宛眼中差异,沈宁便知她狰狞了! 于是瞬间压制下那股因为嫉妒而扭曲的情绪,语气缓淡,“他必然,是觉得魏王殿下可以,也是相信你不会看错人。” 温宛虽然看到沈宁神色异常,却也没朝心里去。 她了解沈宁的性子,细腻缜密,任何事情交付,她都放心。 “沈宁,我跟你说……” 就在温宛想要说话时,视线不经意透过半掩窗棂看到熟悉人影。 她忽的起身跑到窗口,朱雀大街上,太子妃顾琉璃的马车刚刚经过。 车厢侧窗轻纱拂动,她再想仔细看清楚已经失了刚刚角度。 方云浠?! 温宛愣神儿时,又一道身影出现在大街上。 青衣长衫,身材伟岸,三旬往上的年纪,长相英俊但不张扬。 花拂柳? 花拂柳显然看到温宛了,冲她点头后,继续朝马车行使的方向而去。 “看到谁了?”沈宁从后面走过来,顺着温宛视线看,大街上人来人往,并无特别的人和事。 温宛见过花拂柳真容,就在那日花拂柳找她的时候。 “看走眼了。”温宛搪塞转身,坐回来。 这一次,她要让姑姑幸福。 沈宁亦跟着坐回来,她看向温宛,明明是看到了却有意瞒她。 筷子被沈宁握在手里,她想了想,又搁回去,“差点忘了,衙门有件要紧的事需要处理,这顿饭怕是吃不上了。” 温宛些许疑惑,“不是放衙了吗?” "那件事要紧,须走一趟鸿寿寺,我正好把你交代的事办了。"沈宁拉住温宛的手,“你我之间不差这一顿饭,只是饭菜都点了……” “不然我叫殷掌柜给你打包送去沈府?”温宛担心沈府里没给沈宁留膳,关切问道。 沈宁摇头,“下面客人多,转给别桌。” 温宛送沈宁离开后,转去寻花拂柳了…… 第一千四百四十一章 一风堂 顾琉璃的马车停在温府门前。 虽酉时,天还微亮。 公孙斐闲来无事坐在凉亭里喝茶,苦味儿的丁香。 之前他答应过会将东市怀德坊整条含光街变成温弦的产业,如今已经完成大半,剩下一些琐碎事只管交给手下人去做。 这会儿温弦跟顾琉璃走进后院拱门,一身老妇模样的方云浠跟在两人身后。 凉亭里,公孙斐未语,温弦便将方云浠请到石台旁边坐下来,且是坐到公孙斐对面。 倒是顾琉璃觉得不妥,及时开口介绍,“方神捕,这位是斐公子,太子府的坐上客。” 方云浠听过公孙斐这个人,但不了解,也不需要了解,于是点头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这位是三大名捕之一的方云浠方神捕。”顾琉璃略显尴尬,急忙朝公孙斐介绍。 公孙斐稍稍打量眼前妇人,他没记错的话,方云浠不是死了吗? 二十几年前就死了,后来活了又死了,又活了? 得说眼前女人也是传奇,死了二十年芳龄一十八,这才死了没半年,八十一?筆趣庫 公孙斐颔首一笑,低头品茶。 “方神捕,你刚刚在马车里说花拂柳易容成宫女模样已经在甘泉宫里呆了好几个月?”温弦激动又兴奋,声音尖锐。 方云浠一副自信模样,“之前甘泉宫文杏就是花拂柳,今日我入皇宫探查,他又易容成秋晴的样子与温若萱在院子里打情骂俏!” “花拂柳跟温若萱……我之前从未听说。”顾琉璃十分重视此事。 温弦自小长在御南侯府,她虽不知花拂柳,却对温若萱过往有些了解,“我记得温若萱入宫之前爱过一个男人,哪怕入宫前一夜,她还在等那个男人上门提亲,可那男人到最后也没出现……我还以为她多专情,到头来还不是不甘寂寞,跟花拂柳搞上了?” “堂堂大周皇贵妃,在自己宫里养男人,按律法,这可是诛九族的死罪!”方云浠眼中发狠,她恨的人是郁玺良跟温宛,偏偏这两个人与那二人 关系密切,而且温若萱获罪,温宛也脱不了干系。 只要能报仇,她可以不择手段。 而她之所以找到温弦跟顾琉璃,那是因为顾琉璃的姑姑,太子的生母,是当朝皇后。 唯有皇后顾蓉,跟温若萱才算势均力敌。 相比二人,顾琉璃显然要稳重的多,“花拂柳易容术绝高,倘若真在有揭发,查不出来,那便是诬陷皇贵妃,罪也不轻。” 方云浠冷哼一声,“我与花拂柳共事多年,是不是他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凉亭里,公孙斐突然站起身,“几位先聊,斐某吩咐厨房给几位备膳。” 不等顾琉璃开口,公孙斐已然转身走出凉亭。 妇人手段他瞧不上,素来不用。 凉亭里,顾琉璃看着公孙斐的背影,心中多半猜到他因何离开。 “太子妃?”对面温弦轻唤。 “此事可行,待我禀明姑母自会安排。”顾琉璃也觉得这是扳倒温若萱的绝佳机会,错过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只是……” 见顾琉璃看过来,方云浠挺了挺身子,“太子妃放心,我当全力以赴,只是此事不易久。” 方云浠故意隐瞒花拂柳知道,自己知道这件事。 若然说出来,她怕顾琉璃会犹豫,毕竟要惊动皇后,万事谨慎。 晚膳时,公孙斐不再。 顾琉璃草草吃过之后在后院凉亭看到那抹身影。 她踩着月光走过去,停在公孙斐身边。 “斐公子赏荷花,为何不走近些?”顾琉璃见公孙斐瞧向池塘方向,轻声问道。筆趣庫 “远观可窥全貌,可窥其势,可窥其美。” 顾琉璃并不赞同公孙斐的观点,她朝前走,停在池塘边,“我却觉得远看不如近睹,与其朦朦胧胧,隐隐约约,不如走近一些,看个真真切切,明明白白。” “否则,与自欺欺人何异?” 公孙斐将这话回味一番,觉得十分有理,于是往前走出凉亭,“近一些也好看。” 小白凤的美,无懈可击。 “自欺欺人的态度,比较容易让人坚持下去 。” 顾琉璃诧异回头,她没想到如此精明的一个人,竟也会有这样的心思,然而回头一刻,公孙斐的脸倏然撞进她瞳孔里,瞬间锁进心里。 最初的欣赏,到如今已经有了贪恋。 她忽然就明白公孙斐的话,自欺欺人,的确比较容易让人坚持下去…… “公子是否觉得,妇人手段过于下作?” 公孙斐微挑眉,不曾想顾琉璃看出来了。 “下作谈不上,斐某不喜参与罢了。” “我也觉得手段有低级高级之分,不当以下作跟高尚论断。” 顾琉璃不想给公孙斐留下一丝不好的印象,“温若萱在皇宫多年,行差无错,从未让人抓到把柄,反倒是被她抓到把柄的后宫妃嫔不可计数,包括姑母在内,当初温若萱便拿着一个小册子威胁过姑母,她一日不废,御南侯府一日不倒,毕竟那些把柄牵动的又何止后宫。” 公孙斐点点头,表示赞同。 顾琉璃轻舒口气,转身看向公孙斐,“手段高低与否,得看是否能达成所愿。” “太子妃说的是。”公孙斐微笑以对。 顾琉璃看着公孙斐眼中赞同,堵在心里的疙瘩瞬间消失,她也跟着笑了笑,“我不陪公子赏花了,时候不早,公子早些休息。” “好。”公孙斐微笑道。 公孙斐没有挽留,顾琉璃些许失落。 她背身走向凉亭,公孙斐依旧束手,目光落在荷花上,小白凤的样子映进脑海,唇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笑。 凉亭里,顾琉璃下意识转身,恋恋不舍…… 皇城宰相府。 密室。 在鹤柄轩把联络方式递到鸿寿寺的第三天,丰月茶庄终于有了回信。 送信过去的人是媚舞,吃了顿饭,留下一张空白纸张。 此刻鹤柄轩将特殊粉末洒在宣纸上,数息有字浮现。 ‘一风堂’ 鹤杨氏蹙眉,“他这是什么意思?” “约老夫到一风堂见面。”字条上再无其他,鹤柄轩将其置于烛芯,销毁。 “赫连泽这是不相信老爷定下的地方?” 第一千四百四十二章 天天拖地 对于鹤杨氏的疑惑,鹤柄轩给出解释。 “他并非不相信老夫选中的丰月茶庄,而是以媚舞作饵,把明里暗里的眼线引到茶庄,声东击西,才能保证我与他的联络不会被人发现。” 鹤杨氏恍然,“赫连泽还有这样的心思……” “能被北越帝看中的皇子,应该不差。”鹤柄轩将残屑扔进纸篓,“这样也好,老夫倒是想知道,他这饵能钓上来几条鱼。” “老爷打算赴约?” “老夫藏于大周几十年,如今已为大周宰相,虽说这宰相之位是周帝施舍,更像是周帝扶植起来的一枚棋子,但好歹也是重位,我不会贸然暴露身份,此事,交由司徒佑。” 鹤杨氏愣住,“为何是司徒佑?” “暗狐之首,除了他别人不能胜任。” “可老爷不是说过,天杼是机密,万一司徒佑对这东西上心……” 鹤杨氏的顾虑在鹤柄轩思虑范围之内,但他不担心这个。 昏黄烛光下,鹤柄轩脸上露出一抹冷漠神情,“夫人放心,整个北越细作体系皆在老夫掌控之内,不管暗狐、暗蛇、还是暗萤,想要背叛,代价绝非他们所能承受。” 未到子时,距离西市不远的长巷里幽火一簇簇点燃,火种特别,泛着幽幽蓝光,闹鬼一般。 这是温宛自蛊患案之后第一次踏进黑市。 她披着斗篷,双手各拽斗篷边角一缩,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卫开元比她高一头,也学着他的样子把自己裹成一个黑煤球,只露两只眼睛在眼面。 二人行到铺子前,守株待兔。 铺子四四方方,支到外面的木板台上摆着一排漆黑方盒,盒子上面雕着两个描金大字,颜蛊。 当日她以蛊神杀子神,蛊神自损,皇城蛊虫几乎遭遇灭顶之灾,死伤大半,残活下来的蛊虫也都失去本来功效,甚至异变。 方云浠迅速变老就是最好证明。 可蛊神影响力也就方圆百里,随着事情渐渐淡去,黑市里蛊虫生意死灰复燃,其中卖的最好的就是颜蛊。 这会儿 温宛坐在铺前,卫开元蹲在暗角。筆趣庫 忽有人来,伸手便要拿案上黑盒。 温宛一把按住。 黑市岂可明抢?! 那人只是试探,便见温宛叩住盒子,这才不情愿将三个金锭子搁到木板上。 得说金子还没碰到木板,倏的没了,凭空消失一般。 那人震惊,温宛挪开手,作了个‘拿走’的动作。 莫说这种摆在明面上的金子,依卫开元来时与温宛所说,只要温宛能叫他放开了偷,但凡黑市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离开此处之前身上有一件超过一两银子的玩意算他输。 温宛表示她就喜欢卫开元这种靠自己双手吃饭的少年。 偷可以,前提是被逮着之后千万别说认识她。 这会儿铺前空空,温宛扭头看向藏于暗角的卫开元,把手伸过去。 卫开元直接照她手掌心拍一下。 来前说好了,卖多少银子都给他。 温宛愣住,说好纯利给他,成本她得收回来啊! 这会儿又有人过来做生意,情况与刚刚同。 就在卫开元收了第二份金子之后,一个穿着斗篷的女人赫然出现在铺子前。 那女人比温宛裹的还严实,她没抢颜蛊,也没给银子,而是示意温宛把手伸出来。 温宛大方伸手,连带手腕间的玉镯都露在外面。 女人犹豫数息,在其掌心划出两个字。 温宛静静感受,蛊神。 她抽回手,可劲儿摇,碧绿剔透的镯子在幽蓝鬼火下闪着莹光。 女人见状,转身而去。 兔子来了,可还不到撒鹰的时候。 温宛跟卫开元继续卖颜蛊。 黑市乱,收银子不快被抢东西的事儿时有发生,有卫开元在,温宛不怕这个。 银子收的不亦乐乎…… 朱雀大街,御翡堂。 二楼隔间里,乞丐这两日过的辛苦,贾万金要么不来,来就叫他拖地,一遍一遍又一遍,反正看到他站在那里,贾万金就好像全身每一根汗毛都透着嫌弃。 尤其今日,魏沉央带她兄嫂来选首饰,选半天,又去金禧楼吃饭,又半天。 吃饭时没 带贾万金,贾万金就只能在御翡堂里等。 于是乞丐整整拖了一天地,腰都快折了。 “轻……” 床榻上,师媗在给乞丐按腰。 师媗没干过这活儿,一时手重,把乞丐按出了声。 “不然主子换个地方吧?”师媗颇为心疼道。 乞丐摆手叫师媗停下来,半侧身,“除了被贾万金封在一楼的玉金象,他天天抱着的三角麒麟香炉,也是我的。” 师媗知道自家主子的性子,凡事不欠人一分,谁欠他亦或抢了他的,也绝对会让他记上一辈子。 她隐约觉得之前那些抢了主子铜板的乞丐,不过是丢了条命,这个贾万金,只怕会生不如死。 “媚舞来消息没有?” “属下正要说,萧臣跟苏玄璟先后联系赫连泽,交换了天杼图。” 乞丐闻声,脸色微变,转回身示意师媗继续按。 不按不行,贾万金说他明日来来。 “天杼图自打问世,就没有交换一说。” 这次师媗缓了劲道,乞丐没那么疼了,但还是龇了一下牙,“天杼图完成那日缑如来身死道消,四张图纸只有两张可知去处,另外两张不翼而飞,如今赫连泽携天杼入大周皇城,狄翼不远千里从陇西过来,皆为天杼……” “若这玩意可交换,狄翼又何致于死。”乞丐说到这里,眸间陡寒。 他忽然想到一种可能,“保不齐狄翼之死是个阴谋。” “主子这话什么意思?”师媗边按边问。 “说不好,直到现在我都还不太能接受狄翼已经死了这个事实。”乞丐轻轻吁也一口气,“可能是他几乎封神的存在,让人很难相信就这么轻易的尘归尘,土归了土。” “……师媗你信不信,赫连泽从萧臣跟苏玄璟手里拿到的天杼图,没有一张是真的。”乞丐笃定道。 师媗不可能不信,这些年跟在主子身边。筆趣庫 主子的话,几乎都是预言。 一一实现。 忽的! 师媗似有所感,转眸瞬间,一枚银针自她指缝射向窗棂。 一条小蛇掉到地上。 呃—— 第一千四百四十三章 一直按 师媗甩出暗器一刻,另一只按在乞丐腰间的手也跟着用了力气。 乞丐一声闷响,彻底朝其摆摆手。 明天他还要拖地。 巳神见师媗给乞丐按腰,直接露出酸溜溜的样子,“师姑娘对主子真好。” 乞丐闻言,朝巳神招招手,“给你机会对我好。” 巳神,“……” 他应该不是这个意思,他也想让师媗给他按腰。 床榻旁边,巳神极不情愿给乞丐按腰,“属下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从来没有这么及时过。”乞丐很少夸人,这次算是破天荒。 巳神想到事情,“花拂柳以楚离洛换方云浠自由,但却没朝其下死手,属下见方云浠今日与太子妃搭上线……花拂柳这步棋,属下看不明白了。” “有何看不明白,她这是想借太子府的手,对付温若萱,在宫里私藏男人,疯了。”巳神手法不错,乞丐彻底趴下去,放心让他揉。 “所以……这是花拂柳的计,借方云浠设下陷阱,请君入瓮?”巳神恍然。 见乞丐没说话,巳神又问,“这件事,我们不插手?” “花拂柳胆敢威胁我的人,真叫他成事,他还以为自己多厉害。”乞丐只说这些,便有些昏昏欲睡。 巳神见状松开手。 乞丐,“继续按。” 巳神极不情愿把手放回到乞丐腰间,“贾万金如此糟蹋主子,不如杀之后快。” 已经闭上眼睛的乞丐,忽的把眼睛睁开,目光盯着锦枕上的那只金丝雀,沉默许久之后说出一句话。 “玉金象跟麒麟炉到手之前,谁也不许动他。” 空气中莫名有种肃杀气息,巳神下意识停手,看向师媗。 师媗把目光移开。 “按。”乞丐的声音不紧不慢响起。 巳神继续动作时师媗倏然闪退。 “……主子,属下要按多久。” 乞丐累疯了,昏昏沉沉,“一直。” 一直…… 黄泉界,萧臣再见狄翼时,某位老国公已经在某位医术差到极点的老御医的调理下,红光满面。 再见狄翼 ,萧臣很想埋怨一句。 那一日惊心动魄,到现在想起来还有余悸。 然而他亦能明白狄翼用心良苦,自不会再言。 此刻密室里,萧臣将从赫连泽那里得画的两张天杼图交给狄翼。 狄翼自离开皇城那日,便知天杼存在,之后二十年,他反复研究点线图,加之他是武将,对重器机关术之类接触之多,倒也让他瞧出些门道。 方形矮桌前,狄翼将结构图铺展开,仔细观察之后指到凤尾位置,“以点线图给出的标准,这里至少要容纳百余玄丝,然而这张结构图凤尾短且宽,显然与点线图不符,此图必是赫连泽动了手脚。” 萧臣对于这个结论没有意外,推己及人,他也没将真的点线图交给赫连泽。 相比结构图,内膛图的细节简直一塌糊涂。 狄翼收起图纸,“这两张图笔墨你可找鉴定过?” “宛宛看过。”萧臣昨夜去过墨园。 狄翼扭头看向翁怀松。 “温宛,温侯的孙女。”翁怀松释疑解惑。 狄翼恍然,他知温宛,就是一时没领悟‘宛宛’。 “这两张图成图在半个月内,细算起来,应该是我找赫连泽结盟之后。”萧臣恭敬坐在狄翼左手边,“即便是假图,能画到这种程度也一定是仿照真图,我以为两张真图必在赫连泽手里,但是否为原图犹未可知。” 狄翼颔首,下意识捋过白须,“原不原图不重要,魏王可有他法,能从赫连泽那里得来两图?” “先借赫连泽的身份查出北越细作,再杀之,夺图。”萧臣回答的简单明了。 狄翼身后,翁怀松听之,诧异,“若是这般,狄公为何要死?” 杀之夺图这种事儿,他都能干! “狄公素来是北越心腹之患,赫连泽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与狄公接触,北越细作也不会放松对狄公的警惕,只要狄公在,那人绝对不会露出任何破绽,或者说他根本不会浮出水面。”萧臣解释道。 狄翼也是考虑到这一点,当初才会答应萧臣 设下死局,“先帝知天杼图被偷,北越得其中两张,但凡知情者必然知道其中一张是细作干的这事儿,我就是知情者。” 简而言之,北越细作恨不得杀狄翼灭口。 这会儿他死,那细作也算松口气。 人在什么时候容易暴露,松懈的时候。 翁怀松听罢,默默起身到药案前配药,去人老生斑的奇方。 只能说人天黑路滑,人心复杂。 他还是比较适合与药材为伍。 “杀赫连泽这件事,你可想清楚了?”狄翼没想到萧臣敢玩这么大。 萧臣面色平静,冷然,“北越帝好战,他选中的皇子必然也有这方面特质,赫连泽如此重视天杼图,不惜亲临我大周犯险,无非是想得天杼全图,在军事上获得极大优势,他朝在战场上立于永胜不败之地,这样一个北越新帝,是我大周最大威胁。” “反倒是北越被韩统选中的皇子,最喜舞文弄墨,野心少一些。”萧臣表示,自己师傅,也就是郁玺良留在北越的目的,就是助韩统拥立新帝。 换句话说,有郁玺良在,北越帝能活到什么时候都很难说。 这一局对萧臣来说,不仅仅是天杼及细作,还有北越与大周未来几十年的‘安定’。 狄翼听罢,心中难免钦佩。 萧臣虽不及先帝走一看百,倒也能看的长远。 越是接触,狄翼越是觉得萧臣行为处事作风与先帝有几分像,好像长的也有几分像,“本帅已见先帝遗诏,已知密令之事,奈何本帅再无还阳可能,唯一能帮魏王的东西,便是整个陇西。” 萧臣愕然,正要开口时被狄翼抬手阻止。 “本帅一生忠于先帝,纵然你非嫡长,可当祖宗规制与先帝冲突时,本帅是可以违背祖宗规制的。”狄翼说起这句话,理直气壮。 药案处,翁怀松抬起眼皮瞧了瞧,有些想与狄翼讨教保养皮肤的秘诀了。 不得不说,保养的真厚。 萧臣并未推辞,他需要得到源源不断支持,才有厚积薄发的底气…… 第一千四百四十四章 赔到吐血 萧臣随后又与狄翼提及丰月茶庄。 自他将点线图交到赫连泽手里,便有眼线随时报备赫连泽及其身边人一举一动。 就在他来之前,有消息称媚舞去了西市靖坊的丰月茶庄。 依萧臣之意,赫连泽城府极深,断然不会把与细作联络的事交到媚舞手里,应该是声东击西。 但丰月茶庄必然可疑,他会暗中观察。 狄翼同意萧臣做法,至少在细作没有冒头之前,任何动作都须温和,太激进会让人生疑。 萧臣走后,密室暗门响起。 一直没有露面的老皇叔,终于带着煎饼卷大葱过来祭拜。 彼时袁忠大闹灵堂,他与苏玄璟来回拉扯司徒佑时闪了腰,休养几日后才能走动。 看到狄翼未死,萧彦热泪夺眶。 “狄公未死,本王甚是欣慰。”萧彦坐下后,将食盒推给狄翼。 狄翼知道萧彦为救自己守了两天两夜的灵,十分感动,但在打开食盒之后,感动就没有那么强烈了。 食盒里除了煎饼,大葱,还有一张折叠整齐的账单。 单子细且长,上面记录的内容是萧彦自法场订下扎纸开始,往后所有花在狄翼身上的开销,细致到扎纸铺子老板赠送那几个花花绿绿的纸扎吉祥物的运送费都记录在上面。 正事未提,狄翼单是看那单子就用了半柱香时间。 “贤王殿下医治腰伤的费用为何要算在本帅头上?”狄翼抬头看向萧彦,十分不理解。 “本王是为谁受的伤?” “两根千年人参……” 见狄翼皱眉,萧彦就很委屈,“本王年事已高,若非用人参吊着半条命,还能有命过来祭奠你?” 狄翼从头看到尾,将账单拍到桌上,“粗略计算,本帅应该还贤王殿下三千七百六十二两?” 这会儿随萧彦一起坐过来的翁怀松忍不住咳嗽一声。 就他目测,萧彦脸色绝对不像是吃了千年人参的样子,这摆明是敲狄翼竹杠。 “就这些?”狄翼挑眉。 萧彦表示可以抹个零头,六十二 两他不打算要。 狄翼未多言,管翁怀松要了纸笔。 起初萧彦以为狄翼要打欠条,这个钱狄翼肯定不能还,他露个脸都不行,有了欠条,自己可以找狄轻烟要。 不想狄翼拿着纸笔直接去了隔间。 矮桌对面,翁怀松仔细看向萧彦,“贤王殿下平日里照镜吗?” 萧彦下意识抚上面颊,“如此盛世美颜,不照不浪费吗?” 翁怀松也不反驳,直接从胸口摸出一把打磨异常精致的明镜。 此镜与大周市面上惯常看到的铜镜不同,金属边框中间,镜面光可鉴人,因为材质非铜,于是在照人时少了暗黄滤影,更能呈现真容。 见翁怀松递过来,萧彦接在手里,低头一照,瞬间惊悚! 镜面里,萧彦轮廓还是那个轮廓,眉眼还是那个眉眼,唇比年轻时候薄一些,可年轻时候唇厚,这一薄简直是神来之笔。 多俊俏的一张脸! 偏偏左右脸颊,尤其太阳穴位置长了几块碍眼的黄斑?! 萧彦在此之前从来没有在铜镜里看到自己这个缺陷,此刻真真切切看到,如遭雷击。 某位老皇叔生怕自己看错,越发把明镜朝脸上戳了戳,另一只手点在黄斑位置,慢慢扒开褶皱,仔细辨认。 翁怀松见时机已到,“王爷可是在意鬓颊黄斑?” 萧彦抬头,那一刻眼中的绝望,是对自己盛世美颜信念的垮塌。 他忽然开始怀疑碧水苑那些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们堵在府门,到底是爱慕他英俊潇洒的外表,还是喜欢他给她们打磨的金边铜镜。 人间清醒莫过于对自己有正确的定位…… 颠覆认知的打击,让某位老皇叔一时失语,单手狠狠指向自己鬓颊,整张脸冲向翁怀松。 翁怀松示意萧彦把心放在肚子里,“老朽已经研制出可以祛除黄斑的秘方,就是药方太贵……” “三千七百两,够不够!”萧彦点在黄斑上的手指,直接指向翁怀松。 一两银子不到的药材,卖到三千七百两,这就已经 不是够不够的问题了。 一口价之后,狄翼从隔间走出来。 萧彦伸手。 狄翼便将手里宣纸递过去。 萧彦对自己这张脸绝对舍得,看都没看,直接把欠条递向翁怀松。 翁怀松得看,且在看清楚之后没有收。 萧彦皱眉,“白头翁?” 你怎么不接?! 翁怀松抬起下颚,朝宣纸方向点了点。 狄翼拿回宣纸,搭眼一看。 眼珠子差点儿没掉在上面,脸上褶子都惊开好几条。 “一个亿?!”视线里,宣纸上画的竟然是大周通用的,面值一个亿的冥币。 “本帅不似贤王,不用找零了。”狄翼大方道。 萧彦,“……狄公这么做良心不会痛吗?” “贤王殿下接到先帝密令之时,良心有没有痛过?” 萧彦愣住。 翁怀松补充,“狄公已经知道了。” 萧彦瞧了眼手里冥币,“这个问题,本王还想问皇兄,把那玩意交到我手里,他良心就不痛?” 狄翼冷眼扫过去。 只能说有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东西,却是别人眼中求而不得的东西。 萧彦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任何不妥之处,垂眸看着手里冥币,“狄公拿这玩意糊弄本王,已经不是良心痛不痛的问题了。” “这可不是糊弄,贤王可以到外面买一张比对,若有一笔错,本王真金白银的赔你。” 依狄翼所言,战情瞬息万变,一场仗打完之后有时连士卒尸体都来不及收就要转战,战场上哪有冥纸卖,他便自学成才。 这玩意没什么难度,越画越顺手。 别的不求,若有阴间,他希望他的兵有钱花。 萧彦最终于把那张一个亿的冥币留给翁怀松,把翁怀松配好的药方拿走。 待其离开,狄翼就很看不惯翁怀松,“你如此害怕强权?” “也不是。” 翁怀松把那张冥币收好,“那药才配成,还没用到人身上,倘若贤王用出问题,别的我赔不起,这种钱我能赔到贤王殿下吐血……” 狄翼,先帝身边哪有好人?! 第一千四百四十五章 除非蛊神 夜未尽,正是黑市最黑的时候。 偏在这个时候,幽幽蓝火一簇簇的灭。 温宛熬到这个点儿,哈欠连天,卫开元眼睛亮,如同黑夜里的黄鼠狼看到鸡,兴奋又带着几分贪婪,跟据为己有的渴望。 颜蛊管够卖,买的人从开始到结束就没断过,金锭子收的多,卫开元带来的兜子沉到他扛在肩头,有些压重。 离开黑市的巷子里,温宛依旧裹着斗篷。 她看向卫开元,“我帮你拿。” “不用,我能行。”卫开元守的紧,半点不给温宛机会。 二人朝巷深处走,尽头有一辆马车。 “县主现在是回御南侯府还是……” 嘘—— 就在卫开元无意暴露温宛身份时,温宛倏然转身,手指竖在唇边狠狠作一个噤声的动作,“告诉你多少次,干这种见不得光的事的时候,别暴露本县主身份!” 卫开元连忙低首,“县主放心,我下次不会了!” 来到马车前,温宛踩凳上车。 卫开元目送马车离开后原地坐下来,打开肩头兜子开始数里面的金锭子。 暗处,一抹身影悄然而去。 便是再悄然,又如何与神偷的轻功相提并论。 巷深处,卫开元停下动作,视线望向那抹身影飞纵而去的方向,唇角一勾。 他遂收起金锭子,悄然跟了过去。 他悄然,才是真的悄然…… 马车走的都是小路,绕了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来到大理寺后院外面的院墙下。 温宛走下马车,吩咐马车先行,自己则朝墙壁下面一个偌大狗洞钻进去。 大理寺在皇城屹立百年有余,狗洞原本就好。 后来宋相言给郁玺良重建院落,便将狗洞围到院子里。 这会儿温宛从洞外钻进来,径直走去主卧。 她叩门,三三二二极有规则敲打。 不多时,有人从里面把门打开,温宛环顾左右不见有异,身形忽的闪了进去。 待门阖,暗影再动,落于屋顶。 距离大理寺有段距离的民宅,卫开元远远瞧见那抹身影趴在屋顶偷听,撇撇嘴。 他觉得这女人虽然命大,但不长记性。 当初蛊患案子神之所以暴露,还不是因为她轻功不好,这会儿遇到同一波人,竟然还能上钩。 女人,方云浠。 屋子里,温宛把小铃铛拉到桌边,“林师娘,今晚颜蛊又卖五百两,我按照我们之前说好的,一人一半,那二百五十两我给你存到问尘赌庄了,你现在在问尘赌庄里的银子,超过这个数!” 温宛说话时,举起十根手指。 烛光下,少女肤如凝脂,杏眸流光,脸上未妆容,头发用一根木簪挽起来,简单又大方,“有那么多?” “何止!”温宛自顾拿起桌上茶壶斟茶,动作没有半分拘谨,显然是经常来。 小铃铛闻声笑起来,明眸皓齿,樱唇娇艳欲滴。 “且等郁教习打从北越回来与师娘大婚,我便用那些银子给你们操办,必定能叫师娘嫁的风风光光!”温宛信誓旦旦道。 小铃铛忽然变得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县主都不用再分我钱了,我根本没做什么。” “当日要不是你我血液相融,我体内声蛊怎么可能会变成蛊神。”温宛说这话时,刻意放低声音,但也尽数都落在屋顶方云浠耳朵里。 小铃铛一副怅然模样,“说起当初,他们还以为我体内忘魂蛊是蛊神,谁能想到真正蛊神是县主体内声蛊。” “之前的事险象环生,咱也不提了。”温宛把话题转到颜蛊上,“现下黑市,卖的最好的就是颜蛊,不过也正常,女子谁不爱美,谁想变成人看人厌的老太婆!” 小铃铛点点头,“那也是县主厉害,被蛊神之孕养的颜蛊当真奇效!好像比之前颜蛊还能叫人年轻貌美。” “就是辛苦县主还要以血饲养。”小铃铛颇为心疼道。 温宛不以为然,“那一点点血算什么,赚钱重要,老天关照,颜蛊持续在人脸上的时间只有一个月,那些女人要想容颜永驻,每个月就要买咱们一只颜蛊!” “有蛊神在,一劳永逸。”小铃铛赞同道。 “我不能呆太久……” 就在温宛起身时,忽似想到什么,“你这段时间没什么事吧?” “没有。”小铃铛摇头道。 “没有还好,虽然你住在大理寺里,但是那个方云浠武功可高了,你但凡听到一点动静就把床头藏的炸药球给撇出去,宋相言他们听到声音马上就能过来帮你!” “县主放心,我知道。” “我怎么能放心啊!教习不在,万一你被那个老太婆给伤了,我怎么跟师傅交代!” 温宛提到方云浠,不忘嘲讽一番,“当初她长成十七八的样子教习尚且瞧不上她,现在又老又丑,莫说教习,就街头乞丐看了她都要吐上两天,那么丑!小铃铛你须警惕,若然平日出去看到一个面貌丑陋的老妪接近你,别犹豫,肯定是方云浠!” “说起来,她要是用颜蛊,会不会恢复原来的样子?”小铃铛狐疑问道。 温宛嗤之以鼻,“除非蛊神!” “但是我绝对不会给它!蛊神已入我心,只要我不愿意,谁也别想从我身上把蛊神给弄走,挖心都不好使!”温宛这句话说的骄傲,声音也格外清晰。 小铃铛点点头,“这个秘密,县主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 “当然,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 温宛说完这句话,与小铃铛告别,继而离开房间。 待她从狗洞钻出去的时候,卫开元正背着金锭子在巷口等她。 巷口,停着马车。 温宛入车厢后卫开元也跟了进去,问尘赌庄的马车。 “方云浠都听到了?”温宛脸色变得严肃,目色如冰。 卫开元点头,“听到了,走的时候可能可生气了,我听动静好像踩碎一片瓦。” 温宛冷笑,“说实话她有什么好生气。” “县主,你就不怕她回头找小铃铛麻烦?”卫开元对于温宛所行之事知道的不多,但多半也能猜出来。 县主这是要朝那个又老又丑的方云浠,下手了…… 第一千四百四十六章 丰月茶庄被移平 对于卫开元的顾虑,温宛表示她毫不担心。 因为刚刚那个小铃铛不是小铃铛。 是花拂柳。 这场戏她也只是配合,真正演主角的人不是她,真正的主角……是她的姑姑。 小铃铛早就不在大理寺了。 自那日她知方云浠又开始作妖之后,直接与宋相言商量将小铃铛藏到安全地方,经他二人反复琢磨,最安全莫过送到郁玺良身边。 当然,这里不乏他二人怕保不住小铃铛,待郁玺良回来兴师问罪。 掐指算,这会儿小铃铛已经入了北越……筆趣庫 晨雾缥缈,天边泛白。 大周朝廷卯时三刻入朝。 卯时一刻,鹤杨氏如往常伺候鹤柄轩宽衣用膳。 就在鹤柄轩走出正厅一刻,有消息传回来。 消息密封,由体己下人交到他手里。 鹤柄轩认出密封信筒来自暗蛇,一时心惊。 一般来说,北越细作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但凡消息传送都在晚上,如这般出现在清晨的确少见,应该是有要紧的事。 鹤柄轩看了夫人一眼,转身回到正厅。 鹤杨氏心领神会,将厅门阖紧。 主位上,鹤柄轩迫不及待解开密封。 值得一提的是,暗蛇信筒内含极为复杂的机关术,若不知解法,稍稍一拧,信筒当即自爆,届时不仅转拧信筒之人,便是里面消息也会被炸成一片灰烬。 暗蛇、暗狐、暗萤皆有他们各自传信的信筒,彼此之间不知解法。 唯鹤柄轩三者皆知。 此刻鹤柄轩从信筒里拿出一张宣纸,鹤杨氏已自密室出来,将特制墨粉递过来。 鹤柄轩将墨粉洒在字笺上,便有一行字显现出来。 ‘丰月茶庄被人铲平,茶庄内三人皆失踪。’ 看到密信,鹤柄轩双目陡睁,不可置信…… 所谓铲平,与字面上的意思丝毫无差。 位于西市靖坊的丰月茶庄,一夜之间被人夷为平地,连地基都挖下去三米深。 怪就怪在,没有人看到是谁扒的房,哪怕两侧商铺老板也是天亮开张做生意才发现邻居不见 了…… 天微亮。 花间楼三楼,仙瑶阁。 苏玄璟一夜未睡。 月牙白的长衫,略显憔悴的脸上那双眼,冷光流动。 媚舞去丰月茶庄送信,信他没搜到,但抓了人。 非但抓了人,他还叫血雁门十大高手同时出手,将丰月茶庄一夜之间夷为平地。 准确说,掘地三尺。 做这件事的前提是,赫连泽连得点线、齿轮图,势必要验其真伪。 媚舞有所动作定与验图有关,他不管媚舞是不是真得赫连泽信任,只要有关,他就毁。 大家都是聪明人,皆知天杼图换来换去的结果有很大概率彼此手里的图都不是真。 他毁丰月茶庄,摆明是想阻止赫连泽验图。 知其有图者有他,有萧臣。 但他相信在这件事的判断上,赫连泽更倾向是萧臣所为。 毕竟他在赫连泽眼里,对天杼的渴望没有萧臣深。 说白了,他想引赫连泽与萧臣翻脸。 引萧臣早早露出狐狸尾巴,杀赫连泽,夺其手里真图。 若是萧臣不上当,也没关系。 他杀,他杀赫连泽,嫁祸萧臣,把萧臣重新送进大理寺公堂。 这只是其一。 前几日袁忠自刎于狄国公府,他已命人远赴北越造势。 鹿陵一役唯一活下来的袁忠,被逼死在狄翼灵堂,继而激发群情,再加上狄翼已死,正是北越攻打陇西的大好机会。 郁玺良定不会叫韩统一战,而这,正是北越太子赫连珏翻盘的机会。 赫连泽傻,他可不傻。 自知道天杼图之后,他便明白一件事,赫连泽回不去大周了。 萧臣想让郁玺良助韩统扶植别的皇子,那好。 他便与赫连珏好好联络一下感情,送他一份大礼。 至于赫连泽,所有想要拥有天杼图的人,都该死。 苏玄璟端直坐在桌边,握着茶杯的手无意识收紧,眼底的光,冷若寒潭。 外面传来敲门声。 是鹤玉婉。 他暗暗吸了一口气,神色骤然温和。 门启,鹤玉婉满心欢喜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对鸳鸯绣 样。 “玄璟,我刚去绣坊看了我们喜被上面的绣样,你若是喜欢我便叫她们照绣样去绣,她们人多,两天就能绣完。” 见鹤玉婉把绣样递向自己,苏玄璟眼角微弯,接过绣样仔细看过,“我觉得很好。” “那就照这个来。” 距离婚期只剩下三天时间,喜被是他们最后定下的东西。 原本大婚之事该由鹤杨氏安排,只是鹤玉婉央求母亲要自己来,“玄璟,你要有时间的话,我们去试喜服?” 鹤玉婉不是不相信母亲,她是怕大婚所用不合苏玄璟的意。 苏玄璟微笑以对,“好。” 鹤玉婉转身时,苏玄璟脸上笑容忽然消失,面无表情。 人生大喜,于他却是大悲。 若有可以选的人生,他情愿无喜无悲,亦不想大喜大悲……筆趣庫 鸿寿寺。 赫连泽亦得到消息。 乍听,震怒。 “谁干的?”他之所以叫媚舞过去,就是为了声东击西。 他猜测萧臣,苏玄璟乃至寂月小筑的主人都有可能窥探他近段时间行踪,遂叫媚舞吸引他们注意。 尤其他今晨已经收到暗蝎回传的消息,地点定在一风堂。 一切计划都完美,没想到丰月茶庄被铲平了?! 谁干的,什么意思? 媚舞再不聪明也明白怎么回事,被人跟踪了。 被谁跟踪了? 内室,赫连泽跟媚舞一头雾水。 “三皇子,办这事儿的人会不会是萧臣亦或苏玄璟?” 赫连泽抬头,双眉微皱,“为何?” “或许……属下只是猜测,或许他们两个给的天杼团都是假的,他们怕三皇子会验图,是以派人跟踪属下,见属下入丰月茶庄,一时又查不出什么,干脆毁掉!” 赫连泽承认媚舞分析的有一定的道理。 “若此事发生在北越,你觉得本皇子会不会毁了丰月茶庄?” 媚舞犹豫时赫连泽继续道,“不会。” “此事摆明丰月茶庄与北越相关,我若是萧臣亦或苏玄璟,自该放长线,钓大鱼,如何能如此决绝的掐断线索?” 第一千四百四十七章 五个大脚印 丰月茶庄被毁,赫连泽一时无法判断原因。 退一万步,若真是萧臣亦或苏玄璟怕自己验图,那在他看来,萧臣动手的机率更大一些。 若真如此,岂非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怕验图刚好印证他给的图是假的。 至于苏玄璟,他不觉得那人有本事能在一夜之间平了丰月茶庄。 “三皇子,现在怎么办?”媚舞忧心冲冲。 赫连泽沉默数息,“如此,本皇子便不能与暗蝎轻易接触,鉴图之事须有人将图纸送回北越。” 媚舞眼睛一亮,“属下愿往!” 得图,她便能被少年刮目相看。 赫连泽闻声,默。 媚舞抬头时正迎上赫连泽深邃无温的目光,当即解释,“属下是想……” “图很有可能是假的,送回去不过是想向父皇证明我与这边已有接触,这等无意义的事,不必你做,你须留下来,助本皇子……夺图。” 媚舞不解,“三皇子当真觉得,图是假的?” “毕竟本皇子给他们的图也不是真的,推己及人,他们又如何能把真图给我?”赫连泽嗤然冷笑。 “可这里是大周皇城,我们要想从萧臣跟苏玄璟手里抢到天杼图,只怕不容易。” “萧臣跟苏玄璟再厉害,如何敌得过暗蝎?”赫连泽慢慢舒出一口气,心里所想,便是今晚派人到一风堂。 他的手段简单,媚舞走明线,他的人,走暗线…… 丰月茶庄,一夕被毁。 这件事在萧臣看出很意外。 此刻大理寺,萧臣与温宛坐在雅室里,二人左思右想,也没想到毁丰月茶庄的人会是谁。 “会不会是赫连泽自毁?”温宛看向靠在雅室竖柱上的萧臣,狐疑问道。 萧臣点头,“的确有这种可能,又或者……” “又或者是暗蝎发现本王在追踪,自毁。” 除了自毁,萧臣想不到还有谁能做出这种事。 “就算是自毁,撤人也就罢了,把房子都扒了是怎么回事?”温宛皱起眉,“他们总不会把重要的事情写满屋子,以致于 撤离时要毁的这么彻底吧?” 萧臣一时想不出拆丰月茶庄的人会是谁,亦或是哪一股势力。 就在这时,宋相言从外面跑进来。 彼时丰月茶庄被‘连根拔起’,温宛跟萧臣赶来大理寺,宋相言随即亲自前往,此刻带回来的消息不尽如人意。 掘地三尺。 宋相言的意思是,他又掘地三尺。 在人家挖出地基之后,他去又往下挖了三尺,一无所获。 “小王爷为何还要挖?” 莫不是挖密道挖出感情来了? 宋相言的解释十分清奇,“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根本没挖完,碍于天亮暂时搁置等晚上继续挖?” 基于这种可能,宋相言毫不犹豫下令再往深挖。 结果,否定了这种可能。 “连根拔起,有什么必要?”宋相言坐到桌前,与温宛临面相对。 自那日在翁怀松石室里知道许多秘密之后,老皇叔定要他在那儿立下重誓,才肯把他放出去重见天日。 如今他与温宛萧臣,彻底被系在一根绳子上,且是他甘愿。 温宛萧臣对其亦无隐瞒。 三人同船一条命。 宋相言回来的路上也在想这个问题,他实在不明白,“是北越细作自毁?” 温宛点头,“我也想到这种可能。” “是赫连泽干的?”宋相言又道。 温宛点头,“这种可能我也想到了。” 宋相言看过去,“温宛你还想到哪种可能了?” 温宛,“……没有了。” 三人默,皆无头绪…… 午正,朱雀大街。 御翡堂内,乞丐蹲在那里擦了好长时间的地,才停下来用手抹抹汗,正点货的贾万金眼睛立时瞄过来,咳! 乞丐默默低头,唇未动,舌头却在嘴里疯狂打结。 自从贾万金出现在御翡堂,乞丐问候人的词汇量与日俱增。 贾万金才不管那些,见乞丐动,视线重新落在柜台里的珠宝首饰上。 咔- 乞丐腰掰了一下。 清脆声响传到贾万金耳朵里,他终于有些忍不住,直起腰,将手里账本搁到柜台上,颇 带同情看向乞丐,“夭夭,你有没有怨过温县主?” 地上,乞丐单手叩在腰眼位置,动作无比缓慢想要站起来。 “别……” 乞丐以为贾万金要来扶他,不想某位贾扒皮好意提醒,“你现在站起来,一会儿擦地再蹲下岂不是要受两回罪?” 乞丐猛然抬头,他腰疼! “你不敢说没关系,我替你说。” 贾万金示意乞丐坐下去,“单说你这副弱不禁风的身板,哪里是给人干活的料!温县主偏偏把你塞到这里受这等苦,不若把你接回御南侯府,天天好吃好喝,先养养膘。” 乞丐依贾万金所指坐到地上,亏得衣服料子厚,不致于冰到屁股。 “没事,慢慢挪蹭着往前擦,快慢我都不挑你。”贾万金貌似仁慈且宽容道。 乞丐素来知道温宛当初把他拽进御翡堂是好心,哪里是真雇他过来干活! 彼时万春枝叩他工钱时,他只道万春枝奸商可恶。 好在自己偷偷擦玉金象,倒也没被奸去多少。 如今与贾万金对比,他开始想念已走的万春枝。 就在这时,门外走进一位少女。 少女长相精致,肤白又漂亮。 贾万金目不斜视,余光都没瞄过去,由着店小二招呼。 少女买了一对红色玛瑙的耳坠子,转身便走了。 一出一进,半盏茶时间都不到。 乞丐又停了。 贾万金眼珠子瞬间瞥过来,“试着往前挪,这样腰才能掰正。” “可我弯不下腰。”乞丐实在忍不住,反驳道。 “弯腰做什么,你衣服的料子特别吸灰,你就负责往前挪……” 贾万金话说到一半,余光忽然瞄到门外马车,“大姑娘!等等——” 眼见贾万金从柜台里面绕出来,眼睛发光似的朝外面跑,乞丐神色一慌,赶忙双手搥住地面往后退。 半寸距离,他刚刚擦过的地面赫然出现一个大脚印! 还没等乞丐骂娘,贾万金去而复返抱走柜台上的麒麟香炉,吓的乞丐又朝后蹭了蹭。筆趣庫 前前后后,五个大脚印…… 第一千四百四十八章 合力夺图 刚刚进来的姑娘是师媗。 乞丐在贾万金离开后被店小二扶起来,缓一阵儿,挪蹭着走出御翡堂。 丰月茶庄被毁的离奇,师媗不敢耽搁,于是现身到御翡堂引乞丐见面。 此刻暗处角落,师媗将事情如实禀报。 对于此,乞丐也觉得不可思议。 “若是萧臣这一方,发现丰月茶庄是北越细作暗点,悄然跟进才能钓到大鱼,若赫连泽那一方想销毁证据,里面收拾干净即可,房子给扒了?” “属下也觉得可疑。” 乞丐有些分析无能,“可有线索?”筆趣庫 “昨晚左右邻里应该是中了迷药。”师媗表示巳神也去过,没有任何发现。 乞丐微蹙眉,一时无语。 “主子,媚舞刚传来消息,说是赫连泽已经命人将两张图纸送回北越,可实际上赫连泽并不相信那两张图纸是真,自己没有着急回去,而是想与隐匿在这里的北越细作,合力夺图。” 这一点,乞丐没有任何意外。 “且让他们先折腾着。” 乞丐扶腰想要离开时,忽然停住,眼睛暗了一下,“比起天杼图,我更想知道,那个隐匿在大周皇城几十年之久的细作,会是谁。” 师媗见乞丐腰伤的重,再加上彼时入御翡堂时看到的一切,一时没忍住,“主子,贾万金欺人太甚。” 听到‘贾万金’,乞丐越发用手按住腰,“你先退罢。” 师媗离开后,乞丐慢慢挪蹭着脚步,回了御翡堂。 继续擦地…… 午后。 皇宫,凤仪宫。 顾琉璃以入探望为由,将温弦跟方云浠打扮成丫鬟嬷嬷的样子带到皇宫顾蓉面前。 方云浠便在顾蓉面前,将花拂柳潜伏在甘泉宫多月的事和盘托出。 “文杏是男人?”主位上,顾蓉震惊不已。 顾琉璃生怕姑母不信,上前一步,“方姑娘曾是大周三大名捕之一,与花拂柳齐名,对其了解甚深,她若认定,应该不会错。” 温弦亦走过去,“民女可以作证,温若萱入宫之前有 喜欢的男人,种种迹象看,她绝非是安分守己的女人!” 顾蓉朝温弦看过去,她知温弦是御南侯府养女。 一个被御南侯府养大的女子,反过来对御南侯府的态度甚至比她这个陌生人都狠,足见温弦品行有很大问题。 若非温弦背后站着公孙斐,这样恩将仇报又心如蛇蝎的女子,太子府瞧不上。 见顾蓉不说话,方云浠有些着急,“皇后娘娘明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次是扳倒温若萱千载难逢的机会,倘若花拂柳离开皇宫,口说无凭!” 顾蓉与温若萱皆在后宫多年,二人明里暗里交过手,她了解温若萱的性子。 如此大张旗鼓过去捉奸,一击即中还好,若然不成,以后的日子还不得被温若萱天天追着打。 “方神捕有几分把握?” “十分!”方云浠信誓旦旦。 顾琉璃觉得此计可行,“姑母,此次狄翼案,御南侯府上上下下已经表明态度,他们是铁了心想帮萧臣夺嫡,琉璃说句不该说的话,战军师常常顾及与温御过往情谊,确实对御南侯府足够手下留情,此事怕也指望不上画堂……” 顾琉璃说的话戳中顾蓉心窝。 此事她与自己儿子提过,但儿子对战幕极为信任,只道时机未到。 “皇后娘娘,温若萱不除,于您终究是祸害!”温弦凑过去,“御南侯府只是表面上看着荣光,真正能扛事儿的只有温御跟宫里的温若萱,只要砍掉一条腿,御南侯府便是塌下半边房。” 顾蓉仍然犹豫不绝。 顾琉璃知姑母顾忌,转尔看向方云浠,“不知方神捕可有什么具体的办法能助姑母一臂之力。” 方云浠当即表示她会暗伏在甘泉宫外,只要确定花拂柳在甘泉宫内便将消息传到凤仪殿,届时顾蓉派人捉奸,必有所获。 顾琉璃听罢,转身看向自己姑母,眼睛里闪过一抹晦暗。 顾蓉心领神会,“如此,本宫便信你一次。” 温弦闻声,大喜。 “皇后娘 娘英明!” 她心里,但凡是御南侯府的人,谁倒霉她都开心。 顾琉璃转过身看向方云浠,“方神捕觉得此事何时开始为宜?” “即刻。”方云浠与太子府素无瓜葛,若非有共同的敌人,她倒也不愿意与之为伍。 她一个活了两次的人,如何看不出刚刚顾琉璃与顾蓉之间的眼神暗示。 不过没关系,本就不是朋友,各取所需。 既然方云浠如此笃定,顾蓉未再犹豫,当下安排一切…… 一整日,皇城里很多人都在为丰月茶庄被人一夜之间夷为平地的事伤神,其中包括鹤柄轩。 打从早上得到消息,他这一整日都在想这种又蠢又激进的事到底是谁干的。 这会儿密室里,鹤杨氏正在与其商量女儿鹤玉婉大婚的事,请柬早在五天前已经发出去,她又看一遍无一疏漏才算放下心,“难得女儿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这婚事,定要办的风风光光。” 鹤柄轩无甚心情,只点了点头。 鹤杨氏见状,“老爷还在为丰月茶庄的事烦心?” “老夫在等司徒佑。”鹤柄轩看了眼桌上更漏,按照计划约定,东西应该还有半柱香时间传到他这里。 鹤杨氏知今晚是关键,于是起身,“老爷莫急,妾身这便去瞧瞧。” 换作以前,鹤柄轩一定会拉住鹤杨氏。 然而经历白天丰月茶庄的事,鹤柄轩有些慌。 这种感觉,也就是在他当年偷天杼图,杀缑如来时才有。 后来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官职越来越高,就再也没有遇到能让他心慌的事了…… 此刻鹤杨氏行到密室暗角,打开机关,暗格里空空如也。 暗格往里延伸,十分复杂。 暗狐知其中一处入口,赫连泽将东西交到暗狐之首司徒佑手里,司徒佑自会将东西传至暗格。 见暗格无物,鹤杨氏转身,“老爷莫急……” 砰—— 鹤杨氏闻声回头,鹤柄轩也跟着看过去。 只见一个半臂长的黑色匣盒赫然出现在暗格里…… 第一千四百四十九章 苏玄璟的身世 鹤杨氏见到匣盒,当即转身,将其抱在怀里走回来。 待至桌边,将匣盒搁到桌面,“老爷……” 鹤柄轩深邃目光落在匣盒上,暗暗提了一口气。 他将匣盒拽到自己面前,双手叩住盒盖。 咔—— 匣盒出自北越机关术世家,单单是打开就需要极为精妙技艺跟手法,不知其中玄机者同样会落得被匣盒自爆反噬的下场。 密室里,鹤柄轩每一步动作都小心翼翼,且用相当长的时间才将匣盒机关全部破解。 “老爷,还没打开?”看着被鹤柄轩摆在桌面上的匣盒,鹤杨氏皱起眉。 “里面必是藏着天大的秘密,这般复杂的匣盒竟然还在每一步抹上毒粉。”鹤柄轩缓慢摊开自己掌心,十指渐绿。 鹤杨氏大骇! 鹤柄轩当即安慰,随后让其到暗格里拿出一个瓷瓶。 瓷瓶里装着只有北越细作之首才会有的解毒丹。 “打开此匣盒须转三十道机关扣,老夫每转一下,机关扣里便有无色无味的毒粉散出来,三十味毒粉,每一味都是慢性毒药,但三十种混合在一起便是夺人性命的剧毒,若没解药,会在半盏茶的时间内中毒而亡。” 鹤柄轩边说话,边服下解药。 虚惊一场,服下解药的鹤柄轩暗暗吸了一口气,双手重新落在匣盒上。 鹤杨氏也十分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秘密,才致赫连泽用这般手段护着,若非他家老爷是名副其实的暗蝎,今晚岂不是必死! 随着匣盒被缓慢抽开,二人眼前赫然呈现两张分别卷放的皮纸。 几乎同一时间,鹤柄轩脸色骤变。 “老爷,这是什么?”鹤杨氏狐疑看向匣盒,一脸茫然。 难以形容的震撼,鹤柄轩甚至没有听到鹤杨氏质疑,双手忍不住轻颤。 鹤杨氏见状,“老爷?” “天杼图?”鹤柄轩猛然站起身,迫不及待拿出其中一张,小心解开系在外面的绸绳后将匣盒推到旁边,展平皮纸。 入目所见,天杼! 点线图! “这… …这怎么可能?!”鹤柄轩不可置信看向桌上图纸,无论字迹还是纸张都与他当年所见一模一样! 当年他依缑如来之意相见,且受其所托,将结构图交于北越先帝,自己因一时贪功朝缑如来痛下杀手,夺内膛图,后因洛千重出现他也只得到内膛图便匆忙隐遁。 也就是说,点线跟齿轮图他一直没有得手。 这些年他努力寻过。 按照他的猜测,狄翼必有其一,另一张图应该是被洛千重拿走。 以他的本事没办法去查狄翼,因为狄翼多半知道他的存在,这些年怕不是也在查他。 毕竟当年若非缑如来把自己住处泄露出去,他根本找不到那个地方,加之北越已有天杼图,狄翼自然能猜到杀人夺图的人是北越潜伏在大周的细作。 于是这些年,他一直在寻洛千重。 人虽被他寻到,但图未得手。 此刻看到点线图,鹤柄轩恍然拿起匣盒里另一张图纸,急匆且无比谨慎打开之后,小心铺在桌面。 “齿轮图?!” 大惊之后,更大的震惊让鹤柄轩彻底僵在原地,全身血液都似凝固,双目圆睁,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鹤杨氏大概知道天杼图的事,也十分诧异,“赫连泽从哪里弄来的这两张图?” 她知道这两张图是她家老爷惦记了二十几年的图纸。 鹤柄轩缓了许久,一直憋在胸口的那团气被他狠狠吁出来。 他目色陡沉,弯下腰,仔细辨认桌上齿轮图,“夫人,把内膛图拿过来。” 当年,他依缑如来之意,将结构图原图送到北越先帝手里,但是内膛图被他留下来,后北越帝登基,他将内膛图拓下来作为投诚之物,换得暗蝎在细作体系内绝对领导地位。 这会儿鹤杨氏已经把内膛图原图拿过来交到鹤柄轩手里。 哪怕看了无数遍,鹤柄轩依旧需要把原图拿出来比对,丝毫不敢马虎。 “这张齿轮图……不是原图。”鹤柄轩抚过齿轮图的纸线,双眉紧皱,“这是有人依 原图拓下来的,真假……真假难辨。” 见鹤柄轩示意,鹤杨氏将齿轮图抽到一边,露出压在下面的点线图。 鹤柄轩仔细辨认。 密室里寂静无声,鹤杨氏见自家老爷专心致志,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终于! 鹤柄轩指向点线图中心正北方位,“老夫记得初见天杼图时,两张图纸的这条轴线都是以丹朱划出的轴线,随日久颜色变淡,但是这张图……” “这张图的轴线虽然与原图颜色无异,但是夫人你看……”鹤柄轩手指抹过原图,指尖会有极为浅淡的红色痕迹。 因为丹朱的特殊性,被风干之后会有细粉浮于表层。 鹤柄轩换另一根手指头去抹赫连泽送过来的点线图,指腹没有任何痕迹,“点线图亦是有人仿照原图做出来的假图,不是原图。” 就在鹤柄轩多少有些失望时,鹤杨氏发现匣盒里还有一张宣纸,“老爷……” 鹤柄轩闻声,视线转过去。 他将内膛图原图交给鹤杨氏,伸手拿出匣盒里那张折叠整齐的宣纸。 普通的宣纸,上面没有任何字迹。 鹤柄轩当即坐下来,自桌边拿来装在瓷瓶里的细白粉末。 他将宣纸展平铺好,再将粉末均匀倒在上面。 数息,粉末融入宣纸,字迹缓缓现形。 鹤柄轩看着上面的字,一双黑目在烛光的掩映下忽明忽暗。 便是鹤杨氏也看出端倪,眼睛里充满疑惑,“苏玄璟?” 宣纸上是赫连泽手书。 上面清楚写名,点线图来自萧臣,乃是萧臣从狄翼手中获得。 齿轮图是苏玄璟与他的交易,尚未查清苏玄璟因何得图…… 密室里死寂无声。 鹤柄轩仿如木雕坐在椅子上,双眉紧皱,眼睛里迸射幽蛰寒光。 他能理解萧臣得狄翼手中天杼。 这正好可以解释萧臣为何要置狄翼于死地,他不能理解的是,苏玄璟为何会有齿轮图! 既然狄翼手中天杼是点线图,那么当年被洛千重拿走的图,便是齿轮图。 想当年…… 第一千四百五十章 洛千重唯一的儿子 当年鹤柄轩为得天杼图,不惜抛重金搜找洛千重下落,终在十四年前的七月份得到消息,洛千重娶妻生子,藏匿在一片紫竹林内。 那时他想将天杼图据为己有,并没有派出北越暗萤追踪夺图,而是派出自己私养多年的死士过去。 杀人,夺图。 结果人杀了,图没搜到。 期间有人出现,救走了洛千重唯一的儿子。 事后他一直在追查当年的小男孩儿…… “难道……难道苏玄璟就是当年那个小男孩儿?!”哪怕是鹤柄轩自己,都被这样的猜测吓到。 鹤杨氏知道洛千重的事,脸色瞬间惨白,连坐都有些坐不稳,声音颤抖,“老爷……老爷这件事可开不得玩笑,苏玄璟后日便要与咱们玉婉成亲,若……若他真是洛千重的儿子,那你岂不是杀他父母的仇人?!” 鹤柄轩黑目愈深,手里宣纸被他紧紧攥住。 他一遍一遍确认上面的字,反反复复看,依旧不能改变齿轮图来自苏玄璟的事实,“怎么可能……” “苏玄璟怎么可能会是那个孩子!”宣纸上的字已经模糊,鹤柄轩却死死攥着宣纸,迟迟不肯将纸张置于烛芯尽毁,眼睛都是红的。 “老爷……若他真是,这可怎么办?!” 比起天杼图,鹤玉婉跟苏玄璟的婚事才是当务之急。 见鹤杨氏慌了阵脚,鹤柄轩抬手让她闭嘴。 他要好好想一想,认认真真的想一想。 “夫人可还记得,当初我们收到的消息,那个小男孩儿多大?”时间太过久远,鹤柄轩有些记不得了。 鹤杨氏努力回忆,“妾身记得回来的人禀报,说是那孩子应该有四五岁,被人救走了。” “四五岁……”鹤柄轩无意识咬了咬牙。 他将宣纸搁到桌上,双手叩紧,目光深暗,“按年纪推算,苏玄璟符合,而且……” “老爷曾说洛千重是江湖第一美男,他的儿子……”鹤杨氏不敢再往下说,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太过巧合,甚至恐怖! 鹤柄轩面色突然变得狠戾。 鹤杨氏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老爷,你说那苏玄璟会不会知道你是当年杀他父母,他接近咱们女儿,会不会……” “夫人!” 鹤柄轩突然打断鹤杨氏的胡乱猜测,许是声音太重,惹的鹤杨氏愣住,“夫人莫要胡乱猜测,你忘了,当初那件事之后,老夫已将所有杀手灭口。” 鹤杨氏恍然,至少知道苏玄璟不是刻意接近自己女儿,她稍稍安心。 “不过……” “不过什么?”鹤杨氏刚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 鹤柄轩沉默数息,“当年杀手里有三人执行别的任务,未参与诛杀洛千重之事,老夫将参与者毒死之时,又派人半路劫杀另外三人……” 鹤杨氏记得当时的事,亦理解自家老爷苦衷。 鹤柄轩培养的死士共十八人,诛杀洛千重时派去十五人,归后被其用毒药灭口。 为免剩下三人心中疑窦,鹤柄轩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花重金将余下三人劫杀,如此算是除掉后患。 此刻想到当年之事,鹤柄轩忽然有些后悔,“当初不若叫人把那三人人头割下来。” “老爷是怕那三人或许活着,万一找到苏玄璟……” “罢了!”鹤柄轩只是有所怀疑,倒也没有蛛丝马迹表明那三人当真未死。 鹤杨氏也觉得自家老爷想的歪了,“老爷,当务之急是咱们玉婉的婚事啊!” “这个婚……”鹤柄轩脸色越发阴沉。 终于,他目色变狠,“在未查清苏玄璟身世之前,玉婉绝对不能嫁给他!” “可还有两日就要大婚,请柬都送出去了,再说老爷如何跟玉婉解释?”鹤杨氏一脸愁容,焦急不堪。 鹤柄轩凝声不语,许久之后开口,“大婚自当如期举行,否则老夫在周帝跟战幕那里都交代不过去,也会让人起疑,但礼,不可成。” “老爷有办法?” “错不能在你我,也不能在玉婉,那就只能错在苏玄璟身上。” 鹤杨氏不是很理解自家老爷说的话,“苏玄璟如何能错?” “夫人放心,此事老 夫自会办的周全。”鹤柄轩在人前憨厚老实,是朝廷里大多数官员眼里的和事佬。 可他们哪里知道,这位看起来从不出头的鹤相,心狠手黑的时候,从不眨眼…… 狄翼‘头七’已过。 夜里,狄轻烟在温御的引领下来到翁怀松密室。 与之一起来的,还有温少行。 石门打开一刻,翁怀松本就不紧致的眼皮越发抬不起来,“温侯不觉得,知道这里的人越来越多了么?” “那你换个地方。”温御好心建议。 翁怀松眼睛眯起来,未及说话狄轻烟已经看到坐在里面的狄翼。 “祖父!” 看着扑到自己怀里,痛哭失声的狄轻烟,狄翼心中不忍。 他轻轻拍着狄轻烟后背,“小小,没事了……” 呜呜呜—— 狄轻烟根本停不下来,她把这段时间积压的悲伤跟绝望,还有劫后余生的欢喜混杂在一起哭出来。 温少行默默站在她后面,心疼的无以复加。 温御适时站在温少行背后搥了他一下。 祖孙俩心有灵犀,温少行不用回头就知道自家祖父的意思,头都没回,直接半蹲过去,“祖父——” 万没料到,温少行半蹲下去的瞬间,眼泪喷涌,哭的伤心至极,哭声甚至盖过狄轻烟。 他这一哭,倒把狄轻烟给整不会了。 温御身后,翁怀松凑过来,故意道,“温侯还好?” 某位老侯爷以手抚额,手掌往下撸过面颊,朝翁怀松露出比哭还难让人直视的笑容,“微笑面对生活!” 翁怀松无比同情拍拍温御肩膀,“温侯,坚强。” 待翁怀松走过去,温御暗暗一笑。 不愧是他的孙儿,只要把狄翼那身老毛捋顺,保不齐狄翼会亲授龙吟剑谱。 跟狄翼学,那叫正统嫡传。 跟狄轻烟学终归是差了些意思。 依狄翼之意,他希望自己孙女能回陇西,将自己未死的消息带回去。 另有一封密信,交于自己的儿子,也就是狄轻烟的父亲。 最重要的是,他希望狄轻烟能与温少行在陇西,大婚…… 第一千四百五十一章 来捉花拂柳 星汉西流,长夜未央。 方云浠已经在甘泉宫后院小厨房旁边的杂物房里蹲守了一整夜。 花拂柳武功比她高,是以此刻守在杂物房里,她半点不敢大意,刻意屏住呼吸掩身。 终于,外面传来脚步声。 文杏失踪了。 这是她从顾蓉那里得来的消息,也就是说自她发现花拂柳扮做文杏之后,花拂柳便不敢再以文杏示人,改成扮作温若萱贴身宫女秋晴。 秋晴不似文杏,有实实在在的这么一个,是以需要方云浠辨认何时的秋晴,才是花拂柳。 这会儿方云浠听到脚步声,悄然抬头,透过窗棂看向不远处那抹身影。 四下无人,她目光直接锁住秋晴。 一举一动,哪怕是摆手挑眉的动作她都观察的细致入微。 忽的,她见秋晴走进小厨房,再出来时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是花拂柳! 花拂柳提东西的姿势与别人不同,四指勾紧食盒,拇指如提剑姿势紧紧帖服在上面,尤其刚刚,视线里那抹身影下意识用手抚过耳后。 她知道花拂柳易容术的秘密在耳后,如此看,此人就是花拂柳。 待那抹身影离开拱门,方云浠倏然走出杂物房,朝墙外扔出一枚绿色珠子。 外面有宫女捡到珠子,匆匆赶去凤仪殿。 方云浠则瞬息闪身到前院,她亲眼看到那抹身影走进甘泉宫,只要守好门,花拂柳无所遁形。 美中不足,甘泉宫的窗棂没那么清晰透明,里面身影看的模模糊糊…… 此刻房间里,秋晴正蹲在窗棂下面,看到花拂柳走进来,眼睛扫过去。 花拂柳将食盒搁到桌面,从窗棂这边绕过瞬间,真正的秋晴站起来,走到床边。 床榻上,温若萱昏睡不醒。 这是花拂柳的主意。 彼时花拂柳找到秋晴,说是与温宛商量一条计策,可扳倒皇后,希望她能配合。 秋晴起初不乐意,什么样的计策不能让自家娘娘知道? 花拂柳则道这条计策关乎温宛安危,怕温若萱拒绝,但这件 事本身绝对不会发生任何意外。 如果只是花拂柳说秋晴自然不会同意,但温宛后来也找过她,求她答应且一定不要告诉温若萱。 二人说服下,秋晴终于点了头。 就在刚刚,温若萱起床那会儿秋晴将花拂柳给她的瓷瓶递过去,淡淡的香气溢出来,温若萱随即昏厥。 窗棂下,花拂柳双手在自己耳后捣鼓,十根手指飙成风火轮。 数息时间,与温若萱一模一样的脸赫然呈现。 秋晴早就给他备好一套衣裳搁在窗棂底下,自己从床榻旁边走过,绕出内室。 花拂柳趁这空当换好衣服,蹲行至软榻旁边,倏的躺到上面。 彼时秋晴将自家主子朝里挪,外面空出来的地方刚好够花拂柳躺下。 同床共枕,花拂柳的手不经意碰到温若萱,脸颊瞬间发烫,心跳加快,呼吸急促,一股异样情愫自心底蔓延。 幸这时秋晴端着薄胎的青铜鱼洗盆走进来,边上搭着软棉拭巾。 花拂柳暗自压下心底悸动,看向秋晴。 “娘娘,水来了。”秋晴行至软榻旁边,朝花拂柳微笑。 就在花拂柳起身想要下床时,一个瓷瓶突然被秋晴置于鼻息,香气满溢。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花拂柳瞪大眼睛看向秋晴。 砰- 药效之快,花拂柳连眼睛都没来得及闭上! 几乎同时,秋晴自怀里取出解药,为免解药飘进花拂柳鼻子里,她刻意把锦被朝花拂柳头上一蒙,随后把瓷瓶打开,解药飘入温若萱鼻息。 数息,温若萱醒。 秋晴是温若萱的贴身宫女,不管花拂柳跟温宛说的再有理,她骨子里根本不会背叛自己的主子。 一次不忠终身不用的道理她懂。 “娘娘!”秋晴看到温若萱睁开眼睛,急忙伸手搀扶。 温若萱早就知情,这也是她的意思。 她才不要花拂柳扮成她的样子招摇撞骗。 既然能扳倒皇后,她当亲历亲为。 看着躺在自己旁边的花拂柳,温若萱下床时刻意压过他腿。 她心里 有气,扳倒皇后这种危险的事不告诉她,反倒拉上她的宛儿?! 待其走下软榻,随手按动机关,床板一翻,花拂柳掉进暗格…… 甘泉宫外,方云浠一直守在外面,不时看向凤仪殿方向。 终于! 不远处,顾蓉在几个宫女的陪同下朝这边走过来。 她不敢怠慢,转回头继续守住甘泉宫,只要无人出来,花拂柳就在里面! 砰- 在顾蓉授意下,宫女彩碧直接推开甘泉宫的门。 院内有几个粗使宫女打扫,见状欲转身入厅里禀报,却被顾蓉叫住,“都站在那里,谁也不许动!” 宫女们不敢违命,皆跪,“奴婢叩见……” “谁都不许出声!”顾蓉低喝一声,径直走向正厅。 此刻潜藏在暗处的方云浠倏然现身,行至顾蓉身侧,“皇后娘娘,人在里面,是秋晴。” 顾蓉颔首,只是未及她命彩碧推门,殿门从里面被人打开。 温若萱一身单薄衣裳迈出门槛,长发未及盘起,铺泻至腰,如瀑布一般。 秋晴跟在后面。 主仆二人,走出一波杀气腾腾,硬将对面气势压制下去。 “这是什么风把皇后娘娘给吹来了?”温若萱虽然不知花拂柳跟自己侄女的计划,哪怕跟秋晴他们也没说,可仔细想想,不难猜。 无非捉奸。 尤其在看到顾蓉身侧打扮如嬷嬷状的方云浠时,温若萱越发肯定他们的计划。 “大胆!见了皇后娘娘……” 啪—— 秋晴没给彩碧把话说完的机会,直接扇过去一个大嘴巴。 “我家娘娘再大胆,也轮不到你一个宫女教训!”秋晴得自家主子意思,出门就是干。 彩碧被打懵了,过往也有这种时候,秋晴大不了顶嘴,直接动手? 打狗还要看主人! “宸贵妃,你就是这样教你的人?目无尊卑,口无遮拦!”顾蓉面目冷肃,嗔怒道。 就在这时,院门处走进一人。 “姑姑?”温宛算计好时辰,早早带着令牌入宫。 现下看,时间掐的正好…… 第一千四百五十二章 秋晴是男人 院内,温若萱看到自己侄女,虽然不满她瞒着自己涉险,可这会儿也不好教训,于是抬手将温宛唤到身边。 “姑姑,发生什么事了?”温宛佯装疑惑问道。 戏开始,她知眼前‘姑姑’是花拂柳。 顾蓉身侧,方云浠看到温宛一刻,眼底微暗。 “没什么,皇后娘娘今日好兴致,特别带彩碧跟后面那些宫女,还有一个……长相粗鄙的老嬷嬷到我甘泉宫里一游。” 温若萱微抬下颚,神情倨傲看过去,“皇后娘娘游的可还满意?” 顾蓉最讨厌温若萱这副样子,嚣张跋扈,自以为是,仿佛这后宫里就没有她怕的人,纵是自己这个皇后,她也毫不在乎! 若非御南侯府不知好歹支持萧臣,她未必不能容这女人一段日子。 但此刻她既有心宣战,必要置眼前女人于死地! 否则待温若萱反扑,极难应付。 “宸贵妃,这位方神捕向本宫揭发你在甘泉宫内私藏男人,本宫虽然不信,可身为后宫之主不能无动于衷,只能得罪了,来人,搜宫!” 顾蓉这句话说的滴水不漏,搜着了,温若萱死罪一条,搜不着,那是方云浠诬告,她转头处置了方云浠,这件事本身并不会给她带来多大影响。 方云浠知道顾蓉在利用她,但没想到顾蓉会这么早与她划清界限。 对面,温宛冷哼,“没有皇后娘娘旨意,方云浠岂敢入宫?!” “私闯皇宫是死罪,皇后娘娘既然贵为后宫之主,是不是先该处置方云浠私闯皇宫之罪?”温宛就是来添油加醋的。 顾蓉身侧,方云浠目寒,“皇后娘娘,是温若萱私藏男人在先!若论先后,温若萱也该死在前头!” 温若萱旁边,秋晴大怒,“你一口一句我家娘娘私藏男人,证据呢?” “皇后娘娘,方云浠私闯后宫之事你若不处置,本县主即刻去见皇上,她不死,本县主便长跪御书房外不起!反正那地方我跪过,算是轻车熟路。” 见温宛如此维护,顾蓉越 发觉得方云浠说的话可信。 “方神捕为查案而来,何错之有?” 温宛嗤之以鼻,朝顾蓉方向走一步,丝毫不顾对方身份,仿佛就要撕破脸一般,“谁派她查的案?谁有资格让一个早就该死的罪犯来皇宫里头查案?还是那句话,皇后娘娘不处置她,自有皇上处置!” 眼见温宛转身欲朝外走,顾蓉眸色微转。 彩碧心领神会,当即挡过去,“没有皇后娘娘的话,谁也不许离开甘泉宫。” 啪—— 又一巴掌甩下来,彩碧给打懵了! 顾蓉愠怒,“温若萱,你这侄女未免太过放肆!” 看着温宛那股霸气劲儿,温若萱算是彻底明白了,“再放肆也不如这位方神捕,没受任何人指使就敢大摇大摆到皇宫里查案?这件事皇后若不处置,我便与宛儿一并到御书房前跪着,我也跪过,效果好像还不错。” “秋晴,走。” 温若萱挺直腰板,“随本宫陪宛儿一起到御书房!” “是!”秋晴应下之后走向温若萱。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眼见秋晴要走,顾蓉突然喝道,“方神捕是本宫专门请来查案的!” 一语闭,温若萱下意识瞄向自己侄女。 温宛要的就是这句话。 此刻与温若萱对视,她还当是花拂柳,递了个眼色过去。 温若萱笑而不语,转身面向顾蓉时神情冷淡,“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本宫怀疑你在甘泉宫里藏男人,特请方神捕过来查探,没想到竟然确有此事!”顾蓉也豁出去了,她怎么都不能让秋晴走出甘泉宫,万一跑了,她错失良机! “呵!”温若萱直面顾蓉,眼底闪出凌厉锋芒,“皇后娘娘可得为自己说出的话负责,诬陷当朝皇贵妃,罪可不轻。” 顾蓉未语,看向方云浠。 方云浠登时上前一步,指向秋晴,“花拂柳,今日你逃不掉了!” 被方云浠指到的秋晴一脸茫然,下意识朝左挪一步,那根手指随她朝左,她朝右那根手指随她朝右。 秋 晴委屈,“娘娘……” 温若萱走到秋晴身边,转身面前方云浠,“神捕?” 方云浠未理温若萱,侧过身看向顾蓉,双手握拳,“禀皇后娘娘,温若萱在宫里藏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三大名捕之一的花拂柳,擅长易容!皇后娘娘有所不知,此前经常活动在甘泉宫的文杏就是花拂柳,后被属下发现,他非但没有收敛,更易容成秋晴模样与温若萱整日在这里鬼混,干尽龌龊事!” 顾蓉看向温若萱,“宸贵妃怎么说?” “皇后娘娘想叫我怎么说?”温若萱挑眉,似笑非笑,“承认秋晴是男人?” “宸贵妃若想自证清白,总要拿出秋晴不是男人的证据。”顾蓉笃定方云浠所说为真,咄咄逼人。 温宛凑过来,极尽嘲讽,“皇后娘娘想证明秋晴是男人简直滑天下之大稽!秋晴好好一个姑娘家站在这里,你们是瞎了么!” 顾蓉见温若萱跟温宛将秋晴护在身后,越发觉得自己赌对了,“方神捕。” 方云浠走上前,“我自有办法证明秋晴是男人!是花拂柳!” “娘娘……”秋晴怯怯。 “秋晴你莫怕!”温宛走到秋晴身边,面向顾蓉,“皇后娘娘,温宛斗胆问一句,验秋晴是男是女不该叫宫中女官过来么!她算什么东西!” “秋晴乃花拂柳易容而成,一般女官根本看不出来!”方云浠寒声驳斥。 温宛冷目相对,“易容能易容貌,易身段,还能真把男人易成女人?不若方神捕给本县主易一个,也让本县主开开眼!” “温宛!”方云浠怒而上前。 温若萱迈步挡在温宛面前,看向顾蓉,“皇后娘娘叫她来验秋晴,未免草率,不若宣御医院的女官过来,一个不够就两个,或者叫彩碧一并去验,秋晴若是男人,我任凭皇后处置,但若她是女人,皇后须得带着这个长相粗鄙的方神捕到皇上面前解释清楚,还我一个公道。” “皇后娘娘,此人必要我来验!”方云浠着急道。 第一千四百五十三章 想不想弄死我 顾蓉看了眼方云浠,又看向对面姑侄二人,最后决定到御医院去请女官。 一来作为御医,女官辨认男女自有法,二来她想让方云浠验,对面那两只大小母老虎也不同意。 方云浠还想再说话,被顾蓉拦下来。 院子里一时寂静,温宛眼睛死死盯着方云浠。 方云浠回瞪。 “本县主记得初见方神捕,惊为天人,三旬年纪长的比本县主还水嫩,脸上肌肤就像剥了壳的鸡蛋,吹弹可破,如今再见,方神捕变化可真大,若非皇后娘娘提醒,我根本没认出来,三旬不该老成这个样子啊!” 温宛走近方云浠,上下打量,“啧啧,方神捕晚上莫要出来吓唬人。” 方云浠目瞪温宛,眼底布满血丝,额头青筋都跟着一鼓一胀的激动,“温宛!你别以为你是县主我就不敢动你!” “本县主就是这么以为的!丑八怪!”温宛朝方云浠扮了个鬼脸,扭头回到温若萱身边,“姑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个丑八怪喜欢郁教习,还妄想嫁给郁教习,长成这个丑样子,郁教习看到隔夜饭都能给恶心吐了。” “现在看来,这怕不是什么秘密了。”温若萱似笑非笑道。 温若萱看出自家侄女想要激怒方云浠,其实不必。 秋晴必然是真…… 忽然之间,温若萱心中闪过一念,若只是想借捉奸反将皇后一军,为何不能叫她知道?花拂柳何致扮成自己模样? 宛儿素来不是挑衅的性子,便是不想方云浠好,背后往死了算计,为何一定要激怒她? 没等温若萱想明白,宫中女官已经走进院门。 女官两人,皆是顾蓉亲信。 温若萱倒也不在意,主要是她对秋晴有信心。 “宸贵妃,人已到,我们可以开始了。”顾蓉淡声开口。 温若萱朝秋晴瞧过去,“你先委屈一下,稍后本宫自会替你作主。” 秋晴俯身,随即与两名女官一并走回屋里。 “姑姑,我去看看!”温宛担心女官伤了秋晴 ,一并跟进去。 转身时忽似想到什么,“姑姑你小心,有事叫我!” 这是说给花拂柳听的。 温若萱颔首,转回身看向顾蓉,“皇后要不要去那边坐?” 见温若萱指向紫藤树下两个石凳,顾蓉沉吟片刻,走过去。 二人前后落座,温若萱吩咐一个粗使宫女去沏茶。 “宸贵妃不必麻烦,相信她们很快就会有结果。”顾蓉端直坐在石凳上,一副胸有成竹模样。 “没想给皇后喝,是我自己渴。”温若萱身子倚在石台上,双腿交叠,坐姿懒散。 她瞧了瞧站在不远处的方云浠,“皇后当真相信秋晴是男人?” “本宫也希望不是,同在后宫,姐妹多年,不管宸贵妃相不相信,本宫是盼着你好的。” 多好听的话! 滴水不漏,冠冕堂皇! 温若萱身子越发朝顾蓉倾斜过去,“这里没有外人,皇后与我说句真心话,自入宫到现在,你有没有哪一刻,想弄死我?” 顾蓉侧目,“宸贵妃慎言。” “这里不是你的人,就是我的人,皇后就不能爽爽快快说句真心话?”温若萱看向顾蓉,“我自入宫,便瞧不得皇后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你当本宫就瞧得上你撒泼耍横那一套?”顾蓉身子也跟着倾了倾,靠近温若萱。 私藏男人是死罪,纵不能灭九族,她这颗脑袋在脖子上也是架到头儿了,“本宫不妨与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入宫本就是错,以你的性子亏得没生皇子,便是生了也保不住,在后宫连我这个皇后有时也要夹起尾巴做人,你倒好,谁招惹你了,都不兴隔夜你就把仇报了,这般嚣张,你信不信,后宫想你死的人,比想本宫死的,要多。” “那可没有。”温若萱对此,十分自信。 “何以见得?”顾蓉挑眉。 “一时报复跟一世担忧,后者会让人产生恐惧,恐惧生怨,怨生恨,恨生杀心,后宫那些妃子们对太子或许没有想法,可她们特别希望 太子登基之日皇后您能荣登极乐。” 温若萱说话时,有宫女把茶端过来。 她自斟,顺手给顾蓉斟了一杯。 顾蓉拒绝,“本宫不喝。” “你不喝我喝。”温若萱端起杯,浅抿一口,“一入宫门深似海,你我过的都不开心。” “开心二字,于你我而言奢侈。” 顾蓉音落时,两名女官率先从厅里走出来,紧接着是温宛跟秋晴。 见女官走过来,一直站在不远处的方云浠也跟着靠近。 温宛则带着秋晴走到温若萱身边。 “如何?”顾蓉下意识坐直,心弦绷紧,看似镇定,然而握在石台上的手出卖了她。 两名女官皆俯身,其中一人道,“回皇后娘娘,秋晴是女子无疑。” “胡说!” 方云浠闻声大怒,“皇后娘娘,秋晴就是花拂柳,他必是男人!” 顾蓉未看方云浠,美目落在女官身上,“你们,可看的仔细?” 两名女官扑通跪地,双双匍匐,“回禀皇后娘娘,下官当真验的仔细,秋晴无论从任何细节上分辨,都是女子……” 顾蓉闻言,握在石台边缘的手猛然收紧。 石台另一侧,温若萱拉过秋晴,拍拍她的手,转尔看向顾蓉,“既然如此,皇后娘娘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说法?” 顾蓉暗暗压下心底震怒,正要开口时方云浠忽然闪向秋晴。 眼看方云浠双手按压住秋晴双耳,温若萱猛然起身踹过去。 温宛情急之下举袖射出短弩! 噗—— 方云浠太想证明秋晴是花拂柳,竟然任由短弩戳中左腰,温若萱踢过来的那一脚她亦没有躲开。 然而忍住剧痛的方云浠,却没有忍住心底骇然! 眼前之人竟然没有内力,一丝一毫都没有! 这是个不会武功的人! 不是……花拂柳?! “不可能……他就是花拂柳!”方云浠发疯一样想拽秋晴。 温若萱大怒,身形陡闪将秋晴拉到身后,抬手挡住方云浠攻袭。 “顾皇后!你这是诬陷不成,想杀人灭口么!” 第一千四百五十四章 有粒沙子 石台旁边,顾蓉也没想到方云浠会如此激进。 “方云浠,你退下!” 相比方云浠,顾蓉更相信女官检验之后的结果,这两个女官都是她的人,若非秋晴没有一丝一毫嫌疑,她二人也不会说的如此笃定。 此刻见方云浠朝温若萱动手,顾蓉一时震怒,“住手!” 奈何方云浠根本没把顾蓉放在眼里,忍痛再朝温若萱出拳! 温宛见二人斗在一处,假意射出短弩,但却未瞄准要害。 她以为是花拂柳,她甚至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温若萱不知道啊! 只是她虽为温御独女,可因为自小温御怕温若萱习武辛苦,没教她什么真本事,就这会儿温若萱所出一招一式,还是她小时候偷偷学的。 这也是为何温宛不会武功的原因。 温侯舍不得女娃在阳光下暴晒…… “姑姑!” 方云浠武术世家出身,自然不会输给温若萱。 此刻看到方云浠单手掐在温若萱脖颈位置,温宛惊骇大叫,秋晴更是护主,想要跑过去跟方云浠拼命。 温宛一把拉住她,“小心她伤了姑姑!” 此刻,顾蓉也着急了! 她向前数步,寒声厉喝,“方云浠,你马上放开宸贵妃,莫要一错再错!” 方云浠手底下,温若萱寒目冷对,“顾蓉,你竟然明目张胆勾结朝廷钦犯入宫,以坏我清誉为由,置我于死地?!” 直到这一刻,温若萱瞬间明白了花拂柳的用意。 原来如此…… 顾蓉闻言暗惊,这等罪名她可背不起。 “方云浠,把人放了!伤当朝皇贵妃是死罪!” 方云浠非但没有放开温若萱,手指反而加重力道,“你们再敢过来,我掐死她!” 彼时她将手置于秋晴耳后,那一瞬间她无比肯定秋晴并不是花拂柳。 她应该是,被骗了! “皇后!方云浠是你带来的人,今日她若敢伤姑姑分毫,我决不罢休!”温宛泪珠子滚出来,声嘶力竭吼道。 顾蓉再次看向方云浠,“方神捕少 安毋躁,只要你放了宸贵妃,她与人私通之事本宫会彻查!” 方云浠岂会再上当! “宸贵妃,得罪了!”方云浠突然叩住温若萱肩膀,飞身一纵跃上甘泉宫殿顶。 顾蓉大骇,“你放……” 未及她把话说完,方云浠已经带着温若萱消失在甘泉宫。 院中死寂,知了叫声二三。 温宛突然大叫,“来人……来人!抓刺客!” 秋晴也在极大的震惊中反应过来,急的双眼通红,“来人!快来人啊——” 院中,顾蓉看着方云浠跟温若萱消失的方向,心知事情闹大了! 她转身看向彩碧。 彩碧心领神会,不想转身要走时被温宛一个箭步冲过去拽住。 “你……你要干什么?”彩碧惊慌。 温宛死死攥住彩碧手腕,转身目视顾蓉,眼中似有两团火焰蹿起,“皇后非但带人硬闯甘泉宫,还将姑姑虏走!今日我温宛便是将御书房门槛跪平,也一定要让皇上给我一个说法,给御南侯府一个说法!” 温宛知道顾蓉想叫彩碧到太子搬救兵。 可她不想! 顾蓉皱眉,“温宛,方云浠并非本宫所派……” “皇后娘娘有话,还请移步御书房!” “跟我走!”温宛没给顾蓉解释的机会,硬拉彩碧走向院门。 看着满身戾气的温宛,顾蓉心底微凉。 今日之事,透着蹊跷…… 待众人离开甘泉宫,几个粗使宫女急忙跑到秋晴身边,“秋晴姐,现在怎么办?娘娘她会不会有危险?” “是啊,那老妪武功那么厉害!” “我们要不要也去御书房?” 周围声音渐渐模糊,秋晴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忽然想到,如果她没有把花拂柳迷晕,由他扮作自家娘娘,那此刻被方云浠抓走的就不是娘娘…… 刚刚她想扑过去救主时被温县主拦下来,所以…… 温县主定是以为那人是花拂柳才会拦自己! “秋晴姐?” 周围宫女见秋晴神情慌张跑去厅里,一时不知进退…… 且说温宛拽着 彩碧到御书房后一通大闹,闹到撞柱,幸被李世安及时拽住,否则若真叫温宛撞个好歹,以温御的脾气,还不得把整个御书房给拆了。 周帝被温宛逼的没有办法,当场将皇后禁足,且宣宋相言入宫晋见,彻查此案。 就这温宛还不依不饶,定要周帝将顾蓉几个贴身宫女押进天牢问审才算罢休。 这话由她开口跪求周帝,跟宋相言入凤仪殿抓人是两回事。 她不想让宋相言再因为她的事得罪人。 一切都如计划,完美无缺。 离开御书房,宋相言以搜集线索为由与温宛去了甘泉宫,皇后自是禁足,彩碧跟几个宫女则被大理寺的人直接押入天牢。 入甘泉宫,温宛不敢声张,还是那副悲痛欲绝模样。 “温宛你莫急,本小王就算掘地三尺也一定把宸贵妃平安给你救回来!”宋相言乍听此事,又见温宛在御书房里闹到要撞柱,心里也跟着难受。 哪怕这会儿看到温宛眼泪一个劲儿的往下掉,他都觉得有人拿刀子在他心上戳啊戳,血哗哗流,“你想哭就大声哭,憋着多难受……” 迈进甘泉宫一刻,宋相言实在没忍住,拽起袖子给温宛抹泪。 温宛蓦的扭头过来,宋相言脸颊骤然通红。 “小王爷,你……” “你不把眼泪擦干怎么看得见路!若你被绊倒再把脑子磕坏了谁来想办法救宸贵妃?!”宋相言生怕温宛会在意他刚刚擦汗的动作,虚张声势的满心慌张。筆趣庫 嘘—— 温宛做了噤声的动作。 宋相言,“……” “小王爷你怎么哭了?”温宛随后问道。 宋相言不自觉,下意识抬手抚过眼角。 是哭了。 看到喜欢的人难过成那个样子,他哭一哭也是正常的,“有粒沙子……” “那你快揉!”温宛刻意没有关门,叫宋相言与她到内室。 见温宛走在前面,宋相言赶紧抹两下眼角跟进去。 房间里,秋晴看到温宛跟宋相言,原本呆滞的目光突然一红,眼泪喷涌…… 第一千四百五十五章 娶不喜欢的人 入内室,温宛见窗棂紧闭,院子里的粗使宫女们此刻也都退下去,一时放下心。 “秋晴,姑姑呢?” 宋相言见温宛这般问,又见秋晴哭成泪人,一时心酸。 这是精神都不太好了,“温宛你先坐下来,秋晴……” 见秋晴也难过,宋相言只得自己到桌边给温宛倒水。 而此刻,温宛仿佛意识到什么。 她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大步走到秋晴面前,神情紧张,“姑姑在哪里?” 宋相言刚倒上水,还没来得及端起来就见温宛又跑去问秋晴,于是急忙转身过去,“温宛你先冷静,宸贵妃一定不会有事……” "秋晴你说话啊!" “温宛你别激动……” 宋相言不知内情,以为是温宛受了刺激,温宛知内情,可她知秋晴亦知啊! 内室无人秋晴不该哭成这个样子! 秋晴边抹泪边看向宋相言。 宋相言一时觉得秋晴是在朝他求救,“没事,温宛是太着急了,你们都放心,本小王一定会……” “他是自己人!”温宛突兀开口。 秋晴这才起身绕过宋相言,走向软榻。 机关开启,软榻自左朝右打开,底层隔板缓慢上移,视线内,一身单薄衣裳的温若萱赫然出现在三人面前,沉睡未醒。 宋相言,“……” 纵是看到‘姑姑’,温宛还是不放心,下意识拽住秋晴,“这是,姑姑?” “这是花拂柳……呜呜呜……” 一语闭,温宛脸色瞬间惨白,脚下虚软整个人跌坐到地上,瞳孔里闪出恐惧。 宋相言欲上前搀扶,却见秋晴扑通跪倒,“奴婢把娘娘弄丢了,奴婢罪该万死!” 紧接着,秋晴便将早上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 看着匍匐在自己面前悲痛欲绝的秋晴,温宛说不出话。 计划本该是顺利的,完美的! 结果,她把姑姑弄丢了! 秋晴深感自责愧疚,她忽然转身冲向床榻却被温宛猛的拽住,“秋晴你干什么?!” “奴婢对不起娘娘,对不起县主……奴婢以死谢罪!” 终究不是秋晴的错,温宛一把抱住秋晴,眼泪飙涌,“你得活着!你得看着我们把姑姑救回来!” 一语闭,秋晴立时断了寻死的心思。 旁边,宋相言大概猜出事情来龙去脉,假戏成真,温若萱被方云浠抓走了…… 三人稳定情绪之后,决定由秋晴留守。 监狱秋晴没有多余解药,她须等花拂柳醒过来,将实情告知。 温宛则与宋相言离开皇宫,她相信方云浠一定会找她! 太子府那边,皇后被禁足的消息传过来。 原因是温若萱。 战幕当即叫画堂做事,于是午时将过,大理寺外法鼓响起。 后院雅室,宋相言跟温宛还有萧臣皆在。 戚枫走进来,说是有人状告顾铮跟驰靖。 “两位将军有何可告?”宋相言皱眉。 戚枫虽然没有细问,但多少听到外面苦主大叫,罪名不重不轻,要不了命但也洗不清,毕竟人生在世,总有一差二错。 更何况顾铮驰靖是武将,行军打仗上偶有不待军令,先发制人的时候。 深究起来都是罪。 雅室里,萧臣看向宋相言,“应该是太子府。” 皇后被禁足绝对是大事,太子府不可能没有半点水花,顾铮驰靖只是开始。 宋相言同意萧臣推断,“我去去就回!你……你陪着温宛。” 本不用嘱咐的事,宋相言还是说出来了。 待其离开,萧臣走到温宛身边,“没事,方云浠若想伤宸贵妃,在甘泉宫里就动手了,如你所言,她定会来找你,索求蛊神。” 温宛知道,这也她为何到黑市引方云浠追踪自己的原因。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担心又是另一回事! 如今该想的办法他们都想的,除了等,别无他法。 这一等,便是整日。 晚膳做好,温宛却要回御南侯府。 宋相言再如何劝都不行,萧臣想陪她一起亦被拒绝。 依着温宛的意思,她一直呆在大理寺,方云浠怎么敢来? 若有萧臣陪同,方云浠怕也会有顾虑,不若叫她一个人走出大理寺,这样方云浠才敢出来。 哪怕宋相言跟萧臣都反对,可温宛执意如此。 他们心知温宛救人心切,只得同意。 宋相言叫李舆准备一种药草香放在温宛身上,倘若温宛突然失踪,他们凭香寻人,定能找到她。 温宛没坐马车,她怕方云浠认不出她坐在哪辆马车里。 旁晚时分,铅云密布。 空气中的沉闷让人心都跟着蒙了尘。 几声闷响自云空传下来,淋淋细雨如霏。 温宛独自行走在朱雀大街上,脚步缓慢,失魂一般,与周围行色匆匆的人群形成鲜明对比,她心里所想皆是姑姑。 若然姑姑有任何意外,全都是她的错! 温宛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眼前尽是蒙蒙细雨,如烟如雾。 砰—— 忽然有人撞到她,她身子禁不住朝后倒退,幸被一人握住手臂。 “谢谢。”温宛甚至没有抬头,声音颓废,神情木讷。 那人待温宛站稳方才松开手,但却没有离开。 雨丝断。 温宛抬头见一方白色油纸伞挡住如针细雨,雨丝滑落,顺着油纸伞边缘滴下来。 她终于看清执伞的人。 白衣胜雪,黑发如墨,清俊绝世的容颜上没有一丝表情,说不出的冷漠。 苏玄璟。 温宛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 苏玄璟也没有作声,默默走在温宛身边,替她执伞。 他自鹤府来。 明日大婚,喜堂设在鹤府。 纵然鹤柄轩对外未称他入赘,可实际上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赘婿。 温宛没力气去管苏玄璟,她只盼着方云浠可以看到她,再把她带走! 她想见自己的姑姑。 苏玄璟也没有刻意去看温宛,心中所想,是自己此生至悲。 若父母尚在,喜堂上他便有磕头之人。 若父母尚在,定舍不得他娶自己不喜欢之人…… 细雨如雾,如帘幕。 自给温宛执伞,苏玄璟半身温透。 终于。 他视线落在温宛身上,锦缎华衣被雨水打湿,青丝黏腻在侧颊,纤细身影虚弱无力,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去。 他得到消息,宸贵妃失踪了…… 第一千四百五十六章 花拂柳在哪里 两个失意的人,就那么无声无息走在大街上。 苏玄璟始终没有开口,伞始终,没有偏向自己。 御翡堂内,贾万金见到魏沉央想要打伞出去,急忙制止,“大姑娘现在去,坏了情趣。” “什么?”魏沉央扭头,目色微沉。 贾万金意识到自己用词不当,“我听闻皇宫出事,宸贵妃被方云浠虏走,顾皇后因涉及此案被禁足,太子府直接出手反击,将顾铮跟驰靖告到大理寺,这会儿人已经被押到天牢,苏玄璟是太子府的人,他对温县主有心是好事,依我看……” 贾万金视线落向人群中格格不入的两个人,叹了口气,“依我看,只要温县主开口求苏玄璟,他怕连命都能给她。” 魏沉央嗤之以鼻,“那是你不了解苏玄璟,他算是一个为仕途不择手段的人,他心里能撞得下谁?当初他到御南侯府求亲,温宛没答应他真的是万万幸!” 贾万金没有反驳,哪怕他并不赞同小央的说法,“大姑娘真觉得苏玄璟一点儿都不喜欢温县主?” 从他们的方向看过去,苏玄璟半身已经湿透。 “喜欢也是装的!” 魏沉央对苏玄璟一直没有好印象,“你之前不是还说这个人城府极深,心狠歹毒么?” “再歹毒的人,都有他的软肋。”贾万金感慨道。 温宛跟苏玄璟的身影已经没入人群,魏沉央握在手里的油纸伞被贾万金拿过来,“温县主现在不需要安慰,她只需要宸贵妃安全。” “那你有办法吗?”或许连魏沉央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她对贾万金的依赖在潜移默化中,越来越深。 事实上,自从认识贾万金到现在。 这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男人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 但每次成功,又都叫她胆战心惊,这是一个正常的聪明人该长的脑子?! 可以说魏沉央对贾万金绝对是又喜欢,又忌惮。 贾万金听到魏沉央叫他想办法,当即转身看向站在角落里拖地的乞丐。 乞丐感受到目光注视,目不斜视。 贾万金会因为他不斜视就不折腾他? “夭夭,我听他们说你在来店里打杂之前是乞丐?” 见贾万金走过来,乞丐缓慢抬头,“是。” “那你去找找你的那些乞丐朋友,打听一下有没有什么消息。”贾万金道。 乞丐:你是认真的吗? “事不宜迟,快去。”贾万金十分中肯朝乞丐点头。 乞丐扭头看向铺子外面,细雨还在霏霏。 贾万金目光落在乞丐身上,“不用着急回来。” 乞丐无语,转身朝门口处竖在那里的油纸伞走过去。 “夭夭你打伞去找那些乞丐朋友……会不会很奇怪?” 乞丐,你他妈才好奇怪! 于是某乞丐只能顶雨跑了出去。 魏沉央看在眼里,“你在欺负夭夭?” "大姑娘这么想我?"贾万金一脸惊讶看过去,“我想送她一套衣服,怕她不要,她把衣服淋湿回来没别的可换,就要了。” 魏沉央,“真的?” “真的。”贾万金认真点点头,样子…… 魏沉央再次被贾万金那副老实样子给骗了。 酉时,鸿寿寺。 赫连泽支走媚舞后,有一小厮端着泡脚盆走进来。 小厮长相十分普通,普通到把他丢进人群里根本找不出来的普通,脸上没有一处特别,很难让人记住。 赫连泽坐在榻上,任由小厮褪去鞋袜。 “你退下罢。”赫连泽抬手。 小厮恭敬退出房门,赫连泽亦没有别的举动,半盏茶后,小厮应声入门,将盆端走。 整个过程,赫连泽与小厮并无任何交流。 待小厮从寝殿离开,便到鸿寿寺专门给下人准备的厢房休息。 暗处角落,有人暗暗盯住小厮。 数息遁离…… 入夜。 乞丐盘膝,裹着锦被坐在榻上。 师媗正在翻看彼时被贾万金摆在桌面的衣裳。 “主子,贾万金太过分!” 乞丐之前的衣裳是温宛买的,蜀绣锦缎,款式简单大气,穿在身上十分得体。 再看贾万金,粗布麻衣,还是褐色的。 衣服配一条腰带,也是褐色的。 褐色,是她家主子最讨厌的颜色! 乞丐不说话,视线盯着桌上那套衣裳,明明一股无明业火在胸口疯狂燃烧,脸上表情却是淡漠。 这时,小蛇又入。 师媗丝毫犹豫也无,直接出针,蛇死。 巳神推门走进来,“师姑娘,你明明知道是我,为何每次都要杀我小蛇?” 师媗莫说回答,看都没看一眼巳神。 有时候,我们结不感兴趣的人,冷漠程度超乎想象。 好在巳神习惯了,绕过师媗走到榻前。 阿嚏—— 巳神关心,“主子染了风寒?” “事情办的怎么样?”乞丐现在一点说话的心情都没有。 “回主子,方云浠把温若萱抓出来之后,属下直接渔翁得利,将她二人制服,这会儿正关在一个极为隐蔽的密室里,绝对不会有人找到。” 乞丐紧了紧肩头被褥,有点儿冷。 “属下斗胆问一句,主子想怎么处置温若萱?” 乞丐瞧着被师媗搁回桌面的粗布麻衣,“拿过来。” 师媗微怔,“当真要穿?” 见乞丐没吭声,师媗默默将衣服搁在床头。 巳神嗅到师媗身上的味道,鼻子跟过去,“好香。” 不想银针擦面,划出一道血痕。 “主子你看,师姑娘好无情。”巳神非但没有生气,娇嗔的样子引得师媗一阵恶心。 乞丐抬目,神色异常平静,“花拂柳在哪里?” 巳神摇摇头,“方云浠是方云浠,温若萱是温若萱,听楚离洛的意思,那个秋晴也是真的,属下直到现在也没发现花拂柳在哪里。” 乞丐沉默数息,“温若萱竟然不是花拂柳?” 巳神不解,“主子觉得温若萱该是花拂柳?” “将错就错,守着温若萱,莫叫她跑了。”乞丐吩咐道。 巳神得令,欲退时看向师媗。 师媗闪身,遁。 待巳神离开,乞丐视线重新回到褐色衣服上…… 模糊的视线里,温若萱看到了一缕光。 待其慢慢睁开眼睛,周围的一切让她分外陌生,唯独与她一般绑在板凳上的人,分外熟悉。 方云浠…… 第一千四百五十七章 你为什么要杀我? 方云浠也醒了。 她看到温若萱那刻,忽然想到什么,眼睛恶狠狠瞪过来,“花拂柳!” 看着方云浠信誓旦旦的样子,温若萱越发确定自己侄女跟花拂柳的计划。 由花拂柳故意露给方云浠破绽,方云浠必会找等量的人来对付她,顾蓉首当其冲,届时花拂柳扮作她的模样被其虏走,皇后难辞其咎。 只是她终归要回皇宫,皇后终究有惊无险。 “三大名捕之一的方云浠……” 见方云浠被绑的跟粽子一样,温若萱乍见以为是花拂柳的安排,可在意识到自己也被五花大绑时,她便知道这个计划出了意外,“你为什么会这样丑?” 一语闭,方云浠气的火冒三丈,“花拂柳!你别太嚣张!你……” 或许意识到不对,方云浠皱起眉,“你不是花拂柳?” 花拂柳会说她丑,但绝对不会阴阳怪气。 眼前这女人说话的样子,跟温宛简直一模一样。 “你帮着顾蓉对付本宫,目的是本宫,还是花拂柳?”面对周围封闭的空间,面对自己被绑在凳子上,温若萱丝毫不慌。 没当时杀,就是有用的。 “我恨温宛!恨郁玺良!花拂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方云浠恼恨低吼,“你们到底在玩什么把戏,花拂柳在哪里?!” 温若萱细数了一下方云浠恨的人,郁玺良不算,温宛跟花拂柳都是她最在乎的人。 尤其温宛。 那可是她最宝贝的侄女呢。 温若萱扫过四处,视线最终落在两个凳子中间,绑她跟方云浠的人真是懒,竟然用一根绳子连着她们两个,断一下都没有。 “本宫听宛儿提过你,起初……起初是死了二十几年?”温若萱边与方云浠说话,边用仅能转动的脚踝去勾落在地面的绳子。 方云浠怒视温若萱,没有回答,眼神中甚至存着轻蔑。 “蛊患案是你闹出来的吧?”温若萱挺着身,用力绷直脚背,脚尖刚好点到麻绳上。 提到蛊患,方云浠恨的咬牙切齿,“蛊患是温宛 搞出来的,那个祸害,贱人!” 温若萱抬头看她,“在本宫面前骂我的侄女,你确定合适?” “花拂柳跟你是什么关系?”方云浠冷眼扫过去,对于温若萱用力勾绳子的举动嗤之以鼻,绳子表面是麻绳,里面包裹的是牛筋,自救根本不可能。 温若萱倒像是认真想了这个问题,“本宫喜欢的男人。” 方云浠愣住,随后鄙视,“不守妇道!” “不守什么?”温若萱挑眉。 “妇道!”方云浠恨声道。 温若萱听清了,“不守就不守吧……说说你,怎么又活了?” “大难不死!” 方云浠见温若萱将地上麻绳缠在脚尖,皱眉,“你要干什么?” 温若萱不答反问,“方神捕觉得是谁把我们抓到这里的?” “不是花拂柳?”彼时她就只觉眼前一黑,睁开眼睛已经在这里了。 此刻,她非但被绑死,身上几处大穴都被封住,根本逃不出去。 温若萱嗤笑,“若是花拂柳,本宫何致与你一般绑在这里。” 方云浠恍然想到这个问题,“那会是谁?皇后的人?” “皇后承认是她带你入宫,你绑了我,她就算再想本宫死,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换句话说,她可希望本宫安然无事回去了呢。” 温若萱脚下用了用力,那根连着她与方云浠的麻绳倏然绷直。 方云浠终于意识到问题不对,“你到底想干什么?” 扑通—— 扑通—— 密室里骤然发出两声巨响,温若萱在勾紧麻绳时身体用力朝方云浠另一方倒下去,脚也跟着勾紧! 这般便将方云浠一并带倒。 就在方云浠倒下瞬间,两人中间有一尖锐形状的石头,底座宽粗,尖端朝上。 温若萱便是看准了方向,只要力道足够,方云浠太阳穴撞到上面必死! 顾蓉也说了,她这个人一般有仇当场就报。 然而方云浠到底是有武功根底的,感观足够明锐,她在被拽倒一瞬间看到地上石头,身子猛一倾斜,躲过石头。 “温若萱 !你自身难保还想着杀我?!”方云浠实在没想到温若萱能干出这种事。 听到吼叫而不是闷声尖叫,温若萱很失望,但也没关系。 就在方云浠怒不可遏时,温若萱与凳子一起躺在地上,被绑缚在凳子后面的手腕翻转几下,便从绳索里抽出来。 方云浠大骇,“你是怎么做到的?那是拴马结,是死结!” 温若萱不急,她把绑缚在自己身上的绳子一圈一圈绕开,最后到双脚,慢慢解开。 被绑的时间过于长,她从地上爬起来,揉揉脚踝,挺起身又揉了揉手腕。 温若萱转身走向方云浠,美目微瞠,唇角勾起,“哟!”筆趣庫 方云浠倒地时藏在袖里的匕首蹿出来,露出锋利尖刃,她蹲下去,抽出匕首,在手里摆弄几下。 “温若萱,你我现在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你替我松绑,我救你出去!”方云浠预感不妙,神色讨好道。 温若萱不说话,她歪着脑袋瞧了瞧侧身躺在地上的方云浠,又看了眼被她躲开的石头,“说句为你好的话,你不该躲。” 未及方云浠反应过来,温若萱目色陡凉,她将匕首尖端对准方云浠心脏,狠扎下去! 噗—— 只是她力气小啊! 又被绑了那么久,手上力道不够。 可她也使劲儿了,双手叩在匕首上,咬着牙,慢慢往里戳。 鲜血瞬间渗透衣裳,血水朝下蔓延,大片殷红。 剧痛骤袭,方云浠瞪大眼睛,“你住手……你为什么要杀我?!” 温若萱搥的累,停一会儿。 她迎上方云浠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睛,“作为三大神捕之一,你是滥竽充数的吧?可能是三大神捕说起来比二大神捕好听……是好听一些。” “温若萱你不可以杀我!我……我有用!我可以帮扳倒皇后!”恐惧蔓延,方云浠终于意识到温若萱没与她开玩笑。 胸口传来急剧痛楚,却不致命。 因为还没扎到心脏处! 温若萱歇息够了,甩甩手腕,双手重新回到匕首上。 用力按…… 第一千四百五十八章 方云浠死了 呃—— 疼痛感越来越难以承受,方云浠瞳孔放大,五官狰狞,她想挣扎奈何身上裹着牛皮筋的绳子绑的她结结实实! 匕首一点点扎进心脏,鲜血灌涌。 温若萱冰冷如霜的眸子迸射凛戾凶光,一字一句咬着道,“本宫想扳倒皇后,用得着你?” “温若萱……没有我,你出不去……留我一命,我可以……” “留你一命?!” 温若萱嗤然冷笑,身体往前倾过去,双手持续用力,“你恨温宛,恨花拂柳,本宫若留你一命,那我岂不是这天下底最蠢的蠢货?” “我不会放过你……呃——” 因为疼痛,方云浠额头冷汗淋漓,双眼布满血丝,自胸口蔓延的血水落到灰黑色的理石地面,颜色陡深。 就在这时,密室门启! 有光! “救命——” 方云浠看清来人,是巳神。 绝望中升起的希望让方云浠眼睛陡然发亮,她朝温若萱背后的巳神大叫,然而这一瞬间,温若萱猛一咬牙,将匕首狠狠扎进去! 血水自方云浠唇角流溢,她却不甘! 她坠崖两次都没死,一定是天道在帮她,天道救她,绝对不是叫她如此莫名其妙死在眼前这个疯癫女人手里。 “住手!” 温若萱背后,巳神震惊看着眼前一幕,待其反应顷刻释放出袖内小蛇。 小蛇倏然蹿至温若萱肩头,蛇头对准其喉颈,未咬下去。 温若萱看到蛇了。 她很听话,非但停下手,还把匕首给拔出来了。 噗! 待她转身,看清眼前男子。 面白,异瞳。 其余无甚可观。 “谁给你解开的绳索?!”巳神皱眉走过来。 余光处,方云浠手指动了一下。 温若萱理都没理巳神,突兀转身朝着刚刚拔出匕首的地方狠扎下去。 噗嗤! 匕首顺着拔出来的位置再刺进去,没有阻力,这一下温若萱刺的格外顺利,且用尽全力。 鲜血喷涌,溅洒在她脸上,热乎乎的。 几乎同时,温若萱颈间小蛇猛的咬向她雪白颈项。 疼,可她不在乎! 她忍着疼,匕 首在方云浠胸口拧两下,鲜血如柱。 这般她都还不放心,松开一只手,探向方云浠鼻息。 当真是,没有一丝气流。 她随即转身看向巳神,另一只手‘噗’的拔出利刃,带出一道血线。 方云浠眼睛还睁着,不甘跟愤怒还停留在那层早已失去光泽的瞳孔上。 巳神皱眉,“你怎么敢?!” 蛇如刀,就架在她脖子上! 温若萱轻哼一声,扭头看向哪怕两次掉下万丈深渊都没死成的方云浠,“这回她死透了吧?” 巳神,“……你所中,乃是蛇中剧毒!” 温若萱扔了匕首,自地上缓慢站起身,抖了抖有些褶皱的衣服,再抬起头,纵她只到巳神胸口偏上,可自她身上散出的霸道倒叫巳神愣住。 并非身在君王侧,实在是温若萱长在武将世家,自小父亲就告诉她,输人不输阵的道理! “解药。”温若萱淡声开口。 巳神忽的一笑,“原来你也怕死?” “给你三个数,迟一个数本宫可不吃了。”温若萱神情淡漠绕过巳神,走向倒在地上的凳子,扶起后转身坐下来,“一。” 巳神从未见过如此狂妄之人,回过头不可置信看向温若萱,“谁给你的勇气?” “二。” 温若萱拽平衣袖,抬头看过去,“三……” 音未落,巳神将一粒药丸托于掌心,递过去。 温若萱冷笑一声,拿起药丸服下。 几乎同时,巳神召回缠在温若萱颈间小蛇,“宸贵妃胆量惊人,在下佩服。” “你若不将生死利益看在眼里,便也可以不受本宫威胁,拒不给解药。”温若萱重新看向巳神,“方云浠好歹算个人物,你也舍得?” 温若萱知道,刚刚若眼前之人执意要救,未必救不下。 巳神真想救来着,毕竟主子没说要方云浠的命。 可他是真没想到温若萱宁可自己不要命也要把方云浠给捅死。 没等巳神开口,“你舍得她,便是舍不得本宫。” 巳神,“宸贵妃……” “既是舍不得本宫,换个地方。”温若萱重新打量四周 ,“这里本宫不满意,吃食无须与宫中相比,但四菜一汤一定要有,本宫口淡,别放太多盐。” 巳神听罢,暗暗捏紧拳头,“宸贵妃这是笃定在下不敢伤你?” “暂时,你不敢。”温若萱就是笃定。 巳神看着眼前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温若萱,忽然明白方云浠为何会恨温宛。 姓温的嘴太损。 “地方有,还请宸贵妃移驾。”巳神倒也能屈能伸。 离开前,温若萱生怕方云浠诈尸一般又去瞧了瞧,确定方云浠已经死透透的,这才放下心,与之一起离开。 由始至终,温若萱也没问巳神为何要抓自己。 有些事,倘若问不出答案,便无须与无用的人多费口舌…… 花拂柳醒了。 近黎明时候醒的。 他自秋晴那里得知真相,便如疯了一般跑到墨园。 此时墨园,温宛熬了一整夜,始终没有等来方云浠。 宋相言跟萧臣一直在暗处,天渐亮,方云浠应该不会来了。 内室里,温宛整个人萎靡靠在床边,双脚踩住床沿,整个人缩在一起,脸色煞白,泛黑的眼圈,眼晴里布满血丝。 宋相言靠在床尾处,萧臣则在温宛身边,“宛宛,宸贵妃一定没事。” 温宛听不进去这些安慰的话,她现在只想方云浠能快点来找她! 她不相信一个用了二十几年颜蛊的人,在面容宛如老妪之后听到‘蛊神’二字可以不心动! 按照她与花拂柳之前的计划,方云浠抓走的是假贵妃,真神捕。 以方云浠对‘蛊神’的渴望,她一定会以花拂柳的性命索求‘蛊神’,届时她与花拂柳联手将其击杀,抛尸。 制造这般假象一为证明方云浠被杀人灭口,二为证明姑姑凶多吉少。 天衣无缝的计划啊! 砰- 内室房门被推开,三人齐齐望过去。 却是花拂柳。 “若萱在哪里?”花拂柳径直走向温宛。 温宛刚刚燃起的希望骤然暗下来,她看向花拂柳,声音沙哑,“你为什么出错了?要不是你出错姑姑根本不会被方云浠抓走!” 第一千四百五十九章 大婚 温宛突然从床上跳下来,双手突兀揪住花拂柳衣领,死死拽住他。 花拂柳绝望看向温宛,眼睛里还存着一点点期待,“方云浠……没有来找你吗?” 打从甘泉宫醒过来,花拂柳就知道完了。 可他仍有希望,只要方云浠来找温宛,他哪怕赔上自己性命也要把温若萱给救下来! 萧臣上前拉回情绪激动的温宛,朝花拂柳摇头,“方云浠一直没有出现。” “不可能……她那么在乎她那张脸,不可能不来找温宛!”花拂柳眼中生出恐惧,如果方云浠不出现,他要到哪里去救温若萱?! 温宛忍了整夜,此刻她再也绷不住,扑在萧臣怀里痛哭失声。 这件事她没敢告诉自己祖父,她怕事情闹大方云浠就更不敢来找她了! 可她现在没有办法了! “方云浠……我知道,我知道该找谁,你们等我!”花拂柳忽然想到一人,猛然转身冲出内室。 花拂柳的话给了温宛一丝希望,她抬头看向花拂柳离开的方向,眼泪默默往下流。 窗棂旁边,宋相言心疼的要死,可有萧臣,他没资格安慰。 哪怕走近一步,都觉得是多余。 “我先回大理寺看有没有消息。”宋相言不想离开,可他在这里根本帮不到温宛。 他要做的是帮温宛,而不是在这里矫情。 宣化十三年,七月初七。 吉日,宜婚娶。 卯时将过,苏玄璟一身正红喜服自宰相府出门,迎亲。 迎亲队伍从宰相府出来,绕东市怀德坊,入朱雀大街,再由朱雀大街绕回到宰相府,时间上有严格把控,必要保证他与鹤玉婉在吉时拜堂。 宰相府嫁女,吏部尚书娶亲。 这等大喜事自然隆重。 凡迎亲队伍所到之处皆有红毯铺地,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队伍里有人负责抛喜糖喜饼之类,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份喜悦,唯独苏玄璟。 他坐在枣红色的汗血宝马上,红色喜服衬的他更加风华绝代,玉一样的面容,身姿挺拔,眉目清俊 无双。 这般天人之姿当真让人痴迷,左右围观百姓中那些情窦初开的少女或已为人妇的女子也顾不得身份皆看的入神,心向往之。 正红配金的马鞍上,苏玄璟微笑示人,神情洒脱。 可没有人看得到他微笑掩饰下的痛苦,洒脱之下的孤独。 那双微微弯起的眼睛里,光芒闪亮,下面一团漆黑。 犹如死海。 他在人群中搜找,希望可以看到那抹身影,然而从金禧楼到问尘赌庄再到幽南苑,最后经过御翡堂,他都没能找到他想见的那个人。 她还没有找到她的姑姑…… 迎亲队伍绕过朱雀大街,回到宰相府。 府门大敞,一袭凤冠霞帔的鹤玉婉在媒婆的搀扶下盈盈款款走出来。 苏玄璟坐在高头大马上,此为迎亲,不必下马。 他看向朝他走过来的新娘,脸上的微笑无比僵硬,脑海里温宛的样子变得越来越清晰,哪怕疯狂压制,他还是控制不住想起。 鹤玉婉被媒婆送上喜轿。 轿起。 刚刚的路,苏玄璟要带着今日与他拜堂的新娘,再走一遍。 好似心,要再剐一遍…… 来来回回两次,大街上围观的百姓得着喜糖跟碎银,把气氛烘托到极致,苏玄璟第二次经过御翡堂,没有再望过去。 事已至此,他没有回头路了。 迎亲队伍第二次停在宰相府。 苏玄璟翻身下马,在礼官的指引下走向喜轿。 大周俗礼,新娘下轿须以三箭定乾坤,由新郎在轿前横板上射下三箭,驱赶邪气。 此刻苏玄璟拿起媒婆递过来的弓箭,弓箭在手,箭杆上系有红绸。 一箭断天煞! 二箭断地煞! 三箭断轿煞! 苏玄璟射完三箭,将长弓交回到媒婆手里。 “新娘下轿!”礼官高喝。 苏玄璟站在轿外,脸上依旧保持微笑,只是那抹笑未能入心。 再也不会入心…… 视线里,轿帘被媒婆掀起,候在旁边的两个丫鬟小心翼翼将鹤玉婉从里面扶出来。 媒婆将一条红绸递给鹤玉婉,另 一端则由苏玄璟握在手里。 “入府!” 苏玄璟拉着手里绸带,走向府门。 鹤玉婉随在他身后。 府门外正中位置摆着一块捶布石,石头上放一马鞍,马鞍上有一串铜钱。 苏玄璟先入府门,轮到鹤玉婉时,动作慢下来。 鹤玉婉先迈一脚,待另一脚迈进去时有人将马鞍抽掉,寓意烈女不嫁二夫,好马不配双鞍。 就在昨夜,鹤杨氏找到自己女儿,好说歹说想劝女儿取消这道俗礼,然而鹤玉婉态度十分坚定,她要跨过那个马鞍。 这辈子,她只嫁苏玄璟。 此刻鹤玉婉紧紧攥着手里那条红绸,迈过门槛后与苏玄璟站在一处。 二人并肩,走向喜堂。 红毯上,苏玄璟走的有些慢,过于慢。 鹤玉婉便迁就她的步子,缓缓而行。 喜帕之下,她只能看到苏玄璟的锦靴,一步一步,走向她渴望的方向。 难以言说的喜悦萦绕在心头,她喜欢苏玄璟,很早很早就喜欢,一直一直没有变。 哪怕昨夜,她仍然以为这是一个梦,然而此刻,看到自己与苏玄璟的脚走向一处,所有迷茫跟不安都消失了,取而代之是坚定不移的爱跟期待。 这一刻对鹤玉婉来说是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之前所有的苦都甘之如饴。 二人来到喜堂。筆趣庫 座上,鹤杨氏一身盛装坐在那里,双手落在膝间。 她看着眼前一对璧人,本该高兴的合不拢嘴,可谁成想老天爷竟然闹了这样大的乌龙,苏玄璟偏偏有可能是洛千重的儿子! 自家老爷又偏偏杀了洛千重! 这样的血海深仇,便是苏玄璟一辈子不知道,她也不敢将女儿嫁给他! 那种感觉,就像是平白在自己头顶悬了一把刀。 谁也不知道那把刀何时会劈下来! 鹤杨氏这般想,不由看向坐在左上位的鹤柄轩。 相比之下,鹤柄轩要淡定的多,脸上一直保持该有的微笑。 似乎感受到来自鹤杨氏的目光询问,鹤柄轩扭头,朝自己夫人点了点头…… 第一千四百六十章 抱歉 堂外宾客众多,文臣武将都有。 其间不乏有太子府的门客,文臣里亦有皇上的心腹。 鹤柄轩在这个时候自然要演一场得乘龙快婿的戏,他要笑的很开心,很自然,他要让所有人看到他望向苏玄璟的样子,仿佛在望自己半个儿。 终于。 苏玄璟与鹤玉婉拉着那根红绸走进喜堂。 礼官高喝,“一拜天地!” 喜堂上,苏玄璟牵着鹤玉婉转身面向堂外天地。 他看着朗朗晴空,想起了五岁那年的夏天,想起父亲蹲在灶台旁边添火跟母亲为他炒菜的样子。 拜。 苏玄璟慢慢俯身,深深鞠躬。 “二拜高堂!” 随着礼官的高喝声,苏玄璟与鹤玉婉转回身,面向鹤柄轩及鹤杨氏。 又一拜。 眼见苏玄璟与自己女儿拜下去,鹤杨氏脸上强挤出一抹笑,搭在膝间的手却是收紧,暗暗噎喉。 这第三拜无论如何都不行! 礼官哪里知道这么多,直接高喝,“夫妻对拜!” 听到这一声,喜帕下面的鹤玉婉红唇情不自禁勾起来,心底那片含苞待放的花海,有一朵悄然绽放,紧接着又一朵,又有一朵。 只是一刹那,她心间所有的花骨朵全部绽放。 美梦,成真。 苏玄璟脸上依旧保持最初的笑容,动作却无比缓慢,他下意识看向府门,却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府门空空。 他终是在心里自嘲。 可怜,可悲,如他。 可这不是他自己选的路么…… 就在苏玄璟准备低头时,府门处突然闯进一人。 “苏公子!” 众人闻声望去,府门处跑进一女子。 女子长相娇好,衣着却十分暴露,雪白颈项跟肩头皆露在外面,长裙丝缎摆动间,将她身材勾勒的妖娆妩媚。 这般扮相一看就是风尘女子。筆趣庫 “苏公子不好了!”女子轻芜,花间楼里最不起眼的姑娘。 却是血雁门的人。 轻芜不顾喜堂里所谓的‘夫妻对拜’,直接跑进去,将一张字条塞到苏玄璟手里! 苏玄璟了解轻芜 性格,如果不是天塌下来的事,以轻芜的稳重低调断然不会如此张皇失措跑到喜堂里。 他当众人面打开手中字条,看到瞬间,脸色骤变。筆趣庫 高堂上,鹤柄轩微微皱眉,“玄璟……” “鹤相,鹤夫人,抱歉!”未及鹤柄轩把话说完,苏玄璟直接拱手握拳,随后转身,带着轻芜毅然决然踏出喜堂。 喜帕下,鹤玉婉看到锦靴消失一刻猛然掀起喜帕,眼睛里含着震惊,“玄璟?!” 苏玄璟陡然止步,转身看向鹤玉婉。 凤冠霞帔,粉面桃腮,鹤玉婉容貌不输温宛,在整个大周皇城都数一数二,知书达理,秀外慧中,是难得的女子。 “抱歉。”苏玄璟看着鹤玉婉目光中的乞求,停顿片刻,转身即走。 转身瞬间,难以形容的轻松让他觉得如释重负。 轻芜急匆跟在他身后,离开喜堂。 喜堂正中间,鹤玉婉眼眶骤红。 模糊的视线里,那抹清俊的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府门。 这一刻鹤玉婉终于明白,就算她千般好,万般好,处处都是优点,可苏玄璟不爱她这个缺点,她却永远都改不了。 泪水决堤,鹤玉婉仿佛一个笑话站在那里, 鹤杨氏看着心疼,急忙上前安抚自己的女儿,“玉婉,有母亲在,没事的!” 院中宾客皆愣住,一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鹤柄轩见状起身,行至喜堂外面朝宾客拱手,“诸位对不住了,今日喜宴取消。” 大家都是明白人,虽然不知道苏玄璟为何突然离开,但看情况肯定是不能回来了,于是起身皆散。 一番喧嚣之后,宰相府院中再无宾客…… 皇宫,玉芙宫。 楚离洛被花拂柳五花大绑在椅子上,双手背缚,左手手腕被划了一刀,鲜血顺着指尖滴落,紫檀木椅后面的精致瓷瓶里,血已过半。 脸色苍白如纸的楚离洛看了眼地面被斩断的血红小蛇,视线落到花拂柳身上,声音虚弱,“花拂柳,我当真不知温若萱在哪里!” 贵妃 椅处,花拂柳挺直身形坐在那里,目不斜视。 黎明将过,他入玉芙宫先杀蛇再绑人,以血计时。 午正,楚离洛血尽而亡。 见花拂柳不说话,楚离洛恼羞成怒,“花拂柳你别欺人太甚!当初是你叫我们放了方云浠,如今方云浠虏走温若萱,你不去找方云浠要人,找本宫做什么?!” 花拂柳眼底布满血丝,瞳孔幽深如潭。 自入玉芙宫,他未与楚离洛说一句话。 血滴答,滴答。 楚离洛开始头晕,视线渐渐模糊。 终于。 巳神出现。 就在巳神走向楚离洛时,花拂柳猛然甩出匕首。 匕首自巳神眼前擦过,阻其脚步。 砰—— 匕首扎进对面梁柱,入木三寸。 巳神扭头看向花拂柳,将手中一个被绸缎裹着的盒子扔过去,“你想要的东西。” 花拂柳抬手接过方盒时,巳神已经走到楚离洛身边替她松绑,封住穴道止血,之后有小蛇从袖中游出,游向其腕,咬下去。 疼痛令楚离洛清醒,她看清眼前男子,“他……” “知道。”巳神松开楚离洛,转身看向花拂柳。 贵妃椅前,花拂柳看着矮几上的方盒,没有动。 “方神捕怕了?”巳神似笑非笑。 花拂柳垂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成拳头,他是害怕。 他怕盒里面装的是…… 再不敢想,花拂柳暗暗咬牙,伸手解开系在方盒外面的绸布,绸缎光滑,松手时落到桌面。 眼前,一个偌大方盒赫然呈现。 花拂柳额头渗出细密汗珠儿,双手叩在盒盖上,深吸一口气。 啪! 盒盖被打开瞬间,四面挡板同时散开。 一颗人头赫然出现在花拂柳面前。 心跳骤然停止,花拂柳屏息与那人头相对,在看清面目时眼泪几乎涌出来。 他暗自压下刚刚恐惧,调息后看向巳神,“温若萱在哪里?” “很明显,温若萱在我手里。” 花拂柳对巳神这句话毫不怀疑,因为方云浠的人头已然说明一切,“你想要什么?” “要你。” 第一千四百六十一章 我想睡觉 正厅,气氛紧张到极点。 花拂柳看着眼前巳神,在思考他的身份地位,制服这个人,能不能换回温若萱!筆趣庫 巳神亦看出花拂柳心思,“我劝花神捕别白费力气,无论怎么看,我都不像是什么重要人物。” “她是不是安全,你们有没有动她?”花拂柳目色凛冽,寒声问道。 巳神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花拂柳这个问题,她安不安全? 方云浠就是她杀的! 动她?好饭好菜伺候着还嫌这嫌那,稍有不顺就数数,要么就翻白眼,丝毫没有一点身为俘虏跟人质的自觉。 “宸贵妃自是安全。”巳神肯定道。 花拂柳扫过矮几上那颗人头,以他的本事,搭眼便可判断,这是真的。 “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气氛舒缓,楚离洛缓过心神,眼中对花拂柳生出几分恨来,“还我血蛇!” 花拂柳没把楚离洛当个人物,看都未看她一眼。 巳神走近,“暂时,还没想好。” 这是乞丐原话。 咻—— 有银针闪过,将刚刚爬回巳神肩头的小绿蛇给弄死了。 这场景似曾相识,巳神表示这些人为什么不能怜惜小动物! 蛇做错了什么! “我提醒花神捕一句,不管是淳贵人的身份还是我的存在,花神捕最好保密,若然等你离开玉芙宫淳贵人再出意外,亦或我发现这皇城里多了些捕蛇人,那么抱歉,你永远也不会再见到温若萱。” 杀意再起,花拂柳目寒如潭。 人皆有软肋,温若萱就是花拂柳的软肋。 巳神走后,花拂柳提着方云浠的人头离开玉芙宫,独剩楚离洛捧着自己多年培育的血蛇,独自哀叹。 随后吩咐宫女炖了。 大补…… 温宛丢了。 花拂柳离开皇宫之后去了墨园,未见人后找到大理寺。 雅室里,宋相言跟萧臣都在。 彼时宋相言先行离开墨园,温宛想出去转转,萧臣陪她。 二人行到朱雀大街时温宛说饿了,叫萧臣去给她买路边的包子。 萧臣自是下车, 买包子的人多。 等他买完回来后,温宛失踪了。 “你为什么要离开她?你明知道方云浠在找她,就该寸步不离,就算离开眼珠子也不该从她身上移开!” 宋相言怒视萧臣,一向沉稳冷静如他,此刻恨不得扑上去把萧臣狠揍一顿,“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你在,我不可能撤走上官宇!” 萧臣知此事是他疏忽,眼中尽是懊悔。 他此时此刻担心断然不会比宋相言少。 花拂柳进来时刚好听到这件事,他无声坐在桌边,将手里方盒搁到桌面,“温宛不是被方云浠抓走的。”筆趣庫 “一定是方云浠!现在除了方云浠,别人谁会抓温宛!”宋相言急红了眼,在房间里来回来去的走,偶尔手脚同步也根本没有意识到。 萧臣目露期待,“花神捕可有线索?” 宋相言亦停下脚步看过去。 花拂柳沉默数息,将绸带解开。 打开方盒一瞬,雅室里死寂无声。 方云浠的人头。 宋相言跟萧臣都愣住了。 方云浠死了? “谁杀的?”萧臣震惊看向花拂柳。 宋相言也凑过来,他靠近那颗人头,伸手扯了扯脸皮…… “有人将这东西扔给我,但未与我联系。”花拂柳不敢拿温若萱的性命开玩笑。 纵然理智如他,在遇到心爱之人有危险之后也变得投鼠忌器。 “这是真的?”宋相言扯来扯去没个结果,扭头看向花拂柳。 “是方云浠无疑。” 得花拂柳肯定回答,宋相言悬在嗓子眼儿的心终于落下来,声音也跟着缓和许多,“如果不是方云浠,那温宛应该没事。” 依萧臣所言,当时驾车的人是徐福。 温宛下车时与徐福说过‘去去就回’。 可即便是这样,温宛已经失踪两个时辰了,他们还是担心,各自想办法去找。 时间顺流,匆匆又入夜。 温宛依旧没有被人找到。 御翡堂二楼隔间。 乞丐坐在桌边,身上套着褐色粗布衣裳。 纵是衣裳难看,却未封印住乞丐那张 清秀容颜。 巳神据实禀报,一是温若萱没闹事,没绝食,晚饭时候还叫人送进去一堆瓜子。 二是花拂柳如约没有向任何人透露楚离洛的身份,再者就是温宛失踪了。筆趣庫 乞丐连拖半个月地,怕不是适应了,这会儿腰也不酸腿也不疼,他抬头看向巳神。 “温宛的事跟咱们没有关系,属下没查到她是被谁虏走的。”巳神解释。 乞丐皱了皱眉,“先是温若萱,后是温宛,御南侯府近段时间不顺呵。” “赫连泽那边没有消息?”乞丐在灯火下摊开手,整日攥着拖把,手都磨出茧子了。 脸上的皮有假,手上可都是真的。 “暂时没有。” 巳神犹豫片刻,“主子想让花拂柳做什么?” 乞丐握起拳头,“等着罢!” 见乞丐走向床榻,巳神左右看看,未见师媗。 “我叫她去找温宛了。” 就在乞丐屁股刚碰到床榻还没坐实,楼下有人拍门。 巳神警觉看向乞丐。 乞丐未动。 数息,下面传来贾万金的声音,“夭夭!开门做生意!” 巳神,…… 乞丐,…… 温宛丢了,莫说整个御南侯府的人着急,作为温宛的朋友,魏沉央一直在外面找。 作为魏沉央的贴身跟班儿,贾万金也不可以睡觉。 巳神离开,乞丐都还没来得及脱衣服,直接跑下一楼。 这段时间他都被贾万金给练出来了,无论下楼梯还是开门,乞丐的速度都十分快。 门启,贾万金些许不乐意,“你在干什么?” “睡觉。”乞丐搭着眼皮道。 贾万金习惯性质问,“地拖完了?” 乞丐,…… 意识到子时刚过,贾万金指着门板叫乞丐叩回去。 不做生意了? 乞丐想想没问,十分听话转过身将门板叩起来。 贾万金行到柜台后面,见乞丐杵在那儿,上下打量之后十分满意,“这身衣裳配你。” 配你祖宗。 “没事儿拖拖地。”贾万金下意识指向角落里的布条缠的拖把。 “我想睡觉。” 第一千四百六十二章 多谢军师相告 贾万金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瞪大眼睛看向乞丐,眼中充满质疑。 “你想干什么?” “睡觉。” “姑娘,你来。”贾万金朝乞丐招手。 乞丐面无表情走到柜台对面。 “人这一辈子,苦难跟挫折才是人生常态,安逸享乐是人生终点,人若行到终点,接来下是什么?”贾万金一本正经看向乞丐。 乞丐摇头。 “是死亡,安逸享乐即死亡。”贾万金看着乞丐,语重心长,“你会不会以为,我叫你拖地是看不上你?” 会的。 见乞丐不说话,贾万金轻叹口气,“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做好事从来不愿意解释。” 乞丐,你什么时候做过好事? “任由你天天坐在那里擦玉金象,你能得到什么?” 金子,和玉粉。 “你什么也得不到,还会把身体给毁了,你瞧瞧你自己!” 贾万金用异样眼光上上下下打量乞丐,“瘦成麻秆一样,风一来就把你给吹走了,唯有让你干些力气活,你才能多吃饭,多吃饭才能长肉,长肉才能结实,才能更好的……” 干活。 乞丐默默在心里道。 “才能更好的活下去!”贾万金重重点头,“可懂?” 乞丐默不作声,转身到角落里把拖把拿起来,慢慢拖地。 太能磨叽! 见乞丐如此,贾万金十分满意,遂坐下来。 “与你说件事。”贾万金呆的实在无聊,抬头看向乞丐。 乞丐拖地不停。 “温县主丢了。” 乞丐闻声停下来,狐疑看过去。 贾万金挑了挑眉梢,“你不知道这事儿?” 就这一句话,乞丐心底陡寒。 “你不知道我告诉你!回头大姑娘问起,你就说是我告诉你的,你就说……我着急找温县主,所以问到你头上……”贾万金忽然想到什么,从柜台后面绕过来,走到乞丐面前把拖布抢过去,“不如这样,你这就去你那些乞丐朋友那里打听一下,看有没有消息!” 乞丐终于忍不住,“现在天黑……” “天黑好!天黑你只要到他们睡觉的地方找一定能找到,等天亮他们跑东跑西,你多累?”贾万金目光落到乞丐脚上,“走路辛苦,明日我送你一双好鞋。” “你确定是好鞋?”乞丐眯着眼睛看过去,“我之前穿的是绫罗衣裳。” 贾万金就很委屈,“夭夭你别不知好人心呐!你一个女娃又长的这么好看,穿的太妖娆会被人欺负!” 乞丐,我谢谢你! 全家—— 看着乞丐身影消失在夜幕,贾万金将拖把搁回原来地方,关门上了门闩。 他回到柜台前,刚坐下没一会儿,视线不由落到那个拖把上面。 盯了许久…… 宰相府,密室。 鹤柄轩告诉鹤杨氏,苏玄璟之所以三拜未拜与那轻芜离开,是因为他叫人绑了雪姬。 “那字条上写着只要他敢娶咱们玉婉,我就杀了雪姬。” 烛光闪烁,鹤柄轩那张脸冷如冰封,“玉婉还好?” 鹤杨氏坐在旁边,轻声哀叹,“玉婉把自己关在喜房里,谁都没叫进去……” 说到这里,鹤杨氏抹泪,“女儿好不容易能嫁给她喜欢了那么久的人,昨夜我与她商量别跨那个马鞍,她偏不听,说什么这辈子只嫁一次,只嫁苏玄璟一人!现在闹成这样……” 见鹤杨氏哭,鹤柄轩冰冷面容略有缓和,“宁可不嫁,不能嫁错啊夫人。” 鹤杨氏也明白这个道理,“老爷,那苏玄璟未必就是洛千重的儿子,万一不是……” “万不一是,老夫就算使尽浑身解数也叫苏玄璟再娶咱们女儿一次。” 鹤柄轩信誓旦旦,目光转到烛灯上面,“老夫已命人将雪姬绑在当年洛千重被乱剑砍死的地方,倘若苏玄璟找到那里,则说明……他就是那个男孩儿!” “他要真是……” “从他身上找到齿轮图,再杀之除患。” 鹤杨氏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便也不劝自家老爷留苏玄璟一命,毕竟跟了鹤柄轩这么多年,她太明白斩草除根的意义。 “过不了多久,就能真相大白……”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温御带着一经去了太子府。 与之前躲在马车里等战幕开口叫他们进去不同,马车将停,温御大步一跨跳下去,径直走向府门,起初重重拍两下,后来干脆拿脚踹。 一经站在他身后想劝,可也明白温御现在的心情。 最心疼的女儿跟疼爱的孙女前后失踪,且真真是一点儿线索也没有。 前天温若萱失踪,他问过自家孙女,温宛说是小辈们的算计,姑姑没事,温御这才没放在心上。 不成想才过一日,温宛也失踪了,且不是闹着玩,萧臣跟宋相言找疯了人也没找到! 此刻府门被司南卿打开,“温侯可是稀……” 没等司南卿把话说完,温御一把将其推开。 也怪司南卿没有准备,这一推整个人倒在地上,一经随后迈进府门,绕开躺在地上的司南卿急追过去。 温御带着浑身煞气冲到后院,一路无人阻拦。 一经明白这是战幕的意思。 人到门前,温御本想抬脚,却在下一刻把脚撂下来,隐忍数息,抬手敲门。 屋内传来声音,温御应声推门而入。 一经随从。 然而看到主位战幕一刻,二人皆怔。 眼前的战幕满头银发坐在那里,因为消瘦的缘故,颧骨显得有些高,纵然那双眼依旧明亮锐利,可身形却不似此前那般挺拔,略显佝偻。 只是一段时间不见,战幕憔悴的太过厉害。 乍见战幕这般,温御跟一经皆震惊。 战幕神情淡淡看过去。 三人视线相交,却是从未有过的生疏跟冷漠。 质问的话如鲠在喉,温御噎着喉咙站在那里,忽然收回相对的视线,没有开口。 一经走过去,声音微涩,“军师身体可好?” 迟来的问候,听着总觉得有那么一点点扎心。 战幕扫过一经,目光落到温御身上,“宸贵妃与温县主失踪一事,太子府不知情。” 温御闻声抬头,再与战幕相对时,眼眶微红。 须臾,他转身。 “温侯……”一经轻唤。 “多谢战军师相告。” 第一千四百六十三章 军师保重身体 一经那声唤并没有留住温御。 温御推门,跨出门槛时停顿数息,终是迈步离开。 一经却没有走,他行至侧位,坐下来。 战幕依旧保持淡漠神情,脸色始终未变。 “几日不见,军师身体大不如从前。”一经身着白色僧袍,纵与狄翼对战时受伤,休养一段时间已是无碍,恢复的七七八八,仍然是风华绝代的容貌,祸国妖僧一样的存在。 战幕不语,他不想说话, “还请军师体谅温侯,宸贵妃跟温县主是真的失踪了……” “大师也怀疑是老夫所为?”战幕转眸,深沉稳重的话音,有些气短。 一经听出战幕声音有异,“那日贫僧与温侯得知御医院里有御医来太子府,心想是军师身体不适,遂来探望,只是……” “只是老夫没叫你们进来?” 战幕看向昔日同生共死过的和尚,摇摇头,苦笑一声,“你们何时这样听话?” “军师……” “老夫叫你们别掺和夺嫡之争,你们可听?叫你们别去惹狄翼,你们可听?老夫不叫你们进府门,你们却听了?大师且与老夫说一说,这是为什么?”战幕憔悴,他每日都带着这样的问题,问自己一万遍。 “有些事,怕是天意。”一经坐姿端直,双手贴于膝间,淡声道。 战幕脸上的笑带着几分悲凉,“天意?” 见一经不语,战幕怅然,“先帝驾崩,老夫得先帝令辅佐皇上,又得皇上令辅佐太子,老夫半生年华都在朝堂里沉浮流转,深知这里水深,如今这朝廷里各个都是手眼通天之辈,有自己的势力,有扭转乾坤的本事,我坐镇太子府,天时地利人和尚且不敢保证一定会助太子顺利登基,你与温御如何敢趟这趟浑水?” 一经有口难言,“军师勿要替我二人操心了,我与温侯自有主张……” 此刻一经若说他与温御从来不是为了帮萧臣,只怕傻子都不会相信,他这般挑明,也是希望战幕莫要再劝。 有时 候一经甚至觉得战幕朝他二人下手,也好过现在仍然在为他们担心。 纵有先帝密令,可面对战幕,他于心有愧。 尤其今日温御来求这一句话已经表明立场。 御南侯府跟太子府的矛盾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呵!” 战幕明知,可还是被这句话刺到了,“不替你二人操心?这样的话你为何不早与老夫说?老夫身在朝堂二十年不曾与你二人走的近,就是怕那些居心叵测的人会把火烧到你们身上,早知你们如此想,老夫不必这样啊……也对,人各有命,本军师又不是算命的,如何敢笃定这样就是为你们好……” 战幕身形微微晃了一下,单手扶住桌面。 一经心疼,“军师……” “老夫这一片真心,莫不是喂了狗?!” 战幕抬头看向一经,憔悴面容流溢出来的表情落在一经眼底,心痛至极,“贫僧与温侯,谢军师此前一直手下留情。” 或许没想到一经会这样说,战幕怔住,眼中充满不可置信的目光。 良久,他恢复冷漠神情,“大师若无事,本军师累了。” 一经再也无法承受他们一边从背地里疯狂挖战幕墙角,一边又在战幕面前疯狂打感情牌的龌龊行径,哪怕他与温御有不得已的苦衷,他都十分看不起自己。 “军师保重身体。” 一经知道话说到这里已经没有回旋余地。 他双手合十,“贫僧,告退。” 一经转身,退出正厅。 未及走远便听屋里传来‘砰’的声响…… 皇宫,御书房。 周帝这两日心情大好,午膳比平日里多吃了一些。 这会儿李世安端进一盘糕点,他也吃的很开心。 “朕听闻温宛还没找到?”周帝本想将吃了一半的凤梨酥搁回瓷盘里,可又觉得回味不错,又将剩下的一半给吃光。 李世安当即送上拭手的锦帕,“至今没有半点消息。” “御南侯府,流年不利啊!” 周帝擦净手,将帕子递回到李世安手里 。 他停顿片刻,“你觉得,温宛失踪这件事,是谁干的?” “老奴分析,怕不是太子府的人。” 见周帝想要听下去,李世安继续道,“宸贵妃被皇后派去的人虏走,皇后因此被皇上禁足,更叫宋相言审办此案,老奴想着,这事儿八成真是皇后所为,太子府为保皇后,遂叫人虏了温宛,私下里想与温御讲条件。” 在周帝面前,李世安粗浅的分析表面因果。 果然,周帝龙体靠向椅背,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首先,皇后有没有指使方云浠诬陷温若萱朕不清楚,但皇后定然不希望方云浠把温若萱虏走,这案子若真细思起来,未必没有反转,保不齐问题出在甘泉宫。” 李世安还真想过这一层,“皇上英明。” “至于太子府抓走温宛这种可能,不存在。”周帝十分笃定,“这种低等手段素来为战幕不齿,反倒是顾铮跟驰靖被押入天牢,更像是太子府的手笔。” “皇上说的极是。” 李世安恭敬附和,随后想到什么,“葵郡之事……” “再等等。”周帝摆手,示意其不必往下说。 “朕听说苏玄璟于昨日大婚抛下新娘,自己跑了?”周帝忽然到这件事,龙目微沉,“鹤柄轩可有找你?” “回皇上,鹤相不曾找老奴。” 周帝皱了皱眉,“这个苏玄璟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是……知道了什么?” “老奴觉得他定不知道皇上与鹤相对八皇子的期许,听说当时即将三拜,有花间楼的女子冲进去递了张字条给苏玄璟,苏玄璟看过字条后就走了,至于字条上写的什么,老奴不知。” 周帝目露忧色,“过午宣召鹤柄轩跟苏玄璟入宫,朕总要关心一下自己的臣子。” “是。”李世安得令,端起瓷盘欲退。 “再去拿一盘凤梨酥,味道不错。” 待其离开,周帝抬手拿起龙案上的奏折,正欲翻开,心中想到温若萱跟温宛失踪之事,忽的一笑…… 第一千四百六十四章 你是不是苏玄璟? 温宛醒了。 密闭的空间里,她感觉不到一点声音。 眼睛被黑布系紧,她感觉不到一点光亮。 她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自己被绑在一把椅子上,绑她的绳索并不勒手,可也挣脱不掉。 初时刚醒,她略微惊慌。 但此刻她安静下来,仔细回想整个过程。 彼时她与萧臣自墨园离开不久便注意到有个小乞丐一直跟着她的马车,那时她想到方云浠,于是叫停马车把萧臣支走。 待她朝车窗外看过去,发现那小乞丐正藏在巷子里朝她招手。 她想都没想,吩咐徐福候在原地,自己偷偷下车走去巷子。 就在她蹲下来想从小乞丐身上得到方云浠的消息时,忽有人从背后出现,以绢帕捂住她口鼻,且等她再醒过来就到这里了。 温宛的心,忽的落地。 定是方云浠! “姑姑?”想到此处,温宛不禁唤了一声。 无人应答。 温宛不急,她在等方云浠。 反正她打定主意,此番就算拼了命,她也要把姑姑救出去。 忽的,暗门启。 温宛听到声音,不由挺了下身子,“谁?” 来者走进密室,却未语。 温宛蹙眉,“方云浠?” 没有人回答。 温宛先入为主,这个节骨眼儿除了方云浠没人虏她,她的价值只有方云浠知道! “方云浠!只要你放了我姑姑,我什么都答应你!” 然而对方依旧没有出声。 “方云浠!你不是很喜欢郁教习么!你现在那么丑,莫说郁玺良喜欢你,看一眼都会觉得恶心!”温宛不停嘲讽,试图让方云浠说话。 脚步声停在身前,温宛眉头皱的更深,“方云浠,是你吗?” “你说,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可以给你!”温宛奇怪,那夜方云浠明明听到她与‘小铃铛’对话,当知她体内有蛊神,为何不索求? 下一刻,香气扑鼻。 米饭香? 没等温宛反应,一口米饭已经沾到她唇边。 “你是谁?” 温宛虽说认识方云浠时间不久,可就方云浠的性 子,她断不会喂自己饭吃! 所以…… 饭里有东西可以引蛊神出来? “方云浠……你想要的东西除非我愿意,否则你得不到!” 温宛还想再确认一下。筆趣庫 不想饭仍旧在嘴边,只要她张嘴就能吃到。 温宛震惊,“你到底是谁?!” 如果不是方云浠,谁会把她抓起来? 把她抓起来,那方云浠要到哪里找她?! 姑姑怎么办啊! “你把我放了!快点儿把我放了!”温宛着急了,她用力晃动座椅,可那椅子太沉,她拼命挣扎椅子纹丝不动,仿佛被钉在地上一样。 瓷碗碰到桌面的声音,温宛感觉到那人要走,“你别走!不管你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把我放了!” 来者转身,走回暗门。 温宛忽然静下来。 似曾相识的感觉猛然冲袭进脑子里,顷刻蹿向四肢百骸,从每一个毛孔迸发出来。 熟悉的脚步声,节奏如此相像! 熟悉的压迫感劈头盖脸笼罩下来,温宛只觉眼睛疼,膝盖跟手臂传来钻心剧痛。 莫名的,恐惧自心底攀升,她整个身子都在发抖,“苏玄璟?” 来者陡然一震,回过头不可置信看向被绑在椅子上的人。 脚步停下来了! “你是苏玄璟?”温宛声音沙哑,整个人陷入绝望,眼泪忽的落下来。 是梦? 所以重生是假的? 可那梦太真实! 在梦里她拒绝嫁给苏玄璟之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祖父跟少行他们都还活着,她也有了自萧臣! 温宛看不到的角落,苏玄璟同样震惊。 他没说一句话,只是喂饭的动作温宛根本看不到他! 如何猜到是他? 视线里,温宛身体在抖,她在哭! 眼泪浸湿黑布,泪水顺着脸颊流淌,停在下颚处,滴落。 “苏玄璟!是不是你?你说话!”想到御南侯府满门被斩,想到紫玉十指被废,温宛心痛到无以复加。 苏玄璟完全不明白温宛为何会有这样大的反应,纵是他,他未曾伤她半分。 那种恐惧从何 而来? 看到温宛这般,苏玄璟再不能呆下去,打开暗门,仓皇而去。 “苏玄璟!”温宛恨到极致,泪涌如柱,歇斯底里怒喊。 然而暗门闭阖,整个密室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渐渐的,温宛累了。 她慢慢从恐惧中回神,下意识去感知自己双膝,微微挣扎,尚有知觉,酸麻可是不痛,还有双臂,她十指还能动,亦没有一丝丝痛感。 泪,汹涌滑落。 在意识到这不是上一世的时候,大悲大喜的冲击让她再也承受不住,哭的更汹! 回到仙瑶阁,苏玄璟暂时摒弃刚刚那份震惊,缓步行到座位上,自袖内取出昨日喜堂之上轻芜给他的字条。 ‘不想雪姬死,莫娶鹤玉婉。’ 苏玄璟看着手里字条,眼中生寒。 毋庸置疑,这定然是狄翼手笔! 狄翼自回皇城,表面上心系太子府,实则却是与萧臣他们勾搭在一起,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一方面借萧臣之手与赫连泽联系,欲得天杼图。 另一方面怕自己与鹤柄轩联姻会巩固太子府在朝中地位,便想出这等伎俩。 最重要! 最最重要! 也是他决定动温宛的原因,是血雁门查到雪姬被那些杀手抓到汴州往南一处紫竹林! 思及此处,苏玄璟眼底骤然腾起一抹杀意。 狄翼知道齿轮图重现于世了。 一定是赫连泽将自己有齿轮图的事告诉给了萧臣,萧臣告知狄翼,狄翼怀疑到他,才会把小姨绑到紫竹林,父母殒命的地方! 昨日知道雪姬下落时他恨不能即刻带人去救,可他忍住了。 狄翼在试探他。 试探他是否是当年那个被周伯救走的活口。 他不能这样轻易暴露自己,还不到时候! 于是他想到一计,狄翼阵营,确切说是萧臣阵营里,唯有温宛够分量换回小姨。 他不得已动了温宛。 但凡有另一种选择,他绝对不会这样做! 可小姨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唯一! 这时,门启。 轻芜从外面走进来…… 第一千四百六十五章 你帮我一个忙 轻芜此前一直跟着雪姬,知道的比血雁门其他人要多一些。 她知苏玄璟是少主,知苏玄璟与雪姬是亲人,所以对于苏玄璟在知道雪姬大致下落之后没有即刻带人营救,并不存疑。 值得一提的是,温宛就是她抓来的。 “少主。” 苏玄璟收起手里字条,抬头看过去,“查到了?” “那些杀手是落隐门天级高手。”轻芜据实开口。 见苏玄璟未语,轻芜继续道,“落隐门的杀手从来不怕暴露自己,他们的宗旨跟信条是冤有头债有主,他们不是债主,他们只是人头的搬运者。” “虽然有道理,但不免霸道了。”苏玄璟收起手里字条,冷漠道。 轻芜点头,“冤家很少会找落隐门的人报仇,除非不想活了。” “少主,姬娘她……” “姬娘不会有事,放心。”苏玄璟淡声道。 轻芜自是相信苏玄璟,正要退下时被苏玄璟唤住。 “嗯?” 苏玄璟犹豫良久,“温宛不吃不喝……若然有事,会坏我大计。” 轻芜明白,“我去喂她。” “你也不可。”苏玄璟拦下轻芜时,眼神微闪。 轻芜自来就在花间楼,知苏玄璟与温宛之间的事,遂了然,“属下会蒙起脸。” 苏玄璟这才放下心。筆趣庫 密室门启,轻芜走下去时苏玄璟刻意听了听,里面没有动静了…… 御南侯府一连失踪两人,最开心莫过于温弦。 这会儿温府凉亭里,温弦叫管事沏了府里最贵的雾山小隐。 看着团团白气萦绕在杯缘,温弦脸上的笑如开在春天里最鲜艳的花,她今天穿的衣裳配色也是花花绿绿。 公孙斐喝的是苦丁茶,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寒棋不喝这玩意之后,他喜欢上了。 起初只是想试试寒棋那些年的‘苦’,后来越喝越上瘾。 “斐公子觉得是谁把温宛给虏走了?”温弦端起茶杯,吹散白雾,抿一小口,看似文雅实则大错特错。 雾山小隐不是这样饮的,鼻吸白雾,口入茶香,反正讲究的很。 “斐某不知。” 公孙斐近来看温弦十分顺眼,因为在自己的引导下,她是越来越蠢了。 “我也是猜了整个晚上也没猜到。”温弦硬是将自己与公孙斐提到同一高度。 你不知道,我也不知。 公孙斐不理她,边喝苦丁,边想当年在于阗的日子。 那时寒棋就像…… “温宛不提也罢,她一个小小县主倒也用不着我费太多心思,倒是温若萱被方云浠抓走这件事,斐公子可得帮忙!”温弦得知消息后去找顾琉璃。 整个太子府都在为顾蓉皇后的案子着急,顾琉璃自然是没时间见她。 公孙斐对于‘没时间’这个说辞不是很赞同,要不是温弦跟顾琉璃把方云浠带进宫里,方云浠就算把温若萱抓走又与皇后有什么关系?! 这件事本来简单,方云浠直接到甘泉宫,抓到花拂柳时大吼一嗓子也就得了。 证据确凿,顾蓉再去行皇后之执,这才是正确顺序。 那日他听着便觉得三个女人误入歧途,但没提醒。 “此事斐某还真帮不上忙。”公孙斐想了片刻,“倒是温姑娘,也须与这件事划清界限。” “什么意思?”温弦不解,“当初方云浠找我们……” “不是找你们,是找太子妃。”公孙斐搁下手中茶杯,“方云浠想对温若萱不利,自然要找能制住她的人,便是皇后,她想找皇后合作,牵线搭桥的人怎么都不可能是温姑娘。” “可当初她来找的时候我与太子妃……” 温弦忽的停下来,眼睛一亮,“斐公子的意思是,方云浠是顾琉璃引荐给皇后的,这件事与我没有半点关系!” 公孙斐颔首,“温姑娘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于阗……长公主。” 一句话,醍醐灌顶。 她怎么忘了当初接近顾琉璃的原因? 取而代之! 这次要不是顾琉璃把方云浠引到皇宫,又怎么会有后来的事?! 见温弦恍然大悟,公孙斐十分开心,继续喝茶。 “多谢斐公子提醒!”温弦大喜。 就在这时,管事的进来禀报,说是于阗长公 主寒棋要见公孙斐。 不是‘求见’,是‘要见’。 听到‘寒棋’二字,温弦脸色骤寒。 公孙斐瞧了眼温弦,“斐某打听过,太子萧桓宇这会儿正在醉宵楼,醉宵楼在含光街,如今整个含光街都是姑娘的,你走到哪里与谁相遇,都在情理之中。” 温弦意会,“可寒棋……” “寒棋交给斐某。”公孙斐抿起嘴,朝温弦重重点了一下头。 拱门处,寒棋刚走进来便听公孙斐在那里大言不惭。 温弦见寒棋,端起架子走过去。 彼此擦肩,温弦故意抬高下颚,余光瞄向寒棋,却被其完全无视。 哪怕是公孙斐,寒棋也没给好脸色,径直走进凉亭,坐在公孙斐刚刚坐过位置,别的位置她更不喜。 待温弦离开,公孙斐这方转身走进凉亭。 “公主殿下有事,只管叫人支会斐某,我去便是,何劳殿下走这一趟,天这么热……”公孙斐选距离寒棋最近的位置坐下来,伸手将他刚刚喝过的苦丁茶挪到自己旁边。 随即让管事沏茶,最好的雾山小隐。 寒棋开门见山,“温县主在哪儿?” 公孙斐微怔一下,“斐某不知啊!” “温宛无缘无故失踪,你说你不知?”寒棋在温宛失踪那日便得到消息,她把温宛当真朋友,第一时间叫身边落汐去找,结果一无所获。 她随后去找早早从朱雀大街搬去含光街的东方隐。 东方隐亦不知情。 自公孙斐选择温弦之后,寒棋对东方隐也没什么信心,思来想去,不如直接来找公孙斐。 “斐某可以发誓,我若知情不告,天打雷劈。”公孙斐当真不知。 寒棋其实也想过这种可能,毕竟这段时间公孙斐还算消停,没起什么幺蛾子,但还是多问一句,“动温宛,不是义父的主意?” 公孙斐瞧着眼前故意试探他的寒棋,忍不住微笑,“殿下这样不相信斐某?”筆趣庫 “那你帮我一个忙。” “可以。” “把温宛找出来。” 寒棋不愿意承认她是来求公孙斐的,但就是。 第一千四百六十六章 雾山小隐 公孙斐没有立时答应下来,因为此事蹊跷,他便是想找也未必有所获。 见其犹豫,寒棋蹙眉起身,塞声喝道,“告辞!” 这是她第一次求人! “我会尽力,但能不能找到,斐某当真不敢保证,这里是大周皇城,能手眼通天的人绝非斐某一人。” 见公孙斐答应,寒棋便又很给面子的坐下来。 恰巧管家把茶沏好端过来,雾山小隐矜贵,管家将食盒捧到石台上,打开檀木盒盖时公孙斐示意管家退下去,他亲自站起身,将茶杯端出来搁到寒棋面前。 “公主殿下喜茶,且尝尝这雾山小隐,斐某珍藏的。” 寒棋不语,瞥了眼温弦刚刚喝的茶杯。 雾还没散。 公孙斐急忙解释,“她喝的那份不是斐某珍藏的,那是她自己买的!” 公孙斐没说谎,雾山小隐也分好坏,好茶浮动在杯缘上的是带着淡淡紫色的雾气,温弦那个是纯白色。 寒棋不在乎这些,她端起杯,吹散紫色雾霭,直接喝一口。 天太热,她来的太急,渴着了。 这一喝没收住,全给喝了。 看着与温弦喝茶顺序如出一辙的寒棋,公孙斐由衷觉得寒棋吹散紫雾的动作可爱,如此不拘小节,是她性格! 忽的,公孙斐莫名想到那日贾万金与他说过的话。 ‘当一个人一辈子只做一件事的时候,他就像是穿上铠甲的将军,披荆斩棘,无往不胜,整个世界都会给他让路,我只专注一人,谁动她,我动谁!’ 寒棋撂下茶杯,刚好看到公孙斐专注看她的目光。 她皱了皱眉,眼睛落到茶杯上,“要钱?” “温县主失踪与宫中宸贵妃只差一日,这里面是否有太子府的手笔,斐某今晚便能给殿下一个明确答复。”公孙斐收回视线,心中想到一人。 尊守义。 贾万金可以说大话,因为他没遇到过厉害的人。 他没遇到尊守义…… 午时过后,鹤柄轩跟苏玄璟被宣召入宫。 御书房内,周帝看着杵在左边一直没有 说话的鹤柄轩,心中多少觉得这人有些窝囊。 可也就是因为窝囊,他才选中鹤柄轩成为他的左膀右臂,没有外心,好摆弄。 另一侧,苏玄璟抖起官袍,双膝跪地,磕头,“臣有罪!” 周帝居高临下,龙目扫过苏玄璟,“苏玄璟,你的确有罪,你可知鹤相有多宝贝他的掌上明珠,他将自己唯一的女儿嫁给你,你竟在喜堂上弃鹤玉婉而去,你叫鹤相情何以堪?” 既有周帝出头,鹤柄轩木然杵在那里,一声不吭。 可在心里,他疑惑苏玄璟为何不去救雪姬。 他已经命人把雪姬被绑的地点泄露出去,苏玄璟必然知道,他为何不去救? 汴州那片紫竹林很大,方圆百里。 他命人将雪姬困在当年洛千重隐居之处,只要苏玄璟能找到那处,便可证明他就是洛千重的种! 然而他没去。 这说明什么? 一种可能,他是故意的,自他将齿轮图交到赫连泽手里开始,就在钓鱼! 他想找出当年凶手,杀之后快! 另一种可能,他并不是那个小男孩儿,所以即便知道人在紫竹林也寻不到雪姬,可即便他不是当年那个小男孩儿,也一定认识! 到底是哪种可能,鹤柄轩一时不能判断。 “鹤相?” 周帝的声音将鹤柄轩从思考中拽回来,他抬头,“皇上……” “事出有因,既是关乎人命,又是苏爱卿的亲人,此事你也当体谅。”周帝刚刚听苏玄璟解释,方知花间楼雪姬竟然是他的小姑。 鹤柄轩模模糊糊听了一些,但对身份之事存疑。 “老臣断然不会怪罪玄璟。”鹤柄轩拱手,真诚道。 周帝也就问出这些,又说了几句彼此安慰的话便叫他们退了。 值得一提的是,苏玄璟在离开前,主动提起顾铮跟驰靖的案子。 作为吏部尚书,他对官员考核负有责任,遂自请做主审。 按道理,主审当是宋相言,毕竟那是大理寺。 但周帝找的借口是宋相言查皇后案不能分心,便如了 苏玄璟的愿。 御书房外,台阶下面。 苏玄璟主动走到鹤柄轩身边,满目愧疚,“鹤相,玄璟知错……” “皇上也说人命关天,眼下救人要紧,老夫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只要你开口,老夫自会全力助你。”鹤柄轩说话时深深叹了一口气,“只是玉婉……” “鹤相放心,待玄璟救出小姑,自会到玉婉面前负荆请罪!”苏玄璟没有说再娶的话。 鹤柄轩亦未提再嫁,两人仿佛达成某种默契,便将鹤玉婉这一生给定下了…… 鸿寿寺内,萧臣自黄泉界未能得到温宛消息,渐渐失去耐心。 他入鸿寿寺,闯赫连泽寝殿时媚舞上前阻拦,不想肩头一掌,整个人倒飞出去! 寝殿内,赫连泽听到动静,刚起身便见萧臣面目冷肃冲进来。 “魏王殿下……” 墨鲲自萧臣袖内弹出,锋利剑尖破空直击! 赫连泽大惊之际连连后退,单手叩住腰带,软剑带着强劲力道弹向墨鲲。 咔—— 就在软剑弹出刹那,强大剑气竟将软剑剑身生生震断! 赫连泽根本来不及反应,墨鲲剑身骤然缩短化刃,随萧臣身形一并欺近。 呃! 被扼住喉颈的赫连泽背脊紧贴墙壁,墨鲲抹颈,他隐隐感觉到疼,“魏王殿下,这是何意?” 萧臣目露寒光,声音低沉,“温宛在哪里?” 赫连泽皱眉,“殿下怀疑是本皇子虏了温县主?” 他倒是听说这件事,可也没想到萧臣能找上他。 一瞬间的反应,萧臣心里有了一定,脸上却是冰寒,“郁教习尚在北越,三皇子尚在大周,不妨说句三皇子不爱听的话,但凡你不想与本王结盟,选了在你心里认为更合适的人选,那一定不是更合适的,是友非敌,不是朋友那一定就是敌人!本王看着好说话,那也只是看着而已!” 萧臣将赫连泽按在墙上,目光凶狠,浑身透着让人胆寒的煞气。 看着萧臣的眼睛,赫连泽做梦都没想到,他接不住萧臣一招…… 第一千四百六十七章 重审 离开寝殿,萧臣全身戾气尽散,取而代之是急切不安甚至彷徨的心境。 从赫连泽的表现上看,温宛不是他抓走的。 鸿寿寺偌大,萧臣走在宽阔的理石地面上,脚步虚浮,魂魄都似被人抽走一般。 自温宛失踪,他有两夜没阖眼。 那种失去的感觉让他濒临到崩溃边缘,可恶的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拦住萧臣去路。 萧臣顺着小厮所指,看到一辆马车。 侧帘掀起,他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马车缓慢悠荡着。 车厢里,沈宁一身官袍坐在主位,按规矩她该把主位让给萧臣,可这是她的马车,而且她也不愿意。 “下官听闻温宛失踪,敢问魏王殿下,可是真的?”沈宁学识渊博,博古通今,是大周皇城里屈指可数的才女,行事有尺,处事有方。 她能为礼部尚书,德才配位,朝廷里没人不服。 萧臣知沈宁与温宛的关系,点头,“宛宛前日失踪,至今没有消息。” 沈宁转眸,视线落在萧臣身。 她看到萧臣肉眼可见的憔悴,跟眼中掩饰不住的担忧,“怎么会丢,因为皇后之事?” 萧臣摇头,“暂时没有任何线索。” 沈宁沉默良久,“我原以为……若是真不见了,可得快些把人找出来!” “不管付出任何代价,本王一定会找到她。”萧臣目色坚定,可心里的慌乱根本隐藏不住。 沈宁善观察,她看出萧臣神色中隐藏的忐忑不安,便知此事严重了, “下官请魏王殿下过来,是有一事相告。”马车经过一排下人住的厢房。 沈宁似是不经意掀起侧帘,明璃绉纱的窗帘,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第二排靠左一那间厢房里,住的是与赫连泽一起入鸿寿寺的随从,叫小禹。” 萧臣顺着沈宁所指看过去,并未开口。 “之前温宛怀疑赫连泽的心腹不是媚舞,希望我能帮忙查出那个人。” 沈宁撂下侧帘,声音沉静,“殿下知道我与温宛的关系,我们是结拜的姐妹,她的事 就是我的事,经我查,赫连泽带来的随从里,最值得怀疑的人有两个,另一个叫小楼。” 萧臣记得这件事。 “后经我反复验证,小楼与赫连泽接触不多,负责喂马,反倒是小禹每晚都会端温水进寝殿,接触颇多,而且……小禹是哑巴。”沈宁看向萧臣,意味深长。 萧臣暗自压下对温宛那份担心,“你觉得赫连泽的心腹是小禹。” “我会继续跟进。” 马车驶向鸿寿寺外,“眼下温宛失踪,魏王且全力寻她,鸿寿寺的事我会再跟进。” 温宛失踪,萧臣的确无甚心思考虑别的事,道了一声多谢。 萧臣欲走时,沈宁忽然唤住他,“温宛对殿下情深意重,还请殿下务必将她平安寻回。” “一定!” 车厢里,沈宁掀起侧帘,无声望着萧臣的马车渐行渐远,终是收回视线。 温宛失踪,她很担心。 起初听到消息的时候真是担心,奈何公事缠身走不开,她便派人去大理寺想到宋相言那里求证,回来的人说宋相言不在,因为温宛的事宋相言在外面跑了两天两夜…… 那一刻,她忽然没有那么担心了。 也有那么一刻,她在想如果温宛长长久久失踪的话,宋相言能不能长长久久的找下去。 她很好奇…… 萧臣走后,赫连泽看着摆在桌面的断刃,眼底生寒。 虽在大周皇城,他虽为他国皇子,可被萧臣抵着脖子威胁,他面子上过不去。 “三皇子,温宛失踪的事……” 见赫连泽脸色骤沉,媚舞没敢往下问。 “先是宫中宸贵妃被方云浠虏走,温宛又突然失踪……” 赫连泽皱起眉,“这应该是有谁在背后整御南侯府,御南侯又是萧臣左膀右臂,难怪他会恼羞成怒。” “谁会整御南侯府?”媚舞狐疑道。 “太子府。”赫连泽想到苏玄璟,“萧臣大言不惭,竟也敢说本皇子不选他就只有死路一条,如今面对太子府强大攻势,他不也黔驴技穷,跑到本皇子这里撒泼……” “他为什么会来 找三皇子麻烦?”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他给本皇子的图是假的。” 赫连泽眼眸愈深,“他应该是怀疑本皇子欲以温宛性命威胁他拿出真图,呵!” “点线图是假的……丰月茶庄被毁,三皇子与暗蝎联系上了?” 媚舞惊讶之际,赫连泽眸子扫过来。 “属下的意思是三皇子定要谨慎……” 赫连泽没有解释,挥手退了媚舞。 待其离开,他忽觉脖颈微疼,抬手轻触,指尖沾血。 萧臣,你惹错人了…… 皇城,大理寺。 宋相言跟苏玄璟正在公堂上据理力争。 相比苏玄璟,宋相言两天两夜没吃没睡,眼眶黑的仿佛是被十几个人刚用拳头抡过,吵到激烈处,宋相言有些体力不支,绕到公案后面坐下来,喘口气,继续吵,“苏玄璟你想坐在这个位置上那是做梦!大理寺的案子,凭什么你是主审?” “皇上口谕,顾铮驰靖的案子由本官为主审,宋大人莫不是想要抗旨?”苏玄璟一身官袍,肃然站在案前,双目微冷。 “此事我有异议!待本小王上奏皇上,皇上若再下口谕由你为主审,本小王便认你这个主审!” “宋大人想去便去,今日我必要在此升堂审案。”苏玄璟绕过公案,与宋相言成对峙之势,“还请小王爷让开。” 宋相言知道苏玄璟有皇上口谕,因为李公公刚走。 但他不能叫苏玄璟得逞,顾铮驰靖的案子他还没想到解法,若然现在审,两位将军丢官解甲是轻的! “让开不可能!在大理寺升堂你也休想!”宋相言倔强坐在座位上,屁股比秤砣都沉。 苏玄璟见宋相言执意这般,无意与之再理论,“既然如此,本官便将顾铮驰靖两位被告传至刑部,倒也不必非要在大理寺。” 眼见苏玄璟转身,宋相言腾的站起来,“顾铮驰靖乃是朝廷命官,国法有云,朝廷命官所犯之案须在大理寺审!你敢跑到刑部审他们,本小王就敢当堂宣判你所审之案无效,须发至大理寺,重审!” 第一千四百六十八章 你倒是起来啊! 面对宋相言如此的蛮横又强词夺理,苏玄璟陡然转身,目色冰凉。 宋相言从来就没怕过苏玄璟,挺胸扬起下颚,“你给本小王记住,你想审这个案子做梦!只要有本小王在,你休想……” 砰—— 没等宋相言嚣张完,苏玄璟猛然出拳,拳头带着他全部力气狠狠砸在宋相言眼眶上。 宋相言忽的捂住眼睛! 某位小王爷痛还没感应出来,苏玄璟直接绕过公案。 素来不与人动手的他这次算是拼了命,整个人跳起来骑到宋相言身上,这般冲扑的动作直接让身体协调能力不是很好的某位小王爷没支撑住,扑通倒下去。 此时此刻的苏玄璟完全不顾及自己吏部尚书的身份,他只知道被他压在下面的宋相言欠揍,越是这般想,拳头抡的越是凶狠,每一拳都正正好好砸在宋相言脸上,拳之刁钻,不是眼眶就是鼻骨! 一直在后堂听声音的戚枫终于听到宋相言发出的哀嚎声,急急忙忙跑出来。 眼前场景不忍直视。 得说自他认识宋相言之后,这货吵架从来没输过,打架从来没赢过! 但被手无缚鸡之力的苏玄璟欺辱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苏大人住手!”戚枫当下冲过去,想要把苏玄璟从宋相言身上拉开,他哪里知道,苏玄璟把这些天憋了一肚子的火气跟委屈全都撒到某个倒霉蛋身上,拳头砸下去时使了吃奶的劲儿! 宋相言会武功不假,可他两天两夜没阖眼,没吃饭,莫说苏玄璟打他,不打他都站不稳,这会儿只能用胳膊护住脸,没有还手之力,却有咒骂之勇。 “苏玄璟,有本事你打死本小王!打死我,你也活不成!来啊!一命换一命啊!”宋相言觉得这样一闹,苏玄璟就办不了案子了。 他想保下顾铮跟驰靖。 倒是戚枫恨铁不成钢,“小王爷你倒是起来啊!” 他都把苏玄璟给拉住了。 见宋相言赖在地上不动弹,戚枫也顾不得许多,直接扭身 用背挡住苏玄璟的拳头,双手薅着宋相言领子硬是将他抽拽出来。 即便戚枫也不会武功,可好歹长在将门,自小被妹妹打也打出经验了。 见戚枫抽走宋相言,苏玄璟终是停下手,站起身,甩了甩被打肿的拳头,神情淡漠,“戚少卿来的正好,刚刚你在后面也听清楚了,李公公颁皇上口谕,顾铮驰靖的案子由本官主审,不知戚少卿觉得,本官在哪里审更好一些?” 戚枫扶起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宋相言,没有翻脸,“顾铮驰靖乃朝廷命官,自是在大理寺审。” 相比此时此刻的宋相言,戚枫要冷静的多。 但凡有朝廷命官不在大理寺审的先例,以后很有可能会变成惯常。 这对大理寺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苏玄璟颔首,“既然如此,本官即刻开堂,还请戚少卿配合。” 宋相言捂着眼睛,鼻孔往下流血,咬牙切齿,“苏玄璟你非要今日开堂?” 面对宋相言质问,苏玄璟不以为然,“皇上将此案交于本官,本官定要全力以赴,以报皇恩。” 就在苏玄璟转身想要坐到公案后面时,宋相言忍不住吼了一句,“苏玄璟,你是不是不知道温宛失踪了?” 听到‘温宛’二字,苏玄璟陡然停下脚步,背对的目光里闪过一抹深冷。 待他回身,微挑眉峰,“温县主失踪之事,与此案相关?” 宋相言有些不理解苏玄璟这副‘无关紧要’的姿态,“你就一点儿都不在乎?” “我为什么要在乎?” 苏玄璟目色陡寒,声音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敢问宋大人,温宛是我的什么人,她失踪与我有何干系!” 就在这时,大理寺府门进来一人。 萧臣。 苏玄璟看到萧臣一瞬间,心底的愤怒不甘还有深深的恨意全都涌上来。 如果不是萧臣救活狄翼,如果不是他们绑了自己小姨,他何致于要以温宛作筹码? 仇未报,心爱之人又被迫成为他手中棋子。 现在的 他,到底是被谁逼到这般绝境! 苏玄璟漠然站在公案后面,冰冷目光落在萧臣身上,字字清晰,“温县主失踪,自有相关人到相关处报案,本官现在要升堂,还请闲人回避。” 萧臣来找宋相言,想知道更新的消息跟线索。 宋相言亦知苏玄璟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审,有些话不好在公堂说,便叫戚枫扶他出去。 眼见萧臣转身欲走,苏玄璟突然开口,“魏王殿下!” 萧臣回身。 四目相视瞬间,苏玄璟噎在喉咙里的话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他看着萧臣脸上的胡茬,两个日夜未睡的憔悴,眼眶凹陷,眼中透着根本掩饰不住的慌乱跟无助。 难以形容的快意充斥进肺腑。 你那么在乎温宛,为何没有保护好她? 那么轻易,就让她身处险境! “温县主本可以无忧无虑过她的生活,是你,害了她。”苏玄璟淡淡抿唇,掩在平静目光下面的黑暗,仿若深渊,“她若有半点意外,都是你的错。” “苏玄璟你有病吧!谁把温宛抓走就是谁的错!别叫本小王逮到那个人,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宋相言怒怼之后,拉着萧臣走去后院雅室。 顾铮驰靖的案子终究还是在大理寺开审,二人所犯罪行没有任何可以商榷的地方。 他二人欺上瞒下,明明是战死的士兵却不上报,硬是代人领了好些年军饷,再将那些军饷交给士兵家人,证据面前,他二人无从抵赖,被判流放。 与中饱私囊不同,他们这样做是因为一次性的抚恤银并不足以支撑那些士兵亲眷活下去。 此事,他们无私心。 倘若宋相言审,定有办法帮他们寻得律法规条替他们减罪,然而主审是苏玄璟,流放是最重量刑。 案件审完,宋相言直接跑去宫里喊冤,然而周帝没见他。 夜已深,李世安入御书房。 周帝正在批阅奏折,见其端来参粥,喝了几口。 “葵郡的事,朕想交给苏玄璟……” 第一千四百六十九章 都是美白的 李世安略微震惊,毕竟周帝前几日才说将事情放一放。 “皇上是因为苏玄璟今日表现?” 周帝撂下瓷碗,龙目微眯,“朕听闻,苏玄璟入大理寺之前去过太子府?” “确有此事。”李世安弓身回道。 “那他今日所为,便是得了战幕的意思。”周帝欣慰,“等这么久,终于看到战幕朝温御下重手,而且苏玄璟也没让朕失望,把宋相言打成那个样子,整个朝廷里,谁敢。” 李世安弯着腰,没有多嘴。 “既然战幕对温御下了重手,朕便锦上添花,在他们中间点一把火,能烧到哪一方,烧成什么样子,朕拭目以待。” 看着周帝胸有成竹的模样,李世安弯腰附和,“皇上英明。”筆趣庫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只是这一次的鹬蚌有点大。 李世安退出御书房,看着眼前偌大皇宫,心里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浮现出一个名字,萧冥河…… 温若萱跟温宛接连失踪,该找的人都在找。 黄泉界密室里,温御扫过眼前四人,翁怀松先开口,“魏王殿下与绮忘川关系颇深,绮忘川都没找到线索,老朽无能为力。” “温侯,你要相信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狄翼宽慰道。 作为一个活着的死人,他连离开这间密室都不可以。 一经回了一趟护国寺,毫无所获。 萧彦没什么消息渠道,但他有嘴。 值得一提的是,萧彦打从出现时脸上就罩着一块黑色面纱,确切说是用黑纱做的黑色袋子,眼睛地方抠出两个黑洞,露出炯炯双目,“宸贵妃的事,属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黄雀不是把方云浠都给杀了么,找的人是花拂柳,所以宸贵妃那边,咱们得等花拂柳的消息,温侯你着急也没用。” 见众人视线皆扫过来,萧彦咳嗽一声,“至于你孙女……” “多半是北越细作。” 温御皱眉,未语。 “这个节骨眼儿有什么大事发生?不就是天杼图么!魏王给赫连泽的天杼 图是假的,赫连泽自己不能分辨,自然要找北越细作瞧瞧,那细作一瞧是假,必然想要真的,直接管魏王要肯定行不通,那就抓人,抓魏王最在乎的人,今日萧臣不是去找赫连泽虚张声势了,相信很快就能有消息,所以温侯少安毋躁,等等。” 温御忽的掀了桌子! “这种屁我用你放!感情丢的不是你女儿跟孙女!”温御撂下这句话,转身暴走出密室。 密室石门又启又阖,里面一片沉寂。 萧彦就很委屈,“本王没有女儿跟孙女,怎么丢?” 一经不予理会,起身追出去。 见萧彦看过来,狄翼摇摇头,“烂泥扶不上墙。” “老国公,你都死了嘴还这么损?” 狄翼没理他,起身去了里面隔间。 自从他住下来,隔间就是他的了。 座位上只剩下翁怀松,萧彦左右看看,抬手将罩在头上的黑布袋拽下来,“白头翁,给你本王解释解释!” 视线内,萧彦原本长的淡淡的褐色斑点变成深深的褐色斑点,以前用铜镜根本照不出来,现在趴在黑锅底上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萧彦觉得自己毁容了。 翁怀松乍一看,眼珠子在眼眶里狠狠蹦跶一个来回,须臾冷静,“欲将其消亡,必然令其疯狂,贤王殿下暂且忍耐。” “真的?”萧彦挑眉。 翁怀松拿出作为医者的严谨,点点头,“出家人不打诳语。” “你算什么出家人。”萧彦将信将疑,把黑色袋子又罩回到脸上,“本王信你,万一……” “没有万一。”翁怀松把话堵死。 待萧彦离开,翁怀松久久没能从座位上站起来,叩在膝盖上的手抖啊抖,膝盖下面的腿也在抖啊抖。 不对啊! 他配的药方没有致黑的玩意,都特么是美白的。 这回要完…… 宰相府,密室。 鹤柄轩坐在桌边闷闷不乐。 鹤杨氏只道他是因为苏玄璟的事,“老爷莫急,只要有雪姬在,我们迟早能把苏玄璟给试出来。” “不是苏玄璟。”鹤柄轩想了许久,将袖内字条递给鹤杨氏。 鹤杨氏接过字条,寥寥数字却惊的她腾的站起身。 她不可置信看向鹤柄轩,“老爷,这……这是真的?” 鹤柄轩双眉紧锁,愁容满面,“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意欲让我到大理寺敲法鼓,案子交给苏玄璟审。” 鹤杨氏握着手里字条,慢慢坐下来,有些不懂了。 “贤妃都已经死了,皇上这么做未免……” “夫人慎言。”鹤柄轩下意识开口,恍然此处是自家密室,叹了口气,“皇上这么做自有道理,问题在于老夫不想得罪这个人,尤其主审定为苏玄璟,怎么这么巧!” “皇上想重用苏玄璟?”鹤杨氏狐疑看过去。 “重用是肯定的!要不你以为皇上为何要老夫促成他与玉婉的婚事。”鹤柄轩莫名不安,“他是主审,审老夫?” 鹤杨氏知道自家老爷担心什么,“眼下咱们不能确定他就是那个男孩儿,就算他是,他也根本不可能知道老爷是他杀亲仇人。” 鹤柄轩深深吸了一口气,“此事宁可错杀,莫漏一人。” “老爷的意思是?” “苏玄璟必须死。” 鹤柄轩看了眼被鹤杨氏搁置到桌面的字条,刚刚舒展开的眉毛再次拧到一起…… 酉时已过,正是花间楼最热闹的时候。 仙瑶阁内,轻芜拎着食盒走进来,见苏玄璟坐在那里,转身阖紧房门。 “少主。”轻芜走过来。 苏玄璟点头。 轻芜得令,行到侧墙轻轻叩动机关。 暗门开,轻芜正准备走下去时苏玄璟站了起来。 她微愣,但见苏玄璟没有坐下的意思,了然。 于是暗暗提气,轻了脚下步子。 苏玄璟跟在轻芜身后,一步一步轻踩在向下延伸木梯上,心跳莫名加快。 背后暗门自动闭阖,他与轻芜先后走下木梯。 苏玄璟停下来,轻芜再次回头,见其没有再往前走的意思这方落下那口气,提着食盒,走向温宛…… 第一千四百七十章 好没良心 密室里,温宛已经不知道自己被绑了多久,绳索并不勒手,她甚至可以随意翻转手腕,就是解不开。 这会儿听到脚步声,她忽然停下背后动作,竖起耳朵仔细听走过来的脚步声。 依旧不是。 依旧不是她那晚听到的节奏,落地的重量也完全不同。 还有可怕的压迫感,没再出现。 “姑娘,吃饭了。” 轻芜将食盒搁到桌边,拿出里面饭菜,端过来走到温宛面前半蹲,说话时刻意变了声调。 那晚轻芜进来时温宛没有说话,也没有吃饭。 第二日一整天,不管轻芜说什么温宛都不开口,饭没吃,水没喝,就那么坐在那里,不声不响,以示反抗。 轻芜不语,扭头看向角落里的苏玄璟。 密室正中间悬着一颗极亮的夜明珠,苏玄璟所站的角落光线相对暗沉。 见其没有表情,轻芜只得回头,“姑娘若还不吃,只怕坚持不到明日,若是姑娘晕倒了,我便什么都能做,譬如……” “苏玄璟在哪里?” 温宛一直被蒙着眼睛,她用了很长时间才确定这不是上一世,她四肢健全,眼睛虽然看不到,那也只是因为蒙上一层黑纱,而不是被利剑所划。 如果不是上一世,苏玄璟为什么要抓她? 她反复思考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仿佛没有一件事与苏玄璟相关。 听到名字,轻芜猛然回头,震惊无比。 苏玄璟依旧没有表情,直到现在他都想不明白,温宛为何会猜到是他? “姑娘现在是阶下囚,实在没道理想见谁就见谁,更何况就算那位吏部尚书来,他也救不了你。” 轻芜暗自压下震惊,淡然开口,“我还奉劝姑娘一句,该吃吃,该喝喝,莫到想吃的时候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人活下去才有希望,否则就只能是一地尘埃。” 烈火灼烧的痛侵袭而至,温宛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每一根汗毛被烈火烤到焦糊的味道! 太疼了! 可她又不能发出声音,浓烟呛进嗓子,直入肺腑,她看不到眼前熊熊烈 火,只觉身在其中,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最终,她就是那一地尘埃啊! 饭到唇边,温宛忽然张嘴,任由轻芜喂她,一口一口往下咽。 轻芜没敢多喂,怕温宛一时吃太多伤到胃。 就在她起身把盘子搁回食盒一刻,温宛噎下嘴里米饭,“告诉苏玄璟,他若敢伤我御南侯府一人,我便是死,化作厉鬼也要找他报仇,生生世世缠着他,诅咒他不得好死!” 轻芜闻声,下意识看向角落。 暗处,苏玄璟身形微微颤抖,脸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 轻芜暗暗叹息,转回头看向温宛,“你在胡说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你最清楚!”温宛知道前夜她的感觉不会错,那一阵她听了几百遍的脚步声还有那可怕的压迫感已经深深刻在她骨子里,哪怕重生都无法忘记分毫。 就是苏玄璟! 就是! 轻芜没再开口,而是提着食盒走向暗门。 行到台阶处,她看向自家少主。 苏玄璟沉默数息,转身走向木梯。 “告诉苏玄璟!我温宛不怕他!再也不会怕他——” 背后传来温宛声嘶力竭的叫嚣跟挑衅,轻芜再次皱眉。 直到暗门闭阖,轻芜看到苏玄璟坐到桌边,一时忍不住,“少主,温县主知道是你?” “不知道。”苏玄璟无比肯定他并没有在温宛面前说过一个字,碰都没碰过她。 “那她……何以笃定是少主抓了她?” 轻芜蹙紧眉头,“就算她知道是少主抓她,难道她不该问一问原因,就这样毫无理由谩骂诅咒,丝毫不顾少主是不是遇到难处了,为免过分!” “少主平日对她百依百顺,她遇到难处少主总是不遗余力帮她,这个温县主,好没有良心!”轻芜知道的事情多,便替苏玄璟不值。 “你下去罢。” 见苏玄璟抬手,轻芜自是不再多言,转身退离。 房间里只剩下苏玄璟一人。 他孤独无依坐在桌边,脑海里全都是温宛刚刚的样子。 虽然蒙着眼睛,然而苏玄璟可以想象黑色薄 纱背后,那双好似繁星闪亮的眼睛里,迸射着怎么的怨毒。 难以形容的压抑感压迫在胸口,他忽然承受不住,大口呼吸,胸前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委屈跟不甘混杂着涌上心头。 啪嗒。 苏玄璟看到桌面那滴温凉,急促喘息了一下。 唇角随之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子时已过。 御南侯府,墨园。 墨园主卧的攒尖屋顶上,萧臣一袭锦蓝色长衣坐在烟囱旁边,手里握着一个酒壶。 已经是温宛失踪的第四天。 黑色厚重的夜幕,无星无月。 夜,显得格外漫长。 萧臣仰头,将最后一口酒粗暴灌进嘴里,酒水急涌,顺着嘴角汩汩流淌,湿了衣襟。 温宛失踪的太突然,没有任何征兆,他甚至来不及反应。 如今他使尽浑身解数却连一点点线索都找不到,仿佛这个人是凭空消失的,人间蒸发一样。 烈酒入腹,萧臣唇齿打颤,眼泪在眼中翻滚,无数情绪一瞬间涌上心头,他甚至怀疑自己一开始的决定是不是对的! 如果他从一开始没有决定回皇城,就在朔城重复前一世的人生轨迹,那么温宛…… 他的宛宛不会遭受这样多的苦难,更不会失踪,生死不明! 萧臣这几日消瘦的厉害,胡茬疯长,眼眶凹陷,一双眼睛里布满血丝。 没有哪一刻会让他觉得这样无助。 他找不到他的宛宛了…… 啪嗒! 酒壶脱手,从攒尖屋顶滚下去,被屋檐一处碎瓦挡住。 眼泪倏然划落,萧臣只感肺腑有千军万马碾过,疼的他无以复加。 这种感觉熟悉啊,上一世万箭穿心,就是这般! 失去挚爱,犹如死了一般! 没有温宛,他所有的抱负如同镜花水月,都变得毫无意义,曾经被温宛点亮的心骤然变得空荡荡的,黑暗,孤寂,如同这夜。 萧臣看着被卡在碎瓦上的酒壶,想去把它捡起来。 酒太烈,也太醉人。 他无法直起身躯,却执意要去捡那酒壶,脚下不稳,整个人倒栽下去…… 第一千四百七十一章 温宛在哪儿 深夜。 西市靖坊,青窑。 之前查方云浠案时温宛曾来过这里,找到了那个被方云浠送进这里的名叫巧秀的小女孩儿。 马蹄声止,戚枫还没来得及说话,宋相言直接从马车上跳下去,拎着官袍径直走向第一家青窑,抬脚就是一踹! 上官宇带着两名侍卫护其左右。 见没人开门,宋相言直接大喝,“把门给本小王踹开!” 好好的两扇门,上官宇硬是两脚给踹到地上,里面有管事的出来,正要发火却见上官宇掏出令牌,“大理寺办案!” 宋相言跟个金雕似的立在那儿,眼睛里放着光,上官于则带着两个侍卫进去搜查。 戚枫自马车上走下来,行到宋相言身边,“小王爷觉得温宛会在这里?” “我不知道温宛在哪里。”宋相言板着脸,眼中尽是渴望跟期盼,被苏玄璟打肿的左眼角还渗着血,出来时李舆说要给他敷药他直接把人家推开,一大把年纪差点儿没原地去世。 “小王爷既然不知道……” “就是不知道才叫上官宇搜!我要知道我现在就去找了!”宋相言就跟吃了炮竹似的,打从大理寺出来就没心平气和说过一句话。 戚枫知道他着急。 彼时萧臣回大理寺,半点消息都没带回来。 温宛的失踪太过诡异,唯一怀疑的对象还被砍了脑袋,眼下当真是一点线索也没有。 这会儿上官宇带人出来,朝宋相言摇了摇头。 宋相言不管其他,扭头转向对面青窑,抬脚又是一踹。 许是力气都用尽了,那一脚倒把他弹回来,险些摔倒,幸有上官宇搀扶方才站稳。 “大理寺办案!” 同样的借口,上官宇将周围几个青窑都搜一遍,没找到温宛半点踪影。 其实大家都知道,温宛不可能在这里。 “去無逸斋!”宋相言一声令下,当即转身走向马车。 上官宇随后看向戚枫。 戚枫也觉得宋相言实属假公济私,有扰民之嫌。 青窑也就罢了,好解释 ,到無逸斋去搜,那百里胜可是好欺负的? 万一惹不高兴,大理寺都给被他给掀了! 戚枫给了上官宇一个‘回去休息’的眼神,转身追上宋相言。 宋相言先行上了马车,戚枫吩咐车夫往大理寺赶,这才走进车厢。 车厢里,宋相言满眼焦虑,双手攥着拳头叩在膝上,脚尖不时抖动,整个身子也跟着来回来去晃荡。筆趣庫 多年挚友,戚枫知道宋相言再没有别的办法了,就只能这样一户一户的搜,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样搜根本搜不出温宛,可他不能停下来。 因为停下来,就会疯。 戚枫坐到宋相言对面,“小王爷少安毋躁,温县主一定不会有性命之忧。” 这是必然! 温宛无论身份还是身价都有值得利用的地方,抓她的人自然不会只是单纯的想杀她,若那般,温宛得多倒霉? 然而这些宋相言根本就听不进去。 他不想说话,也不想分析,只想找! 不停不停的找! 就在这时,马车停下来。 “無逸斋到了!” 宋相言正要起身时被戚枫拽住,“小王爷!我们才走不到半盏茶时间,距离無逸斋还远!” “那为什么停下来!去無逸斋!快一点儿!”宋相言瞪着眼睛,大吼出声。 轿帘掀起,一身官袍的沈宁从外面走进车厢。 看到沈宁一刻,宋相言眼中闪出希望,“沈宁,你是不是有温宛消息了?” 这句话,问的沈宁心头一颤。 “没有。”沈宁径直走入,坐到戚枫旁边,正对宋相言。 听到沈宁回答,宋相言眼睛骤然暗下去,随即吩咐车夫继续! 马车缓缓,沈宁看了眼戚枫。 她听车夫说是回大理寺,便未劝阻。 “小王爷,你的鞋哪儿去了?”到底是沈宁细心,她一眼盯见到宋相言赤果左脚,柳眉紧蹙。 戚枫顺其视线看过去,可不是么! 许是刚刚踹门的时候太用力,只是他没注意,宋相言自己也不觉得硌脚? 西市不比东市,尤其 青窑那里的地面皆碎石,哪怕车厢里灯火暗一些,依旧可以看到宋相言白色靴袜上渗出点点殷红。 “沈宁你聪明,你说到底是谁把温宛虏走的?”宋相言仿佛根本没在意自己鞋子是不是丢了,眼睛死死盯在沈宁脸上,无比渴望想要得到答案。 在他心里,沈宁特别聪明。 沈宁视线紧盯住宋相言左脚,缓慢上移,目光落在他脸上时鼻尖猛然一酸。 她何曾见过宋相言如此狼狈的时候? 一身官袍却没戴官帽,玉冠束起的发髻歪歪斜斜,有几绺头发凌乱散落,苍白脸颊憔悴不堪,才几日不见,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没了光彩,暗沉又彷徨,眼窝凹陷,眼圈周围又黑双有淤青。 眼角渗着血! “小王爷有多久没睡?”沈宁强压住涌起的心疼,淡声问道。 戚枫叹了口气,“为找温县主,小王爷三天没吃没喝,也没睡,这会儿挨家挨户踹门,还要去無逸斋捣乱……” “不是捣乱!是找人!”宋相言瞪眼过去,眼底布满的血丝越发明显突出。 沈宁实在忍不住,美眸凝肃,“到無逸斋找人?小王爷以为温宛会在無逸斋?那是谁绑了她?百里胜?还是無逸斋里的学生?” “我就是不知道谁把温宛绑走了才会找……” “找也要有目标,有线索,像小王爷你这样无头苍蝇似的乱撞就能把温宛给撞出来?”沈宁气血上涌,声音略有激愤。 “现在不是没有线索么!” “没有线索就去找线索,而不是像小王爷这样没日没夜的搜,到青窑搜也就罢了,去無逸斋搜?那百里胜是什么样的人物小王不知道?事情闹大了皇上都保不住你!” “那就换个地方……温宛平时还会去哪里……她会不会去找戚沫曦了?神机营!驾车到神机营!” “宋相言!”沈宁突兀低吼,浑身陡然散出戾气。 这声吼连戚枫都吓了一跳,他这是第一次见沈宁说话这么大声,甚至有些尖锐。 第一千四百七十二章 萧冥河 车厢寂静,宋相言被沈宁的表情震住了。 “温宛怎么可能会在神机营?她若在神机营我若见到她,定要抽她一个大嘴巴!” 沈宁怒视宋相言,她知自己说的过分,当即转了腔调,“眼下整个皇城并非只有小王爷在找她,御南侯府里每个人都在找,萧臣也在找!你当温宛是小孩子?你们这是在玩躲猫猫?” 宋相言目光变得茫然,不知所措,“那她在哪里?” 没有了疯狂搜寻的理由,宋相言最后那根绷紧的弦忽然断了。 他喉头滚动,一向不赞成哭太早的他再也忍不住,眼泪啪嗒掉下来。 这一哭,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捏紧了手,低下头颅,如小兽一般的呜咽声传出来,“温宛若有万一,我杀光所有人!” 本该气势汹汹的话,从宋相言嘴里说出来竟然变得有几分凄凉。 沈宁静默看着眼前的宋相言,曾经那么骄傲的少年,认错都不会低头的宋相言此刻竟然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 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温宛可配! 这一刻,沈宁原本还有些担心的情绪全都被愤怒代替,她开始讨厌温宛! 既然喜欢的是萧臣,为什么还要让宋相言有这样的期许! 她就该跟宋相言说明白,为什么不说? 宋相言的哭声越来越大,到最后直接把头埋在膝盖间。 他太想温宛了! 沈宁红了眼眶,“温宛,不会有事。” “我知道!我知道她不会有事!我可就是控制不住想哭,你们别劝我,让我哭一会儿……”宋相言没把沈宁跟戚枫当外人。 看着宋相言这般,沈宁面色渐渐冷寒,眼泪不知不觉也从眼眶里掉下来。 她不是为温宛,而是为自己。 看着自己所爱的男人,为别的女人哭的这样狼狈,她只觉心像是被一只手攥住,那只手突然用力。 砰—— 那是心碎的声音! 恨,悄然滋生…… 丑时已过,夜已经很深了。 巳神双手叩在乞丐腰间,从 左右到慢慢按压,从右到左,慢慢按压。 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师媗站在床头,第一次正眼看向巳神,眼中闪过一抹同情。 “主子,你不是说你不腰疼了吗?”巳神酉时来的,按到现在十根手指头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床榻上,乞丐下颚压着手背,目光盯着前面幔帐。 “贾万金这几日情绪很不稳定,只要他把眼睛放在我身上,就让我拖地,今天一整日他都呆在御翡堂,眼睛放在我身上,一整日。” 师媗在暗处瞧着了,想杀人来着。 巳神也想杀了贾万金,平白叫他遭这么大罪! “温宛还没找到?”乞丐原本不是很关心温宛去向,可魏沉央关心啊! 魏沉央一关心贾万金就跟着闹心,他这一闹心自己腰就疼。 师媗闻声脸色肃然,“回主子,没有任何线索。” “属下也寻了,找不到人。”巳神看了眼师媗,大意是想与她一起扛罪。 乞丐听罢,不由抬头。 师媗垂首,“我们在皇城的眼线的确没有任何发现。” “那么一个大活人,说丢就丢了,一点线索都没有……” 乞丐收回视线,眸子眯了眯,“抓她的人到底想干什么?” 师媗也疑惑,“属下觉得,恐与天杼图有关。” “赫连泽干的?”乞丐又抬头。 “媚舞传回消息,赫连泽也在找温宛,因为萧臣去找过他。”师媗据实回禀。 乞丐愣住,“不是赫连泽,那就是不北越细作,还能有谁?” 这个问题巳神跟师媗肯定是回答不出来。 “还有一个事。”巳神趁机停下来,行至床头。 “你不用看着我说,边按边说。” 乞丐一语,巳神乖乖回到原来的位置,“宫中李世安几次传信,希望主子能与他见一面。” “他可没资格。” “尊老也来信了。”李世安久寻不得,只能朝于阗去信。 听到‘尊老’二字,乞丐抬手示意巳神停下来。 巳神在心里感谢尊守义。 “怎么说?” “ 希望主子能与李世安见一面,毕竟李世安于我们大业还是很有帮助的。”巳神毕恭毕敬道。 乞丐半翻着身,哼笑,“帮助?他在周帝身边守了那么久,与各方势力都有接触,你当那些势力不会细查他?与他接触……” “按腰。”乞丐重新趴下去。 巳神,“……” 师媗看着趴在床上的主子,心中不免感慨。 谁能想到,眼前这个看似乞丐的少年,会是大周六皇子。 萧冥河…… 天亮了。 温若萱在一间很大的屋子里醒过来,望着床顶幔帐,淡淡的粉色,是她喜欢的颜色。 幔帐好看,床不行。 太硬。 有丫鬟走进来伺候她洗漱,丫鬟长的瘦,老实巴交而且是个哑巴。 温若萱曾以金银诱之,丫鬟显然不吃这一套,除了伺候她,旁的不干。 “床太硬,叫你家主子换一个。”温若萱瞧着桌上早膳。 丰盛不输在甘泉宫的时候。 她玉手一抬,“整体偏淡,下次口重些,你们是买不起盐么?” 丫鬟俯下身,以示听懂了。 “还有你准备的瓜子不够饱满,下次注意。”温若萱退了丫鬟,正准备吃饭时有人走进来。 巳神。 温若萱目不斜视,夹起一块鱼肉搁进嘴里,“要不要一起?” “宸贵妃心情不错?”巳神行至对面,坐下来。 温若萱眼皮都没抬一下,“不然呢?这里应该是郊外某座别苑,里面宽敞,外面更宽敞,就算本宫跑出去,想找个人搭把手的人都没有,再说你觉得本宫能跑出去吗?” 对面巳神瞧着温若萱这副趾高气扬又十分嚣张的样子,有时候会恍惚,到底谁才是人质。 “宸贵妃跑不出去,因为哑巴在饭菜里动了手脚,早膳跟晚膳是毒,午膳是解药。”巳神微笑着看过来,“这里距离皇城的确很远,宸贵妃跑出去不过半日,没有解药就会晕倒,晕在哪里就死在哪里。” “这你可是吓唬人,弄死本宫,你们怎么跟花拂柳交代?” 第一千四百七十三章 再为主审 温若萱看着满桌早膳,明知有毒还吃的津津有味。 巳神倒是佩服眼前这位皇贵妃的淡定,“跟花拂柳有什么关系?” “花拂柳虽然没什么地位,可他有本事,你们怕不是想利用本宫,逼他做些你们想让他做的事。”温若萱舀了一口粥,除了淡,都还好。 “宸贵妃为何不觉得我们是想利用你,威胁御南侯府的谁谁谁?”巳神好奇问道。 温若萱笑着看向巳神,“因为他们不实用,温御老矣,手里又没有兵权,也没攥着谁的把柄,一副老骨头掰断了烧火都煮不熟一锅饭,小一辈那三个孩子在棋局里活跃的也就是宛儿,宛儿有钱,你要多少都能给你,可你们不缺钱,所以宛儿也用不上,可不就剩下花拂柳了。” “为何不是利用你,栽赃皇后?”巳神挑眉,“毕竟皇后现已被禁足,皇上将此案发至大理寺,由宋相言亲审。” 温若萱忽的笑了,“栽赃皇后最好的人选不是方云浠么?她的口供跟本宫的尸体,足以令皇后再难翻身,所以,本宫杀她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拦着?” 事实证明,温若萱分析的都对。 巳神看着趾高气扬的样子,真想告诉她,温宛失踪了。 但是他忍住了,“宸贵妃既然知道我们的心思,就请安心在这里修身养性,别着急。" “不着急,反正你们这里好吃好喝,有毒没毒的,我又死不了。”温若萱夹口菜,看着巳神,恣意将菜搁进嘴里,“不过你记着,我温若萱是有仇必报的主儿,但凡你敢动御南侯府里任何一个人,还有花拂柳,我若没死,死的就是你们。” 巳神就佩服温若萱这股不知道审时度势的劲头,极度无语。 待巳神走,温若萱便没有刚刚那么云淡风轻了。 不是太子府的人,又不是自己人,这突然冒头出来的一拨人,给谁卖命的…… 将近午时,阳光正盛。 大理寺内外一片寂静,偶有知了声声,吵的十分聒噪。 咚!咚咚咚! 法鼓声突兀响起,打破此间宁静。 差不多黎明才 真正闭上眼睛睡一觉的宋相言被戚枫给扒拉醒了。 如果不是天大的事,戚枫根本舍不得把才闭上眼睛的宋相言给叫醒。 “温宛找到了?”宋相言顶着一对黑眼圈,硬把眼皮掀起来。 戚枫将手里沾湿的拭巾递过去,“不是温宛。” 已经醒了,宋相言强撑着坐起来,可劲儿抹一把脸,又把抹布递还到戚枫手里,抬手提上足下长靴,“本小王忽然想到一个地方,当初葛九幽卖花花草草的地方是哪儿来着?” “庆丰堂。”戚枫记得很清楚。 “去那儿找!” 就在宋相言摇晃着身子想要出门时,戚枫拦下他,“有人在外在敲法鼓。”筆趣庫 “随便找人问问得了,本小王没空……” “是鹤柄轩。” 宋相言眼见着就要迈出门槛,突然停住,猛然回头,“谁?” “当朝宰相鹤柄轩。" 大理寺,公堂。 宋相言端直坐在案台后面,一脸疑惑看向堂前手握鼓棒的鹤柄轩,满脸问号。 一袭深蓝色官袍,头戴官帽,两鬓银丝如霜。 与武将不同,鹤柄轩身材不高,也不魁伟,许是长年伏案的原因,仔细看身材有些佝偻。 “堂下何人?”宋相言的口头禅,认不认识都这么问。 鹤柄轩面目冷肃看向堂上宋相言,“当朝宰相,鹤柄轩。” 宋相言下意识看向戚枫。 戚枫回望。默。 宋相言扭头又道,“所告何人?” 就在宋相言跟戚枫都猜测是苏玄璟时,鹤柄轩沉默良久,说出两个字。 “贤妃。” 堂上死寂,外面知了声声。 所有人脸上都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宋相言双眼陡睁,屁股离开座位,毫无意识站起来,整个身体倾过公案,“谁?” 鹤柄轩神情漠然,冷面如霜,将刚刚两个字又重复一遍,还给加了两个字的前缀,“已故,贤妃。” 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宋相言剑眉紧皱,一股火儿猛的蹿上来,“鹤相也知道是已故贤妃,你告什么?” 鹤柄轩目光直视宋相言,“告什么,老夫与宋大人说不着。” 宋相言, “……” “他说什么?”宋相言再次扭头看向戚枫。 戚枫心领神会,迈步行至堂前,“这里是大理寺,宋大人是大理寺卿,鹤相应该知道但凡告到这里的案件理当由宋大人审。” “老夫已经奏明皇上,此案虽在大理寺审,但主审不能是宋相言。”鹤柄轩看向戚枫,深情淡然。 戚枫微怔,随后看向公案后面那位,一头雾水。 宋相言再虚弱,这口气他咽不下去,“要么本官主审,要么鹤相别告!” 滚! 就在这时,大理寺府门开启。 李世安端着圣旨走进来,与其一起进来的,还有苏玄璟。 苏玄璟虽与李世安一同进来,但并不是一起来的。 彼时他在吏部得小太监传唤,说是到大理寺接旨。 直到这一刻,他也不知道自己要接什么样的旨。 圣旨到—— 李世安一声喝,大理寺一干人皆跪。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责令苏玄璟为贤妃案主审,于大理寺独审此案,务必查明事实真相,莫负皇恩。” 随着李世安宣读完圣旨,跪在地上的苏玄璟双手举过头顶,将圣旨接在手里,可他不是太明白,起身时看向李世安,“李公公……” “苏大人少安毋躁。”李世安没给苏玄璟任何提示,带着身后两个小太监转身离开。 公堂上,苏玄璟下意识看向宋相言。 刚刚他若没听错,李世安口中所说‘贤妃’,不就是萧臣的母妃。 不是……死了么! 新仇旧恨,宋相言狠狠瞪了他一眼。 终于,刚刚跪过圣旨的鹤柄轩缓慢站起来,面向苏玄璟,“苏大人,老夫这里有状纸。” 苏玄璟闻声转身,略微惊讶,“鹤相?” “还请苏大人秉公行事,万不能辜负皇上对你一片期许。”苏玄璟实在不是很明白现在的局势跟情状,但既然接到圣旨,他自是走向公案。 宋相言想要阻止,但被戚枫扯回来。 这次不是口谕,是实打实的圣旨,宋相言再反对可就不是一顿暴揍的事儿。 待苏玄璟落座,当即拍响惊堂木。 “升堂——” 第一千四百七十四章 要萧臣命! 随着两侧衙役敲打震动杀威棒,戚枫走过去欲接鹤柄轩手里状纸,主审虽是苏玄璟,但协助之职戚枫当仁不让。 无论如何,这公堂上得有一个自己人。 然而鹤柄轩未将状纸交到戚枫手里,而是转身面向苏玄璟,“大人,老夫所告之人乃当朝已故贤妃,贤妃虽逝,然其子萧臣尚在人世,此案关系甚大,萧臣必须代贤妃作为被告到场。” 苏玄璟静默坐在主审位,看似淡然,心里如这堂内众人一般,也全都是疑惑。 他实在猜不出鹤柄轩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但有一样,他这药,皇上必然知晓。 他这药,正合自己心意。 萧臣,救了他的仇人。 就这一件事,足够他死千百回! “传魏王萧臣。”有了上次经验,苏玄璟敲惊堂木敲的十分顺手。 堂下宋相言又瞪一眼过去。 苏玄璟大大方方迎上宋相言的视线,微微挑起左侧眉峰,这般挑衅的动作直逼的某位小王爷口吐芬芳。 芬芳有形无声,苏玄璟磨了磨牙,不再看他。 好歹也是皇亲国戚,如此粗鄙。 戚枫亲自带人去了魏王府,公堂上显得格外静,偶有风起吹进公堂,丝丝的凉。 苏玄璟叫人给鹤柄轩搬了把椅子,鹤柄轩谢过之后坐下来,宋相言气不过也叫人搬把椅子,与鹤柄轩临面而坐,死死盯着那位老相。 鹤柄轩能感受到宋相言所谓的目光凌迟,可以他的城府跟心计,还不致于被一个小辈扰了心智。筆趣庫 半柱香时间,戚枫将萧臣带到。 昨夜萧臣在墨园喝酒,恍惚间从屋顶摔下去,怎么摔倒就怎么躺在那里,一整夜。 此刻萧臣身着锦蓝色长衣走进公堂,他从戚枫那里得知大概,见到鹤柄轩时本就带着血丝的眼睛变得冰冷无温。 待萧臣走进公堂,鹤柄轩缓慢起身,“大人,老夫要状告已故贤妃,这是状纸。” 只这一句话,萧臣便觉肺腑怒火陡烧,纵然这几日寻温宛已经让他心力憔悴,可鹤柄 轩的话仍然让他杀气爆棚。 温宛是他软肋,母妃亦是! 这一次戚枫再过去,鹤柄轩交了状纸。 且在苏玄璟接过状纸展开一刻,鹤柄轩突然高喝,“老夫告已故贤妃不守宫规,淫乱宫闱,与他人私通生下孽种,玷污我大周皇室血脉!” 杀人诛心。 鹤柄轩字字如尖刀,猛然戳进萧臣心里。 公案后面,苏玄璟还未打开状纸,闻言猛然抬头,不可置信看向鹤柄轩! 这状纸,是要萧臣命! 咻—— 墨鲲出鞘,锋利剑尖直逼鹤柄轩! 为人子,谁能容忍有人这样侮辱自己的母亲! 千钧一发,一黑衣人陡然闪现,硬以短刀格挡住墨鲲攻袭。 短刀与墨鲲发生剧烈摩擦,火花四溅。 谁也没想到萧臣会对鹤柄轩下杀手,连宋相言都惊的站起来! 堂上气氛骤然紧张,苏玄璟当即敲响惊堂木,大声喝道,“放肆!” 萧臣没有收招,幽寒双目带着凶狠杀意。 鹤柄轩有恃无恐,他来时便想到这一点,自己带了暗卫。 喀吧—— 短刀崩断,萧臣再祭绝厉杀招! 眼见墨鲲斩杀过来,黑衣暗卫无力反击只能以身体挡在鹤柄轩面前。 噗! 墨鲲生生扎进黑衣暗卫肩头,鲜血迸溅。 鹤柄轩暗惊,当即怒喝,“萧臣,你当堂杀老夫,可是真如状纸所写那般,贤妃与人私通生下你这个孽种,你怕东窗事发欲杀老夫灭口!” 萧臣已经失去理智,可宋相言没有。 没等萧臣祭出第三招,宋相言蹬蹬几步过去拽住萧臣胳膊,“狗咬你你还想咬回去不成!诬陷当朝贵妃是死罪!斩他焉用墨鲲!” 这句话可以说吼的相当直白且明白了。 鹤柄轩皱眉,十分的不爱听。 萧臣仍在蓄力,双目迸射寒戾杀机。 公案后面,苏玄璟再次敲响惊堂木,脸上一派严肃,心底却恣意狂笑。 天不负他,竟让他主审了此案! “萧臣,老夫有理有据,你恼羞成狂莫不是心虚?”鹤柄轩怒声低吼 ,丝毫没有因为墨鲲近在咫尺而有所收敛。 他笃定萧臣不敢! 宋相言是真怕萧臣做错事,他死死拉住萧臣,几日奔波嗓子喊的冒烟,沙哑道,“狗叫任狗叫,你跟狗较什么真儿!” 鹤柄轩何时被一个小辈骂的这样难听,“宋相言,这里哪有你的事!你非审官,非原被告!有什么资格留在公堂!” “鹤相这话说的,这里是没我的事,但这是我的地盘儿!你要觉得我为被告才能站在这里,那你也告我!告本小王是大周端荣公主醉酒临幸一位面首生下来的!”宋相言想以此混淆视听,让萧臣好过一点。 然而鹤柄轩便是抓住这句话,“端荣公主与谁生下的孩子皆为王爷,贤妃则不然!” 萧臣额头青筋鼓胀,胸中如有烈火灼烧,宋相言死命拉住他,“你要杀他必然入天牢,温宛谁找!” 一句话,萧臣杀念灭。 他缓慢落手,墨鲲入袖。 “鹤柄轩,你辱我母妃,本王势必要让你付出代价!”萧臣强自压制心底愤怒,寒声开口。 鹤柄轩冷笑,“人自辱人必辱之!” 宋相言实在看不下去,“鹤柄轩你这条……” “宋相言!你若再多说半个字,本官即刻禀明皇上将你禁足!”公案后面,苏玄璟第三次抓起惊堂木,重重拍下去。 堂上寂静,苏玄璟这方将手中状纸打开,仔细览阅,之后抬头看向鹤柄轩,“鹤相,依你状纸所言,贤妃私通之人名叫秦致,此人现在何处?” 乍听此名,萧臣微皱了皱眉。 这个名字他听过。 “回大人,秦致就在殿外!”鹤柄轩大声道。 众人暗惊,即便他们相信鹤柄轩不会拿子虚乌有的事情到公堂上胡乱编排,可在听到真有奸夫时,宋相言等人皆不可思议。 贤妃在他们印象中性格温顺,贤良淑德,绝不可能做出违背宫规的事情。 苏玄璟颔首,“宣秦致。” 一语闭,鹤柄轩瞧了眼堂处跟从。 那人得令,转身离开大理寺…… 第一千四百七十五章 岂是丈夫所为 少顷,那人回来时,身后跟着一人。 众人视线皆移过去。 视线里,男子年近四旬,满头银发以玉冠束起,星目如辉,一身白色绣着竹枝的长衣将其身上高贵如兰的气质衬的分外突出。 男子面容略白,眉锋很淡,斯文又清雅的俊逸容颜与‘奸夫’二字格格不入,纵是这般年纪,男子身上依旧有着江南才子的风流潇洒,气度超脱。 此人,秦致。 秦致入堂,拱手面向苏玄璟,动作规规矩矩,“草民秦致,拜见大人。” 苏玄璟上下打量眼前男子,心中疑惑。 单从表相看,此人气度不凡,倒不像是腌臜龌龊的样子。 “本官问你,你可认得当朝贤妃?”苏玄璟端直身形,肃然问道。 面对苏玄璟质疑,秦致停顿数息,“草民只认得程芷姑娘,不认得当朝贤妃。” 这句话,太过暧昧! 萧臣怒而上前,“你到底是谁?” 秦致迎向萧臣冰冷嗜血的目光,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温柔,那温柔好似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你就是程芷的孩子?” 萧臣猛然出拳,狠狠砸向秦致左侧脸颊。 这一拳来的突然,秦致吃痛,整个人跌倒在,鲜血溢出唇角。 苏玄璟重拍公案,“萧臣,你若再放肆本官必定用刑!” 宋相言正要开口时苏玄璟又是一拍,“宋大人若闭嘴,你还能站在公堂上,倘若再多说一个字,本官自会请皇上给大人找个好去处!” 苏玄璟收回视线,落向刚从地上站起来的秦致。 “堂下秦致。" 秦致闻声,抹过唇角血渍,拱手。 依旧温雅。 “鹤相于大理寺外敲响法鼓,状告你与当朝贤妃有染,你可认罪?”苏玄璟寒声质问。 秦致默,转眸看向萧臣。 萧臣额头青筋迸起,拳头紧攥,目光如炬。 “鹤相若有证据,便将证据拿出来,若没有,鹤相凭什么说秦某与程芷姑娘有染?” 得说秦致这回答倒叫人意外。 所有人都以为秦致会承认,毕竟他是鹤 柄轩带进来的。 鹤柄轩显然也没想到秦致会当堂反悔,皱了皱眉,“秦公子,你初时可不是这么与老夫说的。” “我初时与鹤相说过什么?”秦致挑眉的动作都是那么的温文尔雅,仿佛谁都不能激怒他。 身上那股子劲儿,让人觉得似曾相识。 与苏玄璟极为相像。 鹤柄轩面色低沉,这人是皇上找的,昨晚他们见过面。 “秦公子亲口与老夫说,你与贤妃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纵贤妃入宫,你与她仍以书信传情,从未间断。” 这些话若是真,贤妃已是罪大恶极。 苏玄璟闻言,瞥了眼堂下萧臣。 萧臣胡茬疯长的脸上,五官因为愤怒变得扭曲变形。 他看着这样的萧臣,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感窜至周身,畅快淋漓。 “秦某有这样说过?”秦致显然没有按照鹤柄轩的意思,直接在公堂上认了罪。 鹤柄轩虽不知原因,但也没有太过震惊。 他转身面向苏玄璟,“苏大人,秦致不认也无妨,老夫有人证物证!” 苏玄璟点头,“那就请鹤相将人证物证请上来。” “人证物证尚在途中,须一日。”鹤柄轩拱手道。 苏玄璟原也没想一日审结,在这件事上,他不喜快刀斩乱麻,他很想慢慢的,慢慢的审,如此才会让萧臣有足够时间享受这种快乐。 这一次,他倒要看看,谁来救他! “既如此,先将被告收押到……” “大人,秦致也算是证人,且是老夫请来的,收押他好像没什么道理。” 鹤柄轩说的不错,此案原告是他,被告是贤妃,秦致的确是证人之一。 一个不怎么光彩的证人。 苏玄璟点头,“那就请鹤相将证人带回府里,好生护着。” 啪—— 惊堂木响。 退堂。 堂上,鹤柄轩欲走时秦致却是转身走向萧臣。 他来到萧臣面前,清俊儒雅的面容露出一抹淡淡伤怀,“我听说程芷死的时候,你没守在她身边?” 萧臣咬紧牙关,怒目如焰。 宋相言挡在萧臣面 前,想要阻止秦致往下说,“这里是大理寺……” “你为什么没守在她身边,让她走的如此孤苦无依?”秦致没理宋相言,看似温润的眸子死死盯在萧臣脸上,生出幽怨。 “来人!”宋相言当即叫侍卫过来撵人。 侍卫欲动手时秦致突然举起双手,避免与侍卫接触,他慢慢后退,眼睛一直盯在萧臣脸上,转身离开一刻,眉宇微挑,眼中闪动诡异光芒,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笑的很温柔…… 堂上,苏玄璟仍然坐在那里。 他看着秦致离开的身影,若有所思。 “苏玄璟,你坐上瘾了?”宋相言扭过头看向公案,怒声喝道。 噗—— 苏玄璟悠悠然起身,还未迈步时萧臣再也控制不住,一口血箭,狂喷而出! 宋相言惊觉之际,萧臣眼前一黑,轰然倒地…… 谁也没想到,原以为大理寺在结束狄翼大案,中间穿插顾铮驰靖的案子后,迎来的最大案当是皇后构陷宸贵妃不成将人劫持的案子,未料竟是已故贤妃不守宫规,淫乱宫闱的案子。 非但如此,此案更涉及魏王萧臣。 退堂不过半个时辰,黄泉界密室里该来的人都来了。 温御最先开口,骂了周帝,“岂是丈夫所为!” 一经曾因调查萧臣身世将眼线布到葵郡,结果被周帝早在十八年前就布下的天罗地网给逮个正着,在御书房下面的密室里享受好长一段时间。 如今鹤柄轩到大理寺状告已故贤妃与人私通这件事,除了周帝,很难让人想到是别人做的! 再加上二皇子萧允一事,鹤柄轩是周帝左膀右臂也是不争的事实。 “魏王殿下的血统,不容置疑。”一经停下手里捻动的佛珠,清冷目光闪出一抹寒戾。 出家人不该有戾气,但这一次,周帝做的太过分! “贫僧要亲自走一趟葵郡。”此事刻不容缓,一经决定当晚即走。 之前一经因为葵郡的事差点儿把命搭上,温御当即表示与他同去。 “宸贵妃跟温县主怎么办?” 第一千四百七十六章 满地找牙 密室里,温御几乎没有犹豫。 “魏王是先帝指定人选,大周未来新帝,他有难,本侯必先护他,鞠躬尽瘁,死亦无怨,至于若萱跟宛儿,我便留在皇城也不知该到哪里救她们,如何救她们,与其漫无目的,不如另辟蹊径,本侯若足够有价值,那些绑着她们的贼人早该来找我了!” “说到底,本侯无用。” 对面,萧彦点头,“温侯这一段,剖析的十分到位。” 一经见温御心意已决,面色冷然,“周帝既对魏王下死手,贫僧以为我们亦无手下留情,此番入葵郡,贫僧定要查清贤妃身世,魏王身世,还有……皇上的身世。” 一经的话,所指太过明显。 其实有件事大家心里都清楚,只是在周帝癫狂之前他们不曾说起,如今周帝疯狂到竟然诬蔑贤妃清白,否定魏王血统,这件事已经触及到一经底线。 一经旁边,懒散靠在药案上带着头罩的萧彦缓缓坐直,沉吟片刻,“若大师所查,萧臣身世……” “那又怎么?萧臣得先帝认可,他便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你们也得查出他是我大周皇族最纯正的血统!”狄翼直接表明态度。 他不管血统,只听从密令跟遗诏! “老国公瞪本王做什么?我好像什么都没说吧?”萧彦感受到来自狄翼的目光鄙视,十分委屈。 “血统是最不靠谱的东西!”狄翼有时候怀疑,先帝父母在生先帝的时候是不是把所有好东西都留给先帝了,轮到贤王这里,全是糟粕。 事不宜迟,温御跟一经即刻启程。 待二人离开,狄翼半个眼珠儿都瞧不上萧彦,转身回了隔间。 萧彦再次摘下头罩,“白头翁,你说他们为什么没人问我。” “问王爷什么?”看着萧彦脸上愈发黑的斑点,翁怀松暗暗噎了噎喉。 “本王一连两天把头罩起来,他们都不会关心一下?”萧彦挫败道。 翁怀松,“……” 不会,但你死了他们会放鞭炮庆祝。 “说起来。”萧彦凑近翁怀松,“良太妃身怀有孕的时候,皇兄 是不是找你为她把过脉?” 比起温御跟一经,萧彦自来皇城便找到翁怀松,他们相交的时间要比他们长。 翁怀松闻言,点头。 “还是那个问题,当年良太妃生下的婴孩,是男是女?”萧彦丝毫隐晦也无,直截了当问道。 翁怀松皱眉时,隔间传来声音。 萧彦知道狄翼听着了,扯着脖子喊一句,“国公爷想听不妨出来听!” 里面没有声音。 翁怀松没有迟疑,当即给出答案,“子。” “还是子吗?” 萧彦瞅着翁怀松,“到现在还是子?” 翁怀松看向萧彦,一本正经,“一直都是子。” 萧彦呵呵。 萧彦没有继续问这个问题,倒是说了另一件事,“当年本王得皇兄密令,甚是奇怪,思来想去都觉得皇兄偏偏选中贤妃之子实在蹊跷,基于一个智者的思考,本王怀疑贤妃与皇兄有着不一般的关系,怕不是皇兄偷偷宠幸了哪个小宫女,诞下贤妃,怕良太妃知道,便将贤妃偷偷送出去给程家养,后来想想不对啊!若真如此,皇兄岂能让贤妃入宫为妃?” “你说是吧?”萧彦顶着两侧太阳穴上的黑色斑点,认真看过来。 翁怀松侧目。 “可皇兄偏偏就让贤妃入宫了,你说除了……除了当今皇上萧启衡,不是皇上亲生的,还能有什么别的解释?” “皇上从未偷偷宠幸小宫女!贤王殿下莫要推己及人!”翁怀松冷哼。 萧彦冤枉啊! “本王也没偷偷睡过小宫女啊?本王从来没睡过女人!” 就这一点,萧彦引以为傲! 翁怀松未语,视线下移。 “……” 萧彦耸耸肩,“你嘴硬没关系,且等温御跟一经回来罢!” 翁怀松没理萧彦,起身走到药案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黑色瓷瓶,“王爷且把这药拿回去,涂在脸上,早晚各一次。” 萧彦接过瓷瓶,“皇上对萧臣下死手,便是与密令者开战,温御一经这回算是拼了命,本王虽然不能做什么,但我要以最帅的姿态站在众人面前。” “所以。” 萧彦举着 瓷瓶,“这瓶药膏,本王会好好涂!” 密室石门启,又阖。 一直呆在隔间出没来的狄翼现身,看向翁怀松。 “国公爷也在怀疑?” “你与本帅说句真话,良太妃……” “子。” 大理寺公堂,萧臣昏迷之后宋相言拽上戚枫将其送回魏王府,紧接着,马车驶向公主府。 厅门紧闭,素衣嬷嬷在外守门。 宋相言看着座上萧灵,“母亲与贤妃关系可好?” 大理寺有萧灵的人,毕竟自己唯一的儿子净天呆在那儿,她若没个眼线守着也不放心。 是以她早半盏茶时间已经得到消息。 鹤柄轩,状告已逝贤妃。 “贤妃为人低调,怕事,平日里鲜少出门,就只呆在昭纯宫修剪她那些盆景,我对她了解不多。”萧灵端起茶杯,难得严肃。 “不过……”萧灵喝了口茶,"不过我还记得贤妃入宫封妃前一晚,皇兄开心的像个孩子,他与我说,他娶到了他这辈子最爱的女子。" “既是最爱,为何怀疑!”宋相言愤愤道。 萧灵默默品茶。 如今听到这话,除了滑稽,再也剩不下其他。 “就算怀疑,是不是也该查清真相,叫苏玄璟当主审,皇上明知道苏玄璟是太子府的人!他巴不得萧臣死!” “皇兄也知道,你是萧臣的人。” 萧灵撂下茶杯,“若叫你查案,又能查出个什么?” “贤妃断然不会与人私通,萧臣定是龙种!”宋相言坚信不移。 萧灵看着自己儿子,忽的抬手打个响指。 瞬息,正厅多出四个身着黑色劲装的暗卫。 宋相言立时起身欲走,可惜走不了了。 “萧灵,你可不能这样对我……”宋相言转回身,欲哭无泪。 萧灵瞧着自己儿子,目光渐渐深邃,“虽说御南侯府遭难,宸贵妃跟温宛接连失踪,萧臣又陷入绝境,看起来他似乎翻不了身了,可我也知道,我养的儿子一根筋,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他们四个我先借给你,别的帮不上忙,但总不致于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苏玄璟给你打的满地找牙。” 第一千四百七十七章 作画人 许是没想到自家公主大人可以这样贴心,宋相言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还以为自己又要挨打了。 “不管是贤妃案还是皇后的案子,我都不会出面,问都不会问一句,这段时间你也别往回跑,发生什么事也无须与我商量,你且在前面可劲儿帮着萧臣闹腾,若成事那是你慧眼识珠,万一输的一败涂地,我也好到皇兄那里哭一哭,保你小命。” 萧灵一番话,听的宋相言满目惊骇,随之而来是铺天盖地的感动,“娘……” “滚。” 萧灵摆摆手,四个暗卫便将宋相言给架出去了。 这会儿素衣进来,把门带紧。 “公主殿下当真叫小王爷趟这趟浑水?” “不然呢,之前为了温宛,这冤种不惜与朝中半数武将作对,他可是爱惨了人家,如今温宛失踪,回来的人说他一连几日都没正经吃过饭,为找温宛大半夜出去挨家挨户敲门,至今没人告他惊扰百姓那都是戚枫处理的好。” “还有……贤妃案。” 萧灵重新端起茶杯,“皇兄与程芷也曾两情相悦,是皇兄辜负程芷了,如今做到这般地步,程芷泉下有知,得多伤心。” 素衣叹息,“可现在这个局势……”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现在这个局势,还很难下定论谁会输,谁会赢,既然不能置身事外,总要选一个。” “公主殿下选萧臣?”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就算当初小兔崽子没得罪过皇后,如今本宫也不可能选太子,顾蓉那个人最喜秋后算账,本宫不喜。” 萧灵手中茶盖轻轻碰到杯缘,发出清脆响声,回荡在正厅,久久不去…… 回程的马车里,戚枫想知道萧灵是不是有什么办法能解眼前困局,可听宋相言的意思,大概能明白端荣公主不想掺和的原因。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戚枫觉得棘手。 宋相言坐在车厢主位,背靠着沉香木的背板,目光透过侧窗望向人来人往的大街。 良久,他开口,“温宛 若知萧臣被人这样欺负,怕不是要心疼死。” 戚枫侧目,于心不忍,“小王爷还是心疼一下自己罢。” “大理寺到底是本小王的地盘,苏玄璟审案,本小王也审!”宋相言收敛心思,冷声道。 “审皇后?” “就审皇后。” 宋相言挺起腰板,“苏玄璟审贤妃不守宫规,本小王便审皇后德不配位。” “可苏玄璟占着大理寺公堂,而且贤妃案是先开的庭审。” “那就一替一日。”宋相言眼睛里闪出一抹深沉跟果决,“我总归要给萧臣抢出一些时间。” “因为温县主?” 宋相言沉默数息,抬头再看戚枫时,搪塞敷衍的话最终没有说出口,“我现在能做的,只有帮她把萧臣保护好,等找到她,我能把萧臣完完整整交给她,就行。” 戚枫还能再说什么呢! 爱情到底可以让人卑微到什么程度! 贤妃案来的突然,苏玄璟自大理寺离开后直接被司南卿接回太子府。 后院正厅,苏玄璟与战幕解释在接到圣旨前一刻,他都还不知道鹤柄轩所告之人是贤妃,是以这件事他并不知情。 “萧臣不是皇子?”战幕坐在主位上,白眉紧皱。 若说此事乃无稽之谈,可原告是鹤柄轩,主审由周帝亲指,足见这个案子之大之重,绝对不是儿戏。 苏玄璟亦表现的十分疑惑,“萧臣若不是皇子,便没有夺嫡资格,下官以为皇上此举……是在为太子扫清障碍。” “不可胡言!”战幕出声低斥。 他鲜少斥责苏玄璟,但刚刚苏玄璟的话离谱。 战幕断然不会相信皇上为助太子,会毁贤妃名声,更不可能否定皇室血统! 那岂是丈夫所为! 他为帝王师,自小看着周帝在他膝下长大。 周帝人品跟气度都是经他调教的,他信得过,且有足够的把握。 苏玄璟垂首,“玄璟唐突。” “若非是有确凿证据,皇上定然不会冤枉贤妃。”战幕面色微沉,“难道萧臣……当真不是龙种?” 苏玄璟不由抬头,暗暗震惊。 战幕竟然是这种想法? “下官听闻魏王满月那日,皇上赐名,臣。”苏玄璟疑惑看过去。 战幕当然知道,整个皇城没人不知,“鹤柄轩可有证据?” “鹤相有人证,那人叫秦政,至于物证跟其他证人须明日才到。” 苏玄璟想了想,又道,“秦政承认与贤妃相识,下官看着,觉得他们应该是相熟,当时萧臣在场,似乎……对这个人的存在没有太多意外。” 战幕皱起眉,面目凝重,“倘若萧臣不是皇室血统,那温御跟一经当真糊涂!” 苏玄璟不语,但他从战幕的表情上可以断定,战幕对萧臣血统之事有了怀疑。 “此案你须彻查!”战幕眼底闪出一道光,“老夫断然不允许有人混淆皇室血脉!”筆趣庫 “是。” 苏玄璟拱手,“下官必定查清真相,不让有心之人得逞。” 离开太子府,苏玄璟独自坐在马车里,脑海中反复回忆公堂上的情状,鹤柄轩的胸有成竹,萧臣的恼羞成怒,还有秦致淡然中透着的那点儿变态,一桩桩,一件件,包括刚刚战幕意有所指的交代。 每件事都在昭示一个问题。 萧臣,是野种。 呵! 伴着第一声笑,苏玄璟脸上的笑容愈渐放大,唇角勾起。 一种难以言说的快意自肺腑冲袭而致,笑着笑着,他神情变得阴狠起来。 他恨! 那么一个野种竟得温宛情深意重! 那么一个野种竟得他俯首称臣! 他还救活了狄翼! 砰—— 苏玄璟猛然抬手砸在车厢侧板上,双目充斥血丝。 有滴泪,默默掉下来他却毫不自知,“萧臣,你真该死啊!” 夜深人静,残月当空。 魏王府内,萧臣独自站在书房里,无声望向被他铺到桌面的画像。 画像中是位女子,女子身着一袭淡黄色长衣,五官十分的精致,尤其是那双眼睛,画的栩栩如生,让人有一种清澈坦荡,如同浅湾的感觉。 女子,程芷。 作画人,秦致…… 第一千四百七十八章 是程姑娘 萧臣看着桌案上的画卷,眼中悲凄,带着无尽怀念。 前世今生,母妃一直都是他心底最痛。 前世他无意夺嫡,远远的躲在朔城,以为这样就可以远离纷争,结果等来母妃病逝的噩耗,如今想来,病逝二字多么可笑,那里到底藏着多少阴谋跟算计,又有多少痴盼跟情殇! 这一世,也是一样! 画卷里,母妃那身打扮是在入宫前,简单的衣裳,不似宫中繁复,一头长发如瀑布垂在身后,母妃墨发并长直,略微带些弯卷。 画中有风,两绺垂在前面的长发随风轻荡,垂落在身后的发梢也随风起,作画人将这细节描绘的非常到位且细致。 未入宫之前的母妃还是一个少女,精致的五官,眼睛分外清澈。 ‘清芙,你在烧什么?’ ‘没……没什么,都是些娘娘不喜的玩意’ ‘这是,母妃年轻时的画像?’ ‘娘娘吩咐奴婢全都烧掉,殿下可不好拿走!’ ‘你不说,本王不说母妃就不会知道!’ 萧臣站在桌案前,脑海里尽是当时场景,前世今生,那画面一模一样。 那时的他有十五岁,未离皇城之前偶有一次入昭纯宫看到宫女清芙在那里烧东西,他去时就只剩下这张画像了。 他好奇展开,看到画像惊讶至极,记忆中的母妃从来不是这个样子的, 自有记忆以来,他眼中的母妃喜静,常常坐在窗边望着盆景,有时一坐便是一整天,母亲的眼睛里没有太多情绪,于他而言或慈爱,或严厉,终归不是画像里的样子。 年轻,又有朝气,眼睛里充满欢快跟喜悦的情绪,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他喜欢母妃这时的样子,便将这幅画偷偷藏了起来。 作画人,秦致。 想到公堂上的那个人,萧臣眼底生寒。 他不知道秦致是谁,与母妃有怎样的渊源,但他一直都知道母妃所爱是父皇,从来都是! 而今,状告母妃的人竟然是鹤柄轩。 这就意味着,真正想要玷污母妃名声跟清誉 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父皇! 萧臣恨的,是这个! 因为密令,因为皇权,因为他所谓的帝王之尊跟他的脸面,父皇已经冷落母妃二十年。 一个‘臣’字已经将母妃跟他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现在为了彻底铲除他,竟然连最后一点点亲情也要割舍。 可是父皇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用这种方式来结束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决不允许任何人用任何方式抹黑自己的母妃,就算那个人萧启衡。 也不行! 愤怒到极致,萧臣冷静下来。 他缓缓收起母妃画像,搁回桌案下面的暗格里,之后默默坐在桌边。 这时,窗棂微动。 久未归来的卓幽赫然出现。 “王爷。”卓幽声音沙哑,连夜赶路令他面容看上去狼狈不堪。 萧臣闻声抬头,四目相视,有多少话尽在不言中。 彼时狄翼案后,戚沫曦随便寻个理由就把卓幽带走了,说是到地方郡县检查军务,实则游山玩水。 活着不易,能吃能玩时千万不要犹豫。 就在前几日,戚沫曦得到消息说是宫中宸贵妃失踪,没过一日温宛失踪。 戚沫曦最重情义,她与卓幽当即赶回皇城,日夜不休。 不想还没入皇城,便听说已故贤妃也被告了! 萧臣看向卓幽,“你辛苦一趟,即刻去找清芙,与她一起藏起来,千万不能叫任何人找到。” 卓幽甚至没有多问,拱手便走。 “卓幽!” 萧臣忽然唤住他。 卓幽回头,“清芙是本王最后一步棋,万万不能出事。” “王爷放心,卓幽绝不辱命!”卓幽拱手,退离。 看着卓幽消失的方向,萧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想到天杼图跟细作。 当即拿出纸笔,给远在北越的郁玺良去信…… 深夜,鹤柄轩走进秦致房间。 彼时晚膳他有叫人过来请,秦致拒绝,他便叫人把膳食端过来。 房间里,秦致正站在桌边,提笔作画。 鹤柄轩进来时他仍专注在画作上,分毫没有走神。 宣纸上 画着一个少女,鹤柄轩看着有几分眼熟。 他对秦致了解不多,但知眼前人是个名副其实的才子,在江南一代极为有名,无论书法还是画作千金难求,但此人不好女色。 三旬年纪,孑然一身。 “秦公子今日在公堂上说的那些话,可与你昨夜与老夫所说,不同。”鹤柄轩行至桌边,缓声言道。 宣纸上,墨迹未干。 画作未完。 “烦请你。”秦致指了指砚台上的松香墨棒。 对鹤柄轩亦无尊称。 鹤柄轩暗自压下火气,抬手为其研磨。 秦致只稍稍直了直腰,再度提笔作画。 整整半柱香时间,秦致双眼只在画中,鹤柄轩见状亦未打扰,直至他落下最后一笔。 秦致搁下狼毫,望向画中少女。 绝美,圣洁。 比得上这世间一切美好。 “贤妃?”鹤柄轩终于认出画中女子,虽五官与贤妃极为相似,但神情状态却有极大不同。筆趣庫 他可从未见贤妃这般年轻的样子。 而且,他未见贤妃笑过。 秦致视线从画作移到鹤柄轩脸上,严肃纠正,“是程姑娘。” 鹤柄轩微愣,“秦公子昨夜还与老夫说,你与贤……程姑娘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甚至有过男女之间不可为之事,为何到公堂上又不承认了?” “必须承认?” 宣纸干,秦致却舍不得收起来,目光落在程芷面容上时,表现出极致温柔。 鹤柄轩皱眉,“秦公子莫不是反悔了?” “不可以反悔?”秦致漫不经心道。 鹤柄轩眉头皱的更深,这什么玩意开的什么玩笑! “秦公子现在反悔怕是来不及,案子已经惊动皇上,没有结果永不结案。”鹤柄轩好意提醒。 得说此人是皇上经由李公公交到自己手里的,他原以为万无一失,能一击将萧臣踢进深渊,没想到出了这等意外。 “你不是有证据么。”秦致还是一副要死不死的样子,气的鹤相有气都不知道该朝哪儿撒。 鹤柄轩深吸一口气,“秦公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第一千四百七十九章 从来没有迫不得已 秦致似乎没听到鹤柄轩的话,眼睛落在画像上,深情凝视。 “你说,程芷病逝的时候……她是怎么想的?” 鹤柄轩实在受不了秦致答非所问,“秦公子早些休息。” 鹤柄轩见问不出什么,转身离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再次响起。 有人推开内室房门走进来,秦致扭头,看到一个姑娘。 姑娘很美,落落大方,一看便知是名门闺秀。 “鹤玉婉,拜见秦公子。” 来人正是鹤玉婉,自被苏玄璟抛在喜堂,她也是一连几日没吃没睡,纵打扮过,满面憔悴依旧明显。 都姓鹤,秦致猜到女子是谁。 鹤玉婉行到桌边,看到宣纸上的画像,“贤妃?” “程芷。”秦致讨厌‘贤妃’两个字。 鹤玉婉不语,仔细看画中美人,她未见过贤妃,但有所耳闻。 在她的耳闻里,贤妃这些年过的并不如意,“秦公子既然选择入公堂,为何不认罪?” 秦致抬头看向鹤玉婉,眼中疑惑。 “玉婉喜欢苏玄璟,也就是这件案子的主审官,与他大婚,拜了天地,只差夫妻对拜我们便是夫妻,可因为他的亲人被抓走,他无奈离开喜堂,留我一人在那里……” “我不怪他,可我希望他能快一点救出他的亲人,再与我完成未拜之礼。”鹤玉婉盯着桌案上的画像,整整哭了三天的眼睛有些红肿,脸上却是平静,“只是皇上突然下旨要他做贤妃案的主审官……” 鹤玉婉抬起头,眼神里充满渴求,“你认罪,案子就结了。” “那他就可以省下时间去救他的小姑姑。”鹤玉婉从母亲那里听到苏玄璟离开喜堂的原因,她不怪苏玄璟,可就差一步她便是苏玄璟的妻。 这一步,成了她的执念。 秦致瞧着眼前少女,神情变得十分冷漠,“他根本不想娶你,他要想娶你只差一拜?” “那是因为有人威胁他!他迫不得已!”鹤玉婉厉声反驳,“现在,你占了他的时间! ” 秦致收起桌上画卷,“这个世上从来没有迫不得已,那只是他自己的选择。” 一句话,刺中鹤玉婉心脏。 她忽然在想,如果那日与苏玄璟拜堂成亲的人是温宛,那么他还会不会因为一张没有验证过的字条,而放弃最后一拜…… 密室里,鹤柄轩被秦致气的不轻。 “老夫还以为皇上办事有多稳妥,早知此人不靠谱,老夫该多些准备!” 鹤杨氏端过来一杯茶,“妾倒觉得,此事蹊跷。” “ 蹊跷在何处?” "萧臣当真不是皇室血脉?贤妃……当真淫乱宫闱?"鹤杨氏实在不敢相信她所知的贤妃那般不堪。 鹤柄轩冷笑一声,“真相不重要,皇上想要的真相才重要。” 鹤杨氏震惊,“皇上有千万个法子能置萧臣于死地,何必玷污贤妃名声,这……这真是薄情。” 周帝作派,在这一刻连鹤杨氏一介妇人都觉得不齿。 鹤柄轩早就看惯了,“自古帝王皆薄情,萧魂倒是有情,良太妃一死,他便从骨子里不想活了。” “他亏得早死,否则老夫早就被他揪出来,焉能活到现在。” 对于大周先帝,鹤柄轩一直心存忌惮。 “倘若贤妃淫乱宫闱坐实,那萧臣……” “野种该死。” 鹤柄轩凝目,“可萧臣不能轻易死啊!” “为什么?” “你忘了,萧臣手里有天杼齿轮图,未得到真图之前萧臣决不能死。”鹤柄轩沉默片刻,“此事老夫须得支会赫连泽一声,免得他去找苏玄璟,向太子府投诚。” “可苏玄璟手里亦有真图,老爷打算怎么对付他?” “他……须得死在萧臣前头。”鹤柄轩目寒道。 他不惧萧臣,但对苏玄璟,却有一种透在骨子里的恐惧。 此人不除,他心难安…… 丑时将过,鸿寿寺小厮们住的厢房里,一个黑影悄然走出来,那个黑影悄摸摸走到马槽处,见四下无人,掀起裤子小解。 哗哗哗—— 暗处角落,沈宁 一身黑色便装,看到眼前场景下意识低下头。 待声音消止,她再抬头,见那人拎了拎裤子,系紧后掉头走了。 那人小禹,日日给赫连泽端水的那个。 大名禹博远。 沈宁那日与萧臣提过此人,当时只是调查大概,这个禹博远是哑巴,另一个值得怀疑的对象叫姓楼。 楼仲。 此刻名叫禹博远的哑巴已经离开半盏茶时间,沈宁依旧未动,如潜伏在黑夜的里的豹子,静待猎物。 只是过了许久,却无人。 即便是这样,沈宁也没有轻举妄动,她默默蹲守,直至黎明最黑暗时对面仍然没有异常。 就在她想离开时,忽有一念。 于是她转身走向刚刚那人小解的地方,掩鼻蹲下来,竟然看到几只蚂蚁…… 翌日。 苏玄璟下朝后轿子直接抬着他来到大理寺。 他很期待今日贤妃案开审,因为鹤柄轩说过,今日会有人证物证呈堂,萧臣会格外难堪。 只是未料,他才从轿子里出来,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惊堂木拍打公案的声音。 待他走进去,分明看到宋相言正坐在公堂上。 温宛失踪几日,宋相言便心慌几日,吃不好睡不好,昨夜戚枫想要强迫他吃饭,睡觉,拿戚枫话说,若然今日他公堂出错,被太子府逮着把柄呈禀到皇上那里。 失了大理寺,他们再没法子控局。 然而宋相言理都没理,在戚枫说完话之后直接踹上靴子出门了。 这会儿公堂上,除了昏昏欲睡的宋相言,堂下跪着一个小宫女,是从凤仪宫抓过来的,另外还有顾琉璃。 皇后案,顾名思义,审的是皇后。 皇后贵为一国之母,于公于私都不可能成为阶下囚站在公堂上受审。 宋相言便拿出鹤柄轩那套说辞,拽太子不成,便把当朝太子妃拽出来为皇后站台。 顾琉璃表面上无甚情绪,心里却将宋相言狠狠记在心里。 他朝若有机会,她定要将今日之辱千百倍的讨回来! 管他娘是谁! 第一千四百八十章 一经你松手! 苏玄璟走进大理寺,自有戚枫过来相迎。 论官职,苏玄璟高戚枫一品。 但戚枫倒也没将苏玄璟放在眼里,一来身世背影,戚府武将世家,名将辈出,直到他这一代才凋零到只他一子,但长辈荫庇还在,二来隶属不同,戚枫只对宋相言述职。 “苏大人来迟了。”戚枫行到苏玄璟面前,看似恭敬道。 苏玄璟预料到今日堂审不会顺利,但没想到竟然不顺利到不能开堂,“戚大人不妨多解释两句。” “皇上下旨命宋大人彻查宸贵妃失踪的案子,皇命不可违,宋大人与大人您一样,万不能辜负皇恩,便于今晨早早开审,所以苏大人手里的案子,且先放一放。” “放多久?” “待审完这个案子……” “本官这便去面圣!” 苏玄璟断然不能接受这个结果,正要转身时被戚枫拦下来,“审完自是不可能,苏大人手里亦是大案,不如交替?” “如何交替?”苏玄璟回转身形,挑眉看过去。 “一日一审如何?”这是宋相言的底线。 苏玄璟不语,转眸看向公堂,宋相言是个什么性子他知道。 此事若真闹到皇上那里,也无非就是这么个结果,“一日一审,可说好了。” “自然。” 见苏玄璟答应,戚枫一点儿也不意外,“苏大人若想旁听,下官搬把椅子过来?” “既是宋大人审案,本官便不在这里叨扰,告辞。”苏玄璟可没什么闲功夫听审,当即转身离开。 砰—— 转身一刻,公堂上突然传来声响,他回头,分明看到宋相言整个趴在公案上,呼呼大睡。 戚枫,“……” 苏玄璟瞥戚枫一眼,“宋大人可真算得上日理万机。” “那就请大人在秋季考核时给我家大人记上一功。”戚枫脸不红心不跳,说的十分诚恳。 苏玄璟冷笑,转身离开。 那抹身影不见,戚枫当即转回公堂到宋相言身边,朝着他腰狠狠一搥。 宋相言吃痛坐起来,双眼迷离,“大胆嫌犯,还不快快说出实情!” 堂下小宫 女吓的直哆嗦,两只眼睛也迷离,她都说好几遍了,“大人明鉴,奴婢冤枉!那日奴婢从来没有离开凤仪殿,就只在后院打扫,皇后娘娘也从来没有叫奴婢做什么,奴婢就是个四等宫女,哪里能与皇后娘娘说得上话,奴婢不配啊!” 小宫女身边,顾琉璃冷眼旁观。 她很清楚宋相言为何会在今日审宸贵妃失踪的案子,不就是想替萧臣争取时间么! 如今这案子没有人证物证,有什么好审! “大人,春儿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知道你说。”宋相言太困,耷拉着脑袋低着头,随意指了指顾琉璃。 顾琉璃微怒,“本太子妃并非被告,且与此案毫无关系!” “毫无关系你说什么话?”宋相言勉强抬起头,眼中带着几分质疑,“不对啊!本官听闻那日方云浠入皇宫,是你带进去的吧?” 顾琉璃正要解释时,忽有一身着铠甲的将士从外面冲进来。 戚枫一眼认出那人,他妹妹手下副将。 “出事了!”副将一脸着急朝戚枫大喊。 戚枫皱眉,快步走出公堂,“何事?” “戚帅带神机营五百士卒进皇城,正在搜城!”副将着急,声音大了些。 戚枫猛然一震,“她搜什么城?” “温县主不是丢了么!”副将便将早上的事说一遍。 戚沫曦昨夜回神机营,要不是宵禁城门打不开,她昨夜就能带兵入皇城找温宛,今晨她早早带着五百兵候在城门,也没怎么跟守门官商量,直接带兵进来了! 戚枫听的额头渗出冷汗,后脊都跟着发凉,“可有手令?” “没有啊!就是没有属下才着急,大人快想办法!” 没有手令带兵闯皇城,是谋逆造反的死罪! 堂上,宋相言听到副将说话,整个人瞬间精神了。 他自公案后面绕出公堂,与那副将低喝一句,“带路!” “小王爷?” 戚枫愣神儿功夫宋相言回头嘱咐,“去找十张罪大恶极的逃犯画像!” 一语闭,戚枫恍然,当即转身。 就在宋相言几欲迈 出大理寺时,忽然回头,“不许退堂!” 之后,宋相言走了。 公堂上一片死寂。 顾琉璃美眸陡寒,这叫什么事儿?! 距离皇城数十里外,悬崖绝壁。 温御身着黑色劲装攀岩在突起的石块上,单脚踩稳一块石头,另一只脚踩在一经肩头。 风大,在耳边呼啸不止。 温御扯破喉咙大喊,“一经你在等什么,往上爬啊!” 自皇城到葵郡有三条官道,道路平坦无阻,黑白五日车程,另有一条山路,一条匪路。 山路崎岖险峻,匪路多贼匪流寇。 温御打从皇城出来直接就选山路,这会儿才走一夜加半个白天,便遇到险峻悬崖。 悬崖太陡,温御自从知道一经比他武功高之后非但没有妒忌,反而觉得他现在踩一经肩膀,踩的心安理得。 温御脚下,一经双手扒在岩石上,双脚腾空,眼看就要坚持不住了,“温御你做个人罢!你再不把脚挪走贫僧就要掉下去了!” 得说温御也是没办法,目测往上三丈开外没有一块凸起的岩石,这哪里是一个陡峭悬岩该有的觉悟。 “大师要是能掉下去,本侯有个不情之请!”温御也着急,“你掉下去之前能不能借本侯一个力,我就能上去了!” 事实证明,脸皮后对于生命的意义非常重要。 就在温御还想着往上爬的时候,脚下陡然一重,整个身体倏然下坠。 待他低头,分明看到自己原本踩在一经肩头的大腿反被一经死死抱住。 我靠啊! 手上石头松动,温御脸色剧变,“一经你松手!” 一经不松,脸皮厚真好! 喀吧! 眼见温御左手攀附的岩石就要掉下来,一经抬头高喝,“摇!” “摇啥!” “摇贫僧!” 温御恍然,突然运气,拼尽所有力气摇起那条被一经抱住的大腿! 一经借力倏然跃起,自温御身上飞过时顺便踩他一下肩膀。 咔嚓! 力道过重,温御双手攀住的岩石皆脱落,本就将力渡给一经的他再无能力支撑住身体,整个人朝悬崖掉下去。 第一千四百八十一章 价值 千钧一发,温御只觉腰身一顿。 未及反应,整个人便被缠在腰上的佛珠给甩上去,风太大,他头顶碧玉发冠都给甩飞了! 啪—— 一经这一甩也是拼尽力气,硬是将温御直接甩到悬崖上,佛珠不够长,他直接松了手,往上再爬多陡峭岩石,于他轻而易举。 就出十数息,一经满身灰尘从悬崖峭壁爬上来,视线里,温御正匍匐在那里,一动没动。 “温侯这是……” 话音未落,一经发现问题,不由抬头,正见两只吊梢白虎正在不到三丈远的地方,虎视眈眈。 两只老虎眼睛上翘,体态雄伟,毛色绮丽,看起来十分凶猛且对他二人垂涎欲滴。 半盏茶不到,温御跟一经被两只吊梢白虎追到一株参天古树上。 二人靠着褐色树干,温御开口,“本侯得着消息,鹤柄轩从葵郡接过去的证人,多为程府老人,自小看着贤妃长大,还有那个叫秦致的,确实与贤妃有过往来。” 一经身上海青色僧袍尽是尘土,却依旧无法抵挡他的妖孽长相,如今的一经,身上少了一股看破红尘的释然,多出一股杀气,“皇上竟然还想证明魏王殿下血统不纯,贫僧倒要看看,谁才是血统不纯的那一个!” 温御听出一经的意思,“你想说皇上血统不纯?” “先帝指定贤妃之子,绝对不会没有理由,当日贫僧查贤妃身世,虽说掉进皇上陷阱里,可你想想,皇上为何会在那里布局,为何布的是贤妃身世的局?一定是因为他也怀疑!”一经愠声开口,双目含戾。 温御知道一经说的有理,“此番你我入葵郡,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不过狄翼有句话深得本侯心意。”温御又道,“不管萧臣血统如何,先帝认定他,他就是我大周最纯正的皇室血脉,没有之一。” 一经看向温御,二人对视,心有灵犀。 真相重要,但没有先帝重要。 时候不早,温御跟一经瞧了眼围绕在 树下那两只吊梢白虎,二人纵身一跃。 禹辰剑与佛莲再一次并肩作战。 午膳有了…… 皇城,西市。 在宋相言找到戚沫曦时,兵部尚书程烨刚好出现。 戚沫曦隶属兵部,她私自带兵闯进皇城理应由兵部拿人,再呈禀皇上将案子发到大理寺审,庆幸的是宋相言先一步挡在戚沫曦面前。 “宋大人这是何意?”程烨闻讯拿人,见宋相言挡在面前,寒声质问。 “这句话本官还想问程大人,本官与戚帅正在执行重要公务,你来这里,带这么多人做什么?”宋相言别看虚弱,逞强的时候腰板挺的笔直,两个黑眼圈炯炯有洞。 程烨皱眉,“戚沫曦私率神机营士卒入城,罪犯……” “哪个眼瞎的狗看到她私率?她是得了本官令,特助我搜查重要逃犯!”宋相言明目张胆在那里胡说八道。 程烨心有不满,“宋大人无调兵之权,你又是得了谁的令,敢调神机营五百士卒入皇城!” 宋相言的确没有这等职权,但他嘴硬,“事态紧急,本官只能先调兵再向皇上呈禀!” “不知宋大人所要搜找的重要逃犯,长何模样?”程烨视线内,根本没看到逃犯画像。 好在这会儿戚枫赶到,一下子拿出来十张! 即便如此,程烨还是不依不饶,“宋大人……” “程大人!” 就在这时,沈宁着官袍疾步而至,面色肃然,“程大人有所不知,此次逃犯关乎鸿寿寺晋国使节,往严重了说关乎两国邦交,须即刻追补搜查,万一迟些酿成大祸,悔之晚矣,还请程大人高抬贵手,戚帅也是听了本官与宋大人的令才带兵入城。” “当然,此事若程大人一定追究,本官与宋大人自不会说出旁的,只是逃犯若真在此期间犯下重罪,我与宋大人实在不好与皇上交代。” 沈宁也是胡诌,但说的有理有据。 哪怕程烨知道沈宁所说逃犯与鸿寿寺相干的事未必是真,也不想惹 这个麻烦。 毕竟他也只是一个兵部尚书。 “既是宋大人与沈大人愿意承下此事,待皇上问起,也请两位在皇上面对,如实说。”程烨肃声道。 沈宁点头,“自然。” 程烨率府衙府离开一刻,宋相言跟沈宁相视数息,皆回头。 包括戚枫。 "沫曦,你险些闯下大祸!"戚枫愠声斥责。 宋相言顶着一对黑眼圈刚想开口,便见戚沫曦眼睛比他还红,“闯下大祸又如何?只要能找温宛,我就算闯再大祸也值得!” 沈宁美眸凝蹙,“你糊涂!若闯下更大祸事,温宛被你找出来你却因为找她获罪,岂不陷她于不义!” “那怎么办?温宛都失踪三天了,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好好一个大活人说丢就丢了?”戚沫曦与卓幽得到消息后日夜不休往回赶。 结拜的姐妹,她发自内心担心温宛! 沈宁正要劝说,却被宋相言接过话茬儿,“西市本小王都已经找过了,你现在把这五百兵带到东市!” 戚沫曦,“……” “这几日小王爷带着上官宇他们日夜在西市诈尸,小王爷也是一连几日没睡,瞧瞧他那样子。”戚枫据实开口。 戚沫曦恍然,“西市没有?那东市!李副将,把所有人带到东市,挨家挨户搜!务必找到温宛!” 戚枫想要阻止,却是宋相言迎上去,“你别骑马,我用大理寺马车给你开道!” 眼见宋相言与戚沫曦并肩走去马车,一直站在原地的沈宁眼底闪过一抹阴暗。 她行到戚枫面前,“戚少卿为何不阻止?” “你且看他们两个,哪个像是能听我的样子?” 戚枫叹了口气,“不过小王爷此举并非莽撞,他是想让虏走温县主的人知道,温县主不是没人在乎,而是有人在乎,非常在乎,这样的在乎可以无限加持温县主的价值,能让虏她的人在伤害她之前,有所顾忌。” “这样兴师动众,只为给温宛增加或许根本没有意义的价值?” 第一千四百八十二章 我帮你擦 见戚枫看过来,沈宁面不改色。 “倘若温宛知道他们为她这样涉险,也是不愿意的。” 戚枫沉默数息,“下官觉得,若有一日沈大人遇险,不管宋小王爷还是沫曦也一定会这样不遗余力。” 看着马车纵驰而去的背影,沈宁面色出奇平静,“或许。” 彼时沈宁得知戚沫曦带兵闯进皇城,想都没想直接叫人驾车过来,生怕迟一步会叫程烨抢先一步把人带走,人若带走,能不能捞回来可就难说了。 然而此刻,看到戚沫曦为找温宛连命都不要的架势,沈宁心底一阵失落。 戚沫曦,是她最好的朋友。 可以为之而死的人。 沈宁没有跟过去,“礼部还有很重要的事,告辞。” 戚枫拱手。 看着沈宁离开的身影,戚枫终是叹息…… 将近酉时,西市。 靖坊深处一个荒弃院落里,住着一个老嬷嬷,一个三旬有余的妇人,还有一个郎中,三人前日才到皇城便被安排到这儿,晚膳备好,三人从各自房间里走出来,坐到外屋桌前。 老嬷嬷也就是寻常老妪,六旬年纪,双鬓斑白,背驼的不是很严重,脸上的褶子可不少,葵郡不似皇城,有钱人少,穷人多。 老嬷嬷穿着麻布衣裳,衣裳早就洗的没了本色,但是干净。 坐在老嬷嬷对面的是个妇人,妇人穿着也很一般,长的略白,头发用一根木簪子别起来,簪子虽是木制,可上面的花纹却十分精巧。 仔细看,妇人领口绣着一朵红梅,很少有人会在粗布衣服上绣花,不相宜,可见妇人是个爱美的。 郎中坐在背靠门的位置,也有四旬了,身上有股药渣子味儿。 晚饭用食盒装的,一共三份。 一人一份。 老嬷嬷拿出饭菜前先抹了下桌子,“桃芯,你说……今日怎的没人来接我们?” 被叫作桃芯的妇人是贤妃未入皇城之前,在葵郡时的丫鬟,后来贤妃举家搬迁,她便自请留在葵郡没有一并跟来。 那时她有 个如意郎君,姓李。 平日里大家都唤她‘李家娘子’。 桃芯拿出饭菜,无甚胃口,“周嬷嬷可还记得,那秦致有一日将大姑娘邀出去,一夜未归的事?” 老嬷嬷姓周,同样在程府做过事。 “还有这档子事?”周嬷嬷有些好奇,“一夜未归就没被老夫跟夫人发现?” 桃芯摇头,“我替大姑娘瞒着,自是不知。” “李家娘子,慎言。”郎中端出饭菜时,嘱咐一句。 桃芯瞥他一眼,“纪郎中何必这样!你来,跟我们来的目的是一样的,现在说这些岂不无趣。” “我是实事求是。”郎中姓纪,名默。 人如其名,纪默平日里少言寡语。 “你这话说的,我们不是实事求是?我们伺候老爷夫人十几年,能平白屈说了大姑娘,叫她蒙冤?”周嬷嬷白了纪郎中一眼,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三人开始吃饭,一时间无人开口,屋子里寂静无声。 忽的,桃芯猛朝门外看过去,惊叫一声。 另外两人闻声亦瞅过去。 三人所见,门外院墙上站着一人。 那人身着锦蓝色长裳,眉目俊朗,神色冷沉。 几乎同时,十数黑衣人突然从各处暗角窜出来,院子里一时人满为患。 “魏王殿下,这里不是您该来的地方!”为首黑衣人认得萧臣,上前一步,拱手道。 萧臣并未理会,视线紧紧盯住屋内三人。 这便是鹤柄轩所说的证人。 “魏王殿下,还请速离!”黑衣人又喝。 这一次,萧臣走了。 院中黑衣人微怔,他原以为萧臣会动手。 屋内三人虽不认得萧臣,可‘魏王殿下’这四个字足以让他们知晓萧臣的身份。 萧臣离开,黑衣人也都隐遁。 屋内三人却怎么都没有胃口,食不下咽…… 时间最不禁过,眨眼戌时,朱雀大街从白日喧嚣渐渐变得安静下来,两侧铺子除了花间楼跟幽南苑陆续打烊。 御翡堂内,乞丐蹲在地上擦地,才抹净一个大脚印子,贾万 金的脚立时就给他补上一个。 乞丐索性蹲在那里不动弹。 贾万金低头,“夭夭,饭后可要多运动啊!” “我还没吃饭。”乞丐抬起头,淡淡道。 真没吃,这几日魏沉央为找温宛都疯了,日日夜夜不回魏府,还不叫他跟着,说他什么来着? 找人不用嘴。 “夭夭你说,找人不用嘴用什么?不得问么!”贾万金对此耿耿于怀。 乞丐不知道,他就知道他饿,饿的头都有点儿晕。 “算了算了,你先别擦了,擦来擦去擦不干净,这大脚印子我来它有,我去它还有!”贾万金不是不想帮魏沉央找人,可他对局势了解多少?他知道个屁啊! 这里面必然藏着天大的阴谋,他未在局中,除非瞎猫碰到死耗子,否则如何参得透。 乞丐听到贾万金‘特赦’,当即从地上站起来,不想起来的过快,眼前一黑。 砰—— 都说人心是肉长的,乞丐怀疑贾万金的心是王八吃秤砣的秤砣,他与贾万金近在咫尺,然而他眼前一黑的时候,贾万金就像看到瘟神一样朝外蹦出一大步,可是给自己腾出一块好地方! 乞丐从地上爬起来,身子晃晃荡荡,眼前雪花一片。 “咳,时候不早,你早点打烊休息。”贾万金见乞丐那副样子,直接抬腿迈出御翡堂。 万一死了,他可没瞧见! 临走,贾万金还不忘提醒乞丐把地擦干净! 铺子才关起来,师媗就从暗处现身,“主子,我帮你擦!” 乞丐也是被奴役的习惯了,关好铺子他就真的去捡地上的抹布,到师媗出现他才反应过来,“快去弄点吃的。” 师媗扔了手里抹布,去后面小厨房寻了些吃食过来。 乞丐没上二楼,直接在一楼柜台后面坐下,直接拿手吃盘子里的卷饼。 这会儿巳神入,乞丐指了指地面,“擦干净。” 巳神,“……” 乞丐吃了好一会儿,缓过来,“萧臣在哪儿?” “白天去西市看了那几个人证。” 第一千四百八十三章 你为什么不承认 乞丐一口一口咬着卷饼,好看的眼睛微微眯起来,瞳孔黑亮显得清澈有神,可过于暗黑就会让人有一种神秘幽森之感,望而却步。 “你觉得,他会不会去杀了证人?” 师媗不用觉得,“他没杀。” 当时师媗在暗处看的清楚,萧臣只是去看,身上并无杀气流溢。 乞丐沉默,良久之后看向巳神,“左边没擦干净,你这样擦怎么能行,用水把抹布搓一搓,把灰搓掉再来擦,看看你擦过地方,画画呢?” 师媗闻言,默默看向自家主子。 这调调,跟贾万金如出一辙,“主子……” “咳!”乞丐也意识到自己刚刚语气不对,暗暗舒了一口气,“没想到,没想到父皇竟然如此绝情。” 父皇,周帝。 乞丐吃的不多,他把手里卷饼搁回盘子里,接过师媗递过来的拭巾抹了抹唇角,眼底闪过一道冷戾寒芒,须臾而逝。 “他竟不待见萧臣到这般地步,不惜……用毁贤妃清誉的手段否定萧臣身上流着的血,是他的。”乞丐怅然开口,唇角勾起弧度,“比对我,还要狠。” 师媗知道主子想到伤心事,“自古帝王薄情。”筆趣庫 “那可不是薄情啊师媗,那叫恶毒。”乞丐忽而一笑,“不知道为什么,我该对萧臣的遭遇兔死狐悲,可现在我却有一点点欣慰。” “许是看到他那样惨,我便觉得我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乞丐自嘲。 良久,乞丐面色归于平静,“师媗你发现没有,父皇这几个皇子里,养尊处优的早早出了局,反倒是从挫折里挣扎出来的几个,蹦跶的才欢。” 师媗垂首,“太子……” “萧桓宇可不是养尊处优,他自小在战幕身边长大,绝对不是泛泛之辈。”乞丐纠正道。 这会儿巳神将地擦的一尘不染,方才按着腰站起身,“主子,花拂柳又去找楚离洛麻烦了。” “找就找罢,只要温若萱在我们手里,他不敢玩出什么大的水花。”乞丐起身,“ 上楼帮我捏捏腰。” 巳神,“我腰也疼……” “腰疼?” 乞丐回头看向巳神,“你可能是少运动,以后打烊你过来擦五遍地,应该很快就能适应,先上来给我按,按完你下楼擦地继续适应。” 巳神在内心里狂抽自己两个嘴巴…… 花间楼,三楼。 轻芜从密室里走出来,温宛吃的很卖力,每一顿都当最后一顿吃。 “她应该是想通了。”轻芜道。 苏玄璟看着食盒里空盘,微微蹙眉,“她有没有,再喊我的名字?” 轻芜犹豫。 “那就是有。”苏玄璟苦笑。 “属下实在不明白,她为何笃定就是少主?明明她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可那种坚决定倒像是从骨子里发出来的。” 苏玄璟不再说话,“这里没事,你退下罢。” “是。”轻芜提着食盒离开。 苏玄璟独自坐在桌边,片刻,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他记得温宛吃的不多。 以前在一起时温宛哪是这样的食量,也就一小碗米饭,菜也吃的很少。 那时他装作不在意,可心里却想着这样的女子倒是好养活…… 鬼使神差,苏玄璟还是打开暗门走了下去。 下去之前他换了双平日里不常穿的鞋子,那鞋子底板厚,走路时要稍稍把脚抬高一些,这样就不是他平日走路的节奏了。 密室里,温宛再次听到脚步声,眉头猛然一皱。 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惧油然而生,身体不由自主颤抖。 被黑纱蒙住的眼底开始灼痛! 前世被苏玄璟划瞎眼睛之后,她有很长一段时间活在黑暗里,除了视觉,她所有的感觉都被调动,这是苏玄璟的步调! 他的鞋有两种,一种鞋底很厚,一种很薄,平日里他会穿薄底鞋,但在见重要人物的时候他会换上厚底的鞋子。 ‘心急步调急,想稳须在鞋子上下功夫。’ 这是苏玄璟与她说过的话!筆趣庫 周遭空气骤然下降,温宛身体紧绷,连呼吸都变得断断续续,前世血仇如潮 水汹涌侵袭,她眼泪忍不住溢出眼眶。 不是她想,是根本控制不住! “苏玄璟?”她咽了下喉咙,试探着开口。 看着被绳索绑缚在椅子上的温宛,苏玄璟眼底溢出一抹心疼,他没说话,身体却在一步步靠近。 越靠近,那种恐惧感就越清晰。 那恐惧仿佛渗透到温宛每一寸肌肤里,直击心房令她避可无避,无所遁形。 温宛额角沁出细密汗珠儿,声音却是强硬,“苏玄璟,你为什么抓我?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有没有伤害御南侯府的人?” 苏玄璟止步在温宛面前,目光依旧温柔。 他不想回答温宛无端揣摩的恶意指控,也无从探究温宛对他的这份恶意从何而来。 他只想静静看着她,只要她没事就好。 就在苏玄璟想要转身时,温宛突然高喝,“你别走!把话说清楚!” 苏玄璟的确没走,因为他忽然发现温宛的发髻与之前不同,是散在身后的。 他皱起眉,转回身朝其身后走过去。 温宛感觉到脚步声从耳边经过,脸色骤然一变。 她开始惊慌,“苏玄璟……苏玄璟我已经猜到是你了!你为什么不敢承认!你敢不敢站在我面前,把我眼睛上的黑布摘下来!你……” 不管温宛如何咒骂,苏玄璟终究还是走到她背后。 长发如瀑,垂过被绑在后面的手腕,一切看起来并无异常。 温宛还在前面劈头盖脸咒骂苏玄璟,字字凶狠。 她绞尽脑汁把所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话都骂出来,没留丁点儿口德,“苏玄璟,你就该去死!像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活在世上!” 苏玄璟皱着眉,温宛骂的这样狠,身体却连动都没动一下。 为什么? 他视线下移,落在绳索绑缚的位置,缓慢伸手。 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从背后袭来,温宛身体又开始不受控制的哆嗦,咒骂声音戛然而止密室里变得异常死寂。 那种由心而发的恐惧感哪怕是站在背后的苏玄璟都能感受得到! 第一千四百八十四章 为什么是你 苏玄璟想停下来,他不想看到温宛怕他怕成这个样子! 然而下一刻,他似注意到什么,停滞在半空的手迅速落到温宛长发,撩起。 眼前一幕让苏玄璟眼中骤暗,瞳孔收缩。 只见温宛双手正以一种近乎扭曲的姿势缠绕在绳索里,两个手背皆被磨的脱皮,因为绳索缠绕,脱皮的地方碎肉模糊,绳索被鲜血染透,十根手指被绳索绞的拧巴着。 有一根断了! 苏玄璟胸腔陡然升起一阵愤怒,额头青筋迸起,眼眶骤红。 他咬着牙,硬是将泪水逼在眼眶里不允许它掉下来。 几乎同时,他想伸手解开绳索,只是稍稍碰触都会让温宛脱皮的手背遭到不能忍受的摩擦。 苏玄璟忽觉心痛,那么痛!筆趣庫 像是万箭穿心! 他猛然转身走到角落里,拿起搁在桌案上的匕首,大步回转至温宛面前。 刷—— 黑纱落。 温宛眼前变得光明,视线里,苏玄璟赫然站在她面前,双目嗜血。 前世悲惨历历在目,温宛眼中迸出恨意。 这一刻,他们像极了仇人。 忽有光闪! 温宛只觉眼睛有种被利器割伤的痛袭遍四肢百骸,痛的她无法呼吸。 只是预期的疼痛没有发生,待她重新睁开眼睛,绑在她身上的绳索脱落到地上。 她愣在那里,片刻恍然,猛然起身。 却在起身一刻,眼前洒落一片白色粉末。 来不闭息,温宛只觉身体突然变得无力,向下倾倒。 苏玄璟纵步上前将人揽进怀里,温宛受伤的手本能垂在胸口,鲜血渗出手背,十根手指皆有不同程度磨损。 一瞬间,苏玄璟没有控制住眼泪。 有一滴落下来,掉在温宛血肉模糊的手背上。 “你放开我!”温宛中了软骨散,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前世记忆太过深刻,哪怕她明知道这一世是真实的,可身体对于眼前这个男人的恐惧根本控制不住。 苏玄璟不看温宛,硬是将她横抱起来,走到对面一张宽大太师椅上。 他将温宛搁到椅子上,椅子很大, 温宛整个窝在里面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苏玄璟,你为什么要抓我?你是不是动我家人了?” 温宛眼睛盯在苏玄璟身上,看着他去拿药跟白纱,走去,又走回。 苏玄璟没有说话,他半蹲在太师椅旁边,伸手想去握住温宛手腕,温宛不肯! 可她没有力气,只得任由自己的手被苏玄璟握住,“苏玄璟……你说话!”筆趣庫 苏玄璟垂眸看着温宛脱掉大块皮肉的手背,牙齿狠咬,下颚骨动了动。 “忍忍。”苏玄璟转手拿起瓷瓶,犹豫数息将里面金疮药倒下去。 呃—— 刺痛侵袭,温宛忍不住发出低吟。 苏玄璟这方抬头,眼睛里尽是怜惜。 温宛看向他,目光凶狠,“你到底动没动我的家人!” 苏玄璟低下头,继续包扎。 “这么疼,你怎么忍的?”看着温宛因为错骨而扭曲的手指,苏玄璟心都跟着揪着疼。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苏玄璟继续给温宛包扎,动作极尽温柔,生怕稍稍不慎会让她更疼,“你,如何猜到是我?” 这一次温宛没有说话,满是血丝的眸子死死盯住苏玄璟,恨不得在他身上戳出两个血洞才算解恨。 苏玄璟感受到温宛目光凌迟,一时停下手里动作。 他没有抬头,不想看温宛如仇人般的目光,“我没动你家人……” 手下动作继续,“抓你也是迫不得已。” “太子造反了?”温宛虽然确定今世并非前生,可她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致苏玄璟要朝她下手! 苏玄璟猛然看向温宛,“不可胡言!” 这种话说出去,恐惹大祸! 温宛皱紧了眉,“那你为什么抓我?”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苏玄璟将温宛左手搭在扶椅上,又将视线转移到另一只手上。 另一只手伤的更重,脱皮足有半个手背,而且还是被绳索一点一点磨成这个样子的! 苏玄璟忍不住,眼泪悄然滑落,“你就这么想逃出去?” “你为什么抓我?”温宛就是想逃出 去! 姑姑还丢着,她又莫名被苏玄璟绑到这里,但凡是个傻子也知道外面一定出了大事! “温宛你能不能公平一点,我问你的问题你一个都还没有回答。”苏玄璟把药洒在温宛手背一刻,明显看到血肉抽动,该是多疼! “萧臣……你动萧臣了?”温宛仿佛感觉不到疼,神色突然变得惊慌,眼中惶恐。 苏玄璟手中动作停下来,下颚骨微动,片刻重新为她裹起白纱。 “苏玄璟你是不动萧臣了!他现在……他现在……”温宛拼尽力气从座位上倾过身体,可是因为无法自控,整个身体朝地上倒下去。 苏玄璟猛然接住她,纱布脱落,温宛脱皮的手背‘砰’的一声撞到扶椅上! 鲜血合着金疮药流淌下来,顺着指尖蜿蜒。 苏玄璟震怒,他握住温宛肩膀,“你就这么在乎萧臣?” “你把他怎么了……”温宛赤红眼眸里有泪,目光冰冷如霜。 “他死了!万箭穿心!”苏玄璟恼羞成怒,泄愤低吼。 温宛突然低下头,牙齿狠狠咬在苏玄璟手腕上,哪怕中了软骨散,她还是把苏玄璟手腕咬出血,腥咸味道充斥在嘴里,眼泪也跟着啪嗒啪嗒掉下来。 萧臣若死,她不独活! 看着温宛这般,连额头青筋都跟着迸出来,苏玄璟感觉不到手腕疼痛,只觉心都裂开了。筆趣庫 终于,他深吸一口气,“萧臣没死。” 温宛忽然松开嘴,抬头看他,眼中迷茫。 “他虽没死,可还不如死了。”苏玄璟将温宛扶回到太师椅上,握住她刚刚撞到扶椅上的手,重新敷药,包扎,“鹤相到大理寺敲法鼓,状告已逝贤妃淫乱宫闱,所生七皇子……也就是萧臣,是孽种。” “不可能!”温宛吃力反驳。 苏玄璟咽了下喉咙,平静道,“我为主审官。” “为什么是你?” "皇上圣旨钦点。"苏玄璟停顿数息,抬头看向温宛,“如果萧臣不是皇子,那他不配……” “他是皇室最纯正的血统,容不得任何人玷污!” 第一千四百八十五章 我这般不堪? 看着温宛坚定决绝的目光,苏玄璟自嘲一笑,遂低下头继续包扎。 “是呵,不管他是不是皇室血统,你们总有办法让他是。” 苏玄璟忍住悲伤,“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为什么猜到是我。” 温宛沉默,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那换一个,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苏玄璟将白纱系紧,又将温宛的手托到扶椅上,“别再乱动。” “鹤柄轩为什么要告贤妃,人证物证都是什么?” 见温宛这般问,苏玄璟苦笑,“你好歹回答我一个问题。” 温宛想了想,“祖父教过我一种可以解开任何死结的手法,只是……” “只是我绑你的绳索比牛皮筋还要有韧性。”苏玄璟苦涩抿唇,“手不疼吗?” 疼啊! 可这疼与碎骨焚烧相比,微不足道。 见温宛盯着自己,苏玄璟倒也不吝啬,将公堂之事和盘托出,包括宋相言为给萧臣争取时间,与他交替审皇后案,他也一并说出来。 “姑姑还没找到?”温宛着急问道。 苏玄璟摇头,“宸贵妃失踪一事太子府也一直在查,并无音讯。” 温宛焦躁不已,她再抬头时,眼睛里少了些戾气,“你把我放了!” 苏玄璟看着温宛眼中那份期待,他很想满足她这个要求。 其实只要温宛说,但凡他能做到的事,一定会做。 唯独这件事,不行。 “我有迫不得已的苦衷。”苏玄璟不想拆穿温宛跟萧臣他们救走狄翼的事,因为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已经发现了这个秘密,且不想让人知道,他跟狄翼有仇。 他亦相信,抓走小姨的事温宛并不知情。 因为就在前一日宸贵妃失踪,她应该无暇顾及其他。 但只有温宛,才是救回小姨最好的筹码。 小姨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你所谓的苦衷都是借口!苏玄璟,你现在把我放了,我便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否则待我出去,定与你不死不休!”温宛厉声低吼 ,眼睛里充满警告。 苏玄璟看着温宛充满敌意的目光,缓缓站起身,“你就……不想知道我的苦衷吗?” “无非仕途。” 温宛再了解不过苏玄璟,为了往上爬,他什么缺德事都做得出来,“苏玄璟,你已经是吏部尚书,又娶了鹤玉婉为妻,未来于你前途无量,你又何必急于一时!” 苏玄璟站在那里,静静看着温宛,眼中光芒逐渐暗淡。 他开口,声音沙哑,“在你眼里,我这般不堪?” “不如我们做笔交易,只要你放了我,我愿意在萧臣这里给你留一条投诚的路!”温宛只想出去,她料想外面的人一定急疯了。 呵! 苏玄璟笑了,特别无奈又有几分悲怆。 “原来我在温县主眼里,只是一只为了仕途不择手段的狗!” “不管是谁,只要能抛给我一根骨头,我就把尾巴摇过去!卑躬屈节,奴相媚骨?” 温宛不知道苏玄璟为什么要这么激动,她只是说了句不太好听的大实话,至少上一世,眼前这个男人便是这般。 “或者你提条件。”温宛不想与之争辩他到底是不是那样的人,没有意义。 苏玄璟只觉得心疼,连头也跟着要炸裂。 他往后退几步,逼迫自己站稳,眼睛紧紧盯着太师椅上的女人。 终于,他面容恢复如初,淡然一笑,“我既这般不堪,温县主又何必自降身价与我谈条件。” 见其转身,温宛着急,“苏玄璟!你要怎么才能放我出去!” 背对温宛,苏玄璟脸色瞬间垮下来。 他默默皱紧眉头,难以形容的委屈溢满那张俊逸无双的脸,眼泪就要掉下来,却被他硬生逼退。 卑躬屈膝,奴颜媚骨。 这便是温宛眼中的他? 那你可知我为何会这样! 你不在乎,问都不问…… 行到拐角,苏玄璟再也支撑不住,单手快速扶住墙壁,再抬脚时长靴磕到台阶上,整个人向前扑倒。 砰—— 苏玄璟重重摔到台阶上,背后传来温宛 的声音。 很好听,每一个字都好听,可连起来却那么刺耳。 未知他人苦,莫劝人向善。 苏玄璟吃力爬起来,手掌被理石台阶上的豁口划出一道血口,鲜血染透白衣,他却感觉不到疼。 他重新迈上台阶。 温宛,你没有过血海深仇,如何懂得我的执着…… 夜半三更,皇城郊外。 一抹娇瘦身影穿梭在草丛里,秋风萧瑟草木凉。 那身影不时抹汗,跑的热火朝天。 温若萱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但大致方向不错。 忽的,她看到不远处官道上有一辆停在那里的马车,马车前面两角悬着赶路的夜灯。 不待多想,温若萱加快脚步! 说是不逃,岂能不逃! 自己失踪这件事可大可小,且不说父亲跟温宛他们着急,平白让这些人利用花拂柳她也不乐意。 终于跑到马车附近,温若萱四下打量,发现马车前沿没人,只竖着一根长鞭。 温若萱不是糊涂的人,她有想过这是陷阱,所以她直接绕到马车前沿,跳上去后拿起长鞭狠狠打在马背上。 马车驾行,直朝皇城而去。 “宸贵妃,你都不先看看马车里坐的什么人吗?”巳神掀起车帘,对驾车的女人有些无语。 虽然想过十有八九是陷阱,可巳神出现那一刻温若萱心里还是有些绝望。 啪—— 鞭梢再扬,温若萱不求别的,只求看远一点地形! 然而下一刻,她只觉眼前一黑…… 一夜无话。 翌日,大理寺。 宋相言原想耍赖,再审皇后案。 苏玄璟扭头就要入宫,再说鹤柄轩也不干,没办法,宋相言只能坐到一侧旁听。 惊堂木响,鹤柄轩站在原告位置,萧臣亦到。 “鹤相,前日你说有人证物证,不知人证物证可在?”堂上,苏玄璟官袍加身,神色肃然。 鹤柄轩拱手,“皆在堂外候着。” “传!” 苏玄璟话音刚落,便有一人从府门外走进来。 秦致。 鹤柄轩看到此人,白眉一皱…… 第一千四百八十六章 你是名医? 秦致是个变态。 这是鹤柄轩接触两日得下的结论,他承认自己与贤妃有关系且非同一般,但对有染之事讳莫如深。 此事他有上奏到周帝那里,对此李公公也很震惊,毕竟在葵郡时秦致一口咬定他与贤妃有染,且口口声声说萧臣是他儿子。 事已至此,他们也只能见机行事,所以今日堂审,鹤柄轩嘱咐秦致留在府里不必过堂。 没想到这会儿,秦致不传自来。 见鹤柄轩看过来一眼,苏玄璟心领神会。 惊堂木响! “未经传唤,任何人不得私闯公堂。”苏玄璟寒声喝道。 秦致拱手,“大人明鉴,草民乃是此案重要人证,不管鹤相找多少人证物证,都是想证明草民与程芷有染,作为当事人,草民似乎应该站在这里。” 未及苏玄璟开口,秦致又道,“倘若草民不在,那些人说的话,草民可不认。” 赤果果的威胁。 苏玄璟看了眼鹤柄轩。 “大人,秦致亦是本案重要人证。”鹤柄轩真怕秦致会弄出什么幺蛾子,遂妥协。 二人达成一致之后,彼时被鹤柄轩藏在西市的人证皆入堂。 桃芯,周嬷嬷,纪默。 三人入堂,下跪后左右观望。 桃芯眼尖,最先看到站在另一侧的萧臣,自昨日知道萧臣身份之后,她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想当年自己在大姑娘身边伺候时,大姑娘对她不薄,如今…… 啪! 惊堂木响,吓的三人再不敢左顾右盼。 “你们既是人证,那便各自说说你们知道的事。”苏玄璟面容冷俊,视线扫过萧臣瞬间想到温宛。 他在温宛眼中已是那般不堪,可萧臣又能好到哪里! 一个贤妃与人私通生下来的孽种,单是身份就已经卑微到骨子里! 桃芯不敢说,纪郎中也没有抢这头功。 周嬷嬷倒像是无所谓的样子,跪着抬头,“大人明鉴,老奴姓周,程家老爷还未发迹时就在府上伺候,要说对程大姑娘的了解,自她呱呱坠地老奴便在身边照顾,大大 小小的事,老奴都知情。” 苏玄璟动了动眉,“你说。” “莫说程大姑娘,就是这位秦公子老奴也熟悉的很,他二人自幼相识,青梅竹马,儿时便在一起玩耍,感情甚笃,后来秦家老爷欲与程家老爷结亲,程家老爷倒是没说什么,程霍氏舍不得,便以程大姑娘年长秦公子三个月为由拒绝,这才作罢,可这丝毫不影响秦公子时不时来府上找大姑娘,两个人时时腻在一起。” 周嬷嬷爱干净,白发梳理的一丝不苟,衣服因为洗的次数多,掉了色。 就长相而言,周嬷嬷颧骨突出,脸颊凹陷,明显的刻薄相,年轻时还好些,越老这种刻薄相越明显。 角落里,宋相言听周嬷嬷这般说,皱起眉,“你是家奴?” 周嬷嬷寻声望过去,见是穿官袍的,“回大人,老奴是。” 大周律,家奴不可买卖。 听到周嬷嬷答,宋相言嗤之以鼻,“一日为家奴,终身不侍二主!你一口一句程家老爷,程霍氏,那是你家老爷,你家夫人!如此恶仆说出的话,有几分可信!来人,杖三十!” 公堂上都是大理寺的衙役,听惯了宋相言的声音,这时提着法杖就要上。 啪! 苏玄璟狠拍惊堂木,转尔怒视宋相言。 宋相言状态还是很差,底气弱但精神头十足,腰板挺的直,“苏大人你说该不该打!” “宋大人再多说一个字,本官便叫人请你离开公堂!” 宋相言闭上嘴,耸耸肩膀。 苏玄璟转眸时视线扫过萧臣。 萧臣似乎变得安静,并没有据理力争。 “你可还有别的证据,证明秦政与贤妃有染?”苏玄璟又问。 周嬷嬷抬头,“大人,男女授受不亲,他二人自幼腻歪,日久生情,有染还不是迟早的事!” 苏玄璟转尔看向桃芯,“你说。” “回大人,奴婢十岁那年跟在大姑娘身边,对大姑娘与秦公子的事知道的多,虽然奴婢不知道大姑娘喜不喜欢秦公子,秦公子对大姑娘绝对一往情 深,隔三差五写情诗送进来。”桃芯说着话,将袖内几张泛黄的宣纸掏出来,“这些都是秦公子给大姑娘写的情诗!” 宋相言旁边,戚枫走过去将情诗接过来,扫一眼递到苏玄璟手里。 苏玄璟看到一瞬,赞其书法境界超凡脱俗,笔迹乾坤。 便是他都自愧不如。 至于内容,虽为情诗却看不到分毫亵渎,字里行间皆爱慕,行文却是水山之美。 惺惺惜惺惺,苏玄璟看了眼秦致,“你可承认这些是你所写?” “承认。”秦致大方道。 “那你可承认,你与贤妃有染?”苏玄璟纵然欣赏此人才学,但也只是这般。 秦致勾起唇角,笑的让人不明所以,“凭他二人所说,大人觉得是否可以判定我与程芷有染?” 苏玄璟也觉这是个变态。 “你。”苏玄璟指向跪在公堂上一直没有开口的纪默。 纪默是郎中,曾为贤妃调养过身体。 他跪在地上,“回大人,程大姑娘自幼体寒,为此,程老爷遍访名医为大姑娘调养身体……” 角落里,宋相言冷哼一声,“你是名医?” “我不是名医,我师傅是名医!”纪默赶忙解释。 苏玄璟扭头,瞅了宋相言一眼。 宋相言耸肩,摊手,“他看着就不像名医。” 见苏玄璟看过来,纪默道出自己所知,“师傅与草民说过,程大姑娘是百年不遇的体寒之人,这种体质很难受孕,便是受孕也不可能十月怀胎,须比别人多一个月。” “所以呢?”宋相言嘴欠问道。 “所以……”纪默略显犹豫。 倒是旁边周嬷嬷心急,“老奴所知程大姑娘入宫后同年七月有喜,可诞下小皇子的时间却是次年四月,若比常人多一个月,自当五月诞下小皇子,若这事儿往前推,那就是程大姑娘入宫那年六月有喜!据老奴所知……” 见其犹豫,苏玄璟下意识看向宋相言。 宋相言一脸疑惑,“苏大人看本小王作甚,你才是主审官。” 苏玄璟咬了咬牙齿…… 第一千四百八十七章 当堂杀人 惊堂木响,苏玄璟呵斥周嬷嬷继续往下说。 周嬷嬷瞧了眼对面一直没有说话的萧臣,“回大人,据老奴所知……这事儿桃芯也知道,就是……秦公子在程大姑娘封妃当年去过皇城,算日子,当年六月,秦公子就在皇城!” 终于说到一条有用的。 苏玄璟看向秦致,“你可承认?” “承认。” 秦致一袭白衣,束手而立,“初闻她入宫为妃,草民大病一场,昏迷三个月,三个月后草民自葵郡赶往皇城,途中遇险,这才于她入宫第六个月,赶来皇城。” 关键处,苏玄璟又问,“你可见到贤妃了?” 秦致漠然站在公堂,没有回答。 “他必然是见到了程大姑娘,两个人干柴烈火,一拍即合,否则程大姑娘因何会有身孕……” 咻—— 墨鲲忽射,划颈而过! 周嬷嬷只觉颈间冰凉,下意识去摸,鲜血如柱。 她瞪大眼睛,双手紧紧捂住喉咙,拼命呼救却已经发不出声音,血水灌进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听的人毛骨悚然。 眼见周嬷嬷倒下去,鲜红血水汩汩流淌,那满头被她梳的一丝不苟的白发被血水染红,触目惊心。 到死,她都没闭上眼睛! 啊—— 兔死狐悲,桃芯最先反应过来,惊慌大叫。 纪郎中亦恐惧的蜷缩在那里,脸色煞白。 苏玄璟猛然起身,寒目落到萧臣身上,“魏王,你大胆!” 宋相言就说萧臣怎么一直不开口反驳,感情是在这儿憋大招呢! 这可毁了! “此人诬蔑本王母妃,当杀。”墨鲲回旋,萧臣抬手之际瞥向早就没了呼吸的周嬷嬷,如烈焰烧腾的目光转向桃芯。 视线对上,桃芯尖叫! “萧臣,你敢在公堂上公然杀死证人?此乃死罪!”鹤柄轩万没料到萧臣如此大胆,怒声吼叫时自有暗卫现身,将桃芯跟纪郎中护在身后。 宋相言当即站起来,“鹤相有所不知,周嬷嬷证词含有蓄意诬蔑之嫌,且是主观臆想并非事实,此乃混淆视听之罪,当诛。”筆趣庫 “你闭嘴! ” 鹤柄轩气到脸红脖子粗,“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苏大人!” 苏玄璟再拍惊堂木,“魏王此举实属藐视公堂,当堂杀人更是罪无可恕,来人,将魏王绑了,押入天牢!待本官奏请皇上,再行发落!” 宋相言立时上前一步,未及说话便被苏玄璟抢先,“宋大人,无理取闹也要有个限度,你莫要以为本官拿你没办法!” 戚枫当即拽回宋相言。 作为旁观者,他很清楚苏玄璟一直在忍,亦明白萧臣当堂杀死证人,根本不可能全身而退。 贤妃案第二日堂审,以证人周嬷嬷被杀,萧臣被押入天牢,结束。 周帝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上竟然没有情绪。 这让李世安有些意外,或开心,萧臣如此冲动在外人看来,就是心里有鬼。 或愤怒,萧臣藐视公堂,分明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周帝沉默良久,“这就是父皇选中的皇位继承人?” “朕还当他多有城府,瞧瞧……”周帝长长吁出一口气,“稍稍遇些挫折便不知隐忍收敛,再看看温御跟一经,也都是沉不住气的,竟然还敢跑去葵郡,就这么一撮人,妄图抢朕的位子?” 李世安拱手,“苏玄璟上奏,想问皇上如何处置魏王当堂杀人之过。” “两案并审,鹤相若能赢,萧臣便是贤妃与那秦政私通的野种,杀人与否他都该死。”周帝思忖片刻,“罢了,赦。” 李世安心领神会,这是周帝想对外营造慈父人设。 “还有,咱们的人没寻着温御跟一经。”李世安小心翼翼道。 得说周帝手底下能使唤的人也并非只有那十二个被温御跟一经削了脑袋的布阵高手,一朝国君,手底下自是能人无数。 周帝冷笑,“寻不着就寻不着,叫他们早早去葵郡等着。” “那温御跟一经?” “他们既然去,就别回了。”周帝眼中凶狠,字字如冰。 李世安微怔,“皇上的意思是……” “贤妃案跟皇后案并审,即代表太子府跟御南侯府势不两立,倘若这个时候温御跟 一经遭遇不测,你会怀疑谁?” 李世安懂了,“老奴这就去办!” 殿门启,李世安恭敬退出去。 待闭合时,周帝龙颜渐渐沉下来,眼中晦暗幽深,脑海里莫名浮现出贤妃年轻时的样子。 贤妃的美貌,还有她的笑。 然而他脑海里多了一个男人,秦致。 他见过秦致的画像,是个俊俏少年。 人最怕臆想。 周帝脑海里的画面便是贤妃与秦致花前月下,吟诗作画,一幕幕一帧帧都是他们恩爱的样子!筆趣庫 啪—— 周帝突然扔掉刚刚被他攥在手里的奏折,龙目发狠。 程芷,你欺君! 萧臣只在天牢里呆一个时辰,便接到周帝特赦。 圣旨写的清楚,人杀了就杀了,但是不可再杀。 夜里,萧臣出现在鸿寿寺。 出现时赫连泽正在泡脚,旁边站着伺候他的小禹,也就是沈宁之前与他提到过的禹博远,是个哑巴。 这名字少年老成,人看起来也不过就是二十出头的年纪。 萧臣进来时媚舞亦跟进来,神色焦急,“三皇子,他……” 赫连泽抬手退了媚舞,又看了眼禹博远。 禹博远收到其眼神暗示,端着木盆毕恭毕敬退出去。 萧臣没有过分关注此人,生怕打草惊蛇。 屋内灯火通明,赫连泽穿好鞋袜,行到桌边,“本王听闻魏王殿下近日惹了官司,还以为殿下一时不能抽时间过来探望本王。” 萧臣坐到赫连泽对面,自怀里掏出一张密件搁到桌面,推过去。 赫连泽微挑眉峰,接过密件展平,神色骤变。 “砚南烛没死?”赫连泽甚至激动站起来,声音带着变调的尖锐。 萧臣未语,等着赫连泽自己慢慢消化。 “为什么?”赫连泽片刻震惊,忍着怒火坐下来,冷声质问。 就在前日,赫连泽得到消息,北越太子赫连珏背后所倚仗的大将军砚南烛突发恶疾病逝。 要知道,砚南烛就好比是大周的战幕,甚至比战幕还要厉害,他拥有北越五分之一的兵权。 他的死,事实上已经昭示着太子赫连珏终将出局…… 第一千四百八十八章 只忍耐一日 然而此刻,密件上分明写着砚南烛还活着。 落款,郁玺良。 看着赫连泽恼羞成怒质问,萧臣面色冷然,“为什么三皇子猜不到么?” “萧臣你什么意思?”赫连泽眼色发狠问道。 萧臣抬手拿起瓷盘里的茶杯,翻过来搁到自己面前,随手提壶,“茶水热着?” 赫连泽不语,紧紧盯住萧臣。 萧臣自顾倒茶,热气腾腾,遮挡住他眼底冷光,“如三皇子所言,本王近日惹了官司,宰相鹤柄轩状告本王母妃,且还寻了人证物证,本王不喜输,也不能输。” 赫连泽皱眉,“那又如何?” “有些事本王不方便出面,还请三皇子从中斡旋。” “魏王殿下未免忒瞧得起本皇子,这么重要的事,本皇子哪有本事摆平?”刚刚还幸灾乐祸的赫连泽,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萧臣举杯浅尝,茶水味道不错。 “砚南烛是活是死,不过本王一句话的事。”萧臣落杯。 赫连泽皱眉,“什么意思?” “倘若三皇子不能帮本王这个忙,也没关系,本王不日便叫砚南烛活过来,至于六皇子的外祖父韩统韩大将军,只要本王一句话,他未尝不能与赫连珏化干戈为玉帛,反正真凶也不是赫连珏,三皇子你说是不是?” 赫连泽脸色冷下来,“魏王殿下在威胁我?” “就是不知道三皇子受不受这威胁。”萧臣没有半分遮掩,冷声开口。 赫连泽知道萧臣在公堂上杀了证人,想来也是黔律技穷,“魏王殿下想我怎么帮你?” “这不是本王该思考的问题。” “魏王至少该给本皇子一个方向!” 萧臣不以为然,“本王尚且没找到方向,如何指引三皇子。” 赫连泽深吸了一口气,“魏王殿下且忍耐,本皇子会想办法。” “本王只能忍耐一日,后日堂审,本王不想再有人诬陷本王母妃。”萧臣神情冷然。 他给赫连泽的时间,就一日。 赫连泽忍无可忍,“魏王殿下这般强人所难,本皇子实在难办!” 萧臣起身,“说起来,三皇子给本王那两张天杼图,都是假的吧?” 赫连泽闻声,强自镇定。 还没等他酝酿说辞,萧臣又道,“巧了,本王给你的点线图也不是真的。” 赫连泽明明知道,可被萧臣这么明目张胆说出来,心里还是有股火往上顶。 “魏王殿下就是这样与本皇子结盟的?” “质问本王之前,三皇子也须自省。” 萧臣居高临下,寒意如冰,“明日之后,倘若本王赢得了官司,自当将点线图奉上,倘若赢不了,本王也不会坐以待毙,如今真的点线图已至北越。” “魏王想干什么?” “谁能帮本王,本王就帮谁。”萧臣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望着窗棂外萧臣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赫连泽目色阴冷,“小禹!” 禹博远入…… 礼部官衙,后院雅室。 沈宁将一个透气的瓷瓶搁到桌上,看向站在对面那人。 “有劳。” 对面是位男子,穿着异国服饰,颜色略显杂乱,头上戴的发冠非金非银非玉,是一绺羽毛,雪白雪白的羽毛插在束起的发髻上,美则美矣。 太张扬。 男子姓苗,名曰四郎。 是居于鸿寿寺的南诏使节,南诏人善养虫。 沈宁第一次注意到这个男人便是因为偶见此人在路边挖蚯蚓,想想那场景,一个大男人,穿的跟只花孔雀似的,左手握着小铲,右手拎着一只刚挖出来的蚯蚓。 那时她乘轿,从侧窗看到时一阵恶心。 后来她来鸿寿寺,时不时就能看到这个穿的花里胡哨的男人逮虫子,习以为常。 此刻苗四郎已然坐到沈宁对面,将瓷瓶打开,看到里面那只蚂蚁。 “红猛蚁。”苗四郎自怀里取出另一个瓷瓶,从里面倒出一堆白色粉末围成一个圈,又将蚂蚁从瓶子里引出来。 细细观察。 沈宁注意力亦在蚂蚁身上,“红猛蚁是什么?” “一种很有力量的蚂蚁,且十分有组织性纪律性。”苗四郎身材修长,长相文雅,骨子里透着一种与世隔绝的淡然。 沈宁对蚂蚁一无所知,遂未语。 “这只是工蚁。” 桌面上,那只被沈宁偷偷装回来的蚂蚁在白色粉末围成的圈里像是无头苍蝇似的乱转,“这种工蚁负责运送食物,而且力气非常大。” “这些蚂蚁,真的只是蚂蚁?”沈宁想到那晚禹博远除了小解,也没干别的。 苗四郎仔细观察蚂蚁,“自然,不过……” “不过什么?”沈宁期待。 苗四郎坐直身体,“据我所知,这种蚂蚁一般不会活跃在烟火气特别重的地方,也就是……它们的生活环境多为树林,不知沈大人是从哪里抓来的它们?” “这些蚂蚁有没有可能是人为饲养?”沈宁搪塞问道。 苗四郎看了眼沈宁,微笑低头,“可以的。” “人为饲养多用于做什么?”沈宁又问。 “那要看是什么人饲养,这些蚂蚁又出自何处。”苗四郎又将问题引回来。 沈宁并不相信苗四郎,可除了眼前这个男人她又不知道该问谁。 见沈宁依旧没有想要回答的意思,苗四郎也不介意,“如果这只蚂蚁出现在鸿寿寺,那它最大的用途就是传递消息。” 沈宁震惊,“蚂蚁怎么传递消息?” “可以的。”苗四郎最喜欢的口头禅。 见沈宁眼中茫然,他解释,“用红猛蚁传递消息与飞鸽传书有异曲同工之妙,更妙处是它很难被人发现,信鸽那么大,飞来飞去特别容易引人注意,蚂蚁则不然,而且它们不止一只,这只蚂蚁死了,自然会有别的工蚁继续运送它们所谓的食物,也就是消息。” 沈宁陷入沉思,所以禹博远前夜在她眼皮子底下把消息传出去了? “沈大人?” 被苗四郎轻唤,沈宁缓神,“如何能找到饲养蚂蚁的人?” “那要看沈大人想怎么找。”苗四郎补充一句,“是抓人,还是……不想打草惊蛇。” 话说到这里,沈宁犹豫了。 第一千四百八十九章 铁证如山 沈宁想到一个问题,倘若自己说的太明白她怕苗四郎不可靠。 但凡外使,都有点儿脑筋。 虽说眼前男人长的一派云淡风轻,平日里也不与谁勾心斗角,多半是因为南诏那等小国实在不配人多费心思,而不是苗四郎这个人没有心机。 见沈宁犹豫,苗四郎也不追问,“倘若想直接抓人,好办,只要我稍稍在这只蚂蚁身上动手脚,就能找到饲养它的那个人,但若不想打草惊蛇,要麻烦一些。”筆趣庫 “需要多少时间?”沈宁问道。 “沈大人是想我把方法交给你,还是由我来?”苗四郎又问。 沈宁,“……” “方法我教给沈大人,若过程中大人有不明白的地方,随时找我。”苗四郎说完这些,就真的将如何找到饲养红猛蚁的方法教给沈宁。 沈宁感激之余,有些话噎在喉咙里,不知如何开口。 苗四郎倒是个善解人意的,“大人不必担心,四郎居于鸿寿寺七年,承蒙大人照拂住的很是习惯,四郎不能说知恩图报,好歹知道自己住在谁的地盘儿上,断然不会生出异心,也不必要。” 苗四郎这番话实在,沈宁浅笑,“多谢。” “大人客气,如有用得着四郎的地方,大人尽管开口。” 沈宁与之客套一阵,便叫人将苗四郎送回鸿寿寺,自己则在房间里看着那只红猛蚁发呆…… 红蚁传信,消息于黎明时传进宰相府。 密室里,鹤柄轩用特殊染料将指甲大小的密信浸泡在水里,又将其用镊子夹出来,平铺到琉璃镜上,取来夜明珠,光照之下,密信内容投射到琉璃镜下面的铜板上。 内容无非两行,萧臣黔律技穷,逼赫连泽替他摆平官司。 毁掉密信,鹤柄轩陷入沉思。 “老爷,妾听闻萧臣在公堂上杀了证人,可见他是真被逼急了。”鹤杨氏收起琉璃镜跟夜明珠,这类东西都是细作必备。 鹤柄轩慢慢吁出一口气,“老夫在想苏玄璟。” “苏玄璟?” “苏玄璟就是当 年那条漏网之鱼。”鹤柄轩说话时从袖里取出字条,递过去。 鹤杨氏看过之后,震惊,“苏玄璟是血雁门的少主?” “血雁门是江湖上不大不小的组织,手底下也算有几个能人高手……” 鹤柄轩音色低沉,“没想到洛千重的妻子大有来头,竟然是血雁门的大小姐苏苒兮,当时老夫只顾着找洛千重,倒是忽略了他的妻子,那雪姬也不是别人,乃是血雁门的二小姐苏雪,苏玄璟……难怪他会姓苏!”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鹤杨氏神情落寞,“咱们的玉婉还没死心呐。” “玉婉的事先放一放,苏玄璟既是仇人之后,那他必须要死。”鹤柄轩对苏玄璟的忌惮,远胜于对萧臣。 “老爷打算怎么做?” “原本老夫也在犹豫,皇上看重苏玄璟,贸然动他会让皇怀疑,这回……”鹤柄轩看了眼桌面上指甲大小的瓷瓶,“萧臣倒是给了老夫一个千载难逢的时机。” “老爷是想……” “皇上的心思你不知,老夫知。” 宁可错失,不漏一人…… 第二日,宋相言升堂审皇后案。 今日宋相言抓了凤仪殿里另一个小宫女,无关紧要的四等宫女,与前日那个身份相当,干的活儿都一样。 值得一提的是,嫌犯换了一茬儿,替皇后站台的没换。 顾琉璃站在公堂上,就那么看着宋相言边打瞌睡边吓唬一个啥啥不懂的小宫女,心里窝了一肚子火。 就这,宋相言还把人审到午后才放走。 顾琉璃便也跟着站到午后。 离开大理寺,温弦早早驾车来接。 马车驾往温府,温弦在车厢里将宋相言一通骂,顾琉璃心情烦闷,便将温弦的话当作耳旁风。 “斐公子在?”顾琉璃实在不想听温弦在那里聒噪。 “在!” 温弦重重点头,“就是斐公子叫我来接太子妃的,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想与太子妃商量。” 想到公孙斐,顾琉璃心情好些。 大理寺距离东市怀德坊不过三四条街,马车很快 停在温府。 顾琉璃下车时温弦没有跟上来,“温姑娘不回府?” “含光街有几个商铺出了问题,斐公子叫我去瞧瞧,我就不陪太子妃了。”温弦搪塞道。 顾琉璃面上不说话,心里松了一大口气。 被宋相言扣在公堂上折腾两日,她实在无心应付温弦这种智商丢在娘胎里的货色,而且…… 她喜与公孙斐独处。 跟一个有大智慧的人在一起,哪听只是坐着不说话,都会让她心境缓下来。 不焦虑,不浮躁。 “温姑娘且忙。” 看着顾琉璃走进府门,温弦脸上露出一抹讥讽冷笑。筆趣庫 她随即撂下车帘,坐回到车厢里。 “东市!” 夜里,苏玄璟又入密室。 鉴于温宛双手受伤,他特别吩咐轻芜在密室里摆进一张床。 软骨散掺在饭菜里,温宛没有拒绝吃。 绝食也不会妨碍苏玄璟给她下药。 但苏玄璟喂她,她不吃。 轻芜在将最后一口米饭喂给温宛后,提着食盒离开。 密室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 前世感触深入骨髓,温宛对苏玄璟有着本能的戒备,“你为什么要抓我?” 这是温宛耿耿于怀的问题。 苏玄璟却偏偏不能回答。 他从桌边走近,缓缓坐到床尾,“萧臣杀人了。” 温宛震惊。 苏玄璟便将萧臣杀死周嬷嬷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虽然我不喜萧臣,可也承认他行事谨慎低调,如果说他是因为周嬷嬷在公堂上对贤妃不敬杀了她,我觉得不太可能,你知道他为什么会杀人吗?” 温宛蹙起眉,“周嬷嬷该死!鹤柄轩也该死!” 呵! 苏玄璟苦笑,“萧臣制造这样的假象,你便顺着萧臣,也想让我产生这样的假象?” 温宛倚在床榻上,不再说话。 “我若是萧臣,真想杀人便直接杀了秦致,且不管萧臣犯下多大错,秦致一死,贤妃淫乱宫闱便是死无对证,他就能保住自己的清白身世,或者模棱两可。” 苏玄璟抬头,“模棱两可,也好过铁证如山。” 第一千四百九十章 并未成亲 这样密闭的空间,又面对这样一个人。 前世记忆如潮水一遍一遍侵袭,温宛冷冷看向苏玄璟,眼中透着警觉,“贤妃定是冤枉,萧臣留下秦致便是想要真相大白。” 苏玄璟闻声,眼中闪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光芒,“你如此盲目的,只相信萧臣?” “不然我该相信谁?”温宛望着苏玄璟,“相信你吗?” “你为什么不能相信我?” 温宛面无表情盯着苏玄璟,没有说话。 莫说前世,这一世又如何了? 苏玄璟转身走回到桌边,面向温宛坐下来,桌上有盘水果。 他拿起刀子跟苹果,将刀刃按在苹果上,慢慢往下刮。 “你跟鹤柄轩用这样下三滥的法子诬陷萧臣,不觉得卑鄙吗?”温宛有气无力斥责。 苏玄璟没有抬头,“贤妃案鹤相是原告,我是皇上钦点的主审官,我也是在接到圣旨时才知道鹤相状告的是贤妃。” 呵! “谁信!”温宛嗤之以鼻,“你与鹤柄轩是什么关系天下人皆知!” 苏玄璟手中动作停下来,“我鹤玉婉,并未成亲。” 温宛愣住,“不可能!” 她被抓那日正是苏玄璟与鹤玉婉大婚那日,她偶有听过路百姓闲谈,说那场面才大! “我还不至于拿这种事诓骗你。” “为什么?”温宛不理解。 攀高枝是苏玄璟毕生追求,怎么就放弃了? 苏玄璟闻声抬头,目光紧紧盯着温宛,喉头窜动,可话到嘴边他又忍住了,“我自有我难言之隐,所以你觉得,我在大庭广众之下,文武百官面前弃鹤玉婉而去,鹤相对我该有多失望,他纵有大计,又会不会带着我。” 温宛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宋相言,“是战幕的意思?” 听到温宛质疑,苏玄璟猛然抬头。 他觉得心里发闷,心酸溢出眼眶,“在温县主眼里,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一个为名利仕途不停周旋在各方势力中间,寻求最大利益势利刻薄又奸诈的小人?” “你不是吗?”温宛第一次在苏玄璟嘴里听到这样的大 实话。 面对温宛反问,苏玄璟竟无言以对。 他是。 见苏玄璟不再说话,温宛缓和语气,“姑姑找到了吗?” “我若是你姑姑,这会儿便是平安也不可能出现。”苏玄璟平静道。 温宛蹙眉。 “宋相言以皇后案牵制贤妃案,为的就是平衡萧臣与太子府之间的权力游戏,倘若这个时候宸贵妃出现,皇后案不复存在,他又该拿什么威胁到太子府?” 苏玄璟解释的有理,可她还是担心姑姑。 “你为什么抓我?” “县主如何猜到是我的?” 两个致命的问题之后,密室里陷入沉默。 他不能告诉她,她亦不能告诉他…… 次日,大理寺。 苏玄璟再次敲响惊堂木。 原告鹤柄轩在场,萧臣亦在,证人里只有秦致随鹤柄轩一起入了公堂。 剩下两个依着鹤柄轩的意思,稍后即到。 公堂上,苏玄璟目光锁在秦致身上,“昨日周嬷嬷说秦公子在贤妃入宫第六个月入皇城,你可见到贤妃了?” “见到了。" 秦致身着白衣,束手而立,“入宫不过六个月,她好似变了一个人。” “如何变了一个人?”苏玄璟追问。 秦致想了想,“就像笼中的金丝雀,衣着光鲜却终日慌慌。” “是贤妃与你说,她终日慌慌?” “我记得程芷曾与我说过,她喜山川河流,喜世间一切美好,若有一日,她想远行游历……”秦致停顿数息,“她想过的,是无拘无束的生活。” 苏玄璟皱起眉,“秦公子只管回答本官,这些话,是不是贤妃亲自与你说的。” 旁侧,萧臣冷眼看着秦致。 他查过,眼前男子的确是母亲在葵郡时的玩伴,关系十分要好。 秦致生母生他是难产,其父续弦,继母对他很好,他能成为江南才子之首,全赖继母为其请遍名师。 除此之外,他查不到任何。 秦致不说话了,他不喜欢回答这个问题。 另一侧,鹤柄轩怎么看秦致怎么不顺眼,他曾与李世安商量过要不要杀了秦致,这种 不确定的因素,最后很有可能功亏一篑在他身上。 李世安不敢独自作主,与上面商量之后决定留下此人。 少了他,少了奸夫。 就在这时,外面有小厮仓皇跑进来。 鹤柄轩认得此人,他派去接桃芯跟纪郎中的小厮。 小厮站在公堂外头,战战兢兢。 鹤柄轩凝眸看着他,“人呢?” “没……没接来……”小厮抖着身子道。 堂上,苏玄璟也很意外。 鹤柄轩愠怒,“胡闹!去接!” 小厮哭丧着脸,“相爷不好了……人死了!” 一语闭,众人皆惊。 公堂上,不仅苏玄璟,一直坐在角落里还没来得及发挥的宋相言也跟着站起来,众人皆看过去。 鹤柄轩震惊,大步跨出公堂,“你再说一遍!” “桃芯跟纪郎中死在院子里,奴才不敢乱动这才跑回来……请相爷定夺。” 小厮音落,鹤柄轩猛然回身怒视萧臣,“魏王殿下,你目无王法!” 萧臣尚未开口,宋相言不乐意了,“鹤相身为一国宰相,说话须得负责,你哪只眼睛看到人是魏王杀的?造谣也是要讲证据的!” 鹤柄轩双眼赤红,转尔面向苏玄璟,“苏大人!” 苏玄璟未曾想会发生这种事,视线落在萧臣身上。 杀人灭口对于萧臣而言虽然不明智,但却是阻止案子审下去的最好办法。 “来人,备车!” 苏玄璟一声令下,无人动。 反倒是宋相言叫人备了马车,带着戚枫跟萧臣先行一步,鹤柄轩则将苏玄璟请到自己马车里,再加上大理寺衙役,四五辆马车浩浩荡荡赶去西市。 车厢里,鹤柄轩难得与苏玄璟独处。 “玄璟,桃芯跟纪郎中的死,你怎么看?”鹤柄轩被气的不轻,重重喘着粗气。 苏玄璟虽然心向人是萧臣杀的,可也不好直言,“鹤相放心,玄璟定会彻查。” “若是萧臣所杀……” “若是萧臣所杀,下官必定秉公执法,只是若皇上特赦,下官则无能为力。” 鹤柄轩深吁口气,“玄璟啊,你糊涂。” 第一千四百九十一章 大胆也是本王大胆 苏玄璟一副不是很明白鹤柄轩言语之间深意的样子,虚心聆听。 鹤柄轩倒是实在,“你也不想想,如果没有皇上授意,本相何致于找这个麻烦,告贤妃!” 苏玄璟早就猜到,但没想到鹤柄轩能如此坦言。 “你再想想,若非你与本相多着一层关系,皇上为何钦点你为主审。”鹤柄轩语重心长,“这几日玉婉每夜都哭,老夫知她难过,也知道……她在等你。”筆趣庫 苏玄璟明白鹤柄轩意有所指,“鹤相放心,玄璟定会对玉婉有个交代。” “那就好。”鹤柄轩轻舒口气,扭头看向窗外,原本搭在袖内的手忽的收紧,眼底闪过一道微不可辨的冷光…… 另一辆马车里,宋相言不在。 彼时从大理寺出来,宋相言就被一个衙役叫走了,半天都没回来,戚枫没等他。 “人不是本王杀的。”车厢里,戚枫没问,萧臣主动说出口。 戚枫闻言略微皱眉,“若不是魏王殿下,又会是谁?那人意欲何为?” 萧臣料到此事跟赫连泽有关,但不好说杀证人的事到底是赫连泽做的,还是那个细作,须到场方能判断。 马车浩浩荡荡,终至西市。 宅院外,苏玄璟最先走下马车,紧接着是鹤柄轩跟萧臣,戚枫跟在三人后面,余下则是十几个衙役。 四人入院,便见桃芯跟纪郎中的尸体横在院子中央,周围有鹤柄轩派过来的小厮看守。 苏玄璟止步在院子里,戚枫上前,“仵作片刻即到。” 他点头,随后看了眼跟在后面的萧臣。 鹤柄轩视线亦落在萧臣身上,目光如炬,“魏王殿下,你莫以为这般就能掩盖贤妃淫乱宫闱的罪行!” 没有宋相言怼,鹤柄轩越说越来劲儿,“你这叫此地无银三百两!先是公然在公堂上杀死周嬷嬷,这又在背地里杀了他们两个,你以为他们死了本相就拿你没办法?天理昭昭,疏而不漏!” 萧臣面色冷然,“鹤相暗卫带够了没有?” 鹤柄轩被呛 的脸色一白。 戚枫走到两人中间,“鹤相少安毋躁,魏王殿下杀人与否自有苏大人断案。” 鹤柄轩心知萧臣看着平静,实则已成疯批,保不齐一时动怒真能朝他下手,自己带着暗卫,可未必是萧臣对手。 此刻,苏玄璟已然行到桃芯身边。 他蹲下身,视线落在桃芯身上,乍一看身上并无外伤,可当视线移到桃芯脖颈时发现一条红色勒痕。 银丝绕脖,断颈而死。 就在苏玄璟预备起身时,目光陡然一暗。 视线里,桃芯脖颈左侧竟然有一朵红色梅花? 未及苏玄璟反应,背后突然传来嘈杂声! 他起身,回望。 只见宋相言一袭官袍大步走进院落,身后为上官宇所率十二卫,各个威猛,身手不凡。 十二卫分至左右,最后走进来的人是大理寺医官李舆。 “李舆,验尸!”宋相言高声喝道。 这声喝,惹的苏玄璟十分不满。 他走过去,神情冷然,“宋相言,此案我是主审,便是验尸也该由我来指派,你没资格!” 宋相言不理苏玄璟,又喝一声,“验!” 苏玄璟怒,“来人!” 都是大理寺的衙役,他们见上官宇使了眼色,便无一人再听苏玄璟的话。 旁侧,鹤柄轩实在看不下去,“宋相言,你莫以为你是小王爷就可以为所欲为,皇上有旨,贤妃案乃是苏大人主审,你越俎代庖是重罪!” 宋相言不理鹤柄轩,也不看苏玄璟一眼,直等李舆验尸完毕。 另一侧,戚枫觉得奇怪,一时倒也没有时间细问。 苏玄璟动怒,再欲朝宋相言走时上官宇闪身而至,抽刀架在苏玄璟肩颈上。 “大胆!”苏玄璟厉喝。 宋相言这才瞅他一眼,“大胆也是本小王大胆,有罪也是本小王有罪,今日之后本小王自会到皇上那里负荆请罪,但有件事,本小王必须要弄清楚!”筆趣庫 这时,李舆验毕。 “回大人,此二人皆是被细丝勒颈,断骨而死。”李舆虽不是仵作, 可作为前御医院院令的徒弟,他说出的话自有分量。 这个结果没有任何阴谋可言,肉眼皆可见。 宋相言没开口,等李舆继续往下说,“两个死者颈间皆有一朵指甲大小的红色梅花印,梅花印下有各有针孔,针孔处有迷药残留。” 宋相言闻罢叫李舆退下,转尔看向苏玄璟,“苏大人觉得,李舆验的可对?” 苏玄璟盯住宋相言,异常镇定,“本官不知。” 宋相言走近苏玄璟,看了他一会儿,“你该知道!” 未及其反应,宋相言突然扬声,“把人带上来!” 数息,院外有两个衙役押着一个姑娘走进来。 那姑娘一进来,苏玄璟脸色即刻变得十分难看。 “苏大人可认得她?” 宋相言侧身,目光悠悠落在姑娘身上,突然高喝,“苏大人不必说,本官与诸位介绍,这位姑娘叫轻芜,身在花间楼十年有余。” 谁不知道苏玄璟跟花间楼的关系! “宋相言,你想干什么!”鹤柄轩迈步过去,低声呵斥。 “鹤相莫急,好戏还在后头!”宋相言朝上官宇使了眼色。 上官宇当即撤回架在苏玄璟脖颈上的利刃,转身走向轻芜,待他行至近前,朝其胸口伸过去。 眼见上官宇手掌探过来,轻芜美眸陡然一暗,身形倒飞之际将押她那两个衙役狠狠甩到地上! 千钧一发,上官宇重重踏步,身形如豹子直逼轻芜! 半空中,轻芜心道不妙,陡然转身欲逃。 轻芜轻功了得竟在上官宇意料之外,他一招未中,再欲出招时宋相言突然抬手,便有四个黑衣人赫然出现在轻芜面前,挡住去路。 院中,苏玄璟看到眼前一切,垂在袖子里的手狠狠一握。 果不其然,轻芜再厉害也敌不过对面四人一招一式。 四人中只出一人迎向轻芜,甚至没有过招,那种令人的窒息的压迫感排山倒海来袭。 那人只将手掌握在轻芜肩头,轻轻一退,轻芜整个身体便似柳絮般飘坠下来…… 第一千四百九十二章 抓人! 几乎同时,上官宇纵步而上扣住轻芜肩胛骨,回手一个小擒拿将其制住。 不想轻芜突然咬牙,亏得上官宇经验丰富,猛然抬手卸下轻芜下颚,从其嘴里抠出一粒药丸。 “大人,是毒药。”上官宇封住轻芜穴道,拱手禀报。 宋相言微微颔首,转尔看向苏玄璟,“苏大人,此女你可认得?” 苏玄璟目色如冰,暗暗咬了咬牙,“此女轻芜,是我花间楼的姑娘,如何?” “如何?”宋相言嗤笑,转身朝上官宇使了眼色。 上官宇得令,再度抬手伸向轻芜胸口。 苏玄璟震怒,“放肆!” “宋相言,你怂恿下属当众行这等龌龊之事,岂是君子所为!”鹤柄轩也跟着着急喝道。 宋相言扭过头看鹤柄轩,“本官现在想要拿轻芜姑娘怀里一物,这里又没有女子,鹤相要觉得上官宇不行,你来!你去拿!” 鹤柄轩老脸一红,“胡闹!” 宋相言冷哼,“心中有佛,看人皆佛,心中有粪,视人如粪!” 鹤柄轩气到失语。 对面,上官宇虽将手置于轻芜胸口,但未碰触,而是以内力将其怀中一根臂长细丝拽出。 丝线落在上官宇手里,他依宋相言示意,将其交给李舆。 李舆仔细验查,“回大人,此为凶器,无疑。” 众人闻声,暗惊。 尤其萧臣,他如何也没想到,桃芯跟纪郎中会死在轻芜手里,或者说,他未料赫连泽的办法,是将杀死证人的罪名扣在苏玄璟头上! 只是在他看来,苏玄璟应该可以很轻易将此事搪塞过去,花间楼的姑娘与他,并没有实质上的联系。 “唔唔唔!” 见轻芜有话要说,宋相言朝上官宇使了眼色。 上官宇即刻回转,抬手扣合轻芜下颚,“人不是我杀的!” 宋相言就很奇怪,“这两人死于梅花丝,你用的就是梅花丝,你说人不是你杀的就不是你杀的,你是大理寺卿啊!” 轻芜紧紧盯住宋相言,目不斜视,愤怒至极。 但由始至终,她都没看苏 玄璟一眼! 苏玄璟心里清楚,轻芜是想与自己划清界限,以免连累到他。 宋相言不管轻芜怎么说,扭头看向苏玄璟,“苏大人既是承认轻芜是你花间楼的姑娘,那么你的姑娘杀人,是受了谁的指使?” “我没杀人!”轻芜大声吼道。 苏玄璟暗暗咬牙,俊美容颜深沉冷肃。 嘘—— 就在他想开口时宋相言突然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苏大人先别说话,先听本官说。”宋相言走向院中两具尸体,左看两眼,右看两眼,随后抬头,目光落在苏玄璟身上,“血雁门。” 一语闭,苏玄璟袖中双手攥的越发用力。 “不知苏大人可听过这三个字?” 这一次,苏玄璟冷冷站在那里,没有开口。 宋相言笑了,"谁能想到呢,花间楼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姑娘,竟然是江湖门派血雁门的人。”筆趣庫 轻芜大骇,随即否认,“我没杀人,我也不知道什么血雁门!” “轻芜姑娘到现在还嘴硬?”宋相言抬手拍掌。 数息,又有两个姑娘从院外被带进来。 两个姑娘明显被人封了穴道,包括哑穴。 苏玄璟看到二人,纵然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上的变化,心底却是咯噔一下。 蔚兰跟静心,都是花间楼最不起眼的姑娘,却也都是血雁门的人! 鹤柄轩皱起眉,“宋相言,你到底要干什么!” “鹤相今日可有些急躁。” 因为胸有成竹,宋相言变得十分淡然跟宽容,倒不似在公堂时句句不让,仿佛被人踩了尾巴一样,“除了轻芜,花间楼里这两个人亦属血雁门,据本官所知,不止她们,还有……” 宋相言面向苏玄璟,双手背负,下巴搥过去,“雪姬。” 苏玄璟站在原地,俊逸面容含着怒意,双眼幽深,“宋大人到底想说什么?” “血雁门少主,久仰!” 哪怕苏玄璟心存着最后一丝侥幸,可宋相言开口,便将这最后一丝侥幸也打破。 此话一出,苏玄璟即刻成为众矢之的。 哪怕鹤柄 轩脸上都挂着无比震惊的样子,一脸不可置信。 萧臣愕然,戚枫亦愕。 血雁门不是小门小派,在江湖上叫得出名号! 身世被揭开,苏玄璟瞬间慌张,那种感觉仿佛是被人扒光了扔到大街上,无所遁形。 这个身份他隐藏了十几年,一直不敢被人知道,他藏它,藏的辛苦。 甚至于面对自己小姨,他都不敢在人前叫一声。 而今这个身份竟然如此轻易的,叫宋相言于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怎不叫他彷徨。 院中死寂,轻芜跟两个姑娘亦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场景。 “宋相言,你别信口雌黄!我们不是什么血雁门的人,他们也不是我杀的!”三个姑娘里只有轻芜能开口,她怒喝。 宋相言挺直背脊,双眼如炬紧紧盯住苏玄璟,别的人话于他无益,他在等眼前这个男人。 一种无形气场在两人中间蕴开。 苏玄璟目光也一直没有移走,他静静看着宋相言,纵心里滔天骇浪的掀了一次,脸上却平静若湖,“官袍之下,没有江湖。” “官袍之下没有江湖,可官司之下我不管你是吏部尚书还是血雁门少主!” 宋相言指着地上两具尸体,言词狠厉,“桃芯跟纪郎中就是轻芜所杀,轻芜是血雁门的人,你是血雁门少主,这件事跟你脱不了干系!” “来人!先将血雁门少主押回天牢,此案待本官呈禀皇上,择日审!” 苏玄璟目寒,“宋大人可别忘了,本官现在还是贤妃案主审!” “你不配了!” 宋相言抬手,“抓人!” “谁敢——” 就在上官宇准备上前拿人之际,院外传来低喝声。 众人皆望,竟是战幕。 哪怕宋相言都愣了一下,自上次法场战幕吐了一口血之后,似乎很长时间战幕都没有出现在人前,如今倒是在这个节骨眼儿出现在这儿! 颇耐人寻味。 宋相言一向尊重前朝旧臣,不管是温御一经,还是狄翼战幕,他都心存敬畏,但不代表他怕。 “相言拜见军师。” 第一千四百九十三章 萧臣太过浮躁 宋相言上前一步拜见战幕,战幕却连看他一眼都没有,径直走向苏玄璟。 旁侧,鹤柄轩也很意外战幕出现,心里紧了一下。 苏玄璟拱手,“玄璟拜见军师。” 战幕微微颔首,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转身时目光扫过萧臣。 面对那道寒光,萧臣并未躲闪。 倘若刚刚,他有些看不明白赫连泽套路,现在他多少有些头绪。 战幕一向不喜欢萧臣,如今既知萧臣有可能不是皇室血脉,对他的厌恶已经不作掩饰,眼中透出不屑跟轻讽。 萧臣心如静湖,无波无澜。 “宋大人,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是不是这个理?”随战幕进来的还有司南卿。 他直接走到苏玄璟身边,用肩膀靠了他一下。 苏玄璟面无表情,心底却将狄翼又恨一遍。 宋相言行至战幕面前,不卑不亢,“是这个理。” “苏大人杀人了?”战幕质问。 “怀疑与他相关。” “苏大人身居要职,又是贤妃案主审,宋大人如若拿不出怀疑的证据,那便缓一缓再动。”战幕只是站在那里,一股无形威压已让院中众人有些吃不消。 宋相言也是顶着压力站在对面,“不知军师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人我带走,宋大人若不满意直管到皇上那里告状,老夫奉陪。”战幕言毕,转身即走。 司南卿当下陪苏玄璟一并转身,跟在战幕身后。 上官宇看了眼宋相言,包括刚刚出现的四名暗卫也都蠢蠢欲动。 宋相言也很想从战幕那里再把人抢回来,可权衡利弊之后,他忍了。 偏在这时,苏玄璟停下脚步。 众人皆愣。 苏玄璟转回身走向宋相言,于近在咫尺处站定。 宋相言以为苏玄璟要朝他炫耀,那怎么可以,于是先下口为强。 “苏玄璟,你莫要以为有人给你撑腰就能为所欲为,无法无天……” 咣—— 苏玄璟直接出拳,重重砸在宋相言炯炯有洞的眼洞里。 这一下才狠,宋相言只  觉眼珠子都像是要从后脑勺被搥出去一样,疼的他直接捂住左眼眶,牙齿狠咬,几欲崩碎。 上官宇及四大暗卫怒,皆要上前却被宋相言抬手制止,“让他走!” 战幕带走了苏玄璟,贤妃案审不下去了,宋相言则将轻芜三人押进天牢,桃芯跟纪郎中的尸体亦被抬回天牢,目前看是没什么用了。 消息很快传进皇宫。 御书房内,周帝正在品茶。 李世安边说边觉得不可思议,“老奴以前觉得苏玄璟时常呆在花间楼十分不妥,如何也没想到那花间楼竟是血雁门在皇城里的窝点。” 周帝反倒显得没有那么意外。 当初他选中苏玄璟,希望鹤柄轩将此人拉拢过来,很大原因就是因为苏玄璟所在的花间楼,可以说,这件事对周帝来说,是意外之喜。 “老奴实在看不透,苏玄璟怎么会去杀桃芯跟纪郎中?”李世安恭敬站在龙案旁边,皱着眉,“证人一死,贤妃案岂不成了悬案,他这是在帮萧臣……” “你当真觉得桃芯跟纪默两个人是苏玄璟指使人杀的?”周帝撂下茶杯,龙目扫过去一眼。 李世安弓起身子,“老奴愚钝……” “萧臣太过浮躁。”自从萧臣在公堂之上把周嬷嬷给杀了,周帝对他这个七皇儿的评价急转直下。 浮躁、冲动、不顾大局,行事癫狂不计后果,等等等等。 那种感觉于周帝而言畅快淋漓,他想将萧臣贬至尘埃里,以此来证明父皇的遗诏大错特错! 李世安转了转脑子,“皇上的意思是,桃芯跟纪郎中是……魏王殿下所杀,用以嫁祸给苏玄璟?” “显而易见。”周帝勾起唇角,意味深长,“如今温御跟一经不在,轮到他自己作主的时候这一步一步走下来,城府实在一般。” “皇上说的是。” “萧臣,不配父皇看中他!”周帝丝毫没有意识到,他在吃醋。 吃自己儿子的错。 李世安觉得需要纠正一下,“皇上明鉴,  先帝没见过魏王殿下……” 一句话,瞬间让周帝眼中生出寒意。 “温御跟一经那边如何了?” “回皇上,他二人已到葵郡,连续两日只在街上逛荡,虽说去了几家药铺,都是无关紧要的。”李世安据实禀报。 周帝目冷,“你说,他们两个在这个节骨眼儿不留在皇城给萧臣出谋划策,跑到葵郡做什么?” 这话李世安可不敢说。 见周帝龙目瞥过来,李世安怀抱拂尘,俯低身子,“老奴……怕他们会胡诌贤妃的身世……” 哼! 李世安的话戳到周帝心坎里! “朕用十八年时间,也没查出贤妃身世有何不妥!凭他们两个就能查出来?” “老奴怕他们会伪造证据……” “呵!”周帝又是一声冷哼,“动手罢!” “是!”李世安知道周帝的意思。 温御跟一经就死在葵郡罢! 反正现在战幕已将萧臣视作敌手,非但动了温御在朝中的人,更将苏玄璟从宋相言眼皮子底下带走,这一盘棋下来,扛打的皇子就只剩下太子萧桓宇,且会元气大伤。 远在葵郡。 幽巷里。 禹辰剑猛然一扫,紧接着便是噗的轻响,一蓬鲜血如喷泉般涌出,黑衣人来不及发出声音,轰然倒地。 对面,雪色佛莲被鲜血染红,本该是白光耀目的剑身泛起殷红色幽幽火焰,诡异莫名。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儿,巷子里横七竖八足有三十几具尸体,半数布衣打扮,还有一些穿着黑色劲衣,刚刚死在温御手里的是个女人,看着像是妇人,肚子是假的。 “一经。”温御视线里,一黑衣人仓皇跑向巷口。 一经倏然甩手,佛莲如闪电疾驰! 噗—— 剑穿胸膛瞬间,佛珠陡散! 十八枚砗磲玉珠在那人心脏处绽放出一朵巨大莲花! 玉珠回旋,落于一经手掌成串。 “我佛,慈悲!” 一句佛语,那人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看着满地尸体,温御收剑,看向一经…… 第一千四百九十四章 如此丑妇 自入葵郡,他二人惯常打扮在大街上逛荡两日,穿巷入宅也有半日,看似寻找线索,实则以己为饵,钓葵郡里周帝眼线。 今日卯时收网,但凡盯梢他二人的眼线皆被两人送上黄泉,刚刚激战便是他们杀的最后一拨人。 巷子里,温御瞧了眼满地尸骸,走向一经,“杀的差不多,咱们得办正事了。” 一经点头,“皇上在此处留下这么多眼线,定是心虚。” “倘若当初你所查,皆是皇上早就设计好的陷阱,那也就是说,皇上早在葵郡查过贤妃身世。”温御对此颇为担忧,“本侯只怕……”看書喇 “皇上若真查出来,早就赶尽杀绝,还至于在此处留下这么多眼线?”一经不以为然。 温御微微颔首,“的确,就是因为没查出来,皇上心里不安,才会把人都留在这儿。” “皇上想朝贤妃身上泼脏水,以此诬陷魏王非皇室血脉,你我便从程霍氏查起,贫僧倒要看看,谁才是皇室血脉,谁是野种!” 一经海青色僧袍尽被血染,手中佛珠变成殷红颜色,俊逸容颜如覆冰霜,双眼略微蒙上胭脂色。 如今的一经,在温御来看哪里还是那个看淡世俗,几欲得大成的高僧,倒像是杀生佛的化身,没有慈悲心怀,作风强势,以杀阻杀。 “既然小鱼小虾钓的差不多,咱俩也该办正事了。”温御说话时转身,“跟我来!” 一经紧随其后,二人穿巷跃脊来到一处荒院。 入内室,温御将一个包裹取出来,搁到桌面。 “这是什么?”一经狐疑问道。 “易容用的玩意,咱俩以真身钓鱼,可也不敢保证钓尽,如今办正事自然不能顶着你我这张脸。”温御边说话边将包裹打开,里面是一个机关匣盒。 他按动机关,匣盒弹开,里面装着大大小小十数个匣盒,其中最大的两个,里面装着两张面皮。 温御解释,他在离皇城前找了花拂柳。 这些东西都是他叫花拂柳准备的,托太平镖局一路运至葵郡,再由镖师送到这里。 没有一起带过来是怕太招摇。 一  经略微震惊,“温侯想的周到。” “不周到不行啊!” 温御将其中一张面皮递过去,“毕竟……本侯得保证你能活着回去。” 一经接过面皮,抬头。 “不用感动,大师比本侯年长一些,尊老爱幼,本侯应该的。” 一经深吸口气,“贫僧的确不敢动,这是女子面皮。” 确切说是一张很丑的女人面皮 温御迎上一经那双怀疑的眼睛,“有什么问题?” “贫僧是男人!”一经把面皮递回到温御手里,“贫僧拒绝易容成女人!” “大师何必在乎这等细节?”温御就很无奈。 一经就只问了一句,“温侯易容成什么?” “俊朗公子。”彼时花拂柳说脸谱随便挑,温御思来想去选了夫妻。 他为夫,英俊潇洒,倜傥风流。 一经为妻,相貌丑陋,粗鄙不堪。 见一经拒绝,温御语重心长,“大师当了一辈子祸国妖精……僧,难道不想尝试一下不一样的人生吗?” “大师只要带上这张面皮,就会享受到作为一个普通人的快乐。” “男人女人不是重点,重点是普通。” “大师不想知道作为一个寻常人的真谛是什么吗?” “……” 一番苦口婆心,一经收回手里面皮,妥帖黏在脸上。 匣盒里有面铜镜,温御贴好另一张俊俏少年的面皮后照来照去,十分满意,轮到一经想照镜子的时候某位侯爷把镜收回去了。 “我们去哪里?”温御将匣盒藏好,看向一经。 如此丑妇! “程府旧宅。” 远在皇城,太子府。 战幕自西市带回苏玄璟,直接入后院正厅,屏退所有人。 此时内室,战幕正襟危坐,黑目落在苏玄璟身上。 未及开口,苏玄璟拱手,“玄璟确为血雁门少主,但桃芯跟纪郎中绝非血雁门所为。” 战幕见苏玄璟承认,不再深究。 “吏部尚书跟血雁门少主,你只能选其一。”战幕肃声道。 “吏部尚书。”苏玄璟别无选择。 他不能离开朝堂。 战幕听到苏玄璟的选择,轻舒口气,“此事并非老夫逼你,哪怕  所有人都知道江湖跟朝堂关系微妙,可在明里,江湖是江湖,朝堂是朝堂,你不可能兼顾两者。” “玄璟明白。”苏玄璟虚心道。 “至于桃芯跟纪郎中的死……” “定是萧臣。”苏玄璟之所以这样笃定,是因为雪姬在狄翼跟萧臣手里,这个秘密也唯有他们才能查出来。 想到雪姬,苏玄璟心底陡然一悬。 狄翼他们一定是查到自己身世了! 先是紫竹林,又是血雁门。 狄翼这是想朝死逼他! 战幕沉默数息,“此事老夫自会查清楚,至于贤妃案你也放心,贤妃是在皇宫里诞下皇子,是真是假,老夫自会差人助你一臂之力。” “谢军师。” 这厢,战幕跟苏玄璟正在商量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事,另一侧萧臣找到狄翼,宋相言一并过来,萧彦得到消息也过来了。 密室里,萧臣首先可以肯定,桃芯跟纪郎中之死,苏玄璟是血雁门少主之事,当是那个细作所为。 狄翼赞同,毕竟赫连泽没这个本事。 “此人在这个节骨眼儿暴出苏玄璟的身份,借轻芜之手杀死证人,看似在帮本王,实则是在挑拨我与太子府争端。”萧臣冷静分析。 宋相言觉得有理,他没跟战幕抢人就是不想激化矛盾,“这个细作的意图,倒跟皇上如出一辙。” 萧彦罩着一个布袋子,亦有同感,“所以他混到皇上身边了?会不会是李世安,又或者是鹤柄轩?” 狄翼则有不同想法,“仅凭这点不能判断此人在皇上身边,他在哪里,并不影响他为北越做事。” “若能查出是谁仿造亦或偷走轻芜的梅花丝杀人,便可顺藤摸瓜。” 萧臣恍然想到什么,看向宋相言。 宋相言心领神会,于是解释。 彼时离开大理寺,他被一个衙役叫过去,衙役手里有张字条,字条上写明苏玄璟是血雁门少主,包括轻芜有梅花丝的事,还有蔚兰跟静心的身份。 宋相言知道苏玄璟是被陷害的,但不妨碍他把苏玄璟从主审官的位子上拉下来。 对我有利没利先不管,对你没利我就干! 第一千四百九十五章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在得出苏玄璟也是被诬陷的事实之后,翁怀松突然想到一件事。 “昨日绮忘川离开皇城,今晨她差人给老朽递了消息。” 众人闻声看过去,“绮忘川离开皇城一日,在路上遇到一拨高手,她发现这些高手暗中扣着一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花间楼的管事,雪姬。” 众人默。 宋相言皱了皱眉头,“绮忘川确定那拨高手不是保护雪姬,而是扣着雪姬?” “消息还称,他们言词中像是朝护国寺方向走,没打算入城。”翁怀松补充道。 萧臣目色沉凝,“细作借宋小王爷之手揭开苏玄璟身世,又将杀死证人的事诬陷给血雁门,可见他是看不得苏玄璟好……” 狄翼看出萧臣心思,“王爷想与苏玄璟合作?” “本王正有此意。”萧臣心中所想皆是细作,只要能把细作找出来除之后快,他可以与苏玄璟合作,而且就目前看,那个细作对苏玄璟了如指掌,雪姬被人裹挟之事应该也是细作所为。 “魏王殿下想清楚了,苏玄璟是猴精变的,与他合作你未必占得到便宜。”宋相言对苏玄璟完全没有好印象。 对面,罩着布袋子的萧彦有话说。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那细作对苏玄璟下手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我们若能与苏玄璟搭上线,应该可以很快找到那个人。” 狄翼看向萧臣,“苏玄璟是战幕的人,若他真搞小动作,不妨将此事说给战幕,战幕总能制住他。” “千万别!” 萧彦举双手反对,“天杼图的事儿如果叫战幕知道,他能连夜跑到陇西把你从棺材板儿里拽出来鞭尸,把尸体剁碎了喂鹰,然后再用自己一套办法将天杼图的事解决掉,最后到皇兄陵墓前醉酒,质问皇兄那么大的事为何告诉你,不告诉他!” 狄翼皱眉,“倘若此事温侯跟一经知晓,会不会好一些?” 萧彦呵呵,“所以狄公以为温御跟一经他们俩,为何迟迟不将密 令之事告诉给战幕?” “战幕连他们两个人的醋也吃?”在狄翼看来,这就是小孩子行径,“本帅记得,他们三人一直都是形影不离。” “狄公啊,他们三个看似甜甜的地久天长的友谊,那是建立在战幕绝对主控权的基础上,但凡有一件事没在战幕控制范围内,温御跟一经,尤其是温御,哪次没付出血的代价?” 被萧彦这么提醒,狄翼嗤之以鼻,“如此外强中干的友谊。” 萧臣还是想试一试,既然雪姬被人劫持,他希望能救下雪姬,换与苏玄璟对话的机会。 既然细作朝苏玄璟下手,他们唯有在苏玄璟身上才能找到蛛丝马迹。 就目前看,与苏玄璟联手虽然不是唯一,但却是最行之有效的方法。 遂,萧臣的这个决定,无人反对。 且在萧臣跟宋相言离开后,萧彦摘下罩在头上的布袋子,黑色斑点不见,大片白。 白癜风的白。 翁怀松直接塞给萧彦几瓶药将其打发走。 就萧彦脸上那些斑点变幻之莫测,早就超出翁怀松的认知范围,他也是破罐子破摔,随便给几瓶药暂时糊弄过去,至于药效,完全没有。 就在这时,密室石门响起。 翁怀松看了眼坐在旁边的狄翼。 狄翼十分自觉起身藏到里面隔间,石门打开,有人将一个字条递进来,说是绮忘川传回来的。 待人走,狄翼出。 翁怀松看过之后将字条交到狄翼手里,“看来雪姬真是被人劫持,这上面说雪姬之前是被困在汴州东南一片紫竹林,三日前离开那里来了皇城。” 狄翼看着手里字条,起初没觉怎样。 就在他要将字条还给翁怀松的时候,眉头一皱。 翁怀松没拽动字条,“狄公?” “汴州,紫竹林……” 狄翼好似想到什么…… 将近酉时,战幕带着苏玄璟从皇宫里走出来。 彼时苏玄璟选择留在朝堂,战幕便带他入宫面见周帝。 周帝早就得到消息,他很宽容 ,表示只要苏玄璟与血雁门断了瓜葛,便不会计较之前隐瞒之事,但桃芯跟纪郎中的死是事实,轻芜被抓,在她身上搜到凶器也是真。 此事万一处理不好,难免会叫人说闲话。 是以周帝决定将桃芯跟纪郎中被杀一案交给宋相言主审,贤王萧彦同审此案。 只要证明苏玄璟清白,贤妃案他依旧是主审,倘若不能证明,苏玄璟该如何处置只看大理寺如何判。 皇宫外,苏玄璟将战幕扶上马车,目送其离开后转身回到自己马车里,入车厢便见一人。 血雁门蛰伏在花间楼的姑娘,如意。 依其禀报,雪姬于三日前已经离开汴州紫竹林,卯时有人看到她被几个高手带着,去了护国寺。 车厢里,苏玄璟双目幽寒,双手紧紧叩在膝间。 这一整日他都没时间静下来仔细思考萧臣与宋相言勾结暴出他身份的用意,此刻听到雪姬不再紫竹林,他懂了! 定是狄翼已经确定他的身份,并想以雪姬威胁他交出天杼齿轮图! 他们不再装了! “救人……即刻传令,无论付出任何代价都要把姬娘救下来!”苏玄璟声音带着压抑的痛,双手忍不住颤抖。 “是!”如意得令,退身离开车厢。 马车未动。 苏玄璟独自坐在车厢里,双手紧攥成拳,额头青筋鼓胀,红了眼眶。 他开始后悔! 早知如此,彼时知道雪姬被困紫竹林他就应该去救,如今身份没藏住,雪姬还在他们手里! 苏玄璟双手笼在袖间,含着眼泪的眼睛突然发狠,恶狼一般,“去魏王府。” “是!” 马车突然掉转,直朝魏王府而去…… 酉时过,日渐西沉。 护国寺所在的桑山顶着落日余辉般的火焰,仿佛凤凰涅槃,美不胜收。 萧臣独自入山。 依黄泉界得来的消息,绑押雪姬的高手有三人,三人皆用剑。 绮忘川机敏,她在与三人擦肩而过时留下暗香,萧臣放出异虫,随虫入山…… 第一千四百九十六章 筹码 桑山连绵,护国寺位于起始的半山腰,往后山路崎岖蜿蜒,层峦叠嶂。 夜渐深。 萧臣随异虫往里探,半个时辰后他收起异虫,目之所及是一个山洞,里面隐隐有火光外溢。 山洞里,三个黑衣人正围坐在火堆前烧烤野兔跟蛇肉。 油腥滴到干柴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雪姬被他们五花大绑丢在角落,人被封了穴道,不能开口。 自被这几个人逮到之后困在紫竹林,她便猜到这些人背后藏着一个知道当年真相的人,可那个人不是死了吗? 直到现在,雪姬都不明白除了狄翼,还有谁知道当年紫竹林的事! 如果有可能,怕是萧臣! 山洞虽在半山腰,偶有风起,林海风涛。 萧臣借风势潜至山洞入口,墨鲲在袖内蓄势待发。 他身形贴在墙壁上,刻意摒气凝息,静默感受山洞里所有人的气息。 依他判断,山洞里有三个高手,内力修为在自己之下,但三个加在一起自己未必能在短时间内制服,尤其他不能判断雪姬的具体位置,此次以救人为主,而非杀人。 夜风乍起,火堆处再次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萧臣目色陡寒,身形如电般闪入瞬间,墨鲲被他狠厉祭出! 火堆旁边,三人惊诧之际,墨鲲破空。 冷漠且惊人的杀意随寒光陡袭,正对萧臣的黑衣人一时不躲,墨鲲直穿心脏! 萧臣速度太快,墨鲲回旋之际他猛然抬脚挑起火堆溅向左侧黑衣人,那人仓皇后退,随即拔剑! 墨鲲再起,三尺剑身被弹开,露出森森的光! 两个黑衣人也非等闲,双剑狂斩,带起山洞内气流疯狂涌动。 角落里,雪姬看清来人是萧臣,眼中透着不可思议。 刚刚她还在怀疑绑她的人就是萧臣。 噗噗噗噗! 雪姬所见,萧臣与两个黑衣人打斗正烈,墨鲲挥动生风,另外两柄剑也似乎不好应付,三人脚下几块凹凸不平的石头发出无数声开裂声响,石屑跟火 星子不断溅射。 其中一个黑衣人眼见不敌,当即挥剑刺向雪姬。 下一刹那,一柄黑色小剑自萧臣袖里射出。 强大内力催动下,小剑以异常急剧的速度射向黑衣人背心。 萧臣则在同时翻转手腕,墨鲲凶悍斩向另一个黑衣人! 噗嗤—— 小剑穿透黑衣人背心,直戳山壁三寸,紧接着一股温热鲜血喷溅到雪姬脸上,顺她脸颊蜿蜒而落。 铿! 墨鲲与对面黑色大剑碰撞发出沉闷声响,剑断! 萧臣重重踏步,剑势再起,横斩其颈。 剑落。 萧臣收剑,转身快步走向角落里的雪姬,未及雪姬开口,“得罪!” 凶险之地万勿久留,他扛起雪姬后迅速离开。 可就在他离开之后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血雁门五名高手寻到这里,在地上找到雪姬遗留之物…… 酉时已过,宰相府。 鹤柄轩对于白天发生在西市的事并没有太多意外。 或者说,战幕的出现让他有种得偿所愿的感觉,“如此,太子府跟萧臣不就正面杠上了。” “可人不是苏玄璟杀的,他岂会背这个黑锅。”鹤杨氏总觉得此事自家老爷做的唐突。 行事太过刻意,“说是萧臣诬陷苏玄璟,可萧臣哪有本事查到苏玄璟的底细?” “萧臣是没本事,可狄翼有。” 鹤杨氏一脸茫然,“有狄翼什么事?” “当年寻找洛千重的人并非只有老夫,还有狄翼,所以杀死洛千重跟他夫人苏苒兮的人也不一定只有老夫。” 鹤柄轩黑目微眯,“萧臣拥有天杼点线图这件事,我已经让赫连泽告诉给苏玄璟,再加上苏玄璟的身世是被宋相言说出来的,且是在他审贤妃案这个节骨眼儿,以苏玄璟的智商,他会想到萧臣跟狄翼之间必然有某种交易,否则萧臣如何知道紫竹林?” “老爷什么意思?” “老夫三日前命人将雪姬带回皇城,于城外把消息透露给黄泉界里的绮忘川,萧臣经常出入黄泉界, 这个消息他一定会先知道。” 鹤柄轩脸上露出得意之色,“桃芯跟纪郎中的死不是萧臣所为,苏玄璟怀疑他,他自然要解释,解释自然需要诚意,他既知苏玄璟是血雁门的人,知雪姬亦是,夫人觉得,萧臣在知道雪姬下落之后,会不会无动于衷?” “老爷的意思是,萧臣在知道雪姬行踪后会去救雪姬,以此恩,当作与苏玄璟解释的筹码?” “可他不知道啊!”鹤柄轩勾起唇角,似笑非笑,“他不知道就在刚刚,在老夫确定萧臣已入幽山时,我便将雪姬的藏身处告诉给了苏玄璟。” “苏玄璟去救,但人早就被萧臣救走了?” “没错!届时不管萧臣如何解释,他知苏玄璟身份是真,雪姬在他手里是真,而当年旧事只有狄翼知道,因为狄翼手里有天杼图,而萧臣手里,正是狄翼的天杼图!” 鹤柄轩轻舒了一口气,“到那时,苏玄璟就会坚定不移的认为,当年杀死他父母的人,就是狄翼。” “可这事儿狄翼没做过……” “夫人忘了,狄翼死了,死无对证。”鹤柄轩温和又傲然的笑了笑,“真正的凶手是谁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苏玄璟以为的凶手是狄翼,就好了。” 鹤杨氏听罢,恍然大悟,“老爷英明!” “那咱们玉婉是不是就可以……” 未及鹤杨氏把话说完,鹤柄轩突然变脸,“苏玄璟一样要死。” “为什么?” “因为不管他知道与否,老夫都是他的杀亲仇人,他不死,老夫如何能安。” 鹤杨氏听罢,便也断了让自己女儿再许苏玄璟的心思。 到底隔着深仇…… 夜已深,原本明月当空的墨色苍穹渐渐笼浮铅云,如丝细雨从空中降落,雨点细密如帘,整个大周皇城似被掳上一层蝉翼般的薄纱。 一场秋雨,一场寒。 魏王府门外,一辆马车已经停在那里两个时辰。 忽有飞鸽落在侧窗,一只手从车厢里伸了出来…… 第一千四百九十七章 为什么又偏偏是我 车厢四角悬着夜明珠,愈黑愈明。 苏玄璟打开从飞鸽脚下取来的信筒,无比缓慢抽出里面字条。看書喇 字条卷着,他捏住字条,喉结一紧,下颚骨微微咬动。 终于,他鼓足勇气展开字条。 ‘失败。’ 一瞬间,苏玄璟眼眶骤红,双目寒凛,握着字条的手忍不住颤抖。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马蹄踢踏的声音。 他目冷,当即毁掉字条,掀起车帘走出车厢。 秋天夜雨格外幽静,飘飘洒洒,无边无际。 一把褐色油纸伞被车夫举过头顶,苏玄璟踩着登车凳走下马车,雪色直襟长衣,腰束淡金云纹腰带,腰间悬一块紫玉。 他随手执伞,缓慢走下来,白色长靴踩在漫着雨水的青石砖上,浸湿到脚面。 府门处,萧臣在将雪姬安顿好之后已过丑时,原想明晨再找苏玄璟商谈合作之事,不想他从马车里走出来,便见苏玄璟朝他走过来。 他微愕,下车后并未执伞,“苏大人?” 苏玄璟止住脚步,身形定定站在雨幕中,眼眸寒凛,“萧臣,雪姬在你手里?” 冰冷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苏玄璟紧紧盯住萧臣,一字一句如覆冰霜。 萧臣未料他前脚才把雪姬救下来,眨眼功夫消息就已经传到苏玄璟耳朵里,可见苏玄璟自有一套消息传递渠道。 在此之前,他低估了眼前这个男人。 “既然苏大人已经知道,不如进府一叙。”择日不如撞日。 难得苏玄璟找上门,萧臣也不想耽搁,恐夜长梦多。 眼见萧臣转身,苏玄璟却未动一步。 “萧臣。”苏玄璟执伞,低声开口。 萧臣闻声转身,微微皱眉,“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明日子时,桑山石巅,你交雪姬,我交温宛。” 苏玄璟一袭白衣在烟雨中犹显苍凉,俊美容颜却似寒冰,双目如那石巅上倒挂的冰锥。 雨幕中,萧臣脑子嗡的一响,一片空白。 “你说什么?” “温宛在我手里。”苏玄璟看着萧臣,一字一句道。  砰! 毫无预兆的拳头凶猛砸过来,苏玄璟身形倒飞数米,轰然砸在地上,水花飞溅。 油纸伞脱手时被弹飞,滑到静立不动的马蹄处。 车夫见状给步上去,却被苏玄璟呵斥,“你退下!” 雨势渐大,苏玄璟全身上下顷刻湿透,他强撑住身体站起来,身体摇晃时萧臣踏步而至,猛然揪住他衣领,“宛儿在哪儿!”看書喇 苏玄璟任由萧臣扯拽自己衣领,领口勒住脖颈,他连呼吸都觉艰难,却仍死死盯住萧臣,“除了雪姬,还有狄翼。” 萧臣心头一颤,下意识松开手,“你说什么?” 呵! 苏玄璟刚要开口,却怎么都控制不住肺腑那股急涌的腥咸,狂呕出一口鲜血。 鲜血洒落到青砖上,瞬息被雨水冲散。 “萧臣!” 苏玄璟单手捂住胸口,目光变得狠戾凶残。 他一改往日温雅,如野兽般紧紧盯住眼前男人,雨水打在脸上,眼泪合着雨水滑下来。 此刻的温润少年,狼狈不堪! “你以为你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你以为只有你才能手眼通天?你错了!” “大错特错!”苏玄璟低声咆哮,难以言说的悲伤席卷全身,令他痛苦绝望,生不如死。 萧臣无声站在雨里,双手笼在袖内紧攥成拳,震惊骇然! 看着萧臣那般,苏玄璟真是解气。 “萧臣,尔等机关算尽,终敌不过苍天有眼!”苏玄璟布满血丝的眼睛如恶狼般盯住萧臣,从不曾这样失态的苏玄璟,如今彻底癫狂。 萧臣声音发颤,他在努力克制自己,“你想如何?” “我想如何,明日子时你自会知道!” 苏玄璟表情变得狰狞恐怖,他突然冷脸,五官如冰,“记住,雪姬跟狄翼,缺一不可。” 丢下这句话,苏玄璟蓦然转身,身形踉跄着走向马车。 萧臣几欲迈步,最终忍下来。 哗—— 雨势陡强,转眼已是倾盆。 萧臣默然站在府门前,任由雨水拍打在身上,无动于衷。 他如何也没想到苏玄璟  竟然知道狄翼没死? 也没想到竟是苏玄璟抓了温宛? 明日子时,桑山石巅…… 暗门开启的声音惊醒了一连几日没怎么阖眼的温宛。 她朦朦胧胧睁开眼睛,恍然想到自己处境,强迫自己清醒。 视线里,满身湿透的苏玄璟无比狼狈出现在她面前。 前世今生,她从未见苏玄璟这般模样。 发髻凌乱,几绺头发被雨水打湿了沾在脸颊上。 苏玄璟脸色苍白,身形踉跄,一身白衣满是灰尘,唇角渗着血迹。 “发生……什么了?”温宛目光警觉,记忆再次回到前世。 因为苏玄璟没告诉过她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她所能想象的最糟糕的事,便是前世发生的一切,“你动我家人了?苏玄璟!你是不是去抄御南侯府了!” 苏玄璟陡然止步,凄楚目光变得绝望。 他身形踉跄险些跌倒,最终还是支撑着站在那里。 见他不说话,温宛眼睛里渐渐生出惶恐,“你到底有没有碰我家人?还是……萧臣!” 温宛的话,像刀子一样扎进苏玄璟心里。 心在滴血。 一滴一滴。 “为什么不能是我?”苏玄璟颓然站在那里,雨水顺着衣角滴在地面。 温宛蹙眉,没有开口。 “你关心御南侯府里每一个人,哪怕一个丫鬟你都把她放在心上,好……你关心萧臣,你喜欢他,好……” 苏玄璟看向温宛,眼中流露出无奈又悲伤的情绪,“我是有多不配,你才会做到这样绝情?” 呵! 苏玄璟突兀坐下来,就那么直接坐在地上,无论他如何克制,眼泪就是忍不住的往下掉。 温宛懵了。 她真没见过这样的苏玄璟,无论前世今生。 “为什么又偏偏是我!” 苏玄璟绝望抬头,含着泪的眸子看向温宛,眼中无数情绪纷杂,“你说,这个世上还有没有人关心我,在乎我,管我死管我活?” 温宛看出苏玄璟情绪崩溃,心中反而能安。 他越是崩溃,外面的情况越不如他所愿…… 第一千四百九十八章 你不喜欢我了 软榻上,温宛没有回答苏玄璟的问题。 因为她知道苏玄璟本也不是问她,她想同情苏玄璟,可,同情不起来。 面对一个曾在前世杀她全家的仇人,苏玄璟就算原地去世,温宛都觉得她不会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说不准,还能笑一笑。 她看着苏玄璟,觉得自己没有幸灾乐祸,已是宽厚仁慈。 然而温宛的冷漠在苏玄璟眼里,成了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承认。” 苏玄璟颓然坐在地上没打算起来,他低下头,发丝凌乱,还滴着雨滴,“起初,我起初遇见你不是偶然,是我精心策划,因为你是御南侯府嫡长孙女,身份尊崇,能助我平步青云。” 清冷的声音幽幽响起,温宛第一次从苏玄璟嘴里听到这么诚实的话。看書喇 得说这一世,她看到了苏玄璟太多第一次,难得! “可是温宛,我不骗你,在巷子里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是你。”苏玄璟依旧没有抬头,他用手扯起被雨水打湿的衣袖。 他声音沙哑,且局促,“可你也喜欢我。” “你也喜欢我……” 软榻上,温宛眸子闪了一下。 两世记忆回到那个午后,她掀起轿帘看到苏玄璟那一刻,心就动了。 那时单纯,以为喜欢一个人就要豁出一切追求,去争取,连祖父都说若非有那一份坚持,他怎么会娶到天仙一样的祖母! “我喜欢你,错了吗?”温宛低哑着声音,问出声。 苏玄璟猛然抬头,他迎上温宛的目光,“错!大错特错!” “你不知道越主动越卑微的道理吗?” 苏玄璟恼恨开口,他瞪着温宛,捏着袖子的手越发收紧,“你不知道当一个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一件东西,他不会珍惜吗?你对我太好,好到我以为你没我不行!所以我便藏起自己喜欢你的心思,想要驯化你,我对你欲擒故纵,忽冷忽热,就是想让你患得患失,让你也觉得没有我,你活不下去!” 原来是这样啊!  温宛忽然一笑,声音沙哑,眼泪忽的掉下来一滴。 “你做的很好。” “不。”苏玄璟捏紧拳头,“我也错了,大错特错!” “原来这个世上没有谁一定是谁的,哪怕在你拒绝求亲的时候我还在想你只是也学会了欲擒故纵那一套,不出两日你就会来找我!我胸有成竹!” 苏玄璟咬着牙,眼泪簌簌的往下掉,“两天,三天……直到第十天你没找我,我才开始慌,可是温宛,虽然我慌,可我依旧相信你只爱我!” 温宛看向眼前坐在地上,邋遢又狼狈的苏玄璟,心中充满酸涩。 “终于。” 苏玄璟艰难开口,“终于,在你与萧臣一次又一次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知道你不是在跟我赌气,你是真的……不喜欢我了。” “直到现在我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你可以,忽然就不喜欢我了?”苏玄璟很想知道答案,纵然是他有错在先,可他就想要一个答案。 面对苏玄璟的疑问,温宛不知道该给他一个什么样答案。 为什么不喜欢? 上辈子喜欢过啊! 死心塌地的结果换来什么样的结局! “因为在你提亲的前一夜,我做了一个梦。” 苏玄璟颓然坐在地上,仰头看过去。 “那个梦很长,很长很长,长到我仿佛过完了一生。”温宛回忆起前世,身体忍不住颤抖,眼泪也跟着落下来,一滴接着一滴,“后来我醒了。” “苏玄璟,你相信吗?”温宛逼回眼泪,“仅一夜之间,我便顿悟了。” “你若对我不是真心,我又何必委屈自己求全于你?” 温宛看着眼前男子,现在的苏玄璟就像是一个犯了错事的孩子,无助又绝望的看着她,“可是苏玄璟,你为什么还在喜欢我?” “我们只当萍水相逢过,不好吗?”温宛真的再不想与眼前这个男人有任何瓜葛。 明明前世没有喜欢,这一世倒像是非她不可一样! 这样的深情容她不能相信。 他不知道。 “  温宛……”苏玄璟松开一直扯住衣袖的手,双手搥住地面站起身。 他站定,看向温宛。 温宛等他开口,然而下一秒他转身走了,眼睛里带着无尽的落寞跟伤怀。 温宛想叫住他,却始终没有开口。 先动心的先不爱,后动心的,难释怀…… 远在葵郡。 正西一处墓地。 夜色深,星光暗淡。 温御跟一经皆易容,一个是俊朗少年,一个是五大三粗的老妪。 自打上次温御给一经洗脑,说什么普通人的人生很不一样,一经感受到了。 那真是不太一样。 他二人前前后后走了三条街,一经顶着一张丑妇的脸,足足被人追着骂了三条街,话之难听,不堪入耳。 别的都还能忍,唯独说他不配温御那些话,太过恶俗。 颠鸾倒凤,颠的是鸾,倒的是鸟。 还有什么好猪拱了烂白菜,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第二日一经便不干了,直接跟温御调换面皮。 起初温御死活不同意,最后被一经打服。 此刻他们所在墓地,位于葵郡正西的矮山上。 矮山名曰西山,因为地理位置跟风水都俱佳,所以葵郡很多员外老爷都在此处圈地,程府在此处亦有墓地。 墓地之大,百余墓碑,足见程府在葵郡也算大户。 温御跟一经从上往下数,数到第五代才是贤妃生父程骆的墓碑,墓碑右侧是程霍氏,依他二人这几日暗访调查,程骆此生只娶一妻,并无纳妾。 但有一件事值得一提。 那便是在程骆娶亲之前曾有过一个相好。 那相好比程霍氏大些,比程骆还要年长一岁,叫班淑。 坊间相传,这班淑与程骆在一起时骗了他不少银两,更在程霍氏出嫁前夜专门跑到霍氏闹腾,寻死觅活,最后还是程府派人过去把人带走,且信誓旦旦言明会处理妥当。 在那之后,班淑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至于程霍氏,不能产子的传闻是假的。 那是周帝故意引一经上钩时胡诌出来的消息…… 第一千四百九十九章 定不叫你失望 坊间传闻虽是这般,但对温御跟一来说用处不大。 彼时他二人在搜完程府旧宅毫无线索之后,便连程骆祖坟也不放过,一连三个晚上,二人皆无所获。 这是第四个晚上。 “侯爷,这里有问题。”一经站在程骆墓碑前,目光向上移动。 温御凑过来,“哪儿?” 一经抬手,指向程骆墓碑斜上方指过去。 温御见状从怀里掏出程氏族谱,抱在怀里开始翻,翻到程骆上一辈,对号入座,“这是程骆二叔的墓碑。” 一经无比嫌弃瞅过来,“贫僧与侯爷将这族谱翻了整整五日,侯爷还没记住排位?” “本侯自己祖坟都记不过来,记它作甚!”温御不以为然。 一经没有与其争辩,“贫僧所指并非程骆二叔墓碑,旁边那个!” 温御低头。 一经瞬时抢过族谱,阖起来搭到旁边墓碑上,“依族谱,那块墓碑下面所葬奶是程二叔妾氏汪梅。” “没错,那上面不是写着么,程汪氏。” “少了一个字。” “什么?”温御仔细看看,没看出少什么。 一经盯着那块墓碑,“妾。” “程汪氏深得程二叔偏爱,活着的时候就很嚣张,差一点点就要被抬成平妻,死后无‘妾’字也很正常吧?”温御咨询看两眼,“再说前几晚你也不是没看过,有什么问题。” 一经未语,拉着温御站在他那个角度。 温御站稳之后,脸色微变,“怎么会这样?” “侯爷看出来了?”一经略显意外。 温御扭头,“小瞧我!” “那你说说看?” “墓碑如同阴宅大门,朝向很重要。”温御指着程汪氏那块墓碑,“但你看这块墓碑,之前从别的角度看与程二叔墓碑并列且稍后一些,算是正常,可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这朝向并非与别的墓碑一样,是东南,而是偏北,不从这个角度看还真看不出来……” “程汪氏是六指。”一经又道。 温御扭头,与一经四目相对。 “没带铲子。” “如贫僧跟温侯这样的高手,需要铲子 ?”一经挑眉。 温御摇头,“不用。” 夜半三更,大周朝曾经也算叱咤风云的两个大人物,徒手在程氏墓地,刨的欢天喜地…… 苏玄璟有可能参与桃芯跟纪郎中被杀一案,次日开审。 卯时刚过,宋相言顶着那对黑眼圈坐到公案后面,被告轻芜跪在公堂上,苏玄璟作为涉案人亦被上官宇带着十二卫‘请’过来。 同审还有萧臣。 原本可以没有,但萧臣昨夜表达过想要跟苏玄璟合作的意愿,宋相言想着多创造两人在一起的机会,培养一下感情。 惊堂木响。 宋相言看向跪在堂下的轻芜,“轻芜,本官不喜兜圈子,你便将你受苏玄璟指牌杀死桃芯跟纪郎中的事说说罢。” “民女冤……” 未及轻芜喊冤,苏玄璟直接从袖子里甩出一堆梅花丝,‘啪’的扔到地上。 公堂静。 宋相言看了眼戚枫。 戚枫上前将地上之物捡起来,呈至公案。 宋相言象征性翻看两下,“苏玄璟,你这是何意?” “梅花丝并非稀奇玩意,宋大人有何证据证明桃芯跟纪郎中是死在轻芜手里?”苏玄璟面向宋相言,面目寒冷,字字如冰。 在他身侧,萧臣脸色掩饰不住的难看,“若有证据,又何须审。” 听到声音,苏玄璟缓慢转身,“魏王殿下说的也对,倘若有确凿证据,贤妃淫乱宫闱的事实哪须要这样一波三折!你在公堂上杀了一个证人觉得不够,不稳妥,便私下里又把桃芯跟纪郎中也给杀了,不知魏王殿下杀的可还过瘾?” “母妃清白,留着那两个证人自然会寻出他们言词中疏漏跟破绽,杀他二人于本王并无益处!”萧臣沉声反驳。 哈! “魏王殿下这样说岂不是自扇嘴巴,无益处你将周嬷嬷拍死在公堂上又是为的什么?” “那是她诬蔑母妃在先,杀她有律可依。” 公案后面,宋相言嘴巴都张开了,硬是没找到机会插嘴。 “萧臣啊!人嘴两张皮,树根满地生,好的坏的都让你说尽了!你就算是皇 子也不好这样嚣嚣张跋扈,更何况你未必是!” “人嘴两张皮也好过你人鬼一张皮!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大人藏的深!” 谁能想到,审轻芜的案子,苏玄璟跟萧臣在公堂上吵开锅了一样。 啪—— 惊堂木响。 “你们……” “萧臣,你我谁也别说谁,你又是什么好东西!”苏玄璟只恨一开始没有直接带人到紫竹林里去救雪姬。 周旋太过,适得其反! “本王不比别人,比你绰绰有余!”萧臣做梦都没想到虏走温宛的人会是苏玄璟。 大婚之日,他弃喜堂鹤玉婉不说,转身就把温宛给虏走了。 求而不得便用这种龌龊法子,此人阴险至极! “你我有什么可比!你是皇室野种!我是……” “你简直是败类!”萧臣怒极出掌。 然而这一次苏玄璟没有中招,而是被跪在那里的轻芜给拽退数步。 苏玄璟不甘心,“论败类,你可不输我!” 眼见当朝吏部尚书跟当朝王爷在公堂上泼妇骂街一样,宋相言五官都拧在一起。 戚枫这时走过来,“大人,怎么回事?” “怕是出门没吃药啊!” 戚枫纠正,“微臣的意思是,大人为何不管一管?” 宋相言抬头,“我出门没吃药啊,心脏疼。” 退堂! 第一次,宋相言在自己的公堂上,没能作上主。 哪怕宋相言已经离开,两边衙役都退下去,萧臣跟苏玄璟还在那里恶语相向,直到戚枫想起来被告轻芜还在堂上,当即命人将人押出来。 忽然没了拉架的人,苏玄璟跟萧臣皆默。 彼此对峙数息后苏玄璟先一步走出公堂,“魏王殿下,本官候着你!” 看着苏玄璟离开的背影,萧臣双手攥拳,寒目如冰。 “苏大人,本王定不叫你失望!” 公堂上的事很快传到宰相府。 彼时鹤柄轩在秦致房里被气的不轻,出来时刚好得到消息,说是萧臣跟宋相言在公堂上争吵不休险些动手。 对此,鹤柄轩十分满意,转头去了密室,传信暗狐,时刻盯紧二人…… 第一千五百章 狄公不能去 苏玄璟离开大理寺时已是午时。 他没去吏部官衙,直接回了花间楼。 如意准备的午膳,他握着竹枝打磨的镶银筷子夹起鱼肉搁进嘴里,动作缓慢,下颚嚼动,一下一下。 “少主,一切按您吩咐,准备妥当。” 苏玄璟闻声,手中竹筷停滞在半空,筷子上还夹着一块肉。 数息,他将肉夹到自己碗里,轻轻撂下筷子,身体自然而然挺直,“让他进来。” “是。” 如意拍手示意,房门启。 一身着白衣的少年从外面走进来,少年气质高雅,行至桌边拱手,“少主。” 苏玄璟上下打量少年,容貌如他,丝毫不差,身段也像,行走的姿势虽说差点意思,但也能蒙混过关。 “从现在开始,我未回之前,你就是我。” “是!” 少年得令,转身离开。 房门闭阖,如意看向苏玄璟,“少主打算什么时候去桑山?” “把饭送下去。”苏玄璟吩咐道,眼眸深处涌出一抹伤感的情绪。 须臾,目光转凉,“我邀的人,怎可叫客人多等。” 如意了然,“属下明白。” 暗室门启,如意拎着食盒走下去。 苏玄璟坐在桌边,许久转眸看向通往地下密室的木阶…… 西市一处静谧别苑。 萧臣将饭菜摆到桌上,转身走向床榻,解开雪姬穴道。 雪姬未动,目色警觉看向萧臣,眼中充满敌意,“萧臣,你为何知道紫竹林?” “什么紫竹林?”萧臣转身,狐疑问道。 雪姬嗤之以鼻,“事到如今你装什么无辜!你若不知紫竹林,为何要将我困在那里数日!” 萧臣的确不知,“本王已经解释的很清楚,绑你之人并非本王,昨夜你亲眼所见,是本王从那些人手里救了你。” “呵!魏王殿下拿这种瞒天过海的伎俩骗我,多少有些不尊重人。”雪姬显然不相信。 萧臣沉下性子,“苏玄璟为何要绑温宛?” 雪姬美眸微蹙,“你说什么?” 萧臣未语。 “魏王殿下莫要胡  诌,苏公子绑温宛做什么!他已娶鹤相之女,与温县主再无瓜葛!”雪姬被绑数日,对皇城之事并不知情。 “他没娶鹤玉婉。” 萧臣坐下来,“迎娶当日,他于喜堂抛下尚未对拜的新娘跑出去,紧接着温宛便失踪了。” “你有证据证明温宛是苏公子绑的?”雪姬愤然道。 萧臣苦笑,“昨夜,在本王救你回来之后苏玄璟就在本王府邸候着,他亲口与本王约定,今晚以你,换宛宛。” 雪姬一时愣住,片刻缓过神,“萧臣,你还不承认是你绑的我?如果不是你,苏公子何致于抓温宛救我!” 雪姬的话,令萧臣微愕。 “你是何时被绑的?” 雪姬冷哼,“魏王殿下自己做的事,自己不知道么!” “不是本王。”萧臣再次否定。 雪姬虽未与萧臣处过事儿,但对萧臣也算有所耳闻,此人尚算坦荡。 见萧臣一再否认,她便认真想了想。 “十日之前。” “正是苏玄璟跟鹤玉婉大婚那日!”萧臣恍然,“所以轻芜突然闯进宰相府给苏玄璟的字条上,写的是你被人虏走的消息?”看書喇 “可他为何要抓宛宛?他那时便怀疑是本王做的?”萧臣一头雾水,“他为什么会怀疑到本王身上?” 萧臣所想,是那细作到底在苏玄璟身上动了多少手脚! 雪姬被萧臣一连串问题问的有些懵,“真不是王爷?” “本王可以发誓。”萧臣认真道。 “如果不是王爷,谁会知道紫竹林……”雪姬想到狄翼,可狄翼已经死了。 萧臣疑惑,“紫竹林有什么问题?” 雪姬看向萧臣,没再说话。 “苏玄璟认定你是本王所抓,本王现在与你解释清楚,还希望见到他时,你能与他说个明白。”萧臣恳切道。 “我自己都想不明白,如何能与苏公子说得明白?” “姬娘不觉得,这种种巧合之下,似乎有一双手在操控一切吗?”萧臣刻意引导。 雪姬没有立时反驳,“魏王殿下的意思,  是有人在暗处挑唆你与苏公子吗?” 如果之前萧臣还不是很确定,但此刻,他无比肯定细作动了苏玄璟,且那个细作对苏玄璟充满恶意。 桃芯跟纪郎中的事看似在帮他,实则更像是冲着苏玄璟去的。 “本王虽不知道你与苏玄璟为何会觉得是我绑了你,也不明白你所谓的紫竹林有什么问题,但本王可以肯定,这是有人在误导你们。” 雪姬沉默时萧臣又道,“吃过饭,姬娘便随本王入山罢。” “我真不是王爷绑的?” “真相很快就能解开……” 与苏玄璟一样,天未暗时萧臣带着雪姬从一条极隐蔽的巷子,沿途换了几辆马车之后,悄无声息离开皇城,赶去桑山。 日渐西沉,大周皇城渐渐止了喧嚣。 黄泉界里,翁怀松将一枚药丸摆到桌面。 他与狄翼解释,“这是魏王殿下的吩咐。” 狄翼没有开口,翁怀松随即又道,“殿下与我说……苏玄璟知道你没死,他抓了温宛欲换雪姬,且特别提到要带你一起去。” “时间,地点。”狄翼神色中没显出意外。 翁怀松摇摇头,“魏王殿下没打算让你去所以没说去处,且嘱咐老夫万一有人找到黄泉界,亦或以何事威胁你,便叫我务必不能让你冲动,必要时把你迷晕。” 狄翼明白萧臣用心良苦。 毕竟一个大义凛然死在法场的人,如果活着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 那才叫一世英明尽毁。 “原来温府那丫头是被苏玄璟劫去的。”狄翼皱起白眉。 翁怀松也没想到是这个结果,“昨夜我们还商量与苏玄璟合作,不成想今日便出了这档子事,眼下莫说与苏玄璟合作,能从他手里把温县主妥妥当当救出来就知足了。” 狄翼起身瞬间,翁怀松眼疾手快一把薅住他,抬起头,“狄公干什么?” “苏玄璟既点名要见本帅,我若不去,他岂会那么轻易放了温丫头。” 翁怀松扯着狄翼衣袖站起来。 “狄公万不能去!” 第一千五百零一章 躺着躺着就死了 狄翼反手握住翁怀松胳膊,问他时间地点。 翁怀松表示他死都不会说,狄翼知道这不是他的真心话,倘若真不想说,他连前面的都不会说。 “本帅最讨厌像你这种矫情的人!又担心魏王跟温丫头,又怕本帅出去会有大麻烦,犹犹豫豫,吞吞吐吐,你为病人诊治也是这般?” 面对狄翼质问,翁怀松承认,他的确担心魏王跟温宛,可他也很清楚狄翼若然出去被人发现,一世英明尽毁,两头他都舍不得! “翁怀松,你我都知道,魏王是先帝选中的人!今日你不说,万一魏王出事,你我都是罪臣!他朝有何颜面去见先帝!”自从知道遗诏跟密令的事,狄翼的心便彻彻底底长在萧臣身上。 什么祖宗遗训,什么立嫡不立长,立长不立贤在他这里统统没了道理! 先帝,就是道理! 翁怀松也是因为先帝的选择,才选择没有听从萧臣嘱托,将此事旁敲侧击给狄翼。 此刻面对狄翼提醒,翁怀松咬了咬牙齿,“桑山,石巅。” “多谢!”狄翼音落即走。 翁怀松一把拽住他,“老朽与狄公一起去!” 砰—— 只一拳,翁怀松应声倒地。 “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子,碍什么事!” 狄翼虽是这么说,但还是忍不住弯腰过去探探翁怀松鼻息,见还有气儿这才转身离开,毕竟有些老头子,躺着躺着就没气了。 深夜,桑山。 桑山之大,绵延千里。 苏玄璟所说的桑山石巅,并不是桑山最高峰,但那里地势凶险,常有野兽出没,所以只要不是特别想死,一般没人会去那里。 夜愈深,桑山之内不时传出凶残的野兽嚎叫,远望过去,连绵起伏的山脉就像是深海中掀的波澜,深邃,幽暗,令人望而却步。 此时距离石巅半柱香路程的密林处,萧臣算计着时辰,低头看向坐在树下的雪姬,“我们走罢。” 这一路上来,雪姬一直在思考萧臣与她说的话。 可她脑子里模糊的很,实在不  知道该不该相信萧臣,“温宛当真在上面?” “苏玄璟不该抓宛宛,在这件事上,他自以为是了。”萧臣没有绑着雪姬,他手里握着一根木棍,另一头牵在雪姬手里。 山路难走,雪姬体力不够。 “魏王敢争那个位子,何尝不是自以为是。”雪姬听不得别人说苏玄璟不好。 萧臣闻言,未再开口。 倒是雪姬,“或许在魏王心里有我不知道的苦衷,或是底气,可是苏公子所做的一切你如何就觉得,他没有苦衷,没有底气?” 萧臣止步,回望。 雪姬笑了,“未经他人苦,就莫要以己度他人。” 萧臣继续往上走,“或许罢。” “魏王当真喜欢温宛?”往上爬有处凸出来的石头,雪姬双手攥住木棍拼命往上使劲儿。 这一刻,她倒是完完相信萧臣。 萧臣毫不迟疑,“宛宛是我全部。” “呵!”雪姬爬上凸起的石,喘了两口气,“若江山与美人只能选一个,殿下如何选?” “宛宛。”萧臣毫不犹豫。 雪姬嘲讽冷笑,实实在在在的嘲讽,没有一丝掩饰,“殿下说的容易!你夺江山,手底下那是多少人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抛家舍业跟你干!” 萧臣止步,看向雪姬。 她没再拽那根木棍,走在萧臣前头,“夺嫡这条路看似是你一个人在走,可你也没想想,万一失败,陪你死的人大把!你说选美人,你叫这些把命交到你手上的人,情何以堪?” 上面陡峭,雪姬脚下突然踩空。 险些摔倒之际,萧臣上前搀扶,“孰轻孰重在本王心里自有考量,但温宛,本王绝不放手。” 萧臣知道雪姬劝说自己的用意,是为苏玄璟。 见萧臣如此,雪姬看她两眼,没再说话。 萧臣将木棍递过去,“快到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雪姬握住木棍,“人在朝堂,比江湖更加险恶。” 子时,桑山石巅。 除了温宛,苏玄璟带了血雁门里最厉害的两名高手,一黑衣,一白衣。 两个穿着与名字同,一黑衣,一白衣。 此刻悬崖之巅,苏玄璟将蒙着眼睛的温宛从两人抬的轿子上扶下来,“慢些。” 风冷,吹在身上入骨的凉。 苏玄璟早在入山之前便给温宛披了一件厚厚的披风,披风是他亲自买的,大小正合适,是温宛喜欢的浅紫色。 “桑山?”温宛虽被蒙着眼睛,可走了这么久的山路又有林涛阵阵,猜到不难。 苏玄璟扶着温宛,走到山巅处一把软椅前,扶着她轻轻坐下来。 椅子虽软,可扶手跟骨架皆是粗重玄铁所制,玄铁椅背连着一根臂粗的玄铁柱,柱子往上延伸数丈,再往横向延伸,下落时与一座十分厚重复杂的机关塔形成闭环。 苏玄璟将温宛手腕扶到玄铁扶手上,按下机关。 “苏玄璟,你要干什么?”温宛双手被嵌固,紧接着是上半身及双脚。 不过数息,温宛已被苏玄璟紧紧绑在玄铁椅上。 “接下来的事,我不想让你听到。”苏玄璟自怀里取出一个瓷瓶,从里面倒出两个黑色药丸。 他将黑色药丸分别置于两手,轻轻塞进温宛耳朵里,“因为接下来的事,你不喜欢听。” 温宛蹙眉,“苏玄璟,你要干什么?” 耳朵里一阵堵塞的痛感,随即变得很静。 明明还是很冷,有风吹在脸上,可温宛却听不到风声。 “少主。” 白衣走到苏玄璟身边,“可以了吗?” 看着被玄铁椅紧紧包裹的温宛,苏玄璟眼睛里满是愧疚跟忐忑,“当真不会有危险?” “少主放心,只要不按动机关,断然不会有危险。”白衣指向对面机关塔,上面有一个铁制的机关扣,整体玄铁构造的机关,最要紧的机关扣竟然是圆圆的,红色的,十分显眼。 苏玄璟看了眼机关,沉默不语。 “少主,快子时了。”白衣提醒。 苏玄璟视线回落到温宛身上,眼中纵多不舍,终是点头。 白衣得令,当即走过去启动机关。 玄铁椅忽起,悠悠荡荡探向悬崖…… 第一千五百零二章 狄翼没死 萧臣终到石巅,入目便见温宛悬空坐在悬崖之上。 悬崖风大,玄铁椅与座上温宛摇摇欲坠。 “宛宛!” “萧臣!” 眼见萧臣纵步,苏玄璟厉声怒喝,“你再往前多走一步,我便按下机关,温宛便会在你面前坠万丈深渊!” 不仅萧臣,随后跟上来的雪姬看到这一幕,亦震惊。 没有人比她更懂得苏玄璟对温宛的爱,然而此刻看到温宛被吊在悬崖之上,她心中越发疑惑,到底她走的这段时间发了什么样的大事! “苏公子……” “小姨。”苏玄璟的视线从萧臣身上穿过去,落向雪姬,红了眼眶。 萧臣陡然止步,惊愕看向身后雪姬。 小姨? 雪姬也有些懵,甚至生气。 自她决定入花间楼那一刻开始,她便是世人眼中不折不扣的风尘女子,那一刻便注定了她与苏玄璟的关系再不能见天日。 雪姬急不可待往前走,被萧臣拦住。 “苏玄璟,你要的人本王带来了,放了宛宛!”萧臣封住雪姬穴道,寒声开口。 苏玄璟消瘦了,一身白衣在风中猎猎作响,显得身形异常单薄。 他单手叩在机关扣旁边位置,目光回到萧臣身上时重现冰冷。 他强迫自己不去看玄铁椅上摇晃不止的温宛,笼在袖里的另一只手捏紧拳头,“萧臣,我昨夜与你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除了小姨,那个人在哪里?” 萧臣皱眉,没有开口。 雪姬听的一头雾水,“苏……玄璟,到底发生何事?你切勿冲动,昨夜我想了想,绑我之人未必是魏王殿下,这里面肯定很多误会,或许真有人……” “狄翼没死。” 突然从苏玄璟嘴里冒出来的四个字,直接打断雪姬的话。 她愣在原地,呆呆看向对面苏玄璟,一时就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你……你说谁没死?” “狄翼没死。” 苏玄璟目光转回到萧臣身上时,变得狠厉,“萧臣!你们演的一出好戏!” “玄璟  ,你说真的?”雪姬身体隐隐发颤,沙哑出声。 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萧臣在法场以棺椁接走狄翼,停尸于狄国公府整三日,那三日一向懒惰成性的萧彦日夜相守,彼时我还不知,甚至打听过,先帝在时他们的关系十分一般,怎就值得萧彦那么死死的守着!原来啊!” 苏玄璟眼底迸射幽暗冷光,五官狰狞,形同嗜血,“原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萧臣冷冷盯着对面的苏玄璟,沉声不语。 雪姬全身都在颤抖,眼泪萦在眼眶里,“玄璟……” “你们一面叫萧彦守住棺椁,一面叫人从外面挖地道入狄国公府,然后在那么多人眼皮子底下将棺椁底端卸下去,找花拂柳随便易容个死尸代替狄翼,而真的狄翼早就被你们从地道抬走了!” 雪姬闻言看向萧臣,声音颤抖,“真的?” 萧臣仍然沉默。 咔—— 机关扣按压瞬间,连接椅子的玄铁柱突然分裂成三条,其中一条与椅背应声脱离,玄铁椅突然下陷,温宛身体陡然倾斜! “宛宛!”萧臣急步上前之际,苏玄璟身侧黑衣白衣飞身而至,将其拦住。 苏玄璟指着悬在半空,被山风吹的摇摇欲坠的座椅,竭力嘶叫,“狄翼在哪里!” “狄公已逝。”萧臣决口否认。 苏玄璟目寒,自怀里取出半截木榫,“萧臣啊,你们行事到底是有疏漏,这半截木榫便当日在狄公国府灵堂里,地道里的人一时不慎将其弹出来,好巧不巧被我捡到,为此我手背上还留下划伤,若我没猜错,当时地道里除了花拂柳,应该还有卫开元!” 萧臣暗暗噎喉。 “你不承认不要紧,此事未必不能查!” 苏玄璟狠戾道,“当日法场,我真好奇过,狄翼谁也不选,偏偏选温御一经与他对战!三人打的那叫一个激烈,双剑洞穿狄翼时在场无不悲鸣!现在想想,那些人都是傻子!这一切都是你们事先安排好的!”  萧臣无从辩驳,他无法告诉苏玄璟,狄翼是报了必死之心。 雪姬终于相信了,她眼泪掉下来,凄楚哀怨的目光突然变得凶狠狂暴,早随狄翼身死消散的仇恨重聚,在心中骤然烧起漫天火海。 十几年隐忍蛰伏,到头来却是这个结果! “玄璟,狄翼不死,姐姐在天之灵,永不瞑目!” 噗—— 雪姬纵被封住穴道,肺腑仍有一股腥咸味道涌上喉咙,气到吐血。 萧臣皱眉,“狄公与你有仇?” 苏玄璟之所以找人代他在皇城里扮他模样行走,就是不希望有人跟踪他来到这里,听到不该听的事。 “萧臣!我给过你机会,是你没把狄翼带回来!”苏玄璟第二次按下机关扣! 啪—— 连接玄铁椅的第二根玄铁柱轰然断开,座椅严重倾斜,几乎横过来! 座椅上,温宛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听不到声音,可能感受到身体悬空,感受到猎猎山风作响! “苏玄璟!你在干什么?”温宛喊道。 “宛宛!” 看到温宛命悬一线,萧臣倏然祭出墨鲲,剑身陡弹之际逼退挡在他面前的白衣,紧接着一招平沙落叶扫向黑衣。 黑衣身形急速掠起,衣角仍被剑气所破。 纵是血雁门最厉害的两大高手,面对墨鲲皆严肃起来。 眼前之人的武功,远在他们意料之中。 二人各自抽剑,黑衣黑剑,白衣白剑! 机关塔前,苏玄璟并没有阻止黑衣白衣与萧臣对阵,既然萧臣没把狄翼带过来,他便抓了萧臣,再放温宛回去报信。 今次,他必要狄翼现身! 想到温宛,苏玄璟目光再次落向玄铁柱下的座椅。 事实上就算只剩下一根玄铁柱,对温宛来说也丝毫不会有任何危险,这是苏玄璟早就一再确认过的事! 刚刚两根,不过是为给萧臣造成心里压力跟恐慌,逼他交出狄翼。 此刻,黑衣白衣将萧臣围在中间,双方打的难舍难分! 碎石崩裂,剑气横飞…… 第一千五百零三章 杀亲之仇? 黑剑如蛇,白剑如鹤! 双剑再次攻向萧臣,剑气磅礴,呈雷霆之势狂击而至。 墨鲲起,无数丝剑气从剑锋渗出,千条万缕卷缠向朝他袭过来的黑蛇白鹤! 化形的剑气不停撞击,寒光时时闪动,犹如电闪。 萧臣武功之精湛,即便面对两大高手,剑势走向丝毫不慌,平稳精准,毫无繁复花哨却又让人无法琢磨判断。 可对手终究是高手,萧臣想要一时取胜也根本做不到! 被萧臣封了穴道的雪姬定定的站在那里,脑海里全都是狄翼还活着的事实,何为功亏一篑,这就是功亏一篑! 机关塔前,苏玄璟守着机关扣,朝黑衣白衣高喝一声,“救人!” 二人心领神会,黑衣低喝一声,黑剑带着他全部内力朝萧臣劈斩! 这一剑如同搬山,几乎同时,白衣飞身朝向雪姬。 萧臣也一直在等这个机会,袖内小剑射出同时,墨鲲带着强悍剑气被他狠戾撇出,双剑于半空激烈撞击,发出震耳轰鸣! 几乎同时,之前被萧臣祭出去的黑色小剑迅速回旋,扎向黑衣背心。 背后凉意陡袭,黑衣躲闪之际萧臣跃过他,直朝苏玄璟而来! 抓到苏玄璟,温宛就安全了。 “萧臣!” 眼见萧臣近在支持,苏玄璟再按机关扣! 啪—— 第三根玄铁柱发出轰隆声响! 萧臣陡骇,急转身形冲向座椅! 万丈深渊,萧臣飞身奔向温宛那刻脑子里别无他想。 纵然是死,他也要跟温宛死在一起! 山风猎猎,吹动萧臣锦衣拂摆不定,他飞身到座椅上,单手握住玄铁柱时另一只手抓住座椅,几乎同时,雪姬已被解开穴道,来到苏玄璟身边。 “谁?”温宛感受到座椅强烈晃动,身体越发摇摆不定。 她惊恐开口,紧接着便是一种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味道,“萧臣?” 在确定玄铁柱里有十几根手指粗的玄丝拧成一股与座椅相连时,萧臣身形下窜来到温宛身边,“宛宛,  别怕。” 之后揭开她眼前黑纱。 万丈深渊就在脚下,温宛只一低头,全身汗毛都跟着竖起,那种无所依傍的感觉所滋生出来的恐惧让她心跳都跟着停止。 然而下一刻,在看到萧臣的一刻,所有恐惧瞬间消弭,“萧臣……” “别怕。”萧臣极力安抚之际,墨鲲回旋在手。 他以墨鲲劈砍机关,未曾想墨鲲抬起时,缠绕在温宛胳膊上的玄铁锁片连一丝滑痕都没有! “萧臣,你莫伤了温宛!”苏玄璟万没料到萧臣会不怕死的冲过去,恼恨低吼。 这时白衣凑到苏玄璟身边,“少主,那椅子经不起两个人……” 苏玄璟猛然回头,“你说什么?” “那座椅只能禁住一人坐在上面,加上萧臣……” “萧臣才多重!”苏玄璟皱眉。 “多一个人也不是不行,可今晚山风太大,虽说一时半会儿没问题,时间长了……不好说。”白衣据实开口。 雪姬突然道,“掉下去又何妨。” 冰冷声音幽幽响起,雪姬一双血红眼睛死死盯住座位上的两个人。 “小姨……”苏玄璟可以不在乎萧臣,可温宛也在上面! 雪姬没有应他,默默看向苏玄璟手下的机关扣。 忽然,黑衣跟白衣同时纵步将苏玄璟和雪姬挡在身后。 四人视线里,一身着褐色长衣的老者赫然出现。 山风急劲,吹动老者身前胡须。 苏玄璟眼神发狠,“狄翼,你肯来了?” 看着真真实实的狄翼站在自己面前,雪姬心底一股怒火如山火喷发,充满极恨。 狄翼背负龙吟,身形挺然站在对面,视线扫过悬空挂在座椅上的萧臣跟温宛,眼中深冷如冰,“苏玄璟,放人。” 听到狄翼命令的声音,苏玄璟怒极反笑,“大周狄公,国之栋梁!你不是死了吗?” “你不是在大理寺公堂上认下死罪,慷慨赴了刑场!”苏玄璟松开机关扣,一步步走向狄翼,“怎么又活了?” 面对苏玄璟言词嘲讽  ,狄翼冷笑,“凭你一个小小吏部尚书,也配知道缘由!” “狄翼,想不想知道你最大的缺点是什么?”苏玄璟继续往前,黑衣跟白衣行至左右相护。 狄翼一身孑然站在石巅。 他站在那里,纵然白发苍苍,依旧不减半分威严。 “你最大的缺点就是虚伪,道貌岸然!让世人敬重的狄公实则不过是个虚伪又腌臜的小人!背地里使的那些伎俩简直不堪入目!”苏玄璟恨极了狄翼,他垂下袖摆,里面藏着他翻遍江湖得来的暗器。 狄翼没死也好,倒是给了他手刃仇人的机会! “本帅如何做人,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狄翼自背后拽出龙吟,“放了魏王殿下跟温丫头,让他们走,本帅留下。” 苏玄璟不由转眸,悬在半空的温宛跟萧臣随山风吹动,仿佛下一刻就要摔下万丈深渊。 “不能放!”雪姬上前一步站到刚刚苏玄璟的位置,双手扣住机关,“玄璟!杀亲之仇不共戴天,今晚狄翼必须死!” 听闻雪姬怒喝,狄翼不由皱眉,“杀亲之仇?” 彼时狄翼从翁怀松那里听到过‘紫竹林’,便想到多年前一件旧事。 当时为追查天杼图下落,他曾派人寻查洛千重,未曾想人找到的时候已经遇难,偏偏雪姬就是被绑在那里。 彼时他也只是过脑,并未多想。 “二位,拜托!”苏玄璟讨厌狄翼脸上那种威风凛然,被世人敬仰的模样,只有他知道,眼前这个人行事有多卑劣,有多不择手段! 黑衣跟白衣得令,再次挥剑! 既然不能用说话的方式把问题解决掉,那就打一仗! 黑白两柄长剑齐齐攻袭,狄翼却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他不喜磨叽,能一招解决问题,多半招都是浪费。 狄翼以龙吟环身,身形随龙吟剑同时旋转,速度惊人。 众人视线内,狄翼似被一团白色剑气包裹,剑气冲天而起,合着山风卷起一道巨大天柱,直冲夜幕…… 第一千五百零四章 温宛还在上面 黑白双剑拼尽全力斩向眼前狂啸霸道的龙吟,三剑撞击刹那响起无数爆裂声,振聋发聩! 苏玄璟亦被外溢的气流逼退数步,剑气划过,面颊上多出两道血口。 逼不退的,是他眼中凶狠嗜血的双目。 他抬手,将暗器对准面前三人,静待时机。 机关塔前,雪姬双眼早已血红,若无之前狄翼身死,她如何都能忍,就好比一根弦慢慢紧绷,经年累月早就习惯了,可当这根弦松下来,却又叫它突然绷紧。 用力太猛,弦容易断。 雪姬就是那根弦,此刻想要狄翼死的心占据她全部思想。 她不在乎前因后果,她只要当下,狄翼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雪姬如此,苏玄璟亦如是! 龙吟剑势过半,黑白双剑中间出现裂痕,持剑二人受内力反噬,蹬蹬蹬倒退数步,各自吐出一口血。 撼天龙吟,地狱无间! 悬在半空的萧臣仍在想办法把温宛从座椅上救下去,座椅与机关塔只有一根玄铁柱相连,多半说明嵌住温宛束缚的机关就在座椅上。 找到它,便能解开温宛。 狄翼根本没把黑衣白衣放在眼里,招式未歇,强悍剑气包裹住他的身体犹如移动的飓风朝二人逼近。 太过强势的压迫,黑白衣互视一眼,眼神发狠。 黑白双剑再次冲袭过去,他们明知自己不是狄翼对手,可投身血雁门,他们受老门主恩惠太多,如今以死报恩,也没什么! 黑蛇白鹤在空中发出剧烈嘶鸣,龙吟剑势转弱,可对于眼前威胁狄翼丝毫不惧。 纵是龙吟势再弱,眼前这两只小猫小狗他也不必放在眼里。 然而狄翼还是低估了黑衣白衣的本事,就在黑蛇白鹤几欲撞击瞬间,两道剑气忽然交接到一起,形成一股足能与友吟匹敌的剑气。 砰—— 两道剑气再次碰撞,天柱轰塌,一团团气浪自上而下散开,犹如绽放在石巅之上的白色烟花,绝美异常。 石巅上,狄翼身形不稳,朝后倒退瞬间,苏玄璟终于得着机会  ,猛然叩动手中暗器! 能让苏玄璟花重金买回来的暗器,自是极品。 唐门重器。 幽冥血莲! 血莲现,百里丧。 这是一种将火药与牛毛雨针完美结合的产物,不出手则矣,出手毁天灭地。 苏玄璟便是逮着黑白衣被剑气震退之际叩动机关。 轰—— 巨大响声震天撼地,威力与龙吟第十式几乎相当! 众人眼里,无数萤火虫般的光耀如天女散花,瞬间点亮整个石巅。 三息之内,那些萤火虫似的光耀突然爆裂,数不清的牛毛针如降暴雨覆盖,将狄翼团团围在里面。 青烟缭绕,苏玄璟看不清对面情况,黑白衣知时机已到,再次纵身冲袭。 浓烟之下突然传来打斗声,仅仅铿锵两声,黑白衣便再次倒飞出来,这一次他们摔的重,双双倒地,鲜血狂喷! 苏玄璟与机关塔前的雪姬皆震,待烟雾渐散,二人分明看到狄翼仍站在那里,手握龙吟,头顶墨鲲急速旋转,剑气密织如铜墙铁壁,彼时雨针无一根穿透铜墙,落到狄翼身上。 苏玄璟猛然转眸看向悬崖之上,萧臣竟将温宛从座椅上解开了! 未等苏玄璟反应,身后雪姬勃然大怒! “萧臣,你该死!” 如果不是墨鲲在幽冥血莲爆裂之际疾飞到狄翼头顶,替他挡下绝命一击,狄翼纵不能死,至少半残! 咔嚓—— 机关叩被雪姬狠狠按压,连接座椅的玄铁柱突兀断开! 座椅轰然坠下万丈深渊。 突然没有了支撑,萧臣猛然抱住温宛,却也因为脚下无物,身体轰然下坠! 千钧一发,墨鲲被狄翼用力甩向悬崖,萧臣足尖狠点剑身,身形上纵,单手攥住悬浮在半空的玄铁柱。 化险为夷。 “小姨!” 就在温宛掉下去的瞬间,苏玄璟只觉脑子里一片空白,未及多想,他转身看向机关塔前的雪姬,眼中带着惊魂未定的恐惧。 由始至终,他都没想过要温宛的命! 然而此刻,雪姬已经癫狂,她疯狂转动机关扣,玄铁柱在  悬崖上空不停晃动,力道之大,萧臣几欲被甩出去。 眼见萧臣危在旦夕,狄翼也顾不得苏玄璟这些人,单手持龙吟飞冲而去。 萧臣怀里,温宛红了眼眶。 刚刚坠落,她以为自己要死了,短暂而又充满遗憾的这一生。 然而在萧臣抱紧她一起坠下去的那刻,她忽然又觉得,这短暂又了无遗憾的一生啊! 玄铁柱摇晃的太厉害,萧臣若是一人定能平安,可带着她未必! “放开我!”温宛听不到声音,可她能说话。 萧臣单手下滑,滑至下面几条缠绕在一起的玄铁丝时手掌被割破,鲜血顺着手腕蜿蜒下来,“没有你,我决不独活。” 彼时墨鲲回旋狠狠扎在悬崖绝壁上,狄翼借墨鲲之势身形飞纵到萧臣身边,玄铁柱仍在疯狂摇晃。 “魏王殿下!”狄翼低喝,随即将龙吟抛出去。 萧臣明白狄翼的意思,他想让自己借龙吟剑身点一步,飞身回到石巅。 可他若离开,狄翼再无生还可能! 龙吟剑起,萧臣却未动身。 狄翼大骇,“殿下愚钝!” “还请狄公将宛宛带回去。”萧臣作势要将温宛交给狄翼,他以己之力定能送二人平安! 温宛感受到萧臣用意,拼命摇头,“放开我,你与狄公活下去!” 山风猛烈,机关塔前苏玄璟想要推开雪姬,然而雪姬就像发了疯一样根本不管苏玄璟的劝说跟反对。 “你们还在那里躺多久,把少主拉开!”刚刚只是萧臣跟温宛在,她就已经下了必杀的决心,如今狄翼冲过去,雪姬眼中几乎癫狂。 只要杀了狄翼,她便是替姐姐报了血仇,这是父亲临终遗愿,亦是她这辈子唯一所念之事! 姐姐待她极好,所有好的东西都会给她,这份情谊,值得她双手沾满鲜血! “小姨,温宛还在上面!”苏玄璟被黑衣跟白衣硬拉回去,焦急大吼。 雪姬哪里会在乎温宛的命,她只在乎狄翼的命! “姬娘,机关扣往左十下,玄铁柱会与机关塔脱离。” 第一千五百零五章 真相大白 白衣音落,苏玄璟猛然回头,血红双眼狠戾如锥。 苏玄璟虽为少主,可这些年都是雪姬在打理血雁门,不管黑衣还是白衣,他们都知道血雁门首任便是狄翼的命,为此他们死都不怕,又岂会在乎事后被少主秋后算账。 雪姬闻言,脸上露也异常狰狞的喜悦,她开始转动机关扣,哪怕十指磨出血也毫不自知。 悬崖之上,三人身形如秋风扫下的落叶,在半空中飘浮无依,每一刻都有坠落的危险。 狄翼白眉紧皱,把手伸向萧臣,“魏王殿下把手给本帅!” 既已错过龙吟,狄翼就只能凭自己的力量把萧臣跟温宛甩到石巅上。 山风呼啸,狄翼扯着喉咙吼向萧臣,“魏王,快!” 然而萧臣没有松开玄铁丝,他不能眼看着狄翼去死! 狄翼恨极,“魏王若死,本帅必要随魏王一起坠下深渊!殿下该知本帅说一是一,本帅做得出来!” 一句话,点醒萧臣。 不想就在萧臣把手递向狄翼之际,玄铁柱突然下坠。 石巅上,苏玄璟眼见萧臣抱着温宛消失在视线里,心脏骤停,双目陡骇。 他突然挣开黑衣跟白衣冲向悬崖! 山风猛烈,玄铁柱顶端有根玄丝依旧连着玄铁柱,可若雪姬继续拧动机关扣,玄丝至底崩断,人就彻底坠入万丈深渊。 此刻因为山风,玄铁柱连带下面萧臣三人剧烈摇晃,就在柱子摇晃到接近石巅刹那,苏玄璟突然腾空跃起,跳下悬崖! 没有武功,没有推进的助力,他甚至不确定自己这一跳到底能不能拽住柱子上面的玄丝,可他就是跳了。 机关塔前,几近癫狂的雪姬陡然停止转动机关扣,惊骇看向苏玄璟。 数息,待她反应过来踉跄着跑过去,腿都吓软了。 黑衣白衣也都追过去,在雪姬几欲跌倒时扶稳她。 “玄璟!”雪姬无比恐惧看向悬崖下方,在看到苏玄璟成功抓住玄丝那刻身体彻底软下去。 黑白衣见状也都狠狠舒出一口气。 “姬娘,可  得快些把他们拽上来,否则玄丝支撑不了这么多人!”白衣一语惊醒雪姬。 她支撑着身体站起来,转身瞬间忽然停顿。看書喇 “姬娘?” 也只是一瞬间的犹豫,雪姬直接推向白衣,“那你倒是快去!若是玄璟有任何意外,我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姐姐!” 白衣当即跑到机关塔前,将机关扣朝相反方向迅速旋转。 玄铁柱下面,萧臣三人原以为他们在劫难逃,可随着玄铁柱突然停止下坠,且缓慢向上移动那刻,三人抬头,竟见苏玄璟在玄铁柱上面,与他们一样,摇摇欲坠,危险至极。 苏玄璟亦朝下望,看到温宛安然,他眼中惊恐方才渐渐消失。 他是很坏,可没坏到想要温宛的命。 几乎同时,萧臣跟狄翼亦看到苏玄璟的身影。 各人心境,皆不同…… 随着玄丝上移,苏玄璟明明已经可以离开玄丝,可他没有。 而是让黑衣先救萧臣跟温宛,直到狄翼双脚落在悬崖上,苏玄璟才肯被黑衣拽回石巅。 山风依旧呼啸,此刻站在悬崖绝壁上的人皆默。 无人开口。 劫后余生,没有人觉得喜悦。 苏玄璟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走向温宛。 此刻温宛仍在萧臣怀里。 他把解药倒在掌心,之后捏在手里伸向温宛。 萧臣本能抬手阻挡,却在数息后把手移开。 苏玄璟将解药置于温宛耳畔,一阵微痛后,温宛可以听到声音了。 依旧没有人说话,包括温宛。 终于。 雪姬打破寂静,目光凶狠,“狄翼,杀亲之仇,我断不会善罢甘休,今日你若想走,须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黑衣白衣立时上前,狄翼却没有动手的意思。 “本帅若欠你人命,赔你又何妨。”狄翼亦没有了动手的心思。 彼时悬崖,苏玄璟的行为亦令他震撼。 雪姬冷笑,“敢做不敢认?” 狄翼皱眉,“紫竹林?” “玄璟!你听听!”惊恐之后,雪姬当真怒极,“你听听!要不是你,你父母的仇早就报了  !就为了一个温宛,你把血海深仇都抛到脑后!” 苏玄璟暗自咬牙,他知错。 可是情难自持! 狄翼也好像明白了什么,“洛千重与你们,是什么关系?” 听到这三个字,苏玄璟陡然转身看向狄翼,眼底如覆寒霜,“狄公想起来了?想起来那个被你派去的人乱剑砍死的江湖第一美男?那狄公有没有想起来,那个被你们诱到陷阱里,被带无数尖刃的竹筏戳成……” 回忆往事,苏玄璟哽咽难语,整个身体忍不住颤抖,眼泪一滴一滴猛掉下来。 旁侧,温宛与萧臣相视一眼。 看到苏玄璟这般,狄翼白眉皱的越发紧,“你是那个孩子?” 苏玄璟站在狄翼面前,眼睛里充满仇恨。 萧臣知洛千重,当狄翼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不可思议看向苏玄璟。 苏玄璟,是洛千重的儿子? 温宛也知道啊! 这个事实让她恍惚了一些事…… 苏玄璟冷笑,眼中却是冰冷,“所以狄公觉得,你该不该死?” 雪姬怒吼,“玄璟,杀亲仇人就在眼前,杀了他!” 狄翼没看雪姬,认真且严肃看向苏玄璟,“你父母不是本帅杀的。” “狄翼!你虚伪至极!”雪姬怒声斥。 苏玄璟也根本不相信狄翼的话,他难道是凭空记恨狄翼这么多年的? 他自然是查到那些黑衣人留在紫竹林的物件,发现是陇西之物,才会找上狄翼。 “狄翼,我倒觉得你大大方方承认,还能挽回些你身为大周狄公的颜面。”苏玄璟咬牙低讽。 看着雪姬跟苏玄璟一口咬定是自己,狄翼挺直身板,“我狄翼行事素来敢做敢当,是我杀的我承认,不是我杀的你们也莫要冤枉我。” “那些杀手留在紫竹林的挂件,分明就是陇西之物,更是你狄国公府出来的东西!”雪姬当年带人赶到时小筑被烧,附近有座孤坟。 那坟一看就是刚挖的,她命人将坟挖开。 除了姐姐跟洛千重的尸体,便是凶手不慎掉在土里的挂件…… 第一千五百零六章 我想听他解释 面对雪姬信誓旦旦,狄翼承认他派出的人去过紫竹林。 “本帅的人回来禀报,他们到的时候小筑已经被毁,洛千重与其夫人惨死,本帅曾吩咐他们善待洛公子,所以他们不忍两位暴尸,才会将二人葬于林中。” “你胡言乱语!”雪姬双眼血红,五官狰狞恐怖。 她根本不相信狄翼说的话,她只相信自己调查过的事实! 亦或,她不敢相信…… 狄翼看向苏玄璟,“本帅既知你父亲是洛千重,多半猜到他是被谁所害,你若愿意听本帅解释,我们不妨换个地方,我愿意把当年发生的事,全部告诉你们。” “玄璟,你别听他信口雌黄,他就是想骗你!”雪姬转身看向黑衣白衣,“你们给我杀了他!” 黑衣白衣正要上前,却被苏玄璟喝止,“除了这里,没有更好的地方可以保证别人看不到你这位大周狄公还活着。” “玄璟!”雪姬怒视苏玄璟。 苏玄璟转身,“小姨,我想听他解释。”看書喇 看到苏玄璟这样执着,雪姬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只恶狠狠瞪向狄翼,“除非你有证据,否则我决不放你活着下桑山!” 狄翼面不改色,先行一步走下石巅,“这里风大。” 苏玄璟转身欲跟时,看了眼被萧臣揽在怀里的温宛。 温宛仍然在震惊中没有缓过神。 苏玄璟若然真是洛千重的儿子,而他又一直将狄翼视作杀亲仇人,那是不是意味着……前世亦是? “宛宛。”萧臣低声轻唤。 温宛视线从苏玄璟的背影上收回,“哦。” 刚刚在悬崖下面吊着,温宛有些腿软。 萧臣便扶着她,跟在雪姬后面,黑衣白衣则在最后…… 卯时初,宰相府里传来消息。 消息有两则,一是萧臣不见了。 第二条是苏玄璟没有如往常在这个时辰离开花间楼。 房间里,鹤杨氏看到这两条消息,觉得无关紧要,“萧臣保不齐在羽林营,至于苏玄璟,他这段时间不上早朝也不是第一次了,再说他现在  不还是嫌犯呢,许是皇上也不想见着他。” 鹤柄轩由着鹤杨氏给自己穿好官袍,扎紧腰带,眼睛一直瞄着桌上字条。 “老爷担心?” “如今老夫曝出苏玄璟的身世,又将桃芯跟纪郎中的死栽赃到他身上,叫萧臣救走了雪姬,让他以为雪姬是萧臣绑走的,你觉得这个时候,苏玄璟能睡得着?” 被鹤柄轩提醒,鹤杨氏也觉得奇怪,“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叫咱们的人直接闯进去掀开被子看看吧?” “只能盯死。”鹤柄轩目色微沉,“眼下这个节骨眼儿,总不能叫苏玄璟与萧臣偷偷在一起,万一他们之间有了什么交易,倒霉的可就是老夫。” 鹤杨氏点点头,“老爷说的极是。” “至于萧臣,继续找!” 鹤柄轩扯了扯衣角,“老夫先去上朝,剩下的事……” “剩下的事交给妾。”鹤杨氏知道怎么朝外发消息,这些年跟在鹤柄轩身边,她也算是嫁鸡随鸡,成了鹤柄轩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后宅,庭院。 鹤玉婉推开院门进来,便见秦致一袭白衣站在树下,望天发呆。 她走过去,与秦致站在一处,“有时候,我觉得公子与苏玄璟很像。” “一样无情无义?” 洁白蓬松的流云飘散在空中,如棉絮,大片大片。 时聚,时散。 “玄璟有情有义。”鹤玉婉朝秦致仰望的方向看过去,这样的天,无甚特别。 秦致侧脸好看,轮廓清晰,下颚延伸下来的弧度线条流畅,“你与他身上那股书卷气一样。” “秦某可是江南四杰之首,身上的书卷气并非谁都能比。”秦致收回视线,掀起衣角坐到石凳上。 鹤玉婉瞧了眼秦致,“你这把年纪才熬到四杰之首,玄璟二十岁,已是皇城才俊中首屈一指的人物。” 秦致这方瞧向鹤玉婉,“你很爱他?” “都说杀死桃芯跟纪郎中的人是他,那根本就是萧臣诬陷。”鹤玉婉坐到石台旁边,“本来审的是贤妃案,偏就这样节外生枝,竟  审起玄璟,此事玉婉倒是有解法,就是不知秦公子成全否?” “不成全。”秦致看了眼鹤玉婉,“不过愿意一听。” “你若真心喜欢贤妃,就不该毁她名声,莫不如你临堂反悔,说这一切都是自己糊涂,贤妃与你并无私情,为还贤妃清白,你一时走投无路才去杀人。”看書喇 听到鹤玉婉这般教唆,秦致皱了皱眉,“你好歹也是宰相之女,心肠可不太好。” “反正不管你承认与否,你都不干净了,再脏一脏于你又有什么在乎。”鹤玉婉半是乞求,半是命令,“事情不叫你白做,你有什么要求,但凡我能做到,绝对不会推辞。” 秦致呵呵一笑,“你就那么喜欢苏玄璟?” “非他不嫁。” “若有一日,他亲口对你说,他并不喜欢你,也不想娶你,你会不会放手?”秦致难得认真看向鹤玉婉,一副很想知道答案的样子。 鹤玉婉盯着秦致,素来淡然的眸子微凛,“休在这里,胡言乱语!” “呵!”秦致不再理会鹤玉婉,仰望着天。 “她最喜云,她说……她很想像云一样无拘无束,随风漂泊,风吹到哪里,就停在哪里,看遍世间百态,却可独善其身。” 鹤玉婉怔了怔,“贤妃?” “她是一个特别怕麻烦的人,怎会入宫?” 秦致没有理会鹤玉婉,抬头看云,“她这一生,最不该入宫……” 鹤玉婉瞧着秦致疯疯癫癫的样子,难怪父亲也说此人不靠谱。 “你喜欢她?” “我爱她。” 云上浮现一抹靓丽倩影,秦致忽的勾起唇角,笑的绝代风华…… 山间雾散,金色阳光笼罩下的桑山枝繁叶碧,往远处瞧苍黛如画,美的让人惊叹。 狄翼用整夜时间,将当年之事如实告诉给苏玄璟跟雪姬。 包括天杼图,包括北越细作。 直到这一刻,雪姬已经不敢坚信自己当初调查的结果绝对正确,可还是不甘,“你说有细作,你说姐姐是被细所杀,证据呢?你把证据拿出来,我就信!” 第一千五百零七章 此事须你相帮 狄翼拿不出证据,他甚至不知道北越细作到底是谁。 雪姬嘲讽冷笑,“凭你红口白牙,就要我相信姐姐不是你所杀?” 狄翼挺直腰板坐在石头上,双手握膝。 他面色肃然看向苏玄璟,白须在风中微微飘荡,“本帅所言乃所我知,再不能多,你若信便若,你若不信,本帅也实在拿不出证据证明杀你父母者另有其人。” 雪姬身侧,苏玄璟自坐下伊始到此刻,一字未语。 “玄璟,你莫听他胡诌,他根本就是在推卸责任!什么北越细作,我虽从未见过先帝,可也有耳闻,先帝厉害,眼睛里该容沙子的时候能装下得沙漠,容不下沙子的时候便一粒也觉得硌的慌,你说那细作连先帝都拿他不住,谁会相信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人?” 狄翼另一侧,萧臣看向雪姬,“桃芯跟纪郎中绝非本王所杀,又不是血雁门,那会是谁?” 雪姬冷哼,“你说不是你杀便不是你杀的?” “姬娘,当真有细作,真当……” 温宛也很想让雪姬相信看起来确实匪夷所思的事实,不想她才开口便被苏玄璟截断。 “我有天杼齿轮图。”苏玄璟突兀开口。 狄翼跟萧臣皆震,哪怕温宛都愣了一下。 苏玄璟清眸如潭,看向萧臣,一字一句,“你不知道?” “本王不知。”萧臣的确不知道苏玄璟有天杼图的事。 “赫连泽没有告诉你?”苏玄璟冷冷看向萧臣。 萧臣摇头,“本王知赫连泽找过你,却不知你们的交易……也是天杼图?” 苏玄璟再次陷入沉默。 之前他在把天杼图交给赫连泽时,就是想通过赫连泽的嘴,把消息传到萧臣耳朵里,引狄翼朝他下手。 结果小姨被抓,他理所当然怀疑这件事是萧臣做的! 再后来自己身世被曝出来,除了狄翼,谁知道! 可如果萧臣不知道自己有天杼图,亦没抓走小姨,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那做这些事的人,又是谁? 苏玄璟身边,雪姬从  未听苏玄璟提过天杼图,“玄璟……” 苏玄璟知道该给雪姬一个交代,便将自己回过紫竹林的事和盘托出,“那次回去,我便得了父亲留下来的天杼齿轮图。” 这一刻,雪姬沉默了。 真的有天杼图,真的有…… 萧臣听懂了苏玄璟的意思,“你知狄公未死,所以想以天杼图逼狄公现身?” “我做到了,不是么?”苏玄璟看向狄翼。 萧臣纠正,“被你逼出来的人,是北越细作。” 苏玄璟再次沉默,他知道,如果萧臣刚刚所说都是真的,那么北越细作,当真存在。 如果狄翼没有杀了他的父母,那么杀他父母的人,定是剩下唯一知情的北越细作。 “真的有……北越细作?”苏玄璟终是转眸,目光落在温宛身上。 他纵然不愿意相信这十几年恨错了仇人,可悬崖勒马,倘若明知仇人有可能另有其人,他却执意要狄翼的命,岂不愚钝! 看着苏玄璟近乎乞求跟渴望的目光,温宛正视过去,“真的有。” 直到现在,温宛都还在想前世种种。 所以前世今生,苏玄璟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仇? 听到温宛肯定回答,苏玄璟终是抬头,看向狄翼,“狄公敢发誓否?” “本帅敢以陇西安危发誓,你父母绝非本帅所杀,北越细作之事也绝非杜撰,若有一句虚言,便叫北越铁骑踏平陇西。”狄翼抬指举过头顶,言之凿凿。 这一刻,雪姬也沉默了。 谁人不知狄翼将陇西看的极重,将大周国运看的极重。 他敢这样发誓,雪姬内心震撼无法形容。 何况洛千重那里真的有天杼图…… 苏玄璟点头,“真假与否,且看你们所说的那个所谓北越细作,是否真的存在。” “此事须你相帮。” 萧臣直面苏玄璟,“桃芯跟纪郎中的死让本王相信,那个北越细作已经知道你的身份,而且他看似在帮本王,实则是朝你下手,除了想得到齿轮图,他应该知道你是洛千重的  孩子,斩草须除根,他害怕你了。” 萧臣身边,温宛看到苏玄璟垂在袖子里的手一直没有露出来,便知他在隐忍。 到底经历过一世,与苏玄璟做了一世夫妻。 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一定在懊恼自责。 他不允许如他那般睿智跟聪明的人,竟然会恨错了仇人! 这是何等过错! 又错了太多年! “魏王殿下说笑。”苏玄璟抬头看向萧臣。 萧臣以为苏玄璟不相信自己说的话,“本王以为他们初时抓雪姬入紫竹林应该是想试探你……” “苏某所言‘说笑’二字,是想告诉魏王殿下,倘若那细作当真是杀我父母真凶,我便不是相帮于你,我当揪出此人,为父母报仇血恨,这也是苏某该做之事。” 听到苏玄璟如此解释,萧臣终于呼出一口气,“不管怎样,本王感激。” 天已大亮。 苏玄璟与萧臣都觉得此时最该做的事便是各自折回皇城,且不被任何人发现,以免打草惊蛇。 萧臣正有意思,便与狄翼及温宛离开。 离开之前,温宛想与苏玄璟说些话,可又觉得时机不对。 她看到苏玄璟依旧坐在那里,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他一动不动,被笼在袖子里的手由始至终没有露出来。 “宛宛。”萧臣扶着温宛。 温宛收回视线,与萧臣一起下山。 山风再起,秋风扫尽落叶,漫天凄凉。 雪姬突然落泪,“怎么会不是狄翼……这不可能!” “当年我血雁门翻遍整个紫竹林就只在坟墓土里找到那小半块磕碎的挂件,除此之外再无线索,后来……后来经多方暗查,方知那挂件出自陇西狄国公府,且是狄国公府里暗部头首的挂件,狄国公府暗部就是杀人用的!” 雪姬悲凄跪在地上,身体匍匐下去,哭的泣不成声,“除了他还会有谁!” 坐在石头上静止不动的苏玄璟终于支撑不住身体,轰然摔倒,一直藏在袖里的手搥住地面,十指染血,掌心早就被抠的血肉模糊。 第一千五百零八章 心里不安 噗—— 苏玄璟气血攻心,眼泪在血喷的时候掉下来。 “玄璟!” 雪姬跪爬到苏玄璟身边,双手紧紧扶住他,“都是小姨对不起你!是小姨查错了人!白白让你委屈了这么多年!” 苏玄璟抬起头,艰难看向雪姬,眼泪无声滑落。 就在雪姬还要再开口时,苏玄璟突然扑进雪姬怀里,痛哭失声。 那哭声何等悲凉,是从心底发出来的! 雪姬抱着苏玄璟,就像是在抱自己的孩子,她轻拍苏玄璟后背,落叶打着旋儿的飘下来,落在他们头顶…… 皇城,宰相府。 鹤柄轩下朝之后未去官衙,而是命人将马车驾回府邸,入府进内宅,到了自己主卧。 鹤杨氏一直在等消息,就在刚刚,报消息的人回来,说是苏玄璟仍在花间楼里没有出来。 “当真没看错?”鹤柄轩官袍都来不及解,接过鹤杨氏递过来的字条。 鹤杨氏替自家老爷解了腰带,“老爷派过去的人都是一顶一的机灵,自然不会错。” “事有异常必有妖,苏玄璟摊上这么大的事,一点也不着急?”鹤柄轩毁了字条,黑目欲深,“不行,得想个法子证实呆在花间楼里的那个就是苏玄璟,否则……老夫心里不安。” “那不如叫人到里面瞧瞧?”鹤杨氏提议道。 鹤柄轩颔首,他正有意思。 “叫司徒佑过去?”鹤杨氏提议。 鹤柄轩皱眉,“夫人糊涂!倘若这里面当真有什么,老夫叫司徒佑去,岂不是暴露了!” 鹤杨氏恍然,“那……我们该找谁才不能暴露自己?” “玉婉。”鹤柄轩果决道。 “不行!” 鹤杨氏当即反对,“老爷既然没有把玉婉嫁给苏玄璟的意思,便不该叫咱们女儿再去花间楼那种腌臜淫乱之地,平白辱了女儿名声!再说万一苏玄璟真在里头,与女儿说些什么,两个人难舍难分,做出什么事老他后悔都来不及!” “夫人想多了,苏玄璟现在自身难保,他哪有那个心  思,再说现在除了玉婉,谁去打探都会被怀疑!”鹤柄轩颓然坐到桌边,“如果有别的法子,夫人以为我会舍得女儿去那种地方?” 鹤杨氏红了眼眶,心里也明白当务之急是要确定苏玄璟在不在花间楼。 自家老爷经常说的一句话,叫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夫人,耽误不得了!”鹤柄轩当了大半辈子细作,又做了半辈子的官,如今位居宰相,他不敢说自己预感有多准,可像现在这样心慌还是在当年杀缑如来的时候。 鹤杨氏知事态严重,便答应下来…… 自桑山离开,依萧臣之意他须与温宛分开走,可刚找到温宛,他担心又把温宛弄丢了。 商量之后,狄翼与温宛一道,萧臣独自赶去羽林营。 朱雀大街。 花间楼。 不到午时,花间楼还没开门。 马车停在路边,一身浅黄色华衣的鹤玉婉自车厢里走出来,有车夫上前叫门。 半晌,里下有人将门打开,迎出来的人是如意。 “原来是鹤大姑娘,早知我便叫小厮手脚快些,怠慢姑娘了。”如意将鹤玉婉请进一楼大厅,“姑娘来,所为何事?” 鹤玉婉迫不及待走去楼梯,“玄璟起来了?” “苏公子?”如意没有阻拦鹤玉婉,由着她走上木制阶梯。 “我来找玄璟有很重要的事商量,他是不是起来了?”鹤玉婉脚下急促,转眼到了二楼。 如意不慌不乱跟在后面,“苏公子是起来了,可……” “他在房间里是不是?”鹤玉婉走的太急,如意有些跟不上。 三楼至,鹤玉婉知苏玄璟住在仙瑶阁旁边那间雅室,于是快步走到门口,推门时发现门未上栓,“玄璟?” 这时如意从后面追过来,“鹤大姑娘,苏公子不在。” 鹤玉婉已然推开房门,床榻被褥折叠整齐,屋子里空空如也。 她回头,娇颜露出失望之色,“不在?” “昨个儿苏公子喝醉了酒,今晨醒时已经错过早朝,苏公子懊恼不已  ,起来后草草收拾一下便赶去吏部官衙了。”如意一本正经道。 “他喝多了?”鹤玉婉闻声,脸上露出心疼神色。 如意长声哀叹,“姑娘有所不知,自那日喜堂抛下姑娘之后,苏公子一直觉得对不起姑娘,又无颜去找姑娘解释,苏公子说不管什么样的解释都无法弥补大婚弃姑娘而去的过错,如今姬娘没找到,公子身上又惹下人命官司,这谁能扛得住。” 听如意这般讲,鹤玉婉越发心疼,“我不怪她。” “姑娘大义,可苏公子不能不怪自己。”如意越说越难过,抹了两滴泪,“公子对姑娘是真心,可偏偏的……姑娘也放宽心,都说好事多磨,你与苏公子定会有情人终成眷属。” 鹤玉婉没有见到苏玄璟,来时的热切瞬间转凉,“他去官衙了?” 如意点头,“公子走是穿着官袍,是那么说的。” 鹤玉婉点了点头,败兴而归…… 消息传回宰相府,一直与鹤杨氏坐在屋子里等消息的鹤柄轩皱紧眉头。 鹤杨氏也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可能?咱们的人一直没看到他出门,他怎么就去官衙了,怎么出去的?” 鹤柄轩目沉,心中越发忐忑,“他既去吏部官衙,老夫便到官衙找人,老夫倒要看看,苏玄璟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老爷亲自去?”鹤杨氏狐疑问道。 鹤柄轩摇头,“老夫怎么可能亲自去,叫个人到吏部传话,见着人就行。” 鹤杨氏险些忘了之前分析的利弊,起身,“妾这便去安排!” 待鹤杨氏离开,鹤柄轩独自坐在桌边,搭在桌面的拳头不自觉握紧,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忽然有些后悔,此前若不与赫连泽联系,彻底隐住自己的身份,哪来的这许多麻烦! 偏偏狄翼突然从陇西回来,要不是因为狄翼,他也不会想起天杼图的事! 所以说狄翼是真该死。 萧臣出现了。 这是鹤柄轩等了一柱香之后得来的消息…… 第一千五百零九章 县主吃 依消息,萧臣昨夜入的羽林营,与现任羽林营主帅司马瑜去了旁边荒山狩猎,于午时重返军营,打了些野味儿。 “呸!”鹤柄轩眼中带着嫌弃,“温宛失踪,宸贵妃也没找着,御南侯府都乱了套,萧臣在这个时候能去狩猎?他就算指天发誓老夫都不会相信!” “可传消息的人就是这么说的。”鹤杨氏也觉得不太可能,再者萧臣身上还顶着贤妃的官司,哪里来的闲情逸致。 鹤柄轩越发觉得哪里不对,他皱起眉,“莫不是……莫不是萧臣跟苏玄璟见面了?” “老爷不是说了,他们见面也会势同水火,那还怕什么。” “怕就怕在为何如此隐秘!若真是他们见面,苏玄璟为何要找个替身装模做样?萧臣也消失的连个影子都看不到!他们……万不能和解!”鹤柄轩忧心不已。 “狄翼已死,有些事他们再难得到证实,如何能和解?” 鹤杨氏想了想,“再说萧臣手里攥着雪姬,苏玄璟手里又没攥着谁,他们就算见面,也是萧臣强势压下苏玄璟,他们关系只会越来越恶劣。” 这些都是鹤柄轩之前的分析。 被鹤杨氏这样提醒,鹤柄轩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夫人说的极是,狄翼已死,老夫将任何事栽赃到他身上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就在这时,外面的消息又传回来,苏玄璟没在吏部! 刚刚还心情好些的鹤柄轩震惊不已,“不在……所以他们当真见面了?” 紧接着,又有消息传进宰相府。 温宛出现了。 消息称温宛出现在距离十里亭数里的官道上,据当时看到的人形容,温宛浑身破烂,像是被人绑了数日,脸上还有伤痕,身体十分虚弱。 鹤柄轩坐在屋里,皱眉看向自己夫人,“失踪好些天的温宛,怎么突然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会不会是萧臣?”鹤杨氏也跟着绞尽脑汁,“妾听闻最近皇城附近时有流寇出没,或许……或许这温宛是  被流寇所胁?昨夜萧臣看似去羽林营,实则是去救温宛?” “他若救温宛,为何不大大方方将温宛带回来?”鹤柄轩眉头皱的更紧,“先不管温宛,老夫偏不信,还找不着苏玄璟了!” “官衙不在,老爷还要到哪里去找?” “老夫找不到,那便叫大理寺找!”鹤柄轩目狠,“他身上背着人命官司,岂是随便哪里都能去的!” “可……老爷要亲自在出面?” “桃芯夫家带着女儿今日刚到,老夫找人让他们去敲法鼓,那宋相言与苏玄璟面不和心不和,逮着机会还不朝死里整他。”鹤柄轩深深吸了一口气,“比起贤妃案,老夫现在只想苏玄璟死。” 鹤杨氏明白自家老爷的心思。 苏玄璟就像是悬在自家老爷脖子上的一把刀,谁也不知道,那把刀什么时候会掉下来…… 远在葵郡。 义庄。 那夜温御跟一经挖了程骆,也就是贤妃父亲的祖坟,从里面挖出一具女尸。 女尸原该是程二叔的妾氏汪梅,可被挖出来的女尸与汪梅情况不符。 汪梅是六指,女尸两只手都是五指,而且汪梅死时三十有余,女尸就骨龄来说,顶多二十几岁。 显然尸体与族谱记载所葬之人,并非一人。 此刻废弃的义庄里,温御跟一经守着木板上森森白骨,情深默默。 “侯爷那晚所见,此女墓碑方向与程氏墓地点穴立向的方位并不一致,这样会影响墓地风水,会坏了程氏子孙运势,这到底是有人想陷害程氏,还是……程氏刻意?谁刻的意?” 温御听着一经质疑,也觉得此事蹊跷。 “这个女人是谁,又是谁把她埋在程二叔旁边的。”温御道出现在需要查明的事。 一经点头,“是主动还是被动,是程氏一族的人,还是别人。” 面对彼此提出的疑问,温御跟一经相视,异口同声。 “风水先生!” “风水先生!” 说干就干,自来都是温御行事之道。 二人  不敢将木板上那堆白骨扔在那儿,遂动手将人形白骨小心堆到一起,装到袋子里藏好,之后走出义庄,潜入夜幕…… 皇城,朱雀大街。 正如鹤柄轩得到的消息,温宛当真是在官道上截了一辆马车,求着马车把她拉回皇城。 马车停在御翡堂外,温宛答应了十两银子变成二十两。 待马车离开,贾万金直接差人去找魏沉央报信。 “温县主您这到底是跑哪儿去了,这些日子可把我家大姑娘急坏了!”贾万金在把银子给车夫之后,跑回御翡堂上下打量温宛。 见其身上没件值钱的玩意便暗暗将刚刚那二十两记下。 角落里,乞丐目光也落在温宛身上,等她开口。 “流寇……” 温宛绕到柜台后面坐下来,身上衣服破烂且脏,还有些单薄,“我想去找姑姑下落,不想在巷子里遇到流寇,就这么被他们绑了去。” 贾万金靠在柜台旁边,眼睛里不见温宛瑟瑟发抖的身子,就只皱了皱眉,“流寇知道温县主身份,为何没朝御南侯府送恐吓的条子?” “流寇不知本县主身份。”温宛抬起头,认真看向贾万金。 贾万金下意识挑眉,嘴巴张开,半晌发出一声‘啊’! 声调浮浮沉沉,配上眼神,十分的耐人寻味。 温宛不是第一天认识贾万金,她知道自己说出的话漏洞百出,可是没关系,只要没有人知道真相,她说的就是真相。 贾万金是个绝顶聪明的人,温宛既然不想说,他问也是多余。 “你这儿有吃的吗?”温宛觉腹中饥饿,遂问。 贾万金立时摆出一副关切之态,“县主稍等,贾某这就去金禧楼给县主弄吃的!” 不等其转身,温宛瞄到柜台上一个食盒。看書喇 二人,四目相对。 外面马蹄踢踏,马车还没停稳魏沉央便从里面急匆跳下来! “大姑娘小心!” 贾万金闻声跑出御翡堂时,乞丐看向温宛,“食盒里的饭是金禧楼刚送来的,县主吃。” 第一千五百一十章 你知道了? 食盒里饭菜是贾万金准备好要给魏沉央送去的。 这段时间魏沉央为了找温宛及线索,一日三餐很少吃全,便是吃也是糊弄了事。 作为魏沉央身边忠犬,贾万金每日都要到金禧楼点她最喜欢吃的菜,食盒上下三层装了四菜一汤。 每每到午膳,贾万金便拎着食盒跑到魏沉央身边献殷勤。 听到乞丐说,温宛管不得许多,当即拎过食盒到自己身边。 “温宛!”魏沉央入门,见到温宛一刻热泪夺眶。 这段时间她真着急,想当年她被逼的走投无路,要不是温宛朝她伸手,纵她骨子里再有傲气,想白手起家至少也要奋斗十年,如今两年不到她再回皇城,从温弦手里夺回伯乐坊,这些没有温宛,根本无法想象。 见到魏沉央,温宛也很激动,经历大悲大喜她早就没什么眼泪,“沉央!” “温宛你有没有事?”魏沉央绕过柜台,握住温宛双肩仔仔细细打量。 “没事,我没事!”温宛宽慰道。 魏沉央重重点头,眼泪忍不住往下掉,“都瘦了……” “正要吃。”温宛应景,肚子传来咕咕声。 “那快吃,多吃点!”魏沉央当下转身将食盒打开,把里面饭菜全都端出来,“快吃!” 温宛是饿,但在看到菜品时就明白了。 四菜一汤都是魏沉央平日里最喜欢的东西,这分明是贾万金给魏沉央准备的。 “怎么不吃?”魏沉央催促。 温宛握着筷子,咽了下喉咙,“一起吃?” “我看着你吃!”魏沉央欢喜道。 柜台对面,贾万金也凑过来,“我也看着温县主吃。” 温宛,…… 看着就看着! 没多久,得着消息的戚沫曦也跟着狂奔到御翡堂,对着温宛就是一顿搂抱,鼻涕一把泪一把,仿佛抱着灵牌,哭的温宛背脊发凉。 沈宁没来。 “县主,今天是大喜日子,金禧楼的位子定下了。”贾万金在她们姐妹抱头痛哭的时候走了一趟金禧楼,且嘱咐薛掌柜把账  记在温宛身上。 温宛正有此意,只是时辰还早,她虽让人把消息传回御南侯府,可终究须亲自回去报平安,这样便将时间定在酉时。 且说温宛走时刻意让乞丐晚上一起去,热闹热闹。 乞丐点头…… 宰相府,鹤柄轩在先后等来萧臣跟温宛皆现身之后,终于等到苏玄璟的消息。 “被宋相言抓去天牢了?” 鹤柄轩接过鹤杨氏手里字条,皱起眉,“什么时候抓去的?在哪儿抓去的?” “反正不是在花间楼通向吏部官衙这条路上。”鹤杨氏轻舒口气,“这条路上有咱们的眼线。” “总觉得哪里不对。” 见鹤柄轩仔仔细细盯着字条,鹤杨氏又道,“妾倒觉得兴许是老爷多虑了,苏玄璟身上背官司,又与宋相言一向不合,他就算有意想躲,那躲的也定是宋相言,是大理寺那些人。” 被鹤杨氏这么提醒,鹤柄轩渐渐放下疑虑,“宋相言把苏玄璟抓到天牢,想做什么?” “自然是不想苏玄璟在外面找到什么有利于自己的证据,他该不想利用这个案子,把苏玄璟拍死吧?” “他要真有这个本事,老夫还省事儿了。” “老爷的意思是?” “上头那位在乎什么桃芯跟纪郎中啊,在乎的是贤妃案,这案子唯独苏玄璟审才能得太子府支持,才能叫萧臣一败涂地,换不得人。” “老爷的意思是,苏玄璟这次,有惊无险?” “过不了多久,宋相言若没有证据就得放人。”鹤柄轩毁掉字条,轻轻舒出一口气,“可咱们,得让苏玄璟过不去这道坎儿。” “老爷有办法?”鹤杨氏狐疑道。 鹤柄轩冷笑一声,“夫人啊,你莫忘了,你夫君非但是大周宰相,还是北越在大周细作之首,手底下攥着暗狐!暗蛇!暗萤!想要弄死一个小小的苏玄璟,那不就跟踩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么!” 鹤杨氏觉得也是,“那我们下一步?” “静观其变,伺机而动。” 鹤柄轩脸  上重现自信轻蔑的表情。 除了苏玄璟,天杼图他也要尽归其手…… 过午,天牢。 宋相言拎着官袍走在苏玄璟身后,他瞧着那副单薄身影,脑子里飞速旋转,怎么一夜功夫萧臣就说服苏玄璟了。 昨晚他们在一起了? 在一起都干什么了? 像苏玄璟这种猴精变的物种,可不能轻信。 砰——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宋相言这会儿心里装着不可让人窥视的秘密,便把窗户关上了,这一关上就没看到苏玄璟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整个身子直接撞过去。 二人身形相当,额头磕到额头,唇擦过。 时间静止,气氛那叫一个尴尬。 少许,宋相言跳脚,眼珠子都要瞪出来,“苏玄璟你走路不长眼睛么!” 面对宋相言跳马猴子似的蹦跶,还不停擦嘴,苏玄璟神色淡然,且冷漠。 "你是不是也知道?" 宋相言皱眉,“我知道什么?” 苏玄璟不语,死死盯住宋相言。 将狄翼自众人眼皮子底下调包绝非一两人之功。 且但凡参与此事之人都是萧臣的人,亦或是支持萧臣的人,有温御一经,有老皇叔,这是在明面,背地里若无宋相言调动大理寺的侍卫配合,他们也不致于挖的如此顺畅。 往大了说,公主府这是站了队。 宋真亦是。 “我知道什么?”宋相言见苏玄璟不说,怒声追问。 “知道苏某会停下,所以故意撞过来占苏某便宜。”苏玄璟面容清冷,一字一句道。 宋相言会武功啊! 他一拳砸过来,却在几欲触到那张绝世面容时停手。 别砸坏了萧臣大事! 苏玄璟面不改色,唇再动,却未发声。 知道狄翼还活着…… “唔唔!” 苏玄璟还没来得及闭嘴便被宋相言捂住嘴巴,“你知道了?” 宋相言无比震惊看向苏玄璟,满目震惊,心道萧臣怎么可以告诉苏玄璟这么重要的事! 这厮最不值得相信! 苏玄璟用力推开宋相言,转身走向牢房…… 第一千五百一十一章 你骗人! 眼见苏玄璟自己打开牢门乖乖走进去,宋相言憋着一口气,上前一步将牢门拉紧,上锁。 “尾巴那么长……警告你,管好自己的嘴!” 苏玄璟行到角落,掀起衣角,盘膝坐在稻草堆上,目不斜视。 宋相言瞧着苏玄璟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越想越不放心,干脆拉下刚刚被他缠好的牢锁,他得进去提着苏玄璟耳朵警告! 就在这时,一狱卒仓皇跑过来,“宋大人!大事……大事……” “站稳了!”宋相言嫌弃瞄了眼跌跌撞撞跑过来的狱卒,“遇事这样慌张,本官平日里怎么交你们的!” “是是是……宋大人,刚刚戚少卿叫人过来传话,说是温县主找着了……” 哗啦—— 没等狱卒说完话,宋相言身形陡闪,如一缕清风从狱卒面前拂过,悬在牢门上的锁链滑下来。 狱卒愣神儿的功夫,那缕清风忽的飘回来,双手握住狱卒肩膀,眼睛像星星,闪烁间覆上一层如薄纱般的水气,“温宛在哪儿?” “卿少卿……” “温宛!温宛在哪儿!”宋相言听不得一句多余的话。 “御南侯府……” 狱卒话音未落,风又刮走了。 牢房里,苏玄璟收回微微侧过去的目光,人终有些疲惫,靠在墙壁上。 他望着阴冷潮湿的屋顶,想着萧臣的分析跟提议。 那是一个城府极深的细作,先帝在位时他就在,非但如此,他还成功找到先帝为缑如来安排的秘密宅院,潜入宅院,杀缑如来夺图。 一番操作下来,竟无人发现。 时隔二十年,细作再出手是因为狄翼回来了。看書喇 亦是因为赫连泽来了。 由此可以判定,细作一想杀狄翼灭当年之口,也是因为狄翼知道他的存在,怕查。 原本萧臣的计划很简单,他借狄翼之死,想要让细作放松警惕,再借狄翼手中天杼图,引细作把心思放到自己身上。 他借贤妃案,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之境,之后找赫连泽相帮,赫连泽在大周无根基,行事  必会找细作拿主意。 这便是萧臣在此之前的突破点。 苏玄璟思及此处,低下头,从稻草堆里揪起一根稻草,细细摩挲在手里。 后来…… 后来那细作倒是帮萧臣杀了两个证人,看似相帮,倒叫这案子扑朔迷离,更甚者,那细作将杀人的罪名叩到自己头上,不能从根本上帮助萧臣,又将自己置于死地。 足见这个细作对萧臣也没什么善意。 对自己,那人就更狠一些。 大婚当日抓走雪姬,这是想让自己失去大周宰相的靠山,以免日后剪除麻烦…… 苏玄璟忽然头痛,炸裂一样。 他忍不住,双手叩住太阳穴想要试图缓解,却无济于事。 疼痛太烈,苏玄璟支撑不住,身体前倾脑袋狠狠磕在地上,一下一下! 他不知道疼痛是不是可以中和,这样是不是可以让那种与死一般的痛楚缓解,可总要做些什么。 十数息,疼痛消失了。 苏玄璟几近扭曲的五官恢复本来的面目,清俊优雅,绝世无双。 他坐回来,继续想。 萧臣提议动赫连泽。 总不能叫那细作牵着鼻子走。 这件事萧臣会办,而依萧臣预想,那细作会将此事叩到苏玄璟头上,进而对苏玄璟出手。 只要那细作动一动,他们定能抓到蛛丝马迹! 苏玄璟答应了。 他也很想看一看,杀死自己父母的仇人长什么样子…… 酉时,宋相言终于追着温宛的脚步,见到了几乎让他丢了半条命的女人。 彼时他去御南侯府,温宛则去了睿亲王府找紫玉。 紫玉身怀有孕,这几日为找她动了胎气险些出大事,且等宋相言跑过去,温宛又去了礼部官衙与沈宁报平安,又与其聊了聊鸿寿寺的事。 待宋相言追到礼部官衙,温宛回了御翡堂。 且说宋相言到礼部官衙时近酉时,就要到放衙的时辰了,沈宁提起温宛回了御翡堂,稍后在金禧楼宴请众人,便邀宋相言稍等,他二人一起过去。 不过半柱香的时辰,宋相言没答应  …… 酉正。 宋相言一路追赶,终于在金禧楼外面看到温宛的身影。 他发疯一样找了好些天的人,食不甘味寝不安席,偶尔迷糊过去梦里也都是温宛的影子。 “小王爷?”温宛看到宋相言站在马车上一动不动,于是走过去。 离得远时,宋相言一时没忍住湿了眼眶,可见温宛走过来,他忽的抬袖,狠狠擦掉眼角湿润,换一个大大笑脸。 车夫想摆登车凳,他摇手直接跳下来。 腿软,身子歪一下。 温宛见状急走两步上前搀扶,“小王爷当心!” 被扶起那一刻,宋相言看清温宛脸颊,几日光景,原本就不怎么圆润的小脸瘦的不成样子,脸色蜡黄,颧骨都能看到了。 心下一酸,宋相言眼泪啪嗒掉下来。 “小王爷……” “腿疼。”宋相言忽低下头,佯装用手去扶那条好腿,不想低头一瞬,看到了温宛扶在他胳膊上的手。 纵然有最好的膏药,可温宛手背仍有微微擦磨痕迹,其实若不仔细看已经看不出什么,哪怕白天在御翡堂吃饭时魏沉央跟戚沫曦都没看到,可宋相言一眼就看出来了! “温宛。” 宋相言猛然抽出手臂,反过来握住她手,眼睛里像是燃起两团火焰,一股难以形容的低压从其身上骤然迸发,十分冷骇,“谁干的?” 温宛微愣,如果不是宋相言提起,她都忘了自己双手被绳子磨破的事,“就是擦伤,也不是什么大事……” 温宛下意识想要抽回手,她其实很在意,在知道苏玄璟绑她的时候她恨死了这个男人! 前世今生,被这个男人幽禁仿佛成了她躲不开的魔咒! 然而桑山石巅,当知道苏玄璟父母惨死之后,她对苏玄璟的恨……有了变化。 不是不恨,只是…… 她说不出那种感觉,兔死狐悲,同病相怜。 “你骗人!” 宋相言没叫温宛把手抽回去,可也不敢握紧她手,而是握住她手腕,“这种伤是擦伤,你当我大理寺卿是白做的温宛?” 第一千五百一十二章 是谁,杀谁 未及温宛反驳,宋相言当即握起她另一只手,纵酉时日落西山,可金禧楼跟对面花间楼灯火通明,并不能隐没那一双手上细细伤痕。 纵不见当时情状,可也不难猜想! “温宛!”就在宋相言抓着温宛双手满腔愤怒时,背后传来沈宁的声音。 温宛赶忙抽开手,“小王爷里面请,二楼天字号雅间!” 不等宋相言开口,温宛已然转身,看向从后面马车里走出来的沈宁。 沈宁未穿官袍,一身淡色衣装。 她快步行过来,拉起温宛双手,“我在官衙时越想越后怕,这些天……” 话说到一半,沈宁瞄了眼左右,未再说些别的 温宛明白沈宁谨慎,“里面说。” 沈宁颔首,却未松开温宛的手。 二人往金禧楼走时宋相言仍站在车边,他想把温宛叫过来,他要问个明白! 是谁,他杀谁! “温宛……”宋相言见温宛与沈宁走在一块,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想要叫下。 温宛闻声看过去,“小王爷怎么还不进?进去啊!” “小王爷在等什么人?”沈宁握着温宛的手,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刚刚她掀起轿帘瞬间便瞧见宋相言与温宛站在一处,她没立时下去,在车厢里看了一阵,最后看不下去了。 宋相言站在那里,原是不好说的话,可他也顾不上,“温宛你过来,我有事问你。” 温宛知宋相言想问什么,本也不想说,加上沈宁就在旁边,她这样过去岂不是将沈宁当作外人,“小王爷想问什么就问,温宛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以进为退,紧接着朝宋相言笑起来,“小王爷是不是想问我都点了什么菜?放心,都是小王爷爱吃的!” 沈宁站在温宛身边,灯火落在她眼底,明亮中再无别的情绪。 宋相言咬了咬牙,硬是将几欲暴发的怒气压制下来,“除了凤尾鱼翅,别的本小王都不吃!” 眼见宋相言气鼓鼓走进金禧楼,温宛沉了沉眸子。 这一瞬间,她打定主意了。  “温宛?”沈宁轻唤一声。 温宛恍然,朝沈宁笑了笑。 天字号雅间,待温宛与沈宁进去时,人到齐了。 席上有魏沉央跟贾万金,有戚沫曦跟戚枫,温宛没请别人,她知七时跟三皇子这段时间也没少费力找她,可他们与席上人并不相熟,改日她单独请。 还有乞丐。 这会儿宋相言坐到戚枫旁边,温宛拉着沈宁走进来。 沈宁先迈出半步,行到宋相言身边落座,温宛挨着她坐,另一侧是魏沉央。 饭菜早就上齐,是金禧楼的招牌菜,九全宴。 席间有酒,五十年的竹叶青。 菜是贾万金点的。 “温宛!你且与我们说说,到底是谁把你绑走的!也好叫我们知道该找谁报仇!”最先开口的是戚沫曦。 她站起来,边倒酒边高喝,“敢动你!她不知道你有三姐么!” 戚沫曦在对面,温宛抬头看过去,“就是些流寇,他们见我身上戴的东西值钱就把我给绑了。” “流寇?” 戚沫曦握着酒壶,眉毛皱起来,“可他们说当时萧臣也在,若是流寇,萧臣打不过流寇?要他何用!” “不怪萧臣,是我叫他去买包子,后来有个小乞丐过来敲我车厢,我低头拿银子的时候那小乞丐跑进巷子里,我一时不忍下车追过去,谁知着了道,就被流寇迷晕带走了。”温宛轻描淡写道。 “该死的流寇!”戚沫曦眼神发狠,“温宛你别怕,回头儿本帅带我羽林营百余号人把那些流寇杀个片甲不留!” “那我先谢过三姐。” 温宛随即倒满杯,执杯起身,“温宛此番遭难,得诸位不弃,为我日夜奔波,我无以为报,先干为敬!” 席间众人皆倒酒,唯宋相言一人没喝。 戚枫瞧了眼身边的宋相言,“小王爷有心事?” 宋相言依旧不作声,酒虽被戚枫倒满,他却迟迟不端起来。 温宛站在那里,宋相言不喝,她也不好坐下,“小王爷……” 宋相言低着头,双手搭桌上攥着拳头,像是在赌气可谁都拿  捏不准,便是戚枫也不是很明白宋相言这会儿使什么性子,温宛不都回来了么。 “小王爷,县主在等你。”戚枫又低声提醒一句。 另一侧,沈宁见状把手伸过来,脸上带着一抹恬静优雅的美,“小王爷若是身体不适,这杯我替……” “我干!”宋相言突然端起酒杯,朝温宛举了举,一饮而尽。 温宛知道宋相言在闹脾气,她感激宋相言对她的关心,却不能说出苏玄璟的名字。 且不说苏玄璟已经答应与萧臣在细作这件事上暂时合作,她手上的伤不是苏玄璟弄的,是她想逃走,所以才会挫骨磨皮。看書喇 若将这伤硬赖在苏玄璟头上,不公平…… 温宛心头一震,如今她对苏玄璟的态度竟有这样的变化? 宋相言身侧,沈宁伸过去的手显得尤其多余。 她唇角勾起一抹分辨不清的弧度,默默收回手,在她自己意识到的尴尬里,将手握在酒壶上…… 宋相言既是喝酒,温宛坐下来,接下来便是戚沫曦的主场。 但凡喝酒,有戚沫曦在那就是一通敬! 整场下来,连乞丐都没能逃过去。 五十年的竹叶青,一共上了二十瓶,戚沫曦自己就喝了十瓶。 对面戚沫曦正跟乞丐磨叽,说啥都要乞丐连干三杯,“夭夭!这可是我们第一次喝酒,能不能往下处就看你能不能跟三杯!” 乞丐坐姿如钟,双手平叠在桌前,酒就在眼前摆着,他面色无波,眼睛平视对面宋相言,却也没看他,“不能。” 戚沫曦要是个脸皮薄的,被人这样拂了面子定然发火,便是不发火也不会再搭理。 可她脸皮没那么薄,“那我再喝三杯!” 眼见戚沫曦给自己倒酒,咕嘟咕嘟往下灌,贾万金凑到魏沉央身边,“姑娘猜夭夭会不会喝?” 魏沉央瞧向夭夭,五官清秀,就是人太单薄。 “不会。”魏沉央摇头。 贾万金也跟着看过去,眼睛微微眯了两下,“我猜她会喝。” “为什么?”魏沉央不解。 “随便猜猜。” 第一千五百一十三章 长一张好嘴 如果之前贾万金说‘随便猜猜’,魏沉央真就觉得他是‘随便猜猜。’可在彻底认清这个人的真面目之后,魏沉央虽然不想承认这个人聪明绝顶,诡计多端且长了一张好嘴。 但事实如此。 所以这会儿她倒有些好奇,夭夭是不是真会喝。 另一侧,温宛也喝的很开心,敬过这个敬那个,时而与魏沉央聊几句,又与沈宁聊起礼部趣事。 也就是这个时候,沈宁提到了温宛的手。 哪怕伤痕很淡,却能想到当时触目惊心。 她忽然就明白宋相言为何会在金禧楼外面拉温宛的手,心疼了。 本来,她也该心疼。 “温宛,那些流寇当真没对你做什么?” 见沈宁注意到自己手上伤痕,温宛缩了缩,“除了身上值钱玩意被他们搜罗干净,没做什么……” “那你这手?”沈宁欲言又止。 “绳子磨的,我也想着快点儿跑回来么,那绳子绑的忒紧,后来我放弃了。”温宛轻描淡写道。 沈宁听罢,沉默数息,“那些流寇着实该死。” 旁边,宋相言突然起身。 “小王爷?”戚枫抬头看过去。 宋相言酝酿着情绪,向一并朝他看过来的温宛扯出笑脸,“本小王还有公务在身,你们喝。” 没等温宛回话,宋相言已经离开坐席,推门走了。 温宛看向宋相言离开的背影,她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做了隐瞒,或许她以后会说出真相,可现在,她不想…… 沈宁没有回头,只是低头喝了口汤。 金禧楼的紫苏汤最是有名,她却喝不出味道。 打与宋相言相识到现在,她都不曾见其这般失态,还记得宋相言曾与她说过的一句话,但凡入席,再不喜欢也要坚持到最后,要么就别去。 如今倒是他把这句话忘的一干二净。 彼时温宛敬酒,她看到了。 她看到宋相言的眼睛紧紧盯着温宛那双手,身上骤然散出的暴戾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沈宁?” 听到温宛轻唤,沈宁抬头,  面带笑容。 对面突然传来夭夭的声音,“刚刚戚帅喝了多少杯?” 戚沫曦晕乎乎,旁边戚枫顾着宋相言也没怎么数,再说他妹妹喝酒的速度,他盯着数数都数不过来。 倒是坐在乞丐另一侧的贾万金伸手九根手指头,“九杯!” 乞丐听罢,双手扣在桌边缓缓站起身,“来而不往非礼也,夭夭还戚帅九杯,再敬戚帅九杯。” 一语闭,雅室里顿时死寂。 众人视线皆落在夭夭身上,温宛最先开口,“夭夭,你如果不能喝就别喝,戚帅逗你玩呢。” 戚枫不好说什么,可见夭夭那副单薄身子骨,连喝十八杯怕出人命。 魏沉央也是一副担心模样,唯贾万金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直接起身到外面叫店小二再拿十瓶竹叶青过来。看書喇 没别的,他觉得温宛应该不会还他那二十两了,今晚若不让温宛出点血祭奠自己那二十两,他睡不着。 乞丐没用杯,“一壶九杯,两壶刚好十八杯。” 紧接着,乞丐于众目睽睽之下连灌两壶,硬是把在场所有人都看呆了。 两壶之后,乞丐没有坐下的意思,目光落在戚沫曦身上。 敬的九杯,戚沫曦得有反应啊! “好……好!我跟!”既然夭夭没用杯,戚沫曦也不含糊,直接拿壶灌。 这般你来我往,戚沫曦很快就喝多了。 乞丐没多,稳稳的坐在那儿…… 夜里,鸿寿寺。 自桃芯跟纪郎中死后,萧臣没来找过他,暗蝎那边亦不见动静,他这几日呆在鸿寿寺,得到的消息都无关紧要,连着北越那边也没有什么要紧的消息传回来。 亥时都过了,赫连泽全无睡意。 他正想着要不要再联系暗蝎的时候外面传来脚步声。 少顷,房门响起。 媚舞从外面走进来。 媚舞穿着暴露,比之前更暴露一些。 赫连泽皱皱眉头,“这么晚,有事?” “奴家这么晚过来三皇子不知道什么事?”媚舞行到赫连泽身边,身子直接靠上去。 赫  连泽不止一次暗示过媚舞他不喜这般,当即避开,“莫要放肆!” 媚舞不听,一双藕臂直接攀上赫连泽脖颈,烈焰红唇越靠越近。 “大……” 啪、啪、啪! 瞧着赫连泽一双眼睛睁的水灵灵的,花拂柳点点头,“的确不小。” 于是乎,花拂柳便顶着媚舞的头脸跟身段,将赫连泽一番易容之后,堂而皇之带出鸿寿寺…… 朱雀大街上,花间楼的灯都熄了,温宛他们才从金禧楼里摇摇晃晃走出来。 贾万金就只在开场温宛敬酒的时候喝了一杯,之后便没动酒。 这会儿他扶着微醺的魏沉央上了马车,与温宛等人告辞,马车扬长回了魏府。 金禧楼跟御翡堂只几步路距离,乞丐拜别温宛,直接走回去。 戚枫自是带着喝的迷迷糊糊的戚沫曦回府,温宛把沈宁送到马车旁边。 沈宁拉住她的手,一副心疼模样,“你这几日受了太多苦,若然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定会帮你。” “一群流寇,这会儿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算了。”温宛浅笑道。 沈宁微微颔首,“也罢,只要他们作恶一日,终归会落到朝廷手里,莫叫我知道,否则定替你百倍讨回来。” “谢姐姐。”温宛感动不已。 待沈宁离开,温宛站在金禧楼前,任由夜风拂面,那一点点酒意退去,人也变得分外清醒。 马车自角落里驾过来,徐福拉紧缰绳,“大姑娘……” 温宛愣住,入车厢之后发现一人…… 马车缓行,朝向御南侯府。 深巷,沈宁静默坐在车厢里,透过绉纱窗棂看向穿行而过的马车,她的车夫看到了,宋相言离开金禧楼之后只叫自己马车回大理寺,他却钻进了温宛的马车。 心窝疼,像是有块石压着。 “去鸿寿寺。” 如沈宁车夫所见,宋相言的确在温宛马车里。 温宛诧异坐下来,“小王爷不是有重要公务吗?徐伯,大理寺……” “到底是谁把你绑走的?是不是苏玄璟!” 第一千五百一十四章 谨记兄长教诲 温宛陡然一震,她不知道宋相言是怎么猜着的,但却摇头否认。 “不是。” 宋相言端直坐在对面,双手搭在膝间,目光平静深邃,“昨夜萧臣跟苏玄璟一定在一起密谋什么,且肯定是交了心的,否则苏玄璟不可能知道……狄公还活着。” “你偏偏也是昨夜从流寇那里逃出来,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宋相言盯住温宛,“你被抓走好些日子,之前一直挣脱不掉,就昨日能挣脱了?你告诉我,你是怎么逃的?” 温宛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就是……打破碎瓷,把绳子割断,然后偷偷逃出来的。” “为什么……”宋相言眼眶微红,他声音沙哑,后面的话始终没有说出口。 他想问温宛为什么要骗他? 为什么连先帝遗诏跟密令你都可以告诉我,偏偏是谁弄伤了你,你却不肯说? “下次小心……再不许有下次听到没有!”宋相言想到苏玄璟,可他亦想温宛自来讨厌那个小白脸,若真是苏玄璟干的,她应该不会隐瞒自己。 可除了苏玄璟,他也想不到别人。 “徐伯,大理寺……” “御南侯府!” 宋相言打断温宛,似赌气一般,“先把你送回御南侯府,再叫徐伯把我送回大理寺,时间晚就叫徐伯在大理寺住下!” 见宋相言生气,温宛重重点头,“听小王爷的。” “你若是肯听我的,何至于……”宋相言欲言又止,眼睛下意识落到温宛一双手上,“徐伯,先回大理寺!” 温宛,“小王爷?” “叫李舆好生给你看!”宋相言丢下这句话,便不再搭理温宛了。 另一辆回魏府的马车里,贾万金看到魏沉央以手抚额,当下从怀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四四方方的小盒。 魏沉央蹙眉,“什么?” “大姑娘打开就知道了。”贾万金顶着一张又老实又厚道的脸,将小盒子毕恭毕敬端举过来。 魏沉央犹豫片刻,接过盒子,轻轻打开。 香蕉干。 “香蕉能解酒,大姑娘吃几  片头就不疼了。”贾万金朝魏沉央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忠犬微笑。 早知今晚会喝酒,贾万金事先备下的,“大姑娘觉得,温县主说她被流寇逮了去,这话……有几分真?” 魏沉央拿起盒里一片香蕉干,嚼两下,又脆又甜。 见其不语,贾万金也不觉得尴尬,“温县主把整个朱雀大街的生意都交给我,可见对我十分信任,我定会做的好,不给大姑娘丢脸。” 魏沉央愣住,想了想道,“温宛应该不是被流寇劫走的,可她不想说自有不想说的道理,我不求这个,我只求她能平安。” “大姑娘心胸豁达。”贾万金赞许道。 “混迹商场多年,本姑娘自认见过行行色色的人,贪墨之官,狡猾之吏,蝇营狗苟的小人,坦坦荡荡的君子,百人百副面孔,千副心肠,都说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若非落魄时,你实在分不清谁是锦上添花,谁能雪中送炭。” 魏沉央喝了酒,话有些多,“当日我遭至亲背叛,身无分文,被醉霄楼逼债逼到大街上,若非温宛替我出头,又将太平镖局交到我手里,我魏沉央焉有今日。” 魏沉央靠在车厢背板上,望向侧窗,感慨良多。 “温县主慧眼。”贾万金发自肺腑说了这一句。 今晚宴席,他也算见识到席上几位的脾气秉性,“不过……” 见魏沉央看过来,贾万金也没遮掩,“沈大人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沈宁?”魏沉央想了想,“我虽对她了解不多,但略有耳闻,沈宁是难得的才女,行事果决,思虑谨慎,男人想要在官场上站稳脚跟尚且不易,何况女子,所以沈宁必有过人之处,岂会随随便便就能被你看透。” “大姑娘说的是。”贾万金微笑以对。 香蕉干又甜又脆,魏沉央有些回味便又拿起一片。 贾万金见状不作打扰,默默勾起唇角,脑子里浮出三个字。 醉霄楼…… 另一条路上,戚枫突然叫停马车,车轱辘  还没停稳就见一向沉稳冷静的戚少卿如离弦利箭从车厢里跑出来,跳下马车后直奔路边,贴墙而立。 数十息,戚沫曦亦从里面晃荡出来。 车夫怕她摔着,刚想上前搀扶便被一股异常刺鼻的味道给熏的退回去。 戚沫曦自己跳下来,摇摇晃晃走向自己兄长,“兄长你跑什么!我还有话没说完呢!呕——” “吾妹闭嘴!”戚枫喊晚了。 戚沫曦弯下腰就是一大口,戚枫无奈吩咐车夫先回府清理马车,随后默默看着自家妹子吐的昏天黑地。 如果可以,他不想认识这个女人。 巷深,兄妹二人悠悠荡荡往府邸方向走。 戚沫曦不时揪起戚枫衣袖,先擦鼻子后擦嘴,“没想到夭夭那么能喝!” 酒吐的差不多,戚沫曦清醒了一些。 “为兄也没想到。” 戚枫停顿片刻,“温县主说她被流寇逮去这句话……妹妹的想法是?” “假的啊!”戚沫曦脱口而出。 许是没想到自家妹子可以判断的如此精准,戚枫诧异,“何以见得?” “兄长在大理寺见过流寇的啊!流寇流寇,流动的寇,他们只抢钱财,只会杀人,从不抢人!要真是流寇温宛哪还有命在!” “妹妹说的有理,那你为何,没有追问?”戚枫又道。 戚沫曦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自家兄长,“为什么要追问?席位上那么多人谁不知道那句话是假的,谁追问了!她既不想说便不说,她既想让人知道她是被流寇所劫,明日我便带人厮杀一拨,提几个人头回来坐实她说的话!她想怎样我就帮她怎样!” 戚枫亦停下脚步,静静看向自己的妹妹。 他一直以为妹妹行事鲁莽,从不计后果,一直觉得如妹妹这般性子带兵打仗实属胡闹,然而此刻,他忽然发现这都是他以为。 他的妹妹,通透的很! “戚沫曦。” 刚转过身大步流星往前走的戚沫曦听到声音回头,“干什么?” “以后多喝些酒!” “谨记兄长教诲——” 第一千五百一十五章 祖坟都平了 御翡堂,二楼隔间。 乞丐面色淡然坐在桌边,左手搭在扶椅上,指尖朝下,食指中指并拢,有酒水自指尖汇成细流,淌进下面摆着的青瓷酒壶里。 空气中弥漫着竹叶青的味道,巳神攀在肩头的小绿蛇‘啪嗒’掉下去,醉死过去。 师媗不解,“主子为什么要喝?” “你说贾万金为什么会猜,我会喝?”彼时席上,乞丐就是听到贾万金笃定,想来贾万金应该是看透了什么,于是便应着他说的话,跟戚沫曦对饮无数杯。 师媗摇头,“属下不知,属下只知贾万金欺人太甚,但凡换个人……” “但凡换个人,祖坟都平了。”乞丐幽幽道,指尖酒水渐渐变得滴滴答答。 终于,乞丐瞄了眼巳神,“有事?” 巳神啥啥都还可以,唯独喝酒不行,滴酒不沾。 这会儿只是闻一闻空气里的竹叶青的味道,就有些昏昏沉沉。 被乞丐唤一句,巳神缓过神,“回主子,大事不妙!” 赫连泽丢了! 依巳神禀报,媚舞发现赫连泽失踪的时候已是亥时,房间里没有打斗痕迹,所以她不确定赫连泽是自己离开还是被人虏走,但猜测是后者,因为赫连泽从来没有晚上离开的习惯,且每每离开都会告诉她。 乞丐面无表情,“模棱两可的消息,也敢同我说?” 巳神拱手,“属下只是传话。” “我说的是媚舞。”乞丐抖了抖指尖酒渍,师媗当即递过绢帕。 乞丐接过来,“要是真丢了……真丢了会是谁抓的?还有那个温宛,谁抓的?” 师媗也觉得蹊跷,“除了温若萱是我们抓的,剩下温宛,雪姬还有赫连泽,都是谁抓的?” 乞丐闻声抬头,“你也醉了?我现在问你们,你们反过来问我?” 师媗一时脸红,接过乞丐手里绢帕。 巳神表示他也不知道。 “眼下这局,忽然就变得不那么明朗了。”乞丐瞧着被他用内力逼出来的酒,“五十年竹叶青,至少四斤,  按一斤四百两的价钱把它们卖了。” 师媗闻言只愣片刻,当即绕到另一侧将酒壶塞子狠狠塞紧,生怕再飘出去一点儿不够四斤。 “亏得我们没早入局,原本以为身在局外看的清楚,现在再来看,这棋局里的人远比我们想象聪明,各个都是会算计的主儿。” “主子,那我们?”巳神问道。 “等着看戏呗。”乞丐耸耸肩,起身走向床榻。 巳神犹豫,“万一……万一赫连泽真被人抓走,下了死手,那他手里的天杼图……” 乞丐回头,看向巳神时好看的眼睛微微眯起来,眼波流转间绝代芳华,“攥着天杼图的人,谁会舍得叫他死啊!” 巳神不敢直视那双眼睛,连忙低头,“主子说的对。” 乞丐睡下,师媗捧着那一大壶竹叶青离开御翡堂,巳神紧随其后…… 子时。 温宛被宋相言从大理寺送回来时没走正门,这个时辰管家钟岩早就睡下了。 自温少行随狄轻烟去了陇西,墨园里就只剩下温宛一个人住。 紫玉离开后管家朝院子里送过来几个丫鬟跟嬷嬷。 温宛喜静,平日里丫鬟跟嬷嬷们做完事不在院子里逗留,晚上留一个口风紧的嬷嬷睡在耳房,随时听温宛使唤。 这会儿嬷嬷早睡下了,温宛从后院绕过来,自己推门进屋,屋里有嬷嬷留的灯。 “宛宛!” 温宛刚走进内室,人还没站稳便被萧臣紧紧揽在怀里。 熟悉的味道,温宛一直不安的心终在这一刻彻底放松,她由着萧臣抱住自己,哪怕在悬崖之巅生死之际,她只要依偎在这个怀抱里,便觉心安。 生死也都不在乎。 直到一滴泪落下来,温宛不禁抬头,“萧臣?” “我差点害死你。”萧臣舍不得松开温宛,悬崖绝壁时的凶险让他心有余悸。 看到萧臣哭,温宛抬起手抹净他眼角湿润,她想离开那抹怀抱萧臣却固执不放。 温宛觉得好笑,“我们都还活着。” “对不起……”  这几日萧臣过的辛苦,他要与赫连泽周旋,要应对贤妃案,还要时刻注意北越细作的线索,可这些都不如温宛失踪让他觉得度日如年,生不如死。 桑山石巅,看到温宛悬在万丈深渊之上,那一刻的恐惧几乎要了他的命! 没有暧昧,萧臣无比笨拙抱住温宛,一息也不放松。 仿佛只要他稍稍松开,温宛就会离他而去。 温宛看得出来,萧臣真的害怕了。 她抬起头,用手抚平他紧锁眉峰,“其实若从悬崖上掉下去,我也不后悔,因为……有你在。”看書喇 萧臣静静看着温宛,眼泪如何都止不住。 温宛以为这不反了么,该掉眼泪的难道不是她? 许久,温宛被萧臣拉着坐到桌边,“我去过黄泉界,狄翼说你们当真遇到流寇了?” “杀了几个,算是给我出现找了一个不错的理由。” 桌上烛灯飘忽,温宛下意识伸手想要打开灯罩。 “宛宛?” 萧臣突然握住温宛手腕。 视线内,那只手背跟五根手指都有淡淡痕迹,“这……这是?” 见瞒不过,温宛索性直言,“那时被苏玄璟关在密室里,他没为难我,可我知道你们在外面定要着急死,就想怎么才能逃出来。 我当时被绳索绑着,于是想起祖父教给我的解扣手法,来来回回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手是被绳子磨的……”温宛轻描淡写道。 萧臣心疼至极,下颚微微咬动,红了眼眶。 “没事,苏玄璟发现之后给我敷了药膏。”想到苏玄璟,温宛心底涌起一股莫名情愫,与情爱无关。 她似乎明白过来,前世苏玄璟拼了命的往上爬,爬到宰相之位还不满足,她一度以为苏玄璟想颠覆这个王朝,可原来不是。 他是想有足够的底气,可以站在与狄翼平齐的高度。 因为报仇…… “宛宛,苏玄璟……” “我们既选择与他合作,之前的事都先放一放。” 温宛打断萧臣,神色凝肃,“抓住那个细作要紧。” 第一千五百一十六章 你站起来 萧臣知道温宛说的对,而且桑山之巅,他亲眼看到苏玄璟从悬崖上跳下来,那一刻的震撼让他无法再针对那个人。 苏玄璟对温宛,是真心。 “我请花拂柳出手,抓了赫连泽。”萧臣舍不得放开温宛的手,“还疼吗?” “早就不疼了。” 温宛没说宋相言又拉她去大理寺叫李舆折腾一通的事,“抓赫连泽,换雪姬。” 这是他们在桑山时想出来的第一步计划。 不管他们如何掩饰,自己失踪多日突然出现,以及苏玄璟消失大半天,包括萧臣突然没了踪迹这三件事本身就值得人怀疑。 细作是个人精,不管他们如何掩饰都不会做到滴水不漏。 与其如此,倒不如干脆就让那个细作怀疑,怀疑他们三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很难消除。 接下来,萧臣以苏玄璟之名抓赫连泽,再用自己手里雪姬交换,如此一来,便又坐实他们水火不相容的关系。 虚虚实实,实实虚虚,让细作摸不着头脑。 一个城府极深的人,断不会容太多不确定的事出现在他身边,尤其与他利益相关。 上天叫人灭亡,必先令其疯狂。 只要细作主动出击,就一定会露出马脚。 “比起我,那个细作一定非常想要苏玄璟的命,我们以苏玄璟为饵,一定能钓出那条大鱼。”萧臣一直握着温宛的手,轻轻抚过上面淡淡的伤痕,无比的心疼,难过。 温宛由着他,视线里,萧臣消瘦了许多,眼眶周围泛起乌青,俊朗面容尽是疲惫。 “贤妃案……”温宛也心疼萧臣啊! 她知道萧臣这辈子最大的逆鳞就是贤妃,偏偏就有那么恶心下作的人拿贤妃扎他的心,而且这个人不是别人,是萧臣的父亲。 谁都知道鹤柄轩是皇上的人,他告贤妃若说是没得皇上默许,鬼都不信! 萧臣抬起头,浅浅一笑,“别担心。” 温宛回他一笑,眼睛里带着疼惜。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雨,雨势渐大,窗棂  被雨点打的噼啪作响…… 天牢门口突然传来声音,苏玄璟静默坐在牢房里,耳畔传来急促又暴戾的脚步声。 忽的,脚步声停下来。 紧接着是铁门锁链哗啦的声响。 直到一双黑色绣着祥云图纹的靴子停在自己眼底,他方抬头。 视线里的宋相言被雨水淋湿,刚毅又带着几分傲娇的脸上冰冷的像是寒山之巅倒垂的冰锥,那双眼,怒意鼎沸。 苏玄璟失笑,“小王爷这是何意,该生气的那一个不该是我么,是我被小王爷占了便宜……” “你站起来。”宋相言神情冷漠。 苏玄璟怔了怔,倒也大大方方从稻草堆上站了起来。 他低头把贴在衣角的稻草拂掉,抬头时正要开口便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砸过来。 砰—— 左脸结结实实挨了一拳,苏玄璟整个身子朝右侧猛的倾斜,痛感陡袭,他抚过左脸,直起身时手指抹过唇角血迹,“小王不打算给我一个解释……” 砰—— 又是一拳,打在右脸! 苏玄璟身体再度倾斜,痛感倒是匀称了。 他倔强着再次直起身,一脸漫不经心看向宋相言,“苏某可是落到小王爷手里了,机会难得,小王爷最好一次打个够,最好打死了我!不然都不知道下次会是什么时候!” “温宛是不是你绑走的?”宋相言进门时便叫上官宇清了人。 他红着眼眶,突然一步上前揪起苏玄璟衣领,“我问你,温宛是不是被你绑走的!” 面对宋相言质问,苏玄璟收起脸上的漫不经心,目光平静与之对视。 “她说的?” “她说自己是被流寇绑走,被流寇抢了钱财,被流寇关在一个小屋子里……七八天!” 宋相言揪着苏玄璟衣领,硬是将他粗暴抵在墙壁上,身体微微颤抖,怒意根本掩饰不住,“她的手,是不是你弄的?” 苏玄璟心头凛然,密室时情景再现。 那双手,血肉模糊。 他垂下眸子,盖住眼底的情绪,“小王爷与温县主关系那么要好,想  知道什么直接去问她,问我作甚。” “她不说!不管我怎么问她,她一口咬定是流寇!”宋相言哑着声音,“我是大理寺卿,她如何瞒得过我!你知道李舆是怎么说的?” 苏玄璟不再说话。 “李舆说亏得温宛那双手被人及时敷了药,且是最好的膏药,千两都难寻!还说温宛手指伤口必定见过白骨!是不是你?”彼时宋相言执意带温宛回大理寺找李舆,一是他不放心温宛那双手,必要李舆再开药,保证不会留疤才肯罢休。 再就是仅仅几日那样的擦伤能愈合如此快,必是用了药,他想知道那些所谓的‘流寇’到底给温宛用了什么药! “她为什么不说?”苏玄璟抬头时,眼睛里带起一道光。 他知宋相言知道狄翼还活着的秘密,所以在温宛跟萧臣心里,眼前这个少年是值得相信的,甚至于萧臣将自己失踪大半天的事都拜托给他给找个理由。 也就是他与萧臣之间的合作,宋相言可以知道! 那为什么温宛不说? 不告诉宋相言就是自己抓了她! “到底是不是你!”宋相言突然发力,虎口死死锁在苏玄璟脖子上,暴戾低吼。 这样近的距离,苏玄璟看清了宋相言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充斥着血丝,额头青筋一鼓一胀,五官狰狞仿佛恶鬼般张着血盆大口想要把他吃了一般。 “你也喜欢温宛?” 砰—— 又是一拳。 这一拳太重,苏玄璟轰然倒地,血从唇角渗出来。 “苏玄璟!你不是喜欢温宛吗?你不是还去提亲了么!为什么要抓她,为什么要绑着她!你的喜欢都是假的吧!你心里只有你自己!”宋相言是多聪明的人啊! 怎么可能是流寇! 流寇只会杀人不会扣人,流寇也不会拿千万金的膏药给温宛敷。 不管从时间还是情理上算,关着温宛的人最有可能就是苏玄璟。 尤其他知道狄翼还活着! 这种事不管萧臣还是温宛都不会主动说,必是苏玄璟事先知道了…… 第一千五百一十七章 你还哭! 他是怎么知道狄翼活着的? 宋相言仔细想过,他们自灵堂将狄翼救走之后,狄翼再未露面于人前,如此推断苏玄璟必是在灵堂上便知道了这个秘密! 后来……后来苏玄璟大婚那日只差一拜,他硬是把鹤玉婉晾在喜堂上自己跑了。 那日温宛失踪! 潮湿的地面上,苏玄璟弓着身子,辛酸苦楚跟恨错仇人的滑稽全都涌上来,从来没想过,活着竟然是这样艰难的一件事。 有泪骤然落下,苏玄璟咬紧牙关,抬手狠狠抹过眼角,双手撑住地面站起身。 他静静看着站在面前的宋相言。 “本小王在问你话!你怎么敢……” 砰—— 这次换苏玄璟挥出拳头,宋相言被打的猝不及防,倒霉催的摔倒时脑袋还撞了一下墙。 到底是从小被揍着长大的,他很快从地上爬起来,也不打算再问下去,苏玄璟承不承认这都是事实! 让他意外的是,待他出拳时苏玄璟竟然没有躲。 夜雨渐急,雨水拍打的声响从天窗传进来,丝丝凉意,入骨的寒。 里面两个人一拳接着一拳,拳拳到肉。 最后一拳是宋相言抡过去的。 这一拳头砸下来,苏玄璟彻底倒在地上,再怎么撑也撑不起身,最后干脆趴下来,那张被世人奉为天人之姿的脸肿胀着贴在地面,疼的麻木了,就只剩下畅快淋漓。 他歪过脑袋,看着同样肿成猪头的那张脸,“小王爷这回知道疼了?” 宋相言也没力气了,抡过那一拳之后他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因为脸肿,眼睛显得越发小,可还是怒气冲冲,“等本小王歇歇,还揍你!” “小王爷到底是含着金汤匙生出来的,哪里懂什么人间疾苦。” 你父母安在,你想撒娇便撒娇,你想孝顺便孝顺,你想挨揍都有人打你! 宋相言,你没经历过父母死在眼前的惨事,你没亲眼看到自己的父亲被人扎了十余刀!没看到自己母亲被绑着尖刀的竹筏夹在中间戳成肉饼! 伤口不在你身上你不知道有多疼,委屈不在你心里你不知道日子有多难过  ! 便是我将这一切告诉你,你都无法感同身受! “放屁!”宋相言直接抓一把稻草扔过去,“人间疾苦!人间疾苦叫你绑温宛了?叫你把她手磨成那个样子?” 苏玄璟平静下来,“她喜欢的是萧臣。” “那又怎么?” 宋相言目光逼视苏玄璟,“就因为她喜欢萧臣,你便要毁了她,亦或毁掉萧臣?苏玄璟,你的爱就那么狭隘,得不到就要毁掉,你这个腌臜贱货!” “小王爷不觉得不甘心吗?”苏玄璟只是不甘,却不曾想过毁掉谁。 “有什么不甘心?她幸福就好了啊!她想她的幸福谁来给,便由谁来给,她不想是你,不想是我,就是不想你我能怎么办?”宋相言索性就坐在地上,“本小王之所以猜到是你,凭你对温宛的喜欢,那么昂贵的药,你舍得。” 苏玄璟不再说话,整个人就那么趴在地上,脸颊贴住地面,疼痛他都不在乎,眼泪顺着眼角无声坠落,所有痛楚在这一刻暴发,他忽然埋头,呜咽出声。 宋相言被苏玄璟的哭声吓到了。 他是下手狠些,可之前他们也不是没打过架,这贱货咋变得这么脆弱了? 哭就哭吧! 宋相言双手搥着地面往后窜,窜几步靠在对面墙壁上,“你还哭。” 他不再理会苏玄璟,双膝屈起,双手搭在上面,心头怒火在苏玄璟的哭声中渐渐平息,“温宛受伤就是你的错……” 哭声变得很轻,可在宋相言眼里,苏玄璟双手抱头身体仍在颤抖,“你别哭起来像个娘们儿似的,没完没了的!” “错还不许别人说了?”宋相言嗤之以鼻。 过了许久,宋相言发现苏玄璟不哭了,可身子颤抖的越发厉害! “苏玄璟?” 他唤一声,对面没有回应。 宋相言噎了噎喉咙,身子不由蹭过去,“你要是不服就说话反驳我,扣在这里算怎么回事,这么矫情给谁看……苏玄璟?” 终于意识到不对,宋相言赶忙起身跑到苏玄璟身边,双手才碰到那具身体便知道糟糕了! “来人!快来人——”  夜尽。 翌日清晨。 宰相府。 鹤柄轩刚穿上官袍,便有消息从外面传进来。 赫连泽失踪了! 这在他意料之外。 房间里,鹤柄轩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神色愠怒,“他手下那些人都是吃白饭的?” 桌边,鹤杨氏也觉得这事儿蹊跷,“三皇子怎么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失踪了……谁干的?” “苏玄璟。”鹤柄轩甚至没有犹豫。 鹤杨氏看向自家老爷,“他……他不是在天牢里头,怎么……” “他是在天牢里,可他手底下血雁门那些高手来去自如。”鹤柄轩眉目深寒,“他抓赫连泽,九成是想从萧臣手里换回雪姬。” 鹤杨氏蹙眉沉默一阵,“要真是这样……那就更说明昨夜萧臣跟苏玄璟他们根本没在一起密谋什么!” “夫人这样说,也不错。”鹤柄轩缓缓吁出一口气,“抓的好……” 见鹤杨氏看过来,鹤柄轩面色舒展,“鸡蛋若从外面打破,是毁灭,从里面打破则是生机,如今这局,萧臣跟苏玄璟斗的越厉害,于老夫越有利,若他们在一起嘀嘀咕咕,那可就危险了。” 就在这时,又有消息从外面传进来。 昨夜苏玄璟跟宋相言在天牢里大打出手,苏玄璟连夜被人抬去大理寺,据所见人之描述,苏玄璟那张脸被打的肿胀不堪,且头痛欲裂。 “宋相言跟萧臣他们是一伙的,如此看来,萧臣跟苏玄璟水火不容。”鹤杨氏听完这个消息,越发笃定道。 得说这两则消息也是给鹤柄轩吃了定心丸,对于前夜之事,他便不再那么计较。 “老爷这下可以高枕无忧了!” “夫人记着,凡事切忌理所当然,哪怕萧臣跟苏玄璟现在斗的厉害,可谁也不敢保证他们会这样一直斗下去,当有共同利益出现时,他们未必不会暂时放下隔阂。” “所以……” “老夫定要借着这个案子,致苏玄璟于死地。”鹤柄轩重新从座位上站起来,“夫人替我整理官袍,我要入宫。” “这都快下朝了!”鹤杨氏狐疑道。 鹤柄轩呵呵一笑…… 第一千五百一十八章 灭口得了! 皇城,大理寺。 鹤柄轩看到苏玄璟的时候为之一惊,甚至没太敢认,他终于相信一个头真的是可以两个大,足见宋相言下手有多狠。 厢房里,戚枫先一步行到铺着单褥的木板床前轻唤,“苏大人?” 床榻上,盖着单薄被子的苏玄璟一动不动,没听到一般。 戚枫轻咳一声,“宰相大人过来看您了。” 待其音落,床榻上苏玄璟终于有了动静,他睁开眼,双手搥住床板想要坐起来,鹤柄轩上前一步,“玄璟你且躺着,莫起了。” “多谢鹤相。”苏玄璟也没勉强,重新躺下来。 只不过在鹤柄轩眼里,苏玄璟这眼睛就跟没睁开似的,他一双慈目看过去,找不到落点,“玄璟你受苦了。” “鹤相厚爱,小伤而已。”苏玄璟也是瞄不准鹤柄轩那双眼睛,瞳孔有些发散。 鹤柄轩见他这般,痛心疾首,随即看向戚枫,“把你们家大人请过来!” “鹤相稍等,下官已差人去叫,即到即到。”戚枫俯身道。 鹤柄轩皱着眉,不再开口。 气氛一时说不出的紧张,直至宋相言出现。 看着眼前的宋相言,鹤柄轩险些惊站起来! 要真比起来,宋相言的脑袋好像比苏玄璟还要大一些,足见昨晚在天牢里也不是苏玄璟单方面受虐,“咳。” 鹤柄轩一早准备的说辞这会儿也都用不上了。 “鹤相大清早来我大理寺,有何指教?”宋相言直接坐到窗下座椅上,神情态度都不是很恭敬。 鹤柄轩皱眉,“宋大人不该站着说话?” “本官现在这个样子,莫说见着鹤相,就算在御书房里我也照样坐着说话,有什么问题?”宋相言昔日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如今也是隐在一堆肉里,想找个眼神对视的感觉都难。 鹤柄轩轻哼一声,随即起身,“皇上口谕。” 戚枫闻声,拱手叩礼。 宋相言纹丝不动。 鹤柄轩皱眉,“皇上口谕……” “说啊!”宋相言催  促道,口吃多少有些不清。 鹤柄轩暗暗吸了一口气,也罢,当着皇上的面这位也未必能跪,“皇上口谕,苏玄璟杀害桃芯跟纪郎中一案,宋相言主审,鹤相同审。”看書喇 一语闭,宋相言腾的站起来,“不行!” “行与不行,宋大人说了可不算。”鹤柄轩不理宋相言,转回身看着躺在床榻上的苏玄璟,其状简直惨不忍睹,“玄璟,你且好好歇息,明日开堂,自有本相替你作主。” “多谢鹤相。”苏玄璟感激不已。 见鹤柄轩走出去,戚枫自是相送。 房间里,宋相言顶着一颗硕大头颅行到床前,苏玄璟直接闭上眼睛,“小王爷请便。” “李舆说你没病,你头疼是不是装的?”昨晚他把苏玄璟抬回大理寺的路上,亲眼看到苏玄璟用力把头装到车厢背板上,这会儿额头上还有淤青。 苏玄璟没说话。 “别以为你这样本官就会怜惜你,把温宛伤成那样,你给我等着!” 宋相言撂下这句话,转身走了。 房间无人,苏玄璟这方缓缓睁开眼睛…… 同一日,城外神机营传回消息,说是主帅戚沫曦率营内三百士卒兵分三路横扫皇城周围方圆百里流寇,誓言五日内将流寇肃清。 第一日便杀了三拨! 另一则消息是从东市怀德坊传出来的。 位于怀德坊含光街上的醉霄楼换了掌柜的,除了掌柜的,但凡干上两年的旧人全都换掉,一个不留,那些被换下来的人根本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 消息传到魏府,贾万金还是觉得不满意,于是特别使银子,叫人看着那些被换掉的人,谁敢雇,就弄谁…… 远在葵郡,温御跟一经也终于有了些进展。 葵郡的风水先生们他们没找,他们找的是隔两郡之外一位十分不起眼的风水先生,姓王,叫天道。 起初二人奔着名字去的,天道。 一听就是高手。 至于姓氏,他俩开始没问。 也  是到了葵郡,二人无意聊起时才知道这厮姓王。 夜深人静,月黑风高。 温御跟一经押着这位王天道入了程氏祖坟,起初他们的问题是:道长觉得这里百余墓碑中,哪块墓碑有问题? 天道道长足足看了半个时辰,自主点了五十来块墓碑,差点儿没把温御给气死。 后来他们的问题是:道长觉得这两行墓碑中,哪块墓碑有问题? 某道长开森,范围如此之窄,焉有不中之理。 于是点兵点将,点了多一半儿都没点中程汪氏的墓碑。 饶是一经那样的好脾气也有点控制不住,“道长别往下面那一排看了,你只看这一行墓碑中,哪块墓碑有问题?” 王天道五十开外,一身褐色道袍,颚下留须。 拿温御话说,你也已经是一个成熟的骗子了,能不能有一点点职业素养? 王天道也觉得棘手,指着头首墓碑问道,“这块……有没有问题?” 温御直接动了杀心。 灭口得了! 一经的忍耐也到了极限,直接指着程汪氏墓碑,“道长觉得这一块有没有问题?” 王天道这会儿来了小聪明,“没有问题。” 你都指出来了,还能有什么问题! 挺好,还替他排除一个! 温御直接举起镐头,刨死这个神棍替天行道! “慢着!”就在温御准备动手时,王天道脸色突变。 一经看向温御,温御悄悄放下镐头。 “这块墓碑……这块墓碑的方位很有问题!”整个晚上,王天道终于说出让温御跟一经无比欣慰的话。 “什么问题?”温御从背后幽幽凑过来,狐疑问道。 王天道表情顿时严肃起来,随即自怀里取出一块十分古朴的罗盘,那罗盘倒是有些看头,天圆地方,地盘正方形起支撑作用,中间是十字鱼丝线,内盘从里到外整整二十一层,最里为红心,往外延伸分是龙上八煞,天先八卦,再往外四八黄泉,二十四星……最外便是吉凶开运的二十八星宿。 第一千五百一十九章 你就编罢 此刻王天道拿起罗盘直直对准程汪氏的墓碑,罗盘指针转来转去,半天不停。 温御跟一经站其左右,眼睛死死盯着罗盘。 半晌后。 “你这玩意多长时间没用了?”温御狐疑道。 一经狠狠闭了下眼睛,盯的太紧,有些疲惫。 王天道作思考状,“三年前……” 砰—— 温御实在没忍住,照王天道后脑勺狠拍一下,“想死直接说!” "两位有所不知,贫道祖上只看龙脉,偏偏那些想看龙脉的瞧不上贫道祖上,于是到了贫道这一代穷则思变,我便学看风水,可两位也知道,贫道祖上是看龙脉的,除了龙脉别的我也看不准,再说这罗盘是祖上传下来的,只测龙脉,唯与龙脉感应。" 温御跟一经四目相对,紧接着温御又一巴掌拍在王天道后脑勺,“你就编罢!” 忽的! 罗盘上的指针忽然停下来。 三人视线皆落,只见指针两头所指位置与墓碑平行,丝毫不差! “这是什么意思?”温御把脑袋扎到罗盘上,狐疑问道。 五天道拨开温御脑袋,“此墓碑方位与龙脉垂直,这坟墓里的人当埋在皇陵……” 砰—— 这次是一经打的。 温御也觉得眼前这老骗子简直胡说八道,“凭你刚刚那句话,诛九族!” “此罗盘是祖上传下来的,贫道祖上只看龙脉,错不了!”王天道信誓旦旦,他指着眼前这座墓碑,“这里头埋的谁?” 温御跟一经再次相视,埋的是谁? “你说说,眼前这墓碑如此立法,有何用意?”一经问道。 “我与二位细细说。”王天道指着手里罗盘,“此罗盘专测龙脉,天下龙脉出昆仑,此罗盘依昆仑龙脉所造,自古帝王皇陵皆建龙脉之脊,墓碑皆与龙脉相垂,如此可保国运千秋万代,除皇陵,任何人家的墓碑都不可以是这个方位,这是常识,两位不知道吗?” 温御跟一经双双摇头,这个他们还真不知道。 “别说昆仑,就说大  周皇陵所在的桑山,你的意思,皇陵里那些墓碑的方位,与眼前这墓碑一样?”温御问道。 “必然。”王天道重重点头,“一模一样,差分毫贫道可以负责。” “远在千里,如何印证?”一经动了动眉梢。 “如何不能印证,只要将此罗盘拿到皇陵测一测,不就得了!”王天道想了想,“你们还是快快将此墓碑挪一挪,若被别人看到,这是杀头的死罪。” 温御跟一经陷入沉思。 三人在墓地里并排坐下来,阴风阵阵,甚是寒凉。 温御皱眉,“这么多墓碑,何以只有这座墓碑与皇陵同?” “若贫道猜测不错,此墓碑里所埋之人,必是程氏家主!最尊崇的那一个!”王天道想要收起罗盘,被温御先一步抢过来,“干什么?” “研究一二。”温御答道。 王天道也没多想,继续解释,“这大户是想偷借龙脉之气,旺自家阴宅,其心可诛。” 对于王天道的解释,一经跟温御另有一番想法。 “你还有没有别的想说的?”一经认真问道。 王天道回头,看了眼墓碑,“这个位置略低,再往上埋一埋就更好了。” 一经不语,看了眼温御。 温御直接将王天道那块罗盘揣到自己怀里,随后掏出一把匕首,抵在其脖颈上。 王天道一脸懵逼,“少侠这是何意?” “两条路,一条把你埋里面。”温御指了指那座墓碑,“另一条路,请你吃糖丸。” 另一侧,一经把药掏出来。 王天道看了眼墓碑,又看了眼糖丸,“我想选第三条路……” “唔唔唔……”一经二话没说,将糖丸塞到王天道嘴里。 那糖丸入口即化,王天道只觉嘴里一阵异香,紧接着昏迷不醒。 让人失忆的药丸,温御来葵郡时从翁怀松手里掏弄来的…… 入夜,皇宫里寂静无声。 自温若萱失踪,皇后被禁足凤仪殿后,后宫一众嫔妃消停不少,白天里都很少出来走动,生怕一个不慎引火  烧身。 此时玉芙宫里,楚离洛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花拂柳,压根儿咬死,脸色如冰。 “你还敢来?” 花拂柳易容成宫女模样,可楚离洛一眼就认出来了,毕竟没有哪个宫女敢堂而皇之走进来,肆无忌惮坐在自己的贵妃椅上,“把那条蛇叫过来。” 楚离洛冷笑,“花神捕是不是忘了,温若萱还在我们手上。” “赫连泽在我手上。”花拂柳抬头,冷漠道。 楚离洛眉头一蹙,“谁?” “北越三皇子,鸿寿寺里的赫连泽此刻就在我手里,你们若不想他死,就把温若萱平平安安交到我手里。” 花拂柳的话让楚离洛意外,她得到消息说是赫连泽失踪,但没想到人是花拂柳抓的,“赫连泽于本宫,毫无意义!” 花拂柳神情淡漠,“有没有意义,你说了可算?” 一句话,瞬间让楚离洛陷入尴尬,“咳!” “娘娘若想用前两次的法子叫那条蛇过来,在下愿意配合。”花拂柳说话时就要站起身。 “你坐下!” 楚离洛恨到攥紧拳头,“稍等!”看書喇 自打上次花拂柳将她这玉芙宫里前前后后的蛇都毒杀干净之后,楚离洛原是想再养一条,不想新买的小红蛇才来两日便无缘无故死了。 怕不是花拂柳下了什么暗手! 花拂柳并不知道赫连泽好不好用,他答应萧臣抓人的时候便与之说的明白,至少五日才能放人。 没别的,他想赌一把。 毕竟眼下皇城就这么一个大局,他也不确定抓走温若萱的人在不在这盘棋局里,又在不在乎赫连泽。 若在,若在乎,他赚了。 若不在,若不在乎,他也不损失什么。 终归不能什么事都不做…… 夜渐深,西市靖坊最里面的扎纸铺子里。 李世安一身素衣坐在矮桌前,桌上摆着两个扎纸娃娃,漆黑眼珠,红红脸蛋儿,白天看着还行,这会儿落在李世安眼里,实属瘆得慌。 于是李世安伸手,把两个扎纸娃娃转到对面…… 第一千五百二十章 不理他 对面,司南卿本就面白,桌上幽幽白烛照在他脸上愈白如纸,与那两个娃娃一般。 他不惧,抬手朝扎纸娃娃脸上捏一下,捏的娃娃脸都变形了。 “公公这么晚约我过来,肯定是有特别重要的事。”司南卿是另一只手搥在自己脸上,眼睛朝上一抬,翻起的白眼珠看的李世安浑身不自在。 “你可知萧冥河在哪里?”李世安实在耐不住性子,他已经去信到于阗,等到的回信是尊守义一时也没能联系上那位大周的六皇子。 司南卿听到‘萧冥河’这三个字来了兴致,身子直起来,“萧冥河也回皇城了?” 李世安搭眼过去,“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当然不知道啊!” 李世安微愕,他以为尊守义同时告诉给司南卿了,有些事他们不必见面就能相互照应,足见“咳……” “看来尊老还是最相信公公您。” 司南卿撇撇嘴,“这事儿我们都懂,也都知道,毕竟皇城里头这几个,属公公您与尊老是旧识,我们不妒忌,可不妒忌不是公公您炫耀的理由啊!” 李世安哪有心情跟司南卿争这个,“杂家没跟你开玩笑,你当真不知萧冥河在哪里?” “我也没与公公开玩笑,你跟尊老都寻不到的人,我如何能寻到。” 司南卿重新委在矮桌上,伸手摆弄桌上两个纸娃娃,“听闻萧冥河长的瘦小又水灵,最喜男扮女装,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如公公把眼界放开一些,瞧瞧最近皇城里有没有特别养眼的姑娘冒出来,保不齐就是萧冥河。” 李世安目色愠凉,“到底是尊老选中的皇子,你说话客气些。” “尊老选出的皇子,不听尊老的话……”司南卿把身子挪到另一侧,换个娃娃继续摩挲,“这个六皇子,有意思。” 李世安见司南卿没个真话,皱了皱眉,“药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这里除了李公公,就是这些个小人儿,若这话真被人听了去,那也必定不是从我嘴里听去的。”司南卿意有 所指,惹的李世安十分不悦。 “六皇子倒不像世人说的那般无能,尊老说过,六皇子睿智聪敏,是个能扶起来的。” 司南卿双手撑住桌面坐起身,朝李世安笑了笑,“六皇子再怎么睿智聪敏,都改变不了他生母是宫女的事实。” “你这话什么意思?”李世安不满道。 司南卿笑了,“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公公没听出来?” 李世安瞧着司南卿脸上那副贱兮兮的笑,越发不顺眼。 好在司南卿也有自知之明,“公公下次真有正事儿再约我过来,毕竟太子府画堂那些人也不都是吃白饭的。” “知道。”李世安摆摆手。 司南卿见状起身,拱手,“公公且坐,在下告辞。” 待司南卿离开,李世安白眉紧皱。 刚刚司南卿话里有话,如他所言,萧冥河生母的确是个宫女,尊老若想将他扶正,难在他生母身上…… 巳神来时被师媗挡在外面,但在得知情状之后便知此事不可拖,于是先行入隔间叫醒乞丐。 待巳神入,乞丐已然坐在桌边,单薄衣裳衬的乞丐身材十分的苗条。 纵是这样一个看起来瘦小的人,自其身上散出的气场,足以令人俯首称臣。 “花拂柳抓了赫连泽?”乞丐初闻,震惊不已。 哪怕师媗都是一愣,“花拂柳是萧臣的人,所以……是萧臣抓了赫连泽?” 巳神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花拂柳正在玉芙宫里头等着见自己,这话是他亲口说的! 乞丐深深吸了一口气,“什么情况?” “主子,属下以为……属下以为就算抓,也应该是苏玄璟抓赫连泽,我们之前得到的消息……不是雪姬在萧臣手里吗?而且萧臣去找过赫连泽,他二人若是有合作,那么苏玄璟才是共同的敌人,怎么会是……萧臣抓了赫连泽?” 这个问题,师媗百思不解。 巳神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乞丐沉默,原本还有些困意的眸子变得深邃起来。 房间寂静,三人皆在想问题缘由。 “怎么回  事……”乞丐自言自语。 师媗摇头,自家主子都想不到的理由,她别白费那个脑子了。 乞丐把手搭在桌上,指尖敲打桌面。 他不常做这个动作,唯有特别纠结某件事时才会无意识这般,“所以……萧臣……” 师媗跟巳神同时看过来。 “萧臣到底是怎么回事?”乞丐抬头看向二人。 师媗,“……” 巳神,“……” “主子,温若萱放还是不放?”巳神问道,玉芙宫里头花拂柳还在等话呢。 乞丐呵呵,“花拂柳说了算?赫连泽死不死的,他能说了算?” “他虽然不能说了算,可萧臣未必不能用赫连泽救温若萱。” 一语闭,乞丐沉默。 的确是! “当初你不是告诉他,不许把这个事儿告诉给萧臣吗?”乞丐挑眉。 巳神噎了下喉咙,“属下不敢保证花拂柳真的不说,我只是个传话的。” “他一定没说。”乞丐停下敲打桌面的指尖,忽然一笑,神情也跟着变得十分自信,“倘若花拂柳说了,以萧臣跟温宛的脾气秉性,能叫楚离洛在皇宫里头过舒坦日子?”看書喇 “那……我们要不要放了温若萱?”巳神想得个准话。 乞丐沉默数息,“去告诉花拂柳,放人不可能,但若他能留下赫连泽的命,便可以见到温若萱。” 巳神没太听懂,“主子的意思是?” “要么他把赫连泽杀了,要么,他把赫连泽放了,我便叫他与温若萱长长久久,平平安安的在一起。”乞丐叫巳神把话原带给花拂柳,随他怎么选择。 巳神点头,退离。 待其走后,师媗不解,“万一花拂柳真把人杀了,那该如何?” 乞丐转身走向床榻,“花拂柳的目的是想杀赫连泽?他的目的是想救温若萱,只要让他看到希望,他就会奔着希望走,还能掉头返岗赫连泽给杀了?” 师媗见乞丐躺到榻上,上前把被子盖好,“李世安每隔十日都会在老地方丢一张暗号出来。” 乞丐闭上眼睛,“不理他。” 师媗遁没…… 第一千五百二十一章 忽然头疼 翌日,大理寺。 宋相言一身官袍坐在堂上主位,鹤柄轩来的也早,身着紫袍佩金鱼袋的常服走进公堂。 主位就一个,早早被宋相言给占了,另一张座椅摆在下位,鹤柄轩深知宋相言的狗脾气,不与之计较,缓身落座。 惊堂木响,最先被衙役带进来的是桃芯夫家李响及纪郎中的兄长纪炎,二人入公堂便是一通鬼哭狼嚎,直指苏玄璟是杀人凶手,轻芜的名字他们提都没提一下。 很明显,这是有人刻意引导。 宋相言由着他们吵,反倒是鹤柄轩有些听不下去,“宋大人,他们这样扰乱公堂你都不管?” 啪—— 惊堂木再响,鹤柄轩满意回头时,宋相言却是叫衙役把被告苏玄璟跟轻芜一并带上来。 鹤柄轩皱了皱眉。 少顷,轻芜跟苏玄璟先后入公堂。 一夜休养,苏玄璟脸上肿胀消除大半,绝世容颜依稀可见。 被告入堂,案子开审。 宋相言看着堂前苏玄璟,“苏玄璟,你可认罪?” 下座,鹤柄轩扭头往上瞧,“宋大人,杀人的……被怀疑杀人的嫌犯并非苏玄璟,是轻芜。” 宋相言居高临下,满脸鄙夷,“鹤相知不知道自己在审什么案子?” 鹤柄轩被问的一懵。 “皇上指定你我二人审理此案,把案子审的清清楚楚,还苏大人一个清白,是不是?”宋相言身体前倾,往下看对上鹤柄轩的目光。 鹤柄轩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问题,“正是。” “苏玄璟要是清白的,还他清白作甚?他若不清白,便是身上有污点,污点是什么?教唆轻芜杀人,在这件案子里,轻芜无疑是把刀,苏玄璟才是那个握刀人。”宋相言不等鹤柄轩反驳,突然从签筒里抽出一根长签,“打!三十大板!” 长签飞到半空,忽有一只手举起来将其攥住。 众人视线里,鹤柄轩都没回头。 “鹤相这是做什么?”宋相言皱眉,寒声问道。 饶是鹤柄轩好脾气,这会儿也被气到胡须翘  起来。 他站起来,转身面向宋相言,“宋大人身为大理寺卿,就是这般审案的?” “有什么问题?”宋相言扬眉。 “自原告入堂,鬼哭狼嚎一通,大人不管,被告才入公堂,大人一句话都没问,张嘴就是三十大板,宋大人,公报私仇也要有个限度,你莫不是想屈打成招!”鹤柄轩义正言辞喝道。 不等宋相言开口,鹤柄轩又道,“再者,要打也是先打这两个忤逆犯上的刁民!大人你打反了罢!” 宋相言冷笑,“鹤相初到大理寺审案,不知大理寺的规矩。” 这会儿戚枫过来圆场,“鹤相有所不知,我家大人审案自有章法,至今从无错审冤案,皇上也是默许的。” 鹤柄轩深吸了一口气,这话堵的严实。 “三十大板,宋大人莫不是想苏玄璟性命!”鹤柄轩死死握着长签,神情愤恨,“老夫听闻昨夜,宋大人便在天牢里滥用私刑,如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宋大人这私刑都不知道背人了?” 公堂上,原告二人也没什么心思哭,看热闹的成分居多。 案子还没开始审,两位主审先打起来了,前所未闻。 “鹤相不服可以到皇上那里参本官,本官今日必打苏玄璟,公堂打被告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宋相言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 鹤柄轩皱起眉,“打被告须有理由!” 宋相言一副诧异模样看向戚枫,“打被告需要理由吗?” 戚枫瞧瞧宋相言,又瞧瞧鹤柄轩,摇摇头,“不需要。” 鹤柄轩闻言,立时火冒三丈,“今日有老夫在公堂上,我看谁敢打!” 两个主审,就打与不打被告这件事在公堂上争吵不休。 堂下原告自不必说,轻芜跪在那里,不时看向苏玄璟,眼中担忧。 苏玄璟却是不语,静静看着宋相言在那里表演。 开堂之前苏玄璟找过宋相言,没别的,他希望宋相言可以将自己从天牢送去地牢。 天牢是大理寺地盘,想朝他下手的人未必会  轻举妄动,反倒是地牢更合适,一来地牢里面关押的犯人三教九流皆有,想要动他的人比较好混进去,二来地牢归属刑部,真要出了事,连累不到萧臣跟大理寺。 宋相言被其第二个理由说服,这才想着给鹤柄轩送个把柄过去。 “不如这样,打十大板如何?”在宋相言跟鹤柄轩争吵不休的时候,戚枫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十大板也不该打!”鹤柄轩怒喝。 “那就三十!来人!” 眼见两侧衙役出列,鹤柄轩急了,“宋相言你今日非打苏不可?” “要么三十,要么十。”宋相言抬起下颚,倨傲道。 鹤柄轩都给气笑了,“你们大理寺如此霸道!” 啪—— 鹤柄轩愤然将手里长签狠狠摔到地上,“那便十板!” 紧接着,他看向苏玄璟的目光满是疼惜跟无奈,“玄璟……” 整个过程苏玄璟都看在眼里,他得承认,鹤柄轩在这件事上尽了力。 看着那张苍老面容上的惋惜,苏玄璟浅淡抿唇,“谢鹤相。” 他有时候会想,鹤柄轩其实可怜。 可怜在他不过是皇上手里的一枚棋子,没有自己的想法跟心思,皇上叫他如何便如何,如贤妃案,若非皇上授意,以鹤柄轩的脾气秉性,定然不会出这个头。 此刻被衙役拉到长凳上,苏玄璟仍然淡定。 板子拍打下来,轻芜大喊冤枉,哭的撕心裂肺一般。 鹤柄轩也是愤怒至极。 唯有苏玄璟咬着牙,一下一下挨着。 如果多挨几下板子就可以把杀死父母的仇人找出来,他其实不在乎自己是不是会被打死,或者……或者说他想解脱。 板子打的不重,可也见了红。 苏玄璟在挨最后一板子的时候,忽然头疼! 头疼来的突然,他忽然从长凳上翻滚下来,双手捂住脑袋,疼到极致,他用头撞击地面,只几下额头便渗出血迹! 宋相言见过一次,当即将衙役把他拉起来免得再磕下去脑浆子溅出来。 鹤柄轩看傻了…… 第一千五百二十二章 线索断了 因此意外,宋相言敲响惊堂木退堂。 两个原告被带下去,苏玄璟则被抬至后院医治,鹤柄轩亦跟过来,亲眼看到李舆朝其头上扎了好些药针。 待苏玄璟好些之后,鹤柄轩当即入宫,将公堂之事如实禀报,算是参了宋相言一本,更提议将苏玄璟押到地牢看守。 如此,苏玄璟便如愿入了地牢。 西市一处深巷。 萧臣穿着斗篷追踪到眼前旧宅,他没有推门,翻墙而入。 宅院很破,靠东边有口枯井,枯井周围杂草足有一人高,入秋渐凉,草叶泛黄,随风摇摇晃晃。 萧臣步子轻,他朝屋里探去。 呃—— 异响传出来,萧臣剑眉一皱,身形陡闪,纵步冲进屋里。 被他追踪的妇人此刻正趴在桌上,萧臣上前一步,方见妇人口中有血溢出,他以指抵在妇人脖颈,已无脉息。 萧臣环视四处,屋内没有打斗挣扎的迹象,以他的内力修为可以肯定,刚刚除此妇人再无旁人出入。 桌上有个壶,旁边有碗。 碗里有茶。 萧臣见窗边匐着一只蟋蟀,抬手一瞬蟋蟀被内力牵引落到他手里。 他将蟋蟀扔进瓷碗。 也就一息,蟋蟀竟在碗里翻过来,一命呜呼。 茶里有毒。 萧臣剑眉微皱,此妇人在桃芯夫君李响跟纪炎入皇城那日便与二人接触过,这件事萧臣没假手于人,一直都是他亲自在跟。 原本他早该收网,可那夜因为苏玄璟的事他耽搁了。 今日再来,不想对方先他一步下手,灭了口。 看着妇人尸体,萧臣一时懊恼,断了眼前这条线,他便不能顺藤摸瓜,找到妇人上线,进而查到些关于细作的蛛丝马迹。 但有一样,自知苏玄璟身世以来,萧臣无比相信细作之所以把苏玄璟拉进这件案子,就是想要苏玄璟的命。 鉴于案件关乎自己,细作可将苏玄璟之死诬陷到自己身上。 如今他与苏玄璟,还真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此处不易久留,萧臣环顾四处再  无线索之后,悄然离开,不想中途接到消息,花拂柳在羽林营等他。 萧臣急赶,入羽林营主帅营帐。 如今主帅早不是郑钧,司马瑜见萧臣进来,特别识相离开。 “神捕有急事?”萧臣看到花拂柳,快步行过去。 彼时巳神威胁过他,他便没将温若萱的事说出去,如今他答应巳神要求,愿意与温若萱呆在一处,临走前他有两件事要办。 第一件便是希望萧臣保住赫连泽的命,这是他与对方谈妥的条件,这件事就算花拂柳不说萧臣也不可能要赫连泽的命,第二件便是将事情前因后果全都告诉给萧臣。 “淳贵人?” 萧臣愣了半晌,“所以淳贵人知道宸贵妃在哪里?” “她不过是小角色,是背后之人放在皇宫里头的眼线,知道的不多。” 花拂柳深吁口气,“除了楚离洛,还有一个善于养蛇的人,那人武功不弱,但也比不得你我,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我现在想与殿下说的是背后那人。” 萧臣凝眸,“那人……” 他在想,那人是否就是细作。 “那人似乎不在你们现在的棋局里。” 花拂柳眉目深沉,“自若萱被抓,这中间发生那么多事,却不见那人以若萱为筹码出面,此番我抓赫连泽,威胁他们也只是碰碰运气,结果他们提出的条件竟然是连我一起藏起来,而非以若萱换赫连泽活命,这就说明,他们未必在乎赫连泽那条命,或者不是那么在乎。” 萧臣同意花拂柳的说法,但他不赞成花拂柳以身犯险。 “魏王殿下是做大事的人,与我不同。”因为温若萱失踪,花拂柳这段时间吃睡都不安稳,人憔悴了不少,纵是隔着脸皮都能看出那份疲惫。 如今有了温若萱的消息,花拂柳便也顾不得许多,“我前半生活的是师傅,师傅把我从山间野林捡起来,喂养长大教我本事,我当敬他孝他,为了遵守对师傅的承诺,我错过这辈子最爱的女人,如今有  机会能与她在一起,那便没有任何事能阻止我,哪怕是死,我也一定要去。” 萧臣抬手,斟杯茶递给花拂柳,“神捕这般,倒叫我羡慕。” 花拂柳接过茶杯,他握在手里,没喝,“魏王殿下身不由己,自不该如我这般任性。” 没等萧臣说话,花拂柳又道,“那人说过,不许我留下任何线索在外面,我知他意,来找殿下也是希望殿下体谅,赫连泽我交给你,我从这里离开后,殿下别找。” 萧臣原想与花拂柳商量该如何动些手脚将温若萱救出来,却不想花拂柳竟会先开口拒绝。 “我实在不能拿若萱性命作赌,此事我没与温县主商量,还请殿下捎话过去,抱歉。”花拂柳将茶杯搁回矮桌,起身时指了指座椅后面。 萧臣顺势看过去,昏迷不醒的赫连泽就躺在那里…… 自将苏玄璟押进地牢,鹤柄轩没回自己办事的政事堂,而是回了府邸。 密室里,鹤柄轩将白天在大理寺发生的事讲给鹤杨氏听,鹤杨氏听着,就有些不明白了,“宋相言处处针对苏玄璟,这不是好事么?老爷为何还要把苏玄璟从天牢里弄出来?若然他死在天牢,老爷不是如愿了?” 鹤柄轩端直坐在桌边,目沉,“起初老夫与夫人想到一处,可后来越想越不对,宋相言是个机灵鬼,他若真想对付苏玄璟,便不该打的那样明显,昨夜闹一通,今日公堂上又闹一通,事做太过是为官大忌,他宋相言会不知道?” “以宋相言的身份,他需要忌讳谁呢!” 鹤杨氏自语之后,下意识看向鹤柄轩,略微诧异,“老爷这是怀疑……” “老夫实在拿捏不准宋相言这么一闹是在帮苏玄璟拖延时间,还是真看他不顺眼,又或者萧臣跟苏玄璟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只是前日苏玄璟失踪那半天,鹤柄轩一直耿耿于怀。 鹤杨氏见状劝慰,“老爷太过忧虑了。” “苏玄璟死了,老夫便不会忧虑。” 第一千五百二十三章 总是离人泪 依鹤柄轩之意,他将苏玄璟从天牢调到地牢是为了方便下手。 原因很简单,天牢是宋相言的地盘,里面关押的嫌犯也好,等着秋后处决的罪犯也罢,都是朝廷里的官,他想找人进去杀了苏玄璟,找不着! 而且,如果天牢是个陷阱,他找人进去岂不是弄巧成拙! 反倒是地牢,地牢里关押的犯人什么样的都有,而且地牢归属刑部,刑部尚书虽是太子府的人,会对苏玄璟加以照顾,但到底是地牢,不比天牢看守森严,想在地牢杀苏玄璟,不是难事。 “老爷想杀苏玄璟?”鹤杨氏震惊道。 “夜长梦多,老夫不管宋相言跟萧臣与那苏玄璟到底有什么猫腻,只要苏玄璟一死,所有阴谋诡计也都消于无形。”看書喇 “可苏玄璟一死,天杼齿轮图我们再难得啊!” 鹤柄轩不以为然,“那图既存于世,必然不会凭空消失,苏玄璟虽死,雪姬不还活着呢。” “可……老爷想何时动手?” “今晚。”鹤柄轩到底是北越细作之首,纵是周帝将他提至宰相之位,可他的本事就在于此,朝中百官,周帝偏偏看中他也并非没有缘由。 如今遇到事儿,鹤柄轩便将他杀伐果断的本性拿出来,“叫暗蛇动手。” 鹤杨氏知道苏玄璟必然会死,却没想到这样快。 她一时感叹,“若玉婉知道苏玄璟死在地牢,怕是要伤心死……” “怪只怪苏玄璟投错了胎。”鹤柄轩也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若非他是洛千重的儿子,老夫还真想提携提携他。” 多说无益,鹤柄轩丝毫没有改变主意…… 苏玄璟被转到地牢的消息传到萧臣耳朵里,他一时震惊,自羽林营回来直接入大理寺,恰巧温宛知道这个消息也找过来。 雅室里,宋相言表示这是他跟苏玄璟商量好的计谋。 细作要动手,天牢不合适。 “你们放心,苏玄璟既然敢去地牢,必是有绝对把握。”宋相言不觉得这个计划有什么问题。 萧臣面色凝重,“小王  爷莫要低估那个细作,能在大周蛰伏几十年不被发现,必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把苏玄璟留在地牢,不安全。” 温宛与萧臣想法同,脸上流露出几分担忧神色,“小王爷,你得想办法把他弄回来!” 见温宛着急,宋相言心里来了几分气性,“他就算死了也是活该,谁让……谁让他把你手弄成那个样子。” 雅室里只有温宛萧臣,再无旁人。 宋相言一语,温宛本能怔住。 萧臣下意识看过去,宋相言哼着气,“萧臣你是不是也知道?” 不等萧臣开口,温宛从椅子上站起来,“我与小王爷说了,不是……” “苏玄璟自己都承认了,你还隐瞒什么?”宋相言扭头看向温宛,本想说两句重话,可眼睛落到她身上,便什么脾气都没有了,“是他自己要求去地牢的,而且这件事已经被鹤柄轩捅到皇上那儿,我现在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再把他从地牢揪出来,除非……” 萧臣跟温宛双双看过去。 “除非他真出事。”被萧臣跟温宛的紧张气氛感染到,宋相言也开始有些担心。 萧臣预感此事不妙,他们在地牢没有任何埋伏跟准备,仅靠宋相言安插在里面的几个眼线,只怕防不住那个细作。 “现在怎么办?”温宛有些慌张看向萧臣。 “兵分两路,宛宛,你走一趟黄泉界,先去找绮忘川看看能不能与地牢里的人搭上线,再找翁老要些保命的药丸。”萧臣顿了顿,“我用赫连泽换出雪姬,你我不方便进去,血雁门的应该可以,他们听雪姬的。” 温宛点头,“好!” 宋相言见萧臣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也有些后怕,“苏玄璟当真有危险?” 萧臣不敢说一定,至少要做万全的准备。 事实上他不排斥苏玄璟的办法,但不该这样心急…… 夜,渐深。 苏玄璟进来时,被狱卒安排在地牢环境相对干净些的牢房里,牢房靠北,有天窗,虽说天窗大小不比天牢,可能通风就是好的。  牢房里原本没有桌椅,但因上面打过招呼,狱卒刻意搬了桌椅过来,还破天荒加了一张床。 此刻,苏玄璟正躺在床上,望着牢顶冰冷且泛着寒霜的瓦片发呆。 他在入公堂之前非但找过宋相言,还让宋相言找到如意,叫如意安排黑衣白衣潜在暗处,仔细观察。 他迫不及待想知道那个细作是谁,长什么样子。 这时,隔壁传来鼾声,鼾声很大,很有节奏,纵不见人,单凭鼾声判断应该是个大个头,大概是凶神恶煞的杀人犯,苏玄璟这样想。 睡的这么实,会是来杀自己的人吗? 差不多隔了两排牢房,有犯人叫冤,也有因为吵骂骂咧咧的声音,没多久那边儿就狱卒的皮鞭声响起,吵闹声小了许多。 苏玄璟在此之前还真没来过地牢,天牢倒是住了几次,不得不说,比起天牢,地牢环境差也就罢了,罪人也真是没什么素质,大半夜丝毫不顾忌别人要不要睡觉。 忽的,隔壁传来戏子唱腔。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苏玄璟眼眸微颤,这样好听的调子他之前从未听过,花间楼里也有会唱曲儿的姑娘,可声音没有这个通透,清澈,带着一种让人沉醉的忧伤。 外面传来脚步声,行至牢房前停下来,“苏大人,那唱曲的周郎没扰着您吧?” 是狱卒。 苏玄璟没有搭理他,眼睛依旧落在头顶冰凉瓦片上。 狱卒依旧殷勤,“大人有所不知,原本您隔壁两个牢房里关的不是这两人,是那边刚刚吵闹的腌臜货,小的也是知道您来,才特别从整个地牢里挑了这两个把他们换掉,这俩一个就睡觉,一个还能唱两句……” 见苏玄璟一直没开口,狱卒有些拿捏不准,弓弓身之后跑到隔壁,“别唱了别唱了!也不看看什么时候,还叫不叫人睡觉!闭嘴!” 隔壁所谓周郎倒真停了一阵,狱卒回来,“苏大人早早歇息……” 苏玄璟慢慢闭上了眼睛。 第一千五百二十四章 危矣 狱卒识相,见苏玄璟睡下便转身退下去。 不想狱卒才一转身,隔壁周郎又唱起来,“云敛晴空,冰轮乍涌,风扫残红,香阶乱拥,离恨千端,闲愁万种……” 极具穿透力的嗓音,清澈婉转,犹如天籁。 苏玄璟再次睁开眼睛,竟有些沉浸。 另一侧牢房里,鼾声依旧。 只是在那具高高大大的躯体后面,藏着一个身穿夜行衣的男子,男子瘦削,双目却亮,闪着精光。 此刻那抹瘦削身影自膀大腰圆的汉子身后坐起来,身形倚在黑暗角落,单手贴于墙壁,慢慢运气,潮湿的墙壁上,渐渐浮出一层淡淡的,绿色霜雾。 另一处,周郎一身囚衣站在那里,摆着青衣的身段,翻起兰花指,戏词仍在唱,可他双唇却没有动。 “君不见满山红叶,皆是离人眼中血……” 倏—— 横在牢顶的黑色身影飘然而落,手中三根连在周郎身上的丝线随之变换方向,黑衣人贴于墙壁,单手轻抚,运气。 一片红色霜雾浮现在墙壁上。 苏玄璟躺在床板上,目光被从天窗射进来的皎白月光吸引,月光发散,像是在牢房里散开淡淡的白色雾气,朦胧中,他看到了那片紫竹林,看到母亲站在灶台前,手里握着铁铲炒他最爱吃的茭白,父亲蹲坐在母亲身边添柴。 他们转回身,皆朝他微笑。 那年,他五岁。 两个牢房里,黑衣人皆收力,几乎同时,戏腔不再,呼噜声也跟着歇止…… 远在西市,萧臣与雪姬道明一切。 大概意思是苏玄璟有些过于着急了,他与宋相言设计将自己关进地牢,却没有万全准备,这般鲁莽很有可能坏事,甚至于丢了性命。 他将从翁怀松那里得来的药丸交到雪姬手里,且让雪姬即刻入地牢以探望之名把药丸喂给苏玄璟。 药丸有两枚,一枚救命用的,以防万一,另一枚是装病用的,把苏玄璟从地牢拽出来,再从长计议。 事不宜迟,雪姬拿着药丸  急匆赶往地牢。 注定不是平静一夜。 宰相府里,鹤柄轩与鹤杨氏坐在密室里,已过子时他二人皆无睡意。 忽有消息从暗阁里掉下来,鹤杨氏猛抬头看向自家老爷,“他们……成事了?” 不等鹤柄轩开口,鹤杨氏急急起身走过去,叩动机关打开暗阁,迫不及待从里面拿出密件,回到桌边。 鹤柄轩心都悬到嗓子眼儿,他虽然没有那样惧怕苏玄璟,可总有那么一只蟑螂净天在他眼皮子底下爬来爬去,他实在恶心。 如今这只蟑螂就要死在他该死的地方,鹤柄轩心情隐隐透着些兴奋。 此时鹤杨氏打开密件,内容却与苏玄璟无关。 “三皇子回鸿寿寺了?”鹤杨氏边疑惑,边将字条交到鹤柄轩手里。 看着手里字条,鹤柄轩白眉微皱,“苏玄璟在地牢里,他如何与萧臣换的人?” 依鹤柄轩猜测,赫连泽是苏玄璟抓的,目的是想换萧臣手里的雪姬。 “老爷不是说了,他虽然地牢,可血雁门里那些人都还在做事,这也不奇怪。”鹤杨氏倒没觉得有什么大问题,就是虚惊一场。 对于苏玄璟,鹤杨氏倒没有那么盼着他死,只是权衡利弊,他不死也是不行。 相比之下,鹤柄轩觉得蹊跷,“怎么在这个节骨眼儿上。” “老爷放心,这应该只是巧合,再说……老爷叫暗蛇暗狐跟暗萤全都出来配合,苏玄璟定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鹤杨氏安慰道。 此前鹤柄轩只想让暗蛇动,思虑之后果断叫他们一起行事,以确保万无一失。 凡事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莫不如他便将全部精力都放在这一击上! “再等等罢。”鹤柄轩虽说万全把握,可心里却怎么都不踏实。 鹤杨氏点点头,“再等等……” 皇宫,玉芙宫。 楚离洛瞧着坐在那里一声不吭的花拂柳,呶呶嘴,“花神捕实不该如此选择。” “那条蛇为什么还不来?”花拂柳淡漠开口,神色冷漠  。 楚离洛朝外面瞧了瞧,丑时都过了。 “我们总要看到赫连泽平安回到鸿寿寺,才好放心履行与神捕的约定。”楚离洛也算与花拂柳交过几次手,虽说都是自己被动,损失也不少,可也叫她瞧见了花拂柳的痴情,“神捕就没想过,我们把你将温若萱关在一起,再……” 见楚离洛抬手抹过雪颈,花拂柳嗤之以鼻,“若萱有身份,花某有本事,哪个你们舍得杀。” 楚离洛闻声,忍不住咳嗽两声,“神捕未免过于自信。” “淳贵人须得记得,人活在世上总要有我不想死你们谁也不敢杀我的底气,否则不管入了哪个棋局,都只能是棋子。” 楚离洛不以为然,“你与温若萱就不是棋子了?” “卒跟车马炮岂可同日而语?” 花拂柳难得有心情与楚离洛聊起来,便又奉劝她一句,“身在棋局,便该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底气,如淳贵人这般既无手段又无头脑的,危矣。” 花拂柳不提这个还好,提起这个,楚离洛顿时杀心起,“花神捕还好意思说?本宫那些条蛇都是有大用的!本宫那条血蛇可解百毒,可种百毒,它是怎么死的神捕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么!” 花拂柳不再开口。 这时,巳神从外面走进来,“花神捕,请。” 花拂柳闻言起身,他早就迫不及待…… 丑时,地牢。 雪姬带着几名血雁门的高手纵马至地牢,她急急下车,行至地牢时却被狱卒拦下来。 “两位大人通融。”雪姬直接塞了两个金锭子过去。 不想狱卒没有接,“刑部下令,今晚不管是谁都不许入地牢,硬闯者杀无赦。” 这句话被两个狱卒说出来毫无震慑力,可雪姬却不能硬闯,但凡闯便是得了劫狱的罪名,得不偿失。 “我只是去见见我家公子,送些他平日里喜欢的吃食,用不了多长时间……”雪姬边说话,边将两张银票塞过去。 那银票上的数额怕是狱卒一辈子都没见过…… 第一千五百二十五章 救活他 即便如此,狱卒再三犹豫之后还是把银票退回来。 依着狱卒的话,今晚谁坏了规矩,上面就要拿谁脑袋问罪,钱好花,那也得有命在才好花。 正待雪姬着急时,又一辆马车从远处驶过来,停在路边。 雪姬回头,下来的并非别人,是太子府的司南卿。 司南卿见到雪姬,热泪夺眶小跑过去,“姬娘你可回来了!你这段时间都去哪里了,想煞我也!” 在大部分人眼里,雪姬不过是回了趟老家。 司南卿其实猜到些内幕,可凭他的本事窥不得全貌,就算想找雪姬也根本没有那个本事,这段时间他是真担心雪姬,这会儿眼泪掉的噼里啪啦,发自肺腑。 雪姬一向不喜司南卿,单脸白这一样她就讨厌。 她见过洛千重,也是个面白的。 面白的人,嘴都滑腻,尤其司南卿非但面白还是个懒散的玩意,而且…… 比她小八岁。 “公子怎么会在这儿?”雪姬略有诧异道。 司南卿在花间楼里有眼线,雪姬自西市离开后先回了趟花间楼,他这方知道消息,便跟着一起来了。 “军师知苏兄遭难,特叫我过来探望,白天人多眼杂……” “先别说了,他们不让进。”雪姬深知里面情况危险,不愿与司南卿多说废话。 司南卿这方看向守门狱卒。 狱卒还是那套说辞,丝毫不让。 司南卿遂从腰间掏出一块牌子,“这块牌子是你们刑部尚书关裕关大人亲自发给本公子的,可随意进出地牢,现下我把这块牌子押在你们这儿,我与姬娘这便进去,但凡有任何事你们大可拿着这块牌子,把所有过错都推到本公子身上,就说……是本公子以太子府压你们,如此你们可保安然。” 司南卿说到这里,雪姬适时奉上两张银票,“还请两位小爷别嫌弃。” 人为财死,两个守门狱卒看到银票,又见有人顶罪便再没什么犹豫,接过牌子跟银票,双双让开路, 雪姬与司南卿互看一眼,  二人未作犹豫,双双走进地牢。 牢里头亦有狱卒看守,见有人来又被塞了银子便将二人带到苏玄璟所在牢房。 “玄……苏公子!”雪姬见到苏玄璟躺在床上,心安之余轻声唤道。 司南卿直接走到狱卒旁边,又塞了银子,“烦请牢头儿把锁链打开。” “这可不行,上头……” “外面的人都能把我们放进来,自然是因为我们得了上头允许,太子府跟关大人的关系,你们该有耳闻。”司南卿说话时,又给了狱卒些银子。 狱卒想了想,从腰间挂着的大把钥匙里寻了一阵,之后开锁,“两位可快着点儿。” 待锁链被狱卒拉开,雪姬急急打开牢门走进去,司南卿谢过狱卒也跟着走进去。 “苏公子……”雪姬行到木板床边,再度轻唤。 不想床板上,苏玄璟睡的略沉,丝毫反应都没有。 雪姬不免用手推了推,“苏公子……” “苏兄,这种地方你倒睡的沉……” 一语闭,司南卿与雪姬猛然对视。 “苏公子!” 雪姬用力推向苏玄璟,司南卿也意识到不妙,抬手置于苏玄璟脖颈,脸色微变! 还没等司南卿说话,雪姬视线里,平躺在木板床上的苏玄璟,唇角溢出一抹血迹! “苏……”雪姬脸色骤白,心脏都似停止跳动。 司南卿亦骇然,随即转身朝狱卒大吼,“来人!快来人!”看書喇 背对司南卿,雪姬当即自怀里取出萧臣给她的药丸塞到苏玄璟嘴里,她急急扶起苏玄璟,惊恐万状,连哭都忘了。 此刻,狱卒听到声音也都跑过来,司南卿命他们将苏玄璟抬出地牢,直接抬到太子府。 未及那些狱卒动手,一直藏在暗处的黑衣白衣突然现身。 雪姬即刻命他二人将苏玄璟抬回花间楼。 “姬娘你别着急,还是抬回太子府,我这就去找太子,请御医过来为苏兄医治……” 没等司南卿说完话,雪姬一把推开他! “你滚开!”雪姬双眼血红,眼底恨意鼎  沸。 事到如今,她已经分不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她已经…… 不能再失去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司南卿被推搡到地上,满眼震惊看向雪姬仓皇跑出去的背影,他至少在这件事上,是好心。 来不及多想,司南卿搥着地面爬起来追出天牢。 看到雪姬他们将苏玄璟抬上马车,便也急急上了马车。 他原是想去花间楼,片刻踌躇后掉转马头朝太子府狂纵而去…… 苏玄璟中毒了。 剧毒! 温宛跟宋相言闻讯赶到花间楼时苏玄璟正被血雁门四大高手围在中间,四人拼命朝苏玄璟体内注入内力然而苏玄璟脸色却是愈白,黑色血水自唇角不停溢出来。 雪姬守在床榻旁边替苏玄璟擦净血迹,眼泪无声划过面颊,神情绝望中带着彻骨的寒意。 宋相言一把拽过李舆,“救活他!” 见李舆无法上前,温宛快一步行到榻前,“姬娘,李御医医术高超,是前御医院院令关门弟子,让他给苏玄璟把脉,或有一救!” 雪姬猛然回头,原想拒绝,可在看到温宛眼中急切目光时咬了咬牙,由着温宛把她搀起,退到一侧。 李舆当即上前给苏玄璟把脉,纵有四大高手同时续命,苏玄璟脉搏依旧微弱,时有时无。 没有别的办法了! 李舆一把拽过自己带来的药箱,迅速打开后从里面拿出两个看起来最精致的药瓶,转身将里面药丸全都倒在手里,再至榻前,硬是掰开苏玄璟的嘴,将手里药丸子一股脑儿全都塞进苏玄璟嘴里! 哪怕宋相言都没见李舆这么舍得,那些是他攒了好多年的宝贝! “李御医……”温宛也被李舆这个喂法吓到了。 雪姬惊慌上前,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苏……玄璟现在怎么样?” 李舆脸色不好,“快请御医院院令李显,叫他拿最好的保命丹药过来……” 还没等李舆把话说完,围在苏玄璟周围的四大高手相继吐血! 噗—— 噗—— 噗—— 噗—— 第一千五百二十六章 命悬一线 四大高手皆吐血,苏玄璟原本搭在胸口的手垂落。 “玄璟!”雪姬瞳孔骤缩,猛然扑过去,泪如雨下。 温宛也愣住了,她从来没想过苏玄璟会死。 此刻看到苏玄璟唇角不断有黑血溢出来,她恍惚了自己的感受,自重生,她做梦都想要苏玄璟的命,前世之痛是她心底无法愈合的伤口,每次见到苏玄璟,那伤口就仿佛被撕开一次,直至前夜桑山石巅。 原来苏玄璟身上,背着那样的血仇! 不是不恨,只是不想他死了。 温宛眼角莫名湿润,有泪滴掉下来。 她不知道这滴泪是为苏玄璟,还是为自己,还是为这世上太多的委屈跟那许许多多的不幸。 宋相言也没想到会这样,“来人……来人!快……” 未及宋相言说完,司南卿带着御医院院令李显出现在仙瑶阁。 “都让开!”司南卿难得吼了一嗓子。 李显入门时便见到站在旁边的李舆,“师兄……” “还师兄个屁!快救人!要死了!”李舆直接把欲朝他施礼的李显推到床榻旁边。 温宛见状上前扶起雪姬,“姬娘,莫哭早了!” 雪姬被温宛搀着退后几步,李显当即为其把脉,倒是李舆没忍住,直接把背在司南卿肩头的药箱抢过来,迅速打开,从里面掏出好些个瓷瓶跑到床榻旁边,“先灌药!” 李显只握一下便知苏玄璟命悬一线,当即也顾不得分析这是中了什么剧毒,与李舆一起倒药,再如刚刚李舆那般,直接掰开苏玄璟的嘴,也不管是什么药丸,统统往里塞。 众人眼呆。 眼前二人一个是御医院院令,一个是当朝长公主从皇上那抢来的医术高手,且两人师从素有医圣之称的翁怀松,结果就是这样给人治病的? 哪还有半点医者的从容淡定。 越是知道这般,众人越是明白苏玄璟此刻凶险。 雪姬死死盯着床榻上的苏玄璟,眼泪汩汩,身子虚软再也站不住了。 温宛将她扶到座位上,心也跟着悬到嗓子眼儿。 此时此刻,她想苏玄璟活下  来,至少…… 至少她想苏玄璟能找到那个杀他父母的细作,报血仇! 宋相言看傻眼了,在他眼里苏玄璟猴精变的,就这全天下人的都能被坑死,苏玄璟也不会。 可床榻上,除了不断溢出唇角的黑血,苏玄璟哪还有一点点生命征兆! 苏玄璟,你可别死啊! 这主意是你出的,事儿是我做的,你要死了,我咋办? 三人目光里,李显跟李舆终于停下来。 “是不是……”雪姬踉跄着上前,涌着泪的目光里充满渴望。 温宛扶着雪姬,亦看向眼前两位代表大周医术巅峰的医者,“苏玄璟他是不是已经脱离危险了?” 宋相言亦跟着凑近几步。 李显看了看李舆,李舆转向宋相言,“尚未脱离危险,我们没药了。” 雪姬闻言,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再也控制不住,号啕大哭。 温宛心也跟着颤了一下,她看向床榻上面色惨白如纸的苏玄璟,黑血顺着唇角流淌到下颚,蜿蜒到脖颈,锦枕都被染的一片殷红。 她红了眼眶,一时悲从中来。 宋相言亦绝望,他忽然就不那么讨厌苏玄璟了。 就在这时,如意突然带着一位老叟出现在仙瑶阁,“你们都让开!快点儿让开——”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如意急匆而至,“姬娘,老夫子来了!” 雪姬被如意这般说,一脸茫然。 此刻,跟在如意后面的翁怀松大步走向床榻,但见多年未见的两个乖徒挡在那里,直接一脚一个,“让开!” 李舆跟李显被眼前老者踢开瞬间,也是一脸的茫然。 翁怀松得萧臣相求,说是苏玄璟命在旦夕,便直接提着药箱过来了。 来时狄翼也是撂了话的,若能救活苏玄璟,他便奉自己是神医,再不是只会晒晒草药的窝囊货。 翁怀松也是因为这句话,特别带了一枚他私藏的药丸。 这会儿看到苏玄璟气若游丝,黑血汩汩往外流,翁怀松就知道自己带的那枚药丸保不住了,于是也省了把脉那一套,直接拿出药丸往里塞。 那药丸单单是拿  出来,便有一股沁人心脾的味道,令人神清气爽,仿若渡了仙气一般。 翁怀松临给苏玄璟喂下去的时候,自己猛吸好几下,这才搥进苏玄璟嘴里! 屋子里的人越来越多,偏这时,外面又有声音传进来,是鹤柄轩。 在得知苏玄璟被人活着抬出地牢那一刻,鹤柄轩便再也坐不住,当即换了衣服来到花间楼。 这会儿看到鹤柄轩,宋相言先发制人,“鹤相干的好事!” 便是这一句话,鹤柄轩陡然一震,站在门口处停顿数息,额头渗出细密薄汗。 眼睛里,闪过一抹恐惧之意。 “若非鹤相执意把苏大人调转到地牢,焉有悲剧发生!”宋相言严词呵斥。 鹤柄轩闻言,暗暗舒了一口气,转息露出焦急神色,急急走到榻前看向李显,“玄璟还好?” 李显有官职在身,对鹤柄轩自是恭敬,“回鹤相,苏大人仍危在旦夕,暂不好说。” “李大人定要尽力将玄璟救活!”鹤柄轩虽面有焦虑,目光却是打量正在为苏玄璟医治的老叟,“这位……” “这位是我血雁门的老夫子。”雪姬另一侧,如意高声道。 雪姬虽猜不到老者身份,可温宛跟宋相言猜到了。 这必是翁怀松。 鹤柄轩回头之际,看到温宛。 一时愣住。 温宛在? 温宛为何在! 床榻上,苏玄璟在服下翁怀松的药丸后仍然没有起色,胸口依旧看不到起伏,但从唇角溢出的黑血渐渐少了。 外面再次传来脚步声,鹤柄轩回头看到上官走了进来。 彼时赶来花间楼前,宋相言直接命戚枫带人去地牢,封了那里。 这会儿上官宇跑过来回报,说是刑部尚书关裕去了,说什么都不让戚枫踏进刑部地盘,“戚少卿还在那里硬扛,就快扛不住了。”看書喇 宋相言皱眉,视线回落到苏玄璟身上,数息,“走!” 他关心苏玄璟生死,可苏玄璟在地牢被害,凶手必是在地牢动的手,动手之人很有可能是那个细作。 苏玄璟拿命换来的机会,他说什么都得给把握住了! 第一千五百二十七章 只能大理寺审! 宋相言跟上官宇离开后,鹤柄轩没有立时走,脑子里有些懵,且默默看了一阵。 榻前,翁怀松从药箱里拿出一叠银针,银针粗细不一,细如牛毛,粗如柳枝。 “把他上衣扒开。” 翁怀松音落,一直守在苏玄璟身边的黑衣白衣欲动手却被翁怀松喝止,“你二人别乱动,你们两个过来扒!” 不懂医理哪怕再轻手轻脚也会伤到苏玄璟,自是不比李显跟李舆手上有分寸。 二人闻声相视一眼,救人要紧,便也没那么多说法,当即过来给苏玄璟扒衣服。 绝望至极的雪姬看到眼前一幕,眼中闪过一抹希翼,她拽了拽如意。 如意心领神会,“老夫人,少主他……” “能不能救活,看他自己造化。”翁怀松说话时将最粗的那枚银针,扎进腰脊往下关元穴上! 顿有黑血渗出。 鹤柄轩站在翁怀松背后,思虑片刻后上前一步再次嘱咐李显,无论如何都要救活苏玄璟,随即离开花间楼,直奔地牢…… 花间楼里,苏玄璟任凭翁怀松如何扎针,绝世面容仍旧惨白,身体没有出现一丝好转迹象,另一处,宋相言到时关裕正提剑要砍堵在地牢门口的戚枫。 宋相言情急之下,随后抄过上官宇手里长剑,快走两步在关裕举剑的胳膊上划了一下。 啊—— 关裕吃痛大叫,手臂有血渗出来。 宋相言则挡在戚枫面前,单手提剑,怒目而视,“关大人怕不是忘了戚大人有个妹妹叫戚沫曦,如今在皇城外杀百余流寇都杀疯了,你敢动戚枫一根汗毛,你且看神机营那位主帅能不能率兵端了你老窝!” 被宋相言这般提醒,关裕也一瞬间冷静下来。 前几日他还听说戚沫曦为找失踪的温宛,率兵将整个皇城搜了个遍,自己刚刚若真伤了戚枫,后果…… 啪—— 宋相言扔了手里长剑,“关大人还是多谢本小王救你一命!” 破天荒的,关裕竟未追究宋相言砍他之事,反倒是宋相言扭过身,“有妹妹就要  亮出来,那样的瘟神你把她藏起来只祸害自己怎么能行!” 戚枫,“……小王爷说的是。” 戚枫能看出来,宋相言在提自己妹妹的时候,关裕表情极不自然,应该是怕了的。 他未料有一日,妹妹的名号这么好用。 “宋大人,这里是地牢,归属刑部,你们大理寺派人来围是什么意思?”关裕知苏玄璟在此遭人下毒,作为刑部尚书,此事该他来管,抛开职责,苏玄璟是太子府的人,他暗投了太子府,他知苏玄璟与萧臣跟宋相言素来是敌,如今宋相言来此,怕不是想抹掉证据,他若不过来阻止,明日战幕怪罪下来,他又该怎么解释。 宋相言最不怕讲理了,“这里是地牢没错,苏玄璟却是我大理寺嫌犯,他在这里被人下毒生死未卜,本官派人围了这里,以防杀手逃脱,哪里不对?” “人在地牢遇害,就该由刑部查明真相,宋大人未免把手伸的太长!也太不把我刑部当回事!难不成在宋大人眼里就你一个能人,我们都是草包不成?”关裕也是想跟宋相言睁这一口气。 宋相言背后,戚枫低语,“萧臣在里面。” 听到这句话,宋相言便知他须给萧臣争取时间,“关大人是不是草包本官不知道,本官肯定不是。” “宋大人不是我就是了?”关裕怒道。 宋相言不以为然,“怎么,咱俩中间必有一人是草包?那本官不与关大人抢。” 眼见关裕大怒,戚枫特别识相将刚刚被宋相言扔到地上的剑捡起来,递回到其手里,之后默默退到其身后。 这种唯有靠娘才能赢的高光时刻,谁也抢不过宋相言。 地牢里。 萧臣披着黑色斗篷站在苏玄璟隔壁牢房,依他刚刚得到的消息,就在苏玄璟被抬出去不过半柱香的功夫,狱卒发现两边牢房里的犯人也都死了。 左边是个高头大汉,市井屠夫,手里攥着两条人命,另一间牢房里关押的犯人是戏子,与有钱人家的闺阁少女私会被送到这里。  地牢里人多眼杂,萧臣尚未见到两具尸体,纵是不见也知道凶手不会是那两个人,他在牢房里仔细打量,从牢顶冷瓦到铺在地面上的稻草,皆无异常。 萧臣缓慢挪步,视线落在隔着苏玄璟那间牢房的墙壁上。 他抬指,轻触。 指尖出现淡淡绿色。 萧臣暗惊,当即扯下衣角,用力抹过墙壁。 既是两间牢房的罪犯皆毙命,那就不会是一间牢房有问题,萧臣随即闪身到另一侧牢房,同样在墙壁上发现淡淡的红色。 他用同样手段抹了墙壁上的红色粉末之后,再无其他发现,闪身而去…… 地牢外,鹤柄轩匆匆而至。 鹤柄轩走下马车,便见宋相言跟关裕一人提着一把剑在那里骂骂咧咧,比比划划,除了关裕胳膊有些不利索,两人身上都没见伤。 也就看着凶,给那儿糊弄鬼呢! 鹤柄轩冷着脸走过去,“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关裕见是鹤柄轩,立时找到主心骨,“鹤相明鉴,宋大人带他大理寺的人到地牢寻衅滋事,说什么都不让下官进去查案。” 宋相言那会儿在花间楼见过鹤柄轩,也怼过,“当初鹤相求爷爷告奶奶把苏玄璟调到地牢,现在人要死了,这事儿鹤相须得负责!” 鹤柄轩老脸一沉,“本相是得皇上允许。” 哪个爷爷,哪个奶奶! “苏玄璟是大理寺嫌犯,本官不管他在哪儿遭的毒手,这案子只能是大理寺的!”宋相言抬起有还些肿的脸,下颚冲着鹤柄轩,大有谁不服谁来战的架势。 鹤柄轩不在乎案子由谁来审,他想入地牢看看自己的人有没有留下蛛丝马迹。 关裕本就不是一个好争的主儿,眼下鹤柄轩在,他便不再多言。 “此案由本相与宋大人共审,关大人辛苦带路。” 既有鹤柄轩这样说,关裕也不坚持,反正要不是为面子他也未必多想审这个案子,谁不知道苏玄璟的案子连着贤妃案,审好审坏往好了说关乎仕途,往严重了说命都不知道怎么丢的。 第一千五百二十八章 地上凉 宋相言这会儿也从戚枫那里得知萧臣走了,于是转身大步昂扬跨进地牢,将鹤柄轩跟关裕扔在身后。 关裕见状,朝鹤柄轩看过去。 鹤柄轩只是一笑,便跟着走进地牢。 有狱卒带路,鹤柄轩跟宋相言皆至关押苏玄璟的牢房前。 “是谁发现苏大人中毒的?”鹤柄轩虽然得到消息,可消息也不完全,于是站在牢房外,看了眼跟在身边的关裕。 “回鹤相,是花间楼雪姬,还有太子府的司南卿。”关裕那会儿便得狱卒禀报,据实道。 鹤柄轩微微皱眉,他在府邸时得到消息,赫连泽被放出来,雪姬带人来看苏玄璟倒也说得过去,司南卿怎么会突然出现? 还是太子府里那个老东西看出什么端倪了? “苏大人出事之后,怎么旁边两个牢房里的罪犯也死了?”鹤柄轩又问,这才他想要知道的重点! 此番动作,他命暗蛇为主行事,暗狐跟暗萤配合,本该万无一失,如今倒好,苏玄璟生死不定,反倒是旁边两个牢房的罪犯死了,闹出这么大动静实属不该。 关裕略抬头看向宋相言,他哪里知道,他也是才入地牢,这里早早被大理寺的人给占了! 宋相言见他瞅过来,理都没理,直接走进苏玄璟所在牢房,倒是戚枫走上前拱手,“回鹤相,那两名罪犯尸体下官已经着人运去天牢,自有仵作验尸之后才知死因。”看書喇 鹤柄轩未料宋相言下手这般快,便没再多问,与宋相言那般在三间牢房里都看了看…… 天已亮。 城郊别苑里,温若萱睁开眼睛时看到一抹幻影。 定是被关的久了,她轻叹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想着前两日逃跑时又朝理想的方向多跑出十数米,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心中多了几分欢喜,唇角微微上扬。 今晚还跑。 片刻,温若萱重新睁开眼睛,那抹幻影仍在。 她看着那抹幻影,想起上元节时她点燃的烛灯,灯没飘起来,险些把花拂柳给祭了,“花拂柳,那时如果烧死你,该多好?” 床榻前,花拂柳满心欢喜看着纵是多日未见仍然白  白胖胖,一两肉都没掉的温若萱,险些热泪盈眶,却在听到温若萱自言自语时不解,“为什么?” “把你烧成一把灰,然后把这些灰收起来,种到花盆里,日日的施肥,浇水,长出十个八个出来……就好了。” 花拂柳心花怒放,“你要那么多我做什么?” “物以稀为贵,到那时你就不稀罕了。”温若萱翻个身闭上眼睛继续睡。 花拂柳,“……我若种下你,结出来的……我个个都会宝贝着。” 床榻上,温若萱慢慢睁开眼睛,裹在被子里的身体僵硬如石,脑袋里嗡嗡作响,耳畔再次传来声音,“个个,我都会视作掌上明珠。” 温若萱屏住呼吸,在被窝里狠狠掐了自己一下。 疼。 腾的! 温若萱猛然翻个身,眼睛直直盯着‘幻影’,眼睛眨也没眨,“花拂柳?” 眼前花拂柳重重点头,“我在。” 啪—— 温若萱也不知道大清早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一巴掌拍过去,花拂柳摔飞到床尾,捂着脸,瞪大眼睛,不知所措。 床榻上,温若萱睡意全无,裹着被子盘膝坐起来。 她不语,抬手指了指花拂柳,又指了指对面座椅。 房间里空气骤降,花拂柳一时也不敢多说话,乖乖从地上爬起来坐过去,大眼睛无辜眨了眨。 “怎么回事?”温若萱挺身坐在榻上,眼睛锐利如刀。 花拂柳遂将前前后后发生的所有事说一遍,听到最后,温若萱突然抬手喝止,“放了赫连泽,他们就答应把你跟本宫关在一起?” 花拂柳重重点头,话是这样说的没错。 “你答应了?” “我答应了。” 温若萱恨的直接裹着被子光脚跳下来,两三步走到花拂柳面前,“你没长脑子啊?” “你都丢了好些日子,我不管我是用什么样的方法看到你,反正看到你我就放心!”花拂柳有些委屈,“我只是担心你。”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温若萱单手揪住裹在身上的锦被,另一只手狠狠点了下花拂柳脑袋,手指头险些给搥断了,“本宫什么身份!不管是谁抓本宫  过来,他是抓来杀的?你怎么也不想想!” “我不管你什么身分,你不在我视线里我就是害怕!”看書喇 “你怕什么!” “我怕我已经错过你那么多年,这次要再错过,余生我都会痛恨自己!”不等温若萱反驳,花拂柳突然站起来。 温若萱噎喉,“你干什么……说你两句你还不乐意了?你就算担心我也不用把自己也搭进来……喂!” 花拂柳猛然伸手将温若萱横抱起来,大步走向床榻。 “花拂柳……花拂柳你干什么?你放我下来!”温若萱挣扎时被花拂柳小心翼翼搁回到床榻上。 温若萱赶忙抓紧锦被,“大胆!” “地上凉。” 温若萱,“……” 天已大亮,仙瑶阁里一片死寂。 床榻旁边,翁怀松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将自己针兜里的针,大大小小,粗粗细细全都用上! 苏玄璟额头,颈项,胸口及腰腹全都扎满银针,一夜忙碌,翁怀松竟没能将苏玄璟从鬼门关拉回来。 雪姬早就没了力气,整个人堆坐在地上,眼泪一直没有停下来。 她觉得天道不公,姐姐跟洛千重已是惨死,如今他们唯一的孩子若也是这般死了,死在那个人手里,不是要了她的命么! 有如意陪在雪姬身边,温宛则默默站在角落里,看着床榻上仍奄奄一息的苏玄璟,眼前掠过前世今生许多许多的画面,眼眶不禁发酸。 她曾经那样恨着苏玄璟,哪怕这一世他还没做成过一件伤害御南侯府的事,她还是恨不得这个男人快点死了她才安心。 可如今看到苏玄璟仿佛一个死人躺在那里,身上扎满粗粗细细的银针,胸腹皮肤泛紫,她忽然觉得胸口异常憋闷。 那种难受很难用语言形容,心里仿佛有两个声音在拼命争吵。 一个声音叫她原谅苏玄璟,他有他苦衷,有他的迫不得已,有他的血海深仇! 另一个声音却叫她永远都要记住前世焚烧之痛,记住眼前那个即将要死的男人,是怎么杀死她的祖父,将她的侄女扔进水缸里淹死,记住他砸碎了紫玉的手指,划瞎了她的眼睛…… 第一千五百二十九章 她不知道对错 忽然,仙瑶阁房门被人推开,不管外面的姑娘怎么阻拦,鹤玉婉还是冲进来了。 她一早才从母亲口中得知苏玄璟命悬一线,便什么都顾不得,驾车赶到这里,此刻看到苏玄璟面色灰白躺在床榻上,身上扎满银针,黑血从他唇角丝丝缕缕溢出,鹤玉婉忽然承受不住,整个人跌坐到地上。 “玄璟……玄璟!” 鹤玉婉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想要冲过去,却被雪姬喝止,“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拉住她!” 得雪姬命令,外面两个姑娘急忙过来拉住鹤玉婉。 “姬娘!这是怎么回事,是谁干的!”鹤玉婉挣扎到雪姬身边,大吼出声。 雪姬哪有心情理会她,半个字都没说,只是看着榻上的苏玄璟,眼泪无声划落。 鹤玉婉咬着牙,眼眶通红,浑身颤抖,偏在这时,她看到温宛了。 “是不是你?” 鹤玉婉用力挣脱拽住她的两个姑娘,扑到温宛面前,“是不是你害的?温宛你为什么不能放过玄璟?他都已经不再纠缠你了,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他!” 被鹤玉婉紧紧握住双肩,温宛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她该放苏玄璟吗? 前世那些仇恨就这样算了? 她不知道…… “温宛!如果玄璟出事……如果玄璟出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温宛的沉默让鹤玉婉认定了她所认定的事! 就在这时,翁怀松皱了皱眉。 一直陪在他身侧的李显跟李舆心道不妙,“可不可以静一静?” 鹤玉婉猛然回头,眼睛里充满惊恐。 雪姬也在如意的搀扶下起身,心底那份恐惧越发遮不住,眼泪流的凶猛。 “苏……少主气息太弱,神识不清,你们谁能与他说说话,若是能叫他清醒过来,或许还有救……”翁怀松多次把脉,他感受不到苏玄璟对生的渴望跟欲念。 没有活下去的意志力,他再努力吊着那一口气也是回天乏术。 听到翁怀松这样说,雪姬彻底崩溃,“玄璟……玄璟你若这么死了如何对得起……” 太多的话,可  雪姬不能当着这么多面说啊! 还没等雪姬冲过去,鹤玉婉猛然松开温宛扑到榻前,“玄璟!玄璟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我们还有一拜啊!” 鹤玉婉是真的喜欢苏玄璟,喜欢到没他不行! 忽的,在所有人都未预料之际,她突然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抵在自己雪颈,另一只手紧紧拉住苏玄璟落在榻上的手,“玄璟!今日你不活,我陪你死!” 便是这般,榻上苏玄璟仍然一动不动,五官安详的就像睡着了一样,只是脸色灰白暗淡,没有一丝丝生气。 鹤玉婉泪如雨下,她被自己的伟大感动了,匕首用力,脖颈霎时浮出一道血痕。 雪姬纵再不想理会,也不能看着鹤玉婉死在这里,“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幸而李显也是个聪明的,见鹤玉婉当真要给苏玄璟陪葬,一个抬手打掉匕首,两个姑娘见状态连忙上前将其拉开。 “你们放开我!玄璟!”鹤玉婉哭的撕心裂肺,真情实感,确实令人动容。 然而她以死殉情的心,并没有把苏玄璟从鬼门关里拉出来。 这时,雪姬突然回头,“温宛,你就不想说些什么?” 这一路走过来,没有人比雪姬更明白苏玄璟心中所爱是谁。 为了温宛,她这个外甥一次一次涉险,一次一次违背原则! 温宛默默站在角落里,一动不动,脑海里两个声音吵翻了天,她头痛欲裂。 “温县主!” 雪姬突然给温宛跪下来,扑通磕头,“纵玄璟万般错,可他对你从未行过伤害之举!今日他命在旦夕,我只求你能跟他说几句话!只是几句话,张张嘴的事儿,求县主成全,求县主救救他!” 雪姬再磕头,那头重重磕下去,如同磕在温宛心里。 旁边,鹤玉婉愣在那里,一时竟连哭也哭不出来了。 “姬娘,你求她做什么,玄璟已经不爱她了!玄璟愿意娶的人是我……”鹤玉婉定定坐在地上,眼睛里全都是疑惑跟愤怒。 雪姬没理会鹤玉婉,依旧在给温宛磕头。 床榻  处,翁怀松也跟着看过来,“再迟可就来不及了。” 听到这句话,雪姬匍匐在地上,全身颤抖,号啕大哭。 鹤玉婉再想冲过去,两个姑娘哪里肯让。 终于,温宛缓缓走向床榻。 翁怀松起身,让出地方。 温宛停在床榻旁边,雪姬被如意搀扶着转过身,眼睛里满是期待,这是她最后的希望,如果连温宛都叫不醒自己外甥,那这世上还有谁对他更重要? 鹤玉婉也停下哭闹,定定看着床榻上的温宛。 灰白面色,不减绝世风华。 温宛慢慢坐在翁怀松坐过的矮椅,感觉喉咙里有什么东西涌上来,脑子里仍然有两个声音不停争吵。 原谅,不原谅。 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所有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可在温宛的感触里,时间静止,周围所有的人都变得模糊不清,这个空间里就只剩下她跟苏玄璟。 “苏玄璟。”温宛只是开口,眼泪便顺着眼角滑下来。 与情爱无关,是前世今生太多的纠缠让她身心疲惫。 翁怀松坐在床尾处,李舆特别谦恭递了凳子。 此刻他手搭在苏玄璟脚踝处,温宛只说了三个字,他便感觉到苏玄璟脉息有了变化。 翁怀松眼中有光,李显跟李舆看的明白,也都知道温宛管用! 三人神情皆落在雪姬眼底,她抹了抹眼泪,也变得渴望。 鹤玉婉也见到了,她呆呆望着床榻上的苏玄璟,泪水模糊视线,心却隐隐升起不甘。 “苏玄璟,我……”原谅的话就在嘴边,温宛眼泪流的汹涌。 她不知道对错! 到底上一世的恨要不要延续到这一世,到底她该不该体谅苏玄璟的不易? “县主知道少主父母是怎么死的吗?” 前夜桑山石巅,狄翼跟苏玄璟虽然都说了一些,可没说的那样细致,如今雪姬咬牙,仔仔细细道,“少主父亲被人用剑洞穿身体几十下!鲜血都流尽了,他的母亲……他的母亲被那些人用绑着利刃的竹筏夹在中间,那时少主五岁,他才五岁……” 第一千五百三十章 你想与我抢苏玄璟? 泪,汩汩而落。 温宛看着眼前的苏玄璟,脑海里混乱聒噪的声音渐渐消失。 她眼眸变得柔软,没了恨意,有了光。 “苏玄璟,我原谅你了,你可不可以……不要死。” 一瞬间,温宛如释重负。 一瞬间,苏玄璟猛然皱眉,自唇角涌出大口黑血。 噗—— 屋子里所有人心都为之一颤,翁怀松却是大喜,“成了!” 温宛当即起身让开,翁怀松快步坐过来,“你们把内力输给他!” 床上立在四角的高手顿时提气,四只手同时扣在苏玄璟身上,翁怀松则将那些扎在苏玄璟身上的银针抽抽拔拔,又扎一遍。 噗—— 苏玄璟眉头紧皱,身体忍不住抬起来,又一口黑血喷在地上。 翁怀松随即又从药箱里拿出几瓶药丸,“把他嘴掰开!” 李显跟李舆当即绕过去,一个扶住苏玄璟,一个捏开他的嘴,翁怀松将一把药丸全都搥进去,都是入口即化,都是大补的玩意! “如……如意……”雪姬不敢去问翁怀松,她怕听到的答案与她的期待的与她看到的不一样。 “老夫子,少主他怎么样了?”如意急忙问道。 所有人都想知道这个答案,雪姬,温宛,鹤玉婉,包括李显跟李舆,屋子里每个人的目光都落在翁怀松身上。 翁怀松开始拔针,拔下最后那枚银针的时候狠狠吁出一口气。 “活了!” 两个字,引得雪姬再次落泪,温宛的心也跟着落下来,鹤玉婉跌坐在地上,眼泪簌簌。 床榻上,苏玄璟在李显的搀扶下缓慢睁开眼睛。 他虚弱至极,气若游丝,目光却执着在人群中搜找,终于看到温宛。 他勉强启唇,苍白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眼中闪动着光,“我听到……县主说,叫我不要死……” 温宛迎上苏玄璟的眼睛,没有怨毒,没有憎恨,淡然也平静,“你须活下来。” 听到温宛这句话,苏玄璟脸上笑容放大。 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笑了。 然而 下一秒,苏玄璟彻底昏厥。 李显不由看向翁怀松,翁怀松舒了一口气,起身起,抖了抖衣袖,“经脉被打通,那些药也不算白吃,睡够就醒了。” 雪姬被如意扶起来,她快步走到床榻旁边。 此时苏玄璟已经被李显扶到床榻上,双眼虽然闭着,但脸色渐渐好转,胸口起伏明显。 她喜极而泣,转尔面向翁怀松,施大礼,“多谢……老夫子!” 翁怀松刚刚救人心切,这会儿看到自己两个不争气的徒弟在场,心里咯噔一下,也没说什么,转身离开。 如意当即跟了出去。 温宛知苏玄璟已无大碍,便也减了那份担忧,都不知道外面萧臣跟宋相言处理的如何,是不是找到蛛丝马迹。 她走到雪姬面前,“苏大人无事,我先告辞。” 雪姬面向温宛,叠身下俯,感激莫名,“刚刚若非县主相救,玄璟未必会度过难关,我在这里多谢县主,救命之恩。” “姬娘言重,举手之劳。”温宛暗暗松了一口气,“告辞。” 温宛离开,雪姬急急回到床榻前,并未理会呆站在那儿的鹤玉婉。 迷茫,不解,愤怒一瞬间涌上心头,鹤玉婉猛然转身离开仙瑶阁。 雪姬身侧,如意看了眼踩着暴戾步子离开的背影,“姬娘……” “随她罢。” 花间楼外,温宛刚要登上登车凳便被鹤玉婉叫住。 她回头,冷风陡袭。 温宛猛然抬手握住鹤玉婉几欲扇下来的巴掌,蹙眉,“你做什么?” “苏玄璟是我的夫君!”鹤玉婉恼恨低吼,眼中带着不甘! 就在刚刚,苏玄璟醒过来之后满眼寻的都是眼前这个女人,哪怕余光都没瞄到她,她满眼期待的人,眼睛却根本就没有自己。 可就在几日前,他们险些成为夫妻,只差一拜! 面对鹤玉婉的恼羞成怒,温宛不知道该怎样劝慰,“他还不是你的夫君。” “温宛你什么意思?你想与我抢玄璟?”鹤玉婉带着颤音,眼睛里生出怨毒。 温 宛无意与鹤玉婉在这件事上周旋,“鹤姑娘多虑,我与苏大人连朋友都不是。” 鹤玉婉被温宛这句话给说愣了,“若不是朋友,刚刚……” “纵不是朋友,我亦不会见死不救。”温宛松开鹤玉婉手腕,“奉劝姑娘一句,凡事顺其自然,一切皆有定数。” 温宛不记得上一世鹤玉婉的结局,好像嫁了一个当年的探花,只是这一世她与探花无缘了,可与苏玄璟有没有缘分,真的很难说。 眼见温宛入了车厢,扬长而去,鹤玉婉突然反应过来。 她冰冷目光变得阴蛰,垂在袖子里的手倏然攥紧。 只差一拜,苏玄璟便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她为什么要顺其自然? 决不…… 朱雀大街,御翡堂。 乞丐刚把门板打开,就看到温宛的马车从眼前经过,按方向推算,该是去大理寺。 昨夜发生的事他知道,也奇怪,萧臣着急把赫连泽放出来,是为了放雪姬,雪姬出现之后直接去了地牢,苏玄璟在地牢中毒,雪姬发疯一样把他抬回花间楼。 那么问题来了,谁要害苏玄璟? 不管谁要害,萧臣摆明了是要救。 所以,萧臣跟苏玄璟变成一伙的了? 他们若是一伙的,站在他们对面的人,是谁? 乞丐思来想去也没个头绪,幸而他不在里面厮杀,不然有的头疼。 余光里,有马车驾行。 乞丐瞄到马车停下来,立时竖好门板,扭头就要往回走。 “夭夭!”贾万金掀起车帘,朝乞丐喊道。 乞丐见状要溜,不想贾万金又喊一嗓子,“来!带你喝酒!” 自那晚乞丐在戚沫曦面前展现出惊酒量之后,贾万金就觉得此乃人才,人才岂能浪费,于是打从那天起,乞丐就不用擦地了,去喝酒。 老规矩,贾万金带乞丐到翡锦成衣庄换套衣服,之后赶去东市醉霄楼。 他有一个想法,把醉霄楼扒了,重建。 建什么还没想好,但名字绝对不许再叫醉霄楼。筆趣庫 他要让醉霄楼从皇城消失。 第一千五百三十一章 三皇子醒了? 马车里,贾万金看着乞丐一身绫罗绸缎,模样娇俏,十分满意点点头。 “一会儿见到田掌柜,你可劲儿跟他喝。” 乞丐幽幽看向贾万金,没有说话。 “老规矩,你把他喝多了,剩下的我来。”贾万金胸有成竹道。 乞丐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能问掌柜的一个问题吗?” “问,你问。”贾万金毫不吝啬道。 “掌柜的不是很能说么,什么样的生意都能谈成,为什么还要让我去给那些人灌酒?”乞丐也不是特别不愿意,每次灌完回来他都能逼出大部分,换成钱。 而且他也没吃过亏,贾万金一直坐在中间,对面的人碰不到他。 很难形容的感觉,他发现贾万金其实好像,也没那么坏。 “那多费嘴?”贾万金一本正经道。 乞丐,“……”这是一个坏人。 半夜发生的事,鹤柄轩先到花间楼再去地牢,又跟着宋相言他们走了一趟天牢,回来时早朝没赶上。 宰相府,鹤柄轩等了大半天终于得着消息。 苏玄璟醒了。 “怎么会醒了?”鹤杨氏看到字条,惊讶不已。 鹤柄轩接过去,上面的确写明苏玄璟非但醒了,已可下床。 他不是没看到苏玄璟濒临死亡的状态啊! 那时他瞧着,怕是再世华佗也难起死回生,怎么可能活过来了? “是御医院院令李显?妾听说大理寺的李舆也去了!”鹤杨氏多少也收到些消息,“他们两个可是翁怀松的关门弟子,本事了得。” “暗萤从未失手!”鹤柄轩目冷,倏然攥紧字条,寒声低喝。 鹤杨氏些许后怕,“老爷,那地牢里可有线索留下来?” 提及地牢,鹤柄轩目寒如冰,“此事蹊跷,昨夜行动,老夫言明由暗蛇为主下手,暗狐跟萤全力配合……” 说到这里,鹤柄轩目色越发狠戾,“北越三大细作体系鲜少联手,杀他一个小小的苏玄璟,竟然失手!非但如此,苏玄璟左右两个牢房里的罪犯皆  死,这是什么情况?他们到底怎么办的事,竟然露出这样大的纰漏,老夫当真是与他们脱节太久,如今他们行事拖拖拉拉,叫人大失所望!” “妾听闻,那个狱卒被他们带到天牢,正严刑拷打呢。”鹤杨氏见鹤柄轩如此,焦虑道。 鹤柄轩冷笑,“这样的消息透露出来,无非是想在外面造成恐慌,若老夫没猜错,那狱卒没到天牢便死了。” 鹤杨氏闻声略有迟疑。 “夫人记住,这个世上只有死人最可靠。” 鹤柄轩缓缓舒出一口气,“此事说来主要问题出在暗蛇,狱卒是暗狐的人,司徒佑一直身在朝堂,稍有懈怠万劫不复,所以暗狐没问题,暗萤皆是杀手,人没死……人没死倒也未必是暗萤杀手不行,跟李显李舆也没有多大关系,老夫去时见到有人带了血雁门一个老头儿进去,那人是医术高手。” 鹤杨氏恍然,“可现在苏玄璟没死,老爷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没死就是继续杀,杀死为止。”鹤柄轩从来都是有城府的人,可这一次,苏玄璟的身世以及苏玄璟拿齿轮图出来钓鱼,让他有些不淡定了。 一直都是执杆者,忽然成了鱼。 他如何淡定…… 这厢鹤柄轩杀苏玄璟之意如烈火烹心,一刻不容,另一厢宋相言跟萧臣皆在天牢。 二人站在刑室里,看着仵作给两个死在地牢的犯人验尸后走向彼时从地牢抓过来的狱卒。 狱卒死了,还没进天牢就死在马车里。 戚枫没将消息透露出去,是觉得可以挣扎一下。 倘若狱卒身上真有线索,他活着,必然会引人过来灭口。 “王爷在地牢可有发现?”宋相言看着摆在眼前的三具尸体,想念师傅。 萧臣回想一下,“如果本王没猜错,杀手有两人,分别自隔壁牢房将剧毒以内力渗透到苏玄璟的牢房里……听闻原本关在苏玄璟两边牢房里的人并不是屠夫跟戏子,为何换?” 宋相言瞅了眼  死而未僵的狱卒,“问他。” 萧臣走到横放狱卒的木板前,仵作刚刚验完尸,“齿缝里有剧毒,他这是嚼毒自尽。” 宋相言亦走过来,皱眉,“自杀?” 萧臣看了眼宋相言,宋相言心领神会,转尔看向一直站在后面的戚枫,“查,把这货祖宗十八代都给我查出来,祖坟也别放过!” 戚枫欲走时,宋相言又道,“还有这两个人的底细。” “小王爷放心。”戚枫领命退出刑室。 这会儿仵作把验尸单递过来,宋相言握在手里,搭眼一看,该有的都有,又好像没有。 “要你何用?”宋相言瞪了眼已到花甲之年的仵作,把单子递给萧臣。 仵作委屈,“宋大人可不能要求老朽跟郁神捕一样厉害。” “你不能这样自暴自弃,你得进步。”宋相言一本正经道。 仵作想哭,“老朽已经是要入土的人,大人就放过老朽吧。” “瞧瞧你写的,死亡时辰,子时到丑时之间,你不惭愧?这跟算命的说你百年之内必死无疑有什么区别?”宋相言心情不好。 萧臣看着手中验尸单,两人死亡时间的确只是一个泛指的时间段,子时到丑时之间。 如此他们便不能判断这两个人死在凶手给苏玄璟下毒之前,还是之后,相比之下,若郁玺良在,时间要精确得多。 “毫无线索,怎么办?” 宋相言摆手叫仵作退下,仵作如临特赦,溜之大吉。 恰逢温宛走进来,“苏玄璟醒了……” 皇城,鸿寿寺。 赫连泽莫名其妙被人虏走,又莫名其妙被人放回来,开始见到的是媚舞,现在亦是。 房间里,赫连泽看着媚舞端着早膳走进来,握在袖内的匕首蠢蠢欲动。 “三皇子醒了?”昨晚赫连泽被送回来的时候昏迷。 媚舞叫人将其扶到床榻上,这会儿进来自是关心问候。 待将早膳搁到桌面,媚舞走近赫连泽瞬间,寒光乍现,匕首直接搥到媚舞颈间。 媚舞大骇! 第一千五百三十二章 最好喝的茶 匕首架在脖颈上,媚舞心虚,脸色煞白。 “三皇子……” “你是谁?”赫连泽冷目如冰,匕首在其颈间留下一道血口,不深,但也极具威迫。 媚舞一时不知所措,神情紧张到磕磕巴巴,“三……三皇子这是何意!媚舞若是做错了什么,您大可指出来,何必动这样大的气……” 赫连泽剑眉紧皱,匕首越发握紧,“我问你,赫连昭是怎么死的?” 媚舞闻声心下越发颤了几分,她有些不确定,赫连泽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快说!”赫连泽分毫不敢大意,匕首续力,又划了一道。 媚舞扑通跪地,“三皇子明鉴,属下对三皇子忠心耿耿,若非如此,属下也不敢抛生死于不顾杀赫连昭,以其人头作投名状拜在三皇子麾下!” 赫连泽闻声,紧皱的眉头松了松,“你家中……” “父母与兄长皆在北越皇城,属下甘愿由三皇子派人照顾他们,绝无怨言!” 听到媚舞说出这句话,赫连泽方将匕首抽回去,上前一步将人扶起,面色缓和,“前夜绑走本皇子的人便是易容成你模样,本皇子一时不察才会着了道,你别多想。” 媚舞被赫连泽扶起来,忧心不已,“三皇子可伤着了?” 赫连泽摇头,自被绑走那夜到昨晚被送回来,赫连泽就没睁开眼过。 “无碍。” 见赫连泽缓身坐下来,媚舞上前,将膳食摆好,“三皇子可知是谁动的手?” 哪壶不开提哪壶! “昨夜有没有发生什么事?”赫连泽沉声问道。 媚舞想了想,“还真有一桩,昨夜苏玄璟在地牢险些被人毒死,早上有人传来消息,说是苏玄璟转危为安。” 赫连泽猛然抬头,“谁?” 媚舞便将前因后果说一遍,赫连泽听罢十分不解,也就三天时间,怎的苏玄璟竟然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还有!” 媚舞把粥递过去,“说来也巧,离开皇城半个月的雪姬突然回来了,听说昨晚要 筆趣庫 不是雪姬硬到地牢看人,发现苏玄璟中毒,又把人从地牢抬回花间楼救治,苏玄璟就算有一百条命也保不住。” 赫连泽接过参粥,心中迟疑。 见其不语,媚舞轻唤,“三皇子?” “本皇子一直想不通,苏玄璟为何那么早便拿出天杼齿轮图,是城府浅了些,还是……”赫连泽看着捧在手里的参粥,“萧臣亦是,他二人才拿出天杼图,便各自沾了官司,一个是杀人案,一个是血统存疑。” 媚舞没有打断赫连泽,仔细听着。 “暗蝎当真是个人物。”赫连泽感叹不已。 媚舞搭眼看过去,“三皇子的意思是……萧臣跟苏玄璟的案子,都是暗蝎手笔?” “只是猜测,不过贤妃案若无周帝应允,鹤柄轩哪里来的胆子!再看看罢!”赫连泽暂时不去多想,握起汤匙舀粥喝。 昏迷了几日,饿的难受。 媚舞见状,悄然退出房间。 待其走出房间,寝殿门外刚好经过一辆马车,那马车她认得,礼部尚书沈宁。 当初她随赫连泽入皇城,才进城门便被戚沫曦那个疯子给拦下来,紧接着又是温宛又是宋相言,最后这位礼部尚书出现,表面上化解矛盾解决问题,实际上还不是往死里保着温宛跟戚沫曦…… 马车朝里,直奔南诏苗四郎的寝殿。筆趣庫 自温宛从流寇那里‘逃’出来之后,沈宁打听到很多消息。 譬如宋相言在天牢里打了苏玄璟,在公堂上还要打三十大板泄愤,苏玄璟随后被调到地牢,昨晚险些被毒死,温宛跟宋相言一起从大理寺赶到花间楼。 之后温宛在花间楼守了一夜,宋相言则天牢地牢来回来去的跑,抓了好些人。 马车停下来,沈宁却坐在车厢里静默不动。 她在想。 她在想宋相言为什么会喜欢上温宛的? 明明她与宋相言认识的时间比温宛早,想了又想,多半是他们不在一盘棋局里,没有共同目标,没有共同的理想跟抱负,亦没有经历 过足够终生难忘的生死局。 她想努力一下。 “沈大人?”车厢外,清越又淡然的声音响起。 沈宁听到声音,暗暗压下心底思虑,动身时有人将轿帘掀起来,一张干净优雅又不显张扬的面容出现在她面前。 沈宁素来没注意苗四郎长相,她每每最先看到,就是苗四郎头顶发冠上那绺白色羽毛。 每次看到,都觉得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是个鸟精。 沈宁被苗四郎请进正殿,不等沈宁说明来意,他直接让仆从下去沏茶,殿里除了那个仆从没有别人,苗四郎直接告诉沈宁,“红猛蚁的主人是北越三皇子的随从,叫禹博远。” 听到这话,沈宁眉心一蹙,目光悠悠抬过去。“不可能。” 苗四郎没有因为被否定表露出任何急躁跟不满,只是笑笑,“沈大人为什么觉得不可能?” “那晚……” 沈宁想到自己那晚看到的,犹豫一阵,可又觉得关乎大事,说的太隐晦未免会影响判断,于是和盘托出。 苗四郎听懂了,他点点头,“沈大人是觉得,禹博远用尿液引来红猛蚁,红猛蚁将其要传递的消息运走,自然是该运到下一人手里,而那人便该是真正把消息传出去的人,也就是红猛蚁的主人?” 沈宁点头,她就是这个意思。 也该如此! “事实上并不是,真正从赫连泽那里得到消息的人,不是那个每天都要去寝殿里给赫连泽洗脚的禹博远,反而是不会经常与之碰面的人。”苗四郎自袖兜里取出一个琉璃瓷瓶,里面装着一给红猛蚁,就是当初沈宁给他带过来的那一只。 “北越是细作大国,这事儿鸿寿寺里各国使节私下里都传开了,不算秘密。”仆从沏茶进来,苗四郎叫人将茶搁到桌上。 待其离开,苗四郎抬手给沈宁倒茶,“南诏最好喝的茶,甜的。” 沈宁看着茶杯里一团黑水,没有动手。 南诏有没有好喝的茶她不知道,虫子就很多…… 第一千五百三十三章 你别给人吓死了 见沈宁没喝,苗四郎也没说什么,自顾斟了一杯,喝一口,十分惬意。 惬意到头冠上的羽毛都跟着抖了抖。 “如果我没猜错,赫连泽将消息传递给甲,之后告诉禹博远放蚁,他小解并不是引来红猛蚁,而是把蚂蚁放出去,蚂蚁按着路线走一圈,途中会遇到那个甲,甲将要传递的消息放在蚂蚁身上,蚂蚁继续走,将消息传出鸿寿寺乙的手里,乙拿起消息离开,蚂蚁则回到禹博远这里,随后由禹博远告诉赫连泽,消息已经传出去了。” 沈宁听着有些绕,“不麻烦吗?” 苗四郎笑了,“比起被发现,麻烦一点又怎么?” 沈宁深以为然,她细算刚刚苗四郎说的话,所以赫连泽想要把消息传递出去,须经手三个人,“这三个人,彼此不识?” “禹博远跟乙不知甲,甲必然知道他们两个。”苗四郎又喝一口,淡然回道。 之前沈宁还想着瞒过苗四郎自己查这件事,可她依着苗四郎给的方法,蚂蚁连屋子都没爬出去就死在她面前了,遂放弃。 她叫苗四郎帮忙,给的好处是尽她所能让南诏得到更大的实惠,用以提高苗四郎在南诏的地位。 毕竟苗四郎背后立着一个即将没落的家族。 “你能帮我查到甲跟乙是谁吗?”沈宁迫切想知道这个秘密。 这样,她就能入局! 沈宁还是不甘心啊! 她想为自己再博一次…… “可以。”苗四郎落杯时,头顶上那绺白色羽毛又抖了抖。 沈宁不禁好奇低头,黑乎乎的茶,闻不出什么味道。 “多谢。”沈宁决定不喝。 见沈宁起身,苗四郎也跟着站起来,“在下听闻沈大人一个秘密。” 沈宁抬眼看过去。 “沈大人喜欢洛水石。” 苗四郎开口瞬间,沈宁眸间骤凉,那抹凉意仿佛让整个寝殿的温度都跟着降下来。 见沈宁这般,苗四郎没有解释,而是将早就摆放在桌边的方盒握在手里。 他打开方盒,里面金光灿灿,“南诏别的石头 不多,盛产洛水石,蓝色居多,紫色也有,难得的是白色,纯白无暇,如月光。” 看着被苗四郎举过来的满盒子洛水石,沈宁眸间愠寒,“苗使这是何意?” “姑娘眼里独一无二的东西未必真就独一无二,天下之大,区区洛水石倒也没那么珍贵。”苗四郎将方盒推送过来,淡然浅笑。 盒子里有三枚蓝色洛水石,形状与她之前从地上捡到的那枚相差无几,另有两枚紫色的,也是同样形状。 沈宁也是后来才知道,那日她从金禧楼外面捡到的洛水石是宋相言的东西,端荣公主说起时只道宋相言也有一枚与她发髻上蓝色洛水石一样的宝贝,却没说丢,便是给足她颜面。 如她这般聪明,也忽然明白端荣公主对她的好,哪里是欣赏她,看中她,想她成为谁的谁! 分明是因为误会了宋相言把洛水石给她,才会对她好。 自那之后,她便再没戴过那支发簪。 可笑的是,她明明和那块石头是宋相言的东西,却没有勇气还回去。 见沈宁站在那里没说话,苗四郎越发举了举手里的盒子,“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苗使替本官做事,本官答应替苗使办的事也一定不会食言。”沈宁视线从那一盒洛水石上面移开,目色愠凉,“还请苗使把心思放在该放的地方。” 没等苗四郎开口,沈宁拂袖而去。 看着沈宁的背影,苗四郎脑海里慢慢浮出一个名字,宋相言。 远在葵郡,温御跟一经终于凭着蛛丝马迹,查到那座坟墓里埋的,竟然是程骆,也就是贤妃生父在大婚之前的相好,班淑。 非但如此,班淑竟然生过一个孩子,性别实在难查…… 月黑风高夜,孤光一点萤。 距离葵郡不远的荒凉村落里,温御跟一经捏手捏脚进了一处农院,院内杂物颇多,温御落脚险些绊倒,幸有一经拽他一把。 “温侯如此毛手毛脚,凭什么活下来的?”再好的朋友,搁一会儿呆久了也会互相嫌弃。 温御站稳之后认真回答了一经的问题,“凭帅。” 一经立时松开手,抹了抹几根手指头。 借着微弱星光,二人定经一看,院内杂物不是颇多,简直都没有地方下脚,毫不客气说,真有盗贼过来,都走不到屋里就能被这满院乱七八糟的东西给卡死。 酉时刚过,屋子里灯火还燃着。 得说温御正准备勘察地形的时候,一经三两步冲进屋里。 啊! 惊叫声响起,温御一拍大腿冲进去,期间踢飞两个横在院子里的破椅跟几把铁镐。 待其进屋,便见一经持剑抵在炕上老妪颈间。 老妪佝偻身躯,满头白发,脸上褶皱如沟壑,皮肤暗沉发黄,与那二八芳华的少女断不可同日而语。 这会儿见一经把剑抵在老妪脖颈,温御当即翻身上炕,硬是把剑推开,“老嫂子别怕!” 随后瞪向一经,“这么大岁数,你别再给吓死了!” 二人易容,一经是英俊潇洒少年郎,温御是他爷爷。 剑移,靠在炕头墙上的老妪朝掌心吐了口唾沫,理了理自己鬓角白发,“这么大岁数,老身还能叫你们吓死了?” 苍老又平缓的声音自老妪口中溢出,温御跟一经同时看过去。 老妪脸上丝毫恐惧也无。 “上了年纪的人不都怕死吗?”温御干脆盘膝坐下来,狐疑看向老妪。 “怕死就不死了?再说活着都不怕,还怕死?” 老妪这句话深刻,温御深以为然点点头,“人心比万物诡诈,比鬼怪丑陋。” 地上,一经直接拿剑拍了下温御后背。 说重点! 温御又道,“老嫂子以何谋生?” “你们进来时没瞧见,捡破烂,捡差不多就借辆驴车拉去卖。” 听到此处,温御自袖兜里掏出一个金锭子,“这个比捡破烂儿快多了。” 老姬没有接过金锭子,温御便将其搁到矮炕上,随即又掏一个出来,“与老嫂子打听一个人。” 老妪视线里,两个金锭子摆在那里,温御又掏了一个。 于是老姬开口,“谁?” 第一千五百三十四章 等你到现在 有钱能使鬼推磨,一分钱钞一分货。 千古不变之真理。 温御连续不间断掏出金锭子,一个一个摆在老妪面前,金光闪闪。 “葵郡程家,程骆的夫人程霍氏,老嫂子可还记得?” 老妪在金光闪耀下,脑子也跟着开了光一样,“程霍氏,记得。” “我听闻当年是老嫂子给程霍氏接的生?”温御跟一经查了好些日子才查到这里。 老妪也不含糊,“是。” 二人面面相觑,心皆提起来,“那老嫂子可还记得,程霍氏生男生女?” “女。”老妪回答之后,拿起摆在炕上的金锭子。 温御下意识看向一经,一经蹙眉。 “老嫂子可还记得当年细节?”温御继续掏金锭子。 老妪停顿片刻,“当年程霍氏生那个孩子可谓险象环生,胎位偏移,加上婴孩虚弱,程霍氏身子骨也不好,险些一尸两命,亏得老身手艺好,硬是从鬼门关里把程霍氏救了下来,只是……” “只是什么?”温御听到关键处,金锭子掏的越来越勤快。 一经也跟着竖起耳朵。 “只是那女婴太虚弱。”老妪作回忆状,“生下来怎么拍打也没叫两声。” “后来呢?”温御把金锭子乖乖搁到炕上。 “还有什么后来,我是稳婆不是奶妈,大人孩子平安我也算功德圆满,拿了赏钱就走了。”老妪据实道。 温御动作停下来,“那女婴?” “后来听说那女婴长的可水灵,可见先天不足后天补也来得及。”老妪将炕上金锭子都收走,抬头看向温御袖兜。 “老嫂子所说,都是真的?” 老妪不说话了。 温御,“……”继续掏金锭子。 老妪拿了钱,“真的。” 温御点点头,转身走下矮炕,与一经相视后离开。 窗外传来噼里啪啦声响,老妪懒得去看,起身爬到炕尾两个樟木箱子前。 箱子陈旧,表面红漆脱落大半露出樟木本色。 她将箱子整个移开,再把底下隔板打开,立时有金光闪耀出来。 老  妪将自己刚刚得来的金锭子朝里一扔,又动作利索将樟木箱子移回到原来位置…… 距离老妪宅院不远处的高粱地里,温御跟一经贴身匍匐。 彼时离开院子温御一脚没踩稳足尖落到铁镐头上,镐把砰的抬起正中眼眶,打的他眼冒金星。 这会儿趴在地上金星还没散,忽有蚊子飞过来。 嗡嗡嗡—— 温御猛抬手就要把落在他胳膊上的蚊子拍死,不想一经先一步下手! 啪! 时间静止,温御一动不动趴在那里,眼睁睁看着那只蚊子大口大口吸血,砰的一下肚胀而亡。 “这稳婆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别打草惊蛇。”一经见那蚊子心满意足踏上轮回路,这才解了温御穴道。 温御没脾气,举在半空的手重新捂在眼眶上,“程霍氏生女这事儿咱们从好多人那里得到证实,是真的,所以贤妃就是程霍氏的女儿无疑,咱们再查,能查到什么?” “侯爷真这样想?”一经侧目。 “不然怎么想?硬说程霍氏女儿死了,先帝将他与良太妃生的女儿抱过来给了程霍氏养,那皇上是谁的儿子?先帝从哪儿弄来的皇上?” “侯爷忘了班淑?” 被一经提醒,温御沉默数息,“你我尚未证实班淑生下的那个孩子是男婴。” “先猜着罢!”一经扭头看向不远处的院落。 温御震惊,“这种事是胡乱猜的?” “想当年侯爷驰骋沙场,也不见这般小心翼翼。”一经嫌弃道。 温御不以为然,“皇上若是班淑的儿子,那我可呸了!” 嘘—— 发出声音的是一经。 二人视线内又有一只蚊子落在温御胳膊上。 还没等温御做出反应,一经再次封了温御的穴道。 武功高的好处就是,你想怎样不重要,我想怎样就怎样。 温御一双眼睛瞪如牛大,虽不能动,但能张嘴,“这些小可爱为什么不吸你的血?” 一经自袖兜里掏出檀香,在温御眼前晃荡一下,又塞回到自己袖兜里。 整个过程,  莫得感情…… 大周皇城,黄泉界。 萧臣跟宋相言来找翁怀松,一来想了解苏玄璟的状况,依翁怀松所言,昨夜救活便是救活了,鉴于补药吃的过于多,非但死不了,怕是补的太过苏玄璟会有异常。 对于此,坐在对面的狄翼心安。 依他所言,洛千重狭义之人,当留后。 萧臣紧接着将自己从地牢两个牢房里带出来的东西交到翁怀松手里,翁怀松细致验查,发出一声感慨。 卧槽! 闻得此言,狄翼嫌弃,“堂堂前御医院院令,说话如此低俗!” “这两物分别是狼毒跟密陀僧,密陀僧常见,这种以血狼胆炼制的狼毒十分稀缺且珍贵!但也不是寻不得。”翁怀松解释道。 狄翼侧目,“那你卧槽什么?” “狄公有所不知,这两种粉末红为狼毒,准确说是血狼毒,绿为密陀僧,准确说是掺杂芫花的密陀僧,但表相所见,却是细辛跟犀角。” 萧臣跟宋相言听罢,不解。 翁怀松继续解释,“哪怕是老夫那两个不争气的徒儿,也很难透过细辛跟犀角,看到狼毒跟密陀僧,老朽真乃神医。” 卧槽的点,在这儿。 狄翼,“……” 萧臣,“……” 宋相言,“翁老觉得,我们当如何透过狼毒跟密陀僧,找到凶手?” 翁怀松,“……” 最终,翁怀松给出的建议是不管狼毒还是密陀僧分开来都是良药,合在一起才是剧毒,但从药粉上判断,这两味毒皆是新制,又将炼制方法告诉二人。 至于怎么抓到凶手,大海捞针。 夜深,人静。 皇城郊外,十里亭。 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待车停,一身着黑色斗篷的男子掀起轿帘,看清十里亭内朝他招手之人,急急跳下马车。 “师兄!” 来者,大周御医院院令,李显。 朝他招手的不是别人,正是大理寺李舆。 李显快走几步行至十里亭,“师兄何时来的?”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有通行令?午时出城门,等你到现在。” 第一千五百三十五章 那个人就是师傅 十里亭内,李舆说话时蹲在地上,李显自然而然也跟着蹲下来。 “师兄辛苦!” “客套话就别说了,说重点。”李舆跟李显皆四旬,李舆比李显大三岁,但论长相李显更成熟稳重老成一些,毕竟身处皇宫,净天提着脑袋干差事。 倒不似李舆,在大理寺当差只顾一人死活。 “重点就是,那个老夫子很像师傅啊!”李显直言。 李舆闻言看向李显,怔住脸庞。 “师兄你约我过来不是因为这事儿?”李显见状,也很诧异。 李舆定定看着自己师弟,脑子里嗡的一声响。 他以为只有他看出来了,甚至想了很多细节准备说服师弟,然而当李显说心中疑惑且与他相同时,‘师傅还活着’这个念想瞬间就变得真实起来。 “你也觉得,那个老夫子很像师傅?”李舆刻意压低声音,哪怕周围无人。 李显重重点头,“无论行针手法还是举手投足间的动作,都极像!师兄你说,当年师傅与咱们说起他是师祖唯一关门弟子这事儿,是不是骗咱们的?“ 其实咱们还有一个师叔!” 啪—— 李显音落之际,直接吃了自家师兄一记糖炒栗子,“你什么脑子!” “难道不是?”李显不以为然。 “你就没想过,那个人就是师傅?”李舆狐疑道。 李显,“……师傅死了。” “所以说师傅将御医院院令的位子传给你了呢!不动脑,惹事儿少!” 被李舆这样说,李显脸色微白,“不……可能,当年师傅返乡途中因病暴毙,是你我二人亲手装殓尸体入棺椁,当时你我没少在师傅身上摸来摸去,你摸出师傅没死了?” 想到当年,李舆承认那时他的确没看出端倪,“那时你我悲痛欲绝,有疏忽也情有可原。” “你我二人都疏忽?”李显虽然觉得老夫子像师傅,但从未生出‘师傅还活着’的念想。 李舆则不同,“师傅深得师祖真传,假死有什么稀奇!再者……” “再者你我自把  师傅装殓入棺,一刻未离,如果老夫子是师傅,他那时如何逃出去的?”李显一脸质疑。 “你这么说话好像哪里不对,听着怪别扭的……” “我是觉得师傅必死无疑。” “这也没好听到哪里去。” 李舆干脆叫李显闭嘴,“敢不敢随师兄做件事?” “敢。”李显自小听话,因为不听话会被师兄扎针,诚然他会还手,但没师兄下手又快又狠,年少时曾被扎到尿失禁的往事每每看到师兄时都会令他肃然起敬。 “跟我走。”李舆站起来,拉着李显走出十里亭。 李显边走边疑惑,“我们干什么去?” “掘坟。” 李舆虽不是仵作,这些年在大理寺也没少干验骨的活儿。 师傅死没死,验一验就知道了…… 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 大周皇城天刚蒙蒙亮,远在高粱地里的温御跟一经也都迎来了天边的鱼肚白。 一夜匍匐,暗中查探,两人眼珠子瞪如牛大也不见院子里老妪有何动作,直至天亮,院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醒醒!” 一经推了下趴在旁边垄沟里的温御,低声道。 见温御没有动静,一经这方扭头,吓了一跳。 温御脸上竟然趴着一条蜈蚣,死在他脸上的蚊子也是没数了。 哎去我! 一经恍然想到昨夜他嫌温御话痨,得吧得吧太闹心,于是封其哑穴,那时温御身上穴道也没解,于是大周朝这位风光无限的老侯爷,就这么在高粱地里默默无闻被蛇虫鼠蚁欺负一夜。 穴道解开,温御看也没看一经一眼,无比淡定将脸上那条蜈蚣攥在手里,捏死,之后慢慢放到嘴里,嚼了。 一经默默抖了抖身子。 视线里,白发老妪离开院落后去东边那家借了辆驴车,如她昨夜所说,将院子里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一件一件装到驴车上,整个过程温御跟一经看在眼里,暗自唏嘘。 一辆驴车才多大,老妪却将半个院子都装到上面了。 驾—— 一个时辰,老  妪装好驴车后坐到前面车沿,皮鞭一扬,朝村口走去。 温御跟一经相视数息,暗暗跟从。 此前他们也找了几个可以证明程霍氏产女的嬷嬷跟丫鬟,都是当时伺候在程霍氏身边的,奇怪的是这些人全都不在葵郡。 温御跟一经不会觉得他们比周帝厉害,凭此猜测,这些人的存在周帝必然知晓。 为何没杀? 为何要杀! 种种迹象表示贤妃就是程霍氏的女儿,身世没有半分存疑,这些人的存在于周帝最为有利,为何要杀? 然而先帝遗诏跟密令也都确实存在,遗诏言明贤妃产子即为太子,密令则是让所有收到密令的人全力支持萧臣。 事有异常必为妖,那时贤妃还没产子! 这说明在先帝眼中,贤妃是不一样的存在,不一样到她的儿子必须继承大统! 基于此,温御跟一经才会怀疑到贤妃的身世。 周帝也是基于此,才会在葵郡布下天罗地网,以贤妃身世为引,钓走了一经。 所以想要弄清真相,就要彻查程霍氏生下的女儿,到底是不是贤妃! 村庄与葵郡之间也就半个时辰脚程,老妪驾的驴车比人走的都慢,于是温御跟一经便在道路两侧的高粱地里钻了一个时辰,一经倒没什么,温御边钻边低头,看到蜈蚣就是一通内力扫射。 终于,老妪驾驴车入葵郡。 温御一经改头换面跟了过去。 得说花拂柳是个用心的,总有面皮源源不断被太平镖局运到葵郡,令温御跟一经随时随地都能体验不同人生。 这次是夫妻,温御为夫,一经为妻。 二人跟着老妪驴车往市场方向走,亲眼看到老妪将那一车破烂儿卖掉,然后去了一个十分简陋的路边包子铺,买了十个包子揣进怀里,又要了三个就着一碗紫菜汤细嚼慢咽。 对面酒肆二楼,温御跟一经要了两屉小笼包,两盘小炒跟一壶竹叶青。 临窗桌边,温御大口吃包子,大口喝酒。 一经则盯着路边包子铺看过去,察觉出异常…… 第一千五百三十六章 听戏 包子铺摊主是个老头儿,手脚利落,摊子收拾的也干净,刚好午正,路人时有坐过去的,老头儿热情招呼,包子跟紫菜汤端过去,再收几个铜板。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看就是卖了十几年包子的成手。 “小二,那包子铺怎么开在你们对面了?”店小二过来斟茶,一经随口一问。 店小二朝窗外瞧两眼,“掌柜的觉着那老头儿可怜,又孤零零一个人才没撵他走,要不然敢把包子摊摆到我们店正对面,不打走他才怪!” 店小二抱怨两句,扭头离开。 对面,温御抬头看过来。 “同行是冤家。”一经收回视线,端起茶水,“而且那摊主是个会武功的。” “蜈蚣?”温御浑身一颤。 这时,老妪吃完包子,喝净了粥,起身时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递过去结账。 眼见老妪要走,温御抹嘴也要起身。 “你先去,我稍后就来。” 二人离开酒肆后温御继续跟着老妪和驴车,一经则藏在暗处,静静蛰伏,盯着那个包子铺的摊主…… 皇城,朱雀大街。 花间楼。 死里逃生后的苏玄璟的确出现一些反常,一夜未睡的他双眼明亮如星子,面色红润如桃花,整个人坐在桌边,身形笔直如松,长发墨黑如瀑。 风静,人欲仙。 此刻这位仙人单手搭在桌面,另一只手攥着一块棉绢。 绢上染血。 鼻孔又流血了。 苏玄璟擦拭之后房门响起。 他应声,便有人从外面走进来。 是雪姬,带着温宛。 看到眼前场景,温宛一时无语。 “玄璟,县主到了。”雪姬将温宛带到桌边,转身即走。 自从知道真相,知道狄翼并非杀死姐姐的凶手之后,雪姬心境便有了一些微妙变化,尤其苏玄璟命悬一线之际,先是在桑山石巅,昨晚亦是,那种失去亲人的恐惧远远超过报复的快意。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比起报仇,她更希望自己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能活的自 在,能活的顺从本心。 雪姬离开,温宛并没有坐下来。 她不是矫情的人,如今不恨便真的是不恨了,可不恨,不代表可以做朋友。 前世之殇,也不是说忘就能全都忘掉的。 “县主不想知道苏某找你何事吗?”苏玄璟抬头时又有两股热流涌出来,他急忙用棉绢擦拭,血是止不住的,雪姬找大夫诊过,非得体内大补之物全都泄干净他才能恢复正常。 见温宛仍然没有坐下来,苏玄璟站起身,“县主陪我走一走罢。” “去哪儿?”温宛狐疑问道,面有拒绝之意。 “那夜地牢,我听到一段极好听的曲子,昏昏沉沉中还记得唱词,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苏玄璟行到床边,拿起一件白色大氅披在身上。 见温宛站在原地,苏玄璟止步回头,“县主不想知道杀我的人是谁吗?” “苏大人可以……” “要么我自己查,要么县主陪我一起找线索,我断然不会告诉萧臣跟宋相言。”苏玄璟说完话,转身走出房门。 看着半掩房门,温宛横了横心,跟上去。 马车自花间楼驾离,直奔西市靖坊。 车厢里,温宛瞄了苏玄璟几眼,比起那晚要死不死的样子,现在倒是神采奕奕,之前她见着雪姬,雪姬多少提两句,说他一夜没睡,鼻血流的跟发洪水了一样。 苏玄璟有感,看向侧窗的眼睛移过去。 温宛瞬间移开视线。 “县主想看就大大方方看。” 苏玄璟这话可把温宛吓到了,“我是看苏大人了,我是想看看苏大人……” “县主或许不知,这个世上,任何人的眼睛落到我身上都不会让我心情有任何起伏,我好也罢,不好也罢,于他们又有何甘?唯独你的眼睛。” 鼻孔冒出两道热血,苏玄璟不慌不乱擦净,“唯独你的眼睛落在我身上,我会紧张,会希望自己可以变得更好一点,好到可以被你永远仰 望。” “我没仰望你。”温宛诚实道。 苏玄璟不管,扭头看向侧窗,“县主眼睛好看。” 温宛觉得苏玄璟的确有些不正常,正要义正言辞表示自己与他之间已不可能时,苏玄璟没给她机会,“但我的眼睛更好看,因为我的眼睛里,只有你。” 温宛,“……停车,我要下去。” “县主还记得薛非吗?” 苏玄璟突然转了话题,温宛犹豫一阵坐回来,“记得,宣化七年的秀才,你的好友。” 闻听‘好友’二字,苏玄璟再次看向温宛,“一个不学无术的秀才也配当苏某好友?” 温宛,“当年……” “苏某当年想走的路不是仕途,是门客,交些三教九流是想广布眼线,县主不知,如薛非那种不上不下的人知道的最多。”苏玄璟自入车厢,一直挺着身板,是那种刻意的挺,仿佛身上有无穷尽的力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温宛无心听这些,“我们去靖坊做什么?” “听戏。”苏玄璟淡然抿唇。 “停车!” 温宛刚开口便听苏玄璟又道,“那夜牢房里周郎的唱腔,我听过。” 车厢死寂,温宛定定看了苏玄璟一阵,第二次抬起的屁股又坐回来,“所以那晚周郎死在你中毒之后?” “那可不一定。”苏玄璟从雪姬那里得来消息,地牢里死了两个犯人,一个是屠夫,一个是戏子。 他对屠夫没什么印象,只记得呼噜声很大,断断续续,倒是戏子,他听戏词入心,那声音轻灵婉转,堪比天籁,那样的声音放眼大周皇城也未必能找出几个来。 他,好像听过。 温宛不太确定苏玄璟说的是不是真的,可也怕他会因为报仇再做出什么过激举动,这是其一,其二…… 她对苏玄璟的为人再清楚不过,真有线索亦或真查到什么,这厮未必会告诉任何人,她承认苏玄璟有自负的底气,但细作之事出不得一丝一毫差错。 否则打草惊蛇,反被蛇咬…… 第一千五百三十七章 与这钱无缘 马车停在靖坊巷口,温宛正要下车时被苏玄璟拦下来。 “救命之恩,县主想苏某如何报答?”哪怕苏玄璟精力充沛,过往能说不能说都不会说的话这会儿就跟竹筒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往外蹦。 可这一句,他硬是憋到现在才问出口。 温宛些许迟疑,“苏大人能活下来亏得有神医相助,我实在没做什么。” “你说不想我死。” “随便一说的话,苏大人别放在心上……” “可我放在心上了。” 被苏玄璟深情凝望,温宛只觉眼皮跳了跳。 她故作镇定,“我们还是先找线索。” 苏玄璟看出温宛回避,也不勉强,“这份恩情苏某铭记于心,算起来这已经不是县主第一次救我。” 温宛在这里反应了一下,恍然想到当日苏玄璟就要死在被阴蛊控制的蛊人手里时她射出一支短弩……筆趣庫 没来由的,温宛认真看向苏玄璟。 有那么一刻,她恍然觉得,其实哪怕上一世苏玄璟坏事做尽,她与他之间有不共戴天之仇,可重生那日,她也没有立时提刀在御南侯府时就直接割了他的脑袋。 不是不恨,只是那一刻御南侯府里每一个人都好好的活着,直到现在,御南侯府里的人也都好好的活着,就算姑姑被人捉了去,也有花拂柳陪在身边,性命无忧。 这一世,苏玄璟没来害她。 想到此刻,温宛轻轻舒了一口气,“苏大人想带我去哪里?” 苏玄璟见温宛没有接他的话,便也没有再往下说。 他先转身走出车厢,落地回身想扶温宛下来。 温宛没有把手递过去,“我自己可以。” “县主看到对面茶馆没?” 顺着苏玄璟所指,温宛注意到对面的确有一间二屋楼的茶馆,以前因为七时的缘故她时常来靖坊,对眼前这间‘四海茶馆’有些印象。 这会儿仔细看,除了装潢稍稍奢华一些倒也没觉出特别出奇的地方。 “县主随我来。”苏玄璟走在前面。 他走的不快 ,故意等了等温宛。 午后茶馆不算热闹,但人也不少。 温宛随苏玄璟走进茶馆,略微惊讶,与其说这是间茶馆,倒不如说是个戏园子更贴切一些。 有搭着白色拭巾的小二迎过来,苏玄璟直接掏出一个金锭子递过去,“最好的位置。” 小二看到金子,恭敬百倍,“两位贵客楼上请!” 苏玄璟回头看了眼温宛,侧过身。 温宛,“……” 小二多有眼识,顿时扭身站到温宛右侧,引其走向楼梯。 温宛只得跟着小二先行走上楼。 最好的位置在二楼正中,往下俯看正对一楼大厅偌大戏台,戏台占整个大厅四分之一,围栏用刷红漆的曲柳木搭建,雕工精致细腻,台面平整。 “两位贵客来的早,稍稍等一柱香好戏就开锣。”小二殷勤伺候着,“两位喝什么茶?” “最好的茶。”苏玄璟抬手,又是一个金锭子。 温宛见状实在心疼,但也没说什么。 终归不是自己的钱。 白给她也不能要。 与这钱无缘。 小二得着金锭子脸上越发笑成一朵花,正待下去沏茶时被苏玄璟唤住。 当第三个金锭子被苏玄璟递过去的时候,小二有些不敢接了。 “你的赏钱。”苏玄璟直接塞到小二手里。 待小二走下楼梯,苏玄璟这方将身上白色大氅解下来,“县主喜欢听什么戏本子?” 温宛被问的噎了一下,下意识朝苏玄璟方向凑了凑,“我们不是来听戏的。” “我们就是来听戏的。”苏玄璟见温宛朝自己凑过来,他便也学着温宛的样子凑过去。 两人距离拉近,温宛立时警觉,把身子掰直。 有了赏钱,小二动作真是特别麻利,也就眨眼功夫,温宛跟苏玄璟身前矮桌上摆了四盘糕点跟两壶茶,一壶白毫银针,一壶雨前龙井。 这两种是茶馆里最叫卖的茶,价钱也是最贵。 “小兄弟贵姓?”苏玄璟没放小二走,搭讪问道。 小二受宠若惊,“小的喜福,贵客 有事尽管吩咐!” “哪有什么事,只不过初来此,不知这茶馆戏台上的规矩。”苏玄璟漫不经心道。 温宛闻声,恍然苏玄璟为何出手如此阔绰! 小二恭敬俯身在苏玄璟身边,“贵客可言重了,我们这戏台没什么规矩,大伙想听什么戏台上就唱什么,若是贵客有喜欢听的曲子,稍稍扔几个铜板过去想点什么就点什么!” “点什么他们都会唱?”苏玄璟刚一开口,鼻血汩汩。 温宛视线里,苏玄璟不慌不乱拿起棉绢,轻轻抹过鼻息。 小二见状,脸色一怔,便似明白了什么,“贵客想听什么只管告诉小的,且等那些个戏子来了,小的直接叫他们唱!” 人性本善,温宛在小二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情悲悯。 对于一个人即将要死钱却没花完的人,小二给予他能力范围内的最大善意。 “你们这里的戏班子,谁唱的好?”苏玄璟将沾血的棉绢叠好,塞回袖子。 小二丝毫犹豫也无,“周郎!” 刚开口,小二便自扇一个嘴巴,“瞧小的这记性,那周郎虽是戏班子里的顶梁柱,可好死不死的偏偏勾搭富贵人家的姑娘,结果被人家告上公堂下了地牢,听说前个儿死在牢里了。” 温宛抬眼过去,“他勾搭哪家姑娘了?” “卢员外家独女,卢大姑娘。”二小得了那么一大块金子,半点没藏着掖着。 温宛瞧了眼苏玄璟。 苏玄璟又问,“除了周郎,就没有别人唱的也好?” “要说旦角唱的好的,除了周郎还有一个叶欢,我们都叫他欢爷。”小二回道。 苏玄璟颔首,“今天可有他的戏?” “自打周郎入了地牢,欢爷日日登台,以前那些个捧着周郎的,也都慢慢喜欢上欢爷,赏钱给的也多。”小二道。 苏玄璟颔首,“你去忙,有事我再叫你。” “好咧!两位贵客别急,先吃糕点品品咱们这儿最好的茶,再有半柱香好戏开场!” 半柱香,很快过去了…… 第一千五百三十八章 苏玄璟嫌她慢 这半柱香,温宛发现苏玄璟有许多小动作。 不时擦擦鼻血,不时品品茶,桌上四盘糕点当是不合他胃口他一块未动,但动了盘子。 四个盘子摆的好好的,他硬是移来移去,移到最后归了原位也是厉害。 除此之外,她发现苏玄璟左腿时不时抖两下,身子时挺时不挺,过往他会稳稳坐在这里,这会儿倒像是浑身长满虱子抖都抖不掉一样。 终于,楼下戏台上走出一拨人,应该是戏班子里的鼓师乐手,人数不多,五个。 一阵开场锣鼓之后,先是两个武小生在台子上打了一通,动作行云流水,潇洒大气,赢得满堂喝彩。 紧接着是一个丑角的戏,诙谐幽默亦不失精彩,引得全场哄笑。 终于上来一个旦角,扮相极佳,妖精的身段,秋水的眸子,颦笑间勾魂摄魄,妩媚妖娆,唱腔响起,婉转悠扬,“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温宛看向苏玄璟,压低声音,“这个是欢爷?” “不是。” 苏玄璟淡然抿唇,“不过……” 温宛眼睛瞄过去,发现苏玄璟左腿还在抖,手指则在桌面摩挲,她有点儿着急,“不过什么?” “不过这段词我在地牢里听过。” 温宛颇为失望,她还以为苏玄璟有什么了不得的发现,“旦角戏目就那么几个,大家都会唱。” 苏玄璟没有反驳,“苏某不明白,为何这些剧目,多为悲剧?” 温宛不想与他探讨这么深刻的问题,她就想知道苏玄璟来这间茶馆的目的是什么。 依萧臣所说,那晚朝苏玄璟动手的人并非周郎跟屠夫,另有杀手。 诚然周郎跟屠夫该查,可不该是这个查法。 比起来茶馆听戏,她觉得该把所有戏班的人都抓起来,严刑拷打,再挖祖坟。 见温宛没答,苏玄璟自顾道,“幸福的人千篇一律,不幸的人各有悲苦,这个世上唯有苦难能让人刻骨铭心。” 戏台上锣鼓乍响,一楼大厅传来阵阵欢呼。 苏玄璟眸间陡亮。 温 宛亦有所感,“这个是欢爷?” 两人视线内,一身着白色戏服的花旦踩着细碎步子出场,化骨的温柔,惊艳了时光。 一悲一喜一抖袖,一跪一拜一叩首,颦笑回眸间百媚众生。 真是绝色。 “他是欢爷。”苏玄璟眼睛越发明亮。 温宛看着台上的花旦,有些诧异,“这人不比周郎?” “显然是不比,否则周郎为什么会死。” 听得苏玄璟这样说,温宛不由转眸,“你的意思……” 未及温宛把话说完,台上戏词起,“情难舍,心难留,花朝月夜,转眼便成指尖沙,不如生生世世两两相忘,且归去,看青山隐隐,流水迢迢,望断天涯路……” 两人视线里,台上叶欢唱了一段停下来,刚刚那小二便走上戏台,与叶欢嘀咕几句,最后小二抬手朝二楼指过来。 叶欢则顺着小二的指向抬起头。 苏玄璟在这一瞬间,露出笑脸,鼻血顺势而流…… 温宛诧异,扭头看向苏玄璟,“你点了戏本子?” “点了。”苏玄璟边擦血,边勾起唇角,左腿抖啊抖,左手手指在桌边摩挲,一下一下。 坐在温宛的角度,她分明看到有血流到苏玄璟嘴里。 前世今生,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苏玄璟如此活泼又滑稽的样子,在她的记忆里…… 在她的记忆里啊,苏玄璟从来都是冷静持重。 也有微笑,就像现在这种笑。 他笑的越开心,就意味着有人要倒大霉! 台上,在小二说完话之后,叶欢非但没有唱苏玄璟点的戏本子,反而退场了。 “怎么回事?”一楼传来哄叫声,温宛狐疑问道。 苏玄璟看着空荡荡的戏台,眼底笑意更浓,“县主,走。” 温宛一脸茫然。“干什么?” “带县主去看场好戏!”苏玄璟忽的起身,随手抄起搭在座椅后面的白色大氅。 温宛将将抬起屁股,苏玄璟突兀回身,“县主?” 温宛,“……”苏玄璟嫌她慢了! 温宛当即加快速度起身,绕过矮桌时磕了下大腿,惹的她一低头。 苏玄璟没注 意到这个细节,他兀自站在那里,眼睛里全都是温柔,脚尖却朝楼梯位置蹭两下。 温宛忍痛跟上,“我们去看什么戏?” “北越细作。”苏玄璟低语道。 一语闭,温宛纵步走向楼梯…… 天近暮色,同在西市晃荡的还有萧臣跟宋相言。 自黄泉界出来,他二人便没离开西市,依翁怀松所言毒杀苏玄璟的两味毒药一为血狼毒,这种毒一定要在血狼身上提取,幼狼最佳。 如血狼这种生性凶残且身上味道特殊的小可爱断然不会出现在东市富贵之所,毕竟血狼身上的味道没有一百只狗根本掩盖不住。 如此,可能饲养血狼的地方只能在西市,平雍坊。 宋相言把消息传回大理寺后,他与萧臣分道而行,他独自来到平雍坊,寻了几处狗场皆无所获,直至行到东南一处相对宽敞的狗场。 他将翁怀松给他的粉末朝狗场里头洒了洒,之后躲在角落里等一阵。 按照翁怀松的说法,血狼嗅觉极其灵敏,倘若某处有血狼,嗅到这种粉末会激发出它对原始亲情的渴望,只要有一口气在立时就能发出狼嚎。 狼嚎狗能不嚎么! 就在宋相言等了一阵有些失望时,忽闻狗场里传来犬吠声,且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燥! 宋相言心头一喜,悄然窜到狗场外墙处,翻身纵跃。 之前不潜进去是怕惊动狗,现在狗都叫成这样他都怕狗惊动他。 果不其然,在宋相言潜入狗场一角时忽见两个狗贩子从对面十分简陋的屋子里跑出来,四处张望。 “怎么回事?”脸上有疤的贩子没看出什么,狐疑道。 另一个穿着破旧黑色布衫的贩子也没发现异常,“那头小狼崽子血都快放没了咋还能叫?” 两人转了一圈没发现异常,当即折回屋里。 宋相言听的清清楚楚,小狼崽子! 于是待二人进屋后,他悄然朝屋子凑过去。 狗场里百余条狗还在狂吠,宋相言借着这股劲儿来到窗户底下,就在宋相言想要起身戳破窗户纸朝里看时,背后传来破风剑鸣! 第一千五百三十九章 剁碎了喂狗 生死之际,宋相言来不及细想,就地一滚躲开攻袭。 待他起身,凌厉飞剑再度射过来,只差分毫即中额心! 对方出手狠辣,丝毫不留余地! 宋相言又滚了一圈,随即抽出系在腰间的战魂狠甩出去。 砰—— 飞剑被战魂扫开,倏然射向地面,入土三寸,劈裂数米地面。 好强悍的内力! 宋相言借机从地上翻起,手握战魂,抬眼看过去时分明见一黑色斗篷的女子站在对面屋脊上,面罩黑纱,他看不清对方的脸。 莫名的,宋相言本能有种预感,对面女子定是杀苏玄璟的凶手! 甚至于他忽然想到狄翼入法场那日,亦有两个同样打扮的女人出现过,那两个女人虽被他联合戚沫曦跟卓幽杀死,但也因为死无对证,所查一无所获。 就在宋相言提剑想要拿人时,屋里的人被惊动,呼啦冲出来三四个将其围住。 待他再转眸,黑衣女子早就不见。 “你是谁?”冲在前面的是刀疤男,手中持棍。 宋相言恨的咬牙,转尔面向刀疤男,“偷狗的!” 未及刀疤男开口,站在他背后的男子低声道,“杀了他,喂狗。” 宋相言震惊,“养不起狗你开什么狗场……” 咻—— 银针疾射,宋相言猛然闪躲。 见那人出手,眼前几个粗糙汉子抡起铁棍一起冲上来。 宋相言一声冷笑,“你们也不知道装一装,这么快就撕破脸了?” 战魂横扫,霸道剑气掀起一股排山倒海的气浪,然而让宋相言没有想到的是,眼前几个粗糙汉子包括刀疤男皆能抵挡。 糟了! 宋相言不敢大意,战魂再起,与冲过来的人斗在一处…… 同在靖坊,萧臣则被请到一间打铁铺子的后院。 院中摆放一个熔炉,炉下烧着薪炭,上面是炉膛,膛内是烧化的铁水,铁水滚烫,只是站在旁边就能感受到那种高温带来的窒息感。 皮肤黝黑的壮汉站在萧臣身边,“客官看到了,我们这鼎熔炉您可还满意?”  萧臣围着熔炉绕一圈,背对打铁壮汉时抬了抬手,依翁怀松之意,熔炉有没有冶炼过铅很容易判断,只须将红玄陨石的粉末洒到熔炉里,熔炉铁水浮出淡淡蓝色火焰即可分辨。 于是在萧臣将粉末以内力挥进熔炉里时,一簇蓝色火焰骤然腾起。 眼瞎都能看见。 萧臣不动声色,转一圈停在壮汉面前,“熔炉不错,这里是十两纹银算是订金。” 就在萧臣将手里银锭子递过去瞬间,壮汉猛然抬手,藏于袖内的匕首直戳向萧臣心脏。 萧臣身形疾退躲过匕首,神情淡漠,“这么快承认身份,本王高估了你们北越细作的城府。” “魏王殿下把话说的这样明白,怕是不能走出我这间打铁铺子了!”壮汉索性从袖内亮出两柄短剑,目光变得阴狠凶残,完全失了刚刚那副老实相。 萧臣动了动眉梢,“暗蛇?” 壮汉双瞳染血,突兀起步,双剑并拢朝萧臣胸口及喉颈狠刺过去。 短剑皆为暗红色,挥斩间剑气划过的锋路留下血红残影— 萧臣不敢怠慢,当即取出墨鲲抵挡。 嗤嗤嗤嗤—— 不过数招,壮汉便知自己不敌,一记虚招之后短剑朝天抛出,血红剑身在阳光照射下散出七彩琉璃的光芒。 萧臣冷笑,“报信,想逃?” 短剑落于掌心之际,壮汉突然发力抛出双剑,双剑自熔炉穿过,带着极具毁灭性的高温射向萧臣! 这样的温度,哪怕稍稍触及足以致命! 萧臣躲闪之际,竟见壮汉投炉! 千钧一发,萧臣祭出袖内短剑,剑身穿过高温熔炉直戳壮汉肩胛骨。 噗—— 太过强悍的威力,哪怕壮汉拼了必死决心,身体却被短剑生生带退数米,撞到背后墙壁上! 同一时间,萧臣躲过双剑瞬间飞纵而起,墨鲲抖动间,一道如柔顺水流的剑气猛然落到壮汉身上,封住他几处大穴! 待萧臣至,壮汉蓦然瞪大双眼,却在下一息被卸掉下颚,“想死,没那么容易!” 且  在萧臣揪着壮汉走出铺子时,戚枫过来回话。 “魏王殿下,该抓的人都已被上官于带回天牢,各个中了软骨散,断然不会自寻短剑。” 萧臣颔首,“刚刚有信号从后院传出来……” “殿下放心,十二卫早在附近暗伏,抓了几个。”戚枫继续道。 萧臣十分满意,“小王爷那边如何?” “沫曦对狗场最为熟悉,她去接应了。” 凡事易早不易迟,彼时天牢宋相言便叫戚枫查周郎跟屠夫底细,加之萧臣跟宋相言决定即刻抓捕可疑之人,戚枫便连着将与屠夫相关的人全都抓起来。 这会儿大理寺的人还在动作,将与壮汉相关之人皆抓进天牢候审! 萧臣亲自押送壮汉,赶去天牢…… 另一厢,宋相言情状岌岌可危。 他虽砍死了刀疤男,可也被余下几个会武功的逼至墙角,眼见着连防守都有些防不住他便开始言语威慑,“瞎了你们狗眼!本小王乃大理寺卿!放下屠刀,本小王饶你们不死!” 为首瘦削汉子非但没有停下来,声音愈寒,下手更戾,“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是宋相言?若不知道,还能留你一命!” “剁碎了他,喂狗!” 宋相言气结,暗暗咬牙防守,心里却道完了。 吾命休矣! 千钧一发,围在最外面的汉子发出一声惨叫,叫声实属凄惨,连宋相言都为之深深震撼。 余下汉子回头之际,眼前场景令他们头皮一麻。 只见几十条恶狗朝他们扑冲过来,刚刚惨叫的汉子早就被恶狗咬断喉骨,鲜血狂喷。 被围在最里面的宋相言起初也是一愣,但见纵马而至的戚沫曦时热泪盈眶,随即心头一凉! 视线里,有条恶狗竟用森森凶光盯着他! 戚沫曦的狗可不能杀啊! 死了拿命赔! 噗—— 宋相言还没反应过来,那狗一口咬在瘦削男子手臂。 千钧一发,宋相言扭身与那狗一起将男子制报,紧接着一拳暴击,将男人砸晕过去,“戚沫曦!留活口——” 第一千五百四十章 对弈一盘 得着宋相言的话,戚沫曦一个口哨响起,几十条纯纯恶犬突然撤回,紧接着几十侍卫冲进来,将刚刚狗场里持刀的汉子团团围住。 几个汉子见状,突然刀尖向里。 数道噗嗤声接连响起! 纵然戚沫曦跟宋相言飞冲过去,依旧没能留一人活命! 二人面面相觑,视线落向刚刚被宋相言砸晕那人…… 同在西市,唱花旦的叶欢被苏玄璟跟温宛堵在自家院子里。 叶欢妆还没有卸,神色显得十分匆忙。 “苏某点的戏本子,欢爷怎的不唱,是嫌钱少?”苏玄璟挡在背着包裹正要离开院子的叶欢面前,似笑非笑道。 温宛站在苏玄璟身后,心中多半猜到周郎的死跟眼前这位欢爷有关,而周郎的死是北越细作所为,那么眼前这个叶欢极有可能是北越细作。 这应该就是苏玄璟口中所说的,好戏。 叶欢身着戏服,脸上挂着妆,举手投足间带着几分戏子的妖娆妩媚,“苏公子所点的戏本子,我不会唱。”看書喇 “你不会唱?” 苏玄璟脸上笑容越发深了几分,表情到位令温宛心头一颤,“你若不会唱,那夜苏某在牢房里听到的戏词又是谁唱的?” 一语闭,叶欢脸色骤寒。 忽有银针射出,温宛震惊之际忽有两道身影闪出,黑衣白衣瞬息落在叶欢两侧,银针被他二人以内力弹指震断。 “别叫他死了。”苏玄璟目色陡凉,字字冰冷。 黑衣白衣得令,当即封住叶欢数处穴道。 “剩下的人如何?” 见苏玄璟问,黑衣回道,“回少主,凡与叶欢有过交集的人皆被擒拿,已送往天牢。” 苏玄璟十分满意点点头,“将他也一并送过去。” 黑衣白衣当即架起叶欢,离开宅院。 温宛半晌后缓过神,上前一步,“他是……” “他就是当晚凶手之一。”苏玄璟看了眼温宛,迈步走出宅院。 温宛不解,快走几步追上苏玄璟,“你如何判断他就是凶手?” 忽的,苏玄璟止步停下来,温宛一个不小心撞到他胸口,跌撞着   后退时被苏玄璟及时扶稳。 见苏玄璟双手握在自己肩上,温宛当即再后退与之保持距离。 “自我到御南侯府提亲被拒,县主再没追过我。”苏玄璟松开手,目光变得温柔,鼻血不合时宜流下来,苏玄璟掏出棉绢,轻轻擦拭。 温宛,“……你不说我可走了。” “说。”苏玄璟转身欲走时温宛没有追上来。 苏玄璟也意识到这一点,于是停下来,十分有礼貌,“县主先走,我追县主。” 温宛看着面色红润的苏玄璟,思来想去不想再与其有任何瓜葛,“苏大人自己回罢,我还有事。” 算了,不急于一时! 突如其来的拒绝令苏玄璟有些不知所措,“县主与我同来,自当与我同回,万一出事我如何向御南侯府交代?” 这回温宛可没听他的,径直走出宅院,往左数米便是靖坊大街。 苏玄璟亦没乘车,选择跟在温宛身后,神情已经变得淡然优雅,“县主既喜欢走路,我陪县主一起走。” 温宛多多少少都感觉到苏玄璟过于异常,不管前世今生,苏玄璟都将脸面看的极为重要,纵是喜欢也不会在人前表露的如此彻底。 这会儿倒好,仿佛狗皮膏药一样黏在身上甩都甩不掉,那些虎狼之词都不知道他是怎么从嘴里溜出来的。 “我与苏大人不同路,大人还是快些上车回花间楼,一会儿雪姬该着急了。”温宛快走几步想要甩开苏玄璟,既然无爱无恨,便不该再有交集。 当日重生,她无底气,也无能力,故意接近苏玄璟不为别的,知道你想干什么,我拼了命也不让你干成。 后来她有底气,也有能力,有钱有朋友,便不需要委屈自己跟苏玄璟套近乎获取情报,就硬干她也不是干不过,于是连多看一眼也觉得恶心。 如今。 桑山石巅,恩怨尽消。 这一世,她不想再与苏玄璟有任何瓜葛了,好也罢坏也罢,与她没有干系了。 “有黑衣白衣回去报信,小姨不会担心。”苏玄璟脚步略快,三两步竟然走到  温宛前头。 温宛,“……”你知道我去哪儿你就往前走? 二人转入大街时,忽有一辆马车擦肩而过。 “温宛!” 马车忽然停下来,侧窗处,宋相言探着脑袋朝温宛招手。 看到救星,温宛快走几步就要上车,却在下一秒愣在原地。 她没上车,苏玄璟提着衣服上了。 温宛,“……” 宋相言,“……” “谁叫你进来的?”宋相言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苏玄璟,很想一脚给他踹出去,看到就很烦。 苏玄璟感觉鼻孔两股热流涌出来,不慌不乱从袖兜里掏出棉绢,轻轻抹过。 宋相言脸色突变,“……你能不能别死我车里?你这样他们会怀疑我是细作的啊!” 苏玄璟不理他,继续抹鼻血。 宋相言肝儿颤,扭头想催温宛上车时,温宛不见了。 此前温宛失踪的恐惧顿时涌上心头,宋相言猛起身过去掀起车帘,却见戚枫在侧。 “温县主乘魏王殿下马车先行一步赶去天牢了。”戚枫据实道。 就在戚枫想要登车时,宋相言突兀撂下车帘! 出现的如此不合时宜还想蹭他车坐? 马车再行,朝天牢而去。 车厢里,宋相言越发看苏玄璟不顺眼,“你腿抖什么?” 苏玄璟没意识到,低头才发现自己左腿的确在抖,但也毫不在意,“小王爷这辆马车行的太慢,我边坐边走,兴许还能快些。” “你这……你这说的是人话吗?”宋相言一脸懵逼看向苏玄璟,“再说你走那么快做什么?你想追上前面那辆马车?” 宋相言一番意淫之后,果断叫车夫绕道回天牢。 车厢里,苏玄璟不经意看到角落里摆在那儿接灰的棋子,“闲来无事,小王爷可愿意与苏某对弈一盘?” 宋相言,“……” 远在葵郡边郊,一经追上温御已过酉时。 得说老妪卖了破烂儿之后原是按原路往村子里走,却在岔路口改变方向,温御留有记号一路跟随,十分小心。 不远处有一矮坡,老妪把驴车停在那里之后,朝里面走了进去…… 第一千五百四十一章 暗号 一经找到温御时,温御正尾随在老妪后面,保持相对安全距离。 “暗号!”温御在看到一经后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一经毫不犹豫,“天龙盖地虎。” 温御点头,是一经没错。 “你倒是对啊!”一经表示你半日没见我,我就见你了? 温御回他,“小鸡炖蘑菇。” 两人对过暗号,一经便将一张字条递到温御手里,借着微弱月光,温御看清上面的字。 “这是?” “这是前面那个老妪给包子摊摊主的密信。”一经告诉温御,他在暗处一直守到那摊主收了摊子,跟他回到一处宅院,然后便有一只信鸽从那处宅院飞出来。 他又跟了那信鸽一阵,将信鸽逮住,把信筒里的密信拿出来,手抄一份,随后放那信鸽走了。 “咱们这位皇上也在怀疑自己的身世,也在怀疑贤妃的身世,而且……”一经看着停在不远处的老妪,“咱们现在查的人,皇上早就查过。”筆趣庫 “查过不说,还将这些人变成他的眼线跟鱼饵,一养就是十八年,钓我们。” 温御毁掉手里密信,“所以皇上并没有在前面那个稳婆身上查出异常?” “温侯是不是想说贤妃就是程霍氏的女儿,皇上就是良太妃的儿子?所谓身世之说不过是我们心有不甘的猜测?”一经挑眉。 温御反过来看向一经,“如果皇上就是先帝之子,你舍得动他?” 一句话,噎的一经哑口无言。 不舍得。 彼时在黄泉界,大家诸多猜测,说的那叫一个畅快,便是老皇叔那句杀了皇上直接推魏王登基岂不快哉! 可也就是那么一说,倘若皇上就是先帝之子,谁能动这个手? 他们犹犹豫豫这么久,哪怕皇上对萧臣下了死手他们都没想过干脆撕破脸绝地出击,就是不确定皇上身世,否则凭他们这些人真要拧成一股绳大干一场,未必会输。 就在这时,两人视线里,不远处的老妪突然跪在地上,匍匐不起。 温御心惊,“她在干什么?” 老妪身前并无异常,杂草而已。 一经瞥了眼温御, “要不你去问问她?” 过了许久,老妪终于从地上爬起来,起身扑落尘土,蹒跚着走下矮坡。 温御跟一经见状,依旧决定兵分两路,一经留下来,温御随老妪回了村子…… 皇城,宰相府。 鹤柄轩才入府便被鹤杨氏拉进密室。 暗蛇传来消息,今日午时开始,萧臣跟宋相言还有苏玄璟三人分别突袭西市靖坊跟平雍坊,前前后后抓了一百余人,那一百余人里至少有二十人是暗蛇细作。 “现在名单还没递上来,不过看蛇首传回来的消息,那些细作里有一些在北越早就没了亲戚,反倒是与大周这边儿诸多牵扯,老爷,这事难办了啊!” 鹤柄轩在官衙时已有耳闻,却未想这般严重。 桌前,鹤柄轩盯着暗蛇发过来的十几张密信,目双漆黑如墨,寒光幽闪。 须臾,重砸桌面,“老夫被他们骗了!” 鹤杨氏蹙起眉,“骗了?怎么骗的?” “苏玄璟跟萧臣还有宋相言……他们……他们根本就是做了场戏!” 鹤杨氏不明白,“老爷的意思是,苏玄璟入地牢是做戏?” “他若不入地牢,老夫自然不会贸然出手,哪里会有现在的局面!” “可只差一点,苏玄璟就死了啊!他总不能拿命开这种玩笑吧?”鹤杨氏倒觉得苏玄璟入地牢未必是阴谋。 提及‘差点死了’,鹤柄轩越发来气,“要不是暗蛇蛇首办事不利,硬要利用这个机会除掉周郎跟屠夫,哪会引来萧臣宋相言还有苏玄璟……” 话说到这里,鹤柄轩突然停下来。 鹤杨氏忧心看过去,“老爷?” “不对。” 鹤柄轩如潭黑目猛然迸射一丝恐惧,“不对……他们若抓凶手,便直接抓凶手便是,为何……抓了那么多人?” 鹤杨氏愣了愣,“他们自然是想抓到更多暗蛇细作。” 一语闭,密室瞬间死寂。 鹤柄轩与鹤杨氏猛然对视。 “老爷……他们……他们在查北越细作?”鹤杨氏脸色煞白,“他们怎么会知道北越有细作在大周皇城?怎么……会查到暗蛇身上?” 这也是鹤柄轩的疑问。 鹤柄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双手搭在桌面上,烛光掩映下那张苍老的脸愈渐发白,眼中闪出的惊慌跟恐惧慢慢沉淀下来。 “苏玄璟没死是他造化,但他入地牢,当是逼老夫出手……然而,他如何知老夫是北越细作?知道的人只有可能是狄翼,狄翼不可能与苏玄璟有交集,但与萧臣的关系……” “是萧臣害死的狄翼……”鹤杨氏彷徨道。 “夫人只看其表,如今想起来,萧臣那张点线图拿的太过容易!” “老爷的意思,那图是狄翼给萧臣的?” 鹤柄轩默认之后,脸色越发难看,“若真如此,狄翼必是已经将当年之事告知萧臣,苏玄璟唯有从萧臣那里才会知道真相,所以那夜他们一定在一起,密谋抓细作,得天杼!” “夫人可还记得,便是那夜,失踪多日的御南侯府温宛莫名其妙出现!还有苏玄璟入地牢那夜,赫连泽突然被人送回鸿寿寺,雪姬亦在那夜现身,且跑去地牢,救了苏玄璟一命!” 鹤杨氏想说这些都是巧合,然而话到嘴边却没说出口,“若真是这样,老爷……” “若真如此,苏玄璟萧臣还有宋相言都该死!”鹤柄轩双手紧攥成拳,“老夫在大周蛰伏几十年,断然不能毁在他们手里。” “老爷……”鹤杨氏看出鹤柄轩眼中狠戾,些许担忧, “夫人放心,想当年先帝萧魂想不想找老夫?狄翼想不想找老夫?温御一经还有战幕……他们或许根本不知道老夫的存在,他们都揪不出老夫,凭萧臣苏玄璟跟宋相言那个兔崽子,就想把老夫揪出来?他们也配!” 鹤杨氏看出自家老爷动了真气,也不敢再说什么,“现在怎么办?” “今日之事也是暗蛇蛇首动了私心,他若不想借这个机会除掉那两个人,也不会节外生枝,除了抓进去的,剩下的暗蛇成员应该听到风声各自想办法隐匿身份……” 说到此,鹤柄轩忽的一声冷笑,“暗蛇藏于西市百余人,老夫倒要看看他们如何抓的干净!” 第一千五百四十二章 换副脑子 酉时天牢,萧臣与温宛先到。 路上,萧臣将自己跟宋相言去黄泉界找翁怀松的事与温宛说了一遍,宋相言寻得狗场,且在狗场地下密室里看到一条绑着的奄奄一息的小血狼。 非但如此,还看到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女子,与当日朱雀大街上刺杀狄翼的两个女子打扮相同,想来应该是北越在大周的杀手。 如此倒也证明了,狗场里的人,必有北越细作。 萧臣紧接着将自己所抓打铁匠的事也都与温宛解释清楚,密陀僧的炼制方法,须将铅置于高温熔炉里,瞬间冷却所得。 他以红玄陨石验证,打铁匠的熔炉里的确炼过铅,按道理,单凭这一点不足以证明打铁匠是北越细作,但打铁匠反抗了。 非但反抗还朝外面释放信号,信号释放的好,早早埋伏周围的大理寺侍卫但凡看到可疑,皆逮回来问话,这都酉时了,西市还在逮人。 这会儿刑室铁门被人推开,宋相言气鼓鼓从外面走进来,后面跟着苏玄璟。 二人坐到刑桌另外两侧,温宛见状况不对,看了眼苏玄璟,转尔问宋相言,“小王爷?” “宋相言!你不是说你棋艺不精么!”宋相言眼睛宛如两把刀子,刷刷丢在苏玄璟身上。 苏玄璟自坐下来,左腿便有些控制不住的抖,单手搭在桌边,朝其微微一笑,“的确不精。” “不精?不精你第一局三十五手赢我?” 听到宋相言质问,温宛竟然觉得宋相言棋艺不错。 得说苏玄璟棋艺精湛到变态,宋相言能坚持到三十五手,算是厉害的。 萧臣没与两人对弈过,不予置评。 苏玄璟也没开口,宋相言紧接着又道,“第二局三十手赢我,第三局二十五手赢我,第四局二十手赢我?” 听到这里,温宛暗暗噎了下喉咙。 她在苏玄璟手底下尚且还能走过二十手……筆趣庫 苏玄璟也很意外,“苏某的确不知,以小王爷的聪明睿智,是如何下出二十手就能输给我的神仙棋局。” 宋相 言老脸一红,“本小王让你的!” “那小王爷接下来一局别让苏某了。”苏玄璟话音刚落,便有白衣推开刑室房门,将怀抱玉雕棋盘跟象牙棋子搁到桌上。 苏玄璟摆手,白衣退下。 宋相言,“……苏玄璟,现在是抓捕北越细作的紧要关头,你还有闲情逸致与本小王下棋?” 苏玄璟知道今晚是抓捕北越细作最紧要关头,但他们能做的事已经做了,眼下便要看天牢刑讯的手段,戚枫到底能从那百余人口中得到什么样有用的消息,“小王爷怕输到十五手?” “你放屁!”宋相言当即取来黑子,抬指夹子,先行将黑子叩在棋盘上。 萧臣与温宛亦知眼下他们只有等审讯出来的结果,才能进行下一步动作,左右不过这一夜,天亮城门开,再想瓮中之鳖就难了。 宋相言执黑棋先落,便是省了猜先那一步。 苏玄璟无所谓,身形挺的笔直,大大方方落子。 纵是一手执子,腿还在抖动不休。 温宛看到这一幕,心道那些补药后劲儿太大! 二人你来我往杀到第十手的时候,萧臣忍不住看向宋相言。 十手而已,宋相言丝毫没看到自己已显败相,竟还十分得意,在他的认知范围内,自己占了好大优势。 对面温宛也没太看出来,但她知道苏玄璟棋艺,不由轻咳一声,“小王爷,胜败乃兵家常事……” “温宛你是不是怕我赢苏玄璟?”宋相言挑眉看过去。 温宛默默收回视线。 对面苏玄璟白子再落,宋相言胸有成竹落下黑子一瞬间,萧臣猛然起身。 三人视线皆看向他。 萧臣缓声,“我去看看戚枫。” 待萧臣走,苏玄璟轻轻吐出一口气,“小王爷落好子了?” 宋相言重重点头,“你快点儿!” 温宛突然开口,“小王爷……” “县主,观棋不语真君子。”苏玄璟看出温宛想要提醒宋相言,浅笑道。 鼻血涌出来,苏玄璟已经擦的十分顺手。 宋相言朝温宛抬抬下 颚,“温宛你放心,赢死他!” 温宛看着宋相言那副模样,忽然就想问问他这种迷之自信是谁给的,刚刚输的那么惨是换副棋盘能扭转乾坤的事? 不该换副脑子么! 转念一想,宋相言无疑睿智,可为何棋艺……如此惊天地泣鬼神! 她都看出败局了! 这事不怪温宛这么想,彼时在车厢里,苏玄璟看到乱七八糟的棋盘时也愣了愣,他怀疑宋相言根本不会下棋。 转念一想,也对。 宋相言与他最本质的区别就是,他曾想为谋士,棋艺是所有谋士的心头好,棋艺好不代表能谋算,会布局,但顶尖谋士必然棋艺精湛。 宋相言生于公主府,其父宋真乃翰林院院令,自小灌输为人正直坦荡的优良品质,纵睿智无双,可算计人的事儿他还是欠些火候。筆趣庫 这一局宋相言输了,输的那一刻某位小王爷的脸红成柿子。 后来又输两局,宋相言干脆拉温宛支援。 温宛起初拒绝,她知道苏玄璟什么底子,问题是,她现在也知道宋相言什么底子了,明知道是自取其辱的事谁会干? 然而宋相言只说了一句话,温宛便与他站到同一战线上。 ‘是不是朋友!’ 必须是! 于是温宛跟宋相言携手被苏玄璟推向地狱深渊,还是那种爬都爬不上来,根本见不到光的深渊。 直到萧臣回来…… 皇宫,御书房。 周帝早早知道萧臣宋相言包括苏玄璟在西市干的那些事。 “还在抓人?”周帝听到李世的禀报,十分诧异。 李世安也在纳闷儿,“奴才得到的消息,戚沫曦刚又送过去十来个人,宋相言他们此刻也都在天牢里,没出来。” 龙案后面,周帝黑目幽深,“到底是谁想杀苏玄璟?入地牢本该比天牢要安全些,怎的差点死了?” 李世安也不是很清楚,“看样子,应该不是魏王那边的人,他们……现在在一起。” 周帝沉默半晌,幽幽的吁出一口气,“怎么现在的局,朕看不明白了。” 第一千五百四十三章 先帝重情 李世安也看不明白,但他不去深究,因为到最后结果都一样。 不管是苏玄璟还是萧臣,哪怕宋相言,都活不成。 “对了,老奴得到消息,战幕命画堂的人暗中查魏王殿下身世。”李世安恭身道。 周帝侧目,“他查到了?” “查到了。” 李世安下意识往前凑了凑,“皇上安排的人已经跟战幕接触上了。” 周帝闻声十分满意,便也不再追究现下萧臣跟宋相言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还有一件事。”李世安刻意压低声音,“温御跟一经在葵郡查到曾在程霍氏身边伺候的几个丫鬟嬷嬷,眼下应该是寻着稳婆去了。” 提到这两个人,周帝眼中生寒,“他们的心思朕还不知道?他们怀疑朕的身世,怀疑朕不是父皇跟母后的亲生儿子……那谁是!程芷?” “皇上息怒……”李世安诚惶诚恐道。 周帝冷笑,“那些丫鬟嬷嬷皆看到程霍氏产女,当年为母后问诊的翁怀松口口声声说母后怀的是男婴,为母后接生的田嬷嬷也承认抱出来的是男婴,他们在怀疑什么!” 李世安对当年之事一无所知,加上翁怀松已死,田嬷嬷病逝,他也实在弄不清楚眼前这位帝王到底是不是先帝的亲生儿子。 但有一样,他知道有一个人肯定知道真相。 尊守义。 尊守义的存在是个秘密,哪怕与先帝最亲的战幕他们也都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 所以说先帝真是古往今来的第一狠人,他可以游刃有余的将一大堆人,分成一个一个小堆,每一个小堆彼此嫌弃却又对先帝忠心无匹。 只是人无完人。 先帝最大的弱点,就是重情。 太重情…… 此刻子时。 葵郡附近的矮坡上,一经挖出一具骸骨。 距离老妪匍匐的地方,往前七米,往下一米五宽的地方有一樽棺柩,棺柩里呈现出来的是一具婴孩尸体,一经不好辨认,便脱了衣裳将骸骨包好背在后背,遂将土填平,将 棺柩拉到远处碎成粉末,扬洒在矮坡上…… 回到村庄,一经在那片高粱地找到温御。 乍见温御,正在咬蜈蚣。 “贫僧不知,温御这样记仇?”一经震惊,他素来知道温御有仇必报,不曾想连那么可爱的小蜈蚣也不放过。 此刻某位秉承着视死如归精神的老侯爷刚刚咬死一条蜈蚣,“不管是斩草除根还是先下手为强,本侯都不能叫这些毒物在我面前放肆。” “人在哪儿?” “你背的什么玩意?” 二人异口同声,一经先言,“婴孩骸骨,就形状看,是女婴。” 温御皱眉,“老妪的孙女?” 一经嗤之以鼻,“田氏一生未嫁,这是我们之前查到的!” “那……”又有蜈蚣爬过来,温御边捡蜈蚣边想,“良太妃生一个,班淑生一个,程霍氏生一个,然后……死了一个……死的是哪个?” 一经回来路上也在想这个问题,“田氏说程霍氏产女后身体虚脱,整整缓了两日才醒。” “这话有些熟。”温御咬死了蜈蚣,扔到旁边尸堆,“当年良太妃产子,是不是也昏迷了两日?” “两日半。”一经纠正。 温御沉默。 数息,温御跟一经相视,皆起身。 如果说他们之前找的丫鬟嬷嬷当真不知情,便是不知情,然而眼前这位田嬷嬷则不然,她必知原委。 既有这样的猜测,二人为免夜长梦多,先抓人! 再入宅院时温御震惊了,原本杂乱不堪连下脚地方都没有的院子空无一物!筆趣庫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二人顾不得许多,先后冲进屋里,竟无人。 “人呢?”一经看向温御。 温御指天发誓,“绝对没出来!” 几乎同时,一经注意到摆在炕尾那两个曲柳木的大箱子,二人同时跳进去一人搬走一个,随后掀起铺在上面的炕席,果然见到一个暗格。 温御找不到机关,上去就是一踹。 咔嚓—— 暗格远比他们想象中大,屋子里没燃灯,道 道金光闪出来! “温侯,快!”一经知道附近有周帝眼线,打从田氏把消息传出去的时候他就猜到这座庄园里一定还有周帝的人! 温御当即掀开暗格,二人视线里,田氏正安详躺在由无数金锭子搭建的凹洞里。 “老嫂子?”温御轻唤一声。 田氏无声。 外面传出动静,一经当即扯出系在腰间十八枚砗磲玉珠,“我先出去!你快!” 不想一经才迈出房门便有剑气划破残窗,朝着温御削顶而过。 温御心道不妙,当即伸手将田氏从凹洞里拽出来,“老嫂子,得罪!” 不想,握其手腕一刻,温御脸色大骇。 来不及细想,温御直接将田氏抡到自己后背,又自衣摆处扯下长长布条将田氏与自己绑在一起,撞窗而出。 院子里,一经与四个黑衣人斗在一处。 温御二话没说,翻出墙头跑了。 一经,“……” 佛莲乍起,剑光在漆黑夜里闪出刺目白光。 虚招过后,院子里就只剩下四个黑衣人…… 子时已过,天牢里萧臣跟苏玄璟手谈之局尚未分出胜负。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温宛当真不敢相信萧臣棋艺这样好! 好到藤编棋盒里黑白子寥寥无几,他与苏玄璟竟未分出胜负。 “他们在干什么?”宋相言坐在温宛身边,炯炯有神的大眼珠子死死盯住棋盘,黑白子密密麻麻,就像下锅的饺子一样,不仔细看都找不到落子的地方。 温宛凭着自己在無逸斋学的那点儿本事,回他一句,“不知道。” 二人相视数息,重回棋盘。 就在这时,戚枫匆匆而至。 “有线索了!” 正到萧臣落子,他匆匆搁下黑子,转尔看向戚枫。 苏玄璟亦看过去,宋相言跟温宛也都站起来围向戚枫。 依戚枫所言,那百余人中至少有二十人确定就是北越细作,从他们嘴里得知,他们所在细作体系名叫暗蛇,主市井,传递消息的方式除了看逃命信号,就是口口相传…… 第一千五百四十四章 复盘 长夜漫漫,时间最是难熬。 除了萧臣四人,宰相府里的鹤柄轩跟鹤杨氏也都没睡。 密室暗格发出声音,鹤杨氏急忙起身走过去拿出里面匣盒,转尔回到桌边递给鹤柄轩,鹤柄轩接过匣盒,“暗蛇蛇首的密件。” 随着匣盒开启,鹤柄轩从里面拿出一封求援的信。 依暗蛇蛇首之意,萧臣等人以叶欢跟铁铺周汉,包括狗场李四为饵,利用各种手段搜查暗蛇成员,除开大理寺歪打正着抓住的十几个人,被抓之人里亦有扛不住刑罚招供的,如今暗蛇在东西两市潜伏的人皆危矣。 蛇首所求,是希望鹤柄轩能叫暗萤跟暗狐出手相助,扭转乾坤,保住暗蛇。 哪怕不能全护,至少也要将几个在关键位置,知情甚多的人护住。 看着密件下面写出的人名,鹤柄轩黑目如潭。 “老爷,这次您要不替他们想想办法,他们怕是难逃一劫,妾听闻戚沫曦带着神羽营的人还在西市晃荡,她得大理寺宋相言的手令,抓人有理,便没完没了的抓,再叫她这么抓下去,暗蛇还不得全军覆没了!” 鹤柄轩一直没有开口,目光紧紧盯住下面几个人名。 “帮他们……夫人也不想想,他们是如何暴露的!” 鹤柄轩黑目寒凛,字字如冰,“要不是他们利用刺杀苏玄璟之便除掉自己想除掉的人,何致于被萧臣他们抓住鱼钩,一连串的钓起来!现下你我谁敢保证萧臣他们只想钓暗蛇?” “可……萧臣他们并不知道暗狐跟暗萤的存在啊!” “就是因为不知道,老夫才不能叫暗萤跟暗狐出手,万一再让他们揪到一根线,顺着线往上查,难保他们不会查出什么!”鹤柄轩思忖良久,一狠心,将手中密件置于烛芯。 鹤杨氏点了点头,“苏玄璟跟萧臣,还有宋相言,他们虽说年轻,可那几个脑子加在一起不白给。” 密件燃尽时,暗格里又有声音传过来。 鹤杨氏看了眼自家老爷,片刻起身过去将暗 格打开,是暗狐传过来的密信。 打从鹤柄轩自暴暗蝎之后,北越三方细作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稍有风吹草动都会把消息依固定方式传到这里。 鹤杨氏将匣盒交到鹤柄轩手里。 鹤柄轩轻车熟路打开匣盒,看到里面密件内容后,腾的站起来,脸色大变。 “老爷?” 鹤柄轩白眉紧皱,双目迸射如刀子般锋利寒芒,鹤杨氏着急,又唤一声,“老爷?” 密件被递过来,鹤杨氏急忙接到手里,粗略扫过还没觉出什么,数息之后也跟着紧张起来,“老爷,你……你叫暗萤去天牢救那些暗蛇的人了?” “老夫连没抓的都不救,又岂会叫暗萤涉险到天牢救人!”鹤柄轩心神骤凛,整个人肉眼可见处于紧张状态,左手下意识抖动不休。 鹤杨氏实在想不通,“那这消息里怎么说暗萤到天牢救人了?” “必不是暗萤……必定不是暗萤!”鹤柄轩静默站在那里,双手紧紧攥成拳头。 终于! 他猛然瞪大眼睛,脸上露出恐惧神色,“定是萧臣他们找人扮作暗萤想要假意救走暗蛇的人……” “为什么?” “为什么……” 鹤柄轩狠狠咬牙,眯起眼睛,“暗蛇传递消息的方式是口口相传,唯独蛇首知道与我及狐首跟萤首的联系方式……” 鹤杨氏恍然,心也跟着提起来,“他们该不是想利用暗蛇的人找到蛇首,再利用蛇首找到老爷跟……跟司徒佑和萤首?万一……万一真叫他们成了那老爷岂不危险!”筆趣庫 “纸笔!”哪怕只是猜测,鹤柄轩都要杜绝这种情况发生。 鹤杨氏当即取来纸笔,待她看到自家老爷写下的字,心生凉意…… 正如鹤柄轩猜测,戚枫在将刑讯结果告知刑室四人之后,宋相言恍然想到白天狗场看到的蒙着黑色袍子的女子。 依宋相言之意,那女子装扮与当日在朱雀大街刺杀狄翼的两名女子十分相似,怀疑是北越潜藏在皇城的杀手,如此说,她们跟暗蛇 是一伙的。 眼下他们不可能抓得净暗蛇所有人,有句话他们深以为然,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逮不净暗蛇所有人,就逮最厉害的那一个! 于是他们便想出一个法子,由血雁门黑衣白衣扮作女杀手模样,先到天牢里杀个片甲不留,再救下其中一个真的暗蛇。 告诉他一个天大的秘密! 此蛇必定寻同党口口相传,寻到最后一个便是他们要找的蛇首。 抓到蛇首,一可破暗蛇,二可往上查那只蝎子! 说干就干,迟则生变。 这会儿天牢里,黑衣白衣‘杀’的昏天黑地,嚎叫声此起彼伏。 且不管外面打的热火朝天,刑室里苏玄璟坐在桌边,盯着桌上棋盘不说话。 鉴于温宛也帮不上什么忙,她亦留在刑室,这会儿看着苏玄璟边抖腿边擦鼻血边看棋盘,心中不免感叹。 药劲儿太大! 喧嚣吵闹声止,刑室门自外面被人推开。 宋相言提着官袍走进来。 “萧臣去了?”温宛抬头问道,眼中担忧。 宋相言表示他想去来着,萧臣没让。 温宛对此表示理解,机会只有一次,她去都不能叫宋相言去。 这会儿宋相言坐下来,视线落到苏玄璟身上,扭头看向温宛,“他在干啥?” 温宛也跟着看过去,随后道,“复盘。” “什么?” “就是重新把刚刚手谈的棋局在脑子里过一遍,推演反思。”以宋相言的棋艺,温宛相信他应该没做过这种事儿。 就在这时,苏玄璟忽然的抬手按住棋盘中一枚黑子,“原来在这里。” 温宛跟宋相言面面相觑,完全听不懂的样子就真的是完全没听懂。 “没想到他竟然走的是这一步。”苏玄璟看着棋盘黑子,眼中精光闪烁,活像那成了精的猴头。 宋相言实在没忍住,“这一步有什么问题?” “第三十手这一步,竟然让原本败局起死回生,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却带来一片春辉盎然。”苏玄璟自言自语道,眼睛依旧盯紧棋盘。 第一千五百四十五章 找对人了 苏玄璟望着棋盘,曾经对萧臣百般轻视在这一刻化作无形。 越往后复盘,苏玄璟就越发震惊,甚至羞愧,他发现至此之后每一步落子,萧臣至少能推出他七步之后的算计,反观自己,到了中局也只能往前推个两三步而已,如此便慢慢掉进萧臣布好的陷阱里。 要命的是,直到萧臣离开时无意中落子,他才发现自己满盘皆输。 这般棋艺该是有多深的谋算,他忽然在想,倘若萧臣一心夺嫡,那个位子怕早就是他的了。 这一刻,苏玄璟没有不服。 鼻血再涌,苏玄璟抽回手,用棉绢擦拭,淡然抿唇,“小王爷觉得,我们今夜能不能抓到蛇首?” “我们今夜必能抓到蛇首。”宋相言笃定道。 见苏玄璟跟温宛一并看过来,宋相言神情傲然,眼中透着绝对十足的自信,“自本官出任大理寺卿,还没有哪个小犯能从本官眼皮子底下逃走,今夜抓不到,太阳都不许出来!” 温宛,“……” 苏玄璟,“……” 夜里,被暗萤救出来的狗场李四回到西市后一路狂奔,先先后后找了二十几个人口口相传。 萧臣提议那个所谓的天大的秘密,便是暗蝎。 为什么会是狗场李四,因为宋相言大狗场见过那个黑衣女杀手,足以说明李四认得那副装扮。 月黑风高,整个西市一片死寂。 萧臣潜藏屋脊暗处,身体与夜色融合,如一只静静蛰伏的豹子,漆黑明目紧紧盯住一个坡脚的妇人。 那妇人行走匆忙,但对所走的那条路极为熟悉,夜巡侍卫皆被她一一躲过。 这是自李四离开天牢之后,口口相传的第七个人。 萧臣与其始终保持可视距离,不会跟的太紧。 这是他们抓住蛇首的唯一机会,错过不会再有! 终于! 坡脚妇人从一户人家后院的狗洞钻进去,进了那户人家的屋子,就在萧臣想要跟上去的时候忽然见院中有狗。 狗比人机灵,萧臣不是不能对狗动手,可万一 被人发现狗出了问题,打草惊蛇。 于是他暗伏在不远处的屋脊上,静默不语。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坡脚妇人从狗洞里钻出来,萧臣记下此人,却没有再追,他知道,下一个暗蛇的人出现了。 因为不能确定谁是蛇首,萧臣只能一个一个跟踪判断,直到这条线的尽头。 已过丑时,萧臣追着这条线也已经过了十八个人,地点仍在西市徘徊。 直到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出现,萧臣跟他两条街不见他找下家,心底打了十二分的谨慎! 视线里,那汉子披着一件初秋百姓惯常穿的褐色棉布坎肩,朝靖坊青窑方向走。 萧臣暗中跟着,心道此人若入青窑可麻烦些,毕竟青窑人多眼杂,若真要进去,他想查出下家未必容易。 不想就在距离青窑还有十数步的巷子,那人突然折转进去。 萧臣正欲起身,忽见三个黑影自不远处闪过。 夜空星少,月光皎白。 萧臣借月光看清三人打扮,与黑衣白衣在天牢时的打扮一模一样! 北越杀手? 萧臣心神猛然一震,便也顾不得隐藏行踪,身形如箭飞袭至暗巷。 咻— 咻— 两道光闪直击褐衣壮汉,萧臣目色陡寒,墨鲲与袖内短剑齐齐飞射。 与此同时,自萧臣袖内飞射的双剑带着霸道剑气划过屋檐,无数瓦片在剑气冲袭下崩裂成碎片! 眼见两道寒光就要击中壮汉,墨鲲与短剑带着破空剑气直袭过去! 砰、砰! 两柄寒刃被生生斩断。 突如其来的惊声引起壮汉注意,他惊恐回身,便将三个黑衣女子持剑冲他而去。 墨鲲回旋之际,萧臣已至三人背后。 萧臣猛然挥动墨鲲,剑气再袭! 其中两名女子转身以利剑抵挡,阻断萧臣去路,另一女子仍然朝前追击! 壮汉亦有些功夫,但不多。 亏得萧臣短剑仍在壮汉身边周旋,才免于其被黑衣女子长剑砍伤。 萧臣无暇细想北越杀手为何来的如此快,只道他找对人了! 眼前壮汉就是暗蛇蛇首! 两名女子挡路,萧臣断然不能叫壮汉死在这里,猛然挥动墨鲲! 刺耳震鸣声骤然响起,三尺剑身带着凛冽寒意奋力斩向眼前黑衣女子,萧臣身形随剑起,人剑合一,皓白剑气包裹下,萧臣整个人也仿佛变成一柄大剑。 两名黑衣女子皆出剑,两柄银白利剑如鬼魅般斩杀而至,剑气萦绕黑色丝线状气流,明显是毒。 不远处,另一黑衣女子再次出剑斩杀壮汉。 嗤! 幸有被萧臣以三成内力操控的短剑骤然激飞至壮汉身前,生生接下前面利剑,火花四溅,在深巷里闪出耀目白光。 萧臣这边,两柄银剑未沾其身便被那股强大剑气冲散,然而丝丝缕缕的黑色气流缠上墨鲲,更以迅雷之速延伸向萧臣本体。 萧臣眼中结出寒霜,瞬息抽回控制短剑的三成内力,将内力全数注到墨鲲剑身。 “破——” 一声低喝,包裹在墨鲲剑身上的白色剑气忽然暴涨,如蛟龙出海,激起千层大浪。筆趣庫 浪涛凶猛,硬是将缠在上面的黑色气流迸散! 两名黑衣女子受剑气反噬,身形控制不住后退,血箭喷溅! 正前方,黑衣女子心知不妙,朝壮汉祭出杀招。 眼见银剑就要洞穿壮汉胸口,萧臣哪里肯让! 倘若北越杀手没有出现,他尚不能分辨眼前壮汉到底是不是暗蛇蛇首,如今那个细作给了他这么明显的暗示,他便是拼死也要保住壮汉。 充满杀意的深巷里,墨鲲急剧破空带出的痕迹仿佛一条慧尾,耀眼夺目且发出嗤嗤裂响。 壮汉身前,女子明知此剑不躲她将亡命,然而不躲,她便有七成胜算可以斩杀壮汉! 噗— 墨鲲穿膛而过,鲜血在夜空中喷洒出别种颜色。 壮汉身前,萧臣单手握住疾袭银剑,剑刃划过手掌,割裂出两道血痕。 不远处,被剑气反噬的两名女子疯狂袭过来,萧臣甩落手中银剑,翻手间将墨鲲握在手里,朝两名女杀手反守为攻…… 第一千五百四十六章 他是蛇首 如箭矢般疯狂冲袭的墨鲲带着萧臣全部内力斩杀而去。 龙啸长空,贯万里! 两名黑衣女子已知不敌,然而她们也咬牙拼了,两剑合一,银色剑气迸出雏凤模样! 剑气冲撞瞬息,黑暗深巷宛如白昼,气浪卷起三尺有余! 两侧房屋上的瓦片都被这气浪掀翻,碎裂无数。 萧臣对面,两名黑衣女子身形随气流震动,如折翅羽燕般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噗— 噗— 萧臣踏步上前,正要补刀时忽听背后传来细微声响。 他猛然回头,便见壮汉捡起刚刚被他丢到地上的长剑,剑刃朝里,狠扎下去! 千钧一发,萧臣反手御起掉在地上的小剑。 小剑疾射,生生切断壮汉手筋! 呃- 长剑落地,壮汉发出一声闷响后仍不死心,朝旁边墙壁狠撞过去。 萧臣身形陡闪而至,一记手刀劈落,壮汉轰然倒仰…… 这个不眠之夜,睡不着的还有御翡堂里的乞丐。 自被贾万金拉去陪人喝酒,乞丐对酒亦颇有些钻研。 “田掌柜的酒从来没真过。”乞丐单手垂落,指尖对准壶口,一滴一滴假酒从他体内被逼出,壶里假酒已过半。 师媗坐在桌边,将乞丐刚刚所说记下来,‘宣化十三年,九月初九,东市米行田掌柜请喝假酒三壶。’ 这会儿巳神入。 “主子,今晚西市跟天牢可不消停。”巳神将已经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禀报。 乞丐瞧了眼窗外,寅时都快过了,天都有些蒙蒙亮,“这哪里是在抓暗杀苏玄璟的凶手,分明是借此机会另有图谋。” 师媗抬头,“什么图谋?” “媚舞说在大周的北越细作早就与赫连泽联系上,这事儿只怕萧臣他们也已经知道了。”乞丐滴净酒,拿起绢帕擦手。 师媗当即起身转过去,将酒塞塞好,正要端时巳神走过来。 师媗没与他争抢,由着巳神把酒壶端回到桌上,“主子,这壶酒……” “田掌柜说十两一壶。”乞丐报价, 师媗当即回到座位上将价格写到纸张上,依自家主子的意思,这十两得田掌柜出,至于假酒,卖多少钱都是赚。 “媚舞说过,北越细作有三,暗蛇,暗萤,暗狐,暗蛇主市井,多藏于西市,暗萤主暗杀,这个毋庸置疑,哪儿安全就藏哪儿,暗狐主朝堂,至今不知狐首是谁,而这三条细作体系皆听命于暗蝎,且暗蝎是一个人,你们猜猜,这个人会是谁?” 师媗不猜,猜不到。 巳神摇头,“属下不知。” “我也不知。”乞丐轻舒口气,“想来萧臣他们知道的比我多,那就叫他们折腾去,由他们替我拔出那枚心头患,也省得他朝我们再费心思。”筆趣庫 “主子,属下有一事不明。”师媗扫了眼手里的小册子,低声道。 乞丐抬眼看过去,师媗犹豫再三,终是开口,“贾万金如此糟蹋主子,主子为何留他?” 贾万金每每找乞丐陪酒,师媗都会暗中相随,每次看到贾万金把自家主子推到前头拼命灌酒,她就觉得特别恶心。 虽说主子是个男的,可贾万金当他是女子,把一个女子豁出去这种做法,叫师媗鄙视。 乞丐作为当事人,竟然觉得没什么问题,“我们喝着酒,还赚着钱,不好吗?” 师媗,“……” 巳神,“……” “主子,他……不尊重你。”师媗又道。 关于这一点,乞丐承认,“他一向不尊重我。” “他……” “他定能成为大周首富,是比公孙斐还要厉害的存在。”乞丐话锋陡转,眼中有光闪过,“公孙斐能成为于阗财神,并非他有多霸道的经商理念跟头脑,多半是他与九界都有些关系,贾万金则不一样,他的脑子里……” 乞丐停顿一息,好看的丹凤眼微微眯起来,流露出隐隐的狂热,“装着偌大的商业版图。” 师媗没看出来,除了老实的皮囊跟狡诈的心机还有说死人不偿命的嘴皮子,她真没看出贾万金是个人物。 巳神则担忧 ,“如今看,贾万金是萧臣的人。” “不管他现在是谁的人,有朝一日我若想要,他只能是我的人。” 这一刻,无论师媗还是巳神,终于看到乞丐眼中那份尊威跟不容置疑的霸道。 他们的主子是什么样的人? 哪怕远在于阗的尊守义,主子也从来没放进眼里…… 天牢里,苏玄璟三人终于等到萧臣。 “他是蛇首?” 刑室里,宋相言瞧着被萧臣绑回来的壮汉,即刻叫戚枫去查这厮祖宗十八代,苏玄璟亦绕着壮汉两三圈,“他是屠夫。” 桌边,温宛在替萧臣包扎受伤的左手,听到苏玄璟开口时抬头看过去,“他是屠夫?” 彼时天牢死的,就是屠夫。 “他是。”萧臣扛这壮汉回来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从这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隐隐的血腥味儿。 宋相言转身坐回到矮桌,“那就好解释了。”筆趣庫 依宋相言之意,苏玄璟被毒杀时,左边死的是周郎,凶手叶欢。 这事儿不用查,苏玄璟说是自是然。 后也得到证实,周郎与卢家大姑娘私通是真,且此事卢大员外知道,原本卢大员外已经答应了这门亲事,条件是周郎离开戏班,入赘卢府。 未曾想周郎不同意,戏子虽说是下九流的行当,可整日被人吹捧簇拥的感觉让周郎上瘾,恍惚觉得他是名角,不该为一女子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戏子本无情,周郎对卢家大姑娘亦生厌倦。 然而跟周郎不同,叶欢对卢家大姑娘有爱慕之心,且在其被周郎抛弃后主动登门示好,却被卢家大姑娘骂个狗血淋头。 再加上平日在戏班子里经常被周郎打压,好的戏本子只有周郎唱得,他不能唱,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便将周郎跟卢大姑娘的事暴出来。 如此,卢员外为保自家女儿名声,直接将周郎告到公堂,如此周郎便给下了地牢。 恰逢暗蝎有令杀苏玄璟,他便利用这个机会把周郎调到苏玄璟旁边牢房,亲自动了手…… 第一千五百四十七章 你已经是弃子了 暗蛇也是人,人有人性,人性善妒。 哪怕还没查到眼前这壮汉为何要杀地牢里的屠夫,多半也是因为琐事堆积,最终起了杀心,一发不可收拾。 忽的,被绑在椅子上的壮汉慢慢有了知觉,四人见状皆看过去。 之前在深巷里壮汉有寻死倾向,是以萧臣封了他几处大穴,下颚也给卸下来,想靠自己怕是死不成。 宋相言见那壮汉醒过来,当即起身走过去,四目相对,壮汉神情猛然一震,目光慌乱,瞬息则变得深沉如水。 宋相言冷笑,“本官以为北越细作有多厉害,如此看也就一般,暗蛇蛇首,不过如此。” 壮汉冷冷盯着宋相言,一言不发,也发不出来。 “你想狡辩?无须狡辩啊朋友,你知道你已是弃子了吗?”宋相言走到壮汉身边,抬手捏了捏他被卸掉的下颚,神情倨傲,“深巷里杀你的那三个女子也是你们北越的人吧?啧啧,你说说,你还没暴露,上面的人就容不下你了!” “暗蛇蛇首,如此轻易就被上面抛弃,连救都不救一下,你说说你跟他们混什么!倒不如弃暗投明,只要你……” 宋相言正在那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忽见壮汉唇角流出黑血。 哎我去! “李舆!”宋相言大叫之际萧臣猛然上前捏其下颚,为时已晚。 李舆来时验查,说是壮汉下颚处亦有一个毒嚢,表皮十分轻薄,稍稍摩擦即破。 宋相言老脸一红,“魏王,你之前卸他下颚时为何不轻一些?” 李舆当下解释,“小王爷,此毒弹指间取人性命,必是刚刚有人动过此人,所以才会……” “魏王殿下,你刚刚捏他作甚?”宋相言再次看向萧臣。 萧臣没有反驳,苏玄璟跟温宛也都看过去。 面对三人目不转睛,宋相言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走到桌边无比挫败坐下来,狠狠一跺脚,“是我!那个手贱的人是我!” 一向敢做敢为的宋相言这一次太害怕了,甚至有自戕谢罪的冲动! 为了抓住这个人,多少人彻夜未 眠,这会儿戚沫曦还在西市忙乎,之前萧臣交给戚沫曦十八人地址,人正抓着。 刑室里一片死寂。 忽有人从外面推门进来,“查到了!” 戚枫带来消息,壮汉的确是屠夫,与地牢死的张屠夫是死对头,两人少年结仇,有仇有了十几年,因为张屠夫个头大,又是皇城坐地户,亲戚朋友多,反倒是刚死这位赵雷,也就是蛇首,算是上门女婿,在西市没什么朋友,经常因为卖肉的事儿被张屠夫欺压。 原本他能忍,且忍了这么多年。 没想到近日他亲耳从喝醉酒的张屠夫嘴里听到自家婆娘与这张屠夫有一腿,还不是一两次。 但凡是个男人谁能忍受这种事! 于是他第一次利用暗蛇之便杀人嫁祸将张屠夫送进地牢,不成想这张屠夫才入地牢没几日他便接到上头消息,杀苏玄璟。 他只道这是天赐良机,于是给暗萤萤首传信,又找暗狐的人将张屠夫调到苏玄璟旁边牢房,至于叶欢,自然是叶欢毛遂自荐,他知叶欢是练家子,便同意了。 没想到掺杂私心的代价竟然是整个暗蛇遭受灭顶之灾! 除了有关蛇首所有能查到的消息,戚枫还带人抄了他的家,在其家中找到一枚玉佩。 “小王爷,他人怎么了?”戚枫将玉佩搁到桌上,下意识瞄向蛇首,轻声问道。 宋相言哪怕多一眼都不想回望。 见宋相言不说话,戚枫当即走过去,手指置其鼻息,脸色顿时一白。 死了?! “这枚玉佩……是袁忠的!”萧臣走到桌边,拿起玉佩时凝眉开口。 温宛也跟着走过去,二人坐下时一直站在蛇首旁边的苏玄璟亦靠过来,戚枫还有别的事需要处理,李舆在被要求死守蛇首已死的秘密后跟着戚枫一起离开。 刑室里,桌边三人齐齐看向萧臣。 “这枚玉佩的的确确就是袁忠的。”萧臣握着玉佩,剑眉微皱。 “袁忠……” 温宛恍然想到什么,“那日是袁忠大闹狄国公府,撞开狄公棺椁……” “狄公自天牢去法场 的路上袁忠没有出现,后来我去找过袁忠,发现他被人虏走,当时房间里没有打斗痕迹,想来是他认识的人把他抓走的。”萧臣冷静分析。 苏玄璟仔细聆听,并未发表意见。 “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老皇叔不分昼夜守在灵堂里头,引得多方怀疑。”萧臣说到此处,看向苏玄璟。 苏玄璟点头,“我便是怀疑,才去守了两日。” “那个细作也怀疑,所以才会把袁忠放出来大闹灵堂。”萧臣一语破的。 宋相言恍然,“那细作自来就是冲着狄公去的,他故意在那个时候把袁忠放出来,就是想知道棺椁里装殓的人到底是不是狄公……所以……” “所以那人多半在场?”温宛画龙点睛。 苏玄璟当日也在,“那日热闹的很。” 温宛跟宋相言虽说也在,但在地下,是以对于那天发生的事并不十分清楚,苏玄璟整日守在院子里,他便将那日发生的事重新复述一遍。 起初进来的一拨人是温御跟一经,当时狄轻烟在灵堂里守灵,见到二人顿时红了眼,欲杀二人给自己祖父报仇。 至于温御跟一经为什么去,苏玄璟看向萧臣。 “那日换棺,原该由我过去声东击西转移众人视线,可偏偏就是那日,赫连泽将我截到鸿寿寺,我一时没有别的办法便将消息传到当时还在大理寺的温侯跟一经大师那里,希望他们过去闹一闹,为宛宛跟小王爷打个掩护。” 苏玄璟目色陡凉,这一刻不仅仅是他,宋相言跟温宛也都缓过神。 “定是那个细作故意叫赫连泽引你离开,好让袁忠过去大闹!”温宛坚定道。 萧臣点头,“现在看,定是。” “那日温侯跟一经大师来时,狄轻烟勃然大怒,然在比试时,温侯跟一经大师皆中了毒。”苏玄璟还记得当时情景,这会儿想来,温御跟一经肯与狄轻烟对手,应该是想在上面弄出些动静,好叫下面的人动手。 “中毒?”萧臣狐疑看过来。 苏玄璟亦看过去,“毒不是魏王找人下的?” 第一千五百四十八章 我们查到头了 彼时苏玄璟认定是萧臣所为,便未深究。 现在想来,便是萧臣不说他也猜到是谁,那个细作。 “当时温侯跟一经大师皆败,就在这么个节骨眼儿,袁忠突然出现,口口声声要验尸。”苏玄璟说到这里,四人皆了然。 很明显,那个细作是想借袁忠之手,验狄翼是否真的死了。 “再然后袁忠跟狄轻烟动起手,可狄轻烟到底年轻,哪里是袁忠的对手,十数招便败下阵来,那么多武将……倒是没人能拦住袁忠了,后来还是司徒佑上前挡在灵堂外,不过司徒佑武功也就那般,一脚被袁忠踢到棺椁上,那时我也很希望棺椁能被打开,于是与老皇叔故意拉扯,棺椁不负所望,里面……” 苏玄璟停顿数息,鼻血涌出来,“里面当真是狄翼,之后鹤相带圣旨出现在国公府,整个过程就是这般。” “那个细作若在其中,会是谁?”温宛细数下来,谁都不像。 “那人未必会在其中,但那人的人,定在其中。” 萧臣音落之际,宋相言倏然看向苏玄璟。 苏玄璟迎上那道目光,“那日我的确没有中毒,因为我没喝早上的粥,除了我,司徒佑也没喝,还有狄轻烟,老皇叔跟他身边的娇娇都没喝,单凭这一点查不到谁身上,毕竟我若下毒,定会与大家一起中毒。” “再者,小王爷现在是怀疑我?”苏玄璟一眼看出宋相言刚刚那一瞬间的想法。 宋相言耸肩,“我怀疑你还不是应该的。” 毕竟那个时候他们又没合作。 “当日在院中守灵的人皆为武将。”萧臣打断道。 温宛点头,“所以……” “所以北越细作在朝廷里有人。”苏玄璟把话接过来。 宋相言深以为然,“保不齐那人就在朝廷里。” 四人沉默。 最终,苏玄璟说出了大家心里的想法。 “暗蛇蛇首伏法,暗蛇成员被我们这般疯狂抄底也是七零八落,想要恢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至少也须几十年,至少现在看,于我们不足为惧,接下来便是揪出藏 在朝廷里的细作,包括那个人,你们都清楚,那个人唯一忌惮的,就是狄公。” 话说到这里,三人已能预料苏玄璟接下来要说什么。 “以狄翼为饵,逼那人狗急跳墙。”苏玄璟提议,“此事你们不好与狄翼开口,我可以。” “相信狄公为抓那人,不会吝啬自己生前身后名。” 三人不语,沉默一阵后宋相言摇头,“一个不慎,狄公真能被你害死。” 温宛也不希望出现这样的事,狄翼作为大周肱骨重臣,他能做的,都做了! 总不能可一个霍霍起来没完没了! 苏玄璟转眸看向萧臣,“魏王也是这么想的?” 萧臣凝眸不语,又想了一阵。 “我有一法,或许可以钓出那人。” 宋相言和温宛闻声也都跟着看过去,“由我去找赫连泽,将狄公未死的信号传递出去,赫连泽势必会将此事告诉细作,细作既是确定我与狄公一伙,对我出手便是对狄公出手,上一局苏大人以身犯险,这一局,轮到我。” 温宛蹙眉,“你想做什么?” “起兵造反。” 一夜折腾,天牢里被抓的人满为患,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那些早被关在里面的犯人强烈抗议,抗议无效,人还在源源不断的朝里送。 宋相言于次日宣称桃芯跟纪郎中的死乃是江湖仇杀。 江湖上有人仇恨血雁门,便想杀桃芯跟纪郎中诬陷苏玄璟。 此案结。 此案一结,贤妃案重新提上日程,但因苏玄璟身体抱恙,贤妃案拟定三日后开审,与此同时,温宛去信远在陇西的温少行,希望他能与狄轻烟在陇西完婚。 或许在世人眼里,狄翼刚死叫他二人完婚大逆不道,可在细作眼里,这般做法恰恰证明狄没死。 攻人攻心,他们所面对的是潜伏在大周几十年的细作,以及细作背后整个北越细作体系,想要将其揪出来,不破釜沉舟怎么能行。 这是萧臣原话…… 远在葵郡。 温御跟一经抢了稳婆田氏……的尸体。 大清早,二人躲在义庄,盯着田氏尸体 以及两副白骨陷入沉思。 温御就想知道一件事,“田氏为何要自杀?眼前这副婴孩骷骨是谁的?班淑产过子,男婴还是女婴?” “说到底,当年良太妃诞下的是皇子,还是皇女。”一经补充道。 有问题,没有答案。 “我们下一步该做什么?”温御瞧着眼前两堆白骨跟一具尸体,陷入沉思。 一经思来想去,“回皇城。” “就这么回去?”温御些许的不甘心。 “我们查到头了。”一经所言,留下来也是查无可查。 温御不以为然,“我们还没查到当年给班淑接产的稳婆,只差这一个,如果能证明班淑产子且时间对应上……” “温侯怎就觉得,会有这么一个稳婆?”一经表示,如果真有会一点线索都没有? 哪怕是死了也要有骨头留下来! “妇人产子,不都得需要稳婆么?”温御真真正正感受过,温谨儒虽非他生,可他还有一个儿子跟一个女儿,想到当年楚歆生下两个孩儿的场面,他到现在记忆犹新。 当时他只道稳婆在那里‘使劲使劲啊夫人’的叫,他在外面也跟着叫唤,到最后实在没忍住想要进去助夫人一臂之力,不想他还没冲进去,楚歆提着板凳砸出来让他消停! “自然不全是,班淑婚外产子,莫说是妾,连外室都没混上,如何明目张胆去找稳婆。”一经分析,班淑产子这件事,知情者甚少。 “程骆也不知道?”温御扬眉。 一经微微眯起眼睛,“程骆如果不知道,班淑的坟墓是如何葬在程氏祖坟里的?朝向与皇陵同!他什么意思?” 温御看着一经,深深吸了一口气,“程骆胆子可真大啊!” 说到底,所有事都是二人猜测,没有切实证据。 可就算他们再留下来,也找不到切实的证据了! 毕竟周帝早在十八年前就把人派过来,也是一样的一无所获。 义庄里,温御跟一经商量之后决定带着田氏尸体以及班淑及那个女婴的骸骨回皇城,临走之前,二人想送周帝一份大礼。 第一千五百四十九章 她的脸往哪儿搁 皇城,伯乐坊。 伯乐坊虽已归魏沉央,但表面上还是温弦的产业,不止伯乐坊,整个含光街所有商铺都在温弦名下。 比起还是魏家妇时,现在的温弦身价不菲。 三楼雅室是密间,进出不在正门,温弦一番精心梳妆打扮,穿的是正红打底的绫罗绸衣,佩的是彩凤飞鸾的金步摇,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有气质,与之前的小家子气截然不同。 没别的,氪金。 别人不好说,温弦的气质都是钱堆出来的。 外面传来脚步声,温弦匆忙整理衣襟,待门启,她抬起头,缓慢起身施礼,“承蒙太子殿下赏光,温弦荣幸之至。” 金冠玉带,锦靴长袍,萧桓宇生的英俊,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清韵之姿,尤其那双眼睛,微笑时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算计,如沐春风般温暖。 温弦打从心里在乎眼前这个男人,除了长的好看,更因为他是大周未来国君,若能攀附得上,她便是未来的大周国母。 比于阗长公主的身份,高出多少! “温姑娘客气。”萧桓宇原不想来,可温弦的理由是,公孙斐。 自萧尧跟七时的事闹的满城风雨之后,夺嫡实则已经拉开序幕,可直到现在,棋局里只剩下一个看起来最不可能的萧臣,萧桓宇都没亲自下过场。 所有好的,坏的事,都有画堂的人出面,依着战幕的意思,非到万不得已,他须留下一具干干净净的身子。 这会儿看到萧桓宇坐下来,温弦下意识想要绕过去斟茶。 然而在迈步一瞬间,她想到公孙斐的嘱咐,‘看清自己,莫看轻了自己。’ 想到此,温弦缓身坐到萧桓宇对面,抬手拎起茶壶,从容为其斟了半杯茶,反手亦为自己斟了一杯。 “告诉太子殿下一个秘密。”公孙斐教温弦,跟萧桓宇说话千万不要拐弯抹角,旁敲侧击,想说什么,直接说。 萧桓宇自进门一直保持微笑,此刻抬头,“愿闻其详。” “公孙斐素有于阗财神的称号,他的财力不仅仅在于阗 ,这个太子殿下知道。”温弦故作深沉端起茶杯,浅饮。 萧桓宇颔首,“知道。” “这样的人物能为我马首是瞻……” 温弦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萧桓宇不由抬头看了眼对面女子,温弦不算丑,可以说十分好看,但骨子里的俗气太浓,浓到掩盖了她的容貌。 萧桓宇端起茶杯,低头品茶,脸上没有表现出十足的好奇心。 温弦故意把话顿在这里,顿了一个寂寞。 “公孙斐以我马首是瞻不为别的,那是因为本公主值得。” 音落,萧桓宇茶未入口,举杯怔在那里。 终于看到萧桓宇有了反应,温弦唇角不自禁勾起一抹胜利者的弧度,“太子殿下没听错,我在外人眼里是御南侯府养女,实则,我是于阗长公主。” 萧桓宇在手里茶杯抖动之时将其稳稳落下,面色不改,心里却是另一番思量,“于阗长公主不是寒棋?” “不是。”温弦听到‘寒棋’两个字,脸色微微变了一下。 萧桓宇没再质疑,等着温弦往下说。 “本公主才是父皇母后第一个孩子。”原本公孙斐对她的嘱咐是点到即止,这会儿温弦气不过,多说了一句。 萧桓宇对于阗帝后有所了解,想想便知是怎么回事。 温弦为何为养女? 有弃女才会有养母! 如果温弦所言是真,那么她有一句话说的不错,她的确是于阗帝后第一个孩子,至于是不是长公主,那也要看于阗帝后的意思。 认她,亦或不认。 “父皇母后将公孙斐派过来,与我一起助太子殿下一臂之力,足见诚意。”温弦见萧桓宇没喝茶,于是提醒,“殿下不喜这茶?” 萧桓宇端起茶杯,朝温弦方向举了举,浅抿落杯,“冒昧问一句,既然温姑娘代表于阗,那寒棋?” 寒棋与温宛的关系整个大周皇城都知道,在此之前,萧桓宇还真以为于阗把宝压在萧臣身上,万没料到,于阗玩的是这套把戏。 “父皇母后将公孙斐派在我身边,已然说明一切。”温 弦依着公孙斐的意思,切入正题,“于阗虽是小国,可与大周毗邻,说不上唇亡齿寒,可也堵在大周与晋国中间,又临着成翱岭,父皇母后的意思是……” 萧桓宇承认于阗是要塞之地,须争。 “温姑娘有什么话但说无妨。”萧桓宇依旧保持优雅微笑。 温弦没开口要太子妃的位子,顾琉璃还活着呢,她亦没敢直言未来皇后,“我想在太子身边占一席之地,这便是父皇母后的意思。” 公孙斐说,凡事循序渐进,太激进适得其反。 萧桓宇没有说话,而是端起茶杯,低头浅抿,将眼底那道晦暗不明的冷光藏在阴影里。 于阗帝后好算计! 不过也罢,投诚总比没投诚要让人安心。 “温姑娘姿容出众,人淡如菊,能得姑娘喜欢是我的荣幸,那便如姑娘所言,只是……” 见萧桓宇欲言又止,温弦明白,“太子殿下莫要误会,如今局势未定,我与公孙斐当竭力为太子殿下保驾护航,断不能叫别人捷足先登。” 温弦说完这番话,萧桓宇就只道了句‘多谢。’ 原本依着她的意思,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便该水到渠成的做些事,然而萧桓宇没有那个意思,她也不好主动。 之前她把衣服都脱了,结果萧桓宇扭头就走,如今要再是这般下场,她脸要朝哪儿搁? 公孙斐也是这个意思,献身的事儿不急…… 酉时放衙,鹤柄轩回到府里直接去了主卧,鹤杨氏这一整天都在密室里等消息,昨晚动静那么大,暗狐也来了消息,说是天牢里的人查不出地牢狱卒是不是死了,也没看到暗蛇蛇首的影子,暗萤萤首是请罪的消息,刺杀失败。 除此之外再无旁的消息。 主卧里,鹤柄轩终于忍不住拍了下桌案,“失算!” “老爷?”鹤杨氏猜不到自家老爷所指,狐疑看过去。 “昨夜老夫是被他们逼急了,否则断不会叫暗萤去杀蛇首,暗萤不去,他们未必有证据,偏偏是暗萤出手,坐实了蛇首身份!” 第一千五百五十章 谁也别觉得谁更黑 此刻听到鹤柄轩这样说,鹤杨氏也恍然觉得昨夜确实走错一步棋。 如今暗蛇蛇首被抓,几条口口相传的线也都被他们打的七零八落,暗蛇昨夜算是彻底交代在萧臣那些人手里。 “老爷,现在怎么办?那个狱卒没死,万一萧臣他们再顺着那条线查到司徒佑,暗狐也保不住了?”经过昨晚,鹤杨氏再不敢轻视萧臣等人。 暗蛇遭受重创就是最惨痛的教训。 鹤柄轩暗暗沉下一口气,缓身坐下来,目色冷寒,“暗蛇主市井,人在市井呆久了难免沾上烟火气,时间一久便没了该有的警惕跟那份小心,这次暗蛇栽了跟头不错,可不是栽在萧臣他们几个手里,是栽在自己手里!” 鹤杨氏点了点头,“老爷说的是。” “暗狐不一样。” 鹤柄轩挺直腰脊坐在那里,鹤杨氏倒了杯水递过去,“暗狐主朝堂,朝堂是什么地方?稍有不慎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但凡活在这官场,谁不是日日把脑袋别在裤腰上,谨小慎微!” “可萧臣他们也不是吃素的……”鹤杨氏还是担心。 “萧臣固然可恶,好在有贤妃案牵着他,只要证明贤妃与秦致私通生下萧臣,他万年再难翻身!”鹤柄轩一直没将萧臣放在心上,“老夫担心的是苏玄璟。” 鹤杨氏知道这是自家老爷的死结,“叫暗萤再去刺杀?” “万万不可。”鹤柄轩有过前车之覆,此番便不想贸然动用暗萤,“夫人……” 见鹤柄轩谼言又止,鹤杨氏立时想到什么,“不行!” “为夫还没说……” “你想让咱们的玉婉替你杀了苏玄璟?”鹤杨氏很少冲鹤柄轩发火,但玉婉是她心头肉。 “夫人胡说什么!” 鹤柄轩也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舍不得,但事实上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苏玄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在喜堂上抛下自己女儿,玉婉杀他怎么了? 若真如此,他在皇上那里求个情,玉婉自是不用偿命, 而且也不会有人怀疑玉婉杀苏玄璟的动机,更不可能有人怀疑到他身上。 然而鹤柄轩终究不想把自己女儿拉下水,“老夫只是想夫人暂时不要阻止玉婉去见苏玄璟,不到最后一步,老夫如何舍得玉婉?” 鹤杨氏听懂了,“老爷的意思是,先埋着这根线,万一暗狐暗萤都没动了苏玄璟,你就要牺牲咱们的女儿?” “夫人说的太难听!”鹤柄轩动了真气,“夫人也不想想,若真到了最后一步,苏玄璟知道当年杀他父母之人是老夫,知道老夫是北越细作,将其昭告天下,你我活不成便活不成了,玉婉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夫人可明白?” “可若叫玉婉……再说玉婉那么喜欢苏玄璟,怎么可能会杀他!”鹤杨氏明白其中厉害关系,真到那个节骨眼儿上,这怕是上上策了。 鹤柄轩轻轻吁出一口气,“夫人也别多想,事情还没到那一步,若真到了那一步,老夫自会找人动手,不会叫玉婉为难,倘若过了这一关,老夫自会安排人为玉婉洗刷冤情。” 鹤杨氏闻言,也只是一声叹息…… 又入夜。 萧臣潜入鸿寿寺来找赫连泽时,赫连泽正在洗脚,伺候在旁边的小厮是禹博远,那个哑巴。 此前沈宁提过此人,萧臣暗中感知,这小厮不会武功。 赫连泽见萧臣走进来,退了禹博远。 鉴于上一次被掐了脖子,赫连泽起身后身体呈防备姿态,目色深沉盯着坐到桌边的萧臣,“桃芯跟纪郎中的死,乃是本皇子所为,目的是想帮魏王度过难关,不想昨夜魏王与大理寺的宋相言……还有苏玄璟在西市一通折腾,硬是让他洗脱了罪名,本皇子不知魏王与苏玄璟之间达成了什么样的共识,但这么做,对我是否公平?” 赫连泽刚从禹博远那里得到消息,暗蛇毁了。 苏玄璟跟萧臣有了联手迹象。 依暗蝎之意,叫他防着萧臣,至于苏玄璟,暂不见。 “三皇子说的真好听 。”萧臣碰了碰茶壶,温着。 于是斟茶。 赫连泽见萧臣没有动手的意思,他得承认,若真动手,他打不过眼前这位大周魏王。 “魏王殿下这是何意?” 萧臣搁下茶壶,眼睛看过来,“桃芯跟纪郎中的死,谁不怀疑是本王动的手?” “他们没有证据。” “如今这样的局面,证据重要,还是目的重要?说白了,只要苏玄璟动动手指他想要什么样的证据弄不到手?” 萧臣盯着赫连泽,“就如同三皇子杀桃芯跟纪郎中,人是你杀的,罪名扣在苏玄璟头上,苏玄璟未必不能再把罪名扣在本王头上,你杀桃芯跟纪郎中,初衷是想帮本王,还是想看到本王与苏玄璟互相拉扯,两败俱伤?”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赫连泽觉得萧臣是在无理取闹。 萧臣深吸了一口气,“且不论桃芯跟纪郎中,地牢里杀苏玄璟的人是你们北越的杀手,三皇子派的?” 一语闭,赫连泽稍稍迟疑,须臾肯定道,“是我。” 萧臣皱起眉,似有不悦,“苏玄璟手中齿轮图尚未到手,三皇子如何敢下这样的死手?!” 余音未落,气氛已然紧张。 赫连泽沉默数息,“冒昧问一句,魏王殿下如何知道苏玄璟手中有齿轮图?” 萧臣也像是有些后悔的样子,但也只是一瞬间,“三皇子要这么问,本王也十分奇怪,为何苏玄璟知道本王手里有点线图。 有句话说的不错,乌鸦落在猪身上,我们谁也别觉得谁黑。” 赫连泽脸色微红,“咳,魏王殿下说的不错,那不知殿下此番来找本皇子,所为何事?” “结盟之事。” 话既然说到这个份儿上,萧臣也仿佛豁出来一样,“苏玄璟找到本王,愿以齿轮图换他清白,不瞒三皇子,他的这个条件甚得本王心意,本王便去找宋相言,抓了些人把桃芯跟纪郎中的死解释为江湖仇杀,昨夜苏玄璟倒是守信,给了本王齿轮图,可那图是假的。” 第一千五百五十一章 你怎么不走? 赫连泽想到此前暗蝎传回来的鉴定结果,不由看了眼萧臣。 何止苏玄璟的图是假的,你的图就是真的了? “没错,本王给三皇子的图也是假的。”这事儿萧臣之前就坦白过,他搭眼看过去,“三皇子给本王的图也不是真的,我们彼此彼此。” 对于这件事,赫连泽无从抵赖,便想另一件事,“本皇子给苏玄璟的图,也不是真的。” 三个人,四张图。 真图不是没有,就是没给。 “你我合力,将苏玄璟手里真的齿轮图弄到手,届时四张图,三皇子与本王共享,如何?”萧臣很是真诚道。 赫连泽抿唇一笑,“本王如何相信魏王殿下会交出真图?” “真图与否,三皇子背后有可以鉴别之人,不是么?” 赫连泽忽然好奇,他背后的确有暗蝎,可萧臣背后站着谁? 整个大周能看懂天杼图的人,不是死了么…… “恕我直言,比起苏玄璟手里的天杼图,魏王殿下这会儿身上背着官司,当务之急……” “当务之急便是天杼图。”萧臣神色陡戾,“太子府想以这种卑劣下贱的手段诬陷本王母妃,真把本王逼急了……” 萧臣欲言又止,随即转了话题,“还是那句话,只要苏玄璟手里的齿轮图得手,本王便将点线图真图亲手交到三皇子手里。” “我想知道,苏玄璟既与魏王道出齿轮图,魏王为何不是找他,共同算计本皇子?”赫连泽将话说到明处。 “苏玄璟说到底都是太子府的人,三皇子觉得本王为何不找他?” 萧臣没在鸿寿寺久呆,该说的话说到,该给出的信息给到,便撤了。 房间里,赫连泽独自坐在桌边,反复思考萧臣此来用意,尤其那句‘你背后有可以鉴别的人’,他背后站着北越数位神级机关术的高手,可萧臣呢? 大周不是没有机关术高手,可是没有钻研天杼数十年的高手,他为何能看出苏玄璟的图是假的?为何能看出内膛图跟结构图也是假的?  谁在背后帮着他,指点江山…… 夜愈黑。 沈宁跟苗四郎蹲守在黑暗角落,视线里,禹博远又来小解。 令人羞涩的声音响起,沈宁下意识低头。 苗四郎则把手里的琉璃小瓶递过去,朝她点头。 沈宁接过小瓶时,禹博远已经提起裤子走人了。 “红猛蚁放出来了。”苗四郎指着这会儿落在沈宁手里的瓶子,“沈姑娘……” 见沈宁瞪眼看过来,苗四郎瞬即改口,“沈大人把这里面的玩意放出来,它会依着红猛蚁爬过的地方重新爬一遍,且留下只有我才能追踪到的痕迹。” 沈宁将信将疑,下意识打开琉璃瓶上面的透气盖子,一个尾指大小的黑色盖虫从里面爬出来,“它不会被发现吗?” “不会。”苗四郎低声解释,“这种小虫最喜红猛蚁留下的味道,但又特别惧怕红猛蚁的威力,它会远远的跟着,绝对不会靠近,所以绝对不会被发现。” 沈宁不想听那么多,她只要结果,“所以我们能找到那个甲?” 所谓甲,就是赫连泽直传消息的人。 “有我在,必然能找得到。”苗四郎信誓旦旦。 沈宁蹲的腿麻,正要站起来时身子一歪,幸苗四郎突然伸手才将她扶稳。 “你……” 苗四郎情急之下扶到腰,沈宁正要发火却见对面有人于是急急的又蹲回来,待那人离开,沈宁用力拨开苗四郎的手,又瞪一眼。 苗四郎没什么脾气,浅浅笑道,“久蹲脚麻,沈大人小心些。” 沈宁要走,但见苗四郎还在那儿蹲着,蹙眉,“你怎么不走?” “久蹲脚麻……” 远在葵郡。 温御跟一经先后走了几个地方,动手杀了些人。 最后一个地方是稳婆田氏的院子。 看着眼前几个黑衣人,一经率先亮出佛莲。 之前因为欲盖弥彰,想让那些黑衣人看不到田氏已死事实,所以一经杀的不尽兴,这会儿田氏尸体跟两具骸骨皆已处理妥当,他想回来杀一波。 得说这世上人,当真是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温御固然睚眦必报,蜈蚣咬他他咬蜈蚣,一经何尝不是。 那些被周帝囚于密室的日子,钩着琵琶骨跟千万银针刺进腿里的痛楚,到现在想想还酸爽的要命,哪怕朱雀大街他斩了十八铜人首级,可总觉得还差点儿意思。 这会儿看着眼前七八个黑衣人,一经起了超度的佛心。 佛莲挥斩,在黑夜中迸射出流星般耀眼光芒。 黑衣人齐齐出招,数道剑光直朝一经劈斩而至。 温御则怀抱禹辰站在暗处,他与一经约定,一人一个地方,最后一处是一经的战场,他站着数人头便是。 院中刀光剑影,横冲直撞的剑气几乎掀翻眼前那间茅屋。 温御跟一经没有易容,皆以本来面目示人。 皎白月光下,一经身着海青色僧袍,手中佛莲所到之处鲜血喷洒,顷刻之间,血腥味儿弥漫在整个院子里。 一经真狠! 他们所杀之人,皆是这段时间暗中跟踪他们的人,周帝的人。 不为别的,礼尚往来。 站在温御的角度,他亲眼看到一经手中佛莲再绽,无数白色雪莲朝对面仅剩下的三个黑衣人飘散而去,场面甚是华美! 越美,越藏杀机! 无数佛莲将那三个黑衣人围在中间,任三柄利剑如何劈斩,佛莲如同幻象一般破而再聚! 嗤嗤嗤—— 终于! 万千佛莲忽然在三人周围化作三缕白色光闪,剑气杀人,快而无形! 被洞穿心脏的三人人立于院中,在一经收剑刹那,轰然倒地绝命而亡,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来…… 咻—— 就在一经转身看向温御刹那,禹辰自其耳畔疾速飞过! 背后传来剑气碰撞的炸裂声,一经猛然回身之际,温御飞身而至,与他站到一处。 二人面前,四个黑衣人赫然出现。 禹辰重新回到温御手里,一经再次握紧手中佛莲剑。 与刚刚那七八个黑衣人相比,眼前四人内息高出数倍不止,甚至于,温御跟一经无法感知对手真正实力。 第一千五百五十二章 四个瘟神 夜正浓。 村东头院子里,温御一经自感遇到高手不敢怠慢,暗自运气。 对面四人脸上蒙着黑布,单看身形皆瘦削,手中各执黑色大剑。 剑身宽于普通长剑三倍有余。 对面先动,其中两个黑衣人持剑绕到二人背后。 温御看了眼一经,之后背转身形与那两人相对。 毋庸置疑,二对一。 四道光弧乍起,是暗红色! 四人同时朝温御跟一经出招,强大剑气带着排山倒海的压迫强逼下来,一经眼中骤凛,佛莲启势,剑身被白色剑气包裹,一道道凌厉剑意斩向对面两道暗红色的剑气。 剑气碰撞,激荡起的气流彻底掀翻茅屋屋顶,无数黏着黄泥的稻草在半空中被剑气斩的支离破碎! 两杯黑色大剑与佛莲碰撞,火花溅起刹那,一经只感右手虎口陡痛,裂出血口。 绝对的强者,岂是刚刚那七八个黑衣人可比! 一经强逼自己稳下身形不退半步,余光内温御可不比他,蹬蹬蹬倒退数步,左手抹过唇角。 这可糟了! 未及一经多想,对面两柄大剑再斩过来。 没有花俏剑招,两柄大剑笔直朝他身前疾刺,一取喉咙,一取心脏。 太过强悍的剑气,一经难以佛莲抵挡,瞬息间将佛莲化作双剑,双剑剑尖朝外,剑柄被一经狠狠握在手里。 他以十成内力拼冲,却不想对面二人也在瞬息间换招,两剑长剑硬朝一经手中双剑剑身斩过去! 对方速度太快,一经来不及换招,剑身已被黑色大剑斩裂! 几乎同时,对面剑势再起,无数暗红色剑气带着凌厉杀意落在一经身上。 噗噗噗噗—— 伴随而至的便是一经身上无数细微的破孔声。 幸那十八枚砗磲玉珠皆非凡品,一经迅速齐结玉珠为盾牌,护住心脏。 几乎同时,他只觉余光一道身形轰然倒飞出去,一看便知是温御。 他武功在温御之上,尚且在两个黑衣人手下对不过十招,温御能活着已奇迹! 眼见背后两个黑衣  人丝毫不屑偷袭自己,直朝温御祭出杀招。 一经心下陡骇,从来没有什么时候,他觉得温御会死,而且会死在他面前。 千钧一发,一经猛然朝奔向温御的黑衣人射出九枚砗磲玉珠! 如此,袭向他身前的剑气终得破口,锐利剑气斩向一经周身,顿起一片血雾…… 另一侧,温御被两个黑衣人剑气逼至墙角,亏得有一经那九枚砗磲玉珠,喘息之际两枚黑色丸状的东西被温御狠狠甩出去。 一枚对准他面前两个黑衣人,另一枚对准正朝一经下死手的黑衣人! 两团黑雾乍起,温御借雾气疯狂冲向两个黑衣人方向,黑衣人显然没想到温御会不趁机逃命,以为还有后招竟未出手阻拦。 谁知温御擦肩而过,直奔一经过去。 一经已经跑了…… 夜间,两道暗影在高粱地里夺命狂奔。 耳畔风声呼啸,脚下如同抹油。 一经从来没见温御这么能跑,饶是他轻功绝顶,竟也没跑过这厮。 温御跟一经并行,许是因为跑的太快,脸都有些变形了。 “他们追上来没?” 一经不敢停,那四人武功远在他们之上,跟没跟上来如何感知得到,“我们在高粱地里,这样跑会不会太惹眼?” “那如何?” “趴下!” 扑! 扑! 夜色下的高粱地忽然安静下来,有风拂过,成熟的高粱穗随风摇摆,摇摇欲坠。 两条紧挨的垄沟里,温御跟一经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两人将耳朵帖服于地面,仔细辨认感知,即便没听到任何动静,二人仍不敢发出声响,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半柱香的时间,温御跟一经终于把眼神给对上了! “没追上来?”温御小声问道。 一经缓缓舒出一口气,“没追上来。” 温御闻言,当即盘坐起来,二话不说扯下衣角狠狠缠紧左臂。 一经皱眉,“伤了?” “连着被砍好几剑!” 温御说话时一经把手伸过来,替他包扎。 借着月光,温御亦看到一经僧  袍有血,“你如何?” “被剑气伤及筋脉,不然你以为你能跑过我?”一经说话时气息虚弱,身上几处筋脉被损,堵的他胸口难受。 温御把包好的胳膊抽回去,“一经你说,那四个瘟神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个问题问到点子上,一经沉默数息,“必然不是皇上的人。” “那是自然。” 温御同意一经的判断,“若是皇上的人,你早带我去见了佛祖。” “不是皇上的人,又知你我行踪,又想杀你我,会是谁?”一经与温御靠在一处,百思不解。 温御看了眼一经身上狼狈,自己左臂险些没叫人给砍断了,一时懊恼,“想杀你我,又能做到,这才是问题关键。” 回想当时朱雀大街,周帝手下十八铜人也算武功高强,如今跟这四人相比,不值一提。 “实不相瞒,他们不用二对一,一对一贫僧都有些招架不住。”一经自惭形秽。 温御扭头瞧他一眼,“说的好像我能招架住一样。” “天快亮了,我们得找一处安全地方,这条回皇城的路怕是不好走。”一经沉默一阵,“不如你我兵分两路。” “你不想跟本侯死在一起啊?” 啪— 一经抬手一巴掌甩在温御脸上,“吐出去!” “呸呸呸!”温御‘呸’完之后看向一经。 这会儿天已蒙蒙亮,温御视线里,一经那张虽老矣,但仍惊世绝艳妖僧脸浮现一抹忧虑。 “咱们这一路,生死还真难说……” 温御扭回头,背靠在一经背上,眼前一片高粱地,他也望不到什么,“有点想战哥了。” 风吹过来,高粱穗摇摇曳曳。 不远处,四个黑衣人凝立在这片高粱地的尽头,在等天亮…… 黎明将至,皇城郊外羽林营。 司马瑜正在酣睡,恍惚间,他隐约感觉到眼前有个模糊的人影,于是翻身,继续睡。看書喇 萧臣,“……司马瑜。” 腾! 听到声音的司马瑜猛的从床上弹坐起来,“魏王殿下,怎么是你?” 第一千五百五十三章 我要变强 萧臣对于司马瑜的质疑很奇怪。 “不然是谁?” 萧臣扫过营帐,“你这主帅营帐谁都可以进?” 司马瑜拽过被褥把身子裹紧,揉揉眼睛,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懒散,倒不似之前看他的样子,那时司马瑜怀揣一颗奋发图强的心,时时都想上战场建功立业,想与邢栋站在同样的高度,看同样的风景。 萧臣见司马瑜还没睡醒的样子,干脆脱了长靴盘膝到床上,与之拉近距离,“之前你与本王说想要努力,本王现在有一个绝佳机会……” “殿下且慢。”司马瑜强打精神摆摆手,“属下不想努力了。” 萧臣诧异,眼中闪出一抹不可置信,“为何?” “属下终于想通了一件事。”司马瑜说到这里,裹着被子朝萧臣身边凑两下,“殿下以为,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什么?” 萧臣深有体会,“信任。” 司马瑜摇摇头,意味深长,“快乐。” 这样解释倒也没毛病,萧臣继续往下听。 “属下整日奋发图强,没黑没白操练,不仅操练自己还操练羽林营里几万兵,结果邢栋并不快乐。”司马瑜一副久经沧桑的样子撸起挡在额前的蓬乱青丝,感慨道。 萧臣皱眉,“他为何不快乐。” “因为属下忙的没有时间陪他。”司马瑜表示,那段时间操练他身心俱疲,有时候打呼噜能把自己给震醒。 萧臣皱眉。 “属下觉得,真爱的两个人不一定非得势均力敌,我为什么非要努力配得上他?他喜欢我就说明我现在就能配得上他,那我为什么还要改变自己?如果我现在就挺好,那我为什么要努力?” “你当真是这样想的?” 司马瑜重重点头,“当真!” “那你当真是不知邢栋现在的处境了。”萧臣把话说到一半,摇头叹息。 司马瑜愣了一下,“邢栋什么处境?” “他既不想让你知道,本王也不好多言。” “殿下不拿我当朋友?”司马瑜着 急,催促道,“邢栋到底什么处境?” “兵部尚书程烨的女儿程霜宜即将大婚。” 司马瑜点头,“这事儿属下知道,前日邢栋还与属下说过,叫属下务必放心。” “你可知程霜宜所嫁何人?”萧臣这会儿倒也像是街头八卦的妇人一般,朝司马瑜方向凑了凑,神秘兮兮道。 司马瑜懵懂摇头。 “兵部主事,孙周。” “那怎么?” “程烨当初选中邢栋当女婿,谁料邢栋为你婉言谢绝,如今程烨又在兵部物色一个,且待大婚之后,孙周可就是程烨实打实的女婿,肥水不流外人田,兵部侍郎的位子,你觉得邢栋还能坐多久?” 司马瑜大惊,“程烨敢假公济私?” “官员任免虽是吏部的事,可程烨是父皇的人,他若想提拔谁,只须到父皇身边嚼嚼舌根,也就成了,再者谁不知道邢栋与你的关系,你与本王的关系,本王与父皇的关系,你觉得父皇会不会同意程烨的提请?” 司马瑜,“属下现在与殿下断绝关系还来得及吗?” “显然来不及。”萧臣认真道。 司马瑜表情顿时严肃起来,他之前还真没想这么多,只道开心最重要,现在看来,活着才最重要。 “你若真想邢栋好,便该保他一生无忧,而不是由着他抬起走,替你撑起一片天。 萧臣一番语重心长,终将司马瑜情绪调动起来,“我要变强。” “正是!”萧臣表示赞同。 “魏王殿下来找我,可是有重任将托?”司马瑜表示,不重不行! 萧臣终于道明来意,“本王来找你,是想拉着你,一起造反。” 司马瑜闻言一头倒回到床榻上,呼呼大睡。 “我是找完邢栋才来的。”萧臣补充道。 司马瑜瞬间又醒了,“殿下你疯了!造反这种事是要诛九族的!祖宗十八代都得跟着受牵连!” “若本王有必胜之把握,九族荣耀,祖宗十八代都能跟着沾沾金光。”萧臣端正神色, 认真开口。 见萧臣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司马瑜噎了下喉咙,“殿下当真……” “当真。” 司马瑜不由沉默,他知眼前萧臣身陷贤妃案,与邢栋闲谈时也很清楚造成当下这种局面的始作俑者,很有可能是皇上的不待见。 若想破局,破釜沉舟未必不是一条可闯的路。 “殿下想如何造反?” 司马瑜咬咬牙,“属下跟你干了!” 萧臣要的就是这句话,如何造反? 如何才能叫那个细作相信自己真的要造反…… 鉴于苏玄璟身体虚弱,周帝特许他不必上朝。 此刻太子府,苏玄璟带着两道鼻血出现在战幕面前,自曝身世。 他是江湖第一美男洛千重的亲生儿子,母亲是血雁门门主的长女苏苒兮。 五岁那年,有数十黑衣人找到紫竹林,他亲眼看到父母被那些人以最残忍的手段杀害,而那些人背后的指使者,是北越细作。 他想得到的东西是四张天杼图中的齿轮图。 “何为天杼图?”苏玄璟的话每一句都像一块石头朝他重重砸过来,落在他心底那片静湖里,溅起数丈高的水花。 萧臣的计划虽好,但离不开太子府配合,苏玄璟愿意做这个说客。 不为别的,他比任何人都想找出那个细作。 扒皮抽筋,碎尸万段。 “军师可听过缑如来的名字?”苏玄璟鼻血涌出来的频率比昨日高了些,他没在意,时不时抹过鼻息。 战幕肉眼可见的苍老,背脊略有些弯,“北越机关术缑氏一族难得的天才。” “天杼图就是他的杰作。”苏玄璟将狄翼与他说的那些,原原本本说给战幕听。 当年先帝将缑如来保护在大周,容他设计出毁天灭地的重兵,结果功成之日缑如来被北越细作所杀,细作抢走结构跟内膛图,洛千重得缑如来授意拿起齿轮图,点线图落在先帝手里,先帝将其交到狄翼手里。 这也是先帝为何将陇西封给狄翼的原因,北越,乃大敌。 第一千五百五十四章 他哭了 战幕静静坐在那里,他努力把背脊挺的笔直,身形却因此显得更加单薄无力。 他没有看向苏玄璟,目光直直望向厅门处的窗户。 阳光不是那么刺眼,许多年少时的画面一帧帧浮现眼前。 ‘战幕!你可冤枉朕了!朕对你从来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说说,放眼整个大周,谁能与朕同生共死那么多次?你我之间,并非莫逆那么简单!’ ‘你与温御生的什么气,他不懂朕你还不懂朕了?朕嘴上有他,心里有你。’ ‘幕啊,你说说,朕要没有你,这满腔的秘密岂不是要憋死了!’ 可是先帝,你满腔秘密也没都告诉老臣啊! 见战幕一直没有开口,苏玄璟又道,“细作一事千真万确,玄璟手里便有天杼齿轮图。” 苏玄璟不必隐瞒战幕,他将早就准备好的天杼图从怀里取出来,正要递给战幕时却被其阻止,“此图乃你双亲用性命护住之物,交与谁不交与谁,你且细思量。” 苏玄璟略微诧异站在那里。 天杼齿轮图,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那细作为了它不惜杀害自己双亲,如今连他也不放过,狄翼怕是做梦都想得到全图,然而这么重要的东西,他想交给战幕,却被拒绝? 一瞬间感动,苏玄璟默默收回齿轮图。 “你想说什么,直接说。”战幕知道苏玄璟如此托底的原因,必是还有下文。 苏玄璟重新坐回到位子上,“萧臣得狄翼临终重托,务必揪出北越细作,那细作于玄璟有杀亲之仇,我舍命也要将其碎尸万段。” “所以地牢中毒不过是引蛇出洞的暗招,蛇中招,昨夜大理寺跟神策营在西市折腾整宿是你们找到线索了?”战幕是极睿智的人,他多半猜到始末。 苏玄璟点头,“昨夜大理寺抓西市百人,其中数十人便是北越藏于我大周皇城的细作,这些细作主市井,是北越细作体系之一的暗蛇,昨夜吾等抓到暗蛇蛇首,虽说没留下活口,但 暗蛇想要再成气候没有数十年积累断不能成事。” 战幕脸色无变化。 苏玄璟又道,“只是因为暗蛇蛇首自戕,我们断了线索,思来想去,那个隐藏起来的细作对狄翼有杀心,是以狄翼之死于他而言格外重要,玄璟与萧臣思来想去,觉得那细作多半隐于朝堂,多半是武将,既然市井里抓不住那人,我们再行计,想引蛇出洞。” 战幕轻轻吁出一口气,一直搭在桌边的手慢慢松开。 他看向苏玄璟,“你们有几成把握?” “并无把握。” 苏玄璟淡然道,“可也要试一试。” “你们的计划是?” “造反。” 苏玄璟说出萧臣的计划,足够大胆,也足够让人始料未及,可是想钓那么大一条鱼,不破釜沉舟一点,那真就一点把握都没有了。 战幕没有答应,亦或者否定…… 苏玄璟从太子府出来的时候,天空阴沉如墨。 秋风萧瑟,墨云翻卷。 温宛坐在马车里,透过侧窗看向从府门里走出来的苏玄璟。 不是她想来,苏玄璟大清早到御南侯府堵她门,她若不来,他便不走。 视线里,苏玄璟一袭白衣被风鼓动,单薄身体被风吹的有些偏移,听雪姬说苏玄璟已经三天没阖眼睡觉了,饭也不吃,单靠着体内残留的补药生生支撑这么久。 雪姬怕一旦药劲儿过了苏玄璟会垮,所以求着温宛这几日能顺他的意,陪在他身边,万一他倒了,身边得有个人。 苏玄璟自是不能死的。 侧帘掀起,苏玄璟浅步而入,坐到温宛对面,鼻血又流下来。 “战幕答应了?”比起苏玄璟的身体,温宛更在乎战幕的态度。 苏玄璟吩咐车夫驾车。 马车摇摇晃晃,驶向朱雀大街。 “战幕想见萧臣。”苏玄璟抬头看向温宛,“时间明晚,地点無逸斋后面的桂花林。” 温宛没想过事情会顺利,“那贤妃案……” “他虽未与我说,但是县主别抱希望,这是两回事。”苏玄璟沉默 数息,“县主……知我难处,知我自小就背着血海深仇,人生活着的意义只有报仇。” 见苏玄璟说起这个,温宛没有打扰。 “我当初没想过做官。” 苏玄璟没有再看温宛,而是侧过身,顺着侧窗看向来来往往的行人,“我混在小姨的花间楼,与各路人结交,是想让战幕看到我,我想入太子府画堂,尽我最大力量助太子继承大统,这期间我便寻个理由把狄翼变成太子府的敌人,借太子府之力弄死他。” 温宛其实在想,上一世苏玄璟报仇了吗? 报错仇了罢! “哪怕我到御南侯府提亲,也没想过走仕途,想的就是在自己身上加注。”苏玄璟也不管温宛有没有认真在听,他只是想说。 “可我不骗你,喜欢你也是真的。” 苏玄璟抿唇,望向侧窗的俊逸容颜流露出淡淡的忧伤,“温宛你知道么,幸亏……” “幸亏你拒绝了我。”哪怕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苏玄璟也没有看温宛。 温宛没有打断他。 “我喜欢你,却敌不过我想要利用你。” 风止,雨落。 秋雨瑟瑟。 苏玄璟透过侧窗看这秋雨,他想伸手去接,“只要能报仇,我会利用所有可以利用的人,只要能杀了狄翼,我死都没有关系。” 温宛相信苏玄璟这句话,否则以他的睿智,断然不会到地牢,将自己置于那样危险的境地。 “多可笑。”细微的哽咽声,不仔细听都难辨别。 温宛看着背对自己的苏玄璟,她知道,他哭了。 莫名的,她也很想哭。 “仇人竟然不是狄翼。”雨点簇簇落下来,一股湿意溢进车厢里,些许的凉。 多么可悲又可叹的事实。 “温宛。”苏玄璟突然转身,绝代风华的脸上,那双眼无比认真且深情看过来。 温宛一时愣住,“嗯?” “对不起。” 迟来的道歉,直击进温宛心底。 她静静看向苏玄璟,想到前世悲惨,纵然还会心痛,可现在已经不是前世了…… 第一千五百五十五章 都过去了 只有她带着前世记忆活在这一世。 而这一世的人,就只有这一世的记忆。 她看着眼前的苏玄璟,忽然可以对他的痛感同身受,甚至觉得他可怜。 于是这一声‘对不起’,她接受。 “都过去了。”温宛轻声开口,是前世,也是今生。 他们的恩怨,过去了。 苏玄璟低下头,重新看向外面雨帘重重,雾气氤氲的朱雀大街,如梦如幻。 马车停在花间楼。 苏玄璟却没有动。 外面车夫不敢催促,温宛也不太想打扰苏玄璟自我反省,又或者该叫,自我救赎。 说真的,她还是第一次与苏玄璟如此心平气和坐在一起,没有仇对,没有算计,甚至短暂未来的目标都是一致的。 这种平和的氛围,连空气里飘散的气息都是那么淡然优雅。 只是优雅的时间有点长,温宛忍不住轻声开口,“苏大人,到了。” 背对温宛的苏玄璟仍然没有动作,外面秋雨簌簌,平添几许伤感。 温宛不知道苏玄璟是不是对她那句‘都过去了’不太满意,可除了这句话她也实在憋不出什么再宽容的词,说的太多难免矫情。 不恨不代表没有芥蒂,毕竟她是带着前世记忆的。 如此这般又坐一阵。 “或者,苏大人想回官衙?”看着一动不动背对自己的苏玄璟,温宛又试探着问了一句。 对面依旧没有回应。 温宛又沉默一阵,索性站起身,“苏大人且观雨,我去一趟金禧楼。” 哪怕温宛起身,苏玄璟仍然没有什么反应。 然而就在温宛正要掀起车帘时,忽听背后咣当一声! 她猛然回头,便见苏玄璟从刚刚的座位上直挺挺摔到车厢地板上,人事不省。 我真! 谢谢你…… 夜里,西山墓地。 两道身影在漫山荒草间忽隐忽现,形同鬼魅,一蹦一跳。 哎— 忽有一道身影忽然消失! 一人高的荒草地里,狄翼看着踩进坑里的翁怀松,一脸嫌弃,“翁老看不到那坑?” 坑不深,胜在大。 翁怀松倒在 里面都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真没看到。”见狄翼把手伸过来,翁怀松借力爬出来,“狄公莫急,老朽的坟就在前面不远处。” 狄翼没什么可急,他随翁怀松出来一是保护,二也是想出来放放风,呼吸一下地上的空气。 果然地比下的香甜。 二人一前一后又走了半柱香的时间,终至墓地。 然而…… 没了,找不到了! 狄翼看着眼前一片枯草堆,慢慢扭头,“你没有坟头?” “有啊!我还有墓碑!”翁怀松看着眼前平地,一脸茫然。 瞬息,“糟了。” “狄公身上有没有什么……利器?” 狄翼点头,他出来的时候把龙吟缠腰上了。 彼时他没想带,万一碰到人打起来,龙吟太能证明身份,翁怀松叫他放心。 ‘狄公放心,老朽带了化尸水,这化尸水可厉害,玄铁可化。’ 大概意思是万一被人发现,你跟你的剑,我都能妥善处理好。 狄翼表示谢谢他。 这会儿见翁怀松瞄自己自己腰间,狄翼皱眉,“干什么?” “老朽坟墓就在此!”翁怀松表示当初他从里面逃出来的时候找了一具跟自己相仿的,足以以假乱真的尸体放进去,他且挖一挖,尸骨还在就没问题。 狄翼皱皱眉,“龙吟乃神兵!” “狄公,快挖罢!”翁怀松欲哭无泪。 当日苏玄璟情状危急,他根本来不及在两个徒弟面前板着几十年养成的惯常动作,怕别是真露馅了! 狄翼也知道问题的严重性,遂抽出龙吟,“翁老往后靠。” 翁怀松十分了然,急急朝后退了好几步,匍匐。 狄翼也并非生下来就是将军,他年少征兵入伍,从阵前卒到威震四方的名将经历数年历练,像这种挖战壕的事儿于他而言轻车熟路。 于是乎,翁怀松视线里,一道伟岸身影双手握剑左右开抡,黄土漫天,暗淡了皎白月光。 一阵窸窸窣窣之后,狄翼终于停下来。 翁怀松急忙过去,“如何?” 狄翼没开口,翁怀松朝 深坑里一看。 棺材都没有。 “有人把你棺材挖走了。”狄翼告诉翁怀松,这里的土被人翻过,粗略估算不超过十日。 翁怀松一拍大腿,“两个逆徒!” 毋庸置疑,就是那两个二货干的! “狄公,老朽觉得……” “再把坟给填上?”狄翼扭头看向翁怀松,挑了挑眉。 可不是得填上! 那两个小兔崽子尚且知道挖完坟偷走棺材把土填好,再盖上枯草掩人耳目。 他自己来挖,自然也要十分谨慎。 狄翼瞥了眼翁怀松,“靠后。” 翁怀松心领神会,扭头回去趴好。 黄土又漫了一会儿天,狄翼收剑,将枯草铺在平地上,与他们来时无异,甚至更隐蔽一些。 翁怀松与狄翼站到一处,“万一我没死的消息传出去,只怕是要天下大乱了……” 狄翼侧目,“这里没有别人,翁老与本帅说句实话,当年良太妃产下的到底是子是女?” “子。”翁怀松斩钉截铁道。 狄翼皱眉,“这里没有别人。” 以狄翼的内息,他甚至可以感知到,“连一只耗子都没有。” “子。” 不管狄翼怎么说,翁怀松死咬道。 狄翼,“……”筆趣庫 甩剑离开。 翁怀松急急的跟在后面,快要下山时,扭头看了眼自己的坟…… 比起二人,远在葵郡,甚至更远一些的荒山里,温跟一经正在打地鼠。 忙乎大半天,两人手里终于一人握着一只鼠,温御手里地鼠吱吱叫,一经抬手过去扭断脖子,“你怕他们听不到?” 山洞无光,零星月辉照进来,一经满身伤痕,俊美脸上被划了一道血口,海青色僧袍数道已是破烂不堪。 相比之下,温御有头发衬着,更显狼狈。 冠髻早就被那四个黑衣人削掉,半边头发垂下来,另半边被削到连垂的机会都没有,身上衣服破烂不堪,血迹未干。 看着手里刚刚失去生命迹象的老鼠,温御噎了下喉咙,“火不能生,拿内力烘一下也不让,就这么生吃……行军也没见这么苦。” 第一千五百五十六章 真有棺材吗 一经用力揪掉老鼠脖子上一撮毛,直接咬下去。 温御饿的肚子咕噜响,也跟着咬一口。 “有什么办法。” 一经抹过嘴角血迹,“那四个人非但武功在你我之上,追踪的本事也是一顶一的高,又歹毒刁钻,那么一大片高粱地硬是叫他们给点着了,四面点的!” 说到这里,一经恨的咬牙。 温御直到现在都不明白,“他们这是真想杀我们。” “自然。”这点毋庸置疑。 温御边啃老鼠边看向一经,“你有没有想出来,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你没想出来?” 四目相对,二人皆默。 片刻,温御撕了口老鼠肉,“那个叛徒。” “那个叛徒一定知道当年真相,他也一定在葵郡埋了人,而且埋的人比皇上更深,更隐蔽,更厉害。”一经与温御想法一致。 “不过那个人既对你我下杀手,便是你我查到的东西让他忌惮,你我查到什么了……” 见温御看过来,一经咬了口老鼠肉,“当年给程霍氏接生的稳婆,以及稳婆亲手挖出的一具婴儿骸骨,是女婴,班淑产子,其尸体被谁李代桃僵换到了程二叔妾氏汪梅坟里,朝向与皇陵同。” “班淑曾产子。”温御补充。 二人以老鼠充饥,连内力都不敢释放出来,生怕被人查到。 “这些证据若连在一起,的确蹊跷,只是……”温御想到叛徒,越想越气,“先帝怎么选中的那个人?” 一经深吸了一口气,“贫僧从不质疑先帝,让贫僧质疑的是,在那个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温御揪着老鼠的手猛的收紧。 林间鸟兽惊,一经目色陡寒,“这个地方不能呆了。” “或许是野兽……” “万一不是野兽,贫僧与侯爷就要葬身于此。”一经也明白或许只是走兽,可他不能冒险,“走罢!” 二人早就勘察过地形,山洞天然形成,对面亦有出口。 被杀手追的紧,温御跟一经已经不能自主选择 路线,哪里隐蔽就去哪里。 活下来才重要…… 花间楼,苏玄璟又陷入昏迷了。 一天一夜。 索性宋相言把李舆叫过来诊治,大概其是之前被塞的药丸效力散尽,他这几日几夜没睡觉,鼻血流的伤了元气,总之大事没有,睡个两三天就能缓过来。 回到大理寺,温宛跟宋相言瞧着李舆背着药箱匆匆离开的身影,互望一眼。 二人回到雅室。 宋相言看向温宛,“你说李舆能把棺材藏在哪里?” 昨晚狄翼跟翁怀松回去之后即找人寻了宋相言,将事情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大概意思是那夜救苏玄璟时他恐已暴露,虽说李舆跟李显二人没有确凿证据,但挖尸必是怀疑。 起初翁怀松的意思是,如何才能消除两个逆徒的怀疑。 宋相言以为不妥,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根本无法消除,只会在人心里肆意生长,最终成为参天大树。 ‘那该如何?’ ‘随他们怀疑就好,只要没有证据。’ ‘如何没有证据?’ ‘毁尸灭迹。’ 宋相言当大理寺卿那么久,很清楚什么样的隐患会在未来带来不可估量的灾难,什么样的隐患,看着危险,实则在入公堂之后毫无意义。 雅室里,温宛对于宋相言的问题毫无头绪,偌大皇城,谁能猜到李舆跟李显会把棺材藏到哪里? “真有棺材么……”温宛对于彼时翁怀松信誓旦旦的话表示怀疑。 拿翁怀松的意思,两个逆徒虽然敢掘坟,但在没确定那具骸骨不是他的情况下绝对不敢把那副骨头从棺材里拿出来! 宋相言也不确定,毕竟换成他,把棺材一起挖出来正确,一起搬进皇城那就大错特错。 这会儿戚枫走进来。 “怎么样?” “禀小王爷,李舆离开大理寺前做了两件事,第一件是在药室收拾药箱,第二件是回院子把自己屋门给上了锁。” 一语闭,温宛跟宋相言面面相觑。 大周皇城不敢说夜不闭户,但住在大理寺 里头就真的不用锁门,尤其是在白天。 事有异常必为妖。 温宛正思考时,宋相言突然抬脚踢向桌腿。 咔嚓— 桌腿断了…… 后院,李舆将一瓶药水塞到袖兜里,之后如往常一般离开药室走回自己院子里,又从袖子里掏出钥匙,三两下将门打开,不想要进门时忽听背后传来急促脚步声。 “李大人,快!” 李舆挂的是大理寺闲职,戚枫出于尊重,一向唤他一声‘大人’。 他这一声叫把李舆吓一跳,下意识将门拽紧,“戚少卿这样着急,是苏大人又出意外了?” “不是苏玄璟,是小王爷!” 戚枫余光瞄到屋门没上锁,于是快走几步过去,“小王头上流了太多血,止不住!” 别处还好,脑袋可是大事! 李舆在大理寺唯一需要负责的对象就是宋相言。 整个大理寺的人都死了,宋相言活着,他没事儿。 整个大理寺的人都活着,宋相言死了,他得死! 就在李舆转身之际,忽似想到什么。 眼见李舆要折回去,戚枫着急催促,“李大人快些!小王爷情况不好了!” 李舆再不敢犹豫,当即随戚枫回药室取药箱,赶去雅室。 待二人离开,温宛趁四下无人悄然潜进院子,行至屋前时她低头看到门边有一黑色瓷瓶,于是蹲下身捡起来,再入屋里。 门阖起来,温宛见厅内没有棺材,直接冲到屋里。 亦无! 若按翁怀松的意思,加上李舆鬼鬼祟祟,这屋里该有棺材! 温宛一阵失落后恍然想到手里瓷瓶。筆趣庫 刚刚她藏在暗处,亲眼看到这瓷瓶是从李舆袖子里掉出去的。 血。 温宛打开瓶盖便有一股血腥味儿飘溢出来,她确定这是血。 谁的血? 温宛皱眉,脑子疯狂旋转,她虽不懂验骨术,可也听说过一二,好像是将亲人的血滴在骨头上,会有各种变化,以此辨别骸骨归属。 得说知识学多少不重要,用多少才重要。 温宛就知道这么一条…… 第一千五百五十七章 并不能确定唯一 屋子里,温宛想到滴血验骨的时候脑子嗡的一下! 李舆为什么大白天把门锁起来?为什么袖兜里会掉出这种东西?哪怕她没在屋子里发现棺材,可屋里必定有鬼这件事她是料定的。 于是温宛便也顾不得许多,四处翻找。 靠近池塘边的雅室里,李舆看到宋相言时放了放心。 来时路上他听戚枫说了,大概是宋相言这几日操劳过渡,到雅室休息时一个没坐稳脑袋磕在桌角上,磕的十分重,桌腿受重挫折了一条。 这会儿桌腿被戚枫草草固定,宋相言则捂着额头倚在窗边,鲜血顺着手指蜿蜒下来,看起来也算触目惊心。 “小王爷先服一粒止疼丸!”李舆从药箱里取了药递给戚枫。 药丸入口即化,戚枫送到宋相言嘴里。 李舆则从药箱里取出金疮药跟白纱之类,一通操作之后他着急回去,便起身将剩余的药跟白纱装回箱里,“小王爷放心,晚上我再来给小王换药,不出三日即好,还不留疤。” “嗯,好。”眼见李舆要走,宋相言瞥了眼戚枫。 戚枫心领神会,“李大人辛苦。” “戚少卿折煞下官。” 李舆背起药箱,转身想要飞奔离开的时候戚枫狠踹一脚刚刚被他草草固定住的桌腿。 宋相言眼疾手快,借着桌面摇摇晃晃那股劲儿,身子朝前狠狠倾斜。 咣当— 李舆跟戚枫同时听到声音,二人回头,宋相言缠着白纱的脑袋扎在地上。 鲜血汩汩,流出来…… 午后。 無逸斋,桂花林。 萧臣没想到战幕会将地点约在这里,可在知道之后,亦觉得这里最为恰当。 無逸斋位于大周皇城北处,坐北朝南,占地百顷。 整个建筑群古朴厚重,充满底蕴。 而位于它后面的桂花林,在百里胜的打理下千顷有余。 毕竟作为一个爱喝桂花茶的院令,百里胜每年春天都会鼓动斋里的教习跟学生们种树,一人十棵,雷打不动。 在無逸斋,任何一个 学生想要顺利结业,或许哪一门课不及格都有办法私底下运作,但若没种够三十棵桂花树,妥妥重修。 且是三年。 秋初,桂花盛放,幽香十里。 萧臣依约来到桂花林最深处。 战幕独自一人背立,一身褐色长袍在叶密千重绿,花开万点金的桂花林里犹显孤傲,给人经天纬地之感。 萧臣停下脚步,“萧臣,拜见军师。” 若论身份地位,战幕无官无衔,身居太子府也不过是门客幕僚,萧臣是王,这礼他可不拜。 然而哪怕不是有事相求,萧臣在战幕面前也不会少了礼数。 战幕于周,是大义。 “魏王殿下不必多礼。”战幕缓慢转身,挺直背脊,目色深沉,白须在微风中飘逸。 萧臣抬头看向战幕,“苏大人说,军师想见我。” “狄翼是生,还是死?”战幕面无表情开口,目光紧紧盯住萧臣。 萧臣垂首,“狄公以死作局,唯愿查出当年细作,此事非萧臣所能阻止,让军师失望了。” 风起,树叶摩挲间发出沙沙声响。 动中有静。 战幕看着萧臣,久久不语。 心中唯一希望终究在这一刻破灭,他再不奢求。 听到对面轻声叹息,萧臣心底微痛。 他知道战幕是真想狄翼活下来,不谈私交,不论旧情,在战幕心里狄翼是大周与北越之间的屏障。 战幕所念,是大周江山。 单凭这一点,萧臣便万分尊敬。 “他因何,会将这件事托付于你?”战幕敛去心底深处的绝望,淡然看向萧臣。 萧臣言明,“因我查到天杼。” 战幕很显然想听细节,萧臣便将自己从成翱岭发现深坑开始说起,到追踪赫连昭,其间阴差阳错将南朝孤重卷进纷争,再到赫连昭被赫连泽杀死之后,携国书入大周朝他讨要说法,最后说到狄国公府灵堂前,细作想要验证狄翼是生是死,故意借袁忠大闹灵堂。 前前后后的事,萧臣一字一句,说的清晰且透彻。 “暗蛇 已破,细作却未现身。”萧臣拱手,“我欲请军师相助,揪出此人。” 战幕终是开口,“玄璟说到‘造反’二字。” “造反是假,目的是想查出当日身在狄国公府的武将,谁是细作,亦或谁是细作的眼线。”萧臣表示,“我自有办法营造出‘造反’假象,且将此事告诉给当日身在狄国府里的武将,每一位。”筆趣庫 战幕凝目,不语。 “那些武将中有十八位亲太子府,萧臣请求军师确保这十八位武将守口如瓶,且暗中监视。”这便是萧臣的目的。 “暗中监视?” “谁也不知道细作模样,难保他不在太子府的阵营里。”萧臣解释。 战幕略微皱眉,“那日在狄国公府里的武将有二十七位,老夫可保这十八位如魏王所说,剩下的又当如何?” “有五位我可以保证,剩下四位皆未在朝中站队,或许……” “或许他们中间有皇上的人。”战幕接了萧臣的猜测。 萧臣点头,“我身上有细作要的东西,若是细作发现,自当找我,若是父皇的人发现,该是入宫。” 战幕脸上终于露出一抹震惊,“魏王殿下不怕……” “只要能揪出细作,萧臣不惜代价。” 面对萧臣眼中决绝,战幕再次沉默。 “此计,并不能确定唯一。”哪怕设计的再周全,再稳妥,看起来万无一失,可终究人心不能测。 萧臣明白,“哪怕结果不是唯一,至少可以排除掉很多人,值得一试。” 战幕好奇,“魏王殿下不怕老夫以假乱真,便将你直接告到皇上那里,如此这大周便安定了。” “如此,细作再难寻。” 萧臣看向战幕,“而且我从未担心这一点。” “为何?” “在军师心里,碾死我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然而那个细作,是连皇祖父都没能找出来的存在,足见是个人物,军师总不会将我置于死地之后,再耗费心力独自面对那个可以逃皇祖父法眼的人物。” 第一千五百五十八章 走水了! 萧臣有多了解战幕。 亦或在萧臣心里,如战幕、温御、一经,如狄翼,如老皇叔,他们虽各有不同,然而他们的信念却出奇的一致。 是皇祖父。 战幕自负,诚然萧臣觉得他该自负,整个大周能在谋略上胜过战幕的人寥寥无几,然而只要他提及皇祖父,战幕便会收起他的自负,无比谨慎且认真对待此事。 面对萧臣以自贬的方式求劝,战幕承认萧臣当真抓住他要害处了。 若是连先帝都未曾揪出那人,连狄翼都要舍命引那人入局。 他又如何肯定自己能独自寻得此人,甚至于在这一刻,战幕有那么一瞬间否定自己,没有萧臣的计谋,没有狄翼铺开的路,他抓不到那人呐! “既是魏王殿下掌握关于北越细作的线索,且愿意冒险一试,老夫自当全力相助。”战幕终是点头。 萧臣一直悬起来的心,终是落回去。 他拱手,“多谢军师!” “萧臣。”战幕看向眼前少年。 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审视这位大周的皇子,五官端正,剑眉斜飞,眉宇间自有一股难以形容的英气。 他站在那里,如苍松挺拔,一身正气,尤其那双眼睛里闪烁出来的光芒,夺目耀眼,面对他时没有一点点游移跟彷徨,神色凛然。 一瞬间,他眼前恍惚。 看到于万军之中冲杀在最前面的先帝! 那时他恨不得拿根绳子将先帝从马背上拽回到他身边,倒没见着哪国帝王上了战场如先帝那样拼命。 萧臣知战幕有话,静立。 “此事关乎国运,老夫愿与魏王殿下同仇敌忾,但不代表,老夫认同你。”战幕冷漠开口。 萧臣拱手,“军师做到如此,萧臣已是感激不尽。” 皇城,大理寺。 后院,温宛笃定李舆定把那副骸骨藏在屋里,才会偷偷带血过来验骨。 哪怕这些都是猜测,温宛依旧找的十分卖力,然而找了许久不见骸骨,她有点儿着急了。 万一李舆回来,她要怎么解释。 越是这般想,温宛越是着急,也顾不得 将翻过的东西恢复原本状态。 这会儿温宛站在床前,整个人弯下身子去翻李舆锦枕,枕下无异,她便将枕芯也给拽出来,谁知李舆枕心跟别不同,里面装着半袋子静心安眠的药材! 她这一拽不要紧,硬是把装药材的袋子给拽裂开,里面药材哗啦散满床,地上也有! 便是如此,温宛也没想着捡。 她忽然在想,李舆有没有可能把骸骨砸碎了藏在这里,全然将翁怀松的信誓旦旦抛到脑后。 思及此处,温宛当即刻去翻洒在外面的药材。 她虽不认得这些个乱七八糟的药材,可她认得骨头。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温宛真怕宋相言拖延不住,急急的从散落的药材里可劲儿扒拉,床上那些没有,她便蹲下身找掉到地上的药材里藏没藏着骸骨。 这般寻着,温宛忽然发现掉到地上的药材竟然没有溅到床底下,而是被一张拖地的床单挡在外面。 褐色棉制的床单,看上去单薄甚至洗的有些褪色。 温宛蹲在床边,心中陡升疑虑,她下意识伸手攥住床单,一种莫名感觉萦上心头。筆趣庫 唰— 掀起床单瞬间,温宛瞳孔蓦的瞠大。 棺材?! 温宛做梦都没想到李舆会把棺材搬到自己屋里,睡在自己身下。 翁老猜的不错啊! 在温宛将整张床单都拽下来之后,她算是彻底找到这副棺材了,然而接下来的问题难住温宛了,她要如何把这口棺材打把,把里面的骸骨捞到一起背后,莫说时间上来不及,行动上她也没那么大劲儿。 怎么办? 温宛急的团团转,出去叫人显然不太合适,本就是鬼鬼祟祟的事,她这样出出进进,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 时间越来越久,温宛在屋子里急的满头大汗。 终于! 在看到桌上白烛的时候,温宛冒出一个一了百了的计划。 与其把骸骨带出去毁掉,让李舆觉得还有一线生机可以找到,莫不如…… 莫不如就让他绝望罢! 想到即做,时间紧迫。 温宛迅速将所有容易烧起来的东 西全都堆到棺材旁边,又将几把木椅搬到棺材板上面,如此堆了一大堆之后,点燃代表智慧的火焰…… 雅室里,李舆在给尚处在昏迷中的宋相言包扎好,转身收拾药箱的时候,戚枫着急了。 戚枫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宋相言与他说过,在温宛回来之前务必留住李舆,死都要留住! 想到此,戚枫第一次以下犯上,在李舆看不到的角度,朝宋相言下了狠手。 呃- 胳膊像是被人用针扎穿一样,宋相言自昏迷中清醒过来,尚无反应。 “李大人,小王爷醒了!” 李舆闻声回头,但见宋相言当真睁开眼睛,一时欣慰,“戚少卿放心,小王爷应当无事了!” 戚枫表示他已经尽力了。 “李大人。”床榻上,宋相言轻声开口。 李舆仍是那副‘你没事就好,我这条命保住了’的安详之态看向宋相言,“小王爷有何……” “我看不见了。” 李舆,“……” 戚枫,“……” 瞎子什么的最好装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李舆拼命替宋相言把脉问诊,急到额头渗出细汗的时候,外面也不知道是谁大叫一声。 ‘走水了,快来人啊——’ 戚枫稳住李舆,先行离开雅室。 宋相言则躺在床榻上,任由李舆一遍一遍翻他眼皮。 真的很疼。 真走水了。 温宛一直等到整口棺材全都烧起来,火焰把屋顶房梁都给点着了才算罢休。 外面传来尖叫声,温宛不好这个时候跑出去,于是她藏在厅门入口,趁救火的人跑进来,自己佯装着也是来救火的混进人群,再混出院子。 温宛没有回雅室,而是躲在角落里观察一阵,幸亏秋风乍起,火势大涨,救火的人根本不敢靠近。 如此,温宛终于心满意足离开。 她去了后面可以随时离开大理寺的小门,就如同墨园后面的小门一样。 小门在柴房旁边,十分不起眼。 就在温宛顶着一张被烟熏到乌漆麻黑的脸准备逃离作案现场的时候,小门从外面被人打开了…… 筆趣庫 第一千五百五十九章 县主可否帮我? 温宛做贼心虚啊! 她忽的窜到旁边一堆劈好的木柴后面,缩成一团。 门启,一道身影从外面鬼鬼祟祟走进来,哪怕是背影温宛也认出来了。 御医院院令,李显! 见李显转身关门,温宛苟的越发仔细。 “谁?” 说起来,温宛真不知道李显是怎么发现她的,“走水了走水了!” 温宛灵机一动,直接从地上抱起一堆木柴站起身就要跑。 李显心生疑窦,一把拉住温宛。 脸也是被烟熏的太黑,“走水了?哪里走水了?” “李大人住的院子走水了!”温宛用木柴遮住脸。 李显闻言大骇,双手攥住温宛胳膊,“哪……哪里走水了?” “李大人的院子,火都窜起三丈高!”温宛说话时挣脱李显,正要朝里面跑时身边擦过一道身影,怀里木柴也空了一半。 “走水了走水了……师傅……师傅啊!” 温宛面前,李显抱着一捆柴跌跌撞撞着跑向弯月拱门。 温宛,“……” 此刻不跑更待何时! 就在温宛跑出小门时,李显去而复返,怀里抱着一捆柴。 他终于反应过来,那小厮有些奇怪! 于是抱着柴追出小门,里里外外再无那人。 李显沉吟一阵,当即转身跑回去,“师傅……师傅啊!” 屋顶上,温宛被黑衣白衣架在中间,生无可恋。 “少主想见县主。”白衣恭敬道。 温宛诧异,“苏玄璟醒过来了?” 听李舆刚刚的意思,似乎还需要两三天的样子! “正是。”白衣跟黑衣正要带温宛离开时,忽然发现身体僵硬。 被偷袭,点了穴。 他二人不能动,温宛可以。 于是她挣脱二人束缚,转身一刻看到一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萧臣…… 皇宫,御书房。 周帝看着坐在下位的鹤柄轩,龙目微眯,“贤妃案明日开审,你与那秦致谈的如何?” “回皇上,老臣多次劝秦致实话实说,并承诺保他一命,甚至更多……”鹤柄轩欲 言又止,他的确多次找过秦致,但秦致哪是什么正常人。 跟那厮说话让鹤柄轩深感无力,驴唇不对马嘴。 龙案旁边,李世安见鹤柄轩犹豫,又见周帝瞧他一眼,于是走过去,“秦致出尔反尔的确棘手,好在这案子太子府暗中也在查。” 鹤柄轩闻声,略有惊讶抬头。 李世安又道,“战幕已叫画堂那几位接触当年给贤妃问诊的御医,包括接生的嬷嬷,这些人都有证据证明贤妃产子时间不对,想来战幕那边已经有了万全的准备,相爷只管与苏玄璟接触,你二人配合着来,还怕不能赢了此案?” 听到苏玄璟的名字,鹤柄轩心头又是一颤,“李公公说的是,只是……太子府纵是掌握证据,又真能把证据拿出来?” 这话把李世安给问住了,他好奇,“太子府掌握证据,自然会把证据拿出来,不然战幕叫人查它作甚?” “李公公说的是。”鹤柄轩拱手道。 李世安回头看向周帝。 周帝则看向鹤柄轩,“此事你且放胆去做。” “老臣定不负皇上所托!”鹤柄轩再次拱手,退出御书房。 此刻御书房里,周帝起到另一件事。 “温御跟一经,还没找到?” 李世安瞬即转身面向周帝,诚惶诚恐,“回皇上,咱们的人确实没见着他二人行踪。” “这就奇怪了……”周帝龙目幽冷,寒如冰潭,“他二人倒是杀的痛快,既是把朕的人都杀了,也该回来向朕炫耀,怎么突然就没了踪迹?” 李世安越发恭敬俯身,“老奴定会加派人手,仔仔细细寻他二人下落。” 事实上,李世安知道温御跟一经的行踪。 就在昨日,于阗来了密信,信上言明尊守义已派四大高手堵杀温御跟一经。 他们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李世安起初不明白尊守义忍了那么久都没动温御一经,由着他们一路走来到现在终于有机会与战幕一战,为何突然就要朝他二人下杀手。 没多久他就 想明白了。 定是他二人在葵郡查出了不得的东西了…… 苏玄璟想见温宛。 温宛却被萧臣带去金禧楼。 于是苏玄璟便病恹恹的从床榻上起来,由人搀扶着入了对面的金禧楼。 温宛原想着自己与萧臣难得在一起吃饭,本想点一桌子菜,但听萧臣说苏玄璟会来,立时起身跑下一楼,到殷掌柜那儿退菜。 “把之前那四道菜跟老黄瓜丸子汤都换掉。”温宛双手搭在柜台上,认真道。 殷荀低头算账,略微皱眉,“可是……这几道菜都在锅里炒着了……” 温宛,“……殷掌柜你抬头看看我。” 殷荀抬头,恍然是温宛,“县主是您啊,退退退,现在就退。” 就在这时,门口处苏玄璟在如意搀扶下走进来,“县主。” 温宛闻声看过去,这一眼,仿若在看一个死人。 眼前苏玄璟再不是前几日精神抖擞,鼻血狂涌的状态,脸色苍白如纸,身形虚浮摇晃,若不是如意搀着,怕不是直接就能倒在地上。 柜台里头,殷荀问道,“县主,几道菜全都不要了?” 温宛沉默了。 “咳咳—” “全都要,再加一道佛跳墙。”听到苏玄璟咳嗽时,温宛咬咬牙。 她在心里强调三遍,人不能死在金禧楼,不能死在金禧楼,死在金禧楼…… 温宛与苏玄璟先后回到天字号雅间。 苏玄璟命如意在外候着,雅室里一时寂静。 得说得温宛特别叮嘱,金禧楼的菜上的特别快。 “魏王见过战幕了?”苏玄璟双手搭住桌面,用以支撑身体可以挺直一些。 萧臣点头,“见过。” 又是一阵沉默。 “成了?”苏玄璟问。 “成了。” 温宛坐在萧臣旁边,这种场合她很识相的没有插话。 片刻,苏玄璟抬头看向温宛,“县主可否帮我一个忙?” 温宛挑眉。 “我怀里有一份名单,只是我现在真的没什么力气,县主可否替我取出来?”当着萧臣的面,苏玄璟目光深情款款。 第一千五百六十章 本王可以喂你 还没等温宛反应过来,萧臣直接把手伸过去,当真从苏玄璟怀里取出一份名单,且将名单替他展平铺在桌面上。 这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 “苏大人有任何不便都可与本王说。”萧臣淡然开口,语气十分诚恳。 末了,萧臣拿起竹筷夹起一块肉搁到苏玄璟身前瓷碗里,“或者苏大人还想吃什么别的,本王都可代劳。” 苏玄璟面无表情,但也着实没有胃口了。 温宛瞧瞧二人,默不作声。 “这份名单是当日在狄国公府所有武将的名字,共二十七位,有十八位心向太子府,苏某猜测战幕会让顾北霖将你造反的事口口相传给这十八人。” “为何不是顾寒?”萧臣诧异道。 “顾寒当日并不在场,这件事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不可预料。”苏玄璟盯着桌上名单,“重要的是,顾北霖虽脾气暴躁,但却是个守口如瓶的主儿。” 萧臣承认苏玄璟说的对。 这时他亦从袖兜里取出一份名单,单子上的人名与苏玄璟同,不同的是,苏玄璟在单子上圈住十八个人,萧臣则在上面圈住四人。 有些事原本不该让彼此知道,可为了揪出那个细作,萧臣跟苏玄璟都拿出自己最大诚意,“这四人,自有羽林营司马瑜传话。” 温宛虽没说话,眼睛一直没闲着,剩下五人在朝中态度至少在表面上看是中立的。 苏玄璟用笔圈出两人,“这两人苏某有办法让他们知道。” 萧臣亦圈出两人,意义十分明显。 此刻,两张一模一样的名单上,剩下一模一样的名字。 司徒佑。 “司徒佑是鹤柄轩的人。”这件事苏玄璟早就知道,当日正是鹤柄轩叫他到狄国公府守灵。 萧臣想到鹤柄轩,心中未有波澜。 因为贤妃案,如今整个朝廷里的人也都看清了,鹤柄轩当初能当代相,原因再简单不过。 他是皇上的人。 鹤柄轩是皇上的人,司徒佑自然也是。 “要不要把他排除在外?”苏玄璟用意简单,既知司 徒佑是皇上的人便无须一试,万一司徒佑将此事告知皇上,皇上先于细作朝萧臣下手,这个计划就会变得毫无意义。 见萧臣不语,温宛不以为然,“若按苏大人这样分析,单子上就只有三个人可疑。” 温宛说的不错,如果因为确定司徒佑是皇上的人,便不去试探,那么被苏玄璟划中的十八人是太子府的人,还有萧臣划中的四个人是不是也都可以不用试探? 温宛的话,醍醐灌顶一般。 苏玄璟与萧臣想法不错,但却忽略一个重点。 除了司徒佑,余下二十六个人也都有可能是皇上的人,被皇上知道这件事不可避免,却不能因此而不去试探。 至于司徒佑,萧臣表示司马瑜可以胜任。 “本王……有十万大军已经集合成翱岭。” 一语闭,雅间再次陷入沉默。 温宛震惊看向萧臣,那十万大军是萧臣隐藏到现在底牌,如何就给亮出来了? 还是在苏玄璟面前! 苏玄璟显然没想到萧臣会这样坦诚! 坦诚到他都有些措手不及。 萧臣随后说,“此计重在‘造反’二字,我自会演的逼真。” “殿下为大周,确是上心。”苏玄璟当真感慨,感慨到他把这十万大军牢牢记在心里。 萧臣随后又道,“还望苏大人能把齿轮图,真图,交给我。” 苏玄璟,“……” 温宛,“……” 上一世相交不深,这一世自与萧臣接触到现在也算托付信任,在温宛认知里,萧臣重情重义,行事作派沉稳内敛,竟不知打起秋风竟然也是一把好手! 面对萧臣所求,苏玄璟并没有直接拒绝。 他可以给战幕,但若交给萧臣则需要理由。 “之前本王去找过赫连泽,言明那夜你我合力抓走西市很多人为你洗脱杀人的罪名,皆是因为你答应给本王齿轮图,然而你没有给本王真的,对此,本王恼羞成怒,定要与他合力置你于死地。” 苏玄璟虽然坐的很吃力,仍在坚持。 “那些话应该已经传到细作耳朵里。 ”萧臣表示,“本王给细作这样的信号,是让他相信你我之间的交易全因天杼图,关系并不牢靠。” 苏玄璟点头,“自是要让细作知道这一点,才好不将你我划到一起,毕竟他是真心想杀我。” “这只是第一步,第二步自然是要让他相信,在本王恼羞成怒之后,你又来找到本王,与我之间达成某种交易。” 苏玄璟看向萧臣,“反反复复,为的哪般?” “自然是让细作明白一件事,你我之间虽有合作,但不牢固,他或者将我视作与你一体,想除便一起除掉,或者想要分裂你我,拉拢我,除掉你,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温宛默默听着萧臣的计划,怎么听都过于冒险。 “魏王就不怕他选择前者?”计划从一开始就是萧臣想的,苏玄璟多为配合。 但此刻,苏玄璟实在没有太大把握,“若然他想对付你们,便将你‘造反’的事情坐实,你杀你,再杀我。” “那他永远都别想得到天杼图,赫连泽也会永远失去成为北越帝的机会,要知道,他既朝赫连泽暴露身份,若然赫连泽没有达成目的,反过来报复他也不是不可能。” 萧臣胸有成竹,“而他这么做未必会将本王逼至绝境,届时局势不可控,他的路也未必会顺畅。” 苏玄璟跟温宛皆默。 “相反,如果苏大人能将齿轮图交给本王,本王拿到赫连泽面前让细作辨认真伪,那时他们手里就只差点线图,一件旷世奇兵,得到四分之一,跟只差四分之一是不一样的。” 温宛认同。 “何况,我给赫连泽释放的信号是狄翼有可能没死,宛宛已经得到消息,少行跟狄轻烟已经确定在陇西大婚,这样的信号越发能让细作相信狄翼或许真的没死,狄翼不死,他人如何睡得着,所以他得留着本王,钓出狄翼。 基于这两点,本王有七成把握,那个细作在知道本王要‘造反’的时候,不会到父皇那里告发,而是私下里找到本王,求合作。” 第一千五百六十一章 你我之约 萧臣说完之后,至少有半盏茶的功夫苏玄璟都没有说话,温宛一度以为他是虚弱到说不出话了。 终于。 “图,我可以给你。” 苏玄璟深深吸了一口气,“只是苏某给你的条件,是什么? 苏某要承魏王殿下多大人情,才会把齿轮图给你?” 萧臣知道苏玄璟想问这个,坦言,“苏大人知狄翼没死,便知当年大仇非狄翼所为,本王答应苏大人助你查出细作,这也是狄翼的余愿,这件事自然一拍即合。” “如此轻易?” “当日苏大人为查细作执意要入地牢,命都不要,这般过激之举实乃报仇心切,所以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只要与报仇有关,细作都不会怀疑。” 苏玄璟不停质疑,萧臣释疑解惑。 最终结果,苏玄璟愿意交出齿轮图真图,且是原图。 只是最后,苏玄璟说了一句话。筆趣庫 “你我之约,止于查出细作。”甚至不是细作死! 依苏玄璟之意,只要查出细作是谁,他自有法子叫那细作死的‘轰轰烈烈’,对此萧臣无异议。 他很相信苏玄璟会让那个细作死的很彻底。 这点,毋庸置疑…… 且在温宛跟萧臣还有苏玄璟在金禧楼商量接下来的计划时,大理寺走水的地方已是一片废墟。 某位小王爷因为‘眼睛’的问题没有机会过去看热闹,且等戚枫回来如实禀报,李舆的屋子莫说留下什么玩意,地基都给烧出来了,十分彻底。 宋相言想要见李舆,让戚枫谎称自己不好了,戚枫随即道李舆才是不好了。 要不是李显在侧,李舆这会儿已经魂归了西天…… 酉时放衙。 鹤柄轩回到府上之后先去见了秦致。 秦致脑子进水了,这是鹤柄轩回来与鹤杨氏说的话。 主卧里,鹤杨氏将整天守在密室里得来的消息告诉给鹤柄轩,暗蛇体系已崩,他们自不会再收到来自暗蛇的消息。 暗狐传过来的消息是地牢狱卒已死,暗蛇蛇首已 死。 “这点老夫早有预料。”鹤柄轩些许欣慰道。 “除此之外,外面有人看到正午时候萧臣跟苏玄璟在金禧楼一起用膳,还有温宛。”鹤杨氏低声道。 鹤柄轩微微皱眉,“他们两个怎么又到一起了?” 之前他从赫连泽那里得到消息,萧臣跟苏玄璟那夜合作是因为天杼齿轮图,虽然不知细节,但依消息,萧臣并没有在苏玄璟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 他们的关系,该视同水火。 “还有一件事。” 鹤杨氏扭着绢帕的手紧了紧,“陇西方面传过来的消息……” 鹤柄轩蓦然抬头看向自己夫人。 “御南侯府温少行跟狄翼的孙女狄轻烟不日大婚。” 一语闭,鹤柄轩眉头紧皱,“狄翼尸骨未寒,他的孙女要与温少行行大婚之礼?” “正是。”鹤杨氏也觉得奇怪,“狄翼尸骨在皇陵,按祖宗规制,陇西该派人过来祭拜,如今非但没有祭拜,还把狄轻烟嫁给温少行那小子了!” 鹤柄轩皱眉之际,鹤杨氏唠叨几句,“办喜事已是不对,还与仇人结亲,这是什么道理?” “老爷,这事儿也忒蹊跷!” “何止!”鹤柄轩忽然想到赫连泽给过来的消息,“萧臣说赫连泽背后有看得懂天杼图的人不奇怪,奇怪的是,他说自己背后也有人能看懂……”筆趣庫 未及鹤杨氏再开口,鹤柄轩将一直都不太敢确定的事说出来,“以苏玄璟的个性,从来都是谨小慎微,根本不会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之地,他去地牢之事……” “他去地牢不是老爷提议的吗?” “可整件事转回头看,老夫损失的是整个暗蛇。”鹤柄轩一直没朝这方面想,如今倒不得不多想一些,“倘若苏玄璟针对的是……是细作,且拿命作赌,那是不是意味着他知道什么了?” “他能知道什么,狄翼已死,当年的事……” 鹤杨氏说到此处,陡然一震。 “如今种种事情加在一起,夫人有没 有想过一种可能?”鹤柄轩始终没有把心中存疑说出口,他实在接受不了。 鹤杨氏嘴快些,“狄翼……狄翼他没死?” 见鹤柄轩沉默,鹤杨氏慌乱摇头,“不可能!当日灵堂老爷不是看的清清楚楚,从棺材里掉出来的不就是狄翼么!还是老爷亲自叫人把狄翼尸首抬到新棺里,岂会有错啊!” 鹤柄轩为验证狄翼身死,的确下了不少功夫,又是到皇上那里求新棺,又是叫司徒佑亲自去守,还把袁忠放出来大闹灵堂。 结果他亦满意,狄翼就在棺椁里。 他死了。 然而现在,鹤柄轩对自己无比笃信的结果,心了疑惑。 “老爷,无论如何妾也不相信狄翼还活着!”当初为把狄翼弄死,他们可是下了大功夫! 鹤柄轩长叹口气,“老夫何尝希望他活着,只是苏玄璟跟萧臣这反反复复折腾,真叫人看不明白。” 这时,外面有小厮传话过来,说是晚膳备妥,苏玄璟就在前厅。 直到这会儿,两夫妻才想起来昨日他们便下过请柬,请苏玄璟到府里用膳,原因无非是想从苏玄璟嘴里打听到战幕手里掌握的关于贤妃案的证据。 可得到的消息是苏玄璟正昏迷,于是管家将请柬搁在那儿,只道苏玄璟何时方便就何时过去。 鹤柄轩夫妇未料苏玄璟今晚过来…… 此刻正厅,苏玄璟未着官袍,一身白衣立于侧位,青丝以白玉冠束起。 “玄璟?” 听到声音,苏玄璟缓慢转身,动作翩然,如谪仙落尘,不染俗世的俊逸非凡。 倒也不是苏玄璟故意缓慢,转的太快眼前容易冒出一堆小星星,或者直接的,天就黑了。 看到鹤玉婉,苏玄璟心中升起一丝庆幸。 他庆幸大婚那日少了最后一拜,最终没有娶鹤玉婉为妻。 因为不爱。 因为全然都是利用。 苏玄璟那日离开喜堂,本也没想再与鹤玉婉完成那一拜,如今就没那样的心思了。 只能说,天意如此…… 第一千五百六十二章 女儿不怪他 看到厅门处身姿曼妙的少女,苏玄璟恭敬施礼,唤了一声‘鹤姑娘’。 这般冷漠疏远让鹤玉婉心头一震。 彼时苏玄璟病危,她亲眼看到只因温宛一句话,眼前这个她最爱的男人就像是从鬼门关历尽万难闯回来一样,睁开第一句话到现在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听到县主叫我不要死……’ “这里没有别人,你定要与我这样客气吗?”鹤玉婉眼波流转间,隐隐有泪光闪现。 单是苏玄璟苍白面容已然叫她心疼,又是这样的态度,“我听管家说你来,也没收拾一下就跑过来了,是不是……仪态不端?” 鹤玉婉哪里是没收拾,她重新敷过胭脂,描过眉,连发髻左侧那朵极不起眼的浅紫色簪花都是她挑了好久才戴上去的。 “鹤姑娘……”苏玄璟并没有因为鹤玉婉心伤就改变称呼,他既不想再与眼前少女有所瓜葛,态度上就不能模棱两可。 至于鹤柄轩,既然仇人不是大周朝廷里至高无上的存在,他也不必一定要爬到至高点,自然也就不需要所谓的助力。 “玄璟来了!” 苏玄璟还没说完话,鹤柄轩已然走进厅堂,看到自己女儿时略显诧异,“玉婉你杵在这儿干什么,招呼玄璟坐,你母亲已经去厨房亲自盯着,咱们马上就开宴。” 鹤玉婉悄然拭泪,继而走向苏玄璟,“玄璟你坐。” 待三人落座,没过半盏茶的功夫鹤杨氏带着府上丫鬟们走进来,八道美味可口的菜式随即被端到桌上摆好。 席上,鹤柄轩跟鹤杨氏都极尽殷勤,鹤玉婉一改往日矜持,时不时给苏玄璟夹菜,且与苏玄璟坐到一处,越坐距离越近,近到苏玄璟行动都有些不便。 “玉婉,厨房里炖着一盅补汤,你陪娘过去看看。”鹤杨氏得了鹤柄轩眼神示意,笑着站起身。 鹤玉婉舍不得离开,可见母亲不停朝她使眼氏,只得起身。 厅门被鹤杨氏带紧,里面就只剩下鹤柄轩跟苏玄璟两人。 外面月 光皎白,厅内烛火通透,本是静谧悠然的氛围,可对鹤柄轩来说却是煎熬。 苏玄璟低头用膳的时候,他目光不自觉瞥过去,眼中陡然闪出一抹寒意。 当初行事的人手脚太不利索! 若然能斩草除根,今日他也不必这样焦虑忧心。 苏玄璟似有所感,不由抬头。 “老夫昨日入宫,皇上与我说了些有关贤妃案的事。”鹤柄轩倏然敛眸,温和开口。 苏玄璟点头,“鹤相指教。” “这里没有外人,老夫与你托个底,若非皇上授意,以老夫的脾气秉性,就算真知道贤妃如何,也不可能闹到大理寺公堂。” 许是没想到鹤柄轩说的这样直白,苏玄璟微微愣住。 鹤柄轩亲自给苏玄璟夹了块鱼肉,他真的,好想毒死眼前这个眼中钉,“皇上早不叫晚不叫,偏偏现在这个节骨眼儿叫老夫把贤妃的丑事公之于世,用心良苦啊!” “皇上是为……太子?”苏玄璟问了战幕一直想让他问的问题。 鹤柄轩见苏玄璟一脸疑惑看过来,原想搪塞点头,可转念一想,他得让苏玄璟跟太子府出现一些裂痕。 如此,他朝苏玄璟被自己弄死,太子府也不会揪着不放,“皇上为谁老夫就算不说,玄璟你也应该能看明白一些了。” 没有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苏玄璟终于明白战幕的猜测,当今皇上眼里是连太子也没有了。 这个皇上奇怪啊! 若没有太子,何致于将战幕给了太子? 就是,就是想借太子之力打倒所有觊觎太子之位的皇子,再弄死太子,这是什么道理? 难不成当今皇上是找到了什么长生不老的秘诀,想永永远远把皇位坐下去,为免膝下皇子们按捺不住,亦或坚持不住,便先可年长的调教,让他们自相残害,且等年少的长大,继续挑拨,边生边杀? 边杀边生? 苏玄璟看似淡然的神情下,对周帝这种做法实在难以理解,“多谢鹤相提点。” 鹤柄轩哪里知道苏玄璟所想 ,继续道,“不瞒你,皇上与老夫提到,太子府画堂的人已经接触到贤案一些相关且重要的证人,足以证明贤妃的确与那秦致有染。” 鹤柄轩把话说到这里,停下来。 他觉得接下来该换苏玄璟与他说,说说战幕的想法,什么时候把那些证人交到自己手里,也好让他在公堂上将萧臣一棒子打死。 再者,他也很希望苏玄璟能亲自审判了萧臣。 然而苏玄璟却是蹙眉,“有这样的事?” 鹤柄轩,“……”当然有这样的事! “玄璟不知?”鹤柄轩诧异之余,他根本不相信苏玄璟不知道,他霍然想到白天苏玄璟才与萧臣一起吃过饭,二人密谋什么他多半猜得到。 要么是他,要么是天杼图。 苏玄璟摇头,“我不知。” “那这件事……”依周帝之意,证人必须得让太子府的人揪出来,才能叫太子府跟萧臣真正敌对。 苏玄璟有所意会,“我稍后便走一趟太子府。” 鹤柄轩对此十分满意,“好……也好。” 见苏玄璟低头喝汤,鹤柄轩心底生出凛冽寒意。 苏玄璟该如何死? 萧臣又该如何死? 是个问题…… 后院厨房,鹤杨氏吩咐丫鬟将炖好的补品端出去,正待女儿也要出去的时候被却她拦下来。 池塘假山处,鹤杨氏拉着女儿的手,“玉婉,苏玄璟虽好,可他大婚那日也的的确确抛下你……” 哪怕鹤柄轩希望女儿继续与苏玄璟保持暧昧不清的关系,为日后万一做万全的准备,鹤杨氏却不希望女儿走那一步。 “那是因为他有亲人要救,女儿不怪他。”鹤玉婉无比坚定道。 “母亲知道他有不得已的苦衷,可你们到底没有拜堂,眼下看他也没有把婚事补上的意思,尤其这几日他与那个温县主走的……” “母亲!”鹤玉婉突然呵斥道。 鹤杨氏微怔时鹤玉婉板起脸,无比严肃道,“女儿相信玄璟,他既说过喜欢我,想要娶我,便不会再与温宛旧情复燃!” 第一千五百六十三章 游术第一 皇城百里之外,荒林。 温御一经靠在参天古树下嚼着从地洞里挖出来的青蛇,蛇皮被他二人硬生剥下去。 这几日习惯吃生食,二人也不觉得腥味难忍,能果腹即可。 此刻靠在树干上,两个人几乎没有交流,眼神都懒得对一对。 也难怪,就算他二人是再响当当的人物,被人没日没夜追杀也撑不下去了。 自葵郡跑出来,他二人又与四个瘟神碰过两次面,过程惊险自不必提,能活下来全都是先帝在天之灵保佑。 禹辰被砍出一个缺口,佛莲丢了一枚珠子。 他二人身上早先的伤口已经结疤,前日被砍的伤口刚刚开始愈合。 温御越想越气,狠咬蛇肉,“他们是怎么追踪到你我的?” 一经也想不明白,他们必然是甩开过那四个人,可每次不过半日,那四人必能寻着他们,“还是气味儿。” “我们都换了衣裳了,还在河里洗了好几遍,什么气味儿洗不没?”温御恨的咬牙,前日大战,一人拳头砸在他左颚处,没了颗牙。 一经说话有气无力,显然已经疲累到极点,“只能说明你我身上的气味儿应该很重。” “会不会是……他们剑锋上有什么东西,划伤我们之后在伤口处留下气味儿?”温御一脸忧心看过去。 温御挪蹭着身子坐过来,“又或者是你身上的檀香味儿太大?” “你如何不说是你身上的鸭屎味儿?”一经皱眉。 看着一经那张落魄的祸国妖僧的脸,温御沉默一会儿,破天荒没有把话怼回去,“也有可能是鸭屎味儿……不管什么味道,咱们总得弄干净了……莫不如……” 一经搭眼看过去,便听到温御出了一个好主意。 “用开水冲!” 比起开水,温御已经过够了当流窜犯的日子。 一经沉默,静静看向温御。 莫不是剑气伤到脑子了。 “罢了!反正东西已经到手,还脱了手,咱们索性跟他们一次拼个痛快!”温御实在承受不住每日 东躲西藏的日子,他活大半辈子,就没这么憋屈过。 “那你去吧。” 一经眼睛朝来时路上瞥过去,“不过半个时辰,他们一定到。” “你不去?”温御狐疑看向一经。 “你我若以这般姿态与先帝团聚,只怕先帝会再把你我踢回来。”一经看着胸前挂珠。 十八枚玉珠,现如今丢了一枚不说,剩下十七枚皆有裂痕,“贫僧记得,温侯不会游泳?” “会啊!本侯游术天下第一!”温御表示,这得感谢当年他在汜水一役时喝过的那些水。 说到这里,温御恍然,“我们……” “前面不远便是泾河,我们顺河而下,最远到哪里?”一经问道。 温御早年行兵打仗也算踏过大周朝万里河山,他仔细辨认周围,想起一些,“朔城。” “那就往朔城游。” 泡在水里,便无法追踪味道。 “我们为何不逆流而上,往回游?”温御忽然就想到这个问题了。 一经愣住,既然都是游,自然是回皇城要紧! 二人最终决定往回游,然而在温御下河先灌两口水之后一经毅然决定游朔城…… 贤妃案如期升堂。 值得一提的是,当初周帝下令要老皇叔萧彦跟宋相言一起审桃芯跟纪郎中被杀一案,老皇叔跃跃欲试,结果案子未审先结,只道是江湖仇斗。 老皇叔不开心呐! 有种钱,叫没捡就是丢。 于是在萧彦入了一次宫之后,他便成了贤妃案陪审。 不管周帝还是鹤柄轩,谁也没将萧彦放在心上。 然而堂审并不顺利,苏玄璟在鹤柄轩跟萧臣入公堂后没多久,昏厥。 是的,又昏过去了。 此事叫鹤柄轩十分郁卒,但也无计可施…… 夜里,大理寺后院。 涕泪横流的李显看着床榻上缓缓睁开眼睛的李舆,哭的越发凶猛,一度让李舆以为自己是灵魂离体。 直到李显一句‘师兄你终于醒了’,才将他唤回现实。 啪—— 李舆狠拍李显脑袋,“我还以为我死了! ” “师兄……”李显抹掉眼泪,“你莫不如死了!” 啪—— 又被揍了一下的李显眼中悲伤,“那晚我说把棺材藏到别处,你偏要搬进大理寺,搬到自己屋里,说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的地方,现在好了,你那屋子烧成灰,我都不敢声张,不敢过去把师傅的骨灰扒拉出来!” 李舆之前气到急火攻心,此刻被李显提醒登时坐起来想要下床。 “师兄?” “骨头渣滓可还在?”验骨术重在骨头,只要有骨头,哪怕不是全副骨头又能怎么样! 李显立时拉住自己师兄,“莫说骨头渣滓,地基都让那些衙役挖走了!” 李舆愣住,“为什么?” “那有什么为什么,烧成那样自然需要重建啊!”李显没觉得不妥。 但凡性子稳,多半城府深。 李显是为数不多的,性子稳但没什么脑子的人,所以他最适合当御医院院令,有时候那些个妃嫔暗示他,他都听不懂。 “重建?”李舆都给听傻了,他屋子里虽说没什么值钱玩意,但也不能不叫他看一眼就把所有东西都扔了吧? 再说他跟宋相言共处好些年,宋相言雷厉风行他承认,但行事绝对不是火急火燎的性子,怎么就那么着急重建。 事有异常,必为妖! “师弟,你说……师傅还有没有……别的骨头留下来?”李舆知道没希望,可他不甘心。 李显瞧着自己师兄一脸希翼模样,“如果是棺材里那副骸骨的话,还真有……” 只怕宋相言他们做梦也没想到,此刻李显把手伸进袖兜,动作无比缓慢从里面掏出一小节白骨。筆趣庫 桌上白烛忽明忽暗,李显将那截白骨举至眼前,露出桀桀怪笑。 李舆狐疑看向自己师弟,“这……” “这是师傅小拇指上一节尾骨,那晚我与你在你房间里搭床的时候从棺材里偷出来的。”彼时李显还因此自责过,将师傅一分为二,是他不孝。 这会儿再看,只能说冥冥中自有注定…… 第一千五百六十四章 贾某要一点点股成 房间里,李舆在确定那块白骨的的确确就是从棺材里拿出来的之后迅速去掏自己袖兜。 这一摇,又险些没昏过去。 “师兄?”李显狐疑唤道。 李舆恨的直拍大腿,“师傅亲侄儿小儿子的血,没了!” 不想下一秒,李显重复刚刚动作,无比缓慢的,又从另一袖兜里掏出一个食指大小的瓷瓶,桀桀怪笑,“有。” 李舆正狐疑时,李显又道,“我知师傅在皇城里血亲就那么一位,得其血便可验骨,师兄去取,我去不得?” 见李显这般,李舆喜极而泣,“好师弟!” 非但如此,李显将验骨术用得着的药粉统统带过来,于是乎自他袖兜里大大小小又拿出十几个药瓶。 正所谓,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二李便在屋子里开始验骨。 都是大周朝一顶一的医术高手,两人一通折腾下来终于到了最紧要关头。 桌边,二人屏住呼吸,双眼四个眼珠子齐齐盯着桌面器皿里那根森森白骨,一眨不眨。 随时间推移,白骨渐渐变了颜色,从最初暗灰到幽蓝。 如果沾了至亲鲜血的白骨最终呈现的颜色是暗红,那么可以说明白骨主人与鲜血主人是有血缘关系的,但若是别种颜色,很大概率上可以说明鲜血主人与白骨主人并无关联。 这其中也有一个规律,若然颜色接近暗红,可视为疑似,但如现在这般幽蓝幽蓝,那真是丁点关系都没有。 水土都不服! “师兄……” 李显哪怕怀疑过,可当事实摆在面前时他还是承受不住,眼泪哗哗流,“这是谁把师傅骸骨给换了啊!” 看着眼前验骨所出的结果,李舆眼中亦闪出晶莹,“师傅……” 李显听得师兄一声哀嚎,越发哭的难以自持。 啪—— 李舆一巴掌抡过去,打的李显愣住。 “哭什么!师傅没死!” 没等李显反应过来,李舆抬起屁股坐过去,“师傅非但没死,那夜救苏玄璟的老夫子,就是师 傅!” “不……不可能……”李显直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实。 “那你说,那个老夫子为何与师傅如此相像?棺材里为何不是师傅骸骨?”若单凭这两点还不够,李舆沉默片刻,又道,“为何我搬来大理寺三年不见屋子走水,师傅那口棺材才搬进去三天就走水了!” 李显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疑惑,“师傅……当真没死?” “没死!”李舆看着器皿里那节幽蓝幽蓝的尾骨,眼睛微微眯起来,“而且……我觉得小王爷一定知道什么!” 李显则沉默。 李舆自顾道,“你想想,偏偏我要回屋里验骨的时候小王爷出了事,我在雅室里已经把小王爷给包扎好了,可一转身的功夫他又磕的鲜血直流,我再想回来,小王爷瞎了,我屋子走水了…… 还有,那夜苏玄璟是真的要死了!如果不是那个老夫子出现,凭你我累死也救不活他!我还记得当时小王爷与我说,无论如何都要救活苏玄璟……” 就在李舆分析的头头是道时,李显忽然捂住他的嘴。 “唔唔……唔唔唔……” 待李舆把手掰开正要发火时,李显目色凝重,“师傅的死,先帝是知道的。” 一语闭,二人皆默。 数息,李舆也跟着反应过来,双手下意识捂住嘴,眼神惊恐。 “倘若师傅没死,乃是欺君大罪。”李显补充道。 二人最终陷入沉思…… 夜已深,温宛在回御南侯府的路上被贾万金叫停。 因为细作的事,她有好些日子没与贾万金碰面,但贾万金干的那些事儿她都知晓,朱雀大街从头到尾,但凡有铺子没在她亦或魏沉央名下,都被他拜访一遍。 听说还拉着夭夭一起招摇撞骗,成果也异常显著,如今整个朱雀大街几乎都是魏沉央的产业。 是的,所有那些被他‘搜刮’来的铺子皆被他安在魏沉央名下,而作为大功臣的他,只须魏沉央包吃包住就行。 “贾某听说我家大姑 娘把所有铺子股成,全都分给县主一半?”车厢里,贾万金态度温和看向温宛,笑容可掬。 温宛点头,“是的。” “县主收下了?”贾万金明知故问。 这事儿魏沉央没瞒过贾万金。 温宛点头,“是的。” “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县主,不劳而获是什么感觉。” 很显然,贾万金看着在笑,牙齿都咬出声音了。 温宛倒也十分配合,故意认真想了想才回答,“没什么感觉。” “怎么会没有感觉?此事若换作贾某,必定心虚,害怕,诚惶诚恐,生怕自己不努力得来的东西马上就会失去。”贾万金说话时还配着一副当真诚惶诚恐的表情。 四目相对,温宛好心劝导,“贾先生什么都好,就是心态不好。” 贾万金,“……”不劳而获的又不是我! 我心态能好! “县主有没有想过,其实你手里那一半的股成,有贾某的功劳?”贾万金见温宛没有愧疚之心,于是打起感情牌。 温宛点头,“毋庸置疑,贾先生功劳首屈一指。” 贾万金表示你还算有点良心。 “其实,贾某有个不情之请。”贾万金乘胜追击。 马车驶向太平镖局在皇城的据点,车厢里,温宛看似淡然听着贾万金的不情之请,心里却提着十二分的小心。 因为见识过这货舌灿莲花的本事,她万不能踩坑。 尤其贾万金的坑一脚踩下去都见不着底! “也没什么,就是……贾某想要那些铺子一成股。”见温宛愣在那里,贾万金表示半成都行。 半成不是一半,拿贾万金的算法,大概是二十分之一。 哪怕贾万金把话说的再漂亮,温宛也很清楚他的意思,两人一半,他朝谁说了算? 若然贾万金从她这里抠过去一点点,可就是这一点点足以让魏沉央对那些铺子拥有绝对话语权。 事实上温宛对于谁说了算这件事并不是十分计较,但贾万金既然算计到这儿了,温宛也只能接招,“好。” 第一千五百六十五章 信她不信我? 许是没想到温宛能这么痛快的就答应,贾万金表示他还有很多花言巧语没有说,可既是达到目的,他也是开心的。 “县主爽快!” “这是贾先生该得的。”温宛笑道。 马车很快停在东市平坊最北处太平镖局大门外,温宛因为答应了贾万金的请求,于是得贾万金亲自摆好登车凳的待遇。 她吩咐徐福候在外面,自己则与贾万金一起入了太平镖局。 镖局占地大,前前后后好几间院子。 贾万金将她带到最后面院子的厢房里,魏沉央在那里等她多时了。 见温宛进来,魏沉央急急拉过她,“温宛你可来了。” 哪怕魏沉央神色焦虑,温宛也没害怕,觉得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毕竟贾万金是个聪明的,若然真有大事,他不会如此淡定在车厢里与她讨价还价。 魏沉央拉着温宛行到厢房角落,目及之处,是一个檀木箱,箱子上有太平镖局专用的白色封条,但这会儿封条已经破开了。 见魏沉央看向自己,温宛迟疑。 “这是太平镖局在葵郡接到的镖。”魏沉央提醒道。 温宛恍然,她知自己祖父跟一经大师去了葵郡,更知道他们去查什么,于是快步走过去,急急打开箱子,却在看到箱内之物后愣住。 贾万金在门口,魏沉央也不怕有人闯进来,于上前干脆将箱盖抬起来,“两个盒子里装的什么不好说,但另一个被包裹成那个样子,应该……” “是具尸体?”温宛看向魏沉央,脸色微白。 “你看清了,无论身高还是体态都跟温侯完全不同!”魏沉央知道温宛在乱想什么,当即提醒。 温宛也是一时慌神,这会儿仔细看倒是她想多了。 魏沉央表示货从外面运进来的时候因为是温宛的货,主事的没敢乱动,加上万春枝有过吩咐,但凡是温宛亦或魏沉央的货都要通知本人亲自来取,若然找不到其中一人便找另一人。 于是主事的便派人到御南侯府  ,没见着温宛,便将这事儿告诉给了魏沉央。 魏沉央与贾万金一并过来,贾万金热心要抬,结果一个没抬稳掉到地上了,封条就是那个时候开的。 “我知贾万金看到了,这才没瞒着他。”魏沉央解释道。 温宛暂时不去想贾万金是有心还是无意,伸手将箱子里其中一个木盒拿出来,转身搁到桌边,而后看了眼魏沉央。 魏沉央也很好奇。 温宛咬了咬牙,撕开封条之后缓缓打开。 啪—— 温宛一时失手,盒盖重重盖回去。 魏沉央也跟着吓了一跳。 房门被贾万金打开,“大姑娘?”看書溂 “没事没事!”魏沉央急忙用袖子挡住桌面木盒,这般动作倒也无甚意义。 且等贾万金退出去,温宛与魏沉央对视,“是……” 温宛没有回她,转身拿起第二个木盒。 有了第一次经验,温宛深吸一口气,魏沉央也跟着做好准备,得说这个盒子比刚刚的大一些。 随着盒盖被温宛缓缓打开,里面赫然显露森森白骨,一大堆。 这一次温宛没有吓的脱手,但也抖了抖。 要说只是一堆白骨也还好,问题是还有一颗骷髅。 哪怕温宛跟魏沉央再见过世面,可到底没掘过坟,没见过这玩意。 “这是……谁的?”魏沉央狐疑看向温宛。 温宛缓慢阖起盖子,摇摇头。 这会儿外面传来声音,有人与贾万金打招呼,温宛当即将木盒搬回箱子里,另一个就不必打开看了,尤其从里面散出来的味道是股浓烈的草药味儿。 待将箱盖叩起来,魏沉央开口,“这一箱子东西怕是极为重要,你若担心御南侯府不安全,我可以帮你保管。” 烫手山芋,别人避恐不及,魏沉央却能主动担下此事,生死之交不过如此吧。 只是还没等温宛说话,房门开启,贾万金突然进来了。 魏沉央皱眉,“怎么了?” “外面有人经过……”贾万金敷衍道。 温宛明白贾万金的意思,扭头看  向魏沉央,“我有地方安排,放心。” 魏沉央点头,“若有需要,随时开口。” 温宛谢过魏沉央,转尔出门叫人将箱子抬到自己马车里。 临走时魏沉央送出来,她恍然想到一件事,“对了,贾先生想要朱雀大街十八家铺子的股成,我答应他了!” 魏沉央,“……” 贾万金,“……” “生意上的事你不必管,办正事要紧。”魏沉央没多说话,将温宛扶上马车。 看着渐渐消失在夜幕中的马车,贾万金在心里骂了句不要脸,扭头便见魏沉央正用一双冰冷如霜的眸子盯着他,“我记得你在把铺子给我的时候,我有问过你要不要股成,没错吧?” 贾万金认认真真看过去,没说话。 “我现在再问一遍,你要不要股成?”魏沉央郑重道。 贾万金摇头,“不要。” “那你为何扭头去管温宛要?”魏沉央很生气,有种我没管好自己的人,在朋友面前丢了面子的感觉萦绕在心头。 贾万金原以为温宛应该猜得到自己要股成的原因,无非是想魏沉央能够做得了那些铺子的主,他理所当然认为温宛会答应他。 姐妹情深么! 事到如今,他也不妨给魏沉央提个醒,“我若要来股成,他日大姑娘与温县主起争执,那些铺子终究是温县主拿不走的,毕竟我的东西就是大姑娘的东西。” 魏沉央自然明白这一点,但她不认同贾万金的说法,“你的东西是不是我的东西不好说,但温宛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这是一定的。” 贾万金听罢就很难受,“大姑娘信她不信我?” “不是不信你,是更信她。”魏沉央不想与贾万金掰扯这些,“你若想要股成,随时与我说,我尽我所能满足你。” 见魏沉央走在前头,贾万金老老实实跟过去。 “但是!”魏沉央陡然止步,“你若再去管温宛要,再去为难温宛…… 那便山高路远,你我就此别过!” 贾万金愣住了…… 第一千五百六十六章 贤弟喝多了 这个夜,注定忙碌。 东市将军府里,司马瑜提着两坛酒过来拜访司徒佑。 要说司马瑜跟司徒佑的关系,原本毫无关系,缘于司马瑜一次心动,心动的对象是司徒佑明媒正娶的妻子孙氏。 要说这个孙氏,那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身段也好,爱笑。 一次秋猎,上面许官员携家眷入围场,司徒佑自是带了新婚妻子孙氏,那时还是羽林营主帅的郑钧无人好带,便将司马瑜带过去瞧瞧热闹。 司马瑜在众多家眷中,一眼看中孙氏,孙氏白啊! 要说司马瑜不是痴情种那绝对是冤枉他,他在喜欢一个女人的时候从来都是一心一意,绝对不会脚踩两只船,于是那场秋猎之后,司马瑜就那么暗搓搓的跟孙氏好上了。 后来他为方便与孙氏你浓我浓,故意接近司徒佑。 接近的理由也简单,与其讨教兵法战术,司徒佑碍于同僚之谊没有拒绝,但也不会推心置腹相交,直到一件事的发生。 那日孙氏知司徒佑要去军营练兵,便约了司马瑜午后在距离府邸不远的小酒馆相见。 那酒馆隐蔽,而且掌柜的是个哑巴,从不多嘴。 最重要的是那个酒馆独特在都是包间,看着小,藏的深。 司马瑜应约去了,但他去早了。 去早也罢,还走错了包间。 然后就看到他这辈子最难接受的事! 被劈腿! 看着酒桌上翻云覆雨的两个人,司马瑜一度以为自己眼花,未料想孙氏与他相好的同时又与司徒佑手底下一个副将搞在一起。 司马瑜那也是要脸的,当即将二人分开,把自己衣服脱下来罩到衣衫不整的孙氏身上,随后与副将打在一起。 谁料想这个时候司徒佑突然出现,本能以为司马瑜是在替他教训副将,毕竟那会儿副将脱的只剩下底裤。 事实上司徒佑早就怀疑孙氏不贞,那日去军营只是借口。 反正这么阴差阳错的,司徒佑便将司马瑜当成好人。 至于副将跟孙氏,副将自然是死的要多惨有多惨,孙氏当晚自  缢,是不是真的自缢也难说,但司马瑜相信孙氏一定没有把自己与她的奸情说出去。 因为一个都要用命作为代价了,两个还不得鞭尸么! 自那以后,司徒佑会主动邀司马瑜到府上做客,彼此也算交心。 这会儿院子里,司马瑜跟司徒佑还没开始饮酒,他提议换个地方。 “屋里憋闷,不如院子敞亮。”司徒佑还是喜欢在院子里喝酒,能赏月能观星,雅致。 司马瑜也喜欢,可有些话若在院子里说只怕隔墙有耳。 “我给兄长带来一物,须得在屋里看才能看得清楚。”司马瑜这般说,司徒佑便依他。 二人将饭菜端到厅内,酒亦备好。 夜深,屋内掌灯。 司马瑜果真拿出一物交到司徒佑手里。kΑnshu伍.ξa 一张折叠平整的字条。 所以司马瑜还真没忽悠人,这玩意在外面借月光看,着实费劲。 司徒佑接过字条,下意识瞄了司马瑜一眼。 “看。”司马瑜催促。 司徒佑带着一丝疑惑,缓缓打开字条。 忽的—— 得说司徒佑速度之快,司马瑜都不太确定他是不是真的看清楚了! 于是一双眼睛带着希翼望过去。 下一秒,司徒佑猛然拿起灯罩,将手里字条置于烛芯烧成灰烬,指尖被烫伤他都无甚反应。 “兄长……” “你糊涂!”司徒佑如鹰隼的眼睛落在司马瑜身上,仿佛要戳出两个洞出来。 司马瑜觉得他看到了,“我想兄长与我一起干!” “把话收回去,你的东西我也没看,酒拿走,离开。”司徒佑冷脸下了逐客令。 司马瑜能叫他这么给撵走了? “兄长就不问问我上头是什么人?”司马瑜原也不想找司徒佑,可萧臣说司徒佑麾下副将把着重要关卡,务必拉拢。 屋子里气温骤降,司徒佑默然盯着司马瑜,许久未言。 “我上头……” “贤弟别往下说。” 司徒佑拦住司马瑜,言词坚定,“不管是谁,我都不想知道。” 司马瑜看到桌边他带来的酒,干脆抓起酒壶咕嘟咕嘟灌两口,“  我知道你没看好魏王殿下,可你不知内幕!我来找你,是为你好! 一朝天子一朝臣,今日你若选对了,他朝封王拜相,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司徒佑再不想听,可那话就是从耳朵里进去又过了脑。 他看着眼前毅然决然的司马瑜,心里早就掀起惊涛骇浪。看書溂 萧臣要造反? 因为贤妃案? 所以他当真不是皇子? “贤弟莫再说下去!”司徒佑无比排斥的皱皱眉。 司马瑜仿佛听懂了一样,“再说下去?好!你以为魏王殿下孤身一人?不能够!殿下非但不是一人,麾下十万大军员养在朔城!” 司徒猛然抬头,“什么?” “十万……” “莫说莫说!”司徒佑赶紧摆手。 他越是这般,司马瑜越是说的欢,“除了那十万大军,殿下在南朝、晋国、梁国甚至于北越都有人!真要打起来,四国兵临城下,虽远却能起到绝对的震慑作用!” 司徒佑越听越震惊,以他对萧臣的认知,身后不过是站着温御一经两个人,往广了说,温御后面那些武将也都心系他而已,怎么…… “贤弟喝多了!”司徒佑双眉紧皱,抛开自己是暗狐狐首不说,他是大周朝宰相鹤柄轩的人,鹤柄轩是周帝的人,周帝想要捧起来的皇子是八皇子啊! 也就是说,这场夺嫡除了八皇子谁都不能赢! 若然萧臣真的另辟蹊径,造反成事,那…… 那他也不算赢啊! “我今晚所言绝非儿戏,敢与兄长直言也是真把兄长放心上了,想要与兄长有福同享,兄长不必现在答复我,何时想通只管到羽林营找我!”司马瑜总要给司徒佑缓神儿的时间,于是起身欲走。 然在起身时,他忽然看向司徒佑,表情难得严肃,“我相信兄长,不会将我置于死地。” 司徒佑茫茫然抬起头,忽然反应过来。 “贤弟放心,今晚为兄什么都没听到,也不会与任何人多说一个字!” 司马瑜很放心的离开后,司徒佑一刻钟都没耽搁,直接把这件事传给暗蝎…… 第一千五百六十七章 你别扶我! 寅时末,天快亮了。 鸿寿寺一处角落,沈宁与苗四郎蹲守大半夜,终于看到一只红猛蚁从不远处爬过来,确切说不是一只,是一个小队。 鸿寿寺内多处种植火棘树,树矮枝茂,越到秋季火棘越是绚丽,上面结满的红色沙棘果,成串成串,如火如荼。 沈宁跟苗四郎就蹲在一片火棘树底下,目及之处,红猛蚁正从他们眼前经过。 夜黑,按常理以肉眼根本观测不到红猛蚁,但因为有苗四郎准备的特制的琉璃片,沈宁可以很明显看到其中一只红猛蚁背上背着一个大它十倍的纸卷。 沈宁知那是何物,当即就要上前去捉却被苗四郎一把拽住,“沈姑娘切勿动它!” “为什么?”消息就在眼前,沈宁迫不及待! 眼见红猛蚁从眼里爬过去,沈宁欲起身又被苗四郎拉住手腕,“沈姑娘这样鲁莽,会坏事的。” “你没看到吗?”沈宁开始怀疑苗四郎是不是故意的。 苗四郎握着沈宁手腕,轻声细语,“其一,姑娘便是拿了那张纸卷,里面的东西未必是文字,又或者即便是文字也一定做过处理,没有辅助的东西姑娘未必看得到,其二,姑娘把消息截在这里,很快就会被赫连泽知道,打草惊蛇的后果姑娘应该比我清楚。” “所以我们就只能看着?”沈宁蹙眉。 苗四郎笑了,月光落在那张淡雅恬静的面容上,泛起淡淡光泽,“我们不是已经知道甲是谁了。”kanδんu5.net 沈宁不解。 苗四郎指向红猛蚁来时方向,“那间房是晋国使节手下几个小厮的房间,我知里面住着三个下人,其中两个是与晋国使节自小一起长大的伴读,另外一个十五岁入晋国,也与他们混到一处了。” 沈宁也是聪明的,苗四郎这么一说,她立时反应过来,“赫连泽是把消息……他把消息传给北越在晋国的细作手里,再通过禹博远把消息传递出去给乙?红猛蚁传递完消息之后回到禹博远那里  ,再由他告知赫连泽消息已经安全传出?” 见沈宁意会,苗四郎温和点头。 沈宁震惊了,“多么麻烦?” “麻烦是麻烦些,胜在安全,若非有在下,姑娘就算查个大半年也查不出什么,哪怕姑娘能发现禹博远,可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苗四郎认真且诚恳的把自己的功劳形容的恰如其分。 这样复杂,的确超出沈宁认知范围,“赫连泽如何与甲联系的,你能查出来吗?” “有。” 苗四郎先肯定,“但时间上可就拿捏不准了,而且查这个似乎没什么太大的意义……” “为什么?” “时间不允许。”苗四郎没再管那些走走停停的红猛蚁,“姑娘且想,赫连泽能在大周呆多久?” 作为一国皇子,且是极有可能继承大统的皇子,赫连泽自然不会在大周呆太久。 见沈宁不开口,苗四郎又道,“姑娘与其查赫连泽跟甲是如何联系上的,倒不如把心思花在墙外面的乙身上,消息传到哪里才是重要的。” 苗四郎一语惊醒梦中人。 “你能查到?”沈宁眼中带着希翼。 苗四郎摇摇头,“我只在鸿寿寺里有些用处,出了这里,沈姑娘比我更有优势。” “你的意思……” “乙定在鸿寿寺附近住,而且乙一定也养了些三叶蛉,这些小虫最喜红猛蚁,闻到气味颠儿颠儿的跑出去,乙便依三叶蛉的指引,每次都能及时拿到消息。” 苗四郎说话时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一物降一物,这个瓶子装的小虫晕三叶蛉,只要它能感知到三叶蛉的存在,就会晕的翻起肚皮,但距离须在三十尺之内。” “范围这么近?”沈宁接过瓷瓶。 “这是在下能想到的,捷径。” 沈宁暗自稳下心神,“知道了。” 天将明,沈宁与苗四郎不能在火棘丛下久留,各自离开…… 贤妃案翌日开堂,苏玄璟十分不争气的再次于公堂上昏厥过去,惊堂木都没来得及拍,萧臣  都没出现,反倒是鹤柄轩白白跑了两趟。 老皇叔倒没觉得如何,他是按次收费,来一次给一次钱,时间自然是越短越好,萧臣则好像早有预料,清早离开魏王府,直奔羽林营。 这段时间里,唯花拂柳跟温若萱过的十分惬意,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帘内人。 当然,他们时尔也会想着逃出去。 譬如这是花拂柳第三次易容成巳神模样,想把温若萱从别苑里带出去。 结果还没走出苑门就被丫鬟拦下来。 丫鬟是个武功高强的,还是个哑巴。 “上面有令,叫本神带她过去。”花拂柳易容自然不会有问题,对于前两次为何会失败的原因,他与温若萱一起分析过,十有八九是因为没有蛇。 为此,他二人刻意到后院找一蛇洞玩命挖,把正准备冬眠的蛇给拽出来,灌点儿酒,晕晕乎乎的挂在身上,十分相样! 面对花拂柳,丫鬟看了眼蛇之后,朝其举出两根手指。 花拂柳不明白,但又不好问,于是扭头看向温若萱。 温若萱倒是明白,可有些话不该她说! 丫鬟是哑巴,不是傻子! 花拂柳暗自噎了噎喉咙,“两个时辰必回。” 砰—— 丫鬟突然出手,花拂柳一时躲闪不及胸前被拍一掌,一口血箭狂喷出来。 温若萱急忙过去搀扶。wΑp.kanshu伍.net 花拂柳还想再挣扎一下,小声提醒,“你别扶我!” “两个人!”温若萱恨的咬牙,“整个别苑就你我她,你变成巳神那你在哪里!” 被温若萱提醒,花拂柳恍然,“我倒是忘了……” 丫鬟扭身离开,二人回到屋里。 温若萱将花拂柳上衣扒下来给他敷药,其实没什么大碍可花拂柳就说疼的不行。 “你是不是故意的?”温若萱边抹药油边道。 花拂柳一脸诧异,“什么?” “你好歹是大周名捕,断案无数,你能找到我这里说明你脑子没坏,好使的很,她摆出两根手指的时候你是不是就知道露馅儿了?” 第一千五百六十八章 你别骗我 面对质问,花拂柳沉默。 有个问题温若萱一直没问,这会儿她便也跟着问出来,“当初你与宛儿设计的时候,想没想过如何善后?” “自然是想过。”花拂柳认真点头。 “如何想的?” 见花拂柳踌躇犹豫,温若萱提醒他一句,“你别骗我。” “叫方云浠把假扮你的我逮走,威胁温县主交出她认为重要的东西,届时我与温县主联手杀了方云浠,大周宸贵妃死于皇后所派刺客手里,皇后也别想独善其身。”花拂柳将计划如实说出来。 药油擦下去,温若萱用手掌轻轻揉开,细腻触感令花拂柳心头一颤。 他咽了下唾沫,眼睛不敢瞄向身边女子。 手掌贴于胸口,温若萱自能感觉到花拂柳异于平常的心跳,“那我呢?” “我带你走。” 哪怕猜到是这样,可听花拂柳亲口说出来,温若萱还是停下手,微微抬眼看过去。wΑp.kanshu伍.net 许久低下头,“然后呢?” “然后?”花拂柳不解。 “我便由着御南侯府一大家子在皇城里血雨腥风的玩命,自己与你四海为家,浪迹天涯?” 听出话音不对,花拂柳没敢反驳,直接道歉,“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不能对不起生我养我的人,我想我念的人,我决不会抛下风雨飘摇的御南侯府,与你远走高飞。”温若萱停在花拂柳胸口的手,男女授受不亲。 可是她不想松开,在甘泉宫里同睡一间房的时候,她便知男女授受不亲,那又怎么样? 她这一生唯爱过这一个男人,不算从一而终啊! 只是如今她早就过了敢爱敢恨,敢做敢为的年纪。 她摸他,却不想负责。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把我们关起来的人是谁,什么目的,外面太子跟魏王明争暗斗越发激烈,这个人会不会是渔翁,如果是渔翁,他想捞到的好处是什么。” 药油抹匀,温若萱终究还是松了手,“不看着魏王登基称帝,不看着他善待我宛儿,善待我御南侯府,我一  步也不会离开皇城,但是你……” “我也不离开。”在温若萱松开手的一瞬间,他忽然把她手抓回来,叩到自己胸口,“还疼,帮我揉揉。” 花拂柳是男人,他不碰女色不代表他不爱女色,唯爱眼前这一朵。 气氛不对了。 看着偏身坐在榻上的温若萱,花拂柳只觉心脏跳的越来越快,浑身发热,好像还出汗了。 温若萱如何感觉不到,她故意抬起头,“怎么出那么多汗,热?” “嗯。”花拂柳不敢。 但在温若萱将他堆在腰上的衣服往下扯了扯之后,他敢了…… 皇城,大理寺。 后院厢房里,李舆跟李显两个人将某位小王爷扶到摆在地中间的木板床上,旁边看为的戚枫跟温宛还有沈宁都很疑惑。 “为什么不在床上?”温宛心虚,忍不住问道。 李显转身,“县主有所不知,给眼睛施针必须万分谨慎小心,稍有差池就真瞎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心虚,温宛在听到‘真瞎了’这三个字的时候,总觉得李显意有所指,可瞧见李显跟李舆十分认真,又觉得自己可能多虑了。 戚枫站在宋相言头顶位置,也很紧张,可宋相言叮嘱过他万万不能把他装瞎的事说露了嘴。 至于沈宁。 沈宁才进来便看到这副场景,一时也没敢打扰。 “小王爷莫怕。”李舆好心安慰。 宋相言是睁眼瞎,就是睁着眼睛啥也看不到的那种。 但他后悔了,早知道睁眼瞎这么难扮演,他当初就该把眼睛闭上,“本小王不怕。” 李舆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小王爷威武。” 在大理寺待久了,李舆时常能听到公堂上传来这两个字,今天他就要看看,眼前这位小王爷到底有多威武! “师弟,取针。” 如果不是李舆一声‘师弟’,大家差点儿忘了这二人师出同门,听说关系非常好。wΑp.kanshu伍.net 事实如此,李显无比听话从带来的药箱里翻出一个针包。 针包拿出来那刻,众人尚未意识到什么。 直到李显在  桌边把针包铺平时,厢房里倒抽的冷气此起彼伏,戚枫抽完温宛抽,温宛抽完沈宁抽,循环往复。 “李大人,你这针……”见李显拿出一个锥子,戚枫边抽冷气边出声。 温宛跟沈宁都看傻了,那是针? 那针跟宋相言眼珠子一样粗,一针下去…… 宋相言也看到了。 额头冷汗哗哗往外冒,汇成水流没入鬓角,人倒是躺的老实。 就是双手死死抓住木板,隐隐有咔嚓声传出来。 “师弟,你拿错了。”李舆提醒一句。 李显恍然,“险些忘了是眼睛,我以为脑袋。” 温宛,“是脑袋也不用这么粗的针吧?” 沈宁,“李院令这针……是拿来治什么的?” 这个问题戚枫回答了,“若我没看错,这是……仵作开颅的铁锥?” 宋相言,呜呜呜! 不要形容的了好么,要尿裤子了! 公主大人你快来— 李显只朝各位笑笑,换了一根牛毛针。 便是换了一根,‘看热闹’的三个人也没觉得踏实,温宛跟沈宁皆凑到床板前,心都提到嗓子眼儿。 戚枫回到宋相言头顶位置。 要说宋相言长的没有多清逸出尘,也没有多风华绝代,只是那双眼睛黑白分明,炯炯有神,因为自小的理想,浑身荡着浩然正气,的确是少年英才。 此刻这位少年英才正盯着李显垂直吊在自己眼珠儿上的牛毛针,心身都荡漾了。 怎么办? “师弟,不如我来?”李舆朝李显看过去。 李显摇头拒绝,“师兄放心,有关小王爷眼睛的顽疾我已经禀报给皇上,若然不施针,必瞎无疑,若然施针尚有一半可能重见光明。” 李显握着的针就悬在宋相言眼睛上面半寸距离,他还在那里滔滔不绝,“此事长公主并不知情,皇上也说了,若然治得好莫叫长公主白白担忧,若然治不好,有皇上为我求情,长公主也不会对我怎样,所以这针理当由我来施。” 李显这么解释,李舆自是点头,“那你来。” 众人,“……” 第一千五百六十九章 我看到了 房间里气氛越发紧张,沈宁将信将疑,可温宛跟戚枫知道内情,如何不紧张。 “小王爷千万别动,扎歪了可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李显说完话,转手又手针包里拿出一根牛毛针,一手一根,准备同时往下扎。 纵是千钧一发,宋相言都没喊停! 喊停的是温宛。 “李大人且慢!”温宛看出宋相言想要死磕,自是不敢拿他一双眼睛开玩笑,当即大叫。 李显闻声看了眼李舆,李舆暗暗使了眼色。 也就这功夫,温宛突然跑到戚枫位置,手掌忽的捂住宋相言嘴,“这是入口即化的奇药,小王爷吃完一定能好!” 宋相言吞了一口空气,咽了一下唾沫,“我看到了……” 李舆跟李显皆‘震惊’。 “敢问县主大人刚刚给小王爷吃的药是哪里求来的?”李显拱手,恭敬问道。 没等温宛开口,李舆想好了,“必是从那夜治好苏大人的老夫子手里求来的!” “世间居然有此神药,那老夫人真乃仙人!”李显接过自家师兄递过来的话茬,“还望县主引荐!” “县主自会引荐!若县主面子不够,师弟你去求皇上,此人治好小王爷眼疾皇上必有重赏,我也必会告知端荣公主,公主殿下也一定会亲自设宴款待。”李舆把说说到极端。 若皇上召见,长公主设宴此人都敢不去,那可是死罪。 厢房里,温宛被二人怼的哑口无言。 戚枫也缓过味儿来,连沈宁都看出其中端倪了。 温宛无语,看向躺在床板上的宋相言。 宋相言想了想,“我又看不见了……” 李显手里针还没放回去呢!wΑp.kanshu伍.net 眼见李显再动手,宋相言干脆从木板床上坐起来,“模模糊糊。” 李显着急看向自家师兄。 李舆想了数息,“那便等小王爷恢复几日,我二人奏明皇上跟端荣公主。” 宋相言重重点头,“二位辛苦。” 待李舆拉着李显离开,沈宁跟戚枫倒是没什么,温宛跟宋相言  面面相觑,忽然有种偷鸡不着蚀把米的错觉…… 见宋相言没什么大碍,沈宁将温宛拉到外面池塘旁边坐下来。 “我刚刚看李显李舆两位大人似乎是故意的,他们说的老夫子是谁?”沈宁声音压的很低,并不会叫人听到。 温宛对沈宁不设防,但沈宁不在这盘棋局里,她自然不会说太多,“血雁门的老夫子,之前救了苏玄璟。” 那夜的事沈宁略有耳闻,便没再问下去。 可没问,不代表她就完全相信。 她看着池塘里已经开始泛黄的荷叶,轻声道,“之前你叫我赫连泽身边重用的人,我些到一些情况。” 温宛闻声,猛然看向沈宁,“有结果了?” “最终结果还没出来。”沈宁便将她之前发现的事全都说出来。 没有一句隐瞒,可也不是真心实意的就想告诉她,“如今甲也查出来了,只剩下鸿寿寺外面那个传消息的人,只要把那个人查出来,我就能知道赫连泽到底是把消息送到谁的手里。” 温宛听罢,许久缓神,“苗四郎……” “你认得?”沈宁狐疑看过去。 温宛下意识摇头。 她不认得,只是前世记忆里有这个名字。 不是特别重要,毕竟上辈子想杀苏玄璟的人并不少。 是的。 上辈子沈宁跟戚沫曦被苏玄璟冤枉判了斩刑,应该是她们被斩首之后第三个月,苏玄璟回到府里念叨过一句,说是南诏使节自不量力,竟然下毒杀他。 显然失败。 再后来的事她不知道了。 “温宛。”沈宁朝雅室里瞧一眼,“小王爷的眼睛是不是……” “会好的,你放心!” 明明是安慰的话,可落在沈宁眼中却是敷衍。 不能怪沈宁,她看得出温宛没说真话,而她要听是真话,不管什么理由,温宛不该骗她,一次又一次。 就在这时,外面有衙役禀报,说是花间楼派人送信过来,苏玄璟要见她。 温宛正要拒绝时,那衙役又道,“苏大人说是有  很重要的事。” “知道了。”温宛没有拒绝。 沈宁蹙眉,“苏玄璟怎么回事?” 温宛扭头。 “好像自他大婚到现在,鲜少去吏部,眼下吏部的活都是吏部侍郎代理。”沈宁也在官场,官场上她想知道什么事,不难。 “温宛你与我说句实话,你与苏玄璟之间是不是……” “当然不是!” 温宛失声笑道,“沈宁你在想什么!” 见温宛笑,沈宁便也跟着笑了笑,“若是苏玄璟,倒不如是……小王爷。” “小王爷的确比苏玄璟好太多!”在温宛心里,纵然苏玄璟与他们在这一段时间里站在一起,然而苏玄璟从来不是自己人。 沈宁脸上笑容有些僵硬,“你快去吧,别耽误了正事。” “好。”温宛真怕苏玄璟再起什么幺蛾子,起身想去厢房支会一声。 沈宁拉住她,“你去吧,我帮你支会小王爷。” 温宛离开后,沈宁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视线重新回到池塘里片片泛黄的荷叶上。 一种名叫‘妒忌’的情绪在心底疯狂滋生,蔓延,身体已经承载不住,那些情绪犹如千万丝缕从沈宁每一根汗毛里渗出来,萦绕在她周身,如同黑色的蚕丝慢慢包裹住那具柔弱的身体。 沈宁真的开始讨厌温宛了,很讨厌很讨厌。 甚至,她有些不想听到这个名字…… 清晨时候苏玄璟身体不适,早早差人到宰相府支会一声,今日仍不开堂。 鹤柄轩得着消息之后十分恼火,下了早朝官袍还没脱就要再入宫去见周帝。 既然战幕手里有证据,为何不交出来? 苏玄璟迟迟不肯开堂又是什么道理! 然而就在鹤柄轩离开官衙坐上轿子想要入皇宫的时候,府里传来消息,出大事了…… 虽说到大理寺传话的人是花间楼的如意,但苏玄璟把地方定在御翡堂了。wΑp.kanshu伍.net 于是温宛迈步走进御翡堂时看到的画面,便是贾万金亲自拿出三盘首饰,一个一个给苏玄璟介绍…… 第一千五百七十章 晚上喝酒 事实上贾万金也没有多卖力介绍,至少他没有与苏玄璟说明那些首饰的品质,规格,价值,只说寓意。 “苏大人再看看这十几只玉簪,男子给女子买玉簪最合适不过,寓意结发。”贾万金紧接着又拿出好些对手镯,“手镯也一定要买,守护之意,所谓守护,一生一世,一双人!” 贾万金身侧,魏沉央双目微沉,自苏玄璟进来她便摆着这副臭脸。 角落里,乞丐还是第一次看到贾万金那只舔狗没有无条件支持魏沉央不做苏玄璟生意的决定,且亲自上阵,特别热情。 至于苏玄璟,乞丐多看他两眼。 近段时间发生的事他都知晓,就是想不通。 想不通就不想,是局总有结局。 待水落石出,他自看的明白。 好在,这局不是他的…… 温宛进来时苏玄璟已经把银票从自己怀里掏出来,妥妥交到贾万金手里。 贾万金万分欣喜收下银票。 这时有下人过来想要包起那些首饰,却被贾万金一个眼神儿给退下了。 “县主?”苏玄璟回身时刚好看到温宛走进来,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温宛笑不出来,“苏大人不是说有事吗?” “有事。”苏玄璟侧过身,指着柜台上整整五大盘首饰,“我给你买的,喜欢吗?” 我、你? 温宛皱了下眉看向魏沉央,但被贾万金给挡住了,“苏大人这番诚意,天地可鉴。” 身后,魏沉央可劲儿拽了下贾万金。 贾万金扭头露出笑脸,转尔看向温宛,“我家大姑娘都被感动了!” 温宛终于知道贾万金是个记仇的了,这厮一定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埋怨自己,才会把首饰都卖给苏玄璟,恶心自己。 魏沉央也是这么想的,于是将贾万金拉到自己身边,“你知道我们讨厌苏玄璟,为什么还要做他生意?” “我也讨厌他。” 彼时初见苏玄璟他就对这个人没有好印象,但是,“可我不讨厌他的钱。” “我们缺他那点钱?”魏沉央表示做人得有骨气!kanδんu5.net 贾  万金随即将刚刚那张银票悄悄拿给魏沉央看,在看到上面一行长长的数字之后,魏沉央沉默了一下,“我们现在的生活……” “情状十分堪忧。”坐拥整个朱雀大街的贾万金,露出窘迫表情。 角落里,乞丐目光如箭一般射过去。 堪忧? 昨晚贾万金还拿着十瓶五十年的竹叶青去会粮行季老板,他负责喝,贾万金负责吹,忽悠的季老板把铺子转手给魏沉央。 到现在他还记得贾万金说的一句话,“季老板得着钱万万不能声张,我家大姑娘要是知道我以这么高的价格收了你这间铺子,我可没活路了!” 没活路个屁! 乞丐知道就在讨价还价前一日,贾万金刻意找风水先生去过季老板家里,说是季老板出生即得重病的儿子皆因为与粮行所在位置相冲。 反正噼里啪啦一大堆,说的季老板有了出兑的心思。 再说价钱,高价? 要不是他把季老板喝成狗样,就那价钱季老板立时就得拍桌子。 他这半生也算阅人无数,就脸皮厚这一点,贾万金至今无人超越,他都不行…… 御翡堂内,温宛看着那三盘首饰,心情十分差,“苏大人要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我很忙! “很重要的事,有关……”苏玄璟欲言又止,随即将御翡堂里所有人都看一遍。 魏沉央,贾万金,乞丐,包括刚刚准备打包首饰的小厮。 如此这般,倒叫温宛没法儿做人了。 于是她顶着压力,认真道,“这里都是自己人。” “苏某知道这里都是县主的自己人,但不是我的。”苏玄璟瞧了眼那些首饰,“县主不喜欢?” 这一刻,贾万金只觉脑子嗡的一声响,算来算去,没算准苏玄璟会问温宛这么一句。 万一温宛说不喜欢,苏玄璟再给退了? 他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浪费半碗唾沫! “不喜欢。”温宛果断开口。 时间定格,正待苏玄璟想要说话时贾万金抢先一步,“县主现在不喜欢,难保日后不会  喜欢,苏大人莫不如把这些物件都寄存在御翡堂,待县主何时喜欢了,我们再差人送到御南侯府。” 温宛,“……” 喜欢你妹啊喜欢! “那就依贾先生的意,东西寄存在这儿。”苏玄璟无意与贾万金在这件事上动小心思,笑道。wap.kanshμ5.net 看着苏玄璟是与温宛先后离开御翡堂,贾万金暗暗抹了抹额头一瞬间渗出的细密汗珠儿。 这时魏沉央走过来,吩咐小厮把三盘首饰打包存好。 贾万金摆摆手,“继续卖。” 见魏沉央看过来,贾万金立时将刚刚那张银票双手奉上,“且等苏玄璟想要的时候,我自有办法。” 看着递过来的银票,魏沉央犹豫了一下,“这样的话,温宛会不会不高兴?” “坑了苏玄璟这么多银子,县主哪里会不高兴。”在魏沉央接过银票之后,贾万金不禁看向门口苏玄璟离开的方向,“好险……” “什么?”魏沉央狐疑问道。 贾万金也没藏着掖着,“大姑娘不妨提醒温县主一句,苏玄璟这个人善识人心,能为友莫为敌,他早就把我看透了,要不是仗着他对温县主的那点喜欢,这批货我可坑不了他。” 难得听到贾万金佩服一个人,乞丐下意识也跟着望向门口。 “夭夭,晚上喝酒。” 乞丐,“……” 喝你妹! 此时宰相府,密室。 鹤柄轩死死盯着暗狐传回来的消息,整个人怔在那里,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鹤杨氏早就看过,可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萧臣哪里来的这么大底气跟勇气,他怎么敢! 看着手里字笺,鹤柄轩黑目如潭。 他甚至不太敢相信的又将上面的内容看了一遍,“朔城十万大军,南朝、晋国、北越、还有梁国结盟……他什么时候办成的这些事?” “妾觉得,这有可能是虚张声势。”鹤杨氏也实在不相信看起来软弱可欺的萧臣,背后竟然会有这样的实力。 中原五国,萧臣若真得四国支持,哪怕在朝廷里支持的力量弱一些,也未必会输…… 第一千五百七十一章 一日之内皆传到 就在这时,密室暗格里又有声音传出来。 二人相视,鹤杨氏急忙起身走过去,当下这个节骨眼儿,任何消息都有可能是成败的关键。 待鹤杨氏把消息拿过来,鹤柄轩皱眉,“这是……赫连泽的?” 鹤柄轩一时疑惑,随后打开匣盒,自里面拿出字条,看过之后,神色骇然。 “老爷?”鹤杨氏也跟着忐忑不安。 鹤柄轩这方将字条递过去,鹤杨氏垂目一看,脸色煞白,“竟,是真的?” 字条上写明,高昌主阙荣三日前调派十万大军驻扎在距离朔城最近的亭林,歧王萧奕已入亭林与之交涉。 看似交涉,谁不知道当日萧臣救萧奕性命,他们两个是一伙的! 晋国汝襄王是萧奕的舅舅,虽说晋国没什么大动静,可在边陲亦有兵动,梁国更为夸张,竟调动二十万大军压至周边境,跃跃欲试。 除这两国,南朝动作也不小,八万兵自别处调往南周接壤的义县,甚至于北越都有动向。 三万韩家军也在朝陇西进发。 鹤杨氏看着手里字条,万般不可思议。 “如果这是真的……”鹤杨氏声音止不住颤抖,“萧臣这是真的要造反?” 鹤柄轩白眉紧皱,“只怕萧臣身世真有可疑,按时间算,萧臣这是早就做了准备!” “老爷,这些消息可靠?”鹤杨氏还是不敢相信。 鹤柄轩瞧着被鹤杨氏攥在手里的字条,“北越细作不仅仅在大周有,各国皆有,尤其已经渗透到各国在他国驻使身边,这些消息必定是鸿寿寺里隐藏在他国使节身边的细作传给赫连泽的,错不了。” “萧臣……要造反了?” 鹤杨氏愣在桌边,“那大周岂不是要变天了?要是真被他改了天,那可怎么办才好?”wΑp.kanshu伍.net 鹤柄轩双目陡寒,“他改不了这天!” “老爷想做什么?” “有战幕坐阵太子府,萧臣想要造反也要看战幕跟太子府手底下那些武将让不让!”说到这里,鹤柄轩竟有  些期待,“跟利用萧臣身世击垮大周的一个皇子比起来,大周内讧,北越则可趁机拿到更多好处。” “老爷是想……” “夫人去取纸笔!”鹤柄轩当这是千载难逢的时机,大怒转为大喜。 且在纸笔取来后,鹤柄轩给司徒佑传去密令,命他将萧臣造反一事务必告知太子府麾下武将,甚至于赫连泽传过来的消息他也一并写在密令上,有理有据。 待其写完,迅速让鹤杨氏将其传回给司徒佑。 “老爷,妾不明白,在这大周朝廷里头司徒佑也是你的人,这事儿多半人都知道,你为何不叫司徒佑干脆将此事告诉给皇上,或是由老爷直接告诉给皇上?”鹤杨氏狐疑道。kanδんu5.net “为官之道在于不能锋芒太露!” 鹤柄轩解释道,“伴君如伴虎,皇上都没得着的消息,你比皇上先得着了,那可不是好事啊! 更何况,老夫与皇上站在一条船上,心里自然是希望八皇子能成为未来的大周帝,八皇子年幼,会更加倚重依赖老臣。” 鹤杨氏听得有理,连连点头。 “最重要的是,除了先帝,战幕在整个大周就没有真正信服的人,他过于自负,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一定会自作主张行事,断然不会与皇上商量,他朝也好问罪。” 鹤柄轩深深吸了一口气,“夫人且将消息传出去,剩下的事司徒佑自会妥当处理。” “好。” 鹤杨氏当即起身,将装有密令的匣盒放进暗格,打开机关…… 此时的太子府,顾北霖正在跟战幕说一桩天大的事! 萧臣要造反! 顾北霖前天晚上得到的消息,一支飞箭射进来,箭头上缠着一个竹筒,筒子里就是这个消息,说的那叫一个真。 原本顾北霖不该来找战幕,他与顾寒,也就是当今皇后的父亲是叔侄,这事儿他该先告诉顾寒,但是筒子里特别写明莫要告知顾寒! 如此他便犹豫了整个晚上,次日直接来到太子府。 箭是血雁门  黑衣放的,筒子里的消息是苏玄璟亲笔写的,那句‘勿要告知顾寒’也是苏玄璟刻意为之。 以他对顾北霖的了解,这厮虽然脾气暴躁,但遇到大事并不鲁莽,否则单凭有个当国丈的叔叔未必能把他扶上一品将军之位。 在顾北霖心里,若有这件事顾寒不能说,那就唯有战幕可说。 “军师!萧臣那个野种这是狗急跳墙了!他怕贤妃案审完之后他连皇子都不是就先下手为强,以皇子的身份造反!”顾北霖指着被战幕攥在手里的密件,“那上面说萧臣跟四国都有勾结,且叫四国出兵给皇上施压,还有啊!他竟然有十万兵在朔城! 可见这个野种早有谋逆之心!” 就在半个时辰前,战幕的确得到各处传过来的消息,四国皆有动向,包括高昌主亲率十万兵卒驻守亭林之事,他亦有所耳闻。 为引出那个细作,萧臣露了老底! 战幕看了眼顾此霖,“烦请将军替老夫取来纸笔。” 顾北霖一向尊崇战幕,听到‘烦请’二字受宠若惊,当即起身去取纸笔。 战幕话不多说,当下在纸上写出十七个人的名字,待墨干将其交到顾北霖手里,“此事关乎重大,须慎之又慎。” 顾北霖接过字条,上面的名字他都认得,平日里走的也近。 “老夫拜托将军一件事。” 顾北霖闻言,顿时起身拱手,“军师且说,末将舍命以赴!” 战幕遂命顾北霖将‘萧臣要造反’这件事传给名单子上十七个人,口口相传,除他们之外不可再有别人知道此事,且不可轻举妄动,静待指令行事。看書溂 “一日之内,皆传到。”战幕补充一句。 顾北霖愣住,“军师,这……时间上好像有些难办。” 战幕给他出了个主意,“口口相传,不是叫你口口相传,是一传十,十传百的口口相传。” 顾北霖了然。 离开。不、 金禧楼里,苏玄璟点了九全宴。 温宛坐在桌边,一口没吃…… 第一千五百七十二章 我送你 雅间里,温宛对苏玄璟异常之举十分不解,也很反感。 “苏大人不是说有很重要的事吗?” 几日修养,苏玄璟脸色渐渐有了光泽,不再苍白但还有几分憔悴。 哪怕憔悴,那张脸依旧可以称得上盛世之颜,头戴玉冠,眉目温润如天边皎皎明月,配以白衣,仿若山巅皑皑白雪。 温宛单看这副长相,理应是超脱世俗,不食人间烟火的存在。 若然不是当年变故,苏玄璟便该是那样的存在,偏偏造化弄人呵。 “县主每样菜都吃一口,我便说。”苏玄璟淡然抿唇,拿起竹筷想要替温宛夹菜。 温宛立时摆手以示拒绝,“这里没有别人,苏大人有话直说。” “我已经说的非常直白,县主只要把这里的菜每一道都吃一口,我便说。”苏玄璟笑着看向温宛,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直到现在温宛都不否认苏玄璟的美,上辈子就是被美色所迷才会步入迷途,而今便是没有前世之殇,她也不再贪恋这样的美色了。 因为她发现自己更喜欢古铜色的肌肤,喜欢阳刚,喜欢穿衣有形,脱衣也有形的类型。 她喜欢萧臣。 “告辞。”温宛当即起身。 苏玄璟不慌不乱,自怀里取出一只玉盒。 且不说里面之物,那玉绝对上乘! 自从开了御翡堂,温宛也算鉴宝无数,她搭眼一看就知绝非凡品,身子便有些转不动。 彼时御翡堂,她其实可以做的更绝! 但她看到的。 真的,哪怕贾万金在柜台后面,她也看到了银票上那一行长长的数字,心忽然就变成一团乱麻。 对于她这种不捡就是丢的性子,真是没办法抵御这种级别的诱惑。 我不喜欢也不要,但是你可以买你的…… 见温宛停下来,苏玄璟温声开口,“这里面装的是天杼齿轮图。” 眼见温宛纤纤玉手情不自禁伸过来,苏玄璟先她一步握住玉盒,抬眸,眨眨眼睛,“县主想明抢?” 温宛,“……苏大人一个人来的?” “黑衣白衣。”苏玄璟音落,两道身影倏然从窗户外面跳进来。 温宛,“……” 坐回原位。 苏玄璟摆手,黑衣白衣骤然消失。 武功之高,令温宛默默松开袖内短弩,“苏大人刚刚说什么来着?” “吃菜,每道菜。”苏玄璟浅笑道。 温宛也不含糊,拿起筷子就吃,边吃边问,“为什么是每道菜?” “因为我知道你们金禧楼的规矩,但凡菜不动,都可端回后厨转个圈送到别的客人那里。” 苏玄璟这话温宛可不爱听了,直起腰甚至有想要摔碗的冲动,“苏大人,造谣是要讲证据的!” “你别着急,我不在乎那个,我只在乎这几道是我请你吃的,别人谁吃都不配。”苏玄璟云淡风轻道。 温宛沉默数息,继续夹菜,一道都没落下。 待把筷子撂下,温宛看向玉盒。 “县主就不问问,我为何要给你买首饰,为何要请你吃饭?”苏玄璟把玉盒握在手里,就温宛那双无比渴望的眼神,他真有些怕温宛直接扑过来抢。 温宛无比敏锐察觉出什么,当即客观分析这两件事,“苏大人买的首饰我没要……” “可你也没有完全拒绝。” “我拒绝,完全拒绝!”如果因为一时贪财而让苏玄璟有了别的想法,温宛以为得不偿失。 苏玄璟低头喝汤,垂下的睫毛掩饰住眼底一瞬间闪过的失落。 待他重新抬起头,神色如常,“亏得贾万金是一个特别会窥探人心的家伙。” 窥探人心这四个字,温宛以为苏玄璟用的非常好。 “那这顿饭……” “我吃还不是你逼的?我不吃你能把……” 温宛抬了抬下颚,“把那个东西给我么?” 苏玄璟始终没有松开玉盒,“县主就没想过,重新选择吗?” “选择什么?”温宛愣住。 “选择我,还是萧臣。”苏玄璟目光凝视眼前少女,千帆过尽,万舸争流,余晖脉脉间唯有她好。 温宛以为苏玄璟喝多了,但他连菜都没吃一口。 她沉默好久,重新拿起筷子,夹着菜,默默的吃。 苏玄璟也不急,静静坐在那里看着温宛。 终于! 温宛把筷子放下来,嘴里的菜咽下去,“我以为,我们的事已经过去了。” 恩怨情仇,都过去了。 “在县主,或许已经过去了,可在我,过不去。”苏玄璟认真看向温宛,也不管温宛有没有看他,“之前为能站到与狄翼一般高处,我不择手段,可你知缘由,不该怪我。” 温宛迎向苏玄璟的目光,正要说话时又被苏玄璟抢先,“一世光阴,择一人相伴到老是太不容易的事,我知你是我想要的人。” “可你不是。” 温宛不想反反复复与苏玄璟聊这件事,她索性一次说清楚,“你我绝无可能,苏大人还是别把这种心思放在我身上,平白耽误光阴。” “可我只愿意把这光阴耽误在你身上。” “苏玄璟,我现在……” “给你。”苏玄璟打断温宛,将玉盒递过去,“县主拿好,这是齿轮图原图,丢了就没有了。” 看到递过来的玉盒,温宛噎喉。 她一时间竟然不太敢接手,太重。 “县主不拿,若我后悔……” 那你拿来罢! 温宛立时接过玉盒,将其揣进自己怀里,虽说有些鼓鼓囊囊,可放在袖兜里她怕抖落丢了。 这不是玉盒,不是天杼图,这是她的命。 拿到玉盒的温宛立时站起来,苏玄璟亦跟着站起身想要靠近。 温宛猛然朝后退一步,表现的十分警觉。 苏玄璟无奈抿唇,“县主想去哪里,我送你。” “不用。”温宛似乎意识到自己态度有些过于卸磨杀驴,于是态度缓和了一些,“我自己可以。” 苏玄璟知道温宛去找萧臣,“此物……” “断不会失。”温宛信誓旦旦。 为了确保怀里天杼图的安全,温宛叫了卫开元。 一来带太多人过于招摇,二来卫开元是神偷,偷东西的本事没谁了,轻功又好! 万一真有人来抢,她把这玩意交给卫开元一样丢不了! 就这样,温宛带着卫开元赶去皇城郊外羽林营…… 第一千五百七十三章 最后一搏 苏玄璟没有离开金禧楼,他静静坐在那里许久,最后拿起竹筷,一口一口夹菜,每一道都吃。 雪姬来的时候他还没有吃完。 “小姨,她说不会选我。”苏玄璟动作温柔,淡淡道。 雪姬知道苏玄璟对温宛有执念,亦知这些年苏玄璟受的委屈,“你应该比我明白,强扭的瓜不甜,不如放手吧。” “我不放。” 苏玄璟手中竹筷停在半空,数息后被他搁到瓷碗旁边。 他抬起头,认真看向雪姬,“我这一生,只有她了。” 看着苏玄璟毅然决然的样子,雪姬不知道还要怎么劝,亦或怎么劝都无济于事,“那个人会暴露吗?” 见雪姬提及北越细作,苏玄璟脸色微微沉下去,“萧臣下了这么大赌注,已是破釜沉舟,那个人一定会上钩……” 雪姬轻轻吁了一口气,“未曾想萧臣竟然舍得。” “他下了一步死棋。” 苏玄璟的话雪姬明白,萧臣的确过早暴露自己了…… 皇城郊外。 马车里。 卫开元盯着温宛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县主你肚子疼?” 肚子不疼,胸口疼。 之前她进车厢后总觉得怀里也不是很安全,于是将玉盒用布包裹着绑在腰间,这样衣服放下的时候肚子就会鼓起来,她不想叫人看到,便整个人蜷缩着坐。 ‘叫人看到’的人,目前独指卫开元。 若是他物,温宛自然可以表现的云淡风轻。 天杼图,她做不到。 “嗯。”温宛点点头,不再说话。 不想下一刻温宛只觉肚子一空,再抬头时玉盒竟在卫开元手里! “这是什么东西?” 卫开元把玩手中玉盒,单是玉盒,已经能吸引住他的目光,“这是冰种翡翠啊!” 温宛,“……把它还给我。” 卫开元侧目瞬间,噎了下喉咙,无比乖巧把玉盒放回到温宛手里。 但见温宛把短弩收回到袖子里才算松了一口气,“县主,你信不信我能把你短弩一起偷了?” “你信不信我把你卖到大理寺。”温宛把玉盒塞到袖兜里,长袖往上一抬,双手环抱,幽幽开口。 “把我卖到大理寺做什么?” “坐牢。” “我能逃。” “一直逃。”温宛最后三个字扎了卫开元的心。 一直逃什么的真是太辛苦了…… 羽林营内,司马瑜这几日被紧张跟兴奋的情绪包裹,他已经做好了扯旗造反的准备,但对于造反细节不甚明了。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营帐里,司马瑜搓手看向萧臣。 萧臣坐在矮桌前,桌上有茶。 他执杯,“等。” “等什么?”司马瑜一脸兴奋看过去。 萧臣握着手里茶杯,“司徒佑还没有回你话?” 想到司徒佑,司马瑜这才反应过来,“还没有,属下现在有点儿后悔。” “为什么?”萧臣挑眉问道。 “司徒佑万一在这个时候知道当年我出现在小酒馆的原因是与他死去的妻子幽会,会不会连累到殿下?” 萧臣,“谁会告诉他?” “我后来又与他妻子的妹妹有过短暂的快乐时光。”司马瑜说到此处,又与萧臣细细描绘了另一段情缘。 萧臣表示无语,他根本就不想听好么! 但听都听了,萧臣礼貌性发出灵魂一问,“你告诉司徒佑妻妹,你与她姐姐好过?” “那是大忌,我如何能说。”司马瑜当即否定,“但我告诉她……她姐姐后腰那枚红痣就是用药膏抹掉的。” 萧臣尚未说话,帐帘忽然被人从外面掀起来。 “宛宛?”萧臣起身。 温宛进了营帐还不放心,袖子被她攥的死死的。 司马瑜自是识相,与温宛行礼后离开营帐。 营帐外面,司马瑜见到卫开元一时好奇,“兄弟,你知不知道温县主怀里抱着什么玩意?” 卫开元从营帐旁边拽了一根稻草叼在嘴里,瞧了眼司马瑜,“你想知道?” “想啊!”司马瑜重重点头。 卫开元瞧了瞧营帐里头,“我就说她那个样子最招贼惦记,她还不信!” 司马瑜愣了一下,“我可没惦记。” “稀世的珍宝,价值连城,你看都没看过的。”卫开元凑到司马瑜身边,“不如你进去看看?” 司马瑜脑袋摇成拨浪鼓,“不去。” “你的营帐你怕什么!”卫开元表示,“你就进去拿点东西,他们还能把你怎么样!那玩意看一眼这辈子值了!” 司马瑜定定看着卫开元,不说话。 卫开元拍他肩膀,“看好你!” 好奇心这种东西那不是人人都有么! 司马瑜当真信了卫开元的话,当即转身朝帐门走过去,边走边盘算着一会儿进去该说拿点儿什么好呢? 咻— 才至帐门,短弩陡射! 凌厉寒光自耳边穿过,司马瑜风中凌乱…… 营帐里,温宛将玉盒交到萧臣手里。 在知道里面装的是天杼图时萧臣愣住了,“他……怎么敢把这么重要的东西……” “我们来的时候卫开元说有两个高手暗中跟着,跟到军营就走了,应该是苏玄璟派来的。”温宛盯着萧臣手里玉盒,“你快打开看看!” 萧臣暂时压下心底骤然涌起的情绪,缓缓打开玉盒。 二人视线里,一张手指长的绢帛卷在里面。 温宛蹙眉,“假的?” 萧臣没开口,小心翼翼将绢帛拿在手里,展平,天杼齿轮图赫然呈现,“真的。” 萧臣虽然无法辨认齿轮图真假,可承载天杼图的绢帛至少十年以上。 “竟是真的……”哪怕苏玄璟答应会把天杼图交出来,可当他真做了这件事而且很有可能给的图是原图之后,温宛还是被震撼到了。 可转念一想,萧臣付出的远比苏玄璟更多! “萧臣。”温宛想到萧臣亮出所有底牌,心中开始担忧,“你有没有想过,等找到那个细作之后,你该如何收场?” 萧臣将绢帛收好,放回玉盒里。 数息看向温宛,“没想过。” 就在温宛震惊时萧臣又道,“就算没有北越细作,局势到这里也是死结,与太子府一战势在必行,既然躲不过去,那便亮出底牌,最后一搏。” 第一千五百七十四章 发疯一样进攻 浩渺河面,烟波荡漾间山形塔影尽在其间。 偌大河面上,一叶扁舟轻帆卷起,随烟波逐流。 船尾处,一经身着白色僧袍,双手撑起竹蒿,一下一下,仿若天降的仙人,优雅独绝,赏心悦目。 偏有一阵呼噜声从船篷里飘际出来,坏了此间宁静。 一经故意搅动手里竹蒿,左脚稍稍用力时小船忽的摇摆,船篷里传来咣当一声。 数息,某位睡懵圈的老侯爷提剑出来,眼中焦距还没对准,“追上来了?” 看着温御睁着朦胧睡眼四下张望,一经不禁觉得好玩,不管过了多少年,眼前这个老小子还是毛毛躁躁的性子,“轮到你撑船了。” 温御立时提剑回了船篷,“我再睡一会儿。” 一经正要开口时,忽觉四下起雾,白色雾气缭绕间,眼前景物变得模糊不清,人若入九天仙境。 “温侯,小心。”一经虽然没有感觉到凌厉杀机,却有一种莫名的生疏感让他不寒而栗。 温御只道一经想叫他撑船,直接把剑撂到一边倒下就睡。 自那日顺江而行的决定之后,他们竟真将那四人给甩了三四日。 也就这几日修养,他们身上的伤口好的七七八八,唯一不能弥补的就是佛莲碎了一枚砗磲玉珠,虽有金刚菩提珠代替,但力量稍逊。 禹辰剑被劈出一道裂痕,无法修补。 船入白雾,难以形容的肃杀让一经觉得不适,“温侯!” 船篷里,温御还想再睡会儿,这段时间熬的他都出黑眼圈了。 雾大,伸手不见五指。 一经暗暗蓄积内力,以防不测。 终于,萦绕在河面的白雾渐渐散去,然而一经却没有因为可视而变得轻松,哪怕船篷里的温御也仿佛察觉到什么,猛的睁开眼睛。 两人视线之内,对面数丈距离,四只扁舟横向并列于偌大河面。 四个黑衣人皆立于船头,逆流的河面,轻舟静止不动,四人皆用内力然而一经跟温御却没有任何感知。 船篷里,温御狠吁出一口气,提剑行到一经身边。 一经则松开竹蒿,白色僧袍随风鼓荡。 风起,人欲仙。 “温侯,今日若葬身于此,贫僧拜托你一件事。” “谁能先跑就先跑,先帝使命未成,能活着跑掉的那一个,拼死都要活下去!”温御知道一经想说什么,一会儿打起来他们不能都折在这儿。 一经本想牺牲自己保温御,可温御的话倒叫他清醒了。 对面四人武功皆在他二人之上,谁能先跑就先跑罢! 这世间唯独死,是怎么耽搁都不会错过的事,他们终究会再相遇…… 扁舟上,温御提起禹辰,飞身纵跃至船篷上,纵没有铠甲披身,亦显出威风凛然之姿,到底是久经沙场的将军,纵老矣,风采不输当年! 一经单指落于颈间佛珠,一股化形的白色内力御动下,玉珠成剑,那枚金刚菩提珠位于长剑正中,闪出红色光耀。 他二人将生死都置之度外,任由轻舟漂向对面四个黑衣人。 黑衣人显然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一连半个月追杀,他们唯一目的就是将这二人置于死地。 四柄黑色大剑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剑鸣声,剑气划过河面,长烟四起! 温御跟一经面对强敌也不示弱,佛莲在空中划起无数雪色莲花,禹辰剑起,一只化了形的黑色猛虎直朝对面四条如流水般的剑气咆哮而去。 轰—— 巨大剑气碰撞,河面顿时惊起数道丈余高的水浪,温御一经所在小舟,连同对面四条轻舟完全经受不起这样的冲击尽数被毁,只留无数残破木板漂浮在水面。 四个黑衣人至今不曾与温御一经说过一个字,他们目的单纯且直接。 杀! 佛莲再起,带起一道白色弧度的水浪直击对面朝他冲过来的两个黑衣人。 得说黑衣人分工也很明确,二对一。 从来都是。 另一厢,温御被两个黑衣人裹缠在一起,大浪掀了一遍又一遍,他根本看不清温御有没有受伤。 这样打法不行! 谁也跑不掉! 于是一经在祭出剑势后身形快速游离向温御,硬是冲进两个黑衣人包围,与温御背靠背踩在残破的木板上。 嗤嗤嗤嗤——数声剑身撞击的声音响起,辽阔河面溅起一层又一层水浪。 温御很快被黑色剑气划伤左臂,便是这道伤让温御下了决心一般,每一招都祭出十成内力拼命出剑,黑色猛虎一时竟挡住对面两个黑衣人连续进攻。 “一经!” 就在一经想要阻挡黑衣人攻势之际,温御狠狠撞了他一下,随后替他挡住黑衣人进攻,那一剑,刚好划在温御肩头。 剧烈疼痛下,温御眉头都没皱一下,眼中锋芒如锥。 一经微怔之际又有黑衣人祭出杀招,温御如同一只发了疯的老兽,手中禹辰带着彻骨杀意强硬抵挡,明知不敌却以死相搏! 一经看出端倪,温御这是以实际行动叫他走! 呃—— 那一剑的力量太过强横,温御只觉肺腑震痛,身形不稳险些跌入河面。. 一经立时上前搀住他,“温侯……” “大师定要看着我死么!”温御再推一经,持剑冲杀过去。 一经心痛,他知温御何意。 温御水性极差,武功也差,轻功也不比他,若然两人有一人能活下去,他的概率要大一些,所以眼前这个老东西干脆用拼了命的方法以一敌四。 他不防守,只发疯一样进攻。 禹辰所化猛虎被四道水流困卷在半空中,温御一声厉喝,猛虎骤然轰散,四道无比真实的水流在空中溅起无数水花。 温御瞬息回头看了眼身后一经。 一经心中陡然一颤! 他霍然转身,纵身跃入河面。 河水湍急,水面因为剑气不停溅起水花。 一经一入河底便没了踪影,黑衣人见状顿时分散出两人追击。 温御见状不顾背后冲袭而至的杀招,禹辰带着温御全部杀意冲向追击一经的黑衣人,哪怕替一经争取一招一式的时间,都有可能让那个祸国的和尚转危为安。 背后剑气直逼温御后心。 一击必亡…… 第一千五百七十五章 以水滴杀人 温御明知背后是杀招,他连头都不回,在禹辰触及前面黑衣人瞬间,眼中闪出一抹快意。 杀一个,他够本! 噗— 注定的一剑,禹辰却只砍断前面黑衣人左臂,那人转身一剑却生生刺进温御腹腔! 背后一剑瞬息将至! 噗— 生死存亡之际,一道白色剑光自河底倏然刺出,在刺穿黑衣人脚底刹那直冲往上,生生从黑衣人下颚洞穿整个脑袋! 黑衣人悄无声息倒仰,连挣扎都没有,鲜血瞬间染红大半个河面。 哗啦! 一经自河底狂纵而出至温御身边,单手撑住即将倒仰的温御,另一只手执握佛莲,湿透的白色僧袍被血水染成淡淡红色,如同他猩红的血眼。 温御死都没想到一经会游回来,气到肝儿都发颤,“一经……你这个大傻子! 谁让你回来了……你这样叫我死的毫无意义!” 四个黑衣人剩下三个,此刻三人皆围过来。 一经却是不顾,反手点中温御几处穴道,尽量止住他腹腔急涌的鲜血,“与你同死,是贫僧活着的意义。” 温御恨到极致用力推开一经,“你一个和尚,如何看不开生死!” “贫僧看不开的是离别!”一经硬是把温御捞回到自己身边,“贫僧不求与侯爷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能与侯爷共入黄泉,同葬于此!” 再多争执也改变不了现实。 机会稍纵即逝,温御知道一经跑不掉了。 他索性扯下衣角,用力系在自己腰间,免得肠子一会儿掉出来不太好看,“这里山清水秀,能与大师同葬在这里,本侯赚到了!” 一经神情决绝,佛莲再起。 对面三人已然举剑。 疾如密鼓的炸裂声骤然响起。 五柄利剑皆带着无限杀机冲袭而去,太过强悍的剑气撞击下五人周围溅起丈余水花。 当当当当…… 纯粹的疾斩,绞缠在一起的五个人全都拼尽全力。 噗—— 噗—— 温御跟一经的身体皆被利剑重伤,倒飞出来。 三个黑衣人急追不放,三柄黑色大剑编织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剑网,直朝二人强压过去。 温御重重摔在残破木板上,胸前被利剑划出一道血口,唇角涌出鲜血。 面对即将扑杀的剑网,他很想再握禹辰反击,不是怕死,为将者须战到最后一刻,最后一口气! 然而他再也握不起禹辰,手筋断了。 千钧一发,一经忽然挡在他面前,早就被血水染红的僧袍在剑气震动下猎猎飞扬。 他手执佛莲,鲜血顺着手腕汩汩涌落,一枚一枚砗磲玉珠被血水染红,真气包裹下,佛莲仿佛燃烧起红色火焰。 温御根本看不到一经伤在哪里,然而汩汩涌落的鲜血却让他无比清楚,没有活路了! “一经!本侯来也—” 温御拼命提气,也仅仅是利用禹辰支撑着身子站起来。 剑网铺天盖地压下来,一经猛然祭出佛莲! 血红佛莲被一经狠狠抛出,盛放在半空的血色莲花在剑网的绞杀下碎成漫天花雨。 温御吃力拉住一经。 他将禹辰用力撇出去,螳臂当车! 面对即将绞杀过来的剑网,温御一经携手以对! 两个大周朝曾风光无限的人物,在直面死亡的一刻没有半分畏惧跟胆怯,先帝嘱托自有人帮他们实现。 他二人,不负彼此。 一世兄弟,一世情…… 轰—— 巨大剑网扑斩而落,在河面溅起数丈水花。 当水花溅落的一刻,一抹灰色身影凌于半空,温御一经在其身后,仍然活着。 对面三个黑衣人显然没想到会有人出现在这里,三人微怔瞬息,再度提剑! 那人影手中握着一柄十分普通的乌铁直剑,剑身上没有任何花哨,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然而面对三道疾斩过来的剑气,那人却未着急出招,手腕微微翻转。 至少在温御跟一经眼里,此人背影动都没动一下。 没死虽好,但若只是迟一些外带赔上一条无辜性命,他们更愿意刚刚就共赴了黄泉。 就在二人替凌空身影担心瞬间,乌铁直剑骤然朝下直刺过去,连带那人身形一起没入河面! 三道剑气朝身影背后的温御一经直袭过来。 温御,“……” 一经,“……” 千钧一发,河面突然产生奇异的湍动。 下一瞬间,一股庞大而恐怖的剑气骤然腾起,犹如铜墙铁壁将那三道剑气挡在温御一经面前。 几乎同时,对面三个黑衣人忽然少了一人! 温御一经完全没看清那人是怎么少的,再见那人时,已是身首异处,河面泛起血浪。. 对面三道剑气已呈颓势,剑墙骤落,击起无数水花。 阳光铺洒在河面上,水花晶莹剔透,异样的美。 温御一经相搀看向对面,那抹褐色身影已与剩下的两个黑衣人斗在一处,水面翻滚间,河面仿佛下起骤雨。 他二人眼中,无数雨滴仿佛是受了某种蛊惑,随褐色身影手中直剑聚到一处,肉眼可见变成一道斩天斧! 纵两个黑衣人拼尽浑身解数,竟半分没占到便宜! 斩天斧劈下一瞬间,两道剑气骤然崩散,褐色身影内力太过强悍霸道,以致于黑衣人尚未续招,那人剑气再度聚出无数雨滴。 哪怕温御跟一离的远,可他二人看的清楚,无数雨滴竟在两个黑衣人周围幻化成无数锋利小剑,随黑色大剑舞动间,倏然射向黑衣人。 噗噗噗噗—— 以剑气御水,以水滴杀人。 哪怕温御一经再见过世面,这样的高手他们确实第一次遇见。 视线里,两个黑衣人全身被雨剑洞穿,鲜血汩汩。 便是如此,那人并未收手,而是再举直剑,没有任何内力加持,无比真实朝尚未倒下身子的两人斩过去,两颗鲜活的脑袋飞起来,在空中旋转数圈之后坠入河面。 场面血腥,不忍直视。 极短的时间,给人的感觉却是漫长。 温御一经做梦也没想到他们竟还活着,亦不知对面褐衣那人是友是敌。 有那么一刻,温御特别希望那人只是过路的游侠,做完好事就走了罢! 奈何事与愿违,那人非但没走,收剑朝他们飘过来…… 第一千五百七十六章 温初然 温御一经没有设防。 因为他们很清楚,在这种级别的高手面前,任何防备看起来都滑稽无比。 待其行至近前,二人看清那人容貌。 竟是一位少年。 少年俊白,五官精致,唇色很淡却十分润泽,墨发以十分常见的青玉冠束起,整整齐齐,纵有水滴顺着鬓角落下也丝毫不显狼狈。 倒不似温御一经,全身上下没一处可看的地方。 少年穿着一件灰褐长衣,因为刚刚入水已湿伏帖的沾在身上,显得少年身段颀长挺拔。 既无可防,一经倒也淡然,上上下下打量少年,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够。 不得不说,若非经历刚刚血战,他二人竟不知眼前这位看起来温润如玉的少年杀起人来干净利落,心狠手黑。 毕竟眼前少年纵然脸上溅着黑衣人的血,可自其身上散出来的气质没有半分锋芒,温润中带着一股冷冷的疏离感。 还有就是少年虽一身简单粗糙的褐色长衣,却能穿出一种华丽高雅,贵气逼人的感觉。 究其原因,多半是少年皮肤太好了,细腻白皙有光泽。 “这位少年,老夫好像认识你。”温御有两处重伤,小伤无数,此刻靠在一经身侧视线有些模糊,可在看到少年的时候,他还是觉得眼熟。 不等少年反应,一经当下阻止温御胡言乱语,乱攀亲戚什么的最讨厌了。 “这位少年,今日救命之恩贫僧铭记于心,少年留下姓名,他朝必会重谢。”一经单手搀着温御,拱手之后欲得姓名着急离开。 他跟温御都受了极重的伤,纵然无人追杀,想活下去得费好大功夫。 见一经在等自己姓名,少年开口。 “温初然。” 温御几近昏迷,但在听到这个名字时便有了些许的精神。 他拉着一经胳膊,“这个名字,也好熟悉。” “父亲。” 少年正是温宛的小叔叔,温初然。 一经震惊时,温御已经因为伤重昏迷了…… 夜。 西市,黄泉界。 就算萧臣笃定苏玄璟给出的齿轮图是真,他依然要拿到狄翼这里鉴定,恰逢翁怀松正在验骨,温宛也正好有事相商便一起来了。 狄翼看着手中绢布,他亦不能全完断定齿轮图是真的,但就字迹跟绢布年限上分析,这是真图无疑。 必是当年洛千重怕原图太过显眼,便将原图拓到绢布上,“这是洛千重的笔迹。” 狄翼追踪洛千重多年,对他笔迹有过深入研究。 “那这便是真的齿轮图?”温宛还是不太相信苏玄璟能这样不记得失把真东西交出来。 狄翼将绢布递还到萧臣手里,“此图足以见证苏玄璟想要报仇的决心。” 萧臣点头,“这也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除此之外,他们再无底牌。 这时,在药案上摆弄骨头的翁怀松看向温宛,“县主送来的这两个骸骨,一是刚生下来的婴孩,一是二十二至二十五之间的妇人,之所以称之为妇人是因为那具骸骨生过孩子。” 听到翁怀松这样说,温宛起身走过去,“另一具尸体呢?” “另一具尸体无甚可验,老朽将其尸身以药物熏着,保其一个月不腐。” 翁怀松整理好白骨,“这些都是温侯从葵郡运回来的?” 温宛点头,“是。” 太平镖局是她开的,祖父才敢这样放心把东西交给太平镖局。 翁怀松没说话,狄翼跟萧臣也都走过来。 “一个婴孩,一个生过孩子的妇人,还有一个老妪。”狄翼瞧着药案上的白骨,“温侯他们到底查到了什么?” 翁怀松摇头,“不知。” 萧臣跟温宛也不敢妄断,“祖父应该快回来了。” 鉴于温御一经离开后并没有与皇城这边任何人联系,是以这边的人无人知晓他们险些死了。 “对了。”温宛忽然想到什么,“翁老,李舆大人跟御医院院令李显,要见您。” 确切说,是要见血雁门的老夫子。 翁怀松,“……他们知道了?” “他们肯定没有证据。”温宛想到烧棺一事,所以很确定这一点。 但李舆跟李显明显怀疑了。 “不见。”翁怀松表示这种事既然没有证据就不需要处理。 温宛思来想去也觉得如此,便未坚持。 待温宛跟萧臣离开,狄翼再次走到药案前,“温御跟一经断然不会将无关紧要的骨头跟尸体运回来,婴儿骸骨,还是女婴,产子妇人,翁院令,你该说句实话了吧?” 翁怀松坦然面向狄翼,“狄公想听什么实话?” “当年良太妃到底生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同样的问题,狄翼跟萧彦,哪怕温御一经都问过,然而翁怀松的答案始终如一。 男…… 一夜无话,翌日太子府。 战幕见到了顾寒。 顾寒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了顾北霖。 此刻房间里,顾寒脸色十分难看,见战幕出来时眼睛不禁瞄向外面,视线落到顾北霖身上时狠狠一剜,剜的顾北霖狠狠噎了下喉咙。 “叔父……” “你闭嘴!”顾寒冷声呵斥,以致于顾北霖张大嘴巴却也一字都没说出来。 战幕落座,目光落在顾寒身上,“顾老将军这么着急找老夫,何事?” “大事不好了!”顾寒为老将,城府纵不比战幕也绝非唐突之人。 战幕瞥了眼侧位,“老将军坐下说。” “来不及了!” 顾寒越发朝战幕走近两步,“末将得到消息,萧臣要造反!” 一语毕,正厅气氛骤降。 战幕蓦然看向顾北霖。 顾北霖也蒙了,“军师明鉴,属下绝对没有告诉叔父,一个字都没提啊!” 顾寒闻声愣在那里,一时不知原委。 顾北霖生怕战幕不信,大步走到自己叔父面前,急的去拉顾寒胳膊,“叔父你这话是听谁说的?是不是听我说的?” 顾寒甩开顾霖那双手,怒瞪自己那个不争气的侄儿,“你属下都知道的事,你居然不知道!” 战幕知原委,便知该出现的人出现了。 他即刻叫顾北霖去找苏玄璟过来,且将顾寒留在厅里,哪里都不许去…… 第一千五百七十七章 再迟恐怕来不及了 在下令司徒佑把萧臣造反的消息传给太子府之后,鹤柄轩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放心,于是寻个借口入宫面圣。 御书房里,鹤柄轩提议贤妃案换人审,理由是苏玄璟病殃殃的耽误事。 周帝也听说了苏玄璟时不时就会晕倒的毛病,心中虽存疑,可此事他不是没问过战幕,战幕依然觉得苏玄璟是审理此案的最佳人选。 “皇上近日见过战幕?”鹤柄轩一时疑惑,脱口而出。 对于鹤柄轩的质疑,李世安明显给了个眼色过去。 鹤柄轩随即意识到自己刚刚过于唐突,当即拱手,“皇上明鉴,老臣只是好奇,战军师既是见过皇上,为何不提那些证据的事,到现在,老臣也没从太子府那边收到任何有关贤妃案的证据,老臣斗胆,就算苏玄璟不晕倒,除了秦致本人,老臣也实在拿不出证据证明贤妃私德有亏……” 看出鹤柄轩在闹情绪,周帝瞧了眼李世安。 “鹤相少安毋躁,这案子总有结的那一天。” 李世安怀抱拂尘朝其走两步,“战军师一向城府极深,他既没有把证据摆出来,应该是顾虑温御一经没在皇城,怕他们有后手,此事皇上心里有数,鹤相再等等,于咱们也没什么坏处。” 鹤柄轩心里想的不是这事儿,他很奇怪,战幕既是昨日来找周帝,为何没提萧臣造反一事? 按时间推算,战幕昨日卯时就该得到消息了! 为何没说? “李公公说的是。”鹤柄轩拱手,没再多言。 待其从御书房出来,鹤柄轩心里越发觉得奇怪。 彼时他想把消息传到太子府,希望得到的结果是战幕自作主张与萧臣斗个你死我活,可前提是战幕一定是要得到周帝的允许,毕竟有周帝允许才会名正言顺。 至于战幕之后做到什么程度,那绝非周帝所能掌控。 然而战幕见到周帝了,却被萧臣造访一事,只字未提? 鹤柄轩一步一步走在天青色理石铺砌的长道上,脑子里飞速旋转。 随他脑子一起飞速的,还有他的脚步。 他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惊的背后全都是冷汗。 离开皇宫永定门,鹤柄轩当即命车夫朝宰相府赶,越快越好! 另一厢,苏玄璟入太子府时顾寒跟顾北霖皆在。 “军师。”苏玄璟拱手施礼,大病初愈,脸色略白。 战幕没说话,看了眼顾寒。 顾寒虽不知道内情,可在战幕解释后多少了解一些,“苏大人,今晨顾北霖手下周冬去找本将,告诉我一个天大的秘密,说是萧臣造反。” 苏玄璟眉目陡寒,转尔看向顾北霖。 顾北霖哪受得了这种冤枉,指天发誓,“军师跟苏大人明鉴啊!这事儿我绝对没告诉周冬,非但周冬,我连叔父都没敢透露半个字!” 这时战幕开口,神色冷肃,“从周冬开始查,想来会有结果,只是要快。” 苏玄璟未语,转身即出厅房。 看着苏玄璟匆匆而去的背影,战幕眼底微寒。 当真,是有这么一个人呵。 厅房里,顾寒与顾北霖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回到宰相府的鹤柄轩直接拉着自己夫人入了密室,且急急给暗萤萤首传信,杀掉司徒佑密信中所写的孙副将孙齐! 鹤杨氏十分诧异,“老爷,这是为何?” “夫人先别问,先传消息,再迟恐来不及了!” 见鹤柄轩如此,鹤杨氏当即将装有消息的暗盒送去密道传了出去。 待她回来,鹤柄轩整个人坐在桌边,双手紧攥成拳叩在桌面上,眉头紧皱,额间沁出微微细汗。 “老爷……” “此事蹊跷。”鹤柄轩离开御书房一直在想战幕为何不将萧臣造反的事告诉给周帝,百思不解之后他又在想,为何司马瑜会将这个消息告诉给司徒佑。 萧臣跟司马瑜的关系众所周知,司马瑜知道他造反并不奇怪,而司马瑜将此事透露给司徒佑绝对不是司马瑜本人的意愿。 定是萧臣授意。 萧臣与司徒佑哪里有什么交情! 更何况,司徒佑是他的人,这事儿在朝廷少数人眼里可不是秘密! 但谁又能说萧臣是想借司徒佑的嘴把这事告诉自己,再让周帝知晓? 他活的不耐烦了么! 若不是这样,萧臣的目的是什么? 司徒佑近半年没做过什么让人怀疑的事,唯独在狄翼灵堂前守了两夜。 鹤杨氏不明白鹤柄轩之意,“蹊跷在哪里?” “萧臣造反这件事很有可能是假的,是他与苏玄璟一起设计好的陷阱。”鹤柄轩目色幽寒,冷厉如冰。 鹤杨氏蹙起眉,“这怎么可能?他们是死敌啊!” “他们是死敌没错,可大周跟北越也是死敌,遇到这样的选择,战幕还是拎的清的!”鹤柄轩神色凝重,“只怕萧臣跟苏玄璟二人此番弄出‘造反’的动静,是想引朝廷里的细作上钩。”. "他们如何知道朝廷里有‘细作’?"鹤杨氏狐疑道。 “狄翼死没死对于‘细作’而言与天杼图一样重要,那日袁忠大闹灵堂……他们是怀疑细作,亦或细作的人在里面……” 鹤柄轩按照这个方向推断,“如此才能解释,为何司马瑜会把这件事告诉给司徒佑,为何战幕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周帝。” 鹤杨氏听罢,心下微颤,手也跟着不自觉的握到一起,“老爷……” “快!” 鹤柄轩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后,又想到一件事,“去信给司徒佑,叫他销毁与孙齐之间所有往来书信,不能留下任何线索。” 鹤杨氏心知事情紧急,片刻不敢耽搁…… 与此同时,苏玄璟将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萧臣。 稍纵即逝的机会,多一个人努力就多一分把握,苏玄璟很清楚至少在这件事上,他与萧臣想要急切找到细作的心是一样的。 午正,苏玄璟让顾北霖诱出周冬,看似找其喝酒,实则周冬一上车便被五花大绑送进天牢。 任凭周冬嘴硬,宋相言总有办法撬开他的嘴,令其说出‘萧臣造反’这则消息的源头。 第一千五百七十八章 那个细作慌了 周冬受刑之后只道昨晚七八个武将坐在一起喝酒,他也不知道是谁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吓的他酒劲儿当时就没了,酒局还没散他就先行离开,用一个晚上时间想着这事儿该告诉谁。 最后选择顾寒…… 在周冬交代下,宋相言将昨晚喝酒的所有武将名单写了两份,分别交给苏玄璟跟萧臣。 他二人拿到名单后离开天牢,宋相言没放周冬。 在抓北越细作这件事上,宋相言秉承的宗旨是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周冬亦有嫌疑…… 东市。 怀德坊酒馆。 司徒佑正在跟司马瑜喝酒,席间司徒佑表达了‘那夜我并没有看到你’的想法跟意愿,说白了就是那晚你没来我这里,没看到我,也没与我说那些大逆不道的话。 我什么都不知道。 而对于司徒佑的这番表达,司马瑜心道不能强求,然后就起了杀心。 毕竟造反不是小事,一旦泄漏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可随之而来的问题是,司马瑜武功在司徒佑之下,这点司马瑜早在司徒佑捉奸的时候他就有了无比清晰的认知。 此事须从长计议。 这会儿司徒佑以小解为由离开雅室。 恰逢行到一楼大厅,他偶然看到一幕。 两个穿着素布衣裳的人架起桌边正在吃饭的一人走了,被架走的那人他认得,是孙齐府上管事。 想到昨晚孙齐传回来的密信,说是已将消息传到周冬耳朵里,怎么? 没敢多想,司徒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从侧门出去后直接翻墙跃出,朝刚刚那两个人追过去。 深巷里,司徒佑分明看到那两个人将孙齐府上管家塞到一辆马车里,车厢里应该有人接应,两人将其塞进去后并没有跟着离开,管家也没有挣扎着出来。 暗处,司徒佑纵身一跃试图离的更近一些。 视线里,两人从袖兜里掏出一张签令! 他虽然看不清上面内容,但却认得那张纸上面的扣戳,大理寺? 司徒佑眼底微寒,一种难以言  说的恐惧跟不安自心底攀升,瞬间占据他整个神经。 出事了? 司徒佑片刻都未耽搁,直接朝孙齐府邸潜伏而去…… 孙齐并不在府上,萧臣找到他时他正藏在自己于西市的茅草屋里! 然而与萧臣一并找上此人的,还有北越暗萤。 五个一身黑色薄纱的黑衣女子将萧臣堵在茅草屋,萧臣背后,是被其封住穴道的孙齐。 就是他,将消息传给周冬,再由周冬传到顾寒耳朵里! 孙齐,是唯一的线! 如果这些只是猜测,那么北越杀手出现在这里,足以证明他找对人了! 就如同那夜暗蛇蛇首被北越杀手追杀。 那个细作慌了…… 面对五个黑衣杀手,萧臣手中墨鲲挥动成风,试图阻挡五道来自对面的杀招。 萧臣未留余力,五个黑衣女子也都使尽浑身解数。 双方激战时萧臣左臂被剑气划伤,对面殒命一人! 只是萧臣再怎么厉害,以一敌四都是消耗。 萧臣未理左臂剑伤,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厉啸一声出招。 数道纯净且锋利的剑气朝四人疾射,四个女子也不示弱,四柄软剑皆冲过来,软剑在冲袭瞬间突然甩出无数芒针! 萧臣目冷,以他之力自然可以躲过芒针,然而他后面站着孙齐。 孙齐不能死! 芒针如绵绵细雨源源不断从四柄剑身里疯狂疾射,萧臣目色陡寒,旋即抽回墨鲲在自己面前挥出密不透风的屏障。 当当当当—— 芒针遇锋利屏障皆断折在外,无一穿透。 两方撞击迸射的火花如同一朵朵绽放在院子里的蒲花,白色花朵一闪而逝,看似绝美却充斥着生死绝命的危机。 忽的! 一名黑衣女子收剑,纵身跃至墨鲲防不胜防的角度,朝孙齐刺出笔直一剑! 那剑阴狠绝戾,显然是冲着孙齐的命去的! 萧臣眼中陡寒,猛然祭出袖内黑色小剑。 小剑与那道剑气撞击瞬间,内力分散的后果就是身前压迫他有些抵挡不住,身体不受控制朝后  倒退十余步! 然而对面三名女子非但没有收招,芒针越来越密集,威势越发强劲,萧臣后力不足已陷危机。 咻— 墨鲲终有漏洞,芒针穿透剑墙直射过来! 萧臣猛然轰出内力暂压芒针之际,黑色小剑回旋将那枚射向孙齐的芒针弹开! 四名黑衣女子再度围攻过来,萧臣已是退无可退。 孙齐就在身后,面对四剑并拢冲袭过来的剑气,萧臣暗暗咬牙,以十成内力对抗抵挡。 轰—— 剑气横溢,院中尘土飞扬。 四名女子皆是报了必死的决心,哪怕她们也已经力有不逮却还是拼尽全力击杀。 四道剑气再度袭来,剑气中再次夹杂无数芒针。 招数不必繁复,管用就行。 萧臣目寒,再以墨鲲于胸前疯狂旋转用以抵挡剑气跟芒针。 千钧一发! 屋顶突然多出两个暗萤杀手。 萧臣大骇,面对即将砍在孙齐身上的软剑,萧臣被迫收招,单手拽住孙齐肩膀,急速后退。 眼见六个黑衣女子齐齐出剑,萧臣心中陡寒,正欲以墨鲲拼死一战之际,忽有两道身影挡在他面前。 血雁门,黑衣白衣! 咣当—— 院门自外面开启,苏玄璟一袭白衣出现在的院子里。 萧臣看到苏玄璟,二人对视,彼此心下了然。 苏玄璟纵步行至萧臣身边,“交给我!” “小心!”萧臣将孙齐交到苏玄璟手里,转身去助黑衣白衣。 原本六对三,胜券在握,只是让人没想到的是,黑衣杀手又来三人! 院子里打翻了天,苏玄璟不敢贸然拉着孙齐离开院子,援手没到。 屋顶暗处,司徒佑以烟囱掩住身体,悄然探查茅草屋的情况。 在看到萧臣跟苏玄璟一刻,他便知道上当了,而且是很严重的当。 在看到暗萤出手一刻,他便知道暗蝎亦有察觉才会派人过来杀人灭口。 孙齐不死,终是祸害! 司徒佑躲在暗处,悄然自袖兜里掏出一枚暗黑枣钉。 这是他从未在人前用过的暗器…… 第一千五百七十九章 你为什么救我 院子里,纵三对六,萧臣与黑衣白衣仍占上风。 苏玄璟则立于孙齐身侧,为防万一,他抽出早早备在袖兜里的匕首,环顾四处。 暗萤杀手真是不顾自己死活,几乎不要命的出招,哪怕断了一条胳膊仍然祭出十成内力朝萧臣斩来一剑。 奈何萧臣剑势更强,双剑碰撞刹那‘当’的一声暴鸣骤响,数道剑气疯狂四溢,黑衣女子被剑气冲袭,身体如折翼蝴蝶般倒飞,萧臣猛然射出袖内黑色小剑。 噗— 女子倒地,连再呼吸一口空气的机会都没有。 黑色小剑受内力牵引,回旋之际替白衣射杀一人。 与此同时,黑衣亦解决了一个。 局势逆转! 眼见暗萤杀手损耗,躲在暗处的司徒佑眼中发狠,再耽搁下去且等萧臣跟那两个武功高强的援手缓过来,他想杀孙齐,难如登天。 思及此处,司徒佑看似温和的脸上流淌出一丝冷意。 咻、咻、咻—— 三枚枣钉出其不意自他手中飞射,直击孙齐后心! 苏玄璟不会武功,他自不能有这样的警觉。 “小心——” 枣钉破空声传到萧臣耳朵里,他回头之际眼中大骇。 苏玄璟猛然回头,下意识拉扯孙齐。 墨鲲疾射,硬是将三枚枣钉挡在半空,砰、砰、砰! 院子里不安全了! 苏玄璟狠狠揪住孙齐肩膀欲朝外走,两名黑衣女子也都意识到暗处有人,发疯一样攻向萧臣。 司徒佑再次甩出三枚枣钉,皆射向孙齐。 萧臣顾不得背后凶招,以黑色小剑抵挡枣钉,然而枣钉连射,黑色小剑硬是被其中一名暗萤女子截断! 咻- 最后一枚要命的枣钉不受任何阻力射向孙齐后心。 萧臣大骇之际,黑衣白衣也都注意到眼前情状,可他们抽不开身,暗萤杀手各个都跟疯了一样。 谁也没想到,生死之际苏玄璟竟然直接撇出手中匕首,硬是将那枚枣钉给挡开了。 只差毫厘,那枣钉就要射在孙齐身上。 就在所有人暗暗舒了一口气时,又有三枚 枣针从暗处射过来。 萧臣得着机会,再度举起墨鲲,然而暗萤杀手竟以身祭! 暗萤已经失手过一次,那夜暗蛇蛇首就是从她们眼皮子底下被萧臣救走的,她们很清楚,再失手,暗萤将会受到怎样的惩罚,于是便是舍了自己的命,也不能叫自己在北越的亲人有半分危险。 噗! 墨鲲在飞射欲阻挡枣钉之际被一名暗萤女子以身躯拦截,那女子身体硬是被墨鲲斩断,鲜血喷溅,漫天血雨。 却也因为这样,墨鲲挡不住枣钉了! 黑衣白衣遇到同样不要命截杀。 眼见三枚枣钉就要扎入孙齐身体,苏玄璟目色陡寒,竟用身体挡在孙齐背后。 那一瞬间的决然,他可以死,孙齐不能! 孙齐是他们找到北越细作的唯一线索,他们付出那样大的代价,萧臣亮出自己所有底牌,他亦拿出天杼齿轮图才查到的人,若是死了,他们所有的努力都将付之一炬。 这一刻,苏玄璟连生死都置之度外。 报仇是他唯一的信念。 可以生命为代价的复仇,是不是真的值得? 是不是死者所愿? 就在枣钉就要扎进苏玄璟身体一刻,萧臣身形陡然一闪! 伴随萧臣身影闪过的,还有一道剑光。 几乎同时,院门处闪入一道身影…… 噗、噗、噗! 苏玄璟被萧臣扑倒瞬间,三枚枣钉尽数扎进孙齐后背。 那道寒光则在萧臣背后划出一道血痕! 咻、咻、咻、咻—— 一连串的短箭自温宛袖里射出,除了一支射向划伤萧臣的黑衣女子,余下所有短箭皆被她射向枣钉飞射的方向。 与温宛一起闯进来的宋相言纵身而去…… 院子里,苏玄璟用力推开受伤的萧臣,猛然起身跑到孙齐身边,枣钉有剧毒,他将手置于孙齐鼻息那一刻,脸色苍白如纸,几欲跌坐。 人死了。 连救都没有机会! 萧臣亦走过去,却在下一刻被突然站起身的苏玄璟狠狠抡了一拳。 那拳头砸在萧臣脸上,他身形微微斜了一下,唇角 溢出鲜血。 温宛当即走过去,可在看到孙齐尸体的时候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为什么救我?”苏玄璟血红眸子紧紧盯住萧臣,他指着孙齐,“你明明知道他有多重要!” 上官宇携人冲进来,加上黑衣白衣,暗萤杀手皆毙命。 萧臣抬手抹过唇角,未理苏玄璟,欲转身朝向枣钉射来的方向纵跃时,宋相言从那边屋顶回来,“那人跑了但受了伤,是温宛弩箭的伤。” 苏玄璟大怒,狠狠踢了一脚地上孙齐,“走!” 且等苏玄璟带着黑衣白衣离开茅草屋,温宛走到萧臣身边,“放心,那个人跑不掉……” 她想安慰萧臣,可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不是安慰的时候。 孙齐虽死,追捕还没结束! 宋相言看着地上被枣钉射死的孙齐,脸色略寒,“上官宇,即刻叫戚枫去封孙齐府邸!” 上官宇得令欲走时萧臣叫住他,转尔看向宋相言,咬了咬牙,“当日在国公府里所有武将,都得抓。” 宋相言沉默数息,权衡利弊后点点头,“知道了!” 就在宋相言打算离开时想到温宛,“县主跟我一起。” 萧臣看了眼温宛,点点头。 温宛知道当下这种情况她只能跟宋相言呆在一起,一来宋相言消息灵通,呆在他身边能知各方动向,再者萧臣来去如风,她这会儿硬要跟着便是累赘。 看着宋相言与温宛先后离开院门,萧臣视线重新回到孙齐身上,握着墨鲲的手猛然收紧,眼中迸出滔天怒意。 嗤— 墨鲲骤起,在孙齐身边划出一道深壑…… 马车离开西市。 车厢里,温宛看向宋相言,“我们现在去哪儿?” “抓那么多人,我得入宫一趟。” 宋相言神色冷肃,双手紧紧叩在膝盖上,看向温宛时眼睛流露出一丝抱歉,“这事儿得让皇上知道了。” 温宛知他难处,亦知这回的事不比那夜在西市闹腾。 那夜在西市不管怎么抓,抓的都是平头百姓,没牵扯到谁的利益,也没戳到谁的痛处…… 第一千五百八十章 暗蝎是谁 这次不同,那日狄国公府灵堂外的武将里有太子府的人,只是战幕知道内情,倒不会有太大反应,有萧臣的人,萧臣也不会多想,可里面还有皇上的人。 就算没有,他要抓朝廷命官就一定要有圣旨,尤其还抓这么一大堆,不说震惊朝野也差不多。 而且,他一定要拿出一个结果。 “兹事体大,你该入宫一趟。”温宛重重点头。 宋相言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不得不将萧臣的有些事说出来,否则皇上不会相信我一面之词,但你放心,苏玄璟的事我会说的更多。” 宋相言没有考虑自己闹出这么大动静若然一无所获会受到什么样的反噬跟惩罚,他只希望温宛能理解他的难处。 温宛听懂这个意思了,“我们一定会抓到那个奸细。” 宋相言点头,脸上没有半分轻松,“你不用担心我,抓不着我随便逮个人到皇上那里交差就可以,只是…… 只是这一次如果抓不着,再想抓就太难……太难了。” 在宋相言与温宛乘车入宫的时候,戚枫率大理寺一众衙役按照名单开始拿人,上官宇则直接带人封了孙齐府邸。 这么大动静,各方皆收到消息。 但知道原因的寥寥无几,以至于那些心里不算坦荡的朝臣自危到关起门来泣泪横流,交代后事…… 将军府,主卧。 司徒佑左臂被短弩射伤,短弩来的太突然,他避无可避。 此刻桌边,司徒佑正为自己清理 伤口,刚刚外面有管家来报,说是大理寺突然倾巢出动,先是封了孙齐副将府邸,又连续抓了几个武将。 司徒佑问清被抓之人的名字,暗暗思量那几个武将之间的关联,未果。 就在这时,密道传来轻微沉落的声音,他皱眉,在用牙齿咬紧白纱之后走到床角一处花架旁边,轻按机关,暗格自墙面突兀弹开。 里面,是暗蝎的密信,两道! 司徒佑急忙拿出两个匣盒,回到桌边以特殊方式分别开启匣盒机关,紧接着从里面分别拿出两张宣纸,每一张都写满了字。 这还是暗蝎第一次写这么多字给他。 ‘天杼图,缑如来二十年前避难大周时所创,图纸共四份,分别为结构图,内膛图,齿轮图,点线图,结构图应缑如来之意赠于北越帝,内膛图为你所偷,齿轮图落于缑如来师弟洛千重之手,点线图则被大周先帝萧魂交到狄翼手里……’ 主卧里灯火昏黄,摇曳着照在宣纸上。 司徒佑一个字一个字的,无比认真看着宣纸上面的内容,将天杼图的事牢牢记在脑子里。 他终于明白苏玄璟跟萧臣能够合作的原因,北越细作! 非但如此,北越细作竟然是苏玄璟的杀亲仇人,而萧臣之所以将自己暴露的如此彻底,竟然只是为了抓到这个细作。 烛火映照在司徒佑的脸上,温和的面容上露出一抹从不曾有过的冷肃。 他缓缓移开上面宣纸,接着往下看。 下 面一张,是暗蝎先传过来的密信,那时他不在。 依第二张密件的内容,‘萧臣造反’只是幌子,目的是为找出隐藏在朝廷里的北越奸细,之所以有这样的推断,是因为战幕明明知道消息,却没有将此事透露给周帝。 ‘若然你失手,便将‘北越细作’的事,结在你的手里……’司徒佑重新拿回第一张密件,默默凝视最后一句话,陷入沉思 。 看着眼前两张写着密密麻麻字迹的纸张,司徒佑暗暗噎了下喉咙,许久之后,紧握宣纸的手慢慢放松,眼中闪出一抹悲怆。 他静静坐在那里,烛光落进那双深邃幽暗的瞳孔里,闪着微弱的光。 暗蝎是谁? 他在想。 知道战幕得着‘萧臣造反’的消息后却没有告诉给周帝,那么这个人首先知道‘战幕知道萧臣造反这件事’,其次知道,战幕没有告诉周帝。 而他知道战幕没有告诉周帝的前提一定是他没有从周帝嘴里听到这件事,亦或,他试探过周帝,试探的结果,是周帝不知道。 整个朝廷里,能试探周帝的人可不多。 他知早朝后,唯宰相鹤柄轩曾入宫晋见…… 是他啊! 司徒佑深深吸了一口气,视线重新回到宣纸上,唇角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冷笑。 是冷笑。 他一直觉得被北越先帝奉为大能的暗蝎是怎样了不得的人物! 自他入大周到今天十几年,终于在狄翼入皇城之后收到暗蝎的消息,那时他还 惊喜了一阵,想着北越将有大动作,他若能立功,便能叫远在北越的弟弟得到切实的好处。 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暗蝎的出现非但没有将事情往好的方向带动,反倒因为屡次判断错误而将暗蛇蛇首暴露,孙齐也是因为暗萤的出现才彻底暴露了身份。 如今,暗蝎为了保住自己,断了苏玄璟跟萧臣的穷追猛打,竟然想到要让他背这个黑锅。 鹤柄轩…… 你就像看起来那样无能。 司徒佑无比缓慢打开灯罩,将宣纸置于烛芯。 火焰窜起,照亮了司徒佑那张冷漠到近乎冰冷的脸…… 苏玄璟彻底疯魔,他带着血雁门十几个高手冲到戚枫还没来得及去抓的武将家里,不分青红皂白拿人,也不问话,直接叫人将其丢进天牢。 他抓疯了眼,连顾北霖都没放过,气的顾北霖破口大骂,什么难听骂什么,到最后直接叫黑衣一记手刀给劈晕了。 萧臣直接去了孙齐府邸,希望可以找到相关的线索…… 宰相府,密室。 鹤柄轩如坐针毡。 在他看来,派暗萤去杀孙齐并不是错误的决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是萧臣跟苏玄璟偏巧在那时也找到茅草屋,才致孙齐的身份被确认。 消息源源不断的传回来,已有十几个武将被大理寺抓去天牢,那些武将全都是当日在狄翼灵堂前守过灵的武将。 “老爷……” 鹤杨氏将最新消息递给鹤柄轩,是司徒佑传回来的。 只有一个 字,“诺。” 看着宣纸上简简单单的一个字,鹤柄轩心中五味陈杂。 “老爷,司徒佑这是答应了?” “他没有拒绝的资格。”鹤柄轩握着那张字条,眼中闪出一抹愧疚,然而他也没有退路。 鹤杨氏终于忍不住问出口,“老爷就没有别的法子吗?” “有。” 第一千五百八十一章 不用你扶 鹤柄轩告诉鹤杨氏,他有别的法子化解这次危机,虽然不彻底,但也能解一时之困,然而他选择让司徒佑终结‘北越细作’,原因有二。 “司徒佑四旬年纪,位列二品镇军大将军,当年的事,他做得。”这是其一。 鹤柄轩沉默数息,又道,“还有一点,他怕是已经猜到我是谁了。” 说到这里,鹤杨氏不解,“他如何能猜到?” “老夫第一封密件言明周帝不知‘萧臣造反’一事,如此肯定必是得了验证,而验证的方法自然是亲问周帝,今日早朝之后唯老夫入过皇宫,去过御书房。” 鹤杨氏恍然,“可是……司徒佑应该不是一个怕死的人。” 言外之意,鹤杨氏更愿意相信司徒佑即便猜到暗蝎是谁,也不会说出去。 鹤柄轩却不是这样的想法,“夫人记着,这个世上唯有死人,才能叫人安心。” “司徒佑在北越有个亲弟弟,他就算为了自己的弟弟……” “夫人。” 鹤柄轩打断鹤杨氏,“正是因为他有亲弟弟在北越,且即将封为异性王,他才会回老夫一个‘诺’字。” 鹤杨氏看出鹤柄轩心意已决,只是觉得惋惜,“暗蛇蛇首已经没了,若连暗狐狐首也……北越细作在大周不算瓦解也差不多,老爷不怕北越帝怪罪?” 此话说到鹤柄轩痛点,他的确需要拿出足够让北越帝觉得值得的东西,才能弥补暗蛇跟暗狐因他折损的事实。 “天杼 全图。”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鹤柄轩对天杼图志在必得。 暗夜,鸿寿寺。 自午时大理寺又有大动作之后,在官衙处理政务的沈宁仿佛察觉到什么,当即去了鸿寿寺,找到苗四郎。 二人蹲守在一处特别隐蔽的脚落,足足两个时辰。 天都黑了,沈宁饿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也没想着离开去吃些东西。 “给你。”苗四郎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粒方方正正的糖果,白色的。 沈宁看了一眼,没有接,“我不饿。” “沈姑娘……” 见沈宁目色凌厉看过来,苗四郎微微一笑,“沈大人一定要这样防着我吗?” “若我想对大人做什么,早得手了大人信吗?” 苗四郎正微笑时,沈宁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忽然抬手将苗四郎头顶那几根洁羽给拽了下来。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苗四郎身体僵硬如石雕塑,双目陡然瞠大,眼睛一眨不眨看向沈宁,嘴巴张开却吐不出一个字。 “这东西太显眼,容易把人引过来!”沈宁将羽毛递给苗四郎,“一会儿办完事你再插上。” “既是被沈大人拔下来,那大人留着好了。”苗四郎暗暗压制住心底那份悸动,那张被月光沐浴的脸上露出微不可辨的笑容。 他很开心。 沈宁倒没察觉出什么,就觉着手里三根洁羽毛茸茸的还挺暖手,便握着不放了。 这时,一道身影从二人眼前经过。 “楼仲?”沈宁认得那 人,当初她怀疑的对象里除了禹博远就是眼前这个楼仲,赫连泽身边一个小厮,平日里在后厨打杂。 苗四郎微微皱眉,“怎么会是他?” 沈宁顾不得许多,见楼仲鬼鬼祟祟翻墙,当下就要跟上去。 “大人莫急。”苗四郎拉住沈宁时将手里一物弹出去。 那物不偏不倚,刚好落到楼仲攀爬的墙壁下面。 “什么东西?”沈宁狐疑问道。 待楼仲翻墙跳出去,苗四郎这才回答沈宁,“‘跟屁虫’最喜欢的味道。” 沈宁,“……把他跟丢了,你别想从我这里得到好处!” 苗四郎笑而不语,缓缓起身后将手伸向沈宁。 沈宁对眼前之人一直不是特别放心,但有些事她又不得不指望着他。 “不用你扶。”话虽如此,沈宁蹲的太久,双腿早就麻木没有知觉,于是脑子想的快行动没跟上,险些摔倒,幸而苗四郎拉住她。 沈宁被苗四郎扯起来的时候还甩了一下脸,“谁叫你扶的。” 苗四郎毫不在意,笑着朝前指路,“大人小心。” 两人先后走出鸿寿寺,追着楼仲去了。 皇宫,御书房。 宋相言跪在地上,将北越细作一事摆到周帝面前。 御书房里一片死寂,周帝听着从宋相言嘴里说出来的话,每一个字他都懂,可连在一起他却有些听不明白了。 “萧臣,跟苏玄璟,与你合力缉捕潜藏在我大周朝廷里的北越细作?”周帝目色阴冷,音色幽沉。 旁侧李世 安亦觉震惊,细作之事他听尊守义提起过,只道那人藏的极深,却不知是谁。 连尊守义都不知道的事,这三个毛头毛脑的小子就想把那人揪出来? 痴心妄想。 “是。”宋相言拱手,“臣下令缉拿的所有武将,皆有可能是北越细作。” 周帝微微眯起龙目,心底却掀起滔天骇浪。 他这些年所有心思都放在密令者跟萧臣身上,却不知朝廷里竟还隐藏着北越的细作,而且是好多年! 见其沉默,宋相言没有往下说,他只想求得圣旨,对于为何是这些武将的事,他打从心眼儿里不想解释,哪怕事后周帝也一定会知道。 可这些话他不想从自己嘴里说出来,他不想温宛怨他。 哪怕温宛已经明确说出不会怨恨,甚至于温宛根本没有这样的想法,这只是他脑补出来的所谓怨恨,他都不想有万分之一可能会出现那样的情况。 然而周帝没有就此松口,“朕得到消息,南朝,晋国,梁国还有北越皆有兵动,连同高昌都有十万兵逼近朔城,你可知情?” 周帝有自己的消息网,这些消息偏巧是他午时得到的。 作为一国之君,周帝的脑子可不白给,他将这些消息与宋相言所说的事联系到一起,总觉得不是巧合。 宋相言噎了下喉咙,“回皇上,臣知道的不多,只知那细作曾在苏玄璟五岁时当着他的面杀了他的父亲跟母亲,十分残忍。” 周帝皱眉,“有这等 事?” “这是苏玄璟亲口所说。” 宋相言就当自己是半个局外人,该知道的知道,不该知道的不知道。 偏在这时,有人来了…… 第一千五百八十二章 砍你又如何 来者,鹤柄轩。 宋相言看着自御书房外面跌跌撞撞跑进来的鹤柄轩,一脸疑惑,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其扑通跪在他旁边,“皇上,大事不好!” 宋相言,“……”当下这个节骨眼儿,还有什么事比抓奸细更大? 就在宋相言疑惑时,鹤柄轩扭头朝他看过来。 宋相言虽然知道鹤柄轩的意思,但也没有识趣退下,朝其咧嘴一笑。 鹤柄轩最是讨厌宋相言,默默收回视线。 周帝明白鹤柄轩的意思,“鹤相但说无妨。” “回皇上,老臣得到消息……”鹤柄轩犹豫片刻,显然还是想防宋相言,只是周帝没开口,他便硬着头皮说道,“老臣得到消息,魏王萧臣意图造反。” 此话一出,周帝脸色微寒,宋相言脑子也‘嗡’的一声。 李世安对于这件事也是糊涂的,急忙上前走两步,压着声音,“鹤相没有证据可不能胡说啊!” “皇上明鉴,老臣得到消息,魏王早早与南朝、晋国、梁国甚至于北越都有联系,还有高昌,此番四国兵动,高昌压境十万大军皆是魏王萧臣授意,据老臣所知,此番造反羽林营司马瑜亦在其中!” 如果不是这么逼真,鹤柄轩也不会相信,更不会叫司徒佑告知太子府。 究其根源,萧臣该死! 宋相言听到这里,立时拱手,“皇上明鉴,这些臣知晓!” 周帝目沉。 李世安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一直愣在原地。 “皇上,此事是误会!”宋相言当即将‘造反’之事与北越细作联系到一起,言明‘造反’是假,引蛇出洞才是真。 鹤柄轩不以为然,“宋小王爷一向与魏王殿下交好,可也不能偏袒到这种地步!你说魏王殿下是想引蛇出洞,谁能证明?” “皇上,此事战幕战军师亦在参与中。”宋相言很清楚自己资历不够,当即拿出资历够的人来与鹤柄轩拉扯,有战幕替萧臣说话,这事儿应该能搪塞过去。 一语闭,鹤柄轩脸上没什么,胸口却似被人压了一块巨石。  事实从宋相言的嘴里说出来了,这就是一个局。 萧臣倒是下了血本! 周帝听到‘战幕’二字,心中滔天骇浪又骇了一浪,“宣战幕。” 既有战幕应对,宋相言叩首,“北越细作不除大周将永无宁日,求皇上下旨,迟则生变!” 周帝下了旨。 毕竟他也很想知道北越细作是谁,若然真的抓到,凌迟都不为过。 宋相言得圣旨匆匆离开皇宫,独留鹤柄轩在御书房里。 周帝闭目,鹤柄轩自顾说着,“皇上,此事千真万确,乃是羽林营司马瑜找到司徒佑,亲口所说……” 鹤柄轩决定卖了司徒佑,非但如此,他还要最后用一用这位暗狐的狐首。 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他要彻底将自己与‘细作’二字撇清关系。 龙椅上,周帝没有开口,静的让人觉得害怕…… 且说离开皇宫之后,宋相言得圣旨即与温宛赶去天牢。 “拿到了吗?”车厢里,温宛着急看向宋相言。 宋相言直接将圣旨交到温宛手里,“他们那边来消息了没有?” “戚少卿派人过来传话,二十七个武将,已经抓了二十个。”温宛知道,成败只在今夜。 宋相言点头,“刚刚鹤柄轩入宫了。”kΑnshu伍.ξa “我看到了,他怎么会这个时辰入宫?”温宛也很疑惑。 宋相言狠狠吁出一口气,“他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嘴欠的人那里得到消息,知道萧臣造反,大半夜跑到皇上那里邀功去了。” 温宛默。 意识到温宛担心,宋相言紧接着道,“我把事情推给战幕,称所有事战幕皆知情,萧臣不是造反,这次是萧臣跟太子府联合起来想要抓北越细作。” 即便如此,温宛还是放不下心,“战幕毕竟是太子府的人,倘若他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 “那你想多了,他还是要脸的。”宋相言倒不担心这一点,他只觉得周帝气场不对,“只是,战幕实话实说就够萧臣喝一壶的。” 这话不假,战幕可以为萧臣澄清‘造反’一事,却不会将四国兵  动跟高昌那十万兵自己揽下,细作之事结束,萧臣将要面对的或许是比北越细作更为严厉的挑战。 温宛也明白宋相言话里话外的意思。 有时候事情没到这一步,我们会诸多幻想猜测,会有各种各样的预设跟防患未然,可真到了这一步,所谓木已成舟,那就急流勇进。 “也是时候了。”温宛忽然放下心中忐忑,眼中露出一抹坚定光芒,看向前路。 宋相言侧目,眼睛里再无他人。 他有时候会想,如果当初他没找上温宛,没有亲眼见证眼前少女从弱小无助甚至有点笨拙而不自知,连弄死一个府上丫鬟都要费九牛二虎之力,到如今面对搅动风云的朝廷剧变,改天换命的逆天时局,脸上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这样的成长,让宋相言都觉得无比钦佩。 “是时候了。”宋相言重复了温宛的话。 就在这时,马车被一衙役截停,说是皇城正东门抓到一个可疑的人…… 此时的皇城正东门,火把冲天,亮如白昼。 被怀疑的人叫何尧,身份是从三品的归德将军,亦是当日出现在狄国公府灵堂上的人,然而他的存在一直没有入所有人的眼,因为不值得。 何尧虽为武将,却是世袭所得,自身没有半点能耐,整日游手好闲,但好在不惹事,日子过的倒也自在。 此刻被萧臣封了穴道,何尧就很无辜,“魏王殿下,你抓错人了吧?” 萧臣还没说话,苏玄璟直接冲过来,二话没说直接将何尧衣袖往上一扯,右臂没有伤痕,他再扯左臂时,一道短弩造成的擦伤赫然呈现在视线里。 “苏大人你这是干什么……” 砰— 苏玄璟直接一拳头砸过去,直把何尧打翻在地,双目血红,“带去天牢!” 何尧不甘心,“你凭什么在这里发号施令!我要见皇上,我要告御状!你……还有你!没资格抓我!” 马车驶来,宋相言自车厢里纵步跳下来,手执圣旨。 “皇上圣旨在此,莫说抓你,砍你又如何!” 第一千五百八十三章 司徒佑入城 萧臣跟苏玄璟同时回头,便见宋相言手握圣旨行到何尧面前。 何尧不信,想要看圣旨。 宋相言嗤之以鼻,“本官求来的圣旨是给你看的?” 正待何尧起身想要抢圣旨时,宋相言直接命人将其抓捕,这时萧臣走过来,“宛宛呢?” “我转个弯把她送到沈宁那儿了。” 彼时路上,沈宁派人过来传话,温宛便去了,“他怎么回事?” “他想离城,守门护卫从他身上搜出这个。”萧臣将手里枣钉递给宋相言,继续道,“他左臂有被短弩伤过的痕迹,看伤势应该是今天刚受的伤。” 此时此刻,不管萧臣还是宋相言,哪怕苏玄璟都明白,何尧并不一定是下午出现在茅草屋的人,可即便不是,他也一定与那人有关。 “带回天牢!”宋相言厉声喝道。 随着何尧被抓,名单上二十八名武将已经抓了大半,剩下的几个戚枫也都在努力,唯独一人不在皇城。 “谁?”宋相言听到衙役过来禀报,皱起眉。 萧臣跟苏玄璟也都走过去。 “二品镇军大将军,司徒佑。” 听到这个名字,苏玄璟心神为之一震。 那日他与司徒佑站在一处,与他有短暂接触,那是一个十分得体的人,而且他知道,司徒佑是鹤柄轩的人,也就是皇上的人,所以在苏玄璟心里,这个人应该不是他要找的人。 萧臣对此人算是熟悉,确切说,名单上二十八个人他都详细了解过。 司徒佑上过战场,有三次与北越对敌,皆胜。 他身上没有值得怀疑的点,萧臣只能这样形容。 “不在皇城里就到皇城外面去抓。”宋相言表示这有什么好问的,既然是要抓,一个都不能落下。 就在这时,皇城外有人叫门! 守城护卫急忙过来禀报,虽说他们直属上级不是眼前站着的三位,可但凡长脑子的都能看出来,今晚要出大事,谁敢怠慢。 “回魏王殿下,宋小王爷,苏大人,外面北府兵主将司徒佑将军在叫城门,他还带了兵……” 护卫一 语,三人互视。 “放他进来。”宋相言握有圣旨,自是由他发话。 城门开启,一身戎装的司徒佑纵马而入。 看到城门处萧臣等人,司徒佑拉扯缰绳驾马过去,环顾四周后目光带着审视看向三人,至于他带来的北府兵,在他授意下退出城门。 “司徒将军这是何意?”宋相言皱眉看向司徒佑。 司徒佑没理宋相言,转尔看向萧臣,“魏王殿下恕罪,吾乃大周将臣,誓死效忠皇上。” 司徒佑这么说,意味就很明显了。筆趣庫 萧臣没有解释,倒是宋相言把圣旨拿出来,“你既效忠皇上,那就束手就擒罢。” 司徒佑起初表现的很不相信那张圣旨出现的理由,苏玄璟说了一句话,“若然魏王殿下想造反,给你开城门做什么。” 听罢,司徒佑又看了眼宋相言。 “司徒将军别多想,配合调查而已。”宋相言将圣旨从司徒佑手里接回来,随即命人将司徒佑带去天牢。 此时的司徒佑穿着铠甲,一副上阵杀敌的装扮,倒也没人觉得不妥。 人已抓齐,二十七个武将再加上一些看着可疑的人物,天牢人满为患。 宋相言与萧臣跟苏玄璟皆入天牢,最先审的自然是何尧。 何尧与他们之前锁定的目标不同,他没有想要自杀,张嘴闭嘴喊冤。 刑室里,宋相言直接抽了他一鞭子,“你冤个屁!” 宋相言指着他左臂伤口,指着刑桌上一大把枣钉,那些枣钉都是抹了剧毒的,与孙齐身上的枣钉一模一样! “现在证据确凿,你说,到底是谁把你手臂划伤,是谁把这些枣钉交到你手里?又是谁让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去皇城那边瞎晃荡?” 宋相言假设何尧不是杀手,他想从何尧嘴里诈出另一个人的名字。 “宋大人明鉴,末将当真是在追一个潜入我府邸意图不轨的贼匪,我这伤是贼匪所伤,当兵的抓贼,这也有错?”何尧抵死在那里胡说八道。 “好吧,我明白了。”宋相言觉是沾着盐水的皮鞭已经不能满足何 尧的欲望,于是扭转身形。 不想他刚一转身,便见苏玄璟手里握着一个烧红的烙铁,径直走向何尧,人狠话不多的把烙铁搥到何尧胸口。 滋滋滋—— 一股烤到七成熟的肉香味儿飘际过来,宋相言有些饿了。 “何尧,你若招供,我定能保你不死,你若不招,我也定能……保你不死!”仍然是一袭白衣的苏玄璟面色如常,哪怕声音都一如既往的清冷绝尘,然而在场之人却都能感受到他平静之下的疯狂,手中烙铁在何尧身上来回磨蹭,看着都疼。 何尧疼到嗷嗷大叫,杀猪一般。 可即使如此,他带在喊冤。 这厢三人在审何尧,那厢戚枫命所有武将宽衣,他要亲自验查余下二十六位武将身上到底有没有伤口,其中便有顾北霖。 好巧不巧的,顾北霖与司徒佑关押在一间牢房里,他这会儿气还没消,“叫苏玄璟过来见本将!” 戚枫面无表情,“将军还是快些宽衣。” 顾北霖知道宋相言有圣旨,甚至于他也有些明白了一些事,但他就是不服,凭什么他也成怀疑对象了? 他要是北越细作……他怎么可能会是北越细作! 于是顾北霖这衣服脱的极不情愿,在他身侧,司徒佑脱的很慢,因为他比顾北霖多了一层铠甲。 待铠甲褪尽,司徒佑随即脱下外衣,只剩下内里一件薄衫。 他左臂经过处理,乍看不会看出端倪,然而他面对的是戚枫,戚枫的细心在整个朝廷里都是出了名的。 就在他解下系带的一瞬间,顾北霖突然发疯冲向牢房门口。 司徒佑眸间微闪,纵步过去想要拉住顾北霖,不想顾北霖也是真疯了,“苏玄璟我来了!你就等着受死罢—” 顾北霖是武将,司徒佑也是,两人打斗时司徒佑试图用挂在牢门上的锁链控制住他,不想锁链反被顾北霖攥住,狠狠拉扯间,一根倒钩挂在司徒佑左臂。 哗啦—— 倒钩深深扎进司徒佑左臂,自手腕划出一道血口延伸到臂肘处,鲜血急涌,碎肉外翻。 第一千五百八十四章 你撒谎 顾北霖也傻眼了。 他忽的松开锁链,脸色微白,“谁叫你多管闲事的!” 整个过程太快,戚枫刚把衙役叫过来帮忙,不想司徒佑已经受了这么重的伤,顾北霖下意识朝后退了退,锁链被他撇出老远,“这可不管我的事,是他自己不小心……” 戚枫无奈看了眼顾北霖,转尔吩咐狱卒去拿药跟纱布,“司徒将军可还好?” “还好。”司徒佑吃痛捂住左臂,血水从指缝里汩汩流出来。 戚枫心中闪过一念,却在瞬息消失,“你们快给司徒将军包扎。” 也就是这空当,顾北霖又要往外冲,当即就被上官宇恁小鸡一样给恁住了。筆趣庫 刑室里,宋相言基本没出手,也插不上,苏玄璟抓起一把盐猛然洒到何尧全都烫伤的胸口,溃烂翻卷的碎肉发出滋滋声响,何尧只剩下一口气,浑身抽搐。 宋相言是真有点儿怕苏玄璟玩脱了,于是看向萧臣。 萧臣不语,这种程度的酷刑死不了人,事实上他若下手不会比苏玄璟更慈悲,他也很想知道何尧是不是那个凶手,如果不是,谁才是。 他们付出那么大代价,闹出这么大动静,一定要得一个结果。 “本官听闻你有一妻,一妾,一子,还有两个女儿?”苏玄璟凑到奄奄一息的何尧耳边,声音依旧平静,只是身体里爆发出来的凛然寒意早就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哗啦- 锁链震动,何尧蓦然睁开双眼,死死盯住苏玄璟,“本将冤枉……我要告……御状!” 苏玄璟清冷明目闪过一道狠戾,“何将军知道我住在哪里的,花间楼可是一个好地方……” “我是朝廷……命官,你敢……” 呃—— 苏玄璟猛然叩住何尧喉颈,指间用力。 他眼神变得越发凶狠,“对啊!你是朝廷命官,花间楼那种烟花之地实在配不上朝廷命官的妻女,怎么办……没关系,去暗窑就好了,暗窑里那些腌臜货绝对认不出来你那娇滴滴的妻女跟女儿是从哪个府里出来的,这事儿交给我,我能办。” 喉咙被扼住,何尧几欲窒息,幸苏玄璟忽的松开手,他狂咳不止,每咳一下,带起胸口撕心裂肺一样的痛。 “宋大人,魏王殿下,你二人在这里守着,本官去去就回。” 苏玄璟转身之际,背后传来声音,“祸不及妻儿!” 一句话,足见何尧并不冤枉。 苏玄璟陡然止步,回转身形,“何祸?” “孙齐是我杀的。”何尧终于松口,“当时你与魏王殿下都在场,应该知道我是怎么杀的。” 苏玄璟未语,萧臣走过去,翻起何尧手掌,掌纹粗糙,食指中指内侧有很厚的茧子,的确是平日练暗器所致。 “你为何要杀他?”萧臣沉眸问道。 何尧一声冷笑,“你们又为什么抓他?” 见萧臣不说话,宋相言走过去,“今晚你要大大方方说出来,你的生死本官不敢保证,但你一家老小的性命本官做得了主。” 何尧瞧了眼宋相言,又看了眼苏玄璟跟萧臣,“我不知道他是谁,他给我的命令就是杀了孙齐。” “如何给你的命令,何时给的?”宋相言追问道。 “巳时一刻,一张字条,乞丐给的。”何尧咬了咬牙,“我有把柄落在那人手里,可我真不知道那人是谁!” “什么把柄?”宋相言再问。 “我杀了人,说起来你都想不到我杀了什么人。”何尧又道,“那人有证据,我若不按他说的做,他就会告密。” “你杀了谁?”这种八卦,宋相言定然不会错过。 何尧瞧着宋相言眼中炙热的目光,苦笑一声,“一个与我厮混过的男人,他想要我的独宠,甚至威胁我杀了我的妻儿,我能容他?” “本官在问你他是谁。”刑室里八卦味道些许的浓郁。 何尧没有藏着掖着,“直管我的镇北大将军……” 三人皆震! 镇北大将军六十六啊! “镇北大将军的独子,陈明溪。”何尧顿了口气,把话说完。 宋相言提到嗓子眼儿的心骤然一落,大喘气什么的最讨厌了。 “这本官三年前接手的案子。”宋相言对 这个名字有印象,算是大理寺未结悬案之一。 苏玄璟轻咳一声,“你当真不知是谁在威胁你?” “我若知道,那人焉有命在!”何尧脸上露出愤怒表情。 何尧说的太过逼真,萧臣等人一时不知真假,就在这时,戚枫从刑室门外走进来。 三人视线看过去,戚枫将验查的结果说一遍,并无异常,同时说了顾北霖跟司徒佑那段插曲。 “司徒佑伤了左臂?”苏玄璟微蹙眉。 戚枫点头,“仵作过去包扎,伤口是新的。” 如此一来,除了何尧,他们一无所获。 砰! 苏玄璟突然抬脚踹翻刑室里的方桌,目色陡寒,“萧臣,你满意了?如果不是你孙齐不会死!” “如果不是他你死透透的!”宋相言怒吼回去,“现在还说这些有什么用!往下查还是放人?” 苏玄璟攥紧了拳头,“不能放人。” 宋相言也知道现在把人放了,再抓根本不可能。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萧臣冷漠看向何尧,声音缓慢而清晰,“你撒谎。” 苏玄璟跟宋相言面面相觑。 何尧显得十分无奈,苦笑道,“我连人命官司都认了,魏王殿下执意说我说谎,我又能如何?” “你说你三年前杀死镇北大将军的独子陈明溪?”萧臣缓步走向何尧,靠近他被铁链绑住的左臂。筆趣庫 “是。”何尧有气无力道。 萧臣翻开何尧手指,视线重新落在他食指跟中指内侧,“三年暗器修为,绝对不会造成两指间这种明显的骨骼扭曲。” 被萧臣提醒,宋相言也跟着过看过去。 果不其然,何尧两指第二个骨节弧度与常人截然不同。 因为疼痛,何尧额头不停沁出细密冷汗,顺着脸庞流淌下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魏王殿下不妨说出来,你们到底想让我认什么罪,什么罪我都认,只求能护住我的家人。” “我们怀疑你是北越细作。”宋相言特别希望何尧能说话算话。 不想何尧身体猛然一颤。 大逆之罪,诛九族! “冤枉……我冤枉!” 第一千五百八十五章 今晚月色真美 宋相言知道何尧死都不会认,毕竟就算苏玄璟把他妻妾子女都送去暗窑,那也是活着,可若定了大逆的罪名,全家都得死,家里的狗都得被扒皮烹食。 偏在这个节骨眼儿,有狱卒急匆跑过来禀报,宰相鹤柄轩要见人。 “见谁?”苏玄璟狐疑问道,他很奇怪鹤柄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有他什么事。 狱卒据实说,“宰相大人说了,这里谁说了算就见谁。” 大理寺的天牢,宋相言当仁不让。 走出刑室之前,宋相言当着苏玄璟的面告诉萧臣一件事,“鹤柄轩知道你造反的事了,那会儿我求圣旨时他跑到皇上那里告状,我把战幕推出来挡了挡,就是不知道挡没挡住。” 萧臣早料如此,没觉得意外。 苏玄璟在宋相言跟萧臣离开后,看向一直站在旁边的戚枫。 “苏大人只管过去,这里有我。”戚枫明白苏玄璟的顾虑,郑重道。 苏玄璟颔首之后,离开刑室。 鹤柄轩来找司徒佑,说是得了皇上口谕提人,有话要问。 牢房里,司徒佑独自坐在角落,左臂包着厚厚的绷带,看到鹤柄轩时脸上没有丝毫表情,鹤柄轩看到他时脸上却是十分的急切,“司徒将军,你可好?” 司徒佑面无表情抬头,几欲开口时宋相言等人从刑室赶过来。 “宋大人,老夫传皇上口谕,提司徒将军入皇宫问话。”鹤柄轩脸上露出愠色,似是对司徒佑受伤极为不满。 宋相言瞧了眼牢房里的司徒佑。 司徒佑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多看了一眼鹤柄轩。 原则上,宋相言不该放走今晚抓进来的所有武将,可在他看来,司徒佑没有嫌疑。 萧臣跟苏玄璟没有开口也是因为他们很清楚司徒佑是鹤柄轩的人,鹤柄轩是皇上的人。 宋相言点了点头,“既是皇上口谕,司徒大人请吧。” 司徒佑捂着左臂站起来,正要迈步时鹤柄轩迎过去,“司徒将军,你这伤可厉害,且入宫老夫找御医给你瞧瞧。” 这句话,惹的宋相言十分不满意,倒 像是他这天牢里仵作没什么本事一样。 面对鹤柄轩的‘殷切关心’,司徒佑怎会不知他的伎俩。 何尧是他自救的底牌,暗蝎不知。 他也总不能暗蝎叫他去死,他便乖乖的跑去大理寺敲法鼓,把自己的身份昭告天下! 如今鹤柄轩出现在这里,多半是怕自己露出马脚,再者便是借机与他撇清关系,“多谢鹤相。” 见鹤柄轩与司徒佑走出天牢,宋相言三人皆没有说话。 鹤柄轩在前,司徒佑在后,天牢入口近在咫尺。 只要从这里迈出去,至少今晚,司徒佑安全了…… 气氛在鹤柄轩跟司徒佑之间变得紧张,便是如此,他们脚步仍然很稳,没有半分仓促逃离之感。 距离天牢入口不过两步,牢门处突然出现一人。 温宛。 与温宛打个照面,司徒佑颔首以示招呼。 温宛亦点头,鹤柄轩倒是没瞧温宛一眼,温宛也没瞧他。 彼此擦肩而过后温宛快步走到萧臣身侧。 数息,司徒佑跟鹤柄轩已经走出天牢! “司徒将军,留步!”说话的人是萧臣。 宋相言跟苏玄璟几乎同时看过去,萧臣大步走向天牢入口,温宛随即到宋相言身边低语,宋相言闻声皱了下眉,急步而去。 苏玄璟走到温宛身边。 温宛正要把刚刚说的话再重复一遍,不想苏玄璟并没有在她身边停留,径直而去。 温宛微愣片刻,亦跟了出去。 此刻天牢外,司徒佑听到萧臣开口,自是停下脚步。 鹤柄轩拦住萧臣,“皇中口谕……” “刚刚鹤相提到司徒将军的伤口须找御医院院令诊治,莫不如就把李舆大人请过来先替司徒将军看一看,如何?” 鹤柄轩愣住,“李院令跟李舆师出同门,谁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 宋相言行至萧臣身边,“司徒佑是嫌犯,他想离开这里须得清清白白,若真出什么意外,鹤相背得起包庇大逆的罪名?” 鹤柄轩闻言心头一震,脸上露出愠色,“宋小王爷说的是什么话,司徒将军怎么可能是大 逆!他……” 鹤柄轩原以为司徒佑会把话接过去。 他们约好的,该有人牺牲。 然而司徒佑没有开口。 鹤柄轩只能硬着头皮,“他对我大周忠心耿耿!” “上官宇,回大理寺请李舆!”宋相言才不管那些,寒声喝道。 看着貌似愤怒的鹤柄轩,司徒佑终于有了反应,“既是宋小王爷好意,我领受,多谢。” 鹤柄轩倒像是老大不情愿的样子,“皇上还在宫里等司徒将军问话。” “有什么问题皆由本官一力承担,砍头也算我的!”宋相言一直都知道自己算老几。 至少在大理寺跟天牢的一亩三分地,他说一不二。 既是宋相言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鹤柄轩亦不多言,转尔欲朝马车走过去。 不想这时,司徒佑说话了,“鹤相在这里等一会儿罢。” 鹤柄轩不由回头,看了眼司徒佑。 司徒佑笑了笑,“辛苦鹤相。” 鹤柄轩敷衍一般点点头,与其站到一处,跟对面宋相言几人成对峙局面。 已过丑时。 夜色沁凉,月光如水。 天牢外的气氛,宁静中透着几分压抑。 萧臣跟宋相言从温宛那里听到的消息是,赫连泽派细作去了司徒佑的府邸,虽然隐蔽但还是被沈宁发现了。 再加上司徒佑左臂突然受伤,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不得不令人怀疑。 与宋相言等人相比,司徒佑倒没有那么紧张,“今晚月色真美。” “司徒将军莫怕,有皇上为你撑腰,他们奈何不了你。”鹤柄轩声音不大,但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到。 司徒佑笑了笑,“鹤相别担心,没什么。” 鹤柄轩心都提到嗓子眼儿,要说他不怕那是假的。 他是真没想到司徒佑竟然会来这么一手,叫他背黑锅替暗蝎去死,他就乖乖按着自己的计划行事便可,偏生拉出何尧搞出这么多事!筆趣庫 要知道,单单是他左臂受伤这件事,如果不彻底消除萧臣跟苏玄璟的顾虑,终是隐患! 到那时被萧臣跟苏玄璟回过味儿来,自己未必会有脱身的好机会…… 第一千五百八十六章 除了你,还有谁 时间不等人。 李舆来了。 “快些,皇上还在等。”鹤柄轩看见李舆下车,催促道。 李舆许是跟宋相言呆久了,也学了些‘我干我事关你毛事’的逆反心理,除了宋相言跟端荣公主,他谁的话也不听。 鹤柄轩越是这样说,他越是背着药箱不动弹,直至宋相言开口,他这才放下药箱,“火把不够亮,去天牢里头……” “就在这儿罢。” 司徒佑边说话,边解开左臂上的白纱,“里面闷。” 众人闻声,皆看过去。 倒是司徒佑显得十分自然,将左臂上的纱布慢慢解开,露出里面被铁锁钩出来的长长血口。 他走过去,在李舆面前停住脚步,手臂伸直,神色一如往常的淡然,声音平静如水,“李大人且看看,这伤口有没有什么问题。” 李舆来时路上听上官宇说了,他们想找的人身上被短弩伤过,包括司徒佑左臂因与顾北霖纠缠时被铁链所伤上官都交代的清楚。 既然司徒佑不肯再回天牢,宋相言便叫人将里面灯盏拿出来,围在李舆身边。 新伤重叠旧伤,想验旧伤着实艰难。 “司徒大人稍稍忍耐,老夫得先清理伤口。”彼时牢里仵作给司徒佑包扎时已经清理过的,这般说辞只是借口。 谁都知道,司徒佑也知道。 鹤柄轩站在司徒佑身后,有些看不清,于是他朝前凑几步,视线里,李舆正拿一种有些刺鼻的药水倒在司徒佑左臂伤口上。 灯火通明,司徒整个手臂都在颤抖,额头沁出细密冷汗。 宋相言跟萧臣还有苏玄璟皆围过来,众人不语。 李舆‘清理’之后并没有拿出金疮药,而是从药箱里取来铁制的长镊跟一把锐利小刀,鹤柄轩见状皱眉,“李大人,你这是干什么!” 他得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未及李舆解释,司徒佑看着李舆落下的刀刃,“无妨。” 李舆抬头解释了一句,“将军放心,刚刚那瓶药水里面参杂有麻沸散,不疼。” “李大人有心了。 ”司徒佑感激道。 李舆低下头,边动手边解释,“铁锁钩子并不锋利,上面有许多锯齿状的磨损,被割处皮不紧缩,刃尽处会有锯齿状的磨痕,血流的慢。” 李舆虽是医者,可在大理寺呆着,难免得干些仵作的活儿。 这会儿他对着司徒佑的胳膊,说出来的话却十分的像验尸,非但如此,下手动作也极为相像,非但没有治伤的样子,小刀跟镊子来回翻卷,伤口越来越大。 鹤柄轩老谋深算,他哪里看不出来李舆在干什么,而他得到的消息是,司徒佑在暗杀孙齐时的确受了伤。 不然何尧也不会‘受伤’。 天牢入口,灯火通明。 随着李舆手中长镊跟刃刀慢慢翻卷,连上官宇都默默按住腰间佩剑。 直至翻卷到新伤尽头,李舆终于开口,“新伤覆盖旧伤,看似不得验,因为寻不得旧伤痕迹,但有一样……” “什么?”司徒佑抬起头,虔诚问道。 李舆抬起手中长镊跟刃刀,往回移了分毫,“深浅不同,麻沸散对于伤口发挥的作用亦不同,按照铁锁钩出来的伤势走向,将军此处伤口没有前面深,然而在我翻动这里的时候,这里碎肉震动却最强烈,说明这里的伤口更深一些,才会有这样的结果……” 司徒佑恍然,十分受教,“李大人洞察秋毫,在下佩服。”筆趣庫 “所以司徒将军的新伤下面,有旧伤。”李舆信誓旦旦道。 音落之际,众人皆动! 然而速度却没有司徒佑那样快! “呃—” 谁也没想到,司徒佑竟然在瞬息间抢过李舆手里刀刃,转身将鹤柄轩拉到自己身前,刀刃抹颈,眼中却是绝对平静,“辛苦各位了。” 面对司徒佑这般做法,傻子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最‘激动’的人是鹤柄轩,他被司徒佑劫持在侧,喉咙用刀抵着,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司徒将军,你……你这是做什么?” “鹤相最好别说话,刀离脖子太近,我怕掌握不好分寸。”司徒佑见上官宇 欲移到后面包抄自己,也没害怕,“你们最好站在那里别动,否则我死便死了,你们大周将会损失一位德高望重的宰相,得不偿失。” 对于司徒佑这句话,在场之人无人认同。 德高望重四个字用在鹤柄轩身上,委实有些不合适。 此刻一直站在最后面的苏玄璟走过来,“你是北越细作?” “事到如今,苏大人还需要这样问?”司徒佑在萧臣把他叫住的时候,便知道完了。 其实只要他走出这里,完全可以避过这一难。 “我能问问,温县主刚刚说了什么吗?”司徒佑看向温宛,他很好奇。 既被点到名字,温宛自是上前,“赫连泽酉时派人离开鸿寿寺,那人入了你的府邸。” 听到这句话,司徒佑握着刀刃的手紧了紧,鹤柄轩感到一丝疼痛,满目震惊,“司徒佑……你……你是北越细作?” “这不是明摆着了,鹤相看不懂吗?” 司徒佑锁住鹤柄轩喉咙,刀刃终究没有再往下去。 “司徒佑!你……你怎么会是北越细作……怎么会是北越细作啊!”鹤柄轩惊慌失措又显得极为无助。 那表现在宋相言等人看来真的不能再真,他该惊慌失措,他该拍大腿! 在场的人都知道鹤柄轩是皇上的人,他找的人是北越细作,滑稽又讽刺! “除了你,还有谁?”苏玄璟不想知道鹤柄轩有多后悔,他只想知道谁是杀他父母的仇人。 面对苏玄璟质问,司徒佑沉默片刻,“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这句话的杀伤力太大,萧臣跟宋相言的脸色也都跟着变了。 这话里,意有所指。 周围空气突然变得寒冷,苏玄璟一步一步走过去,他声音像空气一样寒冷,却极轻,“你想说什么?” “洛千重本不该遭无妄之灾,偏偏缑如来把天杼图给了他。”司徒佑挟持着鹤柄轩,一步都没有往后退。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能知天杼图的人,必是极重要的人物当是那个细作。 司徒佑是? 第一千五百八十七章 你是?我是 面对所有人的疑惑,司徒佑显得极为平静。 苏玄璟面色极白,“你是?” “我是。” 司徒佑轻轻吁出一口气,抵在鹤柄轩脖颈处的刀刃没有半分放松,说出来的话却是轻飘飘的,“当年没有斩草除根,是我之过。” 司徒佑说的这样直白,温宛下意识走到萧臣身边,两人相视,心中皆有疑惑。 他与她终归是不太相信这样的结果。 宋相言横眉冷竖,“你当年派了几个杀手过去?” 他这句话是替苏玄璟问的。 “八人。” 司徒佑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亦或者,他太清楚自己的处境,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流露出半分恐惧,平静的超出寻常,“你们不用找人验证了,那八个人全都死了。” “你杀的?”苏玄璟也一样的平静,只是平静下蕴含的滔天之怒让人感觉空气都降到了冰点。 司徒佑笑了笑,“换成苏大人,你不杀他们灭口吗?” “我始终不相信,是你。”苏玄璟紧紧盯住司徒佑,在他的认知里,那个人一定是特别老谋深算的人,极阴险,极狡诈,极度残忍! 可司徒佑给他们所有人的印象,并非如此。 “魏王殿下。”司徒佑突然点到萧臣。 被点到名字的萧臣神情不变,漠然不语。 “你叫司马瑜劝我投诚,可真有你的。”司徒佑失笑道,“他是怎么跟你说的?他是怎么跟你说,与我相识的?” 萧臣没想到司徒佑会提到这个,越发沉默。 “他以为我不知道他与我夫人那点事?他以为那日捉奸的时候,我不知道他也是去私会我夫人的?”司徒佑说起这些话,脸上仍然没有任何表情。 反倒是被他扼住喉咙的鹤柄轩脸色惨白,身体显得有些虚脱。 萧臣不语,亦没有别人打断司徒佑的话。 “我杀与我夫人私通的副将,那是因为那个副将发现我夫人对他‘不忠’,想要杀我夫人泄愤,那不可以,我在乎那 第一千五百八十七章 你是?我是[1/3  个女人。” 司徒佑话峰陡转,情绪却没有任何伏动,语气淡然,“而我杀了我夫人的原因是,她发现了我隐匿在房间里的暗道,那是我与暗蛇跟暗狐的联络的唯一途径,我再爱她,也要杀她灭口,我连我的夫人都舍得杀,那八个人又算什么。 再者,他们并没有从洛千重那里拿到我想要的东西,就该死。” 苏玄璟看着挟持鹤柄轩的司徒佑,“当年救走我的那个人,你也杀了?” 司徒佑脸上的笑容越发淡然,“苏大人啊,你怎么会问我这样愚蠢的问题?如果我知道那个人是谁,根本容不得他去救你,懂吗?” 看着很有可能是杀死自己双亲的仇人可以如此云淡风轻说出当年之事,苏玄璟额头迸起青筋,一鼓一胀间仿佛要暴裂一般。 “苏大人还是不相信?”司徒佑挑了挑眉,抵在鹤柄轩喉颈处的刀刃动了动,“那就问问鹤相。” 鹤柄轩脸色骤然惨白,身体忍不住一颤,“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知道。”司徒佑侧眸看着被他挟持的老者,比他大十几岁的样子,慈眉善目,在朝廷里风评也是顶顶的老实人。 当初他有意攀附上这么个老实人,就是想自己能距离周帝更近一些,更加方便打听到他想打听的消息,如今看来,他的攀附在鹤柄轩眼里,正中下怀。 “看来鹤相还真是给吓傻了。”司徒佑嘲讽鹤柄轩胆小如鼠! 赫连泽为什么会突然派人朝他府邸送信? 当然是鹤柄轩的授意啊! 这个北越细作体系里人人崇拜跟敬佩的暗蝎,是铁了心要在今晚结束眼前这些人对‘细作’的怀疑,一点点活路都不给他留。 “我来提醒鹤相,当初是谁第一个与您说狄翼恐怕没死的事?”司徒佑轻声笑道,“鹤相这个时候可不能装糊涂,否则被他们叩上与我同谋的帽子,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是你……对!” 鹤柄轩脸色已经不能 第一千五百八十七章 你是?我是[2/3  用惨白形容,“当初是他与老夫说狄翼可能没死,叫老夫务必到皇上那里求换棺椁,用以验证狄翼是不是真的死透了!还有……还有是他毛遂自荐,说要给狄翼守灵!这些事都与老夫无关!” 鹤柄轩的表现太过真实,真实到此时此刻没有人怀疑到他身上! 司徒佑听着鹤柄轩的话,想到当初鹤柄轩用两个身份要求他给狄翼守灵,一是宰相的身份,把这事儿推给是皇上授意,另一个是暗蝎,结果这会儿他倒是推的一干二净。 暗蝎果然厉害,睁眼说瞎话的劲儿真是特别厉害。 司徒佑的匕首,分毫不差抵在鹤柄轩脖颈上,抬眸看向苏玄璟,看向萧臣,看向宋相言,看向在场每一个人,“别把我当成洪水猛兽,你们大周在北越的细作渗入到什么程度也很难说。” “真是你?”一次次印证,苏玄璟心已经乱了。 司徒佑瞧着苏玄璟那副模样,抿唇一笑,“事实就那么难以接受么?”kanδんu5.net “又或者北越细作非得是像鹤相这样的德高望重的人,你们才会愿意相信?”司徒佑一次次点名鹤柄轩,倒不是想暴露他。 正相反,他这么说只会让所有人对鹤柄轩的嫌疑无限缩小,甚至于无。 鹤柄轩也很识相,再度惊慌失措的否认,最后还不忘骂司徒佑狼心狗肺。 “关于天杼图,你知道多少?”萧臣上前一步,冷声质问。 司徒佑摇头,目光中流露出一抹轻讽跟不屑,“魏王殿下在想什么?我既被你们识破倒也不隐瞒,可不代表我愿意把所有事都告诉给你们,我说的都是你们知道的,你们不知道的我怎么可能会说!” “为什么要杀我父母?”苏玄璟冷漠双眼渐渐染上血红,匕首被他死死攥在袖子里。 面对苏玄璟质问,司徒佑有一瞬间同情。 鹤柄轩给他的信里写着苏玄璟父亲死时惨状,的确十分残忍,“我既得不到,别人谁也别想得到。” 第一千五百八十七章 你是?我是[3/3 第一千五百八十八章 天有些黑了 司徒佑尽全力扮演着暗蝎的角色,他说话的速度很慢,慢到他可以先在脑子里分析说出去的话没有纰漏,会不会引起怀疑。 好在。 好在鹤柄轩会时不时用手碰触到他,是提醒,也是警告。 “还有啊。”司徒佑忽然一顿,“你们别为难何尧,他真是你们北越人,帮我做事并不是因为他杀了陈明溪,而是因为他杀了他的母亲,虽然失手,那应该是我们很上的时候,小到……那年我们才十五岁,我教他玩暗器,他教我兵法,你们知道的,兵法须看实战,他总会偷他父亲书房里的兵册出来教我,可他不知道我想法的是兵法么?不,我想看的是兵册。” 在场之人皆不语,却皆震惊。 司徒佑四十岁,十五岁就是二十五年前,天杼图发生在二十年前,十五岁的人尚且有这般心机,那么二十岁的司徒佑的确可以做到潜入缑如来住处盗取天杼图,杀死缑如来这些事!kanδんu5.net 他或许,真的是他们要找的北越细作。 “说多了。” 司徒佑每句话都是引导,看着苏玄璟愈渐发疯的表情,他知道自己至少成功一半。 “苏玄璟,我不后悔杀死你父母,我只后悔没有杀死你,如果不是狄翼出现在皇城,不是你拿出天杼齿轮图出来钓鱼,不是你们咄咄逼人,我不会这么迫不及待想要铲除你们两个,只是没想到我挖的陷阱却被你们将计就计挖出一个更大的陷阱给我,可悲的是,我跳了。” 愤怒到极致,竟然是平静的。 苏玄璟没有撕心裂肺,没有号啕大哭,他一步步走向司徒佑,袖子里的匕首被他紧紧攥在手里。 看出苏玄璟的动机,司徒佑冷笑,“别过来,否则鹤相的命就要葬送在你的执着里。” “杀人偿命。”苏玄璟没有停下脚步,眼睛里布满血丝。 一袭白衣包裹的身体,看似单薄瘦弱,却似地狱里走出来的阎王,浑身煞气腾腾,叫人不寒而栗。 哪怕被挟持的鹤柄轩都能感受到那股冰冷杀机 第一千五百八十八章 天有些黑了[1/3  。 这苏玄璟是彻底不把他的命放在眼里了,“呃—” 司徒佑当真割伤了鹤柄轩的喉颈,余光里,温宛悄然移到可以射伤他的位置。 他知道自己跑不掉了,也知道自己不能被活捉,“苏玄璟,你怪不得我,是你父亲明明没有守护天杼图的能力,却还要念及师兄弟的情谊托大,拿走本根本与他无关的天杼图,还是那句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苏玄璟一句话也听不进去,他只想报仇。 而萧臣也看出这一点,上前想要拉住苏玄璟,却被苏玄璟猛然甩开。 苏玄璟回眸瞬间,血眼如荼。 萧臣噎了下喉咙,“他知道的远比我们想象中多。” “是啊!” 司徒佑接过萧臣的话,“所以……” 噗— 就在司徒佑想要开口时,温宛陡然射出短弩,速度之快宛若流星! 千钧一发,萧臣飞身纵往! 只是谁也没想到,在萧臣几欲扑过去的瞬间,司徒佑将手中刀刃狠狠甩出去,冲向鹤柄轩后心! 那是杀招,若中必死。 刀刃与萧臣擦肩而过,只是一念啊! 萧臣下意识抛出袖内黑色小剑阻断刀刃去路,也就是这一刻,司徒佑咬下嘴里剧毒。 毒性之大,瞬息间便有黑血从他嘴里溢出来。 宋相言见状大叫,“李舆!” 李舆闻声赶忙跑过去,可他跑的没有苏玄璟快。 噗! 当匕首扎进司徒佑胸口一刻,温热鲜血喷溅到苏玄璟脸上,瞬间点燃他压抑许久的痛苦跟愤怒,以及这许多年的委屈跟不甘! 噗!噗!噗!噗— 眼见苏玄璟将司徒佑按在地上,一刀一刀扎进去又一刀一刀拔出来,李舆停下脚步,这他可救不活了。 萧臣亦没有阻止,连同温宛以及上官宇他们也都停下来。 哪怕平日里不是很喜欢苏玄璟的宋相言也都沉默。 鲜血一蓬蓬的喷洒出来,溅在苏玄璟那张惊为天人的面庞上,却温不热他那颗冰冷至极的心。 他知道无论在司徒佑身上扎多少刀,父母都不会再活过 kΑnshu伍.ξa 第一千五百八十八章 天有些黑了[2/3  来,他的人生也不会重来一次,可这样痛快啊! 地上,司徒佑还没有死透。 他迷离的早已失去焦距的眼睛死死盯着站在不远处的鹤柄轩。 他甘愿赴死,不是因为暗蝎。 是因为他远在北越的亲弟弟,疼痛早已麻木,生命将近终点,有不甘也有遗憾,可他不后悔,只是不些不甘心,临死都没能见着弟弟一面。 好像上次见面,是二十五年前。 今晚月色真美,只是天有些黑了。 真的黑了…… 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角落,鹤柄轩目光落在几近癫狂的苏玄璟身上,目光变得冷蛰幽暗。 若然今日被揭穿身份的人是他,苏玄璟便也会这般骑在他身上,千刀万刃的砍下去,无止无休。 终于,苏玄璟在将司徒佑扎成筛子之后,重重摔在他身上昏厥过去…… 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里面坐的是沈宁跟苗四郎。 看到眼前场景,沈宁亦被苏玄璟的举动震撼到了。 “在我印象里,苏玄璟一直都很有分寸。”沈宁轻声道。 苗四郎没有说话。 沈宁不禁回头。 “沈大人与温县主说‘北越细作很有可能是司徒佑’这句话,似乎不妥。”苗四郎犹豫数息,低声开口。 “如何不妥?” “我觉得这里面似乎……” 沈宁没给苗四郎把话说完的机会,“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不必再插手了。” “那个乙,沈大人找到了?”苗四郎狐疑问出声。 沈宁面色冷然,“我说,从现在开始,这件事你不必插手。” 苗四郎微怔时沈宁已经吩咐车夫驾车,回鸿寿寺…… 司徒佑死了。 他是北越细作的事早在鹤柄轩入宫之前已经传到周帝耳朵里。 此时皇宫,御书房。 周帝勃然大怒,龙案上所有奏折都被他掀到地上,墨砚狼毫飞的满地都是,直到现在,他都没有稳定好自己的情绪,朝着李世安破口大骂。 骂萧臣,骂战幕,骂苏玄璟,骂鹤柄轩,骂所有知情人,唯独没从他自己身上找到原因…… 第一千五百八十八章 天有些黑了[3/3 第一千五百八十九章 该如何息怒 周帝最生气的不是北越细作竟然悄无声息爬到他大周二品镇军大将军的位置,而是为了抓到这个人,萧臣跟苏玄璟以及战幕他们做出的努力跟牺牲! 这样显得他这个当皇帝的,是个废物。 是的。 周帝最不能容忍的是这个。 尤其在战幕说出‘他知情’三个字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智商受了到侮辱,所有参与其中的人根本没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他是那么的无用! “他们眼里,朕是什么?”周帝愤然怒视李世安,“是摆在供桌上的馒头,想捏的时候过来捏两下?” 李世安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一个,他也很震惊司徒佑竟然会是北越细作,着实吓到他了,“皇上息怒。” “你教教朕该如何息怒!” 周帝恨不得踢翻桌案,龙目漆黑如潭,“朕从来没有想过,战幕竟然会与萧臣合作,甚至在他已知萧臣很有可能不是龙种的情况下,居然还要与他合作一起查什么北越细作,在他已知萧臣外力已经扩张到其他四国的事实后心中所想,居然不是压制萧臣?” 李世安在这一刻,觉得周帝太过狭隘,不配为帝。 哪怕尊守义在知道有北越细作渗入到大周朝廷里时,都还嘱咐他们尽量找出此人以免后患,眼前这位大周名正言顺的帝王非但没有后怕,甚至还要怪罪抓住细作的人。 你说说,不反你反谁? 你实在是太该反了…… “老奴以为,北越细作伏法之后战军师应该不会放过魏王殿下……”李世安俯身低语道。 就在这时,外面有小太监禀报,说是鹤柄轩求见。 周帝闻言,刚刚镇定下的情绪瞬间被激怒,狠狠踢了下龙案。 力道之大,龙案险些被踢翻过去。 这也难怪,当初司徒佑是鹤柄轩保上来的,如今这个结果,鹤柄轩该来这一趟。 李世安瞧了眼盛怒之下的周帝,“皇上……” “让他滚!”周帝低喝。 李世安得令转身时被周帝叫住,“细作的事,你 第一千五百八十九章 该如何息怒[1/3  彻查。” “是。”李世安拱手,这方退出御书房。 随着殿门紧闭,御书房里就只剩下周帝一人,他卸下伪装,龙颜慢慢变得狰狞扭曲,细作的事仿佛印证了遗诏跟密令背后的顾虑跟担忧。 他的父皇,那位大周朝令所有人敬重敬仰的先帝从来没有真正认同过他! 父皇,朕在你眼里就那样无能?kanδんu5.net 无能到你情愿用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代替朕,也不愿意给朕一次机会? 如果你能告诉朕这朝廷里有北越细作,朕能找到他! 朕能比萧臣更早找到他! 萧魂— 深夜宰相府,密室。 鹤柄轩静默坐在桌边,脑海里全都是苏玄璟骑在司徒佑身上拼命扎刀的情景,鲜血喷溅,碎肉横飞,苏玄璟一袭白色长衣尽被血染。 司徒佑胸口都被他扎烂了! 直到现在鹤柄轩都无法将苏玄璟如恶魔一样的凶相从脑子里挥走。 “老爷……”鹤杨氏轻声唤道。 鹤柄轩闭上眼睛,慢慢吁出一口气,这方看向鹤杨氏递过来的东西。 司徒佑离开府邸之前传过来的密信。 鹤柄轩犹豫片刻,他不敢开启。 他害怕司徒佑会在这最后一道密信中动手脚。 不怕死的人到死都没怕过。 怕死的人,活的这样小心翼翼。 鹤杨氏看出自家老爷那份担心,“老爷,我来。” 听到这句话,鹤柄轩苦笑,“若夫人涉险,老夫活下来还有什么意义。” 鹤柄轩依原法将匣盒打开,里面的确是司徒佑留给他的密信。 ‘暗蝎,你在这里所作所为我皆已回报北越帝,不得天杼全图,你难辞其咎。’ 只这一行字,却叫鹤柄轩脸上露出愠怒之色,声音低冷,“他越矩了。” 北越细作体系有严格的等级制度,下一层绝对不能越过上一层传信,这条中有一特别标注,暗蝎是北越在大周细作之首。 司徒佑作为暗狐狐首,不该越过他,直接向北越传信。 哪怕没有暗蝎,司徒佑也只能把消息传到北越专门收集 第一千五百八十九章 该如何息怒[2/3  各国细作的官员手里,而不是直接传给北越帝。 鹤杨氏接过鹤柄轩手里密信,不免担忧,“老爷,他当真……能把信传给北越帝?” 鹤柄轩皱起眉,“按道理他没有途径,可……可毕竟老夫与北越帝联络还是在以内膛图投诚的时候,之后再无联络,如今已经二十年,我也很难判断他说的是真是假。” “万一真能,也不知道他都跟北越帝说了什么!”鹤杨氏也跟着紧张惶恐。 鹤柄轩拿回鹤柄轩手中密信,置于烛芯销毁,“司徒佑这是临死将了老夫一军,如今暗蛇蛇首跟暗狐狐首皆败露,老夫若不给北越帝一个满意答案,必然会被北越帝执意我倒戈大周。” “不会吧……” “老夫在大周官居宰相,在外人眼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北越帝有这样的怀疑也不是不可能。”鹤柄轩神色阴郁,“若我不拿出天杼全图当作交代,我便也交代了。” “那……那可怎么办?”鹤杨氏惊慌不已。 “夫人且备纸笔。”鹤柄轩面色陡寒,低声道。 鹤杨氏当即起身走过去,回来时将纸铺好,手中狼毫递给鹤柄轩,“老爷这是给谁去信?” “赫连泽。” 司徒佑死了,苏玄璟昏厥在他身上之后被黑衣白衣送回花间楼,且带了李舆的话,说是无大碍,歇歇就好。 雪姬守在床边,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床榻上,苏玄璟蓦然睁开双眼,身体也跟着坐起来,额头尽是细密冷汗,随他坐起来的姿势顺着鬓边流淌。 黑夜无声,月光透过窗棂洒下如碎银般的光芒。 苏玄璟无声坐在床边,略有急促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他垂眸,看向自己落在锦被上的双手,脑海里尽是他疯狂刀刺司徒佑的情景。 没有复仇的喜悦,他只感觉自己的心,异常冰冷。 冷到似有一层冰冻结在他周身,如坠冰窖。 雪姬睡的沉,苏玄璟却异常清醒。 他就那么坐着,眼睛漠然盯着自己那双手,很久很久…… 第一千五百八十九章 该如何息怒[3/3 第一千五百九十章 钱上没吃亏就好 天牢里,宋相言跟戚枫开始陆续放人。 那些被他们抓进来的武将原是怨声载道,可在知晓司徒佑是北越细作之后,屁都不敢使劲儿放,大家都在朝中作官,多少都会有些来往,尤其司徒佑待人还算真诚,与他往来的武将简直不要太多,言谈间有没有泄漏机密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司徒佑死的决绝,宋相言没能从他嘴里套出半点消息,但在面对那些武将时他表现出来的样子截然不同,那副‘我全都知道了哈哈’的表情让武将噤若寒蝉。 当然。 放人是有条件的,既是抓了就不能轻易放,免得再抓时落得个反复无常的恶劣名声。 宋相言坐镇天牢,戚枫指挥上官宇搜府。 搜一个,放一个。 此时刑室里,司徒佑的尸体正停放在木板床上,脖颈往上还算好的,往下看惨不忍睹。 彼时苏玄璟手中刀刃比匕首还要小上几倍,若不是被扎了百十来下,断然不会出现这种血肉模糊,连停跳的心脏都隐隐可见的效果。 萧臣独自坐在木板旁边,身体微曲,双肘抵住膝盖,双手握拳叩住下颚,目光紧紧盯住司徒佑的脸。 他一遍一遍复盘今晚发生的事,脑海里不断回想司徒佑死前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甚至是眼神,毫无破绽。 仿佛他真就是那个北越细作,真的不能再真,无懈可击。 萧臣看了眼挂在刑架上的何尧。 在何尧知道司徒佑把他的秘密暴露出来的时候,羞愧至极,一时急火攻心吐血死了。 外面嘈杂声不断,却似被那道房门完全屏蔽。 萧臣无声坐在那里,静默看着司徒佑的尸体,久久不动…… 一场风波,大起大落。 御翡堂二楼隔间,乞丐被大街不时来往的车毂传来‘嘎吱’声扰的睡不着觉。 他干脆起身,唤出师媗。 “什么情况?”哪怕昨夜逼出七瓶竹叶青,乞丐还是受酒醉影响睡的特别沉。 只能说他终归不能将所有喝下去的酒,一滴不剩逼 第一千五百九十章 钱上没吃亏就好[1/3  出体外,再加上昨晚贾万金为得那单生意也真能把他豁出来,十瓶竹叶青他喝了七瓶,贾万金喝了三瓶。 结果一出来,贾万金吐成狗。 ‘你为什么替我喝?’ ‘五十两一瓶的竹叶青,你还想独吞?’ 都说酒后吐真言,乞丐终于明白在他替贾万金喝酒的时候,贾万金的心理状态居然是这样的…… “回主子,司徒佑死了。”这事儿发生在后半夜,师媗得着消息时乞丐已经睡着了,她便忍着没说。 乞丐蓦然抬头,愣住。 师媗便将天牢外面发生的事原原本本重复一遍,尤其说到苏玄璟时,师媗都有些诧异,“苏玄璟竟然没有给司徒佑活命的机会,表现出来的状态毫无理智,近乎癫狂。” 乞丐皱起眉,淡雅清绝的眸子微微眯起,“司徒佑是暗蝎?” “司徒佑非但知道天杼,还承认当年是他下令杀了苏玄璟的父母,这种事只有暗蝎才知道。”师媗觉得司徒佑就是暗蝎。 乞丐轻轻吁出一口气,身体朝后靠了靠,手搭在桌面上,“不知道为什么,司徒佑是暗蝎这件事,我为何如此难以接受?” 师媗倒觉得正常,“许是他隐藏的太深?” “不是。” 乞丐摇摇头,“像司徒佑那种看起来没什么存在感的清俊淡雅又温柔和善的人,一般不都该是炮灰的角色么,什么时候变成主角了?” “可能是他伪装的好……”师媗觉得自家主子最近可以看了些不该看的话本子。 乞丐摆摆手,“是不是暗蝎,我们很快就会有答案。”kΑnshu伍.ξa 师媗不解。 “有时间你去一趟鸿寿寺。”乞丐嘱咐道。 师媗恍然,媚舞。 “北越细作只是插曲,真正的好戏要开锣了。”乞丐说到这里时似曾相识,之前贤妃案刚开始时他就这样说过,谁知道中间居然多出一宗‘北越细作案’,这会儿他还真不敢说他想看的好戏,能不能正常开锣。 “主子指的是贤妃案?” 乞丐点头,“贤妃案结案之日 第一千五百九十章 钱上没吃亏就好[2/3  ,太子府跟萧臣之间的明争暗斗定会有个结果。” “可是……” 师媗犹豫后还是忍不住说出口,“此番能揪出北越细作,是太子府跟萧臣合力的结果。” “那又如何,你还怕萧桓宇跟萧臣握手言和?”乞丐失声笑道,“你放心,在夺嫡这条路上,兄弟之间说翻脸还是能翻脸的。” “对了。”师媗忽然想到一件事,“于阗那边来信,说是李世安找您都找疯了。” 自入皇城,乞丐一起没有依照尊守义的意思与李世安联系。 如今他已入皇城三个月,李世安找疯了也是应该。 “让他继续找,找到了算他有本事。” 乞丐打了个呵欠,“昨晚酒钱卖了多少?” 师媗恍然,当即从袖兜里掏出一张三百五十两的银票,双手送到乞丐手里。 乞丐接过银票,“其实你知道么。” 乞丐把话说到一半,师媗脸色瞬间变得极不自然,“我……” “七瓶竹叶青虽说能卖三百五十两,可我用嘴把它们喝进去,又从体内把它们逼出来所耗费的内力也很值钱。” 听罢,师媗解释,“五十两包括瓶子的钱,属下用的瓶子比原装瓶子便宜五倍,这个差价找回来了。” 乞丐这才放心,“钱上没吃亏就好。” 见乞丐摆手,师媗退离。 师媗之所以心虚,是因为她把酒卖给巳神了,确切说是巳神开的酒馆,那个酒馆不对外营业,只收她卖的酒…… 司徒佑死后,温宛没有留在天牢,她去了黄泉界。 密室里,温宛把天牢外面发生的事如实告诉给狄翼跟翁怀松。 翁怀松没什么反应,狄翼却是震惊。 “司徒佑?”狄翼对这个人有些印象,那时他还在大周皇城没去陇西,司徒佑还不到二十岁,已经在军中崭露头角,算是值得可期的少年俊才。 至于他后来的晋升之路,狄翼没有过分关心,只道是在与北越的几次交战中有过突出表现,如今看来,他所谓的突出表现也不过是事先知情罢了。 第一千五百九十章 钱上没吃亏就好[3/3 第一千五百九十一章 卖的什么萌 密室里,狄翼相信司徒佑是北越细作,但他不是很肯定司徒佑就是暗蝎。 “可他知道天杼图,知道所有事的来龙去脉。”温宛不是想说服狄翼,只是在陈述客观事实。wΑp.kanshu伍.net 狄翼也的确找不到怀疑的点,他只是觉得不可思议,“这是老夫从来都没有想过的一个人。” 不止狄翼,温宛也觉得司徒佑是暗蝎这件事,她莫名的有些接受不了。 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就像…… 你布下天罗地网,本以为会抓到一条可以擎天撼地的巨龙,结果撞进网里的是一条泥鳅,而他们还要很努力的说服自己,这条泥鳅就是当年搅动风云的幕后主使。 简而言之,就很难。 温宛没有在密室久留,把话带到之后她便去找了一个人。 沈宁。 整件事最关键的地方有两处,一是沈宁及时传给她的消息,另一个便是司徒佑左臂上的伤口。 伤口是客观存在的事实,足以证明司徒佑死的不冤枉。 唯独消息,她想了解细节…… 远在百里之外,朔城。 温御跟一经正在一处别苑养伤。 那日江面,他二人险些丧命,亏得御南侯府三子,也就是温御小儿子温初然出手相救,二人方才逃过死劫。 这会儿别苑主卧,一经看着温初然传来的密信,清俊淡雅的绝世姿容变得十分严肃。 “吾儿说了什么?”主卧无他,两张床。 一张床上躺着温御,不说全身系满绷带,反正上半身是被包裹的严严实实,一经则站在半敞的窗棂处,手里握着密信,神情十分的难以琢磨。 半晌,一经回头,“那人当真是侯爷的小儿子?” 温御不以为然,“你管我叫爹吗?” 一经直接把拄在腋下的拐杖撇过去。 “他管我叫爹,你说他是不是我儿?”温御脑袋一歪躲过拐杖。 一经想到那日江上的温初然,少年如风,剑指长虹,少年如画,绝世无双,那样的少年…… 待一经扭回头看向温御,如何会有这样的父亲?! 但这也不是一经震惊的点,毕竟少年的母亲可谓国色天香。 他震 第一千五百九十一章 卖的什么萌[1/3  惊的是手里那张密信。 一经蹦跳着挪蹭到床边,将手中密信交到温御手里,“你能不能确定,这是温小公子的字?” 温御拿过密信,顿时精神抖擞,“正是吾儿亲笔!” 一经连声音都变了,“……侯爷确定?” 温御十分确定。 “那……那侯爷可能认得这上面都写了什么?”一经声调始终没有变过来,很像是被人捏住脖子的公鸡。 温御展平密信,一字一字念道,“两位伤势可痊愈否,吾很好,一切皆安。” 一经瞧了眼温御,身形朝床头凑两下,眸子落在密信上,片刻看向温御,“完了?” “完了。” 温御正要收起密信时一经一把抢过来,指着上面三行密密麻麻的小蝌蚪,“这是三行字吧?” “第一行,两位伤势可痊愈否?第二行,吾很好,第三行,一切皆安。”温御认真翻译道。 一经呵呵,“贫僧绝对不相信,这是温小公子的字!” 纵是长辈,一经对温初然的称呼也出奇的尊重。 “我也不相信。”温御欲哭无泪,“可它真的是。”wΑp.kanshu伍.net 于是温御便将温初然的短板如实出卖给一经。 论长相,温初然是他三个娃娃中长的最好看的一个,哪怕如今贵为皇贵妃的温若萱都比不上,当年他这个小儿子出生时他跟楚歆确认过好几次,是男无疑后就开始愁的掉头发了。 “为什么?” “长成那个样子,如何习武?” “贫僧长成这个样子不也习武了么?!”一经就很奇怪。 “就是因为你。” 温御撇了眼一经,叹口气,“我家夫人原话,好看的娃娃就要往好看了养,像是某某寺庙里某某妖僧,坐在那里就叫人赏心悦目,若是打打杀杀,影响美感,初然长的跟个玉瓷娃娃一样,要是习武变成粗糙汉子,那我们将他生的那么美岂不浪费?” 一经,“……贫僧打起架来也很拉风吧?” “那时我家夫人说了算……” “何时你家夫人说了不算?” 见温御看过来,一经秒安静。 “可也巧了,初然三岁那年府上来了位 第一千五百九十一章 卖的什么萌[2/3  算命的道士。”温御想到那个道士,如此形容,“中规中矩,道骨仙风。” 一经可以想象,“定是高人。” 温御点头,“他高不高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挺能说,一通胡言乱语把我家夫人说的五迷三道,硬是把他留下来,让初然拜他为师。” “为什么?”一经不解。 “我家夫人说那位道长有灵性,初然跟那位道长在一起呆久了也会有灵性。”温御到现在都不明白所谓‘有灵性’指的是哪里有灵性。 一经:“……” “然后呢?”一经继续问道。 然后温侯就哭了。 那道长目不识丁,是个大文盲! “不识字不是他的错,自创字体也没什么,可恨的是他把自己自创的字教给初然了啊!”温御告诉一经,那道长与温初然住了整一年。 “那一年我也是过于疏忽,都没怎么督促初然识字。” “是没怎么?” “那时宛宛刚出生没多久,隔辈亲你不会懂的。”温御继续往下说,“等我发现初然写出来的字有问题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指着密信上面的字,“那道长还不是这种字体。” 依着温御解释,后来温初然的字大家都看不懂的时候就又把那个道长请回来,结果那个道长也不认得了。 一经,“……” “温小公子的武功是谁教的?”字的事一经弄明白了,但武功的事他也很想知道。 可以说,一经对温初然有了崇拜的心思。 直到现在他都还记得温初然在将他们送到这里后,转身那一刻的羽化飘然,一经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道背影就已经不见了。 其次便是温初然的武力值,简直是翻江倒海的强悍。 “我教的。” 温御的回答换来一经两个白眼。 “真的!”温御说他偷偷教过自己儿子武功,又说当时若然二对二,他们未必会输! 一经就很面对现实,“就算二对一我们依旧会输。” “二对一我们是输了啊!”温御眨眨眼睛。 一经一个巴掌拍过去,这么老卖的什么萌! “贫僧说的是你我二人对人家一个!” 第一千五百九十一章 卖的什么萌[3/3 第一千五百九十二章 都不在 朔城与亭林交汇处,有一界碑。 界碑往北是高昌地界,入眼一片枫树林。 每到深秋这片枫树林里的树叶就会变得艳红如火,装点了漫山秋景。 秋风瑟瑟,落叶飘零。 温初然一袭灰褐色单衣,背负长剑从尽头处走来,步伐轻盈中蕴着一股力道,所行之处枫叶飘然,似有风起。 林间,一身明黄色龙袍加身的高昌主阙荣端坐在驾四马的乌金战车里,一双虎目凛然生威。 温初然行至战车前止步,朝阙荣拱手,“初然,拜见高昌主。” “温兄弟客气了。”如今已是高昌主的阙荣并非第一次与温初然相识。 当年萧臣还在朔城时救他一命,那日温初然亦在。 确切说是萧臣带着温初然救了他。 那时他便知眼前这位看似年轻甚至有些稚气的少年,武功早就臻化入境,至少在他认知里,无人可敌。 “魏王殿下传信过来,十万大军由我带回朔城,承蒙高昌主多年相帮,初然替魏王殿下拜谢。”温初然拱手欲跪时阙荣从战车里起身走下来,双手搀起温初然,“萧臣当真想反?”看書溂 “暂时不会。”温初然顺势起身,清俊面容下神情淡然中透着一股绝对的平静。 仿佛这世上很少有人或事会触动到他。 阙荣皱了皱眉,“若不是造反,他闹出这么大动静可不明智,这样暴露自己实力……也罢,他行事一向有分寸。” 温初然挺身直立,斑驳阳光落在他肩头剪成一道与世隔绝的身影,“多谢高昌主体谅。” “这是虎符。”相较于温初然的恬静悠然,阙荣长的高大威猛,胸宽体阔,五官棱角分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在他身上发挥的淋漓尽致。 温初然接过虎符,“谢高昌主。” “告诉萧臣,只要他开口,高昌举国之力助他。”阙荣这样帮萧臣,一是还当年救命之恩,二来此前他被麾下五副将算计,若非萧臣暗中帮他解围,他早被自己最爱的女人害死了。 萧臣救他两次,他理当知恩图报。 温 第一千五百九十二章 都不在[1/3  初然知萧臣与阙荣是过命的交情,没有客套,“初然必定将话带到。” 两人没有过多交谈,便完成了十万大军的交接。 阙荣离开后,温初然折回朔城,在与朔城与成翱岭交界处看到了一直在等他的歧王萧奕。 还真应了那句话,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周帝膝下九个皇子,若论容貌,萧奕当仁不让。 鼻骨高挺,唇如含珠,细长的桃花眼邪魅诱惑,仿佛承载着无尽潋滟动人的波光,乌黑墨发以玉冠全部束起,这倒与在皇城是不同,那时的萧奕喜欢束一半落垂一半,显得年轻些。 此刻萧奕也倚在战车里。 紫衣华贵,一身风流。 他望着从界碑方向走过来的温初然,心生感慨。 单看温初然,真的无法与满脸胡渣的御南侯联系在一起,人真好看。 好看到仿佛是从水墨画中走出来的一样。kΑnshu伍.ξa 而温初然真的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物,行走间翩然若仙,给人一种春风化雨的感觉,特别舒心。 可若真有人觉得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那就大错特错了。 萧奕来朔城之后见过温初然,有幸看到他与流寇厮杀,确切说不是厮杀,是单方面碾压,这位少年杀起人来恐怖如斯。 萧奕表示从那之后,他再遇到什么样的恐怖画面都不会害怕了…… “初然。” 强者无论走到哪里,收获的都是善意跟笑脸。 萧奕笑起来很好看,尤其得女人喜欢,这与温初然脸上几乎是禁欲系的笑截然不同,“拜见歧王殿下。” 温初然的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就从来没有人能从他的脸上看到喜怒哀乐,淡如一池静水,连波澜也无。 有时候萧奕真想把欠欠的把手伸过去,捏住他的脸,然后配上一句,‘给爷笑一个!’ 但又觉得那样比较容易死的快,就从来没有真正尝试。 “虎符拿到了?”萧奕行到温初然面前,笑道。 温初然点头,但是并没有想要把虎符上交的意思。 萧奕也不想拿,“你我兄弟好久不见,回朔城 第一千五百九十二章 都不在[2/3  ,本王请你喝酒。” “喝酒不急,初然先行将十万大军安顿妥当,再去府上拜会。”温初然淡雅如雾的眸子朝萧奕身后扫过去,未见大军。 萧奕拍拍他肩膀,“大军已入朔城军营,本王先陪你去军营,你我再行入城,畅饮!” 温初然点头,“有劳歧王。” 看着温初然眉眼不动的‘有劳’,萧奕心底那种想要温初然‘笑一个’的作死心里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真假萧奕案后,萧奕便真正的,心甘情愿的退出夺嫡之争,且将这宝押在萧臣身上。 此番萧臣的计划,是他去信给自己舅舅才促成的晋国兵动。 且说萧奕陪着温初然巡视军营之后,问了他一个问题。 “之前有人说你被于阗虏走了,你当时为什么没有反抗?”当年这事儿还引起了不少风波。 温初然解释,“成翱岭之战,魏王殿下解阙荣之危,得其举国之力相助的承诺,助郭浩报血仇又得南朝孤重绝对信任,又借郭浩之手杀了一直对我大周心存不轨的于阗佐愈,最重要的是……” 温初然说到这里,看向萧奕。 难得温初然竟然只说半截话,萧奕十分好奇,“最重要的是什么?” “魏王殿下不来,四皇子如何能将‘杀死’歧王的事赖在殿下头上,那就没有后来殿下为歧王揭穿四皇子险恶用心的事了。” “这所有事都在萧臣意料之中?”萧奕震惊至极。 温初然与萧奕骑马并行,入了朔城城门,“都不在。” 萧奕,“……”求做个人罢! 朔城依旧繁华,虽不比皇城但也是一片欣欣向荣之象。 “我被俘,是真的被俘了。” 温初然告诉萧奕,“那人以妇孺诱我,我一时失察中了奇毒,睡了三天三夜,第四日醒过来我就出去了。” “出去了?”萧奕好看的桃花眼瞠的老大,“没听说你出来了啊?” “出去传消息给魏王殿下后就又回去了。”温初然如是说。 萧奕不想打听了,越打听越发觉得温初然不是个人。 “喝酒。” 看書喇 第一千五百九十二章 都不在[3/3 第一千五百九十三章 翻脸不认人 能让大周朝肆意潇洒,写意风流的萧奕如此挫败,也就温初然。 大街上人来人往,数人驻足围观。 只见两匹汗血宝马之上,两个俊俏少年如此国色天香,一个邪魅妖娆,一个清俊淡雅,如何不叫人垂涎欲滴,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两个要怎么选?”几个姑娘自二人入城便紧追不舍,这会儿选择困难。 “我选紫衣那个,一看就是个风情万种的……”少女娇羞低头,眉眼不时瞄过去,余光还不忘垂怜一下温初然。 “紫衣那个一看就到处留情,不如灰褐色衣服那个,长的……可真好看。” “那看能当饭吃?一看就没钱啊!” “他没有我有啊!我就选他!” “我反正不选他,都不知道笑一笑,无趣!” “你们别吵了!” 姑娘堆里有一个低喝了一声,“小孩子才做选择,我们都是大人了!” 众位姑娘一时沉默,最后达成一致。 如果给,我都要…… 马背上,萧奕将‘窃窃私语’听的无比真切,自感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她们能不能对自己说的话负责任,“初然你觉得本王像是处处留情的人吗?” “不像。”温初然低声道。 萧奕对这个回答又有些不满意,“本王在你眼里长的就那么没有吸引力……你再仔细看看,我到底像不像是处处留情的人。” 温初然眉目平静看过去,“像。” “本王在你眼里长的有那么不正经……” 在萧奕第三次看向温初然时,刚好迎上温初然那双平静若水的眸子。 纵然没有表情,可萧奕在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读懂了它的潜台词,‘你再问一句试试!’ “我们去喝酒。”萧奕重重点头道。 两匹骏马在大街上缓行,温初然不经意抬眸,看向自己右前方那座两层楼的酒馆,二楼,临窗的那个位置。 隔着窗棂上一层薄纸,老者却能感受到来那道目光的凌厉跟威慑。 老者微愣了一下,收回视线。 “主子,温初然好像发现你了。 第一千五百九十三章 翻脸不认人[1/3  ”对面鹤发仆从忧心开口。 老者端起身前茶杯,“若非剑奴他们四人全都折在这小子手里,老夫真不知道温御竟然能养出完全不像他的儿子。” “老奴实在不明白,温初然不过二十出头,如何会有那样厉害的武功。”仆从完全不相信他们手下最厉害的四个剑客,竟然被眼前这小子数招斩杀。 老者又朝外面瞧了瞧,不想温初然的视线依旧在他这里,“他内力太过惊人,拥有这样内力的人必定是在幼时得了大际遇。” “再大的际遇也不会有这样的功底吧?”仆从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老者白衣,仙风道骨,满头银发,面容偏瘦五官却显得十分慈祥,“难说,若自小打通六脉,倒是有可能。” 仆从正要说什么的时候,街上两匹骏马停在酒楼下面。 “主子……”仆从担忧。 老者轻笑,“还真是个厉害角色。” 楼下,掌柜的见了贵客,当即亲自上前招呼。 萧奕想回府小酌,但见温初然选了这家酒楼便也跟着进来。 温初然没有说话,径直走向二楼,跟在萧奕身后的副将直接把钱甩给掌柜,“最好的菜,最烈的酒。” 掌柜的得钱,立马吩咐厨房。 这时温初然已然来到二楼,驻足在刚刚瞄准的窗棂外面。 雅间房门闭阖,萧奕刚上楼梯便见温初然推开那扇门,跟在后面的店小二喊了一句,“里面有人!” 可当店小二跟在萧奕后面走进来时,里面空空如也。 只有一杯喝到一半的茶,跟一个银锭子。 萧奕很快察觉到温初然的意图,转身看向店小二,“这里的客人你认各?” 店小二摇头,“小的不认识。” “那客人长何模样?”萧奕又问。 店小二回忆一下,“一个老者,花白头发,长长胡须,瘦瘦的,不过脸色不错。” 待店小二收拾好桌子,温初然缓身坐在刚刚老者坐的地方,目光透过窗棂看向自己的来时路。 萧奕动了动眉梢,“有什么问题?” “说出来, 第一千五百九十三章 翻脸不认人[2/3  歧王大人可能不信。”温初然收回视线,认真看过去。 萧奕出于对温初然的尊重,“不管初然兄说什么,本王都相信。” “我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萧奕:我信你个鬼—— 司徒佑死后第二日,卯时。 天未亮。 宋相言被戚枫从睡梦中摇醒,说是公堂出事了。 待其草草披上大氅随戚枫来到公堂后,眼前一幕险些让他原地去世。 视线里,苏玄璟一袭深蓝色官袍赫然坐在主审位上,右下位,老皇叔萧彦蟒袍穿的别别扭扭,头发也没有梳理太好,整个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人很困,但眼睛却倔强的睁着,一看就是被人封了穴道。 天微微的亮,宋相言裹着袍子走过去,稍稍有些生气,“苏玄璟,你发的什么疯?” 苏玄璟冷漠坐在那里,目不斜视。 宋相言瞧了眼戚枫。kΑnshu伍.ξa 戚枫上前,拱手,“苏大人,这里是大理寺,不是你说来就来的地方……” 音落,两道身影如鬼魅飘下来,落在苏玄璟两侧。 戚枫,“……” 宋相言,“……” 某位小王爷越发生气,把戚枫拉到自己身后,“苏玄璟,你最好解释清楚,本小王若把人叫出来,比你还多两个!” 苏玄璟神色冷然看过去,“北越细作既已抓住,贤妃案今日开审,本官只是提前过来熟悉一下大理寺公堂的环境,有错吗?” 宋相言眉头皱起来,“苏玄璟你还真是……翻脸不认人呵!” 前日他们还在一起为抓细作的事拼了命,才一日光景苏玄璟便迫不及待想要审贤妃案,欲致萧臣于死地,还来这么早,他都没睡醒! “宋大人这话说的奇怪,皇上指定本官为此案主审,我按旨办事,何来翻脸不认人的说法?”苏玄璟神情漠然,字字冰冷。 二人争吵间外面有人敲响法鼓,衙役将人带进来,是柏骄。 “大人啊,我家王爷失踪……”柏骄跌跌撞撞跑进来时,刚好看到坐在下位的萧彦,急忙跑过去,老泪纵横,“老王爷!” 第一千五百九十三章 翻脸不认人[3/3 第一千五百九十四章 你们谁干的! 宋相言见状,幽幽看向苏玄璟。 苏玄璟则给黑衣使了眼色。 黑衣随即解开萧彦穴道,包括哑穴,“咳咳咳……” 萧彦说老不老,也快七十了,被黑衣从被窝里拽起来硬套上蟒袍,束上头发再封了穴道扛在肩头背出来,这一路秋风凛冽吹的老皇叔胡子都张扬了,又被按在椅子上板板正正坐了这么许久,人给折腾毁了。 “你们……你们谁干的!”柏骄是真心疼萧彦,朝着宋相言跟苏玄璟怒斥道。 宋相言扭头看向苏玄璟,“你眼里还有没有贤王殿下!” “贤王殿下理当放在心里尊重,放在眼里做什么。”苏玄璟漠然开口,丝毫不觉得自己这件事做的过分。 宋相言发现苏玄璟今个儿不对,怼天怼地的王霸之气跟残疾心理实在表现的太明显,于是看向柏骄。 人我帮你问出来了,你继续。 柏骄大怒,“苏大人派人虏走当朝贤王,可知这是死罪?” 苏玄璟清眸无温,认真纠正柏骄用词不当,“不是虏,是请。” 就在柏骄还想说话时,萧彦终于缓过来了,“苏大人说请那就算请罢,就是不知苏大人天还没亮就把本王请到这里干什么?” “皇上命贤王殿下与本官同审贤妃案,殿下不能拿了银子不干活,五千两数目不小,殿下得对得起自己拿的银子。”苏玄璟毫不避讳将萧彦厚着脸皮在周帝那儿要的价给报了出来。 萧彦,“……”这是能往外说的么! “娇娇啊,本王饿的难受。”萧彦果断结束上一个话题。 说真的,萧彦特别想告诉苏玄璟,你的手下根本不够看。 要不是黑衣并无恶意,他的小明(无名)早出来收拾他了好么! 距离升堂时间尚早,萧彦在柏骄搀扶,柏骄又在戚枫搀扶下去了后院,宋相言也没时间在这儿跟苏玄璟较真儿。 待人都离开,苏玄璟漠然坐在公堂上,身形笔直,如黑檀般的眼睛冷冷盯着前方。 终于,升堂时间 第一千五百九十四章 你们谁干的![1/3  到。 鹤柄轩得到大理寺传唤自然按时过来,且在他的努力下,秦致决定同行。 原告入堂时,萧彦自后院被柏骄搀扶着走出来,坐好。 “被告何在?”苏玄璟拍下惊堂木,两侧衙役立时震起杀威棒,呼喝‘威武’。 上官宇负责传唤,苏玄璟音落时他刚好从府门外走进来,侧身之际,萧臣一身锦蓝色长衣迈步而入。 看到萧臣,苏玄璟眼中光芒似冷了几分。 鹤柄轩一直站在公堂里,比起萧臣的出现,他更在意苏玄璟的一举一动,那夜苏玄璟狂扎司徒佑的画面时不时在他脑海里闪现,直到现在他都还记得苏玄璟的眼神,冷血无情又透着极端的狠辣跟弑杀。 这样的仇人,多在这世上活一秒,他都会觉得不舒服。 “鹤相。” 被点到名字的鹤柄轩朝向苏玄璟,拱手,“苏大人,老夫状告贤妃与秦致有染,更有证据证明魏王殿下乃是贤妃与秦致私通的孽种。” 被称作‘孽种’的萧臣眉目陡寒,“鹤相记住你刚才说的话,每一个字,本王都放在心上了。” 鹤柄轩不以为然,“老夫说的是事实。” 公案后面,苏玄璟打断二人争执,“证据何在?” 鹤柄轩未理萧臣言词警告,朝府门看过去。 众人视线里,太子府司南卿走了进来,随他一起进来的,是一个年约六旬的老嬷嬷。 且不论那嬷嬷是什么身份,单是司南卿的出现便给在场之人发出一个至关重要的信号,太子府参与其中了。 “堂下何人?”苏玄璟明知故问。 要不是得了太子府战幕点头,他也不会这么有底气坐在公案后面,而且但凡打听过的人都知道,苏玄璟昨日去了太子府。 一直坐在角落里没吭声的宋相言也终于明白,在北越细作伏法之后,太子府终于意识到萧臣的危险性,眼下看战幕能把司南卿派出来,简直是在告诉所有人,萧臣是太子府的敌人了!kΑnshu伍.ξa 公堂上,司南卿一副书生 第一千五百九十四章 你们谁干的![2/3  打扮,拱手看向苏玄璟,“回大人,此人乃沈嬷嬷,自贤妃入宫便一直在昭纯宫伺候,在贤妃怀有身孕五个月后因家中变故,求得贤妃放行离宫,所以贤妃的事她是比较了解的。” 司南卿音落时看了眼身边的沈嬷嬷,那嬷嬷心领神会,当即从袖兜里取出一张折叠平整的宣纸递过去。 司南卿一愣,继而温声细雨道,“交给堂上大人。” 被其提醒,沈嬷嬷瞬息反应过来,朝堂上递。 戚枫上前接过宣纸,搭眼看时便知这是宫女出宫的凭证,他将宣纸呈给……萧彦。 这是宋相言的意思,但凡他接手的证据都要先给老皇叔看,戚枫只道宋相言单纯是想恶心苏玄璟,却不知宋相言只是想在自己能力范围力帮一帮萧臣。 他知萧彦也是密令者。 萧彦接过宣纸,展平,扫过之后点点头。 柏骄随即接过证据,拍到公堂上。 对于一个虏走自家老王爷的黄口小儿,他实不需要多尊重。 苏玄璟拿起证据,搭眼扫过,“据本官所知,御医院记录在册,贤妃是旧年历天武四十年六月怀有身孕,这上面记载沈嬷嬷你是同年九月离宫,可你却说你离宫时贤妃已有五个月身孕?” 到底是宫里出来的人物,沈嬷嬷不卑不亢跪在地上,双手贴于地面叩首,“回大人,民妇自贤妃入宫即在昭纯宫伺候贤妃的饮食起居,民妇可以作证,贤妃并非如御医院记载,是在天武四十年六月怀的身孕,贤妃怀有身孕,当是在五月。” 苏玄璟瞧了眼站在旁侧的萧臣,沉声问道,“有何证据?” “民妇多次看到贤妃孕吐,出于担心想请御医院的御医为贤妃诊治,可贤妃总以各种理由推脱,更叫民妇保守秘密。”沈嬷嬷低声道。 “为何叫你保守秘密?”苏玄璟追问。 沈嬷嬷犹豫片刻,“民妇不敢妄言,可民妇记得贤妃孕吐往前数三个月,皇上无一次入昭纯宫。” 此言之恶,其心可诛。 第一千五百九十四章 你们谁干的![3/3 第一千五百九十五章 这样狡辩有意思吗 公堂上气氛骤降,苏玄璟听罢之后看向司南卿。 司南卿给人的感觉素来都是‘人懒面白’,这会儿站的久了,姿势难免不受看。 “回苏大人,据查,皇上的确在旧年历天武四十年二月、三月、四月时微服巡视多地,五月才回。”这种事有迹可寻,所以没有人怀疑司南卿的说法。 事实如此。 周帝二、三、四月没在皇宫,贤妃若五月怀有身孕,那就是天大的问题。 只要坐实这个,那便是坐实贤妃与人私通,生下的皇子也是孽种。 “沈嬷嬷,你应该知道,单凭你一面之词并不能判定你说的是实话,可若不是实话,你诬陷当朝贤妃,是死罪。”苏玄璟淡声提醒。 沈嬷嬷闻声再度叩首,“五月,贤妃与此人见过。” 一直站在公堂上没什么存在感的秦致被点了名字。 看着指向自己的沈嬷嬷,秦致写意风流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嘲讽,“沈嬷嬷好记性。” 此言一出,便叫公堂上多数人惊住了。 秦致与沈嬷嬷相识的事实至少可以说明秦致见过沈嬷嬷,也就证实了贤妃与秦致必有往来,至于什么样的往来,不得而知。 另一侧,鹤柄轩对于秦致的回答十分满意。 终于说了一句人话! “民妇与秦公子见过数次,如何不认得。”比起从葵郡来的三个证人,沈嬷嬷明显要更冷静,谨慎,城府也深。 秦致没有反驳,他确实与沈嬷嬷见过数次,“只恨程芷将你当作心腹。” “贤妃娘娘将民妇当作心腹,民妇也对得起娘娘,如今娘娘过世,我才将当年旧事说出来,忠义不两全,民妇能做到如此,也算仁至义尽。” 公案后面,苏玄璟打断沈嬷嬷,“说说你与秦致因何见面,见过几次。” “回大人,我与秦公子见过三次。” 沈嬷嬷神色沉稳,不慌不乱,让人本能觉得她的话有信服感,“第一见面是娘娘授意,娘娘给了民妇一封印着火漆印章的信,里面内容民妇不知,但信却是由奴婢出宫,亲手交 第一千五百九十五章 这样狡辩有意思吗[1/3  到秦公子手里。” “那时秦公子住在东市怀德坊一处院子里,直到现在,民妇还能找到那处院子。”沈嬷嬷随即指明具体地点,苏玄璟当即派人到户部验证真伪。 堂审继续。 沈嬷嬷说她回宫时秦致给了她一幅画,“那画极美,应该是娘娘未入宫时的画像,作画人便是秦公子。” “你将这画拿回宫里了?”苏玄璟挑动眉梢。 堂上,萧臣猛然想到自己府里那幅画,心中生疑窦。 沈嬷嬷点头,“民妇将那画拿回宫里给娘娘看过,娘娘看了之后让民妇将其藏好,莫叫别人人看了去。” “呵!”旁侧,秦致冷笑一声。 “第二次是何时?”苏玄璟能感觉到秦致的笑声里带着不屑,却没盘问。 沈嬷嬷也没藏着掖着,“民妇不知秦公子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能将消息直接传到昭纯宫,第二次是在三日后,娘娘又收到秦公子的消息,便又叫民妇出去见他一次。” 公堂上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在听沈嬷嬷继续往下说。 “娘娘还是给了民妇一封印着火漆印章的信……说起来,娘娘也不见得多相信民妇,不过是在昭纯宫里也找不到别人了,那时清芙还是个小丫头,担不起事。” 沈嬷嬷继续往下说,“秦公子收了第二封信之后,并没有任何回信,只摆了摆手叫民妇离开。” “那第三次呢?”苏玄璟又问。 沈嬷嬷摆出一副知无不言的样子,“第三次是在昭纯宫。” 一语闭,众人倒抽一口凉气,连坐在公案下位的萧彦都抖了抖身子。 苏玄璟给了沈嬷嬷一个继续往下说的眼神。 她道,“第三次是在半个月后,四月十五,正逢月圆。” “那晚娘娘正在院中修剪盆景,民妇还记得那是一株杜鹃,忽然有人来叫门,民妇过去开门便见秦公子一身太监服饰出现在宫门处,那时民妇吓傻了。” 沈嬷嬷停顿片刻,继续道,“当晚民妇在外,秦公子与娘娘在房里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民妇全然不知,只知秦公子 第一千五百九十五章 这样狡辩有意思吗[2/3  离开后娘娘大哭了一场,恹恹了好几日。” 这时,派到户部的人回来,查出秦致的确是在旧年历天武四十年以自己的名字买下那处宅院,时间对得上。 苏玄璟与堂上司南卿对视一眼,转尔看向秦致,“秦致,你可认罪?” “不认。”秦致微抬下颚,神情淡然。 一直站在角落里没怎么说话的鹤柄轩皱了皱眉,他真觉得秦致脑子不太好使。 苏玄璟冷笑,“那你可承认沈嬷嬷所言,句句属实?” “承认。”秦致的确与眼前这个沈嬷嬷见过三次,便是沈嬷嬷说出来的那三次。 瞧着秦致一副既承认又不承认的反复态度,苏玄璟忽然对此人心生反感,之前他还敬秦致文采,能成为一方才俊背后付出的努力常人无法体会。 但此刻,他有些瞧不起这个人,“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你不承认。” “什么样的事实?” 秦致冷笑,“程芷姑娘叫这老妪送给我两封信是事实,我入宫见过程芷姑娘一次是事实,所以在苏大人眼里,基于这两件事实的猜测,便是事实?” “秦公子这样狡辩有意思吗?你以男子之身入昭纯宫这件事,就已经是罪大恶极!”苏玄璟肃然开口。 秦致不以为然,“今日之案,是告我与贤妃私通生下孽种,不是追究我入昭纯宫这件事。” 说真的,就秦致说的这些话啊,宋相言都有点儿听不下去了。 一般这种时候,他都是用杀威棒解决。 “来人!二十大板!”苏玄璟果然也到了忍耐极限。 秦致没有反抗,任由衙役将他拉到堂外。看書溂 堂内,苏玄璟继续盘问沈嬷嬷,“依你之意,贤妃与秦致见过之后,便有了身孕?” “是。”沈嬷嬷重重点头,“秦公子那夜与贤妃私会之后,不出半月便开始孕吐,也就是天武四十年五月,几乎半个月贤妃一直在吐,但她不允许民妇说出去,亦没找御医院的御医把过脉。” “那就是没有证据。” 一直站在旁边没有开口的萧臣,终于说话了。 第一千五百九十五章 这样狡辩有意思吗[3/3 第一千五百九十六章 牙都咬碎了 苏玄璟闻声抬头,堂上所有人也都看过去。 宋相言都快急疯了,若然萧臣再不反击,这罪名坐实根本没有翻案的机会,皇上必会一道圣旨下来送萧臣重新投胎。 哪怕萧臣有能力跟实力造反,可名不正言不顺,出师无名又有多少人能誓死追随?! 这案子,根本不能输,也输不起。 座位上,萧彦听到萧臣开口也终于把紧咬的后槽牙松了松,再不说话他最里面那颗大白牙都快咬碎了。 作为最懒没有之一的密令者,萧彦本着‘吉人自有天相’的原则对萧臣特别放心。 哪怕在贤妃案上,他也觉得萧臣可以应付,所以连问都没问。 直到刚刚,他真有点儿害怕了。 跪在地上的沈嬷嬷听到萧臣说话,侧过身,“魏王殿下一直在强调证据,试问秦致与贤妃共处一室不能算做证据,还有什么能算做证据?” 鹤柄轩是原告,沈嬷嬷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他也一定要说些什么才符合他原告的身份,“秦致既然承认,贤妃之举已是私德有亏。” “若将男子引入寝殿算是私德有亏,本王不禁想问,在鹤相眼里,后宫嫔妃以皇后为首,哪一个私德无亏。”萧臣这番话可以说是逆了天道,看似隐晦又十分直白的得罪了所有后宫嫔妃,连坐在旁边的宋相言都默默为他鼓掌。 好样的! 鹤柄轩皱眉,“魏王殿下在胡说什么?” 萧臣没有胡说,他自怀里掏出一个册子。 戚枫心领神会走过去,接过册子转身递给苏玄璟。 “这个册子里面记载皇后曾几次召见外男入凤仪殿晋见,有些有皇后手谕,有些没有,有些很多人知道,有些很多人不知道,若依鹤相所言,入寝殿便是私德有亏,那皇后娘娘的私德还真是没法儿看。” 公堂上,哪怕萧彦都有些被萧臣的语出惊人震撼到了。 苏玄璟翻看册本,草草两页便知这些不是萧臣胡乱写的,有理有据,他皱起眉,“魏王殿下不该将两件事 第一千五百九十六章 牙都咬碎了[1/3  混为一谈。” “性质有什么不一样?” 萧臣反问,一派凛然,“又或者皇后娘娘只是特例,苏大人想要后宫所有嫔妃寝殿出入外男的证据?没关系,只要苏大人说,本王一定想办法将证据呈到公堂上。” “魏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鹤柄轩没想到萧臣刚刚还跟个沉默的羔羊似的,一张嘴就如猛虎下山,“你这样胡言乱语,置皇上颜面于何地!” “你诬陷本王母妃与人私通,诬陷本王是孽种,不也是将父皇颜面踩在脚底?你可千万别告诉本王,你状告母妃是得了父皇的授意!父皇与母妃情比金坚,世人皆知!”萧臣义正言辞开口,字字句句都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吃错药了。 就算不知内情的人也能猜到,鹤柄轩敢状告贤妃当然是得了皇上授意,否则他是嫌自己命太长么! 至于皇上与贤妃是不是情比金坚他们不敢说,至少皇上对萧臣的厌恶已经到了根本不需要掩饰的地步。 臣,是最好的证明。 此刻面对萧臣颠倒黑白的质问,鹤柄轩无言以对。 堂上,苏玄璟敲响惊堂木,“魏王殿下纵有千般道理,但本官只认证据,别的妃嫔哪怕是皇后是否与外男私会不在此案范围之内,你与本官说不着。” 苏玄璟干脆搁下手里册子,“沈嬷嬷,你说贤妃五月孕吐,可有别的证据,人证物证皆可。” 沈嬷嬷自然没有,若然有也不会在这里强词夺理,早早便把证甩在萧臣脸上了。 倒是萧臣开口,“本王有证据证明,母妃在旧年历四十年五月身体的确不适,且有郎中为诊治过。” “不可能!”沈嬷嬷侧身看向萧臣,“整一个月民妇一直呆在昭纯宫,从未见有御医出现,这种事撒不得谎,御医出入宫殿都会登记造册!” “本王说的是郎中,不是御医。”萧臣居高临下,黑目凛然,“本王不管沈嬷嬷是因何对二十年前的某一个月记忆如此深刻,但很明显,你的 第一千五百九十六章 牙都咬碎了[2/3  记忆有参差,你只记得御医没有去过,难道不记得我母妃曾在这个月,去过一次护国寺吗?” 沈嬷嬷微微愣住,身体下意识想要朝司南卿的方向转。 “贤妃于天武四十年五月的确有过一次出宫记录,也的确去过护国寺,就是不知道那护国寺里有谁,使得贤妃身体不适还定要舟车劳顿。”司南卿意有所指道。 “你们既查到秦致暂租宅院,就该有他离开皇城的记录,母妃是在五月十七日去的护国寺,秦致则是五月十五日离开的皇城,并在十七日那天入平县,平县有他入城记录,模棱两可的话可以说,但最好不要在公堂上说。”萧臣冷然看向司南卿,发出警告。 司南卿的确查过秦致出入记录,若非查到秦致当时已经去了平县,这就个大问题了。 见司南卿不说话,萧臣又道,“与母妃随行之人有两个小太监,宫女清芙,加上随行护卫也有七七八八,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证明母妃自出皇城到护国寺没有与任何人见过面。” “那又如何?”鹤柄轩冷声道。 “母妃五月身体不适的确没有传御医,因为御医会将此事告知远在外面巡访的父皇,父皇得消息定会心焦回皇城,母妃本意就是不想让父皇为她担心。” 或许萧臣的这些话在此刻听来有些滑稽,然而在他未出世之前,贤妃程芷的确是后宫里最被周帝宠爱的妃子,名副其实的宠妃。 众人不语,萧臣继续道,“母妃入护国寺后差人请了郎中为她诊治,不知苏大人有没有兴趣见一见那位郎中?” 苏玄璟看向萧臣,眉目微凉,“带证人。” 进来的是位老者,一身长衣,须发花白,虽已年老但面色红润。 老者自我介绍,说他是益春堂的坐堂大夫,行医五十余年。 “天武四十年五月老夫的确被贤妃请到护国寺。” 老者跪在地上,讲述整个过程,“当时贤妃身体虚弱,老夫为其把脉,发现其脉象……咳咳咳……” 第一千五百九十六章 牙都咬碎了[3/3 第一千五百九十七章 中毒 众人差点把眼珠子掉地上。 老者咳嗽完还不忘记说句抱歉,惹的宋相言好像过去揪住他衣领,送他两个字。 快说! “老夫发现贤妃脉象十分虚弱,有假孕征兆及中毒征兆。” 一语闭,公堂上包括司南卿在内都露出诧异神情。 “假孕?”公案后面,苏玄璟皱了下眉,与司南卿对视一眼。 司南卿耸耸肩膀。 老者继续道,“医书药本子上有这样的药方,确切说是一种慢性毒药,服食者会表现出孕吐的症状,实则却是中毒,毒性不深,只要停止下毒身体自然而然会转好,也不会再出现孕吐反应。” 一直跪在那里,脸色无惧的沈嬷嬷在听到老者一翻陈述之后,落在两侧的手下意识攥到一起。 这般细微动作落在眼尖的人的眼睛里,心中多半了然。 “公堂之上,作伪证与被告罪名同,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话。”苏玄璟冷声警告。 老者抬头迎上苏玄璟的目光,虽老矣,那双眼睛却分外明澈,没有杂尘,“老夫既入公堂,字字句句自然对得起良心。” “老先生还请继续。”萧臣淡然开口。 老者点头,“老夫医术还可以,当时便解了贤妃娘娘的毒,且认真替娘娘分析过中毒的渠道,应该是在每日膳食里。” “你血口喷人!”老者说到沈嬷嬷痛处,她在昭纯宫最重要的事就是负责膳食。 老者看了眼沈嬷嬷,对其‘血口喷人’的评价十分不屑,“你是谁?有何证据证明老夫血口喷人?” 角落里,宋相言发现一件事。 今日公堂上的主儿,都挺能说啊! 外面,打足二十大板的秦致被衙役拖拽回公堂,纵然后背染血,脸上却依旧是那副冷清高贵的姿态。 无人理会秦致,现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沈嬷嬷跟老者身上。 沈嬷嬷据理力争,“昭纯宫膳食一向由我负责,你说娘娘膳食被人下毒,岂不是在点我?我知自己冤枉,你便是血口喷人!” 老者并没有被激 怒,“毒药必然是随膳食入口,是你不是,就要看娘娘回宫之后做了什么。” 沈嬷嬷再想狡辩时,萧臣直接甩出一本册子到地上。 众人离的远看不清,沈嬷嬷却看的清清楚楚。 是族谱。 “沈嬷嬷是沈府二房妾氏的女儿,但不是沈老爷的亲生女儿,乃是由妾氏娘家兄长过继到沈府的,这本族谱是妾氏娘家兄长的正妻顾氏的娘家族谱,族谱往上五代,那顾氏与当今皇后还真有些亲戚。”萧臣意有所指的,点到即止。 苏玄璟又瞧了司南卿一眼。 司南卿暗暗耸肩膀,表示他也不知道。 萧臣换了话题,“至于本王母妃自护国寺回到昭纯宫做了些什么,沈嬷嬷你自己不清楚么?” 沈嬷嬷未语,双手却握的更紧。 “母妃回去之后依然对你这个昭纯宫的老人十分照顾,只是膳食不再由你伺候,虽说调了闲职给你,可钱没少你一分。”萧臣看向沈嬷嬷,“本王倒想问问你,你若忠心于母妃,何故母妃身怀有孕五个月你便以家中变故为由,求着母亲放你离开皇宫?” “那时……民妇家里确有变故……”沈嬷嬷终于开始心虚。 “父死母亡?还是你家中兄长得了一个胖胖的儿子,叫你回去抱一抱?”萧臣看着沈嬷嬷开始慌张,又道,“是你终于发现母妃已经知道你在为皇后办事,怕跑慢了会被母妃告到父皇那里,斩你九族!” “不是!”沈嬷嬷张皇失措反驳。 萧臣不再理会沈嬷嬷,“苏大人想要的证据在这里,本王母妃于天武四十年五月并非身怀有孕,而是被人诬陷身怀有孕,如果苏大人有兴趣往下深究,我们倒可以查一查,诬陷我母妃的幕后主使,是谁。”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傻子都知道是谁。 皇后顾蓉。 这显然是顾蓉在贤妃身上埋下的隐患,他朝贤妃产子,若然周帝过分宠溺贤妃之子,她便将孕吐之事暴露出来。 加上贤妃见过秦致,这事儿便可坐实 。 只是她没想到,周帝并不喜欢贤妃生下的皇子。 可以说,十分讨厌。 于是皇后便撤了这步棋。 没想到二十年前的棋,如今倒被她利用的很好。 而沈嬷嬷敢如此明目张胆将旧事翻出来当作抹黑贤妃的把柄,无非是觉得自己并没有暴露,但凡贤妃知道,怎会放她出宫? “这些都是魏王殿下猜测,谁能证明这老郎中不是胡诌?”鹤柄轩倔强道。 跪在地上的老者不爱听这话,“护国寺里至少三位高僧可以证明老夫所言,句句属实。” 案子审到这里,明眼人都清楚,沈嬷嬷的出现是太子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再审这条线无疑会把皇后扯下水。 苏玄璟是聪明人,他转尔看向鹤柄轩,“鹤相可还有别的证据?” “有。”接话的人是司南卿。 偏在这时,萧臣打断两人之间的对话,“本王还要政务在身,今日便审到这里!” 苏玄璟皱眉,“魏王殿下在与本官开玩笑吗?” 萧臣用直接转身离开的行动回答了苏玄璟,他没有开玩笑。 苏玄璟怒,黑衣白衣赫然挡住萧臣去路。 诚然他们打不过萧臣,但也能扛几招。 这时,一直会在下位的萧彦站起来打圆场,“本王饿了,要么……” “贤王殿下饿了就在这儿吃!” 苏玄璟猛然站起身,朝萧臣冷声低喝,“本官主审此案,未敲惊堂木便是没宣布退堂,魏王公然藐视公堂,便是对我大周律法的大不敬!今日若你敢走出去一步,本官便到皇上那里参你藐视王法之罪!” 萧臣并未转身,目光扫过黑衣白衣,“江湖门派也敢在大理寺内撒野?让开。” 公堂内外,气氛骤降。 黑衣白衣未得苏玄璟令,自然不会让路。 偏在这时,温宛从外面走进来。 萧臣用力推开黑衣,迎了过去。 看到萧臣握住温宛手腕瞬间,苏玄璟愤然怒吼,“萧臣!” 然而萧臣头也没回,带着温宛义无反顾消失在苏玄璟视线里…… 第一千五百九十八章 为什么不是你保护我 在所有人都还沉浸在萧臣太过嚣张的氛围里时,苏玄璟突兀踹向公案。 咣当—— 看着轰然倒在地上的公案,萧彦狠狠拍着胸脯庆幸自己弹跳力不减当年! 正待他要质问苏玄璟时却见公案后面,苏玄璟双目陡然阴暗,周身溢出的寒冽之气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恐惧感。 萧彦想了想,扭头看向柏骄,“把饭菜端过来。” 角落里,宋相言默默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被弹出数米的惊堂木前,弯腰拾起后回身走向被衙役搬起来的公案前,轻轻一敲,“退堂。” 公堂上,鹤柄轩看出苏玄璟眼中那股勃然而起的恨意,不由望向门口处,想到今日表现十分异常的萧臣,心中不免存疑。 他们之间,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不可调和的事。 什么事呢…… 退堂之后,司南卿回到太子府。 将在公堂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陈述。 战幕也实在没想到画堂给他找到的沈嬷嬷竟然是皇后刻意为之,这方在公堂上失了先机。 “纵然沈嬷嬷没能将贤妃之事坐实,可至少证明秦致跟贤妃是有说不清楚的关系。”房间里,司南卿认真道。 战幕担心的不是这点,“之前老夫将沈嬷嬷的话当真,便觉得萧臣并非皇子,可若沈嬷嬷说了谎,萧臣……到底是谁的孩子。” 司南卿了然,若是皇子,留他一线生机,若非皇子,则下手要干脆。 “除了沈嬷嬷,我们还有证据。”司南卿恭敬道。 战幕点头,与司南卿提起另外一件事。 于是在司南卿的震惊中,战幕拿出四国书,确切说是给四国的国书。 先是晋国,萧臣在晋国有汝襄王的支持,虽说汝襄王的影响力并不大,但随便挑起个兵动还不是难事,于是在战幕眼里,汝襄王也是最好对付的。 “这封是给晋国陈留王的密信。”战幕没有多说,可司南卿已经猜到一二。 在晋国,陈留王跟汝襄王素来都是死敌,就是那种谁也弄不死谁,但就是看对 方永远没有顺眼时候的死敌。 既然汝襄王那么闲,闲到有功夫管他国之事,战幕自然要给他找点事做。 战幕交到司南卿手里的第二封信是给南朝皇帝的。 别问战幕为何会有这样的手段,毕竟当年他与先帝四处征战时遇到过不少际遇,其中之一便是救了南朝皇帝的命。 只是一封问候的密信,但他相信南朝皇帝一定明白他的用意。 孤重虽然兵权在握,可到底不是一国之君。 第三封是送去梁朝的。 他知梁朝小凉王与温御次子温谨儒的关系,所以这封信自然不是给梁帝,而是给身为梁国三朝元老的忠义侯雍平。 信中阐述的论调是梁国不是不能暗中参与到他国夺嫡之争,但要选好对象。 雍平非但是个老难缠,拜在他座下的学生如今多半已经成了梁国栋梁之才。 战幕相信梁帝得有些日子了不得消停了。 最后一封是给北越,唯独这一封给出的对象不是北越朝廷的人,而是大周在北越的细作,叫细作将郁玺良跟六皇子赫连昭祖父韩统的一些事透露给太子赫连珏,譬如行踪,譬如他们想要打的算盘…… 战幕不想花时间跟精力去说服那些已经且坚定选择支持萧臣的人,他只想给那些人找不自在。 司南卿收好四封信,想要退下去时被战幕唤住,“还没有温御跟一经的消息吗?” “暂时没有。”司南卿知道无论温御跟一经做了什么,哪怕是骑在战幕脖子上拉屎,眼前这位与他们一起经历过那段光辉岁月的老军师也根本不能真正忘情,而对那两个人下死手。 这也是萧臣能蹦跶到现在的根本原因。 战幕摆手,司南卿退了出去…… 去往羽林营的马车里,温宛问萧臣那些话是不是他故意说的。 “什么话?”萧臣自入车厢,便拉着温宛的手,没有松开。 “就是你辱骂皇后的那些话,还有,你讽刺皇上的那些话。”别问温宛怎么知道的,宋相言在听到萧臣‘语 无伦次’的时候第一时间派人去找温宛,希望萧臣能在看到温宛的时候收敛一点。 “是我故意说的。”萧臣认认真真看过去,“我做错了?” “你没错。”尽管不知道萧臣的用意,但温宛知道路走到现在,萧臣每走一步都必然深思熟虑,骂自然有骂的道理。 萧臣看着眼前少女,真的好看啊! 原来就是有那么一个人,让你看两辈子都不会厌倦,越看越是喜欢,“父皇既知我‘造反’,亦知四国兵动,知高昌有我十万大军,怕是心里已经将我斩了一百八十回,我就算低声下气也不会让他觉得我是个孝顺儿子,那我倒不如借着早些年他对母妃的一点恩爱细节,替母妃争回清白名声。 虽然那些细节在父皇心里早就成了过往,甚至是他最不愿提起的过往,我却不能不恶心他一下,也叫世人都知道,他这个帝王,反复无常。” 自与萧臣相识到现在,她从未在其口中听到他提起过皇上,她也从来不问,此刻看到萧臣眼中闪过的暗淡,温宛知道他是在意的。 谁会不在意呵! “你做的很对。”温宛反握住萧臣的手,没再说话。 过了些许时候,萧臣自我消化掉刚刚一时间没有压抑住的悲伤,抬头看向温宛,“细作的事结束之后,太子府也已经容不下我了。” 这个温宛知道,她在公堂上看到司南卿了,宋相言的消息里也提起是司南卿将沈嬷嬷带进公堂的。 “温宛,真正难走的一段路就要开始了。”萧臣与温宛的手就没有分开过,“你一定要保护好你自己。” 温宛,“……为什么不是你保护好我?” 萧臣也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然后就陷入无限自责跟无限内疚中,到最后温宛实在忍不住,凑到萧臣身边抱住他,“你没有保护我是因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我很快就让自己从危险中抽身出来了,你忘了,我有很多朋友。”筆趣庫 温宛说完这句话后,萧臣越发自责了…… 第一千五百九十九章 我们已经报仇了 马车驶进羽林营。 邢栋亦在。 萧臣刚好找邢栋有事,司马瑜便将温宛拉到校场上,一副生无可恋模样。 “县主是不是也听到了?”校场高台,司马瑜耷拉着脑袋,还没等温宛把话接过去,又道,“我知道县主那晚也在,肯定知道了。” 然后又来一句,“我不想活了。” 温宛知道司马瑜说的是哪件事,于是拍拍他肩膀,“谁还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 说真的,在司徒佑说出那段陈年旧事的时候,温宛真没想到司马瑜竟然勾搭过司徒佑的妻子,“而且这件事,怎么看都是孙氏的问题更大一些,你想想,孙氏就不该把与你跟那个副将的幽会地点约在一处,这样未免太不地道。” 温宛在这件事的分析上暂且抛弃三观,秉承‘你是我朋友我就向着你说’的原则,“孙氏如此不守妇道,你离开她是对的。” “我可不是那种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人啊!”司马瑜告诉温宛,那时他没想离开孙氏,还偷偷去看过她,“后来司徒府不好进,我就叫她妹替我打探消息。” 这事儿温宛听说过,“然后你就与她妹好上了?” “娥皇女英共侍一夫的凄美爱情县主没听过吗?” 温宛,“……”就算你是我朋友,我也很想把我的脚放在你脸上摩擦肿么破! 司马瑜最终说出他的顾虑,“我的黑历史太黑了,我怕邢栋会瞧不起我。” “我记得邢栋也好像不是很白样子……” 温宛认真回想了一下,“他的黑历史我也是知道的。” 司马瑜扭头过去,目光变得凶狠,“小心我杀人灭口。” 温宛‘啪’的一下拍中司马瑜后脑勺,唇角勾起一抹弯弯的弧度。 “县主,我能求你一件事么?” “说。” “可不可以别笑,我害怕。” 校场上,司马瑜被温宛一脚从观台上踹下去的时候,刚好有一队兵卒过来拉练。 于是司马瑜勾搭御南侯府温县主被其踹翻在校场的谣言不胫而走。 温宛后 第一千五百九十九章 我们已经报仇了[1/3  来告诉司马瑜,不要在乎任何人的看法跟意见,也不要把希望寄托在任何人身上,靠自己才能看到更美好的风景,这与爱情并不相悖。 这也是温宛不会过度依赖萧臣的原因。 懂得爱自己,才有能力去爱别人…… 至于萧臣跟邢栋所谈之事,自然是兵部已经开始抑制朝中倾向他的那些武将的兵权,如果萧臣再不作为,后果应该会很严重。 说白了,因为‘造反’一事,至少司马瑜羽林营主帅的位子坐不长了。 萧臣知此事,他自有安排。 夜里,苏玄璟从吏部回到花间楼后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晚膳是雪姬送进来的。 "我都听说了。"雪姬把托盘里的莲子羹端到苏玄璟面前,汤匙搁进去,还有四碟菜,荤素各两样,搭配合理也不油腻。 自从苏玄璟中毒到现在,雪姬在他的吃食上十分谨慎,“你与萧臣前日才将司徒佑抓捕,说起来,要是没有萧臣,我们很可能报错了仇……” 本欲拿起汤匙的苏玄璟兀突停下来,他抬头看向雪姬,“我把天杼图给了萧臣,我不欠他的。” 见苏玄璟眼中带着一丝怨气,雪姬试图安抚,“玄璟,我们已经报仇了。” 苏玄璟低下头,不再说话。 “小姨知你不喜官场争斗,要不是为了报仇你根本不会踏足进来,如今我们已经报了仇,不如……” “不如我们离开皇城,好不好?”雪姬知道夺嫡已经到了最紧要的关头,成败与否她还真有些看不明白。 至少别人不知道,萧臣还有陇西狄翼的支持! 见苏玄璟仍然不语,雪姬有些着急,“这些年小姨给你攒下银子你几辈子都花不完,我们离开皇城回血雁门……” “问题就在血雁门。” 苏玄璟终是抬头,眼眸沉静无波,“作为吏部尚书,我这两年也得罪了不少官员,那些官员看似老实没有报复,那是因为我背后站着太子府,我一日是太子府的人,他们便一日不敢动我,可若我辞官回血雁门 第一千五百九十九章 我们已经报仇了[2/3  ,那在他们眼里,我便什么都不是。” “你是血雁门门主啊!” “小姨,江湖门派在这些朝廷官员眼里皆为草莽流寇,他们想灭血雁门甚至只需要随便扣上一顶‘危害一方百姓’的帽子就可请求朝廷出兵镇压剿灭,到那时我要怎么保护血雁门?” 被苏玄璟这般解释,雪姬脸色略白,“所以……” “所以玄璟没办法抽身了。”苏玄璟淡然一笑,“也不错啊!” “只要我能助太子赢过萧臣,官至宰相是早晚的事。”苏玄璟拿起汤匙,轻轻搅动两下。 知子莫若母,雪姬虽然不是苏玄璟的母亲,可对他却是了解,“你是因为温县主?” 提及温宛,苏玄璟手中动作再次停下来。 “你是因为温宛才会想要将萧臣置于死地的,是不是?”雪姬声音沉了许多,“玄璟,感情的事强求不来,你应该知道就算萧臣死了温宛她……” 房门响起,雪姬只得停下来。 “谁?” “姬娘,是我,我啊!”外面传来司南卿的声音。 雪姬暗暗沉了一口气,“进来。” 司南卿进来时顶着一张笑脸,加上人长的白点儿,笑起来的样子特别招人喜欢,但雪姬就很烦。 “这么多好吃的,都是姬娘你做的?”司南卿坐下时看到桌上膳食,眼睛陡然一亮,“正好我没吃饭。” 雪姬知有司南卿在苏玄璟不会吃饭,于将饭菜重新端回托盘里,正要端走时被司南卿一把拽住,“姬娘,我饿……” 看着司南卿那副讨厌嫌的样子,雪姬真想把饭菜直接叩过去。 “小姨。”苏玄璟求情一般看向雪姬。 雪姬只得将托盘搁回来,转身离开。 房门‘砰’的闭阖,司南卿则毫不客气将那碗莲子羹端到自己身前,配上四碟菜,吃起来特别香。kΑnshu伍.ξa “苏兄,你若是不吃我可都吃了!”司南卿边吃边道。 “我吃。” 听到苏玄璟的回答后,司南卿卖了卖力,三两口之后将空碗搁回托盘,“不好意思,没有了。” 第一千五百九十九章 我们已经报仇了[3/3 第一千六百章 润月 对于司南卿这种类似小孩子抢食的伎俩,苏玄璟十分不以为然。 “没有没关系,只要我开口,小姨随时都会给我做。” 司南卿掏出袖子帕子抹了抹嘴,之后细长的狐狸眼瞪过去,“不许你折腾姬娘!” 瞧着托盘里四碟菜被司南卿吃的干干净净,苏玄璟不禁又问了一次,“你当真喜欢我小姨?” “我可以发誓!” 在司南卿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苏玄璟没有开口,而是认认真真的盯着他看。 数息,司南卿难得坐直身体,又整理好衣服,继而将右手举过头顶,竖三根手指,“我司南卿爱慕雪姬已久,此生也只会爱慕她一个女子,若然有幸能娶雪姬为吾妻,我愿一生一世呵护她,保护她,让她一世无忧。” 苏玄璟终是开口,“若有一日你娶了我小姨,记住你今晚与我说过的话,若然有一句不是真的,你知道我苏玄璟是个有仇必报的人。” “知道。” 司南卿真知道,那晚他虽没亲眼见到苏玄璟把司徒佑扎成蜂窝煤,可也听说了。 据说当时情景完全可以用‘恐怖’形容,“前提是你得让你小姨嫁给我才行啊,你也瞧见了,她十分不待见我。” 苏玄璟对此表示没有办法,感情的事强求不得。 “苏兄也知道感情的事强求不得?”司南卿可是逮着机会,揶揄道。 苏玄璟沉默数息,“沈嬷嬷怎么回事?” “画堂找来的人,说是没问题,谁能想到却是顾蓉抛出来的线索,说起来咱们这位皇后娘娘还真是个厉害角色,在贤妃还没怀孕时就弄了这么一手,亏得萧臣不得皇上喜欢,若得喜欢,怕也活不到现在。” 苏玄璟嗤之以鼻,“但凡人为,人必知。” “是啊,如此看贤妃也不是个傻白甜的角色,打从护国寺回来还能容沈嬷嬷在昭纯宫里呆上五个月,是个能忍的。”司南卿赞叹道。 苏玄璟不关心这些,“太子府还有别的证据么? 第一千六百章 润月[1/3  ” “当然。”司南卿就是为这事儿来的,“你想想萧臣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苏玄璟查过,“天武四十一年三月十六,怀胎十月,一朝分娩,有什么问题。” “你啊!”司南卿瞧了眼苏玄璟,“何时变得这么不细心。” 苏玄璟不解。kanδんu5.net “天武四十年,闰七月。” 司南卿音落,苏玄璟猛然一震,“闰七月?所以……” “所以贤妃整整用十一个月才生下萧臣,说明什么?”司南卿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说明贤妃身怀有孕的时间并不是六月,是七月!” 司南卿再往明白了说,“皇上五月回过皇城,可六月又走了!” 苏玄璟蹙眉,“那这个与沈嬷嬷的证词完全不符,你们为什么不调查清楚了再把人送进大理寺?” “苏兄啊!”司南卿哭笑不得,“若然可以判断他们谁说的是真的,我也不会让你在公堂上被萧臣讽刺成那个样子。” “不过说起来,萧臣白天是吃错了什么药?他顶撞你我可以理解,你们是情敌,他话里话外把皇上也给讽刺个彻底,他是不想活了么!” 苏玄璟对此倒觉得意料之中,“那样的父皇,不顶撞难道要留着孝顺么。” 嘘—— 司南卿要不是懒,早过去捂住苏玄璟嘴巴了,“隔墙有耳!” “萧臣为引出细作,主动暴露实力的做法我钦佩,但后果也可想而知。” 苏玄璟倒了杯茶,递给司南卿,“他未暴露实力的时候皇上尚且叫鹤柄轩到大理寺状告贤妃,想要否定萧臣的身世,如今知道他有那样的实力,只会下手更狠。” 司南卿接过茶杯,点了点头,“所以萧臣破罐子破摔?” “他哪里是破罐子破摔,他这是跟太子府和皇上正式摊牌。”苏玄璟冷笑道。 “初生牛犊不怕虎,他凭什么!” “换作之前我或许也会与你有同样感慨,可是经历细作之事后……”苏玄璟目色渐沉,眼中闪出一道晦暗冷光 第一千六百章 润月[2/3  ,“萧臣应该是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布这一盘棋局,他应该,布了很久。” 司南卿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说起来,皇上心中在乎的皇子到底是哪个?” “军师叫你问的?” “我自己想知道。” 苏玄璟想了想,“皇上在乎哪一个,现在看也没那么重要了。” 司南卿愣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苏玄璟低头抿茶,他还记得鹤柄轩与他说过的话,皇上在意尚未成年的八皇子,他相信皇上在朝中依然有很强的势力跟心腹。 可是在他眼里,皇上再厉害,终究不会是战幕的对手。 哪怕温御跟一经,皇上都未必斗得过。 得说先帝身边养出的那批人,随便拎出一个都是搅弄风云的高手…… 酉时已过,天已大黑。 距离鸿寿寺不远处的民宅,沈宁穿着一套深色夜行衣,趴在一座打扫干净的宅院的屋顶,一动不动听着周围的动机。 从天黑到这会儿已经有半个时辰,沈宁冻的有些发抖。 她倒是忘了秋末季节早晚温度差的多,穿少了。 原本也没什么特别的目的,沈宁大可顺着梯子爬下去披件大氅再上来,可第一次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儿,她有些担心自己万一动了动,被人发现就糟糕了。 司徒佑惨死在苏玄璟刀下这件事,可以说有她的功劳。 后来温宛找到她,问过她关于细作的事,顺带着也说出苏玄璟父母被细作杀死的过往,她方明白那晚苏玄璟为何像疯了一样朝司徒佑胸口扎刀。 说到底,若非她的消息,萧臣跟苏玄璟等人便没会揪出司徒佑那个细作。 可沈宁比谁都清楚,司徒佑很有可能只是细作之一。 又或者是替罪羔羊。 有些事经不起细细推敲。 沈宁在温宛那里了解到事情来龙去脉之后,心中生出一个疑问。 为何偏偏是那日,赫连泽派人给司徒佑送了密信。 问题的关键在于。 那日,且只有那日! 第一千六百章 润月[3/3 第一千六百零一章 约萧臣 正是因为那封密信,司徒佑才会暴露。 而那封密信并不是她与苗四郎一直追踪的线,由此可见,那晚的密信有很大问题。 虽然沈宁不想承认,但事实证明,她在无形之中被人利用了。 而利用她的人,很有可能是真正的,北越细作…… “谁?”沈宁正沉思之际,背后传来瓦片摩擦的声音。 嘘— 苗四郎慢慢凑过来,将挽在胳膊上的大氅披在沈宁身上,“沈大人在这里守株待兔可不明智。” 沈宁不想再见苗四郎,打从心里抵触。 “不如这样,我帮你。”苗四郎不理沈宁投射过来的敌视目光,身体一翻躺在瓦片上,仰望满天繁星。 繁星特别闪亮,如他一双眼睛。 沈宁扭头看过去,压低声音,“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苗四郎看着满天星斗,“我朝沈大人身上放了一只小虫子……” 啊—— 尖锐叫声自耳畔乍起! 苗四郎被吓到的同时赶忙侧过身捂住沈宁的嘴。 嘴被捂上,沈宁所有表情全都集中在一双清澈灵动的眼睛上,毫不夸张说,苗四郎觉得他再不解释清楚沈宁眼珠子很有可能会掉到他手上。 只是在沈宁眼珠子掉下来之前,苗四郎手出血了。 “开玩笑的,我没放。”苗四郎吃痛松开手。 沈宁还是很害怕摸了摸身上,苗四郎见状不禁发誓,“保证没放,谁放谁是小狗。” 音落,沈宁这才看向苗四郎,见其忍不住要笑的表情一时气愤从屋顶爬了下去。 苗四郎自是跟着一起下来。 屋子里,沈宁点燃烛灯,发现桌上有个食盒。 “南诏最好吃的糕点,我亲手做的。”苗四郎笑着走进来,打开食盒后将里面糕点摆到桌上。 沈宁冷哼一声,正想发怒却见苗四郎手掌虎口处的血痕,语气尽量缓和,“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 “别说放虫子!” “真没放。”苗四郎一脸委屈,“我刚刚只是想逗逗你。” 沈宁气呼呼坐下来,等着苗四郎解释 第一千六百零一章 约萧臣[1/3  。 “这座宅院是我的。”苗四郎丝毫没有隐瞒,“不仅这座,大周皇城里我还有七处房产,三处在西市,四处在东市。” 沈宁怔住,“使节不可置地!” “是啊,所以户部登记造册时这间屋子的主人不是我,是我雇的守院子的小厮。” 对于苗四郎的猜测,沈宁呵呵,“房契在小厮手里,那就是他的东西!” “小厮身体里有虫子。” 温宛,“……你终究是要回南诏的,在这里置地做什么?” "沈大人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回去?"苗四郎坐下来,将糕点推给沈宁。 见其眸色暗下来,沈宁欲言又止。 她有印象,上一任南诏使节死在鸿寿寺。 死不是重点,重点是老死的。 也就是说南诏使节只要被派出来,终其一生都未必能回到自己的国家。 就很惨。 “沈大人说巧不巧,你买了我的房子。”苗四郎笑着拿起盘子里的糕点,透明状的点心,里面夹着的红馅儿是心状的。 沈宁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点心,有心想尝一尝,但又不太好意思。 苗四郎又把托盘朝对面推了推,自己咬一口,“吃饱了身体才会暖和,趴在屋顶才不会冷。” “这座宅院既是我买下来,便是我的,以后你别来。”沈宁状似无意拿起一块糕点咬一口,软糯香甜,的确特别好吃。 买这座宅院的时候她花了比市价我出百两的价钱,吃他一点东西算是补偿。 “司徒佑应该不是魏王殿下跟苏玄璟他们要找的北越细作。”苗四郎突兀开口,正说到沈宁心坎儿上。 沈宁正想咬糕点,闻声停下来。 但没开口。 “以往赫连泽从来没有让楼仲传过消息,偏偏那夜就叫了楼仲……” 就在苗四郎还想再分析下去的时候被沈宁打断,“这件事与你无关。” 这句话沈宁不止说了一次,那夜在天牢门口她就说过。 见苗四郎不说话,沈宁原想解释,可彼此都是聪明人,虚伪搪塞的敷衍还不如沉默。 她知道 第一千六百零一章 约萧臣[2/3  苗四郎想说什么,司徒佑就是挡箭牌,真正的幕后主使还在大皇皇城且掌握一切,至少在她看来,这是事实。 而她没有告诉温宛,在温宛第二次找她确认的时候她也没有说。 萧臣跟苏玄璟能联手寻这人,便是这人对他二人有了威胁。 对苏玄璟来说是私仇,对萧臣而言,必是影响了他的夺嫡路…… 亥时都过了。 鸿寿寺内,媚舞见赫连泽寝殿里灯火亮着,于是以送羹粥为由推门而入。 赫连泽毫无睡意,暗蝎牺牲了暗狐狐首。 且,他是帮凶。 如今暗蝎再次传信给他,务必叫他稳住萧臣,得天杼全图。 萧臣借‘造反’之名抓北越细作,他在当晚给司徒佑传信的事萧臣知道! 若非顾及彼此颜面,他跟萧臣早就翻脸了。 聊结盟的时候恨不得把心掏出为给彼此看,转个身的功夫就恨不得对方死。 如何稳住他? “三皇子在想什么?”媚舞得了师媗的话,想打听暗蝎。 赫连泽瞧了眼落在桌前的粥,“暗蝎一死,本皇子在大周呆下去的意义不大了。” “司徒佑真是暗蝎?”媚舞惊讶。 她真惊讶,她虽没见过暗蝎,可依赫连泽往日所说,那是个传奇人物。 怎么传奇人物死的如此仓促么? 赫连泽瞥了眼媚舞,“他若不是,你觉得谁是?” 伴君如伴虎,媚舞还没忘了这会儿正关在天牢里的九禅,“属下不该多问。” 赫连泽沉默数息,“约萧臣。” “什么?”媚舞没听太清楚。 赫连泽又说一遍,“你出去,即刻把萧臣给本皇子约到这里,有要事。” 媚舞,“……万一萧臣不来……”看書溂 “那你也不用回来了。” 赫连泽觉得,他应该对萧臣,坦白一切。 子时已经过,以周帝为首,皇城里睡不着觉的人大把。 周帝这几日一直处于暴走的边缘,李世安也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在周帝身边伺候有些力不从心。 他也好几夜没睡过整觉了。 今晚尤甚,压根儿没闭眼。 第一千六百零一章 约萧臣[3/3 第一千六百零二章 那个女人不配 再折腾几日,李世安比较担心自己还能不能等到活着看见尊守义的那一天。 他已经数不清这是周帝第几次把御书房砸个稀巴烂,感情不是他收拾。 “皇上息怒。”李世安这次聪明的选择先不收拾,省得周帝缓过力气再砸一通。 周帝龙颜如霜,黑目如潭,“萧臣那个孽种竟然敢在大理寺公然辱骂朕!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他是不是以为朕当真不敢杀了他!” 面对周帝这种发泄似的挑衅,李世安觉得可笑。 若然当初萧臣羽翼未丰满之前,你寻个理由杀便也杀了,如今萧臣已经有四国外力相助,麾下十万大军,朝中十几个武将公然表现出对他的忠心,杀他? 不好杀了啊! “皇上莫气,老奴觉着萧臣也定是被气糊涂了才敢在公堂妄言……” “呵!” 周帝双手紧紧叩在龙椅的扶手上,眼中闪出一抹轻蔑,“这怕是他早就想说的话,如今倒是有胆说出来了!” “朕与贤妃……朕曾真心待过那个女人,可那个女人不配!”周帝对程芷有过真心是真的,可在看到遗诏跟密令那一刻,真心在至高无上的权势跟尊严面前,不堪一击。 至于诬陷贤妃这件事,周帝此前并未想过,直至李世安告诉他秦致的存在。 男人就是这样,他允许自己在感情里不忠,却不能允许另一半有一丝一毫的背叛,哪怕仅仅是捕风捉影的事,都会叫他们彻底记恨上。 周帝就是这样的人,他憎恶贤妃曾有一个关系那么近的儿时玩伴。 甚至某一刻,他怀疑萧臣真的不是他的儿子。 “朕该把她挖出来,鞭她尸!”周帝怨恨低吼。 李世安诚惶诚恐,“皇上万万息怒……” “传话给风仪殿,那个沈嬷嬷可以死了。”周帝沉默数息之后,冷声道。 李世安拱手,“老奴这就去办。” “还有。”周帝忽然想起一件事,“温御跟一经到底在哪里?” 提到这件事,李世安刚得 到尊守义那边得来的消息,温御一经没死成。 “回皇上,温御一经现在朔城。”李世安据实禀报。 周帝目黑,全身骤然腾起滔天怒火,“朔城?” “除了温御一经在朔城,还有……” “还有什么?” "朔城守军,多出十万。"李世安低声道。 依着李世安的意思,兵部今晨收到朔城歧王萧奕的述职书,上面写明守军多出十万,理由是剿匪招安。 啪— 周帝果然暴走了,“萧奕那个混蛋要干什么!” 造反。 李世安在心里给出答案。 这事儿显而易见,都不用动脑子。 当年萧臣算是救了萧奕一命,萧奕既已无夺嫡的心思,自然会把心思用在谁能赢上面,很显然,他在赌萧臣赢。 “十万大军算什么!”周帝冷哼,“朕倒要看看,萧臣能不能离开皇城!” 见周帝看过来,李世安明白了他的意思。 “老奴去办。” 从现在开始,萧臣不得离开皇城,这事儿他得传皇上口谕。 原因自然是贤妃案。 在周帝看来,萧臣必会死在贤妃案。 只要案结,只要证明萧臣不是皇子,他即杀…… 翌日清晨。 一直呆在东市温府里的公孙斐想到了一个人。 这会儿后院地窖口,公孙斐盘膝坐在那里,瞧了眼地窖里面被他关了个把月的老朽,还是个断了一条胳膊的老朽,周甫升。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池塘墙壁上的涂鸦没有了,可公孙斐还是时不时的望过去。 墙壁上没有,心里却有,“苏玄璟跟萧臣合作抓到了北越细作,暗蝎。” 地窖里,老朽忽然动了动。 动作不大,却能证明他在听。 “是二品镇军大将军,司徒佑。”公孙斐刻意朝下面看过去,地窖里面黑漆漆的,他却能精准捕捉到老朽的身影。 老朽未动。 “听说苏玄璟那晚疯了一样骑在司徒佑身上,用刀子将人扎的血肉模糊。”公孙斐轻叹口气,“也难怪,那暗蝎当着所有人 的面承认,当初是他杀了苏玄璟父母,但却未能斩草除根,为什么?” 里面的人,不为所动。 “我在想一个问题啊!”公孙斐单手托腮,搭眼看向地窖,“既然苏玄璟亲眼看到他父母惨死在暗蝎派去的人手里,那些人连他父母都能杀,怎么就没能杀了他?” “当时是谁把他救走的?”公孙斐干脆低头,“是不是你?” 老朽无声,公孙斐料到了,“你在那么准确的时间,那么准确的地点救下苏玄璟,苏玄璟是不是早就知道他的杀亲仇人是司徒佑?可又不像,以他现在的官职想弄死司徒佑还不跟玩似的,至于那么大费周章钓鱼?” 老朽一直不吭声,公孙斐不禁把头低下去,“你说,那个暗蝎到底是不是司徒佑?” 就在这时,拱门处走来一人。 公孙斐立时闭嘴,起身时那人已经走到凉亭里。 他含着笑意走过去,“温姑娘不开心?” “贾万金已经公然把生意撬到咱们身上,斐公子就一点儿也不担心?”温弦不怎么关心生意,听公孙斐的教诲,她天天勾引太子乐此不疲。 这话是太子妃顾琉璃说给她听的。 得说贾万金还真没丧心病狂到直接跑到含光街来抢生意,但他动了含光街本该能分到的一杯羹。 公孙斐不是不知情,他知道。 “温姑娘放心,贾万金再厉害他也是白手起家,斐某坐拥的钱财,他这辈子也赚不来。”公孙斐走进凉亭,坐下来。 温弦相信公孙斐的话,但她同样相信贾万金不是一般人,“山外有山,斐公子莫小瞧了贾万金。” “呵。”公孙斐轻浅笑道,“放心,只要我在,他在皇城永远翻不起浪花。” 温弦下意识瞧了眼公孙斐走过来的方向,“斐公子与那老头儿说什么了?” “有些寂寞,闲聊罢了。”公孙斐搪塞道。 想到近日所传,温弦皱起眉,“苏玄璟竟然有父母……” 公孙斐,“……不然他是哪里来的?” 第一千六百零三章 司徒佑是暗蝎? 温弦显然不是那个意思,她只是好奇,上辈子苏玄璟只道他父母因病早逝,现在看来上一世苏玄璟没说真话,因病早逝? 那夜司徒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他与苏玄璟之间的恩怨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顺带着将天杼图的事也都公之于众。 “天杼图很重要吗?”温弦狐疑看向公孙斐。 公孙斐瞧着一脸天真(白痴)的温弦,这样形容,“如此重器,得者可得天下。” “那……那天杼图现在在哪里?”温弦激动问道,仿佛这天下与她有莫大关系一般。 公孙斐笑了笑,“温姑娘不必在这件事上费心,天杼图的事不在你我能力范围之内,但至少可以肯定,苏玄璟有。” 温弦想到前世,“他能当宰相也不是没有道理……” “宰相?”公孙斐瞧着眼前的温弦,忽然想到她之前提起过的前世,“上一世苏玄璟官至宰相?” 温弦闻言,急忙环顾周围。 公孙斐并非不相信前世今生,他只是不相信人真的可以带着前世记忆重活一世,即便有这样的幸运儿,他总觉得老天爷不会把这么幸运的事落在眼前这个平平无奇的人身上。 她怎么看,都不配。 “我知道斐公子怀疑我说的话……” “从未怀疑。”公孙斐说的是真话,以温弦的智商,想不出前世今生这么烧脑的谎话。 温弦一时竟有些遇到知音的错觉,“当真?” 公孙斐点头时想到温弦说过的话,她说自己上一世带着一个女人私奔了,后来被抓回来他便再没见过那个女人,后来…… 后来他死了。 那寒棋呢? 寒棋在那个冰冷的宫殿里终老一生么…… 既是公孙斐相信,温弦便多说两句,“苏玄璟官至宰相,可也不知道为何……太子突然造反,杀进皇宫了。” 公孙斐愣住,怎么会?! “然后呢?” 然后的事温弦也不知道,“然后……应该是太子登基。” 如果不是太子拿了玉玺,苏 第一千六百零三章 司徒佑是暗蝎?[1/3  玄璟怎么得的圣旨去灭御南侯府满门。 诚然上辈子是苏玄璟杀了她,可温弦却对他恨不起来的根本原因,是苏玄璟杀了她一直恨在心里的御南侯府满门。 比起苏玄璟,她显然更恨御南侯府里的人,所以她对苏玄璟的感情真的是十分微妙。 公孙斐听出端倪,应该。 也就是说温弦没有活着从那场宫变里走出来。 “这都是前世的事,这辈子很多事都跟前世截然不同,但有一样,贾万金还是来了皇城。”温弦把话转回到最初的话题。 “放心,斐某明日就去找他。”公孙斐淡然一笑。 温弦得了公孙斐肯定回答这才放心,之后又闲聊几句便离开了。 看着温弦的背影,公孙斐想到了寒棋,继而想到了另一个人。 尊守义…… 鉴于前一日审的是贤妃案,次日宋相言直接霸占公堂,将久未有人提起的宸贵妃失踪案给搬出来,至于怎么霸占的,无非是叫戚枫在公堂主审位上守前半夜,他亲自守后半夜。 且不说公堂上戚枫跟宋相言瞌睡打到人神共愤,单是原被告的证人也都没什么新意,算是糊弄了一天。 宋相言的想法很简单,能替萧臣拖延一日,便拖延一日。 远在朔城,温御跟一经身体养的差不多了。 他们打算离开这日温初然前来送行。 再见温初然,一经眼中夹杂的情绪十分复杂,既有对晚辈的爱护,又有对强者的尊崇。 直到现在一经都无法忘记眼前少年在江上一剑成神的凛然身姿。 第一次,他有了想生儿子的冲动。 “初然啊!”院中,温御看到自己儿子,悲喜交加。wΑp.kanshu伍.net 好些年没见,他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儿子,如今看到,情绪一时提不起来,眼泪挤的十分辛苦。 但好在挤出来了。 反倒是温初然,看到温御眼中挤出来的两粒豆子,一时皱眉,“父亲眼疾?” 温御,“……迎风流泪。” 温初然反手握住温御手腕,此状落在 第一千六百零三章 司徒佑是暗蝎?[2/3  一经眼里,越发崇拜,“温小公子还懂医术?” “不懂。”温初然依旧握着温御手腕。 换作任何一个人,哪怕是温御或者战幕若给出这样的答案,他都会觉得是一种揶揄或者调戏,继而回怼上几个回合。 然而面对温初然,他竟没有这样的心思,且在温初然松开温御手腕,说出‘父亲功夫恢复七成’之后内疚羞愧。 没能看出你的用意便胡乱猜测,是我之过。 温初然没有厚此薄彼,亦为一经把脉,“大师恢复的不错,也有七成。” “初然,为父有个不情之请。” “不情之请就是为难别人,父亲可以为难我,但不能与别人随便说出这句话。”温初然面色始终平静,随后引二人走出院子。 温御就很郁卒,你这样说,那我还要不要说? 好在温御脸皮那也是经历过千锤百炼的,“为父希望你能与我们一起回皇城,家中亲人都想你了,而且这一路,我们互相能有个照应。” “我也很想照应父亲,只是儿子在朔城有要事抽不得身。”温初然就很直白的将‘我们互相照应’解释成‘我来照应你’。 行到马车处,一经忽然想到一件事,“温小公子,皇城现在什么情况你可知晓?” 对于这个问题,温初然十分诧异,“我不是已经把消息传回来了吗?” 是的,你是传回来了。 可我们没看懂。 温御刚要开口,一经偷偷搥了他一下。 “魏王殿下为找出北越细作,以‘造反’为鱼饵,更引得四国兵动,高昌主亦将十万大军物归原主,初然留在朔城便是守这十万大军。”温初然将之前用字条传回来的消息重复一遍。 温御震惊于萧臣怎么敢! 一经震惊于竟然这么多字?! “最终那个细作被揪出来了,是二品镇军大将军,司徒佑。”温初然认真道。kanδんu5.net 温御听到这个名字时,一时都没想起来这个人长啥模样,“司徒佑是谁?” “司徒佑是暗蝎?” 第一千六百零三章 司徒佑是暗蝎?[3/3 第一千六百零四章 十月怀胎 一经曾有自己的言察体系,对司徒佑有些了解。 在他印象中,那个人并没有跻身于朝廷最核心的位置,能得到的消息十分有限。 简而言之,他本能觉得司徒佑不是暗蝎。 温初然对此事不予置评,他从来不对自己没有参与的事妄加评论,因为缺少事实依托,“父亲与一经大师这一路仍然凶险,车夫是我在江湖上请来的高手,可护二位一程。” 温御看了眼车夫,健硕身形,黝黑皮肤,这种一看就很厉害的角色往往最先死。 “他与为父比,谁厉害?”温御凑到自己小儿子身边,狐疑道。 温初然则转身,“老黑。” 被唤作‘老黑’的壮年汉子随意抬手。 时间静止,周围无风无浪,门口杂草都没摆一下。 就在温御露出嫌弃表情时,院里发出‘砰’的声响。 温御跟一经朝院里一看,正厅塌了一半! 温御,“……” 一经,“……” “吾儿,保重。”温御急急上了马车。 一经双手合十,“温小公子,来日见。” “大师留步。”温初然留下一经,“魏王殿下暴露实力也未必只为细作,此番大师与吾父回皇城,定会经历一场血雨腥风,初然远在朔城鞭长莫及,还请大师在能力之下护我御南侯府老小平安。” 一经诧异,“温小公子既然不放心,为何不回皇城?” “萧奕固然可信,可他身系太多利益关系,没有人会在利益受到绝对威胁的时候依然坚守看起来虚无缥缈的承诺,我须留在朔城,给魏王殿下留一条退路。” 一经恍然,“温小公子说的极是。” “那御南侯府,我便拜托给大师了。”温初然拱手,深施一礼。 “就算小公子不说,贫僧亦会尽全力护住御南侯府。”一经郑重道。 “初然相信,那日江上大师本可离开却义无反顾折回到父亲身边,与他同生共死,父亲此生能有大师这样的挚友……”温初然看着车厢侧窗绉纱映出来的身影,“是他的 第一千六百零四章 十月怀胎[1/3  幸运。” “也是贫僧的荣幸。”一经双手再次合十,“温小公子,留步。” 温初然点头。 马车渐行渐远,温初然独自站在别苑外,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流露出淡淡的不舍。 又过一日,苏玄璟并没有如第一日那般早早到大理寺占座。 让他意外的是,他来时贤王萧彦早早到了。 早到天还没亮。 不为别的,被人扛在肩头远不如乘车坐轿来的舒服。 惊堂木响,鹤柄轩出现的时候,身后有两个小厮将秦致一并抬了进来。 得说鹤柄轩一万个不想带秦致,这就是个磨人的妖精。 要不是秦致说话颠三倒四,案子也不会拖这么久! 萧臣亦入公堂,宋相言还是旁听。 “传证人。” 与前日同,证人依旧由太子府司南卿带进来,是御医院资历非常老的御医,伯阳。 这种级别的人物,说话自然有分量。 此刻看着司南卿拱手朝向苏玄璟,站在一处的鹤柄轩很清楚,这里已经不是他的战场,他只需要退而求其次,默默等结果就可以。看書溂 只是他此刻心境早已不如从前,之前他想赢,想用最快速度扳倒萧臣,留太子府与周帝做最后较量。 然而现在,他希望萧臣能赢。 希望最后与周帝相斗的人是萧臣而非太子府。 原因很简单,他不想让苏玄璟有任何可能,威胁到他。 如果萧臣输,萧臣必死。 太子府有战幕坐镇,真要与周帝拼起来,指不定谁是最后的赢家。 若是太子府,苏玄璟自然会平步青云,羽翼也会跟着丰满。 而他,作为周帝提拔起来的宰相,又心系八皇子,就算苏玄璟不知道自己是他的仇人,相位也是难保。 万一知道了…… 思及此处,鹤柄轩额头一阵刺痛。 “鹤相?”公案后面,苏玄璟注意到鹤柄轩脸色略白。 鹤柄轩摆摆手,“老夫无事。” “来人,给鹤相搬把椅子。” 苏玄璟吩咐之后,转尔看向司南卿。 司南卿心领神会,“启禀苏大人 第一千六百零四章 十月怀胎[2/3  ,当年诊出贤妃有身孕的正是这位伯御医。” 司南卿音落后看向身边伯阳。 五旬年纪,面容瘦削,双鬓泛起银霜,眼窝微微凹陷,深褐色的眼睛里闪出一抹淡淡的,与世无争的光。 御医院与别处不同,里面御医经常游走于后宫之中,身上难免沾染是非杂事,偏伯阳是少数几个‘油盐不进’的异类。 也正是因为此,当年才会轮到他给贤妃程芷诊脉。 公案后面,苏玄璟看向伯阳,“伯御医,当年贤妃有孕,好像御医院里只有你负责?” “唯微臣一人。”伯阳拱手,据实道。 “那便说说罢。”苏玄璟发现伯阳也不像是很聪明的样子,问一句回一句。 伯阳拱手,“回大人,按御医院卷册记录,微臣是在天武四十年初夏,也就是七月十七第一次给贤妃娘娘把脉,脉象呈现贤妃娘娘有喜,且有一个月身孕。” 宋相言听这时间,暗暗掐指算了下,六月有喜,次年三月诞下龙子,十分的对。 五月皇上回皇城一次,贤妃六月有喜也正常。看書喇 “戚枫,你说太子府把他找来做什么?”宋相言瞧向站在他旁边的戚枫。 戚枫弯腰凑过去,“天武四十年有闰月。” 宋相言猛一侧身。 戚枫暗暗点了点头,“闰七月。” 某位小王爷瞬间掰起手指头,那时间上好像就不对了啊! 这时司南卿不失时机道,“大人,天武四十年是闰七月,依伯御医之言,贤妃娘娘这一胎怀了十一个月呢。” 一语闭,座下萧彦忽的睁开眼睛。 天武四十年是闰七月? “十月怀胎,瓜熟蒂落。”苏玄璟抬头看向萧臣,“本官倒没听说哪个女子怀孩子能怀上十一个月!” “苏大人没听说的事何止这一件。”萧臣冷声道。 堂上,鹤柄轩听出问题关键,却在欲开口时忍下来。 倒是司南卿把问题的关键点说出来,“伯御医七月给娘娘把脉,确定娘娘六月便有了身孕,敢伯御医,你是如何确定的?” 第一千六百零四章 十月怀胎[3/3 第一千六百零五章 六月对,七月错 被司南卿点到名字,伯阳沉默片刻。 “依娘娘身边宫女所言,娘娘六月出现孕吐症状,且没来月事,加上脉搏强而有力,微臣可以判定娘娘的确是在六月便有了身孕。” 伯阳不用说谎,事实就是这般。 比起沈嬷嬷的话漏洞百出,且模棱两可,伯阳的话有理有据,且是铁一般的证据。 哪怕清芙传回来的消息,亦是六月有孕。 闰月的事不是没人知道,伯阳就知道,“天武四十年的确闰七月,娘娘怀了十一个月才诞生下魏王殿下的事皇上亦知,当时微臣给娘娘诊治过,娘娘体寒,这种情况未必不会发生。” 公案后面,苏玄璟冷笑一声,“未必?” “本官只道行医须谨慎,伯御医能就职御医院应该明白这个道理。”苏玄璟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未必’这种模棱两可的词本就不该说,更遑论这里是大理寺公堂。”kΑnshu伍.ξa 苏玄璟语气迅速转冷,“你到底有没有证据证明贤妃是在六月便怀了龙种!” 六月就对! 七月就错! 可如果是六月,贤妃这一胎便怀了十一个月才生下萧臣。 如果是七月,六月皇上不在皇城,贤妃这胎便不是皇上的! 伯阳既来,便知会有这样的问题。 “行医须谨慎,却也不能武断,微臣虽未见过怀十一个月产子的病例,但不可绝对告诉大人,这世上就没有。”伯阳认真道。 伯阳的话无疑越描越黑,惹的苏玄璟一声冷笑,“依你之意,这万分之一的可能便是落贤妃娘娘身上了?” “也有可能。”伯阳拱手道。 苏玄璟侧目看向下座萧彦,“贤王殿下觉得呢?” 萧彦往上抬头,“天武四十年是闰月?怎么能是闰月!” 众人,“……” 得说人老了反应是真慢,这都说到哪儿了! “娇娇啊!”萧彦神色凄然,“当年翠花约本王到小树林的时候本王记错时辰去迟了……她说再给本王一次机会,七月初七再见时就告诉本王,她到底喜欢的是本王还是隔壁二舅,原来…… 第一千六百零五章 六月对,七月错[1/3  原来天武四十年闰七月!本王就这么……错过了啊!” 众人,默。 苏玄璟听罢看向萧臣,“若魏王殿下没有证据证明贤妃准确怀有龙种的时间,那本官便以七月定论,那案子……” “我大周律素来谁告状谁举证,鹤相找来的证人只能证明到这里么?”萧臣面容冷俊,嗤之以鼻。 鹤柄轩也不好过于低调,毕竟公堂上的事多半都会传到周帝耳朵里。 “贤妃摆明就是七月怀有身孕,六月皇上不在皇城,她七月怀的谁的孩子?”鹤柄轩将‘孽种’二字生生咽下,改成‘孩子’。 “鹤相拿什么摆明?”萧臣冷眼扫过去,嗤之以鼻。 鹤柄轩没什么证人,便看向司南卿。kΑnshu伍.ξa 司南卿则拱手看向苏玄璟,“草民还有证人。” 苏玄璟挑了挑眉,“传。” 众人视线里,御医院院令李显,身着官袍走进公堂。 就在所有人都疑惑时,司南卿再次开口,“李大人可以证明,这世间绝无妇人怀十一个月产子的可能。” 司南卿从一开始就带了两个证人,一是伯阳,阐述事实。 二是李显,论证实事。 “大人,微臣行医数十年,自问医术尚可,妇人怀胎十月已经是极限,往后延迟十几天亦有,但绝无可能怀上十一个月!”李显拱手道。 苏玄璟瞧向萧臣,“既无可能十一个月,本官便断贤妃是七月怀有身孕,贤妃……” “李显!你胡言乱语!”就在苏玄璟想要断案之际,自后堂冲进来一人。 不是别人,正是李舆。 苏玄璟正要拿起惊堂木,萧臣开口,“李大人是本王请来的证人。” 李舆今日破天荒穿上官袍,要不是那身行头,别人都还忘了他是个御医。 当年端荣公主从周帝那里要人时也是顶着‘诊断狱囚’的借口才借调出来的。 李显见到自己师兄,皱了皱眉,“师兄过来捣什么乱?” “我来捣乱还是你来捣乱!”李舆行到李显面前,“你可还记得当年你我一起养过一头牛?” 李显一时没反应过 第一千六百零五章 六月对,七月错[2/3  来,“什么……” “当年你我为了吃到最新鲜的烤乳牛,刻意买了一头母牛,配过之后开始漫长等待,牛最长孕期是一年,但是那一件,我们足足等了一年零两个月才吃上最新鲜的牛肉!你不记得?” 众人,“……”好仁慈的医者们。 李显想起来了,立时瞪眼,“那是牛!如何能跟人相提并论?” “我是想提醒李院令,万事无绝对,你说十月怀胎是极限,你有亲自怀过么?你知道妇人怀孕后会因为体质不同不尽相同!你若没有确实证据证明贤妃娘娘的的确确是在七月怀孕,就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 “那师兄又见过哪个妇人怀十一个月孩子不生的?”李显动怒。 二人便在公堂吵起来,没两句就动了手。 两位名医,吵起架来莫说矜持,互相掐起脖子恨不得对方死! 就在这时,一直趴在担架上的秦致突然来了一句。 “六月我又回过皇城……” 只这一句话,哪怕坐在角落里的宋相言都想跑过去踹秦致一脚!wΑp.kanshu伍.net 你嘴贱不贱! 真正踹过去的是萧臣。 秦致刚被打了板子,这会儿生生受萧臣一脚翻下单架,却还是忍住疼,冷冷一笑,“六月我回皇城时乔装成了和尚模样,你们没查到我的行踪。” 苏玄璟狠拍惊堂木,“萧臣,你莫要放肆!” 萧臣无视苏玄璟,寒目如锥,“秦致,你到底想干什么!” 秦致吃力抬头,看向怒气攻心的萧臣,“我这一生,唯爱一个女人,就是你的母亲……” 砰- 萧臣愤怒到极点,恨不能一脚踢死秦致。 在他看来,秦致反复如小人! 苏玄璟见状猛然起身,“来人,把萧臣拿下!” 两侧衙役到底是宋相言的人,见宋相言使了眼色没动弹,倒是黑衣白衣跳出来,但也没有轻举妄动。 另一厢,在萧臣踹向秦致时就不再吵架的李显李舆,面面相觑。 空气突然安静。 数息后惊堂木响。 萧彦站起来敲了敲惊堂木,“要么先退堂……” “不许退!” 第一千六百零五章 六月对,七月错[3/3 第一千六百零六章 为何是他 苏玄璟一把从萧彦手里抢回惊堂木,重重一拍。 “怀胎十一个月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伯御医只能证明贤妃七月有孕,李院令亦在公堂之上用命担保孕妇绝无怀十一个月才产子的可能,秦致也承认,他六月来过皇城,萧臣,你可不认罪,但本官,今日必判!” “苏玄璟!若是冤案,你吃罪不起!”宋相言见苏玄璟再欲拍惊堂木,当即冲过去想要抢回来。 要知道,案子判了,不管是不是冤案都要对外公布! 老百姓知道什么! 没入大理寺听审的文武百官知道什么! 只要消息传出去,哪怕日后真查出是冤案再翻案又有什么用? 当下正是剑拔弩张的时候,萧臣的身份一丝一毫都不容质疑! 咣当—— 千钧一发,萧臣兀突冲过去,抬脚踹向公案。 黑衣白衣立时护住苏玄璟,宋相言一个弹跳躲开,速度太快,萧彦跟站在旁边伺候的柏骄都没反应过来,幸亏公案朝后面倒下去。 “萧臣!” “苏玄璟!本王只要证据!切切实实的证据!毋庸置疑没有任何人可以反驳的证据,否则谁也别想在本王眼皮子底下,诬陷本王的母妃!”萧臣黑目深如寒潭,猛然出掌瞬间,踹翻在地的公案轰然碎裂,碎屑四溅,一片狼藉。 “萧臣!你藐视公堂!”苏玄璟气极,脸色愈白,怒声低吼。 萧臣声音寒凛,“那又如何?” “你想要证据?”苏玄璟五官变得扭曲,甚至有些狰狞。 萧臣看着他,“苏大人有?” “皇上。”苏玄璟咬着牙,吐出两个字。 只这两个字,便叫喧嚣公堂死寂无声。 一语惊醒梦中人,这件案子说到底好判,只要皇上一句话,哪怕不是真话也都叫人毋庸置疑,更无力反驳。 公堂里都是明白人,只要皇上说一句他没在五月与贤妃行房,萧臣即是孽种。 杀人诛心,苏玄璟这两个字就像一柄利刃狠狠扎进萧臣心脏,令他痛到无声,连申吟都发不出来。 宋相言大怒,“苏玄璟你少 在那里胡言乱语!” 萧彦也觉得苏玄璟这句话太危险! 不是苏玄璟危险,是若周帝真有这样的打算,那萧臣危险了。 堂下一直打算低调行事的鹤柄轩也跟着一愣。 他还真没想到这一层,眼下因为‘造反’的事,皇上恨萧臣入骨,若然官司到最后,难保皇上不会来上致命一击。 看着萧臣那副杀人鞭尸的样子,苏玄璟冷然一笑,“萧臣,本官给你七天时间,只要你能找到任何一个妇人,怀胎十一个月产子,本官可以推翻所有的模棱两可,还贤妃一个清白!” “如若不然,本官便舍了这条命请旨皇上,来此作证。” 公堂上,苏玄璟的话犹如一记重锤,砸在萧臣身上,砸在宋相言跟萧彦身上。 这是死结。 解不开的死结…… 夜。 冷寂无光。 赫连泽在自己寝宫里等了一天一夜,终于盼来萧臣。 白天公堂上发生的事早就传到赫连泽耳朵里,此刻面对萧臣,赫连泽便没有了之前的惶恐跟心虚。 “魏王殿下可是遇着烦心事了?”赫连泽倒了杯茶,推过去。 萧臣接过茶杯,目色深沉看向对面,“三皇子那夜给司徒佑去信,想说什么?” 没有提及白天官司的事,萧臣旧事重提。 赫连泽早就想到萧臣会问,于是回答,“逃。”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赫连泽大大方开口,“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把何尧拎出来替他挡灾,亦没想到,你们礼部尚书沈宁一直在盯着本王。” 沈宁是温宛的朋友,温宛与萧臣的关系整个大周朝都知道,“其实魏王殿下又何必执着于暗蝎?你们大周朝的细作在我北越朝廷里也不少。” “所以你们从来没有想要找出大周在北越的细作?”萧臣反问。 赫连泽笑了笑,没有回答。 “你找本王何事?”萧臣言归正传。 “原本是我有事,但现在,怕是魏王殿下的事情更大一些。”赫连泽转被动为主动,等着萧臣开口。 他从鹤柄轩那里知道,皇上就是想要 萧臣死。 皇上若能作证,萧臣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济于事…… 事到如今,萧臣倒也没端着,“重谈结盟。” “可谈。”赫连泽点了点头,“就是不知魏王殿下能开出什么样的条件。” “七日之内,本王能帮你除掉北越太子赫连珏。”萧臣说话间将袖内郁玺良从北越传来的蜜信交到赫连泽手里,“这是本王的诚意。” 密信一共三封。 第一封,砚南烛,也就是北越太子背后的灵魂人物,病重在榻。 第二封,太子与后宫静妃苟且的证据就在郁玺良手里,值得一提,静妃是北越帝宠妃。 第三封,北越帝迷上长生不老有丹药。 看过三封密信,赫连泽大为震惊,“父皇一向不相信长生不老。” “郁教习自有办法。”萧臣淡声道。 “呵!” 赫连泽将密信搁到桌面,“没想到魏王殿下在大周这场仗打的不怎么样,却把我北越几个皇子拿捏在手里,随意把玩。” 萧臣盯着赫连泽,没有开口。 "魏王殿下想我做什么?" “本王‘造反’是假,太子府造反是真。”萧臣淡淡开口。 赫连泽皱眉,“什么意思?” 萧臣没有解释,他的话似乎也没有那么难领悟。 “殿下想本皇子诬陷太子府与北越细作有牵扯?”赫连泽目黑,“殿下想让我牺牲北越在大周的细作?” “你我走的是一条血路,没有鲜血,如何到达你我想要的权力巅峰。” “从谁下手?” “苏玄璟。”萧臣在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脸色愈暗。 赫连泽想到白天的事,倒是能理解萧臣现在的心情,但心中又有疑惑。筆趣庫 毕竟在此之前,他与苏玄璟合作过。 “为何是他?” 萧臣解释,“天杼图本王可有,你可有,太子府不可有,苏玄璟是太子府里唯一拥有天杼图的人,弄死他于你于我都是好事, 退一万步,若然本王输了,没有天杼图的太子纵然成为周帝,与拥有天权图的你,也就是北越新帝相比,你更胜一筹。” 第一千六百零七章 我会等你 萧臣的话他听进去了,赫连泽沉默数息。 “就算本皇子答应你,暗蝎已经死了,北越在朝廷里的细作够不到那么高的官职,太过突兀的交集会让人觉得假。” “真假不是你我说了算,该是大理寺说了算。”萧虑直言。 赫连泽明白萧臣所指是大理寺的宋相言,犹豫片刻后点头,“这件事,本皇子去办。” “七日之内,务必办妥。” “殿下放心。” 赫连泽早从暗蝎那里得到消息,与萧臣建立同盟关系,联手灭掉太子府。 还有一样,杀苏玄璟…… 入夜,花间楼一片歌舞升平。 三楼雅室,门启。 鹤玉婉浅移莲步走进来。 今晚的鹤玉婉刻意打扮过,白皙面容浅施粉黛,身上穿青色绣云水纹的袄裙,腕上戴着一对翠玉镯,衬的肌肤玉白。 很少在发髻上别簪的她今晚在发髻上别了两对银步摇,行走间流苏微动,显的人灵气逼人。 值得一提的是,鹤玉婉所盘发髻款式乃是大周皇城已婚妇人最喜的飞云髻。 雪姬在门外,见人进去便将门阖起来。 苏玄璟看见鹤玉婉的时候站起身,“鹤姑娘……” “你这样称呼我,倒叫我觉得生疏了。”鹤玉婉真的很爱苏玄璟,每每看到都会觉得心跳的特别快,纵然眼前这个男人在大婚当年只差一拜离开,可在鹤玉婉眼里,他值得被原谅,被等待。 甚至于在鹤玉婉心里,苏玄璟就是她的夫君。 此生,她只能嫁给这个男人。 得之幸,不得,命。 苏玄璟神情淡漠,在鹤玉婉坐下来之后也跟着坐下,“小姨说鹤姑娘找我有很重要的事?” 如今苏玄璟已经不用掩饰他与雪姬及整个花间楼的关系,比起‘姬娘’,他更喜欢叫雪姬‘小姨’。 “拜堂成亲……” “抱歉,这段时间苏某……” “我没催你。” 鹤玉婉打断苏玄璟,“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在等你。” 苏玄璟不想再与鹤玉婉纠缠,他很坚定自己的心。 除温宛,他不会娶任何女人! 然而他在想要拒绝的 时候,犹豫了。 “可能会很久。”苏玄璟如是说。 比起拒绝,鹤玉婉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竟然想要喜极而泣,“不管多久,一年,十年,二十年哪怕一辈子我都等你!” 看着鹤玉婉眼中真情流露,苏玄璟心中竟没有一丝怜惜。 莫名的,他伤感。 原来不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这样的呵! 哪怕这个人不远万里,长途跋涉,经历重重磨难只为见你一面,你却会烦。 对于不爱的人,深情比草贱。 素来能言善辩的苏玄璟没能接住鹤玉婉的话,只给她递了一杯茶过去。 有时候你决定去骗一个人,花言巧语张嘴就来,可当你连骗都不想骗的时候,嘴都懒得动,更何况是脑子。 “鹤姑娘这么晚来,鹤相知道?”苏玄璟适当转移话题。 鹤玉婉摇头,“我偷偷跑出来的。” “那我叫小姨备车送你回去。”苏玄璟不想与之久呆,他怕…… 传出去不好。 “我今晚不想回去。”鹤玉婉握着茶杯的手猛然收紧,脸颊娇羞红润,低头那一瞬间妩媚含情,人间绝色。 苏玄璟久在花间楼,鹤玉婉想干什么他太知道了。 “不可。”苏玄璟刚才没有拒绝鹤玉婉所谓的等待,自有没有拒绝的道理,但睡在一起肯定不行。 不是他人不行,心不行。 “为什么?”鹤玉婉抬头,如水清眸弥漫上一丝疑惑,“我们虽然没有拜完堂,可在我心里,你已经是我的夫君,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只认定你……” “苏某断然不可这么草率委屈了姑娘……” “我愿意!”鹤玉婉猛然起身,抬手解开衣领上的扣子! 速度可见决心,苏玄璟冲过去的时候鹤玉婉已经解到最后一颗,然而下一秒,苏玄璟便将鹤玉婉衣领上第一颗扣子匆匆系上,“鹤姑娘……” 鹤玉婉就是来献身的,她只道没有男人能禁得起她把衣服一件一件脱下来。 苏玄璟刚系到第二颗,鹤玉婉的手又回到衣领处,“玄璟,今晚我们便在花间楼洞房……” 眼见扣子系的 比解的慢,苏玄璟干脆转身走向床边衣架。 且在他转身一刻,鹤玉婉已将袄裙解开,露出里面红色绣着鸳鸯的内里薄衣,薄衣贴服,勾勒出女子玲珑曲钱美。 苏玄璟没有多看一眼,直接将手中大氅朝着鹤玉婉正面披过去,“鹤姑娘,这不是你想要的,也不是苏某想要的。” “这就是我想要的!”鹤玉婉眼泪决堤,“还是你嫌弃我?” “并不是。” 苏玄璟系紧了大氅,退后数步,“若然今夜苏某对姑娘行了不轨之事,他朝你我都会后悔眼下你我的一时冲动。” “如是温宛,你会不会拒绝?”鹤玉婉突兀开口,“如果是温宛在你面前脱成这个样子,你还会不会如此理智,冷静,如果顾全大局!” 心,陡然一颤。 看着苏玄璟眼中迟疑,鹤玉婉苦笑,“我终究不如她,是吗?” “我与温县主,只是朋友。”苏玄璟不想鹤玉婉去找温宛的麻烦。 鹤玉婉没有再坚持,若再坚持,只会让她已经掉在地上的自尊被碾压的彻底,她会更难堪。 她背过身,将苏玄璟的大氅调到身后,又将自己袄裙系好。 气氛尴尬到极致,苏玄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缓解这种尴尬。 直到鹤玉婉转回身,"我既答应等你,就一定会等一个结果。" 说完这句话,鹤玉婉转身离开。 看着半开的房门,苏玄璟暗暗舒了一口气。 他坐下来,目光陡然变得深邃如潭。 他相信,记恨跟被记恨其实是一样的。 就好比他恨之入骨的人,对他亦是恨之入骨…… 花间楼外,鹤玉婉披着苏玄璟的大氅从里面走出来。 一辆马车刚好经过。 车厢里,沈宁看到鹤玉婉,不禁怜惜,“这位鹤姑娘应该是很爱苏玄璟。” 对面,温宛亦在车厢里看到鹤玉婉的身影。 “她披着苏玄璟的大氅走出来,摆明就是宣誓她对这个男人的占有权。” 沈宁轻轻叹了一口气,“若非当日只差一拜,她其实可以名正言顺把苏玄璟的大氅披在身上,而不用这样刻意。” 第一千六百零八章 赌不得万一 温宛本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并不是很关心苏玄璟跟鹤玉婉的事。 “沈宁,我真觉得司徒佑不是暗蝎。” 温宛这几日心里仔细想过那夜发生的事,“我听一经大师说过,那个暗蝎是个极其聪明的家伙,当年先帝想把这个人揪出来,都没能做到!” “而且你不觉得巧合吗?”有些话温宛不能跟苏玄璟说,苏玄璟平日里智商超群,但若遇到‘暗蝎’的事瞬间就会变成疯子,她要敢怀疑司徒佑不是暗蝎,苏玄璟都不知道能干出什么事来! 她亦不想与萧臣说,最近因为贤妃案的事,萧臣身上顶着巨大压力。 “什么巧合?”沈宁佯装狐疑看过去。 “如果不是赫连泽的密信,司徒佑本可以逃过一劫。”温宛凑到沈宁身边,“当时若非你的消息,司徒佑眼见着就要被鹤相带走了!” “人只要离开天牢,就会有无限可能!”温宛眯起眼睛,细细琢磨,“说真的,我都怀疑赫连泽是不是跟司徒佑有仇。” “你忽略了时间。”沈宁不想告诉温宛有关红猛蚁的事。 “什么时间?”温宛不解。 “赫连泽叫楼仲送出密信的时候司徒佑还没被抓起来,只有何尧暴露了。”沈宁神色深沉,似在思考,“我想赫连泽是希望司徒佑快走,当务之急须先保命。” “可那个时候司徒佑在城外军营里,赫连泽不会不知道,但他却把消息传去将军府,这怎么解释?”温宛存疑道。 沈宁沉默数息,“他传进将军府,应该是想通过某人再传出城。” 温宛知道沈宁已经尽力了,“可能是,不过司徒佑是暗蝎这件事我始终不太相信,你也看到司徒佑死的时候,脸上全然没有震惊,倒像是大义赴死一样。” “他该知道自己逃不掉,便死的大方些。”沈宁看着坐在旁边陷入沉思的温宛,眼底闪过一抹晦暗的光,“你之前与我说过,萧臣称帝,你便四海为家?” “嗯?”温宛一时晃神,没听清楚。 “没什么。”沈宁强颜笑道。 所以我可不能叫萧臣顺顺当当成为新帝。 以沈宁对温宛的了解,萧臣赢了这场夺嫡之争,温宛真的有可能会了无遗憾离开,而以她对宋相言的了解,宋相言一定会辞官相随。 但若萧臣失败,温宛应该会陪永永远远在他身边。 萧臣死,温宛应该会殉情吧? 沈宁想到这里时马车颠簸了一下,她忽然清醒过来,再去看温宛时目光暗淡了些许。 “停车!”温宛忽然开口。 “有事?”沈宁与温宛从鸿寿寺碰到,这会儿马车朝御南侯府驾。 沈宁想送温宛回家。 “我去问尘赌庄一趟,沈宁你先走!” “这么晚了,去赌庄做什么?”沈宁不解,温宛的生意现在都由贾万金接手,她应该没什么重要的事。 “小王爷约我在那儿等,刚刚差点忘了!”温宛着急,挥个手便钻出车厢了。 原本已经有些清醒的沈宁,目光陡然冰冷下来。 直到车夫的声音传进来,她方开口,“回鸿寿寺……” 宋相言真的约了温宛,因为找不到萧臣。 他真不知道萧臣这一关要怎么过…… 东市,宰相府。 鹤杨氏在得知女儿从花间楼回来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眼眶却也忍不住红了。 “苏玄璟还算是个正人君子……” 鹤柄轩白眉紧锁,“老夫本意,是希望玉婉在花间楼住一宿……” “老爷!” 鹤杨氏眼泪滚在眼眶里,“已经够了,玉婉进了花间楼,出来时披着苏玄璟的衣服,他们的关系在外人眼里已经不一般,难道你一定要毁了女儿清白才甘心?” 鹤柄轩也不想,可接连被苏玄璟跟萧臣算计,且为此付出沉痛代价之后,他实在不敢有半点意外,每一步都要走的极为小心。 “而且……”鹤杨氏朝窗外看了一眼,“刚刚三皇子不是来了消息,萧臣想弄死苏玄璟,其实我们不必铤而走险……” “夫人忘了司徒佑是怎么死的?”鹤柄轩寒目如锥,冷声提醒。 鹤杨氏知道,是苏玄璟跟萧臣联手算计死了,“可在他们眼里暗蝎已经死了,如今太子府对萧臣逼迫的紧,苏玄璟跟萧臣在公堂上闹的不可开交,而且萧臣说的也有道理,一山容不得二虎,萧臣应该不会容太子府也拥有天杼全图,他们应该不会……” “夫人,你我赌不得万一啊!” 鹤柄轩随后又道,“萧臣倒是给老夫提了一个醒,只要坐实太子府通敌,萧桓宇就算是败了,至于如何坐实,倒也不难。” “老爷当真要牺牲暗狐的人?” “暗狐只是幌子,叫暗蛇的人潜入花间楼,将血雁门叩上通敌投国的帽子,那苏玄璟就真的难翻身了。”鹤柄轩黑目幽冷,面容哪还像是金銮殿上那个甘做老实人的相爷。 这一次鹤杨氏没有反驳,“既是老爷能用这法子叫苏玄璟翻不了身,那玉婉那边就算了,行吗?” “不行。”鹤柄轩想都没想拒绝。 鹤杨氏终究舍不得自己的女儿,“叫玉婉贪上官司,你于心何忍!” “苏玄璟是老夫心头大患,他不死,死的就是我们……”鹤柄轩也不忍心,可路走到这里,退不回去了。 就在这时,管家来报,说是秦致要见自家老爷。 鹤柄轩本就烦躁,听到‘秦致’二字顿时怒火中烧。 他不想去,秦致就是个反复无常,言行不一的疯子。 可鹤柄轩还是去了。 房间里,秦致趴在床上,看到鹤柄轩时没有任何的称呼,就只问他,“皇上会到公堂作证吗?” 鹤柄轩瞧他那副要死不死的样子,很想过去掐一掐他脖子,“与你何干?” 秦致抬头,眼中透着让人看不懂的神情,“程芷说过,他爱她。” 鹤柄轩实在听不得这种情情爱爱的酸话,他真的很想告诉秦致,人生在世不止有爱情,多想想别的事情。.. 譬如小命! 事实上从秦致答应自葵郡来皇城作证那一刻,他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第一千六百零九章 三千人 鹤柄轩实在想不明白这个人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东西,生死都不在眼里,还纠结爱与不爱有什么意义。 “秦公子,这里没有别人,你与老夫说句实话,你干什么来了?”鹤柄轩皱眉问道。 秦致低下头,清冷眸子落在地面上,渐渐迷离,失了焦距。 “我只想知道,她有没有后悔……” 鹤柄轩,“……贤妃有没有后悔?” “我见她,问她愿不愿意与我浪迹天涯,做一对亡命鸳鸯,她拒绝了。” 听到秦致这样说,鹤柄轩在心里呵呵。 换他他也拒绝。 “她说她过的很好……可她明明也说过,浮世三千,她只想择一人终老,遇一人白首,她说过爱情里容不下第三个人,可她容了多少人?三千人!” 鹤柄轩头疼,“秦公子还有别的事么?” “她也未与那人终老,未与那人白首,那人……”秦致握在床边的手猛然收紧,眼底迸射绝顶寒意,“那人若敢入公堂作证……” 鹤柄轩有了些兴致,“如何?” 数息,秦至突然抬头朝鹤柄轩微微一笑,“那便等他入公堂作证,秦某再告诉鹤相会如何。” 鹤柄轩暴走! 远在百里之外。 温御跟一经早早出了朔城地界,为免太过显眼,他们没走官道,一路羊肠小道颠的温御隔夜饭都快出来了。 这会儿车厢里,温御单手抓紧侧窗,身体随车轮颠簸上上下下。 温御实在受不住,“一经,你去!” 一经也在承受颠簸之苦,可他摇头。 拿一经话说,车夫是温小公子找的人,行事作派自是得了温小公子的认可,既是温初然认可,他便认可。 温御也终于发现一经不对劲儿的地方,“是不是初然放个屁都是香的?” “是。”一经很诚实。 他甚至怀疑温初然放的屁都会夹杂着几分功力。 “大师我求你了,我伤口都有点儿要裂开了,再这么颠下去我怕我挺不到皇城啊!”温御原是双手把着侧窗,这会儿一只手腾出来捂住胸口。 一经摇头。 他宁可牺牲温御,也不想自己在温初然面前留下丁点不好的印象,“温侯,温小公子真是你的儿子?” 一经不止一次这样问过。 如果真是,那温小公子身上唯一的原生污点可能就是这个。 求人不如求己! 温御翻了两个白眼给一经,继而抬起屁股朝前走过去。 就在他想伸手去掀车帘时伴着外面一声急促‘吁’的声音,马车陡然停下来。 温御消失了。 待一经反应过来冲出车厢时,温御正骑在架车的马背上,一派凛然。 一经暗暗松了一口气。 “大师,温侯果然厉害!”被温初然唤作老黑的中年男人朝将将出来的一经竖起大拇指。 一经怎好与老黑说,这货是被甩出去的。 马车前面,十几个黑衣人拦在正对面。 “尔等何人?”温御挺身坐在马背上,寒声喝道。 又非战前叫阵,十几个黑衣人直接甩出无数暗器回应。 温御‘出来’的匆忙,禹辰还在车厢里。 就在一经欲拽下胸前念珠时老黑倏然而去! 万千琉璃的光芒在小树林里挥洒如雨,与对面暗器轰然撞击,迸发出的炙热火焰如同烟火一般,绝美艳丽又充满杀机。 与此同时,一经迅速回到车厢取剑,飞身落于马前,将禹辰甩给温御。 温御接过禹辰,二人正要助老黑一臂之力时,便听老黑一声高喝,“大师跟温侯稍作休息!” 温御闻言,立时收起想要帮忙的心思,坐在马背上稳的一匹。 一经想都没想,直接拽下念珠就要冲过去。 温初然的朋友,他自是要护其周全。 不想他才动,温御突然一个弹指封了一经穴道。 一经震惊,扭头看向温御。 温御仰望蓝天白云。 今天天气真晴朗啊— 树林里,老黑与十几个黑衣人斗在一处丝毫不落下风。 他手中只一长鞭,赶马的那支! 然而此刻,那根看起来十分普通的鞭子生生叫老黑抖出雷霆之势。 温御跟一经视线里,长鞭甩出的黑色流焰带起一股幽冷死亡的气息缠向其中一个黑衣人脖颈,长鞭速度之快犹如闪电,黑衣人躲闪不及被其勒住喉颈。 呃— 喉骨断! 长鞭回旋之际,鞭梢突然甩出三股分支,三道劲气仿佛星火慧尾般冲向迎面三人,三人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被劲气直扎胸口,漫天血雨! 温御一经看傻眼了。 其中一个黑衣人应该是认出那根长鞭,“风雷鞭?你是……” 噗! 黑衣人尚未说出老黑大号,便被鞭梢扫中! 十几个黑衣人,顷刻功夫只剩下数人。 温御暗暗解了一经穴道。 一经则默默退回到马车旁边,“温侯听过风雷鞭没有?” “没有。”温御就算没听过,也知道眼前这个老黑武功在他二人之上。 “兵器谱上位列前十第七,它的主人在江湖上的排名也是第七,听说是为了配合他的风雷鞭,否则他的名次还要再往上走一走,老黑,本名应该叫雷杰。” 温御,“……他给咱们驾车,多少有点儿委屈了。” “温小公子竟能使唤这样的人物?!” 这一瞬间,一经对温初然的崇拜又达到一个新的高度。 一个人厉害不算真的厉害,一个人周围的朋友都厉害,那这个人一定非常厉害。 某年某月某日,一经成功将自己洗脑。 至此之后,温初然这三个字深深烙印在了这位祸国妖僧的心里。 小树林的杀戮很快结束。 老黑拎着那柄长鞭走回来,“让温侯跟大师久等了!”.. 温御这会儿被一经扶下马背,二人看着对面十几具还热乎的尸体,“也不是很久。” 这话是温御说的。 一经,“……雷施主觉得这些杀手有可能来自哪里?” 听到一经唤自己‘雷施主’,老黑笑了,“大师好眼力!” “这些人来自于阗。”雷杰直言道。 温御跟一经面面相觑,他们一直以为追杀他们的是周帝。 “何以见得?” 第一千六百一十章 谁都卖 雷杰表示他对暗器颇有研究,这些暗器看起来形状十分普通,工艺也没什么特别。 “但像这种百步穿杨的大飞镖,大周造不出这么轻的,而且你看到没有……” 老黑随便从地上捡起两个暗器,将其中之一递给一经,“大周工匠制造的飞镖非但重一些,知道为什么吗?” 一经摇头,温御也摇头。 “你们看这飞镖中间,是不是有一道绿线。”被雷杰提醒后二人倒也发现问题。 雷杰指着那条绿线,“这种绿到发光的矿石是于阗特产,比别的金属松软,可藏剧毒或者制造暗器中的暗器。” 一经想了想,没说话。 温御则持不同意见,“这种暗器只卖给于阗人?” “谁都卖。”雷杰随后转身,指着最近那具尸体,“你看他们穿的靴袜,比咱们薄太多。” 一经恍然,大周已入深秋,于阗要相对暖和一些。 马车继续颠簸,雷杰驾车之前说了句坐好,他要在下月初一赶回朔城喝冬天第一杯烧酒! 温御跟一经在车厢里掰了掰手指头,距离下月初一还有十三天,他们已经出来一日,这么算的话,雷杰这是想用六天时间把他们送到皇城? 马车颠簸前行,车厢里温御跟一经默默抓紧侧窗…… 秋末的午后,阳光洒在朱雀大街上,温暖和煦,暖意融融。 贾万金刚带着乞丐从御翡堂出来,便见对面停着一辆马车,侧帘未落,公孙斐透过侧闯朝贾万金微微一笑。 四目相视,贾万金随即拉着乞丐扭身走向自己马车。 “他好像让你过去找他。”贾万金先入车厢,乞丐犹豫着提醒。 贾万金直接把乞丐拉到车厢里,吩咐车夫驾车,西市平雍坊。 车厢里,乞丐穿一身粉色流仙裙,发髻挽的蓬松,别一银簪,随马车晃动,摇摇欲坠。 “他让我过去找他,我就过去找他?”贾万金这样与乞丐说。 与贾万金相处多日,乞丐不得不承认,贾万金的经商思维在他听来有时都很难理解,但又切实可行,收效更是好到令人咂舌。 贾万金是行商天才,乞丐毋庸置疑。 “我们不是要到东市约见孙老板么?”乞丐觉得贾万金说的有理,公孙斐还不值得他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孙老板怕是见不上了。”贾万金靠在车厢背板上,一张看起来老实巴交的脸上闪过淡淡的冰冷,须臾而逝。 乞丐捕捉到那一瞬间的表情,“公孙斐?” “夭夭。”贾万金突然坐直身体,神色肃然看向乞丐。 乞丐看过去,眼睛眨了眨,“嗯?” “你何时变得这样聪明了?” 贾万金眼睛微微眯起来,“你说,你之前在我面前是不是故意藏拙?” 乞丐面无表情看过去,“公孙斐想要见你,自然不会让你有拒绝的理由跟借口,他想打听你今日行程继而破坏这件事,不是很难猜吧?” “温县主就铁定猜不出来。”贾万金笃定道。 乞丐想了想,“那魏大姑娘能猜到吗?” “我家沉央不用猜。”贾万金在提及魏沉央时,脸上露出招牌憨笑,“我会主动告诉她。” 乞丐,“……”白痴。 “我们去西市做什么?”乞丐转了话题。 贾万金言归正传,“短期我手上攥着七八家的生意要谈,孙老板的粮行是最重要的一家,剩下的几家里,最有潜力的是就是旧物翻新,眼下大周皇城乃至整个大周,中原五国都没有这样的产业链条,我得在别人想到这个点子之前,把这个产业做大。" “什么叫旧物翻新?”乞丐狐疑问道。 贾万金眼睛微微眯起,乞丐懂,“不该问的别问,我只管喝酒。” “孺子可教。”贾万金十分欣慰拍拍乞丐肩膀,“这次酒是咱们自己带,你只管喝白水,酒给王老板喝。” 乞丐,“……” 马车晃晃荡荡,穿过朱雀大街又走了三四条长街的样子才到平雍坊。 随着马车停在指定位置,贾万金跟乞丐走下马车,转头功夫便见公孙斐的马车就停在后面。 贾万金依旧选择无视,带着乞丐走进一家酒馆。 公孙斐饶有兴致等在车厢里,依他的算计,贾万金半盏茶的功夫就能出来,却不想,他等了整整半个时辰,贾万金竟然没有走出来。 公孙斐在车厢里皱了下眉,随后走出马车,进了酒馆。 二楼雅间,公孙斐在外敲响房门。 数息,乞丐开门。 乞丐没有说话,开门之后没等公孙斐进去,自行走出来,“让路。” 公孙斐见过乞丐,过往只穿一件粗布衣裳,这会儿打扮起来还真有几分姿色,就是这脾气呵! 难怪乞丐做不下去。 待乞丐走下楼梯,公孙斐这才走进雅间。 雅间里只有贾万金一人,“王老板既不在,贾先生为何要在这里呆这么许久?” 见公孙斐坐到自己对面,贾万金展颜一笑。 得说贾万金的长相太会欺骗人,便是这一笑,便叫人心里防备少了太多,憨的一匹。 “王老板不在,斐公子不是在么。”桌上备着茶,贾万金斟了两杯,将其中一杯推到公孙斐面前,“斐公子如何猜到我会来西市找王老板?” “斐某没猜到你会来找王老板,我只是把贾先生近期接触过的几位老板都给请去喝茶了。”公孙斐笑道,“如此,贾公子才能有时间陪斐某喝茶。” 贾万金承认,他被公孙斐的消息灵通劲儿给震到了,他与王老板并没有正式约定,只是半个月前见过一面。 连这公孙斐都能查到! “斐公子找我何事?”贾万金开门见山问道。 公孙斐也没拐弯抹角,“近段时间,我希望贾先生的手,莫要伸到东市。” 贾万金皱眉,“东市是你们家开的?” “不是。”公孙斐表示东市虽然不是他们家开的,但太子府对于贾万金在东市疯狂拓展生意的做法非常不满意。 “你们不满意,我便不能做生意?”贾万金不以为然。 “你以为温宛,甚至于御南侯府能在你受太子府绝对权势威压的时候护你周全?” 第一千六百一十一章 偷偷摸摸 公孙斐的问题在贾万金这里有明确答案。 并不能。 “我虽不知局势发展到什么程度,但也清楚贤妃案萧臣九死一生,我疯狂扩展生意也好,努力经营已有生意也罢,无非是想……” “给魏沉央一个退路?” 要么说最了自己的,是对手呢。 公孙斐一语中的,贾万金也没有反驳,“战幕是不会舍得让我这么一个行商天才死的。” “可太子府已经有我了。”公孙斐挑了挑眉梢。 “可你是于阗的人。”贾万金毫不掩饰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用得着你才会奉你为上宾,看你时眉开眼笑,恨不得把你捧在手心里疼着宠着,背地里,他们叫你于阗财神。” 公孙斐瞧着贾万金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失笑,“你在挑拨离间?” “句句肺腑。”贾万金诚恳道。 公孙斐承认,贾万金说的没错,他再怎么帮太子府,在太子萧桓宇及战幕眼里,自己都仿佛有所图谋,哪怕他没有亲自出面,而是让温弦代劳,都无法彻底消除太子府的顾虑。 反倒是贾万金,实实在在的大周人。 若投诚,于太子府而言,的确比他这么一个外人可靠的多。 “更重要的是,斐公子在战幕眼里没有弱点,我有。”贾万金毫不吝啬说出自己的弱点,“只要他们拿沉央要挟我,我必然投鼠忌器,任由他们拿捏。” “而我的弱点,正是我的优势。”贾万金看向公孙斐,“斐公子是明白人,与其扶植温弦那种反复无常的贱女人,倒不如扶植我。” 公孙斐,“……贾先生对温姑娘的称呼,未免低俗了些。” “她先嫁给我家大公子魏思源,尚未和离就与宁王勾搭被我家大公子逮个正着休弃,后又攀上斐公子,当然斐公子的眼光不致如此,最近听说她与太子走的近,这种见一个攀一个,攀一个踹一个的行径我自然不能说她蠢,但贱是一定的。” “只因为她骂过魏沉央,贾先生便记仇到现在?”公孙斐颇为诧异。 贾万金点头,“她不死,我便记着她。” “原本今日,我是来劝你莫要太过张扬,惹的太子府将你看作眼中钉,现在倒被你劝的,有些心动了。” 公孙斐才说几句,贾万金便开始洗脑模式,还句句在理,令他无从反驳,“那你我做个交易?” “愿闻其详。”贾万金认真道。 “太子府赢,我自有办法在战幕面前体现你的价值,你以你的价值,保住魏沉央及魏府满门安然。”公孙斐抛出对贾万金而言,最大的诚意。 贾万金十分满意这个条件,接过公孙斐的话,“萧臣赢,斐公子便将在大周所有产业交到贾某手里,让萧臣相信你再无威胁,萧臣若赢,他的婚事自当由他作主,届时他定会取消与寒棋长公主的婚约,于阗屁也不敢放一个,到那时,你对萧臣没有威胁,寒棋长公主对于阗亦无甚用处,斐公子自可带着寒棋长公主远走高飞,我保证他们很快就会忘记于阗有个财神,跟一个公主。” 听到贾万金的话,公孙斐愣住了。 脸上虽无波澜心中却是大骇! 眼前这个人,看穿他了! “最视钱财如粪土的人从来不是那些高节清风的人,是我们,是你跟我。”贾万金难得用无比冷然的态度看向公孙斐,“人活于世无非权力,财富跟感情的追逐。” “你我无心权力,因为钱可以买得到,如果买不到那是钱还不够多,你我无心赚钱,因为不用心那些钱也会源源不断朝你我滚过来,天赋这种东西真的是别人羡慕不来的,这世上唯独感情不能用钱买,我说的是真心。” “我想要的真心斐公子知道,所有人都知道唯独她不知道。”贾万金笑了笑,“斐公子想要的真心自然不会是大周的姑娘,我知道你在此之前从未踏足大周,也一定不会是温弦,否则你也不会鼓励她去勾引萧桓宇,那就只能是寒棋。” “斐某想杀人灭口。” “那又何必,我不是把我喜欢谁也告诉你了么。”贾万金憨厚笑道。 公孙斐不以为然,“你喜欢谁整个大周的人都知道。” “我凭自己本事猜出来的,公子可别这样小气。”m.. 果然,只有频率相同的人才会明白他们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这笔交易,怎么看都是你合适。”公孙斐从一开始就听出了贾万金的算计。 太子府赢,他必然要给贾万金足够的财富,才能让他站在战幕面前,萧臣赢,他还是要把自己的财富给贾万金,才能独善其身。 说白了,谁赢贾万金都是拿钱的那一个。 “钱财如粪土。”贾万金洗脑成功。 两个在未来足以影响大周跟于阗局势的人,此刻坐在西市一间看起来极不起眼的小酒馆里,喝着并不十分好喝的茶水,连盘菜都没点便愉快的结束了交谈。 回到马车里,贾万金正隐隐兴奋时,脸上的笑容忽然定住。 “怎么了?”乞丐问。 贾万金将刚刚那段对话重新在脑子里复盘,之后意味深长说了句,“我以为是我算计了他,而他又何尝不是算计了我……” 乞丐沉默不语。 夜里,温宛带着卫开元到了安仁坊的‘庆丰堂’。 盅患的事早已告一段落,葛九幽离开后庆丰堂由周伯代为经营。 这会儿温宛叫卫开元叫门,门从里面被一小厮打开。 周伯睡在二楼,小厮上楼去叫了。 温宛则与卫开元坐在柜台旁边。 卫开元有句话早就想跟温宛说了,“县主以后有好事儿的时候能不能想着我?” “怎么的呢?” “偷偷摸摸的事我都做够了。” 温宛一副‘我早就在这里等着你’的表情看过去,“人要活的有价值,你知道你的价值是什么吗?” “偷偷摸摸。”卫开元眼皮一搭。 这会儿周伯从二楼走下来,温宛当即叫卫开元把东西拿出来。 一个瓷瓶,里面装着一只蚂蚁。 “周伯,你见过这个东西没有?”其实温宛也没叫卫开元干什么特别的事,就是叫他发挥特长,到鸿寿寺逛了一圈儿。 第一千六百一十二章 这么神奇吗 卫开元逛的也很彻底,上到赫连泽寝居下到一个小厮住所,但凡是从北越来的人他都照着名单无声拜会一遍。 收获就是此刻被装在瓷瓶里的红猛蚁。 别的东西在温宛挑挑拣拣之后又都物归原主,免得引人怀疑,唯独红猛蚁她犹豫过,毕竟她是曾经拥有蛊王的人,深知看似平平无奇的小虫子,亦可杀人于无形。 后来还是卫开元鼓励她,她才决定留下这一只。 拿卫开元话说,禹博远养的蚂蚁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只,他偷一只怎么可能被发现。 柜台里面,周伯看到蚂蚁后思索一阵,“红猛蚁。”. 温宛蹙眉,“这种蚂蚁可以当蛊虫用吗?” 周伯摇头,“不可,但这种蚂蚁力量很大,且组织纪律性要强于别的蚂蚁,只要不死就一定会回到固定地点。” 温宛瞅了眼卫开元。 卫开元瞅向周伯,“谁会养这种蚂蚁?” “这蚂蚁是从哪里来的?”周伯自小研究蛊虫,有时也会涉猎一些别的虫子之类,他能认得红猛蚁在情理之中。 “鸿寿寺。”温宛毫不隐瞒道。 温宛一直觉得暗蝎不是司徒佑,她不能与别人说,便自己查。 至于贤妃案,萧臣说他有办法叫自己放心。 温宛也很清楚自己的本事,她的确在贤妃案上插不上手,反倒是暗蝎的事她可以查一查,万一查出暗蝎另有其人,她至少可以拖延苏玄璟一段时间。 也算曲线帮了萧臣。 “那可不正常啊。”周伯瞧着瓶子里的红猛蚁,沉默许久后抬头,“很有可能是传递消息之用。” “它能传递消息?”温宛觉得不可思议。 卫开元也很诧异,“它就算认路,跑出去也很容易就被车轮什么的碾死了吧?” “老朽只说有可能,而且它只要把消息传出去即可,并不一定非要传到指定地方。” 周伯无意一说,温宛却上了心,“那如何才能知道它有没有传递消息?” “这个不难。”周伯转身,抬手按动机关。 随着一阵沉闷声响,侧墙出现一道暗门。 那道暗门温宛见过,当日方云浠当众指认葛九幽身份的时候,葛九幽当众打开过,里面摆着霍行女儿,霍青丝的尸体。 如今那樽水晶棺早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曲柳木的方架,架子上摆着大大小小的瓷瓶,“温县主稍等。” 周伯转身走进密室,在大大小小的瓷瓶里选了一个最小的。 待其回来,将瓷瓶搁在柜台上。 瓷瓶被打开,一只金黄色的甲壳虫从里面飞出来。 周伯二话没说,将甲壳虫塞到装着红猛蚁的瓶子里,温宛与卫开元目之所及,那个甲壳虫化了。 二人大眼瞪小眼都没找到那只甲壳虫。 卫开元,“是不是我们害了它?” 周伯将瓷瓶叩起来,交给温宛,“这里面还有一只。” 没等温宛质疑,周伯继续道,“待卫公子将这只红猛蚁送回去,五日之后二位将里面另一只飞虫放出去,便可知这只蚂蚁都走过哪里。” “这么神奇吗?”卫开元接过瓷瓶,惊讶问道。 周伯笑了笑,“隔行如隔山,在老朽看来卫公子的本事也甚是神奇。” 见周伯把手伸过来,温宛扭头,眼睛微微眯起。 “咳!”卫开元呶呶嘴的功夫拿出一个哨子。 翠绿色的哨子,看着就十分值钱。 卫开元将哨子还给周伯,“我以为这玩意能御动那些蛊虫。” 鉴于他之前与温宛一起去黑市的经历,卫开元特别了解蛊虫的行情。 “这哨子的确是御蛊虫用的,但若吹的节奏不对,那些蛊虫可不是吃素的,公子莫要惦记这个了。”周伯收了哨子,笑道。 温宛与卫开元求得蛊虫,即刻赶去鸿寿寺。 直到卫开元将那只红猛蚁送回到禹博远房间之后,二人才回了朱雀大街…… 夜已深,羽林营里一片寂静无声。 唯四处角楼有火光闪烁。 萧臣与兵部侍郎邢栋在主营帐里正在商量一件很重要的事,只是司马瑜听了半天都还十分模糊。 既然听不懂,他索性去看落在矮桌上的宣纸,宣纸上写着几个看似毫无关联的官员名字,跟一些画的乱七八糟的人物关系图,反正是很乱,他也没怎么看明白。 “殿下放心,你交代给我的事我自会办妥。”邢栋收起那张宣纸,重重点头。 萧臣知邢栋是信得过的,自然放心。 “邢某有个不知当不当问的问题……” 萧臣看向邢栋,“邢大人且问。” “贤妃案殿下有几成把握?” 提及此事,萧臣默。 原本他有十成把握,可在苏玄璟提到‘皇上’二字的时候,所有被他握在手里的证据看起来都那么可笑。 事实是什么? 事实就是不管他拿出再确凿的证据,只要父皇在公堂上说出未与母妃行房类似的话,便是将他跟母妃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连喊冤的地方都没有! “本王知你顾虑,亦知此事关乎许多人的身家性命,你放心,我自有安排。”萧臣看向邢栋,认真道。 邢栋只要这句话,继而起身,“告辞。” 侧位上,司马瑜正要站起来却被邢栋叩住肩膀,“好好待在这里,听话。” 还没等司马瑜反驳,邢栋已然带着那张宣纸离开。 司马瑜有心想追出去,但见萧臣看过来,只能忍了忍,“都这会儿了,殿下还管暗蝎做什么……” 虽说司马瑜没听太清,但有一句他听懂了。 ‘司徒佑很有可能不是暗蝎。’ 随着司徒佑惨死在天牢外头,暗蝎已经不是秘密了。 萧臣明白司马瑜的顾虑跟担忧,“有些事,不是你害怕,它就不会发生。” 司马瑜以为萧臣所指是贤妃案,一时脸都绿了,“要么我们连夜逃吧?” “本王绝对不会输掉官司,不管你相不相信。”萧臣起身,如邢栋一般叩住即将与他一起站起来的司马瑜,“好好待在这里,哪儿也没去。” 司马瑜连续被按在矮凳上,心情十分不爽。 这种不爽在萧臣离开营帐后爆发。 “我不待在这里还能去哪儿!我只是想送送你们,一个两个都把我按在这里算是怎么回事!” 营帐掀起,萧臣去而复返。 司马瑜瞬间坐下来,脑门儿上沁出冷汗,扯出笑脸。 “我好好待着呢……” 第一千六百一十三章 帝王之血 离开羽林营,萧臣潜入皇城后直奔黄泉界。 正如司马瑜听到的那样,萧臣不相信司徒佑是暗蝎。 “可是你没有证据。” 黄泉界里,绮忘川知道萧臣现在的境遇,“殿下与其管暗蝎是谁,倒不如想想自己的路有多难走。” 但凡聪明人,都能看出贤妃案的幕后指使是谁,萧臣这次在劫难逃。 “阎王使不必担心,本王自有安排。”萧臣神色沉稳,眼中丝毫无惧,“我只想求你一件事,务必守好即日起入花间楼的每一个人,一个都不要放过。” “为什么?” “给苏玄璟扣上通敌罪名这件事,赫连泽没本事办到,暗蝎有。”萧臣告诉绮忘川,“虽说赫连泽与本王言明会牺牲几位在朝中的细作,可苏玄璟不仅仅是吏部尚书,他还是血雁门的少主。” “殿下的意思是,那个暗蝎会从血雁门……也就是花间楼入手?” 绮忘川恍然,“只是,苏玄璟值得暗蝎再次冒险?” “值得。” 萧臣无比肯定道,“那夜苏玄璟骑在司徒佑身上手起刀落,足足百余刀,你觉得若暗蝎知道当时那种情形,会不会害怕?” 绮忘川从铜镜处起身,摇曳着身姿走过来,坐到萧臣对面。 她认真想了想这个问题,“换成我,只会怕夜夜都做恶梦。” “苏玄璟恨暗蝎入骨,暗蝎又何尝不是。” “殿下为何不告诉苏玄璟,司徒佑很可能不是暗蝎?” 对于这个问题,萧臣给出的答案是出奇不意才能攻其不备,“此前本王与苏玄璟合作,苏玄璟以命换来暗蛇蛇首被俘,后来本王又以‘造反’一事与太子府合力钓出司徒佑,这些暗蝎都看在眼里,倘若本王再与苏玄璟一起做什么,骗不到暗蝎了。” 绮忘川点点头,“冒昧问一句,苏玄璟在公堂上对殿下咄咄逼人,是戏?” “是真。” 萧臣提醒一句,“阎王使忘了,本王这一次调查暗蝎之事,苏玄璟并不知情。” 说白了,萧臣以苏玄璟为饵,但苏玄璟并不自知。 “殿下不恨苏玄璟?” 绮忘川紧接着又道,“我觉得报复苏玄璟最好的方法就是,即便我们抓到暗蝎,悄悄杀了,永远也不告诉苏玄璟暗是谁!” “若能抓到暗蝎,本王会把暗蝎交到苏玄璟手里。”萧臣认真开口。 绮忘川不解,“为什么?” 未知他人苦,莫劝人向善。 萧臣只留下这么一句便走了。 绮忘川则在桌边,坐了许久…… 一夜无话。 第二日,鹤玉婉被宫中的平阳公主召入皇宫。 周帝九子三女,比起九位皇子,三位公主就显得很没有存在感,其中一位公主早早与南朝联姻,剩下的两位一个体弱多病,另一个也就是平阳公主因为得宠,周帝并未想将其外嫁,而是为其招位驸马。 只是驸马人选一直定不下来,这位平阳公主便也一直在宫里活的自由自在。 偶然一次春日宴,平阳公主结识鹤玉婉,二人便成了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 且说鹤玉婉入宫后,平阳公主便带着她四处游玩,好巧不巧的,撞上从福宁殿赶去上斋的八皇子萧齐。 御花园里,鹤玉婉还是第一次看到父亲口中的八皇子,长的眉清目秀,性格活泼开朗。 是的,八皇子才将将十岁。 原本五个月前,眼前这位八皇子还在皇宫里无忧无虑的玩耍,可自从二皇子萧尧‘病逝’之后,这位无忧无虑的八皇子便深刻感受到了‘废寝忘食’这四个字的真正含义。 鹤玉婉站在平阳公主后面数米位置,看着平阳公主与八皇子有说有笑,心中不免叹息。 就眼下时局,真正能继承大统的人无非是太子亦或萧臣,八皇子现在这么努力未必是福气。 待八皇子离开,平阳公主这才回到鹤玉婉身边,拉着她一起去了御花园后面的花房…… 这一日无甚特别,转眼入夜。 黄泉界石室里,翁怀松独自站在药柜前,眼睛瞄着最中间一个药格,久久不动。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他缓缓伸出手,手指落在药格前面的金属拉环时止不住颤抖。 他忽的攥住拉环,面白的脸露出一抹难以形容的沉重跟纠结。 他在犹豫,要不要打开药格。 犹豫之间,他的手却已经开始转动。 与别的药格不同,眼前药格内设有机关,须右左反复各转五次方能开启。 翁怀松鬼使神差转动拉环,眼睛却似没了焦距般看似盯着药格,脑子里的记忆却回到几十年前的一个晚上。 月夜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那个晚上他虽没有杀人,却做了一件逆天的事…… 咔嚓! 药格内里传出一声闷响。 翁怀松眉头一皱,他咬牙一点点拉开抽屉却在内室传出动静时猛然将药格叩起来。 砰! “你在干什么?”满头白发的狄翼从里面走出来时,正看到翁怀松鬼鬼祟祟站在那里。 翁怀松暗暗平复心境,扭头走向药案。 药案上摆着两副骸骨,一个婴孩,一个女子。 狄翼未动,视线落在翁怀松刚刚动过的药格上,“你是不是在偷东西?” “我肯定没偷东西啊!”翁怀松一副被踩了尾巴的狗一样跳起来,“老朽几十年的教养让我做不出那种偷鸡摸狗的事!” 在狄翼眼里,翁怀松从来都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性子,这会儿跳脚模样倒叫他起疑。 于是狄翼走到药柜前,“这里面藏的什么?” 狄翼指向药柜暗格。 翁怀松见状,脸色煞白,“老国公千万莫动!” 狄翼又是什么性子,你说不动就不动? 于是药格被其抽开。 咻— 一条通体小白蛇倏然从里面钻出来,咬了狄翼一口。 狄翼也不含糊,直接捏住七寸,小白蛇暴胆而亡。 石室死寂无声。 且等翁怀松反应过来的时候狄翼视线变得模糊了。 “老国公为何不老朽的?千年雪蛇的蛇毒有多难解你可知道!”翁怀松匆忙过去,扶着狄翼往回走时,视线落在刚刚的药格上。 心,异常沉重。 那里面装的是一瓶血。 帝王之血…… 第一千六百一十四章 八皇子死了 第二日。 大理寺传来两则消息。 第一个,沈嬷嬷死了。 就是那个诬陷贤妃与秦致有染,实则是她朝贤妃膳食里下药才致贤妃有受孕征兆的老嬷嬷。 宋相言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冷笑一声。 拿宋相言的话说,事情败露成那个样子,皇后顾蓉难不成还留着沈嬷嬷反咬一口么! 第二个消息是,一向活泼可爱,勤奋好学的八皇子萧齐,夭。 就是死了。 在收到第二个消息的时候,宋相言只觉脑袋嗡的声响,瞬间就忘了沈嬷嬷是谁。 “他怎么会死?”宋相言不可置信看向站在他旁边的戚枫。 戚枫也十分震惊,“微臣听闻皇上近段时间对八皇子的学业看的特别严格,像是要委以重任的样子。” 宋相言整个人堆坐在雅室桌边,“他怎么死了?” “要出大事了。”戚枫喃喃自语 宋相言不由抬头,正迎上戚枫满目担忧…… 福宁殿内,周帝看着仿佛熟睡一般的八皇子萧齐,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扑扑簌簌掉在锦被上。 他双手叩在八皇子肩头,双眼血红,额头青筋鼓起,咬着牙,“齐儿,父皇命你起来。” 李世安见状不敢上前,跪在地上的七八个御医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死寂无声的福宁殿内,唯有周帝一遍一遍呼唤萧齐的名字。 回应他的,是无声的沉默。 他的八皇儿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答应他了。 “李显,你起来……”周帝突然冲向跪在最前面的李显,一把薅住李显领子将他拖拽到床榻前,“救活朕的齐儿!即刻!” 李显扑通跪地,“皇上明鉴,八皇子已经夭折……他没有呼吸了……” 咣当— 不等李显说完,周帝一脚将其踹翻,血红龙目迸射杀人鞭尸的凶狠跟恶毒,“今日你们救不活朕的齐儿,就都去死!” 李显无可奈何,一众御医也都吓的瑟瑟发抖。 “皇上,节哀……”李世安也不好一直不说话,上前安慰。 砰! 周帝转手将李世安甩到地上,睚眦狰狞,“节哀?朕为何要节哀!朕的皇儿只是睡着了!” 李世安从地上爬起来跪好,不敢再说话。 这样的场面,不知道的还以为周帝有多在乎八皇子,知道的,譬如李世安。 他很清楚周帝愤怒的原因并不是八皇子死,而是八皇子死后他便又失去一个可以扶植的傀儡,没有了八皇子,周帝难不成要去扶植一个才五岁的九皇子,以用对抗太子跟魏王? 那种无力跟挫败才是周帝发怒发狂的关键。 “李世安!”周帝突兀低吼。 “老奴在。” “即刻传朕口谕,将皇城里所有名医都宣召入宫,谁能救活朕的齐儿,朕便许他黄金万两,加官封爵!”周帝寒声道。 李世安没有应旨,毕竟八皇子已经咽了气,叫再多的人来也只是徒劳。 更重要的是,萧齐死的蹊跷,若叫民间医者看出什么,难免传的沸沸扬扬。 “快去!”周帝嘶吼咆哮。 李世安不敢动,身子缩成一团,“皇上,节哀……” 咣! 周帝又是一脚踹过去,跪在旁边的李显亦跪爬过来劝道,“皇上三思,八皇子已经夭折,就算叫再多医者过来也都无力回天!” “你闭嘴!你们都给朕闭嘴!”周帝勃然大怒,看着地上跪着的一众御医,恨的咬牙切齿,“朕要你们何用!何用!”. 噗— 就在周帝再欲上前给李显补上一脚的时候,身形忽然顿住,一口血箭狂喷出来。 看着周帝轰然倒地,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当即将皇上抬回寝宫…… 这种惊天的消息捂不住的。 宋相言第一时间在御翡堂找到温宛,那时温宛正在跟魏沉央打听祖父跟一经的消息。 魏沉央负责与远在徐州太平镖局的万春枝联络,温宛之前有拜托她与万春枝支会一声,寻找自己祖父跟一经的下落。 “八皇子死了?”温宛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脸不可置信。 魏沉央也很震惊,“八皇子才十岁吧?” “怎么死的?”温宛追问。 魏沉央也跟着一起看向宋相言,“怎么死的?” 宋相言看看左右,除了贾万金跟乞丐,御翡堂里没别人,“中毒死的。” 温宛跟魏沉央一副恍然姿态,前倾的身子微微挺直,彼此相视,皆‘哦’的一声。 阴谋。 彻头彻尾的阴谋。 “谁会想杀八皇子?”魏沉央蹙起眉,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八皇子的死会与谁挂上钩。 温宛知道些内幕,她知周帝想扶八皇子成势,要说谁想杀八皇子,除了萧臣就是太子府的人。 萧臣自是没干这等手足相残的事,那就是,“太子?唔唔唔……” 温宛站在柜台外头,她才张嘴,宋相言立时一个箭步冲过去,直接捂住那张嘴。 角落里,乞丐低头重操旧业,捧着一个金碗擦来擦去。 贾万金给他的,说是下次喝酒用金碗。 依着贾万金的意思,西市那些老板也都精明的很,既然别人精明,那么充当冤大头这种事就由我们来做。 大概意思就是他们以为他们骗了我们,但其实,是我们骗了他们。 乞丐听到宋相言的话了。 萧齐死了,在太子府跟萧臣斗到不可开交时,死了一个皇子,谁干的? 他一时还真想不出来。 “温宛你没有证据可不能胡说!”宋相言告诉温宛,“这回事儿大了。” “怎么说?”温宛狐疑看过去。 宋相言表示,“宫里传话,皇上气到吐血,而且没有宣召本小王入宫。” 魏沉央身边,贾万金有些不太理解,“小王爷的意思是,你很重要?” “本小王是大理寺卿,这案子该我查审,可皇上没叫我,只有一种可能。”宋相言沉默数息,“皇上会亲审。” 贾万金若有所思点点头,“最近这案子颇多啊!” 宸贵妃失踪案,贤妃私得有亏案,再加上一个八皇子中毒夭折案,哪件案子拎出来都是一顶一的大案,偏偏这三个案子扎堆,贾万金表示他都不知道该先关心哪一件。 正如宋相言所料,周帝一个时辰后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第一件事便是要御审八皇子中毒案,且立竿见影的将所有在三天之内见过八皇子的人全部关押起来。 其中包括平阳公主,跟鹤玉婉…… 第一千六百一十五章 我等你回来 入夜,花间楼。 雪姬走进仙瑶阁,将一份名单交到苏玄璟手里。 “这些是皇上下旨捉拿的嫌犯。”雪姬坐到桌边,“这案子与咱们无关,你怎么会这样上心?” 借着烛灯,苏玄璟清眸落在名单上。 名单上一共五十个人,他细细打量上面的名字,“小姨,笔。” 雪姬不知苏玄璟要做什么,起身为他取来狼毫。 苏玄璟执笔,将宣纸上的名字一个一个划掉,旁边雪姬蹙眉,却未开口。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苏玄璟终是将笔递向雪姬。 雪姬接过狼毫,眸子扫向名单时愣住。 除了鹤玉婉,余下之人皆被墨笔划掉,“你想救鹤玉婉?” “小姨你帮我查,鹤玉婉近三日内都与谁接触过。” 苏玄璟越是神秘,雪姬越是担心,“玄璟,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可能没有多少时间了。”苏玄璟看向雪姬,神情异样严肃。 雪姬心弦顿时紧绷,不禁握住苏玄璟手腕,“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司徒佑应该不是暗蝎。”苏玄璟终于在这一刻,说出自那夜开始便萦绕在他心底的疑惑,“巧合多了,就真的不是巧合了。” 雪姬怔在那里,半晌后笑了。 笑里含着眼泪。 “还有没有完了?”雪姬松开苏玄璟手腕,含在眼眶里的眼泪啪嗒掉下来,“暗蝎到底是谁?” 苏玄璟暗暗咬牙,“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能放弃。” 雪姬眼泪忍不住掉下来,一滴滴如雨落帘幕。 名单被苏玄璟置于烛芯焚烧,“那夜司徒佑自称暗蝎,我杀他时真就当他是暗蝎了,父母被乱刃扎身,我便也要他尝尝千刀万剐的滋味,若小姨是暗蝎,知道司徒佑的死法后会作何感想?” 雪姬望着烛芯,清眸微闪,“那一刻,他一定很怕。” “他一定很怕,怕过之后他一定想要我死,或者说他早就想我死了。”彼时地牢,他不就差点死了么! “如今有血雁门的人保护我,再加上暗蝎已经不是秘密,他若想动我,必会想万全之策。”苏玄璟松开最后一点纸屑。 纸屑落在烛芯上,烛焰猛朝上窜,照的苏玄璟那张脸异常明艳,“而我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与萧臣彻底断了关系。” 雪姬转眸,“为何?” “此前我与萧臣合作动了北越在西市的暗蛇蛇首,之后又一起钓出司徒佑,若然我与萧臣没没有决裂,那人行事一定会瞻前顾后。” “所以你才会在公堂上与萧臣针锋相对?” “若无暗蝎,我或许不会说出那么刻薄的话。”纸屑燃尽,在桌上落满灰尘。 雪姬明白,“尤其最后那两个字。”.. “那两个字是我送给萧臣的。”苏玄璟轻吁口气,“这种可能不是没有,我只是想让他做好准备。” 雪姬轻轻叹了一口气,“莫说暗蝎,连我在听到那两个字后也以为太子府跟萧臣是真的宣战了,你刚刚说时间来不及了,又是什么意思?” “我与萧臣彻底决裂,暗蝎一定会朝我出手,我只是猜不到他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对付我。”苏玄璟拂落桌上残灰,“直到八皇子夭折。” “八皇子所中之毒,须三日内服药,三日内毒发,所以皇上抓了三日内与八皇子有过接触的人,刚刚名单上的人是与八皇子有直接接触的人,而那张名单里,我在三日内只与鹤玉婉接触过。” 雪姬恍然,“你的意思是……” “如果我被抓,那问题一定出在鹤玉婉身上。”苏玄璟看向雪姬,“定是暗蝎在鹤玉婉身上动了手脚,所以三日内接触过鹤玉婉的人都有可能是暗蝎,而且这个人一定是朝廷里的人,又或者是宫里的人。” “可若这次的事波及不到你,那是不是代表……” “代表巧合就是巧合,司徒佑就是暗蝎。”苏玄璟再欲开口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 雪姬美眸微蹙,将将起身仙瑶阁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踹开。 如意整个人被人推搡进来,“你们不许进来!” “如意,退下!”雪姬低喝道。 如意这才转身,退到雪姬身后。 进来的竟然是御前侍卫。 苏玄璟缓缓起身,“聂大人?” “奉皇上令,苏大人须得与我们走一趟。”聂磊,御前侍卫总管。 听到这句话,雪姬猛然看向苏玄璟。 却见苏玄璟眉目温润的看过来,“小姨别担心,聂大人与我有些交情,自然不会亏待我。” 雪姬尽力压制自己的震惊,“可是……” 聂磊看向苏玄璟,“苏大人也别多虑,皇上今次下旨抓的百余人也只是配合查案,并没有特别的意思。” “多谢。”苏玄璟拱手,绕过桌案走过去。 雪姬一时不忍拉住苏玄璟衣袖。 他转身,看向雪姬时眼中闪过一道似有深意的目光,“小姨。” “我等你回来。”雪姬明白苏玄璟想说的话。 一次一次以命相搏,为的不过报仇二字。 就这样,苏玄璟被带走了。 带走的原因是三日内,他与鹤玉婉有过接触。 正如聂磊所说,不仅仅是苏玄璟,由之前第一批名单催生出来的第二批名单,多达百余人。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人全都被关押在天牢里,而之前被押天牢的罪犯跟嫌犯也都由大理寺全部押入地牢。 天牢狱卒也都换成大内侍卫跟御前侍卫…… 温宛得到消息时已经是第二日清晨,她正想去找萧臣,却被突然出现的卫开元截去鸿寿寺。 马车里,温宛还在想苏玄璟的事,“苏玄璟与八皇子案有什么牵扯,怎么就把他抓去了?” 听到温宛喃喃自语,卫开元顶着一对黑眼圈儿凑过来,幽幽开口,“县主这么关心苏玄璟的事,魏王殿下知道吗?” 温宛幽幽抬头,“他要知道,我就把你卖到青窑。” 卫开元,“……县主还想不想知道这两晚红猛蚁都去哪儿了?” “手筋脚筋都挑断,卖到青窑。”温宛补充道。 卫开元一瞬间就觉得,“今天天气很好。” 温宛随即接了一句,“微风不躁。” 第一千六百一十六章 打一顿 二人重重拿起,轻轻放下。 谁也没再提苏玄璟,也没人再提青窑。 但接下来温宛就被卫开元的擅自行动气到了。 依卫开元之意,他比周伯所定五日期限,提前三日将瓷瓶打开,放出了里面那只小飞虫,结果小飞虫带着他从鸿寿寺里转了一圈又一圈,一共三圈。 “谁让你提前三日的?”温宛严厉质问。 “县主放心,我是先去周伯那里确认过才来找你的,周伯说了,五日期限是叫小虫气味足以影响到更多的红猛蚁,三日也无不可,而且既然红猛蚁有了移动轨迹,那结果是一样的。” 卫开元解释后,温宛这才松了口气,“这件事,非同儿戏。” 马车很快驶进鸿寿寺,为免惹人怀疑,温宛跟卫开元没有下马车,而是绕着几个相近的点转了一圈又一圈。 “县主看到对面那三间厢房没有?”马车里,卫开元指着不远处几间装潢有些陈旧的厢房,低声道。 温宛表示她看着呢。 “小飞虫一共在三个地方停留的时间最长,一个是刚刚我们看到的那个哑巴的房间。”温宛知道那个人的名字,禹博远。 “一个是对面第三间厢房。”卫开元轻功不说天下第一,跟个小飞虫且不被人发现还是绰绰有余。 这是职业素养。 “那个厢房里住的是什么人?”温宛鲜少来鸿寿寺,并不十分了解这里的宫殿布局跟使节分布情况,“我该把沈宁带来。” “带她干什么!”卫开元拍拍胸脯,“我去那间房里看过一块牌子,晋国小厮孙全。” 温宛猛然回头,瞠目结舌。 “县主这副表情是几个意思,这不是手到擒来的事么!”卫开元认真道。 温宛,感谢上苍送给我一个小偷。 马车悠悠荡荡,继续前行。 又到一处,卫开元远远指向不远处角落,“小飞虫在那个墙角停的时间也长。” 温宛看过去,“平平无奇啊!” “我原本也意味平平无奇,可我走过一看,内有乾坤!”依着卫开元的意思,那个墙角 “所以,红猛蚁是从那里钻出去的?”温宛本能这样想。 “小飞虫停在那里之后没多久,就回禹博远房间里了。”卫开元继续道,“我问过周伯,小飞虫没飞出那道墙,说明红猛蚁就没出过那道墙。” 温宛坐在马车里,两道弯眉蹙起,若有所思。 卫开元见状,微微一笑,随即自怀里取出一个比指甲还要小半截的竹筒,“县主看看这是什么!” 温宛搭眼过去,“这是什么?” “空心竹筒。” 卫开元说话时温宛将其掌心之物捏在指间,细细端详。 数息,温宛好似想明白了一切。 “孙全是传递消息的人?”温宛不可置信看向卫开元。 卫开元指了指那个小竹筒,“反正消息肯定是被放在这里的,再由红猛蚁运出去,确切说是运到墙角,外面自有人接应。” 温宛暂时不去想里面这几个人玩的什么把戏,“外面谁会接应?” “周伯给了咱们这个!”卫开元再次把手伸进怀里,掏出来的是个瓷瓶。 温宛皱起眉,“这是什么?” “另一只小飞虫。” 就是卫开元跟的那一只,“周伯把它也变成粉末了,还说外面接应的人自是有法子通过红猛蚁的气味儿判断有没有消息传出去。” 温宛接过瓷瓶正要打开时被卫开元夺回去,“在这儿可不能打开!得在墙角,守株待兔!” “能待几日?” “十日。”卫开元说瓶子里的气味只能保持十日不散。 温宛点了点头,“那就守上十日。” 马车渐行渐远,另一辆看似不起眼的马车里,苗四郎与沈宁坐在一处。 从温宛的马车进来,再到出去,一直有人暗暗跟着。 如今那人回来禀报,沈宁脸上露出淡淡凉薄之色。 苗四郎退了那人,转尔看向坐在车厢对面的沈宁,“如果我没猜错,温县主应该已经知道了红猛蚁的存在,她马车停处,与之前我们查到的地方十分相近。” 沈宁冷笑,“她既自己能查,又为何拜托给我?” “只要查到细作,沈姑娘功不可没。”苗四郎淡淡开口。 “既是叫我查,她又为何自己来查?”沈宁对温宛有了厌恶情绪,便是看她一百个不顺眼。 苗四郎笑了笑,“因为楼仲,温县主觉得沈姑娘所查之人是楼仲,但那夜之事太过巧合,想来温县主也觉得事情太过巧合,便自己过来查一查,没想到还真被她查着了。” 见沈宁不语,苗四郎又道,“能查到红猛蚁,多半也能查到乙是谁……那个乙,沈姑娘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沈宁敛去眼中那丝冷漠,“你下车,本官要回礼部。” 数息,苗四郎未动。 正待沈宁再想开口时,苗四郎好意提醒,“这是在下的马车。” 沈宁,“……" “在下送沈姑娘出去。”苗四郎随后吩咐车夫驾车。 车厢里再无动静,沈宁陷入沉思…… 午正,阳光正暖。 宋相言带着戚枫被迫停在天牢入口。 如今天牢已经被御前侍卫接管,没有御旨谁也不得进。 宋相言看了眼展臂将自己挡在天牢外面的御前侍卫总管聂磊,给戚枫递了眼色。 戚枫当即上前,将一张银票从袖子里掏出来。 聂磊皱眉,“戚少卿快快拿回去,我权当没看到。” 戚枫见状瞄了眼宋相言。 宋相言当即上前一步,将戚枫手里银票拽过来,硬要朝聂磊手里塞,“聂大人就权当我们这一进一出你也没看到,行个方便。” “小王爷可别这样,属下消受不起……” “消受得起,消受得起!我就进去看一个人,看看就出来!”宋相言死乞白赖硬把银票塞进聂磊袖兜里。 聂磊作为御前侍卫总管,深知宋相言有个惹不起的娘,想要摆官威,官没有人家大,想要摆后台,严格说让他如此做的皇上到最后都有可能变成宋相言的后台。. 打一顿? 谁受伤比较重他不敢说,但最后死的一定是他…… 第一千六百一十七章 八皇子是不是你杀的 就这样,面对宋相言这么个难缠的角色,聂磊也不好过于较真儿。 “这东西小王爷拿回去,小王爷想见谁,属下陪你一起。” 聂磊正要将袖兜里的银票掏出来的时候,宋相言一把握住他的手,“聂大人别有顾虑,本小王只是想去看看苏玄璟苏大人,同僚一场,本小王想看看他过的好不好。” 聂磊对苏玄璟并没有太深刻的印象,毕竟这两日抓的百余人里,苏玄璟不是算是官职大的,毕竟这次抓的人,是与八皇子萧齐有接触的人,首当其冲便是百里放。 没错,好死不死的。 那日萧齐在御花园见过平阳公主跟鹤玉婉之后没两个时辰,便去了無逸斋。 依皇上旨意,無逸斋里但凡见过萧齐的都要抓,还是百里放把话撂在那儿,先查别人,若都没查到再查無逸斋的人,在此期间,他代無逸斋来天牢一趟。 “小王爷,这东西属下真的不能要,你要看苏玄璟属下陪你去!”聂磊执意推辞。 宋相言也很执意,“这东西聂大人一定要留下,戚少卿还有很多事想请教聂大人,本小王就不打扰你们两个了!” 宋相言一把拽过聂磊,扭身就朝里冲。 聂磊想拦时被戚枫拽住,“聂大人糊涂!” 这句话成功将聂磊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戚少卿还请明示。” 戚枫见宋相言进了天牢,朝聂磊走近数步,“大人不必担心失职,且等小王爷出来,大人即刻入宫,将银票与刚刚的事如实呈报给皇上,便说是小王爷硬闯,你也没办法。” 聂磊瞪大眼睛看向戚枫。 外面传你二人是生死之交,认真的吗? 戚枫又从怀里取出银票,“这一张才是大人该得的。” “不不不……”聂磊被戚枫这翻操作整懵了。 戚枫硬将银票塞到聂磊袖兜里,“大人只管收下,小王爷那边,大人也只管去做,毕竟人家龙子龙孙的,闯闯自己的地方怎么了。” 聂磊恍然。 可不么,宋相言不是皇子,可他是皇上最疼爱的外甥! 天牢里,那些御前侍卫也都认得宋相言,加上聂磊在外面守门,眼前这位小王爷能进来也一定是得了自家大人允许,便没人管他。 没人管那就真的是没人管了。 宋相言进来后找一圈儿没发现苏玄璟被关在哪间牢房,随便叫两个御前侍卫问话,也都不知道。 迫于无奈,宋相言站在深色理石拼接的过道儿,酝酿数息,“苏玄璟!” 天牢里原本乌乌糟糟乱一片,宋相言这一嗓子瞬间叫整个天牢都静下来了。 见没人应声,宋相言轻咳一声,“苏……” “小王爷莫要那么大声,苏某听得见。” 左手边的牢房里突然传出声音,宋相言寻声看过去,一眼看到两个熟人,一个是皇宫里的周公公,另一个是李嬷嬷,反正都是皇宫里的老人。 苏玄璟坐在角落里,一袭白衣,身形单薄。 宋相言见状直接叫来一个御前侍卫将牢房的门打开,将那两个熟人拉出去。 那二人还以为宋相言提审,连气喊着冤枉。 宋相言也没理,直接钻进牢房,反手将牢门带紧。 他三两步行到苏玄璟身边蹲下来,两道剑眉皱在一起,“这到底怎么回事?” 苏玄璟双腿微曲倚靠在墙壁上,面颊苍白,颓然之色,下颚微抬时眸子显出几分傲气,一种难以形容的破碎感。 “啧!” 宋相言最瞧不上苏玄璟那副藐视一切样子,“问你话呢!” 苏玄璟懒得理会宋相言,微侧身想要把眼睛闭上。 宋相言越发靠近,“八皇子是不是你杀的?” 苏玄璟不想回答宋相言的问题,彻底闭上眼睛。 宋相言撇撇嘴,“你在公堂上那么针对萧臣,属实不该,但本小王不会与你计较,司徒佑是暗蝎这件事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来,眼下八皇子突然夭折……” 宋相言说到这里时看向苏玄璟,“眼下八皇子中毒而死,若此事牵扯不到你,我倒也没觉得什么,可此事一牵扯到你,我便想是不是暗蝎动的手脚。” 任由宋相言如何说话,苏玄璟全然不听。 “抛开你跟萧臣那些明争暗斗,本王小想帮你……也不是帮你,我是打从心里想揪出那个暗蝎,那人着实可恨。”宋相言认真道。 苏玄璟闭着眼睛,轻轻吁出一口气。 宋相言皱眉,“眼下除了我,谁也进不来,你就算想传个话到外面都做不到,告诉我,我帮你传。” 不管宋相言说什么,苏玄璟就只侧卧在稻草堆上,只字不语。 宋相言实在失了耐性,起身暴走! 牢门开启又闭阖,闭阖又开启,宋相言去而复返,朝着苏玄璟大腿就是一脚,“活该!” 待宋相言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苏玄璟慢慢睁开眼睛。 那双眼,漆黑如潭。 寒意如剑…… 午后,周帝终于在御书房见了跪在外面许久的鹤柄轩。 一入殿门,鹤柄轩扑通跪在地上,老泪纵横,“皇上明鉴,老臣女儿断然没有伤害八皇子的心,求皇上明鉴!” 砰! 一份奏折骤然砸下来,尖锐处砸中鹤柄轩额头,溢出鲜血。 “你的女儿没有伤害齐儿之心?那谁有,你告诉朕,朕好端端的皇儿,怎么就突然中毒死了?谁下的毒!”周帝自那日在福宁殿昏迷,醒过来后直接下旨拿人,拿了一批又一批,名单就摆在龙案上,眼下他看每个名字都有嫌疑。 李世安候在旁边,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皇上,老臣知道八皇子死的冤枉……不如皇上将此案交由老臣,老臣定能找出凶手!”鹤柄轩忍着额头上的疼,匍匐在地,信誓旦旦。m.. 御书房里死寂无声,李世安垂首数息没听到动静,刚要抬头便有一股厉风刮过。 周帝大发雷霆,将十几本奏折全都砸到鹤柄轩身上,“老匹夫!朕的齐儿死于非命,你还在这里与朕耍这种不入流的把戏!把案子交给你办,你的女儿就不用在天牢里受苦了?” 第一千六百一十八章 我能坚持 鹤柄轩被砸的浑身疼痛,整个人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李世安见状上前,“鹤相还是想想该如何替皇上分忧,寻得真凶出来也好替玉婉姑娘洗脱嫌疑。” 鹤柄轩这才像是反应过来,畏畏缩缩抬头,“皇上,老臣觉得……觉得此事有可能是太子府所为。” 周帝盛怒未退,龙目漆黑,“何以见得?” “如今贤妃案苏玄璟志在必得,太子府很快就能除掉这么一个眼中钉,剩下的可不就只有八皇子碍了他们的眼……”鹤柄轩跪在龙案前,战战兢兢道。 周帝目冷,“你有证据?” “老臣没有……” “没有你在这里胡言乱语!为了救你女儿你倒是连朕都敢蒙骗!你……咳咳咳……” 周帝再欲大怒时龙体不支,急声咳嗽。 李世安立时绕到龙椅后头轻拍周帝后背,“皇上息怒……” “皇上息怒……”鹤柄轩也跟着附和。 “你们一个两个只会叫朕息怒,朕现在没有了八皇子意味着什么,你们两个知不知道?”周帝恨的咬牙切齿,“意味着朕若不选萧臣跟萧桓宇,那就只有一个选择,五岁的萧平!” 最恰当的时机,李世安喏喏说出一个名字,“皇上还有六皇子萧冥河……” 御书房再次死寂,气氛压抑到如同上坟。 “你再敢在朕面前提那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朕现在就斩了你!”周帝恨萧臣,恨萧臣夺走父皇对他的信任,对萧冥河却是彻彻底底的讨厌,厌恶至极! 那简直是他的人生污点! 李世安当即退下去,“老奴有罪……” “皇上,老臣……” “你们都给朕滚出去!”当希望一次次被破灭,支撑周帝坚持下去的信念几近崩塌。 他没有合适的儿子了…… 夜,羽林营。 营帐。 邢栋早在此等候多时,萧臣走进来,他便将这两日的调查结果如实禀报。 “微臣在吏部安插眼线,看到吏部主事有偷偷潜入苏玄璟在吏部小憩时用的书房,我的人进去细寻一番,发现此物。”邢栋将东西交到萧臣手里。 是一份苏玄璟与晋国陈留王的书信,“为免打草惊蛇,书信是我的人抄录下来的,东西还在书房里。” 萧臣颔首,细细品读内容,“那名吏部主事叫什么名字。” “吴骏。” 萧臣收起信件,若有所思。 “王爷觉得,这个吴骏会不会是北越细作?”邢栋狐疑问道。 萧臣深吸了一口气,“未必。” “可他……” “又或者是被北越细作收买。” 萧臣嘱咐邢栋继续暗中监视吴骏,随即离开军营,却在路上遇到黄泉界的人。 绮忘川这里亦有发现,近两日出入花间楼的人中,有两个人在离开花间楼后回家收拾细软次日离开皇城了。 萧臣知道之后叫绮忘川派人暗中跟着,切莫把人跟丢了。 此刻石室里,狄翼看向萧臣,言语中皆是担忧,“贤妃之事,殿下如何想的?” 萧臣未将自己设计再寻暗蝎的事告诉狄翼,此事为他猜测,不想节外生枝。 “人证物证我也有,此案我未必会输。”萧臣坐在矮桌一侧,淡然回道。 狄翼自然知道萧臣有万全的准备,可再万全,也难抵周帝一句话,“你就没有想过,万一皇上当真……” “父皇若有意诬陷母妃,我便也不再念及父子之情,将皇祖父遗诏公之于世。”这便是萧臣的打算。 另一侧,翁怀松闻声微震,“殿下想造反?” “不是造反,是依遗诏,承太子位。”萧臣抬头看向狄翼跟翁怀松,“除此之外,再无他路。” “若是那般,可谓是与皇上跟太子府公然为敌,算是明抢了吧?”狄翼并没有反对,他亦知道,皇上若真给贤妃案作证,那也无他法了! “也未必抢不过。” 萧臣面色微凉,“只是那一番光景并不是我想看到的。” 狄翼沉默,翁怀松看了眼药案上两具骸骨,“也未必没有转机,温侯跟一经大师还没回来。” 提到二人,萧臣此前得到温初然送过来的消息,说是二人安然。 此事萧臣告诉给了温宛及眼前两位。 如今看来,不必大动干戈的转机,或许真就在他们二人身上…… 子夜已过,皇城寂静无声。 月光笼罩下的鸿寿寺犹似被轻纱覆盖,隐隐有灯火明灭,闪闪烁烁。 默然寂静,不言喜悲。 温宛随卫开元藏在距离鸿寿寺外墙还有一段距离的民宅的狗窝里。.. 既是狗窝,自然有狗。 这会儿温宛有些冷,便将被卫开元迷晕的老黄狗拽过来给她当枕头,她则趴在狗背上才算是暖和些。 二人所趴的狗窝被卫开元卸下三块砖,摆了三面琉璃镜,如此他二人便可用琉璃镜折射的方法无比清晰观察到鸿寿寺外墙的动静。 “这招儿你是跟谁学的?”温宛发现她对卫开元的了解,仅停留在表面。 她只知道卫开元能偷,但从来没研究过他为什么这么能偷。 卫开元答非所问,“县主有没有觉得,这个狗窝有点小?” 温宛环视,狗横在自己身前为枕头,她可趴可卧,倒也觉得还行,“小吗?” 被挤到只能贴墙斜卧的卫开元幽幽看向温宛,“要么请出去一个?” “把狗推出去万一主人家出来发现了怎么办?”温宛以为卫开元思虑欠周。 卫开元,“……不是狗。” “你要出去?那若本县主发现什么到哪里找你?”温宛觉得卫开元走也不太合适,反过来又一样,“你应该不会走远……那你发现问题过来找我。” 卫开元,“……县主你留在这里做什么?” “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无论如何我都要在这里守上一守,不就十日么,我能坚持。”温宛表示红猛蚁既有行动轨迹,就说明赫连泽仍然在朝外面传递消息。 暗蝎另有其人的猜测则变得接近真相。 卫开元没有说话,就那么背贴墙壁,紧紧盯着温宛。 温宛恍然,“我走?” “不送。”卫开元在温宛质疑时抽过被她抱着的老黄狗。 温宛就很郁卒…… 第一千六百一十九章 东窗事发 温宛在了解卫开元的想法之后就没有继续赖在狗窝了。 她也知道,若那人真出现,自己的作用无非是呐喊助威,还未必追得上,于是悄悄从宅子里出来,三拐两拐回到自己马车里。 驾车的是问尘赌庄的莫修,马车亦是皇城里随得可见的最普通的马车,毕竟徐伯实在太老,禁不起这么折腾。 马车晃晃荡荡离开,驾去朱雀大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温宛昏昏欲睡时马车突然停下来。 温宛睁开惺忪睡眼,“到了?” 她打算住在问尘赌庄,这样万一出事她叫人方便。.. 外面传来声音,是雪姬。 仙瑶阁里,雪姬将苏玄璟被抓之前说的那些话全都告诉给温宛,没有半点隐瞒,原因很简单,她查了鹤玉婉,却是一无所获。 而且她就算查到蛛丝马迹,可也进不去天牢。 看着桌面上明明灭灭的烛火,雪姬眼底泛起泪光,“原本想着仇人是狄翼,我与玄璟隐忍蛰伏,每日虽然过的辛苦可目标明确,只要玄璟攀上高位,弄死狄翼是早晚的事,可是后来桑山石巅,真相大白时我们险些绝望,但也没有放弃,这段时间玄璟与魏王合作先是抓了暗蛇蛇首,又抓了司徒佑,无便以为仇终于报了,谁成想……” “没想到苏玄璟早就怀疑司徒佑不是暗蝎了……”温宛就说么,她能想到的事苏玄璟怎么会想不到。 思及此处,温宛忽然想到萧臣。 那萧臣…… 会不会也想到了? “他在公堂上对魏王咄咄逼人,一是阵营不同,二也是想让人觉得他与萧臣彻底撕破脸,这样暗蝎在行事时便不会顾虑太多,放胆去做。”雪姬看向温宛,“我知我不该找你,可抛开双方立场跟阵营不同,找出那个细作也一直都是你与萧臣的执念。” “不妨,就再合作一次……也不该算是合作,算我求你。”雪姬卑微开口。 “姬娘言重,如你所言,暗蝎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温宛美眸微蹙,“姬娘都查到什么了?” 雪姬摇头,“玄璟看过皇上下旨抓的那些人,除了鹤玉婉他在三日内都未接触过,依他之意,如果他出事,那一定是鹤玉婉出了事,所以他叫我查近三日与鹤玉婉接触的人,尤其是朝廷里的人,可我查过之后,除了事发前两日鹤玉婉来过花间楼,她就一直呆在宰相府,不曾去别的地方。” “宰相府没有外客?” 雪姬摇头,“没有。” 温宛也跟着沉默数息,“这倒是难查,毕竟宰相府里进进出出的小厮太多,而且不是当时当日,事后再查这些事难免疏忽。” “我便是想到这个,才觉得无从下手。” 雪姬这两日未睡,肉眼可见的憔悴,“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才来找你,而且我听说大理寺宋小王爷可以出入天牢,我想县主能帮我带话进去,再带话出来。” 既知苏玄璟是因为钓暗蝎才入的天牢,温宛自然不会推拒,“好。” 一夜出话。 第二日果然出事了。 鹤柄轩府邸被抄,所有亲眷皆被抓进天牢。 与此同时,前两日刚抓的百余人也都放了出来,唯独没放鹤玉婉以及与鹤玉婉有过接触的十几人,其中包括苏玄璟。 大清早,宋相言衣服都没穿好就与戚枫赶过来。 此刻刑室里,周帝目光寒蛰盯着被五花大绑在刑架上的鹤玉婉,龙目泛起滔天之怒。 之前仵作跟御医联手验尸,得出八皇子所中之毒乃是‘千机’,一种中毒后根本无解的剧毒,毒为两种构成,一种是类似药引之物,且很普通,被御医们查出藏在八皇子中毒那日的早膳里,是红衫木屑。 单独食之并无任何症状。 另一种才是夺命关键,乃是用七星海棠花瓣研磨的粉末,不必服食,只须沾染到红衫木屑之人的肌肤,即刻引发剧毒。 这近两天两夜时间,御医跟仵作验查过牢中所有人,最后锁定关押鹤玉婉牢房中的三个人身上沾有七星海棠花瓣的粉末。 便是这样,侦办此案的聂磊也没贸然向上禀报,而是等御医跟仵作彻底验出三人中谁是真正带有七星海棠粉末的人之后,才向上禀报。 “皇上明鉴,老臣冤枉啊!”被聂磊带到刑室里的鹤柄轩见到周帝瞬间,扑通跪倒在地。 然而下一秒,他眼泪还没流出来便看到刑架上的鹤玉婉。 好好的女儿,身上被皮鞭抽的不成样子。 鹤柄轩心脏猛一抽搐,跪爬向刑架,“玉婉……玉婉啊!我的玉婉啊!” 撕心裂肺的哭嚎落在周帝耳朵里,只剩下聒噪。 他扫了聂磊一眼,聂磊心领神会,当即上前将鹤柄轩架住,使其跪在地上,面向周帝。 刑室里除了周帝,还有李世安。 “鹤相,你太叫皇上失望!”李世安朝鹤柄轩恨铁不成钢的跺跺脚,咬牙切齿道。 鹤柄轩苍老身子被掰的被迫挺直,“皇上……皇上最知老臣,老臣就算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动八皇子一根汗毛!皇上!老臣冤枉,玉婉也冤枉啊!” 周帝无声坐在审讯椅上,周身爆发的浓烈杀气已经让他的五官变得狰狞扭曲,若非残存一丝理智,他恨不得现在就杀了鹤玉婉,并非让鹤柄轩感受如他一般的丧子之痛,而是要让他知道,背叛自己的下场,比死更可怕! 然而他忍住了,“李世安。” 被唤到名字的李世安当即拱手,转身便将整件事来龙去脉与鹤柄轩讲清楚。 “鹤相口口声声说冤枉,可知若无确凿证据,皇上怎舍得抄你府邸,拿你问话!”李世安行到鹤柄轩身前数步,“八皇子死于‘千机’之毒,毒分两种,一种发现在八皇子早膳的参粥里,另一种则是在你宝贝女儿的身上寻到的,由七星海棠干花研磨的粉末!” 鹤柄轩瞪大眼睛看向李世安,“不可能……这不可能!” “御医院院令李显携两位御医,以及天牢三名仵作分别验查,得出的结论一致,鹤相就不要狡辩了!”李世安皱眉看向鹤柄轩,还想再说什么,可终究叹了口气。 鹤柄轩整个人跌坐在地上,面色惨白。 第一千六百二十章 别处是指何处 见其如此,周帝便以为是默认,龙目陡然寒戾。 “鹤柄轩,你罪该万死!” 听到周帝怒喝,鹤柄轩倒像是反应过来一样,几欲跪爬向周帝却被聂磊制服。 就在这时,宋相言不顾外面侍卫阻拦,推开刑讯室的门。 “臣宋相言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宋相言冲进来即向周帝叩首。 周帝正在气头儿上,看到宋相言时直接将刑案上一块冰凉烙铁撇过去,“谁叫你进来的,滚出去!” "臣告退!"宋相言也是一息都没多耽搁,直接从外面退了出来。 他本就抱着闯一闯的心理进去听风,这会儿周帝叫他滚他也是踩着台阶滚的十分欢快。 彼时进来,他便说是皇上传诏,这会儿他这一进一出,便也没人再去拦他。 宋相言早就得到消息,说是凶手抓着了。 确切说抓到一半儿。 宫里是谁给八皇子的早膳里下红衫木屑并未查出来,但毒药另一半却是由宰相独女鹤玉婉带入皇宫,鹤玉婉又在御花园与八皇子近在咫尺的站着,致皇八皇因沾染七星海棠花瓣粉末而于次日毒发身亡。 这种里内外合的杀人手段,抓到一个便是抓到另一个。 彼时鹤玉婉遭受毒打,就是想逼她说出同谋是谁。 鹤玉婉纵使被打的皮开肉绽也一直在叫冤。 她也的确冤枉。 宋相言知情后直接去天牢里面一间牢房,见到单独关押的苏玄璟时直接蹲过去,“苏玄璟你过来!” 角落里,苏玄璟一袭白衣倚在墙角,听到声音时微微抬头,没有动。 宋相言气的狠狠朝他招手,“你倒是过来啊!” 苏玄璟看着他,竟要闭上眼睛。 “雪姬说她什么都查不到!”他来时路上刚好碰到过去找他的温宛。 温宛在马车里将大概情况草草与宋相言讲一遍,那时鹤玉婉已经出了事,鹤柄轩一家也已经被抓起来。 也就是说,苏玄璟预料的事发生了。 暗蝎很有可能没死。 听到宋相言开口,苏玄璟不禁皱了皱眉,却也什么都没有说。 身后戚枫轻咳一声,宋相言只得起身,转身即遇聂磊。 “聂大人怎么也出来了?”宋相言一脸‘同病相怜’模样看过去。 聂磊拱手,“回小王爷,皇上让属下传旨给御医院院令及几位御医,到几个嫌犯家里搜查证物。” 宋相言恍然似的点点头,“哦。” 待宋相言让路,聂磊直接走过去,数息后带着李显等人离开天牢。 宋相言深知此事棘手,叫戚枫出去报信后自己留在天牢蹲守消息。 此刻刑讯室内,鹤柄轩匍匐在地,涕泪横流,“皇上明鉴,老臣跟玉婉如何会害八皇子啊!” 周帝满腔怒火已经沸腾,下手哪里来的轻重,直接将刑案上一个铁钩子撇过去。 钩子自鹤柄轩肩头擦过,钩出一道血痕。 鹤柄轩吃痛畏缩,“老臣依附皇上而活,皇上叫老臣扶植二皇子,老臣便扶植二皇子,皇上叫老臣为八皇子暗中丰其羽翼,老臣也无不尽心尽力去办!老臣就是再糊涂,再混账也不可能去伤八皇子,那岂不是自掘坟墓!” 刑室里只剩下三人,周帝龙目如炬,冷冷落在鹤柄轩身上。 李世安见状,不由凑过去,“话虽如此,可证据确凿,鹤相倒是解释解释,为何七星海棠的粉末会在令千金身上发现。” 鹤柄轩听罢,越发哭的厉害,“这定是有人想要借刀杀人!” “皇上,老臣……” 鹤柄轩忍着肩头的痛朝前匍匐数步却被李世安拦下来,“老臣就算真有杀人的心思,也决计不会舍了自己的女儿,整个皇城谁人不知玉婉是老臣的心头肉,我如何能剜了自己的心头肉去害八皇子……” 周帝听罢,戾目渐渐沉下来,“当真不是你?” “老臣敢对天发誓,此事若是老臣所为,必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鹤柄轩猛然抬起三根手指,一时牵扯到肩头伤口。 他这是咬着牙把誓给发了。 李世安瞧向周帝,“皇上,此事……倒也诸多蹊跷。” “李公公说的对!”鹤柄轩又朝前凑了凑,“此事定是有人想借玉婉之手既害八皇子,又将这等大逆的罪名栽赃到老臣身上,一箭双雕!” 周帝并没有完全相信鹤柄轩的话,“朕现在只想知道你女儿鹤玉婉身上的毒药哪里来!” 鹤柄轩哭丧着脸,“老臣也想知道,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竟然害吾女儿至此啊!” 这厢,宋相言守在刑室外寸步不离。 他也怕万一这个节骨眼儿天牢里万一出什么事,他也好替苏玄璟阻挡一二。 要知道,那暗蝎就是想杀苏玄璟,才会一次又一次露出马脚。 倘若苏玄璟死了,暗蝎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冒头。 他就再也抓不到了…… 另一厢,戚枫离开天牢之后直接去了朱雀大街。 问尘赌庄二楼有一间极为隐蔽的房间,除了温宛跟萧臣,雪姬亦在。 彼时与宋相言分开时她说了地点,这会儿戚枫走进房间,所有人目光都投过去。 戚枫带出来的消息是八皇子所中剧毒分两种,一种参在早膳参粥里,另一种则在鹤玉婉的身上被发现,是七星海棠的粉末。m.. “两种毒混合在一起名曰‘千机’,是剧毒。”戚枫性子沉稳,他细致说出天牢里的情况,“皇上对鹤玉婉用了刑,鹤柄轩也被拉进去问话,我出来之前聂磊已经带着李显等几位御医跟仵作到别处查验,我们最多还有一日时间。” 温宛紧接着问,“别处是指何处?” “与鹤玉婉接触的人,每一个都要细查,包括苏玄璟。”戚枫认真道。 萧臣是温宛刚刚找来的,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不可能再瞒萧臣,“他们一定会到吏部官衙,以及花间楼。” 雪姬点头,“花间楼应该没什么问题,只是不知道吏部官衙那边会不会被人动了手脚……” 见雪姬心思不定,温宛宽慰,“我们还有一天时间,来得及!” 第一千六百二十一章 拿命在赌 温宛的宽慰对雪姬而言更像是将一把刀子直接扎进心里。 只剩下一天时间了。 “玄璟这一次真的是拿命在赌!他甚至没有想到退路!”雪姬抹泪,身体支撑不住堆坐在椅子上,绝望至极。 萧臣看向雪姬,“我们未必没有转机,只是直到现在为止,暗蝎仍在暗处,此番我们若再揪不出这人,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旁侧,温宛犹豫数息,“萧臣。” “嗯?” “我去查过鸿寿寺,查出赫连泽对外传消息的人并不是楼仲,所以那晚绝对不是巧合,而是暗蝎刻意为之。” 事情到了关键时刻,温宛没道理隐瞒,便将红猛蚁的事和盘托出,“原本以为守上十日定能守出那人来取消息,可时间来不及了。” 萧臣愣住,“宛宛……” “我只是觉得那夜的事太过顺畅,太过巧合,所以就想试着从赫连泽那里入手。”至于隐瞒萧臣,她之后会与其解释。 萧臣颔首,“只是若那人出现没见消息,定知上当。” “我也只能找到那人,赫连泽何时传出消息实在难料。”温宛无奈道。.. 萧臣看向温宛,“我这就去找赫连泽,今晚之前他定有消息送出去。” 温宛,“……你的意思是?” “既然做局,我们力求完美。” 比起抓到那个在外传递消息的人,不如引那人去传消息,找到暗蝎。 雪姬闻声抬头,含着泪的眸子闪出一抹感激,“我以为……魏王殿下不会救玄璟。” 萧臣目光迎向雪姬,“本王此举也并非为求苏玄璟,这是我们之前的约定,抛开立场,暗蝎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雪姬扪心自问,若换作她,定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救萧臣。 相比之下,她远不如萧臣的胸襟。 “我替玄璟,拜谢二位!” 雪姬起身欲拜时温宛上前扶住她,“姬娘不必。” 戚枫在旁边听的一知半解,但未深究,“三位可有话传与我家大人?” 萧臣行过去,神色肃然,“告诉宋小王爷,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苏玄璟的命,苏玄璟活着,暗蝎才会狗急跳墙。” 戚枫拱手,“殿下放心,我家大人自会竭尽全力。” 待戚枫离开,萧臣直接去了鸿寿寺,温宛则带着莫修去找卫开元,雪姬依萧臣的吩咐守在花间楼,一会儿聂磊带人到花间楼时他希望雪姬能看的细致些,或许会有意外发现…… 鹤柄轩一家被查抄的事很快传遍整个皇城,消息到了礼部。 沈宁坐在礼部官衙最里面的书房里,细细思量八皇子案,听传消息的人说,是御医跟仵作在鹤玉婉身上发现线索,进而查抄鹤府,而与鹤玉婉接触的人也都没有放走,其中便有苏玄璟。 鹤玉婉,或者说鹤柄轩杀八皇子这件事沈宁第一个不信。 鹤柄轩仕途皆是由皇上一手提拔,这条路上鹤柄轩甚至没遇到第二个贵人! 所以鹤柄轩显然是皇上的人,而皇上有意栽培八皇子这件事大家有目共睹,鹤柄轩吃错药都不会走错路! 他怎么会杀八皇子! 问题在于苏玄璟。 沈宁想到了暗蝎。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传禀,说是鸿寿寺南诏使节苗四郎求见。 “不见。”沈宁神情厌恶开口。 来禀报的侍卫低了低头,“苗四郎说有八皇子案的线索……” 沈宁清眸微冷,数息应允。 片刻,苗四郎便穿着他那一身花花绿绿的衣裳走进来,面容和善,微笑俯身。 “四郎拜见沈大人。” 沈宁未语,直接示意带他进来的侍卫出去。 侍卫也懂分寸,离开时将门阖紧。 房间里气氛略沉,沈宁目色愠凉,“苗使何事?” 苗四郎见四下无人,直起身,脸上笑容越发如初升朝阳,温暖中带着一丝丝的光芒,“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只是……” 沈宁最讨厌苗四郎这副欲言又止模样,大有威胁之意,“有话直说。” “只是前日在下在鸿寿寺闲逛时发现温县主去了鸿寿寺。”苗四郎踱步走向桌案,视线落处是一张洁净整齐的书桌,文房四宝皆有,笔是紫徽狼毫,砚是洛阳端砚,墨是松烟墨条,纸是皇城贵族常用的夹宣。 桌案中间,一张写有字迹的宣纸摆在正中。 那上面的字…… 啪! 沈宁忽然将一册书简盖在宣纸上,脸颊韵出淡淡绯红,“温宛去鸿寿寺有何不妥?” 苗四郎收回视线,可那上面的字他看清楚了。 宋相言。 “没什么不妥,就是么……她与一男子乘车在鸿寿寺里闲逛时去了几处,一处是东南马厩,另一处是西南一角。”苗四郎转身走开,行到右侧墙壁前。 墙壁上挂着一幅山水画。 苗四郎仔细端详画卷,无论运笔还是着急,都堪称上乘,“这是沈大人作的画?” “她为什么会去那两处?”沈宁知道那两处,一处是供赫连泽带来的小厮睡觉的地方,也就是禹博远的住处,另一处则是红猛蚁爬行终点! “不仅仅是那两处,还有一处是晋国小厮孙全的住处附近。”苗四郎一直盯着墙上画卷,淡声道。 沈宁蹙眉,“晋国小厮孙全?” “就是那个甲。” 沈宁猛然起身,“你说什么?” “之前沈大人想找那个传递消息的甲,那时时间有限,四郎便劝沈大人先从外面接收消息的乙入手,可后来沈大人不叫四郎插手,我便想着帮人帮到底,便又偷偷查了几日,许是运气好,竟查到那个真正替赫连泽传消息的人是晋国小厮,孙全。” “他们怎么传的消息?”沈宁不可思议。 苗四郎侧过身,眸子落在满目震惊的沈宁身上,好意提醒,“沈大人关注的点有些偏了。” 沈宁沉默,数息,“温宛查到孙全了?” “非但如此。” 苗四郎重新看向画卷,“温县主还在西南角落放了些足以释放出红猛蚁气味的东西,试图引外面的乙过去拿消息。” 沈宁秀眉成川,却没开口说话。 苗四郎转身,视线重新落在画卷上,自顾道,“温县主必是认得养虫之人,身边又有极为厉害的人物相帮,才会短短几日便将赫连泽朝外传递消息的手段摸的一清二楚。” “她能……守到乙?” 第一千六百二十二章 我便也不喜欢你了 . 对于沈宁的问题,苗四郎没有正面回答。 “如果不是时间有限,以温县主之前的表现看,她自当有办法找到乙,哪怕乙出了什么事,她依旧可以通过乙身上的气味找到这个人。” “乙身上有什么气味?”沈宁猛然抬头,眼中难掩震惊。 “大概是三叶蛉的味道,咱们寻常人闻不到,可不代表虫子也不行。”苗四郎看着身前的山水画,“在下自南诏来此之前故意绕走过大周几处风景名胜,沈大人画的这幅图,好像是……” “你可以走了。”沈宁突兀开口。 苗四郎闻声,不由转身看向缓缓坐在桌案后面的沈宁,那张干净出尘的脸上抹上一丝忧虑。 他以手抚过额间青丝,“沈大人……” “不送。”沈宁果断道。 苗四郎闻声浅淡一笑,“告辞,大人莫因一时迷茫,平白伤了来之不易友情。” 这一次,沈宁沉默。 直到苗四郎的身影淡出视线,沈宁方才抬起头,眼中闪过一抹彷徨。 她低下头,抬手间将书简拿起来,视线落处是她心心念念的名字。 她把乙藏起来了,原因…… 只是不想萧臣能破局,不想温宛能如意,看到他们输她便能解气! 沈宁端着书简,脑海里猛然撞出一道场景。 温宛抓到乙,又顺着乙身上的蛛丝马迹查到自己。 那一刻,她被温宛跟戚沫曦围在中间,所有人都看着她,温宛质问她。 ‘为什么要背叛我们的友谊?你是不 是忘了,我们曾指天为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富贵荣华一起享!歃血为义,我们喝过血酒!只是一个男人……我们的友谊如果不堪一击!’ ‘沈宁,我真错看你了!’戚沫曦的眼神里透着让人绝望的冰冷。 沈宁独自坐在椅子上,泪水噙满眼眶。 她端着书简的手微微颤抖,宋相言也是那般眼神看她。 ‘沈宁,你真叫我失望……’ 泪,瞬息划落。 沈宁握着书简的手猛然攥紧,贝齿狠咬红唇,眼睛渐渐泛红,脑海里宋相言的表情透着极致的嫌弃。 ‘这样的你,本小王怎么会喜欢?’ 砰— 书简狠狠砸向桌案宣纸上的三个字。 沈宁猛然站起身,书简起落,又狠狠砸下去,“要不是你,我怎会如此!” 砰、砰、砰! “你若不喜欢,我便也不喜欢你了!” “要不是因为你!要不是因为你!要不是因为你!” 沈宁眼泪狂飙,手中书简起起落落,硬是将宣纸砸成碎屑。 外面侍卫以为沈宁遇险,急忙冲进来,“大人……” “备车!”沈宁狠狠扔了手中书简,绕过桌案狂奔至门口时猛然站住,回过头看向墙壁上的山水画。 那是徽州黄山之巅,所画乃是千里江山图。 她曾是胸怀天下的女子,险一步走错! “大人要去哪里?”侍卫候在门外,拱手问道。 “城郊别苑!” 自礼部驾出的马车直奔皇城正东门,沈宁独自坐在车厢里,低头看着刚 刚砸书时不小心伤到的手指,白皙皮肉被桌案硌破,渗出殷红鲜血。 虽痛,却让沈宁异常的清醒。 从未有过的清醒。 终在这一刻,她放下一直萦绕在心头的愤愤不甘跟她从不曾承认的羡慕跟妒忌。 温宛,希望我还来得及…… 自朔城离开,温御跟一经由雷杰护送,一路披荆斩棘终至葵郡。 若按之前的速度计算,他们还有四天四夜时间即入皇城,然而行至葵郡城郊树林时,又一拨杀手将他三人截住。 雷杰虽然厉害,可双拳难敌四手,好狼架不住群狗。 在上一次遇袭险些被人一剑洞穿胸口之后,雷杰也选了比较隐蔽但迂回的路线,即便这样,仍被追踪至此。 十几个黑衣人,各个手执长剑。 那些人像是早知道雷杰他们会从此处路过,先行埋伏在此。 马车才出现便有无数暗器如暴雨梨花般铺天盖地洒过去。 雷杰见状,顿时挥动手中风雷鞭! 温御一经也都感受到杀气,马车未停便各自持剑从车厢里飞身出来站在雷杰两侧,以禹辰跟佛莲分别筑成两道密不透风的剑气之墙将所有暗器阻隔在外。 “这一拨难缠。”一路走来,雷杰身上挂了好些处彩,温御一经也有不同程度受伤。 三人背靠背围到一起,十几个黑衣人自是将他们包围。 “一会儿打起来,雷施主得着机会便离开,回朔城给温小公子报信。”一经边抡佛莲,边低声嘱咐。 雷杰性 子烈,说话倒不似一经那般低声细语,生怕别人听不到一样。 “大师想叫老黑临阵抛下你二人,独自逃命?” 见雷杰说的这么大声,一经也是无语,“此事本与雷施主无关,我二人不想累及施主陪我们一起死!” 大师说的不对!温少侠交代老黑的事就是护送你们回皇城,若然不能安全把你们送回去,已是不能信守承诺,如今大师还叫我临阵脱逃,若我真逃了,有何颜面去见温少侠!” 另一处,温御就很现实,“他倒是能逃出去算呐!” 十几个人黑衣人,连暗器都带着恐怖内力,温御自感他玩命也就能打死两个,还得说剩下十几个袖手旁观的情况下。 一经跟雷杰也都不再走神,专心挥动手中兵器。 暗器退场,黑衣人呼啦冲袭上来。 三人眼中皆散出凛冽寒芒,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杀招,任谁都不能马虎! 禹辰狂斩,剑气却被临面冲过来的黑衣人截断,另外两个黑衣人分别从两侧出招,温御迫不得已躲闪时硬是被黑衣人将其与雷杰一经分开。 另一处,雷杰跟一经亦被黑衣人用相同招数隔开。 各自为战。 三人从一开始就玩命,只攻不守,招招式式都运着十成内力,杀一人便少一份隐藏的危险。 禹辰剑起,劈斩间直接穿透一黑衣人胸口,将那人狠厉挑起甩向另一人。 与此同时佛莲也拿下一人性命。 雷杰的风雷鞭也不含糊,卷缠间 要了两个黑衣人的性命。 待那些黑衣人意识到三人拼死博杀之后也都不留余地,招招毙命,且招式阴险狠毒……
沈宁开窍求月票~~~~~~ 第一千六百二十三章 早死早投胎 . 树林里,一场杀戮骤起。 比起此前的杀手,这些杀手显然更不是人,后面几个冲不上来的黑衣人见无事可做,直接将三人一路行过来的马给砍了,马车亦被剑气震的七零八落,残破不堪。 温御想自己在江面上就该死,如今多活一日便觉得是赚到,手中挥动禹辰直袭向正对面刺过来的青色长剑。 对手是力量者,乃至于手中长剑蕴含的剑锋都带着狂暴难敌的劲气,“杀!” 黑衣人寒戾低吼,两侧黑衣人也跟着祭出杀招。 温御丝毫不管两侧黑衣人,禹辰剑与青色长剑猛烈撞击! 咔— 本该穿透温御左臂的利剑轰然断折,一枚被鲜血染红的砗磲玉珠在崩断刃刀之际直接从黑衣人脖颈穿过。 噗嗤! 来不及震惊,温御随即挥剑,砍了另一侧黑衣人的脑袋,可也就在这个时候,雷杰两侧肩胛骨皆被黑衣人长剑洞穿。 温御跟一经回旋想要救雷杰,不想黑衣人再度冲过来。 二人虽靠默契斩杀五人,可到底人寡力薄。 同一时间,温御一经接连中剑,但二人却未因此放弃即将被黑衣人斩下头颅的雷杰。 噗— 噗— 噗— 三人血染长衣靠至一处,一道风雷鞭暂时退下黑衣人。 “大师跟温侯不必管我,你们快走!” 雷杰咬牙,拼着最后力气想要为二人冲开一条血路,却被温御一把拽住胳膊,“你一人独去不过三招就被他们砍成肉馅儿,倒不如与我二人一 起,我三人努努力,还能再带走三个!” 温御就是这般,就算是死,也要死得其所! 一经手中佛莲再被染红,隐隐泛起幽明血焰,“是我二人,连累雷施主了。” “大师到现在还说这样的话,岂不是把我雷杰当外人!”雷杰卷起风雷鞭,“那便如温侯所说,杀一个我们不赔,杀一双我们赚了!” 对面黑衣人还剩下九个,便是被他们杀一双,最后站在这林子里的也还剩下三个黑衣人。 明知是死,温御三人却未显出丝毫绝望。 “杀!” 毁天灭地的杀招在林间爆发,剑气四溢,强大气流翻滚下,落叶横飞,如天女散花般凌乱叠起! 数道青色剑气与黑白两道剑气交错横行,黑色长鞭亦甩出雷霆之势。 无人看到的树林里,被剑气疯狂卷起的落叶将温御三人跟黑衣人全都绕在里面,只怕身在其中的人都无法看清对方杀招,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终于! 随着落叶散尽,林间血气弥漫。 一棵即将倾倒的参天大树下,温御一经还有雷杰靠在上面,身上尽被血染,断鞭残剑被他们攥在手里,却连握紧的力气也无。 温御唇角有血溢出,身上被对方剑气划伤数道,鲜血汩汩。 一经白色僧袍再次被染成血红,衬的他苍白面容,绝世妖僧。 雷杰瞧着自己手上断了半截的风雷鞭,“吾师曾说,鞭在人在,鞭亡人亡。” 噗— 看到雷杰吐血,温御一经互 视。 所以他二人为何不说话?! 血已入喉,只要张嘴就得喷出来。 而对面,果然还剩下三个黑衣人。 哪怕三个黑衣人也有不同程度受伤,终归是比他们好太多。 后来某一日,温御提及今日时说,如果只是这样,他们那日也未必不敢再拼一次,挫骨扬灰都值! 只是…… 只是在他们将将有再拼一次的念头时,林间又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群黑衣人,粗略一查十五人。 “十六个。”雷杰又吐了口血。 温御一经皆看过来,温御先开的口,“十五个。” “十四人。” 噗、噗—— 温御一经先后吐血。 原本还想着再拼一次的心情全然不在。 三人望着朝他们走过来的黑衣人,心中倒没什么遗憾。 “温侯,终归是我们死在一处。”一经看向温御。 温御吃力将禹辰剑拽到自己身边,“与大师死在一处,是本侯这辈子最大的幸事。” 雷杰虽说只是个打酱油的,但此刻也忍不住想说一句,人这辈子早死晚死都是死,早死早投胎,你们倒是快点过来啊! 黑衣人也十分的听话,尤其最前面的三人,想来与那些死人关系也是特别好,这会儿露在外面的眼珠子都红了,持剑冲杀而至! 三柄追魂寒剑落下瞬间,温御面带微笑。 一经亦无遗憾,生死他不在乎。 对先帝,他尽忠,无愧了。 雷杰无所谓,反正早死早投胎。 清风拂过面颊,一种难以形容的凉意沁入肺 腑。 三人静待生命终点的时候,有些人的生命,走到了终点…… 一阵轻响过后,温御三人没有感受到预期疼痛,皆睁开眼。 视线内,三个无头尸直挺挺站在他们面前,手中还执着剑,一蓬蓬的鲜血从他们脖颈疯狂喷洒。 那场景,当真叫人永生难忘。 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三人正处在震惊中时头顶飘落一人。 只是背影,便如天降神邸般叫人痴迷,叫人膜拜,叫人为其死上一回都甘之如饴。 未等三人反应,一柄乌黑铁剑骤然竖起。 对面十数黑衣人面面相觑后绝死冲杀! 忽然之间,那股熟悉的清风再次袭面,温御一经跟雷杰猛然瞪大双眼,只见他们脚下树叶忽然涌动,一片一片飘起,紧接着一堆一堆,一团一团。 待他们抬头瞬间,眼前场面令他们再世都难忘却! 偌大树林,莫说地面上,连带着树枝上的树叶全都被乌黑铁剑吸引着卷起来,在那人周围环绕,起初只是盘旋的线条。 随着内力无限扩充,那些线条变得越来越粗,淡黄色的树叶便在那人周围筑起一面可以旋转的墙壁,将温御三人挡在身后。 缝隙间,对面黑衣人举剑冲杀! 咻- 未及那些黑衣人的剑气碰触到墙壁,一片树叶倏然脱离墙壁,看似轻飘飘,但却以肉眼追不上的速度朝冲在最前面的黑衣人狠戾射去。 噗嗤! 树叶割颈。 鲜血喷洒。 紧接着又一片! 温御跟一经还有 雷杰并不明晰的视线里,对面黑衣人一个一个倒下,他们其中一些人甚至还没有出手。 轰—
温小公子又来救爹了 第一千六百二十四章 初然想家了 . 淡黄色的树叶漫天起舞。 那人单手执剑,负于背,转身走向温御一经跟雷杰。 簌簌飘落的树叶间,温初然犹如这天地间最美好的存在,仙姿超凡,温润如风。 温御尚在震惊中,雷杰也没有反应过来,唯一经投去赞叹跟崇拜的目光,一时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当时江面,温初然以剑气御水,以水滴杀人之技已然令他折服,如今看到温初然可凭剑意驭动树叶,以叶片杀人于无形,当真叫他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种崇拜与年纪阅历都无关系,是对强者的尊重跟发自内心的敬佩。 与在他们面前相比,那些黑衣杀手在温初然面前就如同蝼蚁与圣人的差距。 圣人一怒,浮尸千里! “初然?”温御终于反应过来了。 不等三人起身,温初然已至近前,分别出手替三人封穴止血,“父亲。” “初然真是你啊!”温御老泪纵横。 旁侧,一经斜视过去。 你要敢说你才认出来,贫僧拼死也要恁死你! “为父才认出来是你!”温御一时激动牵扯伤口,痛的龇牙咧嘴。 温初然一点儿也不意外父亲会说出这句话,当初长嫂诞下女儿温宛,父亲的注意力便全都被刚刚出生的小家伙转移走,一年不曾记起自己还有个儿子。 那时他们住在一个屋檐下。 “大师如何?”温初然转眸看向一经。 一经,脸红了。 一直被人唤作祸国妖僧的一经,从未在先帝面前脸红过,如 今迎上温初然关切目光竟然承受不住的脸红了。 好在这种反应只有他自己知道,于是低头,“贫僧无碍。” 另一侧,雷杰捂着伤口,“温少侠来的正是时候,晚来一步我老黑就要去投胎了!” 这一路,有劳雷兄。温初然拱手,道谢。 “少侠说的哪里话,不过……” 雷杰咳出一口血,“少侠不是说要留在朔城吗?” 这也是温御跟一经想问的问题,“吾儿怎会突然来这里?” 一经看向温初然,单是侧颜已让天地失色,偶一动风流倜傥。 当真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少年英俊。 雷杰忽似想到什么,“是老黑没能完成少侠交代的事,罪该万死!” “雷兄不必自责,初然也实在没想到有人这样执着于父亲与一经大师性命,这一路辛苦雷兄。” “再者,初然想家了。” 音落时,温御细数家里几个人,就特别想问一句,你想谁了? 一经瞧见温御那副样子便知他没什么好话说出口,便把警告的眼神递过去。 温御虽不知道一经想要警告他什么,但也十分给面子的没有开口。 依温初然之意,他想出树林重新找来马匹跟车辆,不想温御第一个反对。 拿温御话说,你前脚一走,后脚再来一批杀手,莫说十几个,就一个他们现在也招架不住。 于是温初然在为三位草草做好包扎之后,一同离开树林…… 玉兔东升,金乌西坠。 酉时将过,萧臣便入了鸿寿寺。 赫连泽见萧臣,自是知他来意,“殿下放心,该做的事,本皇子已经在做了。” “有劳三皇子。”萧臣落座,神色悠然。 赫连泽笑了笑,“苏玄璟流年不利呵,没想到与他八竿子打不着着八皇子案也能把他牵扯到里面。” 萧臣听赫连泽的语气,倒像是在试探他八皇子的死。 “八皇子非本王所杀。”萧臣直接给出答案。 赫连泽闻声一愣,随即尴尬笑道,“魏王殿下这是说的哪里话,本皇子当然知道殿下不是那般冷血龌龊之人,如今案子牵扯到苏玄璟,也算老天爷给了咱们一个天大的好机会,过不了明日……那些御前侍卫应该会在吏部官衙搜到苏玄璟的通敌罪证。” 萧臣点了点头,“三皇子辛苦。” “这些是本皇子分内之事,何谈辛苦。”赫连泽为萧臣斟了杯茶,“北越传过来的消息,砚南烛真的死了,这回可是死的透透的,太子赫连珏跟静妃的那点事儿也都暴露在父皇面前,父皇大发雷霆,虽说没有废太子,但将其幽禁在东宫,大有废嫡之兆。” “本王答应三皇子的事,自然不会食言。”萧臣淡声道。 “自然。” “本王今晚找你,是想与你商议另一件事。”萧臣转了话题。 赫连泽挑了挑眉梢,“何事?” “借道。”萧臣告诉赫连泽,倘若贤妃案输,他自会起兵,他想调吉州的兵借北越的道,驰援陇西。 赫连泽细细思量之 后,皱起眉,“驰援陇西?” 陇西是狄翼地盘,狄翼是被温御一经杀死的,萧臣驰援陇西是几个意思? “正是。”萧臣点头。 “陇西狄虎追随殿下了?”狄虎是狄翼长子,狄轻烟的亲生父亲。 萧臣没有反驳,以沉默代替承认。 北越对陇西忌惮,是以对狄氏一族武将多少都有些了解,狄虎是出了名的大孝子,他知狄翼死于温御一经之手,还能帮着萧臣? 不可能。 萧臣笑道,“届时三皇子便知道了。” 随后萧臣又与赫连泽提到天杼图,待苏玄璟一死,天杼图由他二人共享。 届时赫连泽回北越继承太子之位,他亦不会松懈,萧臣更与其约定,他朝大周与北越联手,天下尽在他二人脚下。 比起萧臣,赫连泽是个有野心的。 他所求便是天下。 于是在萧臣离开后,他即刻向暗蝎传出消息。 狄翼没死。 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到陇西狄虎为何会助萧臣…… 已过酉时,天牢里燃起火把。 周帝在李世安的陪同下走进刑讯室。 鹤玉婉一直吊在刑架上没有被放下来,周帝落座,自有御前侍卫将关回牢房的鹤柄轩给带进来。 短短三日穿着一身囚服的鹤柄轩已经憔悴不堪,黑白相间的发丝凌乱披散,双眼红肿,显然是哭嚎所致。 见到周帝,鹤柄轩身形颤抖着跪爬过来,继续喊冤。 周帝未理鹤柄轩,倒是刑架上的鹤玉婉看到父亲这般,心疼又委屈,“ 父亲!” 第一千六百二十五章 我没有后招了 . 昨日离开,鹤柄轩未见女儿苏醒,如今看到女儿依旧被吊在刑架上,身上伤口还渗着血一时心疼的无以复加,跪爬过去老泪纵横。 鹤玉婉自那日被绑上刑架受刑,一直哭喊冤枉,此刻看到父亲,眼泪也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滚下来,“父亲,女儿冤枉,女儿没有害八皇子!” 鹤柄轩连连点头,再次跪向周帝,“皇上,老臣当真冤枉……” 就在这时,聂磊从外面走进来。 一直守在刑讯室门口的宋相言见门开,低着脑袋跟进来,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退到最不起眼的位置。 “回禀皇上,这件长袍是属下在鹤府搜得,御医跟仵作皆能证明,此袍内里沾有七星海棠粉末。”聂磊将手中托盘端起,上面摆着一件黑色长袍。 李世安接过来,转身搁到周帝身前刑案上。 周帝闻言勃然大怒,抬手连同托盘一起砸到地上,“鹤柄轩,你还有何话说!” 鹤柄轩慌张看向掉在地上的长袍,也不管那长袍是不是真有毒,跪爬过去拿起那件长袍仔细辨认。 数息,“皇上……皇上这袍子不是老臣的!这是有人想要栽赃陷害!” 周帝目冷,看向聂磊。 “回皇上,此袍是在鹤玉婉闺房里找到的。” 听得聂磊一言,鹤柄轩猛然回头看向刑架上的女儿,眼中仿佛看到希望一般,“玉婉……玉婉你说这袍子哪里来的?到底是谁要害你,害我们鹤府满门!” 刑架 上,鹤玉婉一眼认出那袍子是苏玄璟的。 那夜她想奉献,结果苏玄璟将袍子披给她…… “女儿……女儿也不知道!”鹤玉婉眼泪扑簌,低声开口。 座上,周帝冷哼,“来人。” 刑室没有行刑狱卒,聂磊直接将一侍卫唤进来。 “三十鞭,给朕抽!”周帝一声令下,侍卫当即上前抄起沾了盐水的皮鞭,抬手便是一鞭。 啊—— 鹤玉婉到底是女子,如何承受得了这样的皮肉之苦! 鹤柄轩爱女心切,急的直接扑到鹤玉婉身前,转身挡下一记皮鞭,肩头皮开肉绽。 “皇上明鉴,这袍子断然不是玉婉的,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求皇上明察……” 周帝龙目幽沉,“来人,将鹤相绑起来。” 聂磊眼神示意下,又有两个御前侍卫进来,硬将鹤柄轩五花大绑。 “鹤玉婉,朕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说出这个袍子的主人,否则朕现在就以杀害皇子的罪名将你父亲拉到午门,斩首示众!” 一语闭,被两个侍卫按在地上的鹤柄轩双目陡闪,心中大骇。 他从未想到自己在周帝心里竟然可以如此容易的被舍弃! 皇上的话就是圣旨,金口玉言绝无儿戏! 他一点儿都不怀疑,倘若女儿说不出名字,周帝当真会将他斩首示众。 这一刻,鹤柄轩害怕了。 周帝若真杀他,他连叫暗萤来救的机会都没有! “皇上明鉴,臣女当真不知那袍子是何人的……”鹤玉婉不顾身上剧痛 ,哭的梨花带雨。 周帝怒拍桌案,“鹤玉婉,这袍子是在你房间里找到的,找到时还被叠的平平整整压在你的衣服你那些衣服一样!这样你还要说你不知道这袍子的主人是谁?” 角落里,宋相言额头冒出一层细汗。 他不知道皇上有没有猜出来,反正他猜出来了,那袍子必是苏玄璟的! “皇上,臣女不知……”鹤玉婉在刑架上哭的梨花带雨,红肿眼睛死死看向自己的父亲。 周帝一声冷哼,“来人!将鹤柄轩……” “女儿!” “是苏玄璟!” 终于,在周帝决意要杀鹤柄轩时,鹤玉婉迫不得已喊出她最不愿意在这一刻说出来的三个字。 角落里,宋相言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 刑室死寂。 数息,鹤柄轩仿若缓过神儿来一般,挣脱侍卫跪爬到周帝面前,眼睛骤然发亮,“皇上!是苏玄璟……是苏玄璟的袍子!凶手一定是他,也只有太子府……” “你们都退下!”周帝截断鹤柄轩的话,眼睛扫过聂磊。 聂磊深知其意,挥手间将三个侍卫一并带出去。 宋相言将息窝在角落里,周帝一时没瞧见。 可李世安瞧见了,“小王爷……” 周帝闻声回头。 宋相言,“……李公公。” 你叫我我就叫你! “相言,你也退下。”周帝已是耐着性子,十分隐忍开口。 宋相言从来都会察言观色,只是 这世上叫他察言观色的人不多而已。 这会儿宋相言就很乖巧听话又懂事的从角落里挪动步子,退出刑室。 啪! 刑室铁门被站在外面的聂磊关紧,宋相言直接把耳朵贴上去,但凡不能在人前言的话都值得听! “小王爷。”聂磊提醒道。 宋相言想赖着不走,于是聂磊抬高音调又吼了一声。 铁门突然被李世安从里面打开,“皇上有旨,没有传召任何人不得入内。” 待门阖起,宋相言还想再贴时聂磊轻咳一声,“小王爷,属下喊了?” 宋相言瞪他一眼,动着嘴唇在心里骂骂咧咧离开。 天牢最里面的牢房里,宋相言蹲下来时脸都白了,“苏玄璟,你完了!” 角落里,苏玄璟一袭白衣倚在墙角显得十分单薄,面容淡然优雅。 见他不语,宋相言瞧了眼来时路,回过头低语,“聂磊在鹤玉婉的屋子里找到你的袍子,且证实那袍子里参杂七星海棠粉末,眼见着毒杀八皇子的罪名就要落在你头上,你到底有没有退招?” 听到消息的苏玄璟眉峰微微一皱,“呵!” “你呵什么!要是有后手你就赶紧亮出来,别等了!再等来不及了!”宋相言之所以担心苏玄璟,倒也不是因为惺惺相惜。 他知道苏玄璟之所以再陷牢狱之灾,必是为钓暗蝎。 如今看来,暗蝎还真不是司徒佑。 终于。 苏玄璟缓缓动了动身子,继续倚在墙角,“我没有后招了。” “什么 ?”宋相言没听楚。 或者说他听清楚了,但是根本就不信。 第一千六百二十六章 那个人出现了 苏玄璟看向牢房外面的宋相言,清冷眸子微微弯起,笑的无比真诚且欠揍。 “我没后招了。” 宋相言这一次听的清清楚楚,他震惊看向苏玄璟,眉头皱到一起,“没后招是什么意思?” 牢房里,原本侧卧的苏玄璟蜷起身子,背脊靠在墙壁上,微微抬起下颚,眸子瞥过去。 “小王爷就这么点学识么?”苏玄璟神情看起来云淡风轻,仿佛即将遭逢大难的人并不是他那般笑了笑,紧接着闭上眼睛。 宋相言怔怔看着苏玄璟,瞬息反应过来,双手抓住牢房铁栅栏,咬牙切齿,“苏玄璟你别装神弄鬼啊!你怎么可能没有后招!” 但见苏玄璟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宋相言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或许…… 或许苏玄璟真的没有后招! 就像上次在地牢,苏玄璟差点真的死了一样…… 思及此处,宋相言握着铁栅栏的手猛一收紧,目光变得凝重且透出根本掩饰不住的忧心,“你这个疯子!” 撂下这句话,宋相言直接起身离开。 指不上苏玄璟了! 牢房外脚步声渐行渐远,苏玄璟无比缓慢睁开双眼。 他望着宋相言离开的方向,苦涩抿唇。 我真的没有后招了,看你们的了…… 刑讯室里,鹤柄轩跪爬到周帝面前,仓皇抹掉眼角老泪,“皇上……皇上最知老臣性子,老臣自知依附皇上而活,如何不会爱惜八皇子!之前老臣就怀疑太子府,定是他们觉得萧臣因为贤妃案再不能翻身,便趁萧臣没被定罪之前毒杀八皇子,再想办法将此事嫁祸到萧臣身上,一箭双雕!” 周帝目光阴冷看着刑案上的黑色长袍,“战幕断然不会出这样的计策,八皇子是先帝的亲皇孙。” 战幕曾是周帝的老师,他很清楚战幕的底线在哪里。 鹤柄轩又朝前爬近一些,“所以老臣觉得此事当是苏玄璟的计策,战幕或许不知内情……” “不会!”刑架上,鹤玉婉急声反驳,“玄璟也一定 是被人陷害的!定是魏王不满玄璟审贤妃案,所以怀恨在心,若是玄璟,如何会在自己的袍子上动手脚!他……他不会利用我!” 鹤柄轩回头看向自己女儿,“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替他说话?” “父亲!玄璟他……” 就在这时,铁门外传来聂磊的声音。 有发现。 周帝一声令下,聂磊当即带着刚从外面回来复命的御前侍卫急步进来。 侍卫单膝跪地,手中执一托盘,托盘上摆着一叠厚厚信笺。 “这是什么?”周帝愠声开口。 “回皇上,此乃御前侍卫查吏部官衙时在苏玄璟书房里找到的信笺,信笺内容……” 见聂磊犹豫,周帝龙目微凉。 “信笺内容是苏玄璟与晋国陈留王的往来信笺,其意是希望陈留王若愿助太子,大周可割两地相赠……” 砰! 周帝怒极拍案,“你说什么!” “皇上息怒!”聂磊立时跪地,俯首。 “李世安!把东西给朕拿过来!” 李世安得令,即刻上前将托盘里的信笺呈到周帝面前,周帝抄起信笺,仔细看过前面几封后龙颜震怒,“岂有此理!” 地上,一直匍匐在那里的鹤柄轩眼底闪过一道寒光。 这东西来的及时…… “来人……来人!把苏玄璟给朕带上来!”周帝彻底失去耐性,不管是谁杀了八皇子,他都要那人以命偿。 如此都未必能解他心头之恨! 刑讯室外,宋相言从苏玄璟那里回来之后便将天牢里的情况传递出去,转尔回来继续趴墙角,结果就听到这么个噩耗。筆趣庫 这会儿苏玄璟已被御前侍卫押着走过来,宋相言很想从苏玄璟眼睛里看到,哪怕一丝丝希望都好,然而四目相对,苏玄璟却只是淡然一笑。 这种淡然不是胸有成竹的转败为胜,而是走投无路的泰然赴死。 可即便是这样,苏玄璟眼中依旧没有丝毫颓然,还是那么骄傲。 宋相言狠狠跺脚! 都这个时候了还傲骄个屁! 看着刑讯室的门被 打开,苏玄璟被侍卫押进去,他也很想跟进去却被聂磊挡在外面,“小王爷还不快去报信。” 宋相言在天牢里没有亲信,所以每次有消息往外传时他都要跑出天牢,把消息传给一直在外面候着的戚枫,再由戚枫传出去。 这次的消息是,御前侍卫在吏部官衙查出苏玄璟与晋国陈留王往来书信,通敌死证。 消息传到温宛耳朵里时,温宛正与卫开元一起趴在狗窝里。 院子里的人不在皇城了。 原本依照卫开元的意思,但凡需要,这个院子里的人可以连续昏迷十天。 ‘不会出人命吗?’ ‘县主有什么好办法?’ 于是温宛便叫莫修将人抬进车子里,顺带着在车厢里放了一百两银子。 世界那么大,出去看看罢…… 消息传过来的时候温宛真的着急了。 “孙全是晋国小厮,诬陷苏玄璟的事必定是孙全干的。”狗窝里,温宛双眉紧拧,手里抓着一只狗耳朵。 卫开元知道温宛说的谁,就是乙,那个跟赫连泽直接通传消息的人。 “苏玄璟那么聪明的人,死不了。”卫开元漫不经心瞧着摆在狗窝里的铜镜,那个角落,依旧无人。 温宛突然看向卫开元。 “我说错什么了?” 卫开元挑了下眉梢,“苏玄璟狐狸一样的,他会不给自己留退路?打死我都不信!” 温宛沉默数息,略带心事趴回来,“这次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他……” 温宛忽然想到那夜天牢外,苏玄璟持刀杀人的模样,形似癫狂又似发疯,“他可能真的没有退路了。” 卫开元耸耸肩,不置可否。 “卫开元,你说那个人为什么还不出现?”温宛瞧着狗窝里的铜镜,忧心忡忡。 明明萧臣已经把很重要的消息告诉给赫连泽了,狄翼有很大可能还活着。 为了把这个该死的暗蝎钓出来,不管苏玄璟还是萧臣都差不多亮出底牌了,再没什么可亮的了! 卫开元摇头,“谁知道呢。” 第一千六百二十七章 是他害我玉婉 温宛开始担心了。 如果真按消息里说的那样,苏玄璟没有后招,那么很有可能在苏玄璟的计划里,他就只计划到自己被暗蝎陷害。 而他的不作为,任由自己被陷害的举动就是想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之境地。 至于谁来破局…… 苏玄璟倒是把命都交在萧臣手里了。 “县主!”正待温宛思考时耳边响起卫开元的惊呼声。 她猛然抬头瞬间被卫开元按下脑袋,“铜镜!” 此时温宛也顾不得卫开元不敬之举,低头看时,分明看到一人蹲在他们早就埋伏好的地方,原本那处没有消息,只有红猛蚁的味道,他们的计划是直接拿人。 但此刻,温宛跟卫开元视线里,那人把手探进去,又抽出来,之后起身,行色匆匆走了。 “追!” 温宛正要起身时脑袋又被按下来,“县主稍安勿躁,在此等我消息!” 只是眨眼功夫,狗窝里就只剩下温宛一人,跟那条一直睡的很安详的老黄狗。 温宛别无他法,除了等…… 远处角落,沈宁看着那道身影在夜幕中划出一道惊艳的弧度,瞬即如流星般消失,终于舒了一口气。 “希望来得及。”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月光下,一身奇装异服的苗四郎从暗处走过来。 公子如玉,温雅风流。 沈宁猛然回头,“你怎么在这里?” “一个时辰前,萧臣找过赫连泽。”苗四郎行到沈宁身边,低声道。 沈宁微微蹙眉,“何意?” 苗四郎扭头看向沈宁,微微一笑,“以沈大人的心性,应该猜得到。” 沈宁的目光从苗四郎身上收回,落向那道身影闪离的方向,她知温宛在那里,“乙传信,须有信传,在此之前温宛跟卫开元守在那里,只是以红猛蚁的味道引乙现身,目的是抓乙,但萧臣去见赫连泽之后,赫连泽定有消息传出,于是他们的目的,变成了接收消息的……暗蝎。” 苗四郎闻声侧眸,清澈眸子带出一抹笑意。 他的笑温柔极 了,“沈大人果然睿智无双。” 没有感情羁绊的沈宁,看待问题便也没有了偏见,“暗蝎着实可恨。” “暗蝎不可恨,可恨的是国与国之间无休无止的博弈跟较量,人心在利益面前,不堪一击。”苗四郎双手背负而立,轻轻吁出一口气。 沈宁下意识看向苗四郎,“这不应该是你操心的事。” “是啊。” 苗四郎笑了,“好在南诏只是一个小国,小到只是于阗的宗属国。” 事实如此。 沈宁一直觉得南诏这样也挺好,因为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便也没什么纷争,“接下来就是等了。” “等待是磨人的事情了。”苗四郎顺着沈宁的视线瞧过去。 雪。 不知何时,整个大周皇城突然飘起雪花,暮色铅云掩住星月,零星雪花如柳絮荡下来。 初时飘雪,落地即化。 沈宁不禁抬起手,雪花落在掌心掬成一点晶莹。 “下雪了,在的马车就在后面。” 苗四郎浅声开口,“我送大人回府。” 视线里,沈宁额前青丝落下几片雪花,如同绒花般点缀着眼前这张并非绝色,却有着独特气质的少女。 白雪,都不如她圣洁。 苗四郎看在眼里,眼中越发笑的温柔,“大人小心些。” “你头顶上的羽毛怎么不插了?”沈宁转身走向不远处苗四郎的马车,狐疑问道。 苗四郎神色微怔,须臾笑道,“不是被大人揪走了么。” “你没有多余的?”沈宁倒是挺喜欢那几根白色羽毛,回去之后便将那几根羽毛插到自己卧房的花瓶里。 见苗四郎不说话,沈宁心道夺人所好不太好,“等我再来还给你……” “在下觉得大人说的对。” “我说什么了?”沈宁止步,狐疑道。 “在下插上那几根羽毛,像鸟精。”苗四郎轻笑。 沈宁,“……咳,雪大了。” 看着沈宁匆匆向前的脚步,苗四郎唇角情不自禁勾起淡淡的弧度。 他喜欢一个人,许多年了…… 夜深。 雪花漫天卷地的 落下来,如棉絮如鹅毛,纷纷扬扬,覆盖了整座大齐皇城。 天牢刑讯室里,苏玄璟双膝跪在地上,任由鹤柄轩在那里破口大骂。 “苏玄璟!老夫扪心自问对你疼爱有加,更将唯一的女儿嫁给你,没想到老夫对你千般好,竟喂出你这么个白眼狼!你竟然这样坑害玉婉!” 看着鹤柄轩睚眦狰狞模样,苏玄璟只是静静跪在那里,不作任何辩驳。 刑室里除了周帝,便是李世安,再就是鹤柄轩跟鹤玉婉,还有聂磊跟两个侍卫。 宋相言也在聂磊进门的时候偷偷溜进来。 周帝没撵他,他便悄悄站在角落里,眼睛直直盯着苏玄璟,恨铁不成钢。 这一步棋,走的太险! “父亲,此事定不关玄璟,玄璟也是被陷害的!”刑架上,满身是血的鹤玉婉为其苦苦辩驳,眼泪扑簌掉下来。 “玄璟,对不起……”鹤玉婉哭的伤心欲绝。 自苏玄璟进来,周帝一直没有开口,龙目黑如寒潭,冷冷的盯着苏玄璟。 然而苏玄璟却是一个字都没有说。 “苏玄璟,玉婉被你害成那个样子,你连看都不看她一眼?”鹤柄轩吼的撕心裂肺,当真是伤心至极,怨恨至极。 苏玄璟终是抬头,刑架上,鹤玉婉满身鞭痕,鲜血染透衣裳,露在外面的皮肉翻卷着,看一眼便觉触目惊心,“对不起。” “皇上,苏玄璟认罪了!他说对不起……是他害我玉婉的,一定是他!” 鹤柄轩早就没有了一朝宰相的威严,如释重负般指着苏玄璟,鼻涕眼泪一起流,“他才是杀死八皇子的真凶啊皇上!” 面对鹤柄轩恨不得自己死的行径,苏玄璟却未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是暗蝎。 定是暗蝎借鹤玉婉诬陷自己,鹤府满门算是受了无妄之灾。 “苏玄璟,朕在等你回话。”周帝对苏玄璟的印象一直很好,甚至不惜让鹤柄轩将其从太子府战幕手里将其挖过来为己所用。 可如鹤柄轩所言,终究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第一千六百二十八章 军师来了 被周帝点到名字,苏玄璟不再沉默。 他跪向周帝,恭敬施礼,神色中无半点张皇失措,“皇上明鉴,微臣冤枉。” 听到苏玄璟叫冤,最激动的竟然是刑架上的鹤玉婉,“父亲你听到的,苏玄璟也是冤枉的!定是别人栽赃给他……” “玉婉!”鹤柄轩抬头,每每看到女儿身上的伤口都老泪纵横,这几日他眼睛都哭肿了,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狼狈,“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顾着他,你且看看你自己!看看为父!你母亲还在牢房里!她若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还不得心疼死!” 周帝有些不耐烦,扫了眼李世安。 李世安当即走过去,“鹤相,皇上在问苏大人话。” 鹤柄轩闻言,立时露出敬畏神情,匍匐下来不再说话。 周帝再次看向苏玄璟,龙目幽暗如冰。 李世安朝前凑两步,弯下腰,“苏大人,御医跟仵作皆证实,就因为你的袍子上有七星海棠粉末,才致鹤玉婉入宫将粉末沾染到八皇子身上,又因八皇子早膳服食掺有红衫木屑的参粥,才会中‘千机’剧毒!大人现在与皇上说你是冤枉的,那你倒是可以解释一下,你衣袍上的七星海棠粉末从何而来?” 苏玄璟拱手看向周帝,“臣不知。” “不知……”周帝猛然抬手将桌上数封信笺甩过去,封封砸到苏玄璟脸上。 信笺锋利,划破苏玄璟绝世容颜,有血渗出,“那这些,你总该知道是哪里来的!” 苏玄璟不慌不乱从地上捡起其中一封,搭眼一看便认出自己的字迹,另一个人的字迹是晋国陈留王。 至于内容,不堪入目。 “这些信笺并非臣所写,此通敌卖国的行径,也并非臣所为。”苏玄璟将信笺搁回到刚刚捡起地方,神情不卑不亢。 鹤柄轩匍匐在地上没有抬头,眼底却闪出一抹精锐光芒。 事发突然,苏玄璟根本就是百口莫辩。 这一次,他完了! 只是为了弄死苏玄璟,他牺牲太大! 余光里,女儿身上一道道血口仿若抽在鹤柄轩心头,然而为了日后几十年都可以高枕无忧,他只能铤而走险。 刑案后面,周帝见苏玄璟丝毫辩解也无,勃然大怒,“苏玄璟,你若不拿出证据自证清白,那你,就是杀害齐儿真凶!” 苏玄璟并非不自辩,他不知如何辩解。 整个计划,他只计划到这里,只到这里…… “臣冤。”苏玄璟缓缓叩首,匍匐在地。 李世安皱了皱眉,“大人只说冤枉,半点证据都拿不出来,你叫皇上如何相信?” 周帝见其如此,便从心底开始相信鹤柄轩之前的猜测。 难不成…… 难不成这段时间他对八皇子过分重视,引得战幕不满,所以他便暗示苏玄璟除掉八皇子,还有那些密笺。 连萧臣都能引四国兵动,战幕如何不能! 难怪鹤柄轩如何拉拢苏玄璟,哪怕把女儿嫁给他都无济于事,战幕竟然能将这种通敌的事交给他,足见对他的重视,许以宰相之位都有可能! 好…… 真的是好! 他一直以为战幕作为父皇身边红人,至少存着不动父皇子嗣的底线。 如今倒是他天真了! “来人!” “皇上!” 就在周帝欲下旨杀苏玄璟给战幕好看时,一直站在角落里的宋相言突然匆匆至前,双膝跪地,“臣求皇上给臣一天时间,臣定能……定能逼苏玄璟说出真相!” 宋相言知道温宛跟萧臣已经在外面行动了,他须拖延时间,保住苏玄璟的命! 周帝龙目陡寒。 李世安则凑过去,小声提醒,“小王爷,这里没您什么事儿,您还是退到旁边,免得惹皇上不悦……” “这里是天牢,如何没有本小王的事!” 宋相言扭头看向眼苏玄璟,再次拱手,“还请皇上给臣一时半刻,臣定能……” “你给朕滚下去!”周帝忍到极致,寒声戾喝。 即便是现在,宋相言在周帝眼里仍然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便是做错了一些事也是受 萧臣蛊惑,倒是这会儿他竟然维护起苏玄璟,这让周帝无比愤怒。 宋相言顶着自上而下的强势威压,“求皇上给臣一点时间,臣亲自用刑苏玄璟,定能叫他说出为何要谋害八皇子!” 这个时候的宋相言不能替苏玄璟叫冤,叫的越冤苏玄璟死的越快。 然而周帝到底是一国之君,如何看不出宋相言这点小伎俩,“朕叫你滚下去!” 李世安见状看向聂磊,聂磊当即过去拉起宋相言就要朝外拽。 “皇上!臣有信心查出真相,求皇上给臣一个机会!”宋相言这般嘶吼,倒像是马上要被拉出去砍脑袋的人是他。 周帝被宋相言吵的心头一怒,随手抄起刑案上一块烙铁撇过去,“滚!” 砰— 烙铁落地一刻,刑讯室里突然寂静无声。 未及周帝反应,李世安眼尖看到来者,登时俯着身子走过去,“老奴给战军师请安。” 周帝闻言,猛然侧目。 “战幕叩见皇上。” 来者,战幕。 众人视线里,战幕肩披黑色儒袍站在刑讯室门口,满头银发以玉冠束起,白须落于胸前,黑色儒袍上落下一层薄雪。 周帝心头一冷,龙目却是缓了颜色,“来人,给军师看座。” 聂磊当即命人到外面寻把带扶手的椅子时却被战幕唤住,“不必。” 战幕低头看了眼脚下烙铁。 那烙铁再近半寸便能砸到他脚面上。 周帝见状未语,收回视线挺直腰脊,未再开口。 事实上,他看到战幕了。 在撇出烙铁之前…… 聂磊是个有眼识的,立时弯腰将烙铁捡起来退到旁侧。 这会儿宋相言见战幕来心也跟着踏实下来,至少苏玄璟不能死了,于是他又悄悄退到角落里,尽量让自己存在感低一些,再低一些。 战幕的到来于鹤柄轩而言绝对不是一件好事,原本苏玄璟已经死了! 而对于苏玄璟而言,战幕出现的确在他意料之外。 他相信太子府会派人来,却不曾想战幕会亲自来…… 第一千六百二十九章 不能留下苏玄璟 刑讯室里,战幕启步行至周帝面前,拱手。 “老夫知皇上在此处审八皇子一案,事关皇子性命,老夫亦放在心上,不知可有结果了?”战幕说话时看向李世安,显然是想叫李世安回话。 李世安自是上前,将事情始末原原本本说一遍,“战军师且看,这是苏大人与晋国陈留王往来密笺,还有御医跟仵作皆在苏大人的袍子上发现七星海棠粉末,眼下证据确凿,苏大人也拿不出证据自证清白,八皇子的死皇上甚是悲恸,如今凶手已经找到,偏偏又是个通敌的祸害……” 整个朝廷里谁不知道苏玄璟是太子府的人,当初入仕还是战幕亲自举荐。 打狗还要看主人,周帝要杀苏玄璟便是不给战幕面子。 战幕拿过信笺,轻轻扫过。 并无破绽。 “皇上,此事……” “此事朕已彻查清楚,苏玄璟当真通敌,也当真就是杀齐儿的凶手,军师惜才,可若这才是个祸害,朕便不能留他毁我大周江山。”周帝没给战幕把话说完机会,淡声截断。 战幕面色淡然,抬头看向周帝,“若苏玄璟真有通敌卖国之行径,老夫第一个不饶他,只是这信笺上的字迹跟内容尚须验证,依老夫之意不如请百里胜过来……”筆趣庫 “军师所言,朕以为不必。” 周帝看了眼战幕,淡淡开口,“如今证据确凿,朕以为没有再拖延的必要,拖延一刻,齐儿便在黄泉路上委屈一刻。” 许是没想到周帝竟然如此决绝,一时半刻都不松口,战幕自也不想让苏玄璟就这么被拉出去砍了,“老夫以为此事尚存疑点。” “军师若能拿出证据,朕即刻放了苏玄璟,但若没有证据,还请军师体谅朕丧子之痛。”周帝显然并不在乎战幕所说‘疑点’。 而这一刻,刑讯室里众人包括苏玄璟在内都能感受到此刻萦绕在周帝跟战幕之间那股无形的,隐隐的对抗。 苏玄璟跪在那里,他明白了暗蝎的用意。 为何会是八皇子。 因为八皇子是皇上心目中代替太子的 唯一人选,皇上会因为八皇子的死而愤怒,那是因为八皇子一死,他手中没有代替太子的皇子了!m.x.com 九皇子还太小! 虽说这朝廷里知道皇上钟意八皇子的人不在少数,可真正知道皇上有意拿八皇子取替太子的人并不多,鹤柄轩是一个,还有谁? 他叫雪姬去查接触鹤玉婉的人,可宋相言却说雪姬没有查到。 暗蝎何致隐藏的如此隐蔽? 忽然,苏玄璟想到一人。 李世安。 他本能抬头看向李世安,巧在李世安无处安放的眼睛也刚好落在他身上。 四目相视,李世安只觉后脊忽的一凉,若非这等情状,他都有些忍不住想用手捂住后颈。 苏玄璟的视线太有攻击性,饶是李世安这等城府的人也没能扛住,视线被迫移到战幕身上。 “皇上想要证据,也须给老夫时间。”战幕自苏玄璟被抓便着令画堂不遗余力查出真凶,就算查不出真凶是谁,至少要先替苏玄璟脱罪。 然而时间太短,画堂里的人也都不是神仙! 尤其苏玄璟与陈留王通敌投国的往来书信,战幕才刚刚得到消息! 或许在别人眼里,战幕劳师动众出现在这里,乃是因为苏玄璟是太子府的人。 然而只有苏玄璟知道,另一个原因,战幕比他更想找到暗蝎。 周帝深深叹息,眼中流露出悲恸伤怀的表情,“军师这样逼迫朕,这样袒护苏玄璟,可是有什么隐情?” 面对周帝质疑,战幕面色微僵。 这言外之意,是怀疑? “朕对军师一直心怀感激,纵然当年父皇未曾叫朕真正拜军师为师,但在朕心里,在满朝文武心里,军师就是朕的老师,朕一直将您奉为最尊敬的长辈,然而今夜,朕不能尊师之意,留苏玄璟活着!” “皇上……” “军师莫要再言,今晚之事朕只查到苏玄璟,他死,案销。”周帝摆出一副无比大度的姿态,语气中充满暗示跟所谓的宽容。 战幕皱起白眉,他从未想眼前这位帝王竟然怀疑他! 不论弑杀皇子还是通敌叛国, 都是他这辈子死都不会做的事,“老夫倒是想请皇上查一查,莫要草草结案。” 刑讯室里气氛骤然降至冰点,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份冷意,苏玄璟心中反复在想李世安是暗蝎的可能性,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以李世安的本事,自然有办法让平阳公主宣鹤玉婉入宫,亦有办法创造他们偶遇的机会,若真是李世安……x.com 思及此处,苏玄璟不由抬头看向宋相言。 宋相言自能感受到苏玄璟的目光,于是悄悄抬头迎上去。 见宋相言看自己,苏玄璟立时将目光转到李世安身上,宋相言是个聪明的,目光跟着扫过去。 反复几次,宋相言终于意识到苏玄璟想要传递的消息,目光如炬般盯住李世安,神色骤然紧绷。 李世安若是暗蝎,大周岂不无救了。 谁不知道李世安是皇上身边大红人! 此刻被蒙在鼓里的李世安自然也能感受到苏玄璟跟宋相言二人目光轮番扫射,起初他只觉不自在,觉得是苏玄璟跟宋相言在朝他使眼色求救。 居然求他? 可见这二人病急乱投医,他何德何能! 后来李世安发现不对,若是求救,何致于那两双眼睛里好似喷着火星子,恨不得能将他活活瞪死! 刑架上鹤玉婉脸色煞白,紧张的话都不敢说。 唯独鹤柄轩,原本因为战幕到来提到嗓子眼儿的心终是落下去,低头垂目,眼中闪出一道肆意冷芒。 今晚便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苏玄璟的命! 面对战幕近乎强硬的请求,周帝终于不再掩饰,“军师不必多言,朕心意已决。” “来人!” “皇上!” 战幕朗声开口,随即于众人视线里,双膝跪地,声音苍老,“老夫求皇上允一时半刻,老夫必能查出真凶……” “不必了!” 周帝猛然抬手,丝毫没给战幕留半分颜面,“来人,将苏玄璟拉出天牢,就地……” “皇上!” 宋相言见周帝动真格的,猛的冲过去与战幕跪在一处,“皇上明鉴……” “你们一个两个,反了不成!” 第一千六百三十章 军师在等萧臣? 就在周帝勃然大怒之际,外面传来急促脚步声。 有御前侍卫停在铁门外,“启禀皇上,魏王殿下求见。” 刑讯室内,鹤柄轩白眉一皱。 这个时候萧臣来做什么? 一种不好的预感萦绕至鹤柄轩心头,萧臣与苏玄璟不是掰了么! 刑案后面,周帝龙目微眯,寒意更胜,“他来做什么?” “他还说什么了?” 侍卫据实禀报,“魏王殿下说有证据证明苏大人是冤枉的。” 听到这里,周帝目光陡然转向跪在地上的战幕跟宋相言,漆黑瞳孔微微一缩,“战军师所言一时半刻,等的是萧臣?” 战幕拱手,“不管是谁,既是有证据证明苏大人无罪,皇上不妨听一听。” 自战幕跪下那一瞬间,他无比清楚的知道,曾经对眼前这位帝王无限的付出跟袒护,终究是错付了。 且不论真凶是不是苏玄璟,周帝今天晚上不分青红皂白便想杀了苏玄璟,无疑是在朝太子的身上泼脏水,纵其销案不查,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周帝扫了眼李世安。x.com 李世安心领神会,“皇上千万保重龙体,八皇子尸骨尚在福宁殿,您可不能倒下啊!” 周帝借着李世安的话慢慢呼出一口气,缓缓坐回到木椅上,以手抚额,“叫魏王进来。” “是。”李世安故意看了眼战幕。 周帝便又开口,“军师怎的还跪着?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还不把军师扶起来!” 听到周帝呵斥,宋相言不等聂磊他们走过来,直接先行起身扶起战幕。 “战军师快起。”某位小王爷就这么跟着战幕一并起身,站到旁边。 这时铁门开启,萧臣带人押着两名吏部主事走进刑讯室。 “儿臣拜见父皇。”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萧臣,周帝眼中没有半分父子之情,心中骤然想起‘秦致’这个名字,又想到贤妃,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无明业火。 “你来做什么?”冰冷的声音透着根本掩饰不住的厌恶,周帝甚至不愿正眼看萧臣。 萧臣拱手,“回父皇,儿臣有证据证明,吏部尚书苏玄璟通敌投国一事,乃是遭人陷害。” 周帝搭眼看向跪在萧臣身边瑟瑟发抖的两个人,十分面生。 李世安最能揣摩周帝之意,于是代为开口,“魏王殿下可不能胡诌啊,此案关乎八皇子的案子,若是欺君,则与罪犯连坐。” 李世安的话甚得周帝满意,他这方看向萧臣,依旧未语。 萧臣挺直身形,迎上周帝目光,“儿臣调查的非常清楚,这二人虽为吏部主事,实则却是北越细作,潜伏我大周数年方入吏部为官,前几日苏大人因涉八皇子案被抓进天牢,这两人便借此机,将数封伪造苏大人与晋国陈留王往来书信的密函藏于苏大人在吏部的书房里,以此诬陷苏大人通敌投国。” 周帝冷眼看向萧臣,“这都是你片面之词。” “儿臣有证据。”萧臣随即看向牢门,众人便见吏部侍郎李无争捧着一摞文书从外面走进来。 没有人注意到,在李无争走进来的时候,一直站在战幕身边的宋相言悄悄溜了出去。 既是萧臣来,他则无须守在这里。 角落里,鹤柄轩看到李无争时眼底微寒。 自萧臣进来他便有了不好的预感,如今看到李无争,他便知吏部两个主事今晚怕是要折在这里了。 鹤柄轩偷偷看向不远处的苏玄璟,眼底迸射幽蛰寒光。 未曾想,苏玄璟的后招竟然是萧臣! 他们从未决裂? 该死啊! 这会儿李无争行至萧臣身侧,双膝跪地,“微臣叩见皇上。” 周帝不语,李世安朝前两步,稍稍的俯下身子,“李侍郎怎么也来了……” “微臣这里有两名主事为陷害苏大人背地里所做那些伎俩的证据。”李无争音落后将身前一摞文书一本一本平铺在地,“这些部分是苏大人平日里标注过的书简,上面有苏大人笔迹,乃是他二人自吏部偷偷带回自己府邸的,另还有些陈留王用过的书简,皆是在他二人府邸搜 得,除了这些,他二人府邸还有伪造朝廷其他大人笔迹的书信,全都在这里。”m.x.com 周帝闻声皱眉,看向二人。 两位吏部主事见证据确凿,无可辩驳,皆磕头认罪。 “皇上饶命!” “皇上饶命!” 角落里,鹤柄轩闻声皱眉,这不对。 但凡北越细作,不管出自哪个体系,被抓到之后只会求死,不会求饶! 周帝震怒,“你二人当真是北越细作?” “回皇上,我与纪寒也是逼不得已,求皇上念我二人为大周朝廷出过力的份儿上,给我二人留具全尸……”其中一名主事说完之后,突然咬动下颚。 紧接着另一主事亦咬破嘴里剧毒! 眼见二人毅然决然在自己面前吐血而亡,周帝忽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怒目看向萧臣,“这是何意?” “回父皇,他二人是北越细作这件事证据确凿,且二人是临摹高手,证据也都摆在这里,还有他二人出入苏大人书房的证人也都在外面候着,父皇可随时召见,这些足以证明苏大人通敌投国之事子虚乌有。”萧臣拱手回道,神色间无半点波澜。 对周帝的怒意,视而不见。 越是这般,周帝越是愤怒,“他们如何,该由朕来审!” “事态紧急,儿臣只能先行审问,审问时李大人亦在场,除了李大人,许多侍卫跟其府上家眷俱在。” 萧臣音落,李无争立时拱手,“皇上明鉴,微臣与魏王殿下刚从他二人府邸而来,为免途中生变,便临场审讯,整个过程微臣皆在场,是他二人见东窗事发,主动承认罪责包括诬陷苏大人一事,过程中无刑讯逼供情状,此事微臣敢以性命担保。” 周帝看了眼李世安。 李世安当即走过去将被李无争摆在地上的证据悉数收起来,递到周帝面前。 周帝垂目,眼底阴寒,虽说单看这些证据足够证明苏玄璟是冤枉的,但被愚弄的感觉却越发强烈。 “他便不曾与晋国陈留王勾结,也还是杀朕齐儿的凶手!” 第一千六百三十一章 你们真有本事啊 此时此刻,周帝的愤怒全都转化成对苏玄璟死的执着上。 既是战幕想保,萧臣想保,这许许多多的人都想让苏玄璟活着,他偏要他死! 面对周帝如此强硬的态度,萧臣面目也变得深沉无温,“北越细作既能诬陷苏大人通敌投国,就能借刀杀人,八皇弟之死……” “齐儿之死与你无关!你退下!”周帝怒斥,挥袖间刑案上一把铁钳掉下去,不偏不倚,正砸在萧臣腿上。 一把铁钳不重,可被周帝这样用力甩出去力道可想而知。 萧臣面不改色,再欲开口时外面又有侍卫行色匆匆跑过来,“启禀皇上,太子府司南卿携凤仪殿宫女冬青求见。” 龙威一次次被挑衅,周帝面上再也挂不住,“不见!” “来人!" “皇上!” 这时,站在萧臣左后侧的战幕走上前,与萧臣并肩而立,“皇上当真想彻查八皇子被杀一案?” 冰冷的声音,透着让人心寒的凉意。. 战幕挺直腰脊,苍苍白发之下那张脸透着一股坚韧锋锐之意,这种威压更胜龙威,尤其是那道目光,与周帝对视间气势上竟分毫不让。 到底是两朝元老,便是当年先帝在时,战幕也不曾卑躬屈膝讨好。 甚至于在外人眼里,貌似每每都是先帝讨好他! 气氛骤降,跪在地上的苏玄璟很清楚不管是萧臣还是战幕,他们此刻与皇上对抗更多是为揪出暗蝎,可他也不乏感激。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李世安身上,脑海里反复猜想李世安是暗蝎的可能性。 终究差了一点点。 另一处,同样跪在地上的鹤柄轩,心脏就如同被人攥在手里,来回来去的抛! 眼见苏玄璟就要死了,战幕来了,紧接着是萧臣,现在又来了一个司南卿,在他看来天衣无缝的计划,竟节外生枝到这个地步。 到底是苏玄璟命太硬,还是他的计划里疏漏了什么? 回想那夜天牢外苏玄璟乱刃扎死司徒佑的场景,鹤柄轩下意识抬头看过去。 近在咫尺,他真想直接扑上去抹了苏玄璟的脖子! 忽的! 苏玄璟突兀转眸,视线落在鹤柄轩身上,却见其仍在匍匐,身子仍在瑟瑟发抖。 战幕的话很是让周帝下不来台,李世安便及时把梯子递过去,“战军师这是什么话,皇上当然是想彻查八皇子一案,父爱子则心切,否则这大半夜,皇上来此为何?” “既然如此,不妨叫司南卿进来问话。”战幕漠然开口,神情中带着一股不容反驳的威严。 如今便是拼了与周帝决裂,战幕也绝对不会让苏玄璟死在这里。 他绝对不会,让暗蝎得意! 周帝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亦清楚,与战幕彻底撕破脸并不明智,于是退一步,“让他们进来。” “是。”李世安拱手。 数息,司南卿带着凤仪殿的宫女冬青先后走进来,同时还带了一个宫女。 那宫女是平阳公主宫里的宫女,长的娇小乖巧,此刻却是面色惨白跟在司南卿跟冬青身后,双手局促不安握在一处。 “草民司南卿,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司南卿平日里懒,这会儿倒是把礼数都行个周全。 周帝厌恶至极,没有开口叫他起来。 李世安上前,“你有何事?皇上九五至尊,可不是你一介贩夫走卒说见就见的!” “回李公公,草民依凤仪殿冬青姑娘提供的线索,查到平阳公主之所以那日想到叫鹤玉婉入宫,皆是受了这个小宫女的蛊惑,详细盘问之下方知她也是受人蛊惑。”司南卿本着从哪里跪下就从哪里堆坐下来的宗旨,屁股朝小腿上一坐,身子一歪,便将那个小宫女暴露在周帝面前。 那小宫女闻声扑通跪在地上,半句不敢隐瞒,将一切和盘托出。 那日平阳公主之所以召见鹤玉婉,全都赖她一时见钱眼开,“宫里小周公公给了奴婢五十两银子,说只要我有办法把鹤玉婉叫进宫里回头还能给奴婢五十两银子!奴婢鬼迷心窍,回去后有意无意与平阳公主提起鹤姑娘与苏大人的婚事,平阳公主素来心软,便想着把鹤姑娘叫到宫里安慰……皇上明鉴,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李世安瞧了眼周帝。 周帝目冷,“小周公公是谁?” 李世安拱手,“回皇上……” “回皇上,小周公公是李公公提拔上来的,在御花园花房当差,是李公公收的第二十五个徒弟……”冬青是皇后身边体己的宫女,此事关乎苏玄璟跟太子府,皇后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再者宫里没什么秘密,冬青这般所指就是想把李世安拉下水。 因为李世安从未向太子府示过好。 李世安多聪明的人,听话音腿就开始抖了,不等冬青说完便急急跪到周帝面前,一脸的委屈,“皇上明鉴,老奴收徒那事儿都是闹着玩的,老奴与那小周公公不熟!” 此刻坐在刑案后面的周帝如同被架在火上炙烤,他只想杀一个苏玄璟,却引来战幕向他施压,萧臣也敢在他面前放肆,还有那个皇后! 事关太子府,顾蓉倒也真能豁出去,竟然不顾彼此间的体面,将手伸向自己身边的人。 在周帝看来,今晚之事分明就是太子府跟萧臣联合打压他,让他这个皇帝做的分毫颜面都没有。 这些年,他一直扶植太子府的目的,就是在萧臣跟那几个密令者有所动作之后以暴制暴,没想到结果却是他们联手,一起对付自己。 周帝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今夜不杀苏玄璟,他这个皇帝当真是白做了! “那个小周公公在哪里?”周帝压着性子,冷声质问。 冬青磕头在地,“回皇上,小周公公被查时奋力反抗,咬了嘴里毒嚢,死在御花园的花房里了,皇后娘娘随即搜查他的住处,发现他是北越细作!” “北越细作?” 这是周帝今晚听到次数最多的四个字,“你们真有本事呵!” 周帝龙目微眯,瞧着刚刚毒死的两个吏部主事,又看向冬青,他环顾刑讯室里每一个人,“你们一个两个都与朕说‘北越细作’,却没留下一个活口给朕,你们叫朕,如何相信!” 第一千六百三十二章 等 周帝只想杀人。 他只想杀苏玄璟,用以维护自己身为帝王最后的体面。 此刻身处刑讯室里的每个人都非等闲之辈,他们何尝不清楚周帝的心思,然而战幕跟萧臣想保苏玄璟的心也是异常坚定,半步都不退让。 萧臣拱手上前,“北越细作确实存在,他们一直想要陷害苏大人,父皇万勿被他们蒙蔽,一时糊涂冤杀忠良。” 周帝怒意猛朝上窜,冷眼看向萧臣,“你倒是与朕说说,北越细作为何一直想要陷害苏玄璟?到底是他们想要陷害苏玄璟,还是你们合起伙来,想要将此案不了了之!想要朕的齐儿死不瞑目!” 哪怕周帝已经察觉到苏玄璟有可能是冤枉的,可被战幕跟萧臣逼迫愚弄到这个份儿上,他不杀苏玄璟,难以泄愤。 “苏大人揪出北越细作之首暗蝎,更在天牢外将其乱刀砍死,北越细作自是要替暗蝎报仇,才会如此算计苏大人。”萧臣并没有因为周帝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而有半分自卑。 他越发朝前一步,“这是其一,其二则是因为天杼图。” “那夜暗蝎言明他曾追杀苏大人一家,为的是天杼图,但未果,如今天杼图尚在苏大人手里,他们求而不得便想置苏大人于死地,妄图就此令天杼图永不见天日。”萧臣再次拱手,“还请父皇莫要让北越细作计划得逞,苏大人是冤枉的!” 周帝气极,冷笑,“你说冤枉就冤枉?三个细作皆死,朕连问一问的机会都没有,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疑点!” 李世安在听到天杼图时心里咯噔一下。 眼下看太子府跟萧臣必然是联手才会出现这种局面,而他们联手的纽带很有可能就是天杼图,若叫他们得天杼图,于尊守义则十分不利。 而他们势必保住苏玄璟的原因很有可能是苏玄璟并没将此图交出来。 苏玄璟死了也好啊! “战军师,魏王殿下,你们……对皇上逼迫太甚啊!”李世安以年迈之躯,弯下身子做凄苦状,这般渲染,更叫周帝颜面无存。 战幕一双冷目落到李世安身上,“李公公慎言!当年先帝放你一马是给你洗心革面的机会,你该珍惜!” 旧事重提,李世安顿时觉得老脸臊得慌,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人扒光衣服扔到大街上一般,“皇上……” “够了!”周帝猛拍桌案,“朕不管什么北越细作,也不想听你们所谓的证据,朕只知道齐儿是因为苏玄璟袍子上的七星海棠才中毒,铁证如山!” 就在这时,外面又一阵急促脚步声,周帝再也承受不住心底那激荡起来的愤怒,“都给朕滚出去,谁也不许求情!” 然而此刻,侍卫已经冲进铁门跪在周帝面前。 刑讯室内气氛已经不知道多少次降至冰点,苏玄璟的脑袋也不知道有多少次险些搬了家。 鹤柄轩无声跪在那里,他知道,已经到了最后关头。 用不了多久,苏玄璟的脑袋一定会掉下来…… 另一处,卫开元跟踪乙不知去了哪里,温宛在鸿寿寺外焦急等待。 落雪纷扬,宋相言赶过来时正见温宛站在雪中张望,一张脸冻的像挂在树上的红柿子,细嫩通红,一戳就破似的。 白雪覆在她有些凌乱的青丝上,如戴着一朵朵洁白绒花,美的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子。 一眼万年,几度轮回亦念念不忘。 马车停在角落,宋相言从车上跳下来,加快脚步走向温宛时,随手解开系在身上的黑色披风。 温宛听到车轮碾压的声音回头,见是宋相言直奔过来,“苏玄璟死了没有?” “没死。” 宋相言第一时间将披风覆在温宛肩头,替她系紧系带。 他靠近,双手穿过温宛鬓角青丝,替她将毡帽叩起来,“可也快了。” “什么意思?”温宛的确冷的厉害,自然而然拽着袍子把自己裹紧。 宋相言侧身将她环在臂弯里,“车里说!” “你怎么没在车里等?”宋相言看到温宛冻的每个汗毛都似结冰的样子,无比心疼道。 温宛就很诚实,“我哪里来的马车,狗都跑了。” 原本温宛在狗窝里没出来,只是狗窝里太冷,她怕狗因为蒙汗药的缘故再给冻死了,于是给狗喂了解药,然后…… 狗就跑了。 她一个人守在狗窝里愈发冷,这才跑出来跺脚。 宋相言将温宛扶上马车,自己跟在后面,“你怎么敢!我要是狗能咬你信不信?” 温宛先行走进车厢,将将坐下来便见宋相言坐到她身边,二话没说把她双手抽过去,捂在手掌心里,轻轻呼气。 “小……小王爷……”热气拂过,温宛忽觉异样。 “你可别不好意思,也别想歪了,更别想着抽回去!你这手再不暖过来会生冻疮!”宋相言硬生把温宛想要往回缩的手拽回去,“你跟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怕我喜欢上你不成!” 温宛,“……天牢那边什么情况?” 宋相言边替温宛暖手,边将天牢里发生的事如实相告。 温宛越听越心惊,“皇上连战军师的面子都不给吗?” “何止不给,战军师跪下的时候皇上看都没看一眼。”宋相言轻轻揉搓温宛手背,不时呵气,眼睛落在被他捧在掌心的柔荑上,极尽温柔。 温宛皱起眉,义愤填膺,“皇上到底在想什么?北越细作是毒瘤,不除后患无穷,所以即便有证据证明苏玄璟冤枉的,皇上也要杀他?这不是昏……” 未及温宛把剩下的字说出口,宋相言直接捂住她嘴巴,“祸从口出!” “唔唔唔……” 见温宛点头如捣蒜,宋相言这才把手松开,“呼!” “那现在怎么办?”温宛知道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 “等。” 宋相言重新拽回被温宛搭在膝上的手,握在掌心,“等暗蝎出现。” “如果等不来……” “如果等不来,那就谁都救不了苏玄璟。” 宋相言认真看向温宛,有些遗憾,“皇上若真想杀他,战幕也不行……” 第一千六百三十三章 就是在防着你啊 从来没有哪一刻,温宛这么不想苏玄璟出事。 “如果苏玄璟死了,我们再没机会抓住暗蝎了。” 看到温宛眼中焦虑,宋相言轻轻叹息,“至少在这件事上,本小王佩服苏玄璟的胆量,他还真是拿命在赌这一局。” 温宛看向窗外,飘雪如絮,漫天飞扬。 前世不计,这一世她希望每个人都是最好的结局! “你们在干什么?” 车帘被人掀起,一道清冷声音陡然响起,卫开元一副‘大郎踢门’的表情看向车厢里两个人,温宛在看到卫开元瞬间,猛然抽出被宋相言裹在掌心的手,一个箭步过去揪住他衣领拽进车厢,“人呢?” 宋相言那会儿听温宛提到乙,便也跟着看过去。 “咳咳……”卫开元指着被温宛揪的太紧的衣领,咳嗽不止。 温宛恍然松开手,“那个人在哪里?” 卫开元朝不远处的狗窝指了指,“我以为你在那里等我就把人扔那里了……哎,我还没说完话呢!” 没等卫开元说完话,温宛跟宋相言接连跳下马车,直奔狗窝。 狗窝里的确有个人。 宋相言直接进去将人拖拽出来。 月光被铅云掩住,温宛看不清那人容貌,衣服穿的倒是普通,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把他绑了送去天牢?”温宛看向宋相言,狐疑开口。 宋相言摇头,“单凭他起不到什么作用,皇上现在没那个耐性审案,就想杀苏玄璟,单独把他送过去没有任何说服力,更有可能激怒皇上。” 这会儿卫开元亦从车厢里跑回来,“我话还没说完呢!” 见温宛跟宋相言看过来,卫开元说了。 “我看到他把消息放到一个黑色匣盒里,然后扔进一处密道。”卫开元据实道。 温宛跟宋相言四目相视。 找密道! 温宛最先跑回马车,宋相言则拽起乙一条腿将其拖回车厢,卫开元,“……你们脑子没毛病吧?不带我你们怎么找密道?” 事发突然,且急迫。 温宛叫卫开元带路找到密道,宋相言随即便叫他到大理寺传信,务必将大理寺所有人都叫过来,带家伙式儿。 这个晚上,多少人未曾入眠。 朱雀大街,御翡堂。 二楼隔间。 乞丐难得推开窗户,身披白色大氅站在窗口。 雪愈下愈大。 白雪仿佛是被扯碎的绵絮般纷乱飞扬,沉浮间落了满地银霜。 忽有几片雪花打着旋儿的飘进来,落在乞丐那张精致绝美的脸上,慢慢融化,留下几滴晶莹,衬的那张脸越发清冷无双。 师媗走近些,“主子觉得,苏玄璟今晚死得成吗?” “不好说。”乞丐抬眼望去,整个大周皇城一片银装素裹。 乞丐纵然长的瘦小,可在师媗眼里,自家主子身上蕴着一种光芒,那种光芒来源于信心,气质,以及他的出身。 帝王之子,纵然不被世人接受也还是帝王之子。 而师媗知道,乞丐唯一的弱点,便是儿时那段凄苦经历。 “苏玄璟若是死了……” “苏玄璟若是死了,那只暗蝎可真的要名垂千古了。”在此之前,乞丐从未真正将暗蝎放在眼里,如今看来,苏玄璟跟萧臣等人忙乎这么许久,甚至不惜以命相赌,足见那只暗蝎隐藏之深。 若然这次他们没把暗蝎钓出来,他便觉得若然换作是他,也定是十分吃力。 “雪停之前,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结果。”师媗喃喃自语。 这时,一条青绿色小蛇从窗边探出蛇头。 咻— 银针穿过蛇头,那蛇自窗棂掉下去的瞬间,一道身影闪过。 数息,隔间房门开启。 巳神从外面走进来。 “师媗姑娘明知道是我的蛇……”巳神委屈道。 师媗目不斜视,亦不作声。 乞丐回头扫了巳神一眼,“你明知师媗在此,每每进来之前都要放蛇。” 巳神耸肩,收起那条被师媗弄死的小蛇,“主子,温宛跟宋相言似乎发现赫连泽与暗蝎往来通信的途径了,这会儿正在挖。” “挖什么?”乞丐好奇扭过头。 巳神据实回道,“挖密道。” 乞丐微怔,缓慢转回身,视线重新落向被皑皑白雪覆盖的朱雀大街,“这下可完了。” 师媗与巳神面面相觑。 “师媗,你过来。”乞丐轻声道。 师媗当即上前数步,“主子……” 乞丐俯耳低语后,师媗纵身而去。 巳神见师媗离开,颇为不开心,“主子,属下还在这里,你与师媗那般说话,是在防着属下?” 乞丐扭回头看了眼巳神,笑时明眸如辉,连这白雪都尽失颜色,“就是在防着你啊。” 巳神无奈,“主子这样说话太伤人了。” “温若萱跟花拂柳还好?”这是自他回大周皇城后的第一场雪,乞丐有些看不够。 巳神耸耸肩,“好的不要再好,起初他二人还想逃,现在倒像是在别苑过上日子了。” “御南侯府的人,心都大。” “还有一件事。”巳神拱手,“温御跟一经被人发现出现在葵郡。” 乞丐不禁回头,“还没死?” 据他所知,尊守义派了不止一批人过去劫杀,好像连手下最厉害的两个人也都派过去了。 巳神继续道,“据传他二人身边多了一位高手。” “有多高?”乞丐不以为然。 尊守义手底下的高人在江湖可谓数一数二,绝对不会轻而易举输。.. “弹指间杀了十几个江湖高手,对方甚至没来得及出招。”巳神将得来的消息据实禀报。 乞丐越发震惊,“哪里来的高手?” “属下不知。” “那岂不是完了?”乞丐清眸微蹙,“温御一经定是在葵郡查到什么,尊守义才会下此毒手,没想到这毒手还没下成……高手……” 巳神想了想,“尊老是不是快来了?” 听到这句话,乞丐再一次望向夜幕苍穹,簌簌白雪飘落,大片大片的笔直的掉下来,听不到一点点的声音。 周围一片素净,乞丐的心也跟着沉下来。 他来,还不是迟早的事么…… 东市怀德坊一道宅院的东南墙,兵部尚书程烨穿着单薄衣裳,身披黑色大氅挡在温宛跟宋相言面前,“你们一个两个大晚上的不睡觉,挖本官墙角是什么意思?” 面对程烨斥责,温宛很想过去解释。 不是挖他家墙角,是他家墙角挡路在先,才挖的。 好吧,是的。 就是挖你家墙角! 第一千六百三十四章 我娘她是公主 眼见温宛迈步,宋相言一把将其拽回来拉到身后。 “危险,你在这儿等我。” 未及温宛开口,宋相言大步流星走向程烨,停在他面前,下颚微扬,“本官正在办案,还请兵部尚书行个方便。” “办案?办什么案?” 程烨五旬年纪,也曾为武将,身形高大魁伟,五官中自带威严霸气,“办什么案要挖我府墙角?” 宋相言瞧了眼程烨后面十几个家丁,粗略估计一下能打过,于是高喝,“来人!” “干什么?” 程烨诧异看向宋相言,“我不同意你还要硬挖不成?” 宋相言呵呵,“程大人既是不同意,本小王自然要硬挖,你们几个把程大人请到旁边!” 待其音落,十几个大理寺衙役直接扑向程烨。 程烨好歹领兵打过仗,自小也不是被吓大的,眼见衙役冲过来,顿时抄起旁边管家手里扫帚直接抡起来。 眼见双方扭打在一起,温宛着急走过去,“这么打不行,时间不等人,一会儿天都亮了。” 宋相言深以为然,直接抄剑冲过去。 “你们都让开!” 衙役闻声后退,宋相言持剑狠狠刺向程烨胸口。 程烨打红了眼,当即夺过衙役手中佩剑硬碰硬! 谁也没想到,宋相言在剑尖几乎触及到程衣襟时突然掉落。 噗嗤— 反倒是程烨的剑,稳稳当当刺进宋相言左肩! 温宛,“……程烨!” 她还以宋相言真有什么厉害的办法,竟然是苦肉计!.. 温宛急忙跑过去扶稳宋相言,怒视程烨,“程烨你竟然敢伤小王爷?!小王爷奉旨查八皇子案,你非但拒不配合还伤了他!若叫端荣公主知道小王爷受了这么重的伤……” 其实伤的不重。 程烨在看到宋相言抛剑的时候就收了力道,只是没来得及全然收回来,才扎出一个血洞,可也就是皮肉外伤,都没伤到筋骨。 甚至于程烨在听到温宛前半句话的时候还没真正惊慌失措,但在听到‘端荣公主’四个字的时候,程烨额头渗出冷汗。 “千万不要告诉我娘!”宋相言单手捂住受伤左臂,咬牙忍住剧痛模样,“我娘她是公主!” 温宛一边搀着宋相言,一边看向程烨,“程大人知道端荣公主最讲道理,今晚你若有实打实的证据证明你捅小王爷这一剑捅的有理,我相信公主殿下应该不会为难大人……” 程烨岁数也不算小了,说他是听着萧灵公主的光辉事迹长大的都不为过。 莫说他没有实打实的证据,就算有端荣公主也不能叫他好活! “咳……咳咳咳……你们为何要挖本官墙角?”程烨不看宋相言,视线落到温宛身上。 “大人也看到了,我们不是只挖了你家墙角,我们是一路挖过来的。”温宛说着话,指向来时路。 彼时卫开元将温宛跟宋相言带到密道入口,是间没有人住的民宅。 但密道之窄,仅能一只老鼠钻进去! 时间紧迫,温宛急急寻来庆丰堂的周伯,先将一只系着红绳的臭蛊放进去,原是想借着蛊虫之间的感应找到终点,可依周伯的意思,这种可以寻踪的蛊也不是万能的,若然密道在地下三尺以上,臭蛊闻不到。 ‘要是顺着密道往里挖,它能不能闻到?’ 这是宋相言当时提出来的疑问。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得说那条专供传消息的密道并没有穿堂入室,多半顺着墙角,走的都是街头巷尾,避开房屋建筑,唯独挖到程烨府邸,这密道穿墙进去了。 程烨见宋相言疼的龇牙咧嘴,一时不想‘惊动’萧灵,于是点头,“挖罢!” “快挖!”温宛当即招呼衙役们过来顺着密道继续往下挖。 眼见墙倒,程烨站在原地磨牙。 “小王爷要不要入府包扎?”程烨想要缓和关系,于是凑过去,勉强露出担忧神色。 宋相言捂着左臂,“也好……” 就在这时,衙役过来禀报,说是密道进了程府正堂。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温宛跟宋相言偷偷互视,不等温宛措辞,宋相言已经开始咿咿呀呀喊痛了。 喊的程烨恼仁儿疼,“小王爷别叫了……” “温宛……我可能要不行了,你千万别把这件事告诉我家公主大人,你知道她那个人……”宋相言摆出一副原地去逝的架势,朝温宛嘱咐遗言。 程烨突然跺脚,“挖!” 宋相言果真不叫了…… 已过丑时,鸿寿寺内几处寝殿还亮着灯火,其中包括赫连泽所在的宫殿。 昨日萧臣来他这里透露狄翼未死的秘密,他知这是大事,于是把消息传了出去。 他午时传的消息,亥时未过,禹博远回来禀报,说是消息已经传出去了。 原本他该就寝,可因为苏玄璟的事他想蹲守一个结果,未曾想蹲来的结果却是乙出事了,非但如此,宋相言跟温宛半夜拉整个大理寺的人去挖密道的举动也让他嗅查到一丝不一样的讯息。 媚舞被叫进房里时赫连泽已经穿戴整齐,“我们须马上走,连夜离开。” “为什么?” 媚舞震惊看向赫连泽,“我们还没得到天杼图,而且狄翼是不是真死了我们也还没有弄清楚……为……为什么要走?” “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 赫连泽拿起藏在床头的佩剑,“走!” 得说赫连泽对媚舞的信任在于,连夜离开,他只带了媚舞一人。 此时天牢,周帝看着跪在地上的雪姬等人,眉头微跳,目露阴霾道,“眼下这些证据,足以证明血雁门与晋国陈留王关系绝非一般,你们还要做何解释!” 彼时御前侍卫出现,就是此事。 那些侍卫在花间楼搜找有关苏玄璟的东西时,在二楼如意房间里找到数封如意与陈留王身边红人的书信往来,其中不乏牵扯到晋国近些年的灭门案。 让人绝望的是,晋国使节亦被召见到天牢里,且拿出证据证明那些灭门案的确与血雁门相关。 面对如此铁证,周帝龙目如炬,“苏玄璟既是血雁门少主,他该死!整个血雁门的人都该死!” 第一千六百三十五章 看着他人头落地 原本一件不算震天撼地的案子,却因为萧臣跟战幕插手其中,变得极为复杂。 周帝原也只想杀苏玄璟一人了事,到现在他心底的愤怒就如同开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唯以血祭。 在帝王之威,绝对权力面前,雪姬纵八面玲珑也无济于事。 除了喊冤她根本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苏玄璟见周帝欲治整个血雁门的罪终于不再淡定,跪行到雪姬身边,“皇上明鉴,北越细作为将臣置于死地,为将天杼图据为己有不惜诬陷微臣,微臣死不足惜,可我大周万里江山从此危矣!” 周帝目冷,他断定苏玄璟乃至太子府跟萧臣联手害死他的齐儿,目的就是让他没有半点退路。 这一刻,周帝甚至觉得,就算齐儿不是苏玄璟害死的,哪怕苏玄璟是冤枉的,他也该死! 有那样的国之重器落在太子府亦或萧臣手里,他的皇位,不稳了。 周帝龙目陡现杀意,沉声开口,“苏玄璟,你莫要再狡辩了!此事……” “父皇,儿臣有证据可以证明花间楼所有书信皆是有人故意投至其间,目的就是诬陷血雁门与晋国勾结,此事与吏部两名主事所行伎俩如出一辙!”萧臣没有跪。 他立于刑案前,算计着时间,他等的人到了。 果不其然,戚枫带人直接闯进刑室,“微臣叩见皇上……” “戚大人,你反了不成?”李世安替周帝教训道,“皇上还没有召见你!” 戚枫那是跟在宋相言身边的人,纵是性子沉稳些,该机灵的时候也不遑多让,“皇上没有召见尔等?可微臣明明听到皇上召见了!” 说到此,戚枫慌忙起身退至门外,但他带来的证人已然留在刑讯室里了。 铁门外传来戚枫请求召见的声音,周帝已经气的暴跳如雷。 没有搭理戚枫,戚枫便也识相的没有再进来。 “父皇,这两人在五日前以入花间楼寻欢为名,偷偷将数封信笺藏于花间楼几处暗角,事后他二人为免东窗事发,于次日离开皇城,儿臣命人一路尾随,发现他二人路上曾留下属于北越细作的标致,而且儿臣在绑他们回来时,马车里同样发现苏大人平日随笔以及陈留王的笔迹。” 萧臣每一句话都像是利刃扎进周帝胸口,除了那种无法难说的痛,便是他无处安放的龙威,“这些,都是你一面之词!” “这些都是确凿证据。” 萧臣拱手,“父皇莫要被八皇弟的死冲昏头脑,北越细作,那个暗蝎!实乃我大周毒瘤,一日不除,我大周内忧外患!” 砰! 周帝愤然拍响刑案,一双龙目流淌出让人敬畏甚至恐惧的帝王威压,“你们简直一派胡言!” “朕今日,定要杀苏玄璟为我齐儿报仇,我倒要看看你们哪个敢拦!”周帝寒目如锥,“来人,将苏玄璟押至天牢外,朕要亲眼看着他人头落地!” 不等萧臣再开口,周帝已然起身暴走,离开刑室。 李世安扭头看向刑讯室里一众人,站着的跪着的不下十几个。 他也真是不明白,战幕跟萧臣何致因为一个苏玄璟与皇上撕破脸,这往后的路,又该怎么走。 如此算计,待他们分崩离析之日尊老也该来了。 李世安随周帝走出去,聂磊作为御前侍卫总管,自是唯皇命是从,当即叫人将苏玄璟押出刑室。 苏玄璟起身一刻看向萧臣。 四目相对,苏玄璟没有说一个字,然而萧臣却读懂了他的眼神。 花间楼。 苏玄璟用一个眼神,将花间楼跟雪姬,拜托给了萧臣。 他行至战幕身边时只微微点头,以感激战幕为他所做的一切。 纵然他知道战幕此举更多是为那个暗蝎,可他仍然感念战幕为此不惜与皇上撕破脸。 “玄璟……玄璟!”刑架上,完全看不懂发生什么的鹤玉婉只觉得苏玄璟这一走,便是生死永别,她泪如雨下,整个身体都在挣扎。 刑讯室里的人都跟了出去,唯有鹤柄轩颤颤着起身看向自己女儿,“玉婉你别怕,为父定会救你出去!” “父亲!父亲我求你救救玄璟!女儿不想他死,我愿意代他去死!” 看着鹤玉婉苦苦哀求,鹤柄轩只一跺脚,匆匆离开。 今晚之事虽生出太多事端,可他瞧着周帝的态度倒也坚定,不管他的计划如何,苏玄璟今晚是活不成了。 雪下的大,天牢外面堆积起了厚厚一层雪。 有侍卫拿着天牢里的扫帚铲子匆匆清扫积雪,以便周帝走向停在外面的皇撵。 李世安则快走几步,自候在皇撵旁边的小太监手里拿过黑色镶有赤金龙纹的袍子覆过去,“皇上,天冷……” 周帝踩踏木阶走上皇撵,力道之重,木板隐隐发出咯吱声响。 纷扬飘洒的白雪被华盖挡下来,周帝转身,皇家龙威被其彰显的淋漓尽致。 李世安则站在皇撵旁边,手握拂尘看向从天牢里走出来的众人。 第一个自然是被侍卫押出来的苏玄璟。 他承认苏玄璟有过人之处,能避开科考,被大周朝最德高望重的战幕举荐入朝,绝对是整个大周绝无仅有的才子。 可到底还是浮躁了些。 浮躁到把自己的命都快玩没了,还搭上整个血雁门。 第二个走出来的是萧臣。 白雪皑皑,落在这位七皇子的身上显得他那张脸越发白了几分,只是他的步伐依旧稳,面容平静却又似冬日结冰的湖面,透着彻骨的凉。 李世安一直讨厌萧臣,讨厌的时间可以追溯到知晓遗诏跟密令。 这份讨厌与萧臣无关,先帝看中的人,他都讨厌。 第三个从天牢里出来的人是战幕。 纵无须白雪点缀,眼前这位为大周朝鞠躬尽瘁的老军师头发已经花白,没有一根青丝,可即便是这样,即便那具身躯不再挺直,在风雪中甚至显得羸弱,仿佛风一吹就能倒下,李世安仍然不敢小觑了此人。 再往后看,便是聂磊着人押着雪姬跟如意三五个花间楼的人,还有些证人先后走出来。 至于最后走出来的鹤柄轩,李世安没有多看他一眼…… 第一千六百三十六章 那就太可惜了 看着被侍卫押跪在地上的苏玄璟,李世安不免朝皇撵旁边凑了凑。 周帝高居皇撵之上,龙目幽暗如潭,“来人。” 这一夜,‘来人’二字周帝已经说的厌烦疲倦,每每他动杀心,总有人打断他由心而发的杀意,这一次,他定要苏玄璟死。 只有苏玄璟死,战幕才会知道这大周朝谁才是皇帝,他可以无限‘尊重’这位父皇身边的一条狗,但不代表他需要这条狗教他做事! 也只有苏玄璟死,萧臣才能明白纵使他能动四国兵,可只要他一句话,这位顶着大周皇子之名的人即刻就能成为孽种! 他要用苏玄璟的死给眼前所有人一个忠告,没有人可以挑战帝王之威。 聂磊在听到周帝音落之后亲自走到苏玄璟旁边,拱手面向周帝。 “父皇……” “皇上……” “杀!”周帝再不想听任何人所谓的证据跟辩解。 聂磊得令,猛然拔出腰间佩剑。 同是跪在地上的雪姬见状想要挣脱侍卫,却被侍卫死死压住动弹不得! “玄璟!”雪姬泪崩。 大雪纷飞,宛若漫天飞舞的绒花落下来。 苏玄璟在计划之初便已想到最糟糕的结果,不过一死。 只明一点点不甘心,终究是没有钓出那个暗蝎么? 不过没关系,萧臣跟战幕一定会将那个人找出来,小姨会替他见证那个人的死。 挺好的。 苏玄璟慢慢低下头,眼中淡然若水,浅浅的一笑。 眼见聂磊举剑,雪姬跟被一起抓来的花间楼如意等人大声呼叫,眼泪早就模糊视线。 并非血雁门不想救苏玄璟,而是在苏玄璟被抓的那个晚上,他便留下铁令,就算是死,血雁门也绝对不可以插手! 剑起! 咔嚓— 就在聂磊长剑用力砍下瞬间,萧臣猛然抽出袖内墨鲲,硬是将长剑斩断! 半截锋刃擦过苏玄璟脖颈落地,带下一绺青丝。 皇撵上,周帝龙目漆黑,眼中迸发滔天怒意,“萧臣!你大胆!” 几乎同时,战幕纵步行到苏玄璟身侧,“皇上,老夫以命担保,苏玄璟定未有通敌投国之举,八皇子也定然不是他杀!还请皇上彻查!” 萧臣则跪在苏玄璟另一侧,“父皇明鉴,儿臣只是不想父皇枉杀忠良!” “你们大胆!” 周帝彻底狂躁,猛然握住搁置在皇撵左手边的龙剑,愤然起身拔剑! 偏在这时,一辆马车从风雪中来。 兵部尚书程烨及大理寺上官宇一同狂奔过来。 “程烨叩见皇上!” “上官宇叩见皇上!” 周帝恨极,那种感觉就像是有块石头压在他胸口,令他尝到了久违的窒息感,如同当年看到遗诏! “你们又来干什么?”周帝手执龙剑,寒戾低吼。 程烨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回皇上,大理寺宋大人已然在微臣府邸挖到隐藏在我大周数十年暗蝎所建密道!” 上官宇亦道,“皇上!宋大人就要挖到密道尽头,那个暗蝎,就要现出原形了!” 突如其来的转机,使得苏玄璟猛然抬起头。 雪姬他们也都激动不已。 萧臣跟战幕亦看过去。 能惊动程烨过来,说明宋相言那边的确有了进展。 只是现在的周帝已然不在乎所谓暗蝎,他迫切想要用苏玄璟的命向战幕跟萧臣证明,谁才是大周的主宰! “此事稍后再议!”周帝执剑几欲迈步。 他倒要看看,他亲自斩杀苏玄璟,谁还敢拦! 战幕看出周帝之意,在他还未落足之时缓缓站起身,黑目幽暗深邃,让人心生敬畏,“皇上,老夫以这条残命求皇上等待一时半刻,若然皇上一意孤行……” 说到此,战幕行至苏玄璟面前,盘膝而坐。 飘雪无声无息落到这位老者身上,雪如须白。 那瘦削肩头曾担起大周半壁江山,而今,却显得颓败了,“便先要了老夫的命罢。” 众人所见,皆沉默。 苏玄璟不禁抬头,眼中湿润。 纵然战幕不是为他,可这般为护大周的行径也足以令他动容。 萧臣收起墨鲲,“求父皇容一时半刻,待宋大人抓到暗蝎再行定罪!” 周帝不想啊! 若非他还残存一丝理智,便想直接冲下去,先砍战幕再杀萧臣,最后将苏玄璟碎尸万段,任何挑衅皇权的人都该死! 然而他终究没有那么做。 直到这一刻,他忽然领悟出一个道理。 养虎为患! 若非他将战幕送进太子府,又一直以萧臣为饵想要钓出五个密令者,便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他真能杀战幕?真能杀萧臣? 只怕他剑还没落下去,太子府跟萧臣便一同反了! 李世安见状,急忙上前,“皇上息怒,事出突然,那暗蝎要真能把我大周朝搅的一个翻天覆地,着实可恨。” 周帝握着手里的剑,慢慢吐出一口气,“那朕……” 他看着盘膝坐在雪中的战幕,看着跪在地上的萧臣,以及他二人身后的苏玄璟,停滞在半空的脚无比缓慢退回来,“便等上一等。” 哪怕周帝坐回皇撵,手中依旧握着龙剑。 所有人并没有因为周帝松口而有一刻放松,谁都知道,若然宋相言逮不到暗蝎,那今晚苏玄璟的命保不住,战幕跟萧臣亦危矣。 上官宇旁侧,程烨后悔了。 依宋相言之意,皇上现在正因为暗蝎之事问责,叫他赶紧过来禀报,也好把自己妥妥的摘出去,毕竟那密道不仅过了他家墙角,穿了他家正堂,挖来挖去还入了他家主卧。 他若不第一时间过去禀报,事后皇上追究起来他说不清楚。 程烨也是信了宋相言的鬼话,这才与上官宇一同过来‘说明情况’。 现在看不是啊! 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皇上摆明就是想杀苏玄璟,若非他刚刚出现的不是时候,说的不合时宜的话,苏玄璟这会儿都该死了! 程烨跟鹤柄轩一样,是皇上的人。 但他知道,做皇上的人,他是做到头了…… 不远处的角落里,柏骄扶着在风雪中颤抖的老皇叔,“看来苏玄璟暂时死不了了。” “那就太可惜了。” 第一千六百三十七章 鹤柄轩突生变故 . 哪怕眼下情状苏玄璟必然不能死,可在萧彦心里,太子府一干人除了战幕难对付,就属苏玄璟是个精明的。 死了倒是好事。 “王爷你说,宋小王爷能找到那个暗蝎吗?”柏骄听风听的差不多,心知只有‘暗蝎’才能救苏玄璟,才能破天牢外面死局。 萧彦扭头,朝柏骄哼笑一声,“宋相言那小子机灵着呢!” “什么意思?”柏骄扶着萧彦走去巷子另一头。 萧彦也已年迈,纵然长相仍然可见当年英俊潇洒,行路却也蹒跚,“找不到活的还找不到死的么!” 柏骄不理解,“皇上那么好糊弄?” “不是皇上好糊弄,是皇上……” 萧彦止步,朝巷口扭头看了一眼,唇角勾起一抹暗暗的嘲讽弧度,“是皇上不敢。” “说真的,有时候老夫觉着咱们这个皇上啊,可不比萧灵那丫头像皇兄,连宋相言那小子都身上都有皇兄的影子,皇上……一点儿都没有。” “王爷慎言。”柏骄小心翼翼道。 萧彦瞅了眼柏骄,“这里又没有别人,万一传出去就是你说的!” “王爷,老奴在你身上,也未曾见先帝半点影子……” “那怎么,要不要本王送你下去问问皇兄,他为什么把父母身上的好东西都拿走,独独给本王剩下这么点糟粕?” 风雪中,柏骄扶着萧彦悄然离去。 天牢外,众人都在等宋相言的消息。 然而鹤柄轩跪不住了。 他深知自己与鸿寿寺之间 的密道走向,的确是穿过程烨府邸。 要知道他在皇城几十年,程烨府邸那是他原来的府邸,后来随着他一路升迁,那密道便也一路修缮。 值得一提的是,彼时他旧府翻新的那群工匠还是暗蛇的人。 若非如此,他也不敢沿用那条密道,且延伸到自己府邸! 他虽没看到宋相言挖到哪里,但至少可以证明宋相言找到了! 鹤柄轩默默跪在最后面,眼底迸射幽蛰冷光。 他到底还是上了萧臣跟苏玄璟的当! 眼见战幕跟萧臣以死力保苏玄璟,他知苏玄璟死不了了,非但如此,若宋相言再挖下去,不过一时半刻就能挖到他府上。 他须想办法回府,将密道毁在宰相府之外,否则今晚死,便是自己…… 甚至满门! 噗— 鹤柄轩虽跪在人后,但他吐的这口血却将所有人目光都吸引过去。 周帝皱眉看了眼李世安。 李世安当即小跑过去,“鹤相?鹤相这是怎么了?” 鹤柄轩双手捂住胸口,整个人蜷缩在雪里,五官紧拧,“痛……” “哪……哪里痛?” 噗— 又是一口血,李世安顿时着急看向周帝,“皇上,鹤相怕是要不行了!” 周帝虽然恨鹤柄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可到底是他亲手提拔上来的臣子,若真死了实在可惜。 “来人,将人抬走!”周帝寒声道,声音中略带嫌弃。 眼见鹤柄轩吐出第三口血,李世安赶忙叫侍卫过来将人抬到单架上,“你们小心 着些!” 众人所见,鹤柄轩就这么被人抬上单架,上了马车。 且在李世安回来时,周帝侧目,“你也跟着去!” 李世安微愣,瞬息明白过来,“老奴遵旨!” 于是在马车驾走之时,李世安上了鹤柄轩的马车…… 天牢外,跪在地上的苏玄璟原本未曾多想,可在鹤柄轩被抬上马车的一瞬间,他忽然想到一件事,不禁抬头。 视线刚好迎向朝他看过来萧臣。 二人,皆有所觉。 鹤柄轩跟李世安怕是有问题。 这种节骨眼儿离开天牢就是不正常,不管什么原因! 原本苏玄璟一直觉得李世安更为可疑,可刚刚明明是鹤柄轩先有动作,此前他叫小姨去查鹤玉婉,查与鹤玉婉接近的朝中官员,如今想想,鹤柄轩就是其中之一。 是鹤柄轩? 苏玄璟在此之前从未有过这般设想,哪怕此刻都在迟疑。 他终归还是不相信鹤柄轩为害自己能将女儿都这般豁出去…… 事实上,萧臣也没奢望今晚就能揪出暗蝎,他有线索不假,可他所知线索不能这么快就把暗蝎查出来,今晚的唯一机会,便是赫连泽的密信。 只是宋相言如此大动干戈,连兵部尚书府邸都给刨了,那暗蝎必会第一时间破坏密道。 眼下能救苏玄璟的,只有宋相言跟温宛。 而对刚刚离开的鹤柄轩跟李世安,萧臣心中也只是一念。 但这一念,未灭…… 远离天牢的马车里,李世安见鹤柄轩神情痛苦,不 由安慰。 “鹤相放心,皇上自然是向着鹤相的,且等杀了苏玄璟,所有罪名自当该由苏玄璟背,玉婉姑娘不会有事。” 鹤柄轩双手仍然捂着胸口,痛苦道,“李公公,回……宰相府……” “那怎么能行!皇上的意思是叫老奴将你送到御医院好好诊治!”李世安想了想,“不过得辛苦鹤相自己去,老奴得快去瞧瞧宋小王爷都在干什么!” 鹤柄轩额头渗出细密汗珠儿,“皇上……” “皇上自然是不想查出那个暗蝎是谁,至少今晚不想。”李世安跟在周帝身边十几年,岂会不知周帝叫他这个时候离开天牢的用意,“皇上今晚势必杀了苏玄璟,否则龙颜何存?圣威何存!” 鹤柄轩此时也顾不得这些,“李公公,老臣这是旧疾复发,府中有医治的药,你送老臣回府就可以,刚好路过程大人府邸……” 李世安皱了皱眉,“宰相大人当真可以?” “当真可以!”鹤柄轩着急回府,封堵密道。 即便是这样他都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 李世安也着急去办周帝交代的事,于是马车折转,直接赶往程烨府邸…… 风雪仍在继续。 宋相言与温宛将将挖倒程烨主卧,细小密道仍然在往东南方向延伸。 雪势愈大,起风了。 宋相言伤口未作处理,温宛想给他包扎却被拒绝。 拿某位小王爷话说,也不知道下一家难不难挖,伤口留着还有用。 温宛,深以为然。 “东南方向有没有朝中大臣的府邸?”宋相言与温宛站在一片废墟上,眺望过去。 温宛凭着记忆回他,“户部侍郎 ,刑部尚书,还有……” “还有沈府,沈宁府邸。” 第一千六百三十八章 你怀疑鹤相? 听到宋相言说出沈宁府邸四个字,温宛猛然回头。 “沈宁肯定不是暗蝎!” “当然不是,她才多大。”宋相言理所当然道。 温宛也跟着反应过来。筆趣庫 是呵,暗蝎至少也要司徒佑的年纪。 提到暗蝎,温宛脸色浮现焦急神色,“如果……” “如果没找到暗蝎?” 温宛叹了一口气,看向不远处继续挖密道的人,“如果没找到暗蝎,苏玄璟死不瞑目。” 宋相言倒似毫不在意一般,“温宛,你救了苏玄璟。” 温宛不懂,狐疑看过来。 “有密道,自然就有暗蝎,管他……” 未及宋相言把话说完,载有李世安跟鹤柄轩的马车突然停在二人面前。 前一刻还恢宏壮观,密不透风的将军府,这会儿马车都可以直接驾到主卧了。 李世安自马车里走出来,马车随即驾往宰相府。 见李世安来,温宛跟宋相言互视一眼。 “怎么办?” “没事,看我的!” 宋相言‘安抚’过温宛之后,先行迎过去,“这是什么风把李公公给吹来了?” 李世安知道宋相言的脾气,不敢强来,“自然是程大人吹过来的风,大人在皇上面前提起小王爷在这儿挖密道的事,老奴是替皇上过来看看,当真有密道?” 宋相言用那条受伤的胳膊拉住李世安,“当然是有密道,李公公过来瞧瞧。” 这厢,宋相言拉着李世安去看密道,温宛则站在原地,目光下意识朝马车离开的方向看过去。 马车怎么走了? “温宛?”宋相言拉着李世安走到一半儿,发现少了一人。 “哦。” 温宛转身急急的走过来,“李公公,车里还有什么人?” 李世安瞧了眼马车,“是鹤相,在天牢外头急火攻心吐了好几口血,说是旧疾,回府吃点药就好。” “鹤相不是被抓了吗?”温宛追到宋相言身边,狐疑看向李世安。 这些倒不是不能说的事,李世安便将天牢外面发生的事与二人说了一遍 ,言词间便是希望宋相言明白,“皇上对苏玄璟极为不满,虽说战军师跟萧……跟魏王殿下力保,可凡事得讲究一个证据,苏玄璟袍子上有七星海棠粉末,血雁门又与晋国陈留王说不清道不明,至于魏王殿下摆出来的那些证据,根本就是强词夺理,还有这所谓的密道,老奴劝小王爷……”m.x.com 啊— 没等李世安把话说完,宋相言一脚踩空,整个人跌向废墟。 李世安吓一跳,温宛知宋相言左肩有伤,急忙过去搀扶。 “别动!啊!”宋相言故意推开温宛,身子朝李世安方向侧过去。 待李世安看清楚,发现宋相言左臂竟插着一根尖锐木棍,不等他看清楚,宋相言咬牙将木棍‘拔’出左臂,“李公公,你……” 温宛恍然,“李公公你走路怎的这样不小心,小王爷……小王爷你没事吧?” 李世安懵了。 他走路是不小心,就在刚刚他其实是想假摔一跤好乱了这里的秩序,若能把宋相言拉走最好,不能拉走他受伤回去也好向周帝交代。 他尽力了,谁成想宋相言比他先摔? “小王爷……”李世安蹲下身子,见宋相言左臂衣襟被鲜血染透,这…… 这得是出了多少血! 别摔死了! “无妨……无妨李公公,本小王若死了也断不会把责任推到你身上,免得我家公主大人不讲理……”宋相言重复彼时右手捂住左臂的动作,吃力开口。 温宛轻车熟路了,焦急又担忧,“怎么办怎么办?公主殿下知道会不会拿刀砍……” 见温宛看过来,李世安老脸一僵,“不是……不是老奴推的啊!” “李公公与其说这种话,不如快去御医院寻个御医过来给小王爷医治!”温宛扶稳一直在那儿咿咿呀呀的宋相言,有些埋怨的看向李世安。 李世安极度无语,他……他才来。 皇上交代的事他还没办! “本小王这条贱命如何配请御医……”宋相言忍着疼,“李公公不是 想看密道么,我带你去……” 李世安一咬牙,一跺脚,“老奴这就回宫给小王爷请御医!” 也就一扭头的功夫,李世安转身回来,“小王爷不如与老奴一起去御医院?” “那可不行!颠簸之下小王爷失血过多死在车里怎么办?”温宛替宋相言找了借口。 李世安何尝不知道宋相言是装的,温宛的说辞站得住脚? 不过权衡之下他决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若然周帝怪罪,他便是说是宋相言的过错。 “小王爷,老奴没有马车……”来时就一辆马车,他给了鹤柄轩。 宋相言立时指向不远处停着的大理寺马车,“李公公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李世安匆匆走了。 待马车驾离,宋相言敛了神色,不等温宛开口直接问她,“温宛你说,刚刚那辆马车前行的方向是哪里?” 温宛记得刚刚她问时宋相言也在,“那里是鹤相,自然是宰相府。” “宰相府是不是也在东南方向?”宋相言扭头看向温宛,眼中深邃凌厉。 温宛猛然反应过来,“你怀疑鹤相?” “苏玄璟说暗蝎必定是与朝廷息息相关之人,他叫雪姬去查鹤玉婉,雪姬说没查到,她没查到,她查鹤柄轩了吗?”宋相言看着温宛,字字句句却是在自己的意识里疯狂推理。 温宛也觉得奇怪,“以前没听说鹤相有旧疾,怎么突然就吐了几口血……”m.x.com “而且,眼下宰相府里没人了……” 宋相言眸色愈深,“就是没人才奇怪。” 可这会儿上官宇跟戚枫都不在,一会儿李公公回来再难有人拦得住他,密道这条线是实打实的证据。 “我去。”温宛也清楚宋相言须得留在这里。 宋相言本能拉住温宛,“万一鹤相真是,你岂不危险……” “莫说我们只是怀疑他,就算真是他,我也不会傻到自己去抓人!”温宛随即从袖兜里掏出一个瓷瓶递给宋相言,“臭蛊在这里面,小王爷留在这里!” 第一千六百三十九章 我不能来么 宋相言还想阻止,温宛却没给他机会,直接奔着不远处的马车去了。 看着马车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风雪中,宋相言这方握着手里瓷瓶回到密道处。 这会儿一众衙役顺着密道已经挖出程烨府邸,通过对面一条巷子眼见着就要挖到刑部尚书关裕府邸。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温宛离开宋相言便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望向温宛离开的方向,一股莫名忐忑萦绕在胸口,如同棉絮般压在那里,叫人喘不过气。 这时,不远处走来一辆马车。 待宋相言看清,发现从马车里走出来的竟是沈宁。 “你怎么来了?”宋相言见沈宁朝自己走过来,狐疑问道。 沈宁披着一件白色大氅,停在宋相言身边时摘下毡帽,视线落到那些奋力挖坑的衙役身上,“发生这么大的事,我能不来么。” “这眼瞧着就要挖到我府上了。”沈宁站在宋相言身边,心静难以形容的平静。 宋相言朝东南方向瞧了瞧,“若真挖到你那儿……” “若真挖到我那里,我会提前把家丁都叫起来一起挖。”沈宁决绝道。 宋相言瞅了沈宁一眼,“我也是这个意思。” 听到宋相言这般说,沈宁不禁看向眼前男子,真英俊啊! 眉目硬挺俊朗,神色刚毅平静,时时看他,沈宁都觉得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这样的宋相言。 一身正气,临危不惧,所有夸赞的词语用在他身上都不为过。 飘雪落在宋相言身上,衬的他愈发不似人间的男子,可…… 可他不爱自己。 沈宁忽然失落的低下头,不爱就是不爱。 就算眼前这个人千般好,万般好,处处都是优点,可他不爱你这个缺点,你永远也改变不了。 那就改变自己罢! 沈宁缓缓抬起头,吁出一口气,“温宛呢?” 她来之前得到消息,说是宋相言跟温宛在一起。x.com “她去鹤柄轩府邸了……” “鹤相?”沈宁诧异不已。 宋相言便将 刚刚发生的事告诉给沈宁,说到最后,宋相言脸上那份担忧就再怎么都掩饰不住了,“现在想想,鹤柄轩的确可疑,温宛一个人去……” “你怎么能叫她一个人去!”提及温宛,沈宁心脏像是被人揪住,“我去找她!” 还没等宋相言出声,沈宁便又折回来,“这里交给我,小王爷快去寻温宛!” 也就这会儿,刑部尚书的墙角被衙役们挖倒了。 宋相言见状,“关裕……” “关大人出来自然有我,小王爷快去!”沈宁一时着急,推了宋相言一把。 这一把越发坚定宋相言的心,“这里靠你了!” 没有回头,宋相言当即快步走向马车,朝鹤府而去。 沈宁看着马车驾离的方向,静静品读自己的内心,嫉妒跟怨恨不在,只剩下对温宛的担忧,跟……对宋相言的心疼。 她心疼宋相言的付出,希望他能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如果。 如果温宛最后能选宋相言,她应该是开心的。 想到此处,沈宁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眼底盈溢出泪光,感情最忌强求,她该洒脱一点。 她该是这样洒脱的女子。 风物长宜放眼量…… 半盏茶的功夫,刑部尚书关裕果然披着长袍,气势汹汹走出来。 沈宁收起心底那份释然,眉目平静看向朝她走过来的关裕。 “沈大人?”显然,关裕以为自己会遇到的人不是沈宁。 沈宁拱手,“关大人。”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本官是做了什么错事么,你们要半夜挖本官墙角!”关裕一脸质问道。 沈宁反倒是笑了,她侧身指了指身后,“彼时大理寺衙役挖程大人府邸的时候,程大人也是这般气愤,好像已经闹到皇上那里。” 关裕皱眉,不知沈宁这句话什么意思。 “本官以为待挖到关大人府邸,大人断不会与程大人一般,气势汹汹,没想到……大人这个态度,着实令人担忧。”沈宁神色清冷道。 “担忧什么?” 关裕不比程烨脾气暴躁,他还是比较能让人把话说完的性子。 沈宁瞧着漫天风雪,好似没有停的意思。m.x.com 就如同这大周皇城此时此刻的明争暗斗,叫人捉摸不透,“大人消息还是真不灵通啊!” “你不知……” 沈宁视线落回到关裕脸上,意味深长,“你不知战幕战军师此刻正跪在天牢外面,替苏玄璟争取时间吗?” 关裕自然是知道,他更知道皇上的心思。 皇上想杀的人,战幕跟萧臣都想保。 他虽站队太子府,可皇上动了真怒,他若在这个时候过分表明态度,且等皇上秋后算账,他能得什么好果子吃? “那尔等也不该这样不分青红皂白毁我府邸。”关裕斥责道。 沈宁笑了,笑出声的那种。 “关大人,这里没有外人,我便也多句嘴,得说关大人做了那么久的墙头草,熟练的都不用风吹了。” 见关裕瞪眼,沈宁继续道,“大人觉得皇上眼拙还是战幕眼拙,以大人这种每每出事就要左右摇摆的性子,不管是皇上还是战幕,留你何用?” “沈大人说话要小心!”关裕低声喝道。 沈宁笑的越发肆无忌惮,“我要是大人,要么抵死不叫大理寺衙役挖你家墙角,要么就把府上家丁都叫出来一起挖,大人总该选一头誓死效忠,莫到最后竹篮打水,谁都把你当外人。” “你若一直都是外人也好办,可大人偏偏站过队,那个时候不管是皇上还是战幕,容得下你这种两面三刀的人?” 关裕皱眉,“沈大人今晚可是站队了?” “站啊!” 沈宁看向不远处停下来的衙役,高声朗喝,“你们给本官听着,今夜就算挖到阎王殿也有本官顶着!” 那些衙役听到这话,复又抡起手里铁镐,漫天落雪与扬起的尘土混杂在一起,倒也别样生动。 关裕看到眼前情状,沉默数息,转身回了府邸。 数息,府门灯火通明。 关裕带着府上家丁出来帮忙了…… 第一千六百四十章 我是暗蝎 宰相府。 鹤柄轩自马车里下来,匆匆打发车夫后独自走上府门台阶。 因为涉及到八皇子案,宰相府前日被御前侍卫查抄,两扇刷着朱漆的高大木门紧闭,上面贴着查抄的封条。 没有犹豫,鹤柄轩用力推开府门,封条被撕裂,他急匆赶去后院主卧。 如今这府里凄凉阴冷,落雪半尺无人打扫,鹤柄轩踩着积雪行到主卧,正要推开门时停下脚步,目光环视四周。 不知道为什么,自天牢回来这一路,他心中忐忑不安。 看着从未如此冷清过的府邸,鹤柄轩只片刻怅然,当即推门而入。 行到内室,鹤柄轩果断来到床榻旁边花架,蹲下身叩动藏于花架内里的机关。 机关开启,暗门随即打开。 鹤柄轩起身而入,暗门随即闭阖。 密室在下,鹤柄轩急往下走,入密室后第一件事便是给暗萤发出密令。 依鹤柄轩的算计,宋相言所挖密道穿过程烨府邸,则说明是他下鸿寿寺往来的密道暴露了,给暗萤的密道尚能正常使用。 待密令发出去,他当下转身,将藏于桌下的三份名单拿出来,置于烛芯焚烧。 三份名单,分别记着暗蛇、暗狐、暗萤成员。 一个不落。 这是他最先要焚烧殆尽的东西。 鹤柄轩握着名单的手有些发抖,时间紧迫,他要销毁的东西太多。 待三份名单全都燃尽,他即刻来到与鸿寿寺往来密信的密道前。 那是一个嵌于墙壁之内的黑色暗格,格子外面有一个铜制的圆形按钮,只要按下按钮,整条密道即刻坍塌。 坍塌之后,密道会在距离宰相府三十丈远的地方成毁灭性阻断,那便意味着宋相言他们挖到那里之后,再无迹可寻。 鹤柄轩看着那个按钮,深深吸了一口气。 咔! 生死关头,鹤柄轩再是不舍,仍毅然决然按下按钮。 墙壁里面传来隐隐的轰隆声。 随着那抹声音越来越远,鹤柄轩知道大理寺那些衙役这辈子都挖不到自己这里了。 轰隆— 本该渐行渐远的轰隆声,突然变得异常清晰。 鹤柄轩踌躇片刻,猛然回身。 自主卧往下来的台阶发出细微响动! 他只觉心跳陡然停止一般,连呼吸都不敢,一双黑目紧紧盯着拐角处。 忽然,那抹细微响动突然停下来,紧接着是回旋往上的声音! 千钧一发,鹤柄轩纵步行到另一处机关,狠狠按下朱漆涂抹的红色按钮! 咣当! 主卧与密室暗门被他自里面强行闭阖。 那抹响动也跟着骤然消失。 时间仿佛停下来,鹤柄轩不敢再挪动一步,拐角木质的台阶上也没了动静。 他无比缓慢的调整呼吸,脑子疯狂猜想。 终于,“出来罢。” 片刻,木质阶梯上重新传出脚步声。 鹤柄轩再一次屏住呼吸,心都跟着悬起来。 只是试探,没想到真的有人。 伴随那阵脚步声越来越近,鹤柄轩也终于看到了来者。 “温县主?”鹤柄轩想过苏玄璟,想过萧臣,甚至于宋相言,哪怕李世安都在他脑子里过了一遍,偏偏出现的,竟是他从未想过的温宛。 “是我。” 彼时温宛随鹤柄轩马车追过来,入府门便见鹤柄轩在雪地上留下的脚印。 那串脚印无比清楚告诉她,除了主卧,鹤柄轩没去过任何地方。 甚至于那串脚印告诉温宛,鹤柄轩入主卧之后直接到了花架前,且在花架左前方的墙壁上,还有鹤柄轩雪化后带着泥土的脚印。 说真的,温宛简直不敢相信这是隐藏在大周数十年的暗蝎能干出来的事儿! 他进去之前不回头看看么! 原本温宛打开密室暗门后出于好奇走了进去,但在走到第五个台阶的时候她就后悔了,可惜鹤柄轩没给她折返回去的机会。 如今看着密室里一脸震惊的鹤柄轩,温宛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台阶。 密室不大,却设计的十分精简。 一面墙上贴着横竖交错的木质格子,里面不用说,定是藏着各种秘密。 另一面墙上有四个大小一致的黑色木板,木板是活的。 其中一个从里面往外冒出些许烟尘。 温宛站在拐角入口,看似淡然,心里慌的一匹,袖内短弩上弓。 只箭头不多,仅三支。 “呵!” 鹤柄轩缓缓移动步子,走向四个黑色暗格中间,“县主怎么来这里了?” “鹤相不是旧疾复发么?”温宛清冷眸盯住鹤柄轩,挑了挑眉。 “是啊!”鹤柄轩点点头,抬手抹过唇角沾染的鲜血,“老毛病了,药在这里,本相下来取药,怎么了?” “县主是不是奇怪本相主卧里会有密室?这个不奇怪吧?朝中哪个大臣府上不挖一两个这样的密室。”鹤柄轩笑着开口。 温宛看到被鹤柄轩沾在手里的鲜血,“人血跟染料虽然在视觉上不太好分辨,可前者会凝固,后者会变得干燥。” 被温宛提醒,鹤柄轩不由低头,发现被他蹭在手上的‘血迹’干燥的裂开了。 “原来是这样。”鹤柄轩在此之前显然没意到这一点。 温宛目色陡寒,“你是暗蝎?” “县主没有证据可不能胡乱猜忌朝中重臣啊!”鹤柄轩说话时,突然按动通向暗萤密道旁边的铜制按钮! 轰隆— 温宛迟疑片刻,瞬间反应过来! “你住手!” 咻— 弩箭疾射,鹤柄轩闪身之际自其身后射出一支利箭,直朝温宛。 温宛躲闪之际,鹤柄轩又将通向暗蛇的密道销毁! 眼见鹤柄轩如此,温宛也终于明白过来,短弩再次射出,却未中! 就在鹤柄轩按下最后一个铜制按钮时,温宛袖内最后一支弩箭射中他左腕。 呃! 鹤柄轩吃痛捂住手腕,额头顿时被剧痛激出冷汗。 温宛想要冲过去时被鹤柄轩喝止,“迟了!” 温宛蹙眉,“你毁了密道?” “可惜了。”鹤柄轩瞧着从四个暗格里冒出来的尘灰,苦涩一笑,“老夫数十年的心血,就因为县主你的出现,彻底毁于一旦。” 温宛眉目陡寒,“你是暗蝎!” “我是暗蝎。” 第一千六百四十一章 我若死你也别想活 鹤柄轩没有瞒藏,因为他不打算让温宛活着出去。 这一刻,温宛都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巴掌,“难怪雪姬查不到与鹤玉婉接触的人里有可疑的人,谁能想到是你!” 温宛又气又急,“鹤玉婉是你女儿,你怎么舍得?” “老夫还不是被你们逼的!” 鹤柄轩目露凶相,墨黑眼睛里迸射凛冽杀机,“苏玄璟跟萧臣根本没有决裂,他们又演了一出好戏给老夫,是不是!” 温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得活着出去。 “八皇子是你杀的?”温宛余光扫过身前桌案,她虽不会武功,可力气大,怎么看鹤柄轩都是个老头子,应该打得过。 鹤柄轩倒是没有吝啬,给她一个答案,“自然是老夫的安排,只可惜八皇子死了,苏玄璟却没有死。” “你还是人么!”提到苏玄璟,温宛美眸陡寒,“你已经用那么残忍的手段杀了他的父母,如今连他都不放过!” “是他不放过老夫!是你们不放过老夫!”鹤柄轩暴怒之下,猛然按动身后机关,又一道利箭射出去,直冲温宛。 幸在同一时间,温宛弯腰去搬桌案,箭头擦过她肩头白衣,只留下些许皮肉外伤。 “是你们一次次以天杼图为饵,钓老夫现身!先是暗蛇蛇首,又是暗狐狐首,全都折在你们手里!” 鹤柄轩见温宛以桌案护在身前,越发愤怒,“老夫已经打算忠于大周了,是你们一步一步将老夫逼到走投无路!” “到底是我们将你逼到走投无路,还是鹤相你人心不足,若非你与赫连泽联络,我们又岂会顺着赫连泽的线找到密道!”温宛将自己身体护在桌案后面,伺机冲过去控制住鹤柄轩。 被温宛戳到痛处,鹤柄轩越发控制不住情绪,“那又是谁,逼的老夫不得不与赫连泽联络?是狄翼!” 温宛知事情始末,便也清楚鹤柄轩的控诉,“是你杀缑如来夺图在先,狄公才会想要铲除你这个北越细作,那图本该是谁就是谁的,你口口声声说要效忠大周,为何又将天杼内膛图交给北越帝!” “你想两边都讨好,到最后两边都没讨到好处,鹤相可是后悔了?”温宛没有弩箭了,她猜想密室里一定有打开暗门的机关,可环顾四处都不见那机关在哪里。 眼下她得出去,苏玄璟人头还在周帝那里悬着! 呵! 鹤柄轩哼笑,黑目迸出凛然寒意,“谁说老夫没讨到好处?” “迄今为止,只有温县主你知道我是暗蝎,只要你不出去,外面的人什么都不知道!皇上摆明今晚就是要杀了苏玄璟,他活不成了!” 鹤柄轩慢慢挪动身体,行到横竖交错的木柜前,神色骤凛。 咻— 又有暗箭射过去,温宛下意识缩身到桌案后面,利箭狠戾扎在桌案上,使其裂出一道缝隙,“鹤相当真以为皇上会不顾及战军师的颜面,杀苏玄璟?” “温县主啊!” 鹤柄轩笑了,手掌猛然叩动另一处机关,“你到底还是年轻,在你们眼里,皇上对战幕礼遇有加,可在本相眼里,皇上恨死了战幕!战幕的存在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傀儡!” 咻— 利箭再次射中桌案,力道太重,桌案又裂出一道缝隙。 温宛看着被自己挡在身前的桌案,这桌案经不起再射了。 “所以皇上根本没想让太子继承大统是不是!”温宛引导鹤柄轩说出她想知道的答案。 “当然!” 鹤柄轩近乎疯狂的再次按下机关。 咻! 咻! 不管温宛如何躲避,鹤柄轩总能找到相对应的角度令箭矢射中温宛身前桌案。 咔嚓— 桌案彻底裂开,轰然掉在地上,温宛手中就只剩下一块残破的木板。 “皇上用十五年时间去为二皇子萧允筹谋算计,待太子府与魏王两败俱伤,便将萧允扶上太子之位,谁成想,天不从人愿,萧允竟然是个野种!”鹤柄轩讥讽笑着,手中再次按下机关。 咻! 温宛猛然闪身之际手中木板被利箭射中,溅起的木屑擦过温宛额角,划出一道血痕! “所以二皇子一死,皇上即刻想要扶植八皇子?”温宛猛的躲向拐角的木质阶梯。 鹤柄轩冷笑,“没错,皇上的确想要扶植八皇子,若非要置苏玄璟于死地,本相倒没想动八皇子,比起太子跟萧臣,我当然希望日后继承大统的人是八皇子萧齐,孩子小,好掌控!可是没办法啊!” 咻! 利箭又一次射出,竟穿透拐角墙壁射过来,狠狠扎在距离温宛不过一寸的地方。 温宛额头渗出冷汗,她没想到阻隔她与鹤柄轩的墙壁竟然是木质涂漆的,“除了想置苏玄璟于死地,你定还有别的目的!” 鹤柄轩承认温宛猜对了,“当然,司徒佑临死之前将天杼图的事全盘传到北越帝的耳朵里,更将老夫为报私仇先后害死暗蛇蛇首,害死他的事全都交代的一清二白,老夫若不拿出些真本事,如何向北越帝交代?” “所以你杀八皇子的目的除了嫁祸苏玄璟,还想借苏玄璟的手诬陷给太子府?”温宛缓缓蹲下身,将鞋子脱下来,突然扔到往上两个台阶。 咻— 利箭迅猛疾射,穿透木板正中鞋子正上方。 温宛见状,额间又激起一层细密冷汗。 密室变得死寂无声,鹤柄轩也在猜测自己释放出去的利箭到底有没有射中温宛。 “鹤相别忘了,我若死,萧臣他们定然不会放过你。”温宛将另一只鞋脱下来,又是一撇。 咻! 又是一箭! “你就以为,皇上能放过得萧臣?”鹤柄轩有些失去耐性了! 咻、咻、咻、咻—— 一连四箭,自密室入口疯狂射过来,温宛避无可避,快速冲回到密室里,脚下被木棍绊了一下,身体扑通摔到地上。 呃! 左臂被碎木划破,留下一道血口。 “鹤柄轩,我来时宋小王爷是知道的,他寻不到我定会来寻你!” 温宛忍痛起身,目光冷厉,“我若死,你也别想活!” 第一千六百四十二章 他是暗蝎 “没有皇上允许,宋相言敢动本相?” 鹤柄轩看着眼前狼狈不堪的温宛,狰狞一笑,“只待死你,本相便将你的尸体永远封存在这间密室里,没有证据,谁能奈我何?” 咻! 鹤柄轩所站位置是整个密室机关所在,又一支利箭射过来,温宛猛一缩身,箭身射入墙壁,与她近在咫尺! 轰! 忽然之间,一道沉闷声响自密室暗门传过来。 温宛眼中一亮。 鹤柄轩白眉一皱,眼中陡寒,随即朝温宛笑了笑,“密室暗门在里面被锁死,那人进不来。” 温宛含怒看向鹤柄轩,“你现在收手……” “本相现在收首只有死路一条!”鹤柄轩比谁都清楚,他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不过本相也很好奇,到底是谁站在外面。” 正待温宛质疑时暗门突然开启! 咻! 只有一息,鹤柄轩猛然按动机关,利箭瞄准温宛胸口,狠戾射出! “温宛!” 凉意陡袭,温宛在看到暗门人影时余光瞄到那支利箭。 从未有哪一刻,温宛感觉自己距离死亡这样近,近到她甚至来不及反应。 噗嗤! 温宛背脊贴在墙壁上,倒抽一口凉气。 胸口被利箭射穿的感觉一定特别疼,她想尽量调整呼吸让自己好过一点,然而下一刻,她只觉胸前一热,好像有什么东西滴下来。 待她睁开眼睛,分明看到宋相言那张俊朗的脸就在自己面前,那双眼睛紧紧盯着她看,“温宛……” “小王爷……”温宛震惊之余低下头,锋锐箭头赫然出现在她视线里。 箭头硬生穿透宋相言身体,有血滴落,滴滴落在她胸口位置。 “宋相言!”温宛眼泪狠溢出来,胸口像是被谁突然揪住,疼的难以形容。 就在她想扶去宋相言的时候,却见宋相言突然松开撑住墙壁的双手,转身将她挡在身后。 “鹤柄轩,你好大的胆!”利箭穿透肩胛骨,鲜血汩汩,宋相言脸色煞白。 鹤柄轩再次关了密室的暗门,“本相当是谁,原来是宋小王爷。” “你现在放我二人出去,我可在皇上面前保你妻女无恙!”宋相言经手的案子大大小小无数,最懂人心。 鹤柄轩眼中一瞬间迟疑,却在须臾间恢复冷蛰寒意,“放你二人出去,跟承认本相就是暗蝎有什么区别?” “既是宋相言小王爷找死,本相便成全你们这对亡命鸳鸯!”鹤柄轩知道自己没有时间了! 再不出去,会有更多人寻着温宛跟宋相言的踪迹找到他。 咻! “小王爷!”温宛从未想过生死之际,宋相言会义无反顾挡在她面前。 看着宋相言背后那支利箭,温宛心痛至极,也从心底明白,这是一个可以为自己付出生命的男人。 别人赋予她真心,她自真心以待! 于是在鹤柄轩再次释放箭矢的时候,温宛毫不犹豫冲到宋相言面前。 便是死了,她绝不后悔! “温宛!”宋相言哪能叫温宛受伤? 双手猛然叩住温宛肩膀,迅速将她挡在身后。 死无惧,看着最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才是最可怕的事! 有那么一瞬间,宋相言竟然庆幸这一刻挡在温宛面前的人是他,而非萧臣,若然萧臣死了,温宛会伤心死吧? 被宋相言裹在怀里,温宛瞠大眼睛,眼泪疯狂掉下来。 “别哭……”宋相言知道自己可能真的要死了。 然而在看到温宛掉眼泪的时候,他没想到生死,只想温宛能笑一笑。 他觉得温宛笑的样子傻傻的,特别好看。 他特别喜欢看…… 咔嚓! 生死之际,一道寒光自暗门处疾闪而至,硬是将几欲刺中宋相言背心的利箭斩断。 利箭掉在地上瞬间,暗门被人生生踹倒。 一道人影赫然挡在宋相言面前。 没有感受到预期的死亡,宋相言不禁转身,看到那人时失笑出声,唇角渗出血迹,“你来的可真是时候。” “带宛宛出去。” 萧臣手执墨鲲,神色凛然面向鹤柄轩。 温宛在看到萧臣一刻喜极而泣,“他是暗蝎!” “我知道。” 萧臣回眸,看到温宛额角鲜血时无比心疼,“对不起,我来迟了。” “我没事!抓他,去救苏玄璟!”温宛抹掉眼泪。 她在这一刻真的不想苏玄璟死,至少不能带着遗憾去死! 萧臣颔首,“扶小王爷出去。” 温宛重重点头,“你小心。” 眼见温宛跟宋相言要离开,鹤柄轩如何甘心! 咻咻咻! 他连续按动机关,箭矢狂扫,却在墨鲲闪动下皆落到地上。 面对萧臣如此强悍的阻断,鹤柄轩知道自己不行了。 于是他想到作为细作,此时最该做的事。 然而在他想要咬下藏在自己牙齿里十几年之久的毒嚢时,萧臣开口了。 “鹤相不念及与鹤夫人的夫妻之情,是否也该念及与鹤玉婉的父女之情?”萧臣的话成功让鹤柄轩放弃自尽的想法。 轰隆! 就在萧臣说话的空当,鹤柄轩按下具有毁灭性的按钮。 一蓬烟雾自鹤柄轩背后冲出来,“所有证据全都销毁,殿下可以说本相有可疑之处,可说我是暗蝎,怕是站不住脚啊!” 萧臣身形陡然而至,在卸下鹤柄轩下颚骨之后,封了他身上穴道,“鹤相且与本王走一趟罢。” 鹤柄轩瞧了眼萧臣,缓缓吁出一口气,之后十分坦然走向密室台阶。 下一刻,萧臣用力推开横竖交错的木柜,木柜轰然倒地,背后无数钢丝尽断,墙体内已是一片废墟。 没有时间翻查,天牢外面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时候。 萧臣转身带着鹤柄轩走出密室。 风雪还在继续,整个大周皇城尽被雪掩。 宰相府门外,温宛扶着宋相言上了马车。 在看到萧臣欲带鹤柄轩上另一辆马车的时候宋相言叫住他,“一起!” 温宛迟疑,萧臣亦有停顿。 “再出意外谁都救不了苏玄璟!” 宋相言的话让萧臣打消顾虑,当下转身将鹤柄轩扔进车厢,继而坐在马车前沿正中位置,“坐好了。” 第一千六百四十三章 老夫还能坚持 驾— 萧臣驾车,直奔天牢。 车厢里,宋相言肩头还插着利箭,鲜血暗涌,看的温宛心疼至极。 “小王爷……” “我没事,把他绑起来。”宋相言脸色愈白,眼睛死死盯着鹤柄轩。 鹤柄轩冷笑一声,“小王爷莫不是先去医治,迟了怕是性命难保。” “鹤相还是操心一下你自己!”宋相言说话时温宛已然拿起车厢里一捆粗绳将鹤柄轩五花大绑。 她最懂绑人,当初被苏玄璟抓走时便是锁人的连环扣她都能挣脱。 待将鹤柄轩绑的死死的,温宛回到宋相言身边,“要么我与萧臣先送你回大理寺?” 宋相言摆手,“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把他送到天牢之前,我们都不能掉以轻心。” 温宛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你的伤……” “我真没事。” 宋相言看向温宛,视线落到她额角伤口时一阵心疼,“幸好来得及……” 对面,鹤柄轩似有深意瞧了眼宋相言跟温宛,嗤然一笑。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停下来。 温宛与宋相言皆愣时,外面传来萧臣的声音。 “宛宛,你与小王爷带鹤柄轩去天牢。” 沉凝又低戈的声音响起,温宛眉头一紧,当即起身走过去,掀起车帘一刻心下陡凉。 宋相言也看到了。 只见马车前面,三十几个黑衣女子各个手执长剑,挡住去路。 鹤柄轩暗自吁出一口气。 彼时密室里他没有咬下毒嚢,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还没有走上绝路。 “萧臣,我跟你留下来!” 眼见萧臣跳下马车,温宛也要跟下去却被萧臣阻止,“父皇要杀苏玄璟,战军师也难阻挡,宛宛,我自有援手,你快带鹤柄轩去天牢,迟了怕是来不及。” 温宛拽住萧臣衣袖,眼睛里急出泪水,“可是……” “你留下于他没有益处!”车厢里,宋相言当然不想温宛留下来。 “我没事。”萧臣扯过衣袖,十分淡然且自信将马鞭交到温宛手里。 温宛看向车厢里重伤的宋相言跟鹤柄轩,又看了眼萧臣,咬咬牙,“我等你!" 萧臣重重点头。 驾— 鞭梢响起,扬起的长鞭将垂落的白雪扫的凌乱飘散,纷纷扬扬。 温宛握住缰绳,目光冰冷中透着决然。 她再扬鞭,纵马冲向对面数十黑衣女子。 那些女子也都持剑迎过来! 萧臣飞身立于车顶,湛蓝色长袍在风雪中猎猎作响。 墨鲲剑起,强悍剑气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斩向靠近马车的黑衣女子。 黑色剑气犹如两片开山巨斧护住马车,啸鸣声震痛耳膜,两侧理石都被斩裂发出咔嚓声响。 冲在最前面的黑衣女子纵拼尽全力,依旧被剑气割断手腕,长剑落地! 待马车冲过包围,萧臣飞身落于车尾,将三十几个黑衣女子皆拦下来。 温宛拼命驾车,眼泪在鬓角飙飞,“萧臣,我等你!” 听到温宛的声音,萧臣只觉心底一阵温暖。 那些黑衣女子皆是暗萤成员。 这一次暗萤几乎倾巢出动。 她们接到的命令只有一个,救鹤柄轩。 萧臣面前,五名黑衣女子各执长剑冲杀过来,五人内力皆非同凡响,五柄长剑各有玄机。 其中一柄青玉长剑速度极快,如流星划过夜空最先杀至萧臣近前。 墨鲲狂斩,暗黑色剑影比青玉长剑速度更快,剑影如同泼淡的墨迹。 铿锵! 青玉长剑断折之际,另一道红色长剑仿若带着飓风,暴烈横扫过来。 萧臣手腕反转间,藏于袖内的黑色小剑迅猛射出,墨鲲则自其身后脱手,如一道光束直刺向追赶马车的黑衣女子后心! 黑衣女子躲闪不及,墨鲲穿膛而过。 萧臣身形倒飞,单手握住墨鲲抽离女子身体,血雾漫天。 几乎同时,又有数人冲杀而至…… 天牢外,周帝已经没有了耐性。 他看着盘膝坐在苏玄璟面前的战幕,白雪覆身,肩头堆积的雪花足有一指厚。 战幕来时匆忙未着大氅,此刻坐在雪地上,寒气沁入到身体里,脸色苍白如纸。 周帝终是起身,握起龙剑走下龙撵。 见周帝走下来,两侧侍卫顿时清除积雪,聂磊随行护驾。 战幕缓缓睁开眼睛,便见周帝持剑朝他走过来。 本就寒冷的夜,气氛降至冰点。 苏玄璟默默跪在那里,叩在地面的手在雪中慢慢攥成拳头。 彼时萧臣公然抗旨,在周帝未允的情况下持剑伤一侍卫后离开,且说定会带回证据证明他的清白。 可如今半个时辰过去了,通往朱雀大街的长街上空无一人,唯有白雪簌簌。 苏玄璟身后,戚枫等人皆跪在那里,包括雪姬她们也都默默祈祷转机的到来。 终于,周帝行到战幕身前,居高临下,手中龙剑微微闪动,光亮耀眼,落在战幕脸上却未见其眨眼,“聂总管。” “属下在!”聂磊上前一步,拱手。 周帝看着平静坐在那里的战幕,低声道,“战军师身体不适,扶他老人家回太子府,告诉太子,给军师煮上一碗姜汤。” 这是周帝给战幕的台阶。 “皇上倒是小瞧老夫了。” 战幕抬起头,迎向那双幽暗龙目,“老夫还能坚持。” “军师该明白朕的意思。”面对战幕挑衅,周帝怒意再次燃烧,不禁握紧手中龙剑。 战幕收回视线,深深吸了一口气。 于是在众人注目下,战幕单手搥住地面站起身,却因坐的太久身体僵冷而险些跌倒。 踉跄时,周帝无动于衷。 这一刻的战幕,当真如风烛残年的老者,虚弱无力又苍老枯瘦的让人都有些恍惚,这可是当年大周朝中流砥柱般存在的战军师? 苏玄璟感受到战幕的虚弱,他本能想要搀扶,可他动不得。 战幕缓缓直立,稳稳的站在苏玄璟面前,为他挡住来自帝王的盛怒,“还请皇上容魏王殿下一时半刻。” “那种狂妄小儿的话,军师也会相信?”周帝怒横道。 战幕看向周帝,苍白容颜仍旧平静,“信与不信,终归是要魏王殿下回来,老夫才会有所选择。” “苏玄璟罪大恶极,让他多活一息便是对朕齐儿的亵渎与不公,朕还请军师让一让,他的命,朕亲自取。” 第一千六百四十四章 少年结交的挚友 面对周帝无比强横的态度,战幕分毫未动。 “老夫并非有意阻拦皇上,若他有罪,老夫必定不会护短,若他无罪,老夫很想知道皇上为何执意取他性命。” 周帝目色幽深,脸上渐渐显露出杀意,“军师这是何意啊?他自然是有天大的罪,朕才会亲手处决他,而且……君叫臣死,臣不死,不忠。” 这是君王的权威。 战幕尽量让自己的身体挺的笔直,他迎着风雪,白色须发在风雪中飘起,衬的那一身道骨仙风。 “君叫臣死,臣不死视为不忠,苏玄璟是罪臣,他当死,他若是忠臣,也不是不能死,可皇上有想过满朝忠臣的心吗?皇上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取苏玄璟性命,老夫敢问皇上,他死之后这朝中文武谁还敢效忠皇上?” 战幕用长者的目光凝视眼前帝王,乃至于他已经感受到眼前这位帝王对他的敌意,甚至是杀意,仍然以师长的身份说教,希望他能懂得其中道理。 而这,是周帝最讨厌的! “苏玄璟并非忠臣,他通敌叛国在先,杀齐儿在后,这两条罪名任何一项都够朕将他凌迟。”周帝愤恨低吼,“朕杀他,是给他提天大的恩!” 战幕仍然未动,“证据在哪里?” “军师为何一定要包庇这个叛臣?证据明明已经摆在面前,军师睁着眼睛看不到?”周帝终于忍无可忍,“既是如此,朕便也不希望军师能把眼睛睁开!” “来人!” 就在周帝高喝时,战幕抬手。 忽然之间,四个身着褐色劲衣的男子出现在战幕身边。 周帝大为震惊,“战幕,你想……弑……” “皇上!” 苏玄璟突然跪爬过去,“皇上明鉴,微臣冤枉!” 若然叫周帝给战幕叩上弑君的罪名,后果不堪设想! 见苏玄璟跪爬到脚下,周帝眼中迸出杀机。 剑起! “刀下留人—” 一阵马蹄声响起,温宛驾车而至…… 另一处,沈宁与关裕一同挖过关府,却在继续挖的时候遇到难处。 密道碎了。 是的。 原本以铜管包裹琉璃的密道在挖到距离宰相府还差三条街的时候轰然碎裂,起初那些碎末有迹可寻,沈宁硬是叫人往里面继续挖,可在还剩下两条街的时候密道在一间废弃宅院里彻底没了踪迹。 就在这时,原本载着宋相言赶去宰相府的车夫急急回来。 “沈大人,宋大人叫小的带话回来,暗蝎是鹤柄轩!”车夫如实开口。 沈宁蹙眉,“当真是他?” “宋大人叫沈大人这就去宰相府,务必找到证据!”车夫急急回话。 沈宁眉目凛寒,“知道了……宋大人去了哪里?” “大人跟温县主还有魏王殿下赶去天牢了!” 没再犹豫,沈宁当即带一半大理寺衙役赶去宰相府,剩下的留在这里等消息。 既是宋相言叫她去找证据,那便是宋相言跟萧臣温宛他们没有找到证据,想要定鹤柄轩的罪,没有证据可不行…… 深巷里,萧臣肩腹皆被暗萤杀手刺伤。 墨鲲仍在奋力击杀,然而黑衣女子人数太多,纵然死在墨鲲剑下已经有数人,可余下二十几个黑衣女子齐齐出剑,一道道剑光搅着风雪,犹如雪崩朝萧臣铺天盖地压过来。 萧臣眼中厉芒一闪,祭出全部内力于墨鲲,巨大的黑色剑光犹如一条巨龙冲杀而起,雪崩被黑龙冲散瞬间,前面十几个黑衣女子骤然落地,又一片犹如一场暴风雪的冲袭砸向萧臣。 暗萤也都清楚,只有快速杀死眼前这个障碍,她们才有可能冲到天牢去救鹤柄轩。 萧臣再次举剑,黑色巨龙再次冲散攻袭。 两股剑气相冲瞬间,周围空气遭受挤压变形,猛朝四处激荡! 暗萤阵形未乱,排山倒海的剑气一蓬蓬袭向萧臣。 噗— 在挡下刚刚消失的攻袭之后,萧臣只觉肺腑震动,腥咸味道自喉咙直涌上来,他甚至来不及压下去。 铿! 暗萤杀手未给萧臣喘息机会,剑气带起暴雪,一道白色瀑布自半空朝萧臣狠狠斩落。 萧臣避无可避,再次举起墨鲲! 然而这一次,暗萤杀手使出了必杀技,原本退至后面的十名女子突然飞身到萧臣两侧,左右各五柄青玉长剑骤然爆发出强悍剑气! 十名女子分别自萧臣左右飞身卷起,带动长剑也跟着卷起一道道狂啸的,仿佛要将萧臣整个吞噬的漩涡! 人数太多,萧臣以寡敌众已经耗去太多内力。 面对眼前排山倒海的剑阵,以及两侧瞬息逼近的风卷残云,萧臣猛然甩动墨鲲护住自身。 砰! 两道剑气冲撞发出振聋发聩的巨响,飞雪在剑气的推挤下轰然暴开,犹如大片云朵在深巷中绽放! 呃— 一声闷哼,萧臣身形朝后倒掠退出。 被三面剑气同时劈斩,纵有墨鲲护在周身,那种强烈压迫感也已经让他感受到死亡的威胁。 暗萤杀手拼了命,眼中皆迸射绝戾杀意。 噗! 萧臣退到绝境,剑眉紧皱,双手紧紧握住墨鲲,肺腑再次震动,血箭狂涌。 黑衣女子再起剑阵,誓要将萧臣斩杀于此! 剑气再起,一股庞大剑气在空中交错,夹杂风雪形成一面巨大的白色剑网,朝萧臣笼罩下来。 两侧剑气仍在逼近,萧臣手中墨鲲难以变换剑式。 就在这时,白色剑网中突然斩下一柄青玉长剑。 剑尖直刺向萧臣头顶! 萧臣被迫祭出黑色小剑抵挡! 电光石火间,黑色小剑轰然掉落在地,剑尖直逼萧臣…… 砰— 千钧一发,一道淡淡的黑色光闪冲破剑阵,如流光凭空而现,正中刺向萧臣头顶的青玉长剑剑身。 长剑断折,持剑的黑衣女子受剑气反噬轰然掉入剑阵,卒! 余下十数个暗萤杀手显然不想就此罢手,剑阵持续施压,剑气狂暴如滔天骇浪,一波未尽一波再起! 萧臣肩头跟胸前伤口愈重,因为太过用力伤口被扯裂,喉咙再次涌上腥咸。 忽的! 一股无形暖流沁入肺腑,迅速压制住肺腑中胡乱冲撞的内力,几乎同时,一抹褐色身影自其身后行到身侧,“殿下,这里交给我。” 清越的声音淡然响起,萧臣许久未听到这声音,猛一侧目,便见少年结交的挚友出现…… 第一千六百四十五章 入世的杀神 不等萧臣开口,温初然已然拔剑。 由剑气编织的剑网仍在下压,风雪被剑气推挤的漫天而上,犹如白色凤羽在深巷里振翅狂飞。 温初然左手执剑,身形微微侧向萧臣斜前方时一道巨大的黑色剑形骤然自二人正前方冲天竖起,速度之快,萧臣很快意识到墨鲲剑气失去阻力。 几乎同一时间,萧臣所见,那片由剑气编织的巨大剑网竟然被骤然膨胀的黑色大剑顶起数米! 这还不止,宛如化形的黑色大剑剑身竟然凝聚出数道肉眼可见的寒光剑意,射向四处。 嗤的一声破空声急剧响起。 被风雪编织的剑网突然有一处泛起血红。 紧接着一黑衣女子凭空坠下,落地而亡。 萧臣震惊之余看向身前温初然,「初然,拜托。」 没有多余的客套,萧臣收剑纵身朝天牢赶了过去…… 深巷里,温初然手执乌铁直剑,以剑气化形的巨大剑身还在膨胀,数十黑衣女子再难压制,只是数息便被那股突然出现的暴戾剑气震散。 剑网不复存在,二十几个黑衣女子重新执剑列阵。 对面,温初然单手执剑,另一只手背负立在风雪中,飘雪落在他那张俊逸淡雅的容貌上,消融间仿佛在少年脸上镀了一层淡淡的光泽。 入世的神仙。 角落里,与温御站在一处的一经眼神痴迷,「厚积薄发,以梦为马,朗朗少年,来日可期。」 温御则拉着一经想要追萧臣,「怕是出了大事!」 「贫僧不去。」 一经脱手,目光始终在温初然身上没有移开,「我想修道。」 温御闻声,眼珠子在眼眶里狠狠蹦跶了一下,「什么玩意?」 一经没理温御,继续痴迷的看着眼前少年。 有时候我们崇拜一个人,便想去模仿他,不止是动作神情,便是生活方式也想如他那般,想渐渐的变成他那样的人。 温初然不修道,可一经固执的认为,温初然之所以成为现在的温初然,是因为他曾拜在一位道长门下,骨子里便是那种淡世洒脱的人。.z.br> 深巷里,温初然面对数十道剑气直逼过来,绝对平静的面容中眼神透着不屑。 雕虫小技! 乌铁直剑被他笔直斩出瞬间,空气中响起暴烈潮声! 「来了。」一经双目骤然明亮起来,浑身血液瞬间沸腾。 杀人这种事别人做或许残忍,血腥,可换作温初然,那便不一样。 那是一种美的享受! 一经视线里,与那柄乌铁直剑一起斩出的,是千万缕寒煞剑气形成的恐怖浪潮! 狂潮漫天卷起,在与对面数十道剑气碰撞刹那将其尽数淹没,那场景就如同海面卷起的巨大浪潮拍向海边细细碎碎的浪花! 噗! 第一缕寒煞剑气刺透一黑衣女子肩头,鲜血瞬涌,紧接着第二缕、第三缕! 当万千与乌铁同样颜色的寒煞剑气掠过,暗萤二十几名黑衣女子犹如万箭穿身般,在深巷里散出一蓬蓬殷红血雾。 血雾混杂着白雪,落下簌簌梅花。 砰! 随着第一具毫无生命迹象的黑衣女坠到地面,余下所有黑衣女子也都命陨。 一人也好,十人也罢,哪怕是更多的人,温初然总是一招制敌。 这种杀神一般的存在已经深深影响到了一经,「温小公子,神功盖世。」 温御侧目,「寿于天齐?」 一经闻言迎向温御充满疑惑的眸子,十分中肯点头,「 寿于天齐!」 三人来时得到消息,周帝在天牢。 那便是天牢出事了…… 此时天牢,在周帝绝然斩杀苏玄璟瞬间,温宛驾车赶到。 众人视线内,受了重伤的宋相言硬是将车厢里五花大绑的鹤柄轩给拽出来。 待鹤柄轩走下马车,温宛当下去扶宋相言。 跪在角落里的程烨看到宋相言肩头断箭,心头像是被人揪了一下。 他低头,脸色苍白,「本帅只捅了他一剑而已,决没射箭!」 跪在他旁边的上官宇低下头,「这个大人说了不算。」 「你们大理寺的人都这么不讲理?」程烨愤恨低吼。 上官宇摇头,「我们大人说了,我们想讲理的时候还是十分讲理的。」 程烨满头黑线,「……」 鹤柄轩没有放弃啊。 他被宋相言推搡下来的时候踉跄着直奔周帝去了,「皇上,老臣冤枉!」 这一声「老臣冤枉」,苏玄璟便知道了自己的仇人是谁。 可他做梦都没想到,会是鹤柄轩。 会是他! 心,像是被人用利刃反复穿插。 苏玄璟跪在那里,双手在雪中冻的发紫,整个身体都因为刺骨寒冷而有些颤抖。 他看着朝周帝跑过来的鹤柄轩,清澈眸底渐渐染上血红,带着仇恨的眼睛再也没有从鹤柄轩身上移开。 周帝手握龙剑,皱眉低喝,「怎么回事?」 「皇上,他们……他们冤枉老臣是……」 就在鹤柄轩想要狡辩时,温宛扑通跪在他旁边位置,「皇上明鉴,鹤柄轩就是暗蝎,就是北越在我大周最大的女干细!所有女干细都须听他的!」 周帝愣住了,他好像听了一个笑话。 这时肩头戳着断箭的宋相言亦跪过来,单手捂住伤口,脸色苍白如纸,「皇上,鹤柄轩的确就是暗蝎,微臣跟温县主在宰相府看到鹤相在密室里……」 「老臣府里确有密室,可那密室里没什么东西啊皇上!」鹤柄轩抬头看向周帝,眼睛里传出的讯息叫周帝误以为那密室里尽是他叫鹤柄轩查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温宛怒视鹤柄轩,「密室里有四条暗道,每一条都是你与那些细作的联络途径!其中一条来自鸿寿寺!」 鹤柄轩老泪纵横匍匐在周帝脚下,哭的一副凄惨模样,「皇上,温县主跟宋小王爷这是找不到他们口中所谓的暗蝎便把老臣抓过来顶罪!皇上,老臣冤枉啊!」 「鹤相杀本小王的时候可厉害着呢,这会儿哭给谁看!」 宋相言肩头仍在流血,他却不顾,拱手看向周帝,「皇上,微臣若迟一刻温县主便被这老贼害死了!微臣肩头利箭便是被这老贼叩动机关射中,鹤柄轩就是暗蝎!」 第一千六百四十六章 八皇子就是他杀的 天牢外,所有未知情人皆震惊。 谁不知道鹤柄轩是被周帝一手提拔上来的,若然鹤柄轩是暗蝎,周帝可真的是龙目无珠。 周帝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想法,“鹤柄轩,你且如实说,到底怎么回事!” “皇上,老臣旧疾复发,李公公原想将老臣送到御医院,可李公公想到宋小王爷还在找暗蝎的证据便想替皇上去瞧瞧,老臣也想到府中有药,就与李公公先去了程大人府邸。 随后老臣自行回府,药在密室里,老臣刚入密室,药还没吃温县主就冲进来了,硬说老臣是暗蝎,不管老臣如何解释,县主咄咄逼人,后来宋小王爷也跟过来,还有魏王殿下全都跑过来硬说老臣是暗蝎,他们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周帝皱眉之际,温宛跪着向前,急急开口,“皇上,鹤柄轩就是暗蝎,他在密室里亲口承认了!他还亲手毁了所有密道,连带整个密室都被他销毁,所有证据都埋在废墟里!” 近在咫尺的距离,苏玄璟慢慢抬起头,血红眼底闪出一抹柔软。 视线里,温宛满身灰尘,发髻凌乱,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白色袍子上染着鲜血,袖口裂开露出半截弩箭。 这必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周帝看着温宛,心中厌恶至极,“你可去挖了废墟?” 温宛愣住。 宋相言跪走到温宛身边,“所有证据都被鹤柄轩销毁,便是挖开废墟,里面也什么都没有……” “那就是没有证据!”周帝看到宋相言肩头重伤,“你这……” 就在这时,李世安带着御医院李显匆匆赶过来,看到宋相言时心头一颤,他离开时宋相言只是肩头流点血,没见有断箭扎在里头啊! “老奴叩见皇上……” 看到李世安,周帝龙目微寒,“你去哪里了?” “回皇上,宋小王爷受伤,老奴到宫里给小王爷去请御医……” 周帝神色冷了一下,“你怎知他受这么重的伤?” 李世安,“老奴……” 跪在不远处的程烨闻声脸色一白,当即起身匆匆几步跪到周帝面前,诚惶诚恐,“皇上明鉴,微臣只是用剑轻轻擦过宋小王爷肩头,绝对没有在他身上插箭头!” 周帝看着突然冲过来的程烨,只觉额头青筋一鼓一胀的疼,“这里面有你什么事!” “回皇上,宋小王爷为挖微臣府邸,故意受微臣一剑,微臣绝对没有伤小王爷的意思,他是故意的!”. 程烨的话歪打正着,正给了鹤柄轩借口,“皇上明鉴!宋小王爷为了诬陷老臣反抗,故意将箭头扎到自己身上说是老臣所为,小王爷为了给苏玄璟脱罪,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有程烨前车之鉴,鹤柄轩的话就变得非常可信。 温宛闻声愤怒至极! 想到彼时密室宋相言差点儿为她死了,她一时激愤,突然冲过去用尽力气掐住鹤柄轩脖颈,拼命的摇,“你就是暗蝎!你这个老不死的!” “大胆!”周帝怒喝,便有侍卫过去将温宛与鹤柄轩拉开。 温宛气到眼眶红了,大声喝道,“皇上,鹤柄轩是北越奸细,是他诬陷苏玄璟杀了八皇子,八皇子是他杀的!” “够了!”周帝恼恨低吼。 看到温宛这样为自己拼命,苏玄璟叩在雪地里的手紧紧攥成拳头,眼泪蕴在眼眶里但却逼着自己不能掉下来。 “皇上,温县主所言句句属实,鹤柄轩……” “你也给朕闭嘴!”周帝指着宋相言,手指抖如筛糠,“你们一个两个,为了一个苏玄璟简直把事都做尽了! 竟然用箭头朝自己身上扎,宋相言,你是嫌命太长是不是!”周帝随即看了眼李世安。 李世安当即明白过来,转尔带着李显绕到其侧,“你们还不快把小王爷抬到车里治伤!” 温宛还跪在这里,宋相言深知自己若然离开,皇上很有可能把这种莫须有的罪名全都叩在温宛头上,于是拒绝侍卫上前,“皇上!微臣身上的伤是鹤柄轩叩动机关所伤,绝非微臣自己所为!鹤柄轩就是暗蝎……” 呃— 周帝被气极了,朝着宋相言身上就是一脚。 “小王爷!”温宛看到宋相言被踹到雪地里,心顿时像是被人揪了一下,当即过去搀扶。 周帝恨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他抬走!” “微臣不走!微臣就要告鹤柄轩,他是暗蝎!”宋相言挣扎着推开那些过来‘搀’他的侍卫,重新跪到周帝脚下,肩头鲜血汩汩,浸湿深蓝色官袍。 苏玄璟看到这般场景,越发心痛。 他可以理智的认为,宋相言是为大周,与他私仇无关,可他不愿意那么理智。 在这一刻,他感激宋相言。 天牢外,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萧臣赶到时鹤柄轩跟温宛和宋相言三人一直争执不休,周帝手握龙剑,剑尖直指苏玄璟,战幕则站在苏玄璟身边,周围立着四名褐衣暗卫。 至于几人背后跪着的那些人,根本连话都说不上。 然而雪姬记着,她记着今晚这些人是如何拼了性命的…… “儿臣,叩见父皇。”萧臣身上更加狼狈,湛蓝色长袍被剑气隔裂数道,鲜血染红袍子,唇角溢出血迹。 周帝已经失去耐性,目光幽冷如潭,“你是不是也要与朕说,鹤柄轩是北越细作,那个所谓的暗蝎?” “他是。”萧臣认真开口。 “就因为一个苏玄璟,你看看你们自己!”周帝打从骨子里觉得这是太子府跟萧臣之间的交易,他们聪明,睿智,简直智慧超群,借‘暗蝎’之名诬陷被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鹤柄轩,目的就是想让自己失去帝王威严! 这也是周帝绝不让步的原因。 鹤柄轩一直在喊冤枉,因为他也知道,萧臣他们没有证据这是其一! 其二,周帝一定会保他,保他,就是给自己留住帝王之威。 于是不管萧臣如何说,不管宋相言跟温宛如何道明事实,周帝全然不信。 “军师,你也看到了,这就是结果!”周帝执剑朝近一步,看向战幕。 战幕看着跪在地上,满身伤痕的三个人,心中已然有了定论…… 第一千六百四十七章 温御回来了 战幕倒不相信萧臣跟宋相言乃至温宛的人品,会因为替苏玄璟脱罪就无端诬陷朝中重臣,而八皇子案他虽未深究,但思及前因后果,鹤柄轩的确有重大嫌疑。 然而,没有证据。 这才是最致命的! 没有证据就没有继续坚持下去的底气。 事情僵在这里,战幕亦不知该如何破局。 跪在地上,泣泪横流的鹤柄轩匍匐在那里,忽感一道视线射过来,他寻着视线看过去,正迎上苏玄璟赤红如血的目光。 他透着臂弯间的缝隙,还闪着泪光的眼睛里迸出一抹锐利的,带着挑衅的锋芒。 四目相视,苏玄璟只觉气血攻心。 噗! 苏玄璟突然吐了一口血,他太恨! 战幕侧目,心下一横,“老夫以为魏王殿下及宋小王爷说的可为证据。” 周帝都给气笑了,“军师是否老糊涂了!” 赤果果的讽刺,撕开了他与战幕长久以来维持的,看似尊师重道的伪善面具,“没有人证,没有物证,军师说他们的话可以为证据?” 战幕也终于意识到了眼前这位帝王,今夜想杀苏玄璟的决心。 然而这一刻,他却没有想要退回去,“他三人,可为人证。” 周帝看着战幕想要保护苏玄璟的决心,龙颜变得深沉且渐渐流露出帝王威严,“军师让一让。” 苏玄璟仍在盯着鹤柄轩,却在听到周帝话语时心中生出一抹冷嗤跟不屑。 纵他生命掌握在周帝手里,可他瞧不起这个帝王。 格局跟心胸都不配位。 战幕深深凝望周帝,“老夫……” 又一阵马蹄声自夜幕深处驰骋过来。 周帝不想再知道谁会来,又会带来什么样的消息,他想杀苏玄璟! “苏玄璟,你该死!”周帝漆黑眸子迸射从未有过的凶光,他开始痛恨眼前这个,他曾经无比看中的少年。 就在周帝举剑,萧臣跟宋相言皆欲起身,而温宛已经跪行至苏玄璟面前阻挡之际,沈宁的声音传了过来。 “证据!”马车疾停。 沈宁几乎是灰头土脸的跑过来,“皇上,这里是鹤柄轩与北越三皇子往来密信!” 待沈宁跪至近前,众人方见她握着黑色匣盒的手尽是磨伤,手背跟十指尤其明显。 鹤柄轩闻声陡震,抬头瞬间看到沈宁手里匣盒,当真是! 怎会没有销毁? 周帝举起的剑没有落下,也落不下。 好在李世安眼尖,行至沈宁面前接过匣盒,之后毕恭毕敬走到周帝面前,“皇上……” 周帝双唇紧抿如线,眼眶里那双龙目迸射出来的光已经分辨不出是愤怒、咒怨、厌恶还是什么别的情绪,举起的剑被李世安托在手里,他那只停滞在空中的手拿起匣盒。 眼见匣盒被打开,鹤柄轩眼中闪过一抹慌乱。 慌乱之中,他又看到苏玄璟的视线。 望着那双赤红血眸,鹤柄轩终于感受到害怕。 萧臣活着,便是暗萤全军覆没,倘若匣盒里真有证据,以战幕的决绝,他难逃了…… 匣盒里果真有一物。 是一个木制的红漆精雕梨花花纹的木筒。 周帝将匣盒递给李世安,不禁打量手中木筒,木筒十分精致,且有很明显的机关术痕迹。 就在周帝想要尝试打开之际,战幕几乎没有犹豫的上前阻止,“皇上小心,这种木筒多有机关,不是暗藏剧毒就是有致命暗器。” 周帝闻声险些丢了木筒! 战幕抬手,“老夫愿意一试。” 听到战幕的话,苏玄璟当即拒绝,抬头时眼中带着决然,“此事不必军师动手,该由玄璟来!” 然而周帝却未将木筒交给苏玄璟。 木筒稳稳的落在战幕手里。 周帝有那么一刻甚至在想,若然战幕可以死在木筒上,那么谁还能阻止他杀了苏玄璟? 战幕所想,却是不能叫周帝冒这样的险。 说到底,周帝是先帝的血脉。 生死面前,只能他死。 鹤柄轩适时爬向周帝,“皇上,老臣冤枉……” 然而这一刻,周帝却未理他,目光紧紧盯着战幕手中的木筒,脚步下意识朝后退了退。 比起北越细作,他更想眼前这位大周国师死在前头。 鹤柄轩只是想离的近一点,他下意识抬头,看到战幕握住木筒,单从他用力的方向便能判断,战幕死定了。 而且会死的很惨…… “住手!” 千钧一发! 一道浑厚的声音陡然响起! 周帝只觉肺腑像是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压住,憋的他喘不过气来,几欲窒息。 这可能是他生平最难熬的一个晚上,在反反复复折腾下他没能杀了自己想杀的人,如今他又听到了最不愿意也最不该出现的声音! 果然。 众人寻声望去,看到了温御。 这位久未现身的大周御南侯,忽然就出现在了这里。 彼时深巷,温初然斗战暗萤的时候他跟一经只顾着看热闹,马受惊自己跑了,这会儿他们就只能一路狂奔。 温御快要到的时候刚好听到战幕与周帝对话,他大喝时人还在屋顶上。 这会儿人从屋顶上纵身飞跃至近前,看都没看周帝一眼直接从战幕手里抢过木筒,“战哥糊涂!” 谁都没想到温御会在这个时候从天而降,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温宛都愣住了。 眼下周帝想杀苏玄璟的心已经不再掩饰,如果没有确凿证据,苏玄璟的命根本保不住,哪怕战幕在。 “温御!你把东西拿过来!”战幕见温御拿走木筒,怒声低吼。 温御背过手,“不拿。” 一直跟在后面的一经也已行到温御身侧,二人后面,温初然的出现悄无声息。 “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战幕怒斥温御。 温御则看向周帝,“皇上,既然此物十分危险,老臣……” “朕准。”周帝以为温御要代战幕打开木筒,这很好。 毕竟比起战幕,温御是密令者! 他更恨! “谢皇上!” 温御也没有一个正经谢的姿势,直接握着木筒走到鹤柄轩面前,“皇上叫你拧。” 鹤柄轩,“……皇上?” 周帝皱眉,“朕何时……” “微臣刚刚问皇上,皇上不是说准了吗?”温御一脸疑惑看向周帝,还颇为不满。 第一千六百四十八章 你要朕打开它 鹤柄轩欲哭无泪,总有坏人坏他好事。 原本战幕就要死了! “皇上,老臣冤枉!” “谁也没说你不冤枉,叫你拧一拧!” 温御直接把木筒搥到鹤柄轩怀里,“拧!” “鹤相乃是一国宰相。”周帝愠声开口,这话本该李世安说。 然而李世安在看到温御跟一经出现瞬间,脸色就变得很难看了。 依尊守义给他的消息,于阗方面一直在追杀温御一经,而派了极其厉害的人物,怎么这两个人突然出现在这里? 几乎同时,李世安注意到了温御一经后面的那个人。 二十出头的少年,长的眉清目秀斯斯文文,一身穿戴十分普通,看起来无甚特别。 此刻听到周帝这句话,温御脸色骤然冷下来,“皇上这说的是什么话?鹤柄轩是一国宰相,战幕还是国之砥柱,是皇上你的授业恩师,他就该死?” 周帝震惊看向温御,“温侯这是什么态度?” “老臣态度有什么问题?”温御一脸茫然,十分无辜看过去。 事实上,一经也已然十分气愤。 他如何也没想到周帝竟然对战幕动了杀心! 好在温御脸皮厚,像这种插科打诨的事儿他做不出来。 周帝冷冷看着温御,肺腑再次郁结出一团怒意,“此事温侯不知前因后果,退下!” 温御点头,“且等鹤相把这玩意拧开,老臣就退。” “温御,你想造反?”周帝目冷,视线扫过聂磊。 聂磊当即上前一步,手握腰间佩剑,他身后那些侍卫也都下意识上前,剑拔弩张。 与此同时,鹤柄轩颤巍巍站起身,将怀抱的木筒递向温御,“温侯,皇上自是心疼战军师,老臣又是他们口中的嫌犯,死与不死老臣不怕,就怕不能留下清白。” 眼见鹤柄轩把木筒递过来,温御没有接,接了就要拧。 他又不傻,这玩意看起来就很危险。 僵持之际,一只手突然出现,轻轻握住木筒。 鹤柄轩诧异看过去,一时愣住。 站在他面前的少年眼生的很,从未见过,“你是……” 砰! 木筒碎。 无数碎裂的木屑带着毒粉及数十枚银针皆被一股强悍内力直卷而上! 这一幕来的太快,所有人都还沉浸在难以形容的震惊里,便有一物于众目睽睽之下从那一团木屑中掉到地上。 温初然微微抬手,那些裹挟着毒粉跟银针的木屑飘然落向距离人群数米之外的空地。 事了拂衣,温初然半个字都没说,退回到原地。 众人唏嘘。 周帝都看傻眼了,“他……是谁?” 温御拱手,“皇上,木筒之物已现!” 几乎同时,所有人的目光皆落在李世安身上。 李世安下意识瞄了眼周帝。 周帝别无选择,而他别无选择的另一个原因是敌众我寡,温御跟一经的出现让周帝乱了心神,尤其刚刚那个少年的动作让周帝心惊。 这般内力,若然对他做什么,焉有命在。 得周帝同意,李世安去捡地上那物。 那是一个透明的琉璃瓶,里面卷着一张细长宣纸。 但见李世安把瓷瓶递过来,周帝皱眉。. 你是要朕把它打开? 李世安立时明白,转手将瓷瓶打开将里面宣纸抽出来后递到周帝手里。 这一刻,鹤柄轩眼底闪过一抹暗光。 的确是赫连泽传的信! 众人所见,周帝将字条展平,看到上面的内容后龙目陡寒。 气氛沉下来,所有人都在等最后的结果。 周帝死死盯着字条,一言不发,然而自其身上散出的气息却叫人感受到彻骨寒意。 数息,周帝将字条递给李世安。 李世安接在手里,看到之后脸色瞬间惨白,“天杼齿轮图原图到手……” 一直跪在地上的苏玄璟不禁看向萧臣。 当是萧臣去找了赫连泽,以图诱其传递消息。 而让周帝龙目深寒且渐渐泛起血丝的并不是这一句,“狄翼恐未死。” 一语闭,众人皆惊! 尤其鹤柄轩! 他身形陡一踉跄,狄翼是他真真正正的仇人! 另一个无比震惊的人便是战幕,他虽未表露出任何情绪,可狄翼的死是他一直埋在心里的痛,哪怕刚刚温御救了他也没有让他真正原谅。 周帝也疯了。 彼时因为狄翼之死他还开心的一夜没睡。 “皇上,此物是微臣一路深挖密道,且在鹤相府邸被挖出,足以证明,鹤暗就是北越细作!”沈宁跪在那里,拱手道。 鹤柄轩猛然回头,“老夫全然不知情!” “除了此物,鹤相主卧坍塌的密室里尚有残留箭头,微臣也都一并带过来,可与宋小王爷身上断箭比对!”沈宁随即自袖内拿出利箭。 周帝仍在震惊中,目光扫过站在旁边的聂磊。 聂磊则绕身行到沈宁面前,接过箭头。 到底是侍卫总管,聂磊细细之后回到周帝面前,“回皇上,箭头跟小王爷身上残留的断箭属同一材质,当是同样的箭。” “皇上!那也不能证明箭是老臣射到宋小王爷身上的,是他自己……” “废墟里何止一根箭矢!” 沈宁打断鹤柄轩,怒视过去,“足有几十根!且每一根都有疾样射透钝物的挫痕!宰相大人可还要说,小王爷为诬陷你,浪费了几十根箭矢,插了半天就只插中一根!他眼神儿不好使么!” 鹤柄轩终于有些慌张,纵在风雪里,额头亦渗出细密汗珠儿。 他扑通跪地,“皇上,老臣当真不知这物为何会出现在老臣府邸……” “皇上,鹤相密室里还有一尊牌位,上面刻有‘鹤平’二字,微臣已命人到户部去查鹤平是谁。”沈宁继续道。 听到‘鹤平’二字,鹤柄轩猛然回头,目光里带着恨意。 彼时密室太过突然,他没能收好儿子的牌位! 与此同时,宋相言亦开口,“微臣与温县主亲眼看到消息从鸿寿寺传出,一路追踪至密道入口,最终沈大人从鹤柄轩府邸挖出消息,途中北越杀手欲将其救走,若非魏王殿下竭力抵挡,只怕鹤柄轩已经逃了!” 第一千六百四十九章 宛宛,他是初然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苏大人因有天杼图一直被鹤柄轩追踪至今,加之鹤柄轩曾以最残忍的手段杀害苏大人双亲,为免报复便先下手为强,初时在地牢派杀手斩草除根,未果又借八皇子之死诬陷苏大人,父皇,鹤柄轩该凌迟!”萧臣并不在乎周帝对他的态度。 他要把事情始末说出来,因为今夜的事,明日便会传到满朝文武耳朵里。m.x.com 鹤柄轩扑通跪地,额头冷汗淋漓,“皇上,老臣冤枉!” 砰! 未及众人反应,战幕猛然上前,一脚踹在鹤柄轩胸口,“人证物证确凿,你还要在这里喊冤!莫要以为皇上平日倚重你,便会不顾我大周江山社稷放过你!” 战幕这一脚踹的不重,但也将鹤柄轩踹翻在地上,他深知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周帝,直接跪爬过去,“皇上明鉴,这都是他们给老臣设下的陷阱!他们诬陷老臣,就是否认皇上……” 温御直接上去又是一脚,这一脚可与战幕不同。 他用了力道! 鹤柄轩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脚踹翻,脸先着地,半张脸磨出血痕又沾着尘土跟白雪,再爬起来时显得格外狼狈。 就在这时,鸿寿寺来人在沈宁身边小声嘀咕。 数息,沈宁上前,朗声开口,“皇上,赫连泽连夜逃了!” 一语闭,鹤柄轩心下陡沉,脑子里一片空白。 赫连泽在这个时候不思救他于水火,竟然逃了? 那他,可能是完了…… 周帝看向朝他禀报的沈宁,余光扫过跪在沈宁身边的宋相言跟温宛,还有萧臣,以及再近一些的战幕,温御。 一经虽然一直没有开口,可他与一经是什么交情呵! 当日在密室里,他可没少折腾这位大师。 于是在鹤柄轩再次爬过来喊冤的时候,周帝突然抬起手里的剑,一剑划过鹤柄轩胳膊。 呃— “皇上……”鹤柄轩仓皇爬起来,单手捂住受伤的手臂,眼睛里充满恐惧。 真正的恐惧。 他若被叩上北越细作的罪名,他的夫人跟女儿都会 死! 周帝一双龙目透着极恨,若非这些人在场,他真想一剑削了鹤柄轩脑袋。 他最不想的,就是在这些人面前出丑! “你还要狡辩什么!此案就交由大理寺审罢!”周帝直到最后一刻也没有认同鹤柄轩就是暗蝎的说法,也没有言明苏玄璟无罪,而是愤然转身扔了龙剑,踏重步走向龙撵。 李世安灰头土脸捡起龙剑,与龙撵一起离开。 聂磊自是带着御前侍卫随行而去…… 看着远去的龙撵,一直默默无声跪在地上的苏玄璟身形无比缓慢站起来,他踩踏着脚下的风雪,一步一步走向鹤柄轩,身上的冰冷终不敌心中滔天的愤怒。 众人无声。 鹤柄轩看着朝他走过来的苏玄璟,单手捂住流血左臂,慌张起身,下意识后退。 这时雪姬跟如意等人也都站起来。 所有人都在默默的看着苏玄璟,大雪如被扯碎的绵絮,飘然落在他身上。 苏玄璟脸色惨白,双目却是赤红颜色,整个人如同从地狱走出来的阎王,每一步,都带着嗜血的杀机。 鹤柄轩连连后退,“你要干什么?案子还没开始审,老夫仍是当朝宰相!” 近在咫尺的距离,苏玄璟忽然止步。 他没说话,一个字都没有说,而是在鹤柄轩仓皇失措的时候转身,离开了。 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结果,哪怕温宛都觉得,苏玄璟纵是城府再深,这会儿也会忍不住朝鹤柄轩身上戳两个洞出来! 当日司徒佑的下场还历历在目。 “玄璟……”雪姬轻唤。 然而苏玄璟却没有任何反应,独自一人行在风雪中,背影萧索,落寞的让人心疼。 看着苏玄璟离开的身影,鹤柄轩忽然开口辩驳,“苏玄璟!你找错人了!你们都找错人了!我不是暗蝎!” 听到这话,一直跪在地上忘了起来的宋相言捂住肩头上的伤,起身时下意识想去拉温宛,却被萧臣抢先一步。 宋相言偷偷把伸出去的手抽回来,继而看向戚枫跟上官宇,“把暗蝎押入天牢! ” “宋相言,本相不是暗蝎!” 鹤柄轩大声反驳时萧臣径直走过去,俯耳低语后转身走回到温宛身边。 温宛看向萧臣,萧臣也刚好看过来。 相视瞬间,温宛应该是猜到了。 直至被上官宇押到天牢入口,鹤柄轩的眼睛都死死盯着萧臣,眼神里迸射出来的恨意与苏玄璟几乎一模一样…… “走罢。”战幕抬手之际,护在他身边四个褐衣暗卫皆退。 马车就在对面,他迈步时有道身影跟过来。 “走走走。” 战幕止步,皱眉看向温御,“温侯跟过来做什么?” “战哥不是叫我们走吗?”温御一脸无辜道。 温御说话时扭头,但见一经没有跟过来,狠狠朝他招手,“干什么呢!” 一经迫不得已,才从温初然身边挪开脚步。 战幕只嫌弃看了温御一眼,复启步走向马车。 庆幸的是,在马车驾行的前一刻,温御跟一经赶上了…… 天牢外的人越来越少,程烨算是旁观者,整件事其实与他并没有什么关系,但他却为此付出了他的将军府。 说起来属他委屈,然而此刻,宋相言却走过来,“程大人落井下石的事,本小王记在心里了。” 刚刚要不是程烨说自己有假意受伤,借此威胁的论调,鹤柄轩也不会说自己肩上的箭头是自己扎进去了。 程烨想要反驳时宋相言已经转身走向温宛了。筆趣庫 “温宛,要不要进去?”宋相言想去见见鹤柄轩。 未及温宛说话,一个清越的声音飘然而至,“她不要。” 瞬息之间,温宛的手腕便被握住了。 宋相言原以为是萧臣,但却不是! 是那个捏碎木筒的少年! “你是谁?”宋相言警觉看向温初然,正要从他手里把温宛抢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然后温宛问出了同样的问题,“你是谁?” 无论神态跟语气都与那日江面上的温老侯爷极为相似。 好在萧臣上前,“宛宛,他是初然。” 温宛,“……” 小叔叔! 突如其来的惊喜! 第一千六百五十章 不,你不想 萧臣受了很重的伤,宋相言也受了很重的伤,但在温宛想给他们处理伤口的时候却被温初然带走了。 ‘小叔叔,我想留下来……’这是温宛被带走之前说的话。 温初然告诉温宛,‘不,你不想。’ 彼时还热闹到承载大周皇朝未来命运的人都齐集在此的天牢外,如今就只剩下宋相言跟萧臣,还有一个沈宁。 “御医走了,叫仵作给你拔箭可好?”沈宁走到宋相言身边,看着他肩膀上的伤,联想到密室里那十几根挫折的利箭,当时情状,必险象环生。 心疼还是心疼。 沈宁拼命压下那股隐隐躁动的心绪,看向宋相言。 宋相言捂着伤口,终于知道痛了,“好……” “魏王殿下去哪里?”宋相言朝萧臣看过去,毕竟他伤的也不轻。 萧臣回道,“九禅。” 宋相言恍然,“差点把他忘了,殿下去忙。” 萧臣颔首,转身没入夜色…… 皇郊。 距离十里亭不远处的密林,赫连泽跟媚舞被一人拦住去路。 二人视线里,一身白色僧袍的九禅仿佛是在这里等了很久。 风雪落满肩膀,与九禅身上的白色僧袍融为一体。 乍一看,甚有意境。 “九禅,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媚舞看到九禅,颇为意外。 见九禅不语,赫连泽暗暗握紧手中长剑,“九禅,你要干什么?” 终于。 九禅缓慢起身,抖落肩头积雪,亮出被他用麻布缠着的黑色大剑,“当日公堂上三皇子将六皇子赫连昭的死栽赃到贫僧头上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日。” 媚舞一时反应过来,“你……你大胆!” “媚舞,当日在公堂上,你也敢指认贫僧是凶手?六皇子到底是怎么死的?你说!”九禅长相粗犷,五官亦长的十分不讲究,尤其一双眉毛好像是被千军万马踩踏过的草地,杂乱不堪。 媚舞见状,当即自腰间解下长鞭,眼睛微微眯起来,“看样子你是来给自己讨回公道的?” 九禅冷哼,“你们 不仁,贫僧便不义!” 呼! 黑色大剑呼啸生风,和着风雪朝媚舞狂斩而去。 媚舞用鞭,鱼骨鞭被甩出瞬间卷缠住黑色大剑! 然而九禅内力强于媚舞,单拼力气媚舞也根本不是对手,是以鱼骨鞭尚未蓄力,她便被九禅连人带鞭整个拽过去。 砰! 九禅下了杀手,狠狠一掌拍在媚舞胸口。 眼见媚舞身形如倒飞羽蝶般摔到地上,赫连泽深吸了一口气,执剑向前,眼神中透着一抹阴冷晦暗,“你如何知道我们会在这里?”筆趣庫 九禅冷哼,“待你死,去问阎王!” 黑色大剑被九禅笔直刺出! 赫连泽眼中露出轻蔑神色,手中长剑刺出瞬间迸发耀眼光芒! 两股剑气狂躁喷涌,激起白雪四溅。 九禅凭借自身优势,另一只手狠抵向黑色大剑剑背,将其平伸推出! 对面,赫连泽仍单手执剑,两柄利剑交错互斩,僵持不下。 “九禅,你以为凭你的本事可以杀死本皇子?”赫连泽离开鸿寿寺前留了话,是以他与媚舞才出皇城便得到飞鸽传书的消息,暗蝎被抓,是鹤柄轩。 彼时得到这个消息,赫连泽着实震惊一阵。 他当真没想到北越细作竟然厉害到已经坐到大周宰相的位置,只可惜他被萧臣算计,传消息出去,否则鹤柄轩也不会暴露。 后悔无益,他只想带着手里的齿轮图原图快些离开大周地界。 密林里,赫连泽不想耽搁时间,猛然将内力大量注入剑利,剑气狂涨,九禅表情开始狰狞,任其双手如何用力,整个身体依旧被赫连泽向后逼退。 赫连泽薄唇紧抿,瞳孔骤一暗,手腕翻转间长剑别开黑色大剑剑刃,直朝九禅心脏洞穿过去! 强大内力加持下,利剑速度快到让九禅来不及反应! 就算九禅迅速倒退,可他倒退的速度终不及利剑贯穿的速度! 噗— 噗— 利剑贯穿九禅胸口刹那,赫连泽双目陡然落在自己胸前。 由三股玄丝拧成的鱼骨鞭自后心洞穿过 来,如鱼骨般一节一节的鞭身上长着倒刺,每一根倒刺上都沾着他的血。 看到赫连泽胸前的鱼骨鞭,九禅用仅剩下的一口气哈哈大笑! “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 赫连泽目色赤红,猛然抽出刺在九禅心脏处的利剑,转身之际想要斩断鱼骨鞭! 然而媚舞却在瞬间将长鞭抽拽回去,带起一片血雾。 赫连泽痛至极处,转身面向媚舞时胸口的血已经控制不住汩汩外溢,“你这毒妇!” 媚舞擦过唇角鲜血,在风雪中摇曳身形,缓缓移步,“正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三皇子若是君子,六皇子也不会死的那么惨。” “你为什么?”赫连泽单手执剑,另一只手捂住胸口,眼神中透着太多不解跟仇视。 媚舞笑了,“为什么?” "打从三皇子在大理寺公堂将九禅推出去当作替罪羊那会儿,我便知道早晚有一日,那就是我的下场!" 媚舞瞧着在生死边缘挣扎的赫连泽,美眸渐渐发狠,“我与九禅的命虽不值钱,可好歹也算是一条人命,如何就要被三皇子当作蝼蚁般对待?” 赫连泽不甘心,他不想死! “放过本皇子,我允你……” 见赫连泽犹豫,媚舞嗤笑出声,“死到临头三皇子还在算计利弊?” 噗! 就在赫连泽想要偷袭媚舞一刻,鱼骨鞭倏然卷缠至其脖颈,骤然收紧。 媚舞身形陡闪至其身后,烈焰红唇帖服在赫连泽耳际,幽幽开口,“六皇子死的时候也是这种表情,你们一个一个自视不凡,出身高贵就将我等视作草芥,如今我倒想与三皇子说教说教,下辈子莫要狗眼,看人低……” 呃— 鱼骨鞭骤然缩紧,赫连泽在不甘中翻起白眼,喉咙断裂,鲜血涌出唇角。筆趣庫 任他再如何挣扎也逃不过,一死了之。 媚舞狠狠扯着手里的鱼骨鞭,直至确定赫连泽再无气息后方才松开手。 赫连泽的身体慢慢下滑,终倒在冰雪覆盖的密林里。 客死他乡…… 第一千六百五十一章 父皇要被气死了 看着赫连泽的尸体,媚舞缓缓收起鱼骨鞭,眼底迸发幽蛰寒意。 就在她弯下腰准备将赫连泽背后包裹取下来的时候,忽有一柄黑色小剑自她腕间擦过!x.com 媚舞忽的抽回手,警觉看向四周。 “谁?”她低喝,鱼骨鞭蕴出凛冽寒意。 密林无人应声,她再次尝试去拿包裹,刚刚消失在暗夜的黑色小剑再次射出,自她颈间划出一道血口。 媚舞吃痛,捂住脖子。 再三思量,媚舞只能退步,转身而去! 直至媚舞离开,藏于暗处的萧臣方才走出来。 彼时赫连泽与九禅对阵时他已在密林,看到媚舞自背后偷袭赫连泽且下杀手,他虽意外,但也并非不能理解。 媚舞能杀赫连昭,自然也能杀了赫连泽。 至于他留下媚舞活口,无非是想将今晚的事借媚舞之口说给北越帝听罢了。 相信媚舞知道该怎么说…… 此刻行到赫连泽尸体前,萧臣俯身拽下他背负包裹,于风雪中缓慢打开,里面别无他物,只一张图。 天杼齿轮原图…… 朱雀大街,御翡堂。 乞丐睡着睡着,睡不着了。 他坐起来时师媗现身,“主子,鹤柄轩是暗蝎。” 乞丐惊了好一阵,许久呼出一口气,“怎么会是他?” “那是父皇……那是父皇亲手提拔上去的人物。”乞丐悠然起身,神情戏谑,“怎么就成暗蝎了呢。” 乞丐绕过桌案,行至窗棂处轻轻推开窗户,风雪渐停。 细碎雪花飘落,他伸手去接,“苏玄璟死了?” “没死。”师媗拱手回道。 乞丐再次惊讶,“父皇竟然允许他活下来?” 师媗便将彼时天牢情景如实相报,不是周帝允许苏玄璟活下来,实在是保苏玄璟活的人,太多。 “这可不是人多的问题。” 乞丐看着雪花融化在掌心,掬着那捧水,“不过父皇还是给自己留了最后的体面,没将鹤柄轩当场给宰了,而是将案子交由大理寺。” “有什么不一样?”师媗不以为然。 整件事,周帝算 是面子跟里子都输了。 乞丐笑了,“你忘了司徒佑是怎么死的?” “被苏玄璟杀死的。” “苏玄璟对一个假的蝎子都能恨之入骨,不惜当众行凶,如今抓到那只真蝎子,你觉得鹤柄轩能活到受审的时候?”乞丐抖落掌心里的水,转身时手腕微抬,窗棂阖紧。 “对了,温御跟一经怎么回来的这么是时候?”乞丐回到桌边,翻看桌上摆着的小册子。 师媗也疑惑,“之前传来的消息,二人当在葵郡,就算再快,也该两日才到。”m.x.com “看到那个高手了?” 乞丐指尖落在册子上每三行停顿下来,册子上注明明晚陪西市纪老板喝酒,“奇怪,贾万金的手怎么不朝东市伸了?” 师媗知道主子想让她回答的是前一句,“的确是高手。” 非但是高手,且有超于常人的胆量。 于是师媗便将温初然手捏木筒的事说了一遍,以内力控制木筒内的暗器跟毒粉,没有绝对把握谁敢尝试? 乞丐璀如星辰的眸子眯了眯,“那还真是高手。” “赫连泽……” “赫连泽死了,死在媚舞手里。”师媗恍然想到自己原本想说的,是这件事。 乞丐颔首,意料之中。 能杀赫连昭,就能杀赫连泽,“东西呢?” “没拿到。”师媗拱手,“媚舞传回来的消息说,有人在暗中偷袭,她武功不及。” 乞丐抬头看向师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媚舞原想找机会下手,不想在十里亭外的密林里被九禅截住,她借赫连泽与九禅打斗之时下了黑手。” “萧臣。”乞丐笑了。 当初公堂之上,九禅在被冠上杀北越六皇子的罪名后本该遣回北越,但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宋相言扣在天牢里,“师媗你信不信,从那时开始,萧臣就已经做好不叫赫连泽活着离开大周的准备了。” “为什么?” “你以为郁玺良在北越做的那些事,只是萧臣威胁赫连泽的手段?”乞丐合起小册子,眼底蕴出一抹精锐锋 芒,“威逼利诱赫连泽只是其一,他真正的目的,是阻止赫连泽以及知道天杼图的赫连珏登基。” “为什么?”师媗不解。 “为大周千秋基业。”乞丐舒了口气,“北越新帝若不是一个争强好胜的,大周便可继续休养生息,而不担心外敌来犯。” 师媗不以为然,“对大周虎视眈眈的,可不只有北越。” “那不一样。” 乞丐起身,又一次回到榻前,“唯有北越,知天杼图。” 见乞丐躺下,师媗退离。 望着床顶幔帐,乞丐再也睡不着了。 他在想。 父皇这会儿怕是要气死了…… 正如萧冥河所想,丑时皇宫御书房内传出帝王咆哮。 李世安屏退门外所有侍卫,独自站在龙案前默默承受周帝的滔天之怒。 眼见龙案上最后一块墨砚被周帝狠狠砸到对面墙上,李世安心中无限感慨,他知道。 他知道周帝不仅仅是因为没能杀了苏玄璟而愤怒,也不仅仅是因为鹤柄轩是暗蝎而愤怒,除了这两件事,温御跟一经突然出现才是周帝最愤怒,甚至可以说是恐慌的根源。 想到这两个人,李世安再次回忆起天牢外的情景。 那个少年的武功,堪称恐怖…… “李世安!”m.x.com 周帝终于泄了火,无比缓慢坐回到龙椅上,双目幽暗。 李世安当即敛了思绪,俯身拱手。 “派人到天牢杀了鹤柄轩。” 李世安微怔,“可是……” 周帝龙目陡然射过来,李世安当即俯下身,“老奴这就去办!” 眼见李世安转身,周帝恍然想到什么,“等等!” “皇上……” “将朕摆在寝宫里的那块玉如意,送去太子府,交到战幕手里。” 李世安微微愣住,“那是……先帝留在龙乾宫的东西……” “赏给战幕。”周帝冷声开口。 李世安不敢多言,转身退了出去…… 雪尽,天未明。 御南侯府,墨园。 温宛躺在床榻上,眼睛时不时睁开,看向坐在床头的温初然。 她想聊天。 “小叔叔……” 第一千六百五十二章 我睡不着 嘘— 这已经是温初然坐在床头第十八个‘嘘。’ 自被其从天牢外面拉走,温宛记忆便如潮水翻涌。 她记得上一世苏玄璟与她说过小叔叔是自朔城回皇城的路上遭遇劫匪被乱刀砍死的,可她知道那定是苏玄璟设下的陷阱。 这一世她重生时小叔叔已经离开皇城,此刻再见,已隔了一世! 悲伤很快被温宛掩到心底最深处,能看到活着的小叔叔,她心情难以言说的兴奋跟激动,她想与小叔叔聊天,聊一聊这些年,小叔叔都是怎么过的。 甚至于路上她便提议到金禧楼摆宴,为其接风,但被温初然果断拒绝。 ‘该睡觉的时候,就要睡觉。’ 这是理由。 “小叔叔,我睡不着……”温宛眨着眼睛看向倚在床栏处的温初然。x.com 无论身形长相,还是气度风韵,她都觉得当世没人能与自己的小叔叔比,“小叔叔……” 就在温宛想要继续往下说时,温初然突然抬手,自其袖内闪出一个东西。 温宛视线立时被那个金灿灿的东西吸引过去。 小叔叔忽然就没那么香了。 那是一枚…… 星星。 确切说是一枚黄色的玉石,被打磨成星星模样。 温宛虽然不算太精通玉石甄别,可好歹也开了家御翡堂,眼前这枚黄色玉石与店中黄翡截然不同,更干净,更精粹,且还透着淡淡的黄色光芒。 光芒耀眼,特别像是夜明珠。 此时那枚如同星星般的黄色玉石在温初然内力作用下悬在床榻上空,如同一枚真正的星星挂在那里。 温宛看的如痴如醉,星星倒映在她瞳孔里,衬的她一双眼睛越发璀璨明亮,像是两颗黑色曜石,灼灼的放着光亮。 见温宛痴迷,温初然微微皱了下眉,于是抬手,窗棂倏的弹开一道缝隙。 内力牵引,外面飘簌落下的雪花化作一条白色绸带又如同山涧小溪般流淌进来,雪花化作的轻纱萦绕在黄色玉石周围,淡了那股璀璨光耀,平添一股神秘色彩。 温宛痴痴看着床榻上的星星,加之 她跟卫开元在鸿寿寺外守了两夜,淡淡星光洒下如碎银般的光芒,温宛在这光芒里渐渐闭上眼睛。 这一晚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她梦到自己的小叔叔回来了,还给她摘了一颗星星…… 夜,终尽。 当阳光透过窗棂照到温宛脸上的时候,某位县主突然睁开眼睛。 她未动,一双清澈灵动的大眼睛死死盯住床顶幔帐。 是梦? 她努力回想昨夜发生的事,鹤柄轩被抓,苏玄璟被救,祖父跟一经大师也都回来了,还有…… 还有自己的小叔叔送给她一颗星星。 温宛缓缓从床榻上坐起来,一时分辨不清昨夜发生的事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呼! 打从紫玉离开,管家又朝墨园派几个下人过来,这些下人们不会贸然进她屋子,除非她开口。 这会儿从床榻上走下来,温宛顾不得叫人伺候,她得出去一趟! 于是她走到梳妆台前,熟练盘起披落在肩上的长发,可以不上妆,但脸还是要洗的。 “田嬷嬷……”温宛踩着还没有提起来的鞋子打开内室房门,正要叫人打水,一股香气扑面而来。 很难具体形容那股香喷喷的味道是什么,以温宛时常出入金禧楼的经验来说,有鱼香、肉香、菜香、酒香!m.x.com 温宛寻着香气看过去,只见厅内偌大长形曲柳木的桌面上赫然摆着八道佳肴。 单是目及,已非凡品! “我的天!”温宛踩着鞋子走过去,满目落处皆是惊喜。 都是她没吃过的! 松鼠鳜鱼,这道菜金禧楼也能做,但是手艺断不如眼前这一盘活灵活现,仔细看鳜鱼眼睛好像还在动。 另一道红梅香珠,是以鸽蛋跟大虾烹饪,虾球殷红如梅,鸽蛋盈白剔透,最打眼的是摆在正中间的虾头那两根长须上,竟然挂着两颗蓝色的夜明珠?! 温宛下意识抬手,下意识捏在珠子上,手感润滑,真是珠子啊! 有钱不捡就是丢,某县主也不管这菜是谁做的,直接将那枚珠子揪下来揣进怀里,仿在温宛去揪第二枚的 时候,厅门启。 吱呦— 温宛寻声望去,一道修长身影赫然挡住本该照进来的阳光。 背对阳光的轮廓仿佛镀着一层光晕,温宛一时没看清那人的脸,“你是谁?” 某县主边问,边明目张胆将虾须上另一枚蓝色夜明珠揪下来,揣进怀里。 那人未语,脚步轻盈走过来。 直到那人行至桌案对面,温宛方才看清那人,也终于肯定昨晚的事不是梦! “小叔叔……”温宛看着眼前少年,比她了年长不了几岁,却独有一种超脱世俗的淡然跟宁静。 哪怕是见过苏玄璟那样的容貌,在温宛眼里苏玄璟却不及自己小叔叔千万之一,若要较真儿,她只能说苏玄璟的美,可以色事人,色衰而爱迟。 小叔叔的美则如神仙般的存在,经久不衰,百看不腻。 “小宛。” 温初然将手中端着的佛跳墙搁到正当中的位置,抬起头,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泪水夺眶,温宛踢踏着脚下的鞋子绕过桌案扑到温初然怀里,呜咽哭泣。 本该昨夜掉下来的眼泪,迟到了整整一个晚上。 就仿佛人遇大悲起初也会很平静,随着时间推移慢慢接受之后,才会痛彻心扉。 大喜也是一样。 温宛抱着温初然,哭的稀里哗啦。 真实的触感再次让她庆幸自己重生了一世。 “别哭了。” 温初然抬手抚上温宛脸颊,微微朝上一捧,然后捏了捏可以滴出水的双腮,“我的小宛,还是这样可爱,就是瘦好多,都没什么肉可以捏了。” 温宛被扯嘴都跟着变了形,“……小叔叔,有点儿疼。” 温初然松开手,“来坐,看看小叔叔给你做的菜你喜不喜欢吃?” “都是小叔叔做的?”温宛转身时被温初然按到座位上,八菜一汤,色香味俱全。x.com 温初然转身坐到正对面,“自然。” 温宛很想吃,但她也很想出去打听一下外面的情况,昨夜鹤柄轩被证实就是暗蝎,苏玄璟竟然没有任何反应,平静的仿佛与他无关一般。 不正常。 第一千六百五十三章 当真喜欢 见温宛没有动筷,温初然动了动眉梢。 “不喜欢?” 温宛脑袋摇成拨浪鼓,思来想去后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松鼠鳜鱼,随后将每道菜都尝一遍,其间温初然就只盯着他的小侄女看,除了瘦,还是那么可爱。 “小叔叔,我吃饱了,你自己先用,我去去就回。”温宛打算出去打听一圈,暗蝎的事尘埃落定她才能放心。 然而在温宛正打算起身之际,温初然身形微微挺直,略有遗憾,“除了这道红梅香珠,剩下的菜你都没吃到精髓。” 温宛愣住,精髓? 红梅香珠? 某县主很快反应过来,身子慢慢朝温初然的方向倾过去,试探着问道,“每道菜里,都有宝石?” “不是宝石,是价值连城的宝石。”温初然加上了形容词。 温宛将信将疑。 “每一颗,都足以能买下你的御翡堂。”这些年温初然虽在于阗、朔城、高昌来回来去的跑,但对皇城的事也算了如指掌,尤其关于他小侄女的事,他多半知情。 更重要的是,他与朔城南宫煜是朋友。 换句话,他救过南宫烨的命。 面对温初然的回答,温宛忽然就觉得关于暗蝎,她已事尽,结果于她而言也没那么重要了。 再说苏玄璟都不着急,她急什么! “那我先吃松鼠鳜鱼。”温宛拿起筷子,在鱼身上划了一下。 “筷子动了就要吃,不然东西可不给你。”温初然看着自己想要作弊的小侄女,微笑道。 温宛抿起唇,重重点了点头,“懂。” “小宛,小叔叔问你一件事,你可不许骗我。”x.com “问。” “你当真喜欢魏王殿下?”温初然离家五年,断断续续听过一些关于自己小侄女的感情经历,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听到‘苏玄璟’的名字比较多。 “当真喜欢。”温宛毫不遮掩,一口一口夹鱼肉。 “那此前在御书房前跪求撤诏是怎么回事,寒棋又是怎么回事?”温初然把所有存在脑子里的疑惑一条一条的问出来。 温宛知无 不言,言无不尽,边吃边回答。 终于,在把鱼尾巴都吃光之后,某县主灵机一动,想到彼时看到的鱼眼睛! 两枚如同黑色曜石般湛湛发光的黑色晶石到手。 温宛恨的直拍大腿,明明那会儿她都看到鱼的眼睛会发光了。 吃完了鱼,温宛有些饱。 好在红梅香珠可以掠过,不然二十个鸽子蛋真的能噎死她,下一道是荷包炸里脊,这道菜就真的,只能靠蒙。 用豆皮包住里脊肉馅下油锅炸至金黄。 温宛用筷子点来点去,最终选择一个她觉得很有可能的荷包里脊夹起来搁到碗里,轻轻一咬,红光乍现! “小叔叔!”温宛开心大叫,随后将那枚红色碧玺挑捡出来擦干净揣进怀里。 温初然就喜欢看温宛笑,笑起来的样子特别甜,有蜜糖那么甜。 余下五盘菜跟一道佛跳墙,温宛凭借自己对宝贝超强的敏锐力都没能第一时间感觉出来,此刻坐在椅子上,温宛觉得自己已经撑的不能低头了。 然而温初然还是觉得温宛没有吃饱的样子,“还有这一道。” 见温初然指向红梅香珠,温宛咧开嘴,露出一排洁白的小牙齿,“到手了。” 这一刻,温初然自怀里拿出昨晚的黄色星石。 “小时候答应过给你摘的星星。”温初然刚把星石搁到桌上,温宛立时伸手过去。 星石倏然悬起,挂在红梅香珠上面,烁烁放光。 “吃光了就给你。” 有种饿,是小叔叔觉得你饿。 温宛拼了。 看着自家小侄女吞下最后一枚鸽子蛋,温初然终于满意的笑了,然后某位县主在一遍一遍往下咽鸽子蛋的时候摘下那枚黄色星石。 午膳时间到了…… 宋相言来时温宛正在捂嘴向自己的小叔叔解释她真的吃饱了。 “鹤柄轩丢了?” 温宛忘了捂嘴。 看着满脸蛋黄的宋相言,温初然终于相信自家小侄女没有说谎,于是撂下一句‘我还有事’便离开了。x.com 正厅,宋相言抹过满脸蛋黄,“要不要去看热闹? ” “要!” 一夜风雪,绵延万里的桑山被白雪覆盖,绵绵长长,似隐似现。 巨石巅峰,苏玄璟一袭白色大氅立于悬崖绝壁,迎着山风,飘雪扑面而来,落在他苍白如纸的脸上,脸比雪白。 鹤柄轩被黑衣白衣押着跪在身后,雪姬则站在距离不远的地方,默默看着那抹孤寂苍凉的背影。 此时的鹤柄轩再无天牢外畏缩胆怯模样,漆黑双目透着彻骨寒意,“苏玄璟,劫狱可是大罪!” 听到声音的苏玄璟收回远眺的视线,无比缓慢转身,清冷明目落在鹤柄轩身上,薄唇微启,“鹤相是否相信,我若不劫狱,现在满皇城传的依旧是你鹤柄轩在天牢失踪的消息。” 没有歇斯底里的咒怨,没有恨入骨髓的杀意,苏玄璟用无比淡然的姿态,居高临下看着眼前这位大周宰相,他的杀父仇人,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 平静到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 鹤柄轩抬头怒视,并未反驳。筆趣庫 苏玄璟轻吁口气,“皇上表面上将此案交由大理寺,可是皇上当真就想让宋相言把案子查清楚?” 鹤柄轩咬了咬牙,“你们没有证据。” “鹤相还想要什么证据?”苏玄璟像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忽的笑出声,眼泪悄然盈溢在眼眶里,没有掉下来。 鹤柄轩不甘心,“密室尽毁,那些所谓的证据都是你们构陷!” 苏玄璟盯着鹤柄轩那双凶狠愤怒的眼睛看了一阵,“你既落到我手里,该知这不是试探。” 只这一句话,便叫鹤柄轩彻底失去希望。 是呵,他既落在苏玄璟手里,哪还有活路。 “你想干什么?”鹤柄轩冷声质问。 苏玄璟看向不远处站着的雪姬。 雪姬心领神会,抬手间一个穿着褐色夹袄的佝偻身影自暗处走了出来。 是位老者,断左臂。 不远处的巨石后面,宋相言看到那人时一脸茫然,“那是谁?” “周伯。”趴在宋相言身边的温宛小声嘀咕。 宋相言扭头,不解道,“周伯是谁?” 第一千六百五十四章 前尘过往 嘘— 另一侧,沈宁抬手指过去。 三人所见,那个断了臂的老者刚好停在鹤柄轩身边。 彼时从御南侯府出来,温宛才知宋相言还带了沈宁,自是欣喜。 不管温宛还是宋相言都很清楚,昨晚若无沈宁及时找到证据,鹤柄轩难以伏法。 直到现在,沈宁双手都还包着纱布。 “鹤相,你可还认得我?”老者正是周甫升。 当年从紫竹林里将苏玄璟救下的那个人。 鹤柄轩侧目,对眼前之人十分陌生,“你是谁?” 呵! 老者苦笑,朝前走几步将石头上的积雪扫净,转身坐下来,与鹤柄轩平视,“不该叫您鹤相,该叫……主公。” 心,陡颤。 鹤柄轩双目紧盯住眼前老者,心中疯狂猜想,却在最后将所有猜想全盘否定,“你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苏公子不止一次问过老朽,近二十年,老朽一次都没有回答他。”悬崖风大,老者左臂空袖在风中摆动。 自暗蝎被俘的消息传出来之后,公孙斐特别好信儿的将这个消息告诉给了周甫升,他便求着公孙斐,想要见苏玄璟一面。 原因是,他想告诉那个他在紫竹林里救下的孩子,他是谁。 苏玄璟无声站在那里,面色无波,亦无任何情绪变化,如同昨夜离开天牢那般,心绪平静至极。 鹤柄轩皱起眉,“当年是你救了他?” “是啊。” 老者轻轻舒了一口气,“我知主公行事作派,杀人不眨眼,斩草必除根。” “你叫我主公,可这世上叫我主公的人全都死了!”鹤柄轩不再掩饰自己的身份,他承认,他就是暗蝎。 老者低下头,看着当年在紫竹林里断掉的左臂,浑浊的瞳孔里终于闪出一道冰冷寒意,“当年主公养十名死士,皆为北越人,而我便是其中之一,黎五。” 悬崖上寒风凛凛,积雪被风吹起,刮到每个人脸上,入骨的凉。 在周甫升说到自己的名字时,鹤柄轩身形肉眼可见的抖了一下。 他瞪大眼睛, 不可置信看向眼前老者,“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或许对老者说出的话有些震惊,苏玄璟下意识看向老者,却未开口,倒是雪姬激动不已,“你是暗蝎的人?” 老者朝雪姬点点头,“我是。” “你!” 雪姬眼中发狠,露出杀意,“你是当年杀我姐姐的那帮人?” “不是。”老者视线回落到鹤柄轩身上,“当年我们十人被北越帝选中之后,不远千里从北越来到大周皇城,隐姓埋名在东西两市,你们或许不会相信,我们十人彼此不识。” 听到这里,连苏玄璟都不得不佩服北越的细作体系,竟然如此缜密。 “可人终归是有感情的,几次执行任务中,我被同是十人中的一人救过两次。” 老者微微抬起头,瞧着被风卷起的雪花。 风刮在脸上,他丝毫都不觉得冷,“好巧不巧的,我竟在西市遇见这人了,我不知道他真名叫什么,只知道周围邻居叫他沈七。” 听到这里,鹤柄轩皱眉,“你们不该相识。” 老者赞同鹤柄轩的说话,“可能是老天爷觉得我独自呆在异国他乡太寂寞,便在我买肉的时候认出了他的刀功。” “当然,我还没愚蠢到第一次看到他的刀功就跑去相认的地步,后来又有两次执行任务,他救了我,我也救了他,人与人之间的感觉啊,真难说。” 悬崖上沉寂无声,唯有老者的声音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包括躲在巨石后面的温宛三人。 “那种感觉该叫什么?”老者绞尽脑汁,想到了四个字,“惺惺相惜。” “我认出了他,他也认出了我。”老者说到这里,有些惭愧,“这些应该不是你们想听的。” “那晚,他拎着一壶酒,扛着半扇猪肉找到我……” 老者浑浊的眼睛闪出一抹光彩,“我们喝了一个晚上的酒,快要离开的时候他说,他说那是他家里仅剩的猪肉,若不扛过来给我就浪费了。 我听到他说,便知道他接了任务,且是很危险 的任务,只怕有去无回。” 鹤柄轩跪在那里,慢慢闭上眼睛。 “我不甘心。”老者声音突然抬高,情绪微的激动,“我们虽然都是死士,可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去死!于是……” “他告诉你了?”鹤柄轩猛然睁开眼睛,愠声道。 老者看向鹤柄轩,笑了,“他告诉我了,那是因为他以为他会死在紫竹林,他想我去给他收尸,他甚至有想过自己的尸体会被斩的面目全非,便叫我看一个挂件,那挂件是随着你的指令一并出现,那是陇西狄翼所养暗部头首的挂件。” 鹤柄轩听到这里,终是叹了口气,“沈七该死!” “该死的是你!”老者终于变得激动起来。 同样激动的还有雪姬,哪怕她已经知道自己这十几年来恨错了人,可当鹤柄轩真正承认自己是想借刀杀人的时候,她还是心痛到无法呼吸。 “你真狡猾啊!”老者恨的咬牙切齿,“你让沈七将那个挂件留在紫竹林,若然有人替他报仇定会找上狄翼,你便可置身事外,坐山观虎斗!” “兵不厌诈,老夫何错之有?”鹤柄轩怒道。x.com “你错就错在太歹毒!” 老者恨道,“沈七走后我亦接到任务,可能是命运使然,我的任务亦在汴州,那次任务我受了重伤,同行两人为免我拖累他们竟然分别朝我扎了两刀才走,可惜…… 可惜我心脏长在右侧,没死成。” 鹤柄轩冷眼看向老者,“所以你就去了紫竹林?” “鹤柄轩!不对……暗蝎!在我们之前,你没养过死士吗?”老者的问题,让鹤柄轩沉默。 巨石后面,宋相言听到这里时眼中迸出怒意。 沈宁先他一息说出原因,“鹤柄轩手里怕是沾了不少死士的血。” 温宛默认。 见鹤柄轩不说话,老者复又开口,“我恍惚中听到那两人提到,若不确定我死,连他们都恐会被你灭口的话,心中想到沈七,我既知他接下的任务,时间地点我自然也都知道,那日……” 第一千六百五十五章 你为何要救他! 说到洛千重被害那日,苏玄璟神色终是动容。 他朝老者看过去,记忆也跟着回到十几年前,他六岁生日那天。 老者将埋藏在心里的秘密和盘托出,“当日我出现在紫竹林的时候刚好看到他们将那名女子引入陷阱,将其……” 老者说到这里,下意识抬头看向苏玄璟。 苏玄璟脸色愈白,垂在袖间的双手紧攥成拳。 雪姬更是愤恨,眼泪啪嗒掉下来。 “我见他们要对那个孩子下手,便趁他们不备救下那孩子,过程中被其中一人砍断左臂……但我知道……”老者说到这里时哽咽起来,“我知道沈七认出我了,若非他暗中助我逃脱,我岂能带着那孩子活着离开!” “你为何要救他!”鹤柄轩也恨。 若非眼前这个混账,他焉能有今天! “怕啊!” 老者从石头上站起身,颤抖着走到鹤柄轩面前,整个人蹲下来,眼睛赤红,“怕主公你事后会将沈七他们杀了灭口!” 鹤柄轩暗暗咬牙,不再说话。筆趣庫 因为老者猜中了。 天杼图事关重大,他不确定那些人有没有在洛千重口中听到什么,唯有死人才能叫人安心。 所以…… “还真是!”老者突然用拳头狠砸地面,恨极大哭,“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我原以为那孩子没死,你断不会杀人灭口,沈七他们有用!可谁想到等我带着那个孩子回皇城的时候,全没了……”老者痛哭流涕,“沈七的猪肉铺子没了,他住的地方早就没有了他的痕迹,包括我的!” “我知道这代表什么!代表死!代表我们都是死人了!”老者突然揪住鹤柄轩衣领,发疯一样质问,“他们没有背叛你,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说—” “他们知道的太多!” 鹤柄轩被黑衣白衣按压着,并不能反抗,可他不觉得自己有错,“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死士!你们的命早就不是你们的,是我的!我叫你们死你们就该心甘情愿去死!黎五,你离经 叛道!最该死的就是你!” “可我们也是人!我们可以死,但不能被你像草芥一样弃如敝履!”老者狠狠揪着鹤柄轩衣领,眼睛里充满仇恨,“你让我们觉得自己连条狗都不如!” “你们就是连狗都不如!你以为与你一起执行任务的两个人就活着?他们也死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他们?因为我已经杀了沈七他们,不差剩下的两人!你以为狗听话就不死吗?狗就是狗,狗的命不值钱!” 砰— 老者突然出拳,狠狠打在鹤柄轩脸上。 噗! 鹤柄轩承受不住重拳,鲜血喷溅。 老者恸哭,拳头狠狠砸向地面。 悬崖上没有人说话,只有老者的悲惨哀嚎回荡在山巅,许久不散。x.com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老者终于缓过神。 他无比缓慢转过身,跪在苏玄璟面前,“这一次,苏公子该知道我为何不接受你的招拂了。” 一旁,雪姬突然冲过来狠狠踹向老者,“你不配!” 老者被雪姬踹倒在地,艰难起身后跪在那里。 他低下头,声音哽咽,“就是因为,我不配。” “我当初救你也并非为了救你,你不过是我想与主公换取沈七活命的筹码,沈七既死,我又如何能便宜了他,于是便将你交到血雁门老门主手里,而我交出你的原因也不是因为心善,我想借血雁门之手查出暗蝎是谁!” 老者无力跪坐在地上,“所以我从来没有告诉你,狄翼不是你的仇人,因为你找上狄翼,狄翼没做过的事自然不会承认,那时狄翼应该能猜到真凶是谁。” 苏玄璟看着跪坐在自己面前的老者。 他该恨! 然而在知道真相之后,他对眼前这位曾经的周甫升,现在的黎五,恨不起来。 “狄翼死时,你为何不说?”苏玄璟垂目相对,轻轻问道。 老者叹了口气,“我原本想说,可在我有机会见你的时候忽然听说西市大乱,抓了几个北越细作……那时我便猜想,你应该已经猜到狄翼不 是真凶,就想着静观其变。” 雪姬是真恨啊! 她又一次把老者踹进雪里,眼泪止不住的掉下来,“你知不知道,玄璟一直当你是救命恩人,暗中护了你许多年!” 老者自知惭愧,便没有再起来,而是匍匐在苏玄璟面前,“我虽未想过受你半点恩惠,可也被迫受了这许多年,今日真相大白,我愿以死谢罪。” 雪姬猛然抽出黑衣腰间佩剑,就要朝老者斩下去的时候被苏玄璟叫停,“小姨!” “他们是一伙的!”雪姬咆哮低吼。 “可我终究是他救的。”不管老者初衷是什么,苏玄璟很清楚自己能够活下来,全都是因为眼前老者舍命相救,为此他还丢了一条胳膊。 见苏玄璟如此,雪姬只得恨恨扔了长剑。 老者闻声,失声哽咽,没有起来…… 巨石后面,温宛不禁感叹,造化弄人。 原来苏玄璟是这么阴差阳错活过来的。 苏玄璟走到鹤柄轩面前,迎向那双充斥血丝的眼睛,“你输了。”x.com 鹤柄轩狠戾瞪向苏玄璟,没说说话。 苏玄璟则示意黑衣白衣松开手。 二人犹豫片刻,皆退。 鹤柄轩当下揉了揉肩膀,站起身。 见黑衣白衣欲动,苏玄璟抬手示他们停下。 鹤柄轩见苏玄璟如此,嗤之以鼻,十分的不屑,“成王败寇,老夫技不如人!” “鹤相过谦。” 可能连苏玄璟自己都没想到,在面对真正的杀亲仇人时他竟然可以这样平静,“苏某以死入局,昨夜若非有战军师,魏王殿下及宋小王爷,还有温县主跟沈大人舍命为我,输的人便是我。” 说在这里,苏玄璟突然朝巨石方向看过去,“多谢!” 石头后面,温宛三人面面相觑。 纵是被人发现,三人神交之后决定继续苟在这里,不起来。 只要我们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不用谢!”宋相言突然回了一句。 苏玄璟闻声,低头抿了抿唇角,视线复又回到鹤柄轩身上,“输,就得死。” 第一千六百五十六章 周平怎么会是你的儿子 鹤柄轩没有退路了。 他很清楚,哪怕苏玄璟不杀他,周帝岂能饶他,抛开大周这两个随时可要他命的人,北越帝想杀他的心怕是比这二人更甚。 纵不甘,可输了就是输了。 苏玄璟说的对,输就得死。 “杀我之前,我想见一个人。”鹤柄轩挺身直立,倒也有几分将生死都置之度外的决然。 雪姬抹过眼角泪水,带着恨意的眸子狠狠瞪过来,“你有什么资格提条件!” 鹤柄轩没理雪姬,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苏玄璟,“你虽不想知道当年天杼图的事,狄翼应该会想。” 巨石后面,沈宁下意识看向宋相言跟温宛。 宋相言看了眼温宛,温宛看向沈宁,“狄公没死。” “什么?!”沈宁惊叫。 嘘— 宋相言作了个噤声动作后朝沈宁低语,“回头告诉你。” 沈宁也知现在不是震惊的时候,默默捂住嘴继续偷听。 苏玄璟没有开口,他其实并不在乎天杼图。 但在短暂沉默之后,他看向通往山下的路,一抹身影踩踏着积雪,缓缓而来。m.x.com 真是狄翼? 另一块相对要远一些的巨石后面,战幕几欲起身,却被同行的温御一经按下来。 战幕脸是白的,可眼睛红了! “你们……” “战哥莫急。” 温御俯耳过去,极尽讨好,“这里面的事一言难尽,回头容我与战哥你细说。” 一经也很赞同的点点头,“军师不妨先看。” 昨夜温御一经蹭上了战幕的马车,且为得战幕原谅道出狄翼未死的消息,战幕岂信! 于是他二人在得到消息后早早把战幕带过来,占据有利位置。 似乎有所感知,鹤柄轩猛然回头。 在看到狄翼一刻,鹤柄轩眼睛瞬间变得殷红如荼,杀人鞭尸般的目光狠射,人也跟着发疯一样想要冲过去。 苏玄璟扫了眼黑衣白衣。 二人按住鹤柄轩时狄翼已经走到近前。 “老夫如何都没想到,暗蝎是你。”一身黑色大氅的狄翼止步于鹤柄轩面前,身形笔直,目光如炬,丝毫没 有当日法场上的惨状。 “你竟真的没有死?”鹤柄轩咬牙切齿,眼睛里充满了怨毒的恨意。 “你我可谓是宿敌,虽未蒙面,彼此倒也惦记了几十年。” 看着狄翼那张道貌岸然的脸,鹤柄轩突然想要挣脱束缚冲过去,未果时怒声咆哮,“狄翼!你欠我的!” 狄翼冷斥,“你又何尝不是欠了大周的。” 鹤柄轩怒极反笑,“你可还记得周平?” 狄翼微愣,他心中自有‘周平’二字,但却不知鹤柄轩所提与他心中之人可是同一人。 “周平!”鹤柄轩仍然没有放弃挣扎,咬着牙,用恨毒的语气咆哮,“鹿陵一役的周平!那个被你的好副将檀牧带走的周平!那个在你赢得鹿陵一役后,弃在校场上被逼自尽的周平,你可还记得!” 狄翼皱眉,“你有什么资格提他?” “我有什么资格?”鹤柄轩仿佛听到这世间最大的笑话,红了眼眶,“他是吾儿!” 一语闭,所有人都惊住了。 包括狄翼,“怎么可能?” “老夫就那么一个儿子,就只有那么一个儿子啊!”一直没有崩溃的鹤柄轩在提到自己儿子的时候终于失去控制,“当年吾儿报名从军,从默默无闻一路拼杀到阵前先锋,本该前途无量却因为你的默认,诬他成了北越细作!” “周平怎么会是你的儿子?”狄翼皱紧眉头,完全不相信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会是父子。 说到这里,鹤柄轩哭出声,“你害死吾儿!我为什么不能为儿报仇杀了你!”m.x.com 巨石后面,沈宁忽然想到自己在蜜室找到的牌位,上面刻有‘鹤平’二字,此刻听到鹤柄轩这般说,倒也觉得他没说谎。 “这是两回事。” 狄翼纵然相信周平就是鹤柄轩的儿子,可这并不能成为他原谅鹤柄轩的理由,“本帅已为周平平反,他是我大周的英雄。” “谁要他当英雄!我只要他活着,承欢膝下!”鹤柄轩无比痛苦看向狄翼,“我为北越细作,吾儿却为大周忍辱而死, 说出来可笑!” 看着赤红双目的鹤柄轩,狄翼面目沉静,“当年你是怎么找到缑如来的?” 狄翼想知道除了眼前这个暗蝎,大周皇城里是不是还有与他里应外合之人。 鹤柄轩冷哼,“我说过,不是我找的缑如来,是他找的我。” 依着鹤柄轩的意思,当年缑如来不甘心自己被北越皇族背弃,誓要造出惊人重器,好让背弃他的北越皇族肠子都悔青了,于是便通过北越那边的关系找到他。 “定然有人在中间给你们传信,那人应该不是北越的人。”当年先帝为缑如来寻找的藏身地十分隐秘,与其接触的人也都经过严格筛选,狄翼相信被先帝选中的人,自然都是值得信任的人。筆趣庫 “你想知道?”鹤柄轩抬起头,眼睛死死盯住狄翼。 狄翼看着他,没有开口。 “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鹤柄轩想要挣脱黑衣白衣,无果后眼中生出怨毒,“若非你从陇西回到皇城,又当众揭开鹿陵一役真相,老夫便不会因为替吾儿报仇而针对你,说真的狄翼,老夫甚至已经放下你对我的怀疑,只要你不招惹我,我便不会招惹你!” “本帅回皇城,就是为了你!”狄翼一袭黑色大氅在山风的吹动下猎猎作响,白须拂动,身躯凛然。 巨石后面,战幕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看向温御。 温御从战幕眼神中读懂了他的意思,于是举起三根手指,“我发誓,这里面的事先帝一个眼神都不曾透露给我!” 眼见战幕看向一经,一经双手合十,“贫僧亦不知。” 这般,战幕才算心里平衡,但仍有怨念,“明明是皇城里的人出了问题,先帝为何没有告诉老夫……” 温御跟一经闻言,彼此相视了一眼。 先帝没告诉你的事何止这一件…… 狄翼告诉鹤柄轩,“本帅老矣,唯这一块心病,若不在有生之年把你找出来,我死后无颜去见先帝!” “所以你就用假死的招数引出天杼图,让我一步步走进你……你们设下的陷阱?” 第一千六百五十七章 暗蝎死 面对鹤柄轩的质疑,狄翼承认他未曾想要假死,此番回皇城他也是孤注一掷,只要能抓到暗蝎,生死并不在他考虑之内。 他活着,只是一个意外。 “你若不说那人,本帅与你便无话可说。”狄翼漠然转身,走到旁边。 鹤柄轩不甘心,咬着牙诅咒,“你就算活着,也不可能露面于人前!一辈子都不可能!” 狄翼不想与鹤柄轩争执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 比起他年过古稀才隐下身份,翁怀松已经隐藏身份二十几年。 终于,苏玄璟合着山巅的风,缓缓走到鹤柄轩面前,“鹤夫人已经死了。” 鹤柄轩视线猛然从狄翼身上移过来,“你干的?” “你杀我父母,我该杀你全家。”苏玄璟清眸渐渐染上颜色,咬着牙,一字一句,“过往这十几年,我曾想过一百种杀死你的方法,想过若是找到你,便是连你府上一条狗我都要多砍上几刀!” 鹤柄轩怒视苏玄璟,“你敢!” “我当然敢!”苏玄璟毫不犹豫开口。 “苏玄璟!你……” “鹤柄轩!”苏玄璟突兀打断鹤柄轩,眼神发狠,“你忘了你刚刚说的话?斩草须除根,我只是按照你对待我的方式对待你,何错之有?” “玉婉是无辜的!她是真的喜欢你!”鹤柄轩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慌张。 苏玄璟默默看着鹤柄轩,直起身。 “苏玄璟,说到底这次是你利用了玉婉!要不是你把玉婉当饵……” “你又何尝没把她当饵!”苏玄璟居高临下,冷声道。 看到苏玄璟眼中决绝,鹤柄轩终于停下挣扎,咬了咬牙,扑通跪在地上,“老夫求你……放过玉婉,她什么都不知道,她……” “我又知道什么?”苏玄璟目光寒戾。 然而在看到鹤柄轩眼中乞求时,他慢慢平息自己的心境,“鹤夫人不是我杀的。” 鹤柄轩微愣,神色略有迟疑看过去。 “你被我的人带出来之前鹤夫人已经选择自尽。”苏玄璟淡声道。 听到这里,鹤柄轩眼泪掉下来了。 “是我对不起她……” “我不会杀 鹤玉婉。”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鹤柄轩,苏玄璟心境是这十几年前从未有过的平静。 听到苏玄璟这样说,鹤柄轩有些不可置信,“你……说话当真?” “虽然我曾想过有朝一日找到你,定然十倍百倍的叫你偿还,哪怕昨夜之前我还是这样的想法……” 山风刮在苏玄璟脸上,脸色愈白,“可昨夜之后,我便不这样想了。 你死,足矣。” 昨夜天牢,苏玄璟亲眼看到战幕跟萧臣,还有温宛,宋相言,沈宁以及整个大理寺,包括后来出现的温御跟一经,他们为了找出暗蝎,孤注一掷。 哪怕他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这些人根本不是为了他,这些人为的是大周,然而他也不可否认,昨晚没有这些人拼了命的保他,他这一局输定了。 尤其萧臣,证明鹤柄轩是暗蝎不一定非要在他活着的时候,推己及人,他未必会留萧臣活命。 被温柔以待真的会让人心软。 苏玄璟拿过雪姬手里长剑,转身扔到鹤柄轩面前。 悬崖上,寒风疾劲。 刮在人脸上像刀子似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鹤柄轩身上。 所有人,都在等。 看着地上那柄闪着寒光的利剑,鹤柄轩凄苦一笑。 他缓缓伸出手,握住剑柄。 “不管你们相信与否,有很长一段时间,老夫真的只想做大周的宰相,我甚至已经忘了暗蝎的身份。”鹤柄轩抚过剑身,“如果不是……” 鹤柄轩看了眼狄翼,“如果不是你回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这世上便再也不会有暗蝎,只有大周宰相。” “如果不是你临时起意杀了缑如来,便不会有后来的许多事。”狄翼淡漠看向鹤柄轩,“我们都要为自己做的错事,付出代价。” 他为鹿陵一役没有为檀牧跟周平、田齐平反,走了一回法场。 鹤柄轩也是一样。 剑锋抵住脖颈,鹤柄轩双手握住剑柄。 他抬头,看向苏玄璟,眼中已无不甘,终究是他智不如人。 “苏玄璟,老夫希望你能信守承诺,莫伤玉婉。” “你父母的命,我偿!” 噗嗤 ! 利剑割喉,一蓬鲜血洒在苏玄璟脚下,将雪白染成殷红颜色。 剑落。 鹤柄轩的身体倒在雪里,再无声息。 苏玄璟静静望着眼着眼前的尸体,一直蕴在眼里的泪,倏然坠落。 雪姬哭了,却没有那样的撕心裂肺。 大苦无言,大悲无声…… 山风在吹,悬崖上的氛围却异常沉重。 狄翼行到苏玄璟面前,“世事难料,天杼图本该与你无关,却阴差阳错害你父母性命,今日鹤柄轩已死,恩怨皆消。” 苏玄璟的视线从鹤柄轩尸体上移开,看向不远处的巨石,最终落到狄翼身上,“狄公说的是。” 狄翼颔首,“你保重。” 说完话,狄翼转身走向不远处的巨石。 眼见狄翼走过来,战幕没有继续藏着,在温御跟一经的陪同下站起身。 四目相视,狄翼眼中饱含只有同为先帝身边近臣才有的惺惺相惜,“让军师担忧了。” 战幕未语,转过身背对狄翼,径直而去。 温御一时尴尬,朝狄翼看了看,“不好意思了。” 狄翼看着那抹强硬挺直的背影,心中五味陈杂。 他绕过巨石,“交给我罢。” 于是在温御跟一经的注视下,狄翼追上战幕,且主动伸手想要搀他。 战幕拒绝两次,第三次时战幕直接用身体撞了下狄翼,不想力道不够自己险些跌进雪里,幸亏狄翼手快将其扶稳。 便是这样,战幕仍不叫他搀着。 狄翼倒像是转了性子,硬是把战幕的胳膊拉过去,死死裹住不松开。 温御见状,眼眶不经意就红了,“咱们几个,就属战哥矫情。” “温小公子会在皇城呆多久?”一经看向温御,无比虔诚问道。 温御,“……大师不应景啊!” 一经愣了数息,继而看向已经走远的身影,“军师不是矫情,是重情。” 另一块巨石后面,宋相言跟温宛和沈宁商量着要不要过去跟苏玄璟打个招呼,温宛表示不要,沈宁也是一个意思。 然后…… 宋相言就站起身走过去了。 温宛,“……” 沈宁,“……” 所以你为什么要问? 第一千六百五十八章 切莫再思,更莫哀 悬崖之巅,宋相言在偷偷趴完墙角之后,大大方方走到苏玄璟面前。 鹤柄轩尸体下血已大片,宋相言避开那滩血,“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切莫再思,更莫哀!” 苏玄璟看了眼宋相言肩膀,“伤口还疼?” “还疼,你给我点钱我去看看。”宋相言不想让气氛这样悲伤。 苏玄璟轻浅抿唇,微微一笑,“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还有调侃本小王的心思,不错。”宋相言上前拍拍苏玄璟肩膀,“命不要,一百两银子你记得送到大理寺。” 没等苏玄璟开口,宋相言转身,“走了!”m.x.com 行到巨石旁边,宋相言朝温宛跟沈宁看过去,“你们两个怎么还趴着?” 温宛跟沈宁默默趴在那里,额间浮起一排竖线。 就是因为不想被发现才趴在这里,不然是因为暖和么! “走啊!”宋相言催促道。 于是温宛跟沈宁在宋相言赤果果语言暴露的情况下默默站起来,礼貌性朝苏玄璟颔首之后,灰溜溜下了山。 山崖上,雪姬示意黑衣白衣带着周甫升离开。 她想过去安慰,迟疑数息后也跟着走下山崖。 悬崖之巅,苏玄璟一袭白色大氅独自站在那里,任寒风呼啸,大氅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他丝毫未动,视线重新落在鹤柄轩早已冰凉的尸体上。 苍白容颜没有一丝血色,衬的眼角那滴泪越发晶莹剔透。 泪落。 苏玄璟无比缓慢转过身,面向白雪茫茫的十万大山跪下来,“父亲,母亲……” 哽咽的声音很快淹没在风里,苏玄璟重重把头磕在地上,“儿子为你们报仇了。” 呜呜…… 起初的呜咽声渐渐不可控制,从低泣变成哀嚎。 后来听雪姬说,苏玄璟在山巅上呆的很久…… 天牢外面,鹤玉婉被放出来的时候身上披着戚枫给她的准备的衣服。 鹤柄轩失踪,鹤夫人的尸体也已经被抬回鹤府。 细作案至此大在大理寺被挂为悬案。 此刻坐在戚枫 准备的马车里,鹤玉婉伤心欲绝,她知母亲身死,知父亲失踪。 一夜之间,她从宰相府名副其实的千金变成了一个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孤儿。m.x.com “停车……停车!” 就在马车行至花间楼时,鹤玉婉突然叫停马车。 车未停稳,她便急不可待从车厢里跳下来,径直冲进花间楼。 然在下一刻,她便被刚从里面走出来的如意一把推出去。 “如意……”鹤玉婉身上还有鞭伤,被推搡的时候伤口被牵扯,钻心的疼。 “花间楼不欢迎你。”如意是血雁门的人,一直都在给雪姬打下手。 当日雪姬被人抓走,她接替雪姬跟在苏玄璟身边,包括温宛被藏在密室的时候都是她在照顾,她知道很多事,知道少主这些年的努力全都是为了报仇。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少主一直在找的仇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谁能想到就差一点点,少主便娶了仇人的女儿,管仇人叫岳丈! 这口气她怎么都咽不下去! “为什么?” 鹤玉婉从戚枫那里听说了,苏玄璟无罪,“玄璟呢,我想见他。” 父亲生死不明,母亲尸体就摆在宰相府,鹤玉婉只道她唯一能依靠的人就是苏玄璟,纵然他们只差一拜,可她心里苏玄璟已经是她的夫君。 她想与苏玄璟解释,自己在天牢时说出他的名字是迫不得已。 “你不配见我家少主!"如意恨道。 鹤玉婉忍着身上的伤,眼神中满是歉疚,“我知道我不该在皇上面前说出那件大氅是玄璟的,可当时就算我不说,皇上也能查出来,他们还拿父亲的命威胁我……” “鹤柄轩就该死!” 只要想到昨夜在天牢外发生的一切,如意就恨的咬牙切齿,“你那个该死的父亲!根本就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畜牲都不如!” 鹤玉婉没想到如意竟会这样恶毒的谩骂父亲,“你住口!我父亲是当朝宰相,他是被人冤枉的!他才不是什么北越细作!” “我管他是不是 北越细作!我只知道他是杀死我家少主父母的凶手!没人性的畜牲!” 如意的话听的鹤玉婉一头雾水,“你说什么?” “你还不知道吧?”如意走近鹤玉婉,眼睛好似两把刀子戳在她脸上,“你的亲爹,就是当年杀死我家少主父母的凶手!他非但是北越细作,还是暗蝎!” 听到‘暗蝎’二字,鹤玉婉整个人都愣住了。 当日苏玄璟在天牢外乱刀砍死司徒佑的理由,就是因为司徒佑是暗蝎,而暗蝎是杀他父母的仇人。 鹤玉婉猛的摇头,“不可能……不可能!司徒佑才是暗蝎!他才是杀人凶手!” 她自天牢出来,戚枫只与她说自己父亲被怀疑是北越细作,没提暗蝎二字啊! “呸!” 如意气极,朝鹤玉婉身上踹一脚,致其跌倒在花间楼外。 正是午后,街上来来之人甚多,“司徒佑只是被你爹拉出来挡箭的!你爹才是幕后指使的人!他歹毒卑鄙,罪该万死!他对不起大周,更对不起我家少主!” “不可能!”鹤玉婉忍着满身伤口挣扎的站起来,眼睛里布满血丝,“你别在这里血口喷人!我爹才不是暗蝎!不是!”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穿过人群,停在花间楼外。 雪姬走出车厢时看到鹤玉婉时微微怔住,她迟疑片刻,下车站到旁边。 此刻与如意争执的鹤玉婉也注意到雪姬,紧接着,她看到了从车厢里走出来的苏玄璟。 “玄璟!”鹤玉婉踉跄着跑到马车前,脚下虚浮身体猛朝前倾。 眼见鹤玉婉跌倒,苏玄璟却没有伸手搀扶。 是旁边雪姬将她扶稳。 “玄璟,她说的不是真的……我父亲不是……” 没等鹤玉婉说完,苏玄璟已然绕过她,“小姨,我们进去。” 经过昨夜,亲眼看到战幕跟萧臣他们舍命相帮,雪姬的恨亦不似初时那样强烈,冤有头债有主,杀人的是鹤柄轩。 鹤玉婉的确无辜。 但是无辜,不代表她能忘记鹤玉婉是鹤柄轩女儿的事实。 第一千六百五十九章 这次不会再有意外了 眼见苏玄璟没理自己,鹤玉婉突然扑过去,狠狠拽住那抹雪色大氅,眼中透着失去的恐惧。 “玄璟!我只有你了!” 雪姬见状想要把她拉开,可那双手太用力,攥的太紧,她没办法。 就在雪姬想唤出黑衣白衣时,苏玄璟面无表情开口,“你随我来。” 鹤玉婉愣了片刻,便与苏玄璟一起进了花间楼。 如意不干啊! “你滚出来!” 好在有雪姬拦住她,“鹤柄轩死了。” 听到这句话,如意不由看过去…… 仙瑶阁里,苏玄璟坐下时鹤玉婉就在站他对面,身上衣服并不合身,鲜血从内里渗出来,脸色苍白,整个看上去无比狼狈。 “坐。”苏玄璟看了眼对面椅子。 鹤玉婉犹豫一阵,终是因为不甘走过来坐下,“玄璟,如意说的不是真的,对不对?” 看着鹤玉婉眼中渴求,苏玄璟没有隐瞒,“如意所言,句句属实。” 成长是一个痛苦的过程,这个世上所有快乐的事不会让你成长,唯有孤独无助跟无边的苦难才会让你明白生命无常。 换作以前,苏玄璟会觉得这样对鹤玉婉已算仁慈,毕竟她失去父母的时间比自己晚了十几年! 然而此刻,他已无那般心境。 他只是在告诉鹤玉婉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 “不可能!我父亲一定不是暗蝎,一定是你们弄错了!”鹤玉婉忽然哭出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掉下来。 “证据确凿。” “证据在哪里!我没看到!就只凭外面那些风言风语吗?”鹤玉婉泣不成声,她始终无法相信这个事实。 苏玄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但有一样,“我那件衣袍上原没有七星海棠粉末,那件袍子是在宰相府被人动了手脚,到底是怎么被人动的手脚,你应该比我清楚。”m.x.com “我不清楚!”鹤玉婉猛烈摇头,眼泪决堤,“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可以告诉你。” 苏玄璟将鹤柄轩利用女儿陷害自己的整个过程 一字一句说给鹤玉婉听,此前他想不明白缘由,可当鹤柄轩是暗蝎时,一切都好理解了。 “父亲不可能是暗蝎!我们拜过堂,成过亲!他若知道你是谁,为何还要把我嫁给你!”鹤玉婉几近崩溃,眼泪抑制不住的往外涌,如泄闸的洪水。 “他撮合你我时,并不知道我是当年被他漏杀掉的男孩儿,后来他知道了,便找人抓住我唯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再让人将密笺交到如意手里,如意冲进喜堂,我看到密笺自然不会与你拜堂,他也是机关算尽。” “根本就不是!”鹤玉婉猛然站起身,伤口撕心裂肺的疼,却不及她心痛万分之一。 苏玄璟能理解鹤玉婉此刻心境,没人帮得了她。 就如同这些年他独自走过的这些路,好的坏的也都只有他自己承受,无人渡他。 “昨夜发生在天牢外的事很多人都亲眼所见,你想知道真相,很多人会告诉你真相。”苏玄璟看着鹤玉婉,“皇上之所以将暗蝎的案子交由大理寺审,而非昨夜就定了鹤柄轩的罪,是因为皇家体面。” 鹤玉婉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一直在摇头,在逃避。 “你亲不是暗蝎,他是大周宰相,大周的宰相怎么会是暗蝎!”鹤玉婉突然跑到苏玄璟面前,双手紧紧握住他胳膊,“这会不会是北越细作故意栽赃陷害?” 苏玄璟不知道还要怎么解释,才能证明这是事实。 便不再,再多说一个字。 终于,鹤玉婉死死盯住眼前这个男人,“你有没有……喜欢过我?”m.x.com “你当初答应与我结婚……” “我当初答应与你大婚时并不知道鹤柄轩就是暗蝎,但也不是因为喜欢你。”苏玄璟不想与鹤玉婉再有任何感情上的瓜葛,“是因为我需要借你父亲的肩膀,登上更高的位置,只有站在足够高的位置上,才能报仇。” 鹤玉婉忽然觉得心痛,像是有谁用刀子一刀一刀划下去,心血汩汩,她痛的麻木,“你说谎…… ” “我从来没有这样真实过。” 苏玄璟看着鹤玉婉,认真开口,“至此以后,我们的缘分便是尽了。” “不行!” 鹤玉婉突然松开手,直起身,眼睛里的泪流的越发凶猛,“你是爱我的!你一定是爱我的!” “你父亲……不是失踪。”苏玄璟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 有些事,瞒不住。 他亦不想隐瞒。 鹤玉婉愣在那里,一种不好的预感猛然冲上心头。 她站在那里,声音颤抖,“你别说……” “他已经死了。” “你别说!我叫你别说!”鹤玉婉猛的捂住耳朵,哪怕捂的再紧,可苏玄璟的话仿佛带着极具的穿透力,狠狠刺破她耳膜,声音直达心底,引得她心脏都跟着震颤。 苏玄璟没有看向鹤玉婉,“你想报仇,我随时恭候。”m.x.com “为什么会这样?”鹤玉婉看着眼前她最爱的男人,流下血泪。 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没有了亲情,没有了爱情,她从众星捧月的相府千金,变成了身负血海深仇的孤女,“苏玄璟,你纵为了我,也该饶我父亲一命!” 苏玄璟不再辩解,默默无声。 “你不就是想要人给你父母偿命么!那你杀我,我愿意用我的命换父亲的命!”鹤玉婉彻底失控,整个人变得癫狂。 眼见其扑过来,黑衣白衣现身,硬是将其挡在距离苏玄璟数步之外。 然而谁也没想到,鹤玉婉竟然在下一刻冲向窗棂。 砰! 苏玄璟终究没来得及阻止鹤玉婉,幸有白衣眼疾手快,几乎同时扑冲出去将鹤玉婉抱住,平稳落地。 黑衣从窗棂旁边走过来,“少主,鹤玉婉晕了。” 苏玄璟站在原地,沉默数息后开口,“送她回府。” “是。” 黑衣闪身而去。 这会儿房门开启,雪姬从外面走进来。 暗蝎已死,大仇已报。 雪姬坐到桌边,“玄璟,这次……不会再有意外了吧?” “不会了。” “周伯走了。” 苏玄璟点头,“别为难他。” 第一千六百六十章 你还盼着他活? 雪姬自然不会为难周甫升,即便当年周甫升救下苏玄璟是想为自己增加筹码,不管初衷跟过程如何。 结果是苏玄璟活下来了。 这样的结果足以抵消周甫升所谓的动机跟目的。 “鹤玉婉不会真找你报仇吧?”雪姬担忧道。 苏玄璟深深吁出一口气,“随她。” “冤冤相报何时了……” 听到雪姬说出这句话,苏玄璟苦笑,“我们才刚刚报了仇。” 四目相视,雪姬亦笑的无奈,“是啊,痛苦不在自己身上,说起来就是容易。”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雪姬摒弃悲伤,认真看过去。 苏玄璟沉默,他也在思考。 “此番为抓鹤柄轩,萧臣算是尽了力,虽然他也不是全然为了我们,可……”雪姬话里有话,苏玄璟听得出来。 见苏玄璟没有说话,雪姬缓身站起来,“你说的对,就算你能放下皇城里的人和事,我们也不可能从这场夺嫡漩涡里全身而退,玄璟,不管你做什么,小姨跟整个血雁门都会全力帮你。” 雪姬知道苏玄璟想要静一静,在轻拍其肩膀安慰后,转身离开。 房间里独剩一人。 苏玄璟沉默数息后站起身,脚步轻浅走到床榻旁边。 他转身,坐到榻边,褪去靴袜。 倒在榻上,闭上眼睛。 睡了…… 自寒山回来,温宛跟宋相言和沈宁原是三人同车。 入皇城后沈宁便以礼部有事直接下了马车,且搪塞说早有马车在不远处候着她。 其实没有。 她只是不想坐在车厢里打扰到温宛跟宋相言相处。m.x.com 这会儿站在人流穿梭的大街上,沈宁一时不知该去何处,今日她告了假。 “沈姑娘。” 忽然声音从背后传过来,沈宁不由转身,便见一辆马车停在她身后,车帘掀起,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苗四郎。 “沈姑娘去哪里,我捎你一程?” 比起初时对苗四郎的敬而远之,沈宁如今倒不怎么讨厌这个人,至少在暗蝎的案子上,苗四郎帮了大忙。 沈宁没有拒绝。 马车复起,沈宁没说去哪里,苗四郎也没问。 “昨夜你是怎么知道赫连泽跑掉的?”车厢里,沈宁好奇问道。 苗四郎笑了笑,本就长的斯文,这一笑更添几分亲切,“沈大人挖密道的动静那么大,我若是赫连泽也肯定呆不下去了。” 这显然不是沈宁想要的答案。 “我在他身放了一个小虫子,虽然不能对他怎样,但他去哪里我是知道的。”苗四郎认真回答。 沈宁见过苗四郎御虫的本事,没有怀疑,“那他现在在哪里?” “死了。” 苗四郎告诉沈宁,他养的虫子与蛊虫不同,可感知生死但不会害人,叫沈宁别怕。 “我没怕。”沈宁瞧他一眼,悻悻道。 苗四郎见沈宁不说话,故意扯了扯垂落的袖口。 沈宁有心事,便没在意。 他又轻咳一声,“北越细作可真厉害,怎就爬到大周宰相的位置了。” “你在讽刺什么?”沈宁做为礼部尚书,又是大周人,哪怕苗四郎只是感慨,这话听着也难免叫人多想。 苗四郎赶紧解释,“大周是中原强国,便是我南诏求着北越细作过去,他们也是瞧不上的。” 沈宁想了想,“少了很多麻烦。” “蝼蚁不在圣人眼里。”苗四郎笑的有些无奈,扭过头时,刚好看到朱雀大街上的御翡堂。 他看到有两个人从御翡堂里走出来,一个是贾万金,另一个…… 是穿着女装的乞丐…… 鹤柄轩失踪的消息传到周帝耳朵里,他很欣慰。 但在得知叫鹤柄轩失踪的人不是他们派去的,就又暴走了。 御书房里,周帝将李世安劈头盖脸骂一顿,不用猜,他也知道鹤柄轩被谁虏走了。 伴君如伴虎,李世安这段时间过的很是艰辛,“皇上,鹤柄轩落在苏玄璟手里,只怕是凶多吉少。” “怎么?你还盼着他活?” 周帝恨毒了鹤柄轩,“朕如此倚重他,他竟然是……” 滑天下之大稽!x.com 李世安知道不能再继续 这个话题,于是转了话锋,“如今鹤柄轩已死,贤妃案没了原告……” “原告死了就没有原告了?”周帝看着拱手站在龙案旁边的李世安,“你死了就没有你了?” 李世安扑通跪下去,“皇上息怒……” “息怒?你且与朕说,这一连串发生的事哪一件能叫朕息怒?”周帝越想越气,便将龙案上最后一份奏折甩到地上,“齐儿这一死,朕还要扶植谁当太子,你说!” 李世安话到嘴边,忍住了。 “该死的鹤柄轩!”周帝恼恨低吼。 李世安想到昨夜情状,心里也犯起嘀咕,“皇上,老奴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见周帝一双漆黑龙目闪过去,李世安越发俯了俯身子,“昨夜之事明显是战幕跟萧臣联手所为,他们明知鹤柄轩是皇上一手提拔上去的,却故意当众为难皇上,逼着皇上定鹤柄轩谋逆大罪,此事皇上英明,将其交于大理寺,若是被他们定死鹤柄轩的罪名,这朝廷上下岂不是……” “岂不是什么?”周帝目光阴恻恻的看过去。 李世安没敢再往下说,但他坚信周帝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老奴是怕太子跟魏王殿下联手,可就不妙了。” 周帝目光变得幽暗冷寒,“你别忘了,贤妃案还没结束。” 提到贤妃案,李世安眼睛一亮,“皇上……皇上当真要去……” 寒戾龙目射过来,李世安瞬间闭嘴。 “传朕旨意,苏玄璟因要配合北越细作的案子,贤妃案交由贤王萧彦主审,两日内案子于大理寺开堂。”只要想到昨夜屈辱,周帝便恨不得将在场所有人千刀万剐。 李世安不敢多言,拱手退出御书房。 走下御书房外面的白玉石阶,李世安眺望偌大皇城,终于熬到最后了…… 暗蝎已死,北越细作虽在大周皇城仍有残余,但不足为患。 黄泉界。 萧彦得着周帝任命即来密室找翁怀松,刚好碰到同来的温御跟一经。 “你二人去一趟葵郡,可有收获?” 第一千六百六十一章 按族谱挖的 密室里,萧彦看上去十分的不一样了。 满头银发自还是一头银发,本就略白的面颊隐隐……不是隐隐,是有非常大的改变,额头上的褐色斑点不见了,眼角两侧包括左右脸颊上的斑点也都不见了! “贤王殿下这是在自己脸上做了什么?”温御震惊不已。m.x.com 萧彦闻言,一本正经的脸上顿时洋溢出特别叫人看不惯的骚气笑容,“温侯该问白头翁,问他在本王脸上都做了什么。” 翁怀松随即拿出自己制成的祛斑极品,“花甲老人的福音,只要涂上它,一个月就能让你恢复少年时的白皙面庞,成为整个条街上所有老妪的梦中情人。” 温御,“……” 一经,“……” 狄翼,“……” 眼见三人僵成石雕,翁怀松直接将瓷瓶扔给萧彦,“贤王殿下这句叫好叫卖的顺口溜,不管用。” 萧彦直接将瓷瓶揣到怀里,“他们不识货,回头本王拿回碧水苑,保证叫你赚个盆满钵满。” 言归正传,温御跟一经在了解他二人离开皇城一个月的时间皇城里发生的事后,觉得昨夜气周帝气的轻了。 “他竟敢拿贤妃清白做文章?”温御显然没有想到人可以无耻到这个地步。 一经倒是领教过周帝的手段,并没有太多意外。 “依着你们昨夜合起伙儿来下皇上面子,以皇上的性格,贤妃案他定要出面了。”萧彦边说话,边从怀时掏出一面琉璃镜,左照照,右照照。 温御嗤之以鼻,“他出面说什么?” 萧彦移过镜面,歪着脑袋看向温御,“你说呢?这种事皇上若说他没做过,你们有多少证据能反驳皇上?” 一语闭,密室里鸦雀无声。 狄翼皱紧眉头,“皇上这般做,岂是君子。” “帝王自古无君子,这句话你们最该有体会。”这也是萧彦接下圣旨便跑来这里的原因。 温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所以案子会输?” “至少在案子上,你们占不到便宜,赶快想想别的办法。”萧彦反正是没什么办法了。 温御忽然想到 一件事,继而看向翁怀松,“翁老,这个时候你该说真话了吧?” 突然被点到名字的翁怀松十分诧异,“说什么真话?” 温御故作悬念,看向一经。 自打到密室,一经一个字都还没说。 见一经没有与他心有灵犀,温御轻咳一声。 一经思想开了小差,但刚刚大家说的他都听到了,“此番贫僧与温侯入葵郡,查到些线索。” 紧接着一经便将他与温御查到的事和盘托出,“首先贤妃生母程霍氏的确生下一个女婴,但那个女婴很有可能夭折。” 翁怀松对号入座,“你们自葵郡寄过来的包裹里有一具女婴骸骨,是程霍氏所生?” “只能说有可能。”一经又道,“贤妃生父程骆在娶程霍氏之前曾有一相好,叫班淑,那具大人骸骨就是班淑的,敢问翁老有没有查过那具骸骨?” 翁怀松点点头,“依骸骨判断,女子二十到二十二岁之间,产过子,很有可能是男婴。” 一经听罢看了眼温御。 接下来温御道,“几位可能不知道那具骸骨我们是从哪里挖出来的。” “程氏祖坟。”一经补充。 萧彦闻声大惊,“你们跑葵郡挖人家祖坟去了?” 温御也是大方,“按着族谱挖的,一个都没放过。” 依着温御的意思,所有骸骨都能匹配,唯独挖到程二叔妾氏汪梅的坟墓时,骸骨被人调了包。 “何以见得?”狄翼听的很认真。 一经答,“汪梅是六指,挖出来的骸骨是十根手指头,明显缺了一根。” “而且我们请来风水先生,本该埋汪梅氏的坟墓里非但埋了那具骸骨,方位与皇陵同。”温御补充。 说到此,在场所有人都差不多猜出大概,“那具骸骨是谁?” 狄翼皱起眉,“班淑?” 温御表示,“这里没有别人,我们不妨大胆一些。” “假设贤妃是良太妃所生之女。”一经终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在场之人皆静,连老皇叔都把琉璃镜搁下来,看向眼前二人。 一经又道,“良太妃产女,先帝渴望此 胎是男婴,便叫人与程骆夫人程霍氏所生之子互换。” “等等!”狄翼略有疑惑,“你们刚刚所说,程霍氏生的是女儿。” “程霍氏虽然生的是女儿,但班淑生的是儿子,且依翁老所言,班淑产子的时间与程霍氏十分相近,而且我们在葵郡未曾找到班淑所生儿子的蛛丝马迹。”一经回道。 温御又道,“我们运回来的婴儿骸骨是由当年为程霍氏接生的稳婆田氏亲手挖出来的,且是平头的小山丘,无坟墓,无棺椁。” 萧彦听的有些绕,“你们简而言之。” “简而言之,程骆在程霍氏产下死婴后将死婴交由田氏掩埋,之后又将同时产子的班淑的儿子抱给程霍氏,与此同时,先帝将良太妃生的女儿,也就是贤妃,与班淑所产的这个儿子对调。”一经说到这里停顿下来。 温御越发简略道,“当今皇上是班淑的儿子,而已故贤妃才是先帝下良太妃的亲生女儿。” 萧彦当然也想过贤妃是皇兄的亲生女儿,但对于温御跟一经这番推测也着实心存质疑,“你们知道这中间有多少漏洞吗?” 温御跟一经当然知道! “首先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班淑的儿子被程骆抱给程霍氏了?”萧彦问道。 温御表示这个倒也好证明,毕竟班淑的骸骨被埋在程氏祖坟,且方位与皇陵同,这说明什么,此女配享这样的供奉。 萧彦勉强接受这个解释,“皇兄是怎么将自己的女儿,与远在百里之外的程骆的儿子互调的?” 这个才是问题的关键。 纵是飞骑往返也要三天三夜。 “这就要问翁老了。”温御把问题推给翁怀松。 整个过程,翁怀松听的十分认真,但未发表任何意见。 此刻见所有人目光落到自己身上,翁怀松轻轻叹了口气,“我想温侯跟一经大师这次是白跑一趟了。” “老朽……” 未及翁怀松开口,温御言道,“保魏王殿下坐上那个位子是先帝遗愿,并不是我等为一己私利,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翁老就说句实话罢。” 第一千六百六十二章 都赌在你身上了 密室里一时寂静无声。 翁怀松沉默许久,终是开口,“不瞒诸位,当年良太妃产子之时老朽虽在寝殿,但隔着一层纱帘,我确实没有看清楚良太妃生下的是男婴还是女婴。” 温御表示,“本侯所知,可与翁老所说不太一致。” “良太妃刚刚诞下龙种,突发大出血,性命垂危,老朽得先帝旨意入内室救人,用尽毕生所学虽然保住良太妃性命,但良太妃身子太弱,纵我使尽浑身解数也没护其周全,致下半身动弹不得,从此再不能站起来。” 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倒也无甚怀疑。 “你入内室,没瞧见龙种?”温御急的直拍大腿。 萧彦亦看过去,“以你的医术,把脉时不能断出男女?” 翁怀松摇头,“不能说一定是男是女,而且良太妃身子太虚,难免出错,我的话不足以成为证词,而且……” “而且我可以肯定,自良太妃诞下龙种,寝殿时有婴儿哭叫,一日未停。”依着翁怀松的意思,倘若真有换子一说,至少来去三日他应该听不到婴儿啼哭声。 温御不以为然,“换子的时候先拿别的婴孩儿充数哭一哭不就得了!” 翁怀松身侧,狄翼不由叹息,“温侯说的这些,有证据吗?” 温御表示,当然没有! 除了两具骸骨跟一个稳婆的尸体,再有就是程氏祖坟异常,也就这些。 换句话说,刚刚他们所说的一切,皆是合理推断,没有任何证据。 “那有什么用?”萧彦重新端起琉璃镜,左右照照。 余下四人不语。 至少现在,他们找不到更好的对策…… 入夜,羽林营内一片寂静。 角楼上的灯笼时闪时隐,明明灭灭。x.com 温宛找到萧臣时他正坐在校场高处的观台上,背影看上去无比萧索。 “老皇叔去黄泉界了。” 温宛将刚刚司马瑜给她的肉包子递到萧臣手里,与其并肩坐在一起,“皇上命老皇叔两日内再审贤妃案,经过昨夜的事,我怕 ……” “别怕。”萧臣咬了口手里还温的包子,“我早料到了。” 温宛扭头看过去,“你就不怕皇上伺机报复,倘若他入公堂作证,那……” “不管是谁,想要玷污我母妃清誉,我都不会同意。” 萧臣握着手里的包子,“他若作证,我便……” “杀了他。” 温宛截断萧臣的话,目光直视远处望不到边际的山林,说话时表情看似平静,却是带着一股狠劲儿,“不用你动手,毕竟弑父的名声不好,我来。” 萧臣无比震惊看向温宛,“我……不是这个意思。” 温宛狐疑看过去。 “我会滴血验亲。”萧臣告诉温宛,他已经做了足够的准备,两滴血一定会溶。 温宛的确没想到这个,“他会舍得滴那滴血吗?” 萧臣苦笑,“到时候我定叫他滴这一滴血。” 温宛还要再说什么的时候,一抹烛灯自军营入口,一闪一闪的跳跃着过来。 天黑,他们看不清提着灯笼的人是谁。 数步之后,随着那张脸愈渐明晰,温宛陷入到深深的纠结中。 苏玄璟是来找谁的。 找她,还是萧臣?开 这涉及到谁走的问题。 是苏玄璟。 “温县主,苏某有几句话想与魏王殿下说。” 听到这句话,温宛暗暗松了口气,随后朝旁边挪了挪身子以示自己的真诚。 苏玄璟站在那里,一动未动。 温宛以为自己做的不够明显,朝空位处摆了摆手,“你坐。” 苏玄璟仍然未动,薄唇勾起浅淡且无奈的弧度。筆趣庫 萧臣知道苏玄璟的意思,看向温宛,“宛宛。” 温宛呶呶嘴,她觉得此刻换作宋相言,必然死赖在这儿看星星,可她不是宋相言,实在做不到他那种死皮赖脸的程度,于是默默站起身,走到暗处。 待温宛离开,苏玄璟缓步走上观台,坐到温宛刚刚所指位置。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司徒佑不是暗蝎的?”这个问题,苏玄璟一直很想知道。 萧臣想了想, “从你在天牢外杀死司徒佑那一刻开始。” “为什么?”苏玄璟玉白面容微微侧过去,看向萧臣。m.x.com “因为太容易。” 萧臣反问,“你又是从何时开始怀疑的?” “杀死司徒佑那一刻。”苏玄璟的回答与萧臣一模一样。 二人相视,会心一笑。 毋庸置疑,苏玄璟怀疑的点,也是太容易。 “那时我想,我就当司徒佑不是暗蝎,司徒佑被我那般戳死,暗蝎定恨我入骨,他想杀我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但是此前我与你合作,相当于太子府与你合作,他不敢贸然动手,于是……” 苏玄璟极目远眺,月光下的山林好似覆了一层薄纱,“我便在公堂上摆出恨不得你死的姿态。” 萧臣没有打断苏玄璟,默默聆听。 “我知暗蝎会对我下手,但我没想到他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对我下手,所以……” “所以你并没有万全的计策。”往前复盘,这个结论已被证实。 苏玄璟点头,“没有。” “你就不怕真被暗蝎害死吗?”萧臣着实佩服苏玄璟孤注一掷的态度。 苏玄璟笑了,“殿下觉得我这一步走错了吗?” 萧臣沉默数息,“很对。” “是啊!我若不趁热打铁,趁着你与狄公对暗蝎也很执着的契机,那就更没有胜算了。”苏玄璟说到此刻,“所以,我并不是没有万全之策,而是我将所有赌注,都赌在了你身上。” 说到这里,苏玄璟再次看向萧臣,“事实证明,我赌对了。” “你在公堂上步步紧逼时我便猜到你的意图了,你既想以自己为饵,我自然也要助你一助。”萧臣同样看向苏玄璟,“于是我找到赫连泽,与他结盟,条件是杀你。” 苏玄璟闻声,笑了。 来时没用晚膳,他有点饿,便将萧臣手里咬了两口的包子拿过去,“难怪暗蝎那么快就动手了。” “可即便暗蝎出手,你我仍然没有胜算。” 苏玄璟同意萧臣的说法,“亏得那条消息。” 第一千六百六十三章 本皇子自是平安 “天杼齿轮图原图到手,狄翼恐未死。” 苏玄璟咬了口包子,“你做了什么?” “宛宛找到赫连泽与暗蝎相互传递消息的途径,苦寻传递消息的人,我便将你给我的天杼齿轮图原图送到赫连泽手里,又与他透露狄公未死的消息,他城府也就那般,昨夜便将消息传出去了。” “所以大理寺才会倾巢出动去挖密道?”这些事苏玄璟并不知情,此刻听到,恍然大悟。 萧臣点头,“没错,也正是因为鹤柄轩在消息没传到宰相府之前将密室炸毁,那个装着消息的木筒才没被销毁,否则……” “否则皇上又岂会投鼠忌器,在你们面前认栽。”筆趣庫 苏玄璟想到这里,微侧头,“多谢县主。” 数息,暗处传来声音。 “不用谢。” 听到声音,萧臣跟苏玄璟皆是一笑。 “县主以后少与宋相言在一起,会变笨。”苏玄璟说完这句话之后,暗处没有声音了。 观台上一时寂静,苏玄璟轻舒了一口气,“萧臣,谢谢你。” 对于苏玄璟的感谢,萧臣扪心自问,有愧。 “我不是为你。” “我也这样想过,可觉得这样想未免不是丈夫。”苏玄璟看着手里只剩下一口的包子,毫不犹豫塞进嘴里,“贤妃案我已不是主审官。” “意料之中。” 萧臣颇为无奈,“父皇定然怀疑本王与太子府联手了,又怎会叫你继续审案。” “即便叫我审,我仍然不会对你手下留情。”苏玄璟转了话锋,严肃道。 萧臣对此没有意外,“温侯与本王说起,战军师已然答应不会插手贤妃案,能做到这般,本王已是感激不尽。” 苏玄璟也是从司南卿那里得到消息,才来找的萧臣,“皇上不会就此作罢,只怕他真的会……” “我知道。”萧臣点头。 已经过了丑时,苏玄璟缓缓起身离开观台。 待灯笼飘到军营,藏在暗处的温宛便急急的跑过来,“苏玄璟走时与你说了什 么?” 那会儿她正听的有兴致,就见苏玄璟突然靠近萧臣嘀嘀咕咕一阵,便走了。 “他说我与他分属不同阵营,终有刀兵相见一日,那时他不会手软。”萧臣瞧着苏玄璟离开的方向,淡声开口。 温宛不意外,“他不是念好的人。” 出于前世经历,温宛觉得她没冤枉苏玄璟。 还有一句。 ‘你若败,温宛便是我的。’ 萧臣没与温宛说这一句,“天冷,我送你回军营。” “我不冷,给你看样好东西!”温宛说话时自袖兜里掏出一物。 那物用黑布包的里外三层,即便如此仍能隐隐看到里面散出的黄色微芒。 萧臣好奇时温宛将黑布一层一层打开,随即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枚黄色星石,“小叔叔送我的星星,你能帮我挂在天上吗?” 萧臣意会,当即以内力注入到星石上面。 星石被内力牵引,悬在校场上空。 温宛看着近在咫尺的星星,脸上露出无比满足的笑意。 萧臣的视线从星星落到温宛脸上,“真美。” “真美真美,小叔叔说这块星石原本是圆滚滚的,他用了七年时间才打磨成这样。”有特别闪亮的东西在眼前时,温宛的眼睛就装不下美色了。 "的确是圆滚滚的。"萧臣将温宛揽进怀里。 温宛好奇看向萧臣,“你见过?” “我给他的。”萧臣回想与温初然初相识,就是因为这块黄色星石。 他告诉温宛,当初这块星石有井口那么大,圆滚滚的。m.x.com 然后,温宛就不好了…… 丑时过了,西市一间扎纸铺子里,几个明艳动人的纸人正围在司南卿旁边,红红的脸蛋,黑黑的眼珠儿,活灵活现的腰带随着窗棂漏进来的风不时飘起来,屋子里的气氛被几个纸人搞的异常生动。 除了司南卿,屋子里还有两个大人物。 一个是李世安,另一个便是坐在李世安对面的少年。 六皇子,萧冥河。 司南卿还是第一次见到六皇子的真 容,只能说,当初他以为歧王萧奕是皇上膝下最好看的皇子真的是肤浅了。 眼前这位六皇子长的真的绝色。 白玉无暇的肌肤,五官如琼华碎玉般有着一种难以形容易碎感,惹人怜爱又不敢亵渎,尤其配上那袭红衣,这可还是世间男子?m.x.com 怕不是天上的神仙。 司南卿觉得最近他看到的神仙有点儿多。 之前在天牢外面,那个一把捏碎木筒的少年已经足够惊艳,眼前这个也不遑多让。 不同的是,御南侯府的三公子看着斯文,身上那股遇神杀神的气势根本隐藏不住,倒是眼前这位六皇子,玉簪绾发,鸾带束腰,怎么看都像是个温柔的。 “老奴找六皇子已有个把月了。”李世安虽未见过萧冥河本人,可他见过画像,而且桌上有尊守义的腰牌,是六皇子无错了。 萧冥何端直坐在方桌对面,好看的丹凤眼流露出如银河粼粼波光般闪耀的光芒,唇角微微勾起,看似在笑,却有一股无形尊威压过来,“李公公辛苦了。” 旁侧,司南卿感受到那股威压之后立时收起轻慢。 眼前这位六皇子倒是没有杀气溢出来,可骨子里的深沉跟凉薄让他清楚意识到,几个皇子里,最有城府的也是眼前这位六皇子。 一句‘辛苦’,李世安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尊老的意思……” “尊守义的意思是,希望李公公能在父皇面前多多美言,待时机一到,公公便可以将本皇子带到父皇面前,当宠儿。”萧冥河微笑着看向李世安,言词间有些责怪李世安找他找的早了。 李世安自然听出其间深意,噎了噎喉,“现在还不是时候。” “所以李公公找本皇子过来,还有别的事?”萧冥河一两句话,便将满腹怨气的李世安问的哑口无言。 司南卿默默朝几个纸人身上靠了靠,降低存在感。 李世安老脸通红,“老奴只是想知道六皇子是否平安……” “本皇子自是平安。” 第一千六百六十四章 气氛一时尴尬。 眼见李世安瞅过来,正想着如何才能降低存在感的司南卿越发将身子埋在纸人里,他凭什么要替李世安承载来自眼前这位六皇子的不满? 司南卿这般,直接气的李世安想骂人,“六皇子平安老奴就放心了……” 所谓恩威并施,萧冥河收起十分的不满意,只剩三分,“八皇弟的死,本皇子深感痛心,父皇现在有没有因为难过,而想起本皇子?” 李世安脸色越发难看,“暂时……还没有。” 哦。 萧冥河有些失望的看向李世安,“李公公辛苦……” “老奴不辛苦!”李世安原以为六皇子作为尊守义的傀儡应该是个好驾驭的,这会儿他是真后悔,不成想周帝是真厉害,这六皇子身上的龙威也不小呵。 “李公公辛苦这么久,结果可不是那么尽如人意。”萧冥停顿了一会儿,把话说完。 纸人中间,司南卿看到李世安脸都绿了。 活该! 火急火燎找人家干什么! 挨骂了吧! 李世安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六皇子且耐心等待,老奴自当尽力办成此事。” 萧冥河默默瞧着李世安,虽然没说话可连旁边的司南卿都读懂了沉默下的质问:没办成事,你找本皇子做什么? 几句问答,李世安已经卑微到尘埃里。 萧冥河轻轻舒了一口气,“李公公辛苦。” 同样一句辛苦,李世安再不敢接了。 眼见萧冥河站起身,司南卿这才蹭出来,“恭送六皇子。” 萧冥河只朝他笑了笑,那抹笑便是司南卿一个男子都有些要醉了,盛世美颜。 直到确定萧冥河离开,李世安这才敢把头抬起来,额间覆上一层细密冷汗,这会儿对面坐着的人已经换成了司南卿。 “李公公热成这样?” 被其调侃,李世安眼中喷出火星子,“你刚刚干什么去了!” “我就呆在旁边,李公公没瞧见我啊?”司南卿一脸无辜道。 李世安懒得跟司南卿掰 扯,神色颇为不满,“这个六皇子未免忒不把人放在眼里,要知道……” “六皇子!” 司南卿突然扭头,吓的李世安险些原地去世。 但见是窗棂微动的声响,司南卿拍拍胸脯,仿佛要被吓死的人是他,“我还以为是六皇子回来了。” 李世安气的翻白眼,“皇上根本就不让杂家提六皇子,说他是……” 说到此,李世安硬是将‘不男不女’四个字咽回去,“他那般,能怪杂家不努力?”x.com 司南卿倒不似李世安那般悲观,“皇上不叫公公提,那是因为皇上还以为自己有路走,且等贤妃案结束,公公不提,皇上也得提。” 李世安皱眉,“你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司南卿耸了耸肩。 李世安冷哼,“你觉得贤妃案,皇上治不了萧臣?” “要不要打个赌?” 见司南卿一副胸有成竹模样,李世安也不含糊,“杂家别的不敢说,贤妃案,萧臣莫想全身而退!” “那就拭目以待。” 司南卿站起身,正要转身时忽似想到什么,“对了,战幕吩咐画堂,贤妃案太子府不许插手。” 李世安略微震惊,“这是什么道理?” “太子府不该落井下石吗?”李世安不明白。 司南卿行到门前,开门前想了想李世安的质疑,之后留下一句话便走了。 ‘战幕真君子。’ 便是这一句话,勾起李世安许多不堪回首的往事。 当初要不是战幕揪着他不放,先帝根本不会知道他的事,战幕君子? 自古君子早早死,小人才能活的长久! 战幕根本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回到御翡堂,萧冥河褪下一袭红衣,换上平日装束。 师媗一直在暗处,此刻接过萧冥河手中红衣,“属下离开时,李公公对主子出言不逊。” “料到了。”萧冥河走到桌边坐下来,他便不问也能猜到李世安会说什么。 他儿时在皇宫里头,听惯了。 “司南卿像是个聪 明的。”师媗收好红衣,回到桌边。 萧冥河看向师媗,“自然是聪明,尊守义找到李世安是因为李世安跟在父皇身边,有些事别人再聪明也做不到,可他找司南卿,自然是因为这个人聪明。” 师媗恍然,“属下懂了。” “东西呢?” 师媗闻声自怀里取出一本册子搁到桌面,萧冥河伸出手,慢慢打开,表情也跟着认真起来。 册子上记录的是他与贾万金陪东西两市喝酒的几十位老板的详细资料,详细到那几十位老板家里养的宠物都有详细描述。 除了这些,还有东西两市的商业版图的缩图。 萧冥河将缩图展开,整个大周皇城数十条相对繁华的商业大街尽入眼底。 其中有三色标注,红色标注为皇城第一等的繁华地段,朱雀大街跟含光街包含在内,蓝色标注相对没有那么繁华,黄色标注就很一般。 看着手里的缩图,萧冥河好看的丹凤眼微微眯起,似笑非笑。 “媚舞呢?”萧冥河取来师媗早就准备好的沾着黄色墨料的狼毫,找到西市平雍坊后,将‘庆丰堂’三个字稳稳当当的圈在里面。 “属下已经将她安排妥当。”师媗回道。 数息,师媗忍不住问道,“萧臣既然抢走天杼原图,为何不拿了媚舞?” “你觉得媚舞会把我供出来吗?”萧冥河画好之后,落笔,收好缩图。 师媗摇头,“媚舞对主子几乎着魔了。” “抓鱼不如放饵。”m.x.com 萧冥河将缩图夹在册子里,合起册子递还给师媗,“况且礼部沈宁必然会将赫连泽的死推到媚舞身上,这个时候北越的人还不得发了疯一样找媚舞,以北越细作的本事,他们定能将与媚舞有一点点交集的人都给挖出来,萧臣便是知道这一点,才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我们……” 见师媗担忧,萧冥河笑了,“媚舞在我们手里,若有意外,杀了便是。” 师媗了然,“属下明白。” “睡罢!” 第一千六百六十五章 没人看着我们了 见萧冥河起身走向床榻,师媗正欲退,却又被其叫了回来。 “师媗你说……” 萧冥河犹豫一阵,“我那个自负又自大的父皇,会不会把我接回宫里?” 师媗微微愣住,“这不是主子之前的计划吗?” 呵! 萧冥河笑了,倾城绝色的脸上,那抹笑也只浮留于表面,“是啊,这是我早就想好的计划,他别无选择。” 虽然不知道主子为何会问这个问题,师媗却能感觉到自家主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幽冷气息,每每这般,都有人会遭殃。 “退罢。” 待师媗退离,萧冥河独自躺在床榻上,视线望向床顶幔帐。筆趣庫 如今距离他的计划,还差一个贤妃案。 萧臣,你可别叫你的六皇兄。 失望…… 这一日,风和日丽,碧空如洗。 身处别苑的温若萱跟花拂柳正在后园一处空地翻土。 花拂柳手里是铁镐,温若萱手里的是铁锹,二人埋头苦干,扬起的尘土暗淡了洒下来的明媚阳光。 这会儿温若萱累了,刚刚停下来,花拂柳立时扔了铁镐递上绢帕,跟从怀里掏出来的水壶,“喝点水。” 温若萱擦了汗,接过水来喝,“怎么是热的?” “我用内力温着的,喝凉水伤脾胃,你得多喝水,多喝热水。”花拂柳极尽温柔道。 温若萱闻言,慢慢闭上眼睛。 花拂柳大喜! 定是他一番细致入微的关怀打动了温若萱的芳心,于是赏吻。 看着温若萱长翘浓密的睫毛微微抖着,花拂柳心花怒放之际不由自主的凑过去,这般模样的温若萱实在太过美艳动人,他有些把持不住了。 眼见着花拂柳的嘴就要凑过去,温若萱突然睁开眼睛。 近在咫尺,花拂柳分明看到温若萱脸上肌肉在微微抽搐,眼角太阳穴的位置也在一突一突的跳。 心跳到不能自已了是吗? “烫到我喉咙了!” 就在温若萱抡起拳头想要砸过去的时候,人没了。 只微微风起,刚刚还站在她面前的大活人凭空消失! “花……花拂柳?”温若萱怔忡站在原地,完 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噗— 温若萱寻声望去,只见距离她数丈的院墙不知何时破了一个大口,那声音是从碎石砖瓦的后面传来的。 “咳咳咳……” 果然是。 花拂柳捂着胸口站起来,不顾身上剧痛走向温若萱。 此时,温若萱尚不知她背后立着一人。 “花拂柳你怎么回事?”温若萱以为这是花拂柳的苦肉计。 花拂柳止步,看向温若萱背后那人,目光凶狠,哪怕自知不敌仍然撂下狠话,“你别动她!” 如雨打芭蕉,又似檐下滴水的清越声自温若萱头顶拂过,“我不动她,我动的是你。” 砰! 温若萱只觉头顶几根潦草的青丝摆了摆,眼前的花拂柳就又消失在一片废墟之后了。 她猛然回头,阳光背逆,一抹修长身影赫然站在自己身后。 银钗抽出,狠狠刺入! 让温若萱没有想到的是,她的杀招被眼前之人瞬息化解。 可恨的是她根本没看到男人出手,她手里银簪就碎成粉末了! “阿姐。” 温若萱闻声皱眉,随即表情露出凶狠模样,双手猛从袖内抽出匕首狠狠扎向对方胸口,“堂堂大周温大学士也是你敢冒充的!还有你错了!谨儒叫我‘长姐’!” 匕首穿胸一刻,温若萱只觉自己手腕被人嵌住,动弹不得。 不等温若萱反应,自己已经站在屋顶上了。 红砖绿瓦上,她就想知道,她是怎么上来的! 然后,她要怎么下去! 居高临下的位置,一抹清风朗月般的人影映入眼帘。 那少年真好看,玉一样的面容,璀璨的明目,身形端的是玉树兰枝,微风拂动那袭褐色长衣,整个人飘然欲仙。 好俊俏的少年! 有点眼熟…… “初然!”温若萱眼中狂喜,热烈喊出她有些不太确定的名字。 温初然抬头看向久违的女子,眼中露出温柔笑意。 长姐如母,他的阿姐比母亲对他还好。 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阿姐都会先吃先喝。 ‘阿姐先给你试试,看有没有毒,你可是我最喜欢的三弟!’ 阿姐也 曾恨铁不成钢的打过他,但也只是打了几次就以‘打在你身痛在我心’的理由再也舍不得打了。 温初然知道,阿姐真的很心痛。 每次打完他,都会哭着跑出去,难过的要死。 “阿姐。”温初然在朔城时每每想到儿时照拂,都会无比想念自己这位长姐。 是真想。 “初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在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之后,温若萱激动的热泪夺眶。 温初然点足而起,飘落在屋顶上,“两日前。” “初然!”温若萱忽的扑到温初然身上,双手捧住那张俊俏脸颊狠狠亲了两下,“想死阿姐了!” 废墟里,花拂柳玩命爬出来时,刚好看到这一幕…… 姐弟相聚,花拂柳便显得没什么存在感了。 “外面已经闹成那个样子了吗?” 厅内,温若萱听到温初然带来的消息,美眸流露出淡淡的凉薄之意,“萧启衡为了置自己儿子于死地,竟然连程芷的清白都要拿来利用,且不说他为帝王者如何,为夫,他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温初然坐在温若萱旁边位置,眼睛不时看向坐在下位的花拂柳,“小宛说阿姐失踪了。” “我是失踪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温若萱恍然想到这一点,狐疑看过去。 温初然淡声道,“挨家挨户。” 温若萱,“……” 花拂柳,“……我不信。” 信字出口,花拂柳唇角溢出血丝。筆趣庫 温初然视线再次落在花拂柳身上,悠悠道,“你信与否,与我有什么关系。” 花拂柳,“……” 讨厌你! 绝对实力面前,哪怕是大周三大神捕的花拂柳也只能忍气吞声。 “他是我的人。”温若萱如此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花拂柳。 温初然低头品茶,“阿姐想走,我带你走。” 说到此,温若萱又想到一件事,“那个守门的哑巴呢?” “杀了。” 温初然见自己阿姐一脸不可置信看过来,解释,“我走正门,她阻,那便是囚禁阿姐的人。” “你杀她是没错,麻烦的是没人看着我们了。” 第一千六百六十六章 拿刀手抖 依着温若萱的意思,哪怕外面闹的不可开交,甚至于贤妃案明日开案,可于她而言,这些事她帮不上忙。 “我的意义在皇后顾蓉身上。”温若萱特别能沉得住气的告诉温初然,她的命连着顾蓉的清白,她不能现在离开。 温初然只在乎温若萱的安危,见其自有打算,便不多问。 待温初然离开,花拂柳拖着残躯凑过来,“你不是说……想要与我长长久久的住在这里吗?你喜欢过普通人的生活……” “可我不是普通人。” 温若萱看着眼前的花拂柳,“我们能在这里如夫妻般生活,哪怕一天都是恩赐,不能奢求太多。” 花拂柳不再作声。 数息,“没有看守,我们该怎么办?” “后园的树还没挪。” 挪树…… 贤妃案终究没有因为鹤柄轩的死而不了了之,原告换了人。 鹤玉婉。 当鹤玉婉以原告身份出现在公堂时,所有人都是一惊。 可谁也都明白,这是周帝默许的。 一来案子依旧有原告,二来鹤玉婉能担此重任无疑是向朝中群臣昭告,鹤柄轩不是北越细作,也算是保住了周帝的面子。 这会儿老皇叔虽然坐在公案后面,可时辰还没到,他懒在那里一动也不想动,脑子却在飞速旋转,倘若温御跟一经他们拿不出证据,萧臣的方法又不能达到目的。 他该做些什么,才能保住萧臣皇室血脉的身世…… “娇娇。”萧彦朝站在他旁边的柏骄招招手。 柏骄走过来,俯耳过去。 “本王想到了。” 柏骄大喜,他知道自家王爷在为啥事儿惆怅,“王爷想到什么好办法了?” “你还记不记得碧水苑的水晶棺?”萧彦低声道。 柏骄点头,“那是王爷走遍大周为自己准备的寿礼。” 寿终正寝的礼物。 柏骄说的没错,那是一口顶级水晶棺裹,待他百年之后的百年,必定能与他雪白的骸骨交相辉映。m.x.com “本王赠与你了。” 柏骄受宠若惊, “王爷?” “王爷放心,待您弑君,老奴拼死也会把你的尸体抢回来,运回碧水苑好好安葬。” 柏骄的话令萧彦诧异非常,“不是本王。” “什么?” “不是本王弑君,是你。”萧彦表示他年纪大了,身子骨也不硬朗,拿刀手抖,他怕扎不准。 正说话时,柏骄左手就开始抖了。 眼见萧彦看向自己右手,柏骄右手便在某位老皇叔的注视下也跟着抖起来,目光却是坚定,“没事,我可以。” 主仆四目相视时,作为理所当然站在旁边看热闹的大理少卿戚枫走过去。 “贤王殿下,需要微臣提醒你皇上就在后堂吗?”你们两个在这里毫无顾忌商量着弑君的事,我一尺外都听到了啊! 万一皇上带着暗卫,你们两个想怎么死? 事实上,戚枫什么都知道。 只是没人与他说,他便当作不知情罢了。 萧彦轻咳一声,他当然知道周帝就在大理寺后堂,甚至他没来时这位大周的皇帝就已经坐在后堂了。 可他有小明,他有信心小明能处理好一切。 这会儿一直站在公堂上的鹤玉婉突兀开口,“殿下,时候差不多了,还不开堂么?” 自那日从花间楼一跃而下,当初那个无忧无虑,只为情喜的鹤玉婉就死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被吊在刑架上豁出命保着的男人,竟然不念丝毫旧情,亲手杀死了她的父亲! 纵她父亲是细作,可在苏玄璟眼里,她所有的付出敌不过父亲一条命么! 那夜的事,她想打听自然有人告诉她。 于是鹤玉婉便知道了,那夜到底是有多少人一步一步将父亲逼到绝路! 有萧臣跟战幕,有一经跟温御,有温宛跟宋相言,还有沈宁那个局外人,这些人…… 都该死。 所以当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李公公找到她的时候,她义无反顾接下父亲生前的身份,成为贤妃案的原告。 她想看到萧臣,身败名裂! 时间的确到了。 萧彦坐 稳之后拿起惊堂木,重重敲在公案上。 啪— 威武— 一阵杀威棒之后,萧彦唤出萧臣,及当日在公堂上争论到不可开交的大理寺医官李舆,跟御医院院令李显。 萧臣一袭湛蓝色锦缎长袍,默默站在公堂上。 得宋相言通风报信,他知父皇就在后面,难以形容的情绪萦绕在心头,他从来不是争强好胜的性格,但也并非对任何事都能忍让。 他不能容忍那个名义上的父亲实际毫无半点亲情,哪怕连陌路人都不如的父皇,公然玷污自己母妃的清白。 此番开堂,双方争辩的焦点,仍然是贤妃怀孕时间。 鉴于贤妃诞下萧臣的时间是旧年历,天武四十一年三月十六,往前推算,贤妃怀孕的时间当在头年七月。 确切说是第一个七月,天武四十年闰月,闰七月。 但根据史官记载,当年周帝五月人在皇宫,月底再次离宫,也就是说,周帝整个六月不在皇宫,贤妃七月怀孕,加上秦致承认他六月回过皇城,这就是问题了。 除此之外,御医记载,贤妃是在六月有的身孕。 这里面有人在撒谎。 御医院李显给出的结论是,他在七月为贤妃把脉,依脉象确定贤妃已有两个月身孕,是以记载上写明六月,但若是六月,贤妃怀萧臣的时间,就是十一个月。 公堂上,鹤玉婉美眸阴冷的看了眼萧臣,朝公案前拱手,“贤王殿下活了大把年纪,可听过哪个女子能怀上十一个月再把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的?”筆趣庫 如今的鹤玉婉,看谁都是一副仇人模样。 这般语气跟态度属实不算恭敬,然而萧彦又怎会与个丫头计较,“都说活久见,本王活到现在倒也没见过这种事,可能是活的还不够久。” 鹤玉婉见萧彦推诿的厉害,便知靠不上堂前主审,好在今日这局靠的也不是堂前的老皇叔,而是堂后那位九五至尊。 “除了月份对不上,民女有证据证明贤妃在六月,曾来月事。” 第一千六百六十七章 把证据拿出来 鹤玉婉一语,堂上之人皆惊讶。 贤妃怀子十一个月已经足够让人怀疑,倘若六月曾来月事,那便足以证明贤妃六月没有受孕,皇上五月底离开皇城,这般推演,萧臣不是野种是什么? 案堂后面,萧彦都有些坐不住的动了动身子,“把证据拿出来。” 鹤玉婉扭身看向府门,早在府门候着的小厮出出进进,带进来一个宫里的老嬷嬷。 老嬷嬷姓孙,曾是宫中浣衣局主事。 此刻孙嬷嬷行至堂上,扑通跪下,“老奴叩见贤王殿下。” 萧彦挑了挑眉梢,随后看向鹤玉婉。 “孙嬷嬷,你且如实将自己二十年前所见所闻说与贤王殿下,实话实说,不必遮掩。”鹤玉婉行到孙嬷嬷身边,低头看她一眼。 又状似无意的,瞄向通向后堂的侧门。 孙嬷嬷拱手,“贤王殿下明鉴,老奴二十年前曾为浣衣局主事,所有宫中妃嫔的衣物皆由老奴过手,当时贤妃身怀龙种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皇宫,在那之后四五日,老奴亲眼看到昭纯宫送过来的衣物里,有月事染血的痕迹。” 都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萧彦虽然是个一辈子没碰过女人老男人,可对有些事还是有几分常识的。 “你可有证据,证明自己的话可以作为证据?”萧彦下意识望向府门。 孙嬷嬷叩首,“物证老奴虽然没有留下,但此事确有发生,并且老奴在第一时间找到皇后娘娘,将此事如实上报。” 一语闭,萧彦身子又抖了一下。 周帝狠啊! 战幕及太子府不插手,倒叫宫里那位来凑热闹了!m.x.com 后堂,周帝一身明黄龙袍坐在那里,龙目阖起,听到孙嬷嬷提到皇后二字,唇角微动。 站在他旁边的李世安瞧出周帝脸上细微表情,便知皇上对皇后做的事,十分满意。 另一侧,早早被周帝拉到身边的宋相言心头咯噔一下,十一个月已经很难说清楚,又有月事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可即便如此,宋相言依旧相信萧臣就是龙 种! 堂前,萧彦下意识看向站在旁边的萧臣,见其不语,便又把视线收回来,“那就……” “皇后娘娘已派近身宫女彩碧过来作证。”鹤玉婉预判了萧彦的话,不等萧彦开口便又回头看向小厮,小厮心领神会,进出间便真的将皇后宫里的宫女给带进来了。 彩碧是顾蓉大婚时带到宫里的丫鬟,对其死忠。 “奴婢叩见贤王殿下。”彩碧跪在孙嬷嬷身边,随即自怀里取出一件用黑布包裹之物,她将黑布展开,里面是一绢方帕。 “启禀贤王殿下,此绢方帕上沾染的血迹,便是贤妃在天武四十年六月留下的经血,这上面不仅有皇后娘娘笔迹,亦有孙嬷嬷及御医院院令李显的笔迹。”彩碧音落时,戚枫已将其物奉到公案上。 此时此刻,萧臣眼中已露出冰冷神色,此等私密之事竟然也拿到公堂上说,母妃已逝,却要受这等屈辱。 为人子,他心中渐升恨意。 早在二十年前,母妃已被这样算计!x.com 萧彦象征性瞄了眼那绢方帕,随后抬头,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李家师兄弟,师从一人,出自同门,看起来倒不像是关系特别好的样子。 “李显,这上面可是你的笔迹?” 萧彦正想叫戚枫把证物拿过去让李显辨认,不想李显先行一步,拱手道,“正是。” 李显记得当初这件事,“当时皇后娘娘宣微臣入风仪殿提及此事,但此事微臣当时便与皇后娘娘解释过,因为微臣是在七月给娘娘把脉,依脉象当是六月受孕,既有月事,许是六月下旬受孕。” “作为御医院院令,李大人说‘许是’二字,未免太不负责任,贤妃六月尚有月事,便是没有怀上龙种!而且据史官记载,皇上是在当年五月二十八日离宫,贤妃七月怀孕之事再添佐证!” 鹤玉婉目色冰冷走向萧臣,随即看向公堂上所有人,“证据已经确凿成这样,我不知道诸位为什么还在存疑?贤妃怀的绝非皇嗣,萧臣就是不知道 从哪里来的野种!” 面对鹤玉婉恶语相向,萧臣目色陡寒,“鹤姑娘还有证据么?” 鹤玉婉本就没什么证据,她行事自是得了李世安的授意,包括皇后这边,她也不过是把砍人的刀!x.com “魏王殿下还想要什么证据?”鹤玉婉早就没有了往日温柔贤淑的性子,下颚微抬,眼中尽是鄙夷,“你们冤枉吾父是北越细作的证据,可比这个还多?” 萧臣没再理会鹤玉婉,拱手面向萧彦,“贤王殿下,我亦有证据证明,他们所有诬陷母妃的证据都是无稽之谈。” 萧彦终于等到了,“拿出来。” 藏着掖着干什么! 萧臣随即看向府门,前日他去信给卓幽,定于今日辰时末将母妃身边的清芙带到公堂,为免意外,他叫绮忘川派人接应。 可在入大理寺之前,他没见到卓幽。 众人随他视线看过去,府门处并无人。 鹤玉婉知道萧臣在等谁,皇后告诉过她,他等不来那个人! “魏王殿下,你别在这里虚张声势,证据呢?”鹤玉婉步步逼近,看向萧臣的眼睛充满怨毒。 堂上鸦雀无声,萧彦见府门处并无动静也跟着十分的着急,于是看得柏骄。 柏骄立时会意,双手皆抖。 萧彦,“……” 就在这时,府门处传来动静,众人所见,卓幽满身是伤走进来,与他一起进来的还有戚沫曦,及被他二人护在中间的清芙。 当日贤妃病逝,萧臣将清芙安顿到别处,自贤妃案开始,他便将卓幽派过去保护清芙,等的就是今日。 只是没想到纵他计划周全,卓幽仍受这样重的伤! “卓幽!”萧臣皱眉。 “属下无碍……” 卓幽说话时将清芙交到萧臣手里,“幸有温公子及时出现。” 温公子,自是温初然。 不等萧臣开口,同样受伤的戚沫曦提剑走到卓幽身边,一把拽他到自己身边,“无碍个屁!” 众目睽睽之下,戚沫曦就这么拉着卓幽也没跟谁打声招呼,径直离开公堂去了医馆…… 第一千六百六十八章 反击才刚开始 大理寺外,温宛与苏玄璟坐在马车里。 见戚沫曦拉着卓幽走出来便想下车过去追问里面的情况,周帝一早驾临,大理寺戒严,与案件无关者皆不可入内,温宛也不例外,于是她便候在马车里等消息,苏玄璟来时也被阻在外面,二人在车厢里呆了好一阵子。 “他们两个身上都有伤,而且出出进进不过数息,应该不知道里面的情况,何况清芙既来,萧臣的反击才刚开始。” 被苏玄璟提醒,温宛只得忍耐,坐下来时双手紧紧握在一起,额间沁出细汗。 苏玄璟见状,默默自袖兜里取出绢帕,“没事的。” 温宛没有去接绢帕,眼睛死死盯着大理寺府门,“皇上都来了,今日这案子必定会有个说法。” 苏玄璟握着手里绢帕,神色一瞬间失落,他便是知道今日贤妃案一定会有一个结果,才会忍不住过来,想要第一时间知道这个结果。 “等罢。”他收起帕子,轻声道。 如果萧臣不能证明自己的皇室血统,那么不管他有多么庞大的后盾支撑。x.com 都输了…… 公堂上,清芙在与萧臣行过礼后转身面向萧彦,双膝跪地,表情坚定,“贤王殿下,我家娘娘冤枉!” “你说冤枉就冤枉?如今证据确凿,贤妃就是与人偷情怀上孽种,才会有现如今的魏王殿下!”鹤玉婉也算家破人亡,如今她再无顾忌,说话自然嚣张。 啪— 只是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老实又厚道的清芙突然起身,朝着鹤玉婉就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的太突然,突然到鹤玉婉整个人愣在那里。 长这么大,她还没被谁扇过耳光! 眼见鹤玉婉想要还手,萧彦敲响惊堂木,“吓我一跳!” 紧接着,两侧衙役震响杀威棒。 鹤玉婉强忍怒意,“你说贤妃冤枉,也要有证据!” “你们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家娘娘与人私通?”清芙来时路上,卓幽大概将贤妃案与她说了一遍,但她到底来的晚,不知案子审到何处了。 鹤玉 婉便将之前罗列的证据重复一遍,一是时间,二是月事。 清芙听罢,看向一直跪在那里的孙嬷嬷跟彩碧,“你们两个是不是觉得我永远都不会出现,才敢拿娘娘月事到这里作证?” 彩碧跟孙嬷嬷的确没想到清芙会来,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清芙朝堂上拱手,义正言辞,“奴婢敢对天发誓,我家娘娘就是天武四十年六月怀的身孕!有月事这件事我与我家娘娘都没放在心上,从不曾想把这物件藏起来,且还送到浣洗房,也从不曾想此事会惊动皇后,皇后得知此事,刻意命人将奴婢带到风仪殿,那时皇后问,奴婢据实答,没有一句隐瞒,此事……” 清芙看到站在旁边的李显,“李显大人应该知道!” 被点到名字,李显再次表明态度,“上面有微臣的名字,而且此事微臣曾禀明家师,家师并未觉得异常,自古女子怀孕偶有月事出现,不是没有先例。” “可那是少数!”鹤玉婉愤然道,“怎么?贤妃娘娘是有多特别?怀子十一个月被她摊上了,初孕有月事也被她摊上了?” “就是这么巧,我家娘娘就是摊上了!”清芙气极起身,与鹤玉婉站到一处,“你们只凭这两点就诬陷我家娘娘清白,简直不可理喻!” 呵! 鹤玉婉冷笑,“自然不是只凭这两点,我们有人证!” 也不等萧彦点头,鹤玉婉直接叫人将秦致带进来。 哪怕宰相府被封那会儿,秦致也没有离开,昨夜鹤玉婉找到秦致,他答应出堂作证。 ‘皇上会去?’ ‘会去,你肯说出你与贤妃的奸情?’ ‘能。’ 众目睽睽之下,秦致一袭月牙白的长袍从府门处走进来,纵四旬年经,长相却是温雅,叫人过目不忘。 堂上,萧彦刚想开口,却被鹤玉婉抢先,“相信秦公子大家并不陌生,那就请秦公子说说,天武四十年,他与贤妃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后堂内,周帝一直阖起的龙目微微睁开,眼底迸射凛冽寒 意。 过往与贤妃的恩爱早已不再,可不代表,他能容忍贤妃与别的男人有过什么。 彼时找到秦致,他想坐实贤妃与人私通生下孽种,否定萧臣,可真当秦致承认的时候,他又控制不住作为男人的尊严,将贤妃在心里狠狠的诅咒谩骂。 身侧,李世安感受到那份隐忍的龙威,不由低下头。 宋相言被其按在后堂,心焦的不行,“皇上,微臣……” “你就给朕坐在这里!”周帝恼恨低吼。 宋相言一时不敢触怒龙颜,只得乖乖听着前堂情况。m.x.com 堂上,秦致未向萧彦施礼,也没看向鹤玉婉,而是走到萧臣面前,“我与你母妃自幼……青梅竹马。” 萧臣冷冷看向秦致,沉默不语。 秦致则看着长相有几分与贤妃相似的萧臣,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神色。 他转身时,目光扫过通向后堂的通道。 他知道,那个人在听。 “秦公子,敢做就要敢当,你也不想贤妃九泉之下看到你唯唯诺诺的样子吧?”鹤玉婉催促道。 秦致瞧了眼鹤玉婉,又扫过公堂,“怎么苏玄璟没来?” 听到这个名字,鹤玉婉脸色骤变。 秦致随后看向萧彦,“我与程芷姑娘的确青梅竹马,还记得我们初相识的时候……” 公案上,萧彦嗅到了八卦的味道,直了直身子。 鹤玉婉不以为然,“秦公子可否长话短说?” “或者不说?”秦致挑起眉梢。 鹤玉婉纵有不满,却也不再多言。 秦致重新看向堂前,“初相识的时候,我五岁,那会儿刚被继母偷偷用针扎在腋下,记不清她扎了多少下,反正很疼。” 这个开头属实叫人不敢相信,毕竟秦府是葵郡有名的书香门第,秦致又是名满江南的才子,谁能想到这样的人,竟然会有如此悲惨的童年? “我被继母收拾完,便跑到葵郡后山的桃花林里偷偷的哭。” 秦致回想起往日痛苦经历,脸上却是异常的平静,“正难过时,有个小女孩握着一颗糖果站在我面前。” 第一千六百六十九章 你小点儿声! 这个故事很长,秦致却没有忽略他与程芷相处的每一个细节。 他告诉在场所有人,他被继母虐待的遭遇由始至终只有程芷一个人知道,“程芷想把事情告诉我父亲,我劝她不要,因为父亲不会相信她的话。” “继母也是远近闻名的名门闺秀,知书达理,秀外慧中。”秦致在说这些的时候,眼底流露出淡淡的鄙夷。 “你与贤妃,日久生情?”鹤玉婉引导着问道。 秦致瞥了她一眼,“一见钟情。” “我至今仍记得程芷递给我糖果时说的第一句话,她说糖果很甜,我却觉得最甜的是桃花林下那抹纯真的微笑。”秦致说着话,唇角微微勾起,“我喜欢她,从小到大。” 除了萧彦,堂上的人没心情听故事。 倒是后堂周帝,眼中越发阴寒。 “我以为只要我变得足够优秀,就能求娶程芷为妻,直到她去了皇城……”筆趣庫 秦致苦笑,“我还没有来得及名满天下,便听到她要入宫为妃的消息。” “我不甘心!你们叫我如何甘心!”秦致的情绪渐渐变得激动起来,“接下来的事你们差不多都清楚,我来了皇城。” "在此之前,我须向各位解释,当日程芷身边丫鬟桃芯跟周嬷嬷说的话,半真半假,她二人说我与程芷青梅竹马,感情甚笃是真,说吾父有意撮合我们也是真,时时腻在一起倒也没说错,至于写情诗,那是她们读书太少,想的太多。" “还有一夜未归,确有其事,那是因为那夜继母欲将我送到一个大户的公子私宅里被他糟蹋,父亲当时不在葵郡,我哭天无路,求地无门,只得叫人去找程芷。 那夜,我杀了人。” 堂上无人开口,秦致便说起他与贤妃在皇城的第一面。 “初入皇城,我不知她在宫中可有心腹,于是花重金叫人将一个极不起眼的物件交到她手里,是个金豆子。” 没有人追问他是通过什么途径将金豆子交到贤 妃手里的,这不是重点。 “那粒金豆子是程芷卖了她所有首饰后偷偷给我的……” “她想与你私奔?”鹤玉婉根本没有听故事的心,言词犀利道。 秦致看着眼前判若两人的鹤玉婉,一点都不意外她会变成这样,“她想救我脱离苦海。” “像那样的金豆子有五十粒,我只收下一粒。”秦致告诉在场所有人,“那粒金豆子是空的,我在里面藏了我当时在皇城的住址。” “然而我没有等来她。”秦致轻轻叹了口气,“我见到的是之前在公堂上出现的沈嬷嬷,那个曾给程芷下毒,诬陷她假孕的毒妇。” 说到沈嬷嬷,堂上的人都知道,那个毒妇永远都不会出现了。 “她带来一封信,是程芷写给我的。”秦致平淡说起那封信的内容,“她解释自己已入宫为妃,不方便出来见我,但也很高兴我能来皇城谋生,她还叫我去找程伯父……” 鹤玉婉嗤之以鼻,“空口无凭,秦公子怎么说都可以。” “鹤姑娘是否留着苏玄璟送你的东西?” 一句反问,鹤玉婉再次被秦致噎的哑口无言,“我自然是将那封信留在身边,每每想念,睹物思人。” 秦致说话时自怀里取出信笺,戚枫上前接过来,转身递到萧彦手里。m.x.com 萧彦扫了一眼信笺上的内容,随即给戚枫递了个眼神儿。 戚枫了然,转身拿着信笺去了后堂。 秦致顺着戚枫的背影看过去,眼中尽是鄙夷。 他继续道,“程芷并不知道我来找她,是想带她离开皇宫,远走高飞。” 后堂,那封信笺自戚枫转到李世安手里,被其呈过来。 周帝握着信笺,旁边宋相言也跟着伸长脖子看。 上面并无不妥言词,字字句句看不出丁点越矩的意思。 前堂传来秦致的声音,“哪怕我喜欢程芷,可我从未在她面前说出我的喜欢,因为她看见过我最狼狈的时候,那时的我不配,我想让自己变的更好,再 她一点就跟她说,可是来不及了。 于是我便将在葵郡时给她画的一幅画像交到沈嬷嬷手里,由其带回去交给程芷。” “秦公子为贤妃作画,二人关系已是不简单!”在所有人都有心情往下听的时候,鹤玉婉冷不防来了这么一句。 这一次秦致没有理会鹤玉婉,“我在画上写下情诗,并表达出想要与程芷一起浪迹天涯的决心,可惜那个沈嬷嬷实在没什么学识,竟然没拿着那幅画到别处邀功。” 萧臣记得那幅画,那时清芙想烧,他阻止了。 “我等了一日,没有收到程芷答复,我怕她没看出来我的决心,于是又着人递信进去,信被我用特别的法子叠起来,再展平,只有她知道折叠方法。” 现在的秦致看起来十分平静,“然后那个沈嬷嬷又来了,带来一封信。” 秦致说到这里,平静脸上终于有了一抹痛苦神色,“她信里说……” “她不爱我!” 秦致突然就疯了,萧彦正一心一意听故事,这一嗓子吓的他赶紧敲响惊堂木,“你小点儿声!” “我一直以为我们是两情相悦,她对我的喜欢也一定如同我对她的喜欢一样!”秦致咬着牙,“可她在信里说由始至终就只把我当兄长,对我从来没有过男女之情!还叫我以后都不要再提此事!”x.com “书信呢?”鹤玉婉挑眉道。 秦致看了眼鹤玉婉,表情变得狰狞,这般神情与刚刚判若两人。 “鹤姑娘会留着苏玄璟杀死宰相大人的刀么?”那夜发生在天牢的事早就不是秘密,谁不知道苏玄璟恨极了暗蝎,鹤柄轩在天牢里突然失踪,抓他的人简直不要太容易猜! 鹤玉婉恼羞成怒,正要发作时秦致却不理她,“程芷定是骗我的!若不当着她的面问清楚,我不甘心!” 萧彦跟了整件案子,他还记得沈嬷嬷说的,“所以你便偷偷入宫了?” 秦致情绪稳下来,缓声道。 “我想入宫没那么难。” 第一千六百七十章 都是可怜人 后堂,周帝听到这句话,龙目陡寒。 见周帝看过来,李世安急忙俯身,“老奴回宫必会严加排查。” 宋相言多少有点儿无语,这是关键么! “我入昭纯宫,见到她了。”秦致回想那夜的事,眼中情不自禁闪出一抹悲伤,“她应该是没想到我会去找她,看到我的时候没有看起来那么开心……” 鹤玉婉本想追问,鉴于刚刚被怼的伤了心,张张嘴,没有说话。 “她可以不喜欢我,可我不相信她会喜欢那个认识不到半年的萧启衡!”此话一出,堂前堂后好几双眼珠子都差点儿没掉到地上。 此时此刻,他们看秦致,如同看一个死人。 咳! 萧彦咳嗽一声,“皇上名讳岂是你……” “可她说喜欢!”没等萧彦说完话,秦致猛然抬头,双目赤红。 眼见秦致这般不会控制自己的情绪,萧彦也懒得提醒,反正听着闹心的又不是他。 “她说看到萧启衡第一眼便知道是他,她说她不后悔,哪怕不能游山玩水,不能看遍世间美景,哪怕余生都要活在那座冰冷的宫墙里,与别的女人争宠,一起分享一个男人她亦不后悔!” 后堂,刚刚还盛怒到要冲出去的周帝突然安静下来。 秦致的话让他想到与贤妃初见,最老套又俗气的英雄救美,他还为此受了伤,数日相处下来,他是真的喜欢过贤妃的。 堂前秦致再度开口,“我与她说,只要她愿意,我能带她离开皇城,她一时喜欢一个男人,又岂能与她一生的自由相提并论。” 堂上,萧彦叹了口气,“你未免执着。” 情爱之妙,就是为一人独守一房啊。 “我执着?贤王殿下觉得是我执着,还是她执着?”秦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溢出点滴晶莹,“是她执着!” “后来呢?”萧彦觉得已经八卦的差不多了。 “后来我走了,她让我离开皇城,不要再做无谓的幻想,她从头至尾只当我是兄长般对待。”秦致痛苦道。 一直跪在地上的彩碧突然开口指责,“你既承认入过昭纯宫,贤妃便不干净!” 秦致突然冷笑,眼神轻蔑,“私见外男就算不干净,后宫妃嫔里哪有一个是干净的?本公子听闻皇后顾蓉时常召见太子府那些所谓的聪明人,那些聪明人可有一个是女人?顾蓉召见了一个又一个,按你的意思,她岂不是千人枕的当妇!” 秦致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彩碧正要反驳时萧彦拍了下惊堂木,“往下说!” “没错,之前堂审你的确承认四月入过昭纯宫,可你后来又亲口说出六月又曾回来过一次!”鹤玉婉美眸阴寒,“贤妃不管六月有孕亦或是七月,只怕跟你脱不了干系!” “尔等诬她与我私通怀下孽种,是不是?”秦致扫过鹤玉婉,以及跪在她身侧的孙嬷嬷跟宫女彩碧。 “这是事实。”鹤玉婉冷声回道。 “如此你们在乎的,便是我六月回来那一次是否见过程芷,又与她做了什么,是不是?”秦致又问。 鹤玉婉有些不耐烦,“大家都在等着!” 堂上包括后堂的人都在等秦致的回答,当初周帝叫李世安找这个男人回来,就是因为他亲口承认曾与程芷有过肌肤之亲,且贿以重金且答应保他不死,秦致这才来到皇城。 后来几次升堂,秦致时不时变脸,叫人捉摸不透。 呼— 前堂传来惊呼声,宋相言好奇站起身却被周帝一个眼神给定回座位上,“李世安。” 李世安得令,当即转身走向通往前堂左侧入口,见到堂前场景,一时惊的说不出话。 咳! 听到周帝低咳,李世安匆匆回来复命,“回皇上,秦致他受过……宫刑。” 周帝来不及震惊,堂前已然传来秦致的声音。 当众褪下长裤的秦致,整整在公堂上绕走一圈,“你们说我与程芷私通,致其怀下孽种,睁开你们的眼睛看一看,这就是你们所说的私通!我可真有本事!” 彩碧跟鹤玉婉本能闭上眼睛 ,孙嬷嬷到底年长一些,多看两眼后知道完了。 眼见秦致走过来,萧臣将清芙拉到自己身后,面向秦致。 没等他开口,倒是鹤玉婉先行发出质问,“谁知道你这宫刑是在何时受的!” 秦致停在萧臣面前,却是在回答鹤玉婉的问题。m.x.com “我受宫刑的时间是天武四十年五月十五,有宫中在蚕房做事的赵公公可以作证,纵然你们不信,这里不是有两位行医的高手么!”秦致缓缓俯下身将长裤拽起来,系好。 “那定是因为你与贤妃做了不耻之事,羞愧之下才会……” 秦致猛然回头,赤红如血的双目狠戾射向鹤玉婉,“你不知道,还是我不知道,还是在场这些人都不知道,这件案子本身是想证明程芷与我私通,还是想证明程芷与我私通怀下孽种!你们一个一个想否定的到底是什么!” 不等鹤玉婉反驳,秦致又道,“你跟我一样,都是可怜人。” 可怜? 这两个字仿佛一把刀子狠狠扎进鹤玉婉心里,哪怕她站在母亲尸体面前哭到撕心裂肺的时候也没把这两个字安在自己身上。 突然被人一针见血的指出来,她才终于发现。 可怜这两个字于她,再合适不过! 没有理会鹤玉婉,所有人视线都落到秦致身上。 萧臣目色深沉,“既是这般,当初你为何要承认自己是奸夫?” “我若不是奸夫,奸夫就是别人。”秦致一语,惊醒众人。 包括后堂的周帝! 是呵,倘若秦致不承认,他自会找别人顶上这个不可或缺的位置,若那般倒也不会如现在这样一波三折。 悔之晚矣! 堂前,萧臣忽在这一刻恍然,心中百般怨恨瞬间化为乌有。 秦致笑了,惨淡又有些悲凉,“你倒也不必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你在我眼里,还真是孽种。” “我随他们来皇城亦有私心,我就是想要见一见,程芷一眼就认定的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畜牲!他既娶了程芷,为何没有善待她!” 第一千六百七十一章 一本手札 被秦致直呼其名,如今又被骂成畜牲,周帝终究是不能再忍,缓缓起身。 宋相言大喜,可是能出去了! 于是在李世安跟宋相言的陪同下,周帝一袭龙袍走出后堂。 众人所见,皆跪拜。 连同萧彦也跟着从主位上站起来。 偌大公堂,唯两人丝毫无惧,与之相视。 一是秦致,一是萧臣。 气氛僵住,萧彦当即唤戚枫给周帝搬把椅子过去。 待周帝落座,道了声,“继续。” 众人平身,宋相言则趁这个空当溜出公堂,他猜温宛一定等在外面…… 正所谓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看到周帝那一刻,秦致那双眼睛里的悲伤瞬间被悲愤取代,“程芷若非瞎了眼看错人,如何能与这样的畜牲怀上你!”x.com 眼见秦致看向自己,周帝看似面无表情,心里早已将秦致五马分尸! 啪— 萧彦重重敲下惊堂木,“你既与贤妃无染,退下罢!” “为什么要退下!”秦致怒道,“我千里迢迢,背负无尽骂名甚至脱了裤子才见到的人,刚一见面贤王殿下就让我退下,良心何在? 没一点同情心么!” 萧彦,“……”那你就继续找死好了。 秦致看向周帝,愤怒的目光中生出一丝鄙夷,“萧启衡,你可还记得程芷?” 周帝脸上露出一抹愠色,龙目扫向堂上萧彦。 萧彦正弯腰捡空气。 “程芷那么爱你!她说你是她第一眼就认定的男人!哪怕一辈子被困在那座冰冷的宫墙里她亦无怨无悔,可最后换来的是什么?香消玉殒!” 秦致疯狂发泄心中怨恨,他指着萧臣,“你给他起的什么名字?臣?” 周帝怒,龙目肉眼可见的变冷。 李世安上前,“大胆……” “你闭嘴!” 秦致愤恨低吼,眼睛死死瞪着周帝,“为什么是臣?你既不喜欢她,为什么要娶她,既娶她,又为何要这样对她!她到底犯了什么错,以致于二十年后的今天,你要诬告她与人私通!” “朕爱她。”周 帝再不说话实在过不去了。 “我呸!”从脱下裤子那一刻开始,秦致彻底丢弃自己前半生拼命积攒下的名誉跟声望,他此番来皇城只想给程芷讨还一个公道,“你也配提爱!爱一人,忠于一人!你回头看看你那满满的后宫!” “朕是皇帝!” “你是皇帝又如何?她没给你生儿子么?你到底是有多少个皇位需要继承!” 秦致是极富才华的人,然而此刻却用最朴实无华的词语来痛斥周帝的滥情,“你最爱的,根本就是你自己!程芷真是瞎了眼看上你这个禽兽不如的畜牲!初时一见倾心,换来半生凄苦!” 周帝龙目幽寒,额头太阳穴位置一突一突的狂跳。 李世安正要开口时,秦致却是转身怒视萧臣,“还有你!程芷死时你为何不在身边?她走的孤独!” 萧臣心头一痛,秦致也的的确确说到了他的痛点。 整个公堂仿佛变成秦致的主场,他早就将生死都置之度外,肆无忌惮谩骂,纵是一国之君也被他骂的狗血淋头。 “程芷一生善良,却嫁给你这样一个不折不扣的自私小人!”秦致还是恨毒了周帝,“萧启衡,你配不上她!” 许久不被人叫起名字,连自己都快忘掉本名的周帝勃然大怒,“大胆!” 李世安见状上前,“你们还不快把这个疯子带下去!这里是公堂,岂容这种胡搅蛮缠的人扰乱圣心!” 这里是公堂,于是那些衙役全都看向萧彦。 萧彦‘啪’的拍响惊堂木,“秦致,你放肆!冲撞皇上可是死罪!”m.x.com 秦致冷笑,“贤王殿下不必为难,就判我一个五马分尸,最好凌迟。” 众人闻言,便知秦致这是将生死都置之度外了。 李世安哼了一声,“你这罪名,当诛九族!” 秦致倒像是无所谓的样子,摊开手,“随意。” 萧彦挺了挺身,“此案审到这里,相信诸位也都看清楚了,秦致虽与贤妃是旧交,但绝非如所传那般与贤妃有染,先行押回 天牢,择日再判。” 萧彦音落,自有衙役上前将秦致押出公堂。 无人再有异议,萧彦举起惊堂木,李世安上前,“贤王殿下且慢。” 萧彦还能让一个太监给吓唬住了? 啪— 能拖延一日就多一日的工钱! “老皇叔年迈,连惊堂木都拿不稳了?”周帝亲自下场,缓声开口。 既是周帝有了态度,鹤玉婉再度开口,“纵然秦致不是奸夫,还有别人!贤妃怀子十一个月的事如何解释?” 这时被萧臣拉到身后的清芙上前,“我家娘娘体质属寒,这点御医院里很多人都知道!而且我家老夫人体质也是属寒,我从葵郡带了大夫过来,他可以证明我说的话都是真的!” 大理寺外,宋相言在将里面情况说与温宛跟苏玄璟后正要离开,三人便见秦致被人押了出来。 “奸夫没了。”宋相言看着秦致背影,心生崇敬。 等了数息不见大理寺内有人出来,苏玄璟眼眸微眯,“案子没完。” 车厢里气氛沉重,温宛无比担忧看向大理寺府门,“没完也好,这案子不能审的模棱两可,拖的时间越长对萧臣越危险。” 宋相言知道,如今皇城里百姓茶余饭后消遣的话题就是这个,拖的时间越长话本子越多,再这么拉扯下去,只怕到时候有真相也未必会有人信。 忽在这时,一个小乞丐朝这边跑过来。 外面徐福过来,“县主,小乞丐说有东西交给您。” 车厢内,三人相视。x.com 待徐福将东西拿进来,三人同时打开。 是一本手札! “这是……”宋相言翻开被他握在手里的手札,上面记载的是有关女子孕期的详细记录。 温宛跟苏玄璟也都好奇,随着宋相言将手扎翻到第十页,三人皆愣。 因为手扎还有最后一页…… 公堂上,鹤玉婉跟清芙针锋相对。 哪怕清芙把在葵郡的大夫请进来,证明程霍氏是易寒体质,孕期比平常女子延长数日,可也只是数日,并没有超出正常期限…… 第一千六百七十二章 良太妃怀子十一月 双方争吵不休之际,苏玄璟身着官袍走了进来。 堂上众人皆惊,心思各异。 萧彦只怕是战幕反悔,想借此事彻底朝萧臣发难。 周帝对苏玄璟印象极差,之前在天牢外要不是因为苏玄璟,他也不会龙颜尽扫,李世安也在琢磨,以战幕的为人应该不会出尔反尔,那么苏玄璟突然出现为哪般? 萧臣并没有多想,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唯独鹤玉婉,在所有人都没有开口的时候,她突然走上前,挡住苏玄璟迈进公堂的脚步,四目相对,鹤玉婉心中百感交集。 物是人非,如今她与苏玄璟之间隔着血海深仇,“这里不是苏大人该来的地方。” 纵使她清楚自己父亲杀了苏玄璟双亲,然而她依旧不能接受眼前这个男人手刃父亲的事实,爱越深,恨越切。 她不明白苏玄璟为何不可以看在他们之间只差一拜便结为夫妻的情分上放过父亲! “微臣有一例证据能证明,女子受孕可以长达十一个月。”苏玄璟举起刚刚得到的手札,朗声高喝。 音落之间,全场一阵死寂。 萧彦有些意外,苏玄璟是来救场的? 众人注视下,戚枫上前拿过苏玄璟递过来的手札,转身回到公案旁边,将其交到萧彦手里。 萧彦急忙翻看手札,一对眼珠子狠狠在眼眶里蹦跶一个来回。 在他右上位,周帝目冷。 李世安瞧出周帝意思,似有深意走过去把手伸过去,“贤王殿下……” 咳!x.com 萧彦并没有将手札递给李世安,而是拿起惊堂木,重重拍下去! “大胆!” 李世安吓了一跳,伸出去的手下意识收回来。 萧彦恍然似的看过去,“李公公误会,本王说的是苏玄璟。” “苏玄璟你大胆!” 萧彦拿起手札,严厉质问,“此物你是从何处得来?” 苏玄璟绕过鹤玉婉,走进公堂,“贤王殿下何必管此物是微臣从何处得来,只须判断此物是否能证明,女子可以受孕十一个月。” 萧彦不语,深深低下头。 鹤玉婉转身看向苏玄璟,言词尖利,“谁人不知苏大人你诡计多端,可你也别觉得随便拿出什么东西就可以蒙混过关!这天下奇事虽多,女子怀孕十一个月倒是闻所未闻。” 苏玄璟不想与鹤玉婉争辩,目不斜视看向萧彦。 萧臣不知此物为何,眼中尽是疑惑。 周帝也在等。筆趣庫 萧彦盯着公案上的手札,沉默数息后看向李舆跟李显,“两位李大人。” 二人听唤,皆上前。 萧彦给戚枫递了眼神,戚枫遂将手札接过来送到李显手里。 李显接过手札后看了眼李舆,二人站到一处,由李显翻开手札。 只第一眼,两人脸上神色骤然惊骇。 越是这般,坐在上位的周帝越是好奇,甚至有些担心。 李世安不失时机提了一嗓子,“两位李大人就别卖关子了,大家都等着呢。” 奈何李世安的话就像被一道屏障隔开,丝毫没有影响李显跟李舆对那册手札的震撼跟激动,他二人一页一页翻看手札,每一个字都无比熟悉。 从第一页看到第十页,最终翻到第十一页。 周帝实在没忍住,“贤王,那是什么?” 萧彦闻声起身,拱手,犹豫一阵开口,“回皇上,那是前御医院院令翁怀松留下的手札,上面记载的是良太妃怀下龙种后每月起居膳食跟细微的身体变化。” 一语闭,满堂皆惊。 连同萧臣都觉得不可思议。 翁怀松?良太妃? 怎么回事? 堂上一众人也都迷茫,此事又关良太妃何事? 唯独周帝,脑海里一个从未被证实的猜测陡然呈现,他的心就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呼吸不得。 “这是贤妃案。”鹤玉婉冷声提醒。 萧彦终于接上鹤玉婉的话了,“翁怀松手札证实,良太妃便是怀子十一个月,才生下当今皇上。” 嗡— 周帝只觉他那颗龙头像是被人狠狠砸了一下,嗡嗡作响。 母妃竟也是十一个月产子? “不可能!”最先提出质疑的是鹤玉婉,“这么重要的事,坊间不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萧臣也不太敢相信,莫说坊间,皇宫里都没有过这样的消息。 苏玄璟仍然没有看向鹤玉婉,“贤王殿下久居碧水苑并不清楚,当年良太妃怀有身孕,一直都是前御医院院令翁怀松主诊,所有记录也都出自翁怀松手笔,既是殿下叫两位李大人辨别,真假与否,还请两位李大人给大家一个明确答复。” 此刻,已然翻过整本手札的李显跟李舆相视一眼,虽震惊却也无比肯定表示,“此手札的确出自吾师翁怀松之手。” 李显说完,李舆亦表态,“依吾师记录,良太妃确是怀子十一个月才生下当今皇上。” 堂上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这简直是闹了一个大乌龙,周帝怀疑贤妃十一个月产子,产下的是孽种,不成想自己母妃也是十一个月才生下的他。 如此推断,他又是什么! “这本手札一定是假的!”鹤玉婉愤然怒道。 李世安在得周帝授意后亦上前,“贤王殿下明鉴,若是老奴没记错,此刻御医院里也有一本手札,亦出自翁老院令手笔,上面记载,良太子的的确确是怀胎十月,这怎么又多出来一本?” 萧彦很想把翁怀松揪出来骂一骂,贤妃案审了多久! 他有这玩意怎么不早拿出来! 然而下一刻,他便有了另一种想法。 这怕不是翁怀松现写出来的吧? “贤王殿下?”李世安轻唤道。 萧彦迎上李世安询问的目光,便带着他的目光,一起看向李显跟李舆,“两位李大的人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李显跟李舆商量之后,提请萧彦差人去取御医院那本手札。 萧彦自然是点头,随即派戚枫走一趟。 堂内气氛降至冰点,堂外马车里,宋相言跟温宛也在猜测。 “温宛你说,那手札是不是翁老刚写的?”宋相言在看到手札第一眼便有了这样的想法。 温宛摇头,“作旧都不可能做的那么真,那本手札纸张跟上面的字足有五十年之久。”m.x.com 宋相言皱起眉,“是真的? 良太妃也是怀子十一个月?” 第一千六百七十三章 定是真的 一种原本就存于他们脑海里的猜测仿佛被证实。 宋相言惊的说不出话,“要是真的……”x.com “定是真的。”想到他们猜测的事有可能成为事实,温宛没来由的解气。 周帝? 呸! 大理寺外有人出出进进,宋相言认得被戚枫带进去的人是御医院里的主事,“这下可有好戏看了……不过说起来,苏玄璟这次还算做了回人。” 提到苏玄璟,温宛一阵沉默。 彼时得到手札,宋相言抓着手札就要朝里冲却被其拦下来。 苏玄璟拦下宋相言的理由十分充分,此事关乎重大,案子之后周帝定会秋后算账,反正他已经得周帝厌恶,而且他背靠太子府,就算周帝有心为难他也要看战幕乐不乐意。 倒是宋相言,虽说他有娘,可因此而让周帝与端荣公主之间生了嫌隙,得不偿失。 “这一世至少在他身上,不会再有意外了……”温宛喃喃自语。 “什么?” “没什么,就算有手札,案子也不会这么结了。”温宛搪塞之后,颇为担忧。 宋相言点头,“皇上亲自驾临,自然是想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公堂上,两本手札放到一处,字迹一模一样。 其中一本记载良太妃怀胎十月,另一本则是十一个月。 鹤玉婉一口咬定珍藏在御医院的那本才是真的,李显跟李舆则证实两本都是翁怀松笔迹。 “那怎么可能!”鹤玉婉不以为然,“两位大人不妨说说,这两本哪一本记录的内容才是事实!” 李舆跟李显也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尤其手札牵扯到良太妃,二人不敢妄加揣摩。 但很明显,判断哪本是真的重任已然落到他们身上。 这时与戚枫跟过来的御医院主事走到李显面前,主事是个老头儿,花白胡须,姓胡,平日里大家都管他叫胡老。 此人资历虽深但医术极浅,属于资质特别愚笨的一类,是以只能在御医院里干个管理卷册的活儿。 这会儿他走到李显身边,拱手施礼,“启禀院令,翁院令当年离开御医院 前曾与老臣交代过,倘若两本卷册同时出现,烧了这一本。” 众人闻声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周帝目寒,“胡闹。” “那就烧一烧吧。”萧彦几乎与周帝同时开口。 见周帝看过来,萧彦表现出十分诧异的样子,“皇上放心,这等重要卷册皆有副本。” 周帝放心不下的岂是这个! 案子审到现在,萧彦也终于发挥了一点作用。 一声惊堂木,李显便于众目睽睽之下点燃由胡老带来的卷册。 火焰在公堂燃起,所有人的心也都跟着悬起来,簇簇火苗落在周帝瞳孔深处,迸射出幽寒冷光。 他不知道,这把火会烧出什么。 终于,随着火焰渐渐熄灭,一张薄如蝉翼的‘纸’出现在众人眼前,李显不顾仍有火星子的灰烬伸手将那张‘纸’拿起来,白色纸张,黑色字体。 “良太妃怀子,十一个月。”李显读出纸上黑字,随即补充,“这是师傅的字迹。” 周帝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龙颜掩饰不住的黑下来。 哪怕鹤玉婉再度提出质疑,然而有李显跟李舆作证,此事算是坐实。 尤其翁怀松的手札上写明,良太妃怀有身孕初月也曾来过月事。 有些事实呼之欲出。 “既然有良太妃这样的先例,贤妃怀子十一个月也就没什么稀奇。” 至此,原告举证全都被一一推翻,萧彦正要举起惊堂木宣判结案时,李世安突然咳嗽一声,“无干人等全都退下,皇上有话要与魏王殿下说。”x.com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萧彦没有敲响惊堂木,堂上彩碧跟孙嬷嬷及清芙最先退出去,苏玄璟也就是送个证物,自然不会有意赖在这里。 鹤玉婉没动,她是原告。 “鹤姑娘,还请回避。”李世安尖锐的声音响起。 之后两侧衙役也被李世安示意退出去,萧彦见状起身,在柏骄的搀扶下绕过公案。 “贤王殿下,您这是要去哪儿?”李世安惊道。 萧彦才张嘴,李世安又道,“案子没有主审怎么能行?” “本王是看鹤家的丫头 都……”萧彦就想说,原告都走了哪来的案子? 然在对上周帝一双漆黑冷目时耸耸肩膀。 萧彦坐回原位,柏骄却没能留下来,戚枫亦被‘请’出去,两侧衙役与其一并离开。 公堂上,除了萧臣,便是李显跟李舆,再就是萧彦,李世安,及一直坐在那里不曾开口的周帝。 大理寺外面,苏玄璟才走进车厢,鹤玉婉便追了过来。 眼见车厢里还有温宛,鹤玉婉原本扭曲的内心瞬间爆发,“温宛!你简直恬不知耻!你已经有萧臣了还要勾着苏玄璟不放,你怎么就那么缺男人!” 这骂来的突然又没有缘由,只是温宛担心里面的萧臣,只叫徐福将人撵走,不成想鹤玉婉不依不饶,站在马车外面破口大骂。 “温宛!你这个蛇蝎心肠又水性杨花的女人!你先是勾搭苏玄璟,又与萧臣眉来眼去,两个男人被你耍的团团转你是不是特别得意?”鹤玉婉血红眼睛死死瞪向马车,刚从大理寺出来的人全都站在一处,窃窃私语。 苏玄璟愠怒,正要走出车厢时被宋相言拉住,“你去只会更麻烦!” 紧接着,某位小王爷自马车上下来,径直走向鹤玉婉,“鹤玉婉,你就没勾搭苏玄璟么?” “我与苏玄璟是两情相悦!若非温宛死缠苏玄璟,我们早已结为夫妻!”鹤玉婉悲愤低吼,“是她抢走了我的一切!” “因为羡慕,因为嫉妒,你也只能对温宛做到如此了!” 宋相言嗤之以鼻,“鹤玉婉,你最清楚叫你落得如今下场的人到底是谁,鹤柄轩是失踪了,但并不妨碍本官审北越细作的案子,他是不是北越细作本官有的是时间取证!一旦他的罪名被证实,你是什么样的下场?” “你威胁我?”鹤玉婉笑了,冰冷眸子里有一滴眼泪掉下来,“宋小王爷!吾父失踪,吾母自缢,你觉得这个世上还有我在乎的东西吗?我今天就是要骂个痛快!温宛……” “你不想报仇了?”宋相言忽然低语。 鹤玉婉闻声蹙眉,不再开口。 第一千六百七十四章 滴血验亲 宋相言很满意鹤玉婉的反应。 他又朝前一步,“想必你已经知道杀你父亲的人是谁,冤有头债有主,你怎么对付苏玄璟本小王不管,但是你若敢动温宛一根汗毛,哪怕再多骂她一句……” 不等鹤玉婉反应,宋相言微微朝前倾过身子,似笑非笑,“告诉你一个秘密,本小王为了温宛可以六亲不认,你觉得你与我为敌,有几分胜算?” 宋相言身上骤然腾起的煞气惊的鹤玉婉本能后退,眼底生出惧意。 她倒是忘了,眼前宋相言可是大理寺卿。 报仇二字浮动在鹤玉婉脑海里,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她转身,愤然离去。 待宋相言回到车厢,温宛好奇,“她怎么走了?” “我叫她留着命,得着机会找苏大人报仇。”宋相言特别诚实道。 苏玄璟,“多谢小王爷。 只怕她的仇人不止我一个。” “可让她又爱又恨的人就只有你一个,苏大人莫要小气,你且把她火力全都吸引过去,我与温宛也好落得个清净。”m.x.com 宋相言说罢,换来苏玄璟一记白眼。 苏玄璟突然好奇,“以小王爷的毒舌,不会说不过她,为何不据理力争?” “口舌之争哪有输赢,平白被对面那些人瞧了笑话。”宋相言回道。 苏玄璟颔首,“小王爷高见。” 温宛这会儿没什么心情考虑鹤玉婉,“里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皇上将人都撵出来,自然是想说,他从未在那个月宠幸贤妃。”苏玄璟笃定道。 宋相言一双眼睛瞥过去,“说起来,这个主意还是苏大人当初想出来的。” 苏玄璟不否认,当初他为主审时的确这样威胁过萧臣,“此事终究是隐患,魏王殿下若不在今日彻底解决,便是出局了。” 温宛心烦,朝他二人看过去。 二人缄言,齐齐看向大理寺…… 堂内,周帝看了眼李世安。 李世安领会其意,“两位李大人也请回避……” 就在李显跟李舆想要依命退离时,萧 臣开口,“两位大人留步。” 周帝皱眉,看向萧臣。 “父皇不管想说什么,都该留下证人,若连两位大人都离开,这公堂还叫什么公堂?”事情已经发展到现在这样的境地,萧臣也不必再给予周帝任何的恭敬跟谦卑。 周帝微微眯起龙目,李世安上前一步,“魏王殿下……” “你闭嘴。” 萧臣目色微寒,自其身上蕴出的威严霸气令李世安一时噎了噎喉咙,看向周帝。 “你既想把他们留下,那便留下。”周帝缓缓吁出一口气,龙目落在萧彦身上,“此案审了那么久,老皇叔辛苦。” “老臣不辛苦……”萧彦坐在位置上,微微俯首。m.x.com 周帝转尔看向萧臣,“案子看似复杂,但其实你是不是朕的血脉,没有人会比朕更清楚。” 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 萧臣目光平静凝视着眼前的周帝,心中无比失望,也有一点点的难过。 “的确,只要父皇昭告天下母妃是清白的,这件案子才算是圆满。”萧臣淡然开口,面色渐渐变冷,如同隆冬河面上的坚冰。 周帝看着萧臣,他似乎从来没有这样认真的,仔细的,用心的去看自己这个儿子。 隐隐之间,他觉得萧臣眉宇有几分像自己的父皇。 这种想法让他心底警铃大作! 锋锐杀意骤然腾起,周帝眼中乍寒,“这世间之人皆想求得圆满,却不知人生不如意才是常态,朕记得……” 一向雷厉风行的周帝虽有一瞬间犹豫,却也只是一瞬间,他便咬了咬牙,“朕记得天武四十年五月,朕入昭纯宫五次,但每次……” 咳! 咳咳咳! 萧彦突然用手捂住胸口,拼命咳嗽的样子像是要把肺都给咳出来。 这声咳,惊醒了悲恸之下的萧臣。 他很想提醒萧臣,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根本不能收回去,且不说隔墙有耳,就算在场这些人也难保定会做到守口如瓶! “父皇入母妃寝宫做什么不重要。” 萧臣一步步走向周帝,任由身 上寒意肆意疯长,声音低沉冰冷,"鹤柄轩说我是孽种,我到底是不是孽种只有一个方法可以证明。" 周帝皱眉,“什么方法?” 萧臣仍然在往前走,李世安见状挡在周帝面前,“魏王殿下……” 砰! 眼见李世安被萧臣一把推到地上,周帝勃然身起,龙颜大怒之际萧臣突然停下脚步,轻轻说出四个字。 “滴血验亲。” 一时间,堂上无声。 难以形容的凛冽寒意莫名出现在空气里。 周帝脸色骤然沉重,沉默许久后看向萧臣,“你当真要与朕滴血验亲?” “当真。”萧臣点头。 只要两滴血可以相融,未曾行房的话又如何说得出口。 这是萧臣的破局之计。 周帝缓缓点头,“那便随你。” 主审位后面,萧彦没想到周帝竟然没有反对? 李世安这会儿从地上爬起来,“老奴这就去准备……” “两滴血而已,李公公需要准备什么?”萧臣拦下李世安,冷声问道。 李世安刚摔一跤,见萧臣靠近急忙后退。 周帝则看向站在堂上的李显,“李大人。” “启禀皇上,滴血验亲只须一个干净的碗,碗里盛些干净的水即可。”李显拱手回道。 周帝颔首,“既是你不放心让李世安准备,那便辛苦贤王殿下了。”m.x.com 堂上,萧彦愣了一下。 这里有他的戏? 见周帝看过来,萧彦自是站起身,“老臣这就去准备。” 离开公堂的萧彦去了后堂。 后堂有瓷碗,有清水,可萧彦却没有拿,而是四处张望。 现在缺的是碗?是水?是神医。 可以让两滴毫不相干的血融在一起的神医! 天灵灵地灵灵,白头翁快显灵。 霍! 一道身影赫然出现,萧彦大喜,抬头见却是他家小明。 “什么情况?” “整个大理寺都被肃清,里里外外无人。”无名的意思是,别等了,谁也没显灵。 萧彦退了无名,深深吸了一口气。 滴血验亲既是萧臣提出来的,他必是有万全之策…… 第一千六百七十五章 上辈子穷死的 在萧彦将瓷碗跟清水拿到堂上之后,萧臣请李显跟李舆共同查验却被李世安阻止。 李世安给出的理由是,经手的人越多,事情越复杂,提出只须李显一人查验即可。 在周帝看来,李显身为御医院院令,为人十分古板,哪怕他都未必收买得了,更何况是萧臣,李舆则不然。 萧臣同意,李显上前一步,自袖兜里取出银针,先后检查瓷碗跟清水,无异后拱手面向周帝,“微臣查验完毕,一切正常。” 李显随即将一枚银针搁到案桌上,后退数步。 看着桌案上的银针,周帝缓身而起,一步一步踏行到公案前,他看着案上那碗清水,心中百般滋味。 这时萧臣动步,行到公案旁边时抬手拿起银针,朝指尖猛刺。 倒指时,一滴血落于碗中。 那血鲜红,浮动在清水上异常夺目。 周帝看着碗里的血,抬手间自李世安手里接过早就准备好的银针。 如此细微的动作,却叫萧彦心里咯噔一下。 皇上这是早有准备,所以他早就猜到萧臣会滴血验亲了…… 贤妃案看似只与萧臣相关,实则关乎的却是身在棋局里的每一个人。 太子府内不时有探子进进出出,战幕独自坐在后堂厅内,在听到最新传来的消息后白眉蹙起。 “你怎么看?” 司南卿坐在战幕下位,“皇上叫人清场,想必接下来的内容涉及皇族秘事,而且咱们派过去的暗卫也没能靠近,如此看来,皇上早有准备。” 战幕颔首,“你觉得,萧臣……” “真相不重要。”司南卿轻声回道。 战幕何尝不知事情到了这个节骨眼儿,真相只在周帝唇齿之间,“可老夫,想知道真相。” “军师有没有发现,温侯跟一经大师一直没有露面……” 战幕轻轻吁出一口气,“且等罢。” 朱雀大街,御翡堂。 萧冥河独自守店。 贾万金可能是要穷死了。 只要不用他陪酒,就叫他卖货,原本的姑娘则被其叫去到隔 壁金禧楼帮忙,开工钱的那种帮忙。 这么做的好处是省了一个人半个月的工钱,加上金禧楼开的工钱多,贾万金从中赚取差价,得着的便宜就更多。 “师媗你说,贾万金上辈子是不是穷死的?”萧冥河边说,边搓着手里金簪。 金簪下面铺着一层质地平滑的绢布,金粉扑扑簌簌。 暗处角落,师媗,“……可能是。” 萧冥河搓的差不多,将金簪搁回柜台里,搭眼看向旁边一块翡翠玉佛。 眼见自家主子拿起玉佛,师媗正想提醒时便见其又从怀里掏出一块丝滑绢布铺在下面,细细搓磨。 师媗默默闭上嘴。 “大理寺那边有消息了?”萧冥河无比虔诚的‘抚摸’玉佛,从头摸到尾。 “回主子,之前堂审鹤柄轩的所有举证皆不成立,尤其苏玄璟突然出现,拿出前御医院院令翁怀松的手札,上面清楚写明,良太妃便是怀子十一个月产下当今皇上。” 音落,萧冥河倏然停下手里动作,朝暗处看过去,“良太妃?” “不错,这也真是滑稽,皇上揪着贤妃怀子十一个月的错处不放,不成想自己就是十一月子。”师媗说到这里,略有质疑,“翁怀松为何写了两份手札?” “一份是十月,一份是十一个月?”萧冥河视线重新回到自己手中玉佛上。 师媗点头,“正是。” 萧冥河缓缓揉搓玉佛,思忖数息,“皇祖父这是把皇祖母当成女儿宠了,为免孕期被人诟病干脆编造一个正常的出来,既省事儿也省得有人嚼舌根,聪明。” “先帝自是聪明绝顶。”哪怕师媗没听过几件有关先帝萧魂的事,但凡听过的,无不叫她震惊。 萧冥河想到自己那个流芳百世的皇祖父,心中生出无限向往,面色却是平淡,“父皇若有皇祖父万分之一会做人,也不会把自己置于如此尴尬境地,为否定萧臣,竟然想到不承认与贤妃行房的主意,他这么做……他这么做也不是第一次了… …” “这会儿大理寺清场,留在堂上的人除了皇上跟李世安,还有老皇叔,李显李舆,跟萧臣。”师媗又道。 咔! 玉佛裂出一道缝隙,萧冥河皱了皱眉,“父皇真是考虑周全,他先否定与贤妃有什么,若然萧臣不信,那就滴血验亲,如此,萧臣百口莫辩。” “真卑鄙!”师媗恨道。 “如此丧心病狂想要否定自己的亲骨肉……”萧冥河侧目,“交代你的事都做了?” “主子放心,东西已经交到温宛手里了。” 师媗忽似想到什么,“对了,属下亲眼看到是一个小乞丐将那本手札送进马车的,随后苏玄璟才入大理寺,那本手札……” “你以为藏在暗处窥视贤妃案的,只有你我?”萧冥河瞧着手里被他弄出裂痕的玉佛,忽然就下了狠手。 “瞧着吧,温御一经还都没出场,这案子有的审呢。” “属下再探。” 待师媗离开,萧冥河突然加快速度搓磨手里碧玺。 不消片刻,一块玉佛,变成了一对玉如意…… 黄泉界,密室。 皇上清场的消息已经传到密室里,温御一拳下去,将面前方桌砸成两截,“他还真敢!” 除了温御,一经亦在,加上翁怀松跟狄翼,密室内只有四人。 “温侯放心,老朽给魏王殿下服过药,但凡是血,不管是什么血,殿下的血都能与之相融。”翁怀松认真道。 彼时萧臣有与他说过自己的想法,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萧臣无惧滴血验亲,可他不确定父皇也无惧。 此事关乎成败,关乎许多人的性命,他必要做到万无一失。 一经颔首,“翁老的药,我们信得过。” “可本侯信不过皇上。”温御皱眉,“倘若血不融,我们又该如何?” 翁怀松没想到这个结果,“不可能不融。” 一直没有开口的狄翼目色沉重,“是血即可融,但若不是血……” 众人惊时密室暗门陡然开启。 宋相言气喘吁吁而至…… 第一千六百七十六章 算不算相融? 大理寺,公堂。 在萧臣滴入碗中鲜血之后,周帝握着李世安交到他手里的银针,以针刺指。 一滴鲜血,坠入碗中。 堂上六人皆围过来,除了周帝跟李世安,萧彦近水楼台,低头可见。 萧臣位于公案正前方,李显跟李舆也都凑近,仔仔细细的瞧。 看着碗中两滴鲜血随涟漪荡漾,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悬到嗓子眼儿。 暗处,李舆将一个软嚢塞到李显手里…… 为医者,李显跟李舆要比别人更早看出这两滴血的问题。m.x.com 六人摒气凝神,周帝面色沉凝,龙目紧紧盯住碗中鲜血,心里却是十足的安稳。 他知道,这血融不了。 因为这血,不是血! 为了否定萧臣的身份,让他早早出局,周帝当真用了太多心思。 不止萧臣想到滴血验亲,周帝一样想到了,于是他在昨晚做足了准备…… 萧臣服过翁怀松的药,依翁怀松之意,哪怕这碗里滴下一滴狗血,他的血亦可融,为保万一,他还私下找到李舆,万一中途出现意外,他希望李舆能施以援手。 至于李世安,他是周帝心腹,那滴所谓的鲜血还是他帮着准备的,是以他亦早早知道两滴血不会融在一起。 但此事关乎眼下局势,他一时也无法判断萧臣出局是否有利,便将‘假血’的消息传给了萧冥河…… 眼见碗中两滴鲜血相互绕转,李显突然看向萧臣,“魏王殿下,银针在何处?” 萧臣闻声拿起一直被他握在手里的银针。 李显伸手去接时,夹在指缝中间的软嚢在距离瓷碗最近的位置被他夹碎,无味无色的粉末微扬,在肉眼不可见的情状下落入瓷碗。 原本即将分离的两滴血重新贴近。 周帝皱眉,即便他滴在碗中的不是真血,可被融和的结果他不是没有想过,届时他便舍了自己这张脸,亲自卸下指尖伪装,向在场之人说明他滴下去的根本不是血! 萧臣造假无疑,再加上他的证词。 那么, 萧臣是孽种的事实还有谁会质疑? 终于! 周帝落在碗中的血慢慢融进萧臣的血液里,李世安见状不由看向周帝,他是知情人,这种情况只能说明动手脚的不只是他们。 果然萧臣也没那么光明正大! 眼见血滴相融,李世安得周帝示意开口,“魏王殿下,您这血……” 未及他把话说完,碗中生变! 只见周帝的血竟然被另一滴血包裹在里面,而非相融。 “这……”李世安见状,刚要说出口的话硬是被噎回来。 周帝龙目微寒,抬头看向李显,“李大人,这是何意?” 李显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按道理,那粉末扬到碗里,只要是血定会相融,怎么就成这种内外包裹的样子? 在他身后,李舆也愣住,不该如此! 因为笃定翁怀松给他的药丸有效果,萧臣瞬间意识到自己父皇也应该是动了不小的手脚。 见李显不开口,李世安看了眼碗里内外包裹的两滴血,“皇上,老奴活了大半辈子,倒也见过几次滴血认亲,所谓相融,是指两滴血完全融和在一起,像这种情况显然是不相融,所以……” “李公公慎言。” 萧彦一把拉住李世安的手提醒,“有些话说出来可就咽不回去了。” 李世安瞧了眼周帝,转尔看向萧彦,“是老奴多嘴,贤王殿下才是主审。”m.x.com 萧彦,“……” 某位老皇叔寻思李世安可真不是个人。 “看李公公说的,滴血认亲这种事本王没有亲身经历过,可不敢乱说话,想着李公公与本王一样也应该没有经历过……要么,咱们还是先听听两位李大人怎么说?” 被萧彦一通内涵,李世安气的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李显终是开口,“回皇上,回贤王殿下,如这般两滴血相互包裹的情况属实特殊……” “皇上,这便是相融。”不等李显把话说完,李舆果断道。 李世安当即否定,“李大人这不是开玩笑么!这样也算相融 ?” 李舆是站了队的。 “这如何不算相融?” 李舆干脆推开李显,指着瓷碗,抬高音调,“不相融是指两滴血彻底分开,各不相干,可现下两滴血是在一起的!李公公能把这两滴血分开?” “相融又何来的两滴血!”李世安也跟着吵起来。 “搅和在一起那也是两滴血!”李舆知道这会儿萧臣不方便吵,他便充当嘴替,再说这事儿不也讲不得道理,碗里的两滴血,太诡异。 李世安嗤之以鼻,再加上被萧彦气到,嗓门儿也跟着大起来,“李大人也算医者,翁老院令就是这么教你的?这两滴血明明没什么关系,你硬要说它相融是何居心!” “这两滴血明明融在一起,李公公却要否定又是何居心!”李舆不想让李显掺和进来,于是在李显想要上前时又推了他一把。筆趣庫 萧彦瞧着碗里那两滴血,脑仁疼。 就在李世安跟李舆吵的不可开交时,周帝低喝,“都住口!” 龙颜震怒,公堂瞬间安静。 周帝看着碗中两滴血,一恨李世安办事不利,二恼李舆竟然会站在萧臣那一边,“朕以为,这两滴血不算相融。” “父皇如何觉得它们不算相融?”嘴替都闭了嘴,萧臣自然亲自上阵。 周帝没有在‘血’的问题上爆发,毕竟相融与否是个问题,他若把假血的事说出来,讨不到好处,若再验,他没准备了。 “验血之前,朕有一句话还没有说完。” 周帝不想再等,之前天牢外他就是等的太久才会生变,“朕记得天武四十年五月,朕虽入昭纯宫五次,但每一次朕都没有……” “父皇!” 萧臣突兀开口,眼中深寒,“父皇身为一国之君,站在权力的至高点,您的每一句话哪怕仅仅只是一个字都会被身边的人掰开揉碎了,在脑子里想上无数遍,细细揣摩分辨其中深意,所以儿臣还请父皇说话之前谨慎一些,毕竟当年的事,父皇真的记得那么清楚?” 第一千六百七十七章 羽化飘然的背影 听到萧臣的警告,周帝浓厚如墨的眉毛不自觉的皱起来。 他看向自己的儿子,眼中露出冷寒之意,“朕或许不记得今晨用了什么样的膳食,不记得来大理寺路上都与谁,说了什么话,可朕记得与贤妃的每一件事! 当年,朕爱她如命。” 如今从周帝嘴里听到‘爱’这个字,连李世安都觉得讽刺至极。 萧臣眼底悄然闪过一抹痛苦神色,须臾变成绝对的平静,“父皇当真爱母妃如命?” “朕待她,甚于皇后!”周帝瞳孔微缩,因为这一刻他说的是真话。 当年他与程芷曾有过一段让人艳羡的神仙眷侣般的日子,他甚至无比期待过贤妃肚子里的孩子,他早早便将名字取好,根本不是臣! “那便请父皇好好想一想,天武四十年五月,父皇去过五次昭纯宫……”萧臣明知道周帝要说的话,然而没到最后一刻,他心底仍有一丝希望。 公案后面,萧彦皱起白眉,“皇上,老臣以为……” “朕纵然去过昭纯宫,却未宠幸贤妃,又何来的你!” 浑厚的声音陡然响起,消然殆尽后公堂一片死寂。 针发落地可闻。 萧彦看着周帝眼中无比决绝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苦笑。 李显跟李舆也在这一刻明白,滴血验亲的结果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李世安则暗暗舒了一口气,在他看来,萧臣才是尊守义最大隐患,毕竟他是天选之子,背后站着温御一经,还有一个从未冒头的密令者也在暗暗帮他。 比起萧桓宇,萧臣才更棘手。 此时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萧臣身上。 被自己父皇亲口否认,该是这个世上最悲惨的事了。 心死,成灰。 萧臣原本还有一丝光亮的眼睛变得漆黑无比,恨在此刻滋生。 他忽然不再开口,浑身暴涨的怒意带着急剧的威胁意味浮动在空气中,李世安感受到那份威胁,下意识挡在周帝面前。 然周帝愤然推开李世安,冷漠无比看向萧臣 ,“不然你以为朕为何要取名一个臣字?” 萧臣没有回答他,漆黑瞳孔仿佛结出寒霜,闪烁出幽幽跳动的火焰,难以形容的悲壮跟玉石俱焚的决然。 袖内,墨鲲蠢蠢欲动。 不单是李世安,萧彦亦感受到萧臣身上迸发出来的杀意,于是从袖内抽出一把匕首,以匕首为信号,他若出手便是叫暗处无名动手。 暗处藏着周帝不少暗卫,他相信无名可以做到,至于近在咫尺的萧启衡,交给他! 弑君这种事他怎么都不会叫萧臣脏手。 杀了周帝再杀李世安,且等一会儿走出大理寺,这两条命,他担着! “萧臣,朕容你很久了。”周帝握在龙袍里的手亦被攥的咯咯响,只要他一抬手,暗卫便会倾巢而动,于这大理寺公堂。 杀萧臣,以除后患! 萧臣一直没有开口,周身风起,周帝只觉耳畔似有浓厚的阴风刮过。 “萧启衡。”萧臣冰冷无温开口,叫出周帝全名。 千钧一发,公堂外突然传来一阵低喝。 “皇上!” 所有危机在这一刻消弭无形,屁股都已经抬起来的萧彦扑的坐回到椅子上,额头沁出细密汗珠,心跳扑通扑通。 周帝不满计划被打乱,看到来者,勃然大怒,“大胆!没有朕的允许,谁叫你们两个进来的!在你们眼里,可还有朕!” 来者温御,一经。 还没等周帝把脾气发出来,堂外突然传来砰的声响。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 众人视线里,一个个身着黑色劲衣的暗卫从天而降,落地时颈骨皆断,灭息而亡。 太过强烈的震撼使得周帝脸色煞白,那些暗卫是他的人,跟了他至少十年!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些人武功比十八铜人还要厉害,然此刻竟被人像扔垃圾一样一个个摔到地上,连挣扎都不曾有! 李世安也傻了眼,他见识过这些暗卫的厉害,便更加惧怕将这些暗卫扔下来的,到底是个什么鬼! 突然,一抹身影在摔到地上瞬 间猛然而立。 李世安忽有扬眉吐气之感时发觉不对,那人似乎不是他们的人…… 堂内萧彦见状大骇,“你过来!” 那是他家小明! 不想他话音未落,无名便被一个身着褐色长衣的少年踩在脚底。 那少年风光霁月,朗俊独华,束手而立间宛若天降神邸般叫人心生向往,可萧彦向往不起来,他正踩着自家小明。 无名从未如此狼狈,挣扎间却是动弹不得。 “温御一经!你们两个混蛋!没有皇上口谕谁叫你们闯进来的!”萧彦急的站起身,重重拍响惊堂木,眼睛直直盯向堂外。 一直站在两侧的李显跟李舆看出事情生变,相视一眼。 公堂外。 温初然松开脚,无名拼了力气站起来,纵身而去。 这一刻,周帝跟李世安心中皆惊,那人一看就不是自己人,但那人却与他们的人混在一处! 堂内,一经回身,双后合十朝温初然微微施礼。 温初然足尖微动,留下了一个羽化飘然的背影…… 大理寺外,马车里。m.x.com 温宛跟苏玄璟一直在里面,前去黄泉界送信的宋相言气喘吁吁跑回来,将将在车厢里坐下时车厢突然传来声音,“你们两个不想死,就滚出去。” 清越的声音陡然响起,明明很近,听起来却像是暮鼓晨钟般悠远。 宋相言皱了皱眉,苏玄璟也很奇怪。 温宛,“……小叔叔,他们两个是我朋友……” “你的两个朋友不想死,就滚出去。” 车厢里,宋相言跟苏玄璟同时看向温宛。 温宛颇为犯难,“小叔叔,你们见过的。” 见二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温宛提醒道,“天牢外面捏碎装有密信竹筒的那个人。” 宋相言,“……” 苏玄璟,“……” 于是骄傲如苏玄璟,傲娇如苏玄璟,先后从车厢里象征性的滚出来。 待二人走下马车,抬头看时皆惊艳。 少年头戴玉冠,冷目凝眉,神情温凉如山巅皑皑白雪,丰神之姿又如天边皎皎明月…… 第一千六百七十八章 外室生的孽种 公堂上,温御跟一经并非空手而来。 温御身上背着两个包裹,一经背后扛着一具死尸。 公案后面,萧彦在无名离开后重重瘫坐在椅子上,冷汗顺着后脊骨一股股的往下流,险些露馅儿。 他盯着温御跟一经,脸上愠怒心却是彻底放下了。 刚刚那局面他根本控制不住。 “温侯,一经大师,你们大胆!”李世安心惊之后,代替周帝喝道。 温御瞧了眼狐假虎威的李世安,大步走到萧臣身侧,将桌上滴血验亲的瓷碗直接拿起来摔到地上,随即将背上两个包裹搁到案台,丝毫不管周帝那双龙目是如何的敌视他。 一经则将背负的尸体搁到地面。 萧彦多半猜到他们想干什么,于是颤巍巍站起身,“皇上,老臣可否先行告退。” 作为密令者,他还没有暴露。 在此之前,萧彦万万不想周帝以‘你知道的太多了’为由,杀之后快。 “老皇叔还是坐下,有些事你最好知道!”温御瞪了眼萧彦。 “本王不想知道!”萧彦回瞪温御一眼,之后转身面向周帝,“望皇上体恤老臣年迈,活不了多久了……”m.x.com 周帝目沉,抬手。 萧彦如临特赦,当即绕过李世安,正要离开时却被周帝叫住,“李世安。” “老奴在。” “你带贤王到后堂休息,没有朕的允许,你二人不许靠近公堂。”周帝很清楚温御跟一经去了葵郡整一个月,此刻看着桌案上的包裹,他心生疑窦。 偏偏有些事他真的不可以让更多的人知道,于是便连李世安一并支走。 李世安不想走啊! “皇上,您……”李世安故意看向温御一经,欲言又止。 “朕相信温侯跟一经大师若想弑君,朕刚刚就已经死了。”周帝瞄了眼堂外十几具尸体,嘲讽道。 李世安见周帝心意已决,于是转身,“贤王殿下……” 不等李世安开口,某位老皇叔大跨走向后堂,速度之快,仿佛偷了谁家地瓜。 他连 一息都不想多呆好么! 一直站在旁边不曾动弹的李显跟李舆,十分有眼识的朝周帝拱手,之后退出公堂,离开大理寺。 此时此刻,公堂上就只剩下周帝,萧臣,温御跟一经。 周帝看向温御,“你们要干什么?” 温御没有说话,将包裹一一打开,里面赫然露出两具骸骨。 周帝蹙眉,“威胁朕?” “皇上,老臣斗胆问您一句,天武四十年五月,您入昭纯宫当真没有与贤妃行房?”温御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坐,双目如炬,怒瞪周帝。 彼时入公堂,温御感受到萧臣满身杀意,这个结果不难猜测。 他摔瓷碗,是瓷碗里两滴血相裹却未相融! 周帝看了眼萧臣,视线落到温御身上,愠声开口,“没有。” 萧臣冷目复染血丝,眼中生出极恨。 温御冷笑,“皇上既然不仁,休怪吾等不义!” “你们想说什么?”周帝背脊挺直,他自问十八年前便已派人到葵郡彻查,整整查了十八年不曾查出任何线索,温御跟一经只去了短短一个月,又能查出什么能叫他忌惮的东西! 不过是虚张声势! “良太妃怀子十一个月,贤妃怀魏王殿下也是十一个月,皇上就没怀疑什么?” 周帝的眼睛微微眯起,“朕该怀疑什么?” “怀疑良太妃所生之子并非是皇上,而是魏王殿下的生母,贤妃。”温御开门见山,直接说出他与一经拿命换来的可能性。 周帝大怒,狠狠拍下公案,语气恶毒,“温御,你找死!” “皇上可知这两具骸骨分别是谁的?” 温御指着其中一具骸骨,“这一具,乃是贤妃生母程霍氏的女儿,刚出生即夭折,被稳婆偷偷抱到树林里埋起来,连碑文都没有!” 周帝闻言愣住,双唇紧抿,就像两片薄薄的剑锋。 为何他没查出来? 温御随后指向另一具,“这一具是贤妃生父程骆在取程霍氏之前养的外室,班淑。” 萧臣也跟着愣住, 这些事他并未听温御提起过。 周帝看着公案上那具年长一些的骸骨,如剑双眉皱了起来,他知班淑其人。 “皇上可知班淑这具骸骨是从哪里来的?”温御冷笑着看向周帝。 周帝目寒,未语。 温御也没说话,倒是其身后的一经踱步上前,“程氏祖坟。” 一经紧接着告诉周帝,“贫僧与温侯是在程二叔妾氏汪梅的坟墓里,挖出了班淑的骸骨,且班淑墓碑方向,向皇陵同。”x.com 周帝调查葵郡十八载,自然清楚这里面的人物关系。 他眉头皱的更紧,脑海里隐隐有了一些脉络跟头绪,“那又如何?” 温御上前一步,“班淑几乎与程霍氏同时生产,且生了一个男孩儿。” 周帝心生骇然,“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温御用无比嘲讽的神情看向周帝,“皇上到底是想到哪一种可能,才会觉得不可能?” 此刻被温御挡在后面的萧臣猛然一震,不可置信看向一经。 一经颔首。 “你们休要在这里信口雌黄!”周帝面色惨白,呼吸骤顿。 脸都撕到这种程度,温御便将周帝给予到萧臣身上的屈辱,加倍的还回去,“我还没说皇上是班淑那个连妾都算不上的外室生的野种,皇上如何断定我在信口雌黄?” “你们……你们简直反了!朕的身世你们也敢胡乱编排?”一股疯狂的,带着浓烈杀意的目光落在温御身上,周帝寒戾低吼,单手叩动藏于龙带后面的软剑。 温御还怕他动手不成! “皇上岂知我等是胡乱编排,而非没有确凿证据?” 温御上前一步,丝毫不掩饰自己身上的杀意,“先帝何等睿智,若非贤妃是良太妃亲生,是我大周名正言顺的公主,先帝如何会有那样的遗诏留下来?这一点皇上从来没有想过么?”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温御也是彻底撕开彼此之间的遮羞布,声声质问仿佛刀子戳进周帝胸口,进进出出,来回来去的穿插。 第一千六百七十九章 最红的和尚 周帝哪里肯受这样的屈辱,龙目血红,瞳孔陡缩。 “温御,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皇上又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温御指着刚刚被他摔到地上的瓷碗,“滴血验亲,皇上敢不敢对天发誓,你滴出来的那滴血,是从你身上流下来的!” 周帝勃然大怒,“当然是!” “那皇上介不介意再滴一次!” 温御陡然上前之际,周帝猛然叩动腰前暗扣,不想软剑还未弹出,手便被瞬移至其身后的一经稳稳的锁在那里,“贫僧得罪了。” 周帝深感屈辱又挣扎不过,发出一声厉啸,“来人!” 这声喝响传到公堂外,守在大理寺外的御前侍卫总管听到声音,即刻拔剑,只是剑未出鞘便有风过。 他便怎么都动弹不得。 待他寻得风来之处,便见对面车厢顶上坐着的少年。 只可惜,他发不出声音…… 公堂里,温御猛然拉过周帝左手,“皇上放心,老臣不可敢有损龙体,只是想给魏王殿下看样东西!” 没给周帝反抗的机会,温御直接翻开周帝手掌,强行将其五指并拢,看到指尖有血孔的食指时猛将其握住,狠狠一拽! 薄如蝉翼的假皮被温御拽下去,点点滴滴仿如鲜血的液体落在地面上。 周帝羞怒,脸色胀红。 “皇上还要不要叫人进来?”温御将与周帝食指相附的假皮搁在掌心,拖到周帝面前,“为君,为父,皇上做的可真好啊!” 温御脸上的笑透着极具的讽刺,阴谋被拆穿的窘迫令周帝恼羞成怒,“你们……想要造反?” 这一次温御没有开口,而是让到旁侧,由着萧臣一步步走到近前,“皇上用词不当,本王有皇祖父遗诏在手,何来造反一说?” 冰冷的声音已经没有半点亲情,萧臣看着周帝仍有‘鲜血’残留的手指,握起衣袖,轻轻擦拭。 因为一经,周帝挣扎不得。 “皇上若真是班淑之子,母妃若真是皇祖父的 亲生女儿,那么……”萧臣的脸色比周帝还要苍白,眼底流露出一抹淡淡的鄙夷,“谁才是真正的皇室血脉,谁的血统,是脏的?” 便是这淡淡鄙夷,刺痛了周帝的心,“萧臣!你别忘了你身上还流着朕的血……” “萧启衡!”萧臣突兀低吼,目含凶光。 这声吼把周帝惊了一下,萧臣怒极反笑。 他松开被他擦拭干净的周帝的手指,稍稍退后一步,“你刚刚不是才说过,天武四十年五月,你虽入昭纯宫五次,却从未与母妃做过什么,我的身上,怎么会流着你的血?” 一句反问,令周帝瞬间清醒。 他暗暗吸了一口气,龙目陡沉,“证据呢?” 温御跟一经闻声,脸色微变。 没有证据,这一切都是他们的猜测。 周帝也冷静下来,“你们若有确凿证据,就不会把朕的暗卫全都杀掉,更不会将聂磊他们挡在外面,温御,一经!你们好大的胆,竟敢在朕面前信口雌黄!” 看着周帝脸上复起的自信跟骄傲,一经松开手,“皇上可以把人都叫进来,贫僧自是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皇上出身低贱……”x.com 周帝猛然回头,“一经,注意你说话的分寸!” “但贫僧可以当着所有人的面,再滴血验亲一次,只要皇上不怕疼,贫僧就在您的龙颜上割道血口,与魏王殿下的血掺在一起,血自会融和,贤妃案以贤妃清白结案,但贫僧也一定会将葵郡查到的一切昭告天下!让天下人都猜一猜,皇上的血统到底纯正与否。 也叫那些好信儿的人都去葵郡查一查,或许会有新发现也不一定。” “你敢!”周帝怒道。 一经笑了,“贫僧是先帝身边最红的和尚,先帝每每睡不着都会叫贫僧到寝宫念经,听说外面多传先帝之所以不立后位,皆因贫僧这个祸国妖僧,所以贫僧知道些秘辛也就不足为奇,譬如良太妃其实生的是女孩,可先帝为保良太妃地位稳 固,再加上贫僧又不能生,固换了个儿子给良太妃,也不是不可能吧?” “一经,你是出家人!”周帝恨道。 “贫僧只是没有证据,不代表贫僧说的是谎话!”一经双手合十,一声‘阿弥陀佛’之后看向温御,“温侯且把人都叫进来,有一个算一个。” 温御点头,“大师多等一会儿,本侯这就去将文武百官都叫过来,免得一传十十传百,传不清不楚就糟糕了。” 眼见温御转身,周帝恨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m.x.com 温御闻声止步,回头…… 大理寺外,温宛坐在车里,眼睛正直直的盯着大理寺门口,忽有一道身影将她视线全都吸引过去。 巷口,一抹苍老的身影引起温宛注意。 哪怕那道身影掩饰的很好,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翁怀松。 翁老怎么会来? 温宛诧异之下走出车厢。 “小宛?”车厢传来声音,温初然居高临下看过来。 另一侧,苏玄璟跟宋相言一并看过来,二人正想靠近,顿感一股浓烈且带着灼烧意味的目光扫过。 于是二人并肩,站的很好。 “小叔叔,我想去……”温宛指了指对面巷口,作出羞涩之态。 温初然点头,“快去快回,这里不太平。” "好!”温宛得着温初然同意,悄悄朝巷口走过去。 对面,与彩碧跟孙嬷嬷站在一处的鹤玉婉见状挪了下步子,咻— 靠近鹤玉婉旁边的侍卫陡然一惊,只见他腰间佩剑突然出鞘,剑身寒凛,直直插在鹤玉婉面前。 鹤玉婉心惊之余看向侍卫,侍卫一脸茫然。 倒是站在马车旁边的宋相言跟苏玄璟身子不由的抖了抖。 “小王爷觉得里面发生什么事了?”那会儿又有小乞丐把一物亲手交到温宛手里,温宛避开自己将东西交给宋相言,紧接着宋相言就慌慌张张跑出去了。 且待宋相言回来,温御一经几乎同时背着什么玩意直接闯进大理寺,这其中必有关联。 第一千六百八十章 我可以冲进去 宋相言知道的多,可有关骸骨跟尸体的事他不清楚,自然也不知道温御跟一经如何破局。 “苏大人觉得里面会发生什么?”宋相言反问。 苏玄璟瞧了眼宋相言,“小王爷不肯说便不说,反过来问在下?在下若知道何须问你。” “我真不知道,但我知道也不会告诉你,还有……” 宋相言说话时刻意挪动脚步,“你最好与我保持距离,外面传咱们两个有龙阳之好不是一两天了,要是被鹤玉婉误会,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苏玄璟闻言看向对面,鹤玉婉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他。 想到宋相言劝鹤玉婉的话,苏玄璟故意靠近宋相言,“鹤玉婉自是恨我,可那夜所有参与进来的人她都不会放过,小王爷千万小心。” 苏玄璟说话时双手握住宋相言手臂,唇几乎贴到宋相言耳朵上。 宋相言正要甩开他时,苏玄璟又道,“告诉小王爷一个秘密。” 谁能拒绝得了秘密! “什么秘密?”宋相言扭头。 苏玄璟越发凑近,“天杼图。” 宋相言来了兴致,看向宋相言时眼睛里放着光。 苏玄璟也没诓他,“我将天杼齿轮图原图交给萧臣,他以此图诱引赫连泽,才致赫连泽当晚给鹤柄轩传信。” “这个我知道。” “赫连泽死在九禅手里吧?”苏玄璟又问。 宋相言,“……说出你的秘密。” “图被萧臣渔翁得利之后,他还给我的是天杼点线图,原图。”苏玄璟据实开口。 若非有苏玄璟拉着,宋相言几乎跳起来,“他疯了?” “他没疯。”苏玄璟拉住几欲暴走的宋相言,“他只是想在这件事上追求公平。” 宋相言恨的直磨牙,“你要了?” 苏玄璟斜睨过去一眼,“我有什么不要的理由么?” 没等宋相言反驳,苏玄璟先行松开宋相言的手,朝旁边挪一步,朝大理寺府门看过去,“他是个好人。” “可你不是。”宋相言追过来,冲着苏玄璟的耳朵咬了咬牙。 “我当 然不是,这回鹤玉婉看到你我这般亲密,那张仇人单子上,小王爷名字可以往前提一提了。” 宋相言,“……” 深巷里,温宛看到的人果然是翁怀松。 翁怀松见是温宛亦卸下防备走过去,“县主,里面什么情况?” 温宛摇头,“我一直没能进去,不过祖父跟一经大师进去有一阵子了,到现在还没出来,那会儿我听到皇上在尖叫……” 翁怀松穿着一件黑色斗篷,苍老面容藏在斗篷下,白眉微皱。 “您若有什么东西需要递进去的话,我可以冲进去。”有小叔叔在,温宛敢说这话。 翁怀松垂在袖子里的手紧了紧,“老朽只是不放心,没有特别的事。 县主且先过去,我再看看也就走了。”翁怀松低声道。 温宛心知自己在此若被人瞧上难免会给翁怀松招来麻烦,于是施礼后匆匆离开。 深巷里,翁怀松缓缓低头,握着拳头的手露出来,掌心一个黑色琉璃瓶被他紧紧攥在手里。 帝王之血…… 太子府内,温御一经闯进大理寺的消息传进来,战幕陡然而立,身体下意识轻摇。 司南卿见状起身,“军师小心。” 不等司南卿伸手搀扶,战幕径直走出正厅。 外面早有马车备着,司马卿扶战幕坐上马车。 “军师怕温侯跟一经大师会对皇上不利?”车厢里,司南卿试探着问道。 战幕面色有些苍白,稳坐时落在膝间的手微微的颤,纵然他想强打起精神,可整个人身上透着的疲惫却无比明显的写在这位年过花甲的老人脸上。 一生操劳,心血终究是经不起这样亏耗。 “弑君他们不敢。” 战幕算是了解温御跟一经,轻吁口气,“除非他们不想让萧臣名正言顺的坐上龙椅。” 司南卿点点头,“威逼利诱倒是有可能。” “利诱?”战幕看过去,“到底是什么样的利益,才能叫当今皇上退让。” “那……威逼?” 司南卿不解,“一时威逼如何能叫皇上事后不反悔?”筆趣庫 战 幕面目显得格外沉重,有些烦躁,亦有些不安。 他就是不知道温御跟一经到底是抓住周帝什么样的把柄,才能让贤妃案,不了了之…… 另一处,萧冥河在将玉佛变成两个玉如意后,十分幸运的被人买走了。 为免多生口舌,他在账簿上记的是一块玉佛,因为玉如意的价格卖出高于玉佛二两银子,他还平白多得了二两。 但萧冥河显然不喜欢这种投机倒把的做法,从柜台里拿出一块实心金锁,金锁正面写的是长命百岁。 他以内力将‘长命百岁’四个字抹平,金粉扑簌簌的掉下来,随后又照猫画虎,依照别的金锁上面‘长命富贵’字样细细雕磨。 字复杂,笔画就多。 笔画多,金粉就多。 师媗回。 “大理寺什么情况?”萧冥河认真雕磨,轻声问道。 “回主子,温御一经入大理寺,且有高人将皇上潜在大理寺公堂的暗卫尽数斩杀。”师媗回道。 萧冥河站的腰疼,随手拉把椅子,正要动手时若有所思,不由的侧眸看向师媗,“他们既知父皇以假血诬陷萧臣,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只是不知道他们这么硬闯进去,又明目张胆的杀人,该如何收场。” “皇上若真有三长两短,主子……”师媗忧心道。x.com 萧冥河笑了,“你可小看了温御跟一经,他们若想弑君,还用得着等到今日?” “属下一直不明白,温御一经既是密令者又握有遗诏,为何不干脆昭告天下将萧臣扶上皇位?” 萧冥河停下手里动作,细细想了这个问题,“师媗你说,得民心者得天下,这句话对不对?” 师媗读书少,但这句话倒是可以琅琅上口,“应该不错。” “但也绝非全对。” 萧冥河恢复以指刻字的动作,缓缓开口,“民心固然重要,可民心才不在乎皇祖父是否真的留下遗诏,是否真的有密令者,他们只在乎谁能叫他们吃的饱,穿的暖,哪怕朝代更替于他们而言,也不过是茶余饭后的无聊谈资。” 第一千六百八十一章 兵权 师媗没有打断萧冥河,由着他继续说。 “真正重要的是兵权。” 萧冥河解释道,“管他有没有遗诏,管他是不是密令者,在绝对实力面前任何智谋都是徒劳,温御一经就是知道这一点,才没有贸然把遗诏跟所谓的密令拿出来,而是等到时机成熟,给萧臣一个足以服众的理由罢了。” 师媗似懂非懂,“那皇上又为何没有在知道有遗诏跟密令的时候,直接杀了萧臣?” “这才是父皇最愚蠢的地方。” 萧冥河唇角微微勾起,好看的丹凤眼流露出淡淡的嘲讽,“这个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谁若把自己当作天下第一的聪明人,能看透所有阴谋诡计,总觉得一切尽在掌握,那谁就是最愚蠢的那一个,万物瞬息而变,人心亦是,谁能参透人心,谁又能将人心算的精准?”m.x.com 师媗理解个七七八八,却也没再追问,“属下再去探。” 待其离开,萧冥河‘长命富贵’四个字刚好刻完。 他将金锁搁回到柜台里,之后将两个绢帕包裹好,小心翼翼塞到怀里。 刚好来客,他抬起头,笑意盈盈道,“客官想买长命锁么……” 大理寺,公堂。 周帝恨极了眼前三人,那种恨根本掩饰不住,如果眼睛可以杀人,温御跟一经觉得自己可能已经被千刀万剐。 同样的恨萧臣眼中亦有。 父子反目,在所难免。 “温侯跟一经大师可真会算。”周帝冷戾低吼,十分不满意他二人提出来的条件。 依着温御的意思,今日之事想要有一个圆满的解决,便是由他将外面所有人都叫进来,当众承认萧臣的身份。 而作为交换条件,温御跟一经须将两具骸骨跟那具尸体交给周帝处置。 “朕今日承认萧臣身份,他朝便不可能反悔,但你二人便是将这些东西交出来,他日依旧可以用别的方法诬陷朕的身世!”周帝不是不接受威胁,只是这笔交易在他眼里并不公平。 温御耸 耸肩膀,“大师守好皇上,本侯去叫人。” 一经颔首,“来的人越多越好。” 周帝闻声,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你们别太过分!” “皇上觉得不公平?”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开口的萧臣看向周帝,淡漠无温的目光刺痛了眼前这位帝王。 周帝目冷。 “可本王觉得十分公平,因为皇上即将昭告天下的事,是事实,而温侯跟一经大师答应替皇上隐瞒的事,也是事实。” 萧臣无视周帝眼中燃烧的异样愤怒,继续道,“既然都是事实,自然公平。” “萧臣,你莫要嚣张!”周帝恨的咬牙切齿,“没有朕点头,你别想坐到朕的位置上!” “本王想坐的位置无须皇上同意,只要皇祖父……皇外祖父同意即可。” 周帝面色僵住,数息后面目都跟着扭曲变形,“萧臣!” “皇上还是想想,要不要与我们做这笔交易。”此刻面对周帝,萧臣再无半分亲情。 亦或从周帝亲口说出他入昭纯宫却未与贤妃行房这句话时,萧臣的心里,他的父皇就已经死了。 温御跟一经相视,自是理解萧臣心中难过。 就在这时,府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响,宋相言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温侯不好了!温公子把战军师给点住了!” 温御闻声,整个人顿时就不好了。 一经却是意料之中,“温公子当真是这世间绝无仅有的妙人,温侯你真是三生有幸。” 温御额头直冒冷汗,“感情不是你儿子点的战幕!” “若有这般机缘,贫僧愿意为子。”一经素来好看的星星眼,闪闪发亮。 温御,崇拜也要讲究一个底线的好吧! 气氛瞬间变得古怪,周帝未料战幕会来,正想着要不要利用战幕扳回这一局的时候,温御缓神,“皇上不必想着在战幕面前胡乱嚼舌根,当日你有意保二皇子萧允的证据我们有,你对八皇子有意栽培的心路人皆知,你与鹤柄轩私下里搞的那些事情别 以为我们不知道,战幕不说那是给你面子,我们与你之间还需要‘面子’这个东西彼此遮掩么?” 周帝用蕴含着强烈愤怒的目光看向温御,及一经跟萧臣,“你们这是要彻底与朕撕破脸?” “玉石俱焚,在所不惜。”萧臣冷声开口。 温御看向周帝,“这笔交易明显是皇上赚了,您若再犹豫,我们可反悔了。” 周帝紧咬牙根,心中泛起杀意,“就如温侯所言,不过你们也都记着,他朝朕若听到半分议论朕身世的谣言,你们全都要死。” “我们凭两具骸骨跟一具尸体尚且能猜出个大概,若无这三样东西,我们就是说,谁又能相信?”温御缓了语气,“皇上这是同意了?” 周帝不语。 温御随即看了眼一经。 一经心领神会,转身到后堂将躲的远远的萧彦跟李世安叫进来,之后温御方才走出公堂。x.com 府门启。 温御入眼便见战幕身体挺直定在台阶上,整个人动弹不得,唯胸前花白胡须随风飘动,犹如雕塑,栩栩如生。 温御一拍大腿,快步迎过去,“战哥你怎么站在这儿了?” 温御边走边看向坐在车厢上面的温初然。 一阵春风化雨般的绵绵微风拂过,大理寺外能不能动的,都能动了。 聂磊原想带侍卫冲进去,但见温御出来未敢贸然动作。 “战哥……”温御搀住战幕,试探着开口。 自从上次见过狄翼,战幕虽恼温御一经隐瞒,可心中芥蒂已然散去,不成想又出这档子事儿,战幕直接推开温御,行至府门时回头,“温侯,这个门老夫可能进否?” “进进进!”温御跟过去,转身朝外面所有人摆摆手,“都进!” 角落里,宋相言跟苏玄璟微微愣住。 “什么意思?”宋相言皱了下眉。 苏玄璟轻轻吁出一口气,“雨过天晴。” 这时温宛亦从车厢里走出来,宋相言过去想要扶她,却在伸手时发现自己被封了穴道,于是抬头…… 第一千六百八十二章 朕自是认可 温宛看出异常,急忙朝坐在车厢上面的温初然露出乞求姿态,叩叩小手。 温初然抬手示意她先进去。m.x.com 温宛拗不过自己小叔叔,只得朝宋相言投去同情的目光,之后果断走去大理寺府门,她在外面等了那么久,为的就是最后一刻。 苏玄璟原想与温宛同行,但在看到某位小王爷的悲惨遭遇后,默默与其拉开距离。 宋相言只是被封了几处穴道,并非不能说话,“温公子,你就不想进去听听么?” “我在这里能听到。”温初然微抬下颚,目光落到大理寺公堂方向,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 原本只有四人的大理寺公堂,此刻人满为患。 众目睽睽之下,萧彦叫那些衙役将堂外十几个尸体全都搬下去,地方都不够站了。 周帝坐在他该坐的位置,李世安立于旁侧,萧彦稳居主审位,戚枫站到公案旁边,萧臣站在堂上,与温御一经相近,战幕则与司南卿站在另一侧。 苏玄璟站在堂外,鹤玉婉就站在他身边,包括刚刚作证的彩碧跟孙嬷嬷也都在场。 咳! 萧彦敲响惊堂木,“诸位,贤妃案原告所有举证皆被驳斥,此案审毕,贤妃是清白的。” 这个结果可以预料,毕竟冒死闯进大理寺的人是温御,活生生走出来的人还是他。 至于过程,自然是不足以为外人道。 “鉴于原告鹤柄轩失踪,待其归案,再行追究他诬陷当朝贵妃的罪名。”萧彦音落后并没有敲响惊堂木,而是看向周帝。 周帝缓身而起,众人见状皆跪。 继战幕之后,温御一经也都跪在堂上,最后跪下去的是萧臣。 “诸位平身。” 周帝纵满腔怒火,龙颜却甚是平和,甚至有些悲伤,“朕今日来大理寺听审,就是想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想知道鹤相到底是拿了什么证据,才敢诬陷贤妃私德有亏,如今看来不过是子虚乌有的事。” 堂外,鹤玉婉美眸阴冷,眼底布满寒霜。 “朕在 这里可以很清楚的告诉诸位,天武四十年五月,朕入昭纯宫数次,与贤妃感情甚笃!而贤妃有孕十一个月也并非没有先例,朕的母妃良太妃怀朕,就是十一个月。” 周帝随后看向萧臣,被迫说出他这辈子最不想说出来的话,“朕不管别人如何看待,在朕心里,臣儿就是朕的亲子!” “皇上!”温御闻声打断周帝,“魏王殿下在皇上心里是皇子,这话说的,我们有些不太明白啊!” 一经双手合十,“贫僧以为,不妨滴血验亲。” 两人一唱一合,听的周帝恨不得当场将他二人拉出去凌迟。 战幕一直没有开口,默默聆听。 周帝深吸了一口气,“朕的意思是,萧臣就是朕的儿子,无论在朕心里,还是血缘上,他都是不折不扣的皇子,若日后谁再敢妄议他的出身,就是质疑朕。” “皇上英明!”温御拱手,行了一个大大的礼。 就在周帝想要离开时,温御又道,“皇上且留步。” “温侯还有话说?”周帝朝温御瞥了一眼,警告意味甚浓。 温御哪里怕这个,“老臣以为,刚刚一经大师所言极是,不妨滴血验亲,此法虽有损龙体,却能一劳永逸,也好堵住悠悠众口。” 周帝暗惊,之前他们的交易里没有这一条。 一经上前附议,“贫僧觉得温侯说的极是,事实胜于任何没有依据的妄语。” “儿臣愿意滴血验亲,以示母妃清白。”萧臣上前一步,双膝跪地恳求。 堂上,战幕见状态仍旧不语。 周帝被架到无路可退的境地,他上前走到萧臣面前,低俯身形将其从地上扶起来,在其耳边低语,“你们诓朕?” “皇上若不想,我们之间的交易可以作罢,想必那两具骸骨跟尸体还没有离开大理寺,对了……”萧臣被周帝扶起来,眉目坚定,薄唇轻启,“皇上只知那具尸体是稳婆,还不知道她的尸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吧?” 周帝皱眉,还不是温御那个 催命鬼早早走出公堂,他还没来得及问。 “儿臣肯请父皇!”萧臣突然高声乞求。 气氛烘托到这里,周帝哪有可能一走了之! “也好。”周帝暗暗咬牙,点头。 这时,堂上萧彦忽然开口,“战军师,此事你为旁观者,便由军师主持滴血验亲一事,也能服众。” 战幕闻声,看向周帝。 “有劳军师。”周帝朝战幕颔首道。 战幕没有推辞,亲自走出大理寺,到自己车厢里取出他惯常喝水用的瓷碗,回到公堂后又朝李显借一枚银针。 萧彦则派人搬一方桌到公堂正中间的位置。 滴血验亲的过程无比简单,周帝以银针刺指。 鲜血滴入碗中清水,萧臣随后也滴了一滴进去,众人所视,两滴血很快融在一起,事实胜于雄辩。 即便这个过程在很多人眼中仍然有疏漏,但至少在大多数人眼里,这便是事实。 “臣儿,委屈你了。”周帝看向站在他对面的萧臣,轻声开口。 面对周帝一句‘委屈’,萧臣面色平静,却透着一丝冰冷,“儿臣,谢父皇滴血以证清白。” 战幕看着碗中两滴融合在一起的鲜血,终于开口,“皇上认可这个结果?” 周帝看向战幕,又看向站在萧臣后面的温御一经,若有所思。 温御瞧着周帝这一点点的小心思,大大方方走过去,“皇上莫要在战军师面前给本侯跟一经大师脸色看,皇上若不认可,大可重新滴,想怎么滴,我想魏王殿下都会十分配合。” 周帝实在没想到温御这么戏精,朝战幕点了点头,“朕自是认可。” 啪! 公案后面,萧彦敲下惊堂木木。 案结。 众人恭送周帝离开大理寺后,温御拉着一经追上战幕,理由是想要蹭个马车。 战幕拒绝,独自乘车而去。 看着马车渐行渐远,温御脸色渐渐凝重,“一经,我总觉得……” 不想温御回头时,一经早就不在原地。 “温公子吃过斋菜吗?贫僧亲手做的……” 第一千六百八十三章 他们在骗人 回到皇宫,周帝气的吐了一口血。 御书房内,李世安看着自周帝嘴里飞洒到地上的鲜血,大惊失色,“皇上,保重龙体啊!” 难以形容的冰冷气息陡然袭过来,李世安一时噎喉,不敢再言。 “保重龙体?”周帝阴戾低吼,“身边有你们这帮废物,朕的龙体如何能保重!你们……你们一个个都是干什么吃的!朕查了十八年不曾查到的东西,温御跟一经那两个老匹夫只是走了一趟葵郡,短短一个月就给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过来……” 见周帝突然朝自己招手,李世安忐忑驻足。 “朕叫你过来!”周帝怒喝。 李世安急忙踩着碎步走过去,却在瞬即间被周帝揪住衣领,那双龙目布满血丝,血丝如蛛网,看的人心惊胆战,“你说!为什么他们能查到的东西,你们查不到?” 李世安被揪的紧,呼吸顿觉不畅,脸也跟着憋的通红,“皇上息怒……老奴当真不知……许是,许是他们在骗人……” “骗人?” 周帝睚眦狰狞,声音都变了调,“那你倒是也骗一骗朕,看能不能将朕骗住!” 显然,温御跟一经把他骗住了。 李世安也是委屈,在这件事上他当真去查了,哪怕尊守义都派人去查过,可两方派出去的人都没查到线索,要么也不会留人在葵郡守株待兔。 直到现在李世安还在好奇,温御跟一经到底查到了什么。 扑通! 周帝突兀将李世安搥到地上,“该死的温御,该死的一经!” 李世安慌张跪地,身体匍匐,不敢再言。 周帝缓缓坐回到龙椅上,脸色难看到极致。 只要想到公堂上萧臣对他的态度,他便恨的咬牙切齿,须得承认,萧臣说对了一句话,早知今日,他当初就该将那个孽种掐死在襁褓里,也省得如今那逆子敢当着他的面如此张狂。 李世安见周帝没有动静,试探着抬起头,但也不敢贸然说话。 御书房里一片死寂,周帝身上骤然涌起一股凛冽寒意,李世安明显 感觉到那抹寒意,身体如浸入到冰水里。 “召六皇子回皇城。”周帝低语道。 李世安听的恍惚,“皇上说……召谁回城?” “萧冥河!” 咳咳咳! 肺腑郁结太重,周帝连续咳嗽数声,一缕鲜血自其唇齿间溢出,“召萧冥河回皇城受封!朕还没输!” 李世安悬在嗓子眼儿的心骤然一落。 终于! “老奴遵旨,这就去办。” 正待李世安欲动时周帝又吼一声,“派人到葵郡,彻查!给朕彻彻底底的查清楚!” "那之前派过去的人……" “杀!一群废物!”周帝目色阴冷,寒戾出声。 “是。”李世安得令,跪爬着离开御书房。 待门闭阖,周帝突然失控般将龙案上所有东西都抛出去,双眼血红,怒意滔天…… 贤妃案结,结果并没有如很多人想象的那般,引起轩然大波。 战幕曾答应过温御跟一经不会插手,他做到了。 若非听闻周帝与温御一经二人在公堂上对峙,他甚至不会去。 此刻马车行走在朱雀大街上,他忽然不想那么快回太子府,吩咐车夫朝西市走。 马车摇摇晃晃,战幕透过侧窗绉纱看向外面井然有序的长街,回想起年少时与先帝南征北战的情景,那时虽中原不稳,战火绵延,他与先帝还有另外两个老东西时时风餐露宿,却比现在活的生动。m.x.com 而今大周根基稳固,他国虽有觊觎之心却鲜少有人敢犯其边境,先帝之伟,至今无人能敌。 他很庆幸在自己最意气风发的年纪遇到明君。 在那之前,他不过是个穷困潦倒的书生。 车厢里,战幕面容柔和至极。 只要想到先帝,他眼中从来都是温柔。 忽的! 战幕目光落处是一个佝偻老者,虽只是背影可那背影让他想到一位故去的旧友! “停车!”战幕急声开口,马车尚未停稳他便走出车厢。 司南卿在外驾车,他刚将登车凳摆稳,战幕便匆匆走下来。 “军师……” “你留在这里。”战幕头也没回,径直朝那 抹背影急追过去。 司南卿好奇看向不远处的长巷,再往里走应该是平雍坊,一个卖猫猫狗狗的坊市,会藏着什么? 人群熙熙攘攘,战幕追着那抹隐隐现现的背影,脚步急促且慌忙。 已入平雍坊,一股异样的味道扑面而至,十分的难闻。 战幕不管不顾,甚至在那抹身影快要隐于人群里推了几个挡路的人,那些人见是老者倒也没与之计较。 眼见距离那抹身影越来越近,忽有一只大红公鸡从他眼前掠过。 战幕惊的停下脚步,一妇人赶忙抓住那只公鸡挡在战幕面前一个劲儿的鞠躬认错,“实在不好意思,这鸡不知怎么的就给惊着了,您老可千万别见怪,有没有吓到您……” “让开。” 战幕想要去追那抹身影,可卖鸡的妇人就是不让路,“哎呀,这衣服都给你扑腾脏了,要么您坐下来我给您擦擦?” “让开!”战幕突然皱眉将卖鸡妇人推开。 身后传来妇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什么不识好歹的话战幕全然不在意,脚步渐急。m.x.com 那抹身影已经走的太远,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追上。 忽然,人群这中那抹身影再度出现,战幕呼吸变得急促,脚下步子越来越快。 终于! “翁怀松!” 战幕突然拽住那抹身影,却在那人回头时眼中光芒骤然暗淡下去,“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那人扯开战幕手里短襟,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之后没入人群。 战幕停在原处,忽然失笑。 他可能是老糊涂了,翁怀松早就死了。 死在先帝驾崩之前…… 战幕拖着疲惫的身子转身,他这才恍然,自己迷路了。 看着战幕苍凉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暗处角落里,翁怀松狠狠松了一口气,这才转身回了黄泉界…… 案子才审完没一个时辰,消息已经传遍整个皇城。 东市怀德坊,含光街。 萧桓宇得到消息的时候正与温弦在一起。 经过公孙斐坚持不懈的教导,温弦终于攀上萧桓宇的高枝,爬进了这位太子的被窝。 第一千六百八十四章 一辈子有多长 即便萧桓宇查出来他是中了媚药才会叫温弦得逞,但也没有怪罪,因为他已经知道这位温姑娘的真实身份。x.com 此刻坐在东市醉仙楼天字一号房里,萧桓宇沉默不语,目色冷沉。 “这么好的机会,连皇上都去了大理寺,结果……”温弦原是想给萧桓宇斟茶,结果听到消息后便没了这个心思,捧着茶壶愤愤不平,“温御跟一经公然闯进大理寺就该是死罪!也不知道战幕是干什么吃的!竟然……” 感受到来自萧桓宇的冷厉目光,温弦意识到自己言词有误,于是捂了捂唇,“太子殿下莫怪,我也是太着急才会乱了分寸,只是你我都知道,皇上此番入大理寺就是想否了萧臣的身世,若非温御跟一经突然闯进去,案子定然不会就这么给结了!” 萧桓宇眉宇微蹙。 “可能……战军师去的晚,所以不能力挽狂澜……”温弦见萧桓宇神色有异,便也不再开口。 公孙斐说的一句话她觉得非常有理,话点到即止,聪明人自然可以领会,蠢笨的人你说的再清楚他都未必听得懂。 “本太子如何也没想到,最终站在我对立面的人,竟然会是魏王。”金冠玉带,锦靴长袍,萧桓宇生得英俊,骨子里自有一股清韵气质。 温弦也没想到,上辈子根本没有参与夺嫡的萧臣,这辈子竟然可以陪跑到最后。 这都要归功于自己那个好长姐! 自己与她皆为重生,皆知前世发生的事。 有时候她在想,温宛为何会选中萧臣,想来想去就叫她给想明白了,因为上辈子除了萧臣,所有皇子都败给太子。 或许在温宛看来,萧臣就是那个不确定。 而温宛没有从一开始就巴结太子,那是因为上辈子整个御南侯府都死在太子及苏玄璟手里,她有心结。 “太子不必担心,纵然过程略有偏差,可结果定是太子胜出。”温弦无比坚定看向萧桓宇,“这天下,注定是太子的。” 萧桓宇并不喜欢温弦,甚至讨厌 。 以媚药攀附的行径足以让他在心里否定这个女人,尤其温弦怎么看都不是一个聪明的,如果不是她背后站着公孙斐,像这种女人他不会多看一眼。 “这天下理所当然是本太子的。”萧桓宇从不怀疑这一点。 温弦对此也是深信不疑,于是她便想到另一件事,“太子妃近段时间时常去温府与斐公子商量几家商铺的筹备事宜,也是万分辛苦。” 温弦话里有话,重点在于顾琉璃与公孙斐走的非常近。 萧桓宇颔首,“琉璃辛苦,温姑娘且多为她分担。” “太子还叫我温姑娘?”温弦脸颊微红,自上次与萧桓宇一夜春宵之后,眼前这位太子就再也没碰过她,这会儿床摆在那儿,温弦说话时站起身,绕过桌案走到萧桓宇身侧,披在外面的衣裳不经意落到臂弯。 萧桓宇直接站起身,“想必军师已经回府,本太子须回去看看。” 不等温弦挽留,萧桓宇已然推开暗门,消失在房间里。 看着紧闭的暗门,温弦迟疑片刻后恨恨坐到萧桓宇刚刚的座位,“不识好歹!”筆趣庫 ‘太子妃无子,若温姑娘可先行为太子产下一子,他朝便是皇长子,大周立长立嫡,长在先,嫡在后,抢在顾琉璃前面生下皇子于温姑娘可有大裨益。’ 想到公孙斐的话,温弦微微眯起眸子,数息看向自己平坦至极的小腹。 她忽然有了一个不算成熟的想法,倘若她能借种生子,事成,那子便是皇长子,事不成,也是于阗招财猫的亲生儿子。 前者有权,后者有财,怎么算她都不亏。 思及此处,她便没来由的讨厌起顾琉璃来,公孙斐又岂是她那种女人可以染指的…… 贤妃案结案是在午时,萧臣离开公堂时温宛很想过去安慰,奈何被自家小叔叔给揪回到马车里,回了御南侯府。 这会儿墨园,温宛看着满桌膳食毫无心情。 “小叔叔,你什么时候回朔城?”温宛发誓,她绝对没有想要撵人的意思,就是 这段时间吃的太饱身体好像都变笨了,且深感不自由。 温初然瞧了眼桌上那道鱼跃龙门,没有说话。 温宛懂,拿起筷子夹一口,之后从嘴里吐出两枚鳞片。 “深海紫光夜明珠。”温初然淡淡抿唇。 温宛,“……这形状……不像是夜明珠。” 不等温初然开口,温宛深吸了一口气,“小叔叔拿夜明珠磨的?” “抚手而已,轻而易举。”温初然表示他并不辛苦。 温宛眼圈微红,欲泣泪。 “你真想去见魏王殿下?”温初然见自家小侄女这样伤心,终是不忍。 温宛重重点头,太想了。 萧臣不扎她心! 温初然思来想去,“小叔叔凡事都可看淡,实在不该拘于礼数,不过小宛,你可想清楚了,魏王殿下他朝称帝,你纵为皇后……” “我不想当皇后。”温宛坚定道。 她不想与任何女人分享一个男人,哪怕再爱,也不行。 她亦不会为难萧臣,所以…… 温初然难得皱了下眉,“那你就还是吃菜好了。” “小叔叔,爱一个人就一定要与那个人厮守一辈子吗?”温宛抬头看向温初然,认真问道。 温初然摇头。 “对啊,就是不需要。” “我不知道。”温初然没有喜欢的人,男人女人都没有,所以对于这个问题,他没有办法给出准确答案。 “什么是一辈子?”温宛又问。 温初然摇头,不是他不知道,是他知道自己说的答案与小侄女定不相同。 “祖父跟祖母相爱相守五十几年,是一辈子,父亲跟母亲举案齐眉二十年也是一辈子,我与萧臣虽未大婚,可彼此心意相通,哪怕只有一年半载,谁又能说这不是我与他的一辈子?” 温宛很认真的看向自己的小叔叔,“一辈子到底是多久?五十年?二十年?还是一年,一天,哪怕一刻,只要两个人在某一瞬间去相信某个信念,有共同的追求,可以彼此感受到对方的情谊,那谁又能说,那一刻,不是一辈子?” 第一千六百八十五章 甘愿为妃 温初然被自己的小侄女说服了,于是放她去见萧臣。 温宛知道萧臣在羽林营,赶来时便见他坐在校场观台上,独自一人。 夜幕彻底降临,苍穹繁星点点。 那抹身影坐在那里,显得分外孤寂苍凉。 她走过去,默默坐到萧臣身边,“小叔叔与我说了公堂里发生的事。” “你相信吗?”萧臣将身上大氅解下来披在温宛身上。 温宛知道萧臣问的是什么。 她沉默数息,抬头迎上萧臣彷徨又有些无措的目光,“我相信。” 她相信贤妃才是先帝的亲生女儿,萧臣身上流着先帝的血,而当今皇上,连同皇上膝下那几个皇子的血脉,才是来历不明的野路子。 温宛的目光给了萧臣一丝安慰,他低下头,搭在膝上的手慢慢攥成拳头,“如果是真的,如果是真的……” 这一刻萧臣不甘心。 “母妃不该受那样的屈辱。”萧臣不在乎自己血统如何,他只是替自己的母妃不甘心! 本该是天之骄女,却在无尽的猜忌跟诬陷中闭上眼睛。 秦致说的不错,母妃死时该有多孤单,多悲凉。 “已经过去了。”温宛拉住萧臣的手,轻声安慰。 萧臣知道事情已经过去了,过不去的是他心里那道坎儿,“其实,滴血验亲时我也动了手脚。” 萧臣告诉温宛,他吃了翁怀松给他的药丸,只要是血皆可融。 只是没想到他的那个父皇比他还要绝,竟然连血都不用。 “这场博弈,讲的不是仁善。”温宛觉得萧臣没做错。 萧臣抬起头,遥望天边闪烁不息的星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已经与皇上撕破脸,你须防他背后捅刀子。”比起太子府,温宛更担心周帝。 太子府有战幕坐镇,筹谋算计难免但至少不会丧失底线,周帝却不一样,一个连自己亲生儿子都要诬陷的帝王,再卑鄙的事他也能做出来。筆趣庫 “宛宛。”萧臣已经嗅到这场博弈到了最后关头,也越来越危险,他担心。 温宛看过去,“不管发生什么,我都 会站在你身边,直到把你送到那个位置上。” “可是……”萧臣一直都记得温宛曾在昏昏沉沉中说过不会为后的话。 然而在触及到温宛坚定无比的目光时,他将这个秘密咽了下去,“我一定不会输。” 已经走到这里,谁都不能回头了。 温宛重重点头,“你当然不会输。” 月光正明,天空却不知如何突然飘起星星点点的雪花。 雪花落在温宛发髻上,点缀成绒花一般模样。 萧臣看着眼前的温宛,如同仙子般倾城绝艳,怦然心动。 他情不自禁伸手,拂落温宛发髻上的白雪,身体前倾,唇轻轻靠近。 温宛想到一辈子其实也不长,又何必压抑自己心里的喜欢,于是默默闭上眼睛,唇角微微翘起,期待又有些小确幸。 忽然,温宛只觉眼前一道白光,好像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 许久感受不到那抹温润,她慢慢睁开眼睛,然后就看到一枚偌大星石挂在她跟萧臣头顶,闪闪发亮。 某位县主眼皮一搭,她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来了。 果然。 校场上,温初然浮在半空,闹鬼一般…… 就在这个飘雪的夜里,鸿寿寺寝宫之内,寒棋收到了来自于阗的密信。 她坐在桌边,由着灯火映照在她脸上,明明暗暗。 屋顶房梁,落汐看着本该她呆的位置正坐着一个人,眼睛里冒起熊熊怒火,“斐公子看不到可以下去看。” 对面,公孙斐抬头,眼中露出十分惊喜的目光,“落汐姑娘所言极是啊。” 于是某只招财猫就这样明目张胆从房梁上跳下去,来到桌边,也不管寒棋乐不乐意,身子凑过去,“尊老说什么?” 寒棋无比嫌弃把手里密件叩到桌面上,“跟你有什么关系!” 自打上次寒棋为了让公孙斐过敏与其接触了几回之后,眼前这只招财猫就跟黏上了似的,没事儿就来她这里逛一逛,偏生落汐又不是他对手,打又打不过。 “当然有关系,若非尊老,斐某岂会来这大周皇城?”公孙斐拉近椅子坐到 寒棋身边,一脸认真道。 呵! 寒棋冷笑,“师傅叫你来皇城是助温弦的?” “尊老叫斐某自己选。”这是真话。 “然后你就选了温弦?”直到现在,寒棋对公孙斐的态度,仍然是恨不得他死,为此她特意叫落汐准备一盒柳絮,若真把她给逼急了,她就把柳絮全都倒在自己身上。 眼前这货不是对过敏的人过敏么! 玉石俱焚好了! “殿下为何对此事耿耿于怀?”公孙斐手欠,不经意间揪了下寒棋落在桌面的衣袖。 寒棋厌恶扯过来,“若你助我,我助萧臣,何致于萧臣被周帝逼到入了大理寺公堂?” 结案的消息传回来,寒棋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若周帝当真于众人面前否定萧臣的血统,那萧臣接下来的路必然坎坷。 她站萧臣,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扭转乾坤,“无论如何,魏王必须赢。” 公孙斐看着寒棋那张在烛光下散着淡淡光芒的脸,“他赢,于殿下有何益处?”x.com “不负母后所托,为我于阗找到切实的依靠,保于阗往后数十年无战乱之忧。” 寒棋难得认真看向公孙斐,“你帮温弦,她那个人尖酸刻薄,毫无良知,亦没有半分感恩的心,睚眦必报嫉妒心又强,最致命的是,她没有脑子,如果叫她担负起于阗未来的命运,我不敢想象她会将于阗拖进什么样的深渊!” 看着寒棋脸上那副忧国忧民的样子,公孙斐有些难过,“殿下就没想过自己吗?” 寒棋愣住。 “倘若萧臣赢了这场夺嫡之争,届时殿下要以什么样的身份留在他身边?皇后,妃嫔?”公孙斐轻声问道。 寒棋从未想过这件事,“他喜欢的人是温宛,我当然不会觊觎皇后之位。” 公孙斐眼底微淡,“殿下甘愿为妃?” “于阗不是晋、梁那样的大国,莫说为妃就算是嫔我也无所谓,只要萧臣跟温宛答应庇佑于阗,我是什么不重要。” “原来殿下是这么打算的。”公孙斐忽觉手腕有些痒,胸口传来一股沉闷感觉。 第一千六百八十六章 公孙斐过敏 寒棋没有注意到公孙斐的细微变化,也无甚必要隐瞒他,若能叫公孙斐明白她的用心良苦,她便细细的说,以期待公孙斐能改变主意。m.x.com “于阗虽不能与晋、梁那样的大国比较,但也不能输于南诏亦或高昌等国,嫔下的位置我定然不会同意,以我与温宛之间的关系,加上我之前为成全萧臣自请为贤妃守孝三年,他们应该会答应我的请求。” “很好。”公孙斐脸上失了表情,淡漠又平静的点了点头。 长袖内,两条手臂皆长满细细密密的红色疙瘩。 寒棋以为公孙斐在思考,“为女子者,谁乐意与人共享夫君,我入宫自然不会与萧臣行夫妻之事,妃嫔无子出这件事我也已经想好了。” 寒棋为彰显自己的深谋远虑,“我可以偷偷收养一个女娃,便说是我的女儿,再去求温宛封个公主之类,嫁回到于阗,两国交好,我也算是彻彻底底完成了母后的重托。” 呃— 寒棋还想再说的详细些,不想坐在身边的公孙斐突然满脸胀红,细细密密的小疙瘩从脖颈一直延伸到整张脸上。 公孙斐呼吸变得急促,双手紧紧叩住自己脖颈,那感觉就像有一条绳子正勒在他喉咙位置,他拼命想把那根绳子扯下来,然而绳子勒的太紧,他无能为力。 扑通! 寒棋正要开口时,忽见公孙斐从椅子上掉了下去。 与此同时,落汐亦从屋顶房梁跳下来,“殿下,他这是?” 寒棋也愣了半刻,待反应过来急忙起身绕到公孙斐身边蹲下身,她是对柳絮过敏的人啊! 只一眼就看出公孙斐这是过敏了! “奇怪啊落汐!”寒棋盯着地上蜷缩在一起,表情痛苦至极的公孙斐,一脸疑惑抬起头,“他不是对过敏的人,过敏吗?” 落汐摇摇头,一脸疑惑。 看着地上几欲窒息的公孙斐,寒棋沉默数息后缓缓站起身,脸上露出实足跟满意的微笑,“公孙斐啊,你也有今天 ?” 地上,公孙斐瞧着寒棋脸上无比得意的神情,心中泛起苦涩。 真是个没良心的小白凤。 他若不是被寒棋说的那些话刺激到,怎会动了情绪,怎会过敏。 未曾想寒棋是真的希望他死,救都不救一下。 落汐一时着急,“殿下,真不救他?”筆趣庫 “为什么要救他!”寒棋恶狠狠的瞪了眼公孙斐,觉得不解恨又用脚踢了一下,“你也不想想当初为了弄死他,我也差点死了好么!” 落汐犹豫,“可是殿下,这里是鸿寿寺,是您的寝宫,他要死在这里……” “他来时没人看见,你怕什么!”寒棋丝毫不理地上因为过敏几欲窒息的公孙斐,忽然想到一件事,“对了,那瓶化尸水你放到哪里了?” 公孙斐,“……斐某还能抢救一下。” 寒棋理都没理他,转身走回到自己榻前,弯腰将手伸到锦枕下面探。 那瓶化尸水是她藏的,自入大周皇城后从来没用过,没想到第一次用就是用在公孙斐身上,太好了! 就在寒棋专心去摸化尸水时,忽有一股力道好似从后背笼罩下来,她甚至没来得及把手抽回来,便被那股力道压在床榻上。 “落汐……”寒棋不知是谁,刚一开口便被人整个翻过来。 近在咫尺的距离,温热呼吸喷薄在面颊上,寒棋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尖叫便被公孙斐以指叩唇,“嘘—” “殿下千万不要大声叫,若是把外面的人惊动进来,咱们现在这个姿势,说不清楚。”公孙斐看着被他压在身下的寒棋,并没有过于心跳。 他实在是气不过寒棋刚刚没有救他,这会儿多半存着负气的心。 寒棋皱紧眉,“你刚才是装的?” “殿下对柳絮过敏,应该看得出来,斐某刚刚是真的过敏了。”公孙斐见寒棋伸进锦枕里的手有异动,忽的出手叩住她皓白玉腕,“找不到化尸水了?我帮殿下。” 公孙斐说话间,手指沿着玉腕缓缓 上移,攀到寒棋指腹时根根穿插,慢慢握紧。 寒棋愤恨挣扎,“落汐呢,你把她怎么了?” “封了几处穴道,不碍事。”公孙斐压的紧,任寒棋折腾几下都没推开。 “公孙斐,本公主命令你下去!”寒棋终于意识到她与公孙斐的动作过于暧昧,脸颊微红。 公孙斐是真的被气到了,倒没注意这些,就是气不过。 真的气不过。 “下去?”公孙斐一番自我理解之后忽然抱住寒棋翻了个身。 如此寒棋便压在他身上,可因为他搂抱的太紧,寒棋仍然不能起身,“公孙斐,你快松开!否则本公主赐你死!” 公孙斐薄唇微勾,眼中尽是嘲讽,“我松开,殿下就不用化尸水淋洒我了?” 想他刚刚差点死了,这个小丫头竟然兴奋成那样,善后的事都想好了! “公孙斐!”寒棋脸颊越来越红,仿佛掐一下能滴出水来。 砰— 谁料刚刚翻身时寒棋衣袖被压在下面,她挣扎时衣袖拽着领口,使得系在领口的纽扣忽的绷开,雪白颈项赫然暴露在公孙斐眼底,还向下延伸了一大片。 数息对峙,公孙斐只觉心跳异常,刚刚褪下去的红色疹子又都默默攀爬回来。 纵然万般不舍,公孙斐还是被迫松开手。x.com 寒棋见没了束缚,当即从其身上跳下床,揪紧衣领退出数步,转身见落汐雕塑一样立在那里,急忙过去,“落汐?” 寒棋不会武功,在落汐身上胡乱点几下毫无意义。 这会儿床榻上,公孙斐脑子里一片雪白,香销蚀骨,柔滑弹润。 情绪越发控制不住,他只觉那股熟悉的窒息感再度袭来,犹如海水倒灌进肺腑,呼吸艰难。 寒棋看着床榻上满脸胀红的公孙斐,额头青筋一突一突的跳,双眼暴突,眼睑血丝线满布,尤其公孙斐的身体就跟被人抽了筋一样的抽搐,脖子时尔伸直,颈间被无数密密麻麻的红疹包裹住,触目惊心。 装的可真像! 第一千六百八十七章 试探她? 刚刚经历前车之覆,寒棋一点儿都不相信公孙斐是真的过敏。 试探她? 想到自己之前的表现,寒棋觉得她须转变,万一再去掏化尸水惹恼了公孙斐,令其与自己彻底交恶,似乎对局势也没什么好的导向,莫不如……m.x.com 莫不如自己大方一点! 思及此处,寒棋当即跑到梳妆台前,迅速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小瓷瓶,因为她对柳絮过敏,是以房间里自然备着褪敏的药。 寒棋握着瓷瓶急忙折转回来。 入目所见,公孙斐好像真的要死了,额头跟脖子上的筋鼓胀的好像就要爆裂一样,眼珠子也跟着鼓起来,整个人看上去狰狞恐怖,犹如地狱恶鬼,哪还有半点招财猫的样子! 寒棋站在榻前犹豫数息,最终还是不敢冒险交恶,将药从瓶子里倒出来,纵步过去把虾米一样弓缩的公孙斐硬给掰直。 “吃!” 公孙斐双唇发紫,牙齿狠狠咬着,身体不能自已。 寒棋眼见药丸塞不进去,干脆用手掰,“你倒是把嘴张开啊!” 已经装的很像了好么! 公孙斐意识已渐模糊,脑海里一片混沌,他甚至感受不到一丝触觉,便也没办法自主将寒棋喂过来的药咽下去。 呃—— 寒棋陡痛,自己捏着药丸的手指竟被公孙斐狠狠咬住,鲜血忽的渗出来,“公孙斐!你松开!” 药丸顺着寒棋指尖滑进公孙斐的喉咙,一股芳香掺杂着血腥的气味弥漫在唇齿之间,公孙斐只感一丝清明入脑,渐渐睁开眼睛。 寒棋双目如刀,死死盯着尚在她怀里的公孙斐。 窒息感渐渐退下去,他大口喘着粗气,刚刚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此前他虽也过敏,可齿间备着药,只要过敏自然会咬住牙,药嚢会破,过敏的症状就会消失,偏偏他齿间药嚢只有一枚,之前用过了。 急促的呼吸声之后,公孙斐被寒棋从怀里推开,“公孙斐,你趁机报复!” 寒棋举着被公孙斐咬出齿印且还渗着血的手指头 ,眼睛里喷出火星。 公孙斐暗暗调息,在那股窒息感渐褪之际整个人倾过去,张嘴就把寒棋手指裹住。 嗯? 寒棋震惊,整个人如同雕像,唯独眼珠子险些从眼眶里蹦到公孙斐脸上,“啊—” 没等寒棋彻底尖叫,公孙斐松开嘴,执手于唇朝其做了一个‘嘘’的姿势,身体还很虚弱,“殿下想把谁叫进来看热闹?” 寒棋脸颊羞红,愤怒至极,“公孙斐,你死定了!” “殿下若想我死,为何还要救我?”公孙斐抬头看向寒棋,眼睛微微弯起来,笑的无比真诚。 “本公主现在后悔了!” 就在寒棋想要动手时公孙斐忽的从床榻上走下来,行至落汐身边替她解了穴道,再一闪身,人便消失了。 落汐急忙跑到床榻前,“殿下!” 床榻上,寒棋盯着自己又有些渗出血的手指头,恨意渐渐笼罩上来,“落汐,跟我去温府。” 落汐犹豫,“殿下想去找公孙斐?” “我要亲手,杀了他。” 寒棋准备来真的了…… 鸿寿寺另一头,苗四郎正拉着沈宁看瓶子里的小虫。 沈宁原本不待见这位南诏国的使节,一来因为穿戴,花花绿绿十分的不入眼,二来不思进取,入鸿寿寺这么多年,与礼部打过的交道每年不超过五次。 但是因为北越暗蝎的事,她倒也看出苗四郎有可取的地方,便也对他没那么厌烦。 “这些小虫可作熏香用。”苗四郎打开一个瓷瓶,顿有玫瑰香味扑鼻而至,浓郁热烈,幽香醉人。 随着第一个瓷瓶被打开,又一股芬芳淡雅的味道传出来,“莲花的味道?” “这种小虫子最喜吃花瓣,吃什么花瓣就散出什么味道,你喜欢什么味道?”苗四郎轻声开口,笑着问道。 沈宁皱眉,“你不是说有很要紧的事要告诉我吗?” 否则沈宁怎么会来! 苗四郎见刚刚还一脸淡然的沈宁皱起眉要翻脸,一脸委屈,“我以为自暗蝎的事之后,我与沈姑娘是朋友了。” “是朋 友就可以半夜三更把我叫来消遣?”沈宁冷声道。 苗四郎笑了笑,“我哪里敢消遣沈姑娘,我是真有很要紧的事要与姑娘商量。” 沈宁冷冷盯着他。 “这是兰花的香气,你觉得好不好闻?” 沈宁虽然不想闻,可味道自己沁入鼻息,的确是她最喜欢的花香。 “这只小虫我便送给姑娘,姑娘可随身带着,或者摆在礼部后堂,府里也可以。”苗四郎将打开的瓶子叩起来,送到沈宁手里。 沈宁没有接。 苗四郎仍然微笑,“赫连泽虽然死了,暗蝎也找了出来,可藏在鸿寿寺的北越细作还有很多,我想了一个办法,把其中大多数都给找出来了。” 沈宁蹙眉,“什么办法?” “沈姑娘可别忘了,当初与赫连泽联系的人是晋国使节手底下的小厮,那小厮在鸿寿寺三年,与他有所关联人的名单,都在这里。”苗四郎说话时,将一个单子递给沈宁。 沈宁接过来,展平看时,脸上露出惊讶神色,“你是怎么弄到手的?” “无非是那些看起来不起眼的小虫子,举手之劳。”苗四郎浅笑开口,随即又把装着兰花虫的瓷瓶递过去,“大人以后若想查什么,我都可以帮忙。” 沈宁犹豫一下,接过来。 看到沈宁收下,苗四郎眼中笑意渐浓,“这只小虫可以持续五日释放兰花味道,且等五日后我再送只新的到礼部。” 沈宁当即拒绝,“不必。” 收下兰花虫只是盛情难却,沈宁不想叫苗四郎太难堪而已。 苗四郎只是笑笑,没有反驳。 “时候不早,告辞。”沈宁本心不想与苗四郎走的太近,身为礼部尚书,她须与这些外使保持距离,免得惹人闲话。 苗四郎没有挽留,“我送沈姑娘。” 叫了一个晚上的沈姑娘,沈宁终于忍不住提醒,“还请苗使叫我沈大人好一些。”m.x.com “我送沈大人。”苗四郎乖乖听话。 二人前后脚走出寝殿时,有只寒鸦从头顶掠过。 月朗星稀,风格外清凉…… 第一千六百八十八章 是,也不是 这一夜,终于过去了。 次日一切如常,早朝周帝还刻意在金銮殿上提到贤妃案,将一切罪过都推到已经‘失踪’的鹤柄轩身上,但却没有坐实鹤柄轩就是北越细作的事实。 若说周帝是良心发现,自不是。 他只是想把自己掉在地上的面子捡起来,吹一吹叩回到脸上,还能用。 早朝之后,许多精明一些的官员心里都清楚,魏王萧臣在与当今皇上的博弈中,险胜。 至于那些糊里糊涂的官员也就糊里糊涂的听,谁胜谁负于他们而言也就那么回事儿。 值得一提的是,周帝想找苏玄璟的麻烦,将其职位降至吏部侍郎,不想朝中太子府一党出面相保,且有数人附议,此事作罢。 “皇上想弄死你的心肯定是有的。” 金禧楼,天字一号的雅室里,宋相言直言道。 “战军师想保苏某的心也很坚定。”这在苏玄璟预料之外,必是有战幕授意,那些文武官员才会力保他。 宋相言点头,破天荒给苏玄璟斟了杯酒,“你自己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苏玄璟看向宋相言,神色狐疑。 宋相言给自己也斟了一杯,“皇上已视你为死敌,你若执意留在朝中,受战幕庇佑,未必是对太子府好的决定。” 苏玄璟瞧着宋相言那张俊朗又张扬的面颊,忽然就明白了他摆的这道鸿门宴。 他以手执杯,先干为敬,“小王爷可有办法?” “你来帮萧臣,他不怕与皇上交恶,这点你最清楚。”宋相言试探道。 苏玄璟颔首,“他的确不用再怕,虽然我不知道昨日公堂里发生的事,不过皇上身边暗卫皆被御南侯府三公子杀的一个活口都没留下来,足见温侯跟一经大师拿到了足以威胁皇上老老实实闭嘴的东西。 我很好奇,那是什么东西。” 见苏玄璟反过来试探自己,宋相言继续倒酒,“你别套我话,我不知道。” 苏玄璟低头时,宋相言又给他斟了酒,“小王爷当然不知 道。” “为什么,我不配?”宋相言扭过头,瞪大眼睛。 “想必温宛也不一定知道,否则你们在大理寺外头便不会那么紧张。”苏玄璟猜测道。 宋相言承认苏玄璟分析的有理,“你有没有帮萧臣的心?”m.x.com “没有。”苏玄璟毫不迟疑回答。 “因为温宛?” “是,也不是。” 宋相言听到这里就很奇怪了,“何为是?” “我与萧臣身处不同阵营,他朝必然有胜有负,总归不会全军覆没,若我胜,温宛以及整个御南侯府的安危便由我来扛,若他胜……” 听到苏玄璟的解释,宋相言无比诧异,“你为什么是这样的想法?” “小王爷是什么样的想法?” “她在哪个阵营,我便豁出命也要哪个阵营胜!”同样喜欢温宛,宋相言的想法简单且直接。 温宛想要什么,他就给什么! 而不是等到温宛一败涂地,他做什么好人过去收拾烂摊子! 苏玄璟不以为然,“如果小王爷豁出命也不能赢呢?” “还没开始就有这样的顾虑,如何能赢?” “未雨绸缪总好过孤注一掷。” 眼见苏玄璟没有想要帮萧臣的意思,宋相言改变态度,“你走吧。” 苏玄璟微愣,而后起身,却被宋相言一把拽住,“你干什么去?” “小王爷不是叫我走吗?” “我是叫你离开皇城,远离是非。”宋相言忽然又变得语重心长,“你入仕途无非是想给父母报仇,暗蝎已死,你也算大仇得报,又何必拽着整个血雁门参与到根本没有赢家的夺嫡之争里?” 看着宋相言一派老成的样子,苏玄璟忽然笑了,“小王爷刚刚还说定会帮着温宛赢,怎么又变成没有赢家了?” “我没跟你开玩笑。”宋相言越发板起脸,“你该离开,待尘埃落定,萧臣要是真输了,你再回来将温宛带走,一样可以达到你的目的。” 来劝苏玄璟是老皇叔的意思。 毕竟自贤妃案之后,太子府跟萧臣之间 的博弈已渐白热化,苏玄璟作为太子府里最有头脑的人,萧彦的想法是,能用则用,不能用则杀。 鉴于苏玄璟身边有高人,萧彦退而求其次,于是把宋相言叫过去,让他当这个说客。 “那可不一样。”苏玄璟看向宋相言,“萧臣输,则意味整个御南侯府都要遭殃,小王爷觉得我作为血雁门门主,可以保住整个御南侯府? 相反,萧臣输则意味着太子胜,届时苏某作为太子身边立过功劳的人,应该可以说得上话。” “温宛不需要你那时的同情跟怜悯。”宋相言决绝道。 他知道,“可御南侯府几十条人命需要。”m.x.com 宋相言闻声沉默了。 “小王爷比我更清楚,路没走到尽头,谁也无法预料尽头处是什么样的风景,你可以完完全全站在萧臣身边,帮他,帮着温宛,但你不该来劝苏某。” 苏玄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你不该断了他们劫后余生的路。” 这一刻,宋相言沉默了。 苏玄璟起身,“这顿饭算苏某请你,走出这个门,今后狭路相逢,苏某绝对不会手软。” 眼见苏玄璟走向房门,宋相言突然起身去拽他胳膊,“答应我一件事!” 得说宋相言的动作太过突兀,又太过急切,他追过去几步,却因为左脚绊在右脚上,整个人扑向苏玄璟。 苏玄璟还没来得及震惊,就被宋相言给扑倒了。 “鸳鸯戏水!” 好死不死的,店小二报着菜名推开门,正好看到眼前一幕,大理寺卿宋相言将吏部尚书扑倒在地,二人紧紧贴在一起…… “别走!”宋相言很想解释这是一个误会,然而店小二在将那盘鸳鸯戏水搁到桌上后飞奔了出去。 临走时还特别贴心的把门给关上了。 地上,苏玄璟在宋相言爬起来后也跟着站起身,面容似古井无波,十分淡定扯了扯略显褶皱的衣袖,“这盘鸳鸯戏水是谁点的?” 宋相言,“我。” 你要能帮萧臣,我可以献身…… 第一千六百八十九章 前提是有路 城北,無逸斋。 桂花林。x.com 初冬季节,百花凋零之际無逸斋后面桂花林里的桂花还在坚守。 一阵凉风吹过,星星点点的花瓣,零零散散的飘落下来,有几片掉进热气腾腾的铜锅里,随沸水翻滚,时隐时现。 战幕坐在铜锅前的小木扎上,手里握着一双深色的红衫木筷,氤氲雾气下,那张脸多了几分血色。 对面,温御跟一经暗暗相视,心里泛起嘀咕。 温御心里慌慌的,昨天贤妃案结束时战幕对他们的态度特别不好,今晨立马派人递帖子过来说要请他们吃饭。 看着热气翻滚的铜锅,温御觉得这里面要没下毒死他们的毒药,他就把自己扔到锅里涮了。 一经倒不似温御那么悲观,毒死不至于,致残有可能。 “你们还记不记得我与你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也是在初冬。”铜锅旁边摆着十几个食盒,战幕将靠近他的食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两盘肉。 温御看到战幕把肉拿出来,默默拿起筷子,“当然记得,先帝说要给我引荐一位与他心意相通的挚友,我还以为是女人,没想到是战哥你。” 一经身着雪白色的僧袍,亦坐在小木扎上,“三人之中,我与先帝相识早一些,但若说与先帝心意相通,非军师莫属。” “我听先帝说你们通了一年的信?”温御特别不理解这种交心方式,男人之间就该对饮畅谈,一起醉,一起撒酒疯。 水沸,战幕看好火候将肉倒进去。 就在温御刚刚伸筷子的时候,某位大师双手合十,道一句‘阿弥陀佛’之后迅速拿起筷子咻、咻、咻! 两盘肉才下锅里,翻了一个水花就被一经三筷头给夹到自己盘子里。 温御一块肉都没抢到,“……大师不吃素么?” “吃肉与众生结恶,此恶由贫僧来结,我能自渡。”一经说完话,直接朝嘴里塞肉,极品羊羔肉,入口滑嫩。 说起吃火锅,翁怀松的药膳火锅虽然不错,但战幕配 的火锅料才是极品。 一句话可以证明,他是蜀中人。 麻和辣都刚刚好,配的羊羔肉也是精挑细选过的,而且刚刚那一盘打了一个蛋清进去,蛋清裹在外面,特别鲜香。 对于这种吃到就是赚到的火锅,有毒又怎样! 温御瞧着身边哪怕狼吞虎咽都很好看的一经,极度无语。 战幕倒是熟悉了这般场景,“我与你们初见时带来的就是这个火锅底料,当时四人。”m.x.com 独缺先帝。 见战幕又把两盘肉倒进去,温御动作快些,捞了些半生不生的。 “那时温侯跟大师都十分矜持。”战幕看着火锅对面如饕餮般进食的一经跟夹着生肉片重新涮到锅里的温御,感慨良多。 “那时我与战哥不熟,脸面还是要的。”筷不离肉,温御将熟的刚刚好的肉片搁进嘴里,“那时初见战哥,只道是意气风发的少年。” “大师呢?”战幕又倒了两盒肉进去,抬头看向一经。 今日的战幕穿戴格外讲究,一袭深褐色锦缎长袍,腰间系着白玉腰带,衣料顺滑,坐下时无比自然的垂坠下来,显出穿着者的高贵。 战幕发髻从来不落一根银丝,玉冠与腰间坠下的白色玉佩皆属白玉中的极品,在阳光下夺目而不耀眼。 一经吞下嘴里的肉,“不瞒军师,那时贫僧见你时,觉得长的一般。” “大师怎能以貌取人?”温御立刻给一经递眼色。 战幕将温御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不禁失笑,“温侯在我面前,何时变得这样拘谨了?想当年你可是恨不得我死。” 温御摇头,“那战哥一定是记错了,我对战哥一直都是……” “若你不能推心置腹,那就走罢。”战幕阻断温御的话,他显然听腻了温御马屁。 看着铜锅里翻滚的肉片,温御夹了两筷头塞进嘴里,“先帝赞扬你聪明的时候我就不服了。” 这才是温御。 战幕洗耳恭听。 “谁还没长一个聪明的脑子,你再聪明还能比我 聪明?”温御既知战幕想听实话,便也不再吝啬。 战幕闻言,“然后呢?” “然后就见到你了啊!”温御见战幕朝锅里下青菜,便也没那么着急抢肉,回忆起他们初见的场景,“虽说那时你意气风发,可谁还不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尤其是我,还是个战无不胜的意气风发的少年。” “那我是为什么与你们见面的?”战幕拿起木筷,夹住一根茼蒿搁到碗里。 一经见战幕没再下肉,吃素什么的真的不适合他,“平阳关一役,先帝与贫僧因为温侯的错误判断,被敌军困在峡谷里。”x.com 温御皱眉,“大师你这样说话可不对,当时若非先帝与你不听本侯的话,连夜赶路,十万大军怎会被困?” “连夜赶路的前提是什么?”提及这段过往,一经暗暗咬了咬牙。 “前提是……” “温侯闭嘴,你没听出来贫僧是反问句?反问句不需要回答。” 一经打断温御后,又道,“前提是有路!” 战幕慢慢嚼着碗里的茼蒿,静静的听。 温御,“……当时没有路给你们走吗?” “我弥陀佛,贫僧快忍不住了。”一经撂下碗筷,“万丈悬崖,你一根钢丝穿两头,叫先帝爬过去?” “爬不过去吗?”温御表示他来来回回试过,只要不松手掉不下去! 一经都给气笑了,“先帝乃九五至尊,如何能爬那钢丝?!若叫人看到成何体统,仿佛我们在逃命一般!” “大师注意措辞,那叫战略性转移。”温御一脸严肃纠正道。 一经,“……我呸!” “大师咋还骂人呢?”温御不忿道。 温御耸耸肩膀,举起筷子在铜锅里找肉。 “平阳关一役,先帝被困数日,着人送信给我,我这才带了火锅底料自蜀中匆匆过来。”战幕暴出了一个秘密。 温御正吞着肉,闻声眼睛忽的瞪大,“不可能!先帝说绝对信任我能突围!” 一经呵呵,“不然你要先帝怎么办?” 第一千六百九十章 先帝骗我 温御有些被打击到的样子,神情萎靡下来。 “先帝骗我。” 一经忽然很想知道,“先帝如何与军师提起我二人的?” 毕竟他跟温御追随先帝的时间,比战幕早。 战幕终于嚼完了那根茼蒿,继续夹下一根,“我与先帝通信一年,先帝从未在信中提及你二人。” 一经,“……不太可能吧?” 他们好歹是先帝身边最最最红的人啊! “但是先帝在我面前提起你了,聪明绝顶的话简直不要太多……”温御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一经补充,“先帝每每收到军师的信,都会雀跃很久。” 对此,战幕并没有多骄傲,只是茼蒿才吃了一半便停下来,嘴角微微勾起,苍老容颜在这一刻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那一瞬间仿佛回到少年时,得意又张扬。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温御跟一经互视一眼,心好疼。 “还有没有肉了?”一经问道。 温御也在举着筷子等。 战幕又拿出两盘肉倒进去,“温御,加些柴。” 突如其来的直呼其名,令三人皆是一愣。 风起,桂花花瓣随风轻扬,绝美。 “好咧!”温御被叫的满心欢喜,随即看到自己旁边有早就劈好的劈柴,于是朝铜锅下面加了几块。 “不知先帝与军师在信里都聊什么?”一经好奇问道。 战幕倒完肉,又开始夹茼蒿,“从诗词歌赋到人生哲学,到天文地理,到阴阳八卦,再到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兵法,还有……” “军师别说了。”一向淡泊的一经有些不自然了。 先帝都没有与他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温御深深吸了一口气,“先帝心里还是我最重要。” 战幕跟一经闻声看过去。 “先帝知道我最烦那些,才不来烦我。”温御一本正经道。 一经默默吃肉。 战幕默默吃草……茼蒿。 “平阳关一役之后到如今已有四十几年了。”战幕言归正传,“我自认除了先帝,你二人在我心里的位置无人可替。” 温御听到这里,手里的筷子紧了紧。 这明显不是太好的征兆。 一经不喜形于色,可心里也终于明白了这顿火锅的真正意义。 “四十几年风雨,我与你二人走过多少个修罗场,生生死死了几十回,救你们与被你们救已经数不太清了。”战幕咽下嘴里那根茼蒿,继续夹菜。 只是眼睛没有专注于铜锅,那根茼蒿怎么都夹不上来。 温御眼尖,撅起腚替他夹了一根,“好像我救你的次数比较多。” “你这么认为的?”战幕闻声倒也不想这么糊弄过去。 一经开口,“军师救温侯九十九次,温侯救军师,一次。” 温御老脸略红,坐回到木扎上时瞪了眼一经,“谁说的……” “先帝。”一经言道。 温御破天荒将刚用筷子夹起来的肉搥到一经盘子里。 吃你的罢! 战幕看了眼盘子里那根茼蒿,“前尘旧事,回忆起来总是美好,可曲终人散,先帝离开之后大师去了护国寺,温侯久居皇城可我与你也未曾真正意义的见过面,偶有碰到,温侯总能意会我心中之意,让轿夫改道。” 温御默认。 “当年先帝驾崩之前半个月,将我诓去蜀中办事。”战幕强忍,声音仍能听出哽咽,“我在蜀中得翁怀松密信,知先帝病入膏肓,日夜兼程仍然没有来得及见先帝最后一面……” “军师莫要难过。”一经劝慰。 三人之中,唯战幕被先帝有意派到别处,“先帝定不想军师看到他病入膏肓的样子。” 温御也是这样的想法,“我在先帝榻前哭成狗的时候,先帝还嘱咐我莫要将他当时的样子说给你听……” “所以,先帝驾崩第二日,你们便将他烧了?”战幕语气骤然变得沉重。 温御有些咽不下嘴里的肉,“那是先帝的意思,是怕你看到他死时的样子会长长久久的记下来,此生都不得解脱。” 战幕当然知道这是先帝的意思,“你们为何不留上一留,只差一晚!” 这也是战幕心 里不可言说的心结。 一经搁下手里瓷盘,双手合十,“先帝交于军师之事,军师可有怠慢时?” “可你们明明知道,我想见。”战幕白发苍苍,眼眶微红。 这是他第一次表达出对温御跟一经的不满,“你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如不见先帝最后一面,我余生都会遗憾。” “可若见最后一面,军师余生都会在悲伤中度过。”一经终于不再吃肉,也可能是吃饱了,“遵从先帝遗旨是其一,贫僧与温侯正是心中也有军师,才会在军师赶回来之前,连夜烧了先帝。” 先帝:你们吃着火锅,聊着烧我,谢谢。 战幕何尝不知眼前这两个人心里是有他的,“除了焚烧,先帝可还有遗言交代给你们?”x.com 火锅里的热气蒸蒸的往上冒,温御看到那些个还没动的食盒,“有毛肚吗?” 战幕知道温御除了肉,就喜欢吃那个,于是指了指一经身边的食盒。 一经了然,将食盒整个提给温御。 毛肚吃起来十分有讲究,七上八下。 温御打开食盒,一盘顶尖的毛肚赫然摆在盘子里,他夹起一块最大的,搁到铜锅里,“先帝驾崩前皆未单独召见我们任何一个,包括狄翼在内,我们全都跪在一起。” 战幕闻言看向一经。 一经这会儿正打开另一个食盒,他觉得一会儿要是谈掰了就没的吃了,所以现在得努力,“贫僧以性命发誓,先帝当真没有单独召见谁,我们跪在榻前直至先帝驾崩前,先帝都在与我们聊曾经在战场上惊心动魄的瞬间,他说,如果生命可以重新再来一次,他还想回到那个时候,重新遇到我们。” “大师以谁的性命发誓?”鉴于一经连肉都吃,战幕不得不多问一句。 “以温侯。”一经打开其中一个食盒,看到了肉丸子。 旁侧,温御愣住时战幕表示他相信了。 他们这样的交情,遇到危险自会舍命去救另一个,或者两个,一经若拿自己性命发誓,战幕反倒不会太相信…… 第一千六百九十一章 始终不肯说真话 一经说完话,将那一盘肉丸子全都倒进铜锅里,且等丸子翻滚一阵,拿起筷子,动作无比熟练的扎、扎、扎。 十个肉丸子,两只筷子左右各五颗,糖葫芦一样。 温御皱眉,“大师吃独食?” “嗯。”一经没理温御,将丸子送进嘴里。 “我好像……见到翁怀松了。” 就在一经把丸子全都塞进嘴里时,战幕的这句话惹的一颗丸子还没经过一经牙齿洗礼,直接滑进喉咙。 呃— 眼见一经憋的满脸通红,温御急忙伸手拍他后背。 咳、咳、咳! 只是不管温御怎么拍,丸子就卡在一经喉咙处不上不下,憋的他脸色都开始发紫了! 温御见状不妙,当即起身到一经后面,双手自腰间穿插,狠狠朝上一勒。 噗! 一颗颗丸子从一经嘴里掉下来。 “咳咳!”一经化险为夷。 二人重新坐下来,一经看着地上的丸子状似懊悔。 温御也在为一经挤丸子的时候将脸上那份震惊很好的掩饰下去,“战哥你说见到谁了?” “翁怀松。”战幕再次重复这个名字。 这一次,温御跟一经都表现出了恰如其分的震惊。 “可不是。”战幕讲述自己追着那抹身影一路到平雍坊,待追上时才发现是个身形与翁怀松很像的老人家。 温御跟一经闻言,低头开始吃吃吃。 压压惊! 战幕说到这里,将筷子搁到瓷碟上,“你们吃。” “战哥怎么不吃了?”温御抬头问道,一经也跟着看过去。 二人真是特别害怕眼前这位老军师再来个语出惊人死不休什么的。 “吃饱了。” 温御,“……” 一经,“……” 不得不说,战幕这么消瘦不是没有道理,三根茼蒿! “贤妃案……” 正待温御跟一经把筷子伸到锅里时,战幕突然提到这三个字。 二人将将停顿一下,继续吃。 不吃一会儿没吃的了! “贤妃案已经结束,虽然老夫不知你二人是如何威胁的皇上,但老夫相信你们所保的萧臣,应该是皇室血脉,若不 是,你二人对不起先帝。”战幕相信温御跟一经对先帝的感情,绝对不比他少一分。 二人继续吃。 “可太子是先帝长孙,也是由先帝亲手交到老夫手里,先帝嘱咐老夫一定要好好教导那个孩子,我便会倾尽一切教导他,且帮助他顺利登基。”战幕语气沉重且坚定,一字一句,又极为铿锵。 温御嚼着毛肚,下意识抬起头,“战哥你有没有想过有一种可能就是,先帝只是让你好好教导萧桓宇,没让你保他顺利登基。” 战幕一下子就不开心了,摆出一副傲娇姿态,“先帝不想让老夫教导出来的皇子登基称帝,反倒叫你支持的萧臣当大周新帝,你觉得这种可能性有多少?”筆趣庫 “我觉得……”温御有些难说出口。 百分之百。 一经知道快要谈崩了,迅速吃。 “我倒也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战哥你有没有想过跟我们一起保魏王殿下?”温御继续在生死边缘疯狂试探。 战幕突然抬脚踢了下被他搁置身前的瓷碟。 温御耸耸肩,“不行就算了……” “直到现在,你们两个还想保萧臣?”战幕一直都不理解,“为什么?” 温御夹着手肚,心也跟着七上八下,要不要说出真相? “先帝已经把太子交到我手里,你们又多年不入朝为政,为什么突然就出山保了萧臣?今日你们吃了我的东西,就给我一句实话!”战幕算是彻底摊牌了。 温御筷子里的毛肚已经十几个来回,一经也默默的吃,不开口。 战幕皱眉,“都别吃了!” “战哥。” 温御知道这件事总要有一个解决,模棱两可根本糊弄不过去,“如果是先帝要我们保萧臣,你会不会因为如此,就放弃太子?” “先帝已经驾崩二十年!托梦叫你们保萧臣?”战幕对于温御的回答,十分失望,“如果不是托梦,那就是先帝在世时便给了你们这样的指示,那先帝又为何叫我一心一意照顾太子?” 温御想说,两者都不是,有密令跟遗诏。 一 经也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时机,“军师,贫僧……” “大师想说什么?萧臣还没出生,先帝就未卜先知贤妃能生下儿子,且在若干年后出现什么遗诏,叫你们誓死追随?” 战幕看向一经,眼睛泛红,“你们为了帮萧臣什么勾当都能想出来?当日有人诬陷温御藏有先帝遗诏,那张假遗诏是不是你们编出来的?” 的确,半年前周帝命人将真遗诏藏于墨园,试图引战幕跟温御反目成仇,不想温宛早料到遗诏藏处,连夜做了一份假的。 战幕看到的,就是那份假的。 见战幕这样笃定遗诏是假,一经把即将吐口的实情咽了回去。 温御低低开口,“如果这世上真就有那么离奇的事,战哥……” “就算先帝有遗诏,给我也不会给你们!”战幕十分笃定看向温御,“尤其关乎大周国运,先帝岂会如此草率?” 就那么草率! 温御的话有些说不出口。 “你们始终不肯与我说句真话对吗?”战幕在一通自我肯定及对温御一经的否定之后,痛心疾首道。 温御想了想,“萧臣长的像先帝,萧桓宇长的不像先帝。” 他用最朴实无华的词藻,说出了他心里认定的事实。 “战哥,我跟你说实话了。”温御从来没有这样认真过。 一经扭头看了眼温御,默默佩服这位侯爷的勇气,“贫僧也觉得……” “老夫已经吃完了。” 没给一经把话说完的机会,战幕缓缓站起身,眼中带着无尽的失望,“这顿饭之后,我与你们,各位其主。”m.x.com 温御跟一经双双抬头,许多话噎在喉咙里,偏偏就是不能吐出来。 看着他二人欲言又止的样子,战幕终是叹息,眼底渐渐没了光彩,恢复如初时那样的死水无澜,深沉又决绝。 一绺银丝垂下来,“老夫不会手软,你们也不必念着几十年出生入死的旧情,从此以后,各安天命。” 火锅里的水仍在沸腾,战幕略显佝偻的背影在漫天桂花花瓣的飘零下渐渐远去。 直到消失不见。 第一千六百九十二章 回避一下 不管温御还是一经都知道,这一别,他朝再见便是对手。 即便他们早早就做好了与战幕为敌的准备,可真到这个时候,那种无法言说的难过还是从心底蔓延上来,气氛说不出来的压抑。 “还吃不吃了?”一经有些难过的端着瓷碟跟筷子,看向锅里不时翻滚上来的肉丸子。 温御深深叹息,“吃啊,还剩那么多。” 已经那么伤心了,如果再不吃岂不会更伤心? 于是在战幕消失不见之后,温御跟一经继续吃火锅。 值得一提的是,一经吃到一半时将锅里仅剩的两个肉丸子搁到盘子里,然后装进食盒,叩起来。 温御,“你干什么?” “给温公子带回去。”一经平淡开口。 温御,“……初然应该快回去了。” “我知道。”一经表示他昨晚陪温初然在墨园住的。 温御,“……你别告诉我你要跟他一起走!” “贫僧送温公子回朔城。”一经之所以没有那么伤心,也是因为此。 温御,“……”无话可说。 战幕的火锅,温御跟一经一点点都没浪费,在将所有肉跟菜全都吃干净之后才抹抹嘴,步履蹒跚的走出桂花林。 不消片刻,無逸斋里某位怕蛇的老院令便自带肉菜溜了进来…… 夜深人静。 西市靖坊最深处的扎纸铺子里,司南卿仍然选择坐在纸人中间,无限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相比上一次,李世安在看到萧冥河走进来时收起那份傲慢,恭敬起身,“拜见六皇子。” “李公公坐。”萧冥河侧目。 司南卿盘膝在纸人中间,恭敬颔首以示敬意。 “两位寻我何事?”萧冥河欣赏司南卿,言词间自然不会忽略。 待其落座,李世安便将前日贤妃案始末一一陈述,但温御一经闯进来之后的事他不知道便也不敢胡乱编排,“皇上回去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吩咐老奴杀了现于葵郡所有人,且再派人过去细查。” 纸人缝隙里,司南卿颇为不解,“按道理 筆趣庫 呆在葵郡十几年的旧人应该知道的更多,为何杀了?” “不破不立。” 萧冥河穿着一身竹青色的长衣,墨发以翡翠玉冠束起,精致绝艳的容颜上,那双眼睛深邃宛如子夜漆黑无比的海面,“那些人的思维已经被固定住,任由他们再查个十八年也查不出什么东西,莫不如换一批人,换个新的角度。” “可尊老派去的人也没查出什么,他们的角度都不对,就温御跟一经对?”李世安骨子里很是瞧不起温御跟一经的表情。 萧冥河微微挑眉,“能被皇祖父看中且宠了那么多年的人,怎会没有过人之处。” 李世安脸色微红,低头掩饰尴尬。 曾几何时,他亦是先帝身边红人。 就算没有那么红,也能排到狄翼跟翁怀松后面。 “老奴见六皇子,是想恭喜六皇子。” 李世安言归正传,看似恭谦,语气中隐隐藏着一丝骄傲,“贤妃案皇上定是吃了温御跟一经不少亏,眼见萧臣无人可控,皇上又没了八皇子,终于松口,宣六皇子回皇城了!” 李世安说完,自以为会在萧冥河脸上看到欢喜之色,然而并没有。 “父皇终于走投无路了么。”这个结果早在萧冥河预料之中,不然他为什么要把假血验亲的事传给温宛? 目的就是让要自己的父皇在贤妃案上,颜面扫地。 见萧冥河没有半点开心的意思,李世安暗暗噎了下喉咙。 纸人中间,司南卿注意到萧冥河神色从头到尾没有一丝变化,心中感叹眼前这位大周的六皇子,似乎比他印象中的任何一位皇子都要有城府的多。 “六皇子打算何时入宫?”李世安得着时间,也好回复周帝。 "三日后。"萧冥河淡声道。 李世安数了数日子,颇为担心道,“会不会……太快?” “自平州到皇城,日夜不眠不休赶路,三日刚好。”萧冥河开口,眼中无波澜,静若平湖,仿佛一切算计皆在他掌握之中。 那般沉稳的气度系 着理智跟通透。 李世安得了萧冥河解释,点点头,“六皇子说的极是。” 待其离开,李世安又是一通埋怨,大概意思是萧冥河凡事喜欢擅自作主,不受调教之类,藏在纸人缝隙中的司南卿都只微微一笑,时尔接上两句无关痛痒的话。 这是他第二次见萧冥河,便从心里感叹此人绝非等闲,怕是未必能真正受尊守义驾驭。 戏越到最后越难唱,能不能赢得满堂喝彩还真难说…… 夜深,魏王府。 卓幽自公堂那日被戚沫曦带走,直到这会儿才回来复命。 萧臣本想开口训斥,却发现回来的不是一个人。 此刻书房里,萧臣看着坐在桌案对面,将脚架在案牍上的戚沫曦,指尖划过眉梢。 卓幽心领神会,“沫曦,我与王爷有要事商量,你要不要先回避?” 戚沫曦一双水灵清澈的大眼睛朝这边儿狠狠一瞪。 卓幽噎喉,视线瞄回到萧臣身上,“王爷,要么……咱们两个回避一下?” 萧臣好想一个鞋底踹过去,但见戚沫曦死死盯着自己,慢慢吁出一口气,“也没有旁的事,清芙久留皇城不妥,你替我将她安全送回去。” “是。”卓幽拱手领命。 “什么时候送回去?”戚沫曦双脚叠起,仍旧搭在桌案上。筆趣庫 萧臣想了想,“就……” “十天罢,本帅这段时间要留在军营里处理一些军务,且等处理完了自会与卓幽一起把清芙送回去。”戚沫曦说完话,把腿撂下来,起身,“走!” 萧臣没说话,抬头看向卓幽。 作为主子,萧臣很想予以口头警告,你敢走试试! 可他怕戚沫曦动手,便以眼神暗示。 卓幽跟了萧臣这么多年,默默低下头,一动不动。 然而下一秒人就被戚沫曦给拉走了…… 眼见被戚沫曦拉走的卓幽,还在用‘我没动,我也是被迫’的眼神回望自己,且还有‘主子你为何不救我’的幽怨看向自己时,萧臣好想把那双眼珠子给挖下来捏爆炸。 第一千六百九十三章 他追不上 书房里安静下来,案牍上还留着戚沫曦‘踩踏’留下的脚印。 萧臣随手拿起摆在桌角被叠的四四方方的拭巾起身擦拭,不想腰间玉带抵住机关,暗格弹出来。 萧臣下意识低头,看到了那幅原本该由清芙烧掉的画像。 他搁下拭巾,默默拿起画像,脑海里瞬间浮现出母妃慈爱又温暖的笑容。 数息,萧臣握着画像离开…… 那日公堂,周帝虽然妥协但却欲将秦致判处死罪,当众凌迟,萧臣坚决反对。 ‘妖言惑众之人,难道不该死?’ ‘皇上杀他,便是在世人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人心万变,臣总归不能与他们一个一个的解释,秦致死因,只是骂了皇上几句而已。’m.x.com 夜幕低垂,繁星满天。 萧臣来到东市那座早就荒废的民宅时,秦致正静静坐在院中石凳上,默默盯着摆在石台上的金豆子。 金豆子有拇指指甲那么大,里面是空的。 看到来人,秦致没有开口,视线回落在那粒金豆子上,“你母妃单纯又善良,根本没有想过买她首饰的人是坏人,给她的金豆子全都是空的。” 萧臣缓步走过来,与秦致临面而坐,“秦公子有没有想过,母妃知道。” 秦致抬头,眼中带着些许疑惑,“母妃卖了她所有的首饰这件事必然要背着外祖父跟外祖母,而且你当时有人命在身,母妃不可能去当铺,亦不可能慢慢去找买家,所以即便知道对方给她的金豆子是空的,也无暇计较。” 秦致未曾这样想过,一时恍然,眼眶微红。 萧臣自袖兜里取出画卷,缓缓搁到石台上。 他感念秦致,即便秦致初时说了些让人恼火的话,可那一日秦致一语破的。 如果不是他,奸夫就是别人了。 是呵,如果秦致不愿意承认,那么他的父皇必然会另外安排一个特别合格的奸夫。 秦致认出那幅画卷,双手握住画卷时忍不住颤抖。 萧臣沉默,任由秦致将那幅画卷打开。 看到画卷上的少女,秦致再难抑制 心中压抑已久的悲恸,眼泪一滴一滴的掉下来,“你母妃在葵郡时可好看了,她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子。” “母妃一直都很好看。”萧臣淡淡道。 秦致看着那幅画卷,满脸温柔,“她是我见过最善良的女人,那夜下着雨,她冒雨跑到城隍庙,把五十粒金豆子捧到我手里,叫我快点逃。” 关于母妃年轻时候的事,萧臣第一次听到。 “那时我便认定了,一辈子,只有她。”秦致看着手中画像,眼泪一刻不曾断过。x.com “你错将母妃的善良当作是爱。”萧臣淡声道。 “或许如你所说,可我很清楚我对她的感情,是爱。”秦致轻轻吁出一口气,轻轻卷起画卷,“初来皇城,我知她病逝时你不在场,心中难免怨你,说话过于重你莫要记在心上。” “不会。”萧臣既知秦致心意,心中只剩下感激。 “你的事我帮不上忙,明日我便走了。”秦致将画卷揣进怀里,抬头看向萧臣,“你是她的儿子,我希望你好。” “我也希望你好。”萧臣真心的。 这个世上对母妃好的人太少…… 秦致点头,“我知道我的归宿在哪里,你不必担心。” 萧臣没有在秦致这里久留,转身离开。 第二日,秦致死了。 死在贤妃陵墓旁边。 那里,便是他归宿…… 随着贤妃案结束,在许多人眼里真正的对决终于拉开帷幕。 御南侯府外,温初然一袭褐色长袍走出府门,后面跟着身着雪色僧袍的一经。 温御跟温宛出门相送。 管家钟叔端着个托盘走出来,托盘上有三樽斟满竹叶青的酒杯,“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们就在这里话别吧。 初然,你与大师这一路走好,话不多说,我敬你们。”温御拿起酒杯,随后叫管家将酒端到温初然跟一经面前。 二人各执一杯,正要喝时一经突然开口,“温侯,你我换一换何妨?” “无妨。”温御无比大度与一经交换酒杯。 拿到温御酒杯,一经先行饮尽,生 怕其反悔,“皇城的事温侯多担待些,贫僧去去就回。” “大师放心。”温御随即仰头灌进去。 温初然最后掩袖将酒喝进嘴里。 三人落杯,温初然拱手,“父亲在皇城多加小心。” 温御多少有些不舍,“你若不放心,就别走了。” “不走不行。”没等温初然开口,一经和善面容突然变得面无表情。 好不容易争取到与温初然同行的机会,谁挡谁死。 温御接受到某位大师的警告信号,于是闭嘴。 一侧,温宛突然走过去,拉着温初然的袖子将其拽到一边,嘀嘀咕咕几句后退了回来。 如此,温初然朝温御拱手,“父亲,保重。”m.x.com 温御点点头。 正待温初然转身之际,忽听身侧传来‘砰’的声响。 他诧异,转身便见一经倒地,昏迷不醒。 “初然,你这一路自己要小心。”温御则面不改色走过去,将一经从地上搀起来,随即给了温初然一个一路走好的表情。 待马车离开,温宛看着被自家祖父扛在肩头的一经,“祖父,你这样不太好吧?万一大师醒了再去追小叔叔怎么办?” 果然一家人的想法总是出奇相似,温宛并没有想一经醒过来会很生气,而是担心他醒的太早,结果还是一样。 温御看了眼自家孙女,“没事,白头翁的蒙汗药特别霸道,何况祖父要了两粒。” 温宛点头,“那是够了。” 于是温宛配合着自己祖父,将一经扛回府里。 至于温宛跟自己小叔叔说的话,我不是喜欢星星,我只是单纯喜欢星石…… 城外,十里亭。 萧臣知道温初然离开,早早在这里等候。 “殿下做好准备了吗?”温初然走进十里亭,衣摆随风轻荡,犹如踏浪而来的仙人,止步在萧臣身边。 萧臣与他并肩,面向不远处的大周皇城,“背水一战。” 温初然转眸看向身边的萧臣,自初见,他便觉得萧臣身上有股皇室子嗣没有的气度跟胸襟。 至于深交,萧臣能看懂他的字…… 第一千六百九十四章 乞丐请吃饭 萧臣告诉温初然,他没有绝对把握一定会赢,须得想一条万全的后路,而朔城就是他的后路。 这也是他一直将温初然留在朔城的原因之一,包括之前攻占成翱岭,捣毁春秋寨的目的也是想着有朝一日,退可守。 温初然自是明白萧臣的用心良苦,“有我在,朔城不会落到别人手里。” 离开前,温初然有一个请求。 赢也好,输也罢。 莫负了温御南侯的人…… 将入夜,御南侯府里传来一声尖叫。 然后温御便被一经打出府,两个在大周皇城提起名字都响当当的人物,足足从东市打到西市,从天黑打到天亮…… 这会儿温宛正在金禧楼里大吃大喝,并不知道自家祖父与一经大师的追逐游戏。 天字一号雅室里,除了温宛,桌上还有魏沉央跟贾万金,魏思源跟春儿,以及魏府管家跟几个平日里用着顺手的下人。 无他,今晚乞丐请客,也就是萧冥河。 但问题是,萧冥河自愿,主动,且真诚邀请的人只有温宛跟贾万金,以及深思熟虑之下的魏沉央,因为他知道,贾万金那条狗离不开他家主子。x.com 可他没想到贾万金比狗都不如,在知道是他请客之后整个魏府恨不得倾巢出动。 眼见他要的十个菜眨眼空盘,萧冥河心在滴血。 他的预算只有二十两银子。 现在目测二百两打不住。 这会儿魏思源跟春儿互看一眼,“温县主,我们用好了,府上还有些事,我们就先告辞。” 温宛自然知道请她的是谁,但就眼下情形看,魏思源必然不知道,哪怕沉央都未必知道,“好。” 魏思源起身时,春儿招呼管家跟下人一并离开。 待他们离开,雅室里只剩下四人。 魏沉央这才看向温宛,“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请我们吃饭?” 没等温宛解释,夭夭顶着一张洁白如玉但却面无表情的脸,“魏大姑娘,这顿饭是我请。” 魏沉央闻声大惊,瞬息看向身边的贾万金。 贾万金迎上那道给过他生命的目光,露出最灿烂的 微笑,“夭夭一定是赚到大钱了,才会请我们吃饭。” “我没有。”萧冥河直接回怼。 贾万金直接看过去,“那你就快要赚到大钱了。” 萧冥河心头一震,“贾先生如何知道?” “大方,是赚大钱的开始。”贾万金语重心长道,随即将店小二叫到里面,一来收拾一下桌上几个空盘,另又叫了四道菜,外加一道桃胶烤梨。 饭菜很快上齐,贾万金将那道桃胶烤梨端到魏沉央面前,“我听你昨晚咳嗽了。” 温宛,“沉央你没事吧?” 魏沉央摇头,她咳嗽了吗? “我也咳嗽了。”萧冥河冷冷道。 贾万金即刻嘱咐,“治疗咳嗽最好的办法是食气。” 萧冥河皱了下眉,“怎么食气?” 温宛也未听过此种疗法,十分认真扭过脖子。 贾万金指了指窗户,“把窗户打开,大口吸。” 随后又补充一句,“今日刮的是西北风,别吸错方位。” 温宛,“……”做个人罢! “夭夭,你为什么要请我们吃饭?”在温宛眼里,夭夭一直都是当初那个被她发现的小乞丐,纵然不似初时狼狈,可骨子里的同情跟怜悯依旧在。 “我想告假。”萧冥河算计着,时间到了。 贾万金闻声立时竖起耳朵。 温宛不解,“告假?” “我想回乡探亲。”萧冥河淡淡开口。 温宛愣住,“你有亲人?” “县主为何觉得我没有亲人?”萧冥河反问道。 这次魏沉央发出的质疑,“你若有亲人为何会在皇城里讨……生活?” ‘饭’字没说出口,她不想让夭夭难堪。 萧冥河眨了眨眼睛,“母亲早亡,父亲目盲,兄长不仁,我不能出来讨饭吗?” 一语毕,温宛与魏沉央各自脑补,内容却是出奇一致。 必是其兄欲将其卖进窑子,这般小身骨若到那种吃人不肚骨头的地方焉有命在?x.com 贾万金眯起眼睛,“那你回去探的什么亲?”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父亲大疾,我不该回去探望吗?”萧冥河又道。 这次不等贾万金 反驳,魏沉央直接从怀里取出一张银票递过去,“要回,就光宗耀祖的回去。” 贾万金搭眼一看,五百两? 靠! 眼见贾万金起身,萧冥河快他一步将银票扯过来,叠好搁进袖兜。 温宛亦道,“这顿饭你随便吃,我请。” 随后同样拿出一张银票,没有五百两但有三百两。 贾万金一时眼红,“温县主,我家大姑娘到你金禧楼吃饭,饭没吃完丢了五百两。” 魏沉央瞪了眼贾万金,“你也有钱。” 贾万金瞠目看向魏沉央,“大姑娘……” “虽然我给你的佣金是一月一个铜板,但温宛给你的佣金可不止这个数。”魏沉央的意思很明白。 贾万金装作不明白,“大姑娘,我每每出去吃饭都要带着夭夭,就是心疼她吃不到什么好吃的,而且我去谈生意,不乏俊朗少年,夭夭若终身有依,我们也就放心了。” 魏沉央自然明白,女子若能找到可托付终身之人的重要,“有合适人选?” 温宛也凑过来,“哪家的?” 对面,萧冥河眼睛死死盯着贾万金,俊朗少年在哪里?都是上了年纪的糟老头儿! 贾万金胡乱说了几家,但也明白一个道理。 女子心软,皆怜弱小。 想了想,不由的看向魏沉央。 他要患什么绝症是不是…… 一顿饭下来,萧冥河非但没把自己事前准备的二十两掏出来,还净赚八百两,饭菜自是由温宛付的。 花间楼,苏玄璟站在窗棂前望着对面金禧楼,他看到徐福马车停在外面便知温宛在。 背后,司南卿半倚在桌边,捡着瓷盘里的水晶葡萄,一粒一粒朝自己嘴里搁,“贤妃案结束,魏王殿下转危为安,没想到呵。” 冷风吹过来,苏玄璟缓缓阖起窗棂,转身回坐,“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最后与太子府一较高下的人竟然是七皇子萧臣。”司南卿嚼在嘴里的葡萄粒有些酸,他龇了一下牙,身子转到另一侧,以手搥住下腮。 苏玄璟也没想到,“原以为他淡泊名利,与世无争。” 第一千六百九十五章 善者善之 “呵!” 司南卿抬头,嗤然一笑,“苏兄说这话可是太收敛了些,应该说,原以为他无皇上撑腰,无母族庇佑,是个不折不扣的可怜虫。” 苏玄璟没有说话,他承认之前对萧臣的印象就是如此。 “军师已经朝画堂下了令,各自守好自己的手里的一摊事儿,莫叫人钻了空子,至于对付萧臣,他想派你出战。”司南卿是来传话的。 “司南兄觉得萧臣下一步会做什么?”苏玄璟自顾提壶,斟了一杯茶攥在手里。 司南卿想了想,“会朝画堂下手。” “何以见得?”苏玄璟垂眸,抿茶。 “朝中固然有倾向于太子的朝臣,可那些朝臣多半是看在战幕的面子上,少数也是因为顾寒老将军跟皇后的关系,虽然这些朝臣一查一个准,可对付他们治标不治本。 而且,萧臣跟皇上闹的那么僵,他想换朝臣基本没有可能。” 苏玄璟对于司南卿的分析十分赞同,“走不通招揽群臣的路,自然就要从根源上下手,先是画堂,再是顾寒及皇后,最后是战幕。” 司南卿点头,“苏兄的想法与我一致,所以……画堂里那几个智者,苏兄打算如何帮他们?” “当智者当了那么久,也该拉出来溜一溜了。”苏玄璟淡漠道。 司南卿诧异,“听苏兄的意思,你不想管他们?” “为什么要管他们?”苏玄璟不以为然。 “萧臣对付智者,你便依托智者反击萧臣,不是这个套路?”司南卿疑惑道。 “他不能走拉拢群臣的路,是因为走不通,我为吏部尚书,皇上恼他必会倾向太子,我若铩他羽翼,皇上自然会推波助澜。”苏玄璟正色道。 司南卿闻言,皱了下眉,“苏兄觉得皇上会倾向太子?”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苏玄璟搁下茶杯,“皇上总归是不希望最后站到他面前的人,是萧臣。” 司南卿颔首,“说起来,八皇子死后,皇上应该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吧?” 苏玄 璟脑海里浮现两个人的名字,一是六皇子萧冥河,另一个便是九皇子,刚刚五岁的萧平。 “或许在皇上心里,是谁不重要,只要不是萧臣跟太子,就可以。”苏玄璟与鹤柄轩交往的一段时间,这个观念已经根深蒂固。 还真是! 司南卿算算日子,明日萧冥河就要入宫了…… 将夜,朱雀大街临街商户皆挂起灯笼,整个大街看出去异常繁华漂亮。 温宛跟魏沉央十分舍不得夭夭,于是决定晚上回请夭夭。 回请宴是魏沉央安排的,一顿饭也花了不少银子,任贾万金舌灿莲花这顿饭钱也没省下,于是贾万金便深深将夭夭记在心里了。 原本温宛想派两个人陪夭夭一起回去探亲,一来保护她,二来也可以给她长长脸,但被夭夭拒绝。筆趣庫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夭夭明日走的早,今晚吃过饭,便与温宛等人道别。 且在夭夭离开后,魏沉央亦带着贾万金回府,温宛正想上自己的马车时看到了萧臣的马车。 她吩咐徐福先回去,之后走过去。 车厢里,萧臣刚从羽林营回来。 “我送你。”萧臣见温宛进来,吩咐车夫驾行。 温宛与萧臣说起夭夭走了,她其实还有些舍不得,“但其实她走了也好。” 温宛的想法简单,若然局势朝好的方向发展,夭夭随时可以回来,若然局势不妙,少连累一个是一个。 “没事的。”萧臣看出温宛神色中流露出来的担忧,浅声道。 温宛抬起头看他,“有事我也不怕。” 萧臣微微一笑。 “咱们接下来该做什么?”温宛也想过接下来的事,只是她不确定萧臣的想法与自己是否相同。 萧臣随即从袖兜里取出一张宣纸,递过来。 温宛接过宣纸,上面写着画堂十一个人的名字。 当日苏玄璟入画堂刚好填补最后一个名额,可因为战幕举荐,苏玄璟入朝为官,又因为南朝师晏的事折损了袁硕,而后温弦入画堂,位列第三。 所以如 今这画堂里有十三个人。 最上面的名字是元湛,其次是佐轶,排在第三位的是温弦,往后依次排到第十一位,司南卿。 温宛看着手里名单,“你想从画堂入手?” “只能从画堂入手。”萧臣找来温宛,便是想与她说一说自己接下来的计划。 温宛想法与萧臣出奇的一致,毕竟萧臣跟皇上已经翻脸,现在的朝廷还是皇上的朝廷,想让原本没站在他们身后的朝臣,在这种情况下站在他们身后难如登天。 莫不如另辟蹊径,“你想先从谁下手?” 温宛看了眼手里名单。 萧臣自是深思熟虑过。 “佐轶。”萧臣的理由,首先他没在元湛身上找到任何可以冲击跟突破的点,能稳居画堂首位不是没有道理的。 原本佐轶也没有可以攻破的弱点,但萧臣无意间查到佐轶有一个儿子。筆趣庫 “佐天宗是他唯一的儿子也是唯一的亲人,听闻佐天宗自生下来便是一双白眼,目不能视,身体又极度虚弱,常年坐在轮椅上。”萧臣只查到这些,“可就算是黄泉界也查不到他的儿子住在哪里。” 马车摇晃,温宛看着愁眉不展的萧臣,咬了咬牙,“我知道。” 萧臣猛然抬头,不可置信。 “我真知道。” 温宛真的知道,上一世苏玄璟并没有过早的入朝为官,而是在画堂呆了整整八年,八年时间,他从画堂最后一位爬到第一位,中间不知道干死多少个所谓智者,佐轶就是被他逼死的。 因为苏玄璟捏住了他的命门。 就是佐天宗。 而她之所以知道佐天宗住在哪里,那是因为苏玄璟把佐天宗抓回来的时候她看到了,而且在苏玄璟想要斩草除根的时候她把佐天宗给放了。 她还记得那个少年。 是个可怜人。 马车继续前行,温宛将佐天宗藏处告诉给了萧臣,但却没有告诉他自己为何会知道。 温宛不说,萧臣自不会问。 至于如何对付佐轶,萧臣的想法是。 善者善之…… 第一千六百九十六章 初次入宫 且在送温宛回御南侯府之后,萧臣在回来的路上接到郁玺良自北越传回来的密信,打从赫连泽死在大周的消息传回去,他即暴出太子赫连珏跟后宫宠妃的狗血事,北越帝大发雷霆废黜太子。 这个节骨眼儿,郁玺良叫宫中炼药的道士给北越帝下了一剂猛药,致北越帝一病不起,他又助北越四皇子脱颖而出,再加上朝中有韩统拥护,北越四皇子不日即可登基。 值得一提的是,郁玺良表面上与韩统站在一处,暗中却在教四皇子如何制衡韩统,不为他,韩统是武将,若然独掌大权难免有兴兵之意,而北越四皇子却不是好战的人,只要四皇子稳稳坐在金銮殿上,北越与大周,几十年都可相安无事。m.x.com 马车里,萧臣叠好密件塞回到自己袖兜里,身体下意识靠在背板上,整个人呈现出放松姿态。 北越终不似大周,出类拔萃的肱骨老臣凤毛麟角,郁玺良一人便可与之周旋。 然而大周却不一样,就算有温侯一经大师乃至狄翼将整个陇西兵力都给了他,就算他与四国交,有朔城十万兵权在手,依旧没有万全的把握可以坐在皇祖父留给他的位置上。 除了战幕,还因为他的好父皇,从一开始就在设计他。 最重要的是,大周不可兵变…… 又是一夜,无风无浪。 终于到了第三日。 大周六皇子萧冥河乘着马车走进皇宫正东门。 这是周帝的主意,宣是密宣,召见也是秘密召见。 不到最后一刻,他都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把主意打到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皇子身上,十分的丢脸面。 也是这般,乘车入宫的殊荣便落到了萧冥河身上。 马车悠悠荡荡,车厢里的萧冥河静静凝视左右景致,陌生又熟悉。 陌生是真陌生,他出生在平州,此番这是第一次踏入皇宫,熟悉是因为她的母亲是丹青高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她的母亲是宫女不假,却是自小长在良太妃 身边,自小陪着端容公主萧灵一起长大的宫女。 原本即便是宫女,母亲也是受宠的,可是因为端容公主出嫁立府之时未将母亲一并作为陪嫁宫女带出去,宫中便有母亲攀附公主不成被弃的传闻,后因良太妃病逝,母亲自请守宫,谁料想皇祖父驾崩那日,他的父皇鬼使神差去了良太妃寝殿,醉酒临幸了母亲,这才有了他。 他的存在,从一开始就不光彩。 马车里,萧冥河透过侧窗绉纱瞧着左右林林总总的宫殿,每一处都与母亲手中描绘的景致一模一样。 说起他,原本父皇并不想看到他的存在,是母亲上书永世都会留在平州决不回皇城,皇上这才同意母亲将他生下来,后因事情败露,皇上不得不给母亲一个名份,这才封母亲为虞嫔,自己则成了大周六皇子。 而那个建议父皇给母亲名份的人,是战幕。 马车摇摇晃晃,终停在御书房门前。 李世安早早候在外面,见车停当即搬下登车凳。 萧冥河着一袭黑色斗篷走下来,斗篷叩在身上,没有人看到他的容貌。 他喜穿女装这件事假,也不假。 假是因为他不喜,不假是因为母亲喜。 母亲自小喜欢女孩儿,所以他还是稚子时经常会被母亲打扮成女娃模样带出去,每每这时,都会有路人夸赞他长的跟精灵一样好看。 后来他长大了,母亲却精神失常。 她只记得自己有一个女儿,不记得自己生下的其实是一个男孩儿,于是他便经常换上女装哄母亲开心。 这般哄着,母亲还是郁郁而终…… 此刻踩在白玉石阶上,萧冥河回忆起自己短暂而又漫长的童年,掩在斗篷下的眼睛变得深邃如渊。 每走一步,他心头都似有血在滴。 纵然母亲不说,可他知道母亲最大的愿望就是回到皇宫,哪怕只看上一眼。 那一幅幅画卷上皆是母亲对皇宫的思念,他知道母亲真正思念的不是皇宫,而是皇宫里的 人。 可那个人,不配。 脚步停在殿外,萧冥河瞬息收敛眼中深骇的冷光,慢慢抬起头。 “六皇子,皇上在里面等着了。”李世安看向萧冥河,随即推开殿门。 萧冥河看着挡在他脚下的高槛,抬脚迈进去。 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可逾越,如此轻松。 李世安跟在后面,转身闭阖殿门。 御书房里的气氛沉闷且压抑。 龙案后,周帝看着眼前少年,自心底往外透着厌恶跟恶心,以致于走投无路,他都不愿意把这个皇子暴露于人前。 “儿臣萧冥河,叩见父皇。”萧冥河行至正中央位置,双膝跪地,匍匐叩首。 周帝暗暗调整呼吸,‘嗯’了一声。 李世安微愣,而后凑到龙案旁边,“皇上……” “起来罢。”周帝勉强开口。 “谢父皇。”萧冥河缓缓站起身,却保持低头动作,没有将斗篷摘下来。 周帝皱眉,“自你出世,朕一直不曾去平州看你,如今都已经这么大了……叫朕看看。” “是。”萧冥河毕恭毕敬回道,而后揭下斗篷,略微抬头。 一刹那,不仅仅是周帝,连同见过萧冥河两次的李世安都震惊不已。 之前都是在夜里,又是在扎纸铺子那么阴森的地方,李世安倒也没什么心思细细端详,此刻看到站在殿前的少年,当真惊艳绝绝。筆趣庫 白玉无暇的肌肤,五官精致绝美,那眉眼间的灵动连他一个太监看了都觉得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周帝也愣住了,他好歹也算是纵观天下美人的帝王,却被自己的儿子惊艳到。 倾城之姿,绝代芳华。 尤其是那双眼睛,恭敬中透出的灵动,叫人心神都为之一颤。 可也只是数息,周帝脸上的厌恶就怎么都掩饰不住了,因为他发现萧冥河的耳朵,扎着耳洞,眉眼间的妩媚之姿哪里像个男人! 只要想到这是他的儿子,周帝便越发恨当初诱引他的那个宫女。 萧冥河的母嫔,池月。 第一千六百九十七章 此事,朕准 想到那个宫女,周帝原也是熟悉的。 自母妃生下他,次年父皇便给自己添了一个妹妹,就是萧灵。 那时母妃喜欢女娃,父皇便将萧灵接到母妃寝宫教养,为免萧灵寂寞便寻了一个年纪相仿的女娃陪她,就是池月。 说起来,他与池月也算是一起长大,对她并无不好的印象,甚至于看在萧灵的面子上,他对池月比对别的宫女要宽容的多。 未曾想父皇驾崩那夜,他因思念母妃鬼使神差走进母妃寝殿,未料池月也在那里,那一夜,他们在母妃的宫床上做了不齿之事。 若在平时他也不会恨池月,可那晚父皇刚刚驾崩! 此事若被人传出去,他将落得怎样名声! 于是他次日便将池月打发了,着人送去平州,那是她的老家。 再然后池月上报有了身孕且以永世不入皇城的承诺换得嫔位,生下的儿子,也就是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六皇子,萧冥河。 而他之所以答应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战幕知道了这件事。 起初战幕以皇室血脉岂可流落在外为由,硬要他把池月接回皇城,后在知道真相后便未坚持,但还是要求他给了萧冥河皇子的身份。 谁能想到呢。 如今就是这个皇子,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周帝看着站在他面前的萧冥河,那些不堪的往事一点点冲击进脑海,眼中厌恶愈深。 气氛有些尴尬,李世安不由咳嗽一声,“皇上……” “长大了。”周帝垂目低咳,掩饰住眼中的厌恶。 萧冥河微微抬起头,看向龙案后面的一国之君。 天底下最可笑的事,莫过于他活了二十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亲生父亲,他静静望着眼前周帝,仔细端详后颇为欣慰。 他长的,像极了母亲。 “六皇子,皇上日理万机,平日里国事太过于繁忙才会无暇抽身到平州,您可莫要见怪。”李世安试着缓和气氛。 萧冥河眼睛忽然一亮,唇角勾起大大的弧度,笑着讨好李世安,“李公公这话可是折煞我了,是我不懂事 ,这些年也没想着朝宫里递折子,为人子者如何能叫父皇劳累,我该早来,为父皇分忧。” 太过谄媚的话,太过直白的暴露心机,周帝暗暗观察着自己这个儿子,品性也就这样。 李世安也没想到萧冥河会是这个态度,一时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依照尊老的意思,他该装傻,又或者说是韬光养晦。 “六皇子说的极是。”李世安微笑回道。 周帝搭眼过去,实在没什么心情考虑接下来的事,“你也累了,朕叫李公公给你准备好了寝宫,你便随他……” “父皇。”萧冥河打断周帝,身形微微朝前迈一步,脸上透着一抹兴奋,“儿臣有话,不知当不当讲。” 周帝看了眼李世安,李世安心领神会,“六皇子有话不妨直言。” “儿臣听闻前几日的贤妃案,魏王将父皇逼的紧啊……” 李世安闻言脸色煞白,“六皇子……” “让他说。”周帝目沉,冷冷说道。 萧冥河就如同看不出那张龙颜上隐忍的怒意一般,越发朝前走两步,好看的丹凤眼里绽放异彩,“儿臣虽远在平州,可也知道些皇城里头的情况,那萧臣自朔城回来之后,先后斗败几个皇兄皇弟,一路披荆斩棘竟然站到与太子平起平坐的位置,父皇应该对他很不满意吧?” 看着萧冥河眸子里透出来的所谓精明,周帝微微眯起龙目,“所以呢?” “所以父皇岂会任由他肆意张狂,叫儿臣回来,也是想让萧臣明白,父皇手里,不是没有棋子。” 李世安听的冷汗直冒,“六皇子,慎言呐!” 他真不明白明明在扎纸铺子里智商在线的萧冥河,怎么到了宫里头就语不惊人死不休,瞎说什么大实话! 周帝抬手,止住李世安,“何为棋子?” 萧冥河惊的用手捂住嘴,脸微红,“父皇明鉴,儿臣不是那个意思,儿臣的意思是天地为棋盘,父皇是执棋人,这天下任何一个人在父皇那里都可为棋子,只是棋子与棋子意义不同,儿臣……” “ 你的意思朕明白,往下说。”周帝瞧着因为解释而略显慌张的萧冥河,心里头对自己的这个儿子有了定位,自作聪明。 萧冥河闻言,便又急不可待的说下去,“儿臣以为,我这枚棋子最大的用途就是挡在太子面前,杀一杀萧臣的锐气!” 李世安微微一愣,这显然不是萧冥河存在的意思。 他存在的意思是取代太子,成为下一任新帝。 成为他跟尊老的傀儡。 不过听到这里,李世安至少可以看出来,萧冥河在演戏,只是演的哪一出他还没琢磨明白。 “如何杀他锐气?”周帝看向萧冥河,太过妖娆的五官,乍一眼还真分不出男女。 萧冥河拱手,“儿臣以为父皇当务之急须要做两件事。” “哪两件?” “第一件,追封母嫔为虞妃。” 周帝闻言,龙目陡寒。 李世安也没想到萧冥河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一时后脑滴出冷汗,他是知道当年发生在良太妃寝宫那件事的,自然明白周帝比厌恶贤妃还要厌恶虞嫔。 说真的,李世安有些担忧萧冥河这般口无遮拦,到头来换个出师未捷! 御书房里,气氛冷沉。 萧冥河拱手,急急的解释,“父皇明鉴,那萧臣千方百计想要证明贤妃清誉,最后逼得父皇要到大理寺公堂亲口承认他身世清白,父皇虽不能揭穿他的阴谋,可转头就封儿臣母嫔,足能说明很多事。” 一语闭,周帝跟李世安皆陷入沉思。 见周帝不说话,李世安悄悄的走过去,“皇上,六皇子所言倒也不是没有道理,一后四妃这是后宫自古有之的规矩,您若在这个节骨眼儿追封虞嫔为妃,定是有一妃降位,您不降三妃,那降的就是……” 周帝看了眼李世安。 李世安缄言。 “此事,朕准。”虽说他讨厌池月,可他更讨厌萧臣。 只要想到萧臣在大理寺公堂咄咄逼人的样子,他便想将那逆子千刀万剐!x.com 萧冥河眼底寒光一闪而逝,继续道。 “第二件事,父皇得拿到天杼图,全图。” 第一千六百九十八章 真正的聪明 被萧冥河提醒,周帝恍然想起来,还有天杼图这么一说! 李世安也险些忘了。 “你如何知道天杼图?”周帝皱眉。 萧冥河继续‘卖弄’自己的所谓精明,“回父皇,儿臣虽远在平州,可心里头一直牵挂父皇,于是早些年便在皇城里养了些往来传信的人,也好时时知道父皇身体是否康健,这不,儿臣前几日得到消息,宰相鹤柄轩……其实是北越细作,他落难大抵和那个天杼图有关。” 这件事早就不是秘密了。 周帝看着眼前的萧冥河,一时也分不清此子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你知道多少?” “儿臣以为鹤柄轩的死是必是萧臣设计,萧臣的目的真就只是揪出他?” 萧冥河自顾自的摇摇头,“一定还有更深的阴谋,萧臣既能当着父皇的面抓鹤柄轩,必然已经得了天杼全图,否则他何不将鹤柄轩偷偷抓起来,细细盘问?” 周帝倒也觉出几分道理。 李世安下意识开口,“可魏王殿下就算有图,也不会交出来……” 萧冥河毫不掩饰自己对于这件事的看法,“那夜可不是萧臣一人将鹤柄轩逼疯的呢,我听说还有战幕,战军师。” 周帝再次恍然! 那晚发生的事,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战幕可谓是以死相逼。 李世安也有所悟。 萧冥河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被周帝阻止,“你也累了,下去休息罢。” “可是父皇……” 萧冥河摆出一副‘我还没说够’的模样,却被周帝打断,“冥河,你一路颠簸,这几日便在寝宫里好好养养身子,莫随意走动,染了风寒。” 萧冥河愣了一下,正要开口时李世安抬手,略带恭敬,“六皇子,请。” 行至殿门,李世安提醒萧冥河戴上斗篷,随后才引他离开御书房。 不消片刻,李世安去而复返。 龙案上,周帝目色寒凉,“你觉得如何?” “皇上是说六皇子?” 见周帝沉默,李世安朝前几 步,微俯身形,“老奴觉得六皇子……聪慧。” “聪慧?”周帝冷哼一声,“他才入宫便迫不及待在朕面前表现自己,卖弄心机也就罢了,还以为朕看不出来,说的冠冕堂皇,实则就是想要替他母嫔追讨个妃位,倒是把别人都当傻子了!” “那皇上……” “你想问朕为何准他?”周帝挑眉。 李世安越发俯了俯身子。 周帝龙目流露出一抹寒意,“朕不得不承认,他还有些小聪明,如他所言,朕虽在公堂迫于温御一经的压力承认贤妃清白,可朕若随后抬了已故虞嫔为妃,未降罪宫内三妃,便是向所有人证明,贤妃有错!”筆趣庫 听到这里,李世安忽然有感。 哪怕周帝看出萧冥河的小聪明,却也按着他说的去做了。 “可皇上抬虞嫔总要有个由头……”李世安提醒道。 “池月是孤儿,随便给她寻个好出身也就是了。”周帝交代道。 “是。” “至于天杼图……” 周帝说到此处,龙目微微眯起,“想必朕要管萧臣要,他也不会给。” “老奴打听过天杼图,听闻是了不得的重器,得者可得天下……”李世安低语道。 周帝深深吁出一口气,“刚刚你也听到了,萧冥河分析的不错,那夜战幕拼死的样子朕到现在都记得,如果不是有所图,他何致于几乎要与朕撕破脸,如今想起来,唯有天杼图。” “这倒也合情合理,毕竟苏玄璟是太子府的人,他又是洛千重的儿子,手里有天杼齿轮图……” “朕到底是没杀苏玄璟,未与战幕撕破脸,过两日朕便召见战幕,与他要天杼全图,他能不给?” 李世安听到此,心中大为震惊。 萧冥河这是想要借周帝的手,得天杼全图? 而封虞嫔为妃哪里是为给周帝找面子,分明就是在为自己铺路。 母名正言顺,子才能顺理成章…… “对了,这段时间莫要让他四处走动,朕还不想让他到人前丢脸。” 周帝丝 毫没有察觉到,哪怕萧冥河再耍小聪明,却也在初次见面,就叫他一一应了请求,“还有,差人过去教导,好歹有个男人该有的样子!” “是。” 这一刻,李世安对萧冥河的佩服,五体投地…… 乞丐走了。 御翡堂照常开门做生意,只是少了打扫的人,原本卖货的小丫头又被贾万金调去金禧楼赚钱,于是某只在外人眼里的金钱豹,在温宛眼里的舔狗这会儿站到了柜台位置,“县主,你挡主我家大姑娘看风景了。”x.com 温宛进来时魏沉央正盯着门口瞧。 虽然贾万金不知道魏沉央在看什么,但被人挡住肯定是不行。 温宛恍然,“我刚进来的时候有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经过,沉央你是不是在看他?我认得那人,改天约出来吃饭!” 贾万金眼皮一搭,幽幽看过去,“县主认识的人,不会是什么好人吧?” “好不好不重要,好看才重要,颜好可破,沉央你说是不是?”温宛既知贾万金是只忠实的老舔狗,自然明白只要她与魏沉央关系妥妥的,这个大财主就跑不到别家。 见温宛不怀好意看过来,贾万金当即迎上那抹招牌微笑,四目相视,某县主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贾万金也不再理她,转身去擦背面墙上的琉璃壁,那里面可封着御翡堂的吉祥物。 玉金象。 “我刚刚好像看到熟人了。”魏沉央对风度翩翩的少年郎不感兴趣。 温宛扭头,“什么熟人?” 贾万金背对魏沉央,竖起耳朵听。 “以前合作过的商户的女儿,早嫁人为妇,后来听说出家为尼。”魏沉央也就是看着眼熟,随便一说。 砰— 不想魏沉央话音刚落,背后突然传来炸裂声响。 待她回头,满眼震惊。 不止是她,贾万金跟温宛的眼睛也都直直盯着那块炸裂的琉璃壁……的后面。 空空如也。 “象呢?”贾万金揉了揉眼睛,原本被他封在里面的玉金象。 不翼而飞…… 第一千六百九十九章 不砸死才怪 就在温宛绕过柜台,与魏沉央一并看过去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嘈杂声。 相比一只能看不能用的摆设,温宛跟魏沉央毅然决然选择抛下贾万金跑去外面看热闹,毕竟她们也都不是缺钱的人。 但贾万金不一样,他对钱财这种身外之物的态度只有一个宗旨。 不是我的,我可以拿。 是我的,那是绝逼不能动的存在! 他要抓住那个偷象贼…… 正值午时,朱雀大街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纵是入冬也未见半点萧条之色。 大街上,一身穿腰宽袖阔,圆领方襟海青的尼姑突然坐在地上,号啕大哭。 哭声引来众人驻足围观,大家指指点点,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温宛跟魏沉央跑出来的时候已经不能占据有利位置,于是某县主当即拉着魏沉央跑到金禧楼三楼,玉布衣的金屋。 打开窗户。x.com “我命苦啊!” 尼姑终于开口,双手狠狠拍在大腿上,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我原是西市杨家布衣庄杨裁缝的独女,祖上三代是织户,清清白白,嫁于司马瑜为妻时年芳二八,婚后恪守为人妻子的本分,与司马瑜夫妻恩爱,琴瑟和鸣,可没想到……没想到就在我满心欢喜想给司马家传宗接代的时候,却被自己的夫君绑到念慈庵,生生逼着剃光头发,出家为尼!” 路人中有人听过司马瑜的名字,“是不是那个羽林营的主帅?” “好像是,不过同名同姓的也多……” 尼姑好像听到人群细语,突然大喊,“我夫君就是羽林营的主帅司马瑜!可我知道,他不是真的想我出家,他也是被逼的!” 最怕故事曲折,尼姑这么一嚷嚷,顿时激起一众人的好奇心。 三楼金屋,温宛跟魏沉央相视一眼。 “怎么回事?”魏沉央疑惑不解。 温宛摇头,忧虑不已,“我也不知道……” “我夫君他是爱我的!他不止一次与我说过他已经为我们的孩子取 了名字,可那一日他突然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把我绑去念慈庵!我原以为是他不爱我,若不爱,我定不会纠缠,可我今日才知道,原来是有人逼他!”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尼姑也越说越起劲儿,“逼他的人,是兵部侍郎,邢栋!” 一语闭,众人大惊。 三楼金屋,温宛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当即叫魏沉央去问尘赌庄取些碎银。 “是邢栋欺辱了我家夫君!” 尼姑越说越激动,比她激动的是那些围观的人。 “兵部侍郎是男人吧?” “你倒是说说人家一个男的怎么欺辱你夫君的!” “就是,莫不是你胡乱编排的吧?” 大周虽民风开放,皇城也有不少风月楼里养着小倌,哪怕歧王萧奕之前时时召见小倌到府里消遣也没有人会说三道四。 但找小倌消遣,跟被一个男人以强硬手段欺辱绝对是两回事。 被欺辱的还是一个男人,这就是更大的事了!x.com “怎么欺辱?” 尼姑三十出头,这会儿坐在地上双手捶地,哭的我见犹怜,“还有怎么欺辱!那邢栋出了名的浪子,经他手的男人女人有多少你们可以去打听!我家夫君被他欺辱之后自觉愧对于我,又不忍休弃坏我名声,这才被逼无奈绑我去念慈庵出家为尼!” “不休弃可以和离,为何要送你出家?”人群里有人传出质疑。 “和离与休弃有什么区别!我一个三十几岁的妇人再嫁能嫁到什么好人家!”尼姑大喊,两只眼睛哭的像核桃。 “你倒是想开些,你夫君被用一次就用了呗。”人群里有人调侃道。 “若只是一次,夫君自不会不顾我们夫妻那么多年的情分,那邢栋得手之后便以此威胁我夫君,夜夜如此!” 这句话令在场瞧热闹的人唏嘘不已。 “他分明是看我夫君好欺辱又不敢声张,这才想要长期霸占我夫君!可怜我夫君官职卑微不敢不从,只能认命!可我不认!我要让 所有人都知道邢栋的恶行!”尼姑正大喊时,一捧碎银从天而降。 比起银子,八卦变成不香了。 眼见周围人开始哄抢碎银,尼姑一时没反应过来还被人撞了几下,要不是她起身快,被人踩死都有可能。 金禧楼内,温宛指着从人群里挤出去的尼姑,吩咐拿银子过来的莫修,“带着卫开元,跟上她。” “是。”莫修领命退出去。 旁侧,魏沉央看出端倪,“他们要对付的人是邢栋?” 温宛瞧着隐匿在人群中的尼姑,微微皱了下眉,“这种事传出去,两个人的名声都毁了,只是……” “只是这杨氏将司马瑜说的那样无辜,没有道理。”魏沉央多少知道些内情,“而且我早年接触过杨父,是个信佛的。” “沉央,陪我走一趟。”温宛知道,太子府开始了。 魏沉央点头,二人离开金禧楼时,贾万金自告奋勇驾车。 看着载有温宛跟魏沉央的马车朝西市去了,窗棂后面的苏玄璟目光随之而去。 在他身后,司马卿发出一声感慨,“温县主有点儿小聪明。” 就在刚刚,他们亲眼看到温宛从对面金屋把大把的碎银子朝人群里抛,“就是小气些,换成金子场面一定更精彩。” “换成金子就是不一样的故事了。”不砸死几个才怪! 苏玄璟转回身,坐到桌边。 司南卿同坐,“其实我觉得你大可不必多此一举,直接叫杨氏暴出司马瑜跟邢栋的关系,他们一样会身败名裂,为何要叫杨氏替司马瑜喊冤?” “故事不是这样讲的。” 苏玄璟斟茶,端在手里,“若暴出两人有染,他二人一拍即合,索性承认了岂不无趣,靠着他们两个的厚脸皮,这事儿掀不起风浪,但若将其中一人渲染的且悲且苦,即便司马瑜站出来替邢栋说话,也可以理解为他是被逼,事情才会持续发酵,待舆情一发不可收拾时,他们两个人要怎么在大周皇城呆下去?” 第一千七百章 我们的事,我不后悔 司南卿仔细琢磨,深觉有理。筆趣庫 “你看中兵部侍郎的位子了?” 苏玄璟摇头,“我看中的,是羽林营主帅的位置。” “只靠诋毁他们名声?” “不是诋毁,是事实。” 司南卿对于司马瑜跟邢栋的那点儿事儿也算知道些,杨氏虽然夸大其词,但说的多半也都是事实,他勉强认同苏玄璟的观点,“把他们逼出皇城,两个位子就是我们的?” “未必,要看皇上的意思。”苏玄璟深吸了一口气,“你最好与军师支会一声,位子空时,太子府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皇上毫无顾虑的把位子交给我们。” 司南卿点头,“没问题。” “对了,姬娘呢?”司南卿这两日来都没见到雪姬,一时心里空空的。 苏玄璟搁下茶杯,“我小姨你别想了。” “为什么?”司南卿表示他这几年就没想过别人。 苏玄璟说他嫌弃司南卿小。 “小十岁算是小?” 司南卿不以为然,“我是看脸的人?” “你看的是年纪?” “对啊!好看不好看不重要,我就喜欢年纪大的。”司南卿义正言辞道。 苏玄璟很想把茶水泼到司南卿脸上,但想到茶水很贵,忍下了。 有时候他在想,他这样在意钱财,是不是近朱者赤…… 苏玄璟既有招,那么杨氏在大街上声讨造谣只是第一步,传言很快遍布大街小巷,得到消息的邢栋第一时间出城,去了羽林营。 见到司马瑜第一句话就是他没经手很多男男女女,女人不必提,男人就只有一个。 且在经手之后,再没碰过女人。 司马瑜一脸懵逼,“你无缘无故跑来说这个做什么?” 邢栋,“……有件事,我说了,你别着急。” 司马瑜点头,“我原本也不是着急的性子,你知道的。” 有些事瞒不住,舆情泛滥成那个样子,司马瑜知道是早晚的事。 于是邢栋便将杨氏在朱雀大街说的那番话重复给司马瑜听,才说到一半儿司马瑜已经暴跳如雷了! “你我之事在她出家之后!”司马瑜恨的咬牙切齿,“她家信佛, 自嫁于我一直都有出家的念头,为此她还喝了十年避子汤!她怎么可以胡言乱语?”筆趣庫 没等邢栋劝他,司马瑜腾的站起来,“我去找她!” “你现在不能去!”邢栋急忙拉住司马瑜,“而且你去了又能怎么样?劝她解释?” “她必须解释!”司南瑜不在乎自己名声如何,反正也不好,可杨氏这样诋毁邢栋,他受不了! “话已经说出去,她解释,亦或者你解释只会越描越黑,他们会觉得是我在威胁杨氏,又或者会说你是被胁迫!” 从一开始,这就是个无解的局。 毕竟他们的事,不光彩。 “那怎么办?”司马瑜转身怒道,气的两眼通红,“由着她这样编排我们?” 邢栋暂时也没想到更好的办法,“你先忍忍,我来也是怕你太冲动做下错事。” “不是我们的错!为什么要忍?”司马瑜只恨杨氏胡言乱语,当初杨氏出家他还挽留过,又因为多年夫妻情分,他一直有照顾杨氏父母,结果换来这么个结果! 她就是这么信佛的? “就怕你这样!”邢栋死死拽住司马瑜。 二人推搡之际,萧臣从外面走进来。 司马瑜正要开口,却是萧臣先他一息,“你现在出面,只会叫邢大人更难堪。” “可是……” “司马瑜。”邢栋忽然松开手,平静看着眼前男子,“我们的事,我不后悔。” 司马瑜沉默数息,“我也没后悔啊!” “我们既然做了就不怕别人说三道四,你解释,是怕听到闲言碎语?” “当然不是!她的说的不对,你没强占我!”司马瑜想解释的是这个! 听到这里,邢栋神色突然缓和下来,脸上流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所以,你承认那夜,你也愿意?” 司马瑜老脸一红,“魏王殿下还在……” “无妨。”萧臣表示他可以走。 在萧臣离开主营帐之后,邢栋又做了一番开导跟解释,这才叫司马瑜放弃找杨氏理论的念头。 待邢栋出来,萧臣邀他一起回皇城。 马车里,萧臣告诉邢栋,“这可能是太子府做出来的 事。” “我知道。”邢栋并不意外。 见萧臣看过来,邢栋浅笑,“贤妃案结束,殿下与太子府的关系大家都看在眼里,下官能坐上兵部侍郎的位置,皆因父亲冤死,吏部考量予以我一些补偿,但父亲是不是真的冤枉我比殿下更清楚,若非殿下找到歧王,令晋国汝襄王斡旋,只怕邢府早就满门问斩。 这份恩情下官一直记在心里,如今太子府的人发难,我既义无反顾站在殿下身边,倒也不怕他们使什么恶心招数,殿下放心,我能坚持。”邢栋坦言道。 萧臣也没想到太子府会揪住邢栋这一点,若然是职位上的疏忽,他还能帮上忙,可这件事,他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只怕舆情会发酵,你……得有心理准备。”萧臣淡淡道。 “没什么。”邢栋忽然笑了,“我原本就不想偷偷摸摸,这次我若能挺过去,想与他光明正大。” 萧臣听罢,便也不再说什么。 另一处,温宛跟魏沉央赶到西市杨家布衣庄时才知道,杨家布衣庄改了姓。 据新店家说,原来的掌柜的早就将衣庄抵债给他。 “杨家是怎么欠债的?”马车里,魏沉央微微蹙眉,“我虽没在他家做过衣裳,可府里的丫鬟做过,说这家信誉极好,生意好红火。” 贾万金坐在魏沉央身边位置,自有他在,魏沉央身边就没坐过别人,男人不行,女人也不行。 “大姑娘是生意场上的人,叫个商人欠债还不跟玩一样么。” 温宛了然,必是太子府干的。 “现在怎么办?”魏沉央看向温宛。 温宛正要开口,贾万金又道,“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大事。” “这件事能用钱解决?”温宛狐疑看向贾万金。 贾万金摇头,“唯有这种事不能用钱解决,多少钱,能堵住悠悠众口。” 就在这时,贾万金突然叫停马车,没等温宛跟魏沉央反应,他急急跳下马车。 温宛跟魏沉央顺着侧窗绉纱看过去,只见贾万金停在一家绸缎庄前买了一块布匹,且与店家聊了几句。 “贾万金在干什么?” 第一千七百零一章 有没有被你克死 温宛不知道,但绝对不是买布匹。 那布匹一看就是女子用,而贾万金只给一个女人买布匹,也只会去整个皇城最好的成衣庄,眼前那一家连西市最好的都算不上。 一个男人的心思有多难猜,温宛跟魏沉央选放弃。 待贾万金回来,直接吩咐车夫往魏府去。 “御南侯府更近一些,先送温宛。”魏沉央提议道。 是的,出了西市往左拐两条街便是御南侯府,温宛那会儿说想回府里取些东西。 贾万金说他自有安排。 鉴于对贾万金的信任,温宛跟魏沉央没有反驳。 只是回去的路上贾万金就只抱着那块布匹发呆,没再多说话了…… 马车辗转,很快停在魏府。 魏沉央与温宛告别之后走进府里,贾万金命车夫把车驾到拐角,而后看向温宛,“县主。” “嗯?”温宛抬头,狐疑看过去。 贾万金朝车门处使了使眼色。x.com 温宛愣了数息,气到想笑,“贾先生什么意思?” “贾某有很要紧的事,就不送县主了。”贾万金顶着那张老实巴交的脸,说出让人恨不能一脚踹过去的话。 温宛欲哭无泪,“冒昧问一句,贾先生是从什么时候觉得自己有要紧的事?” “西市。” “那你干脆把我放在西市,我从西市走回御南侯府,比从这里坐车都快你知道吗?”温宛抬眉问道。 “知道。”贾万金表示,“那时若将县主扔下去,大姑娘不会同意。” “那你转个弯就能把我送到……” “实在没有转个弯的时间。” “你去哪里办事?”温宛咬了咬牙。 “西市。”也就是他们刚刚回来的地方。 即便再要紧的事,贾万金也一定要将魏沉央安全送回来…… 温宛就这样被贾万金无情抛弃在大街上。 看着匆匆而去的马车,温宛忽觉欣慰,没想到上辈子生生让魏沉央落败的贾万金,这一世却成了她的命中注定。 就在温宛准备找车回御南侯府的时候,熟悉的马 车出现在她面前,侧帘掀起,那张俊朗容颜赫然呈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眼中的盛世绝色不再如苏玄璟那般温文尔雅,而是古铜色的肌肤,五官一定要棱角分明。 温宛当即上了马车,入车厢才发现除了萧臣,车厢里还多了一个人…… 贾万金的确有很重要的事! 再回西市,他先后找到几个铺子的掌柜,一圈之后,额头渗出细密冷汗。 该死的公孙斐! 马车一路狂奔,停在东市温府。 贾万金下车之后径直走上台阶,双手拍门还不够,抬腿踹了一脚。 管家过来开门,还没说话就被他推开,“公孙斐!” 如果不是气急败坏,贾万金断不会如此。 即便入冬,公孙斐仍然喜欢坐在后院凉亭里,边品茶,边瞧着对面池塘墙壁上被他抹去的涂鸦,涂鸦不在墙上,在他心里。m.x.com 这会儿贾万金怒气冲冲从前院走进来,行过弯月拱门时弯腰捡了一块青砖头,待其行至凉亭台阶,直接朝公孙斐后脑勺抡过去。 背后传来凉意,公孙斐略微歪头,青砖头自其耳边擦过,落出凉亭,粉身碎骨。 此时贾万金已然行到公孙斐对面,怒目横对,“公孙斐,你说过不插手西市生意的!” 贾万金挡住了池塘墙壁,公孙斐抬头看他,难得能从这位‘老实人’脸上看到这样扭曲的表情,可见事情有多严重,“贾先生西市的生意被人动了?” 贾万金差点没用唾沫给公孙斐洗脸,“我都已经找上门了,你还打算死不承认?” 公孙斐落杯,神色郑重道,“斐某素来信守承诺,我们之间既有君子协议,我自然会尊其而行,断然不会在贾先生转身的时候捅你一刀。” 贾万金坐下,眉目冷沉,“西市,几乎我所有看中的铺子,如今都已经换了掌柜,这事儿不是你干的?” 公孙斐摇头,“不是。” 与贾万金的合作于公孙斐而言求之不得,他岂会自断退路。 他来大周 皇城只求人,不求财。 “不可能。”贾万金之所以怀疑公孙斐,那是因为只有公孙斐知道他在干什么,且有能力阻止他干的事。筆趣庫 说起来,贾万金扩展他在西市的生意,并非退而求其次,而是他明白大周皇城百万人口,富庶人家寥寥,真正让皇城生机勃勃的反而是那些所谓的穷人。 再者,西市不是没有富庶户,正如同寒门也并非真正的寒门一样,他们只是相对的穷。 在贾万金看来,西市潜力之大,远不是东市可比。 而如今,他前期铺垫的三十几家商铺,竟然全都移主! 要知道,他那段时间净天带着乞丐去喝酒,每一顿酒下来他都能买到那家铺子四成股,钱都给了! 不成想他今日去的几家铺子,新掌柜直接拿出之前的契约跟赔偿,说是前掌柜留下的,多滑稽! “放眼整个皇城,谁有这么大的手笔,能随随便便拿出十倍违约银赔给我?”贾万金死盯着公孙斐,“知道我与那些掌柜联系的人,也只有你。” 贾万金的分析虽然对,但公孙斐十分真诚道,“绝对不是斐某。” “那是谁?” 就在贾万金质问时,温弦突然出现在拱门处。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自被贾万金坑走伯乐坊之后,温弦每每看到此人都有一种想要弄死他的冲动,毕竟她知道上辈子的事。 这个人不是朋友,就是最大的敌人。 凉亭里,温弦瞪了眼贾万金,“你怎么在这里?” “贾某过来看看斐公子有没有被你克死。”贾万金对温弦的态度一直保持前后一致。 见一次,骂一次。 “你!” 未及温弦骂回去,公孙斐拦住她,“温姑娘有事?” 温弦见贾万金在这里,又想到怀中之物,脸上怒色转喜欢,微扬起下颚,“自然是有很重要的事。” 温弦说着话,将怀里五份契约掏出来,拍在凉亭石台上,“西市五家铺子的地契跟转让契约。” 一语闭,凉亭里气氛骤降。 第一千七百零二章 真不是我干的 温弦就像是感觉不到凉亭里的紧张气氛一样,自顾自的炫耀。 “斐公子不是说西市有发展前景么,我按着你的意思,做了。” 看着被温弦拍在石台上的契约,公孙斐勉强扯出一丝微笑,看向贾万金,“都是第一手的转让……” “并不是!” 让温弦极度骄傲的点就在这里,“这五家铺子除了原来的掌柜,还有某个人费尽心机从他们手里买的三到五不等的股成,本姑娘连同十倍违约金已经交到他们手里,某个人也不必到我温府撒泼,钱没差你的。” 公孙斐只觉得如果可以,他想把温弦给毒哑,“我们只收了这五家……” 贾万金没有说话,转身走出凉亭,捡起刚刚那块青砖头,转身刹那五官狰狞到极点,砖头直接砸向公孙斐。 公孙斐轻易躲开,起身时贾万金已然擦肩,“公孙斐,我虽没有钱,也未必会输你!” “真不是我干的……”公孙斐话音未落,贾万金已然走出凉亭,朝弯月拱门去了。 看着贾万金气急败坏的样子,温弦成就感爆棚,“你想要西市的生意,也要看本姑娘会不会施舍给你!” 咻— 又一块青砖头撇过来,公孙斐躲闪之际忘了身后的温弦…… 东市,怀德坊。 马车兜兜转转,停在一处宅院拐角的地方。 那日温宛告诉萧臣佐天宗的具体位置,萧臣当晚便来探过,的确看到佐轶的儿子佐天宗就住在这里。 三人视线里,眼前宅院是黑色院门,看上去平平无奇,左右两间宅院也很普通,萧臣道,“佐天宗是画堂佐轶独子,佐轶对他十分上心,又知政局多变,于是便将他唯一的软肋藏在这里,以免有人在他儿子身上动心思。” “这条巷子里一共五户住家,佐天宗就住在中间的宅子里,两边宅院是空的,再往外的两个宅子里住着几个高手,但都打扮成普通人模样在这里长期生活,应该是佐轶安排在这里保护佐天宗的。” 温 宛点头,“的确。” 萧臣不禁看向温宛,停顿数息继续道,“我查到佐天宗午时会休息一个时辰不许任何人靠近,我这就进去把他带出来,翁老……” “我会尽力。”翁怀松认真道。 待萧臣离开,温宛再度回忆起前世过往。 前世苏玄璟也不知道是怎么查到这里的,将佐天宗直接绑回苏府,安置到自己院子里,那时她鬼迷了心窍,只要苏玄璟说,她赴汤蹈火也要做到。 于是看管佐天宗的任务就交到她手里,一来二去,她与佐天宗倒也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以致于最后苏玄璟想要佐天宗命的时候,她才会偷偷将其放走。 至于后来,她不知道。 车帘掀起,一身着青衣的少年被萧臣架进车厢。 温宛看过去,视线不自觉落到少年脸上,眉眼的轮廓都十分的精致秀气,唯独那双白眼,她从未在那双白眼上看到别的颜色,没有黑色瞳孔,也没有一条血丝,乍看叫人心惊。x.com 这会儿萧臣将佐天宗放到车厢座位上,解开穴道。 “你们是什么人?”佐天宗身子肉眼可见的羸弱,却还要硬挺起身板,纵有华衣相衬,依旧不掩他那具干瘪的身子。 没等萧臣开口,温宛先道,“可以让你看到雪的人。” 当年在一起的时候,她有问过佐天宗如果可以看到这个世界,他最想看到的是什么。 佐天宗的回答,是雪。 因为他听别人说过,雪跟他的眼睛是一样的颜色。 白色,是什么颜色? 听到温宛说话,佐宗堂神色中的警觉有一瞬间舒缓,却在须臾恢复如初,“父亲把我藏的很好,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佐天宗的声音很好听,清澈的像是山涧小溪,灵动悦耳。 先天白眼,又因被佐轶早早藏在这里,他的生活里少了太多机关算尽,是以他的心性纯洁如一张白纸,并没有任何心机。 萧臣看向温宛,温宛继续道,“你父亲与我们提过你的病症,但不想让我们 尝试为你医治,怕你会失望,所以我们就偷偷的来,且等把你治好,再给你父亲一个惊喜。” 听到这样的解释,萧臣跟翁怀松都暗暗捏了一把汗,这个谎话说的太不诚恳。 然而佐天宗信了! “你们真能治好我的眼睛?”佐天宗慢慢放松警惕,朝着声音的方向转过头,“父亲请了太多名医,都不行。” 温宛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翁怀松则直接拉过左腕细细把脉。 车厢里萧臣又一次看向温宛,他忽然有种感觉,温宛似乎很了解佐天宗,可明明他们这是第一次见面。 “老夫能治好你的眼睛,但须两个月,日日行针。”翁怀松淡声开口。 “真的?”佐天宗兴奋开口,然而身体却因为坐的太久而冒出冷汗。 为让佐天宗对自己有信心,翁怀松给了他一粒药丸,“吃下去,你自小体质虚弱的毛病会有所改善。” 佐天宗没有犹豫,接过药丸直接塞进嘴里。x.com 萧臣诧异,当真没有一丝心计? 翁怀松当着温宛跟萧臣的面,开始为佐天宗布针,密密麻麻的银针扎在佐天宗眼睛周围,引得一阵刺痛。 呃— 没等萧臣安慰,温宛忽的握住他的手,眼中流露出心疼,“没事!忍一下就过去了!” 温宛的举动再度引来萧臣疑惑,不是嫉妒,他能感觉到佐天宗浑身散发出来的天真单纯,他只是奇怪温宛何以这样了解这个人。 有温宛安慰,佐天宗当真忍住疼,“我能忍,以前父亲找人给我医治的时候,比这还疼。” 看着佐天宗一脸的信誓旦旦,温宛打从心里可怜眼前少年。 前一世,她只将佐天宗送出去,哪怕给他留了再多银子,可也只是自我安慰,这样一个目盲又身体虚弱的人,失去父亲庇佑该如何生存…… 翁怀松施针很快,待取针,萧臣将佐天宗送回宅子里,一来一去,无人知晓。 这会儿温府,公孙斐幽幽然坐在凉亭里,等着被贾万金砸晕的温弦醒…… 第一千七百零三章 你用的是我的钱 躺在凉亭里的温弦应该是被冻醒的。 她恍惚从地上爬起来,看到公孙斐坐在那里喝茶,一时愤怒,又有些委屈。 “斐公子……呃!”温弦只觉额头微痛,用手摸了一下,血还未干。 公孙斐真是给气着了,“是谁叫你去买这些商铺的股成?” 温弦捂住额头,“我买这些股成有什么问题?” 见温弦理直气壮,公孙斐眸色微沉,“最大的问题,你用的是我的钱。” “我买错了吗?” 温弦朝着公孙斐吼道,“当初你自己说的,若真想在皇城站稳脚跟,成为皇城首富,赚东市这些富庶户的钱是其次,要是能在西市闯出名堂,那才是稳妥!” 这些话的确是公孙斐说的,只是那时他还不认得贾万金。 也没与贾万金有过交易。 公孙斐冷眼看向温弦,“温姑娘只须告诉斐某,买这些铺子的主意是谁出的。” 智商是个好东西,温弦有,但不多。 “没有谁,我自己。”温弦倔强道。 “姑娘不说,以后斐某的钱你便不要擅自用了。”公孙斐冷肃道。 温弦突然变脸,寒声质问,“斐公子为什么要阻止我买这些铺子?你明明知道贾万金也朝这些铺子下手了!贾万金是萧臣的人,公子若真站我,站太子府,就该如我一般千方百计去拆贾万金的台!” “贾万金的台还没搭起来,你现在去拆岂不是打草惊蛇?”看着温弦如此理直气壮,公孙斐变得态度温和,“你以为此事斐某不知?” 见公孙斐这样说,温弦将信将疑,“你真知道?” “斐某不仅知道,而且为了稳住贾万金,我答应过不会动他在西市的生意。” 公孙斐看出温弦没有说真话的意思,于是缓和态度,苦口婆心,“温姑娘想想,我们是等贾万金在西市布下他的商业格局之后一举拿下好,还是像你现在这样,直接揭穿他的计划,让他有所警惕的好?” 温弦冷静下来,深觉 有理的蹙了蹙眉,“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姑娘现在才来问我?” 公孙斐失笑,随即叹了口气,“斐某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但此事既已被姑娘戳破,我们便不能停下来,东西两市拢共一百零八坊,西市比东市多出十五个坊,但凡关乎民生的铺子,姑娘且都算计着能入股就入股,能全盘下来我们也不差那个钱。” 许是没想到公孙斐说这样的话,温弦愣了一下,幽怨道,“我没钱。” “姑娘没钱有什么关系,斐某有就是了。” “你刚刚不是说不让我擅动你的银两么!”温弦当真是没什么眼力见,这会儿倒还闹上脾气了。 公孙斐也不挑她,“刚刚一时气姑娘坏了斐某大事,这会儿斐某气消了,姑娘还没消?” 温弦故作大度,“我倒没什么……那就按你说的办?” 公孙斐点头,“姑娘只管去做。” “对了……”温弦拿起搁在桌上的契约,“西市收的铺子股成全都记在我名下,斐公子没意见吧?” “完全不会有。”公孙斐抬头看向站起身的温弦,脸上露出一抹心甘情愿的表情。 温弦对此十分满意,之后象征性轻俯身姿,抬步离开凉亭。 待温弦走出凉亭数步,公孙斐侧过身,一双眸子落在那抹纤细背影上,心底泛起寒意。 这是有人撬了他的墙角! 得说聪明人太多,傻子都不够用了,温弦竟然成了枪手货。 直到温弦的身影淡出视线,公孙斐这才转回身,自顾端起茶杯,眼底流露出一丝寒意。 他真好奇,到底是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深夜的大周皇宫,夜幕笼垂,万籁俱寂。 永安宫内,萧冥河一袭黑色绣蟒的袍子坐在桌边,手里捧着一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玉金象,细细抚摸。 “属下得到消息,白天贾万金去找公孙斐了。”师媗立于桌边,恭敬道。 烛光下,那张无半点易容的脸惊为天人 ,白皙如玉的肌肤隐隐有光泽流动,眸间闪闪亮亮的眸子璀璨如琉璃一般,高翘挺拔的鼻骨下面,唇色红润且饱满,如同含珠。 配上黑色蟒袍,独有一种妖冶魅惑众生之感。 纵然师媗见过萧冥河真容,却未曾见主子穿过黑色袍子,别有韵味。 “除了公孙斐,他也找不到别人身上。”萧冥河目光落在玉金象上,一番搓磨之下发现尾巴有点粗。 这就好比和面,稀了掺面,干了倒水。 “公孙斐没做过,他会承认吗?”师媗忧心道。 萧冥河勾了勾唇角,“公孙斐自然不会承认,但温弦那几张契约会让公孙斐没有选择,他只能碍着头皮继续收购西市商铺,否则会让温弦怀疑。” “那西市的生意岂不是落到公孙斐手里了?” 萧冥河抬头看向师媗,“不然呢?” “属下以为主子想要西市的生意……”师媗一直这样以为。 萧冥河视线回落,金色粉末扑簌簌的掉下来,原本用金箍包裹的象尾露出里面的玉质。 某皇子停下来思索一番,干脆将象尾所剩无几的金粉全都‘抚摸’下来,“我要那些生意做什么?” “太子有公孙斐,萧臣有贾万金,主子……” “师媗啊,你想多了。”萧冥河失笑,“这盘棋局于太子跟萧臣,自然需要用财力彰显底气,他们顾全的是大局,想的是长久之计,可于我们,走的是快刀斩乱麻的路,斩了他们,届时群龙无首,一盘散沙,想要快速聚拢财富还是容易事么。” “那主子何必……” “何必多此一举?”萧冥河挑了下眉。 “属下不是那个意思。”师媗诚惶诚恐。 “我不敢说贾万金一定比公孙斐厉害,但贾万金用在皇城的心思一定比公孙斐多,这是其一,其二,公孙斐自有尊守义制衡,叫他占些便宜于我们没有威胁。 财富可以事后聚拢,但前提是他们没有联手,否则于我将是极大的隐患……” 第一千七百零四章 她怎么好意思见 萧冥河边说话,边抚摸手里的玉金象。 只要想到贾万金每每带自己出去陪酒,都恨不得把自己朝死灌,就觉得抢他这点生意简直便宜死他了。 至于这头玉金象,谁还没有一点执念呢。 师媗还是有些不放心,“那个渊荷……没问题么?” 渊荷,曾是三皇子萧尧的谋士,后因萧尧身残被弃,又与温弦狼狈为奸数日,之后突然失踪,销声匿迹。 而他失踪的这段时间则是被寂月小筑好好的养在平州,严格说他是被寂月小筑‘邀请’去的。 之所以选择渊荷,最主要的原因是当时的尊守义不满意温弦与渊荷接触,而置东方隐的话于不顾,更怕渊荷稍微错一步会牺牲掉温弦这枚棋子,于是对其起了杀心。 而他保下此人,大抵是觉得暴殄天物,糟蹋东西了。 “能有什么问题?” 萧冥河浅浅一笑,“对了,媚舞如何?” “主子放心,她很安全,就是时不时的想要见您。”师媗据实回道。 萧冥河皱了下眉,“她怎么好意思?” 师媗不语,也怪媚舞倒霉。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到手的天杼齿轮图就这么被人夺走了,要不是留着她日后能派上用场,她现在投胎都能长到十八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声窸窸窣窣的声音。 师媗目寒,倏然闪身而去。 灯罩里,烛火微微闪动了一下,萧冥河的脸在那抹微光的映衬下,有种说不出的蛊惑,一眼万年。 师媗片刻回到屋里,“主子,楚离洛想要见您。” 萧冥河专心摸象,神色中略有几分漫不经心,“巳神没教过她,不可逾矩么?” 楚离洛是巳神手下的人,想见他就见他? 师媗意会,闪身而去。 萧冥河眼睛都没抬一下,抚摸象尾的手却是停了下来。 他忽然在想,倘若贾万金知道是自己坏了他的生意,坏了他在脑子里畅想的伟大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商业格局,也不知道会不会气到砸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特别期待看到那头金钱豹气急败坏的样子。 想到这里,萧冥河不禁笑了笑。 这一笑,万世沉沦…… 邢栋逼良为娼的戏码终于演到最精彩的地方。 经过几日舆情发酵,再加上别有用心的人刻意煽动,卯时刚过,邢府外面就被一群人堵的死死的,不堪入耳的话骂的此起彼伏,管家从里面听半天,没有一句重样的。 别的不说,大周百姓的口才越发出类拔萃。 “你在干什么?”府门内,邢栋着官袍行至管家身后,冷声问道。 听到声音,管家急忙转身,未及禀报,外面那些足以传世的精粹已经传到邢栋耳朵里。 “小人无耻!重色轻义!”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真禽兽也!” 邢栋闻言看了眼管家,笑道,“我大周百姓都这么有学问了?” 管家脸色难堪,低声开口,“大人今日莫要去早朝了,老奴差人到兵部给大人告假,也省得平白被这些无知百姓给气着。” 邢栋早料会有今日这样的局面,可若他畏缩不前,连出门都不敢岂不是正中那些人的下怀。 一日不出门,还能日日不出门? “开门。” “大人……”管家犹豫时见邢栋走过来,不得已打开府门。 吱呦— 门启,外面一时寂静。 然在看到邢栋走出府门时忽有一妇人抓着筐里的鸡蛋撇过来。 邢栋猝不及防,鸡蛋砸在他胸口,碎了一身蛋液。 “呸!真不要脸!你这个狗官还敢出来见人?司马杨氏都被你害苦了!”比起刚刚邢栋听到的,这会儿骂人的显然没什么文化。 也对,想要激起群愤自然要把口号叫响,抑扬顿挫最好。 如今他出来了,叫口号的人功成身退,轮到撒泼打诨的人粉墨登场,“身为朝廷命官,你怎么敢做出这样无耻下贱的事!司马瑜与杨氏多恩爱的夫妻,就因为你的禽兽之举,叫他们夫妻分离,活该你断子绝孙!” 邢栋无视这些人的谩骂跟诅咒,从台阶走下来,身上落满从人群里撇过来的菜叶跟鸡蛋。 马车驾不进来,他须自己走出去。 纵然一身狼狈,可他仍然身姿挺拔,目光平视,纵然每一步都走的异常艰难,可他没有想过退缩。 不单单是因为他答应萧臣会坚持,他还想用自己的行动告诉所有人,他并没有因为与司马瑜好,就觉得做错了什么。 砰! 人群里砸过来一块石头,正中邢栋额头,血瞬涌! 直到这一刻,跟在后面的管家才想起来叫下人出来为自家主子抵挡。 邢府外一时混乱不堪。 人群里,一直隐忍的司马瑜再也控制不住,正想大步冲进去说明一切的时候被人拽住。 他回头,看到斗篷下面那张脸时,神色骤变。 幽巷尽头,司马瑜狠狠甩开扯拽他的那只手,“杨曼枝,你竟然敢出现在我面前?” 斗篷下的不是别人,正是司马瑜的发妻,杨曼枝。 看到司马瑜那样动气,杨曼枝脸色略微诧异,“你与邢栋的事,是真的?” “你连真假都不知道,就在大街上胡乱编排我们?”司马瑜气极,怒目横对,“你说,谁让你干的?” “你别问了。” 杨曼枝叹了口气,“快离开这里。” 正如司马瑜说的那般,他虽风流但为人也算有情有义,杨曼枝未嫁他时便一心向佛,嫁给他之后每日吃斋念佛,不念男女情事,自然也不会约束司马瑜在外面的所作所为。 她出家哪里是被逼,不过是悟了大道。 原以为悟了大道可以四下皆空,然而她还是做不到看着自己的父母受人胁迫。 “你叫我离开这里?” 司马瑜冷声呵斥,“我可以离开,但在离开之前你必须跟我一起出去把事情说清楚,邢栋从来没有胁迫你,也没有胁迫我!你说的那些话都是假话!” 眼见司马瑜伸手想要拽她,杨曼枝猛然后退,眸子陡寒,“不可能。” “为什么?” 第一千七百零五章 你是他妈么? 面对司马瑜的质问,杨曼枝说不出自己为难之处,但却毅然决然拒绝他的要求。 “这件事影响不到你,只要你呆在羽林营里别出来,过段时间大家就会忘了你与邢栋之间的事!” “那邢栋呢?”司马瑜寒声道。 “你看不出来么,有人想要对付他!”杨曼枝毫不避讳开口,“但你放心,他们不想要邢栋的命,只是想让他身败名裂不能做官而已。” “你明知道他们要对付邢栋,为什么还要帮他们?”司马瑜与杨曼枝到底是多年夫妻,此刻面露乞求之色,“曼枝,我求你悬崖勒马别再助纣为虐了好吗?” “我做不到。”杨曼枝的确没想到司马瑜跟邢栋的事是真的,“原本他们想要坏你名声,要我说,你们在我面前颠鸾倒凤才逼得我出家,可我不同意,夫妻一场,这是我能为你做的唯一的事了。” 听到杨曼枝这样狡辩,司马瑜怒极反笑,“所以我还要谢谢你?” “眼下就算你走出去替邢栋说话,那些人也会觉得你是受了邢栋胁迫在那里演戏,而且,我也一定会这样说,比起你,他们更应该相信我的话。”杨曼枝决绝开口。 “你是信佛的么?”司马瑜恼恨低吼。 未及杨曼枝开口,司马瑜陡然转身,大步而去。 “他们抓了我父母!”杨曼枝突然道。 面前,司马瑜停下脚步。 “司马瑜,我虽信佛,可佛祖没教我六亲不认!”杨曼枝自袖兜里取出一把匕首,缓缓抵在自己喉颈位置,眼眶微红,“你我夫妻多年,你对我恩重,我亦不忍你出去平白遭受那些人白眼,你为什么就不能忍一忍!” 司马瑜蓦然转身,方见杨曼枝在自己脖颈处划出一道血痕,“我可救你父母!” “你我都知道,来不及!”杨曼枝哽咽出声,“只要我不按他们说的做,他们就会杀我父母,你告诉我,我有别的选择么!” 司马瑜在这一刻泄了气。 他知道,自己再没有强迫杨曼枝的理由了。 他总不会自私到让杨曼枝舍弃自己的父母,到人前说出真相。 然而…… “曼枝,我虽不能阻止你,可我必须走出去,跟邢栋站在一起。”司马瑜咬了咬牙,低下头,“对不起,你父母的事我帮不上忙……” 就在司马瑜转身一刻,杨曼枝猛然横刀,“你再走一步我就去死!” 司马瑜陡然一震。 他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杨曼枝,“为何?我出去并不能洗清你泼在邢栋身上的脏水,于你又有什么威胁?” “就是因为你出去无济于事,又何必赔上自己的名声!”杨曼枝的的确确只是心疼司马瑜,想把自己加诸在他身上的伤害降到最低。 “你拦不住我。”司马瑜心意已决。 “只要我死,凶手就是邢栋。” 杨曼枝突兀开口,惹的司马瑜再回头,“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谣言是我传出去的,邢栋恨我天经地义。”杨曼枝不是糊涂人,字字句句都说到司马瑜心窝子里。 “你若死在这儿,邢栋有不在场的证据!”司马瑜恨道。 “可我在住的地方放了一封遗书,内容是给你的诀别信,上面清楚写明我若死,必是邢栋所害!”杨曼枝越发收紧匕首,“就算我死在这里,邢栋依旧难逃嫌疑。” “你!” 就在司马瑜愤怒之际,巷口传来一阵踢踏的马蹄声。 邢府外,数十名身着锦衣铠甲腰间配剑的侍卫在上官宇的率领下包围过来,待众人惊时,大理寺卿宋相言的专属座驾停在所有人视线之内。 车厢里,宋相言把自己捂了半天的暖水嚢递给温宛,“里面是李舆熬的燕窝银耳羹,你喝着,瞧我出去给你办事!” 温宛接过水嚢,“小王爷小心。” “放心。”宋相言给了温宛一个无比自信的眼神,而后走出车厢。 这事儿得说温宛机灵,自那日在金禧楼看到杨氏大闹,她便觉得 事情一准儿收不住,于是早早就去找了宋相言将事情大抵说一遍。 她没觉得宋相言能止谣言,只盼他能在舆情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能够帮帮邢栋。 马车外,众人看到宋相言从里面走出来,一时不敢太嚣张,但也有拿了钱胆子变大的,毕竟余下银两也是不小的数目。 “大人,我们犯了什么错!”人群中,一妇人高喝。 “大胆!”上官宇上前一步寒声呵斥,紧接着数十名侍卫皆拔刀。 气氛瞬间变得紧张。 待气氛渲染的差不多,宋相言抬手,刀皆入鞘,上官宇也跟着退到旁侧。 “有谁能出来与本官说一说,你们堵在堂堂兵部侍郎府门前闹事,是家里的饭菜不香,想尝尝天牢的牢饭么?”宋相言止步于众人面前,扫了狼狈不堪的邢栋,最终看向刚刚出口的妇人身上。 “大人来的正好!我们要告邢栋欺女霸男!强占司马瑜,害司马瑜发妻杨氏出家为尼!”妇人没带怕的,直接从人群里走到前头,据理道。 宋相言打量一眼妇人,抬手揉了揉耳朵,眼睛微微眯起来,“你说……邢侍郎他强占谁?” “羽林营主帅,司马瑜!”妇人朝身后指一指,“这事儿大家伙都知道!我们聚在这里也是想给杨氏讨个公道!” “你说强占就强占?”宋相言挑了下眉梢,不以为然。 妇人自然不服,“是杨氏说强占!” “她说强占就强占?”宋相言就很好奇,“邢侍郎强占司马瑜的时候她看见了?还是你看见了?你们都看见了?” 被宋相言一问,众人皆低头。 车厢里,温宛捧着手里的暖水嚢,听到外面某位小王爷霸气外露,这才放下心,大清早得到消息从御南侯府赶到大理寺又跑到这儿来还没吃饭,这会儿肚子饿,不由的打开暖水嚢。 外面,妇人一脸不愤,“如果不是强占,他为何不解释?” “跟谁解释?跟你解释,你是他妈么?” 第一千七百零六章 看你丑下不去手 此话一出,妇人顿觉脸上一阵臊的慌。 但好在她懂得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道理,“大人说这话就是想替邢栋开脱!他要没做过,会由着我们这样欺辱他?” 见妇人把头递过来,宋相言觉得他不砍都对不住妇人挖坑埋自己的觉悟,“你以为邢侍郎为什么不打你?看你丑下不去手吗?” 人群里忽有人笑出声,妇人越发觉得脸上挂不住,“大人说话也太……” “本官说话如何还轮不到你胡乱置喙,但是你,胆敢堵在朝廷命官大门口儿侮辱谩骂,又以器行凶,就真应该抓回大理寺,好好审问!”宋相言此话一说,妇人顿觉脸白。 交代她的人告诉她法不责众,不会摊上官司,这怎么回事?! 妇人一时害怕想要退回到人群里头,宋相言给了上官宇一个眼神。 杀鸡儆猴,猴都在那儿看着呢,鸡想跑? 上官宇立时上前,一把架住妇人胳膊。 旁边自有侍卫上前将其五花大绑,妇人吓的五官错位,扯着喉咙大叫,“不好啦!官府乱抓人残害百姓啦!你们快看看呐!天子脚下没有王法啦!” 宋相言觉得聒噪,皱了皱眉,于是上官宇手起掌落,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人群里顿时传来窃窃私语。 宋相言瞧向人群,朝邢栋身上扔鸡蛋菜叶甚至石头的可不止妇人一个,“你们以为邢侍郎为何不还手?还手属于殴斗,官民互殴,打过打不过传出去都不占理,但现在你们这是单纯的民打官,以下犯上,轻则三年,重则充军流放!刚才都谁动手了?” 一番话,说的人群里提篮子的纷纷扔了‘凶器’。 “大人!邢栋欺女霸男您就不管了!”人群里忽然有声音传出来,紧接着有人附和,刚刚安静下来的人群又开始聒噪的让人心烦。 宋相言忽然来了脾气,寒声怒喝,“杨氏没有嘴么!” 一语闭,众人愣住。 “杨氏没有嘴还是司马瑜没有嘴,用得着你们替他们喊冤!你们要替他们出头就去大 理寺敲法鼓!你看本官管不管!” 宋相言走向人群,“你们要真想帮杨氏,现在就该去找杨氏,劝她到大理寺报案!跑到这儿来殴打朝廷命官? 你们要都是杨氏的孝子贤孙本官不追究你们,你们是吗?” “大人,我们只是看不惯邢栋……” “看不惯别看呐!谁叫你们看了!”宋相言干脆走进人群,“就有那么一群蠢货,人家拿了银子的在这儿嚷嚷的欢实,你们没拿银子的在这儿义愤什么填膺!大冷天,你们是家里没人了么跑到这儿嚎丧!” “就算不是欺女霸男,邢栋跟司马瑜关系也不一般!他们男男……” “人家男男女女的妨碍到你了?再说男男怎么了?本官与吏部尚书苏玄璟也走的很近,我们夜夜去你家笙歌了?”宋相言一语,全场皆静。 噗— 马车里,正喝银耳羹的温宛没忍住。 不等擦净身上污秽,温宛整个身子靠向车帘方向,耳朵竖起来,眼睛瞪成铜铃那么大。 “本官与苏大人情投意合,两情相悦!我们情比金坚,作古不变!”宋相言扯着嗓子表达自己与苏玄璟之间子虚乌有的关系,说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恨不得当场洒下两滴毛毛雨。 人群死寂无声,所有人心里的震撼无法用言词形容。 邢栋欺女霸男哪能跟宋相言口中的香艳事比? 真正过来起哄看热闹的百姓瞬间竖起耳朵,藏在中间的聪明人知道,完了。 宋相言越说越来劲儿,将本就有所传闻事情坐实。 “外面说本官在金禧楼强亲了苏大人,强亲怎么了?苏大人报官了吗?没有说明他乐意!他说不要就是要!”宋相言这番自贬连上官宇都给惊到了。 倒是宋相言,越说越来劲儿,有的没的说一通之后这才抖了抖身上袍子,“都散了罢!” 百姓顿作鸟兽散。 人群散去,一身狼狈,额头还渗着血的邢栋走到宋相言面前,拱手俯身,感激至极,“邢某,多谢小王爷……” “邢大人客气,这些 都是本官分内之事。”宋相言看向不远处的管家,“还不带你家大人回府包扎。” 管家急匆过来,宋相言抬手还礼,“邢大人,告辞。” 邢栋颔首以示敬意。 待宋相言走上马车,邢栋这方转身回了府里。 巷口处,司马瑜看到邢栋化险为夷这才松了口气,待转身,杨曼枝已然不见…… 车厢里,温宛再没敢喝银耳羹,她怕浪费。 眼见温宛眼睛时不时瞄过来,宋相言知道她想问什么,“我真亲了苏玄璟。” 温宛脑子里顿时浮现出宋相言跟苏玄璟抱在一起的画面! 她记得上辈子不管苏玄璟还是宋相言都没有关于这方面的谣言传出来。 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你在想什么?”宋相言一对黑眼珠儿如同两只小蝌蚪游向温宛,阴恻恻开口。 温宛立时打断思绪,睁起无辜的大眼睛,闭紧嘴,摇摇头。 数息后,某位鲜主实在忍不住,“小王爷为什么要亲他?” “当然是因为我被绊倒了扑在他身上,磕到牙!不然你以为我喜欢男人?”宋相言瞪了温宛一眼,“本小王不知道有多正常!” “哦哦。”温宛放心了。 “你放心,有本小王跟苏玄璟的绯闻挡在前面,杨氏再耍花样也要有人愿意听才行。” 让一个桃色谣言销声匿迹的,永远是另一个桃色谣言。 果然,也就半天时间,宋相言跟苏玄璟的香艳事很快盖过邢栋‘霸占’司马瑜的传言,传遍大街小巷…… 太子府内,战幕叫人去请佐轶。 自那日桂花林一别,战幕表面上将对付萧臣一干人的事交给苏玄璟,苏玄璟也没闲着,怂恿杨氏坏邢栋名声。 暗中,战幕也不是没有防备。 片刻之后,一身着深褐色儒袍的佐轶推门而入。 “佐轶拜见军师。” 战幕抬头,入眼一位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 男子瘦削身材,举止文雅,气度从容淡泊,掺杂着白丝的头发盘结成髻,用一根玳瑁发簪紧紧固定。 男子,佐轶。 第一千七百零七章 并非老夫不想留你 厅内,战幕叫佐轶坐下。 “老夫对不起你。”战幕开口。 佐轶不由抬头,温和看过去,有礼道,“魏王殿下那边看似毫无助力,可隐藏的帮手何止一二,敌暗我明,军师早做准备,实乃明智之举。” “老夫所言,并非是指把你有儿子的事透露出去,请君入瓮。”战幕解释道。 佐轶微愣,没有妄加猜测。 战幕深深叹息,“这些年画堂里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唯元湛跟你一直帮我。” “军师言重。” 战幕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元湛受过老夫恩惠,他选择留在太子府帮老夫,帮太子也是出于自愿,是以老夫对他,未曾有过亏欠的心。” “喝茶。” 战幕指了指佐轶面前的茶盏,“可你不同。” 佐轶性子稳且从容,在别人没有讲完话之前,他从不插嘴。 “当年老夫回蜀中办事,偶见你简简单单几句话便替店中掌柜解了围,又祸水东引,将闹事的人引到始作俑者面前大打出手,十分赞赏。” 提到当年旧事,佐轶神色略有动容,“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是啊!”战幕颔首,微微叹息,“时间不饶人,你来皇城已有二十载。” 战幕正要提壶时,佐轶起身走过去,“我来。” 茶水氤氲的雾气扑在佐轶脸上,战幕近距离看向那张脸,曾经也是风度翩翩的少年,如今脸上已经布满岁月的痕迹,“当年你答应与老夫回皇城,是因为老夫先答应你,定会找到名医,替你天宗治好眼疾。” 佐轶搁下茶壶,微俯身施礼后坐回来,“军师的确尽力了。” “当初老夫敢说那句话,是因为前御医院令翁怀松还没有死。”战幕只道造化弄人,“没想到你我才入皇城,便得到他告老还乡,途中身染恶疾,不治而亡的消息。” “可能是天宗没有那个命。”佐轶毕恭毕敬道。 许是怕战幕误会,佐轶补充道,“我从未因此埋怨过军师。” “我知你从未埋怨我,但我亦知 天宗是你心里最大的遗憾,而我在这个时候把你有儿子的消息放出去,除了请君入瓮,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引蛇出洞。”战幕言归正传。 佐轶不解,“蛇是谁?” “翁怀松。” 那日桂花林,他以一顿火锅引温御跟一经说真话,那二人一唱一和屁都没放一个真的出来,可当他提到翁怀松时,两个人的状态明显有问题。 哪怕二人掩饰的极好,战幕还是看出端倪。 加上他自认还没有老到老眼昏花的地步。 虽说他与翁怀松交情没有温御一经深,可他在宫中看到最多的,就是翁怀松的背影。 这么说,他要看到翁怀松的脸未必认得出来,背影就绝对不会错! 太像! 佐轶终于不淡定,“翁院令,他不是已经故去了吗?” “老夫也不确定,但若他活着,就一定能医好天宗。”战幕笃定道。 佐轶脑子一时转不过来,“我不是很明白,军师的意思是……翁怀松不仅活着,还很有可能在帮魏王殿下?” 放眼整个皇城,在乎他有弱点的人只会是太子府的对手。 对手,即萧臣。 战幕没有证据,但他相信那道背影出现在贤妃案最后一日,绝对不是巧合。 “但凡有一丝可能,我们都要试一试。”战幕认真道。 佐轶颔首,沉默数息后看向战幕,“我已经将手里相关的事交给元湛,还有一些更为要紧的事……” 佐轶再度站起身,自怀里取出一本小册子,走到战幕面前恭敬呈递。 战幕知道佐轶的用意,但却没有拒绝。 他接过小册子,“并非老夫不留你。” “军师知我。”佐轶俯身时眼眶微红,他为人不求功名利禄,不求富贵荣华,只求子能康健,若能携子远离皇城纷争,自在逍遥的活着,那便此生无憾。 “你下去罢。”战幕淡淡道。 佐轶拱手,退离。 厅门闭阖,战幕温和慈祥的面容渐渐失了刚刚的光彩,沉冷如冰。 倘若翁怀松还活着,他为何装死? 当年到 底是怎么回事…… 杨曼枝死了。 自缢。 宋相言在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派戚枫到事发地点调查取证,且派上官宇到兵部拿人,不成想戚枫到时刑部的人也在那里,幸亏他去的及时,刑部想要勘验现场的几个仵作跟捕快被他拦下来,为免夜长梦多,他直接叫李舆带人先步抢占了现场。 但上官宇就没有那么好运气,他去时,邢栋已经被刑部的人带走了。 宋相言得上官宇回禀,直接带队到地牢抢人。 刑部尚书关裕早料到宋相言会来,亲自坐镇,结果被宋相言给打了。 地牢里,关裕怒视骑在自己身上的宋相言,“杨曼枝就是个布衣老百姓,这案子宋大人为何要插手!” 宋相言单手叩住关裕背束的双手,另一只手搥在某位刑部尚书的后脑勺,“你踏马还好意思问本官?你自己抓了谁不知道么!” 关裕认打不认骂,“宋大人为何说话如此粗鲁!宋真大人就是这样的家教?” 啊— 凄厉声音陡然响起,关裕背在身后的手指头被宋相言给掰折了。 在感觉到自己另外一根手指也在朝异样扭曲的弧度弯折时,关裕投降,“宋大人还是骂我几句吧!” 宋相言可没这闲工夫,在上官宇把人抢走之后直接从关裕身上迈下来,转身离开。 回到大理寺,宋相言叫来戚枫复命。 根据戚枫所言,现场并无打斗挣扎的痕迹,看上去倒很像是自缢,而且桌案上留有一封遗书。 内容是,她看破红尘…… 皇宫,御书房。 在邢栋被宋相言抢去天牢之后,战幕求见周帝。 诉求是由宋相言一人独审杨曼枝的案子多有不妥,希望苏玄璟可以入大理寺同审。 按大周律,就算三堂会审也轮不到苏玄璟,但因此前周帝就曾叫苏玄璟审贤妃案,是以战幕的请求不算过分。 只是今非昔比,经过天牢外那一夜,战幕自知眼前这位帝王对苏玄璟的印象极差,与自己也生出嫌隙,是以结果如何,不好判断。 第一千七百零八章 南诏名门 正如战幕猜测那般,周帝在听完战幕诉求之后并没有如往常那样欣欣然的应下,而是面色微沉,只字不语。 御书房里,李世安见状身子转向战幕,恭敬说道,“军师想叫苏玄璟入大理寺同审,可据老奴所知,苏大人与宋小王爷的关系非同一般,审的又是兵部侍郎邢栋,这未免……太乱了些。” “李公公所指,是外面那些谣言?”战幕立于龙案前,挺直腰脊,气度威严拿捏的恰到好处。 李世安弓身,“是不是谣言可不好说……” 周帝轻咳一声,“放肆。” 李世安当即转身,神色惶惶。 “军师且坐。”周帝瞪了眼李世安,这才假模假样抬手示意战幕坐下。 战幕拱手谢恩,转身落座。 周帝看了眼战幕,微沉的龙颜稍稍舒缓,“提到苏玄璟,朕忽然想到一件事。” 战幕闻声看过去,神色端正,“皇上想到何事?” “虽然鹤柄轩已经失踪,他是不是北越细作无从查证,但关于天杼图的一些事,朕相信是真的。”周帝还记得萧冥河的提议。 那种国之重器大家都没有也就罢了,眼下太子府有,萧臣也有可能有,他就一定要有。 战幕何等聪明,周帝一开口他就猜到这位帝王的意图了。 “天杼图的确是真的。”战幕点头,“此前苏玄璟苏大人曾想把天杼齿轮图原图交于老夫,但那物是洛千重舍命留给苏大人的东西,我没有资格拿,婉拒了。” “军师想的不对,天杼图是父皇救了缑如来的命,缑如来报恩之物,岂能说是洛千重的东西?”周帝不以为然,“就算洛千重为此遭难,那也是受缑如来所托,与天杼图也似乎没什么关系。” 战幕闻之,并未与之争辩。 见战幕不开口,周帝瞄了眼李世安。 “皇上说的极是,天杼图是我大周的东西,如何能流落在外?”李世安接过话茬儿,“而且老奴觉得东西搁在苏大人那里于苏大人也是 莫大危险,北越对此物志在必得,鹤柄轩这一死……” “鹤相死了?”战幕突然看过去,目色凌厉。 李世安噎喉,随即改口,“没死……呃……生死不明,老奴的意思是北越对天杼图虎视眈眈,稳妥起见,此物该保存在皇宫里,由皇城侍卫日夜守着岂不安全。” 战幕知道,这是周帝开出来的条件。 周帝顺势道,“朕自当会替父皇妥善保管。” “皇上明鉴,天杼齿轮图并非老夫之物,皇上既有想法,不若宣召苏大人。”战幕淡声开口。 周帝听罢,龙目掩饰不住转凉。 只要想到那夜天牢外的情景,周帝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那个始作俑者,如果可以选择,他甚至不愿意见到战幕。 “军师说的是。” 周帝随即看了眼李世安,“你去传朕口谕,叫苏玄璟携天杼齿轮图来见朕。” “是。”李世安见战幕没有反驳,得令后退出御书房。 听着周帝刚刚的口谕,战幕心底冷嗤。 这跟明抢有什么区别! 待李世安离开,御书房里的气氛莫名压抑。 周帝有些坐立不安。 自那夜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与战幕单独在一起,“军师……” “皇上……” 二人异口同声,周帝立时露出笑意,“军师先讲。” “皇上昨日颁旨,追封六皇子母嫔为虞妃,可有此事?”战幕也没客气,抬头问道。 周帝不禁噎了下喉咙,而后轻咳一声,“确有此事……不过军师千万别误会,朕追封池月,也是告慰母妃在天之灵。” 战幕没有误会,前有二皇子萧允,后有八皇子萧齐,如今眼前这位帝王又追封了六皇子萧冥河的母嫔为妃,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放在一起,战幕若还试图说服自己周帝在乎的是太子,岂不是白活了这么些年。 可他当真不知道太子做错了什么。 他又做错了什么! “池月是南诏名门之后这件事,皇上如何得知?” 周帝本想一两句话搪 塞过去,未曾想战幕咄咄逼人,一时不悦,又不敢表现出来,“此事说来也巧,是南诏使节呈报,朕才得知。” 周帝这句话,战幕一个标点符号都没信。 想来也是眼前这位帝王想让池月身份好看些罢了。 得说这件事还真是周帝所为,彼时萧冥河求他追封池月,他千百个不乐意,可事后想到自己到底要靠萧冥河这个傀儡才能镇得住太子跟萧臣。 为了不让有人挑出错处,他须得给池月找一个好的出身,于是叫李世安派人到鸿寿寺走一圈,方知南诏国有池姓名门,这才叫人找到南诏使节苗四郞,让其呈递个折子上来。 如此,池月便有了正经出身。 见战幕不语,周帝又解释道,“军师若是不信,可派人到南诏亲查……” “不必。” 战幕终是舒了口气,事已至此,想必眼前这位帝王已经在南诏安排好了一切,“虞嫔既已封妃,皇上也是时候给六皇子划一处封地了。” 封王即是宣告失去夺嫡资格,周帝就剩下这么一枚半死不活的棋子在手里攥着,他能把萧冥河封王才怪,“军师有所不知,那萧……朕那六皇子的名声都在外了,好好一个男人净天扮成女装四处招摇,这样的人若封他为王岂不叫人笑话?” 见战幕看过来,周帝当下解释,“朕打算派人好生教导一阵,待其收收玩略的性子,再封王不迟。” “皇上若放心得下,可将六皇子交给老夫。”战幕明知道周帝意图,也明知道周帝不会将萧冥河交到他手里,可他心里不痛快。 周帝一脸尴尬,须臾露出笑意,“军师教导桓宇已经劳心劳力,朕实在不忍心把再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扔给您,而且朕心中已有人选,军师不必担心。”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李世安的声音,周帝暗暗松了口气,“进。” 殿门启,李世安迈步进来,拱手道,“皇上,苏玄璟苏大人在外候着。” “叫他进来。” 第一千七百零九章 最看重的皇子 日渐短,冬意更浓。 苏玄璟身着官袍从殿外走进来,虽然距离天牢外那一晚已经过去数日,奈何那夜风雪太盛,他身子一直没有完全恢复,此刻站在殿前,身子尤显淡薄。 “微臣苏玄璟,叩见皇上。”苏玄璟拱手叩拜,神色恭敬道。 周帝龙目在无人注意的角度闪出一抹怨毒,但也只是一瞬间,“爱卿快起。” 李世安立时上前,假意搀扶。 “咳!”周帝虽与战幕说时理直气壮,天杼图就该是皇家之物,可面对苏玄璟,他还是有些难以启齿。 苏玄璟没等周帝开口,直接自怀里取出一物,呈递给李世安。 李世安将其托在手里,低头时‘天杼齿轮图’赫然映入眼帘,他暗喜,当即转身走到龙案旁边,将图纸轻轻搁在案桌上,“皇上……” 周帝搭眼一看,龙颜微悦,“苏爱卿,难得你有这份心,朕很欣慰。” “此图本就是先帝责成缑如来绘制,是皇家之物,此前只是由家父暂时保管,奈何家中变故,此图二十年后方出现在微臣手里,如今微臣只是物归原主。”苏玄璟拱手,说了些让周帝听起来十分受用的话。 周帝知道这是苏玄璟有意示好,又搭眼看了眼龙案上的图纸。 “皇上明鉴,此图乃是天杼齿轮图原图,作不得假。”苏玄璟解了周帝心疑。 周帝爽朗一笑,“爱卿这是什么话,朕难道还会怀疑你不成!” “微臣不是这个意思……” “罢了。”周帝打断苏玄璟的解释,“刚刚军师提议由你与宋相言共审邢栋的案子,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臣定全力以赴!”苏玄璟眉目顿露喜色。 “那便这样定下了,朕稍后拟旨,爱卿……” “微臣先行告退。”苏玄璟知道周帝不想看到他,特别识相道。 周帝乐得如此,欲准时一直坐在旁边的战幕亦起身,“老夫也告退。” 周帝更乐了。 待他二人离开,周帝迫不及待拿起搁在龙案上的天杼 图,龙目难掩贪婪之色,“狄翼跟北越帝寻了数年的天杼图,朕还不是唾手可得?” 李世安小心翼翼凑过去,“皇上,天杼图有四,齿轮图只是其中之一……而且老奴觉得他们一定留也复本。” 被李世安提醒,周帝龙目微沉,“叫你查的事你查到没有?” “回皇上,老奴派人到陇西细细查过,狄翼确实死了。”那夜赫连泽传到太子府的消息里除了说明自己得到天杼图,还有一件事就是怀疑狄翼没错。 天杼图还是其次,周帝真正担心的是狄翼生死,于是命李世安去查。 “当真?”周帝冷声问道。 “千真万确,他们掘了狄翼坟墓,仔细验过,确实死透透的。”李世安笃定道。 周帝这才松了一口气,“狄翼如果死了,他手里的天杼图应该在萧臣手里,待战幕斗赢了萧臣,自会从他手里得到图纸,届时朕只管找桓宇把图要过来,便是拥有两张图纸。” “太子会给……” 周帝边说边将齿轮图叠起来,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朕虽对战幕有所不满,可这些年对太子从未亏待,对皇后亦是给足了颜面,你以为朕为何要这么做?” “挑拨太子跟战幕的关系?”李世安狐疑道。 周帝当着李世安的面收好图纸,“对付别人,战幕这把刀最好用,对付战幕……桓宇才是最锋利的那一把。” 曾几何时,他以为是温御跟一经。 直到天牢那晚,他无比清楚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不管太子跟萧臣斗到最后谁赢谁输,温御一经和战幕之间,永远不会翻脸。 这样的认知忽然就让周帝明白了一件事! 为何五个密令者里没有战幕。 那是因为父皇怕温御一经万一不能成事,站在对立面的战幕亦不会赶尽杀绝。 父皇想的,如此周到! “皇上英明!”李世安瞅准周帝将图纸藏在暗格里,不禁俯身大赞。 周帝缓缓舒了口气,“李世安。” “老奴在。” “你知 道这几个皇子里,朕最看重哪一个吗?”周帝背脊靠在椅子上,龙目微微眯起来。 李世安原是想说二皇子萧允,转念就想到二皇子可不是皇上亲生的,于是改口,“八皇子萧齐。” 见周帝瞥过来,李世安急忙改口,“是歧王萧奕……” “是太子。” 周帝怅然,“太子可是朕的第一个儿子啊!他出身又好,当年朕是真心希望战幕能教导好桓宇,谁料到……” 李世安知道周帝的心结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有,自遗诏跟密令出现,眼前这位帝王便对先帝留下来的人和事,充满抵触。 战幕,首当其冲。 “皇上还有六皇子……” “住口!”提到六皇子萧冥河,周帝眼中陡升厌恶跟嫌弃,“他也配!” 李世安知道自己戳中了周帝的逆鳞。 可他也真没想到周帝还不能接受现实,如今六皇子都已经住进宫里,虞嫔也封了妃,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周帝竟还不认。 “皇上息怒……”李世安低俯身形,诚惶诚恐道。 周帝有些不耐烦摆手,李世安心领神会,转身退离…… 皇宫外,战幕将苏玄璟叫进自己马车。 “去哪里?”战幕轻声询问。 苏玄璟拱手,“天牢。” 战幕当下吩咐车夫朝天牢驾行。 车厢里,战幕居于主位,一身黑色长袍配以白发,威严中透着儒雅,骨子里的清淡性子叫人打从心里折服。 “老夫记得那张原图在赫连泽手里。”那夜匣盒密件的内容,第一句便是有关天杼齿轮图的。 “赫连泽死后第二日,萧臣便将齿轮图丝毫无损的还给我了。”苏玄璟据实回道。 战幕颔首。 为免战幕误会,苏玄璟解释,“我以为军师不会在意。” “老夫自然不会在意,只是没想到你也没有那样在意。”在这件事上战幕作不得苏玄璟的主,毕竟为了那张图,苏玄璟痛失双亲。 苏玄璟明白战幕的意思,微笑时看了眼车窗外的风景,“身外之物。” 第一千七百一十章 让看戏的人跳出来 在战幕面前,苏玄璟不会遮遮掩掩。 他难得与之独处,便问了战幕一个在他看来并不理解且十分尖锐的问题,“军师在对待萧臣的问题上,无论态度跟手段都比玄璟想象中温和。” 战幕似乎并不意外苏玄璟的质问,不急不缓说道,“玄璟,还记不记得老夫之前为何要让你靠近鹤柄轩?” 苏玄璟记得,“皇上失踪,李公公最先告知鹤柄轩而非太子府,这很奇怪。” “事实呢?”战幕又问。 苏玄璟想了想,“事实……鹤柄轩曾劝我以皇上马首是瞻,且暗示他朝八皇子萧齐登基之后保我平步青云。” “如你所言。”战幕目光亦落向侧窗,窗外是来来往往的行人,“皇上起初看中的应该是二皇子,但因二皇子染恶疾病逝,皇上便将苗头转身八皇子,结果八皇子又被鹤柄轩给害死,如今皇上的眼睛怕是又盯上另一位皇子了。” “军师说的是六皇子萧冥河?” 见战幕没有反驳,苏玄璟好奇,“我以为,皇上封虞嫔为妃是针对贤妃案。” “这只是其中之一,更大的原因是除了六皇子萧冥河,皇上还有更好的人选吗?” 苏玄璟蹙眉,“六皇子在我大周风评极差,皇上为什么……为什么不认可太子?” “老夫也很想知道原因。”战幕深吸了一口气,“玄璟,老夫一直觉得纵是画堂智者各个精于算计,可若论运筹决策,你不输他们任何一人。” “军师谬赞。”苏玄璟垂首以示恭敬。 战幕瞧向苏玄璟,“如你所言,老夫若真想置萧臣于败局,不必这么麻烦,哪怕有温御一经,就算加上狄翼,我也都没放在眼里,可是现在,老夫就只叫你去跟他们硬碰硬,画堂里的人都还没有动,你有疑惑正常。” 苏玄璟没有打断战幕,他想要一个答案。 “叫你与他们周旋,就是想让这场戏唱的慢一些。”战幕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出声,“慢到看戏的人, 坐不住。” 苏玄璟一瞬间恍然,“军师怀疑……” “老夫有太多怀疑的地方,须得一一验证。”战幕看向苏玄璟,“玄璟,你就站在前面慢慢的演,老夫倒要看看,最后谁能跳出来。” “军师以为,温侯跟一经也是这样的想法?”苏玄璟又问。 战幕笑了,“他们两个若无顾忌,下手绝对不会比老夫轻。” 苏玄璟了然,“玄璟知道该怎么做。” 战幕用无比欣赏的目光看向苏玄璟,“这番话,老夫没与任何人说过。” “军师放心,玄璟知道该怎么做。” 马车停在天牢,待苏玄璟走下登车凳,扬长而去…… 皇宫,永安宫 李世安走进来时,萧冥河正在受训。 训他的人是之前教导八皇子萧齐的少师,姓庄。 庄少师大把年纪了,白须白发,一袭白衣。 此刻手里正拿着一根木尺,尺子重重打在萧冥河掌心,每打一下,都会在掌心留下红印。 “咳!” 李世安进来时轻咳一声,庄少师闻声停下来,“明日老夫来之前六皇子还背不好这一段,莫怪老夫还要责罚!” 萧冥河举着那双被打的手,在庄少师转身离开时正准备相送。 “不必!”庄少师叫他止步,自顾拂袖而去。 看着庄少师离开的身影,又看了眼萧冥河掌中尺伤,李世安不由的心疼,“庄少师也忒狠。” “不怪他。”宫殿里没有伺候的宫女,因为周帝怕萧冥河管宫女要衣服首饰,再把自己打扮的不男不女,那几个伺候的太监也都是李世安的人。 这会儿见李世安进来,皆识相退出去。 殿门闭阖,李世安左右环顾,随后压低声音,“皇上从苏玄璟那里得了天杼齿轮图原图。” 这倒是个好消息,萧冥河坐回到书桌前,唇角微微勾起,“苏玄璟肯给?” “太子跟魏王斗的正厉害,眼下邢栋犯事儿,苏玄璟想到大理寺与宋相言同审,便用天杼图做了交换。” 萧冥河点了 点头,“那图留在他手里也没什么大用处,不若献图,一来能得些好处,二来也能缓解与父皇之间的关系,苏玄璟赚了。” “可只有齿轮图。”李世安低声道。 “尊老手里已经有结构跟内膛图,再者当初萧臣找到赫连泽的时候曾给过他一张假的点线图,那图虽然经过改动,但应该会有一些地方是真的。”萧冥河提醒道。 李世安点了点头,“六皇子说的是,老奴定会想办法将那张图临摹下来传回于阗。” 萧冥河没有接话。 “对了,皇上已将虞嫔封妃的诏书传至平州,只是……”李世安犹豫着没有开口。 萧冥河不再盯着自己的掌心看,他抬头,那双可以璀璨如星河,亦可以冷幽如深海的眼睛落在李世身上。 没有说话,但那份威压却让李世安感受到一丝寒意。 “皇上的意思,虞嫔既已在平州入土为安,就无须大费周章移坟到皇陵。”李世安小心翼翼解释。 “他还真是无情。”萧冥河沉默许久后,收敛起眼中煞气,嘲讽道。 李世安低下头,没说什么。 过了数息,李世安见萧冥河没有开口,悻悻起身退了出去。 待他走下台阶,忽听里面传来‘砰’的一声…… 天牢里,邢栋被宋相言‘抢’回来没多久,萧臣便带司马瑜入天牢探监。 这会儿司马瑜去牢房里见邢栋,萧臣则在外面与宋相言打听案情始末。 宋相言将其带到刑讯室,“虽然杨曼枝留下遗书说她是看破红尘自缢,现场貌似找不到打斗痕迹,却处处都留有痕迹。” “怎么说?”萧臣皱眉问道。 就在宋相言想要详细解释时,外面传来嘈杂声。 二人打开刑室铁门,发现苏玄璟赫然站在面前。 “你怎么来了?”宋相言一脸警觉看向苏玄璟。 “作为杨曼枝案的主审官,本官到这里翻看卷宗没什么问题吧?”苏玄璟毫不客气推开堵门的宋相言,甚至还有几分赌气的走进来。 第一千七百一十一章 名声跟脸面算什么 刑室里,苏玄璟直接坐到刑案后面的座位上,身形挺直,目不斜视。 也不说话了。 宋相言与萧臣面面相觑。 “王爷先把司马瑜带回去。”宋相言知道来者不善,低声道。 萧臣颔首。 就在其转身时,苏玄璟扭头看过去,“本官以为此案司马瑜亦有嫌疑,当一并押进天牢。” 宋相言直接叫萧臣带人走,自己则转过身,挡住苏玄璟看过去的视线,“你说押谁就押谁?你说当主审就当主审?” “任命主审的圣旨稍后即到。”苏玄璟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宋相言。 外面传他与宋相言之间的风月事有板有眼,生动到仿佛他与宋相言亲亲我我时候那些人就在旁边看着一样。 始作俑者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稍后即到就是没到,没到你就不是。”宋相言走到苏玄璟对面,居高临下看着他,“有本官在,你休想冤枉邢栋!” “小王爷还有心情想邢栋?”苏玄璟坐在座位上,看向宋相言的眼睛直往外喷火,“名声跟脸面于小王爷算什么?” “脸面算什么?只要能达到目的,名声跟脸面什么都不算。”宋相言终于明白苏玄璟气从哪儿来。 苏玄璟不可置信看向宋相言,“区区邢栋也值得你自坏,跟坏我名声?” “所以你没有朋友。”宋相言耸耸肩。 苏玄璟越看宋相言越不顺眼,“这次我不追究,下一次你若再胡言乱语,我告到金銮殿!” 宋相言瞧了眼苏玄璟,随后拉了把椅子坐过来,意味深长,“就因为本小王把你我那点儿风月事放出去,抢了邢栋跟司马瑜的风头,你见一计不成,便派人杀了杨曼枝?” 面对宋相言质疑,苏玄璟神色变得冷静且稳重,“宋大人没有证据,别乱说话。” 宋相言料到苏玄璟不会承认,但这件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就算不是苏玄璟动手,也一定是太子府的把戏。 “人在做天在看,你问心无愧 就好。”宋相言起身时指了指桌上一本卷宗,“杨曼枝案所有证据证词都在这里,你慢慢看,看看你们动手时有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 待其离开,苏玄璟这方打开卷宗,看着卷宗上记录的内容,他脸上浮现出复杂的情绪…… 离开天牢,司马瑜一直在马车里懊恼自责。 萧臣见开导不成,退而求其次,“你现在与其想如何对不起邢栋,不如想想怎么才能帮他。” 司马瑜闻声抹泪,之后重重呼出一口气,尽量平复心境。 “邢栋不可能杀杨曼枝。”这是司马瑜喃喃自语。 这点毋庸置疑。 “对了!”司马瑜忽然想到一件事,“魏王在宋小王爷那里有没有看到一封遗书?” 萧臣点头,“的确有一封,她说她已看破红尘,不再留恋。” “不对!”司马瑜突然瞪大眼睛,“她留下的遗书不是这个,她之前亲口跟我说,她写了一封遗书,上面写只要她死就是邢栋逼的!” 萧臣皱起了眉头,“所以,有两封遗书?” “只要找到另一封遗书,就能证明两封遗书前后矛盾,杨曼枝的死是被人设计的!”司马瑜信誓旦旦道。 萧臣点头,“若真有你说的那封遗书,案子倒也能明朗……车夫,西市。” 虽然到案发处寻找那封遗书的机会不大,但萧臣觉得有必要走一遭。 另一处,温宛跟卫开元刚刚把给佐天宗施针的翁怀松送到黄泉界。 这会儿马车里,卫开元满脸忧郁,“我怀疑,我很快就要被县主灭口了。” 温宛并没有安慰这孩子,而是无比赞同的点点头,“你知道的太多了。” 小事情且不说,大事情卫开元也知道的不少,譬如狄翼没死,再譬如翁怀松也没死。 这次又多了一条,佐天宗藏处。 “县主你说,翁老真能把那双白眼扎出两个黑眼珠儿?”卫开元初见佐天宗时险些尖叫。 “一定可以。”这也是温宛的希望。 见温宛 这般,卫开元下意识问一句,“给我感觉,县主好像早就认识佐天宗,他喜欢吃什么你都知道?” 温宛没与卫开元多作解释,“投缘罢。” “徐伯,去靖坊!”温宛突然想到一件事,“杨曼枝被杀,邢栋被当作嫌疑人抓进天牢,我想你去现场看一看。” 卫开元以为自己听错了,“我去干什么?” “你轻功好,或许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卫开元看着温宛理直气壮的样子,忽然很想问她一个问题,“县主这样肆无忌惮的用我,有没有考虑过给我加工钱?” “没有。” 温宛的诚实,让卫开元深深拜服…… 好巧不巧的,温宛带着卫开元赶过来时,萧臣跟司马瑜亦在。 “宛宛!”萧臣看到温宛从马车里走出来,当即迎过去。 温宛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萧臣。 二人站在一处,卫开元则与司马瑜上上下下翻找。 “杨曼枝的案子,父皇下旨苏玄璟同审。”萧臣离开天牢时看到李世安的轿子与之擦肩,便知苏玄璟没说谎。 温宛听罢,忽然对那位坐在金銮殿上的帝王肃然起敬,“果然只有共同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敌人,现在想想,当时皇上在天牢外恨不得砍死苏玄璟的画面,真滑稽。” “父皇封虞嫔为妃的事,你听说了吗?”萧臣的话引得温宛抬头看他。 冬日阳光灿烂却不温暖,落在人身上感觉不到一丝暖意,萧臣见温宛看过来,垂眸朝她微微一笑,无奈中透着心酸。 贤妃案滴血验亲,他便知道自己与萧启衡的父子情止于那一日。 “皇上也只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温宛眼中露出鄙夷,一国之君,小肚鸡肠到用封妃的事恶心萧臣,着实不大气。 不过想来周帝若是大气的人,时局远不该如此。 萧臣在意的不是这个,“我只怕他又将萧冥河拉进来。” 温宛恍然,“怎么可能?六皇子……即便皇上愿意,朝臣会服?” 第一千七百一十二章 不孝子 萧臣沉默数息,视线落向屋子,司马瑜跟卫开元仍无所获。 “你没看出来么,只要不是我,不是太子,朝臣愿不愿意算什么。”萧臣低下头,自嘲道。 温宛没有反驳,事实如此。 可也就是这句话,引得温宛猛抬头看向萧臣,“你的意思是……” “父皇同意苏玄璟为邢栋案主审,不是因为共同的利益,只是为了他的利益。”萧臣知道四下无人,“父皇这是想坐山观虎斗。” 温宛也意识到这个问题,“那怎么办?我们要与太子府化干戈为玉帛?” “那也不太可能。”萧臣见温宛双手缩在袖子里,当即将她一双手握在自己掌心,慢慢催动内力。 一股暖意顺着十指传到身体里,说不出的温暖。 找了大半天,司马瑜一无所获,卫开元则在屋顶梁柱的缝隙里找到一块拇指大小的布料,萧臣去过天牢,知道上官宇亦在现场找到过一块同样的布料,便叫卫开元将布料交给自己…… 自那日吃了战幕的火锅,温御跟一经已经准备好要迎接来自太子府的疯狂打压,然而等了又等,就只有邢栋爆雷,这让某位老皇叔开始怀疑战幕是不是老了,再也不是当年那个雷厉风行的大周军师。 密室里,萧彦手里握着琉璃镜,时不时照两下,在温御跟一经齐齐反驳他时挪开镜面,“承认战幕老矣这样难吗?” “贤王不是没见过战幕的厉害。”哪怕身在不同阵营,温御也不喜欢有人贬低战幕。 “厉害的,是昨天的战幕,今天的战幕行事开始瞻前顾后了。”见温御再欲反驳,萧彦握着琉璃镜问他,“不然你怎么解释,整个太子府倾巢出动,就只有邢栋出事?你跟一经为什么还能好好的坐在这里?” “战军师断不会朝自己兄弟下歹手。”一经紧捏胸前念珠,眼睛剜过来。 温御,“……大师还在记仇?” “贫僧不是大师,贫僧只是一个被自己兄弟在背后捅刀 子的可怜虫。”失去与温初然同行的机会,一经表示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温御。 温御自扇两巴掌,“要么咱俩别称兄道弟了,你是我爹行不行?” “不孝子。”一经恨道。 这时狄翼开口,“战幕没出手,很有可能是觉得皇上在坐山观虎斗,以战幕的智慧,他应该知道皇上也没看好太子。” 翁怀松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老朽同意狄公的判断。” “对了。”萧彦想起一件事,“你们应该听说了吧,皇上封了六皇子的母嫔为妃。” 提及此事,温御嗤之以鼻,“皇上这是走投无路,都不挑一挑了!” “除了萧冥河,就剩下五岁的九皇子,皇上明显是用萧冥河先顶上嫡储的位置,待时机成熟,再换成九皇子。”狄翼冷静分析,“只是……皇上为何否定太子?” 这个问题温御他们也想过,没有答案。 萧彦耸耸肩膀,“皇上亏得否定太子,不然我们哪有可乘之机。” 萧彦的话说到几位心坎儿里,温御沉默一阵,“我们现在怎么办?” 彼时从桂花林离开,温御已经叫朝中亲信做了准备,一旦战幕翻脸无情,他们也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再加上四国相帮,朔城十万大军震慑,他们未必会输。 就在这时,萧彦想到一个人,“你们是不是都忘了最后一个密令者?” 一语闭,皆默。 “遗诏是怎么传到皇上手里的,最后一个密令者是谁,他一直没有现身在等什么?”一直没有任何建树的翁怀松突然开口,“你们有没有想过,其实一直与你们坐在一张桌子上博弈的除了战幕,另一个人并不是皇上。” 翁怀松的话如一记惊雷炸在密室里。 不管温御一经,还是狄翼跟萧彦都朝翁怀松投去刮目相看的眼神,甚至觉得他头顶隐隐有智慧的光芒,在闪烁。 恍然大悟之后,众人陷入沉思。 最终拿出的解决办法总结起来只有六个字。 敌不动,我不 动…… 邢栋案不似贤妃案那样牵动人心,真正替邢栋担心的人也只有局内人,相比之下,沈宁更在意虞嫔封妃的事。 鸿寿寺内。 沈宁见苗四郎坐在桌边摆弄虫子,旁敲侧击,“你们南诏,当真有池姓名门?” 苗四郎在把虫子捣鼓好之后,叩上瓶盖递给沈宁。 “原想明日去礼部把这个兰花香瓶送给大人,没想到大人今晚来了。” 见苗四郎递过来的瓶子,沈宁想了片刻,收起来,“多谢。” 苗四郎只是笑笑,随后认真思考沈宁的问题,“大人想问的是你们大周新封虞妃的事?” 沈宁脸色略有尴尬,但未反驳。 “南诏的确有池姓名门,而且池氏一族的长老也承认曾丢过一个小姑娘,是不是虞妃我就不得而知了。”苗四郎见沈宁将信将疑的表情,又道,“多半不是虞妃。” “你既知道不是虞妃,为什么还要呈递折子?”沈宁蹙眉。 听到沈宁这样问,苗四郎笑的有些无奈。 “沈大人觉得,我可以拒绝吗?” “你不能拒绝谁?”这才是沈宁想问的。 苗四郎没有回答,而是抬手。 视线内,一只小飞虫自他指尖飞出去,盘旋而上,忽而消失。 “如果周围有偷听的人,这只小飞虫会发出比哨子还刺耳的声音。”苗四郎解释道。 沈宁没有接话,等他说。 “不能拒绝李世安。”苗四郎告诉沈宁,在他呈递折子前夜,李世安曾派人约他出去,大概意思就是让他与南诏国君支会一声,办好此事,大周必定保南诏不受外族侵扰。 沈宁猜到了,“所以皇上不过是想给虞妃找个好出身,这样才能配得上六皇子?” 见沈宁自言自语,苗四郎想了想,“我在鸿寿寺住了好些年,多少听过那位六皇子的秉性,不是个能堪大任的,你们皇上莫不是想扶他对付魏王殿下吧?” 沈宁闻声抬头,目露警觉。 “沈大人别误会,我也只是道听途说。” 第一千七百一十三章 杀千刀的贾万金 为了让沈宁明白鸿寿寺里的外使有多了解大周现在的时局,苗四郎特别从锦枕下面拿出一张赌条。 “这是什么?”沈宁诧异。 “鸿寿寺三十九个外使,有九人赌魏王殿下赢,在下也押了魏王。”苗四郎将赌条递过去。 沈宁拿过赌条,“一赔十?” “大多把赌注押在太子身上,不过赔率低一些,一赔五。” “那你为何押魏王?”沈宁把赌条还给苗四郎,颇为疑惑道。 苗四郎笑着收起赌条,“沈大人把宝押在谁身上,在下就押在谁身上。” “不许胡说。”沈宁立时板起脸,严肃道。 苗四郎却未收敛笑意,说了句大实话,“其实不管他们谁赢谁输,我只是南诏驻守在这里的小小外使,不是么。” 沈宁一瞬间以为苗四郎是在跟自己谈条件,仿佛他将宝押在萧臣身上,若萧臣赢了会允他什么好处? “不然你想当什么?大周断不会重用外使!”沈宁一脸警觉道。 苗四郎也是一愣,瞬息反应过来,“沈大人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不管谁赢于我并没有什么关系,但若与大人息息相关,我便站那人。” 沈宁终于感觉到一丝异样,尤其烛光下,苗四郎的眼睛充满真诚。 “咳!”沈宁强作镇定收回视线,起身,“时候不早,本官告辞。” “我送你……” “不用!” 沈宁突然抬双手制止苗四郎起身,“你好好坐在那里,别动。” 透过窗棂,苗四郎盯着那抹仓皇而去的背影,眼底溢出淡淡光彩,未曾想一向端庄冷肃的沈宁也有这样可爱的一面…… 夜深,花间楼外红灯高悬,一楼大厅歌舞升平好不热闹。 三楼仙瑶阁,苏玄璟在看到司南卿递过来的信笺时皱了下眉,“杨曼枝是你杀的?” 彼时天牢,宋相言猜对了一半,鉴于宋相言用自毁跟毁他名声的方法替邢栋压下本该如洪水猛兽的舆论,想要继续对付邢栋就只有杀杨曼枝嫁祸。 但是他没动手。 此刻接 过信笺,苏玄璟打开看时微愕,那上面是杨曼枝欲以死诬陷邢栋的信。 司南卿瞧了眼那信,“是我的主意,画堂元湛派人做的。” “元湛……难怪做的天衣无缝。”苏玄璟收起那封信,起身走向窗棂。 司马卿懒得站起来,斟茶倒水喝了一口,“就算有宋相言,人证物证俱在,这案子好结。” 透过窗棂,苏玄璟看到了温宛的马车。 夜风微凉,温宛从马车里走下来的时候下意识紧了紧身上的大氅,之后匆匆去了金禧楼。 “我说话你听到没?” 背后传来司南卿的声音,苏玄璟不由的收回视线,转过身背倚在窗边,敷衍道,“只要宋相言不无理取闹,案子自然好结。” “太子跟魏王第一次交锋,你可不能辜负军师对你的信任。”司南卿提醒道。 听到此处,苏玄璟重新转过身,脑海里浮现战幕与他说的那些话。 他有些好奇,藏在战幕心里的疑惑,到底是什么…… 次日,邢栋的案子在大理寺开审。 温宛原想听审,被宋相言劝退,理由是他们即将讨论的话题不适合温宛听。 温宛也不强求,反正有宋相言在,应该不会闹出什么大事。 这会儿御翡堂内,温宛有些想夭夭了。 “夭夭真是个好孩子,除了钱,我给她的人一个都没要。”想到那个曾在角落里被别的乞丐欺负的夭夭,温宛有些怅然。 魏沉央也很怀念夭夭,“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少了一个人,总觉得这个店里空荡荡的。” 被魏沉央提醒,温宛恍然,“贾万金怎么没来?” 提到贾万金,魏沉央停下手里擦珠子的手,皱皱眉,“他最近鬼鬼祟祟的。” “怎么?” 温宛凑过去,有些不怀好意的笑了笑,“你终于发现了什么?” 魏沉央见温宛顶着一张八卦脸,认真道,“我没跟你开玩笑,他这段时间举止十分怪异,你不提他还好,你这一提,我觉得你有必要……” 没等魏沉央说完,金禧楼 薛掌柜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温县主,你在就好了!”薛掌柜见到温宛,顿露喜色。 温宛正疑惑时薛掌柜走过来,自怀里取出一张欠条,“烦请县主在这张欠条上签个字。” 欠条? 温宛已经很久没听到过这两个字了。 现如今的她不说身份百万,但也绝对不会再沦落到当年管玉布衣借钱的光景,“什么欠条?” “贾先生刚从小的那借了些钱,小的原不想借,可贾先生说是县主您同意的。”薛掌柜将欠条摆到柜台上,一脸殷勤看过去。 某县主低头,看到欠条上的数字时只觉眼前一黑,幸被魏沉央扶住。 魏沉央好奇看了眼欠条,“五百万两?他借五百万两做什么?” 温宛被魏沉央搀着,一双眼睛跟着斜过去。 “魏大姑娘误会,不是五百万两……” 薛掌柜说到这里时温宛视线再度落到欠条上,白纸黑字,就是五百两,还有少? “贾先生管小的借的是五百万两,金禧楼里属于温县主的份额早就被贾先生拿走了。” 温宛以为自己听错了,猛从从魏沉央手里挣脱出来绕过柜台,抓住薛掌柜,“你说什么?” “贾先生前两日便将属于县主份额的钱全都取走了。”薛掌柜好心看向温宛,“县主不知道?” “不知道……”温宛忽似想到什么,突然冲出御翡堂。 要知道,整个朱雀大街上赚钱的生意几乎都是温宛的,就算不全是,温宛所占份额也都占了半数以上。 随着时间推移,魏沉央在御翡堂里也变得坐立不安。 终于! “温宛?”看到温宛失魂落魄走进来,魏沉央急忙迎过去,“你没事吧?” 温宛蓦然抬头,绝望如斯的目光里陡然闪出一抹微弱的光,“沉央,御翡堂的账目是你一直在管吧?” “是贾万金。”魏沉央说完这句话,某位县主的身子当即顺着门框滑下去。 魏沉央一时着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温宛?” “那个,杀千刀的贾万金——” 第一千七百一十四章 生无可恋 温宛长这么大,从来没觉得生无可恋。 哪怕被萧臣退婚的时候她也觉得这个世界光芒璀璨。 然而此刻,被魏沉央搀到柜台后面坐下的某县主就只觉得眼前发黑,目之所及,一片荒芜。 “沉央……”温宛不及坐稳,双手死死拽住魏沉央胳膊。 魏沉央反手扶住她,“你说!” “贾万金……把贾万金给我找回来……”温宛声音带着哭腔,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流。 魏沉央重重点头,“你放心,他跑不了!” “跑?他要跑?他要跑去哪里?”温宛忽的站起身,推开魏沉央就要出去。 咣当— 眼见温宛摔倒,魏沉央一阵心疼。 原本魏沉央想等温宛心情平复之后再去找贾万金,但被温宛拒绝了。 ‘放心,见不到他,我绝对不会瞑目!’ 这会儿御翡堂内,薛掌柜就站在温宛身边,温宛朝哪边瞧他就朝哪边站。 “薛掌柜,你不用在这里陪我。”温宛感动道。 薛掌柜也没有很为难,“县主误会了,小的就是想问问您,什么时候还钱。” “还什么?”温宛一脸萎靡看过去。 “钱,还钱。”薛掌柜咬准字音,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咳!咳咳咳!”温宛顿觉肺腑一阵翻滚,冲着薛掌柜拼命咳嗽。 薛掌柜起初不为所动,但见温宛咳出血来,脸色一白,随便寻个借口匆匆走了。 逼死县主可是大罪! 待其离开,温宛捂住刚刚被她咬破的腮帮子,皱了皱眉,随后悲从中来,号啕大哭…… 东市,怀德坊。 怀德坊算是东市五十坊里最繁华的坊市,坊间两条大街,其中一条是含光街,伯乐坊就在含光街上,也因此,公孙斐投百万钱财进去,使得整个含光街都是温弦产业,亦是太子府的经济支柱。 另一条叫青吟街,这条大街虽然没有含光街繁华,但也不差。 此刻长街正中最繁华地段,一座三层高的酒楼里赫然映入眼帘。 酒楼装潢 奢华大气,尖塔斜顶,斗拱飞檐,梁柱上有非常精致的雕花,衬的酒楼别有意境。 三楼天字一号雅室,临窗桌边,坐着一个少年。 少年穿着一袭黑色长袍,肩披的大氅被他随意搭在旁边的椅子上,大氅绒缎,垂落下去的质感柔软顺滑。 桌上煮着清茶,茶沸。 少年伸手将茶渣过滤掉,慢慢将茶汤倒进杯里。 “主子,人来了。” 随着师媗的声音响起来,萧冥河身后屏风的背面传来一阵低沉的轰隆声,数息,里面走出一人。 “这个时辰,六皇子该在皇宫里做功课才对。”揶揄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过来,声音好听,温润清脆。 “无趣。”萧冥河弹指间,桌上茶杯倏然闪动,纵跃过屏风落到那人手里。 “我来时途径大理寺,里面好像很热闹。”屏风后面有一矮桌,那人盘膝而坐,悠悠然道。 “只要苏玄璟稍稍用心,邢栋的案子一审可结。”萧冥河为自己盛了一匙茶汤,端起后置于鼻息,雾气氤氲,茶香沁人肺腑,惬意非常。 “宋相言的脾气你知道,苏玄璟就算想好好审案子,可大理寺终究不是他的地盘,他说了不算。” 萧冥河握着茶杯,杯中茶水荡起波纹,“跟宋相言没有关系,是战幕。” 屏风后面那人,没有开口。 “以战幕的手段,若真想对付萧臣,又岂会只派苏玄璟在前面周旋。”萧冥河落杯,眸子下意识看向半掩的窗棂。 “六皇子的意思是?” “战幕根本没打算撒下心对付萧臣,否则以他雷厉风行的作派,早就逼的温御跟一经放大招了。”萧冥河顺着窗棂缝隙,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唇角不自觉的勾了勾。 屏风后面,那人恍然似的点点头,“也对,周帝已经表现出对战幕的不满,他若一点警觉性都没有,反而辱没了往日威名。 这样一来,六皇子想坐山观虎斗的计划怕是要泡汤了。” “坐山观虎斗?” 萧冥河唇角弧度勾的越发厉害,“你以为谁都有坐山观虎斗的本事?萧启衡就是太自负,自负到他以为自己略施小计,就能叫战幕跟温御和一经反目成仇,他也不想想,皇祖父为何将密令给了温御一经,却没给战幕。” “为什么?”屏风后面传来质疑。 “以他们三人的关系,但凡其中一方败,另一方至少能保住对方的命。”萧冥河停顿数息,“皇祖父行事看似任性,但每一步都有常人想象不到的考量。 不似萧启衡,他若能认清自己,当初知道密令跟遗诏的时候就该杀了萧臣,而不是用十八年的时间撒这么大一个网,还没撒好,漏洞百出。” “而且……” “而且什么?” “温御跟一经,还有战幕是皇祖父最信任的人,只要他们在棋局里,这盘棋不论怎么下都温和,断不会伤我大周根基。”萧冥河视线从窗棂处转回来,舀了匙沸水到茶杯里,“皇祖父也挺有意思。” “怎么说?” “既想稳住大周根基,又执意叫萧臣继承大统,不得不说,有点执念在里面。”萧冥河轻吁口气,“你有没有想过,为何是萧臣?” “一定与贤妃有关。”屏风后面的声音笃定道。 萧冥河原想端起茶杯,却在须臾停下来,眼眸深处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寒光焰,“贤妃案已经审毕,真相已经不能影响时局,接下来成败与否,各凭本事。” 那人感受到凉意,沉默数息,“两虎不争,六皇子又能有什么办法?” “他们不争,就各个击破。” 萧冥河神色缓下来,眼睛又不自觉朝窗棂外瞥过去,“如果不是战幕有意放水,萧臣如何能从一个万人嫌弃的魏王,走到如今可以与太子府分庭抗礼的地步,整个皇城但凡聪明一点的人都能看出来,战幕对温御跟一经的容忍,超过他作为一府谋士的底线了。” “六皇子想要离间战幕跟太子萧桓宇的关系?” 第一千七百一十五章 难得没有长歪 “他们之间的关系都不需要我怎么离间,你敢说这段时间萧桓宇对于战幕的所作所为就一点想法都没有?” 萧冥河注意到窗棂外有异动,下意识抬手,窗棂受内力作用,悄然闭阖,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太子府那方面只须我略施小计,难在萧臣。” “萧臣虽有狼子野心,但起步晚,他身边真正信得过的人除了温御一经,似乎就只有……” 见屏风后面的声音停顿,萧冥河眸子微微眯了眯,“宋相言。” “大周端荣公主的独子,难得没有长歪。”屏风后面的人,在提到宋相言时声音颇有起伏。 萧冥河不由侧身,“你不喜欢他?” “严格是妒忌。” “哦?”萧冥河似乎对个回答格外有兴趣,“他有什么值得你妒忌的地方?” “有一个整个大周朝都没人敢轻易得罪的母亲,有一个学识不输無逸斋百里胜的父亲,还有一个疼他的舅舅,你不嫉妒?” 萧冥河想了想,“或许吧。” “想扳倒宋相言可不容易,你才入皇城就朝他下手,会不会冒险?”那人终归是有些担心。 萧冥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自顾品茶。 “而且你知道的,想他死须周帝点头,我实在想不到,宋相言到底要犯什么样的罪,才能让周帝忍痛点下这个头。” 萧冥河依旧没有回答他,“母妃的事,多谢。” 屏风后面,那人沉默一阵。 数息,师媗现身,“主子,人走了。” 萧冥河看向窗棂,“贾万金哪里来的钱,竟然能买下整条青吟街?” “回主子,属下查过,他这是将朱雀大街那几家铺子的钱全都押在这里了。”师媗补充一句,“这间靖水楼他还没拿到手。” “这事儿温宛知道?”萧冥河略惊,以他对温宛的了解,那位温县主可没有这样的魄力。 “温县主不知,他私自动的钱,听说还打着温县主的幌子,借了不少。”师媗据实道。 萧冥河闻声,唇角复起一抹弧度,“叫 靖水楼掌柜的把价钱抬高三倍。” “主子不想他独占青吟街?”师媗狐疑看过去。 “以贾万金的脾气,就算抬高五倍他也一定会买。”萧冥河似笑非笑道。 “因为跟公孙斐置气,就这样不顾后果,属下觉得贾万金徒有其表,倒也未像是办大事的人。”师媗低语道。 萧冥河瞧向师媗,“换作你会不会用全部家当,另辟蹊径。” “那不是他的家当,那是温县主的,而且是温县主全部家当。”师媗觉得贾万金这么做事不厚道。 萧冥河只是笑了笑,视线再次落向窗棂。 靖水楼斜对面,也就是萧冥河刚刚不时看过来的方向,贾万金与公孙斐正坐在街边吃馄饨。 “我要怎么解释,你才相信西市的事与斐某无关。”公孙斐一直想找机会与贾万金见一面。 贾万金吃完自己碗里的馄饨,见公孙斐身前那碗没吃,直接伸手端过来,“一会儿你付钱。” 公孙斐闻言,自怀里取出一个银锭子递给店家。 “不用找……” “找钱!”贾万金打断公孙斐,继续吃馄饨。 公孙斐转回身,“你又何必为了跟我置气,买下整条青吟街?” 见贾万金不说话,公孙斐继续道,“怀德坊虽然是东市最繁华的坊市,可这里已经有含光街了,你就算再努力,有再多的钱把青吟街打造成第二条含光街,甚至比含光街还要繁华,花钱的人只有那么多,相比之下,同样的钱,你若到别的坊市可以买下两条长街,怎么算都要比把钱砸在这里合适。” 贾万金为了省钱,已经有五天中午没吃饭,这会儿一下吃两碗馄饨有些撑,但还是坚持把碗里最后两个馄饨塞进嘴里。 店家结了账,将余下银子搁到桌面,贾万金一把抄过来揣进怀里,“贾某时间矜贵,这点银子当是你占我时间的补偿,不算过分吧?” “不过分。” 公孙斐皱了皱眉,“我说了这么多,你到底听没听进去?” “听进去了 。” 贾万金抹抹嘴,抬起那张看起来就很老实的脸,没有预料之中狰狞扭曲,出奇的平静,甚至还有一点云淡风轻,“要么,斐公子就想办法弄死我,要么,就好好看着我怎么用我的青吟街,拉着你的含光街一起落没。” 公孙斐愣住,“你想两败俱伤?” “不然呢?”贾万金把碎银塞进怀里,起身掸了掸衣角,“斐公子要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贾万金,你应该知道你跟我拼钱并不明智。”公孙斐好意提醒。 “那就请斐公子千万别手下留情。” 见贾万金冥顽不灵,公孙斐倒也来了脾气,“你放心,斐某届时定会不遗余力!” 不等公孙斐站起来,贾万金先他一步转身,很快没入人群。 靖水楼,三楼雅室。 窗棂被萧冥河缓缓推开一道缝隙,“师媗,你觉得贾万金在想什么?” “人争一口气,佛为一柱香。”师媗低声回道。 萧冥河瞧着贾万金消失的方向,“或许罢。” “回去吧,李世安拖不了那么长时间。”萧冥河转身走向暗门。 师媗遁没…… 皇城西市,靖坊。 一辆马车缓缓走在大街上。 车厢里,卫开元瞧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翁怀松,不禁抱怨,“温县主越来越不像话了,这么重要的事竟然不亲自来,只叫我来陪着翁老。” 易容之后的翁怀松不以为意,“本就不是特别重要的事。” “怎么不是重要的事……”卫开元见翁怀松好像很好说话的样子,不由的凑过去,“其实我有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就是不知道翁老乐不乐意。” 翁怀松抬眼看过去,“说说看。” “我们为什么不干脆把佐天宗抓起来,等你把他眼睛治好了再送回来,这样一天一趟您不觉得麻烦吗?” 卫开元的提议让翁怀松眼前一亮,“这样也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卫开元表示某位县主现在穷的吃饭都成问题,不给开工钱还想一趟趟折腾他? 不能够! 第一千七百一十六章 青天大老爷! 魏沉央没有找到贾万金。 温宛在御翡堂整整等了一天一夜之后,魏沉央带来的消息是贾万金不见了。 这会儿御翡堂,薛掌柜陪在温宛身边,早上叫店小二端过来的白面疙瘩汤到现在还摆在那里,温宛一口也没动。 别问薛掌柜怎么没端燕窝之类,因为他觉得现在的温宛已经配不上那碗高大上的燕窝粥了。 魏沉央也是来了才知道温宛在御翡堂里一直没有离开。 “你还没吃饭?”魏沉央看到桌上的疙瘩汤,关切问道。 只是一个晚上,温宛憔悴了不少,眼睛哭的都有些睁不开,“沉央你说,贾万金是不是死了?” 眼见温宛抓着自己的手,魏沉央劝她不要胡思乱想,“他死了倒好!” “不好!” 温宛突然拽紧魏沉央,眼泪哗哗往下掉,“我死他都不能死!” “不就是那点钱么!没有我们再赚,凭你我的本事,白手起家有什么难!”到底是经历过风浪的人,魏沉央丝毫无惧。 温宛哭着提醒魏沉央,“白手起家是指没有债,那个杀千刀的贾万金打着我的名号借了好多钱……我……” 温宛说到这里,看向薛掌柜。 薛掌柜也在看她。 “我还不起啊!” 正待魏沉央欲开口之际,薛掌柜特别无情道,“还不起就把御翡堂抵给我家主子。” 他留在这里陪温宛是真的陪温宛? 魏沉央素来有骨气,“抵就抵……” 就在这时,外面走进一人,太平镖局的人,来给温宛送信。 信是万春枝写的,寥寥数字差点要了温宛的命。 “报官……”温宛在听到贾万金早早从万春枝那里以她的名义把太平镖局几乎掏空之后,眼睛里喷出火来,“沉央你快扶我去大理寺,我要敲法鼓!我要告贾万金杀人放火,丧尽天良!” 魏沉央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脸色微白,“真没想到……我们这是引狼入室了?他,他该不会是千门的人吧?” “千门……”温宛红着眼睛看向魏沉央。 不是啊! 他上辈子真的是一个大财主! 有那 么一瞬间,温宛忽然想到什么,“所以他来皇城赚到的第一桶金,是……是从我们手里赚的?他之前视钱财如粪土的样子都是装的?” 魏沉央也有了不好的预感,“若真如此……” 这时,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宋相言来了。 虽说邢栋的案子审了两日,可是因为宋相言跟苏玄璟意见总不能统一,导致案子没有任何实质性进展。 这也是宋相言乐于看到的,毕竟案子到目前为止,暂时没有利于邢栋的证据,包括作案时间,邢栋都没有不在场的证据。 好在苏玄璟竟然出奇的配合,每每他找事儿,苏玄璟总能接住他的梗,今日公堂,两人险些在公堂上动手。 “温宛!就知道你在这儿……” “青天大老爷!你得为民女作主啊—” 宋相言前脚才迈进门槛,人还没站稳便见温宛从柜台后面冲过来,扑通跪在他面前…… 与此同时,黄泉界石室里的气氛也变得异常尴尬。 彼时翁怀松去给佐天宗扎针的时候,温御跟一经刚好过来找他,见人不在干脆留在密室里等,顺便与狄翼探讨几件当年旧事。 人老就喜欢回忆,尤其老人扎堆儿的地方,简直不要太热闹。 然而当翁怀松出现一刻,石室里一片死寂。 因为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身后竟然跟着两个人。 一个是卫开元,另一个是佐天宗。 翁怀松当真听了卫开元的意见,把佐天宗给带回来了。 温御他们倒不会怀疑卫开元,毕竟狄翼没死这件事卫开元是知道的,翁怀松没死他也知道,问题在于佐天宗。 于是在翁怀松把佐天宗带进来一瞬间,温御一个箭步冲过去,一记手刀将其撂倒,转回头,他看翁怀松的眼神都变了,“翁怀松,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怎么了?” 翁怀松没觉得自己做的事有问题,“他是个瞎子,什么都看不到。” “这跟他是不是瞎子没关系……”温御气结,“你怎么不怕战幕顺着他找到你老巢?” 换句话说,就算战幕没找过来,可翁怀松 把佐天宗带出来的事实已经打草惊蛇。 弊端有二,其一,战幕如果知道他们想借治好佐天宗的眼睛收买佐轶,一定会想办法阻止,就算不阻止,也有可能早早想到应对之策。 若如此,他们此举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其二,战幕早就怀疑翁怀松没死,若然知道佐天宗眼睛被治好,定会怀疑到翁怀松身上。 “他一定找不到老朽。”翁怀松也明白过来,后悔为时已晚,只能倔强几句。 温御呵呵,“他是找不到你,可找得到我。” 狄翼想到战幕的为人,不由开口,“难保战幕不会对温侯用刑。” “那现在怎么办,再把人送回去?”翁怀松转尔看向卫开元。 卫开元耸耸肩,“得加钱。” 众人商议之后决定一不做二不休,人既然被他们虏出来那就不送回去了。 是的,既然不能悄无声息的拉拢佐轶,那就明目张胆的威胁他! 狄翼看着就这么愉快决定的三人组,怅然道,“倘若当年先帝将护佑魏王殿下的任务交给本帅,早就成事了。” 温御不以为然,“换作狄公,现在该怎么办?” “杀了战幕,一劳永逸。” 众人默。 正所谓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贾万金失踪的消息很快传到温弦耳朵里,这会儿坐在西市某间民宅的屋子里,温弦自鸣得意。 “我还以为贾万金有多厉害,不过是只缩头乌龟……”温弦坐在矮炕蓬松的垫子上,接过渊荷递过来的清茶,下颚微扬,眼神里充满鄙夷神色,“大周首富……我呸!” 对面,一身素布长衣的渊荷看了眼温弦,继而低头自顾斟了一杯茶,“据我所知,贾万金拿到钱财之后并没有离开皇城,而是把钱财都投到怀德坊的青吟街。” 温弦来时路上听到的消息是贾万金失踪了,这会儿见渊荷解释,愣了一下,“他想干什么?” “鱼死网破?”渊荷也看不出来贾万金的意图。 温弦忽的笑了,笑的眼泪都被挤出来,“哈!他拿温宛的钱,跟公孙斐玩鱼死网破?” 第一千七百一十七章 我该担心谁 渊荷对此事不予置评。 “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讲。” 温弦止住笑,瞧了眼渊荷,半年不见,眼前这位所谓的智者鬓间白发似乎又多了一大把,“说。” 今非昔比,当日她将渊荷看作高人,想方设法接近,希望能借此人的智慧在皇城里趟出一条血路,平步青云。 毫不夸张说,她连事成之后给渊荷的封赏都想好了,谁知道眼前这货竟然连夜逃走,都没说跟她打声招呼。 此番若不是渊荷告诉她贾万金在西市有动作,她甚至想找人把这货打一顿扔出皇城。 “温姑娘现在担心的不应该是贾万金。”得说当年渊荷也不想离开皇城,他是被人一棒子打晕之后带走的。 但他不后悔,如果不是被萧冥河选中,之后又身在局外眼睁睁看着皇城里发生了那么多事,先是三皇子萧尧与七时大婚,彻底失去夺嫡资格,后又有歧王萧奕在朔城死,继而引出四皇子萧昀的狼子野心。 再往后又出现二皇子萧允,还闹出皇上失踪的荒唐事。 最让他意外的是,即便萧允已死,皇上竟然没有回心转意,反倒试图扶植年纪尚幼的八皇子萧齐。 如今萧齐死了,皇上宁可选在世人眼里不男不女的六皇子萧冥河,也没表现出对太子萧桓宇的支持。 亏得他之前一心想投太子府。 却不曾想那些看似稳赢的人,其实从一开始就输了。 温弦哪里知道渊荷在想什么,“那我该担心谁?” “战幕。”渊荷依着萧冥河的指示,打算从温弦入手,离间战幕跟萧桓宇。 “战幕有什么好担心的?”聪明见多了,就不那么值钱了。 自与公孙斐在一起,又被奉上画堂第三把交椅,温弦实在不必把眼前这位看上去就很不值钱的渊荷放在眼里。 好在乌鸦落在凤凰堆里也变不成凤凰,渊荷三言两语便将温弦带到一个大天坑里,还是温弦自己主动朝里跳的。 她越听渊荷说就越觉得 是那么回事儿! “温姑娘想想,想当年战幕的名号有多响亮,若他没有雷厉风行的手段,如何能叫敌军听了闻风丧胆?可如今由他坐镇的太子府已经被萧臣欺负到头上,战幕做了什么?” 温弦蹙眉,“萧臣背后有温御一经,确实不太好对付……” “温御不过是个闲散王爷,他手上可有兵权?一经是个和尚啊!”渊荷苦口婆心,“要不是战幕对温御一经一而再再而三容忍,萧臣也不致于走到今日都能跟太子平起平坐!说句没有依据的话,战幕到底是不是真心待太子,还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都很值得怀疑。” 经过渊荷不懈努力,温弦终于动摇了…… 午后的皇宫,异常惬意。 阳光洒在斗拱翘檐的琉璃瓦上,异彩纷呈。 萧冥河回到永安宫的时候外面传来李世安和一个女人的声音。 房间里,师媗下意识看向自家主子。 萧冥河换了身衣服,黑色绣金边的锦缎长袍,发髻以白色玉冠束起,自从那张惊为天人的脸上没有任何‘装饰’,师媗偶尔都会看的入神。 “主子,好像是……” “你退罢。” 待师媗遁没,萧冥河转身走到铜镜前,抬手理正自己衣领。 有一根发丝垂下来,他抬起手,小心翼翼掖到耳朵后面,外面再次传来声音。 “公主殿下千万留步,老奴这就去禀报皇上,只要皇上开口,老奴定不阻拦殿下!”院子里,李世安诚惶诚恐挡在萧灵面前,阻她再进一步。 萧灵喜穿红衣。 今日她格外装扮一番,选了一件持重的衣裳套在身上,纵是红色却不张扬,发髻上难得加了些头饰,更显端庄。 “那你去禀报,本宫拦着你了?”萧灵微抬下颚,明明很讲道理可看着就很像是要打人。 李世安十分为难,“还请殿下与老奴一同前去……” 李世安也算是看着萧灵长大的,对于她的秉性不说了如指掌,于少他前脚刚走眼 前这位活祖宗就能闯进去的自信,他还是有的。 倒不是说萧灵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站在她那个位置上根本不需要有两副面孔,所以要说萧灵有什么优点,可能就是表里如一了。 “要去你去,本宫为什么要去。” 萧灵有些不耐烦,“你为什么还不去?” 就在李世安为难时,萧冥河从里面走了出来。 殿门开启那一瞬间,萧灵愣住了。 眼前少年,太好看! 好看到若将其扔到大街上,定会被那些地痞拉回府里霸占个彻底! 这是萧冥河第一次看到萧灵,他一脸懵懂站着,一时不知所措。 李世安急忙过去,“六皇子,您……您怎么能出来……” “他为什么不能出来?”萧灵自是得到消息才会入宫,才会连自己皇兄都不见直接来永安宫,就是为见眼前之人。 不等李世安回话,萧灵已然走到萧冥河面前,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眼前少年,眉眼间,她看出了池月的影子。 李世安见状急忙过去,“六皇子,这位是端荣公主,还不快给公主殿下见礼!” 萧冥河闻声,当即双膝跪地,无比虔诚,“冥河拜见公主殿下……” “傻孩子!”萧灵也终于反应过来,俯身用双手将萧冥河搀起来,原本璀璨明亮的眼睛里覆上一层淡淡雾气,“你该叫我姑母。” “冥河不敢。”看着萧冥河小心翼翼的样子,萧灵一阵心疼,而后拉着他的手走进殿内。 李世安想要跟进去,却被萧灵喝止,“你怎么还在这里?” “……殿下……” “你不是要去找皇兄吗?快去!”不待李世安反应,萧灵直接反手叩门,将其关在外面。 萧冥河见状露出为难之色,“李公公……” “别怕,有我。”萧灵看出萧冥河脸上那份忐忑跟担忧,安慰道。 外面李世安见拦不住,索性也不在这里浪费时间,拱拱手退了出去,临走时吩咐外面几个当职的小太监谨慎伺候。 第一千七百一十八章 钱呢 殿内,萧灵转身时想要伸手去拉萧冥河,却被其躲开。 萧冥河再次拱手,毕恭毕敬,“殿下请上座。” 萧灵看出眼前少年脸上那份拘谨,越发心疼,“本宫与你母嫔……母妃自小一起长大,实打实的手帕交,她的孩子就是本宫的孩子,你在我面前不用这么谨慎。” “母妃生前经常会在冥河面前提起殿下,每每提到都会想念到落泪。”萧冥河没有因为萧灵的话而有半点放松,甚至在萧灵让他坐下时他都没敢。 萧灵知道这孩子受了委屈,也知道他初来皇城定然事事小心,便不勉强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公主殿下,几日前。”萧冥河像是想到什么,“对了……” 见萧冥河突然转身走进内室,萧灵一阵好奇。 房间里,萧冥河快步行到梳妆台前,打开抽屉后从里面取出一个黑檀木盒。 他将木盒打开,里面赫然摆着一方红色的绢帕,那帕子艳红如火,没有刺绣,没有云纹,简单干净又不失奢华大气。 萧冥河小心翼翼捧起那方绢帕,看了数息便急急转身走出来,绕到萧灵面前,“这是母妃最喜欢的绢帕,她在临终前千叮万嘱,若我有机会回皇城定要将此物交与殿下……母妃在平州这些年最惦记的人就是殿下。” 萧灵接萧冥河递过来的绢帕,往事瞬间在脑海里如开了闸的洪水涌出来。 她与池月自小一起长大,打从她有记忆开始池月就一直在她身边,哪怕名义上她们也不是主仆,池月是养在母妃膝下的女娃,算是宫里的女官。 后来她出嫁,母妃的意思是想叫她带着池月一起到公主府,但池月一直没有表态,直到出嫁那晚,她又问过池月,池月依旧坚定不移的表示想留在皇宫照顾母妃。 原本宫中所有人都以为池月会随自己离开皇宫,结果她没离开,便有池月攀附自己不成被弃的谣言传出来。 有好几次她想出面解释都被池月阻止,池月说她并不在意。 再后来母妃病逝,池月便自请留在母妃宫中守宫。 直到父皇病逝那夜,皇兄鬼使神差去了母妃寝宫,与池月一夜缠绵。 无论时间地点,这件事于皇兄都是奇耻大辱。 皇兄原本想要息事宁人,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不成想池月竟然有了身孕。 万般无奈之下,池月找到自己,不求其他,只想保住腹中龙子。 可以她的身份并不适合出面,于是她便将这件事通过一些手段告诉给战幕。 最后是战幕出面替池月主持公道,池月又在皇兄面前表态此去平州永世都不回来,这才有了大周的六皇子。 “本宫也时时思念你母妃。”萧灵将绢帕收进怀里,“你既回皇城,有什么打算?” 听到萧灵问话,萧冥河嘴角微启,却没有发出声音。 萧灵见状朝他招手,萧冥河下意识朝前走两步,看上去像是鼓足很大勇气。 “本宫说过,你是池月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这里没有别人,有什么话你不妨与我直说。”萧灵拉住萧冥河的手,给予他最大勇气。 忽然! 萧冥河扑通跪下来,红了眼眶,“姑母,我想留下。” 萧冥河这般,萧灵急忙扶起他,“你现在已经回来了。” “可是父皇……不许我从这里离开,我知道……”萧冥河长的倾城绝色,此刻跪在那里几欲落泪的样子看着叫人心都碎了,“我知道父皇自小不喜欢冥河,外面那些人都说冥河喜女装,不是冥河喜女装,是母妃喜欢,母妃喜欢女孩儿,冥河只是想让母妃开心……” 这倒是萧灵没有想到的。 她急忙拉起萧冥河,将其拽到自己身边,眼睛里全都是心疼,这般疼爱的目光宋相言这辈子都没瞧见过,“池月一直都是这样,受了委屈也不说,就只把委屈藏在心里!如今这委屈落到你身上,她也不想着解释?” 萧冥河唯唯诺诺站在萧灵身边,“冥河不觉得委屈,只是不想父皇因为误会而疏远我,我在平州已经没有 别的亲人了,如果回去,我怕孤单……” “别怕。”萧灵看着萧冥河落泪的样子,想到多年前池月跪在她面前,求自己帮她保住腹中孩子的画面,便怎么都舍不得袖手旁观。 “有姑母在,冥河不怕。”萧冥河抹过眼角的泪,露出笑脸。 无论声音还是动作,萧灵都能从萧冥河身上看到女孩儿的影子,以前听信谣言时心里还有些抵触,此刻知道原因,她就只剩下心疼。 萧灵没在永安宫坐太久,只与萧冥河聊了些当年旧事便离开了。 看着那抹红色背影渐渐消失在弯月拱门,萧冥河脸上的虚伪跟谄媚迅速转淡,最后变得面无表情。 师媗落于身后,“主子觉得端荣公主能说服皇上吗?” “整个大周皇城,只有她能,也只有她敢。”萧冥河轻吁口气,转回身走进内室。 师媗跟进来,见萧冥河停在梳妆台前,下意识开口,“那块凤凰火的绢帕……” “母妃在我心里,不需要以物寄思。” 萧冥河收起那个黑檀木盒,缓缓坐下来,“等罢,我很快就可以见人了……” 贾万金失踪的第二日,宋相言为了救温宛的命,当即叫戚枫发出海捕告示抓人。 这会儿御翡堂内,温宛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也没吃饭,萧臣过来看她也并没有让她觉得好受一点。 拿温宛话说,你别陪我,你去帮我把贾万金找出来我能更爱你! 有句话叫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没有回响必有一伤,贾万金终于在温宛快要死了的时候出现在御翡堂。 此刻他还不知道大理寺已经发了通缉他的告示,由头是欺诈。 “温县主你在就好了!”贾万金见温宛稳稳坐在柜台后面,一时激动。 温宛比他还激动,拼命擦亮眼睛之后虚弱至极的身子就跟回光返照一样腾的站起来,还没等魏沉央反应过来,她已经冲到贾万金面前,狠狠揪住他衣领,眼睛绽放出幽绿幽绿的光,如寒夜里捕食的饿狼,声音早已沙哑,“钱呢?” 第一千七百一十九章 钱花光了 贾万金没有钱了。 确切说他已经使尽浑身解数再也骗不到钱了。 但是青吟街他还没有全部盘下来,差一座靖水楼,原本讲好的价钱,谁知道靖水楼的掌柜坐地起价,多开出三百两。 换作平时,三百万两白银对贾万金来说不算钱,可今非昔比,他现在连一个铜板都要掰开了揉碎了好好算计。 面对温宛那张渴望中带着恐惧的面容,贾万金无比诚实,“不在我身上。” 这时魏沉央亦反应过来,她走到贾万金面前,美目愠寒,“贾万金,难得我与温宛当你是朋友,你竟然这样对我们!” 嘘— 温宛以指噤声转尔看向贾万金,态度极尽卑微,眼中仍有期待,“你别怕,只要你把钱拿出来,之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差多少你也可以慢慢还……” 贾万金见温宛跟魏沉央这般,便知东窗事发。 “大姑娘可信我?”贾万金没看温宛,视线落在魏沉央身上。 魏沉央目露寒光,“还用说么,信鬼都不信你!” “我信!”温宛话虽这么说,双手却半点都没舍得松开,手指甲劈了都没松开贾万金衣领,“我们的钱,你放哪儿了?” 贾万金知道欺瞒不过去,“县主放心,所有钱都在皇城,一分不少。” 温宛闻声大喜,喜极而泣,“那真是……太好了!” 就在这时,宋相言带着抓捕令从外面走进来,看到贾万金顿时火冒三丈! “你小子还敢出现!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眼见宋相言要抓贾万金,温宛一把将其扯到自己身后,一双眼睛死死瞪向宋相言,仿佛是谁在抢她的肉,“你们谁也不许动他!” 宋相言愣住,“温宛……” 见温宛转过身,宋相言走到魏沉央身边,“怎么回事?” 魏沉央摇头,甚至有些生气,“温宛,你现在还相信他?” 贾万金深吸了一口气,沉默数息之后看向温宛,“县主若信我,就再借我三百两白银。” 这句话直接把魏 沉央跟宋相言气到吐血。 “贾万金,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特别好骗?”魏沉央真的很生气,“你知道这两天我们是怎么过来的?你如今回来不还钱也就罢了,还管我们借钱?” 贾万金正要解释,却被温宛拦下来,“你先别提借钱的事,你只须需要告诉我,那些钱在哪里?” 面对温宛殷勤渴望的目光,贾万金十分诚实,“花了。” “花了多少?”温宛两天两夜没合眼,发髻些许蓬乱,双眼布满血丝,这会儿她揪着贾万金的手都在发抖。 贾万金没骗她,“全花了。” “全……全花了是什么意思?”温宛想哭,可她记得宋相言跟她说过,别哭太早,于是咧开嘴想要笑到最后,于是样子就变得十分可怖。 旁边,魏沉央实在看不下去,一把拽过温宛,面向贾万金义正言辞,“做生意贵在诚信!无论生意场还是为人处事,我们最痛恨的永远都是敌人,而让我们最心寒的,就是那些在我们背后捅刀子的人!当初你身无分文,我与温宛仍然愿意相信你,把整个朱雀大街都交给你!你就是这样报答我们的,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们!” 贾万金还没辩驳,温宛忽又走过去,牙齿咬的咯咯作响,“那些钱,你打算什么时候还给我?” “贾某还差三百万两,温县主……” “我弄死你!”温宛突然扑冲过去,双手狠狠掐住贾万金脖颈。 温宛力气本来就大,这会儿又真动了杀心,很快与贾万金扭打成团,又把他压到身下,双手用力,额头青筋都跟着鼓胀起来。 魏沉央一时没来得及反应,贾万金眼珠子都快被挤出来了。 宋相言也没想到温宛真能下狠手,赶忙过去将人拉开。 “你们别拦我!我要他命!” 地上,贾万金捂住喉咙狂咳不止,好不容易站起来又见温宛扑过来,当即抬手,“停!” 温宛呵呵! “钱!”贾万金突然喝道,随即从怀里取出一叠契约。 温宛停下来,宋相言跟魏沉央相视之后也都疑惑看过去。 见温宛将信将疑,贾万金干脆将整摞契约全都塞到温宛手里,“我现在有一个好消息跟一个坏消息,县主想听哪个?” 温宛看着手里契约,商铺的名字很陌生,但落款皆一致:魏沉央。 “坏消息。”温宛将契约一张一张转手给魏沉央。 魏沉央也很懵。 贾万金,“……好消息是县主的那些钱并没有丢,贾某拿去买铺子了,而且买的是怀德坊青吟街所有商铺,换句话说,县主现在的身价,除了朱雀大街,还有可以与公孙斐含光街媲美的青吟街。” 贾万金没有从一开始拿出那些契约的原因很简单,人只有在彻底绝望的时候才会渴望希望的到来。 如果他不告诉温宛那些钱已经花光了,温宛是绝对不会有心情听他接下来的解释。 这会儿站在温宛身边,宋相言就很奇怪,“这上面落款明明是魏沉央,你怎么能说青吟街是温宛的?” “温县主与大姑娘不是一个人么?”贾万金理好身上衣服,轻描淡写道。 诚然,宋相言相信魏沉央会一直且坚定不移站在温宛身边,可到底写的是温宛的名字,他有些不服气,“她们两个显然不是一个人啊!” 温宛倒没在意这些,在经历人财两空的打击之后,这些铺子给了温宛新的希望,“坏消息是什么?” “整条青吟街只有靖水楼还没拿到手,差三百万两。”贾万金就是回来筹钱的。 温宛,“……” “不瞒县主,此前公孙斐识破贾某在西市谋划的商业版图,叫温弦半路截胡,贾某咽不下这口气是其一,其二也是希望能替县主闯出一条血路。” 贾万金突然变得严肃且认真,“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县主觉得一味退让可以换来公孙斐的怜悯?” 温宛沉默一阵,“你可以先同我商量……” “毒蛇噬腕,自当断腕,我只怕县主没有这个决心。” 第一千七百二十章 你立遗嘱了吗 得说贾万金说的对,若不是他先斩后奏,温宛断然没有那个魄力,借钱跟公孙斐玩什么鱼死网破的戏码。 现在生米煮成熟饭,温宛别无选择。 时间仿佛停在这里,御翡堂里一阵沉默,魏沉央最先表态,“我不同意把钱投放到青吟街,怀德坊里已经有含光街,而且公孙斐富可敌国,跟他拼钱我们能占到什么好处?” 贾万金看向魏沉央,没有任何反驳,“大姑娘说的是。” 温宛倒是比较能够认清现实,现在的问题并不是该不该把钱投到青吟街,而是能不能及时止损,“贾先生觉得,我们有没有可能把这些契约再变成钱?” 相比对魏沉央的态度,贾万金对温宛说话就比较直接了,“这些铺子贾某全都是高于市价收过来的,如果遇不上冤大头,想要原价再卖出去几乎不可能,如果县主执意出手,至少要赔一半。” 温宛眼睛又湿润了,贾万金继续道,“县主与其想要不要折价把铺子变成钱,倒不如想一想如何利用这些铺子生钱,贾某一直觉得用钱生钱才是对钱最好的尊重,是行商之本,而不是把钱存到银号里,等着发霉。” 道理温宛都懂,她当然也想用钱生钱,可问题是不是所有的钱抛出去之后都能生钱,有的只能听个响,有的甚至连个动静都听不到,“对手是公孙斐。” “然后呢?” 贾万金微皱了下眉头,“公孙斐比皇上还可怕吗?” 一语闭,众人默。 当然没有。 贾万金的意思十分明确,你们连皇上都不怕,却要怕一个公孙斐,岂不是笑话? 终于,温宛把心一横,“现在差多少?” “三百万两白银。”贾万金说出自己诉求。 魏沉央还是犹豫,“温宛,你三思。” 哪怕那些契约上写的名字都是自己,魏沉央还是不放心贾万金,毕竟先斩后奏这种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这次贾万金没把她们卖了,难保下一次也 不会。 而且如果有下一次,一定比这一次更彻底,甚至不会叫她们有翻身的机会。 温宛是经历过一世的人,她打从心里相信贾万金的本事跟能力,而且她就算不想她的钱可以生钱,也不想她的钱小产啊! “我三思好了,你能不能借我三百万两……” 不等温宛说完话,贾万金直接打断,“大姑娘的钱我另有他用,县主还是想想别人的办法。” 眼见贾万金朝自己看过来,宋相言倒是大方,“三百万没问题,本小王没有可以去借,问题是这个欠条得你打给我,或者魏沉央打。” 贾万金当即拒绝,“这个钱是温县主用,整个青吟街都是温县主的。” “贾万金你骗人呢吧!”宋相言一句话揭穿贾万金的小心思,“借钱的时候你签的是温宛的名字,买铺子你就写魏沉央,合着赚钱魏沉央,赔钱就温宛?” 事实如此,贾万金却是一脸震惊跟失望,“没想到小王爷竟然会这样想?县主与我家大姑娘的感情,岂能用金钱衡量?” 宋相言还想辩驳时被温宛叫停,“小王爷若能借我三百万两,温宛定加倍奉还。” 魏沉央见温宛执意相信贾万金,把心一横,“温宛你放心,这些铺子我稍后全都转给你。” “那恐怕不妥。”贾万金表示契约上有一条,买主三年不可更替。 如此明目张胆的偏心,连宋相言都觉得有问题。 于是某位小王爷提出一个特别有职业敏锐度的质疑,“魏沉央,你有遗嘱吗?” 然后魏沉央就当着贾万金的面,且在宋相言的见证下立好遗嘱。 她若死,名下所有财产全部由温宛继承。 破天荒的,贾万金没有反对…… 佐天宗失踪第二日,佐轶找到战幕,将事情原原本本告知。 战幕听罢甚觉诧异,“你不是说他们早就接触过天宗吗?” “是接触过,虽然天宗没说,可我知道他们至少接触七日,且一直都是悄无声 息的,没惊动任何人,所以我担心虏走天宗的人不是魏王殿下的人。”佐轶有这样的猜测情有可原。 毕竟对方一开始并不是把人虏走的策略。 “你在府里安插的人露出马脚了?”战幕又问。 “绝对没有。”佐轶信誓旦旦道。 “以温御跟一经的智商,岂会笨到把人虏走?”战幕皱眉。 佐轶只在乎自己的儿子,“军师,现在如何是好?” “换人罢。”战幕深知佐轶不会等,他若不想法办佐轶也不会坐以待毙。 佐轶不解,“换人?” “苏玄璟正在审邢栋的案子,这件事由他出面跟萧臣谈,只要他们放了天宗,邢栋自然也不会有事。” 佐轶震惊,他没想到战幕竟然可以为了自己的儿子放弃兵部侍郎的位置,“军师……” “此事你不必担心。” “可是换人的话,他们未必会治好天宗。”佐轶眼中略带失望道。 战幕看向佐轶,“且等天宗回来,老夫自有办法让他们继续为天宗医治。” “什么办法?” “到时你就知道了。” 见战幕不想多说,佐轶也没有追问,但在离开前,他还是忍不住,“军师当真觉得,翁怀松没有死?” 想当年他与战幕一起来皇城,翁怀松告老还乡病死在途中的消息是从宫里传出来的,先帝亲自下诏厚葬,如何有假? 战幕下意识抬手抚过白须,没有回答…… 东市怀德坊真是一个好地方,许多达官显贵的府邸都在这里,最显然的一座当属公主府。 公主府乃前朝建造,加之先帝对萧灵的喜爱,府邸从里到外从上到下皆贵重,就连府外两头守门的狮子都是汉白玉材质,且由当时最好的工匠雕磨。 两头狮子面目威仪,体格雄壮,筋爪强健,气势非凡。 房间里,自皇宫回来的没多久的萧灵正坐在梳妆台前,看着手里的红色绢帕发呆。 一直伺候在似的素衣看出自家主子心思,“殿下想池月了?” 第一千七百二十一章 三百万两 素衣原也是良太妃宫里的宫女,到了出宫的年纪自请留在宫中熬成了嬷嬷,因为办事妥当利索,再加上池月不愿随萧灵离宫,良太妃便将素衣派给萧灵,这一伺候就是二十年。 萧灵轻抚手里绢帕,“这是凤凰火的面料,曾是母妃之物。” “是啊,奴婢也记得这是太妃之物,后来好像赏赐给池月了。”素衣回忆道。 萧灵看着绢帕沉默一阵,轻叹口气,“六皇子说池月临终前嘱咐他,若有朝一日回皇城,便将此物交到我手里,可我觉得,池月应该没有这样的嘱托。” 素衣脸上露出狐疑之色,“殿下的意思是,六皇子撒谎了?” “池月特别喜欢这块绢帕,我还记得她与我说过一次,百年之后想和这块绢帕一起葬了。”萧灵回忆道。 “照殿下这么说,六皇子的人品倒是叫人担忧……” “本宫倒觉得与他人品无关,试想他身为皇子,却被放逐在平州二十多年,如今终于有机会留在皇城,这点小伎俩不算什么。” 萧灵叠好绢帕,“人无完人,若他在本宫面前表现的无欲无求,我倒觉得不正常。” 素衣点点头,“殿下说的有理。” “他与本宫说,之所以喜女装是因为池月喜欢女孩儿,这件事应该是真的。”萧灵将绢帕搁进首饰盒里,“也难为他那么孝顺,本宫想帮他一把。” “殿下想帮他留在皇城?”素衣颇为诧异,“殿下不是说过,关于皇子的事您不会出手,而且……六皇子既被皇上召进宫里,应该不会再把他送回去吧?” “皇兄虽然把他召回宫里,可到现在都没叫他见人,想来皇兄还在犹豫,万一皇兄一个梦没做好再将他送回平州,那他这辈子就没有机会再回来了。” 萧灵看了眼被她摆在首饰盒里的绢帕,“看在池月的面子,本宫帮他一次。” “殿下打算怎么帮他?” “你找人把他为孝敬池月而扮作女装的事 大肆宣扬出去,先把他的名声正一正。”萧灵吩咐道。 素衣恍然,“殿下英明。” “皇兄除了在意他的出身,最在意的就是他扮女装这件事。”萧灵将抽屉推进去,“出身的事皇兄已经替池月找了一个不错的身份,更追封她为虞妃,扮女装若有一个‘孝敬’的由头,外面对他的风评自然会逆转。” 素衣承认这是一个好办法,“只是……”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有太子跟萧臣在,他就算想争那个位子也争不上。”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宋相言的声音。 素衣闻声大喜,“小王爷可是好久没回府里了。” 许是被萧冥河的孝心感动,萧灵忽然觉得养一个儿子也挺好,脸上露出难得的慈母笑。 且在素衣跟着萧灵走到正厅,宋相言刚好迈进门槛儿。 “儿臣给母亲大人请安!”宋相言看到自家公主大人,顿时送上一个大大的笑脸。 得说宋相言自小就长的可爱,虽然长大了没有小时候好玩,但笑起来的样子还是特别招人喜欢。 萧灵一时慈母心泛滥,抬手招呼宋相言走近些,“叫母亲看看,怎么瘦了?” “饿的。”宋相言特别乖巧靠在椅子旁边,为了彰显自己‘消瘦’的厉害,他故意把双腮朝里裹了裹。 萧灵仍然沉浸在扮演慈母的角色里,朝宋相言招手,宋相言也是‘有求于人’,乖乖蹲下来任由萧灵用手在他脸上拍拍打打,“大理寺的伙食是不是特别差?没事,一会儿我叫素衣吩咐厨房做一桌你最喜欢吃的菜。” “一顿可能补不回来……”宋相言委屈巴巴看向自家公主大人。 想到萧冥河对池月的孝心,萧灵觉得自己儿子还能挽救一下,只要她足够慈母,何愁换不来大孝子! “没事,一顿补不回来就十顿,十顿不行就一百顿,你是娘唯一的儿子,只要是为你好,娘什么都能舍出来。”萧灵一时动情,转过身,“素衣, 叫后厨杀头羊,再杀头牛,吾儿喜欢吃羊蹄子跟牛尾巴。” 宋相言听罢浑身一抖,不由探手到萧灵额头,“娘你没事吧?” 自小到大他哪里有过这种待遇? 家里从来都是父亲想吃什么母亲就要后厨做什么。 他虽然不记得父亲喜欢吃什么,倒是记得父亲不喜欢吃什么。 羊蹄子跟牛尾巴。 至于父亲喜欢吃的那些,每次都是母亲吃的最欢! 说句大不敬的话,别人家养娃宁可自己少吃也不委屈娃,他家公主大人是从来不委屈自己。 虽然都是羊蹄子跟牛尾巴,但顺序不同很重要。 以前是剩下的羊蹄子跟牛尾巴没人吃,才扔给他,现在是为了给他吃羊蹄子跟牛尾巴,兴师动众要杀牛宰羊? “傻儿子,娘能有什么事,只要你没事娘就最开心了。”萧灵捧住宋相言的脸,扭头再次催促素衣。 宋相言将人唤住,“儿臣现在不饿,而且儿臣这就要回大理寺了……” “这么急?” “母亲大人要是真心疼儿子,能不能……” “能。”萧灵转头告诉素衣,把牛羊送到大理寺。 宋相言,“……儿臣的意思是能不能把牛羊,换成银两……这样儿臣什么时候想吃,什么时候买来宰杀,能吃到新鲜的!” “你缺钱吗?”萧灵很诧异自己儿子竟然会有这方面的困扰。 宋相言有些为难,“倒也不是缺钱……” “缺多少?”萧灵承认,亲情虽然不能用金钱衡量,但金钱确实可以体现出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 宋相言壮着胆子,举起三根手指。 “三千两怎么能够?”萧灵当即叫素衣去到三万两想要感动一下自己的宝贝大儿子。 宋相言再次叫住素衣,转尔看向自家公主大人,三根手指仍举在半空,眼睛里充满渴求。 萧灵多聪明,她忽然意识到什么。 久不回家的儿子突然回来,应该是遇到难处了,“三十万两的话……” “三百万两。” 第一千七百二十二章 好大儿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这会儿正厅里,莫说萧灵,连素衣都站在那里不动了。 眼见自家公主大人那双手从自己‘消瘦’的脸上划下去,宋相言立马给捡回来贴到脸上,“儿臣都瘦了。” “清瘦一点还怪可爱的。”萧灵硬生把自己手抽开,转尔看向素衣,“本宫有些累了,扶本宫回屋休息。” “母亲大人你别走啊!”宋相言一把拉回想要起身的萧灵,“你刚刚不是说只要是为我,您什么都愿意吗?” 萧灵诧异扭头,“素衣,本宫说过这样不负责任的话?” 素衣摇头,“殿下没说过。” 不等宋相言反应,萧灵用力掰开宋相言扯拽她衣襟的手指,毫不留情,“本宫知道大理寺忙,就不留你在府里用膳了,不送不送。” “娘啊,你刚刚还说,我是你唯一的儿子!”宋相言不甘心,双手再次拽住萧灵手腕,苦苦哀求。 萧灵用力一甩,竟然没有甩开? “素衣啊,本宫近日时常困倦乏累,还喜吃酸……”萧灵恍然似的看向跪在地上的宋相言,“宋大人,你还真有可能不是本宫的唯一的儿子。” 宋相言,“……三百万两,换一个好大儿。” 萧灵认真考虑一息时间后果断踹开宋相言,“素衣,快扶本宫回屋里,头好晕。” “娘!亲情跟金钱哪个重要?” 萧灵闻声转身,便见宋相言直挺挺跪在地上,眼泪盈溢在眼眶里,摇摇欲坠,这般场景好不动情。 “活着比较重要。” 萧灵毫不犹豫转回身,在素衣的搀扶下溜进屋里,还插了门…… 酉时,入夜。 温宛被苏玄璟请到金禧楼用膳,但在进门时被薛掌柜拦下来,可以吃饭,必须先付钱。 原因为是怕温宛赖账,毕竟现在精光闪闪的温宛已经不是当初金光闪闪的温宛了。 天字一号楼,温宛与苏玄璟商量着点了两碗米饭,蛋花汤是点米饭赠送的。 “县主只吃这个?”苏玄璟已经从 画堂那边听说了贾万金买下整条青吟街的消息,自然猜到温宛如此朴素的原因。 见温宛端起饭菜准备泡汤,苏玄璟佯装起身,“县主要是不点别的,苏某这就把饭钱给算了。” “慢!”温宛猛然抬头,“吃完饭,我可以算……” “说好的苏某请客,怎么能叫县主算钱。” “拿你的钱算……” “这个不必,刚刚上来时苏某已经告诉薛掌柜,余下的钱叫他直接送去花间楼。”苏玄璟表示他只是下去告诉薛掌柜一声,菜点完了。 就在苏玄璟转身时,衣角被某位县主死命拽住,“县主?” “菜还没点完。” 半盏茶之后,温宛瞧着店小二上来的最后一道牛肉羹,慢慢松了一口气。 苏玄璟的钱没够,她又添了一两银子。 温宛的宗旨很简单,叫苏玄璟拿回去一个铜板就算她输,“苏大人找我什么事?” “画堂佐轶的亲生儿子佐天宗失踪了。”苏玄璟开门见山。 温宛知道,卫开元说了。 “佐轶是谁?”温宛明知故问。 苏玄璟见温宛没打算开门见山,笑了笑,“叫县主看样东西。” 温宛舀了勺牛肉羹到碗里,再抬头时眼前出现一张折叠平整的纸,“什么?” 苏玄璟笑而不语,温宛好奇拿过那张纸,仔细看过之后皱眉。 “杨曼枝的遗书?” 苏玄璟伸手将宣纸从温宛手里抽回来,“有了这封遗书,邢栋即可无罪释放。” 温宛反应之快,神色瞬冷,“杨曼枝是你杀的?” 苏玄璟收起那封遗书,“是我找的,但不是我杀的,可就算是我杀的,这也应该没什么稀奇。” 温宛被苏玄璟的话震慑到了,然而转念一想,又觉得他说的很对。 上一世的苏玄璟可比现在狠辣的多。 “若县主能放了佐天宗,我便能保证邢栋无罪释放。”苏玄璟说出交换条件。 温宛沉默,祖父他们定下的条件也是这个。 “我虽然不知道佐天宗是谁, 又为什么失踪,但我可以帮你把他找回来。”温宛一本正经道。 苏玄璟不禁笑了,“那便有劳县主。” 温宛继续吃饭,苏玄璟又道,“若能找回一个双目如星的佐天宗,那就再好不过了。” 咳! 温宛被呛了一下,抬头朝苏玄璟看过去,“你丢只母鸡,我找回来还要给你带筐鸡蛋?” “鸡蛋多少钱,我付便是。”苏玄璟没觉得自己要求的事,多少有些过分。 温宛想着既然事情已经暴露,那之前的盘算也就作罢,“我没鸡蛋。” 事有异常必为妖,无论是苏玄璟还是战幕脑袋转起来汗血宝马都追不上,她自知智商有限,断不会与他们讨价还价。 “县主别着急拒绝,你至少应该先听听苏某出价,再盘算合不合适。” 温宛没说话,等苏玄璟往下说。 “只要县主能找到一个双目如星的佐天宗,我便能还县主一个邢尚书。”苏玄璟夹起鱼肚白处最软的那块肉,下意识想要搁到温宛面前的瓷碗里。 某县主眼疾手快,忽的将碗叩起来,“邢尚书?” 筷子停滞在半空,苏玄璟犹豫数息夹回来,“现任兵部尚书是皇上的人,他有把柄在我手里,只要我想,他那个位子随时都可以让出来。” “你舍得把那个位子让给……”温宛险些脱口而出‘萧臣’两个字,最终镇定下来,“让给邢栋?” “前提是佐天宗的眼睛可以复明。”苏玄璟看向温宛,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情感不再有任何掩饰,喜欢就是喜欢,他不强求温宛也喜欢他,可他也不必再因为仇恨而不敢放手争取。 按照温宛刚刚的想法,苏玄璟既然能抛出这么诱人的条件让她把佐天宗的眼睛治好,那这个买卖真就绝对不能做。 这里面要没有什么针对她的阴谋,她把碗吃了! “县主不必着急现在答复我,只要赶在明日邢栋的案子开审前县主能给我一个确切的答复,我们的交易就有效。” 第一千七百二十三章 你拿去,不用还 温宛的确没有着急答复苏玄璟,而是在吃完饭后将所有剩菜打包,明早热热还能吃。 换作以前,苏玄璟动过的菜她绝对不会要,今非昔比,负债已经没有具体数字的某县主忽然在想,哪怕今晚这些菜被狗舔过…… 距离萧冥河入皇宫已有半月之久。 这半个月,周帝很刻意的将其藏在永安宫里不许他出来见人,究其根本原因,他还是不太能接受这个他酒后被迷惑生下的孽种。 不想今日早朝,竟有朝臣公然在朝堂上提起萧冥河扮作女装的事,说他不顾世人眼光为母尽孝,当给予鼓励跟褒奖,当授以封地,当封王。 “到底怎么回事?”龙案后面,周帝目露寒光。 李世安也不知道,但好在他下朝时派人出去打听过,“回皇上,眼下这皇城里到处都在传因为虞妃喜欢女娃,所以六皇子为尽孝心便时常扮作女装的事,现如今皇城里里外外对六皇子的人品,皆有改观,都在夸他。” 啪— 让李世安没有想到的是,周帝听罢勃然大怒,重重拍响龙案。 “皇上息怒……” “那个逆子,竟然在朕眼皮子底下玩这种伎俩?”周帝恨道,双眼充满杀意。 李世安愣了数息,赶忙解释,“皇上明鉴,这个消息不是六皇子传出去的,是……” “是谁?”周帝怒目横对。 李世安拱手俯身,“是端荣公主。” 殿内一时寂静,片刻后周帝缓缓吁出一口气,“她怎么掺和到这种事里了。” “端荣公主跟虞妃自小一起长大,当是有些情谊。” 李世安低声猜测,“而且皇上既然已经把六皇子接回来,想必端荣公主应该是猜到什么,如今宋小王爷跟萧臣他们走的过于近,公主殿下可能是想把宝押在六皇子身上……” 感受到周帝射过来的寒冽目光,李世安突然噤声,不敢再言。 “罢了!” 周帝突然变脸,神色缓和下来,“你去永宁宫,让萧冥河走趟凤仪殿。” 李世安不 由抬头,“皇上……” “他回来这么久,再不去凤仪殿看看会遭人话柄。”周帝终是下定决定,既然不能是仅有五岁的九皇子萧齐,那就只有萧冥河了。 “是。” 李世安得令,正要退出御书房时被周帝唤住,“宣萧灵入宫,朕要见她。” “老奴这就去。” 离开御书房,李世安看着寒冬之下的大周皇宫,葱郁不再,满目荒凉,心里却难得激动,终章的序幕终于揭开了…… 苏玄璟没有食言。 在温宛答应交出佐天宗之后,邢栋的案子有了新的突破。 因为那封无名氏提供的遗书,主审苏玄璟跟宋相言一致认为杨曼枝是自杀,目的嫁祸邢栋。 虽然这不是真相,但却是所有人都愿意看到的结果。 邢栋被当堂释放,司马瑜亦不顾世人眼光亲自到大理寺门外接他离开,然而有苏玄璟跟宋相言这对璧人,世人还真没什么心思去探究邢栋跟司马瑜的八卦。 看着邢栋安然离开大理寺,一直等在外面的温宛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会儿大理寺门外的马车里,温宛透过侧窗看到宋相言跟苏玄璟正在府门处私语,二人也不知道在聊什么,苏玄璟表情很是为难的样子,宋相言则有些……谄媚。 数息之后,宋相言跑过来,上了马车。 温宛吩咐徐福朝皇宫驾行,既然邢栋的案子已经尘埃落定,自己姑姑失踪的事还要是提一提的。 车厢里,温宛还没开口,宋相言直接从袖兜里掏出三张银票。 “三百万两!”宋相言兴致冲冲道。 温宛看着眼前银票,一直震惊。 她的确管宋相言借钱来着,可没想到这么快! “公主殿下真肯借给你?”温宛欣喜若狂。 宋相言含糊其辞,“你拿去用,不用还!” 温宛可不是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还!欠条我都打好了!” 得说温宛也真是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宋相言身上,才会事先打好欠条,这会儿直接把欠条递给宋相言。 宋相 言二话不说当着温宛的面将欠条撕了,“不当我是朋友?” 温宛感动片刻,发现不对,“这上面……” “怎么了?”宋相言显得比她还着急,拿过其中一张银票,上上下下翻看,没看出什么端倪。 温宛沉默一阵,抬头看向宋相言,“小王爷管苏玄璟借的钱?” “肯定不是啊!”宋相言故意拔高嗓音,一脸倔强道。 见温宛默默瞅着自己,宋相言眼神游移,“真不是……” 温宛依旧不说话。 “是管苏玄璟借的没错,但你完全不用有压力,这是我跟他的事。”宋相言将银票塞回到温宛手里,“只管用!” 温宛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否则她绝对不会用这个钱,可贾万金也说了,只差这三百万两,他就能转败为胜,最终将公孙斐赶出大周皇城。 因为上一世的关系,她相信贾万金是其一,其二贾万金帮她断了腕,她也没有退路了。 温宛收起银票,“我自会双倍还给你。” “你我之间谈这个?”宋相言不以为然。 温宛不与宋相言客气,但她知道苏玄璟最喜乘人之危,这笔钱的利息不能少,她总不能叫宋相言赔了。 但她不知道,苏玄璟管宋相言要的利息何止双倍。 她亦不知道,某位小王爷根本没想还…… 马车很快停到皇宫永定门。 为了让姑姑失踪的事看起来真实,温宛决定入皇宫请旨,肯请周帝彻查,宋相言作为主审官自然同行。 再者没有宋相言她也进不去。 自从姑姑‘失踪’,温宛已经好些时候没进皇宫,此番入宫她也正好想探望秋晴,顺便告诉她姑姑一切安好,叫她勿念。 这会儿温宛跟宋相言商量之后决定先去甘泉宫,免得一会儿入御书房惹恼了周帝,她便没机会见秋晴了。 从永定门到甘泉宫须得穿过御花园,温宛跟宋相言将将走上白玉拱桥,便见桥头不远处的甬道上走过一拨人。 一个身穿黑色蟒袍的少年,后面跟着两个小太监。 第一千七百二十四章 背影有点熟悉 看到从眼前走过的少年,温宛自然而然放缓脚步。 宋相言也注意到对面那人,距离远,他看不真切,但就轮廓而言,那人身材单薄,个子也小。 “六皇子。”宋相言低声道。 温宛不由侧目。 “你不会不知道吧?”宋相言对于温宛的诧异,十分诧异。 温宛真不知道,“我只听外面有些关于六皇子的传闻,他何时回的大周皇城,何时……入的皇宫?” 不等宋相言回答,温宛眼底闪过一抹凌厉,“八皇子尸骨未寒,皇上已经找好下家了?” 嘘— 宋相言朝温宛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温宛亦知宫内人多嘴杂,视线不由朝着刚刚那抹身影看过去。 忽的,某种熟悉的感觉触动心窝,温宛走下桥头后下意识追上去几步。 “做什么?” 宋相言赶忙拉住温宛,“你现在追过去想说什么?” “你有没有觉得这背影有点熟悉?” 宋相言闻声看过去,背影太远,又有两个小太监遮遮掩掩,他看不真切,“外面传六皇子扮作女装的事并非他的喜好,而是虞嫔……虞妃的喜好,这样一来,原本在所有人看来根本不入眼的六皇子,如今已经有朝臣为他说话了。” 人影淡出眼帘,温宛不由的扭头看向宋相言。 他便将早朝的事说出来,“替他出头的是钦天监,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大官,但朝上有几个官员附议,皇上没准。” “皇上当然不会准,好不容易宣召回来的挡箭牌,封地封王再给封走了?” 温宛与宋相言转身,一并走向甘泉宫,“想都不用想,外面那些传言一定是皇上散出去的。” “应该是。”宋相言没仔细打听过,但想想也不可能是别人。 只有萧冥河名正言顺,才能成为太子跟萧臣的对手…… 这厢温宛跟宋相言去了甘泉宫,另一厢萧冥河带着他从平州准备的礼物拜见凤仪殿内的皇宫,顾蓉。 凤仪殿作为皇宫寝宫,自是气派 非凡。 此刻正厅,顾蓉早就知道萧冥河会来,对于这位不速之客,她憎恶至极。 且不说这位六皇子的出身跟癖好叫她不齿,单单是皇上这个节骨眼儿将其召回皇宫的举动,已经足够顾蓉想要弄死萧冥河了。 “娘娘,人来了。”宫女彩碧从外面走进来,行到顾蓉身侧低声道。 顾蓉年过三旬,长相端庄优雅,一袭正红凤袍稳坐在主位,自有皇后威严。 经她点头,彩碧高喝一声。 殿外萧冥河闻声迈进门槛,低着头,小步行至殿中央停下脚步,紧张畏缩之态尽显,“儿臣萧冥河,给皇后娘娘请安。” 顾蓉面色沉静,上下打量眼前这位六皇子,淡淡的道,“把头抬起来。” 萧冥河犹豫时彩碧在旁边催促,“皇后娘娘叫六皇子把头抬起来!” 彩碧的声音明显透着轻鄙,萧冥河却没有任何不满,甚至带着一丝感激,急忙的将头抬起来。 乍见,顾蓉跟彩碧皆是一愣。 这般姿色,若是女子,惊为天人! 然而也只是一瞬间,顾蓉眼底的光便冷了下去,“听说你早早回了皇城?” “回皇后娘娘,冥河得父皇召见回皇城,入宫后一直被父皇安排在永安宫受教,学宫规,没学个样子出来之前不敢来见皇后娘娘……” 萧冥河的畏惧肉眼可见,便是站在那里,身子都有些害怕的发抖。 顾蓉贵为皇后,在后宫里见过形形色色的嘴脸,她将这恐惧尽收眼底,唇角勾起抹微不可辨的弧度。 烂泥就是扶不上墙,这般城府如何堪当大任。 见萧冥河是这样的货色,顾蓉神色反而缓和下来,“赐座。” 彩碧闻声,便将萧冥河朝侧位上引了一步。 萧冥河转身,刚要规规矩矩坐下来,忽似想到什么,当即拱手,“冥河此番自平州入皇城,专程给皇后娘娘备了贺礼。” 顾蓉听罢一愣,彩碧当即领会其意,略带质疑道,“贺礼?” “皇后娘娘千秋华诞 那日冥河远在平州,只能远远的祝福皇后娘娘万安,此番有机会回来,自当补上贺礼。” 萧冥河说罢,朝跟来的小太监使了眼色。 小太监手里端着托盘,恭恭敬敬上前。 顾蓉眼了眼托盘,彩碧上前。 就在彩碧想要掀起盖在托盘上的绸布时,萧冥河下意识上前,“这只凤钗是当年良太妃赏赐给母妃之物,母妃一直舍不得戴,弥留之际传给冥河,原是希望冥河能将其送给未来王妃……冥河觉得皇后娘娘当配此物。” 一番话说完,彩碧的动作停下来,下意识看向顾蓉。 顾蓉朝其递了个退下的眼色,小太监也是聪明,直接将托盘举过去。 若是别物,顾蓉甚至可以看都不看一眼,良太妃之物她便不得不恭敬待之。 即便如此,顾蓉倒也没站起来,掀开绸布之后,双手拿起托盘上的紫檀长形木盒,她将木盒打开,里面果真是一支样式极为简单的白玉簪。 样式虽简单,材质却是非凡,做工更是绝无仅有。 顾蓉拿起玉簪,搭眼便知萧冥河没有说谎,这玉簪的确是良太妃之物。 整个后宫无论前朝妃嫔还是现如今宫里的妃子们,包括已故贤妃在内,佩戴的发簪都不会是这样简单的样式。 顾蓉将发簪搁回盒子里,彩碧这方上前将其接过去。 “你有心了。”顾蓉朝萧冥河点点头。 “这是冥河该做的事。”萧冥河仍然恭敬,谨慎小心,一丝都不敢马虎。 这般神情落在顾蓉眼里只觉得可笑,她便是想将其千刀万剐也不可能在这凤仪殿内,“坐下罢,奉茶。” 彩碧得令,自是将早就备好的茶水端过去。 萧冥河端在手里,却没有喝。 他越是这般,顾蓉便越觉得眼前这位被皇上接回皇宫的六皇子无甚可惧,反倒是皇上的举动让人捉摸不透。 一直以来,顾蓉都以为皇上心里是向着太子的,绕是当日二皇子萧允回皇城都没有动摇过她的想法。 第一千七百二十五章 良太妃的东西 然而随着二皇子萧允被歹人害死,皇上开始对八皇子上心,再到八皇子被鹤柄轩毒害,皇上在天牢外与战幕险些撕破脸,顾蓉终于嗅到一丝不一样的气息。 眼下六皇子又被召回皇宫,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由不得她不多想,“见过你父皇了?” “回皇后娘娘,自回皇宫那日得父皇召见,再未见过。”萧冥河说话时,将一直端在手里没喝的茶水搁到桌上。 彩碧见状正要说话,却被顾蓉眼神阻止。 “这快到午时,就在本宫的凤仪殿……” “回皇后娘娘!”萧冥河腾的站起身,双手握拱,声音有些慌张,“庄少师给冥河留了大段书礼,冥河还没背会。” 顾蓉见状,就只觉得好笑,“既然如此本宫便不多留你,耽误学业皇上可要怪罪本宫了。” “冥河告退。”萧冥河仿若逃命一般,看似恭敬,实则连走路都有些磕磕绊绊的退了出去。 看着那抹仓皇逃窜的背影,顾蓉嗤之以鼻,“连八皇子都不如!” 连彩碧眼里都是轻蔑,“瞧他那副样子,好像皇后娘娘是洪水猛兽,要把他吃了一样。” “到底是没见过什么世面。”顾蓉早知萧冥河被周帝安置在永宁宫,原本心里还揣着算计,如今看到他这般喜形于色,倒也将心放下来,“皇上这是真没的选,否则也轮不上他。” “皇后娘娘的意思……”彩碧不敢往下说。 顾蓉将彩碧视作心腹,“皇上若真如本宫所想那般对太子并不上心,那本宫……可不能坐以待毙。” “太子府有战幕坐镇,区区一个乡野山村来的野种哪能威胁到太子的地位?”彩碧宽慰道。 “他虽是个不成材的,可难保皇上不是借他这个踏板,给别的皇子铺路。”顾蓉深吸了一口气,“罢了,将簪子好生收着,到底是良太妃的东西。” “这六皇子也真舍得!”彩碧低头瞧着怀里的盒子,呶呶嘴。 “可见除了这个物件,他也拿不出什 么值钱的东西了。”顾蓉深吸了一口气,“听说邢栋被无罪释放了?” 彩碧这方想起来,“回皇后娘娘,是。” “邢栋是萧臣的人,他都已经被抓进天牢了,苏玄璟又是主审,怎么就给放了……”既然萧冥河不是威胁,顾蓉自然想到另一个叫她头疼的皇子。 萧臣。 “多半又是那个宋相言!”彩碧恨恨道。 提起宋相言,顾蓉不禁皱了下眉,“他要不是萧灵的儿子,本宫说什么都不会留他!” “对了……”彩碧恍然想到一件事。 顾蓉侧身端起桌上茶杯,“说话别吞吞吐吐的。” “那会儿有人过来禀报,说是宋相言带着温宛入宫了。” 顾蓉猛然转身,美眸含戾…… 得说周帝也是厌恶温宛至极,连带着对自己那个外甥也懒得见一见,尤其听李世安禀报说是为温若萱失踪案过来请旨,便以龙体不适为由退了二人。 虽然不见,但案子照审。 得此口谕,温宛跟宋相言也不算白白进这皇宫一回…… 邢栋无罪释放这件事很快传开。 东市怀德坊,含光街。 醉仙楼里,温弦看着坐在桌边默不作声的萧桓宇,当即伸手提壶,倒了杯清茶端过去,“殿下喝杯茶,消消火气。” 自那夜用媚药睡了眼前这个男人之后,温弦的心思真就全全的扑在萧桓宇身上了,纵然没有名份,可她想给萧桓宇生个儿子的心根本压不住。 茶里,带着些料。 “你说找本太子有事?”萧桓宇接过茶杯,面色并无不喜。 可温弦知道,邢栋被无罪释放这件事换成是她都要气死了,更何况是萧桓宇,这跟煮熟都到嘴里的鸭子飞走了有什么区别。 “邢栋杀杨曼枝的事人证物证确凿,不该是这个结果。”温弦先抛出自己的观点。 萧桓宇一时心烦,喝了茶,“宋相言仗着父皇宠他,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 “有件事,我不知该不该和殿下讲……”温弦佯装犹豫为难神色,欲言又 止。 萧桓宇搭眼过去,“你将本太子找来,难道不是想与我讲?” “这一次殿下冤枉宋相言了。”温弦说罢,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萧桓宇略微不解,抬头看过去。 若温弦还是当初的温弦,萧桓宇自然不会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可如今温弦除了身世不同之外,身后站着公孙斐,又入画堂。 她的话,萧桓宇倒有兴趣听一听。 温弦自觉胃口吊的差不多,搁下茶杯后紧紧握在手里,身子稍稍靠近萧桓宇,压头过去,“殿下有所不知,此番邢栋能被无罪释放,并非是宋相言找到什么可以替他脱罪的证据,而是苏玄璟!” 萧桓宇皱眉,“不可能。” “若无证据,我岂会在殿下面前乱说话!”温弦告诉萧桓宇,“我打听过,案子之所以翻过来,是因为杨曼枝的一封遗书。” “什么遗书?” “杨曼枝写她自杀嫁祸邢栋的遗书,可明眼人都知道,仵作也验过尸,杨曼枝是他杀,若是苏玄璟坚持,岂会只凭一封遗书就能翻案?” 萧桓宇还以为温弦能说出什么,略有失望收回视线。 “而且,那封遗书是苏玄璟找人递到公堂上的。” 一语闭,萧桓宇猛然抬头,目色陡沉,“温姑娘不可胡说!” “若无证据,我岂敢在殿下面前胡乱编排!”温弦挺直背脊,随后狠狠吸了一口气,“不瞒殿下,杨曼枝的死是司南卿动的手脚,那遗书原本在司南卿手里!” 萧桓宇愣住,此事他不知。 确切说画堂里那些智者做的事他皆不知。 这也是战幕的意思,不叫他掺和那些不为人知的肮脏伎俩。 “你有证据?”萧桓宇皱眉道。 “这是司南卿亲口说的!” 温弦表示司南卿在知道邢栋无罪释放之后一时烦闷找了画堂里十分信得过的人喝酒,他说露了嘴,“叶枫亲口告诉我,是司南卿亲手将那封遗书交给苏玄璟,他也没想到苏玄璟竟然会把遗书当作邢栋无罪释放的证据!” 第一千七百二十六章 战幕心里想的人 萧桓宇不可置信看向温弦。 温弦生怕他不信,“殿下若不信,自可去找叶枫问一问。” 萧桓宇没有不信,他倒没觉得温弦敢拿这种事骗他,他只是不信苏玄璟会救邢栋,往严重了想,苏玄璟这是背叛战幕,背叛自己了? 当初若非战幕保他,他如何能避过科举直接入仕途,初时便是吏部侍郎,如今已是八大尚书之一的吏部尚书。 “此事本太子自会查清楚!” 眼见萧桓宇欲起身,温弦一把拉住他,“殿下想去找战军师?” 萧桓宇确有此意。 “殿下不能去!”温弦死死握住萧桓宇手臂,“殿下就没有想过,苏玄璟为何要放邢栋一马?” 萧桓宇有些不耐烦,“你还知道什么?” “苏玄璟是太子府一手提拔到吏部尚书位置的,他没道理与太子府离心,除非……” 萧桓宇皱起眉,“你想说什么?” “除非是战军师叫他这么做,否则苏玄璟断然不会放了邢栋!”温弦豁出去一般看向萧桓宇,“之前贤妃案军师不是没进大理寺,那时皇上也在,可最后怎么?” “我们且不管鹤柄轩的真实身份,他敢告贤妃自是得了……皇上授意,按道理皇上已经入大理寺作证,贤妃私通他人生下孽种的事就该是事实,可即便皇上在,案子审到最后贤妃竟然是清白的!” 见萧桓宇没说话,温弦继续往下说,“这种情况下就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萧桓宇猛然看向温弦,眼中闪过一抹恐惧。 他恐惧的是,自己所想会不会与温弦重合。 “贤妃案之后,那夜天牢战幕为保苏玄璟险些与皇上撕破脸,如今苏玄璟又突然放了邢栋,难道太子就没想过,这一切只能说明……” 温弦把渊荷跟她分析的一切,一字不差重复出来,“战幕心里想的人,并不是太子,而是萧臣。” “你住口!”萧桓宇猛然挣开温弦握在自己臂弯上的手,双目陡红,瞬起杀机。 第一千七百二十七章 周帝吐血 正厅气氛瞬间降到冰点。 素衣看着动了肝火的萧灵急忙过去劝道,“殿下消消火气,小王爷既是公务繁忙,就请先回大理寺……” 知母莫若子,宋相言看出萧灵真生气了,可有些话他还是忍不住想说,“当初是母亲叫儿臣放手去帮萧臣,现下母亲扭过头又去给萧冥河做靠山,这要叫别人知道了,一眼就能看出我们母子耍的小心机!” “耍什么心机?”萧灵腾的从椅子上站起身,美眸闪动间泛起森森寒光。 宋相言下意识朝后退却被萧灵一把揪住衣领,“你倒是与本宫说说,耍什么小心机?” “这不是很……明显么……” 宋相言感受到如雷霆般的母爱之压,不由的噎下喉咙,身体拼了命的朝后使劲儿,“母亲想把鸡蛋放在两个篮子里,可这么做真就明智?儿臣倒觉得,与其分散精力,莫不如把鸡蛋放在一个好的篮子里,只要我们母子齐心协力保护好篮子,鸡蛋就不会碎……” “本宫最后跟你说一遍,我帮萧冥河,并非因为他是鸡蛋!”萧灵重重搥了宋相言一拳,“滚!” 宋相言趁机与萧灵保持距离,“母亲说的话我可以相信,但是接下来母亲能不能保证不再跟萧冥河有任何交集?” 砰— 眼见自家公主大人把刚刚坐的那把梨花椅举过头顶,宋相言忽的跑到素衣身后,“嬷嬷救命!” “素衣你让开!”萧灵觉得她今天必须要见点儿血光。 素衣表示她也很想让开,一般这种情况下,自己是绝对不会耽误眼前这对母子秀深情的,然而宋相言抓的太紧,她挣脱不掉。 就在这时,管家突然从外面跑进来。 “大事不好了!” 看到厅内情状,管家一时愣住。 一般情况下,管家看到这种场景定会退出去,但这会儿他也只是愣一下便硬着头皮走进来。 “宫里传来消息……” “有什么事一会儿说!” “皇上吐血了……” 管家断断续续两句话后,正厅陡然沉寂,鸦雀无声。 萧灵举着梨 第一千七百二十八章 偏爱这种事 屏风后面的人沉默许久,缓缓出声。 “偏爱这件事,的确会让人恼火。” 萧冥河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一个他一直没有想出答案的问题,“在你看来,父皇更讨厌本皇子,还是更讨厌萧臣?” “更讨厌你。” 那人根本没有考虑,给出的解释也十分简单,“因事厌恶,跟打从骨子里厌恶是两回事。” “你倒不怕得罪我。”萧冥河失声笑时,眼底却是温凉。 原来不是他一个人这样想。 釜下薪炭还亮着,水依旧沸腾,萧冥河的眸子渐渐变得沉静如水,无波无澜,声音却似冬日湖面裂开的冰,“他有什么资格讨厌我。” “说起来,六皇子会不会操之过急?”屏风后面,那人淡淡抿唇,喝了口温茶。 萧冥河重新勾起唇角,似笑非笑,“操之过急?若不是本皇子给父皇下这一记猛药,我都还不知道战幕跟温御一经他们要磨蹭到什么时候,邢栋无罪释放就是最好的例子。” “这药也忒猛了些。”那人悻悻道。 “只有父皇快死了,萧桓宇才会着急,他着急,才会发现战幕似乎没有他想象中着急,届时温弦再吹吹萧桓宇的耳边风,你觉得萧桓宇会做什么?” “对战幕心生不满?” 萧冥河笑了一声,发自内心的笑,“皇位摇摇欲坠,他哪里有时间心生不满?太子府没有了战幕,那些画堂的人不足为惧。” 屏风后面,那人沉默。 萧冥河抬头看了眼窗外,一辆马车从下面长街里走过。 是贾万金…… 皇宫。 周帝寝宫外围着一众御医,萧灵到时那些御医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面色惨白,急的原地转圈儿。 除了数位御医,还有皇后顾蓉及她的宫女彩碧。 听到消息的几宫妃子也都聚到旁边窃窃私语,其中就有玉芙宫的楚离洛。 这会儿那些御医看到萧灵,当即恭身施礼,几宫妃子也都瞧过来。 萧灵看都没看他们,径直走到殿门处,“皇嫂为何 第一千七百二十九章 凑热闹 周帝抬手,李世安习惯性想要上前搀扶,却见周帝的手伸向萧灵,于是识相退下去。 萧灵担心周帝,搀他坐起来时关切问道,“皇兄,他们说你吐血了?” 周帝看了眼李世安,李世安也是委屈。 那会儿御书房,周帝坐在那里批阅奏折时忽然喷血,饶是他再有主意也吓坏了,急忙跑出去叫人传御医。 这才把消息泄出来。 “朕没事。” 周帝收回视线,看向萧灵时的目光变得温和,“你也不要听风就是雨,朕这身体好不好,朕比他们每个人都清楚。” 见周帝看向自己,李显俯身,“皇上脉象平稳,龙体无恙。” “听到了没?” 周帝安抚过萧灵,转尔看向萧彦,“贤王年纪大了,怎么也爱凑这种热闹?” “老臣就皇上一个亲侄儿,听闻皇上龙体欠安自是着急的睡不着觉……” “睡觉?”萧灵扭头过去,颇为诧异。 “午枕。” “老皇叔有心了。”周帝对萧彦没有特别反感,但也并不喜欢。 尤其贤妃案那日被萧彦看到自己窘迫的样子,他便越发不喜欢这位老皇叔,“朕没事,你们都退下罢。” “皇兄,要么我再把李舆叫过来?”萧灵不放心,关切道。 这话若是别人说,周帝必然觉得里面藏着阴谋,换作萧灵,他只道萧灵是关心过甚,“李显跟李舆师出同门,又被翁院令举荐为新院令,足见他医术比李舆高。” “可是……” “都退下罢,朕累了。”周帝催促道。 萧灵见状也不强求,于是起身,“皇兄保重龙体。” 周帝颔首。 另一侧,萧彦亦行了礼,转身与萧灵一并离开。 李世安得周帝眼神示意,将二人送出寝宫。 这时外面顾蓉跟那些妃子全都聚过来,神情皆表现的焦急担忧,“皇上如何了?” “皇上很好,你们不用担心了。”萧灵知道这些妃子各怀心思,朗声开口。 萧彦也十分和蔼可亲的点点头,“皇上这会儿休息,你们也都回去,天儿怪冷的别都给冻坏了。” 哪怕没看到周帝,单从这两人的表情上,顾蓉便猜到周帝的身体并无大碍,心中不免失落。 恰巧李世安出来,“李公公,本宫想进去探望皇上,还请李公公代为禀报一声。” 这会儿萧灵跟萧彦已经走下台阶,萧灵闻声不免回头,但没说话。 李世安站在殿门里,恭敬俯身,“皇上有口谕,叫各宫娘娘们都散了。” 顾蓉不死心,“李公公,一会儿太子……” “皇上谁也不见。”李世安恭敬回答,随即将殿门阖紧。 顾蓉吃了闭门羹,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待她回身,刚好看到转身离开的萧灵,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凉薄寒意,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让她不安了。 这时彩碧回来,行到顾蓉身边嘀咕几句。 顾蓉神色微沉,随即看向外面那些仍然驻足留观的妃子们,“皇上龙体无恙,你们都退了罢!” 眼见顾蓉离开,妃子们也都作鸟兽散,守在外面的御医们也都跟着狠狠舒了一口气,皆退。 此刻殿内,周帝将另一只藏在锦被下面的手抬起来,手腕上扎着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 李显见状上前,略微犹豫,“皇上……” “拔下来。”周帝寒声道。 这会儿李世安走进来,闻声小心翼翼靠到床榻旁边,神情变得紧张。 李显站在榻前,视线落在银针上,暗暗咬了咬牙后抬手。 咻! 噗— 银针拔出瞬间,一股腥咸味道自周帝喉咙猛的喷涌出来。 “皇上!”李世安惊呼之时急忙将手里帕子递过去,几乎同时,李显入针,银针再次回到周帝手腕处。 那股想要喷血的感觉瞬即消失,周帝坐在龙榻上,微微喘息时松开手,帕子尽被血染,看上去触目惊心。 “李院令,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比起萧彦跟顾蓉,李世安可不想周帝死。 周帝一死,太子顺势登基,就算温御他们有办法反击,那也只是太子与魏王之间争霸,还能有萧冥河什么事儿! 而萧冥河是尊守义的傀儡,没有了这个傀儡,他与尊老筹谋这么多年的计划岂不是功亏一篑。 李显看到眼前情状,不由的皱了下眉。 周帝瞄了眼手里的帕子,抬头看向李显,“说实话,朕这身子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李显闻声扑通跪地,信誓旦旦,“皇上龙体无恙。” 周帝目寒。 李世安一脸着急模样,“李院令,您这不是睁眼说瞎话么!这么多血……” “皇上明鉴,依微臣所学,皇上脉象平稳有力,并无任何病症中毒迹象,气色虽虚,当是失血过多所致。”李显也知道自己这话说着都滑稽,可事实真就如此。 至少除了吐血,他没看出周帝身上有什么毛病。 李世安都快给气笑了,“李院令,您这话说着自己不亏心么!皇上都这样了!你说皇上身体安康?” 周帝冷目如锥般盯着李显,显然已经气的说不出来话。 李显双手匍匐,将头磕在地上,“皇上若不相信微臣所言,尽可找我师兄李舆过来诊治,亦或广招名医。” “李院令,您这不是在开玩笑么!皇上龙体岂是随便哪个医者都能瞧的!”李世安都不知道李显是不是不想活了。 “可微臣实在觉得皇上龙体并无异常,至于吐血之症……似乎并不影响皇上龙体。”得说,李显多多少少还是有点自负流淌在骨血里的。 李世安觉得翁怀松如果泉下有知,这会儿应该诈尸。 龙榻上,周帝突然拔开手腕银针。 噗— 大口鲜血狂喷出来,吓的李世安跟跪在地上的李显急忙围过去。 且待李显将银针扎回周帝手腕,吐血之症即刻消失。 “李显。” 周帝神色冷寒,龙目如刀,“你到底是太子的人,还是萧臣的人?” 李显愣了数息,扑通跪回到地上,“皇上明鉴,微臣只是御医,断不敢胡乱妄想,亦无与太子跟魏王有任何牵扯!” “那你为何敢在朕面前胡言乱语?”人皆惜命。 更何况是万人之上的帝王。 周帝盯了李显数息,忽然目狠,拽起带血的锦枕狠狠砸过去,“你管这叫龙体无恙?” 第一千七百三十章 他心里根本没有你 李显生生受着,不敢多发一言。 伴君如伴虎,他再迟钝也感受到了那股来自帝王的杀意。 周帝气极,狠戾低吼,“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若十日之内不找出朕吐血的根源,你就给朕去死!” 一直没有爆发的周帝并非城府深,而是他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死亡距离他,如此之近! 李显再不敢解释,接旨后退离。 寝殿里,周帝看着手腕处的银针,陷入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中…… 凤仪殿。 顾蓉回到宫里之后吩咐彩碧摒退闲人,且命其守在宫外。 “母后,父皇怎么样了?” 萧桓宇得到消息即刻入宫,已经在凤仪殿等候多时,“不若我去探望?” 顾蓉坐到主位上,雍容华贵的脸上露出冰冷寒意,“你去?你母后我都没资格进去,你去了也只能吃闭门羹。” “母后没看到父皇?”萧桓宇蹙眉行到顾蓉身边,“怎么可能……” “要是都没看到,本宫没看到也就没看到,可皇上偏偏叫萧灵跟贤王进去了。”顾蓉说到此处,眼底寒意更浓。 萧桓宇想了一阵,不得解,“父皇叫这两个闲人进去做什么?” “闲人?” 顾蓉看向自己皇儿,略为惊讶,“你难道不知道近段时间外面那些传闻?” “什么传闻?”萧桓宇真不知道。 “有关萧冥河的传闻你全然不知?”顾蓉不可置信看过去,“太子府里那些门客没有告诉你?” 萧桓宇摇头,一脸茫然。 顾蓉气到说不出话,数息平静后看向萧桓宇,“你知不知道你父皇已经把萧冥河那个孽种接到宫里了?” 萧桓宇愣住,“六皇弟……六皇弟不是在平州吗?” “你这个太子一天到晚都在干什么!” 顾蓉真没想到萧桓宇竟连这个都不知道,“战幕跟画堂里那些个所谓智者又在干什么!” “母后息怒……” “你叫本宫怎么息怒!”顾蓉含怒道,“你父皇非但把萧冥河接回宫里,还叫萧灵替他把男扮女装的事说的冠冕堂皇,说是池月那个贱人喜欢女娃,所以萧冥河才会扮成女娃模样孝顺自己母亲!非但如此,他做的那些小打小闹的好事也被大肆宣扬,昨日前朝已有朝臣向奏折,希望你父皇褒奖那个孽种!” 萧桓宇听的云里雾里,“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你还不懂?” 顾蓉气的从座位上站起来,怒道,“先是二皇子萧允,到八皇子萧齐,现在你父皇又将远在平州的萧冥河给接过来,你还看不明白么?” 萧桓宇定定站在那里,原本有些混乱的脑子渐渐清明。 顾蓉哪里能等他自己想明白,“就在刚刚,你父皇病重,想见的人却不是本宫,而是萧灵跟贤王,本宫代表你,萧灵代表的是萧冥河啊!” “父皇该不会……” “怎么不会,他心里根本没有你!” 顾蓉含恨,“你父皇吐血的消息那么快传到萧灵跟贤王耳朵里,保不齐就是他派人去叫的!萧灵一向不参与你们几个皇子夺嫡的事情里,这会儿萧冥河一回来她便为其出头,你不觉得蹊跷?至于贤王,他虽没什么本事,可在皇亲国戚里辈份最高,说话还是有一定分量的,若然有他们两个保着萧冥河,那孽种未必不能成事!” “不可能……”萧桓宇还是不太敢相信,“若萧冥河是威胁,军师不会没有动作。” 提到战幕,顾蓉更加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邢栋的案子是怎么回事?” 萧桓宇被问的哑口无言,他也不知道。 顾蓉看出端倪,“他没与你解释过?” “军师行事一向不会与儿臣解释,儿臣也不问……” 啪— 顾蓉忽的转身将桌上茶杯甩到地上,碎瓷迸溅。 “母后……” “你怎么这么糊涂!” 顾蓉倒不知道自己儿子竟然如此信得过战幕,“邢栋是兵部侍郎,他若获罪,那个位子就能空下来,你再安排上自己人,如此我们在朝中便又多一份助力!本宫听潭乙汇报时就是这样说的,而且这件事不是苏玄璟跟司南卿促成的吗?” 萧桓宇知道这件事,温弦告诉他的。 “儿臣也以为邢栋不会……不会无罪释放……”萧桓宇忽然想到之前温弦与他说的话,一时犹豫要不要与自己母后讲。 顾蓉看出自己儿子有话要说,“你何时与母后说话还要斟酌?” “儿臣得到一个消息,邢栋之所以无罪释放,是因为杨曼枝的一封遗书,因为那封遗书,大理寺才判定杨曼枝是自杀嫁祸邢栋。” 顾蓉蹙眉,“那封遗书哪里来的?” “那封遗书确是杨曼枝所写,但后来落到司南卿手里,司南卿又将其给了苏玄璟……” 顾蓉眼神陡戾,“你是说……是苏玄璟将那封遗书拿出来,才致邢栋无罪释放?” “儿臣还没有得到证实,但消息应该不错。”萧桓宇相信温弦不会无中生有,尤其温弦背后站着公孙斐,她的话应该可信。 顾蓉震惊,“苏玄璟为何这样做?莫不是他……倒戈到萧臣那边去了?” “儿臣不知。”萧桓宇也正为此事烦忧。 “还是战幕?”顾蓉双手扶住桌角,神色凝重,身子慢慢坐回到主位上。 厅内一时无声,不管是顾蓉还是萧桓宇都不太敢相信这件事的真实性。 可若是真的,那代表什么? “母后,儿臣还是愿意相信战幕是真心待儿臣,并无二心。” 顾蓉慢慢闭上眼睛,数息后睁开,“若无温御跟一经介入,本宫倒也愿意相信战幕,可自从温御跟一经那两个老不死的明里暗里帮着萧臣,战幕便几次三番对萧臣留手,对温御跟一经更是放了一马又一马,倘若……” 见顾蓉看过来,萧桓宇也没了主意。 “倘若战幕被温御一经说服去帮萧臣……” “不可能!”萧桓宇对战幕有着很浓厚的感情,骨子里,他比尊敬自己的父皇还要尊敬战幕。 “那你如何解释邢栋会被无罪释放!”顾蓉恨道。 萧桓宇被问的哑口无言,他不知道。 第一千七百三十一章 人在哪里 见萧桓宇面露纠结之色,顾蓉反倒下了狠心。 “桓儿,眼下你父皇突然病重吐血,谁也不知道他能活多久,这个节骨眼儿,我们可不能妇人之人!” “母后想干什么?” “不过看萧灵跟贤王出来时的样子,你父皇倒也不会很快就死。”顾蓉颇为失望道。 萧桓宇原本对周帝还有父子之情,纵然经历萧允跟萧齐的事,他依旧愿意相信父皇心目中的人选是他。 直到刚刚,当他从母后口中得知萧冥河的事情之后,那点可怜的希望荡然无存,随之而来的是汹涌澎湃的恨意。 “你父皇跟萧冥河不足为惧,纵然有萧灵跟贤王支持,那个孽种也掀不起什么浪花。”顾蓉眼神阴戾,“当务之急,是战幕。” 萧桓宇微愣,“母后……” “与其等着战幕在背后捅我们一刀,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顾蓉也是着急了,这么些年,她稳稳坐在皇后位置上,她的儿子稳稳坐在太子的位置上,原以为一切会按部就班,她终将成为太后,她的儿子也终将会继承帝位。 然而这盘棋下到现在,局势却有了惊天动地的逆转。 皇上宁可支持一个与池月苟合生下的孽种,也不愿意打从心里真正承认他亲自选中的太子。 战幕在太子府坐镇近二十年,却因为温御跟一经入局,完然不顾过往情恩义重,暗中倒戈。 外忧,内患。 “母后,儿臣还是愿意相信战军师……” 萧桓宇话音未落,便见顾蓉凌厉目光狠射过来,“母后不强逼你,也愿意给战幕一次机会,倘若他能解释清楚邢栋的事,便是母后多疑,如若不能,该怎做,不用母后教你。” 这一次,萧桓宇没有拒绝…… 皇宫,永定门。 且在贤王萧彦与萧灵一前一后走出宫门时,刚好遇上带着李舆匆匆赶过来的宋相言跟温宛。 彼时宋相言从地上爬起来,第一时间去找温宛。 二人商量之后决定眼见为实,入宫得有借口,宋相言便拉着李舆来了。 这会儿狭路相逢,宋相言佯装焦急模样迎过去,“母亲怎么出来了,皇上可好?” 母子没有隔夜仇,但这还没过夜。 萧灵看到宋相言时眼珠一翻,扭头就要绕开。 温宛跟在后面,但见萧彦在,有意看过去。 萧彦自是猜到温宛入宫的用意,借着掏耳朵的动作摇了摇头。 没死。 温宛多少有些了解眼前这位老皇叔。 自其暴露身份至今,萧彦时不时提出干脆弄死皇上的建议。 如果皇上真病危,老皇叔的表情一定不会是这般无奈又有些惋惜的样子。 所以皇上无事。 温宛一时很难判断这个结果于萧臣有利还是不利,皇上若驾崩,太子理所当然登基,是困局。 皇上没死,他便是让萧臣最头疼的对手,比太子都危险。 所以对于这个结果,温宛无喜无悲。 “好狗不挡道。”萧灵见宋相言挡在面前,怒声道。 宋相言原是想从亲娘嘴里套些话出来,但见其正在气头儿上,也明白多说无益,而且可能还会挨打。 他可不想让温宛看到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于是十分‘顺从’让开。 更重要的是,他也看到萧彦了。 他也知道萧彦是谁。 “相言给贤王殿下问安。”宋相言转身走到萧彦面前,与温宛站到一处。 萧彦见宋相言带了李舆过来,心下一计,“你这是听说皇上吐血了?” “正是,皇上龙体可安康?”宋相言直接问道。 “皇上吐血是真的,但龙体无恙也是李显李院令亲口告诉本王跟你母亲的,而且本王与你母亲进去看到皇上的样子,也不像有事的样子,你们两个放心好了。”萧彦言外之意,我们是没看出什么玩意,你叫李舆去问问他师弟。 宋相言听出萧彦的意思,拱起手,“还好皇上没事,相言恭送贤王。” 温宛站在旁边,随之行礼,“恭送贤王。” 萧彦点了点头,由着柏骄搀扶走向马车时忽然停下来,“对了,皇上这会儿已经歇下,你们也都别进去碰钉子了。” “多谢贤王。”宋相言再次拱手。 待目送萧彦上了马车,宋相言转尔看向温宛,“我们先回去。” 温宛也听出萧彦言外之意,他们现在入宫也打听不到什么,于是点头。 眼见二人带着李舆要回车里,站在不远处的萧灵忽然觉得心里特别不舒服,“温县主!” 温宛闻声转身刹那,宋相言快一步挡在她面前,直面萧灵,风萧萧兮易水寒。 “母亲有事?” 萧灵见状心里越发不爽,索性松开素衣的手大步走过去。 熟悉的妖风呼啸而来,宋相言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于是又朝前走两步,希望能将自家公主大人与温宛拉开距离。 不为其他,打他的时候别误伤。 “本宫想找温县主说话,你挡在这里做什么?”萧灵看着自己养的挡路狗,心里十分不得劲儿,瞪眼过去。 宋相言立时奉上笑脸,“母亲有事可以跟我说,我代为传达……” 啪! 萧灵都没给宋相言反应的机会,一个嘴巴子甩过去,某位小王爷蹬噔噔的往旁边斜摔。 温宛,“……” “温县主,可有时间?”萧灵走到温宛面前,神色傲然,微挑眉峰。 温宛虽然不知道萧灵的气性从哪儿来,但很明显是冲她,“公主殿下有事只管吩咐,但凡温宛能做,鞠躬尽瘁。” 在温御的悉心教导下,某县主特别懂得能屈能伸的道理。 另一侧,宋相言好不容易站稳,正要冲过来却见素衣暗暗摆手,于是犹豫了。 凭他对母亲的了解,他越反抗他家公主大人就越兴奋。 每次都是。 不远处,本该离开的萧彦正趴在侧窗处瞧热闹,“娇娇你说,萧灵那丫头想要干什么?” “王爷有没有发现,宋小王爷跟温县主很配?” 柏骄一语,萧彦猛的扭头,“萧臣不配?” “那倒也不是……” 柏骄瞧着车窗外的场景,颇有深意道,“一个爱你的人,一个你爱的人,王爷选哪个?” “人在哪里?” 第一千七百三十二章 本王不可以都要? 柏骄表示他只是打个比方,一个爱你的人和一个你爱的人,谁才值得托付终身。 萧彦不以为然,为什么要选? “本王不可以都要吗?” “老奴说的是温县主。” 萧彦恍然,扭回头继续看热闹。 对于温宛的回答,萧灵并没有表现出满意或是不满意的状态,“县主可听到近日城中关于六皇子萧冥河的传闻了?” 温宛重重点头,态度跟心一样诚恳,“听到一些。” “那县主可知那些传闻是谁的手笔?”萧灵比温宛身高稍猛一些,气场自来强大,全身上下连同飘荡在风中的衣服都尽显傲气。 如此萧灵站在温宛面前形同大灰狼,温宛看起来更像是柔柔弱弱的小白兔。 不远处,宋相言看到这场景快要吓哭了。 这事儿他还没告诉温宛! “是公主殿下。”温宛坦然道。 不止宋相言,萧灵都愣了一下。 “你知道?” “回殿下,我也是前两日才听说。”对于比自己强大太多的人,温宛觉得唯有真诚才是最好的利器,她的确前日才从祖父那里得到证实。 萧灵暗自沉下一口气,“县主既然知道是本宫,有什么想法?” “殿下与六皇子生母虞妃娘娘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虽说虞妃已经故去,可作为娘娘唯一的儿子,殿下不管怎么帮六皇子都在情理之中。”温宛大大方方道。 彼时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温宛就是这样想的。 萧灵又觉一番意外,她原是看不得自己儿子护温宛,竟然护到当她面指责她的不是,想与温宛痛痛快快理论一场,不想这会儿却有一种拳头砸在棉花上的感觉,“你真是这么想的?” “是。” 温宛很认真的看向萧灵,“如殿下这般重情重义的人,可亲可敬。” “你不觉得本宫帮六皇子,是另有所图?”萧灵早些年混迹市井,也算识人识得准,她能看出温宛眼底那份坦诚,心底那股莫名的怨气渐渐消散。 “以殿下的身份若有所图,也只图心中一分安稳,换作我是殿下,也一定会帮六皇子走出困境。”温宛并无谄媚,字字发自真心。 萧灵性格豪爽,爱憎分明,听到温宛这样说,心中那份不舒服的感觉就此烟消云散,“温县主若是这般想,本宫须得高看你,不像某条挡道的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被当作狗的宋相言小心翼翼走过来,一张脸笑成向日葵,“母亲说的是。” 萧灵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另一侧,萧彦对于萧灵跟温宛没打起来的结果十分不满意。 “本王脖子都扭了,她们就给本王看这个?” 柏骄直接叫车夫驾车,回贤王府…… 宋相言依萧彦示意,示意了李舆,之后带温宛回大理寺。 马车里,两个人都没开口,气氛有种说不出的尴尬。 温宛在知道传言是萧灵的手笔后,没想与宋相言说破,不成想今日遇到萧灵,“小王爷是不是在怪我之前说的那些话?” 彼时不知道是萧灵在帮萧冥河,温宛将周帝骂了一通。 宋相言猛的抬头解释,脸色焦急而胀红,“你说的那些话又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萧灵,她明知道皇上召六皇子回来的目的,偏要插手多管闲事,你放心,等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她!” 温宛,“……小王爷怎么能这么说端荣公主?” “她……” “端荣公主跟虞妃的关系我也听说一些,若公主殿下不帮六皇子我才会觉得寒心。”温宛认真看向宋相言,“我相信公主殿下帮六皇子,与当下局势无关。” “你真是这样想的?”宋相言迟疑看着温宛,不是很确定的样子。 温宛立时举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如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唔唔唔!” "给我呸!"宋相言松开捂住温宛嘴的手,急声道。 温宛没有呸出来,“而且我觉得六皇子也是被迫入局,工具而已,他也很可怜。” 想到那日御花园的背影,温宛心底莫名生出怜惜。 宋相言倒没想过萧冥河,一时怅然,“你能相信萧灵,我很感激,谢谢你温宛。” 他相信温宛是真的相信,也知道温宛相信也并非全都基于母样跟虞妃的关系。 是因为,她相信自己。 “小王爷说什么?”马车颠簸,温宛没听清。 看着温宛那双清澈明亮又璀璨如星的眸子,宋相言突然咧开嘴,眼底藏着温柔,“这条路,本小王一定陪你走到最后!” “嗯!” 温宛重重点头,“我们也一定不会让小王爷失望!” ‘我们’二字触动心弦。 宋相言没说话,扭头看向窗外,心里有些闷闷的,“外面好热闹……” 黄泉界,石室。 萧彦在将自己所见所闻悉数说出来之后,温御跟一经的目光,包括狄翼也都看向翁怀松。 “你们看我做什么?”翁怀松不解。 温御直截了当,“你觉得皇上死的可能性有多大?” “我怎么知道?” 翁怀松摊手,“我连人都没瞧见!” “贤王不是告诉你了么!”温御急道。 翁怀松看了眼萧彦,又看向温御,“就那几句话,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 “怎么没有?”萧彦不乐意听,“皇上吐血是真,但看起来跟没事儿人一样也是真,你那个宝贝徒弟说了,皇上龙体无恙,这个信息量,你就什么都猜不出来?” 翁怀松深吸一口气,“如果吐血是真,龙体安能无恙。” “就是,所以你觉得皇上到底能不能死,什么时候能死?”温御已经想好了,只要皇上驾崩,他即刻就把先帝遗诏拿出来,跟太子府硬碰硬。 不得不说,这个方法与萧彦所想如出一辙。 比起太子府,他们真的是烦透了周帝。 “吐血只能证明有恙,有恙不代表能死,你现在非要老朽说出能不能死,那能。” 翁怀松索性给予肯定回答,且在温御追问之前补充一句,“该死的时候死。” 一直坐在旁边的狄翼打断二人,“与其猜测皇上什么时候能死,不若猜测是谁朝皇上动的手。” 密室里一阵沉默,萧彦给出人选,“战幕。” 皇上一死,太子理所当然登基。 谁获利,谁就是幕后主谋。 第一千七百三十三章 师傅都要被你气活了 萧彦才开口,顿时收获温御跟一经目光凌迟。 好在某位老皇叔近段时间用了翁怀松特制的软膏,那张脸滑腻的都能反光,丝毫不惧二人明目张胆投射过来的恶意。 "贫僧敢以性命担保,战幕断然不会对皇上下手。"一经捏住胸前念珠,音色清冷。 温御亦道,“战幕对先帝那几个孙儿都舍不得动一根手指头,皇上……他觉得皇上是先帝唯一的儿子,又怎么可能会在皇上身上动手脚?你说战幕倒不如说是本侯干的!” 见萧彦亮着眼睛看过来,温御沉了沉气,“本侯倒想动手,我没机会啊!” “那会是谁?”狄翼蹙起白眉。 “或许只是龙体欠安,我们也不要想太多,与其在这里瞎猜,不如想想正事。”翁怀松提醒道。 温御扭头,“什么正事?” “佐天宗还瞎着呢,治不治!”翁怀松其实特别委屈,按道理这里面的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当初先帝交给他的任务只是平息蛊祸,没给他密令,他完全可以将此刻坐在他面前的所有人都撵出去,继续当黄泉界的鬼叟。 然而他终究咬不下这个牙。 都说帝王无情,可跟过先帝的老臣却无一不对先帝甘心臣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对他们而言从来不是一个形容词,而是他们毕生的信念。 翁怀松亦是。 提到佐天宗,温御把温宛带回来的消息说了出来,“邢栋已经无罪释放,按交易内容,我们该放佐天宗回去,但是太子府提出一个条件,倘若我们将佐天宗眼睛给治好,邢栋即升兵部尚书。” 众人闻声皆愣。 “战幕这是什么套路?”萧彦一脸疑惑,“为了一个佐天宗,兵部尚书的位子都不要了?” “兵部尚书的位子也不是他的。”狄翼也在思考。 温御觉得机会难得,“虽然这个位子不是太子府的,但他要不给,咱们也抢不过来,既然他有心把位子让给我们,条件也不是特别苛刻,我认为佐天宗的眼睛可治。” “战幕诡计多端,本王觉得这笔交易定有阴谋,我不同意。”萧彦果断拒绝。 身侧,一经没多废话,“贫僧同意治好佐天宗的眼睛。” 三个密令者,温御一经同意的情况下基本可以定下了。 萧彦不干,“狄公也觉得这里面没有阴谋?” 狄翼想了一阵,“战幕对自己人的确好到无话可说。” 他说这话时,看了眼温御跟一经。 五个人,翁怀松作为执行者没有资格投票,余下四个三对一,佐天宗的眼睛注定要复明。 好在萧彦不是争强好胜的性子,懒的辩驳,也就答应了。 随你们的便…… 另一处,李舆终于见到自己师弟。 虽然他从不参与几个皇子之间的事,也不在乎,但作为大理寺的医官,他得听宋相言的。 夜半三更,李显穿着一身普通素袍从大理寺后门窜进来。 别问为什么没人拦他,李舆早就前前后后的支会过。 这会儿房间里,李舆拉过李显,“皇上龙体到底如何?” 李显正是为此事而来,他行到桌边,自怀里掏出十来本泛黄的手札,整整齐齐搁到桌面,李舆见状一头雾水,“你拿师傅的手札做什么?” “师傅的手札你这里有几本?”李显抬头,目色凝重问道。 李舆这才发现,大冬天的寒风凛凛,自家师弟额头呼呼冒汗,“你急什么?” 李显不语,转头看向窗外。 “放心。”李舆给了他一个安稳的眼神。 李显忽的坐到椅子上,人如霜打的茄子,“我要说皇上龙体无恙,师兄相信么?” “不相信。”李舆双手扶着桌面,坐到李显身边,“外面传皇上吐血了,龙体怎么可能无恙?” 李显狠拍大腿,咬牙切齿,“问题就出在这里,皇上虽然吐血,但脉象平稳,望闻问切我都做了,全都正常,若依脉象,皇上必能寿终正寝。” “血吐的少?”李舆猜测,“若只是一点,倒也无妨。” 李显盯着李舆,不说话。 “吐了多少?”李舆蹙眉。 “倘若不以银针刺阳溪穴,血喷。” 李舆,“……那你还敢说皇上龙体无恙,师傅都要被你气活了!” 李显欲哭无泪,遂将自己为周帝诊断的整个过程如实告知自家师兄,无一疏漏,“气血旺盛,经络饱满,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有病的样子,怎么就吐血了?” 李舆相信师弟的本事,他若把脉没有查出病症,那一定是脉象正常,可吐血之症又那么明显,他相信正常有什么用,得皇上相信才行。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李舆忧心道。 “师傅留在御医院的手札就这么多,我都查遍了也没有找到相关记录,你这里若有就拿出来,皇上给我十天期限,若然不能医好喷血之症,我很快就要去找师傅团聚了。”李显不怕死,但他不甘心。 李舆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当即起身走去角落里一个黑色檀香柜,翻找间从里面拿十几本同样泛黄的手札。 “找找看罢!”李舆将手札搁到桌上。 烛灯下,翁怀松最得意的两个门生开始逐一翻找手札,然而希望渺茫…… 夜渐深了。 西市一间扎纸铺子里,司南卿来时发现约他的人已经到了,先是诧异,随即快走几步行到一堆纸人前面,恭敬俯身,“让六皇子久候,草民罪该万死。” “我约在丑时,现下还有半刻钟,你没迟,是我早了。”萧冥河抬手,示意司南卿坐下来。 司南卿朝两侧扫了一眼,不见李世安。 可见眼前这位主子只约了自己。 “六皇子可是有什么吩咐?”司南卿恭敬跪坐在对面,没有半分懒散的样子。 他知道,眼前这个主子可不是一般人,怠慢不得。 “佐天宗的事,温御他们可有确切的答复传回来。”萧冥河手里把玩着一个用金铂纸叠成的元宝,淡声抿唇。 “六皇子问着了,就在刚刚,苏玄璟派人传话回太子府,说是温御他们答应与他做这笔交易,用佐天宗的眼睛换兵部尚书的位置。” 萧冥河闻言,笑了。 第一千七百三十四章 谁能更快一步 萧冥河笑起来的样子美的惊天动地。 司南卿都不敢太直视,怕深陷其中惹上祸端。 得说皇上这次吐血要不是眼前这位六皇子的手笔,他吃屎都行。 出手如此狠辣精准,又毫无破绽,不管太子府还是萧臣那一边,哪怕皇上都没有任何线索查出来,这可不是一个人能办到的。 足见眼前这位六皇子背后,有能人。 但那个人绝对不是尊守义。 因为在尊守义眼里,这位六皇子是傀儡,一步登天的梯。 “以太子府的手段,邢栋多久能当上兵部尚书?”萧冥河握着手里的冥元宝,动了动眉梢。 司南卿稍稍计算一下,“不出三天。” 萧冥河对此没有任何意外,战幕养出来的人,当有这个实力。 “六皇子不奇怪吗?” “奇怪什么?” “以战幕的立场,他不该为了一个佐天宗,而失掉兵部尚书的位子。”这是司马卿一直没有想明白的问题。 但见萧冥河没有意外,便觉得此事与他有关。 萧冥河并不知道原因,“战幕自有他的打算,只是不知他的打算与我的打算,谁能更快一步。” 司南卿闻言,略显疑惑。 萧冥河抬头看过去,“有战幕在,太子府就倒不下去,有战幕在,萧臣背后站着的温御跟一经也无人可以动摇。” 这句话司南卿懂,战幕绝对不许任何人伤害温御一经,温御一经不倒,萧臣如何能倒。 “所以整盘棋局里,最棘手的人,是战幕。”萧冥河手劲儿掌握的很好,手中金铂叠成的元宝形状如初,只是颜色变了浅了些。 司南卿瞬间被点醒,“难怪!难怪这夺嫡的棋局里除了一个被北越细作鹤柄轩害死的八皇子,剩下的一个都没死,可以说都活的好好的。 若作他国,夺嫡之战哪个不是血雨腥风。” “战幕不愧是皇祖父最倚重的老臣,若非他由始至终紧守一个度,那几个不争气的皇子早就死了,包括歧王萧奕。”萧冥河忽然一笑,“可他的节奏太慢,我不喜。” 司南卿没有把话接过来,静默聆听。 “所以,他也该歇一歇了。”萧冥河看向司南卿,好看的眼睛里散出凌厉锋芒,“邢栋若为兵部尚书,萧桓宇必定会对战幕无比失望,然后……” 萧冥河故意留了一个空隙。 司南卿也很识相,“六皇子是想离间太子跟战幕?” “离间两个字说的轻了。”萧冥河戏笑道。 司南卿顿住,有些不确定道,“太子会对战幕下手?” “在战幕没有可能离开太子府的情况下,萧桓宇还有更好的方法吗?”萧冥河反问。 司南卿陷入沉思。 萧冥河也不催他,只管把玩手里的冥元宝。 数息后,司南卿微微皱了一下眉,“以草民对太子的了解,他未必会做的那样绝,至少他会留下战幕一条命。” 萧冥河点头,这一点他料到了。 “但是战幕必须死。”萧冥河说话时,从怀里取出一个黑色瓷瓶,“一点无色无味的粉末,你见战幕时带过去。” 司南卿未料萧冥河竟然要他下手对付战幕,一时犹豫。 战幕是棋局里十分重要的人物,没有尊守义的意思,他可不敢贸然下这个狠手,而且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杀死战幕这件事无形中会让他成为很多人恨不得凌迟的对象,譬如温御跟一经。 萧冥河自然看出司南卿的犹豫,但他没有说话,只是将瓷瓶搁在桌案正中位置。 他愿意给司南卿选择权。 情出自愿,落子方能无悔。 扎纸铺子里的气氛变得沉闷,萧冥河悠悠然的握着元宝,并不着急。 司南卿却很清楚,这一刻的选择关乎他的未来的命运跟生死。 只是一个瓷瓶的选择么? 这是要他在尊守义跟萧冥河之间,重新站队。 当年他入太子府是尊守义安排的,原则上说,尊守义对他有知遇之恩,可直到现在,他却从来没有见过尊守义本人,反倒是眼前这位六皇子,他只是接触过几次,便觉得此人绝非凡品。 路摆在面前,他今日必须要有个选择。 萧冥河一直没有说话,亦没有任何压迫感给到司南卿。 终于,司南卿伸手拿过那个瓷瓶,“六皇子且等草民的好消息。” 对于司南卿的选择,萧冥河没有意外。 聪明人的选择。 待司南卿离开,师媗现身。 “主子给他的东西,能要了战幕的命?”之所以有这样的疑问,是因为彼时自家主子拿了同样的瓷瓶,命其给了渊荷。 所以她不知道哪个瓷瓶里的东西才致命。 萧冥河瞧了眼手里的冥元宝,元宝变成纯白色,他手上沾满金光。 “宋相言这会儿在做什么?” 师媗愣了一下,“人应该在大理寺。” “你说,他能为温宛做到什么程度?” 没等师媗回答,萧冥河已然站起来,“走罢!” 看着萧冥河的背影,师媗若有所思…… 夜深人静,星光满天。 温宛坐在苏玄璟的马车里,该说的她都已经说完了,现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好像不是回御南侯府的路!”温宛看向侧窗时,忽然意识到路不对,心里顿时生出警觉。 虽然她心里不再‘记挂’着与苏玄璟的前世恩怨,可秉承对苏玄璟智商跟底线的忌惮,温宛想跳车。 “今日是我父母忌日。” 只这一句话,温宛停下动作,默默坐回来。 车厢里一时沉寂,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样的话安慰苏玄璟,虽说人与人之间的悲欢并不相通,可她真真切切体会过亲人惨死的痛,那种锥心刺骨哪里是时间可以消磨的。 苏玄璟不如她幸运,这一世他仍然摆脱不了双亲惨死的命运。 “我们这是去哪里?” “我每年都会给父母烧很多很多的钱。”苏玄璟看向温宛,“你说他们能收到吗?” “能收到。” 苏玄璟略带质疑看向温宛,“真的?” “存在即有意义,冥钱就是给逝去的亲人花的,如果收不到,为什么会有冥钱?”温宛认真回答。 苏玄璟听罢,唇角勾起淡淡的笑,“我也这样想。” 第一千七百三十五章 净居寺 暗夜苍穹,繁星点点。 马车借着月光离开皇城。 温宛虽然没有拒绝与苏玄璟同行,但心却没有一刻放下过,这条路好特么陌生啊! 哪怕温宛已经将焦虑很明显的表现在脸上,苏玄璟依旧没告诉她即将赶去哪里。 马车距离皇城越来越远,温宛忽然后悔了。 严格来说,苏玄璟父母忌日好像跟她并没有什么关系,同情心泛滥真的好容易被骗的。 “咳……”温宛忽然看向苏玄璟,“差点忘了,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没做,你能不能……” “比我父母的忌日还重要吗?”苏玄璟盯着温宛,眼中闪着淡淡的微光。 温宛,“……”你父母忌日跟我有什么关系! 再说我怀疑你在骗我,这条路一看就没什么人走过! 然而话到嘴边,温宛终究没说出口,“没事。” 苏玄璟依旧没有解释,这会儿车有些颠簸,他叫外面驾车的车夫慢一些。 温宛最终放弃挣扎了,爱去哪儿去哪儿罢。 静谧的夜,连风丝都没有。 车外虽然寒冷,车厢里因为有暖炭烘烤显得格外温暖。 温宛一直保持警惕,时不时东张西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来,温宛一时扭头却见苏玄璟睡着了。 车角悬着一盏车灯,昏黄烛火映衬下,那张脸仍然清俊却也消瘦了太多,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都有些脱相的感觉。 温宛情不自禁想到上一世,她可是真心疼日渐消瘦的苏玄璟呵。 日日炖汤给他喝,日夜盼着他能多长二两肉,结果每次她把汤端到书房里他都以忙为由碰都不碰一下。 直到有一次,她看到苏玄璟偷偷把汤倒掉了。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明明知道如此,还是每日炖汤,妄图想要以此感化苏玄璟。 盲目的爱跟喜欢,真的会让人迷失自我,看不清现实。 “少主,到地方了。”车夫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苏玄璟缓缓睁开眼睛的瞬间,温宛收回视线。 “我们走吧。”苏玄璟起身后想要伸手去拉温宛。 温宛拒绝。 他未强求,先一步走下马车,之后转身,护着温宛一并走下来,眼睛里藏着温柔宠溺,小心翼翼。 夜色虽浓,胜在月光如水。 温宛借着月色看清眼前场景,似乎是一个村落。 村落看不到尽头,足有百户。 “杨柳村?”温宛扭头看向苏玄璟,狐疑道。 苏玄璟微笑点头,“县主知道的还挺多。” 温宛不知道该回他什么才好,她上辈子心思都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上,莫说距离皇城最近的村落叫什么她不知道,连祖父的生辰她也不记得。 看到温宛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苏玄璟心底一阵落寞。 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即便他与萧臣尚未成敌,甚至前段时间因为鹤柄轩的事他们一直在合作,如今无罪放了邢栋又许其兵部尚书的位子,仍然不能叫温宛对他放下戒心。 他是不是真的很差? “这是庙?” 温宛抬头时,分明看到外墙十分普通的门房上,挂着的牌子,写的是净居寺。 苏玄璟没有回答温宛的问题,示意车夫在外面候着,之后走上台阶。 有些脱漆的门房被推开,苏玄璟迈步走了进去。 温宛左右看看,想来她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于是踩着小碎步跟过去。 天还是黑,温宛在迈门槛的时候不小心被绊了一下,整个身子忽的朝门板倾斜。 苏玄璟急忙回身搀住,然而这一刻,温宛没有躲闪,双手紧紧攥着门板,心情此起彼伏。 肉眼可见破旧又残败的门板,甚至脱了漆,可厚重感不对。 “这里面……” “两个门芯分别敬着一尊赤金的阿弥陀佛,也就是往生佛,外面夹着紫香檀的木板,再往外裹着梨花木门板,脱漆要定期作旧。”苏玄璟看出温宛眼中诧异,细心解释。 温宛听完之后,双手越发松不开。 最近她着实有点囊肿羞涩。 “县主随我进来。”苏玄璟不揭穿温宛,转身朝里面走过去。 温宛一番心理挣扎之后跟上苏玄璟的步子,门则被车夫带紧。 这会儿从里面迎过来一个老和尚。 月光下,那和尚一身白色僧袍,长的高高瘦瘦,白须垂于胸前,眉长过眼,眉宇之间无比的慈祥,看到他,就如同看到飘然而来的仙人,让人灵台清明,暂时忘却烦恼。 “忘忧大师。”苏玄璟止步,双手合十施礼。 “施主里面请。”和尚侧身还礼。 苏玄璟点了点头,那和尚看到温宛,“这位便是温施主?” 不等温宛开口,苏玄璟回身,“正是。” 和尚不语,慈祥一笑后先行带路。 温宛一脸茫然,所以那个和尚知道自己是谁? “他……” “这座祠堂的主持。”苏玄璟轻描淡写道。 温宛一时觉得委屈那和尚了,他值得更好的,可在想到那两扇门板之后便打消了同情他人的念头,自己才是最值得被同情的那一个。 和尚带着苏玄璟跟温宛行到后院一个装潢形似寺庙的建筑里,才入堂内,便见一尊偌大的泥塑阿弥陀佛。 温宛心中顿起一念,这佛内必有金身! “施主请上香。”和尚早就备好了燃起的长香。 香有三柱,递给苏玄璟。 温宛站在角落里默不作声,直到苏玄璟跪在蒲团上磕头敬香的时候,她才发现那尊佛下摆着两个灵位。 父,洛千重。 母,苏苒兮。 这一刻,她的心放下了。 苏玄璟跪在那里许久,温宛猜想他一定与自己的父母说了很多话。 想到天杼图,温宛一时动容,于是在苏玄璟起身将香插进香炉之后走过去,“我可以奉香吗?” 苏玄璟感到意外,眼睛里闪出一道光,一瞬间欣喜,“可以。” 温宛没想那么多,不管是天杼图还是鹤柄轩,这件事最终有了一个圆满的解决,如今见到洛千重跟苏苒兮的灵牌,她理当上香。 看着温宛跪在自己父母灵位前,苏玄璟心念一动。 父亲,母亲,她就是温宛。 我最爱的女人…… 第一千七百三十六章 佛牌 温宛十分恭敬将香插进香炉里,转身时便见苏玄璟正盯着她看,满眼笑意。 她不想让苏玄璟误会,正想解释却见苏玄璟从她身边经过,走向和尚。 片刻,苏玄璟转身回来时手里握着一块金光闪闪的牌子,“我求忘忧大师给你开光的佛牌,保平安的。” 温宛现在晕金,门板里看不到的佛尊都能让她迈不动腿,眼前实在实的金牌着实让她心动了,但也心痛。 “我不要。”温宛小声拒绝。 阴差阳错到这里已经是违背了她在心里给自己定下的,与苏玄璟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则,再收他的金牌,只怕会生出许多不必要的误会。 “忘忧大师辛苦做的法事,你就当着他的面拒绝?”苏玄璟说话时侧过身,刚好将温宛暴露在那个和尚面前。 温宛见和尚笑眯眯的朝他看过来,也跟着奉上往笑。 没办法,对于那么慈祥的笑容她真是没什么抵抗力,于是在和尚的目光注视下,她收了那块金色佛牌。 离开佛堂,温宛以为苏玄璟会带她回去,不成想佛堂后面竟然有一道内墙,待她随苏玄璟走进去,眼前场景令她陡然止步。 “怎么不走了?”苏玄璟回头,轻声道。 温宛,“……” 惊的说不出话。 来时路上苏玄璟说他每年都会给自己父母烧很多很多纸钱,她相信,毕竟苏玄璟没有必要骗她,但她不知道烧这么多。 看着堆在她面前的,比她还要高出半个身子的冥纸堆,温宛有那么一瞬间恍惚,自焚都用不了这么多。 苏玄璟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在前面。” 见苏玄璟迈步,温宛也没什么退路,于是紧跟。 刚刚月色昏暗,她没见到冥纸堆后面竟还有一座建筑,装潢风格更像是道观模样。 “你随我进来。”苏玄璟停在门外,朝温宛招手。 温宛,你在佛堂后面修这个,那个老和尚知道么? “这里供奉的是太乙救苦天尊。”苏玄璟见温宛跟进来,才又迈步,“县主有没有听过太乙救苦天尊随声应化十方灵宝天尊同声救罪人的故事?” 温宛摇摇头,她现在只信钱。 “十方灵宝天尊为救饿鬼穷魂又化身十殿阎罗,可谓遍及尘刹,其身如河沙。”苏玄璟告诉温宛,“他相信自己父母的魂魄应该是被天尊接走了。” 温宛感受到了灵魂上冲击,毕竟刚刚苏玄璟才在佛堂当着阿弥陀佛的面给自己父母灵牌上过香,难道他父母不是被佛祖度化了吗? 苏玄璟到蒲团前,又拜又叩,之后起身走过去,自供堂上取来一个物件来到温宛面前,“这是阴阳化岁符,上面是你的生辰八字。” 温宛,“……”我谢谢你! “除了化太岁符,还有接八方贵人的符箓,一会儿你自己把它们烧了。”不等温宛拒绝,苏玄璟将两张符箓塞到温宛手里,“这两张符箓是我在三清道观求来的,前日才转来供奉在这里。” 见温宛心不在焉的样子,苏玄璟补充一句,“两张五千两。” 温宛顿觉手有千金重。 还是五千金。 二人一前一后走去外面。 苏玄璟站到冥纸堆前,起火。 冥纸有多易燃,只是刹那温宛便觉眼前火苗呼的窜起,足有一人高,热的烤脸。 且在苏玄璟烧了一阵后回头,温宛仍捧着那两张符箓站在那里,“县主自便。” 温宛象征性点点头,且在苏玄璟回身时反应过来,遂将两张符箓叠好收到袖兜里,回头找三清观的老道士换回银子。 “三清道观的符箓一经出手绝不退换,而且那上面写了县主的生辰姓氏了。”苏玄璟的声音幽幽的传过来。 温宛听罢,默默将那两张符箓掏出来,走向摆在道观外面的供炉前。 供炉旁边摆着一个火折子,她拿起来,哭着将两张符箓点燃。 苏玄璟无声无息回过头,分明看到温宛在抹眼泪,转回身时笑道,“县主感动了?” 温宛愈发伤心难过,在心里号啕大哭。 五千两啊! 苏玄璟你这个败家玩意! 冥纸烧了大半夜,终于连火星子都没剩下。 回程的马车里,温宛问了一个问题,“你在那个无忧和尚面前给自己的父母烧纸,他不会介怀吗?” 两家神仙靠这么近会不会打架? “可我不知道父母的魂魄到底在哪里,怎么办?”苏玄璟的身子随颠簸的马车轻轻摇晃,温宛看着他的脸,有泪痕。 应该是哭过…… 得说苏玄璟真是一个办事儿的人。 三天时间,邢栋真就当上了刑部尚书。 最难过的一关是皇上,战幕亲自入的宫。 得说这三天温宛也没闲着,她在与苏玄璟祭拜完洛千重跟苏苒兮后的第二天,便将苏玄璟给她求的佛牌熔成了金锭子。 她不要佛牌保命,她需要金子傍身。 “温宛,你有没有听过忘忧大师?”御翡堂里,魏沉央闲来无事拿着绢布擦柜台里面的玉佛。 自从温宛把全部身家都押在贾万金身上之后,贾万金白天晚上看不到人,魏沉央觉得整个世界都清净了,心情特别好,来时路上还听了一段八卦。 就是关于忘忧大师的。 温宛熟悉这名字啊,前几天晚上才见过。 “怎么了?”温宛从门口处走过来,趴在柜台前,盯着魏沉央手里的玉佛。 阿弥陀佛。 “刚才来时路上我听有人说沉寂二十年之久的忘忧大师要到护国寺与一经大师大做一场。” “什么玩意?”原谅温宛不纯洁了。 “论禅法。”魏沉央继续擦玉佛,“重点不是这个,你知道忘忧大师的身份吗?” 温宛摇头,如果是同一个人,那他也没什么身份。 那夜回来时她听苏玄璟说过,忘忧大师在那座佛堂里守了整整二十年。 要真是什么了不得的身份,岂会。 魏沉央神秘兮兮看过来,“别的不说,被大师开过光的佛牌,价值多少你猜猜。” “一个金锭子。”温宛表示她才熔了一个。 魏沉央一副‘你可能是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样子看过去,“十万两黄金。” 扑通— 第一千七百三十七章 是非地,你得走了 东市,醉仙楼。 萧桓宇早朝之后看到邢栋穿戴兵部尚书的官袍出现在金銮殿之后,就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狂乱的情绪,愤怒,激动,彷徨跟一种背叛的心理萦绕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雅室里,温弦看着坐在那里喝闷酒的萧桓宇,心里却是得意。 她当初就提醒过萧桓宇,战幕那颗心早就不在太子府,不仅是战幕,连苏玄璟都有问题! 当然,温弦格局打开了。 眼下不是挑拨萧桓宇跟苏玄璟的时候,她须得让萧桓宇弃掉战幕那枚棋子。 只有战幕死了,她才能一步一步往上爬。 以她的身份跟智慧,她的目标又何止是萧桓宇的床。 她要成为画堂真正的掌舵人。 “殿下少喝些酒。”温弦想到此处,一脸忧心走到萧桓宇身边坐下来。 这一次她没有主动挑拨,而是等着萧桓宇先起这个话头。 邢栋都已经成兵部尚书了,事实胜于雄辩。 “为什么?”萧桓宇单手握壶,另一只手紧紧攥着夜光杯,双眼血丝满布,犹如一头饥饿的困兽,濒临绝望边缘。 温弦再蠢也知道现在不是拱火的时候,难得没有多嘴。 萧桓宇仰头饮尽杯中烈酒,重重落杯,“邢栋不死也就罢了,他是怎么做上兵部尚书的!” 眼见萧桓宇瞪着凶狠的目光看过来,温弦暗暗噎喉,“太子殿下息怒。” “你叫本太子怎么息怒?”萧桓宇酒意上涌,眼睛里弥漫出一层薄薄的雾气,这已经是他极力克制的结果,“本太子,敬父,敬师,可他们都干了什么!” 温弦表现出心疼的样子,“太子殿下……” “父皇已然立我为太子,难道这还不是认同吗?” “皇上自然是认同太子殿下的……”温弦记着公孙斐一句话,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就采用无效对话的方式,他说什么,重复他的就行。 “那为什么萧允会回来?他为什么会对萧齐好?萧齐才死父皇又迫不及待将萧冥河从平州召回,甚至养在宫里,养在自己身边!”萧桓宇低吼,眼底渐渐升起怨恨。 温弦有点数不过来,萧允是谁来着? “为什么父皇病重,母后没有资格进去探望,却是背地里帮着萧冥河的萧灵进去!”萧桓宇猛然倒酒,又饮一杯,“不止萧灵,还有贤王!他们在里面都说了什么……父皇想换太子?” 温弦忽的抬头,眼中带着极致的震惊。 上一世太子的确造反了。 难道……难道是因为皇上要另立太子? 没等温弦反应过来,萧桓宇又喝了一杯酒,情绪压抑到极致的后果就是一发不可收拾,“战幕!” “本太子自小敬他如父,将整个太子府都交到他手里,他说不问就不问,他说不理就不理,只要他说,本太子从来不会反驳,从来不会质疑,可到最后本太子得到了什么?” 萧桓宇额头青筋鼓起,脸色通红,眼中怒意滔天,“他竟然叫邢栋当了兵部尚书! 直到现在,本太子也没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太子不若去问问战军师……”温弦压下对于前世的震惊,试探着道。 “事实已经摆在面前,本太子还需要问什么?”萧桓宇突然看向温弦,“问他心里装的到底是本太子,还是萧臣?” 温弦被萧桓宇那双眼睛吓到了。 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太子殿下,如今这双眼睛里却像是卷藏着两股幽暗漩涡,欲将人吞噬殆尽。 温弦自觉时机已到,打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 渊荷给她的。 “无色无味的粉末,入水即融,便是御医来查也根本查不到什么。” 看着被温弦推过来的瓷瓶,萧桓宇酒意顿散。 他死死盯着那个瓷瓶,默不作声。 温弦生怕萧桓宇这股劲儿过去,赶忙架火,“皇上病危,心中早有人选,战幕因为温御跟一经,不顾与太子几十年师生情谊,与他们里应外合,如今留给太子殿下的时间不多了!” 这两句话就像两把刀子,狠狠扎进萧桓宇心脏。 随着心血一滴一滴掉下来,萧桓宇无比缓慢松开握住酒杯的手,伸向瓷瓶。 “殿下放心,这瓶子里的药并不能要了战幕性命,战幕虽不仁,可到底与殿下有着一段师徒恩情,我自不会叫殿下背负这种骂名。” 温弦又道,“这药会叫战幕睡上一段时间,且等天下已定,太子殿下想他什么时候醒过来,我这里自有解药。” 萧桓宇握住瓷瓶,看向温弦。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殿下可不能妇人之仁。” 终于,萧桓宇将瓷瓶收进怀里,随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此药当真只是叫他长久的昏迷?” “公孙斐苦寻多日所得,我以性命担保。”温弦重重点头。 萧桓宇落杯,酒意尽散,“事成之后,本太子保你在画堂再上一步。” “弦儿不在乎这些,我只在乎……”温弦含情脉脉道。 没等温弦说完话,萧桓宇已然起身,自密道离开。 听着北墙隐门缓缓闭阖,温弦重新陷入前世回忆。 难怪上一世苏玄璟跟太子会密谋造反,而战幕会在二人密谋造反前一个月昏迷不醒,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寻。 不管过程如何,结果都是一样。 那是不是意味着御南侯府终将灭门。 只是这一次,亲自动手的人从苏玄璟,变成她。 想想就叫人好兴奋…… 太子府,后院内堂。 佐轶从未想过为了自己儿子的眼睛,战幕竟然可以将兵部尚书的位子拱手让给萧臣,心中难免愧疚。 “军师这么做,我实难承受。”佐轶坐在侧位,惭愧道。 战幕端着茶杯,不急不徐用茶盖拨开浮面上的嫩叶,“此事你不必多想,我自有我的目的跟缘由。” “可是眼下外面出了很多谣言,我只恐太子殿下误会。”佐轶忧心抬头。 战幕喝了一口茶,“他们承诺三日后会将天宗平平安安送回来,届时老夫会亲自去接天宗,你也收拾一下,三日后在城外十里亭等我。” 佐轶微怔,“这么快?” “是非地,你呆的也够久了。” 第一千七百三十八章 我心凉 想当初战幕是借能治好佐天宗的眼睛,才将佐轶带回皇城。 未成想翁怀松病逝,他对佐轶的承诺一直没有实现。 即便如此,佐轶亦甘心留下来助他,这一留就是十几年,此番若能以一个兵部尚书的位置换佐天宗双目复明,也是了了他这十几年对佐轶的亏欠。 战幕以为值得。 见战幕没有想与他说起外面那些风言风语的意思,佐轶又道,“天宗要是走了,军师如何证实翁怀松还活着?” “我自有办法,你不用担心。”战幕侧身搁下茶杯,“该为你准备的东西我都已经叫司南卿准备妥当,你这一走,别在大周呆着了。” 佐轶原想找个僻静地方与儿子过普普通通的日子,被战幕提醒方知自己还是想的少了,“多谢军师提醒。” 战幕点了点头。 佐轶离开没多久,司南卿拎着一个罩着黑布的小笼子从外面走进来。 战幕在屋里,司南卿直接走进去。 “军师,东西拿到了。” 司南卿将笼子小心翼翼搁到桌上,转身时战幕已经从床榻上坐起来,踱步而至。 眼见战幕要坐,司南卿下意识伸手搀扶。 他掌心涂抹过萧冥河给他的东西,接触时完完全全沾到战幕黑色儒袖上,“军师小心。” 萧冥河告诉他,他手上的东西并不会即刻让战幕有反应,叫他只管去做,不必担心。 除此之外就再没说什么。 司南卿最大的优点就在于选择谁,相信谁。 扶战幕坐稳,他退后两步,恭敬站好。 “这里面的东西,你可看过?”战幕动了动眉梢。 “军师只叫我去拿东西,没叫我看。”司南卿恭敬回答。 战幕看了眼内室房门。 司南卿特别有眼识,当即过去将半掩的房门关紧。 待他回身,战幕已然将罩在笼子上的黑布揭开,里面呈现出来的竟然是一个流光溢彩的盒子。 七彩琉璃的材质,看上去光芒耀眼。 即便如此,司南卿还是看到里面的东西了。 “黑脉金斑蝶?”司南卿并没有掩饰自己对这种东西的熟悉,无比诧异走过去。 战幕抬头,“你知此物?” “略知一二。”司南卿停在桌前,“这种蝴蝶又叫王蝶,最大特点就是嗅觉灵敏,这只……应该是雄蝶,哪怕百里之外,它亦能嗅到雌蝶身上的味道,找到雌蝶呆过的每一个地方。” “你知道的很多。” 战幕颔首,表示满意,“那你猜猜,我叫你把它拿过来的用意是什么。” 见战幕抬手示意,司南卿恭敬坐下来。 “当下军师最在乎的事,应该是佐天宗的眼睛。”司南卿没有藏着掖着,依着自己的猜测继续往下说,“邢栋已经是兵部尚书,我们给萧臣他们开出的条件已经悉数兑现,倘若他们送回来一个瞎的佐天宗,亦或想以佐天宗威胁,以此蝶应该可以寻得佐天宗下落……” 司南卿猜到这里,稍稍犹豫。 “想说什么就直说。”战幕缓声道。 司南卿踌躇一阵,“军师在佐天宗身上,埋下雌性王蝶的腹线了?” 这是司南卿作梦也没想到的。 在他心里,战幕信任佐轶更甚于元湛,怎么会…… 战幕颔首,“否则这只王蝶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我以为……”司南卿有些接受不了。 “你以为老夫信任佐轶,便不会对他有任何实际上的防备,对吗?”战幕问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司南卿谦虚的说着假话,脑子里反复在想自己有什么把柄握在眼前这个老军师手里。 “老夫固然信任佐轶,信任画堂里每一个人,包括你。”战幕将黑布罩回笼子,“然而这世上的事变数太多,经常会令我们猝不及防,老夫此举,既是对佐轶有所防备,又是对佐轶的一种保护。” 司南卿同意战幕的说法,“军师英明。” “并非英明叫老夫这么做,而是人心跟意外。”战幕看向司南卿,“太子没有找你?” 司南卿意会,“没有。” 战幕点了点头,“你去传话,叫他有时间过来一趟。” “是。” 司南卿离开时战幕仍然盯着那个笼子,脸色跟身体都没有任何不适的症状。 他不知道萧冥河给他的粉末会在战幕身上产生什么样的反应。 可他知道,太子府倘若没有战幕,哪里斗得过萧臣。 可即便是萧臣,也斗不过表面看上去有点小聪明,实际却是心狠手辣的六皇子。 老天保佑,他可千万别选错…… 邢栋成为兵部尚书这件事,没有人真正开心。 哪怕司马瑜都觉得事有异常必为妖,太子府这一手搞的人云里雾里,完全分辨不出事情到此处是逗点,还是句号。 羽林营的校场上,温宛与萧臣坐在一处,边聊战幕边想她怀里那个金锭子。 十万两的佛牌被她熔成一两的金锭子,这种落差就好比把她一脚从云巅踹到泥巴里,心里跟身体都完全接受不了。 说着说着,她都有点想哭。 “宛宛?”萧臣听到温宛声音变了调儿,下意识扭头。 温宛强行忍住,“手冷。” 萧臣随即将她的手拽到自己手里,轻轻暖着,“只等把人送回去,就能知道战幕……是不是冲着翁老去的。” “嗯。”温宛心思没在这些事上,“你听过忘忧大师吗?” “哪一个?”萧臣低头看向温宛。 萧臣的话给了温宛一丝希望,“你知道几个?” “一个。” 温宛,“……” “我虽知道却没见过,早年在朔城时听过一些传闻,据传那位高僧一钵千家饭,孤身万里游,四处云游,惨禅怔悟……” “他会开光吗?”温宛不想听那些没用的。 萧臣垂眸,“和尚都会。” “他给人开光一块佛牌要钱吗?”温宛又问。 萧臣又道,“和尚都不要钱。” 温宛听罢狠狠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但若能得一块由他开光的佛牌,香火钱少说也要十万两。”萧臣认真道。 温宛哭了。 “外面太冷了!” 心哇凉! 第一千七百三十九章 直到遇见你 营帐里,萧臣趁温宛烤暖炉的时候从怀里取出一物。 看着萧臣托在掌心的玉佛,温宛眸子顿时闪出光亮,看玉质,可以卖个好价。 “我前几日去护国寺时给你求的玉佛,你要是喜欢……” “喜欢!”温宛从萧臣手里接过玉佛,指腹仔细搓磨可断玉质细腻柔滑,只是近距离观赏,发现玉佛雕工一般。 倒也不能说差,只是工匠的雕工配不上这玉本身的质地。 “是……有什么问题吗?”萧臣见温宛观玉不语,一时忐忑。 温宛脸上顿时流露出淡淡笑意,抬头将玉递给萧臣,“可以帮我戴上吗?” “好。”萧臣这才放下心,接过玉佛后小心翼翼替温宛戴在颈间。 温宛握起玉佛,忽然就明白了为何雕工这么差了。 握剑的手,能雕成这样必定下了一番苦功。 她喜欢,真的喜欢。 “宛宛。”萧臣坐下来,“我已经叫初然在朔城安排好一切,如果这里有任何问题,我自会保御南侯府里每一个人都能安然离开皇城,断不会叫任何一人受伤。” 温宛诧异,“你怎么忽然说这些?” “不是忽然,我早就着手安排了。”萧臣淡然抿唇,双手举在暖炉旁边,炉中有炭,明明灭灭的光芒映到萧臣的眼睛里,特别好看。 温宛看着萧臣,等他继续往下说。 “三年前自朔城回来,我踏上这条路时没想过后路,既然是自己的选择,生死都无怨尤,直到遇见你。” 萧臣低下头,沉默一阵,随即看向温宛,“你信么,在我还不敢喜欢你的时候,就已经为你想好后路了。” 温宛,“……”不知道。 经历两世的温宛,也经历过两个男人。 比起苏玄璟,温宛知道萧臣并不善于表达,所以在一起这么久,她几乎没从萧臣嘴里听到所谓的甜言蜜语。 好在她早就不是闺房中懵懂无知的少女,无比清楚那些甜言蜜语在真正相爱的人之间,甚至连调剂都算不上。 “只是后来我没想到会把整个御南侯府卷进来。” 萧臣脸色变得沉重,举在炉边的手下意识落到桌面上,扣在一起,“对不起。” 温宛将攥在手里的玉佛塞到里面,随后握住萧臣的手,“相信我,如果不是你的出现,御南侯府不会比现在更好。” 萧臣诧异看过去,忽然想到上一世。 御南侯府满门被斩…… “你怎么会认识佐天宗?”萧臣忍不住好奇,问道。 温宛,“……”为什么不继续说下去! 我还没听够。 “佐天宗有次从院子里跑出来,碰到我了。”温宛敷衍道。 萧臣知道自己不能再问第二次了。 于是看向暖炉,“宛宛,我知道你现在遇到难处,钱财……” “萧臣。”温宛没想到萧臣知道,所以之前一直没有说,既然萧臣说到这里,她也明明白白告诉萧臣,“钱财的事你不要担心,有沉央跟春枝在,她们总比我们要厉害,而且我相信贾万金。” 萧臣虽然没与贾万金有过接触,但他早就知道这个名字。 前世他虽未回皇城,却经常听南宫煜提到这三个字。 上一世,贾万金是大周首富。 “那就好。” 如此紧张的时局,温宛难得与萧臣这样悠闲坐在一起,“你刚刚说的后路是什么?” 见温宛问起,萧臣想了想回答她,“是无忧无虑的活着。” 温宛其实不信。 如果走到需要退至朔城的地步,又岂会无忧无虑…… 此刻皇宫,御书房。 周帝盯着自己那只被他搭在案台上的手腕,腕间银针细如牛毛,却让周帝觉得甚为扎眼。 李世安脸色微白,拘谨站在旁侧,“皇上,老奴觉得……” 不等李世安说完话,周帝猛然拔出那枚银针。 噗! 结果毫无意外。 李世安急忙上前拿过那枚银针,照着刚刚的位置扎下去。 跟李显连学三天,单这一下他算是出徒了。 周帝不再呕血,脸色却难看至极。 李世安松开银针,赶忙拾掇龙案上沾染血水的奏折,心也跟着揪起来,虽然李显说皇上身体无恙,可这哪里像是无恙的样子? 倒像是病入膏肓。 且等李世安收拾好一切,这才敢看向周帝,“皇上,老奴这就去找李显过来……” “找那个废物做什么?”周帝寒戾低吼,眼底迸发幽蛰寒意。 李世安不敢多言,缩在那里瑟瑟发抖。 就在这时,外面有小太监禀报,说是六皇子萧冥河求见。 周帝闻言冷笑,“看到没有,知道朕身子不行,他这是着急了!” 李世安低下头,不敢在这个时候替萧冥河多说一句。 “朕忙,叫他回去。”周帝冷漠道。 李世安领命,转身走出御书房。 台阶下,萧冥河看到李世安,登时快着步子迎上去,眼神跟动作都带着谄媚,“李公公,父皇他?” “皇上忙于公务,六皇子还是先回去。”皇宫多眼线,李世安并没有任何暗示,而且他事先并不知道萧冥河要见周帝,亦不清楚他这会儿来的用意。 为此他在情绪上有些不满意这位六皇子。 你不敬我,想办的事又怎么会办成。 “李公公,求您给想想办法,我见父皇真有要事!”萧冥河刻意俯低身子,乞求道。 李世安皱了下眉头,“可是皇上当真有很重要事在处理,六皇子不若告诉老奴,待皇上忙完了,老奴自会替六皇子说说话。” “可……”萧冥河佯装犹豫。 李公公见状,转身即回。 萧冥河一把拉住李世安,刻意压低声音,“还请李公公传个话儿进去,我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忘忧大师请过来给父皇看病,这会儿忘忧大师就在永定门,若是父皇不见,我只怕忘忧大师不会再来了……” 李世安刚扭过去的身子蓦然扭回来,不可置信看向萧冥河,“六皇子说谁在永定门候着?” “忘忧大师,就是那个游历千山普度众生的忘忧大师。”萧冥河认真道。 李世安听过忘忧和尚的名号,一时震惊。 "还请李公公代为传话。" 第一千七百四十章 国之根本 天大的事,李世安哪里还敢计较萧冥河不敬他那点事,急忙入御书房禀报。 也就片刻,李世安从里面出来,代周帝匆匆赶去永定门,萧冥河自是跟过去一同相迎。 的确是忘忧大师,杨柳村的那个。 一袭白色僧袍,长相如再世佛陀,慈祥中透着超脱世俗的淡然跟沉稳。 李公公将人迎入皇宫,一路捧着入了御书房。 周帝自然也是听过忘忧的名号,才会这么痛快叫李世安去请。 鉴于引荐人是萧冥河,周帝并没有阻止他进来。 御书房内,萧冥河毫无存在感的站在距离龙案稍近的角落,低头不语,毕恭毕敬,听着自己父皇与忘忧大师你一句,我一句,可他们到底说了什么,他是一点儿也没听进去。 萧冥河的眼睛默默盯着他刚刚从指缝里放出去的小虫子,那虫子黑色,还不如指甲大小,这会儿已经爬到李世安脚底。 诵经声开始,忘忧的声音真好听,如高山流水,余音袅袅绕梁,让人灵台瞬间清明。 萧冥河没有专注这声音,眼睛随着那只小虫子落到了那抹明黄色的龙袍上。 他眼睁睁看着那只小虫顺着袖子钻进龙袍,唇角微微动了一下。 旁侧,李世安偶尔偷瞄过来,见萧冥河视线落在周帝身上,心中莫名,实在想不出眼前这位皇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说好的低调,如今倒把这天下第一的老和尚给请了过来。 御书房内,周帝闭着眼睛,整个人仿佛沉浸在佛经中,五官都变得异常平和,忽尔皱眉,却在瞬息恢复如初。 诵经的声音仍在继续,萧冥河看到那只小虫又从袖子里钻出来,慢慢往下爬。 一点一点的,爬回到他的身上。 终于,小虫回到他指缝里。 他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方有心情抬头。 看着坐在龙椅上的周帝,萧冥河须得承认,这长相若年轻个几十岁,称得上英俊。 不过庆幸的是,他更像自己的母妃。 诵经声止。 周帝慢慢睁开眼睛,瞬间觉得五脏六腑都似受到洗礼一般无比顺畅舒服。 他有意想留忘忧在宫里,却被拒绝。 无奈之下只得着李世安相送。 萧冥河去接,自然要送。 行到永定门,李世安与一众小太监停下脚步,萧冥河却是向前走了一步。 “冥河谢过忘忧大师。”萧冥河双手合十,俯身恭敬施礼。 忘忧还礼,转身离开。 待其走远,萧冥河这才直起身,回头便见李世安在看他。 他收敛起淡漠沉静的性子,一脸谄媚迎过来,“李公公,我还想去见一见父皇……” “六皇子能求来忘忧大师为皇上祈福,着实是有本事。”李世安当着一众小太监的面,不轻不重的夸赞着。 二人行至御书房外,李世安进去禀报,结果却是周帝累了。 萧冥河只能悻悻回了自己的永安宫…… 在司南卿将黑脉金斑蝶交到战幕手里当日,他便去寻了太子,然而过了三日,太子才出现在战幕面前。 换作平时,当日就该出现。 “殿下坐。”战幕如往常一般,抬手示意萧桓宇坐下来。 萧桓宇也如往常一般,落座后恭敬看过去,“这两日有件要紧的事缠身,来迟了。” “无妨。”战幕淡然抿唇,“殿下对邢栋任兵部尚书的事,如何看?” 萧桓宇没想到战幕会这样直接,也没想到战幕并没有解释而是反过来问他! “我只知,老师做任何事都是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也都是利于太子府的决定。”萧桓宇纵然有诸多情绪涌上来,可到底是太子,城府自是有。 战幕颔首时转身欲斟茶,萧桓宇立时起身,“我来。” 这个动作并不突兀,平时也是这般。 药藏在指甲里,倒茶时一点点无色无味的粉末合着茶水一并落入茶杯里。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萧桓宇轻轻搁下茶壶,转身端杯奉到战幕面前,“老师请。” 战幕接过茶杯,浅抿。 "萧臣成事与否,不在兵部尚书的职位上。"战幕端着茶杯,淡然抿唇。 “老师行事自有道理,桓宇相信老师。”萧桓宇用两天时间考虑,最终选择让眼前这位大周的军师歇一歇。 纵然没有邢栋的事,他也觉得战幕的存在阻碍了他实现梦想的步伐。 世人皆道战幕运筹帷幄,可他没感觉到。 至少在他看来,战幕并没有拿出真本事帮他。 这些年,太子府的地位也仅仅是高于那些皇子,但却一直没有与他们拉开不可逾越的距离。 倘若战幕真心帮他,岂会是这个结果。 温弦说的不错,时局到了现在这个节骨眼儿,温水煮青蛙已经不适合了。 他要速战速决! “有些话,老夫之前从未与太子说过。”战幕转身搁下茶杯,视线落到萧桓宇身上,“国之根本是稳。” 萧桓宇恭敬点头,“老师说的对。” “若老夫以雷霆手段替太子肃清对手,并非不可。”战幕虽然相信萧桓宇,但人心难测,他不希望因为邢栋的事而与眼前这位太子之间生出嫌隙。 萧桓宇倒是想听听战幕如何说。 “若那般,朝堂至少半数官员需要被替换掉,那些官员并非能力不行,而是摇摆不定。”战幕习惯性捋过胡须,“有道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比起从那些官员入手,老夫觉得让一些皇子知难而退更加立竿见影,也更能保住国之根本,如此,待太子登基,我大周仍然是一个强胜的大周,外敌纵有觊觎之心,断不敢轻易来犯。” 若是以往,萧桓宇能将这些话听到心里。 可如今他心念动摇,又怕战幕随时倒下,只敷衍点头,“老师说的是。” “有些事,无论太子还是老夫都该沉得住气,若想让太子府在我大周独领风骚不难,只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太子以为你若真有一方势力,足以威胁到皇权,也未必就是好事。” 战幕的话让原本无心的萧桓宇突然打了一个寒战。 这话有理。 倘若所有皇子被尽数铲灭,那他对面站着的…… 然而转念一想。 他便是蛰伏藏拙又能换来什么? 父皇抬举了一个又一个,又何曾想过他的感受! 第一千七百四十一章 看人下菜 战幕难得苦口婆心,将眼前既定事实跟之后的一些打算全都告诉给萧桓宇,希望萧桓宇可以稳住本心,同时承诺。 “大周立长立嫡,老夫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任何人改了这个规矩。” 这句话意义之重,萧桓宇险些后悔。 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而且因为邢栋的事,他终究是不满意这位大周的军师了。 之后的路,他亦有他的打算。 所以军师,你且歇一歇罢! 萧桓宇离开后不久,司南卿急匆而入,带来的消息是,对方今日交人。 战幕终于等到这一日。 莫名的,有些兴奋…… 午正。 马车沿着一条石子路驾行。 车厢里,卫开元盯着对面一脸雀跃的温宛,呶呶嘴,“县主又要带我干什么缺德事?” 温宛就觉得卫开元真是特别不会做人,“你跟莫修学了这么久,就没学到点儿什么?” “学到什么?”卫开元问。 “观风问俗,鉴貌辨色,看人下菜。” 温宛告诉卫开元,“你得会做人,像本县主这种达官贵人,尤其还是手握你卖身契的达官贵人,你不说巴结我,也要和颜悦色的对我,摆出这样一副臭脸给谁看?” “和颜悦色能换来钱吗?”卫开元认真道。 温宛不以为然,“问尘赌庄的大老板是谁,是谁在给你发工钱,这点你能弄明白吗?” “你还有钱给我发工钱吗?”卫开元好意提醒,“这个月整条朱雀大街上所有人的工钱都是你拜托我偷来的好吗?” 温宛,“本县主是怕你疏于勤练,忘了根本。” “那我可谢谢你了。”卫开元哼了一声。 这一声哼,直接打击到某位县主的自尊心。 “我们这么牢固的,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的关系,谈什么谢字!”自尊心在钱面前就是个屁! 不对,屁都不是。 卫开元震惊看向把‘讨好’两个字写在脸上的温宛,“县主你是不是在暗示我什么?” “暗示你什么了?”温宛愕然。 “你这样的我可不喜欢啊!” 温宛,“……我这样的是什么样的?” “俗不可耐。”卫开元一向诚实。 温宛感谢自己长久以来的良好教养,没有让她成为一个杀人犯。 马车晃晃荡荡,终于停在杨柳村的村东头。 那晚夜深,她没看清‘净居寺’具体位置,但好在杨柳村本身也不大,找找就能找到。 这会儿站在村头,温宛朝村子里瞧过去,入眼皆是农舍,并没有她看到的那座小寺。 难道在村西头? 某县主即刻踩着登车凳打算回车厢。 砰! 不成想与刚要走出车厢的卫开元撞到头。 疼死了! 温宛捂着头走进车厢,便见卫开元也捂着脑袋,“县主想用这种方式与我拜天地?卑劣至极!” 温宛也是没什么趁手的东西,直接脱了鞋子甩过去。 一顿批评教育之后,某县主边穿鞋子边告诉卫开元,“点儿我都踩好了,净居寺那两扇门板看着不起眼,里面裹着两尊赤金小佛,再往里走有座佛堂,佛像也是金身。” “等等!”卫开元皱眉,“县主想让我把佛像搬回去?” “那不能够。”温宛告诉卫开元,他可以从佛像后面开个小洞,把佛像掏空。 卫开元,“……县主有没有想过,有掏佛像那点时间,我可以把贤王殿下的小金库给掏空。” 没错,温宛叫卫开元最好偷自己人。 万一被逮着了也好说话。 “都要掏!” 温宛从来不是顾此失彼的人,“佛堂后面供奉的太乙救苦天尊好像也是真的。” 卫开元盯着温宛,“如果县主有我这身本事,可怎么办。” “天下我有。”温宛眯起的眼睛里,露出狡黠笑容。 卫开元不禁哆嗦一下。 天不尽如人愿,温宛怀揣大干一场的美梦,却在绕着杨柳村转十来圈儿之后,梦碎。 净居寺不见了。 连一点点残留的踪迹都没有! 车厢里,卫开元看着恨不能把整个身子都从侧窗里探出去的温宛,“县主是不是记错了?” “没有!”温宛信誓旦旦。 那夜对话依稀在耳,她问苏玄璟是不是杨柳村,苏玄璟说是! 这才两三天光景,怎么可能会消失? 卫开元好心提醒,“苏玄璟有没有可能,也知道县主缺钱?” 温宛从车窗外面探头回来,“所以呢?” “他不想县主占着便宜。”卫开元平心而论,“换成我是苏玄璟,根本不会让你惦记上。” 温宛泄气坐回到座位上,“那他为什么要带我来?” “看着吃不着,心最难受。”卫开元拍拍胸脯,有板有眼道。 温宛用无比疑惑的目光看向卫开元,“他不致于这么残忍吧?我跟他有仇吗?” “县主跟他还没仇啊!”卫开元都不知道这是谁给温宛的自信,能让她说出这种话。 见卫开元这般,温宛心里咯噔一下。 “整个皇城的人都知道你跟他有仇好吧!”卫开元表示自打他认识温宛以来,就没见她跟苏玄璟好好说过话。 换作他是苏玄璟,比这报复的狠。 温宛不好与卫开元解释缘由,只得恹恹叫徐福驾车回皇城。 这厢宋相言闲来无事到御翡堂来找温宛,却不见人。 就在他要回去的时候,忽然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角落里。 没有任何犹豫,宋相言大步朝那抹身影走过去。 西市平雍坊,一间小茶楼。 宋相言看着一身素布衣裳的夭夭,满目质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如今换了身打扮的萧冥河正坐在对面,伸手去拿刚刚店小二端上来的糕点,塞到嘴里,“前日。” “那你为什么不回御翡堂?”宋相言好奇问道。 对于眼前这个小乞丐,他没多大印象。 好像他每次去御翡堂,乞丐都在擦东西。 萧冥河端起水喝两口又扯了下脖子,“不想回去了。” “为什么?”宋相言不解,随即想到一种可能,“是不是贾万金欺负你了?” 所谓欺负,当然不是指不可描述的欺负。 宋相言可太知道贾万金心里装着哪个女的了! “他是不是克扣你工钱了?” “没有。”萧冥河喜欢他现在的装束跟扮相。 做乞丐,可比做皇子轻松。 第一千七百四十二章 必有铠甲 萧冥河顶着乞丐的身份与宋相言解释,他之所以不想回御翡堂,是不想在别人的庇佑下活着。 那样会显得他很窝囊。 “被别人保护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宋相言不理解眼前这个小乞丐怎么会有这样天真跟不切实际的想法。 他虽没有歧视之心,却懂得人生而不平等,能遇到有人帮你,庇佑你,已经比很多人都幸运。 以乞丐的身份想要独立且有尊严的活下去,可能是想多了。 看着宋相言一副认真模样,萧冥河在心里发笑。 真滑稽呵。 大理寺公堂上那个力求创建以法为依,以法为救,以法为归,以法为舍国度的少年,竟然比谁都清楚,被别人保护的好处。 宋相言,说你天真好呢? 还是说你聪明的脑子里时常冒出些傻气比较好? “夭夭?”宋相言轻唤一声。 对于这个被温宛救助的小乞丐,宋相言给予出一定的热情。 萧冥河抹了抹沾在手掌上的糕点残渣,双手下意识抹向膝盖。 几乎同时,一只小虫子从他袖子里钻了出去,顺着他的膝盖爬向地面,“我知道温县主现在很穷了。” “那是我们的事,你完全不必在意这些。”意识到这句话可能会让人感到不舒服,宋相言解释,“我的意思是,既然你知道温县主有难处,更应该回御翡堂帮她。” “她应该没办法给我开工钱。”萧冥河指出自己不想回去的重点。 宋相言被这句话给震惊到了,一时无语。 “所以……你不想回去是因为听说她很穷,怕不能给你开工钱?” 萧冥河双手仍然叩在膝盖上,看似清澈无尘,也无温度的眸子眨了眨,“不然小王爷以为我在担心什么?” 不等宋相言开口,萧冥河似笑非笑反问,“小王爷该不会真以为这个时候,我该回去跟温县主同甘共苦,共度难关吧?” 宋相言见识过人性之恶,公堂上什么样的坏人他都领教过。 可在听到萧冥河的反问时,他忽然觉得难受,极度的失望瞬间涌上心头。 他相信温宛在救眼前这个小乞丐的时候,一定没存着有所回报的心思,将她安置在御翡堂也没想过她能带来多大的受益。 温宛所想,是给乞丐一个栖身之所。 然而此刻,温宛的善意在乞丐的质疑声中,像个笑话。 那只小虫爬到了宋相言手腕的地方。 萧冥河看到了,于是抬头,“小王爷出身矜贵,是含着金汤匙落地的,自小不缺衣少吃,如众星捧月,谁见都得又跪又拜,谄媚讨好,自然不知道像我这样穷苦又低贱的乞丐是怎么个活法。” 宋相言不可置信看向萧冥河,手腕突然一痛,他下意识低头却听乞丐开口,“如果我对每一个给钱的人都心存感激,我感激不过来的!” “夭夭,你要这么说……” “我说错了吗?乞丐就是要钱啊!但我们没管特定的人要钱,给钱的人可以是你可以是温县主,也可以是甲乙丙丁任何人,他们用施舍赚取福报,我们只是他们赚取福报的工具,感恩的不应该是我们吧?” 宋相言吃惊看着萧冥河,都有些被他说服了! 你说的好有道理,但以后别说了。 “你来找我什么事?”宋相言忽然发现,跟不讲道理的人讲道理,真的会被气疯。 虫子已经藏在宋相言手腕,萧冥河缓缓吁出一口气,身子靠在椅背上,“我从昨天早上到现在还没吃过饭。” 砰! 一个金锭子被宋相言拍到桌面上,“你既不想回去,那便永远都不要回去了!” 不待萧冥河开口,宋相言愤而起身,纵步而去。 就在萧冥河想要伸手去拿那个金锭子时,宋相言去而复返,“小二!找钱!” 城外,十里亭。 佐天宗被司南卿搀扶着走下马车。 早就候在亭子里的佐轶急不可待的跑出来,四目相视,佐轶眼泪急痛,“天宗!” 佐天宗双目已从白眼变得黑白分明,那双眼睛清澈如山涧泉水,明亮且不参杂一丝杂质。 司南卿退到战幕身后,二人一同看着佐轶父子抱头痛哭。 “佐轶这些年过的可不容易。”司南卿浅声开口。 战幕颔首,“老夫所知,天宗是他此生最爱的女人所生,除这一子,他不在乎世间任何东西。” 司南卿微微点头,“人有软肋,真的很容易被人威胁。” “人有软肋,必有铠甲。” 看到佐轶将佐天宗安顿到马车里,战幕走过去。 司南卿知道自己不方便上前,就只站在原地。 直到现在位置,司南卿也不知道战幕想以黑脉金斑蝶,寻谁。 但猜想着,该是一位医术高手。 只是寻他又有何意? 给皇上医治? 司南卿仔细想想,似乎时间上有一点点偏差,又或者战幕早早知道些什么? 不等他想出答案,战幕已然走回来。 视线里,佐轶携子乘车远离。 能在夺嫡棋局中全身而退,佐轶比他幸运。 回到马车里,战幕看向司南卿,“放蝶。” 司南卿得令提起一直被罩在笼子里的黑脉金斑蝶,他身边有一黑色匣盒,盒子里装的,正是战幕在二十年前藏于佐天宗后颈处的雌蝶腹线。 腹线成灰,气味便也跟着消失。 笼子被打开后,司南卿拿出里面的琉璃瓶,琉璃瓶虽不透明,但上面的盖子是透明的。 司南卿将琉璃瓶双手捧到战幕面前,战幕单手握住瓷瓶,从上面看下去,里面雄性王蝶振翅浮动,方向正北。 皇城所在方向。 司南卿虽然听过王蝶,但从未真正见识过。 马车很快入皇城,战幕甚至没有任何质疑,吩咐车夫朝西市平雍坊驾行…… 已过午时。 温宛在把卫开元送回问尘赌庄之后,想找苏玄璟问清楚。 只是在马车里呆了许久也没想好措辞。 该怎么说,才能让苏玄璟相信她只是好奇,并没有觊觎佛像的意思? 那么大一尊金佛,说没就没了? 彼时她有让卫开元打听村子里的人,村民全都摇头,甚至都没发现村头少了一户人家! 第一千七百四十三章 无心又冷血的家伙 温宛觉得自己格局小了。 小到竟然为了一尊佛像想要去找苏玄璟,简直鬼迷了心窍。 就在温宛放弃想法准备回御南侯府的时候,忽然从侧窗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夭夭? 温宛以为自己眼花了,忽的掀起侧帘,那背影纤细瘦弱,真是特别像。 她回来了? 见那抹身影朝西市平雍坊的方向闪过去,温宛即刻下车,“徐伯你在这里等!” 没等徐福开口,温宛已然提着裙摆追向平雍坊。 午后的平雍坊十分热闹,来来往往的人群里,那抹纤细身影如同浪里一条小黄鱼,东躲西跳,温宛追的辛苦,又不太确定是不是夭夭,不敢直接叫人。 差不多跑到中段,温宛把人追丢了。 “温宛?” 就在温宛立于人群眼中茫然之际,宋相言从刚刚那座小茶楼里走出来。 温宛见状一时惊住,扭头看向茶杯,“小王爷怎么在这里?” “我……”宋相言刚要说明原委,却想到与夭夭的对话,心中一凉。 倘若温宛知道乞丐是那么无心又冷血的家伙,定然会失望。 “办案。” 宋相言搪塞回道,“你呢?” “我看到夭夭了!”温宛对宋相言无从隐瞒,急切道。 宋相言,“……你一定是看错了。” 温宛也不十分肯定,“也有可能,她若回来一定会告诉我,就算不告诉我也一定会回御翡堂,怎么都不可能躲着我。” “是呗!”宋相言见温宛没乘马车,“我的马车在对面,你去哪儿,我送你。” “可那身段真的很像夭夭……”温宛嘀咕着跟在宋相言身边。 就在两人并行走向对面马车时,忽有一辆马车停在不远处,阻断他们去路。 人群躲闪间,司南卿扶着战幕从里面走出来。 宋相言跟温宛陡然止步,面面相觑。 "战幕怎么会在这儿?"宋相言狐疑看向温宛。 温宛蹙起眉头,二人几乎同时隐在过往人群里,直直盯着被司南卿扶下来的战幕,“军师,我们……” “往前走。”战幕手中托着琉璃瓶,从他的角度看下去,里面王蝶震翅浮动的方向依旧是正前方。 司南卿有问过战幕,为何不换一副生面孔? 这样未免兴师动众而且打草惊蛇。 战幕的回答耐人寻味。 ‘老夫已在平雍坊安插眼线百余人,包括藏于平雍坊地下的黄泉界,眼线亦有二十余人。’ 而他以本尊出现在平雍坊,就是求动! 他想找的人看到他,定然会动。 司南卿仍有质疑,难道不是靠王蝶寻人吗? ‘王蝶只是计划之一。’ 此刻跟在战幕身侧,司南卿打从心里佩服这位大周军师,他的智慧跟谋略的确出乎意料,叫人措手不及。 只是不管战幕如何厉害,他终究只是棋盘里的一枚棋子,而非执棋人。 司南卿余光瞄到隐在人群里的宋相言跟温宛,虽然不知道他们两个会不会冲上来,可既然是萧冥河授意,他照办也就是了。 不然马车为什么会刚好停在这里? “战幕是不是冲着翁老来的?”宋相言将温宛拉到角落,低声猜测。 温宛扭头,“为什么?” “你忘了!午正的时候佐天宗被翁老派去的人还给佐轶了!”宋相言与温宛说话时,注意到战幕手里的琉璃瓶,“那里面……” “那里面是什么?”温宛也看到了,但除了流光溢彩她没看出什么东西。 宋相言摇摇头,“里面肯定是活物,好像在动。” “糟了!”温宛见战幕走向,心弦猛的绷紧,“前面那家客栈是黄泉界入口,战幕这是……” 宋相言神色冷下来,“莫不是他们以佐天宗为饵,想抓翁老?” “要真是这样……”温宛记得祖父说过,战幕曾追着翁怀松入过平雍坊,就在贤妃案结那日。 “你去报信,我拦他一阵!” “可是……” 没等温宛开口,宋相言已然大步向前,朝战幕走过去。 温宛见状也顾不得许多,当即借着人群遮掩赶去客栈。 “战军师?”宋相言快走几步来到战幕面前,一脸诧异,“果然是!” 战幕止步,与司南卿相视一眼。 司南卿心领神会,先战幕一步迎上前,笑容灿烂的像是天上挂着的小太阳,“小王爷怎么在这里?” 宋相言看都没看司南卿,一巴掌搥到他脸上,“相言听闻军师身体不适,怎么来平雍坊了?” 战幕瞧着眼前这位小王爷,眉目平静,“平雍坊老夫来不得?” “当然来得!”宋相言‘哈’的笑出声,“我就是怕这里猫猫狗狗的太多,细毛满天飞,若是被军师吸进去加重病情,那可是我大周的损失。” “小王爷,你这话摆明是在诅咒军师,我们家军师得罪你了?”司南卿硬挡在二人中间,面冷看向宋相言。 宋相言不以为然,“你这说的什么话?本小王在关心军师。” 得说宋相言也是手欠,不等司南卿还嘴,又朝其搥了一拳头,“军师手里这瓶子好看呐!” “好看如何,不好看又如何?”司南卿如同一只不倒翁,又晃回来。 见司南卿缠着宋相言,战幕侧身欲走。 不想擦肩而过瞬间,宋相言突然伸手握向战幕掌心托着的琉璃瓶。 他为大理寺卿,也算见多识广。 刚刚他朝那瓶子里瞄一眼,当即认出里面那物是黑脉金斑蝶,至于用途,他既认得,自然知晓! 只要弄死那只王蝶,任战幕再厉害也找不到黄泉界! 战幕见状,白眉一皱,在宋相言想要抢瓶子的时候突然握住他手腕,“小王爷,你……” 噗— 未及藏在暗处的护卫动手,战幕只觉肺腑一阵腥咸,难以压制冲劲儿迫使他喷出一口血箭! 鲜血腥红,尽数洒在宋相言身上。 时间仿佛静止,宋相言眼睁睁看着战幕从他视线里轰然倒仰,整个人如同雕塑般动弹不得。 意外来的太突然,宋相言只感心脏骤停,不知所措。 在其身后,司南卿见状惊呼。 “军师!” 第一千七百四十四章 先救人 砰! 司南卿没有来得及接住轰然倒地的战幕,却是暗中近卫现身将其护在怀里。 看到战幕双眼紧闭,白须染血,司南卿心中猛然一颤。 可是他洒在战幕身上的粉末起了作用? “宋相言!” 司南卿猛然回身,双目冷寒如冰,“大周国柱,肱骨老臣,你也敢下这样的毒手?” 宋相言终于在司南卿的咆哮下缓过神。 他未理司南卿,视线落在已然昏迷的战幕身上,“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把人抬到车里,驾去皇宫找御医!” “人是你害的,你须负责!”司南卿突然拉住宋相言,“你可别跑!我们这么多双眼睛都在看着!” 宋相言怒甩司南卿握住自己腕处那只手,“先救人!” 司南卿见其转去帮近卫搀起战幕,眉目间抹过一道寒光。 “皇宫远于大理寺,还请小王爷将人送到大理寺,交由李舆救治!时间可不等人!”司南卿走到宋相言近前,急切道。 宋相言没有犹豫,与近卫一起将人抬进车厢后扭头看向车夫,“去大理寺!” 司南卿自是一并入车厢,同去大理寺。 此时客栈二楼,正要打开机关的温宛听到外面躁动,顺着窗户看过去,发现战幕的马车竟然离开了,她四下搜寻,不见宋相言身影。 角落里,穿着素布衣裳的萧冥河抬头看向窗口的温宛,又转眸看向消失在人群里的马车,唇角勾起淡淡的弧度。 纵是易容,神韵却如仙人一般迷醉…… 黄泉界,石室。 “魏王殿下放心,莫说鬼叟是王爷重要的人,他身在黄泉界,我便有责任保证他的安全。”绮忘川又有任务要出,一身老孺打扮,走向桌边的几步倒是轻盈如羽。 萧臣点头,“多谢。” 绮忘川坐下来,“只是王爷当真觉得战幕会对鬼叟不利?” “猜测而已。”萧臣知道佐天宗的事,亦知今日佐天宗会被交还到战幕手里。 事有异常,他不觉得战幕只是因为想要对佐轶有个交代,就以兵部尚书的位置换佐天宗一双眼睛。 于是半个时辰前,他求得绮忘川将翁怀松以及狄翼易容,且将人转移,送出黄泉界。 即便如此,萧臣还是有些不放心。 “说起来,连八皇子萧齐都死了,眼下皇城能与魏王殿下抗衡也就太子府,恕忘川多言,战幕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跟随皇祖父多年一直深受重用,战幕当然有他过人之处。”萧臣从不否认这一点。 绮忘川瞧向萧臣,“既然算计不过,那就……” 眼见绮忘川粗糙褶皱的手掌横于颈间,萧臣尚未说话,忽有人叩响石门。 “进来。” 敲门人有特殊暗号,三长两短。 见人进来,绮忘川问道,“什么事?” “回阎王使,外面刚传进来的消息,战幕在平雍坊出事了。” 一语闭,绮忘川不禁看向萧臣,意味深长。 萧臣皱眉,听得‘宋相言’三个字的时候果断起身离开…… 皇宫,御书房。 李世安盯着周帝握住银针的手,暗自噎喉。 他是真怕了。 被周帝训斥几句是小,若周帝死了,作为依附周帝而对尊守义有大用处的他便失去优势,再难踏入棋局。 他想留在棋局里,笑到最后。 终于,银针起。 李世安已经准备好自己手里的银针,一旦周帝吐血,他即过去扎入银针止血,再吐就没了! 然而让他跟周帝都没有想到的是,预判的场景没有出现,唯独一丝血线从周帝嘴角渗出来。 见到血,李世安即上前。 “慢!” 周帝抬手阻止,回手间指腹擦过唇角。 看着沾染在指间的鲜血,周帝脸上露出震惊跟茫然的神情。 李世安也觉得奇怪,前日还大口喷血,这中间并未召见御医,且无任何异常,唯独见了一回忘忧大师,怎么就…… “皇上,您嘴角还在渗血,老奴把针给您扎上?”李世安小心翼翼凑过去,轻声询问。 周帝目色沉冷,并没有伸手。 李世安只能候在那里,不敢多说一个字。 忽然,周帝转目看过来,“你听过那个忘忧和尚的名号?” 李世安一愣,心中暗惊的同时开始埋怨萧冥河自作主张,皇上性格多疑,找个和尚过来念经…… 一瞬间,李世安只觉心脏陡停。 难不成周帝如此是萧冥河的手笔? 那和尚是来送解药的? 李世安只觉得头脑一阵混乱,实在辨不清真相。 咳! 听到周帝轻咳,李世安赶忙拱手,“皇上明鉴,老奴听过忘忧大师的名号,早在二十年前,忘忧大师已经是名满天下的高僧,得他开过光的一块佛牌就要十万两黄金之多,便是如此,所求者也须靠机缘,并不是想求就能求得到。” 见周帝没说话,李世安继续解释,“忘忧大师佛法高深,曾与四国德高望重的高僧论禅,无一胜他,那时便有人称他是再世佛陀,长着一颗菩提心,可度化众生。” 李世安纵然不喜萧冥河凡事自作主张,却知那位六皇子是棋局里不可或缺的一枚棋子,不满归不满,保还是要保。 这种情况下,他只能将忘忧和尚说的神乎其神,才能打消周帝对萧冥河的疑心跟顾虑。 且,事实就是如此。 忘忧的确不是凡人。 再没什么可说,李世安拱手候在那里。 “你可知道……” 周帝手指再次抹过唇角,仍有血丝溢出来,“忘忧大师诵给朕祈福的经文,叫什么?” “老奴不知。”李世安都没犹豫。 他自来讨厌和尚,单指一经,又岂会研究经文。 “那你可知他现居何处?”周帝终是抬手。 李世安见状上前,将银针扎进手腕位置,“老奴……不知。” “萧冥河知道?”周帝又问。 李世安松开银针,后退时犹豫了一下,“人是六皇子求来的,那就……应该知道。” 周帝没有再说话。 李世安心领神会,“老奴稍后便去永安宫。” 见周帝摆手,李世安恍然。 这是叫他即刻去。 第一千七百四十五章 谁更了得 就在其行到御书房门口时,背后传来周帝询问。 “你觉得,他与一经,谁更了得?” 李世安转过身,“回皇上,忘忧大师名满天下,一经么……” “知道了。”周帝虽面无表情,但心里流淌出莫名暖意。 李世安忽似想到什么,“老奴听闻近日忘忧大师将与一经约在护国寺有场论禅法的比试。” 周帝颇有兴趣看过来,“哦?” “忘忧大师自二十年前消失,如今再现,佛法必是越发高深,一经定然不是对手。”李世安笃定道。 周帝点头,并未多言。 李世安见状拱了拱手,转身退出御书房。 殿门阖起,周帝龙目落向腕间银针,若有所思…… 大理寺。 后院厢房里,宋相言与司南卿皆在榻前,满目焦虑看向正在为战幕把脉的李舆。 榻上,战幕双目闭合,两道白眉纵在昏迷中仍然紧皱。 若不是在承受剧痛,何致如此! “我家军师,与你何仇何怨,你要下此重手!”司南卿视线从战幕转到宋相言身上,低声恨道。 宋相言冷眼扫过去,“本小王以为作为太子府的谋士,你现在更应该关心军师的安危。” 司南卿平日里很少会被谁身上的威严震慑,如战幕那般层次的人自不必说,一般年纪的人,除了萧冥河,就属眼前这位小王爷。 那股子狠劲儿还真叫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司南卿自是闭嘴,扭头看向战幕,彼时心慌逐渐镇定,今日之事既是萧冥河安排,便不是偶然,如今看,萧冥河这是想把战幕的死推到宋相言身上。 战幕是何等人物,若此事坐实,宋相言…… 司南卿不禁动了动眼眸,余光落向身侧宋相言。 就在这时,厢房外传来急匆脚步声,他回头,便见温宛一脸惊慌从外面跑进来。 “小王爷……”温宛迈进门槛,看到床榻上的战幕时脚步自然放轻。 宋相言回身,见温宛时脸上露出一笑容,“没事。” 旁侧,司南卿不相信宋相言不知道自己的处境,竟还有心安慰别人? 彼时客栈,萧臣出来时正见温宛,便将战幕之事告知。 亦是萧臣将她送到这里。 萧臣没有进来,藏翁怀松跟狄翼的地方只有他知道,而且温御跟一经他们也都在那里,他须尽快告之。 “他们说……” “管他们说什么。”宋相言何等聪明,自战幕从他面前倒下那一刻,他就知道此事不能善了,加上司南卿一遍一遍提醒自己,他想独善其身不可能了。 但在温宛面前,他强作镇定,甚至在看到温宛气息微喘时有些心疼,“你跑什么呢,我给你倒杯水。” “我没事……” 宋相言不等温宛拒绝,绕身走到桌边倒杯温水递过来。 床榻前,李舆已将自己所有珍存的药丸全都喂到战幕嘴里,再把脉,脉象并无好转迹象。 他不敢耽搁,起转身形看向宋相言。 “我家军师如何?”司南卿急忙上前询问。 李舆没有答他,而是看向宋相言。 “但说无妨。”宋相言话音刚落,李舆却是一把拉住宋相言手腕将其拽到门外。 只留下厢房里的温宛跟司南卿。 司南卿不去瞧床榻上的战幕,却是看向温宛,“宋小王爷伤了我家军师,这笔帐我们太子府定然不会善罢甘休。”ghxsw.com 温宛看着眼神发狠的司南卿,“你家军师叫你呢。” 司南卿猛然回头,却见战幕仍然双目紧闭躺在那里,再回头时见温宛眼中流露出讥讽神情。 他知自己急了。 当下这种情况,他该担心战幕更胜追责。 只是这事儿换成谁谁不着急? 战幕之死哪里是宋相言所为,多半是死在自己手里。 司南卿也是强装镇定,转身走去榻上,“军师……” 厢房外,一直神情淡然的李舆突然变脸,煞白脸色跟颤抖的身子把宋相言都给整不会了。 “你没事吧?” “下官没事,有事的是小王爷!” 李舆双手抓住宋相言,声音都跟着打颤,“战幕快死了。” 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乍响。 宋相言定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小王爷?”李舆着急唤道。 “怎么可能?我看你刚刚在里面很镇定,而且也给战幕喂了药,怎么就……”宋相言眼底微红。 他虽与战幕无多交集,但尊其对大周的贡献,一直心存敬佩。 “那不是因为司南卿在里面么!”李舆也算城府深,“他一口一句是小王爷伤的战幕,我就算拼了家底不要也不能叫战幕死在大理寺,届时更说不清楚了!” 宋相言怎么都没想到战幕只是倒下去…… “小王爷,这事儿马虎不得,战幕是谁你我都清楚啊!若是跟他的死沾边儿,后果……”李舆是真心为宋相言着想,“不若赶紧把人送去皇宫,御医院里宝贝多,兴许能吊住命,下官随行,若然真死在半路,那也下官用药不当……” “你说的什么胡话!” 宋相言听出李舆言外之意,“这事跟你没关系!” 就在李舆还想再劝的时候,余光瞄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确切说是两道身影。 宋相言亦听到脚步声,回头便见太子萧桓宇带着御医院院令李显出现在视线里。 “师兄!"李显看到李舆,拎着药箱快走几步。 李舆见状心道不妙,但此刻也顾不得许多,看了宋相言一眼之后快步拉着李显走进厢房。 这还是萧桓宇第一次踏进大理寺,宋相言于情于都要迎过去。 不想他拱手时,萧桓宇直接无视他的存在,大步迈进厢房。 宋相言从来也不是卑躬屈膝的人,他该行的礼数已经行过了。 “老师如何?” 厢房里,萧桓宇径直走到床榻前,旁侧司南卿急急凑过来,“太子殿下明鉴,今日军师入平雍坊办事,不想与宋小王爷吵起来,宋小王爷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军师他……” 榻侧,李显可不如李舆心眼儿多,这会儿替战幕把完脉,脸色煞白如纸,“太子殿下……” “这里的人,都该知道老师状况。”萧桓宇目冷。 “军师脉息近无,气若游丝,微臣怕是无力回天!” 第一千七百四十六章 给军师吃药! 厢房里死寂无声,所有人都被李显的这句话震到了。 哪怕司南卿早就知道结果,如今被李显说出来心也是咯噔一下。 到底在太子府呆了整十年,期间受战幕多番照拂,如今战幕命在旦夕,纵然不是自己动的手他亦难过,更何况是他动的手。 萧桓宇乍听,人如雕塑般静止不动,心却狂跳不止。 前日他偷偷朝战幕喝的茶里下毒,便知战幕会出事,可依温弦之意,战幕只会昏迷,断不该有性命之忧! 另一处,温宛闻声脸上也如纸一般苍白无色,满目震惊,不可置信。 她自担心战幕,可她更担心宋相言! 外面皆传是宋相言与战幕起了争执,才致战幕倒在平雍坊,可也就是摔了一跤,怎么就性命垂危? 温宛一时无法接受,走到宋相言身边。 “没事。”宋相言扭头,朝温宛送去一个坚定的眼神。 李显身后,李舆恨不能一脚把自己师弟踹上西天,“李院令说的什么胡话!军师尚有气息,你竟说无回天之力,你那药箱子里的药都还没用!是何居心!” 李显一脸茫然看向李舆,“师兄……” “药!给军师吃药!”李舆气急败坏。 被李舆提醒,李显恍然大悟。 战幕是谁? 国之栋梁,如同先帝那般,是千古一遇的相才。 纵然他一生未入仕途,可任谁都知道,在先帝哪怕整个大周人眼里,战幕就是大周的宰相。 整个大周,唯有他的话可以左右先帝,这样的人,怎可轻易死! 也就片刻,李显立时打开药箱,将里面所有珍贵药丸全都拿出来,一把一把朝战幕嘴里塞。 厢房里气氛压抑,看到这样的场景,大家心里也都了然。 医者讲究对症下药,眼下身为御医院院令的李显如此作法已然昭示一切。 战幕恐怕是不行了。 果然。 不管李舆跟李显或喂药或施针,都无法将战幕从鬼门关里拉出来。 看着战幕唇角渗出的黑血,众人一时心痛。 “宋相言!”司南卿最先转身,怒声咆哮。 “太子殿下,军师是被宋相言害死的!” 温宛当然不认,“你别血口喷人!当时大街上那么多人看着……” 宋相言拉过为他辩解的温宛,面向司南卿,“你有证据?” “军师躺在这里就是证据!”司南卿心里很清楚,他一定要拽住这个替罪羊,否则战幕死的毫无价值。 而且他已经反应过来,萧冥河的这个局,就是针对宋相言! 榻前,萧桓宇眼睁睁看着战幕唇角黑血止不住外溢,双目漆黑,心如刀绞。 他恨温弦骗他,更恨战幕不识时务。 若一心为他,又岂会落到这般田地! “李院令。”萧桓宇强逼自己镇定,转过身,看向宋相言。 李显明白萧桓宇的意思,拱手回话,“军师的确中了见血封喉的剧毒,确切说是毒液,若微臣没猜错,当是沙尾蛛的毒液。” 李舆没有反驳,刚刚他来不及与宋相言细说,这种毒液并不罕见,一般杀手或者死士嘴里咬的毒嚢最主要的成分就是沙尾蛛的毒液。 一滴足以要命,战幕中量绝非一滴。 “宋相言,你可否解释一下?”萧桓宇含怒开口。 宋相言停直胸膛,“本小王有什么好与你解释的?” “是你下毒害我家军师!”司南卿尖戾低吼。 温宛再欲上前却还是被宋相言拦下来,这时在外办案的戚枫急匆而入。 宋相言看了眼戚枫,“把温县主带出去,这里没有她的事。” 得说宋相言身为大理寺卿,神经敏锐程度非一般人可比。 虽然他没有证据,但整件事明显是个阴谋,他应该是跳进某人为他挖的陷阱了。 戚枫虽不知情,但见榻上战幕唇角溢血便知不妙,“温县主,请。” 温宛哪里肯走! 宋相言若非帮她,岂会与战幕对上! “小王爷冤枉,我可为他作证!”温宛执意不走,今日若有人须为此事负责,她也决计不能让宋相言背这个黑锅。 萧桓宇看向李显,面色冷如“沙尾蛛是何物,倘若老师中毒是有人以沙尾蛛下毒,单单接触如何下毒?” 李显拱手,刚要开口时被李舆挪动的椅子撞了一下。 战幕还没彻底断气,李舆还在尽最后的努力,可耳朵却一直竖着。 他在大理寺呆久了,脑子转的比李显快。 这事儿李显少说一句,说不定就能糊弄过去。 李显显然没有意会到自家师兄的意思,以为是自己碍事,往前一步,“以下官所察,军师中毒至深,却未如杀手或者死士那般当场亡毙,是因军师之毒来自沙尾蛛,并未掺杂别种毒药,所以不会即刻要人性命,但此毒也是无解。” “所以现场亦或宋小王爷身上必定有沙尾蛛?”萧桓宇冷声道。 温宛亦嗅出阴谋的味道,“军师还没死,太子这个时候不该关心一下军师吗?” “李显乃我大周御医院院令,神医翁怀松的关门弟子,温县主且说说,他若回天乏力,还有谁可以力挽狂澜?若是有,县主快去把那人找来,我代太子谢谢你!”司南卿自然不会叫温宛打乱萧桓宇的节奏。 “太子想如何?”宋相言看了眼床榻上的战幕,心中无限悲凉。 一代军师,真要陨落吗? “搜身。”萧桓宇冷声道。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就算是宋相言干的,他也不可能一直把那个沙尾蛛藏在自己身上,萧桓宇的要求,意在造势。 先将脏水泼过去再说。 宋相言冷哼,“我若不让呢?” “便是心虚。”萧桓宇目光直视宋相言,“宋小王爷须明白,本太子这么做,也是在为你洗刷清白。” “是么?” 宋相言似笑非笑,“谁来搜?” “公平起见,就由李院令辛苦一下罢。” 被萧桓宇点到名字,李显终于反应过来,可这时退缩已经没有可能。 他拱手,继而走向宋相言。 事情发展到这里,李显也明白搜身本身并没有任何意义,而他也不会真去搜宋相言的身,“回太子殿下,沙尾蛛喜酸,遇醋则现。” 醋也不是一般的醋,须在里面添加一味草药。 不消片刻,一切准备就绪。 李显将醋滴在宋相言掌心,众人视线也都随之看过去。 没人觉得会有意外的时候,意外就该来了…… 第一千七百四十七章 吃了也好 宋相言看着掌心那滴醋,神情冰冷,心中对太子及司南卿的表现无比失望。 战幕纵然身中剧毒,可尚有气息,他们不想如何将人救活,只想着把脏水朝自己身上泼,委屈了战幕这么多年的付出,被这么无情的对待! 温宛痛心战幕,更担心宋相言会出意外,眼睛紧紧盯着掌心。 萧桓宇跟司南卿的想法如出一辙,此举也不过是虚张声势,宋相言又不是傻子,他想对付战幕何致于在大街上。 而且他们心知肚明,战幕之所以躺在那里到底是为什么。 李显只道是个过场,见宋相言掌心无物,拿起抹布上前。 就在抹布被举起的那一刻,他看到了。 一只小虫自宋相言手腕血管里猛的钻出来! 李显只觉心脏陡停,不等他反应,司南卿突然上前一步,“这是什么?” 萧桓宇也被那只小虫子给惊到,还真有? 温宛慌了,哪怕宋相言自己都很懵。 旁侧,戚枫顿感大事不妙,猛一步上前欲将那虫子揪过来捏死,吃了也好! 只要没有证据,这些人都是诬陷! 全都是诬陷! 然而他终究迟了一步,那虫子被司南卿抢先夺过去。 “太子殿下,宋相言谋害军师的证据就在这里!” 萧桓宇扫过被司南卿捏在手里的小虫子,转尔看向李显,“李院令。” 李显见过沙尾蛛,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见李显支支吾吾,司南卿怒道,“关乎军师生死的大事,李院令真要看仔细些,否则不仅对皇上,您对天下人都难交代!” 李显自来也不是特别会说谎的人,“回太子殿下,这……这正是沙尾蛛。” 床榻旁边,李舆只悔的肠子都青了。 早知这般,他刚刚将宋相言身体里的沙尾蛛吊出来不就没事了! 萧桓宇目色陡寒,“宋相言,你好大的胆! 来人!” 萧桓宇叫的人没有进来,却是着一袭黑色大氅的御南侯跨步而入。 见是温御,萧桓宇自然挡在床榻前,“温侯……” “滚开—” 浑厚的声音透着冰冷嗜血的杀意,萧桓宇话都没说完,便被其狠狠搥到旁边,险些跌倒。 幸有司南卿伸手扶着。 几乎同时,身着灰色儒袍的翁怀松改头换面走进来,手里拎着一个药箱,纵是白发老头儿模样,身上却有股让人不敢小觑的气势跟威严。 跟在后面的是一经,海青色僧袍,砗磲玉珠穿成的念珠因为行走匆忙在胸口微微荡漾。 三人入厢房,眼中无人,唯战幕。 “战哥?”温御最先行到榻前,看到战幕模样时双眼猛的一红,眼泪瞬间盈溢在眼眶里,哽咽出声。 翁怀松几乎同时坐过来,一脚踹开双眼茫然的李舆,单手把脉,另一只手打开摆在床头的药箱。 一经立于床尾,看到战幕唇角黑血时清明双目骤然模糊,双手不自觉捏住念珠,唇动。 他这辈子只给先帝念过经,战幕是第二个。 李舆认得眼前老者,当初苏玄璟快要死的时候就是这位老夫人给救回来的。 他怀疑此人是已然病逝的师傅。 “你们两个哑巴了!”翁怀松寒声低吼之际松开叩在战幕腕处的手指,随即自药箱里拿出他这辈子珍藏的最久的一枚药丸塞进战幕嘴里。 那枚药丸是他给先帝准备的,只是还没来得及送给先帝,就再也没有机会送出去了。 后来的日子,他不断朝药丸里添加珍贵且稀有的药材,不断加持药丸的效力,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自己吃。 此刻给战幕吃,他亦毫不心疼。 李显跟李舆知道翁怀松说的是他们,当即过去,“老夫子,战军师中的是沙尾蛛的毒。” “中毒时间……” “老朽需要你们说这个?你们倒是说说,都给军师吃了什么药!”翁怀松寒戾低吼,语气跟动作都未作掩饰,使得李显跟李舆一时震惊。 “你们两个倒是快说!战哥若有三长两短,本侯劈了你们喂狗!”温御眼目血红,额头青筋鼓胀,说话时双手攥成拳头,犹如一头下山野兽,虽老矣却凶悍至极。 李舆不敢怠慢,先将自己喂给战幕的药丸说一遍,随后是李显。 旁似,萧桓宇剑眉紧皱。 他很怕。 司南卿比他还怕。 “你是谁?”一向懂得察言观色的司南卿忍不住上前,借着萧桓宇的威势大声质问。 但,无人理他。 “军师是我太子府的人,容不得你们在此胡乱放肆,来人……” 砰— 李显躲闪之际,自己药箱正朝着司南卿猛砸过去。 虽说药箱没砸到司南卿身上,可里面瓶瓶罐罐飞出去,莫说司南卿,萧桓宇都未能幸免! “滚出去!”或许在世人眼里,英雄迟暮。 温御老了。 然而此刻,司南卿才真正明白,那些走过血雨腥风之后还活下来的人,融入骨血里的杀伐狠决从来不会消失。 看到温御眼中杀意,司南卿畏惧的噎了下喉咙。 他非常肯定,倘若他再多说一个字,人头就得被眼前这位老侯爷砍下来当球踢了。 “太子殿下息怒,温侯跟一经大师与军师有多年的交情,断然不会做坑害军师的举动,殿下请。”但凡聪明人,首先须得脸皮厚。 司南卿就很具备这样的优点,明明是他上前质问,这会儿错的倒像是萧桓宇。 萧桓宇想要倔强时,刚好对上温御眼中冰冷且凶狠的目光,而且宋相言跟戚枫还有温宛皆很顺从的出去了。 他若留下来,就真的很危险。 见萧桓宇拂袖走出厢房,司南卿下意识回头瞄了眼床榻上的战幕,见黑血仍在外溢,略微放心后匆匆离开。 厢房里,李舆跟李显规规矩矩站在旁边,眼睁睁看着翁怀松朝战幕身上施针,一时手足无措。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过来帮忙!”几乎同时,翁怀松叫温御扯开战幕身上所有衣物。 “这么冷的天,战哥要是冷……” “冷总好过死了!”翁怀松是医者,他比在场任何人都知道战幕此刻凶险。 尤其在温御跟一经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的时候,他的承受力也到了极限,“快脱啊!” 第一千七百四十八章 我是清白的 温御何曾看到翁怀松这般,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当即去解战幕腰间系带,有些犹豫,可还是问了,“沙尾蛛是什么?” 一经也跟着帮手,末了双手握住战幕双脚,“贫僧可以为军师暖暖吗?” 银针入穴,“只怕温侯也要帮忙,须以内力促使经脉倒转,以血回流将毒性暂时控制在军师体内几处大穴上。” 数息,翁怀松又道,“沙尾蛛是杀手跟死士藏于齿间之物,那种毒嚢里的沙尾蛛毒液只有一滴。” 泪,猛然坠落。 温御忽然就忍不住了,双唇颤抖。 他知道战幕中了剧毒,可他亦知翁怀松医术高超,定能救下战幕性命,然而此刻在听到翁怀松解释之后,他慌了。 看着战幕唇角不断溢出的黑血,温宛声音哽咽,“战哥,不会有事吧?” 一经在床尾,双手紧紧握住战幕双足,眼泪也跟着掉下来。 “难说。”翁怀松双手握针,大大小小的银针,密密麻麻扎在战幕身体每一处穴位上,不论大小,错一处战幕便会殒命。 李舆负责朝翁怀松递针,李显负责为其擦汗。 纵是严冬,厢房里连暖炉都没有,翁怀松额头却渗出细密汗珠,不时流下来。 门外,萧桓宇跟司南卿心中各有思量。 他们很怕里面的人会发现自己留在战幕身上的粉末,更怕他们会查出战幕真正的死因,神情难掩的紧张焦虑。 宋相言亦站在原地,戚枫行到近前,小声道,“小王爷该回公主府。” 温宛直到现在都还没缓神,只要想到那小虫子是从宋相言手腕里钻出来的,一种难以言说的惶恐不安便萦绕在胸口,无法排解。 “小王爷……”温宛走过去,湿润的眼睛里流露出无比难过又彷徨的目光。 宋相言知道温宛在担心他,朝她笑了笑,“有什么好怕,你忘了我是谁了?” 与往日不同,这一次宋相言没有提及自己的母亲。 如果是阴谋,他一个人跳进来也就罢了,断然不能拉上公主府。 “小王爷!”戚枫看出宋相言执意要独自面对即将到来的暴风雨,心下一狠,转身欲走。 “不许去!”宋相言知道戚枫想去公主府报信,叫住他。 戚枫急的扭回头,“就算我不去,消息能瞒藏多久?与其那时叫公主殿下措手不及,倒不如提前告之也好有个准备!” “我觉得戚少卿说的对!” 温宛拉住宋相言,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念,“我也在平雍坊……” 宋相言猛然握住温宛手腕,神色变得极为紧张,“别胡思乱想!也别乱说话!” “可是……” “事情还没查清楚,你们在急什么?”宋相言故作轻松看向戚枫跟温宛,“我是清白的。” “我们当然知道你是清白的,可事实摆在眼前,清白二字在事实面前有多苍白小王爷应该比下官清楚!”但凡厢房里躺着另一个人,戚枫都不会如此着急。 温宛真的害怕了,但同时也下定决心,“小王爷,这件事与你无关,是我……” “温宛!”宋相言突然喝住温宛,眼神坚定且不容反驳,“虫子是从我手腕爬出去的,我已经说不清楚了,你还要搭上自己吗?” 温宛知道这样不该,可她实在不能接受宋相言背这个黑锅。 看到温宛眼睛湿润了,宋相言瞬间缓和语气,信誓旦旦,“我总不至于死了。” 另一侧,司南卿见对面三人在那儿嘀咕,看了眼萧桓宇。 萧桓宇冷着脸,点点头。 司南卿心领神会,大步走过去,“小王爷,大家都看到沙尾蛛是从你腕间钻出来的,你还敢说军师之死与你无关?” “军师死了吗?”宋相言蓦然转身,神情冰冷,面中无惧。 司南卿恨道,“已是,危在旦夕!” “你管危在旦夕叫死了?”宋相言转身面向司南卿,“还是在你心里,战军师死了才符合你的心理期待?”笔趣阁 司南卿未料宋相言竟然会说这种话,“小王爷在说什么?我是太子府的人,军师对我有知遇之恩!” “本小王很欣慰。”宋相言淡然道。 哪怕在事实上处于劣势,宋相言的气势跟威严却非司南卿可比。 司南卿皱了下眉,“小王爷什么意思?” “世间知恩者少,负恩者多,本小王很欣慰司南先生尚且知道战军师于你有恩,而非泯灭人性到利用一位于你有恩的尊者。” 司南卿被宋相言戳中痛处,然而他也非一般人可比,“小王爷这么说,是想把脏水泼到我身上? 敢问沙尾蛛是从我身上钻出来的吗?” “这世间只有一只沙尾蛛吗?”宋相言微抬下颚,气势拉满。 司南卿平日里鲜少与这位大理寺的小王爷过招,此刻针锋相对他倒有些敬佩,莫说别的,临危不乱,思路清晰,“至少小王爷有嫌疑。” 就在这时,厢房里传出温御悲声。 “战哥!” 厢房外,众人齐齐看过去,心下皆沉。 萧桓宇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去,他转身,朝厢房里深深鞠躬,之后转身看向司南卿,“与本太子入宫!” “是。”司南卿的心也跟着落了底,他多看一眼宋相言,继而跟上萧桓宇的脚步。 戚枫心道不妙,示意温宛照顾好宋相言,亦转身离开。 双方各自去搬救兵,宋相言则转身,与温宛一起走去厢房。 房间里,翁怀松狠狠瞪了眼温御,握着银针的手止不住的颤,“你瞎叫什么,差点扎错穴位!” 温御单手抹过眼泪,哭唧唧的样子把李舆跟李显都给惊到了,“我看战哥脖子歪了,一般断气不都得先歪脖子么……” “阿弥陀佛,吓我一跳。”一经眼睛还红着,双手仍在战幕足尖运力。 翁怀松深深吸了一口气,只差最后一针。 若然这一针扎下去战幕唇角还在溢血,那他也无力回天了。 可这话他没说。 榻前,翁怀松慢慢闭上眼睛,深深吸气。 李舆跟李显将此场景看在眼里,心下皆是一惊。 门动一刻,银针落…… 第一千七百四十九章 战幕一定会死 战幕没有死成,可也不算活着。 翁怀松尽毕生之力为其吊住一口气,接下来想要解毒,还需要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且鉴于战幕身上扎着百余银针,不可能再行移动,是以厢房需要保持足够的温度…… 战幕被宋相言谋害的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传遍整个皇城,这里面到底是谁的手笔所有人心知肚明。 青吟街,靖水楼三屋雅室。 萧冥河一袭黑色长袍坐在窗前,桌上煮着茶。 水沸。 热水滚着花的落到杯里,茶香四溢。 屏风后面的声音清雅如风的传过来,“六皇子煮茶的手艺越发好了。” “本皇子想听的不是这一句。”萧冥河搁好盛汤的木勺,端起茶杯,轻轻吹动浮在面的嫩叶。 那人笑了,“六皇子得容人错处。” 萧冥河显然没有那么大度,呷一口茶,细细品味。 “谁也没想到这世间竟有人,能在阎王爷手里抢人。”屏风后面,那人觉得口渴,“六皇子不打算给我来一杯?” 萧冥河沉默数息,落杯。 将斟满茶水的杯抬手甩过去,水满,溅了那人一身,“六皇子放心,沙尾蛛的毒岂是那么好解,我跟你保证,战幕一定会死。” “战幕当然要死。” 萧冥河没有半分犹豫,所有事皆在他掌握之内,一切都是他早就设计好的,过程不能有失,“他若不死,宋相言如何能上断头台?” “六皇子为何对宋相言有这样的执念?”那声音略有疑惑道。 萧冥河不答反问,“你没有?” “我当然有,想他死的心也不是一两天了。”那人回道。 “因为沈宁?”萧冥河一语,屏风后面没有声音了。 他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唇,“困于情者难成大事。” “调剂而已。”后面的人喝了口茶,“你若想战幕死,我便不会叫他生。” “也罢,办好我交代的事,你的事我再不过问。”萧冥河握着手里茶杯,余光瞄向半掩窗棂,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贾万金当真了得,也就半月时间,青吟街已被皇城富贾巨商乃至皇亲国戚熟知,甚至在皇城之外都有些名号。 不因别的,这里卖的东西,比含光街贵! 他这是把‘爱慕虚荣’这四个字给玩明白了。 “没事我走了。”屏风后面的人搁下茶杯,轻声道。 萧冥河收回视线,“我等你好消息。” 寒风透过窗棂吹进来,釜底薪炭陡然一亮,星点亮光落在萧冥河的眼睛里,犹如幽暗黑夜里骤然闪动的光,神秘又充满危险气息…… 太子告御状,声称宋相言当众杀害太子府战幕,且人证物证确凿。 唯一遗憾的就是战幕没死。 但宋相言罪不可恕。 周帝当即下旨抓捕宋相言,且命苏玄璟跟刑部尚书关裕同审此案。 至此,宋相言生平第一次以嫌犯的身份住进天牢。 后萧灵入宫,周帝追加贤王萧彦同审此案。 天牢外,沈宁闻讯赶过来的时候温宛刚从里面走出来。 “沈宁?”温宛看到沈宁,急忙迎过去。 “怎么会这样?”沈宁握住温宛双肩,声音急切中带着质问。 温宛一时不能解释清楚,沈宁也顾不得听这些,径直走进天牢。 天牢最舒适的牢房里,宋相言正坐在炭火前,铁盘上的烤肉已经焦糊,他却好似没有发现一样,脑子里尽是战幕倒在他面前的场景。 那是大周的一座山! 他翻转手腕,默默低下头。 手腕处沙尾蛛钻出来的地方一点痕迹都没有,那虫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宋相言!” 沈宁的声音打断宋相言,他忽的拿起竹筷,将铁盘上焦糊的烤肉全都拨到背面看不见的位置,之后夹起一块肥瘦适中的牛肉片搁上去。 香味掩盖焦糊的味道,他这才扭头,看到沈宁及随后跟过来的温宛时扬起灿若朝阳的微笑,“沈宁,你怎么来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外面传你给战幕下毒?”沈宁根本不相信这么荒唐的事,可看到宋相言当真在牢房里,便知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宋相言将半熟的牛肉捡到碗里,转身走过来,耸肩故作轻松道,“都是谣言,本小王吃饱了撑的杀战幕做什么!” “那为什么……” “且不管是谁想要诬陷本小王,我自不能叫他如愿。”宋相言扫了眼刚刚从他这里离开的温宛,“这里是天牢,案子又在大理寺审,你们就别担心了。” 见沈宁朝牢房里看,宋相言侧身,“看吧,本小王也算有先见之明,早早在天牢里备了这一间,要吃有吃,要喝有喝,苦不着我。” 沈宁视线落向宋相言,仍旧担忧,“主审是苏玄璟跟关裕,这两个都是太子府的人。” “还有贤王。”宋相言提醒道。 “贤王……” “放心,这件事我自有办法,而且你们是不是忘了,我娘是公主。”宋相言打趣道。 温宛那会儿已经与宋相言仔细讨论过这件案子,虽然眼下情状对他不利,可胜在战幕还没死,没有人比战幕更清楚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更何况案子在大理寺审,无人敢对宋相言用刑,所以只要冷静下来想一想,还算乐观。 温宛就是这么被宋相言洗脑的。 沈宁又多问几句,宋相言的回答皆显云淡风轻。 离开天牢,温宛拉着沈宁,“你别担心,小王爷不会有事的。” “他若真不会有事,就不会呆在天牢里。”彼时在天牢,沈宁看出宋相言根本就是故作坚强,没有拆穿是因为就算她拆穿了,宋相言也不会承认。 温宛诧异。 “温宛,你有没有想过,那个人是战幕!” 沈宁停下脚步,面向温宛,“若换成别人,死也就死了,并非我对人命不尊,深陷棋局就该有被弃的准备跟觉悟,可战幕不一样,且不说现在,今日之前他是连接太子府跟魏王之间的纽带,若无他控局,夺嫡岂会这样温和?” 温宛被沈宁一句话点醒,战幕连接的何止是太子府跟萧臣,还有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 第一千七百五十章 清者自清 且不说战幕一死,无人控局。 单说战幕在大周的声望跟地位,只要太子府稍稍造势,纵然有端荣公主也压不下悠悠众怒。 帝王也怕众怒! “你真以为宋相言他一点也不担心吗?”沈宁爱了宋相言那么久,久到她自己都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因为喜欢所以关注,她纵不比端荣公主更了解那个少年,可也绝对不差。 “他应该……”温宛犹豫了。 “他是怕你担心,才故作胸有成竹,可是温宛,你真觉得这件事能轻易化解?”沈宁作为局外人,有些事远比温宛看的透彻,“苏玄璟跟关裕都是太子府的人,贤王虽然公正,可贤王的性子你我都知道,他又能起到什么关键性的作用?” “贤王总不致于看着宋相言死……”温宛就是有这个底气,才会稍稍放心。 “温宛。” 沈宁真不知道该说什么,“皇上跟端荣公主尚且敌不过悠悠众口,你还指望贤王能力挽狂澜?” 沈宁一句话点醒温宛,她也终于明白宋相言处境到底有多艰难。 “若谁都不行……” “唯今之计,只有一个。”沈宁眼中决绝。 温宛眼底闪出光芒,“什么?” 沈宁没有回答温宛的问题,甚至都没听清她的询问,整个人快步转身走向马车。 看着驰骋而去的马车,温宛陷入无限自责跟忏悔之中,她到现在还记得在平雍坊大街上,宋相言与她说的话。 要不是为了帮她,宋相言根本不会去跟战幕打招呼。 天空莫名飘起雪花,温宛不知不觉转身,走回天牢。 寒冬腊月,天牢里冰冷的像是一个地窖,温宛脚步很轻,狱卒知道是她,没有跟从。 关押宋相言的牢房在这条幽暗冰冷的,因为沾染无数鲜血而有些变色的天青色理石甬道的尽头。 为了能让宋相言清净些,戚枫命狱卒将甬道两侧牢房里的囚犯分配到别处。 温宛终于停下脚步,她在宋相言不容易发现的角度,慢慢朝里面看过去。 铁盘上的烤肉还是原来的样子,宋相言就那么静静坐在桌边,手里握着竹筷一动不动,铁盘下炭火早就燃尽。 温宛骤然心痛,沈宁说的没错,宋相言根本没有看起来那么轻松。 是她一直信赖宋相言,当他是无所不能的神仙,才会觉得纵然被诬陷毒杀战幕,眼前少年也能全身而退。 寒风起,雪花从天窗外面打着旋儿的吹进来,落在少年脸上,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一片冰凉。 忽的! 宋相言突然动筷,夹起一片牛肉搁到铁盘上,轻轻铺平。 温宛眼泪瞬涌而落。 她不敢再呆下去,缓缓转身,如来时一般放轻脚步,仓皇离开…… 夜已深,雪落半寸。 位于东市怀德坊的公主府外,一辆马车疾驰而至。 马车尚未停稳,一袭黑色长袍的萧冥河已然掀起车帘,自里面匆忙而出。 府门响,待管事的进去禀报,折返时将他恭敬迎入公主府。 正厅,萧灵端直坐在主位。 “冥河拜见公主殿下!”萧冥河站在厅内,双手握拳。 即使外面已有谣言,萧灵却未避嫌不见。 “这么晚了,你来有事?”在别人眼里萧冥河是大周六皇子,可在萧灵眼里,眼前这位皇子是池月的孩子。 她与池月形同姐妹,这句话不是敷衍。 “冥河听闻相言弟弟出事了,虽然人微言轻,可也想尽绵薄之力。”萧冥河抬头,惊世绝艳的脸上流露出真实无比的忐忑跟担忧。 这还是素衣第一次见萧冥河,一眼便觉惊艳。 萧灵露出笑意,“小事而已。” “我虽在平州呆了数年,可也听过战幕名号,相言如何就与他扯上这样的关系了!”萧冥河急的有些无措,双手下意识握紧,声音哽咽,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萧灵看出萧冥河是真的担心,出声安慰,“清者自清,相言没做过的事谁若想冤枉他,也要看看我这个当娘的乐不乐意。” “可是……” 萧冥河稍稍犹豫,却还是咬着牙说出来,“可是冥河听说姑姑入宫,父皇并未见您,我那日请忘忧大师去给父皇祈福,父皇召见了,只要姑姑同意,我愿再去求一次忘忧大师。” 座上,萧灵看得出萧冥河想要帮她的心,也很好奇他为何识得忘忧。 然而朝堂上的事又岂是一个和尚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 “你能如此替相言着急,姑姑很开心。”萧灵欣慰点头,“不过此事你最好不要插手,于你并没有什么好处。” “那姑姑帮我,又想得到什么好处?”萧冥河抬头,认真看过去。 萧灵一时愣住。 “冥河不是知恩不图报的人,皇城近段时间对冥河的风评突然逆转我都知晓,也知是姑姑在背后默默为我正名,此事姑姑又想得到什么好处?” “我只想你能被公平的对待。”萧灵回道。 “姑姑帮我不求好处,我帮姑姑就一定要求什么好处吗?”萧冥河说到情动处,双眼微红,“母妃在世时与我说过,皇城里她有亲人。 她的亲人就是姑姑您。” 萧灵一时动容,“我与你母妃自小一起长大,说成亲人不为过。” “母妃说您是唯一的亲人。”萧冥河补充道。 萧灵一时沉默。 她相信这是池月说的话,她们曾是那样的亲密无间。 只是造化弄人,她终究没能将池月留在身边照顾,“池月这些年在平州受苦了,也苦了你。” “母妃心中有爱,她不苦。”萧冥河恭敬立于一处,淡淡回道。 自他有记忆以来,母妃一直在画皇城里的场景,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以致于他虽初入皇宫,却丝毫不觉得陌生。 萧灵点了点头,“相言的事我自有打算,你不必担心。” “姑姑若需要,冥河随时去求忘忧大师。”萧冥河再次拱手,之后恭敬告退。 看着萧冥河离开的身影,站在萧灵身边的素衣忍不住夸赞,“没想到池月竟把孩子生的这样好看。” 第一千七百五十一章 拿你陪葬 天公造物,妙在无言。 萧灵看着离去的萧冥河,轻轻叹了一口气。 素衣面露忧虑,“殿下还没想到救小王爷出来的办法吗?” “哪有那么容易。” 萧灵缓慢起身,“别人还好,那是战幕,朝中多少老臣心里不灭的神话,否则你以为太子为什么会稳坐东宫那么多年,除了战幕本身的睿智跟谋略,那些老臣对战幕的尊崇跟信任也是其中之一。” “可小王爷断不会是毒杀战幕的凶手!”素衣急道。 “他当然不是。”萧灵苦笑,“那小子虽然行事偶尔鲁莽,可聪明着呢!战幕是他可以动的人? 只怕这一次,他是着了谁的道。” “那可怎么办?”素衣着急,“皇上该不会……” “那是皇兄的亲外甥,虽说皇兄没见我,但也不是坏事。”萧灵朝内室走,“这个节骨眼儿,皇兄若召见我,对相言也是不利。” 素衣稍稍明白一些,“那我们总不能看着小王爷受苦,总该……做点什么。” “敌不动我不动。” 萧灵坐下来,看着外面飘然而落的白雪,“如果说我们能做什么,便是为战幕祈福,他可千万别死了。” 素衣闻声,当即双手合十祈祷。 萧灵看在眼里,轻轻一笑…… 离开公主府,萧冥河走回马车。 与来时不同,马车走的缓,在风雪中悠悠荡荡。 他透过侧窗看向外面,白雪如絮,这场景在平州鲜少看得见,可也不是没有。 母妃在平州受苦了吗? 把所有能当的首饰器物都给当掉,不知道算不算受苦。 他受苦了? 扮作小乞丐到街头讨钱要饭,不知道算不算苦。 记忆在中风雪中一幕一幕闪过。 平州街头,一个穿着破衣烂衫的小乞丐缩在墙角,面前摆着一只破瓷碗,蹲在那里一整日,入夜忽然下起雪。 雪花不大,不似这般如棉絮又如鹅毛,小米粒子似的扑簌簌的掉下来,落在他身上冻的他瑟瑟发抖。 他虽贵为六皇子,可一个下放到平州的六皇子跟一个不受宠的妃嫔能在地方上过什么好日子? 没有俸禄,没有来钱的门道,只靠母妃典当自皇城带过去的首饰卖钱度日,虽说府上也有丫鬟跟下人,可随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皇城始终没有封赏下来,那些丫鬟下人也都清楚,跟了一个落魄的主子。 于是偷偷搜刮一番,便一个一个的消失了。 好在这样的日子也没过几年,尊守义便找到了他…… “别抢!那是我的!” 马车经过深巷的时候,一声惨叫打断萧冥河的回忆。 不远处,一个小乞丐被两个乞丐抢了碗里的碎银子,场面如同那日他被两个乞欺负。 “主子。” 暗处传来师媗的声音,萧冥河却没有发出任何指令。 巷子里,小乞丐与两个大乞丐扭打成团,纵然被大乞丐打的鼻青脸肿也没有松开手里的银子,直到乞丐一脚踹向他胸口。 一瞬间昏厥令小乞丐手里的碎银脱开滚到雪地里,两个乞丐拿了银子还不忘在小乞丐肚子上补一脚。 看着倒在雪地里昏迷不醒的小乞丐,萧冥河收回视线,起身走出车厢。 风雪仍在继续,那抹黑色身影纵身飞跃,在飘雪夜幕下划出一抹惊鸿的弧度。 两蓬鲜血洒在白雪里,如腊月盛放的红梅。 萧冥河握着碎银走回到仍然昏迷的小乞丐身边,蹲下来,将碎银重新搁到他手掌心。 小乞丐被打的惨,额角的血顺着眉骨滴落,滑过那张干瘦蜡黄的脸。 萧冥河看了数息,缓缓起身准备离开,却在走出去数步后停下来,继而回到小乞丐身边,自袖兜里掏出一张百余两的银票,轻轻塞进小乞丐不能敝体的寒衣里。 这方起身离开。 回皇宫的马车里,师媗亦在车厢。 “主子若想帮他,为何在他挨打时不出手?” 萧冥河漫不经心看着侧窗外的飘雪,“天助自助者,他若放弃,我又为什么要努力?” 师媗悟,“可主子为什么要把那张银票给他?” 那张银票是萧冥河自入皇城到现在一点一点扣出来的,特别不好攒。 萧冥河沉默数息,回头看向师媗,“因为我想买他的命。” 师媗了然,纵身而去…… 大理寺,后院厢房。 因为战幕的关系,戚枫命上官宇等人将大理寺最好的炭炉挑五个送进去,燃的也都是无烟薪炭,房间里温度适宜,外面自有上官宇携十二卫日夜防卫。 没有召唤,无人敢入其内。 此时房间里,战幕身上仍然扎着百余银针,大大小小,粗粗细细。 李显跟李舆也都没有离开,若然有异他们至少还能打个下手。 再者翁怀松需要的药材还要靠他们张罗。 这会儿李显便回皇宫张罗药材去了…… 床头里面,温御盘膝守在战幕身边,一向话多的他这会儿连喘气都小心翼翼,眼睛红肿,眼泪到现在还没干。 他死死盯着战幕起伏并不明显的胸口,若然有一息没有起来,他就会惊慌不已的给翁怀松打手式。 一经则站在床尾,念珠不停,金刚经倒背了十几次。 “怎么又不动了?翁怀松!不动了!”温御狠狠抹掉滚在眼眶里的眼泪,惊慌开口。 翁怀松一直坐在榻前,听到温御惊呼,瞬间搭手到战幕腕处,数息松了一口气,“温侯,你能不能别一惊一乍,一会儿军师没死,老朽先被你吓死了。” “战哥没救活之前,你能不能先别死?”温御难得对翁怀松说话如此客气,甚至有乞求之意,眉目看起来也比之前顺眼多了。 翁怀松,“……温侯放心,沙尾蛛之毒虽为剧毒,但也并非没有解药,只是毒性太强太烈,很多人还没来得及吃解药就已经毒发,现下军师所中之毒被老朽逼至几处大穴,待配出解药,再以银针解毒,军师自然不会有性命之忧。” “这话可是你说的。” 温御决定对翁怀松这句话深信不疑,“按照你的说法,倘若战哥出事,我是不是可以拿你陪葬?” 第一千七百五十二章 不肖孽畜 厢房里气氛骤降。 就在翁怀松气不过的时候北墙药案旁边突然传来声音,“师傅,天冬跟木香各几两来着?” “几两?你以为这是做饭加米么!还几……”翁怀松突然噎住喉咙。 原本气氛就很冷的厢房,越发死寂无声。 北墙处,李舆满目震惊,随后眼中便是抑制不住的狂喜。 温御跟一经自然听出端倪,默默低下头,清理门户这种事只能师傅来,他们插不上手。 眼见李舆热泪夺眶走过来,翁怀松眼皮一搭,只觉得这小子怕是自己死时都没这么哭过。 “师……” “师叔。”翁怀松截断李舆呼声,但没阻止他下跪。 李舆则在听到‘师叔’二字时屈起的膝盖又直起来,一脸茫然,“师叔?” “老朽乃怀松师兄,你叫我一声师叔不为过。”要么杀李舆灭口,要么死不承认,两害相权取其轻,翁怀松选择后者。 李舆震惊看向眼前老者,“这里没有外人,师傅就不能认下徒弟吗?” 之前种种,李舆实在更愿意相信师傅还活着。 温御其实特别想提醒李舆,这里就你一个外人。 “你当老朽是怀松?”翁怀松演的有模有样。 李舆眼泪还是止不住,“虽然师傅易容,可徒弟知道您就是师傅!我去掘了您的坟,棺材我都挖出来了,棺材里的尸骨也被徒弟……” 想到前不久大理寺的那场火,李舆欲言又止,“师傅!” 看到李舆哭的凶猛,翁怀松也跟着掉下眼泪,哭的伤心至极。 好你个不肖徒儿啊! 你这样孝顺为师怎么敢死啊! 温御跟一经在旁边瞧热闹,皆以为这种徒弟就不要留着过年了罢! 噗— 呃— 啊! 只能说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李舆以为翁怀松哭出眼泪是师徒相认,喜极而泣,这般就越发肯定眼前这位就是自己的师傅。 为免其抵赖,李舆斗胆做了一件事。 他去薅了翁怀松颚下飘飘然的白色胡须,且力道之狠之重,半绺胡须被他毫不留情扯拽下来。 骤然发生的事,翁怀松愣了数息,猛然去捂自己下巴,痛感来袭,掌心落下时现一滩鲜血。 翁怀松嗷一嗓子叫出声,疼的额头直冒冷汗。 温御,“……” 一经,“……” 李舆一脸无辜盯着眼前的翁怀松,握着白须的手无处安放。 “不肖孽畜!”翁怀松疼的眼泪喷涌,后悔刚刚为什么没选清理门户。 这时门启,刚从御医院赶回来的李显忽的冲进来,“军师如何?” 他在外面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声,以为是战幕亡故了。 一经倏然抬手,被李显推开的门砰的紧闭。 李显背着一个大包裹急匆匆走过来,“老夫子你这是……” 看到血,李显一时惊慌。 李舆则局促站在原地,一声不吭。 饶是他再眼拙,也能看出此刻被他握在手里的那绺白须是真的,说实在的,好像还带了一块肉皮。 “师弟,这位是师傅的师兄,是我们的师叔。”李舆一脸深意看向李显,语气诚恳有力。 李显一愣,在此之前他们一直怀疑老夫子就是师傅啊! 但见李显疑惑看过来,李舆狠狠点了一下头。 他对易容知道的不多,但基础还是知道一些,但凡易容必是全脸,既然胡须是真的,那整张脸应该也是真的。 “李显拜见师叔。”李显比李舆单纯。 翁怀松朝李舆翻了一对白眼,之后从药箱里拿出外敷的金疮药抹到下颚,随后看向李显,“老朽写的药单你都备齐了?” “回师叔,备齐了。”李显随即将背上的包裹拿下来,李舆伸手去接,迅速带着包裹跟手里那绺胡须躲到北墙药案旁边,尽可能降低存在感。 得说绮忘川的易容术,无人能敌。 这时,盘膝坐在床头处的温御咳嗽一声。 翁怀松心领神会,转身将手叩在战幕腕处,看似漫不经心,“李显,这里没有外人,你倒是与我说说,皇上怎么回事?” 李显愣住。 可也就是片刻,他便将周帝症状如实告诉给翁怀松,“师叔,望闻问切都没有问题,皇上为何会吐血?” “吐血就是有问题。”翁怀松暂时不能判定周帝龙体如何,但可以肯定,周帝吐血绝对不是自然而然发生的。 “只不过……” 翁怀松扭头,“只不过什么?” “我昨日给皇上问诊的时候,皇上已经不吐血了。”李显如实道。 一语闭,翁怀松不禁看向温御,温御则看向一经。 三人皆愣。 如此说,皇上吐血的把戏,意义何在? 他们岂知,意义就在此刻躺在他们面前的战幕身上…… 夜深,风雪未息。 李世安终于在永安宫等到夜出而归的萧冥河。 看到萧冥河,李世安心中陡升不满,但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六皇子您可回了。” 萧冥河料到李世安会来找他,绕身走向主位,李世安则看了眼跟进来的小太监。那小太监是李世安的人,由他安排在永安宫,既然是保护也是监视。 小太监有眼识,当下退出去且将门带紧。 李世安又谨慎瞧了眼外面,这才转身凑过来,低语道,“六皇子怎会认得忘忧和尚?” 萧冥河解开披在肩头的黑色大氅,随手搭在旁边,“机缘巧合。” 见萧冥河没有细致解释的意思,李世安心中越发不满,“也不知是不是忘忧和尚的功劳,皇上龙体,安康了。” 萧冥河不禁抬眸,“好了?” “也不是全好,就是拔针之后只有一点点血丝溢出来。”李世安说到这里,试探着问了一句,“皇上无缘无故吐血的事,六皇子怎么看?” “谁知道呢。” 萧冥河耸了耸肩,随即笑道,“不过忘忧大师来的可是时候。” 李世安见状,一时咬不准萧冥河到底与周帝吐血之事有没有关系,“此话怎讲?” “大师一来,父皇身体好转,这难道不是好事?” “好在哪里?”李世安明知故问。 萧冥河脸上的笑越发深了几分,“李公公此来何意?” 李世安恍然,“皇上叫老奴与六皇子打听打听,那位忘忧大师现居何处。” “好在这里。” 第一千七百五十三章 我帮不了你 李世安一时琢磨不透。 萧冥河与他解释,一个人有信仰,才会有敬畏之心,有敬畏之心才会有谦卑之态,才能让高高在上的帝王低下他那颗高贵的头颅。 李世安听的不是很明白,便又问,“六皇子可知忘忧大师现居何处?” 听到李世安发问,萧冥河便知他没懂自己的意思。 没懂也好,“忘忧大师现居护国寺。” “十日之后,他将与一经论禅。”萧冥河认真回答。 李世安皱了下眉,“可老奴没听说一经答应了啊?”笔趣阁 “所以短时间内,忘忧大师不会离开护国寺,到一经答应为止。”萧冥河回道。 李世安得到答案之后没有着急离开,“有句话,老奴不知当不当讲。” “一般这种情况,父皇会怎么说?”萧冥河好奇看过去。 李世安老脸一红,“六皇子初入皇城,在皇宫里也才呆半月有余,不知此间凶险,如果可以的话,六皇子去哪里之前若是能支会老奴一声,老奴也好在皇上面前有个交代,否则……” “本皇子听说宋相言的事,去找了萧灵。”萧冥河形容自然,淡声开口。 李世安脸色一变,“六皇子去找端荣公主做干什么?” “当日若非萧灵四处散布本皇子孝义之事,父皇怎舍得叫我去凤仪殿拜见皇后,这份恩情,我想还与她。” “六皇子想救宋相言?” “眼下看,若有那个机会,本皇子倒是想救。” 见萧冥河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李世安深觉不妥,“宋相言毒杀战幕这件事在老奴看来,算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六皇子只须坐享其成,实不必管这等闲事啊!” 虽然不知道是谁促成的局面,可李世安必要感谢那人,战幕是太子府的核心人物,宋相言又是萧臣阵营里最有权力的那一个。 这个局若能促成,太子跟萧臣皆会折翼。 萧冥河瞧着李世安语重心长的样子,不由的笑了笑,“李公公,说的很对。” 李世安也并不知道萧冥河是不是真的听进去了,只道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待其离开,萧冥河脸上的笑容渐渐转淡。 他立于窗前,看向自夜幕苍穹飘然而落的白雪,厌恶至极…… 风静,雪愈渐大。 沈宁自天牢一路无停赶到鸿寿寺。 夜虽深,好在苗四郎的房间里还亮着烛火。 “沈姑娘?”听到叩门声的苗四郎怔怔看着立于风雪中的沈宁,眼中微愕,随即万般心疼将其请到房间里。 屋内有炭炉,他又将自己平时用做暖手的手笼送到沈宁手里,“外面雪那么大,沈姑娘有很要紧的事?” “苗使可听说战幕的事了?”沈宁接过手笼,视线随着苗四郎移到对面,焦急问道。 苗四郎坐下来,微微颔首,“战军师现在如何了?” “生死未卜……可是我想他能活下来!”沈宁一时着急,伸手握住苗四郎腕处,“你能帮我吗?” 苗四郎诧异看向沈宁,只觉腕处一热,心跳猛然加剧,唯有脸色如常,“沈姑娘想我如何帮你?” “你能把战幕救活吗?”沈宁知道苗四郎养了一堆小虫,倘若能有一只保战幕不死,宋相言就能转危为安。 烛光映衬下,沈宁脸色苍白,眼中流露出来的焦急跟忐忑根本掩饰不住。 苗四郎低头,看了眼腕处的手。 沈宁一时恍然,把手缩回来,脸色略微尴尬。 “我听说毒杀战幕的是宋相言宋小王爷?” 苗四郎轻声询问,不想沈宁猛一抬头,眼底眸色骤凛,“他是被人陷害!” 迎上沈宁凛然中含带怒意的目光,苗四郎心中五味陈杂,“此事四郎帮不上沈姑娘。” “为什么?”这不是沈宁想要听到的答案,比起直接否定,她更想听到模棱两可的回答,至少那样也算有一点点希望在里面。 “沈姑娘该知道,我养的那些小虫虽然功能用途很多,可唯独没有救人的这一项,更何况我没看到战军师本人,不清楚他现在的情况,沈姑娘叫我如何救?” 苗四郎的话让沈宁恍然,随即陷入绝望。 看着沈宁脸上肉眼可见的失落跟悲伤,苗四郎心底闪出一抹冰冷寒意。 所以说宋相言该死呢。 “是我唐突了。”沈宁终是叹了口气,将暖手的手笼搁到桌上,“打扰了。” 见沈宁起身,苗四郎亦跟着站起来。 外面风雪愈胜,天地愈白。 苗四郎在沈宁走到门前时忍不住开口,“夜路难走,不若沈姑娘就留在鸿寿寺,明日再回。” 门启,风雪打着旋儿的吹进来,有几片雪花调皮钻进沈宁衣领,惹的她缩了缩身子。 “沈姑娘?” “什么?”沈宁回头,她没听到苗四郎的挽留。 四目相视,苗四郎对上沈宁那双晦暗无神的眸子,心下微疼,“没什么,沈姑娘等我。” 他随即转身走到角落,拿出一把纯白色的油纸伞,“我送你出去。” 沈宁没有拒绝。 大片大片的雪花吹卷过来,苗四郎将伞举在沈宁头顶,挡住风雪,自己肩头却被白雪覆盖。 皑皑白雪将鸿寿寺点缀的如梦境一般,雪下两人并行,沈宁一袭白色大氅与雪色融为一体,伞下的面容,精致绝美,淡雅中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 苗四郎如同珍惜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眼睛落在沈宁身上一刻也不曾离开。 终于,他将沈宁送上停在不远处的马车里,“沈姑娘慢走。” 沈宁走上马车,颔首后匆匆入了车厢。 马蹄声疾。 风雪中,马车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风雪里。 苗四郎执伞,独自站在雪中凝望。 心却冰凉…… 翌日早朝之后,周帝将李世安唤进御书房。 “战幕还没死吗?”周帝心情大好,问话时抬手掀起龙袍,露出扎在腕间的银针。自那日忘忧和尚来过之后,周帝便觉自己的吐血之症愈渐舒缓,到昨日纵是拔针,也须半个时辰才会有血丝溢出来。 “回皇上,大理寺传回来的消息,战幕虽然没死可也气若游丝,听说那个神医正在为其配制解药,结果还不得而知。” 第一千七百五十四章 那是什么好事! 周帝拔出腕间银针,将其搁到龙案上之后看向李世安。 “那神医什么来路?” “好像是血雁门的老夫子。”李世安打听过。 周帝慢慢调息,自觉五脏六腑十分的畅快通透,好似比之前没有吐血症时还要好舒服一些,“苏玄璟?” “苏玄璟是太子府的人,他尽力救治战幕也是应该的。”李世安不觉得此事稀奇。 周帝点了点头,“你以为,宋相言会不会是凶手?” 李世安闻声一愣,这种事他怎么好觉得,“老奴不知。” “宋相言那孩子虽然行事霸道又仗着朕宠他,平日里嚣张跋扈,可到底是个聪明的,他岂会当众毒杀战幕。”周帝冷笑一声,“怕不是掉进别人陷阱里了,朕好奇,这是谁的手笔。” 李世安也没想出个所以然,“老奴不知。” “不管是谁的手笔,此计倒是正中朕的下怀,战幕死了最好,太子那边少他便是少了半个顶梁柱,至于宋相言,这小子也该叫他老实一些了。”周帝不时抬手抹过唇角,并无鲜血溢出。 “皇上的意思是,不会动宋小王爷?”李世安试探着问道。 周帝侧目,李世安顿时低下头。 “那是朕的亲外甥。”周帝只这一句话便让李世安知道了结果。 只是这个结果多少有些无语跟滑稽,眼前这位帝王对自己的儿子从不知手软,却对宋相言这个外甥好的跟亲生的一样。 “对了,忘忧大师现在何处?”周帝手指抹过唇角,依旧无血。 李世安拱手,“回皇上,忘忧大师现在护国寺,听说是在等一经。” “萧冥河说的?”周帝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眉毛还是忍不住皱了一下,打从娘胎里就被厌恶的孩子,他是提一次就恶心一次。 “老奴问过六皇子与忘忧大师的渊源,多半是在平州时有过一段机缘巧合。”李世安搪塞道。 周帝并没有怀疑这种说辞,他亦派人暗中打探过忘忧和尚的来历,的确是位高僧,且是比一经还要德高望重的高僧。 这个结果令他非常满意。 “传朕旨意,护国寺要多加照拂忘忧大师,切不可怠慢。” “是。” 李世安正准备离开时,忽然想到一件事,“皇上,昨夜六皇子去过公主府。” 周帝闻声抬头,数息后冷笑一声,没再说话。 李世安拱手,告退…… 昨夜下了一场雪,大理寺外十几个衙役正抡着铁锹干的热火朝天,上官宇站在旁边指挥,原本宋相言被押天牢,大家情绪低落,好在戚枫坐镇。 越是衙门里出了事,大家越是要拿出热情,莫要叫人瞧了笑话! 这时,一辆马车悠悠然停在大理寺前。 众人抬头,见温宛从里面走出来皆没在意。 都是大理寺的人,哪个不知道眼前这位温县主与自家大人的关系,上官宇上前,恭敬施礼,“温县主。” 温宛点头,“你们忙。” 上官宇得令自是转身,继续指挥铲雪。 温宛则迈步走向立在大理寺外面的法鼓前。 法鼓下面的鼓架高至温宛胸口,架上两支鼓锤被积雪覆盖。 她抬手拂过积雪,握住鼓锤。 鼓锤亦是铜制,握在手里冰凉入心。 温宛站在法鼓前,微微抬起头,眼神却异常坚定。 咚— 鼓响! 众人被法鼓声音惊到,一时停下手里活儿转身看过去,只见温宛双手紧握鼓锤,重重敲向鼓面。 咚、咚、咚— 上官宇最先反应过来,急忙过去想要阻止,“温县主,您这干什么?” “我要报官,我要投案!”温宛拼尽力气敲打鼓面,积雪扑簌簌的掉下来,落在她因为冰冷而显得煞白的脸颊上,来不及融化便又被风吹散。 上官宇皱了下眉,“县主是有什么冤屈?宋大人不在,戚大人还在,县主只管进去,又何必敲法鼓,法鼓响必要升堂,不是小事。” “我就是要升堂!”温宛双手紧握冰凉鼓锤,下颚微扬看向写有‘法度’二字的牛皮鼓面,鼓锤重重敲上去,鼓面震动,发出浑厚声响。 上官宇见阻拦不下,当即转身便见戚枫从里面走出来。 然而下一刻,鼓停。 待他回身,却见一袭白衣的苏玄璟不知何时出现在温宛身边,不等说话一把拽出温宛手里鼓锤,重重扔到地上。 上官宇目寒,然在动手前先行请示戚枫。 戚枫却是摇头。 上官宇这方压下火气。 “你放开!”且在苏玄璟去抢另一只鼓锤的时候温宛双手用力扯拽,无论如何也不放手。 苏玄璟神色肃凝,“县主松手!” 温宛哪里肯听苏玄璟的话,死死攥住鼓锤拼了命的往回拽,因为太用力,额头青筋都跟着迸起来。 纵然温宛是女子,可她力气大,苏玄璟若真想抢得费一番力气,所以他就松手了。 扑通! 温宛做梦都没想到苏玄璟能松手,整个人预兆倒仰,手里铜锤也跟着飞甩出去,险些砸中戚枫。 得说上官宇也没想到,于是迟了一步。 看着倒仰在雪堆里狼狈不堪的温宛,上官宇犹豫之际苏玄璟已然上前。 见苏玄璟伸手过来,温宛狠狠拍开,双手搥住雪堆爬起来,视线瞬间瞄上落在地上的鼓锤子。 "跟我走!"看出温宛意图,苏玄璟眉峰微皱,忽的握住温宛手腕,将她拉走。 上官宇见状再次看向戚枫,结果还是一样。 “大人……”上官宇行到戚枫身侧,神色疑惑唤道。 戚枫俯身捡起落在自己脚前的鼓锤,慢慢站起身,“如果我没猜错,温县主敲法鼓应该是冲着战幕的案子。” “她有线索?”上官宇一时兴奋。 “她应该是想替小王爷顶罪。”戚枫抹去鼓垂上的残雪,将其递给上官宇。 上官宇接过鼓垂,稍稍反应后脸上露出兴奋之态,“那不是好事么!为什么要阻止她?” 戚枫扭头,微愕,“你觉得是好事?” “虽然有些对不起温县主,可她若能把小王爷从天牢里换出来,以小王爷的智商一定会替她脱罪!” 第一千七百五十五章 温姑娘要努力 看着一脸认真模样的上官宇,戚枫哑然一笑。 “你还是没看明白啊!” 戚枫没有解释,亦无从解释。 设局的人看中的是小王爷,又如何能轻易叫人替了去,温宛敲法鼓自是叫人感动,可感动之后还是要理智对待…… 东市,温府。 自公孙斐入住温府至今,从未登门的太子萧桓宇突然出现。 管家开门时眼拙没有认出来,“你是……” 不等管家说完,萧桓宇硬生撞门而入。 管家被门板震的倒在地上,正要去追时被随行两个护卫扣住,只得大喊,“你是谁!温府不容你乱闯!” 萧桓宇大步走进后院,本以为会费一番周折,没想到公孙斐竟然坐在凉亭里。 这么冷的天,他倒悠闲,居然在亭内喝茶。 听到嘈杂声,公孙斐回头,见是萧桓宇也跟着一愣,随即起身,眼睛里带笑意。 萧桓宇纵步过去,贵为太子自有太子该有的威风凛然跟一身霸气。 “不知今日刮的什么风,竟将您这等贵人刮进温府……” 砰— 公孙斐尚未说完话,萧桓宇猛然一拳砸过来。 虽然以公孙斐的本事能躲过,他却未躲,唇角一丝腥咸。 公孙斐抬手轻轻抹过唇角,脸上笑意未减,只是眼睛里的光却不同。 刚刚若如冬日阳光,璀璨却不温暖,那么此刻倒像是从冰层折射出来的光,锐利中带着让人窒息的锋芒,“太子殿下不打算解释一下?” 就在这时,温弦自拱门处疾跑过来,“太子殿下!” 待其行到凉亭,气喘吁吁,“太子殿下怎么突然来这里了……” 萧桓宇冷眼扫过温弦,冰冷目光落在公孙斐身上,“斐公子的药竟如此歹毒!” 公孙斐听的一头雾水,转尔看向温弦。 温弦顿觉心虚,神色略显慌张。 她做梦都没想到萧桓宇会找到这里,“太子殿下明鉴,斐公子给我的毒绝对不会要了战幕性命,而且解药在我手里……”.ghxsw.com 萧桓宇怒道,“战幕所中沙尾蛛之毒,此毒无解!” 公孙斐淡漠看着眼前两人,心中骤然寒凉。 他是真没想到,战幕中毒竟然是萧桓宇的手笔,可怜那位大周军师为太子府筹谋多年,竟然落得兔死狗烹的下场。 且听温弦解释,他亦明白些许。 毋庸置疑,毒是温弦给的,温弦把这顶大黑锅叩到自己头上了。 “斐某交给温姑娘的毒,决计不是沙尾蛛的毒粉,这其中必然存着我们还不知道细节。”公孙斐认下了。 温弦一时震惊,数息暗暗舒了口气。 萧桓宇皱眉,将信将疑,“当真不是?” “太子殿下应该从大理寺那边打听到消息了,战军师所中之毒是沙尾珠毒液,而不是由沙尾蛛毒液制成的毒药,后者有解药,前者没有,才致两位李大人束手无策,还要从外面请神医救治。 当然,倘若是由沙尾珠制成的毒药,军师根本没有可能还活着。” 公孙斐的话动摇了萧桓宇心中自以为的事实,“所以,是本太子冤枉斐公子了?” “殿下既收了温姑娘的东西,便是同意温姑娘的提议,既如此,对于现在的结果殿下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公孙斐微抬下颚,似笑非笑。 萧桓宇暗自噎下一口气,却也没有放下身段道歉,公孙斐的话很明显就是在揶揄他,“让公子受委屈了。” 不等公孙斐再开口,萧桓宇已然转身,却在迈步前停顿,“此事只我三人知晓,切勿传到第四个人耳朵里。” 公孙斐一副云淡风轻姿态,并未回话。 温弦急急的走过去,“太子殿下放心,自然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这件事……” 没给温弦把话说完的机会,萧桓宇愤然而去。 直到那抹身影淡出视线,温弦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战幕的事她也打听了,到底是不是她给毒药出了问题不得而知。 忽的,温弦恍然想到什么,转身时公孙斐已然入了凉亭。 她举步入亭,来到公孙斐面前,有些局促,“斐公子……” “第四个人,是斐某?”公孙斐单手执杯,饶有兴致抬起头,眉目间的笑意比刚刚还要凉薄几分。 “斐公子听我解释!” “听着呢。” 温弦细细琢磨一阵,“邢栋杀人本该以命抵命,没想到战幕竟然叫苏玄璟放水,非但判其无罪,竟还将兵部尚书的位置拱手给他,这件事足以说明战幕身在太子府,可心里那杆秤已经偏向萧臣。” 公孙斐端茶看着温弦,由着她继续说。 温弦也算绞尽脑汁,“本公主既得母后信任,便不能叫太子府在这场夺嫡之争中出任何差池,战幕是太子府最大的隐患,我必要除之后快!” “诬陷给宋相言也是你的主意?”公孙斐看破不说破,彼时温弦背着他去买西市的铺子,扰乱贾万金在西市规划的商业版图,他便开始怀疑温弦背后有人指点。 他一直没查这个人,一来不必要,二来他觉得这个人绝不是幕后主使,查到他反而会令幕后主使注意上。 他可不想成为别人的靶子。 温弦犹豫一下,“不是。” 公孙斐微微眯起眼睛,“如果不是……” 如果不是,那你背后那人的智商也就一般,他还以为这是连环计。 “如果不是那就太好了。”公孙斐喝了口茶,落杯之后重新坐直身体,“温姑娘这次的事办的很好。” “真的?”温弦还以为公孙斐会斥责她,担心了好一阵。 “你可为太子殿下怀了……” 见公孙斐盯着自己小腹看,温弦脸色微红,“殿下这段时间因为战幕的事特别烦心,我没有机会。” “温姑娘得努力。” 否则凭你这么作,好特么会死的…… 距离大理寺只有半条街的巷子里,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里,温宛用力甩开苏玄璟的手,眼中怒意如涛,“你为什么要阻止我?” “你到底有没有想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苏玄璟从未对温宛说过重话,此刻却是双目愠寒,声音中尽是责备。 温宛决绝回他,“战幕不是宋相言毒杀的,是我……” “是你借宋相言之手害死战幕?”苏玄璟接过温宛的话,质疑道。 “是。” 第一千七百五十六章 以己为饵 哪怕早有猜测,可在听到温宛肯定回答的时候苏玄璟只觉肺腑一股无明业火忽的窜起来,如同一条火舌疯狂舔舐他五脏六腑。 “你这样的话谁能相信!” “我这样的话不需要谁相信。” 温宛坐在苏玄璟对面,眉目清明,“我也知道小王爷之所以掉进陷阱里,是因为那个陷阱本来就是给他挖的,纵然我到大理寺敲响法鼓,承认战幕是我毒害,那些人也不会轻易放过小王爷。”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做傻事?”苏玄璟不解看向温宛,想寻求一个答案。 “我想陪他。”温宛想到昨夜风雪,宋相言独自一人坐在天牢里烤肉的场景,她若也在,定会为其加炭。 苏玄璟只觉身体里那股无明业火越发控制不住,眼中闪过一丝怨怼,“只是如此?” “诬陷小王爷的人岂会任凭我把罪揽在自己身上,他们一定会出手。”温宛说出自己的目的。 苏玄璟沉默。 “就如当初苏大人以己为饵,我亦如是。”温宛目光坚定,“还请苏大人成全。” 眼见温宛又站起来,苏玄璟猛然拉住她手腕,“我以己为饵,是为父母,死也值得。” “若是我的命能换宋相言安然无恙,我亦值得。”温宛并非没有认真考虑过现下的局势,也并非没有猜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可在权衡利弊之后,她仍然愿意这么做。 听到‘我亦值得’四个字,苏玄璟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你问过萧臣了么!” “他若知道,不会阻止我。”温宛坚定道。 “你这样为宋相言,他就一点都不介意?” “他只会拼了命的帮我。” “帮你是一回事,介意是另外一回事!”苏玄璟借萧臣的名义说出他想说的话,“没有哪个男人愿意看到自己喜欢的女人,不要命的去帮另外一个男人,温宛,你到底爱谁?” 温宛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她所想,仅仅是这一路走过来,宋相言为她做的一切! 每一件,都值得她用命还。 “苏玄璟,你可以不帮我,但你没资格阻止我。” 温宛用力甩开苏玄璟的手,正要离开时却听背后传来声音,“你现在投案自首,并非最佳时机。” 温宛止步,回头。 苏玄璟下颚微动,暗自噎喉,随即面色如常。“战幕还没死。” 温宛下意识转过身,“那又如何?” “战幕若不死,自会还宋相言一个公道。”苏玄璟抬头看过去,“那么温县主此举便是多余。” 温宛沉默数息,承认苏玄璟所言甚是。 以战幕的脾气,他应该不会冤枉宋相言。 见温宛有所动摇,苏玄璟又道,“眼下温县主与其去敲法鼓,然后被关进天牢里守着宋相言,大眼瞪小眼,倒不如好好想一想,那日平雍坊都发生了什么事。” 见温宛迟疑,苏玄璟沉下一口气,“当日只有县主你跟宋相言在一起,一些细节还需要你去搜找,想抓住幕后主使,并非一定要为饵。” 温宛仍然不能轻易相信苏玄璟,正犹豫时苏玄璟低头,像是下了极大决心,“他日战幕若死,县主再敲法鼓也不迟。” 温宛被苏玄璟说服了。 她坐回到座位处,凝眸回忆,“当日好像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是我不知道宋相言为什么会出现在平雍坊。” “所以你知道战幕为何会出现在平雍坊?”苏玄璟微挑眉梢,试探开口。 温宛原是抬头,在听到苏玄璟的质疑后便毫无痕迹的低下头,心底咒骂,险些将苏玄璟看成好人了。 “不知道。” 温宛重新抬起头,诚恳反问,“你知道?” “我也不知道。”苏玄璟没有骗人,他只清楚战幕想要知道一些真相,可他猜不透战幕口中的真相是什么,“不过我知道战幕昏迷时手里有一只黑脉金斑蝶。” 这个温宛不知,“那是什么?” “以雄蝶,追踪雌蝶。” 苏玄璟吩咐马车离开大理寺,“我猜雌蝶应该在佐天宗身上,而战幕想找的人,是治医佐天宗的那个人。” 但见温宛不说话,苏玄璟又道,“县主应该知道是谁将佐天宗眼睛医好的吧?” “我不知道。”温宛摇头。 为了不让苏玄璟往下问,温宛抓住机会问他,“忘忧大师很厉害吧?” 苏玄璟看了眼温宛,微微一笑,“知道。” “那你是怎么把他抓起来关到杨柳村的?”温宛认真道。 “县主想知道那两块门板在哪里,还是那尊赤金的佛像在哪里?”苏玄璟知道温宛缺钱。 温宛自认不是那么肤浅的人,“我想结识忘忧大师。” “他与我并无交情。”苏玄璟淡声道。 若非苏玄璟是战幕案的主审,温宛想很噎他两句,并无交情还替你父母守了二十年的灵位? 若有交情,是不是连你的也一起守了? “我听说,前段时间六皇子萧冥河请了忘忧大师去给皇上祈福,可见那个忘忧大师与六皇子关系也很好,你……”温宛欲言又止。 苏玄璟不语,抬头看向温宛,似笑非笑。 温宛轻咳一声,“我没有怀疑你与六皇子的意思,但确实有些巧合。” “我若背人,也不会叫你去杨柳村。”苏玄璟轻描淡写道。 温宛眼睛一亮,“所以杨柳村真的有净居寺是不是?” 那日她带卫开元无功而返,某神偷看起来并不怎么聪明的后代还怀疑她是不是在做梦! “家父曾于忘忧和尚有大恩,他为家父守灵二十年,是想尝了那段因果。”苏玄璟告诉温宛,“父母大仇已报,二十年期限亦满,净居寺便也该消失了。” 温宛‘哦’了一声。 说起那夜细节,她记得苏玄璟在给他父母烧纸线的时候,连带着给他自己也烧了一些,还问她需不需要。 得说苏玄璟未雨绸缪这一面,她上辈子还真没见识到。 “忘忧大师是怎么认识六皇子的呢?”温宛自言自语道。 苏玄璟看过去,神情有一丝落寞。 眼前这个他深爱的女人,刚刚为了宋相言去敲法鼓,欲与其有难同当,这会儿又开始为萧臣的大业操心。 只是不知,她何时能想到自己。 哪怕他此刻就坐在她面前…… 第一千七百五十七章 你帮我找一个人 天牢里,宋相言又开始烤肉了。 这回他把炭火烧的极旺,红光烤脸,衬的宋相言面色饱满红润,铁盘上的肉片发出兹拉声响,香气溢满整间牢房。 戚枫进来时宋相言正在大口吃肉。 “小王爷昨夜过的可好?” “可好了!”宋相言将苏叶拎到嘴边,肉朝苏叶上一搥,嘴张开时苏叶连同肉片一起祭了五脏庙。 戚枫坐到对面,宋相言当即拿了双筷子递过去,“你也吃。” “微臣吃过来的。” 戚枫没有伸手,“小王爷有没有想到脱身的办法?” 宋相言嚼着嘴里的肉,很香,“哪有那么容易脱身,只能自证清白。” “小王爷想走公堂?”戚枫脸色微变,“入公堂可不是开玩笑的!” “不然怎么办?”宋相言又夹一块肉,昨夜没什么心情吃,早上起来肚子就咕咕响了。 宋相言特别看的开,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先温饱而后知荣辱。 不吃饭并不能让他更清醒,“这件案子只能上公堂,任何除此之外的方法都不能将我身上的嫌疑洗刷干净,我虽不在乎名声,但毒杀战幕的黑锅我可不背。” 戚枫点头,“小王爷可有线索?” “说起线索,我正想叫人找你。”宋相言正要夹肉时,筷子忽然停下来。 他把筷子搁到旁边,眉目深敛,“你帮我找一个人。” “谁?” “夭夭。” 戚枫只觉这名字熟悉,片刻恍然,“之前在御翡堂做事的小乞丐?” 宋相言点头,“不过不要声张,我不想让温宛知道这件事。” “与县主有什么关系?”戚枫听的糊涂。 宋相言便将那日与夭夭见面,以及他与夭夭的对话全都说给戚枫,临了补充,“如果温宛知道夭夭是那么冷血的人,应该会伤心。” 戚枫,“……小王爷现在自身难保。” 见宋相言抬头,戚枫转了话题,“小王爷怀疑夭夭有嫌疑?” “说不清楚,不过本小王想了许久,若说那日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就只能是本王小见了夭夭。”宋相言皱了下眉,“倒不是夭夭本身有什么问题,我只怕是她被人利用,所以也别伤她。” “不伤她怎么查出真相?”戚枫不以为然。 宋相言沉默一阵,“就算伤她也别叫温宛知道。” 眼见宋相言在提到温宛时眉目间有一瞬的温柔,戚枫便忍不住叹息,“恕微臣有句不当说的,我真希望小王爷与温县主,不曾有过交集。” 宋相言搭眼过去,“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戚枫,“……小王爷。” “本小王的意思是,夺嫡这么大的事我若不参与进来,百年之后大周这段历史没有本小王的矫健身影,我岂不是白活一世!” 宋相言理直气壮,“不能在大周历史长河里留下属于本小王的辉煌,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戚枫静静看着眼前的宋相言,听着他在那里胡言乱语。 宋相言见戚枫不信,再欲强调时被其打断。 “今晨温县主去敲法鼓了。” 牢房里顿时无声,唯有铁盘下的炭火噼啪作响。 红色光芒落在宋相言脸上,将他紧张且严肃的面容勾勒的异常清晰,“她为什么去敲法鼓,是又出了什么事吗?” 戚枫没开口,宋相言顿时变得焦躁不安,“是不是有人把手伸向她了,你查到是谁了没有?” 不等戚枫开口,宋相言猛然起身朝牢房外走,“谁敢动她,我弄死谁!” “小王爷!”眼见宋相言要离开牢房,戚枫也跟着站起来,“温县主是想替你扛罪。” 音落,宋相言身形陡顿。 心跳都仿佛停止了一样。 戚枫深吸一口气,“温县主虽然鲁莽,可微臣见到她这般,便也觉得小王爷之前所有的付出,值得。” 宋相言背对戚枫,眼底闪动光芒,惊喜,愤怒,担忧,害怕,惶恐,百般滋味揉杂在一起,化作一滴泪坠落。 他忽然抹泪,转身看向戚枫,“你即刻回去,把鼓拆了。” 戚枫闻言震惊,“拆法鼓?” “叫你拆你就拆!”宋相言决绝道。 戚枫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 待其离开,宋相言重新坐回到桌边,怔怔呆了好久,忽的笑了…… 皇宫,凤仪殿。 萧桓宇自公孙斐那里回来之后被顾蓉召见入宫。 这会儿殿内,彩碧招呼不相干的宫女太监退下,厅内只剩两人。 顾蓉面色忧沉看向自己儿子,压低声音道,“战幕的事,真是宋相言做的?” “回母后,多半是。”萧桓宇只道战幕中的是沙尾蛛毒液,他亲眼看到一只沙尾蛛从宋相言的手腕里钻出来。 事实如此。 听萧桓宇这般说,顾蓉眼底焦虑彻底不在,神情变得兴奋异常,“天赐良机!” 见萧桓宇低头不语,顾蓉眼神发狠,“战幕还没死?” “尚有一息。”萧桓宇回禀道。 顾蓉知道一些事,“听说除了李舆跟李显,还有一个什么老夫子在救他?” “是血雁门的人。” “苏玄璟的人?”顾蓉愣了一下,“那为何是温御跟一经带去的?” “此事苏玄璟与儿臣解释过,他派人出来的时候刚好碰到温御跟一经,巧合而已。”萧桓宇对此事并不存疑。 “那你便叫苏玄璟把人叫回去,什么老夫子,不过是乡野里那些不着调的野狐禅,有何资格给战幕瞧病。” 萧桓宇一时愣住,“可依李显跟李舆的意思,眼下正是那位老夫子吊着军师的命,他若离开……” 顾蓉不语,静静看着自己的儿子。 萧桓宇恍然,“母后是想……” “桓宇,眼下这么好的机会,你可千万不能妇人之仁,战幕一死,宋相言必会受到应有的惩罚,那宋相言仗着自己的身份明里暗里帮了萧臣多少忙!” 顾蓉苦口婆心道,“他不死,萧臣难斗!” “说起他们公主府,宋相言死心塌地跟着萧臣,萧灵却又暗中给萧冥河撑腰,原本以为公主府不会掺和进来,没想到是本宫想多了,他们之前一直都在观望,如今倒是下了注,可没有一注下在咱们太子府!” 顾蓉只要想到这件事,对萧灵的恨便如滔滔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第一千七百五十八章 允许俗人存在 原本萧桓宇从未将公主府当作劲敌,直到周帝病危这一次,他才恍然原来不管萧灵还是宋相言早入棋局,只是他没发现而已。 “宋相言到底是父皇最在乎的外甥,想来父皇也不会真叫他受什么惩罚。” 呵! 顾蓉冷笑,“想他死,还不容易么。” 萧桓宇觉得,还真没有那么容易。 “主审里苏玄璟跟关裕都是咱们的人,老皇叔是个不顶用的,公堂上你且嘱咐关裕给宋相言一点颜色瞧瞧。”顾蓉恨道。 “只怕关裕不敢。”ghxsw.com 萧桓宇的话倒是提醒顾蓉了,她蹙眉,“如何才能叫皇上表现的,不是那么在乎宋相言的生死呢……之前萧灵因为宋相言的事入宫,皇上可是没见她。” “父皇不见萧灵,未必是对宋相言不在乎。”萧桓宇淡声道。 顾蓉点头,忽然想到一个人,“忘忧大师。” 萧桓宇诧异道,“母后是指被六皇弟请过来给父皇祈福的那个和尚?” “呸!” 顾蓉轻鄙冷讽,“一个野种,也配当你的六皇弟!” “儿臣查过此事,但未查到萧冥河与那忘忧和尚的渊源。”萧桓宇据实道。 顾蓉微微眯起眼睛,“一个野种,打从出生就没在皇城呆过,在朝堂上毫无根基可言,如今也只能凭借那些卑微不入流的手段讨你父皇欢心。” “他应该是讨到父皇欢心了。”萧桓宇淡淡道。 “没错。”顾蓉得到消息,“前日你父皇叫李世安专程朝护国寺送了些东西过去,指明是给忘忧和尚的。” 萧桓宇听说了,“母后提他做什么?” “你父皇自来不喜欢和尚,突然送东西给忘忧必然是那忘忧解了他什么疑惑,又或者医好了他的病症。”顾蓉提到此刻,心就恨的痒痒。 倘若周帝那日便死了,如今这天下就是自己儿子的! 命可真硬啊! “那与宋相言何干?”萧桓宇不解。 “你说。”顾蓉自座位上缓慢站起身,萧桓宇见状上前搀扶,“倘若在审宋相言的节骨眼,皇上突然去了护国寺,释放出来的信号是什么?” 见顾蓉瞧向自己,萧桓宇眉目一怔,片刻恍然,“刻意回避?” “刻意回避的目的又是什么?” “儿臣懂了。” 萧桓宇同时又有些担忧,“只是,父皇会去护国寺吗?” “本宫明日走一趟护国寺,借着为你父皇祈福的幌子,见一见那位忘忧大师。”顾蓉行到正厅门口,忽的打开门,冷风灌入,她与萧桓宇身上皆是一寒。 比这冷风更寒的,是藏在他们胸口的那颗心…… 入夜,星子零散,月光皎洁。 护国寺在冰冷月光的笼罩下异常清幽。 佛前进香,护佑安乐。 白日焚烧的香气,夜夜萦绕其间,沁入肺腑令人心都跟着沉静下来。 盘膝打禅的忘忧慢慢睁开眼睛,“进来罢。” 门启,一袭红衣的萧冥河踱步而入。 萧冥河之美,华衣只是点缀。 黑衣的他,多一分神秘,红衣的他,多一分明艳,便是穿着破衣烂衫,稍稍易容,那般气质亦无人可仿。 “冥河拜见大师。”萧冥河恭敬立于忘忧面前,双手合十,俯身施礼。 门板阖起,忘忧颔首,“施主找贫僧有事?” “冥河特来感谢大师。”萧冥河直起身形,目光平视眼前这位年过七旬的老和尚。 他不信佛,亦不信天道。 他只信他自己。 “施主言重,贫僧答应过施主三件事,已经做了第一件。”俗套的戏码,屡试不爽。 萧冥河点头,神色一直恭谦,“我专程过来,就是感谢大师能履行当年对母亲的承诺,专程入皇宫为父皇祈福。” 所有人都没查到萧冥河与眼前这位忘忧大师的渊源,那是因为他们之间的渊源,始于池月。 谁年少不轻狂,哪怕是忘忧,有几个仇家也再正常不过。 当年他被仇家追杀,穷途末路,昏倒在池月的宅子里。 池月将他藏在自己卧房,衣不解带照顾整整三个月才将他的命从鬼门关里拉回来。 简简单单的救命之人,不掺杂任何男女私情。 忘忧醒过来之后想要做点事感谢池月救命之恩,却被池月拒绝,她行好事,并无他念,是忘忧不想欠池月这份因果,便允诺会帮她做三件事,前提是不违背伦理纲常。 只是忘忧离开后便似人间消失一般,直到近日才出现。 他出现的当天,萧冥河便去找了他。 忘忧那时方知池月已不在人世,惋惜之余将三个愿望加诸在萧冥河身上。 “第二件事,明日皇后入护国寺祈福,若有请求,还请大师应下。”萧冥河淡声道。 他于忘忧,并非请求。 “倘若……” “当朝皇后能求到大师身上的,自然不会是有违伦理纲常的事。”萧冥河笑着看向忘忧,“还请大师成全。” 忘忧没有拒绝,“好。” “多谢大师。” 萧冥河笑的越发倾国倾城,“说起来,大师消失了二十年,去了哪里?” 忘忧一袭白色僧袍,长须落于胸前,脸上虽然留下岁月的痕迹,但却温润慈祥的像一尊真佛,“为一恩人夫妇,守陵。” 萧冥河颇为诧异,“二十年未免太长久了些。” “皆是因果。”忘忧并不觉得自己在杨柳村守的二十年,与在他处有何不同。 既种因,则得果,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萧冥河没有追问,起身,“冥河告辞。” 就在萧冥河行到禅房门口时,忘忧轻道,“世间万物因缘所生,因缘所灭,一切都是假有,暂有,幻有,人也是如此。” 萧冥河从未感悟过佛理,但这句话他不认同,“就因为假有,暂有,幻有,便须看开,不去拥有?大师得允许我们这样的俗人存在呢,否则大师如何成为大师?” 坐在禅房里,忘忧看着萧冥河离开的身影,轻轻叹息…… 回皇城的马车里,师媗坐在萧冥河对面。 “主子,你觉得皇后会到护国寺吗?” 萧冥河掀起侧帘,外面一片漆黑,隐隐有草木闪过,“不然我为什么要叫李世安把萧启衡赏赐东西给忘忧这件事透露到凤仪殿。” 第一千七百五十九章 我的那位好姑姑 自打入宫,师媗当真觉得自家主子动作迅速到连她都有些应接不暇的地步。 先是借一块绢帕,引得萧灵为其正名,之后给周帝下毒,误导皇后跟太子猜忌战幕,滋生欲除之后快的狠心,收揽司南卿,设局诬陷宋相言,又暗中控制了有公孙斐庇佑的温弦,坑了贾万金在西市规划的商业版图。 昨日入公主府,只怕皇后顾蓉越发将端荣公主狠狠惦记上了。 “主子是想在战幕案开审之际,将皇上引到护国寺?”师媗狐疑道。 萧冥河撂下侧帘,转身时伸手去拿摆在车厢中间案桌上的那尊玉金象。 他将那尊象捧在手里,心底顿时有了安全感。 这世间唯有这金灿灿的东西,才能叫他心安,“只萧启衡来护国寺还不够。” 师媗不解,“除了皇上,谁还能给宋相言撑腰?” “我的那位好姑姑。” 萧冥河轻抚着手里的玉金象,眼底闪过一道锐利寒光。“只要开审,我必要宋相言吃些苦头。” 车轮滚滚,碾轧在有些封冻的白雪上,不时发出咯吱声响…… 天已大亮。 温宛自御南侯府离开想要赶去大理寺找戚枫打探消息,不想两辆马车在朱雀大街相遇,戚枫也刚好想找她。 二人先后走进金禧楼。 起初温宛是不太好意思进来的。 每进一次,薛掌柜都要让她瞧一眼欠条,扎她心。 后来某位县主觉悟上来了,债多不压身,她一个欠钱的为什么要对债主低三下四? 人情事故从来都是此消彼长。 她这一想开,薛掌柜如同领悟到什么一样,至此以后笑脸相迎。 “夭夭?” 雅间里,温宛瞪大眼睛看向戚枫,“你是说那日宋相言在平雍坊见到夭夭了?” 戚枫点头,“小王爷的确这样说的。” 之前在天牢里,宋相言千叮万嘱戚枫,找夭夭这件事尤其要避着温宛。 可若不是昨天太晚,他昨晚便会去御南侯府。 “怎么会……”温宛记得那日她也似乎看到夭夭的影子了,但却在追到平雍坊时与宋相言撞个正着,她记得宋相言分明与她说自己看走了眼。 所以,宋相言遇到夭夭,但却瞒了她? “出事当日,小王爷只遇到这一件稀奇事,虽然不能保证问题出在这里,可至少是线索,不知县主可有办法找到夭夭?”戚枫还告诉温宛,“小王爷已经决定上公堂,这便意味着,这场官司绝不能输。” 温宛当然明白其中厉害,“夭夭在平雍坊?” “那也不一定,小王爷说夭夭只是饿了,想找他请一顿饭吃。”戚枫据实道。 温宛越发不理解,“若真是夭夭,她为什么不回御翡堂,饿了……她又去讨饭了?” “县主与其关心……” “不如这样,我派人到西市所有乞丐聚集的地方查一查,你即刻回大理寺,发个通缉令,赏钱多写一点,自古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们自己的眼线实在不多。” 许是没想到温宛会说这番话,戚枫有些诧异。 他以为温宛在担心夭夭。 “怎么?”见戚枫愣住,温宛毫不犹豫道,“赏钱我出!” “县主出多少……” “五百两会不会太少了……一千两。”温宛决绝道。 如果不是落魄时,温宛必然能出的更多,眼下即便是这一千两银子,她也得想办法叫卫开元去偷。 看到温宛这般,戚枫十分欣慰,“依县主。” 待其离开,温宛直接去御翡堂等魏沉央,同时派人到太平镖局,寻人这种事,人多机会才大…… 对于宋相言毒杀战幕这个案子,关键还是在于战幕的生死。 是以大理寺内其藏着很多眼线,厢房里一举一动都在他们掌握之中。 经过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的努力,李舆跟李显终于将翁怀松交代的药方按照比例无比精准的配制完毕。 且等他二人长舒口气,拿起药瓶起身走向床榻,眼前场景令二人一时无语。 只见翁怀松单手叩住战幕手腕,整个人趴在床边睡着了。 到底是老中医保养的好,睡觉时呼吸匀称,没有半点鼾声。 一经则盘膝坐在床尾处,上身倒仰靠在栏杆上,手里还攥着佛珠,床头处温御双手环胸,脑袋朝下耷拉,每每鼾声响起,就如同鸡鸣一般整个脖子都挺起来。 李舆跟李显默默相视,说好的生死之交呢? “师叔,解药配好了。”李舆因为犯过错,显得格外殷勤。 忽的! 眼前场景骤然变化。 翁怀松端直坐在榻前,单手叩脉,双眼微眯,一本正经。 一经双手捻动佛珠,唇齿轻动。 温御则轻按战幕额间穴位,这样可以促进经脉运转。 啪嗒。 一滴哈喇子滴到战幕头顶,温御迅速抹过,抬头时见对面二人并没有看过来,暗暗吁出一口气,差点被他们发现自己睡着了。 李舆跟李显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都能理解。 “师叔,解药配好了。”李显在后面补充一句。 翁怀松刚刚还是懵的,这会儿听到声音即刻转身将李舆递过来的瓷瓶接在手里,温御跟一经皆看过来。 沙尾蛛不难得,此刻翁怀松将解药滴出一滴,到装有沙尾蛛毒液以及战幕鲜血的器皿里。 厢房气氛瞬间紧张起来,所有人都在等一个结果! “成了!”见器皿里黑血变成鲜红颜色,翁怀松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管外面情状如何,房内五人只想救活战幕。 就在翁怀松想给战幕喂服解药时,温御开口,“先等等。” “何事?”翁怀松狐疑问道。 一经视线落向战幕腰间某处,“军师突然醒过来的话,看到自己衣不蔽体,会不会不开心?” 这的确是一件值得令人深思的事。 “不然怎么办?全是针……” 翁怀松想了片刻,自药箱里取出一截安眠养神的锻香递到李舆手里,“点燃。” 随即给了温御跟一经解药。 “那是什么?” “助眠香。”说白了,就是迷魂香。 香燃,李舆跟李显回来时没得着解药,显然是被遗忘了。 好在他们自己是医者,当下跑去翻药箱…… 第一千七百六十章 借东风 哪怕翁怀松有绝对把握,可当解药滴到战幕嘴里的时候在场之人仍然会紧张到呼吸都仿佛停止,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战幕脸上。 因为翁怀松笃定的话,他们充满期待。 时间流逝,战幕面容肉眼可见的变红,温御激动不已,如孩童一般看向翁怀松,“战哥是不是没事了?” 一经眼中闪动光彩,“阿弥陀佛。” 哪怕李舆跟李显都显得异常兴奋。 李舆在乎的是宋相言,李显只是单纯出于医者的成就感。 唯独翁怀松,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未多言,双眼紧紧盯着战幕越发红润的脸颊,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不对啊……” 翁怀松变得有些慌乱,眼睛下意识瞄了下药箱。 箱子里的保命药丸不多了。 “怎么……这么红?”温御也终于看出异常,“这怎么能比煮熟的螃蟹还红?” 一经亦看出端倪,同样看向翁怀松。 噗— 就在翁怀松想要探脉时,战幕突然鼓腮,猛然喷出一口血箭。 血雾散落,溅在战幕赤果的身体上,点点血红,触目惊心。 眼前场景太过突然,也太过震撼,温御一时愣住,一经也没想到是这个结果,所有人的心情仿佛是从云端跌到谷底。 “快!”翁怀松心下陡凉,脸色煞白如纸。 李舆跟李显也慌了手脚,他们不知道该做什么! 噗— 战幕仍在喷血,身体起伏间鲜血尽数洒在身上,温御慌乱伸手,却不知道该去碰触哪里,就只能扶着战幕因为激反而抬起的身子。 眼泪突然就变得不值钱了,温御哭着扶住战幕,声音沙哑,“战哥你可别吐了,这些血怎么吃才能补回来!” 一经已然松开胸前念珠,双手垫在战幕脚踝下面,生怕他突然抬起再摔下去伤到皮肉,“军师你莫吓贫僧!” “把所有救命的药丸全都拿过来!”翁怀松根本顾不得细看,直接将自己药箱里仅剩的药丸一股脑儿塞进战幕嘴里。 可还没等药丸化掉,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来! 温御见状,从未有过的恐惧溢满心头,他将战幕扶在怀里,朝翁怀松歇斯底里吼叫,“你说能救战哥的!你说能救他的!快救啊!” 一经含泪,心痛至极。 翁怀松哪里听得到温御的嚎叫,他仍然不停的朝战幕嘴里塞药丸,哪怕能进去一粒也是希望。 噗— 战幕如同一具死尸,机械的起起落落。 白须染血,一代军师就这般狼狈不堪的任人摆布。 “拿来!”翁怀松睁着血红双眼看向李舆跟李显,然而该拿过来的药丸他们已经全都拿过来了,没有了。 “师叔……”李显跟李舆皆落泪。 眼见战幕仍在吐血,翁怀松陷入绝望。 “试试阳溪穴……”李显忽然想起来,周帝就是这样喷血的。 翁怀松顿足低吼,“阳溪穴无用!” “你让他试试!”温御咆哮着看向翁怀松,眼睛血红。 翁怀松当真是束手无策了,他握在手里的银针抖动不休,泪水早就模糊视线。 李显见状上前,抽出翁怀松手里银针,倏然刺中阳溪穴。 明明知道希望渺茫,翁怀松跟温御一经还是满怀期待看过去。 一息,两息,三息…… 噗— 殷红鲜血狂喷出来,战幕白须尽被血染! “战哥!” 温御恸哭,“战哥我求求你别吐了!” 一经双目闪动泪光,喉结滚动间有泪自腮边坠落。 除了拖住战幕脚踝,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 “你倒是想想办法啊!”温御怒瞪坐榻前的翁怀松,大声怒吼。 可是没有药了! 翁怀松从来没有这样无助过。 忽的,门启。 萧臣进来一刻以内力阖紧房门,以防冷风灌入。 眼前一幕让他震惊。 翁怀松回头一瞬,看到被萧臣握在手里紫光莹动的灵芝草,“王爷采到了?” 萧臣瞬即从震惊中回神,快步走到榻前,“寒山后脊的万年紫灵芝。” 来不及与萧臣解释,翁怀松直接拿过灵芝仙草,扯下指甲大小的碎片塞向战幕。 噗— 又一口鲜血喷溅出来,翁怀松急的老泪横流,“喂不进去啊!” “喂进去战哥能活?”温御抬头看他。 “能活!” “我来!” 温御一把拽过翁怀松手里的灵芝猛塞到自己嘴里,狠狠嚼。 众人诧异时,温御突然低俯身形,用嘴堵住战幕的。 眼前场景若然在外人看来,荒唐至极。 然在场之人皆心酸落泪。 战幕还在喷血,温御抬头时胸前颚下皆是,“把灵芝拿过来!” 翁怀松急忙将萧臣手里灵芝递过去。 几乎同时,翁怀松恍然发现战幕吐出来的血竟是鲜红,也就是说沙尾蛛的毒解了! “拔针!”翁怀松当即叫上李舆跟李显。 三人拔针同时,一经跟萧臣负责打通战幕全身经脉。 翁怀松再次行针,针路与之前截然不同…… 远在东市,青吟街。 靖水楼。 萧冥河回皇城之后直接来了这里,茶也煮了好一会儿。 刚刚师媗禀报,说是大理寺有异。 “战幕今日死?”萧冥河换了身装束,黑色长袍下那张面容偶见惊艳,再一眼则是万年。 “从御医院传回来的药方看,那个老夫子的确是解了战幕体内沙尾蛛的毒,只可惜战幕体内的毒又岂止一种。”屏风后面,那声音听起来清雅温润,当是翩翩公子。 “哦?”萧冥河脸色平静如水,并没有因为战幕身体突生异变而有半点兴奋。 他要的结果,一直都很明确。 “司南卿给战幕下的粉末也是一味毒药,须以沙尾蛛之毒被净化后的血液为引。” 屏风后面的人端着茶杯,慢条细语解释,“沙尾蛛毒素净化之时,便是新的剧毒被释放之时,按道理,战幕还有一柱香可活。” 窗外传来嘈杂声响。 是皇后顾蓉的銮驾。 “皇后这是去哪里?”屏风后面那人质疑。 “护国寺。” 萧冥河淡然抿唇,视线透过半掩的窗棂看过去,眸子微微闪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战幕必须死。” 第一千七百六十一章 背刺的滋味 屏风后面的人沉默良久。 “我比你还希望战幕快一点咽气。” 萧冥河看着茶杯中的水,“明日升堂,我真想看一看那个被萧灵养坏的小王爷,到底要怎么面对自己是阶下囚这样的事实。” “他可是个脸皮厚的家伙。”那人轻讽一笑。 萧冥河伸手转动茶杯,浮在面上的嫩叶随波纹悠荡,无所依。 “对了,我来时看到大街上到处张贴大理寺新发的通缉令,夭夭?” “你能看到的,我自能看到。” “你做什么了?” “夭夭见了宋相言,且亲手将那只沙尾蛛放到他身上,顺便叙了旧。”萧冥河想到那日与宋相言在一起的场景,薄唇轻轻勾起,似笑眼底却是冰凉。 “六皇子可真任性。” “任性?” 萧冥河不觉得,指腹下意识摩挲杯沿,“我只是想让宋相言他们尝一尝背刺的感觉,被信任的人从背后捅一刀,那滋味应该不会很好受。” 屏风后面,那人想了一阵,“如同我背后捅你一刀?” “你不是我信任的人。”萧冥河搁下茶杯,轻声道, “这种话好伤人心。” “真正能伤你心的人,可不是我。” 萧冥河的话让背后那人沉默了,“有朝一日,我希望你能冲我来,莫要伤及无辜。” “四郎啊,若真有那一日,我想你应该会庆幸是我动手,而非……” 不多时,师媗现身,“主子,苗四郎走了。” 萧冥河知道,却只是笑了笑…… 正如萧冥河算计的那般,皇后自护国寺回皇宫之后便去见了周帝,李世安当晚出宫去了钦天监府邸。.ghxsw.c0m 夜深人静,灯火微阑。 刑部尚书关裕怎么都没想到太子萧桓宇会突然到访,于是将人请到书房。 他请萧桓宇上座,自己则在萧桓宇示意下坐到侧位。 “这么晚了,不知太子殿下驾临,有什么重要的事?”关裕恭敬询问。 萧桓宇得到宫里传来的准确消息,这才来见关裕,“军师被宋相言害到生死未卜,这个仇本太子断不会善罢甘休。” 换作别人,关裕必然要大大的表一番忠心,可嫌犯是宋相言,即便他平日里吃了宋相言不少哑巴亏,这会儿也不敢叫嚣‘那小子终于落到我手里’类似言词。 谁不知道宋相言他娘是谁,他舅舅又是谁。 萧桓宇见关裕不说话,又道,“那日事发,端荣公主去宫中求见父皇,结果你知道否?” 关裕谦逊拱手,“微臣听说,皇上并未召见端荣公主。” “你可知为何?”萧桓宇句句引导。 关裕犹豫一下,“皇上不见自是有不见的道理,微臣不敢妄加揣度圣意。” “那你又可知,父皇明晨便会去护国寺,为闵南灾民祈福。”萧桓宇瞧了眼关裕的桌案,摆设简单,中间搁着几本案卷,最上面的是战幕案的卷宗。 关裕没得到消息,“这个,微臣不知。” “父皇这是怕明日宋相言在公堂上吃板子,端荣公主会不依不饶,这才躲出去求个清净。”萧桓宇翻看卷宗,映入眼帘的是‘夭夭’二字。 关裕微愕,“皇上当真,不管小王爷了?” “宋相言毒杀的人是军师!你也算是老臣,不知军师在朝堂内外的地位跟口碑?”萧桓宇看向关裕,“你是没听说么,宋真已经告假三日,他在翰林院呆不下去了!” 关裕心绪有些乱。 萧桓宇又道,“明日堂审,关大人不必对宋相言暗中照拂,该走的流程,大不必省。” 关裕还是狠不下心,“这是……皇上的意思?” “呵!” 萧桓宇冷笑,“若我说是本太子的意思,大人就不打了?” “微臣不敢!”关裕惶恐起身,拱手告罪。 萧桓宇亦站起身,“军师出事,我太子府断不会饶了宋相言!言尽于此,大人想如何,随便!” 眼见萧桓宇甩袖走出去,关裕只觉脖颈后面凉风飕飕,“太子殿下慢走。” 即便是这样,关裕都没敢说明日升堂一定会对宋相言如何…… 黑夜的西市,远不如东市繁华热闹。 温宛独自坐在平雍坊一间早就打烊的酒馆前,茫然看向眼前越发稀少的人流。 忽然肩头一重,她激动抬头,却没有看到想看的人。 “县主在等人?” 椅子只有一把,温宛来时朝酒馆里店小二借的。 苏玄璟就只站在温宛身边,与她一起看往来人群,“在等夭夭?” “你怎么知道?”温宛突然抬头,脸颊冻的苍白如雪,鼻尖泛红,双手紧紧缩在袖子里,哪还有一点御南侯府嫡长孙女的模样。 “苏某马车在对面,县主进去取取暖。”苏玄璟心疼道。 温宛低下头,“你别管我。” “夭夭若想出面她自然会找到大理寺,她若不想,只怕县主等到海枯石烂,她也不会出来见你。”苏玄璟看着往来行人,“而且一个乞丐,又能影响什么大局。” “宋相言说要找她一定有道理!她一定是关键人物!”温宛猛然抬头,眼泪突然涌出来。 居高临下,苏玄璟看到温宛红肿的眼眶,心底微痛,“你不是一个爱哭的姑娘。” 见温宛不说话,他又道,“明日升堂,你去听审?” “去!” 温宛重重点头,恍然想到眼前这位是明日主审官,“苏玄璟……” 苏玄璟知道温宛想说什么,但他没有接过她的话。 “苏玄璟你明日在公堂上不会公报私仇吧?” 听到温宛的话,苏玄璟有些无语,“如果说我与宋相言有私仇,那也只是县主关心他多于我,我嫉妒。” “苏玄璟!你……” “县主放心,苏某不会为难宋小王爷。” “你最好言而有信,还有,小王爷的母亲是谁你该清楚,我也是为你好。”温宛还是不太相信苏玄璟,威逼道。 苏玄璟笑了,还能说什么呢,“多谢县主。” “天色已晚,县主还要在这里等?”苏玄璟看了眼天色,早入夜了。 温宛仍不死心朝平雍坊里面看。 她想见的人,依旧没有出现…… 第一千七百六十二章 伤我心了 大理寺,厢房。 一夜不眠不休,战幕的命再一次保住了,此刻就那么不死不活的躺在床榻上。 彼时情状凶险,温御硬是嚼碎整支万年灵芝草,将其尽数喂到战幕嘴里,过程反反复复,又有萧臣跟一经拼命输入内力到战幕体内助灵芝草发挥作用,这才又吊住了战幕半条命。 “血雁门的老夫子,你到底能不能与我们说句实话,战哥到底中的什么毒!”床头处,温御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眼神幽戾瞪向翁怀松。 一经也已经累的靠在床尾,萧臣则与李舆跟李显坐在桌边休息。 得说整间屋子里最没用的就是二李,刚刚众人手忙脚乱的时候,他二人除了捏汗基本没干别的。 翁怀松在替战幕把完脉之后松开手,“老朽暂时不知,只能放血一试。” 看着坐在桌边毫无眼力见的二李,翁怀松只想一人给他们一个大巴掌,这种蠢笨的徒弟留着干什么! 二李当即拿着器皿过来,一人得了一些,然后分别研究分辨。 翁怀松亦是。 三人结果相同,才敢对症下药。 “此番亏得魏王殿下采得灵芝,否则老夫回天乏术。”翁怀松稍稍回想,都觉后怕。 之前翁怀松就与萧臣提过,战幕若想恢复,须以灵芝旺肝脏肺腑,而他所知,寒山背脊多出灵芝。 萧臣来回三日,在最关键的时候将灵芝送回来了。 “军师的命,可能保住?”萧臣很清楚想要宋相言无罪,战幕必要活着。 亦或宋相言有确凿证据证明下毒的人是谁。 后者难如登天,前者现在看,与后者无异。 翁怀松听罢,扭头看向躺在榻上人事不省的战幕,温御跟一经也同时看过来。 “老朽虽然不知下毒的人有几个,但军师身中的毒,绝非一种,我只怕……” 翁怀松很不想说接下来的话,可他不能隐瞒事实,亦给不出任何保证,“老朽只能尽力而为。” “战哥不能死。”温御颓然坐在床头,满身憔悴,眼睛却紧紧盯着战幕,咬着牙齿,“他算过命,我们几个,属他长寿。” 一经也想到那件事,“军师卦象里,先帝也没活过他。” “我是那个最短命的吧?”温御迎上一经视线。 一经摇头,“贫僧。” 那是两道卦。 第一道是他跟温御,他先逝。 第二道是先帝跟战幕,先帝先逝。 呵! 温御艰难摆出得意姿态,“所以在战哥心里,我比你重要。” 一经没有反驳,但他心里不是这样想的。 战幕卦象,先帝先于他死,可见先死的,并非不重要。 就如同此时此刻,战幕若然停止呼吸,活着的他们该是怎样撕心裂肺。 军师明明是舍不得他更难过。 翁怀松瞥了眼温御,“都这个时候了,温侯还在乎这些?” “现在除了在乎这些你告诉我还能做什么!” 温御突然瞪眼,声音中透着绝望,等待死亡远比死亡本身更加叫人恐惧。“只要你说出来,你看我拼不拼命去做!” 翁怀松没有说出来,连他都不知道能做什么,又怎么告诉别人。 不过有一样,眼下御医院跟他这里的珍稀药材皆已用尽,须得补上,这件事他交给萧臣,毕竟这里还需要温御一经留下来以防万一。 萧臣自是不遗余力。 离开厢房,萧臣在府门处碰到急匆赶过来的温宛。 “萧臣!”马车还未停稳,温宛便从马车上跳下来。 萧臣上前两步搀住她,“别急。” “战幕还好吧?”温宛反握住萧臣胳膊,焦急询问。 萧臣犹豫一阵,便将昨夜凶险悉数说出来,他明白温宛需要知道事实更甚于安慰,“不过你放心,我即刻到各家药堂寻些救命药丸,无论如何都会尽力保住军师性命。” “我同你一起!”温宛正要迈步时,忽然犹豫。 “辰时一刻升堂,你留在这里观审。”萧臣看向温宛,“你别担心,小王爷此番遭难,我必倾尽全力帮他脱险,若然局势发展于他不利,我……” 巷口传来马蹄声,马车很快来到近前。 温宛与萧臣看过去时,苏玄璟刚好走下马车。 “温县主?”苏玄璟面带笑意开口。 温宛没有任何回应,抬头看向萧臣,“药堂的事我找沉央帮忙。” “那也好,我去趟黄泉界。”萧臣点头。 就在萧臣想要离开时,温宛忽然上前拉住他,“小王爷一直在帮我们,所以他有难,我……” “我知道。”萧臣拉住温宛的手,轻声安慰,“宋相言一定不会有事。” 温宛重重点头。 看着萧臣离开的脚步,温宛心底略微忐忑。 “县主心虚了?”苏玄璟从后面走过来,视线顺着温宛的方向看过去。 萧臣已然走远。 温宛蓦然回头,冷冷扫了苏玄璟一眼。 苏玄璟跟在后面,“没有哪一个男人能够容忍自己喜欢的女人过度关心别的男人,萧臣也是一样。” 温宛不想与苏玄璟辩驳这件事。 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与宋相言之间的交情! “如果可以容忍,那一定是装的。”苏玄璟不厌其烦在后面叨叨。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大理寺府门,“县主真的在乎萧臣吗?若是在乎,为何不知避嫌?还是你打从心里喜欢的人是宋相言?” 温宛突然止步,苏玄璟险些撞到她身上,“县主怎么不走了?” “苏玄璟,我喜欢谁,不喜欢谁,与你有什么关系?”温宛承认苏玄璟的话确实对她有影响,刚刚她便想与萧臣解释,怕萧臣也是这样的想法。 “县主为何不明确告诉苏某,你喜欢的是萧臣,是……你心里动摇了吗?”苏玄璟眼带笑意,说话却是咄咄逼人。 温宛实在没忍住,“本县主不管喜欢谁,都不会喜欢你!” 苏玄璟神色突然变得落寞伤情,迈步绕过时低语,“县主太知道该怎么伤我的心了。” 温宛气极,转身时苏玄璟已然走进公堂。 看着那抹纤弱身影,温宛只道苏玄璟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留下了很严重的后遗症…… 第一千七百六十三章 求父皇回宫 距离皇城十数里的护国寺,萧冥河跪在冰冷台阶上,朝入庙门的八十八阶梯一步一磕。 “求父皇回宫!” 砰! 萧冥河高声朗喝,之后额头重重磕向台阶,已过四十五个阶梯,他额头渗出鲜血。 寒风凛冽,吹的他脸颊煞白如纸,没有披肩的大氅,整个人冻的瑟瑟发抖。 然而萧冥河就像是在虔诚祈祷,眼睛里充满坚定,“求父皇回宫!” 在他之上数个台梯,李世安看到之后皱了下眉,当即转身回了庙内禅房。 忘忧正与周帝讲佛法精妙,讲人世八苦,讲因果循环。 “悟无念法者,见诸佛境界,悟无念法者,万法皆通,复归于无身,是为无身之身,无形之相。” 周帝以前因为一经的关系,讨厌和尚,讨厌佛经。 以致于忘忧在说什么他丝毫听不懂,但这并不影响他对眼前这位老和尚的敬畏,甚至此时此刻,他有一种被祥瑞包裹的感觉,身心无比顺畅。 自昨日,他便不再吐血了。 得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彼时他喷血,李显睁着眼睛说他没病,后来忘忧只是在御书房为他诵了一段经文,短短半柱香,到现在他再无吐血之症。 相比之下,高低立现。 周帝哪怕不相信因果轮回,但他相信眼前这个和尚,连听不懂的佛经都觉得是天籁之音,甚为入耳。 “皇上,六皇子还没走……”禅房外传来李世安的声音。 声音打断忘忧,“施主自便。”.ghxsw.c0m 周帝一时懵住,瞬息恍然这里是忘忧的禅房,而非他的御书房。 做皇帝久了,从来都是他请人出去,何时轮到别人叫他出去。 然而此刻,周帝却是心悦诚服的站起身,朝忘忧双手合十弓身之后,恭敬退出禅房。 房门闭阖,周帝转身之际,令其平心静气的佛法经文被凛冽寒风吹散,一股本就属于帝王的戾气骤然滋生。 李世安急忙将御寒的大氅披到周帝肩头,“皇上,六皇子他……” “他想干什么?”周帝目冷,迈步走出忘忧禅院,往左转经过一条细长甬道,朝自己下榻的禅房走过去,“朕难得与忘忧大师谈经论道,他是不是活够了!” 李世安快走几步推开禅门,周帝迈步而入。 门阖,李世安转身之际周帝已然坐在盘着暖龙的禅炕上,炕上有藤制茶几,几上有温茶,白色雾气飘飘然的升起,意境恬静淡雅,着实能叫人养养性子。 “皇上,六皇子大清早就在寺外磕头,这会儿台阶过半,人还在那儿拼命磕,说是请皇上回宫。”李世安据实禀报。 “呵!”周帝冷笑,眼神透着极讽。 李世安略微不解,“皇上……” “请朕回宫?”周帝眼中露出鄙夷目光,“他那点小心思朕会不知道?回宫做什么?给宋相言出头?” 一连三问,便是确定李世安的想法。 虽然他多次明里暗里提点过萧冥河,有事多与自己商量,可那个六皇子还真是个不上道的货色。 嘴上都应承,办事的时候丝毫不支会自己。 他这也是猜萧冥河是想在萧灵面前表现,才会跑到这里跪求。 李世安觉得萧冥河蠢钝如猪,萧灵算什么东西,值得他这样贴上去? 甚至连自己的话都当作耳旁风! 不识好歹。 “六皇子许是觉得……” “觉得萧灵能帮他,所以就一门心思攀附巴结?”周帝冷哼,“灵儿是什么样的性子,她帮那个野……她帮萧冥河只是因为与池月自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这般单纯的性子却被这小子利用!” 李世安默默低下头,心里十分不解。 眼前这位帝王自来阴险毒辣,人又无情,父与子的关系与他的私欲比起来就如同那天边的浮云,风一吹就散了。 倒是与萧灵的兄妹情谊,直到现在为止仍然牢固到坚不可摧。 “说起来,今日战幕的案子开堂?”周帝恍然想到什么。 昨日皇后顾蓉自护国寺回到宫里头,与他说起求到忘忧大师祈福之类,他一时心热,想也没想便来了。 “回皇上,是。”李世安点头道。 周帝暗暗舒了一口气,“战幕仍然没有死讯传过来?” “暂时没有,不过消息回称,昨夜凶险,几乎就要没命了。” “几乎……”周帝颇为失望。 李世安试探着看过去,“今日堂审,苏玄璟跟关裕又都是太子那边的人……” “你怕什么?怕他们对宋相言动粗?”周帝挑眉。 李世安即刻低头,毕恭毕敬。 “朕这些年对相言的态度,朝堂上下哪个不知,难道就因为朕不在皇宫,他们就敢当朕死了,齐齐的把心扑到萧桓宇身上,动朕的外甥?”周帝嗤之以鼻,“朕看谁敢!” 李世安早料到是这个结果,只道萧冥河这个好人做的毫无意义。 他在这里跪的昏天黑地,宋相言还不知道要怎么在公堂上耀武扬威,“皇上说的是。” “那六皇子……” “他想如何便如何,不必管他!”周帝有些疲累,摆手退了李世安。 走出禅房,李世安还真好奇。 一面是太子府,一面是周帝。 也不知苏玄璟跟关裕到底怎么选…… 距离开堂还有半柱香时间,苏玄璟与温宛先到,紧接着是贤王萧彦。 得说萧彦借着自己是主审官的缘由进了厢房,看到战幕第一句话就让房间里面所有人都暴走了。 比我都大! 大理寺外,关裕的马车停下来。 他由衙役搀住踩着登车凳,足刚落地便见不远处行来一辆马车。 关裕皱了皱眉,旁边衙役认得,“那是公主府的马车。” 看着马车越行越近,关裕急忙吩咐车夫将自己的马车赶远一些,遂命刑部跟过来的几个衙役与他快些入大理寺。 昨夜萧桓宇的话尚在耳畔,惹的他一夜没睡。 虽说他今晨得到消息,皇上当真去了护国寺,可就算皇上身体力行表达出对宋相言的不袒护,可端荣公主又岂是他这种小官能惹得起的? 一刀下去他魂归西天,人家亲兄亲妹还能为他一个外人红眼? 不能够…… 第一千七百六十四章 能不能站起来说话 关裕入大理寺后,萧灵的马车刚好停下来。 车厢里,萧灵一袭凤凰火面料的红色战衣,手握八荒,长发不似当日狄翼案时用红绳系紧,而是挽了一个极为简单的发髻,头顶别一金色发簪。 “殿下,咱们到了。”素衣瞧了眼外面,恭敬道。 萧灵清冷明目变得淋漓,“走。” 自己的孩子,她打残了没关系,别人敢动一根汗毛,她倒要看看谁的手那么欠! 就在车帘掀起一瞬,一个小太监突然映入眼帘…… 时辰到。 升堂。 堂上苏玄璟没有坐在主位,关裕原也不想坐,可苏玄璟一个吏部尚书,纵然是皇上软点的主审官,到底不如刑部尚书坐的顺理成章。 关裕口才又不如苏玄璟,动作也没人家快,是以右侧位被苏玄璟抢先,待他坐到左侧位时,萧彦从后堂走过来。 萧彦也不用说什么,就那么直直站在关裕面前。 关裕原来动了些小心思,“贤王殿下请上座。” 这种场面萧彦都不用说话,柏骄上前一步寒声质问,“关大人以为这是吃席么?再者大人应该知道今日嫌犯是谁吧?小王爷是我家殿下的亲外孙,大人如何忍心让殿下坐到那个位子?你安的什么心?血脉亲情在大人眼里是什么?” 关裕好歹也是刑部尚书,怕萧彦也就怕了,一个下人用这种语气朝他指指点点就真的不能忍。 “本官……” “关大人在本王面前能不能站起来说话?”萧彦搭眼过去。 关裕不得已站起身,某位老王爷直接扭着屁股坐到还热乎的扶椅上,关裕回头,位置不保。 待他回过头,柏骄则走到萧彦另一侧,将怀抱的毯子盖到萧彦膝上。 就这般,关裕逼不得已坐到主审位置,心不甘情不愿。 后堂,温宛与沈宁皆在。 戚枫作为大理寺少卿,在公堂上自有位置。 与往日不同,这一次关裕带了刑部的衙役,原因是大理寺的衙役须得避嫌。 这件事他事先支会过戚枫。 于情于理于法,戚枫没有拒绝。 主审到位,原告本该是太子,但太子身份尊贵,就如同当日温宛状告皇后,被告来的是彩碧。 此时原告位置站的是司南卿。 本着最后出现的人物都是大人物的逻辑定律,宋相言终于在所有人的期盼中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即便是阶下囚,宋相言出场仍然能让人感觉到那股‘我走到哪里,哪里就是我主场’的王霸之气。 人已到齐,惊堂木起。 就在关裕想要开口之际,府门处进来一人。 原以为是萧灵的关裕,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昨晚还见过。 萧桓宇的出现,瞬间让关裕如坐针毡。 公堂上一共坐着三个人,苏玄璟跟关裕同时起身,萧彦已经把眼睛闭上了。 “都坐。”萧桓宇走进公堂,自有衙役搬了椅子过去。 堂上气氛顿时压抑,缘于不知道什么时候,宋相言也坐下了。 得说戚枫最懂得怎么找场子,有衙役给萧桓宇搬椅子的时候,他直接示意站在自己身边的上官宇给宋相言也搬了一把。 如此,公堂里除了站在两侧的衙役,就只有司南卿一人站着。 啪! 惊堂木响。 “宋相言,本官问你,战幕与你何仇何怨,你要朝他下如此重手!”关裕怒道。 宋相言坐在堂上,微抬下颚,“关大人有何证据,说本小王对军师下重手?” 关裕这辈子都没遇到这么会摆谱儿的嫌犯,不求‘青天大老爷明鉴’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反问。 旁侧,戚枫不失时机凑过来,“大人,现在是原告状告被告,须原告取证。” 关裕,“……现在是,我在主审。” “谁在这里主审,也改不了谁状告谁举证的大周律法。”戚枫自始至终不入夺嫡棋局,但他自始至终只维护一人。 关裕皱了下眉,看向苏玄璟。 苏玄璟稳稳当当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他又看向萧彦,都快睡着了。 关裕最终看向萧桓宇,“戚大人,这里是公堂,你我似乎没有资格对主审官指手画脚。” “太子殿下明鉴,这里是大理寺,微臣是大理寺卿,太子在这里确实没有指手画脚的资格,但微臣只是在尽职尽责。”戚枫家底深厚,又承袭祖上封荫,他无意与太子府为敌,但若太子府将戚家视作敌人也要三思。 正因为此,面对戚枫出言不逊,萧桓宇隐忍未发,“关大人。” 关裕了然,“司南卿,你说宋相言毒杀军师,可有证据?” “回大人,事发当日草民与军师正在平雍坊办事,宋相言看到军师时突然冲过来,草民虽有阻拦,可宋相言一把将草民推开冲向军师。” 司南卿委屈巴巴看向宋相言,“草民哪容他对军师不利,再次阻拦时被小王一脚踹到地上,腰到现在还疼。” 苏玄璟仔细听着,心里忽然在想一个问题。 所以战幕想找的那个人,在平雍坊? “你带军师到平雍坊做什么?”突然有人发问。 司南卿刚要开口,忽觉不对,扭头看向宋相言,一言不发。 堂上死寂无声,气氛尴尬至极。 宋相言轻咳。 关裕冷眼扫过宋相言,心中早有不满,于是暗暗瞄了眼府门。 他明明看到了萧灵的马车,怎么人没来? 想到此处,关裕视线扫过萧桓宇。 萧桓宇也正在看他,眼神极富深意。 砰! 惊堂木乍响,关裕突然冷脸,“宋相言,藐视公堂是何等大罪,你可知道!”.ghxsw.com “三十大板。”宋相言微抬下颚道。 别的不好说,这种事他最知道了。 “来人!” 堂上死寂无声,倒是后堂听到声音的温宛跟沈宁几乎同时站起来。 二人相视,皆蹙眉。 什么情况? 公堂上,苏玄璟心头一颤,下意识瞄向关裕,萧彦也睁开半只眼睛,一副‘我敬你是个人物’的态度看过去。 戚枫也是一愣,他认识的关裕虽然是太子府的人,但审时度势的本事绝对不差,他家小王爷是随便能打的? 关裕的想法甚是简单,萧灵没来,定然是萧桓宇的手笔! 第一千七百六十五章 那你去翻 既然萧桓宇能治得了萧灵,皇上对此案的态度又如此明确,最重要的是,他若不打,萧桓宇还能容他? 整个朝堂都知道他是太子府的人,若被弃,谁会捡他这枚弃子。 今日宋相言若不疼一疼,那朝自己就要去死一死。 “来人!”关裕见两边衙役未动,再吼一声。 这声吼将堂上所有人从震惊中喊回来。 戚枫上前,言词冷冽,“关大人想屈打成招,辱我大理寺公堂?”.ghxsw.c0m 关裕就觉得这句话好笑,“戚大人要不要本官将你大理寺过往受审的卷宗翻出来给诸位看看,打被告难道不是你大理寺公堂家常便饭么!宋相言,这一点你没有异议吧?” 宋相言神色傲然迎向关裕近乎挑衅的眼神,“那你去翻。” 不等关裕开口,宋相言看向戚枫,“去把大理寺近十年卷宗全部翻出来给关大人瞧瞧。” “是。” 戚枫拱手,正待转身时被关裕唤住,“本官只是一说,更何况这是在公堂上,审的是战幕被毒杀一案,怎可耽误太子殿下及贤王殿下还有苏大人的时间!” “本王没关系的。”侧位,萧彦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样子道。 关裕老脸微窘,转尔看了眼苏玄璟,其意是希望苏玄璟能说一句解了此间尴尬。 苏玄璟却在眼神接触的一瞬间,低头整理自己官袍。 啪! 惊堂木乍响,吓了司南卿一跳。 “查与不查不是此案关键,来人!宋相言藐视公堂,打三十大板!”关裕突然出手,抽出竹筒令签甩出去。 动作行云流水,丝毫犹豫也无。 戚枫见状,纵步将令签接住,难以置信般低吼,“关大人!” “你大胆!” 几乎同时,一直在后堂旁听的温宛跟沈宁同时走出来。 苏玄璟余光瞄到温宛,心底泛起一股凉薄。 他抬头看向坐在公堂上,仍然骄傲如一只公孔雀般的宋相言,忽然很想折断他几根尾巴,挫挫他的锐气。 关裕怒视戚枫,“来人,戚少卿扰乱公堂,与被告同罪论处!”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柏骄俯身凑到萧彦耳边,十分不解,“关大人这是被人夺舍了吗?” 萧彦虽老,可也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你没看太子坐在那儿给他撑腰呢。” “太子的身份,还不至于能撑起这个腰吧?”柏骄低语。 萧彦把两只眼睛都睁开,瞄了眼萧桓宇,又朝府门处瞧了瞧,“怎么该来的都没来?” “谁该来?”柏骄不懂。 “要么李世安,要么萧灵。”萧彦暗暗吸了一口气,视线转尔落在跪在公堂上的宋相言身上,眼底担忧之色一闪而逝,“似乎不妙。” “王爷,您若不想宋小王爷被打板子,凭您一句话,看谁敢。”柏骄眼里透着骄傲。 萧彦摇摇头,“这种风头本王可不想出。” “那可是您亲外孙。”柏骄也不知道为什么,对宋相言印象出奇的好。 萧彦扭过身子,侧抬头看向自家老仆,“想打他的人还是本王亲侄孙,两个孩子打架,本王偏袒哪个?” 柏骄,“……小王爷要真是被打了,以端荣公主的脾气,但凡在堂上的人谁都跑不了。” “但本王睡着了就得另当别论,不知者不怪。”萧彦说完话头一歪,眼一闭,酣然入睡。 公堂上气氛凛寒到极致,站堂衙役都是关裕从刑部带来的。 做人最重要的是明白谁给他们工钱,六名衙役得关裕示令,当即冲向宋相言跟戚枫。 二人没有反抗。 作为大理寺卿跟少卿,他们知道自己但凡动一动衙役,都会给关裕参他二人的借口,性质也会从单纯挨板子变成互殴。 眼见衙役搬进来两条长椅,又将宋相言跟戚枫按在长椅上,温宛跟沈宁几乎同时冲出来。 “关大人!” 沈宁最先开口,“你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对嫌犯用刑,可知后果?” 关裕看到沈宁是颇为诧异,数息冷笑,“如果本官没记错,这个时间沈大人该坐在礼部官衙,怎么会在这里?” 沈宁美眸含怒,“我劝大人行事,三思后行!” “本官念在同朝为官的情谊,你又是一介女流,今日便不计较沈大人扰乱公堂之罪,还是速速退下去!”关裕寒声道。 “你……” 沈宁想要豁出去时被温宛拉到后面,“关大人,皇上指明此案由贤王殿下,苏大人与你共审,你虽坐在主审的位置上,不代表你就可以呼风唤雨,一手遮天,今日这板子打在他们身上,需要承担后果的并非只有你自己!你可考虑过贤王殿下跟苏大人的死活?” 一句话,将苏玄璟跟萧彦拉扯进来。 关裕脸色微变,“温县主,你是什么身份……” “下官大理寺录事。”温宛早早挂了大理寺的官,站在这里说话要比沈宁显得名正言顺。 关裕皱眉,眼神下意识瞄了眼一直坐在那里不曾表态的萧桓宇。 他的确没有表态的身份,但神情未变。 戏已经演到这里,关裕断然没有回头的可能,但被温宛提醒,他属实不该自己担下这一劫,“苏大人以为如何?” 在关裕看来,苏玄璟是太子府的人,太子的授意他无力反驳,苏玄璟就有本事拒绝? 拉他下水,以后端荣公主要找茬儿,受罪的也不是他一个。 苏玄璟看了眼堂前温宛,薄唇微动,“关大人该先请示贤王殿下。” 关裕扭头时某位老王爷突然发出鼾声,脸色一窘,“贤王殿下?” 嘘— 柏骄突然竖指于唇,“大人小声点,我家王爷心脉微弱,受不得惊吓。” 关裕何尝不知道萧彦的鬼心思,冷笑道,“那吾等便在这里等,等贤王殿下……” “别打了罢。”不及关裕说完,萧彦缓慢睁开眼睛,“本王虽有眼疾,耳朵还好,关大人既问本王意见,本王的意见是不打。” 关裕压根儿也没想在萧彦这里出盘菜,关键在苏玄璟。 只要苏玄璟点头,宋相言这顿板子跑不了…… 第一千七百六十六章 给我打! 于是乎,整个公堂上的人,目光全都落在苏玄璟身上。 包括温宛。 苏玄璟神情淡然,侧过身看向关裕,“本官一直在吏部任职,对刑讯之事不甚了解,不过关大人既然问到,本官觉得戚大人不该受连坐之罚。” 这句话说出来,明白人皆感叹,苏玄璟这个狐狸精! 真是把避重就轻玩会了! 他这样一说,既求了情,又没求情。 哪怕事后端荣公主找茬儿,也不可能怪罪到在公堂上庇佑戚枫的苏玄璟! 关裕自诩不笨,可听到苏玄璟这回答,恨的牙痒痒。 苏玄璟非但没掉进来,还把自己给摘出去了,现在为难的是他。 宋相言一定要打,问题是戚枫要不要打。 侧位上,柏骄低下头,“主子刚刚不是说不想出风头吗?” “有意义的风头跟没有意义的风头不一样,本王说的话并不能影响最后结果。”萧彦瞧了眼苏玄璟,“他的才会。” “苏大人给戚枫求情了。”柏骄道。 萧彦眼睛微微眯起来,饶有兴致道,“给戚枫求情,就是将宋相言的肉结结实实贴在板子上……” 堂上聪明人何止一个。 被按在长椅上的戚枫抬起头,“下官无须苏大人求情……” “相言感谢苏大人!”宋相言截断戚枫的话,抬头看向苏玄璟。 苏玄璟颔首,并未多言。 打从萧桓宇坐在那里,关裕咄咄相逼,宋相言就知道今日他总要吃些苦头,他打没关系,动他的人可不行。 “小王爷!”戚枫想凭一己之力给关裕施压,好让关裕有所顾忌,三思后行,是以他并不想让宋相言去领苏玄璟的情,白白便宜了苏玄璟。 “若然本小王一个不幸被关大人打死了,还请少卿大人为我伸冤。”宋相言看向戚枫,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 关裕也是没有别的选择,叫衙役松开戚枫。 苏玄璟都求情了,他再执意打? 得说戚府里也有他不太能惹得起的人物。 戚枫只得起身,默默走到公案旁边。 “来人!宋相言藐视公堂,三十大板!” “慢。” 正待温宛跟沈宁着急时,戚枫突然叫停。 关初看过去,“戚大人还有何话说?” “大人没有甩出令签。”戚枫好意提醒。 关裕,“……来人,打!” 砰! 就在令签几欲落地时,戚枫几乎用同样的动作,同样的速度接住令签。 堂内死寂,关裕都给气笑了,“好好好,来人!把戚枫给本官抓了,一起打!” 看着被衙役重新按在长椅上的戚枫,宋相言都有些无语,“你这是何必?” “有福时同享,有难时戚某如何能抛下小王爷?”比起刚刚想要威慑关裕的心思,戚枫现在就想与宋相言同挨板子。 如此简单。 “打!”关裕有些被逼疯了。 今日他这板子若挨不到宋相言跟戚枫身上,脸面何存! “不许打!” 就在沈宁再次冲到公案前时,温宛直接跑到宋相言身边,跪于公堂,“战幕不是……” “温宛!”宋相言知道温宛要说什么,厉声阻止。 温宛扭头,眼眶微红。 看着温宛那双为他而红的眼睛,宋相言忽然笑了,发自内心的,“傻瓜,你以为关大人疯了么,御南侯就在后院,他若敢动你一根汗毛,明年今日坟头的草应该能有一尺高。” 堂上,关裕后颈一凉,“来人!将温宛跟沈宁给本官拉下去!” 温宛看着宋相言,她不是想挨板子,她想认下这罪! 然而宋相言仿佛早就料到她会如此,朝他摇了摇头。 衙役上前,硬是将温宛跟沈宁架到一边。 终于可以开打了。 关裕狠戾喝道,“打!” 啪! 板子落到宋相言跟戚枫后背,二人皆一咬牙,没发出半点声音。 关裕扔的是黑头令签,三十大板,板板到肉,衙役们只道忠于关裕,也没想着手下留情。 啪、啪! 三板下去,宋相言跟戚枫后背隐隐泛起红猩血点。 温宛跟沈宁虽对宋相言心思不同,心疼却是一样的。 苏玄璟淡漠坐在侧位,余光瞄到温宛脸上悲恸跟不舍的表情时,胸口发闷,便想着叫衙役再重一些才好。 宋相言根本就不配。ghxsw.com 忽然,府门被人从外面撞开! 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戚沫曦,三十士卒及五条斗犬。 “住手!”戚沫曦得着沈宁传出去的消息,原是来替宋相言出头,没想到入府竟见自己兄长也在挨板子,眼睛顿时露出寒戾凶光。 衙役们正要停下,关裕看到来人,冷声喝道,“继续打!” 几乎同时,余下衙役呼啦接在公堂入口,手里横握杀威棒,低喝威武。 双方迅速成对峙局面,剑拔弩张…… 远在护国寺,萧冥河走在玉台阶上,身体摇晃,一步一磕,额头大片鲜血,视线被流下来的血水遮挡住,眼前景致变得模糊不清。 有小太监跟在他身后,被这寒冷的天冻的瑟瑟发抖。 终于,李世安带着两个太监从上面第三次迎过来。 “六皇子,您就回去歇着罢。”李世安行到萧冥河面前,低声劝道。 萧冥河目不斜视,足下又进一阶梯,“儿臣请父皇回宫!” 见萧冥河跪拜,李世安心有不解。 他实在不知道萧冥河这是演的哪一出,难道真如皇上说的那般,是想以苦肉计得端荣公主怜爱? 殊不知这样的小心机岂能瞒住别人! 倒叫人瞧不起了。 “皇上口谕,六皇子扰佛门清修,即刻回宫自省。”李世安传过口谕之后,弯下腰,苦口婆心,“六皇子,您就请回罢,莫惹得皇上不高兴,您可是才回皇——万事不能太由着性子来……” 李世安见萧冥河没搭理他,又道,“皇上可说了,六皇子若不想回去,便由老奴身边两个太监护送您回去。” 萧冥河由始至终都没理过李世安。 李世安也是心里有些火气,转尔看向随行两个太监。 两个太监得令当即上前,强硬搀起正要跪下的萧冥河,跟在后面的小太监见状上前阻止。 四人揪扯之际,寺下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第一千七百六十七章 是我无能 终于等到那人。 萧冥河眼底闪过一抹异样光彩,然后在太监们推推搡搡的时候,脚下一‘滑’。 三百三十阶,萧冥河已经磕到三百阶。 在萧灵走出车厢之际,萧冥河那抹瘦弱娇小的身影猛然从阶梯上滚下来。 扑通! 砰、砰、砰! 意外发生的太突然,连李世安都愣在那里没反应过来,眼瞧着萧冥河的身子犹如一个破碎的木偶在他面前滚下玉石阶梯。 李世安心中一慌,“你们还瞧着做什么,快去扶住六皇子啊!” 不管周帝还是尊守义,萧冥河都是一枚暂时万万不能死的棋子! 只是台阶太陡,几个太监现滚都追不上。 车厢前,萧灵看到那抹身影急速滚落之际,心猛的提到嗓子眼儿。 “冥河!” 萧灵认出那人后陡然跃足,身形如矫健雨燕冲向那抹残破的身影。 阶梯太高,任她轻功再好,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萧冥河的身子从上面急速滚落。 距离越来越近,萧灵越发拼了全力,终于在快到百余阶梯时截住萧冥河! “冥河!”阶梯处,萧灵用力拦下从高处滚落下来的萧冥河,因为冲力太大,她一时也未站稳,跟着一起滚落几十个阶梯。 过程中,她将萧冥河身体护住,自己后腰却被阶梯狠狠硌了数下。 终于,她寻着机会拔出袖内匕首。 匕首狠滑,与阶梯摩擦迸出无数火星,在急速下滑的白玉石阶上留下一道深壑。 速度越来越慢,萧灵与萧冥河终于停在快要到底的阶梯上。 “冥河!”后腰传来剧痛,萧灵却是扶稳萧冥河,心疼唤道。 疼。 全身都疼,像是被人拆了骨头一样,动弹不得。 饶是萧冥河再小心着,从那么高的阶梯上滚下来又能有什么好结果,他艰难睁开眼睛,脸上身上皆是伤,“姑姑……对不起……” 他看着将自己护住的萧灵,身上的痛便没有那么清晰了,心底的愉悦难以形容。 没有父皇跟萧灵,大理寺公堂上谁会护着宋相言呢? 现在的宋相言一定比他还疼。 真好。 “冥河你别说话!”萧灵情急抬头,“你们还不快一点!” 后腰剧痛,她抱不动萧冥河。 “姑姑,我想求父皇回宫。”萧冥河掉了几滴泪,“只要父皇回宫,就没人敢欺负相言……是我无能……” 萧冥河无比的愧疚忏悔,整个人缩在台阶上,低声呜咽。 这般看着,叫人都心疼死了。 “傻孩子!” 萧灵又气又心疼,“你这又是何苦!” 上面跑下来的三个太监到了,三人手忙脚乱,总算是将萧冥河抬起来。 萧灵正要起身时只觉后腰一痛,她咬牙,缓缓站起身,刚好素衣跑上来,“殿下!” “我没事。”萧灵暗暗忍下剧痛,由着素衣搀扶跟在后面。 台阶上,李世安看着突然出现的萧灵,陷入深思。 数息,他急忙跑去禅房…… 寺门处,三个太监将萧冥河抬进车厢,除了萧冥河身边的小太监,剩下两个太监回寺里复命。 萧灵则与素衣一前一后走进车厢。 此时的萧冥河已然陷入‘昏迷’。 啪、啪、啪— 戚沫曦的到来,没有改变宋相言跟戚枫挨板子的事实。 因为就在她要动粗时,顾寒率皇城护卫亦入大理寺,与之成对峙之势。 堂上,衙役手里的板子再一次落在宋相言跟戚枫背上,背襟打的破烂,鲜血带着碎肉溅飞与破布搅在一起,看的人触目惊心。 沈宁再无良法,只能看着宋相言受苦,整个人无力摊在地上,被衙役无情扯住,眼泪如何也控制不住。 温宛从未见过宋相言这样狼狈,脸色煞白如纸,冷汗顺着脸颊流淌如柱,板子每落下一次,他便紧咬紧牙,一声未吭。 戚枫不是习武的人,身子本就虚弱,已现迷离之状。 “你们住手!” 戚沫曦不能拿全族性命开玩笑,她是真不敢下令士卒直接闯进公堂救人,后果不止顾寒,连被打到几欲昏厥的戚枫都与她讲的清楚明白。 一时逞强只能陷亲人于万劫不复。 可叫她眼睁睁看着自家兄长被打死,她也是不能够,“关裕给本帅听清楚了!倘若兄长有事,我戚沫曦豁出这个官不做,这条命不要,我投身流寇杀你全家!一条狗都不给你剩下!” 开弓再无回头箭。 关裕知道戚沫曦没有开玩笑,可萧桓宇也没跟他开玩笑。 如今这板子都已经打下去一半,他断然不会叫人停下,“给本官继续打,打满三十下!” 被衙役拦下的温宛忽然想到什么,抹掉眼泪挣脱衙役转身跑向后堂。 厢房里,翁怀松正在给战幕试药,外面突然传来声音。 “祖父!祖父你快出来救救小王爷!”温宛站在厢房外面,哭着乞求,“关裕快要把小王爷打死了!呜呜呜……” 厢房里,温御他们知道今日堂审,但都没有放在心上,毕竟这是大理寺,况且战幕还没有死,纵是审案,扯皮而已,还能真审出个子丑寅卯? 可此时,听到温宛哭喊,温御瞬间冷脸。 加上温宛哭的实在伤心,某位老侯爷瞬间暴走,“宛儿你莫怕!祖父来了!” 不想温御行到厢房门口时被一经唤住,“温侯现在去,是害了小王爷!” 温御跟门外温宛皆是一愣。 一经开口,“以皇上对温侯的态度,你出面去救小王爷合适么?”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 “那也不能叫关裕真把人给打死了!”温御回头,着急开口。 翁怀松转身,平静道,“温侯也不想想,小王爷的母亲是谁。” 哪怕在黄泉界呆了几十年,翁怀松依旧记得端荣公主当年‘惩恶劝善’的丰功伟绩,说白了,那小丫头不是在打人,就是在打人的路上狂飙。 房外,温宛也忽然想到萧灵,“可……可现在去找端荣公主来不及了啊!” 温御终究没有推开门,“宛儿,祖父不能去。” 他若去了,便是把宋相言朝深坑里推,他朝若被周帝记恨上,那就不是一顿打的事了。 “这个皮肉苦,小王爷躲不掉。” 第一千七百六十八章 举步无须周全 公堂上,关裕看着宋相言跟戚枫血肉模糊的后背,自己眼睛也跟着红了。 他被戚沫曦骂红了眼,心中生恨,越发让衙役重重的打。 一种隐隐的快意窜遍四肢百骸。 他早就想打宋相言了,今日终得偿所愿! 萧彦之前以为关裕不过是想做做样子给萧桓宇看,眼见长椅上宋相言脸色不对,他站起身,想做这个老好人,“停罢!” 只可惜,已经被愤怒跟快意冲昏头脑的关裕岂会停在这个时候,“继续打!” "关裕……” 萧彦诧异看向关裕,“你是没听到本王的话吗?” “本官早就听过殿下的话,殿下刚刚已经表态您是忘了么?”关裕还真没把眼前这个老皇叔放在眼里。 谁不知道这是个吃白饭的! 萧彦只感自己人格受到侮辱,尊威受到挑衅,眼见着宋相言唇角溢血,他真的有些动气了,“关裕,你别做的太过分,自古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你以棍棒待宋相言已是犯了大忌,数棒也就罢了,你这是要打死皇上的亲外甥?” 听到萧彦低吼出来的形容词,下手的衙役突然停下来。 “继续打!少一棒本官拿你们是问!”关裕的脑子早就被萧桓宇洗成脑浆,皇上要真在意宋相言,为何偏偏是今晨去了护国寺。 萧彦瞠目看向关裕,觉得柏骄说的很对,这怕不是被夺了舍。 关裕不这么想,他觉得自己得道了! 过往为了平衡自己在朝廷中的地位,他日夜苦思,如何才能既效忠太子府,又不与其他势力结仇,于是导致行事犹豫不决。 今日打了宋相言,便是他成长了。 举步之际,无须周全! 他做的很对。 此刻温宛从后堂走出来,沈宁回望除她之外无人,眼泪流的越发凶猛。 杀威棒一下一下落在宋相言跟戚枫身上,戚枫人事不省,宋相言也早就给打麻了,痛感变得不那么清晰,神志也变得恍惚不明。 作为原告的司南卿则站在旁边看热闹,心里盘算着关裕会不会打贤王。 堂外戚沫曦边哭边骂,鼻涕眼泪一起甩。 场面混乱不堪,只有苏玄璟,自温宛离开后目光无所依,游移了一阵儿,见她回来,目光便又锁住。 只是温宛的目光却在宋相言身上,眼眶红肿,脸色苍白。 温宛看到宋相言仍在咬紧牙关,从开始到现在硬是一声未吭,那种心疼,如同在胸口剜肉。 她顾不得许多,直接从公堂上穿过去,准备去找萧灵。 “关裕,本王现在叫你停下来!但凡出事,本王自会向皇上请罪!”萧彦看出不妙,大步走到宋相言身边,伸手就要抢衙役手里杀威棒。 柏骄见状当即过去帮忙。 “来人!将贤王殿下请回到座位上!”关裕高喝之际,看了眼柏骄,“贤王殿下的下人扰乱公堂,三十大板。” 萧彦,“……”这他妈是作死啊! 柏骄也哭了,他还没来得及动手。 堂外,温宛闻声猛然看向关裕,照这么打下去没等她把萧灵请过来,宋相言都有可能被打死。 情急之下,温宛看到被戚沫曦带来的五条斗犬。 没有任何犹豫,温宛当即掏出藏于袖内的匕首,大步过去将扯拽它们的绳子划开,“戚沫曦!” 戚沫曦被温宛一叫,回身之际眼中茫然,却在看到松开的斗犬时恍然大悟。 一个口哨,五条斗犬如猛虎下山般疯狂扑向公堂。 斗犬,顾名思义,战头的犬。 那狗体型百余斤,肩高离地三十寸,扑站起来的时候比人高,如猛虎,龇牙咧嘴,口涎乱飞,满身的毛如锋利尖针般根根竖起,十分惊悚骇人。 眼见五条恶犬扑过来,一直守在公堂外面的顾寒,也就是萧桓宇的外祖父目色陡戾,当即甩出匕首狠刺过去。 狗再厉害,又岂是凶猛悍将的对手。 匕首锋利,朝恶犬脖颈狠划! 千钧一发,一枚白色佛珠闪现,硬是将顾寒所用匕首震飞数米。 公堂外,戚沫曦当即叫手下士卒抓狗。 抓狗不过是敷衍,想办法让狗冲进公堂才是目的。 一时间,场面混乱到叫人眼花缭乱。 先有一条恶犬冲进公堂,好巧不巧的,一口咬上司南卿胳膊。 要不是顾寒出手相救,他能保证自己会在那条恶犬的嘴下死的很惨,萧彦在混乱之初便拉着柏骄跑去后堂,苏玄璟亦离开座位。 萧桓宇虽不惧恶犬,可如今看来案子再难审下去,便也悄然离开。 只有关裕惊慌之际敲响惊堂木,“退堂!” 他都来不及理会被他打到半死不活的宋相言跟戚枫,带着衙役跑出大理寺,他怕自己跑慢了会被戚沫曦揪过去喂狗。 该走的人都走了,连顾寒都带着自己的兵狼狈离开。 公堂上,戚沫曦发疯一般扑到自家兄长身边,温宛跟沈宁则围在宋相言左右。 这时李舆跟李显从后堂走了出来…… 夜,关裕府邸传来凄惨嚎叫。 嚎叫声此起彼伏,到黎明方止。 消息很快传到远在护国寺的周帝耳朵里。 自忘忧大师禅房离开,李世安便将昨日大理寺公堂的事如实禀报,包括萧灵公主在知道自己儿子被打了之后,半夜抡着鞭子闯进关府,将其抽到满地找牙。 “关裕打了相言?”周帝一袭黑色大氅,行走在禅房之间的玉白甬道上。 他止步,愕然看向李世安,“如何打的?” “据说是黑签杀威棒,三十大板。”所谓黑签,便是板板到肉,往死里的打的意思,“同刑还有戚枫。” 刚刚经受佛法洗礼的周帝顿时龙颜大怒,“是谁给关裕的胆,敢打朕的亲外甥!” 李世安也没藏着掖着,“太子殿下在公堂上听审……” 周帝目冷,“你的意思是?” “老奴不敢妄自揣度。”李世安表示他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好么。 “萧桓宇竟然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他眼里可还有朕这个皇帝!” 周帝愤然低吼,“怎么在场之人无人阻拦?” “贤王殿下见小王爷被打的半死,曾想阻拦,但没拦住。” 第一千七百六十九章 他活该 依着李世安的解释,当时公堂上关裕大杀四方,那架势神挡杀神,佛挡弑佛,实在是没人拦得住。 对于这个解释,周帝只道就算萧灵不打关裕,他也会想办法弄死这个认不清主子的狗。 再往下说,周帝方知是戚沫曦放恶犬扰乱公堂才救下宋相言跟戚枫。 回到禅房,李世安将几份加急奏折递到周帝面前,一封来自关裕,他参的人是萧灵,戚沫曦,温宛还有被他打到昏迷不醒的戚枫,列出戚枫在公堂上种种不当言行,希望可以罢黜戚枫大理寺少卿的职务。 至于萧灵,则是入夜行凶,殴打朝廷命官,罪当发配。 看着手里奏折,周帝龙目愈寒,嘴上却是含笑,“关裕这脑袋是被驴踢了,多少头驴踢成这样的?” 李世安有多了解周帝,如果不是被气到极致,眼前这位帝王不会露出这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皇上,老奴听闻关大人被打的不轻。” 周帝将那份奏折甩到地上,“没打死就是轻的!” 数息,周帝看向李世安。 李世安自是明白,“听说三个大夫忙了好些时候才把命留住,身上除了鞭伤,有拳打脚踢的外伤,还有……” “还有什么?”周帝蹙眉。 “断了命根子。”李世安回道。 周帝,“……他活该。” 李世安想要表达的意思是,昨晚入府殴打关裕的绝对不止萧灵一人,但周帝显然没有意会到他的意思。 他便也不再多说。 “皇上,那关裕的折子……” 周帝思忖良久,慢慢吁出一口气,“差人送些赏赐过去,就说是朕的口谕,让他先养好伤,案子不着急审。” “皇上还打算命他为主审?”李世安诧异。 周帝看了眼李世安,“想要激化矛盾,也需要这么一个人。” “皇上英明。” “昨日朕还担心灵儿从台阶上滚下去会受伤,不过瞧她的精气神儿,只怕也没什么大碍。”周帝说到此处,“萧冥河可伤着了?” “回皇上,伤到皮肉,未伤筋骨。” “他也真是命大。”周帝缓缓吁气,眼神中虽有不喜,却少了往日的嫌弃。 李世安略惊,只怕是那个忘忧大师的作用。 周帝困顿,李世安从禅房里退出来。 他反复思考昨天的事,若说萧冥河来护国寺磕头是为了救宋相言,这是事实,可萧灵因为他的关系没有赶到大理寺,致宋相言被打个半死也是事实。 到底哪一个才是事实,哪一个只是巧合? 第二日,关裕在公堂上将宋相言打个半死,又被萧灵打个半死的消息不胫而走,满城皆知。 战幕案也因为关裕半死不活的关系,暂停审讯。 宋相言虽为嫌犯,可因伤势过重自是留在大理寺待审。 大理寺后院,紧对着战幕那间厢房的另一间厢房里,宋相言跟戚枫分别趴在两张软榻上,经过二李救治,两人已无性命之舆。 只是戚枫身子骨弱一些,宋相言醒过来的时候,他还没有睁开眼睛。 床榻上,宋相言看到俯卧在床头的沈宁,期待的目光中闪过一抹失落。 他没唤沈宁,试着挪动身体,一股钻心剧痛自后背陡袭。 呃- 一声轻吟,沈宁忽然抬头,喜极而泣,“你醒了?” “嗯。”宋相言勉强撑起一抹笑,却没有那么开心。 另一角,戚沫曦听到声音看过来,“怎么你醒了我兄长还没醒?” 宋相言闻声看过去,沈宁便将昨日之事与他说一遍。 关裕手底下的衙役下手太重,除了背部皮肉外伤,他与戚枫皆有不同程度的内伤,幸亏李舆跟李显都在,两人倒也将他们治的妥妥当当,唯余静养。 “要不是跟着你,我兄长至于吃这份苦?” 戚沫曦瞪了眼宋相言,“当初还以为跟着你能吃香喝辣,到头来香的辣的没吃上,盘子没少刷!命都差点搭在里头!” 戚沫曦越想越气,登时起身走过来,“我兄长不醒,你也别想醒!” 眼见戚沫曦拳头捏的死死,沈宁拦住她,“别闹。” “沈宁!你就惯着他!”戚沫曦用眼皮狠夹宋相言,这才转身回去。 偏在这时,门启。 温宛拎着食盒走进来。 她怕风冷伤了榻上两个人,进来后瞬息转身将门阖紧。 纤弱窈窕的身影落在宋相言眼底,背上的痛忽然就不那么清晰,眼睛里也忽然就有了光彩,他情不自禁勾起唇角,准备在温宛看到他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好叫她放心。 站在沈宁的角度,她将一切尽收眼底,一丝落寞萦绕在心头。 爱与不爱,那样明显。 好在她及时止损,否则她将失去的更多。 “小王爷?”温宛回身看到宋相言醒过来,满目欢喜。 看到温宛的笑,宋相言唇角也跟着勾起来一个大大的弧度,“你来了?” “什么叫她来了?温宛一直都没走好么!刚才取药去了。”戚沫曦坐在另一处床榻旁边,“温宛快来,我兄长的药!” 温宛原是想朝宋相言走,被戚沫曦唤了一声自然先到戚枫床前。 宋相言的眼睛便也跟了过去,担忧又心疼,“温宛你守着我一夜没睡?” 纵然不敢妄求,可宋相言还是希望温宛能对他有一点点偏爱,他要的不多,一点点就好。 “宋相言你要不要脸?温宛是守着我们一夜没睡,守着你一夜没睡?你以为你是萧臣啊!”戚沫曦原是来救宋相言的,但见自家兄长跟着受累,便对其没有好态度。 “戚沫曦,我上辈子是不是刨过你家祖坟?”宋相言尴尬之余一脸愤懑道。 “小王爷说的不对,应该是我戚家上辈子刨了你家祖坟,叫你家断子绝孙,这辈子你才来害我兄长!你知不知道我兄长是独苗!”戚沫曦恨道。 宋相言承认,论不讲理这件事,他比不过戚沫曦。 温宛将药端给戚沫曦,随即走到宋相言身边,“小王爷好些了吗?” “我当然好了!” 宋相言双手撑住床板想要坐起来,只强撑一下,额头瞬间冷汗淋漓。 第一千七百七十章 我不怕苦 便是这样,宋相言也没在温宛面前认怂,死命强撑。 沈宁实在不忍心,“小王爷还是趴下来……” “小王爷你怎么起来了?!”温宛刚把汤药端出来,抬头就见宋相言硬撑身体,于是将瓷碗急急递给沈宁,扶宋相言趴回到床榻上。 沈宁握着手里瓷碗,刚要握住汤匙时看了眼宋相言。 宋相言的眼睛自温宛进门就没离开过,她将碗递过去,“温宛,小王爷自己喝药不方便,辛苦你了。” 温宛想都没想接过药碗,“小王爷,李舆大人说这药有些苦。” “本小王什么时候怕过苦?”宋相言面颊苍白,唇无血色,背上刚刚换过药的白纱又有鲜血渗出来,星星点点。 “你不怕苦?谁不知道你宋相言一小勺药配一大碗蜜饯,跟个娇滴滴的小娘们儿似的,矫情!” 可也巧了,温宛刚从食盒最下面一层取出一盘蜜饯,十分的应景…… 这时戚枫醒了,戚沫曦的注意力也终于从宋相言身上移开。 沈宁默默站在角落里,看着戚沫曦给戚枫喂药,温宛则喂给宋相言,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感溢满胸腔。 “温宛,军师那边如何?”沈宁压下那股莫名情绪,低声问道。 温宛知无不言,“军师所中剧毒除了沙尾蛛,还有以鸩石粉末为主的剧毒,鸩石的药引正是沙尾蛛解药,刚刚我从李舆大人那里得到消息,鸩石已经被老夫子解开,没想到……” 说到这里,温宛脸上蔓起担忧神色。 “没想到什么?”沈宁着急问道。 “没想到解开鸩石一刻,老夫子又在军师身上发现奎荷,亦是剧毒。”依着温宛意思,奎荷的药引,是鸩石解药。 戚沫曦都给听糊涂了,“这什么情况?” 宋相言喝下温宛喂下的汤药,眉头一皱,“何人如此歹毒?” 戚枫虚弱,暂不能言。 温宛当即刻抓起一颗蜜饯塞到宋相言嘴里。 宋相言都没有机会拒绝,忸怩嚼了两下,“我不怕苦……” 温宛知道宋相言怕戚沫曦揶揄他,于是解释,“这是药引,李大人说必须得吃。” 宋相言忍着疼,忽然笑了。 这表情刚好落到戚沫曦眼里,“笑什么笑,温宛给你找面子罢了!”.ghxsw.com 笑的就是这个! 宋相言无视戚沫曦,又喝一口温宛舀在汤匙里的苦药。 沈宁默默转身。 她不想呆在这里了,哪怕她也不想离开。 “沈宁?”温宛回头,狐疑问道。 “我去外面打探下情况。”沈宁寻着借口走出厢房。 寒风凛冽,大理寺所在的长巷里,空无一人。 离开大理寺的沈宁这才发现,她来时乘坐的是温宛的马车,如今想回礼部,须得再找马车。 她从礼部来,来时着急,忘了披御寒的大氅。 这会儿寒风吹袭,刺骨寒意打透衣裳,沈宁下意识抬手握紧双臂,迎着寒风艰难前行。 数步之后,一辆马车突然从巷口驶进来。 那马车沈宁认得,一时停下脚步。 果然,从车厢里走出一抹熟悉的身影。 苗四郎看到沈宁一刻,眼底略微震惊,随即加快脚步赶过来,且将肩头白色大氅解开,停下脚步时将大氅披在沈宁身上,满目心疼,“沈姑娘怎不多穿些?” 大氅落在肩头一刻,寒风被尽数阻隔,心底孤独且空虚的冷意被一道暖流填满。 久违的温暖。 沈宁不禁抬头,露出淡淡笑意,“你怎么来了?” 突如其来的微笑,使得苗四郎呆怔在原地。 不是因为那笑很美,沈宁笑与不笑都很美,而是因为他感受到了这份笑容里的真诚跟善意。 眼前这个女人,终于朝他打开心扉了。 “我去礼部寻你,他们说你在大理寺。”苗四郎绕到沈宁左侧,挡住呼啸寒风,“先上车。” 沈宁没有拒绝,刚刚太冷了。 心都跟着冰凉。 马车掉头,朝礼部驶去。 车厢中间有一张梨花木的矮桌,桌上摆着暖炉,炉中炭火烧的正旺,沈宁默默坐在长椅上,看着侧窗外寒风凛冽,若有所失。 苗四郎没有打扰沈宁,只是坐在对面,静静的看着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宁轻叹出一口气,也终于意识到车厢里还有一个人,“苗使寻我有事?” 苗使? 苗四郎觉得这两个字还不如‘你’来的亲切,“那夜沈姑娘寻我,看似很着急,我便也打听了一些关于军师的消息,找了些珍稀药材,虽然不知道用不用得上,可有总比没有好。” 苗四郎说着话,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包裹搁到矮桌上,轻手打开,里面的确包着些珍稀药材,“刚刚没想起来,我要不要现在送过去?” “交给我罢。”沈宁现在不想回去。 苗四郎点头,“好。” “对了。”沈宁忽然想到什么,“你知道奎荷是什么吗?” 听到‘奎荷’,苗四郎心底陡寒。 “温宛说军师身上中了三种毒,先是沙尾蛛,若然有人能解此毒,那解药便是鸩石的药引,那位神医也是了得,只是谁也没想到,他解开鸩石的时候,激发了埋藏在军师身上的奎荷,你知道奎荷吗?” 苗四郎暗自压下心底震惊,点了点头,“也是剧毒的一种,听说没有解药。” “都说沙尾蛛的毒没有解药,鸩石的毒也没有解药,那老夫子不也都解了。”沈宁转过身,看向桌上药材,“东西我收起来,明日来时交给温宛。” 苗四郎帮沈宁将东西包好,递过去,“今日堂审,宋小王爷挨了板子?” 听到宋相言,沈宁便不太能掩饰自己愤怒的情绪,“关裕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活该他被人教训!” “听说,关裕被伤了子孙根。”苗四郎低声道。 “这么好吗?”沈宁十分解气反问了一句。 苗四郎愣住,数息笑出声,“你怎么没在大理寺陪小王爷?” 气氛瞬间冷下来,沈宁突然板起脸,扭头看向窗外,“前面就是礼部,就停在这里罢。” 苗四郎想要再多送一段路时,沈宁已然站起身…… 第一千七百七十一章 要么,别解了 苗四郎不得已让马车停在路边,沈宁刚要掀起车帘,忽然想到什么,自肩头解下白色大氅。 “多谢。” “还有一段路,沈姑娘披在身上御寒。” 苗四郎起身过去,接过大氅下一刻将其重新披在沈宁身上,“大人不必与我这样见外,四郎一直觉得,我们是朋友了。” 苗四郎高于沈宁一头,两人站到一处,动作又须贴近些,一股忽然而起的暧昧氛围瞬间溢满整个车厢。 沈宁脸颊微红,想要拒绝时苗四郎的手已经来到她颈前,轻轻系着白色系带。 距离没有办法拉开,沈宁感受到来自苗四郎唇齿间的轻薄呼吸,心跳莫名加快,“可以了。” 沈宁在苗四郎系扣子的时候后退一步。 她抬头,“苗使留步。” 看着匆忙离开车厢的沈宁,苗四郎没有留步,而是走下马车,一直目送沈宁安全步入礼部官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转身一刻,苗四郎眼底骤暗。 老夫子…… 李世安自护国寺回来了。 在替周帝‘慰问’关裕之后入宫,急匆赶往永安宫。 萧冥河受了很严重的皮肉外伤,经御医诊治,此刻正躺在床榻上乖乖养伤。 李世安进门之后屏退两侧,随后又将内室房门关紧,“六皇子身体可好?” 萧冥河穿着单薄衣裳躺在那里,眼睛盯着床顶幔帐,灰色幔帐,没有任何繁复花纹,事实上整个永安宫的陈列都是这个调调。 沉闷,死寂。 毫无生机。 萧冥河知道这是父皇的意思,他好女装,这是叫他从骨子里熏陶一下身为男人的审美跟自觉。 “本皇子没什么要紧的事。”萧冥河未移开视线,轻声道。 李世安真的很讨厌有人说话不看着他的眼睛,周帝除外。 这般的不尊重。 “老奴实在不明白,六皇子为何要铤而走险,万一真摔伤了,亦或惹皇上不高兴,纵然端荣公主护着殿下,可也敌不过龙颜大怒。”李世安隐有责备之意。 “李公公这话说的不对,姑姑替本皇子正名,宋相言有难,本皇子岂能袖手旁观。”萧冥河扭过头,“李公公怎么回来了?” “关裕因为打了宋相言,被萧灵连夜寻仇,非但用鞭子抽个半死,还断了人家子孙根……” 李世安说到这里,又忍不住劝道,“六皇子也瞧见了,有萧灵在,宋相言吃不了大亏,反倒是您,从那么高的地方滚下去,若有差池,你叫老奴如何跟尊老交代?” “有姑姑在,她不会叫本皇子出事的。”萧冥河瞧着李世安,虽额头包裹白纱,丝毫不影响那张脸的精致。 萧冥河的美,美在五官分开跟合起来,都一样无可挑剔,“对了,当时李公公就在高处,你有没有看清楚,姑姑当时的表情,着急吗?” “自是着急。”李世安倒也没说谎,“那时老奴瞧着端荣公主从下面飞奔上来抱住六皇子,两人一起往下滚了十数个台阶才算停下来,今日老奴走下台阶,看到一道被匕首划出来的沟壑,上面还沾着血迹。” 萧冥河听到这里,十分满意的弯了弯月牙似的眼睛。 李世安轻皱下眉,“老奴觉得,六皇子无须攀附公主府。” “多个靠山不好吗?”萧冥河朝其眨了眨眼睛。 “六皇子的靠山尚且不是皇上,一个皇上在乎的公主,又有什么重要。” 听出李世安言词中的警告之意,萧冥河笑了笑,“本皇子的靠山是尊守义,这一点无须李公公强调。” “老奴不是这个意思……”李世安觉得萧冥河忒不会做人。 何必把话说的这样明白,彼此尴尬。 “宋相言受伤,父皇可知道?”萧冥河明知故问。 李世安如实回他,“皇上不仅知道,还特别生气,此番就算端荣公主不去教训关裕,皇上也不打算留下这个认不清主子的狗了。” “是么?” 萧冥河的视线从李世安身上移开,落向床顶幔帐,面色无波,“父皇好像是真心疼宋相言。” “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自是心疼……”李世安意识到自己失言,“与之没有威胁,多些亲情罢了。” 萧冥河没有开口,静静盯着幔帐。 李世安该说的话也都说完了,见其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不好多留,“老奴还须赶回护国寺,六皇子且静养。” 萧冥河依旧没有说话。 房门闭阖。 师媗现身。 “萧灵伤的可重?” “回主子,萧灵伤了后腰,虽然不轻,勉强可以行走。” 见萧冥河想要坐起来,师媗上前搀扶,“主子明明可以摔的轻一些……” “摔轻了,假。” 萧冥河靠在床栏处,除了额头,臂肘跟腿上也都有伤口,“宋相言伤的很重?” “黑色签头,三十大板。”师媗拱手,“属下没敢贸然入大理寺,但听衙役传出来的消息,宋相言整个后背血肉模糊,肺腑受了内伤,纵有李显为其尽心救治,也须养上数日才能下床。” 萧冥河听到这个消息后,一直没有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会心笑意。 他很开心,“母子连心,萧灵应该会很心疼吧?” "自是心疼,才会连夜去找关裕麻烦。" 萧冥河也是这么想,“战幕如何了?” 先叫宋相言挨上一顿揍,再将毒杀大周中流砥柱的罪名压在他身上,留其死后万年骂名。 他素来不喜折腾人,这样也就够了。 不想,师媗停顿。 萧冥河抬眼看过去,“怎么?” “回主子,战幕没死,奄奄一息。” 萧冥河闻声不语,房间气氛却骤然变得冰冷阴寒。 师媗能感受到那份冷寒气息,“既是奄奄一息,那就快死了。” 许久,萧冥河神色缓和,“苗四郎办事可不专心。” 此时大理寺,翁怀松已然配出奎荷的解药。 但厢房里的人却没有一个高兴得起来,一而再再而三的事实告诉他们,但凡解一个毒,必有新毒能要战幕的命。 先是沙尾蛛,后有鸩石,也不知道奎荷之后又会是什么。 “要么,别解了?” 第一千七百七十二章 战幕醒了 温御实在受不了那个打击,一次次惊喜变成惊吓,他已经给吓破胆了。 谁也不知道奎荷的毒被解之后,又有什么刁钻的剧毒突然冒出来,将他们所有希望尽数摧毁,战幕又要受什么样的罪。 翁怀松握着手里药丸,李舆跟李显也都站在床榻旁边,随时待命。 “不解此毒,军师再有一日便是神仙也回天乏术。”翁怀松根本没有别的选择,不吃解药一定会死,吃了解药可能死的更快。 一经仍在床尾,双手握住战幕脚踝两处大穴,但凡有意外,他至少可以用内力先护住战幕心脉。 温御也清楚此间厉害,同时准备。 翁怀松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毅然决然将药丸搥向战幕。 “慢着!”温御突然抬头。 众人看过去,“战哥能立时醒过来吗?” 翁怀松了然,即刻叫李显去燃香。 若战幕醒过来看到自己浑身赤果,所见之人皆得灭口。 终于,翁怀松将解药送进战幕嘴里。 尽人事,听天命。 能不能解奎荷剧毒,只看战幕造化。 五人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着战幕。 解药入口即化,战幕因奎荷剧毒略显暗紫的脸色开始发生改变,渐渐变得赤红,之后惨白。 所有人的心也都跟着悬起来。 时间如沙漏既快速又缓慢,温御等人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死死盯着战幕唇齿气息跟胸口起伏。 李舆跟李显不时抹汗。 李舆担心宋相言,李显则是出于医者的本分。 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战幕脸色开始恢复血色,翁怀松一直叩住他脉搏,此刻也狠狠舒了一口气。 “如何?” “如何?”温御跟一经几乎同时问道。 翁怀松不敢大意,仍然没有挪开手指,多番确认后抬起头,泪眼婆娑,“命保住了!” 一语闭,温御仍不敢相信。 他不想笑的太早,到最后哭都来不及,“还……还有没有新毒?” 翁怀松也是一朝被蛇咬,重新叩住战幕手腕,“并无!” 温御听罢喜极而泣,眼泪说着话的涌下来。 “军师何时能醒?”一经哽咽道。 但凡有人问,翁怀松便将手搭过去,谨慎探究之后才敢回话,“早则明日午时,晚则后日卯时。” 再三确认后,翁怀松也终于稳稳的把心放在肚子里。 战幕活了…… 东市青吟街,靖水楼。 萧冥河穿着一身黑色蟒袍坐在桌边,桌上没有煮茶,御医嘱咐过他,用药期间不能喝茶,于是他连杯水也没有准备。 半掩的窗棂下面,他又看到贾万金了。 而且不止一次。 他坐在这里半个时辰不到,贾万金就来来回回跑了三四趟。 据消息称,贾万金算是彻底拿下了青吟街,而且因为这里的东西以‘贵、稀、少、真’闻名,吸引了不少达官显贵。 非但如此,朱雀大街多家商铺合在一起的消费金额若够万两,则会拥有一张靖水楼一折饭票。 饭票私下交易,断不会叫别的客人知道。 萧冥河很少会把谁放在眼里,但贾万金,他放在眼里了。 此人绝对不简单,庆幸的是。 他有软肋。 “主子,人来了。” 虚空传来师媗的声音。 也就数息,暗门开启,那人行到屏风后面坐下,“六皇子怎不在皇宫里好好养伤?” “战幕没死的事,你如何解释?”萧冥河收回视线,声音冰冷中透着明显的质问。 屏风后面,苗四郎沉默数息,“血雁门的老夫子,医术在我预料之外。” “这不是理由。”萧冥河淡然抿唇。 “就因为这个,六皇子连口水都不给我喝?” 没等到萧冥河的回答,苗四郎又道,“即便那个老夫子的医术十分厉害,我亦能有办法叫战幕死的神不知,鬼不觉。” “你能别给我画大饼了吗?”萧冥河微侧眸,“在你嘴里说出的战幕必死,有几次,你可还记得?” “两次。”苗四郎记得清清楚楚。 “事不过三。” 这一次是萧冥河先走,独留苗四郎坐在屏风后面。 他叹了一口气,刚刚云淡风轻的模样不再,眼底闪过一道幽暗冷光。.ghxsw.c0m 不管那个老夫子是谁,他都不能大意。 再击,必中。 战幕真的醒了。 就在次日是午时。 翁怀松所言丝毫不差。 厢房里,温御连哭带笑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悉数告诉给战幕,唯独露了一段宽衣解带,一丝不挂的事。 非但一丝不挂,还在其身上扎满银针,什么部位都没放过。 战幕初醒,加上身体被剧毒连续侵扰,大补的药又灌了一肚子,此刻躺在床榻上一时虚弱无力,一时又鼻血直流。 战幕在听完温御讲述的事实之后,无声躺在床榻上良久,终于开口。 “李院令。” 站在角落里的李显闻声看了眼翁怀松。 翁怀松皱眉,“军师叫你,你瞅老朽做什么?” 李显立时上前,“军师?” “烦请李院令走一趟太子府,请太子……及司南卿……过来见我。”战幕虚弱至极,只说这一句话便似抽空肺腑间所有空气,濒临灭顶的窒息感令他喘息不已。 李显听到后,再次看向翁怀松。 这几日跟在翁怀松身前打下手,他已经习惯了这位师叔。 翁怀松两只眼睛瞪如铜铃,“你瞅什么瞅!” 李显一缩身,匆匆离开厢房。 房间里一时沉寂。 “李大人。”战幕缓缓道。 前车之鉴,李舆迅速走过来,“军师请讲。” “烦劳您去弄些吃食,战某……饿了。” 战幕音落,李舆实在没有主意,看向翁怀松。 翁怀松则看向战幕,“军师大病初愈,尚须调养,切勿随意进食,不若老朽到后厨瞧瞧,给军师准备一些清淡汤水。” 翁怀松有了不好预感,遂起身。 且在他转身之际,战幕又道,“李大人,拜托。” 一语闭,温御跟一经相视一眼,暗暗抹汗。 “那李大人与老朽同行。”翁怀松反正是不想呆在这儿了。 就在李舆跟翁怀松一前一后走到门口时,战幕的声音再次响起,虚弱却带着不容人质疑跟反驳的威严。 “你回来。” 第一千七百七十三章 大师不必自谦 翁怀松闻声看向李舆。 “军师叫你留下,你便留下。” 李舆虽然不如在场几位聪睿,可战幕的意思显然不是叫他留下来,正待犹豫时,战幕又道,“李大人不必着急……回来。” 话已经说的这样明白,李舆歉意朝翁怀松拱手,退出厢房。 此刻房间里,就只剩下温御一经,还有战幕跟翁怀松四人。 有关黑脉彩金蝶的事已经不是秘密。 除战幕,余下三人猜也能猜出大概。 毋庸置疑,佐天宗根本就是战幕的饵料,目的在于钓翁怀松出来。 “温御。” 被战幕最先点到名字的人竟然是自己,温御表示瑟瑟发抖,他什么都没干,“战哥……” “……杀掉李显跟李舆的事交给你。”战幕微微阖目,气息虽弱,说出来的却是狠话。 温御脸色陡白,一经跟翁怀松也都诧异。 “战哥……” “原则上,但凡看到本军师……赤果身体的人都须死,念及本军师与你们三人关系非浅,允你三人自剜双目。”战幕音落,瑟瑟发抖的变成三人。 一经低语,“阿弥陀佛,贫僧眼力不好,看与没看是一样的。” 温御跟翁怀松皆侧目,得说一经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炉火纯青。 “大师不必……自谦。”战幕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床尾,“凡请大师在剜去双目之前割了温御舌头。” “战哥,这你过分了啊!”温御不服。 “本军师这辈子从不曾吞食任何人唾液……咳咳咳……”说到激动处,战幕忍不住咳嗽几声,万年灵芝的味道如此不堪! 翁怀松见状态急忙上前叩住战幕手腕,“军师莫急。” “翁怀松,你……最该死。” 战幕扭过头,目深如潭,“你既活着……为何装死?” 翁怀松迎上战幕的眼睛,“想必军师昏迷时意识偶会有一段时间清醒,以是军师对老夫的身份可能听的一知半解,我非翁怀松,我是他的师兄。” 经翁怀松解释,温御跟一经恍然。 问题出在这里,简直防不胜防。 战幕盯着翁怀松,虚弱到摆不出任何表情,“你以为……本军师如李显跟李舆……那样好骗?” 翁怀松怎敢,他只是想死不承认。 “翁怀松。” 战幕盯着眼前长相与他记忆中截然不同的面孔,苦涩道,“你可知为了寻你……我才会这样……” 正待翁怀松想要开口时,门外传来李显的声音。 “军师,太子殿下跟与司南卿已经传到。” 厢房里,四人皆收敛此间弥漫的淡然伤感的情绪,战幕朝温御点了点头。 “进来!”温御高喝一声。 几十年的默契,举手投足,哪怕只是一个眼神温御都懂。 房门开启,萧桓宇大步走在前面,司南卿随即而入。 二人停在榻前,亲眼看到战幕睁着眼睛时,心底并没有惊喜兴奋,反倒生出恐惧,跟难以形容的失落。 毒杀跟毒杀未遂对宋相言来说,意义全然不同。 除此之外,他们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清楚。 “老师!”萧桓宇落泪,心疼道。 司南卿在后面亦抹过眼角,状作喜极而泣。 战幕微微瞠开眼睛,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无恙,“让太子担心了。” “老师活着就好!”萧桓宇蹲下身,半跪在床榻前,仿佛一个大孝子。 战幕微笑,“老夫听闻……” 见战幕看向身后,萧桓宇侧身之际司南卿也跟着凑过来,“军师且说。” “宋相言并未对老夫做任何事,撤案。”战幕尽量让自己的话语简短且精炼,多说一个字,他都需要很多力气。 他不想让眼前两人看出他有多虚弱。 一语闭,萧桓宇跟司南卿皆惊,甚至不可置信。 感觉到萧桓宇暗中搥了自己一下,司南卿心领神会,“军师有所不知,吾等亲眼看到宋相言身体里有一只沙尾蛛爬出来,您所中剧毒,就是沙尾蛛。” 不告宋相言? 莫说有确凿证据,就算没有,创造证据也得告! 这才是于太子府极其有力的事! “老夫说,撤案。”战幕淡淡道。 萧桓宇暗咬皓齿,神色上不敢有半分不满,但也不想就这么放弃。 司南卿很清楚自己的新主子,也就是萧冥河设的局就是针对宋相言,不告岂不功亏一篑? “军师……” 司南卿再欲开口时,战幕闭上眼睛。 说了太多话,他累了。 “退罢。”没有解释。 萧桓宇跟司南卿皆愣在原地,进退都不得宜。 房间里还有三个人呢。 此刻温御跟一经,还有翁怀松仿若枝头熬鹰般瞅着不甘心离开的两人,眨眨眼睛。 纵有千万不甘,萧桓宇仍是起身,司南卿亦是。 “桓宇多谢三位救回恩师性命。”萧桓宇拱手,先后拜过三人,转身离开。 司南卿自也没少了礼数。 待两人离开厢房,温御龇起一个大大笑脸,“战哥,感谢!” 然而战幕没有回话,温御又唤两声,翁怀松急忙叩住其手腕,“累的睡着了。” 三人皆舒出一口气…… 战幕已经醒过来的消息传出大理寺。 礼部,沈宁在得到此消息的时候欣喜若狂。 战幕醒,便意味着宋相言的案子有解。 正当沈宁想要赶去大理寺时,有人通报,苗使求见。 后堂,沈宁见到苗四郎时脸上欢喜表情并未收敛,“苗使有事?” 看到案堂上的食盒,苗四郎不禁好奇,“这是?” “一些糕点。”沈宁敷衍道。 “哦?”苗四郎微微浅笑,“我刚好饿了。” 眼见苗四郎伸手过来,沈宁立时捂住,“不是给你吃的。” “只吃一块也不行吗?”苗四郎疑惑又有点乞求模样道。 沈宁并没有犹豫,样子十分坚决。 里面十几块糕点,皆是以蜜饯为主做出来的。 苗四郎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 他当然知道里面是什么,更清楚宋相言怕什么,“没关系,我也不是很饿。” “苗使有事?”沈宁又问。 苗四郎恍然想到被自己攥在手里的长形紫檀木盒,“我听说……宋小王爷在公堂上受了刑,这里有一根万年紫参,煎药服食可比金疮药更利于伤口愈合。” 第一千七百七十四章 夭夭骗了我们 沈宁见苗四郎把紫檀木盒搁到桌上,犹豫了。 万年紫参跟万年灵芝一样可遇不可求,有价无市,便是你有钱都没处去买,她不想欠苗四郎这么大人情。 “沈姑娘若与我客气,大可不必。”苗四郎看出沈宁顾虑,“且莫说这紫参是不是真有那般疗效,单是这玩意能用在宋相言身上,沈姑娘便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沈宁不解。 “宋相言是谁我可知道,若能攀上那样的高枝,四郎于南诏的族人都会很开心,日子过的也会很开心。” 沈宁了然,“那我代小王爷多谢苗使这番心意。” 苗四郎拱手,“该我谢沈姑娘。” 见沈宁着急,苗四郎虽不情愿,却还是十分有眼识的离开了。 且在苗四郎走后,沈宁迫不及待赶往大理寺…… 天已大亮。 温宛自御南侯府赶去大理寺途中被魏沉央叫进御翡堂。 “找到夭夭了?”御翡堂内,温宛略显兴奋开口,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有精神。 她也得到战幕醒过来的消息了。 战幕活着,宋相言就不会有大事! 柜台里面,魏沉央将一封千里飞鸽的密信交到温宛手里,“你自己看。” 温宛接过密信,上面是万春枝的笔迹。 看过内容,温宛不禁蹙眉,“夭夭……骗了我们?” “平州根本没有一个叫双龙寺的地方,更遑论双龙寺下面的小山村,还兄嫂?还一条最懂事的狗?哪里来的兄嫂,哪里来的狗!” 魏沉央看过密信之后已经气半天了,“夭夭为什么要说谎骗咱们?” 温宛捏着手里密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或许,她有难言之隐。” “再怎么穷苦,咱们给她的东西也足够翻身,你说她见过宋相言,且依宋相言的意思,她又干起过往乞讨的行当,我就十分不理解,那些东西呢?”魏沉央就是因为这个,去信万春枝,叫她想办法查夭夭底细。 结果还真出乎意料。 温宛没说话。 “她纵知道你欠下别人百万两银钱,也可该明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纵然你欠的再多,又怎会少她一口吃的,居然跑到西市乞讨!” 魏沉央不仅仅是一个商人,她父亲也曾是大周宰相,“现在看,这个夭夭真的有问题。” “你该不会以为,是夭夭……”温宛实在无法将夭夭与战幕中毒联系在一起。 在此之前她只道夭夭是线索,来不及深想。 “事情怎么就那么巧合,先是宋相言被夭夭引到平雍坊,你也是被她引过去的,偏巧战幕就出现在那里。”魏沉央看向温宛,“我倒不觉得夭夭是主谋,但她被人利用是一定的。” “所以只要找到她,我们就有机会查出幕后主使。”温宛面色微沉,冷声道。 魏沉央点了点头,“皇城守卫那边我差贾万金塞了银子,夭夭没有离开皇城。” “你想的周到。”温宛这两日忙于大理寺的事,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跟心思。 这时,御翡堂外停下一辆马车。 “温宛!” 是沈宁。 这厢,沈宁与温宛同乘马车赶往大理寺,另一处,萧桓宇跟司南卿同乘马车离开。 原本司南卿是想将战幕决定撤案的消息传进皇宫,可被萧桓宇拽进马车里,他只能暂缓。 “你以为,老师为何会有那样的决定?”车厢里,萧桓宇一改在厢房时的恭敬谦谨,目色幽深道。 司南卿平日里多与战幕有交集,鲜少与萧桓宇对话,此刻便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军师想法,草民不敢随意揣度。” “你不知?”萧桓宇似有深意看过去,“本太子听闻这段时间你时常出入老师居所,还为老师寻了一只黑脉金斑蝶,事发当日亦是你陪老师去的平雍坊,包括佐轶离开画堂的事……若说不知,你知,本太子不知的事更多一些吧?” 司南卿,“……太子殿下明鉴,军师的想法草民实在不清楚,我只听命于军师,至于那只雄性王蝶,我倒是知道一些。” “哦?” 司南卿最大的优点,就是从来不把任何人当傻子,但凡有机会走进棋局里,哪个不是精的跟猴儿一样,尤其眼前这位太子。 人前和善,人后若没有些雷霆手段,再强大的背景也支不起来。 三皇子萧尧就是最好的例子。 于是司南卿便将邢栋案前前后后的事,有选择的告知萧桓宇。 “老师想找那个可以治好佐天宗眼睛的人?”萧桓宇皱了下眉头。 司南卿点头,“虽然不知道军师何意,但应该是这样没错。” “他想救父皇?”当心里有了怀疑的种子,任何一句模棱两可的话都有可能成为滋生种子发芽且肆意疯长的养料。 司南卿的这一句,无疑是最好的养料。 萧桓宇面上不动声色,脑子却在飞速转动,战幕宁可牺牲太子府的利益也要救父皇,他是不知父皇心中无太子府么? 他定然知道! 然在知道的情况下,他仍然以父皇为先。 所以,战幕跟父皇由始至终都是一伙的? 萧桓宇脑子里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从一开始父皇派战幕到太子府就根本不是协助! 而是监视。 让他成长,又不让他成长! 让他成长,才有实力对付那些痴心妄想的皇子,不让他成长,应该是防止他有能力跟实力逼宫。 这种想法出现一刻,便被萧桓宇认作事实。 车厢里气氛骤然降到冰点,司南卿自然感受得到,以战幕种种行径,萧桓宇该生气。 司南卿比较着急见萧冥河,可萧桓宇又是这个状态,他不太敢开口,于是便默默坐在车厢里,随其回了太子府。 另一厢,温宛跟沈宁带着那支万千紫参赶到大理寺时,刚好碰到从后厨过来的温御。 “你们在说什么?”温御从后面走过来时,刚好听到‘万年紫参’四个字。 温御跟沈宁几乎同时回头,“祖父?” “祖父,战幕是不是真的醒了?”温宛见到人,兴奋不已。 温御眉头一皱,“注意称呼!” 第一千七百七十五章 戚帅,你不识大体 温御表示他在人前都不敢直呼战幕名号,这般不尊重,小心被战幕听到了记仇。 沈宁见到温御,俯身施礼,“见过御南侯。” “你们两个放心,战幕已经醒了,而且刚刚还把太子跟司南卿全都叫过来,叫他们撤案。”温御手里拎着食盒,眼珠子瞄了下沈宁,“沈大人,烦请你一件事。” “温侯直言。”沈宁没想到战幕竟然撤案,心中忐忑瞬间消弭。 温御将手里食盒递过去,一本正经道,“刚刚走的匆忙,忘了让后厨准备些糕点跟水果,你替我走一趟,我在这里等你。” 沈宁略微迟疑。 “那我自己去。”温御扭头即转。 “我去。” 沈宁接过温御手里食盒时,温御伸手去拿沈宁手里的紫檀长盒。 气氛瞬间凝固,沈宁一脸疑惑看向温御,温御则摆出一副十分无辜的表情,“你一时拿两个来来去去,很累。” “那我帮沈宁拿。”温宛乖乖看向自家祖父,在其手没有抽回来的时候,把自己的手伸过去,且握住了沈宁手里的紫檀长盒。 沈宁松手,长盒落到温宛手里。 沈宁自是相信温宛,提着食盒去了后院。 温御扭过头,直面自己亲孙女,眼睛却盯住她手里的长盒,“重不重?” “不重。”温宛摇头。 “累不累?” “不累。” 祖孙俩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祖父你是想骗我手里的万年紫参吗?” “不是骗,我想抢。”温御也十分的诚实,然后就动手了! 温宛自来知道自己祖父脸皮很厚,但着实没想到这么厚,她一时不防被温御抢到长盒一头,二人扯拽间彻底撕破脸,“祖父你干什么?这是沈大人给小王爷的补药!” “话是这样说,可这根参若是用在宋相言身上,暴殄天物。”温御死拽着长盒一头,“宛,听话,给祖父!” 换作平时,何物温宛都舍得,这个世上她最在乎的就是家人。 可是。 “祖父,这玩意不是我的啊!”温宛欲哭无泪。 “不是你的你拿它做什么!”温御也很无语,本来他都已经得手了。 温宛再一次被祖父的不要脸给折服到,“不是我的,可也不是你的!” “不说是谁的,就说该谁用!”温御紧攥长盒不撒手,“宋相言受的是皮外伤,养养就能好,你战爷爷受的是内伤,不大补不足以保命。” 温宛蹙眉,“战幕不是醒过来了吗?” “醒过来就等同于保住命?”温御又道,“换句话说,你战爷爷万一出事,宋相言还得挨板子!” 温宛踌躇之际,温御猛一用力。 没拽动。 “祖母?!”温宛猛一惊呼。 “萧臣?!”温御几乎同时一惊。 二人目不转睛。 气氛一时尴尬。 正巧,戚沫曦从前堂走过来,行到二人中间,视线落在紫檀长盒上,“这是……” “小王爷的药!” “战军师的药!” 温宛跟温御异口同声。 戚沫曦闻言,默默将手叩在上前,朝温宛方向用力。 温御,“……戚帅你不识大体啊!” 戚沫曦扭头看向温宛,“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沈宁给小王爷跟戚少卿寻来的万年紫参。”温宛如实开口。 某帅闻言,立时抬腿踹向温御! 温御到底是老将,几乎同时抬腿回踹,二人双脚抵在一处,谁也没占着便宜。 终于,沈宁回来了。 她拎着食盒,缓步走到三人面前,将食盒搁到温御身边,继而伸手握住被三人攥在手里的紫檀长盒。 长盒不堪重负,都快裂了。 “温侯,东西我给你送回来了。”沈宁无比乖巧开口,朝温御一笑。 温御,“……”默默松开手。 默默弯下腰。 默默拎起食盒后转身,默默回了房间。 院中三人相视,生怕温御反悔一般匆匆带着食盒回了房间。 回到厢房里,温御狠拍大腿。 “脸皮太薄!” 厢房里外只隔一道门窗,一经瞧了眼温御,“温侯太自谦。” 翁怀松则从不同角度评价,“与三个小女娃娃抢东西,温侯你竟然没有抢过。” 李显回了皇宫,只剩下李舆,“敢问侯爷,那盒子里装的什么?” “万年紫参。”温御走到床榻前,看向微微阖目的战幕,握住他手,“战哥放心,你咽不下去,我喂你!” “滚。” 战幕刚刚缓过一丝力气,这一个字就给用完了。 依萧桓宇的意思,他并不希望司南卿将战幕的意愿过早传出去,万事有变,他想再等一等。 等老天爷给他一个意外。 司南卿保证守口如瓶之后,直接将消息传进宫里。 东市青吟街,靖水楼。 萧冥河等了整整半个时辰,才将苗四郎给等来。 “战幕不能死。”这个指令距离‘战幕必须死’的指令只差一日。 屏风后面,苗四郎并没有显得慌张,“今晨途径朱雀大街时,我看到萧桓宇的马车赶去大理寺,又听闻战幕醒过来,便知情况有变,想要战幕死何时都可以,我怕耽误你的事,便临时缓了这一步。” 苗四郎轻轻叹了一口气,又道,“于是我便将那根原本送去和善堂的万年紫参,送去了礼部。” 萧冥河暗暗松了一口气,“交给沈宁?” “我看到沈姑娘准备了一个食盒,里面……应该装着以蜜饯为原料做的糕点。”沈宁虽然没有说,可苗四郎知道宋相言怕苦,喜蜜饯。 “万年紫参有问题?” 萧冥河微蹙眉,“宋相言的命,不归你。” “我知道,所以万年紫参没有问题。”苗四郎忽然一笑,“有问题的是装着万年紫参的檀木盒,那盒子上沾着与奎荷相克之物,只要被战幕碰到一点点,他就必死无疑。” 萧冥河闻声尽下略寒,“若万一……” “哪有什么万一。” 苗四郎笑了笑,眉间透着苦涩,“沈姑娘那样在乎宋相言,又怎么会将紫参转给别人,不过我倒好奇,你一直想以战幕之死为引,弄死宋相言,为何临时改了主意?” “还不是因为你。” 彼时萧冥河刚得到消息的时候,即刻就将苗四郎族谱在心里问候一遍。 原因无他。 倘若战幕早死,哪里来的这么多意外! 第一千七百七十六章 战幕吐血了 苗四郎承认他有考虑不周的地方,在此之前,他不觉得大周皇城里有比他还高明的用毒者。 毕竟代表医者最高职位的御医院院令李显的医术,他见识过。 十分一般。 而萧冥河则将他改变主意的真正原因告诉给苗四郎,“战幕醒后第一件事便是叫萧桓宇跟司南卿去见他,命他二人撤诉。” 屏风后面,苗四郎略有诧异,“战幕为何要撤诉?” 萧冥河望着窗外刚刚经过的贾万金,数息后勾起唇角,“你是不是也不能理解?” “不理解。” 苗四郎摇了摇头,“战幕应该知道,宋相言在萧臣前进的道路上为其扫清了多少障碍,于情于理,他都不该放弃这个扳倒宋相言的机会,哪怕他坚定相信宋相言没有杀他之心,求情轻判已是仁至义尽。 他这样做,太子也愿意?” 萧冥河开口,“我就是因为这份不理解,才会临时改变主意放宋相言一马。” “怎么说?” “比起与宋相言的私怨,若能将萧桓宇从太子的位子上拉下来,我也很满意。” “哪有那么容易。” “战幕若是知道萧桓宇朝他下毒,会如何?” 萧冥河的话听的苗四郎恍然大悟,“这早在你计划之内?可你之前的计划明明是想针对宋相言……” “我之前的计划里,现在这个时候战幕已经入土为安了。” “六皇子怎么又回到这个问题了。” 萧冥河没答应苗四郎,视线落处,贾万金又走了一趟…… 战幕吐血了。 大理寺内,温宛跟戚沫曦手里各有一段万年紫参,来时沈宁问过了,这玩意直接吃比煎服药效来的纯粹。 就在宋相言跟戚枫接过紫参刹那,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踹开。 屋内五人皆看过去,便见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如同鬼魅一般裹挟寒风冲袭进来,眨眼功夫,人又没了。 “我……是眼花吗?”沈宁最先反应过来,狐疑看向温宛。 温宛揉了揉眼睛,继而看向房门,“有人……进来?” 宋相言趴在床榻上,看着手里空空如也,噎了下喉,“显然。” “是温侯跟一经!他们两个把紫参抢走了!”戚沫曦武功根基深厚,眼力自然强过温宛跟沈宁,但也只是看到,根本来不及反应。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加之刚刚在门外发生的事,三人一时气愤,正准备冲过去把东西要回来时李舆气喘吁吁跑进来。 “小王爷!”李舆心向宋相言,那边有事他自然第一时间过来禀报,“战幕又不行了!” 一语毕,室内死寂。 温宛震惊之余,急步走到李舆面前,“不是醒过来了吗?” “是醒过来了,可刚刚也不知怎的,他又吐血的,这次是纯黑纯黑的血,必是剧毒!”李舆真的有些疯了。 先是沙尾蛛,又是鸩石,再后来是奎荷,三种剧毒已然将战幕心血抽干,没想到最猛的竟然在后头! 李舆也只顾得过来传话,“老夫子那边快顶不住了,我得去找找药!” 眼见李舆踉跄着跑出去,温宛一脸忧虑扭头,看向宋相言。 沈宁脸色微白,谁也不想去抢人参了。 “怎么会这样?战幕若死,那小王爷的案子……” 戚沫曦不以为然,“战幕活着的时候亲口告诉萧桓宇跟司南卿撤案,他们敢不从?” 眼见温宛跟沈宁看过来,戚沫曦下意识看向自家兄长,略有迟疑,“他们……应该会听吧?” 戚枫皱紧眉头,“错在我们当时就该销案。” 温宛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直接跑出房间。 战幕不能死! 厢房里,温御根本来不及哭,不停将嚼烂的万年紫参朝战幕嘴里塞,只是那些东西刚塞进去就被战幕大口大口的吐出来。 黑色喷溅,战幕身体开始出现痉挛,眼已露白。 “战哥你挺住!” 温御再想俯身嘴对嘴喂药时被翁怀松狠狠扯住,“别喂了!喂不下去了!你再这么堵着他,气出不来随时都会憋死!” “那你倒是救啊!”六旬老将,此刻无助的像是一个孩子,双手握着两截紫参,堆坐在那里哭的稀里哗啦。 一经看到此间凶险,眼泪无声坠落。 他拼命朝战幕身体里注入内力,以保证那颗虚弱无比的心脏继续跳动,他能感觉到,只要他稍稍懈怠,战幕即会停止呼吸。 “军师。”一经低声呜咽。 翁怀松则将他药箱里所有银针都扎到战幕身上,八百三十个穴位,每一处他都扎的无比精准。 可他没有药了! 从他来的那一刻,他便将自己密室里所有珍稀药材全都拿过来,毫不保留。 剧毒有解,可他没有时间! 面对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战幕,翁怀松一双老手停滞在半空,颤抖的无处安放。 “翁怀松你在干什么!”温御愤怒低吼。 “老朽还能干什么?”他抬起头,眼泪滑过脸颊,没入白须,眼睛无比绝望迎向温御的目光,哭着问,“我还能干什么……” 温御在这一刻真正绝望。 他低下头,突然将两根紫参全都塞进嘴里,狠嚼两下俯下身。 噗— 根本,喂不进去。 这时门启,“药!” 进来的是李舆,他跌撞着跑到榻前,将手里瓷瓶交给翁怀松,气喘吁吁,“这是……” 是什么不重要了! 翁怀松根本不问,直接打开药瓶,一股极为芳香的味道飘溢出来。 瓷瓶里滚出来两枚药丸,翁怀松二话不说站起身,一把拽开温御,将药丸搥进去,双手捂住战幕的嘴。 温御看傻了,“你……你干什么!你这样捂死他了!” “李舆,这是什么药!”翁怀松不顾温御制止,寒声低喝。 李舆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药,这玩意没名字,“羽涅,辛夷,沉香,枳实,空青,紫苏……南海血珠,北地熊胆,东陵郡的灰琥珀,西山之巅的金丝血莲……” 李舆起初说的那些药材名字平平无奇,翁怀松一时绝望,可听到后面,他恍然想起来,“你速去皇宫找李显,和他一起去御医院后面那片竹林里取一物!” 待翁怀松说出口,李舆大惊…… 第一千七百七十七章 又要死了? 此时厢房外,温宛跟沈宁还有戚沫曦皆趴在门口听风,隐约还能看到场景,得说戚沫曦到底是武将,实在看不清楚直接戳破窗户纸,温宛跟沈宁相视一眼。 噗! 噗! 三只眼睛顺着窟窿朝里瞅,心凉透了。 另一个房间里,宋相言跟戚枫分别趴在床榻上,焦急等消息。 “小王爷,倘若战幕真没救活,你须想办法,再不能入那公堂了。”戚枫直到被打,才敢相信关裕不是开玩笑。 宋相言想要挪下胳膊,刚动一动后背便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怎么这一回,我娘都不好使了?” “公主殿下一直好使,不然关裕被打个半死还断了子孙根,皇上也没说什么,只叫李世安过去送了些补品跟安慰的话。”戚枫沉默数息,“只是……” “只是什么?”宋相言想要侧身,无果。 “那个六皇子……”戚枫欲言又止。 那日的事宋相言醒过来第一时间问了温宛,温宛之后也打听过,萧灵之所以没及时赶到公堂,全因护国寺那边出了问题。 那位刚刚从平州回来的六皇子,为了给宋相言求情去护国寺找皇上,台阶磕了一个又一个,结果周帝无动于衷,眼见着人就要磕死了。 萧灵听到消息,这才过大理寺门口而不入,没能及时阻止关裕。 “可能是因为流言蜚语的事,他自觉母亲帮了他大忙,想要回报,可他也该看清自己的位置,他若真得皇上欢心,早就被皇上拎出来见人了!”宋相言咬了咬牙,“他要不起那个幺蛾子,跑去磕台阶,我能受这个罪!” 一说一过的话,没人放在心上。 “关裕又是哪根筋搭错了?”戚枫一直觉得,关裕是个会做人的。 宋相言冷笑,“你没看到太子过来给他撑腰了么!这次出事的是战幕,太子府态度必须强硬,好在……” 戚枫看过来,四目相视,宋相言猛抬手砸下床板,背后传来钻心剧痛。 戚枫懂。 战幕可千万别死,否则又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端…… 皇宫,萧桓宇得着战幕示意之后,即刻入宫去见自己母后。 顾蓉也没想到战幕竟然明目张胆偏袒宋相言,这心是彻彻底底歪到另一边了。 即便顾蓉撺掇萧桓宇无论如何不能撤案,可他们也都清楚,受害者是战幕,只要战幕开口,他们根本做不了主。 这件事,已无回旋余地。 此刻从凤仪殿出来,萧桓宇听闻刚刚李舆急匆入宫,心觉异常,于是走去御医院。 他正想进去,却见李舆拉着李显从里面走出来,鬼鬼祟祟。 “又要死了?”李显听到李舆带回来的消息,自己也好想死一死。 李舆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几日折腾身尽俱疲。 但此刻,他却有种别样兴奋,“你跟我去后面竹林!” “你拉我去那儿做什么?我们得赶快找药救人啊!”李显想要挣脱李舆。 “我就是带你去找药!”李舆强拉李显,朝御医院外一条甬道走过去。 角落里,萧桓宇悄然探出半个身子,幽暗深邃的眼眸里隐隐闪动光彩,数息,他悄然跟上二李脚步,朝竹林而去。 御医院后面的确有一片竹林,面积不大,平日鲜少有人经过,唯午时会有一队皇宫侍卫穿行。 此刻步入竹林,李舆依着翁怀松给他指的位置,拉着李显呼呼往里钻。 “你这是要去哪儿!”李显无奈跟从。 终于。 李舆停在三株同根的竹子前,气喘吁吁。 “怎么不走了?” “到了。” 李显环顾左右,一脸茫然,“到……到哪儿了?” 李舆从袖子里掏出两支小铲,将其中一只递给李显,“挖。” “挖啥啊?” 李显惶恐看着自家师兄,一只手伸过去,“你是不是给刺激着了……” 李舆来不及解释,铁铲举落间土坷狂溅。 “师兄……” “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师傅说过什么?”李舆边挖边道。 李显摇头,“不记得。” “有些药须得在土里尘封些岁月,才能将药效发挥到极致,那时师得一药方!” 被李舆提醒,李显也恍然想到什么,“南海血珠,北地熊胆,东陵郡的灰琥珀,西山之巅的金丝血莲?” “就是那些!快挖!” 李显顿时反应过来,抡起铲子疯狂铲土! 暗处,萧桓宇听到两人对话,稍稍反应一阵才恍然他们口中的‘师傅’,是以故前御医院院令,翁怀松。 那可是个神医。 想到此处,萧桓宇眼底生寒,指尖瞬即多出两枚淬了毒的银针。 他与二李无仇,但他实在不想战幕活下来。 “谁在那里!”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萧桓宇动作。 李舆跟李显皆抬头,正见一队御前侍卫直冲过来。 李显当即起身走过去,迎面是老熟人,“聂大人。” “李大人?”为首乃是御前侍卫总管聂磊。 “聂大人别误会,我与师兄在这里取药引,并无不法之举。”李显与聂磊解释之际,李舆终于刨出埋在地下的一个密封瓷罐。 “李显!” 李显回头,见其得手,当即朝聂磊握拳,“大人且忙,告辞。” 暗处,萧桓宇眼见二李抱着一个瓷瓶离开,又见聂磊一时没有走远,暗中退回银针。 他细细算,战幕三生三死。 事不过三,这一次战幕未必能活下来。 忽然! 萧桓宇想到一人,转身离开。 可也巧了,萧桓宇在离开皇宫永定门的时候,遇到了他想要找的那个人。 司南卿。 车厢里,萧桓宇颇为诧异,“你怎么会在这里?” 司南卿欲哭无泪,他在这里等的是萧冥河。 他知永定门的侍卫中有萧冥河的人,但凡那人看到他在这里,必然会去信给宫里的萧冥河,不想萧冥河没等来,等来了萧桓宇。 “太子殿下,大事不好了!” 萧桓宇皱眉,“何事?” “你我二人离开大理寺后,军师突然口吐黑血,怕是要不行了!”司南卿一脸焦急模样,急促道。 萧桓宇沉下心思,眉目深沉看向司南卿。 “这大事,不好在哪里?” 第一千七百七十八章 好在哪里 一句话,问的司南卿哑口无言。 他知太子因邢栋的事对战幕心存芥蒂,但也仅此而已,此刻听到这样的话,司南卿心思一沉,“不好在……” 马车缓移,司南卿语气停顿,双眉微微蹙起,尽力表现出自己思考的状态,直到萧桓宇说话,他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好在军师从来没有醒过来,也从来没有告诉你我撤案,所有事不过是温御他们为了救宋相言编造出来的谎言。”萧桓宇没能杀成二李,心中有些急躁。 他所想,战幕不能再活下去! 司南卿猛然抬头,“可若……军师真醒……” “如你所言,觉得军师醒过来的可能性有多大?”萧桓宇凝眸问道。 司南卿哪里知道,他又没亲眼看见。 “本太子觉得,如你所言,军师不会醒过来了。”萧桓宇已经下定决心,动战幕。 司南卿听出言外之意,沉默片刻抬头,“草民觉得,军师虽然说出撤案两个字,可那是受温御跟一经逼迫,且他们在军师说出这两个字后,试图杀人灭口……” 萧桓宇听到司南卿的话,恍然自己刚刚太着急,乱了分寸。 他静默盯着司南卿良久,眼中露出满意神色,“司南先生说的极是,温御跟一经,好生卑鄙!” 司南卿拱手,“这案子,断不能撤!” “如你,所愿。”萧桓宇似有深意瞧了眼司南卿,即刻吩咐车夫驾往大理寺。 车厢里,司南卿知道,他在萧桓宇心里被判了死刑…… 得说二李狂奔到大理寺的时候,温宛跟沈宁戚沫曦三人仍在外面盯梢。 里面情况越发紧急,她三人心都提到嗓子眼儿。 二李夺门而入,直接将瓷瓶递给翁怀松。 翁怀松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直接命他二人倒药。 满是粉末的瓷瓶里只有一枚药丸,是以南海血珠,北地熊胆,灰琥珀及金丝血莲为主制成的长生丹。 眼翁怀松要朝战幕嘴里塞,温御去抢,“我来嚼!” “入口即化,你嚼了军师吃什么!”翁怀松将药丸搥给战幕,入口即化是真,芳香味道瞬间溢满整个厢房,连温宛她们三个在外面都能闻到一些。 药效很快发生作用,只是数息,战幕口中黑血不在朝外涌溢,温御跟一经皆在绝望中看到一线希望,哭肿的眼睛在看向翁怀松时微微闪亮。 翁怀松当即叩住战幕手腕,紧皱的白眉稍稍舒展,“暂时死不了。” “暂时死不了是什么意思?”温御含泪低喝,眼睛里布满血丝。 翁怀松则瞪向二李,“血这么多,你们两个杵在那里干什么!” 二李了然,当即去拿器皿采血分析,尽快找出战幕所中之毒为何物,也好配出解药。 一经也忍不住开口,言词间略有责备之意,“军师之前不是醒过来了,你也说没事了不是吗?” “是没事了。”翁怀松指天发誓,战幕吐血之前他仔细检查过,战幕身体虽然虚弱,但体内并无残毒。 “没事还这个吐法?”温御怒声质问。 翁怀松饶是再好的性子,也被战幕几次三番连惊带吓给折腾疯了,“你行你来!” “我行用得着你!”温御情绪几近崩溃。 “阿弥陀佛,救人要紧,你们少说两句罢!” 窗外,温宛三人悄然退回到宋相言跟戚枫房间,将所见如实告诉二人。 戚枫只道万事难料,纵不为自己着想,战幕若死他亦惋惜。 宋相言比他震惊,“全身扎满银针是什么意思?” “你傻啊!就是全身扎满银针的意思,密密麻麻数都数不过来。”戚沫曦如实道。 宋相言脸上的震惊越发明显,“所以……战幕光着身子?” 得说温宛她们三个亲眼所见都没注意到这个问题。 “当然光着!你家扎针隔着衣服?” 戚沫曦还想说的再具体些时被沈宁打断,“老夫子坐在榻前,我们看的不真切,只看到军师吐血吐的太猛……温宛与我站在一处。” 她知道宋相言在意的是什么。 自走进屋里一直没开口的温宛忽然道,“我觉得,小王爷跟戚少卿最好换一处地方养伤。” “何处?”沈宁狐疑问道。 “护国寺。” 未及温宛解释原因,萧桓宇跟司南卿去而复返…… 东市青吟街,靖水楼。 这一次萧冥河没有坐在临窗桌边,而是占了苗四郎的位子。 暗门开启,苗四郎抬眼便见那位大周朝最美艳的六皇子正一眼不眨的盯着他。 四目相视,二人无言。 甚至于苗四郎就挡在暗门处,暗门被卡在那里,一动不动。 有些事,单用眼神交流就觉得异常尴尬。 萧冥河扭回头,深深吸气,慢慢闭上眼睛。 苗四郎也意识到自己站的地方不对,迈步走到屏风后面的矮桌前屈膝坐下来,正对萧冥河。 屁股才贴上矮凳,对面萧冥河猛的睁开眼睛,但没开口。 苗四郎脾气最好了,“战幕还死不死了?” 萧冥河勾起唇角,露出他自来皇城最诚恳最绝艳的微笑,“战幕还死不死了这个问题,不该由我,来问你么?” 苗四郎也明白问题出在自己身上,微微蹙眉,“按道理,沈宁不会将紫檀长盒交给别人,我也实在不了解,战幕怎么会沾染到盒子浮层下面的毒粉。” “那我就了解吗?” 萧冥河从来没有被人逼疯过,这次是例外,“那我就了解吗?你知不知道我的计划是什么?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的计划?” “六皇子千万别激动。” 苗四郎的性子与萧冥河差不多,都是城府极深的人。 此刻他之所以没有萧冥河那么激动,因为错,全在他。 萧冥河一直都有很明确的指向。 但每一次结果,都与其指向截然相反,无一次例外。 萧冥河面带微笑,神情却凉薄到骨子里,“我不激动,我只是感慨,难怪尊守义当年没有选你,明明你比你的兄长还要惨。” 一语闭,苗四郎脸上歉意骤消,寒意骤浮,“六皇子后悔当初选我了?” “非常后悔。” 第一千七百七十九章 不是为敌 看到苗四郎脸上的愤怒,萧冥河终于舒服了一些。 “虽然后悔,但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选你。” 苗四郎并没有被这句话安慰到,脸上寒意却消。 他笑了笑,“六皇子当然得选我,你与我那兄长苗越剑,同是被尊守义调教长大的人,行事作派多少有些相像,就如同他心里想什么,你能猜到,而你心里的算计,他多半也能猜出个几分,太熟悉的人不适合共事,因为背刺的时候会很疼。” 萧冥河看着眼前的苗四郎,“苗越剑,他真把尊守义当恩人了……” “你不也一样。” 苗四郎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推给萧冥河,“不管那个老夫子有多厉害,这次他断然不会配出解药,这个瓷瓶里装的就是解药,我交给你,战幕是死是活,由你决定。” 萧冥河毫不犹豫将瓷瓶握在手里,“早该如此。” 苗四郎起身,行到暗门处时停下脚步,“你与尊守义为敌,有没有想过后果?” “不是为敌。” 见萧冥河没有接着往下说,苗四郎转回身叩动机关,悄然离开…… 此时的大理寺,萧桓宇跟司南卿想要闯进厢房带走战幕,却被温宛三人挡在门外。 “太子殿下,我已经说的非常清楚,军师病危,实在不易挪动。”温宛冷肃看向萧桓宇,寒厉道。 “军师刚刚尚能与人言,更与太子殿下说要撤案,怎么说完撤案人就病危了?”司南卿站在萧桓宇身侧,字字句句,针锋相对。 “御医院李显李大人可以作证,军师现在的情况,碰不得。”温宛知道厢房里闲人勿近,是以看到萧桓宇他们来,直接带人出来阻拦。 “李显如何作证?” 司南卿反正也是充当恶人,直接回怼,“草民得知军师异样时李院令尚在宫中,他知道什么!无论如何,军师病情急转直下这件事,还请温侯跟一经大师给皇上,给太子府,给朝廷,乃至大周百姓一个交代!” 温宛嗅到司南卿想要倒打一靶的心思,索性先发制人,“军师已醒,只你二人一出一进病情急转直下,若说交代,是不是该由太子殿下跟你司南卿,给大理寺一个交代!” 胡说八道这种事,她可以的。 沈宁跟戚沫曦分别站在温宛左右,“是否因为军师撤诉之事,你二人对他心生怨怼,于是在厢房里做使了什么不可告诉人的手段,才致军师病情骤恶?” 温宛说出了结果,沈宁自然要补一个动机。 司南卿,“……温县主跟沈大人可真会颠倒黑白!明明是你们为给宋相言脱罪,不惜以极端手段对待军师,令军师在神情恍惚下说出‘撤案’二字!待目的达到又怕军师真醒过来会坏你们好事,便想杀人灭口,你们好歹毒的心!” 这是萧桓宇跟司南卿来时路上对好的证词。 就是,当不要脸对上不要脸的时候,比的是谁更不要脸。 温宛显然有这样的潜质,“司南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军师是何等人物,那是先帝看中的人,纵是恍惚亦不会说出违背意志的话!到底是你们怀疑军师如何,还是你们笃定军师会如何,才敢明目张胆违背他的意愿!” 司南卿之前未与温宛吵过架,这会儿听到,暗叹眼前这位县主的思维,比他还要清晰! 正待他想回嘴,眼前突然一黑,紧接着一个响亮的巴掌声骤然响起。 戚沫曦甩完巴掌,抖抖手,“你们两个胆大妄为的逆贼!借入厢房之际给军师下毒,今日军师不死还则罢了,否则你!还有你!都得偿命!” 戚沫曦指着险些被打懵圈的司南卿,后又指向萧桓宇,狠道,“还有,军师说了撤案,整个大理寺都知道这件事,你们别想狡辩!” 萧桓宇一直没有开口,但见戚沫曦用手指指着他,目寒,“戚……” 啪! 又一巴掌甩过来,司南卿彻底崩溃。 “这巴掌是你替你家主子受的!”戚沫曦说给司南卿,眼睛却挑衅似的盯着萧桓宇。 想到公堂之上戚沫曦咒骂关裕的那些话,又想到那几条面目狰狞的恶犬,萧桓宇咽了咽喉咙。 他不怕戚沫曦,只是不想如她那般撒泼,平白降了自己身份。 司南卿捂住雪白脸上两个鲜红的巴掌印,含怒道,“我们要带走军师!” “打轻你了!” 戚沫曦再欲抬手时被沈宁拉回去,温宛上前,“你们想杀人灭口,也要看我们愿不愿!” 司南卿不以为然,“倘若军师死在这里,算谁的?” “算我的!” 一声寒厉低喝自厢房里传出来,众人听得出来,是温御。 司南卿下意识看向萧桓宇。 见其没有眼神暗示,便是没有想走的意思,于上高喝一声,“军师若死,温侯打算如何承担后果!” 厢房里,一经捻下一枚砗磲玉珠,眼底杀意陡现。 忽然! “咳!” 厢房外,众人闻声看过去,皆是一惊。 而司南卿永远也不知道,他距离死亡只差这一声咳嗽。 看到来人,司南卿脸色微变,哪怕萧桓宇神情也变得不自然。 此刻温宛走过去,恭敬施礼,“拜见公主殿下。” 萧灵一袭华贵衣裳,肩披紫色狐裘,站在那里不必说话气势已然拉满,身侧素衣随行。 萧桓宇迟疑数息,上前施礼,“不知姑姑……” “温县主,我家殿下是来探望宋小王爷的。”素衣打断萧桓宇的话,轻声道。 温宛恍然,“殿下这边请,小王爷就在前面厢房里。” 萧灵举步,径直走向厢房。 素衣紧随其后。 温宛看了眼对面沈宁,二人心领神会,温宛先跟过去,沈宁要走时见戚沫曦不动,于是拉她一起。 院子里,萧桓宇无比尴尬站在原地,肺腑怒气直涌上来,眼底迸射冷蛰寒意。 萧灵只是一走一过,司南卿便觉得自己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 有关裕前车之覆,他也算是劫后余生。 “太子殿下……” “走。” 第一千七百八十章 暂不见客 厢房里,萧灵在素衣的搀扶下迈进来,入门便见宋相言跟戚枫自各趴在床上,戚枫见她,低头以示俯首。 宋相言则把头扭过去,完全没了平时的‘乖巧’劲儿。 素衣见状,“小王爷,殿下来看你了。” 温宛三人进来时,场面一度尴尬。 “小王爷,公主殿下来了。”温宛快走两步走到榻前,低声唤道。 她以为宋相言睡着了。 “本官身体不适,暂时见不了客。”宋相言小声嘀咕道。 温宛蓦然瞠目,又迅速俯下身,“小王爷,是公主殿下……” “见不了。”宋相言又嘀咕一声。 宋相言声音虽小,可厢房也不大,在场之人全都听的清清楚楚,包括萧灵。 沈宁也没想到宋相言竟然说出这种挨打都没人拦着的话,戚沫曦都震惊了,她还是头一次看到宋相言英勇无畏到这种地步。 厢房里寂静无声,素衣刚想提醒宋相言的时候,萧灵咳了第二声。 素衣无奈,只好掏出搁在袖兜里的细鞭。 别看鞭子细,却是由三股极有韧性的玄丝拧成,鞭梢有一倒钩,那晚关裕身上的肉没少被这倒钩挑起来,嚎叫声到现在还隐隐在素衣耳畔回响。 啪嗒! 素衣‘不慎’将鞭子掉到地上。 “母亲何时来的?”刚刚还在榻上视死如归的宋相言突然抬头,忍着动作牵扯伤口的痛,朝萧灵露出一个既惊又喜的表情,“你们也真是,母亲来了你们怎么不告诉我?母亲缘何站着?快坐!” 温宛,“……” 沈宁,“……” 戚沫曦,“我们告诉你了!你说你身体不适暂时见不了!” 宋相言,“……胡说,别人见不了,生我养我的母亲大人,莫说身体不适,我就是死,魂魄也是要依过去的!” 戚沫曦再想说时被沈宁拽了一下,于是白了他一眼。 素衣见宋相言如此懂事,揪起的心暗暗松开。 萧灵听到这些话,这方动了动身子。 素衣赶忙过去搀着。 萧灵没有靠近,只坐在椅子上,神情慵懒,“身为大理寺卿,跟少卿,你们在大理寺被刑部衙役给打成这副样子,真是好样的。” “是微臣失职,没能保护好小王爷。”床榻上,戚枫歉疚赔罪。 萧灵随声音看过去,眼中心疼,“本宫知道你实不该挨这一顿板子,苦了你。” “微臣心甘情愿。” 这时,沈宁上前,“殿下有所不知,当时微臣在场,戚少卿原是想以自己的身份与小王爷叠加,希望关裕能明白此间厉害,只可惜,关裕因靠着太子倚仗,变得无所顾忌。” 沈宁言外之意,背后替关裕撑腰的是太子,“以致于后来贤王殿下出面,关裕也未将其放在眼里。” 萧灵颔首,转尔看向戚沫曦,“倒是谢了戚帅的狗。” “早知道关裕只听狗的话,本帅早就……不过那狗是温宛放的。”戚沫曦如实道。 萧灵闻言,朝温宛点了点头。 素衣不失时机道,“当晚殿下便带着这条鞭子去了关府,与关大人谈了好些时候心。” 这件事大家都知道,尤其断子孙根是重点,所传之人印象皆深。 “宋相言。”萧灵搭眼看过去。 “在在,我在。”宋相言看到鞭子,越发乖巧。 萧灵看了几眼,“好好养着。” 没等宋相言回话,萧灵起身,素衣赶忙搀扶。 “公主殿下!”戚枫在萧灵离开前,忽然唤了一声。 萧灵止步。 “六皇子伤势可严重?” 谁都没想到,戚枫问的是这个问题。 素衣想开口,却被萧灵截断,“御医那边传过来的消息,伤的不轻。” 戚枫俯首,没再说话。 萧灵举步迈出门槛,宋相言跟戚枫不便相送,温宛则代二人将其送出府门。 坐在车厢里,萧灵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额头渗出一层细密冷汗。 素衣急急拿出止疼药丸,随手将水嚢递过去,“殿下先把药吃了。” 吃过药,萧灵慢慢调息,后腰疼痛方才缓解。 那日她自护国寺回来,将萧冥河送进皇宫之后天色已晚,得知自己儿子被关裕打的皮开肉绽,当即回府里拿了鞭子赶去关府,以暴制暴,以牙还牙。 等她再回府里,就起不来了。 后腰髂骨被硌裂,养了两日才将将起床。 “殿下好些了吗?”素衣接过水嚢,关切问道。 萧灵颔首,“无碍。” 素衣这方松了口气,随即心又跟着提起来,“刚刚老奴听太子说不会撤案,只怕小王爷又得上公堂。” 萧灵身体微微后倾,尽量让髂骨少受些力,以用缓解车厢颠簸带来的隐痛,“你怕什么。” “小王爷可禁不起板子了!”从小看着长大,素衣打从心眼儿里疼爱宋相言。 萧灵唇角微勾,眼底露出凛冽寒意,“本宫不在,他们打也就打了,本宫若在,我倒要看看谁敢动一下。” “说来也奇怪,咱们得到的消息明明战幕已经醒了,怎的又要死了!”素衣只觉得惋惜,“他要不死,定能还小王爷一个清白。” “这里面的事,水深着。” 萧灵缓息,“只是再深的水,想淹公主府他且来试试!” 素衣也知道内情并非她可探究,“刚刚戚少卿提到六皇子,想必小王爷与他说了什么,我看小王爷生气,多半是因为殿下选择去护国寺救六皇子,耽搁回来的时间了。” 萧灵瞧了眼素衣,“你这么想的?” 素衣怔了怔,“难道不是?” “戚枫行事沉稳低调,持重笃行,从来不会多说话。”萧灵眉目微沉,“他既是问,便是心里有疑问,且希望本宫能知道他的疑问。” “他的疑问是什么?”素衣不解。 “他在怀疑冥河是故意引本宫过去,害相言挨了板子。” 一语闭,素衣愣住。 她从未想到会有这种可能,“六皇子他……” “他不会。” 萧灵想到前日在护国寺的情景,“纵然冥河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想要依附讨好我的事做的人尽皆知,可他能有什么办法?” 第一千七百八十一章 不太适合一起吃饭 马车缓行。 车厢里,萧灵想到池月。 当年池月身怀有孕过来寻她,求她谋一条生路,她没有直接去找皇兄,因为皇兄很清楚自己与池月的关系,仍然没有想要给池月一条生路。 她出面于事无补,是以才会将事情透露给战幕。 战幕可以不在乎池月,但不能不在乎龙种。 “本宫曾派人去过平州,那时池月时常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对冥河的照顾……她几乎没有照顾过冥河。” 萧灵说到这里,轻声叹息,“本宫相信萧冥河到护国寺求皇兄回宫救相言,只是为了讨好本宫,却不相信他所作所为,是希望相言被打。” 素衣恍然。 “戚枫能有那样的猜测,多半是在官场看惯了尔虞我诈,他能想到那一层,本宫也很欣慰,有他陪在相言身边,是相言的服气。” 萧灵对戚枫,是从心里感激的。 入夜,朱雀大街一片繁华景象。 花间楼一如既往的歌舞升平。 司南卿不请身来,且在进门时叫如意备些酒菜。 如意得了苏玄璟的意思,并未轻怠。 “姬娘怎么还没回来?”司南卿不见雪姬,一脸失落。 苏玄璟为其斟酒,待如意将门板阖起来,递过酒杯,“军师当真与你们说过,撤案?” 司南卿扭回头,正见苏玄璟端过来的洒杯,玩味道,“按国律,咱们两个现在可不太适合一起吃饭。” 苏玄璟端回酒杯,目色凉薄,“不是你来找我的吗?” 司南卿忽的起身将酒杯给截过来,“开个玩笑,苏兄当真了?” 苏玄璟低下头,自顾斟酒。 司南卿品了一口,砸吧着嘴,“好酒。” 见苏玄璟依旧不说话,他笑着搁下酒杯,“在你我这个阵营里,撤案两个字除了战幕敢说,谁敢说,谁能说,谁愿意说。” 苏玄璟握住酒杯,指腹无意识摩挲杯缘,“军师为何要撤案。” “现在的问题不是军师为何要撤案,是太子……” 司南卿习惯性左右环顾,身体略微前倾,“是太子不想放弃这个机会,定要拔掉萧臣身边最得力的助手,也就是宋相言。” 苏玄璟沉默一阵,“可军师的话……” “军师的话,那是被温御跟一经胁迫的,咳咳……”司南卿把话说到这里,停下来。 苏玄璟知他来意,“是太子殿下叫你来的?” “当时屋里只有六个人,温御一经,战幕,我与太子殿下,剩下的一个尤为重要。” 苏玄璟握着酒杯,抬眼看过去。 “只要老夫子承认温御一经对战幕做了什么,亦或他们之间的对话里存着什么关键线索,你可就是太子府的大功臣!”司南卿面露兴奋道。 老夫子是谁,苏玄璟并不知道。 “在此之前,你给我一句实话,军师说撤案的时候,意识可清醒?” 见司南卿要开口,苏玄璟补充一句,“想清楚再说。” 司南卿不禁抬头,与之四目相对。 数息,他低头夹了一口菜。 人懒,原本只夹最近的司南卿难得抬起屁股,夹了道最远的菜。 他坐回来,细细咀嚼,“意识……” 苏玄璟紧紧盯着司南卿,等他回答。 “意识清醒。”司南卿没敢骗苏玄璟,毕竟那老夫子是血雁门的人,他骗不到。.ghxsw.c0m 苏玄璟闻声,摩挲在杯缘的手停下来。 司南卿正想解释时,苏玄璟拿起筷子夹口鱼肉搁到嘴里,“太子糊涂。” “话也不能这样说,军师为何撤案,我到现在也没想通。”司南卿表示一般人都很难想得通。 “所以你便投了太子的诚?而太子,弃了军师?”苏玄璟搭眼过去。 司南卿苦笑,“我有选择么?太子有选择么?” “你没有,但太子有。”苏玄璟深吸了一口气,“与你说句实话,老夫子不是血雁门的人。” 司南卿不信,“你现在想撇清关系可来不及了。” “真不是。”苏玄璟停下筷子,“当日老夫子救过我一命,此番我只是还他人情。” 看出苏玄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司南卿脸色也跟着严肃起来,“老夫子真不是血雁门的人?” 苏玄璟摇头。 “那你可坏事了!”司南卿以为有老夫子反咬温御一经,这事儿就算不能坐实也能模棱两可。 苏玄璟不以为然,“坏的是谁的事?你的,还是太子的?是你鼓弄太子到大理寺倒打一耙?” “绝对不是我,太子还想死不承认军师说过‘撤案’二字,我劝他说,毕竟还有三个大活人在场,那样做太牵强,不若说军师受其胁迫,可我当时以为老夫子是你的人!”司南卿皱了下眉,“也罢,是与不是也没有那么重要。” 苏玄璟继续夹菜。 司南卿整个身子探过去,“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没有。”苏玄璟吃了几口菜,中间还喝了一口酒。 “军师将死,太子便是你我靠山,这件案子,你得努力。”司南卿苦口婆心道。 苏玄璟嗤然一笑,“你如何笃定军师会死?” “死死活活好几回,什么人经得起这么折腾?”司南卿靠回到椅子上,“而且太子的意思你没明白?” 见苏玄璟不搭茬儿,司南卿说的露骨些,“战幕必须死。” 苏玄璟沉默一阵,“太子府若没有战幕……” “没有也就没有了。”司南卿惋惜道。 苏玄璟瞧过去一眼,“司南兄好自为之。” “你别叫我好自为之啊,你倒是说说,老夫子的事我要怎么跟太子回,他才能相信你?” “随你。” 夜。 弯月如弦,星光淬冷。 永宁宫内,萧冥河肩披大氅,独自立于院中,低头看着脚下一排被绒布裹住根茎的火荆丛。 风月朝天,犹见青枝含艳果。 母亲所描绘的皇宫画卷,几乎每一张都有这种在夏天足够惊艳的植物,母亲曾说这种植物畏寒,难以过冬,但宫中的花匠特别厉害,培育出来的新品种相对耐寒,三九严寒只须以绒布覆住根即可熬过冬天。 待天春暖,尽是烂漫…… 第一千七百八十二章 可不可以不要提战幕了 萧冥河静默立于院中,脑海里回想起母亲所作每一幅画卷。 不算那些一笔之误被母亲扔到纸篓里的残卷,余下千余张完美画卷里,几乎每一张都有火棘丛。 春天时枝叶繁茂,夏天时枝含艳果,秋天落叶凋零,冬天就如现在这般,干枯的没有一丝生机。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即便是干枯凋零的火棘丛,母亲都画的栩栩如生,情真意切。 他看懂了,他看懂每一幅画卷里藏着的眷恋跟爱慕! 那个男人值得? 他也配! 滔天怒意陡然升腾,萧冥河垂在黑色蟒袍里的拳头猛一攥紧,杀意膨胀。 忽地! 他蓦然转身,凌厉视线射向永安宫屋顶! 暗黑夜幕下,那道身影的轮廓无比清晰,魁伟坚实,被发现亦无一丝慌张。 萧冥河眼中杀意消弭,看向那抹身影的目光闪过一丝玩味,最终变得清澈无尘,宛如星辰。 四目相视,萧冥河渐渐露出一抹微笑。 萧臣看着那抹微笑,如同暗夜里盛放的冥花,美艳中带着几分我见犹怜的单薄跟无助。 两人对视数息,感受着萦绕在彼此间的气场。 谁也没有说话。 终于,萧冥河挪动脚步,张开嘴的瞬间,那抹身影消失了。 屋顶上只有满天星斗,夜色撩人。 师媗瞬落。 “主子。” “他知道你的存在了。” 萧冥河淡然抿唇,笑意未收却比寒夜还凉,“他怎么来了。” 师媗不知,只知她发现萧臣的时候,已然不知道萧臣在那里站了多久…… 同样的夜,墨园里灯火微燃。 温宛坐在院中石台上,把自己缩成一团,纵然肩上披着一件厚厚的大氅,仍不能御寒。 战幕多半是要死了。 她还记得自己回来时厢房里传出祖父的咆哮声,一经的诵经的声音也比之前大很多,翁怀松唉声叹气的模样,还有二李焦头烂额的样子。 战幕若死,太子府断然不会撤案。 宋相言必然要再入公堂。 只要想到关裕那个疯傻贱货,温宛越发觉得头疼。 怎么才能抓到真凶,怎么才能替宋相言洗脱罪名,唯一的线索只有夭夭,可夭夭骗了她,平州的住址是假的,名字…… 名字是她给起的。 肩一重,温宛忽的抬头,见萧臣从身后走过来,“怎么坐在这里?” 温宛轻叹了口气,下颚叩回到屈膝环抱的膝盖上,“我需要冷静……” 越冷越静。 还没等温宛说完,萧臣直接将温宛整个人抱起来,转身走向屋里。 温宛没有反对,脑袋自然而然歪在萧臣胸口,懒散的靠着。 房间里,萧臣将温宛小心翼翼搁到床上。 温宛依旧保持环膝的动作,萧臣扯过被子把她裹起来,“暖些了没?” “嗯。”温宛如同一只蔫蔫的小狐狸,下颚抵在膝盖上,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 思虑太甚,人会变得疲惫。 “大理寺的事我听说了,战幕又陷昏迷,这一次只怕……”萧臣去过大理寺,若非亲眼所见,他也不想这样悲观。 “太子不承认战幕说过撤案的话,案子还要继续审。”温宛歪着脑袋看向摆在桌面的紫砂茶壶,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有些难受。 “我去查了忘忧大师。”萧臣私以为战幕生死以及案件进展他很难插上手,于是另辟蹊径,去查了忘忧。 温宛不禁抬头,“忘忧?一个佛牌十万两的忘忧?” “你记不记得李显说过,父皇吐血症是在见到忘忧之后才减轻的,也因为此,父皇对忘忧格外礼遇,此番若非忘忧应允,父皇也不会审案前一日去了护国寺。” 温宛强打起精神,眼睛瞪如铜铃,“忘忧有没有问题?” “除了消失的二十年……” “那二十年他在替苏玄璟的父母守灵。”既然说起,温宛便将那夜所见与萧臣说了一遍,包括苏玄璟后来的解释,只因洛千重救过忘忧的命。 萧臣略微沉默,数息道,“由此可见,忘忧是信守承诺的人。” “而且特别特别的有钱。” 温宛使劲儿支起脖颈,撑起她那颗脑袋,用更精简的语言表达,“富可敌国。” “除此之外,我没查到他有任何不妥的地方,唯独他执意要找一经大师论禅的事,不知目的何在。” 温宛垂下脑袋,“可能也没什么目的,沉央说他早些年不是与人论禅,就是走在与人论禅的路上,从无停歇。” 萧臣颔首,“我将近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联系在一起,先是父皇突然染上连李显都束手无策的吐血症,紧接着军师中毒,一中再中,倘若两件事是同一个人所为,那么,这个幕后主使真是下了一盘大棋。 倘若父皇也是中毒,那么给战幕下毒的,应该是同一个人。” “是。”温宛脑子越发昏沉,脸颊泛起潮红。 萧臣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他莫名有种感觉,“我去见了萧冥河。” “夭夭……” “什么?” 萧臣下意识转眸,这才发现温宛神色不对,“宛宛?宛宛你……” 扑通— 温宛身子歪斜,一头栽在床榻上…… 夜深,丑时都已经过了。 宁安宫内,萧冥河默默坐在桌边,手里抚着玉金象。 如今的玉金象不见当初富态模样,十分的有棱角。 “主子,萧臣为什么会来?”师媗还在想刚刚的事。 萧冥河摩挲着两只象耳朵,金粉扑扑簌簌,“或许是,猜到什么了。” “他该不会查到……” “别自己吓自己。”萧冥河瞄了眼师媗,低下头,“他能猜到,但他查不到。” 师媗暗暗舒了口气,“司南卿传来消息,萧桓宇想要战幕死。” “终于走到这一步了呢。”萧冥河脸上露出得意笑容,那笑容发自内心,所以特别好看。 师媗随萧冥河来来回回见了苗四郎数次,她现在也拿不准自家主子想不想让战幕死,就算主子想,苗四郎能不能叫战幕死。 就战幕死还是不死这个问题,她已经放弃思考了。 “师媗你知道么。” 萧冥河停下手里动作,抬头看过去,“战幕不能死。” 师媗默默低下头,可不可以不要提战幕了。 第一千七百八十三章 可不可以不要提死字了 见师媗没说话,萧冥河笑着收回视线。 “萧桓宇有了杀战幕的心思,且做了那样的事,只要我们把事实摆在战幕面前,太子府没有战幕支撑,分崩离析是早晚的事,不足为惧。” 师媗恍然,“主子英明。” “是萧桓宇太愚钝。” 萧冥河紧接着道,“但是一经,须得死上一死。” 师媗:可不可以不要提死字了。 “为什么?”师媗其实一点也不想问。 “太子府既然不足为惧,为惧的就是萧臣。”萧冥河想到刚刚与萧臣对视时的状态,眸色微寒,“他比萧桓宇难对付。” “属下着实没看出萧臣有什么厉害的地方。”师媗发自内心低语。.ghxsw.com 萧冥河轻轻抚摸玉金象,“他固然有厉害的地方,能与大周四大临国建立无比深厚的邦交,在出事时能引四国出兵为他撑腰,可他真正厉害的地方找对了一个人。” “谁?” “温宛。”想到那个初时朝他碗里扔银子的县主,萧冥河眼睛里闪过一抹难得的欣赏。 萧冥河不觉得温宛很聪明,在这个聪明人扎堆儿的大周皇城,温宛显得那么平平无奇,可能就是这份不聪明,令她行事并没有聪明人那么谨慎,每走一步都须权衡利弊。 所以她身边才会有魏沉央跟万春枝这样的朋友,又有沈宁跟万春枝那样的结拜姐妹。 “要知道,这个世界没有对错,成王败寇谁赢谁就是对的,但有情义。”萧冥河想到尊守义,这句话是尊守义说的。 他细细琢磨着,非常对。 “谁拥有的情义越多,就越有可能是赢家。” 师媗想了想,“温宛似乎也没有几个朋友。” “朋友不在多,在于精。”萧冥河继续摩挲手里的玉金象,“魏沉央跟万春枝还有贾万金,这三个人拥有财富足够萧臣成事之须,沈宁跟戚沫曦一文一武,在朝堂上算是萧臣的帮衬,还有一个宋相言,当然…… 这都不是一经必死的理由。” “那是什么?”师媗不解。 “是温御。” 师媗不是很理解,但萧冥河明显不想解释了。 他起身,示意师媗将金粉跟玉粉收起来,自己则抱着玉金象走向软榻,“对了。” 萧冥河突然停下脚步,“那个小乞丐怎么样了?” “回主子,属下将他养在西市宅院里,懵懵懂懂的,看着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他若聪明,岂会被人抢去铜板。”萧冥河将玉金象搁到锦枕旁边,宽衣解带,之后钻进被窝,“他可不如我。 他有名字么?” “没有。” “那就……叫夭夭罢。” 师媗微怔,得令退离。 静谧死寂的房间里,萧冥河慢慢闭上眼睛。 脑海里,儿时经历一幕一幕闪现。 他忽然想起尊守义的那句话,天助自助者。 ‘在你求我救你之前,告诉我,你自己想不想活……’ 想,活。 案子没有撤成,萧桓宇前日跑了一趟护国寺,周帝随即叫李世安传回口谕,案子照审,也不能以任何理由耽搁。 次日,升堂。 得说一直把‘倒数第一’奉作人生信条的萧彦,竟然在柏骄的搀扶下第一个出场。 上官宇恭敬上前,“贤王殿下,还有半个时辰才升堂……” “无碍,你去忙。”萧彦摆手,上官宇拱手退去后院。 时间最易消磨,萧彦打个盹儿的功夫,苏玄璟从外面走进来。 “拜见贤王殿下。”苏玄璟官袍加身,淡雅神情透着几分文官自带的阴柔,尤其一笑,看着叫人不舒服。 萧彦颔首,苏玄璟也很自觉坐到侧位,主审的位置,空着。 紧接着是太子萧桓宇,以及原告司南卿。 这些萧彦都不在意,他等的不是这些,亦不是被上官宇用单架抬上公堂的宋相言。 戚枫也被抬上来了。 距离升堂还有一柱香的时间,几乎所有人都到齐,唯差关裕。 这期间,柏骄还去后院厨房盛了碗粥端给萧彦,“为什么没有参粉。” 人参粉末。 萧彦从府里出来前特意嘱咐过的。 柏骄没忘,是没有了。 近段时间柏骄发现自己记性差了很多,许多他以为小金库里还有的东西,细细去找的时候没了大半,为免主子嫌弃自己忘性差,觉得养了个吃白饭的,他把这事儿压下没说。 就在柏骄想要解释时,萧彦早早过来等的那人,终于出现。 关裕。 “嘘!”萧彦叫柏骄闭嘴,视线落到从院门走进来的关裕身上。 关裕不比宋相言跟戚枫,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二人便是有二李医治,有最好的金疮药,仍然需要抬着单架上堂,关裕哪有那么好的待遇! 可以说在某位公主的威严震慑下,纵然有敢入关府为其医治的,也不敢拿什么好药。 此刻看着关裕被两名衙役搀着入府,萧彦‘噗嗤’之后咳嗽两声,眼睛时不时瞄向关裕腰下,心想着小明给力。 外面传是萧灵断了关裕子孙根,萧彦知道不是,因为是他。 他叫小明干的。 原因简单,那日公堂关裕竟然要打他的娇娇? 得说板子没挨到柏骄身上,否则关裕丢的怎么可能只是那么一小截? 众人所见,关裕在两个衙役搀扶下‘步入’公堂,行至主审落座。 嘶— 关裕一嘶,众人也跟着双腿一紧。 啪! 惊堂木响。 关裕生不如死坐在那里,一边承受身体各处带来的隐痛,一边又要承受堂上所有人异样的目光,如果不是皇上口谕,他根本不会出来见人。 这辈子都不会出来! “来人,宋相言见到三位主审官不跪,给本官打!” 堂上死寂。 哪怕萧桓宇都给惊着了,“咳!” 苏玄璟默默扭过头,萧彦就很奇怪,他叫小明噶的是下面,精虫无所依上脑了?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给本官打!”关裕看到宋相言那一刻眼珠子就已经控制不住的红了。 “咳……”苏玄璟低咳,抬起头轻声细语,“宋相言,本官念你有伤在身,不必多礼。” 萧彦亦点头,“也不必拜跪我。” “你不必跪他们但须得跪本官,不跪就是罪!” 关裕膝下无子,刚进门的小妾还没动静。 族谱都给活没了,死又何惧,“打!” 第一千七百八十四章 为什么还是左腿? 就在两侧衙役抄着杀威棒走过去时,院门再次开启。 这一次萧灵没有来迟。 与之同入府门的还有素衣。 堂上又是一阵死寂,素衣先行走进公堂,于众目睽睽之下搬了把空椅落到萧彦上位,随即转身恭候。 萧灵一袭凤凰火面料的华贵锦衣,肩披红狐大氅,颈间围着由整张狐狸皮制成的狐白裘,手里的八荒剑被她横在扶手处。 她搭眼,看向关裕。 近乎死亡的凝视让关裕瞬间清醒,汗毛都跟着瑟瑟发抖。 命,比命根子重要。 “咳!” 当生命受到威胁时请忽略一切规矩,“你们退下。” 众人闻声,皆低头。 关裕自觉面子上挂不住,看了眼立于堂上的司南卿。 “大人明鉴,宋相言以沙尾蛛毒杀军师,乃我亲眼所见,加之入大理寺后许多人看到他手腕处有沙尾蛛爬出来,事实如此,我必要为军师讨个公道!” 关裕点了点头,“宋相言,你可有话说?” 宋相言无视关裕,扭头看向司南卿,“军师所中剧毒何止沙尾蛛,多了去了,再者我也是被害者,我也不知道沙尾蛛何时钻到我身体里,这明明是有人要毒害我,关大人,我报案,有人要杀我!” 不等关裕开口,躺在旁边的戚枫接过话茬,“案律,两案并审,小王爷亦是原告。” 关裕怒拍惊堂木,“皇上若有旨,两案自可并审,若无旨,你们强行并案是造反么!戚少卿,你再提这些蛊惑之语,莫怪本官……” 旁侧,萧彦暗暗搥了下柏骄。 柏骄,“汪汪!” 关裕猛然想到戚沫曦那个女夜叉,及时收了嘴。 “大人,人证在后堂,还请大人宣御医院李显李大人入堂。”司南卿恭敬拱手。 关裕点头,自有衙役到后堂带人上来。 上来的是两个人,一是李显,另一个自然是李舆。.ghxsw.com 二人站位也很有深意,李显立于司南卿跟宋相言中间,不偏不倚。 李舆则贴到担架旁边,顺便瞧了眼宋相言背后伤势,“小王爷还疼吗?” “隐隐作痛。” “小王爷把这个吃了。”李舆不顾堂上关裕目光凌迟,将一枚黑色药丸塞进宋相言嘴里,“可缓疼痛。” “有点苦。” “来人,去拿蜜饯!” 啪! 惊堂木响,李舆恍然,遂站好。 关裕眼珠子越来越红,仿佛眨一眼就能滴出血泪,“李显,本官问你,战幕所中何毒?” 李显不会撒谎,便将战幕所中之毒一一说出来。 从沙尾蛛说到鸩石,又从鸩石说到奎荷,再从奎荷,说到‘他不知道为何毒’的剧毒…… 堂审温宛没来,沈宁跟戚沫曦也被禁止入内。 温宛其实可以进来,毕竟身为大理寺录事,她进来谁也没资格拦着,但她被一道背影耽搁了。 那道背影真的是,太久违! 西市靖坊,温弦在宅子里等了渊荷好一阵子,这会儿见人进来立时大发雷霆。 “你给我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还有,你这几天去哪儿了!”屋子里,温弦恨不能扑过去咬渊荷一口。 战幕死去活来的事儿温弦吓坏了。 当初渊荷给她药跟解药,说的是可以让战幕长长久久的昏迷,服用解药之后亦可让战幕随时醒过来,可她得到的消息并非如此。 “战幕要死要活好几次,黑血红血挨遍吐,吐的都快成干尸了你知不知道?” 温弦头脑相对太简单,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不是一个人干的活儿,她却全都包揽在自己身上,“我只问你,那解药有没有用?” 渊荷瞧着眼前情绪激动的温弦,缓缓吁出一口气,“温姑娘觉得这个问题重要吗?” “怎么不重要?”温弦想到那日萧桓宇动怒打了公孙斐,她便觉得脸疼。 打狗也要看主人,萧桓宇定然是真动怒了。 “老夫听闻军师醒过来那段时间里,说了撤案两个字。”屋里没有炭炉,连矮桌都空着,自然也没有热茶。 温弦站在地上冻的双脚不停踩踏,“那又如何?” “太子殿下若想撤案,大理寺根本不会在今日升堂。” “那是因为太子怀疑战幕那时被温御他们控制,才会说出撤案这么荒唐的话,我也怀疑如此,便想着若能将解药喂给战幕,他醒过来连温御一经一起告了,岂不痛快!” 渊荷吁出一口气,“老夫已经告诉过温姑娘,战幕那颗心已经偏向萧臣,你就敢保证他说撤案,不是发自肺腑?” “他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吧?”温弦一时愣住。 “当真如此,老夫劝温姑娘还是快快销毁解药,别给人可乘之机。”渊荷提醒道。 温弦被冻的全身发抖,“你去哪儿了?” “老夫觉得此处终归是不安全,是以换了地方。”渊荷前几日注意到自己摆放在门外的松竹盆景有被人动过的痕迹,所以心生警觉。 经请示,这才搬去东市。 温弦也没多想,“新地方在哪里?” 渊荷未语,将袖兜里一张字条取出来,交到温弦手里,“老夫随时在那里恭候温姑娘。” 温弦接过字条扫一眼,随手递还回去,“解药的事我自有主意,不过下一次,你谨慎些!” 渊荷拱手。 太冷了,温弦跺脚离开。 渊荷独自站在房间里,总觉得今日之事有蹊跷。 上面说温弦已然知晓自己新的藏身处,为何她还会出现在这里,上面又为何要他亲自来一趟? 渊荷来不及细想,只道此处的确不安全,遂迈步走出房门。 温弦早已走远,渊荷正待朝院门走时忽有一道身影闪现。 待他定睛,大骇,“温县主?” “你可叫我好找!”当初温宛知温弦与渊荷狼狈为奸,在自己脚跟站稳时便想除之以绝后患,可惜找不到人了。 渊荷下意识后退,正想跑回屋里时只觉左腿陡痛。 他低头,赫然看到左腿上戳着一支短弩。 “再走一步……” 没等温宛警告,渊荷果真又走了一步。 噗! 又一支短弩射过来,直穿渊荷左腿腿根! 渊荷愣住,为什么还是左腿? 第一千七百八十五章 何故多嘴? 大理寺公堂。 李显将战幕这几日经历的所有剧毒全都说一遍,李舆对于这一部分事实表示认同。 司南卿走到李显身侧,“李御医,皇上命你协助太子府查明真相,如今在关大人面前,我想问你,军师体内剧毒,有可能出自一人之手吗?” “不可能。” 李显话音刚落,李舆瞬间反驳,“可能!” 啪! 惊堂木响,关裕怒瞪李舆,“谁允你说话了?” 锃— 八荒剑陡然出鞘,虽只露出半截剑身,光亮也足够耀眼,气势震人心魄。 萧彦轻咳一声,“都说说看,到底有没有可能是一人所为。” 距离太近,他怕误伤。 “当然有可能是一人所为,那人先借小王爷之手朝军师投毒,又在军师体内种下隐藏毒种,每解一种剧毒就会激发出另一种剧毒,这种连环毒当然是一人所为!” 不等关裕问话,李舆继续道,“众所周知,军师片刻清醒之后又中剧毒,而那段时间宋大人伤势极重,根本不可能做出投毒之举,是以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人在害军师,那个人……” 众人皆竖起耳朵。 “不是宋大人!” 李舆慷慨激昂,换来关裕一声冷笑,“你说不是就不是,你可别忘了,战幕人在大理寺,出了任何问题,都跟大理寺脱不了干系!更何况宋相言是大理寺卿,本官怀疑你与戚枫皆是同谋!” “人在大理寺,出了事就跟大理寺有关系吗?”萧灵扭头看向萧彦,“贤王殿下您觉得是这个道理吗?” 萧彦看了眼那柄八荒剑,“……肯定不是这个道理。” “就是啊!倘若本宫当众砍了关大人的脑袋,按大人的说法,这与大理寺有什么关系?”萧灵扭回头,看向关裕。 “端荣公主,此案乃是皇上口谕命下官亲审,您出现在这里已是不该,何故多嘴?”关裕心里有恨,寒声质问。 公堂又是一片死寂。 萧灵笑了,看向站在身边的素衣,“他问本宫为何多嘴,你告诉他。” “因为大人无端打了公主府的小王爷,我家殿下看你不顺眼,但凡你在公堂上有错处,我家殿下手里的八荒剑,可先斩后奏。”素衣神情淡漠开口,一字一句直戳关裕胸口。 另一处,萧桓宇实在隐忍不住,“公主殿下可来,也可监审,只是无端打断堂审,多有不妥。” 萧灵瞧着对面看似一脸正气的萧桓宇,“本宫听闻军师交代太子撤案,你非但不撤,还跑去护国寺朝皇上求审,你是多想冤枉死本宫的儿子?顾蓉这个人啊,当皇后还行,养孩子的本事,不如人。” 不等萧桓宇辩解,萧灵忽然起身,“也罢,既是本宫在这里碍着你们眼,走就是了。” 萧灵起身之际,将八荒剑交到素衣手里。 素衣领会其意,又将其稳稳当当横摆在木椅上,而后搀着萧灵走出公堂。 直到那抹身影淡出大理寺府门,关裕才敢动一动身子。 啪! 惊堂木再响…… 渊荷醒了,眼前一幕令他惊慌不已。 彼时宅子里,温宛射出两支短弩后箭步上前,以手为刃砍两下才将渊荷撂倒,之后将其绑在屋内,出门寻个乞丐给沈宁送信。 这会儿渊荷已被温宛绑在屋中梁柱上,嘴用白布堵着,温宛跟沈宁站在他面前,上下打量。 “除了短弩,我只有一把匕首。” 温宛从袖子里拿出匕首,“够不够用?” 沈宁看着那把明晃晃的匕首,微微蹙眉,“你没告诉沫曦吗?” 温宛看了眼渊荷,回她,“你觉得我该不该告诉她?” 沈宁也看了眼渊荷,“没告诉她就对了。” “那开始。” 温宛拔出堵在渊荷嘴里的白布,目色骤暗,与刚刚看向沈宁时截然不同,“说罢!” “温县主,沈大人,你们也都是名门之后,可知绑架勒索是何等大罪!”渊荷左腿还扎着两支短弩,鲜血汩汩。 温宛把匕首交给沈宁,自己则从袖兜里抽出一支短弩。 噗嗤! 短弩刺中渊荷肩头,鲜血瞬间外涌,渊荷吃痛,狠狠咬牙,额头渗出细密冷汗。 沈宁震惊,“你干什么?” “先给他吃点苦头。”温宛说完,又将短弩从渊荷肩头拔出来。 沈宁,“……多少有点残忍。” “他给温弦毒药,还说到战幕的死。”彼时温宛没敢太靠近,只隐约听到这么几句话。 噗嗤! 匕首顺着温宛刚刚扎过的地方,直戳进去。笔趣阁 啊— “唔唔唔!”渊荷再也承受不住,眼底泛红,正要嚎叫时被温宛塞住白布。 见沈宁抽刀,温宛扯下自己身上一块锦缎草草包扎止血,随即退后,冷眼道,“渊荷你听好,今日你落在我们姐妹手里不走运,但你若能把战幕中毒一事的真相说出来,我温宛保你平安离开大周皇城。” 渊荷额头冷汗淋漓,双目陡然幽暗。 噗! 温宛猛然一扭头,便见沈宁又一刀搥在渊荷肚子上,“你……干什么?” “他不说,就捅到他说为止。”沈宁这辈子没与人动过刀子,鸡都没杀一只,此刻双目如同嗜血罗刹,抽刀就要再捅。 幸有温宛阻止,沈宁这才停下来。 温宛把匕首拿回到自己手里,好意提醒,“他嘴里白布还没扯下来。” 沈宁也并非不害怕,沾着鲜血的双手不停抖动。 温宛拉住她,“咱们这样可不行,你去帮我买些东西回来。” 沈宁听完温宛细数,在渊荷身上把手擦净,随即快步走出房间。 屋内只剩下渊荷跟温宛两人。 “我可以叫你说话,前提是你别乱叫。”为免渊荷出尔反尔,温宛先拿一块细布条勒到他嘴上,之后抽出白布。 宋相言教她的,这样既可以让嫌犯说话,又能阻止嫌犯大声尖叫。 “温县主为何,这样对我?”渊荷声音虽不清晰,但能听得清楚。 温宛用匕首从身上割下一块长布,替渊荷系紧刀伤暂缓血流,“不然我该怎么对你?把你送去天牢,由着天牢里各式各样的刑具伺候你?” “老夫没犯罪!” “教唆他人投毒,不是犯罪?” “老夫没有!”渊荷怒道。 温宛笑了,眼睛里一阵冰凉,“且不提战幕之事,当日你为三皇子谋士,都给他出了什么主意?” 第一千七百八十六章 蚂蚁够吗 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渊荷不愿意想,也想不起来。 可温宛记得。 “你不想萧尧娶七时,明里暗里用了怎样龌龊的手段去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七时已经被逼的想要离开了,可那夜你还是派了杀手过去,是不是?” 渊荷皱眉,“杀手不是我派的!” “你当然不敢承认,此事若叫宁远将军孔威知道,扒了你的皮!”温宛恨道,“也罢,你阴差阳错让萧尧失掉一只手臂,至此于嫡位无缘,他现在与七时不知道过的有多幸福。” “那就是个窝囊废!”渊荷低声怒吼。 “萧尧生来不是争强好斗的性子,是你们硬将他推到最残酷的棋局里,逼着他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温宛从来不觉得萧尧废物,没有人比萧尧更勇敢。 “他是皇子,就该接受命运!”渊荷只恨当年下手轻了。 “那只是你加诸在他身上的命运,不是他的命运!” 温宛冷戾看着渊荷,“之后你与温弦勾搭,出了多少阴损下作的主意!以她的本事怎么会斗得过沉央,你在这里面帮了她不少忙吧?” 渊荷只觉肩头,腹下及左腿都痛,昏昏沉沉,“县主就是因为这些事,才抓我的?” “你知道不是。”温宛正要开口时,沈宁扛着一个大包裹从外面走进来。 包裹摊在矮炕上,沈宁即将一瓶止血的金疮药交到温宛手里。 温宛打开药瓶为渊荷止血,失血过多很容易死。 渊荷皱眉时,温宛将瓶子搁到一边,“我只想知道温弦跟战幕中毒有何关系。” “毫无关联。”渊荷后悔自己不该贸然来见温弦,可这是上面的意思。 他不知道怎么就这样巧,温宛在! 他想不明白。 温宛就知道渊荷不会轻易说,于是叫沈宁拿过一罐蜂蜜。 “你要做什么?” 温宛用实际行动回答了渊荷的问题,她将蜂蜜涂抹在渊荷左腿伤口处,之后又从另一个罐子里放出几十只蚂蚁。 黑蚂蚁,用作药材,很多药堂都有,不难买。 钻心痒痛骤然侵袭,渊荷脸色煞白,忍的十分辛苦。 “温宛,蚂蚁够吗?”沈宁凑到温宛身边,眼睛里丝毫看不到渊荷的痛苦,她只想宋相言可以脱罪。 温宛点头,“差不多。” 得说温宛好歹也是大理寺的人,平日出入天牢的次数不少,看过一些刁钻的刑罚,彼时觉得残忍,现在只道因果循环,那些人值得。 “温宛,你敢对老夫动私刑,不告而杀?!”渊荷痛到牙齿打颤。 “敢啊!”温宛十分自然点点头,“没人知道不就得了,沈宁你知道吗?” 沈宁摇头,“我不知道。”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给温弦的毒,是什么毒?她将此毒用于何处?”温宛目色冰冷,“说出来,我不为难你,给你一笔钱,送你离开大周皇城。” “呵!”渊荷强忍钻心剧痛,“县主还有钱么?” 温宛忽然想到那日魏沉央与她说过,是温弦坏了贾万金在西市的布局,“温弦去西市买铺子的主意是你出的吧?” 她还以为是公孙斐那个招财猫坏的事。 渊荷额头冷汗汩汩,眼神却是轻蔑,没有半分妥协之意。 "沈宁,东西。" 温宛音落,沈宁即从包裹里拿出一个瓷瓶,低语道,“秘药,曼陀罗。” 一般来说这种东西药堂不售,但沈宁不是一般的人。 “不用这么小声。”温宛表示,可以高调。 “秘药曼陀罗,但凡服用者,皆会致幻。”沈宁喝道。 渊荷当然知道曼陀罗,神情惶恐,“你们别太过分!” 温宛二话没说,直接将药丸塞到渊荷嘴里,之前她从宋相言那里学到这一些关于这种药的用法。 曼陀罗在服下初期会叫人神经彻底放松,没有戒备,那段时间问什么说什么。 当然,倘若药量太大会致人疯癫。 这个真的很难掌握,他就吃死过好几个。 也因此,温宛只喂给渊荷半粒。 药丸入口即化,温宛跟沈宁静静看着渊荷,任由他挣扎着往外吐,但那无济于事。 终于,在看到渊荷眼睛翻白的时候,温宛开口。 “你给温弦的毒药是什么?”温宛寒声道。 剧痛跟迷幻交织,渊荷拼命摇头却还是敌不过曼陀罗的药效,“鸩……” “是不是鸩石?”沈宁着急询问。 温宛也跟着紧张起来,战幕第二次中的剧毒就是鸩石! “鸩石……”意志力再顽强的人,也敌不过药物侵蚀。 “是温弦给战幕下的毒?”温宛着急问道。 沈宁亦紧张,双手揪住渊荷衣襟,“鸩石剧毒是不是温弦干的!” “太……热……热!”渊荷面颊骤红,身体仿若被人灌进岩浆般炙热难忍。 沈宁还想再问时忽然见渊荷口中喷出一团火焰! “小心!”温宛眼疾手快,迅速将沈宁拉开。 几乎同一时间,渊荷起火了。 看着眼前骤然腾起的大火跟火焰中渊荷尚存的轮廓,温宛跟沈宁都傻眼了。 火焰中,渊荷仿佛在呼救。 沈宁正要往前冲时被温宛死死拽住,“来不及了!” “可是他不能死!”沈宁急的眼睛泛红。 温宛何尝不知道渊荷是最重要的证人,可人是从里面燃起来的,根本救不话! 火焰越烧越旺,点燃屋顶稻草。 眼见整个屋子都燃起来,温宛强拉沈宁离开。 火势蔓延,周围邻里全都跑出来救火,温宛跟沈宁则站在不远处的角落里,看着那座宅院尽烧成灰,惊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而渊荷就死在里面,只怕连渣滓都不剩…… 堂审已经结束,因为八荒剑的关系,宋相言没挨着板子,加上李舆跟李显的证词,苏玄璟跟萧彦一致认为下毒者绝非一人。 关裕则揪着宋相言不放,纵然还有别人,也是宋相言的同党共犯。 护国寺。 听忘忧讲禅的周帝回到自己禅房,李世安进来禀报,说了两件事。 第一件,大理寺堂审没什么结果出来,宋相言也没有挨打,第二件是萧冥河将自己关在永安宫内自省…… 第一千七百八十七章 我承认 周帝显然不在乎萧冥河怎样,不死就行。 他实在没有那么多皇子可用了。 “萧灵那丫头去了公堂?” “回皇上,端荣公主去了大理寺,似乎还与太子殿下发生口舌之争,没有坐到最后便走了。”李世安恭敬回道。 周帝盘膝坐在禅炕上,身前有一方桌,桌上燃着能让人平心静心的龙涎香,“案子查的如何?” “好似下毒之人不止一人。” 他瞧过去一眼,“哦?” 李世安便将李舆跟李显在公堂上的话如实传达,“尤其战幕醒过来之后再中毒,听李显大人的意思,当是有人后来又下的毒。” 周帝沉默一阵,“为什么要再下毒……” “老奴……” “是因为战幕说了撤案两个字?”周帝似有深意看过去。 李世安心头一惊,双目露出惶恐神情,“皇上是说……” “朕没有什么意思,只是觉得战幕若就这样死了,当真不值。”周帝微微阖目,“佛祖怜惜众生,为何独独战幕是例外。” 李世安一时无语,自听忘忧讲禅道这几日,他发现眼前这位帝王偶尔说出来的话竟带着几分超脱世俗的悲悯,着实可笑。 “去查查太子。”周帝彻底闭上眼睛。 李世安清楚,皇上这是想用战幕的死,毁掉太子名声,“可,若只剩魏王殿下一家独大……” 周帝依旧闭着眼睛,慢慢吸着龙涎香的味道,神情淡然,心态从未有过的祥和平静,“太子名声虽毁,地位尚在,你以为顾寒跟皇宫里头的顾蓉会任由事态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局面? 失了战幕的太子府,才是萧臣真正的对手。” 李世安拱手,“皇上英明。” “出去罢。” 周帝摆手,随即学起忘忧模样,双手叩握在膝间,在心里默默念起大慈大悲的观音经…… 温宛跟沈宁驾车离开西市靖坊。 两人原本打算去大理寺,将所见全数告诉宋相言。 温宛在马车行至朱雀大街时突然下车,她还有事情要办,叫沈宁先走。 待马车走远,温宛叫来卫开元,写了张字条叫他送到温弦手里。 “温弦在哪里?”卫开元握着字条,狐疑问道。 温宛心情不好,冷冷看向卫开元,“你以为我为什么找你送信,而不是莫修?” “因为我知道的秘密太多了,不差这一个。”卫开元虔诚答道。 温宛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但不是她的道理,“因为我也不知道温弦在哪里。” 少年,跑起来! 卫开元离开后,温宛去了金禧楼,订了天字一号房。 她坐在那里,仔细回想渊荷说的话。 至少从渊荷嘴里,她可以肯定温弦有鸩石剧毒,温弦给战幕下的毒? 她是太子府的人,她这么做得到谁的允许了? 太子? 有什么道理? 如果不是太子,温弦这么做是想……取而代之? 温宛深吸了一口气,不管哪个理由都好,只要能叫温弦承认她有鸩石的毒,就能替宋相言洗脱嫌疑。 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门启。 温宛收敛心思,一副淡然模样。 温弦见她,转身叩紧房门。 桌上四道菜,两盘青菜,两盘豆腐,温宛点的是金禧楼的赠品。 茶水免费。 “温宛,你这是什么意思?”温弦临面而坐,将一张字条拍到桌上,眼中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愤懑跟震惊,还有疑惑。 诸多情绪混杂在一起,温宛却每一样都瞧的清楚。 她朝着那张字条看过去,淡然抿了抿唇,松口气,“没什么意思。” “当日贾万金出现,我亲口问过你,你是不是知道前世的事,你也亲口告诉我,你不知道!现在你在这张字条上写我在苏府打碎过你一盏琉璃杯?” 温弦这一路都在思考,如今她无比确定温宛与她一样,皆重生,“承认吧!” 温宛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终于。 她点了点头,“我是重生。” 哪怕已有定论,温弦还是震惊到无以复加。 她惊恐张大嘴巴,眼睛里不再有疑惑,而是深深的愤怒跟恨意,“我猜的没错,难怪很多事情我根本胜券在握,可全都被你搅了!” “譬如?” “要不是你,李氏名声早毁!还有贾万金,你是不是知道上一世他是大周首富,才会千方百计找他来对付我?”温弦怒声质问。 看着温弦面目狰狞的样子,温宛心中凛然,只觉得好笑,“该歇斯底里的那个人,不是我么?” 温弦骤然停顿,冷冷看着温宛。 上一世御南侯府满门被抄,府中之人包括那个老东西都死的无比凄惨,歇斯底里的人当然该是温宛。 可她的下场又好到哪里了! 苏玄璟的那一剑! 温弦慢慢静下心,狠狠咽下一口气,“你找我过来,为了叙旧?” “是,也不是。” 温宛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平和,却让温弦感觉到一股莫名压抑跟威胁,“什么意思?” “你我皆重生,可也都没占到什么便宜,你算计过我,我也拆过你的招,足见重生并没有给你我带来多大实惠。” 温宛这话温弦认同。 这一世局势异变,不说别人,上一世直到她死萧臣都没入皇城,“那又如何?” “说到底,这一世终究是你我各凭本事。”温宛说话时,自袖兜里取出一物,平平整整拍到桌上。 是一块布。 温弦蹙眉,“什么东西?” “妹妹好大的忘性。” 温宛缓缓抬头,眼睛里浮起一抹戏谑,“才见过的东西,你不记得了?” “才见过?”温弦屁股抬起来,下意识倾身过去仔细端详那块布,灰褐色的布料,不是很值钱,上面沾着血迹。 见温弦没想起来,温宛好意提醒,“西市。” “这是……”温弦生怕对方在诈自己,没敢往下说。 温宛点了点头,“渊荷的衣角。” 厢房里气氛骤降。 温弦整个人如雕塑般一动不动,瞳孔瞠大,不可置信的样子把温宛给逗笑了,“妹妹不信?” 温弦不敢接茬儿。 “渊荷与我说了很多话,妹妹有没有兴趣听?” 第一千七百八十八章 他是先帝吗 温弦当然有兴趣,而且她非常有兴趣知道渊荷现在在哪里! 温宛抬手示意温宛坐稳了,“时间还早,我们慢慢聊。” “我不认识渊荷。” 听到温弦这样急于撇清与渊荷的关系,温宛忍不住笑起来,“你不认识渊荷不重要,渊荷认得你就行,我来时他还托我给你带个好,叫你把东西藏好了。” “什么东西?”温弦皱下眉,搭在桌上的手止不住发抖。 温宛故弄玄虚,“那么重要的东西,妹妹真想叫我说出来,你就不怕隔墙有耳么?” 温弦狠噎两下喉咙,心中细数自己与渊荷干过的勾当。 别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见温弦用眼睛瞄向自己,温宛像是会意似的点点头,“藏好。” 温弦突然起身,摔门而去! 随着‘砰’的一声,房门关紧。 温宛脸色骤暗,“卫开元。” 无人应声。 “这次的活儿办成了,我允你自由。” 温宛音落瞬间,一道矫健身影倏然落到她身边,“县主只管吩咐!” “跟上她,我要知道她去藏什么东西,藏在哪里。”温宛说话间,眼底闪动异样幽光。 卫开元没动,“县主说话算数么?” “骗你天打雷劈。”温宛狠声道。 卫开元扭身,又扭回来,“刚刚我听到你们说重生,是什么意思?” “快去!” “得嘞!” 待卫开元离开,温宛伸手握住桌上那块衣角,数息后起身离开金禧楼,直奔大理寺…… 冬尽春来,桑山石巅微风吹过,万松成涛。 难以形容的壮观景象。 萧臣一袭锦缎长袍立于石巅,瞭望远处山脉连绵,纵是午后,仍有一层薄雾笼罩其间,久久不散。 “施主,久等。” 听到声音的萧臣缓慢转身,看到来者,双手合十,“忘忧大师。” “施主在贫僧禅房外辗转两次,想来是有事与贫僧说。”忘忧已是六旬年纪,一身白色袈裟,胸前悬着一串紫色的佛珠,长相瘦削却十分的慈祥。 萧臣没有拐弯抹角,“本王查过大师过往。” “贫僧过往,有何不妥的地方?”忘忧立于石巅之下,虽在下位,与萧臣相视气场未输半分。 那是一股久沐于佛前的淡淡的檀香味,味道里又蕴含着绵延且深厚的内息,若非萧臣功底深厚,很容易会拜服在眼前高僧膝下。 “大师半生精研佛法,只是自己精研还不够,时常会寻人讲佛论禅。”风起,萧臣衣襟在风中猎猎作响。 忘忧颔首,“诸佛妙理,非关文字,单单是看,如何参悟得透。” “可据本王所知,但凡与大师论过禅佛的僧人,或癫狂死,或吐血死,或郁郁而终,下场似乎都不是很好。”萧臣不相信忘忧入宫之后父皇吐血症即好这件事是巧合。 他笃定忘忧身上有秘密。 忘忧对此并无反驳,“所以呢?” “出家人不杀生,大师为何夺人性命?”萧臣冷肃开口。 忘忧微抬头,“为僧者,万缘皆罢,了性者,诸法皆空,若参不透此间禅意,又如何教化众生? 不能教化众生,又何以僧佛自居?”gsxsw.c0m "佛性不从心外得,大师须得容他们自己参悟,参悟不透就得死么?"萧臣冷声问道。 萧臣查过,忘忧消失之前还在被人追杀,追杀他的人虽为暗影死士,但出钱的多为僧人。 平白出现在别人山头,说死了人家主持。 就说他该不该被追杀吧! 忘忧失笑,“魏王殿下是想与贫僧论禅?” “本王希望大师离开护国寺。”萧臣知道忘忧在等一经,他不能让。 听到萧臣的建议,忘忧不禁笑着摇头,“贫僧决定的事,从来都是不达目的誓不回头。” “这是佛理?”萧臣挑动眉梢。 “不算。” “若本王执意呢?”萧臣手腕微动,墨鲲落于掌中。 忘忧见状,微微一笑,“贫僧可让殿下十招。” 萧臣早就感受到忘忧内力深厚,自然不敢怠慢,“得罪!” 墨鲲出鞘! 伴随一阵凌厉的破空声,黑色剑身带着磅礴剑气袭向忘忧胸腹之间。 感受到对面袭过来的强大剑气,忘忧白眉微挑,眼睛里闪出异光。 着实是个厉害角色! 忘忧被迫闪身,急剧的气流擦胸而过,令其白须猛的朝后飞扬。 只这一瞬间,萧臣手腕翻转,剑路回旋! 忘忧来不及躲闪,黑色剑尖直抵喉颈而至! 萧臣速度之快,令忘忧措手不及,只是说过的十招,他便是咬牙也要坚持。 滚滚剑气裹挟排山倒海之势朝忘忧紧逼过来,忘忧终不敢怠慢,提起七成内力再次闪过,然胸前白色僧袍传来撕裂声响。 第三招,萧臣干脆拼出九成内力,墨鲲狂斩之际,一条巨大黑龙朝忘忧笼罩下来。 太过壮阔的场景,却蕴含着冰冷嗜血的杀机。 忘忧皱眉,等上十招不可能了! 就在黑龙呼啸俯冲之际,一道紫色光芒冲天而起,硬生斩断黑龙! 待萧臣看清,只见忘忧颈间佛珠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手中一柄紫色弯月刃。 他不说破,忘忧也不想再提。 莫说十招,第三招萧臣已逼得忘忧亮出兵器…… 大理寺,厢房。 战幕仍被翁怀松的药吊着一口气,不死不活。 鉴于之前战幕醒过来的时候表达了他即便昏迷也能听到很多话的事实,所以温御不太敢乱说话。 这会儿床头位置,温御熬鹰似的瞧着翁怀松,本想再催一催,可见翁怀松坐在椅子上身体跟不倒翁似的乱晃也是不忍心。 他扭头看向靠在床尾小憩的一经,“那个忘什么忧的老和尚还在护国寺?” “今日侯爷不是听到了么。”一经打不起精神,低语道。 温御对忘忧不甚了解,“听说他佛法很厉害,你若与他论禅能不能赢?” 一经睁开半只眼,“贫僧为何要与他论禅?” “他不是等你呢!”温御以为一经会应战。 一经睁开另一只眼睛,“他等我我就要去,他是谁,是先帝么?” “那肯定不是……” 第一千七百八十九章 找人,杀了温弦 一经看了眼身前仍旧昏迷的战幕,又瞄了眼榻前晃晃荡荡的翁怀松,随即闭上眼睛。 “他愿意等就叫他等,他愿意住在护国寺也都随他。” 温御点点头,“你觉得,为什么他一入皇宫,皇上吐血症就好了?这会儿皇上又跑去护国寺听他论禅……他有没有可能,有点本事?” “皇上呵!” 一经突然睁开双眼,嗤然一笑,“皇上的吐血症为何好转贫僧猜不到,但听忘忧念经,你不觉得有点意思么!” 当初在御书房密室下与那位大周皇帝朝夕相对,一经也算懂他几分。 “有什么意思?”温御不解。 “先帝有贫僧这个祸国妖僧,他也便觉得自己身边缺了点儿什么。”一经冷笑,“他这个皇帝当的很不自信。” 温御实在不愿再提周帝,总觉得晦气,“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战哥不会死。” 一经瞧过去,“当初……” 当初他们也没想到先帝会死。 生离死别,天道自然…… 正值午后,怀德坊一片喧嚣景象。 忽有一道尖锐叫声响起,“让开!” 发出刺耳尖叫声的不是别人,正是卫开元。 只见伯乐坊屋顶上,卫开元如矫捷雨燕般飘然而落,身后紧跟着一道身影,正是公孙斐。 卫开元自诩轻功上乘,在大周皇城鲜少能遇着对手,不想今日被公孙斐逮个正着,些许的乱了章法。 二人一前一后,在怀德坊的大街上狂奔。 眼见公孙斐就要追上来,卫开元猛一提气,直接窜出数余丈,公孙斐丝毫不落,手间已握暗器。 他虽然不知道卫开元缘何会从温弦房间里出来,但一定是极要紧的事,他须将此人抓住,免得生出事端。 卫开元多半猜到公孙斐在后面会朝他下黑手,纵身飞跃数息又没入人群,阻其视线。 然而公孙斐脚下功夫还是略胜卫开元一筹,两人蹦跳穿梭在人群里,距离越来越短。 咻— 后颈陡凉,卫开元闪身躲过暗器瞬间将其夹在指间,遂止步。 见卫开元停下来,公孙斐亦停下脚步,手里银针隐没。 四目相视,公孙斐微笑以对,“卫公子可否赏光,到醉仙楼一叙?” 此处怀德坊含光街,二人所站位置刚好就在醉仙楼门口。 卫开元双手环胸,吊儿郎当的站在那里,笑而不语。 公孙斐也跟着笑,可笑着笑着,他便不笑了。 他蹙眉,“调虎离山?” 卫开元越发笑的肆无忌惮,之后摊开双手,朝其挑衅似的动动眉梢。 公孙斐神色微凉,待转身想回温府时,迎面走来一人。 寒棋…… 另一处,温弦并不知道卫开元偷偷看到了一些事,把事情做好之后以为再无后顾之忧,正想回金禧楼找温宛聊聊重生的事,不想才走出弯月拱门,便见门启,温宛从外面走进来。 温弦见状,冷笑,“你还真是心急,都追撵到这里了!” 不想下一刻,上官宇带十二卫冲进来,分致温宛左右,跟在后面的还有御医院李显跟李舆二人。 温弦瞬间冷脸,状欲拦劫,“你们要干什么?” 温宛侧身看向上官宇,“有劳!” 上官宇点头,遂命手下呼啦冲进后院。 温宛转尔看向身后二李,“二位,辛苦。” 二人颔首之后随上官宇同去。 温弦一脸茫然,数息反应过来,正要跑回后院时被温宛一把拉住,“好妹妹,你要去哪儿?” “温宛!你这是要干什么!”温弦挣脱不过,怒声呵道。 温宛瞧着眼前这张看起来尚有几分姿色的脸,想到前世,明明这么愚蠢的女人,竟然两世都活到最后,她真的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在庇佑她比自己还要长命。 “你放开我!”温弦仍在挣扎,奈何力气不如温宛。 前院无人,温弦冷静下来,“你该知道我是太子府的人,这里不止住着我,还住着公孙斐,眼下你派大理寺的人无端闯进温府搜院,当他们不存在么!” 温宛看着温弦嚣张跋扈的模样,慢慢凑近她,“上一世太子为什么要造反?” 温弦,“……你说什么?” “你不知道?”温宛不相信,上辈子苏玄璟跟温弦走的那么近,她不相信温弦不知情。 温弦安静下来。 上一世萧桓宇造反了? 可她得到的消息是周帝病危,太子入宫准备继承大统,苏玄璟得太子意,在御南侯府抄家灭族的诏书上叩下玉玺,这才有了之后的事。 这不算是造反吧? 不待温弦回答,上官于携十二卫从后院走过来,李显李舆同行。 “县主,找到了!” 温宛暗暗悬在嗓子眼儿的心终于落下来,随即松开手。 上官宇抬手之际,两名侍卫纵步过去将温弦擒拿。 温弦整个人都是懵的,“你们……你们干什么!放开我!” “带去天牢!”上官宇一声令下,温弦即被侍卫强行拖拽出温府。 “温宛!温宛你凭什么抓我,我要告你公报私仇!” 温弦的声音渐渐消失,上官宇行到温宛身侧,“温县主……” “两位大人可看了?”温宛转尔看向李显跟李舆。 李显跟李舆皆点头。 温宛这才放下心,“有劳上官大人护送两位李大人回大理寺,东西务必护住,我随十二卫去天牢。” 上官宇拱手,“是。” 温弦被抓的消息很快传开,司南卿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回到太子府,寻得萧桓宇将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 司南卿不知道其中厉害关系,可萧桓宇知道。 他给战幕下的毒,来自温弦。 眼下这个节骨眼儿,温宛带人将温弦抓了,只怕是……发现什么了? 这可是要命的事! “温县主为何会抓温弦?”司南卿不明就里,还很奇怪。 萧桓宇心下生寒,眼中掠过一抹狠戾,“温弦知道我太子府很多事,温宛朝她发难,必是想以她为突破口,伺机为宋相言开脱。” 司南卿还真没想出来,温宛能怎么利用温弦,毕竟战幕这个案子,温弦哪有资格插上手,“若是这样……” “找人,杀了温弦。” 笔趣阁 第一千七百九十章 四大皆空 听到萧桓宇授意,司南卿愣住。 即便温弦不聪明,甚至于跟画堂那些人比就是个大傻子,可温弦不同于别人的优势在于,她背后站着一只招财猫。 杀她容易,但公孙斐会是个什么态度就很难说了。 “太子殿下……” 司南卿想要进言时萧桓宇眸色陡戾,“我说杀了她!即刻马上!” “是。”司南卿虽觉萧桓宇异常,但也不再多言。 然而就在司南卿转身之际,有下人禀报,说是公孙斐求见。 司南卿没敢擅自决定,转尔看向萧桓宇。 萧桓宇一瞬间双目幽暗,眼中生寒,片刻隐忍下去,“见。” 后堂,公孙斐迈步而入时便觉此间气氛有些沉闷压抑。 他举步行至正中,朝萧桓宇拱手,“拜见太子殿下。” “斐公子不必多礼。”萧桓宇虽然坐在椅子上,但双手下意识叩住扶手,显然有些坐不住了。 温弦有多靠不住,只怕一顿鞭子就能把他招出来! “太子殿下与司南先生想必已经听说了,温姑娘被大理寺的人无端抓走,斐某一时没了主意,想求二位帮个忙。”彼时公孙斐中了卫开元的调虎离山之计,想要赶回去时遇到寒棋。 不是他绕不过寒棋,实在是寒棋磨人的本事他抵抗不住。 待他回府,温弦已经入了天牢。 “斐公子客气,温弦是我们太子府的人,更是画堂……” 司南卿正要寒暄时,萧桓宇扫了他一眼,“你先出去。” 听到这话司南卿又是一愣,叫他出去? 一般这种得罪人的话不都该他说么? 出去才好! 司南卿半点犹豫也无,拱手后退时却被公孙斐拦下来,“司南先生说的很对,温姑娘已然是太子……府的人,更是坐在画堂第三把交椅上的谋士智者,她出事,你们自然不会不理。” 司南卿闻言止步,就这么走了好像不礼貌,可留下来…… “太子殿下,虽然斐某不知大理寺以何缘由抓走温姑娘,但有件事,我须向两位说明。” 显然,公孙斐并不想司南卿离开。 萧桓宇自然听出公孙斐言外之意,朝其使了眼色。 司南卿默默回到原来位置。 “斐某的身份想必两位知道的很透彻,而以斐某这样的身份,缘何站在温姑娘背后无怨无悔的支持她,二位或许会有疑虑,今日我便开门见山与二人明言。” 公孙斐把‘太子府’三个字隔开,是想提醒萧桓宇,他知道萧桓宇跟温弦上过床,而他相信萧桓宇早就知道温弦身份,但以温弦的智商未必会描述的很准确。 至于不让司南卿出去,当然是留个见证。 他们两个说来说去有什么意思! 得说,司南卿还真挺感兴趣。 萧桓宇此前找过公孙斐,他相信有些事公孙斐是知道的,该怎么处置温弦,难道不是迫在眉睫的事么! 区区一个于阗公主,算什么! “斐公子若入画堂,必是第一把交椅。”萧桓宇一是收揽,二是向公孙斐传达自己想要除掉温弦的意愿。 司南卿自然是听明白了,不由看向公孙斐。 “不瞒两位,斐某之所以心甘情愿站在温姑娘背后,为她保驾护航,只因斐某与其父是故交。”公孙斐认真道。 司南卿听过这个,“斐公子与温姑娘的事我们听说了一些。” 都知道! 说点儿不知道的! “温姑娘的父亲是于阗国主寒羽。”公孙斐一语,司南卿陡然一震! 所以,温弦是于阗公主? 可于阗……于阗此前派了一个寒棋公主过来与萧臣议亲,这会儿又把公孙斐派过来支持温弦? 呵! 鸡蛋抛在两个篮子里的道理被他们玩明白了。 萧桓宇神情并没有太多变化,“原来如此。” 他很想与公孙斐说,就算温弦父亲是寒羽,可温弦是个见不得光的公主,他是个即将登基的太子,该选哪一个,该舍弃哪一个你自己不会选么! “斐某受过寒羽庇佑,而今得他旨意护着温姑娘自然是不遗余力,权力于斐某无关紧要,毕竟斐某的财富不在某一处,说句托大的话,中原五国皆亡,斐某财富不亡,斐某只关心温姑娘的安危。” 司南卿闻言,心中生骇。 以前小巧了公孙斐! 萧桓宇则摆出一副为难神情,“眼下大理寺抓走温姑娘,还不知道要朝她身上硬扣什么样的罪名,本太子自会全力救她,但斐公子也清楚,大理寺是宋相言的地盘,而我与宋相言现在的关系……” “殿下。”公孙斐打断萧桓宇,“少一个朋友没什么,毕竟谁也不是唯一存在,每个人皆可替代,但你少的这个朋友若刚好是魏王殿下多的朋友,这就很麻烦了。” 赤果果的威胁! 司南卿一时噎喉,小心翼翼看向萧桓宇。 萧桓宇脸色骤变,须臾掩去那抹寒戾,“斐公子放心,太子府定会竭尽全力救温姑娘……” “告辞。”公孙斐没给萧桓宇把话说完的机会,转身离开。 房间里,司南卿无比尴尬站在原地。 人还杀不杀了? “走!”萧桓宇忽然起身,大步走出后堂。 司南卿紧随其后,“太子殿下,我们这是去……” “鸿寿寺!” 酉时,护国寺。 萧冥河独自站在禅房里,静静看着墙壁上的观音图,图下有诗。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背后传来启门声,萧冥河转身,双手合十施礼,“大师。” 忘忧颔首,“坐。” 见忘忧盘膝到禅炕上,萧冥河也学着他的样子坐到禅桌对面。 他看向那幅观音图,“那个是什么意思?” 忘忧跟着看过去,数息回头,“四大皆空。” 呵! 萧冥河忍不住笑了。 “人在俗世,如何四大皆空?” “身在红尘,心披袈裟。”忘忧淡然道。 萧冥河真是搞不懂这些和尚,人生在世也就几十年,且等作古自是四大皆空,何必着急。 “大师受伤了?” 感受忘忧气息不稳,萧冥河略微惊讶,“被谁伤的?” “萧臣。” 第一千七百九十一章 佛度有缘人 忘忧对萧臣来过之事并未隐瞒,想到桑山石巅一战,他心中对那位大周的魏王殿下倒有些刮目相看。 “我与他,谁强?”萧冥河有兴趣知道。 忘忧看向萧冥河,“各有千秋。” 萧冥河笑了,“大师说话从来不会厚此薄彼。” “他来做什么?” “他对贫僧论禅一事,颇有疑惑。”忘忧知道,萧臣是来阻止他与一经论禅的。 萧冥河心思略动,“他怕一经会着了大师您的道。” 忘忧不禁抬头。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但凡了解大师的人多半知道,只要与大师论禅,基本不会有好下场。”萧冥河其实也不理解,一个看起来那么慈祥的老和尚,对同行下手那叫一个心狠毒辣。 被他论禅的和尚,死的都很曲折。 得说当年有人追杀你,不是没有道理。 忘忧淡然抿唇,“施主只看到表相,未究其理。” “不想究。” 萧冥河才不想被洗脑,而且如他这般注定与佛无缘的人,实在不想看破红尘。 他喜欢这个无情又冷血的红尘,每走一步,每经历一天,都有莫大收获。 痛跟仇恨,让他变得鲜活。 他过的很开心,“大师当真想与一经论禅?” 忘忧抬头。 “我有一个方法,也有一个条件。”萧冥河即刻解释,“这是第三件事。” 见忘忧没说话,萧冥河继续道,“战幕身中奇毒,毒性已入肺腑,哪怕再厉害的神医,若不知药引,根本无解。” 萧冥河知道忘忧不问世俗,于是将‘战幕是谁’与他说个清楚。 那是一个,一经拼死都会救的人。 “我有解药。”萧冥河将彼时苗四郎给他的解药搁到禅桌上,“解药是两枚药丸,大师可走一趟大理寺,为那战幕念个经,倘若一经想要战幕活过来,与你论禅,自然可得剩下一枚解药。” 忘忧陷入沉思。 “大师可能不太了解一经的为人,他虽是个和尚,但潇洒自由的很,你若以护国寺住持之职威胁,他还真没看在眼里。” “战幕的毒,是你下的?” 被忘忧这样问,萧冥河有些好奇,“大师在乎这个?” 忘忧沉默一阵,“这是贫僧答应你的,最后一件事。” “三件事,皆是助人,我亦没有食言。”萧冥河又看了眼那张观音图,“都说佛祖普度众生,缘何不度我?” “佛度施主,施主可愿意被度?” 听到忘忧这样说,萧冥河笑了,“所以就算是佛祖,也要双向奔赴才有意义。” 忘忧以为如此。 “那一个人的爱跟执着,是什么?”萧冥河忽然很想知道答案。 忘忧看过来,“遗憾。” “是么。” 萧冥河想到母亲所作的万千画卷,幽幽的道,“那真是太遗憾了。” 在忘忧答应会走一趟大理寺后,萧冥河没有立时离开,而是在暗处角落,静静看着禅房里的周帝。 他就盘膝坐在那里,学着和尚的样子在那儿嘀嘀咕咕念着经文。 天晓得那样子有多滑稽! 萧启衡,你死定了…… 入夜,天牢。 温弦自被侍卫拉进天牢之后甚至没被关进牢房,直接拽到刑室绑在刑架上,嚎叫哭喊一个时辰,嗓子也哑了,力气也没了。 刑室的门终于开启,温宛跟上官宇走进来,后面跟着李显跟李舆。 “温宛……温宛你放开我!”温弦看到来人,心中滔天恨意瞬间暴涨,拼命挣扎时锁链哗啦作响。 温宛走到刑案后面坐下来,桌上动刑的家伙什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之前她还没太在意,这会儿拿起一个带着倒刺的钩子,皱了下眉,“上官大人,这个是不是有点残忍了?” “能入天牢的嫌犯都是恶徒,用刑须得费心。”上官于恭敬道。 温宛点点头,“只是这钩子上有铁锈,直接钩在肉上会不会不好?” 见温宛看过来,李舆拱手,“会引发痉症,恐有性命之忧。” 温宛恍然般‘哦’了一声,起身走到火架上,将钩子放到燃烧的炭火盆里。 “温宛……你要干什么?”温弦挣扎几下,愤怒变成惊恐,寒声质问。 温宛扭头,看向上官宇。 “温弦,吾等自你府中搜查出来两个瓷瓶,其中之一装有鸩石剧毒,另一个瓷瓶里装的是解药,你作何解释?”上官宇寒声质问。 温弦在刑室里边嚎时也想过这种可能,心里早就有了算计,尤其李舆跟李显都在,她想说那东西不是剧毒不可能了,“那东西不是我的!” 是剧毒没错,但不是我的! 钩子长,温宛握着有绝热把手的一头,翻来翻去,力求受热均匀。 就在这时,外面有狱卒禀报,“苏大人到!” “进来。”温宛不可能私自动刑,须得有个见证。 她亦给贤王府去信,只是贤王没来。 刑室铁门开启,苏玄璟一袭白衣踱步而入,见温弦,并未震惊。 消息既已传到太子府,他自然知晓。 “苏大人……苏大人救命!”温弦看到苏玄璟,如同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再度挣扎着道。 温宛叫上官宇把前因后果都说给苏玄璟。 上官宇便将从温弦房间里搜出剧毒及解药的事原原本本相告诉,“当时有两位李大人在场,可以作证。” 这是温宛的意思,全都是大理寺的人,她怕太子府会反咬一口。 至于她为何知道那两个瓷瓶藏在哪里,亏得卫开元。 卫开元虽被公孙斐追着跑,但在离开温府那会儿,他把地方写在字条上藏在与温宛约定的秘处了。 “那不是我的东西!我也不知道它们是从哪里来了!”温弦大吼,“定是你们冤枉我!” 苏玄璟看向李显。 李显点头,“上官大人所言,句句属实。” 钩子烧的差不多,温宛握着钩子走向温弦,“你说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那为何我说我说小王爷没毒杀战幕,你就不信?” 眼见烧的通红的钩子被举过来,温弦眼中惊恐,“温宛你别过来!” “说说看,你是怎么给战幕下毒的?” 第一千七百九十二章 长公主之争 钩子越来越近,炙热温度烤的温弦那张脸紧绷泛红。 她惊恐不已,整个身子拼命朝后缩,“温宛你别过来,你没资格给我用刑!苏大人你快救我!” 在温弦看来,苏玄璟与她同为太子府的人,就该救她! 苏玄璟漠然站在那里,仿佛事不关己般无动于衷。 温弦见状挣扎,“苏玄璟!” 温宛靠近,幽幽低语,“叫他有什么用呢,你以为这是上一世……” 温弦猛然回望,眼中生出惧意,“温宛……温宛你公报私仇!” 钩子红的通透,周围空气如热浪滚滚蒸腾,温宛慢慢将钩子靠到温弦脸上,“最后问你一遍,是不是你给军师下毒?在哪里,怎么下的毒!” 纵然温弦拼命朝后退,却奈何不了温宛的手一点点朝前伸,“苏玄璟,你当真要袖手旁观?这个贱人害完我就会轮到你!你会比我更惨!” 苏玄璟微微蹙眉,他不明白温弦为何要这么说。 红光映衬在温宛瞳孔里。 她冷冷看向刑架上的女人,前世血仇历历在目,想忘记终究太难,她选择在心底与苏玄璟和解,但却不能原谅温弦。 比起苏玄璟,御南侯府对温弦有养育之恩。 啊……啊! 钩子越发近,锁链哗啦作响,温弦因为恐惧尖叫。 然而站在刑室里的每一个人皆漠然。 “住手。” 刑室铁门突然开启,沈宁从外面走进来。 见到沈宁,温宛一时激动,身体回旋之际,红色钩子擦过温弦肩头华衣,衣裳瞬即灰飞,滚烫热度灼痛肌肤,痛跟惧怕令温弦猛一声发出刺耳尖叫。 但却无人理会。 “沈宁,你怎么来了?”白天她与沈宁见到渊荷之后,由沈宁回大理寺报信,她因渊荷的死心中自责,为免夜长梦多便寻思从温弦这里诈出线索。 功夫不负有心人,温弦果真露馅儿了。 “你不能动温弦。”沈宁行到温宛身边,低语道。 温宛闻声将沈宁拉到旁边,“我们在她房间里搜到鸩石跟解药,她很有可能就是诬陷小王爷……” “诸位。”还没等温宛说完话,背后传来陌生语调。 她与沈宁皆转身,眼前的确出现一个很陌生的人。 温宛下意识看向沈宁,不明所以。 沈宁则行到那人身边,与在场众人介绍,“这位是于阗驻我鸿寿寺外使,宗政。” 温宛一时愣住,连苏玄璟都有些疑惑。 宗政年过五旬,身着褐色长衣,肩头披着同款颜色的大氅,五官端正威严,十分的有气场。 温宛不解,上前一步,眉目冷肃,“不知宗外使缘何出现在这里?” “我亦不知吾国公主殿下到底所犯何罪,竟被你们抓到此处,欲动私刑。”宗政寒声道。 温宛,“……” 她四处寻找,未见寒棋。 刑架上,温弦也跟着愣住。 纵然骨子里高傲如她,一直以于阗长公主自居,可她比谁都清楚自己见不得光。 除非萧臣输,寒棋死。 所以她才这么努力! “宗外使说的什么话,寒棋公主并未在此。”温宛冷声回怼。 不想下一刻,宗政走向刑架,“公主殿下恕罪,微臣救驾来迟。” 一语闭,满室皆惊! 不止温宛跟苏玄璟,哪怕从不参政的李显都惊掉下巴。 沈宁行到温宛身边,“温弦的确是于阗君主寒羽及君后南栖月的亲生女儿,比寒棋更早。” 温宛猛然扭头,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宗政手里有寒羽跟南栖月的亲笔手书,上面清清楚楚写明事情前因后果……”沈宁看了眼刑架上的温弦,“手书上写明温弦就是他们的女儿。” 温宛只觉脑子里一片空白,前世今生混淆在一起,一团乱麻。 “温宛……”沈宁见温宛身体微晃,及时扶稳她。 “你迟来片刻她就认罪了!” “我迟来片刻你必获罪!”沈宁何尝不想救宋相言,可大周与诸国约法,但凡他国国民于周行不法之事,堂审须有外使派人参同,更不可私下用刑。 哗啦! 锁链声音将众人视线吸引过去,温弦挣扎的厉害,狂戾叫嚣,“你们还不快把我……本公主放下来!” 宗政看向手里还握着铁钩子的温宛。 温宛不甘心,她不想放! 沈宁握住温宛手腕,“至少先从刑架上解下来,涉及两国邦交,我们不能节外生枝,事情闹大对宋相言也不利。” 温宛暗自狠吁出一口气,看向上官宇。 上官宇心领神会,上前解开锁链。 “公主殿下可安好?”宗政上前,恭敬至极。 行为动作,当真是将温弦当公主对待。 温弦隐忍两世,不曾想竟是在天牢里恢复自己于阗长公主的身份,心情自然不顺,“本公主好不好你不会自己看么!痛……” 刚刚被温宛烧破衣服的地方隐隐有灼痛感侵袭,温弦立时看向李显,“李大人,本公主受伤,你还愣着做什么!” 李显无端被点到名字,一脸茫然。 李舆瞧不上温弦颐指气使模样,“于阗的公主,到我大周逞什么威风?” “你!” 温弦怒视过去,李舆挺起胸膛,“我怎么了?” 宗政上前,“殿下且随微臣回鸿寿寺暂歇,于阗有自己的医官。” 温弦深深吸了一口气,也知在这里占不到便宜,“本公主大人大量,不与尔等贱民计较,我们走!” 行到温宛面前,温弦勾起唇角,眼中尽是挑衅。 然而下一秒,苏玄璟走过来,半个身子挡住温宛。 他怕温弦会对温宛不利。 温弦只恨苏玄璟刚刚连个屁都没放,嗤之以鼻,“有你后悔的时候!” 就在温弦走向刑室门口处,外面进来一人。 “宗政,你过来。” 急转直下的局面突然因为此人到来,有了转机。 那人看向温宛时,微微点了一下头。 宗政片刻犹豫,恭敬迎了过去,“微臣叩见长公主。” 来者,寒棋。 “你说什么?”寒棋一袭华贵锦袍,冷眼扫过宗政。 宗政心知肚明,再次拱手,“微臣,叩见长公主。” 寒棋行到宗政面前,一字一句。 “随我回鸿寿寺。” 第一千七百九十三章 先有帝后,才有公主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寒棋音落时,宗政面色为难,且未动。 “寒棋,见到长姐,不该打声招呼么?” 声音出自温弦,寒棋闻声转身,目露讶异之色。 她走到宗政面前,“宗大人,你刚刚听到什么没有?” 宗政也是无语,他只是依令行事,现在这种情况他也不知该如何收场。 “宗政,既然寒棋没听清楚,你就提醒一下她。”温弦上前一步,与寒棋成对峙之势。 温宛与沈宁互视,心中多半觉得温弦要倒霉了。 宗政朝寒棋拱手,“公主殿下有所不知,温姑娘确是帝后亲生女儿,生于大周,依时间算,比殿下早一年,微臣这里有帝后手书,且有玉玺为证。” 就在温弦无比骄傲抬起下颚时,寒棋嗤然一笑,“那又怎样?” 宗政抬头,温弦也跟着变脸。 “你什么意思?” 寒棋迎上温弦挑衅目光,眉目愠冷,“莫说早一年,就是早个十年八年,你可以称她为父皇母后的女儿,但‘长公主’这三个,她不配!” “我为何不配!我比你早出生!”温弦怒吼。 这一直都是她心里的痛。 “先有帝后,才有公主!”寒棋眼含冰冷,一步一步走向温弦,“纵然你真是父皇母后的孩子,可他们在生你时尚未称帝后,你算什么公主?” 于阗只有一个长公主,是我。” “你这叫什么话?”温弦双目赤红,恼恨低吼,“父皇母后先生的我,我就是长公主!” “宗政,本公主刚刚说的不够清楚么!”寒棋看着温弦,厉声开口。 宗政因为紧张,额头冒出一层细汗,“回公主殿下,帝后的意思是……温弦亦是他们的女儿……是……他们第一个孩子。” 啪— 突如其来的巴掌扇的宗政一个趔趄,险些跌倒,“第一个孩子就长公主么?谁与你说的这句话?” “帝后在手书中说会迎公主殿下回于阗……”宗政急忙站稳,低下头,脸颊火辣辣的疼。 寒棋虽然没看到手书,但她知道宗政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曾几何时她以为父皇母后纵然在她失败之后,也不会认下温弦,自己才是于阗长公主,可原来……早有手书。 谈不上心寒,生在帝王家,这种冷漠才是常态。 “所以,于阗并没有认下温弦是长公主的诏书传到你手里,是不是?”寒棋逼近宗政,冷声道。 宗政沉默数息,“暂时没有。” 温弦不乐意了,“即便没有,但这是事实!” 啪— 寒棋又一巴掌落到温弦脸上,“我于阗国律,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就算是父皇母后的女儿,杀人也要偿命!” 温弦被打的整个人都懵了,捂着脸看向宗政。 宗政脸还疼,他知这事儿就算办砸了帝后心里也该清楚,挨不到他头上,遂弓身缩在那里,不作声。 “本公主没杀人!” 啪— 寒棋打上瘾了,“刚才与你说过,没有帝后何来公主!你也配自称公主!” “你……” “本宫承认你是于阗人,此案温县主只管去办,本公主在场,查出什么便是什么,本公主,给你作证!”寒棋看向上官宇,“该绑起来,就绑起来!” 上官宇则看向温宛。 有寒棋兜底,温宛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把温弦绑了!” 上官宇从来不会怜香惜玉,当即拽着温弦手腕,生生将她绑回刑架。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温弦那颗心从地狱到云端跑了八十来回,“你们干什么……你们是不是要造反!放开我!”.ghxsw.com 温弦怒看宗政,“你是哑了么!告诉他们我是谁!他们没资格审我!” “所以你是聋了么?”温宛手里钩子还红着。 她握着钩子走到温弦面前,神情说不出的狠厉决绝,“说说看,你是怎么给战幕下毒的?” “温宛!你敢对于阗公主用刑?你就不怕我父皇母后要你命!”温弦愤怒挣扎,锁链再次哗啦作响。 温弦的新身份的确让温宛诧异,可为宋相言脱罪也是迫在眉睫。 时间不等人,温宛怕再节外生枝,直接抄起钩子朝温宛肩头搥过去,温弦是什么样的品性,不见棺材不落泪! 突然之间,一道身影闪现,将温宛手中铁钩夺走同时,上官宇及意识到危险现身的落汐皆被打倒在地。 在场之人甚至没看清楚三人是如何交锋的! 温宛身体被劲气冲袭险些跌倒,幸有苏玄璟上前,将其整个护在身前,“小心。” 沈宁亦上前。 还没等那抹身影站定,寒棋突然冲过去,一把抄起那人手中铁钩,用力朝温弦肩头搥过去! 啊— 尖锐痛叫骤然响起,温弦终究没逃过这下铁板烧。 寒棋松开铁钩,从那抹身影旁边经过,将钩子扔到铁架上面的炭盆里,这方转身,挑衅似的看向来人。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公孙斐。 面对寒棋过激举动,公孙斐也是无可奈何。 就如同他明知道温府出事,却被寒棋缠住不能回来救急。 “公孙斐!你给我杀了她!啊—” 温弦只觉左肩疼的如同被人剜肉一般,尖叫咆哮却不敢再用力挣扎,每动一下,都是撕心裂肺的剧痛。 公孙斐仿佛没听到温弦尖叫,只是看着寒棋,摇摇头,“公主殿下这又是何必。” 寒棋没理他,倒是宗政上前一步,“斐公子……” 他知公孙斐何人,如今也只有眼前这只招财猫能控局。 “公孙斐,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温宛上前,低声呵道。 公孙斐朝后,退到温弦身前,“温县主想如何查案,斐某管不着,但此案既然涉及于阗……皇室之女,此事须得提请周帝,有圣旨,斐某自然不会拦在这里。” 温宛看了眼沈宁。 沈宁微微点了点头,公孙斐的要求不过分。 “公孙斐!快叫他们放了我!疼—”温弦在刑架上疼的直翻白眼,铁链不时作响,身体都似在抽搐。 温宛冷笑,“你现在这样护着她,殊不知她刚刚还想将所有事嫁祸到你身上。” 公孙斐相信温弦干的出来,然而他不在意。 “斐某还是要看到圣旨,才敢让步。” 第一千七百九十四章 叫你滚开! 在场众人,一时陷入僵持局面。 公孙斐占理,武功又高,温宛想把他强行撵出去几乎不可能,于是默默看了眼寒棋。 她也知道自己过分了,可除了寒棋在场哪有人治得了这只招财猫。 “温县主,你这样可不太好。”公孙斐早知寒棋突然出现在怀德坊不是偶然,这会儿眼睁睁看着温宛给寒棋使眼色,都给气笑了。 温宛回头,倒也有几分委屈,“我这样,还不是你给逼的。” 至于寒棋,于情于理她自然要帮温宛。 “落汐,钩子烧红没有?”寒棋那会儿转身是怕公孙斐跟她抢钩子,这会儿钩子在炭盆里重新被烧的通红,寒棋十分满意,自落汐手里拿过钩子,转身走向刑架。 公孙斐立时挡在面前。 身后温弦见状又是一阵尖叫。 “寒棋!你别叫我出去,否则我定扒你皮,抽你筋!我叫你不得好死!” 得说温弦蠢就蠢在不会察言观色,整个屋子里的人都能看出来公孙斐对寒棋十分纵容,她偏不嫌命长的在那里叫嚣。 寒棋瞪向公孙斐,“让开!” “公孙斐你把她给本公主抓起来!千万别叫她过来!我要她不得好死!”温弦肩头烫伤还疼,看到火烧钩子一阵恶寒。 寒棋城府虽深,可她实在没想到父皇母后竟然早早给温弦留下手书庇佑,隐忍的怒火在这一刻爆发,“叫你滚开!” 呃— 公孙斐突然捂住胸口,身体踉跄着倒向旁边。 温弦,“……公孙斐你快拦住她!” 滋— 啊— 温宛觉得寒棋是懂用刑这一块的,只见寒棋手里铁钩子不偏不倚,刚好贴在温弦受伤的左肩。 刺耳嚎叫声骤然响起,听的人汗毛微竖。 公孙斐袖内手指微屈,只要温弦开口,他自有办法隔空封了她的哑穴。 “你与众人说,为何要给战幕下毒?今夜你若不说清楚,平白坏了于阗跟大周邦交,我便以于阗长公主的身份治你死罪!” 温弦疼的龇牙咧嘴,五官都跟着扭曲,“寒棋!寒棋我杀了你!” 寒棋忽的抽离铁钩,“温弦,你别说本公主不给你机会,我再问你一次,为何要给战幕下毒,是谁指使你的!你若不说,我手里这把钩子再下去可就不是贴一贴那么轻松!” 寒棋说话时直接将钩子竖起来,锋利钩尖直对准温弦胸口! 温弦被吓到花容失色,不停叫喊,“公孙斐!公孙斐你快把这个疯女人赶走!” “不说?”寒棋目冷。 眼见寒棋举起钩子,刑室房门再启。 进来的是关裕,“大胆!” 寒棋素来大胆,钩子狠落下去。 温弦猛一闭眼,“太子殿下—” 钩子没有落到温弦胸口,而是被宗政一个箭步冲过去攥住。 伴着滋啦声响,一股焦糊味道从宗政掌心散出。 寒棋微愣时,宗政松开钩尖处,“公主殿下三思!” 与此同时,关裕带着刑部衙役闯进来,将温弦护在后面。 温弦被吓傻了,顾不得肩头疼痛,“关大人!关大人救命!” 关裕得萧桓宇示意,连夜赶到这里自然是想保住温弦,于是行到寒棋面前,“寒棋公主为何会在这里?为何会拿着我大周天牢的刑具?又为何……” “看着好玩就拿了。”寒棋懒散开口,随即转身。 温宛无比自然上前接过铁钩子,“不止好玩,红红的还挺好看。” 关裕一阵脸白,“本官得到消息,温弦乃战幕案最重要的证人,须得带回刑部保护。” “案子是大理寺的案子,为何带回刑部?”温宛突然变脸,手里还握着铁钩子。 关裕皱眉,“温县主,这里有你什么事?” “人是我抓的,生死都由我负责,你想带回刑部也要看我愿不愿意!” 温宛目寒之际,沈宁亦行到她身边,“关大人,我虽为礼部尚书,可也知道朝廷律法,大理寺的案子便是由你主审,可也归不到刑部!” 正待关裕想要反驳时,眼睛瞄到苏玄璟,“苏大人,你以为如何?” 见众人视线聚焦过来,苏玄璟一副为难模样,“主审有三,论经验,本官比不得关大人,论官职,你我都该敬着贤王殿下,既然关大人来了,不若我们也把贤王殿下请过来,一起定夺如何?” 听到苏玄璟的话,关裕恨的牙根儿痒痒。 就是萧彦不在场,他们两个才能一拍即合! 说到贤王,温宛还在心里嘀咕了一下,她早早派人去请,怎么人到现在还没来。 于是温宛看向上官宇。 上官宇得令离开天牢。 过程漫长,刑室里除了温弦不时哀嚎,所有人都在默默等待。 无聊时苏玄璟走到温宛身侧,“温弦是于阗公主的事还真让叫人意外,县主之前不知道?” 温宛难得有时间想这件事,那些浮在心头的疑云渐渐消散。 难怪前世今生,温弦顶着这颗也比她聪明不了多少的脑子活到最后,原来她有身份家加持。 也难怪公孙斐会支持温弦,谜题解开,一切豁然开朗。 "不知。"温宛难得诚实。 苏玄璟瞧着眼前阵势,“关裕被端荣公主打的不轻。” 温宛也明白,关裕现在的状态绝不仅仅只是讨好太子府,多多少少有恨在里面。 公孙斐则捂着胸口走到寒棋身侧,俯身凑到她耳边,“满意了?” 得说寒棋由始至终对公孙斐的态度一如既往,“滚。” 公孙斐无奈摇了摇头。 终于,上官宇将贤王萧彦请了过来。 严格说是搀了过来。 “快备椅!” 柏骄先一步进来,紧接着萧彦被上官宇搀进刑室,稳稳扶坐到椅子上。 此情此景,惹的李舆跟李显瞬间技痒。 温宛走过去,“贤王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天杀的小贼!”萧彦一拍大腿,眼泪哗哗往下流。 温宛愕然,转尔看向柏骄,“殿下这是受了什么委屈?” 柏骄闻言抹泪,“县主有所不知,贤王府招了贼,那贼人无耻的啊!连我家王爷的大裤衩子都给偷走了!” “不可能!” 第一千七百九十五章 如数填补 温宛几乎不用柏骄提供其他佐证,直接否定柏骄的说辞。 她相信卫开元不是那样的人! 但见温宛情绪异常,萧彦跟柏骄皆看过去。 “我的意思是,那贼人肯定还偷了别的东西……” 柏骄哭诉,“县主说的是啊,我们王府的小金库被快被那贼人搬空了!” 说到此处,萧彦身子一直,朝后挺过去。 幸有李显急忙过来扎两针,萧彦这才捡了一条命。 温宛,“……贤王殿下,事情是这样的……” 眼见萧彦一副生无可恋模样,温宛咬了咬牙,回头看向寒棋。 寒棋初起微愣,但见温宛又瞄向公孙斐,立时明白过来,于是行到近前,“贤王殿下,此番劳您为于阗之事奔波,我于阗定会补偿殿下一切损失,包括殿下所失财物。” 萧彦哭肿到几乎睁不开的眼睛终于掀起一道缝儿,“寒棋公主说话算数?” 寒棋则在此时扭头,看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公孙斐。 “贤王殿下专程为斐公子的温姑娘跑一趟,公子不想说点什么?” 面对寒棋硬塞给自己的债主,公孙斐表露出极度的无奈。 可是怎么办。 如果钱能让寒棋开心一点,那他也是太开心了。 因为他有钱。 “殿下放心,不管殿下府内损失多少银两,斐某都会如数填补。” 公孙斐的身份萧彦是知道的啊! 一瞬间,萧彦就从刚刚要死不活的样子,变得精神抖擞,但他不太好意思说话,于是看向柏骄,两只眼睛灵动异常。 柏骄也激动,“斐公子当真?” “在场都是证人,斐公子说的当然是真话。”寒棋堵住了公孙斐有可能说不的嘴。 看着寒棋明目张胆坑自己的样子那么可爱,公孙斐以为值得,“君子一言。” “温县主。”寒棋完成使命,功成身退。 温宛这方开口,将刚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给萧彦,大概意思就是现在温弦去哪里,才能保证她的‘安全’。 众人目光皆聚在萧彦身上,等一个结果。 如果说之前萧彦懒得管这等闲事,但此刻,他义无反顾开口,“本王以为,温弦只有跟本王回贤王府,才能保证安全。” 众人默。 一个银子都能丢的贤王府,好特么容易丢人的。 “我为什么要回贤王府!我不去!你们放开我……温宛,寒棋,你们不得好死!”刑架上,温弦不敢挣扎,每动一下,被烫伤肩头都会传来剧烈疼痛。 不等众人开口,萧彦直接想出办法,“她既不愿意到本王府邸,那本王陪她在这里也是一样!柏骄,备床!” 众人惊。 关裕直接走过来,“殿下,温弦作为案件主要证人,实不该留在天牢,微臣以为当将其押往刑部,本官自会派人……” “关裕啊,你能不能退下?” 萧彦抬起头,双目深邃威严时竟有几分先帝模样,“斐公子跟寒棋公主既然将此事交由本王,你现在是怀疑本王的能力?” “微臣的意思是……” “本王问过你什么意思么?” 萧彦目色愈冷,继而转向柏骄,“娇娇,你是不是也聋了,听不到本王刚刚在说什么?备床!” 得说萧彦指桑骂槐的如此明显,关裕脸上一阵泛红。 “你们都散了,有本王在这里守着温姑娘,谁也不敢如何!”萧彦一语,众人暗自唏嘘。 区区小贼都能偷到贤王府,足见萧彦的震慑力简直非一般的一般。 温宛则十分满意这样的结果,她知萧彦有暗卫,且十分的厉害,加上上官宇跟十二卫,温弦插翅难飞。 众人散。 天牢外,寒棋前脚走进车厢,公孙斐后脚就要跟上去。 落汐阻拦。 “公主殿下坑了斐某那么多银两,捎带我一程不过分吧?” 车厢里传来应允声音,落汐领命侧身。 车帘掀起,公孙斐笑着走进来,坐到寒棋对面,“殿下今晚开心了?” 寒棋没有理他,吩咐车夫驾车,鸿寿寺。 公孙斐微愣,瞬息微微一笑,“斐某住哪里都可以。” 见寒棋一言不发,公孙斐沉默一阵,“殿下在意温弦的身份?” “你早知父皇母后留了这一手?”寒棋冷眼看向公孙斐。 他摇头,“当真不知,而且宗政也不是斐某找的,是萧桓宇去了鸿寿寺。” 寒棋再度沉默。 公孙斐知道她在想什么,“帝后这么做,也只是想……” “鸡蛋放在两个篮子里,我懂。”寒棋转眸看向公孙斐,神色无温,“所以他们把最后留下哪个鸡蛋的权力交给老天爷了是吗?” 公孙斐看到寒棋眼底那抹悲伤,一时无语。 虽然残酷,但事实如此。 如果不是这样,他又何必千里迢迢来大周皇城? 于阗帝后也好,尊守义也罢。 在他们眼里,哪怕是他们亲手养大的女儿,也不过是国与国之间利益的牺牲品,讲亲情太奢侈。 他以为寒棋应该知道这一点。 现在看,并不是。 “我以为……”寒棋忍不住开口,“温弦是父皇母后给予我的一枚棋子,若然萧臣显露败局,我可利用温弦投诚太子府,不管大周夺嫡之路谁能走到最后,我都能站在那个人的阵营里,维系于阗与大周的关系。 我才是父皇母后唯一的寄托跟希望,甚至于为此,我已经想好该如何与温宛解释,生在帝王家身不由己……现在看,我想太多了。” 距离这样近,公孙斐看到寒棋眼底隐隐泛起的泪光,“你不是把温弦给烫伤了么,该解气……” “我输,弃我?”寒棋突然看向公孙斐。 不管她如何努力想要控制住眼泪不掉下来,可那两滴突然滚落的泪珠子,烫伤了公孙斐的心。 他看不得寒棋哭。 “所以……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公孙斐突然动情,认真问道。 寒棋突然冲过去,毫无预兆抓住公孙斐头发,狠狠扯拽,朝车厢底板用力叩下去,“想让本公主认输?你们想的美!” 公孙斐当真没想到寒棋情绪变化如此快,前一刻还伤心落寞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下一刻就热血沸腾的想要把他干掉…… 第一千七百九十六章 你知道的秘密太多了 离开天牢,温宛直接赶去问尘赌庄,将熟睡中的卫开元摇醒。 鉴于卫开元昼伏夜出的厉害,是以他的房间在一楼,温宛从侧门进去,直接来到卫开元床前。 卫开元睁开惺忪睡眼,看到温宛立时挺起身子,“县主真是令吾感动,东西呢?” 温宛,“……什么东西?” “卖身契!”卫开元困意全完,开心到从床上弹跳起来,径直走到旁边斗柜,打开后从里面掏出两个包裹,“我准备好了。” 温宛不懂,“什么意思?” 卫开元一时觉得不妙,手拎包裹走回来,将包裹搁到床上,“县主之前不是说只要我办成事,你就允我自由,你该不是……忘了吧?” “我……” “忘了没事!我帮你记着呢!”卫开元私以为温宛还不至于食言而肥,他对眼前这位县主的脸皮,尚且有一定的自信心。 温宛此时蹲在榻前,抬起头,看着居高临下站在自己身边的卫开元,眨眨眼睛,“那时你走的太快,我话还没说完。” “什么话?” “允你自由出入你想出入的地方。” 听到温宛狡辩,卫开元只觉得头皮发麻,他猛的蹲下来,与温宛对上眼睛,“温宛你,有一些欺人太甚了!” “我话确实没说完。” “我出入哪里不自由,用得着你允?” “很多地方你是不能去的。” “譬如咧?” “皇宫。” “那是我不想去!”卫开元气到胸口发闷。 温宛‘哦’了一声,“你想不想跟我让不让是两回事。” 卫开元紧盯温宛,数息长长吁出一口气,随即背靠床榻坐到地上,“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老天爷叫我遇到你!” 只要想到当初在天牢里他偷了温宛脖颈上的那块玉,卫开元恨不得自断双手。 “你为什么要偷贤王殿下的大裤衩子?”温宛也跟着坐下来,二人并肩。 卫开元扭头,“你去问问他,为什么要把大裤衩子供到小金库里,再说我也不是偷那玩意,我只是用它包金条。” 温宛相信卫开元没有特殊癖好,“跟你说件事,就在刚刚贤王搬去天牢住了。” 卫开元侧过身,“还去偷?” “劫富济贫。”温宛表示卫开元要找准自己的定位。 卫开元,“劫萧彦的富,济你的贫……再说贤王殿下不是自己人么?” 温宛遂将天牢里的发生的事告诉卫开元,“贤王是自己人,但公孙斐不是。” “没有公孙斐的时候,也不见县主手软。” 卫开元瞅了眼温宛,“魏王殿下知道县主你是为了钱,不择手段的人吗?” 温宛扭头,“你知道的秘密太多了。” “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卫开元彻底绝望了。 战幕案子难得有了新的突破,温宛紧绷的神经略有放松,整个人如同卫开元那般坐到地上,背后床榻,“很快。” 卫开元看她一眼。 他知道温宛说的很快,与他无关……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一直居于护国寺的忘忧身着白色僧袍,赫然出现在大理寺府门。 消息传到后院,厢房里翁怀松三人面面相觑。 此时战幕仍处在昏迷状态,靠着二李从竹林里挖出来的药吊着一口气。 莫说解药,翁怀松日夜不休,连毒药的成分都没分析出来。 "他来探望军师?"翁怀松搁下手里药材,转身行到榻前。 温御则看向一经,“酒醉翁之意不在酒?” 一经双手合十,“你们记不记得,忘忧见过皇上之后,皇上无药自愈。” 这句话引得温御跟翁怀松深深凝望。 药石无医,只能寄于玄学。 “将人请进来。”温御开口。 片刻,忘忧自门外而入。 三人初见忘忧,乍一眼便觉其面目和善,一身慈悲,至少在感官上没有让人觉得任何不适。 包括一经。 忘忧入厢房,立于中间,“贫僧见过诸位施主。” 温御跟翁怀松回礼,一经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忘忧闻声看向一经,四目相对,一股难以形容的酣畅淋漓令其心悦,许这就是惺惺相惜的感觉。 “阿弥陀佛。”忘忧回礼后,看向床榻的上战幕,“皇上惦念军师,特请贫僧为其诵经安神。” 三人听闻,皆不信。 但不重要。 "大师请。"温御拱手。 翁怀松则坐在榻前,单手叩于战幕腕处,不动声色。 一经则看向忘忧,“大师想为军师诵哪段经文?” “观世音菩萨普门品经,三十七卷。”忘忧报出经文出处,之后立于原地,双手合十,虔诚诵经。 “尔时无尽意菩萨,即从座起,偏袒右肩……” “尔时无尽意菩萨,即从座起,偏袒右肩……”忘忧开口时一经亦随之开口,两人声音融和在一起,说不出的恬静淡然,且不管战幕如何,温御跟翁怀松听的很是放松。 一段经文之后,忘忧停下来,“阿弥陀佛。” 没多说一个字,忘忧转身离去。 房门闭合,温御跟一经皆看向翁怀松。 翁怀松手指一直没有离开过战幕手腕,让人遗憾的是,他没感受到战幕脉息变化,于是悻悻耸肩,“华而不实。” 温御跟一经眼中唯一一点希望也都渐渐散去。 然而就在翁怀松起身瞬间,将要抬起的手指忽的压紧! “怎么?”温御看到翁怀松神色变化,一时紧张。 一经也跟着看过去。 翁怀松重新坐下来,白眉紧皱,眼中神色一时紧张,一时舒缓,一时兴奋,所有情绪糅杂在一起,惹的温御不满,“是死是话你给句话啊!” 嘘— 翁怀松示意温御安静! 数息之后,翁怀松终于松开手,神情复杂看向温御跟一经。 “怎么样你倒是说话啊!”温御急的恨不能把翁怀松脑袋拧下来,看看他在想什么。 “军师脉象比之前平和有力,虽剧毒未解,可依脉象性命无忧。”翁怀松略显激动道。 温御一经互视瞬间,一经陡然起身离开床榻,冲出房门。 且不管忘忧是怎么做的到,至少有用…… 第一千七百九十七章 刺杀温弦 也就半盏茶的功夫,一经去而复返。 人没追到。 翁怀松进一步为战幕检查过,得出的结论喜忧参半。 喜在战幕当真没有性命之虑,忘忧一来一去,战幕的命保住了。 忧在即便战幕不会死,但若想醒过来也是遥遥无期。 “那个忘忧是怎么做到的?” 温御实在不能理解,“佛经真有那么大本事?” “佛经若真有那么大本事,先帝缘何会驾崩。”一经不以为然。 他天天念,从早到晚,从晚到早,先帝死的比他还快。 翁怀松也觉得奇怪,“若说忘忧是以某种方法把解药释放出来,可老朽丝毫没有察觉,也无法从军师身体变化看出端倪。” “到底是他的本事,还是皇上的手段?”温御忽然怀疑,“皇上吐血症到底是不是真的,还是他想以吐血症塑造一个高僧出来,取代一经?” “温侯多虑,忘忧实乃高僧,名声在外,更何况一经大师……”翁怀松看了眼一经,虽残酷但也实话实说,“也没什么可以取代。” “虽然大师一无是处,你这样说未免伤人。”温御觉得翁怀松过分了。 一经,“……忘忧定有解药。” 说到这里,温御跟翁怀松才知道跑题了。 翁怀松点头,“如果不是解药,不可能这样精准让军师转危为安。” “如此说,战哥何时能醒?”温御着急道。 翁怀松长叹口气,“如两位所见,忘忧没有拿出全部解药,他当是留了后手。” 温御闻言,看向一经。 翁怀松亦看过去。 忘忧邀一经论禅的事整个皇城的人都知道,由此可见,忘忧的意图简直不要太明显。 “明日……贫僧这就回护国寺!”一经看着躺在床榻上仍然一丝不挂,满身银针的战幕,眼中露出决绝目光。 温御支持一经,“说不过就打!务必把解药抢到手!” 翁怀松也看到了一丝希望,“老朽等大师凯旋!” 这厢一经离开大理寺去找忘忧论禅,另一处,萧彦在刑室里住了一晚上也没睡着。 温弦太能吵了。 这会儿坐在刑室矮床上,萧彦顶着两个黑眼圈看向温弦,“温姑娘,本王知道你很痛,但是本王也很困呐,你若再多叫一声,本王可就命人把你嘴巴堵上了。”.ghxsw.c0m 地铺上的柏骄也没睡,上了年纪觉少,温弦又特别能吵吵。 他收了地铺,恭敬站到床角,“王爷,老奴有更好的方法。” “什么方法?”萧彦扭头看过去。 “今晚温姑娘若还聒噪,不如喂一包哑药下去,待升堂再喂解药,一劳永逸,堵上嘴也会发出唔唔声。” “按你这么说,当喂一包迷药,这样铁链也不会响了。” 主仆对视,觉此法甚妙! 刑架上,温弦又痛又累,整个人被锁链吊在那里半死不活,时不时动下胳膊,好似恶鬼般悬在那里。 听到萧彦与柏骄对话,她拼尽力气抬头,“我是公主……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要见宗政,我要见公孙斐!我要见苏玄璟!” 萧彦只觉脑袋嗡嗡作响,直接摆手。 柏骄暂时没药,左右看看无果,直接从自家老主子身上扯下一块锦布。 萧彦,“为什么扯本王的?” “老奴位卑,若是公主殿下日后追究起来,好解释。”柏骄学聪明了。 那日公堂明明是自家主子惹的关裕不愉快,关裕居然要打自己,那厮断子绝孙肯定不冤。 眼见柏骄走过来,温弦眼神咒怨,“你敢对本公主不敬!我杀了你!” “公主殿下莫怪,老奴也是听命行事……”柏骄停在温弦面前,小声嘀咕,“您杀人的时候瞧准了……” 轰— 就在柏骄伸手一刻,刑室屋顶下掉下一人。 伴随瓦片崩碎声响,一身着黑色劲衣的杀手从天而降,重重摔到地上。 噗! 黑衣人似受了很重的伤,落地吐血而亡。 “王爷小心—” 剑光陡闪,萧彦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无名已然护在他身前。 与此同时,一名黑衣持剑杀手与之对立。 杀后背后,柏骄如雕像般站在原地,冷汗刷的冒出来,呼吸骤停,心中莫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柏骄觉得自己应该是走了什么霉运,三声祈祷之后,背对自己的黑衣人突然转身,持剑即刺! 哎我的妈! 千钧一发,无名倏然闪身将柏骄推至角落,手中软剑硬是截断那柄黑色利剑! 剧烈摩擦发出刺耳蜂鸣,火花四溅刺痛温弦双目。 啊— 萧彦则趁机绕到柏骄旁边,一把拉过他。 二人心有灵犀,径直跑向木板床。 “王爷,这这这……”柏骄与萧彦弯腰佝身钻进床底,齐齐掉头看向刑室里刚刚被无名一剑毙命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死的着急,眼睛还没闭上,正直勾勾看向床下主仆二人。 二人瞬间抱作一团,抖抖索索,“有人劫狱啊你这笨蛋看不出来?” 暗卫排行榜第一,无名自然厉害。 然而黑衣人远比想象的多,只是眨眼功夫,又有四五个黑衣人自屋顶落下来,随着屋顶窟窿越来越大,萧彦这才听清楚,外面打成一片了! 这些人是冲着温弦来的! 确切说,是冲着杀温弦来的! “不能叫温弦死了!”萧彦忍不住吼道。 柏骄一把捂住萧彦嘴巴,“王爷您这样好容易暴露目标!” 萧彦紧接着自己也捂了捂。 无名得令,身形纵至温弦身侧,手中银白软剑激舞成风。 视线内,无名手中软剑骤然弯折,对着同时狠劈过来的利剑一划而过。 噗噗噗噗— 数十道剑气与利剑相撞,发出连续密集声响。 然而随着黑衣人越来越多,无名防守有些吃力。 咻— 一道寒光突闪,直冲温弦眉心! 无名目冷,剑气回旋之际整个身形急速倒退,幸在温弦面门半寸位置握住短刃。 刑架上,温弦早就吓的脸色煞白。 她也不傻,那些黑衣人摆明是来杀她的。 黑衣人眼见不敌,皆祭出暗器! 一时间,数十枚黑色枣钉朝温弦铺天盖地袭面而来…… 第一千七百九十八章 你该亲自动手 刑架上,温弦一瞬间感觉到死亡濒临,身体僵硬悬在那里,跨下陡热而不自知。ghxsw.com 无名当即下甩出银白软剑,剑身于刑架前疯狂旋转,环形气浪骤然形成,将暗器阻隔在外。 黑衣人明显没有放弃的意思,暗器无数! 无名以一敌众,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轰— 刑架后面,又有三个黑衣人破顶而入,三道利剑朝温弦后心狠刺! 无名目凛,身形急转,内力化形,三道弹指剑气直接崩断三柄剑身,奈何顾此失彼,银白软剑突然出现缺口,一枚枣钉冲破阻断直袭向温弦左目。 真正恐惧时,温弦连叫喊也都歇止,整个人呆若木雕。 然而心里的恐惧已经到达巅峰,温弦瞳孔都骤缩。 砰! 突然一柄黑色小剑疾射而至,生生弹开枣钉! 无名猛然回头,便见一道锦蓝色身影骤然而落,挡在温弦面前。 他认得萧臣,亦能感受到对方内息与他相近,遂将软剑以拽回,萧臣则祭出墨鲲,剑气震荡间,黑衣接连受挫! 外面厮杀声仍在继续,哪怕有上官宇跟十二卫,黑衣人仍不时朝刑室里面冲。 刑架上,温弦再傻也看明白了,这些人就是奔着杀她来的! 该死的温宛,该死的寒棋— 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忽有一道哨声响起,玩命冲杀的黑衣人闻声突然收剑,飞身撤离。 至于身受重伤没能逃离的黑衣人,下颚皆动,毙命。 也就数息,上官宇等人飞身而入,“魏王殿下!” 萧臣背后微凉,他知无名已然隐遁。 “嫌犯没事。”萧臣继而看向对面木床。 萧彦跟柏骄在确定周围安全之后,二人相扶着从底下钻了出来…… 大理寺,厢房。 有翁怀松在,李舆跟李显已经不用日夜守着战幕,他二人只管分析毒血成分即可。 这会儿他二人拿着分析出来的结果来找翁怀松,左右看看,不见一经。 “师叔且过目。”李显将他与李舆研究之后的结果递给翁怀松。 得说之前李显跟李舆都是各交各的,二人在结论上总有不同,翁怀松从二人分析上亦能检验出两人所学功底,再加上观点不同更利于他确定跟分析对错。 但战幕最后一次中的毒连翁怀松自己都分析不透,二李再拿过来两个截然不同的毒性分析,就真的很叫人头大。 “一经大师呢?”李显出于好奇,低声问道。 说到这件事,翁怀松叫二李给战幕把脉。 二李先后叩住战幕手腕,皆震! 于是翁怀松便将忘忧来过的事说给自己两位尚算得意的门生。 李显微怔,“又是忘忧?” 对于忘忧这个名字,李显并不陌生,当初周帝吐血症他束手无策时,只因忘忧一来一去,人到病除,而今战幕亦因忘忧过来念了一通经文,亦转危为安了? “师叔觉得,下毒的会不会是忘忧?”并非李显胸怀不够,实在是此间事实太过蹊跷。 按常理推论,唯有下毒者才有解药也正常。 翁怀松也想过这种可能,“那你说说,忘忧给皇上下毒的用意是什么?” “救皇上于危难,荣升护国寺住持。”李显猜测。 事实上,忘忧的确鸠占鹊巢,周帝非但默许,还专程去护国寺为其助威。 “那给军师下毒又是为何?”翁怀松问道。 李显犹豫时,李舆上前,“为逼一经大师与之论禅。” 床榻上,温御不以为然,“若不是战哥出事,一经怕与他论禅?” 李舆闻言看向温御,拱手,“回温侯,一经大师自然不怕,然世人觉得一经大师怕,想来那忘忧也如世人一般想法。” “谁给他的勇气!”温御嗤之以鼻。 李显亦拱手,“温侯有所不知,忘忧名声在外,早在二十年前,但凡与之论禅的僧人不管对佛法参悟深浅,皆在与之论禅后入了心魔,有些当场吐血暴毙,还有一些事后疯疯癫癫,但也未逃过绝命而亡的下场。” 一语毕,温御跟翁怀松再次相视。 数息,翁怀松看向李显,白眉紧皱,“你这是听谁说的?” “忘忧出入御书房,皇上吐血症状随即消失,这般蹊跷的事徒侄多少都会在意些,后自聂磊口中得知,忘忧的确是了不得的人物。” 床榻上,温御面色沉下来。 翁怀松脸上亦浮现出担忧神色,“温侯,一经大师……不会有事吧?” 温御看了眼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战幕,沉默片刻后起身走下床榻,“你在这里守着!” 翁怀松没有阻拦温御,任由他推门离开。 厢房里,翁怀松转回身看向榻上昏迷不醒的战幕,眼中泛起担忧。 “手心手背都是肉……” 温弦被刺杀的消息传到萧桓宇耳朵里的时候,他正在凤仪殿。 皇后顾蓉最先关心的问题是温弦死了没有! 结果没有。 “你糊涂!” 顾蓉退下传信的人,叫彩碧到外面守着,“这种事你怎么能假手于人?” “儿臣亲自动手……” “毒药你也该自己找!”顾蓉只恨自己下手迟了一步,才致自己儿子陷入险境。 倘若叫人知道战幕中毒是太子所为,失德失心。 皇上正找不到理由废太子! 萧桓宇也是一时糊涂,而且那时他未生动战幕的心思,皆是温弦蛊惑,这才疏忽大意,从温弦那里拿了药。 眼下消息传回来,从温府搜到的药当真就是鸩石及解药。 “那个温弦简直就是白痴!她怎么会留着那东西……”顾蓉说到此处,忽然转眸,“她该不是……” 萧桓宇也反应过来,“儿臣的错。” 想来温弦是想留着证据,他朝反咬自己一口。 “于阗公主……”顾蓉美眸微眯,“于阗就是这般向太子府投诚的?” 萧桓宇微蹙眉,“母后,眼下我们该如何?” “你与母后说句实话,那些杀温弦的人是不是你派的?”顾蓉转身看向萧桓宇,冷肃道。 萧桓宇摇头,“公孙斐以全部身家要挟,儿臣不敢轻举妄动。” “那会是谁,比咱们还想温弦死?” 第一千七百九十九章 我一定会叫你后悔 顾蓉的想法是,要么温弦死,要么战幕死。 他们两个总要死一个才算破局。 此时此刻,萧桓宇再也没了对战幕的师徒之情。 帮他的战幕是他老师,毁他的战幕则是敌人,“儿臣觉得,这两个都难杀。” “再难也要杀一个!”顾蓉踩着戾气的步子走到桌边,美眸沉阴,思来想去觉得温弦难杀。 刚刚来禀报的人说的清楚,几十黑衣人冲去天牢都没能把人杀了,说是除了萧臣突然出现,还有一个高手,且不论那高手是何人,总之不是自己人。 “杀战幕。”萧桓宇犹豫不决时,顾蓉替他定了主意。 萧桓宇把心一横,“杀战幕可行,只是难动手。” 顾蓉也知道难,可也不难,“大理寺又不是什么铜墙铁壁,母后早在里面安插进眼线,如今倒是派上用场了。” 萧桓宇微怔,“母后的眼线是……” “虽不是什么重要职位,可若想接近那间厢房,倒是容易。”顾蓉冷笑,“战幕那边的事,交给母后。” 萧桓宇拱手,“那温弦……” “你找人递话给温弦,只要她守口如瓶,他朝你称帝,允她贵妃之位,且我大周跟于阗,永世交好。”顾蓉知道温弦出身,“再帮她坐稳了于阗长公主的位置。” “是。” 唯今之计,只能如此…… 东市青吟街,靖水楼。 萧冥河难得心情不错,于窗前煮起雾山小隐。 此雾山小隐妙在沸水入杯之后,热气不会立时散开,犹如涌动翻滚的白雾聚在杯沿,混沌迷蒙,隐隐现现。 雾尽方饮。 “难得的好茶,六皇子怎么舍得?”屏风后面,苗四郎瞧着缭绕在自己虎口处的轻薄雾气,淡然抿唇。 自从不再负责战幕死活,他整个人都轻松多了。 “一经去了护国寺,温御应该是听说忘忧大师的厉害,也跟去了,你觉得,一经和战幕,温御会选择哪一个?”萧冥河饶有兴致端起茶杯,雾气散尽,淡淡茶香扑面而至,沁人心脾。 苗四郎饮茶,落杯,“难说。” “不管选谁,他都走不出来。”让萧冥河开心的事何止这一条,“没想到老皇叔手底下竟然有那样的高手,出乎意料。” “你真想杀温弦?” “真不想杀,吓唬她呢。”萧冥河端着手里的茶,雾尽之后,杯中茶水清可见底。 苗四郎好奇,“不杀你派那么多人过去送死?” “是啊,刺激一下温弦,叫她知道有人要杀她,那个人……是太子。”萧冥河轻浅抿唇,“到底是尊守义的棋子,死不死可由不得我说了算。” 屏风后面,苗四郎反应一阵,“挑拨离间,好叫温弦出卖萧桓宇。” “所以你瞧瞧,一个战幕,既然能叫太子府分崩离析,又能让温御陷入迷茫,从而削弱萧臣的势力。” “说起战幕,他……”苗四郎觉得自己多嘴了,赶紧喝茶堵上。 萧冥河瞧了眼窗外刚刚走过去的贾万金,“战幕生死,攥在一经……或者是温御手里,终于不用咱们操心了。” “那真就太好了。” 苗四郎狠狠的松了口气,“不过说起来,你这么做,岂不是将忘忧大师推出去了么?” “有解药的人就一定是凶手吗?”萧冥河不以为然。 苗四郎觉得萧冥河说的不无道理,“接下来……” “这场戏尚未落幕。” 苗四郎深以为然,这场戏最精彩的部分,才刚刚开始…… 护国寺,周帝因为李世安带来的消息,正在后悔。 他很后悔自己一时大度,竟然叫忘忧去探望战幕,如今战幕从奄奄一息到昏迷不醒,这说明战幕可能不会死了! “为什么会这样?”周帝盘膝坐在禅房的矮炕上,龙目深幽。 李世安弓身在那里不敢多言,问问你自己。 事实上周帝原也没有那样的心思,可听忘忧讲经的时候脑子忽的一热,就说出了让忘忧去给战幕诵经祈福的话。 当时的想法只是向文武百官乃至整个大周朝的百姓展示他的仁义,不想弄巧成拙。 “你说,忘忧大师是因为朕的旨意才去给战幕诵经,还是他本心就是想去?”周帝生性多疑,于是暗搓搓的想到了阴谋。 李世安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老奴只知忘忧大师住在护国寺的真正原因是想与一经论禅。” 周帝目色更深,“所以他自己也想去……” 李世安,“……” “朕记得你说过,但凡与忘忧大师论禅的僧人,下场都很凄惨?”周帝又问。 “确是如此。”李世安恭敬回道。 周帝点了点头,“战幕虽是个遗憾,可一经倒是叫朕颇为期待。” 李世安看着眼前善变的周帝,嗤之以鼻。 一面念佛诵经,想做一位仁德慈爱的帝王,一面又盼着这个死那个死,着实的心口不一。 这般作派一点儿都不像先帝。 萧魂那个人呐,既护短又有雷霆手段! 他在乎的人,对错都是对! 哪怕温御违背君令,他也宠着溺着,从来没朝其身上拍过一下板子,反倒是自己,只做错了一件事便不配呆在他身边了,看着都嫌烦。 想必尊守义也是得了萧魂的惩罚呵! 萧魂,你若在天有灵,可后悔? 我一定会叫你后悔…… 皇城,天牢。 温宛与苏玄璟的马车几乎同时停住,她才下马车便见苏玄璟迎过来,后面跟着司南卿。 “温弦没事,别担心。”苏玄璟知温宛来的目的。 温宛虽然知晓,可也得亲眼看到才算放心,三人皆入天牢,径直走向刑室。 刑室才被收拾好,屋顶暂用竹竿跟茅草堵好御寒。 萧彦跟柏骄惊魂未定,见温宛他们进来当即离开,出去缓缓。 刑室里,温弦脸色煞白。 刚刚经历一场生死,她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此刻见到温宛,所有恐惧化作滔天怒恨,“温宛!你现在满意了!我变成这样都是你害的!” “你变成什么样了?”温宛确定温弦没有受伤,这才放心。 “放开我!” 第一千八百章 难做人了 温宛觉得温弦的要求过于天真。 “只要你说出是谁给战幕下毒,我自然会放了你。”温宛随即补充,“且看在你将功补过的份儿上,向苏大人求情,免你罪行。” “从我房间里搜出来的东西就是我的么!”温弦肩头伤口还疼,整夜没睡,人愈发憔悴狼狈。 “温弦,你猜是谁想你死?”这个问题温宛也想了一路,事实上她也不是很确定,但并不妨碍她想让温弦相信,动手的人,是萧桓宇。 温宛皱眉,“不是你,自然就是寒棋!” 哈! 温宛都快被温弦的笨给惊到了,“寒棋跟我是一伙的,我不希望你死,她怎么会朝你下手?” “她怕我抢她长公主的位置!那个贱人!” 啪— 温宛真的很讨厌温弦这张嘴! “眼界放开一些。” 温宛劝她,“想想当下的案子,你死于谁有利?” 苏玄璟站在温宛身后,一字未语。 而他身后的司南卿却在这时弯下腰。 见温弦眼睛瞄过去,温宛跟苏玄璟几乎同时转身看向司南卿。 “怎么了?”司南卿起身时一脸茫然看向二人,“鞋子上有脏东西,我掸了一下……有什么问题?” 温宛扭回头,重新看向温弦,“你的处境并不乐观。” 这一次温弦没有反驳,整个人显得惶惶不安。 刚刚她看到了,司南卿从地上捡起一块碧玺碎片,碧玺的颜色她认得,是太子身边侍卫腰牌上的饰物。 所以,是太子杀她? 想到此处,温弦恍然。 萧桓宇这是怕自己供出他,所以找了杀手过来。 又是背叛! 温弦心底陡然升出恨意,上一世被苏玄璟杀,这一世又要被萧桓宇灭口? 怎么倒霉的事只可她一个人来! “温弦?”看出刑架上那人神色异常,温宛轻唤。 “苏玄璟!”温弦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愤怒里,突然扯拽锁链欲扑向苏玄璟,吃人一般。 温宛愣住,茫然扭回头看向身后的苏玄璟,司南卿也觉得奇怪,温弦到底看到自己‘捡’的那块碎片没有? 说起来,司南卿觉得自己难做人了。 来之前,他收到萧桓宇口信,叫他随苏玄璟入天牢,想办法告诉温弦,只要温弦守口如瓶,可保她为皇贵妃,且承诺于阗与大周永世交好,助她坐稳长公主之位。 不想他在去找苏玄璟的路上,又接到来自萧冥河的口信,叫他暗示温弦,杀手是太子派去的。 哪怕司南卿投诚萧冥河,也很想依着萧冥河的意思示意温弦,可问题是万一温弦把他的暗示说给萧桓宇,他岂不是暴露了! 于是这一路,司南卿绞尽脑汁想了一个主意。 以一块碎玉为引,温弦想什么就是什么罢! 只是此刻,他不明白温弦朝苏玄璟发什么疯。 苏玄璟作为当事人,也很茫然。 他微挑眉峰,想知道温弦接下来会说什么。 “你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温弦痛苦委屈至极,前世今生她也活的很辛苦,明明她才是长公主,该在父皇母后庇佑下如一只骄傲的凤凰那样长大,可她两世皆寄人篱下! 上一世她靠自己努力拼命依附到苏玄璟身边,眼见着御南侯府满门被诛,温宛无比痛苦趴在地上绝望如厮。 她以为自己要成功了,结果她竟然死在苏玄璟剑下,死在温宛前头! 这一世她辗转入太子府,坐到画堂第三把交椅的位置,自问没有半点对不起萧桓宇,竟也是被人灭口的结局! “苏玄璟你知不知道,你大错特错!你们大错特错!”温弦不顾肩头疼痛,眼泪飙涌,“你们根本就不懂,本公主才是天命所归!” 温弦突然性情大变,在那里歇斯底里嚎叫,温宛跟司南卿皆看向苏玄璟。 苏玄璟则是无语,略显尴尬道,“苏某发誓,昨晚的事于我没有半点关系。” “可她说是你想杀她。”温宛不这样以为。 司南卿则觉得温弦脑子可能断弦了…… 远在数十里之外,护国寺。 温御为了追赶一经,特意从大理寺选了一匹最快的马,一路迎风驰骋,终于在桑山山脚追到一经。 视线里,一经身着白色僧袍,胸前悬着砗磲玉粒穿成的念珠,座下一匹通体雪白的汗血宝马。 这是大理寺最珍贵的一匹马,珍珠般白亮,无论看多少次都觉惊艳,流光溢彩。 只是这样的一匹马,在一经身下也不过是锦上添花。 此刻一经揪住缰绳,疑惑看向温御。 “我早就告诉过你,这一匹中看不中用!”温御拽着缰绳放慢速度,座下枣红的宝马踢踏前行。 这马倒是精壮,就是鬃毛长的杂乱不齐,被缰绳拽紧时扬的那两下脖子与温御出奇的相像。 “温侯为何会在这里?”一经不解。 温御收紧缰绳,那马停下来。 他想了片刻,“本侯听闻那忘忧是个厉害角色,据说与他论禅的和尚最后都没什么好下场,我只怕……要么我们再寻他法。” 一经还以为是什么事,淡然抿唇,“忘忧是什么样的人贫僧知道。” 见一经驾马朝山路走,温御直接跟上去。 一红一黑两匹汗血宝马上,两位经年之交并行。 温御诧异,“你知道?” “魏王殿下与贫僧说过,就算殿下不说,贫僧早些年也听过这个人的法号。”一经拉着缰绳,“如温侯所言,凡与之论禅者,皆受心魔所惑,难以自持,最终凄惨离世。” “你既然知道,那咱们……” “如何?” 一经勒紧缰绳,停下来看向温御,“回去?” 不等温御开口,一经双腿稍稍用力,白马前行,“贫僧初时不与他论禅并非怕他,只觉得没有意义,论什么禅,我又不是很懂。” “你过谦了。”温御从不在人前,哪怕当着一经的面,他也不会夸一经是个好和尚,但他心里清楚,一经是难得的高僧。 佛在心里,不在庙里,不在世人眼里。 一经的洒脱,他的信念跟执着,从来没有改变。 先帝…… 第一千八百零一章 难猜便不猜 见一经继续朝护国寺方向行进,温御亦用力夹紧马腹跟上去。 “我虽为僧,该当看破红尘,然年少时受先帝知遇之恩,又遇你与战幕,纵不是手足至亲,却可以性命相托,何为僧人,何为俗人,皆是昙花一现,贫僧不求自在得自在,只求在意的人能长长久久的活着。” 白色僧袍随风而起,一经拽紧缰绳,“温侯,可愿陪我一战?” “大师开的什么玩笑话,当是你我并战!” 驾— 驾— 山中风冽,挡不住骏马疾驰! 偌大桑山纵有松林如涛,却掩不住两颗炙热凶猛,充满热血的心跳…… 皇宫,凤仪殿。 温御跟一经离开大理寺赶去护国寺的消息是萧桓宇带进来的,此刻他正看向座上顾蓉,“若儿臣猜的不错,他二人当是去护国寺给战幕求药了!若忘忧真有什么灵丹妙药能把战幕救活,那……” 萧桓宇紧张到语顿,双手紧张握在膝间。 顾蓉亦知事态紧迫,眼中一狠,“眼线怕是用不上了。” “母后的意思是?”萧桓宇抬头看过去,狐疑道。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顾蓉看向身侧彩碧,“传信回顾府。” “母后……” 待彩碧离开,顾蓉这方看向自己的儿子,眼中透着幽暗冷光,“战幕死期,就在今日,温御跟一经他们来不及!” 听到这句话,萧桓宇心中一凉,须臾恢复。 终究来了一句,“这就好。” 温御跟一经皆离开大理寺,厢房里就只剩下翁怀松跟二李。 战幕尚在昏迷中,翁怀松不敢懈怠,时时为其把脉。 午正,李舆按惯例起身去后厨拿饭,就在他走到厢房门口,打开房门一瞬间,寒剑乍现! 砰— 李舆猛将房门叩紧,“来人啊!有刺客!” 一声叫,立时惊动厢房里的翁怀松跟李显。 二人大骇! 李显慌乱之中抱起桌上称药材的铁秤,急匆匆跑向李舆,“师兄我来!” 见李显怀中秤砣,李舆恨不得一脚踹过去,送死的货! 榻前,翁怀松心中陡寒,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温御跟一经不在啊! 作为二李的师傅,翁怀松自小就不是习武的材料,这才被自己那个武状元的父亲扔到药师那里,如此另辟蹊径,倒成了医中圣手。 此刻透过模糊窗棂向外望,翁怀松心头一紧,黑衣人少说也有数十。 他转头,看着榻上昏迷不醒的战幕,“军师,你且安心。” 翁怀松随即弯腰,将脚下药箱搬到床上,急急打开。 这时外面传来厮杀声。 是大理寺的侍卫! 李舆跟李显赶忙插好门闩,双双撤到翁怀松身边,“师叔小心!” “你们两个快去准备!”翁怀松瞧着李显怀中秤砣,略有嫌弃催促。 李舆不解,“准备什么?” “身为医者,你竟不知如何自保?”翁怀松咬牙恨道。 见榻上药箱,李舆跟李显几乎同时反应过来,毒! 此时厢房外面数十黑衣人与数十侍卫打作一团,然而大理寺真正能打的十二卫,包括上官宇在内全都去了天牢,余下侍卫哪里敌得过训练有速的杀手! 噗— 噗— 噗— 黑衣人一剑连挑三名侍卫,鲜血如雾! 噗! 黑衣人尚未回身,一柄利剑自背后洞穿胸口。 忽有人在他背后狠踹一脚,剑身抽离,一股凉意直入肺腑。 扑通! 那人至死都不知道是谁动的手。 “死守厢房,不许放人进去!” 战魂剑身染上鲜血,宋相言自黑衣人尸体踩踏过去,飞身直至厢房门口,背后偷袭杀了一人。 他手执战魂立于厢房门口,但见黑衣人冲杀过来,眼中骤寒,剑身横扫! 霸道剑气掀起一阵排山倒海的气浪,却只逼得黑衣人倒退数步便又冲杀过来。 宋相言心中暗惊,这些人武功皆上乘! 厢房里,翁怀松跟李舆李显尽其所能将所有药材混合,用以制成见血封喉的毒药,这个节骨眼儿慢性毒药救不了命…… 护国寺下,温御一经皆勒紧缰绳,骏马止步。 二人翻身下马,将一黑一白两匹骏马系在林间,继而转身迈上阶梯。 寺内小僧早早禀报。 禅房里,周帝略微诧异。 “他们来做什么?” 李世安拱手,“既是忘忧大师念经有了效果,老奴觉得一经应该是来找忘忧大师求药。” “那温御?” 周帝皱了下眉,须臾展平,“那温御定是知晓与忘忧论禅的僧人无一可活,所以担心,跟过来了?” “老奴也以为是。”李世安恭敬道。 周帝神情饶有兴致,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为何温御明知危险,还要叫一经过来?” “这个……” 李世安犹豫,“或许在温侯眼里,一经没有军师重要。” “不。”周帝豁然开朗一般,脸上露出惬意的笑,“那是因为现在要死的那一个是战幕,一经还好好的站在他身边,他心里还有希望。” 能从密室里把一经救出去,想必那时温御也是报了必死的决心。 他忽然好奇,“倘若一经死在与忘忧的论禅里,你说温御会如何?” 李世安摇头,“老奴难猜。” “难猜那便不猜。” 周帝难得来了兴致,起身从矮炕上走下来,“朕亲自去看!” 待周帝走出禅房,看到忘忧背影。 竟是一袭红色僧袍! 天空不知何时阴沉下来,铅云覆盖整座桑山。 忘忧身着一袭红色云锦面料的僧袍立于万佛堂前,俯视自下而上的温御跟一经。 彼时厢房他未看一经,此刻凝视,心中难免称赞。 白色僧袍,如同天边的云朵般不染杂尘,容颜长的俊俏,一眼便觉天地都为之失色,行走间闲庭信步,僧袍随风摆动,纵在下位,却如真正的佛陀般超然于世间。 在他身边,温御一身黑色大氅,步伐稳健。 纵在一经身边,温御亦不逊色半分,将军虽老,威风凛然。 明明是两个世界的人,此刻走在一处却有种说不出的氛围,让人心生羡慕。 台阶上,温御一经也都看向忘忧。 纵然面目慈祥,本该四大皆空。 可他们在忘忧眼睛里,看到了欲…… 第一千八百零二章 论禅 终于,温御跟一经走上台阶。 一经上前,“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忘忧还礼。 眼前场景,令周帝都有些期待。 他看着站在万佛堂前的两位高僧,又瞄了眼站在他二人中间的温御,心中忽然猜想。 这一次,温御到底还能不能把一经,活着带出护国寺。 “贫僧让忘忧大师久等了。”一经开门见山,“我愿与大师论禅,前提是忘忧须得救活战幕。” “一经大师带着这样的欲念论禅,如何能胜?”忘忧状似悲悯道。 一经微微浅笑,“贫僧如若没有这样的欲念,大师如何见得到我。” 忘忧心下微顿,不再强求,“可。” “一经大师请。” 忘忧侧身相邀,一经未动,“不论结果如何,还请大师将药交到温侯手里。” 一语闭,温御猛然看向一经。 来时路上说好了,看情况不妙就抢! 不等温御开口,一经已然走向万佛堂。 忘忧欣然,与之并行。 一红一白两道身影顿时成为整个护国寺最靓丽的风景。 温御正要跟上去时,周帝看了眼李世安。 “温侯留步!”李世安当即唤道。 温御这才发现不远处的周帝。 纵然不想搭理,可周围聚着一堆和尚,君臣之礼还是要的。 于是温御走过去几句,拱手,“臣见皇上。” 这礼行的! 好在周帝听了几日佛经,对这些倒也不是很在意。 “温侯来此,可是陪同一经来与忘忧大师论禅?”周帝也不拐弯抹角,淡然开口。 温御点头,“正是。” “那你便同朕一道进去,纵是旁听也定能受益匪浅。”周帝音落后转身走向万佛堂,李世安跟在身后,温御这方直起身。 万佛堂内,诸佛林立,两侧竖满姿态各异的金身罗汉,宝相庄严,肃静中充满一股祥和气息。 寺里的和尚们难得见百年不遇的论禅,全都涌进堂内,有机灵一些的和尚早早将两个蒲团摆在中间。 左右各一。 周帝入堂,自被引坐在上位,温御径直走到一经身后,拽过蒲团盘膝而坐。 万佛堂内,一经与忘忧临面而坐。 忘忧双手垂握于身前,一经则将双手摊开落在膝间。 “忘忧大师请。”一经神情淡然看向忘忧,并未抢先夺题。 纵是佛法,所修不同,各有各的擅长跟优势。 忘忧没有客气,笑然开口,“贫僧知一经大师平日喝酒吃肉,可将吾佛寄于心间?” “身外求法,向外求驰,不得圆满,不得自在,不得解脱。”一经没有好胜的心,他对此番论道也没有任何期待,胜负于他没有任何意义,但是因为尊重,他会竭尽全力的对待。 生死都无怨由。 “梵网经有论,若佛子不得食五辛,戒杀生,诸余罪中,杀业最重,大师手染鲜血,如何入解脱之道?” “禅即解脱之路,去掉桎梏就是解脱,贫僧奉劝大师,莫在桎梏之外求解脱,生死之外求涅槃,烦恼之外求菩提,若世人皆如此,如何求禅,又哪里来的禅道?” 万佛堂内寂静无声,唯一经与忘忧你来我往,无止无休。 温御听不懂那些,他只把目光放在一经上,但凡有异常,他即刻中止论禅,抓起忘忧先揍一顿! 周帝则在座位上享受般看着眼前的场景,他不时瞄向温御,心中多了一分期待。 而此时的大理寺,数十侍卫被斩的所剩无几,宋相言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手中战魂激荡出一波一波气浪,却无法阻止黑衣人靠近厢房。 房间里,翁怀松与二李皆挡在榻前,身边摆着各种毒药…… 嗤— 三柄黑剑带着凛戾杀意狂啸刺向宋相言,这般手段当真是想要了宋相言的命! 宋相言肩头已中两剑,此刻握住战魂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狠狠划出剑身,将三杯抵挡在外。 只是黑衣人太多了,他顾得了这头顾不上那头! 忽有黑衣人破窗而入! 李舆最先上前,正要洒毒时便见那人喉颈被利剑洞穿。 鲜血洒了李舆一脸,温热粘稠。 “小王爷,可还好?” 来人正是温君庭。 此前温御离开时叫人传信,温君庭得到消息即刻赶过来,正遇宋相言独木难支。 宋相言见是温君庭,瞬间来了底气,“不能叫他们靠近战幕!” 温君庭自是明白,手中落霞长剑挥动间,身前黑衣人瞬即毙命。 黑衣人只剩十几个,戚枫亦早出去求援助,然而剩下的十几人武功不弱,单靠宋相言跟温君庭根本抵挡不住。 砰! 又有黑衣人破窗而入,宋相言跟温君庭来不及回招! 兹拉— 粉色药水被李显泼向黑衣人,一息之间,黑衣人面覆黑布与之面皮被迅速腐蚀,疼痛令他弃剑捂脸,几乎同一时间,李舆持短忍冲杀过去,短忍刺中那人咽喉。 毙命! 战魂起,一道平直剑气直冲对面来人! 温君庭则清晰感觉到来自背后的杀意,落霞不及收招,却是被他笼在衣袖内的左手骤然出现一柄黑色短剑! 短剑迸射剑光,朝黑衣人侧腰狠狠斩去。 纵然万分艰难,可黑衣人的数量越来越少,这叫宋相言跟温君庭看到希望,不想下一刻,又有数十黑衣人自高墙跃入,冲杀过来…… 皇宫,凤仪殿。 顾蓉与萧桓宇静默坐在座位上,呼吸深重。 他们在等一个消息。 “皇后娘娘!” 见彩碧自外面急匆跑进来,顾蓉与萧桓宇几乎同时站起身,“如何?” 彩碧行至厅前,“人派过去了。” “结果呢?”萧桓宇双眉紧皱,比顾蓉还要着急这个结果。 彩碧摇头,“还没有消息……” “那你还不快出去打听!”萧桓宇低声喝道。 彩碧看了眼顾蓉,见其摆手,这方退出寝宫。 “桓宇,你也别太着急。”顾蓉起身走向自己儿子,抬头扫过殿前,“你外祖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派去的人都是死士,哪怕不成事,也不断不会走漏风声。” 萧桓宇还是担心,“若战幕不死,若他知道是我……” “桓宇!” 第一千八百零三章 刺杀 桑山,护国寺。 万佛堂内,一经跟忘忧突然就不说话了。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温御就坐在一经身后,他能感受到一经内息澎湃,与对面奔驰而来的内息揉杂在一起,形成一个封闭的空间,他几次想以内力冲破那个空间都不得果。 “一经……”温御实在忍不住轻唤,然而一经就如同殿前法相庄严的神佛,一动不动。 对面忘忧亦是。 另一处,周帝微微皱眉,但在看到温御也一样皱眉时,他便将眉心舒展,事情变得好玩了。 李世安也看的一头雾水,不说话,能辨出什么? 然而只有一经跟忘忧知道,他们的论禅已经进入到一个新的境界,空间之意。 虚空暗夜,两朵旷世佛莲赫然占据其间。 红色佛莲上,忘忧身形端然而坐,双手合十,胸前原本明黄色的念珠自内而外散出殷红血色。 另一朵纯白佛莲上,一经亦双手合十,神情平淡若水,没有一丝波澜。 静止的虚空暗夜忽然刮起微风。 风从心动,云随意生,无物无尘,何意何心。 一经胸前砗磲玉珠飘然而起,化作点点白光。 对面忘忧身上的念珠亦脱离本体,在血色佛莲上化作一道点点红莹。 忽然之间! 忘忧身前红莹光点骤然膨胀,化作一只展翅的血色金鹏鸟。 金鹏冲天长啸,似要将这虚空都扯碎,忽又下坠! 两只锋利爪牙带着寒光,直抓向白色佛莲上的一经。 呼— 就在金鹏落下瞬间,白色砗磲玉珠光芒大盛,幻作一只白羽孔雀。 孔雀展屏,无数白色光闪自下而上射向金鹏! 白色翎羽刺中金鹏刹那,化作点点细碎的晶莹,犹如盛夏雨后的柳枝,挥洒间万千雨滴坠落。 太过惊艳的美,却蕴含着极致的杀机。 嗷— 白羽孔雀冲天而起,迎向继续俯冲的金鹏! 轰然撞击间,白羽跟血翅爆裂出红白相间的零星火焰,照亮暗夜虚空。 随着两只幻兽越发激烈的绞斗,虚空突然有一股强流涌动在红白莲花之间。 一经与忘忧身着的僧袍被强流带飞,呼啸生风,二人却稳坐如钟,一动未动。 万佛堂上,温御本就着急,但见一经唇角忽然溢出一丝鲜血顿时起身,目光凶狠冲向忘忧! “温侯要做什么!”周帝见温御这般,寒声喝道。 温御哪管这些,直接从袖内抽出匕首,敢当着他的面伤一经,是觉得他死了么! 眼见温御举刀,周帝抬手瞬间,三名暗卫阻断其去路。 砰— 温御抬脚踹飞一个! 战幕已经生死未卜,若一经死在他面前,他知道自己不行,根本承受不住。 周帝目寒,眼中迸出杀意。 温御当众叫他难堪,触及到了他的底线。 好在一经唇角血丝让他心情好了些许,他忽然很想看到温御搂着一经尸体仰天长啸的画面,一定让人非常愉悦。 温御余光瞄到一经脸色煞白,出手越发狠戾,直接踹翻另一暗卫! 就在他欲冲到忘忧身前一刻,一护国寺的老和尚快步走过来,“温侯三思!若此时打断一经跟忘忧两位大师论禅,两位大师谁也活不成!” 温御震住,手里还扬着短刃。 “论禅自有论禅的法义,此时此刻他二人已入空间之意,空间碎裂,谁也不能独善其身啊温侯!”老和尚阻在温御身前,双手合十,“你莫害了一经大师!” 温御蓦然转身,视线落在一经脸上。 血丝一点点从其唇角溢出,滴落在他雪白的僧袍上。 想到来时路上说好的并肩作战,如今他只能站在这里,由着一经被人欺负! 温御不敢轻举妄动了。 他怕自己真会害了一经。 这种无力的挫败感让他几近绝望,脑海里,一经在密室里被勾住琵琶骨的情境浮现眼前,那双腿,被万千银针扎的血肉模糊! 还有泛舟江上,一经挡住所有攻袭抱着必死的信念给他留下一线生机! 温御跌坐在地,红了眼眶,苍老面容透着无助的乞求。 他求诸天神佛,帮他一次,莫叫一经离他而去! 拜求! 拜求! 拜求! 此时大理寺,宋相言跟温君庭被黑衣人逼至厢房,二人拼死搏杀,依旧不能阻止黑衣人靠近床榻。 二李与翁怀松一起死守床榻,纵然毒药够毒,可经不起那些黑衣人玩了命的朝前冲! 剑袭! 翁怀松直接抄起早就空荡荡的药箱狠撇过去。 咣当— 一个药箱又能奈何! 黑衣人再冲过来,翁怀松直接起身迎上锋利剑尖。 他没本事保住战幕,前提得是他死在战幕前头! 眼见利剑就要穿透翁怀松胸口,李舆突然扑冲过去,左臂被黑衣人划出一道血口。 黑衣人目标明确,没有追着李舆砍,再次举剑,直袭战幕! “滚开!”翁怀松眼中生骇,一把推开身上李舆,整个人翻身直扑到战幕身上。 毫不犹豫,义无反顾! 不曾想,他竟然会与战幕死在一起。 这明明是温御跟一经的誓言,却应到他身上了! 也好啊军师! 你我一同去先帝那里,讨杯功德圆满的酒喝! 噗嗤— 许久之后,痛感未袭。 翁怀松不禁回头,方见一人身着黑色大氅背对于他,手中一柄长剑,寒光闪闪。 他忽然就笑了,眼泪瞬涌。 先帝你真小气啊! 两杯酒都舍不得! 就算化成灰,翁怀松都认得那人,总把‘毫无用处’怼在他脸上的狄公! “军师,莫怕。”翁怀松看向仍然昏迷不醒,一动都不能动的战幕,转身跌跌撞撞面向眼前数十黑衣人,神情决然。 谁也没有看到,床榻上一直没有动的战幕,眼角有泪…… 皇宫里,顾蓉也终于坐不住了。 消息来称,她虽然给皇城侍卫统领暗示,莫要太急着管闲事,可戚枫随后去了兵部,刑栋作为兵部尚书,直接派人到各个武将府上传令,此刻皇城武将大部分已经赶去大理寺相助,这就难办了! 死了一个战幕还可,若然那些杀手杀了几个不该动的武将,后果不堪设想。 “母后,现在怎么办?” 第一千八百零四章 让温侯担心了 顾蓉只恨父亲养的那些杀手太差劲,几十个人杀一个人竟然拖到这个时候! 毕竟是一朝国母,顾蓉很快稳下心神,“你去!” “去哪里?”萧桓宇诧异道。 “自然是去大理寺,救战幕!”顾蓉已经预见到事情未必会进展的顺利,“最后受些伤。” 萧桓宇领会其意,当即离开凤仪殿…… 护国寺,万佛堂。 一经跟忘忧的论禅仍在继续。 空间之意里,白羽孔雀跟血色金鹏于长空呼啸,红白翎羽在暗夜虚空中不停闪动。 急速逆转的强流撼动佛莲,片片红白相间的花瓣被强流裹挟其间,筑建起一道绝美围墙将一经跟忘忧困于其间。 强流速度越来越快,快到无法看清片片莲花,就只有红白两道光线飞速上涨。 坐莲上,一经跟忘忧仍然面如止水。 忽然! 一道金光刹那间照亮这片暗夜虚空! 金色光芒带着恐怖的力量将暗夜打破,此一瞬间,白羽孔雀跟血色金鹏全都在阳光下化作点点晶莹,强流消逝,一经跟忘忧座下佛莲如同飞升一般,莲花朝着金光的方向片片飘散,片片消融。 金色佛光沐浴下,一经跟忘忧几乎同时睁开眼睛…… 此时此刻,桑山脚下。 萧臣手执墨鲲,冷然看向对面一身红衣且有轻纱覆面的少女。 少女手中是黑色长鞭,鞭分七节,鞭梢处断了两截。 “看。”少女指向山腰处的护国寺。 强大内息崩散间,林间鸟兽皆散。 “论禅结束了。”少女回身,挡在萧臣面前。 萧臣虎口裂开道血口,周围尽是打斗痕迹,“你是谁?” “魏王殿下何必管我是谁呢。”面纱之下,萧冥河唇角有血。 萧臣目冷,再欲向前冲时萧冥河突然一笑,“论禅既已结束,殿下再去又有什么意义?皇上且在,你去了又能做些什么?” “你与忘忧什么关系?”萧臣寒声质问。 他心里清楚,他打不过眼前少女,当然少女也打不过他。 “殿下这样问,可有些龌龊呢,他是和尚,我是女人,我们若有关系,能是什么关系?”萧冥河握着长鞭的手有些发麻,他很惊讶萧臣会有这样的身手。.ghxsw.com 自己被尊守义揠苗助长才得了超乎于常的内力修为,萧臣又是有着怎样的际遇? “给战幕下毒的人是不是你?”萧臣寒声质问。 萧冥河笑了,“魏王殿下只管胡乱猜,说话都不用负责的?” “你不说,本王自会找忘忧问清楚!”萧臣抬头,护国寺内那股强大到他在山脚下都能有所感触的内息歇止。 论禅结束了…… 大理寺内,随着得到兵部令过来援助的武将越来越多,情势发生逆转。 然而那些黑衣人却无一人退离,犹如发疯的狂兽一般欲杀战幕。 狄翼则在确定黑衣人不足为惧后趁乱离开,温君庭跟宋相言则持剑站在榻前,纵满身鲜血也未落下手中利剑! “老师!”萧桓宇赶过来时,大局已定。 他奋力斩杀其中一个黑衣人,对战中还受了些许的伤。 见萧桓宇冲过来,宋相言提剑相对。 “宋相言你干什么!”萧桓宇愤怒低吼。 宋相言冷笑,“本小王若想干什么,军师还能完完整整躺在这里?倒是太子殿下,来的真是时候。” “本太子身在皇宫,得到消息即刻过来……” 宋相言举着剑,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嘲讽,“那只能说,凤仪殿的消息太闭塞,才得到消息么?” “宋相言!” 萧桓宇恼羞成怒,正待辩驳时宋相言突然倒仰,昏厥过去,幸有李舆上前搀住,只是药箱都没了,再者所有的药都被他们制成毒药。 外面厮杀声渐消,萧桓宇知道大势已去,视线不禁落向床榻上的战幕。 几日不见,这位大周的军师早已消瘦的不成样子。 萧桓宇一阵辛酸,须臾间心中陡凉。 功亏一篑…… 此时万佛堂,温御看到一经睁开眼睛,堆坐无力的身子慌张爬过去,“一经!你……” 一经朝温宛一笑,“让温侯担心了。” “你没事就好!”温御突然低头,把眼泪狠狠抹掉。 对面,忘忧依旧盘膝坐在蒲团上,额头渗出细密汗珠儿。 一经也没起身,淡然看向对面,“佛法精妙,大师参悟的好。” 忘忧深深吸了一口气,面容慈祥,“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两人相视一笑。 周帝见二人这般,心中不悦。 没有输赢看着不爽! 不过一经吐血,忘忧没有。 到底是忘忧略高一筹。 忘忧终是起身,另一侧,温御冲过去想要搀扶一经。 一经没有拒绝。 就在温御搀起的瞬间,心,陡然一痛。 他触到一经脉息,跳动急速且混乱不堪,全身血管仿佛下一刻就要暴裂! 此时的一经,得有多痛苦! 然而一经神色却是淡然,慢慢推开温御走向迎面而来的忘忧。 二人相视,一同走出万佛堂。 温御眼中无周帝,心痛跟在一经身后。 周帝见状又是一阵堵心,亦在李世安的搀扶下走出佛堂。 众僧跟在其后。 堂前,忘忧与一经走到百步阶梯前。 一经转身看向忘忧,摊开手,“大师。” 忘忧知一经之意,自僧袍里拿出一个紫檀方盒。 盒子不大,却极为精致。 一经接过方盒,“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 忘忧还礼后,温御急步上前搀住一经,还没说话便听一经低语,“别说话。” 温御扶着一经胳膊的手,微微颤抖。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他双唇紧抿,生怕哽咽声被身后的人听到。 忘忧转身,朝站在不远处的周帝合十施礼后转身走向自己的禅房。 转身一刻,鲜血自唇角溢出。 回到禅房一刻,忘忧不禁低头,胸前十八粒血色金刚菩提突然崩碎。 噗— 周帝没有立时回到自己的禅房,而是迈步走向台阶。 他站在高处,看着温御跟一经缓缓走下去的身影,薄唇勾起一抹肆意弧度。 “李世安,我们该回宫了……” 第一千八百零五章 我也不想你死! 台阶上,温御看到一经唇角鲜血急速流淌,鲜血滴在一经雪色僧袍上,犹如点点梅花盛放。 心痛欲裂,温御终于忍不住低声呜咽。 一经没有劝慰,他怕自己一开口控制不住血喷。 脚下的台阶变得很长,一经每踩下去一步,都会觉得生命在流逝,然而握着方盒的手却被他死死攥住。 这是战幕的救命良药。 终于,他们走下百步阶梯,“一经……” “骑马。” 两匹骏马就系在来时路上,台阶上的周帝仍然没有离开。 温御不想松开一经,却被他推开。 推开之前,一经将那个方盒交到温御手里,重重握紧。 他就是不想在周帝面前露出自己惨淡模样,当初在密室里,他都不曾叫周帝看了笑话。 一经背对百步阶梯解开系在树上的缰绳,把染血的僧袍掩在身前。 他飞身翻上马背,双脚用力夹紧马腹。 驾— 洪亮声音响彻山林,一经纵马驰骋而去。 温御看到那一声‘驾’后,一经吐了一口血,他惊恐万状翻身上马,哭着纵马追过去。 台阶上,周帝无比失望看了眼远去的身影,转身与李世安走回禅房。 “一经!” 就在温御追到拐角处时,一经身体自马背上重重摔下来。 温御飞身冲过去,将滚落在地的一经抱在怀里。 他看着胸前满是血迹的一经,再也控制不住压抑的情绪,哭的像个孩子,“一经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一经勉强支撑着看向温御,“药到手,军师不会死了……” “可我也不想你死!我也不想你死!”温御紧紧抱住一经,在林间号啕大哭。 一经再也没有说话…… 尘埃落定。 天牢里,温宛跟苏玄璟一直守着温弦,生怕再有刺客过来取温弦性命,大理寺的消息传过来时,已经是转危为安的局面。 她与苏玄璟跟萧彦商量许久,依然决定将上官宇跟十二卫留下,自己迅速赶回大理寺。 “这丫头对战幕上心啊!” 刑室里,萧彦吃着柏骄从东市买来的粥饼,瞧向苏玄璟,“苏大人要不要一起吃?” “殿下有想叫微臣一起吃的心,为何不让娇娇多买一份?”苏玄璟瞧着萧彦身前薄饼,“两张薄饼一碗粥,也才不到一钱银子。”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酱醋茶贵你!”萧彦将手里的薄饼撕下一小块,状似要递过来。 苏玄璟摇摇头,视线转向刑架上的温弦。.net 此时的温弦当真是她此生最狼狈的时候,肩头伤口化脓,衣服破烂,发髻凌乱,杀手一来一去,吓的她魂不附体。 苏玄璟起身走过去,“温姑娘……” 温弦将将平复心境,看到苏玄璟,眼中陡然升出恨意,“苏玄璟,你为何要杀我?” 苏玄璟疑惑的就是这一句,“温姑娘怎会怀疑那些杀手是我派来的?我血雁门可与姑娘无冤无仇。” 温弦听到这句话,嗤讽冷笑,“血雁门……我呸!是你亲手杀的我!” 苏玄璟蹙眉,十分不解。 这句话惹的萧彦跟柏骄同时看过来。 温弦也知此生非前世,强忍怒意,“我要见公孙斐!” “恐怕不行。” 苏玄璟摇头,“明日大理寺升堂,温姑娘有话不妨当着几位大人的面直接说。” 温弦忽觉伤口剧痛,“你们还不找御医给我包扎伤口?我是于阗长公主!” 萧彦轻‘呵’一声,低头喝粥。 柏骄指了指萧彦刚刚扯下来的那块饼。 萧彦将饼递过去,主仆埋头。 温弦转尔看向苏玄璟。 苏玄璟知萧彦在场问不出什么,只得压下心思,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温弦气急败坏,“来人!来人—” 皇城,大理寺。 大战终止,所有黑衣人被尽数斩杀,前来救援的武将先后散去,只剩下皇城侍卫及余下大理寺衙役清扫污垢。 厢房里,宋相言跟温君庭虽多处受伤但不致命,加之二李医术高超转危为安。 两人怕敌手再有反扑,一直没有离开。 床榻旁边,翁怀松身上也溅满鲜血,发髻凌乱,满身狼狈,余悸未消。 温宛突然从外面跑进来,看到宋相言跟温君庭时一路悬浮的心陡然降下来,“你们还好?” 宋相言对温宛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他想挺起胸脯自吹时后背剑伤牵扯间,眉头一皱。 “小王爷伤的重。”温君庭镇定道。 “君庭你怎么样?”温宛绕到温君庭身边,看到胸前背后伤口,红了眼眶,“紫玉刚有一个月身孕,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就在温宛想要去看战幕时,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翁怀松!翁怀松—” 一声高喝从外面传进来,所有人皆望过去,便见温御横抱着一袭白色僧袍的一经从外面狂奔而入。 不想温御入厢房时脚下虚软,迈进门槛时整个人跌倒在地。 温君庭抢先一步冲过去,将几欲摔到地上的一经接在怀里,“祖父……” “救人!救人啊翁怀松!”温御趴在地上来不及起身,红肿的眼睛乞求中透着渴望,喉咙沙哑,凄苦哀求,“我求求你!把一经救活!” 厢房内一时死寂无声,二李眼睛也不眨一下看向坐在榻前的老者。 温御叫了三声,翁怀松! 他们听的清清楚楚! 温宛跟温君庭也都听到了,唯独翁怀松紧紧盯着被温君庭抱过来的一经,悲从中来,眼含热泪,“这还有没有完了!” 战幕还没有醒过来,一经又变成这个样子! “把人放到床上!”翁怀松扭头看向二李,“你们两个愣在那里做什么!把战幕往里抬!” 二李暂时放下心中疑惑,赶忙过去将床上战幕朝里挪动空出半个床的位置,几乎同时,温君庭将怀抱一经小心翼翼平放到床榻上。 另一处,温宛急忙扶起跪匐在地上连起身力气都没有的温御,“祖父,别急!” 温宛自记事起,从不曾见祖父这样狼狈过。 “扶我到榻前!”温御一路疾驰,早就耗尽气力。 此时,翁怀松将手指搭至一经腕处,神色骇然…… 第一千八百零六章 这是一经拿命拼来的 此前替战幕把脉,翁怀松来不及悲伤便将药箱里所有好的贵的药全都塞到战幕嘴里,一把一把,毫不吝啬。 那时翁怀松心里清楚,战幕的毒,他能解。 最后一次纵彷徨甚至绝望,可依旧是在翁怀松的领域内,他仍然没有放弃过,不停辨识剧毒,总有希望。 然而当他手指叩住一经腕间那刻,悲伤绝望涌起,眼泪瞬即溢出眼眶。 二李才下床榻,见翁怀松如此心中皆有了不好的预感。 温御被温宛搀到榻前,他见翁怀松如此,身体下意识趔趄,声音颤抖,“他……他与我说没事……一经说他没事……” 翁怀松叩在一经腕处的手也在颤抖,双唇抖动,只是眼泪太凶,哭的说不出来话。 李舆急忙上前将翁怀松手指抬起,自己叩指过去,大骇。 温御看着李舆的神情,他不敢问,也不敢听。 “一经大师全身筋脉,尽断。” 李舆红着眼眶,“就算能活,怕终此一生都要躺在床上……” “祖父!”李舆音落一刻,温御再也承受不住打击,身体摇晃着就要跌倒,幸亏温君庭快步过去搀稳。 然而下一刻,他用力推开自己两个孙儿,扑通跪到翁怀松面前,双手用力握住他手臂,眼泪决堤,乞求一般,“不行……那样可不行啊翁怀松!” 翁怀松含泪想要扶起温御,“温侯……” 温御突然堆坐到地上,举起的拳头狠狠砸在自己脸上! “祖父!” “祖父!” 温宛跟温君庭皆护过去,翁怀松摆手。 他知道温御须得把情绪发泄出来,否则他只怕急火攻心,眼前这个也保不住。 最后还是二李强打起精神,战幕尚且昏迷,一经也须及时救治,问题在于哭也不是办法。 于是众人皆退,温御在被搀起时将怀中方盒掏出来,捧在掌心,声音哽咽着看向翁怀松,“这是一经拿命拼来的……” 翁怀松看到方盒,心中了然。 “温侯放心。”翁怀松接过方盒,重重点头。 厢房里,翁怀松在宣纸上写下几十种药材,叫李显速回御医院备药。 待李显离开,他命李舆打下手褪去一经身上血染僧袍,随即施针护住一经心脉,须得先保命! 差不多半个时辰,翁怀松抹去额间细汗,命李舆一刻不歇替一经守针,自己则褪去鞋袜,自床尾绕到战幕身侧,双膝跪下来,之后无比谨慎打开方盒,内里一枚药丸。 他不知道这枚药丸是不是能解战幕体内剧毒,可这是一经用命换回来的。 翁怀松拿起药丸,小心翼翼塞到战幕嘴里。 芳香四溢。 翁怀松随即将手搭在战幕腕处,其实他比谁都清楚,不管接下来有任何意外,他都无力回天了。 该用的法子全都用了,若然这枚药丸救不了战幕的命。 那也只是天意。 厢房外,温宛跟温君庭将温御扶到池塘边坐下来。 温君庭也受了很重的伤,温宛叫他去偏房歇息,这里有自己。 温君庭素来不善言词,也知祖父现在需要的不是安慰,默默离开。 春愈暖,池塘里小荷露出尖尖嫩芽。 池间有锦鲤,游动间水波轻荡…… 温宛默默陪在祖父身边。 “宛儿啊,祖父是不是错了?”温御自护国寺回来,纵马驰骋,背着一经一路狂奔,眼泪打在脸上又被风吹的干涸,只是说话间,红肿的眼眶里又有眼泪掉下来。 温宛看着祖父握在一起且颤抖的手,轻轻道,“就算祖父阻止,一经大师也一定会去找忘忧的。” “可我同去了啊!” 温御转过头,泪已决堤,“我就坐在一经身后,我看着他与忘忧论禅斗法,我看着他唇角有血,我想去帮他可我帮不上忙,我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与我说不用担心,他很好。” 温御像一个无助的孩子,在温宛面前挥动双手,无语论次说着当时的情境,“我扶他时,我扶他时他内息异常混乱,就像有一个大火球在他身体里横冲直闯,我那时……” “祖父……”温宛看到温御涕泪横流的样子,心疼至极。 “我那时就该把他抱起来,为何还要由着他逞强,硬要一步一步走下百步阶!我还由着他翻身上马!我亲眼看到他从马背上滚下去……” 温御哭到不能自已,“如果能早点带他回来,他是不是就可以……” “祖父,这不怪你。”温宛不知道还能怎样安慰。 温御突然把头低下去,身体佝偻着哭出声音。 看着肩头颤抖的温御,温宛亦掉下眼泪,她轻轻握住祖父肩膀,“战军师跟一经大师都不会有事……” 大理寺内,萧桓宇也没有离开。 此刻他就站在厢房外面,看着不远处的温御痛哭流涕,又看向厢房里面,他知一经到护国寺论禅的目的。 哪怕早有传闻,可他没想到一经真的会出事。 只能说人类的悲喜真的不能相通。 此时此刻的萧桓宇只担心一件事,战幕能不能死…… 时间流逝,萧臣自在山脚下被萧冥河拦住之后,便知眼前那人是整件事的关键,于是紧追不舍,自护国寺一路打回皇城。 萧冥河知萧臣武功高强,却不知竟略在他之上。 东市怀德坊,墨鲲疾飞。 萧冥河躲闪不及肩头被划出一道血口! 已经追到这里,萧臣不可能放弃! 他倒要看看控局的人到底是谁! 萧冥河怕自己一袭红衣太过惹眼,遂于暗巷穿梭,萧臣紧追不舍,小剑袭来,他身形陡然下沉,落于暗巷。 萧冥河回身之际,去路已经被萧臣阻住。 “我与忘忧大师并无关系,魏王殿下定要这样不依不饶?” 萧冥河一袭红衣,肩头血染看的并不真切,纵被追撵的有些狼狈,依旧笑着开口,“殿下这样追我一个女子,温县主可知道?”.ghxsw.com "今日我必抓你!"萧臣手执墨鲲,小剑仍在半空回旋。 萧冥河嫣然一笑,“殿下尚且未见我真颜就这样穷追不舍,我可受宠若惊。” 第一千八百零七章 扶我上去 萧臣不愿与之废话,猛然甩出墨鲲。 三尺剑身在阳光照耀下寒光凛然,萧臣眼中迸出杀意。 红色面纱下,萧冥河薄唇紧抿,手中断鞭被他紧紧攥在手里。 千钧一发,数十条小蛇突然从两侧屋脊飞冲下来,直扑萧臣。 萧冥河目色陡凉,飞身而去,“魏王殿下不急,你我来日再见!” 墨鲲横扫间,数十条小蛇皆被斩断。 萧臣再想去追时,已然不见那抹红影。gsxsw.c0m 天近暮色。 白日喧嚣渐渐歇止,整个大周皇城陷入一片沉寂。 温御叫温宛去房间里休息,独自留在池塘边,坐了一夜…… 夜尽,天明。 温御仍然坐在池塘边,身上被春露打湿,背影愈渐佝偻,仿佛一夜之间苍老十岁。 吱呦。 背后房门开启,温御猛然回头,眼中乞求渴望的目光在看到门口处那人时,热泪夺眶。 战幕。 相顾无言,唯有心颤动不休。 温御激动到不能自持,站起身时险些摔倒。 他踉跄着跑过去,以为哭干的泪水忽然咆哮出来,“战哥!” 温御行到门口,视线不禁朝里面瞧过去。 这一次躺在床上的,是一经。 不及他悲伤,战幕开口,“陪我走一趟。” 战幕才刚刚醒,身体仍然虚弱,甚至从床榻到门口的距离他都似用尽力气,翁怀松劝他不管有再紧急的事,至少要再躺一个时辰,然而他一息都不想等。 温御见战幕朝他伸手,当即搀扶,“战哥想去哪里?不若我替你跑一趟……” “桑山,护国寺。” 温御听罢,握住战幕的手猛然缩紧。 几乎同时,从前堂跑过来的萧桓宇亦听到战幕这句话,他心中大骇,父皇在护国寺,难不成…… 他强忍心中惊恐,快步迎过去,“老师!” 然而战幕目不斜视从他身边经过,纵是虚弱,自其身上散出的狂暴气息却令萧桓宇身形陡顿,恐惧自脚底攀升,令他不敢言语。 那是,杀气! 眼见温御扶着战幕走上马车,离开大理寺去往城门方向,一直跟在后面的萧桓宇片刻不敢耽搁,急急入宫…… 天已大亮,周帝如往常一般入了忘忧禅房,听忘忧讲述一段佛理。 过程中,他几次看向坐在禅炕对面的忘忧,想打断又没什么机会,于是默默聆听,心里却无比的开心。 昨夜消息就已经传回来,一经回到大理寺后昏迷不醒,听说情况十分不好。 再看眼前忘忧,高低立现。 几日时间,周帝发现自己有些升华了。 从初时坐满一个时辰都很吃力,到现在意犹未尽,他甚至还能与忘忧对上两句禅意。 离开禅房前,周帝与忘忧辞行。 国不可一日无君。 且向忘忧发出真诚邀请,忘忧拒绝后他又道,不管忘忧何时出现在皇宫,他都诚心期待。 回到自己房间,周帝命李世安收拾,“皇城那边可有新的消息传回来?” “回皇上,暂时没有。”李世安早知周帝决定,东西昨日便收拾一些,现在无甚收拾,只将一些必须茶具装进盒里。 “一经。” 周帝从昨日收到一经昏迷的消息后心情一直都很愉悦,现在那份愉悦越发掩饰不住,“朕倒不知,一经是用了什么法子迷惑住父皇,竟然以为他是高僧。” 李世安手上拾掇着,听到这句话心底唏嘘。 周帝这话说的妙,看似贬低一经,实则是将先帝说的一无是处。 “忘忧既是赢了论禅,待朕回宫,颁道圣旨过来,便将这护国寺的住持改一改,如何?” “皇上英明。”李世安还能说什么。 周帝心中欢喜,对此处颇为留恋,于是吩咐李世安准备斋饭,午膳之后再走。 李世安应声退出禅房…… 东市,青吟坊。 萧冥河一袭红衣坐在临窗桌边,桌上无茶水,他一身女子打扮惊了屏风后面的苗四郎。 “六皇子受伤了?” 打从暗门走进来,他便嗅到一丝血腥味儿。 萧冥河深吁了一口气,“大理寺可有消息?” 师媗不在,他又刚回来,消息尚未入耳。 “一经昨日酉时前后被温御抱回大理寺,听消息说似乎是全身筋脉尽断,情况很不妙,至于战幕么……”苗四郎停顿数息,“今晨战幕醒了,且在醒过来之后直接带温御去了护国寺。” “护国寺?”萧冥河微微蹙眉。 “自然是要替一经出头。”苗四郎想都不想,就能猜到怎么回事,“忘忧大师应付得来?” 萧冥河冷笑,“论禅是一经自愿,受伤也是他技不如人,纵是战幕跟温御去了,又能奈何?” 苗四郎也觉得当是此理,“战幕没死,太子应该会很难过吧?” “有温弦的证词,战幕跟萧桓宇决裂已是必然,温御跟一经同上护国寺论禅,一经若死,温御只怕一时半晌走不出来。”一切都在朝着萧冥河希望的方向发展,他很满意。 “坐等好戏?” “坐等好戏。” 自皇城出来,一路颠簸,马车终在午时停在护国寺前。 车厢里,战幕虚弱至极,即便有温御搀扶下车还是因为脚下虚软险些跌倒,站稳后气喘吁吁。 “战哥……” 温御手眼快,从旁边捡起一个木棍,除净杂枝后递给战幕,“这样好些。” 战幕倚在马车旁,拨开那根木棍,缓缓抬头看向眼前偌大护国寺,苍老憔悴的面容透出让人胆寒的威严,“扶我上去。” 这一路战幕都没有说话,他没告诉温御自己为什么要来。 温御猜想与萧桓宇一样,但又不同。 他以为战幕应该知道一经缘何昏迷,是以来找周帝替一经出头,惩罚忘忧。 只是…… 温御上前扶稳战幕,“战哥……” 战幕将身体全部重心都移到温御手上,这才迈步。 看出战幕不想说话,温御只得扶着他,走上台阶。 台阶最累,只是几步温御就能感觉到战幕体力不支,“战哥,我背你。” 战幕没有说话,抬手阻止。 脸上透着让温御看到都会觉得浑身不舒服的恐怖神情…… 第一千八百零八章 杀忘忧! 巧在这一刻,周帝亦出现在百步阶梯上。 温御抬头,“战哥……” 战哥莫要走了,你想见的人在上面。 “莫要再说话。”战幕停在阶梯上,低声开口,身体略有摇晃。 躺在床榻上十几日不曾进食,毒药反反复复攻袭他已经不再强壮的身体,此时此刻的战幕,真的很累。 然而他还是抬起脚,踩上阶梯,眉目坚定,毅然决然。 台阶上面,李世安看到战幕时心中暗惊。 消息只说一经昏迷不醒,没说战幕醒了,“皇上……” 周帝看到战幕一刻,心里也极其的不舒服。 这一瞬间他又埋怨忘忧祈福的经文太好用了! 为何战幕不死! “他来这里做什么?”周帝迈步走下台阶,龙目微眯,低声开口。 李世安恭敬着走在前面,“老奴觉得,怕不是来求皇上治罪忘忧,看来一经真的很不妙。” 周帝目光落在战幕身上,眼中凉意骤褪,尽量表现出悲悯,言语中却是嘲讽,“那是一经不如忘忧,朕如何作得了这样的主。” “皇上所言极是。” 李世安与周帝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战幕与温御一步一步走上来。 山中风起,吹动战幕身上衣袍微微摆动。 他目不斜视,在应该对周帝叩拜的距离,却像是没看到周帝一样径直向前。 温御感受得到压在他手臂上的重量沉了些许,战幕应该是虚弱到极致,然而他脚步未歇,哪怕周帝为免太过尴尬已经投来谦善的目光,他却视而不见! 阶梯上,战幕凌乱白发在风中飘荡,脊骨挺的笔直,消瘦太多以致颧骨过于突出,然而那份威严却没有因为几近脱相的面容发生任何改变。 只一眼,足够震慑。 温御自然是更不愿意朝周帝施礼,便也与战幕一样没有看向周帝。 此刻站在台阶上,周帝诧异看向与他擦肩而过的两个,他连打招呼的词都酝酿好了。 李世安也愣住,战幕素来知尊卑。 于是他上前,“军师……” 周帝摆手,示意李世安闭嘴。 台阶上,战幕每迈一步都似抽干身体所有力气,他并非没见到周帝,只是不想浪费力气。 温御也奇怪了,战幕若不是来见周帝,又是来见谁? 忘忧? 见忘忧又能做什么。 台阶上,周帝到底是帝王,稳下心神后转身继续往下走。 龙撵在百步阶下面候了多时,周帝走进去时吩咐李世安回去,他想知道战幕因何而来。 踏上百步阶梯,战幕终于停下来。 他看向眼前万佛堂,久久未动。 才过一日,温御看到万佛堂时心绪一时崩塌,想到一经,他不知不觉红了眼眶,可他不能在战幕面前提起,生怕战幕会有压力。 “小师傅,忘忧在哪里?” 堂内小和尚看到来人,急急忙忙迎出来。 听到战幕问,小和尚指向不远处的禅房,“大师这个时间应该在禅房里。” 战幕点头谢过小和尚,转身。 “战哥……” “扶我。”战幕低声道。 温御终于明白战幕来护国寺的用意,只是实在不必。 连一经都论不过忘忧,战幕根本不懂佛经。 即便如此,温御仍然依战幕的指令将其扶向忘忧所在禅房。 行至禅房,战幕摆手,“你在外面,我不叫,你别进来。” 温御哪里肯让! 彼时他呆在一经身边都没能护一经万全! “战哥!我……” “战幕,恳请与忘忧大师一见。” 禅房外,战幕松开温御,双手握拳。 数息,禅房里传来应允的声音,温御执意要跟进去,却被战幕眼神绝杀止住脚步,“你守在这里,不许叫任何人进来。” “战哥……” “你该知道,我说一不二。” 不等温御开口反对,战幕已然转身,独自走向禅房。 单薄背影蕴含起叫人看一眼便觉胆颤的威严霸气,以及久违的寒冽杀意。 温御则守在门外,无比担心,“战哥有事只管叫我!” 门启,战幕迈步走进禅房。 门板闭阖瞬间,李世安从后面急行而至,他欲跟进去,却被温御挡下来。 “温侯这是何意?”李世安惊讶中带着几分谴责跟不满。 温御比李世安高出一头,此刻就那么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并没说话。 李世安跟在周帝身边呆久了倒也生出些反骨,温御不叫他进他偏要进,不想绕行瞬间胳膊被温御拽住,还不等他反应,整个人硬是被甩到地上,手腕与地面石子摩擦,出了血。 “温侯,你……你大胆!” 温御背对禅房,双脚叉开,双手环于胸前,冷讽一笑。 都说打狗尚须看主人,他连主人都没放在眼里,何况是条狗! 没有搭理李世安,温御不免回头,他了解战幕的脾气,不让进就是不让进。 他亦明白,战幕定是想要与忘忧斗一斗法。 只是…… 禅房里,忘忧端直坐在桌边的紫檀木椅上,看到来者并未起身,只双手合十于胸前,“阿弥陀佛。” “你叫忘忧?”战幕面色惨白,银色发髻凌乱散落,有几绺垂下来,人显得异常狼狈。 此刻只是站在那里说话,都有些喘不过气。 忘忧颔首,“正是,不知施主找贫僧何事?不管何事,贫僧都似乎,无能为力。” 战幕看着眼前面目慈祥的老和尚,原本无力的身体顿时爆发出骇然杀机。 他低下头,无比艰难从黑色广袖里掏出离开厢房前管李显借的匕首,一步步走向忘忧。 忘忧看到匕首,似乎明白战幕想要干什么。 “一经大师可还好?” 战幕不语,眼中迸射幽蛰恐怖的杀意。 看到战幕朝他举起匕首,忘忧未动,唇角微勾,“一经大师……” 噗— 锋利匕首被战幕狠狠刺下来,可他哪里有那样的力气,匕首只入分毫! 忘忧白眉微皱,却没有反抗。 他以为战幕停顿的一下是因为震惊,倒也淡然,“军师不必自责,若有半分还击余地,贫僧不会由着你如此。” 筋脉尽断的何止一经,忘忧也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战幕只是那一时没有力气了。 一只手的力气不够,他以双手叩住匕首,狠狠朝下用力,消瘦的面目扭曲变形,“自责?老夫为什么要自责!” 第一千八百零九章 以命换命 鲜血沿着匕首汩汩涌溢,战幕充斥血丝的眸子死死瞪向坐在紫檀木椅上毫无还手之力的忘忧,突然低吼,“你伤一经,可知老夫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哪里来的自责!” 忘忧听罢,一时恍惚,“论禅之事,胜负该无怨尤。” “无怨尤是一经的事,替他报仇是老夫的事!”战幕咬紧牙关,双手死命握住匕首用力往下戳,他力气不够,踮起脚将整个身子压下去,额头因为虚弱渗出细密冷汗。 忘忧看着眼底如深渊般的战幕,忽然一笑,“军师不怕死在贫僧手里,是笃定出家人不杀生么……” “老夫笃定我若死在你手里,半个大周皇城的人都将以你为敌!我纵不能杀你,自有人替我杀你!我杀不是目的,你死才是!” 他此番,报着必死的决心来。 以他的命,换忘忧一命! 忘忧不理解,“一经用命换军师活下去,军师这样不知珍惜?” “他以命换命,老夫若不舍得以命换命,岂不是他看错了老夫!” 匕首深陷,忘忧唇角涌出鲜血,生命终至弥留。 他神情悲悯,“尔等,参不破这红尘……” “情义相许,生死相交,如你这般清心寡欲的老秃驴永远都不会明白!” 看到忘忧闭上眼睛,战幕仍觉不够,整个身体用力压下去! 匕首一寸一寸穿透心脏,鲜血染透僧袍,战幕也终于耗尽所有力气,双手再也握不住那匕首,整个人跌坐到地上,大口喘气。 禅房外,温御听到‘咣当’声响心下陡惊,猛然推门冲进去。 站在门口,温御震惊看着眼前场景,一时茫然。 他看到忘忧死在紫檀木椅上,胸前插着一把匕首,鲜血仍在外涌,白色僧袍尽被血染。 “战哥……战哥!”温御忽的清醒过来,疾步跑到堆坐在地上的战幕身边,声音颤抖,“你……” 没等温御说话,李世安也已经到了门口。 看见忘忧身死,李世安惊恐万状,“大师?忘忧大师!” 李世安是个聪明的,他怕自己冲进去会被温御灭口,当即踉跄转身跑向百步阶梯。 温御哪有心思管他,双手颤抖着扶起战幕,泪眼模糊,“战哥,你……你怎么知道……” 看着木椅上已然没了呼吸的忘忧,温御声音哽咽。 他怎么都没想到战幕醒过来第一件事,竟然是亲自来取忘忧性命! 即便他已经打定主意,待一经跟战幕都醒过来,他即刻提刀与忘忧拼个你死我活,可他是武将,是莽夫,命就该用命偿。.net 战幕是智者,从来都是三思后行! “你该阻止一经。” 战幕支撑不住,整个身体靠向温御,“扶我起来。” 温御急忙扶起战幕,“我们……” “回去。”战幕额头冷汗淋漓,迈步时整个身体都有些发抖。 温御扶他走出禅房,临行前回头看了眼倒在木椅上的忘忧,若看破红尘就意味着无欲无求,无情无义,那他这辈子都情愿在红尘里打滚。 纵死,也要葬在这红尘里。 “战哥小心。”温御搀着战幕,无比缓慢走向百步阶。 阶梯下,李世安踉跄着跑下来,在龙撵旁边将自己所见悉数禀报。 龙撵内,周帝目色陡寒,“朕看中的人,战幕也敢杀?” 李安世不知道如何回话,只知道战幕就是杀了。 “温御有没有动手?”透过可视车帘,周帝看到战幕在温御的搀扶下出现在百步阶,眼中迸射绝顶怒意。 战幕那个老不死的,竟然敢当着朕的面杀人,当真是没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回皇上,温御一直守在外面,似乎是战幕没叫他进去。”李世安答。 周帝冷笑,“他这是怕连累温御呵!” “皇上……” “等。”周帝漠声开口。 李世安拱手,转身与龙撵同方向,看着一步一步走下来的战幕,心里盘算的却是萧冥河,自上次到护国寺跪求皇上回宫,这段时间他都似乎没什么动静。 没有也好,省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林间风起,吹的温御跟战幕衣袍猎猎作响。 战幕纵然已经虚弱到极致,整个身体倚靠在温御身上,连迈步都觉吃力,然而落脚于百步阶的瞬间,他强迫自己挺起身形。 时间静止,唯有百步阶上两抹身影相搀而下。 恍惚间,二人仿佛回到二十年前意气风发的年纪,难以形容的威风八面。 与来时同,温御跟战幕与龙撵擦肩而过,不曾朝周帝施礼。 待温御扶战幕走上马车,龙撵忽动,先他们一步离开。 温御搭眼看过去,“战哥,皇上似乎很生气。” 扑通! 战幕倒下马车…… 得说战幕的生死,牵动太多人心。 皇宫,凤仪殿。 萧桓宇将在大理寺亲眼所见告知自己母后,顾蓉怒砸桌案,“这样都能活?” “一经从忘忧那里求来的药,真的是解药。”萧桓宇想到彼时忘忧出现在御书房的事,“那忘忧连父皇的病都能治好,母后不觉得这里面的事,太过蹊跷么?” 顾蓉知道萧桓宇所指,“萧冥河暂不着急对付他,现在的问题是战幕!” 萧桓宇垂首,“母后说的是。” “温弦那边处理好了?”顾蓉蹙眉问道。 “司南卿说是没有机会与温弦单独接触,但意思表达过去了。” 顾蓉目色陡寒,“现在是模棱两可的时候?” 萧桓宇一时也没了主意。 “战幕既醒,想必明日便会升堂。”顾蓉沉默数息,“你去找关裕,把一个人的名字告诉他。” “谁?”萧桓宇抬头。 顾蓉看了眼外面,低语说出一个人的名字…… 天近暮色,温御回到大理寺的时候一经仍然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丝毫没有清醒的迹象。 厢房里,翁怀松朝门口处看了看,“军师呢?” 温御踩床板绕到里面床头的位置盘膝坐下来,垂头丧气。 翁怀松一时心颤,“军师该不会……” “回太子府了。” 温御看着躺在那里的一经,心情无比复杂,“他把忘忧给杀了。” 第一千八百一十章 战幕没变,变的是我们 翁怀松乍听以为耳朵出了毛病,掏了掏。 “谁把谁给杀了?” “战幕,把忘忧给杀了。”温御抬头,一字一句道。 这回哪怕坐在北墙桌边研究经络图的二李也都凑过来,战幕不会武功,满城皆知,而忘忧是谁,是把一经打到全身筋脉尽断险些连气都断掉的高手。 “他怎么杀的?”翁怀松诧异无比。 温御便将发生在护国寺的事前前后后说了一遍,“看样子,忘忧没有还手。” 翁怀松沉默一阵,视线落到一经身上,“应该不是忘忧没有还手,想必忘忧伤的也不轻,他没有还手的力气了。” “可战哥事先并不知情,忘忧倘若有力气……”温御忽然觉得后怕,“战哥应该会将那把匕首戳在自己胸口,忘忧也难活。” 厢房里一时寂静无声,翁怀松跟二李领会到了温御的意思。 战幕是想以命抵命。 “他为什么要回太子府……”温御看着躺在床榻上一经,眼含热泪。 翁怀松些许感慨,“军师一直都在太子府,是你们……” 温御听懂了翁怀松的欲言又止。 战幕没变,变的是他们。 是他们突然入局…… “温侯。”李舆轻声道。 温御不禁抬头。 “之前侯爷抱一经大师回来的时候,对着师叔叫了数声‘翁怀松’,为何?”李舆已经忍了很久,终于问出口。 李显也跟着看过去,他亦听到了,前前后后十数声! “本侯有吗?”温御扭头看向翁怀松。 翁怀松摇头,“没有。” “你们两个是不是听错了?” 翁怀松看向自己两个徒儿,心里却是清楚,身份瞒不住了…… 翌日,升堂。 周帝早朝刻意提到此案,既是战幕已醒,案子务必尽快给出一个结果。 此时公堂,关裕仍坐在正中位置,萧彦左上,苏玄璟右下,戚枫则站在公案旁边位置。 公堂左右一半是刑部衙役,另一半出自大理寺。 宋相言仍然是用担架被人抬上来,旧伤已愈,但一场厮杀又添新伤,反正最倒霉的就是他。 原告迟迟不到,所有人都等的有些不耐烦。 “要么,先把证人叫上来吧?”萧彦提议道。 关裕直接拒绝,“贤王殿下未审过案,不知上堂的先后顺序,证人是基于原告的证人,原告没到,不可先提审证人。” “本官倒觉得,顺序之事,似乎也没那么重要,而且温弦有鸩石及解药,严格说,可当嫌犯。”今晨,苏玄璟与萧彦‘护送’温弦从天牢到此,一路未叫其与任何人接触,至少苏玄璟以为,迟则生变。 早审有早审的好处。 至于能审出什么,他很期待。 关裕再欲阻止时萧彦不乐意了,“本王未审过案,皇上也叫本王来审案了,关大人是觉得本王不配,还是皇上用人有问题?” “与其坐在这里等,浪费大家时间,不若先审温弦,关大人以为如何?”苏玄璟附和萧彦,浅淡开口。 关裕皱眉,“本官……” “传温弦!”萧彦高喝。 片刻,温弦被天牢衙役押入公堂。 之前烙铁烫伤的肩头衣服破烂,伤口红肿感染,经夜袭险些丧命,后又被司南卿暗示杀她的人是太子萧桓宇,加之身份被公开,却依旧活的这样狼狈,温弦心里的恨跟滔天怒意已经逼至顶锋。 站在公堂上,温弦立而不跪,眼睛里全都是怨恨。 关裕皱眉,“堂下何人?” “关大人不知道我是谁?” 温弦肩头的痛已经麻木,发丝凌散落下来,如同疯妇一般,“本公主要见宗政!要见公孙斐!” 堂上众人尴尬,温弦当真不会审时度势,大理寺公堂岂是她能随意撒泼的地方。 而此时,太子府的马车已然停在外面。 车厢里,萧桓宇异常谨慎坐在战幕身边,心虚到不敢直视那双眼睛。 他看向紧闭的大理寺府门,出发时就已得到消息,温弦早被衙役押进大理寺,成败在此一举! 车厢里还有司南卿。 相较于萧桓宇的紧张,司南卿要淡定的多。 虽说给战幕下毒也有他的份儿,但他未经手任何人,不似萧桓宇,竟从温弦那里拿药,这种疏忽简直致命。 见萧桓宇看向自己,司南卿心领神会,“军师?” 一夜修养,战幕不再如昨日那般虚弱,他轻吁口气,“等等。” 司南卿不解。 作为案件原告,战幕与他皆不入公堂,案子怎么审? 这时,一个乞丐敲响轿厢。 司南卿下意识看向战幕。 “他有东西递进来,你去接一下。”战幕有些累,身体朝后靠时萧桓宇急忙拿起一个软垫挡在背板上。 战幕微微颔首,司南卿当真从乞丐那里接过一张字条。 见战幕示意,司南卿展开那张字条,有一串人名,“军师……” “读出来。”战幕道。 司南卿不明所以,但很听话,“单然,夏凡,薛凌晨,周奕……” 十个人的名字,萧桓宇就只记得一个! 薛凌晨。 “字条上还说里面在审温弦。”司南卿说话时眼神没敢乱飘。 萧桓宇神情微变,“温弦是证人,为何要审她?” “老夫听闻,她手里有鸩石及解药?”战幕抬头看向司南卿。 司南卿拱手,“如军师所知,所以……她也不算证人,当是嫌犯。” 萧桓宇越发忐忑,“老师,我们……” “再等等罢。”战幕稳稳坐在车厢里,阖目。 此时公堂上,关裕面对堂下温弦的无理要求,直接火冒三丈,惊堂木一拍就是三十大板。 眼见刑部四个衙役冲过来,温弦一时震惊。 “你……你大胆!我是于阗长公主,你敢对我用刑?”温弦被衙役架住胳膊的一刻,傻眼了! 她忽然想到关裕是太子府的人,萧桓宇派杀手杀自己不成,这是想叫关裕在公堂上活活打死她? “你们放开我!我是公主,你们不能对我用刑!叫宗政过来见我!公孙斐—” 温弦被按到长凳上,苏玄璟跟萧彦都没有说话。 有些事但凡长脑子都能想的明白,可想明白跟将事实公之于世不同。 他们不要所有人想明白,他们要所有人都知道…… 第一千八百一十一章 挨打没人拦着 于萧彦,他查过温弦,深知温弦根本没有接近战幕的机会,而太子府里有机会接近战幕并敢于朝其投毒的,只有太子。 若叫世人知道太子给战幕投毒,便是断了他二人的师徒之情。 届时就算战幕不计前嫌,太子也经受不住各方能淹死人的口水再用战幕,只怕那时 他二人就算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也不同心。 所有人只道萧彦守着温弦是为公孙斐的银子,银子哪里来的比皇兄重要。 他是真心想守温弦,因为温弦是挑拨战幕跟太子的关键。 于苏玄璟,杀亲之仇是他此生最大的怨念,既无,他便想随心所欲的活着。 留在官场,是为保血雁门不被朝廷秋后算账。 可他不想保太子萧桓宇了。 因为萧臣若能当上皇帝,以他对温宛的了解,定不会与别的女人抢男人,这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彼时他希望与萧臣分属两个阵营,赢的那一个可保温宛及御南侯府。 可时局发展成这样,他看出周帝对太子府的并无心,倘若太子府又没了战幕,那么萧臣必赢。 他想的,是这条路。 这会儿温弦因为恐惧扯着大嗓门儿嗷嗷叫,“你们放开我!我是于阗长公主,你们动我一根汗毛,我诛你们九族!啊啊啊—” 板子还没落,温弦先惨叫上。 若不打,属实对不起她叫的这样欢实。 “打!”主审位上,关裕怒道。 啪— 当第一下板子落到后背,温弦疼的眼泪飙涌,“宗政!公孙斐!你们快来救驾!” 自打身份公之于世,温弦多年夙愿得偿,那些只有在黑夜里才敢偷偷自称的称呼早就印在骨血里,这会儿大声喊出来似乎后背都不能那疼了! 啪、啪— 还是很疼,“救命啊!你们住手—” 暗处角落,公孙斐听着温弦如杀猪一般的嚎叫,委实丢了于阗皇室的颜面,换作寒棋…… 想到这里,公孙斐眼底瞬间幽暗,手腕倏然迸起密密麻麻的红点,痒的钻心。 他强迫自己压下情绪,换作寒棋? 谁敢存这样的心思都该死…… 此刻公堂,担架上的宋相言倒是十分乐意看到这样的场景,至于关裕为何叫刑部衙役来打温弦,他可不觉得是因为刑部的衙役更听话。 啪、啪、啪! 第十下的时候,温弦已经没了嚎叫的力气,“救……救命……本公主……” 背对宋相言的衙役下手最狠,这会儿见温弦后背染血,眼底骤寒,他叩动刑棍暗处的机关,一根银针自暗黑棍头下面缓缓露出半寸。 针上涂有剧毒,可瞬间令人窒息而亡,事后便是仵作也查不出端倪。 这便是昨夜萧桓宇的授意。 不管温弦能不能管好她那张嘴,这个女人都不能留,他不敢赌万一。 第十一下,衙役举起刑棍,狠狠拍下去! 砰、砰! 只一瞬间,宋相言翻身而起,身形如矫健灵动的雨燕般跃过温弦身体,一掌击飞站在他对面的衙役! 几乎同时,公孙斐身形与他交错,下手拍飞刚刚背对宋相言的衙役。 公堂突生剧变,三位主审神色皆寒。 最寒的当属关裕,行刑的两个衙役分别被宋相言跟突然出现的公孙斐拍飞,温弦仍在长凳上苦苦哀嚎。 人没死…… 啪! 惊堂木响,关裕怒声低吼,“公堂之上,岂容你们放肆!来人……” “慢着!”宋相言喝住想要过来的刑部衙役,上前两步将其中一名衙役脱手掉在地上的刑棍捡起来。 关裕脸色微变。 宋相言举起刑棍,将棍头沾血的地方面向众人,“三位主审官,你们且瞧瞧,这是什么?” 距离远,萧彦眯着眼睛也没看清楚。 身侧戚枫走过去。 宋相言便将刑棍交到戚枫手里,戚枫端着刑棍最先走到萧彦面前,“殿下且看。” 刑棍底下那枚银针,赫然呈现。 萧彦惊呼,“杀人灭口?” 戚枫随即将刑棍拿给苏玄璟,苏玄璟虽没开口,但心中了然。 这必是太子想杀温弦,才叫关裕动的手。 刑棍最后落到关裕面前。 关裕皱眉,“宋相言,你这是玩的什么把戏?” 宋相言差点儿没气哭! “若是宋小王爷玩的把戏,小王为何要救温姑娘?”公孙斐将另一衙役拍倒在地上,捡起另一根落在地上的刑棍。 这次戚枫没有接手,生怕关裕再有微词。 两根刑棍上皆有暗针。 萧彦即刻叫柏骄把后院李显请出来客串一下。 自战幕昏迷,李显短短数日仿佛经历一场苦训,看到银针随即辨毒,道明此毒可令人瞬间窒息,且在半盏茶之内毒性会在死者身上散尽,是以事后验尸并不能验出死者死因。 待李显退下去,关裕突然目寒,狠狠拍下惊堂木。 “你二人说,这是受了谁的指使!” 话音未落,两个衙役皆咬破嘴里毒嚢,自尽。 关裕大骇,“来人!务必把他二人救活!” 看着关裕那副夸张表情,萧彦嘲讽笑道,“关大人,你当谁都有战军师的待遇呢?” 毫不夸张的说,战幕中毒,整个皇城都在生死时速上狂奔,至于这两个连名字都没人叫得出来的衙役,莫说别人,至少李显跟李舆舍不出万年人参。 莫道人生而平等。 人生而不同,如何平等。 两个衙役畏罪自尽,是谁指使的不得而知。 关裕一番痛心疾首之后叫人将两个衙役抬出大理寺。 府门外,战幕三人在车厢里看到有两个刑部衙役被人抬出来,心思各异。 司南卿隐约猜到什么,偷偷瞄了萧桓宇一眼。 果然。 只见萧桓宇看到身着刑部衣服的衙役被抬出来一刻,心都跳出来了。 失败了? “走罢!”战幕终是开口。 萧桓宇本能伸手想要搀扶,然而战幕抬的却是另一只手,司南卿看了眼萧桓宇,随即双手搀扶战幕,走下马车…… 公堂上,关裕暗自整理混乱心绪,拍响惊堂木。 “温弦,你还不说?” 温弦要疼死了,偏偏意识从未有过的清晰。 长凳撤下去,她狼狈趴在地上,眼睛死死盯住公孙斐,眼神凶狠道,“你为什么才来!” 不就是想看你挨打么! 谁叫你骂小白凤来着! 第一千八百一十二章 温弦无罪了 公孙斐没理温弦,抬首看向座前关裕。 “大人明鉴,草民承认大理寺从温姑娘屋子里搜出来的是鸩石及解药,可那玩意不是很普遍的东西吗?” 听公孙斐一语,关裕皱眉。 萧彦跟苏玄璟也都看过去。 公孙斐随即自怀里取出一张厚厚的人名册,戚枫上前接下,将名册递到关裕手里。 关裕展开,上面密密麻麻得有百余人的名字。 “这是什么?” “大人即刻派人去搜,这些人家里皆有鸩石及解药。”公孙斐微抬下颚,“若说温姑娘有嫌疑,那这些人都有嫌疑,若大人再对温姑娘用刑,那这些人都该打。” 一句话,温弦无罪了。 不管苏玄璟还是萧彦都明白,公孙斐这招阴损。 要真把这百余人抓起来,难免会引起动乱。 这时,府门开启。 众人皆望过去,是战幕。 与战幕同行的还是太子跟司南卿。 堂内一时没了动静。 战幕迈着虚软的步子踏进公堂,视线落在公孙斐身上,“若关大人抓了这百余人,觉得他们确有嫌疑,斐公子当如何?” 公孙斐笑着朝战幕拱手以示尊敬,继而挺直身形,“那关大人还得抓,皇城百万人口,家中藏有鸩石跟解药的人不在少数。” 战幕笑了笑,“斐公子,说的也是。” “斐某只是实事求是。” 公孙斐转尔看向关裕,“温姑娘所受酷刑斐某可以不追究,不知斐某现在可否带温姑娘回府?” 关裕犹豫,可他不敢看萧桓宇。 众目睽睽,但凡一个眼神都容易叫人拿住把柄。 “本公主不走……本公主要让他们付出代价!”温弦忍着剧痛,疯狂叫嚣。 关裕下意识看向萧彦跟苏玄璟,二人动作十分一致的扭过头,一个朝左瞅,一个朝右瞅。 “不知军师何意?”公孙斐转尔看向战幕。 战幕颔首,未语。 “温姑娘,我们先回去。”公孙斐俯身时,温弦把手伸过去。 她以为公孙斐会搀起她,然而没有,“于阗的长公主,须得有气势。” 低语后,公孙斐自顾直起身板。 温弦愣住了,在确定公孙斐真的不会扶她之后,温弦趴着身子环视一圈,视线落到萧桓宇身上时一股子狠劲儿令其支撑双手,忍着后背钻心疼痛站起身。 公孙斐见状,暗暗的有些惊讶。.ghxsw.com “温姑娘,我们走。” “你们给本公主记着,今日之耻,本公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温弦倒是把气势拉满了,然而公堂上却没有人将她放在眼里。 他们看重的,站在温弦背后的公孙斐。 待他二人离开,关裕这方看向战幕,“来人,给军师看座。” “不必。”战幕摆手。 打从战幕走进公堂,萧彦跟苏玄璟便知道,这个案子怕要是激不起什么水花了。 毕竟当初战幕醒过一次,说了撤案二字。 撤案,并非只有宋相言受益,真正受益的是给战幕下毒的人。 萧桓宇在确定温弦没有招出他时,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 “军师有何话说?”关裕又问。 战幕没有开口,而是默默站在那里,似在思考。 这一刻,萧桓宇将将落下的心猛然提到嗓子眼儿! 薛凌晨! 那个母后在大理寺安插的眼线,刚刚在马车里,他亲耳听到司南卿念读的名字里有这三个字! 糟糕了! 堂上众人视线皆落在战幕身上,等他一个答案。 然而战幕却始终不说话。 “军师不急,本官……” 咻— 未及关裕把话说完,一道冷箭猛然射向战幕! 众人傻眼了! 宋相言距离战幕最近,看到冷箭一刻身形陡然扑冲过去,硬是将自己身体挡在战幕身前。 噗! 意外只在一瞬间,宋相言没有感受到冷箭戳穿的痛楚,不禁回身,眼中一骇。 只见萧桓宇正挡在他身后,胸口中箭。 堂上顿时大乱,关裕猛然站起身,“来人……来人!抓住凶手!” 那是大理寺的衙役,把那人抓起来定能审出个所以然,是以关裕脸上甚至表露出一抹兴奋。 苏玄璟跟萧彦也跟着站起身,也都很兴奋。 太子要这么死了,那真是太好了! 对面出手的衙役见状也是一愣,但见两侧衙役扑冲过来,眼中一狠,自袖内抽出匕首狠狠抹向自己脖颈。 鲜血狂喷! 薛凌晨死了,当场毙命。 “来人……来人!快请御医,救凶手……救太子!” 随着关裕一声疾喝,萧桓宇重重跌倒,人事不省。 萧桓宇被衙役抬去后院,堂上一时无语。 战幕被宋相言扶起之后并没有离开,他未走,三位主审也都没有离开。 宋相言也在这里等一个结果。 “老夫,撤案。” 一语闭,断了妄想在这件案子里扭转乾坤的,所有人的心思。 关裕不甘心! 他为这件案子断了子孙根,如今却换来撤案? “军师!此案是由皇上亲自派给本官主审的案件,怕是没有撤案一说。”关裕但凡聪明一点,在萧桓宇为战幕挡下冷箭的时候就该明白,撤案于太子府也是最好的结局。 苏玄璟跟萧彦亦没开口,宋相言扶稳战幕,郑重道,“温侯跟一经大师辛苦救下军师性命,撤案对他们或许也是不负责任的决定……” 身后,司南卿闻声上前一步,自宋相言手里接扶战幕,微微颔首。 “小王爷可记得,三日前老夫醒过一次,那时便说撤案。”战幕说罢,叫司南卿扶他去后院。 公堂上,宋相言沉默。 他知道战幕言外之意,那时还没有任何有利于自己的证据,战幕那时撤案于他,如同久旱逢甘雨。 纵有不甘,宋相言仍狠狠舒了一口气,转尔看向关裕,“案子结了,关大人还要在本官的座位上坐多久?” 关裕瞪着宋相言,重重拍下惊堂木…… 案子居然是这样结的,只怕初时谁都没有想到。 消息传到东市。 青吟街,靖水楼。 萧冥河握在手里的茶杯突然崩裂,茶水渗出来,浸湿桌面。 屏风后面,苗四郎轻叹口气,“回头看,战幕还是死了才好。” 第一千八百一十三章 叫我六哥罢 没听到萧冥河的声音,苗四郎又叹了一口气。 “若那时战幕死了,忘忧大师就不会死,可以继续牵制跟影响周帝,案子也不会被撤,以宋相言的脾气,加上你的算计,萧桓宇给战幕下毒且嫁祸给宋相言的事必能天下皆知,你我再杀了宋相言,嫁祸给太子府……” 咔嚓! 听到杯碎的声音,苗四郎选择闭嘴。 苗四郎所言,是萧冥河最开始的计划,“战幕那时没死。” “是我之过。” “是天意。” 萧冥河松开碎在自己手里的茶杯,缓缓吁出一口气,“战幕当着父皇的面杀死忘忧,当真霸气。” 苗四郎吹了吹茶杯里飘浮的嫩叶,轻抿浅尝。 “战幕第一次撤案,想保宋相言,第二次撤案,想保萧桓宇……他以为他是谁,想如何就如何,想保谁就保谁?” “至少现在,萧桓宇跟宋相言都好好的。”苗四郎好心提醒道。 萧冥河难得冷笑,“这世上的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萧桓宇错就错在他做了那样的事。” “六皇子想到后招了?” “这件事还没完。”萧冥河从茶盘里重新拿过一个杯子,自顾斟茶,“战幕想如何,本皇子偏不叫他如意!” 苗四郎没有质疑,他知道萧冥河的本事,“有没有我可以帮到你的地方?” “不是帮我,是帮你自己。” “六皇子不必时刻提醒我的……” “但你要时刻谨记。” 屏风后,苗四郎看着手里的茶杯,上面的嫩叶随波纹浮动,空游无依。 我记得住…… 皇宫,御书房。 周帝得到消息的时候发雷霆之怒,奏折撇了又撇,李世安来来去去捡了好几回,腰差点断掉。 “战幕是不是太过分了!”周帝恨道。 李世安将刚捡起来的奏折整整齐齐摆到桌案上,“皇上息怒……” “他敢当着朕的面杀了忘忧,敢撤朕下旨亲审的案子,他还敢如何?下一次,他是不是要跑到金銮殿上,将朕从那把龙椅上拽下来,把萧桓宇那个畜牲按在上前,叫文武百官俯首叩拜新帝!” 李世安觉得周帝在大理寺这几日白呆了,单在忘忧这件事上,连他都明白,战幕是在替一经报仇,这中间绝对没有向周帝示威的意思。 至于撤案,摆明是想保萧桓宇,案子查下去,萧桓宇那点事定会暴露。 “皇上,护国寺的智音和尚在收拾忘忧大师的禅房时,发现一物……”李世安转移话题道。 周帝闻言,神情略有缓和,“何物?” 李世安遂将放于袖兜里的物件拿出来,双手呈递。 周帝迫不及待打开,是一本手札。 看字迹当是忘忧亲笔所写。 随着手札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竟是一串药方。 周帝抬头,狐疑看过去,李世安拱手,“老奴斗胆,多问了那智音和尚一句,依着智音和尚的意思,此物最后一页的药方,可长生。” 周帝眼中骤然一亮,随即沉下来,“佛家岂有长生一说。” “老奴口误,是开悟。”李世安急忙俯身,唯唯诺诺,“道家长生,佛家开悟……” 周帝看着那页药方,陷入沉思。 李世安提议,“皇上要不要宣李显李大人晋见?” “呵!” 周帝冷笑,“你去外面寻个医术高超的,瞧瞧。” 李世安暗暗佩服,周帝的表现,皆被萧冥河说中。 忘忧哪里留下什么手札,这本手札是萧冥河的杰作…… 此时此刻,永安宫。 萧冥河自东市回来,入院便觉异样,师媗几乎同时现身。 “主子……” 萧冥河摆手,师媗潜到暗处。 他于院中停下脚步,数息举步行到宫门处,轻轻推门。 小太监看到主子,热泪盈眶,但却一动都不能动。 萧冥河看到桌边那人,微微一笑,“七弟可是稀客。” 坐在对面的,正是萧臣。 萧臣抬手,小太监忽然就能动了。 “六皇子……”小太监哭唧唧跑过去,站到萧冥河身后。 萧冥河略带嗔怒低语,“是不是你惹七弟生气了?” “六皇子明鉴,奴才连话都没来得及说!” 小太监正欲解释时,萧冥河抬手阻止,又有些宠溺,“去沏茶,最好的龙井。” “是……”小太监瞧了眼萧臣,悻悻离开。 房间里无他人,萧冥河行到桌边坐下来,抬头与萧臣对礼,“七弟这是第二次来我永安宫,上次走的突然,连我一口茶都没喝到。” 萧臣倏然抬手,黑色短剑倏然射出,速度之快犹如闪电擦过萧冥河耳侧。 短剑回旋,落在萧臣手里一刻,萧冥河左侧肩头的衣服被划出一道裂口,露出雪白肌肤。 萧冥河微侧眸,继而看向萧臣,“七弟可以解释一下吗?” “六皇兄……” “叫我六哥罢。” 萧冥河一语,萧臣愣住。 反倒是萧冥河勾起唇角,微笑时那张脸倾城容貌。 比不起苏玄璟的俊美,萧冥河的美有种天生的魅惑,只一眼便似经历万年轮回般永世不忘,“七弟的遭遇,六哥在平州时听了些许,父皇既赐你一个‘臣’字,你又何必以皇子自居,这可是你的本心?” 见萧臣目光深沉看向自己,“七弟是想问,为何我也不喜那个‘皇’字?” 萧臣的确想知道。 “没有‘皇’字,我便是我,多了一个‘皇’字,我便是傀儡。”萧冥河惨淡抿唇,十分悲伤,“你可别与我说,父皇大老远从平州把我叫过来,是因为想我。” 或许没想到萧冥河是这样的态度,萧臣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萧冥河笑了,“我不是你的障碍,父皇才是。” “所以你找错人了。” “平州,寂月小筑。”萧臣没有被萧冥河脸上几乎卖惨的笑容迷惑,淡声开口。 萧冥河抬手勾了勾划破的衣裳,“怎么的呢?” “据我所知,寂月小筑的主人喜穿红衣。”萧臣那夜入永安宫,是因为得到朔城南宫煜的密信,里面的内容让他心中生疑。 “是么?” 萧冥河挑眉,“我没听过。” 第一千八百一十四章 谁在乎我 萧冥河既说没听过,萧臣便毫不吝啬,将自己掌握的消息和盘托出。 “寂月小筑在平州是无比神秘的存在,没有人知道它具体位置,亦不知小筑的主人是谁,身边的护卫是男是女,听闻其中之一十分会养蛇。” 这时门启,小太监把茶水端进来。 茶盘落于桌面,萧冥河退了小太监,亲自为萧臣斟了茶,“边喝边说。” 萧臣颔首接过茶杯,又道,“但我知道。” 萧冥河不由抬头,“七弟知道什么?” “知道寂月小筑在哪里。” 萧臣自怀里取出一截紫竹,缓缓搁到桌面,“只可惜人去筑空,小筑里空空荡荡。” 萧冥河面色无波,心底却掀起滔天骇浪。 他的小筑连尊守义都找不到! “寂月小筑的主人很有钱。”萧臣接过萧冥河递过来的茶杯,“他的钱是通过高昌转到梁国最终入了于阗。” 萧冥河低头品茶,心中越发冷戾。 这些,都是秘密! 尊守义都不知道的秘密! “那些钱公孙斐知道吗?”萧臣突然问。 萧冥河不由抬起头,好看的丹凤眼显露出一抹诧异,“七弟说什么?” “应该不知道。” 萧臣抿茶,所有所思,“温弦竟然是于阗的公主。” “这个我倒听说了一些。”萧冥河点了点头,表情上并没有什么变化。 “难怪公孙斐会一路保她入太子府,原来于阗帝后打的是这个算盘,都说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我好奇的是,有几个蛋。” 萧冥河抬头看向萧臣,“七弟觉得有几个?” “难说。” “七弟不说,我来说。”萧冥河搁下茶杯,身形端直而坐,露出来的肩头白皙光滑,丝毫伤痕也无。 “温弦在太子府,寒棋自来都是帮着七弟的,刚刚七弟提到平州,显然是冲着我来的,所以,我算一个?”萧冥河挑眉,目色无尘。 萧臣的确是这样的想法。 “我算一个……是我想从平州来皇城吗?”萧冥河认真问道。 没给萧臣说话的机会,萧冥河又道,“七弟既然查过,就该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皇子皇孙的,我不说凄苦,可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过的日子不如你。” 萧臣就是因为知道,才出现在这里。 “虽然我不知道父皇为何赐你‘臣’字,可哪怕是厌恶,父皇心里有你。”萧冥河微微红了眼眶,“父皇心里可曾有过我,有过我的母妃。 没有,如果不是你跟太子都不得父皇的宠,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可即便我出现在这里,你觉得,父皇有没有宠我?” 萧臣没有开口。 “七弟既然找到我,与我说了这些话,我便也不藏着掖着,父皇不过是将我当作垫脚石,绊倒你们两个之后再给哪一位皇子铺路我不知道。”萧冥河惨淡抿唇时,手指在茶杯外壁上轻轻勾勒,“我离开,我回来,我生,我死,谁在乎?” “七弟今日来我永安宫的目的,我清楚,但是你找错人了。”萧冥河手指握住刚刚勾勒的地方,“我实在没什么本事,就算有,那就是听话。” 萧冥河说到这里,萧臣知道自己该起身了。 “六哥保重。” 待萧臣行至宫门,萧冥河忽然开口,“贤妃对父皇的爱,不及我母妃万分之一。” 萧臣沉默数息,迈步离开。 过了许久,师媗现身。 “主子,萧臣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萧冥河抹过眼角那滴泪,神色冷下来。 已经许久没有人能叫他从心底往外这样悲伤了,“不过,他这样单刀直入的过来找我,与我说这些话,如我所愿。” 师媗不懂,也没敢问。 “他有话没有说完。” 萧冥河手指摩挲着刚刚指尖勾勒的地方,唇角勾起弧度,“他一定知道尊守义的存在了。” 师媗暗惊,“这可如何是好?” 萧冥河笑了,轻轻舒了一口气,“这可太好了……” 案件结束后,萧桓宇由李显亲自救治,冷箭虽穿透胸口但距离心脏位置有所偏差并不致命,于是在经过细致包扎之后被人抬回太子府。 战幕没有离开。 此时厢房里,战幕脱下鞋袜,坐在一经之前坐过地方,抬头正是一经那张惊为天人的容颜。 “李大人。” 北墙,李舆听到声音站起来,一脸茫然。 这里他最小。 “还请李大人……” “下官懂。”李舆立时明白过来,俯身朝各位施礼好退出厢房。 待房门闭阖,战幕唤了一声,“翁怀松。” 翁怀松没有反驳,扫了眼床榻里面的温御。 温御暗暗点头。 战幕知一经被忘忧伤成这样,必是在昏迷时听到了什么。 于是翁怀松站起身,恭恭敬敬俯下身,声音苍老,“军师。” 一声唤,战幕下颚微动,眼眶里忍不住泛起泪光。 “你又何必躲我。”若在少年时,战幕定从床上跳起来,一脚踹过去! 可他们都老了。 一经又是这副样子,他再也没有那份心气儿了。 “老朽本是已死之人,不该出现在军师面前。”翁怀松解释道。 战幕看向翁怀松,“你不能出现在我面前,但可以出现在他们面前?” 翁怀松难解释,只低俯身形,拱手不语。 温御也不好解释其中原委,“战哥……” “坐罢。”战幕打断温御,朝翁怀松摆摆手。 翁怀松点头,坐回到榻前。 “一经如何?”战幕在确定完翁怀松的身份后,淡声问道。 “大师虽筋脉尽断,但好在救治及时,加上大师武功不弱,以内力保住……” “你还与少年时一样话多。”战幕皱了下眉。 翁怀松轻咳一声,“命定能保住,只是能不能站起来,得看造化……” “翁老也信佛了?”战幕显然对‘造化’二字十分不认同。 “军师放心,老朽定竭尽全力。”翁怀松其实是有一点怕战幕的,准确说是敬畏。 战幕颔首,“需要什么,尽管与老夫说。” “是。” 战幕轻叹了一口气,“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找到你吗?” 第一千八百一十五章 报应 翁怀松摇头,知道他也不说。 “如果老夫没记错,你是在先帝驾崩一个月前于归乡途中突染恶疾身亡,是不是?”战幕问道。 翁怀松点头,“是。” “可你没死,若你没死……”战幕突然抬头,眼中带着殷勤期盼,“若你没死,先帝弥留之际你是否在他身边?” 翁怀松此前一直在想战幕为何要找他,为了找他不惜牺牲掉太子府的利益,保邢栋坐上兵部尚书的位置。 后来他想明白了,就是这! “可能叫军师失望了。”翁怀松轻叹口气,于是将蛊患的事前前后后交代清楚。 “蛊患始于先帝驾崩半年前,应该是先帝发现盅患与当今皇上有些关联,怕日后会成为祸乱我大周的隐患,于是命老朽假死,暗中与霍行联手灭杀蛊患。” 翁怀松看向战幕,“蛊患灭杀之后,老朽才知先帝已然驾崩,所以先帝驾崩时老朽并不在身边,不过在此之前老朽为先帝把过脉,依脉象,确实……” 战幕默默低下头。 温御看向战幕,知他心中遗憾。 先帝驾崩时战幕并没有在皇城,“先帝弥留之际我与一经皆在榻前,我二人虽然不懂医术,可先帝走时意识清醒,还与我们谈笑风生,这里面绝对没有阴谋…… 先帝走的安详。” “那为什么,你与一经定要助萧臣走上夺嫡的路?”战幕终于绷不住,目光炯炯看向温御,“而且是在十八年后!” 温御想了想,“战哥没考虑过自己是如何中的毒……” “现在是老夫问你!若你一人因为温宛那丫头爱慕萧臣,尚且说得过去,一经是谁?”战幕指着一经的手都在颤抖,“经文倒背,他有多清心寡欲你我皆知!” 温御沉默。 “这背后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不等温御开口,战幕苦笑,“是先帝。” 一语闭,温御跟翁怀松心头一颤,越发的不敢作声。 “可是先帝也亲自把太子交到我手里,夸他听话懂事,是个好苗子!”战幕愤而抬头,“所以不管先帝与你们说了什么,我只在乎先帝同我说了什么!老夫只当你们都是先帝给老夫练手的!” 温御看到战幕红了眼眶,想解释却无从开口。 至少现在不能。 “战哥……” “今日老夫留在这里陪一经,你走罢!”战幕恨道。 温御看向翁怀松,一时犹豫,“战哥,翁老须得留下,万一……” “老夫说的是你!” 温御,“……” 翁怀松看了眼温御,“军师现在的身体状况,不易动怒。” 温御走了,离开厢房去了别的屋子。 与此同时,温宛跟沈宁一直在后院房间里等案结,最后知战幕撤案多少有些遗憾,但也绝对不是坏事。 房间里,宋相言由着温宛给他换药包扎,“好不容易逮着太子错处,这事儿没完。” 温宛系好白色纱布,“小王爷想如何?” 她也不想完。 沈宁作为局外人,所谓旁观者清。 她也很清楚,坚固如堡垒的太子府难得出现漏洞,抓得住,一劳永逸。 “温弦一定知道什么!”宋相言笃定道。 这点温宛也赞同,“鸩石跟解药在她那里,她与萧桓宇来往密切这是其一,其二,公堂上刑部衙役想要杀人灭口,应该是关裕的主意,关裕是太子的人,应该是萧桓宇想要杀人灭口,其三就是那个叫薛凌晨的衙役……” 就在这时,戚枫从外面走进来,“查到了!” 薛凌晨是皇后顾蓉眼线。 “顾皇后想杀战幕,一了百了。”温宛冷肃道。 宋相言接过话茬儿,“心虚才会杀人,而且是在公堂上公然杀人,只怕是被逼急了。” 事实摆在眼前,不管宋相言还是温宛,哪怕沈宁都只想到一种可能。 “萧桓宇给战幕下毒。”温宛说出这种可能,甚至于是他们已经认定的事实。 沈宁看向温宛跟宋相言,“战幕已经放弃追究,就是不想把真相公之于众,想必他心里已经猜到了。” “所以……”温宛微微蹙眉,“即使猜到了,他还是想帮太子?” 沈宁倒觉得可以理解,“牵一发尚且动全身,战军师若弃太子府,毫不夸张说,我大周朝堂必然乱作一团,军师顾及的是大周根基。” 听沈宁这般说,温宛跟宋相言陷入沉默。 旁侧,戚枫补充一句,“纵然真相大白,军师也会与萧桓宇冰释前嫌,但太子会不会一如既往相信军师,不好说。” 三人恍然。 “那就干!”宋相言决计如此。 温宛也是同样想法,不是他们一定要揪着战幕中毒的事不放,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能将这件事暴出来的人只有温弦,只要温弦把这件事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就算成了。”温宛提出关键。 沈宁蹙眉,“温弦不是一个有城府的人,想诓她的话不难,只是……” “只是在场须得有人听到,且是地位尊崇的人。”宋相言接过话茬儿。 温宛想到一人,“老皇叔。” “老皇叔固然可以,但他一人不够。”宋相言表示此事越多人越好。 沈宁同意宋相言的意见,“应当找些与老皇叔同样置身事外的人,且地位尊崇,值得人信任。” “这个最好交给贤王殿下。”戚枫解释道,“贤王殿下的地位跟血脉摆在那里,他说话要比我们更有说服力。” 宋相言点头,“这件事我来与老皇叔沟通,现在的问题是,地点安排在哪里,由谁来诱劝温弦。” “我。”温宛当仁不让,“地点在护国寺。” 宋相言看向温宛,“你确定?” “相信我。”温宛十分笃定道。 房间里,沈宁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公孙斐怎么办?” 温宛想到一人。 寒棋…… 得说回到太子府之后,萧桓宇强忍剧痛也要司南卿陪他一起赶去温府。 比起萧桓宇,温弦伤的也不轻。 房间里,温弦再怎么强忍也没坐起来,后背挨了十下板子,血肉模糊,即便敷药也是疼痛难忍。 房间里,温弦看到萧桓宇胸口衣襟被血染透,冷哼一声。 “报应!” 第一千八百一十六章 打草惊蛇 同行的司南卿听到温弦这样口无遮拦,赶忙上前一步。 “温姑娘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本公主误会什么了!天牢杀手是谁派的?还有公堂上想杀本公主的衙役,又是谁派的!”温弦原在公堂上就想揭发萧桓宇毒杀战幕的事,谁想要她死,她就让谁死。 至于后路她也想好了,虽说大周皇子没剩下几个能入局的,可也不是没有。 皇上前段时间不是把六皇子给叫回来了么! 凭她的身份跟公孙斐的财力,主动投诚六皇子被拒绝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萧桓宇漠然站在房间里,冷眼扫过司南卿。 司南卿当即弯腰来到榻前,“那日天牢里,我不是给公主递过话么!” 温弦蹙眉,“什么话?” “那枚玉珠是太子身上的东西,当时有苏玄璟他们在场,我没敢开口,但那枚玉珠价值不菲,那意思不是很明白了吗?” 司南卿瞧了眼萧桓宇,扭过头,“太子殿下的意思是他朝事成必会允公主皇贵妃之位,且我大周跟于阗永世交好。” 这句承诺叫温弦想到上一世苏玄璟的承诺,正妻! “呸!” 司南卿,“……” 萧桓宇,“……” “温姑娘怎的还对太子殿下有误会?”司南卿发现温弦能活到现在,真是上天垂怜。 这种智商,就算知道萧桓宇有杀她之嫌,这不还在一条船上呆着呢。 “误会?关裕是你们的人,他手下两个衙役想要致我于死地,你跟我说是误会?” 温弦吃力抬头,怨毒看向萧桓宇,“本公主跟公孙斐不管站在谁身边,都能……” 门启,公孙斐着锦衣走了进来。 看到公孙斐,萧桓宇脸色略有缓和。 公孙斐拱手施礼后,司南卿直起身,“斐公子来的正好,温姑娘……公主殿下似乎对太子有些误会……” 温弦正要开口时,公孙斐看了她一眼。 “此事也怪不得温姑娘,天牢杀手虽然查不出来,可关裕手底下那两个衙役是怎么回事?”公孙斐面向萧桓宇,淡声问道。 司南卿走两步过来,“斐公子这么聪明的,还不明白关裕那点私心?” “哦?” “关裕被端荣公主断了子孙根,他是恨不得将宋相言乱刀砍死,倘若温……公主殿下在公堂上说了些不该说的,替宋相言解围,那他的目的岂不落空?” 萧桓宇摆出一副痛心疾首姿态,“关裕这是连本太子都不放在眼里了。” “至于天牢里的杀手,温姑娘可能还不知道,是太子殿下去了趟鸿寿寺,宗政才赶去天牢的。”司南卿故意没说公孙斐曾去找过萧桓宇。 公孙斐也很配合的没有提那件事,“此事斐某可以作证。” 床榻上,温弦仍然将信将疑,态度比刚刚好了一些。 公了斐以温弦需要休息为由,将萧桓宇及司南卿请了出去。 府门处,司南卿依着萧桓宇的意思,多问了一句。 “斐公子觉得,这于阗长公主的名号……” 自温弦身份暴露,但凡有脑子的人都看懂了于阗帝后的意思。 谁喜欢当被选。 “斐某站在哪里,未来的于阗长公主就在哪里。” 虽然世事多变,公孙斐的话也不一定算数,但至少从现在看,萧桓宇跟司南卿相信他是真心在帮温弦。 只可惜…… “斐某也有一句话,还请太子殿下记清楚……” 公孙斐收敛神情,一字一句,“温弦倘若再有万一,斐某绝对不会不了了之。” 有些事,心照不宣而已。 夜里,温宛没留在大理寺,而是回到墨园。 她需要认真思考该如何才能把温弦叫到大理寺,又该如何叫温弦亲口承认是萧桓宇毒杀战幕。 已是春暖花开的季节,院中梨树发出嫩芽。 夜风微凉,温宛发丝随风飘动,拂过那张动人面颊。 萧臣出现在身后时温宛知道,每个人身上都有一种独属的味道,萧臣身上的味道很特别,与苏玄璟身上的香薰味道不同,淡淡的青草香。 后来温宛知道了,萧臣平时养护墨鲲时会用一种叫紫朞叶子做的养护油。 萧臣将披风落在温宛肩头,“在想什么?” “我与小王爷他们商量过,就算战幕撤案,真相不能掩没。” 温宛遂将她的想法说了一遍,“明日酉时,我会叫温弦当众说出真相。” “你有多少把握?”萧臣担心道。 温宛沉默数息,抬起头看向夜幕星辰,“她一定会说的……” 萧臣颔首,“你对于阗帝后,有什么想法?” “你是指温弦跟寒棋?”温宛侧眸。 “还有六皇子萧冥河。”萧臣在确定自己所查无差错之后,方才将这段时间一直叫卓幽去查的事情告诉温宛。 除了于阗帝后,另一个人在他看来更加神秘且重要。 “尊守义?” 前世今生,温宛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你怀疑于阗国师跟于阗帝后不是一条心?” “不确定,但尊守义是大周人。” 上辈子萧臣在朔城时听过这个人的名字,知之甚少,“我刚刚去见了萧冥河,与他对话时看到他用手指在茶杯外壁勾勒出一个义字。” “尊守义的义?” 温宛恍然看过去,“你去见萧冥河了?” “许多事情,都发生在他入皇城之后。”萧臣又将寂月小筑的事告诉温宛,“我现在怀疑……” “怀疑什么?”温宛蹙眉。 “萧冥河如果是尊守义的傀儡,温弦跟寒棋若也是他的一步棋,那我很想知道,他是为于阗着想,还是另有目的。” 就在温宛觉得萧臣不该去见萧冥河时,却听萧臣道,“我去找萧冥河,就是想打草惊蛇。” “为什么?” “因为他会着急,既然我知道他的存在,那么……” 温宛用力去想,“那么他会尽快完成他想要完成的事,结果影射动机,你想知道他的动机?” 萧臣看着恍然大悟的温宛,抚过她额间发丝,“虽然我不知道尊守义是如何说服于阗帝后的,但你见哪国为与我大周交好,派公主掺和到夺嫡之争?” 萧臣的话,令温宛如醍醐灌顶般瞬间清醒…… 第一千八百一十七章 两只烧鸭 第二日,天才刚蒙蒙亮温府便传来敲门声。 管家开门,见府门外停的轿子当即猜到轿子里的人是谁,于是急急忙忙跑下台阶,“公主殿下快请,我家公子久等了!” 轿子里,原本打算叫落汐硬闯的寒棋抖一下眉,久等是什么意思? 此刻落汐行到马车前,掀起车帘。 寒棋着一袭华贵衣裳走下马车,与落汐相视一眼,径直而入。 眼见落汐陪着寒棋要朝正厅走,管家立时快走几步,“殿下且慢,我家公主有令,请殿下入后院一叙。” 寒棋皱了下眉,“他起的可够早的。” 得说这温府寒棋不是第一次来,她知道公孙斐的习惯,不管冬夏都要坐在凉亭里喝茶,仿佛上辈子是渴死的。 寒棋就是来找公孙斐的,哪里都一样。 不想她入后院,并未在凉亭里看到那道讨人嫌的身影。 见寒棋看过来,管家俯身时手臂朝前做出请的姿势,“在前面。” “殿下……”落汐恐有诈,小心唤道。 寒棋也怀疑有诈,但她从骨子里不觉害怕。 至于为什么,她从未深究。 两人跟着管家一路朝里,终于在凉亭东北角的地方看到一座深院。 “怎么是院中院?”落汐诧异。 “他是于阗人,习惯于阗的生活方式也很正常。”寒棋跟着管家迈进门槛,院子空旷,唯靠北角摆着一个莫名的东西。 寒棋怕是埋伏,轻轻拽了落汐一下。 “殿下放心,是死物。”落汐低声道。 这会儿管家站在主卧房前,“斐公子,寒棋长公主已经到了。” 咣当— 屋里传出动静,寒棋蹙眉,“落汐!” 落汐心领神会,一个箭步冲过去踹开门,寒棋踩着戾气的步子踏进门槛,主厅无人,当即转向屋门。 屋门被踹开一刻,寒棋先于落汐进去。 眼前场景令她一震。 公孙斐只穿一条缎料长裤,赤果上身站在榻前,手里拽着刚从地上捡起来的被子。 “殿下!”.net “你别进来!” 寒棋反手阖门,眼中迸射杀意,“公孙斐!你家管家说你久候本公主,你就是在床上久候的?” 公孙斐缓缓将被子捂到自己胸口,脸色微红,一时不知如何解释。 彼时他的确嘱咐过管家,但凡是寒棋,不必禀报,直接把人带到他面前,可他委实没想过寒棋会这么早过来找他。 卯时还没过,他不算赖床…… “殿下要这么说,也没错。”公孙斐无数次想过自己与寒棋能躺在一张床上,但他绝对没敢有非分之想。 因为每次想要深入想一想的时候,身上就会长满红疹子,要命的那种。 寒棋冷笑,“公孙斐,你别以为你觉得温弦是长公主,她真的就是长公主,我劝你把眼睛擦亮!现在就这般轻怠我,你会后悔的!” 得说寒棋就从来没朝那方面想,她只道公孙斐怠慢而已。 公孙斐,“……不知殿下这么早来找斐某,可有要事?” “宗政被我绑了。”寒棋开门见山。 公孙斐拽着被子坐过来,被子略低,露出精壮胸口,“为什么?” “他想回信求父皇母后一旨文书,确认温弦公主的身份。”寒棋毫不吝啬道。 公孙斐听罢,沉默数息,“只怕殿下挡不住。” “能挡一时是一时,只要没有文书传过来,温弦就还不是于阗公主。”寒棋看向公孙斐,“最后给你一次机会,选我,还是温弦?” 公孙斐略显诧异看向寒棋,脑子里忽的一闪。 糟糕! 眼见公孙斐起身,寒棋一把拽住他胳膊,锦被落地,公孙斐上半身的精致线条一览无遗。 寒棋脸红了,一瞬间红成秋天熟透的软柿子,碰一下就会破皮。 即便是这样寒棋也没有松开手。 公孙斐虽然不对寒棋过敏,但在看到寒棋泛红脸颊时心跳失常,眼见疹子就要涌出来,公孙斐猛的闭眼,“殿下要不要先放手?” “不要。”寒棋得温宛请求,务必缠住公孙斐,别叫他坏了今日大事。 寒棋自觉没什么退路了,只有跟着温宛干到底。 至于现在么,她抓着公孙斐的手,他就不能穿衣服,不穿衣服就不能走…… 而此时,睡梦中的温弦只觉脸上异样,昏昏沉沉中抬手摸过去,瞬间吓的从床上弹坐起来。 天微亮,温弦坐在榻上拿起那张字条仔细看,片刻脸色骤寒。 没有犹豫,她收起字条后直接下床行至梳妆台前,没招呼丫鬟,自己草草梳头,盘了个简单发髻后穿上衣服离开温府。 看着温弦乘坐马车离开,暗处卫开元松开手里白鸽后紧随其后…… 桑山,护国寺。 温宛在寅时一刻开城门后便离城赶去护国寺,这会儿马车停在护国寺下,她踩上百步阶直向眼前足有两丈高的佛殿。 人还没到佛殿,一阵喧嚣声已经听的温宛眉头紧皱。 待她走进去,前殿无人。 声音是从后堂传出来的,乱糟糟,根本听不清。 今日的护国寺,所有和尚都被勒令呆在各自禅房里,谁也不准出来。 这会儿温宛绕到后堂,傻眼了。 只见萧彦正站在十几个白发苍苍的老者面前,气的直跳脚。 柏骄则穿梭在那些个坐在椅子上的老者面前,沏茶倒水,发馒头。 “佛家重地,你还想吃烧鸡?”萧彦站在最前排的老者面前,恨的咬牙切齿。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温宛早就忘了皇城里还有这样一号人物,皇族旁支的老王爷,封号蜀王,无权无势也无名望,但有身份。 “啥?你说啥?”比萧彦还老十岁的蜀王提着耳朵抬起头。 “有烧鸭。”萧彦搭眼。 “来两只!”蜀王痛快道。 萧彦,“……” 除了蜀王,余下十几个老头儿也都是一般身份,倒也十分适合作这个见证。 “娇娇,本王想吃人参果!” “娇娇,本侯想吃苌楚,不要籽!” “娇娇,扶本王出恭,快点儿要挺不下去了!” “……” 温宛轻唤萧彦,萧彦见她当即喊道,“娇娇,给蜀王准备两只烧鸭!” 第一千八百一十八章 杀李世安 萧彦走过来时,后堂仍是一片喧嚣。 温宛瞧着座上十几个老祖宗,面露难色,“贤王殿下,这……不行啊!” 太吵了! 萧彦扭回头,瞧着这些个能作的,脸上少了刚刚的不耐烦,“你只管放心做,温弦来之前,本王一定能叫他们闭嘴。” 温宛知道萧彦的身份,得他一句话倒也放心,就是,“殿下为何连康王都请了,他好像是个聋子吧?” “不是好像。” 萧彦表示他就是个聋子,但有些事不患寡而患不均,“本王请别人看戏,不请他,要是被他知道,相信本王,届时你会想着把他毒哑。” 那就是个大嘴巴。 温宛点头,“辛苦贤王殿下。” “本王不辛苦,就是辛苦你回头把本王这次花销找人补上。” 看着萧彦转身离开,温宛情急之下追上去,“蜀王可能吃不了两只烧鸭……” “谁说的!本王能吃下三只!娇娇,来三只!” 温宛愕然,听说蜀王耳朵也很背,不过事实证明,老皇叔找对人了…… 回到佛殿,温宛独自来到佛尊前,双膝皆跪。 她不知道自己重生是得了什么样的机缘,可她感谢这样的机缘,让她重活的这一世可以活出自己,而非上一世那般恍恍惚惚,浑浑噩噩。 与苏玄璟恩怨尽消,她当着佛祖的面,无比虔诚叩首。 今日,是她最后一次忆前尘。 往后余生,她只会向前看。 再不回头…… 天已亮。 戚枫依照约定来到后院厢房找宋相言,敲门时板门‘吱呦’一声。 房门没有上栓,“小王爷,时间已到,我们该出发了。” 戚枫等了数息,没听到动静。 他微蹙眉,一般来说只要是温宛的事都轮不到他来找宋相言,“小王爷?” 戚枫推门进去,厢房里空无一人。 床榻上被褥凌乱。 戚枫只是愣了一下便出门去寻上官宇。 昨日定好的计划是宋相言带上官宇及十二卫赶去护国寺保护温宛,以防生变。 奇怪的是,戚枫找到了十二卫,却没见上官宇…… 西市的扎纸铺子,掌柜的得到指示没来。 紧闭的铺子里,萧冥河穿着一身黑衣坐在矮桌前,对面司南卿跪坐。 “事情办的如何了?” “回六皇子,太子信了微臣的话,亦觉得宋相言该除。”司南卿恭敬道。 萧冥河点点头,“然后呢?” “太子的人已经把宋相言给抓了,至于关在哪里,我暂时还没有打听到,至于关裕么……” 见司南卿欲言又止,萧冥河微微一笑,“死了?” “六皇子如何猜到的?” “非但死了,而且是你杀的。”萧冥河补充道。 司南卿再不隐瞒,人不是他抓的,但萧桓宇逼着他结果了关裕性命,原因很简单,要么不知道,要么就得一起上船。 “我若是萧桓宇,也会如此。” 这个司南卿知道,给战幕下毒就是最好的例子,“六皇子觉得太子会不会杀了宋相言?” “暂时不会。”萧冥河把玩着手里烧给死人的金锭子,轻飘飘的,“他没给你留后路,但须给自己留一条。” 司南卿懂。 “还有一件事。” 萧冥河抬起头,“萧臣知道尊守义的存在了。” 听到这个消息,司南卿愣住,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怎么知道的?” “我已经叫李世安把消息传回于阗了。” 司南卿压下那份震惊,“此事的确该叫尊老知晓。” “司南卿。” 但凡叫全名,不是赏,即是罚。 司南卿迎上萧冥河那双乍见璀璨,实则深渊的眸子,莫名有些心慌,好在脸色如常,“六皇子有事尽管吩咐。” “尊老来之前,你须替我办件事。”萧冥河道。 司南卿稍稍放下心,“六皇子只管说,什么事?” “杀了李世安。” 扎纸铺子里一时寂静无声,阴风阵阵。 忽有人在外面拍门,惊的司南卿猛然起身。 萧冥河竖指于唇,‘嘘’了一声。 片刻,外面拍门声止,路人离开。 司南卿重新跪坐到刚刚位置,额头渗出细密汗珠儿,他真怕了。 不是突如其来的路人,是眼前这位六皇子。 “你别担心,这件事可做,可不做,人可杀,可不杀。”萧冥河将掉色的锭子搁到桌面,手里沾了一层金粉。 自然不是金的,但看着舒坦。 司南卿沉默许久,下颚动了一下,“我能……我能问为什么吗?” “你把人杀了,我自然会告诉你,人都没死,原因就应该没那么重要了吧?”萧冥河单手搥住桌面,站起身,“没事,随你。” 直到萧冥河的身影消失在扎纸铺子里,司南卿方才敢动。 扑通! 手脚一软,司南卿跌在地上,喘着粗气。 萧冥河想要他杀李世安,投诚? 在此之前他看得出萧冥河不甘于做傀儡,可他没想到萧冥河胆子这么大,李世安他都敢动! 万一被尊守义发现…… 司南卿慢慢调整呼吸,力求让自己稳下来,万一被尊守义发现,自然是由他来背这个黑锅,可他若拒绝会怎样? 司南卿看着桌面那个被萧冥河磨掉‘金粉’的纸锭子,暗自噎喉。 不是自己船上的,就是敌人船上的。 他若不做,萧冥河第一个弄死的就是他。 司南卿仿佛一条溺水的鱼,原本游刃有余的湖泊突然变成大浪翻滚的深海,令他猝不及防。 那在别人眼里看似最后的决战,在另外一些人眼里,不过是前戏…… 皇宫里,周帝这些日子过的消停。 除了偶尔想到那日战幕跟温御嚣张的表情咒骂两句,剩下的时间都很慈祥。 “皇上!” 这会儿殿问开启,李世安从外面迈着小碎步跑进来,满面红光。 周帝皱了一下眉,“咳!” “皇上息怒,老奴发现一件天大的好事!”李世安说话时,从袖子里掏出一叠宣纸,毕恭毕敬呈递上去。 周帝垂目,一页一页翻看,神情从开始的不以为意,到后来身体都跟着倾斜下去,眼睛里透出许久不见的兴奋。 这股子兴奋劲儿,也唯有当日给一经用刑时才出现过…… 第一千八百一十九章 前世真相 谁不渴望长生? 帝王不外如是。 忘忧留下的手札最后一页,竟然真的是长生的药方,虽然那些药材极为难求,但经十名隐世老大夫的推断,若真能将那药方制成药丸,服食者少则百余岁。 周帝翻看到最后一页后,脸色微沉,“这些大夫……” “皇上放心,处理妥当了。”李世安做了一个杀人灭口的姿势。 周帝十分满意点点头,“做的不错,只是……” “老奴只留了一个。”这一个是萧冥河举荐的人。 对于萧冥河,李世安虽颇有微词,但他想出来的主意倒让人惊艳。 以‘长生’控制周帝,他怎么没想到? 周帝将龙案上那些宣纸交到李世安手里,“那人如何?” “医术高于李显,可与前御院院令翁怀松媲美。”李世安恭敬回道。 提到翁怀松,周帝好似想到什么,“据朕所知,把战幕救活的那个人好像是……” “翁怀松的师兄。”李世安打听过。 周帝对翁怀松有些印象,“父皇身边那些个臣子,也就翁怀松老实本份……一经怎么样了?” “还没醒过来。” “你传朕口谕,就说那个救战幕跟一经劳苦功高,赐房田跟金银珠宝,把人给朕留下来。”周帝忽然算了一下,父皇驾崩时,还没到花甲之年。 实打实的短命鬼。 “皇上指的是翁怀松的师兄?”李世安心里咯噔一下,哪有‘长生’,全都是假的。 周帝点头,“虽然不比忘忧大师的本事,好歹比李显强得多。” 李世安拱手,“是。” 待其离开,周帝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兴奋的表情,身形缓慢靠在龙椅上,龙目弯起来,“父皇,儿臣终于有一样,可以超过你。” 很久没有这样开心了…… 已过午时,护国寺佛殿后堂还是乱糟糟,温宛算计着时间也该到了,刚从蒲团上站起来便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走进来。 “沈宁!沫曦!” 除了她二人,还有二人。 之前被寒棋绑了的宗政,跟于阗另一个外使。 “温弦就快来了,我们先进去。”沈宁肃然道。 温宛点头。 戚沫曦当下拎着两人走去后堂。 也就半盏茶的功夫,温宛只听戚沫曦嗷一嗓子,整个后堂突然就安静了。 就在温宛害怕那些老祖宗会不会被戚沫曦那嗓子吓死的时候,卫开突然出现,“来了。” 温宛退了卫开元,重新跪在神佛面前,暗暗吸了一口气。 终于! “长姐明知道我受了杖刑,还把我约到这么远的地方,是不是故意的?”温弦昨日见萧桓宇时还不能起床,许是后来痛叫的厉害,公孙斐给她弄了药,吃完痛感全无。 否则她连从榻上爬起来都费劲。 温宛跪在蒲团前,双手合十默许心愿,之后朝神佛叩拜后,方才起身。 “我可没拿刀逼着你来。”温宛转身见温弦四处打量,不由一笑,“这里没有人,更不会有人偷听。” 温弦瞧了眼殿门,她自上来就没见着和尚,“说说吧,上辈子你是怎么死的?” 唯独这个秘密才能把温弦引到这里。笔趣阁 而且以她对苏玄璟的了解,囚禁自己的事苏玄璟一定不会告诉任何人。 因为太过卑劣。 现在看,果然没告诉。 “作为交换,你应该先告诉我,上辈子太子萧桓宇是不是造反了。”温宛不是第一次与温弦提及上一世,所以这么问,至少对温弦来说并不突兀。 倒是后堂那些个老的小的,怕是听不懂。 “温宛,你不觉得可笑么!”温弦怒道,“是你把我叫到这里,说要告诉我你的死因,现在反倒问起我来,简直可笑!” 温宛指着神殿上的佛祖,“你我重生,皆为天意,今日当着佛祖的面,我们不若将事情讲清楚,他朝你死我活,也无怨尤。” “为什么是你死我活?”温弦质疑时,听着又有些道理,“就是你死我活。” “上一世,太子造反了是不是?” 温弦瞧了眼满殿神佛,“造没造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当时皇上病重,太子入宫,一个时辰后苏玄璟拿到抄你御南侯府满门的诏书,苏玄璟去杀你全家,我则留在苏府稳住里,消息传回来之后……之后的事你也知道。” “我知道。”温宛想到前世凄苦,始终不能无动于衷。 后堂,除了沈宁跟戚沫曦,剩下两个没封穴道的人一个是老皇叔萧彦,另一个是柏骄。 二人中间夹坐一人。 苏玄璟。 座位上,苏玄璟身着蟒袍,面皮跟黏着的白须被拽下来,一动不动坐在那里,柏骄手里握着的短刃抵在他左腰。 此事说来也有巧合,也有算计。 宋相言去找萧彦的时候,苏玄璟正想找宋相言,看到他进萧彦府邸,当即生出守株待兔的心思,之后看到萧彦去找了几个皇室里有身份没地位的老宗室。 但凡萧彦找的老宗室,他后脚派人去探,皆失踪。 于是他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先扮作辅国公的样子坐在家里,还真叫他等到萧彦。 萧彦说要请他看戏,他才说一个看字,立时就叫人封了穴道,连夜送到这里。 他以为自己可以一直瞒下去,直到刚刚,萧彦叫辅国公小名,他没应声…… “你知道什么?” 温弦冷笑,朝温宛走过去,“你知道苏玄璟为什么一定要杀你御南侯府满门?那时太子已经得势,他即将成为一朝宰相,何必如此!” 温宛蹙眉,“你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 温弦瞧着温宛,露出嘲讽表情,“是我偷偷跑回御南侯府,与他们每个人说你被苏玄璟日日夜夜的欺负,但是不敢吭声,他们听信了我的谗言,背地里不知道找了苏玄璟多少回,连李氏都去找过他!挖苦讽刺威胁,你们御南侯府的人对他的伤害也不算小。” 啪— 温宛以为自己可以克制,但是不行。 温弦怒要还手时被温宛攥住手腕,“我有什么对不起你!” “你是嫡长女,就是对不起我!” 温弦这段时间受了天大的委屈,又笃定温宛说前世的事不会叫人听到,这周围定没有人,于是纵情宣泄,“可苏玄璟灭你满门的最大的原因,是温御去陇西找了狄翼!” 第一千八百二十章 他对萧臣做了什么 温宛站在那里,恍然想到上一世祖父的确在事发前半个月去了陇西。 “原本我也想不明白,以苏玄璟的城府不至于他们几句威胁就生出灭你满门的心思,现在想想,一定是他有温御跟狄翼勾结的证据,杀你满门,就是怕他们里应外合坏萧桓宇好事!” 不是。 若非经历这一世,温宛或许跟温弦同样想法,可如今她知道,苏玄璟是因为狄翼。 上一世苏玄璟定然不知道鹤柄轩才是他真正的仇人,因为她死时,鹤柄轩是户部尚书…… 后堂,萧彦侧目。 苏玄璟面无表情坐在那里,眼中透着太多的不可思议。 真相大白之后,温宛对苏玄璟就怎么都恨不起来了。 “我说了这么多,该你了!” “上一世你知道自己是于阗公主吗?” “你少说了一个‘长’字!”温弦怒道。 见温宛不说话,温弦狠狠吁出一口气,“上一世不比这一世,我知道的晚。” “晚多久?” “你还记不记得苏玄璟是什么时候将我安置到苏府的?” 温宛记得,“我与他大婚之后第三年。” “就是那一年,还是他亲口告诉我,于阗帝后是我的亲生父母。”温弦回想上一世,嗤然冷笑,“他借着于阗在大周的眼线,除掉不少政敌,且许诺事成之后必定替我报仇,杀了寒棋,杀了你!” “那为什么御南侯府灭门的时候,我没有在名单里?” “那是我的主意!我就是要让你看着御南侯府的人全都死光,让你痛不欲生!生不如死!”温弦突然咆哮,“可是那个大骗子!他骗了我!” “他没有骗你……” “我说过!我要亲眼看到你死在我面前!可他手里那柄剑却先砍到我的脖子上!”温弦眼神阴戾,布满血丝,“他杀了我,在你面前!” 温弦的话,犹如五雷轰顶般落在温宛头上。 她的记忆不是这样的! 那时苏玄璟满身鲜血提剑走进厅门,那剑真凉,划在她眼睛上凉飕飕的,紧接着一股温热,最后才是剧痛,痛到她心都颤抖。 “他怎么会杀你……”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杀我!”温弦恨到咬牙切齿,“那时寒棋与公孙斐私奔,被抓回来之后郁郁寡欢就要死了,我是于阗唯一的公主,于苏玄璟百利而无一害,他不该杀我!” 温宛看着温弦激动的样子,笃定她没有撒谎。 “你是怎么死的?”温弦恨道。 即便知道苏玄璟那一剑先划过温弦脖颈,温宛也只是震惊,没有半点觉得安慰,“我被他划瞎了眼睛。” “什么?”温弦愣住。 这与她的猜测也不一样,她以为苏玄璟杀她,是因为对温宛尚有男女之情,“然后呢?” “他把我关在一个小屋子里,断了我的手脚。” 后堂,沈宁跟戚沫曦分不清‘前世今生’的说辞真假与否,可不管真假,苏玄璟都忒不是人。 戚沫曦想过去,却被沈宁拉住。 萧彦就坐在苏玄璟身边,再次侧目,但没开口。 只一遍一遍叹息。 造孽! 苏玄璟被封了穴道,身体动弹不得,可眼睛里的光芒从不可思议到震惊愕然,最后红了眼眶。 他忽然想到温宛过往对他的态度,哪怕温弦也不止一次与他提过‘灭门’两个字。 真有前世? 前世温宛嫁给他了? 而他,杀了她全家……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温弦震惊,“你对他已经没用了,他为什么……萧臣?” 温宛怔住,“关萧臣什么事?” “呵!”温弦只冷哼一声。 温宛猛然上前,双手揪住温弦衣领,“关萧臣什么事!” “萧臣喜欢你!他上辈子就喜欢你你不知道吗?”温弦扯回自己衣襟,鄙夷道。 温宛摇头,萧臣上辈子喜欢她? “他对萧臣做了什么?”温宛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死在你前头,我死的时候萧臣还在朔城,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温弦见温宛神情那样痛苦,顿觉痛快,于是补充,“我虽不知道后来发生什么事,但苏玄璟与我提到萧臣时眼睛里充满怨毒,似乎还有一丝妒忌……你比我更清楚苏玄璟上辈子的为人。” “萧臣在朔城!他不可能回来!” “他回不回来,只看他有多在乎你!”温弦也很生气,“我原本不知道苏玄璟竟然真喜欢你,可是喜欢对于苏玄璟来说没有霸业来的重要!他曾经说过,你是最好的棋子!” "我不是!"温宛忽然红了眼眶,不管她嘴上如何否定,她心里清楚温弦说的是事实。 “你就是!苏玄璟就是利用你才攀上御南侯府,仕途平步青云,又因为温御跟战幕的关系,太子府才收了他作幕僚!我现在终于知道苏玄璟为什么没杀你了……” “你别说了……”温宛突然捂住耳朵,眼泪飙涌。 “因为你还有用,他还差最后一步棋!”温弦看到温宛那般,顿时觉得畅快淋漓,“他曾说过,会叫萧臣不得好死!你既然活着,那萧臣是怎么死的?一定很惨吧,你看到了吧!” 啪— “温宛!你今日打了我两次!” 温弦捂住脸颊,原想动怒,可看到温宛脸上的泪水时不怒反笑,“如果是这样,我原谅苏玄璟了,比起那时杀死你,叫你亲眼看到一个爱你至深的男人为你而死一定更痛苦!” 温宛分辨不出温弦那些话里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她悲恸落泪,心底却强逼自己冷静下来。 后堂所有人都在等着! “你是不是知道萧臣上辈子为你死的很惨,所以这辈子才会选泽萧臣?”温弦仿佛发现了什么秘密,一脸恍然。 “所以……” 温宛没有浪费自己的情绪,抬头时五官狰狞,像是受了极大的震撼,“你是因为知道萧桓宇上辈子当了皇帝,这一世才会让公孙斐保你入画堂?” “上辈子苏玄璟是萧桓宇的人,他能拿到杀你御南侯府满门的圣旨,你说萧桓宇能不能上当上皇帝!”温弦嗤之以鼻,“所以说你笨!” “你又有多聪明!” 温宛摒弃烦乱复杂的心绪,突然嘲讽,“靠着公孙斐的财力入画堂,靠着自己残败不值钱的身子爬上萧桓宇的床,到头来还不是落得被他杀人灭口的下场!” “你闭嘴!” 第一千八百二十一章 你当我傻么 真相往往残酷。 温弦宁愿相信天牢里的杀手不是萧桓宇派去的,公堂上的衙役那是关裕想要对付宋相言才干的蠢事。 可她真没笨到那种程度,她知道那些不过是司南卿为了维系太子府与自己的关系胡编乱造的话,她没追究也是不想与太子府撕破脸。 她笃定大周未来新帝就是萧桓宇! 然而此刻被温宛重新提起这件事,温弦还是控制不住情绪,“当着佛祖的面,你别信口雌黄!” “是我信口雌黄,还是你自欺欺人!”温宛愤而逼近温弦,“你不想知道我怎么会清楚你的房间里有鸩石跟解药吗?” “那又是什么稀奇的东西!整个大周皇城里多少人家里都有那玩意!” “公孙斐撒的谎恐怕只骗了你一个人吧!” “温宛!” “渊河死了。”温宛突兀道。 温弦闻言怔住,“他死了?你不是说……” “我骗你的,如果他活着,公堂上我只须把他交出来,任你再狡辩也敌不过人证物证俱在!” 温宛深黑目光死死盯住温弦,“我抓到他,将他绑起来想要送官时他与我讲了一个条件,他告诉我一个秘密,我放他一条生路。” “他不可能……” “不可能背叛你?”温宛嗤然冷笑,“人皆怕死,渊荷就不是人了么!” “他亲口告诉我,是他把鸩石跟解药都给了你,如若不然,我怎么会在他死之后第一时间请你到金禧楼吃饭,你觉得我很宽裕么?” “你用话诓我,让我……” “我用话诓你,让你回去把鸩石跟解药好好藏起来,你在屋子里捣鼓时卫开元就在你屋顶上!否则上官宇岂会那么快把东西找出来!” 机会只有一次,温宛破釜沉舟也必须要让温弦亲口说出事实,“从那时起,萧桓宇就想杀你了。” “你胡说八道!”温弦心绪起伏不定,“我就算私藏鸩石跟解药,算什么罪过!” “你不会告诉我,战幕身中鸩石剧毒你不知道吧?”温宛看着温弦,神色变冷,“你明明有解药,为什么不交给萧桓宇!” “战幕是太子府的根基,中流砥柱!你明明有解药却藏而不交,你想战幕死?”温宛突然揪住温弦衣领,眼神凶戾,“难怪萧桓宇会杀你,你藏了解药却不拿出来救战幕,分明就是想战幕死,整个太子府衰败下去!温弦,你真是太坏了! 还有苏玄璟,上一世他为什么杀你,你又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我没有!”温弦被温宛步步紧逼,情绪一度失控,“是他们对不起我!我帮了苏玄璟那么多!我把于阗跟自己的命运都赌在他身上了,结果那个忘恩负义的家伙竟然杀我!” “你若对得起苏玄璟,他会杀你?你若把解药拿出来救战幕,萧桓宇会一次又一次下杀手?根本就是你的问题!” 温宛厉声低吼时被温弦一把推开,“萧桓宇知道有解药,他根本就没朝我要!”.ghxsw.com 其实,这一句话就够了。 “你说这种话不过脑子么!公堂上萧桓宇为救战幕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他若知有解药岂会不管你要!你这句话,骗得了谁?” “那是他亲眼看到我没招供出卖他,要真叫那个衙役把战幕杀死,事情越查越大,到时候谁也收不了场!” 这是公孙斐的解释。 温宛突然沉默,静静站在那里看向温弦。 温弦愣住,恍然自己说了不该说的。 她忽然惊悚,下意识看向殿外,紧接着又将视线转向通向后堂的夹道。 “我约你说前世的事,怎么会叫别人听去?”温宛生怕温弦会冲到后面,冷淡开口。 温弦也觉得是,若叫别人听去,定会以为她们两个是傻子。 “你想听的听到了?” 在将真相说出来之后,温弦觉得异常轻松,“你还愚蠢的以为,萧桓宇杀我灭口,是因为他明知我有解药却没管我要,怕战幕知道这件事后会怪他?” 看到温宛脸上显露出来的窘迫,温弦失笑,“被我猜对了?哈!” “那是因为他给战幕下毒!那毒是他下的!他怕我会揭穿他!”温弦语出惊人,却在温宛意料之中。 “他不该留下你这个祸根。”温宛暗暗吁出一口气,正色道。 温弦肆意冷笑,“你以为他不想杀我?你当我真不知道天牢里的杀手是谁派的,关裕安排那两个衙役杀我是受谁指使?就是萧桓宇!” “你知道啊?”温宛露出十分夸张的表情,挑动眉梢。 “你们一个个都以为自己聪明绝顶,看谁都像傻子,其实你们才是傻子!你是,寒棋也是!父皇母后将公孙斐指给我,助我入太子府,摆明就是把生路给了我,她走的那一条,你们走的那一条,是死路!” “你还想说点什么?”温宛知道够了,这些足够了。 “至于萧桓宇,战幕的案子已经过去了,我不会揪着一件事情不放,那不是做大事该有的态度。”温弦摆出一副智者姿态,倒是很轻易的就原谅了萧桓宇两次欲置她于死地的行径。 “温弦。”温宛认真看向昔日这位妹妹,“我想夸一夸你。” 温弦冷哼,“你能夸我什么!” “你真的很有做大事的心胸。” 许是没想到温宛会肯定自己,温弦诧异看过去,“真的?” “你明知道自己上辈子是被苏玄璟杀死的,此生重新来过,你竟然没有报复他。”温宛又道,“你明知道苏玄璟两次对你痛下杀手,竟然还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仍然愿意坚守在太子府的阵营里,毫不动摇……换成我,我做不到。” “那是因为……” “两个杀你的人,你不恨,却来恨我与寒棋,若非你作恶,我与寒棋断然不会伤你半分。” 温宛话锋突转,惹的温弦十分不悦,“你不懂!” “我不想懂。”温宛缓缓吁出一口气,“既然你把萧桓宇毒杀战幕的事情说出来,那就烦劳你随我走一趟大理寺,当着战幕的面,再说一遍。” “你当我傻么!我……” 第一千八百二十二章 那是你的快活 温弦话还没说完,便见一道身影从夹道里走出来。 沈宁。 就在温弦以为只有沈宁的时候,发现沈宁手里牵着一根绳,绳子后面绑着宗政跟另外一个于阗外使。 温弦倒抽一口凉气,“温宛,你不是说没有人么?” “我说的是一个人都没有。”温宛淡声解释。 很多人,不是一个人。 随着沈宁牵出现两个于阗外使,戚沫曦也跟着走出来,紧接着萧彦跟柏骄。 温弦眼中杀意骤起,她撞开站在面前的温宛,大步走到沈宁面前展开双臂,“你们不许走!” 刚刚的肆意化作无边恐惧,温弦再蠢也知道那些话要是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沈宁倒是十分配合的停下来,似笑非笑看着眼前蠢的可爱的温弦。 戚沫曦可没打算惯毛病。 “滚开!” 不等温弦反应,戚沫曦猛的揪住她一条胳膊,将其推搡到地上。 温弦狼狈起身再欲阻拦时,傻眼了。 除了萧彦跟柏骄,夹道里竟然走出来许久未见的蜀王,康王,还有…… 那些老东西的面孔她陌生的很,可身上的衣服她认得,都是蟒袍,前前后后出来的十几个人全都穿着蟒袍! “温宛,她怎么办?”戚沫曦走到温宛身边,瞧了眼傻坐在那里的温弦。 “宋相言跟大理寺的人在外面。”只有大理寺才有抓人的权力。 她不想让太子府挑出一点错处。 戚沫曦点点头,但没离开,“温宛……” “嗯?” “人真有上辈子吗?那我上辈子是……” 不远处,沈宁突然开口,“沫曦!” 看着戚沫曦极不情愿被沈宁叫走,温宛知道沈宁不想她分心,今日之事冲的是温弦。 只是戚沫曦转身时说了一句话,叫温宛错愕不已。 ‘我替你抡了苏玄璟一拳!’ 苏玄璟在? 温宛忽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苏玄璟了,前世的事,实在太过悲伤。 此时一直候在外面的戚枫带人进来,看到温宛时走过去,“可还顺利?” “温弦在那里,她说了。”温宛表示在场所有人都可以作为证人。 虽然案子被撤,但事实得说出来。 没有什么追求事实真相的执着,只想挑拨离间的彻底。 戚枫当即命人把温弦抓起来。 又是一通歇斯底里的谩骂跟叫嚣,温宛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所有人都离开了,温宛原也想转身,可最终还是停下脚,转身走去后堂。 后堂被那十几个老祖宗糟蹋的不成样子,蜀王当真要了三只烤鸭,也当真没吃了,每只烤鸭都只少了一对翅膀跟背脊的鸭皮。 “蜀王可真会吃。”温宛故意装作无比轻松模样走到苏玄璟身边,将扔在地上的烤鸭捡起来,掰掉一只鸭腿递过去。 苏玄璟低着头,一动未动。 温宛把鸭子搁到旁边座位,继而坐到苏玄璟身边,“我没想到你会在这里……” 后堂里寂静无声,苏玄璟依旧没有说话。 “如果我知道,一定不会拿你编排那些故事,不过没关系,那些故事都是假的,你别朝心里去。” 温宛咬了口鸭腿,嚼两下,数息扭过头看向苏玄璟。 但见苏玄璟还如刚刚那般动作,眼睛都不眨一下,温宛猛然反应过来,“他们没解开你穴道吧?” 就在温宛起身想要把戚沫曦叫回来的时候,背后传来声音,“如果那些故事都是假的,温弦与县主配合的真好。” 温宛猛然回头,正见苏玄璟抬头看他。 凄楚哀伤的表情叫温宛看的十分别扭,仿佛上辈子做错事的人是她一样。 “真是故事。”温宛认真道。 苏玄璟没有说话,起身与温宛擦肩,走出后堂。 温宛愣了数息,赶忙跟上去。 且等温宛跟苏玄璟走下百步梯,下面就只剩下一辆马车。 虽然是温宛的马车,徐伯还站在车前,苏玄璟登上登车凳,走进去后直接出声,“走。” 温宛,“……徐伯,大理寺。” 待温宛走进车厢坐好,马车缓缓前行。 车厢里气氛说不出的压抑,温宛初时很想与苏玄璟说些话,缓解此间气氛,可见其扭过身子背对自己,她也只好作罢。 马车颠簸,温宛思绪重回到佛殿,她想起温弦说的话。 上一世,萧臣爱她? 她绞尽脑汁想,他们上一世见面的次数不超过五次,对话不超过三次,怎么会爱她? ‘苏玄璟上辈子为人,你最清楚!’ 忽然想到温弦的那句话,温宛猛然看向苏玄璟。 单薄落寞的背影映入眼帘,温宛默默收回视线,前世的事他怎么会记得…… 桑山脚下,十几辆马车浩浩荡荡赶回皇城。 此时大理寺外,寒棋已然将公孙斐提前带到这里。 车厢内,寒棋坐在主位上微微阖目,纤长浓密的睫毛落下来,好似一排小扇。 公孙斐掀开侧帘,大理寺内外一片安静。 “殿下带我到这里做什么?”自清晨榻上惊坐起,寒棋寸步不离,哪怕换衣服也只隔着一块布。 这会儿车厢里,公孙斐扭头正见寒棋那两排浓密羽扇。 公孙斐从来不会以貌取人,可他的小白风真美,“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到底是聪明人,公孙斐稍稍思考一下就知道糟糕了! “温县主不是又去打温弦的主意了吧?” 见公孙斐这样问,寒棋慢慢睁开眼睛,神色不屑,“温弦是谁?哦,你的长公主殿下。” 公孙斐无奈苦笑,“殿下何必在乎虚名?” 仅仅是这一句,戳中寒棋痛点。 “斐公子口中的虚名,是我寒棋的一生。” 突如其来的愤怒让公孙斐有些莫名,随即试探,“殿下这样在乎自己的身份,若能去掉光环,余生见山看山,见水看水,有一知己相伴,岂不潇洒快活?” “那是你的快活,不是我的!” 寒棋目色冷厉迎向公孙斐的目光,“我的快活是承载起我于阗长公主的使命,护我于阗百姓平安度日,不受战火之苦。” 这还是公孙斐第一次听到寒棋的心声。 与他所想,大相径庭…… 第一千八百二十三章 说什么都迟了 公孙斐记忆里的寒棋,是困在皇宫里的小白凤,终日所想应该是怎样逃出牢笼,而不是忧国忧民,她只是个女人。 “局势总是在变……” 公孙斐噎了下喉咙,“就算没有大周,也有可能是别国入侵,你能守得一时,如何守得了一世?” “我赌萧臣,萧臣若能称帝,于阗与大周交好,他国若然进犯,大周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寒棋从未这般认真与公孙斐说出自己的想法,“你能放弃温弦,过来帮我吗?” 看着寒棋的眼睛,公孙斐没有半分犹豫,摇了摇头,“不能。” “那便是死敌。”寒棋原本对他也没抱期望。 “温弦一样可以做到这些。”公孙斐认真道。 “把一个国家的命运,如此不负责任交到那样一个蠢货手里,我做不到。”寒棋深吸了一口气,“而且,一个连自己恩师都杀的太子,我也不会信任。” 多么苍白的事实,真是没办法改变。 就在公孙斐想要狡辩萧桓宇可能没有那样不堪时,一辆马车疾驰而至,他认得那辆马车。 果不其然,萧桓宇神情焦急从车里下来,快步走到寒棋的马车前,“斐公子可在?” “死了。”寒棋冷声回道。 公孙斐诧异看向寒棋,转尔起身掀起车帘,“太子殿下有事?” 萧桓宇鉴于寒棋在,迟疑数息,“有消息说温姑娘去了护国寺,可有此事?” 公孙斐皱了下眉,扭头看向寒棋。 寒棋冷笑,“太子殿下哪里来的消息,温姑娘不就在对面么!” 背后传来车轮碾压声响,萧桓宇跟公孙斐皆望过去,只见巷口处拐进来一辆马车,紧接着第二辆,第三辆…… 前前后后,十几辆马车堵的长巷水泄不通。 眼见第一辆马车上,戚枫命人将温弦押下来,萧桓宇跟公孙斐神色皆变。 “太子殿下来的正好,不妨与戚某入大理寺看一场好戏!”对面,戚枫看到萧桓宇时,拱了拱手。 萧桓宇心知不妙,可现在也不是逃的时候。 就在萧桓宇迈步时,后面马车里,萧彦带着十几个老祖宗走下马车,这阵势着实叫人心里没底。 萧彦看到萧桓宇,原想说话,最终只摇了摇头,叹口气便进去了。 余下那些个老祖宗虽无权无势,但身份尊崇,萧桓宇拱手,直将最后一人送进大理寺方才跟了进去。.ghxsw.com 公孙斐才下马车,寒棋即吩咐落汐驾车离开。 他在门口处遇到姗姗来迟的温宛,眼神幽怨,“温县主以后有事,可不可以不拿寒棋公主当挡箭牌,这样有意思么?” 温宛忽然想到佛殿里温弦说过的一句话。 她说上辈子公孙斐带寒棋私奔了,只是后来被发现,寒棋回到皇宫,至此后郁郁寡欢…… 如果上一世爱的人,这一世还会爱,那温弦说的或许是真的。 萧臣上一世真的喜欢他? 见温宛死死盯着自己,公孙斐还有些不适应,轻咳一声缓解尴尬,“县主请。” 温宛回神,转身走进大理寺。 此时所有人已经聚到后院。 萧彦让柏骄搬些椅子过来给眼前十几个老祖宗看座,看戏看全套。 柏骄凑过去,“王爷,奴也老了。” 幸有戚枫想的周到,吩咐衙役们过来将人安顿着坐下来。 “小王爷还没回来么?”戚枫拉住一人,低声问道。 衙役摇头。 “上官大人也没回来?”戚枫蹙眉,以宋相言的脾气秉性以及对温宛的重视,今日之事他不该缺席。 但见衙役再度摇头,他摆手,心想着若宋相言与上官宇在一起,倒也没什么大事。 这时,温宛与公孙斐先后走进后院。 公孙斐于众人间看到萧桓宇身影,自觉站了过去。 “他们抓了温弦,斐公子不该说句话么?”萧桓宇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眼前阵势让他惶惶。 公孙斐低下头,轻叹口气,“只怕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众人视线内,温宛缓步走到被五花大绑的温弦面前,揪出堵在她嘴里的白色纱布。 “温宛,你这个贱人快放开我!我是于阗长公主,我要见宗政,我要见公孙斐!”温弦还是那套说辞,没有半点花样。 温宛笑了,“刚刚护国寺宗政也在,他这会儿应该回鸿寿寺忙着回信于阗帝后,在于阗有消息之前,他应该不会再来见你。” “温宛!你为什么要害我?”温弦怒声低吼,五官狰狞,睚眦欲裂。 温宛觉得好笑,她靠近温弦,“如果有害我的机会,我相信妹妹一定不会手下留情,你我之间还需要问为什么?” 不等温弦反驳,温宛突然面向院中十几个状态不一的老祖宗们,即便有些因为昨夜没睡今天又舟车劳顿睡头了,可这并不妨碍温宛说出接下来一段话, “诸位,感谢大家能为我作这个见证!”温宛高喝,“温弦刚刚在护国寺佛殿亲口承认,鸩石跟解药是她所有,而太子萧桓宇向她所要鸩石剧毒,给战军师下毒,致军师陷入昏迷,危在旦夕!” 角落里,萧桓宇闻声眼底骤寒。 他猛然上前,却被戚枫挡下来,“这里是大理寺,太子殿下少安毋躁。” “我没说!” 见温宛冷眼扫过来,温弦明知无从抵赖但还是做最后挣扎,“那些话都是你设局逼我说的!” “贤王殿下,那些话可是我逼她说的?”温宛看向坐在最前面的萧彦。 被点到名字的萧彦站起身,“设局是真,逼迫倒没看出来,本王只记得温弦姑娘那时嚣张的很啊,蜀王,你说是不是?” 众人随即将目光落到蜀王身。 糟蹋三只烤鸭的蜀王也真是不含糊,“温弦是吧,你在佛殿说的话我们都听到了,你说太子杀你,是因为你知道他给战幕下毒,但你不计前嫌,愿意继续呆在太子府,啧啧啧,这等胸襟着实令本王佩服。” “没有!我没说!”温弦的叫嚣在众人听来,太过苍白。 而此时被戚枫拦住的萧桓宇脸色煞白。 他知道,战幕就在厢房里…… 第一千八百二十四章 凶手另有其人 吱呦。 厢房门启。 众人视线皆望过去,尤其萧桓宇,愤怒仇恨的目光瞬间化作心虚恐惧,公孙斐说的对,当下这样的情况还有什么值得辩驳的地方。 他恨极了温宛,又对厢房里即将要走出来的人充满恐惧。 “宛儿。”走出来的人是温御。 温宛,“……”情绪都酝酿好了,出来的人不对。 “祖父,你怎么在这里?”温宛记得宋相言昨天告诉过她,战幕就在一经厢房里住着。 温御走到温宛身边,压低着嗓音道,“擂台摆错了,战幕在对面。” 温宛后脑滴汗,温御口中厢房在池塘对面,“战幕不会耳背吧?” 又是吱呦声响,对面厢房的房门打开了。 温宛抬头看过去时萧桓宇亦猛的转身,这一次出来的人依旧不是战幕。 “温县主,我家军师十分感谢你能对他中毒之事这样上心,不过我家军师说凡事不能武断,温姑娘说的那些话或许有真,但有一件事是假。” 温宛蹙眉,上前一步,“哪一句?” “鸩石之毒不关太子的事,凶手另有其人,那人已经畏罪自尽,县主大可放宽心。” 司南卿看向池塘对面众人,拱手高喝,“因我家军师之事,劳诸位德高望重的王爷日夜奔波,我代我家军师与诸位说句辛苦。” 池塘对面,温宛看了眼坐在正对面的萧彦。 萧彦心领神会站起身,朝对面摆摆手,“让军师不必自责,吾等受的累自会算到宋相言头上,那小子呢?” 戚枫闻声上前,“马车皆在外面候着,大理寺负责将诸位送回各府。” 萧彦就是这个意思。 十几个老祖宗接连起身,由着身边衙役搀着离开后院,唯独蜀王拽住萧彦,“这里不供午膳啊?” “三只烤鸭没撑死你吗?” 眼见蜀王不依不饶,萧彦一把拉住他,“走,本王陪你一起吃。” “好好好,去哪里?” “蜀王府……” 所有看戏的人全都离开,温御也回了厢房,公孙斐这才走过去,“温县主,我可以把温姑娘带走了吗?” 彼时还胆战心惊的温弦,这会儿回血似的走到温宛面前,“听到了没,不是太子给战军师下毒,下毒的另有其人,那人已经伏法!” 看着温弦颐指气使模样,温宛只是笑笑。 不然战幕还能怎么说? 这种话别人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萧桓宇信不信。 公孙斐朝温宛拱手,之后带温弦离开。 另一处,司南卿看向萧桓宇,“太子殿下,军师由请。” 萧桓宇自然不会同温弦一样头脑简单,被唤到一刻,心弦骤然绷紧。 看着萧桓宇走过去的背影脚步都有些虚浮,温宛无比欣慰,这方走到戚枫身侧,“小王爷呢?” 整个计划是她与宋相言一起设计的,如今戏已落幕,她却没见到人。 戚枫这才将宋相言今晨失踪的事说给温宛,“上官宇也不在,想必他们两个应该在一起。” 即便如此,温宛还是担心,眼神不由瞥向对面站在厢房外的萧桓宇。 司南卿见萧桓宇犹豫,轻唤一声,“殿下……” 萧桓宇暗暗吸了一口气,推门而入。 司南卿随即阖紧门板,转身挡在门前。 四目相视,他朝对面温宛微微一笑,心里却道这一招釜底抽薪,忒狠了…… 房间里,萧桓宇局促站在门前,看到主位上的战幕时不敢迈近一步。 战幕无声坐在那里,两道白眉下那双眼漆黑深邃,不怒自威。 “老师……” “太子殿下伤势如何?”战幕拦下萧桓宇的话,关切问道。 萧桓宇一直没敢抬头,双手在宽大袖袍里紧紧攥成拳头,“还好……叫老师挂念了。” “温弦……” “老师明鉴,虽然我不知道温弦为什么会那样说,可我绝对没有……” “温弦。”战幕蓦然开口,惹的萧桓宇下意识抬头。 相视刹那,萧桓宇只觉脸颊被火烧一样胀红,羞愧之感令他无地自容,他再欲解释时,战幕继续道,“温弦竟然是于阗帝后的亲生女儿,难怪公孙斐会站在她身后,看着不离不弃的样子。” 萧桓宇,“……此事千真万确,学生看到于阗帝后留在宗政那里的亲笔手书。” 战幕颔首,“于阗帝后打的好算盘,不过他们能将公孙斐指派给温弦,说明对温弦的重视程度要高于寒棋。” “学生也是这样以为。”若非如此,萧桓宇现在想把温弦碎尸万段! “太子殿下……” “学生在!”萧桓宇急忙应答,该有多久,他不曾以‘学生’自称。 战幕沉默些许,“佐轶既然已经离开画堂,索性就把温弦提上来,殿下以为如何?” 萧桓宇一时诧异,眼中露出不解神情。 “告诉公孙斐,太子府需要一些诚意。” “老师指的是……” “他会明白。” 战幕轻轻吁出一口气,正要说话时忽听外面传来一阵急吼。 隔着池塘,上官宇满身是血被衙役抬到后院,胸前数道剑伤,说话时唇角止不住流血,“小王爷被人劫持了……快……快去救……” “被谁劫持了!”温宛只觉脑袋嗡的一声响,眼中露出恐惧。 “几十个黑衣人,蒙着面看不到脸,戚大人,属下失职……咳—” “你别说话……先别说话,李大人!” 眼见上官宇被血水呛咳,戚枫当即大喊李舆。 几乎同时,温宛猛然看向对面。 站在门口的司南卿也听到了,他比较吃惊的是消息直到这会儿才传过来,早一点儿这台戏能更精彩。 不等司南卿反应,温宛踩着戾气的步子大步冲过来,“萧桓宇,是不是你把小王爷虏走的!把小王爷交出来!” 司南卿急忙拦在温宛面前,“县主没有证据切勿乱说,这里是大理寺,公然诋毁当朝太子是很严重的罪。” “萧桓宇!” 温宛眼眸泛红作势就要冲进去,幸好戚枫追过来拦住她,“县主先别着急。” 房间里,战幕黑目陡然落到萧桓宇身上。 “太子殿下?” “老师明鉴,学生没有!” 第一千八百二十五章 为什么要今天虏我 萧桓宇怎么都没想到事情才暴出来,温宛第一时间就能猜到是他。 此刻面对战幕,他三根手指举过头顶,毅然决然,“苍天可鉴,学生绝对没有动宋相言!” 战幕沉默不语,目光深邃如潭。 “宋相言到底是学生亲弟,我就算讨厌他,也断不会做出……”萧桓宇说到这里时停下来,战幕虽与他没有血缘关系,却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 论亲疏,比宋相言不知道亲了多少倍,“老师……” 就在这时,外面衙役突然禀报,说是关裕失踪了。 萧桓宇佯装恍然,“是关裕!” 战幕亦听到那声禀报,神色略有缓和,“太子殿下既知此事,便不该袖手旁观,定要救出宋相言。” “老师放心,学生知道该怎么做!”怀疑解除,萧桓宇拱手,信誓旦旦。 战幕点了点头,“一经大师因老夫受伤,他未醒之前老夫不会离开这里。” 萧桓宇也不是很想战幕再回太子府,于是恭敬俯身,施礼后退出厢房。 门外,温宛目光凶狠瞪过去。 萧桓宇一改在房间里卑微神情,冷目与之对视,“温县主很喜欢做这种事么,没有证据制造假证也要诬陷本太子,温弦念你是长姐,糊里糊涂被你诓到护国寺,诱导着说出那些不实的话,本太子可以不与你追究,但是宋相言失踪这件事,若你没有证据,最好一个字都不要乱说!否则……” 咣当! 对面厢房房门开合间发出巨大声响。 温宛红着眼睛就要冲过去,还是戚枫在拦,“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萧桓宇,你自己干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自己不知道么!给没给战幕下毒,绑没绑宋相言你自己心里清楚!我温宛也撂下一句话,倘若宋相言有三长两短,我要你命!” 司南卿可被这句话吓到了,“县主可不能公然威胁太子殿下啊!” “不是威胁!” 温宛目光含戾,“是警告!” 不等萧桓宇说话,温宛蓦然转身,“戚大人,我们去找人!” 眼见温宛这般,萧桓宇正要动怒却被司南卿拉住。 见其指向对面,萧桓宇这方强忍下一口气,“随我入宫。” “是。” 司南卿点头后,随萧桓宇一并离开…… 宋相言失踪的消息是在午正传回公主府的。 萧灵正在用膳,大理寺衙役得戚枫嘱咐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知道了。” 素衣见萧灵夹了块鱼肉搁进嘴里,当即看向衙役,“退了吧。” 待其退下,素衣转过身便见自家主子缓慢嚼着鱼肉,下颚微动。 “殿下……” 砰! 萧灵突然摔了银筷,猛然起身,眉目间迸发凛戾寒意,“欺人太甚!” “殿下觉得是谁?”素衣着急问道。 “不管是谁,先随我入宫。” 见萧灵大步走出厅门,素衣急急回卧房取来披风,紧追出去。 马车里,素衣以为自家主子是想求皇上下旨彻查此事,务必将宋相言救出来,然而不是。 “若绑那小兔崽子的人将皇上放在眼里,这件事根本不会发生。” “那我们入宫又为什么?”素衣不解。 马车走的急,萧灵发髻上的流苏随马车颠簸轻荡。 “你觉得这件事是谁干的?”萧灵看着车窗外熙熙攘攘的路人,声音低沉道。 素衣沉默了一阵,“关裕也失踪了,有可能是他?” “关裕是官,是臣,他仗着有太子府撑腰敢打相言,可为了关家九族十八代,他不敢虏走那个小兔崽子。” 萧灵扭头看向素衣,“更不敢伤他性命。” “若不是关裕,那会是谁?”素衣实在想不通,到底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动自家小王爷。 萧灵瞳孔微缩,“除了太子,本宫实在想不到还有谁。” “殿下入宫,想找皇上给太子施压?” “呵!” 萧灵一声冷笑,“本宫那位皇兄实在把自己的野心暴露的太过明显,不说别的,当日他身染疾患,却把皇后跟太子挡在外面不见,如今皇后跟太子与他也不过是维系表面上的父慈子孝,指望他给皇后施压,不如本宫亲自来。” “殿下入宫是想找皇后要人?”素衣猜测道。 “不是要人,是求人。” 萧灵沉了一口气,“本宫先入凤仪殿,求咱们那位皇后娘娘务必动用太子府的力量将吾儿平平安安救出来,你猜她会不会答应?” “以皇后的性子,就算答应也只是敷衍。”素衣觉得此法不可行。 “先礼后兵。” “什么意思?” 萧灵唇角一抿,“找完顾蓉,我们去看看六皇子。” 素衣一时不解,但见自家主子闭上眼睛,便不再打扰…… 地窖漆黑,唯有一丝光亮从头顶窖门处射进来。 宋相言四肢无力躺在铺满干稻草的地面上,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盯着那束光从偏西到偏东,心里盘算着如果计划顺利,战幕应该已经知道是太子给他下毒。 可若计划不顺利,又会在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特么就是自己这一环! “为什么要今天虏我!晚一天你们会死么!”宋相言气息微弱,再怎么喊也只有自己能听到。 要说被虏经过,算他笨。 今晨卯时,他从窗边发现一张字条。 字条上写着‘温县主将有大难’,地址是西市靖坊,落款写的是贾万金。 他知道贾万金跟温宛的关系,温宛亲切的称呼他为衣食父母。 那会儿他也是被猪油蒙了心,脑子里一片空白就想着找贾万金问清楚,于是偷偷溜出大理寺,不想被上官宇发现,二人直奔西市。 然后遇伏,对方十几个黑衣高手,他拼着力气让上官宇跑了,自己则被那些人喂了软骨散扔在这里。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从刚刚自他旁边经过的大灰耗子判断,应该是郊外。 皇城里头没有这么大个头儿的耗子。 “有没有人……”宋相言又喊道。 没有人。 耗子倒有一只。 眼见大灰耗子朝自己爬过来,宋相言忽的闭嘴,把嘴唇抿的严严的,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那耗子视其为无物,自顾蹲在他胸口,两只前爪搓搓搓…… 第一千八百二十六章 比大耗子还可爱 搓什么玩意! 宋相言好奇仔细看了一下,耗子前爪居然捧着一粒谷米。 这时阳光斜照,刚好落在大灰耗子身上,四周皆暗,衬的那只耗子独一无二,宋相言莫名竟从那双黑豆一样的眼睛里,看到了天真跟可爱。 正待宋相言沉浸在这一瞬间的美好时,忽然有一个蛇头骤然出现,张起血盆大口将大灰耗子吞下去,连同那粒谷米。 宋相言,“……” 啊啊啊!谁来救救那只可爱的老鼠! 宋相言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因为又有一条蛇从稻草堆里钻出来,爬到他身上。 又一条,又一条…… 谁来救救比大耗子还可爱的他啊! 吱呦— 窖门被打开,阳光直射进来。 宋相言只看到一抹纤细身影出现,便被阳光刺的闭上眼睛。 “你干的好事!” “嘘,他能听见……” 也就数息,宋相言只觉一股异香沁入肺腑,然后便觉自己身子被一根麻绳绕住,整个人飘向空中。 城郊城隍庙后,两具尸体旁。 师媗看到被自己提上来的宋相言陷入昏迷,眼露不善瞪向巳神,“为什么多此一举,你不知道这样会暴露自己么?” “师媗姑娘在担心我?”巳神眉开眼笑,“难得。” “上次要不是你放蛇,萧臣也不会查到寂月小筑!” 师媗用麻绳将已经昏迷的宋相言五花大绑,正要弯腰时巳神抢先将人提到自己背上,“萧臣还查到寂月小筑的公子有个女近卫。” “主子说了,他没怀疑主子!”师媗负气时掏出一个瓷瓶。 那夜的确是她大意现身,若她藏好,萧臣总不致于凭借气息就能猜到她是个女的。 瓷瓶里的液体落在两个看守的尸体上,瞬间一缕黄烟,恶臭扑面而至。 巳神挑动眉梢,似在询问。 “他们中的是蛇毒!” 师媗收好瓷瓶,“走。” “主子打算怎么处置宋相言?”巳神跟上师媗的脚步。 “这不是你我该问的问题。” “主子一定是讨厌极了宋相言,不如我们作主,将他碎成一万段给主子解气如何?” 见师媗动气,巳神微微一笑,“逗你的。” 两人背着宋相言,直奔皇城。 鸿寿寺…… 而此时,自大理寺离开的萧桓宇已经入了凤仪殿。 他将司南卿留在外面,独自入殿。 “母后,萧灵来过?” 顾蓉坐在主位,细细品着手里的雨前龙井,“刚走。” “她来做什么?”萧桓宇眼底微寒。 “有人虏走了宋相言,她来求本宫帮她留意。”顾蓉捏着茶盖,轻轻拨动浮在上面的嫩叶,“这个时候知道求本宫了……” 顾蓉手里动作忽然停顿,缓慢抬头看向自己儿子,噎了下喉,“不会是你吧?” “是儿臣……” 砰! 茶盖脱手,落到茶杯上发出清脆声响,顾蓉怔了片刻,慌忙将茶杯搁到桌上,视线瞄向厅门。 “母后放心,外面有人守着。” “你糊涂!”顾蓉陡然起身,愤声低吼。 “母后不知,关裕也是儿臣手笔,宋相言跟关裕一同失踪,旁人定然以为是关裕为报萧灵断根之仇也想叫她无子送终,怎么都不会想到咱们头上!” “关裕自己不活,九族也不要了?”顾蓉初时震惊,现下气到手在发抖,“你怎么能动宋相言!” “宋相言借大理寺之便做的太过分!”萧桓宇也是被气极了,此番要不是大理寺掺和,战幕已经死了。 “你可以借刀杀人,唯独不能亲自动手!” 顾蓉正要开口时外面传来彩碧的声音,“进来。” 彩碧入,恭敬俯身,“回皇后娘娘,奴婢看到端荣公主去了永安宫。” 顾蓉闻声与萧桓宇相视一眼,待彩碧离开,顾蓉身形缓慢坐回到椅子上。gsxsw.c0m 萧桓宇越发觉得自己做对了,“母后也看到了,萧灵一心向着那个野种,我就当抓宋相言免得她轻举妄动!” 顾蓉抬手止住萧桓宇辩驳,眸子微微阖起作思考状,片刻恍然,“糟了!” “怎么?” “她这是……她这是威胁。” 萧桓宇不明白,“母后为何这样说?” “她先来凤仪殿,看似求本宫帮她找儿子,后脚直接去了那个野种宫殿,摆明是在告诉本宫,倘若太子府交不出她儿子,她便全力支持萧冥河!” “她不早就帮着萧冥河了么!再说凭她的本事……” “你别小瞧了萧灵,本宫与她打交道的时候你还没有出生。” 顾蓉美眸凝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或者她在告诉本宫,只要我能帮她找到儿子,她就放弃萧冥河?” 听到顾蓉这般分析,萧桓宇也跟冷静下来,可转念想到温宛在大理寺时的恶劣态度,还是不甘心,“我们与其受她胁迫,不如留着宋相言胁迫她。” “那你有没有想过,倘若萧臣跟萧冥河合力对付太子府,会将我们置于何种境地!”顾蓉冷厉道。 萧桓宇恍然,“那依母后的意思?” “你寻个好的契机,把宋相言给‘救’了。”顾蓉也讨厌萧灵母子,可眼下时局不允许他们走错一步。 萧桓宇思忖良久,点头,“母后放心,此事儿臣会做好。” “此事不易拖延,免得夜长梦多!” “是。”就在萧桓宇转身,忽然想到此行目的,“母后……” 顾蓉抬头看过去。 萧桓宇随即与顾蓉说了温宛设计温弦说出真相的事,这可把顾蓉气个半死。 “温宛那个杀千刀的!早知如此,当年弄死她父母的时候就该……” “母后?” 萧桓宇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满目愕然。 顾蓉猛然反应过来,猛的停顿。 “温宛的父母不是……中瘟疫死的吗?” “这件事你别问!” 顾蓉强硬开口,“想想战幕的事!” 萧桓宇虽心有疑惑,却也不敢再追问,“儿臣就是不知如何才来与母后商议。” “他想留在护国寺,便留下,你趁这段时间肃清画堂。” 顾蓉缓慢沉下一口气,“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是。”萧桓宇也是同样意思,得令后转身离开。 厅内只剩顾蓉一人。 想到当年之事,她不后悔…… 第一千八百二十七章 你我联手如何 皇郊,羽林营后面一片竹林。 春暖,竹林里渐起绿意。 林深处有座小筑,搭建的简单大方,素朴间多了一种超脱世俗的淡雅悠然。 萧冥河穿着一袭黑色长袍坐在筑内矮桌前,四下打量小筑里的陈列摆设,除了矮桌跟茶具,再无旁物。 “这里是七弟的地方?”他看向对面沏茶的萧臣,狐疑问道。 “很久没来了。” 萧臣递过去一杯茶,“除了我,没有人知道这个地方。” “那个被你引走的暗卫叫师媗。”萧冥河接过茶杯,开门见山道。 今晨卯时未过,他着人引开藏匿在永安宫的暗卫,递给萧冥河一个字条,只写了地点,就是此处。 见萧臣抬头,萧冥河喝了口茶,“于阗国师尊守义的人,也是那日你说的寂月小筑主人的暗卫,的确还有一个十分会养蛇的暗卫,好像叫巳神,他也在皇城。” 萧臣颔首,不语。 萧冥河继续道,“寂月小筑的主人来与没来,我不知道。” “当日桑山脚下我与那人交过手,伤她左肩,后因被蛇群攻击才令其逃脱,可见寂月小筑的主人已经来了。” “七弟,你知道你的问题在哪里吗?”萧冥河撂下茶杯,正色开口。 萧臣抬头看过去。 “你既然查到寂月小筑的主人有很多钱,那些钱在于阗且公孙斐不知情,便该继续往下查,那些钱到底在谁的手里。” 萧臣皱了下眉,“尊守义?” 萧冥河神色一展,十分欣慰,“那日你来永安宫,看到我在茶杯上划的字了。” “一个尊字。”萧臣的确看到了。 “我不知道尊守义的背景,但他是很厉害的人物。” 萧冥河说起自己与尊守义初见时的场景,“那时我才八岁,可能还要更小一些。” 他告诉萧臣,八岁的皇子整天吃不饱穿不暖,时不时就要到大街上乞讨,讨要的东西多,母嫔吃过之后他也能填饱肚子。 要是东西少,他就只能挨饿。 “平州知府不知道你是皇子吗?”萧臣疑惑道。 萧冥河笑了,宛若星辰的眼睛里闪出淡淡光莹,“当然知道,可是父皇厌恶的人,他们会怎样对待?” 萧臣拎起茶壶,续杯。 “起初母嫔怀着我到了平州,地方官员全都过来巴结,后来也不知道是谁吹出来的风声,说母嫔是被父皇流放到平州的,原因是犯了重罪,即便怀有龙种都抵消不了她所犯罪刑,于是……” 萧冥河长长叹了一口气,“那些官员生怕被人拿到把柄,将送到府里的东西全都要了回去,自此不再过问半句。” 人情冷暖,不外如是。 萧臣也是这样看着自己母妃被人疏远跟欺负着长大的。 “我的记忆里,府里除了我跟母妃还有一个老嬷嬷,那个老嬷嬷对我们很好,可她在我八岁那年病逝了。” 萧冥河低头品茶,有滴泪坠到茶水里,“之后我扮作小乞丐在外面要了三年饭。”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饱含世间所有辛酸。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尊守义出现的那一天。”萧冥河呼出一口气,“他在我面前杀了欺负我的两个乞丐,鲜血溅在脸上,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它的温度,很烫。”.ghxsw.c0m “后来呢?” “后来我的日子就好过了呀!”萧冥河扬起笑脸,“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跟过往没有区别,可尊守义会派人偷偷往府里送吃的,和钱。” “美味珍馐?” “粗茶淡饭。” 萧冥河瞧着萧臣,“我虽愚钝,可也知道财不外显,只是后来我想让母嫔吃的好一些,于是我不再扮乞丐,而是扮女装……一来母嫔喜欢我扮女装,二来扮女装会很有钱,当然,我没做过龌龊的事。” “六哥过的辛苦。”萧臣淡声道。 “你我不同经历,一样的辛苦。” 一个被针对,一个被无视。 “说说尊守义。”萧臣把话题扯回来。 萧冥河端起茶杯又喝一口,“我以为尊守义是老天爷派下来拯救我的神仙,直到被父皇调回皇城,我一直这样以为。 直到他将师媗跟巳神派到我身边,叫我利用母嫔与端荣公主的关系巴结她,原来……我不过是尊守义的棋子。” “什么棋子?”萧臣追问道。 “七弟看不出来么?”萧冥河抬头问他,“父皇不喜你,也不喜太子,我便成了他制衡你们两个唯一的人选,而尊守义派两个暗卫过来‘助’我,不就是助父皇?” 萧臣愕然,“你是说,尊守义是父皇的人?” “不然还有别的解释吗?”萧冥河惨淡抿唇,“你只能约我出来一次,这次回去,师媗跟巳神一定会守我守的紧,所以七弟想说什么,直接说。” 萧臣反问回去,“六哥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我想活着回平州。” 萧冥河毫不犹豫开口,“你得给我一笔钱。” 或许没料到萧冥河会是这样的要求,“帝王之位于六哥,不重要吗?” “于你重要?你是因为要坐上那个位子才与太子为敌的么?”萧冥河仿佛看透了一切,“你是因为被逼无奈,如同我,而我不及你,我在朝中没有半点根基,就算我想也不可能。” 萧冥河笑了笑,“当过乞丐的人特别务实,我只想填饱肚子,国家大事我不行,我也不在乎。” “你可愿意同我联手?”萧臣直截了当道。 “如果不愿意,我又何必在杯子上划字,又为何会来这里?”萧冥河神色变得严肃,“但是我不能完完全全的配合你,甚至于我没有办法按照你的计划行事,我只能把自己的行踪跟他们要求我做的事,告诉你。” 萧臣点头,“多谢。” “我不便久留,告辞。”萧冥河喝下杯里剩下的茶水,之后起身离开。 “六哥。” 听到唤声,萧冥河不由回头。 萧臣眉目温和,“六哥不如到羽林营校场上练练骑射,也好松松筋骨。” 许久,萧冥河点头,“好主意。” 看着萧冥河离开的背影,萧臣独自坐在小筑里,陷入沉思。 他所说与自己所查几乎一致。 唯有一个疑点,寂月小筑的主人应该就是那日他在桑山脚下碰到的红衣女子。 她一定是来了…… 第一千八百二十八章 你爱过我吗 宋相言失踪,温宛跟戚枫带人穿巡东西两市,不为真找人,只想让虏走他的人知道大理寺的决心。 天近暮色,戚枫仍然将衙役分成四队,东西两市穿插着搜查可疑之人。 说是搜查,实则是将太子府的产业封了七七八八。 花间楼里,苏玄璟面对突然而来的温宛,原是不想见,可终究还是舍不得,便叫人将其请上二楼仙瑶阁。 “苏玄璟,宋小王爷是不是萧桓宇虏走的?” 午时还坐在一辆马车里的温宛,此刻容颜憔悴,两只眼睛哭的红肿,青丝从鬓角滑下来,鞋子上沾满泥巴。 昨夜下过一场春雨…… “县主所作所为已经认定是太子,又何必来问我?”苏玄璟仍然沉浸在白天护国寺的前世今生里,他侧身坐在桌边,也只扫了温宛一眼便不再看她。 温宛疾步走过去,坐到桌边,“我只是猜测,除了萧桓宇有动机跟意图,没别人!” “那就是太子罢。” “苏玄璟,我想要肯定答案!”温宛急的吼出声。 “好。” 苏玄璟突然转过身,身形挺的笔直,一字一句,“那你先告诉我,你在护国寺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温宛,“……那重要吗?” “在苏某看来,比宋相言的命重要。” “那已经是很久的事了,久到……它在这一世根本没有发生过,于你没有记忆,又有什么关系?” 看着温宛说的理所当然,苏玄璟唇角勾起一抹苦笑,“温宛,你说跟我没有关系么?” 温宛沉默,数息开口,“是不是我告诉你所有事,你就会告诉我宋相言在哪里?” “我会把我知道的告诉你。” “我在护国寺说的所有事,都是前世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温宛不想与苏玄璟计较这些,他知道后会如何她也顾不上。 此时此刻,她只想找到宋相言! 晚一刻,她怕来不及! 苏玄璟下颚狠咬,纵然心里已经有了论断,可亲口听到温宛说出来还是觉得难以接受,“你能告诉我,你是在什么时候重生的吗?” “你去提亲那天清晨。”温宛沉下心,认真开口,“我还记得那日清晨下了一场雪,我如同做了一场梦。” “就是因为知道前世的事,所以你拒绝我的提亲?” “这个理由不算充分吗?”温宛没有怪苏玄璟的意思,她只是在陈述事实。 苏玄璟苦笑,“再充分不过……” “重生那一刻我恨你入骨,每夜都会做恶梦,不是杀你就是被你杀。” 温宛轻叹口气,“我起初,真的很怕你。” “难怪。”苏玄璟回想初时,他每每想要与温宛亲近些,都会被她果断拒绝,直到现在他偶然想起那时温宛看他的表情,都会觉得心寒。 现在想想,该心寒的是谁! “上辈子你靠我祖父的关系投了太子府,很快坐到画堂首位,连战幕都不是你的对手,后来你入朝为官,走了六部最终登上宰相之位,现在看,那时你应该是私下与皇上也有牵扯……” 温宛想了片刻,“只不过后来你应该选了萧桓宇。” “我那么厉害。” 苏玄璟低下头,数息抬头看向温宛,神情肃然,“你还恨我吗?” 温宛摇头。 “为什么?” “因为鹤柄轩。” 温宛迎上苏玄璟的眼睛,“或许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如果不是鹤柄轩跟天杼图的存在,我也很难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复仇,更何况那都是上一世的事,我一直紧揪着不放于你于我,于所有人都不得解脱。” 苏玄璟点了点头。 “宋相言……” “我还有一个问题。” 被苏玄璟打断,温宛耐着性子看过去。 苏玄璟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上一世,你爱过我吗?” 曾几何时最不愿意面对事实,如今听到已经没什么波澜了。 温宛点头,“在你挥剑划瞎我眼睛的前一刻,我还深爱着你。” 苏玄璟忽然转身,背对温宛。 温宛噎了下喉咙,“都过去了,我想知道宋相言在哪里?” “关裕没有胆子动宋相言,他虽无子送终,可也不敢拿九族性命开玩笑。” 苏玄璟的声音有些不对,可温宛没心思在乎这个,“所以,真是萧桓宇的手笔?” “很有可能。”苏玄璟强迫自己压下几欲爆发的情绪,“但以我对太子的了解,他暂时不会伤宋相言性命,尤其我得到消息端荣公主入宫去了凤仪殿,之后到了永安宫,这个时辰还没出来……” “什么意思?” “威逼利诱。”苏玄璟声音开始颤抖,“想必顾蓉是个明白的,她应该会劝太子放了宋相言,比起萧冥河跟萧臣联手,她更喜欢各自为敌。” “那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的,跟我能想到的,就这些。” 苏玄璟打断温宛,“不送。” 温宛还想追问,可也明白苏玄璟应该不知内情,毕竟审战幕案时他的表现并没有让萧桓宇很满意。 “打扰。”温宛点了点头,转身匆匆而去。 房门闭阖,踩踏木梯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苏玄璟缓慢站起身,悄然走向半敞的窗棂。 他往下看,温宛娇小的身影穿过人群走到对面马车。 忽然! 他见温宛停下脚步,扭头看过来时身形猛然一闪,躲到墙后。 驾— 外面传来徐福的声音,苏玄璟终于抑制不住心底的悲恸,身体慢慢滑下来,堆坐到地上,眼泪决堤一般奔涌,泣不成声。 他不是没拥有过。 只是拥有时,他没有珍惜…… 正如苏玄璟打听到的一样,萧灵自凤仪殿走出来之后便堂而皇之去了永安宫,却没有看到萧冥河。 直至酉时,萧冥河才从外面回来。.net “冥河拜见姑母!” 萧冥河早知萧灵在等他,他故意没有早回,“冥河有罪,叫姑母等了这么久!” 萧灵看着跪在地上,神情惶惶的六皇子,亲自起身将他扶起来,“反正无事,在哪里不是一样呆着。” “冥河去了羽林营,回皇城才知道姑母等我……” 第一千八百二十九章 杂毛孔雀 这个答案令萧灵有些诧异。 她拉起萧冥河,随即转身坐到原来的位置,不免疑惑,“羽林营?” “侄儿知道相言弟弟失踪了。”萧冥河没有道理不知道。 自他入皇城,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他的心思长在公主府。 萧灵微微颔首,“暂时是找不到。” 扑通! 萧冥河又是一跪,神情肯切,“侄儿不该大敢妄言,可此事我多半觉得是……太子手下的人所为,我动不了太子府,畏惧皇后,可自我入皇城得姑母百般照顾,便想做些事。” “所以你去羽林营了?”萧灵看了眼身侧素衣,回过头认真问道。 萧冥河拱手,“姑母明鉴,此事与夺嫡无关,侄儿只想给太子那边施加一些压力,哪怕这点压力在他们看来不算什么,可至少能让他们感觉到一丝苗头。” 萧灵来永安宫的目的也是如此。 她未曾想萧冥河与自己想到一处,眉眼间多了几分赞赏,“你有心了。” “侄儿纵有心却无力,也只能做到这样。”萧冥河俯首叩头。 “快起来,你再这样动不动就跪,是不是不想让姑母再来?” 听到萧灵这样说,萧冥河急忙起身,眼中带着热切,“时候不早,我叫他们准备晚膳可好?” 萧灵已经等了这么久,又想到此来目的,于是点头。 萧冥河见状欣喜若狂,当即命小太监去准备。 小太监是个利索的,前前后后不到半刻钟饭菜皆已备齐。 偌大八仙桌上,四菜一汤。 萧灵看到桌上饭菜时,心下微动。 素衣站在旁边伺候,“六皇子有心,这四道菜都是我家殿下爱吃的。” 萧冥河坐在下位,听到夸赞眼中露出淡淡的悲伤神情,“哪里是我有心,是母妃。” 听到池月,萧灵不由的看过去,“这些菜式是你母妃告诉你的?” “母妃又岂止告诉我这些,她说姑母最喜红色,想当年一袭红衣,身纵快马,整个皇城无人不知,无人不识。” 萧灵忽的笑了,“你母妃这是调侃我呢。” 这句话惹的萧冥河诚惶诚恐,“姑母明鉴,母妃说的时候真心是夸赞!” “你坐下。”萧灵拉着萧冥河坐近一些,“我当然知道你母妃是真心,我还记得有一次,我偷偷带着她出宫,有个不长眼的泼皮竟然敢调戏你母妃,我一鞭子抽过去你猜怎么着?” 萧冥河摇摇头,可眼睛里闪着光。 他真想知道。 “你母妃竟然挡在那泼皮面前,我险些抽到她!”萧灵想到当年旧事,不免唏嘘,“你母妃受了那么大的委屈,竟还怕我再惹事回去被父皇母后罚闭门思过,她待我,是真好。” 萧冥河唇角勾起淡淡的微笑,“母妃说姑母待她也是极好。” “可惜……” 萧灵神色微转,须臾恢复,“你母妃与你在平州的日子不好过吧?” “别的都还行,只是母妃真的很想念皇宫……对了!”萧冥河忽然想到什么,起身走进内室。 不多时拿出一幅画轴。 他站在桌边,小心翼翼打开画轴,上面是一座宫殿。 画的是长秋宫,萧灵未出嫁时在皇宫的居所,图上宫殿细致到斗拱飞檐的细节都一丝不差,尤其殿外庭院里那株红枫树。 画中是秋天,枫叶艳红如火。 萧灵不禁站起身走到画前,眼中满是惊艳,“现在的长秋宫早就变了模样……” “姑母如果不嫌弃,我想把这幅画送给您。” “怎么会嫌弃!”萧灵从萧冥河手里接过画卷,亲自收好后交到素衣手里。 姑侄二人这方坐下来继续用膳,席间全都是回忆。 差不多快要宫禁的时候萧灵才从永安宫走出去,而萧冥河亦十分懂事的将其一直送到皇宫永定门。 其间多少双眼睛看到,不得而知。 回到寝宫,萧冥河一直陪笑的脸瞬间冷下来。 他叫出师媗,将白天见过萧臣的事说了一遍。 师媗震惊,“萧臣信了?” “应该没有全信。”萧冥河坐在桌边,看着桌上明明灭灭的烛火,眼底迸出一道冷光,“还差一个人。” “谁?” “寂月小筑的主人。”萧冥河告诉师媗,谎话要想变得天衣无缝不可能,总有疏忽,但他不在乎,哪怕萧臣只是将信将疑,计划就可以进行下去。 而现在的问题是,他编织的故事里缺少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就是他自己。 “主子想到良策了?”师媗问道。 “媚舞。” 乍听这个名字,师媗还模糊一阵。 “我听巳神提过几次,说她想见您。” 萧冥河点了点头,“想见,那就让她见个够。” 师媗微愣,瞬息恍然…… 夜已经很深了。 皇城西郊树林里,夜风吹动树梢,沙沙声在暗夜显得格外瘆人。 一抹娇弱身影手里提着灯笼缓慢前行。 扑通— 随着那抹身影消失,树林里唯一的光亮也跟着消失了。 也就半刻钟,林间又现一抹光亮。 那抹光亮再次消失在陷阱前。 星光暗淡,偶有浮云掠影连那一点点星光都变得稀薄的可怜。 沈宁把自己蜷成一团,瑟缩发抖却不敢发出丁点声音,连喘息都变得小心翼翼。 然而她还是感觉到刚刚掉下来的那个东西正朝自己一点点靠近。 眼泪啪嗒掉下来,恐惧已经淹没到头顶即将冲破理智。 终于! “啊啊啊啊啊啊—” 在那个东西碰到自己刹那,一向沉稳持重的沈宁突然扑冲过去,双臂好似急速旋转的风车。 那个东西身上没毛,她应该是挠到了! 就在沈宁停顿刹那,忽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箍住,“啊啊啊啊啊啊—” 又是一阵刺耳尖叫! 嘘— “别怕,是我。”听到声音,沈宁愣住。 身体被环抱,可她表情却是惊悚,“你是谁?” “呵……” 那声音充满无奈,“沈姑娘初时叫我杂毛孔雀。” 听到这个称呼,沈宁突然情绪爆发,放声大哭。 她太害怕了…… 一路无话,回到鸿寿寺的苗四郎倒了杯热水给沈宁。 烛光被丹顶鹤的灯罩罩着,散出淡淡柔光。 苗四郎从抽屉里取来药膏跟一支软软的羊毫,“沈姑娘怎么会在那里?” 第一千八百三十章 我就是那个好吃的 除了药膏跟羊毫,还有清创用的水跟拭巾。 见苗四郎把拭巾蘸湿后举过来,沈宁下意识朝后直了直身子。 “你脸被树枝划伤了。” 沈宁恍然,伸手想要接过拭巾,“沈姑娘不相信我?” “那一片是荒林,时有野兽出没,沈姑娘当真不该一人前往。”烛光下,苗四郎神情冷肃,隐隐有愠怒之意。 呃— 拭巾擦过脸颊,沈宁不由蹙了下眉。 “忍住。”苗四郎尚在气头上,在遇沈宁之前他弄死了一只老虎。 他无法想象如果他去迟了,眼前这个貌美如花的沈大人是不是就成了老虎果腹的食物。 沈宁突然扯过拭巾,“不用你管!” 看到沈宁这般,苗四郎长长叹出一口气,“对不起。”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沈宁负气道。 见其用拭巾擦过脸颊时陡一皱眉,苗四郎心疼又无奈,语气放缓,“还是我来。” “不用!” “我错了还不行么?我不该看到沈姑娘出皇城那会儿一时好奇也跟了出来,不该一直尾随你到西郊,更不该在林子外等你半个时辰,这样说起来……那我更加不该提着灯笼去找你,说不定那个陷阱里有好吃的在等你。” 被苗四郎说的心虚,沈宁没有争抢自己手里拭巾,由着他抢过去,“我就是那个好吃的。” 见沈宁这样说,苗四郎不由笑了,“沈姑娘还知道啊?” 沈宁沉默,刚刚出现在脸上的笑意悄然消失。 苗四郎也不说话,擦净伤口之后打开药膏,用羊毫蘸了一些轻轻刷向伤口。 又是一声低吟,苗四郎动作随即放轻,“我知道,沈姑娘去找宋相言了是吗?” 没有否认。 那便是事实。 苗四郎实在忍不住,“沈姑娘一向沉稳,行事从来有理有据,你是怎么觉得宋相言会在那片树林里?” “藏在皇城里,易被人发现。”沈宁低声道。 “所以你就去外面找?皇城之外那是多大一片天地,沈姑娘那样搜找无异于大海捞针,你是怎么想的?” “那我怎么办?” 沈宁忽然抬头,眼睛里噙满泪水,“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擦药的手停滞下来,苗四郎看着沈宁溢出眼睛的泪滴,心底嫉妒的发狂,然而他忍下那份嫉妒,将羊毫搁下来,轻轻的说,“沈姑娘那么喜欢宋相言吗……” “他是我的朋友!”沈宁不敢说出那份喜欢,也从来没与人说过。 苗四郎点点头,“我信。” “你的样子根本就是不相信!” “沈姑娘在乎我信不信吗?” 房间里突然安静,苗四郎不由一笑,“沈姑娘才不会在乎我呢,可是你那样找,真的不行,别再犯傻听到没有?” 沈宁当然知道那样不行,可她做不到呆在府里干巴巴的等消息。 “你觉得,他们会把宋相言藏在哪里?”沈宁真的没办法了,才会问连局外人都算不上的苗四郎。 这也是苗四郎第一次看到沈宁如此手足无措的样子。 “一定没有藏在郊外。” 沈宁眼中燃起的一点点希望,尽数湮灭。 她意识到自己问了最不该问的人。 “但请你相信,宋相言一定还活着。”苗四郎无比认真看过去,“虏人素来都是有所图,若想杀人又何必把人虏走?” “太子只是想泄愤……”意识到自己说露了嘴,沈宁突然闭嘴。 苗四郎笑了笑,“沈大人不说我也猜到是太子,正因为是太子,宋相言才不会有事。” “为什么?” “太子还没登基,他还没坐在九五至尊的位置,怎么敢四处竖敌。”苗四郎又道,“沈大人知道端荣公主入宫的消息吗?知道六皇子萧冥河去了羽林营的消息吗?” 沈宁摇头,她很早就出城了。 苗四郎随即将知道的事全都告诉沈宁,“包括温县主跟戚大人带人封了怀德坊含光街很多商铺,你觉得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沈宁一直都是聪明的,这会儿把几件串联起来,恍然大悟,“逼太子交人。” “所以沈姑娘真的不必出皇城去找,没有结果的。” “人会不会在太子府?”沈宁忽然问道。 苗四郎迎上那双闪烁不定的眸子,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沈宁也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失然一笑,“应该不会。” “我从白天跟到晚上,你一顿饭都没吃。”苗四郎起身,“我去给你下碗面,等我。” 沈宁没有拒绝,真饿了。 只是她没能等到苗四郎回来。 看着匍在桌边睡着的沈宁,苗四郎急忙将手里那碗面搁到桌上,转身将门窗都关紧。 他走过来,想将沈宁抱到床上去睡,却在伸手一刻发现那抹身子动了一下。 他不敢了,怕沈宁忽然醒过来。 于是转身取来披风覆下去。 坐在桌边,他静静看着那抹熟睡的脸,很安静,也美的让人心动。 然而当一滴顺着眼角滴落时,苗四郎微微皱眉后扭头看向北墙,眼中迸出幽暗冷光…… 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大理寺后院,厢房。 鉴于一经有所好转,虽然没醒但至少几处至关重要的筋脉恢复的不错,气息平稳,面色也变得红润,战幕这方允许温御与他同屋。 “老朽这几日可能要入宫一趟。”翁怀松在给一经把过脉之后,开口道。 此事温御跟战幕知晓,皇上的口谕七天前就过来了。 “你想入宫弑君?”战幕坐在床尾处,搭着眼皮看过去。 翁怀松跟温御相视之后,一脸茫然,“军师何出此言?” 瞎说什么大实话! “你与温御一伙,你们都想魏王称帝,如今太子因为给老夫下毒之事声望急转直下,你翁怀松又顶着血雁门的名号,苏玄璟是太子府的人谁不知道!” “然后呢?”翁怀松问道。 “然后你就去杀皇上,嫁祸给太子,太子连授业老恩师都能下手,对想要废太子的父皇也不会手软,太子失势,六皇子势力未成,魏王又有你温御支持,你再煽动你的老步将,此事不就成了?” 听到战幕这么分析,温御深以为然,“杯松兄,靠你了!” 翁怀松,“……你们两个还有完没完?” 第一千八百三十一章 你看我干不干 翁怀松真的是受够了,净天听战幕的阴谋论跟温御嘻嘻哈哈插科打诨,他都快学的不正经了。 战幕显然没有罢休的意思,“翁院令,你得先帝知遇之恩,若动龙子龙孙,应该会遭到报应。” “怀松兄你看你死过一回,棺材又被你两个徒弟挖出来烧个干净,报应早到,你须干点儿配得上被人掘坟挖棺又烧成灰的坏事。” 战幕突然瞪向温御,“你为什么不去干被人掘坟挖棺又烧成灰的坏事?” “看战哥说的,我这不是没机会么!”温御表示,“要么战哥你想想办法,叫皇上召我入宫,你看我干不干!” “温御你是不是想气死我!”战幕恨的咬牙切齿。 听到这句话,温御还没开口,翁怀松忽的站起来把温御的嘴给堵上。 “唔唔唔……” 战幕皱眉,“翁怀松,你让他说!” 可怜翁怀松一把年纪,脑袋摇成拨浪鼓,“你可别死,太不好救!” 一语闭,三人皆默。 就在这时,门响。 是萧臣。 看到萧臣从外面走进来,战幕作势下床。 “军师留步。”萧臣反手将门带紧,立于中央,拱手恳求。 战幕不解,“魏王殿下需要老夫留下来?” “事关江山社稷,军师不妨听一听。” 战幕不由的看向温御,温御一头雾水,他什么都不知道。 翁怀松就更不知道。 萧臣遂将自己见过萧冥河的事说出来,此间提及尊守义。 “你的意思是尊守义远在于阗,却在暗中操纵我大周皇储之争?”战幕听罢,觉得不可思议。 温御也觉得匪夷所思,“一个于阗小小国师,他要干什么?”.ghxsw.c0m 萧臣摇头,“我虽不知他要干什么,但寒棋的确在帮我,温弦跟公孙斐站太子府,至于萧冥河,那是父皇下旨召见回宫的。” 翁怀松没有开口,但心中亦有思量。 战幕皱了皱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他是大周人。”萧臣补充道。 战幕跟温御皆抬头,厢房空气突然变得紧张。 同族,又妄想搅动皇储之争? 此时战幕脑海里疯狂闪动先帝萧魂时期所有位高之人,类似于狄翼那样身份的人……都老死了。 位阶往下,有本事的也不多,“尊守义……温御,你可熟悉这个名字?” 温御摇头,“哪里有姓尊的人啊!” 相比之下,他想到的是密令者! 密令者五人,他一个,郁玺良跟一经,第四人是老皇叔萧彦。 萧彦发起密令,唯一人石沉大海。 那人并非没有露过面。 十八年前,那人早早将密令跟先帝遗诏交到当今皇上手里,才致萧臣出生即被嫌弃,皇上又在葵郡布局,险些要了一经性命。 如果说那人没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鬼都不信! 温御一瞬间想到尊守义会不会是密令者,只是他没听过这个名字。 先帝没道理把密令给一个陌生人! 见二人看过来,翁怀松摇头,“完全没有印象。” 战幕看向萧臣,“魏王殿下想如何?” “想军师配合本王演一出戏。”比起萧桓宇,萧臣更担心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敌人。 在萧臣说出自己的计划后,战幕没有立即答应。 他需要时间…… 宋相言失踪第三日,萧桓宇得到一个十分不幸的消息。 宋相言失踪了。 “人呢?” 太子寝居,萧桓宇满目震惊瞪向司南卿,“失踪了是几个意思?” 司南卿也着急,五官都纠结在一起,“太子殿下明鉴,我按着您给的地方找过去,没看到护卫,也没看到地窖里有人。” “不可能!”萧桓宇霎时急红了眼。 人是他找的,地方是他选的,万无一失! 司南卿扑通跪地,“殿下息怒,我怕一个人应付不来,带了潭乙,我二人一起去瞧的,真没看到人。” 画堂那些人明面上都受战幕约束,但实际上里面不乏皇后亲信,潭乙就是其中之一。 这个萧桓宇自然知道。 司南卿或许不可靠,潭乙定然不会出问题。 “宋相言会不会……自己逃了?”萧桓宇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脸色变得很难看。 司南卿看到萧桓宇示意他起身的动作,缓缓站定,“我觉得不会,地窖边缘有麻绳摩擦时留下的杂毛,应该是被人救了……或是又虏了一次。” “把话说清楚!” “若是被人救,自然是温宛那拨人,他们救了人却把人藏起来,以此发难太子府,趁机削弱太子府势力,实属卑鄙。” “他们简直……” “还有另一种可能。” “什么?” “我们的敌人。”司南卿也没迈关子,“太子府这些年竖敌太多,保不齐谁就存了坏心思,把宋相言虏走不放,瞧着太子府被逼上绝路。” 萧桓宇剑眉紧皱,“那会是谁,谁会那么无聊,他就不怕引火烧身?” “防君子不防小人。”司南卿故意拿三皇子萧尧举了个例子。 大概意思是萧尧虽然断臂,可其外祖父势力仍在,这个节骨眼稍稍动动手脚就能闹的太子府鸡犬不宁。 “孔威找死!”萧桓宇当真就信了是孔威。 司南卿连忙解释,“太子殿下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像孔威这样不甘的人实在不少,歧王萧奕也算一个,还有……” “够了!”彼时萧桓宇被宋相言气极了。 要不是宋相言死揪着战幕案不放,又帮温宛他们做了太多叫人寒心的事,他也不会一时气愤把人绑了。 现在他想放人,放谁? 司南卿不用脑子想也知道是谁把人劫走的,心中微骇。 藏匿宋相言的地方连他都不知道,萧冥河是怎么知道的? “现在怎么办?”萧桓宇又气愤,又彷徨。 这么大的事,如果战幕在…… “殿下少安毋躁,找人要紧。” “我还不知道找人?问题是去哪里找!”萧桓宇愤怒低吼。 司南卿自然不会有什么建设性的意见,默默低下头。 “一群废物!” 萧桓宇丢下这句话,暴走离开。 看着那抹暴躁的背影,司南卿想到萧冥河与他说的话。 杀李世安…… 第一千八百三十二章 杀死宋相言的机会 皇宫,御书房。 周帝看着摆在龙案上的托盘,盘中有一雕刻精致的金碗,碗中装着一枚白色药丸。 名曰,长生。 这是他叫李世安遍寻名医之后,选了一个医术最高的医者留在皇宫,依照忘忧那本手札制成的药丸。 “这就是生长?”周帝端起金碗,仔细打量里面那枚纯白如雪的药丸,眼中充满好奇。 “回皇上,老奴亲眼看着谢老将这药丸试在十个年纪不同的人身上,虽然暂时看不出能不能长生,但经诊断这十人体质皆良好,而且其中一位老者发质黑了些许。” 周帝微抬头,龙目露出狐疑之色,“当真?” “千真万确。”李世安拱手。 周帝盯着龙案上的长生丸,沉默许久后抬头,“这一枚,赐你。” 李世安万万没想到周帝竟然能干出这么狗的事情。 诚然那十人没什么不好的反应,甚至确实出现返老还童的迹象,可才半月,谁能保证接下来日日月月他们都能平安无事? 万一反噬,那就是命! 自己跟了周帝这么久,换来的结果不过三个字。 试药人! 周帝见李世安愣住,微皱眉,“你不敢?” “老奴谢主隆恩!”李世安扑通跪地,感激涕零。 “起罢。” 眼见李世安上前要将长生丸端起来,周帝轻咳一声,“这么好的东西就别揣来揣去了。” 李世安虽不情愿,但还是当着周帝的面将那枚‘长生丸’吞服到肚子里。 周帝看着李世安满头银发,龙目深处渐渐燃起一抹希翼…… 入夜,天凉。 萧臣入墨园时温宛正在房间里细数贾万金给她的册子,册子上标注皇城里所有太子府的生意,除了怀德坊含光街,公孙斐后来在东市又盘下两条街,西市也有大片商铺变成了公孙斐麾下产业。 “我给你带了吃的。”萧臣知道温宛因为宋相言失踪的事忙到现在,肯定没有吃饭。 温宛几乎没有抬头,“再等一下。” 萧臣将食盒摆到桌边,从里面拿出两个菜,一碗米饭,“萧桓宇但凡不傻,定然不会叫宋相言出事。” 温宛停下手里的笔,“你也觉得是萧桓宇做的?” “除了我,还有端荣公主。”萧臣抽出温宛手里的笔,将饭菜推过去,“我亲手做的。” 温宛见盘中鱼肉,一脸诧异。 她吃过萧臣做的菜,说假话不是很好吃,真话难吃的要死,色香味都不入眼,可眼前两道菜只是看就觉得十分的香。 食盒里面还有一碗汤。 萧臣把筷子递过来,“你在看什么?” “明日我与戚枫一起要封的铺子,不给太子府施压,他根本不会交出宋相言!”温宛接过筷子,一整天没吃饭,饿的不行。 萧臣拿起册子,细致翻看,“今日我见了萧冥河。” 温宛抬头时嘴里还嚼着一块鱼肉,她蹙眉,“萧冥河?” 萧臣没有隐瞒温宛,将他与萧冥河之间的谈话悉数道出,“他见我时没人在场,但他在校场纵马骑射有很多人看到,而且我刚刚得到消息,端荣公主在永安殿用的晚膳。” 温宛嚼动嘴里鱼肉,眸子微微眯了一下,“给萧桓宇施压?” 萧臣点头,“若不重压,他不会交出宋相言。” 温宛一直都是这个想法,此刻听到萧臣跟端荣公主做的事,才稍稍放心,否则单凭打压公孙斐她怕不够。 眼前忽的一黑,温宛赶紧吃了一大口米饭。 “尊守义是谁?”刚刚温宛只关心与宋相言相关的消息,这会儿忽然想到这个名字。 “于阗国师。”萧臣细致说出自己对尊守义的印象,“我在朔城时听过这个人的名字,那时……” 朔城。 温宛握着手里饭碗,脑子里忽然想到护国寺时温弦说的话。 上一世萧臣明明在朔城,皇城风变,他但凡心存一丝理智就不该回皇城。 ‘他回不回来,只看他有多在乎你!’ ‘你比我更清楚苏玄璟上辈子的为人……’ ‘他曾说过,会叫萧臣不得好死!你既然活着,那萧臣是怎么死的?一定很惨吧,你看到了吧!’ 咣当— 瓷碗脱手掉到桌上,萧臣停下自己的分析忧心看过去,“宛宛?” 温宛脸色煞白,眼里充满痛苦之色。 只要想到萧臣上一世为了她有可能会遭到苏玄璟的报复,她便觉心痛。 萧臣忽然自责,明知温宛在担心宋相言,他还在那里说着尊守义如何如何,“没事的,以宋相言的身份,萧桓宇定然不敢取他性命,没事的……” 温宛无法解释自己突如其来的情绪,只惨淡一笑。 “萧臣,我累了。” 温宛有些不敢去看萧臣的脸,她无法想象上一世萧臣到底因为她受了多少委屈! 而她什么都不知道!笔趣阁 萧臣点了点头,将温宛只吃几口的饭菜收回到食盒里,“你先休息,有任何消息我都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直到萧臣离开,温宛都没有回头。 房间里,温宛独自坐在床榻上,脑海里全都是上一世与萧臣仅有那几次见面的情境,客套的寒暄,不过点头之交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 他喜欢自己? 可如果他喜欢自己,为何重生那会儿她觉得萧臣对她的态度是敬而远之的? 到底,怎么回事…… 夜尽天明,东市青吟街早起时就人来人来,十分热闹。 靖水楼里,萧冥河端着刚刚沏好的茶,透过窗棂缝隙朝外瞧过去,“这条街被贾万金晶莹的不错。” “你为何时不时提起贾万金?”屏风后面,苗四郎注意到这一点了。 “当乞丐的时候,这厮没少欺负我。” 想到那段时光,萧冥河唇角微不可辨的勾了勾。 “以你睚眦必报的性格,为何还会帮他?” “总该有个人,出面制衡公孙斐。” “他?” “唯他。” “你就不怕他真干出什么名堂后成为萧臣最坚实有力的后盾,驱虎吞狼,也要小心被狼咬上一口。” “连驱虎的本事都没有,何谈大周万里江山。” 听出萧冥河言辞间的霸气,苗四郎知道自己多虑了,“宋相言在我那里。” 萧冥河呷了一口茶,他叫师媗送过去的,自然知道。 “上一次是栽赃嫁祸,这一次你打算怎么对他?” 萧冥河搁下茶杯,看着刚刚从窗口过去的贾万金又行色匆匆的走回来,皱了皱眉,“那要看太子给不给我机会。” “什么机会?” “杀死宋相言的机会……” 第一千八百三十三章 前世真相 屏风后面,苗四郎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 “你当真敢杀宋相言?” “不是我敢不敢,是萧臣到底能将萧桓宇逼到什么样的程度。”萧冥河看着茶杯里的水,眼底笑意渐浓。 “我不明白。” “温宛做了一件好事。”萧冥河对温宛有感激,但实在不多。 如他对宋相言说过的话,乞丐就是要钱的活儿,他付出自己的时间跟演技,获得帮助全凭本事。 苗四郎没有说话,洗耳恭听。 “她逼得温弦说出萧桓宇给战幕下毒的事实,便是在萧桓宇心里种下一根刺,这根刺迫使萧桓宇再也不会相信战幕,加上司南卿的口才,萧桓宇很快就会主动弃掉战幕这枚棋子。” 苗四郎点头,“要不是你,萧桓宇也不会给战幕下毒。” 万事皆有源头,萧冥河就是这所有事的源头。 “不否认。” 萧冥河指尖划过茶杯边缘,眼底骤然幽暗,“我利用司南卿,说服萧桓宇彻底放弃战幕的另一层意思,是让尊守义知道,温御战幕还有一经这三人站到了同一条船上,以尊守义对他们的了解,这件事一定会让他忧心,他也应该回来了。” “你在给尊守义制造强敌?” “否则凭我怎么斗得过那个老东西。” 萧冥河又道,“而当下,我须利用宋相言逼萧桓宇狗急跳墙,逼宫。” “你在开什么玩笑?”苗四郎在鸿寿寺呆了十几年,萧桓宇要是走到这一步,那真称得上‘功亏一篑’四个字。 他本身就是太子,势力跟实力至今无人可及,如何能走到逼宫这一步! “我这个人不喜欢开玩笑,但若真要开……那就开大一点。” 萧冥河轻轻呼出一口气,忽然笑了,“宋相言真是一步好棋。” 苗四郎沉默数息,“可不可以把他换个地方藏?” “怎么?” “没怎么。”怕失手杀了那货。 萧冥河知道原因,可他不说,只提醒苗四郎一句话,“你的皇兄苗越剑在你们南诏可是活的风生水起。” 数息,暗门开阖。 苗四郎走了…… 近午时。 苏玄璟在羽林营校场找到萧臣。 许是没想到苏玄璟会出现在这里,萧臣觉得十分意外,“是太子叫你来的?” 看台上,苏玄璟坐到萧臣身边,看向上面一队操练的士兵,神情无喜无悲。 “太子连我都不喜搭理,又怎么放心叫我来找你。” 战幕案后,苏玄璟显然被划分到不被信任的一列。 萧臣承认在战幕案上,苏玄璟没有偏帮。 “温宛重生这件事,你知道多少?” 萧臣闻声如遭雷击,脸色骤变! 他蓦然转眸瞪向苏玄璟,一脸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我说温宛是活过一世的人,不止她,温弦也是。”现在的苏玄璟终于接受了温宛所说的前世今生。 那场姐妹之间的对话,于别人或许只是戏,以致于明明有那么多老东西听到,消息却没有传出来。 然而苏玄璟知道,那是真的。 自他提亲之后,温宛对他的态度仿佛是换了一个人,所有爱慕凝结成仇恨,只是看一眼就仿佛要将他碎尸万段。 哪怕后来温宛与他说恩怨皆消,可那份冷淡跟疏离仍在。 看台上,萧臣被苏玄璟的话震撼到,他宛若石雕坐在那里,血液好似凝固连呼吸都停滞。 宛宛是重生? 重生? “你不知道?”苏玄璟诧异。 彼时苏玄璟想了很久,为什么温宛在拒绝他的提亲后毅然决然选择了萧臣,原来萧臣上一世就喜欢她了。 而自己,应该是害了萧臣。 然而萧臣不知道,他从来不知道温宛也是重生! 倘若这样,她知道自己……是被苏玄璟万箭穿心? 弃苏玄璟而选择自己又是为什么…… “你怎么知道?”萧臣突然转身,神情变得茫然。 他害怕温宛这一世选择他是因为愧疚! “我亲耳听到的。”苏玄璟能看出来,萧臣当真不知。 苏玄璟在接受事实之后心里的郁结无处排解,思来想去就只能找萧臣。 他开始诉说自己在护国寺听到的一切,“我不知道温宛为什么没有告诉你,可我以为你至少知道昨天的事……原来上一世,我杀了她全家。” 萧臣仍处在震惊里无法自拔。 上一世他日夜狂奔回到皇城,却没机会走进城门。 就是眼前这个男人把自己拦在城门处。 ‘我想见她最后一面。’ ‘可她,不愿见你。’ “我不止杀了她全家,我……” 苏玄璟低下头,握在膝间的手猛的收紧,声音发颤,“我还划瞎了她的眼睛。” 沉浸在上一世悲情中的萧臣忽的抬头,“什么?” 苏玄璟没有看到萧臣眼中惊骇,低着头,自顾自道,“我把她关在一个小黑屋里,断手断脚……” 萧臣瞳孔骤缩,猛伸手揪住苏玄璟衣领,“你再说一遍!” 苏玄璟被逼着看向萧臣,红了眼眶,“她说,我把紫玉扔过去照顾她,可也只是七天,七天之后……我放火……我放火…… 烧死了她。” 苏玄璟所说与萧臣所知大相径庭。 他知道的上一世,温宛是宰相正妻,一品诰命夫人。 她一定特别特别爱苏玄璟,才会帮他铲除异己,才会诓自己回皇城! 她上一世一定过的很幸福! “再说一遍?好……” 泪从眼眶里划下来,苏玄璟歇斯底里吼着,“上辈子,我借温宛攀上御南侯府,榨干他们府里每一个人,靠着温御的关系投诚战幕,而战幕也不过是我的踮脚石! 我与萧桓宇勾结,得他之势登上宰相之位,又从他那里求来圣旨诛杀御南侯府满门!” 萧臣知道这些,他想听的不是这些,“你对温宛做了什么!” “杀完御南侯府的人,我提剑回到我的府邸……” 苏玄璟泣泪横流,声音哽咽,“温弦说要她一双眼睛,我便给了她那双眼睛……” 砰! 萧臣拳头狠砸过去,苏玄璟重重摔到看台上,唇角溢出鲜血。 “苏玄璟!” 这不是萧臣所知的事实! 第一千八百三十四章 你们都是重生 心太疼,所以感觉不到脸颊上的痛。 苏玄璟趴在冰凉石阶上,依旧自顾自的诉说,“我回到府里时温弦早就叫人掰断她手脚,我又划瞎了她的眼睛,我……我还叫人把那样破碎的她关在一个地窖里,又把割断舌头的紫玉扔下去照顾她。” 萧臣只觉肺腑如同火烧。 如果真是这样,那紫玉用手指写下的那些全都是真的? 泪,骤然涌落。 萧臣上前狠狠拽起苏玄璟,“你杀了她?” “我活活烧死了她!” 砰! “苏玄璟,她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你求来的一品诰命夫人!她穿着她最喜欢的鞋子,满心欢喜嫁给你,你怎么会这样待她!良心何在!”萧臣不能接受上一世温宛是这样的结局,心痛如锥。 再次被打倒的苏玄璟匍匐在那里,痛苦呜咽。 忽然之间,呜咽声戛然而止。 苏玄璟猛然回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萧臣,目色惊骇,“我没告诉你……我娶了她,没有人提过一品诰命夫人这几个字!”.net 萧臣一脚重重踢在苏玄璟的肚子上。 剧痛侵袭,苏玄璟蜷缩时仍然死死盯着萧臣,“你也是重生的?” 萧臣双目赤红,拳头被他攥的咯咯作响。 “原来……原来你们都是重生!那为什么我不是!”苏玄璟拳头比萧臣攥的还要紧,狠狠砸向地面时恨与悔恨混杂在一起,叫他痛不欲生。 看到这样的苏玄璟,萧臣也终于冷静下来。 上一世,已经过去了。 他颓然坐下来,对温宛的心疼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她上一世爱惨了你!” 苏玄璟忍着剧痛爬起来,艰难走回到萧臣身边坐下,“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也是重生?” 见萧臣不语,苏玄璟突然伸手拽住他衣领,五官狰狞,“就算要死,你们也该让我死个明白!我上一世到底是多坏的人!我到底……” “我死在你手里。”萧臣突兀开口,冷漠看向眼前男子。 苏玄璟诧异,握住萧臣衣领的手渐渐松开。 叫温弦说中了? “你是……你是怎么被我杀的?”苏玄璟颓然转身,整个人如同被风吹破的风筝,零散破败,惨淡无依。 “你先告诉我,你刚刚说的那一切都是真的?” “温宛亲口说的,你觉得呢?”苏玄璟苦涩抿唇,哪怕换一个人他都不会相信。 萧臣低下头,沉默的很久。 “我在朔城时,有一日发现紫玉出现在朔城城门,她在一辆马车里,如你所言,舌头被割断,整个人奄奄一息。” 纵然是最不愿想起的回忆,萧臣还是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她用手指写出宛宛经历的一切,向我求救,我那时脑子里一片空白,直接牵马赶回皇城,日夜不休……” 苏玄璟垂在膝间的手指动了动,“所以,我放走紫玉就是为了引你上钩。” “五天五夜。” 所以温弦说的话是真的,上一世萧臣真的喜欢温宛,而且是非常喜欢。 前世之事,现在说起来仿佛就在眼前,“当我赶到皇城时城门紧闭,我还没来得及叫门……” 苏玄璟看过去,心底莫名紧张。 “我听到城墙上传来声音,抬头就见百余弓箭手准备就绪。”萧臣苦涩抿唇,“之后你出现。” “我的陷阱……” “万箭穿心。 我不畏惧死亡,可我只想见她最后一面,想看她是不是过的很好。”萧臣轻轻舒了一口气,“你说……她不愿见我。” “你信了?”苏玄璟认真看过去。 信了。 “她真的很爱你,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可我没想到,你!” 萧臣再欲怒斥时,苏玄璟眼睛里盈着泪光,“我利用她对我的感情,肆无忌惮的伤害她,杀她满门,害她惨死,又利用她杀了你……” “你既然记得前世的事,为何初时没有杀我?”苏玄璟悲恸之下抬头质疑。 萧臣望向远处一望无边的树林,“我以为这一世,她还爱着你。” 苏玄璟也沉默了。 “若我早知你对宛宛做的事,你以为我不会杀你?” “你不在乎我杀你,却在乎我是不是动了温宛,你还记得她出嫁时穿了什么样的鞋子……” 苏玄璟认真看向萧臣,“上一世,你也喜欢温宛?” “喜欢,她既嫁人我便终身不娶的喜欢。” 风起,拂过看台上的两个人。 萧臣请求苏玄璟替他保守秘密,无论如何不能叫温宛知道自己也是重生,更不能告诉他自己上辈子的死因。 苏玄璟苦笑着答应,“我怎么可能告诉她,叫她更恨我么?” 萧臣想想也是,没再说话…… 而此时,温宛跟贾万金带着一队大理寺衙役正在含光街封铺子,刚好碰到闻讯赶过来的温弦跟公孙斐。 “温宛你住手!” 铺子封到米行,温弦先一步抢下衙役手里封条,转过身怒道,“你们凭什么封铺子!我们犯了什么法什么罪!” 温宛没理温弦,转尔看向公孙斐,似笑非笑,“这次可是你自己牵出来的,我没诓她。” 公孙斐迈着步子走到米行前,正对温宛,“温姑娘问的话正是斐某想问的,请问县主,含光街上十几家被你封的铺子,做错了什么?” “他们没错,错的是他们跟错了主子。” 温宛也不含糊,也不避讳,“大理寺得皇上口谕追查宋小王爷下落,我们现在怀疑小王爷被歹人藏在这些铺子里,自然是要先封,然后慢慢搜!” 公孙斐都给气笑了,“大理寺就是这样办案的?就不能封一间查一间?” “斐公子在教我做事?” 温宛微挑眉梢,“贾万金。” 贾万金当即捧着册子走过来,“下一间是许家茶馆。” 温宛点头,随手指出两个衙役,“你们去封!” “温宛!有本事你去封伯乐坊!”整个条含光街,只有伯乐坊不是太子府产业,而是温宛的。 温宛嗤然一笑,“看来温姑娘学会夹着尾巴做人了,知道主动配合了是不是?” 脸色陡变,温宛看向衙役高喝,“温姑娘说的话你们没听到么,封伯乐坊!” 第一千八百三十五章 是谁让你如此忌惮 温弦没想到温宛真敢。 伯乐坊是魏沉央的产业,一日收入不菲。 眼见温宛转身,公孙斐上前一步,“温县主这是何必?” “斐公子这么聪明的人,应该知道我封你铺子的目的,你挡,不若叫你上头那位把人放了,不见人,我决不罢休。” 公孙斐不是很理解,“县主为何觉得人一定是我上头那位抓的,就不能是别人挑拨离间的把戏?” “会有这种可能。” 温宛不否认,“但那个人我看不见,摸不着,想都想不到是谁,所以斐公子的意思是,我该静下来慢慢去想那个人是谁,而不是把压力给到萧桓宇?” “县主这样说,显得我们很无辜啊。” “棋局里的人,每一个都不无辜。” 温宛撂下这句话,与之擦肩。 忽然,温宛想到那日护国寺时温弦说的话,遂又转身,“温弦有没有与你说过上一世?” 公孙斐微愣,数息点头,“她说她重生了一世。” “是你的上一世。” 见公孙斐沉默,温宛认真看向他,“我不知道她如何与你说的,但我记得你上一世的确与人私奔,这件事传遍七国,昨日护国寺温弦信誓旦旦,与你私奔之人是寒棋,那我现在不明白了。” 公孙斐没有诧异,温弦不止与他说过一遍,只是没有指明是寒棋,但他知道一定是。 他的人生轨迹里,没有第二个女人。 “到底是谁,能让你都束手无策。” 温宛最后让公孙斐转达给萧桓宇一句话,“宋相言是我的底线。” 之后带人走去伯乐坊。 温弦气不过想要追上去,却被公孙斐以身挡下来,“由着他们去罢。” “再这么由着她,整条含光街都让她给封了!” 温弦跳脚恨道,“太子那边,我可怎么交代!” “若单单是这件事,该交代人的是太子。”公孙斐看着温宛离开的方向,脑海里想着她刚刚的问题。 谁能让他束手无策? 尊守义。 不是让他束手无策,是让寒棋束手无策。 “就因为宋相言失踪?我看他们是利用宋相言失踪这件事找茬儿来的!”温弦冷哼。 公孙斐沉默一阵,“温姑娘小瞧宋相言在这盘棋局里的地位跟作用了。” “不过是个大理寺卿,就算他有个当公主的娘又怎样,无权无势,只会到皇上那里撒娇。”温弦气不过,鄙夷讽刺意味甚浓。 “不若温姑娘到周帝那里撒撒娇?” 一语闭,温弦哑口无言。 她连宫门都进不去…… 大理寺针对太子府的事做的太过极端,加上宋相言无缘无故又失踪。 萧桓宇被逼无奈,再次出现在大理寺。 厢房外,萧桓宇毕恭毕敬站在那里,拱手时语调悲凄,“老师明鉴,宋相言失踪之事与太子府没有半点关系,学生敢对天发誓,倘若我知宋相言所在而不言,天打雷劈。” 旁侧,司南卿默默扯了扯唇角。 之前怎么没见你发这么毒的誓。 见厢房里无人应声,萧桓宇不禁侧目。 “我打听过,军师就在里面。”司南卿低语道。 萧桓宇再度拱手,“求老师为学生作主,让大理寺还学生一个公道!” 就在萧桓宇打算下跪时,厢房里终于传出声音。 “老夫对于此事并不知情,太子殿下若有委屈亦或冤屈可入宫禀明皇上,自有皇上查清真相,还太子清白。” 是战幕的声音。 萧桓宇闻言震惊,“老师……老师不管学生了?” 一旁司南卿也觉得不可思议,他入画堂时间不短,深知战幕在太子身上倾注多少心血,这样丢弃当真舍得? “战哥身体不适,莫要再来打扰!”是温御的声音。 萧桓宇听罢,眼中生寒。 数息不见战幕说话,当即带着司南卿离开大理寺。 马车里,萧桓宇怒砸车板,“该死的温御!” “太子殿下息怒……” “战幕到底怎么回事?”萧桓宇盛怒未消,眼中阴寒,“太子府发生这么大的事,他竟然可以躲在里面找清闲!还是说……” 司南卿没有接话,就本心而言,他觉得这不是人能接上来的话。 这是人说的话么! 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 是谁给战幕下毒,是谁想在大理寺公堂击杀战幕? 又是谁在击杀不成之后想要架空战幕? 现在太子府有难,又想让战幕鞠躬尽瘁了。 说句不好听的,战幕就算走出那间厢房,司南卿敢拿脑袋担保萧桓宇也根本不会相信他! “还是说战幕已经投了萧臣?”萧桓宇眉宇成川,“若他投萧臣,那可糟糕了!” 司南卿低语,“太子殿下莫急……” “好一招釜底抽薪!”萧桓宇眼中杀意再起,几近癫狂,“战幕……战幕留不得!” 果然天欲其亡,必欲其狂。 司南卿觉得萧桓宇不淡定了。 “去顾府!” 马车急转掉头,朝顾寒府邸狂奔而去。 车里,司南卿猜想不久的将来,恐有大事发生…… 而此时,大理寺厢房。 战幕看向站在床头位置的萧臣,目色深寒。 “魏王殿下答应老夫的,可作数?” 战幕半生未走过一步险棋,人至暮年,却不得不冒一次险。 “有温侯跟翁老院令作证,一经大师虽未醒,但也在见证之列,我萧臣对天发誓,若有违与军师之间的约定,天打雷劈。” 比起萧桓宇的誓言,战幕更信萧臣。 温御其实没拿这誓言当回事儿,他经常发誓,一次都没被雷劈过。 唯独有一年夏天,他去护国寺找一经,结果一个旱天雷劈到一经脚下,鞋子都给他烧黑了。 想到此,温御叹息,“出家人六根清净,四大皆空,你破戒太多了。” 突如其来一句话,直接惹怒战幕,“温御,你在说什么胡话!” “没说胡话……我没说你,我说的是一经。” 眼见两人又吵起来,翁怀松朝萧臣摆摆手,“魏王殿下且去忙。” 萧臣点头,朝正在争吵的两个人拱手后离开厢房…… 皇宫,御书房。 自那日周帝给李世安服下长生丸后,他便真正体会了一把来自帝王的关爱。 第一千八百三十六章 你喜欢宋相言? 比起当年先帝萧魂龙目无他,萧启衡时时的目光注视让李世安彻底感受到被关注也是一种负累。 “你昨晚睡的可好?”周帝手里握着奏折,状似无意问了一句。 李世安拱手,“回皇上,老奴一切都好。” 见周帝点头没有再问,他又道,“老奴得到消息,太子殿下去了大理寺,只是……战幕未见。” 周帝刚把手伸到笔架上,却在听到消息的时候停下来。 他皱了下眉,“没见?” “非但没见,有人看到事后……萧臣从厢房里走出来。”李世安低声禀报。 周帝没有拿笔,将手里奏折一并撂下,整个人靠在龙椅上,颇为玩味看向李世安,“这是什么情况?” “老奴不敢妄言。” “说说看。” 李世安就着自己的理解,非常表面的分析了一下,“老奴觉得,战幕怕不是因为中毒之事与太子生出嫌隙,如今……他这是站到萧臣那一队了。” “呵!” 周帝轻嗤一声,“未必。” “可……眼下温宛借大理寺之便,频繁向太子府施压,听说太子府麾下产业被大理寺封的所剩无几,战幕明知局势紧迫,却连太子的面都不见。” 周帝闻声陷入沉思。 “老奴是担心……”李世安欲言又止。 周帝搭眼过去,龙目微眯,“有战幕帮着萧臣,你怕天平会轰然倾于一个方向?” 李世安的确有这样的担心。 “你以为朕的那个太子是纸糊的?” 周帝冷笑一声,“战幕固然厉害,这些年为太子筹谋划策使得太子稳坐东宫,但萧桓宇稳坐东宫可不全是他的本事,顾寒及其麾下在皇城百里之内坐拥二十万大军,一些老臣也并非是看在战幕的面子才拥护他,他们拥护的是祖制。” 李世安不明白,“皇上的意思是?” “没有战幕,太子依旧是太子,更何况朕从来没有松口说要废太子。”周帝重新拿起奏折,“温御他们借着宋相言之事打压太子,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若太子急了……” “若太子急了与他们拼个鱼死网破,对朕而言岂不是好事。”周帝重新拿起奏折,无比自信露出期待的表情,“朕真想看看,他们拼个你死我活之后是怎样一副光景。” 李世安拱了拱手,“届时六皇子就有机会了……” “哼!” 没有多余的话,只是一哼。 李世安见状没再开口,心里却不如周帝想的那样乐观。 他是经历过先帝时期的旧人,战幕温御跟一经可谓是先帝身边的铁三角,平时吵吵闹闹,动真章的时候从来没输过。 这件事他须得告诉尊守义,顺便将萧冥河的动向一并告知。 那个六皇子虽然与他解释过为何会出现在羽林营,可他总觉得萧冥河与萧灵走的太近,怕是起了异心…… 酉时放衙。 ‘忙碌’一天的温宛把贾万金放回御翡堂,带着衙役回到大理寺时才知沈宁等了她半日。 后院雅室里,沈宁没穿官袍,一身素衣坐在那里。 “沈宁……” “温宛!”沈宁闻声急忙起身迎过去。 看出沈宁眼神中的询问,她摇了摇头,“虽然暂时没有消息,不过你放心,我们已经把太子府在皇城的铺子封了大半,他坚持不了多久,之前六皇子在羽林营练习马术,还有端荣公主在永安宫用膳……这些事加在一起,萧桓宇的压力一定不会小。” “我不是觉得你们给萧桓宇的压力不够……”沈宁凝眸打断温宛,“我是怕物极必反,要是逼急了我只怕他会对小王爷不利。” 温宛想过这个问题,且与戚枫他们研究过,“我倒是觉得如果压力足够大,他迫于压力定会寻个时机把小王爷放出来,反倒是压力不够,他当我们会不了了之,那时小王爷才危险。” 沈宁拉住温宛胳膊,“万一呢?” “万一狗急跳墙,萧桓宇打算跟你们鱼死网破,到那时我们后悔都来不及!”沈宁两天两夜没有吃饭,没阖眼,“温宛,我们不能赌这个万一!” 眼见沈宁身形微晃,温宛及时拉她坐下来,“我明白,只是眼下已经做到这个份儿上我们没道理停下来,也只能赌……” “不能赌!” 沈宁突然起身,红了眼眶,“温宛,‘赌’这个字无论如何都不该从你的嘴里说出来!你可知在你遇险的时候,宋相言付出多少!” 许是没想到沈宁这样激动,温宛也跟着站起来,“我的意思……” “你真的在乎宋相言的安危吗?” 沈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骤然奔涌,“如果是萧臣,你会不会有赌的心情!” 温宛噎喉,未及开口沈宁身形不稳,跌坐到地上。 “沈宁!” 温宛急忙过去搀扶,却被反手握住手腕。 沈宁眼泪决堤,声音颤抖,“温宛,我求你,宋相言不能有事……” 这一刻,温宛仿佛从沈宁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 她猛然开口,“你喜欢宋相言?” 突如其来的质疑,沈宁拼命收住情绪,“他是最好的大理寺卿。” “只是因为这个?”温宛从来没想过沈宁会喜欢宋相言,哪怕当日萧灵把沈宁接去公主府,她都觉得那只是萧灵一厢情愿。 然而此刻,她看到沈宁这般,豁然开朗,“你喜欢他,为什么不早说!” 沈宁眼泪急涌,心底微痛。 喜欢一个人真的不分早晚。 哪怕是我先结识宋相言,先喜欢他,可宋相言还是选择你了温宛,不是吗? 你以为宋相言在乎谁能继承大统,谁来当那个皇帝? 以他的脾气跟智慧怎么会愿意趟这趟浑水。 是因为你啊温宛! “他是我在这个世上为数不多的朋友,在我心里的位置跟你一样,不管是你还是他,亦或戚沫曦,谁出事我都不愿意看到。” 沈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艰难起身,“温宛,别让他出事。” “我会。” 温宛知道现在不是讨论喜不喜欢的时候,救人才最重要。 沈宁点了点头,转身离开时温宛想要过去搀扶。 她摆手,独自离开…… 第一千八百三十七章 外祖父救我 沈宁离开大理寺后,门外雇来的马车早就走了。 她独自走去巷口时身后驾过来一辆马车,马车停在她身前,却没有引起她的注意。 “沈姑娘。” 熟悉的声音从侧窗处传过来,沈宁这方停下脚步,微微愣住。 苗四郎自是从车里走下来停在她面前,抬眼看向大理寺,视线回落,“有小王爷的消息吗?” 沈宁摇头,神情没落。 “我陪你去找。” 没等沈宁反应,苗四郎直接拉住她的手将其拽向马车。 车厢缓动,沈宁眼中闪出一抹希翼,“你知道他在哪里?” 苗四郎吩咐车夫出城,转回身时坐到沈宁对面,“不在皇城。” “你怎么知道?” “沈姑娘忘了?” 苗四郎压下心底那份妒忌,轻声解释,“昨夜我与姑娘说过,我那里有一种虫子可以辨别味道,当时姑娘差人到大理寺取了小王爷穿过的衣服,我放了一百只虫子出去,除了大理寺跟公主府,还有几处小王爷惯常进出的地方,再无旁处。” 沈宁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样的消息。 “所以沈姑娘猜测的对,或许在郊外。”苗四郎从车尾处捡起一个包裹,缓慢打开,“我们出郊外放虫子。” 看着琉璃瓶子里闪闪发亮的小飞虫,沈宁疑惑,“这些是萤火虫?” “其中一种,培育之后会有十分敏感的嗅觉。”苗四郎随即解释,“如果不是形似萤火虫,百余只会发光的虫子突然出现在皇城,定要引起轩然大波。” 沈宁恍然,“好。” 天色愈晚,沈宁没有任何怀疑,随苗四郎一起赶往西郊…… 与此同时,温宛在沈宁离开后驾车去了庆丰堂。 她接触过蛊虫,深知蛊虫威力惊人,是以在宋相言失踪当日她便找过庆丰堂的周伯,周伯也应下了这件事。 自大理寺到庆丰堂,半柱香的时间。 温宛叩响门板,自有人开门。 她走进去时周伯就在柜台后面,“温县主来的正好。” “有消息了?”温宛眼中绽出光亮,急急走过去。 周伯摇头,“我的蛊没有发现宋小王爷踪迹。” 温宛心头一颤,“连寻味道的蛊虫也不行?” “不行。” 周伯皱起白眉,“按道理,不该。” “那……”温宛只觉心似被人攥在手里,每跳一下那种几欲窒息的紧迫感便愈强烈,“那是不是意味着小王爷已经……” “县主多虑,老夫绝不是这个意思但也不排除这种可能。” 依周伯之意,蛊虫找不到宋相言的原因有很多种,最常见的就是蛊在寻找途中遇到意外。 蛊虫也是虫,虫子被人踩死不是常事么。 当然,周伯表示他放了几十只出去,不该都被踩死了,“倘若小王爷遭遇不测,除非他尸体被人用药腐蚀过,否则也不会没有消息,另外一种可能……” 见周伯犹豫,温宛急声追问,“什么?” “蛊虫之间,或者是虫子之间是可以被干扰的。”周伯告诉温宛,“大周皇城养蛊之人众多,就如县主之前给老夫看的红猛蚁,那种东西都有人养,想必更稀奇的玩意也有,蛊虫不是唯一评判的标准,老夫找不到,很有可能是别人用了掩盖的手段。”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沈宁一番话让她也有了顾虑。 倘若狗急跳墙,宋相言岂不危矣! 周伯摇头,“或者县主可以去黑市瞧瞧。” “瞧什么?” “瞧瞧谁家卖的蛊虫更稀奇。” 拿周伯话说,总有一款适合你…… 夜,深且浓。 星幕寥寥。 顾府书房。 萧桓宇将真相与顾寒,也就是自己外祖父和盘托出。 “宋相言当真是你抓的?” 桌案后面,一身褐色长衣,鬓角斑白的顾寒猛然起身,怒目如炬,“你糊涂!” “桓宇知错,那时我以为能赖在关裕头上……” “关裕也是你抓的?”顾寒不可置信看过去,“老夫还以为是大理寺欺人太甚,想着明日禀明皇上为你作主,你现在叫老夫如何去找皇上!” “外祖父,你且息怒……”萧桓宇知道这件事自己办的大错特错,可如今已经没了转换的余地。 “这事也好办,我这两日帮你寻几个流寇,你杀流寇救宋相言,把他先捞出来再说,至于关裕……” “宋相言失踪了。”萧桓宇打断顾寒,低声开口。 顾寒皱眉,“什么?” “我……我把宋相言关在城郊一个地窖里,谁知道等我去找的时候人不见了。”萧桓宇现在也弄不清楚宋相言到底是被谁虏走了。 “不见了?”顾寒立时捂住胸口,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看向萧桓宇,“你闯大祸了啊!” 萧桓宇则表示他初时只是想给宋相言一些教训。 “关裕呢?” “关裕……” “到现在了你还不说实话?”顾寒喝道。 “关裕死了。” 闻听此言,顾寒怒拍桌案,“如此你还敢说,初时是想给宋相言一点教训?你分明是想杀宋相言嫁祸给关裕!你怎么能这样糊涂!” 萧桓宇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如何想的。 “谁给你出的主意?”顾寒目冷。 萧桓宇垂首,是他自己的想法,当时只有司南卿在场可是司南卿也没说什么,这件事推不到别人身上。 顾寒气到身体支撑不住,重重坐到椅子上,“你真的是……战幕如何说?” 说到战幕,萧桓宇这才将自己找过战幕的事说出口。 “大理寺把动静闹的那么大,战幕不可能不知道,可他说他管不了,叫我去找父皇!” 萧桓宇说到此处,心生怨恨,“外祖父,战幕应该是因为温御跟一经救他性命的缘故,动摇了初心。” “他为什么动摇初心,你不知,还是我不知?”顾寒冷嗤道。 当初还是他派人去杀战幕,彼时只道战幕若死,能拉宋相言跟萧臣他们下水,虽心有不忍可也是为了大局。 后来闻得温弦被温宛诓骗着说出真相,顾寒这才明白过来。 哪里是什么顾全大局,分明是杀人灭口。 萧桓宇扑通跪到地上,“外祖父救我!” 第一千八百三十八章 第五个密令者 到底是一家人,顾寒看到萧桓宇跪到地上急忙起身,绕过桌案搀扶。 “快起来!” “外祖父明鉴,不是桓宇对战幕不仁,邢栋的案子实在可疑,他叫苏玄璟暴出真凶,邢栋非但无罪还被他推到兵部尚书的位子,是他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 顾寒扶起萧桓宇,“现在讲这些有什么意义,战幕指望不上,你想如何?” “现在不是战幕能不能指望上,是他若投诚到萧臣那一边,他知道的东西太多了外祖父!”萧桓宇反手握住顾寒手臂,“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顾寒也意识到战幕投诚的后果,眉目陡寒,“你想如何?” “不如跟萧臣撕破脸,刑部侍郎也是我们的人,大理寺封我们的铺子,我们就封他的,文官无甚要紧,温御麾下武将在朝有七人,手握十万兵,外祖父可命手下大将以入营切磋为由,直接夺了兵符,同时找人控制住他们家眷。” 萧桓宇说的隐晦,可顾寒一听就明白了,“兵变?” “兵变。”萧桓宇重重点头。 顾寒身体一僵,后退几步坐回到椅子上。 书房死寂,顾寒如同冰雕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外祖父,时间不等人,萧臣他们已经拿着宋相言的事当借口先下手为强,如果我们再拖延,只怕来不及……”萧桓宇知道自己错了,从一开始他就不该给战幕下毒,后来不该绑了宋相言节外生枝。 可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别的路走。 只能靠着自己尚算强大的势力排除异己! 顾寒抬手,示意萧桓宇安静。 萧桓宇着急,可也只能憋着。 许久之后,顾寒眼底迸射出凉薄寒意,“兵变……不是不可。” “外祖父说的极是!这是我们唯一翻盘的机会!”萧桓宇眼中露出狂喜之色。 "但不是对付萧臣。"顾寒猛然抬头,“既是兵变,何不逼宫。” 一语闭,萧桓宇当即愣在原地。 逼宫? “桓宇,皇上的态度你应该清楚,先是二皇子萧允,又是八皇子萧齐!如今连男不男女不女的六皇子萧冥河都被他召回皇城,上次皇上病重,你母后跟你,谁得见了?” 萧桓宇想到兵变,可没敢朝逼宫上面动心思。 如今被顾寒一说,他着实震惊,数息将压在心底的那口气慢慢呼出来,“外祖父觉得……可行?” "与其把命赌在对付萧臣上,不如赌大一点,你是太子,登基天经地义。"顾寒到底是战过沙场的老将,骨子里的血性被激发,“反倒是你与萧臣损兵折将斗个你死我活,到头来皇上大手一挥将萧冥河推上太子之位,得不偿失。 那时我们拿什么反抗,拿什么表达不满?” “可我若逼宫,只怕萧臣他们……” “你是太子,名正言顺!”顾寒白眉紧皱,“待你坐上帝位,他们再动亦是逼宫,到那时……我自办法。” 萧桓宇失神一阵,“外祖父……” “此事你入宫与你母后商议,若想动兵,只能是逼宫。”顾寒面目陡沉,“此事不易拖延免得走漏风声。” 萧桓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顾府里走出来的,踩上登车凳时险些跌下去,幸有司南卿搀扶。 “太子殿下小心。”自打战幕出事,司南卿显然成了萧桓宇的心腹。 关于这一点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滑稽。 毕竟画堂里随便拎出一个都比他厉害,也许正因为如此,萧桓宇才只相信他这个平日里只是用来传话的狗腿子。 马车折回太子府,司南卿试探着开口,“太子殿下,顾老将军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话音未落,一道凌厉目光狠射过来。 他立时低头,没敢再说话。 可他心里清楚,顾寒一定语出惊人…… 天愈黑,贤王府里灯火如豆。 寝居里,柏骄早早被萧彦打发下去休息。 这会儿他正披着外衣,坐在桌前用银拨子挑动烛芯。 白烛贴到灯座上,隐隐欲灭。 没有钱的日子过的就得精细点儿。 桌案对面坐着一人,萧臣。 “有小明在暗处,魏王只管说。” 萧臣道明来意,“老皇叔可听过‘尊守义’这个名字?” 萧彦轻轻挑动烛芯,烛光映衬到那张苍老却不沧桑,依旧英俊潇洒的老脸上,“从没听过。” 萧臣遂将自己查到的消息如数告知,包括自己见过萧冥河的事。 说到最后,他说了一句让萧彦险些把灯芯挑灭的话,“我怀疑,这个尊守义就是第五个密令者。” 咣当! 银拨子掉到桌上,萧彦猛抬头看向萧臣,“何以见得?” “依照萧冥河的意思,尊守义在他八岁那年便与之接触,很明显有意为之,时隔数年,他将寒棋派过来,又让公孙斐扶植温弦,萧冥河又被父皇召入皇宫,表面上看,不管最后谁能成为大周新帝,他都受益。” 萧彦微微眯起眼睛,没有开口。 “可仔细想,他在萧冥河身上倾注的心血经比温弦跟寒棋多,所以寒棋跟温弦不过是他的障眼法,我怀疑他真正的目的跟用意是扶萧冥河成为大周新帝。” 萧彦点了点头,“听着有几分道理。” “只是,单凭这点说他是密令者,多少有些牵强。” “他为何如此肯定我大周夺嫡之战打到最后,会轮得上萧冥河?”萧臣一语,令萧彦茅塞顿开。 这个问题才是关键! 尊守义为何如此笃定他自小帮衬的,早被周帝放弃的六皇子最终有一日会重回皇城,成为棋局里几乎走到最后的一枚棋子? 萧彦难得拼上自己所有智慧,“他必是早知我大周夺嫡会生出意外,可在密令开启之前,谁敢与太子府争锋,他是如何预判的?” 萧臣就是这个想法,“除非他知道密令跟遗诏的存在,才会在萧冥河身上花那样大的心思,而寒棋跟温弦不过是他安插在我与太子内部的眼线,我不是说寒棋有问题,这一切都是尊守义的计谋。” “尊守义……” 萧彦认真想了想这三个字,依旧没有任何印象,“是谁呢。” 第一千八百三十九章 更凶残的敌人 萧臣只知道尊守义是大周人,除此之外他查不到任何有关这个人的线索,家世出身都不清楚。ghxsw.com 萧彦缓缓靠到椅背上,“温御可知此事?” “温侯跟战军师他们知道此人,但我没在他们面前提起密令一事。”萧臣直言道。 萧彦点了点头,“战幕在那儿,你是不太好说。” “那你想如何?” “如果他是密令者,那他就是背叛者。”萧臣无比认真看过去,眉目冷肃,“他想当幕后搅动风云的那个人,想要笑到最后我偏不如他所愿。” “你把这个人告诉给战幕。” 萧彦打算猜一猜,“你想……” “是。” 萧臣知道萧彦想说什么,“眼前的敌人未必是真敌人,而敌人的敌人也未必是真朋友,或许是更凶残的敌人。” 比起战幕,萧彦也真是痛恨极了那个背叛者。 事情原本不需要这样复杂! “魏王只管去做,需要本王做什么,本王定竭尽全力。” 萧臣摇头,“恰恰相反,我希望老皇叔可以置身世外。” 萧彦思考一阵,颔首。 待萧臣离开,萧彦坐在那里沉默许久,唤出无名。 无名居暗卫排行榜之首,当年便是他携密令来到碧水苑,“小明,你说皇兄到底怎么回事,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看走眼呢?” “属下不知。”无名拱手,不语。 “你说……”萧彦看过去,“皇兄身边那些人,还有谁能耽当此等大任?” “属下不知。” 萧彦最懂无名了,从来不妄议,“你退下罢。” 无名闪身,房间里就剩下萧彦一人。 他是绞尽脑汁也没想明白这个尊守义,到底是什么人…… 深夜西郊,一下漆黑。 好在苗四郎的马车外面悬着车灯,马车摇摇晃晃,到了一片密林。 沈宁在苗四郎的搀扶下走下马车,“这是什么地方?” “西郊最中心的位置。”苗四郎叫车夫把他准备的东西放下来,再把车驾远些。 随着马蹄声渐渐消失,苗四郎将披风解下来覆在沈宁身上,“沈姑娘在这里等我,看好东西。” “你去哪里?”沈宁忽然拉住苗四郎的手,心底一瞬间生出悔意。 她觉得自己冒失了,她对苗四郎似乎并不是很了解。 看出沈宁眼中担忧,苗四郎轻拍她手,“我去捡些干柴,我们要在这里呆很久。” 纵然害怕,沈宁还是松了手。 苗四郎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幕,沈宁因为害怕环顾四周后慢慢蹲下身子将自己裹在披风里,眼睛不时盯着旁边几个包裹。 密林死寂,周围没有一点声音发出来。 越是这样她越害怕,忽有吱呦声响从背后传过来,她忽然的抄起眼前一根干枯木棍狠抡过去! 啪— 棍子不偏不倚,刚好敲在苗四郎额头上,断了一截。 “是我……”苗四郎捧着一堆干柴半蹲在原地,一时无语。 沈宁顿觉脸颊发烫,忽的扔了手里另半截木棍,“我以为……” “没事,不疼。”苗四郎走到沈宁身边,将怀里干柴搁到二人面前摆成小丘形状,又淋了些油在上面,之后从包裹里拿出火折子。 火焰骤燃,照亮一方天地。 恐惧被光明驱散,沈宁暗暗舒出一口气,“刚刚害怕了?” “没有,自保。” “哦。” 苗四郎点了点头,随手拿过一个包裹,里面装的是厚厚的鹅绒垫子,“隔凉的,沈姑娘坐在这上面暖和些。” “我们什么时候放虫子?”沈宁只在乎这个。 但见苗四郎举着鹅绒垫,她不好拒绝,只得接过来坐在身下。 除了鹅绒垫,苗四郎又从剩下几个包裹里拿出好些玩意,杂七杂八的东西有些沈宁都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这个味道如何?”苗四郎借着篝火燃起一段形似蜡烛,却比蜡烛更粗的香薰,顿时一股淡淡的兰花香飘逸在整个密林里,令人心旷神怡,连夜都变得朦胧了。 这是沈宁最喜欢的味道,之前苗四郎送她的兰花虫她甚是喜欢。 “那些虫子真能嗅出宋相言身上的味道?”但此时,沈宁心里无他。 唯宋相言。 苗四郎将香熏摆在两人正前方,又从一个食盒里拿出串好的肉串。 见其起身把架子摆到篝火上,又将肉串架起来,沈宁霍然起身就要离开,“香熏是我们的味道,那些萤火虫飞出去,也得飞回来我们才能知道宋小王爷藏在哪里是不是?” 一句话,令沈宁身形陡顿,“那这些是什么意思?” “我帮沈姑娘的忙,却还要自己带吃的过来。” 苗四郎幽怨的眼神看的沈宁一阵惭愧,默默坐下来,“多谢。” “谢倒不必,沈姑娘对我多照顾一些就好了。”苗四郎准备好一切,坐到沈宁身边,“先放虫子。” 他将瓷瓶交给沈宁,眉目温和,“打开。” “我?” “嗯。” 沈宁犹豫一阵,奈何救人心切便也没多想,伸手去拔瓶塞。 待她拔开瞬间,几十只萤火虫闪着淡淡光芒从里面狂涌出来,仿佛一道光柱冲天而起,霎时布满整个夜幕。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只觉夜幕下的萤火虫越来越多,岂只几十只,百余,千余! 沈宁被眼前的场景迷住了,这些萤火虫就像是上元节绽放在城门处的烟花,绚烂夺目,又不会刹那湮灭。 苗四郎静静看着那张侧脸,比万千萤火虫还要动人的画面就在他眼前,这是他前半生看过的最美的画卷,余生也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宁终于从梦幻中清醒过来,她忽的转眸时苗四郎却在看满天的萤火虫,“我儿时最喜欢看星星,可是南诏的夜晚没有星星。” 原想质问的沈宁微微蹙眉,“南诏的夜晚,也有星星吧?” 这句话简直是骗小孩子。 “我的母亲是父亲的妾,第九妾。”苗四郎看着天上的萤火虫,唇角勾起淡淡的苦涩,“因为大夫人怀疑母亲与人私通才怀上我,于是将母亲关押在地窖里,这一关就是五年,所以我在五岁之前,没见过星星。” 第一千八百四十章 一技之长 沈宁其实不想听这些,可见苗四郎说的那样悲惨,便没好意思打断。 “母亲擅做香熏,她便求着每日送饭菜的丫鬟弄些草药,夜里草药点燃后会有一股我们嗅不到的味道散出去,将附近的萤火虫吸引进来,母亲说,那些是星星。” “你父亲不管?”沈宁礼貌性问了一句。 “忘了告诉你,大夫人是南诏国的公主,应该与你们大周的端荣公主差不多。”苗四郎轻舒口气,“像我与母亲住的地窖,在苗国公府有三个。” 沈宁蹙眉,“另外两个……” “一个锁着与父亲青梅竹马的女子,剩下一个锁着父亲另一位妾氏,因为她生的也是儿子。” 沈宁从没想到苗四郎的童年如此不幸,“后来呢?” 听到沈宁询问,苗四郎忽然觉得提起往日悲伤,似乎也没有那么悲伤,“后来父亲不堪忍受大夫人强压,慢慢变得强大……你知道的,我的父亲是将军。” 沈宁点头,作为礼部尚书对于每一位驻在鸿寿寺的外使都有基本的了解。 “父亲变得越来越强大,强大到他连君主也不放在眼里,朝中百官也都心甘情愿臣服,父亲兼任宰相护国,于是大夫人就倒霉了。” 天上的萤火虫渐渐散去,苗四郎低下头,拿起旁边干柴架到篝火上,“大夫人失势,那个与父亲青梅竹马的女人变成了大夫人,母亲与我,还有别外一个妾氏跟她的儿子一起被放出来,本以为好日子终于来了,可那个女人啊……” “你父亲的青梅竹马?”沈宁问。 “女人都是自私的。”苗四郎翻了翻架在篝火上的肉串,“那个女人表面上能容我们,可私底下没少在父亲那里说我们坏话,以致于父亲明知我们是亲生,却刻意疏远,那个女人,害死了我的母亲,伙同另外那个妾。” 沈宁听的糊涂,“你是说,你父亲的青梅竹马跟当初关在地窖里的另一个妾氏,害死了你的母亲?” “很难想象吧?”苗四郎苦笑,“当初一起淋雨的人,没有因为共同的遭遇而心生怜悯,当利益摆在面前的时候,良心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 “不过那个女人也是蠢,她害死我母亲之后没多久就被捉奸在床,也死了。”苗四郎看似云淡风轻说着儿时遭遇,神情平淡的仿佛是在说别人。 “你与那个妾氏的儿子,是怎么过来的?”沈宁私以为,所谓青梅竹马应该是个蛇蝎女人,岂会斩草不除根。 “还得感谢大夫人。”苗四郎觉得人生有时候真的很戏剧化,当初恨不得他跟自己兄长死的大夫人,竟然在青梅竹马想要除根的时候保下了他们。 “在大夫人拉着我跟兄长的手跪在父亲面前的时候,我终于看到那个男人眼睛里有了一丝留恋,他没把我们当野种给扔了,而是送去别苑同大夫人一起住。” “大夫人没有自己的孩子?”沈宁诧异。 “父亲那样的人,怎么会留下拥有皇室血脉的孩子?”苗四郎笑了笑,“所以大夫人才会把生男婴的妾氏当作眼中钉。” 沈宁懂了,“后来呢?” “后来大夫人便将我们两个领回去真当亲儿子一样养着,可有什么用,她自身难保。”苗四郎告诉沈宁,“因果报应就是这样,青梅竹马被大夫人害的不能生子,她便想叫大夫人也无子送终,继子也不行,我们的日子可想而知。” 沈宁默默听着苗四郎的遭遇,心生同情,“我知道你在南诏过的不如意,没想到这么不如意。” “能活着就很好。” 苗四郎笑了,“再后来父亲在朝中有了势均力敌的敌人,忽然就开了窍,想着苗氏族谱不能断在他这一代,便将他仅有的两个儿子安排出去,于是我来了大周,兄长去了于阗。” “忘了告诉你,我的兄长叫苗越剑。” 苗四郎扭头时见沈宁看向夜幕,眼底流露出一抹悲伤,须臾而逝,“瞧我,同你说这个做什么!那些萤火虫飞出去办事了。” 沈宁刚刚走神儿想到宋相言,这会儿见苗四郎看过来,脸色微红,“我没想到你过的这样苦,放心,我会在述职上尽我所能为你说话。” 苗四郎抬手从篝火架上取来一串烤成金黄色的肉串递过去,“这是谢礼。” 沈宁吃不下,可见苗四郎眼神诚恳,只能接过来,“我们今晚要一直在这里等吗?” “嗯,那些虫子黎明会飞回来。”苗四郎骗沈宁的。 那些就是普普通通的萤火虫,他只是担心沈宁会一时冲动做出什么糊涂事,万一惹上萧冥河,他怕他保不住。 夜色愈浓,篝火燃的正旺。 苗四郎拿起一串肉想要递过去时发现沈宁重重低下头,身子微晃,手里那串肉已经脱手掉到地上。 他叹了一口气,将串肉搁到旁边后身子慢慢靠过去,扶动沈宁额头落向自己肩膀。 肩上的披风滑下去,苗四郎伸手扯拽时下颚贴到沈宁的额头。 肌肤相触瞬间,他心生悸动,下颚微微咬动。 沈宁两夜没有合过眼,这会儿睡的沉,任由他把披皮拽紧睫毛都没颤一下。 篝火正旺,偶尔会发出噼啪声响。 看着在黑夜里跳窜的火焰,苗四郎陷入沉思。 他还记得当年尊守义出现的时候,他与兄长正被人刺杀,他与兄长皆受伤,甚至他还更重一些,然而在把那些杀手弄死之后,尊守义端详他二人许久,带走了兄长。 他害怕极了。 那时他以为再也看不到兄长了,结果回到大夫人别苑的时候,兄长早他半个时辰回来。 他担心询问,兄长却一个字都没有说。 应该是从那时开始,兄长便得尊义守指点跟教导,学了很多本事。 南诏国擅养虫,可他不擅长。 他其实很怕那些虫。 因为母亲害怕虫子,所以自他有记忆以来,总能见母亲在地窖里看到虫子脸色苍白发抖的模样。 等他懂事一点,看到虫子就拍死! 他也讨厌! 可是兄长说了。 ‘四郎,你得有一技之长……’ 第一千八百四十一章 那样的大师 他的一技之长,就是养虫。 起初他以为兄长是真心待他好,直到萧冥河的出现。 然后他知道了真相。 原来在南诏朝中与父亲势均力敌的敌人是尊守义的手笔,目的就是不想父亲成为南诏的新帝。 现在想想,多半是尊守义找过父亲,但是父亲没有给他想要的承诺。 而他不过是兄长手中一柄杀人于无形的利器。 所以说他那时把兄长看做是他的救赎简直是个笑话,那个兄长的母亲,可是杀死她母亲的凶手之一。 而杀死他母亲的另一个凶手,仍然活在这个世上。 “沈姑娘?” 沈宁身子忽然滑下去。 他轻呼一声见其没有反应便将双腿微屈,由着沈宁枕在他腿上,又把披风拉紧。 已经是暖春的天气,纵然是夜里,有篝火驱寒也不会很冷。 他重新看向那团篝火,有一件事直到现在也不理解。 为何当初尊守义在他与兄长之间,选择了苗越剑…… 丑时将过,正是黑市最热闹的时候。 纵横交错的长巷里,灯盏如幽冥鬼火忽明忽暗。 温宛坐在黑市入口的马车里,百无聊赖掀起侧帘瞬间,忽见一道身影从对面屋顶闪过。 卫开元? “莫修,走。”没有半点犹豫,温宛直接命莫修把马车赶去朱雀大街。 自黑市到问尘赌庄后院有条小路,莫修一路小心翼翼,未惊动巡街侍卫直接把车停到院子里。 只是还没等马车停稳,一道身影忽的钻进车厢。 莫修惊恐掀起轿帘,是卫开元。 “你先回去休息。”温宛十分淡定摆手。 莫修点头之后走进问尘赌庄。 此刻车厢内就只剩下两个人,气氛莫名变得十分莫名。 温宛看着死死盯住自己的卫开元,慢慢伸出手。 卫开元看着摊到自己面前的手掌都给气糊涂了,“温宛你脸真的好大!”gsxsw.c0m “胡说,本县主这段时间都饿瘦了。” “刚刚在黑市,我看到你看到我了!”卫开元愤恨道。 “我知道你看到我看到你了,有什么问题?” “你眼看我被黑市那些人追杀,不想着救一救我也就算了,你跑那么快做什么?”卫开元气的是这个,一点同生共死的荣辱感都没有。 温宛不以为然,“我以为你在向我释放暗号,叫我赶紧走。” “温县主,你要这么对话,我怀里的东西可不能给你了。” “我这不是怕后面再有人追上来看到马车生出怀疑,再把你辛辛苦苦偷了一夜的东西给抢回去么!我这是在保护你的劳动成果。” 二人说话时,一个罩着黑布的笼子忽的滚下来掉到温宛肩膀上。 温宛急忙将笼子摆回到原来位置,偌大马车,除了她跟卫开元坐的地方,余下空间挤满大大小小的笼子。 “姨母离开前你是怎么答应她的?” “教你改过向善,踏实务业。” “那你还让我去偷?偷完这家偷那家,我都觉得自己不纯洁了。” 温宛,“踏实务业的意思你是不是不懂?” “我只想呆在赌庄里,勤勤恳恳当个抽老千的。”卫开元表示那样活着才踏实。 温宛,“……你刚刚偷了什么东西,叫人家千里追杀?” 卫开元直接自后腰拽下一个蝈蝈笼,“大杀四方的宝贝!” 依着卫开元的意思,他在偷之前刚好听到买家说想要一个可以驱虫的玩意。 温宛接过笼子,抽起罩在上面的黑成,一个黑煤球似的玩意赫然呈现映到眼底,“我要它做什么?” “你不是说宋相言呆的地方有别的虫子干扰,寻味的蛊才没找到人么,这玩意可以把所有虫子都赶走。”卫开元的理解就是这样。 温宛仔细端详笼子里的玩意,半天没分辨出头尾,“可行?” “试试不就知道了。” “有道理。” 温宛随即带着手里玩意,另坐马车赶去庆丰堂…… 宋相言失踪已有数日,大理寺一直在找太子府的麻烦,太子府破天荒没有半占反制的举措出来,再加上战幕久呆大理寺不出,朝堂一时风言风语。 西市,扎纸铺子。 得说这家扎纸铺子所在的街巷一共十家铺子,三家卖棺材的,六家扎纸铺,还有一家是酒馆。 这会儿扎纸铺子里,萧冥河要了一碗纯肉馅儿的馄饨,给司南卿也带了一碗。 “尝尝。”萧冥河将筷子递过去。 司南卿接在手里,见萧冥河吃的香,犹豫片刻吃了一个。 不吃怕不敬,吃了怕有毒。 “味道如何?”萧冥河吃了三四个停下来,把筷子搁到碗上。 司南卿只嚼一口,尝出味道再没敢嚼,直接吞了。 太难吃。 “还可以……” “难吃的要死吧?” 萧冥河瞧了眼碗里的馄饨,“知道这是什么肉吗?” “不是猪肉馄饨?”司南卿狐疑抬头。 萧冥河笑了笑,“一个铜板这么大一碗,给你放猪肉?赔死了!” 司南卿拿起筷子夹碎一个,“看着像是……” “老鼠肉。” 嗝— 司南卿没有过分表现出自己的恶心,默默撂下筷子。 “你以为这些铺子里的掌柜跟扎纸的工匠不知道吗?” “他们知道还吃?” “他们只是不去想。”萧冥河将碗搁到旁边,“改变不了就适应,不想吃就努力,努力赚更多的钱过更好的生活,最不该做的就是探究,有什么意义?” 司南卿后脑滴汗,默默不语。 他前半个月派人去了平州想要探探萧冥河的底。 如此看,萧冥河是知道了。 “李世安的事,你如何想的?” “回六皇子,我一直都想动手就是没找到更合适的机会,他这段时间没来找我……”司南卿连忙表态,“或者下一次他找我,我动手。” “叫他那么死,岂不惹人怀疑?” 不知何时,萧冥河手里多了一个纸糊的金元宝,“父皇从忘忧大师那里得一本手札,最后一页是有关于长生的秘方。” 司南卿想了片刻,便猜出其中猫腻。 忘忧有手札不奇怪,长生秘方绝无可能。 那样的大师。 那样的大师如果不是被一经重创又被战幕给杀了,如何能叫萧冥河这样利用…… 第一千八百四十二章 叫尊守义来 萧冥河给司南卿想通一切的时间,之后方才开口。 “眼下父皇着李世安找了一个德高望重的医者,暗中调配药方,好巧不巧的,那位医者我刚好认得。” 司南卿已然猜出萧冥河的意图,“六皇子是希望我能借那位医者之手伤皇上,嫁祸李世安?” 这样周帝就能把李世安剁成八断,扔出去喂老鼠。 “借刀杀人对,借父皇之手杀李世安也对,程度跟深意不对。” 萧冥河停下手里摩擦金元宝的动作,“我们得叫李世安死的没有那么冤枉。” 司南卿不明白。 “那位医者叫谢平,而现在服食长生丸的人也不是父皇。” 萧冥河没有再试探,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李世安明知长生丸有问题,却义无反顾试药,身体上有了很严重的反应却不肯与父皇言明,且劝父皇吃下长生丸,幸有谢平及时呈禀,父皇才认清李世安的真面目。” 司南卿听出两个计划的区别,第一种李世安本身不知情,第二种得叫李世安非但知情,且在知情的情况下把长生丸送到周帝嘴里,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我懂了。”看着碗里的鼠肉馄饨,司南卿心中了然。 往深层次想,眼前这位六皇子是在挑拨周帝跟尊守义的关系。 可以说,尊守义还没来,萧冥河就已经在给他布局了。 果然,这鹬蚌相争的戏码经久不衰,只看谁才是渔夫。 “萧桓宇什么动向?” “回六皇子,萧桓宇前两日到大理寺求战幕出山,被战幕拒绝后直接去了顾寒府邸,至于说什么……他没叫我进去。” 萧冥河点了点头,“瞧着吧,这回可有好戏看了。” “六皇子……” “什么?” 司南卿原是想问宋相言的去向,思忖片刻忍住了,“我只怕萧桓宇会兵变。” “大理寺跟温宛他们逼的那样紧,不兵变才奇怪。”萧冥河也猜到司南卿想问什么。 有的事,司南卿就算猜到也不敢说,萧冥河明知他猜到,也不会说。 仅仅几日,大周皇城的局势已经开始朝着微妙的方向发展。 温府内,有人坐不住了。 温弦找到公孙斐时他在喝茶。 正是春暖花开的好时候,公孙斐端着茶杯,身姿悠然瞧向对面池塘里露出尖尖角的荷苞,被他抹净的涂鸦早已不见,可那些场景早已镌刻在他心里,色彩随着时间流逝愈渐明艳鲜活。 “公孙斐,你怎么还有心情在这里喝茶?” 看到温弦,公孙斐摆手示意她坐下来,给她倒杯茶,“不然斐某该在哪里?” “太子府要完了!”温弦刚从外面回来,亲眼看到大理寺封红了眼,连同西市稍稍与太子府有关联的铺子都封了,这根本不给人一点活路。 公孙斐把茶杯递过去,温弦负气,扭头。 他将茶杯搁下来,“太子都不着急,温姑娘急什么?” “他着不着急我不知道,可是公孙斐,你该清楚我们是站在太子这一边的,如果他败了,就意味着我们也败了,我不能败!” “太子怎么可能会败?” “现在的局势你也看到了,战幕投到萧臣那边,太子府毫无招架之力!人家都骑到萧桓宇脖子上拉屎了,他动都没动一下!” 公孙斐抿一口茶,“太子离开战幕,就算离开整个画堂,他依旧是萧臣企及不到的存在,你别忘了,顾寒手握皇城重兵,后宫里又无人能与皇后抗衡,封铺子算什么,只要太子登基,整个大周都是他的。” 温弦愣住,“太子登基?” 公孙斐没往下说,“你有没有听过尊守义的名字?” 温弦摇头,“没听过。” 公孙斐突然落杯,眸子看似温和扫过去,死死盯住。 温弦下意识噎了下喉咙,“这辈子还没听说……” 公孙斐眉目不动,等她开口。 “尊守义是于阗国师,上辈子也是。” 温弦尽可能回忆,“我没见过他,不过听说父皇母后很看重他,他也算厉害,几个小国对于阗俯首称臣都是他的功劳,上辈子于阗并吞了高昌,虽说与大周不能比,可也一直在走上坡路,也算是大周比较重要的邻邦,要不是苏玄璟不长眼杀了我,我能助他稳坐宰相之位!” 温弦毫不避讳说出自己知道的事实。 “他是厉害。”公孙斐慢慢收回视线,“可我听说,他是大周人。” “是大周人。” 温弦看了眼公孙斐,“你怀疑他对于阗不忠?” “我只是想知道他把真正的输赢,押在你跟寒棋谁的身上了。” “当然是我!”温弦不以为然,“否则他为什么叫你来帮我?而且……” “而且什么?”公孙斐好奇看过去。 温弦见公孙斐对前世的事深信不疑,索性开口,“寒棋没有戏,我才有戏,即便是上一世我也走到苏玄璟身边了,一步之遥我就是宰相夫人,寒棋不可能嫁给萧臣,萧臣不喜欢她。” “她就喜欢萧臣了?”公孙斐脸色微变。 见他那副样子,温弦脸色也变得很难看,“看来这一世跟上一世也并非全然没有关系,如果我没猜错,你喜欢寒棋吧?在寒棋没来大周之前你就认识她,对不对?” 公孙斐很讨厌温弦直呼‘寒棋’两个字,听着刺耳。 “反正我之前在护国寺也都说了,没错,上辈子把寒棋从皇宫里拐走的人就是你,你们两个私奔,可结果呢?” 公孙斐抬眼看了过去。 “结果还不是被逮回来,寒棋被关在皇宫里郁郁而终,听说死的时候眼睛都没闭上,至于你,销声匿迹再没消息了,不知道是不是被人给杀了。” 温弦话锋一转,“上辈子你们不幸福,所以老天爷才会叫你这辈子站在我这边,我虽然不能嫁给你,但至少能叫你平平安安的活着,至于寒棋……” “看在你的面子我可以饶她不死,待事成我自会叫父皇母后把她接回于阗,好生养着。” “如此,我倒要感谢温姑娘了。”公孙斐眼底那抹寒意须臾而逝,微笑开口。 温弦以为公孙斐想通了,“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知道上辈子的路走不通,就该换一条路。” “温姑娘说的对。” 公孙斐也很庆幸这辈子是尊守义先找到他,“你该去信,叫尊守义来。” 第一千八百四十三章 一经醒了 温弦以为自己听错了。 直到公孙斐重复之后她才反应过来,“叫他来做什么?” “太子与萧臣之间的夺嫡之争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虽然斐某对太子有信心,然而战幕投诚萧臣,必然会带去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那些秘密有多少是太子的软肋我们不得而知。” 公孙斐面目严肃,“成败与否只在这个把月,倘若尊守义能过来助温姑娘一臂之力,届时有他的智慧跟斐某的财力,太子便可稳坐东宫之位,甚至于经历这场洗礼,大周的天会变,之前太子不是承诺过,只要他登基,温姑娘即刻便是皇贵妃么。” 提到萧桓宇,温弦冷哼,“你觉得他会信守承诺?” “所以我们须得叫尊守义过来,商量出一个可以绝对拿捏萧桓宇的计策。” “他在于阗也一样可以帮我们出主意吧?” “来不及。” 依着公孙斐的意思,就算用最快的飞鸽,消息一来一回来也要数日,若真遇到砍脑袋的事儿,等尊守义消息传回来的时候,他跟她坟头草都过腰了。 被公孙斐这么一说,温弦也动了心,“只是……我怎么说他才能来?” “这个我想好了。” 公孙斐铺垫那么多,终于说到重点,“你传密信给他,就说萧桓宇要兵变逼宫。” 温弦忽的愣在那里,逼宫? “太子……要逼宫?” 温弦忽的把身子凑过去,神情无比紧张,“谁告诉你的?” “我猜的。”公孙斐的解释简单直接。 太子府不是没有反击大理寺的本事,刑部侍郎是他的人,他只管叫刑部以寻关裕为由封了朱雀大街的铺子,以牙还牙不就得了。 而太子并没有那么做,应该是不想与萧臣为敌。 被欺负到这个地步都没有出手,要么就是纸老虎,要么就是真老虎。 萧桓宇有可能是纸老虎吗? “倘若萧桓宇的目标是逼宫,如果在这个过程里温姑娘不干预进去,那么在他登基之后,以温姑娘之前的所作所为,我只怕他不会心甘情愿封你为皇贵妃。” 把你乱棍打死倒有可能。 “所以叫尊守义过来是为了……” “斐某刚刚说的很清楚,叫他亲自过来统筹全局,拿出一个既能帮萧桓宇又能让萧桓宇不得不对温姑娘礼遇的计策。” 温弦大概是明白了,起身就要离开。 “纸笔在这里,温姑娘这就写,信由我来送。”公孙斐实在信不过温弦。 至于‘逼宫’一事,他不知道萧臣那边猜到几分,是以也不能节外生枝。 温弦肯定是没什么主意,依着公孙斐的话写下密信。 公孙斐拿到信,“此事温姑娘万不能与任何人说。” “斐公子放心,我决不说!” “你这几日也别去找温宛他们的麻烦。” “不去不去!我就在府里呆着,哪儿也不去……”只要想到这大周皇城很快就要变天,她很快就会成为于阗名正言顺的长公主,大周最尊贵的皇贵妃,温弦便觉得之前种种委屈都变得微不足道。 公孙斐十分满意温弦的觉悟。 待其离开,他自怀里取出一张信笺,将那封密信塞进去。 尊守义缩在于阗那么久。 是时候出来跟大家见个面了…… 自那日萧桓宇离开顾府直奔皇宫后,顾蓉几乎两天两夜没阖眼,偶有打盹儿的时候总觉有人在她耳畔呼喊‘逼宫’二字,吓出她一身冷汗。 “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殿外传来彩碧的声音,坐在主位上的顾蓉强打精神,“进来。” 待萧桓宇走进正殿,殿门被彩碧从外面带紧。 “母后……” 顾蓉竖指于唇,看到彩碧走到院中这方舒了口气,“怎么样?” “儿臣将那日你说的话传给外祖父,外祖父估算过时间,至少需要半个月。”萧桓宇见顾蓉身形微晃,急忙搀扶。 顾蓉只觉头疼的厉害,柳眉紧蹙,“如何就走到这一步了!” “该死的萧臣!” “到底是萧臣的问题,还是你自己无能!”顾蓉坐下来,抬眸瞪向萧桓宇,“要不是你抓了宋相言又把人弄丢,至于被逼到……被逼到这步田地!” “母后息怒,儿臣倒觉得外祖父这一步虽然走的险,可也并非没有道理。”萧桓宇初时害怕一阵,可回府之后仔细思量过,“既然父皇心里没有我,自然乐得看到我与萧臣两虎相争,最后两败俱伤,那时父皇只须一句‘兵变’就能废我,将萧冥河立为太子,我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被萧桓宇这样一说,顾蓉忐忑已久的心忽然狠下来。 “没错……” 顾蓉目色陡戾,“你如今走到这一步跟萧臣也没有多大关系,都是萧启衡逼的!他封你为太子这么多年,何曾给过你太子该有的地位跟权力!” “母后说的是,与其跟萧臣斗,不如趁我现在还是太子直接逼父皇退位。”萧桓宇发狠开口,随即说出顾寒的计划。 依顾寒之意,逼宫只有一次。 不成功就是死路一条,所以一定要进行十分周密的布局跟谋划,这个过程至少需要半个月。 “时间太长了。” 顾蓉蹙眉,“我只怕拖的太久你父皇会有所察觉。” “所以外祖父的意思是让我们假意与萧臣为敌,明日即让刑部出面,对等去封温宛在朱雀大街的铺子。” 顾蓉缓缓吁出一口气,“这样也好……既是逼宫,那就做的再绝一点。” “母后的意思?” “逼宫那日除掉萧冥河,还有那个只有五岁的九皇子。” 萧桓宇愣住,“母后,这未免……” “如果不是温若萱那个碍眼的,大周根本不会有这么多皇子!”顾蓉突然恨道,“她最好是死了,但凡叫我再见到她,定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顾蓉表示这件事不需要萧桓宇出面,她自会办的干净利索,如此萧桓宇便也没有反对…… 一经醒了。 在战幕跟温御争吵的时候醒的。 大理寺厢房里,一经喊了三声才让激动到差点动手的战幕跟温御停下来。 “疼……” 这是一经虚弱无力的第四声。 第一千八百四十四章 一经你还疼不疼了 厢房死寂,战幕跟温御盯着微微蹙眉的一经,震惊兴奋跟狂喜的情愫瞬间揉杂在一起涌上心头。 二人瞬间休战,眼睛皆落在一经身上。 温御直接飙泪,“一经……一经你醒了?你可终于醒了啊一经!” “一经,你糊涂!”战幕也跟着红了眼眶。 “疼……疼疼……”一经还是太虚弱,除了喊疼眼睛都没睁开。 温御心急,“该死的翁怀松,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在!我去宫里把他揪出来!” 就在温御想要起身时,忽然感觉自己盘膝的脚掌好像压到什么东西,低头一看,一经的胳膊。 刚刚跟战幕吵的太激烈,身子朝前挪了两下? 于是某位老侯爷默默朝后退回去,“一经,还疼吗?” “疼……” 战幕见温御不动弹,一时气愤想要起身,忽也觉得膝盖下面像是压了什么东西,默默低头,一经脚背都叫他压平了。 论城府,还得是战幕。 他在默默朝后退时看向温御,“你停下来做什么,继续问,还疼不疼!” 温御低头再问时一经不疼了。 看着慢慢睁开眼睛的一经,温御跟战幕心虚之后继续掉眼泪。 “两位可以别哭吗?你们这样哭贫僧会觉得不去死,对不起你们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情绪。” 二人立时收泪。 温御看着瘦脱相的一经,怅然道,“你怎么才醒,知道我跟战哥多担心你吗?” “醒了就好。” 床尾处,战幕看着一经虚弱无力的样子,心疼到极致,“你不该为我冒险。” “军师不也一样为贫僧,杀了忘忧。”一经虽然昏迷,但时断时续听了些他们之间的对话。 厢房里一时寂静,一经沉默片刻开口,“贫僧知道自己的状况,能活过来已是不易,不会奢求太多。” 这般说辞,惹的温御跟一经越发难过。 “你放心,老夫定会寻遍法子让你站起来。”战幕信誓旦旦道。 温御也表示他会尽其所能。 “顾寒对我大周固然忠心,可他到底是太子的亲外祖父,在兵变跟逼宫的问题上,贫僧与两位所想一致,他会逼宫。”一经话锋一转,讨论起刚刚温御跟战幕争论的话题。 对于这一点,温御跟战幕想法一致。 他们也觉得以顾寒的智商,跟皇上之前对太子的态度,逼周帝退位显然是更明智的选择。 “现在的问题是时间。” 温御刚刚跟战幕争论的就是这个,“这种事易快不易慢,我觉得顾寒会在十日内完成调兵遣将所有安排,半个月内必然有动作。” “顾寒若有老夫的本事,十日足矣,他没有。”战幕无比笃定,“以老夫对他的了解,至少需要十五日,他才敢动手。” 而问题的关键在于,温御手底下有一武将蛰伏在岭北,叫他带兵截住顾寒援军需要十二日。 温御怕来不及,想另作打算。 “十二日必然来得及。”战幕再次肯定自己的预判。 温御不以为然,“万一来不及,我们可就被动了!” “没有万一。”战幕异常坚定道。 “战哥你这样武断可不好,至少我们要安排补救计划……” “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战幕表示他绝不同意温御所谓的补救计划,不需要。 说到这里,二人同时看向一经。 一经则看向温御,“在贫僧印象中军师从未错过,我站军师。” “那你站错了。” 温御不服,还要辩驳时战幕开口,“还有一个人可以证明老夫的判断。” “谁?”温御狐疑看过去。 说话的人是一经。 狄翼…… 已经失踪七天七夜的宋相言,此刻正蹲在密室一角抠土,工具是他头顶发簪。 表面看似白玉的簪子,实则内藏玄机。 簪头有机关,叩动之后簪尾处会有一个赤金长针探出来,他用这枚长针硬是把大理石接缝处划开,见土。 得说宋相言实惨。 彼时在地窖里,虽然有老鼠跟蛇又身中软骨散,但好歹还能看到阳光,算得出日出日落,知道自己被关了多少时日。 但此刻这间密室,除了四角悬着的夜明珠,四方墙壁跟屋顶地面全都用光滑洁白的大理石砌的死死的,夜明珠的光芒洒上去,微微刺目。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宋相言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 他不知道是被人下了哑药,还是这辈子都不能说话,可他明白外面的人一定急疯了。 他须出去! 赤金簪头终于划开一道缝隙,有土掉在地上。 然而只是这样已经用尽他全部力气。 他将地上的土收起来装进袖兜,又将玉簪别回发髻,这才大口喘息着堆坐下来,抹净额头淋漓大汗。 时间到。 正对面忽有轰隆声响,一个玉白色托盘自动探入,托盘上放着一个白净瓷碗。 半碗清水,两片人参。 起初宋相言有过想要绝食逼对方亮相的想法,结果差点饿死。 他上前端起瓷瓶,把水跟人参一起喝下去。 这是他一天的吃食。 瓷碗落到托盘瞬间,机关再启,托盘跟瓷碗一起弹退,纯白理石落下的速度太快,他试了几次,什么都看不到。 没有白天黑夜,入目皆是璀璨明镜似的理石。 不能说话,全身又没有力气,稍稍睡一下就会被恶梦惊醒。 换作一般人早就崩溃了,可宋相言没有。 他强迫自己冷静再冷静。 他的失踪定会引起外面局势大变,他不知道这个变化对温宛会造成怎样的影响,可不管从哪一方面想都不会是什么好的影响。 想到温宛,宋相言又仿佛有了些力气,于是拔簪,回到刚刚的位置继续抠土。 希望渺茫,却是唯一希望…… 入夜。 羽林营。 当萧臣将偌大一张布防图铺展到矮桌上时,司马瑜愣住了。 “这是什么?” 作为羽林营主帅,司马瑜只看一眼就明白过,神色肃然,“魏王殿下,你……你是不是又要造反?” 之前为了逼出鹤柄轩,萧臣干过一次这事儿。 但与之前那一次不同,之前‘兵变’是虚张声势。 这一次,是真的…… 第一千八百四十五章 有人要逼宫 面对司马瑜的质疑,萧臣提醒他一句。 “红色箭头标注的兵力分布,不是我们的人。” 司马瑜闻声大骇,“有人想要造反……” 他仔细看过布防图,神情变得越发不可置信,“这是逼宫?” “就是逼宫。” 布防图是萧臣亲手所绘,之后交由战幕跟温御复检,七路兵力分布,萧臣猜中六路。 彼时看到这张布防图,战幕还狠狠震惊了一回。 “谁逼宫?”司马瑜抬头时,萧臣没有开口。 他落目,仔细看图中兵力分布,脑子里浮出整个大周皇城内外兵力分布的详细舆图,思忖良久后猛然抬头,“太子?” 七道红色箭头,城内四道,城郊三道,箭头附近兵营几乎都是顾寒麾下大将,这怎么可能? “太子要逼宫?”司马瑜一点也想不明白。 萧臣没有刻意隐瞒,将萧桓宇有可能逼宫的理由一一摆出来,之后看向司马瑜,“你须提前准备。” 司马瑜视线重新落在布防图上,半晌面露难色,“单凭羽林营,只能截住皇郊左路,而且不知道他们有多少兵力,勉强可以……” “除了羽林营,戚沫曦的神机营也算在内,你二人须截断左右翼路兵力,中间那一道我自有安排。” 萧臣所说的安排,就是战幕所说的安排。 “那皇城里这四道由谁负责?”司马瑜忧心不已。 萧臣遂与司马瑜说明来意,“皇城内四道兵力确实麻烦,所以我要从你兵营里抽调一半士卒守这一道。” 见萧臣手指点在其中一道红色箭头上,司马瑜噎了下喉咙,“所以殿下要不要考虑也从神机营抽调一部分?” “没考虑。”萧臣告诉司马瑜,时间只有半个月。 他须从明日起暗中布防,随时待命…… 自宋相言失踪,大理寺查封太子府商铺第八日,刑部终于有了动作,以牙还牙借寻关裕之名查封温宛名下商铺。 对于这点温宛早有预料,也跟贾万金打过招呼,只要他们不打砸,随他们查封。 夜已深。 马车里,卫开元手里握着一个瓷瓶。 他打开瓷瓶,将里面的蛊放到一条破褥子上。 破褥子是他跟温宛从狗窝里拽出来的,现在那条狗不知所踪。 而刚刚被他们放上去的蛊,是专门用于追踪的蛊。 名字简单直白,就叫追踪蛊。 昨夜卫开元从黑市偷了一个黑煤球,温宛当晚便带着黑煤球找到庆丰堂,周伯将所谓的黑煤球驱散,竟然是万余只米粒大小的虫子,依着周伯的意思,那玩意的确有驱虫的作用。 所到之处会留下一股刺鼻味道,一般虫子嗅到这种味道会退避三舍。 而且这种气味残留的时间可持续整整八天,也就是说八天之内,这种虫子所到之处,很少会出现别的虫子。 眼下温宛跟卫开元想要验证刚刚的蛊,能不能找到失踪的狗。 蛊虫被放出去之后,温宛跟卫开元等了半柱香时间,拿出另一只蛊,另一只蛊是专门追找追踪蛊的蛊,又名磕头蛊。 卫开元在前面驾车,温宛依着瓷瓶里磕头蛊的提示引路。 “左转。” 车厢里,温宛声音放的很轻,生怕惊动透明瓷瓶里的蛊虫。 卫开元依令驾车,奈何左边没路,只能到下一个路口才转。 二人这般兜兜转转,将近戌时宵禁还没找到那条大黄狗。 “还左转?”车厢外面,卫开元突然发现不对,他们绕来绕去一直都在西市靖坊一条长巷周围转。 温宛闻声掀起轿帘,“怎么了?” “咱们半盏茶之前来过这里!那会儿咱们是从前面那条巷子左转的。”卫开元据实道。 温宛叫卫开元把马车停到旁边,两人提着瓶子朝眼前死胡同走进去。 虫子到底是虫子,它没办法精准说出某一位置,只能靠人为摸索。 虽说是死胡同,也有七八户人家。 天愈黑,温宛另一只手里攥着会发光的夜明珠。 终于,在两人走到尽头时瓶子里的磕头蛊突然朝右边磕头,动作之大温宛甚至能听到撞击声。 二人相视,卫开元纵身一跃。 数息,人又蹦跶出来,“在里面。” 温宛闻声大喜! 如果可行,找到宋相言指日可待。 “把门打开我进去!” 就在温宛登上阶梯时被卫开元拉回来,“这是民宅!” “那你把狗偷出来。”事关宋相言,温宛马虎不得。 卫开元,“……我看到那条狗了,你不信我?” “不信。”温宛从来没有这样诚恳过。 “你是不是不给我开门?”温宛见卫开元这般,脸色瞬间冷下来,转身就要敲门。 卫开元一把拉回她,“给你开!” 数息,两扇漆黑院门从里面被人打开,温宛小心翼翼迈进院门,心里莫名兴奋,“在哪里?” 卫开元朝院子中间指了指。 温宛看不清,于是多走几步,她脑海里呈现出来的画面是那只大黄狗趴在狗窝里睡的正香,然而突然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晾在石台上的狗皮。 “啊—” 温宛大声惊呼,视线定格在狗皮上面摆着的那颗狗头,脑子里一片空白。 屋里传来男人低喝的声音,卫开元急忙拉着温宛就要走,不想却被她狠狠甩开。 宋相言与她说笑时的画面浮现在脑海里,忽然一道寒光,宋相言的颗脑袋砰然落到她怀里…… 难以形容的愤怒骤然涌上心头,屋子里走出一个男人,“哪里来的贼!” 啪— 就在男人手里棍子抡过来的时候,卫开元咻的封其穴道,温宛几乎同时冲过去,朝着男人就是一巴掌,之后不顾男人大喊救命,抢过他手里木棍一顿狂敲! 啊啊啊— 温宛打疯了眼,眼见男人喊叫声越来越大,屋子又有女人的声音传出来,卫开元一把将温宛拦腰抱起,迅速跳上房顶,逃窜而去。 马车朝朱雀大街方向驾行。 车厢里,温宛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哭出声音。 卫开元听着难受,“县主别担心,宋小王爷肯定不能跟那条狗一样倒霉……” “你闭嘴!” 第一千八百四十六章 寂月小筑的主人 温宛知道不该跟卫开元吵,可她控制不住。 就像眼泪。 她分明抬着头,瞪大眼睛,可泪珠跟豆子似的往下滚。 从西市靖坊第一次遇到宋相言,往事一幕一幕闪现,她恍然这一路走过来身边总有那个少年的身影。 宋相言出现在她身边的次数甚至超过萧臣。 越想,就越难过,越恐惧,越怕当她拼命找到宋相言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呜呜呜…… 呜咽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卫开元慢慢勒紧缰绳,马车调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卫开元停下马车,“到了。” 车厢里的哭声渐渐停止,温宛从里面钻出来,看到的却是大理寺。 “不是回问尘赌庄吗?”温宛忍不住抽泣一下。 “就你现在这个样子今晚怕是不能睡了,不如直接来取宋相言的东西,现在就开始找,有些事做了就有希望,现在做,现在就有希望。”卫开元不怎么会安慰人。 温宛抹泪,“你不是该回去睡觉了么。” 卫开元打从一开始就告诉过温宛,他们神偷一行素来有个规矩。 不管偷什么,寅时三刻未得手都须停下回去睡觉,否则不吉利。 彼时温宛不信,卫开元当即拿出‘神偷守则’,上面当真有那么一条。 “有没有很感动?”卫开元咧开嘴。 温宛走下马车,“那我懂了。” 直至温宛走进大理寺卫开元才反应过来,懊恼的直拍大腿。 温宛那个杀千刀的以后都不能叫他寅时回去睡觉了…… 夜已经很深了。 司南卿拿着萧冥河给他的住址,走入靠近天牢的一处民宅。 这地方是大周皇城最边缘地带,住在这里的平民百姓也都穷困,茅草屋一间挨着一间。 司南卿脚步停在最里面一间茅草屋前,院外只有一个形同虚设的木门。 他推开木门,屋子里灯火如豆。 “我可以进来吗?”司南卿停在屋门外,小心翼翼道。 “请进。” 浑厚低沉的声音传出来,司南卿闻言而入,经过外地走进里屋,见一老者。 老者白须,银发,面目慈祥。 司南卿止步到桌前,拱手,“拜见谢老。” “司南先生坐。” 很显然,他们彼此都知道对方身份。 司南卿恭敬坐下来,沉默片刻自怀里取出一个纸包,毕恭毕敬搁到桌面,推到谢平面前,“烦请谢老费心。” “老夫先同你讲讲长生丸。” 谢平缓慢坐直身体,双目直视司南卿,“所谓长生根本就是无稽之谈,那页纸是如何来的司南先生知道吗?” 司南卿欲哭无泪,原本他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谢平也根本不需要他回答,继续开口,“现在研制的长生丸只是多了些可以令人在样貌上看起来年轻的药材,看着神奇罢了。” 司南卿点头,他明白谢平与他说这些用意。 确切说,这是萧冥河的意思,目的在于让他成为知情者。 谢平拿起桌上折叠平整的纸包,缓慢打开,只是目测便知其物,“倘若长生药方里加入这一味药,司南先生知道会发生什么?” 司南卿本想摇头,但又觉得摇头太假,“大概知道几分。” “加入此物,长生丸会令人短暂精神百倍,实则却是在掏空的人身体,倘若过量,会危及性命。” 见谢平不再说话,司南卿知道他这是在等自己表态,“我正是这个意思,辛苦谢老。” “司南先生放心,你要求的事,老夫自会办的妥妥当当。” 司南卿真的会谢! 他都想问问谢平,这难道不是你跟萧冥河挖好了坑等着我去跳么! 跳下去是死,不跳死的更快。 送药不过是走个过场,司南卿无比坚定的相信,这件事就算没有他,萧冥河也一定会这么干。 离开茅草屋,司南卿再次感慨萧冥河到底是什么境遇下产生的怪物,年纪轻轻,心思却缜密狠毒的像是经世的老者。 比战幕都狠! 而此时,被司南卿夸赞的萧冥河正在永安宫里欣赏一件艺术品。 他紧紧盯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眼睛里闪出惊喜。 “媚舞姑娘?” 没错,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女子,正是手里沾着北越赫连泽跟赫连昭两个皇子鲜血的媚舞。 “媚舞拜见公子。” 师媗轻咳一声,媚舞立时反应过来,“寂月小筑,寂舞,拜见六皇子。” 寂月小筑的公子没有名字,寂舞是萧冥河给媚舞起的,不然又该叫她什么? “之前不曾询问过媚舞姑娘,现在既是见到,本皇子想问姑娘一句,如今这般模样,可是你自愿?” 媚舞早不是当日模样。 红衣翩跹,玉簪绾发,鸾带束腰。 那张脸,惊为天人。 尤其是眼睛,与萧冥河很是相似,只是眸间底蕴不足,终究装不出他的神韵。 媚舞扑通跪地,感激涕零,“媚……寂舞曾与公子发下誓言,此生只愿意追随公子!赴汤蹈火,虽死无怨!” 萧冥河微微颔首,“能得姑娘这样死心塌地追随,也是本皇子的福气。” “只是……” 见萧冥河犹豫,媚舞抬头,“公子有任何吩咐,只管说。” 旁边师媗低语,“还叫公子?” “六皇子有事尽管吩咐,寂舞定当全力以赴。”媚舞说话时被师媗搀起来,她直到这一刻才敢去看萧冥河。 比起那夜桂花林里一袭红衣的少年,穿着黑色蟒袍的萧冥河依旧美的像是天降的神仙,只是多了一份威严跟神秘,眉宇间衬的越发深邃。 “姑娘也看到了,我是大周六皇子,所以可能……很难回到寂月小筑主人的身份了。”萧冥河温和开口,神色略显无奈。 “从现在开始,寂舞就是寂月小筑的主人。”彼时师媗与她说过这件事,她是知道的。 萧冥河微微颔首,欲言又止。 师媗开口,“姑娘长相身材已与主人相似,只是武功截然不同。” 媚舞拱手,“我愿意学!” “多谢寂舞姑娘……”萧冥河抬眼看过去,脸上露出淡然笑意。 那抹笑,瞬间暗淡了满室烛光。 动了媚舞的心…… 第一千八百四十七章 都忘了我是谁 媚舞生性放荡,然而此刻,她心中再也装不下别人。 此前被师媗要求割肉削骨时她义无反顾,千万刀斩,地狱般的痛苦在这一刻便觉无比值得。 师媗不失时机说道,“寂舞姑娘武功了得,深知危急时刻我们总会本能使出自己的武功,这就很难办。” 听到师媗这样说,媚舞下意识看向萧冥河。 萧冥河面露难色,然而还是十分温和说道,“无妨。” “六皇子,这种事不是儿戏,万一寂舞姑娘暴露身份,将陷您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啪、啪! 师媗话音未落,媚舞突然抬手朝自己风府、百会两处穴道狠狠戳下去。 难以承受的剧痛骤然侵袭,媚舞忍不住浑身颤抖。 萧冥河见状倏然起身,单手叩住媚舞肩膀将自己内力渡给她三分之一。 自废武功已经痛到极致,本就耗损严重的筋脉突然涌入大量不属于自己的内力,媚舞只觉肺腑如被火烧,百受煎熬,甚至一度发出惨叫。 然而萧冥河并没有因为媚舞痛苦而停手。 一侧,师媗看着媚舞纵然万般痛楚却没有半点挣扎反抗的意思,便知此人永远不会背叛。 数息,萧冥河松开手时媚舞身体不受控制倒过来。 他没有躲。 因为刚刚剧痛,媚舞额间冷汗淋漓,然而此刻倚靠在萧冥河身上,她便忘了之前所有遭过的罪,只觉现在去死也了无遗憾。 “寂舞姑娘可知六皇子刚刚给你渡了多少内力?”师媗走过去将其扶到桌边木椅上。 萧冥河一并落座,脸色略白,“姑娘肯为本皇子自废武功,我便渡给姑娘三成内力,依理说,姑娘现在的内力在原来之上。” 媚舞震惊,眼睛里瞬间生出感激,“六皇子大恩,寂舞无以为报!” “姑娘待我真诚,我便也待姑娘真诚。”萧冥河看了眼师媗。 师媗心领神会,走过去将早就准备好的武功典籍拿回来,“这些都是六皇子在寂月小筑时修习的秘籍。” 媚舞接在手里,如获至宝。 “如果寂舞姑娘不嫌弃,这座永安宫后面有一密室,姑娘可留在那里修习武艺,自有师媗负责姑娘吃穿住用,若姑娘愿意,方便的情况下也可与我一起用膳。” “好!”媚舞迫不及待点头,脑海里已经开始憧憬。 萧冥河微微颔首,浅淡一笑。 如此近的距离,媚舞迷失在这抹笑容里,忘了自己是谁。 师媗又自怀里拿出一枚药丸,快速增长功力之用。 媚舞毫不犹豫服下药丸,甚至开始幻想终有一日她会成为无比强大的存在,永永远远守护在眼前少年身边。 此生,足矣。 然而她不知道,她的此生只剩下一年…… 因为宋相言的失踪,大周皇城几乎乱了套。 且不说温宛跟卫开元白天晚上不停放虫子,单说戚枫跟刑部侍郎带着各自衙门的衙役四处封铺子闹的人心惶惶。 不知情的百姓瞧的是热闹,知情人都明白,要出大事了。 皇城,公主府。 萧冥河从马车里走下来,亲手拎着两盒重礼敲响公主府的府门。 管家回禀之后素衣来迎。 “六皇子有心了,自我家小王爷失踪之后您还是第一个登门探望公主殿下的。”素衣说着话将萧冥河迎进正厅。 对于素衣这句话,萧冥河则有另一份理解。 以萧灵的性子,若然谁这个时候提礼过来探望那就是看她笑话,多半会被她记在心里,等着秋后一起算账。 这是母亲说的。 ‘公主殿下啊,可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萧冥河私以为,母妃想说的是睚眦必报。 正厅内,萧灵穿着惯常装扮坐在主位。 “冥河拜见姑母。”萧冥河将礼递给素衣,恭敬道。 萧灵抬手示意他起身,“这里又没有外人,无须多礼,坐。” 萧冥河恭敬坐下来,“姑母身体可好?” “怎么,你还怕姑母承受不住打击一病不起?”萧灵微挑眉锋,脸色虽有些憔悴,可神情中那股霸气仍在。 到底是一国公主,即便儿子丢了也没能叫她垮下来。 萧冥河忽然在想,倘若看到宋相言的尸体,萧灵还能不能这样淡定。 “是冥河无能,到现在也没打听到一点消息。” “我久居皇城都没办法找到那个臭小子,你才回皇城几日,怎么可能找得到。”萧灵宽慰道。 “姑母放心,相言表弟吉人自有天相。” 萧灵点了点头,“今日你来的正好,有人要见你。” 萧冥河闻声微愣,却见正厅连接耳房的侧门动了一下。 待他看清从里面走出来的人,心底微凉。 萧灵起身,“你们聊。” 素衣见自家主子走出去,自是跟在后面。 离开正厅,素衣将门带紧,快追两步。 “殿下,你说他们能研究出救小王爷的法子吗?” 春日阳光正好,落在萧灵精致又显大气的面颊上。 她脚步不停,走去后院厨房,“凡事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宋相言是我的儿子,自该由我来救。” “殿下有法子了?” “法子谈不上好,可若吾儿有一星半点的闪失,陪葬的人绝对不会少。”萧灵眉目愠寒,“许是我平日里不常露面,叫他们都忘了我是谁!” 素衣紧紧跟上萧灵步子,不由回头,“他们……”.ghxsw.c0m “他们这样,是我乐于看到的。” 萧灵穿过弯月拱门时,瞄了眼正厅紧闭的厅门。 池月,你可以放心了…… 厅内,萧冥河未料从侧门走出来的人是萧臣,下意识起身。 “兄长坐。”萧臣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他觉得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萧冥河缓身坐下来,面色略有异样。 “兄长放心,公主府自有暗卫护着,寂月小筑的人跟不进来。” “七弟找我有事?”萧冥河只是没想到萧灵会允许萧臣出现在这里。 所以萧灵表面上对他不错,实则早就战队萧臣了? 呵! “宋相言失踪,大理寺跟太子府针锋相对这件事,兄长如何看?”萧臣联系不到尊守义,而他认识的人里能够联系到尊守义的只有两个,一个是寒棋。 可寒棋是局外人。 另一个,就是眼前的这位大周六皇子,萧冥河。 第一千八百四十八章 我能坑他么 面对萧臣的问题,萧冥河认真思忖一阵。 “别人我不知道,父皇的反应让我意外。”他神色略显忧虑,“按道理,父皇应该出面制止这种毫无证据的敌对状态,而且我听说父皇极宠宋相言,是以更不该对此事不闻不问。”.net 萧臣知道,他们那位高高在上的父皇正等着看好戏呢。 “父皇的态度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子的态度。” “刑部侍郎已经有了动作,可见太子府并没有示弱。”萧冥河认真回答。 萧臣摇了摇头,“倘若太子府不想示弱,动的绝对不仅仅是刑部。” “许是战幕不在,太子没了主心骨。” “那你小瞧宫里的皇后跟宫外的顾寒了。” 一阵沉默,萧冥河抬头看过去,“七弟有话不妨直言。” “我怀疑太子将有大动作。”萧臣也不隐瞒,紧接着说出‘逼宫’二字。 萧冥河心底无甚意外,若连这点都看不出来,萧臣及他背后站着的温御就不值得自己大费周章的对付。 “不可能!”他惊诧起身,目如铜铃。 萧臣面色冷沉,“兄长既知父皇不喜我,也不喜太子,便该知道父皇因何是这种态度,连兄长都看出来父皇不喜太子,他会看不出来?” 萧冥河静默不语,听着萧臣娓娓道来,“推己及人,你若是太子,是选择与我兵戎相见折损实力,还是干脆直接登上那个万人臣服的宝座,再以绝对权力压制我来的更划算?” 萧冥河佯装恍然的点点头,“七弟明智。” “我无法保证一定能阻止太子逼宫,所以想与你合作。” “我?” “确切说,是尊守义。”萧臣道明来意。 萧冥河看着即将咬住鱼钩的大鱼,心底自有几分得意,脸上却露出为难神色,“我请不动他。” “他与兄长没有书信往来?”萧臣狐疑问道。 “都是他将书信交给师媗,再由师媗交到我手里。”萧冥河苦涩抿唇,“我一向没有自己的主意。” 萧臣起身,“太子若然功成,则意味我再无翻身余地,还请兄长想办法去信尊守义,言明皇城局势。” “尊守义不是一般人。”萧冥河发自内心提醒道。 “可我没本事阻止太子逼宫。”萧臣拱手,“求兄长务必帮我。” 看着萧臣恭敬的,不能再恭敬的样子,萧冥河不确定这里面做戏的成份有多少,但又有什么关系。 他已经成功让尊守义走进萧臣的视野里,也就是走进温御的视野里…… “与虎谋皮,七弟想清楚了?”萧冥河语调沉重道。 萧臣点头,“自是深思熟虑,才来与兄长见面。” “我有一个要求。” “兄长且讲。” “我不管你们之间怎么斗,我只希望你能救出宋相言。” 萧冥河看了眼窗外,“母妃在平州时经常提起姑母对她的好,我自入皇城亦得姑母百般维护跟照顾,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我必尽力!”萧臣应声。 萧冥河又沉默一阵,“我自会将你分析的利弊告诉师媗,希望她能给尊守义去信,但结果我不敢保证。” “多谢兄长。” 二人说完正事,萧臣拱手退回到侧门耳房,萧冥河则默默坐下来。 他盯着那扇隐形的门板,心中猜到多半是那耳房里有密道,可直通外面。 看来母亲说的对。 ‘公主殿下看似不拘小节,母亲知道,她是个心细的人。’ 她是一个自私的人,萧冥河如是理解…… 自那日卫开元答应会一直陪温宛寻人,二人不眠不休两天两夜之后终于在第三天白天倒头睡了一大觉。 温宛甚至没回御南侯府,只跟卫开元挤在一间屋子里。 她睡床,卫开元睡在地上。 温宛睡意朦胧坐起来,踩着阶梯走下床榻,四处寻找卫开元不见踪影,于是朝门大喊,“卫开元!” “在这里。” 无比幽怨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温宛猛然回头,正见卫开元爬在床榻旁边的地面上。 她恍然,原来床榻下面没有阶梯。 “你为什么踩我?”卫开元庆幸自己趴着睡的,刚刚温宛踩到他屁股上了。 温宛不以为然,“你为什么不吭声?” “我以为你能看到。”卫开元没睡够,但见温宛眼睛里丝毫没有‘你再睡一会儿’的觉悟,艰难爬起来,“你去叫莫修弄点早饭,我好饿。” 温宛深吸了一口气,“把东西带上,继续找。” 卫开元,“……温宛你给我多少钱!” 某县主突然扭头,眸色深深走过来,“你我这样的情分,你跟我谈钱?” 不等卫开元反驳,温宛又道,“你扪心自问,我的秘密你知道多少?我有什么隐瞒过你?你以为我对谁都能这样敞开心扉?卫开元,只有你。” “如果我帮你找到宋相言,你给我多少钱?”卫开元根本就不吃温宛那一套,“再说那些秘密是我想知道的吗?你知不知道我守那些秘密有多辛苦?” 温宛,“只要找到宋相言,你要多少,我给多少。” “你说的?” “我说的。”温宛重重点头。 “我不多要,只要一纸卖身契!” “成交。” 卫开元有多了解温宛,当即让她用宋相言的性命发誓。 温宛当即举起三根手指,“只要你帮我找到宋相言,我就将卖身契还给你,有违此誓,天打雷劈。” 字字句句,没有半点模糊不清的地方。 卫开元没想到温宛这样认真,一时愣住。 “走!” 温宛片刻不想耽搁,当即拉着卫开元离开问尘赌庄。 大周皇城百万众,面积之大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几天她与卫开元一直围绕东市寻找,只能说蛊虫相当厉害,他们第一次被蛊虫带到大理寺,即便知道大理寺没有,他们还是跟进去。 一直跟到宋相言在大理寺的住所,里面全都是宋相言的东西。 第二次是公主府,后来几次是宋相言经常出入的地方,御翡堂,御南侯府,还有一家东市的珠宝行。 彼时找到珠宝行的时候卫开元跟温宛怀疑宋相言就被藏在那里,毕竟宋相言想要什么珠宝,大可以到御翡堂去买。 肥水不流外人田。 温宛表示她会坑宋相言么! 第一千八百四十九章 宋相言用过的东西 彼时卫开元默,对温宛的人品不予置评。 评多了他怕收不住。 直到掌柜的拿出一件精雕细琢的玉石时,他们才知道宋相言竟然默默在为一个女子雕玉佛。 卫开元立时猜那个女子是温宛。 当事者摇头,表示宋相言过往送她东西都是去御翡堂挑,与其说送,不如说是知道她缺钱所以借送之由助她度过难关。 至于那个亲手雕到一半的玉佛,卫开元想仔细看却被温宛阻止,那是宋相言的隐私。 他若想叫人知道,就不会避开御翡堂。 此时马车驾行到东市怀德坊往里一处民宅停下来。 卫开元先行跳下马车,当温宛走出来时,愣在原地。 沈府? “这是……” “这是沈大人府邸。”卫开元对此毫不稀奇,他们昨日还去过戚府。 沈宁作为宋相言的朋友,他们找到这里也很正常。 见温宛转身,卫开元一把拽住她,“县主干什么?” “小王爷要在这里,沈宁怎么会不知道。”温宛笃定宋相言没在这里,所以不想浪费时间。 “县主这么想可就不对了!”卫开元皱起眉,“不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么,万一那些贼人就把宋相言藏在这里,你这一走可就错过了!” 温宛最怕的就是这个,“可是……” “可是什么?”卫开元不等温宛开口,大步上前敲门。 温宛犹豫片刻,也跟着走上台阶。 管家过来开门,见是温宛放下戒心,“县主是来找我家大姑娘的?” “是啊!你们家大姑娘叫我们在里面等,先随便走走,溜达溜达!”卫开元倒不客气,一只脚踏进门槛。 温宛也朝管家一笑,微微点头。 管家信以为真,当即放两人进来。 待将管家支开,卫开元从袖兜里拿出瓷瓶,里面那只磕头虫不停朝前方磕头。 两人依着蛊虫所示走去后院,绕过假山,兜兜转转之后脚步停在一个仿佛闲置许久的木屋前。 木屋从外面看装潢的简单大气,曲柳木的门板上叩着两个麒麟狮的门环。 门环上的是金锁。 温宛见状想要转身。 “县主干什么?”这是卫开元第二次发出质疑。 温宛表示她要找管家询问有没有这间房的钥匙,亦或给沈宁送个信,叫她回来。 “你怎么想的?” 卫开元指了指自己,“有我在,这种锁还需要钥匙?再说为什么要找沈大人?” “这是她的地方,我们总要问过她才能进去。”温宛深知沈宁不比戚沫曦,她可以随便进戚沫曦的房间,沈宁不行。 与亲疏无关,是每个人的习惯跟喜好不同。 卫开元就没有这样的想法,“时间不等人啊温县主!我们把锁打开,进去看看,有最好,没有我们就退出来,什么东西都不碰,也不拿,为什么一定要惊动沈大人?”笔趣阁 温宛正犹豫时卫开元把手里瓷瓶搥给她,转身也就是眨眼功夫将门打开。 吱呦。 门启。 瓶子里磕头虫与瓶底的撞击声越发响亮,温宛终是横下一条心走进去。 初入木屋,一股淡淡的兰花香沁入肺腑。 “这是什么?”卫开元到底是神偷,入眼第一个物件便是一枚簪子,簪子上镶着一枚蓝色洛水石。 温宛哪有心情管那个,“找人!” 磕头虫所指方向在北墙,而靠北墙的地方只有一个偌大的紫檀落地木柜,柜子外面同样上锁。 卫开元一闪身的功夫,金锁不见。 温宛皱了下眉,“这个柜子应该装不下宋相言。” “那可不一定,万一被人分尸……” 啪! 不等卫开元说完,温宛上前一步掀起柜门,她不想等到恐惧蔓延的时候连碰都不敢碰一下。 入目,竟是数件男子所用之物。 温宛愣住了。 卫开元手欠,直接拿起里面一柄折扇。 扇面展开,上面赫然写着一行字。 “法家,宋-相-言?” 卫开元没见过宋相言笔迹,可温宛见过,“这是宋相言的扇子……” “宋相言没多大年纪吧,怎的这么大口气?” “这是他的梦想。” 沈宁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过来,温宛跟卫开元皆回头,气氛顿时变得尴尬无比。 见沈宁走进来,温宛上前一步解释,“我们是跟着虫子过来的,我担心宋相言会被人藏在这里……” “我不会藏他。”沈宁淡声道。 “我……” 温宛不知如何开口时卫开元拿着扇子走过来,“沈大人自然不会藏他,我们也从来没有怀疑过沈大人,只是虫子指到这儿,我们没道理不进来看一看,县主想等大人回来,我觉得就算大人在也一定会叫我们进来瞧瞧,所以就进来了。” 沈宁没有说话,从卫开元手里拿过那柄折扇,绕开他走去木柜。 身后,倚在门口的苗四郎亦走进来,“你们也有虫子?巧了,刚刚我们的虫子飞到御南侯府,我建议沈姑娘进去,她定要等温县主在时才进。” 卫开元看了眼苗四郎,“你们也有虫子?那你们都找过哪里,不如我们互通有无,免得白费力气。” “那倒不必,我们的虫子应该不相通,分开找更稳妥。”苗四郎浅浅一笑,随即走到沈宁身边,落目时心底微凉。 毋庸置疑,眼前木柜里的东西都是宋相言的。 除了折扇还有一副用琉璃罩叩起来的碗筷,书本典籍,一件黑色披风,一支木簪,一个香囊,香囊边角有一缕青丝。 细碎的东西太多,摆在柜子里,整整齐齐。 “沈宁,我不是故意闯进来,是这只蛊指向这里,我怕……” 温宛知道自己理亏,她想解释时被沈宁打断,“我明白,换作是我也会进来。” “你看,我都说沈大人不会计较。”卫开元缓和道。 “这些都是宋相言的东西,上面自然残存他身上的味道,所以你的虫子能找到这里。”沈宁将木柜阖起来,转身走到温宛身边,微微笑道,“你的虫子果然厉害。” 面对沈宁脸上的笑容,温宛有些不知所措。 第一千八百五十章 我喜欢宋相言 那日她曾问过沈宁,是不是喜欢宋相言。 彼时沈宁没有承认,只道宋相言在她心里的位置与戚沫曦跟自己没有不同。 然而此刻,面对整个木屋里所有与宋相言相关的物件,温宛再愚蠢,再迟钝也懂了沈宁的心思。 她喜欢宋相言,不是喜欢。 是爱。 沈宁真是爱惨了宋相言。 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沈宁的秘密就是这个木屋。 而自己,亲手把她的秘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无所遁形。 温宛想要说话时,沈宁转身走到古董架前,双手捧起那枚镶嵌着蓝色洛水石的发簪。 苗四郎暗暗噎喉,“卫公子?” “我是。”卫开元扭头看过去。 “关于虫子的事,我想请教公子。” 卫开元自来是个有眼识的,他知道苗四郎想把自己带出屋子,也乐得如此,“好啊!” 二人走出木屋,苗四郎将木屋的门带紧。 屋子里顿时暗了些许,如此显得沈宁手中那枚发簪越发璀璨。 温宛一眼认出簪头上的蓝色洛水石。 是她丢的那枚。 “我捡到的。”沈宁不问自答。 温宛点头,佯装不知洛水石的出处,“还挺好看的……” “不是你丢的吗?”沈宁没给她搪塞过去的机会,认真问道。 温宛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我记得那日宋小王爷也不知道如何得罪了公主殿下,殿下叫素衣带着公主府四大高手教训小王爷,你着急冲进人群,我正要往里钻的时候刚好看到这枚洛水石……” 沈宁轻抚着簪头上的宝石,眼睛里闪着淡淡的光,“人群散开之后我在原地等了很久,没有人回来认领。” 温宛噎了下喉咙,“小王爷那时看我伤心,随手给我的。” “给你两枚,另一枚是紫色的对吗?” 温宛点头。 沈宁继续道,“我实在喜欢,于是将它镶在簪头上,偶尔会在放衙的时候戴在发髻上……不过我不知道是你丢的。” 温宛当然相信沈宁的话。 “后来……” 后来的事人尽皆知,“端荣公主认出这枚洛水石,以为是小王爷送给我的,便时不时请我到公主府做客,更邀我在公主府住了小半个月,温宛你知道那时的我,在想什么吗?” 温宛摇头。 “我在想,原来美梦真的可以成真。” 木屋外面,苗四郎靠在门框位置,听到里面声音时不由的低下头,下颚微动,眸底一瞬间暗淡。 卫开元见他不说话,纵身一跃坐到屋顶,一条腿垂下来,轻轻摇晃。 情之不敛,运无幸耳! 这是母亲常说的一句话,多情的人注定此生坎坷,寡情的人才能逍遥一生。 他这辈子才不会被情所困。 木屋里,温宛抬头看向沈宁,“你……” “我喜欢宋相言。” 这一次,沈宁没有回避,也没有敷衍。 她认认真真,一字一句告诉温宛,“我喜欢他很久了,久到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不过刚刚看到柜子里那柄折扇……应该是十岁那年,始于那把折扇。” 温宛仍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在沈宁也没有让她说,继续道,“喜欢一个人真的会上瘾。” 沈宁走过去,重新打开柜子,“那把扇子是他亲手送给我的,从那时开始,我会时不时想要收集他用过的东西,可是我的性子你知道,不如戚沫曦那样大胆,我从没与宋相言说过我的心意,久而久之,默默喜欢就成了习惯。” 沈宁指着柜子里的碗筷,一块砚台,一支狼毫,还有那个香囊,“我亲手给他绣的香囊,却没有勇气送给他。” “其实……你早该告诉他。”温宛终于开口。 沈宁笑了,重新看向温宛,“我若是早开口的性子不早就开口了么,甚至于端荣公主把我请到公主府小住,外面流言蜚语满天,我仍然没有说出来,我以为……” “我以为公主殿下请我到府里小住是宋相言的意思,他一向做事谨慎持重又胆大心细,我猜他是用这样的方式,试探我是不是也对他有意。” 想到自己当时的想法,沈宁真想狠狠抽自己一巴掌。 看着木屋里满是宋相言的东西,温宛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段时间她也问过宋相言,宋相言说端荣公主要认沈宁为义女。 “温宛,你知道端荣公主为什么要把我请到公主府吗?” “她应该以为……” “她以为宋相言喜欢我,可她为什么以为宋相言喜欢我?”沈宁看向温宛,声音低沉下来,“因为这枚洛水石。” “我为人你知道,凡事都要论个究竟,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端荣公主会有那样的猜测,于是问了她身边的素衣嬷嬷,是她亲口告诉我,公主府一共有两枚洛水石,一枚紫色,一枚蓝色,紫色是宋相言身上之物,蓝色是端荣公主珍藏之物,而那两枚洛水石全都被宋相言送人了。” 温宛心里咯噔一下。 送给她了。 “所以我才笃定,这枚蓝色洛水石也是你的。”沈宁纵然万般不舍,仍然将簪头上的洛水石硬掰下来。 “沈宁……” “物归原主。”沈宁没给温宛拒绝的机会,“不属于我的东西,就算放在我这里几年,几十年,也不是我的。” 沈宁把自己的感情全部剖析出来摆在温宛面前,“宋相言有喜欢的女人。” 温宛不由抬头,却见沈宁正盯着自己,一时心虚。 过往画面一幕幕闪现,宋相言对她的好多到她都不必去仔细回忆,件件都是对她的好,“应该是有……我与卫开元昨日去过东市珠宝行,他在那里买了一块玉石……” 温宛想要岔开话题。 “好巧,我与苗公子也去了。” 沈宁盯着温宛,眸色略深,“你看到了那块他亲手雕琢的玉石?” 温宛点头,“他应该是想雕一块佛牌,掌柜的说他时不时就会过去,但呆在那里的时间不长。” 沈宁失然一笑,“所以你没看到。” 温宛诧异。 “如果你看到,就不会是这种反应。” 第一千八百五十一章 难分自我 沈宁转身将手里少了一块洛水石的簪子搁回到原来的地方。 “我与苗公子回来,也是因为他的飞虫找到这里,我也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些人会将宋相言藏在最不可能被人怀疑的地方。” “温宛。” 她转回身,“有些事不是你逃避就可以躲得过去,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唯有面对。” 被沈宁戳到心底最不想去碰触的角落,温宛沉默以对。 “我与苗公子还要去找别的地方,你们……” “我们也刚好要走。”温宛抬头,尴尬一笑。 沈宁点头,与温宛一起走出木屋。 屋顶上,卫开元纵身一跃落到温宛身边。 “那我们就先走了。”温宛与沈宁道别,亦朝苗四郎点了点头。 苗四郎回礼,沈宁犹豫片刻,“温宛。” “嗯?”温宛回头。 “情爱之事没有对错,难分自我。”沈宁就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看着温宛跟卫开元离开的身影,沈宁眼神落寞。 苗四郎走过来,“宋相言喜欢的人是她?” 这倒在苗四郎意料之外,诚然宋相言与温宛走的近,可在他的印象里温宛跟萧臣才是一对。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那也未必。” 苗四郎顺着沈宁的视线看过去,“当局者迷,如果被喜欢的人心思里没有那个人,如何在乎他用了多少真心。” “你是在说我吗?”沈宁侧眸,阳光落在那张清丽淡雅的脸颊上,平静中透着一抹难以形容的落寞,看着叫人心疼。 苗四郎哑然失笑,“那个该死的宋相言呵,我们还找不找?” “若有人敢伤他性命,我必以牙还牙。”沈宁神色冷下来,径直而去。 苗四郎停顿在那里,心底溢满苦涩。 我在说我自己。 求而不得的人,何止是你…… 离开沈宁,卫开元正打算换只磕头蛊的时候,温宛叫停。 “去昨天那间珠宝行。” 卫开元闻言,将装着磕头虫的瓶子塞回衣兜里,遂把马车驾过去。 那间珠宝行在东市,与沈府也就隔了几条街。 马车终在珠宝行外面停下来,温宛却迟迟没有走出去。 卫开元也没催她,他虽不喜情爱缠身,可脑子灵光的很,刚刚沈宁在木屋里说的那些话已经再不明白不过。 终于,温宛踩着登车凳走下来。 两人走进珠宝行,掌柜的认得二人,急急忙忙撂下手里一块翡翠玉镯,“两位大人明鉴,小店绝对没做任何违法乱矩之事!” “把那块玉石拿出来,我们再瞧瞧。”卫开元高声喝道。 他知道温宛为什么要来。 温宛没有作声,默默坐到柜台面前在的圆凳上。 掌柜的见状不敢多言,直接走去后堂,不多时将装有玉石的紫檀方盒小心翼翼搁到柜台上,“那位客官千叮万嘱要小的好生护着这块玉石,两位轻着点儿……” 掌柜的在此之前不知那位所谓的‘客官’是谁,如今事情闹的满城风雨,他心里多半猜到,但是没有说出口。 温宛看着眼前方盒,方盒上面叩着一把金锁。 彼时就是因为这把金锁,温宛才没选择打开,掌柜的那里也没钥匙。 钥匙只宋相言才有。 这会儿卫开元上前摸了一下,金锁直接不见了。 掌柜的不敢多言,默默瞧着。 半晌,温宛伸出手。 她不是没想过宋相言对她的心思,她问过,可宋相言说不是…… 方盒被打开,里面赫然摆着一块只雕出佛头的半成佛牌。 卫开元无声站在那里,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甚至想退后几步,他才不想知道佛牌上面有什么猫腻,秘密知道的太多,人活的不长久。 可那个掌柜死死盯着温宛,他怕离的远温宛会有危险。 终于,温宛伸手拿起那块佛牌。 她将佛牌拖在掌心,无比缓慢的翻过来。 两点,一日。 佛头后面的字还没有雕完整,但只看这些便知他想雕的是什么字。 “这位客官真的只是在我这小店里买了这块玉石,偶尔过来雕琢,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掌柜怕封铺子,不厌其烦的解释一遍又一遍。 “他有没有说过什么?”卫开元看到佛头后面的两点一日了。 毫无意外。 掌柜立时回话,“那位客官买了小店最好的玉石,闲谈时说是要雕给他这辈子唯一最爱的女人,不过他还说了些奇怪的话。” “什么话?”卫开元追问。 “他说……他说可惜他不能把这块佛牌亲手戴在那个女人身上,小的想着那个女人应该已经死了。” 卫开元,“……” 眼泪倏然而落,猝不及防。 温宛捧着那块佛牌,再也做不到自欺欺人。 宋相言喜欢的人是她。 多少回生死相依,近三年来朝夕陪伴,无数次不必言说的默契,若这不是喜欢又是什么? 温宛捧着玉牌,呜咽低泣。 卫开元轻叹口气,这下可糟糕了…… 夜里,萧冥河在永安宫内与媚舞坐在一起用膳。 师媗立于旁侧。 “本皇子今日见了萧臣。”萧冥河淡声道。 师媗微愣,眸子下意识瞥向对面。 “寂舞姑娘不是外人。”萧冥河十分明确的在媚舞面前指出了这一点。 这让媚舞受宠若惊,尤其自己坐在对面而师媗只是站在那里的状态,让她无比虚荣。 师媗点头,“殿下不怕萧臣怀疑吗?” “是他在想办法见我,所以应该不会怀疑。” “他见殿下有事?” “他算到太子有可能会逼宫,又没有把握能阻止这件事,所以提出想与尊守义合作。”萧桓宇淡然道。 对面,媚舞不禁抬头,但见萧冥河看过来又匆匆的把头低下来。 “寂舞姑娘想说什么?”萧冥河轻声询问。 媚舞这方抬头,“尊守义这个名字,我听过。” “哦?”萧冥河佯装诧异。 但他知道尊守义当年从水里拉出来的皇子除了他跟苗越剑,还有北越的四皇子赫连图。 他们虽彼此不识,可皆知道对方的存在。 据他所知,赫连图在尊守义的帮助下已经开始动作了,否则萧臣那个名义上的师傅,大周三大神捕之一的郁玺良为什么没有回来…… 第一千八百五十二章 眼前一白 媚舞便将自己知道的事和盘托出。 她是从赫连泽嘴里听说的这个人,也就是那个被她从背后捅刀子客死异乡的北越三皇子。 萧冥河与此人打过交道,否则媚舞是怎么认识他的。 “赫连泽说他发现北越四皇子赫连图跟于阗国师好像有些联系,但还没来得及细查就遇着萧臣到北越探查天杼图的事,此事就给耽搁了。” 萧冥河闻言看了眼师媗。 师媗领会其意,亏得死了。 “赫连泽是个厉害的。”能查出赫连图跟尊守义有关联可不容易。 媚舞想到自己所作所为,正要解释却听萧冥河又道,“但他不是一个可以追随的君主,你不杀他,他也定会杀你。” 媚舞感激,“殿下知我苦衷。” 萧冥河继续道,“萧臣既已知道尊守义,更有想要与之合作的心,我们便做这个顺水人情,把消息传回于阗。” 师媗思忖数息,“殿下以为尊守义会来吗?” “会来吧?”萧冥河夹了口鱼肉搁到碗里,想了想,“如今太子想要逼宫,而他会来的最有可能的原因,是战幕。” 师媗不懂。 媚舞见萧冥河不吃,她便也停下动作,恭恭敬敬坐在对面。 “倘若战幕真是因为太子所作所为心灰意冷,有意投诚萧臣,此事便无甚悬念,太子逼宫,萧臣全力阻止,两败俱伤后父皇顺势废太子,立本皇子为储君,他不必出面。” 萧冥河瞧着碗里鱼肉,清朗明眸微微眯起来,“可若战幕假意投诚,明里与温御呆在一起,实则是想探听萧臣这方动向,保证太子逼宫顺利,那就另当别论了,叫太子登上皇位,本皇子可就再无可能。” 师媗懂了萧冥河的意思,点了点头。 “我们要去信于阗吗?” “信该由我们送,但不该由我们写。” 师媗疑惑时萧冥河又道,“你去约一约李世安。” “是。” 待师媗退离,萧冥河不由的看向媚舞,“寂舞姑娘为何不吃?” “我……” 不等媚舞回话,萧冥河亲自夹了块鱼肉到她碗里,“练功辛苦,姑娘若有不懂的地方可以直接问我,少走弯路。” 看着碗中鱼肉,媚舞一时感动的无以复加,“多谢六殿下。” “该我谢你。”萧冥河最懂得利用人心。 他知媚舞不求钱财权势,唯求这一份偏爱,给她便是。 反正情爱是最廉价的东西,都不如狗嘴里的一个包子……笔趣阁 自那日李世安吞服长生丸之后,日日如此。 这会儿御书房内,周帝又亲眼看着李世安把小太监送来的药丸塞进嘴里。 那药丸入口即化,他也不担心李世安会把东西吐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周帝发现眼前这个跟了他半辈子的老太监,鬓边白发似乎黑了一些。 “皇上?”李世安说了半天,周帝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周帝下意识收回视线,目光落在奏折上,“什么?” “眼下大理寺跟刑部闹的太凶,老奴得到消息,太子近几日时尔会去顾寒将军府邸,萧臣也会时不时就入大理寺,去羽林营的次数也多,看这情形,他们这是要来真的。” 周帝龙目微寒,“动兵?” “要真是动兵,皇上可得小心。”李世安只怕皇城大乱,局势不好控制。 周帝冷笑,“朕就是要等他们兵戎相见,萧臣固然有温御,可你别忘了顾寒麾下兵力集中在皇城内外,就算加上战幕,萧臣也不会占到便宜……届时萧臣跟温御他们一定会败的很惨,届时朕顺势以兵变为由,处置了萧臣及温御战幕,罢黜太子,我大周根基才是真真正正的稳了。” 李世安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可一时也想不到关键点,便也没多嘴。 “对了。” 周帝好似想到什么,看过去,“那个翁怀松的师兄可入宫了?” “回皇上,那位自称鬼叟的医者数日前入宫一次,老奴将长生丸交给他,依他分析,此药对人体有大裨益,是他平生所见之神药。”李世安拱手回道。 周帝点了点头,“你……” “老奴服食数日,只觉身体比往日精神许多,不瞒皇上,老奴甚至觉得……”李世安有些难以启齿,于是朝前凑近,“老奴虽非完身,可时尔也会觉得燥热。” 周帝听罢,心底微起波澜。 他细数膝下几个皇子,如今得他满意的只有五岁的九皇子萧平。 不太够…… 夜已深了。 苗四朗在将沈宁送回府邸后回了鸿寿寺。 此刻坐在桌边,他脑子里尽是白天沈府木屋里的情景,他知沈宁喜欢宋相言,却不知喜欢的那样早,那样深。 甚至在知道宋相言喜欢的人是温宛之后,她依旧不要命一样寻找宋相言! 怎么值得! 苗四郎越想越气,便将桌面瓷碗里的参片直接用手捞出来。 机关启。 瓷碗被送进去,出来时碗里空空。 苗四郎看着空碗,心想着宋相言也不过是怕死之辈,他若坚持绝食抗议,自己倒敬他有几分骨气。 忽然之间,他想到白天温宛提到的蛊虫。 那时他看了一眼,琉璃瓷瓶里有一只不停磕头的虫子,以他的认知,那只应该是磕头虫,而温宛能找到那里,应该是放了追踪蛊。 想到这里,苗四郎匆忙走到机关所在的古董架前,架上三个阔口瓷瓶里装着他养的虫子,这种虫子会释放出特殊气味,将所有想要靠近他房间的小虫驱散,包括追踪蛊。 事实上那间密室在建造之初他已然动过手脚,大理石外面被他抹了一层仙珠草的泥浆,可以隔绝一切味道。 只是机关是活的,他怕味道从机关处溢出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这才养了几只虫子在瓷瓶里。 宋相言,这一次你死定了…… 白光耀目的密室里,宋相言第一次喝到没有参片的清水,他只道那人疏忽不要紧,自己真的没什么力气了。 密室一角,他把玉簪抽出来,继续在两块理石缝隙处狠狠划。 忽然之间,他眼前一白…… 第一千八百五十三章 尊守义可能来了 宋相言猛然闭上眼睛,数息睁开,一切如常。 他没当回事,继续用簪头划那道已有半指深的缝隙,墙土扑簌簌的掉下来。 太累了。 玉簪脱手,他无力躺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外面的局势宋相言猜不到,着急也是无用。 他仰面看向净白屋顶,想到了在东市珠宝行里买下的玉石,如果不是发生意外,再有半个月他就可以把那块佛牌雕好了。 他没想送给温宛,怎么可能会送。 初时的想法只是寄托情思,反正除了温宛他这辈子不会爱第二个女人,那就默默守着她,为她做些事,哪怕这些事她不知道也没关系。 所以就有了那块佛牌。 他有时候会想待到温宛大婚,他要送什么东西才合适。 那时的温宛应该是大周皇后,什么都不缺,有万人之上的身份,有爱她如命的夫君,自己又能送她什么? 送她一个盛世无双的大周罢。 宋相言想着想着,眼前渐渐变得白茫一片。 睡着了? 他怀疑自己在做梦。 那就再做一会儿,想想若温宛有了孩子,他要送什么东西才好…… 夜里,贤王府。 萧臣将自己见过萧冥河的事告诉给萧彦,且说出自己的意图。 萧彦对那个陌生的六皇侄无甚了解,“你真的相信他?” “不相信。” 萧臣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萧冥河,他相信人性。 一个在恶劣环境下生存下来的孩子有多坏他不知道,但他知道绝无天真,“可他是唯一一个能帮我与尊守义对话的人。”笔趣阁 萧彦很欣慰,他也不信那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六皇侄。 “我昨日接到老师密信,他暂时回不来。”萧臣取出密信递过去。 萧彦接在手里,上面寥寥数字,竟也提到尊守义。 “老师说北越局势骤变,在赫连泽死在我大周之后他将太子赫连珏与后宫妃嫔私通之事暴露出去,北越帝当即废太子,将四皇子赫连图推到太子之位,他原以为赫连图不是好战之人,甚至教他制衡韩统之法,不料赫连图竟然釜底抽薪,将韩统下了大狱。” 萧彦皱眉,“扮猪吃老虎?” “这次赫连图连老师都算计进去了。”萧臣目凉,“而赫连图背后给他出谋划策的人,正是尊守义。” “他到底是什么人?”萧彦无比震惊,彼时他以为尊守义只掺和大周皇族之争,怎的连北越也被他插了一脚? 萧臣摇头,“依老师信中所言,赫连图原不该这么早暴露本心,若等老师回大周,他再行动,我们就算有所怀疑也鞭长莫及。” “你怀疑……” “我怀疑这是尊守义的意思,将老师牵制在北越,不能回来助我们一臂之力。”萧臣严肃道。 萧彦沉默数息,“所以,他多半已经知道皇城局势到了危急关头,才会不惜叫赫连图冒险,也要留下郁玺良?” “我就是这个意思。”萧臣点头。 未及萧彦再说下去,萧臣语出惊人,“我怀疑尊守义已经来了皇城。” 一语闭,萧彦震惊。 敌暗我明到这种程度,当真叫人害怕啊! “可你刚刚才说昨日要萧冥河去信于阗,若尊守义来了皇城……” “所以我们动作要快。”萧臣昨晚才收到郁玺良的密信。 他想了一夜。 既然尊守义已然知道皇城局势动荡混乱,朝夕之变,他又怎么可能在于阗坐得住! “倘若他是密令者,是背叛的那个人,筹谋算计了十八年,最后关头他一定不会允许自己出错,所以他一定来了皇城,此刻正在暗处窥视我们的一举一动。” 萧彦白眉紧皱,“这是个厉害的对手。” “我求皇叔一件事。” “你说。” “离开皇城。”萧臣说话时自怀里取出兵符,“这是我们最后一条路。” 看着桌上半块兵符,萧彦陷入沉思。 “当真有这样的必要?”萧彦觉得尊守义固然可怕,但也未必不能拿他。 萧臣则表示他身上担着太多人的身家性命,哪怕有一点点可能,他都要有万全的应对之策。 所有人都在皇城,他怕瓮中之鳖。 萧彦思虑良久,握起那块兵符。 离开贤王府之后,萧臣站在黑夜街巷莫名的有些冷,于是纵身去了御南侯府方向…… 此时墨园,温宛整个人无精打采坐在梨树下,卫开元则坐在她对面,吃着食盒里整整个一大盘切好的牛肉。 桌上摆着两坛酒,他打开一壶递给温宛。 温宛没有接,“多一个人喜欢你难道不是好事吗?” 卫开元把酒搁到温宛面前,自顾提起另一壶,“而且宋相言从来没与你说过,显然他不想他的喜欢成为你的负担,你现在这样可不是他想看到的。” 温宛仍然不语,她可以对苏玄璟的喜欢视而不见,可是宋相言不行。 只要想到宋相言为自己做的事,温宛便觉心疼。 像是心疼上辈子的自己。 “他喜欢我什么……我这么笨,又蠢。”温宛没办法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这还是我第一次觉得县主你对自己的剖析如此精准……” 见温宛落泪,卫开元不由叹了一口气,“县主你要再哭下去,我可要怀疑你到底喜欢的是谁了,宋相言,还是萧臣?” 说完这句话,卫开元余光斜睨向屋顶。 “你说宋相言会不会已经出事了?”温宛忽然抬头,眼睛里充满恐惧。 “不可能!” 卫开元表示他一个局外人都觉得那些人若想杀宋相言绝对不会悄摸摸,“好歹也是大周朝的小王爷,死也要死个动静出来……” “你闭嘴!” 温宛突然站起来,一把抢过卫开元手里酒壶,“我们去找宋相言。” “我还没吃完……” 没给卫开元挣扎反抗的机会,温宛拽着他从后院小门出去,二人坐上马车离开巷子。 屋顶上,萧臣无声看着那辆马车淡出自己的视线,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也担心宋相言,也已经想尽方法去找了。 可除了宋相言,还有一个尊守义在等着他。 前路艰险,他忽然觉得这样也好。 可是心,真的很疼…… 第一千八百五十四章 传信尊守义 晚膳时候,李世安姗姗来迟。 许是之前很多次李世安来永安宫都扑了个空,事后萧冥河又没有解释,以致于李世安十分不满意这个傀儡,只是碍于他还有用,便也没与之撕破脸。 此时正厅,萧冥河在李世安坐到对面后退了伺候的小太监。 厅内无外人,李世安先开口,“六皇子去了公主府?” “宋相言失踪那么久,本皇子作为他的兄长自然要关心一下。”萧冥河微微笑道,抬手指着桌上饭菜,“都是公公平日爱吃的。” 李世安低头扫了一眼,还真是。 可见萧冥河对自己多少上心,“老奴早就提醒过六皇子,莫要与萧灵走的太近,皇上那边知道这件事后很不高兴。” “说起父皇,他身体可好?”萧冥河低头拿起筷子,伸手夹菜。 想到此事,李世安刚好也有很重要的事需要解惑,“皇上身体没什么,倒是谢平,真的可靠?” 萧冥河将菜夹到李世安碗里,“这鱼是我叫师媗做的,平州的做法,公公尝尝。” 李世安顿时有些受宠若惊。 他虽是皇上身边红人,可至今尚未有皇室之人‘伺候’过他,“六皇子这可是折煞老奴。” “公公这说的什么话,自入皇宫,若非公公在父皇面前替我挡下诸多怀疑跟猜测,我便是真攀上萧灵的高枝,也敌不过父皇一句不喜。” “六皇子能理解老奴一片用心良苦,老奴也就知足了。”李世安拿起筷子,夹起碗中鱼肉搁进嘴里,异常好吃。 “谢平是我找的人,没问题。”萧冥河认真道。 “那就好……”李世安吃着碗里的鱼,一时忘了萧冥河诸多不好,“老奴猜得到六皇子用意,只是皇上对长生丸仍然十分警惕,眼下都是老奴在吃,现下算算,三日一枚,老奴已经吞服十枚有余。” “公公可觉异样?”萧冥河似是十分关心。 说到此,李世安脸上露出惊奇神情,“老奴正想与六皇子说这件事,自打吃了谢平的长生丸,老奴可见鬓角发丝黑了几根,还有脸上的皱纹也少了些,这都是表相,这内里……” 李世安自胸口往下摸,“都不一样了,倒叫老奴回忆起年少时的状态,莫不是这长生丸……真能长生?” “公公说笑,世间哪有长生,没有长生又何来长生丸,不过是本皇子叫谢平多朝公公身上用些滋补养身的药罢了。”萧冥河脸色微转,“待何时父皇也想用药了,谢平那边自有别的药准备着。” 李世安恍然,脸上微微带笑,“六皇子有心了。” “对了,六皇子约老奴过来有何事?” 萧冥河言归正传,“公公可知大理寺跟刑部闹的不可开交?” “自然。” 李世安点头,进而将周帝对此事的看法一并说出来,“皇上乐得如此,他正等着太子跟萧臣,兵戎相见。” 萧冥河沉默数息,“公公觉得太子会动兵对付萧臣?” “看形势应该错不了。” “公公有没有想过,太子动兵,对象或许不是萧臣。” 李世安皱了下眉,“那是谁?” 萧冥河不语,由着李世安自己想清楚。 得说李世安虽老尤精,他只稍稍动动心思,脸色大变,“皇上?他们……想要逼宫?” “此事萧桓宇或许想不周全,可皇后顾蓉跟老将军顾寒未必想不周全,逼宫不比兵变更直接,更有效,更能达到他们的目的。” 被萧冥河提醒,李世安顿暗不安,“若真逼宫,萧臣能让?” “萧臣虽有温御他们,可萧桓宇稳坐东宫十数年,根基岂是萧臣可比,这件事可不是他让与不让的问题。” 李世安深感大事不妙,“若太子逼宫,那于我们可是万分不利。” “所以我想请公公给尊老去信,请他出山。” 一语闭,李世安愣住,半晌开口,“此事须得尊守义出山?” “但凡萧桓宇坐上那个位子,便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届时我们动他可就不是皇室内部的尔虞我诈,而是叛臣想要改朝换代。” 李世安恍然大悟,“六皇子说的对。” 萧冥河遂将桌上早就准备好的纸笔递过去,“公公现在就写,我命师媗传信,速度快一些。” 李世安自有与尊守义的联络渠道,可事态紧急,他便也没顾忌太多,当即接过纸笔将大周皇城局势动荡写的绘声绘色。 书写之后,萧冥河接过密信,封好将信交给师媗。 待其离开,萧冥河缓和了一下气氛,“公公也不必太过忧虑,一来太子那边需要做万全准备,二来我能想到的事,萧臣跟温御他们也能想到,也自然会阻止。” “可是……” “一切都来得及,父皇那边,你便无须提醒。” 李世安忽然有一个问题,“为何皇上没想到太子会逼宫?” 萧冥河笑了,“父皇怎么可能想得到?” “他给予萧桓宇太子之位,给予顾蓉皇后之尊,放纵顾寒手握皇城内外十万大军,他把所谓的‘信任’全都给了萧桓宇,就是想要用‘来之不易的权力’麻痹自己这位太子,他自觉给萧桓宇的足够多,多到他不舍得冒险失去这一切。” 李世安似乎懂了。 两人用膳,酉时过后李世安方才离开。 师媗回来了。 “殿下为何一定要李世安来写这封信?” “因为在尊守义出现之前,李世安必须死。”萧冥河眉目平静道,“为了不让尊守义怀疑他的死跟我有关,我须让他写这一封信,再由你送,说明我们关系好。” 师媗恍然,“殿下觉得……尊守义会来吗?” “会。” 萧冥河抬起头,很认真的看过去,“不管他如何尽心尽力去帮苗越剑,亦或赫连图,他终究都是大周人,他的目标始终都是萧臣,他绝对不会允许局势变得他无法掌控,而我唯一不能猜到的是,他会何时出现在大周皇城,又会以何种身份。” 夜愈深。 鸿寿寺。 寒棋叫来落汐,将写好的信递了过去…… 第一千八百五十五章 真英雄,不畏高寒 寒棋告诉落汐,这封信是她写给义父尊守义的。 “殿下为什么要给国师去信?”落汐诧异,自入大周皇城至今自家主子但凡有事都会叫东方隐代笔传回于阗交给尊守义。 这也是尊守义的意思,他不想让人查到寒棋与之来往密切。 所以寒棋一般写信,只会给于阗帝后。 “我感觉……” 寒棋看着桌面烛灯,“大周即将会有一场血雨腥风。” “殿下指的是大理寺跟刑部互相掣肘的事?”落汐狐疑问道。 “表面上是这样,背地里萧桓宇跟萧臣似乎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寒棋很惭愧,“来大周之前,义父希望我能与萧臣联姻,可以随时掌握萧臣的意图跟动向,可如今我距离漩涡中心,太远了。” “奴婢倒觉得这是件好事。”落汐不以为然,“如果太近,我只怕殿下会遭反噬,届时无法抽身。” “我为什么要抽身?”寒棋抬头看向落汐,彼时公孙斐说了同样的话。 可她不明白,她的使命在那里,抽身就是逃避! 是于阗的叛徒! 落汐知自家主子心系于阗,“殿下就没为自己的幸福想过吗?” “于阗百姓安居乐业,就是我的幸福。”寒棋从来没有动摇过自己的信念,“去信罢。” “是。”落汐点头退离。 桌案上烛灯明明灭灭,寒棋独自趴下来,眼睛盯着琉璃灯罩上时尔闪烁光芒发呆。 她的幸福? 什么样的幸福,像是温宛跟萧臣那样的幸福? 寒棋苦笑,若能得那样的知心人,她也未必不憧憬,只是…… 啪! 手比脑快,寒棋在脑海里浮现公孙斐那张讨人厌的笑脸上,直接用手甩了自己一巴掌。 谁都有可能,唯独公孙斐那只贱猫不可能! 因为大理寺跟刑部闹的动静太大,时间拉的太长,莫说朝廷,连坊间都诸多猜测。 大理寺,厢房。 一经虽然醒过来,但筋脉修复是一个十分漫长且未必会有好结果的事。 翁怀松在喂一经服下药丸之后,与厢房三人说起他入宫后的发现,“皇上命人给我拿了一枚药丸,叫我分析药丸所用药材的属性跟用量,这是单子。” 翁怀松想将药方递给战幕跟温御,战幕没接,温御扯拽过去。 “你看得懂么?”战幕讽刺道。 “战哥你不懂,看不懂跟看没看是两回事,若哪天白头翁死了,这药方是不是只有我知道?” 战幕,“……” 翁怀松,“……” 你特么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力反驳。 “温侯放心,老朽尽量活到给你送终。” “本侯不缺孙子。” 正待翁怀松想弄药毒哑温御时,一经问道,“这张药方有什么问题吗?” “不知道。” 翁怀松懒得与温御计较,认真回答一经的问题,“虽然不知道,但此药方绝对是集所有珍稀药材于一处的神奇之物,刚刚老朽给大师吃的药丸,就是这个药方。” 一经,“……”你可真是个孙子! 四人皆无语一阵,最后由战幕打破僵局。 “尊守义竟然可以让赫连图从一个不被得宠的皇子,一跃成为北越太子,甚至连北越帝都成了被操控的傀儡……当真不是一般人物。” 彼时萧臣将郁玺良在北越的情况说与四人,没有背着战幕,是因为他希望战幕可以利用自己在北越的眼线,助郁玺良一臂之力。 “到底是谁?”其实温御跟一经在萧臣说起‘尊守义’时就已经怀疑那个尊守义跟密令相关,只是碍于战幕在场,没明说。 一经也在想大周何时出的这样一号人物,“他想干什么?” 比起二人的问题,翁怀松更关心大周局势,“太子何时逼宫。” 见三人一同看过来,战幕微微阖目,“还不到时候。” “战哥你真觉得,你能控局?”温御对太子府那边的人,不信任。 战幕对此无比自信,“你何时见老夫输过?” 三人默。 的确,从未见过。 “尊守义。” 战幕眼底微凉,“他要是那么厉害的人,本军师倒想与他一战。” 听到这句话,余下三人皆是一抖。 所以好胜心强的人有什么好的,白白被他们利用了吧! 大周皇城分东西两市,百万人口,数十瞭望角楼均匀分布在皇城各处,站在上面可俯瞰皇城全貌。 此刻位于西市靖坊外围的一处角楼,一老者身着带着补丁的素布衣裳站在角楼上,白须银发,手里握着一根粗糙木棍做成的拐杖。 角楼风大,吹的老者银发飘飘,素布衣裳猎猎作响。 今晨雾浓,将近午时雾气尚未散尽。 整个大周皇城笼罩在这茫茫雾气中,看的并不真切。 可老者记得这皇城每一处角落。 “尊老,您站有太久,坐下歇一歇吧。” 老人背后站着一个更老的仆从,角楼不大,上面摆着一张藤椅。 老人正是尊守义。 面容儒雅,神态安静温和的尊守义指向不远处,“看到那一处没有?” 仆从顺着尊守义的手指望过去,是靖坊内的一处长街,“那里有家烧饼铺子,他家的烧饼特别香。” 仆从记下了。 即便站了很久,老人也很累,可他仍然不想坐下来,他贪恋着眼底的一切,连呼吸的空气都觉得异常珍贵。 这是大周的空气,他回来了。 角楼阶梯上传来声音,仆从最先回头,便见一身着兵服的士卒拎着半只烧鸡走上来,“怎么样,这上面风景好看吧?” 仆从卑躬屈膝点着头,“官爷回来了。” “买只烧鸡能用多大功夫,你们快点儿下去,要是被巡视的副将看到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儿!”士卒催促道。 尊守义转回身,朝士卒弯腰感谢,“老夫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站这么高的地方,有点眼晕。” “高处不胜寒,你这么大岁数开开眼也就得了。”士卒拎着烧鸡坐到藤椅上,“你们知道怎么下去吧?” “多谢官爷,我们就先下去了。”仆从又朝士卒鞠躬,转尔扶着尊守义走下阶梯。 行至阶梯处,尊守义忽然停下脚步,满止慈祥侧身,“官爷说高处不胜寒,可古往今来人皆往高处走,真英雄,不畏高处寒。” 第一千八百五十六章 爱屋及乌 且等尊守义跟仆从走下去半天,士卒方才反应过来嗤了一声,低下头继续啃手里的烧鸡。 三个铜板换两个行将就木的老东西望一望高处风光,划算。 离开角楼,尊守义在仆从的搀扶下走进车厢。 入车厢瞬间,那张慈祥的面容上,双眼深邃如渊。 “尊老与他说那个做什么,他又听不懂。”仆从叫罗生,六旬年纪,背脊有些佝偻,花白胡子像参须似的垂在胸前,发髻用根木簪子别起来。 比起罗生,尊守义就显得没那么利索,白发总有几绺挡在额前,风吹随风动,破旧衣裳几十处补丁。 他在于阗不是这样的装扮,一朝国师,自然端庄有仪,华衣锦服,不怒自威。 如今回到大周,没有人认得他。 他终于可以做回自己。 他就喜欢这样无拘无束,穿的破烂如何,发髻凌乱又如何,随心所欲的感觉真的是无比自由。 这时外面传来嘈杂声,他叫车夫停下来。 罗生掀起侧帘,便见一队大理寺侍卫与刑部衙役各自在封他们认为可疑的铺子,也不知道是哪一方弄错了,他们封了同一家铺子,正在为谁的封条贴在上面吵的不可开交。 “尊老,我们走吧。”罗生撂下车帘时,刚好看到大理寺少卿戚枫的马车停在对面。 戚枫走下来时也刚刚好看到了马车里的尊守义。 见老者善意点头,他亦点了点头,之后走去与刑部带队的管事据理力争,隐有几句话传到尊守义耳朵里,惹的他哑然失笑。 罗生不解,“尊老笑什么?” “戚默人如其名,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响屁,没想到他孙儿那张嘴却十分了得。”尊守义轻轻抬指。 蜀生意会,吩咐车夫驾行。 一个月,他们整整用了一个月时间才从朔城走到这大周皇城,自打出了于阗界,他的主子,眼前这位尊老便吩咐慢行。 甚至熟悉的地方他会走下马车,步行数里。 自他们抵达皇城至今,已有十日。 这十天,他们除了收到各方来信,几乎都在马车里。 “战幕在大理寺已经呆了十来日,尊老觉得……他还能呆多久?”马车缓缓,穿插在靖坊街巷。 尊守义坐在车厢正位,身子慢慢靠向背板,目之所及是靖坊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呆到这场逼宫结束。” “老奴一直不明白,尊老为何说这场逼宫是假的?”不看各方书信,罗生来了十日,就眼下情势分析,双方的确有剑拔弩张的架势。 “你为何有这样错觉,认为是真?”尊守义挑了挑白眉。 “就李世安的密信,萧桓宇毒杀战幕不会是假。老奴实在想不出来战幕怎么可能以德报怨,他哪里是那样的性子。” 尊守义沉默些许,笑了,“那你以为战幕是什么样的性子?” “杀伐果断,或者说……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他可是个睚眦必报,丝毫活路不给人的主儿。”罗生这样评价。 尊守义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他有软肋。” “温御一经?” 罗生疑惑数息后无比坚定的认为,“就是温御一经。” “爱屋及乌,温御一经不过是两只乌鸦罢了。” “是先帝。”罗生恍然。 尊守义见侧窗外有几个乞丐堆坐在角落里,一时想到萧冥河,“昨夜他派人送过来的密信里说什么?” 罗生跟在尊守义身边数十年,所有该知道的事他都知道,他也看到乞丐了,“是李世安的笔记,说是太子逼宫,他怕萧臣应付不来,万一叫太子成事,局势不可挽回。” 尊守义点了点头,“寒棋的信又说什么?” “也是觉得大周局势将变,希望尊老早做准备。” “司南卿有没有来信?” “没有。”罗生回道。 “你觉得,周帝相信太子会做出那种极端之事吗?”尊守义一直没有回答罗生最初的问题。 罗生也不追问,“不会,以周帝权力至上的心性,他笃定太子不会,所以李世安信上才说周帝一直猜的是兵变,是萧桓宇跟萧臣打的你死我活。” “老夫不相信逼宫是真,是老夫无比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战幕绝对不会允许大周皇室里出现逆徒,更何况萧桓宇是他一手带到大的太子,若真走到逼宫这一步,他死后拿什么脸面去见萧魂。” “只这一点?”罗生颇为诧异。 “只这一点,足矣。”尊守义笑了笑,“战幕既不会做出让太子逼宫的事,局势却偏偏又朝这个方向发展,这其中肯定有他们窝在一起坑人的计谋在。” “坑谁?”罗生不解。 “像是老夫。”尊守义自嘲道。 罗生愕然,“怎么会?他们……” “他们怎么会把目光投在于阗一个小小的国师身上?”尊守义接过罗生的话,笑道。 罗生就是这个意思,他表示自家主子行事已经非常低调。 “多半责任得归咎在温弦身上,若非是她做错事,她于阗皇女的身份岂会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尊守义说到这里,忽然想到,“我们在路上的时候,是不是也收到她的密信了?” “是她的笔迹,公孙斐派人送过来的。” 罗生记得很清楚,“她也是怀疑太子要逼宫。” “这多半是公孙斐叫她这么写的。”尊守义沉默片刻,“温弦身份暴露,足以将于阗及老夫推向风口浪尖。” “怎么说?” “他国与周往来邦交靠的是礼部跟鸿寿寺,有些会以和亲之名维系,但将两个皇女分派到棋局中两个最有可能走到最后的皇子身边,首先动机就不单纯,还有一个致命点。” “什么?”罗生不觉得自家主子做的哪件事,出了大差错。 “起初老夫叫寒棋嫁到大周,表面上是嫁三皇子萧尧,可老夫早就做了准备,倘若萧尧同意,我也自有法子叫他放弃。” “这个老奴知道,您从一开始,就想叫寒棋公主嫁给萧臣。” “就是这里出了问题。” “可老奴记得是萧尧不娶在先,后有贤妃求周帝应允,才有了这门亲事。” 尊守义看着外面的风景,轻轻叹息,“这些在当日看来顺理成章的事,都因为萧臣最终走到最后,走到萧桓宇的对立面而变得有心机起来。” 第一千八百五十七章 弄死尊守义 尊守义告诉罗生,不管他当初的安排有多么天衣无缝,如今于阗两个公主分别立于太子跟萧臣的队伍里,就是动机。 而这份动机把他推到了温御跟战幕的视线里。 “所以尊老怀疑逼宫是他们阴谋,指在钓出您?”罗生恍然。 尊守义轻轻吁出一口气,“看着像。” 马车驾行,穿行在朱雀大街中间。 “那要何时才能印证?” “战幕后来入大理寺的时间有多久了?”尊守义忽然问道。 罗生细算一下,“十日。” 尊守义点了点头,脑海里想到昨日被他压在锦枕下面的皇城布防图,眼底微凉,“超不过五日,我们就能守一个结果出来。” “那我们……什么都不做吗?” “当然不会。” 尊守义瞧着朱雀大街左右琳琅满目的商铺,早已不是他当初离开时的模样。 时间一晃,二十年…… 依战幕判断,顾寒必然会在五日后发动兵变逼宫。 而温御的判断是最迟十日。 如今已经是第十一日。 大理寺厢房里,温御不时看向门外,久久无人报信。 战幕瞧着温御日渐伸长的脖子,“温御你在不服什么?” 温御扭头看向战幕,“我没有不服啊?” “呵!”战幕冷哼,“五日之后,你的兵可到城外?” “准确说是四日半。”当初就是这一队兵,让温御觉得来不及。 瞧着温御挺起胸脯保持最后的倔强,一经果断拆穿他,“果然还是军师了解顾寒,十日期限已到,他没有半点动静。” 温御遂拿事实说话,“要不是本侯衬托,你能看出来战哥了解顾寒?” 一经,你在骄傲什么! “人心怎么可测啊!”战幕瞧向温御跟一经,叹了一句。 温御一经皆愣。 “你们是不是忘了老夫前日出去一趟的事了?”战幕的人在厢房守着,断无外人偷听。 温御一经对视。 战幕没有接着往下说,“五日之后,老夫倒要看看,尊守义会不会出现。” “所以战哥……” 温御虽然不敢相信,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去找顾寒了?” 一经也震惊,“军师当真去找顾寒了?” 战幕瞧着眼前二人,“你们与老夫多年之交,竟也觉得老夫百战不输是巧合?” 二人默,心中多少有些失望。 至少在他们看来,战幕若与顾寒还有联络则说明他并没有放弃太子。 也罢,温御狠狠舒出一口气,“战哥威武!” 弄死尊守义! 一经也觉得在战幕面前,尊守义或许真的不够看…… 要说这几日发生的大事,便是老皇叔萧彦自请离开皇城,回碧水苑,且发誓再也不回来。 起因在于他去找周帝要钱。 想当初周帝寻他当主审,一场官司多少钱都是讲好的,周帝也没赖账,总数一算是一千两白银。 周帝当时就叫李世安去办此事,不成想心人不足蛇吞象。 萧彦竟然以逾期为由索要利息,而且经他一算,利息不止一千两白银。 周帝气到差点拔刀。 萧彦不管,不给钱他就不走,还不叫周帝走。 杀可以,钱不给不行。 最后周帝没办法,直接叫李世安给了银子,且以萧彦年迈当作借口把他赶回碧水苑,叫他捧着那些银子好好颐养天年。 萧彦走后第五天,周帝突然想起这件事,忽的摔了手里奏折,“萧彦那个老匹夫!” 钱不重要,重要的是帝王之尊! 只要想到萧彦拽着他龙袍不撒手的样子,周帝便觉有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十分难受。 这时外面有小太监敲门。 李世安转过身,之后从小太监手里取来食盒。 殿门紧闭,李世安将食盒取过来毕恭毕敬搁到龙案上,如往常一般打开镶金雕龙的食盒,里面是一个原色紫檀木盒。 李世安打开木盒,顿有芳香扑鼻。 就在他欲伸手去拿里面长生丸时,周帝开口,“慢。” “皇上?” “谢平入皇宫多久了?”周帝视线落在那枚长生丸上,沉声问道。 “回皇上,一月有余。” “翁怀松那个师兄来了没有?” “鬼叟这会儿就在皇宫。” 见周帝想要知道的更多,李世安如实道来,“谢老每次制做长生丸都会制三枚,一枚留作自用,第二枚送到鬼叟那里,鬼叟分辨药材后写下的单子老奴找人验查过,全都没有问题,第三枚则送到御书房……” “自用?”周帝动了下眉梢。 “谢老说须得先尝。”李世安拱手回答。 周帝不语,视线从李世安身上转向那枚长生丸。 李世安意会,“皇上明鉴,老奴自服食长生丸至今身体没有任何异常,鬼叟也说这是好东西,对人有百利而无一害。” 周帝微皱下眉,“鬼叟那边……” “谢老给他的长生丸少三味药材,所以鬼叟并不知情。”李世安表示鬼叟制不出长生丸,那三味药材特别罕见且珍稀。 终于,周帝抬手。 李世安立时将紫檀方盒呈上。 周帝拿起指甲大小的乳白色药丸,缓慢放进嘴里,芳香溢口,说不出的飘飘欲仙。 看到这一幕,李世安暗暗吁出一口气。 周帝上钩了…… 皇郊,羽林营。 司马瑜以为自己听错了。 “魏王殿下你刚刚在说什么?”正在矮桌对面剥栗子的司马瑜猛一抬头,不可置信看过去,“温县主跟宋相言也般配是什么意思?” 萧臣蹙眉,“本王说了?” “说了!” 司马瑜扔下手里剥了一半的糖炒栗子绕到萧臣身边,“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萧臣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把心里想的事情说出口,可既然说了,他想听听司马瑜的意见,“这种想法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吗?” “当然有!” 司马瑜恨不得敲开萧臣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什么东西,“爱情可以转交给别人吗?” “如果他也爱她,不可以吗?”萧臣认真看过去,迫切想要知道答案。 司马瑜愣住,“殿下是说温县主喜欢宋相言?” “宋相言喜欢宛宛。” 这是萧臣可以无比肯定的事,卫开元也说的很明白。 宋相言喜欢宛宛,却从来没有说出口…… 第一千八百五十八章 别说大实话 对于宋相言喜欢温宛这件事,司马瑜表示一点儿都不奇怪。 局外人最能看清事实,宋相言那样的出身跟在朝廷里的地位若真有心入夺嫡棋局,闭着眼睛盲选都不可能是萧臣。 “温县主也喜欢宋相言吗?”司马瑜更想知道这件事。 萧臣沉默了。 自宋相言失踪,他知道温宛一直在没日没夜的找,他也在找,但却没有迫切到不顾一切。 那夜场景依稀就在眼前,他看到温宛哭的很伤心,“宛宛把他当真朋友。” 是的。 就算温宛为了找宋相言不惜一切代价,但他很清楚那不是因为爱,而是朋友之间道义之交,患难相扶。 他从未怀疑温宛对他的感情,之所以生出想要把温宛交给宋相言的心思,是因为尊守义。 不知道为什么,之前每次遇到强敌他都不会如现在这般忐忑彷徨。 难以形容的感觉,像是掉下无底深渊。 再努力也看不到尽头。 “殿下今晚这话若叫温县主听到,一定会很失望。” 司马瑜拽过矮桌上包了一半的栗子,刚拿到手忽然停住,脑子里反应一阵猛然抬头,“殿下是怕……挡不住太子逼宫?” “若我说是,你会为邢栋做什么?”萧臣转眸,认真道。 这一次,司马瑜沉默了。 他默默剥着栗子,暗暗咬紧牙齿。 他知道这一次萧臣没有闹着玩,皇城里闹出那么大动静,不打他都不知道怎么收场。 可他一直坚信萧臣能赢。 “你会想让他与你一起死吗?” “不会!”司马瑜几乎没有犹豫。 纵然他答应过邢栋生死都要在一起,可当真遇到危急时他却毫不犹豫否定了之前所有生死相依的海誓山盟,“他须活着。” “为什么?” “这个世界美好,我想他能活着帮我领略,如果……如果这场兵变注定会失败,我求殿下给邢栋留条活路。” 听到司马瑜的请求,萧臣苦笑,“你又与我,有何区别。” 这一次司马瑜没有反驳,他将剥了皮的栗子递给萧臣,“谁会舍得自己喜欢的人去死,生死相随终究只是情话,真到那个关头,宁愿我死,邢栋活。” 萧臣看着手里的栗子,“快了。” “还有三天?”司马瑜抬头问道,明灭烛火映衬在他脸上,刚毅决绝。 萧臣将栗子扔进嘴里,三天。 司马瑜没再多言,只点了点头…… 远在皇城百里之外,同样一片夜空。 一辆马车停在密林里,篝火燃起。 萧彦由着柏骄搀扶走下马车,二人坐到篝火前。 篝火正旺,架上的烤着两只烧鸡。 “娇娇,本王想吃苌楚籽了。”萧彦盘膝坐在软垫上,烧鸡还没烤好,他嘴有些寂寞。 柏骄坐在萧彦旁边,默默不语。 萧彦看过去,“本王说……” “老奴听到了。”柏骄幽幽道。 某位老皇叔皱了下眉,“听到还不去拿?” 自贤王府离开时,萧彦特别吩咐柏骄准备一些。 “王爷可记得老奴的年纪?”柏骄抬起头,幽怨看过去。 萧彦见柏骄脸色不太好,‘察言观色’道,“比本王小六岁,生辰本王都记得,七月十五,这个日子对你来说是个大日子,对鬼来说也是,要不是不吉利,本王每年都会给你准备生辰寿礼。” 主仆不过是他们之间的身份象征。 对萧彦来说,多年陪伴,柏骄早就是他的亲人了。 “王爷既然知道老奴也不小了,这么暗的光,老奴怎么给您抠苌楚籽?”柏骄抱怨道。 萧彦没有坚持,“那就吃鸡,把鸡递给本王一只。” “老奴够不着。”柏骄丝毫没有想要起身的意思,拒绝道。 萧彦眼皮一搭,“娇娇,你今晚有点放肆啊!” “老奴就是放肆了!”柏骄憋了一肚子的委屈,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府上招了贼,王爷去找皇上要钱老奴能理解,管皇上加倍要钱老奴也能理解,王爷无儿无女,要再没有钱日子可怎么过,可是王爷,这是什么路,去哪里的路!” 不等萧彦开口,柏骄又道,“王爷嘴上说回碧水苑,可真正回碧水苑的只有王爷那辆加宽加大,可以睡在里面打滚的马车,和马车里装的不知道是什么人的人。” “你说话有点绕口啊娇娇。” “王爷!” 柏骄没有开玩笑,他指着站在不远处的无名,“他是谁?” 萧彦顺着柏骄的手指看过去,“小明啊,你不知道吗?” “老奴第一次见!” 萧彦的确从来没有让柏骄知道无名的存在。 要不是此番离开皇城身边无人,他也不会唤无名出来照顾,“不可能,之前在天牢里有杀人杀温弦,他还救了你我。” “是吗?”那时柏骄怕的要死,哪还有心情端详他人长相。 萧彦点头,“千真万确。” “王爷。”柏骄沉下脸,“你有事瞒我。” 不等萧彦开口,柏骄突然起身,“既然王爷不能尽信老奴,老奴留在这里也是自讨没趣,今夜拜别,他朝山水不相逢,王爷珍重。” 眼见柏骄弯腰拱手,转身即走,萧彦愣了数息,之后扭过身凑去篝火前将烧鸡取下来,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热气。 他喜欢吃鸡皮,于是一块一块撕下来,朝嘴里搁。 也就是四五口的样子,旁边有声音传过来,“王爷为什么不留老奴,是老奴不中用了吗?” “你觉得本王是不是一个干大事的人?”萧彦将手里烧鸡递给柏骄。 柏骄没有接过去,而是去篝火上取下另一只烧鸡,“那要看王爷想不想干大事。” “怎么说?” “王爷要想干大事,整个大周都是王爷的……唔唔唔……” 萧彦惊的直接把手里鸡皮塞进柏骄嘴里,“别说大实话!” 主仆二人对视,数息皆笑。 柏骄瞬间没了脾气,“王爷是干大事的人,可王爷知道避嫌。” 到底是多年主仆,柏骄这句话入了萧彦的心,“皇兄是旷世难寻的明君,文能安邦武能定国,又善识人心,围绕在他身边的老臣都是百年难遇的将相之材,我那点小聪明,怎能与皇兄相比。” 第一千八百五十九章 瞎了 柏骄咽下鸡皮,又从自己手里的烧鸡身上扯下油汪汪一块鸡皮塞给萧彦。 “王爷是有大智慧的人,先帝只有您一个弟弟,您若出众必遭朝臣忌惮,无端生出诸多猜忌跟嫌隙,所以您自年少便知隐藏锋芒,甘愿做个闲散王爷。” 萧彦笑了笑,“知我者,娇娇也。” “可老奴不明白,如今王爷已是半个身子埋进土里的人,这大半生没碰过的东西为何还要掺和进来?”柏骄再不聪明也能猜到几分。 萧彦瞧着眼前篝火,火焰正旺。 如同盛世的大周,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 “无名是皇兄留给本王的人,是暗卫排行榜第一的人物……” “王爷,老奴想知道的是……” “皇兄知本王心性,没有无名,本王也能活到寿终正寝,可他为什么把无名给我?” 萧彦转眸看向柏骄,无比严肃,“你知道皇兄,用人至极,断不会无端浪费这样的高手来守本王这个闲散王爷。” 柏骄看着萧彦的眼睛,深邃中透着一股决绝的坚定跟无悔。 他忽似想到什么,“先帝有嘱托?” 萧彦闻声转身,低头扯下一个鸡翅膀,之后将烧鸡递给站在旁边的无名。 无名接过来重新放到篝火上,“皇兄早逝,该本王肩负起来的责任,本王必定全力以赴,虽死无悔。” 听到萧彦这样说,柏骄恍然大悟,“可王爷为何不与老奴说,是怕老奴不忠?” “是怕你出事。” 萧彦扭过头,“若有东窗事发的一天,本王希望你是局外人。” 这时无名开口,“断关裕子孙根的人不是萧灵公主,是王爷的意思。” 一语闭,柏骄愣住,数息看向萧彦,“为什么?” “谁叫他那日公堂想要打你。”萧彦知道无名把这件事说出来的用意,“那日他若真打了,本王要他命。” 柏骄一瞬间,老泪纵横…… 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悄然流逝。 距离宋相言失踪已有半月,而距离战幕判定太子逼宫的时间也仅仅剩下一日。 这段时间苗四郎一直在陪沈宁寻人,时尔去皇郊,时尔又在皇城里兜兜转转,虽忙碌却毫无所获。 午时已过,沈宁被礼部叫回去有要紧公务需要处理,他也顺道回鸿寿寺打算喂投宋相言。 殿门启,苗四郎如同往常那般从北墙抽屉里取出两片切好的人参,转身将其搁到瓷碗里,又从茶壶里倒碗凉水,之后走到机关处。 就在他欲叩动机关时,眸间陡寒! 他忽然转身将瓷碗搁回桌面,绕过桌边走向房门。 迈过门槛,苗四郎缓慢蹲下身,仔仔细细观察门槛与地面的缝隙,随着距离越拉越近,他看到缝隙间有黑色蠕动的小黑虫。 他蹙眉,用手指抹过黑虫。 背对阳光,他将指腹移到眼底,但见那只所谓黑虫竟然在他指间散开,变成一个一个黑色米粒。 应该说比米粒还小一些,若不注意很难叫人发现。 苗四郎心生疑窦,将黑色小虫置于鼻息轻嗅,淡淡硫磺味道。 糟糕! 他迅速起身走进屋里,几步行到架前将其中一个瓷瓶拿起来,还未将黑色小虫放进去,便见里面空空如也,自己养的虫子早已不见。 心,陡骇! 来不及多想,他迅速搁回瓷瓶,换上一袭黑色劲衣,以黑纱覆面,随即打开密道入口钻进去。 吱呦— 白净耀目的密室里突然传来一阵声响,与送清水时的声音截然不同。 宋相言闻声刹那将玉簪别回到发髻上,背对那道缝隙。 “走!” 没等宋相言开口,苗四郎猛然揪住他一条胳膊就朝外面拖拽。 “你是谁?”宋相言双手反拽住那胳膊,艰难起身。 苗四郎没时间与宋相言纠缠,回身正要将其打晕时发现宋相言的眼睛并没有看向自己。 他蹙眉,抬手轻晃。 一阵冷笑从他口中溢出,“瞎了?” 宋相言剑眉紧皱,“有本事你就杀了我!要么放了我!” “该杀你的时候我一定不会手软。”没时间与宋相言掰扯,苗四郎一记手刀将其劈晕,之后夹在腋下匆匆走去密道。 离开前,他朝密室里洒了一把白色粉末…… 鸿寿寺外,卫开元扶着温宛走下马车。 门口处有侍卫阻拦,温宛随即亮出大理寺腰牌,侍卫当即放行。 二人便依磕头虫的指印在里面绕行。 “小王爷时常来大理寺?”卫开元见瓶子里的磕头虫猛磕,至少可以肯定此处有宋相言留下来的东西。 温宛仔细想了想,“我的印象里,一次也无。” 朝廷自有律法,除礼部官员可以自由出入,其他朝廷命官不可随意入鸿寿寺,纵是有要紧公务也须到礼部报备。 这其中刑部跟大理寺除外。 二人依指引朝里走,直到最里面一间相对较小的殿院前停下来。 “这里是?” 温宛疑惑时卫开元上前一步,殿院前一竖牌上写有‘南诏’二字。 他回头,“南诏?” “苗四郎。”温宛音落,瓶子里磕头虫磕的越发凶猛。 卫开元也注意到了,下意识看向温宛。 “进。”温宛眸色微亮,大步走进殿院。 殿院很小,温宛没心情观赏周围景致,随磕头虫指引径直走去殿门,卫开元紧随其后。 眼见殿门紧闭,卫开元上前推门。 不想房门自内先启,苗四郎作出想要离开的动作,眼中诧异,“温县主?” 四目相视,磕头虫一直狂磕。 苗四郎注意到瓶子里的东西,了然。 “这是沈姑娘交给在下的布料。”苗四郎没有让开,自袖兜里取出一块黑色布料,“是小王爷衣服一角。” “除了这块布,你房间里再没有小王爷其他用过的东西了?”卫开元走近问道。 苗四郎领会其意,侧身,“两位请。” 温宛也没客气,直接迈步进来。 房间里装潢简单,一桌四椅,靠墙有两个木柜。 她自东墙绕行,脚步缓慢。 卫开元则凑到北墙,俯耳轻敲。 作为神偷,他最知道宝贝藏在哪里才安全…… 第一千八百六十章 本王心意已决 苗四郎静静站在门口位置,由着温宛跟卫开元四处搜找,眉目淡然,然而余悸未消。 他做梦也没想到温宛竟然会有这种手段,大意了! 此时温宛跟卫开元已经找了一圈,并无发现。 就在转身一刻,温宛忽然见到一物,下意识走向床榻。 那是一方绢帕。 见温宛拿起那方绢帕,苗四郎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微笑着走过去,“县主认出这方绢帕了?” “这是沈宁的东西。”温宛回头,肃冷开口。 “正是。”苗四郎毫不避讳。 温宛蹙眉,一男子将女子绢帕折叠平整压在床头锦枕旁边,若说他没什么动机鬼都不信。 看出温宛眼中有询问意味,苗四郎大方承认,“我喜欢沈姑娘。” 北墙处,卫开元不由扭头,暗暗叹息。 又是一个跳进情爱陷阱的可怜人! “可沈宁喜欢……” “宋相言喜欢的是谁,县主比我清楚。”苗四郎打断温宛,淡然抿唇。 温宛噎喉,眼睛里的质问变得些许温和,“她知道吗?” “我没说过。” “我觉得你最好告诉她……” “为什么?” 苗四郎再次打断温宛,“宋相言可与县主说过喜欢二字?” 看温宛表情,苗四郎已经猜出几分,“我喜欢沈姑娘,就如同她喜欢宋相言,宋相言喜欢县主一样,喜欢是一个人的事,我做到我所能做到的全部,得与失并没有那么重要。” 温宛还能再说什么呢! “你可有宋相言的线索?”温宛转移话题时,将绢帕搁回到原来位置。 苗四郎摇头,“若有,沈姑娘定会告知县主。” 温宛颔首,“辛苦。” “县主不必与我道辛苦,四郎做的这些事只是想让沈姑娘好过一点,倒也不是为了宋相言。” 不等温宛开口,苗四郎又道,“反倒是县主,我真不知沈姑娘看到你与宋相言在一起时是什么样的心境,一个是自己的朋友,一个是自己喜欢的男人。” 卫开元看出苗四郎言辞中的不善,索性上前,“沈大人不喜欢你,可不是我们家县主的错!” “县主,我们还要下一个地方找,别把时间浪费在这儿!”卫开元直接推开苗四郎,护在温宛旁边。 温宛点了点头,“走。” 她实在不必要与苗四郎解释太多。 看着二人离开的身影,苗四郎脸色骤然一变。 他本可以与温宛和颜悦色,可宋相言没时间了! 直至温宛跟卫开元身影淡出视线,苗四郎急忙叩动机关,自密道往里直行,三两绕来到另一间密室。 门启,一口偌大棺椁呈现眼前。 苗四郎迅速走过去将棺椁推开,宋相言正毫无意识的躺在里面,脸色惨白。 没有犹豫,苗四郎急忙将其从棺椁里抱出来,单手叩住皓腕,气息微弱至极! 这是隔绝气味的棺椁,是他平日里用来养虫用的。 刚刚情急,他只能将宋相言藏在里面隔绝气味,但里面空气微薄,不足以支撑一个的吐纳呼吸。 幸好! 看着胸口突然剧烈起伏的宋相言,苗四郎暗暗吁出一口气。 “你到底是谁?”宋相言没什么力气嘶吼,眼睛也是真的看不见了。 苗四郎没有理他。 当务之急是将宋相言转移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你能不能告诉我,温宛怎么样了?”宋相言知道自己失踪太久,外面一定乱了套。 听到宋相言开口,苗四郎突然停下动作。 他静静盯着眼前少年,微怒,“你只担心温宛?” “她到底怎么样了?”宋相言只想知道这个! 苗四郎突然冷笑,随即捏住宋相言下颚,自怀里取出一粒药丸,“差点忘了这个。” 药丸被硬生搥进去,宋相言再想开口却已经发不出声音。 “宋相言,你知道你有多该死么?”苗四郎随即拽起宋相言,他知道鸿寿寺内还有一个地方……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大理寺厢房,温御屈指算着日子,“顾寒明日逼宫,可尊守义在哪里?” 战幕不语,看向萧臣。 这场大戏的主角非但没有出现,甚至连一点点线索都没有表露出来,实在叫不放心,甚至迟疑。 萧臣坐在床榻旁边的木凳上,眉目深锁,“皇城内外皆无异动,我不确定他是不是来了皇城。” 温御看了眼一经,一经则看向战幕…… “魏王以为,我们的计划还要不要继续?”战幕抬头看过去。 萧臣沉凝片刻,语气深重,“如果这一次我们钓不出尊守义,或许不会再有机会了。” 在场之人,无一人将尊守义看轻,便也无一人觉得萧臣夸大其词。 战幕也是同样想法,“眼下局势看真不真,看假不假,只怕尊守义犹豫的点,是老夫。” 温御不明白,“什么意思?” “尊守义是大周人老夫并不意外,意外的是寒棋会在魏王殿下的阵营里,他是有多了解我大周局势,才会如此精准选中了魏王。” 战幕没有去思考为什么是萧臣。 他只是在思考尊守义为什么会选萧臣。 “他甚至了解我们每一个人,倘若如此,他便一定猜到我战幕断然不会让皇室子孙出现叛逆之徒,而我并没有阻止太子。” 温御恍然,“他猜到这是个局?” 一经也明白了战幕的意思。 “还有一日,军师觉得我们当如何?”萧臣诚心请教。 战幕反问萧臣,“若真逼宫,你可信老夫?” 不等萧臣开口,温御跟一经率先表态。 “不行就算了。”温御看似轻描淡写道。 一经,“逼宫之事会令太子染上一生都无法抹去的污点,不若就依温侯,算了。” 战幕瞧着眼前两个不争气的老家伙,转尔看向萧臣,“他二人不信老夫,魏王殿下也不相信老夫?” “我信。” 萧臣不曾迟疑,也没有半分犹豫,“逼宫势在必行,我相信尊守义一定会上钩。” 温御跟一经哪里敢赌,万一太子成事,还有萧臣什么戏! “魏王殿下三思!”温御急声道。 一经亦看过去,“此事不若从长计议!” 战幕正要骂人时,萧臣开口。 “此事,本王心意已决。” 第一千八百六十一章 宋相言丢了 东市,青吟街。 秀水楼。 苗四郎与萧冥河说了白天的事,“人就快藏不住了。” 窗棂旁边,萧冥河无心煮茶,亦无心再看窗外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人群,贾万金从人群中走过他都没有看到。 “尊守义并未来信,也未见其人。”萧冥河自觉以宋相言作局这一招没有不妥的地方,怎的没钓上这条大鱼? “那如何?放了宋相言,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苗四郎只是说出来就觉得很不甘心。 萧冥河冷笑,“倘若这一次不成功,或许就没有下一次了。” “可太子府迟迟不动,萧臣那边也没有动向,这些都还好说,万一叫温宛找到宋相言,岂不是从根源处把问题给解决了?” 是啊! 萧冥河当然不会叫这样的事发生。 “那就杀了罢。” 屏风后面,苗四郎刚要端茶,闻言止住动作,愕然回眸,“杀谁?” “宋相言。” 萧冥河早有这步棋,他之所以犹豫,不是要不要杀宋相言,而是在以宋相言为导火线引太子逼宫这个结果,会不会把尊守义引出来。 倘若不能,时局将朝何处发展他便也难预料。 这步棋走的险,且没有回头路。 屏风后面,苗四郎沉默数息,眼底闪过一道晦暗冷光,“什么时候杀?” “本皇子仔细研究过皇城布防图,十五日大抵够萧桓宇跟萧臣调兵遣将,算日子,今天是第十四日,那就明天。”萧冥河从来不是犹豫的人,“明日午正,你将宋相言带到这里,自有人会动手杀了他。” “没有万一吗?”苗四郎些许担忧。 萧冥河抬起头,透过窗棂看向街道,当真叫他看到贾万金的身影了。 莫名的,他薄唇微微勾起,“唯一的意外就是尊守义没有入局,可本皇子赌他一定会入局!” “你想谁来杀宋相言?”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萧冥河淡声道。 数息,暗门响起。 “殿下,苗四郎走了。”师媗现身。 萧冥河视线从窗棂处收回来,抬手握住托盘上的骨瓷茶杯,无意识摩挲,“你觉得尊守义会不会来?” 师媗摇头,“属下不知。” 见其不语,师媗低声提醒,“殿下是不是忘了,李世安还没有死。” 彼时萧冥河的计划,是在尊守义入大周皇城之前弄死李世安。 “他不是还没出现么。”文学一二 师媗了然,垂首。 午时过后,天空被铅云覆盖。 整个大周皇城一片阴沉,风雨欲来。 将过酉时,外面已然漆黑一片。 西市靖坊,一处民宅。 一身破烂的尊守义盘膝坐在屋内矮炕上,面前摆着一张方桌,桌上两盘青菜,一碟咸黄瓜。 “尊老,您的饭。”罗生把盛好的糙米饭恭敬递过去。 尊守义接过瓷碗跟木筷,在于阗呆了十八年,锦衣玉食惯了,也够了。 “你也吃。” 罗生可吃不惯糙米,扭头给自己盛了一碗白米饭,之后坐下来与尊守义同食。 这是他们主仆多年的规矩,“尊老,明日就是最后期限,可老奴怎么觉着一点动静都没有?” 尊守义笑了,“老夫不是与你说过,战幕不会允许萧桓宇逼宫,这根本就是一个骗局。” “所以只要您不出面,他们就会不了了之?”罗生狐疑道。 尊守义夹起一块咸黄瓜,嚼一口,“不然呢?” “怎么才能不了了之?”罗生想不到理由。 比起于阗的山珍海味,大周的糙米饭都特别香甜,“你忘了一个人。” “谁?” “宋相言。” 尊守义告诉罗生,宋相言就是他们不了了之的关键,“只要太子将宋相言完好无缺的放出来,矛盾即可缓和。” “尊老说的是,这事儿起因就在宋相言。” “不过……” 尊守义嚼着嘴里米饭,沉默一阵,“他们赢了。” “为什么?”罗生不解。 “因为老夫还是来了。”尊守义透过残破窗棂,看向外面漆黑的,没有一丝光亮的夜幕。 萧魂,我回来了…… 此时皇宫,御书房。 李世安因为听了萧冥河的分析,这几日做事一直心不在焉,以至于周帝唤了两声他才听到。 “怎么回事?”周帝愠声开口。 “皇上恕罪,老奴刚刚在想……在想若由着大理寺跟刑部闹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整个大周皇城,唯眼前这位帝王最为自信。 他阖起手中奏折,妥妥搁到龙案上,身体朝后靠向椅背,“朕都不着急,你着什么急。” 李世安拱手,“皇上定有万全之策,是老奴目光短浅实在看不出破局……若他们打起来,打过了火……” 即便萧冥河叮嘱过李世安无须多言,可他还是忍不住想知道周帝到底有没有留后手。 如果有,是什么。 “怎么,你还怕他们打到皇宫来?”周帝嗤然一笑,“你可别忘了,朕这朝廷并非只有顾寒跟温御两位武将。” “皇上的意思是……是……”李世安忽觉胸口憋闷,话都到了嗓子眼儿却怎么都提不起气,“咳咳咳—” 周帝原以为李世安只是咳嗽两声,并没在意。 不成想咳嗽声怎么都停下来,他皱眉,正欲开口时忽见李世安吐了一口血! 咳— 李世安看到看到掌心鲜血,脸色愈白。 “来人!” 周帝高喝一声,外面即有两个守门的小太监进来,“你们扶他到御医院,务必叫御医好生诊治。” 两个小太监不敢怠慢,当即扶李世安离开御书房。 看着地面落的那滴血,周帝目色渐沉。 长生丸…… 一夜无话。 阴了整夜的大周皇城依旧被铅云覆盖,清晨风凉,皇城渐起喧嚣。 棋局里的所有人都在等一个契机,然而这个契机突生意外。 大清早,东市秀水楼还没开张,萧冥河却急急入了雅室。 他未行至侧窗旁边的座位,径直走到屏风后面的矮桌前,坐都未坐,“人丢了?” 难以形容的愤怒令那张倾世风华的容颜有几分扭曲。 彼时战幕死死生生他都没这样失态过。 对面,苗四郎辄后悔莫及,“丢了。” “怎么丢的!” 萧冥河怎么都没想到万事俱备,到了临门一脚,球儿没了! 第一千八百六十二章 城门烧人 苗四郎哪敢含糊,将事情原原本本讲出来。 “昨日温宛他们离开后,我将宋相言转移到上一任梁国使节在鸿寿寺私建的密室里,那间密室早已废弃,三年不曾有人进去,谁成想今晨我再去时宋相言已经不见了。” “梁国……”萧冥河思忖一阵,上前一步弯下腰狠拍桌案,怒声低吼,“你知不知道,梁国现任君主还是小梁王的时候,得萧臣救命之恩!” 苗四郎赶忙解释,“即便是现任梁使也不是梁帝的人,上一任也不是。” 萧冥河闻言冷静,“你确定?” “小梁王逼宫登基,根基未稳。”苗四郎重重点头,“我可以用性命担保,两任梁使皆非梁帝之人。” 萧冥河强迫自己压下心底怒意,眉目如潭,“一个时辰。” “什么?” “一个时辰之内倘若没有宋相言的消息,我们依计划行事!” 苗四郎皱了下眉,“可我们手里没有宋相言了!” “真的没有,假的还没有么!” 闻得此言,苗四郎震惊,“此举太过危险!” 依他的意思,万一‘宋相言’前脚刚被杀死,后脚就又冒出来一个,岂不成了笑话! “计划已经走到这里,本皇子决不放弃!哪怕赌局只有一半机会能赢,我也决计一搏!” 苗四郎见萧冥河心意已决,随即问道,“假的宋相言……” “此事你不必再插手了!”萧冥河转身即走。 看着半掩的房门,苗四郎陷入沉思。 他知萧冥河赌的是梁使不会把宋相言交出去,而是等待时机换取最大利益。 砰! 拳头砸在矮桌上,苗四郎眼中生寒。 早知如此,他便早该杀了宋相言…… 卯时三刻,温宛带着卫开元从问尘赌庄出发。 马车里,卫开元从怀中拿出皇城舆图,标注红圈的位置都是他们寻找过的地方,“现在除了西市几个坊市,整个皇城我们都找遍了……” 待其抬头,温宛正死死盯着那张图。 哗啦— “县主?” 卫开元看着将舆图撕扯零碎的温宛,一时气极,“剩下那几个坊市我没记住名字,你现在把它撕了,我们要去哪里找人!” “人是活着,他们随时都有可能把宋相言转移到别处,我们这么找,根本找不到人!”温宛的情绪已经接近失控边缘。 她红着眼眶,用力撕扯舆图,“若叫我知道是谁抓走宋相言,我必杀他全家,掘他祖坟!” 卫开元沉默了。 其实他早就知道这么找,能找到的概率几乎为零。 可至少做点什么比什么都做不了能让眼前这位县主好过一点。 所以他说温宛不聪明呢,才明白过来。 “那现在怎么办?”卫开元看着被温宛扔在车厢里的舆图,轻声问道。 温宛也不知道,她低下头,双手叠在额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但她知道不能再这么找下去,宋相言耽误不起。 “先去大理寺。”温宛想找戚枫商量。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停止,“县主,前面好像出事了。” 徐伯的声音传进来,温宛没有任何反应。 旁事她都不在意,“大理寺。” 卫开元也发现不对,只见侧窗两边不时有人跑向城门方向,“徐伯,你拦下一个人问问。” 片刻,徐伯急匆回话,“好像是城门上有人劫持人质,欲纵火烧人。” “烧人?”卫开元不可置信,“大周皇城,天子脚下,杀人还敢这么明目张胆吗?到皇城烧人,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不对。”温宛猛然抬头。 “什么不对?” “城门守卫森严,他们是怎么登上城门的?” 温宛疑惑时徐伯的声音再次传进来,“不好了……不好了!是……” 唰! 车帘掀起,温宛走出车厢便见徐伯眼中惶恐焦急,“是宋小王爷!” 温宛只觉浑身血液骤凝,整个人如雕塑般震在那里。 卫开元紧跟着出来,“是谁?” “是有人想在城门处烧了宋小王爷!” 不等徐伯说完,温宛纵身跳下马车,随人群一起奔向皇城正东门。 卫开元叫徐伯把车驾回去,直接去追温宛。 果不其然,在温宛跟卫开元赶到皇城的时候,城下已然距离百余人。 城楼上的确围着一群人,可是人数太多,温宛看不清楚。 “温宛!” 人群里传来呼声,温宛寻声看过去,是沈宁! 有卫开元开道,她挤到沈宁身边,“是……” “是!”沈宁红着眼眶,“我看清楚了,是宋相言!” 温宛只觉心脏似被人用手狠狠捏了一下,她拉住沈宁,强作镇定,“没事,我们一定有办法救他……” 沈宁身边站着苗四郎,“不容乐观。” 四人同时抬头,只见数丈高的城楼上,几十个士卒手握长枪将四五个黑衣人围挤在中间。 而黑衣人中间赫然站着一名女子。 女子用麻绳将自己与另一人系在一起,那人,宋相言! 即便数丈高的距离,温宛一眼认出被女子束缚住的人就是她日夜寻找的宋相言! 她想冲过去,却被卫开元拦下来,“让我来。” 卫开元抬指间,一枚石子直射女子穴道。 砰! 不想石子尚未触及女子,便被站在她身边的黑衣人弹开。 “你们再敢动手,我就烧了他!”因为那枚石子,女子突然变得异常激动。 眼见女子又从黑衣人手里接过一个木桶,用力将桶里的东西倒浇在自己跟宋相言身上,城下一片惊呼。 “那是什么?”温宛美眸紧蹙。 “是石脂。”卫开元目色渐沉,“那种东西遇火则燃,根本浇不灭。” 温宛猛然看向卫开元,眼中生出惧意。 数息,她朝城楼处高喝,“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听到喝声,楼上女子垂望下来,声嘶力竭,“我想要我的弟弟活着!” 一语闭,温宛愣住。 这时苗四郎扶着沈宁走过来,“此女是关裕亲姐,三年前嫁给邑县县令,无所出,只是碍于她弟弟是刑部尚书关裕,那县令才一直不敢纳妾,直到关裕死讯传出去,那县令知女子没有靠山,三日前连纳两妾,纳妾之后一纸休书将她休弃回关府。” 第一千八百六十三章 我要萧灵的命! 传言来自周围瞧热闹的平民百姓,苗四郎抬头看向城楼。 “可也奇怪,这么个柔弱女子,如何能将小王爷藏那么隐蔽。” 沈宁跟温宛哪有心情考虑这些,她们只想着如何才能把宋相言救下来,倒是卫开元动了动脑筋,“定然是有人把宋相言送到她面前的。” 人群越聚越多,戚枫闻讯而来。 有大理寺侍卫开道,看热闹的人群呼啦散开。 戚枫走到温宛面前,“县主。” “怎么办?”温宛焦急问道。 戚枫则看向上官宇,然在上官宇动手瞬间卫开元闪身过去,“她身边那几个黑衣人皆是高手,千万别轻举妄动。” 戚枫闻言看向温宛。 温宛点头。 “关晴!”戚枫来时路上就已经打听清楚了,“你想要什么,我们都会尽量满足你,只要你别伤害小王爷!” “我要萧灵偿命!” 关晴突然从腰间取出火折子,面目狰狞,“你们把萧灵叫过来!她让我关家断子绝孙也就罢了,竟然还找人杀了我弟弟,好……好好好!那我今天便叫她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如何惨死!” “你别激动!”看到火折子,温宛大骇。 “快去!” 就在关晴叫嚣时,朱雀大街上,一辆马车疾驰而至。 待马车停,萧灵一袭凤凰火面料的红色长衣自车厢里面走下来,手握八荒宝剑,素衣跟在其后。 显然她也得到了消息。 戚枫跟温宛见状迎过去。 “公主殿下……” “本宫知道。” 萧灵停在城楼下,抬眼望向高处关晴,又看向被其绑在身边的宋相言。 距离太远又是背光,她虽看不清宋相言那张脸,可那身衣裳跟身上的配饰乃至于身高体态都与自己的儿子如出一辙。 至少她没看出是假。 素衣自然也没有,紧张走到萧灵身边,“殿下,她往小王爷身上浇的是石脂!” 石脂味道刺鼻,城下的人早就嗅到那股刺鼻味道。 “关晴!” 萧灵手握八荒剑,傲然挺身站在那里,“你叫本宫来,本宫现在来了,放了相言!” 在她旁边,温宛看了眼卫开元,之后慢慢退向人群。 另一侧,沈宁似乎意会到什么,也跟着退回到人群里隐藏自己。 城楼上,关晴听到黑衣人与她证实萧灵身份,顿时激动,“萧灵,你害死我弟弟,我今日就要你血债血偿!” “你也说是本宫害死你弟弟,要偿命也是本宫给你弟弟偿命,放了相言,本宫任由你处置!” 萧灵高喝,“可前提是,被你绑在身上的那个人,当真是吾儿?” “哈!” 关晴大笑,“你以为我会弄个假的糊弄你?你也不想想若是个假的,我会拉着他跟我一起死么!” 这句话,倒是叫萧灵心里一紧。 一来关晴说的是事实,若然是假她犯不着玩这么大,二来她看清那张脸了,虽然嘴被堵上,可五官怎么看都是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 而此时,温宛跟沈宁分别从两边登上城楼。 “你想如何?”萧灵喝道。 关晴握着手里的火折子,面目扭曲,“我要你死! 我要你当着我的面,拔剑自刎,朝我关家列祖列宗谢罪!” 一语闭,城下一片骚动。 “殿下不必听她胡言乱语!” 戚枫上前劝慰萧灵之后抬起头,“关晴!你若现在放了小王爷,本官保你无罪,保你关氏一族不会受到牵连!倘若你一错再错,诛杀皇族是抄家灭族的重罪,你三思!” “我还怕抄家灭族吗?”关晴说到激动处大喊大叫,随即又从黑衣人手里拿起一桶石脂,自头顶浇灌。 一半倒给自己,一半倒给尚在昏迷中的宋相言。 原本萧灵还对城楼上宋相言的真假有所顾虑,可在看清那张被石脂浸过的面容时心中骇然。 任何易容术的材质多半经不起石脂侵蚀,关晴身边绑着的真有可能是她儿子。 而此时,温宛跟沈宁分别身两头靠近关晴。 城楼侍卫知晓两人身份后也都纷纷让路。 不管温宛还是沈宁的目的,并不是自己去救宋相言,而是给卫开元跟苗四郎创造机会。 “你们别过来!” 城楼上,关晴注意到温宛跟沈宁靠近,怒声低喝。 与此同时,火折子被点燃。 “不要!”城楼下,萧灵心弦骤然绷紧。 哪怕城楼上那人有一半的机会是自己儿子,她都不能冒险。 “要么你自刎谢罪!要么……我就带着你的儿子一起死!”关晴当真是下了必死的决心。 城楼上,温宛突然高喝,“关晴!邑县县令正怀抱两个如娇似玉的美妾在府里快活,你却在这里因为被他抛弃寻死觅活,值不值得!” “你闭嘴!” 关晴被温宛说到痛处,情绪越发激动,“你!把剑架到脖子上!” 城楼下,萧灵没有半分犹豫,抽出八荒落向自己脖颈。 “殿下!” “殿下!” 戚枫跟素衣皆要阻止,却被萧灵喝住,“关晴,一命抵一命,我可以把命赔给你,但你要放了相言!” 另一处,温宛急声高喝,“为什么被人抛弃的是你,死的却还是你?不该是邑县那个负心汉么!只要你放了宋相言,本县主替你作主,不止本县主,还有沈大人也会给你撑腰,我们一同到邑县,我保证让那个负心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对面,沈宁明白温宛用意,重重点头,“没错!人活着才有希望,你若死了,那个负心汉只会拍手叫好!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你怎么能做!” 只要关晴不点火,宋相言就不会有事。 不管是温宛还是沈宁,言语刺激只是想让关晴产生求生欲望。 关晴痛苦的根源不是关裕被害,而是没有了关裕的照拂,她在婆家受尽屈辱。 此刻被温宛跟沈宁合力游说,她似乎动了心。 温宛瞄了眼身边卫开元。 卫开元心领神会。 另一侧,沈宁亦给苗四郎使了眼色。 苗四郎表面自然尽心竭力,可他很清楚这是萧冥河最后一步棋。 关晴跟绑在她身的‘宋相言’,必须死…… 第一千八百六十四章 火烧宋相言 眼见关晴犹豫,温宛试探着向前。 另一侧沈宁也在靠近。 如此近的距离,温宛看清宋相言的脸,连带身上衣物也与上官宇描述的一模一样,“小王爷!” 城楼下,萧灵握着剑柄的手亦收紧。 “你们别动!”关晴意识到温宛跟沈宁靠近,一时激动,悬空横举在城楼外的火折子抖动两下。 众人不敢靠前。 “萧灵!你还不去死!”关晴虽然犹豫,可对萧灵的恨半分都没有减弱,“如果不是你害了我弟弟,他怎会对我这样无情,快去死!” 暗处。 一身黑色斗篷的萧冥河默声望着萧灵的背影,剑抵脖颈,纵然看不到那张脸亦能感受到她的决绝。 他微微眯起眼睛,指尖绕着一枚石子。 “关晴!”温宛怎么能叫她将萧灵逼至绝处,再度喝道。 “你们都闭嘴!” 关晴再次晃动手里火折子,火焰飘忽,城上城下皆是石脂,“萧灵,你可真惜命啊!好……那你就看着你儿子死!” 眼见关晴欲将火折子抽回到自己身上,萧灵喝道,“好!” 一声喝,众人视线皆落向萧灵。 戚枫暗惊,当即看向上官宇。 上官宇心领神会,下意识靠过去。 在戚枫看来,萧灵作为母亲可以舍己救宋相言,然而他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周长公主自刎于皇城楼下,哪怕不是因为萧灵的身份,他单是作为宋相言的朋友,也不能叫萧灵出事。 暗处,萧冥河指尖动作突然停下来,眼中生寒。 他想看到的,是萧灵面对宋相言的死痛不欲生的画面,而非萧灵去死。 萧灵怎么可以死! 若她死了,那往后的精彩谁来与他分享! 此刻萧冥河在心里翻了苗四郎的族谱,问候了他的娘亲。 不为其他,别人不知那个宋相言是假的,他还不知? 再磨蹭下去真的万一出来,功亏一篑! “你动手啊!”关晴厉声喝道。 萧灵缓慢抬起另一只手,双手狠狠握住剑柄,“你们听着,倘若本宫死后她仍伤吾儿,你们即刻入关府,抄家灭族!但凡活口,一个不留!” “殿下!”素衣最懂萧灵,她看出自家主子没有开玩笑,一时惊恐上前。 剑起! 猛落! 就在八荒剑砍向萧灵脖颈瞬间,一枚石子弹出! 呲— 石子直冲悬在城楼上的火折子,火星迸溅,忽将滴落到城楼下面的石脂点燃! 情势骤变,萧灵停下手里动作,眉目震撼。 戚枫见状即命两侧侍卫扛着两袋土过去掩埋,即便如此,火苗依旧窜起,沿着城墙如火龙般疯狂舔舐。 生死之际,关晴也终于清醒过来,该死的人怎么轮也轮不到她! “关晴,快过来,把火折子给我!”温宛看出关晴慌乱,情急大喊。 几乎同时,卫开元弹出一枚石子,直冲关晴手里的火折子。 只要把那玩意弹出去,没有火源便无性命之忧! 砰! 石子再次被不明物弹飞,围绕在关晴身边的黑衣人动手了。 咻— 眼见距离关晴最近的黑衣人抢过火折子,温宛猛然射出短弩。 距离这样近,自然箭无虚发。 另一侧,苗四郎亦出手冲向黑衣人。 可是来不及了,中箭黑衣人跌下城楼一瞬抛出火折子! “相言!” 城楼下,萧灵见状欲飞身冲上去却被戚枫跟素衣死死拽住。 从这个角度冲上去无疑会被大火烧成焦炭! 千钧一发,温宛脑子里一片空白,心中唯有一念,不能让明火落在城楼上。 于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或许连温宛自己也没想到,她就那么跳起来,整个人扑向抛在空中的火折子。 按照那个方向扑冲必然会掉下城楼,那还不是最危险的。 万一遇到石脂,就只有死路一条。 火势在城楼蔓延,城楼下面的人群慌张躲避,只有一人在人群里疯狂往前冲,奈何人流太急,他根本冲不出去。 温宛扑到火折子了。 对面沈宁几乎同时冲向关晴,抱住关晴一刻身上沾满石脂。 暗处,萧冥河恨的眼睛都红了。 就差一点火星,苗四郎要再给办砸就给他去死! 城楼上,温宛抱着火折子直坠下去,卫开元哪里还管得了关晴,身形纵往试图把温宛捞起来。 另一处,火势骤起已然烧到城楼上,迅速燃起的石脂犹如一条火龙朝关晴跟沈宁他们疯狂袭窜。 苗四郎眼底一暗,在火苗窜到关晴脚下时飞冲过去,一把将沈宁拽到怀里,狂速后退。 呼— 关晴身上的石脂太多了。 所有事只发生在一瞬间,看着城楼上疯狂燃起的两个人,萧灵双眼骤红,身体却如何也支撑不住的堆坐下去,八荒剑落,她绝望恸哭。 “小王爷!” “小王爷!” 戚枫顿时泪涌,恨意陡升。 素衣拽着萧灵,看到宋相言被烧成火人时心像是被人撕裂一样,她已是这般,更何况自家主子。 城楼上,被苗四郎狠狠拽到远处的沈宁看到大火,呼吸乍停,满目震惊。 “宋相言……宋相言!” 片刻反应过来的沈宁想要扑冲过去救人,却被苗四郎狠狠拽回来,“你身上也有石脂,不要命了!” “你放开我!”沈宁眼泪急涌,疯狂拍打阻挡她的苗四郎。 看着眼前两具被大火湮灭的身影倒下去,她绝望哀嚎,撕心裂肺的痛让她眼前骤然一黑。 没有犹豫,苗四郎当即抱起沈宁,离开城楼。 而此刻,被卫开元将将在落地最后一时拽起来的温宛蓦然回头,大火狂飙,关晴跟宋相言的身影早已不见。 她呆愣住了。 脑海里与宋相言过往经历一帧帧浮现,他在公堂上替她出头时威风凛然的样子,他与她半夜蹲守卫婧豆腐坊时鬼鬼祟祟的样子,打不过时他伸长脖子高喊‘我娘是公主’! 还有在天牢里,她与他蹲在墙角时他把所有稻草都堆给自己的样子,还有…… 太多了啊! 泪,猛然坠落。 卫开元站起身,急声轻唤,“县主?” 温宛忽然觉得呼吸急促,她指着城楼上熊熊烈火,眼泪如雨点般扑簌簌的掉下来,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第一千八百六十五章 人已经成灰了 她急。 她想叫卫开元去救人。 可不管她如何努力,所有的话都堆挤在喉咙里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绝望瞬间侵袭,温宛只感觉自己仿佛被海水淹没,窒息感让她死死捂住胸口,眼泪越流越涌,她忽然迈步想要冲过去,脚下却是一软。 扑通! 卫开元连忙去扶摔倒在地的温宛。 “救他——” 骤然迸发的声音如哀嚎一般让人听不真切,温宛连起身都来不及,她想爬过去,“宋相言!” 看到温宛这样,卫开元一时心痛。 他硬是拉起温宛,死死拽住她,“这不是你的错,我们谁都救不了……” “放开我!”温宛用力推开卫开元,泪水浸湿那张多日不曾好好休息过的,无比憔悴的脸颊上。 眼见温宛起身还要往前冲,卫开元一把将她拽回来,“你已经尽力了!哪怕是他亲生母亲也没办法,我们还能怎样!”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城楼上大火越烧越涌,早就没了那两道身影的痕迹,可温宛还是不放弃,她要登城楼,她要去把宋相言带下来。 “温宛!”卫开元不知道温宛在执拗什么,“人都已经烧成灰了,你还上去干什么!” “没有!没有!”温宛已然失去理智,泪水狂飙。 忽有一道身影从他二人身边擦过。 砰— 手起掌落,温宛只觉眼前骤然一黑,身体倒仰时刚好坠入一人怀里。 “你把她放开!”卫开元怒视眼前男子。看書喇 苏玄璟无视卫开元的警告,横抱起温宛,转身走向不远处的马车。 “我叫你……”卫开元去追时,一黑一白两道身影赫然将其拦住。 卫开元能感受到对面二人武功不弱,于是大喊,“我知道是你把她带走的,她要有个三长两短,给她报仇的人绝对不会少!” 撂下这句话,卫开元猛然出手。 事实证明,他是真的打不过眼前黑白双煞…… 城楼上烈火熊熊,戚枫早带人冲上去。 莫说救人,他根本找不到人在哪里。 心有多绝望,就像是裂了一道缝隙,血一点点被人抽干。 城楼下,一袭红衣的萧灵忽然收了声。 她无比缓慢伸手,握起那柄落在地上的八荒剑,单手搥地,用尽力气站起身。 “殿下……”素衣太心疼了。 萧灵看向城楼烈焰,微风拂过她红艳如火的衣角,一双眸渐渐变得阴寒冷戾。 “素衣,随我入宫。” 平静的声音,却带着让人胆寒的威压。 暗处角落,萧冥河亲眼看到萧灵走进车厢,看着马车疾驰向皇宫方向,悬起的心终于落下来。 他微微松了一口气,这场大戏终于要开始了。 盼望已久,拭目以待。 师媗现身,“殿下,城中有异动。” “回宫。” 皇城,大理寺。 宋相言在城楼被关晴裹挟自焚的消息传回来,加上萧灵驾车去皇宫的消息,战幕虽然不能判断是谁做的这件事,但时机已经成熟。 “战哥,动不动?”温御素来不会在大是大非上犹豫,事儿越大他越兴奋。kanδんu5.net 战幕则看向站在榻前的萧臣,“魏王殿下可要想清楚,这步棋落子,绝无回头可能。”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本王一定要钓出尊守义。”萧臣从踏出第一步开始就没想过回头。 他很清楚所有问题的根源,所有匪夷所思的谜团,只有这个人可以解答。 而所有的事,终将有一个了结。 战幕闻言,看向一经,“大师以为如何?” 一经知道战幕问他的用意,淡然开口,“成败与否,贫僧都与诸位是一条船上的……” “暂时是。”温御特别及时的纠正了一下。 战幕,“……” 见战幕看过来,温御当即表态,“生死与共!” “生死与共。”一经从来没有后悔为救战幕落得现在筋脉尽断的下场,哪怕他与战幕保的并不是一位皇子,可这丝毫不影响他愿意为战幕去死的信念跟决心。 或者说,能与战幕及温御同生共死,是他毕生第二夙愿。 第一夙愿是陪先帝去死,可先帝不许他殉葬。 身在红尘,义气当先。 一经知道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和尚,但他是一个合格的朋友。 战幕得二人肯定回答,转尔看向萧臣,“那就按计划行事罢。” 萧臣点头,朝三位拱手施礼后,转身而去…… 此刻皇宫永定门,一辆马车直冲过来。 两侧侍卫原想阻挡,却在认出马车之后皆退出数米,生怕被马车刮到就不划算了。 公主府的马车虽然不能进进出出,但进进出出了也没什么。 反倒是挡住端荣公主的马车,后果才是不堪设想。 眼见马车直冲进去,自有守门侍卫慌张朝宫里头禀报…… 此时凤仪殿,太子萧桓宇在得到宋相言被劫持在城楼的消息后直接入宫。 就在刚刚彩碧传回消息,说是关裕的姐姐关晴绑着宋相言一起烧死在皇城正东门的城楼上。 厅内,萧桓宇向顾蓉发誓这件事与他无关! 顾蓉当然知道,“必是有人栽赃嫁祸。” “母后,大理寺一直怀疑宋相言在我们手里,眼下关晴把宋相言劫持到城楼上,还把人给烧死了,此事儿臣只怕萧灵会迁怒。” 顾蓉自然了解萧灵的脾气,“没有证据,她能如何……当务之急不是她的事,宋相言死也就死了,反正……你速去顾府,我只怕你父皇听她一面之词动你太子之位,若是这样我们之前所有努力都白费了!” “儿臣这就去!” 就在萧桓宇打开殿门时,外面突然传出一阵骚乱。 彩碧仓皇跑进来,气喘吁吁,“娘娘不好了!” 顾蓉闻声走出殿门,“什么事?” “端荣公主她……她……” 砰— 没容彩碧把话说完,一袭红衣的萧灵赫然出现在凤仪殿门外,手握八荒。 顾蓉见状心下愈凉,“你快去顾府。” 萧桓宇担心自己母后,迟疑不动。 “你再不走,只怕我与你外祖父多日准备全都付诸东流,成败在此一举了桓宇。” 顾蓉说罢,迎向萧灵。 第一千八百六十六章 我不后悔 萧桓宇则停在门前,伺机而动。 院中,顾蓉面带微笑,“这是什么风把端荣公主的大驾给吹来了?” 咻— 八荒剑起! 锋利剑尖带着寒煞戾气直袭向顾蓉咽喉。 砰! 剑尖欲至之际,院中突然多出数名黑衣暗卫,手持利剑硬生挡下萧灵杀招。 二人身后,萧桓宇见自己母后有暗卫护佑,遂退回到殿里。 殿内有密道,直通皇宫外墙。 “萧灵,你疯了不成!”顾蓉权当不知城楼上发生的一切,寒声低吼。 萧灵双目赤红,额头青筋鼓胀,全身内力灌注八荒,剑鸣声嗡嗡作响。 在她身侧,素衣虽手中无剑,可也毅然与自家主子站到一处。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萧灵缓慢举起八荒,“今日我便血洗了你这凤仪殿,为吾儿报仇!” 正待顾蓉欲开口之际,萧灵忽然一笑,那抹笑犹如来自地狱的阎罗,恐怖阴森,“对了,本宫三日前抓了你远在蜀地的亲侄儿,原是想用他与你交换吾儿,如今看来,不必。” 顾蓉陡骇,“你说什么?你抓了顾辰川?” “是啊!你抓了本宫的儿子,就不兴本宫抓你侄儿,你杀了本宫的儿子,本宫不但要杀你偿命,还要杀你儿子给吾儿陪葬!” 八荒剑起,滂湃剑气犹如大浪击石轰然高涨。 四名黑衣暗卫见状全数挡在顾蓉面前,举起各自手中利剑抵挡。 萧灵手中八荒,那是一顶一的凶剑。 她虽内力不足以对抗眼前四人,可在八荒的加持下倒也能与四人抗衡一阵。 院子里,彩碧凑到顾蓉身侧,“娘娘,我们还是先离开,免得……” “这里是本宫的凤仪殿,我堂堂一国之后要退到哪里!”顾蓉也动了真气,顾辰川是顾家唯一的独苗,万一出事她怎对得起顾家列祖列宗,“本宫要活的!” 院中打斗正烈,顾蓉忽然想到一件事,“去把那两个皇子处理干净!” 萧灵闹到凤仪殿,御书房那边都没有人过来挡一挡,可见皇上乐于看到这般情状,他既乐意看,那就让他看个够。 今日天时地利人合,正是兵变大好时机! 彩碧闻言,低头领命,转身沿着墙边悄悄溜出凤仪殿。 素衣余光瞄到那抹身影,想跟上去可又担心自家主子。 彼时她与自家主子冲至城楼时便差人给府上出去寻找小王爷的四名暗卫发了信号,眼下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 正迟疑时,萧灵手中八荒发出刺耳轰鸣,四道利剑齐齐砍向那柄上古凶剑,迸裂出来的火花犹如一朵朵金色的蒲公英在空中绽放,绝美,幽寒。 萧灵被迫倒退数步,红衣猎猎,长发倒飞。 然而四人并未收力,甚至祭出全部内力欲给萧灵致命一击。 萧灵只觉肺腑一热,身形已然不受控制。 背后即墙! “殿下!” 眼见萧灵身体就要撞到墙上,素衣惊惧不已,急急跑过去想要替自家主子挡下凶招,奈何剑气太盛,她还未靠近便将那种急剧波动的剑气弹飞。 砰! 素衣摔到地上时,萧灵险撞墙! 千钧一发,四道身形裹挟四道强悍剑气从天而降。 庞大剑气犹如一面坚固堡垒赫然挡下对面杀招,“公主殿下,属下等来迟了!” 当初追着宋相言满大街跑的四大暗卫终于出现! 萧灵终于缓了一口气,握着八荒剑的手垂落时,虎口被震裂的地方溢出鲜血,“杀了他们。” 浑厚低沉的声音仿若暮鼓晨钟,听着叫人胆寒。 “是!”四人领命,悍然出招。 能被顾蓉请到凤仪殿做暗卫的人自然也不弱,八人便在这院子里疯狂绞斗,剑气狂飙。 素衣知自家主子暂时没有危险,于是暗暗起身,跟着彩碧的身影追了出去。 此时顾府。 顾寒坐在书房里,桌案上摆着一张皇城舆图。 他紧盯着上面八处标注红色箭头的地方,黑目深邃如潭。 不多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书房的人被人推开,自皇宫里跑出来的萧桓宇匆忙跑进来,“外祖父,不好了!” 萧桓宇足下未稳便迎上顾寒冰冷黑目,“宋相言是不是你杀的?” “外祖父……” 萧桓宇一时愣住,数息反应过来,“我根本不认识那个关晴!” 见顾寒未语,萧桓宇立时将手举过头顶,“我敢对天发誓,宋相言的死与我无关!若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听到萧桓宇的誓言,顾寒终于舒出一口气,“萧灵去了皇宫?” “我就是从凤仪殿来的,萧灵要杀母后!”萧桓宇急声道。 顾寒皱眉,“皇上那边是何反应?” “父皇根本没露面,连他身边的李世安都没出现!” 萧桓宇急步走到桌案前,神情忧虑,“外祖父,母后的意思是……我们不能再等了,万一父皇也怀疑宋相言的死与我有关,若废我太子之位……” “动!”顾寒打断萧桓宇的话,冷厉道。 萧桓宇愣了一下,“外祖父说什么?” “来人!”顾寒未理萧桓宇,音落时自有八名副将从外面走进来。 其中包括他的侄儿顾北霖。 八人皆着铠甲,手执长剑。 萧桓宇下意识退到旁边,顾寒面目决然抽出抽屉,自里面拿出八道兵令,分别交给眼前八人,“今日逼宫,志在必行,不成功……” “便成仁!”八人齐声喝道。 顾寒点头,“辛苦了。” “属下等得令!”八人在顾北霖的带领下,毅然走出书房。 纵然一直都期待这一日,可当看到兵符一刻,萧桓宇的心还是产生了无比复杂的情愫。 他噎了下喉咙,眼中迟疑,“外祖父……” 顾寒看出萧桓宇眼中犹豫,不免苦笑,“你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萧桓宇想到刚刚凤仪殿的情景,母后被萧灵逼迫至此,父皇都没派人过来阻止,是父不慈在先。 他没错。 “桓宇不后悔。” 萧桓宇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目光凛冽,“这条路我也走的太久了。” 第一千八百六十七章 关门做什么 顾寒点头。 的确。 如果不是皇上偏袒不公,太子何致走到这一步,整盘棋局也不会落到现如今这般无棋落子的地步。 他起身走向萧桓宇,“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等罢!” 萧桓宇点头,“我该做什么?” “你就守在这里,与外祖父呆在一起。” 顾寒紧叩住萧桓宇肩膀,“放心,不会有事。” 萧桓宇点点头,默默坐到椅子上。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从未有过的担心焦虑忐忑跟不安全都涌至心头,前路变得晦暗不明,他知道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可他从心底疑惑。 这是他想要的结果么…… 皇城东市,怀德坊。 温府。 公孙斐坐在凉亭里,将倒满的茶杯端给对面顾琉璃,“太子妃喝茶。” 顾琉璃接过茶杯,神情苦涩,“斐公子觉得现下我能有什么心情喝茶?” “该来的总会来,谁也躲不过。”公孙斐倒显得十分悠闲自在。 他端着茶杯,看向对面池塘里含苞待放的荷花,“危机或许就是转机,太子妃不必过于担心。” “你觉得太子此举,会不会过于冒失?”顾琉璃是最后知道兵变逼宫的事,而她的姑母交给她的任务,就是守住公孙斐这只招财猫。 倘若他们赢,也就动了。 倘若输,公孙斐决不能留给萧臣。 所以顾琉璃不是一个人来的,她带了杀手。 此刻那些杀手就在温府外面,听她指令行事。 摔杯为号。 “常言道兵行险招,不始而终,斐某却不觉得,兵行险招才能出奇制胜,太子此举虽然冒险可也是无奈之举,更何况当人们看到你光鲜的外表时,没有人会在乎你手段的黑暗。” 顾琉璃没想到公孙斐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略显失望,“斐公子也觉得做大事者,该不拘小节么?” “古往今来,哪个站在高处的人是良善之辈?”公孙斐淡然抿唇,“太子妃也在这盘棋局里呆了许久,这个道理不需要斐某讲给你听。” “温姑娘呢?”顾琉璃自来时便不见温弦。 公孙斐听到这个名字,不由的皱了下眉,“去城楼那边看热闹了。” 彼时听说宋相言被人劫到城楼处,温弦激动到拦都拦不下来,她定要亲眼看见温宛赏心欲绝的样子才甘心。 索性公孙斐也不拦她。 这场大戏的序幕,一定非常精彩。 顾琉璃没有再开口,双手捧住茶杯,轻抿一口。 茶很香。 她侧身,视线同样落向池塘里那片荷花。 等待,可能是这个世上最难熬的事了…… 皇城,朱雀大街。 御翡堂内,贾万金刚刚把买了一对玉镯的贵妇人送走。 待他转身,分明看到魏沉央用异样的眼光看他。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情骗人?” “大姑娘冤枉我,我哪里骗人了?” 贾万金走到旁边倒了杯茶走过来,将茶端给魏沉央前吹了吹,“小心烫。” “刚刚在城楼上烧死的那个真是宋相言?”魏沉央心情不好,很糟糕。 彼时她得到消息跑去城楼时,莫说人影,就连火苗都没看到,只有被石脂熏黑的城楼屹立在那里,她从过往人群里打听到的消息,当时温宛亦在。 “应该错不了。”贾万金表示当时他在场,看到萧灵几欲自刎救子了。 魏沉央将茶杯搁到柜台上,眼底闪过一丝落寞跟悲伤,“不知道为什么,不是亲眼看到我总不相信宋相言会死,他那么聪明的人。” “聪明人就不该死?” 贾万金不以为然,“大姑娘不知道么,他们那盘棋里死的都是聪明人,因为蠢笨的根本入不了棋局。” “温宛一定伤心死了……”魏沉央猛然抬头,“温宛在哪里?” “大姑娘现在可找不着她。” 见魏沉央担心不已,贾万金劝慰道,“这皇城里关心温县主的人远比关心大姑娘的人要多,不过没关系,大姑娘有我一个人关心就够了。” “我说真的……” 就在魏沉央欲开口时,忽见外面跑过去一队侍卫,领头的人她觉得眼熟,“顾北霖?” “顾寒的侄子。”贾万金肯定道。 魏沉央立时嗅出一丝危险,急忙绕过柜台走向门口,赫然发现顾北霖带的哪里是侍卫,而是军队。 她蹙眉,糟了! 到底是前任宰相之女,魏沉央意识到局势剧变,扭头就要贾万金关门。 “关门做什么?”贾万金不解。 “这是要兵变。”魏沉央面目凝重,“我须快些找到温宛,倘若她没有准备那就糟了……” “若她真没有准备,大姑娘想要如何?”贾万金依着魏沉央的意思端起门板,但是行动上没有那么急迫。 魏沉央迅速回到柜台前,挑了几件特别贵重的镇店之宝戴在身上,“好在我已经把钱财都转去给万春枝,皇城里没多少钱财,权当施舍给萧桓宇了,只要人能逃出皇城,还愁不能东山再起?” 门板叩紧,御翡堂内略显阴暗。 贾万金回身,“我们为什么要逃出皇城?” 魏沉央收拾好一切,抬头却见贾万金手里握着后门通向院子的钥匙,她愣住,“你把后门锁了?” “大姑娘不能走。”贾万金认真道。 魏沉央手里正拿着两块玉佛,她愣了片刻,将手里佛牌搁到柜台上,绕过柜台,“为什么不能走?” “大姑娘以为你转走的那些钱财很多吗?”贾万金将钥匙塞进怀里,“那些都是蛋,生蛋的鸡在皇城,在朱雀大街跟青吟街,只要我们留在皇城,往后还有许多个朱雀大街,许多条青吟街,大姑娘是生意人,你该明白我的意思。” “可这天下若不是萧臣的,那……” “那又如何?”贾万金不以为然,“天下是谁的,根本不妨碍我们赚钱。” “贾万金,你很清楚我与温宛的关系!”魏沉央如何都没想到贾万金会说这样的话。 “什么关系?”贾万金见她靠近,慢慢后退。 “我们是一条船上的,倘若外面真是兵变,萧桓宇登基称帝那日,我们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 “那也未必。”贾万金背后就是门板。 他被迫停下脚步,“只要我与公孙斐商量,他会给我一条出路。” 贾万金没有将自己与公孙斐的交易说的那样明白,但魏沉央听懂了,“你找过公孙斐?” “时局万变,我早做筹谋……” 不等贾万金说完,魏沉央突然揪住他衣领想要掏钥匙。 第一千八百六十八章 活着才重要 贾万金没想到魏沉央这样凶猛,只一下就把他衣服撕破,将钥匙掏了去。 他急忙争抢,“大姑娘你别太迂腐!我们没有对不起温县主,在此之前我们一直都在帮她,而且她的钱我一分都没有动!现在的问题是她未必会赢,那不是我们的错,是她跟魏王没有算计好,我们仁至义尽了!” “你放屁!”魏沉央根本不想听贾万金说话,揣着钥匙就要往后门走。 贾万金一把拽住她,“大姑娘怎么就不明白,足够的钱能保命!” “你想用足够的钱财与在皇城创下的根基去跟萧桓宇摊牌?”魏沉央冷眼看向贾万金。 “我可以肯定,萧桓宇不会拒绝!”贾万金就是这个意思。 魏沉央冷笑,“当初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分文不值,要不是我们的钱财,你哪里来的根基!” “那重要吗?” 贾万金看向魏沉央,“活着才重要。” “那我今日便把话撂在这儿,你活你的我不阻拦,但是你也不能阻拦我与温宛共同进退!”魏沉央见贾万金欲上前,猛然将钥匙含进嘴里。 贾万金惊惧,“大姑娘?” “你敢再进一步,我就把它吞下去!”魏沉央神色冰冷,目光决然,“你以为我在乎的是钱财?再多的钱,再雄厚的基业也比不过温宛在醉仙楼拉我起来的那一下!” “大姑娘你说话小心点儿!”贾万金万没料到魏沉央这般决绝,吓的额头直冒冷汗,那钥匙是银子做的,吞下去会死人的! “果然患难才能见真情,你与我们终究不是同路人,今日我便与你分道扬镳,你去走你的阳关道,我们走我们的独木桥!” 魏沉央蓦然转身一刻,贾万金哭笑不得,“大姑娘若不同意我拿什么去找萧桓宇谈条件?” 见魏沉央根本没有理会他的意思,贾万金只得快走几步挡在后门位置,“大姑娘是不是忘了我所有的条件都在你手里?” “你想明抢?”魏沉央把刚从嘴里取出来的钥匙又含回去,冷厉决绝。 “我刚刚开玩笑的。”贾万金挡在后门处,“温县主早就告诉过我,纵有兵变也叫我们无须担忧,不必做任何准备。” 魏沉央蹙眉,不语。 贾万金刚刚只想知道魏沉央的真实想法,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萧臣一定会赢,若然萧臣败,他想知道自己的路该如何走。 诚然识时务者为俊杰,可若魏沉央不愿意,他自然不会多想。 见魏沉央不相信,贾万金换了说辞,“退一万步,倘若萧臣败,大姑娘觉得我们是留在皇城会救更多的人,还是离开?” “你什么意思?”魏沉央警惕开口。 “大姑娘先把嘴里的钥匙拿出来,一个不小心吞进去,你叫我怎么活!”贾万金叹了一口气。 他朝外面瞅了瞅,“宋相言失踪的事大理寺跟刑部闹的不可开交显然是表面功夫,暗地里太子府有动向,魏王殿下跟温侯会坐以待毙?” 魏沉央想了想,“倒也不能。” “这是其一,成败尚没有定论我们自然不能轻举妄动,再者若萧臣败,受牵连的人不下百余,别人不说,朝廷里沈宁跟戚沫曦,朱雀大街上莫修跟薛掌柜,那些来不及撤离的人总该有人庇佑。” “谁来庇佑?” “我。” 贾万金看向魏沉央,“所以无论成败我们都要留在皇城。” 魏沉央终于冷静下来,她拿出钥匙,转身回到柜台前,将刚刚挂在自己身上的东西一一取下来。 她知道贾万金说的是对的。 贾万金则十分配合的走去门口,打开门板。 外面大街上不时有身穿铠甲的人来来往往,御翡堂照常做生意…… 皇宫,御花园。 素衣悄然跟在彩碧身后,她随萧灵来过几次皇宫,知道彩碧前行的方向是九皇子萧平所在宫殿。 就在彩碧走下白玉拱桥,转变钻进一条甬道时,忽有人挡在她面前。 彩碧抬头,“淳贵人?” 楚离洛穿着一件霓裳彩衣,身姿曼妙走向彩碧,“本贵人听说你们凤仪殿里有天大的热闹,正想着过去瞧瞧,怎么就碰上你了。” “淳贵人请。”彩碧见状恭敬侧身,这个节骨眼上她不想节外生枝。 只是她想不想,不是节外生枝的关键。 关键在于楚离洛。 她走到彩碧面前停下来,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条碧色小蛇。 彩碧低头,未见那条小蛇正在她头顶出吐着鲜红蛇芯,可是不远处的素衣看到了。 她认得楚离洛。 印象中楚离洛只是宠妃。 彩碧等的不耐烦,刚一抬头,那条小蛇‘咻’的窜到她身上,照着她脖颈一口咬下去。 彩碧惊惧大叫,却在数息觉得浑身发麻,整个人跌坐到地上,神情痛苦。 楚离洛弯下腰,笑靥如花,“你是想先叫小桂子结果了九皇子,还是想叫单喜去给六皇子下毒?” 彩碧挣扎着想要说话,然而蛇毒太烈,她已经发不出声音。 看着神识已然不清的彩碧,楚离洛越发低俯身形,眼神发狠,“你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打六皇子的主意,本来你可以死的很轻松,可你死的太轻松我心里会不舒服。” 于是在彩碧挣扎的时候,楚离洛拿出怀里的化尸散。 暗处,素衣眼睁睁看着楚离洛把化尸散洒到彩碧腿上,剧烈腐蚀疼的彩碧痛苦不堪。 在经受炼狱般的折磨后,彩碧化作一滩死水。 素衣大为震撼,即便她没有靠近,听不清两人之间的对话,可楚离洛早早等在这里说明她应该知道彩碧去向。 不敢多想,素衣悄然转身,赶回凤仪殿。 楚离洛没有离开。 她唤回游移在地上的小蛇,无比缓慢转身,默默看向素衣离开的方向,眼底幽寒…… 此时凤仪殿内,萧灵麾下四大高手险胜顾蓉的暗卫。 看着倒在自己脚下的暗卫,顾蓉眼中含怒,“萧灵,你儿子的死与本宫无关!” 萧灵示意,四大高手分至两侧。 她提剑,步步逼向眼前这位大周皇后…… 第一千八百六十九章 你这一步走错了 院子里,萧灵一袭红衣逼向顾蓉,手中八荒吟吟作响。 丧子之痛锥心刺骨,此仇不共戴天。 她握紧剑柄,锋利剑尖直抵向顾蓉喉颈。 顾蓉大怒,随手自地上捡起暗卫丢弃的长剑,愤然出招。 她虽武将世家出身,可自小因为辛苦也就学了些花拳绣腿,这一剑刺出去,分毫力道也无。 萧灵猛然举剑,八荒直砍下去,断了顾蓉手中长剑! 没等顾蓉反应,萧灵奋力出剑。 剑气太强,顾蓉头顶凤簪上的流苏疯狂摇摆,华衣鼓动! 就在八荒抵住顾蓉脖颈瞬间,院外突然传来一阵铁蹄跟盔甲震动声响。 几乎同时,顾林霖率兵冲至凤仪殿,“住手!” 眼见百余士卒腰间佩剑,手执长矛出现在凤仪殿,萧灵没有立时动手,而是皱眉,“谁允许你们携兵器入皇宫的?” 四大高手则护到萧灵,随时候命。 素衣也在这时赶回来,见状急急护在萧灵身侧,“殿下,老奴见有队兵冲去御书房了。” 萧灵闻声骇然,转尔怒视顾蓉,“你们要干什么?” 事已至此,顾蓉突然无所畏惧,用手拨开萧灵剑指自己的八荒,“你那么聪明,猜不出本宫想要干什么?” “逼宫?” 萧灵美眸含怒,“顾蓉,谁给你的胆子,竟然敢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你知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萧桓宇已经是太子了!” “是太子,可你们谁将他当作太子看了!”顾蓉突然戾喝,“是你,还是皇上,就连战幕也将他玩弄在鼓掌里,稍有不顺心就弃之不顾!本宫算是看透了,想要什么就得自己争取,别人靠不住!” “你这一步走错了。” 萧灵的话引得顾蓉失声大笑,连眼泪都笑出来了,“走错了?那你告诉我,如果不是顾北霖携大军到我这凤仪殿,我现在是不是已经被你送去见了阎王?” “那是你杀吾儿的代价!” “所以你说我错在哪里!”顾蓉怒吼。 看着顾蓉一意孤行的样子,萧灵冷讽,“你们成不了事!” “那不是你该管的事!把剑扔了,还有他们!你告诉他们千万不要反抗,眼下外面乱的很,听说宋真宋大院令在公主府里呆的还好?” 顾北霖拱手,“回皇后娘娘,公主府已被包围,里面的人插翅难飞。” “还有呢?” “皇室所有人皆在控制中。” 顾北霖的话让萧灵放弃抵抗,倘若出手,宋真会有危险。 见其扔了八荒剑,顾蓉亲自上前将剑捡在手里,脸上露出肆意的笑,“萧灵,你知道本宫最瞧不起你哪一点?” 萧灵漠视,“瞧不上本宫的人多了,你算什么。” “就是这个样子,自负自大自狂!如果不是公主,你早死八百回了!”顾蓉狠狠吸了一口气,重声喝道,“把人留在这里守着,你跟我走。” “是!” 顾北霖命麾下副手率百余兵卒困萧灵于此,转身即与顾蓉赶去御书房。 所谓逼宫,逼的就是周帝。 别人不重要…… 院子里,素衣凑到萧灵身边,“殿下,我们应该能逃出皇宫。” 萧灵眉目凛寒,“这里只有他们,外面不知还有多少士卒,再说我们手里无兵无将,逃出去又能改变什么,不若留下来看看顾蓉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即便如此,萧灵还是叫她身边四个高手回一趟公主府把自己的夫君救出来。 四个高手得令纵身跃向凤仪殿屋顶,百余士卒欲拉弓之际,萧灵高喝,“顾蓉留的是我,我不走你们便无罪!凡事多想一步棋,今日之事成与不成,你们都不会死。” 那副将是个聪明的,很清楚凡事不能做尽,便由着那几个高手闪身离去。 “素衣,与本宫去她凤仪殿坐一坐。” 素衣颔首,“殿下请。” 这厢,萧灵跟素衣被叛军困于凤仪殿。 那厢顾蓉赶到御书房时,顾北霖所率另一队士卒已与聂磊麾下百余御前侍卫成对峙之势。 御书房内,并无动静。 顾北霖走到顾蓉身侧,“皇后娘娘,我们要不要……” “不要。”顾蓉明白他的意思,要不要冲进去擒王抢夺玉玺。 但是此前自己父亲有过明令,大军行到御书房外切勿硬闯,等他示意。 顾北霖有些着急,“那我们要一直等,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见顾蓉冷目扫过来,顾北霖自知多嘴,退到其后…… 皇宫里乱了套。 后宫但凡家世与朝臣有关系的妃子全都被控制住,另宫女太监也不可来往走动。 倒是永安宫消停的很。 殿内,李世安坐在桌边,双手颤抖捧着茶杯,脸色惨白。 事情要从萧灵驾车闯进皇宫说起。 那时有小太监将事情禀报给他,他也就是一出一进的功夫,周帝就从那张龙椅上消失了。 龙案上只留下一张字条,“勿言。” “父皇不想让人知道,他已经不在御书房?”萧冥河看着手里字条,是父皇亲笔无疑。 李世安看了眼外面,神情紧张道,“皇上不在,可玉玺在!” 萧冥河勾了勾唇,眼睛里的光芒微微闪亮,“父皇怎么这样粗心大意呢。” “老奴也觉得是!皇上既然有逃命的法子,为何不把玉玺一并拿走,太子得玉玺,便是得了这大周!”李世安越发不安,“六皇子,尊老有没有消息传过来?” 萧冥河摇头,“没有。” “那可如何是好?”李世安忽有一念,“六皇子且与老奴走!” “去哪里?”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李世安想带着萧冥河逃命。 呵! 萧冥河忽的笑子。 李世安不解,“六皇子笑什么?” “没有,就是觉得皇后跟太子怎的没派人到我这永安宫,是觉得我根本没什么威胁,不配他们一兵一卒?” “都这个时候了,六皇子就别想这些,老奴听闻端荣公主被他们扣在凤仪殿,我倒庆幸他们没有想起你来。” 就在李世安起身想走的时候,萧冥河拉住他,“李公公该回御书房。” 第一千八百七十章 回去送人头 李世安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个时候回御书房跟送人头有什么区别,他为什么要回去送人头? 见其不肯,萧冥河与他解释,“父皇是什么人呐,他会一点准备都没有?” “真没准备!”李世安在此都想骂一句‘那个蠢货’。 人走了玉玺都不拿,蠢货都没有那么蠢! 依着李世安的意思,周帝做梦想的都是萧桓宇跟萧臣兵戎相见,他坐享其成,根本没想到萧桓宇会逼宫。 “李公公听本皇子一句劝,你现在回去,他朝父皇回宫,你依旧是他身边的大红人,可你现在要是走了,父皇回来之后你如何自处?” 李世安没听太懂。 “顾蓉不敢硬闯御书房,逼宫跟妄图弑帝是两回事,他们多半会等父皇从里面出来,大庭广众之下有什么事好说,若是人到里头,万一出个什么事,他们前功尽弃。” “所以?” “所以李公公当回去,替父皇拖延时间。”萧冥河言辞恳切,“逼宫事发突然,父皇这会儿在密道里怕是还没绕出皇宫。” 李世安缓慢坐下来,“可是……” “我知你不在乎父皇,这么做也是为尊老留有余地。” 萧冥河看着眼外面,“李公公以为尊老的赌注在本皇子身上?错,在父皇身上,倘若父皇这会儿被顾蓉他们抓回来,让了位,尊老没棋走了。” 李世安沉默片刻,重重点头。 “老奴知道该如何做。” 没有犹豫,李世安匆忙离开永安宫,朝御书房去了。 厅内,师媗现身。 “皇上当真走了?” 看着李世安的身影淡出视线,萧冥河唇角勾起一抹肆意的弧度,“父皇应该是被人带走了。” “谁?” “尊守义。” 萧冥河终在这一刻舒了一口气,“师媗,本皇子赌对了。” 不容易啊— 皇宫异动。 大理寺,厢房。 翁怀松在兵变前一刻离开皇宫,这会儿正在给一经把脉。 另一处,温御跟战幕正围着桌案上死死盯着布防图。 “顾寒出兵有长进。”战幕看着刚刚移动过的红色箭头,十分欣慰道。 温御瞥过去一眼,“战哥,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么?” “宫里情况如何?”战幕又道。 温御,“……我不知道。” “你都知道什么?”战幕颇为不满。 “我就知道顾寒动兵了,尊守义连个影子都没露。” 温御正抱怨时,戚枫急匆推门而入。 他将皇宫发生的事悉数禀报,包括萧灵的处境跟后宫诸多妃子的反应,最后说到周帝,“皇上在御书房里,一直没有出来。” “没出来?” 温御就很好奇,“皇上没出来,顾北霖他们没闯进去?” “计划不是他们闯进去,而是在尊守义出招之后魏王殿下带兵入皇宫给顾寒解围。”战幕提醒道。 温御‘哦’了一声。 战幕白眉微皱,看向戚枫,“除了这些,皇宫里再无别的动向了?” 戚枫摇头,“没有。”笔趣阁 待其离开,温御有些着急,“战哥,你说尊守义会不会出现?” 战幕垂首,视线落在布防图上,“红色箭头的布局并不完善,老夫给他留了可以破防的口子,只看他会不会钻进去。” “他若不钻可怎么办?”温御狐疑道。 战幕瞧向温御,“此计乃是魏王提议,钓不出尊守义便该由他收场。” 一切都在计划内,所以厢房里并没有紧张的气氛,只是温御心里有自己的算盘,如果钓不出尊守义,折进去一个萧桓宇也是不错的。 但如果那样做多少有些对不起战幕,他不知道该不该…… 另一处,顾寒与萧桓宇也一直在等消息。 消息很快传回来,萧桓宇不是很明白,“外祖父,我们为何不进一步?” 只要闯进御书房逼父皇写下退位诏书,盖玉印。 他便是大周新帝。 只差这一步! 顾寒默然坐在椅子上,双手搭于桌案,拳头死死攥在一起。 逼宫是他的主意。 是宋相言失踪之后大理寺咄咄逼人,以及战幕离心逼他不得不出的下策。 他原已经做好万全准备,却不想那一夜战幕来了。 那夜他们谈了很多,多到战幕将自己所有布防的计划跟准备全都说出来,无一错处,此举令他猝不及防。 ‘你若一意孤行,老夫必能叫你一败涂地。’ ‘你若真为太子好便依老夫之意,除掉隐藏的祸患。’ 那时他只问战幕一句话。 ‘军师心可还向着太子?’ ‘身处权力漩涡必会受其反噬,太子不管做任何事老夫都不会觉得意外,而老夫从未心向太子,老夫所向,是先帝嘱托,太子如何并不能改变老夫的坚持。’ 他信了战幕的话,而且没有别的选择。 七路士卒行踪轨迹战幕没有一个猜错,他若执意逼宫,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到底是连先帝都赞许的人,他斗不过。 而战幕所提是叫他依计划行事,以逼宫钓出隐藏在千里之外的敌手。 尊守义。 “进一步,可就……” 顾寒停顿,“可就出师无名了。” “我们本来就是逼宫……” “不是。” 顾寒抬目看向萧桓宇,“我们入宫,是因端荣公主将宋相言之死嫁祸到皇后娘娘头上,持剑入宫行凶,吾等只是救驾。” “外祖父……” 萧桓宇愣住的时候顾寒给出解释,“就算是逼宫,也要找一个光明正大的名目,否则你大周新帝的位子如何坐得稳!若引得其他六国讨伐,我大周岂不岌岌可危!你想要一个风雨飘摇的江山?” 萧桓宇沉默,可他心急,“眼下父皇躲在御书房里不露面,我们就这么一直等着?” “等。” “等到什么时候?”萧桓宇还是着急焦虑。 此番逼宫若不成功,他没有回头路了。 看着眼前坐立不安的萧桓宇,顾寒眉目愈深。 成败只在这一刻,若他坚守与战幕的约定,万一萧臣跟温御他们做了小人。 他腹背受敌才是真正的一败涂地。 可若现在冲进御书房,若真如战幕所言,突然冒出隐藏在背后的敌手,他亦毫无胜算。 冲,还是不冲。 实难抉择…… 第一千八百七十一章 还好你没死 朱雀大街,花间楼。 苏玄璟默然无声坐在榻前,静静看着床榻上纵使昏迷眼泪却一直没有停下来的温宛。 她眉心紧蹙,睫毛上挂着晶莹泪滴,微微一颤,泪滴顺着脸颊没入鬓角。 呜呜呜…… 听着温宛在睡梦中呜咽的声音,苏玄璟心头似在滴血。 ‘苏玄璟诛杀你御南侯府满门,是他拿圣旨抄了你全家,你老盯着我做什么,你该恨的人是他,该杀的人也是他!’ ‘御南侯府里每一个人都死的很惨,本王听说他们中了毒,温侯与温少行跟温君庭死于乱箭,温谨儒夫妇死于乱刀,温初然在回城路上遭遇埋伏,你也是厉害,初然武功极高,这世上能叫他大意的人不多,还有宛宛的小侄女温朵是被你亲手扔进水缸里淹死的……’ 苏玄璟想到温弦在护国寺时说的话,还有萧臣与他说的关于御南侯府里每个人惨死的情状。 自那日后他不曾出现在温宛面前,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上辈子曾是他妻的女人。 “小王爷……不要……不要!啊—” 床榻上,温宛猛坐起来,眼前环境陌生,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忽然想到什么,急转身形想要下床,却被苏玄璟阻止,“县主想去哪里?” 温宛甚至没有看苏玄璟,光着脚踩下地面,身子起的太快,整个人朝前扑下去。 苏玄璟急忙揽住她,却在下一刻被狠狠推开。 温宛不说话,踉跄着跑向房门。 “宋相言已经死了!”苏玄璟实在看不得温宛这样,厉声喝道。 “没有!” 温宛突兀转身,血红眸子充斥骇人血丝,“宋相言没有死!我要去救他……” 看着这样的温宛,苏玄璟无比心疼,“刚刚在城楼上,关晴把整整三桶石脂浇淋在她跟宋相言身上,从城楼下窜起的火苗点燃石脂,她跟宋相言都被烧成焦炭了!县主你亲眼所见,何必自欺欺人!” 温宛身形停滞在零碎高悬的珠帘下面,眼泪如洪水决堤,冲天火焰就在眼前,她看到关晴带着宋相言在烈火中挣扎的画面,可她无能为力。 心,疼的无法呼吸。 她迈步走向房门,可脚下虚软,身子就那么不听使唤的跌到地上。 “温宛!” 苏玄璟急急跑过来欲将她扶起,却被狠狠推开,“宋相言不会死……他那么聪明的人根本不会死!也根本不会被人抓到!关晴身边的那个人……根本不是宋相言!” “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自欺欺人!如果不是宋相言,关晴舍得用自己的命陪个冒牌货一起死?如果不是宋相言,萧灵会用八荒剑抹自己的脖子?她会怒冲进皇宫要杀顾蓉?还有沈宁,如果不是宋相言她会扑上那团烈火?” “你闭嘴!”温宛目光凶狠瞪过去,眼中带着杀意。 苏玄璟看着那双眼睛,哑然失笑,“县主是不是觉得,为什么死的那一个不是我。” 泪急涌,温宛身体止不住颤抖。 苏玄璟狠狠噎了一下喉咙,“你跟我来。” 温宛无视苏玄璟,艰难起身后走向房门。 宋相言死了,她得去给他收尸。 看着温宛毅然决然的背影,苏玄璟流露出来的神情难以形容的苍凉,“县主若想见宋相言,就跟我来。” 音落瞬间,温宛身形蓦然一震。 她不可置信转身,绝望目光里闪出一抹希翼,甚至是渴求。 她声音颤抖,“你别骗我……”gsxsw.c0m 苏玄璟从来没想过宋相言在温宛的心里会有这样重要的位置。 他想知道,倘若宋相言真死了,她会如何? 可他舍不得温宛这样难过。 没有说话,苏玄璟转身走到机关位置,手按下去。 伴随一阵轰隆声,暗门开启。 温宛站在原地,泪水仍在眼眶里打转儿,她不敢有太多奢求,可又充满期待。 眼见温宛彷徨无依站在那里,如同一只受伤后怯怯不敢向前的小兽,苏玄璟心疼的无以复加,“县主就不能信我一次吗?” 泪,坠落。 温宛试探着走向苏玄璟,眼睛明明充满希望可脚步却虚缓不敢向前。 她真的承受不了失望之后的希望,再又失望的绝望。 苏玄璟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无用处,于是先行迈步走去暗门。 下陷的台阶上,她跟着苏玄璟一步一步走下去,心好似悬浮在半空,往上是无尽天幕,往下是万丈深渊。 十几个台阶,却漫长的好似一个年轮。 苏玄璟走下最后一个台阶,身形一侧把路让了出来。 这是曾经关过温宛的密室,此刻墙角处正坐着一个人。 温宛迈下台阶,转身瞬间泪如雨下。 她呆呆站在那里,看着堆坐在墙角的少年,似哭似笑,若疯若狂。 所有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她像个疯子似的跑过去,却在快要触及到少年时跌倒。 她都来不及站起来,直接爬向少年,双手死死扯拽住少年脚踝。 宋相言只感有人握他脚,一时愤怒,狠踹两下。 已经双目失明的他又被苗四郎喂了哑药,再加上换了新环境,他都还没有适应这是又要把他拽走? 这他妈就不能给他一个挖地洞的时间么! “呜呜呜!”单单是踹的那两脚,温宛就能感觉到是宋相言的脾气。 活生生的宋相言啊! 宋相言听到哭声,皱了下眉。 有点像……温宛? “鸿寿寺梁国使节与我交情颇深,他昨夜偶入密室发现有个人,怎么看都像是这小子,便偷偷联系到我。” 苏玄璟的声音响起来,宋相言身子陡然一震。 这声音好特么熟悉! “唔唔唔!”宋相言急切发出呼声时忽然被人抱住! 感受到宋相言身上的热度,温宛终于相信那个傲娇的小王爷没有死,她猛的抱住他,哭的撕心裂肺,“你为什么被人抓了!为什么被人抓了……” 宋相言正要发飙,他昨晚就在这里。 那时苏玄璟为什么不吭声。 然而在听到温宛凄惨哀嚎时,他身子本能僵住,一动不动。 “还好你没死……” 第一千八百七十二章 温宛哭疯了 温宛哭疯了。 彼时看到宋相言被烧死的感觉如同前世失去亲人那样痛,此刻看到活生生的宋相言,又如同重生后看到亲人那样欢喜不能自持。 宋相言知道是温宛。 他狂躁不安的心也在这一刻落下来。 他最怕自己失踪会扰乱外面局势,会让温宛遭受无妄之灾,如今温宛就在他身边,他便没有什么好担心,可惜不能说话,身体又中了软骨散。 人又瞎了。 他就只能由着温宛抱住自己,默默心疼。 台阶旁边,苏玄璟看到眼前场景,心里说不出的酸楚跟嫉妒。 他是昨夜就把宋相言关到这里了,但那时他没与任何人说,甚至有那么一刻,他因为温宛没日没夜,不眠不休寻找而生出杀心。 可他终究没有那么做,而是在关晴绑着假的宋相言登上城楼时,将此事告知萧臣。 也只告诉了萧臣。 之后他便将温宛带过来。 其实只要温宛没有那么在意宋相言,他真有想过对宋相言做点什么泄愤。 可看到温宛伤心欲绝的样子,他舍不得。 “呜呜呜……” 温宛哭着哭着,终于把头抬起来,双手捧住宋相言瘦削憔悴的脸颊,发狠道,“小王爷你被谁绑了?我去杀他!” 宋相言朝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只咧开嘴,想要露出自己最自信的表情。 温宛怔住,悬着泪珠的儿子轻轻一颤,“小王爷?” “外面乱了套,顾寒率兵闯入皇宫,看样子应该是逼宫。” 苏玄璟说起外面情况,“眼下皇室所有人都被他们控制住……” “小王爷你的眼睛?” 温宛根本没有听到苏玄璟在说什么,她用手在宋相言眼前轻晃,那双眼睛却没有眨一下,“你怎么不说话?你……” “他中了软骨散,嗓子被人喂了药,至于眼睛……应该是看不见了。”苏玄璟淡声开口。 温宛猛然回头,含着泪的眸子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苏玄璟看到了质疑,“不是我。” 温宛扭身扶起宋相言,“小王爷不怕,有我在!” “县主不想知道外面什么情况吗?”苏玄璟很想告诉温宛,眼下皇城危机四伏,倘若萧臣再无动作很有可能一败涂地。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温宛直接打断,“我现在只想陪在小王爷身边,外面的事与我无关,我也不想知道。” 她将宋相言从地上扶起来,胡乱抹净眼泪,“小王爷放心,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会找人治好你。” 宋相言不能见不能言,他其实想告诉温宛自己没事。 其实只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苏玄璟看到眼前场景,心下微凉,但还是隐忍住了。 “我去找大夫过来。” “你……” “县主不必多虑,我去大理寺。”苏玄璟知道温宛担心什么,淡声开口。 随着脚步声渐渐消失,密室暗门阖起,温宛这才放下来,转尔看向宋相言,“小王爷你真是……叫我好找。” 宋相言还能做什么,他咧开嘴,嘿嘿的笑。 虽然很傻,可唯有这副表情能让温宛知道他没什么。 然而他越是这样,温宛越是自责。 她想到东市珠宝行那块玉佛,想到沈宁与她说过的话,她可以无比肯定宋相言喜欢她。 可是,我要怎么报答你的这份喜欢…… 皇宫,御书房。 李世安当真听了萧冥河的话。 他站在御书房外,与台阶下面的顾蓉相对。 两兵仍在对峙,谁也没有再越近一步。 天近暮色,顾蓉等的有些不耐烦,然而父亲那边仍然没有示令,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另一处,李世安则摆出一副胸有成竹模样,大胆唱着他的空城计。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朝中众臣皆知顾寒率兵入了皇宫,情势已经到了迫在眉睫的时候。 他们各自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那些平日里对太子府不甚友好的朝臣已经开始想退路,另有一些人将目光投到萧臣身上。 然而一向被太子府视作劲敌的萧臣却没有任何动静。 酉时已过,顾北霖所率大军仍然没有闯进御书房,最先忍不住的是顾北霖。 他走到皇后顾蓉身侧,“皇后娘娘,逼宫讲究的是出奇制胜,再这么对峙下去,我只怕皇上援军一到,亦或萧臣那边有动向,我们岂不被动?” 顾蓉也是这个想法,她眉目沉凝,数息上前一步,“李公公,烦请禀报一声,本宫有事想与皇上商议,还请皇上移驾。” 李世安目冷,言语嘲讽,“皇后娘娘到底有什么事,值得你如此兴师动众?” “那不是你一个奴才配问的话!”顾北霖高声喝道。 “老奴是不配问,然顾将军可否有皇上口谕亦或圣旨,率兵闯进皇宫,你要造反不成!”李世安也是豁出去了,只要这些人不入御书房,他就还能装一装。 顾北霖正要发怒,顾蓉喝道,“本宫只是有要事与皇上相商,何来造反一说!若说造反,造反的人在凤仪殿,萧灵持剑欲杀当朝皇后,不知皇上可否给本宫讨回公道!” “皇后娘娘带这么多兵都可以自己讨回公道了,还需要找皇上么!”李世安不甘示弱喝道。 顾蓉心知再争吵下去没有结果,侧眸看向顾北霖,“你出宫去趟顾府。” “是!”顾北霖不敢怠慢,急急转身。 看着顾北霖离开的背影,李世安心慌的一匹。 依萧冥河猜测,是尊守义带走了皇上,可他把人带哪里去了! 眼下这鱼死网破的局面,如何才能解…… 永安宫内,萧冥河无声坐在桌边。 外面小太监单喜进来禀报,“顾北霖出宫了。” 萧冥河点了点头,退了单喜。 师媗现身,“楚离洛杀了彩碧,九皇子那边没有危险。” “顾蓉是真惦记本皇子,一朝逼宫还不忘把心思用在我与萧平身上,她这老毛病又犯了。” “属下不明白。” “什么?” “顾北霖明明占尽优势,为何不冲进御书房,他在顾忌什么?” 这也是萧冥河想了很久的问题。 他想明白了…… 第一千八百七十三章 怕我害他? 原以为顾北霖会直接率军冲进御书房。 纵然周帝不在,他们此举也绝对可以稳稳当当扣上造反的帽子,然而此刻,他们只与皇城侍卫僵持在外面,倒是有很多解释。 “本皇子怀疑,萧桓宇未想真逼宫。” “怎么可能?他们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师媗愕然道。 萧冥河初时也觉得他们已经走到这一步,没有道理退缩,可刚刚被他想到了,“你没发现,大理寺那几个老东西都没动吗?” 师媗点头,“萧臣也没动。” “他们在等什么?”萧冥河突兀问道。 师媗按着自己的想法思考,“等顾北霖冲进御书房,有擒帝的实证。” “那顾蓉,确切说是顾寒又在等什么?” 这是师媗刚刚的问题,她就是不知道才问。 “他们在等尊守义。” 萧冥河猜到萧臣他们未动,定是等尊守义先出招,可他没想到顾寒也在等,“战幕还是心向着太子呵!” 师媗不明白,“战幕一直没有参与逼宫之事吧?” “他若不参与,顾寒为何迟迟不动?”萧冥河彻底想明白了其中原委,哑然失笑,“顾寒不动应该是战幕的意思,如此看来,今日这场逼宫大戏所有人都在演戏,目的是那个看戏的人。” “尊守义?”师媗恍然。 “尊守义上钩了。” 萧冥河忽然佩服萧臣,“本皇子怎么都没想到,萧臣竟然会将我告诉他的一切,告诉给了战幕,而战幕竟然也相信了,才会与他合谋这场逼宫大戏。” 师媗仔细想想这个过程,“若真如此,萧臣跟战幕的心胸和对彼此的信任,在属下意料之外。” “也在本皇子意料之外。”萧冥河乐于看到现在的场面,诚心祈祷,“希望他们能赢。” “他们能赢吗?”师媗反问。 萧冥河在这个问题上沉默了,他怎么知道呢。 “现在看,尊守义不出招,顾寒应该不会闯御书房,本皇子现在特别期待接下来的戏,我真的很想知道,尊守义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反击。” “倘若尊守义不出现,局势就这样僵持着?” “拭目以待。” 从午正,到酉时,再到子夜。 御书房外顾蓉所率近千士卒,与聂磊近百皇城侍卫谁也没有妄动,天黑掌灯,一片通明。 李世安站的脚都麻了,可他不敢动,生怕动一下会影响他虚张声势的气场。 顾北霖已经宫里宫外跑了三趟,这会儿他气喘吁吁停在顾蓉身侧,“顾将军有令,不可妄动。” 顾蓉纵是一国之后,城府极深,可这到底是逼宫的大事,不成功都得去死,“父亲到底想要干什么!” “末将不知……”顾北霖也是一头雾水。 往前一步大周即可改朝换代,他们在等什么? 另一侧聂磊亦退到李世安身边,“李公公,皇上的意思……” “聂统领只管护驾,皇上自有退敌之计。”李世安站的不稳,身子慢慢朝后靠在殿外竖梁上。 聂磊不敢多问,拱手回到刚刚位置,继续瞪大眼睛看向对面。 凤仪殿内,素衣为萧灵倒了杯茶。 萧灵用心品用,抬头看向外面,那些士卒仍然死死守着殿门。 “殿下,他们这是成事了?” “没有。” 萧灵眉目深寒,“倘若顾蓉成事,第一个就得回来杀我。” “可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听着不像是交兵的样子。”素衣低语。 萧灵猜不透外面的情状,脑子里所想皆是城楼上宋相言被烧成灰烬那一幕,“只要本宫不死,杀吾儿的真凶就一定要死,吾儿如何死,她便如何死。” 丧子之痛加上国仇,萧灵当真记恨上了这位一国之后。 想到宋相言,素衣难免落泪,“殿下节哀。” 萧灵满腔仇恨,只化作一句绝言,“他们叫本宫节哀,本宫也要叫他们节哀。” “本宫饿了,你们去给本宫弄些吃的!”萧灵突然朝外面高喝,吃饱了喝足了才有力气杀人。 外面副将听罢,想了片刻即叫人下去准备。 谁不想给自己留条后路,萧灵既保事败会留他们性命,他们自然也会在能力范围内给予她最大方便…… 子时都已经过了。 苏玄璟终于将翁怀松带到密室。 看到翁怀松时,一直在密室里安慰宋相言的温宛忽然落泪。 “翁老……”温宛看向翁怀松,又看向坐在自己身边双目失明又不能说话的宋相言。 翁怀松早知宋相言活着,彼时萧臣在厢房里说过。 他坐下来,随手将药箱搁到桌面,“小王爷,烦请把手伸过来,老朽为你把脉。” 宋相言其实并没有因为自己的状态而有半分埋怨,他很好。 好到如果温宛能一直这样陪着他说话。 纵然他不能回答,也看不到温宛的样子,可只要她在身边他就会觉得很幸福。 台阶处,苏玄璟默默看着温宛的侧颜。 他看到温宛眼角的泪水,心里难以言说的落寞的跟悲伤。 “小王爷应该是被人下了哑药,这个好解。”翁怀松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瓷瓶,将其递给温宛,“服下里面药丸,药效半个时辰内就会消失。” 温宛感激接过瓷瓶,“小王爷的眼睛……” 翁怀松伸手去翻宋相言的眼皮,仔细看过之后松开手,“眼睛么。” 温宛急切看过去。 “老朽会给小王爷开出药方,但暂时不会复明,须得等些时日。”翁怀松音落时苏玄璟取了纸笔过来。 翁怀松当即写下药方。 温宛紧盯着药方,眼睛里水雾晶莹,“要等多久?” “这个老朽说不好。”翁怀松将药方递给温宛,转尔看向苏玄璟。笔趣阁 苏玄璟心领神会,将其带出密室。 待他折返时温宛刚好将瓷瓶里的药喂给宋相言。 扑通— “小王爷!”眼见宋相言吃完药后整个人倒栽下去,温宛惊惧大叫。 幸苏玄璟快走两步将他扶稳,然而下一刻,温宛却似防瘟神一样把宋相言拽过去。 此般情境,苏玄璟难免苦笑,“县主怕我害他?” 的确。 她已经‘失去’过一次,万不能再承受一次那种锥心刺骨的痛。 第一千八百七十四章 僵持的局面 苏玄璟再欲朝宋相言伸手,温宛警惕般将其揽在自己身上,护命一般。 他苦笑,“翁老的药可能得叫小王爷睡个把时辰,不如你我将他扶到床上,会舒服些。” 温宛迟疑时苏玄璟又道,“我若害他,又何必要你见到他。” 听到此,温宛这才放下戒备,在苏玄璟的帮助下将宋相言扶到榻上平躺下来。 看着温宛轻手轻脚给宋相言盖上被子,苏玄璟解释道,“翁老临走时说小王爷应该有好些日子没闭眼睡过觉,所以他给的药有安神助眠的作用,县主不必担心他会如何。” 温宛直起身,看了许久才相信宋相言真的没有死。 她回到桌边,抹净眼角的泪,“多谢。” “你终于知道谢我了?” 苏玄璟自嘲走过来,与温宛坐到一处,“外面……” “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温宛打断苏玄璟,恳求道。 “你说。” “你能不能找人给端荣公主跟沈宁去信,告诉他们宋相言没死。”彼时城楼下,温宛看到萧灵欲自刎救儿,又看到沈宁欲扑向那团火焰,她们对宋相言的爱比自己更深更切。 苏玄璟摇头,“不可。” “为什么?” “外面局势大变,皆因宋相言之‘死’,此时若有消息泄漏出去难免影响大局,若非不忍县主伤心绝望,苏某不会带你到这里。”苏玄璟知道温宛根本不会明白,为了她,自己犯了忌讳。 “可是……” “顾寒出兵逼宫,端荣公主被困凤仪殿,你叫我给她通消息几乎不可能,至于沈宁,她身边有苗四郎,纵然伤心些可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那什么时候才可以让她们知道?” 听到温宛的问题,苏玄璟愣住了。 数息,他问,“县主不担心外面的局势吗?顾寒逼宫,大周就要改朝换代,萧桓宇即将成为大周新帝,你……不担心萧臣?” 温宛不是不担心萧臣,她知道萧臣的计划,也知道尊守义的名字。 如果没有宋相言的事,她当然会关心事态进程,她知道萧臣对这场‘逼宫’没有绝对把握,好在整件事不是他一个人在做,还有战幕跟自己祖父。 她看了眼床榻上熟睡的宋相言,转回眸,“皇宫怎么样了?” “你既不关心,又何必问我。”苏玄璟看着像是在为温宛不关心萧臣生气,可他真正生气的是温宛怎么可以这样关心宋相言。 甚至因为宋相言,忘了萧臣! 他可以不与萧臣争,但若是宋相言,他不甘心。 “温宛。”苏玄璟忽然想到彼时校场他与萧臣之间的对话。 上一世,萧臣为了温宛,死于万箭穿心。 温宛抬头。 就在他想把真相说出来的时候,忽然停下来。 他在干什么? 让温宛更恨他? “上一世,是我对不起你。” 温宛以为苏玄璟要说皇宫里的事,听到这句话顿时泄了气,“上一世的事已经是上一世了,我一个被杀的都能过去,你为什么不能放下?” 苏玄璟看着温宛,“如果你也没有前世记忆,会拒绝我提亲吗?” “如果我没有拒绝你提亲,结局会不会不同?” 温宛一句反问,苏玄璟哑口无言。 他不知道。 “顾北霖率领大军闯进皇宫,但奇怪的是他没有冲进御书房直接发难皇上。” 苏玄璟知道的事情不多,但就眼下不该出现的僵持局面,他能猜到一二,“我将宋相言在我这里的事告诉给萧臣,原是想试探他会不会告诉你。 却没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竟然是城楼火烧‘宋相言’紧接着萧灵执剑冲进凤仪殿,顾寒兵动逼宫,大理寺毫无反应,直到现在萧臣都没做出任何动作,而顾北霖也没闯进御书房……” 温宛听着苏玄璟的陈述,她在想火烧‘宋相言’的戏码是谁的杰作! “我怀疑这场逼宫是假,这里面一定蕴着一个更大的阴谋。”苏玄璟看向温宛,“县主是不是知道?” 温宛听着苏玄璟的陈述,心中忽然生出不好的预感,“皇上一直没离开御书房?” “没有。”苏玄璟果断点头。 温宛知道这场逼宫,意在逼出隐藏在后面的尊守义。 但以现在的局势判断,尊守义没有出招? 那可怎么办…… “此事拖不到明日卯时。”依苏玄璟判断,明日卯时群臣上朝,这件事一定要有个说法。 就在苏玄璟期待温宛能说出什么的时候,床榻上宋相言突然呓语。 温宛听到声音,心猛的揪起来,当下起身走过去,“小王爷!” 桌案前,苏玄璟心情骤落。 他终于明白温宛的心思不在局势上。 再留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 “你好好照顾他,有任何事我会及时告诉你。”苏玄璟落寞起身走去台阶。 直到密室暗门传来的轰隆声歇止,温宛方才松开宋相言身上的锦被。 皇上没有离开御书房…… 每个人都有承受压力的极限。 最先到达极限的是萧桓宇。 顾府,书房。 萧桓宇实在忍不住,行到桌案前质问一直坐在那里默不作声的顾寒,“外祖父,我们没有时间了!再不冲进去,难道要等萧臣集结大军瓮中之鳖吗?” 见顾寒仍不说话,萧桓宇眼中一寒,“外祖父不下这个命令,我来下!” “没有兵符,他们不会听你的。”顾寒冷漠道。 萧桓宇蓦然回头,彻底爆发,“外祖父为何不下令?顾北霖已经来催三次,母后也在御书房前站了三个时辰!” “御书房,决不能闯。”顾寒咬了咬下颚。 “理由是什么?”萧桓宇转过身,双手叩在桌前,身体前倾,眼中含着戾气,“外祖父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我与母后还有数万将士的脑袋都悬在这里了!” 萧桓宇大声咆哮,不停质疑终将顾寒也逼至承受极限。 他突然起身,“你随我来!” 眼见顾寒绕过桌案,萧桓宇以为自家祖父终于下定决定,大步跟了过去。 而此时,身处永安宁的萧冥河也意识到眼下时局变得扑朔迷离。 他陡然起身时师媗现身。 “你留下!” 第一千八百七十五章 不要兵动 丑时已经过了。 大理寺外,一辆马车急停。 顾寒与萧桓宇各自穿着黑色斗篷,从马车里走出来。 门未上栓,二人先后走进大理寺。 到了后院厢房,萧桓宇本能拽住顾寒,“外祖父……” 他怎么都没想到顾寒离开顾府之后没去皇宫,而是来了这里。 “你若不愿进去,在外面等我。” 情况紧急,顾寒来不及与萧桓宇解释,行至厢房外轻叩门板。 不等他开口,里面传出战幕的声音,“进来。” 萧桓宇最终选择留在外面,心里泛起疑云…… 厢房里,顾寒见到战幕时摘下头上斗篷,拱手,“末将拜见军师。” 战幕颔首,“顾老将军坐。” 顾寒扫过榻上温御及一经,以及坐在角落里配比药材的翁怀松,视线回落,“坐就不必,末将来此只想问军师一句话,这御书房闯还是不闯,何时闯。” 战幕知道顾寒着急了。 “那人还没出招。” “那他何时出招?出什么招?”顾寒追问,此时此刻他甚至不关心那人是谁。 床榻上,温御看了眼一经。 一经不说话,他也不吭声,这事儿顾寒与他们说不着。 战幕站在布防图前,上面的箭头没有任何变化,各方传回来的消息里也没有任何异动,唯一让他疑惑的是周帝。 “老夫猜想,皇上应该不在御书房。” 一语闭,连同榻上两人都有些震惊。 顾寒皱眉,“皇上不在?” “以皇上的性格,他若在没有道理不出来,就算不出来也该有话,就算不说话,也该有调兵动向。”战幕看着布防图,“现在看,全无痕迹。” 顾寒愣了一下,“所以军师以为,末将该如何?” 战幕抬起头,“顾老将军有何想法?” “如今摆在末将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路是撤军,如军师所言,吾等入宫是为保皇后娘娘安危,另一条便是冲进御书房。” “老将军若要冲进去……” “若要冲进去,末将便是没了回头路,成败与否绝不怨天尤人。”顾寒话说的坦荡,冲进去,就是真逼宫。 床榻上,温御忍不住开口,“那我可不让!” 一语闭,顾寒转身,“若非看在军师,本帅绝不会等这么久!” “要不是看在战哥,本侯叫你一兵一卒入皇宫算我输!”温御来了劲头儿,想要从床榻上冲下来时却见战幕目光凝视,狠狠咽下这口气。 “顾老将军想如何,才能放弃冲进御书房。”战幕肃声问道。 顾寒沉默…… 皇郊,羽林营。 萧臣看着从外面走进来的身影,略显愕然。 司马瑜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只等萧臣示意方才恍然,退出营帐。 那抹身影行至矮桌对面落座,揭开斗篷,赫然露出一张倾世绝艳的盛世容颜。 “六哥为何会在这里?” “父皇不在御书房。”烛光映衬下,萧冥河的眼睛里仿佛装着璀璨星河。 他开口,无比真诚告诉萧臣,“这是李世安亲口告诉我的。” “不在?” 萧臣眉宇紧皱,“父皇他早有准备?” “李世安是尊守义的人,你觉得是父皇早有准备还是尊守义的手笔?”萧冥河的话令萧臣震惊不已。 李世安跟了父皇几十年,到头来他是尊守义的人? 如果真是这样,那尊守义有什么理由不是密令者! “六哥如何知晓李世安的身份?” “我也是尊守义的人你忘了?纵然是傀儡他们也会让我知道一些事,让我明白纵使逼宫也无须绝望,只要默默等待,太子之位甚至是帝王之位,落不到别人手里。” 见萧臣不语,萧冥河又道,“御书房外顾寒大军跟皇城侍卫的对峙已经过了六个时辰,我起初不明白顾寒为何没有冲进去,但见七弟一直没有动兵,或许知道原因了。” 萧臣抬目。 “你的目标是尊守义?”萧冥河表现出十分震惊的样子。 彼时萧臣求过萧冥河,此时萧冥河能猜到他便不觉得意外,“尊守义带走父皇,目的是什么?” “不知道。” 萧冥河的确不知道尊守义的计划,而他出现在这里,目的无比明确,“倘若七弟的目标是尊守义,那我希望七弟定要坚持,万勿因顾寒兵动,而动兵。” 萧臣沉默下来,“六哥的意思是,顾寒要闯御书房?” “换成是我早闯了。” 萧冥河看向萧臣,一字一句,冷肃决绝,“他没闯应该是与七弟有过约定之类,我不敢确定,但我可以肯定,尊守义在与你比耐性,你若先动兵,必败。” 萧臣无声坐在矮桌前,咬了咬牙。 他当然可以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与尊守义比一比耐性,可他不知道顾寒能不能承受得住。 萧冥河也是因为这一点才冒险来军营见萧臣。 无论从哪一方面考虑,他都希望尊守义首战失力。 毕竟这一次萧臣以逼宫为诱饵,若败,下一次他还要拿什么与尊守义对抗? 皇城里,各方都在等待,在煎熬,在互相猜忌跟比拼耐力。 众人皆在明处,唯一人在暗中窥视全局之余,手里黑子落在棋盘上。 看着被逼到绝境的白子,周帝龙目微寒。 “皇上,你输了。”一身破布衣裳的尊守义神情淡然坐在桌前,丝毫不将周帝的愤怒情绪当回事。 三局三负,周帝平生第一次感受到帝王之尊被人无情践踏。 他无心落子,亦无子可落,于是将手里攥着的白子扔回棋篓,“朕从未听过你的名字。” 尊守义并不意外,“何止皇上,便是战幕他们也从来没有听过老夫的名字。” 看着尊守义漫不经心捡起棋盘上的玉石棋子,周帝不禁开始打量眼前老者。 衣服虽破但很干净,发丝垂落,看似凌乱又显出几分道骨仙风。 客观评价,眼前老者长的慈眉善目,不像是坏人。 可周帝清楚,这绝对是比战幕更厉害的存在。 因为战幕并不知道御书房里的密道,甚至说那条密道他都不知。 可尊守义知道。 “你早知太子会逼宫?” 想到萧桓宇那个不孝子,周帝眼底生寒。 第一千八百七十六章 玉玺 彼时尊守义突然从暗门里走出来,他大为震惊,然在看到装有圣旨的赤金长盒时,他整个人都陷入一种绝对的震撼跟不可思议的情绪里久久都没缓神。 他找了十八年的人,就那么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甚至没给他一点点准备的时间。 诚然他已经准备了十八年! 他记得还是尊守义先开的口。 ‘皇上,勿怕。’ 呵! 他怕? 他等了多久呵! ‘太子逼宫,萧臣在侧虎视眈眈,皇上若想将他二人一网打尽,便与老夫走。’ 这是尊守义在御书房时说的话。 他不相信尊守义这个人,可在听到顾北霖率兵闯进皇宫那一刻却不得不相信他的话。 事发突然,他没有万全之策,这才与尊守义一起从密道离开皇宫。 尊守义想了想周帝提出的问题,“太子逼宫在老夫意料之外,我没想到战幕竟真能容他这样放肆。” 周帝也没想到萧桓宇会铤而走险,顶着太子的封号也敢行逼宫之事,当了那么多年的大孝子,距天只有一步,偏偏另辟蹊径,走一条有可能坠入万丈深渊的绝路。 “为何不叫朕把玉玺带出来?”周帝又问。 尊守义淡然抿唇,正要说时罗生端着粗茶淡饭过来。 “皇上搭把手。” 棋盘占据整个矮桌,尊守义握住靠近自己的两个边角。 周帝皱眉,迟迟未动。 尊守义没有催他,但也没有放弃要他帮忙的意思,罗生端着饭,默默站在那里。 周帝暗暗咬了咬牙,伸出那双龙爪子握住棋盘。 尊守义眼中露出淡淡笑意。 棋盘被他二人挪开,罗生将饭菜摆到桌上,分别给两人拿了碗筷。 一碗豆腐汤,一碟小咸菜,两碗粗米饭。 周帝看了眼饭菜,龙颜不悦,“于阗的日子这样不好过?” “奢靡会破坏一个人的纯质。” 见尊守义端起饭碗,周帝未动。gsxsw.c0m 他的江山岌岌可危。 “为何要把玉玺留在那里?”周帝重复自己的问题。 “没有玉玺,没有逼宫的事实,皇上如何定萧桓宇的罪?” “他已带兵闯进皇宫,这还不算?”周帝勃然怒道。 尊守义摇头,“皇上没听到消息么,是萧灵公主先持剑闯进皇宫,而后顾北霖才带兵冲进去,他们可以说自己逼宫,也可以说是救驾,这个界限如何界定?” 不等周帝开口,他又道,“刚刚从皇宫里传回来的消息皇上也听到了,直到现在,顾蓉及顾北霖还有那万余兵卒也没踏进御书房半步。” 周帝沉凝,这一点他倒没想明白,“他们在等什么?” “或许在等皇上走出去与他们谈条件,又或者……” 尊守义猜想他们在等自己,尤其萧臣迟迟未动,更加印证他的猜测。 “又或者什么?” “在等萧臣出兵。”尊守义没将真话说出来。 倘若叫周帝知道战幕跟温御设计这场逼宫的目标是自己,周帝怎么受得了! 被尊守义提醒,周帝恍然,“温御他们还没动兵?” 尊守义摇头,“没有。” 周帝渐渐懂了尊义守所谓‘一网打尽’的含义,“你是想等萧臣动兵,将逼宫的罪名也分过去一些?” “皇上以为此计不妥?”尊守义反问。 “是好计,可就算萧臣动兵,皇城可供朕调派的兵力不足以对抗叛军,又该如何?”周帝担心的是这个。 “皇上先用膳。”尊守义淡声道。 周帝看了眼豆腐汤跟那碟咸黄瓜,毫不掩饰脸上的嫌恶。 尊守义没理他,自顾细嚼慢咽,不再说话。 周帝又将视线落向对面老者,平平无奇的老东西,看不出丁点异于常人的地方。 他记忆回到十八年前。 那时李世安将遗诏跟密令交到他手里,气到他差点当场升天去找父皇问清楚,后来他布局十八年,唯一抓到的密令者就是一经。 除此之外再无所获! “父皇为何会将遗诏给你?”周帝还是忍不住问道。 “皇上跑题了,当务之急是解皇宫之危。” 尊守义吃净碗里最后一粒米,“罗生。” 罗生心领神会,将碗筷收拾下去之后自北墙盒子里取出一物,转身回来,恭敬搁到矮桌上。 黄绸包裹的东西,看不出里面是什么。 就在周帝疑惑时,尊守义伸出手,缓缓将黄绸打开。 看到桌上那物,周帝满目惊骇。 “这是……” “玉玺。”尊守义淡然开口,神色平静的仿佛这是一件寻常玩意已而。 周帝勃然大怒,“你敢仿造玉玺?” 他坚信被他留在御书房里的玉玺才是真的! 尊守义摇了摇头,“皇上仔细瞧瞧。” 周帝盛怒未消,伸手拿起玉玺,仔细翻看。 越看,越惊悚。 玉玺所有暗处细纹,眼前这块都有,无一不缺! “怎么会这样?”周帝震惊看向眼前老者,“这与真的玉玺……” “皇上在哪里,哪里的玉玺就是真的。” 尊守义任由周帝震惊,一字一句道,“老夫已经用此枚玉玺仿照皇上笔迹给皇城百里之内的郡县发去密令,要他们先出一队精锐骑兵乔装埋伏在皇城附近,若有需要,随时助帝平叛乱军。” 周帝现在的心情已经不能用惊骇形容,眼前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老东西竟敢假传圣旨? 他一念骤起,“遗诏跟密令是假的?” “是真的。”尊守义神色突然变得严肃,冷冷说道。 周帝一时竟被那股煞气震慑,暗暗调息。 尊守义瞬息恢复到那副慈眉善目的样子,“眼下只等萧臣动兵,老夫便能助皇上将他们死死捏在手里,松紧都由皇上一人掌控,叫他们生便生,叫他们死便死。” 周帝自尊守义那里接受收到的信息都太过震撼,他一时难以承受,整个人显得有些无力。 一种被凌空架起却连挣扎都来不及的无力…… 尊守义从来没有将周帝放在眼里。 他既然来了,局势如何发展便该由他说了算。 但有一样,他知道在战幕跟温御那两个老东西没死之前,他须靠着周帝这张嘴才能控局,于是他缓了语气。 “还请皇上相信,老夫所做一切都是为皇上,为大周着急,我的敌人,只是战幕温御。” 第一千八百七十七章 皇上不在 在尊守义看来,只有让周帝相信自己与他有同样的敌人,才会换来他们彼此短暂的同流合污。 周帝暗暗沉下心,纵然他对尊守义充满敌意,但眼下与之联手才能化解皇城之危,“那此战朕便允你挂帅,尊老,你可万勿叫朕失望啊。” 尊守义看到周帝瞬间恢复的帝王之威,心底闪过一抹嗤然,却是动身跪在矮桌前,拱手,郑重开口,“谢皇上信任,老夫必定会将叛军铲除殆尽,以保皇上高枕无忧。” 隔着一张矮桌,尊守义跟周帝,各怀鬼胎…… 破晓时分,天边泛白。 距离早朝还有半个时辰,顾寒在顾蓉近似绝望的企盼下终于露面。 “父亲!”顾蓉焦急迎过去。 顾寒颔首时顾蓉朝身后扫了一眼,“桓宇没来?” “此等事我们无论如何都要留下后手,若然失力也好给太子一个不在场的证明。” 顾寒阔步走到御书房前,脑海里回想战幕说的话。 ‘皇上很有可能不在御书房。’ 他不确定战幕这句话是真是假,也不想再揣度战幕的心向着太子几分,如今走到这个地步,他没有可能退步。 “皇上,末将得到消息欲有人入宫行刺!” 顾寒一语,对面聂磊冷喝,“有人入宫行刺自有皇城侍卫护佑皇上,何时轮到顾老将军了!” 顾寒未理会聂磊,面目冷然,“若未遇险,还请皇上开金口示意,亦或走出御书房换得吾等心安!” 御书房前,李世安看出顾寒欲闯的意思,上前一步,“皇上开不开金口须得听你顾寒的意思?老将军,你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大胆!顾将军与皇上说话,何时轮到你一个奴才插嘴!”顾蓉戾声喝道。 李世安干脆挡在御书房两块朱红门板正中间,怀抱拂尘,挺直身板,“今日谁敢硬闯御书房,杂家便是拼了老命也不答应!” 顾蓉转尔看向身边顾寒,急切低语,“父亲,时辰不多了。” 若然上朝之前这事儿还没有尘埃落定,那可热闹。 自古逼宫也就是眨眼功无,拖这么久纯属首次。 顾寒眉目凛然,他不是不配合战幕。 他已经很配合了! 然而事态发展并不如战幕之前所说,当初说好萧臣会共同担负有可能出现的危机跟莫须有的罪名,可萧臣迟迟不动兵。 甚至在他提出要求的时候,战幕并没有同意。 生死攸关,他没时间验证自己是不是信错了人。 “本将军现在怀疑御前侍卫聂磊及大内总管李世安图谋不轨,来人,将他二人拿下!”顾寒横下心,厉声喝道。 顾北霖早就想动手,闻声即刻率兵往前冲。 聂磊身后百余皇城侍卫皆上前,双方剑拔弩张,李世安心弦紧绷。 这怕是拦不住了。 千钧一发,后面有士卒急急冲上前,“将军不好,魏王带兵冲进皇宫了!” 一语闭,众人皆惊。 顾蓉恨的直拍大腿,“父亲,快!” 顾北霖几欲扬手之际,却听顾寒突兀开口,“慢着!” 二人蓦然回头,皆望向顾寒。 与此同时,听到士卒禀报的聂磊跟李世安皆暗暗松了一口气。 在聂磊看来,萧臣率兵自然是救驾。 李世安可不觉得萧臣是来救驾的,不过是不想萧桓宇一朝逼宫,断了他想要上位的路罢了。 暗处,一直默默蹲守的萧冥河闻声大为震惊。 他提醒过萧臣,不可以动兵。 否则便是中了尊守义的计! 直至看到萧臣一身银白铠甲出现在御书房前,萧冥河眼中闪过一道冰冷寒光。 萧臣还是太心软! “走。”他转身,朝虚空喝了一句。 御书房前,顾蓉跟顾北霖用无比敌视的目光看向朝他们走过来的萧臣。 二人正要开口,却是顾寒走在前面。 彼时他朝战幕提的要求便是要萧臣即刻出兵,与他共担风险。 战幕拒绝的理由是,大鱼还未上钩。 不成想此刻,萧臣竟真站在他面前,“魏王殿下?” 顾寒有些拿捏不出萧臣出现的目的。 萧臣拱手,“本王也是收到消息,有人欲对父皇不利,遂率兵支援顾老将军。” 一句话,便将自己与顾寒置于同样立场跟境地。 一句话,便叫顾寒安心。 顾寒看着急急赶过来的萧臣,悬着的心终于落地,“那依魏王之意,该如何?” 萧臣给了顾寒一个安稳的眼神,转身走向聂磊,“还请聂大人以父皇安危为重,若大人能替吾等入御书房探望,吾等自会放心,若聂大人不肯,本王只能放肆了。” 不得皇上召见,聂磊不敢硬闯。 可眼前局势让他犹豫,于是他回头看向李世安。 “没有皇上口谕,谁都不得晋见!”李世安还真是听了萧冥河的话,尽可能将人挡在外面。 萧臣看着死守在御书房前的李世安,眼中微暗。 他做梦都没想到李世安竟然是尊守义的人,足见此人与大周朝廷的渊源之深,在他意料之外。 萧臣突然出手封住聂磊穴道,“得罪了。” 聂磊被封住穴道一刻是感激萧臣的。 这会儿顾寒上前,以刀架在聂磊脖颈上,“尔等听着,本将也是为皇上安危着想,谁也不许阻止魏王!” 身后,顾蓉跟顾北霖看的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现在是什么个情况。 萧臣没有任何犹豫,大步走上台阶。 李世安暗自噎喉,直到萧臣临面而立,他还在逞强,“魏王殿下三思后行。” “让开。”萧臣冷喝。 “殿下……” 萧臣没给李世安把话说完的机会,用力揪扯他衣领,“父皇,儿臣求见!” 吱呦— 殿门终于开启。 所有人心弦都跟着绷起来。 萧臣先将李世安推进御书房,这方看向台下顾寒。 顾寒领会其意解了聂磊穴道。 有人擅闯,聂磊当即纵身跃上台阶冲进去,“皇上……” 皇上不见了。 聂磊震惊看着空空如也的御书房,“皇上不在!” 几乎同时,顾寒以及身后顾蓉也都登上台阶,萧臣已入殿门。 龙案后面,那张龙椅上哪有周帝身影。 “李世安,你可知罪?” 这句话是萧臣说的…… 第一千八百七十八章 做了很多事的温侯 李世安倒没有多少意外,转尔面向御书房里众人。 “有罪的是你们!没有皇上口谕就敢……” 啪— 顾蓉恨不得生吃了李世安,一巴掌狠拍下去,“皇上口谕?你连皇上都没守好还敢提皇上口谕!说!你把皇上藏……挟持到哪里了!” 顾寒则行到龙案前,寻得装有玉玺的赤金方盒打开,玉玺一动未动。 他看向萧臣。 萧臣也很意外。 顾北霖由着顾蓉示意拿下李世安…… 皇宫里的动向很快传回大理寺。 厢房内,战幕也没想到萧臣会带兵入宫。 彼时他没答应顾寒的请求,因为机不可失。 他算到尊守义一定在等萧臣动兵,才会有所动作,这场耐力的比拼谁能扛到最后就是谁赢。 “老夫未曾想魏王会出兵。”桌前,战幕看着布防图上出现的蓝色箭头,略有怅然。 不出兵,对萧臣百利。 出兵则是信守他们之间的承诺,保萧桓宇太子之位。 温御站在布防图对面,看着上面多出来的蓝色箭头,突然拍了下额头。 战幕抬眼看过去,“温侯一个时辰前出去小解,做了很多事吧?” 温御强壮镇定,“憋的时间长,是很多。” “你应该也算到魏王不会出兵,才叫一小队人马乔装探进宫里……怎么,想杀两三个人将太子逼宫的事做实,让顾寒没有回头路?” “战哥你说话得有证据!” “老夫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顾北霖带去宫里的那些兵卒有消息传出来,你的人想杀后宫几个平日里作派不干净的太监嫁祸,为什么?” 床榻上,一经也没想到温御会这么做,但是理解。 千载难逢的时机,只要萧桓宇逼宫成为事实,他就永远失去继承大统的资格,温御这么做也是为完成先帝密令。 只是背后捅战幕刀子这种事他属实不如温御果断干脆。 就在温御绞尽脑汁时,战幕放弃追问,“你最好即刻命你的人停下来,那些兵卒里也有羽林营的兵。” 一语闭,温御猛然抬头,不可置信。 床榻上一经选择闭上眼睛,都是千年的老狐狸。 “战哥你的意思是,你早就收买羽林营的兵到顾北霖的军营里,若有万一,把罪名推到魏王头上?” “你对此很意外吗?”战幕表示你都能想到的事老夫会想不到? 温御默。 厢房里静了片刻,战幕面色微沉,“魏王既已入皇宫,想必尊守义就要出招了,这个时候我们最好放下那点小心思跟小算计,想想如何应敌才行。” 想到尊守义,温御瞬间露出同仇敌忾的严肃表情,转身凑到战幕身边看向布防图,“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准备一场硬仗罢。” 因为萧臣率兵闯进皇宫,加上周帝又失踪的事。 早朝作罢。 让人意外的是,即便无人支会,朝臣也都跟商量好了一样没有一个人露面。 偌大皇宫,一时静悄悄的。 不多时,一辆马车从皇宫正东门驶入。 守门侍卫已经不太敢说话了。 爱谁进谁进。 马车缓行,所遇士卒看到驾车的人也都没有阻拦。 直至凤仪殿,马车停下来。 苏玄璟率先走下马车,将手中长鞭搁好之后搬下登车凳。 车帘掀起,温宛扶着双目失明的宋相言走出来。 苏玄璟下意识上前想要接过温宛手里的宋相言,却见其先行下车,随后转身,双手紧紧搀扶,半点松开的意思都没有。 他迟疑片刻,默默退回。 “这是哪里?”宋相言任由温宛搀扶,她说往前便往前,脚步没有一丝犹豫。 若非绝对信任,如何能做到这一点。 “皇宫凤仪殿,端荣公主在里面!”温宛搀着宋相言转身时看向苏玄璟。 苏玄璟了然,先行一步上前叩响院门。 里面兵卒得令打开门闩。 副将早得上头指令,没有逼宫,只是救驾,于是看到苏玄璟时便也没有阻拦,任由兵卒将人放进来。 正厅里,萧灵于主位微阖双目,纵然身形笔直可苍白面容跟眼角隐忍的泪水还是叫人心疼。 这时素衣看到殿外情境,整个人激动到无以复加,双手紧紧握住萧灵手臂,“殿下……殿下!” 萧灵慢慢睁开双眼,入目所见,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人如木雕。 温宛扶着宋相言迈进门槛,两人一步一步走向院里。 厅内,萧灵无比缓慢站起身,被素衣握住的手臂忍不住颤抖。 泪水被她强行逼退,然而迈步时她险些跌倒的样子还是暴露了她心里的彷徨慌乱跟突如其来的狂喜。 “殿下,是……是小王爷……” 萧灵突然甩开扶住她的素衣,大步冲出厅门。 阳光下,宋相言那张消瘦憔悴的脸无比真实。 “小王爷,公主殿下就在前面……”温宛小心翼翼松开宋相言的胳膊,轻声开口。 宋相言嗅到熟悉的气息了。 危险距离内的安全气息。 危险是因为他娘真的会打他,安全是因为真的不会打死他。 “娘,儿子回来了。”宋相言从温宛那里知道了发生在城楼上的事。 他被火烧,自家公主大人跟沈宁都舍命相救。 看着朝自己咧开嘴的宋相言,萧灵脚步迈的极为缓慢。 素衣先她一步跑到宋相言面前,老泪纵横,“小王爷你怎么不早点儿出来,你可知道殿下以为你死了,多伤心!” 宋相言下意识伸手想要拉住素衣,然而他终究是瞎了。 手摸索了片刻。 素衣愣住。 正走过来的萧灵也愣住,她盯着自己的儿子,明明已经瞎了双眼,脸上却还笑着,仿佛失去光明于他而言微不足道。.net 一直压抑在心底的愤怒终于在此刻爆发。 她没有走向宋相言,而是擦肩而过走向温宛。 眼见巴掌落下去,宋相言突然闪身挡在温宛面前。 啪— 苏玄璟迈出的脚步停滞片刻,落下来。 看着宋相言凹陷下去的脸颊上泛起红印,萧灵愤然看向温宛,“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面对萧灵突如其来的怒火,温宛错愕不已。 可也就是片刻,她惭愧低下头,“对不起……” 第一千八百七十九章 我愿意的 宋相言哪里舍得温宛受丁点委屈。 “母亲,温宛她……” “你闭嘴!” 萧灵目光死死盯住温宛,“本宫虽然不知道你们玩的什么把戏,可你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以吾儿充当诱饵!他为你们付出的还不够多么!” 温宛不敢与萧灵对视,诚然她不知道城楼火烧‘宋相言’是这场逼宫的导火索,可她早知逼宫会成为事实,也明白宋相言之所以被人虏走皆因搅和进这场他本不该跳进来的棋局里。 不管她如何解释,都改变不了宋相言是因为她,才入此局。 “母亲大人恕儿臣不能闭嘴,整件事温宛全然不知!”宋相言面对萧灵,目光却不能精准聚焦在正前方。 “小王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萧灵因急而怒,“你们何曾保护过他,从来都是他保护你们!如今吾儿已然这般,本宫还请温县主高抬贵手,放过他!” 温宛忽然落泪,她自知萧灵说的一切都是事实。 由始至终,都是她在连累宋相言,“公主殿下……” “我愿意!” 不等温宛把话说完,忽被宋相言截断,“不管在我身上发生什么,好的坏的,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或生或死,也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义无反顾,绝不后悔!” 旁侧,苏玄璟默然看着宋相言挡在温宛面前,替她扛下来自萧灵的雷霆之怒,妒忌成狂。 他也可以做到那样,只是没有机会。 萧灵怒极反笑,“你愿意?你愿意也要看本宫愿不愿意!我把你生下来是叫你拿命闹着玩的?来人!” 萧灵音落,院中无人动弹。 然在萧灵看向一直守在凤仪殿的副将时,那人也算机灵,立时走上前。 “把宋小王爷给本宫绑了!送回公主府!”萧灵早就得到萧臣率兵入宫的消息。 太子逼宫,却因为萧臣介入以及皇上失踪变得扑朔迷离,然而她不想知道这其中孰是孰非,她只想自己的儿子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至少别死在她前头! 扑通! 就在副将欲动手之际,宋相言突然下跪。 萧灵猛然垂目,不可置信看向自己的儿子。笔趣阁 素衣震撼之余无比心疼,“小王爷,你这是做什么!你可知为了救你公主殿下险些……你如何就不能理解殿下的用心良苦。” 宋相言匍匐叩拜,重重磕下三个响头。 “儿臣叫母亲担心了。”宋相言无比缓慢直起身,跪站在那里微微抬目。 晨光熹微,落在那双眼睛里耀眼一般夺目,“可这是儿臣自己选的路,不管前面等待儿臣的是什么,我都想走下去,不想半途而废。” 萧灵冷然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眶微红。 “还求母亲成全!”宋相言再次叩首。 儿大不由娘! 萧灵冷笑出声,“宋相言,本宫最后问你一次,同不同我回去?” “儿臣改日回公主府给母亲请安。” “素衣,我们走!”萧灵突兀转身走向殿门。 素衣纵百般不舍,却还是起身跟上自家主子。 不想萧灵忽的转回身形,朝着宋相言左肩狠踹一脚。 宋相言猝不及防,整个人跌到地上。 温宛急忙过去搀扶,“小王爷……” “没事没事,我没事!” 面对温宛关心,宋相言刚刚还毅然决然的表情瞬间化作笑脸,咧嘴的样子落在苏玄璟眼里真的很欠揍。 这根本就是苦肉计! 萧灵带着素衣离开,凤仪殿那些兵卒也失去了‘守护’的意义,于是皆退。 院子里就只剩下三人。 温宛搀着宋相言站起来,忍不住落泪,“小王爷……” “哭了?” 宋相言听出音调,心疼道,“不许哭!万一哭瞎了我扶不了你。” 温宛听着越发伤心,眼泪无声滑落。 苏玄璟悠悠然走上前,“县主若委屈尽管哭,若是哭瞎了,苏某扶你。” “温宛你别用他扶,我不信他!”宋相言急忙拉紧温宛手腕,“我们快点走,离他远一点。” 苏玄璟嘲讽道,“实在不好意思,你来时马车还是苏某的,小王爷想离我多远?” 宋相言不理他,直接拉着温宛朝外走。 看着温宛搀着宋相言走去殿门,苏玄璟眼神落寞。 彼时宋相言跪下那一刻,苏玄璟终于承认,比起自己对温宛的感情,宋相言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时御书房,顾蓉跟萧桓宇皆坐在侧位,目光齐齐落在顾寒身上。 他们需要一个答案,亦或者说是解释。 事到如今,顾寒倒也没有再隐瞒,便将战幕找过他的事和盘托出。 “父亲怎会相信战幕!”顾蓉愤而起身,美眸含怒。 萧桓宇也觉得此事荒唐,“外祖父可知……可知……战幕已投到萧臣那边,他不可信!” 顾寒看向朝他兴师问罪的母女,黑目微寒,“战幕离开太子府是谁的问题!” 一语闭,萧桓宇脸色微白。 顾蓉不喜自己父亲这样说,“那也是战幕有异心在先!父亲到底是哪头儿的?今日之事乃是逆天大计,父亲如何能与他人商议!此事若成便成,若不成我们母子也就认了,可现在这样的局面,算什么?” “你们以为逼宫之事被战幕知晓,我们还能有胜算?” 顾寒之所以答应,也是因为战幕将他七路兵卒的行兵轨迹说的一定不差,“你们觉得战幕在太子府坐阵十数年天天就闭着眼睛吃饭了!” 顾蓉与萧桓宇一时沉默。 “战幕说过,他不会计较太子做的那些事,只要揪出隐藏在暗处的敌手,他依然会力挺太子继承大统。”顾寒的意思很明确。 不是他想相信战幕,是没有第二条路走! 顾蓉也听出这个意思,缓身坐下来,一脸颓败。 萧桓宇咬了咬牙,“战幕若回……” “他若回,你敲锣打鼓给老夫迎出三里开外!”在某方面,顾寒对自己这位外孙的确失望。 都说帝王无情,这种特质在萧桓宇身上已经开始初显了。 “父亲,你们说的隐藏的敌手到底是谁?” 顾寒沉默数息,眉目深敛。 “战幕没说,不过依我来看应该是带走皇上的人……” 第一千八百八十章 该死的良心 皇宫,永安宫。 萧冥河完全没想到在他冒险去见萧臣,劝其稳下心神与尊守义耗到底之后,成功把萧臣给盼进皇宫了。 “他明知是错,为何还要入宫?” 这是萧冥河一直都想不明白的问题。 师媗在侧,“魏王若不入宫,顾寒闯进御书房便是坐实逼宫之事,萧臣还是棋差一招。” 萧冥河不由扭头看过去,“你这样想的?” 师媗垂首,眼神略有疑惑。 难道不是? 萧冥河笑了,“你以为萧臣不知这个节骨眼儿只要他忍得住,且不说尊守义,太子完了! 他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赶着入宫阻止!”萧冥河在心里狠骂了萧臣祖宗一句。 就叫萧桓宇一路错下去,他平白得了一个便宜不好么? 师媗恍然,“魏王为何要这么做?” 萧冥河抬头,露出同样疑惑。 片刻,他苦笑一声,“可能是该死的良心在作祟。” “眼下顾寒跟魏王皆领兵入宫,皇上却被尊守义带走,这盘棋往下要怎么走,属下真是看不明白了。” “瓮中捉鳖。”萧冥河终于接受现实,“如果不出意外,尊守义在萧臣领兵入皇宫那一刻,已经开始行动了。” 师媗蹙眉,“尊守义若将太子跟魏王一网打尽,那就只剩下……” “是啊,那就只剩下本皇子,与他一决雌雄。”萧冥河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要与尊守义周旋,全都拜萧臣所赐。 师媗还是有些不相信,“如今太子跟魏王皆带兵入皇宫,便是意味着温御跟战幕暂时联手,他们加在一起也斗不过尊守义?” 萧冥河眉目幽然,“你别忘了,尊守义那边还有一个人。” “谁?” “萧启衡。” 周帝,他的父皇…… 宋相言没死,萧灵安全离开皇宫的消息散布,朝中众臣在得到这一消息后暗暗松了一口气,至少皇宫里的情形没有他们想象中紧张。 然而他们并没有因此放松那根紧绷的心弦。 因为周帝失踪了。 此时皇宫专门用于给那些犯错的宫女太监用刑的慎刑司里,萧臣静坐在桌案后面,冷漠看向刑架上的李世安。 “魏王殿下,你不该带兵入宫。”李世安双臂呈展开形状绑在刑架上,表情冷然,整个人看上去十分傲气。 萧臣没有开口,脑海里尽是萧冥河的话。 ‘李世安是尊守义的人。’ 他在思考。 假设尊守义是最后一个密令者,且是背叛者,他自然不会以真面目出现在父皇面前,那么遗诏跟密令是如何出现在父皇手里的? 李世安。 当是尊守义将东西交给李世安,再由他转交给父皇。 如此李世安便成了知情人。 也因为此,李世安因为知道了天大的秘密而与父皇走的越来越近,以致于他一步步成为父皇的心腹。 父皇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他都知晓。 而他又与尊守义保持联系,所以尊守义虽然远在于阗,却对大周局势知之甚详。 "殿下但凡聪明,该放了老奴。” 李世安虽然不知周帝去向,也不知道尊守义的计划。 但有一样,他想活。 萧臣狠狠吁出一口气,“说说理由。” “任何解释都改变不了太子逼宫的事实,但是魏王不一样,只要你肯放老奴离开皇宫,待见到皇上,老奴自然会在皇上面前为殿下美言,逼宫之事,殿下从未参与。” “李公公是不是忘了当初在大理寺,若非滴血验亲,父皇险些不认我这个儿子的事?”萧臣没有与他提起尊守义。 李世安脸色微变。 “难得与李公公可以有这样坦诚相待的机会,本王一直有个疑问,希望李公公可以释疑解惑。” 李世安不由的看过来。 “母妃离世之后,父皇有没有很难过?” 许是没想到萧臣会问这个问题,李世安愣住了。 “没有吗?” 萧臣动了动眉梢,苦涩笑道,“那还真是无情。” 李世安以为萧臣会问密令的事,亦或遗诏,哪一件都比这一件有意义。 “父皇还想要长生啊?” 萧臣已经在慎刑司里坐了半日,这会儿他站起身,悠悠然绕过桌案走向刑架,“他若长生,这大周似乎就没有改国号的必要了,所以他离开时根本没想过尚在皇宫里六皇子跟九皇子的安危,只顾自己逃命?” 李世安知道内情,六皇子不会死。 至于长生也是子虚乌有,“魏王殿下既有心思,为何还要替顾寒开脱,为何不以救驾之名除掉太子?” 李世安没有那样的脑子,他猜不到尊守义跟萧冥河猜到的事。 萧臣看着李世安眼中疑惑,抬手震断刑架上的铁链。 哗啦! 失去束缚的李世安震惊不已,“殿下这是做什么?” “刚刚公公不是说了,本王若聪明就该放了你。” 萧臣告诉李世安,“一会儿本王自会调开外面兵卒,机会只有一次,公公把握住。” 没再与李世安周旋,萧臣转身离开刑室。 不多时,外面传来铠甲摩擦跟脚步踢踏的声音,声音渐行渐远。 李世安犹豫着要不要离开,闭着眼睛看这都像是一个阴谋。 然而思忖再三,他还是选择迈开腿…… 鸿寿寺。 彼时苗四郎将沈宁从城楼上抱下来之后直接带到自己居所,甚至用药物助其深眠。 他不想她惊醒之后因为‘宋相言’的死而陷入绝望。 如此,倒不如一直睡下去。 只是刚刚,他得到消息了。 “宋相言!”床榻上,沈宁猛然睁开眼睛,脑海里瞬间浮现出宋相言被烈火烧成灰烬的情境。 来不及落泪,她转身就要下床。 “沈姑娘要去做什么?”苗四郎伸手阻挡却被她用力推开。 不忍沈宁这般,苗四郎没有卖关子,轻声开口,“宋相言还活着。” 音落一刻,沈宁突然停下动作抬头看向苗四郎,眼睛里泪光闪烁,“你说什么……” 见沈宁神色迟疑,苗四郎道。 “城楼上被烧死的那个不是真正的宋相言,他还活着,就在半个时辰前温县主带他入宫,所有人都看到他出现在凤仪殿。” 第一千八百八十一章 他活着就好 突如其来的惊喜,却显得那样不真实。 沈宁有些茫然的低头寻找榻下长靴。 苗四郎知道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根本不会相信,于是弯腰拿起长靴交过去。 啪嗒! 长靴落地,沈宁紧张到双手毫无力气。 她抓不住靴子。 苗四郎见状自矮椅上起身,直接蹲下来。 沈宁本想拒绝,可她真的没什么力气了,便由着苗四郎握住她的脚替她把长靴提起来。 “沈姑娘慢些。”苗四郎扶起沈宁走出房间,马车就在外面候着。 他扶她登上马车,吩咐车夫驾去大理寺。 这一路疾驰,沈宁却还是嫌慢。 苗四郎默默坐在侧座,看着沈宁眼中闪动的泪水跟焦急的神情,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倘若不是他大意,宋相言就真死了。 若真死了,她会怎样…… 就在马车穿进巷口的时候,苗四郎注意到大理寺门口停了一辆马车。 “停……” 苗四郎没听清楚,“沈姑娘说什么?” “停车。”沈宁迫不及待从座位上站起身,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她身子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苗四郎急忙扶稳她,还未开口便见对面马车里走下一人。 苏玄璟。 紧接着从车厢里走出来的人是温宛。 沈宁身体莫名颤抖,直至看到温宛身后的宋相言,彷徨无依的心终于落下去,被她强压在眼眶里的泪水却再也抑制不住,汹涌溢出。 是宋相言。 还活着,真好。 即便距离这样远,还隔着一层薄纱似的车帘,她还是无比肯定那人就是宋相言。 她双手死死握住车门两侧竖棱,因为激动骨节泛白,然而她却没有冲出去。 苗四郎看懂了沈宁的隐忍,一时气血上涌。 “你随我出去!” 沈宁忽的甩开苗四郎,身体下意识朝后缩。 她看到宋相言紧紧握着温宛的手,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可宋相言脸上的笑容说明一切。 她去,不合时宜。 “沈姑娘,如果你现在不去,那就再没有机会让宋相言知道你对他的心意!”苗四郎是喜欢沈宁不假,就是因为喜欢才看不得她受这样的委屈! 然而沈宁退缩了。 她回到座位,眼泪还是止不住,“他没事就好。” “他是没事,现在有事的是你!” 苗四郎怒其不争,“你对他的付出哪有一样比温宛少,他可以不爱你,但不能不知道,你随我去大理寺!” 苗四郎伸手握空,“沈姑娘,你……”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沈宁抬头,睫毛轻颤,“知道了他就可以爱我吗?” 苗四郎顿住。 “既然他不会爱我,我让他知道的意义是什么?让他内疚自责,我能得到什么?”沈宁一番话,问的苗四郎哑口无言。 “你甘心吗?”苗四郎见沈宁这般,无奈坐下来。 沈宁看着不远处温宛搀扶宋相言走进大理寺,眼底闪过一丝落寞,“不甘心,可又能怎么样,这世上最难强迫的就是人心,他不喜欢我,就算我做的再好他都不会喜欢我,因为不是对的时间,不是对的人……” 苗四郎随着沈宁的目光看过去,随后吩咐车夫,“礼部。” “我想去郊外走走。” 沈宁终是移开视线,看向侧窗,“今天阳光真好。” 苗四郎知她心里难过,便叫车夫朝城门方向驾行。 看到宋相言还活着,沈宁无比感恩。 她身体无力靠在车厢背板上,仿佛将这些时日积聚在心里的诸多情绪全部释放,轻轻的吁出一口气,“你有喜欢的姑娘吗?” 苗四郎看着心不在焉的沈宁,想到刚刚他劝沈宁的那些话。 一股劲儿推着他开口,“我……” “我饿了。”沈宁看到街边有家包子铺,于是道。 苗四郎终将那些话咽回去,叫停车夫,买了包子回来。 他把包子递给沈宁,“小心烫。” 沈宁接过包子,一口一口嚼。 眼泪落到包子上,被她一起吞下去…… 萧臣带兵入皇宫第二日,经他与顾寒商议。 二人撤兵。 彼此只留少量兵卒协助聂磊护卫皇宫。 正所谓兵贵神速,先人一步更能掌握形势的主动权。 萧臣跟顾寒先后回到大理寺,二人入厢房。 此时战幕已将彼时那张布防图换成布兵沙盘。 沙盘丈余,细致到皇城东西两市各坊街巷,原本布防图上红蓝两色箭头全都变成红色木旗,所在位置是萧臣与顾寒麾下五万士卒。 顾寒看到沙盘,脸色顿时变得严肃,“军师这是要开战?” 战幕一袭素布衣裳立于沙盘前,捋过白须,“顾老将军觉得若有人出兵以剿灭叛军为由夺你手中三万士卒,那人该从哪里下手?” 顾寒只道战幕过于兴师动众,“谁会如此? 战幕抬头,“时间不等人啊老将军,你且看看罢。” 见战幕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顾寒走到沙盘前,兵法有云敌暗我明的破局之法只有两个字。 虚、实。 他手指点向西市尽头靠近天牢的宿卫营,“只有此处与其他兵营没有衔接,距离也远,遇险不利于救援,那人若想控制老夫手下兵卒,当先攻此处,只是……他们从哪里攻?” 顾寒直到现在也不相信战幕所说之人能天降神兵。 战幕则看向萧臣,“魏王殿下以为那人会如何控局?” 萧臣行到沙盘前,面目凝重,眼底深寒。 “本王以为他若出手定然不会只攻一处,也不仅仅只在皇城内,我们该……护城。” “他哪里来的兵?” 顾寒神情愕然,“军师跟魏王殿下可否告诉老夫,你们说的那人到底是谁,两军相遇贵在知己知彼,我连对手都不知道如何应敌?” 萧臣转身,“于阗国师,尊守义。” 顾寒皱了下眉,“谁?” 战幕开口,“之前未与你说,怕你轻敌。” 的确,顾寒听都没听过的名字,如何能叫他相信尊守义会是搅弄风云的人物。 “尊守义是谁?”顾寒发出质疑。 这次换温御解释,“于阗国师,大周人,除此之外我们对他一无所知。” 顾寒无比震惊看向眼前三人,连带床榻上躺着的一经都扫了一眼,“一无所知你们就敢拿逼宫这样的大事引他上钩?” 对此温御表示有话说,“是先有逼宫事实,才有引他上钩的计划。” 第一千八百八十二章 不要脸的喊了 厢房里,顾寒一时脸红。 萧臣转身面向顾寒,“此事最先是由本王向军师提起,原因复杂我便不一一赘述,眼下父皇失踪且故意留下玉玺,应该是那人的主意。” 萧臣‘不一一赘述’的内容里涉及到六皇子萧冥河,他不想顾寒生出别的心思。 但此事战幕知晓。 “尊守义已经来了大周皇城?”顾寒诧异。 萧臣神色肃然,“不管尊守义有没有来大周,现下顾老将军率兵入宫是事实,父皇不在皇宫也是事实,就算从一开始没有本王参局,老将军也会陷入这个死局,幸老将军愿意相信本王,本王自会与你共渡难关。” 言外之意,有没有尊守义对你来说结果是一样的,现在有我陪你迈这道坎,你还在纠结犹豫什么? 萧臣话说的隐晦,但顾寒听懂了。 “皇上会如何反击……”顾寒视线重新回到沙盘。 然而这一次沙盘旁边三人皆默,他们也不知道。 酉时放衙,萧臣终于从厢房里走出来。 他遇戚枫,方知他在厢房里时温宛带着宋相言回了大理寺,这会儿在后院宋相言的院子里。 宋相言的眼睛并非不能医治,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 这会儿房间里,温宛接过李舆亲手熬的汤药,托盘旁边另有一碟蜜饯。 苏玄璟双臂环胸倚在床尾,见温宛拿了一颗喂过去,嗤之以鼻,“小王爷是小孩子么,吃药还需要蜜饯并服。” 被苏玄璟这么一说,宋相言立时张嘴把蜜饯含在嘴里,之后抬头朝声音方向送上一张大大的笑脸,“有什么问题?” 看到宋相言那个贱兮兮的样子,苏玄璟恨不得彼时在密室里直接弄死他。 “小王爷有没有觉得好一些?”温宛关切问道。 苏玄璟就是瞧不得温宛那样关心宋相言,“县主不必担心,他只是暂时瞎了。” 眼见温宛瞪眼看过来,苏玄璟默默压下一口气,“苏某到外面转转。” 留下来会被气死! 正待他要出门时,房门自外面拉开。 “魏王殿下来迟了。”苏玄璟见是萧臣,便又不想走了。 温宛闻声转身,正是萧臣。 “还顺利吗?”温宛知道现在局势异常紧张,说生死攸关也不为过。 萧臣走至榻前,朝温宛笑了笑,“放心。” 就在萧臣想往下说时,宋相言动了动身。 “小王爷哪里不舒服?” “有点累。”宋相言双手摸索着锦枕,身子一点点往下窜。 温宛急忙搀扶,又十分妥帖的替他盖好被子。 见宋相言闭上眼睛,萧臣便不知道要不要开口了。 “我们去外面说。”温宛不想打扰到宋相言,于是带着萧臣离开,临走时看向苏玄璟。 苏玄璟意会,这是叫他照顾床上那个戏精。 看着温宛跟萧臣走到院子里,苏玄璟踱步到床榻旁边坐下来,一把扯开被子。 “温宛……” “刚刚为什么不喊?”苏玄璟打断宋相言,“刚刚你若不要脸的喊了,以温县主对你的愧疚程度,应该会扔下萧臣照顾你。” “……” 宋相言虽然看不见,但还是很尊重对手的侧过身面向苏玄璟,“你说话要负责任。” “我哪句话说错了?”苏玄璟才不会像温宛那样迁就一个瞎子。 宋相言沉默片刻,“你抓我回去的那晚为什么没有表露身份,是不是动了杀我的念头?” “这还需要问吗?” “你现在这么明目张胆了苏玄璟!”宋相言有些激动。 苏玄璟冷眼瞧着床上瞎子义愤填膺的模样,表情突然变得严肃,“于公于私,我杀你有什么不对?” 宋相言莫名觉得有些冷,“那你为什么没杀我?” 因为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当年鹤柄轩杀自己双亲那样隐秘,不也在二十年后被他查出来了。 他怕温宛知道。 “小王爷要是死了,这大周皇城可就真的乱了套。” “你是什么忠臣良将,干嘛要说这种一听就很假的理由骗我?” “小王爷既知我要骗你为何还要揭穿?” 宋相言,“……你出去,我不需要你照顾。”.ghxsw.c0m “我留在这里是为了照顾你么?”苏玄璟冷笑一声。 宋相言干脆翻身背对苏玄璟,“你是为了气死我的!” 苏玄璟瞧了他一眼,身形微转,看向窗外…… 院子里,温宛问了萧臣局势。 萧臣统统与她说了一遍,大概意思是等。 他们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只看接下来尊守义如何出招。 “战军师跟温侯还在探讨皇城兵力分布,眼下我们分析尊守义应该会利用父皇调派周围郡县的兵力,只是父皇没有把玉玺拿走……” 萧臣说到这里见温宛不时看向窗棂,心下一顿,“小王爷眼睛还好吗?” “翁老看过,说是暂时的。”温宛丝毫没注意自己刚刚下意识的小动作,脸上泛起忧色。 “小王爷有没有说是谁绑了他?”萧臣起初猜测是萧桓宇,他问过顾寒,战幕也问过,顾寒否认。 温宛摇头,眼中闪出一抹狠意,“小王爷说他起初被关在一间四壁净白的房间里,屋顶四角悬着夜明珠,每日不给饭菜,只一碗清水加两片人参,后来他被那人关到箱子里半日,再往后便是送到梁国使节早些年废弃的密室里,由始至终他没看到那人样貌……对了!” 温宛忽然想起来,“小王爷说他在此之前被人关在郊外地窖里,那里有蛇,还有老鼠!” 枭臣微微皱眉,“换了好几处地方?” “小王爷推断他被劫持两次。”温宛认真道。 “为什么?” “在地窖时的待遇吃的是饭菜,有鱼有肉的,看守没有那么谨慎严密。”温宛告诉萧臣,彼时沈宁与苗四郎也是照着她的法子在郊外搜寻,如果宋相言一直被关在郊外,那时就该发现了。 萧臣记下了,“你放心,我早晚揪出那人。” “我也一定不会放过他!”说到此处,温宛眼中迸射寒意。 如果不是寻找的过程艰辛,不是宋相言双目失明,她不会想杀人。 萧臣点头,“你这段时间辛苦了,眼下小王爷已经找到,你也该好好休息。” “我暂时不回墨园,就留在大理寺。” “也好,眼下时局动荡……” “小王爷双目失明,需要人照顾。” 第一千八百八十三章 先帝名字滑稽 听到温宛回答,萧臣脑海里浮现那晚在墨园的情景,以及他与司马瑜的对话。 他没再说什么,只借口有事离开了。 如果此局自己生死未卜,总该有人替他照顾宛宛。 温宛倒也没看出萧臣眼中一时闪过的别种情绪,转身回了厢房。 房间里,苏玄璟实在看不得宋相言那副无病呻吟的样子,借口到外面透透气,温宛没理他,宋相言乐得如此。 待他走出房间,思忖良久后没有去找战幕。 眼下皇城危机的局,他掺和不进去。 苏玄璟想到此处已然迈出去的腿转了方向,折回房间。 他堂堂大周皇城第一公子,论气人怎么能输给宋相言…… 皇城局势并没有因为萧臣跟顾寒撤兵而有任何缓解,因为周帝失踪了。 也不知道是谁把这个消息传出来的,闹的人尽皆知。 不止朝臣一宿一宿闭不上眼睛,城中百姓也是忧心忡忡。 国岂可一日无天子! 然而此时,一直与尊守义呆在一起的周帝也有些受够了。 他发现尊守义真的不是很会做人,尤其不知道给他这个帝王一点面子。 论对弈,自己一盘没赢过,论膳食,自己两天没吃肉了。ghxsw.com 不吃肉也不是不行,但好歹也要有些可口的饭菜。 看着眼前的烧饼卷大葱,周帝眉宇成川,“葱性烈,尊老不易服食。” 这玩意卷在烧饼里不辣么! “皇上有所不知,葱是温物,吃着烈,入腹百利而无一害。” 所以说周帝觉得尊守义这人没有眼识,当然,也不排除这人从头到尾都没将自己这个帝王放在眼里,“朕不饿。” 尊守义一直也没问周帝饿不饿,吃不吃,自顾卷起烧饼,“皇上可知这皇城里最喜吃烧饼的人是谁吗?” 周帝不想知道,他就想知道下顿吃什么。 “是狄翼。” “尊老与狄翼是旧识?”周帝抬头,诧异道。 尊守义摇头,“老夫哪有那样的荣幸。” 话说到这里,周帝难免想知道的更多,“尊老对我大周肱骨之臣似乎都非常了解,朕很好奇,他们为何不知道你的存在?” “因为萧魂。” 周帝一时晃神。 “也就是先帝。” 周帝皱眉,“尊老如何敢这样称呼父皇!” “皇上有没有觉得,先帝的名字很滑稽?” 周帝,“……你可难为朕了!” 尊守义笑了笑,没有开口。 “朕不得不提醒你,论兵法谋略你未必是战幕对手。” “先帝也曾说过这样的话,倒不是针对老夫,而是觉得整个大周都没有人能比得过战幕,所以老夫想试一试他到底有没有先帝说的那样用兵如神。” “试一试?你当这是过家家!” “皇上放心,老夫不会输。” 看着眼前这个年过六旬,牙齿好到一颗没掉的老人,周帝沉默数息,“你当真能赢过他们?” “老夫来此,就是为了赢。” “你想求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我想要……” 尊守义停下来,嚼净嘴里剩余残渣,之后清清嗓子认真看过去,“老夫想要皇上二子的命。” 周帝龙目略深,“萧桓宇,萧臣?” 尊守义点点头,低头咬下一口烧饼,“皇上英明。” “之后呢?”周帝在乎的是接下来。 “之后还有什么事?” “太子之位,甚至于……帝王之位,尊老如何算计的?” 尊守义吃饱了,他把手里剩了一半的烧饼搁回盘子里,吩咐罗生撤下去。 罗生速度也快,直接连周帝身前那一份也给一并撤了。 “老夫忌贪多。” 尊守义抬头看向周帝,“之后老夫自然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周帝虽然不相信他的话,可听着却是叫人放心呵! “那战幕温御他们……” “二子不在,他们哪里有脸活着,还不一个个下去给先帝赔罪么!” 周帝听罢,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一个他查了十八年都没查清楚的问题,“密令者有几人,都是谁?” 偏偏这个问题,尊守义也不知道…… 又是一日,皇城局势渐趋稳定。 一直呆在温府的顾琉璃也到了该走的时候。 其实这几日于大周皇城是乱局,于顾琉璃却是异常的宁静。 每日与公孙斐坐在凉亭里品品茶,谈谈局势,偶也会聊些皇城以外的天地,她虽贵为太子妃,可说来都不会有人相信,从小到大,她还没离开过皇城。 “姑母那边有了消息,太子依旧是太子,斐公子不必担心。” 凉亭里,顾琉璃与公孙斐喝了整整一壶茶后终于起身。 是时候离开了。 公孙斐亦站起来,“太子妃放心,斐某定会一如既往支持太子,绝无二心。” 顾琉璃浅淡一笑,太过敷衍的对话一瞬间将他二人距离拉的有些疏远,“我该回去了。” 这一刻,顾琉璃心里期待公孙斐能留她一留。 哪怕只是半日,她也欢喜。 然而公孙斐却只是拱手,“恭送。” 顾琉璃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却还是点点头。 她走下台阶,忽然止步,“他朝若有机会,斐公子可否带我去看看终年积雪的太行山?” “太子妃身份尊贵,斐某怕是没有这个机会。”公孙斐不假思索拒绝。 这天下美景,他只想带一个女人去看。 顾琉璃闻言只是一笑,转身走了。 弯月拱门处,温弦见顾琉璃时俯下身,目送其走,转尔来到凉亭里。 “太子妃怎么舍得走了?”温弦其实早就看出顾琉璃的心思,这几日她做梦都想公孙斐能跟她滚到一起,这样太子妃的位子不就让出来了么。 公孙斐瞧了眼温弦,不冷不热说了句,“给斐某跟太子妃下药的事,温姑娘怎么做得出来?” 是的,温弦为此付诸了行动。 温弦一时愣住,片刻否认,“斐公子在说什么!” 公孙斐也不强迫她承认,低头端起茶杯。 温弦即刻转移话题,“现在什么情况,太子跟萧臣怎么都从皇宫撤出来了,不逼宫了?” 公孙斐真是感谢老天爷给了温弦这样几乎没有的智商,如此他才能控制的如鱼得水,“皇上不在,逼的什么宫。” “皇上哪儿去了?” 第一千八百八十四章 他可能要死了 公孙斐真的是好耐性。 他喝了口茶水,十分诚实道,“斐某不知。” 这种问题是谁都配知道的么! “不过……” “不过什么?” “或许尊守义已经来了皇城。” 温弦一时震惊,但又觉得无甚要紧,“他来不来的能管什么用。” 咳— 公孙斐险些呛到,果然人天真些才不会有烦恼。 公孙斐真的很想告诉温弦,尊守义管不管用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大周皇城有现在的局面,那都是拜尊守义所赐。 他虽不知尊守义真实身份,但他知尊守义的手早就伸进大周皇城,以东方隐为首的暗桩不下百人。 虽不如鹤柄轩麾下蛇、狐、萤那么无所不能,但胜在一直没有暴露。 暗桩,不暴露才是真本事。 就在这时,管家来报。 “斐公子,寒棋公主求见。” 凉亭里,公孙斐闻声转身时眼角显露一丝笑意,“看见了。” 管家身后,寒棋带着落汐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每次看到寒棋那张脸,公孙斐都会有如沐春风的感觉,心都跟着温暖,略微快速的心跳被他以内力压制下去。 他深吸了一口气,“公主殿下大驾光临……” “你滚出去!” 公孙斐话音未落,便有不和谐的声音从耳畔响起。 眼见温弦怒气冲冲拦下寒棋,公孙斐在凉亭里摊开手,表示无奈。 他无奈,寒棋不会,“滚!” 不等温弦反驳,落汐直接出手。 封其穴道,将其扛走。 整个后院瞬间安静了。 “公主殿下……” “周帝哪儿去了?”寒棋大步走进凉亭,问出了公孙斐刚刚回答过的问题。 但因为问的人不同,回答自然不同。 他斟茶,双手奉到寒棋面前,“许是被尊老带走了。” “什么?!”寒棋震惊,美眸瞠大。 公孙斐见其没有接茶杯,轻轻放下,“殿下不知?" 寒棋只给尊守义去过信,没收到回信,“你知道?” “我猜的。” 寒棋,“……” 我谢谢你这么会猜! “不过想想,除了这种可能,斐某实在想不到别的情状。”公孙斐严肃道。 寒棋在鸿寿寺里也是实在坐不住了,逼宫又撤兵,周帝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每个消息传到她耳朵里都会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公孙斐见寒棋自顾自的疑惑,笑着看过去,“要不要斐某给殿下梳理一下?” 寒棋侧目。 “此前温姑娘曾给尊老去过信……” “她凭什么!”寒棋突然怒道。 公孙斐笑着看过去,等眼前这只小白凤把气撒出来。 寒棋自知失态,皱了下眉,“你继续说!” “太子逼宫的事斐某早就想到了,于是提醒温姑娘给尊老去信,毕竟成败与否直接股关系到于阗,我也很想尊老能走一趟。” “帮太子?” 公孙斐觉得寒棋这是带着气桶来的,又停下来。 “你继续说。” “尊老的心思斐某不敢猜,帮谁也不是我能决定的,但我可以肯定周帝本身没有准备,他突然在御书房消失是对时局最好的回应。” “这跟义父可能会来有什么关系?” “帝王之尊,如果不是有人临时游说,他断然不会临阵脱逃,能游说周帝的人应该也不是大周人,毕竟大周能叫周帝听话的人都站在萧桓宇跟萧臣这边,加上尊老对大周寄予的期待,是尊老的可能性非常大。” “义父为何要带走周帝?”寒棋实在看不明白。 公孙斐想了想,“保不齐想一网打尽。” “什么意思?” “如果不能将希望寄托在萧桓宇跟萧臣身上,那就只有周帝能直接影响大周跟于阗的关系,尊老有可能亲自来替于阗谋久安了。” 寒棋信了公孙斐的说辞,“那我跟温弦……” “殿下久居鸿寿寺,与萧臣虽有些关系但关系不大,温姑娘与太子走的太近了。”公孙斐知道寒棋在乎的是什么。 谁能坐稳于阗长公主的位置。 然而他还是猜错了,“那我还有什么用?” 听到此,公孙斐愣住,“殿下……” “义父不会留在大周,我还有用。”寒棋自顾呢喃。 “殿下何必这样执着!” 他有些不开心,“离开大周回于阗不好?” 寒棋在听到公孙斐的分析后,悬着的心稍稍稳下来,“我走了!” 没给公孙斐答案,寒棋已然起身走出凉亭,茶始终没喝一口。 公孙斐实在没忍住,伸手拽住寒棋胳膊,“殿下为什么一定要留在这里!”.net 寒棋落目,死死盯住公孙斐的手。 公孙斐无奈松开。 “义父不是于阗人都能为于阗鞠躬尽瘁,本公主如何能逃避责任。”寒棋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你为何如此死心眼儿?”公孙斐着急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你若留在大周,斐某要带谁去看太行山上的积雪!”公孙斐就是因为眼前这个女人才拒绝顾琉璃的! 寒棋不理解,“我为什么要看积雪?” “寒棋。” “你叫我什么?”寒棋大为震惊。 “你是不是不懂斐某心思?” 看到公孙斐脸上渐渐泛起的红色小疙瘩,寒棋有些害怕,“你控制一下你自己,要是让义父知道是我把你弄死的,他应该不会开心……” “你心里只有尊守义?” “你叫义父什么?”寒棋觉得今天的公孙斐有些不正常。 公孙斐控制不住内心的激愤,突然靠近,双手握住她肩膀,“你心里除了于阗,除了尊守义还有别的么,还有么!” 哎我去! 眼见公孙斐那张像是在火炉上烘烤过的脸,寒棋吓的狠狠推开他,踉跄着跑出凉亭,“落汐!” 落汐闻声而至。 “快点走!他可能要死了!”寒棋生怕自己跟公孙斐的死沾上边儿,带着落汐迅速跑出弯月拱门。 速度之快,眨眼就没了踪影! 凉亭里,公孙斐轰然倒地…… 西市,靖坊。 自前日被萧臣放出慎刑司,李世安即出皇宫。 原本他想去找司南卿打探消息,可他无比清楚萧臣放他出来的用意,于是忍住了。 第一千八百八十五章 时间管理大师 此时扎纸铺子前,乔装打扮过的李世安从一辆破旧马车里钻出来。 马车走远,他从铺子旁边的石头下面摸索钥匙,打开门上铁锁。 推门一刻,阵阵阴风从里面扑面而来。 初夏天热,里面却是异常的冷。 李世安钻进屋里后将门带紧,直奔后堂。 他行到后堂佛龛处,左右环顾,见无人将手伸进去。 砰! 机关开启,里面竟真的有张字条。 他大喜之余拿出字条,展开。 ‘东市清吟街奉天米行,怀德长乐坊,兴顺李家包子铺,西市靖坊柳家宣纸阁,平雍坊田记烧鸽子……’ 字条卷的太长,李世安一点一点打开,里面除了地点之外没有任何标记。 他慢慢看慢慢看,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方才看到最后。 可字条最后也没留下什么有用的东西。 除了地点,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李世安迅速把字条卷起来塞进怀里,之后转身悄然离开。 屋顶,卫开元正坐在绿瓦片上,双手食指渗血,裤子上密密麻麻的血字。 他这个神偷当的太难了…… 距离‘逼宫’已经过了三日。 战幕终是找到萧桓宇。 此时太子府,萧桓宇愕然看向从外面走进来的战幕,一时手忙脚乱,不知如何面对。 战幕倒如往常一般,捋着白须站定,“老夫拜见太子殿下。” “老师……老师不必多礼。”萧桓宇强迫自己镇定。 可他还是太心虚了,脸色胀红,声音发抖。 战幕颔首,坐到侧位。 房间里一时死寂,萧桓宇猜不透战幕为何会出现在自己面前,有些事即便他没有亲口承认,可拜温弦所赐,人尽皆知。 他朝战幕下毒是不争的事实。 “老夫有些口渴。” 听到战幕开口,萧桓宇急忙伸手提起主位侧桌上的茶壶,斟满水后端过去。 战幕起身,“谢太子。” 萧桓宇站在战幕面前,不知所措。 战幕接过茶杯后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喝下一口。 这一举动让萧桓宇有些诧异。 他记得战幕曾与他说过,一次不忠,终身不用,一次绝我,绝无二次。 如今战幕竟然毫无戒备喝下自己倒的茶,越发让他脸红。 “太子坐。” 战幕抬手,萧桓宇这方转身回到自己座位,“老师……” “太子殿下可有遗憾?”战幕忽然道。 萧桓宇抬头,不解。 “逼宫一事,太子大错特错。” 战幕没有让萧桓宇自查,直接告诉他,“就算没有老夫威胁顾寒,太子就能成事?” 萧桓宇也是后来才知道战幕早在逼宫之前就已经知道所有事,这会儿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老师说的是。” “你并不知道你错在哪里。”战幕随后指出萧桓宇太过鲁莽的原因,“你既知有强敌在侧,不该冒险冲进皇宫,以温御现在的实力以及萧臣在边国的影响力,你只会成为他们勤王护驾的借口,成败不说,必是一场恶战。” 萧桓宇点头,“是我疏忽……不是,学生不该有此念想。” “不是不该,时机不对。” 战幕又道,“皇上对太子府的态度你我都清楚,你能有这样的想法也是被逼无奈,这一点老夫明白。” 萧桓宇猛然抬头,不敢相信这句话竟然是从战幕嘴里说出来的。 “权力之下非生即死,人性在权力面前不值一提。”战幕从来没有否认这一点,彼时他教导萧桓宇要良善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那时太子府行的事不见得就光明,只是他很少让眼前这位太子脏手。 萧桓宇听出战幕言外之意,他都能对自己父皇下手,那么对师傅下手这种事也并非不可原谅。 “老师……”萧桓宇惭愧低头。 “可你忘了一件事,皇上坐在权力巅峰几十年,深知高处不胜寒,他会没有后路?”战幕很直白告诉萧桓宇,逼宫最大忌讳就是逮不着人。 依着战幕的意思,此事他来办必定先要买通类似李世安那样的大红人,确保皇上不会突然消失。 萧桓宇突然生出疑问,但他没敢问出口。 “老夫没有这样做,是因为我须给对手留有空间跟余地,把人守的太死如何钓鱼?”战幕就很了解自己的学生,释疑解惑道。 萧桓宇还是十分局促,不太敢看向战幕。 “逼宫前顾老将军问老夫一句话,老夫是否心向太子。” 听到这句话,萧桓宇不由抬起头。 “为何不?” 战幕迎上萧桓宇的目光,声如洪钟,字字坚定,“太子是皇上亲封,是先帝认定的小皇孙,老夫不支持太子便是不支持先帝,太子当知老夫的信念是什么,所以大可以放心。” 萧桓宇当然知道。 战幕的信念是皇祖父,一直都是。 话说到这里,萧桓宇明白自己该表态了,于是站起身,拱手叩拜,“学生错了。” 战幕其实并不需要萧桓宇的道歉,但话总要说开才能让人放心。 他扶起萧桓宇,“太子快起。” 二人皆坐,下毒的事就此告一段落,往后也该没什么会提起。 “太子可知此番兵变,让老夫意外的是什么?” 萧桓宇抬头看过去,“老师且说。” “是魏王萧臣。” “愿闻其详。” 这厢战幕与萧桓宇冰释前嫌,那厢温御跟一经他们趁着战幕不在,聊起尊守义。 此时大理寺厢房,翁怀松刚把药丸送到一经嘴里,就听温御在沙盘前头絮叨,“你们说先帝何时在自己身边藏了这么号人物!” 床榻上,一经吞服药丸后也十分怅然,“贫僧还以为能日夜陪睡在先帝身边的人只有我。” “你们确定他是先帝身边的人?”翁怀松狐疑问道。 温御冷笑,“如果不是先帝及其信任的人,他手里为什么会有遗诏跟密令!” 翁怀松皱了下眉,“先帝一向善于识人,怎么就在他身上出了差错。” “这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是先帝的时间管理堪称一绝。” 温御负气,“时刻临幸我们的同时,竟然还有时间搂着别的小妖精。” 一经对于温御的话,万分赞同。 第一千八百八十六章 派来毁灭我的 翁怀松从空气中嗅到一股酸味儿。 他对这种事就很看的开,“你们不要太在乎这种得失,先帝搂着别的小妖精的时候,心里也是惦记你们的。” 呵呵! 温御才不这样想,“先帝要真在乎我,为何不把遗诏交给我,我就不会背叛!” “温侯倒是不会背叛,就是怕夺嫡之事在魏王殿下还没生出来的时候就已经闹的沸沸扬扬。” 狗肚子装不下二两香油,温御根本不是能装事的性格。 翁怀松表示三人之中,最该得到遗诏的人是战幕,偏偏战幕连密令都没捞到,“尊守义到底是谁?” “说起来,老皇叔去哪里了?”床榻上,一经问道。 温御听萧臣说过,“好像是跟皇上要钱没要着,翻脸大闹御书房叫皇上给撵回碧水苑了。” 翁怀松皱了下眉,“老皇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如何这样不谨慎?” “郁玺良在北越也不知道应不应付的来。”一经叹道。 沙盘前,温御看向二人,“别管他们了,先想想尊守义会怎么出招罢!” 一语闭,二人默。 这不是他们的强项…… 大理寺后院,温宛想带宋相言回一趟公主府。 自那日在凤仪殿与端荣公主闹翻,宋相言一直没提这件事,可温宛知道他心里难受。 得说在这一点上她多少有些不了解宋相言了。 然而温宛既是提出来,宋相言当然不会拒绝,尤其可以摆脱阴阳怪气的苏玄璟,他恨不得即刻就走。 这会儿目送马车淡出视线,苏玄璟刚回身便见一辆马车停在门口。 萧臣从里面走出来。 “魏王殿下是掐着时间来的?”苏玄璟一袭白衣并于石阶,阳光落在那张倾城无双的俊脸上,谦谦君子,灼灼其华。 自从上次在校场把前世说清之后,萧臣莫明不再排斥苏玄璟,彼此变得坦然,“苏大人没去吏部?” “皇上失踪,本官在大理寺时刻待命也算尽了这份忠心。”见萧臣没有停下脚步,苏玄璟转身跟进去,“温县主刚刚带宋相言回了公主府,殿下怎么看?” “有宛宛照顾小王爷,本王放心。” 苏玄璟停下脚步,数息追上去,“你不怕他们日久生情?” “宛宛与小王爷相识时间不短。”萧臣轻描淡写道。 苏玄璟见萧臣没有正面回答,甚至表现的漠不关心,他突然上前一步,“你等等。” 萧臣止住脚步,“苏大人有事?” “你在害怕。”苏玄璟眼睛微微一亮。 “害怕什么?” “害怕斗不过那个叫尊守义的人。” 萧臣动了下眉梢,没有开口。 “你怕输了之后翻不了身,所以看似大方的不去计较温宛照顾宋相言,实则是想把她托付给宋相言?” 苏玄璟的话戳中萧臣内心,“苏大人还有别的事么?” “温宛知道你的想法?” 萧臣深吸了一口气,“换作是你,会如何?” “我?”苏玄璟下意识愣住。 这一世他有什么资格替温宛作决定? 正因为彼此知道上一世的事,萧臣并不避讳与苏玄璟说出自己的想法,“你会拉着她跟你一起冒险吗?” “不会。”苏玄璟几乎没有迟疑。 萧臣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去后院。 “可你想过她愿意吗?”苏玄璟猛然转身。 “她若愿意,你会舍得她与你一起共赴黄泉?”萧臣没有回身,“不到最后一刻,本王不会放弃,但若是最后一刻,本王想她能活下去。” “活着的人才痛苦……” “活着的人才有希望。” 萧臣身影消失,独留苏玄璟站在前院。 可我也不愿意看她与除你之外的人在一起。 是你我认。 是别人,那真对不起了。 我须争一争。 萧臣没有时间考虑这些,他入厢房后拿出一张折叠平整的宣纸,上面所记是卫开元写在衣裤上的血字,密密麻麻,足有七十余处地点。 温御则在沙盘上将这些复位,前后左右看了又看,并没发现异常…… 纵使周帝丢了,皇城里没有一家铺子因此而歇业。 太阳照常升起,生意照常做,其实比起权力者,最能承受改朝换代的是百姓,不管谁当权他们都得活着。 用无所谓的态度过随遇而安的生活,看似渺小也伟大。 东市青吟街,秀水楼。 萧冥河有些怀疑苗四郎是不是尊守义派来毁灭他的。 “你不是说梁使跟萧臣不是一伙的么?” 屏风后面,苗四郎在事发后打听过,“但跟苏玄璟是。” 萧冥河已经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语言才能夸赞苗四郎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好队友。 他就这么,失去了一个能让萧灵生不如死的机会。 “你若想宋相言死,我有办法。”这几日沈宁过的不好,苗四郎看在心里便觉得既然宋相言活着她也一样不开心,不若死了一了百了。 萧冥河很想缝上苗四郎的嘴,“宋相言活着也好,至少能让萧桓宇跟萧臣解开暂时的矛盾冲突,一致对敌。” “你真觉得周帝是被尊守义带走的?”苗四郎疑惑道。 “之前多半是猜测,就在刚刚我收到的消息是尊守义不在于阗,除了大周皇城,他还会去哪里。” “我看不出他能赢,毕竟对手是温御跟战幕。” “那是你没接触过这个人。”萧冥河可没有苗四郎这么乐观,“为了赢,他可以不择手段。” “你要帮萧臣跟萧桓宇吗?” “我已经不能插手了,找你来也是提醒你,从现在开始你一定要低调行事,万勿叫他注意到。” 苗四郎点头,“我明白。” 萧冥河生怕苗四郎为因情误事,“礼部尚书在城楼上救宋相言的样子,还真豁得出去,像她那样的喜欢,应该不会再喜欢上别人,你莫自作多情。” 屏风后面没了声音,紧接着暗门开阖。 忠言逆耳,萧冥河担心苗四郎会毁在情字上头。 这时师媗现身,“殿下,李世安已经在皇城里来来回回跑了十几处地方。” “地点记下了?” “记下了。” 第一千八百八十七章 兵临城下 除此之外,师媗告诉萧冥河此前一直跟踪李世安的卫开元不见了。 “把布防图拿出来。”萧冥河并未在意。 听到吩咐,师媗将早就准备好的皇城布防图自北面抽屉里取出来,转回身铺展到桌面上。 布防图色彩清晰,绘制详细,非但有整个皇城所有兵力部署,设防重点,防御方向及烽隧点,甚至连护城河,人工池塘都有标注。 萧冥河依着师媗给出的地点,在图上画出红色标记。 “殿下,属下没看出什么。”师媗将最后一个地点念读出来之后,低声道。 萧冥河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李世安不是还没走完么。” “是谁给李世安的消息?”师媗不解。 “还能有谁,自然是尊守义。”萧冥河想了片刻,“应该是尊守义想借李世安,给这城里的人看什么东西。” 是什么。 他不知道…… 终于。 在所谓‘逼宫’第四日,城郊羽林营跟神机营遭遇偷袭。 战起! 司马瑜为救被困在敌军里的戚沫曦,率三千兵支援神机营,而戚沫曦得到的消息是司马瑜被困,双方主帅各率亲兵奔赴支援时遭遇偷袭,二人被俘。 而事实上,羽林营跟神机营并没有遭遇偷袭,而是对方将首运用扬尘跟金属敲击声音制造的假象。 旨在擒帅。 大理寺厢房,战幕与顾寒站在一处,温御跟萧臣站在沙盘另一端。 “主将是谁?”战幕凝声开口。 顾寒答话,“临州守将,韩坤。” 温御闻言愣住,“怎么会是他?” 韩坤年过四旬,是大周武将中直逼狄翼跟温御这一号老将的存在,早年率兵出征十战九胜,称得上用兵如神且不择手段。 像是这样能征战的将领本该委以重任,但因多次抗旨屠杀敌国百姓而被先帝贬惩到临州做个骠骑将军,这些年倒也消停,不曾露面。 “尊守义竟能请得动他?”这是温御疑惑的地方。 此人虽暴戾但绝对忠心,即便被先帝发配到临州那种无甚作为的小地方也不曾显露过半点怨言。 顾寒也承认,“韩坤的确厉害,就是为人残暴。” “战争本来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较量,它唯一的评判标准是最终的胜负,至于过程中的手段,途径,方法或许我们可以用道理谴责,然而我们更在乎的是他的结果,比起因为愚蠢的信守仁义而战败身亡,老夫很欣赏韩坤的不择手段。” “军师赞同他滥杀无辜?” 战幕看着眼前沙盘,补充一句,“老夫并非赞同滥杀无辜,而是赞同他不择手段的打赢每一场仗,如果战争注定国破家亡,生灵涂炭,老夫只在乎是那个国是不是大周,生灵是不是我大周的生灵。” 到此,那个曾经在战场上运筹帷幄,指点江山的战幕回来了。 那股蕴含在身上的肃杀之气令在场之人无不敬畏。 “韩坤出奇制胜,首战擒拿两名主帅,的确厉害。”战幕话锋一转,“可他也不过是棋中子。” 三人默认。 韩坤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们的对手是尊守义。 “魏王殿下以为,此局我们输在哪里?”战幕抬头看过去。 萧臣目光注视沙盘,眼中迸出凛冽寒光,“道、天、地、将、法,此局尊守义只差天,余下占尽。” 战幕未曾想萧臣能说出这番惊人之语,“殿下详细说说。” “道,他手里有父皇,方得韩坤百里奔赴,兵临城下,地,羽林营跟神机营位于皇郊,位置太过显眼,想要偷袭相对容易的多,将,尊守义也必定知道韩坤的厉害,首战才会派他,法,论韩坤,他先虚张声势令两营以为敌军来犯,又假传消息调开各自军营主帅,方才以少胜多擒拿戚沫曦跟司马瑜。” “论尊守义呢?”战幕饶有兴致问道。 “尊守义的法,是他确信首战告捷,在气势跟声威上让我们受挫。” 虽然只有一句话,却足以证明尊守义的实力,要知道,此时此刻站在厢房里的人,顶得上大周半数武将。 这世上能叫他们受挫的人寥寥。 然尊守义是其一。 “现在怎么办?”在此之前,顾寒一直怀疑战幕他们会不会过于浮夸的将尊守义神话,然而此刻,他再也不敢那么想了。 首战擒了戚沫曦跟司马瑜,着实有些本事。 还没等众人研究出应敌之法,外面戚枫急匆来报,“不好了!” 戚枫气喘吁吁,神情无比紧张。 众人看向他。 “韩坤将两名主将绑在阵前,这会儿正在城外叫阵。”戚枫微喘道。 温御皱眉,“他叫的什么阵?他擅自率军兵临城下,罪大恶极。” “他手里有圣旨。”戚枫紧张的是这个。 众人皆惊。 “什么圣旨?”萧臣寒声问道。 “皇上命他勤王护驾的圣旨,而且……盖有玉玺。” 戚枫一语,众人再度陷入不可思议中,彼时御书房他们看到玉玺了。 如果那个玉玺是真的,此番盖在韩坤所谓圣旨上的玉玺也是真的? 事情太过震撼蹊跷,众人都未说话。 “勤王护驾的理由,圣旨上有写吗?”萧臣神色肃然问道。 戚枫点了点头,之后扫过屋内一众人,“太子与魏王,逼宫。” 多么理直气壮的理由,简直无可辩驳。 “难怪皇上把玉玺留下了。”温御嗤之以鼻。 “如果老夫没猜错,那玉玺应该是留给太子的。”战幕看了眼顾寒。.ghxsw.c0m 顾寒瞬间后怕,无比庆幸自己当初听从了战幕的建议,否则外有强敌,内有萧臣,那场逼宫无异于自掘坟墓。 “军师英明。” 顾寒后怕到连声音都有些颤,“现在怎么办?” “吾等既无逼宫事实,自当坦然应战,总归不能在气势上败下去,若如此,皇城百姓如何看,朝中那些观望的文臣武将又会如何?”战幕寒声道。 萧臣也是同样想法,“此一战,本王去。” “不行!”温御当即阻止,“老夫出战!” 见萧臣看向自己,战幕最终定下萧臣。 “魏王去要比温侯有利,毕竟逼宫之事魏王须得向世人证明子虚乌有,不过出城迎战之前,魏王最好走一趟皇宫。” 萧臣点头,拱手别过屋内众人,赶去皇城。 第一千八百八十八章 两位皇兄危险了 萧臣离开后,战幕脸上愈渐凝重。 “尊守义不会只此一招。” 温御也意识到遭遇强敌,“战哥以为,他会不会偷袭皇城军营?” “一定会。”战幕垂目看向城中各处兵营以及周围防御,“好在皇城之内兵力皆在你我掌握,他若偷袭兵营定然不会大张旗鼓,是以每个营房里都要有一员大将……” “不够啊!”温御表示城中兵营八十八,就算把那些瞧热闹的武将都召集过来,也没有八十八人。 十八个还差不多。 “那就算了。”战幕盯着沙盘,突然松口,“老夫倒要看看,与他是否……心灵相通!” 温御虽然觉得战幕应该不会猜的那么准,但年少时这种事他战哥也不是没做过。 这一回,只看谁能更胜一筹…… 如战幕所言,萧臣离开大理寺直奔皇宫,取一物后换上戎装骑一雪色骏马奔向皇城。 城门外,一袭黑色铠甲的韩坤坐于通体透黑的马背上,手执一柄黑色宽剑。 宽剑名曰弑神,一柄极凶之剑。 此剑剑身正中心有三条银色细纹,在剑器排行榜上虽不比墨鲲,胜在剑身构造独特,剑之戾气与韩坤身上的煞气相辅相成。 所以说最厉害的未必是最适合自己的。 韩坤身侧有一副将。 被那副将高高举在手里的正是‘圣旨’。 另侧鼓架上战鼓雷雷,每个鼓点都充满挑衅,催促对面出城迎战。 终于,城门开启。 萧臣一袭银白铠甲,跨下雪色飞燕出城迎战! 韩坤虽已四旬,胜在身材魁梧,虎背熊腰。 他见萧臣现身,高喝一声,“逆贼也敢出门迎战!” 萧臣单手执剑,将另一只手高高举起,阵前喊话,“玉玺在此,谁是逆贼一目了然!” 韩坤见状冷笑,“萧臣,你当本帅是孩童不成?莫说你手里不是真的玉玺,就算是,本帅未见皇上,便以圣旨为准!” “韩坤,本王劝你解甲投降,否则后果自负!”萧臣很清楚韩坤没可能让他靠近圣旨,那上面玉玺盖印难以分辨,如今只能应战。 “萧臣,你既身穿铠甲出城应战,就别那么多废话了罢!”韩坤单手勒紧缰绳,纵马而至。 萧臣将手中玉玺交到随他出城的副将顾北霖手里,“回城。” “魏王殿下不如叫末将会会他!”顾北霖之前一直糊涂,直到羽林营跟神机营被袭,韩坤出现讨伐太子魏王,他才恍然大悟。 抛开过往针锋相对之势,他也清楚现在必须把两股绳拧在一起,同仇敌忾。 “回城告诉军师温侯,此处有本王镇守叫他二人不必担心。” 萧臣双脚猛然夹紧马腹,白马纵蹄,朝韩坤直冲过去。 顾北霖见状当下抱着玉玺折回皇城。 骏马急驰,韩坤在与萧臣短兵相接之际猛然抽剑,弑神带着无比狂暴的戾气狠狠砸向对面。 一股可怕的气息自两人中间疯狂四溢,寒冽至极。 萧臣沉稳抬目,内力灌注瞬间,墨鲲没有半点花哨直接迎过去。 黑白两色骏马亦互不相让,剑身撞击下两人之间的空气被突如其来的对流相互挤压,加上金属撞击的声音,不断发出刺耳轰鸣。 城楼上,顾寒与戚枫坐镇。 二人看向阵中,戚枫忍不住询问,“顾老将军以为此战魏王殿下可有胜算?” “老夫未见韩坤临阵对敌,对他的武艺不甚了解。”顾寒视线落在对被方副将举起的圣旨上,“皇上竟真的……” 真的想置太子于死地。 ‘嗤嗤嗤嗤—’ 墨鲲与弑神不停碰撞,火花四溅。 高手出招无须过多较量,两三个来回韩坤便对眼前这位不受宠的魏王刮目相看,他隐隐感觉到虎口裂出道口子,握住弑神的手腕有些微颤。 萧臣也惊叹于韩坤内力功法以及诡异剑招,知自己须以智取胜。 忽然之间,墨鲲在弑神剑意未尽时迅速出招,硬生将对方剑势下压! 待对方剑势将尽之时,他猛然灌注内力。 ‘当、当、当—’ 阵前接连响起数下金属撞击的声音,萧臣与韩坤斗在一处。 只是数秒,墨鲲与弑神已然撞击十来次,刺痛耳膜。 斗战异常激烈。 吡— 持续纠缠后,韩坤左臂被剑气划伤,虚晃一招退出数米,“看来是我小瞧魏王殿下了。” 强者慕强,韩坤感受到萧臣的厉害,称呼上也变得有几分尊重。 萧臣面色沉稳,抬手,“再战。” 既然是不可调和的矛盾,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 这一次,萧臣转守为攻,出剑! ‘嗤—’ 墨鲲破空直击,两点之间直线最近! 萧臣剑路极为简单,甚至有些粗暴刺向韩坤。 速度之快在城楼上顾寒眼里,墨鲲剑身就只剩下一道光闪…… 皇宫,永安宫。 萧冥河得知城外消息时整个人陷入沉默。 对面媚舞正在吃饭,见其不动筷子便也悄悄将筷子搁在桌边。 师媗不知自家主子在想什么,也没有插嘴。 许久,萧冥河轻轻吁出一口气,“玉玺不是在御书房吗?” “定有一个是假的。”媚舞无比聪明道。 见师媗看过来,媚舞以为自己多嘴,正要道歉时萧冥河笑了,“寂舞姑娘提醒本皇子了,的确有一个是假的,只是哪一个才是假的呢?” 受到鼓励的媚舞立时又道,“自然是皇上在哪里,哪里的玉玺就是真的!” 这一次萧冥河跟师媗一起看过来。 “我说错了吗?”媚舞缩了下身子。 彼时她性子谈不上泼辣但也大胆,杀人不眨眼,纵然是曾经的主意,她在捅赫连泽的时候丝毫没有手软。 便是那样一个人,如今在萧冥河面前却似小鸟依人。 爱情的力量当真能叫人脱胎换骨,至死不悟。 萧冥河看向师媗。 二人对视,师媗恍然大悟,“玉玺真假,只看皇上在哪里。” “所以韩坤勤王护驾的玉玺定是真的,看来……我那两位皇兄危险了。” 媚舞两次答对,越发敢说话,“他们危险是好事。” 萧冥河拿起筷子夹菜,笑了笑,“姑娘练功辛苦,吃饱些。” 媚舞受宠若惊,低头吃饭时萧冥河眼中骤然暗淡。 他们危险可不是什么好事…… 第一千八百八十九章 韩坤,败 城楼下,萧臣与韩坤仍未分出胜负。 萧臣不想恋战,时间越短越能挫对方锐气,对面韩坤也一定是这样想法,视线里,黑色大剑狂袭之际,无数由剑气化形的黑色细丝仿若蜘蛛网一般笼罩下来。 城楼上众人看不真切,可萧臣能感觉到,那些看似蛛网的黑线蕴含着某种诡异的力量,细丝爆发出的骇人之气远比剑气本身强大。 这便是弑神让人胆寒之处。 然而阵前,疾速冲进的萧臣面色未变! 眼见黑色蛛网笼罩下来,一道急速飞驰的小剑赫然出现。 吡— 小剑与蛛网碰触刹那,蛛丝连韧性都没展现出来,直接被小剑斩断,那团由蛛丝笼罩下来的黑气杀意骤歇。 韩坤震惊之余只觉虎口疼痛欲烈。 这是他败将绝计,本该一招制敌,纵被萧臣破开一道气口也断然没有收剑可能! 韩坤倾注所有内力于弑神,黑气暴涨! 萧臣目光陡寒。 他未再御黑剑,脚下重踏马背,手执墨鲲跃向半空。 城楼上,顾寒跟戚枫都捏了一把汗。 对面韩坤身后千余士卒也看的惊心动魄。 阵前,萧臣看似被黑色吸附毫无还手之力,只有韩坤知道,并非蛛网牵引萧臣,而是萧臣控制了蛛网,他根本无法改变蛛网杀敌轨迹! 这一刻,韩坤想收剑。 迟了! 未等他反应过来,墨鲲裹挟着那些绕在剑身上的蛛网直刺下来! 韩坤想躲,竟不能。 那些弑杀萧臣的蛛网,此刻已然成了制约他行动的束缚。 眼见墨鲲带着滂湃剑气直逼过来,韩坤万不得已弃剑,背身倒飞。 噗嗤— 他忘了萧臣所御黑色小剑! 左臂被小剑划伤瞬息,韩坤身体狼狈滚到地上,也就是一息,墨鲲已至。 韩坤,战败。 面对抵在自己喉咙处的利剑,韩坤也只是片刻惊怒,继而大大方方站起来,“魏王殿下当真要诛杀皇上亲自指派的勤王主帅?看来逼宫乃是事实。” 萧臣收剑,“你败了。” 韩坤冷笑抬手,身后走出四人。 “魏王确实厉害,本帅虽然不是你的对手,但不知本帅训练出来的四星阵,是不是魏王的对手。”韩坤说话时身体后退。 皆士卒兵服打扮的四人踏步上前,手中各执利剑。 城楼上,顾寒脸色微变,“换将!” 韩坤闻声抬头,瞧见顾寒时高喝,“逼宫死罪,不知哪个将军敢顶着这样的罪名出城一战!” 不等顾寒回怼,韩坤指向萧臣,“今日出战者若不姓萧,他朝必满门抄斩!” 一语闭,顾寒脸色骤然阴沉。 戚枫也惊怒韩坤这句话便是要将萧臣困在阵前,他若撤,谁来应战! 萧臣无惧,剑指对面四人。 “殿下,自求多福。”韩坤撂下这句话,转身而去。 四人得令,执剑拼杀…… 城下之战的消息源源不断传回大理寺,亦传向另一处。 此时民宅里,尊守义得知萧臣败了韩坤,不免赞叹,“这大周朝的皇子里,能打赢韩坤的只这一个吧?” 对面,周帝听着别扭,“太子亦能。” 尊守义笑了笑,“或许,战幕教导出来的新帝不会是无能之辈。” 周帝觉得尊守义忒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朕曾为他请过名师。” 萧桓宇各方面突出自然是他的功劳。 尊守义点头,“这些年若非皇上将太子养的厉害,又如何能压得住那些对皇位虎视眈眈的人。” “你的计划,就是叫韩坤出兵讨伐二子?”周帝嫌弃道。 又到了用晚膳的时候,罗生把饭菜端上来,周帝瞥一眼,顿时厌恶的不行,奈何龙腹低吟了一声。 “你叫罗生?”周帝问道。 罗生低头施礼,“正是。” “到外面买些糕点。”周帝吩咐道。 罗生闻声,一动不动。 尊守义拿起饭筷,“你退罢。” 罗生得令,退出房间。 周帝眼中生怒,“尊老,你……” “罗生出门会增加不必要的风险,皇上确定愿意冒这样的风险?” 被尊守义提醒,周帝皱了下眉,最终还是端起饭碗,“韩坤若久攻不下又当如何?” “皇上放心,此刻已有十八郡县守兵从各地启程,能助韩坤一臂之力。” “你当真要起战乱?”周帝愕然道。 尊守义不免抬头,“皇上担心皇城百姓安危?” “朕怕你不是战幕对手!你可别忘了,温御战幕亦能调派到援军!”周帝怕输。 听到周帝这样说,尊守义发现一个问题,“皇上惧怕他们?” 周帝怒。 “他们能调派,圣旨亦能调,这大周听圣旨的武将多还是听他们的武将多?”尊守义看向周帝,“皇上为什么会有我们有可能会输的想法?” 周帝被问的哑口无言。 “皇上放心,老夫既然敢开战,自然有必胜的利器。” 周帝缓神,“最好这样。” 尊守义嚼净嘴里饭菜,“今晚有场好戏,皇上可与老夫一起等?”gsxsw.c0m 周帝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他有选择的权利? 矮桌摆放的地方是他每晚睡觉的地方,矮桌不撤下去他怎么睡! 近暮色,顾寒一直站在城楼上没有离开,入目所见,萧臣阵前四人斗战一处。 对于四星阵他略有所闻。 所谓四星阵,乃是依据六任八卦太乙化合,四人分守四方,呈天地两盘,循环不息,此消彼长,生飓风海啸,生雷霆万钧。 但凡入阵者,非死即伤。 从无出阵者。 是极凶之阵。 他只知韩坤这些年在临州呆的消停,却不知背地里竟然在弄这些玩意。 此时阵中,萧臣亦使出两世所学,以暴制暴。 墨鲲与黑色小剑在他手中疯狂疾射,与四人所执银剑散发出的剑气疯狂挤压碰撞,给人一种视觉冲击之下的扭曲之感。 一般修为的人很难看清里面,只道光线时明时暗,犹如黑夜白昼刹那交替。 时间拖的太久,萧臣自感体力匮乏,再不破阵他恐要折在里面。 幸这时,对面一人露出破绽! 墨鲲突起,掀起气浪滔天,啸鸣声刺痛耳膜。 眼见一人被气流掀的错位,萧臣抓住时疾射出黑色小剑。 那人中剑,血雾喷洒。 气绝而亡…… 第一千八百九十章 我要你服从 阵破。 萧臣收剑之际,四人已成冰冷尸体。 韩坤端稳坐在马背上,看着自己潜心练就的四星阵被破,心中没有激愤,而是对眼前这位魏王越发的刮目相看。 就在萧臣欲转身之际,韩坤抬手,一副将纵马而上,“末将马昭,请魏王赐教!” 萧臣还未回应,马昭已经出剑。 城楼上,顾寒与戚枫相视,心下皆寒。 这是要将萧臣活活累死不成? “燃火。”顾寒深知韩坤没有撤兵的意思,命人燃起火把为萧臣助阵。 “顾老将军,这么下去不行啊!”戚枫焦急开口。 铁人也经不起这么轮战。 顾寒点了点头,“还请戚少卿回大理寺,让军师想想办法。” 戚枫不敢耽搁,转身走下城楼…… 此时大理寺厢房也已掌灯。 战幕足足坐在沙盘前一个时辰没动过。 温御倒是没闲着,手指头从沙盘左边点到右边,“左城防营防御薄弱,那老厮应该会偷袭这里,战哥,我去这里!” 床榻上,一经实在听不下去,“刚刚温侯还说要去右城防营。” “右面距离兵部近一些,真要出事,兵部留守一千兵可以跑过去救援!这里就不会……” “五道营。”战幕突然开口。 温御跟一经皆愣住。 一经哪怕不太了解城中兵营分布,但他知五道营是兵力最强的兵营,“军师以为尊守义会偷袭五道营?” “不可能!他在城中能召集多少人,也敢朝五道营下手?”温御不以为然。 战幕眉目深沉,“尊守义必然自负,他想挑战的东西自然也是最强的,温侯,你即刻去五道营部署。” 温御站在原地没动。 战幕皱眉,“叫你去就去!” 温御瞅着沙盘,“我还是觉得左城防营危险一点……” “老夫不要你觉得,要你服从!” 战幕冷喝时戚枫自外面跑进来,说了城外情状。 温御听罢又要跑去城楼替换萧臣,直接被战幕吼到灵魂出窍,“你给老夫去五道营,要么军法伺候!” 温御恍然回到少年时,愣在那里。 “戚少卿,你与温侯同去,他要敢去别处,你即刻拿刀砍了他!”战幕恨声道。 戚枫侧身,“温侯,相信军师。” 温御还是犹豫,“可魏王殿下那边……”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来报。 “禀军师,顾老将军有报,太子顶替魏王出战,正与敌将斗战一处。” 一语闭,众人皆震。 便是战幕也没想到萧桓宇会出战。 “温御,你还不快去!” “去城楼?”温御急切问道。 战幕深深弯下腰,下一息直接将靴子撇过来,“去五道营!” 温御灰溜溜跑出厢房,戚枫紧随其后…… 厢房里,一经忍不住感慨,“贫僧小瞧太子了。” 战幕对于萧桓宇的行为不予置评,一切听从本心,那个被他保护的很好的太子,也该经受一些风浪了。 尤其在深入了解萧臣之后,战幕也不得不承认他在教养萧桓宇的时候忽略了只有搏击长空,才叫鹰。 萧桓宇则是雏鸟。 “老夫与温御已经分别去信临近郡县,尽快调兵支援,只是……” 一经明白,“尊守义有皇上跟玉玺在手,只怕他也会调兵过来。” “他不会调兵过来,只会调兵截住我的兵,眼下只看谁能比谁更快。”战幕说到此处,停顿数息,“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一经问道。 “找到皇上跟尊守义,擒贼擒王。”战幕冷肃道。 一经以为此事难办,“军师如何找他们?” “他们必在皇城。” “可听魏王跟顾老将军的意思,他们走的是密道,密道万一通向城外……” 战幕侧身看向床榻上的一经,“先帝曾与老夫提过,他允许任何人在皇城乃至皇宫挖来挖去,但不允许有人把密道挖出皇城。” “这如何挡得住?” “大师还是低估先帝的智慧了,皇城四面城楼建造时地下深百尺,且有机关牵引,但凡有人动地下砖瓦,城楼即塌。” 一经,先帝果然智慧。 “所以尊守义与皇上仍在皇城,我们要在兵临城下之前找出皇上,解除误会。”战幕沉声道。 “如何解除误会?” 如今局势,也看不出什么误会呵! “只要皇上在手,我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战幕骨子里跟尊守义是一样的。 周帝从来没有他们眼睛里。 “怎么找?”一经悟了。 战幕想到温宛,“此前宋小王爷失踪,温县主用了蛊虫是不是?” 不等一经开口说不知道,战幕已然行到厢房门口,吩咐守在外面的上官宇叫去温宛,理由是有要事相商。 而此时,得到城楼消息的温宛刚要带着宋相言赶去皇城正东门…… 如侍卫所传,萧桓宇当真替换萧臣,与阵前敌军交手。 他虽武功不敌萧臣,可韩坤也已经把厉害的对手率先都派出去了,此事与萧桓宇斗在一处的也是一位副将。 这时有士卒停在韩坤面前,“回韩帅,淄县一千轻骑已到。” “来将是谁?” “淄县守将庄毅。” 韩坤闻言,脸上露出笑意,“传令庄毅,备战。” “是!” 阵前,连战两局的萧桓宇长剑狠戾劈斩,对面副将瞬间被击下马背。 萧桓宇到底是太子,经名师指点内力修为上乘,剑术精湛,此刻看到又有敌将迎过来,面色冷然,“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那人三旬年纪,身着银灰铠甲,长相平平,但手中鸳鸯钺却叫城楼上顾寒倒抽一口凉气,“魏王殿下,那是庄毅!” 萧臣听过庄毅名号,绝对的悍将。 论职位,庄毅在韩坤之下,可他的名声却比韩坤还要响亮。 尤其手中那对鸳鸯钺,难逢敌手。 此人领兵打仗不行,但武功极高,死在他手中鸳鸯钺的敌将不计其数,可谓大周第一先锋。 萧桓宇身上披的是黄金铠甲,内有软猬护体,手中一柄长生剑,直面来人。 “末将庄毅,愿意领教太子高招。”庄毅也是得了圣旨,才听从韩坤使唤。 城楼上,顾寒心都提到嗓子眼儿。 “魏王,太子未必是他对手,若然伤到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萧臣也知庄毅厉害,转身走下城楼…… 第一千八百九十一章 小王爷瞎了 顾寒见萧臣下城楼迎战,当即朝城下高喝。 “庄毅!” 城下庄毅闻声抬头,他曾在顾寒麾下任过先锋,见到老将军,拱手行了军礼,“顾老将军,别来无恙!” “老夫劝你莫要与韩坤狼狈为奸,带兵攻皇城乃是重罪,只要你愿意解甲投降,老夫保你无罪!”顾寒得替萧臣争取时间。 对面韩坤自然看出顾寒心思,高喝,“庄毅,太子殿下等你出招呢!” 庄毅之所以打仗不行,归根结底脑子不行,人情世故也不行。 他就没理解顾寒为啥叫他,撂下胳膊拿起鸳鸯钺直朝萧桓宇冲杀过去。 萧桓宇纵是听过庄毅,可他从未真正与人交过手,对自己的认知还停留在刚刚不费吹灰之力斗败两个副将的自信里不能自拔。 城门开启,萧臣重握墨鲲。 然而庄毅已然出招。 萧桓宇想都没想悍然斩出一剑! 长生破空直击,淡金色剑身因与空气摩擦隐约闪出夺目耀眼的光芒,剑鸣骤起! 庄毅感受到对面磅礴剑气,在所有人以为他会避开之际,他不退反进,双臂膀对合,手中鸳鸯钺猛然一扣,发出‘咣当’巨响! 长生剑瞬息被鸳鸯钺绞住,不进,不退。 萧桓宇猛然回力,却发现根本无法抽出长生剑身。 这一刻的震惊令他错愕不已。 他再用力,依旧不能! 呃— 直至第三次试图抽出剑身无果,萧桓宇方知自己轻敌。 “太子殿下,得罪了!” 就在庄毅想要发力之际,一只黑色小剑猛烈撞击鸳鸯钺。 几乎同时,萧桓宇感受到剑身松动,立时抽出长剑。 “太子殿下,此贼交给臣弟。” 萧臣纵马上前,墨鲲狂斩之际庄毅被迫后退。 二人在萧桓宇面前打作一团。 十数招之后,萧桓宇方才从刚刚的震惊中缓神。 如果不是萧臣及时出手,他定然会在众人面前颜面扫地,亦或…… 城楼上,顾寒一直忐忑的心终于落下来。 就在刚刚,他还怕萧臣会因一己之私置太子安危于不顾。 是他小人了。 回过神的萧桓宇尽量保持自己的英武之姿,“魏王无须手下留情!” 撂下这句话,他立时勒紧缰绳,调转马头奔回皇城…… 皇宫今夜无眠,各宫妃嫔都在打探情况。 萧冥河得知萧桓宇出战之后沉默许久。 数息起身离开永安宫。 师媗想要跟从被他拒绝。 另一处,温宛原是想与宋相言一起到城楼观战,她虽相信萧臣,可刀剑无眼,她总归担心,而把宋相言一个人留在大理寺她又不放心。 不想二人几欲离开大理寺却被战幕叫住,将寻找周帝跟尊守义的交给她。 ‘能不能找到周帝,关系到最后的胜负。’ 温宛不敢马虎,当即叫来卫开元。 此时车厢里,卫开元不时伸手在宋相言眼前摆两下,“真瞎了?” “你说话注意措辞,不是瞎,是暂时失明。”宋相言认真纠正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尽量注意。” 卫开元扭头看向温宛,“县主牵个瞎子出来做什么?” 宋相言,我没聋! “单凭我们想要在三日内搜遍整个皇城根本不可能,我们现在得去找沈宁跟苗四郎帮忙。” 温宛直视卫开元,“还有,小王爷不是瞎,只是暂时失明。” “所以我们带这么个暂时失明人出来做什么,他能帮到什么忙?”卫开元真不明白瞎跟失明不是一个意思吗? 宋相言表示一般双目失明的人听力会异常的好。 “这好像是随便牵条狗就能办到的事。”卫开元认真道。 温宛终于意识到卫开元想要说什么,她眼睛瞪过去。 卫开元耸耸肩,手指点了点宋相言,又朝皇城方向动动手指,眼睛里充满深意。 温宛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平整的宣纸,递过去。 卫开元诧异,接过来展开。 卖身契? 刚刚玩略的心性骤然消失,卫开元看着手中之物,神色变得极其复杂。 即便温宛答应过他,只要找到宋相言就把卖身契还给他,可他多清楚眼前这个刻薄又无赖的女人! 所以即便宋相言活下来,他也没再提这件事。 这会儿拿到卖身契,他本能抬向车顶悬灯方向。 温宛知道卫开元在怀疑什么,“是真的。” 卫开元最会识宝,三再确认后仍然是一副不可置信模样,“县主为什么要把这个给我?” “之前答应过你的,我没忘。” 温宛不敢不履行承诺,起初她拿自己的命发誓,后来卫开元学聪明了,叫她用宋相言的命又发了一次,“这次找到皇上,随便你去哪里我都不会再管。” 这一刻,卫开元终于相信卖身契是真的了。 他收起卖身契,忽然变得很安静,也没有再开口。 许是心情急迫,温宛没注意到卫开元的表情变化。 马车停在沈府。 她叫卫开元照顾好宋相言,自顾下车入府。 不多时她将沈宁从沈府里请出来,战幕说尊守义跟皇上必在皇城,找到他们就能解当下之危,她求沈宁再找苗四郎,越快寻到周帝越好。 马车近前,温宛叫沈宁先上。 车帘掀起瞬间,沈宁看到了坐在最里面的宋相言。 只一眼,隐忍多日的思念险些没绷住,“我有马车。” 就在沈宁想要转身时宋相言唤了一声,“沈宁?” 即便听到声音,沈宁也没想回头,忘记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再见。 “小王爷瞎了。”马车旁边,温宛轻声开口。 沈宁美眸陡瞠,不可置信。 数息,她回头方见宋相言果然伸出双手,“沈宁你进来没有?” 迟疑片刻,沈宁终是转回身走进车厢。 她没选择距离宋相言近的地方,而是坐到卫开元身边。 温宛随即入车厢,吩咐徐伯驾车到鸿寿寺。 车厢里,宋相言早闻沈宁跟苗四郎为寻他不眠不休,于是道尽感激之情,“沈宁,这次多谢你,要不是丢一次,我还不知道你这么在乎我!不像戚沫曦,听说她找都没找吧?” 车厢里无人回应。 刚刚还叽叽喳喳的卫开元忽然就像有了心事,呆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第一千八百九十二章 我会试着接受 温宛看向沈宁。 沈宁侧身看向车帘,似乎并没有想与宋相言说话的意思。 “你们都还在吧?”宋相言迟迟得不到回应,双手在虚空摸索一阵。 温宛不忍心,刚想开口时沈宁转过身,“小王爷该谢苗四郎。” 终究不能视而不见,沈宁面色坦然,“如果不是苗四郎养的那些小虫,我也不知该去哪里找小王爷。” “苗四郎还不是因为你才找的我么!我都不认识他,这个情你承,我谢你就行!”宋相言的眼睛还是很明亮,在悬灯的照耀下璀璨的像是星子。 “我是礼部尚书,他巴结我而已。”沈宁一直这样想。 “可能不是巴结。”宋相言认真道。 沈宁挑眉,“那是什么?” 温宛猜到宋相言要说的内容,及时打断,“差点忘了,小王爷你出来时没吃药……” 这个时候温宛真的很想卫开元能放个屁。 “那是什么?”沈宁打断温宛,又问一次。 “喜欢啊!” 宋相言无比肯定道,“当时局势尚不明朗,别的外使都缩在鸿寿寺里看情况,苗四郎能陪着你满天下找我,自然是因为喜欢你,才愿意帮你!这样看的话,苗四郎是个不错的人。” 沈宁知道了。 她不确定宋相言是不是看透自己喜欢他的心思,亦或看出这样的苗头,所以才会说出这番话,让自己知道苗四郎的心意,“他的确是个不错的人。” “那你可别错过!”宋相言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你要嫁给他,最大的好处就是他能入赘!” 温宛实在听不下去,“小王爷,喜欢与否是两个人的事……” “喜欢不是一个人的事吗?”宋相言下意识反驳的时候,车厢里一时寂静无声。 这一刻,温宛觉得自己真是混蛋。 她对不起宋相言,也对不起沈宁。 “我……我只是在劝沈宁如果觉得苗四郎也很好的话,就试着接受,如果那人不行……” “我会试着接受。”沈宁打断宋相言的话。 没有人比沈宁更明白宋相言的话,喜欢当真只是一个人的事。 温宛闻声抬头,“沈宁,你……” “军师确定尊守义跟皇上一定在皇城?”沈宁打断温宛,情爱之事固然最能叫人肝肠寸断,可她深知生活如花,人这一生也并非只有情情爱爱。 温宛知沈宁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收拾心情,“确定。” 除此之外,战幕派人入皇宫拿了些周帝平时常用的物件,温宛也一并带过来。 “时间紧迫,你我分开来找,你西市,我东市如何?” “也好。”温宛点点头,忽似想到什么,从车厢一角拿出火焰弹,“一旦有线索,用这个释放出信号。” 沈宁接过火焰弹时马车将将停在鸿寿寺外,沈宁走下马车,“你们小心。” 温宛点头,“你们也小心……” 夜过子时,寂静无声的五道营突然闪入四道身影。 四道黑影分别窜入主将与三个副将营帐。 然而只过数息,他们便从营帐里退出来,彼时寂静无声的五道营突然火把通明,百余士卒手执火把将三个营帐团团围住。 四个黑衣人飞身纵往,却被一道磅礴剑气阻住去路。 待四人被迫回到地面,一身黑色长衣的温御持禹辰剑挡在四人面前,“还真叫战哥猜着了,本侯很不爽怎么办?” 温御落地,挡在四人面前。 四人面面相觑,随即摆阵。 温御看愣了,“摆的什么破阵!” 五道营主将凑到温御身侧,“温侯,这是虎韬阵。” 温御侧目,“你以为本侯不知道?本侯的意思是他们摆这种破阵是瞧不起本侯!” 那人悻悻,“虎韬阵很厉害,末将不能破。” “叫你破了?”温御左右看看,“谁叫你过来的?” 那人退。 四人执剑,虎视眈眈。 温御手里抡着剑花走过去,脸上露出肆意神情,“本侯多年前与先帝南征北战时你们这些娃娃还没参军,今日叫你们保保眼福,也都知道知道,先帝喜欢本侯是因为本侯龙屁拍的好,还是有些本事在身上。” 虎韬阵是极为有名的剑阵,凶险霸道,阵内诸多幻象,时尔搬山时尔海啸。 欲将剑阵一刻,温御黑目陡寒,执禹辰强势入阵。 才入剑阵,温御便觉头顶压来一座山峰! 难以形容的压迫感令温御呼吸一滞。 眼见山峰将至,温御突然竖举禹剑,无数黑色剑气化作小剑,犹如星雨倒飞,自下而上冲向山峰! 山锋仍在下坠,然而在无数小剑的撞击下山体开始出现裂痕,破碎轰塌声瞬间充斥耳膜,山崩地裂之感顿升。 军营内,无人有本事看到里面情状,只就能看到一片黑色剑雾笼罩在五人中间,时尔连地面都有些颤抖。 阵中,四人见温御破一门,顿时低喝,“休门断,换阵!” 温御在阵里听的清清楚楚,眼中流露出嘲讽鄙夷,“你们是怕老夫不知道你们要换阵?休门断,景门开!” 四人未料温御竟然预判出他们的阵法,然阵起,四人皆尽全力。 一团恐怖气浪自虎韬阵顶灌入,无数碎裂山石好似被一股无比强大的吸力引向半空,整个地面都像是被掀翻一般。 温御突然阖目,感受剑气飙起的飓风流向。 正西惊门死,正北杀门生! 温御猛然睁眼,蕴含他七成内力的禹辰朝正北狂刺过去。 轰的一声巨响! 真正的山崩地裂不外如是。 阵眼处光芒骤闪! 那些漂浮在半空的山石被无数黑色光线瞬间洞穿,在空中炸开无数炙热光焰。 焰火渐熄,纷扬碎粉铺天盖地。 整个军营陷入一片死寂,唯摆阵四人身形倒飞,纷纷吐出一口血箭。 待四人落地,长剑架颈。 四人被俘。 所有人目光皆落在阵眼处温御身上,这一刻他们终于意识到那个只在茶余饭后出现在他们话题里的‘将军老矣’,纵然老了也是他们望尘莫及的存在…… 此时皇城正东门,大战仍在继续。 继庄毅败在萧臣剑下之后,萧桓宇又连战两场。 韩坤那边时有大将支援,然而皇城这边除了萧姓者,无人敢应战…… 第一千八百九十三章 萧灵应战 对面战鼓雷动,韩坤又派一人。 城楼上顾寒看的眼冒金星,“老夫去!” 他实在不忍萧桓宇跟萧臣被这样欺负,再这么车轮式的叫阵法,铁人也禁不住! 萧臣拉住顾寒,“顾府九族背不起这样的风险。” 萧臣的话让顾寒动容,“可现在你与太子根本不能应战!” 不管是萧臣还是萧桓宇,双手虎口皆裂出数道口子,莫说应战,握剑时手都有些轻颤。 萧臣看向城楼下副将,那人他认得,武功一般,“本王去。” 萧桓宇就在他身侧,也已筋疲力尽,但见萧臣转身,却是伸手,“此人交给本太子。” 站在同一立场,萧桓宇终于放下芥蒂,此战若输,不管他还是萧臣都会背负逼宫死罪。 正待萧臣犹豫时,城门大开。 纵是黑夜,皇城周围火把通明。 一身材瘦小的少年穿着并不得体的铠甲出现在马背上,手里握着一把极普通的剑。 “那是谁?”顾寒狐疑看下去,印象里城中武将没这么消瘦的。 萧臣跟萧桓宇也一并看下去。 萧桓宇没认出来,萧臣开口,“六皇兄,萧冥河。” 比起顾寒跟萧桓宇眼中震惊,萧臣眼中却是一暗。 他知萧冥河受制于尊守义,那么此番出现在皇城又是不是得了尊守义的暗示? 城楼下,坐在马背上的少年正是萧冥河。 这种彰显身份的时候他一定要站出来,皇城里萧氏子孙不少,旁枝末叶加起来拢共百余人,可在棋局里的只有他。 哪怕三皇子萧尧这会儿也被孔威将军关在府上不许出来。 而他出现在这里的理由是,尽量消除萧臣对他的怀疑。 对面副将见有人应战,当即纵马,剑枪直刺过来。 萧冥河亦举剑,双脚猛然夹紧马腹。 就在冷兵相交刹那,一道寒光自萧桓宇左肩擦过,直击对方右胸! 噗! 未及他转身,一匹枣红烈马疾驰而至,自那副将胸口拔出长剑。 萧桓宇定睛,那袭猎猎红衣,除了萧灵还会有谁! 哪怕城上之人也都震惊。 谁也没有想到一向与周帝关系亲密的端荣公主此刻竟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众人面前。 对面韩坤亦惊,“端荣公主!他们皆是叛军,你莫被他们骗了!” 萧灵任由对面士卒将受伤副将抬走,扯拽马缰行到萧冥河身边,面色温和,“这里有我,你回去。” “姑母……” “若你受伤,本宫没办法跟池月交代,而且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萧灵扫过城墙上众人,视线回落到萧冥河身上,“他们背后皆有倚仗,你没有。” 萧冥河眼中微闪,声音颤抖,“我有姑母。” 萧灵并不反感这句话,笑着点头,“没错,姑母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不等萧冥河再说话,萧灵扯马缰面向对面韩坤。 萧冥河没有退,这种动情时刻他怎么可以退。 “对面何人!” 听到萧灵叫号,韩坤犹豫片刻骑马迎了过去,“末将韩坤。” “尔等说谁是叛军?” “端荣公主,末将有皇上圣旨,圣旨写明太子及魏王伙同顾寒战幕温御等人逼宫,叫吾等千里勤王护驾。”韩坤说话间,自有副将把圣旨端举过来。 火把耀目,萧灵扫了眼那道圣旨。 她自小也是把玩着玉玺长大的,看到玉玺盖印便知是真,但她深知在这个险象环生的棋局里,肉眼所见未必是真,更何况肉眼如何看透人心,“本宫一直居于皇城,从未见太子及魏王有逼宫之举,反倒是皇上莫名失踪,尔等兵临城下!到底造反的是他们,还是你们!” “吾等有圣旨!” “本宫要见的不是圣旨,是皇上!” 萧灵高举八荒,寒声高喝,“此剑乃先帝所赐八荒,父皇虽没说过上斩昏君下斩奸臣的话,可父皇说了,此剑握在本宫手里,杀了谁都无须偿命,尔等若不怕死尽管冲过来!你们且看本宫会不会如他们那般手下留情!” 韩坤知晓八荒剑,心下有了忌惮,“端荣公主这么做,岂不是难为末将?” “本宫不难为你,你既能收到圣旨,定然知道皇上在哪里,你且把皇上请到这里,但凡皇兄说他们是叛军,本宫绝不阻拦!”萧灵挺直身形,一字一句。 韩坤沉默,抬手间副将端着圣旨退回去。 他抬头,看向站在城楼上的萧桓宇跟萧臣,又见驾马守在萧灵身后的萧冥河,终于有了疑心。 若真是逼宫,怎的三个皇子占在一处。 “端荣公主手握八荒自然不用怕,末将只是依圣旨行事,倘若……” “此刻起休战,他朝皇上若是怪罪,本宫拿命保你。” 见韩坤犹豫,萧灵当即高喝,“尔等听着,即刻起双方休战,谁先动手本宫就先斩谁!他朝皇上有任何怪罪,本宫一力承担!” 得萧灵在三军面前承诺,韩坤拱手,“既是如此,末将同意休战,但有一个条件。” “说。”萧灵挑眉。 “吾等在此不动,城楼上两位皇子最好相陪,若然趁机逃命,乃是吾等失职。”韩坤喝道。 萧灵明白韩坤顾虑。 他这是怕萧桓宇跟萧臣见势不妙,离开后寻别的出路避逃。 她没说话,看向城楼。 萧桓宇看了眼萧臣。 顾寒却是开口,“太子与魏王殿下先应允了罢,再这么打下去哪里有个头儿!” “一言为定!”萧桓宇高声道。 萧臣亦同意韩坤的提议,“如你所言。” 韩坤得到肯定回答,这方看向萧灵,拱手,“端荣公主最好不要后悔你今日之举。” 萧灵没有说话,但她知道自己不会后悔。 若然此番只是萧桓宇跟萧臣之间小打小闹,她自然不会参与,可如今局势已经发展到动摇大周根基,她作为大周朝的长公主岂能坐视不理。 至于逼宫之事,她相信萧桓宇跟顾蓉有这个心思,可萧臣既然掺和进来,想必此事没那么简单。 总而言之。 没见到自己皇兄之前,她断不会叫这场勤王之战在皇城门口打起来…… 第一千八百九十四章 我其实很没用 得萧灵紧要关头现身,临城之危暂解。 她相信韩坤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于是回城后未上城楼,直接带着萧冥河去了皇宫。 此时驾向皇宫的马车里,萧灵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萧冥河。 俊美脸颊上叩着一顶比他脑袋大一圈的灰色头盔。 她伸手过去把头盔取下来,“谁叫你过来的?” 萧冥河墨黑发髻些许凌乱,几缕青丝拂在脸上,衬的那张脸越发娇艳动人,“姑母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怎么这样说?” “其实我打不过那个副将。”萧冥河苦涩抬头,俊白脸颊上,那双眼睛闪出一丝落寞,“我根本不会什么武功。” 彼时萧灵也是听到萧冥河纵马出宫的消息才彻底下定决心走出公主府,否则她还想再等等,至少要等萧桓宇跟萧臣身上也挂了彩,否则自己儿子那双眼睛白瞎了。 “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为何要多管闲事?” “那与姑母有关吗?” 被萧冥河反问,萧灵一时沉默。 萧冥河苦涩抿唇,“我不知道皇城为什么会乱成这个样子,太子跟魏王带兵冲进皇宫,父皇失踪,各州郡守将兵临城下,可我知道自己身为皇子不能缩在皇宫里什么事情都不做。” “你相信太子跟魏王?” “姑母不相信吗?” 见萧灵没有说话,萧冥河说出自己的想法,“我相信太子不会逼宫,他已经是太子了!我亦相信魏王……我其实……” 见萧冥河犹豫着低下头,萧灵没有逼他说下去,“放心,只要有我在,谁都不能欺负你。” “谢姑母。”萧冥河抹泪,抬起头露出真诚无比的笑容。 萧灵知道他想说什么,其实他谁也不相信,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躲在皇宫,他怕逼宫是真,萧桓宇事后不会留他,若是假,他此时站出来也不算错,总之出城迎战对他来说利大说弊。 “苦了你。”因为池月的关系,萧灵真的很心疼眼前这位六皇子。 萧冥河承认萧灵这句话说对了。 他是很苦,可好在苦到头了…… 皇城西市,靖坊。 靖坊很大,尊守义选的那处民宅混杂在里面很不起眼。 寅时将过,罗生匆匆而入,“尊老,五道营那边传来消息,咱们派去的人……被俘了。” 尊守义微怔,白眉随即蹙起,“守将是谁?” “守将没出手,出手的是温御。”罗生回道。 对面,周帝瞬间明白了什么,“定是战幕派他过去守着五道营的,只是……他如何知晓尊老夜袭的兵营会是五道营?” 罗生不以为然,“五道营是皇城最强的兵营,攻防位置最佳,战幕派温御镇守无可厚非。” 说白了,这是偶然。 你怎知不是战幕算到有人……”周帝刻意看了眼尊守义,缓声道,“会偷袭五道营。” 得说周帝此时此刻虽与尊守义站在一条船上,但他骨子里并不想尊守义有好下场,当然他也不想皇城里温御跟战幕得意。 两拨人,他都恨。 就在罗生想要反驳时,尊守义捋起白须,“老夫自有法子验证此事。” “还有一件事,皇城那边因为端荣公主的出现,韩坤没再叫阵。”罗生继续禀报。 周帝愣住,“萧灵干什么去了?” “端荣公主怀疑圣旨是假,以八荒剑阻,扬言未见皇上之前谁也不许动武,韩坤同意暂时休战,前提是太子跟魏王不得离开城楼。” 周帝皱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尊守义看了眼周帝,“端荣公主倒有些先帝的性子在里面。” 周帝闻声,龙目微深,“尊老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纵使萧灵不出现,老夫也不会叫韩坤真的伤了萧桓宇跟萧臣,毕竟逼宫罪名没有落到实处,提前处置他们难堵悠悠众口。” “那你接下来打算如何?”周帝问道。 “再等三日。” “等什么?” “驰援大军。”尊守义告诉周帝,如今战幕跟温御必定已经传消息出去,那些得到消息的守将也必然有所行动。 他想借此查出温御跟战幕的底。 “你想一网打尽?”周帝诧异。 “一网打尽算不上,至少要将皇城周围所有心向他二人的武将拎出来,除之以绝后患。” 周帝看着眼前老者,实在没想到他竟然算到这一层,“你是否,早有筹谋?” 尊守义轻吁出一口气,抬起头无比认真看向周帝,“老夫在于阗蛰伏二十几年,皇上觉得我该不该早有筹谋?” 一句话,反问的周帝哑口无言。 顺带一拨讽刺。 谁又不是早有筹谋! 周帝眉目变凉,“你别小瞧温御跟战幕。” “把布防图拿出来。”尊守义没理周帝。 他现在也很想知道温御出现在五道营到底是不是偶然。 罗生得令取来布防图,“尊老,皇城里有了虫子。” 尊过义闻声手中动作一顿,不由看向罗生。 罗生点头。 “去办。”罗生得令,退离。 周帝听不懂两人对话,“什么虫子?” 这一次尊守义没有无视周帝的问题,“战幕在找我们。” “他知道我们在这里?”周帝愕然。 尊守义抬头,周帝意识到自己问的不准确,“他知道我们在皇城里?” “当然。” 尊守义看着铺在矮桌上的布防图,仔细瞧着城中八十八营,除去五道营,还剩八十七营,他要看看,战幕是不是真能料事如神。 “那我们可不能叫战幕找到!”周帝惊恐道。 若在皇城被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保不齐这大周真就改朝换代了。 尊守义手指缓移,他不能选最弱的宿卫营。 最强之后最弱…… 也不是不行! “皇上放心,老夫自然不会叫他找到。” 尊守义定了,就是宿卫营…… 天亮。 皇城里每个人都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毕竟火把亮了一夜,谁也不是瞎子。 之前听到皇上失踪皇城还是一片祥和,该做生意做生意,该练摊儿的也一个不少。 只是经过昨夜,街道上攒动的人流锐减。 唯一人折腾的欢实。 第一千八百九十五章 总有奇迹 李世安依照从扎纸铺子里拿到的地址,从东市窜到西市,又从西市窜回东市,两天一夜跑了半张纸却没有一个铺子的掌柜搭理他。 这会儿李世安行到东市一间包子铺,刚好也是饿了,直接要了两屉包子才回车里,不想车里多了一个人。 “你怎么在这儿?”李世安看到来者,一时惊奇。 司南卿也不想来,谁不知道李世安被萧臣放出来是饵,可昨夜他收到萧冥河的暗示了。 “后面有人跟踪你,叫马车走。”司南卿提醒道。 李世安立时吩咐车夫朝下一个地点驾行。 看到李世安手里的字条,司南卿皱了下眉,“那是什么?” “你不知道是什么?” 李世安这两日上了老火,边嚼包子边将字条递给司南卿,“杂家还以为是尊老叫你塞到佛龛下面的。” 司南卿接过字条,展开看时长长一条。 他蓦然抬头,“尊老来皇城了?” 难怪萧冥河叫他快一点! 李世安遂将那日皇宫里发生的事和盘托出,“六皇子分析的没错,如果不是尊老出现,以皇上的性子如何能逃!” 司南卿没看懂上面那些地址有何特别之处,卷起来塞回去,“谢平已经被我接出皇宫了。” 李世安刚要咬包子,神色陡凉,“你怎么知道谢平?” 看出李世安眼神里的警惕,司南卿苦笑,“你以为六皇子怎么找到谢平的?” 李世安恍然,“原来是你。” “皇宫里头知道谢平的人不在少数,我是怕皇后趁皇上跟你都不在,对谢平下杀手,就算不下杀手,万一他被收买,那他以后制的药,你可敢给皇上吃?”司南卿苦口婆心道。 李世安倒是忘了这个,“还是你想的周到。” “这是地址。”司南卿摊开手,他没写字条,怕留下证据。 李世安看过地址点了点头,“要不要吃包子?” “来一个。” 司南卿抹掉掌心里的字,“尊老这是下的什么棋?” “杂家要知道就好了。” 李世安神色里带着些许不满,“你且看看那张字条,杂家跑了两天一夜,半数还没跑到……不过,他把皇上带哪里去了?眼下韩坤在皇城外面讨伐,逼的萧桓宇跟萧臣站到一处,温御跟战幕携手,敌强我弱该步步为营,这是他说的,现在怎么突然这样鲁莽。” 司南卿可不敢说这样的话,尊守义可不见得有多弱。 “前面拐角停车,我的人在那里接应。”司南卿钻进马车时有人掩护,离开自然也是。 李世安没留他,留下也无用处。 马车停停靠靠,司南卿披着黑色斗篷回了太子府…… 此时天已大亮。 大理寺,厢房。 温御对战幕猜出五道营的事实无比拜服,一番夸赞后抛出灵魂一问,“战哥你觉得尊守义今晚会不会再来一波偷袭?” “宿卫营。”战幕指着沙盘上靠近天牢的兵营,笃定道。 说真的,温御觉得战幕多少有点装,“战哥,你凭什么断定他会选宿卫营呢?” 温御表示换成他,一定不会选个最弱的偷袭。 “直觉。”战幕看似轻松作答。 事实上只有一经知道,昨夜战幕独自坐在沙盘前一夜未睡。 温御噎了下喉咙,“那有没有可能是左城防营?这里距离皇城正东门最近,万一闹出动静韩坤便有理由率兵直接冲进皇城。” “现在还不是他们攻城的时机。”战幕笃定道。 温御不理解,“什么时候才是时机?” “驰援大军。”战幕表示尊守义应该会等足够兵力聚集到城外之后,请出周帝。 届时周帝现身,只需他一句话,韩坤便有了足够理由出兵攻城。 “咱们的人不是已经在路上了吗?”温御在周帝失踪那日便给远在周县的顾铮及被调贬至梅岭的驰靖去信,叫他们火速派兵救援。 战幕抬头看他一眼,将两封密笺递过去。 温御接过密笺打开一眼,双眼骤然一暗,“被截?这……这怎么可能?” “尊守义动作远比我们要快。”战幕捋着白须的手停下来,“而且……” 床榻上,一经早知顾铮驰靖遭遇阻拦,“而且他的目的未必是阻断我们的援军。” 战幕认同点头,“同时还有钓出大周武将里心向你我的人,想要一网打尽。” 温御目寒,“卑鄙!” “看来早在顾寒设计逼宫时他就已经嗅到机会并且做足了准备。” “我们的驰援,都被他截了?” 战幕摇头,“还有十三路兵正朝皇城赶过来,暂时没有消息传到这里,能不能被截,只能看造化。” “看造化不行啊战哥!”温御急了,“我们须得赢!” 战幕瞪了温御一眼,“老夫还不知道须得赢?” 床榻上,一经知道战幕尽力了。 可如今他们面对的敌人除了尊守义,还有周帝。 尊守义的脑子跟周帝的权力加在一起,绝对是他们此生遇到的最强劲敌。 温御何尝不知道对面是强敌,可他本能相信战幕。 那种相信就好比天塌下来,只要有战幕在就不会砸到他身上。 “先顾今晚罢,当真宿卫营?” “就宿卫营。”战幕笃定道。 温御点头,转身离开。ghxsw. 厢房里,战幕看了眼一经,“大师可信我?” “自与军师相识,在行军打仗这方面贫僧就没信过别人。”一经开口时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战幕看到了! 他激动起身行到榻前,“大师?” “总有奇迹出现。”一经抬眼看他,眼中平静且坚定,“军师只管放胆去做,成败与否,交给天意。” 战幕颔首,“大师放心,老夫便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再将你们置于危险中。” 正当此时,戚枫求见。 一来禀报城楼之事,城外士卒越聚越多,如今已有两万众,而且戚沫曦跟司马瑜被韩坤绑在城下示众。 二来是把李世安一日行迹交到战幕手里。 战幕命戚枫传话萧臣跟萧桓宇不要妄动,随即拿起李世安一日行迹,将上面所记地址一一复到沙盘上,并未看出端倪…… 另一处,温宛跟卫开元带着宋相言及沈宁苗四郎兵分两路寻找周帝下落。 过午,五人聚在金禧楼…… 第一千八百九十六章 多一味药 二楼天字号雅室,五人坐在一处交换消息以及商量接下来的搜索范围。 “东市我们找到三处可疑的地方,而且在这三处都找到了皇上的东西。”沈宁从苗四郎那里接过两枚珠子跟一条金色丝线,“这应该是龙袍上的饰物。” 温宛看过之后蹙眉,“怎么会这样?” 卫开元随即从怀里取出一个绢帕,里面包着两根金色丝线跟一枚珠子,“这个也是龙袍上的。” 就是因为这个,他们才觉得值得坐下来仔细探究思考。 宋相言被四人夹在中间,“尊守义在挑衅。” 四人看过去。 宋相言虽然眼睛不好用,脑子一直灵光,“如果不是刻意为之,不会这么巧合,而且那人必然知道我们用的是虫子!” 一语中的。 温宛震惊,“他怎么猜到的?” 沈宁也十分疑惑,“不管是温宛的蛊虫还是苗……四郎的萤虫都是极其稀罕的东西,尊守义若是能精准判断出虫子所寻之处,那么……” “那么他手里也一定有类似的东西,且有应对之法。”苗四郎笃定道。 此话一出,雅室内众人近乎绝望。 如果是这样,他们还要怎么继续! “我在南诏时听过有一种虫子可以阻绝气味。”苗四郎记得萧冥河说的一句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个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很怕沈宁会知道当日将宋相言关在密室里的人是自己,于是在心里万般挣扎后方才说出这些话。 果然。 他的话叫三人重燃希望,卫开元除外。 “什么虫子?”温宛急切问道。 见沈宁看过来,苗四郎道,“阴蚀虫。” 苗四郎紧接着将何为阴蚀虫说与众人。 所谓阴蚀虫,就是一种隐藏在房屋周围,将整个房屋气味掩盖甚至吸附的虫子,“这种虫子的唯一用处就是阻断所有追踪的虫子。” 对面,宋相言皱眉,“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是南诏人,知道这些没什么特别。”苗四郎轻描淡写道。 温宛忽然想到什么,“所以……所以之前我们一直找不到小王爷,是有人用阴蚀虫掩盖小王爷的气息了吗?” 沈宁也想到这一点,“也是尊守义?” 苗四郎闻声,心底暗暗舒出一口气,“或许。”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说?”宋相言追问。 还没等苗四郎回答,沈宁面色冷肃看过去,“小王爷这么问似乎不妥,之前为了寻你,四郎日夜不休。” 对此,温宛也觉得宋相言问的问题过于让人敏感生疑,“我可以作证。” 苗四郎倒也‘坦然’,“之前找小王爷时我未曾想到,如今寻周帝又是这个情况,尤其对手挑衅的这样明显,定是有志在必得的把握,所以我才生疑。” 宋相言没有怀疑苗四郎,只是好奇一问,“那可有应对之法?” “自然有。”苗四郎表示世间万物,相生相克。 有阴蚀虫,自然会有阳蚀虫。 二人可以互相抵消。 “可我们去哪里找阳蚀虫?”温宛着急道。 依战幕所言,破局关键有二。 一是兵卒,二是君主。 得一样便能破局。 兵卒似乎并不乐观,能不能赢尊守义就看他们能不能找到周帝。 众人一时间将希望寄托在苗四郎身上。 然而苗四郎并不确定萧冥河是否希望他们能找到周帝,更重要的是,他已经将自己的锅甩给尊守义,余下的事对不起,他会不帮忙。 “那种虫子即便在南诏都极为罕见。”苗四郎表示他无能为力。 温宛思忖片刻,“卫……” 她侧身,方见卫开元正十分萎靡堆坐在那里,自入雅室一句话都没说,“你没事吧?” 卫开元抬头,眼神无变化,“没事。” “你去趟庆丰堂,把我们刚刚说的话告诉给周伯,如果他能找到代替阳蚀虫的蛊虫,即刻拿来!” 卫开元稳坐如松。 “去啊!”温宛着急。 “你们刚刚说了什么?” 众人,“……” 于是温宛又将‘阴蚀虫’重复一遍,嘱咐卫开元快去快回。 待其离开,房间里一时沉寂。 空气中似乎萦绕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氛围,宋相言最受不了冷场,“你们觉得局势如何?” 一句话抛出来,房间里越发沉寂的仿佛掉根针都能听到…… 另一处,李世安终于跑遍单子上记载的位置,无以疏漏,连顺序都不曾打乱。 最终,他进了一间民宅。 地址是司南卿给的。 他才入院,便有一股芳香味道扑鼻而至。 这种味道他再熟悉不过。 李世安叩门之后自有人从里面把门闩打开,不是谢平又是哪个。 “谢老果真在这里!” 李世安跟着谢平走进屋里,眼前有一药案,上面摆着各种珍惜药材以及熬药用的单流金锅。 这会儿金锅里正咕嘟着月白色的液体,雾气腾腾,仙气飘飘。 “谢老在此可安全?” 谢平绕回药案后面,仔细看着金锅下面的火候,“接我出宫的人说此处安全。” 李世安想到司南卿,那厮虽然极懒,但办事从无差错。 “那此处必是安全。”他这三天险些跑断腿,这会儿看地上也没个多余的椅子于是直接脱靴上了旁边矮炕。 谢平瞧他一眼,随手从药案上拿起一个方盒递过去,“李公公三日未食长生丸。” 李世安接过药盒,里面整整齐齐摆了三枚白色药丸。 他没多想,正要吃时忽见桌上另有药盒里也摆着三枚,往日他没注意,这会儿他把自己手里药盒凑过去仔细比对,“谢老……” “嗯?”谢平年迈,白眉白须,但因是医者的缘故,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精神,尤其那双眼睛漆黑深沉,没有一丝昏聩之相。 “为何这两个药盒里药丸的颜色不同?” 谢平看了眼两个药盒,“另一盒是给皇上服用的。” 李世安知道! “为何不同?” 彼时他与周帝说一模一样! “因为老夫在皇上吃的药丸里多下了一味地黄。” 谢平表示正是因为多一味地黄,所以周帝服用的药丸颜色会略深。 第一千八百九十七章 无相阵 李世安又仔细比对一番,发现另一个药盒里的药,颜色略显黄。 “可是……您之前说杂家与皇上服用的药丸是同一种,丝毫不差”李世安没记错,彼时谢安就是这么说的。 谢平继续熬药,“不是李公公说皇上近段时间火气大么,地黄平气用的,对药效无甚影响。” 李世安真的很想劈头盖脸骂谢平一顿! 谁要你多管闲事的! 可他不敢。 他还在吃人家做的药丸,“下次……谢老要多加或者少加一味药的时候,最好支会杂家一声,这样皇上问起来,杂家也好回话。” “嗯。”谢平点头。 李世安虽有犹豫,但还是把盒子里三枚药丸全都塞进嘴里。 数息,三日疲惫尽消。 “谢老就不担心眼下局势?”李世安吃下药丸,狐疑看过去。 外面乱了套,谢平却可以如此安心熬药,耐性了得。 金锅下炭火燃尽,谢平缓缓直起身,“老夫不过是个看病的郎中。” 李世安倒也认同这话,“谢老说的对。” 谢平随即看过来,“只要能制出好药,谁也舍不得杀我。” 李世安,“……谢老睿智。” 渐入夜。 皇城里一片寂静无声。 温御坐在宿卫营一座最普通的营帐里拭剑。 禹辰被他擦的寒光闪闪。 子夜将过,外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边拭剑边觉得战幕真的是跟年少时一模一样,就知道虚张声势。 明明是没有根据的胡编乱造,说的跟真的一样。 他怎么就不信尊守义那么小孩子气,偷袭完最强的转回身就偷袭最弱的? 换他一定选个极不起眼儿的偷袭,谁也猜不到。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出声音。 虽然是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却令温御陡然一震。 不多不少,又四人! 温御待四人行至军营正中,忽然燃起手中流弹。 顿有烟火冲破营帐直入夜空。 烟花璀璨,如梦如幻。 军营四动,温御执禹辰缓缓迈出营帐。 看到四个身着黑色劲衣的人,他对战幕的崇拜被迫达到新的高度。 猜对了。 “尔等何人?”温御照例喝道。 四人不语,直接摆阵。 温御有多喜欢闯阵,单单他年少时独闯敌营求摆阵就知道了。 “哟,无相阵。” 温御嘴上说的轻松,可心里却咯噔一下。 无相阵是他所识剑阵里最为阴险诡谲的剑阵,且十分霸道。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当年他闯敌营求摆阵,人家摆的就是这个阵,然后他就被抓了,要不是战幕设计抓的敌军大将换他,他那会儿都不知道该怎么活。 主要是经不起埋汰。 由此看来,尊守义在朝战幕挑战的时候,也在朝自己下战书。 而且,他知道自己破不了此阵。 真险恶。 也真是了解他! 好在温御从来没怂过,明知不敌也要闯! 禹辰起,带着无比霸;烈的气息狂啸祭出,不想还没落剑,对面四人突然反转手腕,银剑背身竟然是极为耀眼的银白。 温御被银光闪到,猛一闭眼时忽觉后颈陡凉。 糟糕— “卑鄙无耻!” 无相阵已经足够歹毒,没想到四人竟然还在剑上使出这等阴招! 温御急速闪身躲过杀招,睁开眼时人已入阵。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发现环伺在自己周围的四人竟然都是瞎子! 来不及多想,四柄银白利剑骤然袭来。 灼热气浪如地狱岩浆般迸射而来,四剑殷红,如刚从炼炉里烘烤出来的热铁一般将将碰触到温御长袖,忽生烈火。 温御气到吐血,抖灭火焰瞬间狂斩禹辰! 他还记得此阵之威,行入阵内便似进了一座火焰山。 禹辰裹挟寒气劈开四剑,剑锋直指一黑衣人面门。 眼见剑锋扫过去,对面突然翻剑,又是一道白光! 温御又一眨眼,再失先机。 “该死!” 几招下来,温御被逼至绝处,往昔那股霸气跟决绝一瞬间涌至心头,眼底陡然激出凛冽寒意。 阵外将士根本看不到里面凶险,就算知道,以他们的本事也难以破阵而入。 剑阵里,温御胸前背后皆被剑气灼伤。 年少时未闯出的无相阵,如今又因对手在剑身上动了手脚,越发凶险。 他再起剑,然而对手突然四柄剑身同时反转,四道银白剑光闪的温御下意识闭眼。 凉意突袭,温御绝望! 战幕猜对了,可他打不赢…… 千钧一发! 一道寒光带着无法言啽的寒洌之意忽然从温御身边擦过绕上对方灼剑,破除危机。苏丹网 “祖父,蒙眼!” 温御猛然睁开眼,竟是温君庭,“你这臭小子,快出去!” 比起温少行,温御对温君庭的感情除了亲情之外更有对昔日副将的怜惜之情,此时若换成温少行他都不会这样担心。 “祖父该知道无相阵,非阵破,里面的人只有横着出去。” 这句话倒是提醒温御了! “这些鼠辈武功哪及祖父十分之一,不过是仗着剑阵威力跟不入流的手段,祖父只须闭眼,自可破阵。”温君庭入阵前便将眼睛以黑布蒙起来,此时手中落霞直指对方景门。 温御不也怠慢,以布蒙眼后听温君庭又道,“祖父,左侧起剑!” 哪怕温御不知其意,但也依着温君庭的意思摆出禹辰。 “右后上挑,直击!” 银白剑身再无用处,四人只能靠剑阵压人。 不想温御这一招直接戳破无相剑景门。 “换阵!”其中一人急声喝道。 温君庭寒声冷笑,“迟了!” “祖父,休门断,死门绝杀!” 一语闭,禹辰再起,狂啸斩出。 随着禹辰跟落霞收剑,四个黑衣人皆倒地,命丧黄泉。 百余将士掌声雷动,温御一脸得意,“君庭,厉害!” 比起自己破阵,他更欣慰自己孙儿能有这样的本事,“你什么时候开始研习剑阵的?” 温君庭低语道,“是军师教的。” 事实是在温御离开大理寺之后,战幕吩咐上官宇把温君庭叫过去,当即给他破无相阵之法,叫他以最快速度熟悉下来,“军师还说对方若想在此阵用什么厉害的阴招,多半会扰乱视听,军师一并告知应对之法。” 第一千八百九十八章 我要他也不能给啊 温御沉默数息。 “他怎么知道尊守义会用无相阵对付我?” 温君庭说了战幕的原话,‘你祖父这辈子最丢脸的一件事就是独闯敌营求败,人家还真遂了他心愿,那次敌军首将摆的就是无相阵,尊守义已经输了一次,他想扳回一局自然不会留下后手,今晚你祖父多半会遇到无相阵。’ “他为什么会破无相阵?” “军师说他在当年救下祖父之后潜心钻研,用了三年才想到破无相阵之法。” 温君庭说到此,“祖父当年输了之后,没想过管对方首将要破阵方法吗?” “没有啊!” 温御摇摇头,“我要他也不能给啊!” 温君庭没再说下去,二人行向军营。 “君庭,你觉得……” “军师对祖父……” “战幕有没有点狗拿耗子的嫌疑?” 温君庭看到自家祖父眼中真诚,违心点了点头,“是有点。” 此时大理寺,厢房。 一经目睹全程,他怎么都想象不到战幕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是怎么研究出无相阵的破解之法。 隔行如隔山,然而战幕做到了。 “军师对温侯用心了。” 听到一经开口,战幕没拒绝这样的形容,“大师可知温御有何弱点?” “狂妄自大?” “记吃不记打。”战幕表示当时他都把敌军首将押到温御面前,不想温御二话没说就把人给砍了,搞的他措手不及。 他以为温御会问无相阵破法,所以他就没问。 结果没机会了。 一经仔细想想,记吃不记打这个总结,鞭辟入里。 这时上官宇把传回的消息递进来,宿卫营遭袭,温御跟温君庭大破无相阵。 床榻上,一经再次被战幕的识心术惊艳到,“尊守义只怕要气死。” “他要是个能被气死的,那便不足为惧。”战幕端起沙盘旁边李舆专门为其调制的温茶,“这不过是他想与我玩的一个小游戏,真正的杀局不在此。” “那在何处?”一经问道。 “之前已有七路大军遭遇阻截,剩下的援军生死未卜,没有驰援军队,这盘棋真的很难下赢。”战幕视线重新落在沙盘上,白眉微皱。 看着战幕心事重重的样子,一经终于明白眼前这位老军师这些年承受了什么。 想当初每每与先帝一起出征,他与先帝总会在隔壁营帐吃好喝好,睡好然后起来听捷报。 那时的他从来没入过战幕营帐,自然不知道为打赢一场仗,战幕到底要耗费多少心血。 而今他就躺在这里,看着战幕白眉紧锁,眼角眉梢从开始到现在从来没有舒展过,不免心疼,“输了又怎样,不过一死。” “这样死,老夫可对不起先帝。” 战幕眼中燃起幽冥火焰,“尊守义想动摇大周根基,老夫务必送他去死。” 看着战幕执着且坚定护着大周江山,一经忽然特别不理解先帝为何不将密令甚至是遗诏交战幕,为何要交给尊守义。 尊守义到底是谁! “罪该万死。”一经突然道。 战幕看过去,“什么?” “我弥陀佛。”一经淡淡开口。 战幕笑了,“多谢大师诵经……不如大师诵一段经文如何?”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体自然……” 一经轻轻诵念时,战幕再也支撑不住,终于睡着了…… 另一处,尊守义也得到消息,宿卫营早有埋伏且温御破了无相阵。苏丹网 此时矮炕上,尊守义脸色看不出异常,可一股自其身上散发出来的冰冷寒意连周帝都觉得有些难以承受。 好在他为帝多年,身上自带威严,“朕终于明白父皇为何独宠战幕这么多年,他的确有过人之处。” 对面,尊守义看着布防图上的宿卫营,良久,“战幕。” “尊老或许在别的地方亦有过人之处。”周帝赞许的有些假大空。 尊守义丝毫没有被周帝的揶揄刺激到,“战幕也就是有这点识人心的小伎俩,那便再来一次。” 这回周帝不干了,“尊老莫要赌气,当务之急是如何破皇城之危!” “破危的是战幕,老夫有何危?”尊守义还是有一点点生气了。 周帝无语凝喉,“难不成城外就那么一直对峙?” 尊守义扫过城中八十八营,除去五道营跟宿卫营,还剩八十营。 有那么一刻,他忽然想在这八十营里随便点一个,然而他很清楚,如果是那样战幕猜中与否是天意,而不是他们之间的较量。 于是骨子里充斥的不甘让他放弃随意点指,决定认真思考这最后一次比拼要设在哪里。 见尊守义眼睛一直盯着布防图,周帝微怒但又不好发作,“尊老……” “五道营跟宿卫营。” 周帝愣住,“什么?” “明日丑正。”尊守义没理周帝,看向一直站在旁侧的罗生。 “是。” 罗生领命收起布防图时,又道,“温宛跟沈宁找到那些东西了。” 尊守义并没有意外,手指捋过白须,“蛊虫其实是两个字,蛊,虫。” 对面,周帝诧异自己听到了什么? 不然是几个字。 “温宛用的是蛊,沈宁……” “沈宁身边的苗四郎是南诏人。”罗生低声道。 “知道,苗越剑的弟弟。”尊守义对苗四郎有印象,当年他在两个兄弟之间选了苗越剑,此时回想,那时为何不选苗四郎他也有些忘记了。 “纵然他们有通天的本事,也来不及了。”尊守义看向对面周帝,“皇上也须有个准备,我们也该出去露个面了。” 周帝不知道自己要准备什么,“如何露面?” “还没想好。” 尊守义要看明日丑时战幕能不能猜对…… 一夜又一夜。 自周帝失踪已经过去三个晚上,萧冥河出现在靖水楼时屏风后面无人。 师媗拿出李世安余下走过的地方跟蓝色标识。 萧冥河将所有标识摆到一处,唯独没有摆出最后一个。 因为最后去处是他叫司南卿告知李世安的,不在那张单子里。 “殿下,属下看不出什么。”师媗落目,所有蓝色标识合在一起,并无特别之处。 萧冥河抬手,“取笔。” 第一千八百九十九章 有一天他会后悔 师媗取来蓝红两色笔,萧冥河拿出红色,照李世安走过的路线轻轻描绘,先后顺序丝毫不差。 半盏茶的功夫,布防图上呈现出来的画面繁乱复杂。 “看出什么了?”萧冥河问师媗。 师媗盯着布防图看了许久,摇头,形意都看不出什么。 萧冥河重新描绘,自左朝右勾勒,线条比刚刚粗一些,仍然无所获,三次之后他换成朱笔重新勾勒,依然没有看出任何端倪。 “殿下,这个有意义吗?或许……这只是尊守义算到萧臣会放他出来所以故意捉弄萧臣的。”师媗知道跟踪李世安的人绝对不止她一个。 萧冥河没有停止手里动作,“你不了解尊守义,他做任何事一定有意义。” “城楼对峙三天了。”师媗相信自家主子的判断,“听说温宛跟沈宁又开始放蛊虫,应该是找皇上。” “沈宁会放什么蛊虫。”萧冥河嗤之以鼻。 师媗明白,“苗四郎不会真帮他们找到皇上跟尊守义吧?” 萧冥河忽然停笔,黑目微凉,“做大事者最忌动情,苗四郎有过那样的经历,竟然还愿意相信这世间有真情,愿意把自己的命跟一个毫不相干的女人联系在一起,总有一天他会后悔的。” 师媗默认,“还有一件事,城中五道营跟宿卫营接连遭遇偷袭,不过两次都是温御坐镇。” 萧冥河倒是在这件事上多说了几句。 大概意思是强者遇到强者,都会显得过于兴奋。 “尊守义大可不必这样在乎与战幕一时气胜。” “殿下的意思是夜袭兵营是尊守义跟战幕在斗法?”师媗恍然。 萧冥河复又动笔,“而且尊守义已经输了两场,真不知道他要怎么才能挽回颜面。” “赢了此战,他什么面子都找回来了。”师媗小声道。 萧冥河倒是对这句话十分赞同,“拭目以待。” “对了,贾万金的生意似乎没受影响?” “公孙斐跟贾万金麾下产业都还照常做生意。”师媗回道。 萧冥河冷笑,“这皇城里能坐得住的主儿还真不少。” 红色线条勾勒到第三回,布防图上依旧没有显现出任何线索跟端倪…… 城楼上,韩坤已命万余士卒就地扎营,看样子是打算与萧臣他们耗到底。 萧臣跟萧桓宇也依之前约定,没有半刻离开城楼。 此时城楼上,萧桓宇终于问出他一直想问的问题。 “逼宫时你若不带兵入宫,今日或许该由本太子独自面对眼前残局。” 萧桓宇沉默片刻又道,“老师逼你的?” “出城迎战可是有谁逼太子做的?”萧臣反问。 萧桓宇垂目看向城楼下百余营帐,“本太子……虽然在你们眼里做了让人唾弃的事,但还不致于连这点担当都没有,我捅的篓子,断然不能叫你一个人善后。” 萧臣知道萧桓宇说的是给战幕下毒,对此他不予置评。 权力熏陶浸染下的人,有几个能保持本心。 战幕都可以不计前嫌,他又何必用局外人的善恶评判。 只是他的路走到这里,也是断然不能回头了,“太子言重,我出战不是为了善后。” 萧桓宇不由看向萧臣。 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近的距离审视自己这位七皇弟,长相俊朗且较他多出几分战场磨砺的威严霸气。 他转身,轻叹口气,“若生于寻常家……” “太子何必做这样的奢望。”萧臣并没有揶揄的意思,而是他知道,这人生轮回远不像他们以为的那般,换一世,换一个身份。 不管多少世就只有这一个身份,不同选择罢了。 “说说父皇?”萧桓宇提议道。 萧臣默认。 “我原以为父皇真心爱我,所有过往遇到的对手都是父皇激励我的手段。”萧桓宇第一次对人敞开心扉,却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他的死敌。 萧臣侧目。 “直到父皇竟然连老六都召回宫里了。”萧桓宇自嘲笑道。 想到萧冥河,萧臣自然联想到尊守义,想到密令跟遗诏。 “父皇病危那次你还记得吗?”萧桓宇突然问道。 “略有耳闻。”萧臣记得,吐血不止么。 “当时母后在,亦派人到宫外唤我入宫,可你猜怎么着……你应该知道吧?”萧桓宇失声笑道,“整个皇城的人都知道,父皇只叫端荣公主入寝宫,甚至连老皇叔都能进去,我与母后却不能!谁不知道萧灵在乎老六,父皇叫他们进去为什么?” 萧臣感受到萧桓宇来自灵魂的呐吼,他想劝一劝,忽然发现自己哪有什么资格同情别人。 倒是老皇叔,你可千万要挺住…… 萧桓宇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其实你这样也挺好,自小知道父皇不喜不爱,心里没有期待。” “各有各苦,痛点不一样而已。” 听到萧臣这样说,萧桓宇不由看过去,“你想抢他的位置,是想报复他?” 萧臣从未想过报复谁,可若说怨恨,他怨恨父皇对母妃的无情。 见其不语,萧桓宇狠狠吁出一口气。 “本太子不会放弃那个位置。” 萧臣默。 执着那个位置的不是他…… 看似风平浪静的一天过去了。 又入夜。 子时已过。 战幕独自坐在大理寺厢房,榻上无人。 他看着眼前沙盘,一遍遍勾勒李世安走过的地方,每次勾勒的图案都杂乱无章,看不出半点线索跟破绽。 外面戚枫叫门,他允。 “李舆准备了参茶,军师歇歇。”戚枫将茶端到战幕旁边的小桌上。 “戚少卿来。” 战幕叫戚枫过来,“你有没有看出什么?” 戚枫依战幕所指,看向沙盘上插的密密麻麻的蓝色旗帜,轮廓像一只骆驼,但又似是而非。 “以尊守义的性格跟骨子里的自负,他叫李世安走过的地方必定是他给老夫的暗示,只是老夫一直没能破解。” 戚枫自然也不能,但他想到一件事,“下官记得于阗街巷并非直来直去,而是东西磐折角度,若按于阗街巷方向连接这些地点,或许会有收获。” 战幕未曾想到这个点,“怎么于阗街巷那样奇怪吗?” 戚枫点头,“下官翻越典籍时看到过。” 战幕忽然发现自己久未经官场,竟忽略了这些官场上出现的后起之秀。 第一千九百章 玩弄心术 虽有戚枫提醒,可是否真如他所言尚且未知。 戚枫见战幕辛苦,几个大夜熬下来脸色极为不好,“不若军师提点,下官插旗。” 战幕点头,“也好。” 戚枫接过旗帜瞬间,外面响起上官宇的声音,“军师,五道营来报,有人偷袭,摆下的是混天阵,温侯力挫!” 戚枫听到此,不禁看向战幕。 这大周,终无人能敌眼前这位老军师,尊守义又算什么! 战幕脸上没有丝毫变化,目光落在沙盘上,“戚少卿自左上方位起笔,自东到西。” “是。”戚枫得令,朝沙盘上插下蓝旗。 战幕猜测今晚尊守义会偷袭两处,若一处,纵使对方赢也是二比一,但若两处他都没有猜中,便是平手。 至于哪两处,玩的则是心理战术。 这些都不重要,事实上战幕从未将夜袭胜负放在心上,他在等另一处,哪怕不是宿卫营都好。 只要有第二处,则代表尊守义没有第四夜的准备,这就意味着天亮之前,尊守义要亮出底牌! 此时宿卫营,四个黑衣人突降。 营帐骤亮。 温君庭推着轮椅走出来,椅子上坐的,是一经。 ‘军师,另一处由贫僧助你。’ 彼时战幕猜出两处时差一人坐镇,一经自告奋勇。 看着营帐中央四人列阵,一经瞧向温君庭。 “去罢。” “大师放心,君庭定不辱命!” 落霞起,温君庭直冲入阵…… 丑时已经过了,罗生带着消息走进屋里。 战幕又猜中了。 “五道营有温御在,宿卫营里是一经。”罗生低语。 周帝眉头一皱,“一经好了?” “一经坐在轮椅上,破阵人是温御的孙儿温君庭。”罗生回道。 “战幕手底下就么这两个能用的人,尊老若是多选一处,只怕他也没什么人可以派了。” 这句话说出来看似贬低战幕,倒是把尊守义说的一无是处。 尊守义静默不语,黑目紧紧盯着矮桌上的布防图,纵心中翻起滔天骇浪,面色如常,“战幕当真会玩弄人心。” “朕曾听父皇赞许过战幕,好像是说心术、权术、人术中,战幕最会揣摩人心,如今得尊老认同,想来战幕真的擅长此术。” 罗生实在听不下去,“战幕若真擅长此术,为何多年下来,不曾怀疑皇上对太子的虚情假意?” 周帝闻言目冷。 罗生倒也不怕他,“足见皇上心术更胜战幕,那不如皇上猜猜,这场对峙什么时候结束,温县主何时找到这里,又或者告诉老奴,战幕若知皇上这么些年一直在利用他壮大太子府,目的不纯,他会如何对待皇上?” “你放肆!”周帝大怒。 尊守义未理周帝,他又不是眼前这位帝王的臣,实在不必照顾他的心情,“取笔纸。” 面对尊守义的无视,周帝越发窝火。 可他也清楚,眼下这局唯眼前这个老东西能破,他处在被动,最好不要太嚣张。 罗生一去一回间,将笔纸摆到布防图上。 尊守义抬笔写下两张字条,分别叠好,“叫人送给战幕。” “是。”罗生接过字条,转身离开。 周帝看到尊守义在字条上写的字了,他震惊不已,“尊老……” 嘘— 尊守义竖指于唇,目光突然被摆在窗棂下的那株金叶萼吸引过去,“皇上可知那是什么?” 见尊守义指向那株叶子是金色的盆植,周帝摇头,“你刚刚在字条上写的是……” “这株叫金叶萼,一种介乎于动物植物跟蛊虫之间的东西。” 被尊守义这样形容,周帝下意识看过去。 “夏日蚊虫多,皇上没发现这间屋子里没有蚊虫吗?” 周帝一脸茫然。 尊守义随即解释,“因为此物可避所有蚊虫,是所有。” “还有这种神奇之物?”周帝愕然。 “然而万物皆有克星,金叶萼遇克星会呈现紫色。”尊守义说着话,眼前那株金叶萼的金黄叶子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紫。 周帝皱眉,“怎么会这样?” “温宛他们找来了。” “什么?” 周帝惊骇之际,罗生急匆走进来,“尊老,他们来了!” 眼见尊守义起身,周帝仍在震惊中没有缓过神,“尊老去哪里?” “刚刚字条上写的清楚,皇上没看清吗?” “你……你去……” “皇上不必担心,自有人护着皇上。” 尊守义随即看向罗生,“带皇上去他该去的地方。” “是。” 另一处,卫开元依手中蛊虫所指方向飞纵在林林总总的屋脊中间,街巷里苗四朗驾车紧随。 车厢里坐着温宛跟沈宁,以及瞎了的宋相言。 “温宛,若找到皇上我们该怎么办?”时局紧迫,沈宁暂将男女情事抛诸脑后。 她实在不敢想象有朝一日她会挟持帝王。 不等温宛回答,宋相言道,“抓回大理寺。” 不是‘请’,是‘抓’。 温宛看向宋相言,数息点头,“小王爷说的极是。” 沈宁点了点头,毕竟整件事的谋划者就在大理寺,把皇上送到战幕面前的确是最正确的选择。 “到了!” 马车戛然而止,车轮与地面的摩擦声在静夜里显得异常刺耳。 苗四郎的声音传过来,车厢里沈宁本能想要伸手时却见温宛扶上宋相言,于是先行走出车厢。 见是沈宁,苗四郎伸手搀扶。 三人走下马车后抬头,眼前是座再普通不过的宅院。 这时大门被卫开元从里面打开,“蛊虫进屋了。” 纵然仓促,可找到这里不容易。 温宛入门时将怀里流弹交到卫开元手里,“你别进去。” 卫开元点头,闪身跃向对面民宅。 倘若对方有埋伏,这样做至少不能被一网打尽。 屋里亮着灯火,沈宁跟苗四郎最先推开屋门,二人直入内室。 紧接着是温宛跟宋相言。 四人皆入,无人应声。 宋相言着急,“可见着人了?” 他看不见,但听着屋里不像有人。 三人目光齐齐落在摆在窗棂旁边的盆植上,温宛跟沈宁不知,苗四郎却再熟悉不过,金叶萼。 果然是金叶萼! “怎么回事?”宋相言拉了温宛一把。 温宛这才反应过来,“我们从黑市弄来的蛊虫被一株紫色植物给吃了。” “吃了?” 第一千九百零一章 二选一 很难形容眼前画面,可温宛看到的就是这样。 那些金色小虫全都被紫色盆植的叶子吸附上去,随着紫叶朝上翻卷,小虫窒息,盆植枯萎。 眼前场景倒是让她想到苗四郎说的话,“这个是阴蚀虫?” “不是。” 苗四郎摇头,“它应该是以阴蚀虫虫尸浇灌的绿萼,除了吸附周围气味之外,还会杀死自己的克星,也就是那些蛊虫。” “所以它是比阳蚀虫更厉害的东西?”沈宁问道。 苗四郎眉目幽暗,他曾尝试过将阴蚀虫跟绿萼结合培育,只是没有成功。 所以这些年兄长也在养虫,且造诣远高于他? “应该是。” 沈宁没有深究,不由的环视四处。 周围摆设十分简陋,没有一件矜贵东西,“温宛……” 就在沈宁收回视线刹那,忽有一些萤萤飞虫自外面撞向窗棂。 几乎同时,卫开元从外面走进来,“温宛!” 彼时被他揣进怀里的磕头虫在琉璃瓶里疯狂撞头,温宛接过瓷瓶,将里面蛊虫放出来,顺着蛊虫指引在矮炕缝隙里找到他们之前放出去的追踪蛊。 沈宁看过来,温宛美眸紧蹙,“皇上就在这里!” 苗四郎暗惊,所以这几日尊守义跟周帝当真就在皇城里? “找!”温宛急声道。 除了宋相言,四人迅速翻找可疑之处。 片刻后温宛忽然想到什么,“卫开元!你回去报信!” 卫开元点头,当即闪身而去…… 卯正。 城楼上靠墙小憩的萧臣跟萧桓宇被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惊醒。 与他们一起醒过来的还有顾寒。 三人起身远眺,入眼一片乌黑。 “外祖父,那是……” 顾寒看不真切,却是另一侧萧臣开口,“是周郡守兵。” 顾寒不可置信,“魏王殿下如何知晓?” “周郡守将皇甫硕用的是雷天锤。” 被萧臣提醒,顾寒再度远眺,隐约所见对面守将坐骑两侧的确挂着两个铁锤模样的东西,“周郡来此,纵然日夜兼程也要十天十夜!” “他们早在老将军带兵入宫之前就已经动身了。”萧臣道出最有可能的情况。 这句话,引得顾寒跟萧桓宇皆愣。 由此推断,尊守义在他们逼宫之前已经预判到他们的行动? 顾寒只觉后怕。 连萧桓宇都暗暗惊出一身冷汗。 “看样子,他们该有一万兵。”顾寒低语道。 萧臣目光寒戾,“本王记得周郡守兵三万,这一万不过是先锋,余下两万也快到了。” “军师求援的大军呢?”顾寒心下陡然凉。 萧臣双眉紧紧皱在一起,自兵变至今,战幕跟温御先后发出十几道密令出去,如今回来的消息里有七路被截,现在看剩下的也是凶多吉少。 萧桓宇神情愤恨,“尊守义如何有这样的通天本事!” “他有玉玺。”在韩坤亮出勤王护驾的圣旨时他就猜到尊守义的伎俩了。 必是尊守义早在事发前便以假的玉玺传出圣令,才会有今日这样的结果。 顾寒跟萧桓宇也都意会。 “来人!”顾寒当即叫来侍卫,命其将城下情形如实传回大理寺。 眼下除了战幕,再无人可解此局。 大军压城,皇城兵变一触即发…… 此时大理寺,温御推着一经才入厢房便见戚枫在那里插旗,战幕则坐在旁边,眉目深沉,一言不发。 不等二人说话,城楼急报。 “什么?”温御推着一经猛然转身,眼瞪如牛。 战幕听清楚了,“周郡皇甫硕都来了?” “周郡距离皇城十天十夜路程,顾寒他们逼宫至今满打满算才八日!&t;温御吼完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该死的尊守义!” 他恍然,“我们的兵呢?” 战幕深吸了一口气,指了指桌上那些他从信鸽上面拆下来的信筒。 温御皱了下眉,“无一军队闯过来?” “我们手下能用之人十八路兵,尊守义可调派截兵至少七十三路,如何闯法?”战幕抬头,白发如霜。 温御心凉。 就在这时,外面有一侍卫来报,“军师,刚刚有一乞丐送来两个锦囊!” “进来。”战幕音落,侍卫推门而入。 温御推着一经走过去,战幕看着手里两个锦囊,未有犹豫悉数打开。 ‘城楼。’ ‘皇宫。’ 温御看到两张字条上的字,十分不解,“什么意思?” “这是尊守义给本军师的选择。” 一经似乎看出些什么,“他与皇上,谁登城楼,谁入皇宫?” 战幕白眉如微凛,“他是在向老夫抛出疑问,老夫是想见皇上,还是想见他。” 温御没看出来,但他相信战幕的翻译。 “见皇上就去皇宫,见他就去城楼?” 战幕没有说话,这时戚枫将手里最后一枚蓝旗插进沙盘。 也就是这个时候,卫开元直接闯进厢房,“找到他们了!” 正待众人惊愕时又补充一句,“可他们不见了……” 且待卫开元把事情原委道清之后,厢房里一时沉寂无声。 温御跟一经不作选择,他们听战幕的。 去皇宫,还是去城楼…… 此时皇宫,永安宫。 师媗带回来的消息并没有让萧冥河觉得意外。 “尊守义自然是有足够底气,才敢闹这么大动静。”萧冥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紧要关头握着那个被他摩挲成‘狗’的玉金象。 师媗感觉到萦绕在空气里的紧张氛围,“殿下担心萧臣跟萧桓宇会应付不来?” “我想不到他们要怎么应付得来。” 萧桓宇看着手里的玉金象,“师媗你说,如果萧桓宇跟萧臣折在这里,我要……怎么才能斗得过尊守义?” “殿下……” 见师媗欲言又止,萧冥河抬头,“你想说我在害怕?” “属下不敢,殿下定能赢他!” “呵!” 萧冥河忽然停下手里动作,眼底寒光乍现,“我就算不能赢他……” 师媗没有等来萧冥河后面的话,“你说这个时候,我该去哪里?” “属下不知。” 萧冥河忽然想到一个好去处。 他把师媗留在这里照看密室里的媚舞,独自离开…… 第二百零七章 离队 <!g> 气氛一瞬间更加胶着。 周围就连断壁残垣也变得冰冷非常,好像下一秒就会从里面蹿出一条食人的怪物来。 汪文迪细心的捋了一把张霏霏额前的碎发,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问道,“还有呢?” “那可就多了,不知道汪先生问的是哪一件呢?”江宇靠着墙,又掏出了打火机。 “每一件。” 闻言,江宇清了清嗓子,好似真的要开始长篇大论一般,缓缓将他嘴里的‘真相’揭露,“近到阳翟拆炸弹时,远到张青阳墓中时。” “若非瞿先生与我们早有联系,他如何拆炸弹那般顺利?” “又如何在多次交手中,他一出现,周孟春便要撤退?难道仅仅是因为不敌?不,自然是因为目的已经达到了。” “至于张青阳墓中,发生何事,大部分可都是瞿先生告知于我的。” “他所说与张德音约定报酬并非钱财,而是墓中一物,此事亦非他与张德音定下,却是与我做的约定。” 江宇十分有把握的声音好似一把一把的铁针,扎在陈月歆脑海里。 她好像被压在一潭黑水之下,但神智仍旧是清醒的。 早在奈落之处,她还说过,她知道瞿星言没有骗自己。 那缕令人眷恋的青色将她捞出深渊,回过神来的一瞬间,她就揪紧了瞿星言的衣领,瞪着一双杏目,“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你怎么能听着他这样诬陷你,一个字都不说?!” 她见瞿星言眼底沉着,没有要开口的打算,又回身冲汪文迪喊,“阿迪,你不要相信江宇的话啊!” “瞿星言他他……刚才是我失控,若霏霏有什么闪失,也该是我的问题!绝不像江宇说的那样,他怎么会对霏霏见死不救?!” 瞿星言伸手用力,将她扯回自己跟前,直视她的双眼。 那对如星一般的眸子里,沉淀的情绪实在太多了。 他嘴唇微动,飞快的说了一句,“你记住,我势必救你。” 陈月歆愕然。 但紧接着江宇立刻高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哦?怪你?” “是应该怪你啊陈小姐,如果我是你,这时候就找个地方藏起来不说话,害得好友落入两难的境地,你不应该愧疚自责吗?” “怎么还有心情替人辩解起来了?我竟不知,难道瞿先生将你也拉进我的队伍里了?” “你……!呸!”陈月歆暴躁大叫,啐了一口,“本座不屑与你这样的败类为伍!” 江宇对她的辱骂充耳不闻,颇有心情的还点了根烟,继续道,“那时瞿先生还曾与我私下会面,既已撕破脸,瞿先生应该不会不承认吧?” 瞿星言沉寂依旧,上前一步,冷着脸淡然道,“的确,我与你私下见过面。” 说着,他偏了视线,望向汪文迪,接着道,“就在你从张宅回三清宫那晚,你还问过我出去做什么了。”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汪文迪语气也非常平静。 “找人,”瞿星言一字不差的重复,“但没找到。” “你说你从不说谎。” “现在,我也还是这句话。” 两人对视良久,终是汪文迪先移开了视线,他将目光投向后头的江宇,又道,“还差一个理由。” 瞿星言与江宇合作的理由。 江宇抽完最后一口烟,给出了一个完全符合逻辑的说法,“阴阳神轮。” “瞿先生所持乃是不完全的阴阳神轮,他与我合作,我自然与他交换重铸修理融合阴阳神轮的法子。” “你胡说!”陈月歆一甩手,“阴阳神轮是神宝,铸造方法岂是你这样的人能知道的?瞿星言才没那么蠢……!” “江宇的确是用这条件来与我合作的。” 打断她的是瞿星言。 陈月歆愣住了,手上太过用力,以至于指甲陷进了手掌里。 汪文迪瞥了她一眼,语气中带上一丝命令,“我们走,霏霏状态很不好。” 看着他怀里脸色苍白的张霏霏,陈月歆却感觉挪不动灌了铅一般的步子。 她努力抬起手,伸向瞿星言,声音中有一丝从未见过的希冀,“你……跟我们一起走吧,有什么误会我们回去再……” “我……不会跟你们回去了。”瞿星言敛了眼眸。 他手中闪过一阵青光,有一件物品自他的神识领域中化出,他又将那东西宝贝似的扣到陈月歆手里,“送你,我画的。” “朱雀飞天图。” 陈月歆的手明显的颤抖起来。 “那时候我没有不理你,只是没告诉你,我在画这幅画。” 陈月歆感觉她的手抖得几乎要握不住这幅画,她连说话都带上了颤音,“阿迪……让他和我们一起走吧……” 她感觉鼻子酸的很。 “我说过,我只相信我的眼睛所看见的东西。”汪文迪冷声道。 他今天所看见的,就是瞿星言对张霏霏的危险视而不见。 不等陈月歆再说些什么,空气里忽然涌出暴涨的黑雾。 独独包裹住了江宇和瞿星言两人。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两人便消失了踪影。 这或许就是最直接的证明了。 “瞿星言……你这个骗子,大骗子……”陈月歆呆呆的看着手里的画。 画上灼目的红鸟振翅高飞,一派欣欣向荣万物臣服之景。 虽谈不上名家之笔,但每一个细节都无以复加。 没人知道他画了多久,也没人知道为了这幅画,他多费了多少心血。 陈月歆视线模糊一片,泪如断线珍珠似得啪嗒啪嗒滴落在上头。 意识到自己竟然哭了的时候,她赶忙抬了手,想要在别人看见之前擦去眼泪。 但她的手却本能性的抚上了画作,将上头的泪渍先行拂去。 那一瞬间,她想她是真的慌了,对于以后再也见不到瞿星言这件事。 或者是,再见即要真正意义上的刀兵相对了。 三日后。 由于张宅的重建亦需要时间,汪文迪把一干人都安排进了三清宫。 不止是张霏霏,朱夏也同样昏迷了整整三日。 期间他守着张霏霏,熊巍也寸步不离的守着朱夏。<!ver> 。网手机版 第二百零八章 初生圣水 相较之下,只有陈月歆自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半步也没出来过。 先醒过来的是被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张霏霏,三清宫灵气蕴养之下,她的身体恢复完好如初。 “文迪……?” 因为喉咙发干,她说话有些喑哑,听上去像扯懒腰的大猫,轻轻问道,“我昏迷了多久?” 一见到自己身处三清宫,眼前便是汪文迪,她就觉得发布会那日后续如何,是她无需操心的了。 汪文迪将备下的温水递来,“三天,醒了就好。” “其他人呢?”她乖巧的喝完一杯水,关切道。 “阿巍和朱夏在楼下房间,月歆也在她房里。”他没再多说。 张霏霏半坐起身,沉吟半晌,仍旧开了口,“那……瞿……” 汪文迪看着她灵动透亮的双眼,没打算隐瞒,便将来龙去脉一字不漏的说了一遍。 听完,她的脸色也逐渐沉了下去,略加思索又道,“我去看看月歆。” “嗯,”汪文迪点头赞同,叮嘱道,“她脾气大,这几天也不肯跟我和阿巍沟通,你去劝她应该会有些作用。” 张霏霏应声下床,同汪文迪一起出了房间。 汪文迪将人带到陈月歆房前,自己则转头去了熊巍处,打算看看情况。 那日熊巍把朱夏背回来后,在他的拜托下,汪文迪也给她渡了三道清气,按理来说也该醒了才是。 果然,他进门的时候,朱夏的确是醒着的状态。 熊巍正坐在床前,定定的看着朱夏的脸,还时不时的摇头。 听见汪文迪进来的动静,他立马起了身,将汪文迪一把拉住,低声道,“汪哥,你快给我看看,这还是不是阿夏。” 朱夏的视线随他而动,但却不做声,脸上也毫无表情,像个机器。 汪文迪定眼一看,即刻发现了端倪。 朱夏的外貌与之前相比,变化并不大,但有两个最明显的特征变了。 起先她生有复瞳,额上有天眼,现在的她,眼里如正常人一般,只有一个瞳孔,不过瞳仁是骇人的墨色,而那天眼的痕迹也完全消失不见了。 汪文迪反扣住熊巍,将他往后带了带,皱眉道,“阿巍,你虽然救回了朱夏,却没能阻止她从九凤变为鬼车。” “什么意思?”熊巍也警惕问道。 “九凤遇天狗,双瞳合一,天眼关闭,化为鬼车。” 汪文迪简单解释,手中的清光欲要动作,“所以,我要斩了她。” “别啊汪哥,人家才刚醒过来,你怎么又要杀她?”熊巍连忙拦住他,急切道,“你看她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上天有好生之德,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她不是人,”汪文迪不客气又理智的打断,“她是鬼车,是带来灾祸的邪物,鬼车所到之处必有灾难,你如果任由她跟着你,你这辈子都得倒血霉!” “倒血霉就倒血霉吧……反正我不能丢下她,也不能看她去死……”熊巍撒开了拦住汪文迪的手,转而护住了后头的朱夏。 “你自己倒霉当然说的云淡风轻了,”汪文迪翻了个白眼,继续道,“你想清楚,你是要跟着霏霏的人,要是把诅咒过给了霏霏,难道让她也跟着你倒霉?” 熊巍当然不想连累张霏霏了! 一边是好似神智还未恢复的朱夏,一边是着急要对她下杀手的汪文迪,熊巍心里纠结万千,却想不出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 就在他急的像热锅上蚂蚁一样的时候,他的手臂上突然传来一阵短暂的钝痛感。 回头一看—— 好家伙,朱夏不知什么时候坐起了身子,一口咬在了他伸出护她的那只手上! “阿巍,躲开!”汪文迪宝剑已然在手里握住,“鬼车食人,你不要再拦我……!” “阿哥……”朱夏嘴里含糊不清的呢喃道,“我饿……阿哥,我好饿……” 她一边说着,嘴里早松了牙齿,只是没舍得离嘴,一边时不时的假意咀嚼一下。 那样子倒有点像……气鼓鼓的河豚。 事态的发展出乎了汪文迪的意料,他一时间竟不知下手好还是不下手好了。 熊巍绷直了胳膊,没敢动弹,但语气还是很温和,“你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做。” “唔……肉……想吃肉……” 她眨巴了一会儿眼睛,又道,“……我可以不吃人肉,阿哥,我会听你的话的,嗯……鸡肉、鸡肉也可以……” 朱夏仿佛已经尽了她最大的努力,在证明她的确是一只人畜无害的鬼车。 这令汪文迪暂时性的收起了武器。 他扶额叹道,“算了,能让鬼车变成这样,也的确是你的功劳。” “汪哥,你刚才说,鬼车是邪物……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再变回九凤?”熊巍挠了挠头,一面安抚朱夏,一面问道。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汪文迪思索了一阵,答道,“但需要一样东西。” “九凤降生地必有灵泉,那灵泉中的水又称初生圣水,对九凤来说就是最佳的仙品,只要能引一道泉水,再加上我的灵力,我有自信能把她恢复过来。” “可问题就在于,她连自己从哪来的、要干什么去都不知道,更别提问她出生地在哪了。” 这难题摆在眼前,两人也是毫无思路,熊巍只得叹了口气,决定先去给她弄顿吃的补充体力再说。 再说张霏霏那头。 她做了万全的心理准备,才叩响陈月歆房间的门,“月歆,我是霏霏,我能进来吗?”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久,里头方传来陈月歆凝重沙哑的声音,“霏霏……我……你进来吧……” 张霏霏推门而入的时候,心头还是一惊。 她脑海里的陈月歆,朝气蓬勃,正如她身上经久不息的橙色一般,在人群中就是最耀眼的那个靓仔,不管遇到什么,好似都会挥舞着沙包一样大的拳头,将一切击碎。 可她看见的陈月歆,无精打采,瘫坐在窗户下,头发也乱糟糟的,房间里就更不用说了,能被摔的东西全都被摔了一遍。 “月歆……” 。网手机版 第二百零九章 三件事 陈月歆抬眼看她,眼底布满血丝,哑着声音道,“霏霏,我很担心你……你醒了就好,都怪我……” “不怪你,”张霏霏温柔的摇头,语气好像春日里的柔风,“月歆,没人怪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可是,我……我怪我自己啊。” “月歆,别这样,”她依旧低声唤着,走近几步,“瞿星言他……” “不要提他!”陈月歆忽然大叫一声,无能狂怒一般打断了她。 两人之间陷入沉默。 陈月歆兀自想着这个名字,想着他最后对自己说的话。 朱雀与青龙,本该是同一片天空下最耀眼的两颗星星,可他竟先失了身份,入了黑暗的领域。 那永远都交相辉映的场景,变得遥不可及。 “他……还能回来吗?”窗外的光零零散散的打在她身上,投射下斑驳的阴影,她说这句话的时候,非常小声。 张霏霏走到她身边,靠着她坐了下来,伸手悄悄扣住了她的手,“江宇是什么样的人,瞿先生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心里不都清楚吗?” “真要论起来,你对瞿先生的了解远甚于我们,所以他能不能回来,要如何才能回来,你在其中会起关键作用……月歆,你得振作起来啊。” “我也想过,等你醒过来之后,我就立马动身去找他……”陈月歆感受着她温润柔软的手指,感觉心多少安下一些。 “别去,月歆,不要单独行动,”张霏霏歪了歪头,枕在她肩上,抬起一只手环住她,恬然道,“眼下他既然与江宇同走,我们就要做最坏的打算,你若执意孤身为他前往,说不准便正合敌手的心意。” “你还有我,月歆,我们也都很担心你,我们会与你永远站在一处的。” 陈月歆嘴唇微动,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回应了张霏霏的拥抱,那婆娑的阴影在两人身上温柔的摇曳。 张霏霏就这样认真的抱着她,手时不时的握紧,确认她的温度,四下静谧非常,清风在窗外来来回回,将她堆积的情绪一点一点抚平。 另一边。 典雅的四合院。 里头传来极富韵律的京戏唱腔—— “……可怜负弩充前阵,历尽风霜万苦辛。” “饥寒饱暖无人问,独自眠餐你独自行。” “可曾身体蒙伤损?是否烽烟屡受惊?” “细思往事心犹恨,生把鸳鸯两下分……” 院子中央好似便是戏台,站着一位一举一动身姿绰约的女人。 她身着戏服,便是玲珑的旦角扮相,随着唱词眼中噙泪,翘着的兰花指中勾着一方精巧的手帕。 她旁若无人的唱着,也完全不在意走进门来的人眼光如何。 “这位便是月宫先生。” 开口的是停在门边的江宇,他推了推眼镜,气息因受伤略有些不稳,仍冲后头跟着的瞿星言道,“如何?瞿先生,我依言带你一睹月宫先生真容,这个诚意还可以吧?” 瞿星言面色凛冽,瞥了一眼唱戏的女人,没答话。 直到唱完这一片段,打板伴奏的声音倏忽停了下来,女人都久久未从戏腔中的悲哀回过神。 又过了几分钟,她才仔细的叠好帕子,摇身一变,化作小老头的模样,脸上的神情和气势亦全然变了。 “稀客啊。” 高玉绳背过手,走上前来,笑容和善的看着脸色能冻死人的瞿星言,“老夫在贵客面前献丑了。” “京剧我不算内行,”瞿星言随口答道,“不过这一出《春闺梦》,与你相差……” “哈哈哈……”高玉绳朗声笑了一阵,一面引他进屋内,接着自信道,“你有所不知,我唱了多少年的戏,便扮了多少年的旦角。” 若单看他的身板,确实气质不俗。 瞿星言不打算进屋,也对他的‘演艺生涯’不感兴趣,在屋檐下便停住了脚步,直言道,“我既来此,何不指教一番有关于阴阳神轮的铸造之法?” “这个简单,”高玉绳也不打马虎眼,站在台阶之上,“但你要先替我做成三件事。” “三件事?”瞿星言冷笑一声,等着他的下文。 高玉绳将视线投向一边站着的江宇,对方会意,跨步转进了里屋,给他和瞿星言让出了一个单独对话的时间。 “没想到我不过是个初来乍到的人,你就放心将这么多事儿交给我?还要屏退心腹左右?”瞿星言微微拉开了两者的距离,阳光柔和的铺在他脸上。 屋檐阴影下的高玉绳笑意更深了,“我太了解你们年轻人的心思了。” “你与汪文迪那小子扯破脸皮,以他的性格,眼里容不得沙子,就算你能放下身段主动求和,他也容不下你在身边了,何况……青龙身为四圣之首,怎肯向他低头呢?” 他说的一针见血,略有些得意道,“既然如此,不如顺势与我合作,重铸阴阳神轮,互利共赢,岂不美哉?” 瞿星言皱了皱眉,催促道,“你还是坦诚些,直说哪三件事吧。” “第一件,我要你借我一丝青龙之力。” 瞿星言眼角微动,却不追问缘由。 “第二件,我要你替我拿一样东西,”高玉绳望了一眼天上的太阳,清楚道,“朱雀的一根羽毛。” 他话音刚落,瞿星言眉宇间陡然出现杀气,但被冰冷的语气遮盖过去,“你对四圣敢有想法?” “这有何不可?”高玉绳说的理所应当,“不过一根羽毛罢了。” 瞿星言脚下用力,将脚底一块石子压成了齑粉,按下心中情绪,继续问道,“第三件呢?” “第三件就很简单了,只是我这人不喜有变,”高玉绳手里凝出一团黑光,光芒散去后其间是一颗松子大小的丸药,“把它吃了,咱们的合作就此开始,两件事做完之后,我自然给你解药。” “你要我帮你做事,还想控制我,又不先告诉我重铸阴阳神轮的办法,”瞿星言不露声色,讽道,“这便宜,你占太大了吧?” 闻言,高玉绳将丸药抛给他,又道,“将你的银轮唤出吧。” 。网手机版 第二百一十章 第二位合作人 回想起原先众人对于高玉绳实力的判断,瞿星言可以说是完全不信他有那个能令银轮成型的本领。 可看他胸有成竹的模样,僵持半晌,他还是半信半疑的唤出了那团太阴之精。 寒光与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其上银光的亮度丝毫不亚于自然光。 高玉绳对这灵物似乎并不感兴趣,只是为了履行自己所说,冷眼凝力,将九道黑光打进太阴之精中。 瞿星言眯了眯眼,心中知晓太阴之精竟然没有对这股力量产生抗拒,而是顺利的接纳了。 那团银光猛然爆发出一波又一波的清气,清气纠缠着黑光,把那黑色带进银色里,一圈一圈,波动越来越小,二者缓慢完全相溶! 银光逐渐平复,自其中化出一个圆轮来! 圆轮较他的金轮略小上一圈,周边亦没有金轮那般锋利的刃片,流畅玲珑、散出足以舒缓人心神的冷光。 居然真的成了! 瞿星言有些不敢相信的伸出手去,成型的银轮落在他手中。 他迫不及待的召出金轮,欲将二者相融,铸成真正的阴阳神轮。 但随着他加大灵气的注入,二者却迟迟没有完全咬合在一起,始终是差了一些。 高玉绳大笑起来,“哈哈哈!你将三件事完成之后,我自然助你最后一力!” 闻声,瞿星言便有些不甘的收了力,将宝物双双分别唤回,拉着个脸,但果断将那枚丸药吞进了腹中。 这药好似活物,不到一秒,就化作了一股细细密密的苦涩液体,仿佛渗进了他的血液和骨骼里头。 “很好,事情一旦办妥,我会立即把解药给你。” 高玉绳眼中的狠色不加遮掩,强调道,“但要是中途你做了什么多余的事,我保证这药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哼。”瞿星言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并不把这威胁放在眼里。 对他的态度高玉绳不以为意,摆了摆手道,“大计已定,今日老夫唱曲乏了,瞿先生,自便吧。” 瞿星言没打算留在高玉绳的四合院中,而是在外头等到了不久后独自出来的江宇。 江宇对他在等自己这件事也并不吃惊,反而露出了一个值得琢磨的笑容,拉长了声音故意问道,“瞿先生找我还有别的事?” 他没有着急回答,同江宇走了好长一段路后,才反问道,“不打算带我见见你的第二位合作伙伴吗?” “我欣赏你这样自信又聪明的人。”江宇兀自夸奖了他一句,底气中的虚耗与伤重已不见了踪迹。 瞿星言保持着认为高玉绳对巫法一窍不通的猜测,就眼下江宇所说看来,这个猜测十有八九是对的了。 江宇转了个方向,毫不介意的带着不久前还跟自己是敌人的瞿星言回了自己的家。 他住的地方不是什么奢华值钱的豪宅,只是地段好,且在顶楼。 家里的装修也是很典型的轻奢风,所有的东西井然有序的摆放在各自的位置上,最主要的颜色就是白色,千篇一律,白得和他那个人一样,不染一尘,白得令人生怕揉碎了、弄脏了。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的黄昏,金色从落地窗外几乎是平行的折射进来,这样的高度足以看清整个城市的面貌。 不远处还有一个广场,响起一声寂寥的钟响,惊起一片白鸽。 家里没有别人。 江宇示意瞿星言可以随意坐下,自顾自开口道,“既然瞿先生想见那位,在下也有一个小小的条件。” 瞿星言没坐,直挺着身板,“我还以为你和高玉绳是坦诚的合作关系。” “我这人,不相信任何人,只相信我自己,”江宇端出两杯速溶咖啡,将一杯摆在离瞿星言最近的那一个桌角边,继续道,“与任何人合作都是利益交换,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完善梦真丸,让它变成世上独一无二的神药。” 他说这话时语气非常之认真,好似梦真丸一物就的的确确是他倾注了所有心血的—— 理想。 “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瞿星言打断了他的自我陶醉,径直问道。 “我想要一个咒语,”江宇搅动手里的调羹,“就是在发布会会场,高槐夏脸上出现过的那道咒文。” 瞿星言挑了挑眉,略有些意外,“你要那个何不直接问他们要?” “我要的是清楚明白、能为我所用的这道咒文,”江宇解释了一遍,答道,“他们就算肯给我,也不会教给我使用方法和咒文的意思,而且,既然我不完全相信他们,他们就同样不会完全相信我。” “在合作领域外,能少一事便少一事。” 调羹撞到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又道,“瞿先生是道门中人,实力不俗,说不定能看懂。” “那我要是看不懂呢?” “也无妨,只要你把咒文复刻给我,便算你做到应承之事。” “我看那咒文不是什么好东西,难道你要它也是为了梦真丸?”瞿星言把视线移向窗外,太阳不见了踪迹,只剩下薄薄的一层金红色。 “这个你无须知晓了,瞿先生。”江宇喝完了杯子里的咖啡。 瞿星言略加思索,应道,“那便带我去见‘那位’吧。” “没问题。” 江宇说着,端起杯子转到了后头的厨房,将杯子放进水池里,又挑了一把干净锋利的水果刀。 他走到落地窗前,正对窗外。 瞿星言不知他要干嘛,跟到他后方不过两步远的地方。 他蹲下身子,抬起手里的刀,划在了自己胳膊上。 新鲜的血液顺着他的手淌了下来。 瞿星言这才注意到,他胳膊上有一个紫黑色的图形。 那图案整体是由一个大圆和底下三个紧贴着的小圆构成的,大圆中间还画着非常复杂的花纹,三个小圆则更像是三个镂空的铜钱。 但他无法看的更仔细,血液已经浸透了图案。 地上的血没有四散流开,竟是十分诡异的汇聚在一起,而后勾出一个三角法阵,法阵中央画出一只猩红的大眼睛来。 。网手机版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七羽锥不见了 江宇站起身,一道黑气化在他伤口上,伤口转眼愈合。 他将双指并拢,默然念出一些旁人根本听不懂的语言。 一缕紫烟自三角形中升起。 紫烟散去,三角中央竟陡然站了个人! 这人穿着宽大的黑衣,唯在锁骨下有一颗纽扣,让这件衣服看上去又像披风,又像斗篷。 往上看去,这人脖子上缠着一条怪异的绷带。 就是医院常见的那种,只绕了两圈,也不知为什么作此打扮。 “幸得一见……” 那人出声,瞿星言拧起了眉头。 这声音不男不女,再一看他的脸,真真是‘安能辨我是雄雌’了。 一头青丝未束,直直披散下来,面容皎洁,菱唇似血,面部线条柔和流畅,若非能看见那绷带下的喉结,说他是个漂亮女人也完全不为过。 但更奇怪的是,他眼睛上也覆了一条黑色的锦带。 锦带遮住他的双眼,上面的图案和他脚底的法阵一模一样,是个中央长着眼睛的三角形。 “在下上官别鹤,”他清晰的吐出自己的名讳,勾了勾嘴角,“久仰瞿先生的大名了。” 细细咀嚼了对方的名字,瞿星言毫不客气,回话道,“我却没听说过有叫‘上官别鹤’的巫法者。” “巫法者行事低调,瞿先生没听过也属正常。”上官别鹤自在的从法阵里走了出来,友好的伸出了一只手。 他的手上,也戴着黑色的薄手套。 瞿星言只瞥了一眼,冷笑一声,刻意道,“低调?九凤一事还不够大张旗鼓?” “你身为巫法者,在研究所的工作人员身上下咒,又从中相助天狗使九凤化为鬼车,不会就是为了好玩吧?” 上官别鹤一点也不尴尬的收回手,眼上虽有锦带遮蔽视线,但他好似完全能够看见一般从容,“前者属于我与江先生的合作事宜,在下不便透露。” “不过后者……的确是我所为,说是为了好玩,也不完全是,更重要的,是为了引瞿先生与我一见。” “你?找我?”瞿星言上下打量了他一遍。 “听江先生说,瞿先生精通卜卦。” “你要找我算卦?” 上官别鹤沉吟半晌,语气里的轻浮不见了踪迹,接着道,“正是,只要瞿先生为我卜这一卦,报酬随你提。” 瞿星言望着锦带上的图案,陷入了沉思。 另一边。 时间飞逝,一晃眼,离发布会事件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众人都默契的不再提及瞿星言,好像习惯了他的离开一般。 生活逐渐恢复了平常,张霏霏每天忙碌于财团、诊所和三清宫,三点一线,由于一直没有第四块碎片的线索,汪文迪在找寻之余也将一部分精力放在了张霏霏身上。 在他的悉心教导下,张霏霏的身法进步神速,比之前更提高了一个层次。 自发布会后,梦真丸短暂的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江宇和他的研究所好似又归于静寂之中,唯一的坏消息便是诊所病人们的情况日渐严重。 他们身上的黑线逐渐完全连接在一起,而且出现这种情况的人有增无减。 从最初的七人,到现在的三十人。 汪文迪曾经说过,一旦黑线阵法成型,这些人就会直接变成僵尸。 至于熊巍,朱夏这段时间也是寸步不离的跟着他,他倒霉也是真的倒霉,是喝水都能被噎着的那种倒霉。 不过好在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没有出现过什么特别不好的情况。 最令他头痛的只有一点,朱夏要吃生肉,而且非常能吃,有一次大半夜的起床,看着她偷摸在厨房里啃带血的牛肉,发现他时愣愣的转过头来,嘴边还有血迹,那画面差点没把他直接吓背过气去。 除了进食,其他的时候,她还是非常可爱的。 陈月歆的状态一经张霏霏调解,也在逐步的恢复中,只是话变得没有以前那么多了,时常一个人待着,什么也不干,仅仅是发呆。 “……眼下没有别的线索,我还有一个比较极端的办法,”汪文迪正同张霏霏分析诊所病人的情况,严肃道,“把他们的七经八脉全部封住,暂时冻起来,等我们找到解决办法,再为他们治疗。” “这样会不会对他们有什么影响……?” 张霏霏拧着眉头,但不等她问完,熊巍就风风火火的从外头小跑了进来,一脸慌张。 “汪哥,小姐,你们有没有见过我的七羽锥?” “没有啊,怎么了?”张霏霏与汪文迪皆摇了摇头。 那玩意儿熊巍一直不离身,旁人当然是见不到的。 “七羽锥不见了,我找遍了所有的地方,都没看见,”熊巍急的抓耳挠腮,念叨道,“我明明睡觉的时候就放枕头边上了,而且为了保险我还压住了绳子的一端,早上起来怎么就没了?” “什么时候没的?”汪文迪问道。 “今早,昨晚上睡觉还在,今早就没了!” 考虑到七羽锥并非寻常财物,汪文迪继续追问道,“你最近有没有见过什么奇怪的人?” 熊巍苦思冥想,还是垂头丧气,“没有啊,我最近也一直都和阿夏,和你们在一块,就前两天替小姐跑了一趟隔壁信州,处理了点工作,而且那会儿七羽锥也还在,我也没遇上啥事啊。” “你确定昨晚还在?” “我确定。” 看着汪文迪仔细盘问的眼神,熊巍挠了挠头,一边回忆一边嘟囔道,“绝对还在的啊,昨晚睡觉前阿夏还拿它玩了一会儿,还跟我吐槽说那七羽锥的底座坏了,说什么……有个孔,漏风!” 汪文迪睁大了眼眸,惊道,“有孔?!” “那是件实心灵宝,不可能有孔!我拿它看过好几回,不会有错。” “那是怎么回事?”熊巍一脸蒙,疑惑道,“阿夏昨晚是这么跟我说的,我以为她鬼灵精怪的,也没放在心上……” “如果真的有孔,那起码昨晚的那枚七羽锥,就是假的!”汪文迪沉了声音,更严肃了两分,“你再仔细想想,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人碰过、接触过七羽锥的?” 。网手机版 第二百一十二章 往信州 熊巍慢慢蹲下身子,脸上显然是便秘的表情,五官都要拧在一起了。 “我想起来了!” 他忽然一声大叫,拍腿而起,果似恍然大悟,却又狐疑道,“真要说碰了我七羽锥的陌生人,只有在信州时……” “可他还是个小孩子,应该不能动什么手脚吧?” “什么样的孩子?”汪文迪追问道。 原来是熊巍在信州办完事后,带着朱夏去吃东西时,在餐厅遇上的一个小女孩。 那是家新开的日式料理店,当日的生意也是非常火爆,客人源源不绝。 来的大多数都是年轻情侣,还有小部分是年轻夫妻带着小孩儿。 熊巍和朱夏坐在靠窗倒数第二个位置,几乎是一眼就看见了那个一个人坐在最里面的小女孩儿。 她看上去约摸只有个七八岁,按理来说肯定要有大人陪在身边的,但期间一直没有大人过来,显得她与周围的气氛非常之格格不入。 她身上穿着件还挺好看的洋装公主裙,坐在椅子上的她腿还够不着地,双脚在空中蹬来蹬去,那双红色小皮鞋上的蝴蝶结也跟着她的动作晃来晃去。 “那孩子好可爱啊,”朱夏盯着她肉嘟嘟的脸颊,面露喜爱之色,又道,“好想吃一口……” 不等她说完,又见服务员端了两大盘寿司摆在小女孩面前,朱夏张大了眼睛,“她好能吃啊,说不定比我还能吃。” 闻言,熊巍也不禁撇了头,看见小女孩面前的桌子上摆了满满一桌子料理,从拉面到寿司,应有尽有,数量多到一向以‘干饭王’自称的熊巍都有些望而生畏了。 不过他又很快发现了端倪,所上的食物,那小女孩并未吃完,只是每样浅尝一口,便停了筷子,又去吃下一样。 说她是在吃饭……倒不如说是在试吃。 “浪费粮食,是个坏毛病。” 这也是熊巍最看不得的毛病,他正欲起身去说道说道,起码告诉她如果吃不完就不要点这么多,不禁浪费粮食还浪费钱这么个简单的道理。 谁曾想,还没等他动作,那小女孩竟然先从座位上蹦了下来,结完帐便直直朝着自己这桌走了过来。 “你觉得我在浪费粮食?”小女孩与坐着的熊巍平视,但气势却让人不可忽略。 好像她真的是一位公主一般。 她一语道破自己心中的想法,熊巍也未多想,点头直言道,“一粒粮食三分气力,很多人还吃不起饭,你还这么小,应该养成不浪费的好习惯。” “刚才也有人这么跟我说。”她伸出粉嫩的小手,指了指一个正在上菜的服务员。 “然后呢?” 小女孩昂了昂头,从精致的小包里取出一沓老厚的钞票,“我给了他这个,然后他就闭嘴了,并且告诉我,我想怎么吃就怎么吃,爱怎么浪费就怎么浪费。” “你也想要这个?” 熊巍有一瞬间十分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爹妈能带出这样的娃来。 他把钱塞回女孩子的包里,但他接触到她小手的一刹那,便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全然不似小孩儿的正常体温。 像是夏天的老冰块,冬天枝头冻了一夜的雪。 可这时间实在太短,短到他足以忽略这一感觉,熊巍严肃了几分,“这是两码事,你爸爸妈妈呢?” 小女孩随意的笑了笑,没做回答,随后把视线投向了他脖子上挂着的七羽锥,伸手毫无恶意的摸了摸,道,“你想要我不浪费粮食?” “你把这个玩具给我,我就把桌上的饭都吃完。” ‘玩具’这一孩子气的说法,让熊巍不禁哑然失笑,又道,“你把桌上的饭吃完或者打包回家,只要不浪费,我可以给你买一个更大更漂亮的玩具。” “我不要别的,就要这个。”小女孩不依不饶。 “不可以,这是阿哥的宝贝。”朱夏见状,也是出言拒绝了小女孩。 小女孩却笑了,偏头望向朱夏,耸了耸肩,一副无辜的样子道,“你看吧,总有比粮食更珍贵的东西。” “你这是什么歪理?”熊巍有些生气了。 女孩多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大步离开了这家店,最终也没把桌上的食物处理掉。 熊巍把这事儿从头到尾说了一遍,闷闷不乐道,“就遇见了这么一个糟心的熊孩子,没别人碰过我的七羽锥了。” “而且要真跟她有关系,她是怎么拿走七羽锥的?” “难不成她是什么魔术师?会变戏法?” “也许她根本不是正常小孩。”汪文迪瞟了熊巍一眼,随口道。 他眉间的凝重并未散去,最终决议道,“七羽锥对你是很重要的东西,灵宝有灵认主,要真的因你疏忽而失,你必有大祸临头。” “现在梦真丸没有线索,我看就按我说的,将病人封住,先跑一趟信州吧。” 张霏霏担忧的望了一眼熊巍,也点了点头,“只能尽快把这事儿处理了。” 汪文迪拧着眉头,他总觉得哪儿有那么一丝丝的不对劲,但他就是找不出来。 信州紧挨着本市,几人第二天大清早便一同出发了。 到的时候还是上午,太阳正好,温暖如斯。 信州这座城市古镇非常之多,处处透露出一种身坠历史长河、享受古色古香的气韵,建筑风格大多是低矮的角楼,远远望去,鳞次栉比,煞是好看。 几人安置了住处,统共四个房间,就连房间上的门牌号都额外做了一番装饰。 汪文迪所住刻着‘重重帘幕密遮灯’,张霏霏所住刻着‘镂就云门玉’,陈月歆所住则是‘透窗风一线’,熊巍同朱夏所住又是‘雕花铺锦半离披’。 安置毕,正是接近午饭时间,几人也不耽误,即刻便冲熊巍去过的那家日料店而去。 可谁都没想到,不过短短几天,原本生意蒸蒸日上的日料店居然变得门可罗雀,冷冷清清了。 站在门口的时候,丝毫感觉不到这是一家新开的店,只能让人觉得这家店像是快要倒闭了。 “巍哥,你确定这是你来的那家店?” 。网手机版 第二百一十三章 瓷娃娃 张霏霏看着路上经过的行人都绕着这家店走,不禁发问。 “就是这家店没错啊!”熊巍应话,头一个走了进去。 收银台无精打采的趴着一个服务员,除此之外,店里没有其他人。 见有客人上门,服务员头也懒得抬,随便问了一句,“吃点什么?” 熊巍回话,“鳗鱼寿司……” “没有。” “那招牌拉面?” “也没有。” “不是吧,你们店招牌都没了?这不是自己砸自己招牌吗?还做不做生意了啊?”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你爱吃吃,不爱吃走。”服务员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完全没有要招待客人的意思。 熊巍白了这人一眼,没好气的走了出去。 看着碰了一鼻子灰的熊巍,汪文迪摇了摇头,“这家店,邪门的很。” “啊?” “有一股阴怨之气,肯定出过事了。” 汪文迪语气笃定,随后与张霏霏交换了一下眼色,道,“等我一下,我进去问问。” 说罢,他便一个人走进了店里。 店员见又有个人进来,连连摆手,率先开口,“今天寿司都卖完了,拉面也没有了,打烊了,你请回吧。” “我不是来吃饭的。” 汪文迪冷声回话,店员一抬头便正对上他的双眸。 一道红光径直照在那店员眼中。 “回答我的问题,这家店为什么有生意不做?” 店员神情呆滞,却老实答道,“自从出了那档子事之后,来这吃过饭的都要倒霉,生意就越来越差了,后来老板索性也就懒得管,不做生意了。” “那档子事?” “老板不让说……其实谁心里都明白,自打小卢死了,店里是怪事连连。” “小卢又是谁?” 店员身体颤抖起来,或许是小卢的死对他冲击颇大,提及之时他的精神便陡然变得不堪一击,说话也不利索了,“就、就是咱们这的一个……端盘子的……服务员……” 汪文迪只得收了法术,平复了这人的心智后也就离开了。 “怎么样?”见他出来,众人纷纷问道。 “不出所料,这家店里死过人。” 汪文迪捏着下巴,“死的是个服务员,姓卢,别的也问不出来了。” 还没等几人商量下一步的对策,从店里突然传来一声惊叫,“有鬼……有鬼!!” “啊——!” 饶是大白天,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也足以把人的魂吓掉几分,几人本着救人要紧的心态,纷纷再次跑了进去。 刚一进去,便见那店员直挺挺的晕倒在了收银台后边,脸上煞白煞白,像是真的活见了鬼一般。 张霏霏走过去,蹲下身子探了探那人的鼻息和脉搏,松了口气,“还有气,只是惊吓过度,昏过去了。” 店里的温度的确比外头要低得多,朱夏挨着熊巍,问道,“他到底看见什么了?” 凝神细感,这屋子里并没有什么飘飘一类的东西,但阴气的确重的离谱。 汪文迪很快把视线锁定,他看见了一个方才进店明明还没有的东西—— 收银台正对着的一张桌子上,立着一个瓷娃娃。 这瓷娃娃出现的非常突兀,它通体雪白,大约有个啤酒杯高度,就那么静静的呆在桌上,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那是什么?” 汪文迪眯了眯眼,甩出一道利气,砸在那瓷娃娃上。 嘭! 瓷娃娃发出一声碎裂的响声,意料之外却又在意料之中的碎了。 “小心!” 感知到这屋子里的阴邪之气有增无减且愈发浓厚,汪文迪低声叮嘱,示意众人抱团站在一块,把后背交给彼此。 “嘻嘻……” 四周响起密密麻麻的笑声。 小孩的笑声。 就像是从瓷娃娃上头发出来的。 眨眼间,离他们最近的一张桌子上,凭空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娃娃。 “嘻嘻……” 随着笑声的继续,接二连三的桌上都出现了一个瓷娃娃,布满了这家店里的每一张桌子。 所有的瓷娃娃眼睛都正对着几人,那笑容仿佛在嘲讽他们毫无准备就这样闯进店内。 脚下忽然蔓延出黑气来。 砰!! 店门倏忽紧闭! 汪文迪冷声,语气中有一丝明显的怒意,“大白天的装神弄鬼。” 他手中凝出两团清光,冲四周发散,在空中便化作无数锐利的细针,纷纷朝各个娃娃刺去。 随着此起彼伏的响声,娃娃被细针打碎,却很快又有新的娃娃补上。 “汪哥,我、我头好痛!”熊巍捂着头,紧咬牙关,“这娃娃笑的我头要炸了!” 张霏霏跟着也重重的点了点头,“是很不舒服。” “这些黑气也属死灵怨气,”汪文迪将视线投向担忧熊巍的朱夏,“你能吸收化解吗?” 朱夏很快明白他的意思,她仍具备鬼车的能力,这些黑气对她来说只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她点了点头,轻轻搂住熊巍,凭借自己的力量把他周边萦绕盘旋的黑气都化在了自己身上,“阿哥,你感觉好点没?” 熊巍抿着嘴勉强答道,“我好很多了。” “我来试试吧。”一边的陈月歆见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主动开口。 随即唤出九转流火扇,朝四周扇出一道紫炎,她想同时消去所有的娃娃。 汪文迪凝神注视着这一切。 果然! “找到你了!” 在陈月歆的紫炎之下,竟有一个娃娃岿然不动,纹丝不损! 他瞬间投出宝剑! 可就在宝剑要打中那个娃娃的时候,周围的笑声忽然更大更响,那娃娃面前形成一道歪曲的屏障。 宝剑还未强破保护层,蓦地,它就消失了踪迹。 “嘻嘻……找不到我……” 它话音刚落,细心的张霏霏便大喊了一声,“文迪!你看那儿!” 循声望去,原本晕倒在收银台后的店员颤颤巍巍的爬了起来,那狰狞的动作好似个丧尸。 他眼睛紧闭,但却直直朝众人扑了过来。 碍于他仍是个活人,陈月歆只能一脚把他踹开,她这一脚用了几分气力,常人挨着怎么也爬不起来了才是。 可这人只调整了一下,很快又重新张牙舞爪的冲了过来。 。网手机版 第二百一十四章 招魂 不仅如此,他一起身,明显是经不住陈月歆那一脚,嘴边流出新鲜的血液来。 换言之,身体还是人类的身体,意识却不是他的意识了。 若几人对他动真格的,就相当于拳拳到肉的真的打在他的身上。 汪文迪与张霏霏交换了一下眼色,便知她不愿牵连误伤无辜,他将宝剑握在手中,深吸了一口气,冲同伴道,“护好自己。” 众人会意,纷纷开始躲闪那店员的攻击。 汪文迪纵身上前,以剑柄利落击中他的腹部,又投出另一把宝剑,同样用剑柄打在了他后脖颈处,随后一个闪身,反手扣住他的双臂,直把他撂出好几米远。 就在这人仍要爬起来的时候,汪文迪双指并拢,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以极阳之力,显万阴之灵……现形!” “嘻嘻……” 随着一道清光打在那人身上,这笑声再度尖锐起来。 再定睛一看,那人的头上,赫然有一个瓷娃娃! 准确的说,瓷娃娃扒在他后脑勺上方一寸左右,整个身体扣住他的脑袋,脸上诡异的笑着。 “斩!!” 两把宝剑应声而动,扫出一道金光。 瓷娃娃猝不及防的挨了这一下,当即发出尖锐刺耳的嚎叫声,好似几千块玻璃被同时摩擦,但很快它就化作一团黑水,仿佛蒸发在这金色中一样。 与此同时,店员的身体陡然失力,整个瘫在了地上,双眼紧闭。 其余的痕迹亦是一扫而空,好像那些瓷娃娃本就没有存在过似的。 张霏霏冲汪文迪点了点头,率先去查看店员的状态。 “先送医院吧。” 医院诊断的结果和张霏霏所说没什么出入,除了身体上的外伤稍显严重之外,便是精神上受到了非常大的刺激,以至于人直接送进了观察室里。 对于他何时能醒,医生也没有给出具体的定论。 “这店里的事儿来得蹊跷,我们光是这么守着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守出个结果。”张霏霏轻轻叹了口气,但几人却能听出,她语气里是想管这档子闲事的。 汪文迪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后背,跟着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 “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招魂。” 他稍加思考,直言道,“招小卢的魂。” “风险呢?”张霏霏考虑得缜密,反问道。 “一是不知道他的死亡地点,我们只能在先在那家店里一试,如果不成,那家店里的阴气会更重,形成聚阴眼。” 汪文迪细细讲述,又道,“二是不知道他的死因,若他怨念十分强悍,是为厉鬼,贸然招他出来,必然逃不开与之一战,可我们又不确定他与今天那些瓷娃娃之间,有没有什么关联。” “那怎么办?”陈月歆接话问道,“总不可能就这么干等着,放着不管了吧?” “不,今夜咱们兵分两头,”汪文迪摆了摆手,自信道,“我和霏霏去那家店里,你们三个守在这儿。” 陈月歆翻了个白眼,得,她去哪头都是电灯泡。 是夜。 日料店经白天闹这么一出,店员不明不白的进了医院,传言更加耸人听闻起来。 不得已,老板也只得早早的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紧闭的大门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越发阴森起来。 白天就没人乐意从这儿经过,更别提晚上了。 “文迪,咱们怎么进去?”张霏霏看着大门上落下的大锁,扯了扯汪文迪的衣角。 汪文迪反扣住她的手,双指贴近嘴边,喃喃念出一串咒语后叮嘱道,“抓紧了。” 一阵淡光忽闪,再看时,两人已从原地消失了踪迹,站在了店内。 周围的桌椅摆放等等,还和白天的一模一样。 汪文迪一扬手,拉下了室内的窗帘,又让室内本有的照明装置都亮了起来。 即便光线充斥了店内,那压抑阴森的感觉却有增无减。 “我们就在这儿招魂?”张霏霏直了直身板,驱散身上的寒意,脸上也并没有多少害怕的情绪。 汪文迪扫视周围一圈,随意选了一张桌子,又对张霏霏道,“就在这儿,你只需要按我说的做,保护好自己就行。” “好,我明白了。”张霏霏郑重点头。 汪文迪深吸一口气,一甩手,桌上刹那覆盖上一层红布,上头又是香炉烛台摆了一桌,桌前摆着一沓厚厚的纸钱,他以手指划过摇曳的烛火,将火焰射到纸钱上。 纸钱应声而燃,火焰安安静静,却又经久不衰。 他在空中画出一个小型八卦图案,随即抬起桌上的一支白烛,在其中一边阴阳鱼里晃了三晃,而后把这根烛台递给了张霏霏,“霏霏,你拿着这根,凝神低声即可,无论看见什么,都不要惊叫,也不要害怕。” 张霏霏应下,小心翼翼的接过了烛台。 “记住,只要这蜡烛的光照在你身上,鬼怪就看不见你。” 嘱咐毕,汪文迪手中又射出三道清光,围绕着纸钱,像是阻止了上头的火焰往别处张牙舞爪的蔓延。 “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今聚阴魂于此处,使万灵当御……如有冤屈,速速现身……如有枉死,速速现身……” 一阵阴风拂过。 桌上的烛火忽明忽灭,店内的灯光也一闪一闪。 那阴风骤然变大,张狂的呼啸着,呐喊着,逐渐变成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的鬼哭狼嚎。 张霏霏紧紧护着手里的火光,视线一刻也未曾离开过汪文迪。 汪文迪手里已握出宝剑,他皱了皱眉,给了张霏霏一个眼神。 她明白,那是叫她不要轻举妄动的眼神。 她也明白,他这次招出来的东西,有些棘手。 “……还不显形?!”汪文迪大喊一声,一道剑气破空刺去。 刺啦! 一阵刺耳的声音过后,又响起那婴孩的笑声。 “嘻嘻……” 紧接着,张霏霏看见汇聚而来的黑气,在空中形成无数怨灵,影影绰绰,每一个都发出像要将人扒皮抽筋的叫喊声。 。网手机版 第二百一十五章 邪气 怨灵们挟裹着浓厚的阴气朝汪文迪扑了过来。 汪文迪显然不把这些喽啰放在眼里,手中甩出清光,便轻易将它们打散。 但它们很快重新化了形状,一波接一波毫不停歇的攻来,带起的阴风吹得烛火摇曳,惊得张霏霏连忙伸手,尝试挽救看上去脆弱不堪的火焰。 汪文迪跳到她身边,在宝剑上注入一道刺目红光,一挥手又朝四周扫开,将怨灵再度击散。 “嘻嘻……你以为你能做些什么呢?” 那孩童的声音不依不饶的嘲讽起来,一道剧烈的黑光闪过,那些怨灵又一次化形而出。 这次不仅是保有灵体的状态,那些怨灵撞到黑光上,逐渐抽出人形来。 不止如此,它们化作人形之时,又陡然一个接一个的变成了看得见摸得着的—— 瓷娃娃。 那笑声越发刺耳,瓷娃娃诡异的抬起双手,作势要掐死汪文迪。 “真恶心。”汪文迪皱了皱眉,挥出三道剑气。 剑气割裂一切。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那些瓷娃娃被他的剑气割得七零八落,却没有倒地不起,反而是依旧在朝他靠近。 更有甚者,那些被切下来的四肢也同样仍旧具有意识,齐齐自空中便飞了过来。 其中一只惨白的手,正抓住了张霏霏的胳膊。 “啊!”她不禁被那刺骨的温度扎得哆嗦了一下,跟着在她反应过来之前,那手就被汪文迪砍下。 “这些死灵实体化了,”汪文迪简单的解释了一句,随后沉声问道,“霏霏,你可以吗?” 张霏霏明白他的意思,抿唇点头,搁下了手里的烛台,“没问题。” 汪文迪嘴边闪过一丝笑意,转手抄起桌上所备餐具中的长筷,又在其上打入一道灵光,而后递给她,“你用这个,练练手。” “是,师傅!”她俏皮的回答让气氛转眼轻松了下来。 他嘴边的笑意不自觉的更深,一面对抗那些瓷娃娃,一面伸手划过她双眼前头,“看见瓷娃娃心脏处的黑光吗?” 张霏霏握紧长筷,还颇有那好似拿着长枪的架势,“嗯,能看见!” “就刺那儿。” 汪文迪话音刚落,两人便一转攻势,瞬间动手。 张霏霏眼下虽还不擅长对付死灵,但既然已经实体化,她的身法早在普通人之上,速度也丝毫不逊色这些瓷娃娃。 她握住长筷一端,身形灵敏,方一闪开两个瓷娃娃的围攻,便回身一脚,踹开其中一个,跟着利落纵身,刺出一筷。 筷子正中瓷娃娃的心口,黑气炸裂后,这瓷娃娃便整个淹没在了空气中。 那头汪文迪也早已解决了七七八八。 不过片刻的工夫,原本一大片压过来的瓷娃娃就只剩下了四个。 对方两两分别攻向两人。 汪文迪抬手径直刺穿一个,正欲给另一个也来一剑的时候,那个完好的娃娃肚子上猛地张开一个巨大的口子,瞬间就把他吞了进去! 与此同时,张霏霏那头也出现了同样的状况,她借力跃身,踢开其中一个娃娃,伸手刺中要害。 就在回身之时,剩下的那个娃娃亦是陡然机械一般灵巧的张开了腹部,猝不及防的把她裹了进去! 嗵! 两个娃娃落地,闪过一阵餍足的黑光。 “嘻嘻……又有新的样本了……” 这话还没得意完,又听其中一个娃娃身上传来一声振聋发聩的巨响,径直炸了开来。 汪文迪自里头走出,眼角微动,恨不得把这已经粉碎的娃娃剥皮似的。 “天地玄黄,万法归一,以天下至阳,镇万阴之物……立斩!” 他将剑尖对准了另一个瓷娃娃,一道暴虐的剑气自其上释放,不过顷刻之间,就把方才还猖狂得很的瓷娃娃碾成了齑粉,露出了里面昏迷的张霏霏。 在她倒在地上之前,他先接住了她。 “敢动她,我就叫你灰飞烟灭!”他紧紧护着怀里的人,恶狠狠的说了一句。 意料之外的,那尖锐刻薄的声音居然给出了回应,“不许我动?我也已经动过了,嘻嘻……” 汪文迪瞥了一眼张霏霏的胳膊,刚才被瓷娃娃的手拽过的地方,现在紫黑一片,显然是受了鬼气侵蚀的状态,他眼底的狠色更甚。 又听那声音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可惜了,你们俩本都是非常好的样品……” 没等汪文迪察觉这微末的气息源头,周围的所有阴邪之气便尽数褪了下去。 他再细感一遍,便知对方已经撤退了。 抱起张霏霏,汪文迪亦选择了先回住所。 回到住所时,他又先给熊巍拨了个电话。 熊巍很快接通,“喂?汪哥?” “你和朱夏现在回来一趟,那边让月歆盯着,霏霏染了邪气,现在要驱邪,我得守在她身边,有些事需要你俩帮忙。”汪文迪看着张霏霏手臂上开始蔓延的阴气,皱了皱眉。 “好,我们这就回来!”熊巍赶忙应下。 “嗯,回来路上带二两烧酒,和二两糯米。”汪文迪又道。 “知道了!” 事关张霏霏,熊巍出于责任心自然不会耽搁,很快就把汪文迪嘱咐的两样东西带了回来。 汪文迪把糯米以内劲催成粉末,全数倒进准备好热水的浴缸中,又留了三口烧酒,把剩余的酒都倒了进去。 “你先出去吧。”他望了一眼身为异性的熊巍,道。 熊巍点头,又与朱夏相视一眼,道,“好,我就在外面,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 他出去之后,汪文迪又转身背对浴缸,冲朱夏道,“你把霏霏的衣服脱了,再喂她一口烧酒,把她放进浴缸,注意看热水的水线,要到她的下巴。” 按照他所说,朱夏认真且小心的扶起张霏霏,做完所说的事宜,轻声答道,“好了,水高度正好。” “再喂第二口酒。” “好了。” “你应该能看见她身上的邪气吧?” “可以,”朱夏打量了水里的张霏霏半天,皱了皱眉头道,“但……这邪气也太重了,既有怨气,又有……鬼气。” 。网手机版 第二百一十六章 心意相通 汪文迪眉头紧皱,好半天没指挥下一步,直到朱夏催促道,“接下来呢?” 张霏霏仍泡在热水里,她整个身体都被温度染上一层红晕,但蒸发出来的热水汽却并不是白色的雾体,其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黑色,非常碍眼。 “需要我把她身上的邪气抽走吗?”朱夏看着已经被引出的邪气,又催了一句。 “嗯,”汪文迪闷声应了一句,顿了一下,又问道,“你能判断出这邪气的源头吗?” “可以。” 这毕竟是鬼车的拿手本领,朱夏果断应下,将张霏霏身上及周围萦绕的黑雾吸进自己的眼里。 水和身边的雾气逐渐恢复了正常,张霏霏胳膊上的手印也褪去了颜色。 沉吟了一会儿,朱夏给出了回答,“那股怨气是死灵身上的,鬼气是……阴物加在其中的。” 闻言,汪文迪心中了然,可以肯定无论那小卢的死是什么造成的,但在他死后的现在,他的魂灵产生了巨大的怨念,并且与这操纵瓷娃娃的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且这个瓷娃娃,也不是什么灵物宝器,而是阴物邪器。 “唔……”水里的张霏霏眼睫翕动,发出一声挣扎的呜咽。 “霏霏已经醒了,我先出去告诉阿哥。”朱夏取了浴衣放在浴缸边,如是说着,便先走了出去。 张霏霏醒来的时候,能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浑身滚烫的热度,虽然这热度还有点直冲脑门,但总归比那刺骨的寒凉要舒适得多。 她触及浴袍,睁眼时头一个就看见了背对自己的汪文迪,唤道,“文迪,我没事了……” “你先把旁边驱邪用的最后一口烧酒喝下去。”汪文迪送了一口气,嘱咐道。 张霏霏应声照做,只觉得这酒烧得舌头火辣辣的,喉管也灼热起来。 “乖,再泡一会。”汪文迪索性坐了下来,自我反省道,“今晚不该让你面对阴灵的。” “谁说的,”张霏霏听话的浸在浴缸里,只把头托在手臂上,搁在浴缸边缘,兀自道,“只要你在身边,我就会没事的。” 她没给汪文迪思考的时间,接着道,“被瓷娃娃卷进去的时候,一直到刚才醒过来,我好像做了个奇怪的梦。” “什么样的梦?”汪文迪将注意力集中在她所说上。 “梦是以我为第三视角进行的,我看见一些很奇怪的东西……我又动不了,也发不出声音。” 张霏霏回想了一阵,讲述道,“我看见一个男的,在一家叫什么……阳什么名的奢侈品店里,挑了一个表。” “然后呢?” “买单的时候,他掏出了一叠现金。” 张霏霏皱了皱眉头,笃定道,“但是……他拿出来结账的现金,是一沓冥币。” 梦里的男人慌了神,那奢侈品店的柜姐估计也是头一次见有人拿死人钱来买东西的,当场就叫了保安,可男人坚称自己带来的绝对是实打实的人民币,最后没法子,柜姐只能报了警,这男人也被拘留教育了一顿。 “奇了怪了,你怎么会做个这样的梦?”听她讲完,汪文迪也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张霏霏想不出个所以然,站起身子,擦干水渍,裹上浴袍,走到他面前伸出了白净的手,意欲把他拉起来。 汪文迪抬眸看着她。 隐约能看见那一双雪白匀称的腿。 他深吸了一口气,轻柔的扣住她的手,感受她手心的温度。 站起来的时候,不知是不是因为烧酒的酒劲上来了,张霏霏感觉眼前有些恍惚,脚下一个趔趄,滑了下去。 但被汪文迪捞在怀里,撞上他可靠的胸膛。 她脸上如胭脂碎开,不由自主的笑了一笑,“我经常想,要如何,才能与你一直这样在一起呢,要如何,才能尽力的追上你,跟你并排而立呢。” 他喉结微动,伸手撩开她脸上的碎发,眼中似深深海洋一般宽容爱怜,“你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不必想得太多,现在这样,就很好。” 他的声音低低的,柔柔的,像醉了的花骨朵。 “你对我来说,也是独一无二的。” 张霏霏的声音也变小了,但足以让人听清,“你知道在阳翟的时候,月歆赢了赌约后,问我的真心话,是什么吗?” 汪文迪还清楚的记得那时她飞红了两颊,羞答答的说出一个‘有’字。 他勾了勾嘴角,揽住她的后腰,“我猜——” “是问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吧。” 她眼底飞快地划过一丝惊色,脸上的红色更深了,显得她整个身子都浮着一层好看的粉色,她将头埋下,“你……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们俩,心意相通。” 闻言,两人之间的温度骤然上升,张霏霏能感到他颈窝温热的气息,昏昏沉沉之时,她又往那处靠近了些。 “别动。”汪文迪低声道。 他手上一个用力,自己就重重的摔在了铺好的地毯上。 张霏霏顺着他的力气摔在了他身上。 “文迪……!” “嘘。” 他伸出食指,贴在她唇上,封住了她的声音。 两人四目相对了好半天,他蓦地笑了起来。 先是低笑,而后那笑容蔓及眼底,声音亦愈发明亮爽朗。 “笨蛋!”张霏霏受到感染,也跟着笑道。 汪文迪点头,随后轻轻摁下她的额头,抵在自己的额上,他的眼睛里倒映着她绯红的脸庞。 张霏霏徐徐闭上眼睛,嘴唇上感到一点微凉,但也只有浅尝辄止的一下。 她安心的靠在他身上,沉沉睡了过去。 另一边,医院。 陈月歆守着那不知何时会醒的病人,心中也记挂着张霏霏的情况。 思及那头有汪文迪在,一向没什么事能难倒他,便也放了几分心下来。 她坐在离病床尾不过一二米远的椅子上,看着窗外悬挂的明月。 月光越过绿树,毫无保留的洒了进来。 夜风吹在她脸上,有些冰凉,但阻挡不了她发散的思绪。 只要是一个人的时候,她总会想到一些乱七八糟非常令人难过的事情。 。网手机版 第二百一十七章 重逢 比如冷言冷语的那个人。 比如就这么离开的那个人。 比如她想的那个人其实就是瞿星言。 轰隆! 一道惊雷声乍起,窗外狂风呼啸,不知何时已是乌云蔽月,天空像墨水被打翻了一样,看样子即将有一场暴雨。 又是一道闪电坠落,这才拉回了陈月歆九霄云外的思绪。 闪电几乎照亮了一切,同时让她注意到—— 窗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瓷娃娃。 她并不害怕的看着娃娃,娃娃也看着她。 陈月歆反手甩出一道火焰,但火焰在接触到娃娃之前,就完全消失了,好似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吞噬了一般。 她一个瞬步,径直站到娃娃跟前,伸手霎时抓住了玩具大小的娃娃,狠狠的将它砸在了地上。 娃娃受此重击,毫发无损不说,还骨碌骨碌的在地上滚了起来,一直滚到病床前面。 紧接着,其又发出那种令人不悦的笑声,娃娃自地上跳到床上,一道黑光射向昏迷不醒的病人。 陈月歆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掷出九转流火扇,挡去了这道黑光。 扇子又回到她手上,她昂了昂头道,“这可不是你的地盘,想来就来,想动手就动手。” “嘻嘻……冤有头,债有主,你多管闲事,对你没好处。”那声音如是说了一句,瓷娃娃摆动着双臂,凝出一道更剧烈的黑光后,瞬间又化作了三个瓷娃娃。 三个娃娃又化作九个,排成一排,正对陈月歆,好像要对她开火似的。 陈月歆翻了个白眼,扫出一道焰气结界,笼罩了床上的病人,暂时将他保护了起来,“你这种不人不鬼的东西讲的是哪门子道理?” “你与他有何冤,又有何债,与我何干?只是你不该当着我的面动手罢了。” “既然如此……”对方顿了一顿,九个娃娃都齐齐打量她,跟着道,“你也非凡品,或许会是最好的样本。” 话音刚落,九个娃娃手里的黑光果朝她刺来。 陈月歆吐出烈焰,化解黑光。 但这黑光陡然暴涨,反将她的火焰吞没下去,而后其上生出与她火焰同样的气息来,反攻向她。 烈焰撞上她之前,她便在身体上覆上一层焰甲,化解了原本属于自己的力量,一个箭步冲向九个娃娃。 九个娃娃并不单独作战,紧紧抱团,依旧放出烈焰灼烧陈月歆,但陈月歆闪躲的速度也完全不落下风。 她吐出一道紫炎,紫炎化作四条火龙,逼得九个娃娃分开,跟着转手甩出一道焰气,狠狠穿透了其中一个娃娃的身体。 娃娃当即炸裂开来,另外八个娃娃脸上皆闪过一丝怒意,全力对抗那盘旋的紫炎。 咻!咻!咻! 又是三道焰气射出,那火焰便是屠杀的利器,准确穿透了三个娃娃的身体。 “你……欺人太甚!” 对方大叫一声,俨然是急了,五个娃娃身上闪出一丝刺目的金光,随着金光而来的还有一股巨大的压制力,那力量消化了陈月歆的紫炎,凝成一道虚影,与她对抗。 而那五个娃娃则转身尝试破开她护着病人的那道结界。 纠缠之间,陈月歆隐约能辨认出这金光的形状,恍若一个椰子大小的茶壶。 无论她如何攻击这茶壶,其上的金光总能化解她的攻击,但茶壶却不主动攻击她,像只是为了拖住她一般。 她分身乏术,眼见那头的结界便要被黑光压破,五个瓷娃娃正要得手之际。 一道青光急速射来,又击破了两个娃娃。 那诡异的熟悉感如潮水一般涌来,压得陈月歆喘不过气。 她绝不会认错这股力量。 这股力量,必属青龙。 剩余的三个娃娃好似意识到了陈月歆还有帮手,急急合成一处,遁入那茶壶中,金光闪过,全数不见了踪迹。 陈月歆咬了咬牙,留下了这道保护病人的结界,追着那气息纵身跳出了窗外。 树木掩映,在地上透出斑驳似鬼怪一样的影子。 她心烦意乱,偏偏这道气息若有若无,仿佛与她较劲似的。 她追进一片密林里,因为夜色……或者是别的,让她觉得一不小心,或许就会走丢。 乌云没有褪去的意思,她在一片墨色中,脑子里莫名想起人类的一句诗来—— 故人何在?烟水隔潇湘。 轰隆! 一道惊雷伴着闪电砸下,划破寂静黑暗的天空,让她短暂的能够极目远眺。 她终于在这极短的亮度中,看见一个身影倚在不远处的树下。 她加快了脚步。 她甚至跑了起来。 “瞿星言……” 树下的人闻声,身形微动,但脸上仍是一贯的面无表情,他看着奔向自己的陈月歆,淡漠开口,“你还是那么笨,连几个娃娃都对付不了。” 陈月歆定住了步子,停在离他只有两米的地方。 轰隆! 瓢泼大雨倾盆如注的落下。 “那你呢?你又为什么助我?” 这是她第一次感觉雨点砸在身上,竟还有些痛。 雨水的气息把他的气息融合在一处,飘进她的嗅觉中,她闻见淡淡的草药味。 不,并不淡,很苦,是很苦的草药味。 “你走吧。”瞿星言没回答她的问题。 “你为什么会在信州?”陈月歆紧紧盯着他,生怕错过最细微的动作。 “你说过,九凤和天狗是宿敌,正因为命定,所以争斗避无可避,这是你说的!” “难道你会不记得,我是朱雀,你是青龙,我们是命定的四圣,你……你既然要守规矩,怎么会与我站在对立面?!” 从古至今,哪有四圣互斗的? 她忽然看见他眸子里闪过一丝星光,又温柔又缠绵。 但她还没抓住这个眼神,很快便注意到他的脸色好像比以前更加苍白憔悴一些。 陈月歆低了眼睛,视线停在他腹部。 那里有一颗松散的扣子。 “你受伤了?!”陈月歆重新迈开步子。 瞿星言勾了勾嘴角,顺着树干滑落下去,坐在了地上,雨水顺着他锐利的脸庞线条滴落下来,他与陈月歆一样,浑身都湿透了,“一点小伤。” 。网手机版 第二百一十八章 夺羽 “让我看……” 她还未说完,树底下的人忽的抬手,拽住了她,将她一把拉到怀里,轻轻扣住,重复道,“一点小伤。” 他抱得非常轻,像是怕打击到她的心意。 这气味实在太熟悉了,熟悉到陈月歆足以放下一切防备,她语气也不由得跟着放低,但仍是坚持道,“让我看看,除我之外,何人伤你?” 瞿星言叹了口气,敛了眼神,又抱了一会儿才松开,微微将衣服拉了上去,露出底下的情况来。 那里有一道不算短的口子,上面还有已经敷过药的痕迹,那痕迹和伤疤纠缠在一起,显得更加狰狞了。 陈月歆也是头一次这样近距离看着他的肌肤。 她发现他身体的肤色比脸还要白,像皎月,像鹅毛雪,她伸出手,轻轻触碰伤口周边,生怕把这样纯净的颜色弄脏了,连问三问道,“很痛?何时伤的?如何伤的?” 没等他回话,她又兀自道,“回来吧,你和月宫他们,不是一路人。” 瞿星言抬起一只手,绕到她后脖颈,把她拉到与自己极近的距离下,贴近她的耳朵,低声道,“对不起,我会寻到两全之法的。” 还没来得及琢磨他话里的意思,也还没来得及再对他进行劝说。 陈月歆忽然感到一股钻心的疼痛。 僵硬的微低了头,她想找到那痛感的源头。 瞿星言的另一只手上紧紧握着他的金轮。 ——而金轮的刀刃刺进了她的腹部。 “你……”陈月歆眼里的不解转化成了悲伤,最后全数化作愤怒。 “瞿——星——言——!” 吼! 剧烈的红光极速覆盖她全身,朱雀在盛怒之下化形而出,羽翼上的火焰足以照亮整个黑夜,甚至能让人看清破碎缥缈的雨幕。 瞿星言站起身子,脸上的表情恢复了一贯的冷冽和捉摸不透,青光乍现,他亦瞬间化作青龙之身。 两只巨大的怪物于高空中对峙。 争斗一触即发! 朱雀振翅,扇出四道龙卷,又口吐烈焰卷入飓风之中,利落攻向青龙,那龙卷红光阵阵,气势十足。 青龙毫不后退,以极快的速度,让人根本无法看清,这四道龙卷便淹于青光里头,随后光芒反噬,连同两条木龙反扑向朱雀。 空气中的温度一升再升,朱雀身边飞速凝出无数锋利无比的火针,从四面八方穿透木龙,紧接着吐出紫炎,这还不够,又随紫炎之后,一对利爪直冲那高高在上的青龙而去。 青龙身上生出鳞甲,与紫炎抵消,但那利爪却是径直砸在了自己身上,她不肯放松,爪子一点一点刺进他的身体。 另有一道火光扑来,将一切都灼烧殆尽。 青龙仍是不慌不忙,放出无边烈风与紫雷,上有一缕青色,直直撞上那火焰。 就在朱雀的爪子刺伤自己的一瞬间,他便自鳞甲中射出无数清光,全部打在朱雀身上,周边的空气中凝出众多玄冰刺,攻向朱雀。 朱雀不得不先行后退,以紫炎消去身上的青光,再吐一道烈火,烧了过去。 青龙身边骤然出现双轮,那银光暴涨,把这道烈火轻易扫除,与此同时,金轮应声而动,一瞬闪到朱雀未曾防备的后背,在她尾翼上精准的切了下去。 但这动作不知是否是他故意放慢,仍被朱雀捕捉,她一个闪躲,躲开了刃锋,被割下一片尾羽。 “与其看你这般,不如我今日在此取了你的性命!” 那掉落下去的尾羽让朱雀再度红了眼,身上的伤口无一不在提醒她,对自己动手的真的就是与自己对立的这条龙。 这条让人最讨厌的龙! 她眼中恨意更甚,出招已毫无章法,凌乱的朝青龙攻了过去。 青龙避开她的攻击,身上生长出根根树枝,紧紧扣住了朱雀,把她狠狠撂在了地上。 轰! 她才落地,紧接着就有剧烈的夹杂着青光的银芒导入自己的身体,逼得她化做人形。 瞿星言也落到她跟前,早是不着痕迹的收了她被割下的羽毛,此刻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陈月歆还欲反抗,他却已是率先将金轮握在手里,刀刃抵住了她的喉头,“这一次,你还是输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否则……你性命不保。” “哼哼……哈哈哈哈!”她突然笑了起来。 他不解其意,眉头微皱,还没开口,陈月歆竟然猛地用力,自己撞上了他金轮的刃边。 他虽是反应迅速,撤力还算及时,但她脖子上仍见了一道不浅的口子,鲜血亦是淌了出来。 她却不觉痛感一般,笑道,“瞿星言,老娘最讨厌别人威胁我。” “我以为你,了解我。” 瞿星言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他想渡给她自己的力量,以助她恢复伤势。 事实上,以往二人每次较量,最后都是由他来给她疗伤的。 但这一次,陈月歆后退了,她躲开了他的好意,自己捂住了自己脖子上的伤口,凭借自己的力量愈合伤口。 “我了解你。” 瞿星言更进一步,咬牙道,“我会重新了解你的。” “事实上……是你不记得以前太多的事了,我……” 他的声音尝试勾起陈月歆脑海最深处的回忆,但一刹那却在她脑子里愈发恍惚起来。 她伤口虽在愈合,但眼前混沌一片,那种灼痛的、濒死的感觉又来了。 她在模糊中看见无数个瞿星言的影子。 无一例外都是背对着自己的。 他们有的纵身离开,有的像烟雾一般猝不及防的消散…… 没有留在自己身边的。 紧接着,她又看见汪文迪以实力嘲讽自己,张霏霏以失望的眼神注视自己,熊巍以恐惧的远离自己,朱夏也对自己陌生起来…… 她好痛。 太痛苦了,陈月歆努力集中自己涣散的视线,却发现自己落在了瞿星言怀里。 他明明为自己隔绝暴雨,隔绝闪电与雷声,可为什么要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啊? “你放开!”陈月歆猛地挣扎起来。 “你乖一点!”他的声音又放轻了,甚至连尾音都有一点点的温柔,好像在别扭的哄她。 。网手机版 第二百一十九章 时间倒流之法 音如碎玉,陈月歆堪堪回过神来,挣扎的幅度不由小了,抬眼撞上他如镜的目光,那对星眸里好像全是她。 “瞿星言,你是个骗子,你是个大骗子。” 这样埋怨的话,听起来却好像哪家娇俏的姑娘,受了情郎的欺负。 他微微愣了一下,低眼看她,雨水从他完美的下颌线上滴落,他拉着她的手贴近自己的伤口,默然道,“我不骗你,真的受伤了。” 不知为何,她突然气不起来了,她能清晰的感受到那道伤口的存在,眼神暗了暗,重复问道,“不是骗子还来找我?为什么来找我,明明……” “我以为我们会成为永不相见的两颗星星。” “伤口痛得足以令我失去神智,”瞿星言此次却老实回答起来,“痛起来的时候,我的身体告诉我,我想见你,所以我就来了。” 他强调道,“我不骗你。” 雨渐渐小了,陈月歆抬头看他,微凉的夜风带着细小的雨点密密麻麻的抚在脸上。 乌云散去,露出后面格外皎洁的月亮。 月光照在他脸上,让陈月歆产生了一种恍若在梦境中的错觉。 他眼神一动,“他马上就要来了。” “谁?” 她还没反应过来,又听他握住自己的双肩,郑重其事道,“好好跟着他,我会找到两全的法子的。” “你不是说不骗我吗?”见他作势要走,她情急之下只得拽住他的手。 “乖。” 他轻笑起来,伸手掐了一下她气鼓鼓的脸颊,随后化作一道青光,飘渺而迅速的消失在夜色中。 梦好像又醒了,这种感觉环绕着陈月歆,她将头抬得更高,看着好像一条黑色长江的天空,而那一轮明月,就是江水里独有的扁舟。 今夜,又是何人在泛舟渡江呢? “月歆!”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陈月歆自顾自的摇了摇头,转回身去,先报了个平安,“我没事。” 来找她的人正是汪文迪,朱雀与青龙一战,两股不加克制的张扬灵力,他不可能感知不到的。 “这事儿跟瞿星言有关?”汪文迪扫视了她一眼,确定了她的状态后也是立即一针见血的开问。 陈月歆知道,他问的是那怪异的瓷娃娃。 “没有,我觉得没有,”她把遇见瞿星言的过程粗略讲述了一遍,推测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出现在这儿,但是在那瓷娃娃要动手时,他出手了。” “那娃娃诡异得很,一口一个‘样本’‘样本’的,想来这所谓的‘样本’对它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要真跟瞿星言相关,他没理由出手阻止它获得‘样本’。” 汪文迪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那瓷娃娃跟日料店里的阴灵有关,想来我们救下的这个人可能与死者的死亡有所关联……否则没理由人都被吓进医院了,这股怨气还缠着他,那娃娃也非要弄死他不可。” “照你这么说,这看起来更像是……寻仇了?”陈月歆擦了擦脸上的水渍,预备同汪文迪一起返回。 “是有些像,不过这一切只能等他醒过来再问了,”汪文迪思索道,“眼下也不知道那些奇怪的娃娃,是否又和那巫法者有关了。” “你说的轻松,我看他吓得不轻,要是人一直醒不过来怎么办?这事儿不就掐头去尾,无处可查了?”陈月歆摆了摆手,叹气道,“那阿巍的七羽锥也无从问起了……” “实在不行,还有一个办法。”汪文迪眯了眯眼,严肃的瞟了她一眼。 “你不会是想……开启周天轮回钟吧?”陈月歆一脸懵逼,“就因为这点破事啊?” 所谓周天轮回钟,乃是对一虚拟之物的称呼,这东西存在于每个修道者的神识之中,效果根据修道者道行的高深程度而定。 若顶峰成圣者,其所拥有的周天轮回钟便可开启上下九世,逆转过去未来等等。 但使用一次的代价亦非常惨重,需要交换等价的力量,故而即便是成圣者,也基本不会使用这个能力。 “我又不是要更改过去的时间线,只是想让时间短暂倒流回溯,看看到底发生了些什么罢了。”汪文迪却不以为意的耸了耸肩,好像对这惨重后果也丝毫不放在心上。 “真没必要,”陈月歆跟上他的步子,又阻止了一遍,提议道,“你要为这点破事开周天轮回钟,照我看,还不如强行给他叫醒,直接让他明白明白什么叫医学奇迹!” 所谓一语惊醒梦中人,汪文迪恍然大悟,笑了起来,“甚至都不用这么麻烦, 我把调取记忆这一招给忘了,哈哈哈……!” 陈月歆冲他翻了个白眼,“这玩笑可一点也不好笑,我印象里,连玄女那样的大人物都从未使用过周天轮回钟,她说这有违天机,一切因果本就皆有定数,怎可因人为更改?使用后道行大减,还要业报加身,实在不划算。” 汪文迪没做声,他并不特别在意违不违背天机大道,他只在意是否顺自己的心意罢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回了医院,陈月歆将自己从头到尾收拾了个遍,天也渐渐蒙蒙亮了,瓷娃娃也不曾再出现。 天一亮,张霏霏就先赶来了医院,几人交换了一下目前所知的消息,为了照顾陈月歆的状态,她还特地把陈月歆赶回了住处,也好养精蓄锐休整一番。 没多久,便有医生来做例行检查。 两人安静的等着,跟着又有个护士小跑着过来,推门而入道,“医生,方护士长今天还没来上班,但她今儿要查好几个病房,您看这班怎么排?” 那医生一面检查病人的状态一面安置道,“我这儿正忙着,你先去问下严医生。” “不是,彭医生,严医生他……他今天也没来上班……”小护士嗫喏答道。 闻言,这个彭医生皱了皱眉,诧异道,“这一个个的……你在外头等我一下,做完这个检查我再来安排。” 他一说完,小护士又点头退了出去。 顺着小护士退出去的身影,张霏霏陡然看见了个人。 。网手机版 第二百二十章 绝代佳人 那是个女人。 她就在长廊中的座椅上安安静静的坐着,可是浑身却散发出一种极其不和谐的感觉。 张霏霏不知她是何时来的,明明方才自己赶来医院时,还未曾见过这人。 这女人的五官非常之精致,可以说精致得令旁物黯然失色,精致得足以令其他女人都嫉妒。 她墨绿色的连衣裙很好的衬托了她婀娜的身姿,凸显她美丽典雅的气质,但总总有那么一丝与周围格格不入。 直觉告诉张霏霏,或许这女人是个‘非人类’。 可这女人又是的的确确、实打实的坐在那儿,还时不时的与周围经过的人礼貌回上一两句话,也就是说,别人起码也是能看见她的。 张霏霏心里不好的感觉并未散去,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难道是自己也嫉妒对方的美貌了吗? 还未深究,那头彭医生也已经结束了例行检查,道,“病人身体上没什么大碍,不过各项指标都在降低,如果今天还醒不过来,极有可能变成植物人。” 汪文迪见她出神,便拉了拉她的胳膊,示意她回神,“霏霏,霏霏?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张霏霏抿了抿嘴道,“那有个绝世大美女。” “啊?你让我看美女?不大合适吧……” 他一面别扭的回答,一面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这不看不要紧,一看真是吓一跳—— 那女人仪静体闲,玉骨冰肌,一对弯眉勾出楚楚动人的弧线,眼中更是一汪春水,叫人不自觉沉醉其中,举手投足间气若幽兰,绝对称得上‘绝代佳人’四字了。 美是真的美,但他和张霏霏产生了一样的感觉,这美实在美得太不对劲了。 “二位?二位!”彭医生加大了声音,才把两人的注意力又给拉回来,“我还得去处理一下排班的事情,病人要有什么状况随时叫我。” “行,没问题,”汪文迪应下,又客套了一番,随即直言道,“稍等一会彭医生,我想打听个事儿。” “你说就是。”彭医生一边往外走一边答道。 汪文迪伸手指了指仍旧坐在那儿的那女人,问道,“那姑娘是?” 彭医生看了张霏霏一眼,眼神变了变,笑道,“啧啧,小伙子,这人嘛,还是家里的好!” “不是医生,你误会了,我就是想问问她……” 没等汪文迪说完,彭医生按下他的手,一脸了然,“没事没事,我明白,爱美之心人尽有之,这好看的东西……哪怕是多看一眼,也是心情愉悦的!” 汪文迪轻轻叹了口气,看来跟他是解释不清了。 “这姑娘啊,名叫施麦秋,一直都在咱医院呆着呢。”彭医生如是说道。 汪文迪跟着他的步子,追问道,“怎么说?她对象在这儿上班?” “小施母亲住院了,只有她一个人护理,一般她母亲睡着了,她就会在门口守着,一来二去,跟医院里的人也熟了,”彭医生翻看着手里的排班表,无心道,“不是我说她坏话啊,我记得她刚来那会儿,远不如现在漂亮呐!” “所以你瞧,这些个年轻小护士,一天到晚围着人家,问她什么变美秘方!” 彭医生打趣道,转眼已走到了护士站,便止住了汪文迪的步子,“我跟她也没说过两句话,你要还有想问的,就自己去问吧,我得忙工作去了。” 目送走了彭医生,汪文迪的确打算亲自去会一会这位施麦秋。 然还不等他走过去,对方却先起身,优雅的整理了裙摆,与他相对而来,视线也毫无畏惧的、自然大方的与他相撞。 两人擦肩而过之时,他明显的看见她笑了。 即使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笑容,都足以让人为她的美貌倾倒。 “你是谁?”汪文迪心无旁骛,冷脸问道。 “施麦秋,”她果断答话,嘴边的笑意更深,又意有所指的说了一句,“我很期待我们下一次的正式会面。” “你放心,不会很久的。” 周边空气的温度再降,施麦秋踏着清脆的步子,带起一阵轻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他的身侧。 他对她话里的意思并不完全明白,只得先回了病房。 张霏霏握住他的手,担忧道,“文迪,怎么了?你脸色不太好。” “没事,方才凝神有些过度,”汪文迪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也未隐瞒,“没看出那人什么来头,但……应该不是普通人。” 她吐了吐舌头,自言自语道,“确实美得不像普通人,比仙女还美。” 闻言,汪文迪轻笑出声,揉了一把她的脑袋,哄道,“外在的美只是一时的,你有你独特的美,是世所无双的,况且在我眼里,她还比不上你一星半点。” 张霏霏这才放心的收起了自己女儿家的小心思,明媚一笑,转了话锋,望向床上的病人,“他怎么办?” “放心,今晚入夜时分,我就作法把他叫醒。” 考虑再三,汪文迪还是把陈月歆三人也都叫来了医院,大家抱团,各司其职。 是夜。 “事不宜迟,我这就开始。” 汪文迪合上了病房的门,其余几人站在窗边,他手里凝出淡蓝色的光来,一点一点渗进病人的身体里,“万物有灵,听我之命,三光一清,当为我令……三魂归体,七魄合一……醒来……醒来……” 更多的蓝光凝在空中,滑进病人的身体里,他手上又迅速结出法印,不一会儿,床上的病人就有了反应。 病人的身体开始抖动起来,浑身冒出一层冷汗,五官微动,好像马上就要醒转过来。 突然,一阵阴风猛烈袭来,把原本关着的门倏忽打开! 门重重的撞在墙上。 但奇怪的是,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异常强大的阴力,还有一丝诱人的幽香。 “是你们实在太闲?竟在这守着一个与你们原本毫不相干的人,守着一个将死之人,可笑至极。” 四人当即警惕起来,汪文迪皱了皱眉,他还记得这个声音。 正是施麦秋的声音。 。网手机版 第二百二十一章 夜探太平间 一道清光以汪文迪为中心朝四周震开,打到门口时忽然被黑色给吞没了。 定睛一看,那里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 施麦秋。 她正笑吟吟的看着不动声色的汪文迪,道,“你们何必与我为敌?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何错之有?” “听医生说,你还有重病住院的母亲在此,既要照顾老母亲,何来的余力做这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汪文迪一手不间断的给病人输送灵力,没把孤身一人就敢闯来的她放在眼里,“你的母亲,她知道你做这些吗?” 她眉间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慌乱,但随即低语安慰自己,“我这一世,便是为了这两件事。” 施麦秋如是说着,好像自己在给自己洗脑一样,跟着抬了眼,眼底重归平静狠厉,“年轻人,别太自以为是了!” 后头的陈月歆上下打量了她一阵,凑到张霏霏身边,低声问道,“她是谁?” 张霏霏粗略将事情概括了两句,又补充道,“如今看来,她的确不是普通人。” 仿佛听见了张霏霏的话,施麦秋的眼神瞥了过来,剜了她一眼,冷哼道,“你们不过也就是人多罢了,就凭你们,是不可能阻止这场仪式的!” 陈月歆反手甩出一道火光。 火光径直穿透了她的身体,在门上留下一道肉眼可见的裂痕。 见此情景,汪文迪眼中忽的划过一丝了然,他示意陈月歆给病人续上灵力,自己则以极快的速度闪到了施麦秋的身后。 随后自他身上射出几道金光,缠绕在她身上,短暂的封住了她的行动。 “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他念动咒语,伸出一只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在其余人意料之外的,施麦秋脸上毫无痛苦的神情,那悠闲的笑意看上去愈发的诡谲。 下一秒,就在汪文迪掐住她脖子的那一瞬间,她整个人便化作一道烟雾,猝不及防的消散了。 “果然,”汪文迪收了神通,判断道,“这人不简单,是个虚影。” “虚影?” “与实体一模一样,但却不是实体。” 汪文迪把视线转回到病人身上,又道,“能化出这般虚影的,多少有些道行,而且她身上有一股很强的阴气……” “可她为什么要特意变个虚影来?”熊巍看着病人各项指标已恢复到了正常水平,脸色和状态都好了起来,不由得问道,“这人不还是给我们救回来了吗?” “她刚刚提到的仪式是什么?”张霏霏也拧着眉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仪式,和咒语,是巫法绝对的必要环节。” 汪文迪冷冷说了一句,“她白天和我碰上的时候,就应该已经察觉了我们也并非普通人,也知道我们也看出来了她不是普通人。” “但她一个长期在医院里照顾老母亲的人,怎么就和新开没多久的日料店服务员有这深仇大恨了?”陈月歆收了气力,周围亦恢复如常。 “她今晚非要在我们面前出现的原因,也是个迷……” 种种疑点纠缠在一起,像一坨稠密的线团,就是怎么也找不到那个把它捋顺的线头。 汪文迪捏着下巴,沉思道,“巫法,仪式……难道是为了声东击西……?” “什么意思?”众人齐声发问。 “我感觉到她身上那股很强的阴气,她出现在我们跟前,会不会是为了掩盖附近有可能被我们察觉的、另一股阴气波动?”汪文迪推测道,“或许就与她所说的巫法仪式有关?” “另一股阴气?”熊巍不解,挠了挠后脑勺,“哪来这么多阴气啊?” 一边的朱夏扯了扯他的手,认真解释道,“不是,我想他指的应该是本就存在于附近的阴气。” “啊?我、我还是不懂啊……” 身旁的张霏霏和陈月歆倒是相视一眼,都有了答案,立即道,“巍哥,你别忘了,咱们现在可是在医院,这所谓另一股阴气……” “就是太平间了。” 这三字一出,听得熊巍倒吸了一口寒气,“太太太……太平间?!” “啧啧,朽木不可雕也,”汪文迪摇头晃脑的念了一句,但还是耐心道,“太平间,也就是停尸房,是医院用来暂存死者遗体的地方,一般的遗体都会在家属决定如何处理后交还家属,但也有一些身份不明,无人认领的死者。”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死者阴气为重,至于太平间,也就成为人间一大聚阴之地了。” 熊巍细细咀嚼,点头道,“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汪文迪一贯是有了想法便有行动,他望向窗外,外头一片寂静,正是深夜时分。 “夜探太平间。” “什、什么?!”熊巍脸上强作镇定,但紧紧回扣住朱夏的手已经暴露了他内心慌得一批的事实。 “哎呀放心,不叫你去!”汪文迪忍住笑意,安排道,“这人也快要醒了,你和朱夏在这守着……” 他顿了一下,看向张霏霏,又道,“霏霏,套话还是你擅长,我打算让你也留下,把那位小卢的死问个清楚。” “没问题,”张霏霏笑答,“那就让月歆和你同去吧。” “好。” 待陈月歆一应下,两人便出了门,以灵力感应,径直朝阴气最重处去了。 电梯下行到负二楼,本就是地下空间给周围的气息更添了一丝阴凉。 电梯门一打开,那高挂的‘安全出口’的字样散发着幽幽的绿光,非常显眼。 顺着上面的箭头,陈月歆望向指示的方向。 “卧槽,这医院设标的是不是个脑残啊?!”她登时破口大骂。 因为那个方向深处漆黑一片,唯有悬挂在同样高度的牌子上清楚的标着三个大字—— 停尸房。 确实,安全出口正对太平间,不是脑残估计也是个弱智了。 “嘘,”汪文迪将食指贴近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走。” 凭借灵力,两人在黑暗中移动并不是什么难事。 “你这么严肃干嘛?” 。网手机版 第二百二十二章 破鬼打墙 陈月歆不由自主的也放低了声音,但语气仍旧轻松,“真是的,这么晚了本大人还陪你来看一堆死人,你就不能乐呵乐呵,还得摆张死人脸给我看啊?” “你知道为什么太平间要建在地下的楼层吗?”汪文迪被她叽叽喳喳吵得头大,只得随便找了个话题同她闲聊起来。 “不知道。”她耸了耸肩,跟在他后面,两人在贴近墙壁的位置走着。 墙壁触感非常冰冷,汪文迪又道,“太平间都是死人,区分地上地下,是对他们最基本的尊重。” “你到了死人的地盘,还一口一个死人死人的,当心一会儿他们来找你麻烦。” “切,你以为我是吓大的啊?”陈月歆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再说了,我根本就不怕这些东西。” 只是她身上极阳的灵力与此处相斥,不禁催促道,“我看这里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发生,还要走多久啊?” “你就不能用你脖子上那玩意儿想想,咱们都走了这么久了,一扇门窗都没看见,还越来越黑了,你就不觉得奇怪?”汪文迪翻了个比她更大的白眼。 经他一提,陈月歆这才恍然,立马也不做声了。 又走了片刻,汪文迪忽的停下了脚步,转了个身,双手抚上面前这堵好似非常厚重的墙,默然念道,“人走路,鬼打墙。” “什么东西?”陈月歆没听清,追问道。 汪文迪皱了皱眉,念出一串晦涩的咒语,手里化出两根白烛,又将其中一根递给陈月歆,跟着手里又变出一根黑线,把两端分别绑上自己和她的小拇指。 “你到底在干嘛?”她看着小拇指上的黑圈圈,和汪文迪手指上的连在一起,更不明白意思了。 “你懂个屁,夜间莫独行,”汪文迪简单解释,随后吹出一口气,把两根白烛点燃,命令道,“闭上眼睛,跟着火光走。” “走多久?” “不知道,但是记住,走阴路,勿回头。” “为什么?”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汪文迪瞪了她一眼,闭上了眼睛,强调道,“走阴路,勿回头,不必多问,背后无人。” 陈月歆默然咽了口口水,也闭上了眼睛。 说来神奇,这一闭上眼睛,不仅没有失去视野,反而在这火光照耀下看得愈发清晰起来。 面前原本那堵厚实的墙壁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出现在视线里的是真真正正的太平间。 一间一间,设备完好,一目了然。 但奇怪的是,每一间停尸房的门都是打开的。 “跨过去。”汪文迪的声音从身边传来。 光顾着看对面了,陈月歆注意到脚下横着一道约有三米多宽的…… “这又是什么啊?!”她看着那一团团令人恶心的东西,不由得惊呼。 那东西每一团便有一个篮球大小,浑身长着蠕动个不停的黑毛,一簇一簇,铺满了这条三米多宽的路。 说白了,很像是一堆一堆的头发。 还是动态的。 “我能烧了它们吗?”陈月歆紧了紧拳头。 “这东西烧不完的,它没有意识,直接跨过去就行了,你用火烧它,它反而会攻击你,浪费时间。” 汪文迪有些疑惑的补了一句,“但这东西一般只出现在墓里的。” 没听他的疑问,陈月歆哪管三七二十一,自己早率先凝力,纵身就跳了过去,果如他所说,安全落地。 他亦趋步跟上,方一跨过这道障碍,就能明显的感知都周围的阴气骤然浓烈的起来,而且都在朝中间的屋子移动。 “走。” 两人并不迟疑,走到了那间停尸房门口。 “把蜡烛放下,”汪文迪把手里的白烛放在了门框角外,示意陈月歆放在另一边同样的位置上,随后叮嘱道,“此属阴界,烛火上有我一丝法力,火焰一灭,立刻睁眼。” “明白!” 陈月歆话音一落,两人就踏进了屋子。 屋里头的温度也显然比外头要低了好几个度,四壁皆是用来存放尸体的那种冷冻柜,中间还有四张放置尸体的床,上头无一例外的盖了一层白布。 白布紧贴着下边的尸身,勾勒出其大概的体型形状。 “不对劲……”汪文迪打量着这四具尸体,又看了看敞开的门口,皱眉道。 “哪儿不对劲?” “这些尸体,怎么头朝门口?” 闻言,陈月歆飞快地扫了一眼,确实是四具尸体脑袋对着门口,其中最边上的那一具还正摆在进门的位置,“这有何不妥吗?” “这太不妥了,医院太平间本就是阴气聚集的地方,不可能违背道法这样摆放尸体的,这不是咒人诈尸吗?” 不等她问,汪文迪便说明道,“死人摆放讲究脚朝门口,有道是‘灵魂往生,一路走好’,要是头朝门口……阴鬼之气不散,就被锁在这屋子里,太毒了……” “难道这就是施麦秋所说的仪式?” 他思索时,陈月歆俯下了身子,一看见地上的划痕便也皱了眉,“跟你说的一样,这四个床都被移动过了。” 一阵阴风灌了进来。 还有那一股诱人的幽香。 “还是被你们发现了。” 门口的白烛火焰剧烈摇曳,最终却未熄灭,稳固了下来。 与此同时,一道绰约的身影出现在屋内。 施麦秋仍旧笑看两人,“不过你们来晚了,今夜的仪式已经结束了。” “你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陈月歆厉声不悦问道,“这些人都死了,你还不让他们安息?” “你在此装什么仁义道德?”施麦秋语气并没有加重,但却带出一股令人无法忽略的威压来,“说的是呢,他们都已经死了,何不助我一臂之力?” “助你?笑话。” 汪文迪冷笑一声,气势上更胜一筹,甩了甩手,宝剑已在手中,“你又是哪根葱?” “看你这样子,是非要与我为敌了?”施麦秋嘴边的笑容小到几乎消失。 “你扰乱阴阳秩序,有违‘道’。” 说话间,剑尖已经直指对方。 施麦秋不慌不忙,身形一晃,便欲从门遁走。 。网手机版 第二百二十三章 尸体大军 后头的陈月歆以比她更快的速度堵在了门口,正对着她,手心一团明亮的火焰,学着她的语气嘲讽道,“别着急走啊。” “地狱无门……你二人偏要闯!” 施麦秋眯了眯眼,一道幽暗的绿光从她手中甩出,紧接着,那躺着的四具尸体身上的白布皆被掀了去,露出底下的人来。 她从容不迫,反手接住陈月歆一招,汪文迪正要攻来时,却见那四具尸体浑身覆上了一层轻微却诡异的绿光,直冲他扑来。 尸体穿着统一的服装,上头还别着他们的名字,汪文迪只能暂且与四个尸体周旋,那头陈月歆也化出了九转流火扇,架开与自己近身搏斗的施麦秋,转手挥出三道烈焰。 施麦秋眼底闪过一丝不妙的神色,抬手操控住墙壁边的冷冻柜,刹那抽出其中三格,里头三具尸体陡然飞出,挡去了这三道烈焰。 汪文迪也压制住了四具尸体,飞身推出一剑,施麦秋闪躲不及,那剑正中她的上腹部。 她抬手,强行握住剑锋,手因为挡不住这威压而裂开,但她还是咬牙后撤,将剑从自己身体里抽了出去,自己也因为这道冲力重重砸在了地上。 汪文迪与陈月歆落到一处,皱眉看着她的伤口。 可施麦秋仿佛毫不在意,手里快速捏出个印记,嘴中念出一段两人都从未听过的咒语。 那一瞬间,她身上的绿光猛然暴涨,随后迅速被她的身体吸收。 而那本被汪文迪压制的四具尸体亦同时剧烈挣扎起来,不多时竟然挣脱了身上的金光,一个一个皆好似重获新生一般再度围了过来。 “什么情况?” 汪文迪又甩出四道清光,也念道,“天地玄黄,万法归一……锁!” 那四具尸体又僵硬下去,不动弹了。 “小子,你懂得还真不少!”言语间,施麦秋的语气好似变了个人,竟开口直接称呼汪文迪为小子,恍若一下涨了好几个辈分。 “但是,这儿是我的领域。” 她话音刚落,就射出一道绿光,那绿色以极快的速度来回穿梭于四具尸体间,不过眨眼的工夫,那些尸体眉心就多了一点幽幽的绿光,她再度捏了手印,念动同样的咒语。 四具尸体陡然扑了过来,甚至连动作的敏捷程度都提高了不少。 汪文迪还没动手,陈月歆就先扇出一道火墙,道,“你别管这些,抓住施麦秋!” “嗯。” 他应了一声,跳到与陈月歆背对背的位置,眼中杀意骤起。 见状,施麦秋脸上又浮现出一抹诡异至极的笑,指尖凝出一点绿光,在自己的眉心点了一下,跟着才快速向前,与汪文迪的双剑撞上。 汪文迪不解其意,但也无谓她多余的动作。 可不知为什么,施麦秋就像能猜中他心中所想一般,每一次都灵巧敏捷的躲开他致命的剑锋。 他注意到她原本一直在淌血的伤口不知何时全然愈合了。 施麦秋又念出一段咒语,周遭空气的温度再次下降,同时四壁的冰柜都肉眼可见的晃动起来。 随即每个格子都不约而同的、像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抽出,紧接着,里面原本躺着的尸体也都一一跳了出来,粗略扫一眼,约摸有三十个,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全都在施麦秋的示意下攻向了汪文迪。 “如你所想,我确实能看到你的内心。”施麦秋以一个统治者的语气看着分别被不同尸体围攻的二人,轻挑嘴角,似乎在看一场好戏。 即便这些尸体都是死物,那二人也不能随意灭之,这就是他们与她之间的区别。 窥探内心是个非常耗费灵力的术法,何况她窥探的对象是汪文迪这种顶尖的强者。 汪文迪并不认为她真的能看透自己内心的想法,可是她语气里令人嫉妒的自信,让他也不得不更警惕一二分。 或许这才是她并不亲自动手的原因? 同时操纵僵尸大军,还要读心,应该并无多少余力动手了。 汪文迪和陈月歆皆在控制自己的力量,尽力只是将这些尸体打退,一面对抗,一面也在思索让这术法停下来的主意。 一道绿光自施麦秋额心射出,汪文迪闪身躲过,他看着那幽幽的绿色,脑海中忽然浮现一个大胆的想法。 不如……顺她的意,再从中找突破口? 他本欲同陈月歆交换一下眼色,奈何她忙于对付眼前的死人堆,全然不分心,汪文迪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亦假意专注对抗尸体。 又一道极速且短暂的绿光射来,正中他后背。 眼见他中招,施麦秋手上捏出另一个不同的法印,随后便见一点隐隐的绿光开始出现在汪文迪的眉心处。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极具诱惑力的声音。 你说熊巍哪点比你好? 他平平无奇,怎么就得了意中人的青睐?能与意中人形影不离、亲密无间? 你乃当世绝无仅有的强者,为什么要听张霏霏的话去管这些闲事? 她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类罢了,竟敢使唤你? 你就不嫉妒吗? 嫉妒熊巍心之所向,嫉妒那些鸟儿的自由,嫉妒……你应该嫉妒的。 嫉妒能使你得到一切,更强的力量、张霏霏、一切的一切,只要嫉妒到极致,就都是你的! 这声音和施麦秋一样猖狂。 陈月歆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用力架开又扑上来的尸体,一个跃身就跳进了包围汪文迪的死人圈子里,替出神的他打退了来势汹汹的一击。 “臭小子你发什么呆?!这种人的道你也能着?”她挡在他的四面八方,一面应付缠人的尸体,一面气急道。 汪文迪好似被她的大声呼喊扯了回来,眉心的绿光又幽幽的暗下去一些,他眼神冷了冷,笃定道,“不解决这些尸体,我们很难靠近她,月歆,动手吧,让这些人……再死一次!” “你想清楚了?真动起手来,其中还未入地府的魂灵如果肉身先灭,会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的!” 陈月歆顾虑道,说话间又打退了几具尸体,可这些尸体完全一点也不知道累。 。网手机版 第二百二十四章 反客为主 相较之下,抓施麦秋、探清她的真实目的的确是更要紧的事。 “听我的,”汪文迪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让人不由自主的就想要相信他,“制住他们!” 陈月歆当机立断,吐出一道气息暴虐的紫炎,压制一切。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汪文迪果有办法,面不改色召出一道黑光,铺在房间的天花板上,她抬眸一看,正是冥界众生相! “想不到它还有这用处!”她不禁叹道,想起他获得此宝时所说—— 什么宝贝还得看什么人用。 尸体竟一瞬间被黑光全数吸收,眼见尸体大军没了,施麦秋却意料之外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慌张,她快速念咒,又道,“我既能操纵死灵,如果我扩大范围,你们难道能把整个太平间的尸体都收了不成?” 听她颇为信心满满的语气,显然是不认识冥界众生相这宝贝。 汪文迪冷笑一声,“那就试试,到底是你放出来的多,还是我的宝贝装的多了?” 陈月歆吐了吐舌头,心想,笑死,冥界众生相里有一整个地府,别说这一个太平间的尸体死灵了,就是再来他十几二十个,装下也不是问题! 不过施麦秋显然不是在开玩笑,她手中的法印随咒语一成型,那窗户就被一阵猛烈的阴风撞开,上头的玻璃碎的七零八落。 跟着是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 再一看,几只手便猛地搭上了窗台,接二连三的尸体从外头翻了进来! 虽说他有冥界众生相在手,可如果任由这个疯婆娘做这样的事,整个信州即将有一支浩浩荡荡的尸体大军! 所以绕来绕去,归根结底,还是要破除施麦秋的咒术。 “方才……那些你心底的话,你真该好好考虑考虑,不是吗?”她的距离离二人越来越远,语气里多了一丝得意。 汪文迪敛了眼中的神色,又甩出两道剑气,但那剑气却未击中任何一具尸体,陡然化在了寂静之中。 他朗声大笑,“哈哈哈!的确……我全都想要!” 说着,他身形一动,转手将剑尖对准了陈月歆,脸上的神情和施麦秋已然是如出一辙了。 “阿迪,你这是?!”陈月歆显然惊呆了,没想到汪文迪此刻竟然用剑指着自己,她捏着拳头,看着眼前像换了一个人的他。 她注意到他眉心的绿光又重新焕发出耀眼的光芒。 “哈哈哈哈!!” 施麦秋大笑起来,戏谑的在手中化出一把小刀,变戏法似的从陈月歆脸边飞射过去,直直插入后头的冷冻柜,而后又化成一阵黑烟消散不见,“没有人可以逃得过嫉妒,小丫头,不如你也试试?” 小丫头? 陈月歆眯了眯眼,这人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但她眼下确实腹背受敌,虽说这所谓的尸体大军根本不是问题,可现在拿剑指着她的是汪文迪啊! 要真被刺上一剑,说不定真就交待了! “真是一出好戏。”施麦秋脸上的得意更深。 “臭小子,你醒醒!”陈月歆一面将尸体打退,一面呼喊道。 但汪文迪显然是充耳不闻了,“我要杀了你,杀了所有人!一切都是我的!” 她一咬牙,决意动手,闪身到他跟前,流火扇割向他持剑的手。 不过他的反应更胜一筹,他抛弃一把宝剑,反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用力把她甩了出去,在她跌落的过程中宝剑竟真的刺向了她。 陈月歆凝力闪过,剑锋划破她的后背,留下了一道新鲜的口子。 眼见两人真的开始自相残杀,施麦秋嗤笑了一声,挪动步子,找了一个绝佳的、正对着汪文迪后背的位置。 她双手抬高,画了一个大圈后合十捏了法印,跟着汪文迪眉心的绿光开始朝他整个身体扩散,“绝佳的样本……” “阿迪!” 陈月歆扇出一道紫炎,转身接近汪文迪,又将流火扇朝施麦秋掷出,想要阻止她施法,可流火扇还没接触到她,就被一股根本看不见的力量弹开,陈月歆只得大叫,“给本座住手!” 她尾音还未完全落下。 倏忽之间,两道不知从何而来的剑气破开一切,一道将所有的尸体卷进了冥界众生相中,另一道利落的刺进了毫无防备的施麦秋的身体。 一瞬间,好像整个世界都沉寂下来。 “毛小子……!你、你居然……!”施麦秋睁大了双眸,在这巨大的痛苦下她不得不消了作法的手印。 她看着汪文迪身上的绿光完全被金光吞没,有些难以置信,僵硬的开口称赞,“……的确、确有几分本事……” “嫉妒?让你狂妄过头了吧。” 汪文迪并未卸下防备,一阵幽暗的绿光从他心口凝出而后消散,他手里的剑直指已然重伤的施麦秋,“你这点力量,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说吧,你与那日料店里的瓷娃娃,究竟有何联系?” 施麦秋一愣,随后干笑了几声,那被剑气留下的伤口似乎无法愈合,“你的脑子也很好使……” 相比之下,陈月歆则是完全没反应过来他为何有此一问。 “若是不说,你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汪文迪不置可否,冷声道。 局势的优劣已然刹那逆转,但施麦秋仍是牵强的勾着嘴角,不愿暴露自己实力不济的事实,她艰难的往后退了两步,意欲靠近窗口,一边单手捏了法印,外头的阴气又蠢蠢欲动的开始逼近了。 “是我低估你了,可是就凭你们,又能拿我怎么样?” 单从数量上来说,还是她的场子。 可惜这次注定要令她失望了。 “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以极阳之烈火,御万阴之咒术……消!!” 他以剑尖挑起陈月歆的九转流火扇,转眼便扇出一道晃眼的紫气。 紫气四散,阴气好似陡然被镇压下去,再无一丝痕迹,也不见任何尸体再爬进来。 “怎么可能……?!” “看来你还是不想说。” 汪文迪笑了起来,“三、二……一!” 剑上红光骤起,狠厉而极快的穿透了施麦秋的身体。 。网手机版 第二百二十五章 另外的价钱 她的眼睛不甘心的放大。 但只有短暂的一下。 砰!! 她的身体整个炸裂开来,可却没有任何的血肉,碎了一地的,是一些瓷片。 施麦秋的头骨碌骨碌的滚到汪文迪脚边,眼睛仍在看着他,但已经瓷器化了,五官有一种很浓重的画上去的感觉。 下一秒,她脸上裂开一道缝隙。 “嘻嘻……”又是那孩子尖锐的笑声。 屋外狂风骤起,汪文迪看见那摇曳的烛火蓦地被阴风吹灭,整个视线中猛地陷入了黑暗,好在他提前留了一招,顺着连接他与陈月歆的黑线拽了一把,命令道,“月歆,睁眼!” 陈月歆当然也不敢怠慢,依言照做。 那笑声撕裂一般化在周遭,好像在与二人进行对抗,片刻之后,身旁的浓重黑色淹没在清光里,二人终是顺利的睁开了眼睛。 呼啸张狂的风声和笑声一齐戛然而止,再往周遭一看,二人正身处电梯口,没挪半步。 陈月歆一抬头,仍旧有一块散着绿光、上写安全出口的标志牌,但仔细一看,箭头的方向却变了,正对着的是不远处的楼梯。 “这回正常了,”她微微松了口气,问道,“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从一开始咱们就中了幻术了?” “不是幻术,”汪文迪的视线投向另一边,摆了摆手,“是鬼打墙,你看那头,原本就是去停尸房的路,破开鬼打墙后,便要以‘心眼’看了。” “如果不及时睁眼,会怎么样?” “灵身被强迫分离,然后……估计就被她拿去做样本了吧。” 陈月歆砸了咂嘴,“现在怎么办?她跑了?” “先回去,从长计议。”汪文迪抬手作法,将冥界众生相中原本属于此处的尸体归位后,便同她一路返回了病房。 进屋的时候,张霏霏一脸沉思的托着下巴,朱夏则挨着熊巍似是在安抚他,熊巍面上有些愠怒,但没有发作。 那已经醒过来的病人正半倚在床上,怯怯的看着几人,他将被子半蒙过脸,眼里是无法掩盖的慌张和害怕。 一见到汪文迪进来,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着急叫喊道,“先生,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啊!我是无辜的!你本事这么大,肯定能救我!” 闻声,张霏霏先站起身来,领着汪文迪到自己身侧,低声道,“我把之前在店里的事儿跟他说了个大概,他现在一心认定要你救他,什么也不肯多说。” “一个字也没说?”汪文迪挑了挑眉。 “嗨,他就一口咬定说是店里撞邪了,导致他们员工也跟着撞邪,具体怎么回事他却不说,这不,把巍哥气着了,差点没给他脑门上来两拳。”张霏霏也是一脸无奈,叹了口气道。 汪文迪笑了笑,安慰性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扭头对上病人,破罐子破摔嘛,他最擅长了。 “不想说是吧?” 他笑得让人脊背发冷,又摊开手像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没事,不想说咱就不说,那麻烦你把医药费和护理费结一下,咱们本也是萍水相逢,这就一拍两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 病人脸上有点蒙,怎么跟自己预想的剧情不一样? “你、你你你……你不救我?” “我干嘛要救你?你有病啊?有病找医生,我又不是医生。” “我不是有病,撞邪,撞邪你懂吗?”病人急了,手忙脚乱的比划起来,“就是……就是撞鬼了,你不是很厉害吗?你之前能救我,肯定能帮我啊……” “我都不知道你怎么撞上的邪,我怎么救你?空手套白狼啊?你傻还是你撞上的鬼傻啊?” 汪文迪一脸严肃的说着,话音刚落,便听一边的张霏霏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病人的脸色愈发难看了,纠结了半天,也没决定开口。 “天都要亮了,赶紧结医药费,我妈喊我回家吃早饭呢。”汪文迪催促道。 “多、多少钱?”病人咽了口口水,问道。 “三万。”他随口一提。 “这么多?!你怎么不去抢钱呢?!” “哦?我倒很想问问,那鬼怎么不去撞别人呢?” 病人手里紧紧地揪着被单,直到手指泛白,他才真正意识到他是说不过汪文迪的,他低下头去,“结就结,我把事情告诉你,你能救我吗?” 汪文迪得意的笑起来,颇有些趁火打劫的意味,补充道,“啊……救你要加另外的价钱了。” “你……你……!”他骂人的话不知怎的,许是理亏,就是堵在嗓子眼说不出来。 最终他一拍大腿,咬牙道,“我他妈豁出去了!成交!” 众人交换了眼色,陈月歆用胳膊肘撞了汪文迪一下,轻声笑道,“不愧是你啊!” 汪文迪搬了张椅子,撂在床跟前,悠闲道,“说吧。” 五双眼睛盯着他,让他有些无所适从的开了口。 他叫袁柳,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打工人,和日料店里的那位全名叫卢小莫的死者是同事,两人平常除了工作之外,没有别的交集。 五天前,新店开张,生意非常火爆。 夜晚打烊后,员工进行营业额核算,当天的营业额远远超出了老板的预期,老板一个开心之下,决定请员工吃夜宵,于是叫了一桌子的菜和酒,就摆在店里。 袁柳和卢小莫皆在受邀之列,桌上大家聊得非常欢脱,也喝了不少酒。 人有三急,饭局中途袁柳起身去上厕所,正巧碰上在洗手池边呕吐的卢小莫。 “我平日里就不怎么喝酒,那天我也没喝多少,所以碰见小莫的时候还挺清醒的,”袁柳回忆道,“我看他吐得厉害,想起来他刚刚的确喝了不少,是那种不要命似的喝,我就以为他心里有啥事儿。” 作为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事,袁柳抱着关心的态度问了一句,“没事吧哥们?怎么喝这么多?” 哪想卢小莫回过身来,豪爽的抹了一把嘴巴,脸上虽是醉的红通通的,但一点也没看出来他是难受,扭头就一把揽住了袁柳的肩膀。 。网手机版 第二百二十六章 卢小莫之死 “我没事!今天太高兴了!”卢小莫一边打嗝一边笑道,嘴里嘟囔着,“有了这块表……总该答应我了吧……” 袁柳没太听清,看他这样子也不忍扫兴,顺着他的话道,“是啊,今天确实高兴,老板也高兴!” 他才说完,卢小莫又一脸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身形摇晃道,“你知道今天咱们店里……金、金额最大的那单……” “哦,你说这个啊,这个咱店里都传遍了,听说是个小女孩是吧?就光她一个人,在咱店里点了几万块钱,把所有的东西都上了个遍,是她吧?” 袁柳自然也对这八卦略知一二,又道,“但据说她没吃几口,怪浪费的。” “浪费?!”卢小莫正了正身形,义正言辞的冲袁柳道,“金主的事情能叫浪费吗?!金主这叫食不过三,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这是哪门子规矩? 袁柳不禁汗颜,在心里吐槽了一阵,回嘴道,“那也就是个小女孩,谈不上什么金主不金主的,再有钱不还是败她爹妈的?” “嘿,兄弟,你怎么不上道呢?”卢小莫更来劲了,在自己的里衣贴身口袋里掏出一个纸袋子,怼到他眼前,“看见没?这还不叫金主啊?” 袁柳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往里瞥了一眼。 嚯! 足有五厘米厚的一沓钱! 那红色看得袁柳心里痒痒的,不由自主问道,“不会吧,兄弟,你别告诉我这么多钱……是那个小女孩给你的啊!” “我看啊,她真的是个金主!”卢小莫说的信誓旦旦,念叨道,“后来她结账的时候你是没见,那叫一个大气!” “我还顺便问了她一句还来不来咱店里吃,她说她很快就会再来的……” 袁柳哪还有心思听他说那小女孩啊,盯着那钱袋子眼睛都快直了,提醒道,“客人、客人给你的,你……你不得上交给老板啊,你这是违规的吧……” “去他的吧,老板又不知道,我又不傻,这么多钱,不要白不要,我干嘛送给别人?”卢小莫收回钱袋子,跟什么绝世大宝贝似的贴身装好,一摆手,就要往外走。 说到这,熊巍不禁问道,“你该不会是见财起意,把他给……?” “大哥你瞎说什么呢,我哪敢干那谋财害命的事儿啊!”袁柳一口否定,接着道,“我是想让他分给我点,我说不给我我就把这事儿告诉老板,他根本就不理我,直接走了,我一分钱也没捞着!” “然后你就去告密了?”汪文迪追问道。 袁柳眼神闪躲,小心道,“我当时是看不惯他那个样子,那天晚上散场之后就把这事告诉老板了,老板也挺生气,不过那天挺晚了,就说第二天等他来上班再说这件事。” “谁知、知道……卢小莫他第二天就摊上事儿了啊!” “摊上什么事了?”张霏霏也问道。 “被警察带走了啊,”袁柳一脸不悦,“还害得我被老板骂了一顿,说我瞎。” “他怎么被警察带走了?”陈月歆听得一头雾水。 “可能是工作压力太大了,魔怔了吧,”袁柳扯了扯被子,望着外头破晓的天色,“我哪知道他为什么想不开,拿冥币上阳羡名陶去买东西啊?” “等等!”张霏霏猛然站起身子,皱起了眉头,“阳什么?你再说一遍?” “阳、阳羡名陶……怎么了姐姐,你别吓我啊……!”袁柳被她吓得浑身一抖,懵逼道。 张霏霏扭头望向汪文迪,笃定道,“文迪,我那天在瓷娃娃里做的梦……梦中那个男人去的那家店就、就叫阳羡名陶!” 汪文迪也拧起了眉头,将她拉到身边,自顾自道,“这么说,你看见的是……卢小莫!” 而且正是卢小莫死前发生的事情。 见众人神色凝重,袁柳哆嗦道,“你、你们别集体吓我啊……阳羡名陶是信州最大的奢侈品店,老字号了,这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你接着说,卢小莫被警察带走后呢?” “具体的我真不知道,听说他被教育了一顿,当天也就放出来了,只是拿冥币买东西这事儿吧,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基本上全信州都知道有这么个神人了。” 袁柳这才放心继续补充道,“隔天他好像是准备来辞职吧,老板刚好也在,不少人对他指指点点的,我看他精神头也不太好,然后又被老板大骂了一顿。” “后来还发生什么了?”汪文迪看他脸色变了变,立即接话道。 “后来他从老板办公室出来后也没走,就去了咱店里的厕所,因为还要做生意,好像也没人管他。” 袁柳说着,脸色更难看了,“然后等人少的时候,我们才反应过来,厕所里好像还有个人。” 可谁知等几个服务生推开隔间的门时,看见的却是卢小莫的尸体。 他的身体像婴儿一样被塞进了马桶里,四肢扭曲畸形的蜷缩在一起,脸上毫无血色,其中一只手还死死的掐着自己的脖子。 那场景可以说是十分吓人了。 张霏霏想象了一下,表情顿时变得恶心得一言难尽,又问道,“死因呢?” “自杀,窒息死。” 空气冷得让人感觉非常压抑。 终是汪文迪先开口打破了这一沉默,他眉间紧锁,“卢小莫死这天,那个小女孩来过没?” 袁柳想了一阵,摇头道,“没,没来过。” 眼见线索要断,又听他大喘了口气,跟着道,“但那天来了个女人,还挺奇怪的,明明是第一次来,就像来过一样,把咱们店最正宗的几道日料点了个遍,我们还都说遇上行家了来着。” “什么样的女人?” “漂亮……不能说是漂亮,只能说是非常有气质,真的很有气质,就是那种在人群中一眼看过去,你就觉得这人是最优雅贵气的那个,所以我印象也很深。”袁柳眼中流露出赞叹的神情。 “她只是吃了东西,没做别的?”汪文迪打断他的幻想,问道。 。网手机版 第二百二十七章 童颜 “没,就是正常的吃东西,然后买单,离开。” 事情恍若再度陷入了僵局,仅凭这点线索,根本说明不了这女人是否和这件事有关系,说不定人家就单纯的是个美食爱好者。 汪文迪深吸了一口气,把话题拉回到卢小莫身上,“跟卢小莫有关的其他事,你还知道多少?” “我知道的不多,我跟他本来就连同事都没做几天。” “比如他那天为什么要去阳羡名陶你知道吗?是他过生日给自己选礼物,还是别的?”汪文迪又尝试性问道。 “你说这个啊,我也不确定,但听几个跟他走得近的同事提过一嘴,据说他是给一个女生挑礼物去了,他一直在追求那个女生,不过人家女生长得挺美,好像根本看不上他。” 袁柳想了想,道,“我记得是叫什么童颜来着,一天到晚挂嘴边上,念得人头大,生怕谁不知道他喜欢她似的。” 童颜? 这名字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好像在哪见过一样。 看他难得露出了这种仿佛脑子不够用的表情,陈月歆当即打趣起来,“嘁,还说我记性破呢,我看你这记性也不咋地啊阿迪!” 汪文迪翻了个白眼,凝神静心,细想起来。 “我想到了!”他忽的拍手,眼中精光一现,但神色却未放轻松,“我在停尸房里见过,就那四具尸体中的一具女尸,胸口前的小牌子上就写着‘童颜’的名字!” “停停停、停尸房?!”袁柳舌头都快打结了。 陈月歆又重新紧了眉头,收了玩笑的表情,想了半天才点头道,“是有这么个人。” 汪文迪也是立刻回击,“你就别想着把你那小学生似的智商传染给我了。” 一旁的张霏霏眼看二人话题跑偏,笑了一阵便也严肃道,“那这个童颜的死……会是巧合吗?” 正在几人思考间,做例行检查的那位彭医生敲门而入,见几人都在,病人也已醒了,欣慰道,“醒了的话就没什么大碍了,我再给他检查一遍,想出院也可以去办理手续。” “好,那麻烦您了,”张霏霏同其他人对视一眼,道,“那咱们先出去等吧。” 四人也是前后不耽误的出了病房。 趁这时间,汪文迪便将太平间所发生粗略说了一遍。 陈月歆插嘴道,“我还是没想明白,你怎么那么肯定施麦秋跟那个瓷娃娃有关系的?” “因为样本吧,”张霏霏替他答话,一语中的,“见你俩自相残杀,她不知道是文迪在演戏,所以放松了一二分,顺口说出来了。” 汪文迪瞥了陈月歆一眼,满脸都写着—— 看看,看看人家霏霏这智商,再看看你! 陈月歆无奈的闭上了嘴。 “那为什么不认为施麦秋就是瓷娃娃的操纵者呢?”挨着熊巍的朱夏问道。 “我击中她第一剑的时候,她已然受了重伤,那伤口全然无法愈合,而且口口声声说仪式已经完成了。” “而后,她出现了很大的变化,”汪文迪细细分析道,“她言语中开始称我为‘小子’,称月歆为‘丫头’,并且说我是‘样本’,再而后的交手过程中,她身上的伤口不知何时愈合了。” 陈月歆对那最后一幕自然是记忆犹新,补充道,“而且她遭受致命一击后,碎成了瓷器碎片。” “那可不可以理解为……施麦秋在借瓷娃娃操纵者的力量?”张霏霏推测道。 “自信点,可以说是八九不离十了,操纵瓷娃娃的那个本身实力也就一般,但是据月歆与对方交手来看,好像有一件圣器在护着对方。” 汪文迪摇了摇头,又道,“还有一点我想不明白,施麦秋……为什么口口声声强调嫉妒?哪怕是尝试控制我的时候,出现在我脑海里的声音,也一直在重复嫉妒。” “这说来说去都把我说糊涂了,这件事怎么能扯上这么多人?”陈月歆甩手道,“又是卢小莫、袁柳,又是童颜、施麦秋,还有个背后操纵瓷娃娃的……” 最关键的串联点,还未出现。 气氛胶着之时,彭医生自里头转圜而出,道,“病人已经恢复了正常,就是精神有些许欠佳,可以考虑出院,也可以再留院观察两天,别的都没什么问题了。” 闻言,几人也就顺势跟医生说了几句客套话,汪文迪便赶紧追问道,“彭医生,再跟您打听个人,你认识一位叫童颜……” 他话还没说完,彭医生就惊讶打断道,“怎么?你们几位是童小姐的朋友?还是家人?” 张霏霏随机应变,道,“是这样的,我们是认识童颜小姐的朋友,听她朋友说,她前段时间生病了,之后就没再去上班,据说是到这家医院来看病了,这么大个人不见了也挺让人担心的不是,就想着说不定您见过呢?” “原来是这样,嗨呀,你就别提了,”彭医生眼中流露出惋惜和悲痛的神情,道,“花一样的年纪,真真是应了那句话,你永远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即便心中有数,但为了情报,她也只能顺着往下问,“怎么回事?您要是知道,就告诉告诉我们,我们也好去转告她朋友,免得人家担心。” “其实吧,这童小姐也是个可怜人,送来抢救的时候就已经没气了。” “抢救?她得的是什么急病吗?” “不是,是出了车祸,听说还是在去约会的路上,”彭医生又叹了好几口气,脸色也变差了不少,“送来那会儿,我可以这么说,人都给撞散架了,太惨了,哪还有的救啊!” 这画面实在太美,张霏霏也不敢继续想象下去了。 彭医生见众人如此,也道了一句节哀,便往离开的方向走了。 还没走几步,又有个小护士跑得气喘吁吁的迎面过来,急忙道,“彭医生,方护士长和严医生今儿又没来,而且今天消化科的梁医生和他助理也没来,这排班全乱套了!” 。网手机版 第二百二十八章 不能被开除 眼看着彭医生骂骂咧咧的跟着小护士走了,众人本也离得不远,把这茬也是听得清清楚楚。 “这医院医生护士都咋回事啊?集体旷班?” 陈月歆吐槽了一句,视线顺着彭医生的背影,却在远处那长椅上又看见了施麦秋。 她还是优雅美丽的坐在那里,同周围的人寒暄,始终面带微笑,让人很难把她和昨晚与自己交手的人联系起来。 张霏霏也望向她,“不会跟她又扯上什么关系吧?” “有她这么个不正常的人在,这家医院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汪文迪随口答道,也抬眸看了她一眼。 那头的施麦秋亦正好抬头,对上汪文迪冷冽的目光,竟毫不在意,嘴边莞尔一笑,这哪是仇人见面?这分明是跟好朋友打招呼呢吧? “她是怎么做到昨晚下手那么狠,今天还能跟没事人一样的?”陈月歆不客气的瞪了过去。 “这里是医院,很多普通人。”汪文迪概括道。 “眼下我们如何打算?”熊巍问道。 “既然施麦秋在这,这里就不算安全,把袁柳带回住处看着先,”沉吟了一会儿,汪文迪拿了主意道,“我还要再去一趟日料店。” “去那干嘛?” “招魂,不是知道卢小莫的死亡地点了吗,再去试试。” 他言简意赅的指挥道,“月歆,你负责盯着施麦秋,你们俩就跟着霏霏看好袁柳吧。” “没问题。” 计划定下,当天午饭过后,几人便协助袁柳办了出院手续。 前脚刚离开医院,袁柳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掏出手机一看,脸上表情立马变得谄媚讨好,赶紧接起电话,笑道,“哎呀周老板,您怎么亲自给我打电话了,有什么事儿您吩咐……” 他那躬身哈腰的模样,仿佛他不是隔着手机在和那位周老板对话,而是周老板就在他跟前。 对方直接不耐烦的打断他,那吼人的嗓门大的整栋楼估计都能听见,“让你看个店,你人看哪去了?还想不想干了?不想干赶紧给我滚蛋!” “对不起老板,我身体不舒服去了趟医院……” “别逼逼赖赖的,赶紧回店里,结账走人!” “不是老板,我真去医院了,我还有医院的单据……你别开除我啊,这……” “嘟嘟嘟……”那位周老板直接飞快的挂断了电话。 熊巍上下看了看他那霜打了的模样,不以为然道,“店都快关门了,开了不就开了啊,再找过一份工作呗,何必在他这浪费时间?这么骂员工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老板。” 袁柳重重的叹了口气,摇头道,“唉,你不懂,我还是去找一下老板,求他通融通融吧。” 鉴于这可能涉及对方的隐私,几人也就不便再多过问,汪文迪应声安排道,“也好,下午还有时间,阿巍和朱夏陪你走一趟吧,霏霏跟我去一趟阳羡名陶。” “好。” 熊巍和朱夏跟着袁柳又回到日料店的时候,店门仍是虚掩着的,就和他们把袁柳送医院而离开时是一样的。 没想到这家店已经凶名远扬到了这种地步,邪乎到即便光天化日之下敞开大门,都没人进去偷东西。 “你不是说找老板吗?怎么又到店里来了?我看着店里不像有别人的样子啊。”熊巍看了他一眼,问道。 袁柳抬手指了指二楼的一间窗户,垂头丧气道,“这家店楼上就是老板家,我们老板一天到晚基本都在家呆着,除了炒股和做生意,没别的爱好。” “那你老板可真够胆大的,店里都出这事了,我看周围都搬空了,他还不搬家啊?”熊巍随口道。 袁柳未做回答, 引着二人从旁边另一道窄门走了进去,里头别有一处直接通到楼上的楼梯。 到了门前,袁柳叩响门铃,哀声道,“周老板,周老板,你在家吧?” 又叫了两遍,里面传来男人的叫骂声,“叫叫叫,叫魂啊?!” 他一开门,空气中便弥漫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幽的气味,仿佛燃着寺庙里的香烛一般。 果见门口站着的是袁柳,他脸上更气了,“你还来找我?赶紧滚,卷铺盖走人!这回你说什么也没用!” 站在后头不远处的朱夏,一见到周老板眼中便闪过一丝疑惑之色,她扯了扯熊巍的衣角,低声道,“阿哥,这个人他……” “后面那臭丫头说谁坏话呢?!” 朱夏一惊,显然没想到他竟然能听清,连忙闭了嘴,但并未收回审视的目光。 “你管谁叫臭丫头?!”自有熊巍替朱夏出头,他上前一步,完全从个头力量上压制了周老板,严肃道。 这周老板个子足足比熊巍矮了一个头,身板看上去也是那种长期缺乏锻炼导致的瘦,脸色也白得不怎么健康,整个人举手投足都带着一丝阴柔的气息,但说起话来却还是毫不含糊的。 “好你个袁柳啊,还敢带人来是吧?”周老板面上划过一丝冷笑,“我看你是不太清楚你被开除后的下场啊!” 提及此事,袁柳脸色一变,赶忙挡在了熊巍面前,扭头就给周老板跪下了,“老板别,不要开除我,这两个是我的朋友,是他们送我去的医院,今天来也没别的意思,刚刚得罪您了,我给您磕头认错,您别开除我啊!” 见他如此可怜的样子,熊巍也只得咬着牙,重重哼了一声,又瞪了周老板一眼,以示警告,这才退回了原来的位置。 “我不开除你,留着你有什么用呢?”周老板毫不让步的斜了一眼朱夏,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口吻问道。 “周老板,您只要不开除我,要我做什么都行!”说着,袁柳又给人磕了个响头。 对方把阴狠的视线移到熊巍身上,好像是抓住了什么报复他的机会似的,笑道,“要我不开除你也可以,只要你能让你的这位朋友后天夜里来替我守店,一切都好说。” 也顾不上管是什么意思,袁柳身也没起,就着这跪着的姿势又转向了熊巍,“大哥,大哥,求求你了,你就答应我老板吧,我真的不能被开除,求你了!” 。网手机版 第二百二十九章 是何居心 “想来你都说他是你的朋友了,应该不会不帮你这个大忙的吧?”周老板添油加醋般道。 熊巍瞥见朱夏沉着脸色,不着痕迹的给他比了个‘不要’的手势。 思虑再三,想到方才自己让周老板以为自己是袁柳叫来砸场子的,熊巍心里还是过意不去,便扣紧了朱夏的手,挺胸抬头回话道,“不就是帮你看个店吗?我答应了!” “那你也得言而有信,不能开除他!” 周老板眼里闪过一丝得意,解气似的踹了袁柳一脚,“做生意嘛,不就讲究诚信?” “趁我心情好,没改变主意,还不给我滚?!” 说完,他就‘砰’的一声重重合上了本来也没打开多少的家门。 “嘿,啥人啊?!”熊巍骂道,上前把地上的袁柳扶了起来,“兄弟,都挺年轻的,干啥工作不是干啊?非得受这气?我看着我都想一拳打死他!” “唉,你不懂……”袁柳还是那句话,借力站起身来,“好在解决了,大哥,这回真的太感谢你了……” “阿哥是猪!”朱夏冷不丁的来了一句,扭头下楼去了。 “阿夏,阿夏!”熊巍傻笑着挠了挠头,赶忙追了上去,袁柳亦紧跟其后。 方一到楼下,就见朱夏很是不悦的站在马路边上,不知在沉思些什么。 熊巍迎上前去,还没开口,马路对面便挺了一辆飞驰而来的—— 很普通的丰田。 但从里头下来的那个人,却足以吸引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袁柳扯长了脖子,揉了揉眼睛,道,“这……这不是那天来咱们店里的大美女吗?” 正如袁柳之前描述的一致,这女人通身的气派非常之不俗,她与施麦秋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美,施麦秋五官精致无比,能让人一眼就觉得惊艳十分。 而这女人是那种典型的气质脱俗,好像圣洁的仙女一样,五官优雅,虽不至于让人一眼就沉沦其中,但是足以令人越看越挪不开眼,把她丢在人群中,那真的就是鹤立鸡群,傲然群芳! 这女人正朝这边走来,不,准确的说,是朝他们后头的那道窄门去了。 接近的时候,熊巍脑子里过电一般,闪过一股非常奇异的熟悉感,好巧不巧的,那女人正微微偏头,看了他一眼。 她好像在跟谁打电话,声音轻柔温润,一听就是那种非常有教养的,“周游,你该亲自来迎接我才是。” 说着,她挂断了电话,真的停在了窄门门口,不挪一步。 袁柳拉着出神的熊巍和朱夏扯远了距离,小声道,“周游?她怎么来找我们老板了?” 不多时,周游竟真的从窄门里小跑出来,恭恭敬敬的把她迎了进去。 回到住处的时候,朱夏仍在生闷气,不肯理熊巍,任凭熊巍给她扮鬼脸、讲笑话,她也无动于衷。 一见到张霏霏回来,朱夏连忙起身,走上前去,直言道,“霏霏,咱们为什么要管这档子闲事?阿哥怎么能为了一个陌生朋友搭上自己的命?” 张霏霏听得一头雾水,但见朱夏脸上好似大大的写着生气二字,便将视线投向了后面的熊巍,“巍哥,你又惹阿夏了?” “哎哟我冤枉啊,我哪敢惹她啊小姐,”熊巍苦着脸诉说道,“我把她就当小祖宗一样,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飞了……” “阿哥闭嘴!”朱夏回头,作势要打他。 “到底怎么回事?”后面进来的汪文迪开口问道。 朱夏便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刻意压低了声音补充道,“周游家里阴气很重,他身上也有一股……好像吸附住他的阴气,可我还没仔细分辨,那感觉就又没了,但我的感觉绝不会错。” 她着急道,“还有,我往他家里瞥的时候,隐约看见几根香……只是也没看清,这个周游绝非善类,他让阿哥在后天夜里去守店,阿哥怎么能为了袁柳答应呢?我都提醒阿哥让他拒绝了,可他就是不听,气死我了!” 听完,汪文迪的脸色也凌厉起来,径直走到袁柳跟前,“我好心让阿巍护送你去找你的老板,你倒好,给阿巍捡了这么大一个锅背?” “先生,什么、什么意思?我不明白……”袁柳一脸迷茫道,“熊哥今天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让我没被开除……” “周游让他后天夜里去守店,你知道后天是什么日子吗?”汪文迪沉声,像在从他细微的情绪里辨别他是否在说谎。 “不知道啊!” “卢小莫的头七!” 汪文迪厉声道,“周游明知道卢小莫诡死在你们店的厕所里,不仅死守着这个店不放,还逼迫一个路人在死者头七那晚去守店,这样的老板,你还要跟着他干?” “袁柳,你是何居心?!” 闻言,袁柳‘扑通’一下就瘫在了地上,瞪大了眼睛,辩驳道,“先生我、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当时一心不想被开除,没想那么多!” 看他的样子不像在说谎,汪文迪眯了眯眼,那就只能归结于周游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了。 他按下心头的疑问,转向熊巍,“朱夏一心为你好,你还不去好好跟人家认个错?” 熊巍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敛了玩笑的神情,严肃上前,“阿夏,刚才是我不好……” 见状,张霏霏自然走开。 “我也没考虑那么多,就想着帮他一把……”熊巍这个大个子此时像个犯了错老实巴交等着挨批的孩子似的,连连道,“阿夏,我知道错了,真知道错了。” “阿哥哪里错了?”朱夏轻哼一声,却板不住偷偷看他。 “我不该不听你的话的。” “还有呢?” “嗯……我不该冒这个险的。” “没了?” “还、还有什么?”熊巍赔笑哄道。 朱夏生气的鼓起腮帮子,叉腰道,“阿哥是笨蛋!” 她的样子又让他想起愤怒的河豚,他不由得俯身凑近她,语气妥协而温柔,“你就告诉我嘛,我会好好认错的。” 。网手机版 第二百三十章 人肉寿司 看着他的脸,朱夏气早消了大半,但还是不肯让步,憋红了脸才道,“那个女人!阿哥你看着她,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你为什么看她?阿哥喜欢那种的?” 熊巍先是一愣,随后听着她的碎碎念便笑了起来,眼中好似有一道雨后的彩虹,伸手刮了她的鼻尖,“原来是因为这个,傻阿夏。” “我不喜欢那样的。”他笃定道。 “那阿哥喜欢哪样的?”朱夏被他如暖阳一般的笑容温暖,追问道。 问到这个,熊巍也脸上飞起一缕红色,那几个字的声音小的让人听不清,“这个问题的答案,你明明是知道的。” “我不管,”朱夏也不知到底听没听清,自顾自的霸道说着,“阿哥只能喜欢我!” 虽是实在不忍心打断两人的互动,但碍于还有问题要问,汪文迪也只得出声喊道,“阿巍,过来一下。” “你们在周游家楼下碰上的那个女人,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她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感到一丝很奇怪的熟悉感,我之前是绝对没见过她的,而且那种熟悉感……” 熊巍见朱夏的脸色又危险起来,立马快语道,“就好像并不是来来自于她身上,而是来自于她身上的某个物件一样。” 他将视线投向朱夏,她便接话道,“那女人身上没什么邪气,气息是正常人的。” “还有没有别的?”汪文迪继续问道。 一边的袁柳悻悻的插了句话,“有一点我也觉得奇怪。” 几人都将注意力投了过去,他又道,“我从没见过周老板对谁这么客气过,哪怕以前他接待要跟本店合作的客户,也是该摆脸子就摆脸子的,今天这女人,周老板不仅真的依言亲自下来迎接她……” “见到她还冲她鞠躬,妥妥的九十度标准鞠躬,只多不少!” “如果周游真的像你所说的那样傲慢,起码从这点上来看,这女人就已经不普通了。”汪文迪捏着下巴道。 “那汪哥和小姐去阳羡名陶问到什么消息了吗?”熊巍见气氛陷入沉默,转了话锋问道。 “没什么太大的收获,”张霏霏轻轻摇头,道,“只是确定了卢小莫真的曾经用冥币在那里想要买一块女士手表,那手表价值四万有余。” “可以肯定,这块表是他打算送给童颜的礼物,想以此俘获女神的芳心,谁曾想付账的时候掏出来的竟然是一沓冥币,礼物没买成,脸倒是丢尽了。” 汪文迪摆了摆手,面色平静道,“另外就是,据阳羡名陶的柜姐说,这个叫童颜的,是他们店的常客,还是vip,别的店的包包、首饰一类,童颜一律看不上。” “嚯,是个富婆啊?” “也有可能是傍大款。” 现在的线索总共也就这么多,思来想去,汪文迪还是打算先等入夜,再去日料店一趟。 是夜。 在张霏霏的要求下,汪文迪同意了她和自己一起行动。 她给出的理由既异想天开又在情理之中,道是她此前在瓷娃娃中看见了卢小莫死之前不完整的经历,便因此猜测或许自己可以看见更多。 虽然没什么具体的依据,然汪文迪仍觉得值得一试。 另有一奇怪的点便是,这日料店阴气很重,哪怕是周遭,都少有人涉及,更别提里头员工,都是个顶个的倒霉,有的身体出问题、有的感情出问题……这都是三光受邪气侵扰的结果。 可作为日料店的老板,周游本该同样受到影响,可他不但没关门大吉,还好像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把这个店很是放在心上。 汪文迪和张霏霏赶到日料店的时候,惊奇的发现里头居然还亮着灯。 还没等仔细看,才一凑近,竟然还闻见一阵诱人的食物香味。 “里面有人?”张霏霏问道。 “进去看看。” 汪文迪牢牢牵住她的手,隐去两人的气息,径直推门而入,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可前脚刚踏进店门,张霏霏便倒吸了一口寒气,指了指正对门的桌上,压着声音道,“文、文迪!那有个娃娃!” 果然,那桌上放着一个和之前见过一样的瓷娃娃! “别怕!”汪文迪安慰道,随后凝出一道清光劈了过去。 瓷娃娃消失之前,他好像看见它嘴边的笑容明显深了一分。 下一秒,里边一扇写着‘非员工勿进’的门陡然打开,自里头从容的走出一个男人来。 正是老板周游。 他脸上带着一丝客气的笑容,可语气却让人感觉满满的不怀好意,道,“二位客人,吃点什么?” 汪文迪挑了挑眉,沉着回话,“这个点了,你这儿还有什么?” 他不以为然的笑了笑,继续接话道,“寿司,我能给二位现做。” “什么寿司?鳗鱼寿司?蟹籽寿司?” “人肉寿司如何?” 双方之间的气氛一瞬间骤降! 正在汪文迪要动手之际,周游再度开口,顺手取下边上挂着的一块抹布,一面擦桌子一面道,“现在不是本店的营业时间,想必二位也不是特地跑来吃饭的,不过二位要是想尝尝咱们这儿的寿司,我也可以给二位现做。” “我的意思是,我这儿什么寿司都有。” 他重新把抹布挂好,摆了个手势道,“请坐吧二位。” 僵持了一阵,汪文迪带着张霏霏过去并排坐下,冷笑一声道,“不愧是当老板的人,说起话来就是有水平。” “那么二位可否告诉我,深夜来此的目的?”他也不介意汪文迪语气里的讽刺,坐在了两人对面,面不改色道。 “我是为卢小莫之死而来。”汪文迪直言道。 “原来是为这件事,”周游更镇定了,好像已经应对过无数次这样的情况,他甚至倒好了茶,又道,“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就是。” 汪文迪眯了眯眼,对方的镇定远超他的预想,也远在他意料之外。 但他眼下也只能硬着头皮发问,看对方还有什么花招,“他死之前来提过离职,之后到他被发现死亡期间,发生了什么?” 。网手机版 第二百三十一章 监控中的事实 谁知周游语出更加惊人,“这事你不该问我的。” “该问袁柳。” 他意犹未尽的品了一口杯里的凉水,语气淡定如斯。 汪文迪眯了眯眼,摁住就要发问的张霏霏,同样以淡漠的语气应话,“袁柳不过只是你手底下的一个员工罢了,要说详细事宜,还是你这个老板知道得更多才对。” “哈哈哈,”周游兀自笑了一阵,随后指了指收银台后边,“我这人嘴笨,你要是真想知道什么,我办公室里还有那天的监控。” 他笑得颇有一丝请君入瓮的味道。 汪文迪也跟着他笑了起来,随后拉着张霏霏起身,毫无惧意的跟进了办公室里。 一进到室内,里头东西摆放的也算整齐,除了几台电脑之外几乎没有多余的东西。 愣要说有什么吸睛的便是那靠墙的书架上,几本书的中间,摆着一个木制的长盒子。 汪文迪晃了一眼,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周游跟在两人后面进来,顺手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门被关上的那一瞬间,汪文迪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好像外面的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似的。 连同原本那股好闻的食物香味,也仿佛被这门完全隔绝了一般。 他看了周游一眼,对方并不在意他的眼神,只是走到监控电脑前,打开了卢小莫死那天的监控文件。 “我们整个店里任何地方都有监控,包括我的办公室,”周游指着其中一个画面,补充道,“但是洗手间那边的监控,只拍到门口的走廊为止。” 从监控上来看,那天的时间线亦能轻松捋的清楚。 “喏,这个就是卢小莫。”周游提醒道。 那日中午过后没多久,店里的客人一如既往的多,卢小莫就是这时候进店的。 他进店也没什么迟疑,直奔办公室来了。 “他本也是要离职来的,但是希望我能把这几天的工资给他结一下。” 周游坐在了自己舒适的大椅子上,悠闲道,“但是一码归一码,他私收客人的小费在先,我让他把那笔钱交出来,再去结工资走路。” “可他非说他收到的是一堆冥币,这不是扯犊子吗?” 说到这,周游嘴角又浮现一抹若有若无的笑,“然后就跟我吵起来了。” 从画面中来看,卢小莫一开始确实态度还比较好,跟着就暴躁的大喊大叫起来了,不过任由他如何闹,周游都无动于衷,最后他也只能摔门而出,一分钱也没拿到。 “前一天的监控呢?”汪文迪牢牢握住张霏霏的手,道。 周游立马照他所说找了出来。 他在画面里看见了一个独自坐着的小女孩,她的面前摆了一堆菜品,“这应该就是阿巍说的那个小女孩了。” 没多久,卢小莫给这位小女孩上菜的时候,果然在她桌前停留了一会儿,又见小女孩一脸傲然,将一沓厚实的钞票放在他的托盘上。 卢小莫左顾右盼,赶忙把钱收进了自己的口袋,脸色也立马变得客气了。 “停一下,就这,”汪文迪指着这个画面,道,“放大。” 画面放大后他微微皱了皱眉,随后示意周游继续播放。 “你看,这好像是巍哥和阿夏。”张霏霏注意到进来的人。 “嗯,再停一下,”汪文迪将画面停在了小女孩与熊巍交流的时候,小女孩也是照例掏出了一沓钱,“这也放大一下。” 张霏霏与他得出了同样的结论,“前后两次,都是人民币……这是怎么回事?” 汪文迪未作回答,但在监控中也的确看见了那小女孩碰了一下熊巍的七羽锥,而后露出了意犹未尽的表情。 “继续看事发当天的。” 画面再度被切回,卢小莫出了办公室后一脸愤怒,但店里也有不少客人对他指指点点,他环顾四周,索性转进了最里面的洗手间。 监控一直拍到他走进厕所,然后就再也没出来过。 “快进。” “等等!” 汪文迪注意到下班时间前不久,又有个人走到这间厕所前,敲了敲门,卢小莫此时还开门走了出来,不耐烦的看着这位同事。 而这位同事,正是袁柳。 也就是说,这个点的时候,卢小莫还是活着的。 然后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卢小莫作势要打袁柳,袁柳是连跑带笑的走了,只剩卢小莫在那,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将最后一根烟熄灭后,他又一脸尿急的走进了厕所。 随后就再也没有人接近过这里,他也没有再出来过。 下班后再被员工发现时,就是一具尸体了。 汪文迪正在沉思当中,张霏霏拽着他衣角的手突然紧了紧,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怎么了?”他低声问道。 “文迪……那个、那个木盒子……动了!”她小心翼翼,眼神却一直盯着那头。 顺着她视线望过去,汪文迪看见的木盒子明明安安静静的躺在那,一动不动。 张霏霏又咽了口口水,笃定道,“真的,真的动了!” “什么动了?”周游恍若此时才注意到二人的神色,刻意提高了音调问道。 张霏霏一怔,不自觉的后退了半步。 汪文迪为她挡去周游有些骇人的眼神,道,“那个盒子,挺特别的。” “盒子?”周游一脸神秘莫测道,“那不是盒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书架前,捧起那盒子的动作十分轻柔,好像对待娇嫩的花瓣、初生的孩儿一样。 “那是什么?”汪文迪警惕的看着他。 周游回身到他跟前,将盒子举到与他视线同等的高度,嘴边的笑容有增无减。 跟着,周游动了动嘴唇,随后骤然打开了盒子。 一阵猛烈的黑光倏忽之间扑了出来! 好在汪文迪有所防备,灵力霎时间就化作一道屏障,护住了自己与张霏霏。 “嘻嘻……” 小孩子的笑声。 “好饿……爸爸……我好饿……” 小孩子的说话声。 “乖,爸爸给你做人肉寿司,你看,这里有两个现成的活人。” 这是周游的声音。 “我知道了爸爸,我会很快把他们……变成死人的!” 。网手机版 第二百三十二章 鬼娃娃 话音一落,阴风乍起! 汪文迪将张霏霏圈在怀里,冷静运力,“天地玄黄,万法归一,收!” 嗷嗷! 周围传来一阵凌厉的哭喊声,后黑光总算散去了一些。 但那阴冷的气息明显更重了。 身旁的景象仍旧还是在周游的办公室里,可周游已不见了踪影。 汪文迪始终拉着张霏霏的手,走到门边,转动了门把手。 是锁死的,根本无法以蛮力打开。 “盒子……文迪,你看那。”张霏霏扣紧手里的温度,回身正看见那长木盒子不知何时悄然躺回了书架子上头。 两人一盒便如此对望了半天。 “嘻嘻……”还是那尖锐刺耳的小孩笑声,而且明显就是从盒子内传出来的。 汪文迪指尖凝出清光,砸向木盒子。 木盒子纹丝不动。 滋—— 头顶忽的传来一阵怪异的声音。 张霏霏猛然抬头,却发现天花板上布满了眼睛! 密密麻麻的,看得人心里发慌。 汪文迪手中宝剑化出,直冲天花板而出,燃起耀眼的红光,随后那红光铺成一片,席卷了整个天花板,将上面的眼睛一扫而空。 他的视线重新落回木盒子上,一边说话安抚张霏霏,“周游身上除了阴邪之气重了些,与常人无异。” “既然如此,加上他店里发生的事,他理应比一般的员工更倒霉才对啊。”张霏霏做了几次深呼吸,心中暗暗鼓励自己,这些都是小场面罢了。 “你说的没错,所以现在只剩下一种可能了。”汪文迪把宝剑召回手中,甩出一道锐利的剑气,切向那木盒子。 这道剑气周身萦绕着金光紫息,显然是用了些气力的。 砰!! 木盒子炸裂开来。 “呜呜呜……”那笑声又变成了哭声。 一缕黑气化在木盒子的碎片里,从书架上跳了下来。 赫然变成了一个小男孩的模样! 他一面流泪,一面朝汪文迪走了过来。 但仔细一看便能发现,这孩子留的乃是血泪。 血泪淌在他较陶瓷更白的脸上,显得十分扎眼恐怖,而他的心口有一个奇怪的纹路,看不真切,看上去好像是一个还未完全成形的印记。 更可怕的是,再往下一看,这孩子的双脚竟然是半透明的! 汪文迪轻声警惕道,“小心,这是个鬼娃娃。” 他话音刚落,那接近的孩子忽然猛地加速,伸出双手,好似索命一般朝二人扑了过来。 “我饿……我饿……你们还爸爸亲手给我做的屋子毁坏了,去死……去死!我要生吃了你们!” 屋子? 那个木盒子? 汪文迪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眼底划过一丝了然,随后果断应战。 这鬼娃娃的速度极快,又因为体型的原因,十分灵活,难以捕捉,不过他实力虽然足以对付大部分修道者、驱鬼师一类,但在汪文迪面前还是上不了台面,故而也根本碰不到二人,只能干着急,嗷嗷大叫。 看着他一边说着一些吓人的话,一边又够不着两人,汪文迪忽的起了逗他的心思。 自剑尖凝出三团清光,一瞬反客为主,三团清光撵着鬼娃娃屁股后头,追着他打。 鬼娃娃只能逃跑,哭的更厉害了。 “说到底,这也还是个孩子罢了。” 汪文迪耸了耸肩,见张霏霏也早已没了害怕的神色,便一个纵身陡然上前,手中甩出一道清光锁链,捆住了鬼娃娃,将他整个拎了起来。 鬼娃娃在半空中张牙舞爪,奈何还是挠不到就在眼前的汪文迪,这画面实在也有些好笑了。 “我来问你,你爸爸呢?” “你竟敢如此对我,我要吃了你!!”鬼娃娃不甘的大喊,即便已经落在了敌人手里,他那傲慢的样子还是和他的爹如出一辙。 “哦?”汪文迪嘲讽笑道,“我跑都没跑,你倒是来吃啊?” “你这个坏人,坏人!” 汪文迪不理他,继续问道,“快说,你爸爸在哪,不然我就让你跟那木盒子一样,变成碎块!” “你敢?!我爸爸妈妈不会放过你的!”鬼娃娃不管不顾的叫道。 “哦?我还以为你没有妈妈呢?” “你才没有妈妈!你才是孤儿!” 还别说,这孩子骂起人来也是毫不留情,说不准真是遗传。 一旁的张霏霏亦走上前来,语气比汪文迪自然好得多,“你爸爸和我们之间有大人的私事要处理,告诉我们你爸爸在哪好吗?你看你身陷险境,你爸爸都不来救你……” 她还没说完,鬼娃娃就突然暴怒起来,大吼道,“我爸爸不会不管我,他不会不要我的!” “你给我……死!!” 他身上倏忽之间暴涨一股邪气,挣开了汪文迪的束缚,拉开距离后,他手里凝出两团黑光,化在他左右两边,变作两个足有人高的瓷娃娃,而后他立刻不见了踪迹。 又是瓷娃娃! 瓷娃娃身上复杂的花纹晃得人眼晕,汪文迪知晓那鬼娃娃定然是趁机遁走,跑去找周游了,便要速战速决。 他飞身上前,手中化出另一把宝剑,两两刺了出去。 等等? 怎么是软的?! “咯咯咯……”瓷娃娃笑了。 笑到连脸都裂开了。 宝剑上盈满清光,顺着力度划开了整个瓷娃娃。 与其说此次这是个瓷娃娃,倒不如说这是个容器,因为里面,还有别的东西。 待瓷器的外表完全溶在清光剑锋中,二人才得以看清里面的东西。 那是两个人! 一男一女,两个已经死了的人。 张霏霏瞪大了眼睛,但还是强忍着恶心到了汪文迪身后,粗略的检查了一遍这俩人,判定道,“死了有三四天了。” 汪文迪微微点头,甩手将死人的双目闭上,道,“看样子是折磨致死的,死不瞑目。” 他意欲就地作法,超度一番,以免怨灵再遭人利用。 但当他摆阵毕时,脸上却突然划过一丝惊色,手也停在了半空中,他望向张霏霏,严肃道,“霏霏,这俩人……没有灵魂了。” “什么?” “这俩人是两具空壳,魂魄……不知道是被他人扣住,还是已经……灰飞烟灭了。” 。网手机版 第二百三十三章 弱点 “这么残忍?”张霏霏抿了抿嘴,眼中可见一丝作为医者本能的痛心。 周围的黑气被汪文迪清光驱散。 啪嗒。 门把手处传来一声动静,随后门自动开了一条缝,与此同时,他也恢复了对外界的感知。 “此地不宜久留,先回去。”汪文迪拉起张霏霏,决计道。 却说入夜后,监视施麦秋的陈月歆那头。 整个白天的施麦秋都表现得非常正常,普通的和一般在医院照顾老母亲的所有女儿一样,忙进忙出,亦没有丝毫怨言。 直到夜晚的来临,闲的快要长蘑菇了的陈月歆终于看见了她不同寻常的举动。 十二点一过,她就合上了病房的门,但行迹丝毫不鬼祟,反而是大大方方的朝电梯口去了。 事实正与陈月歆所想无异,她的确搭乘电梯到了负二楼。 也就是太平间所在。 到出了电梯,她脸上才有几分着急,脚下也加快了步子,一点也没注意到隐藏气息跟着她的陈月歆。 今夜甚至都未曾再碰上所谓的鬼打墙,陈月歆一路很顺利的跟着她到了那间停放着童颜尸体的停尸房外。 稍稍拉远了距离,陈月歆细致观察着屋内中央站着的施麦秋,难得的没有贸然行动。 她看见施麦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奇怪的符咒,上面的花纹和字符她都看不懂,唯有那中央一枚图案,越看越像是樱花的模样。 施麦秋燃起这张符咒,念出一串咒语。 符咒随之化作一阵白烟,一个慵懒的声音随之响起,“找我什么事?” 等等! 这是个小孩儿的声音! 透过白烟,陈月歆看见一个双脚正飘然落地的小女孩。 这小女孩穿着公主裙,一脸的贵气凌人。 “昨晚进度被那两人打断了,纯度少了一些,应该不会耽误我见到小莫吧?”施麦秋捏着拳头,慌忙问道。 “当然不会,你这么痴心,我怎么会让你前功尽弃呢?”女孩似笑非笑的答道,眼神却投向了陈月歆所在的方向。 陈月歆连忙更加凝神,又听施麦秋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问了一句,“昨晚是你救了我?” “是,”女孩平静答道,“那两人不是好对付的主,但的确是很好的样本……” “谢谢。”听得出来,施麦秋的语气里有不少诚意。 但女孩却不领情,冷笑了一声,眼神更加锐利起来,“谢我?真要谢我……就不该忘了我所交待之事,把这不相干之人放了进来!” 她一说完,一道干脆的黑光便朝陈月歆打来。 陈月歆一眯眼,灵巧闪过,纵身径直跳到了屋内,与二人对峙。 “又是你?!”施麦秋立即认出来者,“你跟踪我?!” 那小女孩却淡定的多,冷漠的瞥了她一眼,责怪道,“是你自己忘了入此间便要设下我教给你的结界,怨不得别人跟住你。” “我……!”施麦秋敛了神色,叹气道,“是我过于着急……” 小女孩收回视线,好似意有所指,轻声说了一句,“这世间从来女子最痴情。” 说完,她又望向陈月歆,恢复了不屑与轻蔑,“女娃儿,今夜你孤身来此,怕是走不成了。” 听见这不客气的称谓,陈月歆也是当即化出武器,扇出一团足有大半个屋子那么大的火球砸了过去。 火球被一点点吸收,再看时,有无数个瓷娃娃在其中,分解了这一团火球。 瓷娃娃朝陈月歆扑来,她口吐紫炎,将其灼烧干净,眼中也有烈火,道,“你这些微末的法术只能骗骗小孩罢了,伤不了本座,尽早使出真本事,否则本座一道极火,将你烧得连渣滓都不剩!” 她所指的真本事,便是那散着金光的壶状圣器。 眼下并无顾虑,正好放手肆意一战! 小女孩明显也是听懂了她的意思,转身推了一把施麦秋,“你换个地方,开始今夜的集阴之法。” “想跑?!”陈月歆立时扇出一道火墙,意欲封锁出去的路。 谁知金光乍现,陡然阻断了火墙的蔓延,小女孩神色得意,“小丫头,你恐怕没有分心的力气了!” 三道金光朝她利落射来。 陈月歆感受到了那股压制力,只得专心对付眼前的情况。 但有一点很奇怪,施麦秋临出去之前,还带走了屋子内的一具尸体。 她看的真切,那尸体胸口的牌子上确实注明了童颜的名字。 “别发呆啊小丫头!” 女孩语气凶狠,凌厉而果断的闪身朝陈月歆攻了过来,而那金光圣器也好似完全不需要她再分力操控,自主的便接二连三的攻向陈月歆。 陈月歆屏息专注,闪过她的攻击,又吐出紫炎与金光抵消,双方不分伯仲,打的难舍难分。 阴风阵阵,小女孩眉心忽然散发出一阵强烈的幽光,攻击变得更加密集而快速。 陈月歆正欲化形,但却突然想到某个人的某句叮嘱,考虑到此处乃是医院的负二楼,即便要化形与她一战,也要先想办法引她到外边去才是。 可当她望向窗户的时候,却发现窗口统统都被黑色完全吞没,而无论她如何尝试使用瞬移之法,都无一例外的失败了。 也就是说,她现在只有一条路走。 放倒眼前这个小女孩。 “让我来看看,你的弱点。”小女孩盯着陈月歆的双眼。 随着她眉心的幽光更深,陈月歆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来。 “原来你是与生俱来的傲慢之神,那你曾经那样的傲慢都去哪儿了?” 她的声音逐渐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具有诱惑力。 “还有那些恬不知耻、骂你为怪物的人类,你就应该一把火把他们全部都烧死才对,你应该愤怒啊,愤怒,你就拥有至高无上的力量了!” 一道幽光随着她的声音倒映进了陈月歆的眼中。 “傲慢,愤怒,足以!” “成为我的样本吧!” 陈月歆动作慢了下来,但她能看见这小女孩踩着轻快得意的步子朝自己走来,真正就像一个受万人追捧的公主。 一低头,她在小女孩的脚边看见了无数的枯骨。 。网手机版 第二百三十四章 养小鬼 傲慢,愤怒,四字席卷了她的脑海。 等她从短暂的发呆中回过神来时,圣器已到了跟前。 陈月歆狠狠的挨了这一下,砸在墙上,摔下时剧烈的咳了一阵,随即圣器中射出两道极速而来的金光,压制了她的左右手。 小女孩闪身上前,打掉了她手里的武器,而后凶恶的按住了她的头。 “感觉到了吗,你心底的声音和力量?”小女孩似乎探寻到了陈月歆情绪的苗头,保持着居高临下的姿态,十分有把握的开口,“只要你顺从你的心,你就能得到一切,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来自最心底的一把声音重复着方才那些话,好似密密麻麻的蚂蚁一样,个个朝她的心窝子爬去,侵蚀她的意志。 力量……一切…… 陈月歆挣扎道,“如果真的照你所说,那么我顺从的不是我的心,而是你的。” “真是天大的笑话,你这样的人,如何持有圣器?” 被自己压制的人嘲讽,小女孩的脸色变得扭曲狰狞,眼神里阴险不堪,一把扯住了她的头发,瞪着她道,“以为自己多管闲事就是正人君子了?” “就凭你,本座轻易就能碾死你。”陈月歆运力反抗起来,心底原本的杂念消去了大半。 小女孩自然不甘,也加大了力度。 正在二者较量之际,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啊——不!不要!” 两人同时听出这是施麦秋的声音。 小女孩皱了皱眉头,气力有一瞬间的松懈。 就在这一瞬间,陈月歆浑身彤色肆虐,焰气暴涨,一声长鸣,反手压制住了她,随后以九转流火扇扇面切断了束缚自己的金光,一个跃身,狠狠掐住人的脖子,将她砸在了地上。 陈月歆眼里的火焰更猛了,“我根本不想当正人君子,我只是想……杀了你!” 小女孩被掐的喘不过气,千钧一发之际,好在那圣器再度发出耀眼刺目的金光,其中一束径直穿透了陈月歆的手腕,才让小女孩从她手底脱出。 陈月歆愈合伤口,吐出一道紫炎。 火焰的大部分融在了金光里,但仍打中了小女孩,只听她一声惊呼,整个人又化作白烟藏进金色中,威胁道,“你不要太狂了,我今日之言,他日必将成真!” 随着她借力遁走,周围的一切又恢复了原状。 陈月歆自我平复下来,反复深呼吸,心中自然没忘施麦秋之事。 可她找遍了整个地下二层,都未见施麦秋的踪迹。 “那是什么?” 一间停尸房前,似乎有什么在隐隐发着微光。 陈月歆走上前去,将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 那是一片小小的树叶。 有点冰凉。 但她还是吹了吹上面的灰,把它好生收进了口袋里。 回到住处的时候,汪文迪正在审问袁柳。 不过也无需如何审问,监控中已经看见的事实,物证既在,他也没地方辩驳。 袁柳俨然有些吃惊,再三重复问道,“真的是周老板主动给你们看的监控?” “怎么?你和他之间难道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汪文迪一针见血,“对于他就这么把你卖了,你很意外?” 他思索再三,低下头去,“秘密倒是没有,只是……他明明答应我,只要我不离职,给他守店,他就会庇护我的!” “庇护?” “你们也知道,卢小莫死了之后,咱们店里的人个个都越来越倒霉!”他迫切的重新抬起头,好像希望众人相信他所说,“可是只有周游不倒霉,他炒股也稳赚不赔,干什么都顺心顺意,只有他没受到一点影响!” 汪文迪挑了挑眉,对此事已然心里有数,追问道,“那你又为什么一定要寻求庇护呢?” “卢小莫之死,与你有关?” 袁柳揪紧了拳头,大声否认,“没有,怎么会与我有关?!我跟他就只是普通同事啊,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哪有人会因为这两句话就寻死啊?” “你在厕所里到底跟他说了什么?”张霏霏也忍不住催促道。 “他……他不就是被童颜绿了吗,都什么年头了,带点绿不很正常吗?”袁柳松开拳头,搓了搓手,紧张道,“我也是好心告诉他,否则他不是一直被童颜欺骗,骗感情骗钱吗?” “你管这叫好心啊?”吃零食的陈月歆插嘴道,“你这不是那什么……落井下石吗?难怪你这么怕。” “可我跟他说话的时候他明明还好好的,他的死怎么也怪不到我头上吧?!”袁柳怼道,“而且他那个死状,明显就是非人为……照我说,他早就撞邪了,才会去拿冥币买东西,那是阳间人能干的出来的事吗?” “不管是不是吧,看现在的样子,周游并没有要护你的意思,你对他来说,根本无足轻重,”汪文迪打断他的话,继续道,“知道为什么他不倒霉吗?” 众人皆把目光投向了汪文迪,等着他的下文。 “因为他在养小鬼。” 他没有卖关子,直言如此,又将日料店所遇之事来去说了个遍,道,“从他身上阴气轻重程度来看,这只小鬼与他之间的联系非常紧密,或是他已养了很长一段时间。” “而这小鬼的实力也不算弱,有小鬼护他,他自然用不着怕那些鬼物。” 袁柳不明所以,眼中有掩盖不住的恐惧,问道,“什、什么是养小鬼?” 张霏霏也接话问道,“周游怎么会养小鬼的?” 汪文迪索性解释了个透彻,道,“养小鬼属于控灵术的一种,也就是控制小孩的魂魄,蓄养起来,让它为自己办事,但是非常阴损,有伤三光阳气,所以养小鬼的人都阳气不足,三光不清。” “至于养小鬼的主要目的,举个例子吧,如果饲主是演员,那么他就能增加机运,迅速走红,如果是赌徒,就可以盘盘都赢,大发横财,所以你说周游他炒股只赚不赔,大约也是这小鬼的功劳了。” “好处这么多?”袁柳听得竟两眼放光,喃喃道,“有这办法,谁还过苦逼日子啊?” 。网手机版 第二百三十五章 四法与七宗罪 “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养小鬼的念头也敢起?”汪文迪狠狠瞪了他一眼,冷声道,“好处多,可坏处更多!” “养小鬼最损阴德,轻则饲主晚年凄惨,重则绝子绝孙、祸延后代。” “而且小鬼必以魂血为食,它实力越强,对饲主的反噬就越狠,懂得门道的人会利用符咒将小鬼寄养在别人身上,让小鬼不必消耗饲主的魂血,可以随意吸食他人的。” “像你这种什么都不懂的,最后也只会死在自己养的小鬼手里罢了。” 听完这些,袁柳浑身打了个冷战,收起了自己荒谬的想法。 汪文迪又望向朱夏,“所以你那日在他家看见几柱香,应该是在供养小鬼。” 朱夏点了点头,又道,“这小鬼是从哪来的?我们如何对付?” “一般来说,养小鬼必须先拘住一个冤死的孩童魂魄才能进行下一步,自然,这被拘住的亡魂也就无法进行正常轮回往生了。” 他捏着下巴,跟着道,“要知道周游是通过哪一种手段控制这个小鬼的,才能对症下药,找到对付小鬼的办法。” “你刚才说养小鬼属于控灵术,难不成控制小鬼的手段还有很多种?”张霏霏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好奇发问。 “粗略来说,有四个办法。” “第一种,内行人常用的勾魂大法,通过小孩的生辰八字起阵,勾住亡魂,养在身边。” “第二种,民间流传的降头术,这种是以小孩的尸身所溶出的尸油控制亡灵,需要以特殊的木头制成装尸油的容器,而后密封摆阵,念咒而行。” “第三种,名曰偷龙转凤。” 说到这,汪文迪不着痕迹的笑了一下,这些道家的东西,果然还是听那家伙说出口才对味。 “这名字有趣,是什么意思?”陈月歆打断了他的思绪,示意他快点解释。 “名字虽有趣,这种方法却最为阴毒,其以孕妇为目标,再取一邪物为寄托体,诅咒她腹中的胎儿,日复一日,待到婴儿出生时,偷龙转凤,魂魄转至邪物上,婴儿就成了死婴。”汪文迪摇了摇头。 这法子听得众人都不由得一阵缄默,张霏霏露出苦涩的神情,问道,“那第四种呢?” “第四种叫追魂骨,将死去的小孩尸身开膛破肚,取出一根肋骨,若是男童,则取左边第三根,女童取右边第四根,以这根骨头为阵眼作法,念咒控制小鬼。” “这比第三种也好不到哪儿去,”张霏霏叹道,“怎么会有养小鬼这种残忍的术法?” “不过是人类为一己私欲买单的代价罢了。” 受害的,却往往是无力反抗或是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的弱者,孩童、妇女一类。 气氛沉重了下去,汪文迪抚上张霏霏的肩膀,鼓励道,“我们可以做的事还有很多。” 她深吸了一口气,点头应下,复又转了话锋询问陈月歆,“月歆,你那边如何?” 陈月歆连忙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严肃道,“我见到一个小女孩!” “我一直跟着施麦秋,她到停尸房里烧了张符,然后就把一个小女孩叫出来了!” 她将事情复述一遍,绘声绘色的语气让本很是沉重的气氛多少提上来了一些。 不过她并没有将事情全盘说出,起码讲到最后,她想起那片嫩绿的树叶,还是把这段掐了去,只说成是与小女孩交手毕后,施麦秋便不见了人影。 正因施麦秋还有个老母亲在医院,众人也并不担心找不到她。 “公主裙?”熊巍皱着眉头想了老半天,“不会是那天在日料店里碰到的小女孩吧?” “集阴之法?”汪文迪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道,“施麦秋在太平间忙活这些事,是为了能再见到卢小莫?” “那她那么在意童颜的尸首又为哪般?难不成这俩人还是什么表姐表妹?”陈月歆也觉得晚上发生的事怪处多多,细想道,“哪怕在火焰中,她都护着童颜的尸体。” “傲慢、愤怒……”一边的张霏霏自顾自重复道,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傲慢、愤怒、嫉妒……弱点……这小女孩说的这些,我怎么总觉得好耳熟?” 众人还未思索,便见她一拍大腿,豁然道,“七宗罪啊!这不就是七宗罪里的吗?!” 傲慢、愤怒、嫉妒、贪婪、暴食、色欲、懒惰。 人性七大弱点,七宗罪。 回想起自己假意被控制之时,施麦秋的语气神色与这小女孩简直一模一样,加上自己脑海里不断重复的那些话,汪文迪下了结论道,“这个小女孩才是力量的来源,她借人性的弱点与人建立灵力联系,操控人或死灵。” “让施麦秋甘心为她办事的,就是嫉妒之力。” “那施麦秋嫉妒的又是什么?”陈月歆赞同问道。 张霏霏推测道,“会不会是童颜?她既然那么害怕见不到卢小莫,肯定对卢小莫有情,而童颜是卢小莫所爱之人。” “彭医生说,童颜死于去约会的路上,”汪文迪眉头皱的更紧了,“她那天又是跟谁约会?” 久未做声的袁柳小心的抬起了头,怯怯道,“周、周游……童颜跟周游,已经约会了好长一段时间了。” “什么?”汪文迪冷笑了一声,“所以你的意思是,卢小莫被他的女神和他的老板给绿了?然后这事儿还是你捅出去的?” “你这不是嘴贱是什么?” “我当时也、也只是想看他热闹,我哪知道他没一会儿就……就死了啊!”袁柳有些心虚,找借口道,“况且我说的也是实话!” “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不管卢小莫的亡灵是否被人操纵而来找你,你怎么都不冤枉!”汪文迪没好气道,“你要是现在配合我们,也就算你有改过的心!否则你也别指望我们管你了!” “配合配合!我铁定配合!!”袁柳立马老实了,一副唯命是从的样子。 “童颜和周游,多长时间了?” “一年多了。” “你之前去周游办公室,有没有见过他那个长盒子?” 。网手机版 第二百三十六章 兵分三路 “长盒子?”袁柳想了半天,害怕得磨蹭道,“见过……我去他家里的时候,他家里也有一个那样的盒子。” “他有两个盒子?” 汪文迪一面问,一面眉头紧皱,这不可能。 周游毫无道行,就算知晓养小鬼的方法,也无谓后果如何,他撑死也只能养一个小鬼,怎么可能有两个?! “你确定你没瞎说?” “我确定,因为他家里的那个比办公室那个要大的多,”袁柳解释道,“就摆在正对门的位置上,他也没让我细看过,我只见过他给它上供,燃香叩头,一样不少。” 也就是说,朱夏看见的那几支香,并不是用来供汪文迪所遇上的那只小鬼的,而是用来供奉这不知装了什么的大木盒子的。 “卢小莫头七就要到了,”汪文迪思索道,“你既然决定跟周游撇清关系,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们吧。” 袁柳当然是求之不得,连连点头。 “你也不必去守什么店了,”汪文迪又冲熊巍道,“我要亲自去。” “我跟你一起。”张霏霏道。 汪文迪与之对视一眼,点头答应,随后问陈月歆,“你看见的施麦秋召出那小女孩的符咒,是什么样的?” “就是很常见的符纸做成的,要非说有什么特别的……”陈月歆绞尽脑汁,缓缓道,“比一般道家符纸短了那么一点,不知道是不是我看走眼,咒文中间还有个樱花图案……” “樱花图案?”汪文迪好不容易放松了一分的神情又紧张起来,“樱花图案……对了!” “我们在周游办公室遇上的那鬼娃娃,心口那若隐若现的图案,也是个樱花的形状!!” 这又是怎么回事?! 周游怎么跟这个小女孩关联这么深? 还是说,小女孩才是操控一切的人,周游不过也是个棋子? 那么七羽锥的线索,又究竟谁才是关键? 或许这一切,卢小莫身上能揭开一二分谜底。 次日。 一行人先去了一趟医院。 意料之外的,施麦秋并没有守在她母亲的病房中,那妇人孤零零的躺在病床上睡着,形销骨立但却看的出几分慈眉善目,让人不禁也有些心疼。 一番打听之下,才知施麦秋今日还不曾来过医院。 几人也只得先行离开。 “她不可能丢下她母亲不管的,”陈月歆想起她对那小女孩礼貌的一句谢谢,判断后问道,“要不我继续在这盯着?” “也好。”汪文迪考虑了一阵,同意了她的话。 “接下来去哪?”张霏霏问道。 说话间,一阵风卷起地上的几张纸吹了过来。 陈月歆瞥了一眼,发现附近的路边张贴了一些同样的纸张,便俯身捡起一张,看那内容,是一则寻人启事。 “这是什么?”张霏霏凑近她身边,与她共看。 内容还未读完,方一看见上头打印的照片,张霏霏脸色就全然变了,她扯了一把汪文迪的胳膊,“文迪,你看!” “这上头失踪的人,不就是咱们夜里在周游办公室……瓷娃娃里的人啊!” 汪文迪一看,从容貌上确与那两人无异,再一看具体信息—— 正是医院里前两天没来上班的那位方护士长和严医生! “那些没来上班的医生并不是刻意不请假就旷班的,”汪文迪冷着脸道,“原来是……已经死了。” “可这些医生护士又跟他们有什么仇什么怨啊?” “说不准根本就无怨无仇,还记得我们在宋莺时村子里时,那些被炼成人傀的人吗?他们也不过是普通的民众罢了。” 汪文迪兀自下了判断,“只不过成为了邪法的祭品。” “怎么办?”张霏霏已经不想再看见无辜的人卷进来了。 “分头行动,一网打尽。”汪文迪把纸张捏皱,吩咐道,“今晚我和霏霏去日料店,阿巍你和朱夏守医院,月歆你去周游家里,三管齐下。” “那我呢?”袁柳问道。 “你?不想死就自己选一边跟着。” 袁柳第一反应选陈月歆,因为一对一,简单轻松,但还没开口,就被她的眼神吓住了,总觉得跟着这个老姐,她暴躁起来根本完全不会管自己,甚至还有可能误伤自己也说不定。 剩下两对……他指了指张霏霏,“我跟着你俩吧。” 此前他害的熊巍要在卢小莫头七这天去守店,那叫朱夏的娘们恨不得把他生吃了似的,还是这个叫张霏霏的看起来靠谱、温和,而且她身边这个……好像也厉害得很。 夜晚很快降临。 今夜的日料店气氛似乎比以往更加诡异。 从玻璃上汪文迪能清楚的看见三人的影像,但里头却是漆黑一片。 瞬移之法并不安全,他略加思索,手中凝力,瞄准了门上的锁。 清光袭去,只闻一声闷响,锁竟然真的开了。 更诡异的是,门方一打开,汪文迪就看见一个脚下透明的、飘着的人影,在店里荡来荡去。 “文迪……”张霏霏不由自主的拉紧了他的手,视线亦紧紧盯着那个人影,显然她也能看见。 汪文迪用手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望向后头紧紧跟着的袁柳。 带头的两个老大都没敢往里走,他哪里还敢挪步子,只得怔怔的站在后头,一脸茫然的看着立在原地的两人。 他好像没看见那个魂儿。 那个魂儿也没看见三人,自顾自的游来游去,眼神空洞,看似漫无目的,却一直徘徊于三个地方—— 周游的办公室、小女孩曾经坐过的那张桌前、洗手间。 两人还在观察这个魂儿,不明所以的袁柳却开了口,“你俩在门口站着干嘛呢?” 气氛明显怒沉了一下。 连同那个鬼魂好似都怔了那么一秒,随后它机械的转回了头,直勾勾的盯住的三人。 但它的眼神实在过于空洞,被这么盯着多少有些骇人。 汪文迪飞快的在空中画了一个小小的八卦形,护在袁柳的头顶,奇怪的是,那鬼魂只是这么干看着,并没有下一步的行动。 “嘻嘻……” 那笑声又来了。 。网手机版 第二百三十七章 有来无回 面前陡然凭空出现一个瓷娃娃,正在三人注意力都在其上时,背后却猛地爆出一股更大的力量,硬生生将三人尽数推进了店里! 砰! 门亦随之合上。 “鬼,鬼……有鬼啊!!”袁柳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别吵!”汪文迪皱了皱眉头,就想给这人嘴上来一巴掌。 刹那间,一股白色雾气落在那鬼魂身上,竟让它生出实体来。 “卢、卢卢卢小莫!”袁柳瞬间大气也不敢喘,浑身抖得像个筛糠子似的,一把就抓住了汪文迪的衣摆,煞有介事的问道,“你们……你们俩看见没啊!” 汪文迪白了他一眼,心道我们可比你早得多看见这玩意儿。 一化出实体,卢小莫的眼神也变得有了聚焦点,直直盯在袁柳身上,凶神恶煞道,“袁柳……我要杀了你……!” 说完,他就径直扑了过来。 汪文迪抬手,在面前形成一道屏障,轻松挡住了卢小莫的进攻。 但此处怨气冲天,卢小莫这一招……大像是实力不符的样子。 后头的袁柳吓得屁滚尿流,当即就给跪了,手上又死死的拽住汪文迪的裤子,叫喊道,“你不要过来啊!!” “好兄弟,我就是把实话告诉你了,不至于有这么大仇恨吧,又不是我杀了你!” “你跟鬼魂讲理,你疯了还是鬼疯了?”汪文迪架开张牙舞爪的卢小莫。 “文迪!你看那个瓷娃娃!” 忽的,张霏霏大叫一声,循声望去,进店时正对头的那个瓷娃娃此刻正在进行诡异的移动。 随着它的移动,周身的黑光愈演愈烈,生出几个肉眼可见的残影,紧接着,残影又被注入白雾,化成了实体的瓷娃娃,统共七个,顺着有序的方向一同走去。 看着它们的排列,汪文迪眉头跟着皱了起来,念叨道,“四正阳顺,四维阴逆……这是……先天八卦阵……” “不,不对,这是……死阵!” 七个瓷娃娃站定的方位虽与先天八卦方位一致,但又顺势将三人围了起来,最要紧的是,三人正处在缺少的那一卦上。 那一卦正是坤卦,所对应的是…… 死门! “走!”汪文迪扣住张霏霏的手,意欲跳走。 可他方一动,那七个瓷娃娃竟随自己而动,恍若他已被定在这死门之上了。 僵持之中,他看见收银台后探出一个脑袋瓜来。 一个浑身紫黑的小孩儿从那虚无一片的漆黑中跳了出来,伸着摸索的两只手,脚底下冲他这边来了。 张霏霏浑身一僵,轻声小心道,“文迪,那儿、那儿又有一个……!” 偏头一看,果见一张桌子底下,也钻出来一个紫黑的小孩儿,再仔细一看,从墙边、隔间里、窗帘后……陆陆续续钻出来好几个这样的孩子。 粗略一数,总共有八个。 汪文迪辨认过了,没有一个是他那日所碰上的、周游眼下饲养的小鬼。 但他可以肯定,这些孩子无一例外都是鬼娃娃。 “咱们这是捅了孩子窝了?”汪文迪不由得吐槽了一句,眼看这几个孩子离自己这头越来越近。 那边还有个不罢休的卢小莫,一遍又一遍的往屏障上撞。 倏忽之间,汪文迪还未拔剑,便有一阵剧烈的阴风猛然刮起,将那八个鬼娃娃一一卷进了黑雾中。 他们几乎全都在哭喊,还能清楚的听见一两声‘爸爸,救救我’一类的话。 鬼娃娃们好像在这道黑风中慢慢的、一点一点的被粉碎了。 黑风盘旋在天花板上,自中伸出一根黑色的铁链,铁链尖端是一个勾刺,直冲卢小莫去了。 什么情况? 对方内讧了? 虽不知到底是何意义,汪文迪还是陡然出手,切断了那条黑链。 与此同时,卢小莫的动作却定住了。 紧接着,他才实化没多久的身体开始出现一条条越来越大的裂缝,跟着碎成了一地的瓷片。 他的魂儿自其中悬浮而出,怔在原地。 “他心口有个东西在发光!”张霏霏虽然一直处于因害怕而紧绷的状态,但却没有丝毫的退却,视线一直紧紧的盯着发生的一切,希望自己能看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汪文迪也看见了,卢小莫魂体的心口,有一团淡光。 随着那黑风张狂的盘踞,那淡光逐渐变得明显起来。 是一朵樱花状的烙印。 “又是这个图案!”汪文迪紧皱眉头,冲身后两人示意,“抓紧!” 他瞬间祭出双剑,双剑化出九道虚影,列出剑阵,以硬碰硬的形式破开束缚己方的死阵,随即迅速推出一把宝剑,意欲斩断黑风与卢小莫之间的联系,自己则带着二人,握住另一把宝剑,直直刺向卢小莫的心口处。 又是电光火石之间,金光洒落,与双剑对峙! “竟敢屡次坏我大事!”这声音来得实在突然,一时竟叫人分不出究竟是女人的声音,还是女孩的声音。 但下一秒,便见一道小小的身影落在了跟前,正是那个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她一脸怒色,凶恶道,“今日必叫尔等有来无回!” 三道金光破空袭来,却在临近三人时融进一丝白雾,赫然化作一张血盆大口,将三人连同正在变化中的卢小莫一齐吞了进去。 却说另一边,日料店的楼上。 虽说周游的家并不是什么卢小莫的死亡现场,可这地方的诡异程度丝毫不亚于楼下。 陈月歆想起之前那人说她最不适合单独行动,她不置可否。 但她喜欢单独行动。 起码如果和跟袁柳一起行动比起来,还是自己行动舒服得多。 意料之外的,周游家门并没有锁,开着一条缝。 掩藏气息不是难事,陈月歆化作一道红光,悄然落在了他的家中。 从门口摆放的鞋子来看,屋内有两个人才是。 不过屋里没有开灯,亮着的唯有两处。 其一是正对着门的高台上,摆放着祭礼用的香炉,上面还有未燃尽的香,朝后一看,果然奉着一个大大的木盒子。 要说有多大,差不多得有电视柜那么大,也不知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 。网手机版 第二百三十八章 双修 陈月歆凝神细感,亦看不出个所以然,只察觉其上一缕凶恶的邪气。 借着月光,还能看清的便是这大木盒子上,雕着一幅画。 这画的乃是一只有模有样的怪物。 人面虎身,一对獠牙非常尖利。 不识得此物的陈月歆只得转了视线,看向另一处亮着的地方。 那是餐桌上的两方静静燃烧的烛台,借着烛光,旁边桌上吃剩的食物和喝剩下的红酒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看样子,前不久这里还发生了一场浪漫的烛光晚餐。 陈月歆对这些事一向不感兴趣,扫视了一圈便往里探去。 随着她靠近里屋,隐约能听见一些自房间内传出来的动静。 “你爱我吗?” 陈月歆凑近房门,虽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但这声音确实好听。 像玉器碰撞的声音,清脆曼妙。 “我爱你。” 这是个男人的声音,基本可以肯定就是周游的,简单的三个充满爱意的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没有一丝情感。 空洞、乏味、欲望、急促。 陈月歆拉开一条细小的门缝。 房间里光线昏暗,不过足以看清里面的景象。 床头柜上有一盏亮着的暖灯,但屋内的温度并不高。 里头有一男一女。 女的那个躺在床上,从她光洁的肩头和锁骨来看,应该是没穿衣服的。 陈月歆仔细的看着女人的脸。 这女人实在太迷人了。 既高贵慵懒得不容侵犯,又妩媚妖娆的惹人犯罪,她不知道这女人是怎么同时把这两种不一样的美,在自己一个人的身上演绎得淋漓尽致的。 “周游,我知道你在骗我。”女人如是接话,但笑得动人,“不过没关系,我就爱听这三个字。” “离儿,女人有时候不需要这么聪明。”周游低下身子亲吻了她白净的脸颊。 说白了,周游此刻也没穿上衣,而且他就伏在那被称为‘离儿’的女人身上。 空气中充满了情欲的味道,可没有一丝为情而动的燥热空气。 他开始亲吻她的脖颈、锁骨、胸口、腰肢。 女人嘴里吐出细碎的、令人神魂颠倒的呻吟声。 “他们在干嘛?”陈月歆自言自语道。 “男女结合。” 冷冽的声音自身旁响起。 陈月歆猛地回头,那人顺势扣上了房门,隔绝少儿不宜的画面,随后抬手捂住了她的嘴,一干动作行云流水。 “你不知道?”说这话的仍是面前一脸冷漠的瞿星言,他挑了挑眉,道,“还是……你想继续看?” 陈月歆没好气的扯下他凉凉的手,一个纵身拉远了距离,没说话。 “你跳那么远干嘛?”瞿星言不以为然,以平常的口吻继续同她交流。 “嘘!”她白了他一眼,低声道,“你很吵!” “屋子里有结界,他们听不见我们说话。”瞿星言解释道。 “我信你个鬼,他们有病啊,自己给自己设结界?” “那我换个说法,如果我说他们是在双修,这样你的脑子是不是稍微能理解一点了?” 双修双方,采对方之阴阳,补自身之阴阳,达到增长修为的目的,所谓‘孤阴不自产,寡阳不自成,天地氤氲,万物化醇,男女媾精,万物化生,真源反复,阴阳颠倒互用,人能炼之,可以超生死’。 而双修有一定的时间与过程,最忌讳途中被打断,所以修道者双修之时,附近大多设有结界,未免遭受外界干扰,引起阴阳之气倒流,影响自身修为。 陈月歆明白了他的意思,但还是没缓和脸色,道,“我不是不知道他们在干嘛,我的意思是,今夜是卢小莫的头七,底下必有大动静,这老板还有心情双修?” 瞿星言意欲离她近些,又见她后退,皱眉问道,“你走那么远干嘛?” “我怕某些人再捅我一刀。”她如是答道。 他眼色暗了暗,语意不明,“你还挺记仇。” “说吧,你来做什么?” “我来……” “哦,行,知道了,你走吧,我没空。”不等人说完,陈月歆便一口打断。 瞿星言眼色更暗了,“你是猪吗?” 陈月歆摆了摆手,示意他就站在那位置上不要靠近,道,“得得得,骂不过你,让你说行吧?” “先从这个说起,”他指了指大木盒子上的雕画,继续道,“这怪物名叫马腹,人面虎身,啼叫如婴儿嚎哭。” “它不止叫起来像婴儿,它还最爱吃小孩,是一只不祥的凶兽。” “你的意思是,里面装的是这只怪物?”陈月歆瞥了木盒子一眼,问道。 “不是,马腹真身远大于此,周游将马腹画在这上头,为的应该是镇住里面的东西,”瞿星言说起话来一贯的认真可靠,“所以里面十有八九是孩子的亡灵,这样他也可不用通过符咒,就能控制小鬼,还不必反噬自己。” “也正因如此,他必须日日上香叩头,告慰亡灵。” 陈月歆细细听着,又扫了一眼大木盒子,道,“你说这盒子装不下马腹,可这盒子用来装一个孩子的亡灵,是不是太宽敞了?” “不错,一般道家用来装小鬼亡灵的,是特制的桃木罐子,大约只有试管大小,以便随身携带、增强联系。” 瞿星言点了点头,眼神骤然闪过一丝凌厉的光,冷声道,“说不定这里头,远不止一个孩子的亡灵。” 陈月歆为他这个大胆而残忍的推测忍不住一愣。 又听他继续道,“这是要告诉你的第一件事,第二件事是……” “你看这个。” 他指尖凝出点点淡光,在空中画出一道粗略的符咒形状,其间勾勒一朵樱花,问道,“这符咒你见过吧?” 陈月歆眯了眯眼,重重点头。 “这就是第二件事了,此符咒并非道家符咒,”瞿星言一扬手,挥散淡光,接着道,“准确的说,这不是中土道家符咒。” “那是什么?” “……是日本的符。” “什么意思?”陈月歆脸色更沉了下去,“那小女孩是日本人?” “不清楚,我知道的只有这些。”瞿星言靠近了一步。 。网手机版 第二百三十九章 九灵聚阴阵 陈月歆这次没有后退,从口袋里取出那片随身带着的绿叶,道,“这是你留下的,对吧?” “嗯。” “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如果直接与我刀兵相见,或许那样我会更好受一些。” “看来比起与我对饮畅谈,你还是更喜欢跟我一分高下。”瞿星言说着,又肆无忌惮的靠近了几步,直走到她面前。 “不过一直以来,都是我在高,你在下。” 他说的是事实,陈月歆无法反驳,只看着他的眸子,看不出和以前有什么分别。 或许,真的没有变过。 不等他继续说话,她又兀自转了话锋道,“还有个问题,施麦秋不见了。” 可他还未开口回答这个问题,两人脚底下便传来一阵颤动,好像整个地板都在抖,蓦然之间,更见地板中央卷起一阵黑光,画出一个奇形怪状的法阵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凄厉惨痛的小孩嚎哭声。 “怎么回事?!” 陈月歆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这么大动静那两人都不带出来看一眼的吗? 瞿星言皱了皱眉头,仔细的端详着这个法阵,“这好像是……九灵聚阴阵……!” 说话间,他操纵金轮动手,试图割开这个阵型。 但金轮被弹了回来,霎时间,阴气暴涨! “九灵聚阴阵是什么阵?”陈月歆稳住身形,问道。 随即她亦朝阵法吐出一道紫炎,火焰与黑光倏尔撞上,很快,黑气中蔓延出一丝令人不安的金光,助涨了对方的势力,将紫炎消耗,阵型依旧纹丝不动。 “得集阴之法,令阴灵复生,”瞿星言冷声概括,语气里有一丝不妙,“这是道家禁术,很少有人知道。” “你的意思是,她要复活某个人?” 陈月歆沉思了片刻,喃喃道,“卢小莫?不会吧?” “当然不会,卢小莫只是个普通人,和这女孩差了十万八千里,眼下还变成了被她操纵的亡魂,你能不能动动脑子?”瞿星言无情的提及她的智商。 她还未反驳,就见瞿星言重新摆出了迎战的姿态。 紧接着,阵法后边的大木盒子传出了动静。 盖子被推开,一股猛烈的鬼气铺天盖地卷了过来。 自里面跳出个孩子。 从外貌上来看,和汪文迪描述的一致,正是周游饲养的那只小鬼。 它的心口果然也烙着一个隐约散着幽光的樱花状图案。 阵法中又汇聚出一缕额外的黑气,注入了它的心口,加固了那烙印不稳定的光,小鬼顿了顿步子,好像在调整体内的力量。 随后,它一个极快的瞬步,骤然到了两人跟前,尖利的指甲只差一分就将人刺伤。 好在两人反应皆不落下风,迅速闪躲开来。 鬼娃娃不给人思考和喘息的时间,手中凝出黑光,密集的朝两人射来,自己亦是堵在阵法前,不让靠近。 它后头的阵法中汇聚的阴气越来越多,但随着那些凄惨的嚎哭声停止,就再也没有继续变化下去。 “九灵聚阴阵还差个阵眼,虽然现在不知道阵眼在何处,”瞿星言以银轮抵住黑光,笃定道,“但在阵眼归位之前,一定要把这阵法破坏!” 陈月歆每看多一眼他手里的银轮,心里就对他更恨一分。 他明明天资、实力皆有,难道一定要借敌手之力,才能化出阴阳神轮? 她不语,一转守势,如离弦的箭一般攻向鬼娃娃。 鬼娃娃伸手架上她的九转流火扇,脚底微微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跟着身边的空中出现几张悬浮着的符纸。 她定睛一看,还是那种较一般符纸短一些、其上在繁复的咒文中画着一朵樱花的符咒。 符纸纷纷冲向她,在快要接触到她时发生了接连的小型爆炸。 爆炸的火花足以把整个屋子都照亮,陈月歆在烟尘中后退,扇出一道更加猛烈的火焰淹了过去,自己并未有什么损伤。 但这样下去,是很难接近鬼娃娃身后的法阵的,更别提破坏了。 思考当中,深处的房间里突然传来一声暴怒的大喊—— “离鸾——!你这个贱人!” “哼哼,色字头上一把刀,周游,只能说你棋差一招了!去死吧!” “你小看我?!藤原离鸾!” 周游话音刚落,客厅里的那大木盒子猛地嗡鸣起来。 而后,香炉里的香全数熄灭,大木盒子上画着的马腹花纹忽的动了一下。 不多时,那线条好似活过来一般,纠缠出一道紫光,直直袭向鬼娃娃心口的樱花烙印。 砰!! 樱花烙印被瞬间抹除! 鬼娃娃短暂的愣了一下,但很快回过神来,也顾不上眼前的两人,回身就冲进了后头的房间里。 又闻那女声叫道,“好啊你!果然是无奸不商!” 瞿星言扯了一把陈月歆,道,“别愣着,破阵!” 她甩开他的手,凝出烈焰,熊熊大火扑向了中间的阵法,再加上瞿星言的金轮,这才一点点将聚集的阴气打散。 阵法被破之后,一道身影从房内冲了出来,但不知是主动出来的,还是被周游手底下的小鬼逼出来的。 藤原离鸾脸上一脸怒意,但即便是生气,也丝毫看不见泼妇的影子,她身上随意的裹了一件外衣,瞪着两人道,“你们二人与周游是一伙的?!” “你设的乃是九灵聚阴阵,妄想复生死灵,有违天地阴阳秩序,”瞿星言上前半步,气势压人一头,“我们破阵,有何不可?” “哈哈,”藤原离鸾嘲讽似的笑了几声,反问道,“那你们又知周游要做什么吗?” 她话音刚落,一道黑光就从背后穿透了她的身体。 出手的正是那鬼娃娃,毫不留情。 她的表情僵在脸上,紧接着变成了狂暴的愤怒。 在愤怒中,她脸上蓦地出现许多皱纹,黑发转白,极短的时间,她就从绝代佳人变成了苍老的欧巴桑。 但只有那么一下,随后金光自脚底的缝隙中爬上来,涌遍她全身,将她恢复了年轻貌美,随后她咬了咬牙,整个人隐于金光中,恶狠狠的看着面前的人,“九灵聚阴阵,我势在必得。” 说完,她连同金光尽数消失了。 。网手机版 第二百四十章 人去楼空 剩下与二人对峙的,是一脸淡定的周游和他身边的鬼娃娃。 周游随手折下一支已经熄灭的香,慢悠悠的掏出打火机把它再度点着,“二位私闯民宅,好像不大合适吧?” “你一个普通人,饲养小鬼、操纵阴力,也不合适吧?” 瞿星言果断回击,言语上向来不落下风,“卢小莫、袁柳,与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你敢说他们到今日的地步,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撇开他俩,这枉死的孩子,与你又有何冤仇?你要拘人魂魄,养成小鬼?” “哈哈哈哈!”周游被瞿星言怼的无话可说,只得大笑起来,狠狠呸了一口唾沫,道,“我做这些,跟你有关系?” 他朝重新燃起的香上吹了一口气,让上头的火星更亮了一些。 随后只见他一抛,便把这支香扔向了原本摆出九灵聚阴阵的地方。 火星一落地,烈焰一触即发,再次烧出方才那样的阵型来,其中丝丝缕缕的黑气缠绕着火舌,以极快的速度被他引进了后方的大木盒子中。 瞿星言射出一道青光,切向大木盒子同火焰之间的联系,意欲阻止周游的动作。 却见那小鬼不管不顾,纵身跳了上来,用自己挡住了这一道青光。 “乖孩子。”周游如是表扬了一句。 鬼娃娃笑了,好像即便它因此丢了性命,也是值当的。 啪! 随着大木盒子把这黑气吸收完毕,盖子也自动合上。 周游脸上的笑容变得愈发诡异起来,他念了一串咒语,将鬼娃娃收进手中小木盒子里,自己的脚底汇聚出越来越多的黑气。 “你也许会成为很不错的母体。”他用一种深渊般的目光多看了一眼陈月歆。 随后黑气整个包裹住了他,“咱们后会有期。” 随着他与黑雾的消失,四周的景象飞快地发生变化,桌上玫瑰凋零,墙壁上的白皮层层脱落,窗帘、沙发等一干家具变得破旧无比,这里只在一眨眼间就变成了好像从来没人住过的旧屋。 一同消失的,还有高台上的大木盒子。 大木盒子一消失,自然显露出后面的墙壁来。 墙壁上有一幅画。 马腹的画像! 但在画像的中央贴着一张符纸,上面还画着八卦。 “锁灵咒?” 瞿星言还没判断完毕,随着墙壁的剥落,那符纸竟然随之一起飘落下来,画像上陡然闪过一阵灵光! “不好!” 嗥!! 随着一声尖锐刺耳又愤怒无比的野兽吼叫声,一只猛兽从画像中跃然而出,挥动长尾,直向二人扫来! 二人闪身避开,长尾的力量径直将房梁扫塌,三位一一跃到高空,定睛一看,这怪物正是马腹。 陈月歆瞥了一眼底下连带着也塌了的日料店,眼神里不由得闪过一丝担忧,“不知道霏霏他们怎么样了。” 看她担心的样子,瞿星言轻咳了一声,道,“那里没有他们的气息,应该是已经解决完了。” 说着,他又将人从马腹锋利的爪尖上拉开。 陈月歆心中存疑—— 既然先行解决完了,难道不会到楼上去看看她的情况吗? 她相信,张霏霏也同样担心她才是。 不过不管怎么说,解决眼前的怪物要紧。 她与瞿星言联手,对付马腹倒是杀鸡用牛刀了,他们二者的实力都远在马腹之上,拿下它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事。 陈月歆扇出几道烈焰,以扇面为刃,随后冲了过去。 瞿星言随手助她一臂之力,便以青光束缚了马腹庞大的身姿。 这马腹虽是灵兽,但不知为何,看上去反应有些迟钝。 她单手拽住马腹的尾巴,跟着对方连连哀鸣,连连求饶道,“望二位大人饶我一命!” 两人对视一眼,将它压制住,开口发问,“你为何出现在此处?” “我也是被人所困,已有五年之久,封印今日才落下,”马腹唉声叹气,解释道,“方才苏醒,不知是二位大人驾临,有所冲撞,实非我意,还望二位大人海涵。” “五年?那人困住你做什么?”陈月歆送了压制,继续盘问。 “具体的我亦不知,只知道他借我之力,是为了管教小孩的亡灵,起初只有一个,后来越来越多,到如今,已有八个。”马腹面对力量上的绝对碾压,也只得老实答道。 “你如何被他一个普通人类制住了?”瞿星言跟着问道。 “这……当日有高手助他,”马腹犹豫了半天,有些尴尬道,“说来实在丢人,那人一招之间便将我打的毫无还手之力了。” 一招? 这么狂? “什么样的高手?” “不认识,也没看清脸。” “与你交手,有何法宝一类吗?” “没有。” “他从哪来?与利用你的人是否相熟?” “这……我都全然不知。” 得,又一个一问三不知,陈月歆心中暗自吐槽。 等等,她为什么要用‘又’? 瞿星言瞥了她一眼,冲马腹道,“罢了,你既然不知,就回你应该呆着的地方去吧,不要再出来害人为祸,否则决不轻饶。” “是,谨记二位大人之言,”马腹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踢了踢前腿,化做一道微光远去,“在下告退了。” 陈月歆落到地上,日料店的位置果然没有一丝汪文迪和张霏霏的气息了,周游也已人去楼空,不知去了哪里。 瞿星言捏着下巴,一直保持思考,“八个……聚阴……” “我要回去了。”陈月歆突然出声。 “我知道。”瞿星言脱口而出。 随后他眉间一动,觉得这话有些与记忆中重叠,猛然抬头,看着眼前的朱雀化身。 “那你呢?”陈月歆与他对视,也觉得这画面似曾相识。 瞿星言沉默了一阵,“我自然……随天机而动。” “天机?玄女娘娘何曾让你助纣为虐?”陈月歆摇了摇头,摆手回身,道,“罢了,我懒得同你计较。” “不知下次,你能胜我否?”瞿星言平静无比的说出这句话。 陈月歆的背影愣了一愣,本能答道,“你只能死在我的手里。” 随后便扬长而去,自然不曾听见瞿星言大松了口气,轻笑道,“这便够了。” 。网手机版 第二百四十一章 特殊能力 回到住处后,汪文迪和张霏霏果然已经先回来了。 陈月歆撇了撇嘴,满肚子的抱怨,却在看见张霏霏苍白的脸庞时将话又咽了回去。 “怎么了霏霏?出事了?”她快步上前,瞪了汪文迪一眼,“你是怎么照顾霏霏的,真是……” 倚在床上的张霏霏伸出手,拽住她的小指,略带讨好道,“月歆,我没事,没有受伤,真的。” 汪文迪瞪了回去,接话道,“我怎么会不照顾好她?” “霏霏是精神力消耗过度,你知道个屁!” “什么意思?”陈月歆顺势坐到床边上,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一刻不停的追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别急,”汪文迪娓娓道来,“霏霏好像有个特殊的能力。” 张霏霏与陈月歆对视,轻笑道,“我好像能看见、回溯死灵生前的经历。” 陈月歆惊讶之余,还是要听她将事情从他们仨被金光吞没说起。 汪文迪是第一个从里头挣脱出来的,也并没有花多少时间,他甩出一剑,意欲斩开包裹住张霏霏的力量,她从里头只掉出了半个身子,另半个还被那股力量牢牢的束缚在里面。 “文迪,别管我,我没事,你先把袁柳弄出来!”她如是挣扎着喊道。 “他与我何干?!”汪文迪加大了嗓门,把宝剑对准了缠住她的金光。 “他是个凡人!”张霏霏以更大的声音理性叫道,“他会死的!我还可以再坚持一下,他不行!文迪!” 汪文迪一咬牙,回身感知时,那金光中袁柳的气息果然没了大半,他只得按照张霏霏所说,先快速救下袁柳。 正在此时,张霏霏注意到悬于空中的那卢小莫的魂体突然动了起来。 魂体心口的烙印逐渐转黑,一条黑气从天花板中渗透出来,网住了魂体的脑袋,将他往上头拉拽而去。 张霏霏专心运力,奈何无法与金光的力量相抗衡,好在汪文迪那头已救出了奄奄一息的袁柳,她便又道,“文迪,帮我一下!” 汪文迪转头,与她对视就知她心中所想,直接将手里的宝剑飞出,与金光的力量相撞,而后将其斩断。 她借力凝神一跃,把自己全身的气力都汇聚在手上,一把抓住了卢小莫魂体的腿。 就在这一瞬间,眼前白光暴动,她看见无数交叠的画面。 画面逐渐清晰起来。 她看见卢小莫在厕所前被袁柳嘲笑头顶青青大草原,看见卢小莫抽完烟又扭头进了厕所。 她看见厕所里黑雾暴涨,墙壁上伸出无数瓷白瓷白的手,狠狠的掐住了他,捂住他的嘴,折断他的四肢,把畸形的他按进了马桶里,她看见他死后,心口浮现一个樱花状的烙印,颜色愈发深黑。 她又看见他写日记记录他对童颜的爱慕,日记本的旁边还放着那一堆诱人的人民币,她看见他迫不及待的带着钱走进阳羡名陶,买了一块名贵的女士手表,结账时掏出的人民币却变成了冥币。 她又看见他因此被警察带走调查,最后又被教育了一顿,整个信州基本都知道了他这一事迹,越来越多的人对他指指点点,童颜也跟他断了联系,她看见盛怒的他闯进周游办公室,因辞职赔钱一事与之大吵一架。 她最终看见了一切事情的起源。 日料店里的小女孩,给了他一叠人民币。 他接过人民币时,心口便已缠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黑气。 那黑气随着事情的发展,逐渐变成越来越深的樱花烙印。 “霏霏,霏霏!!” 汪文迪的声音把她从这些无比清楚的画面里拉回了现实,她感觉自己浑身虚脱,好像自己真的亲历了一遍卢小莫的死亡一样。 但她手上仍紧紧的用力,她咽了口口水,感觉嘴巴有些干,着急道,“文迪,不能让他被拉走!卢小莫被人算计了!” 汪文迪听她笃定的语气,抬头一看,那卢小莫的魂体已被拉上去了大半。 他一面给张霏霏渡了几道清气,一面就要阻止这进程。 可就在那一瞬间,只听小女孩一声凄厉的哀嚎,整个人身体里被抽出一道金光后,眉目之间就失去了原本的神采,而后开始龟裂,一片一片的,碎成了瓷片。 所有的东西刹那不见了踪迹。 包括卢小莫的魂体。 张霏霏手里抓了个空,极速下坠。 汪文迪一把揽住她,两人平稳落地。 “怎、怎么回事?卢小莫呢?”张霏霏握了握空落落的手心,问道。 “不知道,周围也一点阴气都没了,”汪文迪皱了皱眉,猛地抬头,“但楼上有一股更大的怨气!” “月歆还在上面!”张霏霏叫道。 两人查看了袁柳的状态,汪文迪以灵力吊住他的生命,还没等安置他再去查看陈月歆,便听一声巨响。 吼!! 说到这,汪文迪接过了话茬,道,“然后楼塌了,我带着霏霏和袁柳先回来了。” “卧槽,你们知道楼塌了都不关心一下我的吗?”陈月歆假意埋怨。 沉默半天,汪文迪才道,“那时我还感觉到了另一股力量。” 青龙之力。 陈月歆也沉默了。 他又继续道,“所以我才先带霏霏回来调养了。” “你放心我跟他单独相处?” 陈月歆心中暗自不爽,明明以前还让自己不要和他单独呆在一起。 汪文迪这回说了个大实话,“他从未害你。” 哪怕是最后一刻,他选择的都是放弃张霏霏的安危,救下陈月歆。 “我势必救你。” “我一定会找到两全的法子。” 这些话如同魔音一般回响在她脑海里。 还有莫名其妙蹦出来的一句,在阳翟别扭又生气的递给她那糖画时说的—— “连朱雀都做不出来的人,也敢出来开糖画店?” 她想她一定是魔怔了,脑子里才把他说过的,哪怕无关紧要的话也记这么清楚。 见她情绪低落,张霏霏回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月歆,没事就好。” 陈月歆缓了缓面上的情绪,拍拍她的手,回话道,“嗯,正好,他还告诉了我一些有用的消息。” 。网手机版 第二百四十二章 九灵与阵眼 陈月歆将发生的事情粗略概述了一遍,精简道,“第一,那女人叫藤原离鸾,不是什么普通的人,还有那个小女孩,所用的符咒和术式,既不是中土道法,也不是巫法,而是日本的阴阳术。” “藤原离鸾和小女孩是什么关系?”张霏霏问道。 “不清楚,先暂定她们是合作关系吧,”陈月歆继续道,“第二,周游家出现的阵法叫做九灵聚阴阵,说是可以‘得集阴之法,令阴灵复生’,至于她要复活谁,这还是个疑点。” “九灵聚阴阵顾名思义,发动必要有九个极阴的阴灵,外加一个阵眼作为力量载体,把这股力量引到要复活的阴灵身上去。” 汪文迪皱着眉头,对瞿星言关于这阵法的定义没有丝毫怀疑,补充道,“九灵在哪?阵眼又在哪?” “咱们不是统共看见了八个鬼娃娃吗?!”张霏霏脑子一转,恍然道,而且那些鬼娃娃被卷入黑风,黑风又紧密的贴合于天花板上。 原来是因为那上边就是九灵聚阴阵! 这样一来,九灵直接就凑齐了八个! “难道卢小莫被视为了第九个阴灵?”陈月歆跟着问道。 几人又陷入了沉思。 她接着讲述,“第三,周游家的大木盒子已被确定,是用来看管小孩亡灵的,那上头刻有马腹的纹路,后头还下了符咒,封住了马腹,五年,八个孩子。” “第四,据马腹之言,还有另外的人帮助周游,而且是个高手,一招就让马腹无丝毫还手之力。” 陈月歆概括完毕,思索道,“帮他收住马腹的会不会是藤原离鸾?” “应该不是,”张霏霏仔细道,“藤原离鸾的目标是九灵聚阴阵,如果最开始就是她帮助周游收了马腹,那周游不会阻止她摆阵。” “听你所说周游家中的事,他俩更像是……都被对方摆了一道,都留有后手。” 色字头上一把刀? 照这么说,是周游先贪图美色,上了藤原离鸾的当了? 汪文迪总算在两人讨论之后缓缓开了口,“不错,藤原离鸾是为了九灵聚阴阵能成,枉死的孩子之魂阴气最重,恰好周游处便有现成的八个阴灵。” “我们忘了最重要的一点。” 两人的视线齐齐望向了他。 他背过手去,一副已经了然的样子,沉沉道,“如果算上他身边现在正养着的那只小鬼,就是……齐全的九个了。” 所以周游家大木盒子里射出的黑光才会径直刺向小鬼心口的樱花烙印! 因为他突然醒悟过来,正在他床上的那位藤原离鸾,是在利用他! “至于那个看起来像是个废柴的卢小莫的魂体,”汪文迪长叹了一口气,道,“说不准就是阵眼集阴所在。” 这样的话,九灵聚阴阵就算成了。 “但起码有个好消息,我们把她的阵给破了。”陈月歆耸了耸肩道。 “还有个坏消息,”汪文迪抬眸望向她,“记得藤原离鸾说的那句话吗?” ——‘那你们又知不知道周游要做什么呢?’ “而且照你所说来看,最后八个鬼娃娃的聚阴之气都应该是被周游引进了大木盒子里,他想做的,也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事。” 他继续道,“普通人要养小鬼,一辈子养一个都是极大的负担,他怎么能制住这么多个的?” 即便马腹还在的时候,就算他是利用马腹的灵力压制小鬼,可现在马腹封印已经被破,他难道就不怕反噬? 还要一次将怨气全部收集回去? 没等细想,电话就先响了起来,是熊巍发来的信息。 “施麦秋回医院了,我和阿夏一直在盯着。” 汪文迪与二人交换了眼色,道,“我过去一趟。” 现在是深夜与破晓的交界时分,医院里寂静非常,熊巍和朱夏不敢离得太近,也不敢太远,只在拐角后坐着,视线刚好能看见施麦秋母亲的病房。 直到这个点,施麦秋才出现在两人的目光所及处。 可她看上去仿佛疲惫至极,整个人都像被抽去了力气一样,蔫不拉几的走着,那张绝美惊艳的脸庞,此刻也失去了神采。 她悄悄的推开了病房的门,小心的走了进去。 朱夏拉起熊巍,两人快速移动到了门外,给汪文迪发了消息。 不一会儿,里面响起了细小的水声。 转眼间,汪文迪便已赶来,里头再没有别的奇怪动静,未免有变数,他还是决定先下手为强,径直闯了进去。 施麦秋并没有在做什么奇怪的事。 她只是打了盆热水,在给床上睡着的母亲擦拭脸和身子。 见进来的人是汪文迪一行,她好像也不惊讶。 “等一会儿。” 她如是说道,随后极仔细的服侍完了自己的母亲,又冲众人摆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几人出去再说。 几人依言到了门外,从她的眼睛里,汪文迪看不见一丝生机。 她轻轻带上门,轻轻道,“我对不起我妈。” 轻的恍若下一秒她就要随风消失一般,她继续道,“我这一生,只是为了两件事。” “第一,是为了治好我母亲的病。” “第二,是为了和小莫在一起。” “要我付出一切,我也无所谓。” 汪文迪看着她靠在洁白的墙壁上,自言自语一样的说着,面上没有一丝光芒,沉声问道,“卢小莫?” 施麦秋轻轻的点了点头。 “那你做到了吗?两件事?”他追问道。 “没,”她复又轻轻摇了摇头,自我嘲笑道,“一件都没做成。” “你母亲还在病床上躺着,卢小莫死亡已成了事实,你不该对死者再有执念。”汪文迪评述道。 “是,所以我对不起我妈。” 施麦秋直视他,眸中沉如死水,“但你又知道些什么呢?小莫是为了那女人才死的!他本可以不用死的!” 汪文迪眼色亦平静非常,“卢小莫之死诡谲万分,并不单单该归罪于童颜,况且她本就什么也没做。” “要不是她将小莫的自尊心践踏在脚底下,要不是她爱慕虚荣……小莫犯得着干那傻事吗?”施麦秋眼里终于有了一丝悲戚。 。网手机版 第二百四十三章 嫉妒之心 “如果小莫不曾去过阳羡名陶,不曾用冥币买……小莫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 “又怎么会被众人指责是个神经病,又怎么会发生后面的……!这一切都是因为童颜眼里只有钱!她什么也看不上!” 她没有歇斯底里的叫喊,反而像是在一遍一遍的讲道理,妄图让汪文迪他们接受她的说辞。 汪文迪不屑的挑了挑眉,“那你呢?童颜践踏卢小莫的自尊,那你的自尊呢?” 施麦秋一愣。 卢小莫的确是明确的拒绝过她的。 “被我说中了?”汪文迪逼近一步,语气冷酷无比,“被拒绝过还这样以‘为了他’的名义做这么多自以为很有意义的事,不想着把这些时间花在照顾母亲身上。” “你的确对不起你妈。” 施麦秋咬着牙,好似心里仅剩最后一根防线了,回击道,“那你们呢?!吃饱了撑的在医院呆着?不就是为了守着我吗?!这事很有意义吗?!” “是,但准确的说,不是为了守着你,”汪文迪神态虽不以为然,气势上却压了她一大截,“你还会回来,说明你良心未泯,你身上死气很重,你要是死了,谁照顾你母亲?” “你光对不起你妈有用吗?” 闻言,施麦秋牙齿上竟越来越用力,直到将自己的下嘴唇咬破。 她放弃般的松开了握拳的双手,别过脸,不让人看见她眼中的泪花。 事实上,一切正如眼前人所说,自己确实离死不远了,死之前,她还是舍不得自己的母亲,想再回来看母亲一眼。 可现在听完这些话,她突然觉得自己‘死了也没关系’的想法一点也不洒脱,一点也不酷,反而很没有责任心。 她真的很舍不得母亲。 “我……”施麦秋再开口时已是哭腔,满满的后悔,“我还能怎么做?” 从她口中,汪文迪得知了一些讯息。 原来她与卢小莫打很小的时候就是邻居,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了,她也一直很喜欢卢小莫,不过对方却只把她当做朋友。 哪怕是在明确的拒绝过她之后,她也相信,只是时机未到,多年的感情,最终有一天,卢小莫一定会发现自己的好的。 那时的她,既不漂亮,也没有家庭条件,从小她也是和母亲相依为命,母亲病了之后,自己工作的收入基本全部用来治疗母亲,只是勉强过活罢了。 后来,童颜出现了。 童颜的长相,称得上是女神级别的,除此之外,施麦秋实在想不出童颜还有什么地方吸引了卢小莫。 让卢小莫一见倾心,自此展开疯狂的追求。 施麦秋心中愤懑不平,凭什么童颜后来者居上? 难道只是因为长得比自己好看? 在疯狂的嫉妒之下,施麦秋心中生出无数扭曲的想法。 例如,如果童颜死了,卢小莫就又是她的了。 不过她也只是想想,没有做出任何越界的举动。 直到那几天。 卢小莫疯了似的到处借钱。 一问原因,果然和童颜有关。 “麦秋,只要我能在她生日那天送她这块表,她就答应给我这个机会!” 卢小莫问施麦秋借钱的时候如是高昂的说道,她至今记得那个疯狂的眼神。 但透过疯狂,看到的不过是赤裸裸的喜欢。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大多是没有脑子的。 那价格对她来说是个遥不可及的数字,她也根本拿不出多少钱凑给他。 施麦秋说到了一切的起源处,掉下眼泪来,接着道,“可那天他却莫名其妙的告诉我他有钱了,他有很多很多钱。” 然后第二天,卢小莫兴奋的跑去了阳羡名陶,掏出了他腰包中的一堆冥币。 因此,众人骂他,童颜也说他脑子有问题,果断的跟他断绝了联系。 “可气的是,小莫死的第二天,那女人竟然还若无其事的去和别人约会!”施麦秋说的咬牙切齿,“我看见她开着车我就来气,那车贷还是小莫给她还的!小莫死了,她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还好意思腆着脸开车出去约会!” 哟,感情卢小莫追女孩子的方式,多少有点舔狗了。 难怪施麦秋嫉妒。 “我心里巴不得她被车撞死得了!”又听她继续道。 “可结果没想到,她真的被撞死了,对吧?”汪文迪回想起彭医生所说童颜的死因,道。 施麦秋顿了顿才接话,“是她干的。” “她?”汪文迪抓住关键点,迅速问道,“藤原离鸾?” “是叫这个名字。” 对方肯定了汪文迪的话,跟着道,“可她非说是我干的,那是我的力量。” 施麦秋看见童颜被撞飞出去,落地后又被碾了一轮子,人样都没有了。 就在那个时候,她心底突然有一个诡异的声音告诉她—— 这就是嫉妒的力量。 “只要我继续嫉妒,我就可以拥有一切。”施麦秋学着那个语气道。 当夜,藤原离鸾就亲自到医院来找她了。 “不过我确实很惊讶,这样的能力者,居然只是个小女孩,”她回忆道,“她穿着裙子,气质像一个真正的公主。” “等等,你说藤原离鸾是个穿洋裙的小女孩?” “是,我记得很清楚。” “不是个女人?” “我见过的藤原离鸾,就是个小女孩。”施麦秋笃定道。 汪文迪眼底存疑,道,“你继续说。” “藤原离鸾告诉我,只要我继续嫉妒,我就可以变得比童颜更美,后来的确如她所说,我便问她,嫉妒可以让小莫活过来吗?” 施麦秋吸了吸鼻子,道,“她说可以,然后她就叫我按照她所说的去做。” 随后,藤原离鸾就将集阴之法教给施麦秋,借她的手,在医院的太平间布阵,寻找极阴之灵。 “后来呢?”汪文迪催促道。 “后来,失败了。” 施麦秋回忆卢小莫头七前一天晚上,陈月歆独闯太平间,与之交手,藤原离鸾助她,让她脱身前去集阴,可是,却被另外的人打断了。 “他直接破了藤原离鸾交给我的阵式,不仅如此,他还毁了童颜的尸身。” 。网手机版 第二百四十四章 保住施麦秋 汪文迪眼底尽是了然,他知道施麦秋口中所说的这个人,正是瞿星言。 “他为什么要毁去童颜的尸身?” “藤原离鸾跟我说过,我嫉妒之力的源头,就在童颜身上,若毁去她的尸身,相当于切断我的力量……” “不对,”汪文迪打断了她,重新组织了她的语言,道,“他切断的不是你的力量,切断的是藤原离鸾用来控制你的媒介。” 施麦秋没有反驳他的说法,叹息道,“我……已经知道,藤原离鸾是在利用我了。” “我不仅根本没有再见到过小莫,就在不久前,我感觉我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是那种很明确的,可以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不复存在了,因此,她才会再来看她母亲最后一眼。 施麦秋又道,“她告诉我可以使用嫉妒之力的时候,我的手中有一枚樱花烙印,但现在没了,和我的力量一起……如今看来,是被她收回去了。” 她说着话,熊巍却突然出声,“汪哥,她的脸!” 抬眼一看,她脸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细小而斑驳的裂纹,眼泪混杂在裂纹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的感觉。 汪文迪皱了皱眉头,他知道,再这么任由下去,施麦秋会和之前出现过的那些情况一样,碎成瓷片。 “我知道,我就要没了。” 她费力的握紧门把手,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了下来,“可我不知道,我的母亲……她该怎么办?” “朱夏!”汪文迪眼神示意她出手。 身后的朱夏会意,背后蔓延出丝丝缕缕旁人看不见的黑气,好似化作针线一般,连住了施麦秋身上的裂纹,阻止它的进一步扩大。 这招叫做以毒攻毒。 汪文迪又抬了手,从施麦秋眉心打进一道灵气,“我给你渡一分阳气,保住你的三魂七魄,你身上有藤原离鸾下的法术,只有打败施术者,你的生命才能回到你身体里。” 她其实没想到自己还能得救,童颜的尸身被毁的时候,她一直在找藤原离鸾,她以为藤原离鸾会给她续力的办法,会继续帮她。 可藤原离鸾却没出现。 反而是眼前的人,她以为是敌人,以为是要阻止、妨碍自己的人,救下了她的命。 汪文迪并不在意她看自己的眼神,继续安置道,“剩下的事情归我们管了,接下来你就照顾好你的母亲吧,不过这家医院并不安全,建议你还是尽早转院。” 听着对方不可谓不周全的考虑,施麦秋心间一动,只觉得鼻头更酸了。 她转念想起另一件事,主动道,“对了,藤原离鸾想在这里找一些力量的载体,我曾经听她提过几句,但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什么载体?说具体些。” “她说嫉妒是我,还有什么傲慢、愤怒、懒惰、贪婪……什么的,”施麦秋尽力回想得仔细,又补充道,“医院里不见的医生……其实是她看中的载体,不过她说载体都只是一时的,如果出现更优秀的,就会抛弃之前的。” “消化科失踪的医生和助理,她说要把他们做成‘暴食’的载体。” 施麦秋全盘托出,道,“这是我知道的所有消息了。” 嫉妒、傲慢、愤怒、贪婪、懒惰、色欲、暴食。 正是张霏霏那日灵光一闪所提出的,人性七宗罪。 汪文迪微微点头,“我记下了。” 他回身正欲离去,却见施麦秋极其肃穆的冲三人鞠了个躬,泪花砸在地上,她说这两个字的声音似被放大了许多,“……谢谢!” 出了医院,远方的天空已经有要亮起来的趋势了。 汪文迪冲熊巍与朱夏道,“你俩先回去吧,我去查点事情。” “行,汪哥,那你自己小心。”熊巍应道。 ‘嗯’了一声,汪文迪一个闪身就不见了踪迹。 他最终到达的地方正是已经成了废墟的日料店,也是藤原离鸾和周游绝不会再出现的地方。 显然,他的目的很明确,直朝一根横塌下来的柱子处走去。 在那柱子底下,他找到了一个微微散发着淡光的东西,但方一靠近,那光芒便绕在了他手上,最后消失不见。 他眼神一变,倏忽之间,再度瞬移。 与其他人在住处会合的时候,汪文迪一眼就看见了脸色不好的熊巍。 熊巍是个练家子,一般情况下脸色状态都是极佳,血气方刚的,再一走近,果不其然,他左臂和右大腿上都缠了两圈绷带,看样子受了不轻的伤。 朱夏离得他远远地,眼神却担心的要死。 “怎么回事?” “一点小伤……” 还没答完,那头的朱夏就打断道,“不是小伤!肯定是因为我,阿哥才这么倒霉的,一定是被我影响了!” “阿夏,我都说了不是你,那只是凑巧,你跟我天天呆在一起,我也没出什么意外啊!”熊巍无奈道。 张霏霏此时已恢复了七七八八,她一面安慰朱夏,一面道,“还是我来说吧。” “巍哥和阿夏在回来的路上出了点小小的事故,先是一辆摩托从巍哥身边擦了过去,巍哥闪避的时候踩空了,摔了一跤。” “爬起来后迎面骑过来好几辆自行车,都是孩子在骑,巍哥只能再躲,这一躲,就撞上了旁边的大树,不巧的是,不知道哪个无聊的,在树干上插进去一块玻璃,直接给巍哥的手拉开一道口子。” “这还不算,腿上又被路边的荆棘丛划了口子,才千难万险的回来了。” 熊巍挠了挠头,赶忙摆手道,“小姐,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真的一点事也没有,这就是巧合啊!” “严格意义上来说,你这属于见血之灾,”汪文迪打量了他的伤口,出血量不多不少,又道,“而且我看你额上黑气萦绕,可能真的不是巧合,就是你开始倒霉了。” 闻言,朱夏闷闷道,“是我连累阿哥了……” “不,不是你。” 汪文迪一句简单判断的话,便把朱夏脸上的表情从阴雨连绵变为了多云转晴。 “那是什么情况?”陈月歆追问道,示意他不要卖关子。 。网手机版 第二百四十五章 寻七羽锥 “是七羽锥连累你了。” 他脱口而出,镇定道,“真正的七羽锥应该就是被那小女孩拿走了。” “但我说过,七羽锥是有灵的宝物,它与你之间早就建立了联系,这样将它拿走,你与它之间的联系并未切断,我之前也说过,灵宝认主,七羽锥因你而失,你会有大祸。” “加上那小女孩身上阴邪之气很重,假若她要把七羽锥炼成邪器,那么你也要受这阴气的侵蚀,自然而然就会倒霉了。” “朱夏虽然是鬼车,可她跟你、跟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你也只是出现过一些没有实际危险和威胁的、可以忽略不计的意外,但今天,你遇上的是见血之灾。” 汪文迪一锤定音,“我们必须尽快找回七羽锥!” “真的是因为七羽锥?”朱夏瘪了瘪嘴。 “嗯。” 得到肯定回答后,她起身一个猛子就扎进了熊巍怀里,埋头道,“太好了阿哥,我还可以继续跟着你。” 熊巍揉了揉她的头发,接着问汪文迪道,“可是汪哥,咱们上哪儿去找七羽锥?” “根据施麦秋所言,藤原离鸾和那个小女孩,是一个人。” 不等其他人发问,他便解释起来,“小女孩只是一个傀儡,七羽锥就在藤原离鸾手里。” 这也是为什么熊巍第一次见她就觉得熟悉,让他觉得熟悉的并不是这位美女,而是她身上有七羽锥的气息。 “但我们现在也不知道这个藤原离鸾在哪啊!”陈月歆没好气道。 “可以找到她,”汪文迪自信道,“她被周游养的小鬼那一击伤的很重,重到连维持施麦秋的力量都要收回去,那么她现在肯定是藏起来养伤了,而且她无法一边养伤一边完全隐藏她的气息,加上七羽锥在她手里……” “冥界众生相,就能找到她。” 他将视线转向熊巍,道,“不过这次要阿巍你来操刀冥界众生相了。” “我?” “你日日戴着七羽锥,只需要在心里想着找到它就可以。” “我明白了。”熊巍重重的点头。 “找到之后,她处于负伤的状态,应该很好对付,只是她持有圣器,有些麻烦……”汪文迪眼神又望向陈月歆,“我会把你、阿巍和朱夏传过去,速战速决。” “那你呢?”陈月歆对他的安排并无异议,又问道。 “我得去找另外的人。” “谁?” “周游。” “你连他在哪也能找到了?”陈月歆不禁问道,这人单独行动的效率这么高吗? “没找到,但也得找,霏霏和我一起,”汪文迪慢悠悠的摊开冥界众生相,神色沉静道,“我只是对周游想干什么,有了一种推测。” “什么推测?”张霏霏也忍不住问道。 “我刚才去调查了一下童颜,你们知道我查出什么来了吗?”汪文迪露出一丝对周游这人轻蔑的表情来,接着道,“童颜……为他生过一个孩子。” “什么?!”众人皆惊呼。 “最最巧合的是,这个孩子在几个月大的时候,就意外夭折了。” “你不会是觉得……”张霏霏瞪大了眼睛,其中流露出一缕恐惧,“周游他……把自己的孩子……拿自己的孩子做成小鬼了?!” “如果他是借马腹之力镇压小鬼,马腹封印一解,马腹之力不再,小鬼必定造反,”汪文迪冷冷道,“但假若他本身就是孩子的爹,那就又要另当别论了。” “不对啊,照你的说法,自己的爹把自己做成小鬼,那不更得恨死他?”陈月歆反驳道。 “不,这种情况下,小鬼不会有关于死亡的记忆,所以绝不能在小鬼面前挑拨它与他父亲的关系,否则就会惹怒小鬼。” “原来如此,难怪那日我一说它爹不要它、不救它,它立刻就暴动了……”张霏霏沉思道。 “就是这个理儿,”汪文迪继续说明道,“一旦周游真是用这种办法控制小鬼,那么要破解此法……就必须得让那小鬼按照它原本死亡的方式,再死一遍。” “那你知道它是怎么死的了?”陈月歆又问道。 “不知道,”汪文迪还是满脸自信,“但我和霏霏,可以查出来。” “养小鬼所用的孩子亡灵,死亡区间最好控制在孩子两个月到七个月大的时候,童颜和周游在一起一年多的时间,粗略去掉怀胎的时间,这孩子就是近段时间夭折的。” “加上施麦秋说童颜前几天还上赶着跟周游去约会,孩子死亡这件事,她作为母亲,肯定多少需要一些的时间走出阴影,由此推论,这孩子应该正好是两个月大的时候就死了。” 张霏霏顺着他的话便道,“这样只要去医院一查……就能筛选出符合条件的那个孩子!” “对,而且本身夭折的孩子就少,医院基本都会有详细记录。” 摊开的冥界众生相上萦绕着微光,既有了法子,几人也都不是磨叽的主,立时就行动了起来。 “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今以灵宝冥界众生相化生,以宝寻宝……” 汪文迪喃喃念道,跟着指尖凝出一道清光,又一把拉过熊巍的手,将掌心摊开,在其上轻微割开一道口子,几滴新鲜的血液顺着这道清光滴进了冥界众生相中,刹那便消失不见。 熊巍脸色微变,“汪哥!好像有股力量在拉我似的!” 汪文迪点了点头,示意他闭眼,再令陈月歆同朱夏一左一右,把手搭在他的肩头,三人脚底蔓延出清光。 只闻汪文迪一声非常奈斯的‘走你!’,三人的身影便融在了清光中,消失不见。 三人最终落地的点,是一条高速公路的马路边。 这大白天的,却也只有偶尔开来的一两辆车经过,环顾四周,地形还非常平坦。 看了看路标的熊巍道,“这是条辅路,你们看。” 他伸手指了指不远处,这条路的确汇入了一条车来车往的大道上,那大道边的高架上也明确的标注着,那乃是贯穿整个信州的主干线,三人所在的,只是其中一条小道。 。网手机版 第二百四十六章 密林深处 “怎么把我们传这来了?这里也没什么藤原离鸾啊!”他又看了一圈周围,除了这阳光照在身上并不让人觉得暖和之外,没什么特别的。 “阿哥,”朱夏一直拉着他的小拇指,道,“这里阴气很重。” 闻言,陈月歆凝神细感,皱眉道,“是阴鬼之气。” 她转了个身,从公路上跳了下去,跳进了路边一大块平原里。 朱夏本欲护着熊巍跟着跳出去,却被更为强壮的他一把揽在怀里,熊巍望了她一眼,憨笑道,“走吧,阿夏。” 他带着她平稳跳到了陈月歆身边,只见陈月歆伸着一双手,像个瞎子一样不断地在空气中摸索着什么。 “找啥呢?”他不解问道。 朱夏也抬起手来,对着空气又是摸又是敲打的。 好半天,两姑娘异口同声得出了结论,“有结界。” 陈月歆点头,补充道,“结界隔绝了术法,所以才没把我们直接传到七羽锥的所在点。” 考虑到熊巍看不见,她又念了一串细碎的咒语,随后双指在他眼前一划。 随着手指落下,他眼前果然发生了一些变化。 面前出现了一道屏障,不过看不见屏障里面的景象,而且这屏障的范围非常之广,覆盖了大半的平原面积。 “刚才找了一下法力微弱的地方,”陈月歆接着又道,“没找到。” “那怎么办?” “强破。” 朱夏拉着熊巍退后了两步,道,“但强破意味着,结界消失的一瞬间,设下结界的人就会知道我们的侵入了。” “无所谓,”陈月歆一副自负过头的样子,手里已经变出了流火扇,“难道咱们还能对付不了一个负伤的藤原离鸾?” 她张扬的头发在空中翻飞,笑的十分不可一世,流火扇上骤然燃起猛烈的紫色火焰,陈月歆抬手,狠狠劈了下去。 屏障猛地燃烧起来! 砰! 整个粉碎。 “这是?!” 熊巍瞪大了眼睛,眼前哪还是一望无际的平原矮丘,这分明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密林! 密林周边黑气缭绕,三人就站在外围,高大的树木遮蔽天日,没人知道进去会遇上什么。 但是他们要找的东西,就在里面。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陈月歆脸上只有对未知挑战的期待和兴奋,直言道,“冲就完事了。” 说着,她就头一个走了进去。 熊巍和朱夏则快步跟在后头。 密林里没有路,起码没有通俗意义上所说的路,有的只是落脚的地方,陈月歆走进去之后,也只是凭着感觉在瞎走罢了。 脚步踩在无数的枯叶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但这声音让环境显得更加静谧。 三人像没头苍蝇一般,在里面走了不知道多久,既没有找到接近目标的路,还丢失了回头出去的路。 “现在怎么办?我们好像被困在里面了。”朱夏挨着熊巍,把盘旋在他身边的阴气转移到自己身上,多少缓解了他的不适,她抬头看了看,也是一片幽黑,只得问精力一丝不减的陈月歆道。 “离我近点,”陈月歆回话道,“我要……烧。” 只待两人靠近她,她便抬手在三人身边布下一道与外界隔绝的红光,随后她凝神专注于自己的力量之上,红光暴涨,骤然向四周扫开。 轰!! 火焰席卷黑气,火舌与黑雾纠缠,那画面叫一个精彩绝伦! 但凶猛的火势褪去之后,周围的景象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该是不见天日,还是不见天日,该是层层叠叠的树木,还是层层叠叠的树木。 唯一发生了细小变化的,就是树干被烧焦了,烧出了各式各样的裂纹。 陈月歆收了神通,“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朱夏按住她着急的手,耐心道,“周围的阴气弱了,别急,我再来试试。” 她纵身跃起,直到空中也看不清围住三人的到底有多少树木。 “月歆,帮我一把,再烧一次!”她冲底下道。 陈月歆照她所说,再轰出一片火海。 火焰散去时,朱夏也落了地,她一战定便不自觉的拉住了熊巍的手,而后道,“找到阴鬼之气最重的方向了,走。” 可没想到的是,几人才明确方向走了不到十秒,脚底就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 嗵!! 脚下的地突然坍塌! 不曾防备的三人全数跌进了黑暗里。 “他妈的,”爬起来的陈月歆拍了拍身上的土,骂了一句,道,“这又是个什么鬼地方?” 这里相较于密林里更黑,所幸她生来属火,将手中流火扇化作了一方火把,顿时照亮了周围。 朱夏摔在了熊巍身上,两人见到火光,也是爬起了身子,往陈月歆处靠拢,她打量了四周的土壁,摇了摇头,“不知道掉哪了。” “这土……”熊巍踩了踩脚底并不硬实的土壤,又蹲下去捻起了一点,磨了磨道,“挺湿润的,还有点粘。” “别玩泥巴了,”陈月歆提醒道,“方才那力量拉着你的感觉还有没有,赶紧查查。” 方才身处密林之中,那感觉确实变弱了,弱到熊巍几乎都感觉不到,眼下掉进这不知何方天地里,那感觉又回来了,而且还更强了一些。 他丢开手里的泥巴,仔细感知,指出了一个方向,“是的,我感觉就是七羽锥!” 陈月歆将火把对准那个方向,往前走去。 哐!! 才迈出这头一步,四周便落下无数巨石,把本来就没有的路更堵了个严丝合缝。 紧接着,传来一个高昂的女声,“再往前一步,就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藤原离鸾的声音。 她果然在这里! 陈月歆捕捉到她语气里的一丝底虚,以烈火灼烧顽石,回击道,“既要我们不要往前,就该老实把七羽锥双手奉回!” “否则,死无葬身之地的,是你!” 顽石哪经得起朱雀之火的力量,不过三秒,便炸裂开来,碎成了渣滓。 面前的石头消失的一刹那,就从后方迅速的闪来一个人影,一道阴气直扑面门而来。 。网手机版 第二百四十七章 朱夏负伤 来者正是那傀儡女孩,她依旧是一贯的打扮,怨恨道,“定要如此苦苦相逼,我也不会让你们全身而退的!” 她话音刚落,周边就出现了数十个瓷娃娃。 但此次的瓷娃娃看上去有些不一样。 并不是瓷器学一般的白色,而通身都是泥巴似的土色,可反倒少了几分诡异的阴冷,更加活灵活现一些。 它们齐齐冲中间的三人攻来。 陈月歆利落上前,反手就制住两个,口吐火焰,又烧退一片,朗声道,“只是要你将七羽锥物归原主,何谈逼你?那本就不是你的东西!” 地上的泥土好似活了过来,这些泥娃娃一旦受损,地上便有泥土填进它们受损之处,转眼间就叫恢复如初,力量不减,毫无间隙的不停攻击。 难怪人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这毕竟是在藤原离鸾的领域,或许还有很多他们未曾见过的招式。 即便她现在力量不足,但光是这些没完没了的泥娃娃,就够叫人头大的了。 发现这一点的朱夏立即蹲下身子,将自己身上的气息导入泥土中。 霎时间,所有在活动的泥娃娃都停止了动作,身体骤然硬化,恍若动弹不得。 陈月歆抓住空隙,浇出烈焰反击。 所有的泥娃娃在炙热的火焰中化为了虚无,但几乎是在电光火石之间,三道金光分别朝三人接连射来。 这速度极快,甚至可以说,在三人之上。 陈月歆咬牙运力,这才堪堪躲过一击,金光砸在地上,没入土里,将朱夏的气息完全震了出来。 另一道金光亦是直朝朱夏去了,本就受了波及的她被迫紧急反应,但金光仍是擦着了她的手臂。 “唔……”她一声闷哼未完,又眼见最后一道金光刺向了熊巍。 连陈月歆都反应不及的攻击,熊巍怎么可能躲得过?! 朱夏强行忍痛凝力,一个箭步跳到了熊巍跟前,“阿哥!” 代他受了一击。 熊巍连忙把她接在怀里,两人跌在地上,“阿夏,阿夏!你怎么样?!” 她虚弱的瘫在他怀里,一张嘴,就有血液涌出。 陈月歆连忙靠了过来,感知了她的灵力,道,“伤及元神,你护着她,别让她瞎动,我们想办法走!” 那金光,必是圣人或圣器之力。 陈月歆挡在两人跟前,浑身焰色暴涨了一圈,凶恶且戒备的看着藤原离鸾。 按理来说,她有伤在身,即便拥有圣器,也使不出这样强的力量。 熊巍紧紧的抱着朱夏,一边轻声的跟她说话,“阿夏,你不要睡着,阿夏,我在这呢,别怕,我一直在这,你看着我。” 朱夏知道自己离死也就差那么临门两脚,亦紧紧的依靠在这结实的臂弯中,乖乖的不再言语,努力睁着眼睛看着他的双眸。 藤原离鸾的视线越过了陈月歆,看见后面的两人。 她叹了口气,率先开口,“我承认,是我拿了你们那叫七羽锥的宝贝。” 陈月歆皱眉,做出预备攻击的姿态,“我不管你要七羽锥做什么,但不该让七羽锥染上阴邪之气,速将东西还来!” “现在不能还给你们。” 藤原离鸾抿了抿嘴,在陈月歆动手之前解释道,“我要做什么都是我的因果业债,与你们也并无关系,不要干涉我,我可以答应你们,在‘借用’完七羽锥之后,会将它原封不动、完好无损的还给你们,” “但现在不行。” 她强调了一遍,又接着道,“你也看见了,在此处,你们不是我的对手。” “我不想对那两人下手,你们走吧。” 陈月歆还想说些什么,眼前却又铺开一阵剧烈的金光。 视线恢复时,三人已经站在了马路边,回首那头,仍是平坦空旷的绿野,不见密林。 思及朱夏的状态,她紧了紧拳头,决定道,“走,先回去!” 接到陈月歆的传音之前,汪文迪和张霏霏正在医院里打听有关于夭折孩子的事。 根据可用信息排查,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目标。 那是一个周姓的无名孩子,死于近三个月前,死的时候不过两个月零一天大,生母正是童颜。 是的,只有姓,没有名字。 听八卦的妇产科医生说,孩子的父亲好像并不怎么重视这孩子。 就连孩子的遗骨,都是童颜孤身一人带走的。 问及死因,据说是中毒而亡。 “毒死的?”汪文迪眼底划过一丝寒意。 “是啊,太可怜了,那么小的孩子,”医生也忍不住感慨道,“真不知道爹妈是怎么看孩子的,竟让让孩子被毒虫咬了一口!” “被毒虫咬了?”张霏霏惊诧道,“什么类的毒虫?” “不知道啊,我记得送来的时候孩子伤口周边都发黑溃烂了,”医生叹气道,“中毒实在太深了,救也救不回来。” 汪文迪笑的人脊背发凉,边走边道,“好笑。” “好笑?文迪,这哪里好笑了?”张霏霏摊开手,只觉得残忍无比。 “两个月大的孩子,应该在干嘛?” “吃奶,睡觉。”她想了想,答道。 “我们国家又不像那些热带国家,蛇虫鼠蚁滋生,难道两个月大的孩子,做父母的会带他去热带雨林里逛一圈?”汪文迪一通分析,问出来的话更加让人觉得残忍,“所以,孩子被毒虫咬这件事,是不是极有可能是人为预谋的?” 的确,两个月大的孩子若要夭折,绝大多数都是什么先天性的绝症,意外是少之又少,更别说这种,被毒虫咬死的方式了。 假如真是预谋,而为的就是养成小鬼,这可不就是残忍中的残忍,没人性中的没人性吗? 张霏霏不禁打了个冷战,“简直是丧心病狂。” 她才说完,汪文迪便接到了陈月歆的传音,脸色更加沉寂,道,“月歆那头出事了,朱夏受了重伤。” 张霏霏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同他一起赶了回去。 陈月歆正在门口干着急,像个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来回踱步。 一见到两人回来,她快步上前,领着两人进了屋。 。网手机版 第二百四十八章 阴阳转化 屋内,熊巍依旧那样抱着朱夏,始终不曾松开,但还是能看见,朱夏衣裳胸口处,已经被血液浸透了。 是她嘴里吐出来的血,熊巍耐心的帮她擦着嘴角,也挽救不了她逐渐失去体感的神智,她的眼皮越来越重,时不时的就要闭上一下。 每当此时,熊巍就会一直叫她,直到她重新睁开那么一丝缝隙。 “阿夏,阿夏,别睡啊阿夏,我会救你的,你这次也不会有事的。”熊巍的声音略有些颤抖,但为了让朱夏相信自己,他已经很努力的在控制了。 张霏霏跑到跟前,担忧万分,“怎么伤的这么重?阿夏,阿夏?” 她不敢碰朱夏,忙将视线投向汪文迪,“文迪,你快来看看阿夏!” 陈月歆也走到跟前,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力量凝成一道柔光,渡进朱夏的身体。 但不一会儿,那股力量又被排斥而出,只浮在朱夏周边,并没有起到疗伤的作用。 她急得跺脚,也不敢大声叫嚷,压抑道,“又是这样!” “怎么会这样,她体内一直抗拒我的力量,怎么办啊阿迪!” 汪文迪望了一眼窗外的太阳,又将视线移回到朱夏身上,“现在没办法……” 熊巍一怔,一颗豆大的眼泪偷偷砸了下来,他连忙擦了一把眼睛,专注在朱夏身上,握紧了她的手,“阿夏,都怪我,你真傻,为什么要帮我挡……” “能不能听我说完,我是说现在没办法,”汪文迪显得尤其从容不迫,接着道,“晚上就有办法了。” “晚上?为什么?”张霏霏问道。 “她既然是伤及元神,要给她疗伤,就要渡给她同源的力量,才能修复伤势,鬼车身上的力量,皆属阴力,”汪文迪解释道,“咱们的力量都属阳力,当然被她排斥,要是接纳阳力,只会加速她元神的枯竭。” “这么说,我差点害了她?!”陈月歆一听这话,气的当场跳了起来。 “这也不能怪你,你急于救她,不了解这些,好在我们回来的不算晚,”汪文迪安慰了一句,又道,“等到入夜,我可以摆一法阵,将阳力经由此阵转化为阴力,自然也就可以救她了。” “不用太急,她还能撑住。” 他瞥了一眼朱夏死死抓住熊巍衣服的手,下结论道。 张霏霏是相信汪文迪的,故而微微松了一口气。 可熊巍没有,并不是他不相信汪文迪,而是他将朱夏这样子看在眼里,想到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就感觉自己和朱夏一样痛,甚至比她更痛。 “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还是都在此守着她吧,以免生变,”汪文迪补充了一句,又冲陈月歆道,“说说看,发生了什么?” 陈月歆据实以告,又道,“她负伤如此还能出手?” “不可能,”汪文迪推测道,“那里面可能还有别人。” “可我没感觉还有另外的气息……” “既然是圣力,此前也见过圣器,说不准出手的正是圣器真正的主人,力量压制,你感觉不到也属于正常。” 汪文迪又疑惑道,“但她怎么会就这么放你们走了?对她来说,杀了我们,七羽锥不就是她的了?之后她要摆什么九灵聚阴阵也好,要做什么也好,总归少了一个阻止她的人不是吗?” 陈月歆回想当时,望了熊巍和朱夏一眼,又道,“我感觉她……浑身散发的气息虽然阴冷,但却不像是周游那类泯灭良心的人,她‘借’七羽锥究竟想做什么?” “或许她要借的不是七羽锥,”汪文迪沉思道,“九灵聚阴阵说到底是为了复活阴灵,但阴灵复生之后会非常脆弱,急需巩固,否则很容易再次魂飞魄散。” “你的意思是?” “你别忘了,阿巍的七羽锥是谁所造。” 陈月歆食指一抖,她知道,是瞿星言。 换言之,这枚七羽锥上,有一丝青龙之力。 “加上此后,我们还对七羽锥进行过强化,这力量,恰是复生阴灵最需要的,”汪文迪垂下手,似对自己的推论非常有自信,“所以她才会说现在不能还给我们。” “看来那地方我得亲自去一趟了。”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时间过的也是飞快,一晃便入了夜。 入夜之后,汪文迪把厅中的东西移开,空出一块地来。 “阿巍,把她抱过来。”他吩咐道。 熊巍不敢怠慢,将朱夏稳当安置在地上,又见汪文迪在地上画出一个巨大的八卦,朱夏正处在其中一个阵眼上。 他走到朱夏身前,伸出食指蘸了蘸她身上属于自己的血,而后以血为墨,在法阵中画出一个简单的图案,再经由这图案把两个阵眼连在了一起。 汪文迪站到与之对立的阵眼中,周身浮出一层清光,凝神念道,“阴阳互衡,五行相生,先天八卦,四神相对……阴转阳,阳化阴,皆在此阵……八卦阴阳互生阵,结阵!” 跟着,他身上的清光顺着阵中的血迹蜿蜒而去,更是逐渐转为墨色,一点一点化进了朱夏的身体里。 朱夏的脸上慢慢恢复了血色,她撑起身子,调养体内的力量。 阵法消散,熊巍迫不及待的问道,“阿夏,感觉怎么样?” 她借力起身,捋顺呼吸,笑道,“阿哥,我感觉很好。” 熊巍紧紧握住她的手,叮嘱道,“下次不要再做这种傻事了,阿夏,我不想让你受伤。” “咳咳。”看着这俩人亲密无他的模样,汪文迪故意提高了音调,清了清嗓子。 朱夏也回头尊敬道,“这次谢谢你救我。” “还是谢阿巍吧,我看他是最操心你的。”他又这么说了一句。 一旁的张霏霏见状,把他拉到一边,开启了另外的话题,“我以前学医的时候只知道阴阳的确是互通的,却不知道能量还能如此转化,这实在神奇。” “当然可以,”汪文迪不吝讲述起来,“这也很好理解。” “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网手机版 第二百四十九章 狭路相逢 “阴阳相合万物生,阴阳共存而互通,只要达到一定的条件,自然就可以互相转化。” “你有中医的基础,中医里有言‘重阴必阳,重阳必阴’,也就是寒极生热,热极生寒的道理。” “这个我懂,”张霏霏点了点头,认真道,“比如有些病症,起初高热口渴、大汗淋漓,在中医上称为‘热症’,但病症继续发展后,反而会体温下降、面色苍白,这又是阴寒的体现。” “就是这么个理。” 汪文迪笑言,跟着教导于她,“我摆这个八卦阴阳互生阵,就是给阴阳转化创造条件,不过阴阳转化除了需要必要的条件之外,进行之中,还有两种形式。” “哪两种?”她追问不止。 “渐变和骤变,”汪文迪答道,“字面意思,你可以自己理解理解。” 一旁的陈月歆百无聊赖,沉默了半天还是决定开口把话题拉回正轨,“朱夏既然没事了,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汪文迪略加思索,语气里爬上一丝严肃,吩咐道,“阿巍和朱夏,你俩和月歆明天护着霏霏,去一趟童颜的家里,找找线索。” “我去会会藤原离鸾,看看那密林深处到底有些什么名堂。” “好。”众人齐声应话,都无异议。 第二天,几人再度各自行动起来。 经过一番打听,四人得知了统共三个不一样的地点,都是所谓童颜家的住址。 一个在郊区,是一栋独立的别墅洋房,一栋在市中心,是高档小区里的住宅房,还有另一则住址,是在一所幼儿园边上,一户普通公寓里的房子。 三个相隔都有些距离的住址,要说效率最高的办法,那当然是兵分三路了。 最终决定,陈月歆跟着张霏霏,熊巍和朱夏各去一处。 两人选择了调查市中心的那套住宅房。 这套住宅房还算普通,虽然价值不菲,但的确像是平凡的三口之家会买下的住处,作为一个温馨的家来看待。 当然,两人是没有钥匙的。 张霏霏知道,要想进去,靠陈月歆就行了。 陈月歆挽住她的胳膊,双指并拢于嘴前,念出一串咒语,随后便在门上划开了一道足够人通过的口子,带着张霏霏毫不费力的走了进去。 和预想中的一样,布置风格都像是一个家。 暖色的灯,亮色的壁纸,精致的家具,干净的沙发,像一个新家。 客厅最显眼的位置还摆着一张照片。 上面合照的人正是周游和童颜。 “他笑得也太敷衍了。”陈月歆凑近一看,如是评述道。 张霏霏微微点头,也道,“不过这个童颜,笑得也不怎么开心啊。” 两人放下照片,在这个家里来回找了两圈,什么也没发现。 哐! 倏忽之间,一声巨响传来。 陈月歆本能性的跨步挡在了张霏霏面前,紧紧盯着动静的源头。 客厅的窗户不知被什么重重撞开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幽幽的男声蓦地从背后响起,“看来今日,我要一箭双雕了!” “啊!”张霏霏一声尖叫。 陈月歆猛地回头,只见来者正是那狂妄的周游,此刻他正将张霏霏反扣住,胳膊抵在她的脖颈上,显然是已经获得了人质。 “霏霏!”陈月歆咬牙怒道,“放开她!” “放开她?你当我是傻子吗?”周游大笑起来,手上的力气丝毫不放松,反问道,“你们来这里,找到什么了?” 其实她俩什么也没找到。 但在陈月歆开口之前,张霏霏就扒住他的小臂,抢先道,“找到了什么也不会给你的!” “哦?你想诓我?”周游收了几分笑容。 “你也配让我撒谎?”张霏霏依旧毫不客气的回击。 “该不会以为我这就没办法了吧?” 说完,周游腰间突然凝聚起一股黑气,陈月歆这才注意到,他腰间挂着一个小木盒子。 黑气从木盒子中爬出,分成两道,一道缠上了本就被控住的张霏霏,另一道袭向了陈月歆。 陈月歆直接一道火焰将其湮灭,张霏霏身上那道也不过是在她周身饶了一遍,就又回到了木盒子里。 周游冷笑一声,“你们什么都没找到,还敢骗我,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头。” 他手上一个用力,张霏霏脸上的痛苦又更重一分。 “你个混蛋,放开她!”陈月歆骂道。 “好啊,”周游脸上的得意更甚,眼神直视陈月歆,道,“我说过,你是个很不错的母体,你这么想救她,不如……你跟她换换?” 陈月歆想也没想就答应道,“好!我跟她换!” “不要!月歆,别换!”张霏霏吃力喊道,“你快走!” 陈月歆对此好似未闻,一步一步朝周游靠近,眼里沉淀着一抹焰色的杀意。 一步,两步…… 杀意陡然迸发,一道极快的火光射向周游,不等他对张霏霏有所动作,陈月歆就先行一个闪身拽住了她的手,偏身又是一个漂亮利落的手刀劈向周游的脑袋,两面夹击,周游只得放手。 张霏霏整个人的重量都砸在陈月歆身上,但她稳稳的将其接住,回身稳住身形,再度护住她,“没事吧?” “咳咳!!”张霏霏猛烈的咳了一阵,保持着警惕道,“我没事。” 周游一个扬手,纵身躲开火光,心道真是冤家路窄了,这一战也是避无可避。 他周身的黑气愈来愈厚,把他整个人都盖了进去,随后又化成了虚无,叫人辨别不出他会从何方向动手。 陈月歆面对这种人毫无耐心可言,当即便安置了张霏霏,转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一道焰气向四周炸开,她快准狠的找到了周游的位置,破了这不堪一击的隐形之法。 周游也没想到陈月歆实力竟这么夸张,即刻显形闪避,与她一道火焰相撞,而后弹开。 空气中逐渐出现越来越多的火星子,纷纷向陈月歆聚拢,又沾过她的流火扇,变作火团砸向周游,这样的攻击逼得他不得不全力以对。 。网手机版 第二百五十章 独闯密林 怕就怕,哪怕是使出全力,也应对不过。 “说,你到这儿来到底想找什么?”陈月歆还有余力问话,厉声道,“拘孩童魂魄,养众多小鬼为恶,又是想做什么?!” 一股强大的红光瞬间迸发,周游的退路已经被火焰形成的包围圈给切断,他连连闪躲,一面抽空念动咒语。 旋即就见他腰间的小木盒飞出,盖子打开,那日的小鬼立时跳了出来,却是灵活的避开了陈月歆,攻向了两人争斗之外的张霏霏。 一直专注凝神的张霏霏反应及时,躲避之时利落的抄起了桌上的一把水果刀,把气力集中于之上,朝小鬼挥出一刀。 小鬼始料不及,被震退了几步,但很快又再度极速攻来。 张霏霏虽然防范有余,但速度上略有些落后,陈月歆见状,便召出四条火龙压制周游,一下瞬移到了她身边,轻松化解了小鬼的众多攻击,跟着吐出一道紫炎,追着那小鬼满屋子跑。 小鬼实力不济,却又无处可逃。 陈月歆与张霏霏对视一眼,趁周游与火龙相抗之时,手中握住流火扇,一个箭步闯入,以扇面为刃,压住对方,直将他逼到墙壁上,又拽住人的肩膀,把他狠狠摔在了地上。 她踩上他的背,道,“还不快说?!” 周游侧过脸,直视陈月歆线条傲然的脸,眼中不仅没有丝毫畏惧,反而贪婪更甚,答得依旧牛头不对马嘴,“你一定会是非常棒的母体……如果能将你变为母体,那我岂不是……无敌……” “我看你是活腻了!”陈月歆这暴脾气哪有心情跟他打哑谜,扬起手中的武器,便要一招将他置于死地。 电光火石之间,耳畔传来一声凄厉的小孩嚎叫声。 鬼娃娃不知如何冲了过来,竟用自己的身体替周游挡去了这一击。 周游身上黑气瞬间暴涨,只留下一句,“乖孩子。” 再看时,他已不见了踪迹。 但中了陈月歆这一招的鬼娃娃是注定活不成了,它的身体和四肢都逐渐缥缈起来,一点一点化成黑光消散在空气里。 “爸爸……” 张霏霏看着地上留下的阴影,心中沉重非常,道,“这孩子……刚才一定很痛。” “最终它还是被所谓的‘爸爸’给抛弃了。”陈月歆也摇头道。 再说汪文迪那头。 单独行动的他第一时间就赶去了那片密林。 他也一眼就能看出,此处的结界已经修复了,不过对他来说,破这个结界算不上难事。 正欲凝力,细感之下却发现,有一力量极弱处,而且并不像是力量上设置出的缺口,更像是前不久被蛮力打破过,然后现在正在缓慢愈合的状态。 他眼底微动,从那口子轻易进入了密林。 路也依旧是没路,他始终保持着警惕状态,一边以灵力往四周探寻,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特殊的路。 按陈月歆所说,他们找到了阴气最重的点,出发时跌进了地洞里。 可他却能察觉到,这里除了极重的阴鬼气之外,还有一丁点儿隐藏在其中的灵气,这灵气仿佛自然的缠绕在每一棵树上,与树共生,又仿佛飘在脚底的地里,或许就是从地下渗出来的。 但不确定这灵气的来源是否就是那圣器。 随着他的深入,诡异的气氛愈发浓厚起来。 咔呲!滋—— 不知何处传来一声怪响。 那声音活像是……烈火灼烧下,什么东西要炸开的前奏。 面前的树忽然消失了。 “有贵客……有贵客……”一个干瘪的声音飘了过来。 汪文迪停下步子,看见幽深的黑暗处,走出来几个泥娃娃。 没错,就是那种捏的很精妙的泥娃娃,连神态都捏的活灵活现,而事实上,它们眼下的确是活着的,还在走路。 泥娃娃集体停在他跟前,嘴里齐声道,“主人命我们前来迎接贵客。” “你们主人是谁?”汪文迪回问道,“藤原离鸾?” 将藤原离鸾的名字说罢,几个泥娃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即后退了两步,语气也变了,“你不识我家主人之名,你不是贵客!” 其中一个泥娃娃率先如剑一般纵身跳起,攻向汪文迪。 汪文迪一把抓住了它,将它摔到身后。 还别说,这看上去是泥巴捏出来的娃娃,身体还挺硬的,能跟大理石撞一撞了。 剩下的泥娃娃统统扑了过来,身后那泥娃娃也重新活泛起来,证实了这里的土的确是有问题的。 他手里化出一把宝剑,一剑一个泥娃娃,毫不留情,每切开一个泥娃娃,就有一缕淡光从它们体内飘出,化在空气里,它们便再也无法愈合。 待到切开最后一个泥娃娃,汪文迪就听见了另一个声音。 那声音像从头顶砸下来,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威压,略有愠怒道,“你为何在此撒野放肆?!” “你又是什么人?为何与藤原离鸾为伍?”汪文迪不以为然的甩了甩剑,将其收起,复又向前走去。 “休得张狂!”那声音听上去更怒了。 一阵罡风袭来,汪文迪抵挡之时,脚下土地颤动,瞬而坍塌! 对方或许是想教训他,殊不知,他等的就是这个。 以灵力护体,汪文迪在罡风与坍塌中游刃有余,踏实落地。 面前有一个洞口,虽不知里面会有些什么,但他自进入地下起,便感到那股灵力已然盖过了阴鬼之气。 洞口边的墙壁上左右刻着几个工整的大字—— 好配壶土,意造诸玩。 汪文迪挑了挑眉,他好像与陈月歆几人落在了不同的地方。 走进洞中,后头的入口骤然落下一道石门,将其与外界隔绝。 再一看,里头竟灯火通明,别有天地,跟外面截然不同。 左右两侧摆着令人眼花缭乱的金银珠宝、玉器灵石,他踏入一步,便有一个声音似是在脑海中响起,诱惑道,“想要吗?你都可以拿走,这里随便一样东西,出去换得的钱财都够你富足一生了,想要吗?去拿吧……” 汪文迪静心凝神,那声音虽未消失,但却根本影响不到他。 他扫视四周,没有看见明显的出路。 “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以极阳之力,破迷心之咒,妖邪魔物,速速显形……破!!” 一道清光以他为中心炸开,霎时间飞沙走石,鬼哭狼嚎。 周围的金银珠宝迅速被枯骨残叶替代,阴风阵阵之中,他看见了一道门。 。网手机版 第二百五十一章 陶瓷艺大师 就在脚底这条路的尽头。 一低眼,他看见了那诱惑声音的源头,他站的地方仅留下了足够一人通过的宽度,道路两边凹陷下去,里面有无数的泥娃娃,看得人头皮发麻。 仔细观察便能发现,这些泥娃娃或神情呆滞、或缺胳膊少腿、或不够对称……总之全然都是些残缺之物,是一些失败的作品。 若是常人入此,行差踏错,就会被这些沾染鬼气的泥娃娃拖下去,扒皮抽筋。 这条路,只能直走。 汪文迪快步移动到道路尽头的门前,这门上左右又有几个醒目的大字—— 重镂叠刻,细极鬼工。 他将门推开,眼前是一块平坦的地面。 上头像是摆放展品一样,放置了许多陶艺制品,小到雕刻着栩栩如生花鸟虫鱼的陶杯,大到精雕细琢的仙佛神像,无所不有,叫人目不暇接。 还没来得及欣赏这上头精细的手工心血,一道极其熟悉的声音便落进了耳里,“你终于到了。” 循声望去,声音的主人站在自己的对面,大约有十数米远的地方,背后也靠着墙。 他黑发黑衣黑目,整个人沉寂非常,此刻正抱臂,以一种非常平静的目光看着汪文迪。 “是你,小瞿……瞿星言。”汪文迪嘴角扯出一丝意味不明的轻笑。 两人目光相撞,好似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但对方并未出手,汪文迪跟着也是略低了低身子,一个跃身,潇洒利落的往瞿星言身边跳去,好像丝毫不觉得中间会有什么机关意外。 落地时他还伸出手掌去,对方脸色冷冷,但仍是伸出手来配合了他,跟他击了一掌,两人恍若保持着从前的默契,就连说出口的话也出奇的一致—— “暂时……合作愉快了。” 瞿星言收回手,神态和语气都还是那冰雕似的样子,接着道,“我身后这堵墙是虚无的,墙后是一间迷宫,我走了三遍,没找到出路。” “那不就是死胡同?”汪文迪也同他一样,并不问他来此的目的,只是就事论事道。 “是迷宫,”瞿星言强调了一句,然后伸手指了指面前地上的那些陶制品,道,“你先看看这些东西,这里面有大学问。” 汪文迪智商自然是时刻在线的,若是看这些凌乱得什么都有的陶品,倒是什么也看不出来,但他知道,自己身边的这个人,也是个很有脑子的主儿。 果不其然,在细细观察了片刻后,他立马发现了其中端倪之处。 陶品中间还摆放着一些技艺精美的紫砂壶,如果光看这些紫砂壶的位置,将其一一相连,就成了一个巨大的字。 “生。”汪文迪望向瞿星言。 瞿星言点了点头,朝身后的墙努了努嘴,示意他和自己一起进去,“记住这个字,你就知道我为什么说这是个迷宫,而不是死路了。” 二人闭眼闯入迷宫的领域。 此方天地雾气缭绕,地上有无数纵横交错的方格,方格中雕刻着各式各样的简画,两个为一组,看上去像是某种特殊的阵法。 汪文迪闭眼回头敲打了背后的墙壁,那墙壁结实非常,也就是说无法通过原来的路走出去。 他睁眼甩出两道剑气扫向四周,四周的墙壁上涌现一层金光,把他的剑气化在了里头,墙壁纹丝不动。 瞿星言把他的注意力拉回来,道,“你再在这些方格简画上,写出‘生’字试试。” 点了点头,汪文迪依言照做,在这些方格上写出‘生’之一字,落下最后一笔,汪文迪脚下金光一闪。 眨眼间,他又回到了外头。 “什么情况?”他将眼前紫砂壶摆放的位置记了一遍,再度闭上眼睛,摸索着再次进入迷宫中。 瞿星言就在原地等他,“怎么样?你看地上方格里画的紫砂壶,和外面摆放的位置也是一样的,与其说那是一面虚无的墙壁,倒不如说是一面镜子。” “你说的没错,”汪文迪皱了皱眉,继续道,“可外面的壶都是单个单个摆的,这里面……每一个连起‘生’字经过的壶,旁边的九宫格里必然有另一幅壶的简画,这又是为什么?” “不知道,但这正是可疑的地方。” 瞿星言摇头,神色略有些严肃,倚在了后头的墙壁上,两人就这么对着一堆方格和简画出神。 “这里是极阴之地,”他率先打破沉默,道,“你也感觉到了吧?” “嗯,难道和此处长眠之主有关?”汪文迪应声,问道,“你知道这里是谁的长眠之所?” “大概知道,”瞿星言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不确定,又道,“总觉得此处阴气有些奇怪,但我又想不通这迷宫机关和墓主会有何关系。” “说来听听。”汪文迪捏着下巴,回想起入此种种,想不到这里埋着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距今约六百年前,民间生有一位陶艺大师,名程朱明。” “他生卒年不详,一心只为能做出更好的作品,传闻他曾经四处学习进修,最终将自己的技艺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他的每一件陶品都被人们称为‘神品’。” “但后世对他的生死都没有具体记载,也就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死在哪里,又埋在了哪里。” “他最擅长的就是制造紫砂壶,而且他把雕塑和紫砂壶结合在一起,自创‘重镂透雕’的技艺,几乎没人学到他的精髓。” 瞿星言一向对华夏历史研究得多,接着道,“评价他便是‘好配壶土,意造诸玩,重镂叠刻,细极鬼工’,也就是进来时看见的那四句话,所以我才推测,这里可能是程朱明的长眠之处。” 汪文迪仔细听着,问道,“他没有后代吗?” “没有,他的一生,都在研究更好的陶瓷技艺。”瞿星言答道。 “你刚才说的重镂透雕,具体是什么意思?” “按字面意思来解释,就是在陶艺品的制作过程中,把雕塑的风格加进去,透雕便是指把浮雕出来的东西,背景挖空,对刀法和手艺要求都极高。” 汪文迪灵机一动,朗声道,“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一种特殊的叠加手法?” “叠加?可以这么理解吧……” 瞿星言还没说完,自己便先明白了他的意思,道,“你是说,这里多出来的那些简画,是用来叠加满足透雕的条件的?” “就是这个意思!”汪文迪打了个响指。 “那叠加出来的又是什么?”瞿星言问道。 “出去就知道了!” 。网手机版 第二百五十二章 九尾狐 汪文迪拉着他按照‘生’字跳了一遍,再度回到了入口处,信心满满的抬头指向天花板,“你看!” 原来两人起先只顾着眼前的东西,这天花板上另有一些凸起的壶状雕刻物,汪文迪手中凝出一道剑气,只闻‘咻’的一声,他便将天花板上的凸起全部平整的切了下来。 上头的壶落在下面众多展品的中间,竟自己动了起来。 最后在那大大的‘生’字上重叠勾出两个小八卦的形状,但两个八卦的方向是相对的。 瞿星言眼神一动,道,“找到了,坤卦与艮卦相交之处!” 坤卦对应死门,艮卦则是生门,二门于‘生’字上叠加相交,汪文迪脑子转的飞快,“此乃绝处逢生,置之死地而后生之意,走!” 两人重新回到迷宫里,按照外面出现的样式走了一遍方格,果将所有的壶串联在了一起,最终落于生死相交处。 脚底下的‘生’字发出淡淡星光,与此同时,四周的墙壁中传来阵阵机关启动的声音,眼前正对着的墙壁上蓦地出现了一扇门。 门后是一条羊肠小道,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过去。 不知走了多久,才见到尽头。 尽头仍是一扇门,一扇生了锈的铁门,门上挂着一把大锁,锁上同样锈迹斑斑,甚至还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咯咯……”微风带来一阵女子的妩媚笑声。 这声音不是藤原离鸾的,酥到了骨子里,媚到了骨子里,让人不禁想入非非,拥有这种嗓子的,该是如何一个美艳绝伦的绝世美姬。 “你们想要钥匙吗?” 回神一看,铁门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女人,她斜倚在那,身上披着一件宽大的袍子,可以看见她线条流畅的锁骨,和洁白如雪的大腿。 腰间系着的腰带跟没系没什么差别,除了勾出她如弱柳的腰肢之外,并没有起到束好衣物的作用,显然是这女人绑的太随意了,她一动作,袍子就会从肩头滑落,好像明目张胆的在勾引面前的两人。 这画面任哪个男人看了都会不由自主的答上一句,“想要。” 不过不巧,她拦住的这俩也不是一般人。 甚至根本就不是人。 两人都感觉到了她身上带着一股冲天的妖气,汪文迪上前一步,问道,“怎么,想要你就会乖乖给我们不成?” “那当然要二位拿东西来和奴家换换了。”女人笑答,让人更觉媚态如风。 “什么东西?” 女人似一阵轻风,飘到汪文迪身上,柔若无骨的附着于他,“当然是你的心了~” “哈哈,哈哈哈哈……!”汪文迪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讽道,“心要是给你了,我不就死了?” 她勾人的眼神瞟向一旁的瞿星言,又把攻势转向了他,“无妨,二位只要有一人把心给我,我就把钥匙双手奉上。” “我看这位小哥俊得很,不如……” 她朝瞿星言攀去。 瞿星言冷冽又厌恶的眼神在她接触到自己之前就先杀了过来,那一瞬间,他猛然祭出金轮,利落的割断了她想要触碰自己的一条玉臂。 “我最讨厌别人碰我。” 紧接着,汪文迪反手扣住在自己身上的女人,并指为剑刺进她接近心口的地方。 嗷!! 女人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随即她身上炸开一道黑气,又闻一声野兽的嘶吼,她快速变化起来。 哐!! 此处的空间竟直接被她顶开,两人纷纷灵敏闪避,跳到了绝对安全的地方,看见眼前变化后的怪物。 烟尘散去,瞿星言盯着它的眼色微变,喃喃道,“此处竟有此物。” 汪文迪一看—— 嚯! 便见这怪物通体雪白无暇,四肢修长,最要紧的便是它身后,统共九条大尾。 “九尾狐?!”他同样有些惊讶。 “别发呆,它攻过来了!” 说话间,那九条巨尾横扫而过,差点把分心的汪文迪拍倒在地,看来是刚刚下手太狠,把它惹生气了。 汪文迪稳住身形,周身灵力暴涨,同时将巨大的力量汇聚在指尖,迎着对方的攻击而上。 九尾狐口中凝出一个巨大的火球,配合自己尾部不断地攻击,一同砸了过来。 这火球贯穿了周边的一切,虽然无法影响到汪文迪,但多少令他改变了一些轨道,手中的利刺直接戳穿了九尾狐的一条前肢。 突如其来的痛楚让九尾狐发出一声长吼,九条巨尾的末端也凝出火焰,灵力覆盖了伤口,让其缓慢愈合。 汪文迪回过头来,加大了力量,但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一些微末的消耗罢了。 九尾狐的速度并不慢,它再度主动攻来,锋利的爪子刺向汪文迪,他一偏手,宝剑便出现在了手里,与其相撞,在空中摩擦出炙热的火花。 汪文迪从不闪躲,双剑刺去,直接劈开袭来的九个火团,给周围带去一波又一波的冲击力,与之再度弹开。 他一个闪身,以极快的速度在九尾狐反应之前跳到了它的上方,剑尖对准了它的背部,猛然扫出一道剑气,在它背上留下一道很深的口子。 狂吼一声,九尾狐轰然倒地,但却更加愤怒,只可惜汪文迪实力远在其之上,他如闪电一般飞出,又在它腹部刺了一剑。 “嗷——”一声渐弱的哀鸣。 硕大的九尾狐在他的剑下化作一阵随风逝去的微光,再也凝聚不起来。 地上响起一声清脆的动静。 汪文迪落到瞿星言身边,定眼一看,正是一把铜质的钥匙。 “这里怎么会有九尾狐?”他捡起钥匙,又问了一遍。 所谓九尾狐,据载:又东三百里曰青丘之山,其阳多玉,其阴多青雘,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 瞿星言也道,“的确奇怪。” “而且……我好像没能杀了它。”汪文迪皱了皱眉,用钥匙把门打开。 “九尾狐有九命,又能蛊惑人心,实力绝不弱,杀没杀它,都在情理之中。”瞿星言接话道,跟着望向门后。 门后又有一条长廊,直到走完这条长廊,汪文迪眼色更凝重了,“那感觉不见了。” “那股极其浓重的阴鬼之气,和若隐若现的灵气,都不见了。” 眼前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石床。 瞿星言看着石床,又扫了一眼此处的整体构造,道,“方才,这里有人在,里头还有一丝残余的灵气,这灵气很重。” “看来那九尾狐,是用来拖时间的了。”汪文迪眼底划过一丝不悦。 却见瞿星言绕着里头左走三圈,右走三圈,最后停在石床面前,念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开!” 石床中央陡然射出一道紫光,在对面的墙壁上炸开一个缺口。 。网手机版 第二百五十三章 骨灰聚魂 “什么东西?”汪文迪看着墙壁里滑出来的一个宝盒,不禁问道。 走近一步,他身体里属于碎片的力量竟蠢蠢欲动起来! “看来是……同源之物。”瞿星言也感觉到了,沉声判断道。 汪文迪将其捡起打开,但里面空空如也。 他深吸了一口气,“估计是被带走了。” 线缩断在此处,若真是河图洛书的碎片之一,接下来他又该到何处去寻程朱明? 程朱明又怎么会和携有七羽锥的藤原离鸾扯在一起? 瞿星言看出他的心事,也知道他重视寻找碎片一事,微张了张嘴,却没开口。 这里已经没有多少探索的价值了,两人先后离开了地下,跳出去时才发现,先前的密林也已完全消失不见了。 平原上一棵树也不剩,汪文迪四处探了探,果然一丁点多余的气息都不复存在了。 瞿星言望着他,沉声打了个招呼,“走了。” 汪文迪自然没有留他,也没有对他动手,两人再度分道扬镳。 回到住处的时候,几人都在,正在屋里围着个东西,像是就等着他回来拿主意。 “文迪!” 张霏霏抬眼正对上他的目光,唤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她快步上前把汪文迪拉到圈中,指着桌上那一个瓷罐子,直言道,“阿夏在童颜家找到了这个。” “这是?” “骨灰。” 汪文迪眯了眯眼,“她孩子的骨灰?” “应该是,我拿到的时候还看见了灵牌。”朱夏答道。 “我和月歆还碰上了周游,”张霏霏把事情简略讲了一遍,强调道,“他好像也在找什么东西。” 他去童颜家找东西? 难不成也是去找这孩子的骨灰的? “他还一直口口声声要把我做成什么母体,说那样他就无敌了,简直像个疯子。”陈月歆骂道。 “母体?小鬼?怀孕……夭折……”汪文迪面上了然,镇定道,“看来和我想的一样。” “什么一样?” “他把自己的孩子做成了小鬼,以血脉代替符咒控制,而这种小鬼有一个先天决定强弱的因素,那就是它的母体,母体越强,小鬼的资质就越完美。” 汪文迪不屑的笑了一声,简短道,“简单来说,他这话的意思,就是想让你给他生个孩子。” “什么玩意儿?!” 陈月歆差点炸毛,“我看这人真是个牲口,不会他跟藤原离鸾那啥……也是为了让藤原离鸾怀他的孩子,然后再杀掉做成小鬼吧?” “极有可能,”汪文迪继续道,“结果半路发现藤原离鸾想反过来控制他的小鬼们,所以撕破了脸。” 提及小鬼们,张霏霏不禁问道,“不会那八个鬼娃娃,都是他的孩子吧?” “以血脉之力代替符咒压制,所以马腹离去后,怨气也没有反噬到他身上,即便这听起来残忍的很,但他作为一个外行……称得上的聪明了。”汪文迪摇了摇头,显然不是真的在称赞他。 “而且照他对月歆的态度来看,他并不打算停手,大概率还要继续培育小鬼。” “我们怎么才能阻止他?”张霏霏抿嘴问道。 “那得先找到他了,”汪文迪盯着那盒骨灰,心中已有了办法,道,“只要借助这东西聚灵,一问就知。” “可……那鬼娃娃已被我一招杀了,怎么还能聚灵?”陈月歆迟疑道。 “你那不叫杀它,只是把它的力量打散了,要弄死被饲养的小鬼,只有两种途径,第一种就是我说过的,让它以生前死亡的方式再死一次,然后作法超度它,第二种,则是……杀死饲养者,释放它的灵魂,也能送它往生。” 汪文迪说明道。 “那你去密林,结果如何?”张霏霏跟着问道。 “藤原离鸾跑了。” 他将方才发生也简述了一遍,但把其中瞿星言的部分全部省略,又道,“不过也不能说是全无收获,起码发现了第四块碎片的气息。” “碎片也在藤原离鸾手上?”熊巍问道。 “不清楚,我倒更觉得在那程朱明手中,只是不知道他怎么会跟藤原离鸾搅在一起。” “九尾狐……出现九尾狐不是祥瑞之兆吗?”张霏霏思索了一阵,在她印象中,关于九尾狐的知识停留在‘大禹之妻’上。 据载:禹三十未娶,恐时之暮,失其制度,乃辞云‘吾娶也,必有应矣’,乃有九尾白狐,造于禹。 禹曰‘白者吾之服也,其九尾者,王者之证也’,青丘涂山一带更有歌唱道‘绥绥白狐,九尾龙龙,我家嘉夷,来宾为王,成家成室,我造彼昌,天人之际,于兹则行,明矣哉!’。 因此,大禹娶了涂山之女九尾狐,谓之女娇。 后世便多称九尾狐是祥瑞之兆。 “你说的也没错,不过九尾狐和万事万物一样,都有正邪两面之分,即便它们的祖先有‘大禹之妻’的美名,但也改变不了它们会吃人的事实。” 汪文迪耐心给张霏霏解释道,“如果九尾狐居于自己的领地,安心勤恳修炼,确是善类不假,但如果它们妄想逆天改命,就会走上凶兽之路。” “比如,九尾狐要想变成人,就有两种途径。” “一种是潜心修炼,到了一定的道行自然可以化形,但还有一种捷径,那就是吃人类的心脏,吃够九十九个,也能变成人,可前者为瑞兽,后者……为妖兽。” 张霏霏点头道,“那你遇上的九尾狐,是程朱明召出来的?” “也许。” 汪文迪拍了拍她的肩膀,把思绪拉回到眼前的事物上,“霏霏,一会我会聚出那孩子的灵魂来,你去抱它。” “你疯了吧?你让霏霏去抱一个鬼娃娃?”陈月歆第一个反对。 “你懂个屁啊!”汪文迪以看白痴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接着道,“我当然不可能让霏霏做有危险的事啊!” “聚出来的是个完全无害的孩子魂灵,不具备任何攻击性的!我是让霏霏接触一下他,看看能不能看到他生前发生的事,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这么说来,汪文迪已经把她当成一个能力者了。 张霏霏面上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应话道,“当然没问题!” “但是不要消耗过度,尽力而为。” 叮嘱完毕,汪文迪示意熊巍将窗户关上,又把窗帘拉上,这才把骨灰盒子放在了中央,画了一个圈把它围了起来。 他挥出一道清光洒在其上,立即作法,“天地玄黄,万法归一,死生不复,万界相连……魂聚!!” 阵阵柔光自骨灰盒中散出,盖子被揭开,里头灰白色的粉末慢慢有了动静。 。网手机版 第二百五十四章 老朋友 粉末有一些洒在了桌上,上面先是出现了两个小小的脚印。 一阵寒光闪过,一个约摸两个月大的孩子竟真的出现在了桌面上。 他定定的看着众人,身上洁白如雪,好像真的就是一个人畜无害的小娃娃而已。 但他的眼睛还是黑色的。 张霏霏正要伸手抱他,汪文迪忽然拽住了她的手,“别动!!” 他话音未落,那孩子猛地动了起来,一个闪身凶狠的朝陈月歆扑了过去。 这始料未及的一击让陈月歆毫无防备,被孩子狠狠的在左肩上挠了一爪,孩子不肯罢休,又在她白净的脖子上划了一爪子。 好在此时陈月歆已经反应过来,用力把它撂开,脖子上才只是留下了一道血痕,若是反应不及,这一爪子定要刺进她的大动脉才是。 “嘶!” 陈月歆嘴角抽动,怒的头发都要烧着了,扬起一拳砸向那孩子,“杂种!” “嘻嘻……”孩子诡异的笑了起来,挨了这一拳。 被这一拳打散的他重新汇聚在窗边,破开窗户冲了出去。 “照顾月歆,我去追。”汪文迪安置了一句,紧随其后也冲了出去。 陈月歆捂着伤口,紧盯他追去的背影,脑海里突然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 这就是他说的绝不会有危险? 她为自己产生这样的想法明显的愣住了,但身体上的痛感又把自己的思绪拉回了现实,“我去他妈的,这口子怎么好不了了?” 伤口周围开始蒸腾出明显的黑色,完全没有要愈合的趋势。 “我来试试。”朱夏也有些担忧,上前抬手,覆在了她伤口之上。 可那黑气好像怎么也吸不完似的,朱夏只得撤手,拧着眉头道,“好像……不行。” “没事,一点小伤。” 陈月歆强撑着走向沙发,整个人砸在上面,语气有些疲累,道,“我睡一觉就好了,有事叫我。” “好。”张霏霏替她找了个小毯子盖上,眼里遮不住的担忧。 以汪文迪的速度要追上那小鬼也不算难,而且他知道,这鬼娃娃一定是跑去找它爹了。 但鬼娃娃却跑到了郊外的一个池子边,环顾四周,似是没发现汪文迪的踪迹,紧接着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头。 过了片刻仍不见其他动静,汪文迪这才上前,查看平静如镜的水面。 与之前的镇蛟湖想比,这池子要小得多,水也更加浑浊,没有灵气,只有空气中缕缕沉重的阴寒气息。 他不想被此挡住脚步,直了直身子,就要跟着跳进水里。 “止步于此吧。”一道声音阻止了他的动作。 侧身望去,真是周游。 他脸上好像始终保持着那一丝诡异的笑。 “你算计我?”汪文迪挑眉平静问道。 “算计?是你小看我了才对。”周游不客气的答道。 汪文迪干笑了几声,将宝剑握在手里,一副就要一剑刺死他的模样。 “你的伙伴被我所伤……今夜若不治好,元神俱灭,你确定还要与我在这里耗着吗?”周游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恰汪文迪从不会被人这种言语动摇,他按下心中的情绪,表面上依旧让人看不出一丝端倪,“我要一剑杀了你,再回去,好像也并不迟。” “哈哈哈哈,”周游大笑了一阵,嘴中念出一串咒语,手里应声出现一面幡旗,他得意道,“恐怕等你回去,你的伙伴已经化成一滩脓水了。” 那幡旗紫黑紫黑的,让汪文迪看着有些眼熟。 他反手甩出一道锐猛的剑气,劈向周游。 周游堪堪躲过,剑气割开后头的一片树木,他不以为然,扬起手中幡旗,道,“我这样的小角色,哪敢接您一剑呢?” “还是让你的老朋友来陪你练练吧!” 老朋友? 汪文迪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而此时周游已经不见了踪迹,周围刮起的风中带来更多的阴冷气息。 忽的,一道紫色的身影以根本不可捕捉的速度‘歘’的一下冲了过来。 汪文迪双剑在手,亦不后退,径直与其碰上,双剑架住对方两只狰狞锋利的爪子,这才得以看清这身影的全貌。 它浑身皆是紫色的毛发,看不清五官,因为其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咒文,只能看清它那张似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嘴。 “居然还有你的事?!” 汪文迪一个用力把它弹开,瞬间甩出六道剑气,拧眉道,“受我一击并月歆的紫炎,你居然……?!” 眼前匍匐在地上的怪物,正是周孟春! 从它现在的形态来看,它已经进化修炼成了紫毛犼。 是的,上次它挨了那样的重击,不仅是恢复如常,还更强了,要知道,紫毛犼后面只差赤毛犼一环,就要演变成金毛犼了。 周孟春并不跟他交流,闪躲过三道剑气,又在口中凝出一团巨大无比的黑光,与剩下三道剑气对上,将之抵消。 抵消的一瞬间,它又如闪电一般刺了过来,那虽是野兽一般最原始的搏斗方式,但却是最迅猛、最血腥的。 汪文迪抬起宝剑架住他的攻势,另一手亦灵活运用手里的剑,朝它腹部刺去。 刹那之间,周孟春的腹部猛然生出一只手掌,紧紧握住了宝剑,它虽是因此一击那手已被烧焦,但不得不说挡下了汪文迪这一剑。 双方弹开,再度撞上。 汪文迪略略认真起来,跃至空中操纵风雨,当即便是吞云放电,背后生出九道宝剑虚影,与雷电一起攻向地上的周孟春。 周孟春亦可飞身而起,身形暴涨一倍,看上去更加狰狞,全身更是忽的剧烈颤动,自体内生出无数巨大尖利的骨刺,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防御铠甲。 见状,汪文迪令九道宝剑合为一处,爆开一道猛烈的红光,不与它的铠甲相撞,转而化成了一片席卷一切的火海,整个淹没了周孟春,对方微落下风,但很快从火海中喷出巨浪,落到地上,整理伤势。 不得不说,这紫毛犼跟前面那几个级别根本不在一个层次,实力也上升的极为明显。 巨浪袭来,汪文迪陡然飞身上前,浑身灵光暴动,口中念咒,喷出一团泛着无边金色的水雾,强行以实力压制了对方。 双剑破开水雾,齐齐扎在了周孟春的骨刺上。 吼!! 对方哀嚎一声,抬手想拍开汪文迪,被他提前洞悉,抽出宝剑绕到身后,又刺了一剑在它铠甲上。 全身的骨刺消了下去,汪文迪抓住机会,想要给它一击毙命。 就在此时,湖面上突然传来了动静。 。网手机版 第二百五十五章 梦中的他与眼前的他 整个水面开始冒出沸腾的泡泡。 汪文迪只分心了一秒,自己竟被扑上来的周孟春按到了地上。 他并不着急,就着这个姿势反手举剑,想从对方背上给它来一剑。 剑还没刺下去,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卡在了离它背部不过两毫米的地方。 汪文迪眼神一变,看见一道浓厚的黑气正连在湖中心。 “周游……!”他咬牙切齿的喊出这个名字,“狼狈为奸!” 周孟春抬起爪子,目标是他的喉咙。 但汪文迪当然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他的剑从来是随心所动的,在它抓到自己的脖子之前,宝剑就先脱出左手,割断了周孟春的手。 红色的粘稠液体从它断手的地方涌出,一股脑全部流在了汪文迪的衣服上。 又是红色的血。 这绝不对劲。 汪文迪甩开身上鬼哭狼嚎的周孟春,又利落的扯掉自己被血染脏的上衣,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 紧接着他操纵另一把剑,陡然射向了湖中心。 砰!! 湖中心炸开一阵足有数米高的水花。 随后抽出三道水龙卷,两道攻向汪文迪,另一道卷走了周孟春。 汪文迪切开水龙卷,重新站到了湖边。 跳下去? 还是回去救陈月歆? 他皱了皱眉头,将灵力凝聚到脚底,踏上湖面,一步一步走到了湖中央。 “周游,周孟春,”汪文迪笑了起来,但能感觉到他说这几个名字的时候令人毛骨悚然,“高玉绳,哈哈哈哈……!” 他脚下气力一松,整个人直直坠入湖底。 另一边。 今天的天色似乎黑得格外快。 不知是不是因为受伤的原因,陈月歆一挨着沙发,就感觉眼皮很重,没一会儿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睡过去的这段时间,她做了一个梦。 安静美丽的村庄,山清水秀的福地,谈笑风生的人们,穿梭来去的鸟儿。 轰! 一道铺天盖地的烈焰吞没了肉眼可见的一切。 村庄化为残渣,福地变作地狱,人们被活活烧死,鸟儿不住的哀鸣。 遮天蔽日的阴影。 天上有一只巨大无比的火鸟。 所到之处,哀鸿遍野。 侥幸逃脱的零零散散的人们,拿出仅剩的积蓄,请了一位法师前来。 法师衣冠楚楚,精气神状态好得很,看上去便有几分本事。 陈月歆知道,天上那只肆虐的火鸟就是自己,她还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爽。 她还知道,这个法师,就是那时的张乘风。 张乘风开坛卜卦,算出她下一个为害的地点,并决定亲自前往收服朱雀。 朱雀只觉得这人是吃饱了撑的,给自己磨爪子也不够,还妄想收服自己。 两人对上的时间,与张乘风所算毫无出入,但真正打起来的时候,张乘风也正如她所料的一样,只会丢几张符纸,念几句咒语罢了。 她要一招弄死张乘风时,一道更为猛烈的符咒砸了过来。 张乘风的帮手,来了。 浓烟滚滚中,她看见那人接住了自己一招。 浓烟散去。 那人的脸…… 赫然是瞿星言!! 一股剧烈的呛水窒息感从四面八方淹没了陈月歆,她拼命的伸出手去,想抓到一根救命稻草。 她拽住了一道冰凉的触感。 她有些依赖这个感觉。 陈月歆顺着触感睁开了眼,对方一双墨黑深邃的眼睛,好似要把她看穿。 “瞿星言……怎么又是你?”她没力气应对这家伙,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语气有些不善,望向那头的床边,张霏霏等人竟然都已经睡着了。 外头月色正好,汪文迪也没回来。 瞿星言的视线移到她扩大了一圈的伤口上,“那你希望是谁?” 他坐到她身边,拨开她的头发,眼底划过一丝寒意。 “用不着你,我自己能好。”陈月歆想把他的手拿下去。 “你的嘴和你的拳头一样硬,”瞿星言摁下她的动作,略带强制性的扣住了她,“能好?你好一个我看看?” “你他妈……!” “闭嘴!蠢猪。” 瞿星言将自己的力量覆上伤口。 “嘶。”陈月歆闷哼了一声,但很快咬住了嘴唇。 “很痛?”他看着伤口里的黑气被挤出,而后缓慢愈合,问的语气也轻了下来。 她没说话,却也能感觉到伤口在愈合,她忽的想起刚刚那个梦,问道,“你以前……见过张乘风吗?” 瞿星言低了眸子,专注在她的伤口上,答道,“见过。” 说着他又补了一句,“张乘风是当世神算,我学习道法,见过他很正常。” 陈月歆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便没再说话。 是瞿星言帮助张乘风封印了自己?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瞿星言以为她伤口太痛了,连忙道,“已经好了,你活动试试。” 陈月歆猛地对上他的眼睛,想起之前汪文迪的话,抿了抿嘴,还是问出了口,“你……不会害我吧?” “不会。” 他答得非常果断,好像本就是他心中认定的事实,他的墨色眸子里只有一丝深藏的明澈笑意。 屋外的凉风灌进来一些,把梦中的风雪一同卷到了陈月歆眼前,她看着他温华如月的脸庞,一瞬间竟不知她握住的到底是现实,还是梦。 “不会就好。”陈月歆松了口气,没注意到自己拽着他的手却越抓越紧。 瞿星言凑近她的伤口,那里已经完全愈合,看不出受伤的痕迹,他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他的呼吸也是凉的,黑色的碎发拂得她的脖子有点痒。 陈月歆想,自己不能一直离他这么近,因为他很快就是要走的,她抬起手,试图推开他的身体。 “你讨厌我?”瞿星言把她的手抓在自己心口前,不让她用力。 此刻那对深如黑潭的眼睛里,竟燃起了一丁点儿闪烁的星火。 “你还不走?”陈月歆岔开话题,瞥向张霏霏,“你不怕他们醒过来看见你?” “你这么想我走?” “那你别走。” 陈月歆都没搞清楚这句脱口而出的话,究竟是为了怼他,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 瞿星言笑了。 他只在陈月歆面前这样笑过,他缓缓靠近,轻轻的在她白净的肩头咬了一口。 “乖乖呆着,我走了。” 。网手机版 第二百五十六章 四龙落仙阵 就不能不走吗。 陈月歆看着他纵身跳出窗外,这句话还是噎在了喉间。 即便说出口了也没用,她是这么觉得的。 倒是刚刚做的梦,让她的情绪不免更加低落了些。 为什么会梦见那时的事? 为什么会在梦中看见帮助张乘风的人竟是瞿星言? 还有,睡过去之前那个奇怪的、令人产生憎恶感的想法—— 这就是他所说的绝对不会有危险。 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自己受伤了是事实,如果没有瞿星言,她不敢保证自己的伤势一定会愈合,那这又要归错于谁呢? 而且瞿星言近日总是与自己单独相见,对自己的行踪和一切,他既不在身边,又怎会如此了如指掌呢? 身上盖着的毯子滑落下去,陈月歆看着那头熟睡张霏霏的容颜,努力把脑子里不好的想法全部驱散出去,她相信张霏霏和这些人是不会害自己的,也相信无论如何,张霏霏会尽最大的努力救自己。 他们是她的同伴啊。 这样一想,她的确感觉自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望着窗外清幽的夜色,也不知汪文迪那头处理好了没。 另一边。 从汪文迪整个人没入水面的那一瞬间,他就感觉到一股巨大的阴怨之气在这水底盘桓,这股气息大到让他耳边的水流都好像全部变成了低低的哀音,挥之不去,仿佛只要一不留神,就会从深处杀出一只恶鬼,将自己狠狠咬住一般。 他在水下同样可以自由活动,他的发丝飘扬起来,但也不影响他清晰如常的视界。 汪文迪的脚一挨到水底,就从黑色的泥沙中骤然冲出了一道利刺,见他躲避迅速,又化作一根黑带,想要缠上他的脚腕。 一道清光划过,他轻易割断了这沾满了怨怼之气的邪物。 又将几道清光打入土中,再落地时,邪物也不敢靠近一分,只敢在几米开外张牙舞爪。 有什么东西飞速接近。 嗵!! 汪文迪向后一闪,原来站着的地方被砸出一个巨大的坑。 出手的还是周孟春。 而且它的伤势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显而易见,此处这股非同寻常的怨气,是这玩意最好的养料。 但,他既然敢追下来,也就不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 站定身子,汪文迪脸色轻蔑无比,瞬而出手,直朝周孟春攻去,一把宝剑随之出手,剑锋直指对方的命门。 见此,周孟春连连后退以避开剑气,跟着推来湖底两块巨石,算是挡住了这一击,汪文迪不受环境影响,速度更快,立刻反应,将另一剑甩出,一左一右,自己更是节节逼近。 这会子周孟春可以说是难以招架了,必得挨上那么一下,然就在此时,一道黑光从旁袭来,另一道身影紧随其后,有无数道黑光扑来。 汪文迪剑上戾气暴涨,将对方攻势完全化解,那落在周孟春身边的,也意料之中的正是周游。 他带着周孟春暂时脱出了汪文迪的攻击范围,不过显然只是权宜之计,汪文迪脸上不见丝毫吃力,他自顾自的皱了皱眉,“不妙啊。” “现在才知道惹了本尊不妙?” “晚了!!”汪文迪冷笑了一声,浑身线条皆硬朗无比,紧接着,他便消失了。 准确来说,不是消失了,只是凭借周游和周孟春的本事,根本感知不到其实就在周围的汪文迪。 周游并拢双指,念起一串咒语,四面八方的怨气即刻汇聚过来,贴在他身上,好似形成了一层护身的铠甲。 一股不容忽视的巨大压迫感紧紧逼来。 汪文迪身边双剑交叠,又生两道剑影,总共四把锋利无比的宝剑,金光暴涨,几乎要照亮湖底,他眼神蕴含的尽是杀机,快速接近之时更是运起另一道金光,死死困住还未反应过来的周游和周孟春。 四剑齐出,搅得湖底是天翻地覆。 在挨上这一招之前,周游拼尽全力方放出一道红光。 汪文迪的力量直接硬生生把他身上的铠甲给挤爆了,那怨气四散,炸开一波又一波的凄惨嚎哭声,正要取二人性命之时,那一缕红光逐渐变大,盖过了两人。 但比之汪文迪的实力,还是略有逊色,周游猛地突出一口鲜血,周孟春更是浑身皆伤,他欲补刀之时,一道极具威压的声音砸了过来,“小子看招!” 刹那间,水底地动,黑光铺天盖地而来。 汪文迪认得这声音,立时把宝剑召回身边,咬着后槽牙道,“高玉绳!” 黑光挟带大浪,攻向汪文迪,给另外二人争取了离开的时间。 “极阴化阳,以镇天地……起阵!!”高玉绳的声音继续喊道。 话音刚落,那剧烈的黑光一分为四,朝四个不同的方向去了,而后水底仿佛张开一张巨大的网,其上散发着点点红光,时不时的便射出一道利气攻向被笼罩住的汪文迪。 布阵? 是高玉绳的作风。 而已然身处阵中的汪文迪是毫发无损,身上覆盖一层灵力,把他保护的严严实实,连湖中的阴怨之气也无法靠近他半分。 他看见高玉绳的身影隐没在黑色中,紧接着阵法里的烈风变得更加锋锐,四角处袭来四条黑龙,身披无际阴气,简直就是四头见人就吃的怪物! “真是疯了。”他淡淡的评价了一句。 汪文迪认识这个阵,名曰‘四龙落仙阵’,要结此阵,必在水中找一聚阴之地作为阵眼,以自身四分之一的精血与灵力为凭,摆阵后化为四条阴龙,即便大罗神仙入此阵,也难逃一劫,故曰‘落仙’。 这也说明,高玉绳这次全然没有手下留情。 吼! 黑龙长鸣,四道强大无匹的杀意互相呼应,好似迫不及待的要将阵中的汪文迪斩杀,以血祭阵! 就在此时,他双手握剑,另外两剑飞向其中两条黑龙,他自己更是瞬息迎难而上,四剑齐出! 铿! 剑身光芒大作,盖过黑色,斩在黑龙身上。 但这锋利无比的剑气竟被黑龙抵住,双方谁也不肯先让一步! 。网手机版 第二百五十七章 破阵 难道这才是高玉绳真正的实力? 汪文迪面色沉下几分,这法阵虽未伤他,可从其中的阴气和力量来看,同之前在院中交手时的高玉绳想比,此次才配得上能同时操纵时空间变化的实力才是。 他双手一合,周身灵光大作,将气力不断灌注于宝剑身上,硬刚这四条黑龙。 在他的力量加持下,眼见那四条黑龙身上黑雾逐渐褪去,马上就要消失在他的剑锋之下。 “小子,再吃我一记!”高玉绳的声音破雾而来。 他跳到阵中,也伸出双手结印与汪文迪对抗,嘴中亦是念咒,念毕后又吐出四个极其清晰的单字—— 落! 锁! 戮! 灭! 这四个字似有万斤之重,四音一落,那四条快要被击散的黑龙再度凝集硬实起来,在这自成一方小天地的四龙落仙阵中引动了一阵湮灭一切的威压! 四条黑龙随之而变,恍惚间要把汪文迪的宝剑碾为齑粉! 吼!! 四龙发出惊天长啸,一刹那汪文迪周身几乎被这一片黑雾完全笼罩住,他自身灵力的光芒也仿佛被这四道无情的杀意所侵蚀,忽明忽暗,一副撑不住的样子。 但,他却笑了。 他不仅笑了,还完全没有要凝力对抗的意思。 他还在等,等高玉绳再加几分气力。 如他所料,高玉绳以为他不过是在做困兽之斗,亦是扬手,“这还不够!!” 高玉绳以为,这是一击必杀的最好机会。 他以灵念控阵,双手举高,这四条黑龙变化之中逐渐融合在了一起,成为了一条无可匹敌的黑龙,那黑龙浑身倒刺鳞甲,爪上尽是黑光,仿佛足够粉碎沿途的一切,在这个阵中,叫人根本无从躲避。 高玉绳看着被杀意裹挟的汪文迪,终于狂妄的笑了起来,“年少轻狂者,多要付出不可挽回的代价!” “你屡次犯我,我给过你机会,小子,此次……你也晚了!” 他觉得这条黑龙的一击,足以破开汪文迪的防御,足以给他致命一击。 但这只是他觉得。 既敢孤身入瓮,汪文迪便有那个孤身入瓮的本事! 面对这四龙合一的攻击,他自是巍然不动,转而双足下金光频现,将他托至高处,还没来得及看仔细,剑已落在他手上,双剑散发出无数神光,又散落到虚影之上。 倏忽间,好似虚影皆成真,叫人瞧不出虚实深浅。 哐!! 无数残影金光,在汪文迪双剑领导之下,与那条巨大的黑龙相撞! 这一刹那,连湖底的整个阵都颤动了起来,金光愈演愈烈,汪文迪嘴边的笑意越来越深,电光火石之间,只闻黑龙一声哀嚎响彻湖底,随后完全溶在了金光中! 余力转到高玉绳身上,他也不得不吃下这一招。 高玉绳捂住心口,神色变得极为痛苦起来。 他的眼中还有一丝不可置信,随即,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蛮横黑光撞进了他的身体,缓和了他的脸色,他再度汇聚黑气,想要再来一招。 汪文迪陡然出现在他面前。 他猝不及防,在对方盈满煞气的眼光注视下竟吓得浑身打了个冷战,再一偏头,两把宝剑已将他围在了三角中间。 “看好了。” 汪文迪双手朝四周一扫,直取这四龙落仙阵! 高玉绳只能眼睁睁看着,没有丝毫办法。 仅仅一个呼吸之间,周围的阴气与杀意完全停止流转,所有的黑气迅速收拢,最后消失。 “你这样一个将法力与武器运用到极致的人,与我思想不在一处,实在是可惜了。”高玉绳蓦地淡定下来。 “看来你还没发现……” 汪文迪并拢双指,骤然落下,两把宝剑瞬间刺入高玉绳的身体,“错的那个,其实是你自己。” 一刹那,好似有无数冤魂嗟叹,又好似有无边千军万马厮杀,更好似万种野兽呼啸,皆爆发于高玉绳炸开的黑气中。 这凌厉的一击,威力有多大,汪文迪和高玉绳二者心中,都是有数的。 四龙落仙阵被破,收剑时,高玉绳也不见了踪迹,湖底平静非常,连阴气也去了大半,但汪文迪依旧能够感应到一处,有一些残留的极阴之力。 他如闲庭信步一般朝那处走去。 那是在水底,用底下砂石加法力浇筑而成的一处神龛,并不大,也不知原本摆放了些什么东西。 现在里头是空空如也,只有上头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小图案,汪文迪觉得眼熟,但一时没想起来是个什么东西,再仔细一看,还能在里头找到一些匆忙之中遗留下来的一些灰白色粉末。 他捻起一些,心中便有了底。 离去之时,他还不忘将此处炸了个干净。 回到住处的时候,汪文迪一眼就看见了伤口愈合的陈月歆。 他眼底无波,走到窗前,眼神移到睡着的张霏霏身上,悄然开口道,“好了?” “这点小伤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好吧!”陈月歆有些扬眉吐气道,可算让她逮着个机会装个逼了。 谁知汪文迪根本不接她的话,两人之间就此陷入了沉默。 陈月歆翻了个白眼,主动道,“怎么?追个娃娃把人都追傻了?衣服也不要了?” 汪文迪笑了笑,随手找了件外衣套在身上,又道,“我遇上周孟春了。” “哈?!” 陈月歆的反应完全在情理之中。 “不止如此,它已经是紫毛犼了,马上就要成为赤毛犼。” “什么玩意儿?!”陈月歆当即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她这一嗓子甚至直接把睡着的那几人全部吵醒了。 张霏霏揉了揉眼睛,朝汪文迪伸出手,“文迪,发生什么了?” 汪文迪上前握住她的手,坐到她身边,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卧槽,这事儿还能跟高玉绳扯上关系?!”陈月歆依旧大着嗓子,惊道,“他竟用四龙落仙阵抓你?!你把阵法破了,就相当于他要失去四分之一的精血和灵力!” “不止,”汪文迪自信的摇了摇手指,“是二分之一。” 他解释道,“高玉绳想一招致我于死地,所以动用了更多的力量。” 。网手机版 第二百五十八章 进退维谷 “必须得加紧修炼了,”张霏霏严肃道,“我不想成为咱们的短板。” 汪文迪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脑袋,点头道,“我明白。” “你以骨灰聚魂,那孩子怎么会主动攻击我们?”她瞥了一眼陈月歆,担忧问道。 “我长话短说,聚魂完成时,那孩子眼中无魂,也就是说,我聚出来的仍是鬼娃娃而并非孩子的本源魂体,”汪文迪答道,“是我的疏忽,我没想到骨灰会有问题。” “怎么说?”陈月歆也问道。 “骨灰是那孩子的骨灰,但不完整。” 汪文迪一言,气氛沉了下来,“我在湖底发现了一个神龛,上面有一个特殊的花纹印记,那是用来镇压亡魂,以免怨灵报复自己的印记。” “以此镇压亡魂,还需要亡魂的遗骨。” “也就是我之前说过控制小鬼的四个方法之一,追魂骨。” “这个叫周游的这么狠?”朱夏忍不住问道,“现在看来,他总共在那些孩子身上已经下了不下三道禁锢了!” 一是血缘压制。 二是马腹之力。 三是孩子的遗骨。 “他这么做有什么意义?”熊巍不解,问道。 “按理来说,这么做只能加重孩子亡魂上的阴怨之气,一旦反噬,饲主会遭受难以想象的痛苦,除此之外,没有半点别的用处。” 汪文迪捏着下巴,“周游与我对战之时,能将怨气化在自己身上保护自己,应该是高玉绳教会了他某种术法。” “那马腹会不会也是高玉绳帮他收服的?”陈月歆思索道。 “有这个可能,”汪文迪应话,补充道,“不止如此,高玉绳连能操纵周孟春的化尸幡都交给了周游,这二者之间联系应该很深。” “还有一点,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周孟春受伤后流血,竟是红色的。” “这有什么不妥?”张霏霏拧着眉头问道。 “犼……作为一种僵尸化之物,血是紫黑色或绿黑色都属正常,但绝不会是红色。” 汪文迪细细说道,“就连活物中,也只有鸟类和哺乳动物的血是红色的。” “最典型的,当然就是人类了。” 说到这,他脑子里产生了一个更加大胆的想法—— 周孟春身上不明不白的咒文,除了增加他修炼的速度之外,会不会还具有保留它人类身体特性的效果? 可就算如此,高玉绳既然把它做成了犼,又为什么要保留它的人性? 众人皆百思不得其解,正在此时,张霏霏的电话响了起来。 她接起电话,那头便传来略有焦急的声音,“董事长,您什么时候能回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张霏霏眉头更紧一分,连忙问道。 “之前的病人家属医闹越来越严重,已经从诊所闹到集团了,而且来诊所就诊的奇怪病人也越来越多,按照您教我的判断方法,他们也和之前的病人出现了一样的情况,都是身上长出了莫名其妙的黑线!” “您再不回来处理一下,集团……恐怕很难过这关了!” 张霏霏等人来到信州的确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现在出现这样严重的情况,无异是给他们的处境雪上加霜,此处高玉绳与藤原离鸾的问题一个都还未摆平,那头又稳不住,简直是进退维谷。 “我明白了。”她挂断了电话,将情况说明。 “我跟你回去一趟……”汪文迪也皱紧了眉头,一时想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不,文迪,兵分两边吧,”张霏霏直视他的双眼,打断了他的话,理智的将理由一一列出,“第一,财团那边的问题我作为董事长,还是有处理好的能力和责任的,第二,眼下这边的状况,明显更加需要你。” “在信州的敌人,实力和我那边不是一个层级的,无论是高玉绳、周孟春,还是藤原离鸾和周游,以我目前的实力,根本对付不了他们。” 她长吸了一口气,坚定道,“而且文迪,你别忘了,此处还有碎片的线索。” “我希望我能够在你身边和你共度难关,但……我绝不希望我耽误你。” 碎片是什么,碎片是汪文迪重回巅峰、证道要走的必经之路。 由不得半点耽搁。 “你就是这点,让我总是无法拒绝你,”汪文迪最终在叹气后笑了起来,言道,“得一知己,当浮一大白。” 两人相视一笑,又听他安排道,“既然如此,就让其他人跟你回去保护你吧。” 张霏霏摇了摇头,转而拉住了陈月歆的手,柔柔道,“月歆,你替我留下来。” “我懂,照顾这个傻小子嘛,”陈月歆不忘打趣一句,应道,“你就放心吧!” “真拿你没办法,”汪文迪揉了一把张霏霏的头发,笑道,“有任何情况,随时保持联系,无论哪边先处理好,都要立即和另一边会合。” “阿巍,朱夏,霏霏就交给你们俩了。” 两人亦是重重点头,五人之间好似已经有了某种不可超越的默契。 第二天一大早,张霏霏三人便踏上了回程,只把汪文迪和陈月歆留在了信州。 “有个问题我也一直想不明白,”跟在汪文迪后头的陈月歆问道,“高玉绳到底想干什么?从开始到现在,他弄出来的怪事已经够多了,现在又和周游扯上关系,他所说的清洗世界,难道就是不断地和这些丧心病狂的人合作?” “这样能清洗世界才怪吧。” 陈月歆自说自话道,“还是玄女娘娘有实力,一出天清地明,秩序井然。” “我还是第一次听你夸人,”汪文迪接话道,“玄女是很值得尊敬。” “我说的是实话,”陈月歆跟上步子,“咱们现在这是去哪儿?” “找湖。” “湖?” “七羽锥的气息已经被完全掩藏起来了,冥界众生相暂时也没法找到具体的位置,”汪文迪语气依旧十拿九稳,“但周游这边……有突破口。” “什么突破口?”陈月歆继续问道。 “他昨天带走的遗骨,必须在一天之内找到存放的地方,否则术法失效,他就会被反噬,”汪文迪解释道,“而设立镇骨神龛,必在水中。” 。网手机版 第二百五十九章 九泽湖 “可是信州这地方位置好,是典型的江南水乡区,大大小小的湖泊不计其数,你怎么知道他具体去了哪?” 陈月歆如是道,不明白他的自信由何而来。 “我与高玉绳头一次交手时,他告诉我,我们的一切都在他的计划掌控之中,尸童王藏身处你我中计而分,你遇上烛九阴等等,环环相扣,皆在他谋算里。” 汪文迪眯了眯眼睛,讲述道,“他把这叫做‘姜还是老的辣’。” “所以呢?” “所以,昨天我破四龙落仙阵时,借助那炸开的灵力波动掩藏自己的法术,在他身上留了一道供我追踪的气息。” 汪文迪冷笑了一声,“我把这叫做,‘老马失前蹄,大意失荆州’。” “你还挺记仇,”陈月歆瞥了他一眼,“但高玉绳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主,说不准你这招早被他看穿了。” “若我以我的法力直接强加在他身上,他要发现也不是难事,可我将我的力量还稍稍做了一点处理,以阳转阴。” 他依旧自信,“高玉绳身负重伤,又与周孟春、周游共处,那二者身上皆是极强的阴力,而对我这一丝多出来的阴力,自然就防备不足了。” “当然,我从不轻敌,抓紧时间吧。” 照汪文迪所说,两人循着气息果然来到了一处自然景区。 不过既然是景区,那当然就少不了游客,即使现在谈不上是旺季,但因为此处风景绝佳,这大白天的,来参观的人还是不少。 此处名为‘九泽湖’,据说俯瞰之时可以看见由几个小山丘分隔成的八个小湖,而最大的主体湖则处在西方,九个湖泊相连,故名。 有不少游客驾船游湖,抬头是清澈无尘的蓝天白云,低头又是粼粼湖水映着青山绿树,浓淡相宜,空灵而幽静。 “这里人还挺多的,”陈月歆四周张望了一阵,两人已走到了观光船前,她又问道,“我们也要坐船?” “嗯。”汪文迪简短应声,好似想尽可能的低调。 这种观光船驾驶操作起来也是非常的容易,汪文迪跟工作人员一顿沟通,多付了钱,征得了自驾的权限。 陈月歆还是很讨厌水,老实的蹲在船中间,看着那些人,道,“等下不会要在这动手吧?” 她这明显是在担忧无辜的观光群众,汪文迪明白。 “不会伤及人群。” 他操纵着船只,试图让气氛轻松一些,“那些鸟,不比人好看?” 陈月歆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对人类的各色神态和性格这么感兴趣,逮着一点时间都要抓紧观察的。 她依言挪开了视线,看见湖泊中的小岛上和浅水区,偶有飞来成群的白鹭,或驻留休憩,或互相嬉闹……的确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我留下的灵力被更强的阴气掩盖,”汪文迪忽的皱了皱眉头,“他们应该将神龛和阵法都布置完毕了。” “那现在怎么找?”陈月歆收回目光,严肃道,“这里一共有九个湖,难道要一个个查?” “不。” 汪文迪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站到船边,沉声道,“如果你是他们,你会把遗骨藏在哪儿?” “我?我怎么知道……”陈月歆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他打断她的话,道,“你刚才也说了,信州大大小小的湖泊多了去了,那么他们为什么要选九泽湖?” “我昨天到过的那处湖泊,虽然不大,但四周密林,远看有山,近看却没路,与九泽湖有何相似之处?” 远处环山,近处无路。 陈月歆略加思索,也耐下性子,道,“按你说的,你昨天去的那个湖泊,是天然的聚煞之处,可九泽湖视野开阔,湖泊也并非死水,流动性尚可,不像聚煞集阴所在啊!” “你仔细看看这周围分割湖泊的山。”汪文迪拧着眉头,仿佛还有他想不明白的地方。 “山……”陈月歆看了一阵,道,“山将水底地势改变,让这几个小湖的水都注入了主体湖中,这也没什么特别的……” “阿风教过我‘钩夹是砂螺是穴,水注明堂聚气多,四旁绕护入城裹,水绕山环聚一窝’,主体湖大而宽敞,尤其其他的湖水流都汇入其中,正是‘明堂’之势,但明堂聚气,聚的都是生气和灵气!” 汪文迪反复看周围的构架,道,“而他们需要的是死气和煞气,这太不对劲了!” “我也没看出来这九泽湖有什么不妥的地方,”陈月歆摇了摇头道,“会不会是咱们被反摆了一道?” 闻言,他重新操控起船只,决议道,“总之先去主体湖看看吧。” 主体湖自是体积最大的那个湖,因为水深的原因,景区是不允许自驾船只进入主体湖的,也很少有游客会到这边来,逗留观光的更是少之又少,于是此处便开发了另一个项目—— 潜泳。 方一将船停好,便有工作人员上前,礼貌道,“不好意思啊二位,今儿潜泳项目不开放,您二位过几天再来吧。” “怎么突然不开放了?”陈月歆开口问道。 “这不是负责潜泳安全问题的小孙着凉了吗!去医院了都,这湖里水还是挺深的,没有专业人员在,咱们可不敢让游客擅自进去玩潜泳,出了事儿那是要关门的,您二位谅解谅解!” 他客气的话还没说完,就接起了一个电话,等挂完电话,他才重新打量了两人,问道,“请问二位是汪文迪先生和陈月歆女士吗?” 两人面露诧异之色,答道,“是我们,有事?” “原来是二位啊,这项目二位可以随时参与,潜泳的装备在那屋子里都有,既然小孙都给我电话里打包票说二位是专业潜泳爱好者,那我也就放心让二位去玩了。”他连忙解释道,又指了指后边的一间屋子。 “我们不认识什么……” 陈月歆还没说完,就被汪文迪掐了一把胳膊,只得闭上了嘴。 他给她使了个眼色,转而冲工作人员道,“谢谢了。” 。网手机版 第二百六十章 湖底的天斩煞 待到工作人员离去后,陈月歆还是憋不住话,问道,“我们的确不认识什么潜泳安全负责人小孙啊,什么情况?” 汪文迪带着她走到靠近湖边的位置,复又指了指周围的山,“你从这里,再看看这些山,有何不同?” 眼界中碧空如洗,群山重叠,原本低矮的小山丘从现在的角度望过去竟莫名的高了不少,造成一种横看成岭侧成峰,众峰交错的视觉差景象。 “好像变高了。”陈月歆答道。 “也就是说,我们站着的地方,变低了。” 汪文迪又讲了一句,“高水一寸即是山,低土一寸水回环,水抱应如山来抱,水不抱兮山不到。” 陈月歆蹲下身子,看着湖面,道,“说人话,你知道我听不明白这些。” “简单来说,意思就是山环绕水,水也要回环住山,这叫‘山灵水活’,但从这主体湖望去,群山堵住视界,万水注入此湖,但不见这湖反哺,这叫‘只进不出’。” 汪文迪没卖关子,解释道,“所以这湖只是看似活水,实则所有死气都在主体湖中。” 空中飘来一丝寒意。 “我懂你的意思了,”她点了点头,但还是顾虑道,“可那个小孙……我还是觉得太奇怪了,你就不怕这里面有什么陷阱?” 汪文迪站到她身边,面色自然,“我倒觉得要紧的还是先探清湖底如何,小孙什么的都是后话。” 陈月歆皱了皱眉,明明一向会考虑、布置周全的,是他才对啊! 还未想好反驳的话,又听他道,“怎么,难不成你还怕对付不了这湖里的东西?” “我怎么会怕?”她一听这颇有激将嫌疑的话,便还是把那些所谓的担忧顾虑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理了理衣襟站起身来。 两人本也不需要潜水装置,方一说完,就一前一后的跳进了湖里。 湖水冰凉,但很清澈,陈月歆的红发在里头飘扬,简直就像盛开到极致的罂粟花。 更像鲜血。 根据落到湖底所用的时间来算,完全可以推出这湖足有四十米以上的深度,在这种深水区作业,也难怪需要工作人员陪同了。 陈月歆身上盈着一层淡淡的彤色火焰,以保持令她舒适的温度。 汪文迪打趣道,“看来你这火防水性还不错嘛!” “那可不,我这可是朱雀神火,凡水怎能与我相提并论?” 正如她所说,其实道法五行中的相克有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同等的实力。 在一切条件同等的状况下,水对火是绝对的压制力,可以熄灭火,但若是火的本源高于水,那么即便是逆五行,火也可以把水吞噬。 “话说这湖这么大,我们从何处探起?”陈月歆身边不时游过一些水生物,她伸手想抓住一条鱼,鱼又从她的指边灵活溜走。 “别急。” 汪文迪双指并拢,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以吾之灵,遍寻极阴之所……去吧,去吧……” 念完,他将指尖一道清光注入地下,霎时间,清光飞速蔓延,几乎是一晃眼的时间,就覆盖了整个湖底。 整个湖底的构造他已了然于心。 “怎么样?”陈月歆看他的脸色逐渐凝重起来,问道。 “不怎么样……”汪文迪的目光投向远方,“天斩煞……” “天斩煞?!”陈月歆一嗓门把周围的鱼儿全部吓跑,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反问道,“不会吧?这可是在水里,怎么会有天斩煞?” 天斩煞,是用来形容一种特殊地形的。 指的是两两地形或是建筑之间靠的极近,远处看过去就像被一把从天而降的利斧斩断,是煞气聚集的最佳之处。 “跟我来。” 汪文迪显然也有些迟疑,但并不是怀疑自己的判断,而是持有与陈月歆同样的疑惑。 他把手搭在陈月歆肩上,两人瞬息到达了他方才放出的灵力下坠处。 下坠的深度,他也没法确定。 “我的……天哪……!”陈月歆发出一声惊叹。 眼前是一道宽窄度仅有一人大、却深不见底的鸿沟。 好似整个湖的一道不可磨灭的伤疤,狰狞的横在湖底,向下看去,除了黑,还是黑。 若是这种地形矗立在地上,那便是天斩煞最典型的例子,中间这条缝隙里往往会聚集混沌烈风以及阴寒之气,普通人靠近,轻则重伤,重则沾染阴气、连累家运。 但问题是,他们现在在水里,不在地上。 “底下深不可测,做好准备,要下去了。”汪文迪没空欣赏这鬼斧神工的构造,嘱咐道。 “跟着你准没好事,”陈月歆凝了凝力,一边抱怨一边照他说的做,“每回跟着你碰上的准是些棘手的玩意儿,真是的。” 两人顺着脚下这面一同攀在了峭壁上,整个身子没入缝隙的一刹那,果然是阴气逼人,冷冽非常。 汪文迪心里也没把握里面到底会遇上什么,但他轻松的长舒了一口气,道,“我倒是庆幸,还好跟着我的是你。” “不是霏霏。” 如果是她,他实不想令她身涉险境,只想将她好好的保护起来。 往下探的过程并不快,陈月歆稍加思索,道,“霏霏目前或许应付不了我们要面对的大多数情况,但她也在做力所能及的事情,更要紧的是,她其实很想陪在你身边,跟你共进退。” “以她修炼进步的速度来看,我觉得她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汪文迪沉默下来,没否认陈月歆的话,他又何尝不知道张霏霏的心意呢? 越往下阻力就越大,他略集中了气力,又道,“她的资质我一向很有自信,可她到底是凡人之躯,即便在炼体,然常人的身体还是太脆弱了。” “话不能说的太死了,”陈月歆安慰道,“你看她才修炼多久,就拥有了不一般的特殊能力,玄女娘娘以前也说过,人族,是一个有无限可能的种族!” “你最近好像经常提起玄女。” 陈月歆一怔,心里突然反应过来,玄女娘娘所说过的箴言,那家伙是一句不落记得最清楚的。 她怎么干起他干的事儿来了? “哪有,我只是突然想到……” “嘘!” 汪文迪拧着眉头,骤然打断了她辩驳的话,压低了声音,“小心。” 两人现在往下挪了差不多有二十米,陈月歆很不喜欢这种在水里泡着的感觉,尤其是这一阵席卷而来的阴风,让她恨不得把这两面厚重的峭壁直接炸穿,看看里面到底藏了些什么劳什子。 一阵尖锐的嚎叫从下方传来,扯得老长,非常之刺耳。 紧接着,一道黑影刹那袭来! 不少石块从峭壁上因这一击掉落,消失得了无踪迹。 汪文迪和陈月歆双双旁移,闪开这极其凶狠的一招。 两人一上一下,以单手吸附土壁,陈月歆吹出一道滚烫的烈焰,短暂的照亮了这道漆黑的缝隙。 “怎么又是这玩意儿?”汪文迪看清了那黑影。 正是此前在密林地底遇见过的,九尾狐。 他想起击杀九尾狐后瞿星言提起过,这种怪物是有九条命的。 但它怎么会出现在九泽湖湖底? 还来不及细想,背后又是一阵张狂的罡风袭来,两人纷纷撤手,跳到对面的墙壁上,然手才挨到土壁,又有一团火球砸了过来! 陈月歆一手抓住汪文迪的肩膀,借力回身,迅猛吐出一图团更加剧烈的火球,将攻势转了过来。 砰! 一声闷响,火球也消失在深渊里,两人终于看清了对方的阵势。 不止一只九尾狐。 “三只!”陈月歆大叫道,面前一只,背后两只,皆虎视眈眈的看着擅自涉足深渊的两人。 那就更奇怪了,九尾狐不仅莫名其妙出现在湖底,还有三只?! 这事儿高玉绳知道不? 三只九尾狐身上的妖气与此处的阴邪之气几乎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它们的视感和速度在此处竟出奇的清晰、出奇的快,每一招都是凌厉且准确的击中两人所在的位置。 但汪文迪不能被这仨拖住脚步。 他眯了眯眼,冲陈月歆道,“你去把它们引到一处!” “好!” 陈月歆应声,顿时如飞箭一般射了出去,流火扇握在手里,径直冲前头那只九尾狐去了。 九尾狐扬起利爪,利落与她撞上,方一对上,后头便有一只九尾狐突然朝她身后冲了过来,似乎是想让她陷入被前后夹击的境地。 陈月歆主动撤手,第三只九尾狐亦是纵身跃来,巨尾扫出一道大浪,拦住了她的退路。 只见她不慌不忙,抵住大浪,就在两只九尾狐皆冲她攻来之际,陈月歆便猛地脱力,向下坠在了十米开外的墙壁上稳住身形。 “快!”她大叫一声。 汪文迪手中金光乍现,一剑刺出。 陈月歆还推波助澜似的在其上加了一道焰气,宝剑破空斩出,竟然直接来了个一串三。 宝剑落回手中,汪文迪皱了皱眉,那凄厉的哀鸣声停止的一瞬间,他又产生了那种奇怪的感觉—— 他并没有杀死这些家伙。 。网手机版 第二百六十一章 湖底的神 “喂!发什么呆?”陈月歆在底下喊道。 汪文迪收了武器,落到与她同等的高度,皱眉沉吟道,“总觉得这九尾狐没死透。” “你想多了吧,”陈月歆不以为然,她不觉得九尾狐能在那种攻势下存活,又道,“别神神叨叨的,本来这里就让我很不爽,快走。” 沉默了一会儿,汪文迪还是收起了疑虑,带着她继续向下探去。 跟着又下落了片刻,底下竟能看见一些显目的淡光,周围大约是有能落脚的地方。 “到底了?”陈月歆问道。 汪文迪先跳了下去,他手里凝出一团光,照亮了脚下踩着的地,这才发现地上反射着光源的,是一些细闪状的粉末。 他捡起一些粉末。 “那是什么?”陈月歆说着,一边也松开抓着墙壁的手往下跳。 汪文迪脸色微变,提高了声调道,“这是……骨灰!” “骨灰?是那些孩子的骨灰?”陈月歆也低下头察看起来。 “应该不是,这些都是人骨骨灰,那些孩子的亡魂出现在五年内,而一般来说,人骨就算暴露在空气中,化成粉末至少都得几十年的时间,何况这还是在水里,时间就要更长了。”汪文迪解释道。 “那这儿怎么会有人骨骨灰?” 陈月歆顺着他手里扩大的光源放眼望去,惊道,“还这么多?!” 正如她所说,沟底横着的这一条路上,起码在他们肉眼可见的范围,地面上都铺满了这样的粉末,反射着不知多少年来才见一次的光。 但他手中的光无法照亮整个沟底,无论他如何加大法力,在远方仍旧是一片模糊的黑暗,前后两边都是如此。 “意外溺亡?”他皱了皱眉头,猜测道,“还是另有其他的原因?” 一阵怪异的气味顺着水流从两端飘了过来。 那气味起初像是春天地上生长的嫩绿新芽,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隐藏在其中的血腥味,在令人感到舒适的表象之下,潜伏的是巨大的敌意和杀心。 紧接着,一道淡漠的声音也传了过来,“速速离去吧!” “何方鼠辈,藏头露尾?!”汪文迪直起身子,朗声回应。 谁知对方竟真的显形于声音之后,同样以高人一等的姿态答道,“吾何须藏?” 其所化人形颇算得上是有模有样,身披一幽绿外袍,身上和衣服上都有十分复杂的纹样,他生的一双狭长丹凤眼,手中执一枯木枝,与其说像妖物,倒更有仙家风范。 只是那绿色的头发,正与陈月歆形成极鲜明的对比,他发上绑着的发带上有三根鸟羽作装饰,此刻正在水中袅袅飞扬。 “你是何人?”陈月歆上前一步,问道。 那人不屑答道,“不识吾之大名,实在无知!” 说着,他还瞥了一眼脚底踩着的骨灰,冷笑一声,补充道,“与这些愚昧的人类一般愚蠢。” “这些人都是你杀的?”汪文迪拦住正要发作的陈月歆,自己开口道。 “吾乃顺天行事,这些人的死,都是由于他们的贪婪。” “贪婪?”汪文迪重复了一遍,随后笑了起来,刻意道,“这条沟里,除了水,还有别的东西?难不成他们来这儿抓微生物的吗?” 果不其然,对方脸上划过一丝不易捕捉的疑惑。 那人后退了两步,思虑后道,“你既不知,那便速速离去,吾不会滥杀无辜。” 话音刚落,他一扬手,幽深的绿光从他脚底包裹了他全身,绿光散去,他亦消失了踪迹。 “走。”汪文迪若有所思道。 陈月歆道,“去哪儿?” “先上去,”汪文迪抬了抬头,“离开这里。” “得,高玉绳没找着,找了个莫名其妙的人出来,听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这就走了?”陈月歆吐槽道。 “只是上去做一些准备再来,”汪文迪当然不是害怕,接着道,“刚刚出现的那人身上有一股特殊的力量。” “我没觉着特殊,阴邪之气极重。” “你说的也没错,但除此之外,还有别的。” “别的什么?”陈月歆跟上他离去的身形,追问道。 “神力,”汪文迪眨眼间脱水而出,落到岸边,笃定道,“一股不弱的神力。” 陈月歆也出水落地,甩了甩头发,一瞬间便烘干全身,道,“你是说,他是神非妖?” “嗯,从他所说‘替天行道’、‘不滥杀无辜’等等来看,我猜他大概身负某种使命,只是水底阴邪寒气过重,足以掩盖他本性的力量。” 汪文迪接着分析,“比如,护宝。” “九泽湖湖底一丝宝气也没有,能有什么东西?”陈月歆还是觉得这判断不靠谱。 “不知道。”汪文迪老实答道。 陈月歆翻了个白眼,骂道,“那你说个屁!” 汪文迪斜了她一眼,“所以才要上来打听,你我都不了解九泽湖的历史来源,找游客或工作人员问问吧,天黑时分在此处会合。”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另一边。 张霏霏从未见过这种场面。 她自诩跟着爷爷学习,任何商业上的大小场面她都已经司空见惯了,但这种被一堆老百姓堵在诊所前,还真是头一遭。 尤其是老百姓手里有不少举着牌子,说她的诊所是庸医集中地,财团前也是一样,保安手忙脚乱,记者围了一圈,就等着逮住她这个董事长回来的时间。 毕竟记忆中,自张氏诊所开张,接到的都是褒奖和锦旗,从未有过贬低和谩骂,更别提这样大规模的批判了。 熊巍自是怕那些人一气之下对张霏霏不利,只敢把车远远的就停了下来,冲后座的人道,“小姐,你看这……?” 张霏霏脸色也并不好看,叹了口气道,“过去吧,我回来就是为了处理这事儿的。” 一边的朱夏紧紧握着她的手,“霏霏,我和阿哥陪你一起过去。” 说完,三人便前后下了车,朝目的地走去。 方一靠近,就有人率先注意到她,高喊了一声,“庸医头子回来了!” ‘庸医头子’? 听到这称呼,张霏霏倒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了,群众闻声而动,把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耳旁都是不堪的叫骂声。 “大家快来看啊,就是这人骗我们来她的诊所就医!简直是没良心,没天理!” “是啊,我家儿子进去可大半个月了,说什么治疗,一点消息也没有!” “什么妙手回春,我看他们非得把人医死不可!赶紧关门赔钱吧!” 骂声一波高过一波,还有扔石头的、拿手机录像的,可以说是公开处刑了。 好在熊巍块头大,本身他一个人就足够护住张霏霏了,现在还多了个朱夏,其他人自是碰也没碰着她。 被人潮拥挤着好不容易到了诊所前,张霏霏上了台阶,摆正态度,连连鞠躬道歉。 “我的诊所里头都是好医生,尤其中医大夫,更享有名气,绝不会把病人往绝路上带,只是这次的病症来的突然,请各位相信我们,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一定会把病人一个一个治好的!” 但这般诚恳的话语,在焦急的群众耳里不过是一番空头辩驳,无法抚平他们暴躁与忧心的情绪。 她话都还没说完,那叫骂的声音再度迭起。 更有甚者道,“还说不是庸医,带头抵制梦真丸,那可是神药!” “就是因为听了她这庸医头子的话,停了梦真丸,我家小姑子才进诊所的!” “是啊是啊!还不是张氏无能,做不出这种神药,她嫉妒!就抵制!让我们一个个都病倒了,好去她的诊所看病!” 一听到梦真丸,张霏霏捏紧了拳头,递了个眼色给一旁的熊巍。 熊巍靠近她半步,瞥了一眼手机,低声传递消息,“小姐,现在本市几乎各大药店都有梦真丸出售,各大医院也在鼓励人们吃药。” 发布会上出了那么大的乱子,还能在短时间做到这种地步?! 张霏霏咬了咬牙,看来对方的手段的确不是盖的! “但是……医嘱中有‘每逢新月之时,药不能停’一条,增加的那些病人也都是原本吃过梦真丸,但停药了导致的。” 也就是说,现在的人们都一致认为,梦真丸就是神药,只要遵守医嘱,不仅能治好自己的任何病症,还能强身健体,越活越年轻。 加上进入张氏诊所看病的病人都没有痊愈出院,故而大家把矛头对了过来。 “现在全市有多少这样的病人?”她也低了声音,问道。 熊巍翻了翻数据,道,“……很多。” 没给他们更多交流的时间,群众已经有要扑上来的势头了,大叫道,“赶紧把我们的亲人朋友送出来,我们要带他们去吃梦真丸!” “就是,哪有你们这样治病的,治不好还不让病人出院?!” “别逼咱们把你招牌砸了!” “梦真丸!梦真丸!” 又不知谁带头喊了一句,群众对梦真丸的拥护之声更是一波高过一波。 张霏霏深吸了一口气,一把抢过离自己最近的牌子,上面赫然写着‘梦真丸神药,张氏庸医’的字样。 “够了!!” 。网手机版 第二百六十二章 治不好的黑线 这一声怒极的大喊几乎响彻云霄。 她锐利的眼神扫视底下的人群,收了方才那种谦恭的态度,自带的气压顿时让底下叽叽呱呱的声音消失的无影无踪。 门前一下安静了。 “我张氏千百年来的招牌,是我的祖辈救死扶伤、悬壶济世,凭着良心一点一点结实的传承下来的,岂会被一梦真丸所毁?!” 张霏霏气势凛然,极具信服力,又道,“医生是专业治病的,你们中又有多少人懂得医学药理之实,就口口声声尊梦真丸为神药?” “就算不知如何救人,然‘是药三分毒’,这话是老祖宗的教诲,难道你们也没听过?就在这诋毁我诊所里的好医生?” “你们换个角度想想,如果梦真丸真的有那么神,为什么会有药不能停的说法?为什么一停就生病?这也配叫神药?” 她脸上极其严肃,打的比方更让人浑身一冷,“难道它不更像是毒品?!” 不过几分钟,不过几句话,底下居然真的去了大半反驳的声音,只是有群众仍不服气,要她拿出治病的真本事来,才肯相信她说的话。 “这病,我们是一定会治的。” 每个人都看着她,每个人的眼里都倒映着她一个人的身影。 看似小,但力量十足。 其中一个穿着朴素的病人家属撂开了手里的牌子,跟着随地坐了下来,望着她,道,“那你们就赶紧去治病,我女儿还在里面,我就在这等着,治不好,我就跟你们拼命,治得好……” “我就给你们磕头,挨个磕。” 他说的真诚,周围的群众纷纷席地坐下,也不嫌地上脏。 朱夏看着这一幕,心中微动,低声叹道,“他们,好像虔诚的信徒。” 张霏霏又鞠了一躬,仿佛是在跟这些人许下医者的承诺。 她带着熊巍同朱夏进了诊所,答道,“哪有虔诚的信徒,只是对家人和朋友的牵挂太浓烈罢了。” 一进诊所的门,堂内愁眉苦脸的大夫面上便去了许多阴霾,迎上前来,“霏霏总算回来了!” “嗯,”她冲众人点头,问道,“咱们诊所里现在有多少这样的病人?” “一百多个,而且都对治好没什么信心,每天都是无精打采的,隔几天就闹着要我们去拿梦真丸来给他们吃。” 医生答道,“不过我们也都觉得那药怪异的很,加上您离开之前的叮嘱,就一直没碰过那药,他们也只能天天嘴上骂骂我们。” 张霏霏略带欣慰道,“好,冷冻室里那一批病人情况怎么样?” “我们每天都记录过情况,和外面的病人相比,他们身上的黑线虽然也在增长,但速度慢得多,还没有出现您所说那种完全连起来的情况。” “我知道了,”张霏霏了解了大概情况,又问道,“带我去看最新一批的病人。” 在医生的带领下,三人跟去了并不大的住院处,一楼的第二间屋子里便有四位病人,据悉,他们是昨晚才来看病的。 但令张霏霏震惊的是,这几人身上黑线蔓延的状况非常糟糕,手上和脚上的都连到了一处,就差与脑袋上的相连了。 “你们是怎么回事?!”张霏霏快步上前,厉声质问,“为什么现在才来看病?!” 几人大约是自知理亏,没有与她争论,只有其中一位小声抱怨道,“凶什么凶,反正你们也治不好这怪病,早来晚来不是一样?” “你……!” 这话着实噎着了张霏霏,她调整了语气,重新道,“早来晚来当然不一样,早来我们就有更多的治疗时间,一种方案不行我们可以换另一种,所以医学上都提倡有病尽早治疗。” “你这晚来可不是我们治不治得好的问题,拖延的是你自己的命!” 那人一惊,默不作声,又听旁边的人插话,“医生,不好意思,小全这人说话比较直接。” “还是我来讲吧,您叫我小王就行,”他主动说出了状况,“是这样的医生,我们四个是一个单位的,出现这种情况之前也确实都吃过梦真丸,一开始的时候我们都没注意,然后这些黑线越来越……就变成这样了。” “你们也停药了?”张霏霏问道。 对方答道,“说实话……我们没有停药。” 张霏霏惊道,“什么?!” “我们几个都没停药,都是按照医嘱吃的药,但还是出现了这种情况,所以我们都觉得可能真是这药有问题,可是……可是我们又的确变年轻了,只是身上出现了这些怪异的线。” 气氛一下陷入了沉默,张霏霏思索了一阵,又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开始吃梦真丸的?” “……大约四个月前。” 那是在梦真丸发布大众化之前,张霏霏皱了皱眉头,继续问道,“黑线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注意到长出黑线的时候是一个月前,中间我们也尝试了很多偏方,但都没能消除这东西,它还越来越长了。” “谁给你们的药?” 问到这个,四人都默契的闭了嘴,过了一会儿,在这种沉默要变成明显的尴尬之前,小王才答道,“医生,这属于个人隐私了,谁给我们的药跟治病的法子应该没什么太大关系,我们不方便说。” 张霏霏明白意思,没再追问,又按照惯例给几人把了脉,的确和之前病人的脉象一样,再一看连接黑线上的关键点,也果然途径了那十三鬼穴。 “你们既然怀疑梦真丸,为什么不向人们做一些说明?”这样她张氏诊所的战线上,也就能多一些人群的力量,不至于孤立无援。 四人面露难色,低声道,“毕竟出问题的只是少数,梦真丸的效果摆在那,医生,众怒难犯啊,万一那些人把矛头又对准我们,我们可经不起……” 张霏霏有些心寒,打断道,“别说了。” “我们会尽快找到治疗的方法。” 她知道,一个医者不能凭借自己的喜好救人,即便她鄙夷他们的想法,但在她眼里,也必须把他们当做病人来对待。 留下了这么一句话,她就转身出了病房,直奔冷冻室而去。 冷冻室里的病人虽然黑线生长连接的速度变缓了很多,但还是没能改变它仍在蔓延的事实。 她正要细细查看,却被身边的朱夏拉了一把。 “阿夏,怎么了?” “霏霏,这些人的身体里,有一股巨大的邪气。”朱夏皱着眉头。 张霏霏退后一步道,“你看见了?” 朱夏的确能看见,每一个病人身体及周边盘旋着挥之不去的黑气,黑气中有极小的一部分粘着于黑线上。 见她点头,张霏霏又问道,“那刚刚那四个人身上没有吗?” “我没看见,只感觉到那四个人身上有一股死气,就好像他们都是死人一样。”朱夏答道。 起码这点和张霏霏把出来的脉象是一致的。 “这里的病人都是被文迪封住了七经八脉后藏入的,你能把禁制解开吗?”她问朱夏,考虑了一阵道,“我想再看看他们的脉象如何,找找有没有什么可能的突破口。” “我试试。”朱夏应声道。 两人跟前是个女性患者,病服上也有她的名字——孟月。 熊巍与朱夏合力,将僵直的孟月从器械里搬到了病床上,她身上黑线的状态还算良好,只有两手之间的通过后背风府连在了一起,其余的都还没有扩散。 朱夏站到床边,在她眉心点了一点,随后将自己的力量注入进去。 禁制顺利解除,孟月也恢复了常人的状态。 张霏霏靠近病床,俯下身子想要去看她的瞳仁。 忽然间,孟月直挺挺的坐了起来! “小心!”朱夏喊道。 张霏霏反应及时,一个闪身,差点摔了个跟头,她稳住身形,问道,“这是怎么了?” 孟月身边的黑气陡然暴涨,全数往她身上的黑线扑去,一瞬间,双脚黑线相连,又与双手之上两两对接,眼看就要接到头上! “不好!” 朱夏立马反应过来,指尖凝出一道不可忽视的黑光,牵扯住了那些黑气,但却没办法把它吸收化解,她与孟月面对面坐下,凝神屏息,这才遏制了黑线的最终连结。 “看来这些黑线无时无刻不在生长,一旦体内的禁制解除,就会立即补全相等时间的长度,其他人的禁制千万不能解开!”朱夏判断道。 “怎么会这样?”张霏霏懊恼道,“我不该擅自决定的!” “没事霏霏,这一个我还能拉住,你先看看她的脉象如何了。”朱夏安慰她道。 张霏霏不敢怠慢,上前握住了她的脉络,片刻便道,“还和之前一样,没有大碍。” 说话间,床上的人已悠悠转醒。 “张医生,找到治病的方法了吗?” 孟月不明眼前的状况,动了动腿,意欲下床。 “别动!”张霏霏连忙扶住了她。 熊巍也赶忙上前,护住了专心的朱夏,解释道,“不要乱动,我们在尽力救你。” 孟月这才注意到眼前的人,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又把腿挪了回去,“什、什么情况?” 。网手机版 第二百六十三章 鬼车醒来 张霏霏尽可能解释得明了,道,“这怪病是由一股邪气引起的,这位姑娘叫朱夏,她可以控住你体内的邪气,让黑线暂缓蔓延,只要找到祛除邪气的办法,就能治好你的病了。” 朱夏点头,接过话茬道,“但为了保持我力量的平衡,你和我只能这么对坐着,不能随意乱动。” “好……我、我明白了,”孟月大概听懂了意思,又忍不住问了一句,“那……治病的方法呢?” 张霏霏脸上划过一丝歉疚,“我还没找到。” 孟月眼中希望的光暗了暗。 “我很快会找到的。”张霏霏保证道。 意料之外的,孟月竟然没有和那些人一样打击她,反而是鼓励道,“我相信你,张医生,还有很多这样的病人要救,你不能先倒下。” 张霏霏心中涌起暖流,道,“谢谢你,我不会放弃的。” 一天时间过得极快,群众虽然口诛笔伐,但也不过是为了讨个说法,好在没有遇上什么胡搅蛮缠的人,这也是张氏根基稳的原因。 当夜。 朱夏一整天都和孟月待在一处,熊巍则多给张霏霏打下手帮忙,好不容易闹事的都消停了,他才钻了个空,非要陪在朱夏身边。 她便也由着他去,只是孟月已经睡下了,两人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偶尔说上一两句悄悄话。 “阿哥,你和霏霏忙一天了,吃东西没?” “随便对付了两口,这关不过,小姐是不会好好吃饭的。”熊巍坐在她身边,答道。 “霏霏去睡觉了吗?”她望着如许的黑夜,道。 熊巍也和她望向一处,摇了摇头,“还在看书,听汪哥说这病和什么十三鬼穴的逆用之法有关,小姐想看看古籍里有没有什么记载。” “她太辛苦了。”朱夏想,也许这就是张霏霏能被患者信赖的理由吧。 “你也辛苦。”熊巍摸了摸她的头发,但只摸了一下,便放下了手。 两人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着,大有一刻永恒的意味。 倏忽之间,屋内的灯闪了一下。 两人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窗外传来一个诡异的声音—— “昔有九凤,今化鬼车。” “夜载百鬼凌空游,千声百响更相酬。” “夜呼庭氏率其属,弯弧俾逐出九州。” “浮云蔽天众星没,天遣天狗从空投。” 朱夏的眼神里覆上一抹灰色,她手指微动,仍能感觉到熊巍的气息离自己极近,问道,“阿哥……你、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没有,怎么了?”熊巍只觉四下寂静,关心反问道。 那声音仍在继续。 “老婢扑灯呼儿曲,云此怪鸟无匹俦。” “尔来相距三千秋,昼藏夜出如鵂留。” “每逢阴黑天外过,所遭之家家必破。” …… 朱夏眼里的灰色越来越重。 那声音如鬼魅、如魔咒一般,在她脑海中一遍一遍盘旋。 所遭之家家必破。 “鬼车醒来,鬼车醒来……” “阿夏!你怎么了?!”熊巍注意到她的异样,连忙轻轻抓住了她晃动的手臂,稳住她的身形,焦急问道。 熊巍的声音闯进她的脑海,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意识,这两个声音在脑子里打架,把一切都搅得一团糟。 她艰难的动了动嘴,可却只能发出一两个单音,“阿……阿哥……走……” “什么,阿夏?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啊,阿夏,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他话音刚落,窗外忽然飘过一个影子! 纸人! 一张纸人从窗外透过窗户冲了进来,随之而来一股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把熊巍从朱夏身边掀开! 熊巍不敢磨蹭,立马爬起身,但当他想要保护朱夏的时候,那纸人已经贴上了她的后背! 朱夏整个人瞬间一怔,随后联系着孟月的手猛地放了下来,上头她一直苦心维持的黑光也转瞬熄灭。 熊巍紧皱眉头,上前一步,朱夏一个扬手,将他扇了出去,直撞到后头的墙壁上。 紧接着,床上原本好好睡着的孟月也开始出冷汗,身体上的黑线再度野草一般飞速生长! “阿夏!!” 闻声,朱夏一口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滴滴鲜血不住的掉落下来,她往前一倾,整个扣在床上,双手压住了孟月的双手,眉心一道黑光勉强照在孟月口中。 那黑线离完全连结,只差半厘! “走……” 她拦住想要接近的熊巍,声音沙哑而可怖,“我叫你走!” 熊巍拼命摇头,他看见她背后的纸人举起了纸做的手,手指统统变成带刺的利刃,正对她毫无防备也没法防备的脑袋。 这他怎么走?! 他再度扑了上去。 但他已经失去了七羽锥的加持,他被朱夏身上的黑光震开,一口血吐出,不罢休的叫道,“阿夏!小心!” 噗! 那利刃仍是刺进了朱夏的身体,浓稠的血渗透出来。 这下黑线只差一毫了。 “去……阿哥……走、走……霏霏……” 熊巍恍然反应过来,他不觉身上的痛感,道,“我这就去,我这就去!阿夏,你一定要坚持住啊!” 两道黑光几乎是同时朝跑向门口的他砸了过来。 一道是那纸人身上射出的,另一道来源于朱夏。 熊巍冲出门的一瞬间,他知道,朱夏暂时赢了。 待到他已不可追,房内忽然刮起了阴森的黑风,吹得呜呜作响。 哐!! 门被愤怒的合上。 那诡谲的声音不耐烦道,“鬼车,看来你已忘了当日的痛楚!” 朱夏脸色巨变,仿佛是想起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她脑子里一直紧紧绷着的那根弦,好像即将因为这一阵突如其来的记忆而断裂。 话分两头。 今夜的信州也注定是不太平的。 夜幕降临,汪文迪和陈月歆再度于九泽湖碰头。 现在是景区的非营业时间,里头一个人也没有,夜风拂过湖面,带来一丝比白天更加阴凉的感觉。 “你打听到什么了?” 一天下来,搭理陈月歆的人很少,愿意认真回答她问题的更是少之又少,倒是有一些纨绔子弟,见她外形出众,刻意来搭讪,说上一些轻薄的话语,最后被她给打跑。 到后来,她失去了耐心,索性到处瞎逛,也不再尝试接近人群。 所以关于九泽湖的消息,她也只能先问汪文迪了。 汪文迪先是摇了摇头,道,“现在大多数人,只醉心于这里的美景,享受眼下的快乐,关于它的历史等等,一概不知。” 跟着他又转折道,“不过也算皇天不负有心人,还是让我打听到了一些线索。” 陈月歆望向他,等着他的下文。 汪文迪讲述道,“九泽湖出现于大约四五百年前,据说原本其中的水还能汇入东北边的大江,甚至能流入东海海洋,那时候虽然也有九个被山丘割裂开的小水池,但主体湖远没有现在这么大。” “东海?”陈月歆细想了一下,喃喃道,“东海那头不就是日本海吗?” “嗯,”汪文迪应声,继续道,“后来差不多过了个百年,不知怎的,与大江交汇的水流开始干涸,没多久就断开了与大江的联系,然后慢慢地就变成了今天的样子,随着地形的变化,主体湖越来越大。” “就这些了?” “还打听到一个有意思的传言,不过没人信。” “什么传言?” “九泽湖底下,有宝贝。” 汪文迪道,“那些世代居住在附近的人,说他们的祖辈中有这么一个传言,九泽湖还未形成的时候,这里就有一个令世人觊觎的宝贝,因为争夺它的人太多了,所以宝贝释放了力量,改变地形,化出了九泽湖作为自身的掩体。” “有人去湖里捞过宝贝,要么空手而返,要么葬身其中。” “所以那些骨灰有可能是寻宝者的?”陈月歆接话道。 汪文迪赞同了她的说法,随后又笑了笑,强调道,“更有意思的是,他们祖辈的传言中,坚信九泽湖与东海断联,也是因为这宝物的存在。” “因为日本人,也想要这宝贝。” 陈月歆没费劲多想,但汪文迪却留了个心眼—— 五百年前时,华夏正值大明王朝,那时与日本的关系可谓是极其紧张,本朝更侮称其为‘倭寇’,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更要紧的是,藤原离鸾,就是日本人。 “听你这么说,高玉绳给周游找了个好地方藏着?”陈月歆转了转眼珠子,道。 汪文迪沉思未语,两人再探湖底,直冲天斩煞那一处去了。 然还不等逼近,便自深渊中杀出无数木枝,尖端锋利无比,骤然刺了过来。 陈月歆扇出烈火,可不知怎么回事,这火却烧不透那些木枝,只是挡住了攻势。 见状,汪文迪皱了皱眉,也不会袖手旁观,当即甩出一道清光助火焰一臂之力,把所有木枝尽数绞断烧尽。 白日里遇过的那人蓦地出现在沟壑上方,沉下声来,语气里有一丝讽刺,道,“原来竟真是四圣朱雀至此,吾却不知,天神也堕落到如今要做这些鸡鸣狗盗之事的地步?!” 。网手机版 第二百六十四章 湖底大战 “你说谁是小偷?!”陈月歆大叫一句,飞身上前,“能认出本座之力,算你有几分见识,速速报上名头,让开道路,本座可以不与你计较!” 他又冷哼一声,道,“吾之名讳不值一提,不过是众生中的一颗砂砾,但若你要擅闯此地夺宝,那便与吾一战再说!” “慢!” 后头的汪文迪也跳上前来,制止了就要大打出手的两人,解释了一句,“我们并非前来寻宝,而是有人在九泽湖里镇骨饲鬼,你不让我们深入其中,就主动把人交出来,咱们自然井水不犯河水!” “荒谬!!”那人一甩手,震开一股水浪,语气更愤怒了,显然是不相信汪文迪的说法。 “吾自驻守于此便统管九泽湖,里头就是多了一只小鱼小虾也在吾监视之下,你竟说有人拿此圣地干那般阴邪的事,简直是胡言乱语,难道为了一个本不属于自己的宝物,二位大能至于睁眼说瞎话?!” “圣地?”汪文迪更严肃了一分,又道,“这里分明是聚煞之死地!” “你不知道?” “还是……你与他们是一伙的,故意包庇他们?!” 闻言,那人眼底划过一丝疑惑,但很快回应道,“实在是一派胡言!!竟把吾同所谓镇骨饲鬼的下三滥之辈混为一谈!” “灵卫何在?!” 被激怒的他念了一串咒语,随后大喝一声。 但他嘴里召唤的灵卫似乎并未出现。 下一秒,他眼中的疑虑就完全被狂怒所掩盖,怒吼道,“难怪今日不见灵卫,原来竟被尔等所灭,还说不是为寻宝而来?受死吧!!” 话音刚落,他手中便砸出两道绿光,迅猛朝两人射来。 两人纷纷将这招化解,汪文迪喊道,“什么灵卫?!你可不要冤枉好人!” “哼,你敢说那三只九尾灵狐不是被汝等所灭?!”那人如实告知,怒道,“它们正是湖底灵卫!” “得,撞人家枪口上了,”陈月歆一面应对一面还有闲心开玩笑,道,“这事儿咱可甩不脱!” 事实如此,汪文迪心中也知,为今之计,只有先把眼前这个愤怒的绿人打趴下再说! 对方的气息与这无边的湖水融为一处,汪文迪和陈月歆靠在一起,保持着警惕。 歘!! 一声巨响,两道硕大的利刺从脚底冲了出来,两人纷纷闪开,与此同时,一道绿光径直横在了两人中间,好似在湖里形成一道锋利的刃墙,叫人无法触碰,短暂的隔开了两人。 湖水更加幽绿起来,刹那间,有四条木龙从四个方向率先攻向了汪文迪。 他手中化出一把宝剑,周身灵力霎时肆虐,形成一层金光铠甲,面对张牙舞爪的木龙,剑气如虹,甩手回身之间,四条龙都被他切了个干净,自己更是毫发无损。 他保持着专注力,解决掉木龙的一瞬间便如闪电一般刺向了一个准确的方向。 不过对方显然也没有低估他。 那人显形,凝力强行与剑锋对抗,身上的皮肤开始逐渐出现细小的伤口,但他视若无睹,口中快速念咒。 咒语念罢,湖底传来震动,一道耀眼的绿光顺着他的身体导入土壤,随后巨大的树木破土而出,割裂一切,穿过沙石,平铺包裹了整个地面,瞬间在湖底形成了一片树海。 而其中树与树联结的地方冲出无数枝桠,把与他僵持不下的汪文迪绑了个严严实实。 树木? 那人自顾自脱出身去,竟是一人兼顾两头。 在刃墙划出时,便有无数玄冰刺攻向另一边的陈月歆,水克火,在这湖底,她占不到多大便宜。 她放出一道烈焰,融了这些冰刺,但骤然发觉,脚底开始冒出雾气,紧接着,周边的水恍若变得有形起来,在她身边形成了一层屏障,把她困在了里面。 “水牢?”她自言自语道。 话还没说完,脚底竟然开始飞速结冰! 这不是水牢,是冰牢! 陈月歆正欲破水而出,但面前又飞速射来无数冰刺,冰刺之后还有席卷而来的狂浪烈风,如若被冰牢束缚,这些恐怕都要打在她身上! 她猛地聚力,将冰破了个粉碎,随后又吐出一面火墙,这才勉强安全脱身。 可还没松一口气,就有一道金光混在水里,以不可抵挡的速度和力度刺了过来。 正中陈月歆腹部! 血红一片。 陈月歆瞳孔微缩,这血……她自己的血……居然是凉的?! 她顾不上疼痛,连忙运力,以血脉之中的精火同之对抗,这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是的,她的血,从内而外的,在结冰。 方才击中她的那股力量,好强! 锵!! 一道清脆扎耳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她定睛一看,原来是汪文迪的另一把宝剑出现在自己身边,替她斩断了三根她根本未曾发觉的冰针!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把视线投向了那边的汪文迪。 汪文迪接收到她的目光,脸上的神色沉了下去,念道,“天地玄黄,万法归一,破!” 他身上的清光如蛇一般极速划过那些树枝,将它们像碎布一样割开,转而紧了紧手里的宝剑,凝力一击,破开刃墙,飞到陈月歆身边,握住了双剑。 跟着,汪文迪双指并拢,在她脊背中间一指。 一股肉眼可见的寒气带着一丝金光,从她伤口中被强行逼了出来,陈月歆忙运力,伤口这便痊愈。 “方才打上你的,不是这人的力量。”汪文迪扯了扯嘴角,道。 “你怎么知道?”陈月歆注意着周围,问道。 汪文迪答道,“很简单,因为那力量我认得,是碎片的力量。” “居然在这?!”陈月歆略有些惊讶,继续道,“难道传言中九泽湖湖底的宝贝就是……河图洛书的碎片?” 他没回话,心里有更多的疑问。 此前已知程朱明和藤原离鸾持有一块碎片了,出现在这里的,如果正是那块,碎片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难道程朱明和高玉绳之间有所联系? 不会,那样的话,藤原离鸾和周游就不必大打出手了,大家互利共赢岂不更好? 但如果不是那块,怎么会这么短的时间内出现两块碎片?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他只得嘱咐了一句,“水里你作战不便,退后。” 此次陈月歆并未逞强,默然后退了半步,也许只有在水里,她才会收敛好战的性子。 双剑在手,汪文迪冷了面色,闭目凝神。 “本尊数到一,若不现身,别怪本尊的剑不认人。” 他的发丝细腻却锋利,和他周身的气质一样,压的人喘不过气。 周围沉寂非常。 唰! 陈月歆又一次瞪大了眼睛。 这都他妈是人的速度吗? 他的身形甚至因为速度过快,在后头的轨迹里留下了锐利的残影,他一瞬冲了出去,双剑拖在身后,毫秒之间,一道金光自其上先行射出。 嗵!! 金光好似打中了什么东西,等陈月歆看清的时候,汪文迪手里的一把剑已经指了出去,正对被金光命中的敌人,他话音未落,“……一。” 实在是太快了,快到一个数都用不着数完。 对方被剑指着,但气势却未有减弱,只是道,“那宝物对你来说绝无用处,难道非要贪得无厌,将灵物占为己有?” 汪文迪挑眉,将剑好玩似的逼近一分,道,“绝无用处?” 他把自己持有的碎片展示过,接着道,“现在你还说是绝无用处吗?此乃本尊的因果,你可明白了?” 见到碎片,对方却愣了一下,随后竟道,“原来你不是为了寻宝来的,只是要此碎片罢了?那你为何要杀此处的灵卫?” “什么意思?”汪文迪倒是被他搞糊涂了,“这湖底还有别的、比碎片更重要的宝贝?” 打量了他的神情,对方暂且相信了他,道,“的确还有它物,但那与你无关。” “不过这个碎片的事情,吾也略知一二,天神有言,身负天机的‘天选者’可得此碎片,你身上那些碎片是如何得来?如何证明你乃‘天选者’?” “这却简单了,”汪文迪自信道来,“其一乃是医圣张青阳所赠,其二更是织造神女所给,其三则是姑洗山中所得,本尊若非天选之人,又如何得四圣朱雀相随?” 闻言,他确实看了一眼后头的陈月歆,那的确是朱雀托身不错。 他又迟疑了一下,道,“可这碎片已经归给了他人,你不该问吾要。” “归给谁了?”汪文迪剑锋一转,追问道。 对方认真答道,“吾之使命本不在此,其中事宜吾不清楚,但那人也自称是‘天选者’,更重要的是,据说……那人有四圣之首——青龙相随。” 汪文迪眼底涌起震惊之色,不过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他半收了剑,转了话题道,“本尊所说,有人在这湖底镇骨饲鬼一事,本尊还是要查,你待让或不让?” 这已经是他第三遍强调这件事了。 “你杀灵卫在先,九泽湖容不下你,”对方深吸了一口气,“容吾半日之功,吾亲自查访此事,若果如你所说,吾自当负荆请罪,杀灵卫一事也可一笔勾销。” “但若是你在这信口开河,吾也不会让灵卫白白献祭。” 。网手机版 第二百六十五章 毒虫现身 两人与之谈妥,答应给他一点调查的时间,暂时回到了岸上。 此刻还没有天亮,如雾的夜色平铺在景致极美的湖面上,让人感觉好似置身仙境,忘却烦恼,心旷神怡。 但汪文迪的感知一向是很敏锐的,他听见身后氤氲着露珠的草丛里传来极其细微的动静。 他道,“有东西过来了。” 身边的陈月歆皱了皱眉,微微侧目,身体未动,只斜睨着身后。 仔细辨别下,那声音像是某种生物飞快的穿行在草丛里。 咻! 这次是极小的划破空气的声音。 汪文迪回身一挡,竟见一些比绣花针还要更小的黑刺被他挡在自己身前。 陈月歆跟着回头,惊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眼前的草地上一片密密麻麻的黑色,乃是由无数指甲盖大小的虫子组成。 那虫子长得有点像蜜蜂,生有薄翼,尾上正是射出的黑刺,黑刺一射出,又极快重新生长出来。 汪文迪将黑刺粉碎,转手扫出一道清光,将前头的大片虫子全部消灭,然这些虫子不知是从何处冒出来的,数量再度剧增,不死心的再度冲了过来。 它们不断射出黑刺,一部分被汪文迪和陈月歆挡下,溶在灵力中,还有一些划过草地,刺进周围的矮木。 不到两秒,绿草枯黄,矮木腐朽。 “刺里有毒,”汪文迪下了判断,道,“注意点,别碰着了。” “真恶心,”陈月歆向前踏出一步,微屈身子,手中快速捏出法印,道,“临兵斗者,无所不辟,灭!” 她立时吹出一道猛烈的火焰,将面前的虫子尽数少了个干净。 可还未喘气,那些虫子的尸体便化作丝丝缕缕的黑气,接着在半空中汇聚,四周扫来数道黑光,融在里头,把黑气化成一团。 而后只闻一声撕扯的尖锐嚎叫,一只怪物自其中化形而出。 怪物通体看上去也就像一只蜜蜂,只是它要比寻常的蜜蜂大得多,大概比绿翅鸭还要大上那么一点,尤其瞩目的是它尾端的黑刺,周围萦绕着层层邪气,好似连空气中都染上一分不祥的气息。 “你这火不行啊,把它越烧越大了。”汪文迪笑道。 陈月歆知他心中有数,翻了个白眼道,“这是什么怪物?” “凶兽钦原。” 据载:西南四百里,曰昆仑之丘,有鸟焉,其状如蜂,大如鸳鸯,名曰钦原,蠚鸟兽则死,蠚木则枯。 汪文迪说出对方的称谓,解释道,“长得像蜜蜂,最厉害的就是尾巴上那根黑刺,只要被蛰中,必死无疑。” 陈月歆警惕道,“它又怎么会出现在这?” “之前我和霏霏调查过孩子的死因,是被毒虫毒死的,而且医生也判断不出是什么虫子的毒,”汪文迪顺势推论,道,“应该就是被这玩意弄死的,神不知,鬼不觉,还百分百无药可医。” “虎毒不食子,周游真能这么狠?”陈月歆不解道。 “谁知道呢,”汪文迪说着,陡然出手,三道清光朝钦原攻去,一面亲身跟上,道,“不过既然它在这出现了,就能说明,镇骨神龛必在此处。” 面对三道清光,钦原周身黑气顿时散开,化作无数道细小的黑刺,针针要命的反扑了过来,其中虽然大部分消融在清光中,但它胜在数量奇多,还是有不少利刺刺向了主动上前的汪文迪。 汪文迪只在面前一扫,便已有一道防护屏障立在身前,将黑刺磨灭。 然黑刺消失的一瞬间,他就发现,钦原也不见了。 留在周边的,是不可忽视的、如同刀锋一般锐利的冰凉气息。 仍是利刺急速从四面八方射来,他双指并拢,念出咒语,“天地玄黄,万法归一,收!” 灵力一波接一波涌向四周,把所有的利刺绞断,那些黑刺甚至根本无法接近他,更别提打破他身上的盾牌了。 眼见黑刺没法伤他分毫,钦原只得亲身入场,再度出现的一瞬间,影子都好似带着无数锋利的刀刃,以极快的速度朝汪文迪闪去。 汪文迪自是应对有余,浑身笼罩一股寒气,自盾牌中射出更多的玄冰,霎时又飞身而起,正对钦原形成不可躲避的夹击之势。 它背后的皮肤瞬间撕裂,从中伸出两只黑手,手中各有一根利刺,好似不打算闪避,也要攻击汪文迪。 汪文迪虚晃一招,倏忽之间便绕到了它身后,手起剑落,刹那就砍断了这两只黑手。 但下一秒,他的左右双臂传来一阵痛感。 更奇怪的是,他的身上没有任何伤口。 “阿迪!”陈月歆叫了一声,眼睛直勾勾盯着那诡谲之处,“你的影子!” 汪文迪这才发觉,钦原不知何时出现在一片阴影处,而那里正好是他的影子所在,而且影子的左右两臂,牢牢的钉着两根黑刺! 最要紧的是,他竟暂时动不了了! “就凭你们,也敢擅闯此地?”钦原回头,眼神里的杀意满溢,“嘻嘻,不如我送你们一程!” 它一边说着,一边在空中凝出又两道利刺,分别对准了汪文迪和他影子的心口。 汪文迪不语,体内悄然运力与这毒素相抗,一面注意自己影子上额外多出来的一缕黑色,那黑色似乎绕过地上,流进了湖里,但又若隐若现,叫人看不真切具体的情况。 他并不担心钦原对自己下手,事实上,他知道陈月歆肯定是会先出手的。 与他所料无二,陈月歆果然率先吐出一道焰气攻向钦原。 只是钦原好似不闻,仍然操纵利刺要先解决汪文迪。 陈月歆拧眉,怒道,“受死!!” 霎时间,一道紫炎以铺天盖地的气势卷了过去,将黑色全部熔化于烈焰之中。 红发在风中飞扬,她满意的听着火焰中的哀鸣。 汪文迪的束缚也因此解开,他吐出一口浊气,将体内的毒素排净,落到陈月歆身边,道,“你看见那条黑线没有?” 顺着他的声音望去,果然有一条隐没在破晓后的黑线,从她的紫炎中攀爬出来,以极快的速度掉进了水里,发出‘扑通’一声。 “那是什么?”陈月歆望着周围被烧成枯地的景象,问道。 “走,进去……” 汪文迪决断的话语未完,天正蒙蒙亮,便有一道刺眼的光束由远及近,一小队人马更是将目光锁定了草地中间的两人,跑了过来。 嘴中喊道,“什么人在景区放火?!” 从他们身上的打扮来看,好像是九泽湖景区的工作人员。 “糟了,”汪文迪皱了皱眉,捏着空落落的手心,“方才我砍钦原时,也有那种什么都没砍中的感觉,这家伙定然是来拖延时间的!这到底是什么奇怪的术法……” “现在怎么办?”陈月歆看着逼近的人群,又不能对他们动手,忙轻声问道。 工作人员中带头的那个上前,厉声道,“这火是你们放的?!” 好好的一片绿地,烧的只剩焦土了,这可是不小的罪过。 在陈月歆开口之前,汪文迪就抢先答话,指着她道,“我也是刚来的,这火是她放的!” “什……”陈月歆望向他,正对上他挤眉弄眼的表情。 她忙改口道,“啊是,是我放的,我……我看这里毒虫很多,就……” 见人主动承认,工作人员便示意将她扣了下来,打断道,“有什么话到安全中心说去吧,带走!” 说罢,扭头又冲汪文迪道,“没别的事了,你也别看热闹了,走吧!” 汪文迪一面应声,一面假意离开,随后趁工作人员不注意,化作一道清光转头扎进了九泽湖里。 这波啊,这波叫弃车保帅! 汪文迪没耽误时间,追着那一团黑色的气息,这气息自进了九泽湖却不着急脱身,反而像是有意的引着汪文迪,时不时的还停留那么一下,生怕他追不上似的。 直到那一道天斩煞前,那黑气竟半途返身,撞向了汪文迪! 他眼疾手快,伸手一挥,原以为会将黑气打散,却不想黑气瞬间扩散,几乎要蔓延整个湖底。 他拧着眉头,“天地玄黄,万法归一,收!” 清光暴涨,这才遏制了黑气,将其完全吞没。 不过眨眼的时间,一道幽暗的绿光自天斩煞里头冲出,直击眼前。 他当然还记得这力量的主人,毕竟前不久才达成过调查湖底的共识。 汪文迪抵住绿光,把它反弹了回去,果见那人再度出现在面前。 “你查得如何……?” 还没问完,又是三道利气刺向自己。 眯了眯眼,汪文迪轻松躲过,心下便感觉这人和此前的气息稍有差异,再仔细一看,发现他心口有一道隐约盘踞着的黑光,若隐若现的勾勒出一个熟悉的形状。 ……樱花。 “哼,无知鼠辈,这就与那下三滥之辈联手了?”汪文迪手中化出双剑,但还有一点他暂且没想明白。 这樱花烙印,是藤原离鸾的咒术印记,而他要追查的,是周游的下落,这二者不是对家吗? 对方不答,只是高声道,“贪婪之徒,就让吾为你送葬吧!” 。网手机版 第二百六十六章 木神句芒 方一说完,那人手中便化出两根尖端锐利的树枝,又将绿光凝于其上,一个闪身就以极快的速度朝汪文迪刺了过来。 汪文迪上前应战,发丝因速度过快在水中拉出一道细长的残影,他甩出两道剑气,将对方手里的两根树枝径直割裂,剑气不肯罢休,顺势而上,逼得对方不得不撤手扔开武器。 对方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一些距离,口中念咒,湖底立时有粗壮的树干破土顶了出来,随之而动,整个绕住了汪文迪,树干上又生出倒刺。 砰!! 汪文迪毫不留情,灵力附着于自己身上,挥舞着手中的宝剑,好似一道根本无法捕捉的闪电,眨眼间就把那些不堪一击的树干剁了个粉碎。 紧接着,再把一剑掷了出去,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今以本尊诛神之名,破万劫之法……杀!” 剑上闪出剧烈刺眼的白光,时而汇聚,时而发散,密集的朝对方反攻过去。 白光所到之处,把那些召出的树枝及绿光尽数吞没,正要接触到对方时更是倏忽扩大,把他整个淹了进去,速度依旧不减,直撞到后方湖底的一块巨大礁石才停了下来。 整个礁石都在白光肆虐中化为了虚无,对方极有可能是与之相同的下场。 嗡!! 汪文迪正欲收回宝剑,却发觉宝剑剧烈的嗡鸣起来。 对方没死! 刹那间,湖底地动山摇,汪文迪下方的天斩煞两边竟猛地动了起来! 霎时,两块巨大的地形前后错开移动,原本的土块层层飞速剥落,露出底下的鳞甲倒钩来。 这根本不是墙壁! 绿光暴涨,让整个湖都绿的发黑,汪文迪皱了皱眉头,看着被他打出原形来的东西。 形成天斩煞两边的墙壁变作了两条盘旋在湖底的大龙,一道猛烈的灵力炸出,把白光之中的宝剑架开,其中化出一个越来越大的身形。 它将两条大龙踩到脚底,如鹰的眸子直视对它来说像沧海一粟的汪文迪。 “果然是神非妖。” 汪文迪细细打量,不急不缓道出此物名讳,“句芒。” 东方句芒,鸟身人面,足乘两龙。 人们奉其为木神,司春事,掌管草木的生长,乃善神也。 他又注意到句芒身上那道樱花状的烙印还在,并且更加稳固了几分。 “能将吾逼到如此地步,你是头一个,”句芒庄重的声音传了过来,但厉色不改,依旧一口咬定汪文迪是个盗宝之人,“然你贪图灵宝、谎话连篇、杀吾灵卫……吾必把你灭于此处!” 汪文迪向来敢作敢当,但如果没做,他是最讨厌替人背锅的,当即周身的气息刹那就降至冰点。 三道绿光在句芒抬手之间就朝他射了过来,他一个纵身孑然飞起,剑上凝出一团紫电投出,直接将绿光吞没,反卷着大浪攻了回去。 句芒不甘示弱,双龙将它同样托起,灵活迅捷,躲过了那团紫电,再度放出无数利刺。 汪文迪一甩剑气,寒光将其毫不费力的吞没,嘲讽道,“就这?” 闻言,句芒整个身体都被一层恍若沸腾的灵力包裹起来,双眼迸发两道绿光,并脚底双龙,纷纷朝汪文迪冲了过来。 金光在湖底炸开一道道裂缝,但打不破汪文迪双剑形成的屏障,句芒发出一声怒喝,似乎有无数个它本体形成的影子分裂开来又不断重合,从中射出无数绿光包裹着的树枝利刺。 汪文迪射出双剑,分别命中双龙的头颅,又凝出红光,将灵力对准这些利刺,“天地玄黄,万法归一,收!” 他口中梵音迭出咒语,红光一下剧增,把这招数完全收了进去,湖底亦瞬间恢复短暂的平静。 只一瞬间,汪文迪便任由双剑镇压双龙,一个闪身到了句芒身后,回身一腿砸在它脊背中央,将它踹出老远。 没给它喘息的机会,汪文迪骤然跟上,照着面门上又是一拳。 句芒反应不及,“呃——!” 剧痛传遍全身,它连忙念动咒语,收回双龙,但龙身上的伤口却无法愈合,借力后退,咳出鲜血。 它勉强抬起双手,面前瞬间形成一股铺天盖地的树海,随后双龙汇于树海之中,自里头重新盘旋而出,浑身都是锐利的木刺,又一次朝汪文迪攻了过来。 从它所剩无几的灵力来看,这也许是它最后一招了。 汪文迪握住双剑,脚底生光,凝神闭目,将天地煞气汇于剑锋之中,一个瞬步,直接把双龙破开,直指句芒。 “本尊无意杀你。”他飞快的说了一句。 什么? 句芒并未反应过来,下一秒就被汪文迪反手拽住,抵住命门,砸在了湖底。 轰!! 落地的地方瞬间形成一个大坑,汪文迪压在它心口前,高举宝剑。 “以极阳之力,破万阴之法……斩!” 宝剑落下,句芒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 然炸开碎裂的,只有一道黑色的光芒,它心脏处盘踞的樱花烙印被瞬间磨灭。 没有迎接到死亡的句芒睁开了双眼,周围还是冰凉潋澈的湖水,还有破碎的地形和站在它眼前的少年。 汪文迪居高临下,句芒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它在他身上,看见了‘王’的影子。 “为什么不杀我?杀了我,就没有人能阻止你拿到宝物了。” “让你不明不白的去地府报到?”汪文迪冷声反问。 “什么意思?”句芒不解。 “你被人控制了,自己竟都毫无察觉,真是跌了木神的名头。” 经他这么一说,句芒才沉着的反思起来。 见它仍有些举棋不定,汪文迪兀自直接问了起来,“你此前说我要的那块碎片已归给了他人,还说那人有四圣之首,青龙相随,我且问你,你可曾见过那人带着青龙托身出现?” “这……未曾见过。”句芒答道。 “若我所猜没错,你只是感知到了一丝青龙之力,便对此话深信不疑了,”汪文迪自信道,“而且你说的那位自称‘天选者’的人,应该是个名叫藤原离鸾的女人。” “你怎么知道?”句芒面上划过一丝惊异,恍然道,“难道……操控我的也是她?!” “正是如此,你心口那枚樱花烙印,便是她的咒术,而她身上之所以会有青龙之力,也是因为她抢了一件原本不属于她的宝贝,”汪文迪冷笑了一声,“总的来说,你上当了。” 句芒恢复了人形,又问道,“那你所说在湖底镇骨饲鬼的人,也是她?” 汪文迪沉吟了一会儿,却道,“准确的说,不是她。” 他说完,句芒却笑了起来,那笑里满是自嘲,道,“这九泽湖里,既有冒充天选者,还有镇骨饲鬼之人……吾竟一概不知,实在是愧为神祇。” “吾早知所护之宝会招来祸端,却因不愿它被异族之人所获,始终尽心守护于此,没想到终究是错……哈哈,实在可笑,若要放任下去,不如吾共此宝一同长眠……” “不必如此,”汪文迪打断了他的话,跟着道,“你不计回报有心护宝这么多年,已是难得,现在发觉也不算晚,本尊可助你一臂之力,还九泽湖安宁。” 句芒一愣,迅速回话,“吾须何为?” “你先告诉本尊,藤原离鸾是何时在你身上下咒的?”汪文迪问道。 句芒并未怠慢,思索了一阵便答道,“就在你同朱雀大人离去不久,吾返回湖底,欲遍查湖中的时候。” “说具体些。” 就在不久前,汪文迪同陈月歆上岸后,句芒独自返回,正要摆出法阵,搜寻九泽湖中聚阴之处时,藤原离鸾便出现了。 它此前已识得这人,因她自认天选者的特殊身份,它语气中也有几分客气,问道,“你已得圣物碎片,来此还有何事?” “方才见你之人,杀了此处灵卫,贪图我的碎片,甚至还觊觎湖底秘宝,这等恶人,你必除之才对。”藤原离鸾淡然道来,气势十足。 “灵卫之死,吾不会坐视不理,碎片一事,同吾无关,是你与他之间的纠纷,至于他是否觊觎湖底秘宝,吾自有主张,”句芒如是道,“若无他事,还请不要耽误吾摆阵作法。” “你若不信,自然可以回去问问你的主人,他亦知晓此人不是什么善类。”藤原离鸾并未让路,语气里仍旧有十分的把握。 “吾主?”句芒神色冷了下去,不悦道,“吾何曾有主人?” “你护宝,而他持有你要保护的宝贝,岂不是你的主人?”藤原离鸾反问道。 “你所说之言,吾自会查证,但有一点你要明白、清楚,吾不会有主人,”句芒越过她,带着浓重的警告意味,道,“若再要说吾‘护宝为主’,吾就先教教你该如何说话。” 眼见句芒撂下这句话就要十分不悦的离去,藤原离鸾忙提高了声调,道,“我还有一个法子可以证明,我和你是一边的!” 句芒深吸了一口气,才耐着最后一点性子偏了偏头,看着她念出咒语,双手起势,后头白光乍现,化形其中的—— 正是九尾狐!! 。网手机版 第二百六十七章 宝物来历 听到这里,汪文迪心里可谓是疑云四起,当即便打断了它,自己主动发问,道,“你确定是九尾狐?你的意思是,湖底的灵卫是藤原离鸾召出的?” “的确如此,”句芒笃定答道,“吾可以肯定,她所召九尾狐与灵卫是同一个,据她所说,九尾狐听命于她,本就是她唤来助吾守湖底之宝的。” “九尾狐生有九命,可一分为九,八为虚影,一为本体,吾观那九尾真元有损,便也相信了她此言。” 照这么说,在那密林底下,被他和瞿星言撞上的,也是藤原离鸾唤出的一尾虚影,所以他才会产生并没有刺中它的感觉。 “她为什么要帮你护宝?”汪文迪继续问道。 “并不是帮吾,而是帮宝物的主人,她与宝物之主有一段渊源。” “宝物之主?这宝物是有主人的?” “正是如此。”句芒点了点头。 这下把汪文迪整迷糊了,“有主你为什么还要守着?” “此事说来话长,因宝物之主无力护宝,”句芒顿了顿,叹了口气道,“宝物之主,只是一缕亡魂罢了。” “亡魂姓甚名谁?” “他曾同吾提起自己姓名,姓程……程朱明是也。” 汪文迪如醍醐灌顶,将所有情绪压在眼底。 见他沉思不语,句芒又喃喃道,“细细想来,吾接近藤原离鸾时,确有一道寒光闪过,只是那感觉稍纵即逝,吾也不曾放在心上,果真是被她算计了。” “湖底阴寒之气浓重,所以你没有在意,在岸上时,我观察过此处地形,本是明堂之势,聚生气之所,事实却恰恰相反……想来你也是个被蒙在鼓里的不知情者。” 天斩煞两端乃是句芒所乘之龙造就,它一心护宝,不可能刻意在湖底弄出这种聚煞气的玩意儿来,要么是无心之举,要么是有人刻意引导…… 汪文迪皱了皱眉头,斩钉截铁道,“立刻带本尊去见此亡魂。” “善。” 句芒应道,一路上将它如何成了护宝之神简洁的讲了个清楚明白。 五百年前,九泽湖初现那晚,山水间灵气涌动,法力迸发,恰逢春日,便引来句芒探查此处。 众湖之间,它见一小岛矗立,那岛屿不过高出水面几分,看上去更像是个土堆,吸引它注意的,是土堆上坐着个人。 这人穿着青布直身的宽大长衣,头戴四方平定巾,略有几分书生气息。 然他面上沧桑,眼中久经风霜,胡子拉碴,显得有些不修边幅,又好似经历了人生变故。 最要紧的是,他怀里抱着个包裹。 而遍布山峦的灵气源头,就是这个包裹。 一靠近,才听见他嘴里悲戚的念叨着,“封侯非我愿,但求海波平……紫砂尽是心头血,洒向千峰铸九湖,国与你……我竟未寻得两全之法……” 句芒为神,却也知当时百姓之苦,实非太平盛世,沿海多有战乱,倭寇时时来犯,它不能插手人间纷争,闻此哀鸣,不觉心间一动。 心下一感,又发现此人已是心头郁结难当,命不久矣。 念了一会儿,那人便刨起土来,把包裹放了进去,又从身边抓起了一些已经死掉的蛇丢了进去,许是为了借助死气掩盖过于澎湃的灵气。 跟着连叩三头,恭敬而虔诚道,“我按照你的法子,将灵物藏于此处……可我到底一介凡人,若他日灵物落于倭贼之手,我死也不能瞑目……!” 他说着说着,眼中泪花泛起,咬牙道,“只恨我穷途末路,不能为国战死沙场……!” “老天啊,求求你,看顾此宝,佑我兵卒将领,早早旗开得胜,平定江山罢!” 句芒看见他眼里迫切的希冀,一念之下化了人形相见。 那人见它突然出现,自是吓得不轻,但还是忙护住了土坑,道,“你是何人?!难道是一路跟着我来此的贼子?!” 句芒定定的看着他,朗声道,“老天派来,护宝之人。” 见他不信,句芒一手将他拎了起来,跃至空中,以书法把土坑填埋,又将土堆就此沉入湖底,才道,“这宝物灵力充沛,想要它的人恐怕是数不胜数,吾将其匿于湖底,永镇河山。” “你时间所剩无多,吾若是想要这宝贝,何须此为?” 闻声,对方热泪盈眶,抹了一把眼睛,落到岸边时便再度叩首,哽咽道,“程朱明跪拜大神!” 卸下重担,程朱明于天未亮时便在湖边咽了气,照他所言,句芒将他就地埋葬,无碑无坟。 至于句芒,因这一句话,便连宝物一眼也未曾看过,就一诺千金般替他在此守护,至今五百年不悔。 听完缘由,哪怕是汪文迪也不由得对句芒多了几分赞赏,但它与程朱明间此段缘起,却仍有疑问。 程朱明口中所说的‘国与你’、“按照你的法子”等等中的这个‘你’,指的是谁? 他既一生所托皆在这宝物之上,死后无牵无挂,便该轮回往生,又何至于亡魂仍旧不散? 藤原离鸾与他的渊源,从何而起? 说话间,句芒已把他带到了湖底的一处废墟前。 这是天斩煞消失后露出的一片地形,有好几座小山围绕而成。 细数下来,刚好九座。 而且这里的煞气要更加纯粹、厚重。 汪文迪抬手,沉静道,“前面本尊一个人便够了,你可先去查镇骨饲鬼之人。” 句芒对他的决定并无异议,点了点头,但提醒道,“吾当日助宝物沉于湖底,这里九座小丘乃是一个障眼法,程朱明就在真正藏有宝物的山丘内。” “哪一座是真的?”汪文迪问道。 只见句芒手里燃起一缕绿色的灵气,它把灵气渡给汪文迪,解释道,“吾与他之间,一直凭此证联系。” 说罢,双方交换了眼色,句芒便转身离去了。 孤身深入其中,汪文迪运起自身的法力与周围的阴气相抗,顺着体内的灵气指引,脚下步子飞快。 忽的,湖水似乎涌动了一番。 与他察觉到细微变化的同时,一个女人的声音骤然响起—— “汝之来此何为?” 这声音空灵非常,好像背靠湛蓝天际一般,带着一丝轻柔和一丝不可忽视的威压,这绝不是藤原离鸾的声音。 汪文迪皱了皱眉,遨游在他周身的湖水仿佛一下有了意识,变作了女人的手一般,缓缓的从他全身上下流过,似乎想要侵入他的身体,这种感觉令人非常不舒服。 他没回话,那声音继续道,“傲慢使放浪。” “嫉妒偏生艰,愤怒忘君臣。” 声音中的语气庄重而肃穆,恍若能听见一群道者低沉念经的声音随之而来。 “懒惰不持,贪婪无二,暴食不洁,色欲无度。” 这几句话一直在他耳畔重复,但很快停在了一个尖锐的音符上。 女声大叫,“汝无为者,为何来此?!” 话音刚落,接二连三的光柱从四周那九座山丘中飞速的射出! 汪文迪不以为然,跃身闪过,低头一看,却见那光柱汇聚在他原本站着的地方,前后共有五道,竟然画出了一个足以囊括他的五角星。 光芒瞬间炸裂开来,一股巨大的鬼气扑面而来。 嗷呜——!! 在黑光接触到自己之前,汪文迪率先跳到了一座山头。 黑光中发出暴躁吼叫的怪物化形而出,通体的毛发黑得发亮,尾巴张狂的扫过地面,引得湖底一阵暴动,一眼望去,好像一只巨大的狼狗。 是的,甚至比天狗还要更大! 黑雾散去,汪文迪这才看清,这怪狗,居然有三颗头颅!! 不等他思考,三头犬瞬间起跳,锋利的爪子直朝他拍了过来,汪文迪及时跳开,反手宝剑已然刺出,对方灵活的偏了身体,侧面被划开一道不小的口子。 但流出来的都不是血液,而是鬼气,三头犬稍稍拉开了距离,随后凝了气力,一头吐火,一头放风,还有一头射电,统统攻向了汪文迪。 他从容不迫,一剑灭火,一剑斩风,又从手心投出一团完全盖过了对方的雷电,三管齐下,全面碾压。 双剑破水而去,正中三头犬两头,汪文迪跳到中间那个头上,双目与其对视,得意道,“让我看看你这家伙是个什么来历!” 话音未落,三头犬猛烈一挣,不顾将双头的伤口扯大,愣是将宝剑甩出,急速后退,狂暴的把大尾扫了过来。 既是鬼物,自然要用道家的处理方式了。 汪文迪也懒得再同它耗,立时召回双剑,切断它的尾巴,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以极阳之力落符,使万鬼退却……邪灵,灭!” 言语之间,面前已被他用灵力画出一道长符,上头有密密麻麻的咒语,符咒一分为三,朝三头犬砸去。 三头犬无处可逃,一碰到符咒便嗷嗷大叫,身上的鬼气层层剥去,发出‘兹兹’的、好似小闪电的声音。 不一会儿,鬼物被符咒所收,汪文迪专心凝神,欲要找出那说话的女人所在。 咻! 他猛的睁眼,把宝剑朝一个方向射出。 。网手机版 第二百六十八章 紫砂壶 这一击他自是十拿九稳。 铿!! 一道金光与宝剑倏忽撞上,那股巨大的威压竟将宝剑折了回来,重新落在了汪文迪手上。 “难道你只会行强抢之事?!”极具厉色的男声传来,和他那日在密林中把泥娃娃消灭后听见的那声音一致。 出现在面前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布衣长衫,眉目之间确有几分英气,他手里有一团金光。 “强抢?我抢你什么了?”汪文迪冷笑一声,反问道。 “你身上有与圣物同源的碎片,你敢说那不是你抢过来的?”他一脸肃穆,语气认真的差点让汪文迪自己都信了。 “笑话,此三块碎片皆是我遵天机,得友人相助,一块一块收集起来的,我何时抢过?”汪文迪看见对方手中的金光里,乃是一极其精美细致的紫砂壶,他挑了挑眉,又道,“你就是程朱明?”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他一甩衣袖,有几分豪气横生,接着道,“我是不会听你胡扯的,得碎片者乃是天选之人,我不相信老天爷会选一个只懂暴力手段的人做天选者。” “哈哈……哈哈哈哈……!”汪文迪被他逗乐了,那几分豪气倒更像是一根筋的愣头青,笑罢复又道,“可老天爷就是选我了,我倒是有些好奇,你为何认定我是以暴力服人?” 汪文迪那表情活像在说:怎么,你还能跟老天爷battle一下不成? 程朱明有些气急,但非要将他所认事实摆出,怒道,“密林中,你将我捏出的泥娃娃全数斩杀,不寻碎片,却要找离鸾的麻烦,是何道理?” “再说九泽湖中,宝物在此已甚久,你灭杀离鸾唤出的护宝灵卫,刚刚还差点……!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 “差点?差点杀了藤原离鸾?”汪文迪丝毫不以为意,反问道。 “你……!”程朱明差点没把自己噎死,继续道,“句芒大人一心护宝,全然不曾过问过碎片之事,你为何连它也不放过?这也是眼前的事实,你就是一个纯纯的暴力分子!” 汪文迪一怔,又笑了一声。 这次却是笑:眼见,果然不一定为实。 “说完了?”他摇了摇头,嘴边依旧勾着恰到好处的弧度。 程朱明被他气势压住,不自觉的后退了半步,挺了挺胸,像为自己打气,果断道,“说完了,这些难道还不够?” “哈哈哈哈,够,够得很。” 汪文迪挽了个剑花,语气陡然凶恶起来,“那我倒要问问你了,你的泥娃娃要我的命在先,你知道否?” “藤原离鸾抢了我好友的七羽锥,更在人间为非作歹,抓活人做样本,集万恶之法,摆九灵聚阴阵,你知道否?” “你说句芒一心护宝,可它竟铸了湖底天斩煞,令死气盘旋不去,你又知道否?” “一介书生……”汪文迪收敛了笑容,骂道,“不,你连书生都配不上,你就是个草包!” 程朱明被这一连串的反问和那句‘草包’气得浑身发抖,辩驳道,“亲眼所见,即为事实,更何况,离鸾怎么会骗我?!” “你如此相信她,难不成她是你相好的?” ‘相好’二字话音一落,仿佛点燃了程朱明的怒火,触碰到了这位书生心底某个不可触碰的原则和底线,当即他就变了脸色,执手中紫砂壶攻了过来,一面骂道,“无耻之徒,看招!” 这紫砂壶上还存有一丝碎片的灵力,但也仅仅只有一丝。 汪文迪敛了神色,以双剑与其碰上,程朱明本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懂打斗,只是凭着手里的法宝毫无章法的乱挥乱攻,即便这法宝不容小觑,可却碰不着他一分一毫。 若不是这宝物有灵护着程朱明,早被汪文迪扎成筛糠子了。 “没想到‘眼见不一定为实’的道理,还要我来教给你这个游遍四方、阅历颇多的古人了。”汪文迪如是说了一句。 转眼间,他一转攻势,两把宝剑打的程朱明是连连后退,紫砂壶也只能堪堪招架,毫无还手余地。 壶中吐出烈火狂风,已然是使尽了浑身解数,汪文迪不躲不闪,金光缠上金光,再度占了上风,将其抵消时,手里的宝剑便已经直直逼向了对方的喉管。 程朱明不由得大惊失色,眼珠一转,情急之下念动了一个繁复而未曾听闻的咒语,霎时间,金光大作,紫砂壶暴涨了数倍,其间发出的金光直接笼罩了他全身,随后不过一瞬,竟然将他吸了进去。 哐当! 紫砂壶完好落地,又变做原来的大小,发出一声响动,还在原地打了个滚,好像在嘲讽汪文迪拿它无可奈何一般。 汪文迪也不介意,将紫砂壶捡了起来,冲壶口道,“程朱明,你不过是一亡魂,如此行事,乃作茧自缚。” 对方并不理他,他同样嗤之以鼻,不客气道,“也罢,你很快就会明白,本尊并非打不破这壶,只是想让你亲眼见识见识,藤原离鸾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好事,咱们走着瞧吧。” 说完,他把壶收进神识之中,又给它下了禁锢,以让它老实呆着。 汪文迪本欲上岸等待句芒的消息,可没想到这一上岸,竟直接碰见了徘徊于岸边的句芒。 现在正是早晨六七点,离九泽湖景区营业还有一段时间。 “你怎么在这?查到什么了没?” 句芒一脸沮丧,但看到汪文迪安然无恙时还是有几分欣慰,答道,“查不到,吾……无法进入九泽湖了。” “什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汪文迪忙上前问道。 这一走近,便看见句芒脖子后侧有一道漆黑的伤口,再仔细一看,它身上也有一些细密的黑色伤口,汪文迪反应过来,直言道,“是钦原的毒?!” “正是被钦原偷袭所伤,”句芒一面遏制毒素,一面指向湖面,“你且看看眼下的九泽湖。” 闻声回头,湖水径直由绿转黑,黑的狰狞,黑的不掺一点杂质。 “可我刚刚才从里面……” 句芒看着了无生机的水面,眼神里有些难受,解释道,“吾感到你身上携有灵宝,那宝物长年与九泽湖共存,有湖水之灵庇佑,所以你未曾受到侵蚀。” 汪文迪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扭头便先做法替句芒除去身上的毒素,否则钦原的毒素一旦扩散,就是神仙在世也难救了。 祛毒不难,不过他一个抬手凝力之间。 句芒忍不住问道,“宝物怎么到你手上了?” 汪文迪粗略的将湖底所发生之事说了一遍。 对方大惊,“三头犬?!女人?!吾竟从不知晓?” “吾此前见程朱明时从未见过这等邪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汪文迪皱着眉头,句芒的反应不像在骗人,他转了话锋,又问道,“你原本镇守湖底,是为了护宝,可你知不知道你所乘双龙亦成了此湖聚阴的一部分?” “那双龙成天斩煞状安置,是你刻意那般,还是有人教你为之?” 句芒身上毒素已完全排出,它仔细想了一会儿,才道,“是程朱明告诉吾,他说贼子手段非凡,他实在害怕,要吾足下双龙一左一右化形于那处,他才安心几分。” 闻言,汪文迪神识中的紫砂壶颤动了一阵,好像在抗议。 但汪文迪没理,继续道,“关于镇骨饲鬼之人呢?” 句芒答道,“吾虽发觉这湖中的确多了一股不小的阴煞之气,可却还没来得及找到它源头何在,此前吾还对你那般不敬,吾心中实在有愧……” 汪文迪打断了它道歉的话,扫视了一下九泽湖,道,“钦原的毒素你也难以抗衡,还是本尊亲力亲为来得快些。” 他才说完,九泽湖周边的小岛、或是山丘、或是绿地,皆生机枯竭,草木凋零,土壤发臭,仿佛这片福地就此变成了死地。 白鹭甚至连哀鸣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变成了一堆骨骸。 很难想象,方才它们还在自如的活动。 眯了眯眼,汪文迪叮嘱句芒,“只有一件事要你做好。” “请说。” “在本尊解决此事之前,千万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这里。” “吾一定竭尽全力。” 句芒始终记得自己木神的使命,它喜爱一切焕发生机的东西,为一切枯萎之物感到悲伤,它顿了顿,还是说了一句,“如有可能……将其恢复本原,还请……不要毁坏此地。” “嗯。”汪文迪应声。 “现在便行动?”句芒舒了一口气。 “不急,”见它投来疑惑的目光,汪文迪笑了笑,“等一个帮手。” “帮手?”句芒自是不解。 “很快就来了。” 自信的说着,汪文迪望向景区入口的方向,深处手指,百无聊赖道,“三、二、一!” “汪——文——迪——!你这个臭小子!!” 与他数完的同时,女声响彻云霄,接着一个张扬的身影几乎是瞬间就到了他跟前,道,“吃我一拳!” 这话里更多的是玩笑的意味,快速接近的红色和天边朝阳的金色辉映到一处,汪文迪躲过拳风,嘴边笑意不减的看着友人。 来者正是陈月歆。 。网手机版 第二百六十九章 虚墓疑冢 “原来是在等朱雀大人。”句芒面上和气了几分,冲陈月歆微微见礼。 陈月歆收了拳头,打量了它一阵,叉腰道,“早这么老实,不就用不着挨我的火了吗?” 句芒轻声道,“先前多有得罪,勿怪。” “本大人才懒得计较,倒是你啊阿迪,”陈月歆扭了头,没好气道,“让我背锅,听了好长时间的防火教育,还要交罚金,弄得我一个头两个大,不行,你得让我打一拳,否则我出不了这口气。” 汪文迪直接岔开话题,道,“现在可没闲工夫跟你过招,钦原的毒遍布九泽湖区域,意图已经达到了,把这里变成一片死地。” “不过具体要做什么尚未可知,因为不清楚钦原到底服务于哪一方。” 陈月歆也老早就注意到漆黑如墨的湖水和寸草不生的土壤,听他意思,自然也明白少不了管上这事儿了,出发前仍不忘打击句芒,道,“钦原的毒天性克你,可本大人却不怕这毒,等着,本大人这就去把那家伙给你揪出来!” 四圣之精,万毒不侵,哪怕是泡在钦原这种入体必死无疑的毒素里,只要稍加防备,这毒也是无法进入四圣躯体的。 “多谢。”句芒点头示意。 两人再度探入湖中,汪文迪亦将收下程朱明之事讲了一遍,他身怀那宝物,也不受毒素侵蚀。 才一说完,神识中紫砂壶再度挣扎起来,汪文迪与之对话,冷声道,“怎么?现在想说话了?” 程朱明调整了语气,沉着道,“句芒大人所言,我不曾做过!” “不是你,那就是句芒在说谎咯?”汪文迪冷笑一声,语气里仍有讽刺。 “不、不是……”程朱明也不愿误会句芒,又道。 “既不是你,又非它说谎,你倒把我难住了。”汪文迪压下他的声音,不再给他解释的机会。 便听身边的陈月歆自言自语道,“这人可真是奇怪。” “谁奇怪?” “那个小孙啊。” 汪文迪挑眉问道,“他怎么奇怪了?” “我见到他了,以前从不认识,但是是他替我交的罚款,也是他把我带出来的,”陈月歆回想方才写保证书时的窘境,道,“之前我们要潜水时,也是他做主……可我看他只是个普通的年青人,真是奇怪。” “他把你带出来后没跟你说什么?你不问问?”汪文迪顺势道。 “问了,他啥也没说,就让我赶紧回九泽湖看看,”陈月歆捏着下巴,思考道,“好像知道我能挽救九泽湖似的……” “也许是吧,要不是他把你带出来,谁来帮我呢?”汪文迪随口说道。 “嗯?你什么意思?”陈月歆仿佛抓住了一丝稍纵即逝的灵感,忙追问道。 但汪文迪显然不打算让她继续动脑子,直接转了话锋,挑起另一个话题,“你对日本的阴阳术知道多少?” “不知道多少,”陈月歆松了眉头,道,“我对这些不太感兴趣。” 那倒是,这话题该问另一位四圣了。 汪文迪笑了笑,自顾自道,“将七宗罪编成法咒念动的那女人,不是藤原离鸾,可我总感觉她跟藤原离鸾脱不了干系。” “怎么说?” “我对日本阴阳术也知之甚少,但是……” 汪文迪带着她落到那九座山丘上方,接着道,“她摆出的五芒星咒术,是日本阴阳术中最基础的咒术。” 只不过,基础不等于弱,一切咒术的效果、程度,都要以施术者的实际力量为准,如果是大阴阳师,哪怕用最低等的咒术,威力也不会一般。 这点陈月歆也是知晓的,她低头望去,又道,“那咒术有什么用?” 汪文迪道,“召唤灵物,那三头犬就是她召唤出来的。” “原来如此,故而你认为她也并非中土人士,”陈月歆看了半天,没看出所以然,直接问道,“我们还来这做什么?这里你不是都查过了?” “这里,很诡异,按句芒所说,这九座山丘之一,原本是程朱明携宝的藏身之处,另八座是为了混淆视线所设。” 汪文迪稍加思索,继续道,“而我也确实从中抓出了程朱明和他一直保护的宝贝,但这里的阴气却有增无减,这就说明……阴气的来源并不是程朱明的亡魂,相反,他还有极有可能因携带灵宝,帮此处掩盖了大部分的阴气。” “那这里的阴气来源会是什么呢?” “你是说,那女人?!”陈月歆忙道。 汪文迪点了点头,还没说话,神识中的紫砂壶再度剧烈的抗议起来。 他视若无睹,跟着推测,“这九座山丘,除了为宝物混淆视线,可能还为藏住另一样东西。” 陈月歆顺着他的话,飞快地动起脑子来。 什么东西会需要虚设这些山体、为本体做掩护呢? 她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迟疑道,“虚冢……?” “不错,正是虚墓疑冢,这也正好解释阴气越发浓厚的缘由。” 汪文迪话音刚落,紫砂壶的动静更大了。 所谓虚墓疑冢,顾名思义,简单来说,就是假坟,为了防止真墓被破坏,有心之人会设置另外几个和真墓一样的假坟,也是流传已久的反盗墓招数之一。 而且,一般假坟的设置,至少都会有五六个,这一次八个,也很符合这一特性。 “可这一个个找起来也还是很费劲……” 汪文迪打断她,双手高举,凝出一团剧烈的清光,正对底下的九座山丘,道,“我这一招,就叫真墓立时现形!” 清光灼目,汪文迪手下毫不留情,径直砸了下去。 他恍惚听见脑海中一声歇斯底里的大喊,“不可!此次我定要护她!!” 随即,九座山丘中汇聚出一团毫不逊色的黑光,黑光出现的一瞬,神识里紫砂壶竟蛮横突破了桎梏,里外夹击,抵消了汪文迪这毁灭性十足的一招。 更有甚者,紫砂壶还欲借此黑光之力,强行遁出神识。 汪文迪一个凝力,将它压住,恶狠狠道,“想跑?!” 底下的九座山丘毫发无损,陈月歆也是立马出手,扇出一片紫炎向下攻去。 紫炎还未吹到山丘,又闻一声怒喝,“休得张狂!!” 怒喝之后,四道白光瞬间爆出,前后化作四只雪白的九尾狐,口吐火球,迎向她的紫炎。 前三只皆被紫炎烧死,只余最后一只,那只九尾狐的头顶站了个人。 辨识度很高,正是藤原离鸾,与此同时,一道金光打进她的背后,她登时凝力,吐出一道水弹,反吞了紫炎。 “碎片!”汪文迪一念便有感,道,“碎片在她身上!” 话音未落,湖底剧动,陈月歆也是喊道,“那九座山在变化!!” 汪文迪一看,九座山丘皆在移动,上头黑光笼罩,不知最后会如何。 “哼哼,有种的就跟我来!”藤原离鸾高声道,随后化作一道极快的光束,飞向湖面上。 一边是碎片,一边是触手可及的阴谋。 而这也很明显,是要将二人分割的计策。 陈月歆果断追上,冲汪文迪道,“你留下,我去追她!” 一白一红两道极光先后蹿出漆黑的水面,直入云霄,在这样的高度看底下的九泽湖,就像一块巴掌大小的、被切开的…… 这黑褐的颜色,只能说像巧克力了。 陈月歆知道这地方常人不可能看得见,倏忽红光燃起,化出原形,振翅怒吼,“区区精怪九尾,怎敢同本座叫嚣?!” “这话该我问你,我有河图洛书碎片伴身,堪比圣力加持,你怎敢跟我大呼小叫?!”藤原离鸾稳当站在九尾狐的头顶,眉目之间没有丝毫怯意。 “那东西岂是你配拿的?!” 陈月歆暴躁喊道,不再多说,直接猛扑过来。 刹那之间,金光覆盖九尾狐全身,藤原离鸾不紧不慢,道,“是你们屡次逼我在先,受死吧!” 金光在烈火的炙烤下没有出现丝毫破绽,九尾狐身上更凝出无数玄冰四散,在接触到陈月歆火焰时,冰笼暴涨,反把火焰化作了有形之物冰封起来,随后藤原离鸾一声令下,火焰便碎在了空气中。 陈月歆自然不止这么点本事,紧随其后便吐出四道火焰龙卷,猛地撞了上来,九尾狐虽是防御,却仍被撞退了数十米,眸中射出白光,再攻过来。 九条长尾瞬间扫过,周围狂风挟带冰雹,烈火混入闪电,好似变作无数道利器,看上去虽是混乱不已,但其中目标非常明确,那就是要刺死陈月歆。 吼! 朱雀长鸣,通身凝出一道金光烈焰,迎着这些攻击而上,周身不断有火焰化去利器,虚晃之间,利爪直冲九尾狐命门抓去。 藤原离鸾操纵九尾狐,躲开这一招,但左前肢被利爪划伤,应时淌出血来。 她皱了皱眉,金光令伤口极速愈合,再次主动冲上前,一尾想要卷起朱雀的遮天大翅。 朱雀不躲,但却同时偏身,长喙直接死死咬住了九尾狐的脖颈! 九尾狐接近窒息,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沙哑哀鸣,其上的藤原离鸾瞪大了眼睛,“我不会输的!!” 。网手机版 第二百七十章 黄雀在后 刚一说完,她便念动咒语,眨眼之间跳离了九尾狐的头顶。 嘭!! 九尾狐炸了。 朱雀正处于爆炸的中心,在这高空中放烟花,所有的火星子、碎渣子都会淹没在云层上。 滚滚浓烟散去,红光忽现,陈月歆周身带着烟尘的残留,看上去只是化了人形,并无大碍,刚才多亏她防备及时,反应迅速的以极火为盾墙,自己又立时化人,这才避免的大部分的波及。 她眸子里的杀意更沉了,“本座倒要看看,你还有多少个虚影能听凭差遣!” 密林地下汪文迪所灭有一,天斩煞里他又弑去其三,不久前湖底另有三只被陈月歆紫炎吞噬,这里统共便去了七道虚影分身。 第八道也在方才应藤原离鸾之咒而自爆。 简而言之,九已消八,仅剩一个了。 “只这一个,便叫你后悔阻我。”藤原离鸾直视她的双眸,其中的杀气凌然相撞,仿佛两个傲然天下的黑白对立者。 说完,藤原离鸾手中法印变幻,捏出一个从未见过的咒式,金光中混杂着白光遍布了她全身,随后渗进了她身体里。 她的眼中一缕幽光一闪即逝,不过一瞬,她竟主动一跃而起,手中并指为爪霍然直冲陈月歆的天灵盖而来。 察觉到她浑身的气流都变得完全不一样了,陈月歆运力相抗,化出流火扇,扇出一道迅猛的焰气。 藤原离鸾果断后撤躲开,却又在手中凝出一根极其锋利的玄冰刺,稳住身形,回手推出,陈月歆眼中的火焰愈演愈烈,抛出流火扇飞身上前,抬了手直接用手掌去抵挡此招。 玄冰刺尖端没入她掌心不过一厘,她便以自己的气力缠绕其上,凝力一拉,藤原离鸾便被她拽了过去,与此同时,流火扇自头顶蓦地落下。 千钧一发之际,藤原离鸾忙念动咒语,周身迅速覆盖上一层贴合的薄冰,将她整个人都封进了冰块之中。 流火扇撞在冰上,回到陈月歆手中,她吹出紫炎,霎时间天地色变。 冰体最终败给了紫炎,藤原离鸾趁隙挣开束缚,她背后化出九条大尾聚拢一处,金光燃起,吹出无数烈风,风中似有千万刀刃,要将陈月歆凌迟万剐。 陈月歆化作一道红光直直闯入。 砰!! 一声巨响,金光四溢,藤原离鸾与她之间形成一道愈发瞩目的屏障。 陈月歆知道,若非那河图洛书碎片,藤原离鸾定然不是自己对手。 这道屏障相持,谁也不肯松懈一分气力,但紧接着,陈月歆就在藤原离鸾的背后看见了不妙的白光。 她不知道这白光是什么,但见这白光中好似有九尾狐的影子,一瞬间就加强了藤原离鸾的灵力流动,更自中散发出无数冰针,冰针之后,更有一道硕大的利气直朝两人之间的屏障砸来。 随着藤原离鸾念咒,利气一分为二,一道仍旧冲着陈月歆去,另一道顺着金光导入她自己的身体,当即便从她身上爆出一股巨大的力量,直接震碎了僵持不下的屏障。 陈月歆遭此一击,往后砸出数十米才勉强站住。 她口中吐出一口鲜血,方才维持屏障的手都有些不可控制的微抖。 对方继续念道,“傲慢使放浪,愤怒忘君臣。” 有什么侵入了陈月歆的思想。 甚至连那些攻来的冰针,她都不曾躲过。 她周身红气弥漫,已然听不见藤原离鸾在说什么了,红光爬进她的眼里。 她不要傲慢,不要愤怒。 她要的是最真实的力量! 冰针又化作锋利的小刀,继续在她身上增加伤口,但她好像对痛感产生了一些免疫,她看见藤原离鸾的嘴一张一合,突然产生了一种要让对方永远也说不出话来的狠绝想法。 一有想法,身体随之而动。 如闪电一般迅速的红光突破密集的攻势冲藤原离鸾刺去。 藤原离鸾皱了皱眉,不解道,“这是怎么回事?” 下一秒,她还未看清陈月歆的动作,就不知被哪里射出的焰气打中,而且正中心口,让她一下气力不稳,连连后退。 陈月歆好像自身就化作了一把锋利的武器,直指藤原离鸾。 藤原离鸾连忙防备,将金光驾于身前,谁知陈月歆丝毫不畏惧碎片之力,不仅没有停下身形另寻他处攻击,更是加快了冲过来的速度。 轰!! “本座四圣神威……岂是你拿一碎片就能挑战的?!” 撞上的巨响是震耳欲聋,无边的焰气汇聚在陈月歆身边,让她看上去锋利无比、气势恢宏。 她以自己为刃,径直破了藤原离鸾的防御,余力全数震在了对方身上。 藤原离鸾遭此重创,灵力早不足以驾驭河图洛书碎片,一瞬间,金光从她身上不和谐的剥落出来,碎片竟是被陈月歆打出了她体外。 “噗!!”藤原离鸾虽身负重伤,口中吐血,但仍旧伸着手,想要率先抢到离体的碎片。 唰! 一道紫黑的身影在陈月歆反应过来之前,便先从两人之间闪了过去。 再一看,碎片也不见了。 上方传来一阵刺耳的怪笑声。 陈月歆猛地抬头,却见那物浑身紫毛,正是周孟春! 此时它正口衔碎片,看着陈月歆的眼神叫人不禁毛骨悚然。 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难道这一回,又遭高玉绳算计了? 见此情景,藤原离鸾的眉头也拧成了个‘川’字,周身立时隐于白光中,极速下坠,再度掉进了九泽湖里。 得,这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跟着,周孟春就当着陈月歆的面,把嘴里的碎片吞了进去。 没错,整个吞了进去。 但就外形和它的气息来看,似乎并没有产生什么变化。 它直勾勾的盯着陈月歆,大约是打算趁她病,要她命了。 然在她意料之外的是,周孟春并没有进一步作出攻击的举动,反而是一晃身形,化作一团黑气,撞进了底下某一座山头里。 陈月歆微松了一口气,这才察觉身上的痛感,连忙调了体内不稳的灵力,下到了可以落脚的地方。 “情况如何?”出声发问的是正在布阵的句芒。 眼见已快到了营业时间,句芒不得不以自身为阵眼,布下结界,暂且隔绝九泽湖与外界的联系,以免凡人踏入此处,染了钦原之毒,无力回天。 “不怎么样,阿迪还在里头。”陈月歆叹了口气,摆了个调息的姿势,看着这丝毫没有变清的湖水,其实她心里也没底。 索性闭目凝神,不再看了,兀自道,“稍作调整,我很快就去助他。” 另一边。 不知何处,黑雾缭绕,阴冷之气逼人。 藤蔓缠绕似毒蛇,遍地的枯叶好似在解读死亡二字。 事实上,这里也的确摆着一副棺材。 棺材前的青灰地下,有一处朱砂色的法阵,看不清具体的内容。 旁边不远处还有一个风雅的角亭,亭中有一道站着的身影,他面前的石板桌上放着一方精巧的帕子。 外头传来有人进入的动静,他一扬手,帕子便化作黑气消散。 “父亲大人,一切如您所料。”那阴柔的声音中有无限的崇拜,说话的便是一脸斯文相的高槐夏。 亭中背着手的是高玉绳,他脸色不大好看,似有伤在身。 但他说起话来仍是那般沉稳自负,道,“江宇那头,有多少人还未曾服用过梦真丸?” “除张氏诊所中……其余人都服过梦真丸了。”高槐夏低了低头,答道。 “咳咳……!” “父亲大人!” “无碍!”高玉绳扬手,阻止了高槐夏的靠近,复在亭中坐了下来,平稳了呼吸,恨恨道,“上次摆四龙落仙阵……被那毛小子重创,这五分精气总总恢复不了……真是……!” 而下一刻他便转了语气,冷哼了一声,接着道,“不过,这副身体也早就该换了,只待一切准备停当,任它碎片也好、四圣之力也罢,还是那些与我作对之人的性命,还不是皆在我手!” “父亲大人英明!” 高槐夏一脸景仰,又担忧道,“只是父亲大人亦要保重身体,我看那女人来头不小……她所提也不影响父亲的大业,父亲为何不顺势与她合作……?” “放肆!”高玉绳微微有些动怒。 高槐夏立时闭了嘴,不敢再做声。 好半天他才听见高玉绳好像是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你知道什么?” “我不管她所求为何,也不管她实力与否,我都不会跟她合作。” “哪怕她把全世界的统领权都拱手相让给我,我也不会跟她合作。” 高玉绳如是强调道,最终才重重的补充了一句—— “因为她是日本人。” “是,父亲大人,方才是孩儿失言了。”高槐夏严肃应话。 又沉默了一阵,高玉绳摆了摆手,转了话题,道,“你叫江宇送梦真丸到信州来,还有七日,便是为父故人之大忌,我要为他摆最隆重的祭礼。” “往年此时都会下一场鹅毛大雪,不知今年,有雪否?” “孩儿领命。” 。网手机版 第二百七十一章 去找小孙 他示意高槐夏退下,眼神深远,眼中白茫茫一片,好像忆起遥远的那场大雪来。 飘零的漫天白絮,一点一点落到江面上,融化在上头。 他穿着戏服站在江边,扮的是惟妙惟肖的旦角,身姿婀娜,气质非凡。 他的脚边,还有叠起的一件旧衣,其上还有一方绣工精细的锦帕子。 “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愁舞婆娑。”他莲步半移,没有伴奏,就在这江边清唱起来。 “赢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 总有雪花落到他面上,落到他指尖,他不觉寒冷,唱的尤其认真,“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 一阵冷风刮来,吹落了他眼中早已积满的泪水,他终于无法抑制住心头的哀痛,脚下不稳,便摔在了旧衣边。 “我早言战场生死无定,一去将成永别……可恨、可恨!” 他捧起旧衣,那旧衣其实早已残破不堪,上面有许多新旧叠加的补丁,泪水花了他的妆面,让他看上去狼狈极了。 “一恨义兄不听吾言,偏生要为狗官提枪上马!” “二恨我远在他乡,至死不能见义兄一面!” “三恨这天下不平,蛮夷宣战碎黄粱之梦!” 他反复摩挲着那件衣服,衣服的主人已经死了,不见尸身,唯独剩下的只有这件衣服。 这件衣服是当年他亲手缝制送出的。 如今,他能品味的,只有胸腔中挥之不去的三恨,个中滋味,自是非亲历不能体会。 一阵吵嚷的声音由远及近,跑来的是几个家丁打扮的人,大声叫着,“找着了!高班主怎么跑这里来了?我们大人等着听您唱戏呢!” 谈不上恭敬,还有些狗仗人势。 他的手不自觉的握紧,麻木出声,“听戏?” “吾再不为那狗官唱曲!” 此声怒吼豪言壮志,甚至时至今日,他还能在脑海中完整的、一点细节不落的还原出他说这句话时的情境,那字字里的情义,撕裂了时空,径直把他纷乱的思绪又拉了回来。 高玉绳走到法阵中间,自顾自的摇头长叹,“那是那年冬天的第一场大雪,以后的雪都不如那日……纯白。” 再说九泽湖这边。 朗日当空,句芒结界已经布下,即便可能会因此干扰秩序,可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陈月歆调整了个大概,方一起身,就要跳进湖中再去相助汪文迪,脑中却响起了一道声音。 “去找小孙。” 竟然是汪文迪的传音! 她连忙回应,“我找他干嘛?” 汪文迪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着急,还有一分吃力,勉强道,“你去找他就行了,问他‘阵法已现,速找破阵之法’,然后按他说的做!” “什么阵法?什么破阵之法,你怎么了?!”陈月歆也不由得着急起来。 但那边已经没了回应。 她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又试了几遍,法力都好像被什么挡住了,根本传不过去,不仅如此,汪文迪那本来还能被感知到的气息也跟着完全消失了。 更加让她感到压抑的是四周的山丘,总觉得越发高、拉出的阴影越发的长。 没有更多的思考时间,她只能嘱咐句芒,道,“你暂且看守这里,有任何情况立刻与我联系,我会立即赶来。” “是。”句芒点头应下。 依汪文迪所言,陈月歆按照之前小孙给过的地址,很快在九泽湖附近找到了一栋屋宅。 敲门之前,她又突然地产生了疑问—— 小孙为什么要给她联系地址,难不成知道她会需要找他? 然眼下已管不了这细枝末节的东西,她连忙敲响了门。 小孙很快开门,还是那个普通的年青人,穿着普通的休闲居家服,见到是她,连忙把她迎进了家里。 陈月歆直接开门见山,道,“阵法已现,速找破阵之法。” “我明白了。”小孙应声,面上了然,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一边浏览起了手机。 “你认识阿迪?”陈月歆还是忍不住问道。 对方看了她一眼,并不回答,跟着又把视线转回了手机上。 过了大概半小时的时间,小孙才重新摆正了态度,开口刻板道,“九泽湖中有九灵聚阴阵,要破此阵,须毁九灵和阵眼。” “怎么又是九灵聚阴阵?”陈月歆不由得疑惑道。 小孙顿了顿,道,“就是这个。” “九灵和阵眼在哪?”陈月歆见他没作回答,转而问了重点。 “这次的九灵聚阴阵很奇怪,”小孙挠了挠头,也是一副云里雾里的样子,说道,“总之先破阵吧,九灵分别在分割湖水的九座山头里,阵眼我不敢肯定……” “什么意思?” “能被感知到的阵眼有两处,一处在东北方小湖的湖边上……另一处在主体湖的湖底。” “要不你跟我一起去?”陈月歆忽然道。 “我?”小孙显然被吓了一跳,立马摆手否定,“我不懂这些啊!” 陈月歆锐利的眼神紧盯住他,但就是抓不住那一丝不对劲的感觉。 又听小孙继续道,“再不去,你的朋友就有危险了。” “阿迪会有危险?”陈月歆反问道。 “嗯,他就处在阵眼之一所在的地方,要抵御极阴之力,一边还要应对扰乱他神识灵力的宝器,一边又要对付敌人,双拳难敌四手,你可先去助他,然后把我的话说明,后续他定有法子!”小孙急切之中还有几分担忧。 闻言,愣是把陈月歆嘴边譬如‘你明明知道的很清楚’一类的质问给咽了回去,她果决起身,没时间在这里拖泥带水了! 正要离开,后头的小孙也起身相送,真诚道,“自我的祖先起,就在九泽湖边居住,打渔为生,对这里我们一家子感情很深……” “拜托你们,保住这片干净之地!” 不知怎的,听完这两句话,陈月歆就突然觉得,即便这个小孙看上去疑点重重,但他绝不会是害自己的人。 她点了点头,迅速离去。 再在湖底找到汪文迪的时候,他正悬于那九座山丘最中央的位置,随湖水的波动而飘动。 看上去好像死了一样。 陈月歆看见他头顶正上方一米处,半盖着一面金光屏障,金光的来源,正是悬在上头的紫砂壶。 她纵身而去,扇出一道烈焰,击向紫砂壶。 紫砂壶纹丝不动,但她明显注意到汪文迪好像皱了皱眉,这已经足够她确认他还活着的事实。 九座山丘同时发出剧烈的黑光,形成了一道结界,不让她再接近一分,仿佛怕她打破汪文迪的美梦一般。 “阿迪!”陈月歆大叫道,“你醒醒!” 里面的人毫无反应。 她吐出一道紫炎,决定以蛮力侵入。 紫炎撞上结界,她不断的加大力度,倏忽之间,三道符咒利落的射了过来,短暂的分散了她的注意力,紫炎没能破坏结界,她顺势后撤了两步,寻找符咒的源头。 “果然有苍蝇来了。”说话的正是前不久才败给过她的藤原离鸾,此刻正守在结界前,身上的重创虽不知是否完全复原,但也能看出多少是恢复了一些的。 不然怎么光明正大的同她叫板呢? 陈月歆心中有底,细感之下,可以确定眼下敌人只有她一个,捏紧了流火扇便道,“苍蝇?等到被本座极火灼身之时,你就知道谁才是苍蝇了!” “那就看看,是你先把我干掉……”藤原离鸾拍了拍手,一道飘渺的身影出现在结界内,她得意道,“还是你的好友先被极阴阵眼吃掉呢?” 陈月歆定睛一看,那身影正是此前消失不知所踪的卢小莫亡魂!! 亡魂身上缠绕着浓厚的黑气,攀上汪文迪的身体,好像面对一道美食一般,目光贪婪而迫切,一口就咬在了他的手臂上,黑气瞬间爬了上去,仿佛化作无孔不入的细虫,尝试钻进他的身体,把他的力量据为己有。 “藤原离鸾!!”陈月歆咬牙切齿,扇出数道火焰,仍想先解救无知无觉的汪文迪。 “哈哈哈,我不就在这吗?” 藤原离鸾闪身挡在火焰面前,手中凝出气力与之对抗,就是不让接近后面。 嗷——! 水底陈月歆显形,尾翼径直横扫过去,藤原离鸾堪堪躲开,虽然吃力,但她脸上的表情却非常开心,转而又凝神念咒,重新缠上陈月歆庞大的身躯。 陈月歆周身化出火团攻向藤原离鸾,自己也毫不停歇,实力上也完全没把现在的她放在眼里。 不多时,藤原离鸾就几乎没有了还手之力,只能不断的躲避。 陈月歆扬起双翅,卷出紫炎,形成一道猛烈的火墙,挡住了她的后路,利爪陡然冲了过去,准确而狠戾的扣住了她整个身体,怒道,“将结界打开!!” 汪文迪身上虽还未被黑气侵蚀半分,但灵光已被磨灭了一些,这明显就是蚕食之势,吞了他只是时间的问题。 藤原离鸾依旧笑着,任由陈月歆攻势如虎,即便自己很快就要被这利爪摁到身后的火墙上去。 。网手机版 第二百七十二章 寻九灵 在紫炎灼烧下,她知道自己会化成灰烬。 但她更知道,陈月歆现在比自己更急,她不加反抗,笑道,“我解不开,你杀了我我也解不开,程朱明的宝物实力只稍逊圣器一些,还有结界加持,这阵法你破不开的,哈哈哈……!” “如何?!你杀了我,然后也要亲眼看见他在你面前被吞噬!!” 她重复得意问道,“这滋味如何?!” 陈月歆气的能把整个九泽湖都烧干,但她只能把这口气咽在自己肚子里,无处可撒。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阵法,但她知道实力为上,只要找一样比它强的东西跟它硬碰硬,阵法自然可破。 哪里有比它强的东西? 她猛地撒开了束缚藤原离鸾的利爪,一个回马枪,迅猛的撞向了结界。 砰!! 湖底剧动,结界亦发出了哀鸣,虽还未破,但她觉得,这办法可行。 朱雀本身,就足够强了。 她在体外燃烧朱雀之精,怼着一个点,又撞了过去。 见她如此,藤原离鸾破口大骂,“你这个疯子!!” 这声声巨响好像把藤原离鸾的自信给吵没了,她咬牙切齿的飞身前来,手中射出无数玄冰刺,直冲陈月歆背后攻来,关于陈月歆是否能撞破这个阵法,她心里一下没了底。 陈月歆根本不理会玄冰刺,哪怕刺进了自己后背也无妨,她眼里只有这个黑气缭绕的结界。 她撞得九座山丘上的土块都因震动剥落下来,尾翼轰然扫出,把干扰她的藤原离鸾拍出老远。 “臭小子,快点出来洗地!”陈月歆凝力叫道。 汪文迪感觉自己好似被压在一潭黑水下面,四面八方而来的绝望让他喘不过气来,他从未绝望过,但只要他一有自己的念头,随之而来的,就是无边无际的压抑和悲伤。 这里没有光线,没有声音。 他想开口,可他仿佛忘了如何发声一般。 明明刚才他还在对抗神识中的程朱明和那诡异的女人,而后……他记得藤原离鸾也来了…… 是的,他中计了。 九座山丘中有一处极阴的阵眼,那三人里外合力,摆出一道他从未见过的阵法,但并不是他的对手,为的,只是困住他。 他手上空落落的,他的剑呢? 念头还未继续想下去,他只觉得越来越冷了,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灵力的流逝,那冰冷的感觉逐渐覆盖他每一寸肌肤,冷得他连分心思考都做不到了。 砰!! 他身体一震,本要完全停止的思维又重新动了起来。 那种感觉非常奇妙,恍若破土的新苗接触到了第一缕阳光,全身的细胞都活泛过来,所以显得这一缕光格外的温暖,格外的灼眼。 随着黑暗的破碎,越来越多同样热度的光射了进来。 还有一道熟悉的声音,“臭小子,到底要我叫几遍啊?!” “是月歆……” 汪文迪手指微动,五官感知都逐渐恢复,他可不能被困死在这里,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 他嘴唇飞快的念起,“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今以吾双剑之名,一剑诛神,一件镇天,破万阴之咒,灭极阴之法……” “剑来!!” 两道极其剧烈的金光陡然化在他手中,双剑破雾,他瞬间脱困而出,将身上缠绕的、他还未看清的东西斩了个七零八落。 “怎么可能?!”藤原离鸾难以置信道。 结界陡然破碎,在水里化作了微末的黑光,随波而散。 汪文迪站着,眼前的巨兽低下修长的、傲然的头颅,与他平视,“臭小子,你终于醒了。” “辛苦。”他轻声道,随后体内分出一道金光,注入它伤痕累累的身躯。 下一秒,一剑蓦地射了出去,直冲藤原离鸾。 正是电光火石之间,藤原离鸾身上卷起一层黑气,与宝剑前后擦过,消失在原地,留下的只有地上的一个极简法阵。 汪文迪收回宝剑转身,此时也早不见了紫砂壶的踪迹,唯有被他切成碎块的卢小莫亡魂,仍在九座山丘中蠢蠢欲动,欲要再次合为一处。 他自不会坐视不管,剑尖画出一枚符纸,一击即中,将其完全净化,又毁去了九座山丘,免留后患。 陈月歆也已化回了人形,问道,“这就是九灵聚阴阵的阵眼了吧?” 她语气里有一些中气不足,显然是刚才耗费过量灵力,汪文迪看了她一眼,考虑到这湖中到处都是钦原的毒素,便道,“先上去再说。” 两人回到岸上,陈月歆大松了一口气,将遇小孙及他所说一字不落的转告了汪文迪。 “想来是卢小莫头七那日,在店中,藤原离鸾最后还是带走了他聚满怨气的魂魄。”他推测道。 “会不会是藤原离鸾和周游那边合作了?”陈月歆疑惑道。 “九灵聚阴阵是藤原离鸾所摆,而且那时阵法已经成了,最后失败是因为周游反水,周游能带走的,只有其中原本属于他的孩子的怨灵,剩下的卢小莫之魂他带不走。” 汪文迪解释了一番,又道,“不过你猜的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毕竟此处又摆起了九灵聚阴阵。” “只要找出九灵,就知道是不是双方又合作了。” 陈月歆点头,“事不宜迟,小孙说九灵就在九个山头,我们这就去吧……” “你身上伤还没好全……” “这点小伤根本不碍事!” 见她如此坚持,汪文迪也只得作罢,带着她便奔头一座山去了。 说来奇怪,此次飞到高空,再见这些山头已不是错乱无章、只为分割湖水的小山丘了,仔细看去,其中九座尤其瞩目,上头的树木都朝西南生长。 虽不是众星拱月的姿态,但由于树木的走向,从高远处来看,便像是九座山都在向西南朝拜一般,好不壮观。 汪文迪皱了皱眉,稍留了心眼,落在了山中。 他故技重施,自是以灵力为法,遍寻山中极阴之地,没多久就找到了一处树木掩映的洞穴。 这山洞洞口甚小,一个人要躬身才能勉强通过,大约只有婴孩才能顺利进出。 两人化作两道光芒,一前一后探了进去,将身体缩小化大并不难,自也是不在话下。 “这洞里居然有水?!” 望着眼前的景象,陈月歆不禁发出惊叹。 却见洞中有一方池子,不大不小,但却深不见底,池水漆黑肮脏,许是源头与九泽湖相连,也遭了钦原毒素污染。 她当然也还记得,镇骨神龛,必在水中的理儿。 汪文迪手中射出一道剑气,将池水拨开,果然露出里面的小小神龛来! 他皱了皱眉,总觉得事情太过简单,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喃喃道,“难道这两边真的合作了?” 虽是思考,手中动作却未停,一道金光劈在上头,轻取其中供奉的灵骨。 接着当即做法,清光化阵,将其封印起来,必要等灭了周游,才能超度此骨。 陈月歆道,“还有八处。” 整座山中盘旋的阴煞之气几乎是丝毫未减,汪文迪心中有一股不好的预感,但他也不知到底漏掉了什么。 效仿此法,两人直奔第二座山头去了。 方落稳身子,手机却是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一看来电,张霏霏。 汪文迪接起电话,镇定道,“霏霏,怎么了?” “文迪,我没事,但是阿夏她……她有点不对劲。” 张霏霏先报了个平安,紧接着讲述了来龙去脉,又道,“然后等巍哥带我来看的时候,阿夏就变成这样了。” “一直不吃不喝,不怒不笑,也不说话、不眨眼,就只是呆呆的坐在床上,好像丢了魂一样,我和巍哥想了很多办法,都没用,我也检查过她,体征一切正常,文迪,你有什么头绪吗?” “我倒也从没听说过……这样,”汪文迪略加思索,给出了主意,“去找一只两岁的大公鸡,要散养的、从不打鸣、不吃鸡饲料自己找食儿的,给它脖子和双脚绑上金铃,晚上十一点扔到朱夏身边去。” “这……哪有这样的大公鸡?那不是野鸡吗?”一边的熊巍不解,忙问道。 “会有,你俩去三清宫那边,一定有人养出这样的鸡来的。”汪文迪淡然道。 “然后呢?”张霏霏又问道。 汪文迪答道,“你俩在外头等着,鸡叫了,无论你俩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进去,等到第二天清晨鸡再叫的时候进去,给朱夏的十三鬼穴施针。” “鸡要是没叫……立刻告诉我,我会马上赶到。” “我知道了,”张霏霏也沉着应话,随后接着道,“文迪,还有一件要紧的事……” “你说。” “孟月,也就是那个解封的病人……她不见了。” 闻声,汪文迪心中猛地沉了一下。 还没等他回话,身边的陈月歆眉头一皱,一个箭步挡在了他身前,替他拦下了一道射来的黑光,道,“有人来了!” 汪文迪冲电话那头道,“我记下了,先把朱夏的事儿做了,其余的静观其变,若有状况,我会立即回来。” 挂断电话,他将目光望向不善的来者。 。网手机版 第二百七十三章 贪婪者的覆灭 对方从林间转出,正是隐匿了一段时日的周游,他阴沉的眸子直视两人。 他道,“为何要跟我作对?” “没有为什么,饲养怨灵,为祸人间,已经足够将你送入黄泉了。”汪文迪不以为然道。 “你这样难道就是大义?难道杀了我,天下人就会对你感激涕零、顶礼膜拜?”周游暂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实际上陈月歆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敢单枪匹马的在两人面前露头,他明明根本不是对手的。 “我何须天下人铭记?只求问心无愧、随心所欲罢了。”汪文迪的神态更无所谓了。 周游身边凝出一团黑气,化出那鬼娃娃来,正在两人专心之际,背后忽然射过来两道利落的黑光。 两人纵身跃起,灵敏避开,稳当落到了另一处,定定的看着出现在他们原本站着那处的人。 “高槐夏……原来还有你。”汪文迪冷哼一声。 这三人的阵仗,也的确不够看。 周游与高槐夏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即后退了两步,面前的小鬼和高槐夏把汪文迪和陈月歆前后夹在中间,双方猛烈的争斗似是迫在眉睫了。 率先出手的是汪文迪,他手中握出双剑,一个瞬步就朝高槐夏攻了过去,完全没管自己的后背,脚下的地面因为他的力度也是立而产生了一道凹痕。 高槐夏此次似乎并没有把两阴碧色灯带出来,他也是当即起势,两道巨大的树木霎时自汪文迪头顶从天而降,一面凝力,最终吐出一阵烈火,要先将汪文迪扣住,再把其烧为灰烬。 鬼娃娃也是飞身便要助阵,陈月歆抢先把它半路拦下,一扇子差点直接将它剁成两半。 却看汪文迪不慌不忙,一转身形,剑气覆盖上对方的烈火,使得火焰打在了巨大的木头上,直接来了招借力打虎,将那树木眨眼便烧成了渣渣。 见他飞速接近,高槐夏显然不想跟他近身作战,立马后撤,一边凝力唤出一条火龙,怼了上来。 不止如此,汪文迪很快发现他身后以及上下都出现了一条同样的火龙,总共四条,包括上下左右,没有给他闪躲的空间。 他周身灵力暴涨,被四条火龙命中,轰然落地。 高槐夏眼中正要得意,可很快,火龙身上便发出刺啦的刺耳声音,汪文迪以宝剑将它们割开,完好无损的站在一堆陨灭的火星子中。 “你这……”高槐夏不由得皱了皱眉。 然他还未说完,汪文迪就凝力挥出一道剑气,比刚才的速度更是有增无减,叫他只能勉强做出反应,径直被这道剑气打中,飞出了几十米远,在地上拖出一条砂砾乱奏的痕迹。 紧接着,一道黑气注入了高槐夏的身体,助他得以顺利的站了起来,再一看,这黑气正与周游连在一处,与汪文迪那日追至湖泽边和周孟春打斗时情况极其类似。 高槐夏念动咒语,以自身的法力导入地下,整座山脉巍然剧动,直径足足有十头大象那么大的树木从地下钻出,翻涌前进,突破岩石,将短暂分心的汪文迪困在了巨大的树海里。 等等,这一招怎么也这么眼熟? 这不是句芒的招式吗? 汪文迪心下更加疑惑了,他以前也跟高槐夏有过数次交手的经验,但从未见过他使用这一招,而且此次他所使用的五行中火的道法,也比他之前力量更充沛。 这就奇怪了,高槐夏受了重伤,好的这么快也就算了,怎么还更强了? 明明没多少修炼的时间啊! 那个周孟春也是,一样不仅好得快,还成了紫毛犼,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猫腻? 在高槐夏吐出的烈火要烧到自己前,汪文迪暂时停止了思考,沉声唤道,“月歆!!” 大多数时候陈月歆并不知道汪文迪脑子里在想什么,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没默契。 她与他之间只有在一种情况下会拥有默契。 那就是战斗的时候。 陈月歆压住不敌自己的小鬼,知晓他要一招定胜负,反手将小鬼朝后头的周游砸了过去,随即飞身而起,跳到比汪文迪高出许多的位置,径直扇出两道紫炎。 其中一道烧光了束缚他的树木,另一道被他双剑接住,金光渡进紫炎里,直冲高槐夏而去。 接近高槐夏之时,金光化作三条金锁,叫他毫无招架之力。 就在要抓住并把他身上邪力全部打散而置他于死地的那一瞬间,汪文迪看见他笑了。 “月宫救我!!” 他好像念了什么远高于信仰的咒语一般,嘴边的弧度越来越大。 与汪文迪皱眉的一瞬间,在紫炎跟前的不再是高槐夏。 而是周游。 陈月歆惊得瞳孔地震,“怎么回事?!” 和她表情如出一辙的,还有周游。 周游全然不敢相信,大吼道,“不——你怎么敢……?!” 可他已经没有说完的机会了,金锁链把他死死扣住,紫炎浇了上去。 他甚至连尸骨都不曾剩下,汪文迪从未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弄死周游,虽然自己知道,周游这般的人,早晚都是难逃一死的。 但如此,让汪文迪产生了一种被利用的极其不爽的感觉。 这其中的阴谋诡计,恐怕只有那对此见怪不怪、眼下完好无损的高槐夏知晓了,他被替换到了周游的位置,手里牢牢的抓住了周游饲养的第九只小鬼。 “贪婪之人,最终死在自己的贪婪之上,是最可笑的。”高槐夏以一种绝对制高点的角度,嘲讽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汪文迪紧紧盯着高槐夏,不悦道。 “是啊,现在的我没有资格,但是汪先生,这一路来,你与我、与神无数次作对,你有没有想过,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眼下我和我的神离成功仅差一步之遥,到那时……汪先生,没资格的,就变成你了。” 高槐夏手中力度收紧,此刻他正狠狠的掐着鬼娃娃的脖颈,强行把它塞进一个小小的木盒子里,说话时的表情仍是一如既往的斯文。 思及周游已死,汪文迪皱着眉头,立即把方才找到的那块遗骨取出,便要做法接触其上的诅咒,送此魂往生,这样不管高玉绳是否真与藤原离鸾合作,也不管他到底要做什么,那样九灵也缺其一,多少还能再拖住一些时间。 却见高槐夏眼中的得意快要漫出,收了小鬼的他打了个响指,汪文迪面前的骨头便化作了一圈黑雾,消散不见。 “忘了告诉你,汪先生,你们找到的神龛,不过是障眼法而已,”他脚底黑气骤起,笑道,“恕不奉陪了——” “伪君子。” 他如是称呼汪文迪。 但汪文迪脸上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陈月歆咬牙怒道,“他这样说你你都不生气?!” “不生气。” “为什么?” 汪文迪扬长而去,笃定道,“因为他们得意不了多久了。” 另一边。 刺目的白炽灯,白色无处不在的实验室。 实验室里工整的摆放着一箱一箱的药品,上面瞩目的标注着它的名字。 梦真丸。 空旷的场地内,只有仪器前站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身影颀长,周身沉着的气场叫人难以捉摸。 此人正是梦真丸的创造者,江宇。 他摆弄滴管的时候,机械门传来运作的声音,他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只是问道,“有事?” 身后的门又合上,跟着传来一阵怪异的声音。 他不用回头,也能明白这声音,是紫毛犼的叫声,他能听懂,是高玉绳赋予他的能力。 进来的是周孟春,它径直奔着装有梦真丸的箱子去了,嘴里发出不甚好听的音符。 江宇仍没看它,可眼前的某台仪器上的数字猛然增长,几乎超出了临界值,他眼神里划过一丝机警,而后归于狡黠。 周孟春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顺势将数量不小的成品梦真丸融进黑气里,化在自己身上,那是高玉绳交待它的事。 下一秒,一道白光凌厉破空刺来。 周孟春闪身躲开,看着面不改色的江宇,好像这攻击并非他发出的似的。 果不其然,它很快找到了散发白光的源头。 那是一个足有半人高的纸片人,紧接着,纸片人脱落成数十个不过巴掌大小的小纸人,以极快的速度包围了周孟春。 它疑惑的望向江宇,对方却勾嘴笑了笑,一副坐视不理的姿态。 周孟春只得动手,一把想要拽起面前的纸人,却抓了个空,转身又想扑咬后头的纸人,也未能得逞。 “怎么,紫毛犼就这点本事?”江宇嘲讽一了声。 它唤出一道飓风,大叫一声,总算是趁隙拍飞了一干纸人,正在此时,江宇却倏忽出手,纵身而来,一掌拍在了它面门上,跟着又是一个利落的扫腿,把它逼得身形不稳,连连后退。 纸人身边瞬时狂风大作,与它唤出的飓风抵消,忽而又变作一个大纸人,捆住它的身体,念起晦涩难懂的咒语来。 又是一道更为猛烈的白光击来,打中周孟春的心口,把忙于应对江宇的它打出几米远,穿过它的身体,把它牢牢钉在了后方的墙壁上。 。网手机版 第二百七十四章 神鸡 它身体后方贴合墙壁出现一个怪异的法阵,白光覆盖了它全身,好似特殊的牢笼一般,周孟春激烈的挣扎起来,却见那纸人身上又化出四个小纸人飞了过来,加固了法阵,让它无法轻易动弹。 江宇手中化出一根导管,把周孟春和不远处的那台仪器相连。 随着法阵上的白光愈演愈烈,一道与周孟春本身毫不相干的金色从它的身体中被抽了出来,一点一点的进入了仪器中。 待到金光被完全抽出,仪器发出阵阵灵力超出上限的警告信号,江宇冲纸人使了个眼色,纸人又在地上画了个圈,把仪器中的一团金光转了出来。 “这倒是个好宝贝,”那纸人说开话来,道,“你的眼光果然不错。” 江宇并未回答,导管在他手里再度变化成了一把利刃,指向了周孟春。 噗呲! 他没有犹豫,直接刺了下去。 紫毛犼呜咽了一声,鲜红的血液淌了出来。 “你此为就是定了跟他们划清界限,不怕他们找上门来?”纸人的语气似笑非笑,提醒道。 “他们不过是我的棋子,梦真丸已成,是时候将主动权握在我自己手中了。” 江宇冷声回话,自信道,“没有人会全心为他人考量,他们跟我也一样,都是为了利益,只要拿到这宝贝,再加上神药,我当然足够与之相抗,还怕什么?” 纸人指了指气息渐弱的周孟春,又道,“那你还要灭口?” “既然要撕破脸,我还留敌人的命做什么?”江宇说的理直气壮。 就在他同纸人都见周孟春气息渐弱而不曾防备时,它身上突然炸开一道紫光。 那紫光凌厉非常,甚至直接破开了纸人束缚它的法阵,再看时,周孟春竟浑身气血逆流,全身上下黑色的咒文暴躁的生长起来,几乎是一瞬间就填补了它流失的生命和力量。 它一声怒吼,迅速扑向了江宇。 江宇反应及时,一把扯过了身旁的纸人,挡下了周孟春这一击。 周孟春也不与他多做纠缠,将梦真丸一概卷走,随后利落的破门而逃。 挨了一击的纸人也没费多大劲复原,讽道,“江所长还真是……损人利己啊。” “不过是个纸人式神,你有无数个这样的式神,为自己的盟友牺牲一两个,无关痛痒吧?”江宇回身查看自己护住的金光,如是道。 “好在咱们也只是利益合作罢了。”纸人不置可否。 却说那逃跑的周孟春,自是头一处便去了自己的主人所在地。 洞穴、凉亭、法阵、棺材。 最近一段时间,高玉绳都寸步不离的呆在这个地方,它曾经往棺材里看过一眼,里面躺了个人,奇怪的是,它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它时常会出现一种很混沌的感觉,如果它是一只纯粹的紫毛犼,是不会有这些人类的感觉的,紫毛犼只知道战斗,而且异常凶猛,只听主人之言。 见到它落荒逃回,高玉绳一点也不吃惊。 与它前后脚进来的,是高槐夏。 吃惊的也是高槐夏,他几乎是一个箭步就冲到了它身边,仔细将它查看了好几遍,眼神中由吃惊变作了愤怒。 “父亲大人,碎片……?!” 闻言,周孟春怯怯的低下了头,它知晓高玉绳是个极狠之人,嘴里发出一二声讨饶的轻微鸣叫。 谁知高玉绳却只是淡定的摆了摆手,道,“被江宇那小子拿走了,不必大惊小怪。” “可父亲大人,那是……!”高槐夏不解其意,焦急道。 “我知道,”高玉绳始终保持着打坐的姿势安稳的呆在法阵中,闭目养神,继续道,“那小子心高气傲,不会甘愿为我办事,更不会甘愿被我所控,所以从一开始……他就与我们异心殊途。” “只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自以为从我们身上能得到常人不能及的力量、能助他将梦真丸研制成功等等……还以为最后能全身而退,这就是过于眼高,忘了自己原本的位置了。” “明白我为什么知道碎片在紫毛犼体内,还让它前去见江宇吗?” 长呼了一口气,高玉绳周身气息更加缥缈莫测,自问自答道,“不单单是为了要带回梦真丸,还是为了将这碎片送给他。” 高槐夏道,“这却是为何?” 高玉绳反问,似乎难得同自己的义子说上这么多话,“你还记得我是因什么选择了他的吗?” 略加思索,高槐夏很快答道,“记得,是因为父亲大人曾言,他与此道有缘,身上好像本身就藏着一股玄妙的力量。” “正是如此,我便拿碎片去给他试上一试,反正碎片与他,都是我囊中之物了。”高玉绳颇有把握道。 高槐夏似是懂了,面上更加几分崇敬,问道,“父亲大人,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高玉绳道,“周游那小子死了?” “是,您交代的最后一位怨灵之力,我也按照您所说,放置完毕了。”高槐夏恭声答道。 “很好,”高玉绳忽然转了话锋,冲周孟春道,“去把带回来的梦真丸分给信州市市民。” 周孟春也老实应下,又听他继续道,“三日之后就是新月之时,在故人祭礼前,我要换一副全新的身体。” “新月之夜,起阵。” “是!”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按照汪文迪指示的方法,张霏霏交代了诊所里的医生看顾朱夏,便和熊巍驱车赶往了三清宫。 三清宫地处城东郊区,再往出城的方向走,确实可以找到一处远离城市的村落,这村落和大多数介于城乡之间的村落一样,地是水泥地,但也有不少的田野池塘,人们的生活方式也维持着朴素的耕作、养殖。 两人不敢耽误时间,停了车便一路打听进村。 重点是打听养鸡户。 村民见二人着急忙慌的模样,也都热心相助,一番打听下来,却是毫无进展,只因这村中大多数人,几乎可以说是家家户户都养了鸡。 问到后来,村民们反而急了,道,“你们是不是要买鸡?我们这儿的鸡都是纯家养土鸡,好得很,买谁的都一样!” 张霏霏只得据实相告,“我们……我们只要一只鸡。” “一只?” “对,一只,一只不打鸣的大公鸡,散养……” 这回张霏霏还没说完,一众村民的眼神就都变了。 “赶紧走!”几个村民带头打断了她,甚至伸手就要上来推她。 幸亏熊巍挡在前面,严肃道,“没有就没有,我们再去别的地方问不就行了?用得着推人吗?” 另有那爱出风头的村民登时就往前走了两步,道,“没有?要是咱们这儿没有,恐怕别的地方你也找不出来了!” 还是张霏霏脾气好,拉下熊巍粗壮的胳膊,客气的摆了好脸色,道,“此话怎讲?我们要这只鸡真的有急用……还请你们把消息告诉我!” 村民上下打量了她一遍,咂嘴道,“我来问你,你们要找的大公鸡得两岁,不吃饲料,自己找食儿,对不对?” 张霏霏点了点头。 他又道,“那没跑了,你们还是走吧,这鸡是我们村里的神鸡,吉祥物来的,不能给你们带走,说什么也不行。” “神、神鸡?” 长这么大,张霏霏和熊巍都是头一次听说,鸡里头还有神鸡的。 “那可不!” 也不知村民是不是夸夸其谈,总是说的神乎其神,吹捧道,“两年前,老金家里头老母鸡下蛋,有一颗蛋是怎么孵都孵不出来,老金就寻思,可能里头没有小鸡,正要把这鸡蛋炒菜给吃咯——” “可谁知道,老金去抓鸡蛋,鸡蛋竟然跟知道要被吃似的,一轱辘就从鸡圈里滚了出去,这老金不信邪,跟着就去追鸡蛋,一追追了好几里地!” 熊巍干笑了几声,俨然是不信这回事,道,“还有这种操作?” 村民们却是个顶个的肃敬,瞪了他一眼才继续道,“追到三清宫那头,这蛋才算停了下来,跟着雷声一响,下起瓢泼大雨。” “神奇的是,这雨水一接触到鸡蛋,立刻就有小鸡从里头破壳而出,你说这事儿怪不怪?” 张霏霏倒听得入神,道,“这是奇了,老金没吓着?” “还有更奇的!” 村民朗朗上口,越说越带劲,“当时老金的确以为鸡蛋中邪了,回头一个绊子摔了一跤,旁边草丛里蹿出来一条毒蛇,差点咬到老金的时候,那刚出生的小鸡仔竟然一个扑棱跳了上来——嘿,愣是把蛇给逮住了!” 熊巍还是不买账,“这事儿都老金跟你们传的?” “嗨,年轻人,见识少,一开始我们听老金说的时候,和你的反应一样。” 村民翻了个白眼,不厌其烦的夸赞道,“老金因为被这小鸡仔救了,就养着它,据他说,它从不吃鸡饲料,一天到晚饿了就尽往山野林子里蹿,你还别说,这鸡仔当真越长越漂亮,毛那个顺,条那个亮!” “后来在它一岁那年,也就是一年前,地里闹蝗灾,当时神鸡往田边一跳,昂头连叫三声,你猜咋的——” “地里的虫子就都跑了!” 。网手机版 第二百七十五章 被鸡针对了 和别的大公鸡不同,它从不打鸣,而一年前那也是这只所谓的‘神鸡’第一次开嗓,从那以后,地里是风调雨顺,没闹过什么灾,收成也非常不错。 各家各户的日子都蒸蒸日上,村里一派祥和之景,众人便都觉得是神鸡庇佑了村里,对它格外的敬重,卖是绝不可能卖的。 思索半天,张霏霏能体会村民言语中对神鸡的崇拜,转而商量道,“那……能不能带我们去拜访一下这位老金?” 村民们见两人并未打消心思,也没好气道,“要找老金,自个儿找去,咱们还得干活,都散了吧!” 说话间,他却是给旁边一个瘦小的年轻人使了个眼色,那年轻人会意,头一个离开了人群。 张霏霏眼尖心细,掐了一把熊巍的胳膊。 熊巍反应过来,立时捂着肚子,嘴里叫唤起‘厕所’来,而后便顺势跟上了那人。 他一直跟到了临近村尾的一户人家,这户屋头院子颇大,远远地就能看见栅栏里养的鸭猪等等,就是没有鸡,还有一个正在喂猪的男人,看上去大约五十多岁的年纪,裹着头巾,穿的十分朴素。 年轻人一到这处便张口冲那男人喊道,“老金叔,老金叔!” 喊了两声,还不忘回头打量几眼。 幸亏熊巍反应还算可以,没被发现,紧贴了上去,躲在围起的篱笆后头。 “哎,你叔我还没聋呢臭小子!” 喂猪的老金连连应声,把手里的饲料放下,直起身子,从猪圈里出来,笑得满脸褶子,问道,“云哥儿,上回给挠的伤都好全了?这会子又想了什么法儿来戏弄咱家神鸡?” 被唤作‘云哥儿’的少年拍拍胸脯,“我上次输给它那是纯属意外,叔,你等着,下回我一定赢它!” 老金笑了一阵,无奈摇头,“你说说你怎么就跟它犟上了?还每回都被它撵着跑!” “意外,意外!”云哥儿挠头憨笑,浑身透着一股子憨厚淳朴的气息,自顾自道,“大家都说它保佑了村子,是英雄鸡,我要赢了它,我就比英雄鸡还厉害了,那不就是英雄中的英雄了?” “我看你这娃子像是狗熊!” 老金在他脑门上弹了个脑瓜崩儿,及时打断了要陷入英雄梦中的他,跟着收了些玩笑的语气,扭头在院子里坐下,递了一杯热奶给他,又道,“别扯有的没的了,说吧,到我家来有啥事儿?” 刚喝了一口热腾腾的奶,他恍然道,“瞧我这脑子,差点把正事忘了!” “咱村里来了两个外人,要买神鸡呢!” 老金惊讶道,“什么?” “一男一女,看那样子就很有钱,估摸着是冲神鸡来的,现在又闹着要见你,让村长他们堵在村口了,村长让我赶紧来跟你说一声,千万不能让他们见着神鸡,更不能把神鸡卖给他们!”云哥儿说的义愤填膺。 “嘿,什么人敢打神鸡的主意?”老金也严肃起来,道,“我肯定誓死护着神鸡,大伙也在,咱们一致对外,把他们赶走!” “谁要动神鸡,老汉我就跟他拼命,瞧见没,那么大个铁锹,我拿起来就给他一顿暴揍!” 闻言,又见到两人同仇敌忾的模样,外头的熊巍额上青筋不由得跳了两跳,嘀咕道,“这可咋整?阿夏还指着这鸡救命呢!这鸡哪有这么神啊,把这些村民一个个的都唬成这样了……?” 话还未全说完,他背上的脊椎骨就传来一阵钝痛感,好像被什么锐器砸中了一般,让他猝不及防的叫唤出声。 “哎哟,痛痛……痛!” 熊巍猛地起身,转过头去,骂道,“哪个小兔崽子打我?!” 谁料后头根本没人,只有一只鸡。 仔细一瞧,这鸡生的是真心好看,羽毛又服帖又发亮,体型要比一般的家养鸡大上不少,一对爪子也锋利的很,当真有几分像野鸡大王似的。 但它又明显的比野鸡更有气场,头颅始终高昂,上头的鸡冠鲜红鲜红,身后的几根尾羽亦是色彩鲜明,让人不觉想要摸上一把。 刚才就是它用那尖利的喙啄了熊巍的背,似是在责怪他不该质疑它作为神鸡的本领。 这么大动静,院子里头的人当然也立马注意到了,云哥儿见鸡眼开,拍腿道,“嗨呀,神鸡回来了!” 老金眼色一变,瞪着从未见过的生面孔熊巍,高喊道,“偷鸡啊,有贼偷鸡!!” 说罢,他真的一溜烟飞快抄起了那看上去就有十几二十斤的大铁锹,完全不怕闪着自己年逾半百的身体,直冲熊巍挥舞过来,一点不见惧色。 讲实在的,熊巍的体能和块头,应该能把老金这老骨头轻松折断。 跟着,云哥儿也随手捡起一根木柴,胡乱的劈可过来。 熊巍哪有辩驳的机会,眼前的神鸡张开双翅,一跃而起,扑棱着差点把他撂在地上,他当下心中便诧异不止,这力道能是一只普通的鸡有的吗? 他踉跄几步,稳住了身形,在三方的追打围殴下边跑边道,“不是,我不是偷鸡的!” 云哥儿接话,“还说不是,就是你!我今儿刚见过你,就是你跟另外一个女的要买神鸡!” 得,这误会更大了,周围从屋子里加入的村民也越来越多。 老金一听,更是不要命似的追起来,骂道,“我看你偷偷摸摸的蹲在我家门外,一瞧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敢打神鸡的主意,看打!!” 这一铁锹倒是没打着熊巍,反而是神鸡见他跑得飞快,突然也加快了速度,又是一个高跳,直接扑到了他肩头给他来了一下。 他‘哎哟’一声,重心不稳栽在了地上,捂着脑袋道,“痛痛痛,别、别打脑袋……!” 云哥儿一听乐了,笑道,“你这大个子挺有意思,人家都不让打脸,你不让打头?” 村民给他围了个严实,神鸡就昂首挺胸、气势傲然的站在他身边,这对比实在是明显。 熊巍刚想爬起来,神鸡一爪子摁住他,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好像有点生气。 老金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我真不是偷鸡的!”熊巍苍白的辩驳道。 “那你鬼鬼祟祟的跟着云哥儿干嘛?”老金继续盘问道。 “我找这鸡真是急事儿,等着它救命呢!我看你们油盐不进,就跟在后头,想打听打听,”熊巍也有点急了,道,“你看我这体格,要偷鸡也不能只偷一只啊,一只还不够我塞牙缝的!” 他说完,神鸡跺了跺爪子,差点没控制好力度给他踩断气,似乎是更加生气了。 老金忙道,“你小子,快给神鸡道歉!在神鸡面前说吃鸡的事儿你不想活了?” 云哥儿也大笑起来,“难怪要护脑袋呢!” 熊巍望着周遭的人,长这么大头一次产生了一丝委屈的感觉,还得给一只鸡道歉,这传出去不是笑死人吗? “我又不是故意的,”他嘟囔道,“我们也真的不是要来偷鸡的,阿夏还在等我们把鸡带回去救她……” 听见他说救人,老金眉头松了松,奇的是,这神鸡也抬起了它的爪子,在他身边来回踱步,不知在看什么。 反而是村民们先急了,忙道,“老金,你可不能卖神鸡啊!说啥都不能卖,咱们村全靠它保佑,你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向着外人,不想着村里啊!” 老金又拧起了眉头,道,“我知道,我知道……” 他望向憨厚的熊巍,接着问道,“你说明白点,找神鸡究竟是为了什么?” 问到原因,熊巍也不知如何解释,只能叹气重复道,“为了救命……” 正在此时,人群外传来张霏霏焦急的声音,“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她费劲挤了进来,忙扶住地上的熊巍,关切道,“巍哥,有没有事?” 熊巍摇了摇头,指着神鸡,答道,“这就是汪哥要咱们找的鸡。” 张霏霏偏头一看,好家伙! 鸡冠似燃烧沸腾的烈火,眼眸就像那没有杂质的黑珍珠,跟普通家养鸡一比,那简直是绝了! 一人一鸡的眼神撞到一块,哪方都没有先移开视线,恍若产生了外人看不懂的化学反应。 张霏霏可以说是头一次被鸡的外貌折服,不自觉的伸手想去摸它高傲的鸡头。 老金慌张道,“可不敢摸!!” 说着就要伸手去拦。 不想神鸡一转身,用翅膀轻轻撂开了老金的手,自己更是向前走了两步,走到了张霏霏的手下面,任她碰了碰自己的王冠。 一瞬间,张霏霏听见周围所有村民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所有人都愣住了,好像被集体定身了一样。 过了好半天,张霏霏见众人都不敢动弹,她便道,“怎、怎么了?” 云哥儿这才敢回话,上前把她从头到脚看了个遍,瞪大了眼睛道,“大伙儿,她、她摸了神鸡的冠,竟然一点事儿都没有!” 村民们纷纷开始窃窃私语,道,“是啊,居然没事,这可真是奇了……” 。网手机版 第二百七十六章 带回神鸡 张霏霏收了手,熊巍也好奇的想去摸,才一伸手,神鸡扭头就狠狠的啄了下来,顿时手背紫红一片,忙又缩回手去。 老金上前道,“以前也有人想摸神鸡,但一碰到,浑身就跟着火了似的,烧得钻心的痛,没事儿的,你还真是头一个!” 在他说话的时候,神鸡便抖了抖毛,挺了挺身板,站到了张霏霏身边。 “小姐,它怎么一点都不排斥你,还和你很亲的样子?”熊巍站起身来,到了张霏霏身边另一侧,离神鸡远远的。 “我也不知道。”张霏霏摇了摇头。 她微微低了身子,又冲神鸡道,“你愿意帮我救我的朋友吗?我和她真的很需要你。” 神鸡轻轻低鸣,竟然眨眨眼睛点起了头。 周围的气氛瞬间变了,众人眼神中蔓延出不友善和厌恶,其中有人带头大喊道,“伙计们,咱们把他俩赶出村子!他们要带走我们的神鸡!他们要带走我们的好运和吉祥!把他们赶走!!” 话音刚落,村民们果然是上下齐心,就要动手,熊巍赶忙护住了张霏霏,欲要迎击。 还不等他出手,神鸡却先跳了出来,振翅跃起,怒目圆睁看着周围的村民。 霎时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村民们一个个的又怂了。 但那狂风只是围绕在村们周围,既未破坏房屋农田,也没有伤及他们的人身安全。 只是让人觉得,神鸡,它生气了。 张霏霏心中微动,连忙安抚,解释道,“各位,我们不会带走你们的神鸡,只是需要它帮我们救我们的挚友。” “人命关天,只要一夜的时间便可,一旦事情解决完毕,我们立即把神鸡送还!” 她三指起势,气势非凡,道,“我张霏霏用我的名字、人格和身家担保,事后一定送还神鸡,若论价钱,凭你们提……” “什么钱不钱的!”打断她的是老金。 老金望了一眼神鸡,叹了口气,道,“神鸡要管的事儿,咱们怎么能用钱来衡量?” 他好似非常明白神鸡的心思,只是也有些不放心,道,“你们也是救人心切,救人的事,人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神鸡一直庇佑咱们,我们哪能恩将仇报,反过来把神鸡扣在村里呢?” 说着,一边的云哥儿也开了口,应道,“老金叔说的有理,大伙也看见了,神鸡是愿意帮这位姐姐的,我们受神鸡的恩惠,当然要支持……” “那他们要真的不还了怎么办?!”另有疑问的声音。 张霏霏思索了一阵,道,“要不我留在这里,如果巍哥没有把神鸡还回来……” 熊巍难得聪明一回,打断道,“不行啊小姐,这神鸡可不听我的,没有你,我怎么把它带回去?” 最终还是老金给出了主意,“哎呀,都别争了,让神鸡跟着你去。” 他转眼望向身边的小伙子,“云哥儿,你也跟着去,这样大伙总能放心些了,你可一定要让他们把神鸡还回来,要有什么意外,你随时联系叔,咱们整个村子都给你撑腰呢!” 周围狂风骤消,拨云见日。 “好!!”云哥儿点头应下,他其实也早就好奇这神鸡到底有多少本事了,转而又对两人道,“你们没意见吧?” 这两人当然不会有意见,张霏霏又细心的留下了一张盖有她私章的字据交给老金,这才带着熊巍并云哥儿,还有主动跟上的神鸡,踏上了返程。 回到诊所的时候已经入了夜。 云哥儿这人开朗率真,一路上聊了不少,还给张霏霏两人讲了他与神鸡过手的趣事,只是说到这些,神鸡目光不屑,自是一副只把他当小屁孩的模样。 “嚯,你这诊所还真大!” 他一面东张西望,一面惊叹道,“人也好多啊,在咱们村子里,一说诊所,指的也就是村头李大夫那一间小屋子,你这儿可真大!” “不过病人也多,城里每天都这么多人生病吗?咱村里个顶个的身强体壮,一年到头感冒的人也只有那么一二个!” 他无心的话语让张霏霏面露忧愁之色,毕竟眼下诊所里百分之九十的病人碰上的都是同一种病症—— 黑线。 不仅至今没有找到好的解决办法,那患者之一的孟月还下落不明,这是张霏霏最操心的。 好在神鸡已经请了回来,把朱夏治好,便能将当夜发生了什么问个明白了。 熊巍放心不下,所以三人一回到诊所,将神鸡安置完毕,就先去确定了朱夏的情况。 三人只站在窗户外头朝里看,里头的朱夏与照看她的医生所说无异,依旧是一动不动,头也不抬,眼也不眨,木愣愣的缩在床上的一角。 熊巍重重的叹了口气,还没等他说话,一边的云哥儿倒是扒拉着窗户,自顾自道,“霏霏姐,你们找神鸡就是为了救这个姐姐啊?” 张霏霏问道,“是啊,怎么了?” “难怪,这姐姐明显中邪了,你们看不出来吗?”云哥儿笃定道,颇有一丝一针见血的味道。 熊巍连忙追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也不是看出来的,就是看着像,以前我们村里也有人这副样子,”云哥儿回忆起来,捏着下巴道,“老一辈的管那就叫‘撞邪’,不过……这个姐姐的情况好像还有点不一样……” 没注意他后半句话,熊巍继续道,“那后来是怎么治好的?” “也没多复杂,神鸡治好的,就……神鸡晚上冲中邪的人一叫,那人睡上一觉,第二天天亮就啥事儿没有了。”云哥儿答道。 “这么神?” “那当然了,不然咋叫它神鸡呢?” 思及当日汪文迪所说,鸡要在晚上十一点放到朱夏身边,若是叫了,那便是晚上一遍,天亮还会再叫一遍,再给十三鬼穴施针。 张霏霏问道,“以前你们村里出现那种情况的时候,神鸡叫了几回?” 云哥儿不明她因何有此一问,只是答道,“就晚上叫了一回,中邪的人自然就会去睡觉,然后就没事了。” 说罢,他的肚子却是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熊巍笑道,“咱们先去吃点东西吧,跑这两趟,我也有点饿了。” 张霏霏闻言,也欣然同意,领着两人便去了诊所内的小食堂。 饭菜简易,也是口齿留香。 云哥儿吃饭是大口吃菜,一碗饭吃得干干净净,又来一碗,那饭量快要赶上熊巍了,虽然略显得有些狂野,但不得不说,看他吃饭是真香。 张霏霏给他夹了一筷子挑好刺的鱼肉,温柔道,“慢点,当心噎着。” 看着碗里味道鲜美的鱼,云哥儿憨笑道,“好咧霏霏姐!你们也吃!” 他扒了口饭,道,“说到这鱼,我打小还挺喜欢抓鱼的,尤其喜欢鲤鱼,金光闪闪的,别提多好看了。” “巍哥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动物?” 突然被问话的熊巍愣了愣,认真考虑起来。 但很快他就发现不行,他无论考虑什么事儿,只要一停下别的念头,脑子里就全是还等着他拯救的朱夏。 最终在云哥儿等待的眼神中,他才缓缓答道,“河豚。” 云哥儿疑惑道,“河豚?” 熊巍没说话,嘴角不自觉的勾了起来,脑海中那愤怒的河豚明明是朱夏的模样,腮帮子气的鼓起,撅嘴说他—— ‘阿哥是笨蛋!’ 可一想到朱夏现在丢了魂的样子,他心底突然升起一股浓烈的自责,他明明说过会保护她的,说过不想让她再受到伤害的。 见他魂不守舍,张霏霏心底有数,连忙岔开了云哥儿的注意力,找了个新的话题聊了起来。 转眼过得飞快,很快到了汪文迪交代的时间。 十点五十八分,张霏霏找来准备好的三枚金铃给神鸡戴上,带着它进入了朱夏所在的屋子。 奇怪的是,一进入这间屋子,神鸡身上好像燃起了一层可以看见的淡淡金光,它回身抬眸看了一眼张霏霏,像是在示意她离去。 五十九分,张霏霏冲它虔诚道,“阿夏就拜托你了。” 门合上后,她和熊巍自是都放心不下,牢牢的守在窗户外头,寸步不离,至于云哥儿,也随了他同守在一起。 指针对准十一点的一瞬间,众人听见金铃发出刺耳的声音,不似寻常铃铛该发出的清脆,反而拉的非常长,让人觉得幸好没在里头,否则耳膜都会被这声音扎穿。 紧接着,只见神鸡一跃而起,直接跳到了立式空调上面,正对朱夏,一个嗓子嚎了出来。 它这一叫,金铃齐齐停了动静,依附住它的身体。 而它的叫声也与普通的鸡大有不同,音调高而不尖锐,还有那么一点……好听。 张霏霏觉得有些耳熟,好像之前听过类似的声音。 随着叫声继续,她终于想起,此前在姑洗山时,曾听闻凤凰啼鸣,这神鸡的叫声,虽不及凤凰那般抑扬顿挫、余音绕梁,但极为相像! 她没时间分心,只见神鸡叫了一嗓子后,里头木疙瘩一样的朱夏竟然有了动作! 朱夏先是动了动手指,而后恍若被给打了兴奋剂一样整个人眨眼便从床上跳了下来,一拳砸向了高处的神鸡! 。网手机版 第二百七十七章 以死成仁 与此同时,张霏霏注意到她的眼神也变了。 贪婪而嗜杀,不止瞳仁,此时就连眼白,都变成了深深地红黑色,好像融进去了骇人的血块。 正是惊险万分之刻,却见神鸡从容不迫,毫不慌乱的扬起尾羽,岿然站定,霎时间身上三枚金铃光芒大作,整个覆盖了它。 一接触到金光,朱夏面上一闪而过的痛苦神情,连拳头带人都给弹了出去,摔在地上。 “神鸡好厉害!!”外头的云哥儿叫道,像是在观看什么武打比赛似的。 张霏霏忙给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即轻轻拍了拍握拳的熊巍,用极低的声音安慰道,“阿夏不会有事的,相信文迪,也相信神鸡。” 熊巍没说话,紧紧地盯着里面,只点了点头。 毕竟除了相信,现在真是没有别的法子了。 摔在地上的朱夏面色更加狰狞起来,爬起身子,周身炸开一层黑光,后背大有要长出鬼车大翅的趋势。 神鸡转而先发制人,从高处跳下,一对比雄鹰更利的爪子直冲她的脸刺来。 朱夏侧身闪躲,然却被它翅膀掀翻,神鸡不依不饶,仿佛在它眼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增长邪祟的阴物,它天性最克之物。 紧接着,它落到朱夏身上,尖利的嘴啄了下去,朱夏无法,只得蜷起身子,黑光覆过背部,作为暂时的防护铠甲,甚至每被啄一下,都能看见撞起的火星子来,便知那神鸡到底使了多大劲儿了。 连啄十几下后,终有一下刺破了黑光,扎进了朱夏的身体里,又是眨眼间,三枚金铃上的金光汇成一处,想要趁神鸡的势头钻进她的血肉里面。 朱夏剧烈的挣扎起来,身边的黑光暴涨,与金光相抗!! 一股巨大的冲击波向四周炸开,张霏霏肉眼可见这道能量,忙一手按下云哥儿,叫道,“快趴下!!” 三人齐齐卧倒,那一瞬间,窗户被完全粉碎,玻璃碴子尽数被这道力量往外冲去,若非反应及时,估计现在已经是血肉模糊。 “卧、卧槽……!”云哥儿哪见过这场景,顿时话都说不利索了。 爬起来之前,张霏霏听见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咚! 镗镗咣咚! 她正想细听这旋律时,这声音便骤然消失了,她心下觉得熟悉,却一时被噎住了,怎么也想不起来。 三人爬起身子,正看见一团巨大的黑气从对面墙壁上的窗户跳了出去,神鸡哪肯作罢,登时振翅追在了后头。 “快跟上!”张霏霏心中担忧,撂下一句,自己便先脚底生风的跟了上去。 熊巍自然也不会落下,云哥儿忙道,“等等我啊!” 朱夏同神鸡并未跑远,只是室内容不下鬼车那般庞大的身躯,她化形而出,这下个头上她可以说是直接碾压了神鸡。 高空中的神鸡顶多只有鬼车一个脑袋那么大,但它却依旧眼黑无惧,与鬼车对峙。 “呼呼……我的妈呀,神鸡这飞的也太高了,”云哥儿既能跟上,这体力速度也算不错,他望见鬼车模样,惊呼道,“……那是什么?!” 三人就在脚底,张霏霏顿了一下,声音仍低,“那……就是刚才那个姐姐。” 云哥儿没理解其中的意思,恨恨道,“这些邪气鬼物太可恨了,竟然把一个那么好看的姐姐变成这样子了!” 他转而安慰起另两人来,“霏霏姐,巍哥,你们放心,神鸡很厉害的!” 张霏霏朝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担忧的望了一眼鬼车,问道,“方才追出来的时候,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两人都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她便也暂时作罢,将注意力集中在鬼车与神鸡的争斗上。 鬼车本在盛怒之下,九头齐射黑光,纠缠着像蛇一样朝神鸡攻了过去。 神鸡张开翅膀稳住重心,身上的金光也更加耀眼起来,好似铁了心了今夜一定要跟眼前的怪物一决雌雄,它灵活的在九个头颅中窜来窜去,躲避黑光的攻击,趁隙啄在鬼车脖颈上。 鬼车疼痛难当,巨翼扫来,发动更为猛烈的攻击,神鸡敏捷专心应对,身上三个金铃时不时射出金光,想要找到鬼车身上黑甲的薄弱处。 忽的,鬼车吐出三团黑雾,却不是攻向神鸡,而是攻向了地上紧紧注视着战局的三人。 三人都没想到鬼车会突然瞄准战局外的人,皆是不曾防备,好在张霏霏自己闪躲前仍不忘要拉一手熊巍与云哥儿,这三人才只是被黑雾炸开所波及,远远的弹了出去,并未遭其重创。 “咳咳……!”张霏霏头一个爬起身来,“巍哥!云哥儿!” 三人摔开有一段距离,听见她急切的呼唤声,熊巍和云哥儿也随后从烟尘中一一爬了起来,冲她示意自己没事。 然而还不等他们仨汇聚到一起,又是三道黑光砸了下来。 张霏霏随手抄起地上的一块石子,凝力其上,挡去了大部分黑光,这才闪开这一击,再看熊巍,也是一个侧身翻滚躲了开,原本的地上被砸出一道大坑。 警惕起来的云哥儿也算堪堪反应,一个前翻躲开了黑光的中心,又被余震炸了出去。 张霏霏定睛一看,还在受力惯性移动中的云哥儿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跟前的地上猛的冲出来了一块黑色的刀刃! 云哥儿为避免头受伤而以双手护住了头,就算注意到了这利器,此刻也是绝对不可能自己停下来的! 怎么办?怎么办!! 张霏霏心中着急,脚下的步子已经动了起来,她飞快的朝云哥儿跑去,希望能赶上,否则这么一个朝气蓬勃的年青人,就要被这刀刃切成两半了! “云哥儿!!” 呲!! 张霏霏瞳孔猛缩。 那刺耳的声音好像在这黑夜里被无限放大,熊巍也整个人都僵住了。 但被刺中的并不是云哥儿。 是神鸡。 就在方才倏忽之间,神鸡放下了眼前的争斗,即便它可能因此在冲过来保护云哥儿的途中遭到鬼车的背后偷袭,即便它明白那利刃上遍布邪气,它也果断选择了救人。 利刃只差一点就贯穿了神鸡整个胸膛,但它没有失败。 它成功接住了浑然不知自己生命危在旦夕的云哥儿。 云哥儿本觉得自己摔在了一结实可靠之处,但他不傻,他一看见离自己只差一步的张霏霏脸上的表情,他就明白了。 他心中猛的沉了下去,飞速爬起身子,面对神鸡,眼眶瞬间便红了,“神鸡!神鸡,不要——你怎么了?不要啊!” 可以看见,那无法愈合的伤口还在扩大,利刃化作黑气,一点点的反噬了神鸡身上的金光。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他想确定它没事,但他不敢。 没有给喘息的时间,下一秒,一道凌厉且迅猛的黑光自鬼车口中射出,仍直冲云哥儿而来。 张霏霏甚至想自己亲身去挡,可神鸡没给她这个机会,转瞬又挡在了云哥儿面前,撑起一道金光而成的屏障,勉强受了这一击。 那金光太弱了,弱到张霏霏都害怕。 神鸡看了她一眼,眸子还是那不容侵犯的纯黑,随后又开了嗓子,连叫九声。 金光去而复返,好像回光返照一样重新强烈起来,屏障逐渐化成一道结界,把张霏霏、熊巍和云哥儿通通笼罩在了里面。 气急败坏的鬼车不管不顾,依旧持续攻击,但它吐出的黑光好似暂且威胁不到这结界。 神鸡咳血,眼神示意张霏霏。 张霏霏知道它要跟自己交流,伸出手去,轻轻盖上它的鸡冠。 一道庄严的声音出现在她的脑海里,“你是有缘之人,能听懂吾之神语。” “这结界坚持不了多久,云哥儿是个有梦想、想当英雄的好孩子,吾救他不为别的。” “结界一散,吾身三枚金铃,存有吾仅剩的灵力,可护你们平安逃脱。” “还有些话,吾想说给他听,你能否代吾转达?” 张霏霏郑重其事的点头,转向强忍着眼泪的云哥儿,道,“云哥儿,神鸡有话跟你说。” 他说话时声音有些明显的颤抖,但非常认真,“你说,我听着。” 神鸡回望他,由张霏霏传达道,“平日里你虽日日闹着要跟吾决斗,次次输给吾,但却屡败屡战,很是难得,吾知你是个有心性、有担当的孩子,日后必有作为,现在却绝非逞强之时。” “结界一破,你必逃脱,不可逞莽夫之勇,好好活着,吾之英魂亦当看你未来大展宏图,记住没有?” 云哥儿早已泣不成声,一把一把的抹眼泪,就是不应话,好像只要他不应,神鸡就能多活一分钟。 “记住没有?!” 云哥儿一愣,哭的更大声了,断断续续道,“我记住了……我记住了,你不要死……神鸡,你不要死……我还没赢你……!” 砰! 结界开始出现裂缝。 神鸡淡然留下一句,“死生有命,此乃天机也。” 结界完全碎裂的一瞬间,鬼车根本不给他们挣扎的机会,径直以庞大的身躯压了过来! 。网手机版 第二百七十八章 救起朱夏 只见神鸡身上三枚金铃脱身悬空,直直朝鬼车砸了过去。 神鸡艰难的抖了抖羽毛,还是那般英姿非凡,它身形不稳的蛮横站起来,踏着天边泛起的一丝破晓的光,最后发出一声长鸣。 金鸡报晓,阴阳立分,黑白当辩。 在这声长鸣中,张霏霏又听见了一声短促的怪异乐音。 呛! 好似用来匆忙收尾的短音,只有非常急促的一下。 霎时间,鬼车身上的黑气被金光剥去一层,它痛苦的怪叫一声,砸在了地上,仿佛一瞬被抽走了那股莫名狂暴的力量。 它的九头吐出最后九道黑光,冲已失了往日神采的神鸡打来。 张霏霏一咬牙,心中立刻下了决断,凝了气力将一枚金铃推出,扫净两道黑光,又把一枚金铃握在手里,跳到跟前,收了四道黑光,转手以指为剑,扯出一道灵力,再破一道黑光。 唯有一道,仍破开她的防备冲向了后面。 云哥儿叫的撕心裂肺,“不许再伤害神鸡!!” 他抱住仅剩的一枚金铃,效仿张霏霏的做法,自己扑向了最后一道黑光。 轰!! 二者陡然撞上,云哥儿体内没有张霏霏修炼的那种灵力,只能硬凭自己的肉体和这枚金铃与之对抗。 熊巍见状,忙跑到他背后,顶住了他的身体,“我来帮你!” 片刻,黑光总算化在了金铃里。 云哥儿这才感觉到痛,双手已抓不住铃铛了,展开一看,原来是被上头沸腾的神力灼去了一层皮。 天亮了。 鬼车身上黑雾渐散,接触到第一缕阳光的刹那,它又变回了朱夏的模样,再看神鸡,也早倒在了地上,已是奄奄一息的状态。 张霏霏朝不省人事的朱夏走去。 熊巍打断道,“小姐!” “……太危险了,让我去吧。” 张霏霏朝他淡然一笑,示意他安心,安置道,“你照顾好云哥儿。” 走到朱夏跟前,看着她闭着眼,与她熟睡时那种面容大不相同,张霏霏能从她脸上看出无尽的疲累,想必……她也挣扎了很久吧。 伸手捏住她的脉象,张霏霏脸色微变,“这是……?” 脉搏不平,体内气息狂躁,这不就是中医上高热不退的癫狂症吗? 而治疗这种病状,就可以用给十三鬼穴施针的方法! 张霏霏望了一眼初升的朝阳,心一横,打算冒险一试,她把朱夏放平,先细致的确认了身上的穴位。 说实在的,她虽然是中医世家、中医出生,学医时也深得真传,但后来跑生意的时间的确远超她亲自治病的时间,更何况要用到十三鬼穴的治疗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所以说不手生是假的。 一旦出错,不仅她自己要怀疑自己的医术水平,更会因此连累病人。 她搓了搓手,深吸了一口气,全神贯注起来。 “阿夏……成败在此一举,千万……千万不要乱动。”她在心里如是道。 张霏霏泠然凝力,以灵化气针,开始施针。 一针鬼宫,入人中三分,二针鬼信,入少商三分。 三针鬼垒,入隐白二分,四针鬼心,入大陵五分。 朱夏皱了皱眉,张霏霏的手轻微一抖,差点扎偏,好在她只是动了眉头,没再有别的动静。 五针鬼路,入申脉三下,六针鬼枕,入风府二分。 七针鬼床,入颊车五分,八针鬼市,入承浆三分。 九针鬼窟,入劳宫二分,十针鬼堂,入上星二分。 十针下去,张霏霏额上已冒出了细密的汗珠,眼见自朱夏身上这些穴道中浮出丝丝黑血,顺着灵针消散。 十一针鬼藏,入玉门头三分,十二针鬼臣,入曲池五分,十三针鬼封,正在舌中,亦是稳当落针。 鬼封一落,便见朱夏猛地睁开了双眼,吓得张霏霏摔在地上。 她眼中的黑色被灵气驱除,恢复了正常的眼眸,醒来只是时间问题了,张霏霏这才敢一一退针,松了一口气道,“还好文迪所言暂不曾出错……” 再看熊巍那头,云哥儿一心照看神鸡,全然不顾自己手上的伤痛,眼泪也不争气的一个劲儿掉。 神鸡没有发出声音的力气了,它每呼吸一下都是极其困难的。 看着云哥儿,它从身上落下一片彩羽,微弱的金光忽闪,彩羽变成了一枚煞是好看的发卡。 发卡被推到云哥儿跟前,神鸡看着他收下,而后终于缓缓的闭上了那一双曾震慑万灵的眼眸。 云哥儿扑到神鸡的尸身上嚎啕大哭,任谁听了都不禁为之哀恸。 熊巍想要安慰他,但不知如何开口,看他模样又实在有些心痛,便道,“云哥儿,别难受了,神鸡很看好你,它也不想你一直这样哭下去。” “何况你是个男子汉,咱们坚强一些!” 闻言,熊巍也不明白自己哪里说错,云哥儿却是哭得更加厉害了。 他又哭了一阵,才把神鸡的尸身整理后抱了起来,朝张霏霏身边走去。 张霏霏为朱夏施罢十三鬼穴针时,云哥儿恰站到她的后头,沙哑着声音问道,“霏霏姐……你是医生对吧?你救救神鸡……你救救它好不好,哪怕要我用自己的命去换……也可以的霏霏姐……” “别这么说,”张霏霏起身,用温暖的手掌拍了拍他的头,也不忍再看神鸡尸身一眼,垂眸道,“神鸡让你好好活着,你可不要辜负它的期望,乖,我们大家都会陪着你走出来的。” 正在此时,地上的朱夏也眨了眨眼睛,缓缓醒转过来。 “唔……阿哥……”她迷迷糊糊的还是先叫了一声熊巍。 熊巍连忙跑了过来,差点把自己绊倒,他一把覆住她冰凉的手,语气已难以自抑,“阿夏,阿夏,你终于醒了!!” 朱夏依赖的攀上他结实的胳膊,轻轻倚靠住他,乖巧的点了点头,“好开心还能再见到阿哥。” 但视线一转,她就看见了一只鸡的尸体,还有抱着鸡尸体的人,以一种既悲痛又怨恨的眼神看着她。 可她脑子里一点记忆都没有。 “霏霏姐!这个姐姐她是怪物!!她……是她对我们、对神鸡……!我要杀了她!!”云哥儿根本没法冷静,放下神鸡的尸身,扬起那略显锋利的发卡就要刺向朱夏。 张霏霏眼疾手快,拽住了他的手腕,焦急道,“不可以,云哥儿!” 熊巍也是一转身,将朱夏护在怀里,意欲用自己的背去挡那发卡,他不能让云哥儿对朱夏动手,可他也没办法否认云哥儿说出的事实。 让他们如今悲痛难当的,本就是鬼车。 “霏霏姐!你帮着她?!”云哥儿的眼泪又重新如珍珠一样大颗大颗砸落下来。 “不、不是……我……她……”张霏霏为难道,“我们要借神鸡救的……就是她。” “什么?!”云哥儿的语气活像能把朱夏生吞活剥了。 张霏霏立马将来去缘由说了一遍,末了不忘强调道,“云哥儿,你相信我们,阿夏原本不是这样的,她也是被人害了!我们一定会找到幕后操控的人,给你和神鸡一个清楚的交代!” “神鸡专克邪祟,它容不下的绝不是阿夏,而是控制阿夏为恶的人!” 云哥儿不答,只仍旧断断续续的抽泣着。 朱夏心中猜了个七八分,抬眸问道,“阿哥……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事了?” “没有……”熊巍眼神闪躲,不想她承受这些。 “阿哥,”朱夏严肃了一些,重复问道,“我做错事了,对吧?告诉我。” 熊巍败给了她的视线,粗略讲了,又道,“阿夏,我们知道你是被……” 朱夏摇了摇头,打断了他,“阿哥,话不能这么说。” 她恢复了一些体力,爬起身子,走到云哥儿面前,抱歉道,“神鸡死于我之手,我一定会为此事赎罪。” “赎罪?说什么好听的话,神鸡都已经死了!死了你懂吗?!” 云哥儿不买她的账,也不想她靠近自己,厌恶的往后退了两步,强调道,“死了就是永远也不会再醒来了,永远也不会再和我较量,永远也不能保护村子里的人了,你赎罪?!这罪你怎么赎?” 朱夏看了一眼神鸡的尸身,上面还有残余的、能被她看见的黑气。 她依旧保持着诚恳且自责的态度,继续道,“神鸡……也许还能重新活过来。” “你说什么?”其余三人皆异口同声。 “听你们所说,这神鸡……应该与我是宗亲,表面长得像大公鸡,实际鸣音似凰,能驱邪魅,能退百鬼,乃是凤神一类,其真名曰‘凰鸣鸡’。” 朱夏说的极有把握,接着道,“有能让凤族起死回生的灵药,此前汪先生也提过,让我记忆复苏、重回九凤之身的灵药,定能救得凰鸣鸡。” 熊巍接过话茬,道,“初生灵泉之水?” “正是此物。”朱夏答道。 云哥儿眼里果然重新泛起了火光,忙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张霏霏面露忧愁,叹气道,“可是阿夏,我们如何找得到灵泉所在?” “我虽暂时没有法子,但也不碍事,我可以先用法术将凰鸣鸡尸身封定,只要抓住操控我的人,就一定能找到灵泉,进而救回凰鸣鸡。” 朱夏给出了眼下唯一的解决办法,道,“我一定会亲手揪出这人来的。” 。网手机版 第二百七十九章 朝圣路 她身为九凤,受万民崇拜景仰,自然有作为神祇的骄傲,现在被有心者如此这般玩弄控制于股掌之间,她怎么可能不愤怒? 云哥儿看了一眼张霏霏,又看见朱夏眼里压抑的光,选择了再一次相信眼前的人,把凰鸣鸡的尸身交给了朱夏处理。 朱夏将其尸身封住,沉沉的叹了口气,道,“霏霏,速请汪先生回来吧,有些事,需要他助我一臂之力。” 接到电话的时候正是第二天的中午,然接起电话的却并不是汪文迪。 “喂,霏霏,是我。” 那头传来陈月歆的声音,原来是自周游死在面前后,汪文迪就独自一人去了不知道什么地方,说是去找线索,还把手机丢给了陈月歆,以防接不到张霏霏的电话。 “月歆,文迪呢?”张霏霏问道。 陈月歆与她说明情况,道,“你有事先跟我说吧,一会儿他回来我转告给他。” “嗯……其实我也说不太清,就是阿夏的事儿……她说想让文迪赶回来帮她的忙。”张霏霏简短道。 “我知道了。” 陈月歆并未多问便应承下来,随后两人又寒暄了一阵,问问双方近况如何,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一类,倒的确像那多时未见的亲姐妹一般。 电话挂断后不久,一直注意着九泽湖内湖水状况的句芒忽然惊喜的叫道,“你看!湖水恢复了!” 闻声,陈月歆将目光也投向了湖面,果见原本漆黑的湖水缓缓褪去了黑色,恢复了往日的幽绿透澈。 她皱了皱眉,似乎并不和句芒一样觉得这是个好兆头。 湖水恢复后,他们脚底踩的土地仿佛被抽去了邪气,裂隙愈合,句芒大喜过望,当即施了法术,令其上的草木一类全数发出新芽,变得与从前无二,甚至要更加生机盎然。 在它即将解开结界之前,汪文迪先赶了回来。 “稍等,”他出声打断句芒的动作,道,“还是警惕些好。” 说完,他手中凝出三道清光,射进湖中。 趁着等待的时间,陈月歆上前把手机交还,道,“霏霏打电话来了。” “她说朱夏想让你回去帮她一把,怎么说?” 汪文迪没有着急回答,只是盯着那一点反应都没有的湖面,拧起了眉头,自言自语的判定道,“……钦原的毒倒是尽消了,但里头肯定还有别的东西。” 他又转向句芒,“为免人界秩序混乱,暂且可以打开结界。” 陈月歆问道,“你怎么知道里面还有别的东西?” 汪文迪答道,“这三道清光,是为试钦原之毒,若是有毒,则将钦原逼出,若是无毒,便会回到我手中,”汪文迪自信道,“湖底仍有别的……吸收了我的三道清光。” 他又严肃补充道,“且藤原离鸾或是高玉绳之事都没有完结,只是少了一个钦原,何足挂齿?” “要不我留在这边,你先去霏霏那儿?”陈月歆提议道。 思索了一会儿,汪文迪摇了摇头,道,“不必,你跟我一起行动。” 他转而叮嘱句芒,“九泽湖一块就麻烦你代为照看,此处的生灵需要你的保护,若有什么大动静,就去找小孙,他会告诉你怎么做。” “好,”句芒应下,让人感觉颇为可靠,道,“我自会顾好此方生灵。” 它说完,便化作一缕金光,融入了秀美的山水中。 “怎么又是小孙?我看那人平平无奇,怎么管得这么宽?”陈月歆不解道。 “你现在无需知晓。” 得,这回汪文迪更直接,一句话就打消了她的好奇心。 陈月歆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转了话题道,“那我问点别的总行吧?你都去查了些什么?”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钦原为周游所召,原本应该是他用来培育小鬼的,让初生的孩子人为夭折,所以周游一死,钦原无主,自然收了本领,这也是说得通的。”汪文迪没有回避这个问题,直言道。 “还有呢?” “高槐夏说我们找到的神龛是假的,但山里的那股阴怨之气却是真的,也正因为有这股气息,我们才没有怀疑那神龛的真假,我顺着这点也查了一下。” 汪文迪伸手,指了指那九座山头,将其顺序相连,跟着道,“这九座山,每一座都有一股阴怨之气,可惜的是,我遍寻其中,没有找到可疑之处。” “但是……” 他顿了一下,手指移向西南方,那处有一方小湖,小湖中流出的水蜿蜒似蛇,且不深,完全是脱了鞋就能下去走的深度,顶多没至膝盖,竟途径了九座山脚,将它们连起。 陈月歆这才注意到,九座山上的绿植树木,全是朝着这个湖所在的方向生长的,恭敬低头,好像在朝拜神明。 汪文迪缓缓道,“看出来了吧,这就是我查到最奇怪的地方,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陈月歆摇了摇头,等着他的下文。 “朝圣路。” 这三个字听起来并不重,可其中的气势,却着实让陈月歆心中一跳。 所谓的‘朝圣’,字面意思也就是‘朝拜圣人或圣物’,大多指的是有宗教信仰的人所进行的一种大型且重要的宗教仪式活动,他们前往自己的信仰地进行朝拜,治愈或洗涤自身的灵性。 而朝圣地,则被视为极有灵气之地,被当做神灵的诞生或居住地,一般是古老庙宇或圣陵所在,也有可能是出现某种祥瑞异象的地方。 至于朝圣路,陈月歆也是头一次听说。 “朝圣路就是朝圣者走的路,但一千个朝圣者有一千个不同的信仰,走的路也都不尽相同,像如此将诸天灵气集中于一处的朝圣路,极为少见,甚至可以说根本没有。”汪文迪深吸了口气,解释道。 “所以此处才更奇怪,先有九泽主体湖,看似汇集生气、活灵活现,实则聚煞集阴、是为死地,后又有朝圣路,也是聚集灵气、生机可见,但这九座山头又都阴怨之气颇重,根本不能以常理推论。” “难。” 他将话语落在此字上,决断道,“先与霏霏汇合吧,这处的事儿,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连根拔起的。” “行。” 两人话音一落,便施展瞬息千里之术,不费吹灰之力。 落点在张氏诊所中,自然也看见了医生护士都忙得焦头烂额,而黑线全然不见好转的情况。 推门而入,汪文迪挑了挑眉,视线扫过桌前正在写东西的人,问道,“这小子是谁?” 张霏霏连忙起身,眼中有光,答道,“他叫云哥儿。” 跟着又把所发生之事详细讲述了一遍。 “他现在写封信,托人送回村里,给我们多争取一些时间。” 汪文迪点头,望向就在一边坐着的朱夏,道,“关于如何找到操控你的人,你有什么想法?” “我对被操控期间所发生的事也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仍如同记忆被抹除了一般,”朱夏轻轻勾着熊巍的手,道,“但我绝不会就此罢休,那人敢如此害我凤神一类,我要叫他付出代价!” “出事之前我的记忆还是十分清晰的,我记得我在帮助那叫孟月的病人遏制她的病情,她身上的黑线里,一定有我的力量残余,也许找到失踪的她,就能顺藤摸瓜。” “只是……我感应得非常模糊,根本确定不了具体的地点。” 她一说完,汪文迪便明白,她是想借他的力量,即冥界众生相,来找到准确的所在处。 这自然合理,他应道,“主意不错,就这么办。” 陈月歆插话道,“我还有个问题,你怎么知道三清宫附近能找到凰鸣鸡的?” “就你问题最多。”他没好气道。 “其实我也挺好奇的……”张霏霏拉着他的胳膊,柔声道。 汪文迪立马变脸,冲张霏霏说明道,“很简单,三清宫灵气复苏,仙气盘桓,附近未经污染之地,便会生出超凡灵物,这很正常。” “这只凰鸣鸡也是一样,它生来有灵,但碍于老金要吃蛋,它只能跑到离三清宫近的地方,越近越好,这样吸收更多的灵力就有助于它化形,再一沾染第一滴无根之水,也就出生了。” “一切存在,皆天机中机缘所定,凰鸣鸡最克妖邪怪法,所以我才叫你们去三清宫附近碰碰运气,十有八九是能找到的。” 张霏霏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果然玄妙。” 汪文迪明显看见陈月歆瞪了自己一眼,好像还听见了她嘴里的一声叫骂,“双标狗!” 他不与她计较,心情大好的取出冥界众生相,预备作法。 朱夏又沉声道,“汪先生,若找到了具体的地点,请将我一个人传去,我要亲手了结此事。” “不行!”熊巍第一个反对。 他扣住她的手,与她对视,严肃道,“不行,不能让你一个人去,我不管你是什么九凤还是鬼车,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冒险的!” 熊巍的担忧不无道理,起码但从这些事的结果来看,现在的朱夏似乎并非对方的对手,不说会有性命之忧,但也绝对是硬拼不过的。 他抓住她手的力气不敢松懈,但也说不出更多的话来,他明明很想陪她一起去。 。网手机版 第二百八十章 鼓声为阵 可他心里太清楚了,他什么也做不了,去了不说帮不上她,万一拖了后腿,那后果更不堪设想! 朱夏,是他心中不愿意伤害到的人。 汪文迪看出了他的拮据,又扫了陈月歆一眼,展开冥界众生相,道,“朱夏,有时候,有效的团队协作,能帮助你快速解决问题,无需把我们当外人。” 不等朱夏开口,他就自己做了决断,低头专注于法宝上,道,“阿巍,你和她一起去,月歆也去。” 陈月歆欣然答应,“没问题!” 却见那头的云哥儿叠好了信件,走到跟前,道,“我也可以一起去吗?” “不可以,”汪文迪扫了他一眼,果断拒绝,在对方情绪发作之前继续道,“你负责同我与霏霏在这儿守着,守着凰鸣鸡的尸身,以免被坏人进一步利用,岂不是胜过你去险境送死?” “有的时候,屈居背后的人远比在前逞强的人更容易成为英雄。” 在汪文迪效率极高的有效劝说下,云哥儿果然在落泪前就打消了自己的想法,应声道,“好,我一定会好好做的!” 汪文迪又多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凝力从朱夏身上抽出一缕黑气,化进了冥界众生相中。 不一会儿,朱夏便深吸了一口气,拉住了熊巍和陈月歆的手,坚毅道,“谢谢你们。” 一阵黑光从三人脚底升起,瞬时便把三人存在的痕迹磨灭的干干净净。 混沌中,朱夏听见了一些奇怪刺耳、却又熟悉无比的声音。 咚咚镗……镗镗咚镗啐…… 谁? 什么声音? “夜呼庭氏率其属,弯弧俾逐出九州!” 又来了……朱夏头痛欲裂,不住想,这瞬移的时间怎么会这么长?! 落地时,她处在一个空旷的、偌大的空间里。 从那高高的天窗来看,这里好像是一个废弃的仓库,空气中还有浓厚的发霉气息,包括地面上,还有一层肉眼可见的灰。 但…… 熊巍呢?陈月歆呢? “阿哥?”她环顾四周,这里实在太大了,她的声音变成了环环回声,她咽了口口水,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害怕,“月歆?” “你们在哪?!” “阿哥!!” 这种感觉足以令人窒息崩溃,她稍稍挪了一下步子,缓解肌肉的僵硬,然与此同时,周围四壁边冒出一股缥缈的雾气。 雾气散去,什么东西显出形状来。 鼓!! 是鼓!! 四壁、四方,遍布的都是鼓!! 她脑子里只剩一个想法,她没处可逃了!! 朱夏浑身都开始发抖,脑子里不停的回响着魔音一样的鼓声。 每个鼓鼓面上都有一点白光射出,围绕着她,在她四周形成一个奇异的阵法。 其实这阵法是由无数个她看不见的白色小小纸人拼凑而成的。 吱呀。 生锈的门开了。 她还记得她如何形容这个走进来的人,雪肤黑发,绝世美人。 眼前这人穿着黑大褂,高领下方还有两颗颇为复古的纽扣,脸庞线条流畅非常,肤白如瓷,唇朱如血,短发服帖的垂在耳际,鼻子更是如雕如琢,美得不似凡物。 但他是闭着眼的。 朱夏揉了揉眼睛,这回她是在极度清醒的状态下见着这人的。 这不是个女人,只是美得雌雄莫辩了。 他向前走了几步,好像闭着眼丝毫不影响他的视线,他道,“你来得正好,鬼车。” 朱夏警惕的看着他,一面尝试排开那不停歇的鼓声,冷声道,“你是什么人?为何拘我于此?为何谋划了这一切?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笑道,“这一切?这一切并未完结。” 那嗓音更是如鬼似魅,缠绕着神经脆弱的朱夏,“你是鬼车,你得帮我,不然我把你带出来干嘛,对不对?” “我……!我不会帮你!!”朱夏强忍头痛,叫道。 “你不会,鬼车会。” “那我就不是鬼车!!” 男人的笑容弧度不减,好似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你不是鬼车,你是什么呢?” “夜载百鬼凌空游,所遭之家家必破。” 他又念起了这无休无止的,恍若咒语一样的东西,他手中化出一个诡异的三角形状,往前一推,便轻易锁住了朱夏,继续念道,“浮云蔽天众星没,天谴天狗从空投……!” 白光变成了利刺,一根一根扎进了朱夏的身体里。 “不……!!我不要做鬼车!!” “凰鸣鸡因你而死,熊巍也会被你所误,你所看重的一切……都会因为鬼车的宿命而堕落!!” 在听到熊巍的名字之后,思及是自己亲手杀死凰鸣鸡后,想起张霏霏、陈月歆的笑脸后,这些美好的一切都破碎在她鬼车漆黑的身体中。 她一点一点失去了挣扎。 小小的纸人全数贴在了朱夏身上,随后融进了她的身体里。 朱夏完全平静下来,机械道,“我需要怎么做?” “他们不是让你来找她吗?” 说着,男人抬起双手,一副上头刻着三角花纹的棺木便出现在了朱夏眼前,将棺椁打开,里头躺着的人正是此前消失的孟月。 而与之前不同的,是她身上的黑线已经完全不见了,此时的她看上去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你就当顺利完成任务,把她带回去吧。” 话音一落,孟月猛地睁开了双眼,从棺材里爬了出来,老实却僵硬的站到了朱夏身边。 “是。” 却说那另外落地的熊巍同陈月歆。 两人落地的点却是在一幢风格复古的洋房外,这洋房与现代气息迥异,甚至建的有点像古代世家大族居住的那种府邸。 “阿夏呢?!”熊巍自是一眼发现了不对。 陈月歆凝神细感,摇头道,“附近没有阿夏的气息。” “汪哥的冥界众生相难道出问题了?不应该啊……”熊巍着急道。 “既然咱们都知道他的力量不会出问题,那么问题就在这传送点上了,”陈月歆分析道,“上回咱们也被传到了结界外,说不准这洋房前就有结界……”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但顺利的走到了大门口,诧异道,“额,这儿还真没有结界。” “要不我问问汪哥?”熊巍提出了另一个办法。 还没等陈月歆同意,面前的大门竟然忽然打开了。 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把未曾防备的陈月歆推出老远,她反应过来,一个翻身稳住身形,回视大门。 不大的缝隙中飞出来一个纸人,然后有第二个,第三个。 一堆纸人立在两人面前,陈月歆并不废话,吐出一道烈焰,把纸人烧成灰烬,铺满了一地。 地上渗出剧烈的白光,她在其中看见了一个违和的图案,然后白光融进灰烬里面,把纸人重新修复。 但那纸人也不攻击两人,就是诡异的在那立着,好像跟他们较劲似的。 陈月歆又将其烧了一次,还是同样的办法,纸人再度恢复原状,而这一次,她看清楚了那个违和的花纹图案,乃是一个极正的三角形,中间还长了一只骇人的眼睛。 她此前从未见过,不禁心道,“这是什么诡异的阵法?” 略加思索,她转头冲熊巍道,“我拖着,你找机会联系阿迪。” 然熊巍才一拿出手机,那些纸人就齐齐扑了过来。 陈月歆眼疾手快,化出流火扇,将所有纸人尽数卷到高空,然后吐出一道紫炎,将其完全融化。 白光散去,她还未自夸此火如何如何迅猛,便听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在找我吗?” 两人回头望去,说话的果然是朱夏。 她看上去与平日无异,就是脸上的表情稍稍淡了一些,她手中牢牢的牵着孟月,直言道,“我找到她了,我们先回去吧。” “阿夏!”熊巍满脸欣喜,迎上前去,“你没有受伤吧?有没有遇到背后操控你的人?” 朱夏没有看他,摇头道,“没有见到,只找到了孟月。” 一边的陈月歆总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对劲,但她又具体说不出是哪儿不对劲。 熊巍见她无恙,当然是高兴的,也就没管那么多,或者说是完全没觉得朱夏的淡漠有何不妥,应话道,“好,那我们先回去,看看下一步怎么办。” 回到张氏诊所的时候,汪文迪还有点惊讶,显然是没想到这三人效率这么高,回来的这么快。 “找到幕后者了?”他挑眉问道,亦是云哥儿最关心的问题。 “没有,”熊巍替朱夏答话,将后头的孟月带上前来,“汪哥、小姐,但是咱们找到孟月了,你们看看。” 张霏霏点了点头,正要上前给稍显呆板的孟月把脉,就被汪文迪拦了下来。 “别动,”他上下打量孟月,道,“这人……很不正常。” “哪里不正常?” “没有生气……却也不是死人,和她身上带有黑线时状况是一样的,而且她体内还有一股非常奇怪的、我也看不出来是什么的力量。” 汪文迪解释了一句,随后把视线投向后面的朱夏,示意她说话,“这人是你找到的?” 朱夏也没看他,道,“是我找到的。” 汪文迪眯了眯眼,忽的一剑凌空刺来! 。网手机版 第二百八十一章 好坏之争 不想朱夏淡定非常,根本不躲。 与她所料无二,在宝剑要刺中她之前,熊巍抢先拽住了汪文迪的手腕。 他额上冷汗都冒了出来,看着汪文迪铁青的脸色,声音也不自觉的稍低了一些,忙道,“汪哥!怎么了这是?” 汪文迪的宝剑离朱夏的心脏只有不到十厘米的距离,他面不改色道,“你不让我杀她?” 张霏霏和陈月歆也赶忙上前,问道,“你要杀她?她是咱们的人啊!” “她不是。”汪文迪笃定道。 “此话怎讲?”熊巍不肯松开,继续问道。 汪文迪斜睨了熊巍一眼,抿了抿嘴,道,“我说她不是,她就不是。” “汪哥,你这可有点强词夺理了,这站咱们面前的明明就是朱夏啊,你怎么说不是呢?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不可能让你动她!”熊巍也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如是道。 众人都等着他的说明,但汪文迪仍是讲不出具体,只能道,“我现在必斩了她,否则大家都会后悔!” 张霏霏也是一脸迷茫,扯了扯他的衣角,示意他有话好好说。 陈月歆同样一头雾水,劝道,“阿迪,你咋了?吃错药了不是?她平安回来,还把孟月带回来了,这是好事啊!” 有人数多撑腰,熊巍也多了一二分底气,加大了一些手上的力度,“汪哥,你要给不出个理由,就收了剑,要是还要动手,我虽然打不过你,但……要想伤害阿夏,就先把我摆平再说!” 闻言,汪文迪更来气了,翻了个白眼道,“搞清楚,我以前就说过,她是鬼车化身,其心必异!!” 这话说完,后头没动静的朱夏嘴角忽然抽了抽,眼中闪过一丝不易捕捉的晦暗,随即,她便往熊巍身边靠了靠,一副怯生生的模样,紧挨着熊巍。 朱夏轻声道,“他好吓人……” “乖,阿夏,不怕,有我在。” 不知是不是大男子主义的心理作祟,熊巍眼中的迟疑完全消失不见,脸上更添一分坚定,声音也不自觉的大了起来,冲汪文迪道,“可是这么长时间了,阿夏什么坏事也没做过!” 汪文迪仍旧同他僵持不下,冷笑道,“你一定要这样护她?” “此前交易会上将她救出,我说她身上有邪气,你护着她。” “而后张宅被毁,天狗之祸,我要杀她,你护着她。” “再之后,她身化鬼车,好食血肉,还差点杀了你,我再次要杀她,你还是护着她。” “现在,她与孟月回来的不明不白,我为你们的安全着想,她又受人操控杀凰鸣鸡在先,你仍然护着她。” “你不想我伤她,好,我可以答应你,但今天必须把她赶走!你与她殊途不同归,注定要分开的……!” 说到这,熊巍突然高声打断了他。 “那你和小姐呢?!” 因为朱夏的进一步依赖,他似乎已经将理智抛之脑后,大声道,“你难道和小姐是一类人?小姐是普通人,你呢?你是普通人吗?” “你和小姐可以,为什么要阻止我保护我喜欢的人?!” 张霏霏惊道,“巍哥……!” 汪文迪伸手拦住了张霏霏,却是转手收了宝剑,表情却更冷冽一分,反驳道,“所以霏霏才吃苦修道,我才要专心教她道法,还不明白吗?” “你和鬼车呢?怎么,是你要身入魔道,还是你有信心把一个现在状态都不清不楚的鬼车变成人类?” 这话说的完全没有漏洞,熊巍一时语噎,但还是强硬道,“可……可是阿夏真的没有害过我们!” 他想起她乖巧的抱着自己的外套,说喜欢那上面的味道。 想起房间里的亲昵,想起她一声一声的表白。 更重要的是,朱夏也曾经帮他挡过一击,如果心思不正、怀揣邪恶,怎么可能那么果断的去挡那来势汹汹的一击,搞不好是要没命的啊! 他想起她虚弱害怕的模样,和一直吐血不停地样子,他到现在还自责,一想起这个,就感觉眼睛发酸,只想把她牢牢的牵在手里,护在怀里。 熊巍后退了一步,紧紧抓住朱夏的手,道,“汪哥,我会看好她的,就让我和阿夏呆在一起,出事……我会负责的。” 汪文迪没再与他争论,带着一干人离开,只留下他与朱夏。 “文迪,”张霏霏眉目间有可见的担忧,她回望了一眼合上的门,“这样真的好吗?巍哥他也是一时情急,我们都知道他对阿夏……他本来就是个一根筋。” “正因为他一根筋,现在情绪上来了,你跟他说什么也没用,”汪文迪轻轻叹了口气,“也许方才是我过于强硬了,不过我虽说不出究竟哪里不对,但我有百分百的把握……朱夏,一定会出事。” 他转向陈月歆,问道,“你们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正领着孟月跟在后面的陈月歆闻声,答道,“我跟阿巍落在了一幢挺古怪的洋房前,阿夏……我不知道她落在哪儿了。” 一面说着,她一面把回来前的事儿说了一遍。 众人也未走远,只是在隔壁另找了一个空病房安置孟月,正好也能顾着熊巍,两头不落下。 先嘱咐了云哥儿去一趟食堂看看晚饭如何了,等他走开,汪文迪才开口问道,“怎样的法阵?你给我画一画。” 陈月歆以白墙为纸,术法为笔,将那怪异的三角形花纹画了一遍。 张霏霏上下打量,摇头道,“这图案看久了还实在有些瘆人。” 汪文迪捏着下巴,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半天他方接着问道,“当时你确定在附近没有感觉到朱夏的气息?” “确定。” “你们也没有进过那房子?” “没有。” “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或者是念咒的声音?” 陈月歆仔细回想了一阵,笃定道,“没有,只看见了这个图……” 倒是一旁的张霏霏恍然出声,拍腿道,“说到奇怪的声音,我却听见了一个!” 她走近两步,低声将凰鸣鸡与朱夏大战的昨夜所听见的怪声模仿了一遍,并说明了听见的时间,道,“就是这个声音,我觉得特别耳熟……” 那旋律在汪文迪脑中响起,他眼中划过一丝寒意,与张霏霏对视,吐出一个字,“鼓。” 气氛一时陡然凝固,陈月歆也道,“对啊,这不就是打鼓的声音吗?!” 众人自然记得,朱夏初化九凤之时给出的一点线索记忆,她说她醒来的时候在一个巨大的空旷场地中,那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鼓。 那时候张霏霏还问过,有没有什么以鼓铸成的阵法。 汪文迪拧起眉头,给出了不一样的回答,道,“没有这样的阵法,大概……会有这样的——巫法。” 换言之,从头到尾抓走九凤的、召出天狗的、控制朱夏的……乃是一位能使巫法的大巫。 “这人跟我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张霏霏不禁打了个冷战,问道。 汪文迪道,“他们的理由我们是理解不了的,无需问这些,因为出发点的三观就大不一样了。” 他拉了一口长气,但脸上并不紧张,反而有一种自信的了然,接着道,“比如高玉绳,在他看来,他的行为是清洗世界,我们又如何能理解呢?” “我只知道,无愧于心,无愧于人,他既与我对立,前进之时,我也只好将他铲除了。” 这是他一直以来认定的法则,‘本心’,就是最重要的。 “有道理。”两人纷纷点头。 张霏霏将视线移到床上打过镇静剂而睡着的孟月身上,决定先解决眼下的事,问道,“文迪,那她是什么状况?” “不知道,”汪文迪坦诚道,“但……她还是人类,暂时先观察看看吧。” 未多时,云哥儿便来喊三人吃饭,晚饭后不久也就入夜了。 临近十一点,略有些困意的云哥儿兀自坚持自己的任务,依然守着凰鸣鸡的尸身,剩下三人则在病房里待着。 不知今夜又当如何。 叮。 时针走到十一点,轻鸣了一声,似乎在告诉众人,子时已到。 三人几乎是同时皱起了眉头,他们都感觉到了一股怪异的邪气,汪文迪凝神专心,若要究其源头,不难发现是隔壁熊巍与朱夏所在的房间传出来的。 交换了眼色,汪文迪嘱咐道,“月歆,你去看看,万事小心。” “好。”陈月歆应声,敛去了自身气息,出了门。 “我担心云哥儿……”张霏霏看了一眼还在沉睡的孟月,面露愁色。 汪文迪也瞥了一眼没有异常的孟月,安抚她道,“你在这儿呆着,我去看一眼云哥儿,很快回来。” 说罢,又给了她一张金色的符咒。 张霏霏点头,见他一个闪身就不见了踪影。 那陈月歆到了窗前,向里望去,正看着朱夏一个利落的鲤鱼打挺便翻身而起,回头拽住了熊巍粗壮的胳膊。 跟着,她竟一个流畅的过肩摔把这大个子径直扣倒在地! 哐!! 陈月歆一脚把门踹开,箭步向前,掀开了制住熊巍的朱夏。 “阿巍!什么情况?!”她忙问道。 熊巍捏着拳头,答道,“不知道啊,刚过十一点,阿夏就动手了!” 。网手机版 第二百八十二章 真正的目的 陈月歆紧紧盯着面前的朱夏,心底那股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好似隐约能在朱夏身上看见一层淡淡的白光。 她想起最开始的时候,汪文迪就一再强调过,朱夏来历不明。 把这样的人带在身边,的确算不上安全。 就和瞿星言一样,以天机为理由接近众人,哪怕最后真是四圣青龙的身份,汪文迪也毫不犹豫的把他赶走了。 她一咬牙,摆出了预备攻击的姿态,冲后面的熊巍道,“阿巍,如果阿迪所言成真,朱夏要伤害我们……我先告诉你,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不会的,不会……你相信我,只要让阿夏平静下来……!” 熊巍还没说完,朱夏又猛地凶狠扑了过来。 陈月歆轻巧的躲开,反用手肘在她背上重重的撞了一下,她脚下趔趄,差点撞到桌角上,却是霍然凝了黑气将自己拉起,回身手中黑光直指陈月歆,动作虽然刘畅,但看上去却不像用了全力。 皱了皱眉,陈月歆扇出一圈火焰,融化了黑光,又一跃而来,要与朱夏近身缠斗,朱夏也是低身扫腿,身上黑光不减,把她挑开,跟着迅速划出一道利气与她的流火扇对上,另一手凝了力,想要偷袭陈月歆腹部。 当即陈月歆便提腿架住,与朱夏两两弹开,趁她调息,陈月歆纵身挥出两道焰气,更以扇面为刃,齐齐攻向她。 她来不及闪躲全部,被扇面在胳膊上划出一道口子。 “阿夏!”熊巍忙要上前查看,却被陈月歆横在半空的手拦下。 “不准过去!” 话音未落,朱夏身上那层白光渐渐醒目起来,一点点覆盖住了她的伤口,她眼中如一潭死水,待到伤口转瞬愈合,她便无谓高低,再度冲了过来。 若按实力来说,无论是九凤还是鬼车,皆输朱雀一个层级,这是毫无疑问的。 所以陈月歆才觉得奇怪,朱夏既不用全力,却看上去好像用了全力一般……这不就是在拖时间吗? 熊巍想要阻止朱夏,但被陈月歆打退,听她沉声而冷静的说了一句,“阿巍,你不过是个凡人。” 这本无心的、为怕他受伤的一句极理性的话,却在熊巍心底激起了千层浪。 一路以来,若不是前头有七羽锥,数次他都身在险境,到后来,鬼车与天狗之间的争斗,如汪文迪一般的能人,好似挥剑之间,就轻松拿下,可他却是差点被杀,在没有七羽锥之后……就更别提了。 他现在,是个完完全全的凡人。 他好像突然有点明白那句话了—— ‘所以霏霏才要吃苦修道,所以我才要专心教她道法’。 双方都在为拉近彼此的距离而努力,可他和朱夏之间的差距却越来越大了。 在他陷入思考的时候,陈月歆和朱夏已经再度撞上。 砰!! 陈月歆力量占了上风,径直冲爆了朱夏身后的那扇窗户,扬手抬扇,这一击要划在她的喉咙上。 朱夏身上白光渐烈,一面与之相抗,一面化作一团黑雾,跑向了外头。 “站住!!”陈月歆立时化作一道红光,追了出去。 熊巍不敢怠慢,紧跟其后。 这一声动静不可谓不大,隔壁房间的张霏霏闻声也是立刻站到了窗前,一眼便看见了远处对峙的两人。 后头传来房门打开的声音,汪文迪走了进来,道,“云哥儿那边没事,我设了结界,你可以安心。” 张霏霏点了点头,示意他到自己身边来。 她指着外面,“文迪,你看,月歆和阿夏,情况不太妙啊。” 汪文迪仔细看了两眼,道,“我早说了朱夏不对劲,只是难以辨明她身上奇怪的气息,现在阿巍总该相信了。” “再看看,眼下月歆还是优势,她应该能按住朱夏。” 外头吃了亏的朱夏在白光的包裹下被逼出鬼车的原形来,口中射出数道黑光,直冲陈月歆而来。 陈月歆拧着眉头,跃到空中,端立不动,红光将她围住,她顶着这些黑光,口中已在浇筑紫炎,这团紫红耀眼的光周边遍布不可忽视的朱雀之精,仿佛能够把一切都扫成虚无。 紫炎毁天灭地一般,将沿途的一切以不可及的速度烧成了滚烫的尘埃,再把那些黑光吞噬。 只听陈月歆爆喝一声,将手一挥,这道紫炎便化作一条闪着紫光的火龙,半途一分为九,对上鬼车九头。 轰! 鬼车输与紫炎之下,身形越来越渺小,最后又重新变成了朱夏的样子,但她身上还覆有一层火焰,紧紧的贴着她的皮肤,只等陈月歆一声令下,她就会被这股炽热的力量所杀。 “住手!!” 呼喊之声传来,熊巍不管不顾的朝朱夏落下的地方跑去。 一同被他忽视的,还有她身上灼人的火焰。 陈月歆抿了抿嘴,紧攥拳头,最后还是收了力量,以免烧伤熊巍,大叫道,“阿巍!回来!!” 熊巍充耳不闻,任朱夏砸在了自己身上,两人一同摔倒在地,他连忙托起她的身体,轻轻晃了晃,道,“阿夏,阿夏,你醒醒,是我……” 朱夏身上再次泛起白光。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不是朱夏的力量,包括那屋子里的汪文迪和张霏霏。 这次的白光显然有些不一样,其中好像化出了一个若有若无的形状。 朱夏在这力量的支撑下重新站起身来,紧挨着熊巍站着,紧接着,白光逐渐包裹了她全身,然后具现化成为了纸张,变作了贴在她身上的白纸。 连同脑袋和五官,都被白纸裹住了,远看还有点像木乃伊,可以说场面是十分的诡异了。 陈月歆一个箭步就要冲过来,“阿巍,赶紧躲开!!” 但熊巍顾不上这么多了,他护在她身前,与陈月歆大喊,“不要伤害阿夏!” 白纸还在变化,多余的白光汇聚在她手中,变成了一把尖端极其尖锐的纸伞,随即抬起了手。 纸伞?! 汪文迪一个皱眉,给焦急的张霏霏递了一个放心的眼神,随后一个闪身便不见了人影。 不到一秒,他出现在熊巍身边,一把强硬拽住了熊巍的胳膊,把他往陈月歆的方向甩了出去。 但纸伞同时没进了汪文迪的身体。 不过厘米,可那痛感却非常清晰,不为别的,就因为这纸伞上有一股浑然一体的邪气。 “阿迪!”陈月歆接住熊巍,瞪大了双眼。 “汪哥……!”熊巍也是难以置信。 后头的张霏霏跟着猛地站起了身子,力道之大甚至带翻了手边的支架。 汪文迪一脸淡定的抓住纸伞的伞身,直起身体,摆明了这点小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他一把抽出纸伞,回身另一手中便化出一把宝剑,连纸伞带朱夏身上的白纸全都劈开。 周围忽然刮起一阵阴风。 阴风中传来一道声音,“如何?人类正因为‘情义’,所以才处处是破绽,时时遭毒手。” 那声音悠闲的讲述道,“若非他对鬼车有情,我这一计便无下手之处,若非你们对他有义,又何须顾他?情义之间,迟疑之时,就失去了所有的一切。” 汪文迪冷哼一声,轻松就把体内邪气祛除,转手把剑抵在朱夏心口,道,“你这点雕虫小技,能奈我何?” “哈哈哈哈……”对方狂妄的笑了起来,“我何曾说过,目标是你?” 汪文迪眯了眯眼,便听一段咒语传出,又听那人继续道,“好戏开始了。” “巫法,落血印。” 说完,那道声音就完全消失了。 “落血印是什么东西?”陈月歆见周围毫无动静,不由得问道。 不等汪文迪回答,朱夏身体僵硬的抖了一下,随后手中化出一根黑色的利刺,抬手又要刺来。 汪文迪将其架住,简短道,“一种基础巫法,她手上这根黑刺就是媒介,黑刺上头落血,此法即停,否则她会一直劈砍,直到力竭身亡。” 他话音刚落,就听后头张霏霏大喊,“文迪!!” 三人目光皆投了过去,只见屋子里原本安静躺在床上的孟月突然坐起了身子。 她状态好似梦游,全然忽视了与她同处一室的张霏霏,一步步的朝门外走去,也没人知道她到底要去哪。 而真正让张霏霏尖叫的并不是孟月梦游了,而是整个诊所、楼上楼下的病房里的病人全部都走出了房间。 他们好像约好了一样,汇入孟月领头的队伍中,僵硬呆滞的朝一处走去,值班的护士医生正要阻止,却根本无法触碰到这一支庞大的队伍。 汪文迪翻身扼住朱夏的手腕,眼中划过一丝寒意,他在这一支队伍外围看见了一层笼罩如结界的黑气,随着人员的加入,这结界的强度就更高一分。 “这又是怎么回事?!”陈月歆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也懵了。 很快,更有保安来报告张霏霏,外头那些等待病人的亲属、朋友等人,也像着了魔一样,全数汇入了这支队伍。 汪文迪问道,“几点了?” 陈月歆忙道,“十、十二点零二!” 他把冰冷的视线转向熊巍,道,“阿巍,这个责,恐怕你负不起了!” 。网手机版 第二百八十三章 百僵夜游 说罢,他手上一个用力,将朱夏甩了出去。 在她要爬起来重新进攻之前,他手中凝出一道金光,快速念道,“天地玄黄,万法归一,锁!” 金光当即射了出去,化作一个小型的金字塔状法阵,把朱夏困在了里面。 她不停地以手中的黑刺攻击阵壁,但都无济于事。 趁着短暂的空闲时间,张霏霏也把诊所里其余还属于清醒状态的医生、护士和保安等等都聚集在了一处。 “大家不要慌,都冷静点,听我指挥,不会有事的!” 好在这诊所中的人倒都上下齐心,听张霏霏如是说便互相鼓气,老实呆在一起。 张霏霏跑到汪文迪跟前,问道,“文迪,这是怎么回事?你有应对的办法了吗?” 他显然还有些生熊巍的气,但现在事态紧急,他也分得清轻重,答道,“我还不能完全确定,但有一个推测……” 还没说完,便有两个护士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慌忙汇报,“不好了,病人……病人们身上的黑线,全、全都连上了!” “什么?!”张霏霏惊道。 “不好!”汪文迪面上已有了把握,眉头也跟着拧了起来。 众人的目光齐齐投向他,他一个闪身,便携带张霏霏跳到了屋顶上,道,“你看看这场面!” 顺着他话音望去,张霏霏脸上已经不止是惊讶了,简直是瞠目结舌、舌桥不下,只见孟月领着一干病人除了诊所的大门,外头候着的病人家属等汇入了人群…… 但远不止如此!! 整条街道和附近,这个点原本大多应该在熟睡的人们,全都出了家门,汇进了这支队伍里! 他们神志不清,有的穿着睡衣,有的脚上只穿了一只拖鞋,甚至有的脸上的洗面奶泡沫都还挂在上头。 那场面虽然滑稽,但配上他们如出一辙的呆板神态,在如黑布一般的夜幕笼罩下,便只剩下了诡异。 张霏霏下巴都合不上了,结巴道,“这、这是……?!” 汪文迪也不再卖关子,轻轻吐出了四个重如千斤的字—— “百鬼夜行。” 张霏霏闻声,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喃喃道,“百、百鬼夜行?不是吧,现在也非中元节,他们也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准确来说,可以更准确的描述为‘百僵夜游’。” 汪文迪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以作安慰,随后继续道,“黑线相连,活人僵化,阴怨祸天,百僵夜游。” “难道我们真就无能为力了吗?”张霏霏身为医者,自然想要救下每一个还有得救的病人,“他们……他们都是无辜的啊!” 汪文迪揽住她的腰,把她从屋顶上带下去,暂远离了那般的场景,摇头道,“正因为他们是普通人民群众,这就是最棘手的地方,我们不能以伤害他们的方式来解决这件事,否则就违背了救人的初衷。” “百僵夜游,是一种很恶毒的邪法,他们去往的尽头,也就是目的地,那处会有邪法阵眼存在,汇聚无边阴怨之气,具体能做什么,我也不知道。” “如果能知道他们的目的地,并且在他们赶到之前先破坏阵眼,我就能再借冥界众生相压住他们,从而一个个把他们身上的僵气驱散,救下他们。” 问题就在这,上哪儿去知道这百僵夜游的目的地呢? 陈月歆提议道,“为今之计,只有咱们亲自跟上孟月了……” 正在众人要陷入沉思的时候,便听见熊巍一声大喊,“阿夏!!” 汪文迪转眼,看见朱夏数次攻击阵壁无果,竟将黑刺尖端对准了自己。 他一皱眉,手一挥收了阵法,也让熊巍顺利的扼住了她的手腕。 是了,朱夏身上有那人设下的落血印,如果取不到别人的血,就会让宿主取自己的血,一为力竭而亡,二为自裁而死,总之都是死。 熊巍咬牙,眼中的情绪有些浑浊,他费力的冲其余人道,“这里交给我吧,把阿夏交给我,你们去跟孟月。” “巍哥,这怎么行……?!” 不说他根本就不是鬼车的对手,要是那人除了落血印之外还有后招,他们怎么能全员离开? “你们去!!”他提高了音调。 他的眼神和脸色都在月光被乌云所遮而投下的阴影里,“把阿夏交给我,这一次……我一定会负责,给我一次机会。” 一边说着,他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凭着一股狠劲和自身的力气,把朱夏的手腕压下去了几分。 “走!!” 再犹豫不决,孟月就会越走越远,事情也会越发脱出控制。 张霏霏狠下心来,叮嘱了诊所中人照看云哥儿和熊巍,便跟着汪文迪和陈月歆追着大队伍离开了。 只剩下熊巍和朱夏。 可惜的是,这个朱夏并不把眼前的人当做她的阿哥,她想杀了他,或者杀了自己。 因为她是鬼车,鬼车是邪物,鬼车必定会成为阿哥的对立面。 “你不是鬼车,”熊巍一点也不想跟朱夏在这种情况下交手,他慢慢的说着,“你是朱夏。” “‘朱夏炎炎昼漏长,迸珠亭下共流觞’的朱夏。” 朱夏猛地用力抽出自己的手,后退了两步,调整身形,再次利落刺了过来。 熊巍偏身闪开,继续道,“遇见你之前,我这辈子最大的意义,就是为了报老爷子的恩情,尽我所能的照顾、保护小姐。” “遇见你之后,我突然多出了好多想法。” “我想看和你一起日出日落,我想带你尝遍美食美味……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直到我发现这些想法全都与你有关,我觉得,也许这就是我的爱吧。” 他深吸了一口气,本欲制住她的想法被洞穿,她一个闪身虚晃一招,侧身抬腿,一脚踢在了他的后背,把他踢飞出去老远。 熊巍撞到地上,又爬起来,剧烈的咳嗽后嘴角渗出血液,但他仍旧道,“我不会怪你的阿夏,我说过了,我会负责任。” “或许你以后会问我为什么爱你,因为你是唯一一个让我考虑自己未来的人,因为你美丽又可爱,强大又脆弱,因为你让我向往以后有你的每一天……” “因为你让我觉得,我活着非常有意义。” “所以……” 他看见朱夏接近的动作明显慢了。 但下一秒,她手中的黑刺还是无情的贯穿了他的身体。 他本来就没打算躲,借着这巨大的冲击力,他牢牢的扣住了她的后背,紧紧把她抱在怀里,即便跌在地上加剧了伤口的撕裂,带来了更多的痛感,也不曾放松一分。 也许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我爱你。” 熊巍的下巴靠在她的肩上,滚烫的血液滴落下来。 恍惚间,他想起老爷子还在的时候,他曾经在书房看见过的一本书,书里夹着一张好看的书签,他想起那一页上记录的一句话。 可以用来反驳汪文迪的话,现在是如此的清晰: ‘爱足以打破所有壁垒——种族、伦理、情感、立场。’ 正因为是朱夏,他才有爱的勇气,忽略束缚自己的一切因素,身份差异也好、有无未来也罢……他突破层层障碍,只为了能够拥抱住她。 爱就是爱。 他心满意足却又艰难道,“阿夏,我终于……说出口了。” 熊巍的血液染红了朱夏手里的黑刺,连黑刺也被他灼热的爱意所溶解。 落血印已解,昏过去之前,他听见她开口,道,“……我不是鬼车,我是……朱夏。” 另一边。 跟上孟月没多久后,三人便发现,几乎是整个市的群众,都以这种呆滞的状态汇进了人群中,机械而有目的性的朝共同的方向走去。 张霏霏登时反应过来,“只有诊所里的人还是清醒的,没有受到牵连。” “换句话说,这些人都是吃过梦真丸的……” 她回想起梦真丸发布会那天的人潮涌动,深呼吸道,“这就是‘美梦成真’?” 陈月歆翻了个白眼,道,“噩梦还差不多。” 还未吐槽完,汪文迪便严肃道,“他们提速了。” 再往底下看去,不知是不是因为人群汇集完毕,眼下队伍的速度与方才完全不是一个等级,而且仔细一看,他们并没有用双脚在走路! 他们的双脚无一例外的淹没在一层黑气里,看上去就像在集体平移,而那速度……可以说跟脱缰的野马差不多快。 汪文迪看了一眼时间,十二点二十三。 “今晚肯定有大事发生……所以他们必定要在阴时结束前,赶到目的地。” 午夜子时后半段,即十二点到一点,这一个小时里阴气最凶,被称为阴时。 “那个方向是……” 三人也加快了速度,张霏霏向远处望去,皱眉道,“那不是信州吗?!” 好家伙,这就直接跨市联动了? 更叫人毛骨悚然的是,这支诡异的队伍一进入信州,还有不少信州市民也加入了行列,汇了进来! “难道信州的人们也吃了梦真丸?!” 只见那些新加入的人身上陡然长出黑线,瞬息相连,融进了身体里! 汪文迪果断道,“走!九泽湖!!” 。网手机版 第二百八十四章 五芒离魂阵 三人正要加速之际,一道光忽然直冲面门袭来! 陈月歆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挥出一道焰气与之抵消,却见那光似是苟延残喘,散成了点点的青光,绕着三人转了一圈后,飞速朝另一个方向遁去。 好像在嘲讽,又像在挑衅。 陈月歆嘴角抽了抽,“别跑!!” 说完她便纵身追了过去,留给两人的只是一道极其愤怒的背影。 “月歆这是……?”张霏霏不明所以,但也觉得她有些不对劲,问道。 汪文迪却了然得多,抿了抿嘴,答道,“青龙之力……” 他只这样说了,张霏霏就不再多问,沉了面色,专注于底下的大军,接着道,“文迪,你确定他们的目的地是九泽湖吗?我看孟月的方向……明明有些偏离九泽湖。” 还没等他回话,便有一道熟悉的仙音传进了脑海。 正是句芒的声音,道是,“先生,九泽湖出事了,周围的居民不知怎么了……都挤进了景区,要跳湖!” 什么玩意儿?! 集体自杀? 这又是什么余兴节目吗? 汪文迪立马应声,“你先稳住,我马上到。” 他转而冲张霏霏笃定道,“我确定是九泽湖。” 从他的语气和神态中来看,张霏霏已经知晓了他心中所想,主动提议道,“文迪,不如咱们兵分两路?你去九泽湖,我跟着孟月。” “不行,”汪文迪望着陈月歆远去的方向,孑然否定,与她对视,道,“若是声东击西或调虎离山……今夜的状况,你还不足以应对,况且月歆那头,你我都心知肚明,她不可能不去追,而……”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抓紧了张霏霏的手腕。 张霏霏轻轻叹了口气,道,“可是文迪,如果百僵夜游的目的地真的不是九泽湖,那咱们去九泽湖不就是浪费时间了吗?”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你我分头行动。” 汪文迪从没遇上过碰见事情能比自己还理智的人,尤其是,张霏霏还是个女性。 他深吸了一口气,念出一串复杂的咒语,而后往她身上洒了一层金光,决计将张霏霏放去较为安全的九泽湖,把她托付给句芒,自己则紧紧跟上了孟月。 这倒是真正兵分三路了,他却要看看,今晚到底是一出什么戏。 真要说起来,陈月歆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瞬间就做了追过来的决定,所以在她追上那熟悉的气息后,她只能把方才的情绪归结为‘一时冲动’。 追的过程中,她也几乎没有注意方向,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她能看见的,是四周都比中间高的地形。 而她,恰落在了最中间。 “还不出来?!” 冰冷的银色月光盖在她身上,又被她身上燃起的彤色反噬,她动了动手上的筋骨,似乎准备随时大打一场。 “哈哈哈……” 这笑声并非她心中所想故人的笑声,而是另一个老熟人的声音。 藤原离鸾凭空出现在离她不过五米的地方,还是一副高贵得不容侵犯的模样,她摆了摆手里的法器,“又见面了。” 那东西陈月歆也自然认得,七羽锥。 但她仔细一看,不知何时七羽锥那坚实如山的底座,竟然不见了。 难道是已经被藤原离鸾炼成了另一样器物? 陈月歆紧了紧目光,确定了眼前的人真的不是瞿星言。 她松了口气,语气中的高傲完全不遑多让,讽刺道,“拿着别人的东西招摇过市,真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 藤原离鸾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反讽了回去,“我却不如某人,不要脑子,连自己闯入了死阵都不知晓。” “死阵?”陈月歆反问道。 她只看见天色好像越来越暗,夜幕越来越深邃。 藤原离鸾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兀自抛出了手里的七羽锥,那宝物一分为三,发出强烈的白光。 紧接着,四周的山壁上汇聚出五道光束,照在陈月歆身上。 这光束也没有让她感觉到任何的不适,只是在脚底映出了一个诡异的法阵,又见藤原离鸾口中念咒,化出三道带有樱花花纹的符咒,贴在七羽锥上。 七羽锥瞬间成了一个三角,占据三点,随后拉大,猛然落了下来。 就好像把陈月歆连同她脚底的阵法,全部死死钉住了一般。 “不得不说,你们中土的道法,也是博大精深,这一招‘五芒离魂阵’,还是受中土道法的启发,与我们的阴阳术相合,才研究出来的。”藤原离鸾得意的看着自己的作品,心情大好。 陈月歆身上立马涌出更加热烈的焰色,哪怕气势上也要先盖过那白光,“哼,就你那样的,能懂我华夏之道法?!” 藤原离鸾道,“我学过你们一句俗语,叫做‘死鸭子嘴硬’,用来形容现在的你,最合适不过。” 说罢,她便陡然凌空,剧烈的白光将她吞噬,只余下一句,“很可惜,你已经没有时间来了解我们藤原家伟大的历史了。” 藤原家? 陈月歆的脑子飞速运转起来,但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她唯一知道的,藤原一姓的确是古时的大姓,而且是贵族姓氏。 没给她更多的思考时间,已有一对利爪从白光中倏尔冲了出来! 砰!! 双方撞上,陈月歆将其架开,自己纵身后退,却撞上了一堵十分坚硬的墙壁。 回身一看,后头哪有墙壁?! 分明是七羽锥两两之间所形成的结界屏障,让她只能在这空间中活动。 她很快发现了更加诡异的事,山壁上的五束光竟能随着她移动而移动,那奇怪的法阵便死死的锁在她脚底,全然不曾改变位置。 在白光中化形而出的正是此前没死绝的九尾狐,九条大尾尾端凝出九团火球,齐齐攻了过来,陈月歆无暇顾及那阵法如何,转手扇出三道更加猛烈的火焰,将其吞噬。 九尾狐从容应对,凝力于胸中,吐出数道滚滚而来的烈风。 陈月歆纵身上前,随后整个身体都燃起烈焰,她吐出一道紫炎,二者对上,紫炎盖过了烈风,又反扑回去。 她本欲借力化形,撞开这结界。 不想那一瞬间,一股巨大的坠力从头顶压了下来,她不仅没有打破这阵壁,更连原形都不曾化出。 虽然只有极短的一下,但这股力量的源头……与这阵法相连,不过明显不是九尾狐与藤原离鸾身上的。 那方向…… 她眯了眯眼,望向某处,却没想出具体的所在。 随后,一道金光猛地覆盖上了整个阵法,她再一看,果见程朱明所持的那紫砂壶冒着金光,悬在了阵法之上。 数道白光夹杂着无数玄冰刺转而刺来,在这阵法之中,她已无处可躲。 陈月歆手中捏着流火扇,运力防御,虽还不曾受伤,但能耗到几时,她心里有些没底。 加上前不久她身上的重创并没有得到好好的调息与复原,这让她不得不更加吃力。 高空中的九尾狐已使出了圣器,随即张开大嘴,把所有灵力都凝在其中,化作一道锋利无比的弯刃,横切下来。 轰! 弯刃经过金光的加持,劈向了流火扇顶起的屏障。 陈月歆面上终于露出了吃力的神情,她又加上了另一只手,死死抵住。 一旦松手,让这道利刃割在自己身上…… 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手上丝毫不敢放松。 七羽锥和脚底法阵的白光愈发强烈,她又察觉到了那股蠢蠢欲动的力量,正在逼迫自己承受这一道利刃。 她嘴角溢出鲜血,手掌也因为过大的冲击力裂开了伤痕,血液顺着扇柄滴落。 实在是太红了。 歘!! 刹那间,彤色消散,白光最终打在了她身上。 她先是失了气力,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除了极度的、好似身体都被整个切开一般的痛苦之外,陈月歆只觉得眼皮重的很,根本无法再支撑自己清醒的意识了。 流火扇落在她身边,失去了往日的光泽,最终变成一缕红烟,飘在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上。 恍惚中,她听见一个遥远的、温柔细腻的声音。 “不要再做那般冒险的事情了,修炼从无捷径可讲,若再有下回,饶是青龙,也难救你。” “玄女娘娘,你就放心吧,我可是朱雀啊,这天下哪有我的对手?” “傻孩子,你没理解我的意思,我是说……好好与之相处,你们四人共同进步,四星相和,天下太平。” “我才不管什么天下太平。” 她听见自己那狂妄自大的声音,“安逸只会导致灭亡,若终有一死,我也要力战而亡,站着死,才是我的血性!” 四星相和,天下太平。 她动了动嘴,吐出更多的鲜血,“瞿、瞿星言……你这个……骗子……” 话音未落,她的头已重重垂了下去。 九尾狐化作藤原离鸾的模样,落到阵法身边,眼中的得意有增无减,“大业将成,母上……很快、很快就好了!” 她一边说着,手中一边捏出另一个法印,念道,“五芒离魂,斗转星移……起!” 随着她注入法力,陈月歆身体中的彤色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一点点抽了出来,又一点点汇进了三枚七羽锥里。 。网手机版 第二百八十五章 星宿无光 若说这世上有什么是长盛不衰的,大抵只有星光了。 相较于大多数宇宙中的生命来说,星星的寿命总是更长的多,在探寻星光的历程中,人们总能得到不一样的慰藉。 这也是为什么众多修道者要借星辰之力突破瓶颈,又为什么卜卦者、风水师等等,皆要‘观星’,星是其中不可或缺的、极为重要的一环。 故而,星芒耀眼,则某物盛极。 星光衰微,则必有大祸。 甚至还有说法,认为一颗星星的陨落,代表的便是‘某’的死亡。 这天,南方朱雀七宿暗淡,远离太微,大有衰亡之兆。 双翼井宿本该大开如网,此时却有合拢迹象,首口柳、鬼二宿本高昂饱满,此刻却低垂杂乱,再观身躯星、张二宿,原是明亮有力,现下又忽明忽灭,再说尾羽翼、轸二宿,原蓬勃倒钩、朝向太微,如今是难觅主星、毫无生机。 然,星象时刻都在变化。 南方七宿如此,当有东方角、亢二宿相辅,青光乍现,重燃星光。 陈月歆体内蕴含的力量实在太多了,以至于藤原离鸾的进度非常之慢。 以至于结界三壁都盖满了彤色的能量,还是没有把朱雀消耗干净。 她正专心操持法阵,丝毫没注意到后方快速接近的人。 一道金光瞬息刺了过来,却见那紫砂壶射出同样剧烈的金光,与之相撞,使得金光并未打中藤原离鸾,也给了她反应的机会。 金光化为金轮,落在外来者的手上。 瞿星言瞥了一眼跪在那处的、小小的身体,眼中寂暗一片,冷冽问道,“你可知你困住的是何人?” 他脸上毫无表情,像是与生俱来的淡漠,即便看见冲击力再大的画面,也无法让他露出一丝崩溃。 哪怕看见那里的人真的是濒死的陈月歆,哪怕自己的心好像被一根长钉凿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无数暴风雪猛地灌进来,夹杂着洗不净的血雨腥风,他脸上……仍看不出一丝不对劲。 但他这句话却并非在问藤原离鸾,而是在问阵法顶上的那个紫砂壶。 他在问程朱明,他料想程朱明不过一介凡人,就算生前乃是陶艺大师,造诣入圣,又怎敢妄动朱雀? 果不其然,答话的是藤原离鸾,她暂且维持了阵法,向前一步,“无论是谁,皆是为了再见到中吕大人!!” 一听见她口中‘中吕’二字,紫砂壶上的光芒更甚,紧接着,程朱明的声音便自其中传了出来,“此次无论什么,我都会不惜一切保护中吕,只有这样,才能偿还我以前无能为力所造成的孽债!” “中吕?”瞿星言身上快速覆盖上一层青光,语气依旧锋利如冰,“我倒是听过一人,叫‘藤原中吕’的,怎么,你跟她有什么关系?” 藤原离鸾脸上依旧得意,道,“我们藤原家名扬万世,你听过中吕大人的名号,倒是比我困住这人强多了。” 瞿星言冷笑一声,道,“我只听过藤原中吕被夫家欺侮抛弃,辗转流离后在抗倭战争中含恨而亡,被称作‘藤原家的末路绝笔’,这也叫‘名扬万世’?” “你……!!” 果然,跟读书太多的人拌嘴是吵不赢的。 藤原离鸾大叫道,“竟敢口出狂言,我便替中吕大人教训教训你!” 她话音刚落,瞿星言便先冲了过来。 闪烁嘶吼的青光和藤原离鸾释放出的旋风摩擦,气势上互不肯让,可惜藤原离鸾技不如人,不到两秒就被强力的青光弹了出去,狠狠地摔在了五米开外的地方,地上应而产生一个凹痕。 金轮毫无停歇的攻出,他手中射出三道青光,各方夹击,藤原离鸾化作九尾狐,紫砂壶中的金光亦分出一道覆在她身上。 不止如此,瞿星言还听见了一道念咒的声音,那声音和内容他都从未听过,那一刹那,他敏锐的感知便发觉了藤原离鸾身上猛地爆发了一股巨大的能量,像是短暂的把能用的力量全都集中起来,突破了身体的桎梏。 一道冲击波朝四周炸开,毕竟面对的是没被束缚的瞿星言,还是谨慎应敌为上。 瞿星言收回金轮,自己已来不及躲开,只得化了形,身上的鳞甲便堪称最强的盾牌,轻松抵住了这股气势不凡的能量。 只见对面的九尾狐已变了模样,被一层奇异的霸体气息所笼罩,两只灵动的眼眸看似空洞无神,但又在移动中散出令人炫目的光晕,简直像是一只拥有极强爆发力的猛兽。 帮助九尾狐的,难道就是藤原中吕? 吼!! 九尾狐果断且迅猛的朝青龙攻去,周边带起的锋利气流似乎把空气都掀翻,一同化作了锋利无比的刀刃。 青龙快速躲开,回身反击,一白一青两道极光激烈的纠缠在一起! 随着一声长鸣,青龙制住九尾狐,头顶落下两道紫雷,夹杂电刃割了过来。 九尾狐尽力对抗,但无法完全闪过,被电刃划到了背部和胳膊,留下两道极深的口子,青龙甩尾,把它重重砸在了地上。 它能感到骨头和肌腱都在这种强度的攻击下裂开,剧烈的痛感涌遍全身。 青龙趁它喘息的空隙,已化回了瞿星言的样子,金轮与青光再度袭来,似乎想从中找到它另一股力量的来源。 九尾狐强忍剧痛,仍以不亚于他的速度和力量强行与之对碰,仿佛就算自己被这巨大的痛苦耗死,也要先按住对方,好让他没法破坏后面的五芒离魂阵。 瞿星言刻意放慢自己的动作,虚晃一招,使得对方与自己贴身近战。 对方果然上当,以为他是气力虚耗,只想一招便把他一击击破,登时便凝了全身的能量冲了过来。 “临兵斗者,无所不退!锁!” 瞿星言身后银芒大放异彩,一个抬手收回金轮,瞬间把九尾狐凝结成了冰块。 就在这场战斗的结果恍若要见分晓之时,九尾狐的眼眸忽然再次发出极为耀眼的紫光。 九尾狐怒吼一声,冰块破碎,它从其中挣脱出来,但身上已经满是伤痕,它想要再次重新汇力,可实在是有些吃力了。 瞿星言将金轮握在手里,口中念咒,金轮上的刀刃愈发锋利起来,只见他背后飞出一个银圈,猝不及防的扣在了九尾狐的脖颈上。 金轮掷出,无数金光贯穿了它。 它的眼眸倏忽放大,而后失去了光泽。 紫砂壶跟着剧烈的颤动起来,脱出了法阵,想要来救藤原离鸾,却被一道青光再度拦住。 瞿星言走近倒在地上的藤原离鸾,扫了一眼她不甘心的眼眸,又冲那紫砂壶道,“你逆天行事,还执迷不改?” “我何曾逆天……” 他还没说完,就被一股蛮横的白光包裹,连带后头的七羽锥一齐,瞬息消失。 怪异的是,瞿星言正要强行破开后面的阵法,那阵法却自己飘散而去了。 他皱了皱眉,但先跃到了陈月歆身边。 “看来所谓两全之法……远不如你更重。”他蹲下身子,低垂眼眸,把她揽到自己怀里。 一接触到外力,陈月歆僵直的身体便好像瞬间被抽走了力气,重重的砸了下来。 他一手托住她,另一手将原本属于她的力量引来。 他轻声说,“快点醒过来吧。” 与此同时,九泽湖景区内。 张霏霏被送到句芒身边的时候,结界外边已经挤了不下百数的人。 他们每一个人身上都有一缕盘旋的黑气,随着数量的增加便一齐与句芒维持的结界对抗,而结界后不过一尺的地方就是湖面,结界一破,这些人就要立刻投进湖里。 “怎么会这样?” 句芒无暇顾她,加大了施法的力度,道,“吾也不知为何,或许湖底有一源头在吸引这些中了邪的人们,只是吾没法再分出一道身形探往水下。” 张霏霏眼色微动,水中闭气之法她也略学了一二,但效果并不显著,只能勉强在水底呆个十分钟出头。 听汪文迪说九泽湖很深,少说有百米,十分钟,能够她探一个来回吗? 看着苦苦支撑的句芒,还有外面不知后退的人,她狠了狠心,应声答道,“就让我去一探吧,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很快回来!” 说罢,她扭头就跳进了冰冷的湖水里。 这一跳进去,她才发觉自己失算,现下是冬季时分,湖水寒凉刺骨,所以她不仅要凝神闭气,还要运力御寒,恐怕连十分钟都撑不到了。 其实她也完全可以选择现在掉头上岸,但她没有。 张霏霏专心细感,希望能尽快找到邪力的散发点。 她游了好一阵,直到碰到了一面山壁,此处虽还是没有令她察觉到不一样的力量,但这边的水底倒确实要更加寒冷一些。 张霏霏落到土壤上,伸手抚上山壁,好似在摸着一块千年玄冰。 “嘶!” 她视线并不算非常明朗,被山壁上的利刺划破了手指。 除此之外,她没有发现别的东西,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打算先回岸上,再想办法。 正在她扭头之际,一道黑光忽然利落的刺了过来! 。网手机版 第二百八十六章 能救一个是一个 张霏霏闪身躲开,同时拉远了与那山壁的距离。 定睛一看,那黑光非常短促,也没给她看清的机会,又极快袭向她。 她再次敏捷闪避,只是这里处于水底,手边上没有什么可以让她用来当做武器的东西。 脑中灵机一动,她想起汪文迪曾经教过她的,灵力化形。 只要对道法熟练到一定程度,就可以把自己的力量具现化,只是这个跟施术者的力量也完全成正比,就她现在的水平……不知能变个什么东西出来。 加之她还要闭气御寒,实在也没有太多多余的气力了。 思索间,她又避开了两次攻击。 这黑光好似有具体的形状,而且次次都朝同一个地方攻击。 她的手。 这黑光每一次都在攻击她的手。 张霏霏脑子飞速运转,她的手不过是刚刚划到了山壁,出了血而已。 难道是因为血液? 她微微抬手,那小伤口早已结痂,为了证明这一猜想,她冒险挤开了疤痕,新鲜的一二滴血液化在了无边的湖水里。 立时,那黑光果然迅猛刺了过来! 近身的时候,她凝神一看才完全看清,这哪里是什么黑光?! 这分明是一条长不过一米多点的小黑蛇! 因为身上的鳞片过于光滑,反射着黑光罢了。 更叫她心里一坠的,是她还在这小蛇的两眼之间,看见了一个烙印。 樱花图案。 张霏霏心叫不好,摁住手上的伤口,便想要折返,先回到岸上去。 她刚凝力,却有一道不知从哪儿飞来的白色光束,径直打在了她身上。 那一霎时,仿佛泰山压顶一般的沉重感,逼得她无法动弹。 她垂了垂眼睛,看见水底的土壤上又不知何时渐渐的浮起了一个怪异的、她从未见过的法阵,就在她的正下方。 不远处的小黑蛇吐了吐阴毒的信子,张着一对獠牙,直冲她命门刺来。 完了,自己身上已经是一点气力都凝不出来了,她不会真交待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了吧?! 张霏霏瞪大了双眼。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令人安心的金光从她身上剥落出来,化在她面前。 那形状正是汪文迪的一把宝剑! 宝剑之锋怎是那小黑蛇能挡得住的,与它对上的刹那便被金光所灭。 照在张霏霏身上的白光也瞬间收了回去。 宝剑又变作一团金光,落在张霏霏脚底,轻柔而温和的把她托出了湖水中,平稳使她落在了句芒身边。 看着自己身侧悬着的宝剑,张霏霏大口的呼吸了岸上的空气,担忧的望了一眼外头那些不依不饶的人们,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句芒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转而问她,“你在水底有没有找到什么可疑的东西?” 她也摇了摇头,“只有一条攻击我的小黑蛇……” 但从那樱花状的烙印来看,那极有可能是藤原离鸾的杰作,难道今夜的百僵夜游,也是她所为? “黑蛇?”句芒皱起了眉头,自言自语道,“黑蛇……究竟吾在何处见过?” 张霏霏还没来得及深入思考,身边的宝剑忽然发出剧烈的嗡鸣声,随后径自飞遁,往某个方向极速飞走,只余下一条金色的长尾,表明它方才的确是存在过的。 她不禁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句芒为她解惑,“这宝剑乃是非同凡响之神兵,与其主相连,这般飞遁,定是先生召它……” 谁想这解释的话音都还未落下,倒先传来了另一个细微的声音—— 句芒维持的结界,在外界那些人的碰撞下,出现了裂痕。 它费力修复,却无济于事,脚底已深深陷进了泥土中,甚至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逼得后退。 “你快走吧!”句芒咬牙冲张霏霏道。 “我不走!” 张霏霏想都没想,直接拒绝,转而调节了体内的气息流动,站到了句芒身后,抬起双手,汇聚力量,又渡给它,但她的这点力量,只能称得上是‘绵薄之力’了。 她唯一坚定而越发强大的,只是那颗不愿意放弃的心罢了。 那条缝隙越来越大,转眼间,带头的一个人强硬的从这缝隙中挤了进来。 有这第一个,便有第二个、第三个…… 人群不再致力于完全打破句芒的结界,转而一个接一个的从那漏网之处钻了进来,再看时,那第一个已经走到了湖边。 “别帮我了,快去救人!” 句芒拼命抵住结界,才让那缝隙没有进一步扩大,它提高了声音,“大难在前,能救一个是一个啊!!” 张霏霏抿了抿嘴,撤开手去,冲向了在湖边的那人。 但还是晚了一步,她眼睁睁看着那人直直坠了进去。 没有任何措施,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就像是为了完成跳湖这件事而跳湖,跳下去后也没有挣扎,没有求救,沉沉任由自己被冰冷的水吞没了。 张霏霏捏紧了拳头,眼中泛起了泪光。 她扣住了第二个人,还未将其放倒,又见第三个人跳了进去。 她忽然感觉到了一阵深深的无力感,“不要啊,你们……你们不要再自杀了,不要再往里跳了!” 就在她高声呼喊的时候,又有几个人跳了下去。 句芒急了,“你不要分心,他们是中邪了,你光喊是喊不回来的!你要知道,你作为一个普通人,已经做得够多、够好了,听吾之言,能救一个是一个!!” 中邪?中邪…… 张霏霏狠狠的抹了一把眼泪,尽力不去注意那些投湖的群众,专心将手中抓住的这人压住,当即化出灵针。 她没有时间,她必须要快! 而只有足够的冷静,才可以速度与准度并存。 张霏霏咬住后槽牙,下了第一针。 手底下的人挣扎幅度果然减了一个档次! 十三针下去,这人身上蒸出一层黑气,眼眸也瞬间恢复神采,只是暂时没了气力,昏睡了过去。 她不知道这短短施针的几分钟里,有多少人跳进湖里,但她觉得句芒之言有理。 她会尽自己最大的所能,直到汪文迪回来。 如是想了,她立马拦住了下一个。 她不知道的是,汪文迪远没有那么快会赶来,因为缠上他的,可不是一般的东西。 却说汪文迪跟上另一头的孟月,一路穿过了街道、公园……等等,方向早偏离了九泽湖,最终到达的一处,与九泽湖少说也有十分钟的车程。 这里是一个极大的广场,中间还有一个非常大的雕塑,那是信州市的市标,做的足有将近二十米高。 大队伍在这里停了下来。 随后孟月诡异出列,站到了所有人的中间。 所有人身上开始抽丝剥茧似的化出一缕接一缕的黑气,统统汇在了孟月身上。 被完全抽出黑气的人身体自脚部开始石化,仿佛变成了一个个的石俑。 汪文迪察觉到不对,当即于高空中铺开冥界众生相,将还未石化的人全数吸了进去。 他双指并拢,凝了更多气力,要把孟月也装进里头。 一道黑光利落的刺了过来。 他甩手震开黑光,注意到孟月身边多了个人。 那人携带孟月,跳到雕塑顶端。 借着乌云中斑驳的月光,汪文迪清楚的看见了这人的面貌。 “高槐夏,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高槐夏淡定如常,语气里还多了一丝完全掩盖不住的兴奋与得意,“汪先生,你作为此次大戏的第一位观戏人,该感到荣幸才是!” “我说过多次,失算的、失败的,是高玉绳。”汪文迪比他还淡定,道。 高槐夏没有应话,手中却化出了两阴碧色灯,又把灯交给了孟月,自己则站到她身后,念出一串咒语,落音道,“百僵在此,尸王还不现身?!” 他话音一落,孟月脸上便显出极其痛苦的神情,而她却牢牢的抓住了两阴碧色灯,身上的黑气一点点灌进了灯里,见此,高槐夏划开自己的手掌,将血液滴入了灯芯之中。 两团巨大的黑气落在雕塑左右两边,自中慢慢化出具体的模样。 左边那个自黑气中走出,身形比那雕塑还要高出一倍不止,身着破烂的铠甲,能看见他的骸骨,虽气势不凡,但更让人觉得骇人。 汪文迪皱了皱眉,手中化出了一把宝剑,这不是虚影,这是实体。 右边黑气中走出来的,是此前已在梦真丸发布会上见过的,赢勾,与左边相同的是,这次赢勾也不是虚影。 两大尸王纷纷响应,“后卿在此!!” “赢勾听令!!” 后卿,也是四大尸王之一。 这两阴碧色灯还真不能小看了它,头一次传了个赢勾虚影,这第二次就把两大尸王给叫了出来! 高槐夏面上也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停止了对两阴碧色灯输送自己的血液。 汪文迪握紧手里的宝剑,直接挥出一道利落的剑气,瞬间挑起争斗,将进攻的主动权拿下。 后卿虽身躯庞大,却灵敏非常,直接跃身躲开,它所站的地方瞬时形成了一个被切割开的大坑。 它再次站定,倏忽之间全身上下便缠绕了一层幽绿的光芒,好似形成了一道铠甲,朝空中的汪文迪攻了过来。 。网手机版 第二百八十七章 百年之局 汪文迪的剑与它蛮横的拳头相撞,双方就要弹开之时,他突然改了手中方向,凝了更多气力,转瞬以它的拳头为起点,一路向上划去,在它幽绿的铠甲上划开一道金光,而后又在它背后踹了一脚,借力平稳停在空中。 后卿遭此一击,回身站定,铠甲顺着那道金光出现了一条越来越大的裂缝,碎成了点点星光砸在地上。 它略显恼怒,立即使出了下一招,抬手时在手心里凝成一团尸气,而后注入绿光,竟变成了一个一个的暗绿色火球,朝汪文迪砸了过来。 汪文迪闪身躲过两个,只见砸到地上的火球把地面都融化腐蚀,他又挥剑将两团火球斩去,这气味着实令他恶心。 眼见火球没完没了,汪文迪念出咒语,“天地玄黄,万法归一……以水化火,封!” 他一抬手,所有的火球便一个接一个的被冰封起来,随后碎裂开来,变得毫无杀伤力。 紧接着,他将气力凝于剑锋,踏着破碎的冰块,直冲后方的后卿刺去。 速度之快,后卿无法避开,只能抬起粗壮的胳膊交叉叠在身前,形成自己的防御。 砰! 它自以为坚固的防御竟然并未在他剑锋下坚持几秒,便四分五裂的破碎开来,随后那把利落的宝剑就刺进了自己的身体! 他在它最后的眼神中看见了一丝不可置信。 但下一秒,危机自身后袭来! 汪文迪抽剑回身,原来正是赢勾出手,它手里握着一把充盈着大量黑气的长刀,悄无声息的攻了过来。 他反应及时,两兵相接,黑气与金光不断碰撞,最后还是他更胜一筹,长刀折成了两半。 与此同时,他注意到后卿的身体不见了。 而他可以肯定,他刚刚绝对是刺中了后卿。 后卿身为尸王,浑身尸气,体内的也全是死气,汪文迪的宝剑乃是神兵,其上是最克制这些的神力仙气,那样利落的一剑,后卿怎么也该重伤不起才是。 很快,他将视线投向了孟月手中的两阴碧色灯。 灯芯里黑气澎湃,眨眼的时间,后卿便陡然出现在他侧面,一拳径直落了下来,他身上的灵力瞬息覆盖,形成一道屏障,抵御了这一拳。 这么近的距离,他当然不会放过机会,霎时凝力,宝剑再次砍下了后卿一条胳膊。 此次汪文迪心中早有准备,目不转睛便看的清清楚楚,两阴碧色灯把能量补给了后卿,不过瞬息之间,后卿的胳膊就重新长了出来。 力量新鲜而强大。 雕塑之上的高槐夏悠闲道,“哈哈哈,汪先生,如何?你有把握耗得过我神灯之下的尸王?” 一道金光劈向他,但却被两阴碧色灯控制下的赢勾率先挡住,根本无法越过这两大尸王先解决后边控制孟月的得意小人。 赢勾的身体毫发无损,不管有没有两阴碧色灯的加持,汪文迪知道,赢勾的身体本就隶属于金刚不坏的等级,硬实非常。 汪文迪这次没有与高槐夏做口舌之争,他必须想个办法,快速解决眼前的争斗。 他顺势后退,与两大尸王形成三角对立的局面,没有贸然再进行近距离的攻击,转而手中凝出金光,化作无数利刃,密集而迅速的射向后卿同赢勾。 两尸王皆快速闪躲,他抓住其中的空隙,暂且不理会赢勾,只念了咒语,直冲后卿刺去。 哪料到他出剑只是虚晃一招,后卿专注之时,他便甩出三道清光,令它整个都被冰封住,成了一尊巨大的冰雕,他跳到后卿肩头,宝剑悬于它头顶,双手凝出紫光,拍在了它肩上。 从他手中导出的不是别的,正是雷电。 且那电流好似锋刃,将后卿整个身体都千刀万剐,传来一阵肉体被炙烤、撕裂的声音。 后头的赢勾推出一掌,直冲汪文迪背部打来。 但这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以为赢勾这一掌必叫汪文迪退无可退的高槐夏在还没看见结果的时候,眼中便率先得意了起来,只是倏忽间,他就瞪大了眼睛,得意尽数变成了惊讶。 赢勾的动作因遭受剧痛而顿住,它充满力量的一掌不过离汪文迪大概两公分远,重创它的,是一道从远方飞来的金光。 正是汪文迪的另一把宝剑,干脆的刺进了赢勾的后背。 他冷哼一身,从后卿肩头跃起,周身炸开一道金光,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今以吾双剑之名,斩尽世间邪祟,令万阴无处遁形……双剑,皆灭!” 宝剑闻令而动,后卿头顶悬着的那把骤然落下,纵向穿透了它的身体,另一把插在赢勾身体里的亦是神光大作,贯穿了它身上的黑色。 两剑一前一后冲高处的高槐夏刺去! 高槐夏别无他法,推出身边的孟月挡剑,自己收了两阴碧色灯,后卿和赢勾的身体皆化作两团巨大的黑气,与他一齐四散而去。 汪文迪收了宝剑,接住失神的孟月,安稳落地,眨眼便把她送进了冥界众生相中,打算先了了此事再说。 可就在她进入法宝的一瞬间,法宝忽然剧烈的颤动起来。 他眼色一变,恍若发现了不可言说的意外之喜。 汪文迪回到九泽湖的时候,这儿的情况并不好。 句芒撑着支离破碎的结界,人们一个接一个的跳进湖里,湖水好像一张贪得无厌的嘴,怎么也填不满,而张霏霏正在给她手头的人施针。 他一眼就看出那是十三鬼穴的手法,地上零星躺着一些她救回来的人。 “霏霏。”他叫了一句,甩出一道金光,加在句芒身上,修复了结界。 闻声,张霏霏一抖,好半天才下完最后一针。 她站起身来,跌跌撞撞的跑向他,“文迪,你终于回来了!” 他迎上前去,扶住她,接触到他温度的一瞬间,张霏霏心头的情绪全部打翻在一起,掉出几滴眼泪来。 有心酸,有自责,有思念…… “文迪,我……我太没用了……!” “你做的很好。”汪文迪拍拍她的头,轻轻搂住她,安慰道。 她把脸埋在阴影里,抽泣道,“可还是有很多无辜的人……都跳了进去。” 他任张霏霏哭,时不时柔声哄她,不多时,张霏霏就收了眼泪,慢慢平静下来。 她心里非常明白,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哭也无济于事。 “文迪,孟月那边怎么样?” 汪文迪讲了个大概,道,“事情没那么简单,眼下没有头绪,我先把这里的人送到安全的地方去,之后见机行事。” 张霏霏不由得大吃一惊,“后卿?赢勾?竟然能用身体挡你的剑,听上去就很可怕……” “四大尸王身体都坚硬十分,其中赢勾更是首屈一指,传闻中,只有黄帝的轩辕剑能伤它的身体。”汪文迪简短解释。 张霏霏好奇道,“四大尸王究竟是怎么来的?” 汪文迪道,“要谈来历,那故事就长了。” 她立马会意,没有再追问,转而夸赞道,“那你的宝剑岂不是比轩辕剑还要更强?!” “嗯,因为我强。” 汪文迪小小的装了个逼,说完便做法,将外头的人收进了冥界众生相里,换了话题,问道,“你受伤没有?” 张霏霏摇头,也把湖底之事细说了。 同样的,汪文迪也疑惑道,“蛇?怎么此前从未见过……” 他话音未落,一道青光径直闯入,如入无人之境一般砸在了三人跟前。 汪文迪挑眉,“是你?” 瞿星言找了块柔软的草地,把抱着的陈月歆平放在其上,动作小心,像是对待一件易碎品。 跟着他才回望汪文迪,答道,“嗯。” 简洁的应声和过去的他没什么两样,他转向句芒,又扫了一眼此时仍平静的湖水,问道,“一共跳下去多少人?” 句芒面露沉痛之色,低声道,“不下百人。” “那要启动阵法,便够了。”瞿星言自说自话道。 “阵法?你说的是高玉绳的,还是藤原离鸾的?”汪文迪开口道。 瞿星言没有隐瞒,径直回答,“本该是高玉绳的,但现在看来,可能会为藤原离鸾所用。” 汪文迪眯了眯眼,“怎么说?” 瞿星言说道,“九泽湖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九灵聚阴阵,这个阵早在五百年前就已经摆下,为的是复活藤原家的最后一位传人。” “藤原中吕。” 他没有先叙述藤原中吕的故事,转而指了指此前汪文迪发现的那条朝圣路,继续道,“朝圣路聚灵气,万物皆有两面,有生必有死,有阴就有阳,西南方聚生气,那么与之相对的,就有一背阴面,聚煞气。” 瞿星言的手指随声而动,指着东北方那一处不起眼的、快要干涸的小湖道,“那边,就是聚煞之地。” “也是这九灵聚阴阵的真正阵眼、即藤原中吕亡魂所在之处。” 汪文迪沉了脸色,接着问道,“那九灵呢?” “九灵此前借周游所养鬼娃娃身上的邪气掩盖,真正的九灵也早在五百年前就已设下,故而周游死后,这九座山头阴气并无衰减。”瞿星言镇定说明。 。网手机版 第二百八十八章 藤原家的尸骸 “没错。”汪文迪笑道。 “我什么时候能不当电灯泡?”陈月歆问道。 张霏霏专注于地形,故而并未听清,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陈月歆耸了耸肩,也不愿破坏这二人之间的气氛,转了话题道,“怎么过去?” “这里的门肉眼肯定是看不见的。” 汪文迪走到那土与水相连的前头,闭了眼念咒,“玄宗道法,妙之非常,身有三清,体有神光,视所不见,听也不闻……此处有门,可跨阴阳,役使雷霆,速速显形!” 说罢,他手中又化出一支泛着金光的白烛,示意两人靠近他。 再拿那烛火这么一扫,果然出现了不一样的景致。 这一条通往水中土地的道路上铺满了一团团黑色的东西,陈月歆想起来,曾经在医院的停尸房外,就见过这东西,那时汪文迪便说,此物本该长在墓地的。 果然藤原离鸾那般收集阴气,就是为了此处之墓。 “还是老办法,直接跳过去,若是看不见从上头走过去,就会被拽进死水中,再也出不来了。” 难怪这附近的水域里尸骸格外的多,张霏霏不由得紧了紧手心,汪文迪拉住她的手,递给她一丝安心的力量。 跟着,他把手里的白烛放在了地上,说来确实神奇,那蜡烛任凭风吹,却是雷打不动,稳如老狗。 “走。”他抓紧张霏霏,揽过她的腰,纵身起跳。 陈月歆自不落后,也是一跃而起,三人纷纷落在了土地边缘。 汪文迪手里凝出一道金光,铺在地上,一声厉喝,“开!!” 砰! 金光炸开一道绚丽的火花,待到一切归于寂静之后,土地上竟开了一道口子,顺着黑暗处望去,能看见是倾斜着延伸向下的,但再往里便太黑了,什么也看不见。 陈月歆手心燃起一团明火,又将其分给了张霏霏,跟着就带头往里迈了步子。 张霏霏走中间,汪文迪紧随其后。 走了一阵,倾斜的坡度慢慢小了,逐渐变成了平地,自一个拱形洞口走进后,空间也似乎大了一圈。 三人站在一处,身上所携带的自然灵气显得与这里昏暗幽深的环境十分不搭。 “这里头的阴气非同寻常,要是有所不适,一定要立刻跟我说。” 汪文迪冲张霏霏叮嘱了一句,便预备找到深入内里的路。 陈月歆此时已将手里的火团抛了出去,绕着四壁,把这个不大的空间巡视了一遍,但唯有一个地方,怎么都亮不起来,好似接收不到光源一般。 三人交换了眼色,齐齐朝那处走去。 “这是……?!” 张霏霏大惊失色,往后退去,紧紧地扣着汪文迪的手。 出现在黑暗中的,赫然是一个与人同高的骷髅头,着实吓了她一大跳。 面前摆着一个底下有一截高台的大型十字架,是那种古代行刑时所用的十字绞刑架,上面绑着个人,但大约因为时间久远,现在已经是一副白骨了。 白骨跟前的地上有一片土颜色明显深于其他地方,汪文迪瞥了一眼,又绕到了白骨后方,发现这副骷髅的脊椎上有一条自下而上的痕迹,痕迹周边参差不齐,再低头一看,骷髅的腿骨是断的,旁边还有一些碎石块。 “切腹、直锯、压石板……这人犯了什么事儿下场这么惨?”汪文迪皱了皱眉道。 见张霏霏投来疑惑的眼神,他接着解释,“日本后幕府至战国时代最残酷的三大刑罚,切腹就是横向切开腹部,除血液外,器官组织都会流出来,非常恶心。” “直锯则是拿刀刃并不锋利的锯子,自尾椎骨往上纵向施刑,这人脊柱上的痕迹就是直锯留下的。” “腿骨断裂则是因为压石板,犯人跪或弯曲双腿,在其上加百斤重的石板,生生压断。” “十字架乃是宗教中颇有信仰地位的东西,如此看来,或许称之为‘神罚’更为合适。” 光是听此描述,张霏霏都觉得心惊胆战,何况是在一个人身上同时施加了三种酷刑,那痛苦可想而知,已远远超出了人类的承受范围了。 陈月歆蹲下身子,搜找了半天,找到了一块朽木牌子,“你们看,这是什么?” 那木牌子就在一些破碎的旧布衣料下面安静的呆着,陈月歆把它捡了起来,虽然久经磨损,但上面的字竟然清晰可见,赫然写着四个大字—— 藤原长实。 汪文迪连忙凑了过来,确定了不是自己看走眼,略显惊讶道,“这怎么可能?藤原长实怎么会在这儿受三大酷刑后死去?这里不是藤原中吕的亡魂所在吗?” “他俩有关系?”陈月歆问道。 “有什么关系我不知道,但起码是一脉中人,而且藤原长实在藤原家的历史中也算是个大官,最后也是寿终正寝而死的,”汪文迪沉声答道,“怎么尸骸会在这个地方?在藤原中吕的墓穴口出现?” 一边的张霏霏好奇问道,“多大的官?” 汪文迪简短道,“中纳言,简单来说相当于我国古代三品大官,在皇帝面前很有说话权,甚至拥有摄政的权力。” “那确实官不小了。”陈月歆赞同道。 “往里走吧。”汪文迪拿了主意道。 俩姑娘不约而同道,“你找到门了?” 汪文迪笃定道,“嗯,把这具尸骸挪开,门的机关就在他脚底踩的这一方高台上。” 陈月歆翻了个白眼,“这构造简直疯了。” “所以哪怕有心人想来此处寻些古玩冥器……不说找不到深入的门了,就算找到了,恐怕也不敢轻易挪动这具看上去像遭受了神罚的尸骨。” 汪文迪示意那两人退后,凝神便道,“天地玄黄,万法归一,破!” 一道清光注入下方的台子,上头的尸骸剧烈的颤动起来,连同绞刑架一起支离破碎的砸在了地上,看得人是心惊肉跳的。 这才露出下方光洁的台面,台面上有一块不起眼的、原本在尸骸双腿腿骨之间被隐蔽的很好的小石子。 石子形状崎岖,像未经打磨,也像是从某块更大的石头上强行被分离出来的。 三人走近,石子忽的发出一阵猛烈的紫光,晃了三人的眼! 可汪文迪抬手防备后不过眨眼的时间,又没了别的动静,只是石子已然消失了,留下的是它下方的一个小小的樱花烙印。 三人自认此乃有惊无险,汪文迪又将一缕灵气附着其上,周围忽然变得更亮了一些,后方出现了一道此前未有过的暗门。 “走。” 暗门后又是一条不知通向何处的窄道,三人维持着原有的队形,往深处探去。 “文迪,藤原家的人个个官都很大吗?”张霏霏回忆了自己所学,试图以交流的方式来减弱周身感觉到的阴森,主动问道,“我记得史上记载藤原家对日本政权的掌控长达三百余年,可也止步于平安时代了吧?” 所谓‘平安时代’,指的是日本历史上8世纪到11世纪,主要控权者正是藤原氏,再往后就发生了‘保元’和‘平治’之乱,藤原家没落,平氏控权,跟着就是‘源’‘平’两族的故事以及大家所熟知的封建、幕府时代了。 而要知道,五百年前,华夏大明王朝历史起止于13世纪到16世纪,与藤原家可以说是完全脱节了,此处的阵法既确定设于五百年前,又怎么会和藤原家扯上关系呢? “不错,藤原家在政治上的所为远多于其在阴阳术上的造诣,正是因为藤原极其注重政权操控,为此,他们多数选择近亲结婚,在那三百多年的控制中,日本天皇的皇后大多都是藤原家女子,生子便继任为下一任天皇。” “可想而知,外戚的权势自然是越来越大的。” 汪文迪科普道,“不过没落并不等于完全灭亡,只是历史换了执政者和掌权者,对于不重要的人记载也就少了。” “后来的藤原家妄图长久以这种近亲结婚的行为操控政权,不思进取、贪图享乐,不仅没发现外部对其虎视眈眈,就连家族内部也分了党派。” “就连安倍晴明和芦屋道满这两大阴阳师所依附的藤原家的人,都明面上是一家,背地里是政敌。” 张霏霏一边消化一边应声,“原来如此,实在是太复杂了……” 走在最前头的陈月歆忽的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道,“嘘,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两人立即安静下来,竖起耳朵听了一阵。 “是有点……” 那声音缓慢而悠长,带来阵阵冷风,显得有些阴凉。 三人交换了眼色,陈月歆化作一道红光,先朝远处飞了过去。 不一会儿她便原路返回,脸上略显惊讶,道,“你们猜猜我看见了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总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吧。”汪文迪道。 “但看上去不像坏东西,”陈月歆兀自判断,又接着道,“我看见一条狗,正在睡觉,不过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张霏霏探了两眼,压着声音问道,“怎么说?” 。网手机版 第二百八十九章 护主犬神 “因为它太大了,体型……和天狗差不多,它后面还有五道门,不知道哪条是路,全被它挡住了,咱们听见的声音和感受到的风,都是它的呼吸。”陈月歆答道。 汪文迪问道,“还有没有特别的?” 她想了一阵,跟着道,“它眉心有一个小小的五角星图案,金色的。” “金五星法咒……”汪文迪稍加思索,给出了结论,“那就是阴阳术召唤出来的犬神了。” “确实不是坏家伙,但与我们立场不同,恐怕免不了一战。” 张霏霏问道,“犬神?” “日本阴阳术中召唤出来的灵力较为高强的神兽,不具有主动攻击性,一般召它出来的目的都是为了保护术主。”汪文迪领着两人往前道。 众人心知肚明,这术主自然就是藤原中吕了。 三人一同靠近了这只所谓栖息在不远处的犬神。 它浑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色,匍匐在地上的时候看上去甚至像一只庞大的雪狐,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额间那金色的咒纹了,好像与它的身体融为一处,金光熊熊燃起,仿佛能感觉到其上的温度一般。 与陈月歆所说无异,山壁上有五扇紧闭的门。 经过身旁的风蓦地变大,犬神忽然睁开了它的双眼。 眼中带有一丝凶光,它站起身来,足有十米高的修长身姿俯视三人,亦露出了那一对凶恶的属于狼狗的獠牙。 它不耐烦的甩了甩身后的大尾,扬长吐出一口气,言道,“扰人安眠者,其罪当诛。” 这声音略有庄重而锐利十足,汪文迪上前一步,抬眸迎视,“我等并非盗墓贼一类,此处有极阴之法,破坏天道秩序,你若识相,自然放行吾等。” “我从你的眼里看见了,”它微微俯下了身子,往后退了半步,这是预备攻击的姿态,“你非从这里过去不可。” 一股奇异的感觉盘旋在周边,让人感觉脑袋有些混沌不清,直到汪文迪清晰的声音从耳畔传来,“集中精神,这犬神有藤原中吕所施的咒术,能洞悉人的心智弱点,影响人的想法和思维。” 张霏霏凭借进入之前那股金光,控制气息在自己周身流转后,才平复下呼吸。 她看见汪文迪完全不为所动,一点刺激也没受,脸上还爬起了一丝笑意,但眼中却一点笑都没有。 有一种……万兽之王的傲然。 下一秒,陈月歆如离弦之箭似的刺了出去,直冲犬神攻击,嘴中叫道,“无名之辈,本座分分钟搞定你。” 张霏霏抓紧了汪文迪的手,就目前来看,她还是三人中最弱的。 陈月歆身上瞬间盈满了刺眼的红色,对方也知此战在所难免,便刹那化作一道凌厉的白光与她撞上。 那一霎时,犬神浑身覆盖上一层雷电,陈月歆兴奋的将自己的精火集中于手上,出手直接握住了犬神的一只耳朵,另一只手凝出流火扇,重重朝它后脖颈劈了下去。 雷电化为铠甲,与火焰碰撞,发出剧烈刺耳的声音。 犬神用力将身体抽出,并不甘心的再次攻击,即便方才那一撞它已经知晓自己的实力不如眼前这个使火的女人了。 陈月歆没有完全显山露水,反应灵敏的错开了身形,避开它的利爪,再度一跃而起,左手倏忽出现在它侧身,并指为爪霍然刺去,见它想躲,流火扇在后方形成一道焰墙,逼得它左右为难,只能暂且后退。 而如此的后果便是身上被陈月歆狠狠拉开一道口子,伤口血肉模糊,似乎愈合力跟不上那火焰灼烧的破坏速度。 它稳了稳身形,目不转睛的盯着如一团火一般移动的陈月歆,没多久便再度调整后刺向她。 陈月歆正要招架,没想到它却是虚晃一招,突然出现到她背后,一掌将她拍到了山壁上。 滚滚浓烟散去,那红色现出更大、更叫人兴奋的形状,一声长鸣,一道红光径直刺了出来,以完全不可捕捉的速度,一双利爪直接按住了犬神的面门,尾翼更是控制了它的两肢,把它死死摁在了地上。 神与神的压制力相撞,使得整个洞穴都颤动了一下。 陈月歆化回人形,在犬神支起身子之前便吐出一道紫炎,让它连连发出痛苦的哀鸣。 她落到两人身边,砸了咂嘴,还似有些意犹未尽,“怎么样?我没吹牛吧!” 张霏霏看着俨然毫发无损的她,点头赞许,“月歆你真厉害!!” 倒是汪文迪不客气的给她泼了盆冷水,“厉害也还算厉害,就是没什么战斗技巧,以后的对手恐怕会越来越强,你迟早吃亏。” “嘁,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本大人也会越来越强的……” 她还未说完,中央的犬神忽然止住了哀嚎,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好似无数野兽吼叫叠加在一起的怪异、震耳欲聋的声音。 “后退!”汪文迪护住张霏霏,三人应声而动。 便看犬神尸首底下燃起剧烈的白光,也不知到底是盖过了紫炎还是浇灭了紫炎,与之同时,山壁上五道门骤然打开,随着一阵机关启动的声音,竟有五具棺椁从门内被推了出来! 五束黑光照在五具棺椁上,棺材盖齐齐炸开,里面的五具骸骨一一悬空,自口中射出五道黑光,全数照在了犬神的尸首上。 待到黑光散尽,五具骸骨重重砸落在地,中央的犬神亦飞速发生变化。 一个女声传来,“傲慢使放浪。” 汪文迪皱了皱眉眉头,想起此前曾在湖底听过这一段,那女声正似诵经念文,要把这所说内容刻进聆听者的脑子里一般。 “嫉妒偏生艰,愤怒忘君臣。” 黑雾中好像有一双眼睛盯着三人,那声音还在继续,“懒惰不持,贪婪无二,暴食不洁,色欲无度。” 汪文迪拉住张霏霏,两人几乎贴在了一起,那咒语反反复复,女声疑惑道,“汝无为者,汝亦是无为者……” 自那白色吞噬紫色,黑色又覆灭一切的暗光中,站起来了一只全新的怪物。 也是汪文迪曾经在湖底见过的,浑身漆黑的三头犬。 “找到了!傲慢与愤怒的最佳载体!” 女声与黑光、以及三头犬狂热攻击的视线,一瞬间全部锁定了陈月歆。 汪文迪发觉不对,立时将一道清光砸进陈月歆眉心,随后一把拽住她,将她丢给了张霏霏,安置道,“把她叫醒!” “月歆,月歆!”张霏霏轻轻拍着陈月歆失神的脸,着急道,“文迪,我叫不醒她啊!怎么才能叫醒她?!” 汪文迪挡在两人面前,扯了扯嘴角,“骂她。” “啊?!” 不等张霏霏细问,对方已经率先发起了进攻,汪文迪也已经出手与之相撞。 “手下败将!” 汪文迪手中射出无数金光利刺,暂且把三头犬的仇恨拉到了自己身上。 但此次三头犬却是严严实实的挨了这足以令它被千刀万剐的一招,浑身黑气缭绕,根本安然无恙。 紧接着,汪文迪将宝剑刺出,径直穿透了黑气,这才看清三头犬身上的能量与它脚底的阵法相连,他正欲返身,那三头犬怎会让他轻易得逞,当即缠斗上来。 汪文迪不慌不忙,化出双剑,剑身上的神光与三头犬身上的火焰同闪电交相辉映,他一面招架,一面细细看着三头犬额上的烙印。 原本的犬神,额上有一金色的五角星,如今的三头犬却是三个头上都没有印记。 他决定近身作战,三头犬的三个头中吐出无数火焰冰雹,夹杂烈风狂雷,皆被他的速度所躲过,要么就溶在他的剑气之中。 跟着,他一个纵身,将两把宝剑留在原地,自己瞬息到了三头犬的背部,那脖颈相接的地方,念了咒道,“天地玄黄,万法归一,列阵!” 双剑轻鸣,化出无数道同样的剑来,将三头犬包围了个严严实实,接二连三的不间断攻击,使得它无法分心对付自己身上的人,不过借助法阵的力量,宝剑竟也没法伤它,只是时时从它身上划出越来越多的黑雾。 汪文迪眼中微变,他在它的后背上找到了一个法印。 他的手朝空中一扬,一把宝剑就落在了他手里,随后他瞬步便朝那处刺了过去。 噗呲!! 被刺穿的不仅有那处法印,还有汪文迪的腹部。 他的瞳孔骤然紧缩,看着这猝不及防从法印中陡然伸出来的黑色尖刺。 周围宝剑的虚影瞬间少了一半。 “文迪!!” 张霏霏是能看见的,她既叫不醒怀里的陈月歆,也帮不到受伤的汪文迪。 更诡异的是,那根尖刺倒钩住汪文迪的身体,竟然要把他拉进三头犬的体内! 他同样看见了张霏霏翻涌而出的眼泪,心中一紧,微微动了动手指,给张霏霏比了个‘k’的手势,示意她不要乱动。 一阵金光从他身上炸开,扎在他腹部的尖刺开始被金光挤出他的身体,将他的伤口愈合的完好如初,金光一点点随着他的剑锋强行刺入了三头犬的背部。 他把剑完全推入,随后一个跃身,直冲底下五具尸骸中的一具推出一掌。 。网手机版 第二百九十章 过暗门 砰!! 只见尸骸连同附近的棺材被炸成了粉末,三头犬身上的金光愈演愈烈,最后把它的身体切割成了无数的黑色灰烬,消失于无边的清光里头。 另外的棺材和尸骸上统统升起缕缕紫黑色的烟雾,也跟着化作了虚无,最中央的大型法阵一点点从地面上剥离出来,汇成一团白色光球,连接起了五道门,将五道门中的四道都变成了幻影,只余下一扇。 汪文迪伤口全然愈合,他收回双剑,落到张霏霏身边,“别担心,我没事。” 张霏霏闷闷的应了一声,赶忙低下头去,把注意力集中在怀里未醒的陈月歆身上,以免让他发现自己潸然落泪的事实。 其实她是完全信任汪文迪的,看到他的手势,她就知道他一定没事。 可是那么尖利的一根黑刺扎进身体里,肯定痛得要死。 她吸了吸鼻子,问道,“月歆还没醒过来,怎么办?” 察觉她的情绪,汪文迪以尽量轻松欢快的语气朗声道,“哎呀,那是你骂得不够狠,看我的!” 他蹲下身子,冲陈月歆道—— “陈月歆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打架打不过狗,我找两根火柴烧都比你火旺,你那点本事当电灯泡我都嫌不够亮!” “四圣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我看你拾掇拾掇去马戏团给大家表演一个跳梁火鸟,还能挣点钱管饱,否则饭都吃不上,迟早饿死街头、曝尸荒野……” 效果立竿见影,陈月歆一个激灵就从张霏霏怀里跳了起来,紧接着是怒目圆睁,一拳扫了过来,骂道,“汪文迪我日你奶奶!” 汪文迪连忙闪过攻势,回头挑眉道,“霏霏你看,就得这么骂。” “真是的……!”张霏霏看着又好气又好笑,抹了把泪花站起身来,柔声道,“好了好了,没事就好嘛。” 回过神来的陈月歆知晓了来龙去脉,面上虽是气不过,但心里也明白汪文迪那些话并无恶意,她望着中央的那团白光,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她话音刚落,这光球就飞向了仅剩的那一扇门,三人亦趋步跟上。 到了跟前才看明白,这门也根本不是那种后头有路的门,而只是嵌于山壁上的一个较大凹槽,白光落在里面,散去后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木匣子。 汪文迪将它拿起,‘啪嗒’一声,解开了上面的环锁。 里面没什么特别的,倒有一本非常古旧的黄皮册子。 拍了拍上面的灰,打开扉页,字迹虽然清晰,但还是让汪文迪陷入了沉思,“这……” 见他面露难色,张霏霏凑近一步,豁然道,“这是日语。” 汪文迪忙把册子递给了她,笑道,“我就说看着费劲,霏霏,还是你来翻译翻译。” 论及外语,张霏霏虽然不能说是门门精通,但因为做生意的原因,主流的外语她还是有学习提升过,要看懂不是太难的事。 扉页上几个显目的大字,张霏霏结果册子,将内容读来,“寻妖宝鉴。” 又翻了几页,她面上闪过一丝惊讶,忙道,“里面记载的是……九尾狐!” “你确定?”汪文迪眯了眯眼,问道。 张霏霏重重点头,“是的。” 跟着便将后续内容一点点读出,“古有王禹,年过三十未娶,行至涂山,有九尾白狐造访,乃娶涂山女子为妻,造福四方。” “实乃混沌阴气,集合而成,化而为人,才识广博,绝世美艳。” “其先至商纣侧,迷惑君心,乱江山,杀忠臣。” 张霏霏顿了一下,推测道,“这说的应该是九尾狐变成了苏妲己的故事。” 对这些书本文字不感兴趣的陈月歆摆了摆手,兀自走到了一边,回身去观察方才那五口棺椁摆出来的阵型。 “嗯,下面呢?”汪文迪则示意张霏霏继续说。 “又至摩竭佗国斑太子身侧,惑乱朝政,民不聊生。” 张霏霏简单解释,“这里说的是,九尾狐后来又跑到了印度,成为了斑太子的王妃华阳天的故事。” “接着是……” 正欲往后看的时候,两人突然发现,后面的书页已经被撕碎了。 记载到此为止,汪文迪疑惑道,“九尾狐在华夏虽然也属异兽,但远远算不上是难以处理的大妖怪,这书上记载了它的来去……到底是什么人记录的?又是被谁撕毁的?和藤原中吕有什么关系?” 说完,却听那头传来陈月歆的声音,惊道,“你们快来看,这里有个东西!!” 两人赶去,只见原本被汪文迪一击碎成粉末的棺椁和尸骸灰尘下面,凝聚出了一块小小的、形状不规则的石头。 方才打斗之时,汪文迪一心专注于怪物本身,所以一时失察,中了一招,但他随即很快反应过来,这三头犬既然是阵法所传,那必定有一阵眼,故而在五具棺椁与尸骸中寻找,找到了这一处,与三头犬身上有相同的法印。 而后他便一招攻了过来,破解术法。 “这石头,有些像入口处看见的那块……”张霏霏捏着下巴端详了一阵,道。 她才说完,那凝聚成形的石头果然和入口处那块一般,陡然发出剧烈的紫光,猛地从地上飞起,砸向了洞顶。 汪文迪尝试去抓住这块石子,那一瞬间,石子上仿佛有一股巨大的邪力与之相撞,让他未能顺利得手。 轰!! 他皱了皱眉,携带张霏霏跳开了正对坍塌口下方的位置。 陈月歆抬头望着洞口,“看样子这才是真正的门啊。” 三人交换了眼色,张霏霏把那本册子收了起来,决议先继续往里头探。 皆跳上去之后,上头忽然亮起了壁灯,并非火焰,而是围绕了一圈的老式油灯,将上面的空间一下就照亮了。 墙上有一些脱色的壁画。 画上的内容也不难辨认,有九尾狐、一些拿着冷兵器的士兵军队、一些拿着挥舞着符咒的阴阳师,还有一块爆炸的紫色大石头,在这块大石头边上,站着一个穿僧衣的老法师。 “又没路了。”陈月歆环顾四周,似乎觉得有些没劲。 “如藤原中吕一般的人,墓中肯定多有机关,你想一点脑细胞都不费,哪有这么轻松的事儿?”汪文迪翻了个白眼,仔细的在四周敲打起来。 见状,张霏霏也安慰了她两句,跟着也开始帮忙。 陈月歆无所谓的瘪了瘪嘴,跟在张霏霏后面。 大约过了半个钟头,张霏霏似是终于有了发现。 “这儿好像有个字。”她拧着眉头,反复在那一点上查看、摩挲,不确定道。 汪文迪道,“我看看。” 说着,他把她拉到自己后头,也退后了半步,指尖凝出金光,念出一串法咒,将金色涂抹其上。 “……‘爱’?”陈月歆看着那个极小的中文汉字,一脸茫然。 另两人脸上的表情也是丝毫没有头绪,张霏霏左顾右盼,道,“会不会还有别的字?” 汪文迪也拧紧眉头,应道,“试试,说不定真有,否则这单独一个汉字……实在能联想到的词义太多了。” 他心中拿了主意,朝那一团金色注入更多的力量,使得金色逐渐蔓延覆盖了整个墙壁。 不过片刻,还真的有另外数个点亮了起来! 张霏霏眉梢见喜,念道,“爱、凡、解……” 金光闪过,这些字连成了一句完整的话—— “凡人不解爱,唯吾爱能解。” “什么意思?”陈月歆张口就问。 “字面意思就是,‘普通人不懂爱的意思,只有我爱的人懂’,”汪文迪解释道,又吐槽了一句,“突然切换成中文,我还有点不习惯!” 一边的张霏霏接过话茬,道,“要是跟机关有关系,那么其中的‘爱’就是关键了,到底这里这么多壁画中,什么内容能解释这句话里的‘爱’呢?” “这画画的都是一些打斗的场面,怎么会跟爱有关?”陈月歆摇头道。 张霏霏循声望去,正如陈月歆所说,壁画上大多是正在与九尾狐交战的兵士,兵戈乱倒、血流千里是画里的常态,还有那些念咒使符驱妖的术士,都被九尾狐掀翻在地,死的一个比一个惨。 但她很快看到了不一样的地方。 那个站在大石头旁边,做法炸碎大石头的老法师,虽然也倒在了地上,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刻画的细腻安详,尤其他的法杖,自始至终都是立着的。 汪文迪和她注意到了同样的地方,他率先出声,补充了她的想法,道,“应该不是这里,是那边。” 他点了点法杖的尖端,其余两人才看见,这尖端尽头的方向竟直指九尾狐的大尾底下,那处可以被称为战争中最安全的地方。 那里画了一块木板,木板上躺着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张霏霏快步走到那处,手一触碰到画中的人,耳畔就响起一道利落的声音,随即以这人为中心,墙壁竟向两边扩开,显出一道仅够一人通过的门来。 与此同时,洞穴开始坍塌,三人没有后路,只能一一进了眼前的门。 经过一条不算太长的通道后,脚底还未站稳,便听阵阵破空之声,面前猛地袭来无数箭弩!! 。网手机版 第二百九十一章 极寒洞穴 “快闪开!” 汪文迪护住张霏霏,两人轻松闪过,后头的陈月歆站稳脚跟,回身便吐出一阵烈焰,把这些木制的弩箭烧了个干干净净。 此处洞穴比之前犬神所在的那地方更大一圈,也是十分空旷,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和装饰,而射出弩箭的,正是高悬在洞顶的一排机关,想来是一有人进入便会被触发的常见设置。 后方的门陡然合上,三人注意到脚底下踩着的并不是像外头一样的泥土地,而是十分干燥的细沙,至于有多细……大约和厨房里常见的食用盐一般。 想到这,汪文迪低下身子捞了一把沙粒,端详了一会儿,蓦地道,“霏霏,你看看,这看上去就像是盐啊!” 闻言,另两人也抓了一把,摩挲观察起来。 不一会儿,她们便得出了相同的结论,“还真是,就是有点粗糙,还混着一些泥土渣滓。” “这洞里怎么会有盐?”陈月歆问道。 略加思索,汪文迪大胆推测,“看上去有不少年头了……应该是当年倒灌的海水风干成盐的。” 他所指正是当年九泽湖初形成之际,还与东海海域有直接交集,后来才慢慢断联,变成了内陆湖的。 换言之,当年的九泽湖一定能通过东北边的水流汇入大江,联系东海,甚至是……日本海。 张霏霏将视线投向更远处,忽的道,“文迪,月歆,你们看,那好像有个东西在发光。” 说罢,她扬去手里的盐,那盐即化作一阵细细闪烁的淡光,毫无留恋的落回了地上。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果然在十数米开外的地方能看见一道若隐若现的金光,又因为洞中久不见天日,被周围浅浅的雾气衬得更加难以确定。 汪文迪领头,带着两人往那处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随着越靠近那里,便越能感觉一阵诡谲的气息,仿佛周围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似的。 啪嚓! 倏忽之间,不知从哪儿传来一道短促的响声。 三人凝神屏息,周围更是寂静的诡异。 陈月歆打破了沉默,问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地上的沙子越来越软……” 她还未说完,地上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颤动! 随着这阵动静,现出无数的漩涡眼,又以那些漩涡眼为中心,所有周边的沙子形成了一个有一个的流沙圈,要把地上的东西全部拖进深渊里头! 三人变了变脸色,纷纷飞至半空,从半空往下看,数十个小漩涡甚至汇聚成了一个最大的漩涡,叫人只要沾上,便死无葬身之地。 而那道似有似无的金光,就在最中间的位置。 歘! 自其中一个漩涡眼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一只狰狞的黑手,猝不及防的拽住了张霏霏的脚腕! “文迪!”她惊呼一声,艰难的凝力以控制自己的身形。 汪文迪甩出一道剑气,切开黑手,黑手化作一团黑雾消散而去 不过眨眼之间,所有的漩涡眼里都冲出了同样的黑手,毫无间歇的直冲三人而来。 正在此时,周边更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阵阵黑色从洞壁上剥落下来,接二连三也冲三人扑了过来。 待到近了,才看清,这哪是黑雾邪气,分明是一只只巴掌那么大的黑色蜘蛛,原本攀附在洞壁上,因为数量实在太多,所以一眼看过去只是一层黑色,叫人无从注意。 此时黑蜘蛛们个个都睁着骨碌发亮的眼珠子,好似要将三人拆骨入腹。 那一条条毛茸茸的蜘蛛腿晃得陈月歆头皮发麻,她找了个空隙扫出一道火焰,瞬间烧去了大半蜘蛛。 “这里头也太恶心了,怎么又是狗又是蜘蛛的,动物开会呢?” 她才吐槽了一句,那些蜘蛛又不知从何处补齐了被她烧死的数量,以没完没了的攻势再次逼了过来。 这可真是四面楚歌,虽然不至于被这些杂碎伤到自身,但耗在这里不知要耗多久,又不知从何破解此法,真叫人头大。 “照顾霏霏,我下去看看。”汪文迪皱着眉头,把张霏霏交给了陈月歆,自己则金光盈身,飞速朝底下的那团金光冲了过去。 陈月歆稳当的接住她,两人配合还算默契,那蜘蛛同黑手也暂且摸不到她们。 汪文迪盯着自己的目标,他手里化出宝剑,意欲径直来个硬碰硬。 剑气扫出,黑色被层层破开,显得那金光愈发清晰起来。 他这才勉强看清,那散发着金光的…… 居然是一个紫砂壶!! 紫砂壶下方还有一圈清澈的浅水,单看此处,显然与洞穴内的阴暗全然格格不入。 “程朱明,还不现身?!”汪文迪有些不悦,传音而去。 对方并没有传来回音,他心中略觉奇怪,但还是没打算手下留情,便又凝了一道剑气。 正要攻击之时,他听见张霏霏的声音清晰的传了过来,叫道,“文迪!我找到路了!” 剑气并未挥出,他静静的看了一眼一点动静都没有的紫砂壶,心中的怪异之感有增无减,但还是收了宝剑,先追着张霏霏的声音而去。 冲出黑色,张霏霏和陈月歆果然已在等他,回首望时,黑手和黑蜘蛛、流沙与漩涡并未停止运转。 两人的身后就有一道门,见汪文迪神态沉沉,似乎在苦思什么,张霏霏出言安慰,道,“先走吧,文迪,说不定后头就有把这里机关停下的办法,咱们光在这里等着也不是事。” 心知她说的不无道理,汪文迪收了神情,三人又重新出发。 一踏进这道门,张霏霏就打了个冷战,抿嘴道,“怎么突然这么冷?” 此处本就是在极阴之地,温度低于外面是再正常不过的,但与她所说无异,这道门后的温度,却比此前的还要更低得多,她既能运力御寒,都感觉到冷,就说明这地方的确是变得更冷了。 这冷得就像在南极千年积攒的冰川上,只穿了一件夏日的短袖,哪怕只是一丁点空气流动,都冷得像刀子打在身上,更像暴风雪之夜,赤脚在雪地里前进一样。 陈月歆微微靠近了她,渡给她一缕热气,“感觉怎么样?” “呼……”张霏霏长舒了一口气,好像突然进到了暖炉烧的极旺的屋子里,她挨近陈月歆,笑道,“现在好多了,很舒服。” 陈月歆嘚瑟的看了一眼汪文迪,惹得人一阵白眼。 她岔开话题,问道,“对了,还没问你,刚刚看清那金光是个什么玩意儿没?” “是个紫砂壶,而且应该就是程朱明的那个。”汪文迪答道。 “这么说这些机关是程朱明负责操纵的?”她又道。 汪文迪摇了摇头,捏着下巴道,“不像,那紫砂壶虽然是程朱明那个……但周边没有任何程朱明的气息,特别奇怪……就好像程朱明和宝物之间被硬生生切开了一样。” 话音刚落,一阵冷风夹杂着白雾刮过。 张霏霏瞪大了眼睛,往后退了半步,哆嗦道,“前面……前面有个人。” 两人停止了交流,抬眼望去,不过五米开外的地方,真的凭空站了个人!! 那是个背影,黑色的长发如瀑一般垂落下来,穿着一身繁复的衣裙,裙摆半拖在地上,身姿修长匀称,堪称背影杀手。 “我去看看。”陈月歆轻声道。 她示意另两人暂且不要动作,自己便悄无声息的走了过去。 诡异的是,她离那背影仅有一步之遥的时候,那背影便又化作一阵白色烟雾陡然消散了。 陈月歆皱起眉头,伸手在背影原本站的地方来回扒拉了好几遍,却什么也抓不着,只反复摸空,不由得惊道,“这是看花眼了还是出现幻觉了?明明刚刚就在这的啊!” 她回头冲原地的两人招手,“你们先过来吧!” 汪文迪紧紧牵着张霏霏,闻声便快步赶到了她身旁,“什么情况?” “没情况啊,啥也没有!”她又伸手晃了晃,还是什么也摸不到。 可他们三人都心知肚明,刚刚的确是三个人都看见了那道靓丽的背影! 要说是看花了眼,不至于三个人都看花了吧? 这下周围的气氛更显得冰冷诡异起来。 汪文迪皱眉道,“先走。” 另两人点了点头,都互相挨得更紧了,抱团继续往前走去。 大约走了十分钟的样子,这条路仍旧不见尽头,而且也没有任何分叉的路。 一点冰凉略带湿润的东西打在张霏霏脸上。 “什么东西?” 她摸了一把脸,紧接着,阵阵冷风吹来,随着冷风一同来的,还有鹅毛一般大的雪花。 “下、下雪了?”陈月歆接住几片雪花,那真实的触感让她一愣,问道,“洞里下雪?!” 雪势很大,不一会儿,脚底就铺了满满一层白色。 又是一阵白雾并冷风刮过。 这次三人都留了心眼,齐齐睁大了眼睛。 同样在五米开外的地方,再次出现了那个美丽的背影! 汪文迪眯了眯眼,拿了主意低声道,“一起过去。” 而在三人离那背影触手可及之时,它竟然再一次以同样的方式,在三双眼睛跟前,骤然消失不见了。 。网手机版 第二百九十二章 寒舍 “我去,这真邪了门了,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陈月歆性子急,揉了揉眼睛,骂道。 张霏霏心里也觉得有些瘆人,拉了拉汪文迪的衣角,问道,“文迪,我们还往前走吗?” 汪文迪始终皱着眉头,他感知了一下周围了气息,除了阴冷之外,并没有感觉到什么额外的妖邪一类的气息,而且也没有鬼气,这令他一时也无从下手判断,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状况。 他思索了一阵,“别怕,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不能自乱阵脚,再往前走走看,不要单独行动,互相都盯着点。” “好。”另两人应声,三人便又迎着大雪迈开步子。 不过片刻,雪势丝毫未弱,地上积雪的深度已经没过了几人的脚踝。 汪文迪忽的道,“又来了。” 此次他率先注意到周围气息最细微的变化,止住了步子,他话音才落,又见一阵白雾并冷风,那清丽的背影第三次出现。 但这次却略有不同。 因为,那背影先动了。 背影飘飘然转过身来,一派高贵而温柔的姿态,她生的雪肤玉骨,比这雪花还要白净清冷,她眼中似有春天的山泉,是刚融开薄冰的那种,显得玉软花柔,又见雾鬓风鬟,更添动人。 张霏霏不禁叹道,“好、好美。” 她脸上的神态哀伤而落寞,看上去一点恶意也没有,她甚至实打实的踏出了柔柔的步子,毫无防备的朝三个陌生人走了过来。 “三位……” 她说话时好像春风拂面,让人不自觉的为她心头一动,很容易就被带进她的情绪中去,她哀声道,“你们可曾见过我的夫君?” 汪文迪挡在两人前头,冷声答道,“没见过。” 闻言,她眼中的悲伤更浓,仿佛泫然欲泣,继续道,“打扰了……” “此处寒冷非常,这雪不知还要下到何时,我看几位穿的单薄,附近也无躲避风雪之处,还是快快离去吧。” 听着她主动关心的话语,张霏霏摁住了汪文迪就要出剑的手,开口道,“这里的确很危险,你为什么不离开呢?” 张霏霏心里又何尝不清楚,此时此刻能以这种诡异的方式出现在这里的,怎么可能是个普通女人? 但她觉得这女人……很可怜,起码表面上是人畜无害,也还没有做出什么伤害众人的动作。 女人叹了口气,道,“没有找到我的夫君,我是不会离开的。” “你夫君是怎么不见的?”张霏霏继续追问。 “前几天夜里,也是这样大的风雪,他踏雪出了家门,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女人答道。 听了半天,陈月歆也忍不住插话道,“这么大的雪,又是晚上,他为什么非要出门?” “夫君他也是为了家里的生计……都怪我,应该拦住他的……” 说着,女人掩面哭了起来,哀声连连,叫人听了很是心疼。 张霏霏想伸手安慰她,但伸出的手被汪文迪拉了回去,又听他说道,“若无他事,就此别过了。” 女人不语,但哭的更厉害了。 汪文迪正要带着两人弃她而去,张霏霏却挣开了他的手。 她凑到自己耳畔,轻声道,“文迪,我们帮帮她吧,说不定能找到从这条路出去的线索。” 汪文迪挑眉,同样压低了声音道,“你想清楚,这女人肯定不是什么……” “我明白,”张霏霏兀自说出了自己的看法,道,“可是就算是妖、鬼或其他的……也应该和人一样,有好有坏的吧。” 这话倒说的让人无法反驳,汪文迪望向陈月歆,给她使了个眼色,道,“你去问问。” 陈月歆会意,上前一步,道,“我看你找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找到你夫君,用不用我们帮你一起找?” 闻声,女人眼中满是感激,抽噎道,“几位要是能帮我找到我的夫君,我愿意倾囊相送,报答几位之恩。” 她刚说完,雪又下的更大了,就连远方的视线都挡了去,只能看见一片白色的幕帘。 “举手之劳,不必这么客气。”张霏霏应道。 女人擦去眼泪,看着满天飞扬的大雪,提议道,“顶着这般大雪怕是寸步难行,不如几位随我先去寒舍避一避,喝杯热茶,等雪稍小一些,再同我出来寻人。” 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陈月歆反问道,“你家也在这?” “正是,寒舍就在附近。”女人依旧顶着那十分近人的微笑,好似真的一点心眼也没有。 不过几人在这条路上走了大半天,确实也没见出路,说不定跟着这奇怪的女人真能找到不一样的路。 如是想了,汪文迪便应声道,“那就麻烦你带路吧。” 女人点了点头,走在了三人最前面,汪文迪细心的将手掌挡在张霏霏额上,以免来势汹汹的雪花一不留神撞进她的眼里。 几人虽一路无话,但说来神奇,自跟着这女人走了没多久之后,还真的看见了不一样的景致,之前沿着路,一路都是洞内的山壁,连只蚂蚁也没见着。 此时却视野陡然开阔了起来,跟着出现了不少小径,女人带着三人准确的找路,不一会儿更是拨云见日,面前的树木绿植多了起来,简直就像……就像直接走出了洞穴! 不远处有一座古朴的院子。 院子外围的围墙有好几米高,大门是典雅的棕色,两个吊角充满了古代的气息,厚重的雪铺在上面,很是好看。 “寒舍到了。”女人客气的迎三人先进了门。 门内便是极富有特色的庭院,中间一座假山,连廊、池塘,以白沙为溪流,穿梭各个小山中间,简直是一处微缩的自然公园。 陈月歆不禁侧目,“你和你夫君两个人住这么大的屋子?” 张霏霏一语道破其中设计,道,“这是日式筑山庭风格,极富有观赏性。” 女人引几人进了客厅,围着暖炉坐下,正可以欣赏外头的雪景,赞叹道,“没想到这位姑娘对大和文化也有了解。” 她泡了热茶给三人,张霏霏注意到,这屋子里清一色都是古时候会用的东西,而且没有一样现代的家具电器。 茶香满溢,气氛一时非常放松。 院子里的惊鹿(即日式庭院中竹筒流水的设计,被称为惊鹿)时不时的发出敲击石头的声音,让人一不留神就容易在此处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张霏霏视线里逐渐只剩下了惊鹿之景。 “霏霏,霏霏……霏霏!!” “啊?!” 哐! 她手里一直端着的茶杯砸在木质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音。 回过神来的时候,冷了的茶水洒了一地,面前是陈月歆焦急的脸,还有她呼唤自己的声音。 砰砰,砰砰。 被吓到的张霏霏能在寂静之中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她花了几分钟平复下来,这才反握住了陈月歆的手,“月、月歆……我没事。” 陈月歆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没事就好。” “我这是怎么了?” 她看着茶水,又望向外头仍在滴水的惊鹿,再收回目光,陡然大叫道,“文迪呢?!” 陈月歆摁住她的肩膀,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反应过来后,这屋子里就只有我们俩了。” 是的,那个所谓没有坏心思的女人,也不见了。 “不行,我得去找文迪。”张霏霏拉住陈月歆的手,借力站起身来,笃定道。 陈月歆安慰道,“去是一定要去的,我也会跟你一起去,但这事儿来的太蹊跷了,咱们得先冷静下来,分析分析,不能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 张霏霏做了几次深呼吸,点头道,“你说得对。” 两人一同在这偌大的宅子中来回巡视了一遍,这宅子里另有许多处房间,但无一例外的都是打不开的,只有她们所在的会客厅是打开的。 而且大门紧闭,以蛮力也无法破开。 张霏霏回到暖炉前,里面的火已经熄灭了,她拧着眉头,可谓是心急如焚。 “到底哪里是关键?” 来龙去脉无非就是,遇见了一个奇怪的女人,跟着她进了此处,然后喝了杯茶,看了一会儿惊鹿,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沉思之际,耳边传来陈月歆的声音,“霏霏,你看那!” 抬眼看去,只见院子的围墙底部,沿着由下往上的痕迹,竟然缓慢的开始结冰了。 一晃眼,冰层已封住了一半的围墙,而且正在朝里面蔓延。 也就是说,如若此时她俩还未醒,就会被冰封起来。 陈月歆皱了皱眉,手中化出流火扇,以张霏霏为中心,画了一个直径约有五六米的大圆,自己也跟着跳了进去。 冰层侵蚀过来,但被她这焰墙牢牢挡在了范围之外。 而厅里所有的一切,都无一例外的结了冰。 圈内洒在地上的茶水还在流动,张霏霏眼中闪过一缕光,忙望向院中的那枚惊鹿。 惊鹿上面也盖了一层冰,可里头的水却没有被冻住!! 不过因为这装置整个被封了起来,那细小的水流不得不全数流往一处,再也无法形成敲打石子的动作。 水流的尽头…… 她看不到水流的尽头,因为水流实在太小了! 。网手机版 第二百九十三章 冰封的人 “月歆,月歆!!”她着急的一把扯住了陈月歆的手,“我要一道火,月歆,就是那!!” 陈月歆虽不明发生了何事,但却依言照做,冲她指去的方向挥出一道火焰。 火焰被漫天的寒气所阻挡,还未接触到惊鹿就化成了一缕青烟随风而逝。 “好啊,看样子还得来个大的!”陈月歆勾起嘴角,凝了些气力,再度吹出一道更为迅猛的烈焰。 这次火焰依旧受到了阻拦,她眼疾手快,在火焰消失之前便先续上气力,助长了火苗,那红色肆虐着、咆哮着席卷了过去。 那一瞬间,惊鹿内的水顿时停止了流动,被这过于猛烈的火焰直接蒸成了白色的水雾,水雾依附于冰层之上,一点点落在惊鹿中竹筒面上,然后沿着其上细小的纹路爬向了不知名的远方。 “月歆,我们快跟上!” 张霏霏起身就要出圈,伸出的一只手方一越过陈月歆所画的火圈时,寒气便从四面八方径直袭来,即刻就在她指尖凝成了薄冰。 两人皆是一惊,陈月歆忙烧融那冰块,把她拽了回来,安置道,“这圈里很安全,霏霏,你先在这里呆着,我出去查看就是!” “可是……” “放心,很快回来!” 事态紧急,陈月歆快语说罢,便化作一道红光追着那水雾去了。 水雾顺着庭中的溪水蔓延,流经数块山石,每经过一块,就会壮大一分,到后来都叫人分不清那究竟是一团水雾,还是一团白光。 几经辗转,它落在了最中央最高的那座假山上。 陈月歆趁它不再有动静之时,赶忙跳回了张霏霏身边,道,“这鬼地方真是……” 她还没说完,一直紧盯着那处的张霏霏便打断道,“月歆,你看那座山,好像在融化!” 抬眼望去,中央那与一人等高的假山果然在白雾的环绕之下,从顶上开始缓慢消融,好像那本不是一座假山,而是一座冰雕,不止如此,庭院内大大小小的十数座如此的山石皆开始消融。 但不一会儿,张霏霏便发现,这些山石并不是完全融化成了一滩水,而是逐渐露出了里面被冰封住的景象来。 她瞪大了眼睛,抓住了陈月歆温暖的手,诧异道,“……人、人,怎么全是人?!” 如她所说,所有的山石中,以冰死死冻住的,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类。 他们面上结着冰霜,虽姿势不同,但都身体僵直,有的站立、有的侧卧、有的盘腿坐着……脸上的表情却都如出一辙—— 一概是安逸、享受,满面春光,一脸的喜色。 陈月歆反扣住张霏霏的手,也不免惊讶,皱眉道破,“全是男的。” 两人将视线移到最中间。 那清透潋澈的雪花冰层之下,赫然是汪文迪的脸!! 只见他脸上的神情和那些人完全一致,似乎一点寒冷也感觉不到,更不知外界为何物,已然是沉浸其中了。 张霏霏猛然起身,欲要冲出去,“文迪!!” 却被陈月歆一把拽了回来,牢牢扣住,“霏霏你回来!这样出去你会受伤的!!” 她攥紧了拳头,不知所措道,“月歆,怎么办,怎么办啊月歆?!” “别急,咱们都知道,阿迪这小子本事大得很,我俩都好好的,他哪有那么容易就中招了?”陈月歆连忙道。 “对……对,你说的是……我要冷静……” 她摁下自己的颤抖,反复不断的告诉自己,现在不是她依赖汪文迪的时候,而是她要站出来的时候! 陈月歆松开束缚,把自己的力量渡给她,道,“我知道你担心他,但这极阴寒气来的凶猛,就算有我的帮助,恐怕你在外头也坚持不了太久……总之我们先过去看看,若有异状,你就立刻回到圈里。” “你要是出点什么事儿,他不得骂死我呀?” 闻言,张霏霏这才破涕为笑,点头应下,心中庆幸有好友如此,轻拉起她的手,两人冲中央那冰人走了过去。 隔着冰层,二者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在咫尺,单论外形,这冰里的人,百分之百就是汪文迪没错。 “文迪,文迪?”张霏霏提高了声调,但眼前的人一点反应也没有。 陈月歆手里燃起一团火焰,尝试触碰冰层。 但这冰层好似倏忽之间就活了过来,仿佛一张正在吞噬的大嘴,一点点把她手里的火焰吃了进去,冰块却丝毫未损,更别提融化了。 叮铃! 叮铃! 就在火焰消失的那一瞬间,周围突然响起了一阵极有规律的铃铛声,那乐音非常清脆动听,在这空旷的院子里被放大了数倍。 一道寒光骤然袭来! 陈月歆反应灵敏,一把揽住张霏霏的腰肢腾空跃起,躲过这一击后又把她安置回了仍在燃烧的火圈里,叮嘱道,“护好自己。” “嗯,你也小心!”张霏霏看着她跳出圈外,与那寒光对峙。 寒光之下却并不是引他们来此的那女人,而是一个长得有头有脸的小孩子。 这孩子身长不过一米出头,穿着一身比雪还白的衣服,脸庞的肌肤也是吹弹可破,仔细观察之下,他和那女人眉宇之间确有几分相像。 更醒目的是,他长了一对抽长的尖耳,眼睛中的瞳仁也不是人类的棕黑,而是带着一丝丝纯净微蓝的眸子,就连形状也是好看的六角冰晶模样。 他脖子上挂着一个幼儿拳头一般大小的白色铃铛,随着他的动作便发出悦耳的声音。 雪妖? “发现目标,杀无赦。”孩子的眼神空洞的锁定了面前的陈月歆,口中如是道。 随后一个纵身瞬然便到了陈月歆眼前,双指直取她的双眼。 陈月歆正欲招架,他又接了一个漂亮干脆的扫腿,逼得她只得跃然飞身后撤,半途化了武器,扇出无数火球攻了过去。 孩子破开火球,身上的寒气有增无减,好似所有冰雪都在为他呐喊助威,他瞬步跟上,翻身后踢,陈月歆再次躲过,他又以手掌为刃径直扫向她的喉咙,陈月歆专心起来,以扇面与其相撞,两人纷纷架开对方。 稳当落地后,陈月歆找到了说话的机会,高喊道,“你是什么人?受谁指使?!” 孩子眼神依旧冷冽,机械而僵硬的重复道,“发现目标,杀无赦!” 陈月歆暗骂了一句,立时扫出一道烈焰。 只见那孩子不慌不忙,扬起双手,口中念咒后捏出法印,那一瞬间,他身边骤起鹅毛大雪,雪花朝四周一圈圈扩散开,接触到火焰的时候更是前赴后继的一点点把它消磨了个干净。 柔软的像羽毛一样的雪花吞噬了大火,朝陈月歆飘了过来,接触到她的一瞬间,便在她手背上化成了一点冰块。 皱了皱眉,陈月歆由内而外运力,使得冰块脱落,转手扇出一道紫炎,把这作怪的雪花尽数烧成了虚无。 那孩子还是没有停手的打算,跟着再度出手,推出三道寒光,陈月歆从容收力,三道火焰自与寒光相抵,闪身一脚正中他的后背。 他亦不知痛感为何,转手时铃铛中便射出数枚冰针,跃身虚晃一招,趁陈月歆招架之时竟冲向了后方安全的张霏霏。 张霏霏借火焰之力凝神相抗,将其弹开,断了他再偷袭的念头。 陈月歆面露欣慰神情,也是利落的冲了过来,直到他的侧面,一把扼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往空中一抛,随即射出三道火光,一攻其脑门,二断其后路,三割裂那铃铛,三管齐下,再扇出一道紫炎,铺天盖地的卷了过去。 他无处可逃,只能挨了这一招。 临死之际,他未曾发出痛苦的呼喊,而是重复着那一句,“发现目标……杀……无赦……” 叮铃。 铃铛竟在这火焰中存活了下来,落在地上,与冰块相撞,发出更为清脆的妙音。 然还未等陈月歆放松一刻,张霏霏便叫道,“月歆!铃铛里有东西!!” 好在她提醒及时,陈月歆反手划出一道结界,阻挡了那从铃铛中四射的寒光。 砰!! 但那光芒的目标好像并不是两人,只听一阵巨响,原本连廊四边紧闭的房间全部被这寒光冲开,只是里头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至此,那铃铛才化成一缕白烟,在两人身畔缠绕了一圈后升上天际,无处寻踪。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陈月歆撤了手,又回到冰人汪文迪身边,再度凝了气力探查起来。 不过片刻她心中便有了底,冲张霏霏道,“霏霏,这不是阿迪,只是障眼法做出来的虚影,但这里头确实有一丝阿迪的灵息……” “那其他人呢?”张霏霏微微松了一口气,问道。 陈月歆探查过后,答道,“都是死人,而且已经死了很久了,不知道为什么还能保存的这么好。” “我们还是要尽快找到阿迪,否则他也很有可能会和这些人一样。” 张霏霏那心又悬了起来,她扫视了一圈黑黢黢的房间,道,“月歆,文迪会不会……在这些屋子其中一间里?” 。网手机版 第二百九十四章 你懂爱 心下觉得张霏霏的推测不是完全没有可能,陈月歆闭目凝神,向四周发散一道红光。 但红光根本没法驱散黑暗,更像是跌进了没边际的深渊,毫无回音。 半晌,她摇了摇头,“我能感觉到的只有阴寒邪气。” “可是眼下我们只能一间一间找了。”张霏霏抿了抿嘴,也找不到别的头绪。 这地方与外界不通,怪异事件又接二连三,两人自然不愿意坐以待毙,陈月歆略加思索,便把她拉了起来,赞同道,“好,霏霏,我们现在就行动,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嗯!”她重重点头,紧紧回扣住陈月歆的手。 这两人算是动作起来,至于汪文迪真正的本体到底在何处,或许也就在她们行动的尽头。 抛开别的不谈,在这种地方呆着,恍若百年不过都是一瞬,所谓夏川冬雪,亦不过轮回一瞥。 当汪文迪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见的是正垂垂落矣的夕阳,天边还有飞过的大雁,拉近视线,院子里花树繁茂,衬着夕阳暖色的余晖,令人不禁觉得缠绵悱恻,只想泡上一杯香茗,看云卷云舒、花开花落。 这景色令他觉得眼熟,太眼熟了。 “你醒了。”温柔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把他的思绪也拉了回来。 是张霏霏。 她递过来一杯温热的、还冒着气的水,脸上的笑容灿如春桃,她的样子是那样美好,美好的和记忆里一样。 汪文迪猛地想起了什么,环顾四周—— 难怪这么眼熟,这不就是张霏霏的家吗?! 他什么时候回到张宅来的? 他狐疑的接过这杯心意满满的水,总觉得脑子里好像空了一片似的,问道,“霏霏,我们……我们不是在信州吗?” 张霏霏在他身边并排坐下,一脸文静恬然,道,“文迪,你说什么胡话呢?我们没有去过信州啊,你一直都和我在家呆着。” “啊?” 不知为何,他感觉那天边夕阳的光辉非常刺眼,刺得他头疼。 他放下没喝的水杯,一手撑着自己的脑袋,继续追问道,“那阿巍怎么不在家?” “巍哥在公司呢。” “月歆呢?” 张霏霏一顿,撒娇道,“文迪,你怎么当着我的面关心别的女人呀?” “什、什么?”汪文迪一下没反应过来。 她顺手摁了窗帘的开关,将窗帘拉上,又轻轻将手放在他的肩头,稍稍用力便把人就着这姿势推倒在床上,一双柔若无骨的手盖在他心口前的位置,说话的语气颇为认真。 “你会和我一直在一起吗?” 他盯着她纯净而有一丝妖异的眼瞳,坚定的答道,“会。” 她欺身而上,俯身凑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二寸,“那你娶我吧。” “娶你?” “对,娶我,就今晚,我们结为夫妻,永不分离。” 汪文迪心中一动,手扣住了她的手,十指相连,他感觉自己答应的话都已经到了嘴边。 他抬起另一只手,搭在她后脖颈上,两人四目相对,呼吸可闻。 张霏霏在他眼睛里看见了一条流淌着的星河,她眼中不知为何涌出一滴晶莹的泪花,原本的表情中竟多了一丝莫名的艳羡。 他牵了好久,久到她的耐心马上就要用完了。 汪文迪翻身而起,却不忍把她掀翻在地,只是脱出了她的控制,拉开了距离。 跟着吐出了拒绝的话语,“我不会娶你。” “为什么?文迪,你不爱我吗?”张霏霏急切的问道。 “爱。” 汪文迪勾了勾嘴角,“但我爱的不是你,是张、霏、霏。” 她愣了一下,周围空气中的温度骤然降低。 她索性哭了起来,浑然不觉自己的阴谋诡计已被识破,梨花带雨道,“我就是张霏霏啊,你骗人,你分明就是不爱我,你刚刚还说会永远和我在一起的!” 他望了望自己冰冷的手心,摇了摇头,不为所动,道,“十指连心,我不会认错她的气息。” 说完,她抽泣的幅度渐渐小了,站起身来,走到穿衣镜跟前,转了个圈圈来回打量自己,哀怨道,“怎么可能?明明、明明就是一样的,我就是她,我就是张霏霏,你看看清楚啊,到底哪里不一样了?” 汪文迪挥出一道清光,使她显出原形,冷声道,“我看得很清楚,哪里都不一样。” 变化之后,出现在眼前的,正是此前出现在洞穴中、那冷若冰雪的女人。 她披散着青丝,周围的景象随着她的话语一同扭曲起来,“可惜了,原本你可以毫无痛苦、甚至非常快乐的死去的。” 一股压制力自头顶倏然落下,汪文迪猛地便感觉自己动不了了! 再一睁眼—— 这次才是真的睁眼了。 他正在一个装饰简单古朴的房间里,里头什么都没有,唯有墙壁上装裱着一幅模糊的画,画上有一缕盘旋不去的黑气,画里的内容也根本无法看清。 而他自己,正被冰丝缠绕束缚,全然动弹不得。 一低头,那厚重阴冷的冰块,已经结到了膝盖的位置。 脑中的空白刹那就被填补满了,他冷哼一声,讽道,“终于露出真面目了,死妖怪。” 女人眼里划过一丝苦色,似是自言自语,道,“妖?我不是妖,我真的不是。” 她拖着好看的衣裙走近汪文迪,劝说道,“为什么这么执着?刚刚我给你的梦……不美好吗?只差一步,你就可以与相爱的人永恒相守,何必要醒过来呢?现实如此残酷,相爱之人无法相守,何必呢?” “我要与之相守,何须你来创造机会?”汪文迪表面不露声色,一边应话,一边运力探查这绑住自己的冰丝。 女人看穿了他的想法,轻声警示道,“不要妄动。” 她一扬手,一幅画面出现在汪文迪眼前。 画面里,张霏霏和陈月歆紧拉着手,毫无畏惧的走进了未知的、黑暗的房间。 “你什么意思?”汪文迪眯了眯眼,知晓张霏霏起码眼下是安全的。 陈月歆会保护好她,他相信。 “这里一共有六十四个房间,以八八之序排列,你我就处在阵眼,每一个房间里都有迷心幻术……我知道,能来到这里的,都不是一般人,可是幻术这个东西,却与实力无关,只考验心境。” 她自信叙述道,“我不认为这两位能过关。” 尤其陈月歆,在犬神那处就已经着过道了。 “那你想怎样?”汪文迪周旋道。 她在屋中来回踱步,好似已经掌握了主动权。 “我本来是想杀了你的,然后把你和那些没见识的人一样,做成我院子里的装饰。” “但我发现,你和他们不一样,”她停在汪文迪面前,以一种看绝世珍宝的眼神看他,道,“你知道‘爱’是什么。” “你很爱张霏霏,我在你眼里看见了,绝无仅有的感情。” 说到这,汪文迪明显的在她脸上看出了羡慕。 她顿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条件,“我可以放了她,或者她们俩我都可以放了,只要你留下,你永远的留在这里,陪我度过永恒的岁月,如何?” “你这就有点强人所难了,就算我留下,你也知道我爱的不是你,我留下有什么意义?”汪文迪嗤笑道。 “你不懂。”她幽幽道。 汪文迪道,“那我要是不呢?” 她目光刹那锐利而凶狠,挥手收回照着张霏霏的画面,道,“那她们就得吃点苦头了,方才她们打伤了我的雪童子,你若不肯就范,我就将她们困于此阵中,永无见天日之时。” “哈哈……” “你笑什么?” 她话音才落,两道剧烈的金光骤然炸开,双剑一前一后刺了出去,一剑攻向女人的面门,另一剑刺向了后头悬挂着的那幅画。 “我当然是笑你,自不量力了!” 砰! 他身上的冰块碎成了冰渣子,随即纵身上前接剑,将剑推进了她的身体。 女人面色狰狞起来,刹那散成无数冰雪,飞速朝后头另一把剑围了过去,阻止了那把剑刺中那幅画。 双剑回到汪文迪手中,女人再度于画前化形,怒道,“就算你本事在我之上,如何敢不顾心上人的死活?你就不怕我现在就叫她死……” 汪文迪没给她说完的机会,又是三道剑气甩了出去,凛然道,“我从不受人威胁,我的心上人,我自己会救!” 女人咬牙,堪堪躲过攻击,又散成了雪花,叫人难以抓中。 “对付你这般的能人,难道我会不留后招吗?” 汪文迪一开始并未把这句话放在心上,直到两人交手了大半天,随着他不断的运力,他才陡然发觉了自己气息的不对劲。 是的,他的灵力被抽出去了一缕。 那一缕虽然对他的实力影响不大,但却与他的根基心脉相连,若是有所损失,他的本源亦会遭受重创。 他凝神细感,也不难找到那灵力现在何处,就是被冰封在那庭院中央的假山里头。 见他神色凝重,女人得意道,“只要我一声令下,冰碎灵灭……你还如何救你心上之人?!哈哈哈哈!” 。网手机版 第二百九十五章 留有后招 有那么一瞬间,汪文迪心里是考虑过,方才在幻术梦境中,若他选择沉溺下去,会否真如这女人所说,就此拥有永恒? 他心底,其实也愿意拥有与她的永恒。 但他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不能停下。 他也不会停下,从最初劫难化生,他为的就是手刃仇敌、重回巅峰,如果要他在力量和张霏霏之间选择一个…… 这也正是他欣赏、愿意为之付出感情的原因之一,张霏霏不会让他陷入这样两难的境地,她在用自己的方式支持他,她所做的一切,理智又感性,她需要他,却不会让自己成为他的弱点。 张霏霏都已经以行动表明,她在跟上他,那他又有什么理由停下呢? 在女人狂妄的笑声中,汪文迪却觉得自己的气息灵力更加纯粹透彻了,他明白他只需放手去做,他的背后自有同伴。 他出招更加凌厉,迟疑早已烟消云散,数剑之间,打的对手连连后退,又是一剑,逼得女人显形接招,肩上被割开一条可怖的口子。 白雾萦绕在伤口周围,却无法愈合伤口,她脸上的笑意变成了扭曲的愤怒,叫道,“你!你竟敢……!!” “去死吧!!” 她周边空气中凝出无数冰刺夹杂在如刀一般的烈风中卷了过来,与此同时,她手里还捏了另一个法印,庭院中的冰块皆应声炸裂,碎成了冰碴子。 自然,封有汪文迪灵息的那一块也不可避免。 “该死的……是你!!” 他双剑架起,泠然的声音中带有一丝寂灭的味道,气势完全凌驾于对方之上。 女人并不认为自己会输,张霏霏和陈月歆此时都在房间阵法中,而他自己也在和她对抗,那灵息随冰陨落,他必然遭受重创!! 歘!!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更加强烈的光盖过了那块巨冰,竟让它根本没有产生爆炸。 而汪文迪的剑已经破开冰刺,直抵她的喉管。 “怎么可能?!”女人不甘心的大叫起来。 话音还没有完全落下,命门就先被切开。 白光四散之中,他听见无数尖锐又疯狂的哭泣,那画中的黑气倏尔飘散,露出画里的内容来。 那是一幅极简的图,图里一男一女在前头逃,一堆手中拿着棍棒的村民跟在后面追。 还没看出个所以然,自图中冲出一道紫光,直朝庭院中去了,待紫光完全脱离画中,周围的房屋也刹那消失不见,余下的只有那一个院子。 所有人都在院子里。 张霏霏和陈月歆也在,这两人甚至不知发生了什么,一脸茫然的样子。 汪文迪不自觉的笑了笑,叫了一声,“霏霏!” 两人回过神来,张霏霏忙跑了过来,生怕自己一慢,眼前的人就又会变成幻觉,她眼中的泪花随风而逝,一头扎进了他怀里。 又下雪了。 此处下雪并不是什么好兆头,汪文迪轻轻的抱着她,暂时不想理会其他的事情。 世间难有如此内心格外温柔细腻的人,而张霏霏就是,她总能敏感的捕捉到,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最小的情绪变化。 她真的好怕他出事,在确认他没事的一瞬间,她甚至脑子里已经开始感谢上帝了。 她抬头,看着他,道,“这次是我太不小心了。” 他扬眉朗然一笑,多有一丝意气风华,安抚道,“前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咳咳!” 后头跟上的陈月歆以电灯泡的身份清了清嗓子,暂且中止了两人的甜蜜互动,道,“先想办法从这儿出去吧,我看这事儿……好像还没完。” “方才在那冰块里察觉了一丝你的灵力,害得我跟霏霏差点以为你真的出事了,那女人呢?你解决了?” 面对陈月歆的疑问,汪文迪目光微凝,略加思索,心中倒也觉得没有再隐瞒下去的必要了。 他拉长了视线,沉声答道,“自然是……我也留有后招了。” 覆盖在冰块上的光芒应声而动,与一缕青色相汇,竟直接把汪文迪的灵息从里面强行抽了出来,而后送还注入了他的身体里。 一道孤傲的身影出现在三人眼前。 陈月歆瞪大了眼睛,“瞿星言?!你怎么也来这了?” “我让他来的。”答话的是汪文迪。 “你?”陈月歆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半步,干笑了几声,“什么意思?” 汪文迪淡定道,“没什么意思,小瞿同学是我们的人。” 她眼中的惊讶里爬出一丝怒意,但她勉强压下,又望向他身边的张霏霏,咽了口口水道,“霏霏,他什么意思?” 张霏霏想上前解释,却被汪文迪拽住了,她抿了抿嘴,道,“月歆,你别激动,瞿先生他是来帮我们忙的,你相信文迪……” 她还没说完,陈月歆就咬牙打断了她,声音也不禁高了几分,“你也知道了?你也知道……只有我不知道?” 陈月歆连问三遍,“你们什么意思?瞿星言……帮我们?他不救霏霏,他还和江宇一起离开了,他后来、他后来还打伤了我……为什么?” “为什么就连霏霏你也知道?你也和他们一起骗我?你们都是在演戏?离开的是瞿星言,为什么被蒙在鼓里的却是我?” “月歆你别激动……”张霏霏此时的声音已经落不进她耳里了。 “我不激动!”她猛地大喊了一句,然后狠狠的瞪着三人,“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她一面喃喃一面后退,随后化作一道红光骤然冲向了大门。 奇怪的是,原本以蛮力怎么都打不开的门,此刻却被她轻易的闯了出去。 “月歆!!”张霏霏大喊。 瞿星言面色微变,意欲追出。 雪更大了。 一道紫光砸在三人面前,阻止了他们追陈月歆的步伐。 从光芒里走出来的,是伤势已然复原的女人,众人注意到,她脖颈上挂了一个此前没有的东西。 发着紫光的石子。 汪文迪皱了皱眉,与瞿星言交换了一下眼色,道,“速战速决,这里头构造太过复杂,慢了月歆怕有危险。” 瞿星言点头,退回了两人身边,直言道,“只要击碎她身上那枚石子即可。” 说罢,那女人一晃身形,攻了过来。 汪文迪上前一步,手中释放无数金光,将她挡在数米之外,在她的背后,与紫光相连,恍惚中似乎看见了一只巨大的怪物。 那怪物也是浑身雪白,长着厚实的毛发,有点像老人常说的传说里的雪怪。 不过也只有一个形状而已,它张着血盆大口,连带女人一飞冲天,再度自上而下飞速扑了过来。 汪文迪抬手,回身一甩,就吹出了一阵比这雪风更大的狂风,反扑回去之时更化作无数的刀刃,一刀一刀硬生生割开了怪物,无边无际的白光还想要再次汇聚在一起。 在那之前,他先纵身跳了过去,自己落到了白光里,反撑开一片金色,与之相抗。 除了力量之外,他还感受到一股冲天的哀怨气息。 “我……不是妖……” 这句听上去多少有些没头脑的话,算是这女人的遗言了。 然最终仍是他技高一筹,那散发着紫光的石子好似知道她已无力回天,眨眼之间再次飞遁而去。 院落、惊鹿、一切的一切全部化为虚无。 转瞬后,三人周边恢复了洞穴中的景象,好像这经历的一切都是黄粱一梦。 “鬼打墙?”汪文迪环顾四周,问道。 “不是,墓主使的阴阳术。”瞿星言答道。 汪文迪重新带领小队出发,沿着仅有的一条路边走边道,“去哪找月歆?” “不知道,但她一定还在墓里。”他感觉不到她的气息,低了低眼眸,只能这样回答。 “你那边处理完了?”汪文迪岔开了话题,免得气氛一直沉重下去。 “还没有,不过快了,”瞿星言紧了紧眉头,停了一下才继续道,“高玉绳摆的阵好像出问题了,所以派我来这里拿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具体的他没告诉我,只说我见到墓主,说明来意即可。” 汪文迪思索道,“这么说,藤原中吕和高玉绳之间沟通过了?” “他是和藤原离鸾有过一次失败的会话……” 听他兀自认真说着,张霏霏拉了拉汪文迪的手指,低声疑惑道,“文迪,瞿先生他上次……这次又及时出现,你们到底在玩什么花样,我倒不是怀疑瞿先生,只是这一来二去的,的确有些糊涂了。” “不急,很快你就知道了。”汪文迪得意道,卖了个关子。 “可是月歆……”张霏霏担忧道。 瞿星言冷声道,“她不会有事的。” 张霏霏收了声,自顾自的摇了摇头,自己操心的也并非陈月歆的实力,而是她好不容易才慢慢接受了瞿星言离队的事实,这样一弄,心中难免会觉得受到了欺骗,依她那个暴脾气,后果谁也说不准。 汪文迪轻轻叹了口气,安慰地拍了拍她的后背,继续同瞿星言交流,道,“你知不知道那紫光石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出现了好几回,还每次都溜了。” 。网手机版 第二百九十六章 被涮了 这问题难不倒瞿星言。 实际上,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补充关于日本阴阳术的知识,找了很多有关于此的古籍,也算是以勤补拙了。 他拉长了尾音,答道,“杀生石。” “杀生石?”汪文迪反复念叨,脑中灵光一现,“九尾狐妖魄所化成的杀生石?!” 见瞿星言点头,张霏霏又找出此前获得的那本册子,翻阅了一会儿,叹道,“杀生石……好有气势的名称。” 册子里并未提及杀生石,不知是否存在于被人撕毁的部分,汪文迪细细把进墓的遭遇同瞿星言讲了一遍,严肃道,“这墓中构造我暂且还没有找到关键的点,只是像没头苍蝇一般,见路就走。” 他所指的关键点,是每一个大墓穴都会有的、俗称‘棺材眼’的东西。 墓穴越大,棺材眼的存在就越重要。 因为只有先定下棺材眼,才能依据它构建各种机关、阵型变化等,跟着寻龙、捉穴、察砂、觅水、定向,最后自内而外一点一点建成完整的墓穴,而如果没有棺材眼,那便很容易在构建的过程中发生坍塌等等改变地形的事故。 闻言,瞿星言也没有定论,依他所说分析起来,“在犬神之后启动的,是一种将所召唤灵物妖鬼化的术式,借助的也是杀生石的力量,将犬神化作了犬鬼。” “解决犬鬼之后,你们捡到的这本册子,里头用日语记录了关于我国妖兽九尾狐的传说。” “真要说起来,九尾狐是极少数在我国以外的历史中都有记载的妖兽。” 汪文迪挑了挑眉,问道,“还真有这种说法?我以前倒是听过关于九尾狐到日本去的传说。” 看着这两人一来二去的对话,一边的张霏霏都觉得自己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好像瞿星言真的从来都没有与他们产生过嫌隙一般。 “是有这么回事,而且它跑到日本去之后,还换了个名字。” 瞿星言瞥了他一眼,继续道,“玉藻前。” “正如册子里记录,九尾狐先后变作苏妲己和华阳天,祸乱朝纲,后来它又变作了少女的模样,在一千年前搭上了遣唐使吉备真备的船,由此去了日本。” 张霏霏也来了兴致,搭话道,“一千年前日本正是平安时代末期。” 汪文迪接过话茬,道,“对,加上玉藻前妍姿妖艳、闭月羞花,很快天皇就对她恩宠不断,但没多久天皇就病倒了,当时安倍家的一位阴阳师便提出,宫中有妖异作祟,并且把矛头对准了玉藻前。” 说话间,三人走到了一个岔路口,有左右两条道路,不同的是左边这条路宽阔明亮,右边那条则窄小阴暗。 “走哪边?”张霏霏问道。 “哪边都不走。”汪文迪摇了摇头,护着她往后退了几步。 瞿星言会意,射出一道银光,又一分为二,左右进了两条路。 “这叫阴阳路,虽然两条路看上去煞有介事的不同,但都是死路,真正打开前路的机关就在两条路的尽头,要同时触发才行。”汪文迪摇头晃脑的解释了一通,话倒是说得没错,又被他装到了。 没多久,银光回到瞿星言手上,融为一处,随后落在了三人面前的地上。 轰隆! 果然敞开一条暗路来! 张霏霏惊讶之余冲他投去崇拜的目光,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瞿星言头一个走了进去,两人紧跟其后。 “那玉藻前后来如何了?” “后来就被围剿了,民兵和阴阳师组成的军队,皇家也派了兵,一直将它逼到了那须野这地方,大战数日,折损无数,才把它降服。” 随着深入,里面越来越黑,瞿星言手里不得不凝出一团光用来照明,他补充道,“不过那时玉藻前并没有死透,它的妖魄化成了一块可以吸收日月精华的石头,而且会将路过的人通通吸过去吃掉,只待东山再起。” “因此,人们就把这块石头称为‘杀生石’。” “直到过了两三百年,这块石头才被出世的一位高僧降服,碎成了无数块小石子,飞散各地。” 按理来说,玉藻前的传说也应该止步于此。 张霏霏脑补了一会儿,忽的道,“文迪,这不就是咱们在壁画上看见的内容吗?九尾狐被兵追击,还有那个跟石头相斗后死去的高僧。” 汪文迪也赞同道,“那这么说,壁画上记录的是玉藻前的故事。” “玉藻前尾下保护的那个明显已经死去的男人又是谁呢?这故事又怎么会被画在藤原中吕的墓里?”张霏霏不解道。 又听瞿星言说明道,“玉藻前和藤原家有两个关联点。” “第一,玉藻前入宫的时候为了掩藏自己的妖气,效仿苏妲己之法,也选了一个附身的人,那个人叫做‘藤原得子’。” “藤原得子?”汪文迪突然惊呼出声,眉头不禁皱了起来,“霏霏,你还记得咱们进来之前的那具摆在门口的尸骸吗?” “记得,是藤原长实的。”张霏霏回忆道。 汪文迪脸色沉了沉,道,“藤原长实,就是藤原得子的父亲。” “啊——?” 气氛一下变得怪异起来,瞿星言等两人反应完了,才接着道,“第二点,玉藻前化作杀生石的时候,正好是藤原家的没落点,而杀生石爆炸的时候,又正好是我国大明王朝的崛起点。” 得,气氛更诡异了。 张霏霏摸了摸胳膊上起来的鸡皮疙瘩,勉强笑了笑,赶忙转移了话题,“这路怎么走了这么久?” “是有点不对劲,”瞿星言也拧起了眉头,道,“按理来说,墓中阴阳路的主路一般会通向两处,要么是主墓室,要么是出去的路。” 汪文迪面色微变,握紧了张霏霏的手,道,“除非,我们走的本来就是错的路。” 瞿星言停下了步子,回头问道,“你们怎么从流沙室里出来的?” 谁知两人异口同声道—— “不知道啊,路是霏霏找到的。” “不知道啊,路是文迪找到的。” 两人骤然对视,再次不约而同道,“不是你告诉我说找到路了吗?” “无语。”瞿星言难得吐槽。 汪文迪回想道,“当时我正要对那紫砂壶动作,然后我就听见你说你找到路了,让我先跟你和月歆一起走啊。” 张霏霏争辩道,“不对啊文迪,明明是我和月歆被那些黑蜘蛛缠上,然后就听见你说你找到了路,让我和月歆往那边跳出去就行了,跟着我就和月歆照做,我俩才落地你也就过来了,我们仨不就一块出去了吗?” 好家伙,被涮了!! 汪文迪脸色铁青,好像下一秒就要把这洞顶直接给它捅了。 瞿星言心中有了底,面无表情道,“看来你们听见的都并非彼此的声音。” “而是雪女伪造出来的。” 张霏霏道,“雪女?就是出去后在路上突然出现的那个女人?” 点了点头,瞿星言简洁道,“雪女是日本的大妖,应该也是被藤原中吕用术式召唤出来驻守此地的,雪女除了操纵风雪,能瞬息使冰封千里外,也很擅长幻术,加上杀生石的加持……你们在那种情况下上当,也属情有可原。” “你就别给我俩找借口了,先找出路吧。”汪文迪依然板着个脸,看样子是真有些不悦了。 哐!!哐!! 没等瞿星言接话,四周忽然传来两声巨响。 原本好好处在向下而去的台阶上的三人一转眼竟都站在了平地上,这个不大的空间里陡然亮起幽幽的火焰,空气中充满了危险的气息。 汪文迪很快发现了巨响的源头。 不是别的,面前落下了两具棺材。 一左一右,通体是暗黑的,都没有盖子。 借着微弱的光线,还能看见左边这副棺材里躺了个人。 汪文迪上前一步,里面的人身着红衣,再将视线往脸上一瞥,他不禁震惊出声,“月歆?!” 另两人快步上前,果见面如沉玉的陈月歆安静的躺在里面。 她此刻与周身的红色相得益彰,显得仪静体闲,红色最是衬她,更见皓如凝脂、绛唇映日,美得不可方物。 张霏霏正想碰她,却被瞿星言制止,他眼中并无光辉,暗的好像暮晚的夜色,他挥出一缕青光,然棺材和人皆是毫无反应。 “冷的……”张霏霏顾不得许多,已经着急的握住了棺材里人的手,眼见眼中都蓄起了泪花,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道,“文迪,月歆的手是冷的……没有脉搏了文迪,怎么办?” 汪文迪查看了另一副棺材,是空的,他上前轻轻握住张霏霏微抖的肩膀,安抚道,“别急,霏霏,别急,我们一定会有办法的。” 瞿星言金轮在手里化成一方小小的八卦,又取出了他那三枚铜钱抛在地上。 “如何?” “大凶。” 瞿星言收了东西,视线未曾离开过陈月歆的脸,按卦辞念道,“山有形,龙无踪,墓深尸寒主大凶。” “棺无椁,尸红衣,黑气缠身命归西。” 。网手机版 第二百九十七章 阴阳棺 他念完卦辞,汪文迪和张霏霏皆静默无言,似是都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不得不说,红色太适合陈月歆了,但应该是活跃的、明艳的陈月歆,而非沉寂的、阴冷的陈月歆。 墓深尸寒、无椁红衣,一一都与眼前的情况对上了。 “都这时候了,能不能别整你那一套一套的了?”汪文迪以尽可能轻松的语气率先打破了沉默,手中凝出金光,就要将陈月歆自棺材中捞出来再作打算。 “等等,”瞿星言制止了他的动作,谨慎道,“不要妄动。” 汪文迪长叹了口气,瞥见张霏霏已经悄悄的掉下了眼泪,便道,“不是,你能着点急不?” 瞿星言抬起眸子,一字一字道,“着急救不了她。” 他走到两个棺材中间,又在四周各处查看起来,轻声说了一句,“我怎么不急?我比你们更想救她。” 汪文迪张了张嘴,没再打断他,扭头把张霏霏的手握在了手里,与她呆在一处,等着他的判断。 “周无旁物,可入阴阳。” 半天,他吐出这么一个结论,一锤定音道,“这是阴阳棺。” 闻声,汪文迪立即追问,“有解法了没?” “有,”他的笃定缓解了紧张的气氛,继续道,“阴阳相辅,有阴有阳,要破阴阳棺,就要同时破阴棺和阳棺。” 汪文迪催促道,“说具体的。” 瞿星言自己站到了另一副棺材前头,道,“我以身入阳棺,强破此法即可。” 张霏霏倒吸了一口寒气,手不自觉的收紧,担忧道,“这也太危险了,万一……有什么我们可以做的吗?” “万一不成,我和月歆将永远被封于阴阳棺中,不仅如此,阴阳棺与阴阳路相成,我一旦失败,来路会被切断,形成完全独立于世界的天地,你们也永远无法离开这里了。”瞿星言明确的说出了后果。 汪文迪上前半步,“此阵诡秘莫测,还是我去,胜算高些……” 他径直打断,“我去。” 说罢,一阵青光凝于他手中,化成一根燃着的白烛,他把白烛立在阴棺一角,道,“此火一灭,阴阳连结,我便瞬入阳棺,这次去,不知结果如何——” “但非去不可。” 说这话的时候,他讲出了‘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让另两人除了选择相信他,也还是只能选择相信他。 火还未灭,这事儿却是急不来的,等待之中,张霏霏索性抱膝坐在了阴棺边不远处,以便随时能看见陈月歆的状态。 说实在的,要搁平常,坐在棺材边这事儿多少听着都有些瘆人,可就因为那是陈月歆,她竟没感觉有多少害怕,哪怕陈月歆现在面色惨白,还身穿红衣,她也只觉得心塞、难受。 汪文迪在她旁边坐了下来,一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确是此时无声胜有声了。 “文迪,你知道吗,刚才在雪女的院子里,是月歆一直保护我……我看见你被冰封起来的时候,也是她一直鼓励我,如果没有她……”张霏霏闷闷说道,虽没有哭泣,眼眶仍是红的,“我接受不了,文迪,我真的接受不了。” “我知道,你放心,月歆很厉害的。”汪文迪垂着眼睛,突然发觉,这是他第一次承认、夸赞陈月歆的实力。 却是在她听不见的时候。 张霏霏转了话题,问道,“雪女竟这般厉害吗?” “厉害的不是雪女,是藤原中吕,这墓中的一切都是由她控制的。”汪文迪轻轻搂着她,视线和她一样,都聚精会神的注视着那忽明忽灭的烛火。 “雪女为什么会找上你?”她又找到了新的问题。 汪文迪知道,她在努力的转移注意力,或许等讲完雪女的故事,陈月歆就会醒过来,这样时间也过得快一点。 他耐心的讲述起来,“雪女,实际上是对所爱之人深深执思集合妖化而成的怪物,比其他的精怪要更加通人性。” “在暴风雪形成的幻术中,雪女会以年轻貌美的女人形象出现,最重要的一点,正如我们遇见雪女的时候一样,她便是口口声声在寻找她的夫君。” “她往往会把男性冰封起来,再用妖术吸取人的精气,壮大自己。” 回想起庭院中被冻住的男性,张霏霏点头应道,“原来是这样,那她的夫君……她真的有夫君吗?” 汪文迪道,“这我就不清楚了,也许只是一个吃人的幌子,让人更容易心软上当罢了……” 又被瞿星言清冽的声音打断,“有的,这个雪女是有夫君的。” 两人的注意力都被他拉了过去,他面上平静,若不是在动嘴,看上去就如同庙里供奉的天神雕塑。 “你们在房间里应该都看见了挂画吧,那画里记录的就是雪女与她夫君的故事,也是雪女的思念所在,故而能成为幻术的阵眼。” “她与她的夫君也算是琴瑟和鸣、恩爱非常,后来她是妖的身份暴露了,在她夫君拼命的保护下,村民们才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而是把他们赶出了村子,逼进了深山,远离人间。” 尤其是说起故事来的时候,他的模样就更像一个世外之人,好似无论是多感人至深的情节,他都不会为之多有一丝情绪,完全是以旁白的、毫无波澜的语气在讲述这件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 他继续道,“之后,为了一家子的生计,也为了保护雪女不再受他人欺凌,她的夫君只得一人挑起了家庭的重担,往返于深山与山下。” “但那些村民并不罢休,将后来的每一次天灾都归结于雪女乃是不祥之妖,于是计划了多时,组织了民力,要围剿雪女一家。” “男人知道后,便急忙赶回家中,带着雪女,欲逃得更远,可是……” 正讲到高潮之处,瞿星言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蜡烛灭了。 他一手撑住阳棺的边缘,最后深深望了陈月歆一眼,翻身躺了进去。 汪文迪起身查看,棺材里的瞿星言已经闭上了眼睛,周围一瞬间安静得极其诡异。 他不由得摇了摇头,叹道,“还说你俩是天敌,从上古至现今,一见面就打……我看不然,哪有人为了自己的‘天敌’,连命都可以这般随意不要的?” 自己的小拇指被张霏霏牢牢攥在手里,他亦能感受到她的焦灼与紧张,回身再度坐了下来,温柔道,“没事,霏霏,他会成功的。” “我在这儿,我们都在这。” 张霏霏吸了吸鼻子,“嗯!” 所谓阴阳棺,阴阳相成,乾坤相合,内里便自有一方混沌天地,将入棺者三魂七魄、灵念道力等一概尽数困于其中,唯有阴阳同时惊醒,可破此阵。 知了——知了—— 好刺耳的蝉鸣。 瞿星言以银轮护体,勉强在阴阳棺的世界中清醒过来。 他正躺在一棵参天大树下面,大树中灵气缭绕,再一抬头,天空中遍布星河,是现世看不到的清澈之景,那紫光湛然,宛若有一条光芒四绽的玉带缠绕在天幕上,令人不禁心旷神怡、神清气爽。 他心想,她果然还是非常热爱上古时的那份自由。 站起身来,眼前有一向上延伸的台阶,台阶面上非常干净,一片落叶也没有。 顺着台阶再往上看去,原来是一方寺庙的前门,台阶上便放着一鼎大香炉,飘着安神的青烟,在夜幕下飞舞。 身后……他揉了揉眼睛,身后竟然什么都没有! 以他醒来之处为中点,一面是香火鼎盛的大型寺庙,另一面居然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什么也没有。 他保持警惕,迈上了第一级台阶。 奇怪的是,他双脚刚一踏上台阶,原本清净的路上竟忽然出现了不少香客,与他一起攀爬这楼梯,面上是一概的虔诚。 “施主也是来此躲避战火的吗?” 走着走着,耳边突然飘来一个静谧的女声。 他微微侧头,看见一个身着简朴布衣的女人,她什么多余的东西也没带,看上去不像是来进香的。 瞿星言收回目光,没打算理她,继续往前走。 那女人却不依不饶,跟在他后面,“施主不是出世之人,为何走这条出世之路?” 他这回停下了步子,正好站在台阶当间的位置。 出世的路? 他望了望寺庙的匾额,上面金色的字非常模糊,根本看不清楚,他又把目光投向大树后面的黑暗。 脚底台阶路,一头连接寺庙,一头连接黑暗,一边出世,一边入世。 瞿星言稍加思索,答道,“我不是来拜佛,更不是来出家,我是来找人的。” 女人笑了,她扫了一圈周围往寺庙里走去的人们,道,“来这里的人,都不是来烧香的,你若是来找人,这里面是找不到的。” “笑话,来寺庙不来烧香拜佛,那来寺庙干什么?”他扭头要走。 女人快言快语,“烧香只是一个形式,求神拜佛也不过为了心中安定,都是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又听她冷笑,字句掷地有声,“真到了山河破碎之际,神佛皆缥缈无用!” 。网手机版 第二百九十八章 又臭又硬 山河破碎,哀鸿遍野。 求神拜佛,能救天下? 答案是不能,瞿星言心中有数,眯了眯眼看着这个气势非同一般的女人,她明明看上去与众多香客无甚不同,甚至丢在寺庙里泯然众人,一点都不显眼,但这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却直击人的心底。 总为浮云能蔽日,不见长安使人愁。 瞿星言最终没有迈出离去的步子,郑重其事的问道,“那这些人,来此是为何事?” 女人重复道,“躲避战火。” “何处有战?” “内忧外患。” 瞿星言追问道,“何为内忧?” 女人怅然哀叹,“正统衰微,外戚专权,军队割裂,天下大乱。” “何为外患?” “交易无规,海盗横行,大国之下,战火连绵。” 瞿星言转身看了一眼庙宇,皱眉道,“不过一间寺庙,空间有限,怎能容下千千万万、数之不尽的难民?” 不想女人反问了一个看似无关、又惹人联想的问题,“那我且要问你一言,家族兴衰、天下危亡,安能系于一妇人之手?” “什么?”瞿星言一愣。 他是来找人的,怎么突然聊起了天下? 这次却是女人不再理他,兀自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扭头汇入了人群里,一步步朝寺庙的正殿走去。 而他眼下除了跟上这个凭空出现的陌生女人之外,对于要去哪里找到陈月歆,可以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他沉了沉呼吸,跟在了她的后面。 爬到最高点而离寺庙极近的时候,他才注意到,这座寺庙的建筑风格并不和传统印象里的一样,它的大殿不在正中间,左右也非对称,而且前檐有一个山花抱厦作装饰。 实际上,国内的寺庙少有如此布置的,国人讲究和谐,一般如此正规庙宇一类,几乎可以说百分百都是对称建造的,而且主佛大殿必在正中坐镇。 再一看,那处金字匾额,依旧是模糊的。 走进殿内,有数块精致的帷幕作为隔断,供奉的也不是菩萨一类,更要紧的是,庙里头,一丝香火也没有。 瞿星言心中暗自有了结论,这乃是日本的庙宇。 日本寺庙以‘静’为核心,香客大多参拜行礼,少有烧香的举动,若要有,也是在室外供奉一大香炉,殿内是没有的。 这一事实让他的理智占据更上风,他突然想起来,虽然陈月歆身在阴棺,此处世界怎样、发展如何,都会受到她潜意识的影响而构筑,但更重要的是……这里是藤原中吕的领域。 意识到这个事实的时候,那女人又重新出现了。 她静静坐在神像前面,怀里抱着一个盒子,以一种暧昧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瞿星言,声音也变得极具诱惑力,“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天下安危,真是一个妇人就可以改变的吗?” 天下安危,和女人。 这是千百年来多少人追根究底的问题,商朝妲己与纣王,西周褒姒与幽王,甚至是大唐盛世下的杨贵妃与唐明皇……她们无一不被冠上了‘妖媚祸水’的名号,王朝无一不是在她们之后覆灭的。 倘若没有妲己,商纣就能仁政爱民? 倘若没有褒姒,幽王就能励精图治? 倘若没有贵妃,玄宗就能再延续大唐千百年的命数,使其千秋万代? 瞿星言心中没有这个问题的答案,要问为什么,因为他没有当过皇帝,没有做过君主,他所知道的,都是历史留下来的真相罢了,他总不能回到过去,改变既定的历史吧? 但很明显,面前的这个女人,对这问题有非常之深的执念。 “无聊。”瞿星言背后蔓延出一缕灵动的银光,似乎为他抵挡了这女人声音中的侵蚀力。 “你说什么?”女人的脸色骤然变了,阴冷下去。 “我说你这个问题很无聊。” 瞿星言逼近,冷静道,“武王灭商、犬戎攻镐京以及安史之乱等等,已成史实,而苏妲己、褒姒、杨贵妃是其中一环,无论有关还是无关,你都改变不了事实,难道我说一句无关,历史还能因我一句话颠倒不成?” “何况那是你心中的答案,我何必费劲去猜?” 话音一落,金轮刹那飞出,直冲女人脑门而去。 她怀里的盒子一瞬间消失于无形,跟着拍地飞身跃起,手中霎时射出三张符咒与他的金轮相撞,双方弹开。 “巧言夺理!” 女人满脸愠怒,窗外的天色更黑一分,“你未经我之苦难,如何能懂锥心之痛?!” 瞿星言不再与她辩论,缠斗上去,想从打败她这一点上找到阴阳棺的突破口。 青色迅速布满了他全身,瞬步上前,手里的金轮再次落了下去。 女人的速度全然不落后,一道紫光闪过,金轮扑了个空,砸在了后头的实木桌子上,将桌子整个打了个粉碎。 她陡然出现在瞿星言身后,以掌为刃劈向他脊背中央,他回身架住,把她弹出数米。 没给她喘气的机会,他凝了气力,再度攻了过去,女人的身形却逐渐缥缈起来,再次躲过了他的攻击。 他能看见她穿梭于帷幕之后,愤怒的表情慢慢平静下来,转而变成了嘲讽,道,“我原本还想给你个活命的机会,谁知你这黄口小儿满嘴高谈阔论,岂知自己早已难见天日了?” “你不是来找人的吗?找她去吧。” 说罢,她就完全不见了踪影。 周围顿时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吼!! 只听一声震天怒号,空气中的气温突升,好似临近喷发的火山口一样。 瞿星言心中一凛,冲出了寺外。 如果说这世间有什么颜色比血还要更红,那必然是朱雀的颜色。 台阶之下,参天大树之后,原本混沌一片的黑色被无边的火焰划开,出世与入世的两边骤然连接在了一起,他站在台阶之上,俯瞰到的,是一片火海。 这情景比战争还要残酷,他甚至看见火海中挣扎着想要活命的人们,被火舌肆虐全身,拖进了死亡的深渊。 山河破碎……这就是山河破碎吗? 凡肉眼可见,土地焦黑、尸横遍野,简直是人间炼狱。 而这一切的源头,就是高空传播火种的怪鸟。 或者直接说,就是朱雀。 它身上的火焰比以往还要更加兴奋,它无目标、又许是一切都是它的目标,疯狂的朝底下无力抵抗的生灵扫出烈焰,看着生命之花迅速凋零,再发出一两声得意、高亢的鸣叫。 朱雀,好战,主杀伐。 唯有这寺庙是一方净土,他也可以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火焰肆虐,他脚下踩着的,是绝对安全的地方。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到一阵撕裂的拉扯感。 他走下一级台阶,身上开始产生剧烈的变化。 “难道元尊所言,你真将为祸人间吗?” 他的声音更冷了,不过第二级、第三级台阶,他就再也等不了了,随着纵身跨出的步伐,龙身倏忽从青光中抽出,直冲大树之后的乱世而去。 青龙口中凝出一颗巨大的水球,径直扑在了朱雀的羽翼上。 朱雀长鸣,回身与它对峙。 水在身上瞬间被蒸发的连水渍都不剩,朱雀暴怒开口,“你这家伙……纳命来!!” 瞿星言本以为她是毫无意识的被扣在阴棺里,又是毫无意识的被人操纵成这幅模样,可她一说话,瞿星言就知道了,她根本就是清醒的,她是自愿被扣在这虚假的阵法里的。 “你知不知道这是阴阳棺?!你以为过家家玩呢?!” “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你们合起伙来骗我,何曾把我当成自己人?!” 陈月歆狂热道,“对,我就是这样……我生性就喜爱杀戮,崇敬无上的力量,在这里我能找到千万年前的自由,你要干预我……我就杀了你!!” 她说完,吐出一道紫炎,把瞿星言意欲控制她动作的树枝全数绞碎,反扑回去。 “你真是只猪,这脾气就和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瞿星言当然了解她,但凡她开始说出这般破罐子破摔一类的话,就说明她是真的生气了。 他利落的冲了过去,双爪扣住她一边羽翼,趁势卷了上去,陈月歆完全不甘示弱,尾翼横扫而来,尖利的喙更直直刺向他鳞甲之下,一时间,两只庞然大物缠在了一处。 不断地碰撞之间发出雷电一般的嘶鸣声,双方相持不下,半晌后又两两弹开。 朱雀眼中尽是杀意,周身的火焰瞬间暴涨了一圈,如利刺一般再次攻来。 青龙自不闪躲,鳞甲上的紫电亦是虎啸龙吟一般。 趁朱雀专注之时,阴阳双轮齐齐飞出,金轮直击它的额心,银轮则一分为二,扣住了它一双利爪,青龙顺势露出獠牙,一口咬在了它翅膀上,前爪更趁机刺入了它的背部,挠开一道口子。 “瞿——星——言——!” 她又一次在盛怒的情况下叫出了他的名字。 她身上的伤口缓慢愈合,但她并不打算就此作罢,她强忍痛楚,瞬发三道紫炎,却是虚晃一招,只是为了架开青龙,随后挣开银轮,以极快的速度自下而上攻击,尾翼在它腹部留下三道血痕。 。网手机版 第二百九十九章 一起走 轻重? 这两人交手从来不知道轻重。 一不留神就是个重伤,要么干脆冲着把人打死动手。 朱雀不需要那种点到即止的较量,那会让她觉得别人看不起她,同样的,她也从来不会看不起对手,所以哪怕是低等实力的野兽,她也要亲自确认它死亡才会停手。 因此,久而久之,朱雀就变成了残暴的代名词。 起码大多数人提起朱雀,都是害怕它的火焰的。 瞿星言还明白一点,朱雀只在一种情况下会听人讲道理,那就是在输给别人之后,对于她来说,拳头就是最硬、最直接的道理,除非有本事先把她的拳头按住,否则要跟她讲道理,想都别想。 这脾气多少年了,难怪玄女放心不下。 青龙周身的气息也变得更加锋利,金轮同银轮皆悬在它身侧,凝了力,预备一招定胜负。 它一个瞬身,在朱雀还未完全撤身之际锁住了它的双足,吐出一道迅猛的青光附着于金轮之上,使得它不得不专心抵御,随后青龙又以更快的速度亲身上前,口中衔住银轮,一击正中朱雀胸口。 轰!! 朱雀被击落在地,地面上瞬间炸开一个大坑,周围的树木、房屋等等的一切全部随之坍塌。 红光渐收,它怒目注视着高空的青龙,一面调息自己的灵力。 青龙也不打算再给它爬起来的机会,收了双轮,将青光凝成一个巨大的光球,径自如离弦之箭一般对准它的脑袋,推球砸了下来。 朱雀目不转睛的盯着它,在它离自己极近的时候倏忽凝力,双翅挣扎着扇出一道紫炎。 青光顶着紫火而下,青龙身上每一片鳞甲都燃起了火星子,但它并不停手,强硬把最后一招落下。 这场面好似群星陨落,极其壮观。 刺眼的强光过后,坑底躺平的只有陈月歆一人,她已变回了人形,只剩艰难而略显单薄微弱的呼吸,一双杏目里掺杂了太多情绪。 最多的是不甘,然后还有一些压抑住的委屈。 委屈这个词比伤心要更适合形容现在的她,毕竟她又输给了青龙这一点,就已经够憋屈了,还有被欺骗的悲愤…… 灰头土脸的她索性一动不动,装起死来。 青光乍现,瞿星言出现在她跟前不远的地方,也算是在坑里。 他身上的伤也不轻,只是他愈合的速度要比陈月歆快上一些,他动了动四肢,嘴边还挂着血迹,星星点点的烧伤痕迹在他白净的肌肤上肆虐,看上去也确实只比她好上那么一丁点罢了。 “起来。”他走到她面前,沉声道。 陈月歆道,“不起来。” 他在她旁边坐下,垂着一双星眸,轻声道,“好痛。” “我也痛。”她别过脸去,不想理他。 “出去就不痛了,”瞿星言劝说道,“这里空间灵力被人所控,所以伤口愈合的也会很慢……” “我不出去。”她打断道。 他抬起头,看着天空中的银河星光,自言自语道,“我看见你躺在棺材里的时候,你知道是什么感觉吗?当年眼见元尊入轮回,我难受极了。” “可是都没有看见你躺在那难受。” 他是很敬仰、尊重九天玄女的。 陈月歆瘪了瘪嘴,整个人都侧过身去,抬手捂住了耳朵,撒泼道,“我不听我不听,你就是个骗子,大骗子!!” “我没骗你,”瞿星言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他继续道,“是真的,张霏霏都哭了,她以为你死了,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把张霏霏当自家亲妹妹似的,最见不得她哭,一听这话,陈月歆心头气早去了大半,只是还不肯松口,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瞿星言趁热打铁,接着道,“阴棺里你身着红衣,使阴阳棺成大凶极恶阵法,此法不破,你我永远困于混沌不说,就连汪文迪和张霏霏也会永远无法走出阴阳路,死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你我同为四圣,如此下场,你就开心了?” “而且……此事真的是你误会,张霏霏她并不完全知情,只是听汪文迪说,我是来帮忙的,所以才对我的出现见怪不怪。 “至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应该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我说过我从不说谎,就绝不会说谎,只是有些事,你知晓了于大计无益,因此没有告知你而已。” 陈月歆猛地坐起身来,与之平视,气愤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从藤原中吕的墓中出去之后。”他拉回视线,将目光定在她脸上,给出了具体的时间。 “妈的。”她骂了一句。 他专注的看着她,用自己的眼睛告诉她,他说的都是真的。 很认真很认真,什么计划、什么两全之法、一切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不如要救她更重要。 瞿星言忽然抓住了她的手,缕缕青光顺着淌进她的各处伤口,轻柔而不容抗拒。 她看见他漆黑的眸子里的星光,星光晃动出波澜,她感受到他冰凉的手指,和他的面色一样冷,却不冻人,反而很是动人。 瞿星言道,“我们一起走。” 陈月歆在他的声音之后蓦然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她想一定是自己的伤势复原了,心脏才发出如此这般有力的跳动,一定是的。 她辩驳道,“谁要跟你一起走?” 欲抽出的手被他强拉住,他笃定道,“你,你要跟我一起走。” “哎呀知、知道了……走、走就是了,整得这么肉麻干什么……”陈月歆移开视线,一边结巴答话一边借他的力同他一块站了起来。 瞿星言挑了挑眉,带她飞出了地上的大坑,故意问道,“哪里肉麻?” “……” “你脑补什么呢?” “……” 陈月歆还没想好怎么怼他,却被人一个用力,丢进了路边清澈的溪流里。 “你干嘛!!”她大叫道。 他落到岸边,用手舀起一捧水糊在了她脸上,跟着帮她细心的擦拭起来,道,“你脸上全是灰,好脏,洗洗,我有洁癖。” “妈的。”陈月歆暗自咬牙,又骂了一句。 她眼中精光一闪,突然扣住他的手腕,将人用力一拉,瞿星言自然未曾防范,一个趔趄同她一起跌在了水里,又听她哈哈大笑,得意道,“你也洗洗,我也有洁癖。” 瞿星言没同她计较,笑着擦去了自己衣服上的污泥和嘴边的血渍。 两人整理了一番,方才激烈打斗的痕迹已很难再找到,瞿星言亦趁着这时间,同她说明了墓中所发生之事。 陈月歆跳出水外,问道,“按你所说,我们现在不就可以离开阴阳棺了?” 瞿星言跟在她身侧,答道,“我进入此处本就是为了把你叫醒的,按理来说,你一醒来,我们就可以直接出去,但眼下来看,这阵法并没有被破。” “藤原中吕在这里面还留了一道护法。” 他话音刚落,一道黑光便快速接近。 这黑光更像是黑幕,好似从世界边缘而来,席卷了一切,将所到之处重新化为混沌。 两人交换了眼色,立即飞身而起,在黑幕之前抵达了瞿星言醒来的那棵大树前,背后原本被火焰肆虐的世界变作虚无,一切恢复到和他刚刚进入此处时一样的情景。 整个天地中又只剩下了这间庙宇。 庙宇上方的匾额金光四溢,那名字逐渐清晰起来,等到金光散去,上面便刻着三个大字—— ‘常寿院’。 瞿星言眯了眯眼,道,“破阵关键就在此间。” “这是个什么庙?”陈月歆不明所以,问道。 “常寿院,当年日本第七十代后冷泉天皇的皇后出家的地方,”瞿星言领着她踏上了台阶,颇有走在登神阶梯上的韵味,道,“皇后之名,曰‘藤原欢子’。” “她和藤原中吕有关系?” “不知道,但她和藤原得子有关系。” “什么关系?” “藤原欢子去世那年,发生了两件事。” 瞿星言细细讲述,道,“第一,常寿院因闹鬼被封,第二,第七十四代鸟羽天皇即位,而鸟羽天皇后来的皇后,就是安倍所指,玉藻前附身的藤原得子。” 陈月歆暗自记下,吐槽道,“藤原家的女儿个顶个的这么厉害?” “不是藤原家的女儿厉害,是藤原家厉害,自第六十代天皇起,皇后全是藤原氏的女儿。” 瞿星言顺势猜测道,“我之前在这里遇见的十有八九就是藤原欢子,藤原中吕借她的执念,留在了此处作阵法加持。” “她的执念是什么?” “藤原欢子是藤原家宗脉嫡女,她被送进宫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当皇后,然后生下皇子,藤原家就能继续捧外孙为下一任天皇,但是她失败了。” 两人已站到了大门口。 “她虽然当了皇后,但……她没有孩子。” 没有孩子就意味着没有未来,所以没多久,藤原家就选了她的表妹进宫,她皇后之名虽存实亡,她表妹生下皇子后,她因为内心怨恨,始终不肯让出皇后之位,直至皇子即位,须奉她为皇太后,她才落发出家,居于常寿院。 无论如何,藤原家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网手机版 第三百章 最恨的人 啪! 一道干脆的声音落下,原本辉煌的灯火骤然熄灭,寺庙及周围皆陷入了昏暗中,唯有长阶上还等距亮着石灯,其余的一切都沉寂下去。 敞开的大门恍若在静候猎物的光临。 “还有一点我想不明白。”进去之前,瞿星言望了一眼仍旧迷人的星空,如是道。 陈月歆与他对视,问道,“哪一点?” “常寿院是她出家的寺庙,属于皇家寺庙,无论是规模还是里面的待遇,应该都很好……这样的寺庙,怎么会与‘战火’二字扯上关系?” 而且还是那般严重的内忧外患,即便藤原欢子沦为了宫斗、家族政治的牺牲品,她该怨恨的也是腐朽的家族掌权者和弄人的命运,怎么会一口一句天下与女人? 她这辈子都在宫中生活,何曾亲身领略过战火? 陈月歆没来得及思考,就见那大门发出‘咯吱’的声音,竟缓缓的合拢起来,她连忙叫道,“进还是不进?快点!” “进!!” 瞿星言一锤定音,两人瞬间闪身,在门合上之前冲了进去。 门内的景象大不相同,在层层帷幕之后,有一正在燃着的香炉,散发出令人神安气宁的幽香。 “客人,请。” 陈月歆着实被这突兀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阴沉的微光下,面前不过一米处不知何时忽然出现了两个站立的女人,两人都是侍女打扮,身上无多余的饰物,很是淡雅朴素。 她们的声音轻飘飘的,好像没有重量一样。 瞿星言凑近她耳畔,低声叮嘱,“镇定点,见机行事。” 点了点头,陈月歆紧跟在他身边,朝俩侍女指出的方向走了过去。 经过这两个侍女旁侧的时候,陈月歆才发现,她们竟然是两张纸片!! 只有薄薄的一层纸张的厚度!! 她咽了口口水,不禁感到脊背发凉,主动挨近了瞿星言一分。 “怕了?”他低声道。 “谁怕了?我这不是担心你害怕吗?”陈月歆翻了个白眼,催促道,“平常没见你那么多话,快走!” 这路说来奇怪,明明看上去近在咫尺,但愣是走了足有十分钟,那幽香的味道越来越近,却也让人感觉越来越冷。 眼前的景象再度豁然变化。 只见那香炉后方便是一张奢华的阔床,珍珠幕帘前头还有一方绡宝罗帐,上头绣着金丝奇花,反射着淡光,煞是好看。 床前摆了一张方桌,二者当间跪坐着一个女人。 正是瞿星言此前见过的那个,陈月歆这回睁大了双眼,上下看了好几遍,才确定这是一个‘有厚度’的人体。 女人身上的服饰也变了,繁杂非常,但总体来说的确是大和皇室服饰,周身的气息既沉静又锋利,沉静是因为久居佛经香火之中,锋利乃是与生俱来、天性如此。 除了这些之外,陈月歆还看出了一丝高处不胜寒的味道。 “坐,”女人开口,一举一动都优雅非常,“喝茶。” 两个蒲团随她的话音而动,飞到了桌子的另一边,两人交换了眼色,上前左右坐了下来,默契的都没有喝茶。 不管有毒与否,他们也本来就不是来喝茶的。 “我就是藤原欢子。”她简单而直接的自我介绍,一点也不介意对面两人并不喝她的茶。 没等两人发问,她就继续道,“想从这里出去?我给你们个机会。” “这阵的阵眼……就在我最恨的人身上,杀了那个人,你们就成功了,但是机会只有一次,在这里面会遇到什么,我也保不准……而且如果你们选错了要杀的人、杀错了人的话,阵眼就会永远隐匿起来。” 瞿星言反问道,“我们能相信你说的话?” “相不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没得选,”藤原欢子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喝茶,平静道,“因为这里的规则是我定的。” 她才说完,那香炉里的烟幕就越来越浓厚,直到铺满整个视线。 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人又站在了常寿院的门口。 “怎么办?”陈月歆道。 在这里面来硬的肯定是行不通了,瞿星言稍加思索,“先按她说的做吧。” 说话间,两人注意到寺庙的门口竟然还多了几个巡守的守卫,而远方也重新出现了不一样的景象。 新的世界。 没有战火,街道和各式各样的建筑、来来往往的人群和悦耳的叫卖声,眼尖一点甚至能看见街边的一家面馆,此时正有几个客人在不亦乐乎的吃拉面。 瞿星言皱了皱眉,“奇了怪了。” 陈月歆心底也察觉了一丝不对劲,将眼神望向了他。 他摇了摇头,也说不出到底哪里奇怪,决断道,“先过去看看吧。” 一边走,她一边问道,“藤原欢子最恨的人,会是谁呢?” “第一,藤原家的长辈,决定选她入宫的人,这个人直接毁了她的一生,甚至在她无子嗣后,又立马选了她的表妹替代她。” 瞿星言捏着下巴,分析道,“第二,她的表妹,也是她嫉恨的源头,虽然也是个工具人,但的确夺走了她的一切。” “二选一?” “暂且是这两个。” 说话间,两人走进了那家几乎满座的面馆。 正巧,还有一张空余的桌子,两人正欲坐下,在这人群密集之处打探些有用的消息。 与他们前后脚的,又进来三个人。 这三个人个个都拿着武器,气势就压了别人一大截,脸上更是凶神恶煞,像三个土匪头子似的。 瞿星言听见人群里有人压低了声音说道,“藤原家的鹰犬,真晦气,赶紧走吧!” 此言一出,原本还在吃面的人都纷纷咬断了嘴巴里的面条,接二连三的起身,把钱留在了桌面上便都匆匆离开了馆子。 转眼间,偌大的面馆里只剩下了瞿星言这一桌。 那三人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找茬,别的空位不坐,直冲两人的桌子来了。 带头的那个是个利落的寸头,个子没有后面两人高,眼神却是最凶的,他脸上还有一道狰狞的疤痕,显得杀意更甚。 后面左边那个是个魁梧的胖子,身姿就非常醒目了,足有两个熊巍那么宽。 右边的存在感不高,头发略长,面无表情。 “我说你们俩是什么牛马……”胖子率先开口,摆明了要两人让开位置。 陈月歆瞟了他一眼,径直打断,“这么多空位,你瞎吗?” “嘿,小爷我今天非要坐这儿,敢跟咱们抢位置,也不打听打听我们什么来头,我看你俩是活腻歪了……” 胖子说着,眼见两人完全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一面说着一面就扬起了沙包一样大的拳头砸了下去。 可惜在空中就被瞿星言轻松的挡下,瞿星言手腕转而用力,把胖子丢出去几米远。 胖子从一堆散架的桌椅板凳中爬起身来,转手抽出了自己的武器,朝端坐不动的瞿星言劈了过来。 那是一把不同寻常的大刀,刀身上就有许多倒刺。 不必瞿星言出手,陈月歆就以流火扇射出一道火光,再次抵消了他的进攻。 胖子咬牙稳住身形,双手一甩,这刀的刀柄突然伸长,如蛇刺了过来。 陈月歆一晃已经消失不见,眨眼间她就越过这锋利的刀刃径直接近了这胖子,她的速度快的在人意料之外,正要对胖子动手,那带头的却忽然将胖子手里的刀推了回来,帮了他一把。 这刀刀身上本就有倒刺,于近身作战是十分有利的。 胖子见老大出手帮忙,得意道,“这回看你怎么嚣张!” 哪想陈月歆也不是一般人,身上火焰骤起,将刀上的利刺直接融化,回身摁住了胖子抓刀的手腕,正对他面门就吹出了一道烈焰。 烈焰把人撕开后扩散,这拉面店霎时被毁于一瞬,胖子两个同伴连忙跳出了火焰席卷的范围。 街上空无一人,双方两两对峙。 领头的那个见自己的同伴烧得连尸骨都不剩了,皱眉威胁道,“你们到底是谁?招惹藤原家的人……” “要打就打,哪那么多废话?藤原家?你就是皇帝来了,我也照样烧!”陈月歆高声喊道。 她一说完,对方皆抽出了自己的武器攻了过来。 带头的那个使的是一把长刀,另一个中发的则是一把三叉戟。 瞿星言纵身跃起,在脚下留下一道烟尘,迎着长刀径直而上。 他手里握着金轮,勾住对方的长刀,扬起拳头给对方脸上来了一拳,但很可惜,没打中。 这人似乎有点本事,不知念了个什么咒语,竟瞬间闪身避开了这攻击。 天空中星幕逐渐被掩盖,乌云密布,刹那之间,就从瞿星言头顶劈下来一道嘶鸣着的雷电。 他手里射出青光,吞噬了这道雷电,转瞬携带着雷电轰然落地,把电射向了使长刀那人。 然他这也只是虚晃一招,在雷电之后他便迅速的瞬步接近了对方,金轮压制长刀,口中念咒,周围的空气里应声出现无数冰刺,齐齐扎进了人的身体里,把人戳成了个马蜂窝。 可谓是一招毙命了。 。网手机版 第三百零一章 起雾 不过片刻的时间,三个大活人就只剩下了一个。 他能不慌吗? 答案是不能。 仅存的那人只感觉脚下步子好似灌了铅一样重,原本气势汹汹的他转而变成了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羔羊,他哆嗦着望向瞿星言,一会又把三叉戟对准陈月歆,显然是已经自乱了阵脚。 好半天,他才挥舞着武器胡乱的刺过来,嘴里大叫,“去死!去死!” 在他冲过来的时候,瞿星言注意到,有一道紫光注入了他的身体。 陈月歆同样也注意到了对方不加抑制的气息,眼见这冲过来的人整个身体都燃起闪电,好像他自己就化成了一道雷电,又全数合在了那把三叉戟上。 接着,他周身涌出无数道分割的闪电,嘶鸣着、叫嚣着冲瞿星言射了过来。 若是寻常人,定然要被这样的攻势电死。 由于方才略有分心,加上这雷电的数量实在太多,瞿星言便选择了正面迎击,雷电瞬然攀附上他全身,然后刹那释放了更强百倍的电量,那亮度过于扎眼,令陈月歆都不由自主的抬手挡了挡眼睛。 数秒过后,雷电又化作利刃,进行二次攻击。 那拿着三叉戟的人从雷电中落地,见此情景便疯狂的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是我赢了……我赢了!” 雷电散去后,瞿星言周身炸开一道银光,他毫发无损的出现在原地。 那人的笑容僵在脸上,索性丢掉了手里的武器,脸上的表情越发扭曲起来,他大叫道,“怪物,你是怪物!!到处都是怪物,藤原家也有怪物!怪物!哈哈、哈哈……怪物会把所有人都吃了!哈哈……!!” 他一边叫着一边转了个方向,自己冲向了街边的一堵墙,脑袋狠狠的撞在了上面。 血花四溅,陈月歆看得是瞠目结舌。 瞿星言倒是面不改色,只是微微拧起了眉头,走到她身边,道,“那股气息消失了。” 稍加感知,陈月歆也收回了目光,点头道,“是感觉不到了,他刚刚说藤原家也有怪物,是什么意思?” “普通人见到怪物,不就是他那反应?”瞿星言答道,语气一如既往的淡定,“而且藤原家深谙阴阳之道,又跟诸多阴阳师有来往,有怪物一点也不奇怪……只是他们在世人眼中,不曾有过这一面而已。” “有道理,”陈月歆若有所思的应话,吐槽道,“不过这人倒是胆子大,刚刚他要是逃跑的话,咱俩也不会追他,说不定还能活,没想到他自己杀上来了。” 瞿星言领着她沿着街道往深处走,却否定了她的话,道,“你错了,他那不叫胆子大,他那是害怕。” “害怕还冲上来啊?” “恐惧到极致就是愤怒。” 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他漠然道,“简单来说,一个人害怕,他会想办法远离自己害怕的事物,如果害怕到头了,害怕到极点了,他反而会暴躁起来,抱着一种鱼死网破的心态。” “即从‘你不要过来’变成‘你他妈杀了我得了’。” 他一本正经的讲道理逗笑了陈月歆,她捧腹大笑但又连连点头,“有道理,我现在才发现你说话这么有道理。” 瞿星言瞥了她一眼,以一种看傻子的眼神。 人类的情感是很复杂的,他们往往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转折出意想不到的行为,他入世观察人类很多年了,但仍然没有找到他们的规律,反而是在陈月歆身上看见了越来越多‘人类’的成分。 这对于天神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陈月歆笑了一阵,忽的又严肃起来,顿住了脚下的步子,拉住了他的手腕,眯眼道,“我们这是走哪儿来了?” 瞿星言这才收回打量她的眼神,注意到周围不仅是人越来越少了,而且景象都越来越不清晰了。 起雾了。 而且是厚重的大雾,身处这般大雾之中,他发觉自己的感知力下降了好几个度。 “小心点。”他立马提高了警觉,与陈月歆背靠背,戒备的注视着周围。 有一道飘渺的声音透过雾气从四面八方传来—— “市井闹事,欺我府中之人,真是好大的胆子,你们可知,当今天下,即便是天皇陛下,也要让吾族三分!” 男人的声音中气十足,不知是不是这大雾的原因,他的气息非常微弱,难以辨认方向,但却能让人感到一股十足的压迫感,就和方才出手帮那三人的气息一样。 陈月歆声势颇锐的吼了回去,“你是什么人?本座面前装神弄鬼,还不速速现身,少吃苦头!” “放肆!” 与他粗狂的声音一落,周围的雾气忽然迅速的落幕,恍若退潮一般,但四周的景象却完全变了,没有坊市、没有被毁坏的面馆,有的是一望无际的平原。 不过并不是草木的平原,而是大面积的冰。 就连两人脚底下踩的,都是厚实的、能映照出两人完整清晰面容的透彻冰路。 木屐踏冰发出咯吱的声音在一边响起,男人的身影陡然出现,他面容肃穆,气宇非凡,鬓边略有几缕银发。 “我乃藤原家家主,杀你们二人便如踩死蝼蚁一般,何须装神弄鬼?” 他腰间有一块玉牌,像是极其珍贵之物。 瞿星言看见上头的字,一语道出面前人的名讳,“原来是藤原教通,你手底下的人横行霸道、死有余辜,你怎么不分黑白,怪起我们来了?” 说着,他又附耳到陈月歆身边,低声点明,“他就是藤原欢子的爹。” 陈月歆眼中微动,这不正好送上门来了。 还没动手,就听这男人鼻子里发出一声重重的冷哼,不可一世道,“黑白?笑话,何为黑,何为白,也是我说了算!” “哈哈,你这老头原来也是个不讲理的,”陈月歆嘲讽笑道,“难怪,上梁不正下梁歪!!” 藤原教通定定的看着陈月歆,那眼神里没有生气,没有愤怒,有的是不屑和居高临下,还有一点……冰冷。 那冰冷令人感觉非常不舒服,好像在看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死人一样。 他转而与瞿星言说话,嘴边勾出一个诡异的弧度,道,“这里到底不是你们的世界,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送你出去,如何?” 瞿星言冷声道,“哦?” “她很快就要与阴棺融为一体,你若执意要带她一起行动,必定失败,不如现在放弃,自己脱身离去,不好吗?” 他的声音听起来怪异极了,好像不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声音,反而像是藤原欢子的语气,“何况你在这里的时间越长,消耗就会越大,哪怕找到了出口,你还能打开出口带走她吗?” 陈月歆不悦道,“喂喂,我可不是个摆设啊!” 藤原教通甚至连看都懒得再看她,只是笑道,“自从你心防被破,落进阴阳棺中时,你的力量在此处就不可能威胁到我,还不明白吗?你拖累了他啊。” “你竟敢小看本座……!” 她话音未落,大约是藤原教通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一瞬间,脚底的冰层顺着她的身体飞速爬了上去,把她整个困在了冰块中。 里头还有一丝萦绕的红色,但那不是陈月歆的红,是死亡的红。 这也正是为什么瞿星言几人看见的她,是身着红衣的原因,正如藤原教通所说,她早身陷阵法中,却不自知了。 陈月歆一时语噎,她还是能动的,但打不破这看上去一点也不厚的冰层。 她望向冷静的瞿星言,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瞿星言手中化出了自己的武器,答道,“我是知道你已经中了圈套,我也知道在这里面我的力量会比平常成数十倍乃至数百倍、数千倍的消耗,但那又怎么样?” 陈月歆默然跌坐在地,她看了看自己灼热的双手,不久前,她还用这双手上足以杀死人的热度与他拼力一战……其中他又消耗了多少? 这样的自己,真的值得被救吗? 他递给她一个坚定的眼神,沉沉道,“我更知道,我若不救你,我会后悔。” “不止是我,陈月歆,外面还有两个,不救你也会后悔的人。” 说罢,他已然闪身灵活刺了出去,手中金轮径直将藤原教通拦腰切开,以行动做出了回答。 一阵白烟散去,藤原教通的身形又完好无损的化在另一边,好像瞿星言的攻击对他无效似的。 瞿星言皱了皱眉,再使出一招,而又是同样的结果。 他心中肯定,眼前出现的不过是个虚影,或许早在起雾的时候,眼前的一切就已经是假象了。 做了个深呼吸,他身上迅速覆盖上一层青色,青色夹杂着金光向四周发散,跟着他闭上了眼睛,低声念道,“以阴为精,以阳为形,行止气存,万物化生……” 藤原教通自然不会坐视不理,见他停下便趁势攻了过来。 悬在瞿星言身边的金轮迎敌而上,但仍旧从对方的身体里穿了过去,没能造成伤害。 。网手机版 第三百零二章 重伤 就在藤原教通的掌刃要刺穿瞿星言喉管的时候,瞿星言忽然猛地睁开了双眼,双手凝满了青光,陡然迎着对方利落而上! 藤原教通丝毫没有闪躲的打算,这也更印证了他是个虚影的猜想,攻击既然无效,当然没必要浪费精力避开。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瞿星言看似是在于虚影做争斗,实际上早将他看穿。 手中的青光连带整个人都从虚影的身体里穿透过去,随后一跃而起,自高空一个猛子刺向了不远处的冰层,随着他手上的用力,青光割裂冰块,他瞬间落进了解冻的水中。 砰!! 显然是他和另外的东西撞上发出的巨响。 这一声巨响拉回了陈月歆飘远的思绪,她只得接受自己如今什么都做不了的事实,视线紧紧盯着瞿星言所在,一刻也不敢移开。 与此同时,藤原教通的虚影刹那化作烟雾消散。 紧接着,青色从里头又重新跳了出来,落到陈月歆身边,但神色却不轻松。 脚底剧烈的颤动起来,自那被瞿星言破开的裂口里射出无数四散的白雾,然后统统被一道更强的紫光集合于一处。 白烟散去,真正的藤原教通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他昂了昂头,高傲而自负的望向瞿星言,嗤笑道,“好小子,竟震出了我的真身。” 除此之外,他手里还抱着一个盒子,那样式很是精巧,不知里面装了些什么。 瞿星言觉得这盒子有点眼熟,但他还来不及细想,对方就立即发起了新一轮的攻势。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藤原教通手里的盒子不见了。 下一秒,对方的拳头已经到了自己的跟前。 他反应迅速,将力量集中于小臂,抬手抵挡,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撞退了好几米。 稳住身形,瞿星言跃身跳起,金轮冲他面门而去,藤原教通偏身闪过,又是一记猛烈利落的鞭腿袭来,其上与周边刹那附着无数雷电,一同扫了过来。 瞿星言正欲招架,那木盒子却陡然出现在了自己下方,一阵劲风挟带冰刺逼来,他无处下落,身处两招夹击之间,只得挥出金轮,双手交叉,将身体蜷缩,青光忽现,做出了防御姿态。 轰!! 金轮上的金光浇灭了盒子中射出的冰刺,但藤原教通的鞭腿却实打实击中了瞿星言,只听一声短促的响音,他被这招轰出了数十米远,摔在地上时甚至撞碎了几处冰做的巨石。 碎冰渣子夹杂着电光四处飞溅,他整个身体都被这后劲镶在了冰层里。 “咳咳……” 不远处的陈月歆把这一切看的清清楚楚,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直到看见他从坑底爬出,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瞿星言感觉自己浑身的筋肉皮骨都大动干戈、五脏六腑都被这一击搅乱一般,他不着痕迹的擦去嘴边的血迹,伸手接住了飞回来的金轮,他眼中没有痛苦,仍在认真考虑如何快速打败眼前的人。 藤原教通脸上得意洋洋,道,“年轻人,这样就不行了?” 他这一脚他自己知道有多重,见瞿星言半天没爬起来,他自然跟着火上浇油,嘲讽起来。 瞿星言不接他的话,又将银轮一并化出,抬手之间射出三道青光,自己随后冲了过去。 他的黑发在风中吹的非常凌乱,陈月歆不禁心想,如果两人中真的只有一个能出去的话,她其实是愿意让他活着出去的。 无论面对什么事情,他总是有条不紊、从容不迫,像他这样的人,远比自己更有价值,也更能做出正确的决断,不管是辅佐还是领导,想来他都不会觉得难吧。 陈月歆觉得有点难受,刚才的愤怒早不见了踪影,她感觉自己鼻子有点酸。 却见三道青光缠住了藤原教通,银光注入冰层里,极短的时间,那冰顺着青光而上,竟冻住了他的双脚。 他眼神一狠,盒子瞬间回到了他手中,嘶鸣的雷电刹那盈满覆盖了他全身,震碎了冰块,抵住了银光,霎时间电闪雷鸣,那白光刺目闪烁,几乎要把整个天幕都照亮。 “结束了,小子!!” 藤原教通大吼一声,其中一道闪电如同世上最锋利的矛,带着他倏忽刺出,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宛如一个闪电团一般,不可抵挡的撞向了瞿星言。 这一招的强大程度可见一斑,他手的形状都已经无法看清,只能感觉到这道雷电锋利到连空气都给割开了。 陈月歆瞪大了眼睛,“快躲开啊!!” 是的,瞿星言没躲。 耀眼的青光也是转瞬就包裹了他全身,将他尽力保护起来,而他手里的金轮突然化作了一道利落的金光,略偏了轨道,转向刺去了藤原教通牢牢抓着的盒子。 双方之间的能量屏障越来越大,到极点之时便径直炸裂。 向四周发散的冲击波更是锐不可当。 歘! 陈月歆还没反应过来,困住自己的冰牢就被这道冲击波撞碎了。 再一看,瞿星言手里的金光锁住了藤原教通怀里的盒子。 而藤原教通射出的那道极其锋利的雷电,则刺进了瞿星言的腹部。 啪嗒。 粘稠的血滴顺着瞿星言的嘴角滴在了地上。 盒子在金光中剧烈的颤动起来,藤原教通满面怒色,比地狱中爬出来的修罗恶鬼还要吓人,他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在瞿星言腹部裂开的伤口上不断的施力。 “你输了。”瞿星言不为所动,冷笑说道,就是要把那盒子粉碎。 噗呲! 可惜的是,在他还没有笑完的时候,雷电所成的矛贯穿了他的血肉,一道亮眼的雷光射透了他的腹部,轰的一声在后面的冰层上留下一道狰狞的痕迹。 他一愣,痛感终于清晰起来。 “瞿星言!!” 陈月歆红了眼,飞速扑了过来。 藤原教通无暇顾及,挨了流火扇一招,连同盒子一块摔在了地上。 她扶住失力的瞿星言,着急道,“你怎么样?!” 他转了转眼珠子,望向那断了两角又遍布裂痕的盒子,示意陈月歆不要管自己,去给那盒子补刀。 “啊——!!” 耳边传来藤原教通痛苦的哀嚎,只见盒子中喷薄出一层紫气,将他整个人腐蚀后拖进了盒子里,随后紫光明灭之间,盒子又射出一道黑色的闪电。 陈月歆吹出紫炎与之抵消,再看时,盒子已不见了踪迹。 瞿星言靠在她怀里,看着她,以尽可能清醒的语气道,“……好痛。” “你别救我了好不好,你走吧,这里……”她紧紧握着他的手,也看着他的脸,她真的不敢去看那个恐怖的伤口,她知道那个伤很难愈合。 “你真扫兴……”他一面调息自己的灵力,一面道,“这点小伤……又、又不是……好不了,我还没死呢……你就又说放弃的话。” 陈月歆突然大叫,“死了就晚了!!” 啪嗒。 这回是她的眼泪砸在了他的脸上。 “……哭什么。” 他轻声道,跟着抬起手来,手指因为极剧烈的疼痛而克制不住的颤抖,但仍旧非常努力而坚定地,一下又一下擦干净她脸上的泪珠,一遍又一遍的告诉她,“月歆,我不会死,我们都会出去的。” 陈月歆看他眉目之间都是凝霜冷冽英气,却因为这般的痛苦而如此狼狈,她心里埋怨起自己来,她看着他一丝血色也没有的嘴唇,掌心凝出温暖的灵力,希望能够帮助他愈合伤口,起码让他觉得不那么冷也是好的。 她第一次发觉这人的脊背如此笔挺,不似枝桠,纵有千斤冰雪,也压不折。 青龙的血是凉的,和自己的截然相反。 “是因为玄女吗?”她哽咽着,声音已经有些沙哑,她怕他没听清,又问了一遍,“是因为玄女的托付,你才这样执着于救我吗?” 瞿星言的眼里闪过一丝纯净的微光,好像有精灵在他眼中跳舞,又好像他眼中藏着草长莺飞、万物生长。 他以一种绝然的温柔答道,“白痴。” “元尊所托是一回事,我救你当然不全是因为这个,我不是说过了,不管发生什么,我势必救你,我也说过,你的命,我不可能任别人取走,我们二人同为四圣,同为星宿之主。” “自四圣有名,我就认定了,我与你,止必交颈,飞定双翔。” “还要我说几次,才够呢?” 大有‘君子死知己,提剑出燕京’的气势。 陈月歆哭的更凶了,好像受伤的那个不是瞿星言,而是自己。 她嚎啕大哭,从来没哭的这么痛快过。 一边哭一边吸鼻子,一边吸鼻子一边骂,“你才是白痴,你是白痴!明知道我这人最讨厌欠别人人情,你这样下次跟你切磋我都得让着你了我又要输了……呜呜呜……!” “我都不知道你哪来的勇气在这耍帅,耍什么帅嘛!你这伤还不知道多久才能好,更不知道怎么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你还说这些没头脑的话!” 瞿星言笑的吃力,反问道,“你想出去了?” “想!我可不想在这儿跟你打架啊!” 陈月歆抹了一把眼泪,大约是哭够了。 。网手机版 第三百零三章 同心结阵 随着她话音落下,四周的冰层逐渐消散,不过片刻,两人已置身常寿院台阶之下的那棵参天大树下了。 陈月歆揉了揉眼睛,疑惑道,“这是怎么回事?” 瞿星言身上的伤口此时愈合的速度也略快了一些,他费力的撑起身子,道,“阴阳棺中阵法千变万化,难下定论。” 他看着她湿润的睫毛,扯了扯嘴角道,“起码我现在已经成功了一半了。” “一半?什么一半?你知道要怎么出去?”陈月歆已停止了哭泣,见他费劲便也跟着挪了挪身体,垫在了他肩后,借力给他稳住身形。 瞿星言讲述道,“阴阳棺一法来历悠久,其有一言——‘一阴一阳,一夫一妻,前世今生,永不分离’,起初阴阳棺是用来夫妻分棺合葬的,后来演变为以此为基础的阵法,但换汤不换药,其中的关键仍旧没改。” “什么关键?” “同心。” 陈月歆把他扶了起来,摇头道,“我不明白。” “入阴阳棺一阵的活人,都会受到阵中阴力的侵蚀,如果二者其心有异,那么就会加剧阵中阴力,影响自己的心智和灵念、力量,导致心结难解,困死其中。” 瞿星言详细解释道,“二者须同心,想法一致,才能共抗阴力,这也是破阵的前提。”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她抱怨道。 “白痴,你总是问我为什么不早告诉你,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刚才能听得进我说的话吗?”他耐心问道。 “好了好了,这次是我的问题,”陈月歆摆了摆手,瞥了一眼他的伤口,道,“你的伤现在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他脸上也恢复了些许血色,看上去还有一丝虚弱。 “接下来怎么办?藤原教通刚才……算是被我们杀了吗?”陈月歆追问道。 瞿星言捏着下巴,推测道,“应该不算,他是被那个盒子回收了,那盒子是重点,我头前见藤原欢子的时候,她也一直抱着个盒子,开始的时候我没注意,不过刚才交手时……我感觉里头有一股很大的能量。” 陈月歆提及另一个怀疑的人选,“那我们现在要不要去找她的表妹?” “不必。” “为什么?” 他的笃定让她更有些摸不着头脑,道,“她不是说阵眼会出现在杀了她最恨的人之后吗?” 瞿星言领着她重新走到了常寿院的门口,如是道,“是,但她最恨的人,既不是把她送进宫去的父亲藤原教通,也不是替代了她地位的表妹。” 此时门口值守的巡卫退到了主屋一侧,守着一顶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金顶轿子,门内不过两米处,有一个身着正衣的人,他身后跟着许多侍卫宫女,队伍浩大,他的手里则拿着一道已经宣读完毕的卷轴,面对的是大殿所在的方向。 里面传来藤原欢子的声音,冷冽道,“黄粱梦醒,身侧仍有佳人作伴,无须惦记妾色衰之身,妾在此处,一盏青灯,一方木榻,足慰余生。” 陈月歆道,“他们这是在干嘛?” 瞿星言勾住她的手,带她跳到了屋顶上最高的位置,微风徐来,吹落绿叶。 人世皆攘攘,万千风景皆默然转瞬逝,相对唯顷刻。 两人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从常寿院中出来,与外面的金顶鸾轿会合,一同自台阶里去,汇入后方的黑暗之中,再也不曾出现过,颇有一丝凄凉的感觉。 常寿院的大门再度紧闭。 他感受着这阴寒的风,道,“那轿子里坐的是后冷泉天皇,也正是藤原欢子的夫君。” “藤原欢子与后冷泉天皇虽然没有子女,但他们依然十分恩爱,天皇也执意要封没有孩子的她为皇后,后来她被表妹取代地位后,因为自己的怨恨,一气之下搬进了寺庙里,这才是他们二人关系的转折。” “实际上,天皇曾经屈尊降贵,亲自来召过她一回,而如你所闻,藤原欢子拒绝了。” “所以,在这阵中,藤原欢子最恨的,是与她离心之人……也就是她的丈夫,后冷泉天皇。” 陈月歆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顺势道,“那照她的意思,我们岂不是要去把后冷泉天皇杀了才能破阵?” 瞿星言没回答这个问题,事实上,他到现在也没确定破阵的关键是不是在这个后冷泉天皇身上,他的一通分析虽然逻辑上无懈可击,也符合阴阳棺的摆阵之法,加之藤原欢子也是那般明示的,好像已经可以百分百确信了。 但他仍旧觉得不对劲,不对劲的不仅是藤原欢子和藤原教通都抱着的那个盒子,不对劲的还有他一直没想明白的那点—— 藤原欢子根本不需要躲避战火,她去常寿院也根本不是为了躲避战火,那她一开始为什么要提避战的事情呢? 无中生有? 不,不会,他相信,一切的东西,只要出现,就必定有其出现的意义。 难道是为了误导他? “你倒是给个话啊!”陈月歆脾气急,当即催了起来。 “跟我来。”瞿星言拿了主意,道。 两人回到那棵大树下,陈月歆望着沉思的他,问道,“又到这来干什么?” “你没发现吗?”他抬头望天,沉声道,“天亮了。” “天亮?天亮跟破阵有什么关系?”她不明所以道。 瞿星言脸色却比她轻松的多,“我刚进来的时候,发生了一件违背自然常理的事情。” “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蝉鸣。” 他将视线移向初升的太阳,欣赏着这离奇的昼夜交替,道,“但是,知了晚上是不叫的。” “说明这里头要么是昼夜颠倒,要么根本没有昼夜之分,属于永夜的范畴,而现在天亮了,就能说明,这死阵转活,有一线生机。” “把手给我。” 陈月歆眉毛飞起,警惕道,“干嘛?” 瞿星言直接答道,“结阵。” 末了还不忘多说一句,“你脑补什么呢?” “我日你奶奶。”她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的把两只手抬起,在他的示意下覆盖在了他的掌心上。 便见他敛了情绪,周边青光迭起,凝神念道,“掌星辰之力,可结同心之阵,灭万阴之法,青龙白虎,队仗纷纭,朱雀玄武,侍卫身形……临兵斗者,无所不退……风刀考身,万死不原,阵起!!” 陈月歆身上的红光也被调动起来,跃动于脚底亮起的阵法烙印中,两光交相辉映,煞是好看。 她跟着闭上了眼睛,干脆的选择了相信他。 而在阴阳棺的阵法之外。 随着瞿星言跳进另一副棺材中,洞中的生气又降低了几分,显得更加阴森寒凉起来。 张霏霏紧紧挨着汪文迪,保持身上的温度,她握着他的手,十指相扣。 “等月歆出来,咱们一定要好好跟她解释。” “你放心,月歆那家伙的性格咱们最清楚了,跟她说明白就好,她心思不坏,就是脾气急了点。”汪文迪应道。 洞内空气流通性并不好,在这样的环境中呆的越久,张霏霏感觉越累,眼皮越重,她强打起精神,逼迫自己以思考保持清醒,问道,“文迪,雪女后来的故事你知道吗……瞿先生没讲完就进去了。” “根据我看见的那幅画……我想雪女一家子约莫是没能逃出村民们的围攻吧,她的夫君也并非外出未归,大概率是死于村民之手了。” 张霏霏眼神暗了暗,轻叹了口气,转而问道,“那文迪,你是怎么胜过雪女的?” 看出了她眉目间的疲累,汪文迪搂住她,轻快的讲述道,“你是不知道,那雪女还变作你的模样,逼着我成亲呢!” 这般说话果令她兴致增加了不少,忙让他把后续讲来。 汪文迪细细描绘了一番,得意道,“不过我还是认出来了,她不是你。” “你怎么判断出来的?”张霏霏好奇道,“不是说看上去一模一样吗?” 他简短道,“穷奇所思,可赴千里。” “我曾经说过,你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如果连最独特的你都分辨不出来的话,那我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关于他为什么一下就能分辨出雪女假扮张霏霏的原因,他并未细说,除了十指连心之外,还有一个雪女自己犯下的错误。 即便他还从未见过张霏霏吃醋的样子,但他在看见她为棺材中的陈月歆倏然落泪的那一瞬间,他就明白了,就算她会吃醋,也绝不会把醋吃到陈月歆身上去。 她和陈月歆之间,已经是一种相互非常在意的关系了。 闻言,张霏霏脸上飞起一抹霞红,喃喃摩挲道,“穷奇所思,可赴千里……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话听起来可能有点难懂,不过它还有一个更简单的表达方式,非常简单,我保管你一听就懂。”汪文迪笑道。 “是什么?” “简而言之,我喜欢你。” 这大概是最直白的表述了,张霏霏脸上的红晕爬到了耳根子上。 她清了清嗓子,正欲回话,两人却同时注意到,陈月歆所躺棺材一角上摆的那根熄灭的蜡烛,竟突然又自己燃着了起来! 。网手机版 第三百零四章 四人齐心破此阵 未等两人靠近,火光中剥离出一缕清气,盘旋在两副棺材之上。 “文迪你看!”张霏霏站起了身,瞪大了眼睛,道,“月歆身上的红衣消失了!” 如她所说,原本身着红衣的陈月歆此刻已恢复了正常的模样,她上前搭了一会儿脉,失落道,“还是没有心跳,还是冷的……” 汪文迪把她的手拉回,拍了拍她的后背,拧着眉头看着那一缕散不去的清气。 稍加思索,他又道,“难道是……红衣褪,凶光散,黑气化清,阴阳结同心?” 他一抿嘴,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拉着张霏霏走到了棺材边的一处空地,示意她摊开掌心,“霏霏,你忍着点,可能会有点痛。” “好。”张霏霏依言照做,把白净的手心展开。 汪文迪指尖凝出一道金光,把火光中的清气引了过来,随后分别在自己和张霏霏的掌心划开了一道口子,又将二人的血气导入了清气里。 随后他与张霏霏面对面站立,一边控制那道清气一边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当谓同心,血灵结阵,阵起相连……朱雀玄武,驱邪缚魅,青龙白虎,应变无停……临兵斗者,天人合一!!” 跟着他口中的咒语,那道吸收了二者力量的清气以血为凭,骤然落在二人脚下,随后变化不断,画成了一个将二人拢在其中的阵法! 张霏霏眼中微惊,但还不等她先开口,脑海中就先响起了一个声音。 “汪文迪?我正传音于你,若能听见便速回话,这同心阵隔阴阳,坚持不了多久。” 是瞿星言的声音。 她抬眸望向对面的人,汪文迪显然脑子里和她一样出现了这道声音。 汪文迪没动嘴,以神念交流起来,“我已结阵,你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月歆没事。” 瞿星言简单说了,立即说起正事来,“阴阳棺还未破,关键点在一个盒子上,你们此前在墓里有没有见过类似的东西?” 说着,他又把那盒子的特征描述了一遍。 张霏霏的脑子快速运转起来,立马反应答道,“之前那记录九尾狐的故事的壁画上,最后那位高僧的身边,就有一个有藤原家标识的盒子!” 她的声音并不能透过法阵传给瞿星言,只得由汪文迪代为转达。 汪文迪重复了一遍她的话,接着补充道,“如果咱们说的是同一个盒子,那么那个盒子是那位高僧用来封印九尾狐妖魄的,也就是他想用那个盒子来封印杀生石,但是失败了,所以才不得不用自己毕生的灵力炸了杀生石。” 瞿星言一边消化他给出的信息,一边又问道,“藤原家没落于十一世纪左右,倭寇海战起于十三世纪,这二者之间你有没有什么能想到的关联?” 他一说完,脚底下的法阵便开始逐渐缥缈,变得有些忽明忽灭。 汪文迪心中一紧,也是火速在脑中寻找着这么多年来储存的知识。 终于,在法阵还保有一些光辉的时候,他连忙答话,“有一个看上去不那么重要的关联,藤原中吕……就是在一次海战中消失的,据说藤原家为了博取位高者的信赖,派了家族的大部分力量参加那次战争,然后兵败……” 话音未落,法阵就先失去了光辉。 一刹那,一阵阴风袭来,再度卷灭了蜡烛上的火光。 张霏霏手上的口子已经愈合,她又看了一眼陈月歆,几次想要开口从汪文迪那里得到一些安慰和鼓励的话,但她还是没有开口。 她深深的呼吸平复自己的心绪,内心则一遍一遍替那头的两人祈祷起来。 说回阴阳棺阵中。 眼看着脚底的光辉陨灭,耳边的声音也不复存在,陈月歆也是长长的叹了口气,“唉,这话没讲完,难道老天爷也觉得我差点运气?” “你运气够好了。” 瞿星言不客气的打断她,收了力做调息,一面答道,“有汪文迪这样的神队友,反应及时、结阵及时、交流及时,要换了别人,指不定连反应都反应不过来,你还指望场外求助?” 陈月歆哼了一声,嘴里却应道,“说的也是啦……” 她看着冥想回神的瞿星言,迫不及待的问道,“有主意了?” “有个想法,”他眼中似星沉寒江,语气沉着道,“这个阴阳棺的主阵人,不是藤原欢子,而是藤原中吕。” “她把两个故事重叠,混淆视听,实际上的掌控者,还是她。” 陈月歆尽量跟上他的思维,点头道,“这毕竟是藤原中吕的墓,她掌控一切很正常……” 瞿星言再将想法解释的通透了一些,“我的意思是,我们只读出了其中藤原欢子的故事,没有读到藤原中吕的故事,所以哪怕有指示,且按照指示去做,也不会成功,因为从一开始就是偏离主线的。” 正如他们走的那条阴阳路,从一开始,就是被雪女引到了错路上来了。 “那真正的主线是?” “‘正统衰微,外戚专权,军队割裂,天下大乱’,以及‘交易无规,海盗横行,大国之下,战火连绵’,问之‘家族兴衰,天下危亡,安能系于一妇人之手’。” 陈月歆翻了个白眼,“说点我能听懂的。” 瞿星言轻笑了一声,道,“第一句,指的是藤原家覆灭,但立马又有了别的、新的摄政者,而且其中藤原家一直在找机会,想要东山再起。” “第二句,指的是与别国的出海交易被海盗,其中的‘大国’,说的是咱们的大明王朝,意思就是当年绵延已久的倭寇之战了。” 她接着问道,“那第三句呢?” “汪文迪不是说了,藤原中吕参与过战争吗?”瞿星言捏了捏下巴,道,“我先给你说说,藤原中吕这个人吧。” 陈月歆正要点头,却突然变了脸色,低声道,“一会儿再说,有人过来了!” 出现在台阶上的,是仍一身素衣的藤原欢子,不一样的是,她这次没有抱着盒子。 瞿星言眯了眯眼,凑近陈月歆身边,笃定道,“汪文迪方才说,盒子是用来封存九尾狐妖魄的,也正是维持着阵中术法的关键所在,而且依藤原家那几个喽啰所言,极有可能是藤原家在饲养玉藻前,或者是双方达成了什么盟约。” “汪文迪就跟你说了两句话,你就能把事情捋得这么清楚?”她按下眼底的惊色,压着嗓子叹道。 没等他回话,藤原欢子就清了清嗓子,发出两声咳嗽,打断了他们的交流。 跟着又道,“我问你的问题,如今还是没有答案吗?” 瞿星言上前一步,挡在了陈月歆面前,冷声道,“其实你的心中已经有答案了,而且是外人无法改变的答案,对吧?藤原中吕。” 女人一愣,随即笑了,轻蔑道,“那看来你是不想出去了。” 随着她的言语,她身边蒸腾出一圈白色的雾气。 雾气消散后,她已然变了个模样。 她一改朴素之风,头上簪满了各色的首饰,垂下来的珠花随风摇曳,身上的衣服绣着大面积的樱花,衬得她皮肤更加水灵透澈,加上那一对勾人的狐狸眼,当真是款步姗姗,媚态如风。 “拆穿你的真面目,不过是破阵其中一步而已。”瞿星言镇定道。 “你认识我,也不过是知道藤原中吕的名字,对于藤原中吕的经历等等,你又知道多少呢?”她淡然笑着。 藤原中吕停在了离两人只有三米远的地方,紧接着,后头的常寿院被无尽的黑暗所吞噬,转眼之间,三人同在一方平台之上,除了身后可以倚靠的这一棵参天大树之外,只有望不到尽头的黑色。 她继续以一种无谓的态度道,“若要同我讲历史记载,我便只有‘俗不可耐’四个字送给你。” “所谓的历史,不过是胜者的舞台,堂而皇之的贬低、蹂躏败者,但这一切,人们不能说历史不公平,因为赢了,就该有赢家的待遇,输了,就要接受输家的惩罚,只不过……真相往往被这种公平所掩盖而已。” “抛开历史不谈,难道天下安危,就能被一个女人左右吗?” 瞿星言脸上冰雕似的表情雷打不动,冷哼一声道,“左不左右天下我不知道,但你藤原中吕确实给藤原家带去了毁灭性的打击,成为了藤原家走上最终末路的直接原因,这一点你无法否认吧?” 闻言,陈月歆偏生再补了一刀,道,“害,连自己的命都没活明白的人,怎么一心想着影响天下了?是不是脑子不太好使啊?” 藤原中吕投来锐利的眼光,反击道,“论脑子不好使,我如何能同你相比?若非你行事冲动,不过脑子,你们二人又何至于困在此地,寸步难行?” “你……!” “别跟她废话,动手!” 瞿星言方一说完,便骤然利落出手。 手中金轮穿透了藤原中吕的身体,却见她嘴边的弧度越来越大,得意道,“就算你找到了关键又如何?时间太长了,你输定了。” 语毕,她就消失在白光中,只留下了那狂妄自信的语气。 。网手机版 第三百零五章 阵眼所在 而随着她消失的,出现的是一排与人同高的镜子。 镜子平移挪动,形成一个圈,把两人包围了起来。 一道白光从其中利落射出,陈月歆防备不及,只得被迫闪躲,肩上被这白光带过,遭受一击,略有些吃痛,那白光又根本无法被捕捉,飞速的遁入了另一面镜子里。 静谧不过片刻,光芒又从镜中刺出,打向了瞿星言。 他灵活闪过,白光复又遁入另一面镜中,如此反复循环,两人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道利器就会射出,更不知道如何切断它。 陈月歆手中猛地变出流火扇,扇出数道烈焰,分别朝各个镜面扫去。 然而火焰刚一接触到镜面,就见镜面扭曲,不过眨眼的功夫,便把烈焰通通吸了进去,连一丝火星子都不剩下。 见状,瞿星言也皱了皱眉,手中立马射出金轮。 金轮同镜面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但镜子仍是纹丝不动。 他观察四周,不打算在这既没杀伤力,又无法强破的镜阵中浪费时间,转而冲陈月歆道,“你盯着点,我要摆阵,找出那盒子现在何处。” “没问题。”陈月歆果断应话。 她话音一落,瞿星言就放心的闭目凝神,脚底刹那浮现一个简易的八卦阵,他站在阵中,手中金光频现,嘴里念念有词。 陈月歆则专心致志的盯着所有的镜子。 下一秒,耳畔似乎传来了微弱的、流水的声音。 其中一面镜子里映照出一个越来越大的水球。 她甚至都能看见水球里液体的流动,那水球直到变化成有半个人那么大,便从镜子里缓缓飞了出来。 陈月歆不明这招数,捏紧了流火扇,欲见招拆招。 跟着,她在旁边的镜子里看见了又一个慢慢汇聚起来的、同样的水球。 砰!! 这头一个飞出来的水球陡然爆炸。 她这才发现,四处飞溅的液体根本不是水,而是滚烫的热油!! 陈月歆布下结界,护住两人,又见镜中出现这球的速度越来越快,爆炸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不一会儿,她所设下的结界,连同这镜阵的镜面、地面,就盖满了热度极高的油。 “什么鬼啊?”她撑着结界,感觉上头的温度不亚于自己的火焰,疑惑道,“她这是要干嘛?” 身后的瞿星言收了脚底寻物的阵法,眉头也皱的更紧了一分。 他解释道,“不出意外的话,这些热油马上就会爆炸,镜阵形成一个密闭空间,热油与空气中的水混在一起,变成大规模的水蒸气爆炸,再加上她法力加持,恐怕灼热程度能与你的力量相媲美,她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烧死我们。” 陈月歆惊道,“卧槽,好狠一女的!” 她转而看着不知在想些什么的瞿星言,着急道,“那咱们还不快走?” 他仍安心的呆在结界里,镇定道,“奇怪。” 陈月歆翻了个白眼,道,“别奇怪了,都这时候了,还有什么好奇怪的啊?” “之前与藤原教通交手的时候,我明明留了一道金光附着于盒子之上,怎么察觉不到了?” “什么?你的意思是盒子找不到了?!” 随着她的高声呼喊落下,一道明火不知从哪面镜中射出,倏尔落下。 嘭!!嗵!! 接连的爆炸声几乎响彻云霄,可谓是振聋发聩。 这片炸出绚烂火花、散开滚烫火海的爆炸持续了足足两分钟。 浓烟散去,在整个镜阵的最中央有一面清澈的青光闪动,好似最纯净、最耀眼的星辉。 原本陈月歆撑开的结界因其上已有无数的热油,而被炸得七零八落,但在那灼人的水蒸气要落到两人身上时,瞿星言布下了另一面全新的结界。 他的上衣因与敌方的力量对抗而被撕开,背上随着青色的增长,在两蝴蝶骨中间显出一条盘踞着整个脊柱的龙纹,龙口衔着一片绿叶,气势威严。 同陈月歆眉间的朱砂火焰一般,此乃是青龙的神印。 陈月歆一时望着那流畅的线条看呆了。 “你脑补什么呢?还不来帮忙?”瞿星言抿了抿嘴,斜了她一眼。 她愣愣的应了一声,“哦、哦,来了!” 随后,她亦凝力抬手,将一道两眼的红色注入这道屏障。 以至于烟尘散去,两人才能毫发无损。 陈月歆看着他额上密布的汗珠,自己也默默的喘了几口大气,心知在这阵法中,消耗的确有些过了,若再不出去,恐怕真要像藤原中吕所说,拖得时间太长,无力再抗了。 她视线微动,瞥见他左腹部那条狰狞的疤痕,心中微怔,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道,“这疤痕……怎么还没好?这都多久了?!” 不错,这道疤,是在信州的那个大雨夜,瞿星言打伤她的那个晚上,他告诉她的……‘一点小伤’。 也是在那个晚上,他还告诉她,那伤让他很痛,让他只想见到她。 离去时,他还说过什么一定会找到两全之法。 总而言之,这伤早在那个时候就有了,可是至今没有好。 他是青龙,若真是一点小伤,不可能到这个地步的。 瞿星言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侧身与她四目相对,拍了拍她的手,哄道,“不是答应过你,等出了藤原中吕的墓,就把一切都告诉你吗?乖,再等一等,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我可以不追根究底,但你现在总要告诉我这伤到底是谁造成的,否则……我只当你那是一句空话了。”陈月歆细看那道疤,就像往雪地里破了一杯脏水一样刺眼,她不肯再让步。 犹豫了一会儿,他才答道,“……高玉绳。” “又是这个老不死的家伙,”陈月歆气愤骂了起来,抓狂道,“那你还跟着他?!” 没等瞿星言回答,也没有给他详细回答的时间,只见那镜子里又开始汇聚方才那般的球体。 他按下暴躁的陈月歆,兀自道,“难怪藤原中吕刚才那样笃定地说我输定了。” “不输才怪,这么耗下去,肯定会被耗死的啊!”陈月歆跺脚道。 “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瞿星言来回看着几面镜子,思索道,“与时间无关,只要找到盒子并且加以毁坏,就能赢,她之所以能那么肯定,是因为她能保证盒子在一个我们绝对找不到的地方。” “哪怕我拼死在上面留了一道灵力,现如今也丝毫感觉不到的地方。” 陈月歆一面又要架起防御结界,一面问道,“到底是什么地方?” 他拦住她要结阵的架势,扯了扯嘴角,吐出两个陈月歆打死也想不到的字眼—— “阵外。” 陈月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好气道,“你脑子瓦特了吧?从古至今,哪有摆阵阵眼在阵法外的?你是傻逼吗?” 瞿星言不慌不忙、不以为然,反瞪了她一眼,随后指尖凝出青光,在空中画起她看不懂的符咒来,一边道,“虽然说是在阵外,但又不完全在阵外。” 她不耐烦道,“说人话。” 他简单解释道,“阴阳棺一阵,看似千变万化,你却忽略了基础。” “什么基础?” “当然是阴棺和阳棺。” “你的意思是……”陈月歆这会子总算反应了过来。 瞿星言面上有十成把握,黑发在滚烫的热气中轻扬,道,“相信汪文迪吧。” 陈月歆收了脾气,问道,“那我要做什么?” “以毒攻毒,以火灭火。” 说话间,他已画出了与镜子数目等同的符咒,将这些符咒一一飞近镜面,吩咐道,“爆炸的时候,借力打虎,用你的紫炎给高温水蒸气再加一道火。” 做完这些,他又凝力设下一道结界,这次的攻势绝对会比上一次更猛,何况还要朱雀以火灭火,说白了,他还真没把握能完全保护好两人。 但这是最后一招了。 “来了!!”他的声音被淹没在爆炸声中。 陈月歆猛地吸了一口气,在极其狂烈的爆炸中卷出一道铺天盖地、更加刺眼的紫炎。 那场面已经超出了言语能形容的震撼,非要说的话,只能用九天之上放烟花,射落无数星辰这等磅礴的说法来形容了。 紫炎被符咒吸引,携带着滚烫的温度化作数道,纷纷冲向了所有的镜面。 瞿星言一直盯着那些镜子,不多时,他就发现了一面扭曲的镜面,好像有什么要从里面飞出来了一样。 “呆在这。”他冷声冲陈月歆道。 说罢,化作一道青光,冲那面镜子直接闪身而去。 “你不要命了?!”陈月歆没抓住青色的尾巴。 而下一秒,她就看见那镜子里飞出来一道身影,排开了所有滚烫的雾气,但却径直撞上了扑过去的瞿星言。 青光将身边的水汽催化成一根根锋利的冰针,瞿星言身边的银轮一分为四,扣住人的四肢,他手中握住金轮,凌厉而干脆的击中了对方的心口。 那身影正是此前不见的藤原中吕,她撞碎了身后的镜子,飞出去数十米远。 周围的镜子全部应声消失。 紧接着,无数的冰针全部穿透了她。 。网手机版 第三百零六章 四人汇合 她暂且失去了行动的能力,但仍是带着那一缕笑,嘲讽道,“你们找不到阵眼,还是会输的……哈哈……” 陈月歆看见有一些不服气的水蒸气仍旧落在了瞿星言身上,把他白皙的皮肤烫伤,但青光不断涌现,死皮又一点点脱落下来,而保护着自己的这道屏障,却始终牢固,没有让一丝热气透进来。 直到周围空气中的温度又恢复正常,结界才褪了下去。 瞿星言手里金轮的锋刃已经抵在了她的脖子上,他以一种比她更加肯定的语气回话,道,“阵眼吗?我的朋友会将它碾碎的。” 闻言,藤原中吕的笑意消失了。 她眼色僵了僵,似乎是感受到了那锋刃上的寒凉。 铿!! 霎时间,她陡然拆下了发中的一根尖利长簪,挑开了瞿星言手里的金轮。 但这一个动作已经耗尽了她化在此阵中的灵力,眼见她身边冒出层层白烟包裹住她,自其中又射出无数迅猛的紫光。 “小心!” 陈月歆大叫出声,一个箭步纵身跃出,一把将瞿星言从那极其危险的范围中带了出来。 瞿星言伸手扣住她的后背,将她压在自己身上,而后另一只手凌厉而干脆的射出手中的金轮。 锋刃破开紫光,击中了挣扎的藤原中吕。 滋滋! 自她的身体里发出一阵阵皮开肉绽的声音。 两人跌在地上,陈月歆摔在他身上,美目怒视,掩藏着的还有一丝深深地担忧,“你知不知道刚才真的很危险,那样的温度恐怕连我都支撑不了多久,你就这么喜欢逞能?” “我知道,我只做有十成把握的事,”瞿星言依旧耐着性子沉声答道,“我若不出手,藤原中吕又会全身而退,我就没法顺势逼出阵眼,只是受一点小伤罢了。” “你可以告诉我,然后由我去做,我灵力属火,说不定根本用不着受伤就能……”陈月歆快言快语道。 他眉目间云开月明,伸出手指贴近她的唇边,打断道,“下次,下次一定告诉你。” 陈月歆一愣,声音渐弱,最后索性闭了嘴,她低了低视线,却正好瞥见他白皙如玉的脖颈和线条如雕琢般的锁骨。 她咽了口口水,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他这副皮囊,生的真好看。 她第一次发现这件事,之前从来没注意过,眼前的人形也是湛然若神的少年,可谓是一派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的气质,她的指尖甚至还能感觉到他的温度和心跳…… “你又脑补什么呢?”瞿星言蓦地出声,中止了她的遐思。 陈月歆连忙道,“没、没什么!” 她脸上的神情像偷糖吃被当场抓包的孩子,连忙别开了视线,但却掩藏不住面上的窘迫与局促,她作势要爬起身来,一面转移话题道,“藤原中吕怎么样了?我们接下来应该做什么?怎么出去?” 他借力半坐起身,然反手扣住了她的手,不让她完全起身离去,道,“接下来只需要相信汪文迪就行了,不信你自己看那。” 陈月歆眼下侧坐在他两腿中间,手又被他摁住,一时竟不知如何脱身,只得依他所言,将视线拉长,看到原是藤原中吕呆着的地方。 那里已经没有了藤原中吕的影子,取而代之的,只有一些燃烧过的痕迹。 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疑惑的目光复又投向了瞿星言。 “藤原中吕在这阵中的灵力已经用完,她必得回阵眼所在处,”他解释道,“如果快……只要五分钟,我们就能出去了。” 他立马将话题拉了回来,追问道,“你很奇怪,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刚刚到底在脑补什么?” “哎呀,我不是说了没什么嘛!”陈月歆根本不敢与他对视,她怕自己一不小心醉在那像明月一般的眼睛里。 他突然道,“原来你喜欢坦诚相对?” 她感觉周边的空气比刚才烧起来的时候还要更热,忙捂住了脸,大叫道,“什么坦诚相对?我是喜欢坦诚相对的关系,但不是赤身相对啊啊啊啊!!” “是吗?”他凑近她水灵灵、红扑扑的脸颊一分。 “是啊!!”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那下次再跟我说具体的吧。” 瞿星言气息微松,一下仿佛疲累非常,他轻轻的把下巴搁在她肩头,声音极轻,道,“好累,让我休息一下。” 陈月歆愕然,但愕然之后,猛然发觉自己心中有说不出的心疼。 她知道他伤的很重,新伤旧伤、灵力过度消耗,伤到从未在朱雀面前露出这般样子的他,如今却要靠着她休憩。 可是,他说出来的话仍旧是那般轻描淡写,宛若这些伤筋动骨的痛,分量就像是简单的没睡好一样。 他大可以喊痛,也大可以埋怨陈月歆,若非为了救她,他又怎么会到这个地步? 他没有,这是陈月歆心中最难受的地方,她讨厌欠人情,尤其对方还是她的冤家。 陈月歆沉默了,没有反驳他,没有推开他。 却说汪文迪那头。 时间一分一秒的在流逝,紧张感却与洞内的阴寒气息一样,却有增无减。 自方才瞿星言的声音消失后,已过去了半个小时。 张霏霏有时候很佩服这人的脑子,好像总能在绝境中找到一丝生机,与他青龙的身份象征完美契合。 她更佩服汪文迪,总能成为队友的生机。 “文迪,”她望着那一支岿然不动的蜡烛,问道,“结阵的时候,为什么我不能和瞿先生交流?” “这阵法只有结阵的人,能互相传音,你与月歆都只能听见我俩的对话,”汪文迪同她说明,神色平静道,“不过若没有你和月歆,这阵就结不起来,故而这阵叫阴阳同心阵,结阵双方,都要有一阴一阳才行。” 此名令张霏霏心间更加柔软一分,轻声道,“我自然相信我们几人是一条心。” 她拨了拨额前的碎发,转而又问道,“方才你说藤原家参与海战失败了,之后呢?” “之后就再难找到关于藤原家的记载了,而那次海战藤原家的领队,就是藤原中吕。”汪文迪摇了摇头,感叹道。 不等他细说此段,忽的,自两棺之间射出一道紫光,意欲冲破洞顶而去。 汪文迪眼疾手快,立即甩出两道金光,将那嚣张的紫色拦截下来,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方盒子! 盒子上还有一丝瞿星言的气息,且那盒子亦受到了极重的损伤,一角都是破裂的。 被他扣下后,盒子剧烈的晃动起来,但却挣不开那两道金光。 他凝神再看,便见两棺材上皆有一缕黑气与之相连,他心中立有定论,快速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洞中玄虚,有阴阳棺,八方威神,度人万千,斩妖缚邪,魔王束首,凶秽消散,道气长存……落剑,皆破!” 金光化作一把宝剑,直直朝那盒子刺了过去! 砰!! 盒子承受不住此般威压,径直炸裂开来,露出里面的东西。 又是一块石头。 不过一秒,石头一同消散在剑锋中。 随后金光漫天而落,铺在阴阳双棺上头,也铺在了躺在里面的人身上。 烛光再次亮起。 汪文迪双指并拢,贴于嘴前,眼中已有一丝欣喜,跟着念道,“天地玄黄,万法归一,收!!” 待到金光散去,先醒过来的自是精神头子更好的陈月歆。 她睁眼之时,映入眼帘的就是张霏霏温柔的视线。 她看见张霏霏眼眶含泪,想起瞿星言所说,一时间更有些愧疚,不知如何开口安慰。 “月歆……”倒是张霏霏哽咽开口,手早牵住了她的,一边擦眼泪一边道,“月歆你终于回来了,你的手终于热了……刚才真的吓死我了,月歆……” 她感受着一切真实的触感,从棺材中爬了出来,也没舍得松开张霏霏的手,不知所措道,“霏霏,对不起,是我不好……” 张霏霏没让她把道歉的话说完,就先抱住了她,道,“没关系,月歆。” 汪文迪也冲她点了点头,随后走到了瞿星言那边。 不多时,他也转醒过来,见到的便是汪文迪递过来的一只手。 他拉住这只手,借力从里头跳了出来,眼中略有一丝欣赏,道,“看样子你成功破了阵眼。” “那是自然,咱们这波算不算是‘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汪文迪笑道。 “算,”瞿星言不置可否,“这次你们俩功不可没。” 汪文迪注意到他有些苍白的脸色,低声问道,“你状态看上去不太好,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坦然答道,“在那边呆了太久,消耗过度,出去调养一下就行。” 那边陈月歆和张霏霏也互相安慰毕,走了过来,问道,“那接下来的路呢?” 瞿星言望向汪文迪,问道,“方才阵眼是如何出现的?” 汪文迪一点即通,抬头看向洞壁,随手甩了一道清光上去。 层层泥土剥落下来,从其上反射下一道紫色的光束。 踏进光束前,张霏霏打断了众人的脚步,她主动伸出手,道,“接下来的路,咱们一起走。” 。网手机版 第三百零七章 放血驱邪 汪文迪一面笑着,一面把自己的手盖在了上面,然后将视线投向瞿星言。 他像是个老大哥不得不配合弟弟妹妹们幼稚的游戏一般上前,抬起了手也覆了上去。 三人都把目光望向了陈月歆。 她鼓着嘴,面上一脸不情愿的说着,“你们真是……” 如是说着,脚下却快步的走了过来,伸出手搭在了瞿星言的手上。 张霏霏欣然笑道,“出发!” 众人互相加油打气过后,一同踏进了那道紫色的光束中,脚底亮起一个诡谲的法阵,不知要将他们传去何处。 紫光包围了四人,周围的景象逐渐扭曲,又在扭曲之中变得清晰,但几人仍未落地。 “这是……?”张霏霏盯着那些飞速流逝的画面,问道,“你们能看见吗?” 其余几人纷纷点头,随即,画面渐渐慢了下来,慢到能让人看清的速度。 汪文迪脸上严肃了几分,道,“你们看,这是九尾狐。” 张霏霏顺着他所指看过去,疑惑道,“跟它说话的这人又是谁?” “他手里的扇子上好像有字,”陈月歆睁大了眼睛凑近画面,喃喃道,“藤原……” 画面一晃,还没等她看清具体的,就立即变作了完全不同的内容。 一阵寒风骤然把所有的画面全部吹散,众人回神之际,已经站在了实打实的地上。 脚上传来湿哒哒的触感,低头一看,他们正站在一片浅水滩中。 环顾四周,瞿星言皱起眉头,道,“我们……出来了。” 闻言,汪文迪抬眸四看,果如他所说,几人落地的点,正是藤原中吕墓穴的入口处,不久前,他和俩姑娘就是从这地方进去的。 墓中若有阴阳路,路后必是主墓室或通往出墓的路。 看来藤原中吕墓中阴阳路,属于后者。 可他们明明是一条路走到底的,那么究竟哪里才是通向主墓室的呢? “唯一出现问题的只有一处,就是在流沙室里,我们是经雪女的声音,去往了后面的路,”汪文迪很快冷静分析起来,道,“难道流沙室中,还有别的路?” 回想起那机关,又是弩箭又是流沙,还有无数饥肠辘辘的黑蜘蛛,怎么也不像有出路的样子。 正在几人沉思之际,汪文迪脑中忽然响起了一道仙音—— “先生,出大事了!!” 是句芒传来的。 “走,我们先去主体湖那边。”汪文迪立即把这一讯息告知另三人,跟着做了决断。 谁知才迈开一步,瞿星言却眉间一紧,猛地吐出一口黑血来。 “你怎么了?!”在他身边的陈月歆连忙扶住他差点倒下的身体,慌张问道。 汪文迪也赶忙问道,“怎么回事?!” 之间他脸色愈发苍白起来,一丝血色也没有,他实在支撑不住,索性瘫坐在地上,咬着牙道,“……你们快去吧,不用、不用管我……” “我眼见你这个样子,怎么叫不管你?你这样我能安心办别的事?”汪文迪蹲下身子,手中凝出一团清光,贴近他的眉心。 然那清光却无法融入他的身体,反而被抗拒的弹了出去。 “这到底是怎么了?”张霏霏也关切问道。 汪文迪眼底闪过一丝狠色,逼问道,“你还当不当我是兄弟了?你身体里为什么有这么大一团邪气?!” 闻言,陈月歆更是心里一凛,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又不敢用力,骂道,“快说啊你!你答应过我,从墓中出来之后,不会再对我有所隐瞒的!你想死吗?!” 瞿星言握住她的手,额上频出冷汗,艰难道,“高、高玉绳的药……” “什么药?究竟是怎么回事!!”陈月歆快要急死了。 他虚弱的望向汪文迪,道,“天……早该亮了。” 他们在藤原中吕的墓中不说挣扎了十数个小时,往小了说,四五个小时总是有的,出墓的时候,天边怎么也该有破晓之光了。 可到现在,大地还是一片漆黑,完全是深夜之景,天地间无边的阴气正在狂暴的蔓延,遮天蔽日,谁都不知道今天晚上到底还会发生些什么事。 或者说,再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他顿了一下,又继续道,“让月歆留下就好,我不会有事的,主体湖那边……甚至整个信州,都需要你,先去吧。” 汪文迪读懂了他的眼神—— 人间,将有大祸。 这话实在是太耳熟了,姑洗山秘境中的碎片守护者,把责任和使命抛给了使徒夫诸后便离去了,他留下的话里,就提到过人间将有大祸一事。 守护者所说的大祸,难道是预测到了今天的大祸? 张霏霏望向汪文迪,似乎大家都在等他的决断。 他深吸了一口气,拉起张霏霏的手,道,“霏霏,路上我再跟你解释。” 跟着又冲陈月歆道,“照顾好他,此战结束后……再会。” “好。” 目送汪文迪同张霏霏离去,陈月歆回头道,“你现在该同我说了。” 他轻轻笑着,好像待在她身边真的能减轻痛感,他指了指不远处的高峰,淡然道,“我想去那说。” “爱说不说,还使唤起本大人来了?”陈月歆本想生气,但不知怎么,凶不起来。 他不以为意,撩开衣服,指了指自己那道仍旧没好的伤疤,缓缓说道,“这道伤疤其实早该好了,但是我一遍又一遍的把它割开的。” “为什么?你有病啊?自虐?”她瞥了一眼那深深地伤口,骂道。 “为了放血……”他低了眼睛,敛了笑意。 陈月歆也不蠢,所谓‘放血之法’她是清楚的,当修炼之人遭受邪气侵体时,驱散体内的邪气有两种办法。 一种是凭借自身更强的修为,强行逼出体外。 另一种则是放血,通常需要放血的时候,就说明那邪气与自己势均力敌,更已经深入血脉之中,侵蚀灵力神智,要祛除,就要把自己全身的血液换过一遍才行,但血流干了本体自然也就死了,所以需要一点一点的放血、换血。 故而伤口要一遍一遍的割开。 那痛,自然是锥心刺骨的。 又听他说,“我想去那。” 他扬起脸,十分真诚的望着陈月歆,眼里像有一汪澄澈的海洋,这让她根本无法拒绝。 青龙式撒娇。 “跑那么高干嘛,真是的。”她连翻白眼,但还是将人从地上搀了起来,三两个点地,便踏着月光去了那悬崖峭壁之上。 他平静的坐在悬崖边,清冷的月光淡淡的浮动在他的黑发上,陈月歆坐在他身边,忽然觉得这样的景象有些熟稔。 她看见他指尖凝出青光,又割开了那口子,但面上没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好像在做一件非常平常的事情。 有一些黑气从口子里同血液一起流出,高空的风带着这血腥的气味飘远。 她吸了吸鼻子,这人怎么连血都带着一股冷冽的清寒之气,像一夜的雪遮盖的枝头梅花,无暇如霜、清冽如兰。 这样的人,高玉绳怎配染指? 她轻轻扯住了他的衣角,道,“好了,够了,你一次放这么多血,你想死啊?” 他这才一点点收了气力,又将伤口丝丝缝合,答道,“我不想死,你还有别的说我的词儿吗?” “还是你想我赶紧死?那样就没人替元尊管你了。” 陈月歆瞪了他一眼,伸手指向底下的万丈深渊,“再不说正事,我就一脚把你踢下去!” 瞿星言将目光拉的深远,讲述起来,“我之前见高玉绳的时候,他非常自信的跟我说了一番话——” “‘我太了解你们年轻人的心思了,你与汪文迪那小子扯破脸皮,以他的性格,眼里容不得沙子,就算你能放下身段主动求和,他也容不下你在身边了,何况青龙身为四圣之首,怎肯向他低头’。” 这话即便是说给陈月歆听,她也会觉得高玉绳言之有理,所以在瞿星言出现时,汪文迪直言是他让其过来帮忙的,她一下才会觉得难以接受。 而汪文迪让他离队,那时的场景她仍历历在目,这个人说过很多次,他只相信自己眼睛看见的东西,所以她才会真的以为,她和瞿星言,要成为天各一方的星辰,再也无法交相辉映,见面即是厮杀了。 她感觉风有点凉,怕他大伤未愈,便靠近了他一些,问道,“然后呢?” 他又忽然笑了,“汪文迪很聪明,他从不会让自己的性格成为自己的弱点,更不会给人乘此而入的机会。” “所以他提前布局,将计就计。” 陈月歆挑眉,“什么意思?” 瞿星言松了好大一口气,轻快道,“字面意思,从一开始,就是他和我计划好的。” “啊??” 早在阳翟,汪文迪单枪匹马入高槐夏别居救他的那次,两人一道回去的路上。 “高槐夏所说,你就一点都不担心?”他与之同走,问道。 那时汪文迪给出的回答也和之后一样,他说,“我有眼睛,我相信我自己看见的东西。” 他语气中分外笃定,瞿星言将这句话咀嚼了好多遍,突然顿住了脚步。 。网手机版 第三百零八章 老马失前蹄 “我觉得高玉绳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离间我与你,否则他前面做的很多事情都没有意义……包括拆炸弹的时候……” 汪文迪转过身来看他,眼底自有微光,笑道,“你的意思是,他会想办法让我看见,你背叛我的样子?” “不排除这种可能。”瞿星言冷声道。 那时落日西下,日淡风静,远方的天幕拉长了汪文迪的影子,日光散落在他周围,好似无数柔软的棉絮。 他极目远眺,道,“那你觉得对方会如何设计?” 瞿星言顺藤摸瓜,答道,“你与我以兄弟相称,若不是触及底线,就谈不上背叛。” 一时间,夕阳完全落下,那沉沉的即将陷入黑色而又还在蓝色中挣扎的天色袭来,飞鸟投林,光线少了,好像连声音都跟着变小了。 他嘴中吐出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眼中压下一抹凶狠的杀意,“如果我们猜的没错,高玉绳下手之处便会是——” “张霏霏。” “不管是不是,我们最好提前做好准备,”瞿星言声音更沉了,“我可不想因你与误会而刀兵相见。” 汪文迪收回了视线,重新迈开了步子,显然是心里已经有谱,道,“你一旦离队,高玉绳就会立刻招揽你,甚至说不准会委以重任。” “为何?” “他自诩阅历丰富,擅于揣摩心思,必以为自己将我的性格拿捏的死死的,背叛对我来说是绝对不能被容忍的事情,只要你离开……他会百分百确信你再无归队的可能。” 瞿星言道,“他还曾经通过江宇,试图以修复阴阳神轮的方法与我做交易,不过被我拒绝了。” 汪文迪道,“那正好。” 见他投来疑惑的目光,汪文迪跟着爽朗的笑了几声,道,“他要是真知道修复神器的办法,到那时候,我就叫他赔了夫人又折兵,咱们一举多得。” “你的意思是,要我假意投诚?”瞿星言将他的心思一语道破。 “有何不可?他说我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我就让他老马失前蹄,追悔莫及,”汪文迪加快了脚下的步子,显然心情大好,又补充道,“不过这事儿不能让月歆知晓。” 听到这,陈月歆掐灭了手中玩转的火团。 她立马来了劲,厉声打断道,“不是,凭什么不让我知道啊?!我有那么笨吗?” “跟笨没关系,”瞿星言瞥了她一眼,继续道,“跟你的性子有关,要是你知道了,日后我投了高玉绳,真要跟你动手,你必定不会使出全力,那样就被他们看穿了,只有我俩真的打起来,他们才会更加相信我是他们那边的。” “虽然你笨也是事实。” 陈月歆一拳砸在他肩头,但没用力,没好气道,“说事儿就说事儿,能别带着骂我吗?” 跟着,她又长叹了一口气,摇头道,“其实有时候挺羡慕你的脑子的,你看你和阿迪,就总能通过细节考虑到这么多事情,而且迅速制定出应对的办法,你俩默契真的绝。” “要换成我,这计划估计就泡汤了。” 瞿星言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认真夸赞道,“汪文迪他的确聪明,而且周全,很有领导者的风气。” “别夸他了,”陈月歆有些失落,又扯着脖子看了看他的伤口,接着问道,“然后呢?然后高玉绳的药又是怎么回事?” “后来,虽然时间过去了挺久,但我们心中一直为这事儿留了个心眼,直到新药发布会时,高玉绳果然设计,令张霏霏落入江宇之后,汪文迪因天狗与九凤一事无法赶来,我救了你之后,他再召赢勾虚影……等等。” 瞿星言悄悄握住了她搁在地上的手,似乎是在让她不要责怪自己没能护好张霏霏,道,“而后汪文迪赶来,正巧见到我对张霏霏见死不救。” “只是一切都如他所料,发展也在他掌控之中。” “我离开后,江宇立即带我去见了高玉绳,高玉绳也果然像汪文迪说的那样,一心决断我与汪文迪再无并肩而行之日,他交给我三件事。” 陈月歆没有抽出自己的手,那冰凉的感觉让她觉得舒适的正好,即便眼下是在冬夜里,她晃荡着双腿,道,“哪三件事?” “第一件,给他一丝青龙之力。” “他要青龙之力干什么?” 瞿星言道,“不清楚,而且到现在……他也还没有用过我给他的那一丝力量。” “第二件呢?” “他要一根朱雀的红羽。” 陈月歆战术后仰,脑子里回忆涌起,“不会是那时候……你找我打架就是为了拿我一根羽毛吧?!” 他没有否定,收回了目光,定在月光铺满的她脸上。 “骗子,你个大骗子。” 他失笑道,“没骗你,当时真的是伤口太痛了,脑子里只想见你,感觉呆在你身边,那痛感会轻很多,可能因为你属火,很温暖。” “拿羽毛只是顺便,真的,只是顺便。” 陈月歆呸了一句,道,“我信你个鬼!” 但她心里知道,那是朱雀灵力独有的特性。 朱雀自上古修炼,天生凶猛好战,又属极阳之烈火,完全就是为战斗而生的,不为任何人所驯服,故而只要身处朱雀身边,对疼痛会有额外的免疫力加成。 半晌,她又追问道,“你拿了我的羽毛,真的给他了?” “是给他了,不过现在应该不在他手里,”瞿星言道,“在江宇手里。” 陈月歆不解道,“怎么在江宇手里?” “我先说第三件事吧,”他微微将她的手抓紧了一分,道,“第三件事,就是高玉绳为了完全控制我,让我吃了一种药。” 她又掐了他一把,不服气道,“他让你吃你就吃啊,你是傻逼吗?” 他撑起一条腿,道,“吃之前我当然考虑过那药有致命的危险,不过他确实帮我凝筑成了阴轮,思及他既然有要事交给我,那药应该是起到类似控制的效果,而非要我的命,我就把它吃了下去。” “事实上,这药的确要不了我的命,只是内有巨大的邪力……每每要放血驱邪,略有些痛楚罢了。” 但他明显觉得,能以这个交换一枚完好无损的阴轮,他是赚的。 “这里头邪气这么重?都多久了,还没有驱散?”她关切问道。 “只有吃了解药,才能完全祛除,否则……这丸药中的邪气是可以一直再生的。”瞿星言依旧说的云淡风轻。 “你都帮他做了他要你做的事了,为什么不给你解药?”她忙问道。 他随意道,“他那有那么好说话?在没将我利用完之前,他怎么可能会真的把解药给我。” 陈月歆哑然,无奈道,“那倒也是。” 她又转而问道,“那羽毛怎么会在江宇那儿?” “因为江宇和高玉绳并不是一条心的,他还另有算盘,”瞿星言细细说来,“除了高玉绳之外,他还带我见了另外一个人。” “谁?” “一个叫做上官别鹤的,巫法者。” 陈月歆诧异的惊呼出声,道,“巫法?!” 瞿星言详细讲述道,“没错,当日在研究所上的废弃工厂内,拖住你的,就是他,召出天狗的也是他,也就是说,江宇与他也是合作关系,他让上官别鹤使用巫法拖住咱们,为的是完成高玉绳挑拨离间的计谋。” 她问道,“高玉绳不知道?” “不知道。” “好一个窝里反啊……” 瞿星言接着道,“而不管高玉绳要你的羽毛干什么,我都不想给他,所以在江宇给我引见上官别鹤的时候,我跟江宇提出了条件,我帮高玉绳取得你的羽毛后,他要想办法让高玉绳把羽毛交给他保管,我就同意跟他合作。” 陈月歆恍然点头,“原来如此……这些阿迪都知道了?” “都知道,”他望了望九泽湖的方向,道,“还记得那个小孙吗?” “当然记得,他可太牛了,我一度以为他是什么民间的隐藏高手,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简直就……”陈月歆回忆起来,但又突然顿住了,狐疑道,“简直就、就跟你一样……” 瞿星言扬了扬眼角,道,“因为那些话本来就是我教他说的。” “什么?!” “我离队后跟汪文迪一直都私下联系,只是你们不知道,而我不方便现身帮忙,所以就找了小孙代为传话,他因为祖上一直居住在此,对九泽湖感情的确很深,也非常乐意帮忙,对九泽湖的事很是上心。” 难怪那时候小孙说同意让两个人潜水,一向思虑周全的汪文迪完全不管小孙是谁,就是笃定了要一探湖底—— 感情是知道小孙背后就是瞿星言啊! 陈月歆的眉毛拧成了麻绳,“在日料店,阴气大作,也是因为他知道我和你在一起很安全,所以才直接带着霏霏走了!” “不止如此,他说他去单独调查,其实也是返回日料店那处,取了我的调查结果。”瞿星言一五一十,全盘托出。 她撇了撇嘴,道,“感觉世界欠你们俩一个奥斯卡大奖啊!” 。网手机版 第三百零九章 狂热者 但其实说出来也不是完全没有好的一面的。 比如陈月歆知道了,汪文迪追着那鬼娃娃和周游交手的时候,之所以没有选择赶回来救她,也是因为知道,瞿星言一定会出现。 这就说明,在汪文迪心里,并非是陈月歆不重要,而是他能够确保她是安全的,才做出了更为理智的选择。 这样一想,果然感觉好过多了。 说白了,其实人与人之间的情意、关系是最经不起推敲和质疑的,一旦有了一丁点的推敲和质疑,就会感觉什么都变了,然后不断地把一些极小的问题放大化,最后导致决裂或者做出其他伤害对方的事情来。 可汪文迪和瞿星言之间,默契却超过了这种所谓的推敲和质疑。 “阿迪为什么那么相信你?”她突然问出了口,“你又为什么那么相信他?” 瞿星言老实答道,“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这种微妙的默契,只有当事人能够心领神会,任何词语和句子用来描述它,都会显得多余。 他想了一会儿,又补充道,“如果非要说的话,元尊曾经指点过我,这世间仍会出现另一个值得我信赖和辅佐的人。” “是阿迪?” “但愿是他。” 陈月歆自言自语道,“那家伙又自大又张狂,怎么可能是玄女所指?我才不信。” 片刻,瞿星言蓦地把手搁在了她头上,道,“不必多虑,我和你之间也一直这样有默契的。” 没等陈月歆再问更多的细节,远方忽然炸开一道冲天的黑光。 那黑光卷起狂风,风中似乎夹杂着无数粗糙的砂砾,两人都能感觉到,那锋利的沙子似乎要割开自己的脸庞。 陈月歆站起身来,抬手形成一道红色的屏障,抵挡了狂风。 再看时,不过刹那的时间,无边无际的黑暗就吞噬了整个世界,湖水迅速干涸、草木迅速枯萎,一切的一切,都被这狂暴的、不可控制的气息化为了腐朽。 这样的世界太可怕了,目光所及之处,能看见的,只有枯叶腐枝、血水尸骸,能感觉到的只有无限逼近的死亡气息。 “是尸气……”瞿星言跟着站起了身子,判断出声,脸上爬起一丝不妙的表情。 这尸气太浓厚了。 席卷天地,毁灭一切。 那直冲天际的黑光取代了天上的云朵,似乎不仅将大地扫了一遍,更霸道的将天空也要占为己有。 所有的黑光卷进月亮里,在月亮上散开一抹妖冶的红色。 两人站在山峰上,看着这一切。 万丈峭壁,暗色的天,幕布上一轮血月。 “休息好了?”陈月歆眸子里泛起一缕随时准备动手的兴奋。 “好了。”瞿星言沉着附和。 她和他都站在悬崖边上,她低头看了看这个高度,嘴边兴奋的弧度越来越大。 调整了姿势,骤然坠下。 瞿星言紧随其后,两人化作一红一青两道极光,迅速的射向了主体湖的方向,准备奔赴汪文迪处,参与一线战场。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汪文迪带着张霏霏赶去句芒所在处,一路上也将他与瞿星言的计划简略的讲了个大概,或许是张霏霏的脑子转得快,她听起来并不费劲,大多数时候他一说,她就明白了后话。 嗵!! 刚进入主体湖的范围,就见一道巨大的身影砸在了自己面前,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动。 摔在跟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化出原形的句芒。 汪文迪甩出一道金光,助它起身,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句芒身负有伤,艰难的抬了抬手,指向主体湖的正中央,道,“先生……你总算来了……!” 顺着它所指望去,便能看见有一团混沌的黑光悬浮于湖中央的上空。 再仔细一看,有千丝万缕的黑气从湖水中渗出,缠绕在黑光上。 “文迪,黑光里有东西……!”张霏霏走近几步,擦了擦眼睛,道。 汪文迪当即念道,“天地玄黄,万法归一,破!!” 三道清光极速射出,但并未打破那道黑光,只是在与周边的黑气缠绕之时,叫人能把光团中的景象看的更加清楚。 里面的是…… 汪文迪看见那极具标志性的毛发和模样,立时下了定论,“周孟春!” “周孟春?”张霏霏连忙问道,“它这是在干嘛?” 身边的句芒回话道,“不知道,它突然出现在此处,随后湖水里的邪气与阴气就不断被他吸收,吾本想将它拿下,奈何破不了它周身那道黑光结界,反被它所伤,而且……吾察觉到周围有一股不祥之气……” 细细分辨之下,确有一丝奇怪的气息夹杂在阴邪之气中间。 汪文迪皱了皱眉头,“怎么好像是……尸气?” 他手中落出双剑,一个箭步纵身上前,剑锋上清光流转,径直撞上了那团黑光。 这样近的距离,清光又为他驱散了些许黑雾,他这才看清,黑光里,除了周孟春之外,另有一物。 两阴碧色灯。 湖中的阴邪之气汇聚在周孟春身上,经由它身上的咒文,输送给了这盏灯。 对方又在打什么算盘? 他手上凝了几分气力,打算硬破结界。 霎时间,数道黑刺齐齐从不知名的方向射了出来。 汪文迪转手,以剑面把黑刺全数扫开,趁势借力后退,跳到湖边的地上,站定身形,寻找着偷袭者的身影。 对方好似没有隐藏自己踪迹的打算,也径直落在了汪文迪面前,挡在了他与那团黑光中间。 正是高槐夏。 “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汪文迪讽刺道。 “神的杰作即将完成,不知汪先生你还能得意多久呢?”高槐夏一语挑明他出现在此地的目的,那就是为了保护正在壮大的两阴碧色灯。 汪文迪挑了挑眉,道,“在我面前装逼的人,通常都死的很惨。” 他话音刚落,剑尖就射出数道冰刺,随后他自己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步冲了过去,到高槐夏跟前的时候,剑已经刺出,几乎是无可闪躲的局势。 对方飞身后退,一面念起咒语,面前逐渐生出一层层坚固的木牌,一层层削弱他剑锋的攻势,所有的盾牌被巨大的压迫力和切割力击碎成齑粉,汪文迪的剑尖瞬间就刺进的他的身体。 下一秒,黑雾暴涨,高槐夏脱身而出,掩住自己没有扩大的伤势,又砸出三道火焰,自己隐于黑雾之中,思索着下一招该如何出手。 “既然你赶着来送死,那我就成全你!!” 汪文迪继续嘲讽了一句,随后一个闪身就晃到了黑雾后头,一剑刺了进去。 黑雾散去,原地根本不见了高槐夏的影子。 紧接着,却有三道罡风迎着他的面门扑了过来。 他转身凝力,剑身上发出更加剧烈的光芒,径直吞噬了这三道罡风,他将手里两剑抛了出去,嘴中念念有词,脚下步子一转,直冲周孟春所在扑了过去。 随着周边气息最微弱的变化被他察觉到,两把宝剑应声飞了出去,朝黑夜里空中一个方向刺了过去。 “唔——!”高槐夏一声闷哼,立时显形,腹部正扎着汪文迪的一把剑。 眼见另一把宝剑就要攻破保护两阴碧色灯的结界,高槐夏一个咬牙,陡然冲了过来。 再挨一剑。 汪文迪下手毫不留情,利落的抽出双剑,高槐夏身上的两个致命伤口已经无法愈合了。 面对死亡,他脸上竟然一丝痛苦和害怕都没有。 他冷笑一声,“我生来就是神在这世间的代理人!神的杰作,我必将助其完成!” 随着他周身能量气息渐弱,汪文迪其实一直在等他那一句‘月宫救我’,但到了他居然也没有喊出这句话,反而大有一种慷慨赴死的感觉。 不止如此,他注意到高槐夏的背部与那结界相连,像是被两阴碧色灯牢牢控制住了一样,又自身体上心口那一处渐渐散出红光。 红光缓慢的凝成了两滴耀眼的精血,一点一点剥离他的身体。 汪文迪很快反应过来,难怪当日高槐夏遭他一重击,又受了陈月歆的紫炎,再度出现时,不仅恢复如常,甚至还比以往更加厉害。 就是这两滴精血的原因!! 但就目前的情况看来,十有八九这东西是高玉绳给他的,而现在要收回了。 可为什么要收回? 难道是因为知道他要死了? 既然毫不在乎他的命,那为什么第一次时又要帮他续命? 汪文迪拧紧了眉头,道,“你死心塌地为高玉绳办事,何曾想过到头来你是他说丢就能丢的弃子?” 谁知高槐夏却丝毫不在意,眼神仍是保持着对神的狂热,虚弱却疯狂道,“哈哈哈……总会有牺牲的,要成功总会有牺牲的!!” “你心甘情愿?”汪文迪不解,抬手想要按住那两滴精血,以此扭转高槐夏的心性。 可有些人注定生来与黑暗为伍,世人的黑暗,对他们来说,即是光明。 黑光并高槐夏的血液炸开,令不曾防备的汪文迪不得不松了压制后撤,只见精血倏尔飞遁而去,没有一丝留恋。 高槐夏的脸色迅速失去了神采,唯有眼里那一缕狂热还是十分的明亮。 。网手机版 第三百一十章 槐夏归思沈 明亮中倒映出来的,是一种别样的痴迷。 正如他自己所说,他高槐夏生来就是为神办事的,他口中的神,便是高玉绳。 一百个人,有一百个不同的信仰。 其实高槐夏并没有什么很悲惨的童年,也没有经历过什么大苦大难,相反,他打小生活条件就非常之优越。 在他固有的记忆印象里,高玉绳就是他的父亲。 他非常喜欢高玉绳给自己取的名字,所以才会在第一次听见瞿星言名字的时候联想到‘星言夙驾’这个成语,才会问他是否身负重托。 至于他的名字,高玉绳说过,含义为—— ‘浓春烟景尽销沈,槐夏风光归思深。’ 来源于高玉绳对一位‘沈’姓故人深深的思念,但高玉绳并不让他多问关于那人的事情,可他还是很高兴,因为他觉得父亲只要一念自己的名字,就会想到最重要的故人,那他对父亲来说,一定也很重要吧。 高玉绳热爱京剧,特别热爱。 所以他也跟着琢磨京剧,随着入门,他才发现,京剧的文化底蕴十分之深厚,就像他父亲这个人一样,更像华夏这个大国一样。 高槐夏也知道,父亲最爱唱的一曲,乃是《霸王别姬》,但却几乎没听他唱过,只在每年的冬天,年底的最后一天,无论多远,都要赶赴江边,唱这一曲。 那时候总会下雪,不管天气有多恶劣,高玉绳从没有断过这习惯。 除此之外,高槐夏听过最多的,就是一曲《春闺梦》。 此戏讲述的乃是一对新婚的夫妻,丈夫因打仗被强征入伍,战中阵前中箭而亡,他的妻子终日在家盼望,某日,丈夫竟真的卸甲归来,妻子可谓是百般滋味夹杂心头。 谁知两人互诉衷肠之际,忽然战鼓喧天,妻子一惊,猛然醒来,才发现所谓丈夫归家,不过是她积思成梦罢了。 这曲甚是悲哀,高槐夏年少之时,听过之后以为高玉绳年年祭奠的人,乃是他的妻子,他还曾经问过这一点。 他说,“父亲,那位沈姓故人……是母亲吗?” 那时高玉绳的反应,他至今记忆犹新。 他看见父亲手里稳当端着的茶盏‘啪嚓’一声砸在地上,茶水在地面滚落一个圈,蒸腾出仅剩的一丝热气,与高玉绳眼底翻涌而出的情绪映照成一场惊涛骇浪,好像他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一样。 跟着,高玉绳回过身来,眉头紧蹙,眼底如冰,好半天才开口道,“胡言乱语,还不快去背书?!” 大多数时候,高槐夏宁愿被高玉绳打一顿,也不愿意他光是这么说自己一句,然后就把所有的悲哀全部压在自己心里。 后来他才知道,那位沈姓故人,是个男人。 直到某次,高槐夏过十六岁生日的时候,从来没有陪他一起过过生日的高玉绳忽然于百忙之中抽了空。 不仅亲自给他下厨,还带他一同去听了戏剧,又给他准备了一份礼物。 到了晚上,还陪他去放了孔明灯。 就是在放孔明灯的时候,高玉绳问他,“夏儿,你可有何心愿?” 那是他第一次被问这样的问题,但他心中却早就有了答案,脱口便道,“孩儿的心愿就是父亲的一切愿望都能够实现。” 高玉绳托起手里的孔明灯,手中拿着一支毛笔。 “父亲的愿望是什么?”高槐夏抬了抬头,看着天上闪烁的星光,透过星光的背后,他看见的是黑暗的天幕。 孔明灯上被写下四个大字—— 清洗世界。 “现在的年轻人,好吃懒做,对传统文化一点敬畏尊重之心也无,光拿京剧来说,都被他们改成什么样子了!这世界交到这些人手里,迟早玩完。”高玉绳平静的诉说着,随即把手里的笔递给了他。 高槐夏思考了一阵,答道,“也许是和平久了……” 高玉绳打断他,严肃道,“和平本身是没错的,出错的是和平世界下人的思维。” “一个脊背挺直的、有气魄有责任心的人,无论是在盛世还是在乱世,他所想所为都是为国为家做贡献,绝不是像现在那些人一样,消耗繁荣、沉溺享乐,最终只会自取灭亡罢了!” “所以,这个世界,需要来一次大清洗,为父心血凝成的京剧班子,哪怕我不再打板唱曲,也不能交到这些垃圾手里。” 闻言,高槐夏没有再在孔明灯上写另外的字,放下了手里的笔,点燃了孔明灯,将它放飞,郑重其事的点头道,“为完成父亲的心愿,孩儿在所不惜、万死不辞。” 高玉绳露出欣慰的笑容,满意道,“你是我唯一的孩子,继承我的心志,非你莫属。” “夏儿,你要永远记住,为父所为,就是神之旨意,而你,就是神在这世间的代理人,你有资格行使神的一切权利,而你的一切,都是为了神而存在的!” 高槐夏仿佛找到了人生的理想,自那时起,眼中除了追随高玉绳的光辉之外,就同时燃起了那狂热的火焰。 他昂首答道,“甘愿为神奉献我的一切,包括生命!” 从那之后,高玉绳就唱起了《群英会》,他告诉高槐夏,群英会一毕,世界就将被清洗,但还需要一些人,来充当戏中的主要角色,否则这戏就唱不起来。 戏中周瑜乃是促成群英会的人,绝对的主角,高玉绳将这一角色交给了高槐夏。 再后来,群英会成形之际,他又问过高玉绳,关于其他的角色。 高玉绳答道,“曹操自是汪文迪,刚愎自用、自以为是,总以为一切都逃不出他的实力,蒋干便是瞿星言,看似聪明、实则愚蠢,甚至稍加计谋,更能为你所用,至于鲁肃,则是江宇,他倒是与我们一边,实际上心眼多得很。” 高槐夏问道,“那诸葛亮呢?” 只见他摇头晃脑唱上一句韵味十足的,“怕只怕瞒不过南阳诸葛。” 跟着说道,“哈哈哈哈……最终,掌控一切的、看穿一切的,当然是我了。”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或许真是因为他快要死了,所以才把这些事情走马灯一样,迅速而仔细的想了一遍。 他一点也不恨高玉绳,在他心里,高玉绳始终都是父亲一样高大的存在,幼时他也体验过父亲的耐心教导、温柔呵护,虽然长大后高玉绳就越发疏远了,但他只觉得这种疏远会让父亲的形象更为可靠、牢固。 高槐夏半个身体已经被结界拉了进去,另外半边还被汪文迪死死的扯住,不让他完全进去。 “汪先生,何必再做无用功呢?”他声音很轻,从来没这么轻过,轻的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被微风吹散。 汪文迪皱了皱眉,道,“你就这么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哪怕高玉绳从头到尾只是在利用你,你也无所谓?” “那两滴精血,里头有火之力与木之力,虽然帮助你短暂的复原了伤口,也让你更强了,但始终没有完全融入你的身体,还不是他说抽走就能抽走的?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你又为什么非要一错再错呢?” 高槐夏余下的力气只够他转转自己的眼珠子,他斜视着汪文迪,眼神未有丝毫改变,道,“你讲的这些,我当然都知道,对我来说,父亲就是我的世界,也是他教给了我一切。” “我觉得他说的一点也没错,诗词歌赋、京剧戏曲……都被现在的人糟蹋成什么样了?我一个洋人,都能感受到其中的‘美’,那些人却不加尊重、肆意践踏,他们不配拥有这么好的东西,他们不配!” “清洗世界,让世界重生,这些美的东西,才有一线生机!” 他越说越神采飞扬,根本不像一个不想死的人,继续道,“既然父亲大人说我是周瑜,我就是促成群英会的周瑜!我——就要为神——清洗世界!!” 锵! 一声清脆的兵器相接的声音传来。 原来是高槐夏趁他专心听其言语的不备之时,手中竟凝出一根黑刺,径直朝他腹部刺了过来,好在他扬手一剑,削断了这利器。 但与此同时,高槐夏借力挣开了他的束缚,整个人被结界全部吞了进去。 准确的说,是被里面的两阴碧色灯吃了。 见到这幅画面,汪文迪眉头皱的更紧了,他落回张霏霏身边,立即张开一道护住二人及句芒的结界,冲她叮嘱道,“离我近点,四周尸气正在暴涨!” 张霏霏不敢怠慢,连忙靠在了他身边,句芒也化作人形模样抬手帮忙。 空中的那道黑光剧烈的颤动起来,中央已经完全找不到高槐夏的身影了,其中传来无数冤魂的鬼哭狼嚎,刹那间,黑光朝四周炸开,腐蚀了周围的一切,狠狠的撞向结界后,再朝后方扩散而去。 不止如此,黑光直冲天际,里头的周孟春整个身子也跟着扭曲起来。 汪文迪从它的眼睛里看见了人类才有的恐惧。 它的双手好像是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迫使之下抓紧了两阴碧色灯,灯芯中爬出丝丝缕缕好像小蛇的黑气,顺着它的手臂一路蔓延到它整个身体。 。网手机版 第三百一十一章 四大尸王 “文迪,你快看!”张霏霏抓紧了他的手,皱起眉头,惊道,“周孟春身上的黑气……跟它身上的那些咒文纹路重合了!!” 下一秒,它的身体血肉顺着这些纹路渐渐裂开,鲜血一点点渗了出来,跟着流进了两阴碧色灯里面。 “不好!” 汪文迪反应过来,将她安置在句芒身边,又在结界内悬置一把宝剑,自己则携带另一把宝剑冲了出去。 剑尖猛地撞上那黑色的光柱,但只刺进去了一厘,就被那股狂暴的尸气抵挡住,他深吸一口气,手上再加了几成力气。 与他对抗的尸气一分为二,也是不肯让步。 他心里愈发感觉自己的猜想要成真了。 正在千钧一发之时,一青一红两道剧烈的光芒骤然射了过来,转眼之间,他身边就多了两股力量。 来的正是瞿星言同陈月歆。 两人的手分别搭在他左右肩上,眼见就把宝剑又推进去一步。 “什么玩意儿?”陈月歆望向黑光光柱中,看见里头那骇人的场景。 汪文迪沉吟答道,“尸王现世了……” 他还未说完,尸气摧枯拉朽一般又化为三道! 一边的瞿星言皱起眉头,道,“这团尸气还在变化,我们得赶紧把周孟春弄出来。” “交给我。”汪文迪与另两人交换了眼色。 他们也是当即会意,收力撤手,双双落到张霏霏身边,陈月歆又甩开一道焰气,把结界中的那把宝剑朝汪文迪掷了出去。 双剑在手,气息陡然暴虐一般割开了那道顽固的黑光,扩开一道不大不小的口子,他凝神屏息,清光凝于手中,一个用力,拽住了周孟春的一条胳膊。 一刹那,他只感到一股巨大的拉扯力,自两阴碧色灯上散出,与他纠缠住,不肯他就此把周孟春带走,那散发着恶臭的血液自动避开了他手上的清光,蜿蜒着想要越过他的宝剑攻击他的心脏。 “乾坤无极,道法天下,太上台星,保命护身,心神安宁,三魂光清……” 汪文迪嘴里快速念咒,周身覆盖上一层更加耀眼的金色,阻断了那血液接近他,又听他继续念道,“回度往生,心感太冥,黄华真降,飞升上清,既是人身,休同妖为,三光一清,当为我令……破!!” 两把宝剑同时争鸣起来,一把陡然转向两阴碧色灯的灯芯,另一把则划开黑光,刺向了灯与周孟春相连之处。 灯身上猛然散出无数黑刺,又震开数道黑光,与他的一把剑僵持不下。 汪文迪一咬牙,转手握住另一剑,一剑下去,金光乍现,径直断了周孟春抓住灯的那只手臂。 霎时间是血液四溅,四周响起幽幽的哀鸣之声,一遍叠加在一遍之上,叫的人只想以头抢地,实在是太难听了。 他把断了胳膊的周孟春从里头带了出来,甩在地上,只见它身上的咒文开始收缩,引得它一阵又一阵的抽搐,好似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众人的视线都在它身上时,它突然诡异的半坐起身,然后迅速的用它那只已经断了的手,连滚带爬的自己朝两阴碧色灯的方向冲了过去,它这姿势显然不是正常人能做到的,扭曲而畸形,越看越诡异。 歘! 汪文迪再度甩出三道金光,就炸在它跟前,挡住了它的去路。 它用另一只手抓挠自己身上的口子,使其裂得更大,而后血液一滴一滴从它的伤口里凝固成形,纷纷朝两阴碧色灯飞去。 “杀了它!”瞿星言当即开口,道,“等它的血液全部被灯吸收就晚了!” 汪文迪眯了眯眼,手腕翻转,射出宝剑,正中它的后背,发出一阵同肉烤焦了一般的声音。 他将视线投向陈月歆。 陈月歆点了点头,手中捏了一个法印,念咒时语气格外的庄重,道,“先天造化,天地灵气,临兵斗者,无所不辟……引天之火,着!” 念完,她双指为令,骤然指向在宝剑缝刃中挣扎的周孟春。 轰!! 从天而降一道金光烈焰,重重砸在了它身上。 嗷——!! 它面部扭曲,直至最后一刻,仍是愤恨的望着对它下手的几人。 天火烧尽之后,自然散去,留在原地的只有一片黑色的阴影。 在那阴影中,张霏霏看见了一颗反射着寒光的小小光团,“文迪,那是什么?” “让它修炼为犼的精元。” “我能拿走吗?” 他笑了一声,问道,“你想带给他妈妈吧?” 张霏霏不语,点了点头,她眼中的情绪极为复杂,昔日张家保镖队的一员、熊巍的好兄弟……历经种种变故之后,甚至连骨灰都没能留下。 说周孟春是罪有应得,她不否认,但若没有高氏父子所为,说不定周孟春能接受更为公正的惩罚,何必弄到今天这个地步? 她已经见过了太多的死亡了,从自己的爷爷到周孟春,从那些无辜的病人到凰鸣鸡,她不想再见到无谓的牺牲。 “当然可以。”汪文迪抬手,将那精元吸在手心,又吹出一道寒气,把它凝成了一颗晶莹的玻璃珠子。 张霏霏把它收好,叹道,“这样也算了了李婶的一桩心愿了。” 她话音刚落,又听身边的陈月歆道,“你们看那盏灯,我怎么感觉它要炸了?” 循声望去,只见空中的两阴碧色灯震出一圈又一圈的黑气,隐约还能听见它发出的极其愤怒而狂暴的嘶鸣声,好像对于汪文迪把周孟春杀了这一行为非常的不爽,它把无边的黑色全部吸收,挑开了与它对峙的剑。 汪文迪抬手接剑,只听‘噗通’一声,它失力一般直直掉进了底下的大坑里。 那个坑原本是主体湖的湖体,但炸开的浓厚尸气,早令湖水干涸了。 起码有百米的深度反哺出更加剧烈的黑光,黑光中,有一个身形巨大的人影在其中晃动。 要问这身形有多大,可谓是顶天立地,从坑底站起来,边缘不过到它的腰际。 感觉伸手可摘星,蹬腿能把地球踢穿。 句芒问道,“什么东西……这么大邪气?!” “不是邪气,”瞿星言重复强调了一遍,“是尸气。” 人影逐渐实体化了,纵身一跃,跳到了一边,口中吐出一道浊气,好像许久未曾呼吸过新鲜空气了。 不过片刻,又是一道势不可挡的黑光,又是一道地崩山摧的巨大身影,跟着从坑底跳了出来,立在了这头一个庞然大物身边。 这俩汪文迪都已经打过照面了,笃定道,“一为赢勾,一为后卿。” 瞿星言拦住他欲要攻击的动作,紧紧盯着坑中,低声道,“还有。” “还有?!”陈月歆差点没跳起来。 随着她这声惊呼,果然又出来一道人影。 这个人形不如前两个巨大,略显瘦削,而且随着它的实体化,周边的空气猛然升温,大地更是出现一道道皲裂的裂纹,只见它身体干枯,仿佛一点水分也没有,再看它的五官,也是丑陋的吓人。 “旱魃……”汪文迪护住张霏霏的心脉,道出这尸王的名讳,“凡旱魃周围,数里之内,水分无存、土地干旱。” 陈月歆额上青筋跳了跳,道,“不会还有吧?” 话音刚落,狂风猛然肆虐起来。 在狂风中,众人能感受到一丝腥甜的血气。 随后,血气愈发厚重,压得人喘不过气,让人一闻就感觉胃里翻江倒海,那根本不是新鲜血液的气味,而是陈旧的血液、血块,夹杂着尸臭,简直像是把从铁锈里捞出来的臭豆腐往人嘴里塞一般的味道。 瞿星言加固了保护几人的结界,摇了摇头道,“将臣也来了。” “将臣?” “将臣不像其他三个尸王,都是由人化成的,将臣的本体乃是一根树枝……” 陈月歆张扬道,“那它岂不是最好对付的?” 汪文迪为她的智商捏了把汗,接过话茬补充道,“将臣是四大尸王中唯一一个会吸血的,而且正因为它的本体是神树树枝,没有人的特性,很难有突破口。” “所以将臣是四大尸王中……最猛的。” 陈月歆立马闭了嘴。 最后一道身影变化完毕,其中现出一铜头铁臂、刀枪不入的巨大身体,眼射黑光,光是气势上就感觉浑然不同。 “传说将臣拥有不死之身,如何应对,你有主意没?”瞿星言问道。 四大尸王身上的黑光还在变化巩固,正在汪文迪皱眉之际,众人在那铺天盖地的鬼哭狼嚎中,听见了另一道声音。 水流的声音。 “哪来的水?”张霏霏第一个反应过来。 “不说现在天地间尸气妄为,光有旱魃一个,这附近就不可能出现水啊!”汪文迪也跟着道。 水流的声音越来越大了。 “在那!!”陈月歆指了指面前不远处的一座山峰,光秃秃的峭壁上竟然流下水来了。 而水的源头,来自于山顶。 众人很快发现,之前所指出的那九座山头,每一座都开始自山顶涌出水来,那水根本不知源头在何处,但却源源不断,逐渐在山壁上自一条小小的溪流变作了潺潺水花,更大有要成为瀑布的趋势! 。网手机版 第三百一十二章 九龙罩玉莲 反复看了几次,真的就是九座,不多不少。 几人哪见过这般诡异离奇的场景,更不知是缘何落水,一时间是紧锁眉头,半点主意也没了。 那头四位尸王中赢勾已然站稳了身形,扬起毁天灭地的一拳,重重砸了过来。 瞿星言纵身跃起,手中凝出金轮,与对方的拳头相撞,发出短促的响声,赢勾的拳头是纹丝未动,显然不为他所伤。 但他在高空中却看清了另一番景象,那九座山头上似有泉眼,从中涌出不断的水流,而在泉眼中,他的确看见了各有一缕阴邪之气。 落地时,汪文迪便道,“四大尸王若是被两阴碧色灯召出,同现时会形成一个以灯体为阵眼的煞阵,这个阵法能给四大尸王无限制的加强,我们若要出手,也必须是招招为杀,或者先把灯毁掉。” 但说实在的,两阴碧色灯掉在那坑底,不知具体方位不说,更不知它是否还有什么后招,若贸然接近,危险系数的确太高了。 他才一说完,赢勾就同后卿双双冲了过来。 第三位旱魃也稳住了身形,它抬起双手,不知使了什么招数,周围顿时地动山摇,汪文迪脚底下的土地仿佛活过来一般,让他的双脚陷了进去,甚至还要把他往里面拉。 他只得先应付眼前的情况,一把拉起张霏霏,在空中时便把她丢给了同样飞身而起的句芒,安置道,“保护她!” 句芒听从吩咐,张霏霏也安心接受了这样的安排,她虽然已经有几分本事了,但她清楚,此次面对的阵仗有多大,便也只叮嘱了一句,“你们小心点!!” 另三人纷纷应声,汪文迪手里握出双剑,叫道,“月歆!” 应声,陈月歆瞬间出现在他身侧,流火扇扫出两道耀眼的紫炎,一道夷平了底下蠢蠢欲动的土壤,一道直冲赢勾而去,火焰夺目非常,那架势仿佛要把赢勾烧成灰烬。 这次出手的仍是旱魃,它抄起无数巨大的岩石,再将土壤不断的附着其上,形成一面盾牌,立时挡在了赢勾面前,与紫炎对上。 见此,汪文迪借力飞出,半空中便与陈月歆的紫炎汇合,剑锋一出,径直切开了那坚固的阻碍物,连同耀眼的火焰一齐刺向了赢勾。 镗!! 飞身上前的,正是那最后化形出现的将臣! 它以双手为招架,再借旱魃之力,将紫炎湮灭,又把汪文迪架开,转眼之间,后卿扑了上来,一把长且利的弯刀正贴着汪文迪的脸边擦过去。 只要他反应稍慢一丁点儿,这把大刀就能直接把他的脑袋削下来。 不过己方队友也不是吃素的,眼见汪文迪避开,金轮便趁势切入,在大刀上留下一道钝口,击退了后卿。 双方皆三对三稳住了阵型,旱魃落在最后方,随时准备操控土壤、岩石、砂砾等等,或为攻击,或为盾牌。 但四大尸王每个都本该是既具有攻击性的。 汪文迪和瞿星言想到了一处—— 周孟春并没有完全献身给两阴碧色灯,所以四位尸王中有人弱于其他三位,而那个最弱的,极有可能就是躲在最后面的旱魃。 “这将臣还真不简单,咱俩的合击它竟然这样就接住了,”陈月歆神态认真起来,周身盈满了一层彤色的火焰,她动了动手关节,道,“看来今天能痛快的打一场!” 瞿星言解释道,“将臣的原身乃是昊天大帝所取下,昆仑神木的树枝,那树乃是仙家之物,数万年难得一见,坚固无比,又具有无边灵气,化作尸王后更能助它免疫道法,所以后世才会说将臣有不死之身。” “而且它的思维也因此不受控制,两阴碧色灯只能把它召唤出来,却不能控制它,它之所以要杀我们,只是单纯的因为在它的思维里,它见不得活物。” “注意点,千万不要被将臣打伤,它能通过你的血,把你变成和它一样的吸血僵尸。” 闻声,汪文迪也低了低身子,也专注了几分,道,“我们想办法攻击旱魃,先把它撂下。” 空气中的杀意剧增。 将臣骤然抬起巨大的手掌横扫过来,三人一一闪躲,手掌拍在旁边的一座山头上,径直把那山丘扫平。 它开口说话,声音沙哑而诡谲万分,“杀……杀光你们……吾一根手指头,就能捏碎你们!!” 哦? 汪文迪面前装逼? “我看你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汪文迪道。 身边还有陈月歆这么个捧哏的,接话道,“怎么呢?” “离谱到家了!” 他一说完便纵身一跃,速度上可谓是脚底生风,剑锋中凝出剧烈而致命的电光,以根本无法捕捉的状态径直刺向了将臣的脸。 将臣不紧不慢,同时飞身上前来应战,后头的旱魃跟它也是默契十足,顿时就有狂风凝结了无数沙尘,形成暴风席卷而来。 紧接着,将臣跟前额外隆起了一面巨大的土盾盾牌,那暴风与汪文迪手里的剑相撞,沙尘与雷电嘶鸣,为的不过是减缓他这一招的攻速,待到打到这盾牌上时,锋利程度肯定已经不如一开始了。 哐!! 但汪文迪还是透过暴风,撞了过去。 宝剑与盾牌相撞,发出更加疯狂的摩擦声,片刻,宝剑果然未能击穿盾牌,卡在了一半多一点的位置。 汪文迪预备抽身后退,然对方的盾牌却主动消失,转而是将臣手中凝出了一团巨大的紫黑色球体,直冲他的面门砸了过来。 这球体中蕴含着巨大无比的尸气与力量,恐怕动辄山崩地裂,就连摧毁一座城市也不过是轻而易举的小事! 眼下,他有两种办法。 第一种,改变这个球体的轨迹,自己闪躲过去,让大地代替自己接纳这一招。 第二种,瞬间释放出同等能量与之相撞、抵消、甚至是盖过它,但那样会造成一股巨大的冲击波,就算瞿星言同陈月歆能够承受,可张霏霏还在附近。 人类是绝对承受不住的。 好似已经断定了汪文迪死定了,将臣已经阴森的笑了起来。 他没时间犹豫了。 “阿迪那家伙想干嘛?!”正与后卿交手的陈月歆大叫出声。 一边也在与赢勾交手的瞿星言瞥了一眼,连忙虚晃一招,撤开了身子,直冲张霏霏而去,答道,“赶紧回防!” 陈月歆骂了一句,吐出一道烈焰,利落收手,跟着他回到了张霏霏处。 只见高空中的汪文迪抬手,金光瞬间遍布他全身,他将自己的灵力集中于两把剑上,停止了后退的步伐,正面对上那枚巨大的球体! 万夫莫开的金光与剑气和对方的招数相撞,两股巨大的能量顿时形成互相碰撞的屏障,能量向四周飞速炸开,一波又一波,所到之处可谓是灰飞烟灭! “他真是疯了!” 陈月歆如是评述道,连忙同瞿星言合力设下保护,兀自感受着那巨大的、根本无法形容的力量。 张霏霏紧攥着拳头,紧紧盯着空中的一举一动,生怕错过了一丁点儿。 汪文迪扯了扯嘴角,动了动还有余力的身体,念道,“天地玄黄,万法归一,收!!” 将臣脸上的笑蓦地僵住,不过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汪文迪的力量就盖过了它的,吞噬了那球体,反扑向它。 轰!! 将臣吃了这一击,倏忽到底,在大地上又留下一个深深的坑。 “文迪!!”张霏霏以为胜利在望,连忙把心中的名字叫了出来。 “放心!小case!” 谁知汪文迪还没收剑,就见底下的众人眼中皆有惊色,张霏霏更是直呼道,“你后面!!” 还是将臣。 它不仅爬起来了,还像毫发未损一样进行了极速的瞬移,闪身就到了汪文迪身后,杀伤力极大的拳头都已经抬了起来。 瞿星言赶忙射出三道青光,汪文迪趁势回身扬手,用剑架开自己,还好借巧劲躲了过去,只是被那拳风带出去几米罢了。 他做了个深呼吸,凝神一看,果见这四人身上都有一丝一缕的黑气,与主体湖坑底相连,换言之,如果不切断它们与两阴碧色灯之间的联系,便很难一击将它们必杀。 何况还有一个随时出手的旱魃。 他思索之际,瞿星言飞到他身边,忽然问道,“你在流沙室里头见到了程朱明的那个紫砂壶?” “你问这个干嘛?”汪文迪思绪被他打断,再度与将臣缠斗在一起。 后头的赢勾上前助阵,瞿星言亦握出双轮,制止赢勾的偷袭,一面冲汪文迪传话,“你赶紧想想,这很重要,跟藤原中吕之墓的构造有关系。” 汪文迪一剑抵住将臣一只手,以免它抓到自己,又将一剑丢出,刺向它的脖颈,紧着眉头道,“有,是有水的。” 瞿星言笃定道,“那我知道藤原中吕的墓是怎么回事了。” 说着,他身化青龙,压制住赢勾,身上生出无数利刺,齐齐扎进了赢勾的身体,而后将它倒转一百八十度脑袋朝下,又化回人形,死死将它朝地上摁去。 “怎么回事?”汪文迪背后显出九剑虚影,手中的两把宝剑却不见了踪迹。 “九龙罩玉莲。” 。网手机版 第三百一十三章 五方鬼帝 当他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汪文迪脸上的神情也微微变了变。 汪文迪道,“我曾经听过这种墓穴构造。” 他一边说,身后的九把剑汇聚清光,纷纷脱离后背,一一朝将臣刺了过去,那剑阵好似连接成一条洁白锋利的玉带,又叫人无处可防,刹那之间,席卷了将臣身上大部分的尸气。 见状,后卿飞身上前,手中大刀意欲挑开他的剑,底下的陈月歆也是刹那一飞冲天,半途化作朱雀,一双利爪转瞬扣住了大刀,震开一道冲击波,她一声长鸣,口中吐出一道紫炎,狂暴的盖过了后卿的头颅。 汪文迪闪身出现在第一把剑影出现的地方,接住剑柄,往前用力一送,将这道金光刺进了将臣的左肩。 紧接着他又以极快的速度又抓住了第二把剑影,沉声道来,“所谓‘九龙罩玉莲’,前方视野开阔,后头依靠高山,叫做‘前有望、后有靠’,再有九道水能把山丘地形分隔开,从上往下看就像一朵莲花。” 第二把剑和第三把剑分别刺进了将臣的右肩和左腿。 耳边响起将臣的怒吼,瞿星言也射出手中金轮,砸中了想要爬起来的赢勾,回身道,“差不多是这么个意思,而藤原中吕布置的九龙罩玉莲,棺材眼就在你发现紫砂壶那处。” “她以圣器压住棺材眼,的确巧妙,等到‘九龙出水’,聚灵阵一触即发……恐怕,她就能转生复活了。” 眼见旱魃操纵无数巨石砸了过来,陈月歆化回人形,手中变出流火扇,扇出更多的火团,将巨石一律烧成了灰烬。 她跳到瞿星言旁边,道,“‘九龙出水’又是什么?” 他答道,“就是那九道水中的邪气流出、蔓延、汇合之际,便是她重见天日之时。” 汪文迪把第四道剑影刺进将臣的右腿中,跟着立马握住了第五道剑影,将臣只道他那最后一剑乃要刺进自己的头颅,便立时凝了力,浑身覆盖上一层黑气,两手更是挡在头前,做好了十足的防范。 那头旱魃有感,手中凝出两道晦暗的光,径直射向汪文迪后背。 谁知他陡然转了方向,剑尖直指黑光而上,余下的四道剑影紧紧追随在他身边,逐渐凝在他手里那把剑上,化作了一把,与此同时,一道金光倏忽之间便出现在了旱魃身后,正与汪文迪手中的剑相对! 那是他的另一把剑,旱魃发出一声暴躁野蛮的叫声,脚边大地剧烈的颤动起来,不过秒数之间,土壤就从它脚边冲了起来,在它四周都形成一道一体的屏障,把它整个保护在中央。 双剑从两个相对的方向刺中了那盾牌,霎时间,黑气张扬的飞舞起来,汪文迪感到一股巨大的抵抗力,但并非来自旱魃身上,而是来自地底。 坑中不知名的某处急急接二连三的射出黑光,但都被汪文迪抵挡住了,这更印证了他的猜想,旱魃乃是四位尸王中,薄弱的一环! 他一面加大手中的气力,一面又问瞿星言,“九龙罩玉莲,如何可破?!” “只要毁了棺材眼,立即可破!”后头的人高声答道。 只闻天地间仿佛传来气势恢宏的仙音,降落在汪文迪的双剑之上,他一咬牙,两剑纷纷突破了盾牌,直冲中间的旱魃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回过神来的将臣脚下一个跨步便抓住了旱魃的身体,将它从危险之中抛了出去,自己代为受下两剑的攻击。 吼!! 刹那间,一股巨大的黑气炸裂开来,让本就漆黑的夜幕天空和周围的荒野之景变得更加凄凉起来,伴随着将臣的嘶吼,黑气直将汪文迪也逼退了数米。 三人重新落回地面上,看着眼前狼狈而狠极的一切。 旱魃虽然被救,但虚弱非常,赢勾被青龙摁住,现在还在回神之中,再看那后卿,它身上的紫炎无论如何也熄灭不了,让它痛苦非常,更别提吃了两剑的将臣,可谓是身负重伤,像是难以为继。 瞿星言的眉头并未松开,道,“九龙罩玉莲原是最贵地脉之一,但其讲究水清纵泻、势大如瀑,在割开九座山头的时候,要像大气的龙一样奔腾,这样的墓里安葬女人,能保佑后世子孙,福泽万年。” “可是这山头的水,浑浊有邪气,不说像龙了,她自己就先在其中搞了一堆死蛇来代替九龙,毁坏灵脉,活地成煞地,她到底想干嘛?” 陈月歆不明白其中的奥义,但仍是道,“不管如何,总少不了去走一趟了,既然你已经肯定棺材眼就在紫砂壶处,那我们……” 她还没说完,汪文迪就打断了她的话,“它们又起来了。”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四方尸气铺天盖地而来,与四位尸王身上的黑气纠缠在一起,然后—— 稳住了旱魃的身躯,将它托到另一山头,又把坑里的赢勾带了起来,更一点点蚕食掉了后卿身上的盘旋肆虐的紫炎,最后一股脑撞进了将臣的伤口中,转眼就把它的伤口完全愈合。 四位尸王重新站定,更同时占据了四个方位,各自手中凝出一道黑光砸在地上,地上瞬间出现一个以大坑为中心、以黑光为型的大阵,它们身上的黑气统统收进它们的身体中,又向四周炸开一道更猛的黑光。 汪文迪抬手,挥散这一道邪气,皱眉道,“又变强了,若不打碎两阴碧色灯,恐怕真的没完没了了!” 身边的张霏霏突然拉住了他的手,提议道,“文迪,让我去吧,让我去湖底找灯!” 他一语否定,“那怎么行?!” 张霏霏松开了抓住他的手,深吸一口气,冷静的分析起来,“我没办法跟四大尸王正面抗衡,这里必须要留下一个主战力。” “藤原中吕复活在即,那头也要人阻止,墓穴的知识等等我一概不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瞿先生前去那处,他身上有伤,月歆跟他一起行动也有个照应。” “咱们这叫各司所长,发挥团队的力量,剩下能去找灯的,就是我,文迪,我可以的,我不想什么都不做。” 三管齐下,是现在效率最高的办法。 瞿星言望了一眼汪文迪,也镇定道,“不如让月歆保护霏霏……?” 后头的句芒走上前来,冲张霏霏恭敬的低了低头,眼里和语气中都有一分欣赏,毛遂自荐道,“诸位,不如让吾护她,一探坑底,若有危险,我必定送她安全返回。” 眼见那边四位尸王已经摆好了阵势,就要发动新一轮的攻击,这样的关头,自然是没有时间犹豫的。 汪文迪重新拉住张霏霏的手,她和他一样,一旦做了什么决定,就不可能轻易更改。 但这一点就目前来说,还无法确定到底是优点还是缺点。 他抿了抿嘴,再次交给张霏霏一道金光,“并肩为战,万事小心。” 她重重点头,走到了句芒身边,“好!” 瞿星言和陈月歆也对视一眼,同时望向汪文迪,平静道,“那我们也去了。” 陈月歆还不忘激励他一句,“阿迪,一打四,你行不行啊?” 他没答话,但翻了个白眼,周围的气氛一下没有方才那种沉重之感了,只见他一跃而起,与攻过来的四大尸王轰然对上。 “走。”瞿星言一声令下,两人刹那化作光辉远去。 句芒紧紧盯着高空的战局,找了个空隙,将手搭在了张霏霏肩上,道,“咱们也该走了。” 两人也化作一道光,瞬间遁入了坑底,不见踪迹。 天地间,只剩汪文迪和四位尸王。 汪文迪心中感叹,也许这就是伙伴的力量吧。 他勾了勾嘴角,看着面前的四个大家伙,忽然笑了起来,朗声道,“谁说我要一打四了?今天我也占占人数上的便宜……!” 说话间,一道灵光自他神识中飞出,他接上一脚,把那宝贝踢向更高的空中,只见其上的黑光比尸王身上的毫不逊色,气势凛然铺开时,便好似天幕之下另有天幕,一时间叫四大尸王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不敢妄动。 那宝贝正是冥界众生相,汪文迪以宝剑将里头无边无际的黑气引了出来,口中念出一串晦涩的咒语。 语毕便大喊一声,“本尊急召,还不现身助吾?!” 话音一落,天边一声巨响,划开五道通天彻地的惊雷紫电,一道一道落在了尸王的外围,形成一个更大的包围圈。 汪文迪额边滑落一滴冷汗,同时叫出这五位,果然用了他不少力量。 这头一道现出的身形身着暗黄色道袍,头上顶一金色刘冕,其上有一颗耀眼的红色宝石,手执白玉尺,上刻大字——‘东方鬼帝蔡郁垒’。 第二道又见穿着黑色道袍,上有蓝色勾出云雷纹,头顶一黑色高冠,手中也抱着一块白玉尺,上刻大字——‘西方鬼帝王真人’。 跟着现身的第三道则是一身着红黑道袍的身影,头顶紫色大帽,络腮胡子极为粗狂,手里的白玉尺上也刻着——‘北方鬼帝杨云’。 余下两位亦是现了形来,同样是可见神威、气势恢宏,一为‘南方鬼帝杜子仁’,一为‘中央鬼帝周乞’。 。网手机版 第三百一十四章 一探坑底 冥界众生相中自成地府,中有阴司万物,上至冥帝、酆都大帝,下至勾魂使、小鬼等。 汪文迪可谓是将这件宝物的效用发挥到了极致,竟想到凭借自己的力量从中召出五方鬼帝,与四大尸王对抗。 实际上,五方鬼帝共有九位,分别是管治桃止山和鬼门关的东方鬼帝蔡郁垒、神荼,管治嶓冢山的西方鬼帝赵文和、王真人,管治罗酆山的北方鬼帝张衡、杨云,管治罗浮山的南方鬼帝杜子仁和管治抱犊山的中央鬼帝周乞、嵇康。 不过面对对方的阵势,九择其五便也够了。 自五位鬼帝周身衍生出道道紫黑色的灵气,逐渐有要盖过那四大尸王的意思,刀光剑影之间,可谓是无边鬼气同无际尸气碰撞起来,谁也不肯让谁。 那杨云捋了一把大胡子,说开话来,“小子,你就为了这四个丑陋的东西召出吾等?” 汪文迪倒是跳到了整个战场的后方,一面以金光控制冥界众生相,一面随意答道,“嗨,我说老兄,这几个可不是什么‘丑东西’,它们可是赫赫有名的上古魔神,四位尸祖!要是再不解决它们,人间就将被它们身上的尸气灌满了!” 一旁的蔡郁垒点了点头,身上红紫的光芒盘旋而出,接话道,“原来如此,你脑瓜子倒是机灵,能利用法宝召出吾等来替你打扫战场!” “那吾等便应下此战!!” 五方鬼帝虽职位都在阴司冥界,却也为了维护天地秩序而存在,面对四大尸王,它们谁也没有推脱,手中的白玉戒尺通通化作了他们的灵宝武器,转眼便摆了阵型,准备同对手硬碰硬。 对方后卿头一个飞身上前,挥舞着手中的大刀,就要突破五大鬼帝的包围圈,嘴里大叫,“休得狂妄,先吃本将一刀!” 那后卿原是黄帝手下的一员大将,端的是身强体壮、骁勇善战,可惜在与蚩尤的战争中战死,曝尸荒野,其魂念有感,道是自己生前为黄帝奋勇杀敌,死后却连一个收尸的人没有,怨念因此越积越深。 为了报复黄帝,后卿甘愿将自己的三魂七魄奉献出去,死而复生后化作了僵尸始祖之一。 故而此尸王诅咒能力极强,战斗力也属上乘。 那刀尖锋利的幽光直冲众人而来,只见鬼帝中的杜子仁纵身应战,手里拿着一面幡旗,刹那间是招云致雨、电闪雷鸣,其间那些雨滴更是不能小看,其中附有神力,若是挨着后卿,便能腐蚀它身上的尸气。 幡旗挑开后卿,两人顿时打到了一处。 中间的赢勾正欲支援,却叫另一道紫光拦住了去路。 手执一柄阔剑的周乞横在路前,那剑看上去便有千斤重,扬起手来就朝赢勾劈砍下去,赢勾不甘示弱,抬起双手卡住剑面,脚下的土地当即陷下去几分。 说起这位赢勾,生前倒也是黄帝手下的将领,只是在一次战役中,赢勾并未遵循黄帝的军令,导致兵败,黄帝震怒之下便罚赢勾去守边陲冥海,赢勾虽然去了,却并不甘心。 再后来,赢勾就将自己的身体也奉献出去,从活人径直变成了僵尸始祖之一。 这两边已打的难舍难分,剩下的三位鬼帝看得竟有些手痒,蔡郁垒手里化出一九节鞭来,那法宝模样神似打神鞭,豪迈道,“吾已有千万年未曾动过手了!” 说罢,他便直冲那身上尸气冲天的将臣刺去。 哐!! 又是一声巨响,旱魃凝出一巨大无比的石球,冲着蔡郁垒猛扑过来。 九节鞭抵在石球上,一侧的将臣手里射出无数黑光,袭向他的后背。 正要飞身跟上的时候,杨云大吼一声,气势汹汹扬起手里两把巨大的宣花板斧,回身直接砍向了将臣。 王真人一同孑然飞出,从自己宽大的道袍中变出一面镜子,把那些黑光全部吸了进去,好让蔡郁垒能专心应对旱魃。 他笑了一声,一面飞身去助杨云,一面还颇有闲心的吐槽了一句汪文迪,道,“哈哈,你这小子,叫吾等出来,自己倒好,只需坐等收场罢了!!” 汪文迪心中知道,冥界众生相的力量需要他的灵力来维系,虽然这看上去是五方鬼帝在同四大尸王动手,但实际上五方鬼帝消耗的都是他的力量,但他不以为意,笔挺立于法宝之下。 “你们五位以少打多,可别说还需要我帮忙啊!”他同样以轻松的语气答话。 当然,最后还是需要他来收场的。 这阵面可谓是壮观非常,五方鬼帝身边有无数法宝来回显形,但四大尸王仅靠自己强劲的肉体和一双拳头,竟愣是与之缠斗不下,打的是难舍难分! 汪文迪观战沉思的眼眸不自觉的望向地下的大坑,眼下若是张霏霏顺利破坏两阴碧色灯,他就能一招结束这场旷古绝今的战斗。 他凝神尽力维系冥界众生相,沉下心思,四大尸王伤口能够无限愈合,现在要做的,就是控制,以及等待。 另一边。 句芒所化的绿光携带着张霏霏径直落到了湖底。 没有水的主体湖湖底,有的是一堆一堆的、被打磨的非常光滑的石块、沙子,更多的,是虾、鱼等等湖水生灵的尸骸,要多少有多少,它们原本在水底非常愉悦的生活着,但一朝尸气蔓延,它们瞬间就被夺取了生命。 这样的场景让句芒的眼里升起满满的悲哀。 它伸出手去,指尖的绿光接触到一具小鱼的尸骸。 那一秒钟,在它的灵力催动下,小鱼竟然重新生长除了肌肉、内脏、表皮,活蹦乱跳了过来。 但也只有一秒钟,很快,周遭的尸气就盖过了它的灵力,小鱼又变回了尸骨,刚才的情景不过昙花一现,这让句芒更难受了。 张霏霏无奈的叹了口气,把它拉了起来,安慰道,“别太难过了……等到我们赢下这场战斗,九泽湖一定会恢复往日的生机的。” 句芒沉默了一会儿,面上沉重的表情没有改善,它丢下手边小鱼的尸骨,兀自摇头,道,“先找两阴碧色灯吧。” “只是九泽湖湖底太大了,不知具体该往哪里找,”张霏霏环顾四周,除了黑色还是黑色,黑得令人感到压抑,她思索道,“可惜我对湖底不太熟悉,这一下没了水,还真有点空落落的感觉。” 句芒始终保持着离她极近的位置,以帮她挡去邪气,接过话道,“你忘了,吾一直守候于湖底,对于湖底,吾很是熟悉,你有何想法,不妨说来听听。” 张霏霏眼中闪过一丝灵动的光,直言道,“我觉得两阴碧色灯应该落在最深、最难找到的地方,或者是最不起眼的地方,原本这湖里最深的一处,是天斩煞所在,但现在……” 主体湖里面原本存在的天斩煞,乃是句芒真身,它所乘双龙夹带化成,现在已经不复存在了。 它顺着她的话想了一阵,道,“这湖底除了天斩煞之外,还有另一处深沟,既然没有头绪,不如先去那处探查一番?” 有目标一点点找,总比没有目标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里面乱撞来的好,而且这事儿本也耽搁不得,心中略加思量,张霏霏便应承下来,道,“也好,不知那深沟在什么地方?” “就在东北边,那里少有人涉足,是个险境,这里也没什么能让你称手防身的东西。”句芒顾虑道。 张霏霏笑了笑,往前走了几步,随手在地上捡了一根满是斑驳锈迹的棍子,道,“反正我也是些三脚猫的功夫,凑合用吧,咱们走。” 她说话的语气根本不像是要去什么虎穴龙潭,反而像是去观光风景一般,句芒不由得被她这番笑意感染,也松开了一些眉头,心道或许这姑娘的心境真的有非凡之处,如是想着,它便走到了她前头,带起路来。 “说来奇怪,”两人快步行走中,句芒主动搭话,它道,“不久前你们与那叫高槐夏的人交手,从他身上逼出来两滴精血之时,我总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熟悉之感。” “你此前见过高槐夏?”张霏霏瞥了一眼失去光泽的贝壳,脚下的步子未停,问道。 “不是对高槐夏熟悉,是那两滴精血,其中有一滴……我总觉得像……”它顿了一下,神色变得极为复杂起来。 张霏霏关切道,“有何不妥之处?” 句芒反问了另一个问题,道,“你可知世间曾有十二祖巫的说法?” 提及此事,张霏霏飞快了过了一遍脑子,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之色,因为当日汪文迪所说十二祖巫中,乃有一木之祖巫,名称正与句芒同名。 她道,“难道你是……?” 句芒脸色更沉了下去,先是肯定了她的猜想,直接道,“吾的确是木之祖巫一脉,列为木神。” 没等她发问,它便立刻继续道,“这并非吾要说之关键,关键在于,自高槐夏体内出现的两滴精血中,有一滴,吾感觉像是先祖的精血。” 。网手机版 第三百一十五章 诡异的沟 语出如平地惊雷一般,张霏霏一愣,脚下的步子也慢了下来,诧异道,“什么?!” 句芒也是一脸不知怎么回事的表情,跟着道,“十二祖巫厉害就厉害在每个人掌握一种法则之力,程度可谓是炉火纯青,无人可出其右,而每一种法则之力,便能凝成精元,化为精血,存在于身体里。” “你既然知道十二祖巫之说,便该知道后来有巫妖大战,巫族几乎全军覆没,除了土之祖巫后土身化六道、现轮回,成就天道圣人之外,其余十一位都……他们的精血全部被强行封印在了祖巫的出生地。” 张霏霏追问道,“出生地?” 句芒语气里多了一分敬重,答道,“盘古大殿。” 她细细琢磨这四字,道,“听上去便十分气派,可惜我从未听说过这地方在何处。” 随着两人越接近那深沟,周围好似就越安静,就连来自于四大尸王的打斗声都渐渐的空灵、模糊起来。 句芒面上多了几分警惕,靠近张霏霏一些,解释道,“盘古大殿是圣地,对你们凡人来说正如‘娲皇宫’、‘蓬莱仙岛’一般,只知概念,不知其实际所在,更不知如何到达。” “何况盘古大殿外有十二道禁制,还有十二道阵法结界,普通人根本都无法接近大殿。” “所以吾才不敢肯定,那究竟是不是先祖的精血。” 从气息上来说,它身为木之祖巫一脉,是不可能辨认错误的,但从可能性上来说,又不可能有人闯盘古大殿,还成功把其精血带出。 “要想自如出入盘古大殿,得有什么样的实力啊?”张霏霏想象着,不禁问道。 “不是吾夸大其词,盘古大神不在天道之中,故而巫族不敬天道,只尊盘古,要想闯进盘古大殿后带走精血,哪怕是圣人实力也难以全身而退。”句芒仰天望道,像是在感叹时代变迁。 张霏霏倒吸了一口凉气。 又听句芒进一步道,“因此也就更说不通了,若是盗走精血之人已有圣人之上的实力,那他盗走精血就已经完全没有意义了。” “说的也是。”她点头赞同。 又走了片刻,两人终于到达了句芒所说的那处深沟前头。 “这处深沟我曾经来看过,深倒是没有多深,却很宽。”句芒一边说着,手里一边燃起一道绿色的光芒,投射下去,确实很轻松的就照到了底下。 沟壑与想象中的没有多大不同,两侧砂石峭壁十分险要锋利,若是一不小心撞上了……不过真要比起来,此处远不如那天斩煞来的深,但正如句芒所说,里头的空间也是横向扩开,的确有些大。 相对于湖底大坑中的其他地方,一路走来,这地方尤其显得更加阴寒。 张霏霏望向句芒,知道它在等自己,便握紧了手里暂且称之为‘武器’的棍棒,站到了入口前,正经且专心道,“我准备好了,我们进去吧。” 两人也不磨叽,前后脚紧挨着进入了这道沟中。 方一进入,一道阴风扑面而来,压制住了句芒手中的光,让两人只能看清周围不过半米范围内的东西,相当于处在完全的黑暗之中。 这种感觉令张霏霏一个大活人非常不舒服,即便她清楚的看见句芒就在自己身边,但还是不得不紧绷住神经,脚下的步子也变得小了,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迈出步子去会踩到什么东西。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候,还要追溯到张青阳墓中,过甬道的时候,不过那时前有汪文迪,后有陈月歆同熊巍。 呼—— 又是一阵冷风刮过,好像风就是贴着耳朵擦过去的一般,让她打了个寒颤,尽量把自己的呼吸也放得极轻,问道,“你有没有觉得这地方怪怪的?” 身边的句芒也压低了声音,答道,“是阴怨之气太重了,确实奇怪,吾以前来此处时,巡查过一次,就是一处普通的沟,没有察觉到任何阴气啊!” 呜—— 这次风更大了,好像深夜里幽咽的鬼哭狼嚎。 张霏霏一哆嗦,咽了口口水,回头看了看入口,入口处虽然也是暗色的,但相比这里面肯定还是亮得多,她回头看时,仍能看见方才两人进入的口子,这让她悬着的心多少放下来了一些。 正要重新迈开步子,句芒却突然拽住了她,把声音压得更低了,戒备道,“你仔细听,好像有什么怪异的声音!” 闻言,张霏霏强迫自己反复深呼吸,冷静下来,竖起耳朵。 半晌,她眼中流露出惊恐的神情,喉咙里带出颤音,“不、不会吧……我、我听见……我听见好像有人在笑啊!” 那声音忽远忽近,时远时近。 是女人的笑声。 紧接着,那笑声仿佛炸裂开来一样,提到一个极高的音节后倏忽而止,但没有空隙,立马有别的声音接上。 哭声。 但不是女人的哭声。 这哭声乱七八糟,还有撕心裂肺的叫喊声、求饶声、咒骂声,各种各样,男女老少的都有。 这一连串的声音压着张霏霏紧绷的神经,但凡心理承受力稍微低那么一点的,此刻估计已经是崩溃了。 一道破空之音袭来。 张霏霏看看躲过,她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射了过去,只看见了一道捕捉不及的利落黑光,她只知道如果被打中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要不要此时就把汪文迪交给自己的金光拿出来用? 咻! 她还没考虑好,接连好几道如方才一般的黑光迅猛射来,目标不止有她,还有一同进入此处的句芒。 因为辨别不出袭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句芒也只能护住她,先做闪躲。 所谓犹豫就会败北……张霏霏不愿一直处在极其被动的一方,何况她们来此是为了找到两阴碧色灯的,如果一直被挡在这里,那还如何又后续呢? 她握紧了那道金光,脑子里忽然出现一段咒语。 张霏霏凝神屏息,将自己的气力集中起来,学着汪文迪的样子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天地玄宗,万气本根,身有光明,万神朝礼,体有金光,包罗天地,证吾神通,金光速现!” 念完,她手里的棍棒上突然现出了一点金光。 虽然将周围照亮了一些,但还远远不够。 句芒眼神一动,道,“你再念一遍!” 张霏霏依言照做,句芒顺势将自己的一道灵气渡给她,片刻之后,那棍棒上的金光果然大了一圈! “这……这是?!” 周围的景象自然逐渐清晰起来。 这是一处低矮的洞穴。 里面什么都没有。 只有遗骨。 全是尸骸,靠在墙边的、散架的、成型的,还有手骨挂在洞壁上摇摇欲坠的,还有骨灰碴子,简直就像是一个大型的活人祭祀现场。 她的脚边,正有一个骷髅头。 最令人闻之色变的是,这些一看,就全是人的骨头。 句芒脸上也是深深的震惊,道,“怎么回事?!” 显然它以前从未注意到此处竟然有这样的场景,又或者说是以前真的没有。 张霏霏感觉脚有点麻,微微挪了一下步子,她动作幅度不敢太大,好像生怕惊扰了洞里的亡魂。 她道,“那刚刚袭击我们的黑光是什么?” 自她手中棍棒上发出能够照亮洞穴的光之后,就没有了那些袭来的东西。 句芒也给不出准确的答案,接着问道,“这洞里看起来也没有别的东西了,还要进去看吗?” 张霏霏又来回扫了几眼,好像的确找不到其他的可疑物品了。 “那我们先出去……”她转身之时,话还未说完,脸色又是大变。 进来时的入口,看不见了!! “洞口呢?!”她惊呼道。 原本入口的方向只能看见黑压压的一片,她咽了口口水,鬓边滑落一滴冷汗,步子有些不稳,往后退了半步。 脚后跟正好碰到那诡异而安静的骷髅头。 下一秒,一道黑影自骷髅头的眼睛里射了出来,还好一旁的句芒也是十分专注,一把就拉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拽离了黑光攻击的跪倒。 沙沙…… 两人定睛一看,洞穴内所有的骷髅头齐齐放出密密麻麻的黑光,或从它们深深凹陷的眼眶中、或从牙齿脱落的嘴中、或掀翻骷髅头从底下…… 那根本不是什么黑光! 是虫子!! 虫子长着甲壳,多足,爬起来迅速非常,一晃眼看过去便像射出的黑光,句芒当即扫出一片绿光,划出一个安全的范围来。 所有的虫子汇聚在结界圈上,张霏霏近距离看着这些东西,只感觉头皮发麻,瞥了两眼,就瞧见那虫子长得怪异非常,外形像是甲壳虫,但后腹部有一个显眼的突起,每一根脚上都长着倒刺,嘴巴前头还长了一根黑刺。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在这地方有这么多?!”她退到结界中央,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了。 句芒也不认识这是什么,只等大部分虫子都汇聚到了结界上时又叮嘱张霏霏护好自己,转而凝力并指,一瞬间将灵力自结界中炸开,扫除了一大片虫子。 还不等两人歇口气,又听一阵更加怪异的声音传来。 咯吱,咯吱。 。网手机版 第三百一十六章 秘境中的男人 接下来出现了更加令人汗毛倒立的一幕。 那咯吱的声音正是从那些被句芒扫开的虫子身上发出来的,只见它们后腹部的突起一个接一个的发出挣扎的声音,然后裂开缝隙,从里面爬出来的是同样漆黑的小虫子。 小虫子形似黑蜘蛛,每一个约有人的指甲盖大小,张霏霏很快便发现,这些黑蜘蛛就和自己曾经在藤原中吕墓中流沙室里遇上的那些外形完全一样,只是这里的要更小一点。 黑蜘蛛们无目标的向四周扩散,因为数量之多,大有要淹没一切的气势。 张霏霏甩出两道清气,也算可以对付,句芒也是立即反应过来,将一缕灵力注入地下,地面瞬间纠缠生出许多细小的树枝,将黑蜘蛛全数缠在里头,而后绞碎。 整个过程持续了有两分钟,张霏霏发现黑蜘蛛虽然在没头脑的在朝四面八方迅速爬来,但却有一处,它们完全没有涉足,在巨大的黑蜘蛛群中,那处便愈发显眼起来。 那地面上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她略加思索,冲身边的句芒道,“能把我送到那处去吗?” 顺着她所指,句芒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还是应声,在她脚底画出一个绿色的光圈,先助她顺利到达了那边,自己则一路处理黑蜘蛛的尸体,一路跟了过去。 周围全是遗骨,张霏霏仔细观察,她脚底踩着的地方正是黑蜘蛛避开的地方,而她脚边也有一圈骨骸,两两对立,呈八字形排开,最末端有两个骷髅头,上下层叠在一起。 她再一看,骷髅头上面有明显的樱花烙印图纹。 张霏霏扬起手中的棍棒,朝那骷髅头伸了过去。 “啊——!!” 她脚底塌了! 句芒听见这一声惊呼的时候,周围黑风大作,它连忙朝她所在跳了过去,但最终只拽住了她的武器,眼见着她掉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它答应过汪文迪要照应她的安全,当即也顾不上别的,想也没想就跟着跳了下去。 下坠过程中,张霏霏只感觉无数冷风灌进自己的身体,把她的四肢全部牢牢锁住,让她动弹不得。 另有一股疲倦之意随着细胞蔓延到全身,她完全可以闭上眼睛,就这么睡过去。 但她不知道睡醒后会发生什么,她更怕自己直接睡死过去,她不想就这么前功尽弃,所以自始至终努力的不断告诉自己,以让自己保持清醒的神智,咬着牙、瞪着一双大眼睛注视着身边的一切变化。 光线越来越亮了。 这是……什么地方? 她跌在松软的草地上,空气中有一丝雨后的清新气味,带走了她全部的困乏。 这地方的草原一望无垠,充满着无限生机与明朗的气息,与刚才的洞穴可谓是两极分化,完全不一样的景象。 不远处有一弯清澈的月牙湖,湖水湛蓝透亮,她甚至还能看见湖边一两只探出头来觅食的小兔子。 简直就是仙家福地啊! 张霏霏站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转而在自己胳膊上狠狠得掐了一下,好看的五官顿时拧在了一起,叹道,“嘶,好痛,这不是做梦,我还醒着,那这到底是哪儿?” 一阵舒适的微风拂过,两只白色的蝴蝶上下翻飞着,朝她所在之处靠近。 她正赞叹美景,但却闻到空气中一丝令人紧张的血腥气。 蝴蝶飞到她面前,停住不走了。 张霏霏眯了眯眼,这不是蝴蝶! 眼前通体纯白的蝴蝶乍一看精妙美丽,但离得近了便能看见,这两只蝴蝶都是纸叠出来的! 这两只蝴蝶没有恶意,好像要带她去什么地方。 她脑子转的飞快,猜测道,“你们是……式神?” 蝴蝶扑棱了两下翅膀,好像在冲她点头似的,跟着又绕着她转了两圈,朝来时的方向飞远了。 “你们要带我去哪?”张霏霏提高了声调,快步跟上。 随着越接近目的地,那股血腥气就越浓,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不容忽视的邪气。 远远地,张霏霏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男人。 “程、程朱明?!”她惊道。 那男人一身儒雅的长布衫,完全就是程朱明的模样!! 他双手正抵在自己前方,一副在对抗什么的架势,张霏霏移动视线,看见了那邪气的源头。 “我的天……两阴碧色灯怎么也在这?!” 两只蝴蝶化作一缕白光,汇入了程朱明的身体,缓和了一些他吃力的脸色,又听他张口大喊,道,“阿吕,是你来了吗?快帮我一把!!” 阿吕? 他在叫谁? 藤原中吕?! 张霏霏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但眼见两阴碧色灯上的黑光要盖过程朱明的力量,她还是没有选择坐视不管,当即凝了力气,跳进了争斗中,落到程朱明身边,抬起手,给了他一些力量上的加持。 毕竟两阴碧色灯才是她现在要解决的头等大事! 程朱明见到她,眼底有些惊讶,大约是因为不是自己意想中的人,喘了口气方镇定问道,“你是何人?如何进来此处的?” 不对呀,程朱明不应该不认识她啊! 张霏霏稍加考虑,同样冷静答话,试探问道,“我是张霏霏啊,刚才追着这盏灯进来的,这才多久,你怎么不认识我了?” 对方迟疑了一下,半晌才回话,“张霏霏?你认识我?你是阿吕的朋友吗?” 砰!! 说话间,双方僵持的屏障骤然炸裂开来,那落了下风的两阴碧色灯瞬间化作一道黑光,不知飞去了什么方向。 张霏霏正要追它,却被程朱明拦下。 “不急。” 他默然念咒,宽大的袖中飞出来两张纯白的纸人,刹那就尾随灯盏而去。 纸人……她总觉得有点眼熟。 他说明道,“我驱使式神,在此处既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找到那东西,也可免去打草惊蛇,将它一举拿下。” 张霏霏看着他澄澈的眼睛,暂且选择了相信他,灯与他之间是绝对对立的,她方才看见的时候,就觉得那好像是一黑一白的对阵。 她松了口气,问道,“你不是程朱明吗?不久前我们才打过照面呢。” 谁知他脸上的神情更是茫然,一面处理自己身上被灯所伤的伤口,一面摇头道,“程朱明是谁?姑娘想必是认错了吧,我并不叫程朱明。” 张霏霏拧着眉头,上下打量了他一遍,也不承认道,“怎么可能认错,我又不是瞎子。” 程朱明朗声笑了笑,自报家门道,“那我总不可能连自己的名字都记错吧?张姑娘,我叫上官建巳。” 上官建巳? 上官……式神……纸人……? 张霏霏忽然想到不久前汪文迪跟自己讲述他与瞿星言的计划时,曾经提到瞿星言还见过一个除了高玉绳之外的江宇的合作者—— 巫法者上官别鹤。 她脱口而出,“你认识上官别鹤?” 听到上官别鹤的名字,眼前的男人眼里忽然多出了许多慈爱,他一下就直起了身子,语气也轻快而欣喜起来,道,“你还见过鹤儿?他现在怎么样?过得好不好?” “我怎么会不认识鹤儿,鹤儿是我的亲儿子呀!” 张霏霏一下感觉有点乱了。 上官别鹤的父亲上官建巳,在一个谁都不知道在哪的地方? 不忍对方的期待落空,张霏霏只能打起马虎眼,敷衍道,“是……我最近、最近见过他,他现在过得挺好的。” 程朱明……哦不,自称是上官建巳的家伙闻言,来回踱步,笑道,“过得好就好,再等一会,等阿吕来接我出去,咱们就能一家团聚了。” 等等,等一下。 一家团聚?! 上官别鹤是上官建巳跟藤原中吕的孩子?! 张霏霏清了清嗓子,尝试重新掌控谈话的主动权,解释道,“真是不好意思,刚才把你和我的朋友程朱明弄混了。” “冒昧问一句,你说的‘阿吕’是不是叫藤原中吕?” 上官建巳点了点头,略显得有些没有防备,自顾自道,“今日真是奇了怪了,阿吕说了这地方别人是找不到的……连鹤儿都不知道这里,今天怎么突然闯进来一盏灯……” 说罢,他又抬起头望着张霏霏,义正言辞道,“那盏灯上邪气冲天,还是尽早毁了的好,不知张姑娘追那盏灯是为何?” 张霏霏直言道,“实不相瞒,正是为了毁了那灯。” “如此正好,你我二人可合力将它破坏,以免涂炭生灵,”上官建巳一面应话,一面自嘲道,“只是我这老骨头,好多年未曾降妖伏魔,这看家本事都快生疏了。” 看他一派正义之士的模样,联想自己此前藤原中吕墓中所遇,还有湖底洞穴中那些数不尽的尸骸……张霏霏实在感觉这两人有点不搭。 她岔开话题,道,“为何你要呆在这种连亲儿子都见不到的地方呢?” 上官建巳沉默了一会儿,答道,“我答应阿吕的,她也答应了我,等我重新出去的时候,就是天下太平、合家欢乐之时。” “这是我与她的约定。” 。网手机版 第三百一十七章 扯断灯芯 约定? 这是哪门子的约定? 天下太平、合家欢乐? 藤原中吕在计划自己的复活,以九灵聚阴阵为媒介,设计九龙罩玉莲,祸害生灵使邪气肆虐,破坏阴阳秩序……这还是张霏霏知道的,亲身经历的,那不知道的呢?那些洞里的尸骸呢? 这罪行还不够罄竹难书? 就因为这上官建巳的一句约定,就要以白骨铺路,鲜血铸就? 张霏霏只感觉心口闷着一口气,难受极了,沉声问道,“太平盛世?你可知道现在是什么年头了?” 上官建巳看了她一眼,摇头道,“不知,这地方本就非常人能及之地,时间流逝如弹指一挥间,何况我也是不久前刚醒过来。” “阿吕答应我的事从未食言,她说我醒来之时定无半点战争,听张姑娘此问,难不成仍有倭寇犯我大明边境?” 轻柔的风吹过,好似在抚平张霏霏焦躁的心理。 这地方确实太美了,她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成语—— 金屋藏娇。 她晃了晃脑袋,调整了语气,冷声道,“倭寇已除,现在无人敢轻易犯我华夏之邦。” “但是——” 这句但是,一下把空气中的温度拉低了下去。 她抿嘴道来,“眼下破坏盛世美景的,正是你口中那位与你约定‘合家欢乐’的藤原中吕!” 上官建巳沉默了,然后狐疑的看着她。 她不过一个萍水相逢的陌路人,他自然不可能因为她这三言两语就怀疑他的阿吕,但她说这话的语气实在太过激愤,就算她抿着嘴,努力在克制她自己,他也能从她眼中看出来她激昂的情绪。 他能感受到,眼前这位张姑娘,也是深深热爱和平的。 “我不信你,”他实诚的表达了自己的想法,跟着又补充道,“不久阿吕就会来此找我,我会亲口问她,若是你挑拨离间,我和阿吕不会放过你,若是你所言为真……” 张霏霏知道藤原中吕的手段,就单从刚才他的三两招来看,这人也是有几分能力的,他和藤原中吕算的上是强强联合了。 但那又如何? 她皱了皱眉,直接打断他的话,语调不由自主的更高了,“我所言为真你当如何?你能如何?你爱藤原中吕,你跟藤原中吕有一个家,有一个儿子,还有所谓的约定、誓言,你爱她。” “若我所言为真,难道你能一招杀了她以平众愤?我再进一步说,就算你能大义灭亲,因为她所作所为而流离失所、失去生命的生灵们,难道还能重新活过来不成?” “你们的爱、你们的约定建立在绝大多数人的痛苦之上,这根本不是爱!” 爱是无私的,但上官建巳和藤原中吕的约定,是自私的。 风渐渐大了,吹得草地发出沙沙的响声,吹得湖边觅食的小兔子们统统跳回了自己的巢穴,吹得湖面泛起一层层的忙不迭的波光。 上官建巳一愣,他不说自己是通天彻地、无所不知,起码也是精通阴阳、能使巫法,就单从年龄上来说,他居然被一个少女给说教了? 最离谱的是,他竟然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自己根本无从下口反驳。 好家伙…… 正在他心中万般纠结之际,他放出的式神传来了回音! 他看着她,又从她纯净的眸子里看见自己,他抬起手,眼神倏忽之间变得有些陌生了,但他很快将这一丁点的情绪压在了眼底,主动把线索分享了出去,问道,“找到那盏邪灯了,张姑娘,是否与我同去?” 张霏霏欲言又止,最终仍道,“嗯,我要确定这盏灯被毁。” 听她拿了主意,上官建巳也不计前嫌,捎带一手,连同她一起飞身而起,直朝一个方向飞去了。 飞了将近五分钟,张霏霏心中感叹这秘境竟如此之大时,一道厚重的邪气便迎面扑了过来,放眼望去,只见那好似天地边缘之处,正悬着两阴碧色灯,它似乎也想找到这秘境的薄弱之处后离去,但可惜没能成功。 上官建巳的两个式神化作了两道白光,以灯为中心将它环绕起来,固定的距离、固定的频率,好像在施展某种阵法。 “灯已经被你抓住了?”张霏霏问道。 “我们赶来及时,这灯能量不弱,困不住它多久,”上官建巳说明道,立即决断,“速战速决吧,我会掩护你,给你制造安全接近它的机会,你看准时机,扯断它的灯芯,它就没用了,但是切记,不能用你的手扯!” “啊?”张霏霏一下没反应过来,不用手扯,那用什么扯?! 只是上官建巳没给她发问的机会,就已经纵身冲了出去。 他手中的法印和嘴里的咒语张霏霏的都不明白,只觉得晦涩难懂,他袖中飞出无数张白纸,白纸在空中竟然瞬间凝结成锐利的冰枪,直朝两阴碧色灯刺了过去。 那灯果然也有灵性,周身黑光大作,堪堪破开牢笼,却已被人缠住,不得不上下闪躲,又见上官建巳双指并拢,再念一咒,自灯的上空便落下一道紫雷! 两阴碧色灯身边的黑气瞬间吞噬了灯身,这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过了这当头一击,那紫雷落到地上,炸开一个巨大的坑,甚至还留下了些许火焰。 张霏霏心间一紧,但愿这上官建巳最后不要跟自己成为敌人才好。 没有间歇,上官建巳继续出招,陡然闪身到了灯的近前,伸手就要去抓它,两阴碧色灯正欲反击,谁知他不过是虚晃一招,刹那间那些白光又化作十二个纸人,以一种诡异的阵型把灯围了起来,射出无数道光芒。 两阴碧色灯上传来哀鸣,但它仍不肯束手就擒,携带黑光连落八个式神。 只剩四张纸人的时候,上官建巳突然落地站定,口中又念出一段截然不同的咒语,随后双手指尖恍若有灵力丝线与纸人相连,那四张纸人陡然变换阵型,紧接着两张贴住了灯柱,两张贴在了灯的主身上。 观战已久的张霏霏终于看见了关键所在。 灯芯! 灯芯被白光逼了出来! 不能用手,不能用手……张霏霏瞥见上官建巳的眼神,知晓现在就是自己该动手的时候!! 她凝力纵身一跳,在半途中便一把扯开了自己的头绳,一头秀丽的长发瞬间披散下来,她抓过一缕,从中扯下两根,将自己的所有力量集中起来,接近灯芯之时,转手把发丝绕在了上面! 头发丝竟然真的没断!! “拉!!”上官建巳射来两道白光助她,大声叫道。 一股痛感直冲张霏霏心口而去,那痛感虽然很明显,但却不是那种难以忍受的,她紧咬牙关,脑子里浮现众人的脸。 正在与四大尸王对抗的汪文迪,在等她的成功。 她与两阴碧色灯之间发出愈发剧烈而耀眼的光芒,黑中有白,然后白越来越多,双方好似在拔河一般。 砰!! 轰!! 好一会儿,在上官建巳的帮助之下,传来两声巨响! 一是灯芯断裂发出的,它上头黑色的光芒逐渐减弱,仿佛进入了奄奄一息的状态,还有一声乃是后劲过大,灯身飞了出去,砸在了地上。 然就是那样小小一盏灯,砸落时竟然发出了庞然大物落地也不及的动静。 张霏霏没看见上官建巳惊讶的眼神。 她居然能想到用头发丝这样的巧物,而且自己虽然帮了她,但主要的力量还是来自于她身体中的,她竟凭借自己两根头发,生生掰断了如此邪物的命脉。 摔在地上的她仍死死扯住灯芯,未等爬起来便问道,“我这算成功了吗?” “不完全算,”上官建巳也不隐瞒,直接道,“这灯现在虽然没用了,但它浑身的邪气都在这灯芯上,需要尽快把灯芯毁了。” “怎么毁?” “以天火烧之。” 现在上哪儿去找天火啊? 还不等她思索,就见一道黑光飞来,那灯身竟挣扎着要与灯芯汇合。 上官建巳反应迅速,架住了灯身,又回身对她道,“我唤不来天火,但若没有天火,灯芯与灯身迟早再次合并。” 张霏霏知道陈月歆可以,她连忙问道,“我要怎么从这里出去?” “从这里出去?” “去找能唤来天火的人。” 上官建巳看见她眼中的光芒,先是赞叹了一句,道,“小小年纪,你居然还认识此等能人,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人以群分呀!” 说完,他立马又泼了盆冷水,道,“然而从这里出去的方法,只有阿吕知晓。” 张霏霏一下感觉跌落云端,叹气道,“不是吧……” 他又想了一会儿,道,“不过阿吕也说过,这里面有一道通往外界的门,不过那道门只有两种人可以通过。” “哪两种人?”她再次看见了希望,赶忙问道。 上官建巳答道,“极善之人,同极恶之人。” 张霏霏继续问道,“那门在何处?” 他答道,“那处月牙湖,即为门,泉中有一缕灵念,能判断你是否符合进出的条件,若符合,就能去往外界,若不符合……就会死在其中,永无轮回。” 。网手机版 第三百一十八章 杏花遇雨,浊酒逢歌 张霏霏没有时间犹豫,也没有时间考虑自己是否符合过门的要求。 她当即便同上官建巳道,“带我去那吧。” 对方看她的眼神更奇怪了,不禁问道,“小姑娘,你不怕死?那可是永无轮回啊!” 当日在张青阳墓中,她也被问过相似的问题。 为了救她的爷爷,是否愿意舍弃包括生命的一切。 她还很清楚的记得那时的心态,为了爷爷,她当然可以付出自己的一切,可是就要这么突然的就再也见不到汪文迪了,她舍不得。 到如今,她还是很舍不得汪文迪。 但更多的,是她知道,汪文迪会明白她的。 如果再拖下去,灯身与灯芯又合在一处,那之前的努力不就白费了? 人间正在被四大尸王身上的尸气侵袭,她毁坏邪物,迫在眉睫! 她的眼神依旧清澈,回望上官建巳,诚恳道,“我若没能成功,他日你出去之时,如果见到一位寻我之人,名唤‘汪文迪’者,请你代我转告一句话。” “什么话?”上官建巳知道她此言既出,就没有反悔的心思,一边应承下来,一边召出式神,锁住了两阴碧色灯的灯身,又带着张霏霏朝月牙湖所在飞奔而去。 “杏花遇雨,浊酒逢歌,只要岁岁平安,何妨生生不见。”张霏霏敛了眉目,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上官建巳被她说的都心间一动,这是何等的情怀,自己最为思念之人,竟然只要他平平安安,哪怕永远不见也没关系。 他问道,“这个叫汪文迪的,是你所爱之人?” 张霏霏不置可否,但又准确说道,“是知己。” 两人落在了月牙湖边,张霏霏这才发现这湖水果然奇怪,站在旁边往里看,即使水清如镜,却根本看不见自己的倒影,只能看见深不见底的蓝色。 在她迈出一步的时候,上官建巳忽然说道,“也许你会成功。” 张霏霏笑道,“为何这么说?” 上官建巳依言解释道,“你很厉害,你身上的灵力明明屈指可数,却能用头发丝锁住灯芯,那灯上的邪气非同凡响,常人根本握不住它,哪怕一般有能者握住它,少说也要承受万火攻心或是玄冰侵体的巨大痛楚,而后元神重伤。” “而你看上去一点事儿也没有。” 说到痛苦,张霏霏其实方才是感觉到了一点的,但没有他说的这么夸张。 她暂且把这当成了诚心诚意的夸奖,轻松道,“那就预祝我成功吧。” “好,我再提醒你一次,一定不要用你的身体挨着灯芯,”上官建巳好心道,也跟着笑了起来,“去吧,祝你成功。” 张霏霏点头,牢牢拽住发丝两头,纵身跳进了湖水里。 岸边的上官建巳又抬起了自己的一双手,两只小巧的式神在上面跳跃,他目送坠入湖中的张霏霏,喃喃失神道,“阿吕,你到底在谋划什么……” 湖水冰凉的触感包围了张霏霏的感官。 她悬浮于当中,看见自己的身体好像都镀上了一层幽蓝色的光芒。 她感到十分的放松、舒适,好像工作了一整天,扑进了柔软的大床里。 恍惚之中,她听见一个深远的声音传来—— “你想过这道门吗?” 那是个老者的声音,听上去慈祥而温和,还有一丝智慧的气息在里头。 张霏霏打起精神,答道,“想。” “我有两个问题要问你。” “您请说。” 老者的声音好似近了一些,道,“春夏秋冬,你作何解?” 张霏霏眨了眨眼睛,眼前好像刹那便闪过四季的景象,她握紧了手心,确定她还扣着灯芯,方才答道,“春,万物复苏,风吹大地,夏,物皆鼎盛,养精蓄锐,秋,当兴兵革,征伐不义,冬,仓廪丰实,归于静谧。” 老者笑的爽朗,道,“哈哈,好一个征伐不义!” 周围的蓝色好像浅了一些,恍若倒进了许多白色的颜料一般。 对方继续问道,“我再问你,所谓人生至理,该是何许境地?” 这问题张霏霏想了好一会儿,想到自己都感觉自己浑身轻飘飘的,快要睡过去了。 她才张口答道,“我以为的境界,便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老者的声音又远了,只余下一句,“世间少有人能达如此境界。” 蓦地,她突然感觉呼吸有些困难。 她答错了? 那种感觉逼得她无法集中精力思考,一晃眼,她的手不知是何时放松的,灯芯已悬浮在了面前,那两根头发丝也找不到踪迹了。 上官建巳最后的叮嘱仍在耳边萦绕,但她眼神已变得迷离起来,直勾勾伸出手去,自言自语道,“灯芯……我绝不能丢了灯芯……” 握住灯芯的那一刹那,她的身体产生了一种极速下坠的失重感。 黑气顺着她的指尖蔓延至她全身。 她好累,好想就这么睡过去。 事实上,她正如此照做了,张霏霏闭上了双眼,停止了自己的一切思考。 “你是我唯一的孩子,继承我的心志,非你莫属。” 谁?是谁在她耳边说话? “甘愿为神奉献我的一切,包括生命!” 这声音好耳熟…… 张霏霏被一股奇妙的力量强行拉扯住了思绪,她摸索了半天,才想起来,这声音不就是高槐夏的吗? 她怎么听见高槐夏的声音了? 恍惚间,她睁开了双眼。 那盏孔明灯好像变作了天上的星星一般耀眼,她一低头,看见不远处草坪上高谈阔论的父子俩,高玉绳同高槐夏。 她这是死了,还是没死? 一转眼,她又身处地下暗室之中,看见那一大一小两个被锁住的坛子,听见高槐夏嘴中所说尸母与尸童王的计划。 高玉绳给了他两滴精血,他连忙双手接过,好像得了神的恩赐。 精血……对了,句芒曾经说过,祖巫的精血。 还没来得及细想,她眼前的画面再度发生变化,她看见高玉绳兀自在一个高台上摆弄着什么东西,那东西散发着红色的光芒,她还没看清,高玉绳就把高槐夏打发了走,让他去取别的物件。 高槐夏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张霏霏想再看仔细一些,但他已经回到了高玉绳处,手中拿着的东西正散着夺目的金光。 她不由自主的揉了揉眼睛,从那金光中,她看见了两片彩羽。 那会是什么东西的羽毛呢?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她一丝声音也发不出。 眼前再度变化起来,这次看见的地方却是看不真切,朦朦胧胧的,好像透着一层迷蒙的光。 她能看清的,只有坐着的高玉绳,和他面前站着的高槐夏,还有一方亭子,还有一口棺木。 她甚至想去看清那棺木中装的是什么,但很遗憾,她的视角根本动弹不得。 张霏霏听见高玉绳派高槐夏计划害了周游,趁势将怨灵之力据为己有,还看见高槐夏大惊失色,因为周孟春弄丢了碎片。 换言之,现在碎片并不在高玉绳手里,而是在江宇手里,她忽然有点想笑,那位自诩为天才的江宇,到现在是否知晓了他所谓神药梦真丸,也不过是别人手里的一步棋子罢了。 若是心知肚明了,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后悔将熊巍打成那样? 会不会有一点点后悔,对于梦真丸所害的众人的性命? 画面又变了。 一条羊肠小径,高槐夏悠闲的在其中观赏风光,似乎在等什么人。 那是谁? 张霏霏努力的扯了扯脖子,她听见他们之间的对话。 急匆匆赶来的那人停在了离高槐夏不过一米之外,道,“交换物我带来了,江先生要的东西呢?” 她看清楚那人身上所穿的西装制服上带着一块铭牌,其上的字她没看清,但那图案和标志她再清楚不过,那是张氏财团还未改名前爷爷亲自设计的商标。 她的脑瓜子又重新活泛起来,也就是说,这人是她们财团里的员工。 高槐夏瞥了一眼他身后密封的大黑布袋,丢给他一个小罐子,道,“这里头是江宇要的实验样本,合作愉快。” 他勾起嘴角,露出他那标志性的笑容来,随后黑气自他脚底蔓延,他和那个黑布袋子霎时便不见了踪影。 看到这里,张霏霏脑中传来一阵剧烈的痛感。 那种痛感锥心刺骨,仿佛要把她整个撕裂。 所有的画面统统开始扭曲起来,她觉得连带她的人都一起被扭曲了。 隐隐约约中,她感到一股冰冷的触感从她的手心中蔓延,但也正是这股凛冽的寒意,让她不得不清醒过来。 她记得的,她手里握着的,是两阴碧色灯的灯芯。 一切归于寂静,她猛地睁开了双眼。 “这……这又是什么地方?”她感觉浑身沉重而疼痛,别说站起来了,连活动手指头都觉得费劲,只能转了转眼珠子,先观察了周围的地势。 四周的山光秃秃的,她倒是躺在一口湖边,但不是秘境中的月牙湖。 休息了片刻,她感觉力气回来了一些,艰难的撑起了自己的身子,倚靠在旁边的一块大石上,她抬了抬手,灯芯还在手中紧紧握着。 但她的胳膊,半条都染上了黑色,黑气缠绕在她血液里,灼人的疼。 。网手机版 第三百一十九章 结束战斗 张霏霏这时才发现,灯芯似是一条乌漆墨黑的狰狞虫子,正撕开她的皮肉,一点点往她的掌心里钻,一点点贪婪的与她的血液融为一处。 这可不妙。 可周围的山丘对她来说显得很高,她处在盆地中,根本看不到山的那头有什么,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自己还活着的事实,那些真实的触感无一不在告诉她,她成功的通过了月牙湖里的门。 她扪心自问,自己定然不是那极恶之辈,但她也并不自认为自己是一个极善的人,她虽然身为医者,救死扶伤,也总是愿意为他人伸出援手,然说到底,她还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 这就注定了,她是有爱有恨的,她可以对他人、对社会都很善良,可她也是会恨的。 她也憎恶周孟春,将宋莺时一个好姑娘推入深渊,她也憎恶高槐夏,视人命如草芥,她更憎恶江宇,把陪伴她长大的熊巍打成重伤,失去判断力,与为恶者同流合污,还不自知。 她也恨自己,若非自己羽翼未丰,能力不足,何至于连爷爷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想到爷爷的时候,她手掌传来的痛感愈发钻心起来,她痛得流出眼泪,一个失神就让灯芯又钻进去一分。 张霏霏吸了吸鼻子,抹了一把眼泪,平复心绪道,“越是这种时候越要镇定……” 她凝力于掌心,暂且与灯芯做对抗,细细观察起周边的环境来,担忧道,“我倒是出来了,不知道句芒怎么样了。” 刚一静下心来,她便听见一阵巨响。 好像是许多兵器碰撞的声音,好像就是从山的那边传来的。 会不会,她与汪文迪之间,只隔了几座山头? 答案是肯定的。 早在张霏霏与句芒深入湖底大坑时,这湖上头的五道紫光就与四道黑光不断地碰撞,打的是不知春秋,天地间的浊气也跟着水涨船高。 在高空中掌控局势的汪文迪也没放松,始终注意着四大尸王身上与坑底相连的黑气。 说时迟那时快,杜子仁以幡旗为掩体,甩出三道弯如勾月的金光直冲后卿的大刀而去,自己随之飞身而起,速度十分之快。 这一招后卿无处可避,只得抬起大刀与之相撞,那三道弯月金光中竟有两道陡然转了方向,直冲后卿脑袋与下盘攻击。 四位尸王所起的阵法连接四位,互相为眼,能时刻注意各自之间的状况,既见后卿无法防备,那头的旱魃骤然以石头为阵抵挡蔡郁垒的攻击,自己纵身闪来,撞开了招架之中的后卿。 旱魃乃是四位尸王中唯一一位生前是女性,在敏捷度上它自占得几分优势。 不过杜子仁的这幡旗也不是闹着玩的,它虽救下了后卿,自己却被其中一道金光打中,这还不算完,另一道金光更似有灵性一般,趁着它调整身形之时陡然飞来,竟直接剜断了它一条胳膊,后又飞回了杜子仁的幡旗之中。 旱魃发出一阵痛苦的呜咽,但很快就有黑气席卷而上,覆盖过它的手臂,从中生出一条全新的来。 那边周乞见势,意欲趁它病要它命,手腕一转,手中阔剑甩出一道狂烈的煞气,自己又转身继续对付眼前的赢勾。 四大尸王是一条线上的,这打斗起来,五方鬼帝却更是一条心了。 发觉这道煞气攻向旱魃,被两位鬼帝缠住的将臣面上的表情明显没了一开始的张狂。 站稳的后卿当即会意,也顾不上许多,先将手里的大刀掷了出去,大刀与煞气撞上,刀面立马断裂开来。 高空中的汪文迪皱了皱眉,眼见四大尸王落了下风,眼见它们一个个的都府负伤,但很快又眼见它们伤口愈合,变得更强。 “看来两阴碧色灯仍是关键,霏霏……” 沉吟间,又见将臣身上的黑气凝固成无边黑色的沙子,那其中含有无尽的尸气,可谓是噬魂摄魄,常人碰都碰不得。 王真人应对如流,身边的宝镜金光四现,耐心的将这些黑沙子吞没,杨云抓了个空隙,在黑气薄弱的那一瞬间,投出宣花板斧,重重的劈进了将臣的左右两肩。 蔡郁垒回身来战,九节鞭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竟一分为九段,缠住了将臣与赢勾的胳膊,其上散出暴躁的紫电,发出更加剧烈的动静。 正在此时,后卿和旱魃纷纷撇下了眼前的对手,飞身而来,后卿手中的那把大刀已恢复了原状,立刻凝了气力,无边的黑气暴涨,直朝那九节鞭砍去。 旱魃亦是操纵山石巨土,意欲配合后卿,先解除两位的束缚。 谁知那九节鞭变幻莫测,长鞭不过是它一种形态,一时间又分出数道虚影,其中更有王真人的宝镜金光加持,阻止了后卿同旱魃的步伐,那紫电已然威力无穷,导入了将臣同赢勾全身。 哐!! 双方相撞的声音可谓是响彻天际,待到紫光消散,再看之时,将臣仍在支撑,其余三位皆倒在了地上,一探底细,虚耗颇多。 黑气又开始蠢蠢欲动。 王真人拧起了眉头,回身冲汪文迪道,“小子,这几个尸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如何也杀不死?” 汪文迪快速答道,“有一邪物给它们补给,故而如此。” 闻言,杨云粗犷大笑,道,“吾等若被耗死,传出去岂非叫人笑掉大牙?” “几位放心,本尊之友已在破坏那器物,只需稍候,本尊便一击取胜。”他自信道。 就在他话音刚落之时,也是四位尸王重新稳住脚跟、恢复毫发无损之际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它们脚底的黑气减弱了一些! 即使还没有完全散去,但的确变得薄弱了,这是两阴碧色灯在遭受攻击的征兆! 同时便见蔡郁垒重新将九节鞭握在手里,道,“邪气势弱,正是再战之时!” 另四位也察觉到了周边气息微弱的变化,一概再一次摆出了攻击的姿态,大有汪文迪那种所向披靡的气势。 后卿挥出一道锐不可当的黑气,却见杜子仁将幡旗扬起,接纳吞噬了这道黑气,将臣随后转手攻来,王真人也是正面接招,无数道金光瞬间从宝镜里飞了出去,对方旱魃跟着扬起双手,升起屏障,挡住了金光。 而后又见将臣站定身子,面前被他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一股极强的引力从中漫出,像是要把所有的一切都吸进其中困住。 周边刹那飞沙走石,山体支离破碎,全部被卷了进去。 汪文迪不为所动,宝剑立于身边,口中念咒,“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以极阳之力,驱邪诛魔,定!!” 他与五方鬼帝的脚下皆出现盘旋的清气,挡住了那道口子带来的引力。 其余三位尸王把目光投向了后头的汪文迪,后卿手里的大刀又大了一圈,与赢勾一同化作两道黑光,朝他刺了过来。 但天地间猛地传来一阵剧动。 那动静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但又好像就在所有人的脚底。 汪文迪感到了一丝越来越近的熟悉的气息。 他笑了。 然后直接飞了出去,挡住了后卿的大刀,随后宝剑一击,就将大刀挑落,在地上砸出一个巨大的坑来,随后他又射出另一把宝剑,顺便唤出无边烈风,尽数朝旱魃冲了过去。 做完这些,他念咒将冥界众生相慢慢收到原本的大小,朝五方鬼帝道,“今日多谢你们助阵,回去好生休养吧!” 五方鬼帝心中有数,尽数收了法器,齐声告辞,化作五道光遁入了冥界众生相中。 旱魃及时防备,身边的无数黑气与狂风抵消,正要接剑,汪文迪却箭步上前,握住剑柄,凝力一推,在它干枯的身躯上留下一道口子,随后回身一脚,将它击落,所有招式行云流水,好像方才看了许久,等的就是这一刻罢了。 见他的宝剑势不可挡,尸王不敢轻敌,其中后卿又被他的宝剑逼得节节后退,连忙散出黑光,化出十二把大刀劈来。 汪文迪微微拧眉,一甩手,一道金光包裹十二道黑影,宝剑破开黑雾刺去,正中它的脑门。 他将视线移向赢勾。 赢勾可谓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先是凝了三道黑气,黑气成环,既可相辅又可分散,前前后后成三才之势,朝汪文迪击了过来,随后又唤出另一道黑气,却不是攻击之用,而是想要绑住他,限制他的行动。 它最强的当然还是自己一双拳头,跟着,它便利落飞来,那拳风猎猎作响。 汪文迪保持着笑意,手上的动作极快,也没拿剑,手中却凝了两团刺目的紫光,一时间是天雷滚滚。 他根本不睁眼看那些能伤人的黑气,紫电与之相撞,他的两个拳头也撞上了赢勾的两个拳头。 轰!! 一道冲击波向四周炸开,正在两人僵持之际,将臣却抛出了一道更为迅猛的黑气,直冲汪文迪背后而来。 他冷哼一声,“搞偷袭?” 歘!! 金光乍现,一把宝剑凌空飞来,驱散黑气,反冲将臣而去。 。网手机版 第三百二十章 驱邪失败 宝剑限制了将臣的行动,汪文迪眼神微变,里头的杀意尽数涌现出来,比这四方的邪气还要更黑、更纯粹。 只听一声巨响,他径直打破了与赢勾之间的屏障,一拳直冲对方的面门而去。 随后他一手摁住赢勾的肩膀,以点为轴,金光剧现之后,他一个后翻,竟把赢勾整个人凌空抬了起来。 汪文迪化作一道金光出现在它腹部之下,出拳速度叫人根本看不清,直把它坚固的身体打的凹陷下去,又以金光拽住了它的两手,狠狠往地下甩去。 轰!! 他轻笑一声,道,“看来还是我的拳头更硬一些。” 另一把宝剑有感,登时化作金光飞来,他飞身上前,却不接剑。 刹那间,四方血气暴涌,天地杀气来朝,却见双剑合一后,他才握住了剑柄,自信朗声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今以吾双剑之名,诛尽世间邪祟……” “斩!!” 将臣身上的尸气全数被剑身上的金光压了回去,即便它已经拼尽全力抵抗这一剑,但在这巨大的威压之下,它脚下连连被迫后退,直到手上裂开第一道口子。 身上的口子越来越多,金光不允许它身上的尸气再爬起来。 “将臣?你不是很狂吗?”汪文迪将剑整个推进了它的身体,随后一脚把它掀翻在地。 他落到它身体上,一边继续补刀一边骂道,“来啊!你不是要一根手指头杀死本尊吗?” 四大尸王已经失去了战斗的能力,而且也没有能量再补给它们,汪文迪稍加思考,抽出将臣身体里的宝剑,又一分为二握在手里。 他拔出宝剑的一瞬间,将臣那伤口中便冲出一道直破云霄的黑光。 汪文迪一跃而起,宝剑再甩出三道利落的剑气,将另三位尸王的躯体割开,也同样是黑光暴涨。 他站在四道黑光的中间,念起咒语,“乾坤无极,道法天下,天地自然,秽气分散,八海知闻,普告九天,内外肃清,太上有命,灵宝无量光,洞照炎池烦,九幽诸罪魂,上生神永安……清气上升,浊气下降,各归各位,各归各位。” 黑光逐渐淡了,四位尸王的身影也随之愈发暗淡,随着他咒语落下,一切归于寂静,它们的身体散成了天地间星星点点的黑光。 它们对死亡很熟悉,它们都是死过一次,或者数次,最终它们还是在金光之下、咒语之中,回归了它们最熟悉的泥土,最熟悉的大地。 汪文迪心道,这等东西,着实不好对付,还是不要再有人唤出来才是。 望着仍在永夜的天幕,他皱了皱眉头,收了武器,直冲山的另一头而去,他知道,张霏霏在那处等他。 他到达那被山围起来的盆地的时候,正看见张霏霏在借助身边的石块,费劲的站起了身子。 血月下,她的衣服是脏的,脸上也有一些灰尘。 而且他很快注意到她的手,整条胳膊都已经黑了,还有那股巨大的邪气。 “霏霏!”他连忙叫出声来,三两步就到了人身边,把她拉在自己怀里,把自己的力量借给她,又惊喜又心疼,“霏霏,你成功了!” 在这一声温暖的呼喊之后再跌入这样一个温暖的怀抱,张霏霏觉得这世上没有比此刻更幸福的时间了。 她靠近他的心口,感受着真实的心跳和温度,刚收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是啊文迪,我真的成功了!” 他扶住她,在她额上轻轻一点,顺手帮她擦去眼泪,这才查看起她的手心,一系列的动作皆无比的自然,好像他们已经在一起很多年了一样。 “这就是灯芯。”张霏霏道,安心的靠着他,仿佛刚刚经历的一切都是过眼云烟,都在这一吻中被柔化了。 汪文迪轻轻点头,指尖凝出清光,道,“霏霏你忍着点,可能会痛,我现在把它取出来。” “我知道了。” “要不你咬住我的肩膀吧。” 张霏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我能忍住,文迪,你跟我说说话就好。” 汪文迪也笑了笑,答道,“好。” 他手中的清光开始尝试接近已经没入一半多的灯芯,一面问道,“对了,怎么不见句芒?” 张霏霏叹了口气,把坑底发现的洞穴中的事情细说了一遍,凝重道,“我掉进机关里,跟着进入了一个桃源秘境,从那就跟句芒走丢了。” 现在看来,句芒真的没有出来。 汪文迪的语气也不禁严肃了几分,清光缠绕上灯芯,他沉声道,“那个洞穴是个极阴之地,你踩的那处应该是个人骨法器,通俗来说,可以被设置成开关门的机关。” 她还记得极阴地有九,稍加思索就能知道,洞穴属于其中的骨骸为阵地。 又听汪文迪顿了一下道,“不过把人骨法器摆成那个样子……那好像是个诅咒,只是具体诅咒什么,我现在也不清楚。” “嘶。”手中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痛感,她不禁发出一声痛呼。 “很痛?”汪文迪忙止住了力气,关切问道。 张霏霏抿了抿嘴,老实答道,“是很痛,而且我感觉我的背后……有东西……” 他眯了眯眼,侧身往她后背望去,虽然是什么都没看见,但能明显感觉到,在她的脊柱中间,有一道格外浓厚的邪气,而且随着他要用力把灯芯往外拽,那股邪气就更重一分,她脸上痛苦的神情也就更深一分。 “看来必须得先祛除邪气,才能把它取出来了,硬取是不行的。”汪文迪判断道。 “说到邪气,”张霏霏望了望周围,疑惑道,“文迪,四大尸王不是已经……怎么天还没亮?而且这周边的邪气并没有完全散去。” 正如她所说,尸气虽然少了,但邪气仍旧铺天盖地,汪文迪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答道,“你放心,虽然其中缘由我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但我们最后会一同度过此劫的。” “我先帮你驱邪。” 张霏霏相信他,应道,“嗯。” 汪文迪立时在她脚下画出一个简易的阵法,手中清光化为金光,统共三道,一道打进她眉心中,一道打进她心口,另一道绕在她发黑的手臂上。 他已护住了她的心脉,也是跟着便念起驱邪咒语来。 念罢一遍,黑气丝毫不动。 “怎么回事?”他狐疑道,又再念了一遍。 黑气好像跟他较上了劲,还是一点也没产生变化。 张霏霏有些紧张,问道,“怎么了吗?” 汪文迪眉头拧成了川字,答道,“这上面的邪气乃是由极恶者化来,是世间最纯粹的邪气……不能强行祛除,否则你的身体禁不住反噬。” 但他也给出了相应的解决办法,“必须要找同源之物把它吸出来才行。” 她道,“同源之物?” 两人眼神相撞,异口同声道,“……鬼车。” 汪文迪道,“是的,鬼车乃阴气、邪气、怨气、鬼气……等等秽气的集合体,就算这邪气再纯,也逃不过鬼车。” 张霏霏略显担忧,道,“可是阿夏她……而且那桃源秘境中有个人告诉我,这灯芯邪物必须尽快以天火烧绝,否则随时有可能灯芯和灯身再次合为一体……文迪,我们时间上来得及吗?” 去找朱夏,然后驱邪,再回来找陈月歆。 何况他们现在根本不知道朱夏是个什么状态,也不知道熊巍是个什么状态。 这是最大的变数,万一耽误时间,上官建巳拖不住灯身……那前面的一切不是直接白给?! 汪文迪看着她,“但必须先给你驱邪,难不成你还想因为这破灯芯,牺牲自己,同它一起被天火烧死?” 张霏霏没说话。 “你还真是这么想的?!” 他头一次在她面前露出真的生气的表情。 她尝试解释道,“文迪,我不过是茫茫众生中的一颗砂砾芥子,要是耽误时间,两阴碧色灯死灰复燃……这天地间何时能恢复清明呢?” “你不是砂砾,”他冷着声音,但眼里却有一丝委屈,“你是春天的和风,夏天的薰风,秋天的金风,冬天的朔风,你是朝阳,你是夕照,你是玉盘,你是云汉,你是独一无二的,我不允许你这样轻视自己的性命。” “天地、宇宙、人类,重担怎么会压在你身上?要我干什么?你说要跟我并肩战斗,却要这样成全所谓的大义……我不许。” 张霏霏听懂了,在他口中,她是一年四季,是一天早晚,是银河。 她忽然觉得自己看到了他最柔软的一面,明明一个百折不挠的人,一个翻手间执掌乾坤的人,一个什么看上去都难不倒他的人,竟因为她的一个小小的念头,丢盔弃甲,露出这样的表情。 她妥协了,“我以后都不再有这样的想法,我要永远与你共进退。” 他抱住她,轻轻的摸着她的头发,闷闷道,“霏霏,你说过的话,要作数,以后不要轻言生死,有我在,你放心。” “我答应你。”她亦温柔的回应。 。网手机版 第三百二十一章 及时的援兵 得到她如此的保证,汪文迪脸上才恢复了一贯的沉稳。 安抚了情绪,两人意欲直接回到张氏诊所。 正在要出发之前,一道猛烈的黑气自北而来,利落干脆的落在两人跟前。 察觉到这道黑气时,汪文迪的脸色便缓和了下来,来者与他意料中无二,正是朱夏。 “阿夏!”张霏霏自是惊喜出声,上前两步,欣然道,“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她伸出的手还没碰到朱夏,就被朱夏躲开,连带她的笑意也僵住了,疑惑道,“阿夏?” 朱夏轻轻摇了摇头,道,“这里用的上我,我是来帮你们的,也是来赎罪的。” 那语气里有一丝非常明显的悲哀和无奈,还有一点深深地自责与愧疚。 “赎罪?”张霏霏不解,仍尝试去握住朱夏。 汪文迪快步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夹在了两人中间,平静的注视着朱夏,道,“落血印,非见血不解,你既出现在这里,就说明……有另外的人用血替你解了落血印。” 朱夏眼底悲恸,但被很好的掩藏住了,她的手指微微抖了抖,直言道,“是阿……熊巍。” 闻言,虽在张霏霏的意料之中,但听她一改之前亲昵的称呼,张霏霏也不忍苛责,只是心中担忧,便问道,“巍哥怎么样了?” “诊所里的医生帮他处理过伤口了,失血过多,我等到他安稳睡下才离开,不必操心,我嘱咐了云哥儿照顾他。”朱夏细细回答,神色中更多的是不似从前的平静,“我离开之后就直奔此处来了,这里有秽气的源头。” 汪文迪点头,道,“先帮霏霏祛邪吧。” 朱夏会意,走到张霏霏跟前,手中凝出一团黑气,念咒道,“九曜顺行,流盼无穷,上投朱景,令我先知,吉凶在人不在物,一蛇两头反为祥,须臾云散众星出,夜静皎月流清光,诸天邪秽,听我之令……” “开!!” 黑气全数扑在了灯芯上头。 离得这么近,张霏霏才注意到朱夏的眉心,也就是原本生有天眼之处,有一条狭长的痕迹,就好像……好像天眼要重新睁开了一般,在她光洁的皮肤上留下醒目的白痕。 一股奇妙的感觉淌遍了她的全身,朱夏手里的明明是与秽气同源的邪气,但在进入她血液里的时候却柔和冰凉,减轻了她许多痛楚,她能感觉的这丝丝气息仿佛拉住了她胳膊里的秽气,在把它一点点清除干净。 “对了霏霏,你方才说你在桃源秘境中见到一个人,是谁?”汪文迪见一切似乎在顺利进行,又同她说起话来。 张霏霏回想了一下,答道,“那人明明长得、穿的都和程朱明一模一样,可他却说他叫做上官建巳,但我看他所用的式神、巫法等等,又的确不是程朱明会的,他还说他与藤原中吕是一家子,上官别鹤正是他俩的孩子。” “而且他看上去对藤原中吕的所作所为毫不知情,他说他是最近才在那秘境中醒过来的,藤原中吕跟他之间还有个约定。” 汪文迪陷入了沉思,秘境里有一个跟程朱明一模一样的男人? 却自称上官建巳? 他记得在藤原中吕墓中流沙室里见到的那个紫砂壶,明明就是程朱明的东西,但附近却没有程朱明的气息。 最近才醒过来的……? 汪文迪环顾四周,问道,“然后呢?” “他和我合力制住了两阴碧色灯,但他无法离开秘境,只能由我出来寻找天火,以灼烧灯芯。”张霏霏又回忆了一遍战斗经过。 “看样子并非是被藤原中吕操控之人……他还有心提醒你不要以手触碰灯芯,也不像是坏心眼的人……”汪文迪喃喃分析道,“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张霏霏身体里的邪气已被朱夏连根拔起,她背后那股瘆人的感觉也连带着一同消失了,现在剩下的,就是要把灯芯给拽出来了。 朱夏把那黑气化进自己的身体里,转而凝出另一道黑气,又重新念了一遍咒语,黑气在她手中变作一根约十厘米长的利针,她将针尖对准了灯芯,开始作法。 “把灯芯拽出来之后,你又是从哪出来的?”汪文迪放心的把取出灯芯的事交给了朱夏,继续问道。 “上官建巳告诉我,洞内月牙湖里有通往外界的门,但只有极善和极恶两种人,可以通过那扇门,若通不过,就会一直被困在其中,永世无轮回,”张霏霏道,“然后我……” “然后你就完全不顾自己的生死,直接跳了那个月牙湖了,对吧?”汪文迪没好气的接话道,“以后关乎到生死的事情,多考虑考虑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好像一个被人丢下的小寡妇,张霏霏忍俊不禁,安慰道,“好啦,我这不是平安出来了吗?” 汪文迪跟着笑了笑,才把这茬作罢,随后又是眉头一动,环顾四周,道,“你确定你出来之后就在这里了?” “嗯,我在月牙湖里听见一个老者的声音,他问了我两个问题,之后我再恢复意识的时候,就在这里了,”张霏霏也看了看周围,道,“有什么不妥吗?” 沉吟半晌,汪文迪道,“其实,这里是朝圣路的终点。” 就是此前站在山头,他发现九座山头上的树木绿叶都是朝这个方向生长的,朝圣路自然是聚集生气、灵气的,所以他和瞿星言也因此想到,与朝圣路相对的方向便是极阴之地,也因此确定了藤原中吕墓穴的位置。 但如果朝圣路的终端其实是秘境所在呢? 汪文迪脸色沉了下去,若果真如此,那藤原中吕要复活的就不止她自己一人了,秘境中的那位上官建巳,也在她的复生计划中。 思索间,朱夏已经把灯芯取了出来,灯芯缠绕在那根利针上头,好似食髓知味一般。 她把利针交给汪文迪,道,“接下来只需天火烧灼便可。” “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找月歆他们会合吧。”张霏霏认真道。 汪文迪接好灯芯,转向朱夏道,“你呢?接下来什么打算?” “我要阻止这场大祸,”朱夏笃定道,神色间十分肃穆,“否则有悖我天神的身份。” 这样的朱夏让张霏霏觉得有几分陌生,但又无从反驳。 汪文迪扯了扯嘴角,道,“看来你将一切都想起来了。” 朱夏不置可否,道,“正是如此。” 一旁的张霏霏本以为两人又在打什么哑谜,直到听到所谓的‘一切’与‘大祸’,本就聪慧的她自然也很快反应过来,惊诧道,“阿夏,你、你不会就是……” 她漆黑的眼眸中清明一片,似是重新正式的自我介绍,退后了几步,拉开了距离,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神圣和仪式感,道—— “吾乃姑洗山中秘境灵宝的守护者,九凤是也。” 张霏霏忙问道,“可你的天眼……?” 朱夏如是解释道,“九凤和鬼车是一体之物,我现在仍是鬼车的形态,只需饮初生圣水,即可化回九凤之身,但我想……在这场浩劫中,或许鬼车能帮到你们更多。” 汪文迪道,“若有需要,我会助你。” 朱夏自嘲的摇了摇头,低语道,“若早知复原要他重伤为代价,我宁愿永生永世做一只什么都不知晓的鬼车,神祇的使命,对他的阿夏来说,太重了。” 张霏霏小心试探问出了那个谁都不愿意面对的问题,“阿夏,浩劫过后,你会离开……离开巍哥和我们吗?” 这个问题恍若将石子丢进了平静的湖水中,惊起一圈一圈不可抑制的波澜。 朱夏转过身去,动了动嘴道,“……会。” 说罢,她飞至高空,毫无停留。 黑气在她身上暴涨,她双手捏出法印,尝试净化天地间的秽气。 张霏霏拉住了汪文迪的手,哀声道,“巍哥他一定会很难过。” 九凤为神,熊巍是人,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以悲剧结尾,只是不知真到了别离的时候,熊巍还有没有勇气说出那句他未曾说过的、早早就想好了用来反驳汪文迪的话—— 爱足以打破一切桎梏。 汪文迪反扣紧了张霏霏的手,珍惜眼下难得的短暂时光。 没多久,朱夏再度落地,但面上的表情并不轻松。 她捏着下巴道,“这秽气来源远不止四大尸王身上的尸气,两阴碧色灯被毁,我方才也将残余的尸气清理干净了,但天未明,邪气仍没有散去。” “我探查了一下,邪气的源头还有不止一处,不过其中最明显的地方,在那边。” 朱夏伸出手,指出了一个方向。 汪文迪将视线投去,那边正是藤原中吕的墓地所在。 他道,“小瞿同学和月歆都在那处,我正好带霏霏和灯芯过去会合,其余的地方……就交给你了。” 朱夏无半点推脱,应道,“嗯。” 她话音刚落,便化作一道黑光飞遁而去。 张霏霏也收起了自己女儿家的细腻心思,做了个深呼吸,便同汪文迪再度重新出发了。 。网手机版 第三百二十二章 藤原中吕的故事 却说瞿星言识破九龙罩玉莲后,便同陈月歆一齐再次赶到了藤原中吕的墓前。 瞿星言站到门所在之处,细细感知了一番便道,“门已经合上了。” 他侧过身子问陈月歆,道,“汪文迪开门时念的是什么咒?” 陈月歆知他谨慎,回想了一会儿,答道,“什么‘身有三清,体有神光’什么的。” 闻言,他眼底划过一丝了然,摆正了身形,青光凝于手中,念道,“玄宗道法,妙之非常,身有三清,体有神光,视所不见,听也不闻,洞慧交彻,覆护真人……此处有门,可跨阴阳,役使雷霆,速速显形!!” 青光落下,门再度开启。 陈月歆挑了挑眉道,“厉害啊!” 进去之前,她又打断了人的步子,看似漫不经心道,“喂,你那些伤,真的没事了吗?” “你关心我?”他答得牛头不对马嘴。 “谁关心你啊!”她跺脚,语速快了许多,道,“你当这是哪儿啊?这可是藤原中吕的地盘,咱们又不是没在这儿栽过跟头,你一会要是因为旧伤复发嗝屁了,我可不负责给你收尸啊!” 瞿星言笑了一声,前脚已经跨进了门内,认真答道,“不必担忧,走吧。” “喂,你这人干嘛老是自作多情,都说了不是关心你,谁会关心你啊……”陈月歆没好气的说着,又见他直接走了进去,连忙迈步跟上,话更多了,道,“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你能不能等我一下啊?” 从走过一遍的路进入,两人很快就到了那摆放着藤原长实尸骸的地方。 陈月歆一直在叨叨,瞿星言终于开口打断了她,道,“据载,藤原长实乃是寿终正寝的,他的尸骸以这幅模样出现在这里,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不知道。”她随口答道。 他也不介意,跟着讲述道,“玉藻前在被收服之前,所附身的最后一位女子,藤原得子,也就是这位藤原长实的女儿,而这墓中的机关……比如你们所说的犬神、犬鬼和遇上的雪女、阴阳棺等等,它们所有,都利用了杀生石的力量。” “杀生石即视为玉藻前的力量,与玉藻前联系最紧密的,实际上就是藤原得子,再利用血脉关系,将藤原长实的尸骸放在此处,接受神罚……” “这便能形成一个诅咒。” 陈月歆跟在他身边,稍微提上了一点兴致,问道,“什么诅咒?” 他一句话浇灭了她的兴致,答道,“不知道,这只是我根据我所知理论做出来的猜测,而且我们几个从墓中出去,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出现什么异状。” 她白眼还没翻完,又听他道,“不过按理来说,只要消除墓主的怨念或执念,送墓主往生,其所留下的诅咒便可以解除。” 陈月歆对这些枯燥的理论知识不感兴趣,加之两人这次进墓目的非常明确,便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瞿星言接着道,“想不想听点藤原中吕的故事?” “我觉得藤原中吕有句话说的很对。”她突然正经了一分。 “哪句话?” “就是说我们对她的了解全部来源于既有的记载,其实是很片面的,历史的确是胜者的舞台,从我们眼下的时间往前回溯,藤原家就是败者。” 从古至今,胜者为真,可真的追根究底,负者何假? 负者最大的错误,其实就是它败了。 瞿星言沉吟了一会儿,道,“我和你的观点不一样,记载虽然片面,有时候甚至会夸大其词,但绝不会无中生有,既然有记载,就说明一定有这件事,或者关于这件事的蛛丝马迹,片面的了解,有时候也是一种理智的了解。” 他道,“而有句话说得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陈月歆瞥了他一眼,停止了双方的辩论,耸了耸肩道,“好吧,愿闻其详!” “我概括来说,藤原中吕的生涯中,总共有这么几件被记载的大事。” 瞿星言伸手射落一根洞壁上的利刺,让粗心的陈月歆安稳通过,一边说道,“第一件,她年少之时,皇城中接连发生怪事,天皇派遣当时名震一方的阴阳师彻查此事,最终那位阴阳师锁定了一个行为怪异的中年人。” “在那位中年人要被处决的时候,藤原中吕却拦住了阴阳师,并且向他说明,作祟的并不是这位中年人,而是枯井边的一棵树。” “可惜阴阳师和官家都没听她的,把中年人处理了后,城中怪事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变本加厉,某夜,藤原中吕大着胆子把那位阴阳师叫到了那棵树前,并熟练的运用结界将树锁住,要他同自己打个赌,输的人从此不问世事。” “阴阳师同意了,他也许没想过自己会输给一个小丫头,可结果藤原中吕真的从树里逼出了一只吊死鬼的亡魂,顺利的解决了这个问题,也一举让那位阴阳师史上再无名字。” 陈月歆听得来了劲,道,“这么强?” 他道,“嗯,她那时候不过才四岁。” 她惊道,“卧槽!” 他又道,“此乃‘藤原家的绝笔’之由来。” 陈月歆赶忙追问,“那‘藤原家的末路’又是怎么一说?” 瞿星言直言答道,“这是第二件事,随着藤原中吕年纪长大,她出落得也算标致,家中长辈有意效仿以前的做法,想把她送进宫去,以她一人之力,带动藤原家的重新崛起。” “被送进宫去之后,年轻貌美的藤原中吕确实得到了天皇的宠幸,没多久,她也怀孕了,一年之后,她生了个女儿,再之后,长辈要求、逼迫她必须生出一个皇子,但中间不知出了什么差错,她没做到。” “天皇对她的态度开始急转直下,甚至因此贬低了藤原家,革除了一大批藤原家的人,她也被遣送回府,藤原家因此地位、势力断崖式下跌,出现了空前绝后的最低谷。” “所以被归罪为‘藤原家的末路’。” 陈月歆不解,道,“这也不能完全怪在她身上吧……” 瞿星言摇了摇头,道,“藤原家对她寄予的期望太高了,而且之前的期望她都达到了,突然没做到,所以才会更加急躁。” 她不做评述,道,“还有吗?” 他道,“还有最后一件事。” “藤原中吕的死亡。” “根据记载,她被遣送回府后,一直深居简出,只沉迷于研究道法,并与各路阴阳师打交道,那时正值倭寇横行之际,双方多有交战,藤原家家族中的年长者一直想要再创先祖摄政的辉煌,所以一直在寻找建功立业的机会。” “战争就是他们此次看中的机会,所以他们中有人主动请缨,带兵前来大明边境参战。” “而一向不问这些事情的藤原中吕却一改之前的态度,不仅要求与军随行,更制定了许多详细的、精确的作战计划,族人大喜,又因为她本就在道法上天赋非凡,故而被赋予了领队的职权。” 听到这,陈月歆打趣道,“不会然后她就带着人来送死了吧?” 他瞥了她一眼,耐心答道,“一开始因为她的术法,对方其实赢了几场小仗,到第三场中途,也不知出了什么问题,所有出战的船只全数沉没,当时参战的所有藤原家的人,全军覆没。” 她砸了咂嘴,“战争就是这么变化无常。” 他道,“当时参加战争的藤原氏大多是壮年男子,和一些有经验的长者,所以这一战直接伤及了藤原家的根本,而且是很难恢复过来的那种。” “藤原中吕也在战争中阵亡了,这就是对她的全部记载。” 说话间,两人已经再一次进入了流沙室。 此时的流沙室和从未有人进来过的模样一致,盐粒、细沙静静的躺在地上,一点动静也没有,但陈月歆知道,周围漆黑的山壁并不是土的颜色,而是无数密密麻麻看不清的黑蜘蛛的颜色。 同样的,也是在不见天日的黑色中,裹挟着一层浅浅的雾气。 两人这次都看见了那一缕若隐若现的金光。 怎么能不触动机关过去,是个问题。 瞿星言回身拽住她的手腕,提议道,“未免你我落入幻听的圈套中,从现在起,你要跟我一起行动。” “一起行动就一起行动呗,你用得着拽着我吗?”她有些不老实的想要把手抽出来。 “用得着,因为你太容易中计了。”他扣紧她的手,随口道。 陈月歆哼了一声,揶揄反击道,“不用拿我的缺点当借口,关心我就关心我嘛,你可以直说,咱俩谁跟谁呀,我还不懂吗~” 谁知他充耳不闻,却回击得更狠,道,“也是,咱俩这关系,都坦诚相对过了。” 她恨得牙痒痒,骂道,“不会说话能不能不说话?” “我很会说话,”他又提了一嘴,道,“当时在朱夏的人格之门中,我对上的就是一位‘毒舌’的人格。” “我又不是在夸你,你能别这么沾沾自喜吗?”她气得连翻白眼。 。网手机版 第三百二十三章 破解先天八卦 “说实话,我没有沾沾自喜,你觉得我沾沾自喜,是因为你说不过我,导致你心里对我产生的偏见……” “停停停,打住打住!” 陈月歆深深地叹了口气,认真的问道,“瞿星言,不说话能憋死你不?” “你喜欢我不说话的时候?” 他道,那表情活像在说—— ‘以前我就是不说话的啊!’ 在语言这块,陈月歆败了,而且败得很彻底。 看见他的眼神,她终于老老实实的不再挣扎,任由他拉着,弯腰赔笑道,“我错了大哥,您请带路。” 瞿星言挑了挑眉,也不再跟她斗嘴。 他在手中变化出一颗石子,随手抛了出去,算是探路。 咚咚。 石子在沙地里滚了两圈,停在了惯性消失之后。 不过眨眼之间,一阵狂风自对岸猛然袭来! 在接近两人之时,它又一分为三,三分为九,凌厉程度却丝毫不减,不止如此,随着烈风的出现,脚底下的沙地也蠢蠢欲动起来,再次形成了初次进来时的一个个流沙漩涡。 两人齐齐纵身跃起,躲过狂风,却见那狂风撞上身后的山壁,又并没有引起其他的动静,反而是消失在了山壁中。 瞿星言细细观察着这一切,但下一秒,这烈风又被从山壁里吐了出来。 他再度带着她闪过,皱了皱眉道,“这风运行的轨迹……” “轨迹怎么了?”陈月歆顺着他的话低头观察起来,只见每一道风都绕过了成漩涡的流沙,行进的轨道是完全固定的,它们不断地消失在山壁中,又不断地从山壁中吹出,不像是攻击,更像是机关被触动了。 她同样发现了这点,道,“你看那颗石头!” 此前瞿星言丢出去探路的石头,并不在风行进的路上。 他当机立断,道,“跳过去。” 两人稳当落在石子的位置上,狂风和流沙竟然停了下来。 “这么神奇……” 谁料陈月歆夸赞的话还没说完,周围就跟着地动山摇,这么一晃,那山壁上巴掌大的黑蜘蛛果然飞身而来。 那丑陋的腹部张开一张黑色巨口,猛然喷出水来。 瞿星言手中现出金轮,一击便将其挑飞。 背后的陈月歆跟前也飞来一只黑蜘蛛,只是这只黑蜘蛛腹部的嘴吐出的却是烈火。 以火对火,她自然是少有敌手的。 两只先锋官倒了,后头跟着有无数黑蜘蛛前仆后继,一群吐水,一群吐火,此前却是从未见过。 这大阵仗对两人来说也算不得什么,不过多费了点时间,才将四周恢复了清净。 但那些黑蜘蛛也没有被完全消灭,只是在两人无处可躲的攻势下又尽数退回了山壁上,山壁上自有一层保护膜,任两人如何攻击也不奏效。 “狂风和流沙,巨浪和烈焰……”瞿星言神神叨叨的念起来,脑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轰!! “躲开!!” 陈月歆一把拽住沉思的他,跳起避开了一道疾驰射来的闪电! 还没落地,头顶又砸下来几颗巨石。 瞿星言反手将金轮射出,把巨石击碎成粉末,落到地上,只待砂砾落地的一瞬间,便好似汇入了那些流沙之中,整个地面再度形成漩涡之势。 狂风再起,两人落到原本的位置,此次那风却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反而越演越烈,两人闪躲之间,片刻之后,山壁上的黑蜘蛛不知是不是休息好了,也接着口吐水弹、携卷烈焰而来。 一切好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死循环,要将人活生生耗死在里面。 瞿星言站定,一手握住金轮,另一手握住银轮,念道,“以阴为精,以阳为形,天地乾坤,阴阳相辅……” 随着他的咒语,他手中的金光四散而去,其中恍若有四条龙的虚影,只闻一声怒吼,这金光便湮灭了一切。 轰!! 又是一道紫电,反扑过来,将金光抵消。 瞿星言道,“撤!!” 两人再度飞身而起,陈月歆的耐心已被消耗殆尽,叫道,“这么下去没完没了,我直接去把那东西拿来!” 她说着,加快了速度,直冲那中央的金光而去。 瞿星言阻止道,“不能去!” 一旦分开,那声音不知何时就会乘虚而入,互相影响,再让他们走上错误的道路。 陈月歆接近了金光,她手中握出九转流火扇,皱眉道,“我今日就要烧了你这把壶!” “住手!!”瞿星言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真的?假的? 她咬着牙,将武器捏的更紧了,即刻扇出了一道紫炎。 一道刺耳的声音从那金光中迸发出来,竟然把她的紫炎一丝不剩的融了进去。 一次不成,再来一次! 陈月歆自是个暴脾气,当即想了,便又扬起了手里的武器。 正在此时,她眉间的神印刹那显形,熟悉感随着一股巨大的压制力而来,阻止了她的动作,她愣了愣,眼中忽然柔软起来,难以置信道,“……玄、玄女娘娘……?” 一道柔和的青光越来越近了。 瞿星言落到她身边,背部的神印散出的青光同样耀眼。 “是元尊教给我的咒语,只要在百里之内,我能通过我的神印,找到你的,”他叹了口气,摁住了她握着流火扇的手,补充道,“其余两位四圣也是如此,不要冲动用事,跟我来。” 陈月歆失落的收回了武器,两人此时与那金光不过一米之遥。 可又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一道猛烈的紫炎倏忽从那金光中杀了出来,愣是把两人又逼到了入口处,拉开了与此处的距离。 瞿星言带着她稳住身形,安抚道,“你想想,方才可曾听见我的声音?” “嗯……是听见了。”她道。 “我也听见了你的,你叫我救命,”他说出那诡异的经历,道,“所以在此处不要与我分开行动,很危险。” “……我知道了,那接下来我们怎么过去?”陈月歆又叹了口气,道,“你已经有法子了?” “算有一个主意,但不知道是否可行。” “什么主意?” 他娓娓道来,“自我们触动机关,狂风与流沙相对,即风对泽、巽对兑,巨浪与烈焰相对,即水对火、坎对离,大石与紫电相对,即山对雷、艮对震,又上顶天,下踩地,此乃伏羲先天八卦图。” “循环往复,围绕此阵阵眼,要破此阵,可从先天八卦这个点入手。” “伏羲八卦有三个周期,我们脚底踩的此处视为坤卦,阵眼视为乾卦,乾卦对开门,按照三个周期走,最终到达之处,应该就能成功关闭里面的机关,从阵眼到达主墓室。” 陈月歆听不明白,但她还是很捧场的说了一句,“想法不错,值得一试。” “走。” 他轻轻一笑,又自然的抓住了她的手腕,“所谓先天八卦第一周期,从坤卦左走,乃一阳初生之意。” 他迈开一步,就讲解一步,虽然他知道陈月歆听不懂,但还是要说,笑道,“第二步往右,往东北向走,靠近乾卦一步,视为一阴初生,一寒一暑,将一圈走完,此乃第一周期。” 她跟着步伐,果然一圈下来,完全毫发未损,追问道,“这第一周期有什么意义吗?” “对后世来说,可视为太阳一年运转的周期图像,许多人研究先天八卦,但其实能看懂的少之又少,”他耐心答道,“先天八卦图可与河图洛书之数相结合,蕴含无穷气运。” 她好奇道,“那你看懂了多少?” 他思索了一阵,答道,“四成吧。” “四成就能用成这样了?”陈月歆啧啧称奇,道,“厉害呀,果然跟我的脑子就是不一样。” “你和我一样聪明,只是不愿意动脑子罢了。”瞿星言预备走第二周期,道。 “还是你懂我~”她亦欣然跟上。 他迈开步子,道,“第二周期,由卦之中爻为主组成,首先是半圈爻,所以这一圈我们要从东方走起,靠近离卦,自南天过西方,往后退一步,再过坎卦。” 她道,“第二周期又是什么意义呢?” 他道,“卦之中爻,可记录为太阳运行一日的周期。” 陈月歆越走越来劲,道,“快点快点,第三圈呢?” 瞿星言瞥了她一眼,好像在看一个孩子,道,“第三周期由卦之上爻组成,主要以回到入口处为目标,从巽卦过艮卦,再从兑卦过震卦,最后回到坤卦。” 不等她问,他就主动说起来,“从山过风,乃是上半月,道朔月,从雷过泽,为下半月,道弦月,第三周期是用来统一年月日时的周期。” 她点了点头,叹道,“不愧是八卦图,果然博大精深!” 两人按照顺序走完三个周期,回到了入口处,方一站定,果然听见一声清脆的机械声,四周的狂风烈焰等等尽数停了下来。 最中央的金色驱散了雾气,变得清晰可见,从上头蔓延出一条金光,铺在了两人面前的路上,形成了一条金色的道路。 “门开了,走!”瞿星言道,与陈月歆一前一后脚踩金色,冲中间的紫砂壶而去。 到达那处时,紫砂壶周边的结界竟也退了下去。 。网手机版 第三百二十四章 又中幻术 紧接着,从中涌出来汩汩清流,一丝一缕皆淌进了底下的小小水泉里头。 那水泉不过只有碗大,里面的水既源源不断,却不溢出,依稀能看见紫金色的微光,十分玄妙。 两人不禁觉得要被这奇巧的景象晃了眼。 “你说门已经开了,我看这里不过是紫砂壶开始流水了,门在哪?又该如何进门?”陈月歆来回打量了好几遍宝物,不解问道。 “门当然就在这一泓泉眼中。”瞿星言答道,跟着手里出现一团青光,意欲融进那紫金色中。 谁知正在他手中青光与紫金色相撞的一瞬间,那道紫金色忽然壮大,向四周扫开一道极其霸道的冲击波。 瞿星言和陈月歆都防备不及,被这道能量震了出去。 在摔在地上之前,他们的背后先传来了另一道力量,稳住了他们的身形,使得他们平稳的站住了脚跟。 跟着一道自信的声音传来,道,“你们中计了,那里头的机关还有一道!” 回头一看,来者正是一脸悠然自得的汪文迪,身边正跟着巧笑嫣然的张霏霏。 “阿迪?霏霏?”陈月歆喜上眉梢,道,“你们都顺利解决了?” 张霏霏笑答,“是呀月歆,我们一处理完就赶过来和你们会合了。” 瞿星言任她们姐妹交谈,自己则转身去问汪文迪,道,“你刚才说机关还有一道,是什么意思?” 汪文迪具体说道,“把你们撞出来的光就说明,棺材眼还没有完全打开,但上面的结界确实已经消失了,就说明你们的确顺利打开了一道机关。” 他语气里带上一分谨慎警惕,接着道,“不妨说说你们方才是如何打破第一道机关的?” 闻言,瞿星言又将先天八卦的破阵思路重复了一遍,等着汪文迪的下文。 汪文迪想也没想,几乎是脱口而出,直言道,“先天八卦之后,自然还有中天八卦了。” 瞿星言眯了眯眼,显然有些疑惑,这知识不在他所知道的范围内,问道,“中天八卦是什么?” “这你就不懂了吧!” 他摇头晃脑、有模有样的解释起来,道,“所谓中天八卦呢,根据地法之晷景而来,有道是‘昼参日影,夜考极星’的历数,这就是中天八卦的精髓与缘由所在了。” 听他这些话,倒的确觉得在理,瞿星言按下眼中的疑惑,追问道,“那依你中天八卦之机关,该如何破这第二层呢?” 汪文迪十拿九稳,道,“自然是按照中天八卦的理论,再走一次了。” 一边的张霏霏接过话茬,也是赞同道,“文迪说的有理,我们不妨再试一次。” “我觉得可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陈月歆自然站在了张霏霏一边。 瞿星言没反对,指了指脚底的路,沉声道,“那就带路吧。” “跟紧了!”汪文迪朗声道,便踏出了第一个步子。 只见他头一步便往左上方震卦迈出,直冲离卦走去,到达离卦之后,又往右前方一转,走到了兑卦。 瞿星言注视着他颇为流畅的身形,又眼见他从兑卦一个纵身跳到了右后方极远的艮卦上。 眼见他招手,张霏霏也是即刻跟着跳了过去。 “等一下……”瞿星言本欲拽住陈月歆,可不想她行动力十足,跳的实在太快,几乎是紧挨着张霏霏之后就跃了过去。 就差他一个了,他也只得跟上。 随后,又见汪文迪自艮卦往右前方去了坎卦,再从坎卦往左前方去了巽卦,最后回到了阵眼紫砂壶所在面前。 他手里凝出金光,笃定道,“如此,便可破除第二道结界了。” 金光正要与紫光汇在一处,瞿星言却突然出手,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让他无法再往前一分。 “你这是干嘛?”汪文迪问道。 陈月歆也投来催促的目光,着急道,“是啊,你拦着阿迪干嘛?不去阻止藤原中吕了?” 瞿星言死死盯着汪文迪的眸子,眼里的光冷得足以将人千刀万剐,他以不亚于对方的笃定语气,道,“你不是汪文迪。” “什么?瞿先生,你在说什么胡话……?” 张霏霏为之辩驳的话还没来得及全部说完,就见一道金光赫然极速闪过,瞿星言手里金轮上的刀刃已经贯穿了她的心口。 陈月歆瞪大了眼睛,手中也是秒速之间就化出了流火扇,一手扇出一道烈焰,另一手想去接住张霏霏的身体,骂道,“瞿星言你这个疯子!你这是在干什么?!” 他不为所动,利落的抽出金轮,抵消陈月歆的火焰,另一手仍牢牢压住汪文迪的手腕。 就在陈月歆要接住张霏霏的前一秒,张霏霏的身体就化作了一道白烟,猝不及防的在痛苦中消散了。 陈月歆扑了个空,眼睛瞪得更大了,对眼前发生的事情是满脸的难以置信。 同样冷静的还有那个手里凝着金光的汪文迪,他忽然笑了起来。 那笑容越来越大,大到他整张脸都扭曲了,从他的五官、身躯中爆出无数的黑蜘蛛,直直扑向了瞿星言。 为抵挡这突如其来的一招,他另一只手一时不察,放松了几分,竟叫那一团金光在消失之前,融进去了一半。 紫砂壶发出一丝嗡鸣的声音。 瞿星言眼中色变,立刻伸出手去,在他抓住陈月歆胳膊的一瞬间,背后炸出一道比方才更猛上数十倍的冲击波,但他把还没回过神来的她摁在怀里,用自己的后背受了这一击。 两人都被震倒在地,瞿星言摔在她身上,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道,“还好抓住你了。” 不然就刚才那种状况,发呆的陈月歆必定被整个掀翻出去,而他早有心理准备,故而虽受了伤,也不算特别严重。 他爬起身来,又拉了她一把,自己身上才充盈起青光,把背部皮开肉绽的伤口尽速愈合。 陈月歆收了方才与他刀兵相对的流火扇,挠了挠头,垂下眼去,道,“看来又是我的脑子没跟上你了。” “不怪你,”瞿星言摆了个调息的姿势,冷静道,“方才中招的时候,我也没有察觉,是我的疏忽。” 回想起这两个跟真人没什么区别的人,陈月歆问道,“什么时候中招的?” “应该就是破完第一道机关,接近阵眼的时候,”他思考了一会儿,又道,“不过这也正好证明了,要进入阵眼,的确还有机关。” 她好奇问道,“那你又是怎么识破的?” 他沉吟片刻,答道,“第一点,他说中天八卦的时候,我就觉得有点可疑,我学习道法也有多年,但从未听过中天八卦的说法。” “第二点,他从兑卦回身跳到艮卦的时候,出现了一个最大的失误,这两地之间虽然不远,但也有一定的距离,跳过去中间随时有可能出现那些黑蜘蛛、黑手一类的东西,你想想,如果你是真的汪文迪,你会怎么做?” 陈月歆顺着他的话思考起来,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精光,露出了姨母笑,道,“那阿迪肯定会带着霏霏一同跳过去的,在这种未知的状况下,他一定会确保霏霏的安全。” “不错。”瞿星言道。 “想不到你还挺懂的嘛,”她调侃道,“我还以为某些人天生冰雕脸,高冷得很,情商也应该低得一塌糊涂~” 他瞥了她一眼,似乎懒得同傻子计较,又继续道,“第三点,就是他走的顺序,你不觉得他打着中天八卦的名号,走的顺序有点眼熟吗?” 陈月歆收了收玩笑的语气,稍加思索,答道,“我们走第三周期的时候,跟他走的顺序正好是反的!” 瞿星言沉了面色,道,“不错,第三周期重心在月非日,无论是弦月还是朔月,都属阴,他带我们再走一遍阴卦,还是反的,意思就是‘月遮日之光,阴夺阳之气,日月颠倒,阴阳不调,道气逆行’,最后集中于阵眼。” “如若他那道金光全数打入阵眼,那道能量恐怕要叫我吃点苦头了。” 她松了口气,庆幸道,“还好你脑子好使,反应过来了,那咱们中的,这是幻术?” 他答道,“以假乱真,看来是藤原中吕的幻术了。” “那刚刚……没伤到你吧?”陈月歆犹豫了半天,还是问了一句,以表歉疚。 瞿星言挑眉,道,“你在愤怒的状况下出招,满是破绽,根本近不了我的身。” 她翻了个白眼,心道就不该管这家伙的死活,这不是自找没趣吗? 心里的小剧场还未走完,又听他认真道,“你的出招和你在打斗过程中的技巧都很乱,看来真是脑子太久不用生锈了,你把战斗方法都忘了。” “出去以后,我再一点点教你吧。” 陈月歆喜笑颜开,道,“这还算你有点良心!” 这篇揭了过去,两人还是要前进的,她看了看黑压压的四周,又问道,“接下来的机关怎么破?” “你先坐好,方才中幻术,留了一缕浊气在体内,先把那浊气逼出体外,”瞿星言安置道,浑身气息不断循环,跟着勾了勾嘴角,道,“咱们的援兵很快就到。” 。网手机版 第三百二十五章 神秘的援兵 “援兵?哪还有援兵啊……”陈月歆嘟囔着,但还是按照他所说坐了下来,开始体内灵力的交替循环。 不过一个大周天后,体内果然有一道浊气排出,还未站起身来,一道轻柔的气息便先闯进了感知领域。 那道气息轻柔且诡异,初闻时只感觉像春天拂面的和风,再一仔细感觉,便能发觉这股气息并非本就轻柔,只是把那强大的力量掩藏的很好,叫人无从捕捉。 气息的主人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大大方方的走了进来。 这人穿着一件黑衬衫,最上方的两颗扣子未系,露出精巧的锁骨线条与细腻瓷白的病态皮肤,脖子上缠着不知掩盖着什么的绷带,眼睛上也有一道黑色的锦带,上头有一个倒三角的图案。 陈月歆记忆里没见过这人,当即警惕起来,周身蔓延出按捺不住的红色,厉声问道,“你是何人?!” 他的双手也戴着黑色的薄手套,偏了偏头,似是把目光投给了瞿星言。 瞿星言拦在陈月歆面前,解释道,“这就是我们的援兵。” “啊?”陈月歆收敛了几分张扬的气息,道,“你认识他……?” 男人继续上前,开口时声音同样轻飘飘的、雌雄难辨,道,“幸会,我是上官别鹤。” 陈月歆听瞿星言提过这个人,但真正见到他还是吃了一惊,这人周身的气息非同一般,肯定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而且他是江宇的合作伙伴,怎么会无缘无故跑到这里来当他们的援兵呢? 察觉到陈月歆的疑惑与不友善,上官别鹤勾了勾嘴角,主动道,“若论及合作,比起江宇,我倒更愿意同瞿先生这般的人共谋,起码在过程中,我们互相都不会害自己人。” 瞿星言接过话茬,补充道,“我和他是通过江宇认识的,现在来说,他算是可靠的。” 上官别鹤毫无障碍的走到两人跟前,又问道,“那这位小姐又是?” “陈月歆,她是我的人,”瞿星言沉声道,“可以完全信任。” 她反驳道,“谁是你的人?” 他反问道,“难道你不是和我一边的?” 见两人拌嘴,上官别鹤及时打断,直接同她进行交涉,道,“我私底下和瞿先生有一个交易,他帮我找一个东西,我帮他做一件事,简单公正。” 瞿星言点头道,“你要的东西就在此处的主墓室中,我们也需要赶快进主墓室,但这里有一个机关,我们以先天八卦的周期图破解了第一道,还有一道无法破解,这就是我找你来的原因。” 上官别鹤明白了他的意思,道,“头一次你传我过去的时候,我正好错过,这次希望我能得偿所愿吧。” 一边的陈月歆也听了个大概,看瞿星言有十足把握便也选择暂且相信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催促道,“你俩就别交流了,赶紧想办法过去吧!” 话音刚落,只见上官别鹤随手甩出几道白光,跟着又有一些白色从他指尖跳跃而出,仔细一看,是一些只有一个指节大小的纸人。 纸人们蹦蹦跳跳的跟在白光后面,一时间竟然铺满了整个洞穴的地面。 紧接着,那些纸人随着他的指挥,摆出一个接一个不同的阵型,白光在紫砂壶的周围汇聚成一个和他所戴锦带上一样的图案,最后却是化在了壶嘴处。 那些纸人的动作倏忽停了下来,然后不再欢快的行进,转而有些机械、僵硬的接二连三的搭在了壶嘴跟前。 它们齐心协力的从壶嘴抽出一条紫金色的水流,注入了地下,然后又全数化成了白烟,回到了上官别鹤身上。 陈月歆看着这一切她从未见识过的、令她匪夷所思的操作,差点要怀疑这个上官别鹤是不是就是纸人变的了。 轰隆!! 随着那一缕紫金色完全注入地下,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巨响,三人皆把视线投了过去,只见那处的地面裂开一个缝隙,从中升起一座半人高的铜制雕塑来,那雕塑色泽暗淡,但却更显得高贵典雅。 “这是?”陈月歆一眼就认出了这颇有特征的雕塑,道,“九尾狐?” 那雕塑的确是九尾狐的模样,身后九条大尾向前弯曲,似乎随时准备攻击进来的人。 瞿星言也问道,“那就是第二道机关?” 上官别鹤答道,“应该是,但是……” “但是什么?”陈月歆问道。 他没回答,只是又指挥了两个纸人,跳上了他们去玩雕塑处的必经之路。 纸人手拉着手,可刚一落地,就有一道金光自紫砂壶上急速射出,只在眨眼未完之际,就贯穿了两个纸人,灰都没有留下。 上官别鹤这才说话,“不能直接走过去,路不对。” 陈月歆摆了摆手,耐心早不剩多少了,“好家伙,好不容易找到机关了,这又不行了,这不是到嘴的满汉全席只能看不能吃吗?” “你们方才以先天八卦图走了第一遍之后,除了到达阵眼处,有没有出现别的东西?”上官别鹤来此本就是解决问题来的,他的耐心倒是很足,面前出现了问题,自然解决就是。 瞿星言也是一贯的冷静,讲述了一遍道,“撞上了幻象,幻象所提中天八卦。” 听完他所说,上官别鹤笑出声来,悠然道,“看来破解之法也在其中了。” “你的意思是……”瞿星言望了望三人的脚底,又望了望雕塑所在和紫砂壶所在,眼里灵光闪过,“后天八卦?” “既然有两道机关,当然就是先天与后天了,何来中天之说?”上官别鹤淡定道,好似他也是一位天生的道法研究者,“这个世上只有先天与后天之说,中天八卦,那都是外行杜撰出来,要忽悠人的。” 陈月歆也看不得人在自己跟前装逼,不服道,“说不准是你知识有限,没学过呢?” 上官别鹤不与她计较,只是道,“那我举个例子,婴儿在母体中,未出世之前,称为先天之时,婴儿呱呱坠地,出世之后,称为后天之时,那么请问陈小姐,中天之时指的是哪个时候呢?” 瞿星言拉了她一把,安抚道,“中天八卦的说法本就不成立,不用较劲。” 她哼了一声,不再搭话。 又听上官别鹤道,“术业有专攻,我自出生起便学习这些,一直到现在,也正因为学无止境,故而从未停止过学习的步伐,陈小姐不必怀疑我的专业知识。” 他转向瞿星言,谦虚道,“瞿先生,此处后天八卦该作何解?” 瞿星言接话,却是讲给陈月歆听的,道,“后天八卦更重阴阳五行,即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的关系,循环往复,成后天八卦。” 所谓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 依照相生理论,他带着陈月歆先跳去了兑卦,道,“乾、兑属金。” 那紫砂壶果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随后自兑卦往属水坎卦,上官别鹤笑了笑,似是为难他,故意出题道,“自坎卦要往属木的卦象,八卦中震卦、巽卦属木,二者择何?” 瞿星言丝毫不慌,一步跳进巽卦中,“选这里。” 歘! 一道金光猛然射了过来,陈月歆正要闪躲,却被瞿星言拉住,那道金光正贴着两人的身侧擦了过去,直勾勾砸在了震卦所在之处。 上官别鹤也跟着跳了过来,“不愧是瞿先生。” 他不为所动,又从巽卦跳到了属火离卦,从离卦跳到艮卦,最后落到了雕塑面前,丝毫未损。 但陈月歆不明白,趁上官别鹤还没跟上,她忙问道,“为什么选巽卦,不选震卦?” “简单来说,八卦对八门,你知道吧?”瞿星言答道。 “知道,可是震卦对伤门,巽卦对杜门,都是凶门啊。”陈月歆皱眉道。 他继续快语解释,道,“那就二者相害选其轻。” “伤门,主遭疾病刑伤之象,处在伤门之人必有灾有损,但杜门不一样,杜门虽然也是凶门,却是小凶,更多的有中平之意,只要能够藏形,还可避免灾祸,没有伤门来的惊险。” 陈月歆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待到上官别鹤也跟了过来,三人方开始研究面前的九尾雕塑。 不难发现,雕塑中的九条大尾,乃有间隔,五前四后,向前的五条随着人的靠近,各燃起了一道奇异的光芒。 第一条为金光,锋利扎实。 第二条是绿光,柔和轻盈。 第三条为红光,暴虐燥热。 第四条是蓝光,冰冷清润。 第五条则是暗光,厚重坚固。 “看来这是金、木、火、水、土五光。”瞿星言道。 上官别鹤点头应声,道,“只要以洞穴中的物体破这五关,第二道机关就算全部完成了。” 利用五行相克的原则,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 “洞中?这洞中除了土什么也没有。”陈月歆吐槽道。 瞿星言俯下身子,从地上捻起一抔沙子,走到第四道光芒前,把沙子盖了上去。 噗呲…… 光竟然真的灭了,随后传来一道短促的机械运作声,这条大尾往后退去,归到后方。 。网手机版 第三百二十六章 主墓室 “这起码说明我们的思路是正确的。”瞿星言道。 一边的上官别鹤也道,“既然要洞中之物,我们也应该属于洞中之物。” “不错,”瞿星言望了一眼陈月歆,示意她走到第一道金光大尾前,道,“月歆,你来。” 陈月歆明白他的意思,她五行属火,火克金。 她站到第一道金光跟前,手心凝出一团火焰,效仿他的操作,盖到了金光之上。 滋滋…… 不多时,光芒发出重金属被火焰腐蚀的声音,这一道金光也灭了下去。 第二道乃是木之光,上官别鹤主动走到了这道关前头,以纸人扑了上去,道,“正巧,我命格属金。” 金克木,如他所说,第二道光被他的纸人一点点吞噬,那条大尾也跟着归为原位。 现在只剩代表土和火的两道光了。 瞿星言走到最后那一道暗光前,手中凝出绿光,青龙之力属极木,也顺利淹没了这道暗光。 只剩中央那道代表火的光芒了。 陈月歆犯了难,道,“洞中只有土,你我三人的力量都已经用过了,上哪去找水?” 上官别鹤将目光投向紫砂壶处,那底下的确有清流。 他眼中一动,走了过去。 “什么东西?”陈月歆注意到异样,指了指接近他脚底的地方,低声问瞿星言。 只见有丝丝缕缕的黑色从土地里钻出来,正在悄无声息的接近上官别鹤的脚。 瞿星言眯了眯眼,出声提醒道,“退回来!” 闻声,他骤然回到了两人身边,只在原地留下了一个与他等高同大的纸人,而下一秒,那些黑线便从纸人的脚底攀爬而上,直到包裹了整个纸人,然后把纸人完全分解,变成了渣滓。 黑色归于地上,也是之前见过的那一团团形似人头发的怪异物体,地上隔三差五就有一团这样的东西,正如之前所说,若不主动踏入它们的领地或是主动攻击它们,它们是不会对人造成威胁的。 换言之,他们取不来紫砂壶底下的水,在机关没有完全打开之前,只能在原地待着,保证安全。 上官别鹤礼貌道,“多谢。” 陈月歆脸色沉了沉,道,“唯一的水也用不了,这不成死局了吗?” 沉默了许久,一直盯着那团红色光芒的瞿星言才重新开口说话,道,“其实水是最容易找的,我们忽略了一件东西。” “什么?”陈月歆赶忙问道。 上官别鹤道,“血。” “嗯。”瞿星言应声,顺势拉过了陈月歆,把视线投给了他,仿佛想让他主动前去破这最后一道光。 上官别鹤抬了抬手,表示他戴了手套,不方便摘下。 又听瞿星言直接道,“这墓中的机关诡变万分,谨慎为上,我和月歆不可能用血去打开这道机关,所以只有你了,你要的东西近在眼前……” “你的谨慎,很合理。”上官别鹤打断了他。 随后自己走到了中央的红光前,在两人注视之下,用嘴取下了左手的手套。 和意料中有些不同,原以为他戴手套是为了遮掩手上不能被人所看到的东西,却不想他的手根本毫无问题,与普通人的手也没有半点差距,只能说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他的手比普通人的明显要好看许多,白皙剔透、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就好像天生的钢琴家的手一样,干净得在光线下能看见里面青紫色的血管。 一道白光在掌心划过,上官别鹤果断的把自己的血倒进了第三道光芒中。 伤口转瞬愈合,他亦快速的重新戴好了手套。 红光并未消失,但随着那熟悉的机械运作声,这条大尾也回到了它原本的位置上,那红光从上面脱离下来,直挺挺钻进了紫砂壶的金光里。 再顺着水流,淌进了底下的水中,和紫金色合为一体,那景象很是奇妙。 水终于从那碗大的地方流了出来,向四周蔓延,一直扩大到直径足有一米大小,方停止了动静,紫金色的光渐渐被红光柔化,看上去就像即将坠落地平线的夕阳所散发出来的光辉。 扑通! 三人还没反应过来,紫砂壶就直直掉了下去。 “这回,门应该是真开了。”瞿星言道。 他说完,上官别鹤又是第一个迈出步子的,这次那些地上的丑陋家伙果然一点动静也没有,就任由他走到了那个口子旁边。 瞿星言带着陈月歆随后跟上。 站在口子边上向下望,虽然是深不见底,但却不是黑色,还是那种十分柔和的颜色,不禁让人觉得,好似跳下去不会有什么危险。 上官别鹤深吸了一口气,迈步直入,雷厉风行,道,“先走一步。” 他坠入缤纷的深渊。 口子边剩下的两人也没什么值得犹豫的,交换了眼色,也双双跳了下去。 下坠时,陈月歆觉得那种温暖足以离间人的灵魂,让人心甘情愿的在这种世界上最舒适的温暖中沦为行尸走肉,永远的留在此间,不问其他任何事情。 但她手心中来自瞿星言的冰冷让她保留了一丝理智,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想要尝出这温暖的味道,问道,“这是什么感觉?” 瞿星言面色严肃,凛然道,“新生的感觉。” “啊?” 这个词汇反复在她脑海中跳跃,她突然发现,这个词形容的真的十分到位。 这种温暖,就是新生的感觉。 她岔开了话题,转而问道,“你跟那个上官别鹤,做的什么交易?” 瞿星言没有隐瞒,张口答道,“江宇告诉他,我的卦能知世间万物,所以他费劲找到我,要我帮他找一个人。” 她道,“什么人?” “具体的不知道,但我算出,那人就在信州,所以我来信州是为了确认具体地点,而他会利用式神帮我在高玉绳面前周旋,”他简单概括,道,“你也见识到了,他使的乃是巫法,而且水平……一定不低。” “我看出来了,他的确深不可测,”陈月歆微微点头,接着问道,“那你确定了具体的地点吗?” 他答道,“方才他提到的头一次他错过之时,我是确定了那个地点的。” “在哪?” “就在你被藤原离鸾设下五芒离魂阵包围的那个地方。” 说话间,二人已经落了地。 眼前的景象令二人瞠目结舌,连到嘴边的话都被逼回了肚子里。 只见此处乃是一个无比空旷而巨大的空间,墙壁上横穿数十道直径足有两米粗的铁链,每一根铁链都穿过了一块巨石,将巨石悬在空中,形成一个个的孤岛,站在底下的人愈发渺小。 一抬头,远方的洞顶…… 不,那不是洞顶,那明明是这一方天地中的天幕。 上面悬挂着一轮与外界一样的血月! 血月之光强盛不衰,照亮了此处的每一个角落,但也将阴影更加加深,显得幽静而诡异。 两人并未发现上官别鹤的影子,也无法看到巨石上面的景象。 瞿星言与她对视一眼,两人纷纷跃然而起,跳到了第一块悬空的大石头上。 刚一跨入此处的领地,陈月歆便也觉察到了不对劲之处,道,“跳上来也太轻松了吧?” 就好像……引力失效一样。 随着二人站定,周边的力量更是夸张,他们还需要凝力稳住自己的身形,才能不被一股自下而上的力量托上天际。 那股力量虽然不大,但却不可忽略。 瞿星言皱了皱眉头,道,“难道这里面的引力是……反的?” “不会吧?”陈月歆放眼望去,跟着道,“你看那些巨石,好像自成一个小岛,上面还有房屋!” 闻言,瞿星言寻声看去,或高或低的石岛上确实能找到一些房屋,那些房屋的外形酷似日本神社中的大殿。 与咱们的吊脚楼不同,这些房屋都是三角向下的,少了些许气派,但多了几分沉重和肃穆。 瞿星言跳到更高的位置,观察起房屋的摆设,道,“坤为地母,诸山所托,三吉六秀,试定与此。” “你念叨什么呢?”陈月歆跳到他身边,问道。 “二八四六,纵横纪纲,这是阴宅的风水之道。”他答道。 说罢,他又指了指正对两人东南方向最近的一间屋子,道,“根据此道,那屋子就是墓主的棺材所在。” 她好奇道,“其他的呢?” 他斜了她一眼,道,“想知道可以自己去打开试试。” 她看着他‘试试就逝世’的眼神,还是遏制住了自己好奇的冲动,道,“还是先办正事再试吧。” 两人轻松的从众多房屋之中,跳到了瞿星言所指之处。 巨石的边缘离门口还有一段距离,上面随处可见青苔,唯一的景观是一座石桥,石桥前后都有左右两盏石灯,里面燃着的是幽蓝色的火焰。 正殿的门是紧闭的,门口也有两盏石灯,是熄灭的。 “日本神社就长这样啊?”陈月歆道。 他打量了一会儿眼前的建筑,方才答道,“严格来说,这并不是神社,只是神社中的社殿。” 。网手机版 第三百二十七章 凶兽穷奇 两人站在桥前,还未踏步上去。 陈月歆道,“什么是社殿?” 瞿星言解释起来,道,“社殿是日本神社中最重要的建筑,也就是大殿所在,其中分为三部分。” “币殿,顾名思义,就是设置在中间,人们烧香拜佛的时候捐的香火钱,供奉币帛的场所。” “拜殿,也就是参拜祈愿的场所,一般普通参拜在殿外进行即可,在殿内进行的都是对供奉神祇来说极为重要的正式参拜。”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部分,也就是本殿,本殿还叫正殿,通常摆放神体、御币等等,被视为神社中神栖息的场所。” 他讲述完毕,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道,“顺带一提,本殿属于神的范畴,禁止人类进入。” 陈月歆啧啧叹道,“这么霸道?” 走上这道前后长度不超过十米的石桥,石桥底下有一条并不很深的沟壑。 原本站在桥外的时候,还能看清这沟壑里既没有水也没有别的东西,就只是单纯的一条横在路中间的沟罢了。 但当两人走上桥的时候,四盏石灯里的火焰都猛地蹿了起来,随着火焰的高涨,沟壑里逐渐涌现出一层层的黑气,等他们走到桥中间的时候,里头的黑气已经浓厚的让人看不到底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幽静的、被什么盯着的感觉。 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陈月歆皱起眉头,催促道,“赶紧过去。” “你想想,藤原中吕布局百年之久,九灵聚阴等等……现在咱们在主墓室中,这么点阴气算什么?”瞿星言冷静说来,道,“要是真的一点奇怪的东西都没有,那反而更奇怪了。” 他说的也有道理,陈月歆平复了不爽的心绪,随着他继续前进。 嗷——呜—— 一阵阵拉长的、凄厉的,却又无比凶恶的叫声传来,而不难发现,声音的源头,就在二人的脚底。 他们每往过桥的方向迈进一步,那声音便厚重一分,似是警告一般。 瞿星言面不改色,依旧踏着步子,眼见就要带着陈月歆一同过了桥。 “吼!!” 桥底的黑色尽数冲了出来! 黑色纠缠着,因为速度过快,带出了石灯灯芯中蓝色火焰的残影,卷在黑色里头,更添一丝诡异的色彩,黑气在高空中拧成一团,千变万化后逐渐成形而出。 “什么东西?!” 陈月歆话音未落,那巨大的黑色便带着两道飓风正冲两人砸了下来。 这玩意儿速度极快,两人没来得及一同闪躲,只得一个往前,一个往后,被沟壑隔开,那黑光轰然落在桥梁上,把桥直接轰塌。 它再从底下升起,颇似那狰狞爬出的鬼怪。 陈月歆往后落了地,正与这庞大的怪物面对面,也得以看清了它的真实容貌。 这怪物的身体长得像巨大的老虎一样,身上的毛发全是倒刺,如同刺猬,背上生有一对双翅,浑身尽是邪气,额上一对尖锐的大角上满是鳞甲,缠绕着黑色的电光,一双漆黑的眼珠子里透着一丝幽暗的红色,气势非凡。 它背对着落到社殿前的瞿星言,一条粗壮而长的尾巴横劈下来,又逼得瞿星言闪身躲避,在地上拍开一条裂缝。 陈月歆能读懂这野兽的眼神,这种眼神她太懂了,嗜血、好杀伐,非要将看见的一切东西撕成粉碎不可。 她主动冲后方的瞿星言道,“这怪物交给我,你进殿去!” 瞿星言看了她一眼,转身一个箭步就要冲进社殿之中。 砰! 他的手臂猛地撞上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再细看之时,那两盏没有燃起的灯中有一条连接的黑色,挡住了他的去路。 瞿星言脚下清光突起,当即做法摆阵,要强行突破。 似是察觉到他要闯殿的念头,怪物忽的回身,抬起前蹄便踩了下去。 瞿星言不为所动,果然在那前蹄离他三米开外时,就有一道炽热的力量缠了过来,正是陈月歆,她手中捏着法印,流火扇上头射出三道焰气绕成的红光,拉住了这只庞然大物。 她得意道,“想阻止他,先问过我吧!” 怪物怒吼一声,果断放弃了对瞿星言的进攻,转而专心对付起陈月歆来。 这正中陈月歆下怀,她吐出一道烈焰,跃至高空,怪物也是随之而动,四方邪气汇聚,自它口中吐出一股滔天黑水,对上她的烈焰。 陈月歆连忙转手,扇出九道火光,将这黑水烫了个干净。 怪物将目光对准了她手里的流火扇,刹那之间,两角中央射出一道风驰电掣的黑光。 哐! 她一抬手,以流火扇的扇面抵挡黑光,然其中的阴邪之气顺着扇面攀附,像是要把流火扇整个吞噬进去,陈月歆眯眼撤手,调整了姿势,身边凝出五团巨大的火球,朝怪物冲去。 只见怪物不躲不闪,迎上前来,将双翅拢住自身,形成一道防御屏障,仅仅露出那一对大角,它大角释放的黑电在头顶越积越大,体积早超过了陈月歆的火球。 咚!! 火球无效,火光被黑电盖过,冲陈月歆反扑而来,那黑电实在太大,陈月歆抛开流火扇,一声长鸣,脱身化形而出,振起一对朱色双翅,口衔紫炎,重新撞向了黑电。 这下才将二者抵消,双方复又两两弹开。 陈月歆心道,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竟叫她在此处化出原形来对付? 遮天盖地的滚滚浓烟散去,那一瞬间,不知何时行动的怪物已到了朱雀跟前,那对尖利的大角离朱雀的胸口不过几米,乃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距离。 朱雀反应迅速,面前形成一道结界,挡下这一击,却见下一秒,那怪物忽然召出另外三道同样不妙的黑光,从四个不同的方向包围了朱雀,周围邪气与杀气骤起,狂风呼啸,血月映照下来的光冰冷而无情。 这一刻,二者的阵势可谓是瓮中捉鳖,而其中那所指的‘鳖’,居然是朱雀。 它能服服帖帖的吃下这一招吗? 不可能。 朱雀发出一声震天长吼,随后主动破开了自己的结界,紧接着,它口中、双翼与长尾各凝出一道紫炎,瞬间形成四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上了对方对它的包围圈。 面前这一道直冲怪物面门而去的紫炎最为嚣张,它一会儿是庞大无比的火团,一会儿又是破空而出的火剑,以万千不同的仪态,不改的只有那毁天灭地的气势。 踏着这道紫炎,朱雀随后而上。 那怪物差点以为这紫炎还化作了朱雀的虚影,到面前是才发现,根本不是朱雀虚影,那一对锋利的利爪就是来自朱雀本体的,也是来取它的性命的。 怪物心有不甘,转身加速,背后挨了这一招,但也让它趁此机会逃跑成功,跌进了那道黑黢黢的沟壑中。 陈月歆自红光中跳到瞿星言身边,正好他切断了两灯之间的黑线。 “看来它与这社殿的入口有所联系,它一受重伤,这结界便也弱了许多。”瞿星言如是道。 陈月歆问道,“那是个什么怪物,你可有头绪?” 他不卖关子,答道,“穷奇。” “据载:‘穷奇,其状如虎,有翼,好食人,食人从首始’。” “也就是说,穷奇这种怪物长得像老虎,有一对翅膀,生性极恶,喜欢吃人,而且一旦吃人就要先吃人的头。” 她眼神嫌弃,又问道,“啧,好恶心,穷奇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应该是被藤原中吕用某种术法锁在这里的,替她守墓,”瞿星言一边推测分析,一边带着她走到了紧闭的门前,接着道,“穷奇不会为任何人驯服、服务,只能是被迫在此的,就如同当日阻拦我们的烛九阴一样。” 陈月歆今儿个非要鸡蛋里挑骨头,吐了吐舌头道,“不能仅凭外形,就断定它就是穷奇吧?” 他轻笑一声,回首将这墓中巨石的构造尽收眼底,出声问道,“你不觉得这里……很干净吗?” “干净?” “嗯,我的意思是,这里像一处恬然的秘境,而不像墓地。” 若是阴煞之气集中的墓地,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墓地本就是极阴地之一,还是这种刻意汇集煞气的墓地,简单来说,闹鬼是最基本的,至于其他什么粽子、尸蟞等等,该有的都得有。 可藤原中吕这墓地中的主墓室,的确干净的没有任何别的东西,除了阴邪之气,到现在为止,只有那一只怪物出现过,什么诡异的东西都没有。 陈月歆想了一会儿,应话道,“好像是……” “所以我才说那一定是穷奇,而且是用来守墓的,”瞿星言耐着性子解释道,“穷奇是四凶之一,从存在起就是邪恶的象征,代表的乃是至邪之物,墓中有穷奇镇压,别的东西哪敢冒头?” 他说着,推开了殿门。 空气中传来浓重的腐朽气息,厚厚的灰尘从门框上飘落,在月光中形成一道烟幕。 但与所料又出现了不同,大殿里的一切东西都很新。 一点也不旧,光鲜亮丽,就像人世间真正存在的神社一样。 。网手机版 第三百二十八章 杀生石 两人很快注意到了最明显的不妥之处,此处本为正殿,也就是供奉神祇的地方,而在那一处高台之上,并没有任何神祇的尊体。 取而代之被放在那处的,是一口褐色的棺椁。 并非纯黑,其中有肉眼可见的一些棕色,这木材上面的纹路行云流水,好似十分珍贵之物。 砰!! 正在两人打量这口棺材的时候,后头的门陡然合上! 四周一下归于寂静。 两人暂且在原地按兵不动,殿内的一切摆设都以神社为样板,挑起重担的几根顶梁柱皆纹着暗金色的花样,很是气派。 陈月歆盯了一会儿不远处的棺材板,道,“那上面好像有个印记……” 再仔细一看,瞿星言便得出了结论,道,“樱花,是藤原家阴阳术的印记。” 她拧起了眉头,又道,“里面躺着的是藤原中吕?” “按理来说,主墓室中,阴宅构造为此,这里面躺的应该就是墓主,”他语气中也有一丝探寻,不解道,“但如果真是她自己,她为什么对自己的尸体下咒?” 一直这么想下去也不是办法,何况外面还有一只穷奇,陈月歆心知肚明,她刚刚并没有杀死那只怪物,它躲进沟壑中,很有可能是在重新汇聚力量,说到底,这地方的阴邪之气可谓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她拿了主意,斩钉截铁道,“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觉得不妥,提出异议,道,“我觉得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好,你看那棺材上樱花印记之下,还有一处标识,很是眼熟。” 陈月歆往下一看,的确还有一处好像曾经在哪见过的标记,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着急道,“咱们这不就被牵着鼻子走了吗?实在不行,要不我一把火烧过去得了?” “还有那个什么上官、什么上官别鹤的,说是援兵,跳下来后就不见了,一点痕迹也没有,太不靠谱了,还是得靠咱们自己的力量。” 瞿星言却不这么认为,他沉声道,“存在必定会有蛛丝马迹留下,而一点痕迹都没有,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他根本没掉到这里来,同我们去的是两个地方。” 但他也深知陈月歆的性子,让她什么也不干就老实呆着是最难的,他想了想,道,“那就按你所说,先探探路吧。” 话音未落,陈月歆三道烈焰便已经出手,直冲那棺材去了。 嗡!! 另一道金光孑然拦住了火焰的去路,将火焰消耗殆尽。 出现在面前的不是别的,正是程朱明的那一方紫砂壶,上头仍旧带着不可抗拒的金光威压。 但既然紫砂壶出现在这里,便是流沙室中阵眼与此处相连的最好证明,可上官别鹤又到底掉去了什么地方?或者说,他下来之后发生了什么抹去他痕迹的事情? 两人现在还不得而知。 面对紫砂壶射出的金光,瞿星言眼疾手快,直接化出金轮与之相撞,同陈月歆道,“你看那壶面上!” 陈月歆止住步子,透过金光,她在壶面上看见了一枚时隐时现的樱花图案,那图案发着淡淡的白光,好像镌刻在壶面上,又好像悬浮在壶里面,总之给人的感觉就是已经和这东西融合到一处了。 她道,“这不是程朱明的东西吗?怎么会这样?” 他抿了抿嘴,道,“程朱明现下很有可能是凶多吉少了。” 就像当日周游所养的鬼娃娃,心口带有那樱花印记之时,便为藤原离鸾所用,要铸成九灵聚阴阵,现在这紫砂壶上出现了这标识,也是同样的理儿。 两人交流之时,紫砂壶再度发起了新一轮的攻势,瞿星言纵身上前,抵住那圣器,不解道,“可若真归了藤原中吕了,相当于易主,这宝物上的圣力就会减弱才是。” 陈月歆骂道,“砸了便是!” 说罢,她就要飞身而去,前往助阵。 与她动作的同时,高台上那一方棺椁忽然颤动起来,紧接着,四周竖着的房梁上暗金色涌动,一点点滑落剥离出来,从五个不同的方向射出五道暗光,交织在她的脚底,瞬时制住了她的下一步动作。 她动不了了! 棺椁中射出一道无法捕捉的紫光,注入了她脚底的暗金色光芒里,那光芒进一步变化起来,形成了一个令她眼熟的阵型。 “卧槽,又来?!”她惊呼出声。 那阵法正是所谓的五芒离魂阵,她此前中藤原离鸾的计,受过一次! 她与棺椁之间形成一道灵力连接,一半是棺材中射出的紫色,一半是她身上渗出的红色。 听到她的声音,瞿星言立时抛出银轮,想要切断这道看上去还很脆弱的连接。 谁知那紫砂壶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又是急急放出一道金光,径直勾住了银轮,银轮变化万千,但与这道金光缠斗起来。 瞿星言脸色凝重,手里的金轮一分为四,暂且困住了紫砂壶,得以抽身,他手里凝出一道锐利的青光,回身朝那红紫当间利落的劈了过来。 一道猛烈的冲击波向四周震开,那连接没有动静。 与上次不同,陈月歆这次是完全清醒的灵力充沛状态,她立马问道,“怎么这儿也有五芒离魂阵?!” 瞿星言一面加大手中的力度与之僵持,一面咬牙答道,“藤原中吕……想要你的力量!” 陈月歆纳了闷了,“我?她老盯着我干嘛?” “我哪知道,”他要同时维系三股力量,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来,跟着道,“但这个五芒离魂阵,就是用来分离你和你体内的朱雀之精的,另一端与棺材相连,不就摆明了想要你的力量吗?” 他说话间,又见有一丝极暗却极其澎湃的红光从陈月歆的身体上冒了头。 陈月歆连忙凝力压制,把自己外泄的力量又收了回去,道,“那现在怎么办?” 要阻止她的力量被分离,就要先破坏五芒离魂阵,要破坏五芒离魂阵,就要先击败那与之为敌的圣器。 瞿星言捋清楚了思路,道,“你先念清心咒和静心咒!” 陈月歆哑然,她知道这两个咒语有助于她平心静气,凝聚自身的灵力,但关键是,她忘了这两个咒怎么念啊!! 他看出了她的拮据,兀自开口道,“南无飒喥喃,三藐三普陀,俱胝喃,怛侄他唵,折戾主戾,准提娑婆诃……” 她心中微动,立马沉住心气,跟着后头念了起来,“南无喝罗怛那,哆罗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烁钵罗耶,菩提萨埵婆耶,摩诃萨埵婆耶,摩诃迦卢尼迦耶,唵萨皤罗罚曳,数怛那怛写,南无悉吉栗埵,伊蒙阿唎耶……” 随着两个咒语的加持,陈月歆明显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力沉淀了下来,对抗感减低,周身的气息也沉静了下来。 瞿星言回身重新投入了战斗中。 恰那紫砂壶也挣脱了四枚金轮的束缚,射出三道金光并他的银轮一同攻了过来。 他收回银轮,只将金轮握在手中,佯装与金光对峙,实则找机会对准那樱花图案,要一击定战局。 片刻,他一个闪身就瞬移到了紫砂壶后头,却将金轮留在了前头,两招夹击,逼得圣器无处可躲,只得凝形防御。 一道暴烈的金光自紫砂壶周边升起,相撞之时当即炸开一阵能量,但瞿星言并未撤手,身上的青光也是猛然暴涨了好几个度,双方之间僵持不下。 直到他锐利的灵力穿透金光,在紫砂壶的面上割开一道小小的缝隙,紫砂壶才突然收了力,回头撞开他的金轮,往那棺材的方向逃去。 他正欲追击,就见棺材中爆开一声巨响,径直掀翻了棺材盖,里头蔓延出一股惊天的妖邪之气,随后迅猛的射出两道紫光,一道打中了紫砂壶,上头被瞿星言破开的痕迹倏忽愈合,另一道则射向了五芒离魂阵。 陈月歆与棺材之间的连接转瞬消失,但紧接着而来的,是一股巨大的吸引力,那力量好似包裹住了整个五芒离魂阵,要把她连带着阵法全部吸进棺材里面。 瞿星言眼色一变,杀了个回马枪,立时转身冲陈月歆这头而来。 紫砂壶哪会让他如愿? 他不为所动,双轮再出,自己一个箭步跳到了阵法前头,抬起双手形成一道青光屏障,挡住了那诡异的紫光。 嗷——! 一声野兽的怒吼自棺材中传来,那紫光更猛烈一分。 陈月歆在阵法中仍动弹不得,但她看得出来瞿星言是双拳难敌四手,道,“你让开,我今天就要跟藤原中吕玉石俱焚!” 瞿星言背对着她,冷静道,“棺材里的不是藤原中吕。” 她问道,“那是?” “杀生石。” 随着他话音刚落,整个棺材都炸开,木板横飞,屋内阴风四起,吹灭了明亮的烛火,只见一团紫光矗立高台之上,其中有无数野兽的哀嚎。 变化中,两人都在紫光里,看见了九尾狐的虚影。 随后,虚影凝在紫光里,紫光渐渐收起,变成了一块悬在空中的巨石。 。网手机版 第三百二十九章 以一当三 石头上的纹路十分复杂,映衬着紫光,好似其中有银河星幕,美则美矣,更为瞩目的,还要数上面那股足以惊天地、泣鬼神的妖邪之气。 能量之巨大,足以让各路人士心动了。 陈月歆盯着它看了一会儿,道,“这石头上好像有个缺口!” 在杀生石绚烂的紫光下,在一处边角的地方,的确不够平整顺滑,仿佛缺了一块。 瞿星言的金银双轮最终被圣器的力量震开,紫砂壶再度射出无数金光利气,一并朝他攻了过来,杀生石上的力量不断的过渡给五芒离魂阵,他一个人的防御似乎有些摇摇欲坠。 陈月歆正想说些什么让他放弃的话,但却好似被他看穿一般,他率先开了口,道,“安静呆着,不要打乱我的思路。” 自杀生石中传来一道女人的声音,道是,“何必如此执着?早些丢下她,逃命去吧。” 这道声音很好辨认,正是藤原中吕的声音。 瞿星言的脚步被这两股力量推得后撤了半步,双方之间的屏障越来越大,从屏障之中发出如同利器摩擦一般的撕裂声,像是有许多鬼怪在其中叫嚷,又像是有无数冤魂要从中爬出来。 所有的鬼怪冤魂被紫砂壶上的金光和杀生石上的紫光硬生生拖了回去,拧成一股更加霸道的力量,与瞿星言对抗。 屏障中伸出一把刀刃,其上盘旋着一缕肆虐的杀气。 它离瞿星言的眉心只有半寸。 他收回金银双轮,浑身的气息都冷冽而锋利起来。 吼—— 瞿星言撞开了那把刀刃,以青龙的形态。 但在化形之前,陈月歆明显看见了他嘴角流下的鲜血。 紧接着,一条巨大的龙化形而出,跟着又以极快的速度,撞下了房梁上的暗金色,它回身,顺着五芒离魂阵缠绕而上,包住了整个阵型,口中射出两道青光重新抵住了紫砂壶和杀生石的攻势,硕大的脑袋正面对敌。 藤原中吕看穿了他不会离去的意图,冷声道,“既然如此,你就同她一块殉葬吧。” “你休想!” 青龙收紧了身体,完全的护着了法阵和法阵中的陈月歆,任凭对方如何攻击,它的身姿依旧纹丝不动。 藤原中吕的声音再度传来,“你没有胜算,在本殿中,一为圣器,一为九尾狐的精魄杀生石,还有我的力量,哪怕你是四圣,我也叫你死在此处。” 随着她的言语,空中一一凝出数朵樱花,每一朵樱花上都贴着一张符咒,符咒对准了青龙。 陈月歆能感知到上面无边的杀气,内心有一丝慌乱冒出了头,她道,“你别挡着了,这招杀机四伏,你受这招……定然十死无生!” 青龙还是不想离开,也还是没有说话。 她眼前一阵眩晕,恍惚之间好像看见了一轮血月。 又是血月,她跟前这一轮,是外头的那一轮吗? 心底的无力感褪去,代替涌上来的,是密密麻麻的剧痛,锥心刺骨,逼得她的情绪逐渐演变成了愤怒,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愤怒。 那种濒死的感觉侵蚀着她每一处细胞,心底有一把声音在不断地告诉她,她再不做点什么,瞿星言就会死,会因她而死。 数道符咒齐发,在青龙的铠甲上形成爆炸,趁着它伤口众多而来不及愈合的时候,符咒在爆炸中化为了黑烟,侵入了它的身体,它的伤口也越来越大。 杀生石吸附了无边的邪气,刺出一道紫光,半途中又与紫砂壶射出的一道金光汇合,殿中的一切都在这一招的呼啸声中被毁,让此处看上去终于有些像是激烈的战场了。 陈月歆脑海里响起一道威严至极又十分深远的声音—— “你是谁?” 我是谁? “你是朱雀!!” 我是……朱雀!! 携带有黑色的红光从她身上迸发出来,那种骇人的颜色倒进了她的眼睛里,她手里握出流火扇,火光四射,径直割开了五芒离魂阵。 砰!! 就在紫光冲过来的电光火石之间,陈月歆越过青龙,扇出了一道黑火,那股巨大的冲击波将双方同时掀翻。 紫砂壶连带杀生石滚落在地,光辉渐暗,青龙则连带着陈月歆被向后方撞去,这力量大的直接撞开了紧闭的屋门,青龙与陈月歆都摔了出去。 但陈月歆以极快的速度重新爬了起来,她不顾一切的化形而出,周身充盈的火焰中仍有刺眼的黑色,一声长鸣,双翅扇出飓风,一对利爪踏上了社殿的屋顶,好像要把看到的一切尽数毁坏。 瞿星言化回人形,顶着房屋坍塌的间隙冲回了殿内,手中化出金轮。 可等他进去之后,却发现殿内已经不见了紫砂壶和杀生石的踪迹,随着朱雀的动作,房梁柱子全数压了下来,丝毫不管他还在里头。 他显然也没料到这一点。 身负有伤的他架起一道微弱的结界,尽力朝门外跑去。 朱雀一脚踩在了横梁上头,屋顶骤然倒塌。 瞿星言伸出手去,想要触碰到外头的光线。 还差一点……!! 就在千钧一发之时,一道金光蛮横射来,与他的指尖汇合,又是一道蛮力,径直把他拉了出去。 他微微松了一口气,刚才真的只差分毫就要被压在这废墟下头了。 “没事吧?!”关切的声音自耳畔传来。 瞿星言站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看着来者,点头道,“还好。” 救下他的正是赶来的汪文迪,后头跟着张霏霏。 汪文迪抬头望着仍在大肆破坏的朱雀,砸了咂嘴道,“怎么回事?谁踩她尾巴了?” “先把她弄下来吧。”瞿星言摇了摇头,道。 他既不出手,汪文迪便知他身上有伤,当即应下,化作一道金光,直冲朱雀的头颅去了。 张霏霏也抬头担忧的望着那一缕耀眼的暗红色,问道,“月歆她没事吧?” 瞿星言答道,“没事,方才被困五芒离魂阵中,估计是憋坏了。” 朱雀乱搞破坏怎么办? 多半是憋的,打一顿就好了。 他心中叹气,转而开始调息自己的伤势,又不动声色的问张霏霏道,“你们那头处理好了?” “嗯,”她始终关心着上头的战况,不曾低头,但也温声答话,道,“我们也带来了两阴碧色灯的灯芯,要以天火烧绝,否则四大尸王很有可能卷土重来。” “灯芯呢?” “在文迪那儿。” 她眼神真切,对答如流,瞿星言这才放下心中的戒备。 顶上的那两人早已缠斗在一处,见有人主动前来挑衅自己,毁了许多东西的朱雀转向了汪文迪,口中吐出三道紫炎,其中有一道自他头顶落下,可以说是不留余地了。 只见汪文迪极其快速的一个闪身,避开第一道紫炎的锋芒,一把宝剑对准了第二道,借力打力,反将第二道紫炎甩了回去,紧接着向上,念道,“天地玄黄,万法归一,收!” 用另一把宝剑收了头顶砸下来的紫炎,两人的争斗互不相让,大老远都能感觉到其中灵力的威慑力和爆发力。 片刻下来,主动方变成了汪文迪。 朱雀的每一招都被他牵制,还没反应过来,他便投出宝剑,虚晃一招,跟着以势如破竹的速度重重扣在朱雀背上,手起剑落,还好落下的是剑柄,否则就要割断它的尾翼。 它发出一声哀鸣,汪文迪飞身握住宝剑,反手拽住了它的脖颈,另一手又以剑柄出击,金光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 吼!! 这道叫声并非来自朱雀的。 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底下传来兵刃相接的声音,汪文迪这才抽空用余光扫了一眼地上,只见一个虎身的巨大怪物从那黑气氤氲的沟壑中冲了出来,双翅卷起狂风,差点就扫到了正站在沟边上的张霏霏。 好在瞿星言反应迅速,金轮架住了对方的身躯,张霏霏见势也是迅速后撤,退到了安全的地方。 一道紫炎再度扑面而来,汪文迪被逼撒开了对它的束缚。 正巧底下的瞿星言抬头,两人视线相撞,极短的时间,便互相读懂了对方的想法—— 交换对手。 青光骤然直冲天际,金光刹那下落而来,两人在半空中还打了个照面,汪文迪颇有心情笑道,“小瞿同学,合作愉快!” 瞿星言难得的点了点头,提醒道,“那家伙乃是四凶之一的穷奇。” 说罢,金轮径直刺向了高空中的朱雀。 汪文迪心里有了底,张扬的落到了穷奇的背上,阻止了它要攻击张霏霏的动作。 双翅猛然扑来,其中夹杂有雷电的气息,汪文迪以退为进,先离开了它的背上,手中握住双剑,跳到了穷奇的正面。 “实在是丑。”他又吐槽了一句,拿了要速战速决的主意。 他把两把宝剑往空中一抛,紧接着其上化出九道虚影,围绕住穷奇,他自己则化作一道金光也以极快的速度绕住了它,一时间周围除了簌簌的风声,什么也没有了。 穷奇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两角之间散出无数黑电,似乎想以此把汪文迪逼出来。 谁知汪文迪骤然推出一剑,连同金光刺了过来。 。网手机版 第三百三十章 那么问题来了 这一剑被穷奇的双翅挡下,紧接着又是另外一剑,他不慌不忙的姿态显然有些激怒了这头野兽,穷奇暴躁的嘶吼起来,周边的黑气暴涨,炸开数道黑光,直冲他的宝剑虚影而去。 然汪文迪还是从容不迫,任由剩余的虚影被它撂开,两道金光趁隙而入,直指穷奇不曾防备的要害。 噗呲! 宝剑穿透了它坚硬的身体,惹得它血流如注,更多的还有四处飞散的黑气,它痛苦的悲鸣一声,振翅而行,一对大角中射出无数黑光,好似要跟汪文迪来个鱼死网破。 风如薄刃掠过众人的耳际,在这一轮血月下,凸显的只有无边的杀意。 两道黑光骤然从沟壑中冲了出来。 张霏霏率先注意到这一点,大叫道,“文迪!!” 原来穷奇并非要跟他死磕到底,只是虚晃身形,等待时机,只待这两道黑光一与它的身体汇集,就把它从汪文迪无法躲藏的攻势中拉了出去,再度回到了那不见天日的深渊之中。 汪文迪没来得及阻拦,只得收了武器,落到张霏霏身边,问道,“没事吧?” “我没事,但是月歆她……”张霏霏轻轻摇头,看着空中仍纠缠在一起的两道光。 见她叹气,汪文迪趁瞿星言锁住朱雀的动作,利落的射出一道金光,径直击中了朱雀的腹部。 金光又向四周蔓延,渗入了它的体内。 瞿星言立即配合他,三道银光也打进了它身体里。 打斗了许久,陈月歆才逐渐找回了自己的理智,将那狰狞的暗红色一点点收进了心底,她渐渐的恢复了自己的意识,感到自己体内的属于同伴们的力量,她顺着这股力量调息,自己的灵力流遍全身。 果然很温暖,恍若新生。 她看见瞿星言正跟自己对峙,他的眼眸沉沉如深海,其中有一丝淡淡的温柔与悯恤。 她记起来了,自己爆发了一波,挣开了五芒离魂阵,那……也算是救了他吧? 如是欣慰的想着,她顺势向下望去,在被她毁坏的房屋边上,正站着同样望着她的汪文迪和张霏霏。 大家都没事,真是太好了。 她的心从黑暗中挣扎出来,好似再一次穿透了那张狂的暴风雪,她感到可以控制自己的力量了,抬手扫出一道恰到好处的火焰,与瞿星言的攻击抵消。 朱雀变回人形,深吸了一口气,道,“一同下去吧?” 瞿星言目如寒星,点了点头,轻轻应了一声,两人一同落到底下的两人身边。 “发生了何事?这么大气性?”汪文迪挑眉调侃,头一个出声问道。 张霏霏则柔柔的拉住了她的手,冲她粲然一笑,不必多说什么,心里便已经明了了。 陈月歆心底微微一愣,她好像突然开始明白,为什么有些事物需要用心去感受,而不是用眼睛去看了。 这真人同幻象之间,果然是有不同的,只是那不同极其细微,只有以同样细微的心灵,才能发现。 她尝试着放松语气,轻快且随意道,“又是五芒离魂阵,本大人怎么能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呢?” “就知道你厉害。”张霏霏竖了大拇指,忍俊不禁的说了一句,跟着也是转了话锋,提及正事,清了清嗓子道,“我们把灯芯带来了,这事儿拖沓不得,还是赶紧烧了吧。” 汪文迪闻声便化出了那以金光锁住的灯芯,同意道,“不错,此事应尽快处理,免得夜长梦多。” 陈月歆知晓其意,便让汪文迪撤了手,使灯芯悬浮在空中,又做了个深呼吸,便抬起双手凝力捏成法印,专注念道,“先天造化,天地灵气,临兵斗者,无所不辟……引天之火,着!!” 她自是以灵力为媒,传唤天火,念完便将双指对准了灯芯。 天火瞬间燃烧起来,火苗‘噌’的一下就裹住了邪气肆虐的灯芯。 趁着灯芯还在烧蚀的时间,汪文迪又向瞿星言了解了一遍在此处发生了何事,沉思起来,“这就怪了,我方才进来的时候也看了一下此处的布局,的确是阴宅朝向,这社殿作为主墓室的重心所在,按理来说该放有墓主的尸体才是。” “正是如此,可里头唯一一口棺椁里面装的却不是藤原中吕,而是杀生石。”瞿星言的脸色也并不轻松,两人显然都陷入了瓶颈。 陈月歆提醒道,“是不完整的杀生石。” 经她一说,张霏霏倒是眼间一动,猜测道,“我们在这墓中曾经打碎过一块杀生石。” 三人的目光皆投向了她,她接着道,“就是阴阳棺那处,而此前藤原长实尸骸、犬神召唤法阵、雪女……等等,这墓中机关都有一小块杀生石,会不会是藤原中吕把杀生石分散了,现在又把它合起来了?” “有是有道理……”汪文迪顺着她的话思考起来,道,“那么关键就在于她为什么要把它分散?” 瞿星言接话道,“可能是为了加固墓中机关,让机关没那么容易被破解。” 汪文迪道,“那又为什么要把它重新合起来?” 众人哑然,想不出一个可能的理由。 “藤原中吕又为什么要盯上月歆的力量?”汪文迪随后问出了更多可疑的问题,道,“她已有一件圣器,自己本身实力就不俗,还有杀生石保底,为什么对月歆这么执着?若论力量,你的力量也不错,她怎么看都不看一眼?” 总不可能是因为陈月歆笨,好上当吧? 这也太扯了。 瞿星言沉吟半晌,忽的眼中闪过一丝灵光,道,“难道她要的不是力量?” 陈月歆问道,“那是什么?” 他的语气愈发严肃凝重起来,答道,“……你的身体。” “什么?!”俩姑娘异口同声,一时没接纳这么可怕的想法。 倒是汪文迪保持着镇定,分析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霏霏此前在九泽湖湖底找到一个洞穴,从洞穴内的机关进入了一个秘境,她在那个秘境中见到一个长得和程朱明一模一样的人,穿的也一样。” “可那人却自称上官建巳,而与你有交集的那位巫法者上官别鹤,正是他与藤原中吕的儿子,那人还说,他也是最近才醒来,藤原中吕与他有个约定,很快就会去接他出来,他们好一家团聚。” “最巧妙的是,霏霏从秘境中出来的时候,正好到了朝圣路的终端所在。” 听了这番话,瞿星言将自己的猜想全盘说出,道,“我们在社殿里与圣器对阵,发现圣器上有藤原中吕所施的术法,紫砂壶极有可能已沦为她囊中之物……而且一直不见程朱明出现,或许是她将程朱明的身体献给了上官建巳?” 汪文迪接着道,“复活上官建巳所用程朱明的身体,那么复活她自己……则看准了月歆的身体?” 天火足足烧了半个钟头,才把那看似一点不起眼的灯芯烧干净,这桩事也总算告了一段落。 张霏霏提出了疑问,道,“这几个人早是肉体死去之人,假若复活需要新的躯体,程朱明的身体也是几百年前的了啊!” “这便是圣器的力量,只要有圣器伴身,他的肉体可以不腐。”汪文迪简单解释道。 陈月歆总结道,“所以她使五芒离魂阵,只是因为我体内的力量过于强大,所以要强行分离之后,才能占据我的身体?” 瞿星言道,“应该就是如此。” 一旁的汪文迪迈出了几步,俯身去看那穷奇遁入的沟壑,里面还是黑气缭绕,什么也看不见,他耸了耸肩,道,“那么新的问题来了。” “穷奇还未解决是其一,藤原中吕的棺木到底放在何处是其二,这里屋宇众多,除了我们此前看出来的阴宅布局,一定还另有讲究。” 他说的在理,就算此处有她强行传召的穷奇坐镇,但棺木摆放最是有学问,若在极阴之地乱放棺材,对墓主本身的影响是极大的,何况还是这种聚煞之地,藤原中吕一个对玄学如此有研究的人,是不可能乱摆的。 “若说这里头的奇怪之处,就是引力了。”瞿星言望了望天边的那一轮血月,道。 这一点汪文迪也有所察觉,两人对视一眼,化作两道光芒飞身而去。 他们并没有走远,只是飞到了这座巨石岛屿的下方。 下方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就宛如拔地而起的孤岛一般,底下是参差不齐高低起伏的岩石,有的还锋利无比。 两人悬停在那根粗壮的铁链边,看着它从巨石岛屿中间贯穿而过的口子。 汪文迪抬起手,放到了锈迹斑斑的铁链其中一环上。 他凝神屏息,忽然道,“你把手放上来。” 瞿星言依言照做,把手放到了他的手旁边。 他摇摇头,又道,“不是这儿,你放到跟我相对的那一环上。” “这儿?”瞿星言落到与他面对面的地方,又把手放了上去。 汪文迪没说话,冲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两人皆沉下气息,细细的感知起来。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便发生了怪事。 两人的手指边,就在铁锈之中,居然生出了一株株嫩小的草木幼苗! 。网手机版 第三百三十一章 复生神咒 幼苗冒出来的速度肉眼可见,像是春回大地一般,很快就遍布了大半根铁链子。 但仅仅是以他们的双手为节点,通向巨石岛屿的那一端,反观外端连接山壁的,则依旧死气沉沉,一点变化也没有。 汪文迪道,“我刚才把手放上来的时候,感觉到一丁点儿流动的阴煞之气,而这里头的所有铁链都是有头有尾的,可这阴煞之气却有进无出,显然不符合藤原中吕要利用此气复生的循环之理。” “我以为是我感觉出错了,所以才叫你把手放到与我形成回环处感知。” 一只手上,同时体验到了两种不一样的感觉。 有幼苗生长的那端绵密温暖、好像被娇嫩的花苞包围,而没有幼苗生长的这端冰冷刺骨、恍若处在寒冬凿开的厚冰里头。 瞿星言眸子一动,道,“输送进去的是阴煞之气,折回来的是生灵之气,这里面有猫腻……” “反的……对了,这里面的引力是反的,会不会真正的重心也是颠倒的?上下左右,乾坤阴阳,全部都是反的?” 闻言,汪文迪点了点头,道,“既然是反的,那就要将其归于正位,我来试试。” 说罢,他与瞿星言同时撤去了手,铁链上的幼苗瞬间枯萎、消失,好像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 紧接着,他手里化出一把宝剑,凝了力朝面前的铁链劈去。 铿锵!! 金光碰撞之间,铁链上迸发出跳跃的火花,转而黑气蒸腾,但就是纹丝不动。 汪文迪眼中露出一丝惊奇,转手又劈下去一剑,这铁链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这么大的动静被仍在岛屿上方呆着的两人发觉,立即便传来了陈月歆的询问之声,道,“你们俩在底下干嘛呢?!” 她是个急性子,还没等底下的人回话,她就先带着张霏霏一同冲着这动静的源头来了,落到汪文迪身边,再把方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汪文迪答道,“斩断铁链,让悬浮的岛屿落下。” 瞿星言跟着把他们的推测告知,补充道,“不过现在看来,要斩断这铁链没那么简单。” “嗨,多大的事儿啊,”陈月歆摆了摆手,道,“这玩意儿劈不断,不就得用火烧吗?” 她说着,随意的在汪文迪剑上覆盖一抹红色,示意他再试一次。 三人后退到安全的距离,汪文迪扬起手中宝剑,又一次劈了下去。 呲——!! 那声音愈发刺耳起来,但正如陈月歆所说,红色一瞬吃掉了上面的黑气,剑势如虹,不过几秒,铁链果然承受不住这般重击灼烧,断裂开来,发出一道清脆的哀鸣声。 但铁链并未砸落在地,而是在极缓的下降过程中就被黑气包裹,随后化为了虚无,消散在空气里。 面前的巨石岛屿也不曾如意想中一样坠落下来。 它开始颤动起来,有一些碎石从上面不断的剥落,可都没有接触到地面,就淹没在黑气里,消散而去。 瞿星言皱了皱眉头,冲汪文迪呼喊道,“躲开!” 与他话音刚落,就听一声震天巨响。 砰!! 这座巨石岛屿炸了。 一道金光从挥之不去的黑气中闯了出来,汪文迪回身散出一道清气,才驱散了一些黑气,他道,“这又是怎么个情况?” 瞿星言沉思道,“斩去铁链并不能使岛屿归地,反而会切断其中的循环,导致岛屿爆炸。” 简而言之,这个方法行不通。 一边的张霏霏也捏着下巴,道,“假如你们所说的颠倒理论成立的话,这里面其实有一个明显违背了这理论的存在。” 陈月歆问道,“什么东西?” 她语气也不是很确定,但还是抬手指向远方,道,“就是那个啊。” 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尽头只有悬挂在天幕上的一轮血月。 那月亮太正常了,就因为太正常,反而违背了这里头颠倒的规矩,不然的话,血月应该在地上,而不是在天上。 汪文迪笑了笑,夸赞道,“值得一试!” 他转瞬射出三道剑气,直冲那一轮血月而去。 众人皆看着这几道剑气穿透了血月,而后血月之上爆出一股紫气,一道剧烈的红光瞬息扫过了整个洞穴。 而后出现了不一样的变化,所有的巨石岛屿在铁链的拉扯下缓缓下坠。 不等岛屿完全归位,方才爆炸产生的那一团黑气亦同时飞快的凝聚起来。 一道黑电骤然射了过来! 陈月歆扇出一道紫炎,道,“又是穷奇!” “此次本尊叫它灰飞烟灭!”汪文迪已然双手持剑,便如绝尘一般冲了出去。 二者倏然撞上,穷奇身边汇集无边的黑气,射出十二道黑电,汪文迪不慌不忙,射出无数剑气替自己分散这些黑电,自己仍旧势不可挡的刺向穷奇。 穷奇也不怠慢,在自己周身张开结界,黑气依附其上加固,它想要以此抵挡他的双剑,却见那些剑气凝成九道剑影,上头牢牢锁住了它的黑电,往不同的方位飞去,赫然形成了一个剑阵,把两方都包裹在其中。 汪文迪撞上屏障,忽的一阵金光闪过,他又招出四条火龙,穷奇后撤迎战,双翅扇出无尽的烈风与其抵消。 紧接着,它一对角中的黑电立刻射出,想要循着火龙的痕迹趁此机会偷袭,然而汪文迪主动回身招架,虚晃一招,突然出现在了穷奇身后,双剑再一次实打实的刺进了它坚实的后背皮肤中。 嗷!! 它发出一声怒吼,但已经无处可逃,黑电化作更多黑气,席卷上它全身,随着黑电消失,它的伤口已然愈合,想来是不得不使出了隐藏的力量,跟着速度也是提升了好几个档次,长尾顺势向汪文迪扫了过去。 汪文迪纵身避开,剑尖射出无数携带着紫气的玄冰刺,直冲穷奇而去。 穷奇同样喷出火焰,将玄冰化开,然就在这一瞬间,涌出的紫气变作无数紫雷,全部打在了它身上,它剧烈的挣扎起来,似乎想用黑气的力量驱散身上的雷电,汪文迪哪肯? 那剑阵陡然而动,上面原本被锁住的黑电齐齐尽数射了出来,也打在了穷奇身上。 此时的汪文迪已然跃至了高空,自它的头顶轰然刺下。 金光与电布满了穷奇的身体,总算是一招毙命,将其消灭。 等到头顶上的动静了结,洞内所有的巨石也已经归位,底下的三人正站在那一处废墟边上,等着他凯旋的消息。 汪文迪低了低头,从至高点看着底下的布局。 果然,他很快发现了端倪。 这里面的布局不止讲究阴宅风水,归位后从上往下看,像是一个天然的棋盘,房屋的屋顶虽然不分黑白,但却有分灰与黑,看上去并不明显,若将灰与黑两部分分开后再相连,正好组成一个‘s’。 再连同弯曲的山壁,便能看出一个八卦的图形,而被陈月歆毁坏的那一处房屋,恰巧处在‘s’的一端。 他很快锁定了另一端,落到众人身边,将自己的发现讲了个清楚明白,决断道,“走,这次应当不会有错。” 四人正欲动身,脚底忽然颤动起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得意的女声,道,“如今才发现,晚了。” “真灵下盼,仙佩临轩,昭昭其有,冥冥其无,起离五方,胜诸大愿,尘秽消除,九孔受灵……” 听了几句没头没脑的咒语,汪文迪见瞿星言眼色一变,立刻带上了张霏霏,往他锁定的地点飞去,“走!” 剩余两人也是飞速跟上,陈月歆道,“她念得什么咒?” 瞿星言眼似寒冰,答道,“复生神咒,与九灵聚阴阵相辅。” 闻言,陈月歆立即闭了嘴,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藤原中吕的声音还在继续,“……返魂童形,皆得飞仙,天清地明,阴浊阳清,脚踏七星,灵光永在,聚阴九灵,使我复生……” “九灵聚阴阵,落!!” 轰!! 四人正要落脚的地点塌陷下去,惊得众人只得另寻落脚之处,而那咒语已然念完,不过几人站定的眨眼的时间,洞内的黑气拧成了一股麻绳,以一瞬千里的速度全部汇聚在了那一轮血月上。 这轮血月好像离所有人都很近,近到可以看清上面最细微的变化,又好像离所有人都极远,远到他们即便出手,也无法阻止上面的变化。 他们到达了房屋面前,发觉此处与陈月歆破坏的那处布局完全一样,只是面向是相反的,这里的屋顶是灰色的。 同样的,面前也有石灯、石桥、沟壑。 “这沟里不会还有一只穷奇吧?”陈月歆问道。 汪文迪面色沉沉,厉声道,“那就再杀一次,冲进去!” 他就要纵身而入,张霏霏却拽了他一把。 她的眼睛始终观察着那轮血月,严肃道,“你们看那月亮,上面出现了一个图案。” 黑气并没有吞噬血月,而是灵巧的以血月为盘,在上面好似作画。 倒三角,恐怖的大眼。 瞿星言觉得这图案眼熟极了,也是马上反应过来,冷声道,“这是……上官别鹤身上的印记。” 。网手机版 第三百三十二章 母子为敌 他才说完,面前的房屋就自动倒塌了,从中射出三道不一样的光芒。 一道金光直冲三角形的一角而去,悬在跟前,赫然是紫砂壶。 另一道紫光也直冲旁边的另一角去了,也是停在那处,化作了杀生石。 还有一道黑光,停在了底下的那个角上。 不是别的,是一口棺材,木质也和此前装有杀生石的那口棺材一样,不是阴沉的纯黑,而是深棕,不过这口棺材没有封住。 三样东西把三角形的三个角遮住,只留下中间那一只眼睛贴在血月上,显得更加诡异而恐怖起来。 汪文迪与其他三人交换了一眼,一瞬抽出双剑,身形灵动,直冲那一口棺材而去。 破空有无数弩箭袭来,他无谓这些,挑开暗器,扫出一道屏障,反将这些东西射了回去。 他眯了眯眼,利落的挥出宝剑,眼看那棺材就在触手可得的位置。 正在此时,一道白光骤然攻来,凌厉的程度竟然与他这一招不相上下,一瞬间,四周落下无数樱花,让不曾料想的他迷了眼,他尽力再度跳到更高的位置,再次挥出一剑,然再次被那白光给打偏,只是在棺材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但正是这一刹那,他得以看清了棺材内躺着的人。 汪文迪脸色大变,落回了地上,道,“棺材里怎么是她?!” “谁?”瞿星言立即反问,道,“不是藤原中吕?” “不是,”他回想了一下,笃定道,“是……藤原离鸾。” “什么?”陈月歆也面露不解,道,“怎么会是藤原离鸾?” 张霏霏出声缓解了僵硬的气氛,抿嘴道,“会不会是藤原中吕要借藤原离鸾的身体复活?” 但这个想法很快被她自己否定了,前不久才说过,程朱明的身体是因为有圣器才不会腐败,可藤原离鸾是不具备这一条件的。 随着法阵的定型,金光和紫光连同黑气一起注入棺材中。 方才那道与汪文迪交手的白光也显出形来,停在棺材跟前,正是藤原中吕。 她望了一眼张霏霏,嘴角勾着一抹胜利者的笑意,道,“其实我原本最中意的样本是你,你不具备人性的七大弱点,是最纯粹、最美好的肉身,但可惜我没能得偿所愿。” “然后,我就退而求其次,把目标改作了你身边那位四圣化身。” 结果不用她说,大家都知道,也是失败了的。 藤原中吕悠闲的说道,“我布局如此之久,怎么会让九灵聚阴阵在最后一刻、最重要的一环失败?我即将迎接我的新生,即将迎接一切……我怎么可能不做好最周全的打算呢?” “这孩子的身体,就是我的打算。” “你们一定很好奇,这孩子的身体怎么不会腐败,哈哈哈哈……这一切,等你们到了地府里,去问问程朱明那个冤大头,就都明白了!” 说着,藤原离鸾的身体逐渐从棺材中浮起,而藤原中吕则逐渐变得缥缈、接近灵体的状态,她落在身体上,在法阵前,黑气的注入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与身体合二为一。 “动手!”汪文迪一声令下。 可惜的是,四人同时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了。 原来早在藤原中吕说话之时,脚底便爬满了那白色的纸人,牢牢的把他们控在了原地,哪怕他们如今要挣脱,可等挣脱之后,藤原中吕也早已经成功了。 这一招式,汪文迪和瞿星言也都清楚的记得,是上官别鹤曾经用过的招式。 心中的疑问剧增,可就在下一秒,一道急如星火的白光就猝不及防的射了过来,直冲藤原中吕而去。 紧接着,一道熟悉的声音跟了过来,念了一串咒语,四人脚底的纸人竟然随风而逝,不见了踪迹。 那道声音喊道,“不是要动手吗?!” 四人齐上,那场面一时空前绝后。 藤原中吕绝没想过自己会被五个人这样攻击,双方之间骤起一道巨大的屏障,数百年来的阴煞之气、与圣器金光、与杀生石的妖力,加上她自己的力量,与对方五人对抗。 汪文迪的双剑,张霏霏的拳头,陈月歆的流火扇、瞿星言的双轮。 还有,上官别鹤的伞。 四人心里同样纳了闷了,不是说上官别鹤是藤原中吕的儿子吗? 哪有儿子对自己母亲动手的? 但看他的架势和他出的力气,不像假的! 砰!! 没坚持多久,藤原中吕就落了下风,她撤去手,混乱之中她利用紫砂壶的圣力维系法阵。 只差一点,她就能完全以藤原离鸾的身体复活了! 那爆炸带来的冲击波过于巨大,汪文迪不得不回身先护住张霏霏到了安全的地方,陈月歆和瞿星言也被双双弹开,好一会儿才稳住身形。 然上官别鹤并不打算停手,他以伞的尖端对准的紫砂壶,另一手扯住了藤原离鸾的身体,口中念出咒语,便有无数的纸人顺着直冲那杀生石而去,他对自己的母亲动起手来,好像根本一点也不念亲情。 藤原中吕怒目而视,但眼底始终有一丝不舍,难以置信道,“鹤儿!!你非要如此忤逆母亲?!” 听这称呼,母子实锤了。 “你不配当我的母亲,我没有你这个母亲。” 上官别鹤的声音头一次如此冷冽,以往他说起话来都是轻飘飘的,即使在对战之中,也不会露出如此憎恶的表情,他手上更加用力,道,“放开!” “鹤儿!你糊涂了!!”藤原中吕处在一种非常纠结的状态,她既不敢太过用力,因为怕伤到自己的亲儿子,但如果不用力,她就没法和新身体合在一处。 她讲起道理来,“鹤儿,母亲复活,再带你去把父亲接出来,我们一家人一起重新幸福的阳光底下生活不好吗?太平盛世,安居乐业,那可是你父亲的理想,怎么你也忘了?!” 说到自己的爹,上官别鹤脸上好似冰冷的面具破开了一丝裂缝,由于他眼睛上仍旧裹着锦带,众人无法从他的眼神判断他的状态。 可就在他犹豫的这一小下,藤原中吕便又把藤原离鸾的身体拉拢了一分。 其实汪文迪很不乐意管别人的家事,俗话说得好,清官都难断家务事,但眼下不是他想不想的问题了。 他安置了另外三人,道,“我去帮他一把。” 说罢便提剑飞身,一剑砍在了紫砂壶上。 整个法阵都出现了扭曲,藤原中吕气得发抖,咬牙道,“小子,你欺人太甚!!” 汪文迪的出手让上官别鹤从藤原中吕描绘的美好画卷中完全回过神来。 上官别鹤张开手中的伞,上头立起刀刃,一些想要刺进紫砂壶中,另一些尝试去割开她的法阵。 他的语气更加冰冷,道,“你也不配提我的父亲,不配用我们上官家的法术!” 在他和汪文迪的合攻之下,藤原中吕必须得尽快做出抉择,若不撒开藤原离鸾的身体,连带她的整个法阵都会被毁,她的计划真就毁于一旦了。 她操控紫砂壶拖住两人,又撒开了抓住藤原离鸾的手,专心将最后一点黑气全数吸收,随后甩开一道黑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立马遁入了杀生石中! 杀生石轰然落地! 随后变成一道耀眼的紫光。 紫光一会儿化作九尾狐的模样,一会儿又扭曲成了人形。 瞿星言射出金轮,意欲破坏,但金轮被上面震出的黑光弹了回来,见状,陈月歆也要出手,两道火焰随后而去,同样也被上头震出的黑光吞噬,反弹了回来两道更加猛烈的火光。 汪文迪挥剑肃清火焰,落到三人跟前,此时紫光终于完全被黑光压制,从中走出来一个人形。 复活后的藤原中吕。 与瞿星言他们在阴阳棺法阵中见过的藤原中吕不同,这次化形而出的藤原中吕变得明显的更加……漂亮了。 起码那一双眼睛,眼角狭长、泪光点点,典型的勾人狐狸眼。 还没等四人出手,头顶就先砸下来一道刺眼的白光。 出手的自是上官别鹤,他牢牢的抱着藤原离鸾的身体,好像对待一件绝世珍宝一样,伞挡在两人身前,发出的光逐渐盖住了两人。 他沉声道,“瞿先生,此次多谢你为我卜卦,今日之恩,永世不忘,如有需要,你尽管开口,后会有期。” 闪避开白光的藤原中吕不甘大叫,“鹤儿!!” 白光散去,纸人、伞,连同上官别鹤和藤原离鸾一齐消失了踪迹。 “又剩咱们了。”汪文迪笑道,手中的剑直指藤原中吕。 他从她的眼神中看的出来,她现在不想跟他们动手。 她脚底变化出白光,将她托至空中,道,“你们坏我大事,就在此处与这墓地永远相伴吧!!” 双手放出巨大的能量,震向四周,整个洞穴开始摇摇欲坠,倒塌不过是秒数之间的事情。 汪文迪推出一剑,她竟直接抛出了紫砂壶来接他这一招,随后口中快速念出一串咒语,倏忽之间就不见了踪迹。 铿! 瞿星言的金轮架开了他的剑,冷静道,“别动!” 。网手机版 第三百三十三章 拯救阳光行动 他用一股青光引住那紫砂壶,往上吹出一口清气,紫砂壶竟在青光中变化了起来,最后化作了另一件物品。 七羽锥。 若非他即使阻止,汪文迪就要一剑毁了这宝物。 瞿星言感知了一下,摇头道,“上面的青龙之力已经不在了,反而还有很重的邪气,需要重铸一下。” 汪文迪轻轻叹了口气,抬头看着陨落的巨石与山壁,“先撤吧,不然真的被埋里面了。” 他回身立即捞起了张霏霏,以双剑为令,径直破出一条生路。 后面的两人也是紧紧跟上。 回到地面上的时候,整个地形都因为里头的坍塌而陷了下去,其凹陷的程度完全不亚于主体湖,四人可以说是破土而出,一直飞到旁边不远处的山丘上,才停了下来。 还没等喘口气,一道绿光并黑光便一同砸了过来。 众人齐齐闪开,这才注意到不远处有两道正在缠斗的身影,因打的难舍难分,这才波及到了他们落脚的地方。 定睛一看,好家伙,这两道身影他们还都认识! 黑的那道正是紧着拳头拧着眉毛的朱夏,她浑身黑气,动作极快,刹那间便避开了绿光的攻击,转手对上对方袭来的双手,两人擦肩划过,都在对方身上留下了一道口子。 绿的那道不是别人,正是此前不知去向的句芒。 这两人怎么打起来了? 几人交换了眼色,汪文迪瞬间出手,在那两人要再次撞上之前,以金光化解了他们的攻击,一手准确地拽住了句芒,另一手则摁住了朱夏。 他把两人朝两个不同的方向扔了出去,朱夏先稳住身形,句芒轰然落地,但又立马起身,重新朝汪文迪攻了过来。 近身的时候,他才发现,句芒身上有一股邪气,眼神也是混沌不清,就好像在还没睡醒的样子。 眼底划过一丝了然,汪文迪反手再次扣住它,转而身上射出三道金光,锁住了句芒的四肢,他一个翻身,使它动弹不得。 就在此时,朱夏上前,作法念咒,并拢双指直指它的双眼,而后凝力,从中扯出一股黑气来。 半晌,黑气清除,汪文迪才松开了对句芒的束缚,问道,“感觉如何?” 回过神来的句芒一副大梦初醒的模样,看了看朱夏,又看了看跟她站在一起的汪文迪,转过头去,又看见了后头的三人,它一脸茫然朝张霏霏迈出两步,迟疑道,“张姑娘,你、你没事?” 张霏霏上前两步,温和答道,“我没事,我已经从那机关中出来了,你这是怎么了?” 它还是有些懵,晃了晃脑袋又道,“这……可她、她是邪物,你们认识?” 说着,它望向朱夏。 汪文迪出声解释道,“她并非邪物,乃是神鸟九凤,只是此时是鬼车的形态罢了,她和我们是一道的,你们怎么会动起手来?” 朱夏摇了摇头,也有些不明所以,“我查了几处邪气汇聚的地方,其中有一处设有七道结界,我无法打破,然后将另外几处的邪气驱散后返回,欲来寻你们,刚到这附近时,它便动手了。” 听完她所说,句芒又回想了一下,总算完全恢复了正常,道,“原来是有误会。” “在湖底深坑中,张姑娘掉入机关,吾不敢怠慢,也跟着跳了进去,可是那处不知怎么回事,好像怎么都到不了底一样,吾便一直处于下坠之中,四周皆混沌阴邪之气,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吾察觉了一股更大的秽气。” “吾以为她是什么滔天邪物……没过脑子就直接动了手,再清醒的时候,就看见诸位了。” 它讲述了一遍,又冲朱夏歉疚道,“吾方才失态了。” 朱夏轻轻颔首,道,“无妨。” 汪文迪沉思道,“可为什么霏霏会掉入秘境,句芒却进不去呢?” 众人显然都不知道这问题的答案,瞿星言抬头看天,仍旧是昏沉的黑色,道,“天还未亮,下一步当如何?” 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阳光了,平日里每天沐浴在阳光下,反而觉得它稀松平常、不值一提,如今时间陷入永夜,才发现,最令人想念的就是那一缕骄阳。 破晓前的曙光,落日后的余晖。 人们依据这个制定自己的开始与结束,一切都井然有序、有条不紊的进行。 句芒面色沉重,道,“四大尸王已除、邪气已收,到底还有什么咒术,使天地间仍夜幕沉沉?” 汪文迪抬眸问朱夏,道,“那七道结界在何处?” “就在离此西北方不过五公里外,”朱夏答道,“现在就去那儿?” “正如句芒所说,两阴碧色灯已毁,藤原中吕也已经将邪气吸收完毕复活了,天不该不亮,剩下的,就只有一直未曾现身、却与这些事儿有千丝万缕联系的高玉绳了,”汪文迪分析道,“那七道结界所在,可能就是他藏身之处。” “藤原中吕要做的第一件事,一定是去秘境中找上官建巳,但我们眼下的当务之急,是破除这最后的邪气,使天明。” “换句话说,与高玉绳到了最后一战的时候了。” 所谓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时候,不是深夜,而是天将明前的最后一缕黑暗,那是最黑的时候,黑得令人绝望,许多人会在破晓前的最黑之中选择放弃。 坚持破除黑暗,迎接破晓的,站在黎明的曙光中的,就是英雄。 汪文迪站在所有人中间,等着其他人的回话。 张霏霏第一个开口,认真道,“文迪,拿主意吧!” 瞿星言抱起双臂,冷声道,“高玉绳估计很快就会发现我归队的事情,在那之前,要我正面作战、或是深入敌军,皆可。” 陈月歆瞥了他一眼,积极道,“赶紧的,打他个措手不及!!” 句芒也望了一眼夜色,面色严肃,道,“吾愿凭先生差遣!” 就差朱夏了,她脸上更多的是一种宁静,稍加思索,便也答道,“数月前我出山便是为了此劫,你既是‘天选之人’,我更将助你,扫净邪气,亦是解我心结。” 汪文迪勾了勾嘴角,身影愈发的伟岸起来,他指了指句芒与朱夏,娓娓道来,“现在邪气蔓延人间,我要你们俩跟着霏霏寻找还未受其害的普通民众,把人们保护起来,若是见到染了邪气的,霏霏可顺势使针驱邪。” 他接着安排道,“小瞿同学,你和月歆去找一个人。” 陈月歆扬起了眉头,问道,“找谁?” 他打了个响指,道,“江宇。” 瞿星言按下想要正面打架的陈月歆,应承下来,“可以。” 张霏霏跟着问道,“那文迪你呢?你不会想孤身对敌吧?” “不错,我亲自去对付高玉绳,再合适不过了。”汪文迪答道。 犹豫了一会儿,张霏霏还是抿嘴问出了口,眼神却笃定万分,道,“文迪,我、我想跟你一起去。” 陈月歆惊讶道,“霏霏,高玉绳可不是什么小角色啊!你要非想去,起码也要本大人在你左右保护你吧……” 汪文迪抬手打断了她的话,吐槽道,“得了吧,要带上你,到时候真打起来,你就是第一个不管不顾往前冲的。” 他望向张霏霏,道,“我可以带你一起行动,但我还是一样的要求,凡事以你自己的安全为先,我也会优先考虑你的安危。” 她做了个深呼吸,语气也坚定起来,“我知道了,我会保护好我自己的。” 绝不会让她自己的安全问题拖了汪文迪的后腿! 计划已经定下,正欲行动之时,张霏霏突然问了个问题,“文迪,没有太阳的地球、没有太阳的人类,会怎么样?” 这问题问的,空气中的气氛瞬间僵住了。 沉吟半晌,汪文迪镇定答道,“没有太阳的地球,会像一杯热咖啡被放进冰箱里一样,不会马上变得冷若冰霜,而是缓慢的……让你像能察觉到你的死亡一样死亡,寒风凛冽,生机不再。” “而没有太阳的人类……依赖光合作用的植物会迅速死去,人类或许还能依靠科学存活一段时间,但实际上……你看你现在已经很不习惯了,已经很是想念太阳了。” 正是如此,张霏霏低垂了眼眸,强作幽默道,“那我们这次的行动不如就叫做‘拯救阳光’吧,怎么样?” 众人交换了眼色,异口同声应道,“没问题。” 说罢,几人这才各自出发。 一路上,未免气氛沉重,张霏霏一直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汪文迪聊着天。 她道,“文迪,当时与四大尸王对峙,你是怎么想到召出冥界众生相里的五方鬼帝这一招的?也太机智了吧!” 汪文迪带着她走,温声答道,“此前我追到孟月把她收进冥界众生相里的时候,她身上的邪气与其中的碰撞,被其中排斥、碾压粉碎,我才头一遭发现,冥界众生相里的东西都是‘活的’。” “我此前只知道它有寻宝和装人的能力,那时我便产生了将里面的东西传唤出来的想法,只等有机会一试,结果竟然真的成了。” 。网手机版 第三百三十四章 第一道结界 张霏霏豁然,一面佩服起他的观察力和想法,一面继续问道,“那又为什么要去找江宇?若多瞿先生和月歆的力量,咱们不是胜算更大吗?” 汪文迪并不隐瞒,直言道,“江宇同高玉绳本就不是完全互相信赖的合作伙伴,纯粹的利益关系,我有一个猜测,之前月歆与持有碎片的藤原离鸾于高空中交手的时候,她把碎片逼出了藤原离鸾体外,却被潜藏的周孟春捡了漏。” “周孟春把碎片吃了,可后来它的身上却没有碎片的气息,也就是说,碎片不在它那。” 说到这,张霏霏好像眼前恍惚了一下。 这一下恍惚,导致她那句‘周孟春可能把碎片交给了高玉绳’也卡在了嘴里,没能说出来。 周孟春……碎片,碎片没了……江宇? 她脑子里有什么破碎的画面重组起来。 “怎么了霏霏?”汪文迪拉住她的手腕,渡给她一丝清气。 她拧着眉头,暂且没有回答,只想把那破碎的画面完全还原。 好半天,两人的步伐都慢了下来,她才喘了口气,道,“我看见……” 汪文迪捋顺她的呼吸,等着她的下文。 不错,她的确看见了,就在过月牙湖中的门的时候,灯芯脱出了她的发丝,她迷迷糊糊间迫不得已的用手抓住了灯芯。 然后她看见了很多关于高槐夏的画面,其中就有这么一幅—— 高槐夏进入了一处洞穴,吃惊的冲一边的周孟春去了,眼中愤怒不已,道,“父亲大人,碎片怎么没了?!” 对面的是保持着打坐姿势,呆在一个法阵中的高玉绳,他倒是淡定得多,只是摆了摆手,答道,“不必大惊小怪,被江宇那小子拿走了。” 张霏霏清晰的回忆起来,但是随着回想,她的气力逐渐见底,只能暂且作罢,又补充道,“碎片的确在江宇手里,不过据高玉绳所言,是他故意交给江宇的。” “这些都是你在握住灯芯时看见的?”汪文迪问道。 “是的。”她答道,揉了揉发涨的脑袋。 汪文迪收了眼底的赞赏,对于她的这个能力深信不疑,而且他相信,只要她继续修炼,她之后能依靠这个能力发挥出更大的作用,现在只是能力有限,稍微看多一些便会灵力消耗过度。 他拉住她的手,再度提快了脚下的速度,道,“那这样的话,我派阿瞿和月歆一同前去倒算是猜对了。” “你为什么会猜测碎片在他手中?”张霏霏跟上他的速度,问道。 “那你记得高玉绳要给他碎片的理由吗?”他反问道。 她答道,“记得,高玉绳说他与他们异心殊途,加上身上本就有一股隐藏的力量,和‘道’有缘,所以借此机会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江宇多次强调他与高玉绳之间只是利益合作关系,并非诚心诚意的伙伴,他自以为利用了高玉绳,不料高玉绳也只把他当做一枚尽在掌握中的棋子,早知他迟早会背叛,不如自己顺势送他这个背叛的机会。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这句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汪文迪笑了笑,也道,“我跟高玉绳的理由大同小异,第一次见江宇的时候,我和月歆就察觉到了,他身上的确与常人有异,而更重要的原因是,这个人很有野心。” “你也看见了,梦真丸这东西,如果他不走歪路,好好研究的话,保健强身的效果定然是一流的,也能够药史留名,可他不甘于此,他总觉得他那样的天才要用最极致的梦想相配。” 张霏霏眼中亦流露出一丝惋惜,叹道,“所以他才追求让梦真丸能达到长生不老的效果。” 汪文迪点头,又笑了一声,“说不定,他正是因此才被高玉绳利用的。” “讲到底,他也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了吧,”她长叹了一口气,顿了一下,转了话锋,道,“文迪,其实……以前巍哥和江宇,关系很好的。” “有多好?” “巍哥那个人直肠子,和保镖队的人都是打成一团的,却难得和财团里、职场中的人成为朋友,唯一的例外就是江宇,不过是以前的江宇。” 张霏霏眼底有一丝哀伤,思及这般的好友如今也是天各一方、成为仇敌,熊巍重伤躺在诊所里,江宇夺了碎片不知所踪,恐怕以后再没有共处一室的机会了。 难道这两人的下场,就是如此了吗? 汪文迪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道,“霏霏,我怎么觉着你心软了?” 张霏霏利落答道,“我才没有。” 她打住了悲伤的回忆,自己虽然是医者仁心、菩萨心肠,但却也算是爱憎分明,心中自有较量,道,“我不会忘记他所为,张青阳墓中害了保镖队、将巍哥打得半死不活、操纵尸母与我们为敌……我不会忘记。” “最重要的是,是他,让我连最亲的爷爷,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这件事张霏霏一直记着,张德音对江宇称得上是掏心掏肺的好,因为珍视他在药学上的天赋,所以亲身教了他很多事情,可最后,他却让这爷孙俩不得一见……这是绝对不能被原谅的。 汪文迪停下了步子,抓着她的手更加用力一分,沉声道,“打起精神来,霏霏,我们到了。” 静下心来,张霏霏也把视线投向了面前的景象。 此处乃是一座荒山,四周缭绕的邪气隐藏于天地邪气之间,但又有一股非常浓厚的血气,血气中还有不可忽视的压制力,反衬得那邪气显目起来。 一股阴寒的冷气飘来,带走了空气中不多的温度。 “七道结界在哪?”她小声问道。 汪文迪眼神一动,道,“我们已在第一道结界中了。” 他话音刚落,张霏霏还未曾反应过来,便有什么东西冰冷的砸在了脸上。 她抬手抹了一把,是雨滴。 随后,暴雨倾盆如注落下。 在滂沱大雨形成的雨幕中,远方的山甚至都模糊了。 汪文迪已抬手结了屏障,将雨滴隔绝,叮嘱道,“小心。” 倏忽之间,一道黑影猛地袭击过来。 他将张霏霏留在屏障中,飞身而出,身上重新形成一层金光铠甲,让他在暴雨中行动自如,宝剑瞬间撞上黑影,两两弹开。 黑影中传来一阵刺耳的笑声,道,“擅闯此阵者,杀无赦!” 汪文迪凝神射出三道清光,轻松驱散对方隐匿的黑雾,雨滴化作雨针,齐齐朝他刺了过来。 他成竹在胸一般扫出一道剑气,一面格挡雨针一面朝黑影冲了过去,陡然便到了那东西身前,一剑刺出。 铿锵!! “这么硬?”汪文迪皱了皱眉头,重新拉开距离。 黑雾散去,两人都得以看清了黑影中隐藏怪物的真面目。 这怪物长着巨鸟的身体,浑身覆盖着的却不是羽毛,而是十分坚固的骨刺,又生的一张人脸,耳垂上悬挂两条青蛇,脚底还踩着两条体型更大的青蛇。 汪文迪细细看了,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更要紧的是,他注意到,这怪物心口还有一缕突兀的力量缠绕,具体是什么作用,他现在也不得而知。 不等他思考更多,怪物身上几根极粗极利的骨刺便飞了出来,在它的操纵下刺向了汪文迪,周围的雨幕也为它所控,雨滴不断的凝成雨针,密集的攻来。 他一剑劈开头一根骨刺,脚踏烈风,加快了冲向怪物的速度,转手又劈开两根,落到怪物下方,一剑刺向它的腹部。 又是一阵巨大的震感传来,眼见腹部也脱落下一根巨大的骨刺袭来,他再度拉开距离,还未脱身,就见怪物扬起利爪拍了过来,那脚下的双蛇脱身而出,顺着他的身体像要把他困住。 他反应迅速,向下落去,跟着稳住身形,挥出两道金光与蛇相抵。 身后传来张霏霏的声音,提醒他道,“文迪,打它的头!” 她观察了好半天,只在它浑身上下找到了这一处没有骨刺的地方,如是喊道。 无数雨针又转了方向,射向张霏霏,与此同时,雨下的更大了。 汪文迪一感便知,这雨中注入了邪力,挨到身上,怕要腐蚀肌肤、吞噬灵力,回头一看,滴在那屏障上的雨滴发出‘刺啦’的声音,的确是一点点在破坏他留给她的防护。 他将手中一把宝剑投至张霏霏身边,加固了屏障,转瞬扬起了另一把宝剑,对准了怪物的脑袋。 就在他要刺中怪物之前,又听怪物发出一阵张狂的笑声,随后黑雾四起,把它吞了进去,混淆了汪文迪的视线,让他一剑并未击中目标。 他神色自若,把手里的宝剑收起,周身金光愈演愈烈,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天地玄宗,万气本根……以极阳之力,驱众阴之源,金光速现,覆护真人!!” 念完,以他为中心,身上的金光瞬间四散而去,朝四周冲开一道刺目的能量。 黑雾开始消融的一瞬间,他便如逐电追风一般握住宝剑同时刺了出去。 噗呲!! 正中黑雾中隐藏的怪物脑门! 。网手机版 第三百三十五章 多余的力量 “竟敢……伤吾……”怪物在金光的洗礼下失去了挣扎的能力,重重砸落在地上。 还未等他收剑,便见那怪物心口前的邪力盘旋而出,带出了一丝红色,那红色又逐渐凝成一滴血滴,完全没给人看清的机会便转瞬即逝,消失在了空中。 雨停了,怪物随着黑气消散,化为虚无。 汪文迪落到张霏霏身边,神色略显轻松,道,“第一道结界已破了。” “把阿夏挡住的也是这东西?”张霏霏看着地上稍深的痕迹,道。 “应该是,朱夏与之相斗,最多打成平手,”汪文迪捏了捏下巴,道,“这怪物能力不弱,身上还有一股自带的压制力,只是我一时想不起来,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罢了,再往前走吧。” 两人沿着一条小径前行,走了不过五分钟,耳边又炸开一道震天巨响。 轰!!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着实吓了张霏霏一跳,她一哆嗦,忙问道,“怎么了这是?打雷?” 轰!! 又是一声。 汪文迪眉头一紧,拉起张霏霏纵身跳开。 这巨大的响声好似从头顶砸落,转瞬落在了他们原本站着的地上,将地面砸开数条缝隙,整个大地都为之一震。 咻!咻! 紧接着,便是一阵难以捕捉的破空之声,乃是从裂开的地下飞出,直冲两人的脚底而来,汪文迪扫落一道金光,把这些黑影弹开,这才看清,竟是一些细长的蛇,想要束缚他们。 “何方孽障?还不显露身形?!”汪文迪厉喝一声,气势上显然没把这些小把戏放在眼里。 张霏霏亦时刻保持警惕,却见脚底的阴影越来越大,忙道,“在头顶!!” 闻声,汪文迪立刻反应,带着她闪身躲开。 哐!! 一个大小比方才那怪物过无不及的身影骤然落下。 对方也明显没有要隐藏什么的意思,身形面孔自是被看的清清楚楚。 只见它长着老虎的脑袋,最终衔着一条蛇,两只前蹄长得像是人的手,手里还握着蛇,另外又生了四只蹄子,长得是更加怪异。 “丑死了,”汪文迪翻了个白眼,也懒得细想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便道,“你就是第二道结界的看守者?” “正是,尔等擅闯者,受死吧!!” 说罢,它低了低身子,俯身起跳,速度极快,快的叫人根本无法看清,所到之处地面皆是炸开一个大坑,势如天雷一般。 汪文迪待时而动,一边闪避一边寻找其攻击的规律,准确预判出它下一个降落的地方,提前瞬移,刺出一剑。 对方扔出手里的长蛇,抵挡了他这一攻击。 他嘲讽道,“不会后头几道结界都是你这般的废物看守吧?我看不如叫它们一块出来,省的一个个的来送死!” 怪物勃然大怒,数道紫雷自压得极低的天幕中不断射出,它调整了身形,以更快的速度进行攻击。 待到近身之时,它手上与嘴中的蛇身同时闪过一道锐利的电光,汪文迪皱了皱眉,转手招架,意欲斩断这几条蛇。 镗!! 只听一声响音,汪文迪这才看清,那几条蛇已化作了锋利的刀刃,它双手各执一把,嘴中还叼了一把,加之风驰云卷一般的速度,若是被划伤一下,便有如被处以凌迟之刑,千刀万剐一般。 还没站稳身形,头顶又是一道紫雷落下,可谓是一刻也不能让他停歇。 汪文迪心中有了计较,等待下一道紫雷落下之时,既不闪躲,只是在自己的身边化出一道剑影,吸收了这一道紫雷,自己则同样提高了速度,与怪物近身搏斗。 如此重复,等到身边落满五道紫雷之时,他忽然抽身,射出双剑,其中一剑挑落了怪物手里的两方刀刃,另一剑直追怪物嘴中而去。 趁此时机,他立即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左听阴俯,右为阳间……刑刑大山,克克大海,神兵火急,雷走麒麟!” 只听咒语念把,剑影转了朝向,以金光将其中五道原本属于怪物的紫雷撞上了怪物的身体! 它气力一松,宝剑便径直折断了它口中的刀刃,刺穿了它的脑袋。 与第一个怪物相同,它一倒地,便有一道邪气从它身体里吸出了一丝血气,又凝成血滴子,骤然飞遁而去。 张霏霏小跑到收了武器的汪文迪身边,道,“太厉害了文迪,你念的这些都是什么咒语?一套一套的,我什么时候可以学?” 汪文迪解释道,“这没什么,都是基础的道法咒语,使用得当,能帮助你迅速出招、灵活运转自己的灵力,打出自己想要的招式效果。” 一面说着,一面揉了她的头发,耐心道,“此战结束,我回去就教你。” “好!” 她满心欢喜的应下,转而问道,“这两只怪物都是高玉绳召出来的吗?” “怎么突然有此一问?”汪文迪领着她再往前方探去,不解道,“他手下高槐夏与周孟春都献祭了两阴碧色灯了,在此处坐镇的,只会是他。” 张霏霏轻轻摇头,道,“我的意思是,此前瞿先生说高玉绳也布了一个阵,而且阵法出问题了,才命瞿先生去藤原中吕墓中拿一样东西,可再之前,瞿先生说过他与藤原离鸾曾经有过一次失败的对话,高玉绳拒绝了与对方的合作。” “拒绝的理由是,高玉绳极度厌恶战争民族,也就是讨厌日本人。” “既然如此,他没理由让瞿先生再去藤原中吕墓中取东西,除非他布下的阵法出了极大的纰漏,大到他要放弃心中的偏见,去接纳与日本人合作。” 她分析的头头是道,接着说,“那就意味着,这纰漏一定是难以修复、甚至是不可能修复的,你既说这前两只怪物都有些实力,他如何还有余力一次召唤七只,设下七道结界在此呢?” 汪文迪反应过来,脑子里有什么灵感好似要破土而出,道,“你的意思是,设下这七道结界的,不是高玉绳的力量?” 他转了转眼珠子,道,“……是那一缕血气?!” 张霏霏也不敢确定,道,“我不知道,只是感觉我如此推测,逻辑上应该是没问题的,句芒曾经跟我说过一个疑点,它身为木之祖巫一脉,觉得高槐夏身上飞遁而走的两滴精血中,有一滴,上头像有它先祖的气息。” 听闻‘祖巫’二字,汪文迪恍然大悟,声调不由自主的提高了,惊道,“对了,就是祖巫!!” 他望着她,语气肯定道,“这前两只怪物身上的压制力,就是来自祖巫的,它们与我们此前遇到过的帝江、烛龙等等一类,乃是祖巫一脉!” “这第一只名唤玄冥,属雨之祖巫后裔。” 据载:北方玄冥,人面鸟身,耳两青蛇,践两青蛇。 “第二只名字叫做强良,属雷之祖巫后裔。” 据载:又有神衔蛇操蛇,其状虎首人身,四蹄长肘,名曰强良。 说到这,张霏霏更不明白了,“高玉绳怎能轻松召出祖巫后裔来?他既不懂祖巫之法,此刻更需要维系阵法,怎么一招还招了七个?” 汪文迪拧了眉头,道,“假如句芒感应是真,他若真持有祖巫精血,那就另当别论了。” 她忙道,“可是句芒也说了,自巫妖大战后,祖巫精血被封在盘古大殿中,不仅凡人不知其所在,其外有十二道禁制,加上十二道阵法结界,哪怕是圣人,接近大殿也是难上之难,更别提盗取精血了。” 高玉绳像是能做到这些事儿的人吗? 不像。 再说了,他如果真有那个实力,口口声声要清洗世界,他就不会精心布局,一步一步,他就会直接仗着自己过硬的实力横扫世界才是。 最初的猜测回到了汪文迪的脑中,除非那根本不是高玉绳的力量。 但这个猜测被他们所有人都否定过,汪文迪一下也懵了,他知道句芒所说句句属实,可眼下却也想不到别的更好的解释了。 沉思之中,周围已然狂风骤起。 汪文迪恢复了泰然自若的样子,把张霏霏护在身后,提醒道,“来了,第三只。” 这第三只出现的更是大摇大摆,而它的身影比前面两只都要更大上一圈。 只见狂风中扫来一条长尾,两人灵敏闪开,又接二连三的扫来了九条同样的尾巴。 其中有一条拽住了张霏霏的脚腕,她连忙回身,错开身形,将气力凝聚在手上劈了下去,这尾巴一抖,但没有立即松开,见状,汪文迪甩来一道金光,便闻怪物一声哀嚎,撒开了禁锢,出现在两人跟前。 它长着八个头,每一颗头皆是人脸,身体强壮如同野兽,身后统共有十条粗壮的尾巴。 有了关于身份的线索,汪文迪轻松认出了这怪物,冲张霏霏道,“此次乃是风之祖巫后裔,天吴一脉。” 据载:其为兽也,八首人面,虎身十尾,名曰天吴。 汪文迪也早做好了应战的准备,张霏霏自觉的跳到不远处一块巨大的岩石旁观察战局,又留了一道心眼,时刻盯着它心口的那道多余的邪气。 。网手机版 第三百三十六章 第四道结界 一道狂风不由分说的砸了过来。 汪文迪面不改色,一个偏身就极快的躲过了这道烈风,转而加快了速度,以宝剑破开空气劈了过去,瞬间把袭来的狂风磨灭,再翻转手腕,射出三道金光,朝狂风来的方向砸了回去。 金光的锐利程度丝毫不亚于他手里的利刃,天吴也不敢轻敌,刚一闪开,便见汪文迪自金光后飞速刺来,一道剑气径直在它一个脑门上划开一道口子,风中更添一分嗜杀的血气。 天吴大叫一声,头颅中齐齐喷出暴风,统共八道,好似要把他卷进去绞碎一般。 他慢条斯理的以剑锋抵挡风刀,宝剑在他手中被挽出各式各样的剑花,他游刃有余的动作简直像在演绎一场夺命的剑舞。 将暴风尽数消溶之后,他将目光再度对准了天吴的八个头颅,宝剑穿透它的攻击,回身时已落在更高处,一个干脆的横扫,剑刃就直接割开了两个脖颈。 天吴自然不甘示弱,身上的黑光暴涨,六个头颅皆对准了汪文迪,其中两个吐出无数黑刺,另有两个吹出两道飓风,剩下两个则凝出火焰浇筑在飓风之上。 周围的温度瞬间爆发,这两道飓风经过火焰的洗礼已经成了两道火风,风与火纠缠在一起,气势极其恐怖,所到之处更是瞬间破坏了一切地形,灼热感和锋利的切割感扑面而来,几乎叫人无处可躲。 汪文迪想也没想,一道巨大的灵力自体内涌出,他操纵碎片的金光保护自身,径直撞上了这两道恐怖的火风。 就在天吴以为自己要胜出之时,他携带着滚滚烟尘从那一方烈火中以星移电掣的速度长驱直入,手里的宝剑镇定自若的仍旧对准天吴的脑袋。 电光火石之间,他已削下了两个脑袋,又是一个用力扣住了它的脖颈,只听一声异动的响声,竟将那脖子折断一个,跟着又是根本无法捕捉到的闪身,抽出宝剑,寒光一闪,再下两头。 他停在天吴跟前,对方仅剩一个头颅。 正在此时,一旁观战许久的张霏霏便发现,天吴心口的邪气已然开始蠢蠢欲动,像是随时准备要逃跑似的。 她没有出声,怕打草惊蛇,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汪文迪。 对方接收到了她的视线,与之回视,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 痛苦的哀鸣过后,天吴所剩的能量已经不多了,它不服气的叫喊道,“汝之小儿,竟敢在阵中如此放肆……你等着,吾等必将你诛杀于此!” 汪文迪不为所动,假意自负回话,道,“本尊看你现在是自身难保,还口出狂言,受死!!” 他话音刚落,抬手推出一掌,直冲它最后一个头颅去了。 天吴势要跟他拼死一搏,凝了剩下的气力与他对上,双方之间果然顺势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屏障。 周围狂风大作,天吴的身体支撑不住能量消耗,自下而上的逐渐化为了飘散的虚影,心口那一道邪气并血色也是一副岌岌可危的样子。 汪文迪猛然用力,突破屏障,那一瞬间,邪气便利落的将它体内的血色抽出,凝成血滴子,意欲再一次在他跟前飞遁而去。 索性他早有准备,宝剑一出,双双将这血滴架住。 天吴已随风而逝。 那血滴并未挣扎,一点动静也没有,就那般在他两把剑的桎梏下老老实实的呆着。 他走近,抬了手,意欲仔细检查这血滴的来历。 然还未等到血滴的面前,他的双剑忽然发出争鸣之声,好似与血滴之中的压制力争斗起来。 汪文迪抬手念道,“天地玄黄,万法归一,太上太清,永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显形!!” 他双指正对血滴子,射出一道清光。 哐!! 谁知一道他未曾料想的狂暴之气刹那便从血滴子上扫出,撞上他的清光,双方立成僵持不下的局面,谁都不肯先放松一分。 后头的张霏霏只觉那边是两道刺目的光撞在了一起,一时间让她无法看清其中状况,心下焦急,出声询问道,“文迪?怎么样了?我能过来了吗?” 歘!! 她话音未落,便有一道致命的红芒冲她破雾袭来。 那速度堪称蹑影追风,况且张霏霏根本未曾反应,何谈防备? 霎时间,只听一声巨响,汪文迪抽出双剑,即刻回防,那血滴子正是声东击西,趁着时机,也不再与他纠缠,朝不知名的方向瞬而飞远,那股压制力也随之消失。 他扫除红光,关切问道,“没事吧?” 张霏霏放下了提到嗓子眼的心,长叹一口气,看着黑沉沉的天空道,“唉,我没事……是我疏忽了,这次让那东西跑了,不知下次能否抓住……” 汪文迪不以为意的安慰了她一番,道,“无妨,下次多提防一些便是,要是因为在乎这么个玩意儿受伤,那才叫因小失大。” 他说的没错,人好好地活着,自然是最重要的,有人才有做一切事情的本钱。 两人连破三道结界,只觉得离那座缥缈的黑山也越来越近了,周围紧张而诡异的气氛有增无减,不知道接下来还会遇到什么样的挑战。 又走了片刻,渐渐地竟发起了大雾。 张霏霏拉紧了汪文迪的手,一边俯下身子,在脚边捡起了一根树枝,以此作为武器,经方才一战,她更集中了十二分的精神,自是不希望他把自己带来会拖他的后腿。 他们心照不宣,都知道是进入了第四道结界的领地。 不知为何,自起雾的时候,汪文迪便感觉这第四道结界中的气息与前三道不同。 也不是不同,而是更加纯粹、更加强大一些。 微风渐起,空气中飘来一股好闻的香味。 不是迷人的异香,而是典型的、清晰的,属于大自然的花香。 “什么东西?” 手上传来轻柔的触感,张霏霏低眼一看,她的手背上落了一片小小的花瓣,正落在二人的手相连的地方。 微风稍稍变大了一些,风中的花瓣越来越多。 但在下一秒,这看上去人畜无害的花瓣陡然如同生出万千利刺一般,深深扎进了她的皮肤中,要撕裂她的表皮,割开她的骨血。 短暂而急促的痛感袭来,她一声痛呼,忙扫开了手上的这朵花瓣。 手背上已经留下了一块血肉模糊的疤痕,虽然不大,但很显眼,而且很痛。 “文迪,这些花是哪来的?”她急切问道。 周围的寂静让她心慌。 她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根本不见汪文迪的影子!! “文迪?!” 怎么可能?! 她明明还握着他的手啊!! 再度低头一看,她手里握着的哪里是汪文迪的手,只是一根开叉的树枝罢了。 是这阵大雾导致的……? 她捏紧了手里的武器,挥舞着驱散想要尝试靠近落在她身上的花瓣,继续试探的小声喊道,“文迪?文迪?” 没过多久,她在不远处看见了一个庞大的黑影。 大雾褪去! 四周还是光秃秃的土地,光秃秃的山脉,荒凉偏僻的一切……唯独不见汪文迪的身影,一时间对峙的成了张霏霏和那显出面目来的黑影。 这也是只怪物,只见它长着人的面孔,两只耳朵十分硕大,上头穿挂着两条青色的蛇,它低伏着野兽的身子,做出攻击的姿态,发出危险的叫声。 她能打得过这玩意儿吗? 张霏霏抿了抿嘴,心道,如今眼下没有退路给她了! 微风在怪物周身黑气的催化下变成了一个接一个的小龙卷,前仆后继的朝她攻了过来,更别说天地间还有无数的花瓣,就等着把她蚕食了。 她一咬牙,一味防守还不如主动出击,如是想了,便瞬间动手,手里的树枝在她手里已变作了利器,她专心致志,灵动的身形刹那射出,凝力劈开了迎面先来的两道龙卷,转而又扫开了一片花瓣。 落地时更是迅速的稳住了身形,一个敏捷的侧身,一道龙卷正被她闪过。 张霏霏接着跃身而起,再次出击,又切开两道龙卷,攻击间,她已离那怪物越来越近了。 怪物口中吐出数道黑光朝她砸了过来,为躲避黑光,她不得不一直更换落脚点,殊不知,已有一道黑光瞄准了她的后背。 她察觉之时虽不算太晚,但奈何招式之多,她只能暂且收手,意欲跳到空中躲避,那黑光虚晃一招,击中她的膝盖窝。 张霏霏脚下一软,从半空中坠落下去。 这点高度摔下去虽然大约只是个轻伤,但她往下一看,便看见自己落地之处不知何时早已铺满了那离奇的花瓣,若她真的摔在这花海之中,恐怕只需几秒的时间,她就会被这一堆花朵腐蚀成血水。 可她的脚一时半会使不上力气,根本不可能从这么短的距离中逃脱! “霏霏——!!” 汪文迪的声音总算在紧要关头响起,她被他稳稳的接在怀里,在落地之前他便将底下的花瓣一扫而空,稳当的站在了地上。 他看见她手里斑驳的树枝,便知晓,她方才已然尽力了。 。网手机版 第三百三十七章 重合的身影与变换的法阵 她冲他微微点头,道,“没事,我没受伤,可这里是怎么回事?” 他答道,“是幻境,这怪物的能力。” 说罢,他又抬眼望向稳如泰山的怪物,怒道,“还不显出真身来战?!” 话音刚落,那怪物仰天长鸣,随即,从另一个方向汇来一道与它完全相同的虚影,两个合在了一处。 她问道,“这怪物什么来头?” 他沉声答道,“天气祖巫奢比尸一脉。” 据载:有神,人面犬耳,兽身无尾,名曰奢比尸。 “它能在莫测的变化中突然出招,一定要小心,方才在幻境中我摆脱了虚影才得以赶来,若慢了一步,后果不堪设想。”汪文迪细细说来,叮嘱道。 对方并不靠近,但也开了口,声音既有一分低沉,更有一分空灵,道,“汝等伤吾之弟兄,该到此为止了。” “你的弟兄阻本尊前路,又技不如人,这还能怪到本尊头上来?”汪文迪挑了挑眉,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自信,将奢比尸亦视若等闲之辈。 奢比尸对他辩解的话无动于衷,又道,“此处本就非汝等能踏入之处,你又为何执迷不悟?再要向前,此阵定叫你吃些苦头,不得善终!” “要打就打,咱们一较高低,本尊就让你再也说不出这些大话来!”他仍是丝毫不惧,言语间将一道金光渡在张霏霏手中,一为助她保护自己,二也能让两人之间联系加固。 “魄力倒是有了,吾便接你这小儿几招!” 它话音刚落,周围又起了一层雾。 汪文迪反应迅速,直接扫出一道剑气,想驱散这浓厚的雾气。 效果虽然不算特别好,但总比没有好,他与身边的张霏霏交换了眼色,强调叮嘱道,“小心些。” “好。”张霏霏屏息凝神,两人时刻观察着四周。 忽的,有一道强烈的光线穿透了雾气,紧接着,又有第二道、第三道强光袭来,雾气仿佛被这些光芒排开,再看时,景象清晰,却不见了奢比尸的踪迹。 好亮。 亮的就像白天一样! 好热……张霏霏感觉身处火焰山一般,她扯了扯汪文迪的手,道,“文迪,你有没有感觉特别热?” 他传给她一丝冰凉的气息,缓解了她的炎热,道,“你抬头看看就明白了。” 闻言,张霏霏抬起了头。 她惊呼道,“我的天哪!” 前不久,她给他们的行动还取名叫做‘拯救阳光’行动,这阳光不就直接来了吗? 眼前的这幅场景,张霏霏只在神话书和传闻中见到过听到过—— 天上的确有了太阳,而且不止一个。 “九、九个太阳?”她被这强光晃了眼睛。 汪文迪忙把她的视线护住,冷笑了一声道,“是十个。” “十个?!”张霏霏微微低了头,难怪周围一下这么热! 她听说过后羿射日的故事,简单来说,就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天上的确是有十个太阳的,然后民不聊生、生灵涂炭,于是其中有一个叫后羿的神人,再配上一把神弓,冒着生命危险射下了九个太阳,还大地宁静与生机。 不会在这结界中,他们还要当一回后羿吧? 等等,这光芒怎么越来越强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汪文迪便一把揽住了她的腰,带着她飞离了原地,腾至半空悬停,又自成一道屏障,暂且隔绝了部分热量。 等这时飞到空中,她才看见,这十个太阳正在以极快的速度移动,不断地攻击他们,还时不时的砸出一团金色的火焰,都被汪文迪闪了过去。 这哪里是太阳?! 她摇头道,“怎么太阳还带能飞的?” 汪文迪自是见的世面多了,看过的奇珍异宝、诡秘道法也多,他拍了拍她的脑袋,从从容容道,“没事儿霏霏,我就喜欢打移动的靶子。” 他刚一说完,就有一道金火直直攻了过来,他将结界扩大一倍不止,硬生生撞上这一火团,结界竟毫发无损。 跟着,手中两把宝剑一化弓,另一化作羽箭,果断搭弓拉弦。 咻!! 只听一阵凌厉的箭风袭来,一支锐利干脆的金色羽箭就径直射中了其中一个正在飞翔的太阳,使得它身上的光辉全数被羽箭吸收,自己直勾勾砸落在地上。 一时间风云色变,大有摧枯拉朽之势。 其余九个太阳不知是不是看这太阳就这么轻易地被射落怒了,当即就接二连三的一齐冲了过来。 咻!!咻!!咻!! 汪文迪将三支金色羽箭搭在其上,三箭齐出,放箭之时双目中有锐利的精光,好似一位大将,手握绝杀的利器,处于对方无可超越的地位上。 应声,头前三个太阳纷纷坠落。 后头六个太阳的速度明显慢了一些,像是不确定还该不该就这么继续前进,或是改变战术再来。 没给对方喘息的机会,又听‘咻’的一声,一支利箭再度穿来,又下一城。 “文迪,它们想跑!!”张霏霏提醒道。 她看出了它们的意图,只见剩下的五个太阳不再与汪文迪较劲,再度朝更高的空中飞去,一副要逃跑的架势。 汪文迪当即念咒,“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以极阳之法,破万邪之咒……锁!!” 念罢,他周身刺出无数金光铁链,骤然朝它们冲了过去,不过片刻,把它们尽数拉扯住。 咻!! 被金光拖住,紧接着自是一箭射来,转而再来一波干脆的三箭穿心,五个太阳眨眼只剩下了一个。 张霏霏谨慎道,“文迪,若我们果真要效仿后羿之法,破这法术,是否需要留下一个?” 当日后羿射日,十去其九,的确是留下了一个,否则永昼和永夜对人类来说都是极度的灾难。 汪文迪调整角度,把最后一箭对准了仅剩的那个太阳,果断的做了决定,道,“不必。” “人间何需这些假太阳来照亮?真正的太阳早因为邪气漫天,不见真颜了。” 说完,他瞬间射出最后一箭,没有一丝手软。 听他的话,张霏霏忽然心头一动,是啊,他们现在正在做的事,不就是让太阳重现天光吗? 她打消了疑虑,盯着那一支势如破竹的金箭。 与金箭穿透最后一个太阳的同时,周围的温度刹那恢复了原样,光芒不再,天幕也还是黑的,四周的景象再度发生快速地变化。 还是一样的,面前出现了奢比尸的身影。 汪文迪皱了皱眉头,手中的弓箭瞬间变回了宝剑,他推出一剑,刺向奢比尸。 “怎么回事?”他眉头拧的更紧了。 奢比尸明明就在那个地方,没有移动,距离也不算远,他的宝剑怎么就是好像够不着?! 看见了他出招上的纰漏,奢比尸大笑了一阵,得意道,“在吾之阵法中,一切都随吾心意而动,何况你这小子眼比天高、狂妄自大,如何能残破吾阵法玄妙之处呢?等死吧小子!!” 恍惚间,他们好像看见另一道奢比尸的身影与之重合。 但还没来得及思考,周围再度起雾。 张霏霏也紧了紧眉头,警惕道,“这回又是什么?” 汪文迪紧紧挨着她,道,“见招拆招,随机应变。” 一晃眼,雨落如珠坠玉盘。 下雨了,但却不是玄冥所唤出来的那种侵蚀人心智的雨,而是十分正常的雨,天气中常见的雨,也并非暴雨,只是能看得清雨滴算不得小而已。 雾气被雨水洗干净,这回四周出现的,乃是一片竹林,同样的,未见奢比尸的影子。 “这家伙不肯亲身对战,肯定是知晓不是我的对手……一直采用这种方式,既能拖延时间,其中的法术也是变幻无穷,若能以此拖死我们,那它就赚大了,”汪文迪分析道,“这阵法转变……到底与那两道身影有何关系呢?” 必须尽快找到关键,破除这道结界。 思虑至此,四面八方先传来了竹子爆裂的声音。 有数不清的、被切断的竹子向中央的两人袭来,那横切面非常之锋利,真被刺中,恐怕会造成不亚于利器带来的损伤。 张霏霏一声惊呼,本能性的拽住了汪文迪的手,另一手借力凝了几分气力,看准时机扫在竹筒上,打落了差点威胁到她的几根竹子。 汪文迪同样反应迅速,直接抬手挥出一道烈风,将竹子尽数卷走。 他想要飞到空中施力,从而把这一片竹林全数扫干净,但刚一动身,就被什么拦住了。 两人抬眼望去,是一根极细的灵力丝线。 他眯了眯眼,扫出一道金光—— 这竹林中遍布着这样锋利的丝线,缠绕在竹子中间,以便瞬发绞断竹子,攻击其中的两人。 简直就像是一张巨大的蜘蛛网,而他们俩已经变成了其中的猎物。 倏忽之间,第二阵竹子的密集攻击再度袭来,根本不给人喘息的时间! 两人被逼的暂且只能落到地上应对,刚一落地,正面便齐齐飞来两根竹子,速度之快恍若离弦之箭,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到了眼睛前头。 汪文迪瞬然出剑,以力打力,化解此招,又反手削下一根细竹,递给张霏霏,道,“正好借此机会,教你一些身法!” 。网手机版 第三百三十八章 边打边学 闻言,张霏霏也是立即应声,摆出了与他相同的架势,在那根细竹上凝了自己的气力,预备随时学习,随时动手。 只见汪文迪手中的宝剑上也似有凌厉的剑气喷薄而出,期间划破雨幕,快得直接切断了雨水,下一秒就割开了无数袭来的竹子。 他屏息飞身上前,一转攻势,宝剑与数根竹子对峙,丝线晃动之间,便有另外的竹子刺向他的身后,却被他另一剑架开,跟着他回身一脚踏在竹面上,伸手握住身后的宝剑,向上一挑,锋刃就削断了几根缠绕的丝线。 顿时,一些竹子失去了力量的支撑,都不用他动手,就纷纷坠落在地。 一干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他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将目光投给了身侧模仿他的张霏霏。 张霏霏会意,眼见面前的竹子攻来,利落的运起手里的武器,天边的雨幕骤然变大,周围亦响起更加狂暴的簌簌风声。 她加大了手中的力气,好似要把面前的竹子全数甩开,但就在这时,她手里的细竹灵活变换,转而扣住了其中两根竹子,将一干竹子扫开,往回一拉,抬腿这么一踢,那两根竹子便爆裂开来。 紧接着,她借力起跳,学着汪文迪的样子,挑断了又两根丝线。 他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直言道,“学得不错!” 张霏霏方才会心一笑,却立马变了语气,道,“文迪,这些丝线在动!” 汪文迪听了这话,立即与她站在一处,看着缠绕在竹林中的丝线,似乎是经历了他们俩的混合毒打之后决计改变阵型,一条接一条的从竹子上抽离出来,随后沿着竹子落到了地上,纷纷朝两人的脚底来了。 他闻风而动,使一把宝剑插入地下,以剑柄形成一道高于地面的平面,携带张霏霏跳了上去,那些丝线果至宝剑为止,无法触碰上头的金光,也就无法接近上方的人。 两人站定的一刹那,便从八个方向射来八道黑光。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这阵中的最后一招了。 汪文迪甩了甩另一把宝剑,将张霏霏安置在原地的安全范围中,自己霎时便冲了出去。 他架起宝剑,口中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神之最灵,升天达地,出幽入冥,为吾关奏,有功之日,名书上清……落!!” 方念完,竟觉周遭雨点渐渐小了,好似要拨云见光。 倏忽之间,他的宝剑径直扫落了两道黑光,再度身形一晃,又落两道。 剩余四道黑光中有两道主动改变了方向,撞上他宝剑的时候便缠绕而上,另两道继续冲中间飞去。 一道金光陡然划了过来,张霏霏还没看清,就见两道离自己极近的黑光被撞到了地上,汪文迪一个用力,剑上两道也被他甩落。 八道黑光全数落在地上,在他的金光压制之下吞噬了原本的丝线,而后又是数道清气袭来,再将黑光消灭。 转眼之间,雨果然停了。 竹林中的竹子通通四散倒塌了下去,光影明灭之间,他们再次看见了奢比尸的身影,还在离他们同等距离的位置,还是那般的神色自若。 张霏霏脚底的宝剑已然消失,汪文迪把她从半空中接下来,满不在乎的看着奢比尸的身影。 他就不信,这第四道结界有这么难破。 又是等同的时间,又出现了另一道奢比尸的身影,又是两道身影重叠之时,四周再度起了漫天的雾气,奢比尸消失之前,张霏霏明显看见它轻蔑又得意的笑了一下。 她望向汪文迪,不自觉的担忧起来,道,“文迪,这阵法一直在变,找不到破阵关键,我们怎么闯出去?” 他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只是淡然道,“你放心就是。” 听到他这般开口,张霏霏沉下了自己的心,不论什么时候,只要有他的‘你放心’三个字,她就觉得一定不必担心,一定会成功。 雾气变化之中,周围的温度渐渐降了下去。 不久前的竹林变作了一片白茫茫的大地,天空还在飘着大雪,回过神来时,他们脚下的积雪足到了膝盖之上那么深。 “雪?”张霏霏感受着冷冽刺骨的温度,呢喃出声,道,“雪……冬天?” 汪文迪冲她神秘一笑,道,“不错,等雪一消融,就是奢比尸兵败之时。” 他话音刚落,周围的雪忽然下的更大了。 转眼之间,从四面八方的雪花中凝结出极富有攻击性的寒气,气势汹汹的朝中间的两人奔涌而来,其中还有数道伏地奔袭,宛如数道狂浪。 汪文迪一个踏步,把张霏霏护住,甚至连武器都不曾拿出,只一个锐利无比的眼神,所有的寒气就都被他挡在了面前,不得前进一步。 一招不成,再来另一招。 这寒气既然无法伤他分毫,便渐渐的褪了下去,张霏霏正欲开口,却注意到两人的脚底爬起来一层冰晶,好似要凝结成水牢把两人困住。 他一个用力,冰晶便被淹于无形之中,接着,他周身开始泛起金光,星星点点的仿佛从他身体的每一寸翻涌而出,将两人在冰天雪地里保护起来。 汪文迪凝神专注,他正在找这个阵法中操纵这些冰雪的力量中心。 转眼又是两道寒气袭来,变化成了两个人的形状,他一拳便将其中一个打散,转瞬闪身将另一个毫不客气的掀翻。 这两道寒气不过是掩饰,他落地之后,很快便发现自己的脚底开始结冰,此次结冰的速度比方才要快上许多,冰块迅速的蔓延了他的全身,把他做成了一个冰雕。 那控制的力量也随之增强,汪文迪一抬眼,发现张霏霏的身后多了一道缥缈的、夹杂着许多雪花的寒气。 砰!! 只听一声巨响,他已然破冰而出,一个瞬步就回到了张霏霏身边,手中也是径直化出了一道金光,扣住了那道寒气。 汪文迪将手掌微微搭在她肩上,把她朝自己这边搂了搂,柔和道,“小心些。” 张霏霏这才回身注意到被金光勾勒出形状的寒气,点了点头。 寒气中的雪花骤然爆开,如此近的距离逼得汪文迪暂且松了力,使得它得以暂时逃遁,不过很快,他就揪住了它的尾巴,始终与它保持着极近的距离,就是要逼它同自己正面交手,不要搞偷袭。 面对强大的对手,速战速决是最好的办法。 片刻之后,那道寒气果然不再逃跑,转瞬发出了另一个招式。 疾风呼啸之时,应声便有两条并拢夹杂着两阵无比巨大的暴风雪狂袭而来,那架势好像要把这个世界都撕裂扯碎一般。 汪文迪纵身一跃,横置一把宝剑,随后双手往前一推,与两条冰龙之间瞬间形成一道巨大的屏障,所有的雪花都被绞碎。 他在其中凝结出三道金光,意欲拉扯住后方操纵这东西的那道寒气。 跟着冲后方的张霏霏笑了笑,道,“霏霏,你来。” 他基本制住了敌人,是一个练习道法的好机会。 “你放心动手,我不会让你有分毫损伤。”他如是道。 张霏霏感觉自己心底有一股暖流被他的话语带动燃着起来,果断的靠近了正面战场。 两条冰龙不断的撞击着,但却拿他这道屏障一点法子也没有。 对方决定不再这么僵持下去,转而又是一阵寒风掠过,两条冰龙应而化作无数道碎裂的冰针,见状,张霏霏也是凝力出手,扫除了一片冰针,眼见这局势又变成了二对一,更加不利起来,对方也是再次变招。 那道寒气接下了后撤带来的冲击,已有大半被打散,随即加快了速度,绕住了两人,各在两人的周围凝结出了一道道好似镜子的冰墙,将两人分别层层叠叠的包裹起来。 最后,那道寒气一分为二,化在了所有的冰墙里,这便意味着,此招即是这阵中的末招了。 汪文迪一副处之泰然的模样,晃了晃手中的宝剑,动了动脖子,还不等冰墙先发制人,他就先出剑,速度快的宛若一道金光在镜面各处中流转,留下的每一剑,都是致命的招数。 没费多大功夫,这冰阵就被他一一打破。 矗立在面前的,是困住了张霏霏的冰阵,但他没有着急动手,只是站在外头,他对于这里头的能耐已经是一知半解了,心中想要看看学习了许久的她如今能应对到什么程度。 前提是,他保证她不会受伤。 没过多久,冰墙镜面开始出现了第一道裂缝,随之开始剧烈的颤动起来。 一道灵气从中炸开,汪文迪知道,他心中所想没错,这是张霏霏的气息。 他转而并拢双指,仔细感知起来,预备与她一起来个里外合击。 冰墙炸开,他陡然出剑,正好对上张霏霏追击而出的那一道寒气。 歘!! 在双方的威亚之下,最终寒气无所遁形,轰然爆炸,散成无数冰针射向四周。 汪文迪一抬手,将其尽数化为冰晶,吹散在空中。 张霏霏望了望自己的双手,眼中放出光芒,欣喜的望向他,道,“文迪!!我、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 。网手机版 第三百三十九章 火之祝融 周围的景象与此前无异,开始快速褪下,漫天的冰雪消融。 他拉住她迫不及待的手,与她共享她的雀跃之情,赞赏道,“我知道你可以,进步很快,继续努力!” 张霏霏也紧紧回握住他的手,她第一次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实力,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努力是可以有结果的,这更加坚定了她的心。 待到冰雪完全消融之时,远处果然再次出现了奢比尸的身影。 汪文迪说过,雪融之时,就是奢比尸丧命之际。 她感受着他周身锋利的气息,按下了面上的表情。 他还在等。 他并没有收剑。 “你们还能与吾耗到几时呢?在这无边的黑暗中,吾之阵法将会越来越强。”奢比尸显然一点也没有意识到逼近的危险,还在肆意的嘲讽。 汪文迪把笑容控制在只有一个弧度,语气里的不屑同样拉满,道,“本尊要是你,就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免得一会儿后悔,躲都躲不及。” “笑话!你还在此处大放厥词,看来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奢比尸的语气依旧得意,不远处,正有另一道身影在向它靠近。 “大放厥词?哈哈哈哈!”汪文迪大笑了一阵,手腕微转,握紧了手里的宝剑,道,“本尊给你三秒钟——” 它狐疑的看着这个气势凛然又语气笃定的少年,问道,“什么三秒钟?你小子,想骗吾?” “三。” “二。” “一!!” 汪文迪倒是很认真的数了三个数,那一字还为完全落下,就见奢比尸的两道身影已经完全重合在了一起,就和之前的情况一模一样。 但也就是那一瞬间,他猛然出剑! 奢比尸心觉不妙,意欲闪躲,可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了! 一道金光从它头顶坠下,笼罩了它硕大的身体,金光中间,正悬着汪文迪的另一把宝剑。 “本尊给了你三秒的时间,如此宽裕,是你自己不要的。” 他一剑正中奢比尸的心口,刹那间金光大作,头顶悬着的那把剑也陡然落下,破开了它的头颅,金光遍布它全身,将它四分五裂的割开。 奢比尸化为灰烬之前,仍痛苦万分的留下了一句,“你迟早有苦头吃的……” 什么意思? 这些祖巫后裔怎么一个个的都看不起人呢? 实力不行,死到临头了还要威胁人吗? 就在他沉思这句话中蕴含的深意之时,不想它血脉里的那一丝邪气钻了空子,携带着血气所凝成的血滴子飞出了天外。 是陷阱吗?是障眼法吗? 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好顺利让这滴精血溜走,才这样说一句吗? 答案他暂时不得而知,汪文迪先收了武器,回到了张霏霏身边。 雪融之时,他的确取了奢比尸的性命,破了这一道结界。 张霏霏理了理他衣服上的污渍尘土,好奇道,“这天气祖巫用得到底是什么阵法?” “天气祖巫,当然是天气了,”汪文迪挑了挑眉,掩下了眼中的沉思,语气轻快同她道,“你应该也看出来了一些吧。” 她挨在他身侧,两人继续往前走,道,“我看出来的只是些肤浅的皮毛,阵中三次变化,分别是春风、夏阳、秋雨、冬雪,虽然看出来了这个,却不知道破阵关键。” 他讲述道,“起先我们进入第四道结界时,大雾将我俩分散,我就在另一个幻境里看见了另一个奢比尸,你我所见,皆是虚影,奢比尸操纵这阵法,以自身为阵眼、以大雾变化为媒介,春、夏、秋、冬四季的天气反复轮转。” “我此前刺它,根本刺不到,加上发觉它两道身影合一之时,便是阵法中景象变换之时,也就是说,只有在身影合一的时候,它是实体,所以根据这个猜想,我将宝剑其一留下,等待时机,一击毙命。” 张霏霏恍然大悟,钦佩道,“原来如此!” 他顿了一下,还是将心中所想全部说了出来,道,“只是这几位被我斩下的都说我一定逃不过这阵……他们明明是我手下败将,如何将死还能这般自信说出这样的话?难不成这结界里真有什么绝杀之招?” 三人成虎,它们个个都口口声声这么说,的确十分惹人怀疑。 稍加思索,她握紧了他的手,道,“文迪,我在你身边呢,我会一直与你共进退的。” 那语气便是在说,她也是个可以依靠之人。 只这一句话,就抚平了他的心绪。 她深吸了一口气,道,“缘分这种事情其实真的很奇妙,我哪里知道会和你一起走到现在呢?在藤原中吕墓中,我感触最深的,就是瞿先生救月歆时,我们四人所结的同心阵,总觉得只要那份情谊在,总能披荆斩棘、战胜一切。” 回首望时,仿佛那些已经过去许久的事情就在昨天,就好像一朵安静绽放的谈话,只有一瞬息的风华,可它的这一瞬留在心中,宛如长久不停歇的余香。 又有道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他忽然眸中一亮,步伐更加坚定起来,转而问道,“后头还有三道结界,你一点都不怕吗?” 她眨了眨眼睛,笑道,“我怕,是因为我的本领还不够,我不怕,是因为你在我身边,二者相比,显然后者超出了前者许多,所以我就不怕。” 轻风拂过,柔和的挑起了她的发丝,落在他的肩上。 连接起两个人的发丝好像红线一般,更似‘宿命’,谁也逃不开谁。 她兀自想着,若月满西楼,共看烟火,气势平安喜乐就是最重要的。 张霏霏突然笑出了声,提高了声音,打趣道,“我初见月歆真身之时,也吓了一大跳,可是她朝我伸出手,对我说她永远不会伤害我,我就相信了她。” “这后头虽还有三道结界,总不会比暴脾气的月歆还可怕吧?” 此言一出便缓和了气氛,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笑及眼底真切而温暖。 没走多久,周围的气温再一次升高。 但这次升高与之前十个太阳不同,这次的热不是那种单纯的因为天气的热而热,而是一种好像自己的体内就有一团暴烈的火种,从内而外的疯狂燃烧。 就连表面的肌肤,都让人感觉随时都能烧起来一般。 张霏霏擦了擦汗,道,“不会又有十个太阳吧?” “不会……” 汪文迪回答的话还没说完,一道巨大的火团便砸了下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极其霸气的声音,道是,“黄口小儿,伤吾兄弟,吾必将汝等烧为灰烬,以祭英魂!!” 两人一齐闪开,光从这灵力的澎湃程度上来看,果然又比之前的再强了一些。 跟着,暴虐的气息扑面而来,对方也完全没有要隐藏身形的意思,直接砸在了二人跟前。 那肆意张扬的火焰,那神采奕奕的颜色。 面前的怪物浑身都是彤色燃起的火焰,好像它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能量体,它长着野兽一般坚实的身体,一张人脸,面上一对炯炯的眼睛,正愤怒的盯着闯入者,足下踏着两条火龙。 张霏霏问道,“这是……?” 汪文迪答道,“火之祖巫一脉,祝融。” 据载:南方有神,名曰祝融,兽身人面,乘两火龙。 “你既识得吾之名讳,就乖乖缴枪投降,吾还能让你死的痛快一些!!”祝融是所有祖巫中脾气最暴躁的,若论打架,它更是一心以实力为尊,根本谁都不怕。 “我要是不呢?”汪文迪手中化出了武器,示意张霏霏护好自己,冷笑一声道。 祝融刹那就吐出烈火冲了过来,叫道,“那就让你见识见识祖巫之力!!” 他从容应对,射出无数玄冰,烈火玄冰瞬间相撞,又瞬间炸裂开来,尽数化为虚无,只有空气中残余的一阵天寒地冻的气息四散开来。 “看来你这小子有几分……” 还没等祝融说完夸赞的话,一道利落的剑气就直冲它心口而来,它正欲往后闪躲,后方却刺来了另一道灵气,正是张霏霏放出的,形成了前后夹击的局面。 祝融心下立时见了分晓,抵住了灵气,避开了剑气。 张霏霏虽然是打中了它,但它的肉体强韧程度远超她的预期,这一道凝力射出的灵气化在它身上,根本是不痛不痒。 它眼中燃起炽烈的火焰,转身望了一眼在它眼中非常弱小的张霏霏,吐出三道火光,道,“无能者,一边玩去!” 话音未落,汪文迪又是一剑刺了过来,祝融堪堪反应,伸手直接抵住了剑的尖端,竟硬生生将这一剑架住。 谁料他不过是虚晃一招,抬手以极近的距离射出无数锋利的玄冰,水天性克火,他再次两招相逼,祝融必得先行防守玄冰一招,它身上燃起更暴躁的火焰,把这些玄冰烧得稀碎。 趁此机会,宝剑刺入了它的掌心。 祝融一声痛呼,更加愤怒,不管不顾的就拉扯住了宝剑,硬生生承受着剑气的反噬,一个用力就把汪文迪拉了过来。 他始料未及,不知这祝融行事竟然如此莽撞。 它抬起一拳,火焰带拳头正中汪文迪的腹部。 。网手机版 第三百四十章 骄兵必败 这痛感瞬间涌遍他全身,但他很快调整过来,只轻轻皱了皱眉,利落的使出另一把宝剑,凝力斩断祝融的手腕,带着宝剑暂且脱身而去,体内又是灵力流转,复原了他的伤势。 祝融同样大叫一声,火焰沿着它的伤口生长,不多时,也重新长出了新的手腕。 它眼里火光更甚,深吸一口气,口中吐出无数暴虐的烈火。 汪文迪不慌不忙,稳住身形,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水非凡水,北方壬癸,一点砚中,水须臾至,邪魔消除,百灾不侵!!” 咒语念罢,他剑尖立即射出同等数量的玄冰,以水克火,那玄冰中更有许多凝结成弯刀的形状,将差点烧到自己的烈焰全数切割吞噬。 烈焰散去后的一瞬间,汪文迪的剑已经对准了它的命门。 祝融眼神凶恶,刹那化作分散的火星子应对,转眼之间就消失在了空中,紧接着,汪文迪就好像被什么拽住了一般丢到了更高空,身体有那么一霎时的失控,他听见对方一声冷笑,随后从四面八方围攻而来的,是浑身熔浆的无数火龙。 他挣脱了对方对自己的压制,千钧一发之时抬手应对,喷出滔天巨浪,毫无死角的与那些火龙对抗。 道行上的较量,他自然不会输。 嘭!! 在神水的不断渗透反攻之下,只听一声巨响后,火龙身上的熔浆火焰被水浇灭,发出‘兹兹’的刺耳声音。 他从无边的巨浪中持剑刺出! 不好!! 祝融方从这水幕里回过神来,力量暂时还不足以再立即做出反应,只能被这一剑正中腹部中央,飞出去十数米远,在地上拖出一条火痕才停了下来。 “咳咳……!!”它只感觉这一剑当真是差点要了老命了,剧烈的痛感涌遍全身。 汪文迪居高临下,抽出宝剑,抵住它始终因高傲而昂起的脖颈,似是胜负已分。 再说张霏霏这头。 祝融甩出三道火光,她镇静应对,凝力招架,抵挡了第一道,眼见第二道随后袭来,她也是反应迅速,架开火光,回身扭开,一边纵身后退,一边寻找有无什么能拿来当武器的东西。 那三道火光却不止这么简单,头两道立时合在了一处,虚晃一招,最后一道火光便擦着她的肩头划了过去。 “嘶……!”她望见与祝融专心缠斗的汪文迪,压抑住了自己的痛呼。 这三道火光,她一定可以自己对付! 好在方才灵敏的避开了,否则若是被打中,恐怕整个肩膀连带这条胳膊都要被卸下来不可。 张霏霏沉了沉呼吸,眼见三道火光汇成一处,变化成了一个浑身着火的小孩儿形状。 火童子见她轻易负伤,开口嘲讽道,“你这不堪一击的废物,怎敢一同前来闯吾祖巫之阵?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她承认这句话多多少少有点打击到她了,但她一路到此的那些经历、磨练和汗水,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不必再那么依赖别人的保护吗?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真真正正的独当一面吗? 张霏霏抿了抿嘴,反驳道,“不尊重对手的人,不配获得胜利。” “哈哈哈哈……死到临头还嘴硬,你可知吾要杀你,一招就足够了!”火童子张狂的大笑了一阵,语气里的得意丝毫不减。 她盯着它,面不改色,冷静道,“有句古话叫做‘骄兵必败’……我看你是一点文化也没有的样子,难怪没听过。” “听没听过又有什么不同呢?!” 火童子言语同脾气都十分火爆,听她反讽起自己来,当然不肯甘于人后,还未说完便飞身上前,口中再度吐出更多的烈焰。 耳畔汪文迪念咒的声音被她清楚的捕捉到,张霏霏清楚的明白,自己虽然有一些灵力,但不可能凭借自己凡人的肉体去跟祖巫的火力对抗,这烈焰不是凡火,或许只有借助神水才能抵抗一些。 以五行相克之法弥补自己的不足之处,觉得此法可行的她当即学了起来,凝神念道,“水非凡水,北方壬癸,一点砚中,水须臾至,邪魔消除,百灾不侵……” 她掐去头前的部分,但念到此处时,她脑子里忽然冒出来了一些汪文迪并没有念出来的咒语,而她却似极其自然一般顺口一同念了出来,“……一洒甘露,无惧猛火……” 此言一出,烈焰竟避开了她的身体,从她两边扫了过去,而且她丝毫不觉得炎热,只是从火童子的角度来看,恍若她真的被火焰吞噬了一般。 “二洒法水,神生大罗……” 周边空气中的水分子好像被她以灵力通过这道口诀调动起来,一点一点附着在还未烧尽的烈焰上,将其蚕食。 “三洒慈悲,润及一切。” 水势陡然变大,沿着火焰消失的痕迹凝结成了一把冰枪,反刺向了火童子。 火童子得意的笑都还没笑完,就被冰枪整个贯穿,与笑容一同消失的,还有它的生机,它化作一阵红色的焰气,完全被冰枪驱散。 张霏霏自己都不敢相信这是自己能使出来的招数,那根锐利的冰枪在剿灭火童子之后落到了她面前,好像在示意她张开双手,接住武器。 正在此时,只听见祝融一声仰天怒吼! 她抬眼望去,便见原本被汪文迪剑指喉管的祝融像疯了一样迎着宝剑撞了上去,与此同时,它心口的邪气和血气变化起来,就……就仿佛是在它体内四窜一般,使得它爆发出一股难以抵挡的剧烈力量! 汪文迪选择了暂时后撤,又见祝融身上的伤口没有愈合,它扬起双手,足下双龙也暴躁起来,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量,自口中、手上、龙身上全数喷出磅礴的烈焰来,刹那间,明亮如昼! 轰!! 这袭过来的根本不是火焰,而是一整片的火海!! “吾乃祝融,怎会输给你?!” 惊天动地的一吼。 他抬起双剑,抵挡住迎面而来的火焰,恍惚间,他似乎看见祝融心口的血气正在被消耗。 汪文迪眯了眯眼,喃喃道,“这股力量到底是如何使用的?明明强度不弱,为何前几位都不用?” “文迪!!” 张霏霏大叫一声,她自然是看见这火海吞噬了汪文迪。 她也没时间再考虑许多,一把握住了面前的冰枪,借力跃起,那是她目前还到不了的高度,但她不能就这么干看着什么都不做。 “全靠你了!”她凝力,到自己高度的极限时,投出了手里的冰枪,对准的乃是祝融的后背。 一道银光从火焰中穿透而来。 祝融瞪大了双眼,闷哼一声,火焰的势头逐渐小了,它偏了偏头,斜视张霏霏,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是你……吾……如何败在、在废物……手上……” 等到火焰完全消失的前一秒,它心口的血气再度活泛过来,那一缕邪气纠缠其中,将之完全拉出了祝融的身体,又是凝成了一颗血滴子,但这滴血明显不如前面那几位身体中的血滴亮眼,着实显得有些黯淡无光了。 汪文迪也掷出宝剑,想要直接斩落那一滴血。 最后一刻,却是祝融用它已经残败的身体为血滴子挡去了这一剑,给它制造了逃跑的机会。 哐! 祝融落在地上,半边脸都陷进了泥土中,它艰难的转了转濒死的眼珠子,以一种极其凶恶的眼神转而盯住了张霏霏,道,“吾……怎么会输……” 张霏霏没被那火焰的气势吓到,倒是被这可怕的眼神慑住了,她捏紧了拳头,咬着下嘴唇,脸上还是一副平静的样子,毕竟到死,祝融都没明白骄兵必败的意思。 说完这最后几个字,祝融的身体迅速干枯,化在了大地上,一点渣滓也没有剩下,周围的温度也是泠然降了下来。 汪文迪回到张霏霏身边,握住她攥得紧紧的拳头,安慰道,“没事,已经赢了。” 他幽默道,“出乎意料,祝融是第一个死前没威胁我的。” 好一会儿,张霏霏才回过神来,忙查看起身边人的状况,松了口气道,“还好你没事,这火之祖巫的确是风行电扫、来势汹汹啊。” 其实方才在火焰中时,汪文迪没打算迎着烈火上去刺死祝融,而是想要看看这血气被消耗完,会是怎么样的后果。 不过他知道张霏霏是因为担心他才出的手,这事儿就没必要提了。 “它看不起你,最后却被你关键一击打落,怕是真的死也不甘心吧,”汪文迪望了望周围,早已不见了那冰枪,转而问道,“我知道你足以应对那几道火光,可刚才那招我从未教你,你是怎么使出来的?” 张霏霏摇了摇头,道,“我自己也不知道。” “就是面对烈焰之时,我觉得凡人之躯难以抵挡,恰巧听你念咒,唤得神水,我就想仿照你的做法,也引一道水来抵抗火,就按照你念的念了咒。” “念到后面,我突然感觉对着咒语十分熟悉,更顺口起来,自己体内的灵力随咒语而动,最后就变成这样了。” 。网手机版 第三百四十一章 两人分隔 听完她的讲述,汪文迪思考了一阵,道,“我所念的的确是敕水之咒,可只能唤来天水,并不能令水结冰、甚至是冰枪,还主动自己攻击的,令水结冰一类的法术,乃是我灵力所为,与咒语无关。” 张霏霏答道,“我念到后面,不像是我在念咒,反而像是咒语主动从我嘴里蹦出来,主动通过我的灵力,主动做了一切。” 他惊奇道,“还有这种事?” 她答道,“有几句是你没有念过的,不知道是否与这有关。” 他为防万一,手中化出纸笔递给她,“写下来我看看。” 张霏霏依言照做,快速写出,“一洒甘露,无惧猛火,二洒法水,神生大罗,三洒慈悲,润及一切。” 沉默。 微妙的沉默。 汪文迪顿了一下,将纸张烧去,皱着眉头道,“你以前学过这些咒语吗?” 她诚实答道,“没有,完全没学过。” 他不明所以,道,“这就奇了怪了,你念的这个,道门中称为‘甘露咒’,还不是基础咒语,是进阶修士学的,你如果一点基础没有……就算能一字不落的念出这东西,也绝不可能出现效果的。” 可她念了,无师自通的念了,而且还有效了。 被他这么一说,张霏霏摸了摸鼻子,道,“我……我也不清楚……” 他伸出手,抚上她的天灵盖,一道金光涌现,他道,“让我看看。” 探查了一番,汪文迪并未发现什么不同之处,还是和一直以来的状态一样,虽然她总是能给出意外的惊喜来,但她的身体还是普通人的身躯,只是经过长时间的修炼,体内有了一丝灵力和一缕清气。 她能够运用一些基础的招数是在情理之中的,可化出方才那种程度的冰枪……要说惊喜,这也太惊喜了吧? 看见他眼中的不确定,她心中不由得对自己也怀疑起来,略显得有些着急道,“文迪,没事吧?” 他收回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答道,“放心,没事儿,说不准霏霏你是什么天赋超高的选手!” “咱们还是继续往前走吧,后头还有两关呢!” 张霏霏眼下除了相信这个说法,也找不到更多可信的理由了,她朗声应道,“说不准是你教得好!” 气氛空前轻松起来,两人暂且将此事翻了篇,再度往第六道结界出发了。 一路披戴着血月的颜色,他们离邪气根源所在的那座山头越来越近了,又走了一会儿,左右竟又渐渐漫起了一层淡淡的薄雾,这雾十分轻柔,还带着一点水汽,让人感觉好似自己要随这雾气羽化了一般。 汪文迪放慢了步子,金光在手里化作了一把细剑,他将武器递给张霏霏,道,“这雾气来的不明不白,你拿着这个防身。” 张霏霏接过武器,离他更近一分,道,“文迪,你有没有觉得咱们走了很久,可是离那山还是这么远。” 单从时间上来说,前五道结界都是一道接连一道,这次倒确实走得有些久了,还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唯一的动静,便是起了这阵雾气。 他点了点头,应道,“的确如此,说不准我们已经身处阵中了。” 说罢,他率先停下了脚步。 周围的雾气并没有浓厚到连原本的景象都看不清,沉静下来看时,反而只觉得是一层披散的薄纱。 其中一处开始发生变化。 渐渐的汇聚起来,凝结起来,勾勒出一个形状。 那形状一点一点靠近了张霏霏,她看的十分真切,赫然是人手的形状,她心下一惊,本能反应的抬手挥剑,劈散了这一道有形的雾气。 不止是她,汪文迪的面前也出现了一模一样的状况,他只用手一挥,也将其驱散,可没多久,这些手又再度凝聚成形,缓缓的靠近两人,所有的指节还很明显的在活动,诡异极了。 而不管两人怎么打散它,它都会重新在离两人更近一分的地方堆积起来。 汪文迪微微皱起了眉头,拉住张霏霏的手,在两人的脚底瞬间形成一个八卦阵,圈形外扩,变成了一个足以容纳两人的结界,那些手无法打破结界壁,只能在周围反复的做着挠痒痒一样的动作。 虽然危机是没有,但看上去着实恶心且瘆的慌。 一道猛烈的金色光芒陡然冲了过来。 轰!! 压制力随着这一招同时压了过来,光球瞬间撞上结界,汪文迪骤然加大了力度,与之对抗起来。 那金光并不罢休,平铺上整个结界。 哐!! 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这声音是从脚底传来的,两人还未反应,就好像有另一股力量与金光相汇,引起了脚底的坍塌,使得他们统统掉了下去。 在这极其快速的下落时间,一道黑光趁此机会张扬入侵,配合那金光,从中将张霏霏卷走。 她连惊呼都还未发出,整个人就被黑光包裹住。 汪文迪意欲追去,率先射出了宝剑,却被金光一挡,那金光中有一把形似三叉大戟的武器,其尖端又分裂出两个圆环,气息非常霸道。 他飞身上前接剑,挑开三叉戟,将双剑握在手里,顶着黑暗前行,纵身一跃,便回到了地面上。 雾气没了,黑暗没了,但张霏霏也没了踪迹。 汪文迪稳住身形,正欲念咒找寻张霏霏的踪迹,却见又是一道金光打断了他的动作。 金光变化之中,出现了一道全新的身影。 “想找那小丫头?先过了吾这关吧!”一道浑厚的声音随之而来。 这怪物长得不如前几位夸张,但压制力却超过了前边几位,甚至超过了祝融。 汪文迪一见它,便也知晓了它的来历—— 据载:西方蓐收,左耳有蛇,乘两龙。 这位乃是金之祖巫一脉,真要论起来,十二祖巫中,除时空间两位祖巫外,这排在最前头的,就是蓐收。 对方也稳住了身形,将三叉戟竖在身旁,气势凛然,道,“不过恐怕要不了多久,那小丫头就没命等你去救她了。” 汪文迪心下细感,的确是已经察觉不到张霏霏的气息了。 他眼神暗了暗,将宝剑对准了蓐收,即刻出手。 蓐收脚底下的金龙也是立马对准了汪文迪,吐出一道猛烈的金光撞上他的剑锋,二者僵持不下之际,蓐收直接抬起了三叉戟,朝他的脑袋刺了过来。 应声,汪文迪先行后撤,身旁席卷烈风,转了方向,直冲它手中的武器而去,蓐收似乎比之前几位都要更加灵活,与他近身对抗,还在招式之间打的有来有回。 他将灵力往宝剑中注入更多,眼底有一丝深深掩藏着的兴奋,他知道,若不专注于眼前的战斗,是没办法用最快的速度把蓐收放倒的。 他也知道,张霏霏也会尽最大的努力,等到他。 蓐收脚底的金龙脱身而出,给蓐收当了开路的先锋官,口衔金光敏捷的朝汪文迪攻了过来,二者瞬间碰上,霎时间天地色变,风雨雷电一同交织而出,此处一度成为了最极致的战场。 金龙张牙舞爪,与他双双弹开,身躯又缩成一处,形成一团巨大的金光,叫人已经看不清原本龙的形状了。 它移动的速度虽然慢了些许,但汪文迪很快发现,自己不管如何闪躲,这团金光都在跟着自己,自己向左,它便向左,仿佛是铁了心了要把他吃进光中。 这招式他不知为何,但却正是蓐收的秘术,寻常修道者一旦被吸入其中,则受堪比五马分尸之苦,而后丧命其中,魂魄被吃、万劫不复。 略加思索,汪文迪当即有了决断,暂且收了宝剑,手中的清气快速变化,随后凝出一道烈风,他再凭借自己的气力,将这烈风催大了好几倍,转而朝那团金光抛了出去。 烈风跟着化作无数风刃,把金光层层切开。 什么也没有。 很快,金光又重新汇聚起来,追着他的方向,再次靠了过来。 “既然如此……”汪文迪不再闪躲,选择了以身试法,直接飞身撞进了那一片金光里头。 见他想要鱼死网破,外头的蓐收自然最是得意,不由自主的大笑起来,道,“你小子,也该尝点苦头了,这里头的滋味,一般人可受不了!” 金光中的汪文迪刹那便感受到了一股冲天的蛮横力量,还有传遍全身的、肉体被撕裂般的痛楚,源源不断,好似要把他的身体和他的灵魂都拉扯开。 但是对于他来说,这种程度的痛苦还是可以忍受的,他架起双剑,自内部放出更加剧烈的金光。 他口中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天地同生,炼化九道,还形太真,节节受新,清虚掩映,内外敷阴,吉日良辰,为我执巾,玄台紫盖,冠带其身……使我长生,天地同根,破!!” 金光产生了一丝裂缝。 蓐收当即变了脸色,道,“这么快?!” 紧接着,汪文迪就化作一道清光从中整个破出,凝了气力,一剑刺向还在震惊中的蓐收。 。网手机版 第三百四十二章 都天七绝阵 砰!! 防御的金光屏障骤然形成,宝剑撞到了屏障上,发出一声剧烈的响音,他这一剑第一时间没能打破这道屏障,屏障内瞬间金光大作。 他凝力一推,剑锋破开防御,但消去金光之后,原地已不见了蓐收的影子。 背后一把三叉戟破空刺来,他反应迅速,回身招架,双方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皆是死死的抵住手中的武器,谁都不肯先让一步。 但他的双剑,是不会败给任何兵器的。 他撤了手,徒留宝剑与之相抗,跟着便以极快的速度闪到了蓐收的身后,手中扫出无数剑气,与宝剑前后夹击,一时间立刻占了上风。 然而面对危急情况,蓐收的脸上得意丝毫不减,道,“哈哈哈……你别忘了,那小丫头还在吾等手上!” 闻言,汪文迪心间一紧,不由自主的松懈了一分气力,他脸上虽还尽力保持着平静,但那细微的变化已经泄露了他极其担忧张霏霏的事实。 此次不同以往,他不知道张霏霏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对手。 趁着空隙,蓐收当机立断,挑开了他的宝剑,顺势后撤,纵身凝了又一道金光,再次转了攻势,那金光不同寻常,变化之中,好似既能攻又能守,一面射出无数金针,一面恍若垂下的幕帘一般护住了蓐收。 汪文迪拧着眉头,调整平复心绪,他并未把这东西放在眼里,眼下稳住心态才是最重要的,他手中清光一现,射出一道弯刀状光芒飞速与金光撞上。 蓐收此招仍旧没有让它占到任何优势,但它心里却明白得很,只要……那女娃儿死在他之前,它们就算赢了。 这人实在是太强了,一招一式之间气势凌厉非常,哪怕它们乃是祖巫一脉,拥有最强韧的肉体,也难以接住他的宝剑,故而,要想胜利,必得智取。 二者相撞之间,汪文迪已经发觉这道金光虽然看似能攻能守,但实际上仍是以防御力为主,大约蓐收是在等待机会,真正的攻击一定被它集中在那三叉戟上才是。 他面色完全沉了下来,不紧不慢的使了一道清光包裹自身,转了方向冲向蓐收,就在它要招架之时,他又倏忽之间化于无形里,好似一阵烟雾一般,猝不及防的消失的无影无踪。 原本做好了十足打算的蓐收这下有些犯难,它没想到汪文迪会出如此巧招,更重要的是,它根本感知不到对方化去了何处,也就谈不上预知他会从什么地方进行下一步攻击。 它只能警惕戒备,下一秒,从昏暗的天地间忽的便飞出一把宝剑,直冲蓐收的头顶而去,气势若排山倒海,仿佛要一招就把它的脑袋刺穿劈开! “哼!还是慢了!!” 蓐收发现了致命的杀招,得意的喊了起来,讲金光防御尽数集中于头顶上方,似乎吃定了自己一定能接下这一招。 谁料,与此同时,铺天盖地的金光清气席卷而来,它再一看,自己已然被这阵势包围了,再仔细一瞧,周围还是没有出现汪文迪的影子,但它却在自己的身侧不远处发现了被灵力裹挟的另一把宝剑。 轰!! 头顶的宝剑携金光落下,笼罩了蓐收全身,它虽然抵住了这招,但却没有多余的气力再出另外的招式了。 “如何?跟本尊玩花的,一般都会死的很难看。” 这时,它才听见了汪文迪的声音。 他淡定如常的出现在指着它的那一把宝剑后方,周身灵力澎湃非常,宛若此间唯一的审判者。 天地之中,乾坤之内,任他遨游,力量取之,用而不竭! 气势当如此。 蓐收面上不服,大叫道,“你不要得意的太早了!” 汪文迪知道,不能跟它急,一急,上当的就是自己了,现在这种情况,比的就是谁更淡定,谁的心理素质更强。 它命在他手中,但张霏霏却在它们手中。 他歪头一笑,道,“得意?本尊没有得意,本尊说的是实话。” 蓐收盯着他雷打不动的表情,心中迟疑,嘴里仍是大叫,道,“你可知吾等弟兄驻守此处,布的是什么阵?!吾瞧你连这都不清楚,就敢硬闯破阵,后果……” “后果?什么后果?”汪文迪还是一副表面笑嘻嘻的样子,道,“本尊是不知道这是什么阵?怎么,你要教给本尊?” 蓐收道,“无知小儿,说出来吓死你!” 跟着,它转了转眼珠子,没了下文,原来是说话间它一直在尝试破开对方的压制。 见状,汪文迪娴熟的操纵自身的灵力,加固了对它的束缚,跟着握住了面前的这一把宝剑,居高临下的盯着它,依旧面不改色,可无声之中蔓延出来的威压,无异于在告诉蓐收—— 他可以在接下来的一招之间,就解决它。 蓐收头顶的金光再度变大了几倍,它双手撑住金光,操纵三叉戟飞出,想要攻击汪文迪,来缓解自己的压力,这的确已经是它最后的气力了,若是防不住,一切真就结束了。 汪文迪看了一眼它的心口,那邪气与血气纹丝未动,不若与祝融交手时有所消耗,它身上的这道好似泰山矗立,即便蓐收命在旦夕,也不曾动摇一分一毫。 他眯了眯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手腕翻转,刹那便刺了过去。 锵!! 三叉戟撞上宝剑,但无济于事。 剑锋破开三叉戟,身处防御之中的蓐收甚至能明显的感受到这一股暴虐的灵力,它心中的傲气虽然不甘低头,却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执剑的少年,是它碰上的所有人中最强的那个。 至于有多强,它已经没时间形容了。 祖巫一脉素来皆以实力为尊,说不准若非情势对立,还能不打不相识。 可惜呀,可惜。 那四面八方都的力量只想要杀死蓐收,它的防御遭到了更大的重压,帘幕早已扭曲得不能看了,它知道,自己的防御无力再抵抗了。 歘!! 眨眼之间,汪文迪手中利刃,直指蓐收的命门,此刻的它不过是个待宰的羔羊。 他保持着笑容,道,“蓐收,只要你上对苍天、下临大地、面对三界生灵、九天之魂,尊称本尊一声‘祖’,再将霏霏下落何处恭恭敬敬地告知于本尊,本尊可以饶你一命。” 是死是活,这周边的力量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此番话中有张扬的挑衅,一字一句皆正中祖巫的死穴,蓐收身为祖巫一脉,心气颇高,被他这么一说,反而更是怒上心头。 它冷笑了一声,脱口而出,“呸!!黄毛小子,不知入了吾等都天七绝阵,还在这信口开河,哈哈哈!吾会怕你?吾等巫族儿郎,何曾贪生怕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想要吾如你所愿,痴心妄想!!” 哦? 这不就正中下怀了吗? 都天七绝阵? 汪文迪面色一凛,心道,不会真有人觉得自己会饶它一命吧? 没等它再说些辱骂自己的话,他也不是什么很有耐心的人,直接凝力,宝剑刺了出去,蓐收的防御也是瞬间便炸裂开来。 他的剑尖抵住它的命门,上头的金光在它全身流转,只要一个用力,它整个都会被割开。 一声令下,金光炸裂,宝剑刹那夺去了蓐收的生命。 他将双剑重新握在手里,意欲扣住那道作祟的邪气与血气化成的血滴子,却见自远方的山体中陡然射出一道杀气腾腾的黑光,使得血滴子又一次从他手底下逃脱而去。 “罢了,眼下先救霏霏才是最重要的。”他眉头未曾放松,先落到了地上,如是决断道。 所谓都天七绝阵,据说是祖巫才会摆的法阵,道门中虽有记载,但却只记录了如何摆阵,关于此阵的用途、破阵之法、破阵后果……等等,一概没有记录。 要摆出都天七绝阵,必要有七位祖巫一脉者占住七个阵眼,摆阵口诀为,“前四一循,后三渐进,阵型千变,威慑万灵,又道,‘一循可相容,渐进却为克,寻阵眼之方,依同源之物’。” 汪文迪的脑子即刻飞速思考起来,前四一循,他所入的都天七绝阵,前四个阵眼分别由雨之祖巫玄冥、雷之祖巫强良、风之祖巫天吴以及天气祖巫奢比尸坐镇。 而一循可相容,指的就是这四者之间有一个阵眼可以‘包容’另三个。 正是天气涵盖了风、雨、雷。 他要找出还未出现的阵眼,必须先知道是由谁坐镇的,既然前四个已经与口诀对上,那么只能在后三个中找了。 后三渐进,现在只出现了两个,一为火之祖巫祝融,另一为金之祖巫蓐收。 渐进却为克,说的是后三个阵眼中存有五行相克的关系。 火克金……金克木,水克火。 他顿了一下,回想起不久前与张霏霏分开之时的那阵雾气,心中已有了主意。 随后,汪文迪找了一块平整的土地,捡起一根枯枝,在上头写了一个‘田’字,又将枯枝折断,把它变作一根冰针,竖立在‘田’字的最中央。 。网手机版 第三百四十三章 水之祖巫 “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今有都天七绝大阵,欲寻此中阵眼所在……道由心学,心假法传,心存帝前,真灵下盼,仙佩临轩,遥达九天,水之阵眼,当现!!” 他口中念完咒语,冰针陡然失去了支撑力,倒落下来,直直指向了‘田’字的上方一横正中间的那个交叉点。 咻!! 冰针势若脱兔一般射了出去。 当它飞到某一点时,似乎到达了临界处,被一股位置的力量挡了下来,汪文迪凝力射出一道金光,光芒顺着冰针扩散,把结界的边际实体化成肉眼可见的屏障,随后又在上面割开了一道可以进入的口子。 他即刻飞身而去,道,“找到了,霏霏,我马上就来。” 却说张霏霏那头。 人在睁眼时,看见什么东西是最恐惧的? 对于她来说,见到物是人非的场景是最可怕的,好像心里被挖空了似的,那感觉着实叫人无助。 比如很久以前,张德音刚去世一两天、三四天的那个时候,她每天早晨在家醒来,都会产生一种空荡荡的感觉,家还是那个家,窗口的绿植摆放的方向都不曾变过,但却少了一个人,少了她的爷爷。 她每天睁眼,都要接受一遍这样的事实,那段时间,她经常觉得,偌大的房子非常之冰冷,非常之可怕。 黑光散去,她手里紧紧的握着那把细剑,环顾四周。 还是一样的路径,一样的荒芜偏僻,一样的寸草不生,那座山头也还是孤零零的矗立在那个地方,一动也不动,她现在却觉得有些害怕了。 她明明在这片地方走了许久,称得上对环境熟悉了,可她心底清楚的知道,害怕的根源,就在于她睁眼之时,视线所及之处,并没有找到汪文迪的影子。 没有找到那个一路与她同行的人,换个角度来说,她未曾独自走过这些路。 张霏霏这次都没有立即出声寻找,因为她明白,两人是被外力强行分开的,光是靠叫喊,是找不到他的。 她心道,“文迪一定也在找我,我一定要坚持住。” 正在确定方向之际,一个清润的陌生声音飘进了她的耳朵,道是,“泯然凡胎,如何可败祝融?” 那声音的语气里有一丝打量、一丝不满,以及一丝疑惑。 她细细感知,猛然回头! 这声音的主人不知何时已到了她身后! 与此前所见的几位祖巫不同,这位却不是以原身现形,反而做了一番变化,外表看上去大体与人类无异,只是它整个都散发着浅浅的蓝光,发丝略长,遮住了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瞳仁也是好看的冰蓝色。 它的衣摆拖到了地上,有些摇曳,看上去就像泛着涟漪的水面。 它与她的距离不过两米,它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蝼蚁一般。 张霏霏始终紧握自己的武器,将心思更加集中起来,回话道,“我的确是个普通人,打败祝融的并不是我,而是……” 她想把功劳归给汪文迪,奈何眼前这位却根本不买账,直接打断了她,道,“吾观战许久,心中自有定论,能败祝融,你是关键。” 但它很快又接着道,“可你实在是太普通了……败在你手上,祝融怕是就算活着,都会羞愧而死。” 她没空再听对方数落自己,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当然是知道的,她利落的抬了细剑,快言快语道,“我承认自己现在还学艺不精,但你把我单独掳到这里来,总不会是专门为了说我弱吧?” “自然,”话题被她带回了正轨,它显得有些不悦,道,“是为了替祝融报仇。” 只是它原本以为会是个实力强劲的对手,可这样看来,眼前这小丫头似乎根本没有什么特殊能力,她浑身上下唯一还算能看的,只有她手里的那把细剑,那还称得上是个利器,别的一概没有。 对方的目的其实与她心中所料没有太大出入,听完,她便道,“既然要报仇,总要先报上你的名讳吧!” 话音一落,只见它手里化出一面幡旗,通体是黑色的,上面用蓝色的花纹勾出一个特殊的形状,那形状上半部分酷似一座锋利的山,下半部分是一个圆,圆里还有一个复杂的图案。 它大方道,“也罢,吾让你死个明白,祝融那家伙对付不了的人,吾替它解决,吾名,共工。” 张霏霏脑子里迅速找出了对应的信息,水之祖巫,共工。 水,什么克水? 她倒是知道土克水,可她不知道如何念咒移山填土啊! 以水对水,只要她的灵力处于下风,她必败无疑的! 共工不知是否看出了她的窘迫,却不出手,只是道,“吾让你先攻,如何?” 所谓敌不动我不动,这道理她懂,但若要是敌逼我动呢? 那当然是直接动给它看了! 脑子里已经走完了一出小剧场,张霏霏明白,硬碰硬,她没有胜算,对方这么说,就是吃准了她横竖都是死,她可不能让敌人这般称心如意,它觉得她不敢动,她就偏要动! 语毕,她回忆汪文迪使剑时的身形,反手出招,细剑如同一条灵性的小蛇,径直刺向了共工。 细剑只到了共工眼前,就见它只是端立不动,光凭灵念之力就抵住了她的进攻,紧接着,它手中的幡旗射出蓝光,自她的剑尖便开始结冰,一时间水汽涌动,寒气暴涨,周围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张霏霏凝力其上,立时后撤,将上头的冰晶打碎,转而又一掌推出,冰晶化作无数道细小的冰刺,尽数刺了回去。 共工纵身一跃,手中幡旗一扬,便将这些小把戏扫了个干净,它抛出幡旗,攻向她,又见她横置手里的细剑,费劲的抬在自己心口前,与幡旗相抗,二者之间形成一道屏障。 但共工的招式显然不止这么简单,幡旗猛地变大,随后更是不停的变大,好像要变成一道足以遮天蔽日的幕布,方才抓住张霏霏的,也就是这面幡旗。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她紧紧咬着后槽牙,清楚的能感觉到自己力量的消耗。 她一狠心,架开对方的法器,转而调整了方向,想要直接攻击后面操纵的人,就在她飞身上前之时,共工眼里忽的闪过一丝寒意,如同冰凉的刀锋一般,跟着瞬然便消失不见了,一同消失的,还有那面本在不断变大的幡旗。 周围似乎更黑了。 关于共工,她根本不了解,以前只在神话书中看到过,对它的印象停留在‘怒触不周山’一事上。 果然还是得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啊,如今她这般对敌,简直就像是个没头脑的苍蝇一般乱撞,不知如何进攻,也不知如何防守,活像个睁眼瞎。 忽然之间,水针漫天飞舞而来! 其中夹杂着强大的杀意,张霏霏必得拼尽全力凝神应对,她艰难的躲过一次又一次射来的利刺,她清楚的看见这些水针的尖端带有狰狞的黑色,如果她猜的没错,这水应该十有八九是有毒的。 她眉头拧得更紧了,随后,她将手中的细剑高高抛弃,又把食指与中指并拢,贴近唇边,专心的把自己的力量导入细剑中,操控其化成一道金光,洒落在自己周身,将她包围起来,形成一个防护,为她暂且隔绝这些水针。 共工再度出现的时候,脸上的神情也不好看,它感觉自己或许是低估了这小丫头,可是自己一再探查之下,怎么看她都是个普通人。 但它的水针却没办法突破她的屏障,它浑身笼罩上一股寒气,袭来时好似其中有两条水龙的影子。 张霏霏没有坐以待毙,她又把金光变回细剑,握在手里,一面招架躲避那些水针,一面刺向了两条水龙。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说到底,共工的实力还是在此时的张霏霏之上,它两条水龙都被她所灭,但也趁此机会近了身,刹那之间,背后的皮肤撕裂,从中伸出另外两只手来,手中各握着一厚实锐利的冰刺,凶狠的扎向了张霏霏。 张霏霏虚晃一招,霎时间绕到了共工身后,不过因为自己的气力后劲不足,仍是被这两道冰刺划开了口子,然她即刻还以颜色,手起剑落,刺穿了共工的后背。 双方弹开,她的胳膊上有一道狰狞的伤口,但好在这两个自它体内生出来的冰刺不曾带毒,虽然痛是痛了些,却也可以接受。 她利落的从自己里衣上扯下一块布条,紧紧绑在了胳膊上,又分了些气力凝血,作为医生,这点常识还是有的,不然还没等再过几招,她自己就先流血流死了。 再看共工,背部口子大小程度丝毫不亚于她的,只是对它来说,那算不上什么重击。 它脸上的表情再度发生了变化。 这小丫头片子,竟然真真切切的给了自己一剑?! 周围的温度再次降低,它机械的转过身来,面上的神色已寂然莫测。 万籁俱寂之时,张霏霏听见了水流的声音。 。网手机版 第三百四十四章 全力一斗 轰!! 地面剧烈颤动,数道水柱从地底破土而出,气势熏天赫地。 张霏霏反应迅捷,立刻跳起身,闪到了旁侧,原本她站着的位置也是破出了一道通天水柱,其中水流之快速,使得它像刀刃一般锋利,人根本是一下也不能挨着。 一道水柱消失,马上又有另一道水柱从不同的地方出现,但都是紧跟着张霏霏移动的动作,她闪躲了一会儿,便发现,统共只有六道水柱。 一直这么躲下去肯定不是办法,若不能找到破解之法,迟早被耗死在里面,何况外头还有一个捉摸不透的共工,它一出手,自己更将防不胜防。 这么一想,她便拿了主意,手里的细剑再次变成细碎的金光,附着于自己的拳头之上,跟着,她一面闪躲,一面却直冲共工飞了过去。 她避开了六道水柱,一拳正对共工的面门。 共工似乎没想到她在面对实力差距之时全然不退,反而还选择了攻击自己,它眼神暗了暗,跃然闪开。 张霏霏这一拳直接打在了后方的石头上。 看着被她打的四分五裂的石头,共工若有所思,身边的灵力沸腾起来,它决定理性的把眼前这普通女子当做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对手来看待,而不再把她看做一个平庸的小丫头片子。 它骤然提速,一个瞬身就到了张霏霏身后,转身一腿径直踢在她脊背中央,将她弹出老远。 张霏霏双手护住头部,勉强从烟尘中撑起了身子,但她必须得立马进行下一次闪躲,因为那六道水柱始终还在追着她进攻。 但她要的就是这个。 她迎面一闪,共工也知晓她会闪开,没给她更多喘息的时间,再度冲了过来,扬手劈了下来。 她咬牙抵挡,与所算计的时间正好,共工的手刀离她的脑门不过一公分的时候,底下突然涌起一道锐不可当的水柱! 张霏霏顺势撤力,这水柱全然冲在了共工身上。 不过那毕竟是共工自己的力量,待它察觉时收力也不算太晚,它消了水柱,悬停在空中。 它算是看明白了,这丫头非常讲究战斗技巧,十分懂得扬长避短,并非是那种只会凭借力量硬冲的莽夫。 为防止她再次借力打力,共工直接收了剩下的五道水柱,将幡旗重新握在一只手里,拿出了百分百的专注,又以星驰电走的速度整个刺向了她。 共工的拳头此次正中张霏霏的腹部,让她整个人都疼得扭曲了起来。 她紧咬牙关,连忙拼力后退,拉开了较远的距离,见状,共工一挥幡旗,面前骤然形成了一股大水,直冲她扑了过来。 水势中又盘旋而出一条水龙,张牙舞爪,似乎要把她完全吞噬。 她瞪大了眼睛,金光化为细剑,迎面劈开这条水龙,但自己却免不了被这道大水携卷,这水倒是不深,可却明显的让她感觉自身难以行动,连抬手的动作都不得不被放缓下来。 近战,她还能接上几招,只是不敌祖巫之力。 远攻,它乃水之祖巫,能够操纵大水,她更占不到便宜! 那怎么办? 近战不敌,远攻不能,张霏霏感觉平日里谈生意用的脑子都不日今天一日用的多,她不敢怠慢,一面稳住面上的神色,不叫它看出自己心中所思,一面快速的转动脑子,到底还有什么她能用的办法? 她眼中灵光一闪,抿着嘴把手里的细剑送进了水底,细剑又化为金光,旋即便不见了踪迹。 跟着,她面不改色的站起身来,手上凝出一些金光。 共工只当她是没招了,不得不化攻为守才如此,毕竟它身为祖巫,对方一个普通人跟它对战许久,也该黔驴技穷了! 它眼中一狠,操作起幡旗,冷声道,“吾这就送你上路!” 幡旗中射出无数极速又锋利无比的水针,张霏霏行动被限制,自然是不可能躲开的,这些水针会直接刺入她的身体每一个要害之处,把她扎成个刺猬。 她手中的金光形成一道并不稳固的屏障,但她脸上的神色依旧没有一丝害怕,那些水针疾如雷电一般刺了过来,虽然她挡住了一部分,然而还是有一些穿透了她的防御,利落的贯穿了她的身体。 张霏霏嘴角溢出鲜血,她死死的盯着共工所在的位置,看着它脸上胜利在望的表情。 咻!! 就在她即将坚持不住的时候,一道金光从水中猝不及防的射了出去,那位置正好在这道大水的边缘,也就是共工的脚底。 仔细一看,正是张霏霏的那把细剑,直接刺进了未曾防备的共工的身体。 时间好似突然静止了一般。 攻击张霏霏的水针,和限制她行动的大水转眼之间就消失了,她微微松了一口气,便感觉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瘫坐在了地上,她费劲的抬了抬手,将细剑收回了手里。 近战远攻都不可,那就只剩下偷袭了。 这水会限制她的速度,自然也会限制细剑的速度,她把武器埋在水里,手中假意化出金光,迷惑对方,让对方以为自己已经是困兽之斗了,而那其实是她自己所剩不多的力量,好在在被扎死之前,偷袭这招先成功了。 共工难以置信的盯着她,随后那眼神变成了愤怒,它怒不可遏的发出一阵低吼,身上炸开一道剧烈的蓝光。 光芒四射之中,它的身形产生了巨大的变化。 最终,它化作了一只硕大无比的怪物,身上的伤口也已经完全愈合,它长着蟒蛇的头,人的身子,身上披着一层黑色的鳞甲,手臂上缠绕着青蛇,脚底还踩着两条黑龙,原先的那面旗子贴在了它的后背,也变得十分庞然。 上面的标识也就更加醒目起来。 共工的语气更加飘渺冰冷,但听得出其中饱含怒火,道,“竟能将吾原形逼出,你到底是何许人也?!” 张霏霏哪还有力气跟它拌嘴,自己已经是一丝力气也没剩下了,如何应对共工的原身? 她咽了口口水,感觉又累又渴,道,“我不过是个无名小卒,只是不想被人看轻了去,方才能胜你一筹,靠的也是这股精神,并非别的,你小看我,却不知,人类的潜能是无限大的!” 她见过很多人类创造的‘奇迹’。 人工建造起直破云霄的金字塔,一砖一瓦搭建成气壮河山的万里长城,一次又一次突破潜海的最深深度……人类登顶过珠峰,用身体抵挡过滔天的洪水,从古至今,人类创造的奇迹太多了。 也许这一点,共工是不会明白的。 但张霏霏始终相信,人类具有无限的潜能。 共工果然摇了摇头,惋惜道,“很可惜,你好像已经没有再与吾对抗的能力了。” 说罢,它抬起手,上头的那条青蛇刹那活了过来,挟带无边无际的寒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过来。 张霏霏知道自己可能是躲不过去也招架不住了,但她还是握住了剑,支起了身子,像是还想要反击。 是的,哪怕最后一刻,她也不会放弃的。 一道锐利的金光秋风扫叶一般刺了过来。 青蛇径直被这道金光切成两段,定睛一看,乃是一把刃如秋霜的宝剑。 她眼里瞬间燃起了更甚的星光。 紧接着,一道身影极速闪过,拾起宝剑,又落到她身前,凌然傲视共工。 来的正是汪文迪。 共工一惊,沉着道,“是你?!这么说,三哥它……” 汪文迪眼神中似藏着一把能杀人的刀子,语气也同样的冰冷锋利,道,“蓐收死了。” “现在,轮到你了。” 说话间,已有一缕金光从他身上剥落下来,递进后头张霏霏的身体中,为她调息疗伤,不过片刻,张霏霏便能感觉到痛感消去了大半。 共工早料到了蓐收大概率不是这人的对手,可着实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赶来了,更没想到,他居然知道如何寻找都天七绝阵的阵眼! 它没应话,凶狠的眼神瞥了一眼后头正在恢复的张霏霏,脚底的黑龙当即飞了出来。 汪文迪不慌不忙,手中的宝剑一击将一条黑龙纵向切开,又将另一条挑开,反向共工射出三道剑气。 共工身后的幡旗发出一道猛烈的黑光,收了三道剑气,随后它便携了幡旗,主动朝他攻了过来,汪文迪上前几步,脚下一稳,以自己的宝剑撞击对方的幡旗,相撞之下,发出一阵嘈杂的嘶鸣声,恍若两把武器都在为自己的持有者呐喊。 双方短暂僵持不下,两两弹开。 汪文迪甩了甩手,眼里的杀意满溢,周身的气流瞬间颠簸轰动起来,如虎啸龙吟一般脱身刺向了共工。 它来不及闪躲,再用幡旗做防御,没想到汪文迪直接用一把剑架住了它的幡旗,产生的暴动声较方才过之无不及。 汪文迪扬起了嘴角,他手中的另一把剑越过了架住的两个武器,转而离共工的要害越来越近。 共工强行撤手,眼色一变,接着把幡旗扔了出去,长吼一声,以自己的肉体抵住了他的攻击。 。网手机版 第三百四十五章 三招就三招 两边心里都清楚,共工支撑不了多久。 下一秒,耳边传来一声惊叫。 “啊——!” 属于张霏霏的声音让汪文迪迅速回头,只见那幡旗挟持了她,共工也趁此机会瞬步便到了幡旗那处,将她死死扣住。 它怒道,“在被你杀了之前,吾一定要杀了她替祝融报仇!!” 汪文迪留意了一下它心口的血气,亦没有丝毫的变化。 他沉了脸色,不悦道,“你觉得本尊会让你得逞?” “那你觉得吾拧断她的脖子,需要多久?”共工冷笑了一声,它没把握,它就要让对方也没把握。 汪文迪接着道,“共工,你乃祖巫一脉后裔,如今在此挟持人质,这般卑劣的手段,还要不要脸,有没有点巫族的血性了?” 共工却与祝融不同,它加紧了手上的力度,虽然是不甘心被一个小子如此评论,但仍旧保持着理智,道,“哼,血性……血性可不能让吾赢!” “吾本来也没打算从你手上苟且存活,此处利用吾等布下的乃是都天七绝阵,就算你的本事足以让你破阵离开,以后你也别想好过!” 这下汪文迪倒听糊涂了,便停住了脚下靠近的步子,接着继续尝试周旋道,“你既然要为祝融报仇,就该冲本尊来,霏霏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女孩子罢了。” “不!”共工截然反驳道,“她不是普通人!” “吾看得清清楚楚……你二人合力杀了祝融,吾才与三哥制定了将你二人分隔的计划,你连破吾四位弟兄,吾若还来找你,这仇如何可报?!” 看来周旋是不成了,汪文迪一个瞬身到了共工跟前,它正欲下手掐死张霏霏,却被恢复了七七八八的她趁隙反手补了一剑,共工招架不及,让她顺势逃到了安全范围。 接着,汪文迪一手扼住它的手腕,转身将它摔了出去,随后以更快的速度在它要落地之前就又补了一剑。 轰!! 共工落地的地方瞬间炸开一个大坑,周围的地势为之刹那坍塌。 汪文迪悬在它身体上方,以剑指向它,眯了眯眼,威胁道,“说说吧,这都天七绝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它看着反射着致命寒光的剑,还颇有心情的提出了自己的条件,指着张霏霏道,“你让吾杀了她,吾就告诉你。” 他的剑离它更近一分,耐心也减到只剩一丁点儿,道,“你没有资格同本尊开口,你体内有一丝盘旋不去的怪异邪气,本尊是为了弄清楚这事情的来龙去脉,却并不是对这阵法感兴趣。” 这话听上去更像是在为共工考虑,奈何它仍是油盐不进,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你当吾不知道这缕邪气的存在?哈哈哈哈……你要杀就快杀,若不让吾报仇,你就什么也别想从吾嘴里知道!” 听着双方僵持许久,谁也不肯让步,倒是后方的张霏霏主动走上前来。 她与汪文迪交换了一下眼色,清了清嗓子道,“你既然一口咬定我是造成祝融死亡的最大祸首,那我们不如来一次公平的博弈。” “哦?”共工偏了偏视线,望向这个一身泠然的姑娘,道,“说来听听。” “你与我三招定胜负,”张霏霏笑道,“文迪不必出手,若我输了,你就直接打死我,若你输了,你就将这都天七绝阵如何布下等等一概的消息告诉我们,怎么样?” “三招?” 共工得意的都要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她怎么天堂有路不走,自己来送死? 它思及此前张霏霏在与自己战斗中的表现,又冷静了几分,把那得意的上扬语调压了下来,反问道,“吾如何信你?” 她答道,“我是个生意人,诚信乃立足之本。” 说着,她看了一眼汪文迪,道,“文迪,你退后一些。” 两人视线相撞,他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随后手中化出和原本那把一样的细剑,交递给了她,仔细叮嘱道,“自己小心。” 他一说完,真的收了剑,退到了外围。 金光流遍张霏霏的全身,温暖非常,她眼中仍有一丝精光,转而再冲共工道,“这样你要是还不信,那我也没办法了。” 这对共工来说,是仅剩的机会了。 它凝力飞身而起,一口应下,“好!三招就三招!!” 见张霏霏十拿九稳的模样,恐她留有什么后招,这第一招共工便先将幡旗丢了出来,自己按兵不动。 张霏霏凝力,以细剑挡住了幡旗,随后翻转手腕,利落一击,将它的幡旗挑落,随后直冲共工而去。 幡旗回到共工手里,招出无边黑水,堕了她的身形,又转瞬扬手,自己再度攻来,口中吐出三道黑光,对她形成围攻之势。 她手里的细剑上金光大作,化成一道屏障将她完全保护起来,她专注应对三道黑光,不为脚底下的黑水所影响。 三道黑光被她化解之际,共工才显得有些急了,念出一串咒语,连忙祭出十二道洪水,齐齐攻了过来。 张霏霏心间一动,即刻念道,“此间土地,神之最灵,升天达地,出幽入冥,为吾关奏,不得留停,有功之日,名书上清……乾坤阴阳,移山大法!!” 语毕,她鬓边滑落几滴汗水,显然是驾驭这道咒语还有些困难。 紧接着,便见天边一声惊雷,一座满是黄土的山丘真的被她召了出来,径直压在了十二道洪水之上,土自是克水,顿时就削减了对方招式的锐气,她手中细剑来回劈砍,把十二道洪水纷纷斩断。 那风姿与汪文迪相比,倒真有内味儿了! 哐!! 共工招式被迫,手持幡旗与张霏霏手中的细剑撞上。 她朗然笑道,“此是你最后一招了!” 且听她继续念来,道是,“幡悬宝号,普利无边,诸神卫护,天罪消愆,经完幡落,云斾回天,各尊法旨,不得稽延……落!!” 共工手里的幡旗忽然开始剧烈的颤动挣扎起来,她唇色渐白,用尽了自己最后的所有气力,击落了共工。 见她身形摇晃,汪文迪立即上前揽过她的腰身,代替她出剑,压制住了已经失败的共工。 “你……!”共工明白自己已经败了,故而即使汪文迪此时出手,它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这两道咒语乃是汪文迪递给她细剑时,随金光化在她脑海中的,两人相视一笑,他让她完全倚靠在自己身上,轻声道,“做得很好,休息一会儿。” 张霏霏勾住他的脖子,的确是累极了,但她也知道,现在还不是睡觉的时候。 便听汪文迪逼问共工,道,“你输了,愿赌服输,现在可以开口了。” 共工半直起了身子,望了一眼深黑的天空,语调轻了下来,叹气道,“你想知道什么,你问,吾答。” “都天七绝阵是谁布下的?目的为何?” “不知。” 这怎么第一个问题就不知道? 汪文迪眯了眯眼,道,“不知是什么意思?” 共工面上无动于衷,但还是解释了一番,道,“吾的确不知,吾等七位被唤醒时,已在都天七绝阵中坐镇。” 它说着,看了一眼后方的山,又接着道,“那山中气息可疑,吾曾经怀疑过此事乃有心之人做下,未免被人利用,吾意欲探查那方山脉,可吾却发现,吾不能离开阵眼,更无法靠近那座山。” 这话倒在汪文迪的意料之中,巫族是很有心性的,断不可能甘愿被他人利用。 他又问道,“那体内的邪气呢?” 祖巫之间血脉联系非常之深厚,所以虽然不能见到彼此,但要和另外坐镇阵眼的兄弟联系到,也不是难事。 共工想了一会儿,道,“一开始,吾以为是天地间的邪气太过浓厚,故而并未在意,直到后来,与其余几位兄弟交流之后,才知晓,每个人都有这么一道邪气,它与吾等共生,亦不干预吾等的力量。” “就好像……存在跟没存在是一样的。” 说罢,汪文迪沉吟半晌,才继续问道,“你说你观看了我们与祝融之间的战斗,那你是否发现,在最后关头,祝融体内的邪气与一道血气纠缠在了一起?” 讲到这,共工眼中暗淡了下去。 它回望这两人来时的路,道,“吾发现了,那道血气本是吾等祖巫之精,可不久前,你一一打破结界之时,吾便感觉到,精血飞遁离体之事。” “而后,吾曾与祝融那家伙提过,可它却偏不信,说这血气本就是吾等自己的力量,怎可能离体而去?” 战斗中,唯一一个爆发出祖巫之力的,也正是祝融。 加上共工的这番话,汪文迪几乎可以肯定,那血滴子就是祖巫的精血,他与张霏霏又对视了一眼,其中的疑问不言而喻。 到底这些精血是如何离开盘古大殿,到了此处的? 他抿嘴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正是这道邪气阻止了你们与精血之间的完全融合?” 此言恍若一语惊醒梦中人,共工如醍醐灌顶一般,声音也高了起来,“你说什么?!” 。网手机版 第三百四十六章 理智与感性 它喃喃道,“阻止了吾等与精血相融?到底是何人所为?!” 汪文迪直接道,“方才你也与我们交过手了,你觉得自己的力量如何?” 共工没说话,它脸上凝重的表情大概已经说明了一切。 噗!! 一道黑光不知从何处射了过来,径直穿透了共工的心口! 随后甚至带出了那一缕邪气和血滴子,转眼间,共工的幡旗倏忽变大,遮天蔽日,再一次让这血滴子逃走了。 共工强忍剧痛,念出控制幡旗的咒语,将幡旗的大小恢复成可以握在手里的程度,又把它递给了汪文迪,艰难道,“你……很聪明……此乃吾之……控水旗,后面……后面一定会有用的,吾、吾只能帮你们到此了……” 汪文迪接过旗子,想用自己的法力为它续上一些生命,可双方力量相悖,完全无法融合。 它的身形一点一点飘散,仍努力说道,“你的猜测可能是真的……只可惜祝融那傻小子,到死也没明白这些……它总是如此,愚不可及,冲动易怒……” “你若真有心弄懂此事……便是吾等巫族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盘古大殿……” 共工没有力气撑住身子,它以眼神示意汪文迪走到它身边。 汪文迪依言照做,牵着张霏霏,凑近它完全倒下的身体,只听它细细念了一句,随后便化作了飘渺的黑光,消散在天地中。 它最终的眼神望向祝融倒下的方向,好似在寻找那一点根本不可能出现的火光。 张霏霏打了个哈欠,面上的精神状态十分不佳,似乎急需一场高质量的睡眠,她揉了揉眼睛,又按了一会儿太阳穴,共工最后的眼神让她心中五味杂陈。 她说话的语气也跟着五味杂陈起来,“没想到连祖巫后裔这等身份的它们……也在敌人的算计之中,如此布局,到底想做什么?” “祖巫的精血本也非常人能得,敌人已经有了这般本领,何必还要做出这些事来,徒增杀生之债,白白使得天地间一片狼藉,那些死去的或人或非人……又何曾做错过什么?” 汪文迪听得出她语气里的疲累,只是现在,的确还不到休息的时候。 眼下都天七绝阵被破,下一步,他们该进军前往那山脉里一探究竟了。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慰藉,道,“万幸,共工告诉了我一个好消息。” 她重新打起精神,问道,“什么消息?” “关于祖巫精血……祖巫一身的修为凝成的精血,每位祖巫都可凝成四颗,其中包含了它们的肉体强韧度和所修法则之力、创造的文字阵法和巫术,分别在四个不同的地方保管。” “盘古大殿是四法地中难度系数最高、最难闯入的一处,而此次摆下都天七绝阵,它们每位身上的血滴子,只不过是一滴精血而已,也就是说,余下的,应该还安然无恙才是。”汪文迪没有隐瞒,详细的解释了共工最后留给他的话。 张霏霏追问道,“那另外三处是什么地方?” 他答道,“不清楚,共工它没说……我对巫族的历史了解的也不多,不过其中的盘古大殿因为同时还是十二祖巫的降生地,所以与巫族有特殊联系,若是盘古大殿有什么闪失,天下巫族必一拥而起,共伐异类。” 所以可以肯定,这滴精血,不是来自于盘古大殿中的。 顾虑到张霏霏的状态,两人朝山体进发的步伐比之前稍慢。 她微微点头,接着叹了口气道,“共工好像与之前的几位不同,它对祝融……” 他没回答,突然问道,“你知道它为什么说我聪明吗?” “因为你推测出了那邪气存在的目的?”她反问道。 “不,因为我要从它嘴里获得情报消息,”他摆了摆手,冲她轻轻笑了一下,把玩着另一手里的控水旗,道,“前几位阵眼,我皆占上风,可都是将它们直接斩杀,未曾问过它们关于邪气与血气之事。” 张霏霏回想了一下,似乎的确是这样,他很早就发现了邪气与血气的存在,可直到碰上共工,才要挟它说出所知。 她好奇道,“这却是为何?” 他答道,“十二祖巫脾性各个不同,就算我问前边那些,也一定什么都问不出来,唯独水之祖巫共工,是十二人中最理智、思虑最多的。” “从它言语中也的确证实了,它本身也对身上的邪气和血气有所怀疑,只是无法行动而已,然后它又不是最聪明的,我告诉它我的推测,它觉得有理,就会把它所知道的统统告诉我。” 张霏霏歪了歪头,又问道,“那它这么做,不却是证明了它并非最理智的吗?” 他捏住控水旗,道,“我认为,这世上完美平衡理智与感性的,只有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水。” 她面上有些茫然,道,“水?” 他笑容的弧度更深了,道,“拿人来打比方,在一件事情来临之际,他们所做出的行为或偏理性,或偏感性,或者完全理智,或者完全感性,比如一个人杀了一个欺负邻里的恶霸,邻里以道德感性为出发点,会觉得这人无罪。” “而若以理智为出发点,会认为这人终究还是杀了人,他是有罪的,所以法律就是极致的理智,法不容情。” “但是水不一样。” “理智时,我们说它冷若冰霜,感性时,我们又说它温柔似水,归根结底,都是水,它包容了理智与感性,让它理智还是感性的,取决于外部的条件,水本身,是同时具备这两种特性的。” “放到共工身上来说,因为它理智,所以它留心了身体里这一道邪气,它怀疑过自己与兄弟们是不是被利用了,又因为它感性,它不会完全把闯入阵中的我们当做绝对的敌人,我只要给出事实,它就会把它思考的结果反馈给我。”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张霏霏感叹一般心中自愧不如,她更加好奇起,汪文迪到底是如何做到能够如此准确的拿捏、揣摩心理的。 他继续讲述道,“再比如,共工和祝融。” “一个是水之祖巫,另一个是火之祖巫,本是水火不容的关系,它却要亲自帮祝融报仇,关系剑拔弩张,乃是因为水天性克火,它心中的感情容不下火这一元素。” “又要亲自帮它报仇,却是因为,它理智清楚的明白,二者是同根同源的兄弟,只是修行法则不同,大义在先,何谈私情?” 听他分析的头头是道,张霏霏似乎有一点能理解共工最后的眼神了。 将这些话消化了一会儿,她试探的问道,“文迪,我也被你看穿了吗?” 事实是,张霏霏是他至今为止唯一一个没有看透的人。 他希望这份情绪能一直保温,保温到哪怕某一天他将她看穿了,他也还是能找出她独一无二之处,他也还是如同一直以来的一样对她视若珍宝。 他会的。 回望她的眼神,他忽的问了一句,“那你呢,霏霏?你看穿我了吗?” 他补充道,“若有人能看穿我,那便是知己,我相信,你的心底是很了解我的,我在你面前一丝伪装也没有,我想被你看穿,我愿意被你看穿。” 心照不宣,默契到一个眼神就能读懂对方心中所想。 “我知道了。”她重重的点头。 随后又轻松的问了一句,道,“那十二祖巫中最聪明的是谁?” 他耐心答道,“时间祖巫,烛九阴,它是祖巫中的智者,且十分有远见。” “最有统领力、最重义气的是空间祖巫帝江,最团结的是金之祖巫蓐收,最有才学、博识的是木之祖巫句芒,最暴躁易怒的是火之祖巫祝融,最讲究效率的是风之祖巫天吴,最勇敢、爱拼的是电之祖巫翕兹。” “雷之祖巫强良最是专心刻苦,雨之祖巫玄冥最是深沉寡言,天气祖巫奢比尸则是老实憨厚、敬重长辈,土之祖巫后土最是无私正直。” 她惊道,“文迪,你了解的这么详细?” 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我了解的都是初代祖巫,以前修行的时候听闻过不少它们的轶事,虽然不知今日的巫族如何了,但有一点,一定是传承至今的。” “那就是它们身上的血气和傲气,巫族儿郎,天不怕地不怕,更不怕死,所以少招惹它们,否则就是你到了天涯海角,它们也要追来,向你讨个清楚明白的说法。” 张霏霏暗自记下,赞叹道,“这可真是有骨气。” 说话间,两人离山脉已经越来越近,期间也没有受到其他的任何阻拦,此时他们离山脉的主体不过十米之远,视野开阔,能看清上面棱角锋利的巨石。 又走了两米,汪文迪脸上的神色微微变了,道,“看来得回家之后才有空给你讲祖巫的故事了。” 张霏霏脸上的表情也沉了下来,道,“嗯。” 两人的面前横着一条足有五米多宽的河流,水是黑的,看不清到底有多深。 。网手机版 第三百四十七章 以魂过弱水 但最奇怪的并不是这平白无故横在这里的河流,而是它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没有一丁点儿能被捕捉到的流水的声音。 “文迪,”她的声音也不自觉的放小,伸手指了指河边的一堆杂乱的石子,道,“那有一堆奇怪的石头。” 稍稍走近,那些石子果然是摆成了一个图案,张霏霏看着那图案,拧了眉头道,“这图案看起来怎么那么眼熟?” 汪文迪很快给出了答案,道,“你看这个。” 说着,他展开手中的控水旗,上面的图案,正是这些石子摆出来的形状。 “这花纹到底是?”她不解,问道。 “这是巫族的图腾,”他答道,又指了指地上几根歪歪扭扭垫在石头底下的枯草,推测道,“枯草的形状视作水波,加上这个图案……这条河应该是用共工的力量唤出来的。” “难怪它要把控水旗交给你,原来是要助我们过河的?” 综合共工所说,这道旗子后面一定会有作用,这种推论也是站得住脚的。 “应该是这么回事,我来试试。” 汪文迪说着,便念咒将控水旗变大了几倍,握在手中,操控灵力,意欲收水。 果不其然,河里的水很快就有了动静,随后纠缠成了一股,全数汇入了控水旗中,不多时,就把这一条河吸了个干净。 可惜的是,还不等二人高兴,又从地下涌出一样的黑水,再次填满了河流。 与此同时,地上的石头发出一阵诡异的黑光。 可它仅仅是发出了一阵黑光,就再也没有其他任何动静了,而且不等汪文迪捕捉到这一道黑光,它便蓦然之间消散了。 有如昙花一现,好像在嘲讽对此一无所知的汪文迪。 “怎么回事?”张霏霏问道。 摇了摇头,汪文迪并未急躁,而是再一次抬起了控水旗,又将这一条河水完全吸入其中。 与此前相同,不过一秒,河水再度涌起,黑光再度从两人眼前稍纵即逝。 “难道这堆石头是个术眼?” 他疑惑推测,转而化出一道金光,朝石子堆砸了过去。 意料之外,石子堆不堪一击,全数被金光扫落在后头的黑水河里。 没有‘扑通’的落水声,一丝声音也没有发出,就通通沉到了底下。 张霏霏皱了皱眉头,惊道,“文迪,你看那几根枯草!” 顺眼望去,只见那同石子堆一起落水的几根枯草竟然也全部都沉了下去! 石子沉底本无可厚非,因为它具有可观的重量,可枯草的重量轻如羽毛,按常理来说,是会浮在水面上才是,现在两人却清楚的看见,就连枯草也沉入了水底! 汪文迪捏着下巴,思考道,“这是弱水。” 她问道,“弱水?” 他再度打量了一番控水旗,眉头皱的更紧了,道,“弱水,是只有共工能传唤控制的一种水,上古时期划分巫族各部落领地时,共工就在自己的部落外设下了弱水,作为屏障,防御入侵。” 所以共工知道他们在前进的路上会遇到弱水拦路,这才是给他控水旗的真正原因。 然而问题在于,控水旗失效了。 “弱水是一种密度极低的水,换言之,我们说它‘没有重量’,任何东西碰到水面都会沉底。”汪文迪解释道。 “那我们能不能直接从上方跳过去?”张霏霏神色也不轻松,问道。 他没说话,而是随手捡了一块石头,眼前的河宽不过五米左右,要把石头扔过去,这事儿不难。 石头自他手中被用力抛出,可就在它一进入弱水边缘上方时,就像突然没了重量一般,直直的坠入了水中。 他才道,“共工用弱水做部落的防御,这弱水当然不止这么简单。” “弱水可自成屏障,故而有言,‘三千弱水深,凡飞鸟皆不得过,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想淌水过去,是不可能的,想像鸟儿一样从上面飞过去,也会受到弱水之力的影响,还是不可能的。” 她叹了口气,道,“唉,但我们想要进山,一定要过这弱水,照你所说,咱们不是没路可走了吗?” “这弱水上肯定是还被高玉绳加了别的法术,导致控水旗根本吸不完这里的水,”他想起石子堆摆的图案,喃喃道,“但归根结底……这还是巫族之术,还是共工召唤的弱水。” “有主意了?”张霏霏忙问道。 “有一个很冒险的主意。”汪文迪照实答道。 “怎么说?” “弱水还有一个别称,叫做‘脱尘路’,道是‘蓬莱不可到,弱水三万里’,讲的是求仙拜佛,必经弱水一关,只有纯净的、毫无杂念的灵魂,才能被视为‘无重量之物’,视水为平路,一路直达目的地。” 她感叹这求仙拜佛中其实有很多讳莫如深的大学问、大智慧,也很快抓住了汪文迪话语中的重点,一语道破,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要以灵魂过河?” 他点头道,“不错,正是以灵魂出窍之法,灵魂过河。” 听闻‘灵魂出窍’四字,张霏霏心中又觉得好奇,又觉得深奥、难以驾驭,她记得她之前在张青阳墓中,被强行灵身分离,那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 知晓她有此经历,他又耐心问了一遍,道,“霏霏,你害怕吗?” 她还是笃定道,“我不害怕。” “被外力强行灵身分离和主动作法灵魂出窍,是不一样的,我们后者只需要注意法术的维系时间,在时间内及时回到身体里,就不会有问题,当然,身体要保证没有损坏。”汪文迪细细说来,“所以还是有一定的风险……” “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做冒险的事,我相信你,进山的重任在我们俩身上,我不害怕,”张霏霏语气却轻松了起来,打趣道,“我知道一个把灵魂出窍这招使得炉火纯青的大英雄,你猜是谁?” “谁?” “孙悟空!” “噗!” 汪文迪忍俊不禁,气氛一下被她的话语给缓和了不少,他笑了一阵,收了控水旗,清了清嗓子,才道,“好了霏霏,开始了。” 见她点头,他手中凝出金光,在地上画了一个直径约有三米的圈,又在其中画了一些复杂的图案,嘴里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今吾欲施以灵魂出窍之法,肉身存寄天地之间……” “设下此阵,百祸可消、百邪可避、百鬼可驱、百无禁忌……金光护身,阵起!” 阵法骤然燃起金光,他把张霏霏安置其中,示意她与自己面对面的盘腿坐下,后又双双抬起双手,掌心相贴,灵力贯通,阴阳相会。 一层淡淡的金色爬上了两人的身体,汪文迪又示意她闭眼,便当即开始做法。 片刻之后,张霏霏再一次被他叫醒。 周围的环境与闭眼前完全一致,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已经没有金光了,她看上去和一个正常人无异,疑惑道,“文迪,我们这是成了还是没成?” 汪文迪柔和的笑了笑,指着旁边道,“你看这儿。” 不看不要紧,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 他和她正坐在圈中,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汪文迪道,“这阵法能使得只有你和我看得见自己的身体,咱们的灵魂出窍时间能够维持两个小时,事不宜迟,走吧。” 两个小时,是张霏霏的灵力和身体能坚持的极限。 她在这七道结界中,一路走来已经消耗的太多了。 张霏霏会心一笑,同他一起朝弱水走了过去。 行至岸边,他止住了步子,又重新取出了控水旗,从两人魂魄中皆抽取出一丝灵力打入旗中,随后便道,“你跟着我一块念,一道‘开经玄蕴仙佛咒’,以表心诚,一念开门。” “好。”她应下此言。 两人同声道,“云篆太虚,浩劫之初,乍遐乍迩,或沉或浮,五方徘徊,一丈之余,天真皇人,按笔乃书,以演洞章,次书灵符,元始下降,真文诞敷,昭昭其有,冥冥其无……” “幽冥将有赖,由是升仙都!” 等到咒语念毕,便有一阵蓝光自控水旗上飘进了面前的弱水中。 他问道,“准备好了吗?” 她握紧了他的手,“准备好了。” 即便是灵魂的状态,也能与之相扣,这种感觉对她来说非常奇妙,汪文迪偏头冲她安心一笑,率先迈开步子,一步就走到了弱水的水面上。 河水在他脚底好像凝固了一般,稳稳的拖住了他,没有让他掉下去。 张霏霏也随后跟上,他们每踩出一个步子,就会在河面上引出一个散着幽蓝光芒的脚印。 她想,如果灵魂真的有颜色,那一定是蓝色。 直到两人走到了河中间,脚底升起一道水柱,水柱又变化成一道平坦宽阔、足以让两人站在上面的平面。 随着河水的不断加入,汪文迪手里的控水旗跳到了二人跟前,像是在为二人指引方向一般,河水表面托着二人,直直冲着山体的某一处飞了过去。 。网手机版 第三百四十八章 新的身体 那感觉简直就像是在坐飞天魔毯! 汪文迪怕她掉落,始终紧紧护着她。 灵魂的温度,与脚底的水的温度交融在一起,让她突然想起一句俗语。 她抿嘴巧笑,问道,“文迪,这弱水是否与‘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此言有关?” 他知晓她心中所想,却故作不知,道,“我简单给你讲个故事吧。” 跟着,他亦笑道,“有一个人,他有权有钱有势,还有一个爱他的妻子和完美的家庭,可是他却不快乐,佛祖就问他了,你还有什么可不快乐的呢?” “那人回答说,正是因为他自己拥有的东西太多了,不知道究竟孰重孰轻,更不知道如何取舍,所以才每天都那么的烦恼。” “然后佛祖又给这个人讲了个故事,说一个游客要渴死了,佛祖把他带到一个湖前,而这个游客却一口也没喝,佛祖问他为什么不喝,他说湖那么大,自己的肚子那么小,肯定装不下那么多水,既然要不完还不如不要。” “讲完这个故事,佛祖对那个不开心的人说,世界上有太多美好的东西,但其实只要好好用心把握住一样,就足够了,太贪心、什么都想要的话,反而会失去更多,所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足以’。” 张霏霏虽然明白了个中道理,却还是作势瞪了他一眼,嗔怪他不解风情,道,“真是的,你明明知道我不是想要听这个大智慧的嘛。” 汪文迪宠溺的笑了笑,哄道,“好啦好啦,我还有另一个故事,你还听不听?” 眼见着脚底下的水流还在上升,似是还没有到达目标处,她忙道,“听!” “咳咳,请听本回‘纵淫/心宝蟾工设计,布疑阵宝玉妄谈禅’。” 他一派说书人的架势,又逗笑了她。 看她乐了,他继续讲述下文,“却说那黛玉问宝玉,‘宝姐姐和你好你怎么样?宝姐姐不和你好你怎么样?宝姐姐前儿和你好,如今不和你好你怎么样?今儿和你好,后来不和你好你怎么样?’” “宝玉呆了半晌,黛玉哪肯放过他,追问起来,‘你和他好他偏不和你好你怎么样?你不和他好他偏要和你好你怎么样?’” “你猜宝玉是如何答的?” 这哪儿用得着猜,张霏霏酷爱看书,这四大名著她是反复看了几遍的,书中便道—— 宝玉忽的大笑,道,‘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她望向汪文迪,回应道,“我不知道,你告诉我。” 他与她对视,眼神丝毫不逃避,笃定道,“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这不是宝玉说的,是我说的。” 她满意的听着他的誓言,她就爱听他说这些。 弱水破开层层迷雾,最后停在了接近山顶却未到山顶的一处小小平台上,河水使二人稳稳的着陆,恍若最忠心的仆从似的在二人面前绕了一圈,随后在控水旗的指挥下,又回到了原本的地方。 控水旗被汪文迪牢牢收回,他望着眼前的景象,道,“看来这里就是高玉绳所设的法阵所在了。” 他扫出三道金光,击碎了不远处的一块巨石。 巨石后头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口,有一些枯萎的藤蔓垂落,更添几分阴森诡异。 然而还不等两人进去,就有一道声音先飘了出来—— “汪先生,好久不见了。” 那声音很是奇怪,明明几乎可以肯定就是高玉绳的声音,但其中还有一丝别的、明显不属于高玉绳的声音,就好像……是两道声音合成的,一个全新的声音,在这种环境下听起来,的确让人浑身鸡皮疙瘩。 而之所以他们会那么肯定有另一丝不属于高玉绳的声音,却正是因为,这所谓的另一个声音也让他们觉得非常之熟悉。 是那种盘桓在记忆深处,即便过去很久,也无法去除、根本挥之不去的声音。 一道身影随后走了出来,昂首阔步,身姿挺拔。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巨大的压制力,还有扑面而来的寒气。 血月的光透过山间薄雾打在了这人身上。 待到完全看清楚了眼前的人,张霏霏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脑海中重复的画面层层叠叠如浪潮一般想要淹没她的意识,她只能紧紧的抓住汪文迪,把他视作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的手指甲深深的陷进肉里,即便明白自己是灵体的状态,可她还是真切的感觉到了不能呼吸的窒息感。 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逼得她马上就要失去意识,脑内传来的剧痛如崩裂一般,她陷入黑暗之中,眼前尽是那些重复的画面。 羊肠小径,高槐夏,还有一个张氏财团的员工。 “这里是江宇要的实验样本,合作愉快。” 随后员工将黑袋子递给了他,拿着小罐子匆匆离去了。 这是此前她从秘境中,跳进月牙湖里,过门的时候,握住灯芯后出现过的画面。 高槐夏拉下了黑袋子的拉链,以确认里面的东西是否就是自己需要的东西。 在脑子剧烈的痛感之下,张霏霏逼迫自己看清楚了接下来的画面。 黑袋子里,是一具尸体。 尸体的脸,和眼前从山洞中走出来的人的脸,完全重合了。 她脑子里的嗡嗡声逼得她快要疯了,她红了眼,几乎是从嗓子眼里费劲千辛万苦才挤出来那么几不可闻的两个字—— “爷爷……” 这是她第一次痛得失去理智,忽的崩溃大叫,“为什么?!爷爷!!” 眼前的人,正是张德音。 准确的说,是顶着张德音身体的高玉绳。 黑暗的天空,血红的月亮。 张霏霏努力的控制着自己,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眼眶里已经都是泪水了,滑落一些,又重新蓄满,整个灰暗的世界都是模糊的,唯一清晰的,是脑海中的那些画面里、那个黑袋子里的那张苍白的脸。 她一下就明白了。 她最敬爱的爷爷,她没来得及见最后一面的理由,根本就不是江宇为了掩盖爷爷的死因,而是他拿去与高槐夏做了交易。 或许高玉绳有什么理由需要张德音的尸体,但她无法接受。 风吹乱了她的头发,身边的汪文迪正紧紧的抱着她,一遍一遍捋顺她的头发。 他见到这人以如此模样出现的那一瞬间,就知道,张霏霏会崩溃。 他不能阻止这崩溃,这崩溃与她心中没有见到至亲最后一面的遗憾交织在一起,崩溃才是合乎逻辑的,崩溃过后,才能重拾理智。 汪文迪能做的,只有护住她,将她裹紧,传递给她属于自己的温暖,告诉她还有自己在身边。 高玉绳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道,“怎么?张姑娘见到自己的爷爷,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 汪文迪眼中似有霜刃,他把张霏霏牢牢护住,为她隔绝这些刺激人的话语,自己沉声讽道,“还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们父子俩一个德行,口口声声要清洗世界,做的事儿却是鸡鸣狗盗,小人行径!” 他已经察觉,张霏霏身上的灵力非常不稳定,再这么下去,这灵魂出窍别说坚持两小时了,恐怕连一个小时都难以为继! “为儿的挪用别人财团的资产,为父的偷前董事长的身体,真是狼心狗肺、禽兽不如!” 高玉绳还是依然颠倒黑白,自有一套理论,道,“汪先生不懂我的良苦用心,实在是可惜之至呀。” “清洗世界这般的宏伟目标,何拘小节呢?” “张德音先生本就病入膏肓、身死医院,我原本的身体也该换换了,难道照汪先生的意思,要我再去现杀一人,做我新的身体吗?” 没等他继续说,张霏霏就先愤怒出声,叫道,“你这个畜牲,你不配叫我爷爷的名字,更不配顶着他的身体在此处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她已经要歇斯底里了,汪文迪注意到她紧攥手心、用力到浑身都在发抖,连忙握住了她的手展开,露出一片被她深深抠出来的血痕。 他触目惊心,眼中满是心疼,将她伤口愈合,又轻抚着她的头发,用极其温柔的声音安抚道,“好了霏霏……我在这儿。” 她想哭,可她不想当着高玉绳的面哭。 又闻高玉绳道,“据我所知,张德音为医无能,做商更奸,他既敢妄动三清宫建厂,又敢一意孤行助江宇研究梦真丸……哈哈哈,恐怕他做的错事也不少吧?” “啧啧,若我记得没错,汪先生本是张乘风的关门弟子,又是现下的三清宫之主,难道不该惩治张德音而后快?怎么反倒一起怪起我来了?” 张霏霏更气急了,“你……!!咳咳!!” 她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汪文迪忙拍了拍她的后背。 他接过话茬,义正言辞道,“张老先生自认为医无能乃是因为他没能救得了自己的儿子,弃医从商却是为了给予失去父母的霏霏更好的生活环境与条件,他动桃木林之土虽是无知,但也因此中了血脉之劫的诅咒。” 。网手机版 第三百四十九章 决战在即 “至于你说他帮助江宇研究梦真丸,你当真以为一个从商多年的老人会一点头脑都没有?江宇在药学上的天赋少见,张老先生惜才才把他带在身边,愿意培养他,只是他自己不争气,走偏了路,你怎么甩锅都甩不清楚?” 他一通话下来却是有理有据,说的高玉绳脸上的笑意不见了踪迹。 对方不再与他辩论,只是抬头看了看天边的血月,自顾自道,“我没空跟你在这里争个高低,故人的祭礼马上就要开始,我要让他看看,他所向往的纯净的世界。” 汪文迪顿时就要出手,高声道,“休走!!” “汪先生,如今,你怕是拦不住我了。” 高玉绳冷声应话,抬手之间手里黑气满溢,好似天地邪气尽皆来朝,在他手中化出无数武器的形状,一应而起统统攻向了汪文迪和张霏霏两人。 眼下的状况,他的确不得不先顾及张霏霏,只得握剑在手,扫出几道金光,并无数烈焰急速反扑向高玉绳。 二者的力量相撞,那一刹那,汪文迪便知,高玉绳与初次和他交手的时候是大为不同了,他这没上心的攻击竟未抵过那些黑气,再看时,黑气形成的武器上又仿佛有数不清的黑洞,要把一切都吞噬进去。 危急之中,汪文迪抬手一挥,宝剑架住攻势,反手把哀恸失神的张霏霏背在了身上,眼中冷冽一片,眉头紧皱,嘴唇微动,道,“天地玄黄,万法归一,灵魂归体,解!!” 话音刚落,两人面前的景象一变,空间扭曲,一瞬间就回到了自己肉身所在的法阵中,也算是避开了这气凌霄汉的一招。 方一解了灵魂出窍之法,张霏霏的身体就歪倒在地上,法阵也是支撑不住,灵光阵阵破灭,最后完全消散。 她消耗的实在是太多了。 汪文迪把她揽在怀里,一股巨大的杀气飞速逼近,他眼中更冷,立时再度在周围布下了一个防御结界,端坐其中。 主动追来的竟是方才说没时间与两人辩驳的高玉绳,他一眼就瞧见了虚弱无比的张霏霏,再一看汪文迪主动设下防御结界,便知此乃消灭二人的最好时机。 他们是状态最差之时,一来他们本就是灵魂才回归身体,需要一些时间调息理气,二来,张霏霏急火攻心、虚耗过度,不说为战了,恐怕自保都无力,汪文迪既不会丢下她,带着个拖油瓶,总是不便全力应战的。 而反观高玉绳,得了新的肉身,正是鼎盛之际,这可不就是他除去眼中钉、肉中刺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吗? 人总是贪婪的,何况此时除了这两人,不是百利而无一害、一劳永逸的事儿吗? 想到这,高玉绳脸上的笑意又去而复返了,他站在防御结界外,但仿佛根本也没把这个结界放在眼里,道,“照我说,不如丢下她,你活下来的几率大得多。” 汪文迪不为所动,转了个向,背对着他,“本尊就不信,你能打破本尊的结界。” 受了挑衅,高玉绳也不再多言,手中黑光倏忽射了出去,只见汪文迪还是面不改色,完全没有打算闪躲。 嘭!! 黑光毁天灭地一般席卷了整个结界,显然是威力无穷。 但撞上结界时,也不过发出了一声巨大的撞击响动,结界宛如忠心的奴仆一样,发出的金光愈发强烈刺眼,与黑光相较也不遑多让,更是蛮横的把黑光全数挡在了外头。 结界内似是另一番天地,汪文迪轻轻的摇晃着怀里的人,一遍一遍耐心的、对外界发生何事充耳不闻的轻唤她,“霏霏,霏霏……我在这儿呢……” 这样的呼唤让张霏霏不舍得在沉浸在梦中,让她终于睁开了双眼,她无法逃避的记忆如雪崩一般涌来,化在她酸涩的眼中,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砸落下来。 她无力的询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爷爷?” “爷爷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们……他们怎么有资格评述爷爷,怎么有资格妄自定论爷爷?!” 汪文迪温柔的抱着她,不让她去看外头的高玉绳,他说话的语气更加小心温柔,道,“乖,霏霏,这不是你的错,你没有问题。” “他们做这些,是因为他们自私寡性、虚伪无心、刚愎自用,他们颠倒了是非黑白,违背了‘道’,所以他们会失败的,你放心,霏霏,他们会失败的。” “他们当然没有资格评述定论你的爷爷,功过相抵,成败不过转头空,我想你的爷爷,到离去的那一刻,心底自是问心无愧的,霏霏,做人最重要的就是问心无愧,你的爷爷做到了,你也做得很好。”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击败高玉绳,抢回你的爷爷。” “他们会失败,而我们,会成功。” 在这狰狞的、象征着邪恶的红月下,面前这个朗朗如日月之入怀的少年,眼神温柔而坚定,他轻轻的俯下一些身子,又轻轻的吻在了她的额心。 她哭的幅度渐渐小了,抽泣道,“我、我明白了……” “交给我。”他站起身子,意欲走出结界。 她拉住他的手,抹了一把眼泪,道,“文迪,我也想和你一起。” 他何曾不明白她想亲手夺回张德音尸身的心情? 但他这次不能答应她,她灵力损耗严重,已经损伤了几分心脉,若再动手,恐怕很难调养回来,而且高玉绳此次的功力深不可测,他不能让她以这种状态冒险。 汪文迪回身,眼角挂笑,情深意重道,“霏霏,此次你就不要出头了,交给我。” “给我一个保护心爱女人的机会。” 说罢,他抽出手,手中化出双剑,凌然走出了这道结界。 这边双方决战可谓是一触即发,再说那另一边。 瞿星言和陈月歆按照汪文迪的吩咐要去找到江宇,倒也不知道该从何找起,只得先草草锁定了两个地方。 一个是研究所,一个是他的家。 两人先去了江宇的家。 一路上空空荡荡,整个大街上一点生气也没有,真正像一座死城,而这一切,可以说都是拜江宇的梦真丸所赐。 他的家也同样如此,早是人去楼空的景象了。 陈月歆看了看里头的摆设,皆是死气沉沉,不像有人在,便摇头道,“你说阿迪让咱们两个来抓江宇,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对付他一介凡夫俗子,我们俩任择其一都能轻松拿下吧?” 瞿星言也转了一圈,走到了落地窗前,落地窗仍旧对着那方不远处的教堂,总让人觉得十分庄重肃穆,只是现在天未明,便显得沉寂幽然了。 他道,“汪文迪是觉得,江宇身上持有碎片,碎片的力量非比寻常,我们二人合作,能保证万无一失。” 她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是这么想的?” 他随口道,“你动动脑子不就知道了。” 是了,当初周孟春是当着她的眼前,顺势抢走藤原离鸾身体里被打出的碎片的,还把它吃了下去,可后来周孟春死时,却不见碎片的踪迹。 陈月歆自言自语道,“我记得阿迪很久之前就同我说过,江宇他身上有一股被压制的奇怪的力量,说不定是咱们道门中人,与此法有缘……可高玉绳那么阴险的人,怎么会把碎片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江宇保管呢?” 瞿星言一语道破,“因为高玉绳他自诩知晓江宇与他们有二心,但自信即便如此,江宇也一定在他的掌控之中。” 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道,“总之我跟着你行动就对了。” 他不置可否,环顾了一圈,道,“不过看样子他也有一段时间没回家了,当初我与上官别鹤第一次见面,就是在此处。” 陈月歆望向他,疑惑道,“说起上官别鹤,这人倒奇怪得很,母子成仇,还莫名其妙拐了藤原离鸾就跑了,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藤原中吕已经活了,咱们不用管她吗?” 瞿星言答道,“现在破了高玉绳的阵法,恢复天地秩序是首要任务,等到汪文迪料理了高玉绳,自然会去会会藤原中吕,而且她也还要与上官建巳一见,暂时不会闹出什么别的事儿来。” 说的在理,毕竟天已经黑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从江宇的家移动到了研究所所在的地方,可这地方他们并不知道如何进入研究所,起先陈月歆来的时候,是江宇带她进入的,后来她再和张霏霏一起来的时候,却没找到进入研究所的机关。 这里的废置厂房大半都坍塌了,要找到原来的路就更难了。 瞿星言望向陈月歆。 陈月歆翻了个白眼,一副‘你可别指望我给你找路’的模样。 他斜睨了她一眼,手中一道金光凝出,化出了此前被她吐槽过的罗盘。 罗盘定向,多少还是可靠的。 他抬手往其中注入力量,东走走,西走走,似乎在勘测什么。 陈月歆自是闲得无聊,也不懂他的道法,主动找起了话题,问道,“上官别鹤最后就带走了个藤原离鸾,你一开始知不知道他要找的是藤原离鸾啊?” 。网手机版 第三百五十章 再进研究所 瞿星言一面专注手上的工夫,一面耐心答道,“上官别鹤初见我时,他说请我为他算一卦,并没有说要找东西,待到卦辞卜完后,卦象指引,说他心之所向在信州,我便据实相告了。” “再后来,我才知道他要寻一样东西,也就在藤原离鸾布下五芒离魂阵困住你的时候,我去救你时恰巧发现,那处就有他要找的东西。” “我一直以为上官别鹤要找的是个物件,所以当时不曾往藤原离鸾身上想。” 那可不嘛,藤原离鸾是个直愣愣的人,怎么可能是个物件呢? 陈月歆凑到他身边,不以为意道,“嗨,要我说呀,藤原中吕也够倒霉的,本以为复活了一家子能享天伦之乐,结果第一个搅局的就是她的亲儿子。” 瞿星言盯着罗盘上忽明忽灭的光芒,径直朝一个方向走了出去,边走边道,“其实最倒霉的应该是程朱明。” 照藤原中吕那句‘等你们到了地府里,去问问程朱明,就都明白了’来看,程朱明估计已经被处理了,而且他的圣器紫砂壶也成了她的囊中之物。 “从生前到死后,恐怕都在被藤原中吕所利用。” 听他这么说,陈月歆也沉思了一会儿,想起汪文迪之前所言,句芒讲述的初遇程朱明时的情景,那时正在扔小蛇的程朱明,说不准就已经是在帮助藤原中吕布局而自己却不自知了。 她砸了咂嘴,道,“那倒是,活着活不明白,死了也死不明白,这可真是倒霉到家了。” 陈月歆快步跟上,转了话题道,“你找到入口了?” 他没回话,但是听他嘴里念叨,道,“物件?人?” 她有些茫然,连忙问道,“什么物件,什么人?” 瞿星言停下了步子,答道,“你倒是让我想到了一种可能,我们之前在藤原中吕主墓室中时,知道她复活需要一具全新的身体,她也说了一开始看准了张霏霏,然后是你,最后是藤原离鸾。” “但藤原离鸾也不可能活了几百年,她既没有圣器庇佑,如果借她的身体复活,早就烂了。” 陈月歆反问道,“是啊,那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什么可能?” 他沉声道,“藤原离鸾不是人,是个物件,是个能保证几百年不腐朽的物件。” 她一愣,干笑了几声,道,“什么物件跟人长得一样,还几百年不腐……” “泥人。” 一阵阴冷的风刮了过去。 陶土捏出来的泥人,若干了成形,别说几百年了,那他妈兵马俑从秦朝到今天都还没烂呢! 而一个泥人要想活灵活现、栩栩如生,那就同捏泥人师傅的手艺有关了。 恰巧,程朱明毕生绝学,就是陶土活儿。 两人之间的气氛沉了沉,陈月歆连忙把话题拉回了正轨,道,“管她是不是泥人,咱们现在的任务是找到江宇,你赶紧的!” 瞿星言自然也分得清轻重缓急,再说了,这也不过是他的一种推测,便重新迈开了步子,走到了厂房里头,一扇破碎的窗台下方。 此处也是陈月歆第一次来时,江宇打开机关的地方,只是在她第二次再来的时候,就怎么也找不到机关所在了。 她忽然想起当时打败那放电的怪物的场景,冲瞿星言道,“那日阻拦我和霏霏的,是研究所的一个工作人员,他体内也被植入了巫法,要开口说出机关时,就自爆身亡了。” “不过在他死之前,确实留下了半句,说是‘机关的位置每时都在变化’,他才说了‘按照’二字,还没等说出后文呢,巫法就发作了,他就死了。” 瞿星言眯了眯眼,道,“每时?” 难道共有二十四种变化? 他将罗盘又转向了其他方向,上面的光稍稍暗了一些,他以此反复转了一圈,只有在其中五个方位时,上头的光是亮的。 陈月歆看着都觉得复杂,摆了摆手道,“要是咱们费这么大劲找到进入研究所的机关,结果人家根本不在研究所里头,咱们可就是白费功夫了,要我说,还不如直接把地炸开得了。” 瞿星言白了她一眼,道,“既然有机关,还是按照机关所示来的好,他连人身上都植入巫法控制,你强行将机关直接炸开,说不准反而给了人逃跑的机会。” 她‘嘁’了一声,道,“行行行,你说的有道理。” 他没再理会她,又重新走回了窗边,只见能清楚的看见外头的血月,血月亦把光辉投射了下来。 “月歆,你过来。”他眼中闪过一丝灵光,似乎是有了主意。 陈月歆没好气道,“叫我干嘛?” 她一边说一边走了过去。 直到站到窗子下方,他才点了点头道,“对,就站这儿,站着别动。” 她叉起腰,“哈?你让我站这我就站这,你算老几……” 他又斜了她一眼,打断她道,“闭嘴。” 见他正在专心的寻找机关,陈月歆这才吐了吐舌头,收了开玩笑的心思,老老实实的站在他指出的地方,百无聊赖的拨弄着窗台上的碎石渣滓。 瞿星言循着第二个光芒较强的方向走了过去,在那处也抬头望向窗外的月亮,却看不全,只能看见半个月亮,他在原地留下一团青光,再朝第三个光芒较强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又在第三处做了同样的事,接着是第四处、第五处。 留下最后一团青光,他又回到了陈月歆身边,也就是第一处光芒最甚的地方。 她问道,“什么情况?” 他答道,“每一处看见的月亮都是不同的,在你这看见的是一整个,然后看见的越来越少。” 陈月歆摸了摸下巴,催促道,“说点我能听懂的。” 他解释道,“对应的是月亮的五种状态,望月、凸月、弦月、娥眉月、新月。” 其中望月指的就是满月,弦月又分上弦月和下弦月,娥眉月说的是残月,新月即是朔月。 “每时都是按照月亮的状态变的?那今日是满月,机关应该就在我站的这地方啊!”陈月歆道。 “不对,从第一处到第五处完成了一个周期的运转,二十四往小了说,是一天的运转,无法对应到这个大圈上来,只能往大了说。”瞿星言接着分析。 “往大了说是什么?” “一年中的二十四节气。” 她又问道,“什么意思?” 他自信答道,“从零开始,以零时对应第一个节气小寒,以此类推。” 说着,瞿星言甩出千丝万缕的青光,将几团青光与陈月歆所站的位置连接起来,不止如此,其中又两两相连,再成一圈,反复过后,到最小的圈中,把原本是五等分的圆变作了怕有几百等分。 看得陈月歆眼花缭乱,道,“然后呢?” 他问道,“今天是几月几号?” 她仍是一头雾水,答道,“十二月三十一。” 他扯了扯嘴角,来了一丝兴致,道,“我考考你,你知道二十四节气指的是那二十四节气吗?” 她则不耐烦的道,“我是笨了点,你也不至于把我当做白痴吧!” 说着还是答复了出来,道,“二十四节气嘛,谁还能不知道似的,小寒、大寒、立春、雨水、惊蛰、春分、清明、谷雨、立夏、小满、芒种、夏至、小暑、大暑、立秋、处暑、白露、秋分、寒露、霜降、立冬、小雪、大雪、冬至呗。” 正是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每月两节不变更,最多相差一两天,上半年来六廿一,下半年是八廿三。 瞿星言笑道,“那十二月三十一离那个节气最近?” 陈月歆歪着脑袋思考了一阵,答道,“小寒咯。” 他从众多青光中指出一条,解释道,“小寒乃是第一个节气,方才我也说了,小寒算是零时,对应的应该是新月之相。” “不过现在还没到小寒的日子,所以机关就在从你那点往左侧这个光点移动的路上,即满月变化为新月之间。” 看他胜券在握的模样,陈月歆立即在他的允准下离开了自己的位置,顺着那一丝圆滑的青光去往下一个光点。 就在她脚底踩中一块不起眼的砖头的时候,忽然便听一声粗糙的机械摩擦声传来。 而后,她原本站着的窗前又传来‘啪嗒’一声,果然再次见到了那条无尽黑暗的密道,她知道,研究所就在这密道的另一头。 瞿星言一挥手,青光倏忽散去,周围又恢复了黑暗静谧。 他挑了挑眉,望向陈月歆,道,“愣着干嘛,走啊。” 陈月歆忙连蹦带跳的过去了,先顺着密道的台阶走了下去,冲跟在身后的瞿星言道,“可以嘛,看不出来你这破落罗盘还有点用处。” “道家奇门异术多得很,有的是你没见识过的。”他以一贯的语气回话。 换来的仍是她的一个白眼,两人走了九曲十八弯,到了一个木门前。 一切情形都与江宇初次带她来时一样,她也是见过这道木门的。 她还记得那时他自负过头的样子,称这道门后,就是全世界最超前的科技。 。网手机版 第三百五十一章 血吸虫 陈月歆对此到现在也还是持不屑与轻蔑的态度,她提醒道,“这木门上是有机械锁的,好像要输入密码才能打开这道门。” “那你看清楚密码了吗?” “没有。” 他复又挑了挑眉,道,“你没看清密码你说这个不是多此一言吗?” 她满脸黑线,辩驳道,“我当时就觉得这地方像个搞生化毒药的,哪还有心思看密码……” 瞿星言打断她,走到前头,伸手探查了一番,道,“你就是笨,蠢钝如猪。” 陈月歆气的快要炸毛,咬牙切齿道,“是是是,你聪明,那你说怎么办吧?” 他收了手,道,“这上面没有阵法也没有结界。” 她立马收了气性,转而把火气都发在这道门上,一拳砸了下去。 效果立竿见影,门直接被她轰开了。 瞿星言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这么讨厌我?” 陈月歆率先走了进去,答道,“我只是想揍你。” 他随后跟上,追问道,“你要是不讨厌我,为什么会这么想揍我?你要是想揍我,那不就是讨厌我?难道还能有别的原因?” 她不耐烦的挥挥手,道,“你这都是些什么问题,讨厌你,和想揍你,是不相干的两码事。” 研究所里头的景致和以前大体上没有两样,通亮透彻的白色,一丝杂质也没有,完全的、完美的一尘不染,仪器、机械什么的也都还摆放在原处,但就是没有研究人员了,一个都没有了。 两人直奔最里面的科研室去了,瞿星言不明白她所说的这两种情绪的区别,仍在问道,“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回答我你不讨厌我?” 陈月歆愣了愣,挤眉弄眼,五官都拧在了一起,也没想出怎么给他解释,只得赶忙终结这个话题,“你快把我绕糊涂了,本来我是清楚的,但被你这么一绕,我自己都不明白了,哎呀,赶紧办正事吧!” 最大的科研室是一个隔间,陈月歆也曾经来过这处,便不费劲的找到了入口。 可原本那机械式的厚实推拉门已经被破坏了,电力好似也失去了效用,将这道门卡在了半开没合上的地方,不过足够两人依次进入了。 里面的情况和外头截然相反,吊顶的灯通通砸在了地上,已经失灵的仪器和被毁坏的试管、玻璃皿等等到处都是,实验床也断成了两截,像是被大闹了一场留下的痕迹。 瞿星言清理出巨大仪器投屏的前方操作台,仔细检查了一下上边的按钮,尝试性的想要修复这台仪器。 陈月歆也由着他去,自己也四处翻翻找找,却在最左边的墙壁后,找到了一个暗门。 她忙叫道,“瞿星言,你快来看。” 闻声,他撇下了手里的活计,先走了过去,暗门后有一些纸箱。 两人检查了所有的纸箱,全是空的,不过纸箱子总共的数目也不多,只有十来个。 上面最显眼的还要数那几个字,摆明了写着‘梦真丸’。 这是原本存放梦真丸的箱子,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所有的梦真丸都被带走了,也不知道到底是被谁带走的。 除此之外,小小的暗门里再也没有别的收获。 两人重新回到那台最大的仪器之前,陈月歆调侃道,“你不会还能修得好这玩意儿吧?我可是看见那些现代的电子产品就头痛。” 瞿星言摇了摇头,却神色认真,道,“我倒是研究过很多现代电子科技,知晓一些通用的使用方法,但不会修,只是看这上面的按钮和周边细微的痕迹,我感觉这台仪器应该没有被蓄意破坏,可能重新通电启动一番,还能操作。” 在忙活了片刻之后,果然真如他所说,仪器上重新出现了画面。 有地图、有一些他们看不太懂的数值。 在历史操作记录中,瞿星言打开复原了最后两条。 按时间先后,第一条是这台仪器测量了某个东西的数值,而这个数值猛然增长,完全超过了仪器的最大值,而后不得不取消了这次测量。 第二条记录则比较费解了。 第二条记录是一个画面,但不知是何处的画面。 画面是黑白的,很是清晰,一个个圆柱形、似是胶囊状的闭合物搁置在底座上,除此之外,上头还连接了许多复杂的导管延伸,最后汇合在另外一台仪器上,不过因为胶囊表面并非透明,所以也看不到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这些胶囊个个足有半人高大,陈月歆自是摸不着头脑,道,“研究所里还有这么个地方?” 本着要对里头每一处都查个干净清楚的心态和原则,瞿星言仔细观察起画面来,意图寻找到一些蛛丝马迹,道,“四处找找,看看还有没有别的暗门。” 陈月歆应了一声,跟着再次到处翻找起来,她找东西也是毫无规律和技巧可循,走哪算哪,翻到哪儿算哪儿。 又过了半晌,细致研究画面的瞿星言才出声叫了一句,“月歆,你过来。” 她放下手里的药罐子,回身走了过去,问道,“怎么了?” “你看这儿,”他把画面放大了数倍,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红色痕迹,道,“这有些东西。” 陈月歆更凑近了几分,盯着他指出来的那处,道,“好像是……什么虫子?” 那些虫子个体非常小,以至于要把画面放大到最大才能看清楚它们的存在,而由于数量之多,放大之后看见它们聚在一起蔓延成的一条红色痕迹,以角落为起点,随后往外延伸,几乎连结到了每一个胶囊存在的底座中。 但其中唯有一条一直蔓延到了洁白墙面上的某一处,痕迹就被切断了。 痕迹断的整整齐齐,在接近地面的位置上,而那处并没有胶囊容器的存在。 瞿星言眉头微动,道,“不会是血吸虫吧?” 她忙问道,“血吸虫是什么?” 他答道,“一种寄生物,一般以红虫为目标,但它们可以感知热量,一旦察觉到热量更高,即更为热血的生物体,比如人类,它们就会选择新的寄主,毫无痛感的穿过人的皮肤,进入人体体内。” 陈月歆又看了一阵,道,“这么小的虫子能做什么?” 瞿星言耐心的科普了几句,道,“一般血吸虫只有一厘米左右的长度,但它以寄主的血肉为食,寄居在人的身体里可以长达十二年,它会渐渐破坏人类的器官,现在世界上有将近七千万的人受血吸虫折磨,且他们大部分会因此而亡。” “卧槽,”她不由得惊道,“那这里怎么会有血吸虫?” 她话音未落,瞿星言就拽住了她的手腕,制住了她的动作,转而眼疾手快的伸手一戳,指尖锋利的青光瞬间切断了一缕就在她手掌边的红色。 那红色果然不过一厘米长短,正是血吸虫。 不远处的一些药罐子开始摇晃起来,起先幅度很小,而后越来越大。 “什么情况?!”陈月歆叫道。 叮!! 玻璃磕在地面上发出的声音,丝丝缕缕的红色挤爆了药罐子的瓶塞,蜂拥而上的朝陈月歆涌了过来。 她挥出一道火光,将虫子尽数湮灭。 但很快又有更多的虫子汇在一起冲来,恍若野草一般怎么也烧不尽。 她一边对付一边骂道,“本大人跟你们无冤无仇的,怎么都冲我来啊?我旁边不也这么个大活人站着呢吗?!” 瞿星言差点笑场,不过也立即出了手,划出一道完全隔绝外界的屏障,将两人都包裹在了其中。 他道,“还不是因为你的血太热了。” 她翻了个白眼,收了神通,老实的呆在屏障内,道,“哼,你这冷血动物!” 屏障将两人的气息完全隔绝,那些血吸虫便像突然之间失去了方向一般,倏忽停止了前进。 作为大部队的‘领头虫’们,在最前方的几只血吸虫开始微微立起了它们的小脑袋瓜,在空气中左探探右探探。 瞿星言道,“仪器里的画面中,有一道血吸虫留下的痕迹被横向切断了,我猜那里可能就是进入那一空间的门所在,也许这些虫子能带我们找到那地方。” 陈月歆没否认他的话,只是略有些失望,道,“照我看,江宇那小子十有八九不在这里,你说要是他真不在这,我们接下来去哪找他?” 沉吟了一会儿,瞿星言也没有个定论,只得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那些血吸虫没有找到诱人的血肉香味,在屏障外绕了一会儿就集体重新调整了阵型,汇成一条细长的红线,密密麻麻的、有序的朝另外一个方向进发了。 瞿星言立即提醒道,“跟上。” 屏障随着二人的动作一并移动起来,他们跟在血吸虫队伍的后半部分,一直走到了隔间内最大的一面墙前头。 然后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在墙中央与地面相连之处,血吸虫一拨接一拨的仍在往前移动,最后竟统统穿墙而过,那红色的线越来越短,直到完全没入墙体里面。 。网手机版 第三百五十二章 酸与 陈月歆看着最后一点红色消失,伸手摸了摸面前的这堵墙,面色忽然变了变。 “有结界,”她与他交换了一下眼色,道,“还有一股邪气在墙的那边。” “看来这里的确是门。”瞿星言点了点头。 说罢,他手中化出金轮,将其贴近墙面悬空停住,以金轮为面,打出一道青光,输送到了整个墙体。 很快,他就收了金轮,在上面画了一个小圈,道,“结界薄弱处,就是这。” 陈月歆会意,活动了一下手上的筋骨,朝沙包一样大的拳头哈了两口气,一个凝力,一拳砸在了墙上。 一声闷响。 一道冲击波从她出拳为中心朝四周扩开。 紧接着,墙上出现了一个门的轮廓。 先是门框,后是把手。 待到变化完全结束,瞿星言才以青光控制住门的把手,用力这么一拧,便听‘咔嚓’一声,门真的被打开了一条缝。 打开门,为防止血吸虫去而复返,他依旧保留着屏障做防御,两人这才一同进入了这一方秘密的天地。 空间虽然很大,但很空旷,一眼就能望到头,东西主要集中在中间靠前这一块,后方什么也没有。 摆放着的是几十个他们在仪器画面中看见的胶囊容器,底座也是金属的,上头的导管连接了一台并没有关机的更大仪器。 顺着地面上的红线,他们在墙角找到了一堆血吸虫,还有很多,连接着各个胶囊容器。 两人走到那台仪器前,大约是因为里面过于空旷,说话时声音既空灵又带着些许回音,听上去略显得压抑而可怖。 “这仪器又是做什么的?”陈月歆不由自主的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仪器的屏幕上有一些英文单词。 她一个也看不懂,倒是瞿星言能简单看懂其中的几个基础词汇。 他触碰了‘打开’的按钮。 从那些胶囊容器上发出一阵机械启动的声音,两人纷纷回头,便见胶囊上下打开了头一层合金制的不透明外壳,露出了第二层透明的玻璃外壳。 陈月歆神色巨变,难以置信道,“卧槽,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啊?” 瞿星言更为冷静,只是拧紧了眉头,带着她走到了离两人最近的一个胶囊容器前头,冷声道,“这不是玩意儿,这是人。” 容器里头充满了像是营养液的东西,浸泡在其中的是一个个不过一岁大、甚至还有些像是刚出生似的人类婴孩。 “简直是……丧心病狂!!”陈月歆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看见这些东西的心情,愤愤不平道,“这些孩子该不会都是江宇抓来的吧?!” 瞿星言绕着容器走了一圈,摇头道,“应该不是。” 她顺着他的方向看了过去,容器外头贴着一个不很显目的标签,上面写着容器内婴孩的姓名,每一个容器上都有一个这样的标签。 他又把她带到了那仪器前头,触碰了‘详细资料’的按钮。 界面上弹出来几个框框,是一张张详细的资料记录表格。 姓名:李正阳 年龄:47 工号:imm-02217212427 实验状况:服用梦真丸一个月,身体机能与各项指标、外貌等皆从47岁状态变为21岁,后因变化速度剧增,身体无法承受停药,停药后身体变化没有停止,直至变为三个月大的婴孩,送入容器内观察。 观察结果:死亡。 实验结果:失败。 两人迅速的把所有的资料浏览了一遍,根据皆能找到对应的容器,他们的情况大同小异,都是服用了梦真丸,之后出现了各种异状,无论是停药还是没停药,最后都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最要紧的是,所有人的观察结果和实验结果两栏中,写得清清楚楚的,无一例外的都是死亡与失败。 “那这么说这些人全是研究所的工作人员?”陈月歆感觉汗毛倒立,赶忙运力驱散自己周身的寒凉之意。 瞿星言点了点头。 她又问,“人都死了为什么还放在这儿,不应该埋了吗?” 他看着那些还在移动的血吸虫,道,“那你觉得这些血吸虫为什么会出现在明明一丝尘埃都没有的研究所呢?” 陈月歆看着容器里的尸身,感觉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到了嘴边,就要呼之欲出了。 或许,这些尸体蕴养了血吸虫。 哐!! 两人还在沉思之际,入口处的门一声巨响便完全合上,将此处形成一个完全密闭的空间。 紧接着,许多细小的响动合在一起,使得那声音也变得足以听见。 那是血吸虫爆炸的声音。 一条条、一团团、一簇簇的血吸虫,不知是不是吃饱了撑的,还是怎么回事,全部争先恐后的自爆,从红线变作了猩红的血气,并且全部汇到了整个空间的后半部分,化作了一片血红的雾气。 这时,那股原本就被感知到的、蠢蠢欲动的邪气才算张扬的显露出来,红色雾气形成的幕布后,有一团颜色最深的地方,随着血吸虫的爆炸,那暗红还在不断的扩大。 按照这速度,恐怕这地方根本装不下它。 一条巨尾从里头扫了出来。 两人因专注而及时避开,暗红色的巨尾打破了所有的容器,里面的尸体并液体全数流了出来,空气中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而所有的尸体一接触到外界的空气,就迅速干瘪下去,好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与血液。 天花板也颤动起来,两人都知道这地方怕是要给那东西给顶塌下,便都没有着急动手,只待整个塌陷的一刹那,化作一青一红两道光芒,趁隙落到了安全的地方。 怪物自然不会罢休,周围弥漫的红色尽数被它收在了身体中,它嘴里发出一阵怪异的叫声,既不是野兽的嘶吼,也不是尖锐的叫唤。 那声音先是扭曲着拉长,但并不高昂,真要说起来,就有点像恐怖片里高潮部分的单音bgm。 两人这才看清了怪物的模样。 说它是鸟吧,它又长着巨蛇的模样,却又有两对翅膀,腹部下方长着三只锋锐的爪子与翅膀相连,每一只翅膀上都长着一只眼睛,连同它脑袋上那俩,一共有六只眼睛,浑身暗红,非常之狰狞。 陈月歆打趣道,“这不会是你哪个远房亲戚吧?我早就说了你们龙蛇一类长得又长又丑,你看看咱们朱雀神鸟一类,瞅瞅姑洗山上的凤凰,再瞅瞅九凤,那个顶个的颜值多高啊!” “我看你是大字不识一个,还给我胡乱攀扯上亲戚了?”瞿星言立即反击,又解释道,“不是每一个身形长者都属龙蛇一类,你能不能用点脑子?这怪物分明就是酸与。” “酸与?” 据载:又南三百里,曰景山,南望盐贩之泽,北望少泽,有鸟焉,其状如蛇,而四翼、六目、三足,名曰酸与,其鸣自詨,见则其邑有恐。 他道,“酸与是惊恐之物的化身,乃是凶兽。” 她不以为然答道,“管它什么凶兽不凶兽的,杀了它不就是了?” 说罢,她正要动手,却被瞿星言拦住,道,“这只酸与是由血吸虫养成的,我来,到必要之时,需借你一道极火,方才算灭了它。” 稍加思索,陈月歆决定听从他的安排,收了手道,“也好,那你快些,别让我等急了。” 瞿星言点了点头,手中祭出金轮,直接飞身应战。 那酸与见他纵身前来,也不闪躲,六只眼睛中皆射出血色红光,朝他劈了过来,瞿星言反应迅速,一面闪躲一面操纵金轮,锋刃连续割出,也是把这些红光全数切断开来。 酸与匆忙挥动两对大翅,想要抵挡他的攻势,却不想瞿星言的速度显然在它之上,早到了它的跟前,数道青光齐发,它身边长出无数密集的树枝,将它整个扣了起来,而手中金轮已到了它的脑袋前。 它将力量集中于双目之中与之对视,其中两道幽暗的红光震慑心魂,让人感觉天地间好像有无数只鬼怪的眼睛在看着自己。 既是猝不及防的一招,瞿星言愣神的瞬间,便被酸与的利爪摁倒在地,本要割开它脑袋的金轮也未能得手。 他回过神来,耳边传来陈月歆一点也不担心的叫喊声,道是,“喂,你行不行啊?” 瞿星言没理会她,轻松挣开束缚,接下来出招亦更没有丝毫迟疑,直接以银轮锁住了它的三足,又挥出一片青光遮蔽了它四翼上的四只眼睛。 金轮悬于身前,他捏了法印,当即念道,“香应乾坤,清透天门,奔走云箭,光辉车轮,南辰北斗,五色彩云,紫薇圣殿,拜请三恩,列圣诸尊,玄天真武……以阴为精,以阳为形……结阵!” 念罢,银轮上的银光遍布了酸与全身,他一把握住金轮,全然不躲避它的眼神,迎面而上,背后更有一道耀目的青光化出四把利剑,瞬间穿透了它的四只翅膀。 他的金轮刺进它的眉心,冷声提醒道,“月歆!” 那一刹那,酸与发出一声震天痛呼,浑身的血气似乎骤然崩塌,如一盘散沙一般就要四散开来。 。网手机版 第三百五十三章 最后的俘虏 陈月歆见状,立时收了玩笑的神情,凝力屏息,道,“临兵斗者,无所不辟!” 一道紫炎自她嘴中喷出,铺天盖地的席卷而去,瞿星言死死的控制着酸与,直至紫炎烧到他背后,他才撤手飞身离去。 轰!! 紫金之色完全盖过了酸与身上的暗红色,暗红色在火焰中挣扎、翻转,最后被生生的拖拽下去,化作了这一道火焰的点缀。 瞿星言落到她身边,道,“看来江宇真的不在研究所里头。” 她拍了拍手,道,“你说他知不知道研究所里有这么个怪物?” 邪气滋生,不见天日。 这地方本就偏僻荒芜不说,现在再这么一闹,更是一片狼藉,不过研究所里面也已经什么东西都没有了,不怕毁去什么重要的物件。 见他没说话,陈月歆看着眼前的废墟,道,“接下来去哪儿?” 他捏着下巴,转而问道,“你觉得研究所里的梦真丸是他带走的几率有多大?” 陈月歆又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血月,道,“百分之九十以上吧,这玩意儿别人要了也没用,江宇把它视作毕生追求的理想,即便眼下服用梦真丸的人后果已经摆在眼前了,以他偏执的性子……而且剩下的梦真丸数量也不多。” 要全部带走并不是什么难事,她又想了想,道,“不知道他自己吃了梦真丸之后是什么结果。” 瞿星言赞同了她的说法,猜测道,“也许正因为梦真外在他身上毫无副作用,反而效果很好,他才不甘心、不情愿接纳梦真丸会导致这些人变异而死的结果吧。” 她语气轻快了一些,道,“看你这样子,已经想到了下一个要去的地方了?” “嗯。” 他应了一声,同她一起看着天上的血月,但神情却并不轻松,道,“他带走了所有的梦真丸,一定急于找到新的实验体,可现在……哪里还有没服用过梦真丸的人呢?” 这话让陈月歆脸上的轻快也顿时僵住了,她收回目光,道,“你说的不会是……” “霏霏的诊所吧?!” 真要说起来,张氏诊所还真是如今本市最后的一片净土了。 因为梦真丸的效用不明不白,怪异的病人们也都集中在张氏诊所治疗,再加上张霏霏理性而严肃的控制,诊所里所有的医生、护士包括其他的员工,从未碰过梦真丸,对这世人眼里的‘神药’可谓是避而远之。 两人赶到张氏诊所并没花多少时间。 而张氏诊所内眼下的状况,也是一目了然。 大厅内并没有人,两人是循着熟悉的气息,径直落在了建筑后方的空地大院中,也就是当日鬼车曾与凰鸣鸡一战的地方。 所有人都在这。 另有一方高台,高台上是脸色苍白的熊巍,和满脸怒意的云哥儿。 熊巍身上大部分地方都缠了绷带,显然是旧伤未愈,又添了新伤。 他们俩被背对背的五花大绑,完全动弹不得。 高台下的则都是张氏诊所里的医生和护士。 方才瞿星言和陈月歆赶来时,便感知到了外头有一道保护结界,十有八九应该是离去的朱夏设下的,因为邪气与尸气蔓延,设下结界才能保护这里头的人们少受侵蚀。 却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反而给了江宇寻找试验品的极佳场所。 江宇在哪? 放眼望去,没有找到他的踪影。 但每一个群众的面前,都摆了一粒丸药,准确的说,摆在他们面前的,就是梦真丸。 “啧啧,贵客来的还真快。” 一道熟稔又阴冷诡异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两人同时侧目,眼角的余光便瞥见那依旧打扮的一尘不染的人定定的站在了他们俩的后边。 光从他的气息上来感知,的确有一些深不可测,比之前要更加难以捉摸。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瞿星言率先开口,冷声道,“恐怕我们来的也不那么是时候吧?” 江宇一晃身形,便又到了那高台之上,他好似完全无视了两人,一挥手,一道黑光铺在了所有人身上。 下一秒,底下的人都直愣愣的捧起了面前的梦真丸,意欲往嘴里送。 高台之上的熊巍挣扎起来,喊道,“别吃!!那会要了你们的命的!!不要吃啊!!” 他因为用力幅度过大,撕扯开了一些伤口,绷带上染上新鲜的红色。 一旁的云哥儿也是咬牙切齿的望着江宇,骂道,“你到底想干什么?!还不快住手,你这个魔鬼,老天爷不会放过你的!!” 江宇不为所动,以一种轻蔑的语气冲熊巍道,“傻子,你看看,你的救兵那不是来了吗?” 顺着他所指,熊巍这才看见了不远处站着的瞿星言和陈月歆,又拼命喊道,“你们别过来啊!!江宇他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了,你们快走吧!!” 若是此前,听见这句话,陈月歆一定会挑眉嘲讽,因为她根本没把江宇那三脚猫的功夫放在眼里,可如今的确不一样了。 本在那黑光燃起之际,他二人就该立即出手,但导致他们还看了这么一出的原因,就在他们的脚底。 脚底有一圈诡异的黑光,压制住了他们俩的行动,而且他们还都不知道江宇是何时、如何使出这招的。 眼见那些人真的呆愣愣的要把梦真丸吃进肚子里,瞿星言忙收了金轮上的锋刃,使其成一金环状,飞出之后接连击中了众人的手腕,以巨大的冲击力逼得他们丢开了手里的丸药。 紧接着,他又立时以青光铺开一张大网,笼罩住失去意识的人们。 江宇不以为意,暂且收了梦真丸,他自然知道与对方免不了一战,但他更知道,梦真丸真正的效用他还未得到实验结果,此次战斗,他只许胜,不许败。 他其实也没那么怕,他手里是有两张底牌的。 其一自是那力量无穷的碎片,虽说他现在能感觉到还没有能够吸收融合它的力量,但光是有它的加持,他都能发觉自己的力量有了质的提升。 其二,就是熊巍了,胁迫无辜的人,就算他真的不敌,最后也一定能让自己全身而退,只要留得青山在,自然不怕没柴烧。 在他思索之时,瞿星言已经作法强破了脚底束缚行动的黑光,金轮亦重新回到了手里。 江宇说话时无有起伏,一如既往的是那种无谓又自傲的态度,语气既轻却又蛮横,道,“你二位身份非同凡响,不会也想仗着人多,对我一人吧?” 瞿星言不买他的账,音如寒风,道,“真正算下来,好像是你人手比较多。” 说罢,陈月歆倒是拦了他一手,低声言语,道,“我去牵制他,你先救人。” 她上前一步,高声大方道,“对付你何须我们两人动手?我一个人足够了!” 话音刚落,她立刻甩出三道火光,江宇则对这招数丝毫不惧,动也没动,只是手里凝出黑光,在身前自成漆黑的屏障,将火光全数消磨干净。 不过屏障消失的那一瞬间,陈月歆便以极快的速度已然到了他跟前,一拳就冲他脸上招呼过去,与此同时,更是勾出一腿,使他现下无法接触到熊巍。 陈月歆这一拳没用十足的气力,不过是试探的一拳,拳风冷冽袭来,但江宇还是从容不迫,因为在他的眼里,这拳头来的并不快。 他眼里显出精光。 这一定是那碎片的力量,此前他也曾数次看过陈月歆之战斗,招数真快起来他是很难看清楚的。 他眼神中闪过一丝贪婪的光,就在拳头极近的时候,他微微闪身,轻松躲过了这一拳,而后反手侧身,拽住她的后背,欲要击中她的腰部而将她甩出去时,陈月歆同样反应迅速,身上骤起火焰,逼得他一时先松了手。 她不打算拉开两人的距离,再次回身,数招相逼,双方缠斗在一处,被迫离开了施展不开的高台上。 趁此机会,瞿星言骤然出手,直冲高台上两个亟待解救的俘虏去了。 砰!! “啊——!” 一声巨响并一声惨叫传来,同时也吸引了陈月歆的目光。 只见那头瞿星言与一道结界相撞,未能顺利到达熊巍跟前,而相撞之时,发出惨叫的却是云哥儿,他好似受了极大的撞击,回过神来时,口中便吐出一口鲜血。 怎么回事?! 分心之际,一道猛烈的黑光已经到了跟前。 陈月歆防备不及,只得抬手招架,不想对方一瞬便又到了她身后,迅速改变了进攻的方式,以黑光附着在手肘上,重重一击,砸在了她的脊背中央。 这一击的力度让她感觉脊柱都要断裂开来,五脏六腑都为之一震。 她连忙唤出流火扇,以紫炎抵消黑光,顺力往前落地,踉跄了好一阵才稳住身形,灵力流遍全身,一边疗伤一边回头重新审视了眼前这出手极狠的人。 几个呼吸之间,她的伤势已然好转。 而本在尝试破解结界的瞿星言这时却跟着落到了江宇的身后,形成了二包一的局面。 他问道,“这些邪法都是高玉绳教你的?” 。网手机版 第三百五十四章 二打一 江宇按兵不动,道,“这世上最强者,必集大成,不管是高玉绳,还是上官别鹤,甚至是你们……只要有我能学到的东西,我都会学,这点法术,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陈月歆啐了一口,不悦道,“我呸,也没见你跟我们学点好的!” “好的?什么是好的?”江宇优哉游哉的与两人拉扯阵型,淡定回击道,“你们所谓的重情重义,会耽误成功的最佳时机,我为什么要学?你们所谓的诚心诚信,会让我失去本该拥有的利益,我为什么要学?” “就比如现在,你们二位实力很强,如果能完全不顾着那个傻子与我放手一搏,说不准我就败于你们之下,一切听从你们的安排发落,不是吗?” “难道,失败也是好的吗?” 她火冒三丈,道,“你……!强词夺理!!你不配为人!” 阵型最终被拉扯成一个三角形,瞿星言瞥了陈月歆一眼,又将视线拉回江宇身上,沉着道,“云哥儿与我们无关,你拿熊巍威胁我们足矣,何必还用这一个无辜孩子的身体来维系阵法?” 听了这话,陈月歆更气了,骂道,“你他妈真不是人,云哥儿跟你见都没见过,你就拿他的身体来设结界?!你这人到底有没有心?!” 故而此等术法被视为邪法,若要破此结界,要么施术者解开结界,要么维系结界之人身死,否则绝不可破。 江宇一向对她的辱骂充耳不闻,又接着挑衅瞿星言,道,“说起来,瞿先生与我是一类人,事到如今,想必当初你也是假意与高玉绳合作吧?” “如何?瞿先生,背叛这事儿,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的,不如我给你支个招,眼下你与我还能合作,只要你把陈小姐杀了,我就把极致的神药第一个赐给你,这买卖不错吧?” 瞿星言面如冰雕,道,“你那梦真丸强身健体,我对它不感兴趣。” 江宇勾了勾嘴角,笑道,“谁说只是强身健体了?” “它能让你长生不老。” 说到‘长生不老’四字,他眼中难得的燃起了非同一般的光辉,好像提到了他心目中极致的理想国一般,哪怕要他为此献出生命,他也在所不惜。 如此狂热者,下场或许不会比高槐夏好到哪里去。 陈月歆抢在瞿星言之前回话,暴躁道,“长生不老?我去你奶奶的长生不老,你研究所里那些吃了梦真丸变成婴儿后死亡的研究人员,怎么没见他们长生不老?你一介匹夫,妄谈长生之事,简直叫人笑掉大牙!” 所谓长生,哪怕是修道之人也不敢轻想,古往今来,除了成圣者不死不灭,哪有什么长生不老的说法? 昔有始皇派遣徐福谋求长生仙丹,后果如何,不过是葬身孤岛、石沉大海。 江宇的语气终于有了一丁点儿的波澜,他稍稍提高了音调,“正是因为前无古人,那些人都失败了,所以这使命与理想落到了我头上,我一旦成功,享誉万世,我就是古往今来、通天彻地的第一人!” 他的神情好像这事儿是什么不容侵犯的神圣之事,又道,“你懂什么?那些工作人员死了也只能怪他们自己,他们的力量与生命不能与梦真丸完美相融,既然是长生,怎么可能没有一丝风险?” “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了,你看看我,我也是吃了梦真丸的,我一点事也没有,而且感觉力量日益增长,所以……所以他们的死如何能怪到梦真丸头上?!只能怪他们,是他们自己还没有得到长生的资格!!他们不配!!” “我一定会找到新的样本,我一定会找到和我一样能与梦真丸相融的样本,只要我成功了,哪怕你是四圣,你那点力量在永远的生命面前也不堪一击!!” 永恒,即为极致。 可如长生不老一般的永恒,怎是凡人能轻易达到的境界呢? 听完他像连珠炮一样的呐喊,陈月歆对他的追求依然理解不了,皱了皱眉道,“我看你是有点失心疯了!” 语毕,又是三道烈焰扇了过去。 江宇身子一闪躲过一道,转而射出两道黑光与剩下的抵消,二者相撞落下的火星砸在地上,使得地面烟尘滚滚,布满裂纹。 他敛了眼里的神情,声音沉了下去,道,“陈小姐与我的理想不同,不明白我的话也属情理之中,但若要反驳、践踏我的想法,我就让你后悔今日出现在此处。” 在他说话之时,瞿星言早已飞身向前,一击轰在了他的背上。 这一击所用力气不小,几乎是毫无防备的江宇身体也跟着不受控制的横飞出去,直直跌出十数米远才撞到了那头建筑的墙壁上停了下来,砸出一个巨大的坑。 “咳咳……” 他从散去的烟尘中爬起身子来,擦去了嘴角的血迹,顺便扒下了镜框弯折的金丝眼镜。 咳了一阵,他身上涌起黑光,随意的把眼镜扔在了脚边,随后一脚踩了上去,眼神中尽是狠绝而锐利的光,自言自语道,“差点忘了,你们今日真得二打一了。” 到了这种真要动真格的关头,陈月歆反而没那么严肃了,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家伙这么怪物?” 瞿星言简短答话,道,“他身上确有碎片的力量,不过尚未完全融合。” 言下之意,自是要想办法将他逼到绝境,而后分离出他身上的碎片来。 陈月歆身上的彤色骤然沸腾起来,她活动了一下关节,一手持流火扇,另一手凝结出一团巨大的火球,倏忽之间就冲了过去。 滚烫灼目的红色与对方凝出的黑色球体碰撞在一起,发出恐怖刺耳的互相吞噬之声,二者短暂的僵持在一起,有如九天之上的电闪雷鸣一般。 瞿星言丝毫不介意二打一,准确的说,是他不理解,既然二打一能百分之百赢下这场战斗,那为什么不二打一呢? 他向来只做有十成把握的事情。 见陈月歆当了先锋官,他自然也立马跟上,手持金轮,以肉眼根本看不清的速度一个瞬身就到了江宇的身后,表情一贯的冷冽,抬手就要把金轮的锋刃送进他的身体中,来一个血溅当场! 就在那寒光刀刃离江宇的身体只有半寸之时,江宇竟然忽然转了攻势,那黑光球体愈发巨大,他反手转身扼住了瞿星言的手腕,不过眨眼的工夫,场面上的局势就完全变了。 他借力顺势抽了身,如今再看,正是瞿星言的金轮对准了陈月歆的火球。 银轮及时出现,青光附着其上,陈月歆也赶忙收力,二者的招式虽然撞在了一块,但好在双方配合不错,并未造成太坏的后果。 三人再次各自弹开,又成了先前的三角形。 江宇站定的一瞬间,完全没给喘息的机会,立刻吹出两道黑光,各自成了两个巨大的黑色风刃,速度极快,分别朝对立的两人攻了过去。 陈月歆微微低了身子,扇出一道紫炎应对。 瞿星言同样神色自若,金轮中空处扩展出一面巨大的木制屏障,完全护住了他。 他瞥了陈月歆一眼,眼神微动。 趁此机会,陈月歆借紫炎与黑光相撞之时纵身跃起,自天上再次打出一道紫炎,顿时气势滔天,瞿星言则召出两道龙卷,加在紫炎上头,熊熊烈焰御风后化作了一道巨大的火焰飓风,仿佛势要将对方一击必杀。 江宇显然还未到山穷水尽的时候,面对如此攻势,他镇定的操纵力量,一面巨大的土墙在他面前拔地而起,而后又从土墙中张开一道开口,喷涌出无边的巨浪,以土挡风,以水克火。 陈月歆眯了眯眼睛,抛起手中的流火扇,一声怒吼,化形而出,一对利爪紧随飓风之后,不依不挠的撞在了那道土墙之上,爪子伸进吐水的开口,带着万夫莫敌的气势硬是刺了进去,将其一概粉碎。 她一直讨厌水,这一击中,她能感受到对方巨大的力量,但比起她的四圣之力还是差了一些。 眼见屏障被破,江宇想要逃跑,却见一道巨大的青光飞速刺来,其中依稀可见青龙之形,但还没看清楚,他就已经被那道青光给缠上了,困在其中,根本动弹不得。 陈月歆变回人形,接住了正好落下的流火扇,她以扇面为刃,直逼江宇的喉管。 江宇额上滑落几滴冷汗,但脸上神情依旧未变,赶忙念了一道咒语。 黑光乍现,他突然消失了踪迹,青光捆住的,变作了一个纸人替身,但与上官别鹤的纸人不同,这个纸人是黑色的。 瞿星言也恢复人形,即刻便找到了江宇所在之处。 此刻的江宇正在那高台之上的结界之内,单手拎着被捆着的瘦削云哥儿,凛然站在熊巍身边,略带得意的看着没法硬破结界的两人。 “江宇你这个混蛋,你放了云哥儿!!”熊巍无力的大喊,巴不得用自己的脑袋去撞他,可惜他本就是个伤重的状态,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咬牙切齿道,“云哥儿是无辜的!他还是个孩子啊!!” 。网手机版 第三百五十五章 图案与印记 饶是他这般撕心裂肺的喊叫,江宇也是左耳进右耳出,笑道,“不行啊,只有你一个人质在手上,我怕一个不小心,我就被这两位杀了,你看看这陈小姐的眼神,真是吓人,好像要将我千刀万剐似的。” “哈哈哈,明明没这个本事。” 这一句话可谓是戳到陈月歆心窝子上了,她脸色顿时怒了,快步上前道,“你说谁没本事?你挟持幼子,又是什么本事?!” 江宇盯着她的步子,道,“见不得光的本事也是本事,陈小姐,你再往前一步,我就把这可爱的少年捏成粉。” 陈月歆的步子重重的砸在了地上,她咬着后槽牙,一时又想不到什么反驳的话。 反倒是云哥儿从虚弱中缓过劲来,挣扎着叫唤,道,“月歆姐姐,不要管我!!这里还有这么多无辜的人,不要管我!” 他的短发上别扭的别着凰鸣鸡临终是赠给他的发卡,他不要命似的大喊,道,“月歆姐姐,也让我当一回英雄吧!!” “不要管我!!动手吧姐姐!!” 陈月歆动不了手,她一甩手,拧着眉头道,“云哥儿你胡说什么!你和阿巍,还有这些人,都会得救的!此时的英雄还轮不到你个小毛孩来做!!” 身边一道青光骤然划了过去,只留下瞿星言那冰凉如风的话语,冷冽道,“你下不了手,我来。” 毕竟牺牲一个云哥儿,能救得熊巍和其他所有人,还能抓住江宇,逼出碎片……不亏。 以小换大,以少换多,不亏。 “瞿星言!!你给我站住——!” 她话还没说完,只得匆匆跟上了青光,但在片刻之间,银轮已经撞上了结界。 云哥儿面上的痛苦更甚了,但他仍是倔强着道,“瞿大哥……多谢你,让我也当了这回英雄……” 江宇的脸色自然不好看了,道,“瞿先生的性格,实在该与我是一路人才对!” 后边传来陈月歆的叫骂声,道,“瞿星言你疯了!!还不停手!!” 直到近了,她才发觉他手中所持并非攻击性极强的金轮,而是银轮。 里头的熊巍也是不解,着急道,“瞿先生你别伤害云哥儿,他真的会死的,这么重的任务怎么能让他一个孩子扛着?瞿先生……不要再继续了!!” 瞿星言目不转睛,道,“我说他不会死。” “他就不会死。” 那语气中的自信让江宇感觉到一丝不妙,他冷哼一声,道,“这结界与他身体相连,我就不信,你能破了这结界,还保他不死!!” 说着,他又抬起了一手,以黑光稳住波动的结界。 瞿星言深吸了一口气,银轮化作一片银光覆盖在了结界上,他嘴中快速念道,“太上说法,金钟响玉,百秽藏、诸魔伏,天花散法,法鼓振迷,倾八霞光,侍五云深……以阴为精,以阳为形,阴使泽转,可破万灵……落!!” 咒语念完,银光骤然发力,挤压结界。 江宇面色愈发难看,只听一声闷响,结界瞬间破碎。 所有的银光并一缕青色即刻侵入了云哥儿的身体。 与此同时,一道焰气自瞿星言身后越过他径直锐利的刺进了江宇的掌心,焰气穿透掌心,一路势不可挡,最终甚至穿透了他的右肩。 陈月歆刹那之间飞扑向前,于焰气之后推出一掌,正中他的伤口,趁他松了气力,一手夺过被他高高提着的云哥儿,反身又是利落的一脚,直把他踹飞出去十数米,砸落在地。 江宇跌落高台,他白的纯净的衣衫上终于也染了血污和尘埃,扣子也松散了几颗,右肩的伤口十分严重,血色扩散,周边已成了厚重的暗红色。 他缓了几个呼吸,爬起身来,眼中蒙上一层黑色的雾气,叫人愈发看不清那眼底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伸手索性甩掉了外套,扯去了冬日里繁杂的衣服,面上沉沉,手中凝出一团黑光,贴近自己的伤口。 在他疗伤时,高台上的两人连忙给熊巍和云哥儿松了绑。 瞿星言检查了一番云哥儿,虽是有伤,但好在他保护及时,并未损伤心脉根本,稍加调养便也能恢复原状。 熊巍的伤势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他看了一眼云哥儿,正想说些道谢的话。 却被瞿星言打断,道,“有话一会儿再说,这仗还没完。” 陈月歆与他并肩而立,面对蠢蠢欲动的敌人,也叮嘱道,“呆在这儿,不要乱跑,不要出圈。” 瞿星言手中的武器散出光芒,在两人身边重新割出一个金色的光圈,冷声道,“接下来要动手,真顾不上你们了。” 放眼望去,熊巍见到江宇身上原本忽明忽灭的黑光陡然炸开,抿了抿嘴,道,“好,你们小心!” 安置毕,陈月歆同瞿星言跳了下去,眼神也比之前更加专注。 他现在身上只剩一件打底的汗衫,而除了那道炸开的黑光和愈合的伤口之外,他们还看见了另外的东西。 江宇光洁的胳膊上有一个紫黑色的图形。 这图形瞿星言之前见过一次,就在他第一次见上官别鹤的时候,江宇传唤法阵时所显露的,一个大圆和底下的三个小圆,与上次见到时还是一样的。 再有就是,他的锁骨上方还有另一个纹样。 那纹样像是环带,一圈一圈的咬合重叠在一起,还有些像是拉开的口子,然后自己用针线给它缝上留下的痕迹。 江宇的伤势已经完全复原,他长长的呼了一口气,道,“既然二位这么着急送死,我就送你们一程。” 瞿星言和陈月歆也早做好了准备,电光火石之间,陈月歆和江宇同时冲向了对方。 红光与黑光相撞,熊熊嘶吼的沸腾火焰和如电闪雷鸣一般的黑光摩擦,气势上谁都不肯让谁一步,但因为能量的巨大,两人都没坚持多久,不过数秒,双双弹开,倒是陈月歆被狠狠的摔在了十米开外的地方。 她皱了皱眉,稳住身形,心中疑惑,他的力度和速度如何上升的这么快? 看着略逊一筹的她,江宇主动向前走了两步,面上有压不住的得意。 他曾经在提出要和她合作时就说过,有了梦真丸,他一定会超过她的。 只是现在还不够,他还未在她眼中看见害怕的神情。 陈月歆回望他,耳畔却传来瞿星言冰冷镇定的声音,提醒道,“不要被激怒,沉着应对。” 她点了点头,收了目光。 包裹着江宇的黑光再度充盈澎湃起来,他乘胜追击,手中射出一道极速的黑色闪电刺向陈月歆,那黑色闪电中夹杂了滚滚燃烧的烈焰,自己扭头攻向了还未出手的瞿星言。 她则立马反手扇出一道紫炎与之相抵,却见那头反而先撞上了。 瞿星言盯着他身上的几处印记,若有所思的主动收了自己的武器,灵力迅速凝聚覆盖上全身,刹那之间便以他为中心爆出一道巨大的冲击波,已经冲了过来的江宇自然来不及避开,便控制了自己的力量在跟前凝结成盾。 他双手抵住这股气势不凡的青光,只见瞿星言目光沉沉,周身的气息锋利而冷冽,即刻斩钉截铁的攻了过来。 动作十分迅猛,没有武器,只有他的拳头。 陈月歆眉头拧得更紧了,不解道,“这家伙搞什么幺蛾子?也用不着这样放水吧,太看不起对手了!” 拳头所掀起的空气好似化作无数锋刃一同袭向了江宇,他眉间一紧,也不再防御,一个闪身快速躲开,暂且拉开了距离。 后退之时,他不忘再度射出两道黑光,不给瞿星言停歇反应的间隙。 瞿星言自然闪过,轰然落地,射出三道青光。 就在青光与黑光相撞之时,他又看见了。 他看见江宇锁骨上方的那个印记上一闪而过的黑光,随后青光与黑光相抵,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江宇冷哼了一声,面前形成一片黑雾,自黑雾中射出无数锐利的木刺来。 瞿星言抬手一扫,连连后退闪躲,几个点地跳到了陈月歆身边,低声道了一句,“不要用法术,用拳头,缠他近战。” 数道利刺射来,两人纷纷对角闪开,地上被木刺炸开一个大坑。 虽不明白这是为何,但陈月歆却知瞿星言这人一向很有道理,她撇了撇嘴,甩手收了流火扇,抢在前头一步瞬间抵达江宇跟前,凭借这股瞬息的爆发力一把扳住了江宇的胳膊,另一手陡然扼住他的咽喉,直接将他整个掀翻撂倒。 砰!! 陈月歆后撤了两步,站在深坑边。 黑色的光芒在坑内萦绕,烟尘散去,正在江宇要爬起来的时候,瞿星言立即补上一拳。 他的指刃离江宇的喉咙只有两厘米的距离,江宇狠狠的抵住了他的手臂,只要一个松手,自己就会被割喉。 “我不会让你们这么轻易的杀了我的,”江宇凝力,说话虽然费劲,但脸上只见戾气,不见痛苦,他自以为是道,“我身负长生不老的使命,我是这世上的第一人,我将开创未来之药学,带领全人类走向永恒!” 。网手机版 第三百五十六章 女儿身,英雄心 瞿星言眯了眯眼,道,“你不会如愿的。” 他的手指又压下去一分。 江宇不以为意,哈哈笑道,“就凭你?你看穿了我的招数又如何?” “瞿先生,我真为你感到可惜,你何必要与他们这些满口仁义道德、情意深重的人在一块呢?不觉得失了身份吗?” “你心底其实是不想救任何人类的,对吧?” “事实上,你到最后,也的确谁也救不了!!” 瞿星言的身体被他的黑光桎梏住,却也不与他做言语上的争辩,只是瞥了一眼身后的陈月歆,道,“愣着干嘛,动手啊!” 闻言,还未等她动作,又见黑雾自深坑中升起,掩藏了江宇存在的痕迹。 下一秒,那邪恶狂暴的气息出现在另一处。 两人双双回头,江宇果然已跳到了高台之上,他手中有一团黑光,蛮横的闯入了瞿星言设下的金圈。 他强忍身上肌肉被撕扯、血液细胞被咬噬一般的剧痛感,面目狰狞的将手伸向云哥儿。 熊巍当然不会坐视不理,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骂道,“江宇你这个狗东西,你别动云哥儿!有什么冲我来!!” 他本想一个后翻把江宇摔在地上,却不料自己的力气根本撼动不了他分毫。 “废物,别挡我的路!”江宇怒骂一声,道,“我要你个废物做什么?赶紧滚开!” 不等熊巍再动,他早已失了耐心,一脚踹在熊巍伤口上,将人踢到了后方。 江宇拽起云哥儿,扣在手里,跳出了金圈,拉开距离后,在脚底自己重新用黑光再开始画出另一个阵法。 见此情景,二人连忙飞身,先到了熊巍身边。 陈月歆为他止血,看了一眼江宇的脚底,问道,“他又想干什么?” 瞿星言沉吟了一会儿,答道,“那阵好像是……用来采集他人的精气神补给自己的,他方才受了重伤,应该是想用云哥儿给自己补给。” 她追问道,“那为什么不选阿巍?” 他道,“你是猪吗?” 一旁的熊巍品尝着伤口拉开的痛苦,摇头失落道,“他自己也说了,我是个废物,恐怕对他没什么用处吧。” 陈月歆稍显窘迫的挠了挠头,她的确不该当着熊巍的面问这个问题。 她立马转了话锋,道,“那赶紧动手救人啊!!” 他沉声道,“贸然动手,成功率为零。” 熊巍气的是捶胸顿足,自责道,“都怪我,是我太没用了,连一个云哥儿都保护不了。” “阿巍哥哥!”那头传来云哥儿的呼喊声。 他道,“我不怪你!” 再看时,他不知何时把那发卡握在了手中,抱着死也要在敌人身上先咬下一块肉来的劲头,以发卡的尖端,戳进了江宇的手臂里。 江宇勃然大怒,反手把他像一滩烂泥一样糊在了地上。 云哥儿护住自己的头,浑身都被撞得散架了一样。 瞿星言和陈月歆对视一眼,倏忽出手,一个攻击江宇作为掩护,另一个捞起了地上的云哥儿。 江宇扫出一道黑光,岿然不动的站在已经画完了的阵法里。 他架开瞿星言,胸有成竹道,“你们终究是慢了!!” 胳膊上的血液顺着伤口淌了出来,又顺着手臂滑落指尖,滴落在地,他已经无所谓这些痛感了。 他的身上有一条黑色的能量丝线,通过脚底的阵法,与云哥儿的身体连在了一起。 “怎么会?!”陈月歆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 怀里的云哥儿怕牵连到她,趁她一个不备,用力的把她推开,道,“月歆姐姐,谢谢你救我,谢谢你们这段时间陪着我,记得替我告诉霏霏姐姐,一定救活神鸡!!” “云哥儿!!” 周围既沉寂,又嘈杂。 一道纯粹的精元从云哥儿的身体里被缓缓的拉了出来,攀扯上那黑线,正一点点往江宇的身体里输送。 看似是江宇成功了。 陈月歆咬牙重新冲向了云哥儿,她不会就这么撒开的。 然而还不等她接触到云哥儿,正在那股精元传递到黑线中央时,江宇脚底的阵法忽然剧烈的颤动起来。 这颤动愈演愈烈,最后化在一声巨响里。 黑线断了。 精元重新回到了云哥儿身体里。 另一半炸开的黑线反刺进了江宇的心口,更为浓稠的血液瞬间流了下来。 他脚底的阵法消失,身形不稳的跌倒在地,以一种能把人吃了的眼神怒视云哥儿,不甘心的大叫道,“你……!!好你个贱蹄子,竟敢骗我!!” 这话说的别说陈月歆是一脸茫然了,就连死里逃生的云哥儿也不明白他为何有如此一骂。 陈月歆连忙又一次抢回了云哥儿,唯有最淡定的瞿星言瞬间出手,一个漂亮利落的手刀劈向了伤重的江宇。 江宇口中吐出鲜血,用了最后的力气射出三道黑光,砸向了护着云哥儿的陈月歆,脚底黑雾骤起,炸开一道冲击波。 等瞿星言刺进黑雾中时,江宇已不见了踪影,只有那儿的一滩鲜血格外刺眼,即便侥幸逃脱,也逃不过重伤而命悬一线的下场。 他回身消去最后一道黑光,这场战斗总算落下了一个帷幕。 他们赢了,但,不完全赢了。 虽然是败了江宇,但既没有杀了他,也没有获得碎片。 以清光驱魔,解救了诊所中无辜的群众,安置后,四人重新回到了病房中,也好让专业的医生与护士处理熊巍和云哥儿身上的外伤。 陈月歆站在床边,看着系绷带时疼得呲牙咧嘴的云哥儿,不解道,“我还是不明白,江宇最后那个阵法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有想法没?” 瞿星言一如既往的淡定,好像他的确从方才出意外的时候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站到她身边,抱胸答道,“这阵法既是用他人的精力补给自己,相较之下,人越年轻,‘气’就越纯,加上这孩子生在蕴养了凰鸣鸡的村落中,故而他与熊巍相比,江宇一定会选择他。” “但这个阵法还有一个要求。” 她追问道,“什么要求?” 他扯了扯嘴角,道,“这要求与入梦引魂术相似,能量补方和受方,须是同性别之人。” 说到这,云哥儿最先低了头,脸上一抹不正常的羞赧之色。 陈月歆与熊巍这才后知后觉,惊道,“什么?!你是说,云哥儿是个姑娘?!” 好家伙,这下可不止是骗过了江宇,他们所有人都觉得这家伙是个实打实的男孩子啊!! 瞿星言摁住她激动的肩膀,道,“要是我们都不信,不就更骗不过江宇了?这也算是歪打正着,破了他贪心之计。” 若是他从未看不起熊巍,今日说不准是另一种结局。 种种因素相加之下,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在他那边,所以才导致了他的失败。 云哥儿露出一抹浅笑,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的确是……女孩子。” 她道,“我打小就特别崇拜那些保家卫国、惩奸除恶的大英雄,可是小时候听大人讲的故事里,当英雄的总是男人。” 那时候云哥儿就想啊,难道女人就不能当英雄吗? 村里人老说她一个姑娘家没有姑娘家的样子,成天爬墙打鼠、进山抓蛇,实在是不像话,说得难听些,那征战四方的事儿哪是她能干的来的? 可她偏不,偏不知书达理,偏不矜持秀气,她觉得那些男人能做到的事,她也可以做到。 凰鸣鸡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在她的英雄梦要被性别的桎梏卡死的时候,村里迎来了他们的英雄,凰鸣鸡。 他们奉它为神鸡,神鸡就是他们的英雄。 那她岂不是只要胜过神鸡,就比英雄更厉害,是英雄中的英雄了? 一开始她想方设法的去挑衅凰鸣鸡,它都不为所动,和大多数村民一样,只以为她是没事找事、无理取闹,等过了新鲜劲,自然觉得没趣儿了。 后来在她的死缠烂打之下,凰鸣鸡才算明白了她的心思,答应跟她‘拳头底下见真章’。 结果可想而知,神鸡不费吹灰之力就赢过了她,同龄的孩子都笑她是白日做梦,笑她不自量力,越来越多的大人也劝她,别再想那当英雄的事儿了,现在是和平年代,那根本也不现实。 一气之下,云哥儿把一头秀发剃了个干净,自那以后一直是寸头的模样。 每当头发长长一些,她就去挑战凰鸣鸡,每一次失败后,她又把头发长长的部分剪掉,反复如此,只是从未赢过。 久而久之,村里的人都快把她是姑娘家这回事儿给忘了。 英雄,这两个字太孤独了。 陈月歆看着云哥儿炽热的眼神,她不懂云哥儿的执念,但她能感觉到这眼神中的热度,恐怕就是三尺之冻也无法熄灭这团火。 瞿星言面色平静,将一个小物件丢给了云哥儿。 正是凰鸣鸡赠给她的发卡,方才刺进江宇的胳膊中,并未拔出。 云哥儿脸上欣喜,忙接过它好生清洗擦拭,道,“我还愁发卡丢了可怎么办呢!之前一时情急,只有拿它当武器了。” 她抬起明亮的眼睛,道,“星言哥哥,谢谢你!” 。网手机版 第三百五十七章 决战始 这称呼怎么听怎么别扭,瞿星言没有表态,只是转过身去,面对窗外,平静道,“仔细收着。” 只有极短的一个瞬间,陈月歆发现他脸上冰冷的面具好像裂开了一丁点儿缝隙。 不过没给她追问的机会,病床上的熊巍就先开口问道,“你们……有没有见到阿夏?” “见到了……”瞿星言正欲细说。 又被陈月歆打断,她忙接过话茬,道,“阿夏她很好,跟以前一样,这会子天地间邪气尚未消散,她也正在帮忙,与句芒一同行动,你别担心,等这些事处理完,她就会回来的。” 听她如是说,熊巍脸色缓和温柔了不少,轻轻点头,道,“那就好。” 瞿星言瞥了她一眼,倒也难得的没有拆穿她,转而道,“朱夏身上的落血印,是你解开的吧,此次是你救了她。” 有些事,还是留给朱夏亲口与他说,才更好。 熊巍回想起那时的经历,眼中的光芒暗了下去,道,“我的血解了落血印……可我还来不及跟阿夏说,那些藏在我心里的很重要的话,等她回来,我一定要跟她说清楚。” “我醒来的时候,自己躺在病床上,缠着厚实的绷带,旁边并不见阿夏的影子。” 其实他非常希望在睁开眼时,就能见到朱夏陪在自己身边,就像以前他陪着她一样,可是她没有留下。 他不死心的找了一圈,发现书信、字条什么的,也没有留下。 熊巍像个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接着道,“没多久云哥儿就进来了,她告诉我阿夏已经离开了。” 说着,他将视线投向了云哥儿。 云哥儿会意,继续往下讲道,“朱夏姐姐拜托我好好照顾阿巍哥哥,她说她要离开去做更重要的事情,等她回来的时候,就是救起凰鸣鸡的时候。” “我应下她的话,她又说在诊所外设置了一道保护结界,可抵御邪气,叫我们不要离开此处。” 陈月歆听得聚精会神,问道,“没了?没有留给阿巍的话吗?” 没有文字,有传话也是好的啊。 云哥儿摇了摇头,道,“没有……” 瞿星言则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理智道,“朱夏已经恢复了‘神’的记忆,与同我们在一起时的朱夏大不相同了,她既然没有话留给熊巍,想来心里已经有了决断,我们作为局外人,无需强求。” 那时张霏霏很明确的问过朱夏—— 你会离开吗? 朱夏的回答亦很明确—— 会。 陈月歆感觉气氛有些凝重,但也无从反驳,仍旧安慰熊巍道,“阿巍,你现在还是好好养伤先,等事情解决,一切都会有结果的。” 她又问瞿星言,道,“这次江宇跑了,我们还追不追?” 他拿定主意,道,“不追,静观其变也好,守株待兔也好,都胜过咱们主动出击。” 几人对呆在此处达成了共识,熊巍跟着问道,“小姐和汪哥怎么样了?” 瞿星言的目光逐而深远,好像想要看到天界的彼端,答道,“如果快的话……大约已经到了决战关头了。” 在这场争斗中,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角色,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使命,而汪文迪的使命,就是负责最重要的总攻,只要他杀了高玉绳,这一切都能够画上一个句号。 这里的四人虽身不能助战,但心思却是都悬在主战场上的。 或许他们的祝愿与祈祷,皆能化作他战胜高玉绳的力量。 遥远的另一边,就在相同的天幕之下,相同的血月月光之下。 少年手执双剑,迎风而立,就像一只傲然群雄的猎鹰,他的身后有他一定要保护住的一道结界,结界中是毕生所遇最温暖之人。 面前的高玉绳见他从结界中出来,周围风声簌簌,他的心底又何尝没有那个一定要再见一面的人呢? 此战,了结一切。 即便高玉绳如今力量正值巅峰,但此前他已有了同汪文迪交手的经验,自然也不会小看他。 高玉绳手里化出一把油墨折扇,快速射出三道黑光,又在其上附着烈火,朝汪文迪攻了过去。 火光将黑色撑开,变化之中,这招既保留了锐利的速度与攻击性,又扩充了攻击的范围,逼得汪文迪打消了闪躲的念头,不得不运力正面对抗。 眼见暗色烈焰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金光不假思索的从汪文迪体内涌现,瞬间扩开一道防御屏障,毫发无损的挨了这一招。 对这金光的气息高玉绳也十分熟悉,这正是碎片的力量,他虽然知道碎片的力量不容小觑、强大非凡,但却不知汪文迪竟能如此自如的运用这力量,瞬结防御,几乎是随心而动,何况他这一招从攻击性上来讲,算得上强力了。 如此一来,如何能找到他的破绽呢? 直到如今,又一次见识了他的实力,高玉绳仍旧觉得可惜,若这等人才与自己所见略同,那大业岂不早成? 还没等高玉绳再出手,汪文迪就紧握灵力澎湃的双剑,破开重重暗色,从中刹那就刺了出来,身后的残影中仿佛还带着没来得及燃烧完毕的星火子,与他浑身的金光缠绕交映,画面相当壮观。 那扇子上也是顿时凝结出一个黑色的球体,球体中汇入空气里的水分子,在周边结出锋利的冰刺,推出后径直撞了过来。 砰!! 两招相撞,汪文迪脱身闪开,避开这道四散的巨大光波。 高玉绳皱起眉头,合起折扇,尖端射出十二道罡风,自己又念了一道咒语,瞬息隐在了周围黑暗的气息中,十二道罡风齐齐包围了汪文迪,这还没完,只听一声惊雷,更有无数紫电砸下! 有的击中地面,破坏地形、改变地势,有的干脆落在了罡风里,与狂风杂糅在一处,形成带电的飓风,叫人一碰就非被碾成齑粉不可。 汪文迪脸色沉了下去,眼中沉淀着浓厚的杀意,化在周身,便是那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他手里的双剑金光纷纷朝剑尖凝结,一面躲开无间隙落下的紫电,一面凝聚力量。 不过片刻,金光从剑尖射出,从远处看,好像两把有长度的宝剑刹那就突破了长度的禁制,化作了两把锐枪光剑。 他一挥手,一剑就切开了一道罡风,根本用不着近身。 张霏霏好似看见他眼中闪过一丝猩红的光晕,她想,自己唯有变得更加优秀,才能与这般强的人相衬。 汪文迪一边破开罡风,一边暗中寻找高玉绳的气息。 而藏身的高玉绳也在盘算,与汪文迪这般强劲的对手缠斗下去,恐怕战线拉得越久,越对自己不利,看来的确不能再有隐藏了。 十二道罡风被汪文迪切萝卜似的通通割裂,金光又重新收回宝剑上,一剑指天,念道,“天地玄黄,万法归一,收!!” 一道金光‘歘’的一声射向天际,震开了汇聚在一起的紫电,一时间便让周围重新恢复了寂静。 只极短的一个呼吸的时间,他颜色一变,回身朝另外的方向刺了出去! 锵!! 高玉绳半途显形,折扇的扇骨抵住宝剑,发出一声嗡鸣,他转手飞速展开折扇,扇面上射出数道黑光掩护,这才让汪文迪再次拉开了距离。 “老夫初次见你时,你便气宇非凡,即便想隐入尘世现实中,然你自身所带的那股气息,却是掩盖不住的。” 他突然开了口,复又摇了摇头,道,“老夫给过你很多次机会,若你能抓住,就能与我一同享有新世界,可惜你充耳不闻、自以为是。” “既入了老夫的群英会,如今,此曲曲毕,老夫便送你与那些无知、无能的家伙共赴黄泉。” 自从发现高玉绳就是那位带他前往三清宫的老大爷时,汪文迪还特地花费了一番时间研究他向来从不感兴趣的戏曲,就为了能读懂这出群英会。 现在也是时候证明,搞错角色的,是高玉绳。 他在被扇面上黑光弹开时,便看见扇面上有一幅特殊的图案。 那图案以巫族的图腾打底,平铺在整个扇面上,由数个血红的实心圆相连构成,细细观察,感觉勾勒出了一个巨大的人形,可这人形虽然看上去手持板斧、威武无比,但却有头无尾,在下半身属于双脚的部分匆匆结尾,十分怪异。 听闻高玉绳如是说来,汪文迪也冷笑一声,反讽道,“笑话,群英会一局,不就是你引我入的吗?若不是你精心设计、布下连环圈套,后面又怎么会有那么多无辜之人卷进来?” “罢了,马后炮已经没有意义了,你既然放出话来,本尊也会让你明白,你当初引本尊入局,是你最大的错误。” 话也就说到这了,高玉绳将折扇抛在空中,虚晃一招后撤落地,扇面上的实心圆依次射出红光,全数打在了他身上,这红光统共十一道,又见他脚底涌出黑光,他双手合十闭了眼睛。 极短的时间,扇面整个化作飘渺虚无的一层红色雾气,铺在了高玉绳身上。 。网手机版 第三百五十八章 过招 眼见变化飞速发生,诡异复杂的花纹一下长满了他全身,爬上他的脸庞,汪文迪能感觉到他身上充满了一股奇异的能量,空气中传来嗜杀的气息。 花纹定格在他的脑门上,遍布他每一寸肌肤。 汪文迪眯了眯眼,那是无数个巫族图腾扣在了一起。 高玉绳猛地睁眼,眼里迸发两道夹杂着金色的红光,气势遮天蔽日、横扫一切。 紧接着,汪文迪又看见了一样更熟悉的东西。 一方手帕出现在了高玉绳跟前。 正是头前他们曾见过数次的、作为灵力媒介的极重要器物。 这手帕变大了数倍,自其中射出无数玄冰利刺,还有无数火团,势如疾风迅雷,速度简直是避无可避,而且毫无间断。 头一招的含金量便与方才大为不同,汪文迪立即以双剑格挡,虽然这些攻击伤不到自己,但因为速度和强度,他暂时竟没法子做出其他的动作。 高玉绳以这般攻击持续了一会儿,瞅准时机,立马凝了气力,把自身的力量凝结在手心,瞬间凝成了一个巨大的能量球体,其上有无数风刃嘶鸣,旋即便趁汪文迪还在防御时攻了出去。 见高玉绳脸上得意的神情,张霏霏这个观战者更是揪心,尤其看汪文迪没有要躲开的意思,她既想出声提醒,又怕自己打扰到专注的他。 汪文迪面色沉着,也更加集中了注意力,使出更多的力量作为抵抗,双剑剑身上的金光陡然暴涨了一圈,灼眼刺目。 双剑仍旧交错,这便是他最好、最坚固的防御。 能量球体径直砸在了屏障上,两人僵持不下,周围飞沙走石、狂风呼啸,卷起漫天风沙,可谓是地动山摇、惊天动地。 一点一点的,能量球体上的灵力被他的屏障消磨殆尽,他的屏障也还未出现裂隙。 难道本以为他是螳臂当车,却没想到真的要给他防下来了? 但就在那最后的一刹那,他面前的防御上终于被擦出了一道细长的口子。 汪文迪注意到了这条缝隙,他也知道高玉绳一定同样也会注意到,与其让对方抓住机会再补一招,还不如自己主动出击,以奇招制敌。 如是想了,他立刻出剑,顺着缝隙挑断了自己的防御屏障,借着炸开的力量一个瞬身就刺了出去。 与此同时,他唤出共工留给自己的控水旗,对抗手帕中射出的玄冰刺,一剑抵着烈焰,一剑攻向了高玉绳。 对方眉间微动,佯装接招,正面射出黑光与他的宝剑相撞,两人僵持了不过半盏茶的时间,高玉绳却突然变招,黑光变得宛如一条黑蛇一般,猝不及防的以极快的速度从他的宝剑缠上了他的手臂。 汪文迪皱了皱眉,反手一绞,把这黑光撕得四分五裂,又见高玉绳推出一掌,直冲自己面门而来。 他顺势后撤,稳当落地。 高玉绳反而笑了,道,“老夫心慈,最后还能给你一个说遗言的时间。” 一丝不妙的感觉爬上汪文迪的心头,他冷哼一声,并未张嘴还击,拳头就是最好的反击,他运起力量,想要再次如风卷残云般刺出。 但箭已在弦上,他却发现自己竟然动不了了!! 巨大的吸附力自脚底传来,他低头一看,脚底下踩着的根本不是普通的地面了,而是一片冰霜之地,这么短短的时间,冰块已经结到了他的脚踝、然后是膝盖,让他神不知鬼不觉中就被困住了。 原来是方才交手之际,高玉绳预判了他后撤的地方,提前埋伏,逼他就范。 高玉绳脸上带着一丝与他这个年纪不符的意气风发,念出了一串口诀,道,“怎么?你吓得连遗言都说不出口了?” 汪文迪体内的灵力暗自与这寒冰相撞,却没将其撼动分毫,只是减缓了那结冰的速度,看来高玉绳是非要如此困住他不可了。 他收了面上的神情,挽了一个剑花,打算见招接招,随意道,“遗言?你哪有能让本尊说出遗言的本事?” 高玉绳冷笑一声,捏定手印,嘲道,“但愿一会儿你还能这般恣意的说出话来。” 说罢,也没再跟对方打嘴炮,高玉绳一个凝力,口中吐出大量迷雾,与此同时,一阵烈风卷入迷雾,雷电砸落,在火花肆虐时再加上一小把滚烫的烈焰,将其催化瞬间形成一片火海。 无处闪避的火海,空气中的气温骤升,汪文迪瞥了一眼灼眼而疯狂的大火,那温度恐怕堪比太阳表面,足以将范围内一切有形的物质燃烧殆尽,何况以汪文迪现在的状况,根本没地方跑。 做完这一切,高玉绳接住空中下落的手帕,脸上的神色高高在上,好像即将要目送他步入死亡的大门。 不远处的张霏霏也完全惊呆了,她哪见过这般的场面,饶是火山喷发爆裂出来的熔浆,都没有这片火海来的猛烈。 她动了动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叫他逃跑?或者什么都不说,直接冲出去和他站在一起? 汪文迪眼底了然,自己仍陷在寒冰的束缚之中,他看了张霏霏一眼,说了句话。 那话淹没在气势熏灼的攻击里,她只能看清他的嘴型—— 你放心。 她攥紧了拳头,眼睛瞪得发酸也不敢眨眼,生怕眨眼的时间,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她曾说过,不管如何,只要他告诉她‘你放心’这三个字,她就选择无条件的相信他。 汪文迪何尝不知道,自己不能死在这里,他历劫证道之路,可不能在高玉绳手里结束。 那几块碎片他还没捂热乎呢,自己的伙伴们都去帮他追第四块碎片了,他哪能轻言放弃? 更何况,张霏霏他也还没捂热乎啊! 这可不是越想越不得劲吗? 那夸张的火海已锐不可当的朝他席卷而来,他松开握住宝剑的手,双剑悬浮在他身边,他基本上确定了高玉绳力量的来源,单凭自己简单的防御,估摸着根本抵不住这一招。 他的发丝在狂风中翻飞,瞬间召出冥界众生相铺开,从中引出一道浓厚的黑光,加注在控水旗上,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今借祖巫之力,以水灭火,以力破力……灭!!” 不过霎时之间,控水旗涨大了数倍,一道滔天狂浪从中喷薄而出,携带冥界众生相里的黑光,形成一条无边无际的黑水河,与正面的烈焰火海撞上! 身边的双剑金光嗡鸣,剑尖射出两道龙卷并紫电,硬碰硬,在这火海中开出了一条路来! 汪文迪所用气力不减,脚下的寒冰发出刺耳的撕裂声,最终爆开。 他不得已的闭上了眼睛,却没能阻止血液从眼里流出。 僵持了片刻,黑水河的气势与他的意志力一起,渐渐的盖过了高玉绳的火海,将面前的危机化为虚无,周围的土地上全是灼烧后又被水熄灭的白烟。 叮铛! 宝剑上的金光暗了几分,失力一般跌在他脚边,他也长长的喘了口气,索性坐在了地上,因为周围高玉绳的气息虽未远去,但的确是暂且隐匿了起来。 这一招双方消耗都太大了。 “呼……呼呼……”他挪到了结界边,把一只手伸了进去。 张霏霏赶忙伸出手,把自己的温度传递给他,道,“文迪,你怎么样?你没事吧?” 他还未睁开眼睛,但他能听得出她语气里的哭腔,毕竟这眼睛底下挂着两条血痕,怎么看怎么吓人。 “我没事,这招太过蛮横,一下没把握好出力的分寸,不碍事的,稍加休息就好了。”汪文迪轻柔答话,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还没结束呢。” “可高玉绳他……?”她扫视四周,没有找到高玉绳的影子。 “他也受伤了,此时想跑也会暴露气息,被我抓住,所以跑是来不及了。” 双方皆是顶尖的强者,若高玉绳在汪文迪灵魂归体时选择离开,汪文迪就是想留住他,也没那么容易,他一旦选择与之一战,这场战斗就注定了只有彻底的死亡才能画上休止符。 不是汪文迪死,就是高玉绳死。 哪怕打上三天三夜,大战几百个回合,终有一方,要落幕。 汪文迪周身灵力循环,调息的效率还算可以,他保持着警惕,继续道,“交手之中,高玉绳的力量很奇怪,像是两股力量叠加在了一起,其中一股是他自己的力量,以那一方手帕为媒介,不弱,甚至能媲美张青阳、韦寒食之力。” “还有一股,十有八九是之前他那面折扇的力量,但那力量不像他本身的,只是暂时为他所用,而且……那折扇扇面上有巫族图腾,恐与祖巫之力有关……” 张霏霏另一只手也覆盖在他手上,吸了吸鼻子,仔细回想道,“我看他刚才出招……的确是风与雷电、水与火灵活运用。” 这些也恰都能对应上祖巫之力,他做了个深呼吸,调息已到了最后阶段,接着道,“最可疑的是他的火之力。” 。网手机版 第三百五十九章 比你快一步 “我们前不久与七位祖巫后裔交过手,其中只有火之祖巫祝融打破了邪气的禁锢,把那精血融进了一二分,其余的都没能做到,而高玉绳使出来的力量,无论是风、雷、电、水,都极强,唯有火……” “我接招时便察觉到了,火是其中最弱的。” 她一点即通,道,“你的意思是,那把折扇中蕴含了祖巫之力?” 体内的灵力渐渐充盈恢复,他感知到周围的夜风又渐渐起势,便知已经没有闲聊的时间了。 汪文迪抹了一把眼睛下的血痕,睁开眼来,笑道,“我去了。” 张霏霏取出一张纸巾递给他,瘪了瘪嘴道,“再擦一下,你没擦干净。” 他接过纸巾,一边擦一边朗然笑道,“这算什么,当初你拿口红在我脸上画画的时候,可是画了我满脸呢!” 见她愕然无措的模样,他又温声安置道,“你好生护住自己,等我凯旋。” 说罢,他再度回到那邪气最浓厚的地方,身上疲倦的感觉仿佛已被这纸巾擦了个一干二净。 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宝剑上的金光也重新流转起来。 脚底的阴影越来越大,有什么正以极快的速度从他的头顶接近。 轰!! 汪文迪灵巧闪开,落在面前的正是高玉绳。 他浑身缠绕着黑气,宛如一个冷脸修罗,一拳直接攻向了汪文迪。 无数宝剑虚影应声接招,他们都不知道对方到底恢复了多少,只得是招招致命、出手快而狠,如此对战,谁先失误,谁就败了。 汪文迪混进剑影之中,先行后撤,拉开了足够的距离。 高玉绳应付剑影,一面寻找到了汪文迪所在的位置,身上的黑色更加暴虐沸腾,随着一声厉喝,一股巨大的黑色能量就射出来一道雷光,贯穿空气、绞碎剑影,直冲汪文迪攻来。 剑影归一,汪文迪紧握宝剑,一个瞬步,就以‘x’型劈开了这道黑光,在空中一个漂亮的翻身,掷出一把宝剑,反攻向高玉绳。 高玉绳抿着嘴,反应迅速作出应对,念了一道咒语,面前便升起三道巨大而坚固的木门,成为了保护他的盾牌。 宝剑刺进第一道屏障,未能突破之时,汪文迪骤然上前握住剑柄,一个用力,第一道屏障便炸裂开来,见第二道比第一道更大更厚实,他眯了眯眼,双剑抵了上去,不过半盏茶的时间,连破第二道。 第三道屏障却没那么简单,就在他冲过去时,门上突然金光四溢,好似张开了一张血盆大口,竟把他宝剑上的金光一点一点吸了进去,随后又凝成了三叉戟的形状,硬是架住了他的两把宝剑。 屏障后传来高玉绳的声音,道,“金与木之力,再加上我的力量……你既无极火傍身,又无极金护体,哪怕你持有诛神、镇天,却如何破我这招?!” 汪文迪一咬牙,再次唤出冥界众生相,说话时气势乃蟠天际地,道,“本尊有诛神、镇天双剑足矣!” 他浑身爆出一道狂虐的金光,剑身上的光芒也愈发耀眼,顶着对方的压力,稳住身形,将双剑合一。 一时间,天地中恍若炸开一道肆虐的血气与杀意,四方煞气尽皆来朝,汇聚在这一把神剑之上。 他眼神里的寒意比冰霜更甚,周身的杀气比天上的那一轮血月还要张扬。 合一之时,三叉戟就被剑锋折断,一剑便使得第三道屏障瞬间告破。 剑尖直指后头的高玉绳而去。 谁料高玉绳脸上一丝害怕的情绪也未显露,他扬起手中的手帕,好似一声令下,一道肉眼不可见的能量向四周炸开。 刹那之间,空气的流动亦静止下来。 那时汪文迪的剑离他的脑门只有两寸的距离,而下一秒,剑尖所指不再是高玉绳,而是结界与结界中的张霏霏。 时间与空间之力,在极短的时间内阻止了汪文迪的动作,又进行了空间上的对调,这招式,原本是最熟悉的一招。 周围的空气重新活泛起来,汪文迪心中大叫不好,虽已尽力收力,但奈何这一剑的惯性实在过于猛烈,仍旧是不可阻挡的撞了上去。 砰!! 他自己的剑,破了自己的盾。 汪文迪立刻分开双剑,撤了手捞起地上还没反应过来的张霏霏,那两把剑一左一右自她身边擦了过去,直直刺入后头的地面之中,可谓是入木三分,金光震的地面都出现两道裂隙。 可想而知,要是刺中张霏霏…… 然即便逃了死劫,奈何剑锋实在过于锐利,在她左右两大臂上都留下了一道不浅的口子。 汪文迪连带她一块摔在地上,因巨大的冲击力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他才稳住身形,检查起她的伤势,忙运力替她疗伤,道,“霏霏,你没事吧?!” 张霏霏强忍痛楚,接受他的治疗,道,“我没事,我还好。” 这一击带来的伤势有多重他心里有数,闻言更是心疼。 高玉绳却不会给他疗伤的时间,一道紫雷骤然砸了下来。 汪文迪心中有数,加上时间与空间的力量,十二祖巫所修炼的法则他以用了个遍,唯有火之力稍显弱势,以及还未用过土之力。 是的,那折扇上的红色实心圆,正好十一道,或许缺少的,就是土之祖巫的力量。 双剑挣扎着,极速从土地里脱出身来,撞上紫雷将其抵消,而后便忠心的戍守在汪文迪与张霏霏身边,应对高玉绳的其他招数,给他为她治疗争取时间。 不过少了汪文迪执剑,这两把宝剑在面对高玉绳时倒的确显得更加笨重,对方不过分出雷与电二力,各自拉扯其一,便简单的解决了一时无法靠近的问题。 他平静的望着专注于治疗的汪文迪,脸上神色有些晦暗,道,“你我胜负未分,何必为了一个累赘,延误战机?况且,依老夫之见,如张小姐一般的人,怕也很讨厌当别人的累赘吧?” 没让张霏霏开口,汪文迪头也不回,就把自己的后背对着高玉绳,冷声道,“你阴险狡诈,只会用些下三滥的伎俩,怎么配说霏霏?” “再说了,霏霏根本就不是累赘。” 高玉绳手中凝力,语气更加不善,道,“那就怪不得我了!” 手中一道极尖锐的木刺,尖端已然对准了汪文迪的后背。 张霏霏盯着汪文迪看着自己的眼睛,那里头有她的倒影,还有一丝轻快的精光,让她愣是在这种关头,都没有出声叫喊。 咻!! 一道令人意想不到的黑光从侧面倏忽之间袭来,正从高玉绳的太阳穴横穿过去。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手里的木刺化为虚无。 汪文迪留了一道金光在张霏霏身上,自己嬉笑着转过身来,活络了一下手上的筋骨,笑道,“可惜,老先生,本尊比你快一步。” 那道黑光来自于冥界众生相,他在双剑合一之前就先唤出了此物,不过双剑合一时能量太过巨大,掩盖了它的灵力,而后时间静止又恢复之时,它正好隐匿起来,以寻出手的时机。 他的语气才是真正的得意,自信满满,不可一世而令人望则生畏。 但高玉绳并没有倒下。 一阵寒风袭来,他陡然后撤,伤口开始缓慢愈合。 不过他的语气却是实打实的怒了,一字一字骂道,“毛头小子!!” 身后的张霏霏半捂住了嘴,讶异道,“文迪……他这都没死?!” 汪文迪眯了眯眼,耐心答道,“嗯,再等等,还差一招。” 话音刚落,手中射出两道金光,径直飞去了宝剑之上,宝剑力量大增,强破了那纠缠不休的雷与电,双双回到了他手里。 一缕血红色的气息从高玉绳身上浮动出来,那状态很是奇怪,虽是离开了他的身体,但又未完全离开,好似飘着粘连在他身体表面似的。 跟着,又有一缕,也是如是的状态。 总共有四道这般的气息。 他本人好似浑然不知,或者是已被愤怒遮蔽了双眼,眼中只剩如何杀了汪文迪这一个想法了。 高玉绳身上充盈一层金光,随后手中更射出数道金光,直接攻了过来。 汪文迪自然从容不迫,凝力抬手,将所有金光尽数化在宝剑剑刃之下。 他转身射出紫电铺路,再次主动出击,刺了过去。 高玉绳堪堪躲过,不想汪文迪剑法极度娴熟,一剑衔雷,另一手借力,只在两人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就转手刺向他的脊背,在他肩膀后划开一道颇长的口子。 身上的金光全部爬进了这一道极难愈合的口子里,消磨了痛感,但与此同时,汪文迪注意到,又有一缕血红色的气息从金光消失后冒了出来,悬在他身体上,既不融合,又不离去。 稳住身形,高玉绳回身,还没想好下一招,就见汪文迪扯了扯嘴角,周身的灵力再次燃烧起来,他以电火行空的速度冲向高玉绳,将力量集中于双剑上。 高玉绳立马投出无数玄冰刺想要减缓他往前冲的速度与力度,只是收效甚微,这些玄冰刺还没等碰到他,就被冥界众生相的黑光给吞噬了。 。网手机版 第三百六十章 结束了 随后,利用这转圜的空隙,汪文迪直接消失在他视野中,再次出现时,剑尖已刺向了他的咽喉。 他眼眸微张,但好在反应还算跟得上,手中立刻化出两道木刺,防住了双剑。 木刺抵不过剑锋,旋即融化,那诡异的血气再度浮现。 他趁势再化出一根锐利的冰枪,挑开对方,转而吐出几团烈焰,又被汪文迪的控水旗唤出的大水淹没,换来的又是一道浮现于身体之上的血气。 天空乌云汇聚,骤然下起暴雨。 汪文迪眉头一皱,朝身后的张霏霏喊道,“霏霏!想办法躲雨,这雨有毒!” 闻声,她想起方才留在体内的金光,抱着不愿意拖后腿的心态,聚精会神,拼力化出了一把脑海中所想的小伞来,伞上有一层环绕的清气。 她连忙撑开伞来避雨,关切道,“文迪!我没事儿!你自己小心!!” 他知她身处安全之处,便没给高玉绳喘息的机会,挥剑而上。 “还有什么邪招,尽管使出来吧!!”汪文迪满身意气风发,再难挡他。 高玉绳自不甘心,冰枪一甩,索性与他肉搏交手,咬牙跃起闪躲,翻转身子,一脚从侧面踢向了他的脸上。 汪文迪一剑防住这一脚,朝后虚晃一招,趁机再度刺来。 这一道剑气将高玉绳打出老远,连连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他生来乃是唱戏的身板,如何使得惯刀枪棍棒? 他盯着手里的冰枪,气红了眼,毫无章法的挥枪缠斗,汪文迪则看准了时机,一个后翻,自高空借力而下。 高玉绳横置手中冰枪,撞上他的双剑,又刮出数道烈风,袭向他的后背。 两招夹击,天上下的雨竟渐渐的减小了范围,缩小到只有汪文迪一个人在淋雨,自远方看,好似变成了一方由雨幕形成的牢笼。 即便冰枪与烈风都折在了他的双剑之下,但这一方雨幕,他却暂时束手无策,只得运力,以身上一层金光抵御毒雨的腐蚀。 高玉绳身上的血气已经增加到九道了。 他脸上神情甚是无谓,道,“小子,你与我斗至现在,身上的灵力该同我一样,所剩无多了吧。” 汪文迪以同样的语气回话,反问道,“那又如何?” 高玉绳说得清楚明白,道,“唱戏是我的看家本领,编排这么久的群英会,我一定不会输给你。” “前不久,仍在那山中时,我传唤瞿星言,不见那小子回应,我便知遭你摆了一道,向来皆是我给别人唱戏,到了了,却叫你与他唱了一出戏给我瞧,实在丢了老脸。” 汪文迪不想跟他以这种叙家常的语气对话,便挥舞了宝剑,却发现无法切断这雨幕,仔细一看,高玉绳的手帕悬浮在自己的头顶,金光笼罩,压制力十足。 对方对他的动作全然不以为意,继续说道,“不过这出戏已经注定了,你不过是其中曹操一角,老夫为你设计了你的退场,合该死在老夫巧妙的计谋之下。” “至于瞿星言,既然敢背叛我,便永生永世也别想得到那解药,永生永世受苦痛折磨!” 汪文迪暗自运力,想来也只有双剑再次合一,才能破了这道束缚了。 他一边周旋道,“瞿星言本是四圣,岂是你能随意控制的?” 高玉绳摆了摆手,道,“呵,由不得我控制又如何?他已服下陨圣露,若无解药,就是四圣,也照样得老老实实的受着!” 说着,一丝丝金光从他身上渗出,透过那些血色,汇聚到他的脚底,汪文迪能感觉到,对方的能量已经全在此处,到底也到了定胜负的时候了。 他这最后一招,将待如何出手? 汪文迪还未说话,又听他继续讲述起来,像是想为这一杀招凝聚、沉淀更多的力量,也像是在为即将降临到汪文迪头上的死亡而吟唱,道,“老夫一路见徽班演变成京剧,又见京剧名家一个个落幕。” “能完美继承衣钵之人少之又少,还要被现在那些年轻人改得没头没脸,还有脸管他们的行为叫做创新?这是糟践国家瑰宝!” “老夫曾经试着教导过他们,想把他们引上正路,可他们却反过来骂老夫,说老夫断了他们的财路?!笑话!艺术、国粹,如何能用金钱衡量?!” 高玉绳脚底的金光形成一个朦胧的图案,但只存在了极短的一瞬间,那些金光便又散去,回到了他身上。 他脸上的表情变了,变得有些魔怔、有些痴狂,他道,“所以!老夫决计用最高效的法子来解决这个问题!只要清洗世界,把世界变成老夫所想的模样……该传承的传承,该尊重的尊重……创造出一个理想中的太平盛世!!” “可偏偏——!!” 他狠狠的瞪住汪文迪,大叫道,“偏偏你这没头脑的毛小子!要阻我!!” “我不会输的!我所说太平盛世乃是顺天而为!” “我不会输的!” 时机已到。 汪文迪微微动了动手臂,金光瞬间充盈了整个牢笼,双剑开始朝一处合去,只等着凭借这股巨大的威压切碎这束缚,一剑刺死面前疯狂的老人。 “剑合!!” 那一瞬间,手帕回到了高玉绳手中。 高玉绳其实知道,汪文迪可以打破这道牢笼,只要那双剑合一,他知道,自己设下的牢笼困不住这小子,但他等的也就是这个时候。 输人不输面,他一定要证明,姜还是老的辣! 这也的确是他的最后一招,不过却并不是什么极其蛮横、强硬、杀伤力极强的招数,只是简单的耍了个小心机,他在赌—— 赌这最后一道空间之力,能让汪文迪死于自己的剑下! 破开束缚的那一刹那,就在电光火石之间,果如高玉绳所想,汪文迪与他交换了位置! “文迪!!”张霏霏不可置信的叫喊起来,她已顾不上其他,径直冲了过来。 只有极短的刹那,天地间响起一声厚重、纯粹的钟声。 铛—— 一切不过往回倒流了数秒。 倒回到,空间之力生效之前,汪文迪还握着自己剑柄破开束缚的那一刻。 他嘴角有鲜血溢出,忍着锥心刺骨的疼痛翻转手腕,改变了宝剑刺出的轨道。 下一秒,两人的位置再次交换。 宝剑从他身边擦过,射向后方。 这时间足够他反应了,他撑在地面上,借力跃起,往后一跳,落到了张霏霏身边,半倚在她的力道上才没瘫倒下去。 但他脸色苍白,显然消耗极大,才一挨到她,便又咳出几口鲜血来。 以时间之力,解空间之法。 再次失败的高玉绳身上的血气增加到了十一道,他捏着手帕,力量正在一点点涣散,他已经没办法在维持这副刚出炉的新鲜躯体了。 这副完好无损的躯体,本来是上一具身体着实不成样子,不能再用了,才准备好留到现在,以备祭奠故人之用。 能在故人面前体体面面的相见罢了。 他身上的金光灵气被血气一点点蚕食,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帕子,轻声道,“浓烟春景尽销沈,槐夏风光归思深……争似乘槎随博望,玉绳……光里看……山河。” “罢了,罢了。” 察觉不对劲的汪文迪艰难的直起身子,扬了扬手。 一道金光极速飞来,那是他的两把宝剑,灵力消耗过大,无法再维持双剑合一的状态,他收了其中一把剑,将另一把剑投了出去。 他瞄准的,乃是高玉绳身上浮动的血气。 高玉绳抬眸看了一眼飞来的宝剑,笑了笑,站起了身子,道,“好小子……就让老夫再算计你最后一回吧。” 噗呲! 宝剑未能如愿挑断血气,反而被高玉绳用自己的身体接了这一剑。 他踉跄了几步,一道灵体从张德音的身体上剥离出来。 汪文迪皱起眉头,暂且收回了宝剑,盯着那道灵体。 真要说起来,这才算是他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高玉绳。 没有用过别人身体的高玉绳。 娥眉凤目,好一派清秀的长相,难怪扮的旦角惟妙惟肖,使人‘忘乎其为假妇人’,从灵体来看,高玉绳死的时候,肯定不超过四十。 那十一道血气吸收了灵力,重新化作了那一把折扇,但却与之前不同,变大更大了一圈,形状上也发生了些许变化,唯独没变的,是扇面上红色实心圆排列的顺序,和那勾勒出来的人形。 高玉绳遭此一战,身形缥缈,手中仍不肯松开那方手帕,只朝一个方向漫步走去,边走边唱道,“今日等来明日等……” “那堪消息更沉沉,” “明知梦境无凭准,” “无聊还向梦中寻。” 周围风声呼啸,像是在为他哀歌,那调子凄惨婉转,在一个低音处又猛地回转,变了音调,一阕唱词萦绕耳边。 他眼神哀恸,道,“汉兵已掠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阿山哥,月宫来了。” 高玉绳化作一阵渐暗的淡光,消散在那个方向的远处,只余一方帕子。 汪文迪若有所思,抿唇道,“结束了。” 。网手机版 第三百六十一章 天清地明 张霏霏手中的伞也早化为一缕金光汇入了汪文迪体内,她尽力扶住他,看着那面扇子,道,“可是文迪,这扇子……?” 她才说完,那扇子前便燃起一团红色的雾气,将其分解,最后也飘散在了无尽的夜色中。 他摇了摇头,两人一同朝张德音的尸体走去。 “去吧。”他示意她上前。 张霏霏轻轻的撒开了手,三两步就跑到了尸体前。 尸体的容貌和刚去世那日一样,她跪坐在地,缓缓伸出手去,摸到的也不过是张德音冰冷的手腕。 她热泪盈眶,却是笑道,“爷爷,是我,霏霏。” “您知道吗,在文迪的帮助下,我成功解了咱们张家的血脉之劫,我接任了董事长的位置,您放心,财团现在很好,我还开了一家诊所……” “这段时间,我还经历了好多好多,文迪一直陪在我身边,巍哥和月歆,对了,还有瞿先生,爷爷,就是给您算卦的那位,他也可厉害了。” “爷爷,你放心,巍哥他也很好,他也很想你。” “如果有机会梦中相见,我再把这些故事统统讲给您听。” “那天,我真的快要急疯了,爷爷,我真的好怕,没能见到您最后一面会是我这辈子永远也无法抹去的缺憾,不过好在,我有这些伙伴,支撑我走到今天。” “爷爷,我长大了,我来带您回家。” 她擦了一把眼泪,最后整理了一番张德音的遗体。 张霏霏转身冲汪文迪道,“文迪,我想好了,我打算把爷爷的遗体火化,把骨灰带回家里奉着。” “也好。”汪文迪点了点头,暂且将张德音的尸体收起。 拿了主意,两人将目光移向高玉绳留下的手帕。 张霏霏问道,“高玉绳已死,这东西本是借他灵力存在的媒介,为什么没有消失?” 端详了一会儿,汪文迪叹了口气,答道,“还有一丝执念在上面。” 她眼中有些落寞,道,“他最后的唱词……” 高玉绳最后所唱,乃是《春闺梦》的结局,以及《霸王别姬》中的唱白。 《春闺梦》结局,女子得知自己的丈夫回来不过是大梦一场,正在伤心之际,丫鬟却道,醒着乱世,无法相见,不如沉入梦中,寻得夫君,女子闻言恍然,命丫鬟掌灯,自己便要沉沉睡去,是为‘无聊还向梦中寻’。 《霸王别姬》自不必说,乃是四面楚歌之时,虞姬念项羽大势已去,无论生死,皆愿追随君上。 张霏霏往前走了两步,想去捡起那方手帕。 汪文迪拦了一手,一阵金光,便也将那手帕收了起来,道,“你已消耗太多,再触碰此物,怕卷入高玉绳生前回忆,有伤心神,还是调养后再做其他打算。” “我知道,你也想送他一个安息。” 她点了点头,抬眸看他,嘴角挂着些许笑意,柔声道,“文迪,你懂我。” 微风吹来,抚平了大地上的伤痕,天幕下升起无数皎洁的清光,净化了浊气,有如万千生灵轻盈的在月光下起舞。 这样的景色实在是比荒芜贫瘠好看太多了。 她问道,“天该亮了吧?” 汪文迪笑容温润,眼底便有一抹朝阳,他牵起她的手,四目相对,道,“你听。” 一道熟悉的仙音萦绕于天际四海。 唱道—— “九曜顺行华精明,元灵散开盼无穷。” “吾降光辉投朱景,腾身紫薇驻飞霞。” “人间万事,令吾先知。”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金鸟奔走如云箭,玉兔桃花似车轮,千里路途香伸请,飞云走马降来临……今以吾神鸟之名,九凤祈福,鬼车纳邪,肃清天地邪气,归转阴阳秩序……” “灵步无形方,九凤唱朝阳!” 仙音一落,金光普照大地,万物复苏盛景。 两人的脚底长出嫩绿的新芽,周围更是枯木逢春,清风徐来,竟然带来些许纷落的梅花,那幽冽的清香洗净了长时间的疲惫,一晃眼,好像揉碎在晨光里的胭脂一般好看。 月光上的血色迅速褪去,月亮扯了个懒腰,也终于到了它休息的时间。 地平线上逐渐露出一缕久违的耀眼金色。 那是太阳的颜色。 张霏霏有种想哭的冲动,她紧紧回扣住汪文迪的手,语气里已带出了哭腔,但那不是悲哀,是深深的感动。 “文迪……文迪!是阿夏……太好了,文迪,我们的世界终于回来了。” 此时此刻,他才知道,天上的银河星幕并非落去了别处,而是都落进了她眼里。 太阳渐渐高升,温暖的金色透过山林、透过溪流,是这世上最漂亮的金色。 他看着她的脸,伸出另一只手抚过她的耳廓,轻柔的落到她后颈上,将两人的距离化为零。 日光下,拉长的两道身影亲密的贴在一处,许多细腻的心思与情意,皆在这一绵长的吻中被吐露、被倾诉。 回到张氏诊所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等他们。 胜利的结果已不必多说,天亮了就是最好的说明。 简单却多样的饭菜是接风洗尘的最佳选择,餐桌上,众人久违的坐在了一起。 气氛虽然温馨,但却不完全的轻松,汪文迪头一个打开了话匣子,问道,“江宇那头情况如何?” 瞿星言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道,“他不肯相信梦真丸是高玉绳拿来骗取他办事的手段,一直坚信那药有长生不老的效果。” 陈月歆跟着结果了话茬,又道,“不过碎片的确在他手上,他现在身受重伤,十有八九是强弩之末了,要不要趁此机会斩草除根?” “斩草当然要除根,不过不是现在,”汪文迪思虑道,“听你们所说,他掌握多种邪法,我们现在也不在最佳状态,贸然出击,容易打草惊蛇,而且他目的非常明确,很快他一定会再出现,寻找梦真丸的新实验体的,所以不急。” 他稍停了筷子,毕竟对于他来说,吃饭并非补充体力的最佳途径,顿了一下接着道,“高玉绳虽然处理完了,但别忘了,还有个藤原中吕。” 而且上官别鹤这人也叫人摸不透,虽然他看上去与藤原中吕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但人家毕竟是母子,说不准就一笑泯恩仇,共同对外了也不一定。 “那接下来我们如何行动?”张霏霏问道。 汪文迪答道,“先稍作休整,把此战的后续解决,再议他事。” 众人都无异议,她沉吟了一会儿,道,“我还有一个问题。” 他道,“你问。” “陨圣露是什么?” “陨圣露?!”陈月歆激动出声,道,“哪有这玩意儿?” 汪文迪示意她稍安勿躁,又瞥了瞿星言一言,叹道,“在与高玉绳交手过程中,他说了,他给你服下的,就是陨圣露。” 气氛明显怒沉了一下。 陈月歆倒吸了一口冷气,大叫道,“天杀的高玉绳!” 那架势恨不得把高玉绳的尸体挖出来反复鞭尸一千遍似的,她怒道,“陨圣露,效果和名字一样恐怖,由妖气淬炼,再混入一丝混沌魔神的魔气,最后用轮回邪气加固,就算是圣人之身吃了,也照样被熬死!” 她猛地反应过来,扭头望向瞿星言,道,“这东西我都认识,你会不认识?!你吃下去的时候不知道那是陨圣露?!” 瞿星言放下了筷子,难得的露出了这般自怨的神情,道,“……我确实没认出来。” “解药呢?”陈月歆忙又问道,“你们没有从高玉绳身上得到解药吗?” 张霏霏起身走到她身边,安抚道,“月歆……当时战况激烈紧急,高玉绳有玉石俱焚的心思,他不会给出陨圣露的解药的。” “那怎么办?”她着急的握住张霏霏放在自己肩上的手,道,“陨圣露不及时解毒的话,一千天后服用之人必死无疑!现在都已经过去小半年了!” 张霏霏还未回话,一边的瞿星言就骤然站起了身子,一股冷冽凛然的气息发散开来,他收敛了目光,离了饭桌,头也不回的朝门口走去。 陈月歆跟着起身,道,“我去看……” “等等,”汪文迪回头瞥了一眼瞿星言的背影,打断了她,道,“此刻还是先让他自己静静吧。” 她抿了抿嘴,重重的坐了下来,低头看着碗里的菜,不知想些什么。 眼见气氛转低,张霏霏看了一眼身边的云哥儿,活跃道,“不过说来真是妙极,云哥儿竟然是女孩子?” 云哥儿娇俏一笑,配合的点头道,“霏霏姐,我是百分之百的纯女娃哦!” 张霏霏看了看她,转而问汪文迪,道,“文迪,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 汪文迪吃了口菜,答道,“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看了个大概,不过没有拆穿她,后来就更确定了,因为凰鸣鸡最后送给她的东西是个发卡,男孩子哪用得着那东西?” 说到凰鸣鸡,那头一直没说话的熊巍头上气压更低了,张霏霏这才注意到平常一顿能吃八头牛的他,今天竟然食不知味,便问道,“巍哥……你还好吧?” 。网手机版 第三百六十二章 神的使命 被点名的熊巍索性也撂下了筷子,半天才憋出一句话,道,“阿夏呢?阿夏怎么没有跟你们一起回来?” 这天地间的邪气还是朱夏收的尾,她也可谓是功不可没。 汪文迪望了一眼窗外,道,“她很快就会回来的,毕竟她答应了云哥儿,要救活凰鸣鸡。” 他又冲张霏霏道,“服下梦真丸的人们尽在冥界众生相中,我会将他们一一放出,一一控制住,好让你与诊所里的医生为他们施针,消去邪气后,我再将他们送回各自的原处。” “好,我明白了。”她应承下来,道,“那我先去让其他医生也准备着。” 她话音刚落,一道熟悉的气息便渐渐的近了。 汪文迪眉间微动,又对云哥儿道,“我跟你去把凰鸣鸡的尸身运来吧。” 会意的还有沉思的陈月歆,她随后起身,仍是道,“我还是去看看那家伙,免得他生自己的闷气,再气坏自己。” 四人竟各自都有了事情要做,依次离开了屋子。 只剩下熊巍对着一桌子没怎么动的饭菜。 他们离去后不久,熊巍正在收拾碗筷,朱夏便是此时走进来的。 她依旧还是朱夏的样子,但又有明显的不同之处。 周身的气息已经不见了乖巧,尤其是面对熊巍之时,本该如邻家妹妹一般的俏皮、还有迫不及待的依赖……通通都不见了踪迹。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寂,仿佛久居深山老林,更像是被许多信徒的香火气熬出来的韵味。 她没有拘束,但眼底有一丝压抑的情感,平静道,“你醒了。” 没有称呼,就像在和一个与自己关系很普通的人对话。 “阿夏!” 见到是朝思暮想的人,熊巍立即放下了手里的活计,朗声呼唤,朝她走去的时候,手还不忘来回在自己身上擦了好几回,好像生怕沾了油污惹她不愿挨着自己似的。 但即便如此,即便他已经擦干净了自己的手,她还是后退了一步。 朱夏看了他一眼,很快就移开了视线,自顾自的越过他,走到桌边,道,“你醒了就好,之前我刺伤你……我向你道歉。” “道歉?为什么要道歉?”熊巍不解,回过身去。 他想靠近她一步,她便往后退一步,始终保持着两米的距离。 他道,“阿夏,你怎么了?你刺伤我,是因为你中了落血印,是我必须要那么做,才能解开这个巫法,为什么要道歉啊?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你用你自己的血来解?” 朱夏低垂眼眸,道,“对,你没有理由为我伤到自己。” “不要靠近我,鬼车的厄运,只有与之一体的九凤能承受,我最终还是害得你受了见血之灾。” “我刺中你的那一刻,听见你在耳边说,我不是鬼车,我是朱夏。” “可朱夏醒来后,见到你的血流了一地,鲜红鲜红的,而刺中你的利刃,就握在朱夏手里……朱夏很痛,比刺中自己更痛。” 熊巍又一次尝试靠近她,耐心的哄道,“阿夏,没关系的,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朱夏没有说话,只是将视线投向了窗外,熊巍不知她在看什么,也跟着将目光望向了外头。 外头很亮,大地沉浸在太阳的照耀下,即便是冬日里,也让人觉得暖融融的。 但暖融融到底只是一个假象,四季有序,冬天到底还是冬天。 她走到窗前,拉开了一条拳头大的缝隙,风被室内的温度所吸引,争先恐后的灌了进来,没多久就把里头的温度消耗殆尽。 连带她眉头微蹙,眼底如冰,让人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中。 空中传来大雁的叫声,有些凄厉,抬眼望去,天上一排‘大’字形的候鸟,正在往南飞去。 它们的叫声像在为谁唱挽歌,朱夏知道是为谁。 在这一阵哀鸣后,她终于再次开了口,道,“这些小动物们,都在怀念句芒神。” 没等他问原因,她就自顾自的说起来,道,“我只有吸收、净化天地邪气的本领,但没有令万物复苏的本领,句芒是生机之神,它不忍心见万物就此陷入永冬,再无醒来之日,于是它做了个决定。” “一个与之神命相符的决定,它牺牲自己一身修为,将灵力尽数托给我,借我净化邪气之时,把它的力量洒向整个人间,救活了所有因为此灾失去性命的动物们。” “一名合格的神,应该始终牢记自己的使命,并贯彻到底,句芒的决定没有错。” “……熊巍,我也是神。” 她生硬的叫了他的名字。 身为九凤,受万民敬仰、纳万千信徒之香火,气运绵长而鼎盛,自该庇佑人族,保一方安宁,她驻守于姑洗山秘境中,护圣物碎片,候有缘之人,如今碎片已虽交付,她使命未完,当继续守护一方,以全神名。 正如当日众人入了她脑海中的记忆宫殿,在那金光钥匙引到之后,找到了九凤之身,那扇门前,是信徒们祈愿点燃的香炉,堆积了一地,她又何尝不是被这些繁杂的愿望压得喘不过气。 可正因为内心生出了这一丁点儿的疲倦,就使她自己陷入劫难,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她是神,她怎么能为自己的宿命觉得累呢? 天机之下,她没有这个资格。 这世上没有得了名头还不履行义务的好事,没有这样的好事。 “阿夏,你听我说,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我知道你的身份,我……我只是不想跟你分开而已,真的,阿夏,我不会妨碍你什么的。” 熊巍很急,他这人越急越不会说话,心底想的明明是那一堆很动人的话,可到了嘴边只剩下了笨拙的表达。 他只是不想她离开。 他快步走近,这一次朱夏没有后退,任由他站到了自己身边。 那大高个如初见时,一点压迫感也没有,熟悉的气息趁她不备窜进了她的心底,还是那样让人觉得安心、可靠。 他继续道,“阿夏,是因为鬼车的缘故吗?我不怕的,无论有什么意外我都可以自己扛下来的,阿夏,或者……或者我们去取来初生圣水,将你变回九凤,再或者,你把鬼车叫出来,我、我……” 她回转身子,微微抬头,眼里是已经熄灭的火焰,只留着最后一点挣扎的火星子,但被她的冷静狠狠的压住,再也蹿不起来了。 朱夏道,“九凤与鬼车,生来一体,九凤祥瑞安定,鬼车邪恶生事,可唯有九凤之神力能够镇住鬼车,若一生不遇天狗,便相安无事,鬼车若死,九凤修为尽失,也会随之而亡。” “只有九凤潜心修炼,到了心无杂念,至臻化的地步,才可将鬼车同化,把鬼车的力量化为己用,超脱至下一个境界。” “我料到人间将有大祸,却没料到因为我之懈怠,我自己也成了铸成大祸的一环,这是我的过失,我身为神祇一员,怎可纵容自己?必要沉心静气,履行使命,以赎此次所犯的错误。” 让她的信徒们都清楚,他们追随的神,严以待己,堪为表率。 她三言两语,便让那些压在熊巍心底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 讲的太过清楚明白,所以让他痛苦淋漓。 他沉默了一会儿,咀嚼了一会儿这般的痛苦,复又低声问道,“真的要走吗?” 这下朱夏沉默了。 她这次回来,为救凰鸣鸡,她也知道,有些话必须要和熊巍讲清楚,回来也避不开见面,所以她做了十足的准备,她觉得自己已经准备的够好了,在进来之前,她还反复的把这些话在脑子里过了好多遍。 可能她唯一漏算的只有一点,那就是她没想到熊巍一个凡人,对她的感情竟然这般热烈了。 她以为道理摆的够明白了,他一定也会理解的。 但他不要道理,他只要她。 她也想过,熊巍的脾气并不算好,可能会发飙?可能会大喊大叫,可能会强行拉扯住她……等等。 他也没有,只有轻轻的一句,我不想离开你。 到了了也还在尝试,真的要走吗? 朱夏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败下阵来了,她仅存的理智正在疯狂的告诉她,她不能在这里停留,可她的心底也在疯狂的抓挠着她,她好想再一次触碰到这她毕生不可多得的温暖。 正在万分纠结之际,房间的门突然打开了。 那一下扑进来的冷风,抚平了所有人心底的冲动。 头一个进来的是汪文迪,他正和云哥儿一前一后的架着凰鸣鸡的尸身,他一挥手,就把桌上的东西叠在了一处,空出一个足够放下凰鸣鸡的位置。 他一边把凰鸣鸡安置好,一边冷声道,“从客观的角度来讲,朱夏说的没错。” 熊巍抿着嘴,眼神低落,道,“汪哥,你也希望阿夏离开我吗?” 汪文迪面色淡然,道,“你搞错我的意思了,我从来没这么觉得过。” “我的每一句话,都不是为了鼓励朱夏离开你,也不是为了拆散你们俩,只是告诉你,朱夏身份不一般,她有自己一定要完成的使命。” 。网手机版 第三百六十三章 朱夏离去 “就像我必须要做的事情一样,霏霏以她的方式支持我,你也可以以自己的方式支持朱夏,这并不是分开。” “你可以相信我,有些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遇。” 这直白的话语让熊巍顿感豁然开朗,他眼中一亮,心中也有些拨云见日的触动。 汪文迪顿了一下,转向朱夏,道,“初生圣水,你应该带来了吧?” 朱夏合上了窗户的缝隙,快步走到桌前,点头回话,道,“带来了。” 他指了指门口,道,“阿巍,你和云哥儿先出去吧,把门带上。” 熊巍不舍的看了一眼朱夏,带上了云哥儿朝门外走去,道,“好。” 门再次被合上了。 朱夏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自己的心境,道,“汪先生,多谢你解围。” “不客气,”汪文迪指尖凝出清光,于凰鸣鸡身下画出一个法阵,道,“我也并不是帮你,是在帮阿巍,你若真就这么走了,他那一根筋的个性明白不了你的意思,心中必定过不去这个坎。” 她亦凝力,于身侧画了一个小圈,圈中紫光频现,引出一道湛蓝透澈的泉水,又道,“是我想的太多了,忘了他是个直肠子,有些话本该直截了当的跟他讲,不该长篇大论的。” 两人合力把圣水引入凰鸣鸡的体内,汪文迪笑了笑,好奇问道,“不过,你日后真的还会与阿巍再见吗?” 朱夏犹豫了一下,似乎给不出这个答案。 他又道,“哈哈哈,要是真的再也不见了,岂不就成了我骗他了?” 朱夏手一抖,差点坏了阵法。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他忙稳住水源,道。 凰鸣鸡身上浮现一层金光,似乎是感应到了这生命之泉,汪文迪趁机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黄华真降,五脏结胎,飞升上清,此施众生……醒来,醒来……” 咒语一毕,三道金光打入凰鸣鸡体内。 等到金光和圣水被完全吸收,便只等着它醒来了。 汪文迪又将视线投向朱夏,道,“想来你也需要我助你一臂之力吧?” 闻言,朱夏也没扭捏,直言道,“是的,汪先生,我虽吸收了初生圣水,但没能完全变回九凤之身,还望先生助我。” 他走到长桌桌尾,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来,“看样子你已经想好了,要做九凤,不做朱夏。” 朱夏思索了一会,跟了过去,答道,“或许是,先做好九凤,才能做朱夏。” 汪文迪轻松一笑,指尖凝出清光,分别融进了她的眉心与双目,再使一道金光自天灵盖打入。 朱夏凝神屏息,吸纳灵力,而后调息起来。 不过片刻,一层萦绕于她周身的肉眼可见的黑气就完全被灵光所覆盖,她身上震开一道清光,好似整个体态都变得更加轻盈了一般。 她眉间的痕迹逐渐深邃,最终与她的双目同时睁开,而双眼里也恢复了复瞳的状态,消去了最后一丝不舍的情愫。 这重叠的双瞳勾勒出一片新的天地,至于朱夏,已经在这片天地中,走失了。 她轻轻吐息,道,“多谢先生。” 他道,“不必客气。” 说罢, 他又回到了凰鸣鸡身边,恰巧凰鸣鸡也有了反应。 它先是缓缓的睁开了双眼,随后便感觉到了体内新生的灵力流动,以及重新活泛起来的生命力,它振了振翅,适应了之后便直起了身子,从餐桌扑棱下去。 “多谢先生出手相救。”它捋了捋鸡冠和亮泽的羽毛,恭敬的冲汪文迪道。 汪文迪摆了摆手,道,“要谢还是谢九凤吧,是她带来了初生圣水。” 凰鸣鸡豁然,方要回身冲朱夏见礼,门便被撞开,一道身影迫不及待的冲了进来。 冲进来的人自是云哥儿,她一听见凰鸣鸡的声音,哪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情感呢? 她整个身子都几乎扑在了凰鸣鸡身上,喜极而泣,道,“神鸡!神鸡你活过来了,太好了!!呜呜呜……神鸡!你终于活过来了!” 朱夏微微侧目,道,“也不必谢我,我不过是履行我与这孩子的约定罢了。” 凰鸣鸡会意的点了点头,展开大翅拍了拍云哥儿,安慰道,“乖孩子,你做得很好。” 得到凰鸣鸡的认同,云哥儿比中了头奖还开心,眼泪却不知怎的更加止不住了,呜咽道,“神鸡……我听你的话,按你的话做……以后我都不找你打架了,我知道该怎么、怎么当英雄了……神鸡,你会一辈子陪着我和村子的对吧?” “傻孩子,我答应你,会一直守着你和村子的。”凰鸣鸡欣然道。 “神鸡,我以后都不再逞能,争一时的英雄,我会做一个对村子、对社会有用之人,那样,即便大家都不认识我,我也是英雄,神鸡,我一定会做给你看的。”云哥儿又在它身上撒娇似的蹭了好一阵,这才破涕为笑。 见这一人一鸡久别重逢,朱夏允诺之事也算完成了。 她冲汪文迪道,“先生,凡尘俗事已了,我也该告辞了。” 汪文迪看了她一会儿,仍是道,“也好,只是……还是去同阿巍告个别吧。” 不辞而别,终究会在心中留下一道遗憾。 朱夏稍加思索,应承下来,道,“我这就去。” 说罢,她便出了门,直直找寻熊巍去了。 找到熊巍的时候,他正在大厅后的第一条走廊上发呆,他面前的门内传来张霏霏和众多医生讨论十三鬼穴的声音,他或许是在等张霏霏完事儿,也或许是在等朱夏来找他。 先等到的,是后者。 朱夏的步子没有迟疑,直接走向了他。 她道,“我要走了。” 他抬眼看她,好半天才憋出一句,道,“能陪我走走吗?” 朱夏也看着他,答道,“行。” 他跟着起身,与她同行,朝后头空旷的院子走去。 因为时令的原因,风中的寒意不减,虽然因为句芒的原因,万千生灵都恢复了生机,树木也恢复了颜色,但还是显得光秃秃的,不若春夏之时,茂盛繁密。 这样的院子一眼就能望到头,实在也没什么景色好看的。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熊巍平视前方,他已经看见了朱夏恢复了那些特征,那些象征着两人不一样的特征。 他想了很久,他还是要说。 “阿夏,你要走,我不会阻拦你,你离开之后,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拼命提升自己,直到我可以与你站在一起,我也希望我们还有站在一起的那一天。” “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心里其实没想这么多,我就觉得,我要保护你,不能让你再受到一丝伤害,没想到后来,你在我心里的分量变得这么重了,我这人很少对别人产生依赖感。” “只有在很小的时候,刚被老爷子领回来的时候,我很依赖老爷子。” “然后就是你了,我不会说话,不知道依赖这个词放这儿合不合适,但……就是你对我来说,也是重于性命的人。” 看起来是朱夏在依赖熊巍,其实这个大汉子的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是依赖朱夏而存在而生长的。 互相依赖,相辅相成,而非单方面的依靠,这反而是两个人在一块最好的模样。 他继续道,“有一句话,我藏了很长时间。” 他停下了步子,直视她的双眼,想从里面再找到熟悉的影子,道,“我想告诉你的是,爱足以打破一切桎梏,让我跨越身份的障碍,去接纳你的‘神性’。” 一层淡淡的金光笼罩了朱夏全身,她感到自己浑身的灵力都澎湃非常。 她抚上自己的心口,倾听心中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伴着下一阵吹来的冷风,她开了口,道,“朱夏……也爱你。” 朱夏握住他的手,踮起脚尖,轻轻的吻了一下他的唇角。 一道金光通过她的掌心传递到他的掌心,她把他的手抬高到面前,将里头的金光催出形状来,那是一枚非常精美的骨哨,上面别着一根极其华贵的金色羽毛。 她道,“仔细留好这个,它只能用一次,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九凤会降临在你身边。” “朱夏也希望,与你有再会之日。” 说罢,她就撒开了手,没再给熊巍说些什么的时间,朝前方大步走去。 她的步子逐渐腾空,最后从震慑万灵的金光中化出九凤的模样,一声凄婉的长鸣,便踏着祥云凌空远去了。 只留熊巍愣愣的在后面追,喊道,“阿夏!阿夏!!” 然后他发现他根本追不上了,便对着那个方向,使尽了自己的力气,高声道,“阿夏!我等你!!我永远等你!!” 喊到缺氧,他索性瘫在了地上,看着手中温暖的骨哨,也只能接受朱夏已经离去的事实。 另一边,诊所外某处大街的街边。 正沿街坐着两个好似讨米的人。 一个是一言不发的瞿星言,另一个是同样一言不发的陈月歆。 两人就这么在大街上干坐着,直到看见九凤振翅飞远,陈月歆才总算找到了话题。 “朱夏……还是走了。”她道。 。网手机版 第三百六十四章 手帕之梦 静下心来的时候,她其实很了解瞿星言,她知道他这个人要面子,如果死缠烂打追着他后面逼问为什么当时没有认出来那时陨圣露,只会让他心里抹不开,越想越钻牛角尖。 所以她追到这里来的时候,什么都没说,就光坐着。 这也是他为什么没再跑远,任由她坐在自己身边的原因。 闷了很久,瞿星言也开了口,“嗯,九凤有九凤的宿命。” ‘宿命’,这可真是个极好的话题。 陈月歆收回了目光,百无聊赖的拿着一块石子在地上画,道,“四圣有四圣的宿命,我们本该辅佐玄女娘娘,助天清地明。” “可若是你没了,哪还有四圣啊。” 瞿星言明白她的意思,但这次眼中不再有自信的光了,毕竟那可是陨圣露,如果没有解药,他没把握逃过这劫。 但看她眼中的情绪,他还是道,“陨圣露的解药,我一定会找到的。” 她手里继续在底下画着,闷声道,“陨圣露的解药,能不能配出来?” “配出来?”瞿星言皱了皱眉头,道,“这……从来没有人想过。” 她问道,“陨圣露解药的成分,有什么?” 他思考了一会儿,道,“具体的我不清楚,但知道其中需要一味,叫做‘天地间最纯净的水’的药。” “这么玄乎?”她丢开了手里的石头。 “嗯。” 从制造解药入手,话题又一次陷入了瓶颈。 陈月歆丢开了手里的石头,迟疑了一会儿,又道,“朱雀也有朱雀的宿命吧。” “你说会不会出了辅佐玄女娘娘之外,朱雀的宿命就是追寻并获得这世上最强大的力量?” 瞿星言瞥了她一眼,道,“没有那样的说法。” 她不依不饶,道,“万一有呢?” 他道,“没有,就算有,那也该是……死在我手里。” 陈月歆眯了眯眼,冷哼一声,道,“好样的,本大人我原话奉还!” “走吧。”瞿星言看起来是调整好了,站起了身子道。 她也跟着站了起来,两人又回到了诊所内。 一问才知,原来趁着天色还早,云哥儿和凰鸣鸡已经赶回了村子报喜讯,诊所内的医生现在是忙得不可开交,正在学习十三鬼穴的施针之法。 汪文迪决定今晚休憩一夜,明天开始此战的收尾工作。 他还记着,此前高玉绳还曾经问过瞿星言,要一丝青龙之力,可到现在也没搞明白这一丝青龙之力到底用在了何处。 还有高玉绳本拒绝了与藤原中吕的合作,最后到底又是为什么要派瞿星言去墓中取东西?取的又到底是什么东西? 以及最后消失的那把扇子,究竟是真的消失了,还是借机隐遁而去? 扇子上的巫族图腾,和那个人形,分明就是巫族的某种阵法,统共十一道实心圆,又正好对应了十一位祖巫。 是的,没有土之祖巫的精血。 因为后土最后得天机指引成圣,化出巫族本没有的元神,她体内的巫族精血不与其他祖巫的放在一处,而是遵循天机,化在六道轮回之中驻守,常人更是难以得到,一旦取下,六道不稳,地府有祸。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现在最重要的是,他需要立刻马上好好睡上一觉。 无论是他还是张霏霏,在这一战中的消耗太大了。 张霏霏把张德音的遗体交给熊巍,由他操办火化等后事,也算给他找了个转移注意力的活,得知他们抢回了老爷子的遗体,熊巍心里也多少是个慰藉。 众人没有异议,当夜便将就着歇在了诊所内。 百废待兴,一夜无梦。 第二天清晨。 陈月歆起床的时候看了一眼时间,七点半不到。 她自觉是起的最早的一个,外头的光线格外的亮眼。 往外看去,目光所及之处尽是纯净的白色,大雪白茫茫的铺了一地,反射着熹微的阳光,因而格外的透亮。 想来这雪是趁着大家都在睡觉的时候,悄咪咪的装扮了大地吧。 她整理收拾了一番,心情还算不错,正欲出门,外面就先传来了敲门声。 间隔极规律的两下,然后是一道一贯生冷的声音,道,“月歆,起床。” 简洁明了,她听出来是瞿星言的声音,便开了门,打趣道,“起得挺早的嘛!” “你看见大街上光洁平整的地面了吗?要我说,正适合切磋两手,如何,有兴趣没有?” 他拉着她出了门,直奔张霏霏休息的房间而去,道,“没兴趣,大家都已经到齐,就等你了。” “啊?就等我?”陈月歆撇了撇嘴,道,“我还以为我是起的最早的那个呢。” 他道,“你是最懒的那个,诊所里的医生大多只休息了三四个小时,汪文迪也一小时前就起来了,带着医生在给服用过梦真丸的人施针,他把高玉绳留下的手帕交给了张霏霏,让她醒来之后探寻一下上面有没有什么线索。” 她吐了吐舌头,道,“那需要我们做什么?” 瞿星言答道,“那毕竟是高玉绳留下的东西,汪文迪担心张霏霏灵力不足、精力也没有完全恢复,难以驾驭探索,所以让我们俩护法。” 她点了点头,又问道,“阿巍呢?” 他耐心答道,“他给汪文迪打下手。” 陈月歆默默记下分工明确的安排,不一会儿就跟着瞿星言到了张霏霏所在之处。 房间门是开着的,张霏霏就坐在里头,喊了两人进去。 她道,“巍哥刚才做了早饭送来,你们俩要不要也吃点?” 一边的小桌子上摆着两碟小笼包,一碟四个,一碟两个,显然是张霏霏已经吃过了早餐。 陈月歆走上前去,擦了擦手就拿起一个吃了起来,回头望瞿星言,问道,“你吃小笼包吗?” 瞿星言摇了摇头,道,“我不爱吃。” 他上前越过陈月歆,问后头的张霏霏,道,“手帕呢?” 张霏霏指了指身边放着的一个盒子,答道,“文迪把它放在这里头了,若你们准备好了,咱们就开始吧。” 闻言,陈月歆三下五除二的咀嚼了手里的包子,来不及回味肉馅的余香,便就了口水,把它咽了下去,道,“我准备好了。” 张霏霏忍俊不禁,一边起身把小桌子挪开,一边笑道,“不急,月歆。” 空出了一块空地,她把盒子抱着,席地而坐,点头道,“那咱们开始吧。” 瞿星言手中凝出青光,在地下画出一个阵型,与陈月歆一左一右的面对张霏霏,也坐了下来,双双抬手,一道青光和一道红光便温柔无声的汇入了她本身的气息中。 她闭上双眼,从盒子里摸到了那方手帕。 一方手帕,不过一场大梦。 恍惚中,渐渐的,她听见了一道由远及近的唱腔。 “晓妆梳洗乌云挽,玉容寂寞泪涟涟。” “环佩丁东春日暖,满腹愁肠锁眉尖。” “大王爷与韩信同交战,到如今怕的是功弃一旦。” 好美的戏腔,满腹闲愁、满腔凄婉。 可还不等这唱词继续把后头的内容唱完,便有一道怒骂的声音划破了黑色的画面,画面逐步清晰起来。 “你这逆子!尽学这些没出息的玩意儿!!” 一位壮年男子,身着锦绣绸缎,头戴缀着宝石的高冠,手里拿着一根戒尺,一下就挥在了面前的少年身上。 这少年便是高玉绳。 他喜欢唱戏,时常偷偷的吊着嗓子来上这么一段女旦的唱词。 可家里人不喜欢他唱戏。 当然了,他父亲一心想他继承家业,就算不能继承家业,也该好好读书,求取功名,出人头地,可唱戏算怎么一回事儿? 唱戏的那叫伶人,有几人看得起唱戏的? 这已经是他不知道第几回挨打了,但他就是没办法停下,没办法停止自己对于戏曲的热爱。 家里只有一个人喜欢听他唱戏。 那是个家丁的儿子,叫做沈山河。 沈山河比他大不了几岁,差不多的年纪,高玉绳锦衣玉食,沈山河却粗布麻衣,什么脏活累活都得干。 一次偶然的机会,沈山河劈柴回来,巧遇了躲在柴房里练嗓子的高玉绳。 “自古常言道得好,烈女不侍二夫男。” “愿借大王青锋剑,情愿尽节在君前。” 便是两句,沈山河就觉得这乐音实在美妙,就好像是无数精美的乐器编织出来,哪怕是天空的云朵听了,都要忍不住驻足不再飘游。 他很是好奇,却不想,唱出这般高雅韵味的,居然是自家的少爷。 早就听下人们嚼过舌根子,说他们高家的少爷,不爱功名、不喜读书,一门心思,都在优伶行当上。 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可唱的这样好,岂不是老天爷赐给艺人一行的瑰宝? 待到唱完一段,高玉绳眼中的光便也暗了下去,又恢复了被父亲训导时的失落惆怅,迈出几步,抬头一看,便撞上了沈山河。 他是几时来的? 他全都听见了? 高玉绳慌慌张张,意欲掀开沈山河逃跑,谁知他这瘦弱的身板根本动不了对方分毫,只得着急道,“你、你……你是谁?!还不……还不快给本少爷让开!” 。网手机版 第三百六十五章 义结金兰 沈山河愣愣的让了条路,毫无恶意的傻笑着挠了挠头,道,“少爷,你方才唱的真好听。” 他小麦色的肌肤被窗户外透进来的阳光镀上一层温暖的颜色,让人觉得他更加憨厚可靠。 高玉绳离去的步子慢了下来,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别人的夸赞, 他低了低头,鼻子发酸,小声问道,“真的吗?” “真的!” 沈山河给予了由衷的肯定。 后来,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渐渐玩到了一起,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沈山河是他唯一的听众。 沈山河说,如果这辈子能一直听高玉绳唱曲,就这么老去,好像也挺不错的。 可惜事与愿违,和平的日子转眼就到了头。 战火纷燃,很快席卷了高玉绳家所在的城池,百姓流离失所,越来越多的人死于战火之下。 高玉绳的家也不能幸免。 那个夜晚,敌军突袭,整个城镇陷入巨大的恐慌,逃窜之中,很多亲人都被无情的杀害。 只有沈山河,自始至终拼命护着高玉绳,两人连夜逃了出去,不敢停留,一路向北,向着本朝都城所在的地方。 战争最是无情,他们哪还来得及带细软银两、干粮衣裳呢? 两个少年,什么都没有,只有两双手,两双脚。 所谓由奢入俭难,高玉绳再与家人不合,也过惯了吃喝不愁的日子,这骤然由云端跌入谷底,是个人都受不了。 他很快就得了风寒感冒。 吃不饱、穿不暖、睡不好,加上根本没钱买药,他骨瘦如柴,一个小小的感冒也一直不见好转,为了给他治病,两人在一个镇子里歇了脚,沈山河到处去找苦力活做,赚来的钱也全部都拿来给他买药的。 那段日子可谓是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唯一的光便是始终陪在自己身边的沈山河。 后来,沈山河做工碰上了善心的雇主,得知他的境况后还额外允准高玉绳同他一块去家里住下,虽然只是下人居住的简陋屋子,但比起在野外风餐露宿,条件已经是好了很多。 在沈山河的精心照料下,高玉绳的身体逐渐好转,两人年纪渐长,沈山河愈发魁梧结实,生的剑眉大眼,不苟言笑时看上去还有那么几分不好惹。 高玉绳则不同,越是瘦高清秀,身材匀称,白白净净的。 他没有忘记唱戏这回事儿,如今既没了家人的束缚,他仍想在这方面闯出些名堂来,沈山河也是一如既往的支持他。 没多久,镇上便来了个戏班子,据说是要进国都给皇上唱戏的。 高玉绳抓住了这个机会,在他的不懈努力之下,加上他本就天赋非凡,他很快被戏班子的老班主赏识,收做了弟子,教他规矩、培养他的技艺。 同样的,沈山河也因为做事勤劳、任劳任怨,得以与他同进了班子里,虽然只是个干杂活的,但到底两人还是仍旧在一块。 一同出发北上之前,高玉绳寻了个晴好的日子,与沈山河至江边。 摆一简单的香炉,插上几根香,上临苍天,下踏大地。 两人诚心下跪,祈愿道,“我高玉绳。” “我沈山河。” “今日在此起誓,皇天厚土为证,日月可鉴此心,今生今世愿义结金兰,成为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誓言已定,日后二人便以兄弟相称。 在北上的路途中,高玉绳的唱功渐渐炉火纯青,他的身形风骨浑然天成,天生就该披上袍子,扮上旦角。 他唱的戏越来越出名,人也跟着越来越出名,快到国都时,已有好些达官贵人亲点他唱曲,其中最受欢迎,他唱的最好的一曲,便是《霸王别姬》。 再后来,老班主寿终正寝,将戏班子托付给他,他的唱法、身板融百家之长,‘京剧’的名称也一点点响亮了起来。 但就在日子越过越好的时候,意外再次出现了。 有一位大官看中了高玉绳唱曲的技艺,想将此等才子圈养起来,独自享有他的才华,便建造了一处极为奢华的梨园,邀请高玉绳及他的班子入驻其中。 他那时恰三十出头,正是最红火的时候,人红是非多,为了避免卷入世俗纷争,他答应了官员的邀请,自以为能在此梨园中闲云野鹤一般,每日不过唱戏品茶、教导弟子,这样了却余生,也是不错的。 一开始梨园的生活的确和想象中一样的美好,可在过了将近一年之后,事情开始发生了奇怪的变化。 原本那位官员只是隔三差五要请高玉绳去唱上一出,现在却基本每天都要点高玉绳的戏,而且经常是在晚饭过后,一唱就要唱到深夜。 还有好几次,干脆深夜派人来叫高玉绳。 高玉绳涉世未深,一心只有唱戏这一门子事儿,心中对这位大人是毫无防备,但他的结拜兄弟沈山河可不这么认为。 沈山河觉得那老东西是没安好心,一肚子坏水,故而屡次在深夜高玉绳给官员唱戏后,欲要将其留宿之际,出现在跟前,杀他个措手不及,说起话来又是客客气气,只说是高玉绳身子骨弱,晚上必要保证安眠才可。 借着这话,十数次在官员面前安全带回了高玉绳。 只是高玉绳虽无恙,但沈山河就没这么幸运了。 官员自有一套办法对付沈山河。 那就是征兵。 战争虽未波及此处,不过却也没有停止,朝廷年年都要征兵,身强体壮的适龄男子,都要入伍,上前线。 官员给出了最后通牒,高玉绳与沈山河中,必有一个要去应这道征兵的旨意。 战场风云突变,生死难测,沈山河不会让高玉绳去的。 他何尝不知道此事乃是那位大人一手设计,可人在屋檐下,要顾虑与低头之事太多了。 沈山河找到高玉绳,笃定道,“贤弟,明日就是招兵的日子,我自会去向大人明说,让他送我入军中,你安心留在班里……” “不行,阿山哥,我不同意,”高玉绳径直打断他,说话的语调温润如玉,道,“还是由我去向大人说,让他出面摆平此事,能让咱俩都不必去上战场。” 他拉住沈山河的袖口,劝道,“你我都是经历过战争之人,好不容易从战争中存活下来,不要再羊入虎口了。” “阿山哥,冲锋陷阵多有死伤……你若真是去了,我怕这一去就是永诀。” 沈山河反握住他的手,拉他到桌边坐下,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道,“贤弟,有件事我要叮嘱你。” “大人虽然表面上对戏班子的事儿很上心,对你很好,但我看他没安什么好心,你一定要长个心眼,提防于他。” 高玉绳担忧的望着他的眼睛,道,“我知道了,但你也要答应我,咱们可是在天地之间发过誓的兄弟,我不同意你去参军。” 沈山河看了他好一会儿,好似败下阵来一般笑了,笑的爽朗,掩去了眼底的哀伤,忽然转了话题,道,“好,最近班里事儿多,我都好久没听你唱戏了,今晚月色真美,不如你再为我唱几句可好?” 高玉绳欣然应下,道,“当然好。” 他起身,率步先出了屋外,踏着清冷的月光,看着沈山河跟在他身后转圜出来,站在门口的阴影中,他朗然一笑,摆了身形,清了清嗓子,悠悠唱来。 “汉兵将吾困,四下楚歌声。” “大王意气尽,贱妾怎聊生。” “大王休要把锐气败,还须早早作安排。” “大王他把妾身恋,难舍难分泪涟涟……” 谁曾想,等到第二天早晨,高玉绳醒来之际,已遍寻不得沈山河的踪迹了。 桌上压着一封信,信下面还有一方精致的手帕。 他将信打开,果然是沈山河的字迹。 “贤弟,见字如面。” “为兄这一世,与你能成知己,实为幸事,如今到了紧要关头,唯有我应征入军,方能护你一时安宁,大人他居心不良,若我三年探亲之期未归,你一定要早作打算,离开梨园,另寻别处安身。” “你放心,我在军中会照顾自己,这儿有一方手帕,是我上街采买时,见邻街那位绣娘的绣工极其出彩,便托她为我做了这一帕子,本想在你生日之时送你的,现在给你,其中心意不变。” “你的唱功极佳,各方面都是一等一的好,为兄愿你能在自己的理想之路上开花结果。” “或许人这一生,有何名,便应了何命,我父亲为我取名‘山河’,初心便是希望我能保卫河山、为国效力,如今真到了这般时候了。” “勿念。” “沈山河之笔。” 他就这么走了。 高玉绳脑子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他拿起那一方帕子,果然是细腻精巧,极其趁手。 他把帕子收好,一路直奔出了梨园,往官员的居所去了。 奈何真是送上了门,再不得自由。 一见他少有这种气势汹汹的模样,官员便知他定是为了沈山河之事来寻自己。 便道,“高班主,沈山河那小子今日卯时便去应征了,此时怕是随军出发走了已有个二百里地了,你就是想追,也追不着了啊。” 。网手机版 第三百六十六章 曲终三恨 高玉绳直言问道,“大人,您不是答应过我……” 却被人摆手打断,道,“哪儿的话呀,这圣旨难违,何况那小子是个有心人,自己甘愿参军,说是报效朝廷,这我哪能拦着呢?” “你……!大人,你这是言而无信!出尔反尔!”高玉绳气的一张俊俏的脸通红,他一甩手,怒道,“罢了,我也算为您唱了这么些年的戏了,今日我就带着班子搬出梨园,此后咱们不再相干!” 官员挑眉,使了个眼神,就立即有近卫兵架住了门口,让高玉绳无路可退。 他得意道,“我劝你还是乖乖呆在梨园,不要辜负了沈家小子的良苦用心。” “你这一出走,我在军中倒也认得几位副将与统帅,要捏死那小子,可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高玉绳恼怒的一拍桌子,愤愤道,“军中自有军法,岂由得你拿来威胁于我?!” “不信?不信你可以试试,”官员果然示意卫兵放开去路,自己又悠闲的呷了一口滚茶,道,“拿那小子的命试试。” 高玉绳几乎是咬碎银牙,却又无可奈何,那种深深的悲痛与愤怒一点点演变成绝望,一点点变成了妥协爬进了他的心中。 他松开了攥紧的拳头,咬牙道,“我留下便是!” 官员收了眼神,却更得寸进尺,道,“哦,对了,还有一事。” “皇上的万寿节快到了,特地发了折子,要你的班子进皇城听令,我看你手底下几个徒弟学的很不错,便由他们领着你的班子去吧,你就不必去了,我还想多听你唱几回呢。” 高玉绳又攥起了拳头,指甲抠得肉生疼,他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但硬生生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了几个字,道,“……好!如您所愿!” 官员大笑了一阵,一挥手,道,“来人!好生送高先生回去休息!” 高玉绳不知道他是怎么回到梨园的,只觉得眼前天昏地暗,他什么也不想看见,什么也不想听见。 一进屋子,他瞥见还在桌上安静躺着的信件,其中的嘱咐还字字都在心头。 他不能就这么倒下,再难的日子,不是都挺过来了吗? “阿山哥,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这事儿最终以高玉绳留在了梨园结尾,但他也多留了个心眼,以要留下几个熟手伺候为由,专门留下了沈山河托付照看他的几人。 后来,他整日周旋于官员之间,披衣唱曲,就像一只住在金丝笼子里的家雀。 进皇城的班子在皇帝的万寿节上大放异彩,与其他流派交融,逐渐衍生出了完整的京剧流派,对此高玉绳当然很是欣慰,也算是好不容易在险境中又重新看见了能作为心灵寄托的事儿。 三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 他学聪明了,懂得察言观色了,懂得耍心机说是非了,他把自己保护的很好。 临近三年之期时,他甚至计划了好几种逃离此处的路线,只待沈山河卸甲归来,他要和兄弟两人离开这吃人的地狱,不论是归隐山田,还是另谋出路,都好过如今。 可天不遂人愿,三年转眼便到了。 高玉绳等来的不是平安回来的沈山河,而是军中派遣使者送来的一副战盔衣冠,以及……沈山河战死的消息。 尸骨无存,又或是曝尸荒野无人问津,他不得而知。 现如今,他只记得那天是年末,本该除旧迎新之时,下了好大一场的鹅毛大雪,但那样干净的纯与白,染上了沈山河死亡的噩耗。 高玉绳头一次掉这么多眼泪。 他打发走了所有的人,坐在铜镜前,画上戏妆,穿上戏服。 带上了那战盔衣冠,与沈山河留给自己的手帕子。 见他作唱戏的打扮,便无人拦他,他一路无阻,不知走了多远,寻到了一条如玉带一般的江边。 当日两人结义,也是在江边。 只是此江非彼江,此时人也非彼时人。 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在边上,脸上几乎一丝表情也没有,漫天的大雪,落到江面上,然后融化,然后不知疲倦的再落下去,如同飞蛾扑火一样。 在这样的纷飞白絮中,身着戏服的他好像也冷了下来,鹅毛雪点缀在他的身上,一丝没融,被他一颗颗扫干净。 他理了理衣襟,莲步轻移,仪态万千,清唱道,“……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愁,舞婆娑。” “赢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 “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 周边的风渐渐大了,刮落了他眼里早已蓄满的泪水,泪如断线珍珠,砸落下来,他脚下不稳,摔在了那衣衫旁。 捧起战衣,他才发现,这么多年了,沈山河身着的那件衣衫十分破旧,上面有许多新旧叠加的补丁。 旧的是他缝的,新的自是沈山河缝的,针脚歪歪扭扭,一个大汉哪做的了这样细腻的活计?可哪怕是做不了,沈山河也没舍得把这件衣服扔了。 泪水花了他的妆面,他放声痛哭,捶胸顿足,语气似是生气,又像悲恸,骂道,“我恨!我恨啊!!” “一恨义兄不听吾言,偏生要为狗官提枪上马!” “二恨我远在他乡,至死也不能见义兄一面!” “三恨这天下不平,蛮夷宣战碎我黄粱之梦!” 他最怕的事情发生了,他最怕当日一别,沈山河不辞而去,战场生死难定,一走就是永诀。 高玉绳声泪俱下,反复摩挲着手帕和旧衣。 “阿山哥,月宫这就来了。” 他一面失神的念着,一面捡了块冰冷刺骨的石头,在土地上挖起来。 挖到大概足以放下衣衫与手帕时,他才停下,把东西放了进去,然后一掊土一掊土的往上面浇盖,自言自语道,“不求同年生,但愿同日死,如今你去了,我必不独活于世。”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朝江水走去。 一道叫喊声划破寂静,吵嚷的步伐声由远及近。 “找着了!找着了!哎哟可算找着了,高班主!!” 跑来的是官员手底下派来的人,大声叫着,“您怎么好端端的跑这儿来了?!咱们大人等着听您唱戏呢!” 高玉绳一怔,手不自觉的握紧。 “听戏?” 他一甩手,冷笑一声,颇有些鱼死网破的意味,底气十足道,“吾再不为那狗官唱曲!!” 黑暗,无边的黑暗淹没了所有清晰的画面。 只余下这一句可谓荡气回肠的,对命运的反抗。 一股黑气通过手帕,直袭张霏霏的脑门。 护法的两人反应迅速,相视一眼,瞿星言立即取下了手帕,一道青光将它锁回了盒子里。 陈月歆则立刻扶住张霏霏双手,与其两掌对接,一道红光顺着她的手淌进张霏霏身体里,与那冲上来的黑光相抵,将其击散。 张霏霏眉间紧皱,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大口的呼吸新鲜的空气。 她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脸上竟然也满是泪痕,想来这样的事情,不论谁经历一遍,都是对心境极大的考验吧。 简明扼要的讲述了自己在其中看见的故事,张霏霏又摇头道,“这一方手帕上的记忆信息太多了……这么长时间,我才看了一半左右。” 陈月歆拍了拍她的肩膀,把她拉起了身,道,“没事,你已经很厉害了,听你所说,这手帕记录了沈山河与高玉绳之间的记忆,又在沈山河离去之后一直陪着高玉绳陪到现在,信息量肯定大。” “嗯,”瞿星言也赞同道,“你看见高玉绳最后像是要跳江,若他在那时死了,就不会有后面这么多事儿,他的死肯定不一般,所以之后的信息量可能会更大更多,等汪文迪来了,再一同商议吧。” 张霏霏应下道,“也好,不知道文迪那边处理的如何了。” “应该快了,我和他过去看看,你先好好休息一下,一会儿我们过来叫你。”陈月歆提议道。 说话间,门便被赶来的汪文迪从外头打开,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他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药膳,上前将张霏霏扶至床上,让她靠好,这才坐到她身边道,“正好,先把这个吃了,补气固元。” 陈月歆斜了他一眼,故意大着嗓门咳嗽道,“咳咳!这儿可还有俩大活人呢啊!注意点影响!” 张霏霏经不起说,赶忙接过了汪文迪手里的碗,但上扬的嘴角还是暴露了她大好的心情,道,“好了好了,我自己喝。” 汪文迪忙道,“哎呀,小心烫!” 他本不以为意,见她执拗的夺过了碗勺,才回身冲陈月歆道,“就你这样儿的,走哪都是个锃光瓦亮的电灯泡,活该单身一辈子。” “切,本大人可和你这种凡夫俗子不一样,我是四圣,用得着找伴?”陈月歆抱臂,昂起了头,也是玩笑的语气。 瞿星言夹在两人中间,清了清嗓子,道,“说正事吧。” 汪文迪白了陈月歆一眼,不与她争论,道,“我那边还有最后一批,医生正在施针,阿巍盯着,没什么问题。” 。网手机版 第三百六十七章 幽都山与厌火国 瞿星言又将张霏霏所见所闻复述一遍,问道,“依你所见,接下来如何?” “照你所说,像是被那黑气打断了法术……”汪文迪捏着下巴,思索道,“难道高玉绳临死前说再算计我最后一回,指的是这个?” “应该不是,”瞿星言也跟着思考起来,道,“他不知道张霏霏有通过物体回溯其上信息的能力,不可能从这一点上算计你。” “你那最后一剑,本是冲着他身上的血气去的,但他却用自己的身体挡去了这一剑,并留下了这句话。” 汪文迪细细回想起来,道,“有道理,看来跟祖巫之力有关。” 顿了一会儿,他又接着道,“说到祖巫之力,问你个事儿。” 瞿星言道,“你问。” 汪文迪道,“据说祖巫一人身上可化四颗精血,分别藏在四个不同的秘境,盘古大殿只是其中难度系数最高的一处,另外三处你可知是什么地方?” 瞿星言眯了眯眼,在墙上画了一个八卦的图案,又一转手,变出那三枚铜币来,往八卦图中一扔,铜币竟嵌入了墙中。 他一抬手,其中一枚在墙上转动起来,金光忽现,潦草的刻出了三句话。 瞿星言念道,“不见神龙见神鸟,七洲洋外望此地。” “祸斗神理啸萧墙,毕方鬼瞰吟户庭。” “北海之内出黑水,无有阳气入其间。” 汪文迪立马追问道,“这卦辞什么意思?” “卦辞指向了三个地方,具体所在,还需仔细琢磨。”瞿星言答道。 说罢,他便收了金光,三枚铜币落回他手中,又再次化为虚无,墙上的痕迹也一扫而空,便似从未存在过一般。 床上将药膳喝完的张霏霏此时重新开了口,沉思道,“不见神龙见神鸟……这话好熟,我好像在哪看过一样。” 众人的视线一块挪到了她身上,陈月歆道,“真的?霏霏,你快仔细想想!” 张霏霏托着脑袋,苦思冥想半天,才笃定道,“我想起来了,这句话我曾在家里书房中的某本书里看到过。” 汪文迪问道,“什么书?” 她又想了一阵,答道,“是一本古册子,挺旧的,那会儿我还小,因为这句话里提到了神龙神鸟才记下的,我还问过爷爷,这本书是做什么的,不过爷爷也说不清,这事儿就过去了。” 他追问道,“另外两句呢?” 她笑了笑,道,“另外两句我倒是没什么印象,是头一回听。” 瞿星言拧着眉头也想了好一会儿,道,“这句‘祸斗神理啸萧墙,毕方鬼瞰吟户庭’……我倒是有个想法。” “你倒是说啊。”陈月歆望向他,催促道。 “若要论起与巫族的渊源,这句话中的‘祸斗’,可以看做指的是一种野兽。”他一挥手,众人面前便出现一幅青光燃起的画面。 那是一只长得像狗的庞然大物,浑身像炭一样漆黑,四肢上又有红色的纹理,外型上有些骇人。 一见这东西,汪文迪也眼角微动,脑子里也是灵光一闪,道,“这玩意儿好像是……食火兽?” “食火兽是什么?”张霏霏脑补了一阵,问道,“难不成以火为食?” “不清楚,但它们生存与生活的习性确实离不了火。”汪文迪摇头回答,推测道,“这句中的祸斗和毕方指的都是邪火,你所说的地方不会是……” “厌火国吧?” 陈月歆接话道,“我说,厌火国又是什么地方?怎么有这么奇怪的名字?” 瞿星言答道,“简单来说,厌火国也是一个类似于蓬莱仙岛的地方,世人根本不知道其具体到底在何处,蓬莱仙岛大部分人还听说过仙家存在这么个地方,可听过厌火国的人却更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据载,厌火国的人长得像猿猴,皮肤黝黑,平日里以碳石为食物,可以口吐火苗,操纵火焰。” 陈月歆觉得这种生物的存在已经超过了她的理解范围,她不能接受怎么吃点炭就能吐火了?她一身喷火的本领那可是一步一步修炼得来的!这中间吃了多少苦头,怎么到了厌火国国人那儿,吃点东西就吐火了? 她道,“这不是瞎编乱造吗?他们自己个儿都能吐火,还叫厌火啊?再说了,要按他们这尿性,那我岂不是吸两口西北风还能放电?风力发电?” 瞿星言扫了她一眼,道,“我看你吃两口饲料铁定能变成猪。” “好啊你瞿星言,是不是找打?”陈月歆叉腰道,始终不肯放过外头平整的雪地,道,“我今早起来看见外面这么厚的雪,就有预感,我今天必要跟你在上头一决雌雄!” 他不为所动,道,“咱俩谁雌谁雄还用决?” 见她气得跺脚,又要还口,张霏霏忙打圆场,道,“好了月歆,切磋这事儿嘛,时间还多的是,咱不着急这一时,何况这外头的雪不知下了多久,底下还有很多以此为被、正在安眠的小生命呢,可别扰了它们的清梦。” “哼,还是霏霏说话好听!”陈月歆走到她身边挨着她坐下,昂头道,“小小青龙,本大人不跟你计较!” 瞿星言扯了扯嘴角,把话题拉了回来,问汪文迪道,“第三句有什么头绪没?” 北海之内出黑水,无有阳气入其间。 汪文迪沉声道,“也有个想法,北海之内,有一座山,黑水出其中,阴气所聚之地——” “幽都山。” 幽都山、厌火国、盘古大殿,还差一个。 张霏霏会意,便要起身,一面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回家一趟,去找那本册子。” 她刚从床上下来,窗外的走廊上便走来两道身影。 一道略显佝偻年长,另一道则年轻俏丽。 待走到门口,众人便看清,原来是痊愈苏醒的孟月,还有她的父亲。 那年长者径直走到中间,与孟月一同跪了下去,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张霏霏这才反应过来,赶忙上前将人扶住,不解道,“老伯,你这是做什么?” 孟月拉住张霏霏的手,示意她不要阻止,抿嘴笑道,“张医生,我父亲当日与那些闹事的人一起在诊所外面,要砸您的招牌,有言在先,若你们治好了我的病,他就要给你们磕头。” “今日,多亏了你们,我们父女才能安然无恙的重聚,这一跪,你们是受得起的。” 说着,长者真的转了个向,要接着磕头。 汪文迪却道,“这话在理,当日那般行为,对诊所、对霏霏造成了多大影响,若是因为那些胡闹的人们,世上就此失去了张世诊所,失去了诊所里的好医生,那该是多大的损失?” 他眼中没有同情,医生救人,是职责所在,可医生也是人,应该受到同样的尊重,何况在一切没有明了之前,白白因为虚无缥缈的言论牵动舆论风向,砸医生的招牌,这是无知的人才做的事! 他冲张霏霏道,“这礼你不受,我受!我可不是什么医生,没有救人的义务,我尽力救出他女儿,他给我磕个头怎么了?” 长者也没有犹豫,对着汪文迪就又磕了下去,道,“你说的没错,那天我也说了,如果你们真能治好这病,还我完好的女儿,我就挨个给你们磕头,活着一辈子,应该言而有信。” 此话一出,倒弄得张霏霏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了。 真让人父女俩给屋里几个都磕了个遍,她才急忙搭了把手,把人扶了起来。 汪文迪抢在她前头,开口道,“此事咱们算是扯清了,就此作罢,只是你要记住了,技艺精湛的医生难得,技艺精湛而品德兼备的医生就更难得了。” “日后引以为戒吧,谣言止于智者,像个没头苍蝇一般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只会惹出更大的麻烦。” 长者一愣,像是没想到眼前这看上去年纪轻轻的少年,能说出这般有见地的告诫之语,应声道,“说的是,今后我一定好好注意。” 孟月乖巧的挽着父亲的臂弯,同父亲一起,再向诸位致谢,道,“感谢各位相救,愿各位日后平安顺遂、称心如意。” 张霏霏笑道,“好了,与你父亲一起回家去吧。” 送走了孟月父女俩,她才回身对汪文迪柔声讨好,道,“文迪,你生的哪门子气嘛,我是医生,救他们是天经地义的,哪有年长者对我磕头的理儿……” “怎么没有?医生就该受气?医生就不是人?”汪文迪挑眉,顺势牵过了她的手,也往外走去,道,“我想起那天这些人纠集在一块砸你的招牌我就生气,要不是顾着你,我非得教训他们不可!” 后头的瞿星言与陈月歆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笑,跟在两人身后也出了门,几人同留下来收尾的熊巍打了招呼,便直奔张宅去了。 好长一段时间没回家了,那种感觉果然是神清气爽,感觉一身的疲累都被这一个地方熟悉的气息给洗净了。 一到张宅,几人也没闲话,陈月歆同张霏霏去书房找书,汪文迪和瞿星言留在客厅,研究那方高玉绳留下的手帕。 。网手机版 第三百六十八章 张家书房 汪文迪一挥手,家具便焕然一新,好似里里外外都仔细打扫了一遍。 他坐在沙发上,将盒子搁在面前的茶几上,问道,“最后冲向霏霏的那道黑气,你怎么看?” 瞿星言手肘撑着双腿,手掌合十,严肃道,“那是高玉绳的力量没错,应该是老早就留在这帕子里的,以免有人利用这手帕做什么,这毕竟是他的灵力媒介,承载的东西太多了。” 闻言,汪文迪这才正了身形,凑近手帕,道,“说得有理,我来查查。” 说完,他凝神屏息,往其中打入一道金光。 不消片刻,金光被排斥而出,散在了周围。 汪文迪便抬手,双指贴近唇边,又念了一道咒语,再打入三道金光。 此次金光倒是没有立马遁出,只是不久后便纠缠着一丁点儿的黑气蒸腾了出来。 他将手掌贴近手帕,细细感知。 大约半盏茶的时间过后,他心中已有了结论,撤去了手,重新锁上了手帕,道,“这里面有一道禁制,不破禁制,就得不到他跳江时往后的信息了。” 瞿星言问道,“什么样的禁制?能否以外力强破?” 汪文迪皱了皱眉,道,“不行,以外力强破,手帕也会被毁,只有霏霏在下一次查探时亲破此禁制,才能去除禁制,得到禁制后的内容。” 他捏着下巴,继续道,“就初步来看,守着禁制的像是召唤出来的一只灵兽,破除禁制之法,就是打败它,但若是霏霏败了,就被永远困在禁制里了。” 那么问题就在于,以张霏霏目前的实力,能不能胜过这只还不知道是什么的灵兽呢? 两人正在思考如何让张霏霏百分之百胜利的办法,楼梯当间便传来了俩姑娘的声音。 道是,“找到了,这本册子叫‘格天论’。” 张霏霏把一本破旧的线装册子放到跟前,这书看上去十分老旧,书页也有破损,好几处还有擦不干净的污渍,真是不知到底是哪个年头的书。 更要命的是,其中大部分都是古文,饶是张霏霏这么个知识分子,也只看得懂几句话。 她一口气翻到了册子中间的位置,此页是两页合一,展开之后,乃是一幅图画,右上角由右往左写着一句话。 也是古文,不过底下有不知道谁留下的汉字注释—— ‘不见神龙见神鸟,七洋洲外望昆仑。’ 汪文迪接过书籍,道,“是昆仑?” 张霏霏疑惑道,“昆仑山?” 他仔细看起那幅图来,上面有山有水,乃是一片极其祥和之地。 “不是昆仑山,是‘昆仑’,但不是咱们现在的昆仑。” 陈月歆给他绕糊涂了,道,“那到底是哪个昆仑啊?” 瞿星言接过话茬,讲述道,“我国众多神话的发源地,昆仑,初代昆仑由西王母执掌,乃是众神的云梦泽,后来神魔大战,众神参战,昆仑也不能幸免,几经沧海桑田变迁之后,成了现在的雪境昆仑。” “但卦辞中所指,应该是当年西王母还在时的昆仑,具体入口在何处,无有记载。” 汪文迪很快找到其中重点,询问道,“但是众神之战……你俩作为四圣,应该参战了吧?!” 被点名的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陈月歆摆了摆手,坐到一边,道,“这种费脑子的事儿,还是让他讲吧。” 瞿星言轻轻叹了口气,道,“此事有关天机,没有元尊之命,我不能轻言。” 眼见问题陷入瓶颈,他立马又补充道,“但我可以透露一点。” 说着,他往前倾了倾身子,离茶几更近一分,以茶几为面,用青光在上面铺出一张地理地势图,沉声道,“当初众神之战,四圣都有参与,不过我们并不是一开始就在战争中,我们是被牵扯进去的。” “最初众神之战,在这里,是昆仑西王母一脉,被魔族挑衅,双方之战,背靠昆仑,接近这个位置。” 他一边说着,一边勾勒出具体的地方,图上则显现出如今对应的地方来,他所说西王母率昆仑诸神与魔族一战,南起横断山,北至巴颜喀拉山,东临四川盆地,离现在的昆仑山的确有一段距离。 “然后西王母一方胜,但很快迎来了第二个阶段。” 第二个阶段对战双方,他并没有明说,跳过了此言,跟着移动了手指,道,“这场战争旷日持久,牵连甚远,从昆仑一路打到这里,也就是现在的阿尔泰山。” “在战场北扩、蔓延到天山附近的时候,元尊才命我们插手,打到最后,战场已北至阿尔泰山,南至喜马拉雅,东临秦岭淮河了。” 也就是说,大半个华夏地区,那时都是战场。 可想而知,这场神之间的战争到底有多昏天黑地、遮天蔽日、摧枯拉朽了。 瞿星言收了青光,道,“最后我们奉元尊、又借天庭之力,才平息了战争,但双方死伤惨重,西王母万念俱灰,由此冰封了昆仑,众神的云梦泽覆灭,所以现在没有人知道昆仑的入口到底在哪。” “就算要查,我和月歆最多能带你们去当日的天山与昆仑山之间的战场一探,找到入口的几率不大。” 汪文迪紧着眉头,道,“只要几率不为零,我都要去看看。” “现在盘古大殿还是绝对安全的,另外三处一定有一处已经被‘某人’入侵过了,不揪出来,我心里总有个疙瘩。” 众人皆没有异议,张霏霏又好奇问道,“瞿先生,第二战中……你们既然本与战争无关,玄女娘娘为何要叫你们插手呢?” 这个问题似乎在他可以回答的范围内,他便直言道,“因为昆仑,元尊要护住昆仑。” 汪文迪接过话茬,冲张霏霏解释道,“虽然昆仑仙境之主是西王母,但昆仑有很重要的一点,是玄女一定在意的。” “哪一点?” “昆仑山底下,有一条龙脉。” 九天玄女乃是阴阳风水派系尊为宗师的神祇,对地脉灵气自然最为看重。 而昆仑除了是西王母居所之外,还是龙脉盘踞之地,而且是最有灵气与贵气的一处龙脉,故而被称为‘万山之祖’、‘万神之乡’,一旦此处龙脉被破,有气运剧变、天机被扰的大麻烦。 汪文迪补充道,“所以即便玄女与西王母本互不相干,而且真要论起来,西王母的资历地位还要略高于玄女,她还是要出手干预此战。” 张霏霏被这磅礴的气势熏染,豁然缓缓道,“原来如此啊。” 一边的瞿星言紧了紧眉头,眼中流露出一丝痛楚之色,道,“手帕之事你与她细说吧,我先去休息了。” 众人心知肚明,他乃是体内陨圣露作祟了,便也没有阻拦,由得他回了房间。 待到他离去之后,陈月歆才重重叹了口气,道,“他这样子,还能随我们一同行动多久呢?” 汪文迪也道,“不错,陨圣露一日不除……他的危险就更多一分,的确是个麻烦。” 陈月歆有些低落,自言自语道,“可是咱们谁都不知道解药如何寻,若能配出解药……可又说要什么天地间最纯净的水,我看药王在世也配不出这解药,张青阳在世也治不好这病。” “月歆!”张霏霏忽然叫道。 “怎、怎么了?”她吓了一跳,连忙道,“霏霏,我不是故意提到你家先祖的,我只是这么一说。” “不不不,我不是怪你,”张霏霏也赶紧说清楚,道,“你刚才说,陨圣露的解药是可以人为配出来的?” “那家伙说从来没人想过配解药这回事,就算想了,也不知道解药的药方啊,他只知道需要这一味‘天地间最纯净的水’。”陈月歆又叹了口气道。 她一拍大腿,道,“对,就是这个!” 汪文迪放下了格天论,道,“霏霏,你又想到什么了?” 张霏霏脸上掩不住的喜色,好像抓住了新的希望一样,道,“这个天地间最纯净的水,我也在书里看过!” 陈月歆‘噌’的一下就凑了过来,道,“真的?!” 汪文迪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完全放松,他瞥了一眼格天论,狐疑道,“霏霏,你家书房里怎么什么书都有?” 这样接连爆出惊喜确实惹人怀疑,张霏霏依旧笑道,“不如咱们一块去看看吧?” “走啊!”陈月歆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汪文迪也跟着起了身,与张霏霏大方的扣着手,一同朝楼上走去。 这是他头一次进张家的书房,空间乍一看不大,四壁书架,一张办公桌,两三绿植盆栽,很安静,充满了书香味。 但仔细一看,就见其设计的巧妙之处了,桌子侧后方,与书架融为一体了,那其实是一道可以翻转的暗门,门后还有一方更大的天地。 从门进来,这里就不能用书房来形容了,得说是书库。 他粗略的看了几眼,几万本是有了。 而且种类繁多,还真是什么样的书都有。 入口处左手边就有一台精巧的机器,用于快速查书,简直是与现代科技的完美结合。 。网手机版 第三百六十九章 解药与快递 但张霏霏并不用这机器,进了门就直奔最里头的角落去了。 她显然是知道她要找的书放在何处。 汪文迪和陈月歆都跟在她后头,只见她从倒数第三列书架的最后一排上搬下来一个纸箱子。 她一边打开翻找,一边道,“这些书啊,都是咱们张家的老古董了,爷爷说他小时候也看过这些书,据说传了好久呢!” 定睛一看,里面少有现代装饰的书,大多数是那种古旧的册子,还有一些未装订的纸张,类似于手稿的东西。 她继续道,“我虽然对这些书挺感兴趣的,不过和爷爷一样,我也看不懂这里面的书,所以很少翻动,就把它们堆在这里了,方才那本‘格天论’也是从这里找出来的。” 汪文迪同陈月歆也蹲下了身子,帮忙翻找起来。 人多力量大,书没一会儿就翻得见了底。 最终还是在一叠破旧的纸张中找到了类似的字眼。 张霏霏指了指上面的译文,道,“是不是这个?你们看,这有天地间最纯净的水……” “应该是,在上一页,”汪文迪伸手翻页,念道,“以正克邪,以阴制阳,以仙力破妖气、以神法解魔障,再汇入天地间最纯净的水,淬炼九九八十一日,得此一枚,吾将其命名为……” “命名为什么?你倒是接着念啊!”陈月歆急道。 “没了,”汪文迪道,“这一页就翻译到这了。” 陈月歆翻了个白眼,道,“后面呢?” 张霏霏又将页码翻回,道,“所谓天地间最纯净的水,其非水也,实为心也,世间罕有,不可强求。” “解魔障之神法,乃吾脉秘法,不外传矣。” “破妖气之仙力,自向三千善神求去,如此,三位一体,可破此毒。” 念完,陈月歆也没明白其中的意思。 还是汪文迪再解释了一遍,道,“陨圣露的基体乃是无边妖气,以仙力破妖气,我们需要收集三千善神的一缕仙力,其次,陨圣露中还有一丝混沌魔气,这需要秘法中的神法来解。” “最后就是这天地间最纯净的水了,正好用来破解陨圣露中的邪气,综合来看,虽然我们不知道用这种办法炼出来的到底是个什么药,是用来对付什么毒的,但我认为这办法值得一试。” 而所谓三千善神,并不是说善良的神仙,只是对高阶神仙的统称,他们身上有足以媲美甚至超越魔气的仙力。 陈月歆消化了一会儿,还是有些意兴阑珊,道,“可这三样东西,要集齐不是比登天还难?” 张霏霏也琢磨道,“是啊文迪,尤其是其中说‘其非水也,实为心也’,又说不可强求,实在有些难上加难了。” 汪文迪捏着下巴,移开了视线,道,“这个我暂时也没弄明白,其他的两样应该是咱们力所能及的,‘吾脉秘法’……霏霏,这手稿既然是你们家的东西,你知不知道这手稿是哪位前人留下的?” 她摇了摇头,道,“时间太久远了。” 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他转向第二样,冲陈月歆道,“三千善神的仙力,这个应该不难吧?作为四圣,应该多少和仙人们有些交情。” “有倒是有,”陈月歆面露为难之色,低下了头,小声道,“只是我们四个中……和他们关系最差的就是我。” 汪文迪问道,“为什么?” 她依旧低着嗓门,道,“因为……我老是追着他们打,以前跟瞿星言打腻了,就……就……” 他扶额叹了口气,满脸黑线。 不过她很快就提高了音调,拍了拍胸脯,嘿嘿傻笑道,“此次有求于人,只要我态度好点,想必他们也没那么记仇,看在玄女娘娘的份上,应该会给我几分面子,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 张霏霏也跟着笑了笑,一边将这份手稿整理出来,一边问道,“陨圣露咱们已想到了应对的法子,方才听瞿先生说,这手帕上还有别的事儿?” 汪文迪帮着她把箱子放回了原处,应声答道,“嗯,我们探得这帕子里有一道禁制。” 他将如何破解及危险之处向她说明,又道,“不急,要先想个万全之策,才能让你行动。” “也好。” 三人方起身,欲往门口走去,要离开书房时,门外便先传来了熊巍的声音。 “小姐?小姐你在书房里吗?” 收好了手稿,三人前后出了书房,熊巍正在门口等着,见人出来,又道,“小姐,门口有个快递,你买了什么东西吗?” 张霏霏诧异道,“没有啊,我最近都没买东西,咱们刚刚回来的时候还没见呢,巍哥,你看了是什么东西吗?” 张宅属于别墅区,一般快递都是由专人送上门,一定会由她亲自确认,怎么今天这快递直接放门口了? “没看,箱子还挺大,我以为是你买的东西,我就想着先进来问你一声,”熊巍答道,“不是的话,我把它送附近快递点去吧,万一是别人的东西送错了就不好了。” 他说的在理,张霏霏点头道,“也好,对了,巍哥,今天难得大家都在家里,晚上咱们吃点好的?” 几人一面讨论,一面一同下了楼梯。 熊巍直奔门口走去,笑道,“好咧,那我顺道出去买点上好的食材回来!” 这头三人还没等坐下,又见熊巍风风火火的从外头打了个转身,怀里抱着个又扁又长还很宽的纸箱,费劲的把东西挪了进来。 他道,“小姐,这应该不是别人的快递。” 说罢,他将东西放在地上,这玩意儿长约有六米,宽有一米,像是个包装好的匾额。 熊巍指了指面上贴着的标签,上头几个清楚的大字—— 恭祝张霏霏小姐生日快乐。 汪文迪眯了眯眼,脸上一丝不悦,好家伙,这送个生日礼物这么大排场? “霏霏,既然知道你生日快到了,肯定是熟人。” 他曾经问过,也记得清楚,张霏霏生日乃是正月初七,恰好就在一周后。 张霏霏快步上前,检查了标签,上面除了祝她生日快乐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信息,寄件人的姓名和电话都是空的,物品信息也是空的。 她想了一会儿,不明就里,道,“往年没有提前一周送我礼物的朋友啊!” 而且还是个形状这么奇怪的东西。 汪文迪蹲下身子,片刻便道,“挺正常的,不如打开看看。” 既然都送上门来了,他们也没有怕的道理。 张霏霏同他合力把这纸壳子从物体上头扒了下来,露出里面的东西来。 这是一幅有着精美鎏金边框的绣品。 绣画的内容是两行祝语。 ‘春风十里,贺卿良辰。’ ‘平安喜乐,得偿所愿。’ 字的周边还绣着一些绿竹青松,栩栩如生,以绣工堪比画作。 看上去好像真的就是一件巧妙的贺生礼物,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张霏霏抬眼望汪文迪,道,“这东西虽然精致,但来历不明……我看还是不要随便收下吧。” 汪文迪道,“我记得大门那儿好像有监控,阿巍,你去查查。” 熊巍点头道,“我这就去,等查完我再去买菜。” 他摆了摆手,继续研究起刺绣来,道,“不用去买菜了,今晚凑合吃点吧。” 陈月歆欣然道,“好耶!不如我来下厨吧,我跟你们说,自从上回在三清宫露了一手后,我就再也没机会展示我精进许久的厨艺了,这次我一定要证明我自己,给你们做一桌子……” 汪文迪打断她,吩咐道,“速点外卖。” 张霏霏‘噗嗤’笑出了声,起身安慰一脸被打击到的陈月歆,道,“月歆跟我一块点外卖吧,咱们吃什么,你定。” 陈月歆撇了撇嘴,也没追究,明显是自己也不怎么相信自己的厨艺。 两姑娘坐到了一边,一同翻起手机来,汪文迪跟着说出了自己接下来的安排,道,“明日我会先去九泽湖一趟,处理藤原中吕留下的问题。” “之后我们依次去幽都山、厌火国和昆仑一探。” 张霏霏问道,“那江宇呢?” 陈月歆接话道,“是啊,他身上可还有第四块碎片。” “没错,所以才不必管他。”汪文迪笃定道。 两人皆追问道,“怎么说?” 他答道,“我说过,江宇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是实验样本,能够为他再吃梦真丸的人,可现在还有这样的人么?大家都知道梦真丸乃是邪药,这就注定了他无立足之地,他要找样本,只有一种办法。” “那就是明抢,以强硬的手段达成目的,现在是法治社会,抓人有那么简单吗?他又仗着有碎片的力量,刚愎自用,所以一旦为梦真丸露头,动静肯定不小,所以咱们不必着急,急的是他。” “只要他一出现,就没有退路了。” 他刚说完,熊巍就急匆匆的从控制室里跑了出来,一路来到大厅。 熊巍稍稍喘了口气,道,“小姐,汪先生,我查了监控,没有别人进来过。” 换言之,这东西是凭空出现的。 。网手机版 第三百七十章 丢失的记忆 汪文迪略加思索,站起了身,示意熊巍道,“既然如此,挂起来吧。” “啊?”熊巍挠了挠头,道,“这么诡异的东西,咱们还把它挂起来?” “挂,到底是送给霏霏的生日礼物,挂起来意思意思。”汪文迪笑道。 这招啊,这招叫欲擒故纵。 张霏霏读懂了他的意思,便对熊巍道,“巍哥,挂起来吧,在客厅里找个显眼的地方。” 闻言,熊巍也只得照做,将它挂在了客厅里头。 夕阳西下,没多久便到了晚饭的点。 汪文迪望着窗外的夕阳,即便是夕阳,也能洒出无限的光辉,金光粼粼,但他最喜欢的,还是夕阳将要完全落下又未完全落下时,天地间只剩下那一缕的光辉,那是最令人想要留住的光。 他将视线移到张霏霏脸上,他依旧可以闻见初见时那股柔软馥郁的清香,倒是繁花万千,也不及佳人莞尔一笑。 见他在看自己,张霏霏到他身边,笑道,“文迪,怎么了?盯着我做什么?” 他将她揽进怀里,答道,“我在想你,正好你在我面前,就看你了。” “想我什么?”她顺势问道,轻轻倚靠在他肩膀上。 他实话实说,道“想你与天机有何关系。” 从那时她免疫自己的道法,到今天书房里那些记录奇异的书,他从未怀疑过她的身份,然而种种的这些,的确不是常人所能拥有的。 汪文迪沉思了一会儿,又自言自语道,“或许你也是天机送来,指引我前路的吧。” 他知道天机难测、天机莫测,但他担心的不是这个,他担心的是,张霏霏看似置身事外,实则藏身其中,看似与天机无关,实则也在天机的算计之下。 若真如此…… 那时在黄泉星阵中,看见她万箭穿心…… 就会成真。 想到这里,他深吸了一口气,赶忙打断了自己的思路,眼前的人正睁着一双温柔似水的灵动双眼看着他。 他觉得方才那些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汪文迪伸手揉乱她的头发,笑道,“你好可爱。” 直白的夸奖、近距离的触摸,让张霏霏不自觉的红了脸,她把下巴搁到他肩膀上,不让他看见自己羞赧的表情,道,“文迪,还有件事儿一直没找到机会问你呢。” “你问便是。” 她歪了歪头,道,“就是在与高玉绳交手时,你说我曾经拿口红在你脸上画画,画了你满脸……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汪文迪愣住了。 过往的记忆在他脑子里飞快的过了一遍,他还清楚的记得,自己救起遭邪气侵体的张霏霏时,跟熊巍清楚的交代过,说那段时间的记忆她会慢慢恢复。 可这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她怎么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不动声色的使一道金光流遍了她的身体,没有找到一丝异样。 汪文迪细细回想,与高玉绳打斗时,她递给自己纸巾的时候,他擦去脸上污渍说出那句话的时候。 原来那时的张霏霏,脸上的表情并非是因他旧事重提的不合时宜,而是因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才出现的错愕。 他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在温柔的哄小孩,语气里的探寻掩藏的很好,问道,“关于张家建厂选址在三清宫后的事,你还记得吗?” 她表情闲适,沉浸在他轻柔的动作里,闭上眼睛答道,“记得,好多工人病倒了,我在要和巍哥去向爷爷建议停工的时候也病倒了,后来是你救了他们,也救了我。” “我醒来的时候,就在三清宫,那是我第一眼见你……我就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你似的,总觉得你特别可靠。” 汪文迪不由自主的勾起了嘴角,继续问道,“你病了一个月,中间的事,你还有印象吗?” 想了一会儿,她便答道,“没什么印象,我昏迷了一个月?” 原本应该渐渐恢复的记忆,反而渐渐消失了。 久久没听见他说话,张霏霏正要追问,恰熊巍从外头进来,手里大包小包的,拎着他们今天的晚饭。 看着丰盛的外卖,汪文迪借机将这话题带了过去,打趣道,“说起来,这段日子时间混乱,都把今天这个大日子给忘了。” 若不是收了那么个莫名其妙的礼物,他都差点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张霏霏的生日乃是一周后的正月初七,那么今天,自然就是大年三十了。 摆菜的熊巍一拍大腿,道,“哎呀!怎么把这么重要的日子给忘了,除旧迎新,咱们今年可一点准备也没做啊!” 一边的陈月歆也调侃道,“啧啧,大过年的吃外卖,咱们也是头一个吧!” “菜其实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人……”张霏霏顿了一下,忙起身布置,道,“文迪,咱们也动动手,家里还有一些装饰品。” “巍哥,你再去开几瓶好酒来,饺子现包是来不及了,再点几份外卖吧,月歆,你去把瞿先生叫下来。” 几人各自应声,陈月歆正要动作,又被汪文迪叫住了,“月歆,等会。” “怎么了?” “关于陨圣露的解药之事,暂且不要告诉他我们找到了可能相关的记录。” 她随手拿了两个小笼包,不解问道,“为什么?这不是个好消息吗?” 他沉吟了一会儿,解释道,“还不是为了顾及他的面子,他习惯了有什么事都自己扛着,还没学会如何接受与依赖伙伴的帮助。” 陈月歆了解瞿星言的脾性,便也能理解汪文迪此言的意思,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你说的有理。” 这道理就和他们当时没有把假意投诚高玉绳的计划告诉她是一样的,其实出发点,都是在为当事人考虑。 她应下这话,三两步就窜上了楼,一如既往的风风火火。 走到客房前头,她拍了拍门,朗声道,“瞿星言,瞿星言,出来吃饭了!” “今儿年三十,本大人亲自来请你下楼吃饭,倍有面儿!快点开门啦!” 没一会儿,里面传来清冷的声音,道,“门没锁。” 陈月歆立马住嘴,推门而入。 进去的时候,瞿星言正横坐在窗台上,天幕已经逐渐染上了夜色,冷冽的寒气铺在他周身。 他没穿上衣,身上同一个地方的那处伤口又重新愈合了一遍,新鲜而狰狞。 “卧槽,你干嘛不把衣服穿上啊!” 陈月歆抬起一只手挡住眼睛,手里的小笼包掉在了地上。 他从上头轻松跳了下来,捋了一把被夜风吹乱的黑发,朝后头放置着的衣衫走去。 下来的时候,他挺拔笔直的身躯挡住了外头锋利的寒风,看她的眼神却像在看一只温顺的小羊,深藏着一丝柔和与恻隐。 可朱雀不是小羊,他的瞳孔中有一缕和她形状一样的暗火。 经过她身边时,他停了一下,看着她指间的缝隙,不以为意道,“你这样能挡住什么?” 她没好气的甩下手,道,“喂,你这人真是……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不要脸的!” 他一边一件一件的穿上衣服,动作干净利落,一边答道,“这有什么不要脸的?你不是都看过了吗?” 说罢,他自顾自的走到沙发边坐了下来,声音中一贯的毫无波澜,接着道,“你去吃饭吧,我就不去了,我想自己待着。” 空气里的血腥味还没有散干净,想到陨圣露还在他体内,陈月歆便有些气不起来,她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小笼包,把它丢进了垃圾桶里,随后走到他面前,把另一只手上还握着的、温热的小笼包递到他面前。 “今天是年三十,既在人间,入乡随俗,我们也过个年吧。” 他没有接过小笼包,抬头看她。 陈月歆抬了许久的手,她也看着他的脸,剑眉星目,眼里是一条流淌着的墨色寒江。 她兀自想着,他取名为星,却更像月,孤高皎洁。 是了,他的身体……也像月色轻吻的洁白。 想到这,她立马止住了自己的思绪,别过脸去,动了动有些发酸的手腕,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来了似的,问道,“你是不是不爱吃小笼包来着?” 闻言,他也收了目光,往旁边挪了挪,伸手接过了她手里的小笼包,顺势拉住她的手腕,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答道,“嗯,是不爱吃。” 陷入柔软沙发中的她脑子反而清醒了,她抱着抱枕,埋怨的看着他手里无辜的小笼包,瘪嘴道,“我是不是之前问过你啊?” “问过。” “是不是问过好几回了?” 瞿星言也打量起手里的小笼包,低柔应话,“是问过几次。”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陷入了沉默。 好半天,她才打破了这种氛围,道,“你不会烦吗?” 他侧过头看她,反问道,“烦什么?” 她摸了摸鼻子,拿抱枕蒙住脸,闷声问道,“就是……就是我同样的问题总问你好几回,你不会烦吗?要是有人一直问我同样的问题,我肯定很烦很气,会想打他一顿……” 。网手机版 第三百七十一章 关键词 “不会。”他打断她,答得十分果断。 她又没声了,只有悄悄从抱枕后露出来的半个脑袋瓜子,一双杏目偷偷回望他,正撞上他如镜子一般的目光。 瞿星言伸手拿下抱枕,无限的接近她的脸。 太近了,近到可以听见他的呼吸声,他的呼吸本该和他的血一样,是凉的,可此刻不知为何,他的呼吸里也染上了温度。 也许是因为离朱雀太近了。 一定是的。 周围的空气都被她的气息熏染的热了起来,他的呼吸自然也不在话下。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你问几次,我就答几次,不会烦。” “为什么?”她被他的眼神勾住了,除了他的眼睛,挪不开视线。 他忽然笑了,微凉眸子里的暗火似是燃着起来,道,“因为你笨,我说的话你大多是记不住的。” “要是我总是记不住呢?” “那我就一直重复回答你就好了,记不住也没关系。” 她不罢休,继续追问道,“你的答案不会变的吗?” “不会。”他的声音有些低哑,但还是清楚的传到了她耳里。 陈月歆心中感觉不妙,她觉得自己不能再离他这么近了,再继续维持这个距离……她感觉自己要融化在这一轮月光中了。 她伸手推他。 他抓住她的手腕,贴近自己的心口。 完了,这下怎么连他的心跳都变得灼热不堪了? 他眨了眨眼,认真道,“不要推开我。” 她一愣,反射似的立马收回了手,忙抽出了自己的身体,从沙发上摔了下去。 “哎哟!” 陈月歆屁股吃痛,爬了起来,道,“你就不能拉我一把啊?” 他动了动嘴,但没说话,为了掩饰在嘴边的话,他竟把向来不喜欢的小笼包塞进了自己嘴里。 瞿星言移开了视线,站起了身,自己朝门口走去,道,“吃饭。” 那一瞬间,陈月歆分明看见了他的耳廓,红的好似被晚霞抚摸过一般。 她逮到了机会,追了上去,得意道,“喂喂,你刚才肯定在脑补,你别跑,快告诉我你脑补什么呢?”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了餐厅,桌上菜的样式基本没变,但加了几碟饺子,和小盘蘸料,以及几瓶开了盖的酒。 再一看旁边,张霏霏拿了好些彩带子,系了一圈,这气氛倒是一下就对味了。 见两人走来,她忙招呼道,“月歆,瞿先生,快来坐下吧,咱们开饭了!” 几人围着圆桌坐下,熊巍也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给酒杯中满上。 “咱们大家能在一块过年,我真是太开心了,”张霏霏头一个举杯,道,“各位,新年快乐!” 其余的人也纷纷举起了手里的酒杯,异口同声道,“新年快乐!” 汪文迪动了筷子,尝了一口面前的饺子,咀嚼片刻,道,“和阿风做的还是差了点味道。” 毕竟是外卖来的速冻水饺,哪有纯手工做出来的新鲜筋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以普通人的身份生活了十几年,他现在倒越来越怀旧了,道,“以前在村子里过年的时候,阿风和左右邻舍都会做各种各样的好吃的,四喜丸子、江米条……这才一年没吃上,就想了。” “是啊,”熊巍也跟着回忆起来,稍显惆怅道,“往年老爷子还在的时候,总会和小姐一起做烧鸡吃。” 人走了,就再也吃不到那种记忆里的味道了。 其实这菜吃的何曾是味道,一直都是心意与情分。 陈月歆开口,想要转移话题,道,“要是阿夏还在就好了,你说她走的也太着急了,过完年再走其实也不迟的……嘛。” 瞿星言拽了她一把,气氛愈发的低沉了。 张霏霏望向熊巍,安慰道,“巍哥,没事的,我们都在呢。” 熊巍低了低头,从怀里取出那枚精巧的骨哨,乐观笑道,“没关系,我相信阿夏今晚也在想着我们的,不管离得有多远,我们大家的心总是在一起的。” 见他如此态度,众人也就放心了。 不过今年过年的确少了些喧嚣与热闹,到底是劫后余生的景象。 几人一边闲聊,一边吃酒,时间也过得飞快,转眼壁上的电子钟便显示,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张霏霏放下筷子,撑着手,道,“既然是过年,便是除旧迎新之时,这一年来收获颇多,不如咱们一人说一段,就当……回顾过去,展望未来吧。” “我先来。” 她清了清嗓子,首当其冲,道,“过去变化有很多,‘章’氏财团变成了‘张’氏财团,我也从一个原本无忧无虑的大小姐,变成了财团的董事长,我失去的最亲近的爷爷,但得到了历练与成长。” “还得到了另一份成长升级的礼物,那就是与你们相识,并且走到今天,咱们一直在一块。” “我对未来的期许很简单……就是,我希望明年的这个时候,围着桌子坐下的人,一个都不少。” 对面的熊巍接过她的话,道,“我和小姐的希望是一样的。” 这一年来,他变了一些,又好像没变,从他的眼睛里,看到的还是那个耿直憨厚的汉子。 他叹了口气,苦笑道,“说没被打击到是假的,这一年里,不管是江宇那小子的所为,或者是孟春的死、老爷子的离世……以及阿夏的出现与离开,有时候我真觉得这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梦。”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本来连做这种奇异的梦的资格都没有,可是偏偏,是我经历了这些事情,但也正因为你们……小姐也好、汪哥也好,你们说的话总能让我及时醒悟,不断提醒自己,普通并不是我自怨自艾的理由。” “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接受它,最重要的是,不要忘记自己的本心。” 说着,他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朗声道,“小姐,我会一直在你身后的。” “还有我!”陈月歆欢快道,她凑近张霏霏,“霏霏,我也是,你知道的,我以前就和你说过,我也会保护你的!” “这就是缘分啊霏霏,你也知道,我这人很讨厌别人挨着我、触碰我,但我一见你就特别喜欢,总觉得你就像是我妹妹一样……” 对面的汪文迪咳嗽打断了她的话,道,“那可不,你见了谁那脸都是一副臭屁的样子,好像谁都欠你五百万似的,第一回见我的时候不就是?” “还有啊,那什么,你这个‘喜欢’这俩字,用这不合适啊……” 陈月歆故意道,“我就用我就用,我就是喜欢霏霏~” 卡在两人中间的张霏霏忍俊不禁,忙架开了像抢糖的小孩儿似的两人,劝道,“好了,文迪,月歆是女孩子,你让着她点。” “就是!”陈月歆哼了一声,得意的望着汪文迪。 汪文迪也哼了一声,不理她,继续吃起碗里的菜来。 张霏霏继续道,“月歆,你接着说。” 陈月歆想了一会儿,重新组织了语言,道,“以前我从来没做过这种回首过去展望未来的事情,对于四圣来说,过去的时间太漫长了,如果其中有什么遗憾和后悔,那也只能是遗憾和后悔,谈不上弥补。” “所以我一直就是这样,想做什么立刻就去做了,想杀谁,立刻就去杀。” 她晃了晃酒杯中晶莹的液体,也把剩下的酒喝进了腹中,道,“不过现在嘛……既然你让我想想未来,也不是不能想。” “那我就希望……咱们都能够自由自在吧。” 说完,她将视线投向了身边的瞿星言,问道,“那你呢?该你说了。” 他面无表情,答道,“你这个愿望挺好的,想自由听起来很简单,但真正的自由却很难。” “我没什么好展望的,还是你来说吧。” 瞿星言抬眸,目光扫向对面的汪文迪。 汪文迪也不推脱,挑眉道,“发现没有,一年下来,每个人都可以找到各自的关键词。” 张霏霏的是成长,熊巍的是忠诚、或者说本心,陈月歆的是自由。 至于瞿星言,看样子是还没找到自己的关键词,但只有找到和‘成长、本心、自由’这种美好的词汇相容的关键词,才能让他与这些人继续融洽的呆在一起。 那么汪文迪的关键词是什么呢? 自然是‘领导’了。 而‘领导’,恰恰是与一切词汇都能相容的词,因为无论好坏、善恶都需要领导。 所谓群龙不可无首,便是这个道理。 他留了一些时间给几人思考,随后起身望向了外面,一改面上的深沉,轻快道,“不说这个了,关键词还是你们自己去找吧,但你们知不知道,过年的关键词是什么?” 四人交换了眼色,皆不知道此问的答案。 他回身拉起张霏霏的手,往门外的院子里快步走去,道,“笨蛋,当然是‘烟花’啦!过年怎么能没有烟花啊!” 偌大的院子中,几人都站在星空下,夜风吹来,虽有一些凉意,但不知是不是因为饮酒的缘故,他们的身子都是暖融融的,并不觉得冷。 汪文迪将变化出来的烟花摆在院子里,拉开了距离,道,“准备好了吗?” 。网手机版 第三百七十二章 诡异的气息 张霏霏勾着他的手,挨在他身边,喜上眉梢,道,“准备好了!” 其余三人站在稍远一点的位置,陈月歆脸上再度露出了姨母笑,冲熊巍道,“阿巍,欢迎加入咱们电灯泡的行列。” 话音一落,汪文迪打了个响指,四炮齐发。 炸开的瞬间将黑夜照亮如白昼,犹如火树银花一般。 此时的景象,只有一句‘纷纷灿烂如星陨,嚯嚯喧豗似火攻’能形容了。 两人抬头望天,难得清闲。 不等张霏霏开口夸奖这烟花如何绚烂,不远处的天幕上又传来了动静。 是其他人放的烟花。 紧接着,越来越远的地方也能看见星星点点的火光子,听见那喜庆的炮仗声。 张霏霏鼻尖一酸,捏紧了汪文迪的手,道,“我好高兴啊文迪,只等第一个烟花响起……原来所有的人都还记着,今天是春节,哪怕遭了大祸,他们也还知道,新的一年就要来了,没有什么比春节更值得庆贺的事情了。” “有新年,就有新气象,就有希望。” 汪文迪回扣住她的手,心道,这就是人族的顽强之处啊,大多数时候,他们只需要一个正确的指引,便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之势,疯狂生长,碾碎一切黑暗,哪怕只有一瞬,也要燃烧自己的一份力量,点燃天际。 她收回目光,极其真诚,泪珠从她脸上坠落,道—— “明年,我们一起包饺子吧。” 他疼惜的吻了她的眉间,应声道,“好。” 当夜,众人一同跨过了新年,也就都留宿在了张宅。 自然,住的都是客房。 酒精助眠,醇厚的香味引导众人皆安稳进入了梦乡。 但也有不安分的地方。 床上的陈月歆和睡在她隔壁房间的瞿星言几乎是同时睁开了眼睛,墙壁上的挂钟指向凌晨两点一刻。 她才坐起身,身边就划过一道冷冽的风,瞿星言以极快的速度出现在了她的床上,顺势捂住了她的嘴,低声道,“嘘。” 陈月歆点头,拿下了他的手,同样把声音压得极低,道,“你也感觉到了吧。” “对,有东西进来了。”他盯着门口,答道。 外头有一道极轻的诡异气息,不知从何而来,但似乎不是奔着两人来的,只是在他们的房间门口徘徊了数秒,便去了另一个方向。 陈月歆皱了皱眉,凝神细感,道,“这东西要找阿迪?还是霏霏?” 熊巍的房间在一楼,故而排除了他。 瞿星言道,“不清楚……” 她打断道,“那还不出去看看……?!” 话还没说完,那股诡异的气息又重新掉了个头,接近了过来,使得她立刻噤声。 这次,气息在两人门口甚至都未停留,就轻飘飘的走远了,然后越来越淡,直至完全消失。 两人对视一眼,出了房门。 宅子里十分寂静,瞿星言稍加思索,决断道,“先去找汪文迪,我们俩能察觉的动静,他应该也发现了才是。” “走。” 不过一瞬,两人就到了汪文迪的房间门口。 悄无声息的推开了门,瞿星言眯了眯眼,这房间里的气息虽然是属于汪文迪的灵力,但躺在床上的并不是汪文迪。 而是熟睡的张霏霏。 陈月歆眼中诧异,低声道,“怎么回事?” 瞿星言沉声道,“你在这等着,我去主卧看看。” 说罢他又一晃身形,去往了原本属于张霏霏的房间。 果不其然,汪文迪正悠闲的坐在里头。 见瞿星言进来,他也不意外,起身道,“你和月歆也感觉到了吧?” “嗯,到底什么情况?”瞿星言走近两步,问道。 “我跟霏霏交换了房间,”他思索了一会儿,接着道,“叫上月歆,跟我来。” 三人并未打扰睡梦中的人,一路到了客厅里,站到那幅白天送来的刺绣跟前。 陈月歆道,“你觉得那股诡异的气息跟这玩意儿有关?” 汪文迪答道,“虽然起初我在这上面没感觉到可疑之处,但是这东西来的突然,我还是防了一手,既然它借霏霏生日之名,十有八九是冲霏霏来的,以防万一,我就和霏霏换了一下。” 瞿星言抬起右手,贴近刺绣的绣面,仔细查探了一番。 片刻,他皱起了眉头,冲汪文迪道,“这里面……倒是多了一丝你的灵气。” “这么说,它原本是想抽取霏霏的灵气?”陈月歆捏着下巴,跟着又否定了自己的结论,道,“不对啊,如果是想要力量的话,怎么会在我们之间选择最弱的霏霏?” 汪文迪也拧起了眉头,接话道,“那就说明,它想要的不是灵力。” 如果目标清楚确定是张霏霏的话,它想要的,就是张霏霏身上长于其他人的东西。 可是是什么呢? 而且它夺取了一丝汪文迪的灵气,应该会发现自己拿错了,再弄出点别的动静来才是,可现在却什么后续都没有了。 难道是它技高一筹,虚晃一招,看似冲着张霏霏来,实则声东击西,要对汪文迪下手? 众人思绪翻涌,却找不到那个能清楚解释这事儿的重点。 陈月歆又道,“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东西又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它抽取你灵力的时候,你怎么没抓住它?” 她一连三问,汪文迪这便把不久前那股诡异气息出现时的情景说明了一遍。 原来当时正在主卧中的他,也有察觉这气息的靠近。 它钻进了房内,接近安稳躺着的汪文迪。 双方的距离不过一米之时,汪文迪本欲提剑而起,打它个错手不及,耳边却传来了另一阵奇怪的声音。 那声音很轻,像是许多丝线纠缠在一起,来回在某一处摩擦的声音,非常细微。 下一秒,他的身体就动不了了,甚至是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紧接着,那股气息好像和他的身体贴在了一起,一道空灵的声音低低传来,道,“……烟水气……万古心……要合……烟水气……留得……万古心……” 那是一道女声,一直重复着他听不懂的几个词汇,然后只有极短的一瞬,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灵力被抽了出去,那股气息便悠然离去,好似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直到瞿星言进门前,他的身体才恢复了知觉。 而且也是刚刚站到这刺绣面前时,他才发现上面有一缕自己的灵气。 汪文迪托起双手,做运功状,身上顿时浮现一层金光,念道,“天地玄黄,万法归一,收!” 他并起双指,直指刺绣。 然刺绣不动如山,里面的灵气也没有要脱落归于本体的迹象。 陈月歆严肃建议道,“我看这东西本就来的蹊跷,还不如赶紧把它扔了,现在只是吸去了这么一丁点儿灵气,等到酿成大祸,就晚了。” 汪文迪挑眉道,“扔?” “不扔,我把它挂在这,就是为了揪出它的狐狸尾巴,这么明目张胆的为非作歹,我怎么会轻易把它送走呢?” 他自顾自的做了决断,道,“有一就有二,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演了这么一出。” 应声,瞿星言一挥手,更在这刺绣上加了一层禁锢,几人看了一眼外头仍旧沉沉的夜色,这才各回各的房间去了。 一夜无事。 屋里的众人起的都还算早。 经历此前一劫,张霏霏也给财团的员工放了个加薪年假,让大家伙好好调整一番,她自己也要抓紧时间修习道法,所谓一日之计在于晨,这话还是有理的,早起神清气爽,干啥都有劲。 熊巍照常给大家做了早餐,正要去训练,却被瞿星言叫住了。 他接住瞿星言丢来的一个物件,是此前被拿走的七羽锥。 “这东西上面的邪气已经去干净了,我改良了一下,你看看。”瞿星言道。 七羽锥变得更加小巧了,只有手掌心那么大,很是方便随身携带。 熊巍欲开口道谢,又被他打断,“这里面我加了一道法术,其中的能量与你的体力成正比,你可以尝试以它为武器,做一些训练,但坏处就是,当你的体力耗尽的时候,它也就没用了。” 瞿星言转身离去,末了补充道,“不必谢我,这些都是汪文迪让我做的。” 陈月歆跟在他后头,也冲熊巍道,“你要想找阿迪道谢可得等一段时间了,他一大清早安置完霏霏后,就去了九泽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说完,两人便奔着后头的院子去了。 张家后院是个极大的花园,前面对着的楼就是书房所在,后头则是远处的围栏,本就空旷,此时又因为雪的缘故显得更加寂静了。 “你终于肯跟我较量了!”陈月歆兴奋道。 瞿星言不以为意,站在她对面,道,“闲来无事,看看你有没有进步。” “废话少说,看招!!” 她依旧采取急攻的方式,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 瞿星言不躲不闪,抬手用小臂架住了她来势汹汹的一拳,轻松道,“先说好,这可是在张霏霏家的后院,你出手可要知点轻重,别把人家风景这么好的院子毁了。” 。网手机版 第三百七十三章 格天传承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陈月歆后撤两步,指尖燃起的火星又坠了下去,道,“绝不急眼,纯过招,行了吧?” 她话音刚落,便见他手里化出了金轮,跟着迅猛刺了过来,锋利且坚硬的锋刃正对准她的要害。 陈月歆反应灵敏,手里也化出自己的流火扇,侧身以扇柄击中人的手腕,接着一个后空翻稳当落地。 瞿星言同样快速稳住身形,一甩手,金轮射出,他自己纵身跃来,紧随其后,招招紧逼。 她避其锋芒,暂且由攻转守,逐而适应了他似乎有意引导自己的攻击节奏。 “你知道‘格天论’是一本什么书吗?”瞿星言忽然发问,趁她思考愣神的空隙倏忽出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反手禁锢了她的动作,随后立即扫腿,直冲她脊柱中间而去。 陈月歆堪堪躲过,骂道,“卧槽,你搞偷袭!” “这算不上偷袭,我们只是切磋,闲聊几句,碍不着什么事,是你杀心太重了。”他假意闪避,转手再次出招,叮嘱道,“与劲敌对抗,不要着急将自己的实力全部托出,同样也要小心对手隐藏实力,还有自己的身后。” 果然,他开始教学起来了。 陈月歆尽力闪避,找了个空隙出掌,劈向他的脖颈,答道,“我没读过格天论,还是通过霏霏才知道有这么一本书的,怎么了?这书有什么不对吗?” 他撤手后翻,行动更加迅速地飞身上前,“书是好书,没什么不对,只是写这本书的人,大有来头。” 一边说着,他一边绕到她身后,速度很明显和刚刚不在一个层次上,他以金轮锁住了她执扇的手,再一掌将她击出好几米远,接着道,“而且张家的这本册子,只是其中一个篇章,并不是格天论全书。” 陈月歆砸在雪地里头,雪一挨着她,便全都融化了,甚至露出了底下藏着的植物来。 瞿星言道,“起来,再来。” 她果断利落的拍地而起,眼神更加认真了几分,也提升了自己的速度与力度,一眨眼的功夫,一个低身踢腿,竟直接命中了他的胳膊,把猝不及防的他手中金轮给踢了出去。 与此同时,她手里的流火扇已经接近了他的脑门。 他没空去捡金轮,先快而狠的按住了她握扇的手,伸腿一绊,想给她来个过肩摔,她直接借力跃起,自高空往下,手掌为刃,劈向了他的天灵盖。 瞿星言硬是架开她这一掌,迅速后撤,捡起了雪地里的金轮,拉开了距离。 陈月歆往前逼近,道,“写格天论的是谁?” 他抬手再次射出手里的金轮,朝她腹部打去,答道,“这本书也不是一个人写成的,而是由四位编著成的。” 她本就在往前冲的途中,来不及站定躲避金轮,只得双手格挡,架开来势汹汹的武器,瞿星言在金轮的佯攻下,趁势找到了空档,再一次扼住了她的手腕,细一看,流火扇却不见了踪迹。 一道利器从身后刺来,逼得他又松了手。 她得意的接住流火扇,道,“怎的光你的金轮能飞不成?” 他笑了笑,手中银光乍现,道,“可我还有一枚银轮。” 银光同金光交错,无间歇的攻击陈月歆。 她一面招架,一面道,“你还没说是哪四个写成的格天论呢?” 说着,陈月歆索性丢开流火扇,让武器与武器之间对阵,自己趁机脱身,凝力于拳头上,飞身接近。 他答道,“张盛。” “没听过,看来没什么名气啊。” “还有他爹张鲁,他爷爷张衡。” 瞿星言面色平静,接拳抬腿,勾出一脚,陈月歆也与他使出同样的招数,一时间两人竟扭打在一起,谁也占不到上风,谁也动弹不得。 她抿着嘴道,“这俩人还有点耳熟,还有呢?” 他也皱了皱眉头,笃定道,“这人你肯定听过。” “谁?” “张道陵。” 此名一出,陈月歆果然眼色变了变,立马应声道,“张道陵?!这本格天论是张道陵写的?!” 她这激动的反应可谓是十分真实了,要问张道陵是何许人也,后世修道者无有不知的。 张道陵,世人尊称道教创始人,其所创的五斗米道,被称为天师道,所以敬称他为祖天师。 至于他与后面这三位的关系,那便是祖孙四人,张道陵羽化仙去后,由儿子张衡接任第二代天师,被称为嗣天师,孙子张鲁,是为系天师,而后自第四代孙张盛,此道迁居,后便以第几代天师相称了。 金银双轮飞速射来,流火扇也紧随其后,二者武器各自归位,但瞿星言又陡然迎刃而上,右手银轮扬起,挑开她手中的武器,左手趁势以金轮相抵,他内息似乎占优,抵得陈月歆一直连连后退。 直到后头的一棵大树干上,她才得以稳住身形,瞿星言却不给她反抗挣脱的机会,扣住手腕,高举过头顶,随后抽出金轮,锋刃显形,干脆的刺了下去。 陈月歆甚至紧闭了双眼。 一声闷响自耳畔传来,没有想象之中的痛苦,她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原来是金轮刺进了树干中。 她悄悄的松了口气,眼底很快被不甘与失落填满。 又输了。 “你赢了。”瞿星言打断了她的思绪,收起了武器,如是道。 她诧异的抬起了眼。 他接着道,“你忘了,上次你说了,因为我受伤了,下次与我动手的时候,你得让着我,得输给我。” 说完,他握住陈月歆的手,用她的食指戳在了自己的脑门上,然后作势跌在了地上。 见状,陈月歆又好气又好笑,翻了个白眼道,“哼,你这算什么嘛!” “本大人才不是那种输不起的人呢,我输了就是我输了,下次我会赢你的!” 她一边嘟囔,一边好似不情愿的朝地上的他伸出了手。 他借力起身,与她一起靠在树干上,沉声道,“你出招很急,没有章法,以前练习的我估摸着你也忘光了。” “不要着急出招,要学会格挡与反制,什么时候该后退,什么时候该进攻,什么时候可以一口气打的对方没有还手余地,都是有讲究的。” 陈月歆知道他是在耐心的教导自己,便老实的点了点头,瘪嘴道,“知道了。” 两人在树下呆了一会儿,她并不爱听完全的理论知识,就顺势把话题扯回了格天论上,问道,“既然是张天师祖孙四代的作品,怎么会在霏霏家里?就算他们都姓张,也没有这么巧吧,而且霏霏明明是张青阳一脉的啊。” 瞿星言仔细答道,“不知道,我之前学习道法的时候,也只是知道有格天论这么一本书,而且据我所知,格天论应该已经失传了……不过她家里只有这么一小部分,说奇怪也不奇怪。” 陈月歆倒沉思了起来,张霏霏家不仅有格天论这种神书,甚至还能找到关于陨圣露的一二线索……这也太bug了。 她迟疑道,“等阿迪回来,要不要跟他讨论一下这事儿?” 瞿星言却直言道,“我觉着用不着。” “为什么?” “有些事,其实汪文迪心里比咱们更清楚,格天论一书的来历,他不会不知道,但他对张霏霏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不会怀疑张霏霏,同理,他们也不应该怀疑张霏霏。 至少从目前来看,汪文迪的判断的确还从未出错过。 这样一想,陈月歆果然释怀多了,笑道,“不知道阿迪多久能回来。” “他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为什么我一说有关阿迪的事情,你就这么清楚?” 瞿星言斜了她一眼,道,“不是我清楚,是你应该动动你那个猪脑子。” “九泽湖底藤原中吕设置的那个秘境,是一般人能进去的吗?又是一般人能出来的吗?” “他这次既然没带张霏霏一同前去,就说明他只是去那边查探一番,没有进去的打算,当然用不了多久就会返回了啊。” 所谓先实地勘察,再制定进去的详细计划,不错,像是汪文迪周全的风格。 陈月歆吐了吐舌头,自知理亏,只能心里暗骂了一句。 却说另一边,九泽湖。 汪文迪这人一旦有了目标,行动起来便非常的果断迅速,他一瞬千里,一大清早就施展了神行之术,不消片刻,就从张宅抵达了九泽湖。 重见阳光的九泽湖也恢复了往日的生机,但山川草木之间总觉得少了一丝灵气。 汪文迪直奔主体湖去了,面对清澈的湖水,他一扬手,往周边洒下三道清光,难得有此般郑重的语气,道,“句芒,汝之功德,老天爷自然看在眼里,愿你与此地皆得天机庇佑,福泽绵长。” 微风拂来,好似花草都在为句芒歌颂。 他稍稍颔首,随后便纵身跳进了湖中。 根据张霏霏所说,他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当日她与句芒所到过的那处深沟。 手中凝出一团亮度足以将半个湖底都照亮的金光,汪文迪大步流星的走了进去,如入无人之境,好像一点也没把那藤原中吕放在眼里。 。网手机版 第三百七十四章 还有怪物 沟内的景象看的一清二楚,不知是不是因为藤原中吕已经复活了的缘故,这里的阴寒程度并没有张霏霏所说的那么夸张。 里头的遗骨、尸骸都不见了,但地上的骨灰明显更厚重了一层,大约是那些骨头全部变作了白灰吧。 唯一一处还留着成型骨架的,就是洞穴深处,张霏霏曾经提及过的阵法,那是一圈骨骸,两两对立,与她的话相差无几,八字形排开,最末端有两个骷髅头,根据她之前所讲,她就是触碰到骷髅头时,机关启动,从这中间掉下去的。 汪文迪一个瞬步就到了跟前,果不其然,骷髅头上面有明显的樱花图案。 张霏霏落下去之后,到达的是上官建巳所在的那片秘境,两人合力在那里头把两阴碧色灯的灯芯和灯身分开了,从这点来看,那上官建巳方才醒来,就有不弱的本事。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此前四大尸王现身,两阴碧色灯遁入地底掩藏行迹,为尸王提供源源不断的能量,按理来说,它是没办法进入秘境的才是。 可灯的确是在秘境里被抓住的。 汪文迪来回打量着这个阵法,喃喃道,“霏霏落进机关后,句芒也立刻就跳了下去,但……它并没有到达秘境,而是一直被混沌阴气所包裹,最后还因此影响了心智,与朱夏打了起来。” 所以他没有贸然行动,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触动机关,会进入秘境还是会进入混沌之境。 不过一定有什么必要的条件,决定了到底会掉在哪一边。 “难道是有无灵力的区别?” 他自顾自的推断起来,又否定道,“不对,霏霏已步入修道行列,体内也有灵力汇聚,不是这个。” “那是人身还是非人身的区别?” 张霏霏本体是人,句芒本体不是……但两阴碧色灯也不是人啊! 要找一个张霏霏与灯之间的共通点,同时是与句芒身上的不通点,这也太难了吧?! 正在他沉思的时候,洞内刮起一阵阴风,随后,便有怪异的声音由远及近。 是笑声,女人的笑声。 尖锐、刻薄、得意,好像高调的具备了人世间所有的负面情绪,张扬而狂妄。 他暂且没发现这笑声的源头,但紧接着,笑声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混乱的哭声。 求饶、谩骂、呐喊,撕心裂肺,混乱无比。 随着声音的逐渐褪去,周围的风却越来越大,卷起了地上的骨灰,混杂着阴冷的湖水,从中发出一声不可忽略的低鸣。 那是危险的信号。 汪文迪站起身来,回首望着这越来越庞大的‘风’。 手中金光骤然射出,驱散了暴虐浑浊的风,露出其中怪物的真面目来。 “好丑,”汪文迪摇了摇头,道,“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丑?” 是觉得长得好看点他下不去手吗? 这怪物长得像一只巨大的猿猴,头上是雪白的毛发,四脚却是猩红的颜色,后头拖着一条长长的蛇尾,尖嘴獠牙,十分可怕。 它怒吼了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冲了过来,一拳已到了汪文迪跟前。 怎么回事? 怎么这么快?! 汪文迪皱了皱眉,堪堪躲开,手里化出一剑,借力跳到了它的背部,一把拽住了老长的毛发,意欲一剑割喉。 怪物狂吼不断,疯狂的甩动头颅,背部生出尖利的倒刺,逼得他不得不暂时退下它的身体,他翻身射出两团金光,打中怪物,将它击退好几米远,卷起烟尘让这湖水又陷入了浑浊。 他望着不清晰的湖水,竟从里面看不清怪物的行动。 汪文迪揉了揉眼睛,周身的金光沸腾起来,在这般灵力充沛的状态下,他才能够看见怪物的身形,金光形成一层坚硬的铠甲,他主动出击,直接冲了过去。 奈何那怪物的速度不见降低,他一剑也被躲了过去,刺进了后头的山壁里,洞穴瞬然颤动起来,仿佛坍塌在即。 怪物和他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它嘴里射出无数黑光,以此为掩护,自己快速接近了汪文迪,抬起利爪,一下拍在了他身上,与金光形成一道对峙的屏障。 它见长于速度,力量却也不差,与此同时,那些黑光纷纷汇聚到汪文迪身后,配合怪物两面夹击,只待寻找到力量薄弱处,就要贯穿他。 汪文迪并不坐以待毙,将灵力集中于身前和手中的剑上,宛若化作了一道流畅锋利的清光,突破屏障,迎着利爪而上,反而是他先刺穿了怪物的肩胛。 他回身甩出三道清气,湮灭了穷追不舍的黑光。 怪物发出一声哀鸣,汪文迪凝力出剑,便要趁它病,要它命。 飞身而去的途中,他眼前蓦地模糊了一阵,动作也跟着放慢了。 他眯了眯眼,集中精神,视野内的景象才重新变得清晰起来,但剑锋已然是偏了,也给了怪物闪躲的机会。 洞穴颤动得更厉害了,那怪物见他正处于深处,索性抬起前爪,重重的砸在了地面上。 轰!! 摇摇欲坠的洞穴哪经得起这样一折腾,便是轰然倒塌,把里面的一切都掩埋断壁残垣之下。 包括汪文迪。 快速逃出的怪物露出了得逞的神态,正要转身离去,却见一道锐利无比的金光径直冲出了废墟,金光平移,所到之处,将一切都割裂开来。 砰!! 汪文迪从里头冲了出来,将那废墟夷为平地。 他浮在水里,面色沉沉,似乎在思考什么。 底下的深沟山洞已经不复存在了,唯一没有受到这么大动静波及的,也还是那一处设置好的法阵机关,两个骷髅头和两排人骨,平平稳稳的呆在原地,未曾挪动一分。 怪物脸上的得意也沉了下去,变作了凶狠。 汪文迪收了宝剑,周身的气息有一种毁灭一切的味道。 他不再近身缠斗,抬起手来,手心凝聚金光,射出无数剑气,穿透水幕,破空射去。 终有一道击中了敏捷闪躲的怪物,它嘶吼一声,水灌进了它的伤口,将其愈合,它四脚的红色燃起四团火焰,一个瞬身,就以根本捕捉不到的速度出现在了汪文迪身后,一掌扇了过来。 他架起双手格挡,虽未受伤,但被这股不容忽视的冲击力打的后退了十数米。 恍惚间,他眼前的视野又模糊了一阵。 再看清时,怪物到了自己身前,一把捏住了他的身体,将他往废墟中砸去。 汪文迪哪有这么容易服输,宝剑应声而出,就在这绝对不可能避开的距离下,他被怪物扔了出去,但怪物也被他一剑贯穿了脑门。 嗷——!! 狂风又起,不过这次却是吞噬了重伤的怪物。 他跌落在地,还没喘口气,周边就传来了一阵细微的响声。 汪文迪目光一转。 他被丢在了法阵中间! 不好!! 两个骷髅头发出晦暗的光,地面一瞬消失不见,将他拖入了无尽的深渊。 下坠的过程非常痛苦,那狂躁的阴风好像要把自己撕裂,他强打精神,将手里的宝剑向下射去。 划破黑暗,他也稳当落地。 好家伙,他居然进来了? 眼前的景象和张霏霏描述的秘境一样,一望无垠的草原上点缀着一弯月牙湖,妥妥的洞天福地。 但是除此之外,这里已经没有别人存在的气息了。 汪文迪走到月牙湖边,那里还有一棵树苗。 他眼中微动,树苗底下的地面上,有东西。 快步走近,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方不知何为的法阵,法阵的中央,是他已经看过数次的那个图案,三角、圆、大眼。 “看来这十有八九是上官家的法印了。”他分析道。 不过这地方也没什么好逗留的,汪文迪飞快的来回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别的有可能出去的机关。 只能从月牙湖里出去了。 “极善,或者极恶……”他笑了笑,道,“我怎么感觉我两个都不是啊。” 既非极善,又非极恶,行事如何不过随心所欲罢了。 他当然记得张霏霏所说,如果符合,就能去往外界,如果不符合,就会被困在其中,永无轮回。 只是,这是眼下仅有的能出去的办法。 汪文迪深吸了一口气,跳了下去。 另一边,张宅。 刚接完电话的张霏霏脸上一派喜色,嘴里不由自主的哼起了小调。 从院子里回来的陈月歆见她开心,便问道,“霏霏,什么事儿这么开心?” “作为医生,最开心的当然是眼见病人痊愈,以及得到老百姓的支持与认可啦,”她拉起陈月歆的手,眼底的喜色抑制不住,道,“刚才诊所来电话了,说人们上赶着送锦旗,夸奖咱们呢,都忙不过来了!” “送不送锦旗的倒不要紧,重要的是我听见他们经历此事之后,明白了咱们医生的良苦用心,这感觉太好了!” 陈月歆也被她的笑容感染了,应声道,“是不错!” 她乐道,“等文迪回来,我要把这好消息分享给他。” “哎呀,怎么有些人一心只惦记着情郎呢?”陈月歆故意扯着嗓子道。 “月歆!” 张霏霏跺脚,作势要去打她。 。网手机版 第三百七十五章 负伤而归 她一面躲闪,一面打趣道,“张医生重色轻友,有了情郎,忘了姐妹!” 张霏霏脸上更羞,脚下也追着陈月歆,愈发不肯罢手了。 忽然间,她心头一紧,步子慢了一拍,崴了一下,还没回神,便先撞上了桌角,大腿上蓦地青紫一片,她也痛呼出声。 陈月歆忙收了玩笑的表情,上前查看,将她扶至沙发上坐下,问道,“怎么了霏霏?磕哪儿了?” 她指了指负伤的腿部,面上的神色也凝重了起来,道,“月歆,我心里……不舒坦。” “不舒坦?为什么?我陪你去医院瞧瞧吧?”原以为她是磕痛了才露出这般表情,听她这么一说,陈月歆也严肃了几分。 张霏霏摇了摇头,道,“我总觉得……文迪要出事。” 陈月歆安慰道,“怎么会,他的本事和脑子你还不清楚……” 谁知她还未说完,一道熟悉的气息便先闯进了感知中。 跟着,一道青光闪过,本在书房里泡着的瞿星言一个瞬身就出了门,想来他也是察觉到了这气息才有所动作的。 不过片刻,他便又进来了,还连带搀着个人。 汪文迪。 沙发上的张霏霏顾不得自己崴伤的脚,立即站起了身,一瘸一拐的尽快迎了上去,眉目间尽是担忧与心疼,她抬了抬手道,“文迪,这、这是怎么回事?!” 她不知自己的手该从何处碰到眼前的人,因为他的身上全是黑红一片的血迹,只是黑色占了大半,红色夹杂其中。 汪文迪伸手握住她的手,略显虚弱道,“没事,被暗算了,稍微受了点伤,这血不全是我的,还有那怪物的。” “什么怪物?”陈月歆也连忙发问。 将他扶到桌边坐下,张霏霏刚想伸手给他倒杯水,被陈月歆摁在了他旁边的座椅上,道,“我来,我来,你才刚崴的脚。” 对上汪文迪的眼神,张霏霏温柔道,“我没事,只是磕了一下,不要紧,倒是你,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他这才安心的把自己从秘境出来前的事情详细说明了一遍,跟着把目光投向了瞿星言。 “是朱厌,”瞿星言接过话茬,根据他的描述很快得出了结论,道,“据载:‘又西四百里,曰小次之山,其上多白玉,其下多赤铜,有兽焉,其状如猿,而白首赤足,名曰朱厌,见则大兵’。” 汪文迪一面调息使自己伤口愈合,一面应话,道,“若是朱厌……速度上就说得通了,朱厌乃四大凶兽之一,一旦见了,必有交战,不死不休。” 张霏霏反应过来,道,“四大凶兽,那不就和此前咱们在藤原中吕主墓室中遇见的穷奇是一类?” “不错,”他点了点头,继续道,“四大凶兽指的是穷奇、朱厌、鸣蛇和蜚。” “其中穷奇司极阴邪气,乃至邪之兽,爱好食人,朱厌司战乱,狂暴至极,速度极快,鸣蛇司天灾,一旦出现,所到之处便大旱不生寸草,蜚则司人祸,象征的是足以蔓延人间的疫病。” 瞿星言沉声道,“这四凶兽战斗力都不弱,既然已经见了其二,的确该防着剩下的两只。” 陈月歆思索了一会儿,问道,“但我们见穷奇的时候,它是为了镇守藤原中吕的墓,不被人打扰,使她复活仪式能够顺利进行,可现在她已经活了,还要四凶兽做什么?” 汪文迪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说的有理,我一探深沟的时候,里面的人骨都不见了,那就表示藤原中吕已经不需要那极阴之处为自己聚集阴气了,但那通往秘境的法阵机关又还在。” “我掉进去之后,到达了秘境,可里面什么别的东西也没有,既然没有东西存在,也就没有必要保留那处秘境才是。” 几人都陷入了沉思,打破沉默的还是瞿星言,他接着问道,“你进入秘境后,如何出来的?身上的伤又是什么时候带上的?” 汪文迪答道,“秘境中除了月牙湖外,没有别的地方可以作为连接外界的门,我也是从那湖里出来的。” 张霏霏记得上官建巳所言,只有极善或者极恶者可以通过那扇门。 不等她发问,他便缓缓道来,“跳进湖里后,里面有一灵念,所化老者,我心中知晓过门的条件,本来想用冥界众生相加身,假借‘极恶’之名,看能不能侥幸逃脱的。” “但那老头却制住了我的行动,不让我取出法宝,径自问了我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他问我什么是缘。” 张霏霏眉间一动,这和那个老者问自己的问题不一样。 汪文迪道,“缘这东西,讳莫如深,看不见摸不着说不清,要我说,爱是缘,恨也是缘,若有缘时,一生一世都在身边,若无缘,死生也不复相见。” “第二个问题是,为何太阳西下,人的影子会变长。” “我说,这却是阴阳相调的道理,影是阴,人为阳,此消彼长,光弱了,影就增加,看似势如水火,却必要共存,缺一不可。” 听完这些,陈月歆砸了咂嘴,叹道,“你这脑子……这说出来的话也太有深意了,我是一句也听不懂。” 瞿星言瞥了她一眼,继续冲汪文迪道,“然后呢?” 汪文迪答道,“然后就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包围了我,那老头儿说什么纯粹透彻,我倒是没听明白他什么意思,束缚就消失了,面前也越来越亮,我就此从秘境中脱身。” “可气的是,遭了朱厌暗算,它并没有被我解决,一早就在秘境传送出口那儿等着我,头两招我避无可避,只能硬接,因此受了点小伤,而后与朱厌交手,将它斩下。” 他顿了一下,突然转移了话题,道,“阿巍呢?” 张霏霏答道,“巍哥在厨房,怎么了?” 汪文迪扯了个懒腰,活泛了一下筋骨,道,“我先去收拾一下自己吧,一会儿我可要来检查我教你的咒语你练得如何了。” 她又问了一遍,“你身上的伤真的没事吗?” “真的只是一点小伤。”他笑道。 “那好,”她望向陈月歆,道,“月歆,你陪我练练吧,指导指导我。” 陈月歆应声点头,道,“没问题。” 目送两人远去,汪文迪面色沉了沉,上了楼,直奔自己的客房去了,瞿星言亦紧跟其后。 啪嗒,汪文迪甚至将门落了锁。 他走进浴室,关上门,一边淋浴,一边道,“瞒得过她们,怕是瞒不过你。” 瞿星言就站在外面,抱着双臂靠墙,眸子沉寂,道,“朱厌战斗力虽然不弱,加上是偷袭暗算,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伤了你是有可能,但不至于到这种地步,你身上的伤不止是中了两招这么简单。” 里头传来流水的声音,汪文迪任由水流从自己的脑门浇灌而下,冲刷干净所有的污渍。 好半天,他才回话,道,“打斗过程中,我数次……失去视野。” “失去视野?什么意思?”瞿星言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道,“你看不见?” “不是完全看不见,是看不清楚,视线不清晰。”汪文迪叹气的声音被水声掩盖,接着道,“若是看不见,我单凭灵力感知也能轻松作战,但是毫无征兆的、有一下没一下的……对我的干扰还是有些大。” 那就难怪了,瞿星言皱起了眉头,朱厌是没有这种本事的。 他疑惑道,“难道是藤原中吕?” 汪文迪道,“不清楚。” “那你什么打算?” “暂且瞒着吧。” 这回轮到瞿星言沉默了。 他抬眼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换了话题,道,“那关于格天论呢?” 汪文迪直言道,“你觉得不是巧合,是霏霏故意为之的?” “说白了,她没有这么做的理由和动机,只是格天论这本书,不是常人能有的。”瞿星言也同样直截了当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在书房里泡了这么长时间,还有别的发现没?”汪文迪追问道。 他答道,“有,古籍记载非常多,尤其是修道之法,但大多数都是古文,其中有一些有翻译,都堆在一个箱子里,我还没来得及全部看完,只看了大部分。” 浴室里头的人沉吟半晌,默默的说了一句,道,“‘张’之一姓,与道门颇有渊源。” “传到现在第多少代了?” 瞿星言想了想,道,“现在不能以代为论,因为中间出现了分支,若说张天师一脉,应该是六十多代,书中有记载的是第六十三代,已经去世了。” 汪文迪关了水,随手扯下一条毛巾擦头发,道,“哦?还有别的派系?” “有,不过不是正统,却自以为是正统的一些家伙,”瞿星言从门口走到了房间中央,道,“只是有的时候,邪魔歪道可比正统难对付的多。” 收拾完毕的汪文迪三下五除二的套好了衣衫,将自己的头发擦得凌乱非常,水珠乱飞,他也毫不在意。 身上的伤口愈合的七七八八了,他看向瞿星言,道,“这事儿就讨论到这,走吧。” 。网手机版 第三百七十六章 道法咒语 两人又一前一后出了门,为了不惹人怀疑,瞿星言还去书房多呆了一阵,才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汪文迪则是直奔前院去了。 到院子里的时候,陈月歆正在与张霏霏简单过招,从张霏霏的身形来看,打架的出招与反制她已经掌握了精髓。 他纵身上前,挑开陈月歆,与她对上一掌。 这一掌却是为了探查她体内灵气有无增长,张霏霏从容应对,不急不缓,回身刺向他的手臂。 他顺势后退,甩出金光缠上她的手腕,把她拉向自己。 两人纷纷落地。 “练得不错,功法和灵力都有进步。”汪文迪如实夸奖。 张霏霏点头,道,“你的伤如何了?” 他张开双臂,似乎在任她检查,笑道,“全好了!” 她拉下他的手,关切柔声道,“你说好了便好了,我信你,只是如果有哪儿没好全、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 “放心吧。”他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应承下来。 一旁的陈月歆摸了摸自己手上的鸡皮疙瘩,咂嘴道,“我怎么感觉空气中都是恋爱的酸臭味呢。” 汪文迪斜了她一眼,仍把注意力集中在张霏霏身上。 他讲述道,“我简单的给你把咒语分为基础和高阶两类,教你的这几个都是基本的口诀,驱使灵力后,可以做到引水喷火,加紧修炼、提升灵力后,更可呼风唤雨、驱雷摄电,不过所有的招式都是需要消耗力量的,尽力而为,灵活运用。” “高阶的咒语口诀,大多用来摆阵破法,诸如此前入藤原中吕之墓时,开门念的咒语,实际上就是借我的灵力破了设在周围的阵法,显出门所在之处,还有阴阳棺时,咱们结的阴阳同心阵等等。” “所以说白了,咒语只是一个媒介,是念咒者与天地间自然灵力的衔接,重要的是自身的力量和自己能否自如操控自身的力量。” 张霏霏听得认真,全神贯注的将他所说记在了脑子里。 又见他往自己身上引入一些灵光,道,“你修炼途中,我会用我的力量帮你稳固神元,防止你因过度修行而走火入魔。” 她欣然接受,忽的道,“那这样是不是就表示我与你之间建立了灵力联系?” 那还是许久以前,在宋莺时一事中,她曾经问过他有关于瞬移的法子。 彼时他同她说了‘锚’的理论,还说只要与他建立灵力联系,就可以进行瞬移。 他笑了笑,答道,“聪明。” “从此之后,你我分隔两地,只要不受其他力量干扰,我就能瞬间到达你所在之处。” 张霏霏惊喜道,“那我呢?我可不可以瞬间到你身边?” 他摇了摇头,耐心劝道,“瞬移,相当于几乎无视了空间法则之力的存在,需要十分强大的力量傍身,否则就会在过程中扭曲而亡,而且瞬移的距离也与道行成正比,所以你暂且还不行。” “没关系,”她并不沮丧,道,“只要我以后行,我就觉得很好了。” 她并不怕听见现在不行一类的话,她怕的是一件事情,她现在也做不到,努力了以后还是做不到。 汪文迪见她有如此的心态,也就不必再多言安慰了,转而便道,“我教你的那道敕水神咒练得怎么样了?” 张霏霏也不扭捏,后退了几步,站到偌大的院子中央,抬手起势,那模样还真挺有范儿,凝神念道,“……水非凡水,北方壬癸,一点砚中,水须臾至!” 她话音刚落,面前应声出现了一小方水幕,虽然范围只有一扇窗户那么大,也只坚持了一小会儿,但已经算的上是成功了。 汪文迪点了点头,敛了眉目,继续正色道,“与此相同,还有火、风、土,你都演示一遍。” 闻声,她收了水幕,缓了口气,手中的印式也发生了变化,继而道,“……神火四方,五名神降,缚鬼驱邪,无有不着!” 手诀变换,念罢伸出一指,立时射出一道火光,砸在了不远处的地上,跳跃的火星子也宣告了她成功的事实。 又见她手一挥,消去火焰,再念道,“……大风簌簌,形如灵雾,上列九星,下化风形!” 她双手合在胸前,额上滑落一滴汗水,紧抿双唇,周身灵力渐渐起势,以她为中心,形成了一股不弱的烈风。 没多久,风便褪了下去,她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片刻,又接着道,“……此间土地,神之最灵,为吾关奏,移山留停!” 哐!! 随着一声巨响,竟被她唤出一座小山丘来,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见状,汪文迪若有所思的捏着下巴,眼底划过一丝了然。 她将视线投了过来,问道,“文迪,我练得如何?” 汪文迪一甩手,将一切归于原样,上前替她擦去了额上的汗,答道,“不错,不过你自己也应该发现了,其中有强有弱。” 张霏霏神情专注,道,“我操控水与土时感觉轻松,呼唤火与风时感觉吃力。” 他解释道,“嗯,但也与你练习时长有关,水和土的咒语你此前见我用过,印象深些,火不够娴熟,闲了你可以多问问月歆,风本就不属于基础五行之内,稍难一些,也很正常。” “不过我作为旁观者来看,这其中你最强的是对土的控制,说不准这就是你的天赋所在,能够全精通当然不是坏事,但在修炼中有所侧重还是能帮助你更快的进步,你可以试着把重点放在‘土’上头。” 她点头应下,道,“好,我知道了。” 说着,她一边运力让体内的灵力流转,一边又道,“对了,文迪,此前在对付祝融的时候,我念的甘露咒属于基础咒语还是高阶咒语?” 他道,“高阶咒语,凡是在基础咒语上能发生形态或是性质上变化的,都属于高阶咒语。” 她又问道,“那为何你与我念相同的咒语时,要在前面加上一些口诀呢?” 乾坤无极,道法天下或是天地玄黄,万法归一。 汪文迪知道她细致,笑答,“单单念咒,便是建立自己与天地间的联系,借用的乃是天地间自然的力量,比如水、火等等,我若加上我自己的法决,便是用我自己的力量驾驭这些元素,威力有增无减,甚至反而更容易操纵。” “简单来说,你可以理解为,我念前面这些,是为了让天地明白,这股力量,是要为‘我’所用的。” 都不用等她开口,汪文迪就明白她一定想问她是不是也能做到这样,便揉了一把她的头发,接着道,“还是那句话,你现在不行。” “自己的法决,是在无数实战和长时间的修炼过程中,达到一定的境界,才能悟出来的,独一无二的。” 张霏霏领悟道,“原来如此……那符咒符咒,符与这些咒语又有什么关系呢?” 汪文迪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离吃晚饭的点还有一小段时间,他转身冲后头百无聊赖的陈月歆道,“月歆,去把阿瞿叫出来。” 陈月歆大声道,“叫他干嘛?” 他道,“讲课!” 可谓是一人修道,全员相助了,张霏霏一个人要走这条路,愣是大家伙都在帮她,有力出力,有知识出知识,像陈月歆一般啥都没有的,就干脆陪她练手,再不济,熊巍那样式儿的,就给她做好吃的药膳补充体力。 这称得上是超超超级vip待遇了。 一见到瞿星言出来,汪文迪面前便化出了一方小桌子,上头一壶清茶,四人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想知道什么?问吧。”瞿星言面无表情,道。 汪文迪也不客气,直言道,“道术咒语和符纸、符咒,具体给讲讲。” 他整理了一会脑子里的信息,平静道,“若要细分下来,咒语根据法术类别,可分为进攻型、辅助型、防御型……” 汪文迪打断他,喝了口茶,道,“分类不用讲的太细,你就举几个例子就行了。” 瞿星言道,“比如辅助型,静心咒、安神咒,做法事用焚香咒,超度用升天咒,拘魂用移魂咒,恢复用五气朝元咒……等等,总之就是根据施术者的需要,就有各式各样的咒语。” 他顿了一下,又强调道,“但咒语虽多,不可乱念,念错一个,会消减自身气运,严重的还会反噬。” 身边的陈月歆撑着脑袋,鄙夷道,“真麻烦,直接能用拳头解决的事儿这些道士非得弄这么麻烦,你也是的,入世这么些年,学什么不好,偏学这个费脑细胞的玩意儿。” 他回嘴道,“对于脑细胞本来就不多的人来说,学这个确实费劲。” 她翻了个白眼,道,“你脑细胞多,你浑身都是脑细胞!” 汪文迪笑了一阵,忙把话题拉回了正轨,催促道,“你讲你的,别跟她斗嘴了。” 瞿星言收回目光,道,“我分几个部分讲吧,符、咒、诀、禁、气、法、术。” “第一,所谓‘符’,就是将咒语篆刻或者描画在特殊材料上,成为符,一道符力量几何,主要由制或画符者的力量、咒语本身的威力,与制作符的材料强度几个因素有关。” 。网手机版 第三百七十七章 再往汝南 “当然,常见的就是黄表纸了。” 陈月歆没好气的打岔道,“除了黄表纸我可没见过别的。” 他淡然应对,道,“多了,难不成驱邪捉鬼的时候,我还得带一捆黄表纸,以备不时之需?” “大多数时候,黄表纸是用来提前制符的,而在临场反应中,高阶者可以直接以灵力画符,或者手头的物件,也都是可以的。” 一旁的汪文迪斜了她一眼,挑眉威胁道,“月歆,你要是再打岔,我就用针把你的嘴缝起来。” 张霏霏出声劝道,“没事儿,月歆问的问题正好也是我想知道的。” 他果然立马改口,道,“看在霏霏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 陈月歆吐了吐舌头,心中暗骂这个双标狗。 瞿星言接着讲述,道,“第二,所谓‘咒’,做法、施法时,念的文字,就是咒语,出声念诵或者默念,都有效。” “第三,所谓‘诀’,诀与咒同步,也是在做法或施法的时候,手上的变化,便是手诀,不同的咒语对应的也是不同的手诀。” “第四,所谓‘禁’,也就是禁制的意思,你可以将其理解为门锁,上了锁,表示这道门禁止打开,有时,我们以符为禁制,有时也可以高阶阵法为禁制,目的都是为了阻止进一步的探查。” “第五,所谓‘气’,指的是我们本身体内的能量,在道门中被称为气,有气,就有气场,也就是绝对的能量领域。” “第六,所谓‘法’,这个理解起来比较简单,就是法则、规矩,创造符咒或者释放术式,都要讲究一定的规则,不能有误。” “第七,最后一点,所谓‘术’,即是在摸索出一定的法之上,创造出带有目的性的某种具体的实施途径和手段。” 他说完大约十分钟,张霏霏便投来感激的目光,应声道,“我都记住了。” 瞿星言没有接话,只是点头示意。 一边的汪文迪又问道,“炼体如何了?” 他指了指一边的空地,笑道,“去和月歆过两招吧。” 闻言,陈月歆与她对视一眼,一口应下,道,“好啊!” 两人皆不拖泥带水,利落起身,走到了旁边的空地,相对而站。 张霏霏冲她莞尔一笑,抱拳道,“月歆,请赐教。” 陈月歆也勾起嘴角,同样回礼,道,“那你可要好好看了!” 话音一落,两人便瞬间动作起来。 陈月歆手中化出一道凌厉的红光径直刺了过去,张霏霏凝神屏息,将灵力集中于手掌,出手握住红光,原来是她的九转流火扇,此刻正与自己手上的灵光相抗衡。 她将流火扇抽回,转手出掌,张霏霏一边招架一边观察她的身形,与体内灵力流动走向,陈月歆下手似乎带着一股天生的狠劲,即便对手是张霏霏,也丝毫不改,她从这股狠劲中,看见的是对对手的尊敬。 张霏霏一转攻势,错开身形,避开了流火扇边缘灼热锋利的气流,骤然伸出左手,并指为爪霍然冲下,见她想躲,右手亦朝她右肩攻击,两招相逼,使得她只能撤手后退,掌风自肩上擦了过去。 擦过去之处的衣服纵向撕扯开一道不大不小的口子,陈月歆暗自点头,心中也觉张霏霏出招十分流畅而有套路。 她站定身形,目不转睛的盯着张霏霏周身浮动的灵气,没多久便再度快速刺向她。 张霏霏正要招架,不料她只是虚晃一招,一个瞬身就突然到了自己后方,随后一掌攻来,她来不及还手,只得先行闪躲,陈月歆加快了自身的速度,再度先一步拦住了她的去路,一把扼住了她的手腕。 就着这个姿势前倾一压,便把张霏霏抵在了后方不远处的树干上,与此同时,陈月歆抬起另一手小臂摁住她的脖颈,使她一时动弹不得。 她知晓,陈月歆自是控制了力度的,便是要看她如何破这个死局。 张霏霏镇静凝神,口中默然念咒,将灵力导入陈月歆身上,念得便是化水的咒语,些许冰针破空刺出。 陈月歆果然松手后撤,笑道,“解得不错!” 她勾嘴一笑,朗声道,“还没完呢!” 一边说着,她一边抓住了陈月歆后撤的空隙,凝力纵身向对方劈了过去,偏身一掌,离陈月歆的身体只有一寸不到的距离了! 陈月歆刹那便收了流火扇,握住她的手腕,以退为进,回身一脚直冲她脊柱中央而去。 快踢到她时,陈月歆便收了力,只是在她背部轻轻一点,又在她腰部落下轻轻一掌,最后要以一个漂亮的过肩摔收尾。 但也只是把她背到了肩上,没有摔下去。 张霏霏呆在她肩上也不挣扎,跟着伸出手环住了她的脖颈,粲然一笑,道,“月歆,我输了~” 他们都知道,陈月歆不会真的对张霏霏下手的。 “这么短的时间,炼到这种地步已经很不错了,”陈月歆歪着头想了想,似乎在找合适的比喻,道,“以你现在的水准,一个打十个绝对没问题。” 后方的汪文迪也出声补充道,“不错,在战斗过程中加入灵力的招式,霏霏,你已经算得上是完全入门了。” 跟着,便见熊巍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招呼道,“吃饭了!” 众人相视一笑,陈月歆也将张霏霏放了下来,一同走进了屋子里。 正在盛饭时,熊巍的电话响了起来。 他掏出手机一看,眉眼中浮现一丝疑惑的神情,随后接起了电话。 几人也不知道是谁打来的,只是听他道,“哎,咋了?出什么事儿了?” 又道,“什么?啥时候的事儿?” “好好,您别急,我一会儿给您回过去。” 说罢这些,便挂断了电话。 张霏霏见他脸上神情凝重,立刻问道,“巍哥,谁的电话?” 熊巍走过来坐下,答道,“赵村长打来的。” 瞿星言头一个反应过来,一语点出道,“周孟春老家村子里的村长?” “嗯,”熊巍点了点头,将后续一并说出,道,“村子里有人失踪了。” 失踪二字清楚的砸了下来,几人脸上的神色都变得不轻松了。 他接着道,“赵村长说,已经失踪了两个人了,就最近的事,治安队没找到人,也还在找,但村子里的小柳最近特别奇怪。” 汪文迪问道,“怎么奇怪?” 熊巍答道,“说什么……小柳一直说下一个就是他了,谁劝都没用。” 陈月歆挑了挑眉,道,“这么邪乎?” “听上去是有点邪乎,”熊巍吃了口饭,又道,“之前咱们帮忙解决了宋莺时的事儿,村长见小柳的模样实在有点吓人,就觉得说不准又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作祟,这才给我打了电话,想让我帮着拿拿主意。” 但其实现在他们算不上清闲得空,还有许多后话未定的事情。 熊巍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便主动道,“小姐,这事儿我知道了就不能不管,要不这样,我明天自个儿过去一趟,这大过年的,事情不了了,村长他们也过不好年不是?” 汪文迪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别急,若真的是惹了不干净的东西,你一个人去也解决不了问题。” 张霏霏点了点头,接过话茬道,“巍哥,我跟你一块去吧?正好我把孟春的遗物也交给李大婶。” 她这么说,自然也是想管这档子闲事了。 汪文迪看了她一眼,笑道,“无妨,我们就再跑一趟汝南吧。” 熊巍掏出手机,给赵村长回了个信,说他们会在明日前往。 一边的陈月歆专注于眼前的食物,忽的出声,道,“要不我留下守家?” 她的目光一直集中在面前那一盘西红柿炒鸡蛋上面,让人即便想跟她交流,也看不到她的眼神。 汪文迪率先开口,应道,“可以,这里的确需要留下一个人。” 反正以前也让她守过家,这决定一点也不奇怪,众人皆没有异议,晚饭也在此事的讨论声中愉悦的结束了。 第二天。 昨晚却是一夜安生好梦。 清晨,一行人简单收拾了行囊,依旧由熊巍驾车,在陈月歆的送别下,出发再往汝南,临行前,她也有言,若有需要,随时可以传唤她前去。 谁知这人还没赶到,半路上便又接到了赵村长打来的电话。 小柳失踪了。 车内的气氛一时沉到了谷底,汪文迪冲着那摁了免提键的手机询问道,“具体什么时候失踪的?” 电话那头传来赵村长担忧而焦急的声音,道,“就今天早晨,老柳去他房间喊他起床的时候,人就不见了!” 汪文迪继续询问详细状况,道,“他最近除了一直念叨自己是下一个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不对劲的地方?或者有没有经常去的地点?” 赵村长细想了一会儿,答道,“没有啊!” “房间里有没有留下书信什么的?” “没有!” 难道就真的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汪文迪问熊巍道,“阿巍,还有多久的路?” 熊巍答道,“十来分钟,车得停外头,村子里开不进去。” 。网手机版 第三百七十八章 小柳的房间 身边的张霏霏拉住了他的手,似是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道,“文迪,你先去吧。” 他也不推脱,点头望向瞿星言,道,“我们先走。” 副驾驶上的瞿星言不露声色,微微点头,只一瞬间,两人就同时消失在了车内。 落点自然在周孟春村子的村口,一棵隐蔽的树下。 放眼望去,赵村长已经带着几个乡亲在不远处等着了,他们脸上满是着急,来回踱步,大约是拿这件事的确一点主意也没有。 两人露了面,朝赵村长走了过去。 “哎哟,汪大仙您终于来了!” 对于这个称呼,汪文迪虽然一脸黑线,但也只得接受,毕竟他可是让织造神女在村中显了真身的大人物,村民们自然对他格外崇拜。 赵村长客气打了招呼,问道,“巍子呢?” “后头,马上就到了,”汪文迪简单说明,便单刀直入,道,“带我们先去小柳家吧,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赵村长应下,就在前头带路,一边道,“汪大仙,这事儿可真是来的不明不白的,咱村子里都是安生过活的老实人,这大过年的,闹这么一出。” “头一个失踪的是老薛家的娃儿,初一那天丢的,头天晚上还在跟几个孩子放炮仗,第二天早晨就没了影,这可把老薛急坏了。” 跟在汪文迪身后的瞿星言问道,“这小薛平常什么性子?” 赵村长答道,“害,这娃儿可调皮了,不把大人放在眼里,咱们说的话更是耳旁风,好像自个儿是全天下老大似的,向来啊,就是村里的孩子王,又傲又倔,谁也不怕!” 汪文迪又道,“第二个呢?” “第二个咱村里都叫他铁蛋,这孩子是个可怜人,爹妈都去世了,自己没亲人,也从来不跟孩子们一块玩,内向、孤僻得很。”赵村长详细回答道。 “他既然没亲人,你们是怎么发现他失踪了的?” “铁蛋这娃子,不接受咱们村里的帮助,为了糊口,他经常接点街坊邻居的活计,什么帮忙喂鸡啊一类的活,从不迟到,他失踪的那天,原本要来我家帮忙摊煎饼的,一大清早就得来,可是我等他到了中午,也不见他来。” 这村里的景象与大半年之前没什么太大的变化,相同的是,这次来还是碰上了不一般的事情,两人自然无暇、无心观察景色,随着赵村长直奔小柳的家里去了。 小柳的爹妈都急坏了,治安队的人刚走,也是加大了对村前村后的搜查力度,让他们安心等消息。 只是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做爹妈的心里当然没有着落了。 见村长进屋,两口子立刻迎了上来,哀声连连,道,“村长你说这可咋整呢?咱俩也就这一个娃子,这要是没了不是要了命了吗!” “我跟他娘到处都找遍了,也没见影!昨晚明明好好的在屋子里睡觉的,怎么一大清早人就没了!” 赵村长也赶紧握住他们的手,安慰道,“别着急,别着急,这不,我把汪大仙请来了,放心,他们一定能帮咱们解决问题的!” 两口子的视线望向了后头孑然站着的汪文迪和瞿星言,一副见到了活菩萨的模样,虔诚且感激道,“哎呀感谢大仙,大仙,你可一定要救救孩子啊!要是能找回孩子,我们夫妻俩给您当牛做马……” 一边说着,一边作势就要下跪叩头。 汪文迪扶额,这他还什么都没开始做呢。 他伸手扶住这两口子,道,“还是先说说正事儿吧。” 对方连声应下,表示会全力配合调查,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汪文迪问道,“昨晚什么情况?小柳有异常没?” 老柳答道,“自从前两个娃子失踪后,咱家娃儿就开始神神叨叨,成天念叨下一个就是他,给我和他娘吓得啊,所以这段时间,每天晚上都是陪着他,看着他睡着,昨晚也和以往一样。” “我和他娘看着他睡下后,就给他关了灯,回了自己屋,谁知今天早晨做好了早饭,不见他出来吃,进屋一看,人就没了!” 说着说着,老柳的眼眶里又泛出了泪水,两夫妻面上都是疲惫忧愁,可见为此事已操碎了心。 后头的瞿星言道,“方便去他房间看看吗?” “好好,两位这边走。”老柳应声领路。 小柳的房间布置的非常简单,一床一桌,还有一个小小的储物柜,和一些手工编织的装饰物,一眼就能将全部景象看尽。 引人注目的是房间里唯一的一扇窗户。 这窗户上横七竖八的牢牢盯着几根木板,遮挡了外头的风景,让它失去了窗户本该有的一切作用。 汪文迪皱了皱眉,这种将一切阻隔在外的感觉,让他有些不舒服,问道,“这窗户是怎么回事?” 老柳重重的叹了口气,难受道,“这窗户是孩子自己钉起来的,说什么也不让我们拆了!” 他继续问道,“那有没有提过为什么要钉起来?” 老柳答道,“他说不钉起来他睡不着觉,别的就没有说了,也不让问,我看孩子的模样,实在是心疼,也就没逼问,由他去了。” 汪文迪与瞿星言对视了一眼,两人其实都没有在这屋子里发现可疑的气息。 在房间里转了两圈,他还是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叮嘱道,“我们既然来了,就不会不管这事儿,你俩也不要太急,一切等我消息,再做决断。” 说罢,便同着赵村长一块离开了小柳的家。 回村长家的路上,收到了张霏霏抵达的消息,又与她和熊巍约好,在赵村长家碰头。 汪文迪打听道,“村长,这小柳,平常性格咋样?” 赵村长摇了摇头,道,“跟你说句实在话,小柳这娃子脾气暴得很,许是老柳家老来得子给惯得,稍有不顺心就大发脾气,那性子……又冲动又易怒,不是个好相与的!” “所以啊,汪大仙,他那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要不是真遇上点不能言说的事儿,哪能变成那幅模样?失魂落魄,成天神神叨叨的念,你说是不是?” 汪文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有理。” 他接着道,“对了,村长,再跟您打听个事,村子里有没有听过一种叫‘梦真丸’的药?” 赵村长想了一会儿,道,“没听过,这是啥药?” “没事,您只要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成了。”他随口答道。 又走了片刻,便到了赵村长家门口,张霏霏和熊巍已经在那等着了。 “文迪!”她招了招手,喊道。 赵村长也道,“巍子,这次你能把汪大仙带来,还亲自跟来了,我作为村长,实在是太感谢你了,你看这明明是与你无关的事儿,你还这么上心,我都不知道说些啥好了!快,快里面坐!今晚我亲自下厨!” 熊巍憨厚的笑道,“别这么说,这是我应该做的,你能好吃好喝的招待咱们,就已经很不错了,我来给你打打下手吧,破案这事儿我不在行,帮厨这事儿我可有一手的!” 众人的气氛一时欢乐了起来。 眼见天色还算早,汪文迪便道,“这样,阿巍,你跟村长去准备晚饭,我们仨再去村里四处查查吧。” “好咧!”熊巍朗声应下。 见他与赵村长前后回了屋,张霏霏也是立时关切问道,“情况如何?” “不怎么样,没头绪,咱们边走边说吧。”汪文迪答道。 她点头道,“好,那我们就先往神女娘娘的庙里走一趟吧。” “嗯,”他出声应下,随后附耳到瞿星言耳边,安置道,“你去这几个地方查查……” 瞿星言暗自记下,瞬息便不见了踪迹。 另两人则直接去了织造神女庙。 经宋莺时一事,这里的村民似乎对神女庙上心了不少,原本破旧的匾额对联等等,都被新粉刷过了一遍,而且空气中还能闻见香火的微弱气息,想来拜神者也比以前多了。 汪文迪将小柳失踪一事讲给张霏霏听,道,“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张霏霏道,“现在三起失踪案最明显的共通点,就是失踪的人都是孩子,再有就是,失踪的时间都是一样的,你和瞿先生在小柳的屋子里都没有发现邪气一类的……那突破口只能在时间和人上面找。” “你怀疑是江宇在为梦真丸找新的样本?” 他不置可否,应道,“嗯。” 她接着分析,道,“第一,我认为赵村长没有说谎,他们真的没有听过梦真丸,也没有接触过这个东西,第二,梦真丸的作用是长生不老,或者说使人变年轻、延长寿命,那么江宇要找的样本,在年龄上是不是应该偏大一些?” “有道理,你接着说。” “我得出的结论就是,这事儿可能跟江宇的梦真丸没关系。” 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在走进正殿之前,他们便先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们来了。” 说话的是个老尼姑,手里拿着扫帚,正从屋后转了出来。 正是周孟春的母亲,李氏。 。网手机版 第三百七十九章 最后的提示 如今的她,满目平静,似乎眼中再难有波澜涟漪,但那并非一潭死水,而是一泓令人感觉到安宁和善的净水,她鬓边有几根调皮的跑出来的白发,但她的精气神却反而比之前更好。 她笑了笑,道,“来后院坐坐吧,我正巧泡了壶茶。” 两人相视一眼,随着她一同去了正殿后方。 这庙原本也不大,正殿后方不远处就是两三间耳房,还有一处小小的院落,里面简单的种了一些常见的蔬菜。 昔日李氏在小洋楼里住时,泡的可是上好的雨前龙井,口齿留香,如今茶壶里只有一些粗茶茶梗了。 汪文迪毫不拘束的坐下,端起一杯茶,道,“你怎么好像知道我们要来?” 李氏也端起茶,仿佛她喝得还是极品香茗,答道,“俗事未了,我当然知道,不可说,不可说。” 张霏霏也不客套,开门见山,顺着她的话道,“李婶儿,这次来,的确是为了履行此前答应你的事情。” 她细致小心的取出藏有周孟春精元的玻璃珠,递了过去,低了低眉目,轻声道,“孟春他……只剩下这个了。” 汪文迪欲将事情概括告知李氏。 对方却先抬起了手,沉吟道,“不必多言。” 她接过玻璃珠子,眼中覆上一层雾气,或许是想哭,又哭不出来。 好一会儿,李氏站起身来,道,“随我来吧。” 李氏领着两人到了自己住的屋子后,又取了一把小铲子,开始一下一下的挖坑。 她道,“你们能送他回到我身边……已是上天对我的恩赐了。” 两人没说话,静静的看着她,也等着她的下文。 “庙里如今还是只有我一人,不过常有村民来看我,也帮我打扫殿堂……我从前不觉得时间飞快,现在却越发觉得尘世即是瞬息。” 李氏双手托着那玻璃珠子,轻柔的把它放进小而深的坑中。 填土后,无字作碑。 或许对她来说,有没有墓碑,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冽风吹过,正是小寒大寒的时节,风既冷又利,她双手合十,掩下的不止有最后一掊土,还有她眼里最后一丝尘念。 汪文迪看着她转过身来,问道,“不知瞬息尘世,作何解?” 李氏目光拉的更远了,颇有深意道,“一生寂乱,归于妙法莲华,过眼时你望见一片朱红,好似人间漫遍野火,既觉灼人,但又不伤。” “定下来一看,却是接天生长的麝草,并非火焰。” “然到了最后,亦不知所来何处,所往何求,所执何念。” 她转了个方向,接着点破道,“最近村子里不太平,梦中得见神女娘娘,有言‘东南方向,可破此劫’,这是我最后能帮你们的了。” 说罢,她便收回了目光,兀自拿着扫帚干起活来,道,“时间不早了,二位,该回去吃饭了,你们的朋友在等你们。” 李氏自顾自的下了逐客令,转了个身,又仔细的打扫起来,那周身宁静的气息,让两人觉得,这人与他们,已是陌路了。 两人相视一眼,也不再多问打扰,径直离开了后院,经过殿前时,张霏霏有心,为织造神女上了一炷香,拜了一拜,方同汪文迪一起离去。 还未到赵村长家,远远的就闻见一阵浓厚的肉香味,令人不觉食指大动,加快了脚底下的步子。 出门迎接两人的是赵村长的媳妇儿,罗氏。 屋子里已摆了一桌子菜,熊巍正往返于厨房与桌子之间,端碗布置,到底是过年,光是看着这些美味佳肴,都觉得气氛正好。 赵村长端着最后一碗鱼从厨房里走出来,将菜放在了桌上,又回身去拿自家酿的酒,一边忙活一边招呼,道,“回来的正好啊,快坐下,尝尝我做的菜!” 汪文迪正要坐下,便被热情的赵村长硬是挪到了主座的方向上。 他扫视一圈,暂且没动筷子,笑道,“我看阿瞿还没回来,再等一会吧。” 众人赞同,也先依次坐了下来,默契的没动筷子。 为了避免陷入沉默,张霏霏主动找起了话题,搭话道,“村长,您这手艺,色香俱全,给咱们介绍介绍,做的这几碗都是什么菜?” 赵村长面上愉悦,答道,“不是我吹,你们在城里头可吃不到这么好的菜!这碗红烧五花肉,才杀的猪,这碗羊汤,也是现宰的羊,鲜得很!” “还有这麻花和馓子,纯手工,你看看这色泽,放心吃,一点也不腻!” 想来他是难得下厨,兴致勃勃的介绍了几样特色菜,洋溢着喜色。 待他说完,汪文迪接过话茬,问道,“大过年的,家里怎么就你们俩人?” 赵村长直言答道,“初二那天咱家妮子才回来过哩,我和她娘就这一个闺女,嫁去了隔壁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嘛,每年都是这样,过了初二初三,家里就剩我们两口子了!” 又扯了几句关于赵村长女儿的事情,道是嫁给了隔壁村一个养兔大户,生了个大胖小子。 小外孙今年已经十一岁了,据说因为是独苗,爹妈和爷爷奶奶、连带外公外婆都是可劲疼,别的毛病倒没有,就是有些懒,喊他干啥事也喊不动。 不过懒点嘛,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日后再教育改正就是了。 聊了约有二十分钟,瞿星言便踏着一屋子的欢声笑语,从外头凛然走了进来。 他冲汪文迪微微点头,敛了眉目,在罗氏的招呼下坐到了熊巍身边。 罗氏给几人都倒满了酒,这顿晚饭便算到点开饭了。 酒足饭饱,赵村长夫妇收拾桌面、打扫卫生,几人也没闲着,给帮帮忙什么的。 赵村长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论及能给他们几人住宿的地方,虽然有多余的房间,但也只有两间,一间是普通的客房,另一间是他们女儿的房间。 四个人,两间房,怎么分配,这是一个问题。 离睡觉的点还有一段时间,汪文迪拉了瞿星言散步消食,从村头顺着大路往村尾走。 他直接发问,道,“有什么发现?” 瞿星言公式化冷声答道,“第一个地方,小柳房间的窗户外,那里是一片绿地,风景很不错,没有发现。” “第二个地方,周孟春原来的家,已经锁了,灰很重,看样子是很久没人打理了,我打听了一下,周孟春还有个在省里医院治病的爹,据说他给足了钱,不管他爹的病治得好治不好,都足够在医院护工照顾之下安度晚年了。” “他家应该也没问题,第三个地方,镇蛟湖,我唤了蛟龙出来问询,也没有异常。” 总的来说,这三个地点,一无所获。 汪文迪耸了耸肩,道,“我与霏霏去了一趟神女庙,有一言,‘东南方向,可破此劫’。” 瞿星言眼底微动,与他露出了一样的神色,准确的说出了神女庙东南方向值得一查的地点,问道,“五帝亭?” 汪文迪紧了紧眉头,道,“五帝亭的确在那个方向,那里有我修复的五帝封印,镇压的是相柳亡魂,在宋莺时一事中,神女曾经唤出相柳亡魂试探我,但相柳本是凶兽,难不成……这次的事情是相柳作祟?” “但指示如此,至少要去五帝亭一看了。”瞿星言也没有决断,如是道。 他应声,道,“今晚睡个好觉,明日就去。” 瞿星言挑眉,道,“今晚你能睡好觉吗?” 汪文迪反问道,“你什么意思?” “村长家的客房不大,床上躺俩人都费劲,熊巍那么个大块头,我再跟他挤一挤,已经是极限了,挤不下你。” “好小子,没想到你和月歆那家伙一样八卦!” 料想此时守家的陈月歆应是打了个喷嚏,瞿星言不再同他做口舌之争,快步走开了。 其实不止瞿星言,就连赵村长夫妻俩,也觉得汪文迪和张霏霏是小两口,这到了睡觉的点,愣是赶鸭子上架似的,将两人推进了房间,瞿星言和熊巍自然喜闻乐见,回了客房。 赵村长女儿的房间布置得很精细,看得出是个典型的女生房间,也看得出他们夫妻俩的用心,重要的是……床很大。 他去客房看过,瞿星言说的话倒没骗他,那房间的床的确小。 赵村长也说了,他女儿的房间,自从女儿出嫁后,就换成了双人大床,以便女儿一家子回来探亲。 罗氏还特意说了,这床单被套,给换了新的。 所以这床,从大小上来说……很合适。 他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大小是重点吗?! 不是! 他是那种趁共居一室的时候动手动脚的人吗? 动手动脚能比睡个好觉,明天继续查案更重要吗?! 不能! 天大地大,大不过他要睡觉。 汪文迪在脑子里给自己洗脑,然后指了指地板,道,“那啥,霏霏,今、今晚我睡地上,你睡床,好好休息。” 说罢,他便伸手去拿床上的枕头。 就在他快要拿到枕头的那一瞬间,张霏霏的手抢先摁住了他的手。 。网手机版 第三百八十章 又斗相柳 她屈膝坐在床上,别开了视线,含糊道,“睡、睡床吧,地上冷,而且……而且这件事不是挺诡异的吗?我、我害怕,你在我身边好……好一点。” 昏黄的灯光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暖色,足以迷了他的眼。 他的手背上传来她手心的温度,那温度还在升高。 在僵持了两分钟后,汪文迪败下阵来,反手扣住了她的手,掀开被子坐了上去,局促道,“也行……也行。” 张霏霏钻进被窝,躺平,被子整个蒙过了脸,羞赧道,“那……咱们睡、睡觉吧。” 四下里,任何声音,在这一刻入耳皆成空,他能听见的,只有呼吸声、心跳声,混杂成一首诱人而动人的狂想曲。 汪文迪眼神微变,伸手揭去了盖住她脸的被子,让灯光洒在她脸上。 张霏霏一惊,伸手要去抢被子。 他轻柔的握住她的手腕,翻身而上,将她的手扣在柔软的床上,盯着她的脸,看着她脸上表情的每一个细微变化。 她的脸通红,像一颗鲜美的蛇果。 “文、文迪……” “嘘。” 他不让她说话,兀自贴近了她的脸,柔声道,“霏霏,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吗?”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脸更红了。 “秀色可餐,而且一定美味至极。” 张霏霏被他柔和而带着迷离注脚的声音所蛊惑,她看见他的嘴唇一开一合,听着自己藏不住的心跳声,两种声音搅在一起,让她的心一片潮湿。 他的双眼中,还有极美的灯光。 汪文迪抬手,熄灭了房里的灯。 但他眼里的光并没有熄灭,张霏霏此时才知道,原来那并不是灯光,而是一簇火苗。 火苗越烧越旺,离自己也越来越近。 他的声音喑哑,“可以吗?” 一夜好梦。 第二天。 瞿星言起床的时候,汪文迪还没起来,他自己便先独身前往了五帝亭,只交代熊巍,让汪文迪起床后去五帝亭找他就行。 五帝亭,依旧高山仰止,初临不觉,真正站在五帝亭中时,便是制高点,足够俯瞰整个村落。 有山靠,有湖望,风水极佳。 站在其中,正眼望去,就能看见五帝台的封印了。 祭台中央有一座石像,便是凶兽相柳。 瞿星言一个利落的纵身,跳到了祭台中间。 这走近一看,才发现石像底座周围,有一些奇怪的印记。 印记绕了底座一圈,好像是由某种复杂难懂的文字形成的咒语,他蹲下身子,仔细研究起来。 内容他看不明白,但在其中发现了一个很眼熟的奇怪纹样。 那图案像是几个圆组合而成,一个大圆,三个小圆,大圆中间有几道裂纹,小圆则像是几枚古时候的通宝铜钱。 他确定他曾经看过这个图案。 而且这痕迹很新,应该是最近才刻上去的,距今时间不会超过一周。 还没等他伸手碰到石像,脚底下便先传来一阵剧烈的颤动。 紧接着,这花纹好像活过来了一般,顺着底座,爬上了相柳雕塑的整个表面,微光四溢,他只得闪身后退,避开这道突然炸开的光芒。 汪文迪曾修复过五帝台的封印,按理来说这里应该会有一丝他留下的灵力,但瞿星言刚来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这封印中并没有任何他的法术气息,而且其中的灵气焕然一新,仿佛从未松动过似的。 这就说明,有其他人的力量,蛮横的剔除且代替了汪文迪留在这里的力量。 而这个‘其他人’,十有八九就是此次失踪案的凶手。 不过眼下瞿星言没有更多思考的时间,面前的石像已经褪去了坚固灰暗的外衣,化作了一只参天巨兽。 九首蛇身,确是相柳无误。 一声刺耳的嚎叫划破天际,相柳九头齐发,吐出无数臭水弹来。 银光在他跟前形成一面使攻击避开的盾牌,臭水弹落在旁边,地面也被腐蚀,形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臭沼,恶气熏天,简直是辣眼睛。 瞿星言手握金轮,从银光包裹中飞身而出,径直刺向相柳的脑袋。 其中一头卷起一块大石砸了过来,他索性将金轮射出,回身以掌为刃,劈开了飞来的巨石,踏着碎块快速接近相柳,又凝力推了金轮一把。 金轮锐不可当,锋刃直接刺进了它一个头颅,使它仰天哀鸣,疼痛难当。 瞿星言不予理会,只想速战速决,伸手收回金轮,青光附着其上,一个瞬身再次到了另一颗头颅后方,抬手便要切下。 黑气暴涨,其余的头颅发动攻势,一拥而上,口中极速射出无数黑光,他迅速反应,收手闪身,避开黑光的锋芒,转而攻击它庞大的身躯,周边的空气里衍生无数粗壮的树枝,与它的脑袋纠缠在一起。 他自己则立马凝聚两团青光,砸中了相柳的腹部。 叮铃——! 一声清脆的响声在耳边响起,下一秒,瞿星言左肩猛然传来一阵痛楚。 偏头一看,竟然是一条悄无声息的小蛇! 此时小蛇正死死咬着他的肩膀,青光刹那窜上,将它绞得粉碎。 他眼中一凛,转身数道青光打在相柳身上,把它的鳞片都刮下来一层。 趁着空隙,他再度一跃而起,以无法捕捉的速度冲了过去,空气中留下一道因速度过快而产生的炫目光晕轨迹,他一把扣住相柳两头,金轮利落的将其切下,快速移动中,一手去拽它的头,一手操纵金轮。 不多时,竟连续割下它五个头来,将它庞大的身躯摔在了地上。 相柳发出惨叫,它流出的血比它吐出的水还要更臭。 它匍匐挣扎着,恍惚间,瞿星言好像又听见了那清脆的铃铛声,但十分遥远,全然抓不住。 数不清的小蛇从四面八方涌来,黑雾渐起,逐渐蔓延了相柳的伤口,包裹了它全身。 “去杀相柳!”一道金光随着喊声传来。 瞿星言手一紧,冲进了黑雾中。 来者正是汪文迪,他甩出两道剑气,便将周围的小蛇全部清理干净,正要进黑雾中助阵时,黑雾却先消散了。 出现在黑雾消失后的,也只剩下拧着眉头的瞿星言,相柳已然不见了踪迹。 汪文迪收了武器,快步上前,问道,“怎么样?你没事吧?” 瞿星言顺了口气,轻轻摇头道,“这蛇……有毒,处理一下就行了。” 不难看见,他左肩上的伤口周边青紫一片,伤口也在扩散。 “这次相柳是被人召唤,还是自行作祟?”汪文迪为其注入一道灵光,暂且稳住了他的伤势,继续问道。 “被人所控吧,”瞿星言站起身来,带着他走到了石像跟前,指着底下的花纹道,“这里有一道别人设下的阵法,你此前留下修复巩固五帝台封印的力量完全被取代了,你可以看看。” 汪文迪细细查看起来,眯了眯眼道,“又是个藏头露尾,只会躲在暗处的家伙!” “也不完全是,”瞿星言迟疑道,“有几处奇怪的地方。” “第一,这咒文当中的图形,我曾见过,在江宇的手臂上,他胳膊上有个一模一样的花纹。” “第二,我与相柳交手,听见了奇怪的铃铛声。” 江宇那人是从来没有用过铃铛一类东西来施展某种术法的。 汪文迪思索了一会儿,道,“我也怀疑过他,但找村长说没听过梦真丸,而且我觉得霏霏说的也有理,如果真是为了梦真丸,他应该找年纪大的作样本才更合理。” “可……这里的线索,好像也的确指向了他。” 来五帝台找线索的提示可是织造神女给的,不应当有误。 汪文迪将一道蛮横的灵力打入石像身上,试图再逼相柳现身一斗,但没能成功,他拿了主意,道,“既然如此,我们就提防他一手,若是要找样本,三个肯定不够,一定还会有第四个。” “我打算再去小薛和铁蛋的住处查访,看看有没有新的被遗漏的线索。” 瞿星言应话道,“嗯,我再想想看,能不能破解这咒文所布,是个什么法阵。” 汪文迪道,“那走吧,先回赵村长家,你伤好了再行动。” 他顿了一下,忽然问道,“你知道月歆为什么要留下守家吗?” “啊?”汪文迪一愣,随后加快了脚下的步子,笑了几声,道,“这有什么为什么的?她留下守家不挺好的吗?” 瞿星言没看他的表情,兀自想着,道,“我就是觉得很奇怪,按她的性子,不应该在这种关头主动要求留下守家吧?你不觉得奇怪吗?不会出什么事吧?还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汪文迪摆了摆手,走到了他前头,直言道,“我没觉得奇怪啊,别想那么多了,处理好咱们手头的事儿才是最重要的,月歆好好在家呆着,一定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说完这些,他就不再与瞿星言讨论这个话题。 两人很快回到了找村长家,瞿星言的伤口在汪文迪的帮助下也很快痊愈。 正欲出发前往小薛家,熊巍突然冒了出来,热情道,“汪哥,我给你煮了碗药膳,你趁热喝了再去办事吧。” 。网手机版 第三百八十一章 灵与邪并存 汪文迪接过碗,那盖子一揭,浓郁的党参味儿就飘了出来。 他皱了皱眉,往里一看,道,“阿巍,你给我炖的这是什么汤?!” 瞿星言瞥了一眼,又把视线移向了早后退好几米远的熊巍,两人对视,那眼神竟是心照不宣了。 熊巍答道,“汪哥,你就喝点吧。” 那是一味龙眼党参炖牡蛎,色鲜味美,实为药膳中的佳品。 汪文迪脸色微变,别开眼搁下了碗,道,“我用不着喝这个。” 熊巍关切道,“喝点吧,汪哥,我特意查的,这玩意儿壮阳补肾,很有效的!” “有效你个头,”汪文迪张口开骂,一甩手道,“你汪哥我猛得很,谁告诉你我需要壮阳补肾的?” “小姐啊!”熊巍理直气壮,一脸好心好意道,“今早就听小姐一直嚷嚷腰痛,我就给你煮了这碗汤啊!” 汪文迪翻了个白眼,道,“霏霏腰痛,你给我煮药?你这是什么逻辑?” 熊巍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道,“哎呀汪哥,大家懂的都懂,我这不是寻思……你消耗太大,得补补嘛!” 闻言,一贯高冷的瞿星言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汪文迪回头瞪了他一眼,他不以为意,俨然已经被同化成了汪张的cp粉头子之一。 夹在两人中间的汪文迪急得跺脚,白眼已经翻上了天,道,“我怎么会跟你们俩这种肮脏思想的人是队友呢我!霏霏她腰痛,那是因为……那是因为房间的床板太硬了她睡得不习惯!你们想什么呢!!” 沉默。 微妙的沉默。 熊巍摩挲着下巴,眼神显得非常智慧,问道,“汪哥,照你这么说,昨晚你和小姐……什么也没发生?” “没发生,”汪文迪叹了口气,道,“哎,没想到我本一世英名,在你们眼里居然是这种没有定力的人,真是太让我心痛了。” 熊巍这才反应过来,道,“哎呀,那小姐岂不是真的腰痛,我得赶紧去问问她感觉咋样了,有啥想吃的没!” 说着,他正要冲里边的房间走去,才迈开一步,又顿了一下,望向汪文迪,问道,“汪哥,我还有个问题想问问……” 汪文迪道,“有屁快放!” “就是……那个……你和小姐到底进展到哪儿了?” “问你个头!给爷爬!” 他作势要把桌上的龙眼党参炖牡蛎砸过来,吓得熊巍一面赔笑一面赶紧溜了。 “一天到晚不学好,尽想这些有的没的!” 汪文迪没好气的撇下汤盏,又冲瞿星言道,“还有你,你也跟着阿巍瞎起哄,你是月歆派来的间谍吧!” 瞿星言轻笑不语,转身朝屋外走去,两人向外头正在干活的赵村长打听了小薛家的住处,便直奔目的地去了。 小薛家与村中大多数的房屋构建是一致的,几方土屋,围栏和院子,猪圈和鸡舍,透着淳厚与朴素的气息。 两人到的时候,院子里坐了一个年龄约在二十上下的姑娘,穿着厚实的棉布花大袄,手里拿着一把略显破烂的蒲扇煽火,她面前摆了一个小小的药炉,上面置着一方药壶,显然是正在熬药。 屋内传来一个浑厚但沙哑的男声,道,“闺女,药好了没?” 姑娘揭开盖子,用厚厚的布小心的托起药壶,把里面的药分别倒进了两个碗,应话道,“好了爹,我这就端进来!” 她一起身,才看见院子外站了两个欲要进来的人,便问道,“你们是谁?” 汪文迪答道,“我们是赵村长找来查孩子失踪一事的人,方便的话想跟老薛谈谈。” “不方便,你们走吧。”她毫不客气,直接否决。 “没猜错的话,你是小薛的姐姐吧?”汪文迪继续周旋,道,“你弟弟失踪了,你不想我们早点找到他吗?” 姑娘眼里一闪而过的心痛,但很快又被冷漠和决绝掩盖了过去,道,“治安队已经在找了,你们还是走吧,关于我弟弟的失踪,我们该说的都和治安队说过了。” 好家伙,油盐不进? “钟儿,谁来了?”这是刚才那个说话的男声。 跟着一个中年男人从屋内走了出来,他满脸沧桑,眼神哀痛,鬓边全白,看上去既苍老又落魄。 薛林钟顺了眉目,答道,“爹,是两个多管闲事的外乡人。” 老薛抬眼看了看杵在外头的两人,眼中突然一亮,道,“钟儿,你说什么胡话!这可是村长找来的汪大仙,上回神女娘娘……算了,跟你这孩子说了你也不懂,快把药给你娘和你奶端进去!” 说罢,他就把薛林钟推进了屋子里,自己迎上前来,好像所有的希望都托在了汪文迪身上。 汪文迪也不避讳,不推脱,承人之事当然要说到做到了。 他道,“我们的确是来查小薛失踪的事儿的,先说说具体情况,越详细越好,然后带我们去小薛的房间看看吧。” “好好,两位跟我走。” 老薛连声应下,擦了一把眼睛,一边带路一边道,“年三十那晚,咱家孩儿跟村里几个娃子放炮仗,孩儿贪玩,过了十二点还不见回家,还是他娘去寻他回屋的,回来的时候已经快一点了。” “孩儿不肯睡觉,非要再放烟花,我和他娘不准,为着这事儿还骂了俺俩大半点钟……” 汪文迪挑了挑眉,道,“等等,他一个孩子,骂你俩?” 老薛脸上露出一丝悔恨的表情,叹气道,“不怕您笑话,咱家老来得了这么个小子……他傲得很,谁也不放在眼里。” 想起赵村长所说,小薛是村里的孩子王,汪文迪可以想象那副目中无人的模样,便点了点头,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实在是没有办法了,钟儿和她娘俩人就又陪着在院外放了个把小时的烟花,这才算完,回来后就回房躺下睡觉了。” 说到这,老薛眼眶泛泪,看得出的确十分疼爱这个小儿子,继续道,“谁知道第二天一早,孩儿就不见了!这可不是要了老命了吗,咱家把村子都来回翻了好几遍了,愣是找不着人影!他娘和他奶奶哪受得了这打击?都病倒了。” 两人已随他走到了小薛房间门口,又见薛林钟端着两个空碗从里屋出来,道,“爹,这都什么年代了,你相信治安队行不行?我看这些人啊,十有八九都是搞传销的江湖骗子,来骗咱们钱的,搞不懂村长和你们怎么这么相信他们。” “胡说!”老薛气急,道,“大仙的本事村里人都看见了,你这妮子那会儿没在家没见着,你不信去问问村里人,总不能大家伙合起来蒙你吧?!” “这一天找不到你弟弟,你娘和你奶奶的病一天就好不起来,我看你是不知天高地厚,一年到头回家这么一趟,忙没帮上一点,尽说胡话!” 老薛对她的态度算不得好,薛林钟冷哼了一声,也提高了声音,道,“随便你,反正我不相信他们。” 离去时,汪文迪看见她握着碗的手,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结合她的年龄,汪文迪问道,“你女儿在外地上学?” 老薛也哼了一声,道,“她上个屁的学,在外头打工!” 汪文迪同瞿星言交换了一下眼色,不再接话,扭头进了小薛的房间。 一股冷风扑面而来,两人的神色皆发生了相同的变化。 此前在小柳家查探小柳房间时,屋内是不曾有这股阴气的。 两人凝神细感,仔细的在屋内找寻起线索。 奈何这股细微的阴气仅仅是盘旋在房内不肯散去,既甄别不出来源,也找不出与其余何处相连。 他们尝试驱散这股阴气,但没能成功,它就像是牢牢咬合住了某样东西,一丝也不肯松口。 瞿星言轻声与汪文迪交流,道,“这般阴气,虽看上去微末,但必有一处阵法或邪物与其相辅,如果不找到关键破开,这里的阴气会越来越重,这一屋子的人已经病倒了俩,再严重点……可能就都没了。” “老薛家很奇怪,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汪文迪皱了皱眉,道。 他果断答道,“嗯,从院外进来的时候,有一丝同样判断不出来源的灵气,按理来说,有仙灵之气萦绕的屋子,屋主运气极佳,邪祟不入。” 汪文迪思索了一会儿,道,“这就是外有灵,内藏邪?” “灵与邪是不相容的,能在同一个格局中如此平衡的共存,一定有某种介质或者法器驾驭。”瞿星言沉声道。 “有道理,”汪文迪拿了主意,道,“走吧,再去铁蛋的屋子看看。” 从小薛的房间出来,老薛仍在外头候着。 “怎么样?大仙?看出什么来没?”他焦急道。 “目前还不能确定,需要你帮忙做件事。”汪文迪答道。 老薛道,“您说,您说,我一定照做!” 他给出了办法,道,“找两个香炉,今晚十二点准时,分别点上三支香,一个放在院子中间,另一个摆在你儿子房间门口,烧上一晚,我明天来看。” 。网手机版 第三百八十二章 铁蛋的日记 说罢,汪文迪又强调了一句,道,“记住,点上摆好之后就不能再碰了,即便中途灭了也无需续火,明白了吗?” 老薛应道,“明白了,我一定照做。” 汪文迪点了点头,便同瞿星言一块转身,正欲离开此地。 就在转身的那一瞬间,瞿星言眼尖的瞥见一道身影利落的缩回了房内,眉间不觉一皱。 待走了两步,他又回身冲老薛叮嘱道,“对了,你点完香后就回屋,无论听到什么动静也不要出来。” 老薛从他的眼里看见了事情的严重性,连连点头,丝毫不敢怠慢的应了下来,这才把两人送离了家。 剩下的时间两人也不闲着,立刻朝铁蛋的住处去了。 “你故意的吧?”汪文迪忽然道,“最后说那句话。” 瞿星言直接承认,答道,“嗯,薛林钟一直在偷听我们说话。” “她是有点奇怪,一边笃定地说不相信我们这一套,一边还要偷听,”汪文迪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接着道,“说不准她弟弟的失踪……能在她身上找到一些线索,试探她一下也好。” 瞿星言冷声道,“关键在于,她心里到底是希望找回她弟弟,还是不希望。”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田边的一处简陋茅屋。 据赵村长所说,铁蛋就住在这个地方,村里人多次想接济他,哪怕先把他住的问题解决了,让他稍微住的舒坦一点也是好的,但都被他拒绝了。 他宁愿蜗居在这种挡不住风吹雨打的破烂地方,也不接受村民们的好意。 这屋子太单薄了,一眼望去就是一间茅草房,门口摆了个旧水桶,半掩着的门,看上去根本不像是能生存的空间。 里面就更简单了,一方小矮桌,地上铺着厚厚的茅草,茅草上叠着一块谁家不要的草席,就是铁蛋的床了。 屋里很阴凉,这是两人的第一感觉。 但说实在的,在这种环境下,本处于田野边,平日里就会比其他地方更加潮湿,何况现在是冬季,四面漏风,冷也再正常不过了。 家徒四壁,真要查点、找点什么东西,反而还不知道从哪找起了。 汪文迪一眼把里面的所有看了个干净,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他摆了摆手道,“线索总不可能藏在那堆茅草里吧?” 瞿星言瞥了他一眼,指尖凝出青光,瞬间将茅草夷平。 还真有个东西暴露在了视野里。 “卧槽!”汪文迪惊道,随后快步走了过去。 是一本小本子,还有一支已经削得很短的铅笔。 他将本子捡了起来,翻开第一页,上头歪歪扭扭的写着日期、天气、心情。 好嘛,原来是本日记。 大年三十,阴天,下雪,心情不好,大家都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吃饺子,只有我是一个人,没有饺子,没有爸爸妈妈。 新年初一,下完雪了,天晴,心情不知道好还是不好,听说薛叔叔家的小儿子丢了,村里人都很着急,他儿子又不是什么好人,他丢了我心情很好,但……我丢了应该没人会找我的吧,所以心情不好。 初二,天晴,心情不好,大家都在串门,他们都有新的玩具了,没有人来找我,我也没有人可找。我在屋子后面和旁边捡到了三块好看的石头,这是我唯一的玩具了。村长让我明天早晨去帮他做煎饼,我答应了,希望明天有好吃的。 这是日记的后三篇,铁蛋没能继续把日记写下去,因为他在初三那天便失踪了。 日记读来让人感觉有些伤感,其实铁蛋的日记里通篇很少有‘快乐’与‘幸福’这样的字眼,他也没什么文化,描述心情时只会用好或不好这样简单的词汇。 他的要求也不高,只是孩子的基本要求罢了。 有爸妈陪,有好吃的,有新玩具。 哪一点对其他孩子来说都很简单,但对他来说都很难。 瞿星言接过日记,翻阅起来。 “找什么呢?”汪文迪问道。 “找找他为什么不接受村民帮助的理由。”他答道。 日记的第一篇是写的是他帮忙喂鸡,然后换来了这本本子和一支铅笔。 又翻了两页,上面写道—— 今天和人吵架了,我不需要他们的帮助,我知道他们都看不起我,他们觉得我可怜,我偏不要,我又不是阿猫阿狗,好生气,以后再也不帮他家干活了。 汪文迪瞟了一眼,挑眉道,“嚯,这孩子还挺有个性的。” “是,个性鲜明,但他心底其实很想要那些东西吧。”瞿星言合上了本子,道,“这样自相矛盾的个性,鲜明的到底是有骨气,还是扭曲的心态?” 听他这么说,汪文迪若有所思道,“你说的有点道理,村民们也不懂心理学,没人能开导、劝慰他,他自己也没接受过教育,难免心里的情绪会走歪。” “你还挺懂人性的嘛!” 瞿星言不置可否,把本子扔给了他,自己出了门,在房屋周围查看起来。 汪文迪知道他在研究什么,铁蛋日记里最后提到的,他在屋子周围捡到了三颗‘好看的石头’。 他收好日记,将屋内恢复成原状,跟在后面也出了门。 这出了屋子一看,却找不见瞿星言的踪影了。 “我在这。”淡然沉静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汪文迪后退了几步,抬头一看,道,“你跑人家屋顶上去干什么?还不下来,一会给人家踩塌了!” 瞿星言不予理会,自顾自道,“你上来。” “我不上来。” 汪文迪本着想逗他玩玩的心态拒绝了他的要求,谁知瞿星言竟真的不再与他斗嘴,转而做起自己手头的事情来。 只见他收回视线,射出三道青光,一道落在屋后,另外两道分别落在屋子左右两侧。 随后,三道青光相汇,形成一个三角形,三角缓缓往上移动,覆盖了整个屋子,最后在屋顶,也就是瞿星言的脚底,浮现了另一个图案。 正是此前他说在江宇胳膊上看见过的那个。 不等汪文迪发话询问,一阵冷风从屋内猛然灌出,直扑他面门而来。 恍惚间,他看见了一只撞破法阵的巨兽。 脚踏烟雾,牙齿锐利无比,身着坚硬的鳞甲,口里喷着烈火,一刹那就到了汪文迪跟前。 汪文迪手中化出宝剑,利落一挥。 又来了,视线一瞬间模糊了。 恢复之时,面前还是那一方茅草屋,瞿星言依旧站在屋顶。 他高声问道,“什么情况?” 瞿星言从上面跳下来,落到他身边,反问道,“一道虚影,你吓成这样?” 汪文迪一愣,也对,方才自己宝剑出手,的确没有击中什么的感觉,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拧起了眉头,道,“不是,刚才又看不见了。” 正如他此前所言,若是一直看不见也就算了,可这一阵一阵的,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来上这么一下,面对险境时的确是危急万分更来不及防备,被吓着也在情理之中。 瞿星言眯了眯眼,道,“这一路上你有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没有,”汪文迪答道,“上一次是和朱厌动手。” 他接着道,“我自查过,我的身体和力量都没有任何问题。” 这两次都是在运力动手的时候出现眼花的状况,瞿星言也不知到底怎么回事,两人之间一时陷入了沉寂。 最终还是汪文迪主动道,“这都是小问题。” “刚才我看见了一只怪物从屋子里冲出来,能吐火,一口尖牙,这是什么怪物?” 瞿星言沉吟了一会儿,答道,“不知道,但这证明了铁蛋捡到的三块石头有问题,而且刚才起阵时的图案……又是江宇胳膊上那个。” 汪文迪也思索道,“难道真跟他有关?不过……真跟他有关也好,此前的事可以一并处理了,只是我想不明白,他抓这几个孩子干嘛?” “今儿还继续查吗?”瞿星言望了一眼渐暗的天色,问道。 “不查了,等明天。”汪文迪决断道,“回去休息,走。” 瞿星言跟上他的步子,又问道,“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和张霏霏进展到哪一步了?” 汪文迪欲哭无泪,道,“怎么连你也好奇这个啊?!” 瞿星言说的有理有据,道,“你不是说我是月歆派来的间谍吗?我替她好奇的。” “你真想知道?” “嗯。” 汪文迪捋了捋根本就没有的胡子,一派高深莫测的神态,虽是摇头晃脑,但却压低了声音,妥协道,“好吧,看在大家都是男人的份上,我就稍微透露一点点,咳咳!!” “我跟霏霏……不就是,就是……只差最后一步了呗。” 谁料瞿星言居然一脸正色,道,“昨晚是个机会。” “你怎么连说这种话都这么一本正经啊?”汪文迪道。 瞿星言道,“正经?我只是觉得逻辑应该是这样的,按照正常流程,你们……” 汪文迪翻了个白眼,道,“打住打住!流程就不用你教我了,你个母胎单身的主儿,还跟我说流程。” 。网手机版 第三百八十三章 请神借力 “食色,性也。”瞿星言不以为意,讲述道,“你是人,有七情六欲,乃为人性,你修道,是为了去除杂念,超脱境界,但不是为了抹灭人性。” 汪文迪清了清嗓子,收了脸上的表情,语气也认真了几分,道,“兄弟,我跟你说真的。” “我知道昨晚是机会啊,但是……我还是觉得没到时候,正如你所说,我想掌控自己的情绪,而不想被自己的情绪掌控,我觉得昨晚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咱们今后的路还有很长,我和霏霏迟早会修成正果的。” “总之,昨晚,我和她的确没发生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听完,瞿星言盯了他一会儿,道,“不懂。” 汪文迪挑眉道,“你不懂什么?” 他一板一眼答道,“如果机会摆在我面前,我的逻辑会让我立刻去做这件事,所以不懂,我不理解人性的七情六欲,也不理解一百个人有一百种做事的方法。” “更不理解,为什么月歆可以与人性相溶。” 所以他一直在观察陈月歆,观察她身上神性与人性的平衡,只是至今为止,他还没有观察出个所以然来。 汪文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只要你总和我们呆在一处,想必你心里的问题在将来的某一天一定会得到答案的。” 而眼下重要的是,他们在铁蛋居住的地方,按照此前唤起的阵法,居然召出了怪物的虚影,这足以充分说明,这次的失踪事件背后,还有更大的阴谋。 话分两头。 张宅。 陈月歆主动留下当然是有目的的。 她是为了手稿解法中提到的‘三千善神的仙力’,用来对应破解陨圣露中的妖气。 当然,三千只是一个统筹称呼的数字,她不可能真的去找三千位神仙,收集三千缕仙力,时间上不允许,工程量也太过巨大。 故而,只需在数中取极数‘九’,找到九位最具代表性的神仙,收集他们身上的一缕仙力即可。 过程也不复杂,只需要准备好容器,摆坛作法,祭天请神便可。 如果顺利的话,处理完这事儿,她还能去汝南帮忙。 只是这九神中有一位碧霞元君,朱雀曾将她手下童子打伤…… 陈月歆暗自叹气,当时她也是气盛,以蛮力伤人,又并未道歉,只是想着碧霞元君与九天玄女也无甚往来,它们四圣也犯不着去为一个童子道歉,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 现在想来,若真因此被碧霞元君为难了,可不是要后悔死了吗。 思来想去,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这头一天,陈月歆便以自己的灵力凝筑了一方菱形的精巧容器,第二天一大早她便做了十足的准备,就在张宅的后院升坛。 割破鲜血,滴入香炉。 陈月歆虔诚念道,“吾于此处祭天,祈诸神仙力,解陨圣妖邪。” “诸天赓善哉,金童舞瑶琴,愿倾八霞光,照依归依心,骚法大法稿,翼侍五云深。” “净坛毕,焚香通神。” 话音一落,她便点燃了香炉中的九支香,而后将容器置于前方。 凝神静气,闭了双眼,换了口诀,又念道,“一请,崇自浩劫前,中古复尊上,重称赞耳,世主好道。” 头前第一支香随着她的话语骤然燃尽,一道金光自天际急急落下,被收入了菱形容器里。 “二请,福德正神,掌管疆土,镇守一方,先命立社,地广谷多。” “三请,神异多能,变化无穷,驱雷役电,保命解灾,元帅之功莫大焉。” 这两道咒语下去,第二支同第三支香皆同样烧完,换来的自是第二道同第三道金光。 “四请,降妖伏魔,济世度人,纠察三界,南斗注生,北斗注死,真武神也。” “五请,剑祖剑仙,功成八百,行满三千,暮宿苍梧,朝游蓬岛,半是风狂半是颠。” “六请,五岳之宗,天帝之孙,神灵之府,新旧相代,固国安民,延年益寿,长命成仙。” “七请,北斗降身,三界显迹,巨海通灵,神通变化。” “八请,万物之始,阴阳交代,察木德,玉女坤质,而为水,助生成之功。” “九请,天地尊神,元气炼精,调和阴阳,光明日月,莫不由之。” 一通咒语念罢,极其耗费心神灵力。 陈月歆再度睁开眼的时候,面前的结果既在她意料之中,又在她意料之外。 容器内总共有八道仙力,面前烧尽的香已经说明了一切。 唯独剩下的那一根,是第八根。 第八请,请的就是碧霞元君。 她猜到了此事是她之前造的孽,碧霞元君没那么简单就会帮她,可是她没想到她诚心诚意摆明了缘由,这乃是救命的大事,救的还是四圣中的青龙,碧霞元君竟然真的连玄女的面子都不给! 第八根香烧得极慢,连带着陈月歆的心一同沉了下去。 她再次割破手心中的伤口,将新鲜的血液再一次汇入香炉,深吸了一口气,抱着十二分虔诚的心态,开口念道,“八请,万物之始,阴阳交代,察木德,玉女坤质,而为水,助生成之功。” 那火星子还是不急不缓的蔓延着。 陈月歆皱了皱眉,往后退了半步,拜了三拜,已经拿出了最高的诚意,径直与那一缕青烟沟通道,“第八请,为请碧霞元君仙子,恳请伸出援手,赐一缕仙力,若能救得青龙,玄女娘娘感激不尽,吾亦感恩戴德!” 片刻,一阵微风吹过,将剩下的那炷香吹灭了。 陈月歆脸色一变,香灭了,就代表她请不动这尊神。 一道严肃的仙音自天际降下,道,“四圣朱雀,前因未了,报应今日,你若诚心,就亲自来吾之道场一趟吧。” 说罢,一道金色光柱落在了陈月歆跟前。 事到如今,陈月歆没有别的办法,那三样东西——天地间最纯净的水、一族秘法、三千善神的仙力,这里头她唯一能帮得上忙的只有这一样了。 思及过往种种,瞿星言为救她总是不顾一切,她不想再欠这个人情了。 她咬了咬牙,收了自己的脾气,踏进了金光。 碧霞元君地位颇高、仙力极强,自然有自己的一方小天地作为道场。 顺着这道金光的指引,陈月歆眼前的景象最终停在一处恢弘的宫殿前。 四周皆是仙山,云雾缭绕,美不胜收。 宫殿正门上浩然刻着三个大字,碧霞宫。 陈月歆无心欣赏景致,门已大开,她快步走了进去。 “吾已赴约,还请仙子现身一见。”她站在大殿中央,沉声道。 不过她等来的并不是碧霞元君。 就在她的耐心快要完全耗尽之前,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朱雀大人,久等了。” 陈月歆回头,声音的主人同样的清冷,还带着一丝孤高,这是个少年,一身出尘之气,眉心一点圆,颇有出淤泥而不染之风骨。 他的脖子上有一道淡淡的痕迹。 陈月歆眼神微动,认出了来者,沉吟道,“是你。” 那是十分久远的记忆,碧霞元君打发了童子去山巅险境,采集雪莲之种,童子克尽艰险,寻得一株,方采下,便遇上了途经此地的朱雀。 朱雀心想,此地甚险,这人既能安然无恙往返,必定有几分本事,于是不由分说就要与童子交战。 童子还未应允,朱雀已然先攻,交手之中,童子不敌,携了雪莲种仓皇逃跑,朱雀不曾追击,留下的,便是童子脖子上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没想到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这道疤痕居然还在。 按理来说,他修仙法,又长期伴随碧霞元君身侧,应该好得很快才是。 “是我。” 仙童承认了身份,此前那句‘朱雀大人’就变了味道,变得有些嘲讽了。 陈月歆不愿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也不客气,直言道,“仙子呢?本座找仙子有急事。” “朱雀大人还没搞清楚状况吗?”仙童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语气里也一直有一分压抑的不满与怒意,道,“此次本就是娘娘让你前来,她既不见你,派我出来,意思便是,事情成败与否,皆由我定。” 换言之,碧霞元君能否伸出这次援手,全在于仙童肯不肯原谅陈月歆。 陈月歆明白了他的意思,语调先低了一分,好生道,“你我之间乃是私人恩怨,你要打要骂我都受着,绝无半句怨言,可我借仙力为救青龙,他与你并无过节,不是吗?” 仙童不依不饶,道,“严格来讲,四圣一体暂且不论,那日,假若青龙能及时赶来,阻止于你,何至于留下这道疤痕?” 陈月歆皱了皱眉,道,“你我交手之日,他正潜心修炼,根本都不知道我去了哪儿,何谈阻止我?你这是强加之罪!” 仙童道,“那我又为何要管他的死活?” “你这是什么歪理?!”她气急,周身彤色的光已若隐若现。 “朱雀大人,你要动手,我今日绝对奉陪,但你休想我原谅你,也休想带走娘娘一分一毫的仙力!”仙童一甩衣袖,傲然道。 。网手机版 第三百八十四章 一报还一报 比傲,陈月歆还没输给过谁,她实在是生气,剜了他一眼,道,“我当日是没追你,要按照你的歪理,我当日就应该将你打死省事不是?” 仙童冷笑一声,道,“将我打死你今日就更得不到娘娘的帮助。” “这就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以为我像你一样,是个暴力狂?你自己想想吧,反正身中陨圣露的,不是我碧霞宫的人。” “能救与不能救,全在你的一念之间了!” 若咽不下这口恶气,便动手,后果如何,仙童讲的很明白。 几个呼吸之间,陈月歆终是强压下了自己涌动的灵力。 她平复自己的心绪,脑海里划过瞿星言的脸。 记得去找尸童王的时候,她因拼了命的护住那孩子,而让自己处于极度危险的境地中,能量无法回复,她只能等死。 是瞿星言及时赶到,救了她一命。 坏了他要遵守的天机,就在那时现出青龙之身,也无所谓。 记得梦真丸发布会的时候,因未曾料想尸王赢勾参战,遭了敌人算计,进退两难之际,要么中招的是她,要么中招的就是张霏霏。 也是瞿星言做了选择,在二者之中救了她。 并告诉她,无论如何,他都势必救她。 记得一气之下身入阴阳棺时,因阵法的特殊,她不懂道法,在其中几乎是无能为力,是诸般历尽艰辛。 还是瞿星言果断入阳棺,从不多言,却言出必行。 在其中消耗数百数千倍的力量也无妨,只要与她一起走。 回想起来,无数个濒临死亡的瞬间,拉住她的手的,都是瞿星言。 她好难过。 陈月歆想起上古时候,某次她察觉灵光现世,欲往那仙力充沛之所修炼,却不想那处乃是一地有主的险境,阴寒侵人,冰封万里。 她一时不备坠入冰窟,在千钧一发之际,赶来救她的,也是青龙。 青龙将她捞了起来,把自己的力量分给她,把她带回玄女身边。 玄女就是那时同她说了那番话的—— “不要再做这般冒险的事情了,修炼从无捷径可讲,若再有下回,饶是青龙,也难救你。” 她恢复了一些精力,道,“玄女娘娘,你就放心吧,我可是朱雀啊,这天下哪有我的对手?今天我是一个没注意,要光明正大的动起手来,哪用得着青龙那家伙帮忙?” “傻孩子,你没理解我的意思。” 四星相和,天下太平。 到现在陈月歆还是不理解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她有点明白了。 那次她被救回去之后,有一段时间没见着青龙的影子,她问玄女,玄女也只是笑而不答。 后来再见时,她感觉到他体内有一丝不寻常的寒气,因为青龙生性就是冷的,那时的她并未在意,只觉得他是闭关修炼,想着打败自己。 她现在知道了,他并没有闭关,或许是去那处冰封险境为她寻仇去了。 寻仇,受伤,避而不见。 和现在的他还是一样的,不管是在杨花朝的梦境中多耗费了一些气力,还是吞下了陨圣露从而次次都要割血放毒,他都一声不吭,自己全部扛了下来。 陈月歆更难过了。 与之相比,自己不过为他求一缕仙力,简直是沧海一粟,难报万分之一。 她缓和道,“我今日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的,我不与你动手,你要如何,才肯原谅我当日出手伤你之事?” 骂她一顿也罢,打她一顿也好,陈月歆已经做好了准备。 “道歉。”仙童冷声道,一丝恻隐也没有。 陈月歆抿了抿嘴,道,“对不起。” 仙童不买账,不屑道,“你道歉就这态度?” 她收敛眉目,往后退了两步,双手作揖恭敬行礼,低声下气道,“当日是我一时冲动,出手不知轻重,将你打伤,今日方才言语上多有冒犯,的确不是道歉应该有的态度。” “我再一次诚恳的向你道歉,只要你肯将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请碧霞元君出来一见,赐我九神仙力,我愿听凭差遣,你要我如何道歉,我都照做。” 她微微低下了头,眼神望向殿中冰冷的地板时,仿佛在上面看见了自己被踩在脚下的自尊心。 仙童提高了声调,反问道,“当真要你做什么都愿意?” 陈月歆应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我要你跪下。” 什么?! 她猛地抬起了头,后槽牙死死咬住,在周遭的寂静中,她听见了自己愤怒的心跳声。 听错了,她一定是听错了。 怎么有人敢让朱雀下跪?! 仙童直视她燃着火焰的双眸,丝毫不肯退让半步,强调道,“我说我要你跪下,跪到我满意为止。” 陈月歆怒吼道,“你找死!!” 她气血上涌,灵力集中于手掌,以掌为刃,直指仙童的脖颈。 仙童毫无惧色,甚至完全不加闪躲,平静道,“对,我就是找死,你有本事就杀了我,你何曾知晓因为这一道疤痕这么多年我受了多少白眼?!” 她指尖锋利的焰气离他的要害只差一厘。 他接着道,“若不是娘娘护着……哼,你与他人所说全然无异,就是个只知道以暴力解决问题的狂热分子,迟早将成世间大患!” “你今日在此杀了我,你要救的人,他日便会因你今日的过失,付出同等的代价!” 瞿星言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元尊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陈月歆感觉鼻尖发酸,心底有无数个声音在拼命的呼喊着—— 不是……我不是那样的! 她问过,是因为玄女的托付,他才这样执着于救她的吗? 他的答案是,止必交颈,飞定双翔。 火焰消失了。 陈月歆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 她攥紧了拳头。 仙童一愣,他没想过她会停手。 他突然产生了一种自己太过分了的错觉,但记起这些年他是如何熬过来的,心又一横,补充道,“要跪就去殿外跪着,我看见你就烦。” 陈月歆没说话,手里的指甲已经抠进了掌心。 半晌,她的步子好像灌了铅一般,一步一步朝殿外挪了去。 走下台阶,院中有光抚摸她全身,但她一点也不觉得温暖。 她松开了手。 她跪了下去。 天机之下,一切皆有定数,她当日冒失,未曾登门道歉,种下了深深的因,今日结出了极恶的果。 她以前总觉得玄女天天念叨天机,又啰嗦又无聊,跟在玄女后面也是一口一个天机的瞿星言,更啰嗦更无聊,没想到竟真的有一天,后果落到了她头上。 她从未这么深刻的理解过‘一报还一报’这几个字。 轰隆! 天边炸开一道惊雷。 豆大的雨点不留情面的砸了下来。 明明方才还是晴空万里,刹那间就乌云密布,暴雨如注。 陈月歆跪在没有遮挡的地方,很快就湿透了。 她讨厌水,讨厌被水包裹的感觉,但她无心去管这些,任由雨水睡着她的发丝滴落,那一头卷发被雨淋得服服帖帖,连带着她的心性也被一点点磨平。 她一眨眼,水珠就从面上滑落,她自己也分不清掉下来的是雨水还是自己的泪水,她想,她不会在这种时候哭的。 仙童虽关上了大殿的门,但他其实是亲眼看着这一切的。 他脖子上醒目的疤痕,按常理来说,即便伤得很深,他修仙法多年,又每日都在碧霞元君的行宫里蕴养,应该愈合复原的不慢才是。 可事实就是,这疤痕一直没有消去。 碧霞元君虽未对他有何看法,但仙界众多与他地位相等的同僚,皆在背后议论,说他修习不精,跟着碧霞元君也是给主子丢脸。 他恨,这一切都是因为这道疤,这道疤好不了也一定是因为朱雀在其中留下了什么邪法! 他会这么怀疑,完全是有原因的。 三界皆有四圣的名讳,大家也都清楚四圣乃九天玄女之下,维系乾坤的四方之主,对四位大神,都有了解。 道中有言,青龙为首,卓尔不凡,玄武内敛,憨厚忠诚,白虎机警,能顾大局。 唯有朱雀,对它的评价乃是—— 生来好斗,下手极其狠毒,杀戮成性,比起仙家中人,更似魔物一类。 所以他只能将疤痕一直不好的原因,归在朱雀身上。 日复一日,他越来越怨恨。 今日,是他倾泻自己情绪、叫朱雀偿还业债的最好时机,他也终于见到了这个当日打伤自己,连道歉都没有的傲慢生物。 可是他居然动摇了,他看着她老实的跪在那里淋雨,倏忽之间,感觉自己一贯认知内的朱雀,不是眼前的人。 而且他一点也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反而觉得心里堵得慌。 他晃了晃脑袋,尝试从心底找到一丁点儿慰藉与愉悦。 可惜的是,他找遍了,也没找到自己意想之中应该有的情绪。 雷声减弱,雨点渐渐的小了。 仙童在心里告诉自己,那么多人都认可的传言是不会有错的,等着吧,朱雀一定很快就会发飙,很快就会撒丫子不干了,她不可能一直跪在那里的。 。网手机版 第三百八十五章 香灰有异 细密的小雨打在她身上。 陈月歆麻木的望着关闭的殿门,趁着雨势小了,又木然的动了动嘴,努力道,“当日,是我不该贸然出手,打伤你,事后我应该亲自登门为我所失道歉。” “今日,我不该与你厉色相对,我既有错,便该认错领罚。” “无论是当日,还是今日之事,错皆在我。” “青龙无辜,只求一缕仙力,助他解此危难。” 此刻的她像极了在风雨中飘摇欲坠的枯草,连带着眼神都涣散了起来。 她的脑海中有一个诱惑的声音在告诉她,不要再忍了,燃烧起这天地间最极致的火焰吧,将碧霞宫烧得干干净净,将那个仙童碎尸万段、千刀万剐! 好痛,灼烧感顺着血液直冲大脑,疼痛感在脑子里炸开,又是那般濒死的感觉,好像下一秒,火焰就要突破她的身体,喷薄而出,锐不可当。 但她压住了,她往前一倾,双手撑在地面上,细碎的石子磨破了她的掌心,在她的手底下化成了齑粉、化成了灰烬。 她默念静心神咒,就好像此前教她的那道冷冽的声音就在身边一样。 这冷冽感恰到好处,令人感觉舒适而安宁。 云开雨停,破雾见日。 陈月歆还没起来,水滴顺着她贴在耳际的头发,经由她完美的下颌线,滴在地上,滴在她两手之间。 她正欲再重复一遍诚恳至极的道歉之语,大殿的门却忽然开了。 白衣进入了她眼底的视线,走近的人是仙童。 他在她面前站了几秒,然后蹲下了身子,把手里的一团金光捧到了她眼前。 “这是娘娘让我交给你的,拿了就走吧。” 金光倒映在陈月歆眼里,引燃了她眼里晦暗的光,那的确是碧霞元君的仙力不错,她如获珍宝一般,难以置信道,“真的、真的是给我的?” 仙童别过了脸,故作不耐烦道,“都摆在你面前了,那还有假?” 陈月歆小心翼翼的把仙力收入容器之中,低声道,“谢谢。” 仙童一甩袖子站起身来,依旧冷言道,“你走吧,以后别来碧霞宫烦我了!” 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气力,也慢慢的站了起来,她眼底欣喜,脸上笑容明媚,好似一抹绽放的朝阳,本想再表达一下自己内心的歉意,却先瞥到了仙童白皙无暇的脖颈。 陈月歆惊讶道,“你、你的脖子……你脖子上的伤疤,消失了!” “你就不用说这种话哄我开心了,多少年都没好的疤,怎么可能说好就好?”仙童不信,转身要走。 她赶忙道,“我没哄你,真的,你自己摸摸看啊!” 仙童将信将疑的抬起了手,覆盖在自己光洁平整的皮肤上。 他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变成了诧异,最后变成了高兴喜悦,手中化出一面镜子,亲眼看见了自己脖子上的疤痕果然消失了。 “真的没了,真的没了!”他激动地叫喊起来,手也止不住的颤抖,跟着竟是涌出泪来,哽咽道,“娘娘,我终于不用再给您丢脸了,呜呜呜……” “大好的事儿,你哭什么?”陈月歆道,两人之间方才那种针锋相对的气势全然消失了。 “谁哭了?我才没哭,我这是开心!是笑出来的!”仙童侧过身去,忙擦了眼泪,不让她看见自己的洋相。 一道肃穆的声音自殿内飘了出来,唤道,“童儿。” 出来的女人仙袂飘飘,流苏随风而动,裙裾上以金丝绣着云纹,手里执一拂尘,眉目间和善可亲,又透着一丝英气与庄重。 仙童闻声回头,立即行礼,叩首道,“娘娘。” 陈月歆顿了一下,稍加思索,也敬了一礼,道,“朱雀见过仙子。” 碧霞元君微微点头,道,“你与本君座下童子之私仇,今日已了,你诚心祈求九神仙力,也已尽得,自去救人便是。” “仙子所言,我当照做,但有一问,还请仙子解惑。”陈月歆客气道。 “你是想问,童儿的伤疤为何一瞬之间就好全了吧?”碧霞元君嘴角轻笑,仿佛一切皆在意料之中。 陈月歆直言道,“正是。” 碧霞元君示意仙童起身,与陈月歆站在一处,这才开口道,“童儿,你脖子上那道疤痕,早在采集雪莲种那日,你负伤而回,本君为你疗伤后,就已经见好了,原本只需三日,便可尽消。” “可是你心性不坚,传言入耳,认定朱雀性恶,怨恨盘桓心中,与你自身仙力相悖,故而形成了这一道如何也消不下去的疤痕。” 闻言,陈月歆坐不住了,道,“好啊,原来本大人给你背了黑锅了!” 碧霞元君伸出手里的拂尘,在她头上敲了一下,接着道,“朱雀,此事并不全无你的原因。” “其一,你伤人之后,既知他是本君座下弟子,也就是同道中人,便该登门致歉,聊表心意,不该妄自尊大,自认他不过一小小童子,就不放在眼里。” “其二,传言虽是传言,但不会空穴来风,你若能时时自省,或者做事不那么冲动,或许有关于你的传言会正面一些。” 陈月歆会永远记住今日的教训。 但至于碧霞元君的话她到底听没听进去……其实就连九天玄女教她的话她都很真正的记住。 若真的改了,和其他的人千篇一律,那朱雀还能叫朱雀吗? 只是眼下她自知自己的确理亏,便不做声,敛了性子,毕竟才得了碧霞元君的恩惠。 碧霞元君看着两人,说明道,“童儿今日见朱雀心诚至此,消了怨恨,自然解了这一桩因果。” 她说罢,仙童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眼中闪着澄澈的光,主动伸出手来,别扭道,“看在娘娘亲自为你解释的面子上,过去的事,就一笔勾销吧。” 陈月歆扯了扯嘴角,却不与他握手,只是与他击了个掌,算是彻底和解。 碧霞元君欣慰的看了一眼两人,又冲陈月歆道,“有因必有果,万事万物皆可成因,结善果或恶果,都在你行事之中。” “你去吧。” 陈月歆应下此言,便离开了此地。 望着远去的朱雀,仙童自言自语道,“娘娘,今日所见朱雀,好像与传言中不尽相同。” “此话怎讲?”碧霞元君将拂尘搭在手上,笑问道。 仙童道,“她虽然性子急了点、脾气躁了点,但不像是传言中那般泯灭心性、狠戾毒辣的样子。” 碧霞元君点破道,“光凭传言断定一个人,定然会有偏颇,要了解一个人,只有亲自去接触这个人,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心去体会,才能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何况,他们四位追随的乃是玄女,玄女身边怎容得下异类邪魔呢?” 再说汝南。 又过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汪文迪和瞿星言仍是直奔老薛家去了。 按前几个孩子失踪的时间来算,每两个孩子失踪之间都只隔了一天,若还有第四个孩子要失踪的话,算下来就是今天了。 不过这一夜相安无事,清晨各门各户也都虽日出而作,还未听到谁家孩子丢了的消息,若此事就到小柳为止,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与昨天来时一样,老薛依旧对两人以礼相待,而他的女儿薛林钟也依旧对两人冷脸相向。 老薛指了指屋门口和小薛房间门口的香炉,道,“大仙,这俩炉子我一直没动哩,就等你来看了!” 门口的香炉上三支香都完全燃尽了,汪文迪瞥了一眼,便示意瞿星言去把屋里的香炉取出来,放到院内的阳光之下。 瞿星言依言照做,小薛房间门口的香炉中也是燃尽的三支香,整整齐齐,和门口的状况一模一样。 汪文迪眼神微动,问道,“你确定昨晚没碰过香炉?” 老薛点头答道,“没碰过!我点上香就回屋了!” 他继续问道,“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动静?” 老薛脸色微变,回想了一阵,眼里流露出害怕的神情,道,“我没敢看,就听见了一阵野兽的怒吼,感觉咱家房子都要塌了似的,想起大仙你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去看,我就蒙在被窝里,一直听着那动静停。” “动静持续了多久?” “快一个小时,断断续续的,实在是吓人!” 这时,薛林钟端着个盆正从旁边走过,不耐烦道,“我说爹,你就别跟着神神叨叨的了,昨晚哪有什么野兽的叫声啊,我和妈还有奶奶都没听见,成天往家里拉这些不靠谱的人,有这时间还不如多跑两趟治安队呢!” “你这孩子!尽捣乱,还不快去干活!”老薛生气道。 “别急,”汪文迪冷笑一声,拦住了薛林钟的去路,气势上比她那目中无人的态度可要强得多,道,“我还有问题要问你女儿。” “别问我,对你们这种招摇撞骗的人,我无可奉告。”薛林钟率先移开了视线,拒绝道。 “哦?”汪文迪将手里的香炉抬到与视线平齐的高度,阴阳怪气道,“你们家香炉还挺有个性的哈,同样是燃烧三支香,我手中这个里头的香灰却比大门口那个多了接近一倍,这是怎么回事呢?” 。网手机版 第三百八十六章 第四个孩子 薛林钟转了转眼珠子,提高了声调,道,“你什么意思?这香炉里的香灰我怎么会知道它多还是少?难不成你觉得是我动了手脚?” 汪文迪嬉笑道,“对啊,我就是这么觉得的。” “你……!” 没给她思考的时间,瞿星言立即接话,追问道,“如果不是你的话,那你昨晚两点在干嘛?” “两点……两点……两点我当然在睡觉啊!”薛林钟答道。 “那你昨晚几点睡的?” “我十点多就睡了!一觉睡到大天亮!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做。” 汪文迪笑道,“睡眠质量这么好,那你的黑眼圈是怎么来的呢?” 薛林钟捏着盆子边缘的手越来越用力,支支吾吾道,“我、我……我这是天生的,不是黑眼圈,只是皮肤颜色深一些……” 闻言,汪文迪和瞿星言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 这人显然是欲盖弥彰,背了心事,若不一招逼出话来,恐怕再想问到什么就真难了。 汪文迪只能使出杀手锏,故作随意的对老薛道,“没办法,看来你的女儿不是很想找到你的小儿子,那我们也无能为力了,你小儿子只能听天由命,不过……依我看,他大概是凶多吉少了。” “什么?!”老薛一下就急了,扭头就吼薛林钟,“你这个妮子有啥就说啊!耽误了大仙救你弟弟,你这是想气死我和你妈啊!” 吼完薛林钟,他又扭头拉住汪文迪,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道,“大仙,你可千万不能不管我的孩儿啊!咱家就这么一个独苗,出不起事啊,这一出事就是要了咱全家的性命啊!” 汪文迪笑而不语,把视线投向了薛林钟,仿佛把这生杀大权交给了眼前遮遮掩掩的姑娘。 薛林钟刚被骂,火气郁结,见汪文迪这种眼神,顿时怒从心头起,大叫道,“你算哪根葱?在我家指手画脚?挑拨我们父女关系,我看你就是没本事,才把事情推到我头上来,好借此开溜吧?” 汪文迪依旧笑着,也不着急还口,自有人替他出头。 老薛抬手,一下就拍在了薛林钟肩头,愣是打的她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以比她更大的嗓门吼道,“死丫头,怎么跟大仙说话的?!我告诉你,要是你弟弟真因为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我……!!” 后头的狠话被汪文迪摁下,他淡然劝道,“不急,看看你女儿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快说啊你倒是!真急死我了!”老薛来回踱步,薛林钟只是铁青着脸色,还未开口。 几人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在她眼里看见了一丝万念俱灰的意味。 正在此时,汪文迪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张霏霏打来的电话。 他往外走了两步,按了接听,道,“霏霏……” 还没问是什么事,那头就传来了张霏霏焦急的声音,道,“文迪,出事儿了!” “赵村长的外孙不见了!!” 汪文迪瞪大了眼睛,道,“什么?!” 挂断电话,他快步返回了屋里,锐利的眼神扎得人如寒芒在背一般再次望向了薛林钟,道,“你若真是瞒了什么事,最好想清楚,一五一十的交代出来,否则等我查出来,你就不止是知情不报这点小罪了。” 薛林钟见他沉了脸色,自己反倒开心了几分,嘲讽道,“你们这种江湖骗子,就算知道的再多,也不可能找得回我弟弟,没本事就尽早认了,何必在这装?” 汪文迪反问道,“是吗?” “你这么笃定我们找不到你弟弟,到底是真因为觉得我们没本事,还是因为你知道你弟弟在一个别人根本不可能找到的地方呢?” “还是你知道你弟弟已经死了?” 一连串的问题直接把矛头的尖端又抛回给了薛林钟。 他不顾老薛的崩溃,也不顾叫骂的薛林钟,自顾自的带着瞿星言离开了薛家。 回到赵村长家的时候,阴郁的气氛笼罩了整个屋子。 张霏霏和熊巍正在安慰赵村长,他媳妇儿罗氏的身边多了一个同样哭红了眼的女人,想来应该就是他们的女儿小赵了。 “怎么回事?”汪文迪直接发问。 气氛沉沉,只听赵村长沉重的叹了口气,摇头道,“造孽啊!” 据他与赵小吉复述,外孙方小吉昨晚还很正常,小赵哄他睡觉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只是半夜惊醒了好几回,说是做了噩梦。 小赵寻思这也正常,就陪着孩子一块睡觉了,谁知这第二天早晨起来,旁边竟就没了方小吉的人,她起先以为孩子已经起来了,便跟着起床,在屋里找了一圈,没找着,才发现孩子是没了。 “他爹已经去治安队报告情况了,他爷爷奶奶都说是我没看好孩子,”小赵说着眼泪是止不住的流,道,“我也怪我自己,我是做娘的,我怎么能让孩子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不见了呢?” 这是第四个孩子,事情还没有结束。 赵村长急的扒住了汪文迪的手,哀声道,“大仙,你查出什么了没啊?这孩子一个接一个的不见,这叫人怎么活啊!” 汪文迪耐心应话,安抚道,“有一些眉目了,此事乃有妖邪之物作祟,不必心急,对付此物我们擅长,你们只需要配合好就行了。” 他转向小赵,问道,“你昨晚没觉察有什么异样吗?” 小赵见他如此自信,便抹了把眼泪,细细回想起来,道,“昨晚和平常一样,要真说有什么异样……平日里我睡得很浅,夜里有些虫鸣都会把我吵醒……” 可昨晚她却睡得格外香,连那么大个孩子在自己身边不见了都没发现一丝动静。 她接着道,“我是搂着娃儿睡觉的,睡了没多久我感觉到了有点凉,还有点湿润的触感,但是只有一下,那感觉就消失了。” 小赵已经说的极尽详细了,前三个孩子都是在独处的情况下消失的,方小吉消失时,有小赵在身边,这就是最大的不同处。 一旁的瞿星言很快发现了另一个可能的线索点,问道,“你儿子跟你说了他做的是什么噩梦吗?” 起码小薛和小柳在消失前没有出现过夜半惊醒额情况。 小赵点头答道,“我问了他两句,他说是梦见一只浑身都是泡泡的大怪物,特别吓人,追着他跑,一跳十几米,一口就把他吃了,骨头都不剩,我看娃儿吓得不轻,也就没有问太多。” 浑身都是泡泡? 那得多丑啊…… 汪文迪心中没忍住吐槽了一句,但也很快聚集了己方四人,拿了主意,道,“此事现在有三个方向。” “第一,薛林钟隐瞒的事儿,这事她爹会给她极大的压力,她应该瞒不了多久,只是她无心合作,会比较难对付,所以我决定我和霏霏去老薛家听取她的‘口供’。” “第二,方小吉失踪,少不了要去现场看一下,阿瞿,你去。” “第三,就是防患于未然了,为免有第五个失踪的孩子,阿巍,你去村里和隔壁村都转一转,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我们遗漏的线索。” “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如果需要支援,必要时,我会叫月歆过来。” 众人纷纷应声,道,“好!” 行动! 刚一走到老薛家门口,就听里面传来了砸东西的声音,动静极大,一点也不加收敛,左邻右舍也没有出来看热闹的,也没有出来劝架的,好像习以为常了一般。 汪文迪同张霏霏对视了一眼,并没有着急走进去。 跟着传来的是老薛的声音,骂道,“你这妮子,我养你这么大,你就这么跟我对着干?啊?早知道你这么没用,还不如当初你妈怀你的时候老子就把你打掉!省得生下来惹人讨厌!” “老子就这么一个儿子,你要是害他,我就当薛家没有你这么个女儿,你以后也别想进这个家的门,也别想见你奶奶!” 说到这,一直没说话的薛林钟才终于出了声。 “不行!我也是你的女儿,血浓于水,你再怎么不待见我也不能把我赶走,不能不让我见奶奶!” 她好像是爆发了,每一个字都用尽了歇斯底里的力气,全部的重音都落在‘奶奶’二字上。 让人不禁觉得,她和她奶奶的关系,或许很好。 老薛进一步道,“那你就给老子说实话!再跟我唧唧歪歪,我现在就把你赶出去!” “别!不要!我说就是了!” 跟着,站在院外的汪文迪和张霏霏就看见了老薛拖拽着薛林钟,正把她往屋外撵。 汪文迪瞥了一眼,道,“看来我来得不巧?” 闻言,老薛一松手,薛林钟就跌在了地上,他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外人看见他这么对待自家亲女儿。 老薛拍了拍手,像刚刚丢掉了什么不干净的垃圾一样,扭头冲汪文迪答道,“哪里的话,大仙来得正好,这妮子刚好要把实话告诉我哩!” 两人走进院中,张霏霏心中微动,想去扶起地上的薛林钟。 在那冰冷的地上摔着,人的心怕是都凉透了。 。网手机版 第三百八十七章 纯黑的翅膀 薛林钟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在她碰到自己之前,先利落的爬了起来。 张霏霏看见她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两只眼睛通红而湿润。 她三两步回了自己的屋子,没多久就从里头带出来一样东西。 展开手,是三支长短不一的香。 薛林钟吸了吸鼻子,道,“这是昨晚我弟房间门口的香,后来我起夜的时候看见它灭了,就自作主张的把它换下来了,重新点了三支香。” 汪文迪一瞧,眼色就变了。 这香两支短的,一支长的,乃是大忌。 张霏霏见他神情不对,立即问道,“文迪,怎么了?” 他也不隐瞒,直言道,“做人最忌三长两短,烧香最忌两短一长。” “什么意思?”她追问道。 汪文迪眼神一冷,道,“烧香平平整整,则是安宁之兆,若出现两短一长,就是大凶,预示……主宅有丧。” 再说清楚点,就代表着老薛家要死人了。 他直视薛林钟,道,“你既然不信这些把戏,为什么要这么做?” 薛林钟把手里的香扔在桌上,遮遮掩掩道,“那是……那是因为我觉得它烧成这样不符合常理,怕你们这些骗子见了又编出什么长篇大论好来骗钱,我才……” 汪文迪眯了眯眼,步步紧逼,道,“那你又为什么不干脆把它扔了,而要把它收在自己房间里?” “这、这……”薛林钟舌头跟打了结似的,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带我去见你妈和你奶奶!”他语气里带上了一分命令的色彩。 薛林钟抬手阻拦道,“不行!她们吃了药在休息,你凭什么去吵她们?!” 一边的张霏霏也劝道,“姑娘,这香烧成这样定是有异,你为什么就不能通融配合我们一下呢?已经有四个孩子失踪了!这种恶事,还是交给我们尽速解决才好啊!” “四个?”老薛惊诧问道,“谁家孩子又丢了?” 汪文迪眯了眯眼,道,“赵村长的外孙,今早丢了。” “我不管你到底想不想找着你弟弟,你若真的牵连其中,其他几个孩子与你何冤何仇?他们的家长又跟你何冤何仇?” “再要负隅顽抗,我就只能来硬的了!” 说罢,他抬手射出一道金光,隔空打中了薛林钟身后摆着的一个普通茶杯,茶杯瞬间碎成了渣滓。 惊得薛林钟一个哆嗦,不由自主的缩了一下。 她清楚的认知到了她无法与眼前的人对抗,也无法阻止眼前的人。 就在她要松口带他前往母亲的房间时,一道黑影忽的从窗外闪过,射出两道黑光,穿透了剥离,直冲汪文迪而去。 汪文迪反应迅速,抬手抵住黑光,将其甩在地上,又即刻冲张霏霏道,“我去追,你在这守着!” “好!你自己小心!”张霏霏应道。 说罢,汪文迪化作一道清光紧跟其后,追了出去。 张霏霏望向地上散去黑光的物品,那是两片极其锋利的黑色羽毛。 黑影最终把汪文迪引到了一处无人地地方,或许是想要在这地方将他解决。 不过黑影并没有显出原形来,而是一直藏在黑雾中。 从黑雾中,汪文迪感受到了一股不一样的力量,并不是强与弱的区别,而是这力量的气息,是他此前从未接触过的,完全陌生的力量。 宝剑在手,他直接劈了过去。 无数黑光从中射出,或消融在他的剑锋里,但缓冲了他攻过去的速度。 就在离黑雾极近的时候,从中忽然伸出了一只手,用力的拽住了汪文迪的手腕。 这手的肤色洁白无瑕、一尘不染,和人类的手没有两样。 与此同时,手臂上刺出无数的骨刺,直冲汪文迪攻来,更有一根直指他的眼睛,他注意到,这骨头的颜色,是黑的。 是那种掺有很多杂志的黑,与其说是黑,或者说脏,更为贴切。 他另一手挑起一剑,将骨头尽数斩断,随后反扣住这手腕,想把躲躲藏藏的人从黑雾中拽出来。 谁知这手臂上的骨头瞬间再生,扭曲着纠缠在一起,把整条手臂都包裹住,若是汪文迪松手松的慢了一点,他的手也会被这坚硬的骨头绞断。 他后撤了两步,还未站稳身形,突然听见‘歘’的一声,脚底的土里便刺出来一根利落的黑刺,不然他平稳落地。 仔细一看,黑雾中有一丝黑气连接了地面,汪文迪还没来得及思考,这声音持续不断,土里不停的涌出尖锐的骨刺,让他根本无法落地。 一瞬间,黑雾就到了他身后。 咻!! 两条骨刺极速射出,前后夹击,无处可逃。 汪文迪挥手,双剑划开一个x形,空中借力,斩断了两根骨刺。 他顺势在空中稳住了身形,凝神念道,“天地玄黄,万法归一……” 咒语一出,便能将那团黑雾暂且吸附,让里面的东西露出真面目来。 不想还未念完,他眼前一糊,清醒的神智再次被干扰。 “草!” 一种植物。 他骂了一句,就这眨眼的功夫,黑雾已后撤到了安全的距离,也可再度进行远程攻击。 锐利的黑光再次不计数量的袭来。 但这一次攻击性却不如从前,反而是到了汪文迪跟前,突然像失力了一般,柔化了下来。 他看清了,这是一些漂亮的黑色羽毛。 难道那黑雾里的是什么鸟人类生物? 羽毛一片片的落下来,有的抚过他的脸庞,有的拂过他的肩头,有的缠绕在他身边,周围的景象渐渐扭曲了。 一时间,他好像陷入了什么都感知不到的地步,黑雾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柔和的风,好温暖,好像春天的花骨朵。 花瓣儿离他越来越近了。 他迷离的眼神猛地清醒过来,一股冲天的杀意炸裂,挥动双手,将他身边的一切羽毛全部割裂。 这才看清,接近的哪里是无害的花瓣,分明是一把把夺命的利刃。 汪文迪冷笑道,“妄图操纵本尊的五感?哼,笑死人了!” 他快速而准确的找到了黑雾藏身的位置,回身即时杀了过去。 宝剑即将刺入黑雾的一刹那,周围突然卷起万顷狂风! 黑雾暴虐,剧烈的翻涌起来,与汪文迪的剑锋进行对抗。 紧接着,那黑色愈发浓厚,在黑雾之中,有什么从左右两方骤然张开!! 汪文迪瞪大了双眼,那是一对纯黑的翅膀! 狂风呼啸之间,他好像听见有无数的声音在诵念一些根本听不懂的梵语,他看见眼前这对翅膀即便通体纯黑,也散发着不容侵犯的光芒。 这股力量的强度超过了他想象之中。 最终,宝剑的轨道被强行更改,他只刺伤了对方的翅膀,对方便携卷大势而逃,没给他再追击的机会。 他收了宝剑,暂且先返回了薛家。 才到门口,就看见了站在院子里的张霏霏,还有进进出出的邻居。 汪文迪喊道,“霏霏,出什么事儿了?” 张霏霏放下手里的活计,忙快步走到他面前,低声道,“林钟的妈妈,去世了。” 他眉头一紧,道,“我离开的时候?” 她点头答道,“嗯,你前脚刚刚追出去,还没五分钟,房里就传来了一声响,我跟着他父女俩进去看了,药碗碎在地上,她妈妈已经咽了气了。” 见他疑惑的神情,张霏霏快语补充道,“我掐过脉,老薛叔说他媳妇儿原本身体就不太好,自从小薛丢了之后,就卧病不起,可是……” “导致死亡的原因是突发的心脏病,她以前虽然患有慢性病,但心脏是没问题的。” 病死的时间和原因都有待考究,这越发让汪文迪有理由怀疑这人死的不简单了。 街坊邻居还算热心,知晓老薛家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接二连三的出事,这便赶来帮忙料理他媳妇儿的身后事了。 确叫人感叹,这当妈的去世前,都没能确定自己的独子究竟是生是死。 “眼下这里乱的很,恐怕没法盘问薛林钟了。”汪文迪一眼就看见了在人群中忙碌的薛林钟,眼神暗了暗,道。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话说几人分头行动,瞿星言也是立即赶去了隔壁村子,找到了方小吉的家。 他的家不难找,整个村子就这么一家养兔大户。 屋里没人,瞿星言就在大门口站着,观察了一会儿屋子周围。 “你是谁?站我家门口干什么?”一道男声从身后传来。 瞿星言回头一看,这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穿着简朴,但双目眼光浑浊,无精打采,看上去很是疲累。 想来这就是方小吉的爹,老方了。 “赵村长让我来的。”瞿星言冷声道。 提及自己的岳父大人,老方当然明白了他的来意,不过仍未打起精神,只是道,“哦,那你随便吧,我很累,回屋躺会儿。” 他这态度,显然也是不相信瞿星言一个手无寸铁的年轻人能帮忙了。 恰好,瞿星言也懒得同他废话,得了个随意行动的话,正好方便他调查。 老方说完,就自顾自的进了里屋,果真完全不理会瞿星言。 。网手机版 第三百八十八章 被逼蹲祠堂 不过根据小赵所说,家里出了他们夫妻和方小吉之外,应该还有老方的爹妈才是。 难道没住在一块? 瞿星言思考了一阵,还是决定先去方小吉的房间看看事发现场。 方小吉的房间布置的比前几个孩子的房间都更精致,家具也更多得多,床边摆着电动,旁边两排架子上是各式各样的玩具,架子旁边连着一个巧妙的机关,他只需要坐在床上控制,就能唾手可得所有的东西,整个一阔少爷的待遇。 这已经不是平常小孩能做到的懒了,简直是懒到家了。 瞿星言对此不以为意,找了一圈,什么可疑的地方也没发现。 回想起小赵说的那一瞬间的骇人冷意,他复又蹲下身子,掀开床单,朝床底下望去。 空空如也。 他眼中毫无波澜,就要放下床单一角。 嗒。 水滴声响起的同时,他看见一滴水从床板中心滴落下来。 瞿星言眯了眯眼,掀开了整个床单,并散开一道青光,用以照亮床底下的情景。 床底板上诡异的附着一层薄薄的水流,缓慢的朝中央汇聚,然后滴落下来,渗入地下,连痕迹都消失不见。 他伸出手指,触碰到肉眼可见的水流。 与想象中一样,冰凉,还带着一丁点儿的粘腻,水流也毫不介意他手指的干扰,依旧保持着缓速的集中与滴落。 他闭目凝神,细细感知。 其上没有妖邪之气,反倒有一股生灵的气息,随着接触的时间越长,其中细密的悲哀与愤怒就越能通过他的手指传递到他心里。 谁的悲哀?谁的愤怒? 会是带走方小吉的那人吗? 可既然人已经带走了,为什么术法没有消失? 正在他思考之际,门口传来了敲门的声音,跟着便有人道,“老方,老方你在家吗?” 那声音有些急,大概是找老方有急事。 未免惊动老百姓,瞿星言暂且收了力,起身去了老方的房间,想把睡觉的他叫醒。 “老方,有人找你。” 无人应答,而大门外的声音也还在继续。 瞿星言提高了声调,重复道,“老方,有人找你。” 还是没人应声,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皱了皱眉,拉住了房间的门把手。 门没锁?! 一阵阴风吹过,瞿星言被一道莫名的力量猝不及防的推进了老方的房间。 正在此时,外头的村民也硬闯了进来,直奔老方的房间而来,他们看到的便是床上不省人事的老方,和陌生的瞿星言。 “老方,老方!” 两个村民上前查看老方的状态,剩下的则盯紧了瞿星言,他们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们怀疑瞿星言不是好人。 一番查看下来,老方并没有断气,只是呼吸十分微弱,怎么叫都叫不醒。 一时间,村民们七嘴八舌的口水几乎淹没了无辜的瞿星言。 “你是谁?!我们从没见过你,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老方的房间里?!” “老方怎么了?你对他做了什么?!” “劝你老实交代!欺负咱们村子里的人,大伙儿饶不了你!!” 瞿星言闷不吭声,一个字也不答,纵然他心中清楚此番眼下这般情景定是有人设计,可他拿不出证据,也不能对这些被误导的群众下手。 无意义的解释,还不如不解释。 见他一副无话可说的模样,立即有村民道,“我看这家伙不是什么好人,救人要紧,咱先把老方送医,把他扣起来再说!” 说罢,便有人要上来扒拉他。 他皱了皱眉,抱臂震开一道气波,击退了围上来的村民,冷声道,“我自己会走。” 村民们最终决定把瞿星言锁在了离老方家不远的祠堂里头,全程瞿星言都配合得很,甚至连关他的这个铁笼子,都是他自己走进去的。 对他来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不能跟村民正面冲突,只能想办法暗中脱身再继续调查了。 傍晚。 没有村民来告诉他老方到底是死是活。 好在他不会像常人一样感到肚子饿,也不像常人一样依赖电子产品进行沟通。 踏着最后一缕夕阳的余晖,瞿星言捏了手印,将传音负载于晚风中送出。 但很不妙,他的灵力被拦了下来。 这祠堂的周围,有结界。 瞿星言盘腿坐下,脸上依旧没有表情,白天他被赶进来的时候,没有感知到结界的存在。 啧,实打实的被算计了一回。 隔壁村老薛媳妇儿的后事忙活了一天,灵棚就搭在他家的院子里,临近的乡里几乎都来吊唁了,村里的气氛也是空前凝重。 孩子丢了还没找着一丝线索,赶上这时候去世,无疑是给现在十万火急的情况又加了一把柴,好让这火无从熄灭。 考虑到薛林钟失了母亲,心境正是脆弱的时候,再逼问也就多少有些没人性了,但汪文迪和张霏霏也没有就此离开,反而是看她看得更紧了,以免再横生什么变故。 这样也方便等她缓和下来,直接就询问她了。 晚饭期间,大家都没什么胃口。 张霏霏见汪文迪看了好几回手机,便问道,“文迪,巍哥和瞿先生还是没发来消息吗?” 汪文迪把手机塞回外套口袋,坦然的说出了自己的担忧,道,“嗯,阿瞿他办起事来过于专注,不会隔三差五递消息也很正常,但这都快过去一天了,应该给个信才是。” “至于阿巍,我不过是让他在村子里四处转转,他应当时时给我汇报情况的,可他也一条消息都没有。” 张霏霏觉得他言之有理,提议道,“不如我们去找他们吧?” 汪文迪摇了摇头,道,“我一个人去,薛林钟这儿需要人盯着,她对我的戒心和防备心很重,你向来口齿伶俐,又和她同为女性,或许更好问话一些。” “可你也不能一个人同时去找他俩啊!”张霏霏笑道。 他刮了刮她的鼻子,也笑道,“你忘了,咱们还有后援呢。” “我自去找阿瞿,把月歆唤来,让她去找阿巍便可,你只需在这盯着。” 张霏霏这才同意,点头道,“就按你说的办。” 如此敲定,汪文迪就立即出发,直奔隔壁村去了。 他方向感向来不错,即使此前从未去过隔壁村,但以他的速度,路上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奇怪的是,他进村走了足足五分钟,都没见人影。 有的人家里还亮着灯,有的人院子里鸡喂了一半,甚至还能闻见饭菜的香味。 也就是说,根本不是没人,是人都不知道哪去了。 又走了一会儿,才迎面碰见两个步履匆忙、神色慌张的村民,汪文迪伸手将人拦下,问道,“请问这是出了什么事吗?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大伙都干嘛去了?” 其中一个浓眉大眼的憨厚汉子答道,“嗨,一看你就不是咱村的吧?我劝你啊,别淌这浑水,小心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害了自己!” “哦?能不能说具体点?”汪文迪追问道。 另一个长相粗犷的挥了挥手,道,“你就别耽误我们的时间了,我们还得赶紧抄家伙去救人呢!” 汪文迪一抬手,道,“慢!” 他一本正经的将宝剑变在手里,花里胡哨的耍了两招,装模作样道,“实不相瞒,这救人的事儿,我最擅长了,二位看,我这本事不赖吧?能不能带我去现场一看?要是人为,我手到擒来,要是妖鬼作祟,我也能降妖伏魔啊!” 那两人对视一眼,又望了望汪文迪手里锐气的宝剑,神色已然有些动摇了。 汪文迪又道,“真的,而且我不收钱的,带我去看看,费不了多大劲!” 浓眉大眼的汉子一咬牙一拍手,道,“那就走吧,路上我再跟你说到底是咋回事儿,但咱先说好,这事是你自个儿要管的,你个小年轻,要是有个什么意外的,可不能怪到咱们头上来。” 汪文迪自信打断他,道,“哥们,你还真啰嗦啊,我这么告诉你吧,我一出马,一个顶八!” 据这两人所说,出事的不是别人,正是老方。 确切的来说,是老方一家。 先是方小吉丢了,然后二老伤心郁闷,媳妇儿小赵被冤委屈,老方不知道咋了沉睡不醒。 村民们把老方送到大夫那儿,大夫也没主意,该做的检查也都做了,一点毛病看不出来。 就在大家束手无策的时候,这老方倒是自己醒了。 粗犷汉子接话道,“然后怪事儿就发生了,这老方啊醒来后特别奇怪,谁跟他说话都不理,就跟那吃了大麻似的,外衣也不要了是鞋也不穿,就这么出了门。” 从大夫那儿出来以后,他就径直冲村子后的小林子去了,村民们见他那样,有不少人都担心的跟在后头。 林子里潮湿之处有一条小溪,老方就到了小溪边,来回的找。 然后找到了一块大石头,二话不说的爬了上去。 一直到现在,一动也没动过。 汪文迪随二人赶到的时候,果然是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有担心的,也有看热闹的,还有不少说闲话的。 至于老方,真就在大石头上呆着。 。网手机版 第三百八十九章 大蟾蜍 就是姿势有点奇怪。 他身体是悬空的,两只手和两只脚牢牢的贴在石头表面,做着俯蹲的样子,两只眼睛瞪得老大,甚至有些充血,一动不动的盯着一个固定的方向。 汪文迪皱眉,他的模样……好像某种动物。 他加入身边人们的讨论,问道,“他这样多久了?” 有人答道,“个把小时了!” “他爹妈呢?” “别提了!他爹妈还不知道怎么个状况呢!” 汪文迪眉间一动,继续追问道,“怎么说?没人告诉他爹妈吗?” 村民叹气答道,“哎,那倒不是,是他爹妈这会还在诊所,突发急病,生死未卜啊!” “这又是怎么回事?”汪文迪扭头问带自己来的那俩人。 那俩人答话自不含糊,仔细道来,“是这样的,老方的爹妈本来是和他们一家子住在一块的,但老方家不是养兔赚了钱嘛,就在屋子后找了个好地方,又建了新房子,预备给二老养老住的。” “然后他家娃儿丢了,老两口把责任推在了儿媳妇身上,你说这同在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免不了心烦,就让二老先去了新房子。” “今儿几个村民往那过的时候,想着这俩老人家也不容易,本想去安慰安慰他们,谁知叫门没人应,这就闯了进去。” “进去的时候,二老都倒在地上,浑身发冷,一点知觉没有,可把咱们吓坏了,咱们就赶紧找人送大夫那儿去了,又去通知老方。” 结果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老方家里也没人应。 说到这,另有人臆测道,“我看咱们今儿抓的那个就不是什么好人,一脸恶相,而且老方不省人事,他一个外人怎么偏偏就在老方家?说不准,就是他对老方和两位老人下的手!” 他一说完,立马就有不少人附和,为老方家打抱不平,道,“是啊,难为他们才丢了孙子,自己还要遭此横祸,实在是太可怜了!” “要我说,老方现在这模样,十有八九就是中邪了,肯定跟那人脱不了干系!” “我看按照咱们村里的老规矩,把那人烧了祭天,才是上策啊!” 他们叽叽喳喳的吵得汪文迪心烦,弄得这小小的一方林子乌烟瘴气的。 汪文迪脑子里划过瞿星言面瘫的脸,做了个深呼吸,打断道,“都什么年头了,还烧活人祭天,吃饱了撑的吧。” 听他这么说,村民们倒不乐意了。 那领他进来的两人便道,“你别光闲聊啊,不是说你能解决这事儿吗?事儿解决不了,要我说,就得按照老规矩来!这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有没有用,也不是你一个外人说了算的!” 也是,不拿出点真本事来,人家真当你是个棒槌,谁还听你的话啊。 汪文迪敛了神色,从人群中跳了出去,稳当的落在老方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即便如此,老方也还是一动不动的瞪着眼睛。 “退后!”汪文迪命令众人。 村民们并不老实照做,大有怀疑他是在装逼的样子。 他翻了个白眼,强调道,“不退后拉倒,一会伤着哪儿,我不负责。” 这话有效得多,话音一落,人人都退到了两米开外。 他也不磨叽,手中凝出一团金光,悬于老方的头顶,再在自己的脚底划出一个简易的金光法阵,将双指并拢,凝神念道,“天地玄黄,万法归一……太上太清,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显形!!” 指尖金光愈演愈烈,念罢,他便将这道金光通过老方头顶的光团注入他的身体。 周围的小伙伴表示都惊呆了! 紧接着,老方的身上开始冒出白烟。 至此,汪文迪还是没有感觉到一丝邪气。 定睛一看,老方的上衣和裤子都开始出现裂缝,随后爆裂开来,在他皮肤上的,是一个一个密布的、大小不一的疙瘩! 老方低了低身子,两个腮帮子鼓得老大,跟着一跃而起,跳进了溪流里,震起一圈水花。 那一瞬间,汪文迪突然想起来了,他方才脑子里一闪而过的、觉得和老方的姿势极其相像的动物是什么。 就是蟾蜍啊! 蟾蜍,俗称癞蛤蟆,体表的疙瘩里有毒腺,喜欢潮湿的环境,白天潜伏,黄昏时分开始出来活动。 但是…… 汪文迪拧起了眉头,现在是寒冬,蟾蜍这种动物,是需要冬眠的。 就算是成精了,但也不会挑这种外部环境,即天时不利的情况下出来作祟吧? 难不成这蟾蜍精竟然是个傻子? 而且还有一点他想不明白,那就是为什么没有妖气。 不过眼下他没有更多的思考时间,溪流中的老方吐出三枚急速射来的水弹,率先发起了攻击。 就在汪文迪抵挡水弹之时,水渐渐蒸腾成雾气,弥漫掩盖了老方,跟着一道剧烈的地动以老方为中心扩散开来,将在场的其他人都震倒在地。 汪文迪自是岿然不动,看着雾气消散后出现的东西。 还真是一只巨大无比的蟾蜍! 这蟾蜍足有半山高,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鸣叫声。 村民们连滚带爬的逃离了现场,嘴里的话也从赞扬汪文迪有本事变成了大叫有怪物。 汪文迪甩了甩剑锋,这回更奇怪了,不仅没有妖气,反而还有一丝灵力蔓延出来。 他收了收杀心,朗声问道,“你非魔物,为何出来做这些害人的事?!” 蟾蜍盯了他一会儿,才沉沉答道,“小子,不要多管闲事!我并不害人,可此人一家,是罪有应得!!” 这声音十分悲痛,狂风大作,周围光秃秃的树枝发出低鸣,好像也在为它伤心。 “什么罪有应得,不会是你想害人随便找个理由吧?”汪文迪周旋道。 蟾蜍不再回话,又是奋力一跃,激起无数水花,水花又化作锋利的冰针,刺向汪文迪,它自己则张着血盆大口,作势要把汪文迪吃进腹中。 他挥出剑气,消去冰针,灵敏的闪身一跃,从蟾蜍的嘴下逃脱。 这幅场景……不就是方小吉做的噩梦吗? 汪文迪冷笑一声,道,“果然是你个老贼,方小吉也是你抓走的吧?休要再编些借口开脱,我问你,其他孩子呢?!” 蟾蜍稳住自己硕大的身形,拍起身边一块巨石砸了过来,愠怒道,“我未做之事,我凭什么要认?!” “若是我抓了方小吉,又何须迁怒他的父母?!我恨不得将方小吉碎尸万段,生食其肉,喝他的血!” 它虽是磨牙吮血的说着,但它的移速与力度都慢慢缓了下来,像是承受了极大的外界压力。 “你这小子太过难缠……冬日里我行动受限,待我休养一时,再来向他们方家讨债!你若再要拦我,我就是拼却性命,也要将你一块杀了!” 说完,白雾渐起,汪文迪也没有阻止它的离去。 雾散后,老方伤痕累累的身体从空中落了下来。 汪文迪眼神冷了冷,接住了老方。 回到村里后,他又帮了大夫一把,才让老方终于醒了过来。 有了这么一出,村民们自然对汪文迪另眼相看,一口一个活神仙的称呼他。 老方不知发生了何事,询问之下,还原了来龙去脉。 他拨开人群,走到汪文迪跟前,拜道,“活神仙,你本事大,一定要救救咱家,救救我的儿子啊!” 村民们也连声道,“是啊,活神仙,老方一家太可怜了,二老现在还命悬一线,您就给想个法子吧!” 汪文迪摆手,一脸不买账,一边说一边走出了人群,道,“我救不了你,只有你自己能救你自己,你最好想想,自己到底干了什么缺德的事儿,否则这桩因果,你就用自个儿的命还,谁也帮不了你。” “别,别啊活神仙,”老方寸步不离的追在他后头,哀求道,“您就帮帮我吧!” “我说了我帮不了你,我只能给你提个醒,这事儿跟蛤蟆有关,你自己仔细想去吧,”汪文迪加快了步子,冷声道,“想好了再说,想不好,那就拜拜。” 老方喃喃道,“蛤蟆?蛤蟆……” “等等,我想起来了!” 老方一惊一乍,跟着就拦在了汪文迪面前,虔诚的双手合十,忏悔道,“活神仙,我想起来了,这都是我的错,还请您去跟蟾蜍大仙沟通沟通,麻烦它高抬贵手,饶了我们家!” 汪文迪瞥了他一眼,道,“说事儿!” 原来这一切得从一个月前说起。 一个月前,老方家的新房子建成,根据村里的习俗,新房子建成的时候,要在新房子的东南角和老房子的西北角各摆上一个香炉焚香,日夜不停,得持续八八六十四天。 每日续香,须由家里的男丁独自完成。 老方家做这事儿的自然是老方和他的爹了,至于方小吉,就差把懒字顶头上了,根本是叫不动。 就这么相安无事的过了大半个月,之后的某天,方小吉玩腻了屋子里的玩具和游戏,正想找些新奇的玩意儿来玩。 出了房间,碰上要去续香的老方,从来没做过这事儿的方小吉就嚷着非要一起去。 。网手机版 第三百九十章 有因有果 到了新房子,方小吉自告奋勇的提出由他进去续香,他难得开口要干活,老方当然没拒绝,也就由他去了。 大约过了半刻钟,还没见人出来,倒是先听见了方小吉的声音,喊道,“爸爸!帮我抓住它!!” 老方一看,一个灰色的小影子从屋里跳了出来,方小吉紧跟其后,气喘吁吁。 跳出来的是一只蟾蜍,妙的是它身上的疙瘩竟然是金色的,老方也没见过,更寻思,这大冬天的怎么会有蛤蟆,一念既起,他伸手就去罩那蛤蟆。 父子俩合作,把蟾蜍抓回了家。 顺理成章的,这蛤蟆成了方小吉的新玩具。 一开始他也只是逗逗蛤蟆,没有做什么太过分的举动,后来他从手机上了解到,蟾蜍的背部疙瘩是有毒的,就起了玩心与好奇心,竟想拿小刀子去将疙瘩割开。 蛤蟆本蛤当然不肯了,于是奋起反抗,自损八百伤敌一千,跟方小吉来了个硬碰硬,自己受了伤,也让方小吉中了蟾蜍毒。 好在老方发现的及时,这才救回了轻度中毒的儿子,但他眼里的罪魁祸首,也就是那只蛤蟆就没那么好过了。 一怒之下,老方父子俩把蟾蜍活生生的弄死了,连埋都没埋,随意丢弃了它的尸身。 故事就讲到了这,老方此时已是满脸的悔意,哭喊道,“不会是这蛤蟆变成了妖魔鬼怪要来报复吧?神仙,救救我们一家吧啊!” 汪文迪居高临下的斜了他一眼,那眼神锋利如寒霜,削得他立马噤声,浑身哆嗦。 “我可救不了你。” 闻声,老方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连忙磕了几个响头,哀求道,“神仙啊!救救我,救救我们一家吧,求求你了,你要是救不了我,我这一家都完了啊,我们凡夫俗子怎么斗得过……” 汪文迪厉声喝道,“你还知道你是个凡夫俗子?!” “万物有灵,你与那蛤蟆乃是平等的生命,凭什么抓来给你儿子当玩具?又凭什么如此轻取它的性命?你何曾把自己看做凡夫俗子?你何曾把它看做一条生命?如今报应到头上来了,还想要我救你?” “自作孽,不可活!” 这股锐气自是理亏的老方挡不住的,但对于老方来说,汪文迪的确是他如今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他忙收了哭声,继续磕头,拿出了自己的诚意,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如今真的知错了,神仙,你有通神的本事,就去跟那蛤蟆妖……不不不,蛤蟆大仙说说,要我如何赎罪都可,不要惩罚我的孩子和我的父母啊!” 头磕破了,渗出新鲜的血液来。 村民们看着也不忍心,到底都是这么多年的街坊了,也纷纷低头,哀声替其求情,道,“活神仙,老方真知错了,那孩子也是小,太不懂事了!给他一次机会,以后好好教他做人!老方的爹妈已经年迈,经不起折腾了!” 众人皆冲汪文迪恭恭敬敬,道,“咱大伙也求求你,就指点指点老方,给条活路吧!” 汪文迪背手,作沉思状。 好半天,他才开口,说道,“这活路有没有,不是我说了算,得问你的债主,还有,这指点,也不是我能给你的,你得去问另一个人要。” 老方不敢怠慢,立即问道,“神仙请讲,我要去问谁?” “他们不是在你家抓了个人吗?”汪文迪挑眉道。 村民们接话道,“是啊活神仙,可……可那人是害老方的嫌疑犯……” 汪文迪翻了个白眼,道,“还嫌疑犯呢?害老方的真凶不是都现身了吗?” 说到这,老方豁然道,“我想起来了!他是我岳父大人派来帮我找线索的!我当时太累了就没管他,回屋倒头就睡了,哎呀大伙抓错人了!” 误会解开了,众人又连忙簇拥着汪文迪,往关着瞿星言的祠堂去了。 有村名不解,问道,“活神仙,但我们看他只是个普通小伙罢了,你怎么说老方的活路还得问他要呢?” 汪文迪神秘兮兮道,“蟾蜍和青蛙啥关系知道不?” “这还能不知道吗,远亲嘛!”村民以玩笑的语气答道,缓和了紧张的气氛。 村里大多数都是务农的老百姓,青蛙和蟾蜍这两种动物自然见得多,了解的也不少,即便说是远亲,这词却也没错。 实际上,青蛙和蟾蜍同属两栖无尾目的动物,只不过一个是蛙科,一个是蟾蜍科。 汪文迪也笑了,继续问道,“那你们知道它们的天敌是什么吗?” “这还用问,蛇呗!” 众人已到了祠堂前,汪文迪轻易察觉了周围危险的气息,笑容也减到只剩一个弧度。 又听他自言自语道,“那不就得了,你们把蛇的老祖宗都抓起来了,谁帮你们解决妖怪?” 瞿星言打了个喷嚏,他感觉有人在骂他,而且他知道是谁,但他不说。 砰!! 意料之外的,这结界从外头很容易就打破了。 “哟!小瞿同学!” 汪文迪利落的跳到了他牢笼跟前,一如既往的调侃道,“怎么沦落到这地步了?” 他才说完,村民们就争先恐后的挤了进来,老方更是冲瞿星言五体投地,诚意满满,道,“求求仙人指点迷津,救救我一家老小吧!” 此前抓他的几个村民更是亲自开锁,把他请了出去,连声道歉,道,“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们计较,帮帮老方吧!” 瞿星言狐疑的目光移到了汪文迪得意的脸上,他活动了一番手腕,道,“这些人被你洗脑了?” “阿瞿,你这么说可太伤我心了啊,我那哪能叫洗脑呢,我只是实话实说,”汪文迪邀功,用手肘撞了他一下,道,“这回又是我救了你,你应该跟我说谢谢,而不是质问我。” “有病。”瞿星言的回答和以前一样。 他转身让村民们都安静,与汪文迪分析起具体情况来。 汪文迪自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细说了一遍,道,“我认为那蟾蜍,是孩子失踪这事儿的一个突破口,只是想要它开口,咱们得先把它的事解决好了才行。” 瞿星言镇静道,“我在方小吉的房间里也发现了一处水泽,听你所说,应该是那蟾蜍设下的,也是一点妖气都没有。” 他思考了一阵,接着道,“金蟾……” 汪文迪道,“有想法了?” 瞿星言点了点头,回身冲不肯起来的老方道,“带我们去你家新房子看看。” 老方家的新房子就在他家后头,不过比旧房子确实要大得多,还是小两层的结构。 两人示意其余人在外头等着,便一前一后的进了屋子。 屋子里的气息和方小吉房间里床下的气息基本如出一辙,阴凉、冰冷,但没有妖邪之气。 心中有数的瞿星言很快就找到了用来焚香的香炉,现在还处在需要焚香的时间段内,但里头却没有香了。 不是没有香,而是随意的插了三支香。 汪文迪也快步走了过来,道,“这是忙得连香都不记得点了吗?” “应该是点了,”瞿星言指着上面黑色的痕迹,道,“然后没烧完就灭了。” “带上它,一会儿出去问问老方吧。”汪文迪应道。 除了这个香炉之外,两人没有发现其他的可疑之处。 但就在瞿星言抱起香炉的时候,香炉挪开后露出了原本被挡住的墙壁,上头有一块很明显的、颜色比其他地方深一些的痕迹。 汪文迪皱了皱眉,伸手摸了一下,确定道,“是水渍。” “你觉得,祠堂外面的那道结界,是你遇上的那蟾蜍设下的吗?”瞿星言转了话锋,忽然问道。 汪文迪把问题抛了回去,笑道,“你的想法应该和我一样吧?” 瞿星言没说话,只是与他对视了一眼。 两人前后出了新房子,老方正在外面等。 瞿星言把手里的香炉递到他跟前,问道,“这里面的香你点过吗?” 老方一看,疑惑道,“当然点了,点着了才放进去的,怎么灭了?” “再点一次。”他冷声道。 闻言,老方便掏了打火机,打着一抹明火,欲要点香。 可是这火一靠近香,就熄灭了。 在反复试了七八回之后,老方急了,道,“二位大仙,这是怎么回事啊?” 瞿星言把香炉塞到老方怀里,下了结论,道,“没怎么回事,等着给你爹妈准备后事吧。” 此言可谓是平地惊雷,震得老方扑通一下就跪了下去,脸色煞白,颤抖道,“什、什么?” 瞿星言解释道,“你得罪的那位不肯给你这个赎罪的机会,所以点不着这香。” 跟着,他又抬头望了望暗下来的天色,面无表情道,“你爹妈活不过今夜,可以准备后事了。” 看他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老方拿着打火机一遍又一遍的去试,但无论他如何努力,那火还是没办法引燃香炉里的香。 他眼里流出眼泪来,道,“给我烧起来啊!咱家的好日子才开始,我爹妈还没享福,不行啊,他们不能就这么一声不响的走了啊!” 。网手机版 第三百九十一章 镇宅仙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当时真的是因为那蛤蟆伤了我儿子,我一时气上心头……我错了,求求你,不要带走我的爹妈啊!” 老方的手和声音都在颤抖,好像一瞬之间老了十几岁,看上去十分的悲凉。 众人不禁动容,再度为他求情道,“大仙,你们给想个办法吧!老方这人很好的,养兔致富,却没有先想着富家里,他赚的钱都拿来给村里修路、帮助其他邻居……功过相抵,实在不至于遭此大祸啊!” 若老方平日里是个欺负乡里的恶霸,此时恐怕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帮他说话。 两人再次交换了一下眼色,汪文迪拉住了瞿星言的胳膊。 瞿星言扯了扯嘴角,低声道,“要我说,你越来越喜欢管闲事了。” 官方吐槽,最为致命。 汪文迪笑道,“别拆我台!我这还不是为了找到失踪的小孩吗?” 他上前一步,制住了老方仍要重复点火动作的手,清了清嗓子,道,“我这朋友,说话就是喜欢往坏处说,别介意。” “虽然这点不着火,的确是说明,那位不愿意跟你沟通,但……我们可以给你以外力制造一个沟通的机会……” 汪文迪还没说完,老方就感激涕零,拜了下去,“大仙,大仙帮忙啊!” 众人也以祈求的眼神望向他。 他摸了摸鼻子,指着瞿星言,笑道,“别拜我,拜他!” 老方头一个转过身来,还没等叩头,就被瞿星言打断了。 他瞪了一眼汪文迪,摇头道,“别给我戴高帽,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自然助你一臂之力。” 时间不等人,说干就干。 汪文迪示意围观的众人散开,跟着自己走到了新房子门口,划出一大片空地来,随后又在空地中央,画了一个圆。 凝神屏息,双手合十,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此处有冤,易结难解,今吾作法,明前因,知后果,冤家相见,归还孽债……” 瞿星言会意,冲老方道,“去,把你怀里的香炉放进圈内。” 突然被点名的老方还是着实吓了一跳,但他知道,此时不是害怕的时候,他咽了口口水,一咬牙,站起了身,朝汪文迪给他让开的位置走了过去。 汪文迪指了指圆圈中心,嘱咐道,“我念一句,你念一句。” 老方重重点头,把香炉放在了指定的位置上。 “一世结成冤,三世报不歇,闻诵志心听,冤家可散灭。” “九幽诸罪魂,身随香云幡,定慧青莲花,上生神永安。” 话音一落,狂风骤起! 汪文迪指尖凝出金光,注入那一方香炉中,周围飞沙走石的动静越来越大,村民们挡不住这般力量,只能扒拉在树干或大石上,才能保证自己不被吹走。 他眼神一动,唤道,“阿瞿,动手!” 瞿星言会意,化作一道青光,利落的带走了还杵在香炉前诚心祈祷的老方,转手画出一圈咒文,锁在了圆圈四周。 老方只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切,不明觉厉道,“这、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以香炉为中心,雾气暴涨。 瞿星言随意的撇下老方,专注于雾气上,答道,“你没资格叫它怪物。” 两道青光急速射进雾气里,与汪文迪配合,将这股饱含着愤怒的雾气驱散。 轰!! 此前那只巨大的蟾蜍出现在空地中央,香炉已被它碾得粉碎,若是老方还站在那,恐怕和香炉是一个下场。 凡人见了比自己强大的、且力量处于未知状态的事物时,总会产生本能性的恐惧与抵制。 蟾蜍一眼就看见了老方,怒吼道,“杀了你!!” 只是此时的它动弹不得,汪文迪早想到把它召唤出来,它一定会做出冲动的举动,所以也早让瞿星言做了准备,现在瞿星言手中正有两条青色的绳索,束缚在它身上,限制了它的行动,让它只能老实的呆在法阵中央。 它的视线移向瞿星言,不甘心的拍着地板,挣扎道,“你……!!难道也与他们同流合污?!” 瞿星言深吸了一口气,直视这只庞然大物,周身有青色蠢蠢欲动,沉声道,“我做此场冤孽的审判者,你可有异议?” 蟾蜍知晓他的身份,并未作答。 一是因为它绝对不敌青龙之神力。 二是因为,三界之内,所有生灵,都知道玄女之下,有天神青龙,讲究信义,一字千金,乃是神之典范。 见它挣扎的幅度小了,瞿星言才回头冲呆若木鸡的老方道,“重新介绍一下。” “你面前的这只蟾蜍,本就不是妖怪,乃是仙。” 仙? 怎么可能,仙怎么会做那般狠毒的事? 瞿星言看出了他的怀疑,不悦道,“我再说清楚一点,它是仙,而且,是你方家的镇宅之仙!” 镇宅之仙,老一辈的多半俗称为保家仙。 顾名思义,镇宅、保家,这一类仙的使命就是,保佑宅子免受阴邪之物侵蚀,庇护家里人平安顺遂。 但并不是每个人家里都有保家仙的,保家仙也属于看仙缘的一类,若是时常行善积德,自然会有仙佛庇佑,但要是做尽恶事,机缘也不会眷顾恶人。 而镇宅仙基本都非常隐蔽,只是默默的守护着一家。 讲出了它的真实来头,大蟾蜍更是心痛不已,大叫道,“吾仙一脉,护你方家三代!!可你呢!竟然纵容逆子行凶!杀了我的孩子!!还将那般弱小的它,尸身随意抛弃……我要将你全家碎尸万段!方解我心头之恨!!” 这下谁还敢做声? 不想竟是得罪了仙家,老方顿时跪倒在地,看着自己满是泥土的双手,好像在上面看见了那只小蟾蜍的血。 瞿星言像极了不情愿为老方辩护的辩方律师,安抚了大蟾蜍,问道,“你细细说来,眼下是寒冬时节,你既是蟾蜍修炼,冬季就该闭关冬眠,为何孩子会出现在老方家?” 原来蟾蜍大仙冬季的确在闭关,小蟾蜍也跟着一起,恰巧老方家建了新屋子,要焚香敬礼。 这焚香敬礼,是村里传下来的习俗,为的是‘安家定宅’,若此门此户有镇宅仙在其中,一见此焚香礼便知,此乃家主要换新屋,它们就要先替人类去新屋子里住上一段时间,是以焚香必要八八六十四天是也。 于是大蟾蜍便与孩子商议,一坐老宅,一去新宅,这才让小蟾蜍离开了母亲。 谁知小蟾蜍贪玩,刚开始还好好地呆在地下闭关,没多久就耐不住性子,自己跑了出去。 这一跑出去,可就大祸临了头,碰上了冤家方小吉,被他父子俩抓住了。 后来,方家迁宅事宜准备妥当,大蟾蜍本以为能母子重逢,可等待它的,却是噩耗。 小蟾蜍死了,给活活整死的。 一旁的汪文迪也沉重的摇了摇头,道,“老方,你与你的孩子,害死的可不仅仅是一条性命,若待来日这小仙家长成,便是你方宅下一代的镇宅仙,你亲手断了你家的仙缘,这后果你可知有多严重?” 有保家仙的宅子,少灾少难,顺风顺水,子孙福泽,延绵万世。 没有保家仙的宅子,一生低走,多灾多难,子孙坎坷,难以发迹。 大蟾蜍再次道,“不要拦我,我今日必报此仇!!” “客观来说,”瞿星言上前几步,与汪文迪站在了一处,道,“这一切的起因实际上是因为你孩子的贪玩,它命中注定该有此一劫。” “他们杀生,是为不该,你若就此罢手离去,真算下来……让方家失了镇宅仙,比杀了他惩罚更重。” “你若不肯,执意因此手染凡人鲜血,惹上生杀业债,你几百年修仙的道行毁于一旦,原本位列仙班的你因此坠入魔途,岂非不值?” 大蟾蜍发出哀鸣,实是痛心疾首。 一边是它孩儿无端失去的性命,一边是它潜心修炼的成果,瞿星言已经把轻重给它摆的很明白了。 半晌,瞿星言松开了手里的束缚。 大蟾蜍没有扑向老方,哀声道,“我恨!我好恨啊!!” 但大家都明白了它的选择,老方已无话可说,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向这位大仙磕头。 瞿星言道,“我会为你的孩子做一场法事,好让它灵魂解脱。” 大蟾蜍俯首,道,“大人,今日我原谅他,绝不是因为我惜命,而是因为我相信你的判断绝不会有失公允,绝不会偏颇于他。” “我自会离去,但我会看着,看着他姓方的有何下场!!” 恨意冲天,瞿星言抿了抿嘴,什么都没说。 汪文迪拍了拍他的肩膀,复上前一步,挡在他身前,冲大蟾蜍道,“在你离开前,我还有一事问你。” 既能与四圣共处,大蟾蜍也知汪文迪绝不一般,便应道,“你说。” “你去抓过方小吉,但没抓到,对吧?”汪文迪直言问道,“能否具体说说当时的情况?” 在发现自己的孩子没了之后,大蟾蜍的第一反应就是让老方血债血偿,便趁夜想要潜入方小吉的房间。 。网手机版 第三百九十二章 真正的作祟者 可它没想到,居然有人先它一步,已经在房间周围布下了某种它不明白的阵法。 没办法,它只能硬闯。 硬闯之时,它的仙力影响到了睡梦中的方小吉,让他几度做了噩梦,后来,方小吉就去找了母亲小赵,让小赵陪他一块入眠。 它与那阵法一直僵持到凌晨时,才终于找到了薄弱口,突破进去,将灵力汇聚于床底板下,故而形成了一片灵力水泽。 “但等我潜入时,方小吉已经不见了,我只找到了他的母亲。” 大蟾蜍正经答道,“那女人……是唯一一个曾经出言动手阻止过父子俩残害我孩子性命的人,所以我没有对她下手,便循着那陌生的气息追了出去。” “从屋后追出了二里地,才追上那人。” 听到了关键点,汪文迪立即发问,道,“什么样的人?” 大蟾蜍摇了摇头,沉重的叹了口气,道,“是个男人,只是我追到他的时候,他身边没有方小吉的踪迹,我与他交手……没想到不敌于他,他将我打伤,却未下杀手,就此离去了。” 汪文迪眯了眯眼,心道,江宇不该这么仁慈才是。 一边的瞿星言看出了他的疑虑,接着问道,“那人有没有别的特征?” 大蟾蜍仔细回想了一阵,答道,“他能操纵法术,而且使用起来非常娴熟,一开始我以为他也是道门中人……后来发现,他使用的并不是道法,还有,出现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图纹。” “怎样的图纹?” “就是……” 它吐出一道白光,化作了那图纹的模样。 三角与圆。 汪文迪和瞿星言的眼神同时变了,捏着下巴道,“原来如此。” 他一挥手,解除了召唤大蟾蜍的阵法。 大蟾蜍明白,它已无需逗留在此处,只最后看了众人一眼,履行方才所言,化作一缕白烟,逐渐升空,逐渐消失在天边。 汪文迪回身望向老方,道,“去看看你爸妈吧,他们身上的术式应该已经解了。” 老方连声道谢,感激涕零道,“我这就去,多谢活神仙再造之恩!” “再造谈不上,你家没了镇宅仙,气运尽失……唉,”汪文迪看着大蟾蜍离去的方向,感慨的叹了口气,转而道,“走吧,都别在这杵着了!” 这一干事情解决下来,已经是深夜了,大家也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汪文迪也立即打了个电话给张霏霏,同她交换一下两边的情况如何。 电话中得知,薛林钟已微微松了口,张霏霏现在还在陪着她,至于熊巍,不久前也发来了信息,说陈月歆及时赶到,帮了他一把,两人先回了赵村长家,等待会合。 汪文迪自称与瞿星言还需要调查一些事情,今夜会寄住在老方家。 挂了电话,两人从老方家的新房子,按照大蟾蜍所说的方向,一路追查起来。 “这保家仙果然成为了咱们揪出幕后之人狐狸尾巴的突破口,”汪文迪道,“要不是它与那人抢方小吉,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抓到有关于他身份的线索。” 瞿星言沉静道,“嗯,到底它还是不知不觉中又护了方家一次。” 大约走了五百米,便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被他们找到了一些新鲜的蛛丝马迹。 在一棵树干上,汪文迪发现上面有一些淡淡的烧焦的痕迹。 “阿瞿,你来看!” 这痕迹非常淡,并且还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消失。 瞿星言上前,将灵力集中于食指指尖,擦拭痕迹后,底下露出的,是一个小小的三角形,上面还有一行鬼画符一般的文字。 他看了半天,冲汪文迪道,“你去附近找找,应该还有两处这样的标记。” 汪文迪应声没了踪迹,不过片刻,竟真的果如他所言,在百米范围之内,另外找出了两处一模一样的标记。 他回到瞿星言身边,将两个标记所在的方向标在了面前的树干上。 瞿星言笃定道,“错不了,这是一种空间转换的法阵,跟我来。” 两人齐齐飞到高空,他借汪文迪之手,投下三团金色的火焰,砸向了三个标记所在的地方。 悄无声息的,这火焰好像被黑夜吞噬了一般。 汪文迪盯着底下的动静,不一会儿,底下燃起了三处暗火,每一团朝另外两团极速汇合,画出了一个不大的三角范围。 紧接着,三角形的最中央,猛地睁开了一只猩红的眼睛! 但这图案转瞬即逝,让人完全来不及捕捉。 不过对于两人来说,已经足够了。 “看来咱们猜的没错。”汪文迪勾起了嘴角。 瞿星言应声,敛了眉目,道,“与蟾蜍仙交手的,不是江宇。” “是上官建巳。” 汪文迪道,“换言之,做了这一切的,是藤原中吕。” 现在想想,当日去织造神女庙里的时候,李氏说去五帝台可以找到这件事的线索,然后瞿星言在那里发现了江宇胳膊上的图案。 “江宇曾经说过,‘世上最强者,必集大成’,所以其实他胳膊上的图案,也并不是他自己的力量,而是来自于上官别鹤身上,上官家的力量,这才是五帝台要给我们的真正提示。” 瞿星言冷声道,“藤原中吕和上官建巳,看来达成了一致。” 汪文迪瞥了他一眼,自然知道他是不怕的,便把话题拉了回来,道,“在祠堂外设下结界的也是他们。” “按我的推测,带走方小吉的是藤原中吕,蟾蜍仙追到这里之前,法阵启动,藤原中吕换成了上官建巳,并且最后和追上他的蟾蜍仙交手。” 瞿星言点头,道,“有理。” 汪文迪笑道,“而且这样也就能解释老薛家,为什么外有灵,内有邪了。” “你是说……紫砂壶?”瞿星言一点就通,道,“看来藤原中吕这人还真是,次次都是大局啊。” “这次,就是他们的死局。”汪文迪捏紧了拳头,抓住了一把飘渺的风。 第二日。 汪文迪和瞿星言清晨出发,临行前确认了老方的父母已经脱离危险,平安无事,又得到了一干村民的称赞,这才放心离去。 回到赵村长家的时候,张霏霏正好从里屋出来。 “霏霏!”汪文迪三两步上前,唤道。 “文迪,你回来了!”张霏霏也是喜笑颜开,道,“我正准备去薛叔家,你们有什么新收获吗?” “收获很大,我跟你一起去吧,路上边走边说,如果顺利的话,这事儿今天就能断了。”汪文迪提议,又往屋里瞅了两眼,问道,“月歆和阿巍呢?” 张霏霏柔声答道,“村长他们情绪都不高,阿巍就把屋里的活揽了,刚喂了鸡,现在在做早餐。” “月歆啊,还没起床,昨夜见她,估摸着是搭救巍哥时消耗了一些,一脸疲乏,跟我打了招呼就去休息了。” 汪文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那咱们先去薛家吧,阿瞿,你留下。” 瞿星言‘嗯’了一声,快步走进了屋子里,带起一阵凛冽的寒风。 “瞿哥,你回来了!”熊巍端着几碗番薯小米粥从厨房里走出来,正碰上一脸冰雕似的瞿星言,主动打招呼道。 瞿星言看也没看他一眼,仍是从鼻子里简单应了一声,步伐未停,迎面擦过。 “哎哎,瞿哥,喝碗粥……”熊巍挠了挠头,不解嘀咕道,“咋了这是,火烧眉毛也没这么急过。” 屋里的陈月歆的确是在睡觉。 她不规矩惯了,睡觉也不规矩,好像在梦里和谁打架似的,侧趴着,一手扒在枕头上,一脚卷着被子。 但睡得很瓷实,睫毛微翕,呼吸绵长,嘴稍稍撅起来一点,仿佛睡觉也在生气一样,或许是梦里和她打架的人欠了她五百万吧。 两颊白里透红,让人忍不住想掐一把。 瞿星言把她的睡姿尽收眼底,上前坐在了床边。 一股清新的香味钻进他的味觉中,这不是朱雀的味道,似是某种……大雨冲刷过的植物的味道,还有些许没被处理干净的、不属于她的灵气与仙力。 只是太微弱了,微弱到他根本分辨不出这味道的源头。 他盯着她的脸,再次觉得那脸颊就像两团鼓鼓的小笼包。 上次吃小笼包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那玩意儿其实……好像也没那么难吃。 很久很久以前,他俩打斗后,他给她疗伤毕,也会在一处休憩,或者是悬崖峭壁上,或者是密林盆地中,但他确实从未见过她这般不设防的睡觉模样。 以前稍有一点动静,她是第一个跳起来反应的。 难道是因为她对人类的戒备与警惕性越来越低了? 又回到了他最好奇的问题,到底是为什么,朱雀能和人性相溶,并且达到一种奇妙的平衡,她既不由神性主宰,也不凭人性调遣。 瞿星言很好奇,好奇人类的一切行为与情感,好奇她的一切行为与情感。 他凑近了她的脸,想仔细观察她,想透过她肌肤之下,找到她的神印。 “唔……” 她忽然发出的声音吓了他一跳。 。网手机版 第三百九十三章 香味 陈月歆哼唧了几声,道,“好香……” 那声音带着一点点朦胧的睡意,和一些含糊拉长的尾音,听上去就好像微风拂过脸上细小的绒毛一样,又像吃了一大口刚泡好的芝麻糊一样,又软又腻。 瞿星言喉头微动,什么……好香? 他用力的吸了吸鼻子,没有闻到任何味道,但却不由自主的离她更近了一分。 上下打量,看样子搭救熊巍时,她自己并没有受伤。 可到底是什么样的对手,能让她这般虚耗呢? 手背上忽的爬上了一抹熟悉的灼热感,仍在梦中的陈月歆,一手已盖住了瞿星言的手背,她梦呓着砸了咂嘴,还是呢喃道,“好香……你这家伙……” 瞿星言眉头一皱,她在说谁? 孰不知,梦中人正是眼前人。 她一开始并未做梦,是先闻见了那股冷冽的、好似枝头被雪拂了一夜的梅花所散出来的清香,才在缥缈莫测的梦里看见了他的身影。 这次,他的身影没有离自己而去,反而离得极近,仿佛她不是在做梦。 罢了,反正是做梦,再贪心的闻一会儿,也不会有人知道的吧。 她像个无骨的爬虫,撇开了紧在怀里的枕头和被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拉着他手腕的手若有若无、一阵一阵的用了力,把他往她身边带。 “……真的很香嘛,再闻一下,就一下……” 拽了一会,她发现有些拽不动,嘴撅得更高了,自己一边软乎乎的扣着他的手指,一边往他身上凑。 瞿星言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暗骂了一句,自言自语道,“你说的到底是谁,倒是说名字啊。” 他深吸了一口气,意欲把她从自己身上扯下去。 陈月歆整个抱住了他一条胳膊,嘟囔道,“你真不可爱,瞿星言。” 他愣住了。 眼里的杀意被她体内的火焰烧的一丝不剩。 他抬手轻轻的托住她的后脑勺,一个用力,简单轻松的把她捞到了自己怀里,她还不死心的勾着自己的脖颈,往自己颈窝处凑。 就像一只找爹的狗子。 想到这,他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梦里的瞿星言也笑了,那笑容太近了,近的她无法再任由自己沉溺下去了,以免自己陷入某种深渊,再也爬不起来。 陈月歆揉了揉眼睛,清晨的阳光还很绵,并不刺眼。 日光铺在他瓷白如雪的脖颈肌肤上,连同他线条分明的锁骨一起,化成了她醒来后看见的第一道风景线。 这回,她愣住了。 他俩,这是什么姿势? 她为什么被他抱着? 陈月歆觉得自己这辈子没出过这么大的糗,连忙自我催眠,告诉自己,这绝对还是在梦里。 对,只有在梦里,她才会和这家伙靠这么近。 “看我。”瞿星言开口道,语气里有一丝强硬,似乎不想让她闭眼。 她想抽回自己越界的手,也没能成功。 陈月歆后悔死了,早知道在梦里也不该那么主动的。 唉。 她硬着头皮与他对视,不自在道,“看你个头,你有什么好看的,还不撒开?” “那我看你,”瞿星言真诚道,“我今天刚刚发现一件事。” “什么事?” “你挺好看的。” 陈月歆骂道,“我日你奶奶!” 他在她脑后的手忽然用力,把她托到离自己的脸最近的距离。 一切仿佛倏然静止,包括她叫骂的声音。 她再一次看见了,他那红透的耳根子,心虚的别开了视线,碎碎念道,“你一大男人脸红个什么劲儿啊……脸都红透了还不放开我,不知道又在脑补什么东西,真是的……” 瞿星言打断了她的话,清了清嗓子道,“你想知道我在脑补什么?” 陈月歆道,“想,想有什么用,你又不告诉我。” 他挑眉轻笑,道,“这我没法告诉你。” “因为过不了审。” 她道,“你认真的吗?” 瞿星言收了玩笑的语气,将她的头发撩到脑后,眼中有一抹炽热的红色,一边一点点靠近,一边一本正经道,“老实说,我很好奇……” 哐!! “瞿哥!歆姐!吃早饭了!”熊巍元气满满的踹开了房间的门,朗声呼喊道。 但当他看到房间里的这一幕时,他的笑容立马定在了脸上。 随机应变,马上发挥他的究极演技,装模作样道,“瞿哥?歆姐?怎么不在房间里呢?去哪儿了呢?” 一面说着,一面就要退出去。 但是他抑制不住疯狂上扬的嘴角,和他那只想要连房门一起带上的手,已经完全出卖了他不太行的演技。 陈月歆立马跳了起来,丢下瞿星言便冲到了熊巍跟前,握拳道,“阿巍,你什么也没看见。” 瞅见她手中一团被她活活掐成火星子的火焰团,熊巍真正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神的压力。 他道,“……我什么也没看见。” “这还差不多,”陈月歆推着他的背往外走,假笑道,“你要是敢看见什么,我就把你做成早餐。” 房间里剩下的瞿星言一脸沉思,随后抬起了自己的手臂闻了闻,道,“为什么我闻不见?” 看来还是得问陈月歆,才能知道答案了。 另一边。 在去老薛家的路上,汪文迪便把隔壁村发生的事情来回细说了一遍。 张霏霏听闻镇宅仙之事,确想亲眼见识一番,她以前也听老人家念叨过这些东西,但肯定不及亲眼见识那般有冲击力。 见她求知若渴的眼神,汪文迪继续道,“说来那只保家仙确实可惜,一般一位保家仙只要保了一户五代,道行就能更进一步,位列更高一级的仙了。” “是老方将方小吉惯坏了……才什么事儿都依着他,小小蟾蜍,既然是生命,便与我们是平等的。”张霏霏惋惜的叹了口气,道,“所以咱们才要对自然万物,抱着敬畏之心才是。” 她感受着温暖的阳光,又道,“不过我还是第一次听,蟾蜍化为保家仙的。” “你刚刚也说了,万物皆生灵,一草一木皆有机缘,只是看它们自己如何抉择罢了,”汪文迪补充道,“不过说到保家仙,蟾蜍的确少见,为人们所熟知的、甚至被人们所供养祭拜的主要有五种。” “俗称‘五大家仙’,指的是狐、黄、白、柳、灰五位。” “这‘狐’指的是狐狸大仙,‘黄’指的是黄鼠狼黄大仙,‘白’是刺猬大仙,‘柳’说的是蛇仙,‘灰’讲的是老鼠,鼠仙。” “这五种动物我们平日里见得也多,人们将它们供奉起来,为的其实就是警戒自身,不要残害生灵,要对生命抱有敬意,否则得罪了它们,它们也会使用一些手段让人们吃亏。” 张霏霏细细咀嚼,道,“有道理。” 汪文迪自然的拉起她的手,转了话题,道,“那阿巍那边的情况呢?” “巍哥本在村子里巡查,去了柳家,在屋子后面发现了一块空地,原是柳家的菜地,他过去看了看,发现菜地正对着小柳房间那扇被封起来的窗户,他就去窗户下面找线索了。”张霏霏复述道。 结果还真被熊巍找到了,窗户下面画着一个奇怪的图案,是由好几个复杂的花纹形成的。 他掏出手机,刚想把那东西拍下来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据巍哥说,那时黑雾四起,把他吞了进去,他在里面碰见一只怪物,”张霏霏继续说道,“那怪物长着一对血红的巨大翅膀,身披硬铠,一见到巍哥就狂吼不止,双方便就此交战。” 好在熊巍有瞿星言帮忙改良过的七羽锥,他也已经适应了一段时间,也算还能支撑,但却对付不了对方,渐渐地便一丝还手之力也没了。 直到陈月歆及时出现,那怪物一见帮手是个厉害角色,就卷了黑雾逃跑,没再露面。 两人说话间,已走到了薛家。 今日来吊唁的人还是不少,老薛鬓角又添了白发,远远的见了两人来,也只是摇了摇头,朝薛林钟她奶奶那屋指了指。 老薛唉声叹气,道,“这妮子还是什么也不肯说,一直呆在她奶那儿,没出来过,再这么下去,我的儿子可怎么办啊!” 张霏霏安抚道,“叔,你别急,我们先进去看看。” 说罢,两人便一前一后的进了里屋。 薛林钟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有一句没一句的同床上的老人聊天。 床上的老人因为身体的缘故,聊得很是费劲,但看得出,和自己的孙女说话,她很开心。 张霏霏先走近了她,礼貌的向老人先打了招呼,复而对薛林钟道,“你一夜没睡吧?先休息会儿,吃点东西,别把自己的身体熬坏了。” 老人也劝道,“是啊囡囡,你在我这坐了一夜了,快,听你朋友的话,他们是为你好哩。” “哎呀奶奶,我不走,我哪儿都不去,我就要在这陪着你。”薛林钟拉着老人的手,不肯挪窝。 “你这孩子,你说说……你这么好的年纪,在、在我这屋呆着,再染了病气……我不得心疼死啊!”老人拍了拍她的手,好言道。 薛林钟仍是不肯。 。网手机版 第三百九十四章 路西法 汪文迪瞥了她一眼,道,“那你想好了没?要对我们说点什么?” 闻声,薛林钟垂下了眼,好半天才道,“想好了,我没什么说的。” “林钟?你昨天明明……”张霏霏惊疑道。 她却径直打断了张霏霏,语气非常之果断,道,“别说了。” 薛林钟站起身来,将两人带至门口,接着放低了声音,道,“我奶奶她病得很重,吃药也一直不见好,我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陪她,让她安心、快乐的度过最后的日子,你们不要再来找我了。” 汪文迪打下她推张霏霏的手,冷声道,“你奶奶得的什么病?” 她脸上闪过一丝逃避,回身就要关上房间的门,随意应道,“就是很严重的病。” 张霏霏立马上前,自信道,“不如让我看看,我是医生。” 薛林钟抿了抿嘴,冷漠道,“不必,你们走吧。” “你耍性子也要适可而止,出尔反尔,要我们的调查因你而功亏一篑?你母亲的去世就有疑点,难道你想让你的奶奶也不明不白的……?”汪文迪皱起了眉头,语气里有一丝不悦。 “够了!” 薛林钟突然大喊一声,怒目圆睁,她眼中已经一丝光芒都没有了,那种万念俱灰的感觉蔓延了她整个心脏。 她攥紧了拳头,瞪着两人,厉声道,“你以为你们是谁啊?又有什么本事?成天在这闲逛,逛来逛去,办成什么事了?我那点事说不说对这件事有屁影响!” “你们的本事……你们的本事就是欺软怕硬?!只会一直逼问我,坏人呢?!抓到了一个吗?连头发丝儿都没摸到吧?!” “我奶奶的病我最清楚不过了,我说了不要你看,你是医生又怎么样?!不过是自称医者,想从我这套出话来!庸医一个,治不好我奶奶的病的!最终也只能是折磨我罢了!!” 歘!! 一道剑气从薛林钟的脸庞干脆的划了过去,将后方的壁橱打的粉碎。 老人一惊,将手伸向薛林钟,道,“不要伤害我的囡囡……!” 薛林钟赶忙回身,搀住了差点从床上摔下来的老人,与她抱在一团,泪流满面。 “文迪……”张霏霏也摁下了汪文迪的手。 方才出手的的确是他,他脸上冰冷,锐利的视线看着哭得万分痛苦的薛林钟,一丝同情也没有,道,“我的脾气可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 “说话注意点,再扯到霏霏身上,下一道剑气我保不准会打中哪儿。” 他望向张霏霏时,眼神骤然柔和下来,拍了拍她的手背,拉着她上前,复又居高临下道,“薛林钟,你以为我们什么都没查到,其实我们已查了个一清二楚,当时我就说过,你主动说出来,和被我查出来,是两码事。” 一个是诚心愿意以功抵过,及时悔改,一个则是自以为是,不知天高地厚。 汪文迪继续道,“你说我们没本事,那你呢?你和恶人合作,对恶人所为视而不见,助纣为虐,你又是什么成分呢?” “我们只会逼问你,你不是一样?只会对我们想要帮你的人发脾气,何曾敢对恶势力如此这般大喊大叫?好坏不分,我告诉你,你要是真想你奶奶好,就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否则,最后害死你奶奶的不是这个病,是你!” 薛林钟一愣,哭声渐弱,慢慢的变成了抽泣。 张霏霏见她的样子,心中也是又无奈又心酸,再度试探道,“林钟,让我给你奶奶看看吧。” 薛林钟没说话,但往旁边挪了挪。 张霏霏知道她的意思,跟着便熟练的摸到了老人的脉。 不一会儿,她就有了结论,认真道,“……心肌供血不足,血气虚,是慢性心功能衰竭。” 她转而问道,“药呢?” 老人忙把还剩了一个碗底的药递给了张霏霏。 她仔细研磨查看,起身对汪文迪道,“奇怪,这药是治疗的药,按理来说,如果长时间服用这种药,老人家的状况应该会慢慢好起来。” 汪文迪对她的判断完全信任,应道,“那问题应该在她自己身上了,我来看看。” 说罢,他凝出一团清气,自老人脑门中往全身铺了下去。 不过片刻清气转瞬消失在老人的体内。 他道,“果然,老人家身体里有一道……简单讲,就是阻止她的身体吸收药力,所以这些药,相当于白喝,她的病情自然越来越重了。” 薛林钟又哭了起来,她一把抱住了老人,眼泪不断的涌出,但不知是心痛还是后悔。 汪文迪压低了声音,附耳冲张霏霏道,“从术式上看,那道气息不是能强硬消去的类型,是必须杀死施术者的巫法诅咒。” 张霏霏也低声问道,“她奶奶还能坚持多久?” 他答道,“三天。” 许是哭够了,薛林钟在老人的安抚下慢慢平复了心绪,她扯了扯自己的袖子,哄老人躺下,方才局促的朝另两人开了口,道,“去门口说吧……” 三人再次挪到了门口,在这说话,既能让她奶奶处在视线中,也可避免老人听见对话内容,经不起惊吓。 “除了在香炉中另外烧香这件事,还有一件……点香的那天晚上,我才看见……那、那是个奇怪的东西。” 没睡的她在门缝里看得一清二楚,那玩意儿长着一对巨大的黑色翅膀,说它是怪物,它又长了人的模样。 薛林钟仔细回忆,懊悔道,“真的见到怪物的时候,我才知道……我被利用了。” 汪文迪镇定道,“你能画出那怪物的样子吗?” 黑翅膀,看来就是那天从薛家外闪出的、后来与他交手的黑影。 那股力量,他记忆犹新,绝对不是凡品。 薛林钟为难道,“可是可以,但我的水平……” “无妨,你画就是。”汪文迪道。 他在手中以金光变出纸笔,又并了双指,在她心口前一点,便将纸笔交给了她。 薛林钟依言照做,没想到下笔如有神,完整且具体详细、栩栩如生的把脑子里所想的形象刻画在了纸上。 “就是这个。”她把纸递回去。 纸上画着的确实是个长得人模人样的东西,最显眼的就是它那一对纯黑锋利的翅膀。 张霏霏盯了半天,忽然道,“文迪……我们之所以想不出这怪物的来历,是因为此前遇见的皆是中土传说中有载的,所以限制了我们的思维,你既然说这事是藤原中吕干的,就不能以传统眼光来看这些怪物。” 汪文迪还没说话,薛林钟倒是先开口了。 她道,“藤原中吕?就是她,她来找过我,还给了我一个东西,你们在这等一下,我立马去找!” 待她走后,汪文迪方道,“霏霏,你的意思是……这是非中土的怪物?” “你忘了,之前藤原中吕和藤原离鸾共谋的时候,利用的是什么?”张霏霏一语惊醒梦中人,严肃道,“你再看看,这怪物!” 汪文迪自然记得,‘傲慢使放浪,嫉妒偏生艰,愤怒忘君臣,懒惰不持,贪婪无二,暴食不洁,色欲无度’,正是七宗罪。 他的视线移到纸上,眼中蓦地划过一道精光,深吸了一口气,道,“这是……!” “路西法!” 堕天使之一,路西法,象征着七宗罪里的傲慢,拥有媲美神的力量,自然非凡! 回想起自己曾在铁蛋住处见到的那道虚影,那只口吐烈火,牙齿锐利,身着铠甲的巨兽,正好能与七宗罪之二,嫉妒的象征——利维坦对上号。 而熊巍 “小柳是愤怒,方小吉是懒惰……”汪文迪越说声音越冷,眉头也拧成了麻花,道,“藤原中吕……到底想干什么?” “不管她想干什么,如果这个方向没错,现在还没出现第五个失踪的孩子,我们一定可以赶在她前面!”张霏霏拿了主意,决断道,“按照顺序,下一个是……贪婪!” “你说得对,目前看来,失踪的孩子都是两个村子内的,我现在立刻通知赵村长,并且让阿瞿他们去隔壁村,做好万全的防范,守株待兔!”汪文迪也立刻安排了行动。 安排毕,薛林钟也走了过来,失望道,“我明明把那东西藏猪圈里了,怎么找不到了?” “什么东西?”汪文迪问道,“你放猪圈里干嘛?” 薛林钟挠了挠头,窘迫道,“……是一个紫砂壶,那女人让我在院子里找个地方放,我就随手藏猪圈里了。” 汪文迪眼中划过一丝了然,借紫砂壶的灵力掩盖屋子里的邪气,好让阵法顺利启动,不愧是藤原中吕。 一旁的张霏霏忽的拉住了薛林钟的手腕,望着她的胳膊,道,“你这伤怎么回事?这么长一道,怎么不抹药?很痛的!” “没、没什么……”薛林钟掩饰地拉下了袖子,道,“没事,你们就不用操心我了,去做你们该做的事吧!” 张霏霏叹了口气,道,“林钟,你的谨慎没用对地方,你这口子不处理的话,会化脓恶化,也就是现在是冬天,好一些……别不把自己当回事,还是先给你处理伤口。” 。网手机版 第三百九十五章 六角七绝阵 在张霏霏的执意之下,薛林钟也不再拒绝她的好意。 “文迪,你先去村长那儿跟大伙会合吧,我帮她上完药就过来。” 说罢,她找来了常用药物和绷带,把薛林钟带回了房间。 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这个和她看上去差不多年纪的姑娘,身上竟然还有多处这般狰狞的伤口和淤青。 薛林钟低着头,任由张霏霏给她上药,即使很痛,也没有出声。 张霏霏眼中不禁动容,柔声道,“这些伤……是怎么弄的,能告诉我吗?” 薛林钟的房间非常简朴,什么都没有,唯一的一张桌子上摆着一张照片。 照片很旧,像是很多年前的东西了,上面有一个少女,和一个往她怀里钻的男童。 薛林钟伸手,摁下了照片,眉眼低垂。 她道,“是……他打的。” “他?” “就是我的爸爸。” 张霏霏一皱眉,这些伤口可谓是触目惊心,人说虎毒尚且不食子,老薛怎么会下如此狠手?何况看他对小薛失踪这事这般着急,明明像是个朴实的好父亲才是啊! 见她脸上的表情,薛林钟缓缓道,“你觉得我爸爸人很好吧?是吧,邻居们其实都这么觉得……他常常帮助邻里,他对所有人都很好,对我弟弟就更好了,只是……除了我。” “我妈刚检查出肚子里怀的是我的时候,我爸那时候就想杀了我了,从我妈怀孕四个月到生我,他每一天都在想办法,劝说我妈和我奶奶同意打掉我。” “不为别的,就因为我是个女孩,不是儿子。” “他觉得只有儿子才是老了的依靠,女儿只是累赘,没有儿子,他的人生都不完整了一样。” “我这一辈子,都在想,我弟上辈子肯定是我的债主吧,这辈子才会来夺走我的一切,让我变得如此不幸。” 张霏霏没看见她的眼泪,她仿佛已经有点麻木了。 “一辈子这样的词可不是你现在这年纪用的,”张霏霏手上的动作越发轻柔仔细起来,沉声道,“你这辈子还很长,好日子还在后面。” 薛林钟无谓的笑了笑,继续叙述她的故事,道,“我唯一的好运就是我的奶奶,她死活不同意我爹打掉我,甚至用命威胁我爹,这才把我留了下来。” “她很疼我,即使在我弟弟出生之后,全家人的宠爱都到了弟弟身上,她也一如既往的疼我,她常说,‘孙子有什么好的,调皮捣蛋,还是我的宝贝孙女好,是贴心的小棉袄’。” “因为这话,我弟弟常常觉得,奶奶更爱我一些,所以变着法子的磨我、欺负我。” “只要他一告状,我就免不了一顿毒打,后来也许是我爹打我打习惯了,家里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他就打我出气。” “小时候我成绩很好的……可是也因为我弟弟的原因,我失去了读书的机会,我爸说,家里的钱要全部留给供养我弟弟,就连我……也要出去打工赚钱给他用。” “所以,我恨他。” 说到这,薛林钟突然停住了。 她抓住了张霏霏为自己抹药的手,静静的看着张霏霏那双纯净的眼眸,她自己的眼睛里却灰暗无比。 盯了一会儿,她道,“张姑娘。” “我不是一个好人,我不是好女儿,不是好姐姐。” 张霏霏与她对视,一语便击中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浅笑道,“但,你是一个好孙女。” 薛林钟败了,败给了自己的心。 她突然放声大哭,边哭边道,“我不知道这样会连累奶奶……!!我只是想,只是想稍微惩罚弟弟一下!真的……我没想过让他永远消失的!我不是好姐姐,也不是好孙女!” 到底是年少无知,心绪容易迷惑,着了藤原中吕的道,成了小薛失踪的帮凶。 张霏霏与其余几人碰头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后的事情了。 汪文迪正在制定接下来的作战计划,她忙把薛林钟交代的可用信息概括讲了一遍。 她推测道,“根据她说,我觉得孩子的失踪是通过某种特定的阵法转移的,藤原中吕在小薛失踪的前两天找到了薛林钟,告诉她所谓‘惩罚’小薛的办法,给了她圣器紫砂壶,并附了一丝力量在她妈妈身上。” “就在放烟花的时候,通过壶、她的母亲和薛林钟,在院子里成型,把术式转到小薛身上,让小薛在清晨来临前,直接神秘失踪。” “那个阵型薛林钟也已经跟我描述了一遍,是这样的……” 张霏霏一边说,一边以自己的灵力将阵型画出。 那是由一个大三角为基形,在上面叠加了三个小三角,三角之间连成一个大圆,大圆边上又附着六个小圆,每一个小圆中都有一只闭合的眼睛。 最要紧的是,基形大三角中,有一枚贴合三边的大樱花图案。 “帮了大忙了,霏霏。”汪文迪将她灵力所画形状平整的实化在了土地上,朝一边的瞿星言使了个眼色。 “怎么说?”张霏霏不解,问道。 倒是瞿星言蹲下了身子,仔细研究其这阵型来。 “我们与你有同样的怀疑,傲慢、嫉妒、愤怒、懒惰、贪婪、暴食、色欲,本是人性七宗罪,这世上到处是人,为何藤原中吕偏偏选中了这个地方作为下手的地点?”汪文迪解释道。 陈月歆也走到她身边,补充道,“阿巍在小柳的房间窗户底下看见的图案也是个阵法,既然把人转移需要依赖术法,那可能选定地点也需要。” 蹲着的瞿星言接过话茬,道,“不错,小薛是一切的开端,这阵法……是关键中的关键。”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太阳已经要从头顶最高的位置往下挪了。 瞿星言终于有了结论,道,“六角七绝阵。” “六角?七绝?到底是六还是七?”陈月歆问道。 他答道,“看起来是六,实际上有七。” 汪文迪直接问道,“如何破?” 瞿星言把地上的图形抬起,呈镜像状翻转,划出了两个交汇的圆,而每一个大三角中的三个小三角此时则正好分布在六个不同的方向,变作了整体的六芒星。 他指着第一个角,道,“你们仔细看,把这个三角形看做是薛家。” 跟着又顺着弧形将手指移向第二个和第三个三角,道,“这个则是铁蛋家,这个是柳家,这三个正好在同一边,也就是都在同一个村子里,若沿着中间的圆切开,可以完美的规避切割线条。” “然后从第四个起,与剩下的另外两个,则是对立面的三个三角,如果不出意外,出事的人家地点应该都会在隔壁村。” “这就是可见的六角。” 语言与图片并存,讲的非常清楚,陈月歆追问道,“还有一个看不见的呢?” 汪文迪笑了笑,伸手指向两边交汇处,道,“就是中间这个了。” 瞿星言点头,道,“中间的是阵眼,不管藤原中吕以七宗罪中何者作为阵眼,只要提前破坏,这个阵法就结束了。” 熊巍忙道,“阵眼在哪?” 瞿星言并未回答,只是念了道咒语,将这图举至高空,按顺序以三角定位,把它平铺展开,扔了下去。 汪文迪纵身一跃,跳到与他同等的高度,往下看去。 灵力交汇之处很快展现在两人眼前。 二人异口同声道,“……五帝台。” 时不待人,得知了这巨大工程的中心点,几人也是立即出发。 望着他们为大伙的村子奔命的背影,赵村长一家站在门口,似乎除了为他们祷告外,也没有其他可做的事情了。 “在想什么?”瞿星言看了一眼一路无话的汪文迪,问道。 汪文迪眼神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两人拉开了一些与后面说笑的三人的距离,他才答道,“恶战。” “你想让张霏霏和阿巍避战?”瞿星言语气平平,一语道破。 “为什么这么巧,在五帝台,你想过吗?”他如是问道。 瞿星言沉默了一会儿,道,“五帝台有不一般的力量,首先是能借五帝封印掩盖部分邪气,其次……我们上回又碰见了相柳,藤原中吕设置这个六角七绝阵,阵眼放在五帝台,估计会借用五帝台的力量阻止破坏阵法的人。” 五帝的力量,那就更不必多说了。 汪文迪淡漠道,“所以我才说是恶战,虽然第五位她还没有下手,但前四个……个个都拥有非凡的力量,解决完后,还要对付五帝台的力量,再之后,说不准还要一口气对付正主。” “霏霏和阿巍,即便与以前大不相同,这样的恶战,恐怕还没到能坚持打下来的地步。” 瞿星言依旧一阵见血,冷声道,“不过你也知道,劝是劝不走他俩的。” 话题陷入死角,就此搁置。 五人一路顺利的抵达了五帝台,也未在五帝亭停留,直冲中央矗立着相柳雕塑的巨大平台去了。 汪文迪处在绝对的领导位置,他瞥了一眼那冰凉的雕塑,下了命令,直接道,“动手!” 。网手机版 第三百九十六章 战斗吧村民们 其余四人应声而动,谁都没有拖后腿,分别跳到了四个不一样的方向,把雕塑包围了起来,五人五方,手中捏出一样的法印。 齐声念道,“天清地明,阴浊阳清,五六阴尊,出幽入冥,永镇中位。” “脚踏七星,灵光永在,乾坤正气,随我号令,化解灾厄,起阵!!” 五道灵光直冲天际,而后又汇聚砸下,直直落在雕塑上头,蔓延了底下的咒文图形,将五人相连,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五角星。 光芒侵蚀了花纹,正一点点把复杂的文字剥落下来。 但他们还没有成功,便受到了意料之中的阻止。 一阵狂风从五帝台的边缘猛地刮了过来。 四人皆默契的运力抵抗,熊巍也以七羽锥保护自己,谁都没有先放下手里的活计。 紧接着,狂风中有了具体的形状。 那是一只双头怪,长着老鹰的头,背后一对白翅,血红的双眼,尖利的嘴。 确是七宗罪中贪婪的象征,玛门。 但它的下半身显得有些缥缈,好似是没有化形完全,是半透明的状态。 汪文迪道,“看来只能先解决它了。” 在它骤然攻过来时,熊巍第一个转身,手中握着七羽锥,坚定道,“我来!” 七羽锥瞬间与玛门相撞。 不过事情远不止这么简单,四人还未继续凝力,便又有一只怪物化形而出,它比玛门长得更丑,是一个生有一对牛角的人身,脸是老人的脸,鼻子和耳朵都很长,四肢也奇长无比。 通读神话书的张霏霏认出了它,道,“懒惰的象征,贝尔芬格,那这个就让我来吧。” 其余三人见张霏霏动作,也知道敌人必定还有招数,便都松开了手中对力量的维系,站起身来,意欲随时迎战。 果不其然,与三人站定的同时,便又两阵浓烟中窜出来了两只怪物。 一为汪文迪此前在铁蛋住处见过的,嫉妒的象征利维坦,另一只生有五张脸,一上四下,还有三对翅膀,两双手,丑陋无比,这是象征愤怒的萨麦尔。 瞿星言和陈月歆纵身跃起,加入了战斗。 汪文迪并不动手,他不是不帮忙,而是在等最强的那个。 路西法。 微风拂过,原本的大晴天竟也渐渐地暗了下来,恍如暴风雨来临的前奏一般。 汪文迪闭上了眼睛,双手握出双剑,上回同路西法交手,不敢说已经完全见识了它的实力,但起码知道它绝非等闲之辈,他自然不会轻敌。 闭上眼睛,则是为了防范再出现那种战斗中忽然的视线模糊。 很快,他利用自己的力量,便不用依靠眼睛的视线,也能捕捉到周围最细微的动静,分辨出哪个是属于自己人的气息,哪个是敌人的气息,这并不难。 来了。 一道极强的力量迎面射了过来! 汪文迪抬手一挡,宝剑正面接住了这一招。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路西法,这次它也并未掩藏面目,那双黑色的翅膀在黑色的天幕下极其纯粹,每一根羽毛都足以让人丢了性命。 路西法借力弹开,无数羽毛化作利刺,毫无间歇的攻向汪文迪,利刺尖端再蜕生出一支暗箭脱离射来,叫人无处可躲。 汪文迪立即计算了这一招的范围,以双剑张开防御结界,念道,“天地玄黄,万法归一,收!” 但道法却失效了,他虽然抵住了羽毛的进攻,却没能如所想一般,把那些黑刺全部收回去。 他皱了皱眉,于天地间听见一道狂妄十足的女声,道是,“路西法已然进化完全,还妄想以你那一套中方的道法来操控西方的神,哈哈哈哈!真是笑话!!无能之辈,死!!” 藤原中吕的声音! 汪文迪从容应对,面不改色,就算没办法吸收,但路西法也没法伤到他,他不能被藤原中吕的话激怒,无论是中方还是西方,只要都是灵力,一定有相通的点,也一定会被他发现转换之法。 他尝试了一下,找不到藤原中吕藏身的位置。 路西法扇动翅膀,能量逐渐变得肉眼可见,并且迅速的汇集到了一处,变成了一颗巨大的能量球,再次冲汪文迪砸了过来。 汪文迪不慌不忙,飞出双剑接招,自己一晃身形,隐匿了踪迹。 双剑与能量球对峙,发出一声震天巨响,方完全穿透了球体,向四周炸开一道极大的冲击波。 他倏尔出现,循着宝剑运行的轨迹,借力一跃,眨眼之间就握住双剑,刺到了路西法面前。 路西法抬起双手做格挡,被他的剑刺中小臂,硬将它逼退了十数米。 正当汪文迪要抬手刺出下一剑时,却发现宝剑动弹不得,定睛一看,上面竟然有一缕黑色,另一端连着路西法小臂上的伤口。 黑色硬化,转而缠绕住了他的宝剑,那柔软的羽毛迎面扑来,附着于黑色上,加固了这束缚。 路西法用下巴瞅了汪文迪一眼,胳膊朝旁边一甩,竟将黑色连同他的宝剑一起扫了出去。 剑锋的力量不减,所到之处,割裂一切。 其余正在对战的四人皆受到了这一招的影响,不得不停下对敌人的攻击,暂时跃身闪躲汪文迪的剑。 陈月歆打斗便在兴头上,大叫道,“阿迪!你能不能管好你的剑!” 说完,又重新投入了战斗中。 的确,要是被这样大力的剑锋所伤,恐怕差不多就能去阎王殿报道了。 汪文迪皱了皱眉,一抬手,宝剑就从远方被他扯了回来,方一近身,又利用另一把剑切断了上面与路西法的链接。 “看来我还是小看你了。” 他笑了。 一把宝剑被他抛至高空,汪文迪手中仅握着另一把,嘴里快速的念了一道咒语,嘲讽道,“不过像你这样的堕落者,应该不会有同伴的概念和意识吧。” 空中的宝剑生出无数剑影,分成四簇,朝另外四只怪物刺了过去。 他自己则飞身向前,刺向了路西法。 剑身上的金光愈演愈烈,最后和他一起变成了一道耀眼的、不可抵挡的光柱。 路西法双翅张开,从中凝结出一面由黑色羽毛组成的盾牌。 刹那间,天地色变,这两股相当强大的力量相撞。 另外的四簇虚影本要攻向其他四只怪物,可还没等接近,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了下去。 下一秒,四周响起女声念咒的动静,无数复杂听不懂的梵音杂糅在一起,让人根本无法预测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开!!” 随着一声怒喝,中央雕塑底下的花纹开始发出刺目的强光,瞬息之间射出无数光线,而那些光线切割了战场,最终在巨大的五帝台上,画出了立体的六角七绝阵,把汪文迪一方和怪物一方两两困在三角之中。 无形的屏障阻止了他们互相之间施以援手。 执剑的汪文迪不以为然,顺势收回了另一把宝剑,将全部的力量砸在了面前的盾牌上。 剩下的一个三角中也开始冒出黑色的雾气。 雾气散去,一道虚影矗立其中。 这虚影体型非常肥硕,连肚皮上都长着三张嘴,满嘴都是尖牙,便是象征暴食的别西卜。 等到它的虚影出现,最中央的空中,也就是隐藏的第七角,出现了最后一道影子。 这玩意儿长了三颗头,左右是牛头和羊头,中间是人头,手里拿着剑,骑着一条巨蟒,乃是象征色欲的阿斯莫德。 难道阵眼就在它身上? 汪文迪还没动手,阿斯莫德的虚影便从它的位置上冲了出来,直朝自己。 藤原中吕的声音得意道,“若论人数,在我这六角七绝阵中,还是我占了上风!” “是吗?”汪文迪不以为然,抽出一剑,刺向阿斯莫德。 可惜的是,阿斯莫德的本意并不是要攻击他,只是虚晃一招,转手摁住了他的一手和一肩,那巨蟒将他往后一拽,便让没有防备的他离了路西法。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路西法和阿斯莫德交换了位置。 与利维坦对战的瞿星言注意到了这一点,立刻化出龙尾,撞破了双方之间的屏障,解开了汪文迪的束缚,道,“快去阻止它!” 汪文迪沉了脸色,霎时便直逼路西法的身后。 他明白了,真正的阵眼根本不是形都没完全成的阿斯莫德,而是最强的路西法,等到它归于最中央的角中时,所有的力量都会被集中在它身上。 造出一只惊天的怪物来。 阿斯莫德与别西卜纷纷冲了过来,人数上的确占着绝对的优势。 一阵杂乱的声音声势浩大的冲五帝台来了—— “活神仙!汪大仙!咱们来帮你们了!!” 远远地,黑压压的人群如潮水一般朝这边涌了过来。 为首的正是赵村长一家和薛林钟,后面跟着的,是两个村子几乎所有的村民。 他们有的手里拿着铁锹,有的拿着铁杵,有的拿着扫帚,还有的赤手空拳,无惧无畏的上阵而来。 他们,都是凡人。 瞿星言立即收了变化,生怕吓着他们,一面就要出声阻止他们。 免得他们被这不寻常的战斗所波及。 但令他和汪文迪都始料未及的,是这群凡人竟然真的冲上了五帝台! 。网手机版 第三百九十七章 天使的力量 五帝亭中香炉里的香极速燃烧! 此时他们的眼里没有恐惧,没有害怕,他们挥舞着拳头,挥舞着棍棒,叫道,“死怪物,滚出这里!把我们的孩子还给我们!!” 汪文迪惊异不已,笑道,“现在,是我们的人比较多了!” 别西卜和阿斯莫德本就是虚影,经这一影响,便没能拽住汪文迪,让他制住了差一分就要得逞的路西法。 群众甚至都不需要指挥,自觉的分成了几股,各自去了几个战场,这上面的屏障竟根本没能限制他们。 薛林钟带着一小队人拖住了别西卜,小赵也带着另一班人拖住了阿斯莫德。 狂风瞬起!! 黑雾在高空暴涨,藤原中吕被逼现身其中。 她满脸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我的六角七绝阵!怎么会对你们这些凡人无效?!” “找死!你们这是找死!这七位动一动脚趾头就能碾死你们!!” 对于她的怒意,村民们充耳不闻,反驳的声音此起彼伏道,“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五帝台!我们都是华夏子孙!!” “五帝台的力量怎么会庇护你一个日本人?!” 有了群众的帮助,五帝台上好似燃起了星星之火,七方战场皆是汪文迪一方占了上风。 高空中的藤原中吕大怒,手中的法印瞬间变换,念起了另一个咒语。 中央雕塑底下花纹上的光芒蔓延到相柳身上,石块剥落,巨蛇刹那就活了过来! 九头席卷起数道滔天的水弹,目标也很明确,就是这些来帮忙的村民们。 眼见相柳之力被触发,汪文迪当即指挥道,“后退!!全部退到五帝台外去!!” 所有人在赵村长和老方的组织下,丝毫不乱的从各个战场后撤,又如退潮一般落下了五帝台。 “啊——!” 战场内传来两声痛呼,原来是被别西卜和阿斯莫德虚影缠上的小赵和薛林钟,两人撤退不及,受了这一击,脸上皆露出痛苦的神色。 汪文迪眉间一动,与瞿星言交换了一下眼色。 两人配合默契,汪文迪的双剑刹那就各自飞到了小赵和薛林钟身边,助她们脱身,瞿星言也是扔出金银两环,武器直冲那庞大肆虐的相柳去了。 “天真!!”藤原中吕仰天狂笑了一阵,随后甩出一张符咒,符纸在空中一分为三,三又分为九,直冲相柳的九头去了。 白光之中有无数的樱花坠落,最终白光将相柳整个包裹了起来。 瞿星言收回双轮,道,“那不是相柳!” 他转身欲阻止白光中的变化,身后却有无数火焰自利维坦口中喷来。 见状,汪文迪凝力架开了路西法,正想找空隙攻击高空的藤原中吕,路西法却陡然到了他面前,双拳重重的砸了下来。 他抬手,一掌对一拳,路西法的双翅快速拍了过来,上面的羽毛倏忽之间便硬化成利刺,尖端对准了中间的汪文迪,像是要把他扎成个刺猬。 白光中变化已经完毕,一声巨响自中传来,有如钟磐般。 一条生有两对翅膀的暗红色大蟒从中窜了出来,眨眼之间,一道肉眼不可见的黑气朝四周炸开。 这还不止,在这大蟒之后,另有一物变化而出。 乃是一只长得像野牛的怪物,头是白的,面上只有一只眼睛,长着一条细长却有力的蛇尾。 它抬起前蹄,把另一股力量加在了黑气之中。 汪文迪双手撑着路西法的拳头,双脚架住它逼近的翅膀,见此状也神色微变,又冲五帝台外的村民们大喊,道,“快跑!!退到五帝亭里去!!” 这俩怪物不是别的,正是此前提及的四大凶兽之二,鸣蛇与蜚。 若中了这道黑气,体血枯竭,染上怪病,就是神仙在世也难以回天。 退到五帝亭,也就看不清五帝台中的战斗了。 瞿星言与陈月歆相视一眼,双双化形,两道巨大的能量直接盖过了那两怪物。 龙尾上生出无数木刺,径直刺向鸣蛇的双翼,与青龙交手的利维坦立马扑了上来,尖利的牙齿直逼龙角,口中加大了火焰的喷射量和力度。 一道紫炎刹那扫了过来,完全湮灭了利维坦的火焰,朱雀一双利爪直冲想要掩护鸣蛇的蜚而去,身后的萨麦尔也不依不饶,纠缠上来,却被银轮扣住了四肢,暂且动弹不得。 不过须臾之间,便形成了一场六位一体的大战! 见状,汪文迪嘴边的弧度越来越大,身上的金光刹那暴涨。 保护小赵与薛林钟的双剑分出无数剑影,汇聚在他身后。 他撤了一手,反握住路西法的小臂,收了双脚的一瞬间,万剑穿透了它的翅膀,他借力往前一顶,残暴凶恶的折断了它的两臂,随后一个漂亮的翻身,一脚把它踢出去数十米远。 藤原中吕静静的注视着这一切,始终没有插手。 但在汪文迪看来,她是没办法插手,因为要维系这般庞大的阵法! 这一脚,他用了八成的力气。 他在等,等路西法重新站起来。 几个呼吸之间,路西法砸落的大坑中果然重新传来了动静,而且这动静比之前要更大,更狂暴。 汪文迪凝神细感,与他所料无二,路西法的力量与藤原中吕之间有直接的联系。 他抬手握住一把剑影,如离弦之箭一般朝空中某一处刺去。 藤原中吕脸色这时才变了,低声自语道,“糟了,被这小子看出来了!” 但结果在她意料之外。 是的,汪文迪砍偏了。 她不知道的是,他闭着眼凭灵力的视线,再一次出现了问题,再一次在霎时之间模糊了,只以为他是连续消耗,力量弱了,故而打偏。 汪文迪攥紧了拳头,不得已落了地,这机会只有极其短暂的一下,若没砍中,就又得再给路西法制造一次致命伤。 歘! 路西法的速度比刚才更快,在他平稳落地之前就先砸了过来,那掀起的能量热浪波及到他,令他被弹出去了几米,才借助宝剑,抵住了自己的身形。 不好办啊…… “文迪!!”不远处传来张霏霏的声音。 她一面与贝尔芬格对战,一面高声道,“文迪!既然这是西方的怪物,我们不妨借西方的神力来对抗它们!!” 汪文迪架住路西法一击,脑子飞快的转了起来。 他怎么没想到这点? 西方神话学说中,有象征人性七宗罪的堕天使,还有代表人性七美德的正位天使啊!! 汪文迪眉间一动,眼里闪过一道精光,骤然起身,一剑便从路西法身上剜下来一把羽毛。 众人非常之默契,与此同时,龙尾撞开鸣蛇,一道紫电瞬息袭向利维坦,割下它身上坚固铠甲的一部分,朱雀的利爪钳住蜚,回身灼烧了萨麦尔的翅膀,咬下它一条小臂。 张霏霏也是奋身凝力,虚晃一招,切下贝尔芬格的小部分牛角,熊巍将自己和七羽锥的力气全部集结于拳头上,给玛门的脑袋来了一个暴扣,拽下一把白羽。 至于小赵和薛林钟,两人也是在宝剑的帮助下,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削下了别西卜的尖牙,并且折断了阿斯莫德的剑。 汪文迪不懂西式的咒术,只能再尽力以自己的力量,通过这七位堕落者身体的部分作为媒介,以此起阵一试。 藤原中吕没把他们的行为放在眼里。 天空中的乌云全部汇聚了过来,从各个方向。 汪文迪将金光分成七道,射进了乌云之中。 刹那之间,电闪雷鸣,狂风呼啸,便是乌云压城城欲摧之势。 乌云中好像有看不见的力量,向外一圈一圈的扩展,最终在所有人的头顶,形成了一个众人从未见过的大型紫光法阵,包裹着那七道金光。 不同凡响的、空灵且气势恢宏的念咒之声降临,圣光驱散乌云。 其中一道金光瞬间砸了下来,命中了阿斯莫德的断剑,将其融化后化作一道红光,竟进入了薛林钟的体内。 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但猛然再睁开时,她眼里射出两道红光,手握一把三叉戟,剩余的红光集中到她身后,化作了一对翅膀的影子。 雷米尔,七名大天使中象征美德之一,谨慎的天使。 不到微秒之间,第二道金光亦砸了下来,融合了别西卜的尖牙,光芒则就近进入了小赵的体内。 与薛林钟一样,她身后也长出了光影所成翅膀,睁眼时手执一把火焰之剑。 那是拉斐尔的象征,拉斐尔则是七美德中代表仁慈的大天使。 第三道、第四道光芒紧随其后,溶解了堕落者的力量,汇入了张霏霏和熊巍的身体。 熊巍也闭上了眼睛,手中有一矛一盾,乃是象征着信念的炽天使加百列。 与他们不同的是,张霏霏并不曾闭眼。 她好像能自然的接收这股力量,与那圣光融为一体,紫色笼罩了她全身,手里的武器也变了模样,化作了一本厚重的法典。 她感受着这股力量,脑中知晓,此乃是代表希望的神,天使乌利尔。 。网手机版 第三百九十八章 夫妻档 瞿星言和陈月歆被迫化回人形来接纳这股力量,两人也未曾闭眼,知晓自己所化乃是象征着公正的天使沙利尔,和象征着勇敢的天使米达伦。 最后一道圣光轰然落下,如洗礼一般加在了汪文迪身上。 他的双剑仍是他的双剑,背后却有六翅之影,澎湃的力量在他眉间汇成了一个特殊的烙印。 大天使长,象征着睿智的天使,米迦勒的力量。 神圣之火加在他的双剑和无数剑影上,那股气势就好似真正的、俯瞰众生的神。 平衡,才是这世间唯一的真理。 有七宗罪,就会有七美德,有堕落者,就会有飞升者,有阴影,就会有光明。 而在七美德对抗七宗罪的时候,或许它们之间永远不会分出胜负,而正因为有汪文迪等人的加持,才使力量的天平偏向了正义。 邪不压正,或许是因为,支持正义的永远是大多数人。 与米迦勒的对抗,让路西法浑身的力量都暴涨起来,它扬起双翅,在头顶汇成一团仍在嘶鸣的雷电,无数羽刃缠绕在周边,霎时就攻了过来。 汪文迪架起双剑,形成一道防护屏障,身后六道翅膀的影子亦刹那展开,射出两团迅猛的火球。 路西法径直冲了过来,双翅撞上火球,将其扑灭,四周卷起无数飓风,树木尽皆拔地而起,五帝台周边方圆百米刹那被夷为平地。 汪文迪将那一团雷电湮灭,也无有多言,凝神一力,撞了上去。 这次,他的视线非常清晰。 噗呲! 双剑刺入了路西法的双翼,贯穿之后以冲击力连带着它往后撞去,直把它死死的钉在了地上。 汪文迪转眼之间就到了它面前,眉间的烙印脱落下来,连同背后的六翅一同在身前凝结成了另一把巨剑,上面燃烧着永不熄灭的圣火,拥有足以驱散一切黑暗的神圣之力。 哐!! 下达审判,七位皆斩。 藤原中吕露出了一丝难以置信的表情,忙射出两道紫光,锁住了鸣蛇与蜚,将它们身上的力量抽了出来,意欲飞遁而走。 天使的神力在处决了七位堕落者之后又重新汇于天际,消失在云层里。 黑暗散去,原本路西法、利维坦、萨麦尔和贝尔芬格的躯壳在最后的圣光洗礼下,变成了不省人事的小薛、铁蛋、小柳以及方小吉。 小赵和薛林钟也恢复了意识,赶忙跑到了自己的亲人身边,熊巍和张霏霏跟着去了另外两个孩子身边。 汪文迪视线一转,锁定了高空的藤原中吕,厉声道,“想跑?!” 一把剑骤然射出。 铿!! 一声清脆的响声传来,竟是一道金光弹开了他的宝剑。 瞿星言眯了眯眼,纵身跃起,手握金轮,捕捉到了那掩护藤原中吕的金光,正是圣器紫砂壶。 汪文迪也飞身接剑,直逼藤原中吕。 藤原中吕的手瞬间变成了一只利爪,爪子上燃着紫色的火焰,一巴掌就拍了下来,炸开一股铺天盖地的妖气。 她的爪子卡住汪文迪的剑,随后甩出三道符纸,上面皆有樱花的图案,又快速念了一道口诀,那三张符纸贴在汪文迪身上,以来不及反应的速度转眼便炸了。 一声巨响,陈月歆俯身蓄力,跃身而来,在烟雾中吐出一道紫炎,逼得藤原中吕撤手,带出了汪文迪。 她臭屁道,“这女人没那么好对付,你再被炸,我可不管。” 汪文迪斜了她一眼,借力站定身子,并顺势把她抛去了瞿星言那边,笑道,“我才不需要你拖后腿呢!” 等到接近瞿星言时,她才反应过来,汪文迪这么做的原因。 原本在与圣物对抗的瞿星言身侧出现了另一道凌厉的气息,她若不来,恐怕这气息就要偷袭成功了。 陈月歆一拧眉,手中握出流火扇,以扇面为刃,利落的切了过去。 那道气息灵活的躲开,落到两人面前,化出了模样。 程朱……啊不对,上官建巳! 他一招手,紫砂壶应而回到了他手上。 “别人的东西,你使起来倒挺顺手,”瞿星言做出了随时准备攻击的姿态,低了低身子讽道,“哦对,我忘了,就连别人的身体,你也驾驭的轻车熟路。” 上官建巳目光沉着,要论经验和阅历,他也不缺,有什么情绪变化当然也不会这么轻易的就浮现在表面。 而且就目前的战场来说,很明显,他和藤原中吕是夫妻档,也没那么容易就被敌人三两句话挑拨。 上官建巳并不回答,紫砂壶一倾,便倒出锐不可当的洪水来,径直攻向了陈月歆。 陈月歆属火,用水攻她,占尽利处,再加上这紫砂壶原是圣物,里面的水不仅杀伤力非同凡响,只要物主不败,量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瞿星言果然想为她解困,奈何上官建巳本事远不止这么一点,转手便捏了术式,沉声念了咒语。 他抬起双臂,自袖中射出无数白色的影子,定睛一看,正是无数连在一起的白色小纸人。 它们有的爬上了瞿星言的胳膊,有的爬上了他的腿,让他无法支援陈月歆。 在有圣物的帮助下,上官建巳此时竟是一个对二,操纵自如。 再说那稳住身形的汪文迪,即刻便再次发动了攻击。 藤原中吕被迫反手抬起手臂抵挡,抵挡的同时,她的手臂便化作了野兽的强壮四肢,让她能够顺利挡下这一招,但不想汪文迪速度极快,她不过浪费了半拍的时间,右肩后就被他迅速的划了一刀。 她皱了皱眉,抬腿踢来,与他双双架开,拉远了距离。 近身作战对汪文迪有利,他率先执剑刺来,但被她敏捷的避开,转身闪到他身后,手中化出一把锋利的双刃刀朝他劈砍下来。 汪文迪不曾转身,只是凭借宝剑的长度和自身的反应,迅速把宝剑立在身后,与她的刀硬碰硬。 紧接着,他手腕翻转,另一剑顺势跟上,一剑挑开了她手里的刀。 眼看另一把宝剑就要刺进藤原中吕的心口。 汪文迪眉间一紧,视线再次模糊。 因为这点,他不仅刺偏了,只是刺进了她的肋骨下方,还让藤原中吕这般难缠的对手看出了破绽,反手就是一爪,在他侧身留下一道血痕。 这次是汪文迪主动拉开了距离,他缓缓愈合伤口,揉了揉眼睛。 藤原中吕与之相同,周身蔓延紫气,汇聚在伤口上,脸上的表情已经是狰狞无比,甚至能看出初步的野兽模样。 抽长的耳朵,咧开的嘴角。 还有那魔魅狭长的眼瞳,整个就是一个要变成妖狐的样子。 她强压下体内澎湃的杀意,射出三道紫光作为掩护,自己则完全消失在了紫气里头。 三道紫光融合成九尾妖狐的虚影,凶猛的扑杀过来。 汪文迪没把这玩意儿放在眼里,挥出两道剑气,将其消灭,但他也知道,再要追上藤原中吕是难了。 那头的上官建巳察觉到藤原中吕的离去,便果断的做了决定,再纠缠下去,眼前这两位一旦化形,他就跑不了了。 上官建巳身上燃气一道与紫砂壶呼应的金光,转瞬之际就遁入了紫砂壶中,不再与两人纠缠,消失在原地,一点气息也没有留下。 空中的三人脱战落地,陈月歆立马去了张霏霏身边。 瞿星言看了汪文迪一眼,沉声提醒道,“你的眼睛。” “在有米迦勒力量的时候,视线能保持百分百的清晰,打斗运力时也一点影响都不受,但……现在好像又不行了,只要一运力,不管我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的,都会出现模糊的反应。”汪文迪没有隐瞒,直言答道。 瞿星言显然感觉事情不妙,问道,“还没察觉原因吗?” 汪文迪道,“没有。” 他严肃道,“症状持续这么久了,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一定有其原因,视觉是很重要的一感,等这边的事情了了,回去之后还是好好查查你的眼睛吧。” 否则下次再与藤原中吕等人交手还是这样,对己方的形势会非常不利。 “这两夫妻果然不是等闲之辈,”汪文迪点头赞同了他的提议,接着道,“一个拥有杀生石的力量和符咒之术,另一个则使用圣物和巫法。” “她能凭借六角七绝阵召唤七位堕落者,就已经很不简单了,”瞿星言望了一眼被破坏的阵法,道,“重点是,她为什么这么执着于七宗罪,又想利用这七位堕落者做什么。” 一开始以为她只是想要复活自己,但现在看来,或许她的野心远不止如此。 汪文迪甩出一道金光,恢复了被破坏的不成样子的地形,村民们见战斗结束,也纷纷从五帝亭处下来,又朝这里来了。 他朝张霏霏走去,一面道,“藤原中吕很聪明。” “但成也聪明,败也聪明。” 说着,他指了指那些满脸胜利喜悦的村民们,又指了指五帝台的封印,道,“如果一开始不是五帝的神力掩盖了邪力,我们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可以发现相柳并非相柳,而是鸣蛇。” 。网手机版 第三百九十九章 回程 “可是她没想到,这五帝的神力,还是更偏袒华夏子孙。” “她自以为自己再一次利用了神力,就像当初利用程朱明圣物的圣力一样,这一点也成为了这一战失败的原因之一。” “有时候无须那么聪明,可能因为她难得重活一次,所以事事考虑的方方面面都很周全,可是总有她考虑不完的细节和变数,五帝的神力是一个,老方家的蟾蜍仙也是一个。” “所以那话才说,会装傻的人,比聪明的人更聪明。” 这是瞿星言第一次听出了无极元尊以外的人讲道理,虽然不是什么玄学道理,也不是什么大道理,但却让人感觉字字有理。 他能从中,看出人性。 他开始相信,或许跟着汪文迪,真的能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村民们把几个孩子围了个水泄不通,谁都不敢妄动,生怕孩子们有什么意外。 张霏霏依次诊断完毕,起身长舒了一口气,道,“各位放心吧,他们没有大碍,只是心神损耗严重,休息几天就好了。” 她又叮嘱了几味需要在孩子醒来后立马给他们服用的药材。 村民们自是感激不尽,几乎就要顶礼膜拜了。 “不用谢我们,这次事情能够顺利解决,也有你们齐心协力的功劳。”汪文迪冲领头的几个村民道,“不过等孩子们醒来,你们做家长的一定要好好跟他们说说其中的道理,指引他们走向正途。” 安置毕,临行前,几人还去了薛家,确定了薛林钟奶奶身上的邪气已经去除。 又帮铁蛋选了一处夯实的地基,好叫村民们在上头帮他砌一间能遮风挡雨的砖瓦房,跟着帮忙拆除了小柳房间窗户上的钉板,还去隔壁村完成了小蟾蜍的超度法事。 这一系列的事情做下来,也耗费了两天的时间。 正是黄昏归家时分,村民们竟都自发的出来为几人送行。 四个孩子也在其中,他们脸上仍保留着稚嫩,但目光中多了几分真诚,本该好好休养的他们,听说救命恩人要走了,非要跟着来亲口道谢。 小柳是里面年纪最大的,他捏了捏手心,第一个走上前来。 “谢谢你们救了我……” 铁蛋失踪后,他依旧我行我素,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冲爹妈发火,直到晚上在窗户外头看见了怪物的影子,看见怪物越来越张狂,他才感到了害怕。 他低了低头,认真道,“以后我一定努力改正我的脾气,有什么事儿先冷静思考,不再那么暴躁了。” 汪文迪看了他一眼,平静道,“愤怒这个东西,最不该加在身边亲近的人身上,不过你知错能改,也是好事。” 张霏霏笑了笑,缓和了严肃的气氛,道,“怒多伤肝哦!去吧,之后跟身边的人好好相处。” “大姐姐……”铁蛋第二个走了上来,相比小柳,他的确不知所措得多。 他扯着自己的手指,好半天才道,“我以前不知道……嫉妒是什么意思,就是每次看见他们都有爸爸妈妈陪着,都有新玩具,我就好恨他们……” “我现在知道了,他们想帮助我并不是看不起我,我应该接受他们的好意。” 汪文迪变戏法似的将他的日记本递到他面前,提醒道,“但更多的东西,比如‘尊重’,还是要靠你的双手去获得,而不能让接受好意变成了索取,你很有骨气,只是走歪了路,时刻审视过去的自己,会让你以后做得更好。” 张霏霏则是从自己的挎包里取出了一本崭新的本子和一支笔,递了过去,柔声道,“这本送你,希望你以后能开启自己的新生活。” 铁蛋接过两本本子,吸了吸鼻子,抹了把眼睛,不让他们看见自己的眼泪,道,“大哥哥,大姐姐,谢谢你们。” 跟着,方小吉也在小赵的鼓励下走了过来。 他挠了挠头,道,“我……听我妈说,我的错误好像不止太懒了这一条……但这次我真的知道错了,首先我会改掉我懒惰的坏毛病,多帮爸爸妈妈做事,多孝顺爷爷奶奶,我会用我的行动来弥补我犯下的错误的。” 方小吉挪到瞿星言面前,被瞿星言那一双冰冷锐利的眸子吓得一哆嗦,不过还是壮着胆子支支吾吾的说了出来,道,“这个……大哥哥……之前因为我和我爹的事,错把你抓了,对、对不起……” 瞿星言盯着他。 给孩子盯得直哆嗦。 最终在方小吉腿差点软了之前,他抬起了眼睛,走向后头不远处的小赵,道,“在你们的新宅子中,最好供上一个牌位给你们的小仙家,这样也许可以化解一些灾难。” 小赵连声应下,感谢道,“多谢活神仙告诫!” 那头小薛也走到了张霏霏面前。 他别扭道,“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以前因为……我爹很宠我,他说我不管要什么他都会给我弄来,我就自以为自己是……还使唤村里的朋友们做这个做那个……我会改正我的态度,学习怎么谦虚的和朋友相处。” 张霏霏却敛了笑容,看了他一会儿,严肃道,“和你姐姐道歉了吗?” “……道了。”小薛低垂下头。 她接着问道,“那她接受你的道歉、原谅你了吗?” 他用力的点了点头,答道,“姐姐原谅我了,她还向我道歉了,她在家照顾奶奶,所以没有来……对了!” 小薛惊呼一声,跑回老薛身边,接过他手里的袋子,又跑了过来,把袋子塞到张霏霏手里,道,“这是我姐亲手做的烤红薯,特别好吃,我最爱吃她做的烤红薯了!这些是她让我拿来送你们的。” 诱人的红薯香和安抚人心的暖意从袋子里传来。 张霏霏收下了东西,这才笑道,“那我们也接受你的道歉了,以后对你姐姐好点。” 小薛应道,“嗯!!” 汪文迪环顾四周,稍稍与村民们点头示意,便沉声道,“走了。” 赵村长冲几人挥手,朗声道,“放心吧,我们会好好教育孩子们的,还有五帝台的修葺工作,我们也会把它摆在第一位来进行的!” “大仙们,有空再来啊!咱们永远欢迎你们!” 开车回去的路上,考虑到到达的时间已是深夜,众人也还未进食,熊巍便提议去吃顿夜宵,其他人都没有异议。 车子直奔路边的深夜大排档去了。 这烧烤摊生意还算可以,摆在外面的十二张桌子坐满了半数有余,几人挑了离人群稍远一些、离大马路近一些的桌子坐下。 上菜的效率很高,不一会儿菜和酒就齐了。 熊巍饿得慌,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大呼过瘾。 汪文迪也小酌两杯,道,“你慢点吃,不急。” “爽,太爽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挨个碰了杯子,自己喝的不亦乐乎。 瞿星言斜了他一眼,咬下一块烤五花肉,嚼了半天,道,“味道一般,不如家里做的好吃,有这么爽吗?” 熊巍爽朗笑道,“瞿哥,不是吃肉爽,饿了,吃肉,这只是一时的爽,一时的快乐。” “我说的是,今天村民们送咱们的时候,那眼神,完全就是看英雄的眼神,我第一次觉得当英雄这么爽,就好像他们对于未来的期待,全都是我们给的,你明白吗?哎,难怪云哥儿那么想当英雄!” 这种来自于他人身上的期待以及期待实现时候的光芒,让人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着的,让人觉得自己的价值在这光芒中得到了最好的实现与诠释。 熊巍每一次都是拼了命的战斗,奈何他们遇上的都不是些凡人能对付的东西,如今七羽锥重新回到他手上,又不负他这段时间的吃苦训练自己,好不容易在这次战斗中能运用七羽锥与那些家伙对抗一二。 他能不高兴吗? 看到自己的努力有了结果,任谁都高兴。 被他这么一说,汪文迪也觉得手里的烤串更香了,他以前还真的从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出手时都觉得是因为张霏霏想管这档子闲事,或者是他因为收集碎片必须去做这事。 没想到被人需要、拥戴,这感觉还真不错啊! 张霏霏一眼看出他心中所想,温柔道,“文迪,你可是他们的大英雄呢。” 而且是众人中极佳的领导者,做出最完美的战略部署。 人被夸,就会上头,汪文迪这样自恋的人,也不例外。 他又与张霏霏碰了几杯,情绪高涨,自言自语道,“这般的历练,的确不错!” 瞿星言注意到一向活跃的陈月歆没有说话,便道,“你不吃点?” 陈月歆手里拿着一串烤蘑菇,眼神盯着远处的一个地方,拍了拍瞿星言的胳膊,道,“我在观察。” 他挑眉道,“你还会观察?” 她翻了个白眼,道,“喂喂,好歹我也是跟着你学的,我要是不会,那就是你没教好,哼!” 瞿星言淡然一笑,问道,“那你倒是说说你在看什么?” 两人的对话把其余几人的注意力也拉了过来。 陈月歆指了指远处的一盏路灯,道,“你们看那儿!” 。网手机版 第四百章 案 “那儿?那不就是一盏灯吗?”汪文迪道。 张霏霏眯了眯眼,道,“文迪,不是看灯,你看灯后面!” 灯后面其实就是街边寻常的绿化带,但那半人高的草丛在灯光的照耀下,本该拉出的平整阴影,却变得有凸起的形状。 而且那影子的形状还在动。 “还是霏霏眼尖!”陈月歆道。 其余几人这才注意到那关键之处,瞿星言道,“难道草里有人?!” 阴影停止了动静,汪文迪皱眉道,“过去看看?” “等会。”陈月歆指向了更远一些的地方。 那有一个正在清理垃圾的城市环卫工人,按照他的行进方向,他很快就要收拾到那盏路灯下的垃圾桶了,如果草丛里有东西,那他是一定会发现的。 谁曾想,不过一分钟的时间,那头就爆发了环卫工人撕心裂肺的惊吓叫声。 “啊——!!” 被陈月歆瞬间抛下的香菇串差点糊在汪文迪脸上。 她一瞬就冲了出去,剩下的几人也是快速跟上。 环卫工人被吓得瘫坐在地上,垃圾洒了一地,他脸上惊恐的神情,好像是看见了这辈子都没见过的恐怖景象。 事实上,草丛里的东西,普通人的确是一辈子也难见到。 那是一具不成模样的尸体。 张霏霏吓得不由自主的往汪文迪身边靠拢,但还是保持了理智,以最快的速度报了警。 至于为什么不叫救护车,自然是因为,从眼前尸体身上的伤口数量来看,这人已经死透了。 颈动脉与心脏、脑门上还有伤口,其他地方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计其数,所以血肉模糊,不成人形。 死人是不会动的。 “刚才我们看见的那个影子……是凶手的!!”汪文迪冷声道。 治安队效率还是很高,没多久就赶到了事发现场,不出意外地,五人连带那位环卫工人都被带去做笔录了。 “咱们是规定早晚各清洁一次垃圾,”环卫工人脸色十分不好看,老实道,“我就是走到那路灯下的时候就看见了!太……太惨了!太吓人了!我这辈子没遇过……” “好好,”审讯员打断了他后面说的无用信息,继续问道,“附近有没有什么可疑人物出现或者逃离?” “没有,出现的也只有发现尸体后赶过来的那几个年轻人。”他如实答道。 六位现场目击者都是被分开审讯的。 “请你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审讯员冲汪文迪道。 汪文迪直言道,“我和我的朋友那时在附近街边的烧烤店吃东西,是……听到那位环卫工人的尖叫才跑过去的,然后就看到了那副场景。” 其余四人和他的回答完全一致,治安队的初步判定也在大家的意想之中。 很明显的他杀。 笔录做完之后,他们便被放了出去。 “没想到只是吃个夜宵,都能碰上凶杀案,这运气也是没谁了。”回到张宅的陈月歆第一个钻进了沙发的怀抱中,美美的扯了个懒腰。 “但很奇怪,什么人会选在那种地方行凶杀人?街边的草丛,就算是大半夜,那也很容易被发现的啊!”熊巍摇了摇头,不解道。 就算不是因为陈月歆眼尖,也会被那路过的环卫工人发现,这风险也太大了。 而且那凶手逃跑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不到一分钟,竟然就在附近完全看不到人影了,就连他们立马赶过去,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目标人物。 思索无果,汪文迪便道,“反正也与我们无关,洗洗睡吧都。” 当夜。 夜色沉沉,美梦环绕。 汪文迪也做了个梦。 他梦见了一个女人。 而且那女人不是张霏霏。 虽然他看不清那女人的脸,视线模糊的就好像他在战斗中出现的情况一样,但他能感觉到,这个女人非常有气质,有一种江南苏杭闺阁中养出来的大小姐的气质,秀丽无限、优雅含蓄。 在梦中,他是误入这一方天地的外来客。 他看见这女人端庄的坐在亭子里,面前的桌上摆着一些他看不清的东西,他想上前问路,问如何才能离开这白雾缭绕的地方。 随着靠近她,便能听见四周若有若无重复不断的哀声。 他问道,“打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哀声诵唱的是—— “要合……烟水气……留得……万古心……” 汪文迪脸色一变。 就在这一瞬间,女人猛地回过头来,那是一张极其惨白的面庞,原本应该是眼睛的地方只剩两个可怖的空洞! 汪文迪瞬间惊醒! 他能感到自己流下的冷汗,双眼瞪得老大,舔了舔自己发干的嘴唇,才骂出了口,道,“卧槽……什么勾把东西……” 虽说他见过的不可描述的飘飘比这恐怖的都多了去了,但方才梦中那种难以言喻的真实感……还有和他想象中的巨大反差,还是着实吓了他一跳。 他做了几个深呼吸,抬眼望向窗外。 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 “几点了?”汪文迪揉了揉自己的脑门,准备看一眼时间。 “三点半。” 三点半……怎么自己才睡不到一个小时?明明感觉那梦过了很久…… 等等! 谁在说话?! 一股寒气从右后方袭来。 汪文迪灵活反应,借力从床上直接跳了起来,但却不知道被什么弹了一下,被迫落到地上。 周围竟然全是丝线! 而袭击他的正是他梦里的那个女人! 这女人身形缥缈,但和他梦里一样,是个美女,当然,前提是,她有眼睛的话。 “要合……烟水气……留得……万古心……” 这魔音重复着,在周围丝线的帮助下,好像抽丝剥茧一般,一层一层削弱了他的力量,随后,趁着一个空隙,那女人利落的刺了过来。 她手里拿着的是两根银针,直逼要害的对准了汪文迪的双眼。 双剑立出,削断了银针,剑锋吞噬了房间内的丝线,两道金光直冲女人而去,最终将她连带着屋内的寒气一同消灭殆尽,唯一留下的,只有那句不停重复的话的尾音。 还没等他松一口气,颅内就传来一阵剧痛。 汪文迪瘫倒在地,指尖凝出锋利无比的金光,直指自己的太阳穴。 他咬牙强忍剧痛,念道,“天地玄黄,万法归一……收!” 一丁点儿细小的黑色涌现在太阳穴中间,跟着好似受到了金光的吸纳,被硬生生拽了出来。 是的,他从自己的脑袋里扯出来了一条极细的黑色丝线。 “呼……呼……” 伤口愈合,痛感也消失了,看样子这黑线……或许是自己在睡梦中时就埋在体内了。 好可怕的女人,不,女鬼才更贴切。 直到清晨的阳光普照大地,汪文迪都没有选择继续睡觉。 早餐时,几人坐在一处,收看早间新闻。 早间新闻也是紧跟时事,报道的正是昨天深夜,在街边发现尸体的事情。 “根据治安队的调查,目前可以确定这是一起性质非常恶劣的他杀案,死者为温某,女性,年龄27,已婚,是一名普通会计……全身共有二十处刀伤,致命伤是头部和心脏,被发现时已证明当场死亡……” “治安队在附近的草丛里捡到了一把菜刀,初步判定为本案的凶器……” 电视里的声音还在继续,熊巍看了几眼那菜刀的形状,道,“这刀好像不是一般的菜刀,是那种专门用来切生牛肉的刀。” 经他这么一说,大家才注意到,这的确是一把上窄下宽、刀尖锐利的牛刀,如此设计,为的就是解牛的时候便于剔骨削肉。 瞿星言接话道,“这么说,凶手是个高级厨师。” “有可能,普通人的家庭厨房,菜刀可不会分的这么细。”汪文迪应道。 电视里的声音继续传来,道,“日前,受害者家属尹某某已将尸体认领,尹某某是温某的丈夫……” 看着电视中出现的人像,张霏霏倒是愣了一愣。 她惊讶道,“这个尹某某……好像是我公司的财务总监,我记得叫什么尹鸣蜩的来着。” 说罢,她立刻拿出了手机,拨通了财团助理的电话,问询起来。 不一会儿,电话挂断,她点头道,“真的是他,这人业务能力挺强,是公司的骨干,没想到这回死去的是他的妻子……听说他们结婚还没两年,属于新婚……按理来说,公司应该对他去表示一番慰问。” 张霏霏也习惯了自己有空闲时便诸事都亲力亲为,众人也表示理解。 她把视线投向汪文迪,眉目间浮现一丝担忧,道,“文迪,你脸色不太好,是没休息好吗?” “没有……”汪文迪笑道。 一边的陈月歆拆台揶揄道,“谁知道这家伙昨晚上搞什么呢,大半夜不睡觉,从楼下跑到楼上。” 汪文迪眼里划过一丝寒意,神色一闪而过的严肃与狐疑,最终归于平静,答道,“关你屁事!” 张霏霏笑道,“那……你陪我走一趟吧?” 将汪文迪脸上细微变化精准捕捉到的瞿星言开了口,道,“让月歆陪你去吧,我有话要跟他说。” 。网手机版 第四百零一章 哲学问题 “啧啧,你们两个大男人之间还有小秘密……”陈月歆挑眉道。 张霏霏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月歆,那就麻烦你咯~” 陈月歆自然不会拒绝她,一口便答应了下来。 早餐毕,张霏霏准备了一些慰问品,换了身偏正式一些的衣服,就在陈月歆的保驾护航下出发了。 熊巍也去了厨房收拾,瞿星言便开门见山,问道,“昨晚我也在门外察觉到了你的气息,与月歆所说无二,最终进了你的房间,但昨晚那并不是你,对吧?” “嗯,”汪文迪将昨晚经历复述了一遍,道,“要合烟水气,留得万古心。” “昨晚正因为那气息是属于你的,所以我和月歆才没有动作,”瞿星言捏着下巴,把视线投向了客厅,道,“看来是伪装啊。” 汪文迪的目光和他去了同一处,盯着此前不知名的人送来的那幅精巧无双的刺绣,道,“只是那东西怎么看都只是一幅普通的绣品。” 两人把刺绣拆了下来,放倒在地。 瞿星言问道,“你拉出来的那条黑线还在吗?” “在这。”汪文迪扬起手掌,清光刹那闪现,黑线出现在他手里。 “试试逆招魂术。”瞿星言建议道。 汪文迪抬起另一只手,瞬间将大门和几扇窗户全部合上,连窗帘也拉了起来,瞿星言会意,手里化出两支燃着的白烛,立在了绣品的左右两方。 “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勤修大道,心感太冥,黄华真降,五脏结婴,幽魂生天,飞升上清。” “巍巍道德,功德圆成,降身接引,师宝提携,瓷杯法水,以洗沉迷,永渡三清岸,常辞五浊泥。” 法印结成,连接了两支白烛,并在刺绣的面上画出了复杂的术式图案。 汪文迪将那黑色丝线放在中央。 火焰摇晃,在这诡异的火光之下,黑色的丝线好似活过来了一般,竟然一点点把原本绣品上‘春风十里,贺卿良辰。平安喜乐,得偿所愿’这十六字拆了下来。 无数的线头和线条纠缠在一起,又在火焰的引导下,一针一针的绣出了别的样式。 大约有半个小时,上面出现了新的成品。 ‘要合一池烟水气,留得谦亭万古心。’ 见此一句,汪文迪神色一变,这话他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还没开口,就看瞿星言以灵力控制这幅绣品,将它翻转了面,沉声道,“背面还有。” 背面新成的内容乃是一幅极恬静的场景,雕栏围院,一派自然山水风光,在古色古香的连廊中,有一湖心亭,里头有一个坐着的女人。 这绣品十分巧妙,竟将那女人的神态和模样都勾勒的淋漓尽致。 虽说的确是汪文迪梦中的女人,但绣品中的她是有一双灵动的眼睛的,她注视着手里的工具,似乎是正在做针线活。 她身边还有一个男人。 这男人的脸,却是看不清的,只有轮廓,不见五官。 “双面绣。”瞿星言道。 汪文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指了指右下角,道,“还有一行小字。” 那字写着—— ‘静海市,圣物所载,长眠之处,自有传世风华’。 瞿星言收了这架势,将门窗打开,让光线跳了进来,兀自道,“看来下一站,要去静海了。” 另一边。 根据人事部的资料,张霏霏带着陈月歆顺利的找到了尹鸣蜩家的住所。 财务总监一职算得上比较重要的职位,原以为他家的地址会在离张氏财团总部附近的地方,以便捷上班,确没想到他家竟然在接近半郊区的位置,毗邻一条民俗风情街。 不过住在这种地方,环境好,也安静,有助于脑子的休眠。 停好了车,拿上慰问品,两人便摁响了尹鸣蜩家的门铃。 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 开门的男人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全身上下都打理的非常干净,就连发丝也一丝不苟。 见到来者,他脸上换上了礼貌的微笑,招呼道,“董事长,您怎么亲自来了?快里面请。” 两人脱鞋进了屋,到了沙发上,他家客厅的布置也是规规矩矩、有条不紊,可以说是简洁大方,风格很是明显。 坐的位置正好能看见他妻子的遗像。 尹鸣蜩倒了茶,坐在了张霏霏对面的位置上,眼神里略有一丝悲哀的神情。 他看了一眼陈月歆,问道,“这位是?”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姐姐,姓陈。”张霏霏点头道。 陈月歆难得配合,简短道,“你好。” 张霏霏知道她不喜欢与人接触,便单刀直入,说明了今天来的目的,平和道,“我们来只是简单的表达一下哀思,希望你能节哀,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是要好好生活下去的,不要太悲恸了。” “剩下的交给治安队就好,他们一定会抓住凶手,不会让恶人逍遥法外的。” 尹鸣蜩周身的确有些低落的气息,但若要用悲恸来形容却是远远不够的,而且他那股低落,与其说是因为妻子的不幸过世而过度悲伤,倒不如说是一股浑然自带的忧郁气息。 好像得不到赏识的有才之人,一派天生的低沉。 他点了点头,表示收下了张霏霏的好意。 尹鸣蜩喝了口茶,客气道,“董事长,我有几个问题想冒昧请问一下。” 张霏霏笑道,“你说。” “实不相瞒……听说昨晚,董事长您就在我老婆的死亡现场,”尹鸣蜩叹了口气,哀声问道,“不知道董事长有没有看见凶手?” “这……我们几个当时在附近吃烧烤,是听见环卫工人的叫喊才过去的,看见的时候……只见到了你妻子的遗体……”张霏霏摇了摇头,语气透着一丝无能为力。 尹鸣蜩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道,“也是,如果有目击者,早就抓到犯人了。” 他起身,转去了厨房,从里面端出来了两份色鲜味香鸡排摆到两人面前,又道,“感谢你们百忙之中还能来看我,这是刚才做的,还望二位不要嫌弃,品尝一下。” 两人抄起餐具,各自都尝了一口。 味道十分不错,外酥里嫩,调料与汁水的完美融合,咬下一口,香味久久萦绕于齿间,写得我大晚上都饿了。 正在两人咀嚼之际,尹鸣蜩突然撑着脑袋,问出了第二个问题,道,“董事长,陈小姐……鸡排,一定是鸡肉做的吗?” “啊?”两人异口同声,都没反应过来。 看得出,在享受美食的时候,是人们的警惕最松泛的时候之一。 “你这是什么问题?”陈月歆放下了手里的餐具,语气里有一丝不悦。 “就是字面意思,陈小姐,鸡排一定是鸡肉做的吗?”尹鸣蜩不肯罢休的追问道,“比如说,你们昨晚去吃烧烤,烧烤里的羊肉串,一定是羊肉做的吗?餐厅里的牛排,一定是牛肉做的吗?” 他这一连串举一反三的问题让气氛变得莫名诡异了起来,再配上他妻子的那张黑白照,空气中的温度一瞬低到了极点。 陈月歆眯了眯眼,道,“你这不是废话吗?鸡排不是鸡肉做的,那是什么做的?猪肉做的那叫猪扒!” “可是,”他无辜的看着陈月歆,好像无意惹她生气,继续道,“这鸡排,就是我用面粉做的啊。” 张霏霏连忙开口打圆场,道,“那就说明你厨艺高超,能以假乱真,不是吗?” “不是。”他突然站了起来。 他眼神里的悲哀更重了一分,道,“这说明,这块鸡排可以是假的,那我们的世界,也可以是假的。” “你这是什么逻辑?”陈月歆也站了起来,不输气势,反驳道,“你说世界是假的,那难道你活了这么多年,都活在一个假的世界里吗?” “我说这个世界是假的,我可以证明,”尹鸣蜩与她争论起来,道,“你说它不是假的,你有什么办法证明呢?” 这问题问住了陈月歆。 事实上,她就是觉得这世界是真是存在的,并非虚假的,可那感觉又怎么是能用言语表述出来的? 她望向张霏霏,道,“霏霏,你们财团的这个员工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张霏霏安抚她,示意她消消气,毕竟她们今日此行是为了探望这个刚刚死了老婆的孤寡男青年,能不要动口,当然最好不要动口了。 尹鸣蜩趁隙再度讲述道,“既然你不能说明它是真的,就由我来证明,它是假的。” “你如何分辨真实与虚假?” “我举个简单的例子,你怎么区分做梦和现实?” 陈月歆憋着一口气,撸起袖子,道,“老子告诉你,你做梦的时候有没有梦见过自己会飞?有没有梦见过外星人入侵地球?” “现实呢,现实你能飞吗?外星人不还是在外星呆着吗?” 尹鸣蜩平静的看着她,就像智者看着一个无知的愚者。 等她说完,他才道,“你错了,你说这些无法实现,是因为你固有的思维。” 。网手机版 第四百零二章 针神商懿 “我再举个很简单的例子,比如万有引力,我们承认万有引力,是因为,我们从存在的那一刻起,见到的就是苹果往下掉,而不是往天上飞,那么如果我们从初始之时,所接纳的知识就是苹果是往上飞的,又当如何呢?” “那样你就会认为,往上飞的苹果才是现实,往下掉的苹果是在你梦里出现的,不是吗?” “再比如,学过‘坐井观天’吧,有一只青蛙,它在井底,它看见的世界永远都只有井口那么大,对它来说,井口那么大的天空实际上就是它所认为的真实的世界,明白吗?” 陈月歆虽然觉得他说的没道理,但很奇怪,她仿佛被他绕进去了一般,就是找不到那个没道理的点。 她一拍茶几,差点将茶几掀翻,怒目圆睁,道,“那死亡呢?你做梦的时候总会偶尔梦见自己死了,或者身边的朋友死了,难道那也是真实的吗?那你死多少回了?” “是这样的,”尹鸣蜩语气里多了一分得意,道,“我把无论梦中还是现实,总之是我的第一次死亡命名为a点,实际上,在a点发生的时候,我就已经确切的去世了,从那往后,这里的一切,都是我构建出来的,虚假的世界。” 陈月歆道,“那我们为什么还能找到你这个人?” 尹鸣蜩道,“这就回到了我所说的最初的话题,因为这个世界,全都是假的,所有人,都在做梦!” “你这……”骂人的话就在喉咙当间,陈月歆的手已经握拳冲了过去。 尹鸣蜩没躲,但张霏霏帮他接下了这一拳。 “月歆,冷静!” 见张霏霏出手,陈月歆收了几分力气,这才勉强稳住了两人的身形。 她一甩手,快步朝门口走去,一秒也不想在这儿鬼地方多呆,气恼道,“真是无法沟通!” 张霏霏一面跟上她,一面冲尹鸣蜩道,“不好意思啊,月歆她脾气是冲了一点,但人不坏的,请你不要放在心上,今天是我们打扰了,希望你早日走出阴影,节哀,节哀……” 尹鸣蜩则完全没放在心上,道,“我不怪她,她只是还没到能理解这哲学的境界罢了。” “不过我想,张董事长年轻有为,应该能明白我的理论吧?” 张霏霏穿鞋的手一怔,抬眼看了看他。 他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道,“鸡排一定是鸡肉做的吗?” 张霏霏皱了皱眉,这感觉的确让人非常不适,起身再三道歉后,便追上了陈月歆的步子,飞也似的逃离了。 回张宅的路上,陈月歆骂了一路,仍不解气,似乎就差没揍那尹鸣蜩了。 抵达张宅时,宅子内的氛围也不轻松。 陈月歆气鼓鼓的坐在沙发上,抱臂的模样活像个讨债的老大爷。 “怎么了这是?”汪文迪和张霏霏同时发问。 张霏霏稍稍笑了笑,道,“没什么,那个尹鸣蜩说了一堆让月歆头痛的话,两人还起了争执。” “看她这样,没吵过吧?”瞿星言瞥了她一眼,顺势坐到了她身边。 陈月歆瞪他一眼,道,“我能吵不过?要不是霏霏拉着,我非把他打成狗屎!” 汪文迪挑眉道,“嚯,这都聊了些啥,火气这么大?” 张霏霏这才将尹鸣蜩所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好家伙,带哲学家?”汪文迪笑道。 她轻叹了口气,道,“他说的话很绕,看似很有道理,实际却经不起推敲,因为他的一切话语都是建立在‘如何界定真实与虚假’之下,而这个话题,本身的结果就是非确定性的,谁能论定真实与虚假呢?” “不错,我认为,真实与虚假又如何,起码这每一分每一秒,我都能感觉到我是确切的活着的。”汪文迪摆了摆手,道,“这问题对我来说,没有意义。” 两人的看法一致,若与这种偏执的人进行纠缠,最终只会让自己的心情受到影响并且产生自我怀疑罢了。 张霏霏看见地上躺着的绣品,问道,“你们发现了什么?” 汪文迪也将招魂一事讲了个清楚明白,道,“静海之行,休整三天后出发。” “这次的指引看上去很明显,”张霏霏点头,复问道,“你已经知晓了提示中指的是谁的长眠之所吗?” 他与瞿星言对视一眼,答道,“商蕤宾。” “商蕤宾是谁?没听过啊!”陈月歆双手枕在脑后,看上去心情也平复了一些,问道。 瞿星言答道,“她还有另一个名字,商懿。” “这倒是有点耳熟了……”她嘀咕道。 张霏霏幡然醒悟,惊讶道,“不会是那个……被称为‘针神’的商懿吧?” “正是。” 汪文迪细细讲述,道,“商懿,原名商蕤宾,出生于名门世家,自幼知书达理,并且热衷于学习刺绣,少女之时,以一幅贺寿绣品进贡给当时的太后,因品质精美、技艺高超受到太后的大力赞赏,钦赐‘懿’‘德’二字给她做名字。” 张霏霏追问道,“为什么这么肯定是她?” “因为‘要合一池烟水气,留得谦亭万古心’,”汪文迪答道,“这词的前半句,是他人为商懿所作,后半句则是商懿的回复,再加上静海一地的暗示,除了商懿,应该没有别人了。” 瞿星言接过话茬,继续道,“商懿的绣品天下一绝,后来甚至流传到了国外皇室,深得贵族的喜爱,她的绣品,花草栩栩如生,人物更是活灵活现,神态、动作都是他人的绣工难以模仿超越的。” 陈月歆砸了咂嘴,道,“这么牛啊。” 张霏霏快步走到那幅绣品前,端详起来,道,“这……难道是针神送来的?” “针神已经去世了吧,”陈月歆调整了身形,撑着脑袋,道,“如果我记得没错,她好像是埋在了静海……什么山来着,什么……哦,对了,虎山!” 汪文迪回想了一下那吓人的噩梦,还是没有把梦和自己眼睛的事情说出来,只是道,“提示就是如此,若真是商懿所为……就说明,她的灵魂并未安息,要么就是有什么扰了她的安眠了。” 总之,这一切,只要去了静海市,虎山中一探,就会有结果了。 汪文迪决定静海之行,五人都去,三日的时间,张霏霏可以处理一下财团接下来的安排,熊巍也可以尽量周全的准备一些需要用到的行李。 另外三人则先回了三清宫,毕竟自高玉绳一事了了后,他们已经有一段日子没回来了。 虽然张宅有美食好酒、热炕头,但三清宫才是他们的起点。 而且正好借这个机会,汪文迪想看看如果自己不住在张宅,夜里会否还继续出现那诡异的气息。 三清宫一切如旧,好似无论时节如何变化,它都是最坚固的堡垒,矗立在那个地方,永远也不会改。 门口堆满了杂物。 走近一看,那可真是什么都有,从稻谷到自个儿生榨的粮油,最多的,还是一篮子一篮子的土鸡蛋。 “那有张字条。”瞿星言指了指其中一个最大的鸡蛋筐,道。 汪文迪拾起字条,笑道,“原来是云哥儿送来的东西,她说村民们很想当面感谢我们,但又怕打扰到咱们,就送了这些东西,来的时候我们不在,就堆在门口了。” “可咱们都……不吃这些啊……”陈月歆惋惜道。 “吃,当然得吃,这么好的土特产,拿钱都买不着这健康的味道,”汪文迪收了纸条,打开大门,将东西全部一股脑运了进去,道,“你这只老鸟,别忘了,我还是凡人之躯呢啊!” “谁是老鸟?你才是老鸟!”陈月歆翻了个白眼,追着他后面骂,道,“我看你这小子欠揍得很!” 瞿星言一脸无奈的跟着走了进去。 闹了一会儿,陈月歆突然发现,这么多鸡蛋,她正好拿来练西红柿炒鸡蛋,于是又不亦乐乎的抱着鸡蛋走进了厨房,高兴的就像个没头脑的孩子似的。 汪文迪和瞿星言都随她摆弄,只是在看见晚饭时,还是后悔了把厨房交给她的决定。 当天的晚饭总共三碗菜,是陈月歆一下午的成果。 西红柿炒鸡蛋,西红柿炒鸡蛋,还有……鸡蛋炒鸡蛋? 无一例外的,全部烧焦了。 老毛病,火开大了。 “等等,”汪文迪指着头两碗菜,问道,“你这不都是一样的西红柿炒鸡蛋吗?” “谁说一样的?”陈月歆自豪的叉着腰,道,“这碗是西红柿比较多,这碗是鸡蛋比较多,当然不一样了!” “唉……”汪文迪心痛的看着这一桌子的鸡蛋,叹了口气,自己起身去冰箱里拿了两个鸡蛋,走进了厨房。 不一会儿,里头就传来了蛋炒饭的香味。 餐桌旁的瞿星言倒是不挑,依旧面无表情的吃着桌上的菜。 “怎么样?嗯?”陈月歆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他瞥了她一眼,答道,“有进步。” 太过简单的评价让陈月歆自己拿起了筷子,吃了几口。 不得不说,‘有进步’三个字的确是最中肯的评价了。 。网手机版 第四百零三章 抓捕实行 汪文迪把蛋炒饭从厨房里端了出来,色泽金黄,香味扑鼻,一看、一闻,就非常好吃! “哇,阿迪,原来你这么会做饭的吗?”陈月歆大咧咧的问道。 “跟阿风隐居的时候,都是阿风做,他厨艺很好,我每天耳濡目染,虽然谈不上五星级大厨的水平,但简单的料理还是能做的不错的。”汪文迪平静答道。 陈月歆继续道,“那你教教我呗?你看我今天这几个,怎么做才能更进步呢?” 汪文迪神秘道,“我衷心的给你一个建议。” 她竖起了耳朵,神情非常之认真。 他大喘了一口气,道,“放过西红柿炒鸡蛋吧!” “你小子……!!”陈月歆差点从餐桌上跳过去揍他。 晚饭就在他俩的吵吵嚷嚷中愉快的结束了。 三清宫一夜无事。 起床后,三人极有默契的到了门口。 “果然如此。”汪文迪道。 放眼望去,外头的景致虽然没有任何变化,但在昨天,为防万一,他们在三清宫周围原有的法阵中还加了一道,若有动静,结界便会产生变化。 在他们眼中,他们能看见一缕若有若无的气息在周遭环绕,看来是有什么晚上的时候在这里停留了许久,只是碍于力量不足,没能破开三清宫的防御结界闯入而已。 瞿星言立即动作,将那一缕气息拢在金轮中,凝神感知,道,“非妖非鬼,这气息是人类身上的。” “人?”陈月歆不解道,“可我们也没跟哪个人有过节啊?” 汪文迪捏着下巴道,“看来这东西,还真是冲我来的……” 他话还没说完,电话便响了起来。 是张霏霏打来的,他接起电话,道,“霏霏,怎么了?” “昨晚发生了件怪事儿,”张霏霏语气镇定,道,“文迪,你已经起床了吗?我们见面说吧,电话里也说不清楚,我和巍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好,你先过来再说,路上小心。”他应话道。 挂断电话,陈月歆便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霏霏马上过来,等她过来就知道了。”汪文迪收起手机,道,“准备一下早饭吧,咱们在客厅等他们。” 张霏霏和熊巍抵达三清宫是将近一小时之后的事了,他俩进去的时候,屋里的三人正坐在沙发上喝茶看电视,气氛悠闲,但又有一丝严谨。 两人自然的入座,也知道茶几上的早饭是为他们而准备的。 “霏霏,昨晚发生了什么,你说吧。”汪文迪温声道。 张霏霏咬了口剥好的水煮蛋,道,“昨晚半夜,我在睡觉的时候,迷迷糊糊中总是听见好像有人说话的声音,不过那声音没持续多久,就在一个冰凉的东西抵在我脸上的时候,那声音就变了语气,念叨着什么……” “‘不是你……不是你’,然后就消失了。” “我以为我是在做梦,直到醒来之后,在枕头边发现了这个。” 她说着,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个玻璃盒子,指了指里头的东西。 在光芒的反射下,众人看见里头有两根约两毫米粗、五厘米长的银针。 “不是你?”汪文迪扯了扯嘴角,下了结论,道,“有意思,看来这回……目标真的是我了。” 众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一时间只有电视的声音还在播报。 “据悉,今早在风情街附近发现的女尸,死亡时间应该在八小时以前,死者身中二十余处刀伤,与前日发现的尸体特征一样,治安队推测,这极有可能演变成一起连环杀人案……” 主持人严肃报导,道,“各位市民出行务必加强防范,深夜不要在偏僻荒芜处逗留,保护自己,协助治安队工作,本栏目将持续跟踪本次事件。” 又有人死了? 电视里的话众人听得清清楚楚,这么短的时间内,竟然连续死了两个人。 “什么情况啊这是?”陈月歆道。 张霏霏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本市的治安工作一向做的很成功的,犯罪率素来是全省最低。” “目前死去的两个都是女性,”汪文迪分析道,“死亡时间也差不多,这个凶手是个夜猫子啊。” 他接着道,“正好,今晚我是不打算睡了,我倒要看看,还会出现什么状况。” 安全起见,熊巍把整理好的行李也挪来了三清宫,打算在两天后直接从三清宫出发去静海市。 当夜,熄了灯的主卧室内。 “咱们这样真的好吗?”这是陈月歆的声音。 “挺好的,”这是瞿星言的声音,他道,“你放松点。” “不是……我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她小声嘀咕,忽的一声痛呼,道,“哎哟,你压着我头发了!” 他哄道,“那我不动了,你适应一下。” 床上的汪文迪已经躺平,叹了口气,道,“我说,床底下那两个,你俩说的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床下的陈月歆没了耐心,燃起了一点小火星子,道,“什么嘛,我本来就是第一次埋伏在床底下啊!黑漆麻乌的,什么也看不见。” 她旁边是和她保持着同样趴着姿势的瞿星言,他捂灭了她手里的火光,噤声道,“嘘,你别这么大动静。” 窗帘后蹲着的张霏霏闻声也忍俊不禁,笑道,“不过咱们这样真能抓到目标吗?巍哥,现在几点了?” 另一边窗帘后站着的熊巍答道,“刚过一点。” “你们知道连环杀手的特点吗?”汪文迪突然出声,抛出了一个严肃的话题。 熊巍道,“我看那些美剧,连环杀手的童年三要素,尿床、虐待动物、放火。” 张霏霏跟着道,“不过到底是电视剧,多少会添加一些悲剧色彩吧,真正的连环杀手,应该是一群十恶不赦的恶魔才是。” “阿瞿,下午的新闻你看了吗?”汪文迪转而问道。 “看了,”瞿星言镇定的声音从床底下飘出来,道,“第二个被害人,女性,年龄27,已婚,职业是风情街一家餐厅的老板娘,凶器也找到了,就在灌木丛里,是一把和之前一样的菜刀。” 汪文迪闭着眼睛,似乎在闭目养神,随后道,“与第一个被害者相同点是,女性、27岁、已婚但没有孩子,我特意找了两人生前的照片对比,五官上虽然大不相同,但外型上也有共同点。” “都是短发,脸上都有痣。” “回到我刚才说的连环杀手,大部分连环杀手的杀人模式都是固定的,这种模式,从时间、抛尸地点、凶器等等方面来说,都是一样的,拿现在这两起凶杀案来说,如果并案为连环杀手作案的话……” “首先,行凶时间都在深夜,抛尸地点都是就近抛尸,没有特别的转移过尸体,凶器都是专用的解牛刀,致命伤和刀伤数量也是一致的,被害人身上可以找到多处相同的特征,那就可以推论出,下一位受害者也是这类人群。” “而且,就连时间上的间隔,也基本是固定的,所以今晚不止我们,治安队今晚也不会闲着,毕竟他们才是负责一个城市安全的主力。” 张霏霏眼中流露出崇拜的神情,兀自道,“文迪,没想到你连这些知识都有涉猎,太强了吧。” “那必须的,我可是万能的啊!”汪文迪毫不客气的自恋了一句,脸上的表情又沉了下去,道,“但是连环杀手之间也有区别。” “真正的连环杀手,往往还具有超高的犯罪智商,难以被抓,还有一些,就是单纯的心理变态,觉得连环杀手好帅,为了模仿他们从而去杀人,这种人我们不能称他们为连环杀手,只能说他们是沙比了。” “沙比,是很容易落网的。” 瞿星言欣然道,“看来你对治安队今晚的行动很有信心。” “这两起凶杀案,特征都暴露的太明显了,治安队的水准对付这种罪犯,肯定是绰绰有余的。”汪文迪点头道。 夜风掠过。 汪文迪收了表情,低声道,“来了。” 四人立即进入了戒备状态,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今夜三清宫外的结界,他特意削弱了大半,为的就是能顺利的逮住这作祟东西,揭开这玩意儿的真面目。 又开始了,那诡异的声音,不断重复的那句话。 不过眨眼的功夫,房间内就布满了结实坚韧的丝线,一道寒气直冲床上的汪文迪而去。 寒气依附在他身上,逐渐化成了一个飘渺的白色影子。 女人的影子,她披头散发,手里拿着两根针,找准了汪文迪眼睛的位置,刺了下去。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汪文迪猛地睁开了眼睛,他双手中有金光,桎梏住女人的动作,将她牢牢扣住不得动弹。 随即发令道,“动手!!” 四人立刻窜了出来,瞿星言把两道青光分给了张霏霏同熊巍,他们默契的移到了应该站的位置,成四角包围住了床和床上的人。 光芒汇聚,汪文迪道,“天地玄黄,万法归一,四角封印阵!” 话音一落,女人便被四道光柱形成的牢笼锁在中央,汪文迪也从床上跳了下来。 。网手机版 第四百零四章 双目的诅咒 汪文迪厉声问道,“你屡次来犯,到底想做什么?” 女人不答,甚至都没有挣扎。 “喂,问你话呢!”陈月歆这暴脾气头一个就上来了,叫道,“不说话装死?一会儿我让你真的灰飞烟灭!” “咯咯……” 跪坐在床上阵法中央的女人忽然笑了起来,笑声越发尖锐,其中有一丝明显的嘲讽与轻蔑。 不妙的气息蔓延开来。 她动了动手里的两根针,似乎在做穿针引线的动作。 刹那之间,房内的丝线应而瞬发,五人竟全被这扯不断的丝线吊了起来! 四角封印霎时就被解开,女人身轻如燕,手中的动作肉眼根本看不清,只知一道冰冷的寒光直冲汪文迪刺了过去。 丝线越收越紧,汪文迪眉头紧皱,唤出双剑,意欲先斩断束缚自己和张霏霏的丝线。 谁知宝剑一出,女人手里的动作一再变化,无数的丝线瞬间缠了上来,把他的双剑包裹了个严严实实,就好似蜘蛛用蛛丝束缚住了落在蛛网上的猎物一样。 陈月歆骂了一句,“真是给你脸了!” 随后一道暴烈的紫炎扑了过来,这才熔断了丝线,解放了汪文迪的双剑,又由双剑救下了其余的人。 “没事吧,霏霏?”汪文迪挡在张霏霏跟前,关切道。 张霏霏赶忙捋顺了呼吸,答道,“咳咳,我还好!” 听见他俩的对话,女人明显的愣了一下,但很快,房间内再度充满了丝线,每一根上面都凝出淡淡的金光来,再仔细一看,她手里的针,也发出了金色的光芒,一股压制力陡然爆发。 丝线同时攻向五人,汪文迪的宝剑有些不适合对抗这种东西,便收了武器,与陈月歆合力,依靠她主攻,与这女人抗衡。 趁隙,瞿星言飞身上前,手中化出金轮,一击指向那女人的脑门。 另有一条丝线自原本就有的丝线上生长出来,拽住了他的手腕,陈月歆即刻救场,火焰袭来,虽是解除了瞿星言的危机,却也让对方躲开了他们的攻击。 “这丝线也太烦了!”汪文迪皱眉道,要想占上风,必须要想个办法跟这个女人近身搏斗才行,远距离攻击,她的力量加上这丝线,想对她造成威胁恐怕很难。 陈月歆每每将她的丝线熔断,不一会儿丝线就会从她手中的针孔里被创造再生出来,间隔极短,只有大约两秒不到的时间。 而且还要保证自身不能被丝线缠上,否则陈月歆就是能烧断,总也不能连人一块烧吧。 汪文迪眼中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法子。 他再次唤出双剑,朝女人刺了过去。 与之前相同,丝线立即缠绕上来,包裹了他的双剑,遏制了此次进攻,他眯了眯眼,一把拽住了陈月歆的手腕,将她直接抛了过去。 始料未及的陈月歆惊呼一声,无数丝线朝她利落射来,她立马扇出一道紫炎,融化了来势汹汹的丝线。 瞬息之间,火焰都还没完全熄灭,她就被瞿星言的力道带离了原本的位置。 再看时,汪文迪踏着火焰的尾声,沙包大的拳头重重砸在了女人的面门上。 得手了! 女人向后砸去,丝线分成了两簇,一边在自己身后稳住了自己的身形,另一边则急速刺向了空中的汪文迪。 汪文迪递给陈月歆一个眼神,陈月歆会意,再次喷出一道紫炎。 让女人没想到的是,这道紫炎并不是奔着解救汪文迪去的,而是转了个向,熔断了禁锢住他双剑的丝线。 双剑瞬间发动,一左一右夹击而来,而汪文迪自己也反手捆住了那把丝线,没有受伤。 眼见这双剑离她只有一寸的距离,以剑的速度,她是不可能在被刺中前衍生出丝线来的! 锵!! 千钧一发之际,女人竟直接弹出了手中的两根银针。 几人都始料未及,这两根看上去小小的细针,居然能将双剑架开。 汪文迪眯了眯眼,纵身上前,以掌为刃直指要害,攻击的衔接流畅紧密,几乎没有留下让对方反应防备的时间。 可又是这样关键的时刻,他的视线再一次模糊了。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他掌刃的速度和力度一下都下降了不少,女人得以完全格挡下来。 “咯咯……”她又笑了起来,不知是得意还是嘲讽。 丝线再一次疯狂生长,但她却没再发起进攻,而是借助丝线的力量,避开了另外四人的攻击,三两下就跳到了窗户边。 她留下一句,“小子,你的双眼已中了我的诅咒,虎山一见,我才会告诉你解咒的方法,后会有期!” 说完,她便干脆的从窗户飞了出去。 汪文迪翻身落地,道,“不错嘛,这波配合的很默契。” 他一边说着,一边想与瞿星言和陈月歆击掌,两人却都没有抬手,似乎没这个意思。 陈月歆的眼神越过他,望向他身后,叹了口气,摇头道,“阿迪,击掌还是等会再说吧。” 他一回头,发现张霏霏正目不转睛的打量着他。 那眼神里有一点难过,更多的是担心和关切。 “怎么了霏霏?”他摸了摸鼻子,明知故问道。 他知道,一定是关于自己眼睛的事,对她的隐瞒,才让她露出了这样的表情。 见她久久不曾回答,只是看着他,另三人非常有眼力见的离开了房间。 汪文迪上前两步,拉起了她的手,道,“霏霏,我没事的。” 张霏霏抽出了自己的手,走到窗户边,背靠窗台,低垂下眼,落寞道,“只要你说,我都会相信。” “你说你没事,只要你告诉我你没事,我不会追究,我会相信你说的每一个字。” “我只是不想你什么事都一个人扛着,更不想有关于你的事情……居然需要通过他人知晓,我想知道、了解你的一切,即使你告诉我你的眼睛……只要你说没事……” 她其实是个相当讲理的人,她的观念和逻辑中,两个人亲密无间的最佳状态,反而应该是有各自的空间的。 所以她不需要汪文迪事无巨细的什么都报告给她,很多事,不需要开口,也能明白。 可他的眼睛都到了这种程度,若不是今天这女人说出口来,她再问他,恐怕他还是会说没事。 她知道他很强,知道他或许是真的没事,可是……这种感觉真的太糟糕了。 即便能够理解,他是怕自己过于担心,但她还是很难过。 下一秒,她陷入一个温暖的、令人眷恋的怀抱中。 他轻轻道,“对不起。” 这三个字让张霏霏满腔的哀怨化为虚无,将她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担忧一下熄灭的干干净净。 她没再从中抽身出来,把头埋了下去,闷闷的反复念着他的名字,“文迪……” 他温柔的拍着她的后背,道,“我没有完全了解你的心意,一味的从自己的角度出发,不想让你过于担心,本想着找到解决办法之后再告诉你的,霏霏,我现在明白了,所以不要生气了,嗯?” 张霏霏的双手也抱得更紧,道,“我哪舍得跟你生气啊,只是……下次不许再有这种情况了。” “一定。”汪文迪答道。 第二天。 有熊巍在,众人的早餐也就有了着落,起码不用从清晨就遭受西红柿炒鸡蛋的折磨,哪怕能吃上普通的三明治和水煮蛋,也比那个好上一百倍。 汪文迪懒懒的靠在沙发上,张霏霏靠在他身边,顺手拿了遥控,打开了电视机。 “月歆和瞿先生呢?”张霏霏问道。 “找虎山的资料去了,”汪文迪喝了口水,道,“三清宫里存放的资料查起来还是有点费劲的。” 电视里一如既往的在播报早间新闻,这也是两人为什么看电视的原因。 意料之中的,报导的正是最近两晚发生的杀人事件。 主持人道,“昨夜治安队突击行动,虽然很可惜没有抓到犯罪嫌疑人,但昨晚也没有出现新的受害者,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本次行动……” 张霏霏咽下了嘴里的面包,道,“居然没抓到。” 电视中继续道来,“不过昨夜治安队在中心公园附近的居民小区外布下的抓捕点扣下了一个可疑人物,经查实,此人只是路过……” 汪文迪坐直了身子,盯着电视中放出来的人物画面,笃定道,“其实治安队已经抓到了他。” “你是说这个路人……”张霏霏定睛一看,惊道,“怎么是尹鸣蜩?” “哦?”汪文迪挑眉一笑,道,“这就是那位带哲学家?” 张霏霏点了点头,道,“他怎么会是凶手呢?” “治安队的秘密突袭行动,通常来说,凶手是不可能提前预知的,所以昨夜按照连环杀人的特点,凶手一定会行动,”汪文迪分析道,“整夜出现在抓捕点的只有他一个,他就一定是凶手,只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掩盖自己的行为的。” 刚说完,瞿星言和陈月歆便出现在了视线里。 两人走过来,坐在了侧边的沙发上。 “一大早就去查资料,月歆,辛苦了。”张霏霏笑道,递给她一块面包。 。网手机版 第四百零五章 梦游 陈月歆一边嚼面包,一边道,“不辛苦,总比在这当电灯……唔……” 张霏霏脸上飞快的爬起一抹红晕。 陈月歆还没说完,身边的瞿星言就抬了手,把她手里的面包一股劲全塞她嘴里了,淡定道,“不会说话就少说点。” “我来说吧。”他接着道,然后一挥手,面前立刻出现了一幅青光凝成的3d立体投影。 “虎山,在静海市南部郊区,落于平原之处,山势不算险峻,植被丰富,之所以被叫虎山,是因为在主山峰的附近,还有另外四座走向各异的矮山,从上往下看时,五座山的模样就像一只正在休息的大老虎。” “而其中的主山峰,正好处在大老虎的脑袋位置,因此命名。” 众人依言一看,的确犹如五颗翠绿通透的翡翠石一般嵌在了广阔的平原上,面临素尘江,便是江与山的完美结合。 汪文迪问道,“商懿的墓在哪?” 瞿星言答道,“具体地点不知,但有一处她的纪念馆,应该就在那附近,不过根据我们找到的记载,虎山中有三阴三阳,六处不为人知的秘境,道门中曾有先辈闯入,生还率为……零。” “也就是说不能误入其中吗?”汪文迪皱了皱眉头,道,“有避开这六处地方的办法吗?” “从找到的资料来看,没有,对这三阴三阳地的描述,出现了好几个不同的版本,”瞿星言总结道,“所以应该只有真正身临其境,才能知道到底是什么类型的秘境、如何破解等等。” 嚼了半天,陈月歆终于把面包嚼完了。 她一把揪住了瞿星言的脸,猝不及防的凑到人家耳朵边上,大喊了一句,“你是不是找死!!” 那气势像四周炸开一道烈风,好在汪文迪运力才得以稳住,叹气道,“难以想象你是怎么跟她几万年几万年的呆在一起的,太难了。” 瞿星言面不改色的摸了摸自己的耳屏处,把她摁下,道,“好了好了,别闹了,说正事呢在。” “你想糊弄我,想都别想,刚才把面包塞我嘴里的时候你可很果断啊!”陈月歆不依不饶道。 “那好吧,今晚晚饭前,跟你过两招。”他淡定道。 她考虑了一阵,应道,“这还差不多。” 张霏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文迪,我看这就是一物降一物吧?” “错,霏霏,今晚我一定让你见识见识,我跟他到底谁降谁。”陈月歆活动了一下手上的筋骨,这才老实的收了自己的脾气,把话题拉了回来,道,“刚刚讲到哪了?什么三阴三阳,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然后一切去了虎山就知道了。”汪文迪应道。 “咱们原定计划是后天早晨出发,计划要改吗?”张霏霏问道。 看出了她担忧的神情,汪文迪一语中的,道,“你想帮治安队一把?” “嗯,我不想再看见无辜的百姓受害。”张霏霏脸上的表情严肃起来,道,“以有固定特征的人群为目标杀害,为了满足自己病态的模仿心理……无论出于什么动机,都不能因一时冲动而去杀人。” “我们只有一天一夜的时间,如果嫌疑人因为治安队的行动而戒备起来,进入更长的冷却期……”汪文迪勾起了嘴角,故意道。 “我认为时间足够了,”张霏霏自信道,“我和你一样,认为这次的凶手是个沙比,昨夜治安队看似失败的行动,不仅不会让他加强防备,反而会让他放松神经,使他觉得以他的水平,可以逍遥法外。” “我作为本市市民,维护城市安全,人人有责,这话不是光说的,为治安队尽举手之劳,是我的义务。” 总不可能明明有怀疑是凶手的对象,还什么都不做,光看着,等着凶手的下一次杀人吧? 那和施害者有什么两样呢? 一个合格的公民,无需有铁拳一般的正义,但这点基础的正义感还是要存于胸腔、记在心里的。 该出手时就出手,不该出手时出手那就叫白给。 汪文迪很满意她的回答,道,“你想怎么做?这回我们听你安排。” “我想……跟踪尹鸣蜩。”张霏霏如是道。 夜晚很快降临。 当然,跟踪并不是从晚上才开始的,而是制定计划后,张霏霏就已经开始了跟踪的行动。 这段时间是尹鸣蜩的假期,加上有他家的地址,要跟住他不是什么难事。 一天下来,众人发现他与普通青年的生活完全一致,除了格外的注重清洁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他妻子的葬礼很简单,参加葬礼的人都意外的安静,没有大哭大喊的,只有默默抽噎、小声哭泣的。 送走了所有的客人之后,家里又只剩他一个了。 时间指向了八点整,这个点对于吃晚饭来说稍稍有一点晚。 他放下了手中的书本,走向了厨房。 张霏霏他们蹲的位置只能看见客厅、餐厅,以及几条路。 一小时后,他端出了两份精致的牛排。 “还有人会来吗?”熊巍仔细的看了一会儿,问道。 “不知道。”陈月歆摇头答道。 屋内的尹鸣蜩坐在餐桌的一端,坐下的时候看了一眼手表,等到九点过十分的时候,一秒不多,一秒不少,他开始操作起刀叉,吃起了他的晚餐。 全程都没有第二个人来,另一端的那盘牛排也逐渐凉了下去。 吃完牛排,他又开始勤勤恳恳的收拾餐桌。 张霏霏皱着眉头,道,“月歆,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我们去他家拜访,他端出两份鸡排的时候,说了什么?” 陈月歆细细回想了一下,答道,“他说那是他刚才做的。” “也就是说,在我们去之前,他在做鸡排,但他并不知道我们会去拜访,如果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他为什么要做两份鸡排?”张霏霏的话让空气中的温度急剧下降,她沉声道,“今天也是这样,明明只有一个人,牛排也做了两份。” 一份不够吃? 可是另一份他连动都没动。 再说了,一个三十多岁的成年人,财务总监,算是职场精英了,怎么可能连自己的食量都算不好? 当然不至于。 那么他这个做两份食物的行为,自然就变得不合常理了。 “现在就行动?”汪文迪欣然问道。 “不,再观察一下。”张霏霏凝神屏息,更加专注起来。 晚饭后,尹鸣蜩在客厅拿着笔和本子写了一会儿东西,便去洗漱睡觉了。 张霏霏和其余几人对了一下表,道,“两小时之后,进去查查。” 两小时后,深夜一点半钟。 众人正欲行动,张霏霏和汪文迪负责二楼,剩下三人负责一楼,都已经做好了明确的分工,意外出现了。 还没等他们潜入,尹鸣蜩先出来了。 不止如此,更诡异的是,他身上穿着睡衣,就连眼睛都是闭着的。 但他的方向感却非常明确,出了门后完全没有迟疑,径直朝一个方向去了。 张霏霏拧起了眉头,道,“这是……他有梦游症?跟上!” 尹鸣蜩最终去的地方是那条民俗风情街,就是出过凶案的那条。 “他来这干什么?”陈月歆问道。 “那还有个人!”张霏霏又是头一个注意到。 风情街入口处的马路对面,站着个人,是个女的,精心打扮,脸上的神情看上去心情不错,背着手,似乎在等什么人似的。 相比于风情街那头,这边的灯光要昏暗的多。 尹鸣蜩离她越来越近了。 她终于看见了穿着睡衣的尹鸣蜩,与她的距离慢慢的化为了两米、一米…… “嗨,你怎么穿着睡……” 一道寒光几乎晃了所有人的眼! 汪文迪骤然出手,射出一道金光。 一声清脆的响声在这寂静的夜晚被无限放大。 被金光弹飞出去的,是一把经典的解牛刀。 若汪文迪不出手,尹鸣蜩就将用这把刀在这位姑娘的身上开二十多道口子,把她推进路边的绿化带,让她变成一具惨不忍睹的死尸。 “啊——!!” 女人的尖叫响彻天际,五人快速出现在了她身边,张霏霏安抚她,汪文迪报警,熊巍则制住了尹鸣蜩。 尹鸣蜩并未反抗,因为他是完全睡着的状态,直至警察来了,他也还是没醒。 几人再一次同这位姑娘一起去做笔录。 姑娘哭哭啼啼的诉说着,显然是惊魂甫定,道,“……我喜欢他好久了,我真不知道他竟然会要杀我,我真不知道……今晚我睡觉前,他约我晚上吃夜宵,我还特别开心……” 汪文迪五人的口述依旧一致,把自己的存在感从事件中择了出去。 在被告知可以离去的时候,张霏霏脸色铁青,始终没有迈出离开的步子。 “怎么了霏霏?”陈月歆问道,“这回他算是抓了个正着了,你还担心啥?” 张霏霏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转身去问治安队员,道,“请问一下,这人是不是属于梦游杀人?” 治安队员似乎也对之前的两条人命很是惋惜,简短答道,“目前经过队里的初步诊断,他的确是梦游状态。” 。网手机版 第四百零六章 三个疑点 张霏霏抿着嘴,道,“根据《刑法》第十八条规定,‘精神病人在不能辨认或者不能控制自己行为的时候造成危害结果,经法定程序鉴定确认的,不负刑事责任’……” 她意见还没说完,陈月歆不乐意了,暴躁道,“什么?他杀了人了还有理了?” “法律规定,我们也是按法律办事,精神病在清醒或正常的状态下犯罪,是要负刑事责任的,但在发病期间……”治安队员解释道,“我们只能责令其监护人加强看管,必要时,由政府代为看管。” 沉默,令人胶着的沉默,下一秒就像是要火山喷发了一般的沉默。 张霏霏打破了这种沉默,她捏紧了拳头,道,“我,我可以证明,他不属于发病犯罪!” 众人的目光皆投向了她。 治安队员疑惑道,“但这个证明是要走法律程序的,他明天就会送到省精神专科去做诊查。” “给我个机会吧,他是我公司的员工,在他醒来后,我有些话想跟他说。”张霏霏深吸了一口气,强调道,“半小时就好。” 她身上有一种令人信服的气势,治安队员们讨论了半天,决定给她这个尝试的机会。 有那么一句话,这世上真正叫不醒的,并不是睡着的人,也不是梦游的人,而是装睡的人。 对于张霏霏来说,她认为尹鸣蜩就是这种人。 沉溺虚幻,分不清现实。 尹鸣蜩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早上的七点二十,看上去是一个非常规律的作息时间。 他发现周边不是自己的房间,而是冰冷的铁壁时,还着实惊讶了一番。 张霏霏就坐在他面前,看着他的表演。 治安队员向他解释了来龙去脉,他一脸懊悔,苦恼的做出双手合十的样子,大约是在向上帝忏悔。 他问张霏霏为什么会在这。 张霏霏平静道,“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屋内的治安队员各自交换了眼色,带上门退了出去。 面对自己的最大领导,尹鸣蜩从容不迫,看上去依旧是一副儒雅随和的样子,一举一动、神态神情,都很符合‘精英’二字。 他客气道,“董事长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就是了。” 张霏霏调整了一下呼吸,也让自己看上去更加沉着而专注,道,“你知道自己患有梦游症吗?” “知道。”尹鸣蜩答道。 “什么时候知道的?” “准确的说,我一直有这个症状,也一直在服用精神类的药物,结婚后症状得到了改善,原本我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梦游了。” 他细细回想,显得非常认真且诚恳,继续补充道,“再次复发是半个月前的事情。” “半个月前?这么准确?”张霏霏问道。 她对梦游症有一定的了解,知道患者在梦游的过程中,表现出来的行为完全和醒着的时候是一样的,一般情况下,患者经过一番梦游的行为之后,会回到自己的床上。 整个过程中,患者是睡眠的状态,对梦游过程中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她稍加思索,接着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确切的说,是我的妻子发现的。”提到第一位受害人的时候,他面上流露出了一丝悲戚的情绪。 他道,“这也是我老婆告诉我的,那天晚上,她在书房做数据表,说可能要工作到很晚,就让我别等她先睡,她说等她工作完的时候,差不多是凌晨两点左右,她从书房回卧室的时候,听见厨房里有动静。” “然后她就叫了我一声,但没人应,她到厨房外一看,发现是我在厨房里,就进来叫我了。” 张霏霏赶忙追问道,“她叫醒你了吗?” 尹鸣蜩轻笑一声,道,“没有。” “不过因为我老婆知道我之前梦游的事情,所以也没有大惊小怪,只是一直陪着我,到第二天天亮,我自然醒了,她还陪我去看了医生。” 张霏霏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道,“医生怎么说?” 他答道,“就说我是工作压力太大了,导致精神紧张,才复发的。” 她又问,“你妻子发现你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尹鸣蜩顿了一下,目光骤然锐利了一秒,很快又笑答,道,“……杀鸡。” “杀鸡?” “做鸡排。” 张霏霏感觉有寒气从他身上蔓延出来,冷得她想把两天前在他家吃的鸡排全抠出来。 她紧了紧拳头,镇定道,“你真的了解过梦游症吗?” “作为一个患者,”尹鸣蜩嘴角的弧度再次拉大,道,“我想我应该比你这位没有梦游症的人要更了解它吧?” 张霏霏站起了身子,气势骤然压过了他,道,“不一定。” 他疑惑的看着她。 她继续道,“起码梦游症不该被你利用来杀人。” 尹鸣蜩收了笑容,似乎是没想到她突然间就单刀直入了,反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的妻子和老板娘,都是你杀的。”她直言道。 “董事长,这里可是治安队,你说这话要负法律责任的。”他冷声道,“或许在梦游的时候,我确实做了一些错事,但……” 张霏霏打断了他,笃定道,“并非如此,你是在清醒的状态下杀的人。” 尹鸣蜩皱起了眉头,道,“证据呢?” 她道,“我现在没有证据,但我有三个疑点。” 他哼了一声,道,“疑点有什么用?” “治安队有一个判案的方法,叫做‘嫌疑人无罪推定’,你懂吗?”张霏霏神情轻松了下来,讲述道,“这方法就是说,把一个案子,从嫌疑人是无罪的角度去查访,这种方法可以放大原本看不见的细节,有利于疑难案件的解决。” “这三个疑点,就是在我假定你无罪之后出现的。” “第一,关于梦游症,你说你很了解梦游症,但据我所知,梦游症的患者在受到外界影响的时候,是会醒过来的,你没醒,是因为你在装睡。” “第二,既然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引诱复发的因素是‘工作’,那么在出现梦游症行为时,或多或少会与工作挂钩,比如程序员梦游会发现自己在编程,司机梦游会发现自己开车出去,甚至还接了个单。” “可你是我公司的财务总监,你梦游应该整理财务报表,可你却在厨房做菜,这说明……你还有另外一份工作,那就是厨师。” “第三,昨晚差点成为受害人的姑娘,说睡觉前收到了你约她去吃夜宵的信息,这个信息是你清醒的时候发送的,你这属于蓄意杀人。” 听完,尹鸣蜩也站起了身,只是他手上还戴着手铐,双手无法自由行动,辩论道,“第一,梦游症的症状肯定是不尽相同、每个人都不一样,我原本梦游的时候,别人就是叫不醒我的。” “第二,我做菜,是因为我爱做菜,你举的那些例子,我也说了,不要把我和其他梦游症患者相提并论。” “第三……我就算是清醒的时候发的信息又如何,这姑娘喜欢我,我对她也有意思,不能约她出去吃个夜宵吗?” 这回张霏霏笑了。 她朗声道,“你约人家吃夜宵,扭头自己就睡着了?还换好睡衣,带上菜刀?你梦游的地点竟然是自己清醒的时候设置的地点?” 他嘴硬道,“这、这是心理暗示……!” “心理暗示?在第二点中,你不是否认了心理暗示的作用吗?你说你去厨房做菜跟你的工作无关,”张霏霏愈发紧逼,道,“我有把握,只要一查,就能查出你厨师的工作来,怎么样,敢不敢让治安队去查?” “你……!”尹鸣蜩已经有些气急了。 她笑道,“至于第一点,一百个梦游症患者中有一百个会被外力叫醒,你就非是那第一百零一个了?别小看科学统计来的大数据,全球不止你一个得梦游症的人,也别认为自己就和别人不一样,天生就是主角。” “我告诉你,你这样的罪犯,不可能是主角!” 审讯室外。 从监控中听到、看到这些的治安队员脸上都露出了欣慰和赞叹的表情。 熊巍道,“小姐也太厉害了!” 汪文迪喜上眉梢,道,“不愧是霏霏。” 陈月歆兴奋的跳到了瞿星言背上,好像赢下这仗的不是张霏霏,是她自己一样,兴奋道,“看见没,霏霏那张嘴比你还厉害!” 瞿星言任由她扒着自己,始终盯着监控里的画面,道,“那人……不对劲。” 画面中的尹鸣蜩正在一步一步走向张霏霏。 他脸上没有表情,而且也闭上了眼睛,道,“你错了,我,就是主角。” 再看时,身边的汪文迪已经不见了影子。 尹鸣蜩离张霏霏只有两米远,他说完这句话,突然张狂的笑了起来,随后高高的抬起了手,以猝不及防的速度砸向了张霏霏。 张霏霏一眯眼,灵活闪开。 但这人不知怎么的,身形快得完全在她意料之外,她还没准备下一招,他就转身,双手再次劈了过来。 。网手机版 第四百零七章 案件解决 砰!! 门被大力的踹开,汪文迪几乎是一瞬就护住了张霏霏,反身一脚,把他踢到了墙边,冷声道,“竟敢在此撒野?!” 尹鸣蜩的背部撞在冰冷的墙上,只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挪动了位置,好半天也没爬起来。 治安队和张霏霏的同伴们随后都到了现场。 “没事儿吧霏霏?”陈月歆关切道,恨不得再上去给对方补两脚。 “我没事。”张霏霏拉下汪文迪的手,重复道,“文迪,我没事。” 治安队的人很快控制住了尹鸣蜩。 他诡异且暧昧的笑道,“这个世界是假的!” “我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我可以随心所欲的决定一切!” 汪文迪和张霏霏一同走到了他面前。 那强大的气场让尹鸣蜩本能性的安静了下来。 张霏霏问道,“为什么杀了你的妻子?” 他答得牛头不对马嘴,道,“这个世界是我构建的,这是梦中的世界,我想做什么都可以。” “你的妻子,是真的死了,不会醒过来了,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张霏霏长长的叹了口气,耐心道,“不会再和你有任何交流,不会拥抱你,不会吃你做的饭了。” “鸡排一定是鸡肉做的吗?”不知他是不是听不进张霏霏的话,他只是呆愣愣的重复了一遍此前问过的问题。 张霏霏也不管他,又问道,“为什么杀了老板娘?为什么要杀那个赴约的女孩子?” 他道,“鸡排一定是鸡肉做的吗?你们到底如何能区分现实与梦境?真实与虚假?” “人人都能区分,只有你不行。”张霏霏平静道,“你既不是梦游杀人,也不是连环杀手,只是单调的模仿他们,又想以精神病为由,逃避现实的制裁,一个跳梁小丑罢了。” “不!我不是!”尹鸣蜩再度情绪激动起来,道,“你怎么知道你现在不是在我的梦境控制中?你怎么就知道现在的状况一定是真实的?” 汪文迪皱了皱眉,道,“因为我们看得见,听得见,摸得到,闻得到,体会得到。” “哈哈哈哈……那是因为你从来都没有见过真正的真实!才会把眼前的一切当做是真实,”尹鸣蜩得意的说着自己的理论,道,“你从小就看见苹果往下落,就认为那就是真实,那是错的!” “梦游是穿梭两个世界最好的证明,只要我可以控制梦游,我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什么展翅高飞、什么起死回生,统统都可以做到!” 啪! 张霏霏一巴掌扇了过去。 “这是真实的,有血有肉的世界,不是你的梦境!”她吼道。 汪文迪拍了拍她的背,接着道,“按你的说法,你又为什么会在你主宰的世界中被抓?简直荒谬至极。” “当然,当然,只要我醒过来,这一切都会结束的。”他癫狂的说道。 尹鸣蜩一边说着,一边闭上了眼睛,没过几秒,他又重新睁开了眼睛。 看见跟前的人还是汪文迪和张霏霏时,他有些诧异,再一次闭上了眼睛,可是等他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他还是被治安队的人牢牢的钳制住。 “不对……不是这样的!”他浑身开始颤抖起来,有一丝不甘,一丝害怕,他反复尝试了无数次,每一次,都只能看见张霏霏鄙夷、不屑的目光。 他哭了。 尹鸣蜩跪倒在地,哭道,“怎么会,我怎么会忘记了醒来的办法?!” 良久,张霏霏摇了摇头,道,“你从未进入过你的梦境,或者如你所说,你一直都活在梦里,可惜的是,从你尝试把别人也强行拖入你的梦中的时候、强行想去掌控别人的梦境的时候,你就已经失败了。” “你骗人!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老婆一定在家里等我,我要回家!”他大叫道。 “不可能!不可能!”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面庞憋得越来越红。 张霏霏瞪大了眼睛,道,“不好,快送医院!!” 她话音才落,尹鸣蜩就一口气没上来,昏厥过去,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经过抢救,他算是捡回来了一条命,只是这般心境大起大落,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住的。 醒来之后,他意外的老实交代了一切。 除财务总监外,他的确还有一份厨师的工作,做菜是他的爱好,所以他的工作重心,甚至放在了这份新工作上。 而他工作的地点,就是被他杀害的老板娘开的那家店。 他的梦游症确实是复发了,一开始没有出现任何其他的症状,只是每晚进入梦游状态后,就去厨房切菜、做菜。 妻子也在帮助他积极接受治疗。 真正的转变,是从他看了一篇关于梦游症的文章之后。 文章中提到—— 你做梦的时候知道自己在做梦吗? 为什么梦游过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如何区分现实与梦境? 他开始认为,梦境与现实是可以连接在一起的,梦游的他就是天选之人,比如,他在梦游的时候做的菜,总比清醒的情况下做的好吃。 尹鸣蜩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自己的妻子,他已经魔怔了。 妻子被杀害的原因,就是不赞同他的看法,他认为,妻子一向很爱自己,这个不同意自己想法的妻子,一定不是真实的妻子,是假的,只有把假的杀了,才能找到真的妻子。 所以在那晚,他入睡,自以为自己进入了梦游状态,妻子因为担心他,一路跟着他去厨房拿了菜刀,出了门,一路跟到了烧烤街附近。 这是第一起悲剧的开始。 他不仅没有反省,反而沉溺于自己的伟大计划中,他觉得只要把反对自己的人都杀了,就能创造一个最接近真实的世界。 第二个目标,是他的老板娘,因为老板娘说他做的甜品巨无敌难吃。 关于连环杀手模仿者,也有一个定论,那就是,当一个人开始模仿连环杀手作案时,他往往会挑自己最熟悉的人下手。 尹鸣蜩完全符合这一点。 在医院交代了这些之后,他提出有话想单独跟张霏霏说。 汪文迪不同意,最终在张霏霏的坚持下,两人一同留在了病房内。 “你们还有问题想问我吧。”尹鸣蜩语气非常平静,一丝波澜也没有。 如果不是知道他是个身上背着两条人命的杀人犯,他看上去真的就是个职场白领,事业有成、家庭幸福的模样。 汪文迪开门见山,道,“在杀了你的妻子之后,我们发现尸体的时间极短,你是怎么做到逃离现场的?” 他答道,“有人帮我。” “谁?” “一个同样无法区分真实与虚假的孤独灵魂。” 张霏霏皱眉道,“什么?” 这是什么回答? 尹鸣蜩继续讲起了故事,道,“我还以为,有了这个灵魂的帮助,我真的能通过梦游链接两个世界,自由穿梭、随心所欲。” “哦,对了,第二晚,在我杀老板娘之前,这个灵魂还曾经带着我去了另外一个地方,只是那地方,它好像没能进去。” 汪文迪与张霏霏脸上出现了一致的神情,他们心中已有了对这个灵魂同样的认知。 那晚,三清宫的结界被那玩意儿撼动了几分,但从留下的痕迹来看,是人类的气息,也就是说,它借了尹鸣蜩的身体。 汪文迪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它就没有再找过我了,但是我没打算放弃,所以还是照计划约了第三个人。”尹鸣蜩低着头道,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所以说,不但假酒害人,假书更害人。 床上的人主动发问道,“我看董事长,你好像很懂法律,依你看,我会被判什么刑?” “死刑。”张霏霏直接道。 “那如果我不是死刑,是不是就能证明,这个世界是我构建的梦境呢?”尹鸣蜩沉声道,整个人都微微的颤抖起来。 不是伤心害怕,而是兴奋的颤抖。 汪文迪皱眉,一道清光直指他的天灵盖,让他抖动的幅度更大了。 张霏霏反驳道,“你蓄意谋杀,死刑是逃不了的,你口口声声说这个世界是你构建的,可你连自己的命运都决断不了。” “那是因为,我说过,在a点的时候,我就已经死了。”尹鸣蜩猛地抬起了头,那狂热的眼神丝毫未改,道,“五年后……董事长,你会被最重要的人所伤,无论是心灵,还是身体,都会……” 清光被汪文迪收回,从他的身体里抽出了三条黑色丝线,是之前与那诡异的女人对抗时见过的那种。 被抽出丝线后,尹鸣蜩忽然失了力,向后倒在了床上。 汪文迪搂过张霏霏,坚定道,“霏霏,别听他瞎说,他纯粹挑拨离间,我绝不可能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张霏霏自然没把这话放在心上,点头道,“文迪,我相信你。” 何况这种未卜先知的本领,尹鸣蜩是不可能具备的。 “霏霏,阿迪,好了没?”陈月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催促道,“要走了哦!” “来了!”张霏霏应声。 。网手机版 第四百零八章 云芝雪宦 陈月歆打开了房间的门,两人从里头走了出去,她也朝尹鸣蜩递过去了一个眼神杀,谁让这家伙此前对自己说话这么不客气的。 尹鸣蜩无所畏惧的与她对视。 她冷声道,“看什么看?” 他皮笑肉不笑,道,“陈小姐,鸡排一定是鸡肉做的吗?” 陈月歆一怔,不悦的皱起了眉头,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大力合上了门,与伙伴们一起离开了。 两桩命案在众人配合治安队的努力下算是成功告破了,只待当晚整理行装,睡个好觉,便可以出发前往静海市虎山。 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了一次交手的经验,这晚那女人竟然真的没有再来烦扰,难得的一夜安眠。 瞿星言和陈月歆的切磋也被瞿星言单方面取消了,原因是他觉得陈月歆心情不好,不想欺负她。 第二天。 起的最晚的竟然是汪文迪。 虽然大家起床的时间前后相差的并不算多,但意料之外的,今天第一个起床的竟然是陈月歆。 平日里她是最晚起来的。 她一大早就等在门口,似乎已经完全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月歆~”张霏霏拿着块三明治,招呼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不知道,我就是想快点解决这些事。”陈月歆答道。 “怎么了?”张霏霏关切的望向她,问道,“是不是尹鸣蜩跟你说什么了?” 她不擅长掩藏情绪,只要心里有事儿,面上是一定会表露出一二分的。 张霏霏明白这点,显然是察觉到了什么。 陈月歆的表达能力也不够强,组织了半天语言,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道,“霏霏,他会被判死刑的吧?” “会。”她笃定答道,拉起了陈月歆的手,两人一块上了车,在后排落座。 “会就好,我只是觉得,因为这种无聊的、不被证实的理由,就随意杀人,心里不舒服,那可是两条活生生的命,我不能理解。”陈月歆低着头道。 跟着挤进后排的汪文迪坐在了张霏霏旁边,淡然道,“你们知道连环杀手有几种吗?” 张霏霏没有松开陈月歆的手,答道,“不知道。” “大体有六种,”汪文迪关上车门,示意熊巍可以出发了,随后接着道,“第一种,叫做‘嗜杀狂’,指的是那种纯粹以杀人为乐,从杀戮中才能找到心理上的愉悦感的杀手。” “第二种,叫做‘黑寡妇’,黑寡妇你们都知道是什么吧。” 副驾驶座上的瞿星言接过话茬,语气毫无波澜,道,“黑寡妇,是一种会吃掉自己配偶的蜘蛛。” 汪文迪点了点头,继续道,“被称为黑寡妇型的连环杀手,主要是特指以自己的丈夫、亲属、情人等等为目标的女性杀手。” “第三种,叫做‘蓝胡子’,与黑寡妇的释义相对,指的是杀害亲人的男性杀手。” “第四种,叫做‘死亡天使’,指的是杀害自己所负责的病人、从事医护工作的杀手,但征得病人家属同意,为病人实施安乐死的不算哈。” “第五种,叫做‘门户清理者’,这类杀手总觉得自己有某种使命感,或者是上帝派来的,或者是死神派来的,控制欲非常强烈,他们觉得他们杀人,是在为某种信仰清理门户。” “第六种,叫做‘拷贝猫’,通俗点讲,就是模仿者,这类杀手智商不高,他们会选择模仿某个杀手的手法,或者是纯粹就是觉得杀手很酷。” 汪文迪科普完了,才解释道,“尹鸣蜩就是最后一种,他在模仿连环杀手,而连环杀手杀人的动机,往往都不在常理范围内,超乎正常逻辑。” 陈月歆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也没有放开张霏霏的手,沉声道,“他们杀人还需要动机吗?不就是以杀人取乐吗?” 瞿星言答道,“连环杀手杀人的前提也有六个,一、幼年时期有受虐及压抑或被性侵的经历,二、受被害者和与被害者一样的人长时间的压迫,三、职业杀手,受雇杀人,四、出于他们自己的宗教信仰。” “五、出于他们自己的道德理想,六、纯粹为了娱乐。” 车内的气氛空前安静,大家都在认真的听他说话。 “基于这六种前提,会衍生出几类最终导致他们杀人的动机,第一,补偿一些不能得偿所愿的期望,比如弥补、克服童年的阴影,第二,为了某种理想,将梦想的内容当成了自己必须完成的使命与工作,以及实现宗教信仰。” “第三,为了金钱,满足自己的贪欲,第四,歧视心理,比如种族歧视,第五,出于某种政治目的,第六,心理变态,想要娱乐。” 瞿星言道,“尹鸣蜩陷入了某种他要证明这个世界是虚假的理论中,而证明这件事的手段,就是杀了与他逻辑相悖的人。” 汪文迪点了点头,道,“我也还是认为,他对于梦游的诸多说法,只是他想杀人的一个借口而已。” 两人一唱一和,看上去是在讲理论知识,实际上却是在变相的安慰陈月歆。 连环杀手杀人的行为,本身就是不能理解的,不需要费那劲。 良久,陈月歆长呼了一口气,脸上的神色已经缓和了不少,她转了话题,问道,“从这儿到静海市要多久啊?” “快的话七八个小时。”负责规划路线的熊巍答道。 在开了八个小时后,一行人终于下了高速。 或许是因为临江的原因,冬天的静海市要更冷一些,街上的行人个个都裹得严严实实,什么毛衣秋裤,那是一个不少。 又开了个把小时,这才渐渐出了热闹繁华的市中心,往虎山风景区去了。 这次熊巍预订的民宿就在风景区外,大部分来这里旅游的人都会居住在这儿,附近的连带产业也很是发达,商业街、美食街应有尽有。 空气中湿冷的风的确令人感到刺骨的寒意,几人也不耽误,各自拿了必需品,就进入了民宿。 这家民宿名为‘云芝雪宦’,煞有韵味。 熊巍办理完了入住手续,几人便朝电梯走去。 还没等走到电梯口,就听‘叮’的一声,不远处有个‘vip专用’的电梯先开了,随即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女声—— “吃百黑,真四不晓得组神尼,再给哦死下活冒,哦就……!” 从电梯中出来的女人操着一口浓重的静海乡音,外地人是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能看见她的嘴一张一合,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凶。 这女人的打扮用‘招摇’二字来形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她里头穿的是一身改良过的旗袍,外罩一件雪貂皮草,饶是这般厚重的衣服套在她身上,都能显得她的身段凹凸有致,手里还拎了个名牌包,风格十分突出。 她的身后,左右跟着两个西装男,像是保镖一类的。 张霏霏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总觉得这女人有些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 被她骂的,则在她侧后方,穿着服务员的衣服,像是这家民宿的员工。 但最惹人注意的并不是她如此张扬的行径,而是她包包上挂着的一个坠子。 那是个翡翠质地的坠子,其中花纹细腻,远看好似一团云雾糅合在一起,密不可分,杂糅中出了通透的绿色还有紫色。 一看就是翡翠中的‘春带彩’,是极其稀有、价值连城的物件。 这样的东西就这么挂在包包外面,但从价钱上来说,这坠子足够买几十个甚至几百个那样的包了,她难道就不怕贼惦记吗? 没走几步,她的手机便响了。 她看了一眼来电人,脸上的表情立马变得谄媚讨好,接通电话,嗲声嗲气道,“尼格刮拉……” 还没说完,她就自己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立马改成了普通话,道,“老公~你回家来嘛~” 酥,实在是太酥了。 那头没说两句,就挂断了电话,她眼中的情绪也瞬间淹于无形,变成了方才发怒的模样,冲身边的服务员道,“你再给我胡说八道,我立刻开了你!滚!” 服务员连声道谢,麻溜的滚了。 经过一行人身边的时候,她的视线明显的扫过了熊巍、汪文迪,最后停在了瞿星言身上。 她扯了扯嘴角,突然脚下一崴,只听一声勾人的‘哎哟’,就见她毫不掩饰的径直往瞿星言的方向倒了下去。 几人都被这一声扰的停下了步子,只有瞿星言完全不为所动,依旧继续走自己的路。 最终扶她的还是她自己带的两个保镖,不然她真的就要硬生生的砸在地上了。 那一瞬间,张霏霏是想拉她一把的,但被汪文迪阻止了。 保镖之一板正的问道,“夫人,您没事吧?” 女人站起身子,理了理衣服,道,“你们去外面等我,我回去拿个东西。” 两保镖对她说的话完全没有怀疑,立刻离开了店内。 走出一段的瞿星言这会儿才停下步子,看着与自己拉开距离的四人。 四人都没动,理由是他们怕这女人碰瓷。 。网手机版 第四百零九章 贺夫人 女人上前两步,那妩媚如水的眼神时不时的瞥向后方的瞿星言,道,“你们好,我是这儿的老板,你们是外地来虎山玩儿的吧?有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们介绍介绍这里的特色哦!” 听闻她不是碰瓷,汪文迪自然出列,拒绝道,“不需要,再见。” 几人扭头要走,女人不依不饶的追在后面,道,“别这么生疏嘛,来我这儿住的人都知道,我们服务很好的,就像在自己家一样,就算不需要我做介绍,咱们也算是有缘相逢,认识认识总行吧?” 到底是个老板,还没碰见过别人这么不给她面子的时候。 张霏霏笑了笑,礼貌且委婉的再次拒绝了她,道,“谢谢,我们是有事儿来这的,就不用……” 她还没说完,女人果然变了脸色。 女人招了招手,前台的人立刻拦住了几人,她收了笑容,一副娇蛮的模样,道,“我都说了,我是这儿的老板,远来是客,相逢是友,一定要这么不客气吗?” 汪文迪根本不把这些人放在心上,挑衅道,“你这架势,是想干嘛呢?” “不愿跟我交朋友,那就别住我的店。”女人微笑道。 “哦?”汪文迪一招手,几人便作势要往外走,他道,“不住就不住,静海这么大,有的是地方让我们住。” 这回女人没拦他们,但是抱臂得意道,“得罪了我,整个静海市的酒店与民宿,都不会让你们住,不信你们就去试试。” 说到这,张霏霏终于想起来了! 她就是在新闻上见过这女人啊! 张霏霏摁下要怼她的汪文迪,上前问道,“你是贺端阳吧?” 闻声,女人这才分了一丝视线给张霏霏,不屑道,“你认得我?你是哪个?” “我曾经看过你的新闻,贺夫人,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张霏霏。”她自我介绍道。 贺端阳上下看了她一会儿,这才不情愿的伸出了手,道,“原来是张氏财团的董事长,幸会啊。” 两人敷衍的握了一下手,张霏霏跟着朝身后茫然的几人严肃解释道,“这位贺端阳贺夫人,是静海市酒店大亨汤天中的夫人。” 正如贺端阳所说,汤天中在静海市酒店生意这块中的地位,那就相当于龙头老大,大大小小的酒店、旅馆、民宿、旅社……一律都知道这位大老板的存在。 也就是说,若真得罪了贺端阳,她一个电话,五人还真的找不到能住的地方,只有露宿街头或者野外露营了。 贺端阳趁热打铁,道,“只是认识一下,不过分吧?” 几人交换了眼色,止住了离去的步伐。 耐着性子听了汪文迪、陈月歆和熊巍的名字,贺端阳眼里再次泛起光芒,将迫不及待的眼神投向了离自己站的最远的瞿星言,道,“你呢?” 瞿星言没说话。 “我说这位小哥,当今年代,你这么高冷的拒绝一位美女的好意,可是会单身一辈子的哦!”贺端阳朝他挤眉弄眼,道。 她言外之意,俨然是如果不能得知瞿星言的名字,他们几人一样会落得找不到酒店住的下场。 汪文迪和张霏霏显然明白了什么。 这样公然勾引男轻男人吗? 而且众所周知,她还是个有夫之妇啊。 眼看贺端阳就要变脸,陈月歆推了一把瞿星言,道,“你是呆子吗?不就说个名字,你想让霏霏跟着咱们流落街头啊?” 瞿星言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冷声简短道,“瞿星言。” “哎呀,真是好名字呀,”贺端阳喜笑颜开,走近了两步道,“几位刚来吧,不如把行李放了,咱们一块去吃饭?我带你们吃静海最好、最正宗的香芋烧竹鸡和跳面,怎么样?” 好家伙,这瞬间就从无处可住变成了管住还管吃了! 几人正不知如何能不得罪她的拒绝,外头的保镖进来了一个。 他与贺端阳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恭敬道,“夫人,刚才汤先生说今晚有个晚宴,要您与他共同出席,时间马上到了,还请您抓紧时间,回家做好准备,一会儿汤先生会来接您。” 贺端阳眼里划过一丝寒意,随即这缕寒意被她掩饰在整理皮草的动作中,她优雅的回转身子,答道,“我知道了。” 她面上挂起礼貌的微笑,转身冲几人道,“真是不巧了,今晚恐怕没有时间和你们共进晚餐,真遗憾,咱们改天再见吧,希望下回约你们,你们会给我这个面子。” 说罢,她还别有深意的看了瞿星言一眼,又从包包里利落的抽出了一张名片,意欲塞到瞿星言手中。 但汪文迪知道瞿星言不会接,所以他替瞿星言接了。 好在贺端阳也没计较什么,留下了一个能电死人的媚眼后就跟着保镖走了。 汪文迪端详了一会儿设计精致的名片,砸了咂嘴调侃道,“阿瞿,看不出来啊,你小子,艳福不浅!” 瞿星言没理他,头一个朝电梯走了过去。 “他是不是生气了?”陈月歆问道,跟着又自言自语,“开个玩笑也生气啊,真搞不懂他。” 四人依次跟上,离电梯还有两步之遥的时候,一个穿着衬衫的侍者打断了他们的步伐。 这人看上去非常彬彬有礼,胸前的名牌上标明了,他是此处云芝雪宦的经理。 “几位贵客,请用咱们的vip专用电梯。”他轻声细语道,并朝旁边摆了一个‘请’的手势。 几人交换了眼色,都能明白这定然是贺端阳打过了招呼。 他一面引导众人进了专用电梯,一面道,“希望几位贵客在云芝雪宦住得开心,有任何问题和吩咐都请直接找我,我会为您们提供最完美的解决办法。” 他们的房间在三楼,这一楼层总共就只有一间套房,按照四房两厅两卫一厨一阳台的配置装修设计,其他的地方建为健身房、咖啡厅等等,可以说是云芝雪宦的最高待遇了。 放下行李,几人又开始了经典的点外卖环节。 外面实在是太冷了,事情还是初始状态,没有出门吃饭的心情。 熊巍取出从家里带的茶叶,细细的清洗杯具,开始泡茶。 汪文迪和张霏霏都窝在沙发里,寻找着今晚作为食物的目标,陈月歆依旧一人单独霸占一张沙发,舒适又惬意,瞿星言站在通往阳台的推拉门旁,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熊巍泡好了茶,端了过来,放在茶几上,也坐了下来,问道,“你们不好奇吗?那个贺夫人包包上挂的那个东西,一看就很值钱,她挂在这么张扬的地方,也不怕丢了?” 张霏霏笑答,道,“首先,她的身份就很非同凡响,在静海,谁敢偷她的东西?” “其次,你们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吗?” 陈月歆好奇问道,“是什么?” 张霏霏不卖关子,直言答道,“我曾经看过的关于她的新闻中,最震撼我的,就是那则汤天中向她求婚的新闻,震撼的原因,就是因为那块坠子。” “据新闻中说,那块坠子叫做‘财源广进坠’,名字虽然通俗易懂,但它不仅举世无双,更是汤天中的传家宝,同行的没有不知道的。” “综上两点,谁敢偷?谁敢抢?你别看她身后只跟了两个保镖,明里暗里的,不知道还藏了多少打手在周围呢。” 听完,汪文迪又有了新的疑问,道,“霏霏,听你这么说,这个汤天中跟她属于是世纪婚礼了吧,那她还光明正大的撩别的汉啊?” 陈月歆疑惑道,“她撩谁了?” 三人的目光齐齐望向了她,异口同声道,“笨,她撩的不就是你后面站着的那个吗?” 她一愣,回头正对上瞿星言冷冽的眼神。 陈月歆干笑了几声,道,“怎么可能?谁能看上他这么个面瘫,大冬天,怪冻人的!” “所以才说你反应迟钝啊,”汪文迪摇了摇头,揶揄道,“那贺端阳的眼珠子都快贴阿瞿身上去了。” 陈月歆仔细回想了一下,煞有介事的点头道,“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内味儿……” “那这么说,瞿星言你的春天要来啦?!” 瞿星言的眼神比刚才的更加冰冷。 她耸了耸肩,道,“要我说,她长得确实不错,五官灵动小巧,瓜子儿脸,樱桃嘴,水灵灵的一个美女子呀,她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当然前提是她如果单身的话……” “有病,”瞿星言打断了她的长篇大论,径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沉声道,“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白痴!” 说完,他就走进了房间,重重关上了门。 陈月歆皱了皱眉,捏着下巴,道,“奇了怪了,这人,今天吃炸药了?怎么老是生气?” 汪文迪看了看房门,又看了看陈月歆,最终还是冲张霏霏道,“霏霏,别管他们,咱们刚刚说到哪儿了?” “说到她为什么结了婚还撩别的异性。”张霏霏依旧笑着,答道。 她想了想,道,“在那则结婚报导之前,我浏览娱乐新闻的时候,也看过一些关于贺端阳的文章,不过大都是负面的。” 。网手机版 第四百一十章 插队同行 汪文迪下了单,把手机丢在一边,道,“简单说说。” 张霏霏靠在他肩膀上,道,“也就是很普通的桃色绯闻一类,哦对了,汤天中先生是二婚,不少说贺端阳是小三上位的,但这些报导渐渐地都没了。” “还有说汤天中和他第一任夫人根本就没有离婚,他现在明面上老婆是贺端阳,但其实在两个女人中摇摆不定,实际上算是拥有两个老婆,只是一夫多妻现在是违法的。” “不过这些都是狗仔捕风捉影,加上添油加醋的叙述,真正情况如何,肯定还是只有当事人最清楚了。” 汪文迪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道,“说了这么多八卦,咱们也该讨论讨论明天进虎山的细节了。” “月歆,你去叫阿瞿出来。” 突然被点名的陈月歆回过神来,随口应道,“哦。” 她跳下沙发,走到瞿星言房间门口,叫道,“瞿星言,出来开会了!” 良久,没有反应。 陈月歆回头冲汪文迪道,“你来吧,他不理我。” “废话,都多久了你还这么生硬的叫人家全名,换我我也不理你,”汪文迪没打算挪窝,提醒道,“你就不能想个亲切一点的称呼吗?比如你看啊,你叫我‘阿迪’,这样式儿的。” 她挠了挠头,像是在质疑这个办法是否真的有用。 亲切一点的称呼? 阿瞿?星言? 呕…… 为什么这些小名放在他身上的时候,她会觉得这么违和? 明明她叫‘阿迪’、‘霏霏’、‘阿巍’的时候都很顺口啊! “你快点的啊!”汪文迪催促道。 陈月歆道,“我叫不出口啊。” “这有什么叫不出口的?”他翻了个白眼,道,“你就想想他平常怎么叫你的嘛!” 想了半天,陈月歆再次敲响了房间的门,道,“白痴,出来开会了!” 汪文迪一脸黑线,心道这家伙绝对是没救了。 正要说话时,房间门却先一步打开了。 瞿星言从里面走了出来,带起一阵凛冽的风,完全没理陈月歆,自顾自的找了个位置坐在了沙发上。 汪文迪道,“你俩还真是,一个敢叫,一个敢开啊。” 陈月歆尴尬的笑了笑,也走了过来,稍加思索,还是坐在了瞿星言身边。 瞿星言微微缓和了脸色,道,“说正事吧。” “很简单,”汪文迪直截了当道,“今晚的任务就是睡个好觉,养好精神,明天我们直奔虎山风景区,因为素尘江的支流与景区是浑然一体的,我们会坐船进入,直到虎山山脚。” “明天的第一个目的地就是虎山中的商懿纪念馆,然后找到勘测风水找到她长眠之处的所在,入夜进门。” “要注意的是,即便虎山中有不少人工修筑的景观与道路,不过咱们既然知晓了‘三阴三阳’地的存在,还是要避免危险情况发生,以最快捷简便的办法解决事宜,所以尽可能抱团,不要单独行动。” 众人并无异议,吃过晚饭后又闲聊了一会儿,便到了睡觉时间。 屋子里只有四间房,虽然陈月歆非常想撮合汪文迪与张霏霏一间房,但还是忍住了玩笑的心思,最终大伙也一致决定让俩姑娘睡在一个屋。 当夜。 汪文迪又做了个梦。 这次的梦似乎前后缘由与结果都更加清晰一些,他在梦中恢复意识的时候正处在一大园林的门口。 门口的牌匾上书写着‘祝府’两个显眼的大字。 他鬼使神差的走了进去,随后又是一段七弯八拐的连廊,仍旧没有给他欣赏好风景的时间,那股莫名的力量一直引导他到了那处见鬼的湖心亭。 周围的一花一草、一木一石,大小模样、形状都与第一次梦境中丝毫未差。 不同的是,这次他看清了女人面前桌上摆着的东西。 是用来刺绣的针线、顶针和一系列专业工具。 他没再上前,也没有开口问话,他总觉得只要他一开口,这女人就会转过头来,然后用一张连鬼见了都怕的脸面对他。 汪文迪叹了口气,他清醒的知道,这梦定然是这女人刻意安排的。 这回女人仿佛洞察了他的心思,主动开了口,道,“你如约来了。” 她说着,动了动脑袋,转过头来。 这一动作让汪文迪直接摆出了预备攻击的反应。 但进入他视线的并不是一张鬼脸,而是一张五官秀气,线条柔和、眼神明亮的灵动面庞。 她打量着他,忽然失落的摇了摇头,道,“可惜,我看不清你。” “为了让我来虎山,你不惜一切办法,成功诅咒了我的双眼,我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的,”汪文迪沉声道,“你既然要我来,可见目的并非要毁了我的视觉,直接说吧,你是否有事相托?” 湖面被风吹起了层层好看的涟漪,她眼中的光好似全部倒进了湖水中,自己眼中反倒一丝光芒都不剩了。 她轻轻点头,更觉哀怨的神情,道,“若不弄清楚这件事,我死不瞑目。” “我想你帮我……” 后面说的什么汪文迪没听清,因为倏尔之间席卷而来的一阵大风,周围瞬间响起无数僵硬的念诵经文之声,以及无数愤怒的谩骂声和无数无力的辩驳声。 唯独能听清的是,谩骂声和辩驳声来自于两个不同的男性,而这些杂七杂八的声音中,都没有女人的声音。 女人哭了起来,湖心亭扭曲破碎。 汪文迪的梦也碎了。 他睁开双眼,对这梦已经习以为常的他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拧了眉头,兀自道,“她到底想让我帮她做什么呢?” 在沉思中,天很快就亮了。 早晨,五人吃过早饭,整理了行装,便出发了。 ‘叮’。 电梯下到了一楼。 云芝雪宦的停车场在外头,所以他们还需要步行先去停车场。 刚出了电梯,一个熟悉的声音就砸了过来。 “星言~” 几人抬头一看,果然是贺端阳。 今儿她把坠子挂在了锁骨前,外穿的一身休闲风格的风衣,内搭一条加绒的时尚卫衣,穿着短靴,露着脚脖子,当然,肯定有光腿神器的加持,否则就外头现在的气温,非给她腿冻硬实了不可。 瞿星言依旧保持着冷淡的态度,人家迎上来,他停也没停,看也没看,脚底下继续往前走。 贺端阳不肯放弃,愣是插进了几人的队伍,紧跟在他后面,用她那能腻死人的嗓音道,“哎呀星言,这么早去哪儿呢?吃过早饭了没有呀?昨晚睡得好不好?不如带上我吧?” 眼见瞿星言的‘滚’字已经到了嘴边上,汪文迪顺势接过了话茬,把问题抛了回去,道,“贺夫人也这么早啊?” 贺端阳刻意加重了语调,笑答,“我想着你们头一回来静海,人生地不熟的,这不一大早我就来这儿等着了,你们要是去哪儿,带上我保准不能迷路,而且呀,这儿的风俗民情、美食小吃,我也是一清二楚。” 说白了,就是带上她肯定稳赚不亏,百利而无一害。 后头的四人疯狂交换眼神,对于带她还是不带她这个问题产生了激烈的心灵讨论。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其实没人想带她。 第一,他们对这人都没什么好感,第二,他们也不是去玩的啊,是有事儿要做的。 可她提出的要求也都合情合理,而且完全是站在他们的角度上来考虑的,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想象,拒绝她的后果。 汪文迪道,“车坐不下……” “这有什么要紧的,我开了车来,”贺端阳一副开朗好客的模样,道,“咱们刚好两辆车,我和星言,你们四个一辆。” “不行。”瞿星言道。 “不行?为什么不行?”贺端阳快步追上他的步伐,问道。 汪文迪也快步追了上去,挤在两人中间,冲贺端阳低声笑道,“贺夫人,你不知道,我这兄弟,小年轻嘛,有点害羞,说话也很直接,我看要不这样,两辆车,咱们三三分,我和你俩坐一块,怎么样?” “你……”贺端阳这个字尾音拉的老长,上下打量了他半天,仿佛在给他的脸打分,接着才道,“也行吧,看你倒是挺有眼力见的。” 开车的技术汪文迪还是有的,但瞿星言说什么也不愿意跟贺端阳一块坐在后排,经过汪文迪的巧言调解,最后还是说服了贺端阳,两人一前一后的坐着。 好歹是在同一辆车里了,距离已经近了不少。 不过正如贺端阳所说,有她指路,甚至连地图导航都省了,很快就抵达了目的地。 “原来你们是想去商懿纪念馆啊,”贺端阳仍旧挨着瞿星言,巴不得整个人都贴他身上,道,“想不到星言这么冰冰冷冷的人,喜欢刺绣这么细心温柔的东西呀?” 这是瞿星言第一次看贺端阳。 斜视,剜了她一眼。 他道,“少跟我说话,我讨厌别人挨着我。” 贺端阳被他的眼神吓得一哆嗦,但对他的兴致却有增无减,故作乖巧道,“好嘛星言,我跟着你后面就好~” 。网手机版 第四百一十一章 丢进江里 汪文迪叹了口气,冲后头下车的三人招手,示意他们快些跟上,预备上船。 船家一见来者中有贺端阳一位,态度那是恭恭敬敬,殷勤不已,简直就像是来了一尊大佛似的。 江面清透,水流顺畅。 船在其中,小之又小。 不远处就是层峦叠嶂的高峰,与江面几乎融为一体,波澜壮阔,令人顿生豪气。 望着这样的景象,张霏霏不禁念了一句,道,“旭日开晴色,寒空失素尘,素尘江的风景果然不赖。” 汪文迪跟着道,“‘素尘’二字,代指雪花的意思,素尘江落于亚热带地区,最低气温不低于零度,所以没有结冰期,若逢下雪,就能见到雪融江面,纯白一片,却不结冰的景观。” 这边两人一派和谐的景象,那边可就不一样了。 瞿星言走哪儿,贺端阳就跟到哪儿,陈月歆则抱着一副看好戏的心态,熊巍本想上前劝诫,奈何被贺端阳一个眼神又给瞪了回来。 熊巍冲陈月歆道,“要不你去劝劝吧?这都一路了,咱们一会儿还要办正事儿呢!” 陈月歆嬉皮笑脸,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故意调侃瞿星言,高声道,“我说,人家贺夫人同一个问题都问了你好几回了,你就告诉人家呗!” 闻言,瞿星言停下了步子,转了个方向,走到了陈月歆面前。 贺端阳也跟了过来,道,“就是,星言,你到底喜欢吃点什么嘛?” “我喜欢吃红烧朱雀。”他答道。 “哎对,他喜欢吃红烧朱……”陈月歆得意的神情僵在脸上,怒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喜欢吃红烧朱雀。” “你找死!” 陈月歆要发火,可是从来不分时间地点场合的,她骂了一句,瞬间出手。 瞿星言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抵在后面的栏杆上,冷声道,“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多管闲事?” “你想干嘛?”陈月歆不服气的反问,道,“我说的是实话,她本来就问了你很多遍……” 他的语气听上去不像在开玩笑,道,“你再多管闲事,我就把你丢进江里。” 她眯了眯眼,道,“你有本事就试……” 话还没说完,瞿星言借势把她整个人提了起来,一个用力,真的甩进了素尘江里。 吓得贺端阳是目瞪口呆、呆若木鸡,一动也不敢动了。 冰冷的江水瞬间包裹住了陈月歆全身。 她还没反应过来,挣扎了两下,就沉了下去。 贺端阳更不知所措了,带着颤音道,“星、星言,她……她没影了,你们不救她吗?” 随后汪文迪和张霏霏也小跑了过来,问道,“出什么事儿了?我们听见了落水的声音。” 熊巍解释道,“那个……瞿哥把歆姐扔江里了。” “对啊,那可是个大活人啊,冬天水这么凉,别说溺死了,泡在里面也得冻死啊!你们都不着急吗?!”贺端阳看着众人习以为常的神态,一时怀疑自己是不是误入了杀人不眨眼的贼窝,激动道。 张霏霏连忙安抚她道,“你别急,我们这就去救人。” 瞿星言心中倒数,三、二、一。 意料之外的,陈月歆并没有浮上来。 他眯了眯眼,拿手一撑,轻松翻过栏杆,也落入了江中。 随着他接触到水面,便有一股熟悉的力量拽住了他的脚底,硬生生把他拖了下去。 水面下的陈月歆周身有一层淡淡的彤色光芒,她拽下了瞿星言,并将他往更深的地方带,骂道,“你小子,这两天我忍你很久了,你居然还先动手,我今天非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实力!” 瞿星言反扣住她,两人一同往江底沉去。 他身边飞出金轮,快的几乎切割撕裂的她周身的彤色,飞速朝她后脑勺击去,陈月歆也唤出流火扇,撞开了金轮。 两人同时踩到了江底的泥沙地,纷纷使了力气,弹开了对方,拉开了些许距离。 船上的贺端阳已经吓得话都不会说了,她赶忙找来了船上的救生员,安排搜救艇下水捞人。 汪文迪和张霏霏皆不好阻拦,毕竟她只是一个普通人,跟她解释没有必要,她也听不明白,更不能接受。 “这俩人可是你们的同伴,你们不能这么不上心吧?!”贺端阳一面注视着专业的工作人员队伍已经上了艇,一面着急道。 汪文迪只得赔笑道,“他们……他们其实酷爱冬泳和潜水来着……” 果然,连自己说出来都觉得非常不靠谱。 他匆忙打了圆场,随后传音出去,让瞿星言赶紧带陈月歆上来,免得节外生枝。 这时底下的两人正打的难舍难分。 接收到汪文迪的讯息,瞿星言紧了紧眉头,极速射出三道青光,直冲陈月歆而去。 这三道青光的能量与方才的完全不在一个层级上,陈月歆来了劲,也扇出一道紫炎反扑了回去。 谁知其中两道陡然变大,连同银轮一起吸收了紫炎,且与紫炎同时消失,唯有剩余的一道青光已然离陈月歆极近了。 青光猝不及防的化为了一根坚韧的树枝,绕住了陈月歆,并将她的手反捆在了身后。 他冷声道,“走。” 随后便欲操纵力量,带着她一起出水。 陈月歆稍稍凝神,便能看见江面上准备作业的工作人员,心知定然是贺端阳处不好交代,就也未曾反抗,任由他牵引自己。 就在她双脚离开江底泥地的那一刹那,她蓦地感到一阵冰冷的灵力侵入了自己的身体。 不好! “咕嘟……咕、咕嘟……” 陈月歆倏忽之间失去了闭气之法,她来不及防备,寒凉的江水瞬间从她的鼻子里灌了进去,剧烈的、极其难受的呛水感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江水趁机撬开了她紧闭的嘴唇,加剧了她的痛苦。 “瞿、瞿……瞿星……言……你……”她完全使不上力了。 她的视线开始模糊了,她甚至不知道他发现了没有。 可这股力量和他的力量一样冰冷,难道真的是自己做了什么让他这般生气的事?以至于他要在这种关头下死手? 是吧,她不该手下留情的。 “唔……” 突如其来的触感唤醒了她的意识。 这感觉像……放在冰箱里的巧克力慕斯,冰冰凉凉,但是柔软且甜腻,或者用融化了的雪来形容会更确切一些。 随之而来的是新鲜的空气。 陈月歆瞪大了眼睛。 瞿星言的脸近在咫尺,他眼中五味杂陈,最多的便是深深掩盖的担忧。 他为她及时的续了一口气。 两人出水,掀起了一阵巨大的水花。 瞿星言稳当的落在了甲板上,陈月歆则跌在一旁,摔了个狗啃泥。 甲板上溅的到处都是水渍,贺端阳关切的跑上前来,但这回她与瞿星言保持了两米的距离,道,“星言,你都湿透了,这样会着凉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想带着瞿星言去换衣服。 瞿星言依旧没给她好脸色看,转手一把拉起了地上的陈月歆,连拖带拽的把人拉走了。 “喂,星言,喂!等等我呀!”贺端阳快步跟上。 还是汪文迪眼疾手快将她拦了下来,道,“贺夫人,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咱们中国有句古话,‘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这兄弟害羞的很,你想了解他,当然不能直接从他下手了!” “怎么说?”这到底是贺端阳感兴趣的话题,她果然乐得停下步子,追问道。 “嗨呀贺夫人,你在静海摸爬滚打、历练这么多年,怎么没看出来呢?”汪文迪伶牙俐齿,道,“他刚刚带进去那个,是他的亲妹妹,要不是亲的,他俩能这么闹吗?你说对不对?” 要说长相,这两人长得并不是很像,只能说一个俊男,一个靓女,但要说气质,那眉目之间的傲气与英气,确实如出一辙。 贺端阳想了想,成功的被汪文迪带跑偏了,道,“我说呢,原来是这样啊,我懂了,慢慢来,先从他妹妹下手!” “啧啧,汪先生,谢谢你的提醒了!” 听她的语气,她还真不把自己‘有夫之妇’的身份放在眼里。 船舱内。 “愣着干嘛?等着我给你烘干?”瞿星言看着出神的陈月歆,不悦道。 实际上,陈月歆现在大脑一片空白,她在回想刚才那个好吃的冰糕口感,到底上哪儿能买到这么好吃的冰糕呢? 见她没反应,瞿星言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用青光包裹了她。 这股冰凉的感觉倒是把她的思绪扯了回来。 “就是这个!!”陈月歆大叫一声,猛地望向他,一脸怒意,叫道,“瞿星言,你是不是真想谋杀我啊?!” “我要是真想杀你,几百回都不够你死的!”瞿星言也沉了脸色,语气更加不悦。 “那刚刚在江底是什么?那股力量不是你的?”她气急,道。 “不是,”他把她的头发托在手心,仔细弄干,解释道,“我只是按汪文迪所说,把你带出来而已,不然这里一堆普通人,讲不清楚。” “这么说……江底有别的力量?可是我没感觉到啊!”她歪着脑袋思考道,也就老老实实的坐着,任由他摆弄自己。 。网手机版 第四百一十二章 商懿纪念馆 他皱了皱眉头,道,“我也没感觉到。” 她一本正经道,“好奇怪啊,这条江,江里有不明且强大的力量,还有……好吃的冰糕。” 闻言,瞿星言脸上飞起一抹霞红。 说着,陈月歆撇了撇嘴,垂下头道,“这水可太冷了,你下回把我丢进去之前能不能先跟我商量一下呀?” 瞿星言也低声道,“你最后不也把我骗下去了吗?” “嘿嘿……”她笑了笑,道,“被你发现了~” 外头传来张霏霏的呼唤声,道,“月歆!瞿先生!弄好了吗?船快要靠岸了!” 两人相视一眼,迅速整理了仪容仪表,应了声便走了出去。 不多时,船舶靠岸,六人依次下了船。 远看时,虎山犹如静卧江上的明珠,近看时才发觉,它并不小,站在山脚下向上望去,也是难以看到尽头,雾气缭绕,好在有多处人工修葺的路,还有指示牌,看得出虎山景区往来游客还是不少的。 按照指示牌,众人很快找到了通往商懿纪念馆的路。 一路上,汪文迪和张霏霏在前头评述虎山风景,自是愉悦,贺端阳虽是不烦瞿星言了,但却变着法子的跟陈月歆套近乎,瞿星言和熊巍走在最后,几乎没有什么交谈。 陈月歆也是个生性不喜欢跟别人太过亲近的人,但她到底是个面冷心热的,即便高傲如斯,却受不了别人软磨硬泡,加上碍着贺端阳的身份与面子,还是时不时的会回上那么一两句话。 贺端阳当然不是为了跟她交朋友的,只是想先跟她混熟了,好打听瞿星言的喜好罢了,不然万一一个不小心踩到他的雷区,说不准下一个进江水里洗澡的就是自己了。 总的来说,前面欢声笑语,中间尬聊,后头就干脆没声了。 越往上温度越低,不过好在光线还是比较充足,几人走走看看,大约向上爬了个把钟头,便有一条延伸出来的石子小径,通向不远处的景点。 圆形的石拱门上雕着精巧复杂的绣花,不高的围墙上嵌着镂空的木窗,颇有一番谁家别院的韵味。 走进拱门,便能看见主建筑屋檐下的匾额上有‘商懿纪念馆’五个大字。 左右两边各有三处耳房,大约是放的一些展览品之类。 贺端阳行使了她的‘夫人特权’,主动去和此处的景观负责人打了招呼,获得了他们一行人可以随意观赏的待遇。 几人先去了主屋。 这屋子设计的非常巧妙,从外面看似乎也就是一间普通的平房,走进去才发现里面采用的是蜂窝的构建方法,将不大的空间每一处都最大的利用起来,呈放了叫人目不暇接的绣工样品。 与寻常的展览馆不同,这里面的每一样展品旁边都没有任何的文字说明,有的仅仅是作品本身。 一番游览下来,不但感叹于东西的美妙绝伦,又没有精神上需要接收新知识的负担,简直就是一场单纯、纯粹的视觉盛宴。 最巧妙的是,天花板上有六面小小的镜子。 “这六面镜子是做什么用的?”张霏霏问道。 汪文迪环顾四周,猜测道,“墙壁上有方形的孔,你仔细看看,可以分为上下两排,下面那一排的底部,也有镜子。” 瞿星言也观察了一会儿,接话道,“孔中的镜子也有角度,应该是用来反射什么光的,可能是这里的一个特色吧。” “哎呀,咱们星言就是聪明!”贺端阳这才开口做了说明,将此处设计娓娓道来,“这个孔是用来反射太阳光的,但是现在看不到这个景象。” “为什么?”陈月歆问道。 贺端阳一脸邀功的看着瞿星言,道,“因为只有在春分那天,落日的余晖投射过来的时候,才能触发这一设置,下面那排的孔会将落日的光芒投到天花板的镜子上,顶上的镜子再将光二次传递,通过上面那一排孔投出去。” “出去之后,正好会照到旁边的那些小屋子里。” “也就是说,只有春分、晴天、落日的那极短的时间,旁边的小屋子里会有六幅作品同时被点亮,要是碰上阴天或下雨,也就看不见了,一年一次,堪称绝景。” 陈月歆想了想,道,“春分?那是看不到了,还有两个多月呢,一年一回,这也太难了。” “应该是一年两回,春分和秋分的太阳直射点是一致的。”瞿星言冷声道。 贺端阳奉承道,“咱们星言就是厉害,人长的帅,又聪明,还这么内敛……” 她的话被瞿星言一个锐利的眼神打断,只得连忙刹车改口,清了清嗓子,道,“咳咳,其实是这样的,星言说的呢,是没错的,但是商懿纪念馆在秋分那天是闭馆的,所以秋分是见不到的。” “为什么?”熊巍问道。 “据说是因为商懿本身,她去世前留有一本手书,其中说她希望她死后,后人无需纪念她的生辰,能够记住她的忌日就行了。”贺端阳想起自己初次来的时候,也向导游提出过同样的问题。 她接着道,“商懿生于秋分,卒于春分。” 无论什么时候,话题只要一与死亡有关,总会显得那么沉重。 张霏霏主动提议道,“我们再去旁边看看吧。” 几人纷纷点头,直奔右边第一间小房去了。 相比于大堂来讲,这屋内便显得有些昏暗,陈列的东西有几本老旧的书、一个手工制作的风筝、一个木马的模型,上面有马头,底下有轮子,看样子像小孩子能玩的那种。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幅漆黑的作品。 汪文迪回头望了望这作品正对着的墙壁,上面果然有一个透光的孔。 没等他开口,贺端阳便道,“虽然你们看不见春分六光的奇景,但我可以给你们介绍介绍,那六光照向的是哪六幅作品。” 说着,她又问道,“你们谁有打火机吗?” “要打火机干嘛?手机的手电筒不行吗?”陈月歆问道。 贺端阳摇了摇头,道,“这上面的材料非常特殊,要用自然强光照射,阳光、火焰一类,手电筒的光照没有用。” 汪文迪稍加思索,从背后变出一盒火柴来,递给了贺端阳。 她接过火柴,划着两根。 火光瞬燃,她惊呼道,“哇,你这火柴光也太亮了,我还以为得划完这一盒才能把这幅作品看个大概呢!” 在火光照耀下,绣品的本来面貌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这针线的手法略显粗糙,能看清绣的大概就是屋子里摆放的那个马模型,但虽然粗糙,整体看上去还是很不错的,细节也非常到位。 “这是商懿还叫商蕤宾的时候绣的,好像她那会儿才……八岁吧。”贺端阳解说道。 从年龄上来论,八岁能绣出这样的作品,算得上是极有天分的了,而且后来商懿的作品最大的特色就是‘绣’与‘画’融为一体,绣品如画,看上去活灵活现,她什么都能绣,大到山川草木,小到花鸟虫鱼。 欣赏完了第一幅作品,众人扭头便去了第二间屋子。 按照同样的办法,他们得以看见了第二幅作品的真颜。 这幅作品简单得多,上面只有绣出来的两个字—— ‘懿’与‘德’。 旁边还有一些竹叶与兰花点缀,清新脱俗、风雅大方。 “看见后面那一排没?”贺端阳指了指后面的墙壁,在接近天花板的高度处列了一排绣品,总共四幅。 第一幅绣的是儿孙满堂,簇拥着一位华贵的妇人,寄语为‘儿孙楚楚贺生辰’。 第二幅绣的是一颗明珠并两枚寿桃,祥云袅袅,一派奇景,寄语为‘千间广厦连云起,一颗明珠入掌新’。 第三幅绣的是月垂日升,一方墨山,一棵挺立的孤松,寄语为‘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第四幅绣的是热闹的宴席,席间有两人捧上至宝,奉与最高位之人,寄语为‘彩绣题寿诞,佳句愿平安’。 “这便是当年商蕤宾进宫,贺皇太后生辰所贡的四幅绣品,题为‘福仙寿安’。”贺端阳补充道。 其余几人对此事皆有所闻,毕竟是商懿人生的最大转折,只要有心留意史书,便都读过相关记载。 当日这‘福仙寿安’哄得皇太后大喜,力压番邦异域的珍贵贡品、珠宝玉器无数,拔得头筹,皇太后心悦之下,亲赐‘懿’‘德’二字,并称商蕤宾为‘天下绣女之范’。 “皇太后为什么赐她俩字,选一个赐她不就行了?”陈月歆好奇问道。 瞿星言答道,“不是赐给她一个人的,当时陪着她一同进宫的,是她的青梅竹马,原名子季暑的,两人得了两字,改名为商懿和子德,太后又当场赐婚。” “后来呢?”她接着问道。 贺端阳立即答道,“太后赐名赐婚,在那会儿可是天大的荣耀,两人奉旨成婚,又是两小无猜的感情,肯定很幸福的,而且子季暑本身就是个画家,商懿的很多绣品,原画都是出自他之手,这可不是琴瑟和谐吗?” 。网手机版 第四百一十三章 发绣 说罢,她又转向了瞿星言,问道,“星言呀,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呀?要是觉得原来的工作不顺心,我可以帮你安排一份轻松舒适,赚的还多的工作呢!” 与瞿星言说话时,她恨不得每一个字后面都加上语气词,以凸显她的可爱。 讲到这个,陈月歆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后变成了哈哈大笑,笑的上气不接下气,道,“他,他就是个、是个破算卦的哈哈哈哈哈!” 瞿星言瞪了她一眼,反讽道,“那你呢?你给人守地下室的呗?” “瞿星言!”陈月歆气得跺脚,好在被张霏霏拉了一手,不然非得在这儿又动手不可。 贺端阳如获至宝,夸张道,“算卦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来的,星言呀,你快给我算算,财运?姻缘?” 说话间,她的手机又响了。 她看了一眼信息,脸上的情绪急转直下,叹了口气,又道,“几位,你们要不要一块返回?我有点事儿,今天不能再逛了。” 几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外头天色还早,汪文迪便道,“你先回吧,我们把这儿逛完再走。” “啊?”贺端阳磨磨叽叽的望向瞿星言,道,“可是我一个人坐船害怕,要不星言你送我一下吧?” 瞿星言当然不乐意,一脸凶恶的表情,好像拿定了主意要把她扔江里似的。 贺端阳不依不饶,道,“送送我嘛,我给你们当免费解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星言?你就一点儿都不心疼我的吗?” 说着,她又望了一眼响个不停的手机,看到了最新一条的消息。 那信息看样子是她老公发来的。 看完信息后,她才放弃了纠缠,道,“这次就算了,我老公派人来接我了,我就先走了,咱们后会有期。” 言外之意,自然是下回就没那么简单放过瞿星言了。 她一走,汪文迪就迫不及待的调侃瞿星言,道,“小瞿同学,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情调啊,你看看你那眼神,把人吓得小脸煞白,啧啧。” 一边的熊巍挠了挠头,道,“我是被她搞糊涂了,她明明清楚咱们都知道她有老公,怎么还这样说话?而且她老公不是事业成功,还惦记着派人来接她,我看挺关心她的,她这么做是不是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真正的爱从来都是由内心发出的,而且爱会让人产生自我约束,”张霏霏认真答道,“以我来看,她并不甘愿为她丈夫和家庭考虑、从而约束自己的出格行为,足以说明她或许没有那么爱她老公。” “至于对瞿先生,就更谈不上‘爱’之一字了,”她望了一眼瞿星言,轻叹道,“应该也是贪恋……皮囊吧。” 五人一面讨论一面转去了第三间屋子。 瞿星言走到汪文迪身边,这才提起江底有奇怪能量一事,道,“那股力量能对我们的力量产生干扰,不知是什么东西。” “很强?”汪文迪问道。 “不是特别强,”他细想了一会儿,打了个比方,道,“有点像……某种灵兽吧。” “等回程时,我可以去探查一番。”汪文迪道。 “文迪,你快来看,”张霏霏叫了一声,招手道,“这幅绣品是黑的,不管怎么都照不亮。” 应声,两人快步走了过去。 只见陈月歆手里托着一团火光,绣品上仍是墨色一片,看不清它绣的是个什么东西。 汪文迪不信邪,来回试了好几次,结果还是一样的。 他看了看这间屋子里的展品,发现它们摆放的比前两间屋子里的还要整齐规矩得多,最有趣的是,以这幅漆黑的作品为界,左边是绣品,右边是画品,而且没有任何两幅是能画与绣对上号的。 简直就好像是两个世界,一边在绣着自己的,一边在画着自己的。 身边的瞿星言已掏出了罗盘,但没一会儿他就又把东西收了回去,摇头道,“这地方磁场太强了,罗盘定不了位,若要找到商懿墓的门,恐怕要晚上来观星了。” “那先这样吧,这幅作品暂时不受灵力影响,看不到具体内容,我们先去其他三间屋子看看。”汪文迪决断道,领着四人出门去了对面那一排屋子。 第四间屋子中,绣品中多了不少纯风景绣,众人以相同的光照手法,找出来的是一幅极其漂亮的佳作,上面绣的是大片的花田,虽然只有一种花盛开其中,但也让人感觉无比的美好。 作品的左右两侧分别有一个高架,上面左右展示了两篇手稿。 其一为‘杨枝丝短柳丝长,旋合旋开亦可伤,要合一池烟水气,长长短短护鸳鸯’。 另一为‘池水漪漪岛树深,病余扶槛恋清阴,谁知六尺帘波影,留得谦亭万古心’。 “哎哎,你们看,绣品里这是什么?”陈月歆可没心情看这种文绉绉的东西,只把注意力一心放在了绣品上,她指着其中的两个黑点,问道。 张霏霏凑近一看,道,“好像是两个人。” 两个人都看不清面容,只是一个走进了花田,一个走出了花田。 “诗是情诗,”汪文迪道,“右边这首出自商懿,左边这个不知道是谁写给她的。” 瞿星言沉吟道,“也许是她的丈夫吧。” 毕竟‘鸳鸯’一词可不是随随便便的关系就能用的。 “这是格桑花的花田吧?”熊巍看了那绣品半天,问道。 “嗯,”张霏霏应道,“格桑花的花语……好像是‘幸福’来着,不过我国的格桑花源产地不在静海,好像是在云南、四川那边吧。” 跟着,几人又转去了第五间屋子。 第五间屋子突出一个华美艳丽,摆放的绣品大多数绣的都是海外的文化内容,比如有绣皇室贵族的画像的、有绣教堂的……用的线也是五颜六色、鲜艳而亮眼。 在这间屋子里,光照找到的是一幅肖像绣。 “但很可惜,这是仿品。”汪文迪道。 “这你都能看出来?”陈月歆不禁问道。 “废话,正品在国外呢!”他翻了个白眼,道,“这幅作品是商懿为当时意大利的皇后绣的,从那以后,她的刺绣手艺就名扬海外,大家都叫她‘绣圣’呢。” 她看了看其他作品,发出感叹,道,“她还真是什么都能绣出来啊!” 最后一间房子布置的倒又简单了许多,绣品也少了,而且内容都非常简单,有绣着一草一木的、有绣着花朵儿的、还有字绣、还有绣着湖心亭的…… 等等! 湖心亭! 汪文迪走到那幅绣品前,这湖心亭怎么看起来那么眼熟? 倒钩的亭角,里面放置的桌子,桌子上放置的工具…… 这好像就是他梦中的那个地方啊! “阿迪!”陈月歆叫道,“又出现这种情况了,这幅绣品怎么也照不亮!” 忽的,周围摆放的东西统统颤动起来。 一道黑影蓦地从那幅绣品中冲了出来! 汪文迪立时反应,道,“闪开!” 啪! 门瞬间合上,切断了他们的后路。 五人纷纷闪躲,这才看清,那根本不是一道黑影,而是无数细细密密缠绕在一起的丝线! “得想办法开门,再闹下去,会殃及无辜。”汪文迪冲瞿星言道,这里可是虎山景区,突然闹这么一出,要是把管理人员或者普通游客卷进来,岂不是糟了? 一个幽怨的女声在四周盘旋,但听不清她念叨的到底是什么。 瞿星言立马摆阵,纵身跃到门口,脚底画出阵型,将灵力集中于金轮之内,念道,“以阴为精,以阳为形,阴化四剑,阳结六线,八卦其中,道生万物……开!” 与之配合,汪文迪立刻射出三道金光,封锁了丝线的行动,将其中一小撮斩断,剩余的全部封入了绣品之中。 双管齐下,门应声再度打开,五人连忙跳了出去,一切倏尔恢复了平静,好似什么都未曾发生一样。 汪文迪盯着手里的细线,脸上的表情有些严肃,道,“这不是丝线。” “那是什么?”众人问道。 他笃定答道,“是头发。” 陈月歆惊道,“什么?头发?!” 几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 半晌,张霏霏忽然道,“我倒是在野史中听过一个关于商懿和她头发的事情,说是商懿因为针法绣艺超群,能为常人所不能为,她不仅能用普通的线绣,甚至可以用头发做绣品。” “据传,她一生中唯有一件绣品,是她用她自己的头发绣出来的,但是因为没有记载,也不知绣品到底赠给了谁或是自己保存在何处,所以这件事就被视为谣言,最后不了了之了。” 用头发刺绣难度极大,在商懿之前,恐怕没人想过。 陈月歆更吃惊了,头发丝儿那么难控制的东西,怎么能用作刺绣呢? “看样子这两幅漆黑的作品中,有重要线索,”汪文迪捏着下巴,道,“咱们对商懿还是了解的太少了,先回去找点资料吧,晚上九点再来一回,看能不能顺利找到入口。” 。网手机版 第四百一十四章 于儿神 回程时,汪文迪特意留心了一下素尘江,可惜的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五人顺利的回到了云芝雪宦,当天的晚餐是在附近的特色餐馆吃的。 查阅了一下午商懿的资料,晚饭正好是个放松的时间,周围的人叽叽喳喳的,到底还是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旁边的桌子上坐着一桌年轻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听说了吗?汤家出大事儿了!” “嗨,这我肯定知道啊,热搜都前十条都是他家的!” “是啊,这要是谁找到了线索,那就直接摇身一变成亿万富翁啦!” 听着他们讨论的内容,张霏霏这才打开了手机,果然看见了热度持续高涨的热搜—— ‘汤氏一族家传之宝丢失!’ ‘汤天中限期贺端阳三天内找回财源广进坠!’ ‘夫妻或因一枚坠子反目?’ ‘到底是无意遗失,还是蓄谋独占?’ 各式各样,什么样的标题都有,但内容的确非常直观,一看就明白了,贺端阳把汤天中送给她的传家宝,也就是她张扬的戴在身上的那枚坠子丢了。 “今儿她跟我们在一块的时候,坠子好像还在她脖子上好好挂着呢吧?”陈月歆问道。 “是的,应该是她回去的时候弄丢的吧,”张霏霏答道,“但她一向都是把坠子带在很明显的地方,怎么偏偏就今天丢了?” “你们看,”熊巍点开其中一条点击量最高的新闻,道,“这里面写着,谁能提供关于坠子的有价值线索,立刻获得一亿人民币赏金。” “看来贺端阳有的忙了,这两天估计是没空来烦我们。”汪文迪起身结账,转头冲瞿星言道,“今晚咱俩走一趟商懿纪念馆吧。” “嗯。”瞿星言应下。 毕竟对他们来说,那坠子如何与他们无关,他们也不是当事人,与当事人更不是什么过命之交,谈不上帮她,对这种事,抱着看戏的群众心态就可以了。 两人吃饱喝足,立即出发。 冬季的天黑的快,九点的时间天色已算深夜了,虎山风景区虽然风光无限好,但这一到了晚上,寒风阵阵,加上山上的峭壁岩石等投射出来的奇形怪状的影子,便自带了几分恐怖的色彩。 商懿纪念馆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瞿星言再一次取出了自己的罗盘,和白天的反应一样,根本定不了位。 他凝神静气,收回罗盘,转手取出了三枚铜板,跟着抬头望向天上的星辰。 “星落龙峰,先定向。”他道。 汪文迪后退了几步,等着他的结论。 他转了个方向,又转了个方向。 随后收回了目光,脸色却并不好看,继续道,“现在山内,找植被旺盛、有形显象之处。” 闻言,汪文迪手中凝聚出一团金光,将光芒拍入了地里,一道灵气朝四周散开。 不过片刻,他便答道,“有三处。” “分别在北方、东南方和西南方,一处是贪狼阵龙,一处是高峰元武,还有一处是四兽聚处。” 瞿星言扯了扯嘴角,道,“看来你深得张乘风风水卦师的真传啊!” 所谓‘贪狼阵龙’,指的是山脉中的一种横拖似剑的地形,虽然看上去十分凶险,但仔细一看,却是前有明堂的吉地,故言‘脚下横拖为带剑,文武功名从此辩,横看是顶侧是峰,此是贪狼出阵龙’。 至于‘高峰元武’,指的是山脉中峰直落平地的所在,地势往往在山脉的低平处,既无高峰,却能见龙踪,故言‘侧面成峰身直去,不是为朝便不住,莫来此处认高峰,道是元武在其中’。 还有‘四兽聚处’,指的是在第二种地形的后方,背靠其望,前有水流,地势开阔,四象明显的贵地,故言‘亦有高峰是元武,元武落处四兽聚,聚处方为龙聚宫,四兽不顾只成空’。 汪文迪也笑了笑,道,“先别着急夸我,赶紧寻门吧。” 瞿星言点头,接着道,“山内观景象,山外看地势,向已定,可寻穴。” 他将双指并拢嘴前,念了一串旁人听不懂的咒文,随后把手里的 三枚铜板抛了出去。 只见三枚铜板在空中碰撞到一起,随后又散开,跌在了三个不同的方向,但却仍是竖着的,大约停留了两秒,三枚铜板再次滚在了一处,并且嗡嗡的旋转起来,持续了十秒,幅度渐弱,这才倒在了地面上。 “什么意思?”汪文迪问道,总觉得这卦象不太妙。 “这三处埋的都不是商懿。”瞿星言收起铜板,皱了眉头,道,“此三处在显,商懿的墓在隐,有机关阵法相连,不破机关,不显隐处。” “虚墓?”他略加思索,又问道。 瞿星言抿嘴,冷声道,“怪就怪在这,若以常理论之,为机关布阵法的,一定都是虚墓疑冢,混淆盗墓者视听的,里面全是机关,没有墓主,没有宝物,可这三个,都是实墓,只是并非商懿之墓。” “根据卦象,我们要找的门,线索藏在这三处。” 汪文迪沉声道,“走,先去最近的那处看看。” 离两人最近的便是西南方向的四兽聚处,若是顺着路径,以平日里走路的速度行进的话,大约要走半个钟头。 为了明确山路的走势,两人虽然是以极快的速度前进的,但在路途中,顺手还留下了特殊的标记。 五分钟后,面前的地势豁然开朗,好似已经走到了这‘虎头’的边缘处,借着皎洁的月光,伫立寒风中,远眺素尘江,背靠峭壁,景象一目了然。 “你不会想进去看看吧?”瞿星言挑眉问道。 “来都来了,除了进去,咱们也没别的找线索的办法了。”汪文迪平静答道。 跟着,他深吸了一口气,又问道,“此处之墓,门在哪?” 瞿星言答道,“前方五米处摆阵,可通阴地。” 说罢,两人又往前挪了几步。 环顾四周,瞿星言手一扬,在地上画了一个半径五米的大圆来,示意汪文迪和他一块站进去,手中凝出三张符咒,射向了三个不同的方向,直到圈外,落在了地上。 他又化出九支香,三三等分,各插在了每一张符纸边,念起了咒语。 随着他咒语念毕,九支香皆燃了起来,两人面前淡光忽现,似乎果然出现了一道门。 两人相视一眼,汪文迪双手合十,态度恭敬,道,“来此是有因,扰人安眠,实是罪过,吾等只身前来,亦不带一物去,多有打扰,望请见谅。” 说着,他微微低了低头,算是礼数。 瞿星言自觉照做后,两人方才踏步进入。 但是意料之外的,他们并没有顺利到达墓室中。 就在两人同时穿过淡光所在的地面的那一瞬间,他们脚底踩着的地面刹那就化作了虚无,周围的景象虽然没有丝毫改变,但随之涌起了一股强大的力量。 倏忽之间,沿着锋利的峭壁,踩空的两人统统掉了下去。 汪文迪手中化出一把宝剑,反应过来后将其插入了山壁中,整个人挂在了上面,另一手则迅速的拉住了瞿星言,两人一上一下,仅靠他的宝剑支撑。 “什么情况?!”他大声问道,耳边是簌簌的风声。 “我不知道!”瞿星言同样提高了声调,道,“我们应该进落于此处的墓穴才对!” 事实是,他们不但没进去,脚底下踩着的根本就是空的,从悬崖上掉了下去,可是中间没有任何步骤是出错的。 汪文迪接着道,“是不是和三阴三阳地有关?!咱们是不是中计了?!” 他刚说完,脚底下便有一道温暖的光芒,自看不见底的深渊中透了出来,并且迅速接近二人,把二人安稳的托举到了一朵云上,降落到了素尘江边。 汪文迪抓住最后一丝飘散的云,眯了眯眼,道,“这力量乃是神力……” 待到云完全消散,面前转而出现了更为刺眼的奇光,光芒汇聚成了一团,从其中抽出一个人形来。 它与人的模样相同,手上盘旋握着两条蛇,黑发拖地,额上生有两角,但看不清它长长的裙摆底下腿脚的模样,只觉得飘然如仙,最值得注意的是,这人通身不过一尺余高,头顶连汪文迪的膝盖都没够着。 “你是?”汪文迪问道。 它扬起友好的笑容,声音低沉却慈祥,答道,“小老儿便是于儿。” “于儿?”汪文迪稍加思索,道,“你是于儿神?” 据载:又东一百五十里,曰夫夫之山,其上多黄金,其下多青、雄黄,神于儿居之,其状人身而手操两蛇,常游于江渊,出入有光。 说起这于儿神,它乃是山川一体的神,时时徘徊于山谷之中,常常游玩于江水之地,出没时身上就会发出耀眼的光芒。 于儿神上前两步,笑呵呵道,“正是在下。” “敢问尊神,为何会出现在此处?”汪文迪问道。 “你二人并非凡人,我有一事可告知你们,”于儿神顿了一下,走向了素尘江,转而道,“但……现在不可。” 瞿星言皱眉问道,“此话怎讲?” 。网手机版 第四百一十五章 不速之客 “总之,你们要找到其中的关窍,将那怪物消灭,我才会把此事告诉你们。”于儿神摇头晃脑,如是说道。 “什么怪物?” “……其名,六首蛟。” 汪文迪赶忙追问,道,“怪物藏在何处?” 于儿神摇了摇头,没有作答,转身投入了素尘江中,不见了踪迹与气息,留给两人的只有无限的沉寂。 晚风轻拂,汪文迪主动打破了沉默,问道,“阿瞿,之前你和月歆在江底遇见的那股力量,是于儿神的吗?” 瞿星言否定道,“不是。” 汪文迪捏着下巴,道,“今夜先到这吧,回去。” 在回去之前,两人谁都没想到他们的住处,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所以当他们在屋内看见正窝在沙发角落心神不宁的贺端阳时,内心还是小小的吃了一惊的。 “她怎么来了?”汪文迪压低了声音,问开门的张霏霏。 张霏霏同样低着声音,道,“你俩走后她就来了,说是来找我们帮忙的,喏,你看茶几上。” “我瞧她那个样子,实在没忍心赶她走,就让她在这先休息着,等你们回来再说。” 顺势望去,桌上两个大箱子,装满了现金。 钱? 好笑,她不会以为张霏霏等人缺钱吧? 贺端阳从心不在焉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一眼就看见了瞿星言,她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踉跄着跑了过来,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眼泪珠子转眼就掉了出来,哀求道,“星言,星言,帮帮我吧,你不是会算卦吗?求求你了,帮帮我吧!” 瞿星言拧起眉头,甩开了她的手,冷声道,“不帮。” 他走进厨房,里头传来水流的声音。 贺端阳哭的更凶了,她跪倒在地,挪到了陈月歆身边,道,“月、月歆,你帮我……帮帮我,劝劝他吧……” 她挨个冲众人哀求,道,“拜托了,你们就帮帮我吧,要什么报酬都可以,要是找不回那坠子,我的一切都会没有的!”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汪文迪看了她一眼,道,“那种一看就贼值钱的物件,你既然知道它的意义如此贵重,就该好好的把它收起来,俗话说得好,有财还不外露呢。” 她早已泣不成声,还是张霏霏理智应道,“文迪,我刚刚也这么说过她了,可是据她所说,那坠子是汤先生明示她,每日都必须那么戴着的。” 贺端阳抽抽搭搭的接过话茬,道,“在我家里,大事儿小事儿都是我老公说了算,我一向是顺从惯了的,他让我日日都得戴着坠子,我自以为是他对我的爱重,所以照做,谁知……这坠子一丢,他竟跟我翻了脸……呜呜呜……” 大姐,你自己的行径也不怎么端正好吗? 汪文迪心中吐槽了一句,随后从她身边走过,显然也没想把这事儿放在心上,随口道,“那你又为什么会这么直接来找我们?我们与你也只是见过一两次而已,至于你的坠子,我们更只是远观,碰都没碰过。” “因为、因为……”贺端阳抹了把眼泪,也不起身,抽噎道,“星言他不是会算卦吗?” “就因为这个?”汪文迪狐疑道。 这时,擦干净手的瞿星言从厨房中走了出来,径直坐到了陈月歆身边,浑身都散发着生人莫近的恐怖气息,直言道,“我不会帮你的。” “星言……星言!”贺端阳一直叫着他的名字,换来的只是他更加冷漠和不悦的神情。 她想靠近他,但她不敢。 汪文迪摸了摸鼻子,把张霏霏拉到自己身边,感受着她身上一贯令人安心的气息,冲贺端阳道,“说实在的,贺夫人,他会算卦……这个理由,我也多少觉得有些牵强了。” “第一,坠子是什么时候丢的,你自己是最清楚的,你手下的人应该也不少,何况汤先生那么看重这个坠子,你若有什么线索,他会尽全力帮你去找坠子,说句不夸张的话,把静海市翻过来怕也不在话下。” “所以你不呆在家里,好好捋一捋前后的时间线,反而冒冒失失的跑来找萍水相逢的几个人,细思下来,我觉得挺可疑的。” “第二,算卦这事儿,说白了,不说现代没多少人相信这玩意儿,就算你相信,你既没见识过阿瞿算卦的本事,以常理论之,就不可能把这关乎到身家性命的大事系在他这个卦师身上,假若他算不出来呢?岂不是浪费大家的时间?” 贺端阳的时间很紧,所有人都知道,汤天中只给了她三日,这磨磨蹭蹭,一晚上可就要这么过去了。 “综上所述,贺夫人,请回吧。”一通分析,汪文迪下达了逐客令。 闻言,贺端阳吸了吸鼻子,抬头倔强的望向瞿星言,道,“虽然我们才认识没多久,但是……我对你的心意你真的就一点都感受不到吗?我的行动在你眼里就这么一文不值吗?你就真的不肯帮我吗?” 不得不说,这人长得美,哭起来都是一种别样的风景。 “嗯。”瞿星言依旧没看她,简短且直接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贺端阳抿着嘴,攥紧了拳头,好半天才费劲的站起了身子,朝门口走去。 熊巍连忙扣上了两个箱子,一并送到门口,道,“大姐,你的钱!” 不知是否这一行为让她感觉自己的尊严瞬间扫了地,还是怎么的,贺端阳突然停住了步伐。 她回身接过箱子,随手往外面一扔,再度擦了把眼泪,冷笑了一声,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道,“哼,可是我却要告诉你,星言,这坠子是因为你才会不见的!” 屋子里的气氛一瞬间便沉了下来。 陈月歆起身问道,“你什么意思?你把东西丢了,这锅我们可不背!” “这就是事实,”贺端阳将头发撩到耳后,道,“这也是我为什么会第一个就来找你的原因,不过看样子,你不想负这个责,也罢,就当我看走了眼吧!” 她说这话时的语气,活像把瞿星言讲成了个渣男,而且是把女孩子肚子搞大后就抛妻弃子的那种。 众人都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她把瞿星言当自己未来孩子他爹的意思。 “喂!你说清楚!”陈月歆是第一个急眼的,要问原因,她也不知道,正如上一回张霏霏受伤,江宇当着她的面造谣瞿星言的时候一样。 她一把拍在了瞿星言的肩头上,道,“我说你啊,怎么老是随便别人说你,一点反应都没有的啊!她这是在污蔑你啊大哥,你说句话成不?” 瞿星言却不以为意,拽着她的手腕,又让她老实的坐了下来,自顾自道,“清者自清。” “好一个清者自清啊,可若不是认识了你,我的坠子又怎么会丢?”贺端阳继续以阴阳怪气的语气说道。 眼见陈月歆就要发作,汪文迪战术清嗓,发话问道,“不急,贺夫人,你可以说的清楚详细一些。” 贺端阳往里走了两步,道,“这坠子既然是古老的传家宝,自然有其神秘灵巧之处,关于它,汤家有个说法。” “简单来说,若是戴在我身上,我对我丈夫的心意一旦改变,坠子就会丢失,这也是我丈夫为什么执意要我戴着它的真正原因。” 汪文迪淡定道,“你说的这些,意思是你因为遇见了阿瞿,所以变了心,导致坠子丢失?” 她点了点头,陈月歆和熊巍对于这样的说法显然是不信的。 贺端阳又继续道,“我也知道,归根结底,仍是我占了主要的原因,但是……” 她犹豫了半天,才垂下眼睛,说道,“这坠子还有另一个说法,它拥有能够检测真爱的神秘力量,一旦出现坠子丢失的事件……唯有坠子佩戴者心中的真爱,会得到坠子的指引,找到它。” 张霏霏不可思议的望向她,道,“你的意思是,你认为你的真爱……是瞿先生?” “所以这个世上只有星言能帮我找到它!”贺端阳郑重其事的承认,再次冲众人跪了下来,朝瞿星言道,“拜托了星言,我……我真的不想回到一无所有的日子!要是找不回它……我就真的……我死了算了!!” “一个坠子而已,怎么会比人命更重。”汪文迪摇了摇头,对她的印象再次拉低。 不过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汤天中跟她这么快就翻脸也可以理解了,毕竟自己的女人变了心,这本来就是不能忍的事儿。 瞿星言冷声道,“我不知道你的坠子在哪儿,也没有得到什么指引。” “你真想让我死心,就帮我算上一卦,”贺端阳依旧苦苦哀求,提出了她的条件,道,“如果真的什么都没算出来,我就离开,并且从此以后都不再纠缠你,如果算出来了,你就帮帮我……” “无聊至极,”他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起身走向自己的房间,在经过她时沉声道,“我的卦算的乃是天机,岂是什么人都能卜的?” 汪文迪反应迅速,立即眼神示意陈月歆跟上。 陈月歆会意,跟着瞿星言进了房内,门也被‘砰’的一声合上了。 。网手机版 第四百一十六章 前妻 眼见贺端阳因为他的话又是泫然欲泣、梨花带雨,张霏霏无奈的给她递了纸巾,道,“你别因为一个坠子就想不开,没必要,要不然,你先跟我们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丢的,”贺端阳哭的眼鼻通红,道,“跟你们在一块的时候,它还好好的在我脖子上挂着……” “后来我回家了,因为戴着它本就成了习惯,所以一直也没注意,之后处理了一些集团中的事情,回过神来的时候,它就突然不见了。” 汪文迪看她的摸样不像是在说谎,接着问道,“那关于坠子的这些事儿,是你先生今天才告诉你的,还是一开始你就知道?” “今天,他今天才告诉我的,”贺端阳哀声答道,“所以我之前才一直以为,他让我戴着,是因为爱我……要是早知道这坠子有这般的讲究,我怎么也会想法子不戴这玩意儿的啊!” 也对,要真的早知道有这么回事儿,她对瞿星言也不至于那样明目张胆了。 “那如何能找到坠子的办法……也就是你嘴里所谓的‘真爱检测’机制,”汪文迪思维缜密,即刻又道,“不是汤天中告诉你的吧。” 哪有知道自己老婆变了心,还让她去找那个使她变心的男人的?这不是把汤天中的脸面摁在地板上反复摩擦吗? 就算为了找回坠子真要这么做,那就不应该大发雷霆,把这事儿闹得媒体皆知,何必要明面上要死要活的给她三日期限?暗地里去解决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她脸上又露出了方才那种犹豫的神色。 好半天,她才一咬牙关,道,“的确是别人告诉我的。” “谁?” “木……木少夏。” 张霏霏皱了皱眉,喃喃道,“我记得……汤先生的第一任夫人好像就是姓木。” 贺端阳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就是她。” “她来告诉你这些?她和你关系很好吗?”汪文迪一针见血的问道。 “不好,我很讨厌她,因为她总是一副清高的模样,和我的性格相差很远。”贺端阳据实回答,接着道,“这次……也是我实在没办法了,因为我找遍了所有的地方,都找不到……我才主动联系了她。” “为什么坠子找不到,你会主动联系她?”熊巍不解问道。 “这是因为……她曾经来参加过我的婚礼,那天也是我正式入主汤家的时间,她说她来整理一些她以前的物件。”贺端阳答道。 随着她脸上的神情,她回忆起那天具体的情况来。 那场婚礼十分盛大,几乎整个静海无人不知,而且所有的名媛、精英都来参加了这一场盛世婚礼,一生一次,因此贺端阳的印象非常之深。 她在宾客中看到木少夏的身影时,对方也正好在看她。 木少夏是典型的森系美女,清冷孤高,给人的感觉就像六月山间的溪流清泉,在众多名媛中,都有一种不俗的脱尘气质。 和传闻中一样,她很低调,也不怎么爱说话。 婚礼毕竟是大喜的日子,贺端阳自然也本着欢迎她的态度,没有主动挑事。 礼成之后,也就是汤天中当着所有来宾和媒体的面,把传家宝交给贺端阳后,有一段休息时间,这个时间是让她用来换敬酒服,为晚宴做准备的。 她从房间里走出去后,碰见了木少夏。 木少夏就站在走廊上,似乎是在等她。 对方先打了招呼,语气平静道,“你好。” 贺端阳没给她好脸色看,但也没有撕破脸,只是随口应道,“我倒是没想到,你会来参加我和天中的婚礼。” 木少夏依旧镇定,夸赞道,“你……很美。” 她不知道这是由衷还是不由衷的赞美,却因这句话停下了步子,回首道,“我知道,这话天中经常和我说。” 木少夏清澈的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到了她佩戴的坠子上,嘴角忽的扬起了一个弧度,道,“看出来了,他或许很爱你。” “你可以把‘或许’二字去掉,”贺端阳的姿态略显高高在上,沉了脸色道,“要是没事,就请回吧,说实在的,我并不想在这种场合碰见天中的前妻。” 她加重了尾音,就好像在宣示主权一般。 木少夏却笑了,道,“不错,你从我这儿夺走了他。” “我今天来,不是以前妻的身份,是以阿中发小的身份,我想看看他到底娶了一个怎样的新娘,即便我早已见识过你的本事了。” “那个坠子,你一定很喜欢吧。” “只是……希望你不要把它弄丢了。” 贺端阳肆意的笑着,比她张扬的多,自信道,“弄丢?我怎么可能把它弄丢?” 说罢,她擦身要走。 却被木少夏轻柔的拉住了手腕,听闻其继续道,“我这话是为你好……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真的不小心把它弄丢了,我会告诉你找到它的办法。” 不等贺端阳询问反驳,这话说完,木少夏便主动放开了手,自己先行离开了。 当时的她并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直到今天真的出了这样的事,她才想起来木少夏当年说的话,竟然是一语成谶了。 汪文迪打断了她的回忆,半信半疑道,“也就是说,这个所谓的真爱检测的办法,是她教给你的?” “对,我联系她后,她就告诉了我这些。”贺端阳诚恳答道。 “通俗点讲,你们俩的关系算是情敌,你这么相信她说的话吗?”张霏霏问道。 贺端阳无奈道,“我实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再说……她早在我结婚的时候就预料到了这件事,她说的办法多少是有点用的吧?” 众人谁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现在已经是深夜时分了。 汪文迪道,“关于帮不帮你这件事,我们需要商议一下,今晚很晚了,回去睡觉吧,明天再说。” “不,我不回去,”贺端阳小心翼翼道,“请让我留下吧,我想留在这……我现在回去,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我老公一家……拜托了!我睡沙发、打地铺都可以……!” 看她执着的样子,汪文迪他们也懒得劝她了,皱眉道,“随你的便吧。” 张霏霏从房间内叫出了两人,最终还是决定让出一间房给贺端阳,汪文迪和瞿星言睡一块。 当夜。 汪文迪和瞿星言凑到一块,当然就没那么快睡觉了。 “从贺端阳所说来看,那坠子恐怕不是普通的玩意儿。” 瞿星言没说话,似乎不想谈论与之有关的话题。 汪文迪又道,“月歆怎么说?” 他沉吟了一会儿,答道,“月歆想帮她,为了证明一个坠子与爱无关。” “是为了证明你与贺端阳的爱无关吧?”汪文迪冷不丁的冒了一句。 这话瞿星言仿佛理解不了,顿了一下才道,“这是什么意思?爱,是什么东西?” “哎呀,我忘了你是个钢筋混凝土直男了,哈哈哈哈!”他调侃道。 “我倒觉得,是为了证明清白,”瞿星言轻描淡写的带过了这个话题,说出了自己的看法,道,“月歆总是受不得一点隐瞒和怀疑的,所以在贺端阳把矛头指向我的时候,她会希望我也证明我的清白。” 但其实,清白对他来说,是自在人心的东西,无需刻意证明。 “那说明月歆把你看得和她自己一样重,”汪文迪面色平静,把手枕到脑后,轻松道,“只是你没发现,她自己也没发现,而且有时候,月歆是对的,三人成虎,很多时候,你清不清白,不是自己的心说了算的。” 瞿星言歪头道,“你也希望我帮她?” 汪文迪认真道,“那倒不是,我只是对这个坠子有几分兴趣,还有……汤天中的前妻,挺神秘的。” “但是阿瞿,最重要的是,你和我们是一队的,只要你不乐意帮,我们说什么也是站在你这边的。” 他正了身形,沉声道,“我得想想。” 大概是汪文迪一次性说了太多需要理解的知识点,譬如同伴、譬如爱情,他需要好好咀嚼,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到一些答案。 单纯的说帮贺端阳,他绝对是不愿意的,本身他就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他更不知道为什么贺端阳会把矛头指向自己。 人类所说的真爱,为什么有些人十几年都没确定,有些人却可以单凭一眼就决定? “下一个话题,”瞿星言没有得出结论,但已经有了决断,便如是道,“六首蛟,关于六首蛟,你知道多少?” 根据于儿神的话,六首蛟的确是他们的下一个目标。 汪文迪顺势答道,“只知道一些,据说这怪物长着六个脑袋,道是‘开明南有树鸟,六首蛟、蝮、蛇、蜼、豹、鸟秩树,于表池树木’,就知道这些,六首蛟……听名字是蛟一类,你知道的应该比较多吧?” “六首蛟这种生物很神秘,几乎很少出来活动,”瞿星言答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其实答案已经在你刚才所说的话里了。” 。网手机版 第四百一十七章 峭壁上的门 汪文迪略显不解,追问道,“什么?” 瞿星言提醒道,“你想想,记载中,六首蛟应该出现的地点在哪。” 开明南。 开明南是什么地方? 简单来说,开明南并不是一个地名,指的也完全是字面意思,六首蛟应该出现在‘开明’的南方。 汪文迪捏着下巴,突然抓住了忽现的灵光,道,“开明……开明兽?” “不错,六首蛟原本的活动范围,在开明兽领域的南方。”瞿星言肯定道。 所谓‘开明神兽’,来历不凡,据载:昆仑南渊深三百仞,开明兽身大类虎而九首,皆人面,东南立昆仑上。 是的,开明兽乃是神境昆仑的看护兽,是西王母座下使徒。 也就是说,若能找到开明兽的踪迹,就能顺之找到神境昆仑的入口。 汪文迪眯了眯眼,道,“难怪,原来问题出在这,六首蛟本不应该在这里出现的,可于儿神却说,这里有六首蛟,还需要我们降服它。” 他很快提出了新的问题,道,“可我们去哪儿找六首蛟?” “虎山,”瞿星言思索了一阵,答道,“明日,我会效仿当日我召唤相柳亡魂所用的办法,但不能保证能找到六首蛟所在,如果失败,也只好再想别的办法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个通宵,索性第二天天还没完全亮,就又再一次直奔虎山去了。 贺端阳醒来的时候是早晨七点四十,她是被鸡蛋手抓饼的香味给弄醒的。 出了房间,正碰上要来叫她起床的张霏霏。 “正好,洗漱一下,吃点东西吧。”张霏霏温暖的笑道。 贺端阳心中有事,没有吃饭的心思,连忙问道,“那个……我的事,你们考虑的怎么样了……” 她还没说完,就被张霏霏推进了洗漱间,道,“人是铁饭是钢,你先吃点东西,我们一会儿再聊。” 闻言,她也只好先行刷牙洗脸。 在洗漱台边,贺端阳发现了两个小巧的冰袋,旁边放着一张字条,上面用可爱的字体写着,“用冰袋冷敷,眼睛会消肿更快哟!” 她愣了愣,一股暖流不经意的淌遍了她的全身。 饭桌上。 贺端阳的语气客气平和了许多,问道,“星、星言呢?怎么也没看见汪先生?” 不得不说,虽然做的是一顿简单的鸡蛋手抓饼,但熊巍的厨艺确实没得挑,外酥里嫩,色泽金黄。 张霏霏笑答,“你说他俩啊,他俩一大早就出门了。” “那、那我的坠子……”贺端阳手中的饼瞬间不香了,着急道。 “别担心,”张霏霏的笑容十分具有安抚力,她柔和道,“我想和你聊一聊,关于你、汤先生和木女士之间的事情。” “为什么要聊这个?这样能帮我找到我的坠子吗?”贺端阳反问道。 张霏霏点了点头,道,“我想是的。” “好,”贺端阳点头答应,道,“只要能帮我找到我的坠子,什么都好说。” 她飞快的吃完了手抓饼,又灌了几大口水,似乎迫不及待的想有所进展。 两人把聊天的场地从餐厅转到了客厅,熊巍立马去泡了茶。 贺端阳这才环视了一圈,道,“怎么连月歆也没见?” “她啊,”张霏霏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得更欢了,道,“她也出门了,月歆那家伙,对于‘真相’,总是出奇的执着。” 另一边,虎山。 汪文迪和瞿星言再一次站在了此处。 白天游客不少,江面上光是可见的船只就有五六艘,若是在这种情况下贸然把六首蛟叫出来,那可不妙。 所幸两人一大早来此还有别的目的,那就是去一趟他们昨晚发现的那处墓前。 根据推演和天象,那里是绝对有一处墓穴的,可是他们却没能进去,反而是掉下去了,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昨晚留下的特殊标记发挥了作用,可是正当二人沿着标记前进的时候,面前的路却突然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光滑的山壁,也就是昨晚他们掉下去的悬崖。 可是昨晚……两个人都踩了,这里是有路的! 现在是白天,人来人往,没有任何特殊力量,也没有感觉到任何特殊的气息,摆在眼前的事实就是,这里是断崖,没有路。 只是前临素尘江,看风景的视角的确很好。 瞿星言眉间一动,冷声道,“出来吧,跟了一路了。” 他话音刚落,一抹张扬的红色便闯入了两人的视线,走到身边来的,正是陈月歆。 她故作漫不经心,道,“你俩天都没亮就跑了,我还以为你俩都得了梦游症了呢。” “你跟着我们干嘛?”瞿星言无视了她的话,直接问道。 “我这能算跟吗?我这是关心你们,你看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搁这儿跳崖殉情来了。”陈月歆翻了个白眼,继续说着不着边际的话为自己辩解。 汪文迪笑了笑,拆穿道,“我看你是想知道我们到底帮不帮贺端阳吧?” “谁说我想知道这个了,”陈月歆移开了视线,嘴硬道,“那她在那胡咧咧,冤枉的又不是我。” “好好好,你说得对,咱们小瞿同学受了冤枉,那实在是太委屈了,”汪文迪神态夸张了片刻,还是将决定告知了陈月歆,道,“所以咱们还是有必要查清楚那坠子的事情的。” 陈月歆眼里闪过一丝光亮,追问道,“查坠子的事儿来这干嘛?” “不着急,贺端阳那边我已经让霏霏去问具体情况了,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搞清楚昨晚的状况。”汪文迪答道,随后将昨晚发生的事同她讲了一遍。 “六首蛟啊,”陈月歆想了想,随后道,“想都不用想,这玩意儿肯定丑的很。” 瞿星言斜了她一眼,道,“你什么时候能提供点有用的信息?” “现在就能啊。”陈月歆胸有成竹道。 两人的注意力都被她拉了过去。 她往前两步,几乎是走到了悬崖的边边上,再往前哪怕半寸,都会掉下去。 跟着,她伸手指了指下面,低头望去,道,“你们看看,那儿不是有一个长得很奇怪的石头吗?” 如她所说,山壁上的确有一块石头。 但真要说奇怪,也不是很奇怪,只是非常的大,直径足有五米多,可又不是完整的石头,好像有一部分嵌入了山体中似的,留在外头的,最宽处的宽度只有半米不到。 这石头的距离离山顶大约七八米,可昨晚汪文迪掉下去的时候,没发现有这块石头的存在啊。 “我懂了。”瞿星言眯了眯眼,突然来了一句。 “你懂什么了?”陈月歆问道。 他手中化出金轮,展开了金轮边的锋刃,随后将其掷出。 只见金轮速度极快,宛若一道金光,利落的从石头最宽处横向将其切成了两半,又将上半部分不动声色的移走,独留下了下半部分。 下半部分形成了一个极窄的平台,宽度仅够一双脚站下。 他利落的跳了下去。 另外两人纷纷跟上,稳当的落在了他左右两边。 “门在这里,”瞿星言拍了拍离身体只有两寸的山壁,接着道,“这个点才是四兽聚处,前有素尘江,是为有青龙,江后有空旷之地,是为白虎轩,江水环绕,水势鲜活,是为朱雀临,后方正好靠高峰,便是玄武地。” 汪文迪皱了皱眉,道,“所以我们昨晚找的是错误的门?” 可是,根本就没有错误的门这一说法啊! 所谓‘门’,指的是一个墓穴的入口,根据观星定向、寻龙捉穴、察砂觅水,这一系列的高端操作之后,可能会发现一个墓不止有一个门,但绝不可能找错门,更不会找出假门。 “不管怎么样,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陈月歆对这些知识不感兴趣,建议道。 “等等,”瞿星言拦住了她,又指了指原本被一部分石头挡住的地方,道,“你们看,这有一幅图。” 像是几片零乱的竹叶,遮掩住了一个字。 ‘德’。 “这构图……”汪文迪脑子转的飞快,道,“好像是我们在商懿纪念馆里,看见的第二幅图,只是纪念馆中的图有兰花和‘懿’字,这儿只剩下了竹叶和‘德’字,是有什么关联或寓意吗?” “不清楚,但……”瞿星言眉头紧皱,山壁上的微光越来越淡,他道,“门马上要关了。” 汪文迪一锤定音,道,“进!” 三道身影在光芒消失前,挤进了山壁之中。 稳了身形,陈月歆第一个骂人,道,“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门都关了还让我们进,一会儿怎么出去啊?!” 汪文迪被她吼得耳朵疼,跟瞿星言换了个位置。 瞿星言这才道,“放心,会有生路的。” 说罢,他与汪文迪又焚香颔首,重复了昨晚的礼节,陈月歆也被迫照做。 意料之外的,这洞穴中没有什么分叉的路,陈月歆点燃了火把,几乎是一条路走到了底。 “停。”汪文迪出声,打断了三人的步伐。 。网手机版 第四百一十八章 奇怪的手势 瞿星言早有预料,顺势停了下来,陈月歆却是猝不及防,一只脚已经抬了起来,并且就要落下,她只得凝力,稳住了脚的动作,维持着尴尬的姿势。 “停什么,我发现你俩说话真是一个德行!”她不禁催促道。 “是你太笨了,这都没看出来。”汪文迪说明道,“我们来的路上虽然没什么机关,但是两侧墙壁底下,也有不少枯骨,看得出来,是有人进入过此处的,你再看看前面。” 前面的道路干净的异常,不见了任何骨头的痕迹。 “也就是说,这里有一道非常强力的机关,阻止了所有人往后继续走。”瞿星言笃定道。 与此同时,他俩便在陈月歆抬起的那只脚的脚底下,发现了一根不起眼的极细丝线。 汪文迪皱眉道,“月歆,保持住,千万不要落脚。” 陈月歆也察觉了事态的严重性,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这并不是难事,要紧的是,赶紧消除机关,好继续往前走才对。 沿着这根丝线,两人在面前发现了横竖遍布的丝线,恐怕触及任何一根,都会启动机关。 两人在四周检查起来,没有发现明显的诸如弩箭一类的明显机关。 “收脚。”瞿星言示意道。 陈月歆依言照做,迅捷的收回了自己迈出去的脚,无事发生。 三人默契的向后退了一大步,由汪文迪捡起了地上的石头,扔了过去。 既是暗箭,就只能把它弄出来再对付了。 石头撞上丝线,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瞬间牵动了一片丝线。 四壁转眼便剧烈的颤动起来,那些丝线拧成了一团,好像从后面的黑暗处拉出了什么东西来似的。 一道锋利的黑影刹那袭了过来! 汪文迪转手抽出宝剑,架在了上头,三人这便得以看清,竟然是一对尖利的锐爪! 紧接着,一阵夹杂着深绿色的雾气也自深处喷薄而出。 “这雾气有毒!”瞿星言叫道。 没给三人反应的时间,又是两道黑影袭来,一前一后,前面的那个速度极快,叫人难以捕捉,后面的那个则破坏力巨大,刮落了不少洞壁上的石块。 另有一道尖锐高亢的鸣叫声,仿佛经过了洞穴的放大,震得人脑瓜子生疼。 瞿星言立刻射出金轮,配合汪文迪的另一把宝剑,也是一前一后的制住了黑影,陈月歆会意,化出流火扇来,对准了洞穴深处,扫出三道烈焰。 借着烈焰的火光,他们看见,金轮扣住的,正是一只形似豹头的嘴巴部分,宝剑抵住的,却是一只酷似猿猴的脑袋,随着火焰洗礼至深处,那鸣叫声也戛然而止。 恍若这仅仅只是第一波交锋。 随着一声与方才截然不同的怒吼,这些与三人对峙的东西似乎骤然归位,以不可阻挡的姿态,强行撞开了两人的武器,迅速撤入了黑暗中。 不过片刻,一只巨兽以完整的姿态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巨兽,有六颗头。 但它却不是蛟龙的体态,而是巨大的鸟的体态,以两只爪子立在地上。 发出刚刚那声怒吼的,是它最醒目、最粗壮的那颗头颅,上有两角,正是蛟龙的头。 其余五头从左往右,依次是喷出毒液的、形似蝮蛇的头颅,破坏力极强的猿猴头颅、速度极快的豹子头颅、发出尖锐魔音的鸟的头颅、以及最后一个,也是形似蛇的头颅。 “这玩意儿到底是不是六首蛟啊?”陈月歆问道。 另两人皆没回答,只是就眼下的状况来说,免不了一战了。 汪文迪手握两把宝剑,瞬间闪身迎了上去。 陈月歆正欲动手,瞿星言却拦了她一把,道,“不必,他一个人就够了,己方人数多时,动手一定要找准时机。” 她应了一声,与他一同观战。 只见那豹头先来抵挡,却被他的剑锋削去了一颗獠牙,怪物发出一声哀鸣,顿时喷出比方才更加强烈而浓厚的毒雾来。 汪文迪凝神屏息,察觉到其中最细微的变化。 自那蛇头里吐出无数的小蛇,以毒雾为掩体,想趁机偷袭,却不料这一切被他感知的清清楚楚。 他周身泛起一层金光,将毒雾完全隔绝在他身体外部,随后扫出三道剑气,将那些小蛇瞬间消灭,猴头趁隙来攻,鸟头又配合它发出撕裂的声音,一股巨大的能量朝四周炸开。 汪文迪架住攻势极猛的猴头,眼神微动,下方便有一道烈焰极其默契的扇了上来,出手的正是陈月歆,她完全的限制了鸟头的发挥,加上瞿星言的金轮,竟直接将鸟头率先割了下来。 怪物仰天长鸣,血流不止。 最大的那个蛟头一个凝力,吐出滔天巨浪,巨浪之中又翻起无数细小的水针,密集的朝三人攻去。 汪文迪翻身后撤,双剑悬于身旁,做防护状,念道,“天地玄黄,万法归一,收!” 待到巨浪完全消失的一瞬间,宝剑齐齐出动,刺进了蛟头的咽喉。 他再度飞身上前,化出剑影,斩落剩余四头。 怪物完全失去了战斗的能力,轰然倒地。 汪文迪落到两人跟前,打量着这庞然大物,挽了个剑花道,“这下机关应该算是告破了,咱们走。” 谁料瞿星言眯了眯眼,阻断道,“不,还没有!” 怪物身体的各个部位竟然重新连结在了一起! 它重新站了起来,第二次发起了攻势,就连招数都还是一模一样的。 汪文迪再次迎战,这怪物并非他的对手,他原以为只是招式繁多、模样吓人,便击退了误入或是进入此处的那些人,但现在看来,它还有一个类似于‘死而复生’的本领。 而在境界未及圣人之前,除了像藤原中吕那般的布局,汇聚了极阴与圣力的阵法之外,所有的‘死而复生’,通俗点讲,其实都可以看做是还没死透罢了。 一定要达到某种条件,才能让这怪物死透。 知晓汪文迪对付它不在话下,趁着空隙,瞿星言立马开始研究起机关与怪物之间的交集点。 唯一的共通点是,丝线与怪物,似乎都来源于这个洞穴的深处。 但这怪物挡住了仅有的一条路。 瞿星言冷静判断,出声冲半空中的汪文迪道,“我留下拖住怪物,你和月歆去里面!” 三人瞬间达成共识,汪文迪一剑挑开纠缠的头颅,借飞身而来的陈月歆之力一同窜进了后面,怪物正要追赶,便被瞿星言拦下。 汪文迪和陈月歆没飞多久,大约有个五分钟,就看见了一缕若有若无的淡光。 而在那淡光之下,赫然是一口棺椁! 两人相视一眼,停在了离它两米远的地方。 “墓主的棺椁?”陈月歆问道。 汪文迪答道,“不知道。” 他一边说着,一边化出了一根白烛,摆在了棺椁的东南角,将其点燃。 火焰摇曳了几下,最后熄灭了。 “开吗?”陈月歆又问道。 “开,机关应该就在这里面,”汪文迪皱眉答道,“不过这里头阴怨之气很重,恐怕是枉死之人一类,小心应对。” 他手中射出一道金光,稳住了棺椁,只一个用力,便将棺材的盖子掀了开。 一道浊气像四周散开,除此之外,暂且没有动静。 陈月歆提着一口气,上前查看。 棺材中的确躺着一个人,只能看见他苍白的脸色,因为他的面门中央,贴着一张符纸,这纸很长,一直延伸到了他胸口下方,双手交叠的位置。 他的手交叠的姿势也有些奇怪,前四指是完全正常相合的,只有小拇指额外的伸了出来,直直的比了个‘叉’。 “这咒文你看得懂吗?”陈月歆指了指贴在尸体脸上的符纸,问道。 汪文迪跟着上前,摇了摇头道,“看不懂,不过他这个手势,我总觉得好像某种术式……” “术式?什么术式?”对这些可谓是一窍不通的陈月歆追问道。 他不作回答,向前扫出三道清光,光芒汇聚于棺材底部,和尸体的脚底。 他这才道,“此处设置与前面的怪物相连,要先把这棺材烧了,才能杀死那个怪物。” “没问题。”她示意他后退,自己立即吐出了一团烈火,整个覆盖上了棺材。 火焰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随后其中的清光从火焰中纠缠而出,顺着肉眼不可见的丝线,直直冲向了瞿星言与怪物搏斗的方向。 那头传来怪物经久不息的哀嚎,两人对视一眼,便要返回。 一声闷响从背后传来。 汪文迪回首,看见那烧剩下的灰烬中有两个灰白色的东西。 他脸色一变,道,“月歆,你看这堆灰。” 她的火势凶猛,烧剩下的痕迹中应该有焦木木灰、人骨骨灰、人的组织内脏脂肪油等等合理的东西,但眼前的这堆灰烬中,除了棺材烧成的木灰之外,并没有人骨骨灰,一点都没有。 反而多出来了大片的纸灰,若说单是一张符纸烧出来的,那也太夸张了些。 至于汪文迪用手帕捡起的那两个灰白色的东西,一经辨认,正是人骨。 。网手机版 第四百一十九章 雪莲与剪秋萝 “难怪,这阴怨之气并非出自墓主的尸体本身,”他端详了骨头半晌,冷声道,“而是存在于这术法之中的。” 陈月歆自然也看出了端倪,赶忙问道,“说了半天,这到底是什么术法?” “目前还不能确认,得去剩下其他的两个墓中看过才能知道了。”他答道。 说话间,瞿星言已解决了那个怪物,赶来与两人会合了。 他瞥了几眼现场的状况,目光定格在汪文迪手中的东西上,两人视线相撞,似乎产生了同样的想法。 他道,“门又开了,咱们走吧。” 熟悉的江岸,熟悉的风景。 但时间,已经是夜晚了。 在从洞中出来的那一瞬间,洞口关闭,石头下塌,一切都不复存在。 三人皆稳住了气力,悬在了山壁面前,山壁上的‘德’与竹叶也消失了。 “卧槽,怎么一下就天黑了,”陈月歆环顾四周,惊道,“我们进去没有那么久吧?我感觉最多半小时的事情啊!” 随后,手机也缓缓恢复了正常功能,上面显示的时间是夜晚的八点二十分,还有几个未接来电,是张霏霏不久前打来的。 正要回电,便见一阵强光从江面上传来,汪文迪稍加思索,先放回了手机,即刻奔着江边去了。 瞿星言回身拉住了她的手腕,道,“走了。” 光芒中显形的不是别人,正是于儿神。 看着走到面前的三人,它脸上依旧挂着和蔼的笑容,道,“首先祝贺你们,打败了六首蛟,解开了第一道机关。” “啊?洞里的怪物,居然真是六首蛟,”陈月歆一惊一乍道,“不过它那样子,还真没看出来是蛟。” 于儿神朗声大笑,解释道,“六首蛟也不一定就是蛟类,它其实算是鸟类,只是六头中,最厉害的那个是蛟形,便被称为此名罢了,而那洞中的时间也与外界不同,洞中三十分,洞外则是半日了。” 瞿星言对它的科普意兴阑珊,直言把话题拉回正轨,道,“既然我们已经成功了,那你所说要告诉我们的事是什么?” “你们要找的地方,”于儿神也不卖关子,道,“就在三阴三阳地之后,须先破三阴三阳的机关,才能找到地点所在。” “如何可破三阴三阳?”汪文迪问道。 “你们已经破了一阴一阳了。”于儿神笑答,摇头晃脑的说了一通叫人听不懂的话,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其中还有更多设计,老朽却只能言尽于此了,诸位,祝你们好运!” 它一边说着,一边重新汇成了光芒,隐入山川草木之中,天地间只剩他离去前唱的几句歌谣,“真就是假,假也是真,善便是恶,恶也是善?” 陈月歆挠头道,“为什么我完全听不懂啊?” “简单解释,”瞿星言看了一眼打电话的汪文迪,只得自己耐心说明,道,“阴阳相对,平衡而互破,一阴对一阳,把于儿神视作阳,它却是在夜晚出现的,把墓地里的六首蛟视作阴,我们发现‘门’的时候,却是在白天。” “从这几点上看,第一道一阴一阳的机关中,阴阳相融,而后皆破。” “所以我们晚上想找到‘阴’所在,就从悬崖上掉了下去,因为在这一理论中,‘双阴’是不被允许存在的。” 陈月歆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道,“还是太深奥了,那接下来还有二阴二阳呢?” 瞿星言道,“我们推算出的,其实就是三阴的地点,而与三阴相对,就会有三阳的存在,正如于儿神所说,一阴对一阳,必须按照这个顺序来,正好,明天白天,就可以去找二阴之处了。” 打完电话的汪文迪插嘴道,“在那之前,还有一件事。” 两人疑惑的望向他。 他则望向江面。 一艘船慢悠悠的驶了过来,原来是张霏霏见他出门太久,便打了个电话想要确认安全,可惜的是那会儿他们正在洞穴中,没能接到电话,于是她就往虎山来找他来了。 船上同行的还有贺端阳,眼下对于她来说,时间是最珍贵的东西。 “今晚一过,她先生给她的期限,就不多了。”汪文迪沉声道。 说完,他又望向了瞿星言,笑道,“你既说你的卦卜得是天机,那么你打算用什么办法找到她丢失的坠子呢?” “我强调一下,”瞿星言盯着由远及近的船舶,冷声道,“不是我要帮她,是你们。” 船已靠岸,三人在张霏霏的招呼下上了船,贺端阳的态度恭敬了不少,也不再主动像牛皮糖一样粘着瞿星言了,只是仍旧痴痴的望着他,眼中各种情愫交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汪文迪把张霏霏拉到身边,询问道,“打听清楚了吗?” “清楚了,她把他们之间的纠葛讲得非常详细。”张霏霏抿了抿嘴,道,“而且,今晚晚饭过后,木少夏主动给她打了电话,问她有没有找到坠子,得知还没找到之后,她说明天要过来一趟。” “这么上心?”他疑惑道。 张霏霏点了点头,随后将贺端阳所述重复了一遍。 木少夏原本与汤天中就是青梅竹马,两人从小一块长大,从幼儿园到出国留学,他们都在一块。 从上学起,木少夏就是个低调的人,极少与他人往来,总是关注着汤天中,加上她沉默寡言的性格,和清丽脱俗的外表,很多人都把她比喻成天山上的雪莲,是濯清涟而不妖的典型‘女神’级别的存在。 嫁给汤天中后,她不但没有随着丈夫抛头露面,出席各种应酬场合,反而更是深居简出,只把家里的事情料理的井井有条,外界如何,一概不管。 一开始,大家都说汤天中是太爱她了,所以唯恐她被别人抢了去,才这般小心翼翼的把她养在家中。 直到贺端阳的出现,贺端阳的出现,证明了一个成功的男人,总是更好面子一些的。 如果说木少夏是天山上的雪莲,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那么贺端阳就是怒放的剪秋萝,那种艳丽的红,会将在场的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她身上,她拥有近乎完美的外表和身材。 据贺端阳说,汤天中还没有和木少夏离婚的时候,他们两个就已经有关系了。 暧昧关系,可汤天中原本说的是,他不会和木少夏离婚,理由是木少夏为汤家、为他,付出了青春。 离婚是木少夏提的。 因为亲眼看见了汤天中出轨,而这一切,又是贺端阳自己设计的。 贺端阳不是什么圣母,她看上的男人,就一定要的得到才行。 所以木少夏才会在她的婚礼上说,是她从自己身边抢走了汤天中。 从这里来看,木少夏是不蠢的。 但贺端阳想错了,她本来还期待着看到一场高岭之花为保全家庭低声下气求汤天中不要离婚、求她退出的剧情,可惜木少夏没有做这些,她离婚离得非常果断。 这让贺端阳更讨厌她了。 后来的一切,大家都知道了,汤天中迎娶贺端阳,把坠子亲自交给她。 不过正如她所说,她原本只是一个公司里的小职员,嫁给汤天中后,她才平步青云,获得了现在的一切,她的确不想再回到那个每个月还要操心月光无存款的日子了。 “依靠男人获得这些,还是远不如自己赚来的可靠。”张霏霏点评道。 正如那句古话,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汤天中真的爱她吗?或许爱吧,起码把坠子给她的时候,应该是真的很爱她的这副皮囊。 几人一同回到了云芝雪宦,等进了屋,贺端阳才敢开口。 她道,“星言……我、我的坠子?” 汪文迪直接接过了话茬,道,“能帮你的人,明天才来。” “你是说,”贺端阳恍然大悟,道,“木少夏?” “为什么是她?” “明天不就知道了?” 安抚了她的情绪,其余人才纷纷去了阳台。 汪文迪道,“明天还要分出人去找第二阴与第二阳,咱们依然采用兵分两路的办法,俩姑娘留下与贺端阳见木少夏,阿瞿和阿巍都跟我去虎山,有问题吗?” “没有。”众人应声,便又开始商量细节。 屋内的贺端阳盯着这个场景出神,她突然想起来,好像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和朋友这样聊过天、谈过心了,上一次不顾形象的大吃大喝,还是在小公司发完工资后,邀上三五关系好的同事,去痛撮了一顿。 嫁给汤中天后,她只计较过自己得到了多少,却没发现那些苍蝇馆子中的快乐,都是她不能够再拥有的,都是她失去的。 她定定的看着,觉得自己非常多余。 多余之中,还有一丁点儿不易察觉的羡慕。 那些人之中,显然没有人把她当自己人。 第二天。 汪文迪三人行动速度之快,依旧是没有让早起的贺端阳见上瞿星言的面。 今天负责准备早饭的是张霏霏。 简单的阳春面,清淡而味美。 头一个说话的,是贺端阳,她低着头吃面,看不清脸上的表情,问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网手机版 第四百二十章 故技重施 “谁?”陈月歆问道,随后嗦了一大口面。 “瞿先生?”张霏霏看了她一眼,也问道。 她默然的点了点头,“嗯。” 另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又听她继续道,“我想,了解了解他。” “你不会真……”张霏霏放下筷子,心中感觉不妙,问道,“真的喜欢上瞿先生了吧?” 贺端阳挤出个笑容来,道,“难道我看上去很假吗?” 收敛了夸张,转而开始认真地想要了解他。 陈月歆不以为意,把汤也喝了个干净,道,“那家伙有什么好的?你喜欢谁不好,喜欢他干嘛?他就是个呆子,没什么好的。” 她没应话,像是在等张霏霏的更为客观答案。 张霏霏叹了口气道,“瞿先生……办事可靠,认真负责,懂得很多,他虽然有时候说话很直接,但其实没有恶意,他的思维也非常独立,能力出众……大概就是这些了。” 贺端阳忽然笑了,道,“评价一个人的时候,大多都是从外表说起的,你评价星言却没有,反而是直接说出了他的性格,这说明你几乎没怎么注意过他的外表。” “而让你不注意他外表的原因,百分之九十九是因为,你把这份注意力,放在了别人身上。” “你……喜欢那个叫汪文迪的吧?” 张霏霏脸一红,道,“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 贺端阳也吃完了面,道,“我说中了,只是,同样是女人,我能看出来你喜欢他,可为什么你看不出来,我也是真的喜欢星言呢?” 陈月歆伸手把三个碗叠在了一起,一边走进厨房一边道,“你喜欢他哪儿啊?” “长得帅。”她直言道,复又想了想,把这个答案丰满了一些,道,“首先是因为长得帅,喜欢他之后觉得他更帅了,然后就是他清冷的性格,我觉得肯定和我正好互补。” 厨房里没有传来回话的声音,张霏霏起身走了进去,她知道陈月歆讨厌洗碗。 陈月歆走了出来,里面传来了水流声,她走到贺端阳身边,但没有坐下,只是好奇问道,“你理解的喜欢是什么呢?” “我会一直想着他,”贺端阳双手放在桌上,拨弄着自己的指甲,道,“从见他第一眼,我满脑子都是,我怎么能得到他,或者,怎么能让他得到我?” “得到?”陈月歆挑了挑眉。 “说白了,最浅层次的得到,就是……”贺端阳侧过身子,直视她的双眼,道,“我想和他睡一觉。” 她语出惊人,陈月歆脑子当场当机。 贺端阳把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笑道,“月歆,你好像还是个情窦未开的……少女。” 陈月歆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她连忙移开了视线,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就在这万分尴尬之际,门忽然被敲响了。 堪称绝佳的救场,她一个箭步就跑到了门前, 问道,“谁?” 外面传来一个恬静的声音,道,“我是木少夏,来找贺端阳的。” 陈月歆给她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目测身高有一米七二左右的优雅女人,她穿着黑色的古典连衣裙,手上搭着一件厚重的呢子外套,薄粉敷面、仪静体闲,举手投足之间透着知性的美,更是暗香袭人,让人很容易就联想到‘窈窕淑女’四字。 她冲陈月歆点了点头,便往身后的贺端阳处走去。 贺端阳不知何时已经站起了身,许是刚才陈月歆开门的时候,她本是小巧,自不如木少夏高,但仍旧不自觉的微微昂起了头。 “好久不见。”木少夏嘴角挂着一丝浅笑,道。 贺端阳似乎有些不甘示弱,沉声道,“是好久不见,我们也本不该相见的。” “你对我的敌意还是很重。”她退后两步,自顾自的拉开了一张椅子,理了理裙摆,才坐了下来。 贺端阳站着道,“难道你对我的敌意消失了吗?” “我对你的敌意,在你和阿中结婚的时候,就已经完全消失了。”木少夏如是说着,然后指了指她身后的椅子,道,“和我心平气和的坐下聊一次吧。” 一边的陈月歆只觉得气氛僵硬得很,明明这人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但贺端阳的神情却表明了,这是一处修罗场。 她不擅长应对女人之间的情感对话,连忙钻进了厨房,到了张霏霏身边。 厅中只剩木少夏和贺端阳两人了。 对峙良久,贺端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坐了下来。 她问道,“你能帮我找到我的坠子?” 木少夏认真道,“在那之前,你要先诚恳的回答我一个问题。” 贺端阳道,“你问。” 窗外的阳光经过窗户的折射洒落进来,但没有任何温度。 “你还爱阿中吗?”木少夏问这话的时候,眼里似乎没有任何情绪。 贺端阳抬眸,视线划过她的面庞,停到了阳光跳跃的尘埃上,答道,“不爱。” “你变心了?” “变了。” 贺端阳有些不耐烦的重复,道,“我要不是变心了,坠子怎么会丢?你这不是明知故问,耍我玩?” “看来,你和那时的我,一样天真,”木少夏回想起久远的记忆,脑海中的她似乎与面前的人重叠在了一起,她道,“我原本以为,你能抓住阿中的心,现在看来,你和我都不懂,阿中他到底想要怎样的女人。” “当然是我这种,能陪他出席各种重要场合,不会给他丢脸的漂亮女人了!”贺端阳的语气里仍有那股不愿服输的劲儿。 木少夏摆了摆手,似乎在示意她不要跟自己较劲,道,“你的坠子是他给的,你的一切都是他给的,所以你必须要费尽一切心思,留住他,才能留住这一切。” “利用你美丽的外表?我以前也是那么觉得的,我觉得他爱你美丽开朗,可是,你还没明白,以色事他人,色衰而爱驰,爱驰则情断,情断时恩尽。” 恩尽义绝,一切化为虚无,曾经拥有的情都消散了,更别说物质了。 贺端阳明显的紧张起来了,她的手指揪着自己的衣服,辩驳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很爱我,我……我之前也很爱他,若不是坠子丢了,他知道我变心的事,怎么会跟我恩断义绝?” “你知道吗?在你之前,这个坠子曾经是在我手上的。”木少夏道,“他叮嘱我要日日带在身边,以证明我对他的情意。” 相同的话,贺端阳自然也听过。 “我与他从小长大,本就有旁人难以企及的感情,他告诉我,若有一日坠子不见了,便是我变了心,我则信誓旦旦的说,绝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也是相同的话,贺端阳也说过。 “不过我不怎么出席应酬场合,所以就一直把坠子放在我妈送我的首饰盒里头,成天都是锁着的,时不时就拿出来看看。” 木少夏脸色很是平静,有点像一潭死水,她的语气好像说的根本不是自己的事,是与自己割裂了的一部分,她接着道,“可即便如此,坠子还是丢了。” 说到这,她注意到了厨房那处伸出来的两个小脑袋瓜,脸上泛起一丝轻松的笑,招手道,“二位,不妨出来听吧,我不介意。” 张霏霏这才回转身子,端出两杯热茶,领着陈月歆一同走了出来,坐在了桌子的一侧。 她们没有打断木少夏的意思,坐下后便是一副聆听者的模样。 木少夏点头致谢,抿了一口热茶,接着道,“我怎么也没想到,我居然会把坠子弄丢。” 这一点与贺端阳不同,贺端阳是明确的知道自己不再喜欢汤天中了。 贺端阳赶忙问道,“然后呢,然后是怎么找到的?” 木少夏放下杯子,淡然道,“在汤家一个佣人的房间里找到的。” 众人脸上尽显惊疑之色,纷纷倒吸了一口寒气。 “那个佣人还说,他对我思慕已久,暗示过我之后,我把坠子交给了他。” 想起有关于坠子的‘真爱检测’理论,贺端阳又问道,“你爱他?” 木少夏摇了摇头,道,“我不爱他,但是除了我之外没有人相信我的清白,汤家的人,宁愿相信一个坠子,也不相信我一个大活人所作所为、所说所行。” “也就是说,你不爱他,坠子却被他找到了,那你为什么把这个错误的理论告诉我呢?”贺端阳提高了声调,质问道。 “这个理论,也是阿中告诉我的,我对他的话深信不疑,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变了心而不自知,”木少夏眼中闪过一丝痛色,随后又道,“而我把它告诉你,完全是因为我判断失误,我以为你还爱他,导致他又要故技重施。” “若失去一个深爱自己的人,是一件日后会非常遗憾的事情,如果你还爱他,我想的是,能够帮他留住你。” 张霏霏稍稍抬高了手,客气道,“那个,我想问问,故技重施,是什么意思?” “那枚坠子,实际上是阿中偷偷拿走,交给那位诬陷我的佣人的。”木少夏低头喝茶,镇定道。 。网手机版 第四百二十一章 曾经爱你 如果这次是汤天中故技重施,而贺端阳还爱他的话,木少夏便可以以‘真爱检测’之事,委婉的提醒她去找汤天中。 “等等,”贺端阳像嗅到了阴谋的味道,面色有一丝恐慌,道,“可如果我还爱他,坠子怎么会不见?我爱他为什么他要拿走坠子?” 木少夏笑道,“因为我们都被骗了啊。” 她反问道,“坠子的主人是谁?” 毫无疑问,是汤天中。 “难道会因为戴在你身上,主人就变成你吗?” 答案是否定的。 木少夏喝完了最后一口热茶,杯壁瞬间凉了下来,一如她的语气,道,“所以坠子的特殊功能中,所说的若是变心,就会丢失,指的是……阿中变心。” 这都是木少夏后来发现的。 第一次坠子丢失的时间,正好是汤天中和贺端阳暧昧的时间,但是他好面子,不能主动提离婚,所以只能从逼迫木少夏下手。 坠子被佣人的证词利用,木少夏起初一直在深深的自责当中,她太爱汤天中了,以至于即便他在伤害自己,她也在自己的身上找原因。 可没多久,贺端阳设计,让她发现了丈夫出轨的事情。 木少夏很聪明,从小到大,她都是学校数一数二的精英,她开始搜集蛛丝马迹,最后终于证明了,汤天中和贺端阳之间,早有联系。 “你不是很好奇为什么你来赶我走,你们结婚,我不哭也不闹吗?”木少夏轻笑一声,道,“那是因为我已经闹过了,对我来说,真正伤害我的人不是你,我没必要把情绪发泄在你身上。” “你们结婚的前一天晚上,我就找过阿中了。” 坠子放在一个水晶盒子里,华贵奢侈,璀璨夺目。 明天,它就会成为别的女人的东西。 木少夏问他,道,“你问心无愧吗?” 汤天中正在试西装礼服,并未看她,沉声答道,“我为何有愧?是你背叛我在先。” “你明知道我不可能爱上别人的!”她攥紧了拳头。 “我的传家宝,从未有误。”他整了整领带,一派英气。 木少夏唯一的一次爆发,她掀翻了桌上的所有东西,汤天中匆忙回身,拽住了她,不客气的把她摔在了地上。 她歇斯底里的叫喊,道,“你以为我蠢是不是?!我锁坠子的盒子,只有我和你有钥匙!他们不相信我,怎么样都行,为什么你也不相信我?!” “因为你变心了啊阿中!!是你变心了!!你迫不及待要把我赶出家门,把你的新欢接进来!!” 汤天中怒目而视,道,“疯子,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木少夏答道,“我清楚得很……!” 然而话还没说完,汤天中就一巴掌扇在了她脸上。 她的脸火辣辣的痛,让她找回了一丝丝的理智。 汤天中道,“你与我多年情分已经到头了,但所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方得共枕眠,你若是识相,不再纠缠,你以后的日子,也会很好过,我向你保证,绝不会亏待你半分,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木少夏冷笑一声,直勾勾的指着坠子,道,“我要它!” 汤天中眯了眯眼,将宝贝一把夺过,道,“这是明日婚礼,我要给阿阳戴上的,除了它,别的什么都行。” “阿阳?阿阳?!哈哈哈哈哈!!”木少夏眼泪涌出,责问道,“这样珍贵的物件,一辈子只能戴在一个人的身上,你当时是这么跟我说的!!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你变心了。”汤天中冷冷道。 木少夏大叫,道,“我没有,我没有!!” “坠子丢了,就是最好的证明,坠子被那人找到,就证明你的真爱与他有关!”汤天中贪婪的端详着手中的宝贝,道,“我说了,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若不再纠缠,我可以和以前一样对你好。” “一样?”木少夏站起身子,道,“这话你都说得出来?怎么能一样?哪里都不一样,心都变了,还能一样?!” “我今日不是来找你吵架的,我就是想知道真相,我心里清楚我没有做过那些肮脏的事,不会任由别人污了我的名声的!!” 汤天中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道,“爱的保质期是有期限的,这个期限绝不会是永远,你和我一路走来,是众多人眼中的金童玉女,郎才女貌,结婚是最好的结局,我们的故事已经结束了。” “我不管你有没有变心,在我这儿,你就是变心了,我不会玷污你的名声,我们互相成全,和平离婚不好吗?” “我现在需要的,是像阿阳一样,美艳动人,能在各种场合给我撑起面子的女人,我爱她,我也会一直爱她。” 木少夏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穿着简单舒适的衣服,没有丝毫的线条感,她苦笑,眼泪不值钱的砸落,道,“爱?你爱她?我呢?那我呢?!” 汤天中把坠子好生摆放,道,“我曾经爱你。” 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过旧人哭? 木少夏觉得她输了,在她发觉原来自己在汤天中眼里变成了曾经的时候,她彻底的输了。 她整个人都在颤抖,道,“好,很好。” “我原以为我和你可以走到暮雪白头,可以走完一生。” “阿中,到了最后一刻,你还是没有和我说实话,我最开始就说了,这世上你一定清楚我绝不会爱上别人,没想到是我想错了。” “今后,无论是谁,能有幸戴上那枚坠子,恐怕她的下场都不会好过我今日,我就只等着,你为你的自私薄情、寡性虚伪付出代价的那天。” 说完这些,木少夏就离开了。 在婚礼上,她从贺端阳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曾经也有的眼神,也从汤天中眼里看见了自己曾经见过的眼神,所以她认为,或许这两人是真心相爱的。 而后她才会去给予贺端阳那般的忠告,她不希望贺端阳重演自己的悲剧,她宁愿这两人真的白头偕老,她已经是过去式了。 结果是木少夏没想到的,贺端阳并没有坚定那颗爱汤天中的心。 这段故事令人唏嘘,四人之间陷入了凝重的沉默,杯子里没有喝的茶水也早就失去了热情。 张霏霏轻声道,“木女士,你的意思是,坠子……就在汤先生手上?” 木少夏点了点头,把视线投向了贺端阳。 贺端阳的表情五味杂陈,她似乎也根本没想过,汤天中对她的爱竟然这般残酷,他可以借此夺走她的一切,搞垮她的名声。 而这所有的根源就在于,她心中的愧疚,因为她的确是变了心的。 她没有木少夏那般的底气。 陈月歆碎碎念了一阵,才憋着一口气道,“不是,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啊?这也太想当然了!好虚伪啊这人!” 张霏霏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现在必须先从他那儿拿到坠子,否则主动权还是在他手中,没有人会相信这是他自导自演的戏码的。” “可是,”贺端阳趴倒在桌上,整个人非常低落,闷闷道,“可是我根本没有应对他的底牌。” 木少夏披上了大衣,道,“我来吧,只是需要你们配合我一下。” “对付阿中,你只需要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这事儿就会变得非常简单。” 她说这话的时候非常自信,就好像她对她口中的男人完全了如指掌一般。 另三个女人交换了眼色,仿佛已经在‘报复男人’这件事儿上达成了一致。 话说虎山风景区那头。 这三人的行动全然不磨叽,熊巍的体力也可以跟的上两人,过了商懿纪念馆,便往东南方向去了,欲要找到第二处所谓‘高峰元武’之处。 在翻过几个小山丘后,终于到达了灵气汇聚之所,这里是山里的一方小盆地,北面高峰垂直下落,大气磅礴,其中有蜿蜒的山路盘旋。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块地的绿植不如其他地方茂盛,可以看见大面积的光秃秃的土地。 汪文迪稍稍感知了一下,这附近都没有什么游客,离他们最近的游客出现在百米开外,暂时是不会有人接近这里的。 瞿星言头一个跳到了盆地的最中央,踩了踩脚底的土地。 两人交换了眼色,顿时手里变出了三把铁铲,汪文迪把其中一把丢给了熊巍,道,“准备开挖。” “好咧!”熊巍干劲满满,回身问道,“但是我们在这里挖地是不是……不太好?好像违反了纪律吧……?” “不是让你破坏土地的,只是要解一个开门的阵法,”汪文迪说明道,“这里有一道结界,门就在结界之下。” “怎么挖?”对于这阵法,熊巍看不见也听不懂,但只要不是违法违纪,他就能放心干。 汪文迪示意他站到西南方,离中心点五米的位置,瞿星言则自己走到了东南方,离中心点也是五米的位置。 最后,他凝力一跃,跳上了北边的高峰峰顶。 三人瞬间围着中心点形成了一个三角,瞿星言与熊巍的影子朝两个完全相对的方向拉开。 。网手机版 第四百二十二章 人面鸮 瞿星言冲熊巍道,“听我指挥,我说‘开始’,你就动铲,仅此而已,能做到吗?” 熊巍答道,“没问题!” 接着,三人双手握铲,只等瞿星言一声令下。 “开始!” 话音一落,三把铲子同时杵进了土里。 汪文迪快速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兼三才而两之……!” “天地人为三才,日月星为三辰,卦三画而成,鼎三足而立……解!!” 人言不可见的金光从他手中射出,连接了另外两把铲子,汇成一张巨大的三角网,随即一股不可抗拒的引力,把三人纷纷拉到了中央的位置,中心点飞速变化,那一块平整的土地上出现了奇怪的图案。 不,不是图案,就只是单纯的漆黑一片而已。 汪文迪皱了皱眉,一丝灵感从他脑中迅速划过,但他没能看清灵感的真面目。 瞿星言已摆了开门的手势,只等他的决断了。 “开。” 闻声立动,清光破开黑色,扩出一个足够一人通过的口子。 三人皆果断跳了进去。 “咳咳……” 熊巍恢复意识后便发现,自己呛了一嘴的沙尘,刚爬起来,身上足足抖落了一个撒哈拉,简直像卷入了沙尘暴中一样。 汪文迪和瞿星言比他醒得早,问道,“还好吧?” 环顾四周,这哪里像是山洞的模样,分明就是沙漠! 脚底下踩的也是沙子,洞壁上挂的也是干枯的土壤,让人感觉毫无生机,微风一吹,沙子扑面而来,这酸爽,别提了! 熊巍点头,捂着嘴道,“还行,这是个什么地方?” “已经在墓穴中了,”汪文迪道,“只是不应该这么缺水啊。” 此前已经提过,静海市气候还算湿润,这座山还环绕着素尘江,几乎不会有干旱的情况。 这洞内,黄沙掩白骨,一眼望去,道路一目了然,似乎除了缺水外,构造也并不复杂。 三人恭敬的表过态后,便齐齐往洞穴深处走去。 轰! 没走几步,就听一声震天巨响,几块大石骤然从头顶落下! 汪文迪拉了一把熊巍,一并后退,大石砸落在地,震起一阵烟尘。 最糟心的是,大石堵住了往前走的唯一一条路。 瞿星言道,“看来这洞里的机关已经触发,只有击碎这石头才能过去了。” 说罢,他手中化出金轮,陡然射了出去。 哐!! 意料之外的,金轮竟然只在大石上留下了一点微末的痕迹。 瞿星言皱了皱眉,将青光加在上头,又试了一次,这回裂缝明显的更大了,但还不足以完全粉碎掉大石。 汪文迪笑了笑,道,“阿巍,你去试试,就朝阿瞿打开的口子那打。” “好。”熊巍点头上前。 只见他屏息凝力,半蹲了身子,随后一个借力起跳,直接跃到了半空,他攥紧了拳头,一手撑在面前保持平衡,沙包一样大的右拳倏尔轰了下去! 大石上的裂隙再一次扩大,几乎遍布了整个石头。 熊巍落地,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往后滑了一阵,才稳住了身形。 他喘了口气,道,“汪哥,好像不行。” “差不多了,”汪文迪神秘道,“你看。” 他信步上前,捏起拳头,轻轻磕在了石头上。 这一下直接推波助澜,将原本的裂隙再度扩大,最后使得大石整个裂成了碎块,坍塌落下。 路被展露出来的一瞬间,还没等三人喘口气,便有一道更为强势的力量袭了过来,等到了面前时,才能看见,那乃是六道风卷。 沙子夹杂其中,勾勒出这危险的形状,所到之处,把原本地上的石头碎块变作了细碎的粉末砂砾。 汪文迪反应迅速,瞬间甩出四道剑气,将飓风割裂,剩余的两道便被瞿星言收入双轮之中。 熊巍松了口气,道,“呼,好险,这里头还真是机关连连。” “前面的石头是个诱饵,遇强更强,阿巍是普通人,我们三个中反而是他可以把全部的力气使出来。”汪文迪说明道,“之后再摆一道真正具有杀伤力的机关,让人丧命于防备不及之下。” “原来如此……”熊巍点了点头,三人继续前行。 瞿星言道,“不止,就连外头那道开门的机关,也很有讲究。” 汪文迪赞同道,“嗯,那乃是一道简易的三才阵。” “三才阵是什么阵?”熊巍疑惑道,“这名字听着还挺熟悉的。” “在道门中,‘三才’指‘天、地、人’,摆阵三方,借的是‘日、月、星’之力,它既可用来阵中剿杀敌人,也可用来防卫守护,是一个基础却应用非常广泛的阵型,需要同时击破三个节点,才能破阵。”汪文迪答道。 瞿星言也补充道,“曾有名将把三才阵的攻守兼备的特点发挥到极致,放到了战场上,变成了既保证火力输出,又能掩护主力部队的三才阵,在历史上很有名,所以你才会觉得熟悉。” 一阵微风掠过。 熊巍不禁打了个寒颤,道,“好像越来越冷了。” 越往深处走,沙子愈发厚实,干旱程度也愈发严重,光线也越来越暗,就好像行走在深夜里的大漠,风中带沙,如同薄刃,冰凉而锐利的切割在脸上。 另两人也能感受到环境的细微变化,只是因为自身能力更强,所以可以忽略不计,但熊巍是做不到的。 他咽了口口水,感觉口干舌燥,渴得能喝下几大桶水。 “要不……”他考虑了半天,才停下了步子,开口道,“要不我在这儿等你们吧。” 再往深处走,他已经提前预知到了自己体力耗尽的可能性,而且他实在是太渴了,本着不愿意拖后腿的心态,做出了这般的建议。 汪文迪转身一瞧,只见熊巍脸色奇差,也不是气喘,就是看上去虚了不少,尤其是他的嘴唇,已经干得渐渐开裂了。 他望向瞿星言,道,“你感觉如何?” 瞿星言看上去与平时无异,也当即注意到了熊巍的状态,回身便并指搭在了他的脖颈上。 不过两秒,便皱眉道,“不妙,他体内的水分在快速流失。” 说着,他连忙又为熊巍注入了自己的力量,才缓解了一些恶劣的情况。 汪文迪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沉心静气,感知了一会儿,道,“的确……这里面水分流失的速度是外面的百倍不止,只是我俩有自我防御机制,所以消耗的慢,加上一直在行走,才没有察觉。” 他很快拿了主意,接着道,“你体内有极木之精,留在这里照看阿巍最合适不过,我再往前走走。” 虽然熊巍这时候很想帅气的说上一句‘不要管我’,但汪文迪的眼神让他明白,如果不管他,他大概活不过两分钟。 而且还是枯水而亡,那岂不是要变成一具干尸? 想了想,他还是把装逼的话咽了回去。 瞿星言把他扶到洞壁边,让他靠墙坐下,自己则呆在他身边,又冲汪文迪道,“那你去吧,万事小心。” 汪文迪走了两步,耸了耸肩道,“看样子不用我去了……” “对手已经来了。” 他话音刚落,狂风便携来一阵刺耳的笑声,数块尖利的石头瞬息从黑暗深处砸了出来。 汪文迪迎上前去,把后面的两人归在安全范围,这才从容应对,将石块全数削开,转手射出三道金光,刹那将后方照亮的如同晴空白昼。 “桀桀……!!” 一道巨大的黑影从金光与沙子对冲爆炸的滚滚浓烟中冲了出来。 汪文迪手中霎时化出宝剑,与之瞬间相撞。 铿!! 双方弹开,便见怪物的真面目。 这乃是一只大而怪异的巨鸟,长得像鸮,却生了一张人面。 后方的熊巍不禁叫道,“卧槽,这洞里怎么有这么大的怪物?!” 瞿星言镇定道,“这是人面鸮。” 据载:西南三百六十里,曰崦嵫之山,有鸟焉,其状如鸮而人面,蜼身犬尾,其名自号也,见则其邑大旱。 人面鸮所在之地,即有大旱,无水无息。 它虽是精怪一类,汪文迪却也没把它放在眼里,他一个瞬步就到了人面鸮跟前,抬起一剑便刺了下去。 还未刺中人面鸮之时,地上的沙子忽然暴动,须臾便起,挡在了他的宝剑之前,形成了一道高密度高硬度的屏障,他未曾料想,这一招却是被防了下来。 紧接着,人面鸮扇动巨翅,朝他扑杀而来,沙子又自发的缠绕在上面,化作一根根锋利的尖刺。 距离一旦拉远,在这地形之下,是更有利于人面鸮作战的。 汪文迪反手转动双剑,以剑气斩断利刺,依旧贴近它的面门,一个闪身,落到它的后背,抬手又是一剑。 与方才相同,那些沙子仍是快他一步,形成了屏障。 底下的沙子也未闲着,翻涌成浪一般,铺天盖地的卷向了一旁休息的两人。 瞿星言挡在熊巍面前,手中捏印,即刻布下了一道防护结界,这才幸免于难。 汪文迪不曾分心,因为他知道这怪物的水准还伤不了自己的同伴。 。网手机版 第四百二十三章 死魂锁 他纵身一跃,躲开它背上突起的利刺,随之而来的,是三道毫无死角的烈风,以及密集的沙,他不慌不忙,挥动双剑在其中穿行。 看准时机,汪文迪径直松开了双剑,给自己创造了脱身的机会,随即把力量凝聚于拳头之上,以人面鸮根本跟不上的速度砸向了它的脑门! 哐!! 一拳把它撂倒在地,宝剑驱散烈风狂沙,紧随其后骤然落下,毫无偏差的刺进了人面鸮的要害之处。 嗷!! 随着它的哀嚎,它庞大的身躯化作了一堆沙尘,堆成了一座小丘。 汪文迪收了武器,回到自己的同伴身边。 瞿星言点头道,“水分消耗的速度逐渐变慢了,应该很快就会恢复正常。” 他又望向熊巍,问道,“你感觉如何?现在可以走吗?” 熊巍顺了顺体内的气息,缓缓站起,平复了一阵,道,“可以了。” 还未迈开步子,就见他脸上露出惊诧之色,指着三人后方道,“汪哥,瞿哥,你们看那儿!” 回头一看,那人面鸮化作的沙丘像四周滑落,在尖端处,露出了一个黑色的物体。 是一副棺材。 老规矩,开棺之前,点上一支蜡烛。 与在六首蛟洞穴中的状况一样,蜡烛挣扎了一会儿就熄灭了,这里头的阴怨之气重的吓人,汪文迪拧起了眉头,与他所猜想之事似乎越来越接近了。 他走上前,眯了眯眼道,“你俩也过来。” “要开这棺,还要以三才为关键,方才咱们在洞外是怎么站的,在这就还怎么站。” 说罢,他又看了瞿星言一眼。 瞿星言会意,双手合掌,念了道咒语,手里应声化出了三张黄符来。 三人一人一张,他道,“贴棺材壁上。” 摆好了阵型,汪文迪又将进洞前的咒语重复念了一遍。 他一念完,众人无有怠慢,立即将手里的符纸拍了上去。 随着一声闷响,棺材盖被掀翻在地。 棺材里躺的人都和那六首蛟洞穴中一模一样,不知道干嘛用的长长的符纸,还有尸体做出的奇怪手势。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手势中打‘叉’的不是小拇指,而是大拇指。 “这个咒语是……”瞿星言看了半天,似乎有了一些眉目。 汪文迪便将上一个洞中发生的事情说了个详细。 瞿星言眼里划过一丝了然,一边将一团青光整个覆盖于尸身之上,一边问道,“烧剩下的那个人骨,是某个人小拇指的指节骨吧?” “我查过,的确如此,”汪文迪与之对视,自己的答案也得到了肯定,道,“果然是死魂锁。” “死魂锁是什么?”熊巍问道。 棺材内的青光消散,尸体整个化成了纸灰,从这一堆纸灰中,瞿星言找到了两节人骨,一经鉴定,正是某个人大拇指的指节骨。 汪文迪解答道,“死魂锁,就是以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燃烧自己的灵魂为代价,诅咒另外一个人。” “这种咒术阴险就阴险在,它不是对活人用的,而是针对死人用的,给死人加上死魂锁,可以把那人的魂魄永远困在体内,不能往生,永远无法离开自己的安眠之地。” “死魂锁必须在自己快死的时候,选出作为祭品的部位,最常见的就是由小拇指和大拇指扣成的术式,通称为‘死灵笼’。” “你看。” 他说着,用自己的手做了个双手相扣的动作,同时展开大拇指和小拇指,做成打叉的形状,那看上去就像一座被牢牢禁锢住的囚笼。 而‘锁’的关键,就是落扣的小拇指和大拇指。 瞿星言接着道,“选定死灵笼之后,就要割下自己的小拇指和大拇指,烧出骨头,再借灵媒,或是纸人,或是其他动物的身体,与自己的骨节两两相融,成为新的两具尸体,贴上死魂锁的咒语,这样锁就算完成了。” “做完这些,接下来就是找到诅咒目标的坟,以这个坟为中点,左右两边斜向延伸一定的距离,造两处新坟,把这两具尸体埋下,这个阵就启动了。” 死魂锁唯一的限制就是时间,必须在诅咒目标死后的七天内完成,否则就无效。 熊巍大吃一惊,道,“难不成我们发现的这个死魂锁,是用来诅咒商懿的?” “应该不是,”汪文迪摇了摇头,否定道,“如果诅咒目标是商懿的话,她的灵魂意念活动范围只能在棺材里,是不可能到千里之外去找我的。” 瞿星言沉声道,“与其说是商懿,倒不如说是北边那处墓穴中的人。” “有道理,总之,先离开这儿吧。”汪文迪点头道。 离开此处的门就在沙堆之后,三人果断动身,走出了这二阴之地。 不出意外的,天又黑了。 几人被传出的落点,恰还是他们不久前进去的地方,铁铲已经消失了,中央的门也一并消失了,唯独地上那漆黑的一块,并未消去。 再一次看到这块痕迹,汪文迪脑子里又闪过了那一缕灵感。 这次他总算是抓住了灵感的苗头,皱眉道,“阿瞿,你觉不觉得……这块黑黢黢的东西,能看做商懿纪念馆中的第三幅绣品?” 在商懿纪念馆中的第三间屋子,光照之下的那幅绣品,他们是无论如何都照不亮的,也根本不知道其中的内容是什么。 “你的意思是?”瞿星言立即往更深处想,推论道,“如果我们把六首蛟洞口处发现的‘德’和竹叶视为商懿纪念馆中的第二幅绣品,那么这‘三阴三阳地’,实际上是以商懿的意志布下的?” 但是不对,他们现在还没有掌握第一幅绣品的线索,也就是那一个小小的木马模型。 “要是能把这里和绣品上的黑色都去掉就好了。”汪文迪紧皱眉头,事态陷入了瓶颈之中。 较了一会儿劲,也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掏出手机,道,“不知道霏霏他们那边咋样了,今天先撤吧。” 在回云芝雪宦的路上,汪文迪便收到了张霏霏的信息,发来的是一个陌生的地址—— 冰臣路83号。 三人分头行动,他和瞿星言前往,熊巍回云芝雪宦。 他回了一条询问张霏霏是否平安的信息,没多久也得到了回信,道是她们都很安全,只是碰上了一些麻烦,需要他过来拿主意。 冰臣路83号,不是商铺,也不是店面,而是一幢住宅。 铁门旁边的围墙上标明了这家的主人。 汤宅。 从门口往里看,除了偌大的庭院,和庭院中几处奏出曼妙乐音的喷泉之外,其他的什么也看不见。 汪文迪又发了一条信息,道,“我到了。” 一分钟后,有几个佣人打扮的人从宅子里走了出来,为门口的两人打开了铁门,礼貌道,“二位先生,里面请。” 佣人把两人领到了大厅,就退去了。 门开了,大厅中的气氛非常之凝重。 首先是跪着的三人。 其中唯一的男性穿着得体,头发向后梳,看上去稍显年长,便是静海市的大亨,汤天中。 另外两位则是木少夏和贺端阳。 然后是站着的两人。 已经劝说了很久而丝毫不见成效的张霏霏,还有一个很是生气的陈月歆。 地上有些水渍和极细碎的玻璃渣子,看样子是大闹了一场而后又匆忙的收拾过了。 屋子里没有别人了,汪文迪走进去,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道,“霏霏,什么情况?” “文迪,是这样的……”张霏霏的眼神完全是看到了救兵,她连忙回身迎上前来,概括道,“汤先生家祖传的那枚坠子神秘消失了,他希望我们能帮他这个忙,把坠子找回来。” “嗯?坠子不是贺端阳弄丢的吗?”汪文迪疑惑道。 张霏霏重点说明,道,“实际上是汤先生自己拿走了坠子,这个以后我再跟你说,总之我们跟着木女士证明了这一点后,汤先生跟贺夫人提出了离婚,贺夫人提出想要确认坠子的所在,以免他再用这事儿倒打一耙。” “一开始汤先生是不肯的,然后……你也知道月歆那个脾气……” 说到这,陈月歆没好气的走上前来,怒道,“然后我就给他展示了一下什么叫‘玩火自焚’,他怕了,这才带我们去他锁着坠子的房间。” “那坠子真的在盒子里好好地呆着,就在他指着盒子,我们都看的清清楚楚的时候,坠子就不见了。” 瞿星言立马问道,“在你眼前不见的?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陈月歆答道,“有……但是很快,我只知道那感觉我特别不喜欢。” 张霏霏接过话茬,道,“的确是凭空消失的,然后局势就演变成了现在这样。” 那坠子是汤天中最看重的东西,甚至可以说是比命还重要,他觉得陈月歆不是普通人,就想让陈月歆帮忙,可陈月歆向来爱恨分明,她讨厌汤天中,自然不想帮这个忙。 可是木少夏也跟着拜托她,这木少夏一跪吧,受了她恩惠的贺端阳索性也跟着求起陈月歆来,这三人说来说去,把她脑子都说晕了。 。网手机版 第四百二十四章 来自素尘江中的黑影 任张霏霏如何劝说,这三人就是不起来,非要陈月歆答应帮忙不可。 加上她确切的捕捉到了一丝诡异的气息,明白那并非常人能对付的状况,还真的就一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后面的汤天中郑重道,“只要能帮我找到我家的坠子,要我做什么都行!” 汪文迪捏着下巴,没理他,继续问张霏霏道,“你怎么看?” “从个人角度出发,我觉得帮不帮全凭月歆自己决定就好,”张霏霏理智道,“可是如果出现了‘非人力’因素,我认为我们有必要插一手。” 能者多劳,何况她向来是个非常有使命感的人。 汪文迪笑了笑,问道,“你呢?月歆。” “你说呢?”她转头去问瞿星言。 瞿星言一愣,末了才道,“随你的便吧。” 陈月歆摊了摊手,照他的样子回答汪文迪,道,“那就随便吧。” 汪文迪上前,居高临下冲汤天中道,“带我去看看事故现场。” 张霏霏已把木少夏和贺端阳都扶了起来。 汤天中眼里露出一丝不可置信的表情,不知是为他们会答应自己而感到意外,还是为领头人物是个年轻的帅小伙感到意外。 他爬起身子,前方带路。 这种眼色汪文迪倒是见得多了,不过他们最后无一例外的都被打脸了。 他一副无所谓的姿态,示意自己的同伴们跟上。 事发现场十分简单,就是一间储物单间,里面干净敞亮,还有镜子,那个存有坠子的盒子安安静静的摆在高台上,里面空空如也。 汪文迪直接拿走了那个盒子,问道,“几点了?” 张霏霏答道,“九点二十三。” “那还早,正好先吃顿饭,饿了。”他一转手就收起了盒子,如是道。 汤天中一脸质疑,心道这小伙子也太不靠谱了,啥话没说,光惦记着吃饭了?那可是饭桶行为,看来不太中用啊…… 他的思绪被冷漠的声音打断,汪文迪慵懒的抛出一句,道,“十一点后,一切自有分晓,你要是觉得我不中用,不相信我的判断,那就算了,我们走便是。” 难道他会读心? 汤天中忙换了一副尴尬的笑脸,道,“没有没有,我这就吩咐下人,让他们准备精美的晚餐,各位都跟我到餐厅去吧。” 罢了,也就个把小时了,等等也不费事。 经过他身边时,汪文迪面上发笑,那笑容却是冰冷非常,让人不禁哆嗦,道,“读心很难吗?” 其实像汤天中这般,眼里纯粹是欲望占了主导的人,在想什么是很容易就能被察觉的。 闻言,汤天中脸上的笑容完全僵住了,也不再敢与他开玩笑,收了自己的心思。 众人都集中在餐厅,不难发现,贺端阳一直在注视着瞿星言。 木少夏坐在她旁边,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悄声凑近她问道,“端阳,你喜欢他?” 贺端阳面上流露出小女儿家的神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她叹了口气,道,“我觉得他好完美,我似乎配不上他。” 木少夏打量了一会儿瞿星言,收了目光继续道,“那孩子的眼睛里……没有感情,你如果执着于他,恐怕会很苦,与配不配无关,你向来是很优秀的。” “最初的时候,我甚至还羡慕过你,为何能这般外向开朗,善于交际,我却不行。” 贺端阳却舍不得收回目光,道,“也许正因如此,我才想尽可能多看他几眼吧,木姐……你觉得星言,他会喜欢怎么样的女孩子呢?” “以我来看,”木少夏喝了口汤,看着菜品上用来装饰的精美雕花,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道,“他会喜欢他喜欢的女孩子。” “你是说,只要他喜欢,无论是什么类型,都有可能是吗?”贺端阳理解道。 “嗯,差不多,但这就注定了他的追求者,是无法对症下药的。”木少夏轻笑道。 她的视线瞟过汤天中,忽的转了话题,问道,“端阳,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问。” “你觉得爱情有保质期吗?或者说,你的爱情有保质期吗?会是永久吗?” 贺端阳思考了一阵,真诚答道,“我认为爱情是有保质期的,但是个人情况不同,保质期可能是一年,也有可能是一天,或者有人遇见了真爱,觉得是永久,也有人不过是一时的眼缘,保质期只有一秒。” “要我说,我很清楚,我的保质期绝不可能是永久,哪怕在我很爱天中的时候,我也认为总有一天这份爱意会退却下去。” “那时我觉得无所谓,我料想到了我会爱上别人,只是没能预测到是何时、是谁。” “可是木姐,一想到这个人是星言……哪怕我知道我是个见一位爱一位的人,我也开始希望,我的爱情保质期能变作永久。” 木少夏没想过自己的晚辈居然能在这个她想了数年而不得结果的问题上,给出如此逻辑清晰又简单易懂的回答。 原来,重要的不是问题本身,重要的是人。 她低头吃饭,随口道,“端阳,看来你很喜欢他。” 一顿相对无言的晚饭吃过,已经是晚上的十点五十了。 佣人利落的收拾了餐桌,汪文迪在椅子上舒适的后仰,扯了个大大的懒腰,一脸尽在掌握的表情,道,“战斗人员留下,非战斗人员……想留下也可以留下,但是受了伤我可不负责。” 战斗人员四位,非战斗人员三位,分得很清楚。 考虑了五分钟,没有人离开。 汤天中是为了能亲眼见识见识汪文迪这毛头小子的能耐,贺端阳则是为了能够在视线中看见瞿星言的身影。 至于木少夏,倒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而留下。 汪文迪把战斗人员汇合在一处,安置道,“没有战术,速战速决,我主攻,霏霏后援,你们俩见机行事,对方的水平不是特别高,不过警惕一点总没错。” “另外,这里还有三个普通人,虽然我刚才已经口头推卸了责任,但是必要时候还是留心一下。” 他的视线移向了沉寂的瞿星言,他记得初见瞿星言时,随其下墓的张家保镖队一个也没被救,他还记得瞿星言虽然冷漠却完全符合逻辑的言论—— ‘我不会在不相关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不过那件事的确也不能怪他,墓中阴阳位面是会转换的,保镖队不听他的话擅自行动,才导致了惨剧的发生。 只是不知道与他们一道随行这么久,他是否也染上了几分人性?是否还是仍对他人的性命可以做到全然冷眼旁观? 瞿星言斜了他一眼,问道,“你看我干嘛?” 汪文迪嬉笑道,“我看你长得帅。” “有病。”他的态度一如既往。 “哎哎,别这么说嘛,”汪文迪也依旧带着几分赖皮,拿手肘撞了撞他,调侃道,“你说我有病,那边还有个一直盯着你的呢?那她岂不是无药可救了?” 瞿星言知道汪文迪说的是贺端阳,自己感知敏锐,当然也不可能察觉不到她的视线。 但他看不懂她视线中的成分。 他可以明白汪文迪刚才是在打量他,可能就是脑子里想到了某件与他有关的事情,顺势就瞥了他一眼的那种眼神。 可他明白不了贺端阳的眼神。 他只明白一点,他很反感贺端阳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那眼神里有‘情’,是他不懂的东西,他知道人类有各式各样的‘情’,只是眼下他还没能把这些‘情’都理解透。 冲破暴风雪的是朱雀,那么制造冰雪的,就是他。 一股寒气悄然逼近。 陈月歆最先反应过来,紧接着,是被这股寒气攻击的汪文迪。 汪文迪眼中了然,反手一挥,将寒气驱散,随后把方才收好的,也就是那个用来装坠子的盒子抛了出去。 一抹黑影迅速接近那个盒子。 在它要得手之前,金轮横在了它与盒子中间,汪文迪勾起嘴角,纵身一跃,复又把盒子牢牢的握在手里,好似在戏耍它一般。 黑影震开一圈寒气,跳到了天花板上,随后向四周射出无数水弹。 水弹接触到物体后便炸开一层薄冰,将所接触之物冰封起来。 陈月歆出手,扇出一面火墙挡在了那三位非战斗人员跟前,使水弹尽数融化在火焰里,救了他们一回。 紧接着,黑影一分为九,每一团不过巴掌大小,但力量和速度都没有受到分体的影响,刹那就朝他们冲了过来。 这头一个冲向了汪文迪,他手中瞬出宝剑,直接切碎了第一团黑影,但随后又有第二团冲来,地上的水渍蠕动到一块儿,重新汇聚成型。 第三、第四团同时冲向了瞿星言和陈月歆,陈月歆扇出一团火焰,被它灵活闪开,而当她瞄准之后再想扇出第二道火焰时,却发现一时无法凝力,好像术法和灵力失去了作用一般。 这感觉好像…… 瞿星言沉声道,“这东西是我们在素尘江中遇见的,应该具有某种类似于可以让敌人暂且使不出力量的能力,你的闭气之法就是因此失效的。” 。网手机版 第四百二十五章 挡剑 “那怎么办?这一会子不就只能被动闪躲了?”陈月歆着急问道。 二人说话之际,另有一团黑影直直撞向了她设下的火墙,接触到火焰之时,黑影陡然涨大,随后炸开了一面比她的火焰范围更广的水墙,来势汹汹、一鼓作气的扑灭了火墙。 剩余的四团黑影刹那攻了下来,张霏霏应声而动,一把拉开了离她最近的贺端阳,随后以掌为刃,反手切开一团黑影,跟着又是一个纵身跃起,双腿漂亮的踢开了两团黑影。 最后那个,还没等她出手,汪文迪的一把宝剑便飞了过来,将它切成了两半。 这东西虽有能让人的法术暂且失效的力量,但那也是有时间限制的,不过五分钟,陈月歆便发现又能自如驭火,同瞿星言迅速的解决了面前的两团黑影。 黑影掉在地上之后,化作的是一滩一滩的水渍。 没有任何实体,周遭的寒气也还未散去。 “高人,实在是高人啊!!”汤天中算是开了眼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来就愣夸,连声道,“有几位高人帮我,想来找回坠子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哎呀,高人,先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他将几人夸得天花乱坠,几人的警惕却没有放松。 正在他朗声畅谈的时候,汪文迪发觉地上的水渍再一次蠢蠢欲动起来,它们各自汇聚,成了好几处奇形怪状的水泽。 歘!! 无数锋利的水针从地面上骤然射了起来。 众人各自防备,汪文迪甩出三道金光,将其尽数消灭。 谁料此招不过是佯攻,待他们罢手,水以极快的速度凝结成了锐利的剑,每一把剑离每一个人的距离不过半米。 与此同时,他们的脚底开始结冰,瞬息冻住,封锁了行动。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汪文迪凝力破开寒冰,宝剑随心而动,斩断了袭来的水剑,又一个侧身射出另一把剑,击溃了张霏霏身旁的水剑,她拉住汪文迪递过来的手,借力挣开了脚底的束缚。 汪文迪护住张霏霏,随即反应迅速的射出一道清光,破开了汤天中、木少夏以及贺端阳三人脚底的冰。 汤天中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身后便有一道悄无声息接近的水剑。 似乎谁都没有注意到,谁都只能顾得上自己。 贺端阳始终注视着瞿星言,她看见水剑自他的正前方刺了过去,而他的脚底是强冰。 那把剑,他躲不开吧? 自己脚底的束缚融化的一瞬间,贺端阳便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她从未有过如此快的速度。 她想挡在瞿星言面前。 可惜的是,瞿星言的速度远在她之上,脚底青光乍现,冰块便碎成了渣滓,眼见贺端阳就要冲到自己面前,他只是反手推出一掌将她撂了出去,随后便以金轮击碎了袭来的水剑。 虽然她也因此躲过了攻击自己的那一柄水剑,可不知怎的,她好难受。 他瞥了她一眼,冷淡道,“多此一举。” 就在他说这话的同时,这话击溃贺端阳的同时,还有另一个人与贺端阳做了同样的举动。 只有木少夏注意到了汤天中身后的水剑,而她自己的身前也有一柄。 她想都没想便冲了过去,一把推开了汤天中。 两把水剑最终都命中了她。 嗵。 一声闷响,她倒了下去,砸在了地上。 汤天中先是愣了一下,随后飞也似的跑了过来,一把捞起了木少夏,似乎想说些什么把她叫醒,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只能紧咬着后槽牙。 好半天他才叫道,“医生!!来人!!来人!!” 张霏霏与汪文迪交换了眼色,走上前去,道,“我就是医生,让我看看。” 汪文迪则把视线投向成功脱险的瞿星言和陈月歆,道,“也差不多该让那家伙现形了。” 三人手中皆凝出灵光,一投向窗户,二往头顶,三抛向了门,三方相连,立成天网。 汪文迪张嘴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以三寻法,网有精怪,役使雷霆,速速显形!!” 屋子里的水渍开始沸腾起来,像是用尽全力挣扎,却仍挣脱不断。 最终水汇成了最初的黑影,黑影又变化出它本来的面目。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条长约一米二三的大鱼。 说是鱼的模样,又不完全是,因为它还长了四肢,迫于三人的压力,它不得不匍匐在地上。 “这是什么东西?”陈月歆问道。 汪文迪打量了它一阵,吐槽道,“好丑啊这家伙。” 怪物似乎能听懂他们在骂它,闻言竟发出了婴儿抽泣一般的哭声,这大晚上听见,还怪瘆人的。 瞿星言道,“这是灵兽,应有灵智,咱们可以与它沟通。” 汪文迪赞同的点了点头,自它脑袋上打进一道金光。 鱼扑腾了两下,道,“汝等真是孤陋寡闻,吾乃人鱼一族是也!” 人鱼?! 提到这两字,汪文迪脑子里首先想到的,是那种面朝大海,夕阳下沐浴着斑驳的余晖,优雅的坐在礁石上,尾鳍戏水,唱出动人歌谣的、广阔大海的女儿,美人鱼! 绝不是眼前这个灰不拉几,面貌丑陋的家伙,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像人,做鱼也不好好做,非要生出四只奇怪的脚来,简直丑到家了! 汪文迪做了个反胃的表情,道,“你们人鱼一族,都长你这样吗?” 它又发出了那婴儿般的哭声,道,“你那是什么态度?别看我这样,我还是我们族中最英俊的……” 没等它说完,汪文迪已经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瞿星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此‘人鱼’非彼‘人鱼’,你脑子里想的那种,属于鲛人族,与人鱼不同。” “据载:‘又东北二百里,曰龙侯之山,无草木,多金玉,決決之水出焉,而东流注于河,其中多人鱼,其状如??鱼,四足,其音如婴儿,食之无痴矣’,它应该是这类的人鱼。” 汪文迪捏着下巴,若有所思道,“看样子是呢。” 陈月歆接过话茬,问道,“喂,我说你,干嘛偷别人的东西?” “我只是奉命来收回燕尔珏的,怎么叫偷?”人鱼并不服气,反驳道。 “燕尔珏?”汪文迪眯了眯眼,质问道。 “燕尔珏就是你们说的什么财源广进坠,”人鱼放弃了挣扎,答道,“也不知道谁想出来的这么土的名字。” 汪文迪心中吐槽,能有你长得土吗? 他摇了摇头,催促道,“奉谁的命?汤天中说那东西是他家祖上传下来的,为什么现在收回?” “因为他犯了燕尔珏的大忌讳……”人鱼没说完,就突然噤声了,它顿了好一会儿,跳过了这个话题,重新开口道问,“二阴中的人面鸮,是你们击败的吧?” 汪文迪答道,“是。” “那就是说,你们也见过于儿神了?” “见过了。” 人鱼又沉思了片刻,继续道,“这么说吧,我们一族,实际上象征的是与人面鸮相对的二阳,但要真正完全破解第二阴与第二阳,还需要做一件事。” 瞿星言问道,“什么事?” 人鱼淡定的脱口而出,道,“把我吃了。” 话音刚落,汪文迪手中已经变出了蒸锅,好似准备随时开火,道,“来吧!” “等一下啊!不是这么吃的!!”人鱼再次剧烈的挣扎起来,这回它再也不敢有所停顿,连忙一口气把剩下的话全部说完,道,“不是烹饪方法的问题,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必须得我们心甘情愿被吃才行!” “哦?还有这种说法?”汪文迪挑眉追问,道,“那你倒是说说,你如何才能‘心甘情愿’被吃?” 人鱼答道,“也很简单,只要你能对出我们一族从古至今传下来的箴言,族中长老便会认同你,你的灵力就可与我们相通,从而得到我们的指引。” “听上去确实不难,”汪文迪想了一会儿,又问道,“那燕尔珏呢?” “燕尔珏却与你们无关,若他真想找回,”人鱼一边说着,一边将视线移向了汤天中,道,“他必须亲自前来素尘江,不借助任何外力,自己捞出藏在江底的燕尔珏,以此证明他的诚心。” 瞿星言问道,“你所说‘箴言’,要如何对?” 人鱼摆起了谱,似乎对这箴言很是引以为豪,答道,“你别看我这样,人鱼一族也算是历史悠久、传承万年的,祖先留下了一则预言,只要有外人能读懂,那么我们一族须无条件、尽全力帮助读懂之人。” 它的尾鳍散出金光,落进了困住它的三人眼中,三人脑海里瞬间出现几行文字—— ‘铜绿成翡翠,铁锈出桃花’。 ‘珍珠似白沫,云雀入棺材’。 ‘信仰之夜,怀念之石,其数为七。’ ‘死后长存,四象显现,天下大乱,其子可为变也。’ 人鱼得意道,“怎么样?给你们看了也不懂吧。” 汪文迪紧了紧眉头,沉声道,“让我想想,你给的时间也太短了。” 。网手机版 第四百二十六章 所谓燕尔 趁几人注意力都在这箴言之上时,人鱼忽然化作了一滩水,破开束缚,从缝隙中溜了出去,只留下一句,“我最多只给你一天的时间,过时不候!如果想到了答案,就来素尘江边!” 不愧是鱼,果然滑溜。 汪文迪暗自记下脑海中的文字,走到张霏霏身边,问道,“她怎么样?” “没有大碍,”张霏霏精准概括答道,“只是受了重击,虽不致命,现在也气息紊乱,脉象虚弱,需要补气固元,静养一周。” “她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汤天中道。 他的语气异常的平静,好像猜到了木少夏会保护他,又好像不希望她保护他。 张霏霏回身搭了把手,扶起了贺端阳。 贺端阳倒是没有受伤,不过摔那一下,确实也不轻。 她看着汤天中怀里的木少夏,又看着和瞿星言站在一起的陈月歆,最后视线落在扶着自己的张霏霏身上,而张霏霏的身边,也有一个汪文迪。 这么看下来,她又多余了。 汪文迪打断了汤天中的感伤,将人鱼的意思转达给了他,问道,“那你的决定呢?要不要去拿回你的坠子。” “潜入江底,找到我的坠子,不能借助任何外力……”汤天中喃喃的重复了一遍,摇头道,“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冬季,最深处有一百多米的素尘江,根本不知道坠子的地点,在这样严峻的条件下潜水,恐怕一辈子也找不回东西。 汪文迪斜了他一眼,冷声道,“不错,你若不抱着就算把素尘江翻过来也必要找到坠子的心态,的确是绝不可能找回它的。” “我倒是很好奇,你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个地位上的。” 说着,他瞥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木少夏,哼了一声,继续道,“她在决定救你的时候,丝毫犹豫都没有,难道你的心态与心境,竟然还不如一个女人?” 汤天中沉默了。 说到救人,陈月歆忽然想起来了,她冲瞿星言悄声问道,“刚才那个贺端阳,是不是也想救你来着?” 瞿星言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还是耐着性子道,“是吧。” 她揶揄道,“我发现你一点也不懂怜香惜玉,人家既然是想救你,你就算不要她救,也不该下手那么重吧?” “怜香惜玉?”他眯了眯眼,语气更冷了。 “就是……疼惜女孩子,对女孩子温柔一点嘛,这你都不懂?”陈月歆歪着脑袋解释道。 瞿星言想了半天,道,“她与我无关。” “嘁,没情调的家伙。”她翻了个白眼,道。 那边汤天中仍旧没有得出他的决断。 张霏霏道,“文迪,很晚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巍哥还在云芝雪宦等咱们呢。” 汪文迪点了点头,朝汤天中招呼道,“总之坠子的下落我们已经帮你找到了,要不要拿回,是你自己的事。” “咱们走。” 四人没有逗留,尽皆朝屋外走去。 至大门外,方才听见一声呼喊。 “星言!” 追出来的是贺端阳。 她有些微喘,脸上更多的是局促不安,她揪着自己的手指头,道,“星言,那个……那个,我有话跟你说。” 瞿星言见其他三人都停下了步子,他才回身,冷漠道,“什么事?” “我、我……能不能单独给我两分钟?”贺端阳小心问道。 “不能,”瞿星言很果断的拒绝了她,道,“有话直说吧。” 贺端阳眼中是破碎的星辰,那星辰的光,完全是依靠她自己倔强的意志支撑的,她捏住了自己的衣袖,往前走了两步,诚恳开口道,“星言,我能不能跟你回云芝雪宦?” “不能。”瞿星言想也没想,扭头就走。 “星言!”贺端阳迈开了步子,追逐道,“你就让我跟着你吧,我……我现在没地方可去了!” 瞿星言皱起了眉头,反驳道,“这是两码事,你没地方可去,并不是你跟着我的理由。” 她鼻尖发酸,感觉这夜里的风冷极了。 贺端阳争取道,“我在这里也是多余的,起码在我找到容身之处之前,让我跟着你吧……” 瞿星言加快了脚底的步伐,反问道,“你没有家吗?” 家? 这个字对贺端阳来说太沉重了。 汤宅本来是她的家的,她自作聪明的抢走了‘夫人’的位置,她以为她能从各个方面超过木少夏,可是今晚的种种,都让她觉得,最适合这个宅子的女主人,仍是木少夏,她没有成功。 到头来,她还是那个一无所有的人。 她的脚步渐渐沉重了起来,她已经想不到什么说辞了,只能一遍一遍无力的呼喊他的名字。 “星言,星言,你等等我!” ‘星言’,如果星星真的会说话,也许也会劝她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吧。 看着这一切的陈月歆伸手拦了一下瞿星言,在她心中,贺端阳并不算是特别坏的人。 她有些无奈道,“我说,人都那样了,你好歹给点好脸色吧?” “我为什么要给她好脸色?”瞿星言不客气的反问道。 后头的贺端阳已经被汪文迪和张霏霏拉住了,陈月歆想了一会儿,才道,“也不是非说为什么……只是,你不觉得她那样,很……” “很什么?”他止住了步子,面对陈月歆,强调道,“不管她很什么,与我无关,不是吗?她要跟着是她的事,我拒绝是我的事,无论她说几次,我都一样会拒绝。” 不得不承认,他说的的确很有道理,陈月歆被噎得哑口无言,不悦道,“你也太冷血了。” 瞿星言抿了抿嘴,冷血? 不对啊,明明跟她呆在一块的时候,他能很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血是热的。 他问道,“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嗯……”她考虑了一会儿,道,“起码听完她要说什么吧。” 被人打断的感觉是最不爽的。 瞿星言拉起她的手,带着她一同走到了贺端阳面前,冷声道,“如果你还有话要说,现在就说,如果没有了,对于你要跟着我这件事,我拒绝。” 贺端阳改了口,道,“我可以不跟着你……只是,让我在你们那儿借住几天吧,我在找到新住处之后就会立刻离开,好不好?” 她将求助的目光望向了其他人。 汪文迪望向了张霏霏。 最终还是张霏霏叹了口气,安慰道,“行,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贺端阳如获大赦,连忙抹了一把眼睛,跟上了张霏霏的步子。 看着走在最前方的瞿星言和陈月歆的背影,她不禁问道,“汪先生,那两人……真的是兄妹吗?” 闻声,汪文迪挑眉一笑,反问道,“那你觉得他们是什么?” 她沉默不语,心中的答案却深深的印了下来。 当夜。 汪文迪偷摸的端了两份宵夜进房间,床沿上坐着的瞿星言正在闭目沉思,食物的香味率先钻进了鼻孔。 “我看你晚饭的时候都没怎么吃,阿巍做的,吃点儿?” 瞿星言不给面子,直接道,“不吃。” “不吃?我都给你端过来了,你说不吃就不吃?你吃也得吃,不吃我塞你嘴里。”汪文迪一脸和善的笑着。 他道,“想完再吃。” 汪文迪问道,“想啥呢?” 瞿星言答道,“燕尔珏。” “你想这个干嘛?我还以为你在帮我想人鱼的预言呢!”汪文迪坐到他身边,自己先吃了起来。 “那个预言得你自己琢磨,别人帮你想出来的,就不算是你的答案了,所以我压根没想。”瞿星言一脸认真,仍是闭着眼睛道,“至于燕尔珏,你应该也知道,‘珏’这种物件,都是成对出现的。” “我知道,”汪文迪应声,思索了一阵,道,“以‘燕尔’为名,也很特别。” 燕尔一词,用作形容新婚夫妻亲睦和美的样子,经常道是新婚燕尔,作为庆贺之意。 瞿星言睁开眼睛,正有一块桃酥递到他眼前。 他接过汪文迪的好意,继续道,“但是燕尔最初的意思,指的却是弃妇哭诉丈夫娶了新欢作乐,后来才改为了新婚贺词。” “而商懿……据说她与子季暑婚后,并不算和谐。” 闻言,汪文迪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燕尔珏,是商懿的东西?人鱼乃是听商懿之命?” “只是推测,”瞿星言又拿起一块桃酥,道,“最巧合的是,‘汤’姓就源于‘子’姓。” 汪文迪把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盯着他手里的桃酥,忽的转了话题,道,“你喜欢吃桃酥?” 瞿星言似乎没发觉自己一连吃了两块,愣了愣才道,“谈不上喜欢,味道不错。” “当你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那个感觉,比你吃到了一样万里挑一的美食还要更加愉悦,然后你会不由自主的一直想着这个味道,为这个味道魂牵梦绕,为吃不到它而万分难过,这就是与人之间的喜欢。”汪文迪捏着下巴道。 “你告诉我这个干嘛?”他丢开了手里的桃酥。 “因为你对人类的情感很迟钝,不经意间会伤害到别人,我给你打个简单易懂的比方,让你尽快理解。”汪文迪想把桃酥塞回他手上。 。网手机版 第四百二十七章 预言之子 瞿星言没给他这个机会,站起身道,“我与人类无关,他人也与我无关,无关之人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在意。” 他一路走到了窗边,手撑上窗台,道,“我在人类身上是找不到你说的那种感觉的。” 一个利落的翻身,他直接跳了出去。 汪文迪一脸无所谓的表情,道,“啧啧,也可以在非人类身上找找的嘛!” 第二天。 经过昨日一事,贺端阳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仅对众人都礼貌热情起来,更是亲自帮厨,准备了精致的早餐和午餐。 可惜的是,她关心的人没吃上她做的饭。 瞿星言从昨夜离开,已是一夜没回,众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然而除了贺端阳外,其他的人都不担心。 要问为什么的话,大概是由于陈月歆也不在的原因吧。 傍晚时分,汪文迪惬意的倚靠在阳台的围栏上,眺望远方。 远处山水相连,与天边的晚霞汇成一处,煞是好看。 张霏霏走到他身边,与他看向同一个地方,问道,“准备出发了?” 她已知晓人鱼预言一事,但她不问,光是看汪文迪的神情,她就已经明白,他心里有谱了。 “嗯,等一个人。”汪文迪答道,靠近了她一分。 她问道,“等谁?” 他笑答,“你猜猜?” 张霏霏也跟着笑了起来,稍加思索,便道,“汤天中?” 汪文迪点了点头。 她转了个方向,背靠栏杆,砸了咂嘴道,“可我却觉得他不会来,他昨晚的态度……犹豫有时候就是否定。” “你说的不错,我也不确定他到底来不来,”他撑着脑袋,道,“我等他的理由是木少夏,我觉得反而是木少夏让他犹豫了,若没有她,他肯定第一时间就拒绝了,只是不知道这份信念能不能大过恐惧。” 他看了一眼时间,道,“再等最后十分钟。” 哐哐哐! 门外传来了砸门的声音。 汪文迪头也不回,勾起了嘴角,与张霏霏相视一笑,道,“那家伙回来了。” 哐哐砸大门的不是别人,正是陈月歆。 随即外头便传来了她的声音,“开门!累死我了!” 开门的是贺端阳。 陈月歆一副累得不行的样子,进门就四仰八叉的瘫在了沙发上,整个人都柔软的陷了进去。 她后面跟着略显疲乏的瞿星言,径直略过了贺端阳,走了进来。 贺端阳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张霏霏问道,“月歆,你和瞿先生这是干嘛去了?” 陈月歆摆了摆手,道,“别提了,这家伙大晚上的不睡觉,非要拉着我去虎山……” “是你自愿去的。”瞿星言清了清嗓子,纠正了一下。 她没好气的往他的方向踢了一脚,接着道,“那是你说的我去了你就跟我过两招的嘛,谁知道你一去去这么长时间?” 他道,“那最后有没有跟你切磋?” “有,有行了吧。”陈月歆敷衍应话。 瞿星言扯了扯嘴角,道,“那谁赢了?” “你,你行了吧。”她打了个哈欠,似乎已经懒得争论了。 汪文迪走进来,道,“阿瞿,怎么这回你倒是较起劲来了。” 他没回答,只是轻轻笑了笑,随后从桌上拿了一颗奶糖,剥开包装,扔进了陈月歆嘴里。 这是贺端阳第一次见他笑。 即使弧度只有一分,也足以让她心头一动了。 她为这一向冷峻中的一次温柔而倾倒,恍若九天之月,道是,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陈月歆嚼了嚼嘴里的糖,有些粘牙,但很甜,她问道,“对了阿迪,你不是今晚还要去素尘江吗?” 瞿星言点头道,“正好,在虎山我和月歆有所发现,一会儿去的路上讲吧。” “你还去啊?”陈月歆视线投向他,道,“你是铁打的吧?” 张霏霏忍俊不禁,莞尔一笑,道,“瞿先生,你也留下来休息吧,晚上我陪文迪去素尘江。” 汪文迪应道,“你们的发现等我回来再说吧。” “也好。” 十分钟过去了,汤天中没来。 汪文迪和张霏霏一同出发前往素尘江,剩下的四人留在了云芝雪宦。 路上,汪文迪主动找了话题。 “贺端阳好像很迷茫。” 张霏霏一针见血,道,“她脱离了自己原来的团体,原以为进入了汤家及上层团体,一出事,她才知道自己还是格格不入,这会子再想融入其他团体,就显得格外困难,所以即便跟着我们,很多时候,她也总是一副插不上话的样子。” “何况,她跟着我们的关键实在太明显了,而瞿先生对她的态度也太明显了,所以只能是尴尬中的尴尬。” 汪文迪道,“阿瞿的态度是不会改变的,他那人性格就那样,如果贺端阳太过执着,伤的、痛的都是她。” “这就是单恋的苦啊!”张霏霏说着望向他,而汪文迪也正好在看她,两人视线相撞,会心一笑,随后朗声大笑了起来。 随着他们越来越接近素尘江,张霏霏指着江的对岸,道,“文迪,你看那儿,好像有光。” 他定睛一看,发现那是手电筒的光芒。 旁边还有几个人。 两人很快渡江,抵达了对岸。 那头三人中的一个走上前来,客气道,“汪先生,张小姐。” 正是汤天中。 没动的那两个是他带来的保镖,手里拿着的除了手电筒之外,还有一个服装袋,看样子是装了一些毛巾和保暖设施。 汪文迪瞥了一眼,道,“看样子汤先生决定下去找坠子了?” 汤天中脸上露出一丝惭愧的神情,叹道,“嗯,我想了很久。” “这坠子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不能到我这儿就这么丢了。” “少夏还没有醒过来,我每次看见她虚弱的躺在那儿,我就觉得我对不起她……也许我找回坠子,我心里的自责会少一些。” “你们说的对,既然坠子就在江里,我一次一次的下去,总会找到的。” 哪怕要考虑时令、水流速度、江底的变化、长度与深度……等等,汤天中还是决定自己先试了再说。 “真的想好了?”汪文迪挑眉问道。 汤天中重重的点了点头,道,“想好了。” 汪文迪走到水边,道,“你既然来了,起码说明你还是有些诚心,我会助你一臂之力,不过此前有言,你不能借助任何外力……所以我只能尽力给你把找到坠子的关键找出来了。” “真的可以吗?”汤天中正愁不知该如何下手,闻之自然欣喜。 “可以,只是在那之前,我要先把我的事儿解决咯。”汪文迪十拿九稳,随即便示意其他人后退。 他脚下形成一个法阵,跟着朝素尘江中投去三道金光。 不过顷刻之间,江面起雾,只听一声浪花拍打之音,便有人鱼自其中跃出,划到了他脚边。 来的还是此前见过的那只,它也不拐弯抹角,问道,“你有答案了?” 汪文迪张口便道,“第一句‘铜绿成翡翠,铁锈出桃花’,指的是死亡和时间,铜和铁失去作用后,才会出铜绿和铁锈,若要形成翡翠和桃花一般的花纹与色泽,需要的则是时间。” “第二句,‘珍珠似白沫,云雀入棺材’,指的是真实与虚假,珍珠是真,白沫是虚,可若人心不真,便可将珍珠视为白沫,白沫看作珍珠,古语另有云‘云雀穿云,双翅于天,不坠于地,不堕不亡’。” “你的话里却说云雀入棺材,说的就是真实与虚幻颠倒,本该生于天际的云雀,却入了死亡之境。” “第三句,‘信仰之夜,怀念之石,其数为七’,夜晚的信仰指的是星辰或月亮,所谓怀念之石指的是坠落的星辰,也就是陨石,所以排除月亮,加上数为七的提示,第三句实际上在说北斗七星。” “第四局则完全是字面意思,‘死后长存’的是意志和信仰,即为‘名’,‘四象显现’,指的是青龙、朱雀、玄武、白虎四象同在,而‘天下大乱,其子可为变也’,说的就是,你们的预言中有一位救世主。” “综合四句来看,我有一解法,便是,某星陨后七年,天下将大乱,不分昼夜之时、不明真假之时、不辨善恶之时,四象随救世主出,借北斗星辰之力,可平乱世之灾。” 人鱼的神态由诧异变作了豁然开朗,惊呼道,“原来你就是预言之子!!” 它的态度一下恭敬了许多,不等汪文迪说话,就不由分说的扎进了素尘江中。 不过数秒,江面传来比方才更大的动静,水面翻涌起来,从中冒出来一团更大的黑影。 这次出来了三条人鱼,左边的那个是刚刚同汪文迪对话的那个,中间的那个身上的灰白色已明显白色居多,手中还持着一根长杖,看上去年龄就要大上许多,且神态异常严肃庄重。 它走上前来,开口时声音也有些苍老,道,“吾乃本族长老,没想到今日有幸见到解读出吾族预言的外族人。” 。网手机版 第四百二十八章 破镜鸳鸯 长老上下打量了一番汪文迪,才道,“不错,眉目间神气不凡。” “吾族预言,若有外族人能解,便是预言中所提‘变数’,你就是预言之子,吾族当尽全力辅助你。” 汪文迪并不抗拒、也不反感别人把他当‘救世主’‘预言之子’一类,他本身就已经接纳了自己为‘天选者’的设定。 他开口道,“既然如此,就先把完整的预言告诉我吧,某星陨落后七年,天下大乱,某星,指的是哪颗星?现在已落否?” 长老赞许点头,答道,“其星已落,五年零七个月又十三天后,人间巨变,有灭世之灾,唯一的希望,就是我们预言中的‘变数’。” 说完,它将长杖立在一旁,抬起双手,凝出一团巨大的紫色光芒,随后又把紫光缩小到两个拳头大小,从光芒中化出了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球。 它把水晶球递过来,道,“这里面记载了过去和未来的一些事情,你……要不要看看?” 汪文迪果断接过水晶球,问道,“如何看?” “灵力注入其中便可,看过一次后,便会失效。”长老答道。 他又道,“也就是说我什么时候看都行?” 见长老点头,他暂且把水晶球收了起来,道,“那就先处理了眼前的事儿吧。” “虎山中有三阴三阳,其中第二阴与第二阳,要完全破解,需要你们的帮助。” 闻言,长老明白他的意思,挥动了手中的长杖,示意他张嘴。 汪文迪皱了皱眉,但仍是照做。 自江中,有一条人鱼跃了出来,瞬间便缩成了一团,窜进了他的嘴里。 长老道,“如此,你再去阴地,一看便知。” 汪文迪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接着道,“还有,关于燕尔珏的事情,素尘江既长又深,那汤天中到底是一介凡人,真要下江捞燕尔珏,你们多少也给点提示吧?” 听他说起这个,长老却是大笑了一阵。 “你笑什么?”他不解问道。 长老意味深长道,“你还是未明,素尘江‘素尘’二字的真正意义。” 素尘,的确就是雪花的代指,而素尘江也本就是因为即便下雪也不结冰,才得名的。 汪文迪道,“烦请明说。” 长老望了一眼后面的汤天中,语意悠长道,“素尘而未冰,其由情也,情之一字,最是热切,若他真与燕尔珏此等灵物有感,我便送他八个字。”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话便至此,今后如有需要,你能随时与我们一族取得联系,就此告辞,后会有期了。” 它一说完,便回到了素尘江中,江面的雾气散去,连同水面上的动静一同消了下去。 张霏霏走到他身边,笑道,“文迪,方才你与那位长者说话时,江中有好些人鱼探出水面来瞧你呢。” 它们都想看看传言中的预言之子,只是它们太年轻了,不能离水太久,而且它们也太黑了,加上江水的掩饰,完全与夜色融为一体,难以分辨。 汪文迪自然的拉起她的手,问道,“我刚才帅吗?” “一等一的帅!”她不吝夸奖道。 他笑了笑,走去了汤天中跟前,将长老送出的八个字原封不动的转给了汤天中,道,“只有这八个字,其他的我也帮不了你了。” 汤天中细细品味了这八个字,道,“我明白了。” 汪文迪拉着张霏霏往后头的虎山走去,道,“那就祝你好运,希望我俩返回的时候,你已经找到坠子了,再见。” 一路未停,带着她直奔那第二阴地所在之处。 那块漆黑的痕迹仍旧留在那里。 汪文迪心中有数,展开手掌,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划开一道小口子,将两滴血滴了上去。 血液一接触到黑色便宛如野草一般,疯狂的朝四周发散长开,并且属于鲜血的红色瞬间就消失了,变成了耀眼的金色。 短暂而夺目的三秒,金光暗淡下去,黑色已经完全被洗干净了,露出了黑色之下的内容。 “这是……?”张霏霏凑近,换了个角度,观察道,“这好像是鸳鸯鸟吧?” 黑色之下是一幅鸳鸯图,柳枝垂在水面,鸳鸯一左一右,背道而游。 而且这幅图内容看上去虽然是和和美美的,但看久了就会发现,其色彩暗淡、气氛压抑,最重要的是本该合在一起行进的鸳鸯,却是分开的。 “跟我来。”汪文迪眼中微动,道。 两人从此地离开,一路又去了商懿纪念馆。 他带着张霏霏悄无声息的潜入了馆内,直奔耳房第三间去了。 站到那幅漆黑的绣品前,汪文迪手中燃起了一团火光,贴近表面,嘴中念念有词了一阵。 便见绣品上的漆黑也开始掉落,展露出了所绣的内容。 与他们在山中看见的是一样的。 在画里看的还没有这么清楚,绣品的线较之颜料自然更为粗糙,内容看上去也就更加立体。 张霏霏指了指那绣出来的水面,皱眉道,“文迪,你看这儿,这水怎么感觉……有点割裂?好像不是水啊。” 水面中央,用的是比周边更深颜色的线,乍看之下没什么,但仔细一看,便越看越像是一条极大的裂缝横在了中间。 汪文迪道,“以水为镜,鸳鸯分飞,是破镜之意。” 破镜孤影,锦瑟无声。 提及破镜,便添一分无端的悲凉。 他又问道,“霏霏,你读过商懿的故事吗?” “了解的不是很多,只知道她‘针神’与‘绣圣’的来历,”张霏霏摇了摇头,复又豁然道,“但是有一个人应该比我们知道的详细,毕竟来这里的时候,一处一处都是她讲解的。” 汪文迪挑眉,道,“贺端阳?” 张霏霏点头,道,“要不先回去?” “嗯,回去整理一下已知的线索。”他赞同了她的提议,道,“顺便去看看汤天中那儿捞的如何了。” 到达山脚江边的时候,汤天中刚从水里爬出来。 两个保镖连忙递上了浴巾等一概准备好的物品,以保证他不会着凉。 他裹了个严实,往旁边挪了几步,似乎接下来准备从此处入水。 “他这样真能找到燕尔珏吗?”夜风拂过,张霏霏拉了拉外套,把手揣进汪文迪的口袋里,问道。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八个字分量可不轻。”汪文迪如是说着,握紧了她的手,看着汤天中又一次跳进了水里,道,“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他了,等他的消息吧。” 二人这一趟虎山并没去多久,回到民宿的时候,时间还早,不到十点。 一进门,屋子里安静的出奇。 贺端阳靠在沙发上,假装刷着手机,实际上在观察对面的瞿星言。 瞿星言正在翻阅着一本小册子,而他之所以没有回房间的原因,大概是不愿意弄醒枕在他腿上已经睡着了的陈月歆。 陈月歆是最惬意的,四仰八叉,一点形象没有。 至于熊巍,老样子,正在厨房中研究夜宵。 所以屋子里不光是安静,气氛还透露着一点微妙的诡异。 一见有人回来,贺端阳终于逮着机会打破这僵硬的局面,立马搁下了手里的手机,回头起身笑道,“你们回来了,正好,我去看看宵夜做好了没。” 张霏霏笑着冲她点了点头,便与汪文迪一同坐在了瞿星言侧边的沙发上。 “有什么收获?”瞿星言问道。 汪文迪瞥了一眼他手里的册子,是那种景区常见的旅游指南,答道,“收获很多,先从商懿的事情说起吧。” “三阴三阳,可以确定,与纪念馆中的六间屋子有所关联,所以需要详细的了解商懿的生平,尤其是那屋子里六件作品代表的意义。” 他将分裂的鸳鸯图一事叙述了一遍。 “‘食之无痴矣’,原来是这个意思,”瞿星言点点头,道,“看来你已经得了人鱼一族的指引了。” 张霏霏压低了音量,道,“等端阳出来,正好问问她商懿的事儿。” 几人在交流中,也唯有她压低了音量。 陈月歆嘴里不知咕哝了几句什么,随后扯了个懒腰,睁开了双眼。 她一把抢过瞿星言手里的册子,道,“你们接着说,我已经睡醒了。” “睡醒了还不起来?”瞿星言一把把她拎了起来,让她稍微正了正身形,靠在了沙发上。 她冲他扮了个鬼脸,道,“小气,略略略。” 没多久,贺端阳便和熊巍一块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里端着精致好看的夜宵和汽水,摆在了几人面前的几案上。 熊巍也坐了下来,大家围成了一圈,香味盘旋不去。 张霏霏率先开口,问道,“端阳,你能给我们讲讲商懿的事儿吗?” “当然可以!”贺端阳似乎是求之不得,笑道,“你们想知道什么?” “关于商懿纪念馆,”汪文迪顺势接过话茬,道,“馆内的那六间屋子,我们想知道里面摆放的代表作,指的都是什么意思?” 贺端阳偷偷的瞄了瞿星言一眼,对方没有看她,而是在制止陈月歆玩闹的小动作。 。网手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