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眷》 第1章 第一章正妻 元庆三十六年,春。 江南的天,永远不缺少诗情画意,适才还是小雨连绵,这会儿便已转为了细风徐徐,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芳香,令人心旷神怡。 赵梨初身后跟着一位小婢女,主仆二人脚步有些急意,刚踏进梅花园,就听一阵娇弱哭声传来。 廊檐下,魏老嬷嬷正厉声呵斥着:“侯爷岂是你个贱婢子能肖想的?今儿不打断你的腿,你是不知自己叫什么!” 小丫鬟跪在门口哭的梨花带雨。 见魏老嬷嬷手中的鞭子又要落下,赵梨初深吸一口气,温声制止道:“嬷嬷住手!” 听到她的声音,魏老嬷嬷停顿片刻,立马收起脸上的怒容,快步走到她面前,低垂着眼眸道:“夫人您看……” 赵梨初朝地上那丫鬟扫去,眉间微蹙,对小婢。女说道:“先别哭了,把事情说清楚。” 她记得这人,是侯爷新要的婢子,平日里小侯爷对这个小婢子疼的很,就连她这个正妻都不能说这个小婢子几句。 那小丫鬟抬起泪湿的小脸,怯怯望向赵梨初随即出言哽咽道:“奴婢是来给侯爷送药膳的,不知是哪里出了错,王嬷嬷便对奴婢用了鞭子。” 赵梨初微微打量了眼前婢女一眼,只见其穿着青布衣裳,头发简单梳着两根木簪,皮肤很白净,模样也算秀美,此时她跪伏于地,身体瑟缩成了一团,像极了被主人抛弃受伤的猫儿,惹人怜惜。 她轻叹口气,让魏老嬷嬷退至旁边,柔声问她:“你可知自己犯了何错?” 小婢女抽噎一声,缓慢摇了摇头:“奴婢真不知,是侯爷让奴婢来的,换成别人都不行。” “哼,果然是没教养的贱蹄子,竟敢顶撞夫人!”魏老嬷嬷尖利出声,挥舞着手中的藤条欲再次动刑。 小婢女惊恐大叫:“饶命,夫人饶命,奴婢真不知自己做了什么!求夫人明鉴啊!” “等……” 不等赵梨初出声再说些什么,面前的房门便被人从内推开,一抹高大修长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 他生的极好,五官端正,鼻梁直挺,眉峰如剑,一双漆黑幽深的凤目仿佛凝聚着世间所有繁华光彩,薄唇紧抿,棱角分明的轮廓透露出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和疏离感,周身散发出一种与生俱来的强势威严。 只是他面上的苍白之意却是与他的气质不符。 甚至称得上是违和。 见状,魏老嬷忙躬下腰,恭敬唤道:“侯爷。” 小婢女见到宋时序的刹那,一双杏眼睁得大大的,里面蓄满了泪水,委屈地唤了声:“侯爷……” “怎么回事?” 他冷声质问赵梨初一句,同时,不忘弯腰,动作温柔扶起跪在地上的小婢女,嗓音清润地问道:“可是受伤了?” 赵梨初的视线落在他伸过去扶小婢女的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掌上,只觉得心底涌起一阵酸涩的哽意。 她忍不住眨了下眼,将眼底的雾气逼了回去。 她与宋时序成亲已有三年有余,可她始终没得到过属于宋时序的温柔,甚至还不如一个小婢女得到的多。 沈枝紧靠宋时序站着,小心翼翼地说道:“回侯爷,奴婢没有受伤,但怕被夫人误会。” 宋时序这才将视线落在赵梨初身上,皱了下浓眉,沉默数息,淡淡道:“你与枝枝身份不同,莫要再为难她了。” 闻言,赵梨初怔愣片刻。 在他牵着沈枝转身之际,出声问道:“夫君,妾身何曾为难过沈枝?” 她的一句夫君,瞬间引得宋时序驻足回眸,也拉近了二人的距离,使得院内气氛陡变。 沈枝身形僵硬,嘴角微不可察的颤抖了下。 赵梨初没有注意到沈枝的异样,仍旧直视着宋时序:“夫君若是觉得妾身为难过沈枝,可以和妾身说清楚。” 宋时序侧眸,定定看了她几秒钟,旋即,他松开了握着沈枝的手。 他转过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赵梨初,淡淡启唇道:“你是侯府的当家夫人,心胸更应宽广些,我不希望看到你再为难枝枝,枝枝是我的人,这句话我不希望再重复一遍。” 赵梨初张了张嘴巴,半晌没能吐出话来。 他的语气依旧平静而陌生,可她依稀从里面读懂了他眼里隐藏的警惕与疏离。 原本积聚在胸腔中的怒火霎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说不出的失落感,心里闷痛不已。 许久,赵梨初扯了扯嘴角,艰难出声:“妾身明白了。” 宋时序颔首:“明白就好,我还有事要处理,今夜用膳不用等我。” 话毕,他转身牵起沈枝的手进入书房。 第2章 第二章冲喜 夜晚凉风习习,庭院里一棵古树上悬挂着一盏孤灯,昏黄烛光映照着庭院里的景致,显得寂寥凄凉。 屋子里点着熏香,袅袅烟雾中,赵梨初坐在桌案前翻阅医书。 一名小婢女悄悄推门而入,手捧托盘,上面放置着一壶热茶及一碟精致点心。 见赵梨初正专注研究医书,那小婢女轻叹一口气,压低声音道:“夫人又在为侯爷的病找药方了?时辰也不早了,夫人也早点歇息吧。” “再等等吧。”赵梨初头也未抬。 小婢女摇了摇头,端着茶盏来到她面前,将杯子放在桌案上,柔声劝慰她:“夫人,您的身子最重要,侯爷的病总会治好的,您也别太担忧了,免得自己熬坏了身子。” 她虽说的轻巧,可谁不知道侯爷的怪疾连御医都束手无策,又谈何容易? 可赵梨初却笑着说道:“嗯,我知道了,放下茶水吧,待会我喝完就睡。” 小婢女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放下茶碗,替她添了些水,然后悄无声息的退下。 赵梨初继续看书。 窗外月色朦胧,屋内烛光跳跃,安静祥和。 一炷香后,她才将一本厚厚的医书合上,吹了烛光后,她揉了揉额角,正准备起身,门外却传来了一声动静。 “夫君?” 赵梨初诧异的扬声。 宋时序走了进来,径直朝屏风后走去。 赵梨初忙追了过去,见他解掉身上的披风递给她,她伸手接过,想要帮他脱靴。 岂料,宋时序脚步顿住,避开她的手,自顾自地褪下锦靴,撩袍跨上床榻,躺倒在里侧。 见状,赵梨初咬了咬唇,将披风搭在屏风上,然后跟着上了床榻。 她刚躺下,男人就伸臂揽住她的腰肢。 赵梨初浑身僵硬,不敢再动,她知晓他的意思。 “可有沐浴?”他开口道。 闻言,赵梨初心脏倏忽收缩,指甲嵌入肉里都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嗯。”她僵硬地点了下头。 宋时序没再多言,搂着怀中僵直的躯体,翻身向上,嗓音微微沙哑:“闭眼。” 赵梨初闭上眼睛,攥着锦被的手越发用力。 —— 不知过了多久,房内才重归于平静。 目送他走向屏风另一侧,赵梨初独自躺在床铺里,神情黯然。 他们的床榻仅隔着一扇屏风,她与他成亲三年有余,却从未在一床榻上入眠过,这事儿与谁诉说,恐怕外人都是不信的吧。 想到这里,她不禁自嘲一笑。 宋时序去沐浴了,她则躺在榻上,盯着床幔发呆。 脑海里不由想起她初见宋时序的那一幕。 本来以她小官庶女的身份能够嫁入侯府,是高攀。 但在那年,宋时序忽然病危,只剩一口气被御医用千年人参吊着,眼看就要断气。 皇帝听闻此消息立马派人寻找天下名医,可结果都不尽如人意,就在平宁公主崩溃之际,一位隐居山野的仙人来了侯府。 仙人说,宋时序的怪疾需要一位冲喜之人嫁入侯府才能勉强抑制。 平宁公主哪里经得住吓,当即便要寻找能与宋时序成亲的女子。 可放眼望去,王侯贵族全都躲的老远,谁也不愿自家女儿刚嫁去侯府就成了寡妇。 没办法,宋时序命悬一线,平宁公主只能将要求放低。 于是寻来寻去,平宁公主便将目光放在了她父亲身上,她父亲虽是个芝麻小官,但好歹也属于京官。 而且在面对平宁公主和皇上的压力下,她父亲只能点头同意。 原本嫁进侯府是轮不到她这个庶女的,但她嫡姐在听闻要嫁与一个随时会毙命的侯爷时,哭着闹着要寻死。 她父亲没办法,只能允了嫡姐。 这冲洗之人的身份自然就落在了她头上。 平宁公主在听闻是个庶女要入侯府为正妻时,是千万个不愿意,但宋时序等不起,平宁公主只得咬牙点头同意。 这场姻缘,自始至终无人在意她的感受,也无人过问她的意愿,她也根本没有选择权。 想罢,赵梨初抿紧双唇,努力不去回忆往事。 她深吸口气,睁开了眼睛。 既然她已嫁入侯府,那她就会做好她该做的一切。 第3章 第三章刁难 翌日一早,赵梨初刚醒就听到院外传来丫鬟婆子叽叽喳喳说话的声音。 “夫人,侯爷带着沈枝姑娘出府了,您快些起来洗漱吧。” “……” 听着她的催促,赵梨初蹙了蹙眉,慢吞吞地掀开薄被下床。 梳妆打扮妥当后,她拿过丫鬟奉上来的食盒,提着就出门。 今日宋时序休沐,她猜测他可能会去郊外踏青散心。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宋时序竟会带着沈枝出城游玩,并且还不告而别。 “夫人……”见她面露颓丧,春雨不忍心地劝道:“您若实在伤心难过,不妨哭出来,哭过了就舒坦了,不然憋屈坏自己。” “我没事。 赵梨初勉强扯了扯嘴角:“侯爷在哪儿?我们也追去吧,莫要在母亲那里落了口舌。” 春雨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夫人明明很难过,怎么就说没事呢? “春雨?”赵梨初唤了她一声。 “奴婢这就去叫车夫。” 赵梨初敛下眉眼,轻“嗯”了声。 一刻钟后,一辆马车驶出侯府。 春风徐徐,赵梨初倚坐在车厢内,怔怔地看着外面熟悉的街景,久久未语。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下,春雨的声音透过帘布传入她耳中。 “夫人,咱们到了。” 闻言,赵梨初转头看去,只见她已置身一片树林之中,林间花木扶疏,清幽雅致。 她掀起帘幕下车,缓步行走其中,鼻端萦绕着淡淡的草木馨香。 这时候,一匹马儿悠闲踱步而来。 瞧清楚来者,她瞳孔骤然扩张,转瞬恢复常态。 来者正是宋时序以及他怀中的沈枝。 马背上,沈枝一袭粉衣翩跹,长发松松挽起,戴一朵珠花,娇俏的脸颊泛着淡淡红晕。 “夫人安。” 她娇俏的容颜上荡漾着甜美的笑颜,而宋时序亦是温润浅笑,视线不曾离开她半分。 “夫君,沈枝不该出现在这里,于理不合。” 赵梨初站定在宋时序面前,垂眸低声道:“母亲若是知道了,怕是会不高兴。” 宋时序瞧见她这幅逆来顺受的模样,眉心微皱,嗓音清冷道:“何谓于理不合?沈枝是我的人,母亲那边你尽管去传答,我看谁敢动沈枝一下。” 赵梨初面色微顿,抬眸迎上宋时序阴沉冰寒的视线,淡声道:“那妾身去马车里等夫君,夫君请便。” 她说完,便欲转身离开。 “站住。”宋时序喝住了她的步伐,微眯了眯眼眸,声线泛冷:“枝枝她不会骑马,你陪陪她。” “奴婢……” 沈枝欲说什么,但抬眸望向宋时序紧绷的下颌时,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赵梨初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微微启唇,缓声道:“沈枝不是夫君的人吗,妾身又怎能陪的起。” 她说完这句,视线落在宋时序与沈枝相牵的双手上,眸光微闪。 宋时序还从未牵过她。 沈枝也是心虚,想要抽回手来,却被宋时序握的更紧些。 “那要你还能做什么?” 宋时序的声音依旧冰冷。 赵梨初心口微窒,垂下眸子掩藏掉眸底所有情绪,声音依旧平静:“妾身不知,如若夫君无事,那妾身先行离开了,府中还有很多杂事。” 她的话刚落下,宋时序猛地收紧五指。 沈枝疼的惊呼一声,泪水登时涌上眼眶。 赵梨初身形一震,下意识地抬头朝宋时序看去,却只瞧见他冷硬的侧脸。 “你若觉得嫁与我是种苦差,大可以辞去。” 他说完这话,抱着沈枝扬鞭飞奔而去,很快便不见踪影。 赵梨初站在原地,许久没有挪步。 春雨担忧道:“夫人,您别难过。” 赵梨初回神,轻叹道:“春雨,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春雨摇头:“您没错,错在侯爷太偏心沈枝。” 是侯爷太偏心沈枝吗? 她倒是觉得,是侯爷太过厌恶她罢了。 回府路上,马车里只有赵梨初一人,她将伺候的婢子全部遣了出去。 只余她自己待在马车里,靠在车壁上闭着眼睛,脑海里翻滚的皆是宋时序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庞。 越想越烦躁,她蓦地起身撩开马车车帘,探出头,想要将胸腔里堵塞的郁气释放掉。 可才刚探出头,便看见宋时序正策马疾驰。 马儿跑得极快,似是没注意到她,赵梨初吓得赶紧缩回头。 “驾!” 耳旁忽响起男人冷冽的声音。 她慌忙抓住马车帘布,整颗心都悬在了空中,直至宋时序远远离开些,她方才稍稍松了口气。 赵梨初抚着砰砰乱跳的心脏,暗道侥幸。 等到逼停马车后,宋时序方勒缰停下。 骏马嘶鸣一声,四蹄踩地稳住身体。 “枝枝,去做马车,你不是害怕吗。” 不等沈枝多言,他清冷的嗓音紧接又传来:“夫人下来,将马车让给枝枝坐。” 闻言,赵梨初咬唇,攥着帘布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变得苍白。 她缓缓移目望去,对上沈枝怯生生的双眸,神色不动,淡声道:“那妾身呢?” 她幼时因贪玩骑马,从马背上摔了下来,险些摔死,从此便留下了心病,导致她不喜骑马,甚至畏惧骑马。 宋时序深邃的黑眸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不容置疑道:“你与我同乘一匹,若是不愿,那便自己领着婢子走回去。” 赵梨初抿唇不语,就在宋时序要失去耐心时,她开了口:“妾身与夫君一起。” 宋时序挑眉,没再多说什么,坐在马匹上,朝她伸出一只手,意思明显。 阳光洒下,他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 赵梨初犹豫了下,缓缓抬手搭上他的大掌,随即任由他一把搂紧怀中。 只是一瞬,她幼时恐惧一幕便再次浮上心头,令她面色白了白,抓着缰绳的手也紧了紧。 宋时序肆无忌惮的盯着她看:“枝枝不同,别动她。” 赵梨初听的出来,这是在警告她。 “何来的为难?”她轻声辩解:“夫君一直护着她,妾身哪来的机会?” 她这话说的委屈,可宋时序却像是并未察觉一般,面容上浮现出一抹不悦:“赵梨初,你最好认清自己的身份。” “妾身是什么身份?” 宋时序低眸看她一眼:“你觉得呢?” 赵梨初勾唇,自嘲一笑:“妾身自认为是侯爷的妻子。” 第4章 向她道歉 宋时序眉梢微挑,眼神锐利地盯着她看。 赵梨初坦然迎接他的视线,不躲不避。 “既是妻子,那更应当明白夫妻之间如何相处。”宋时序淡声提醒她。 赵黎初微怔。 只听他继续道:“枝枝身份本就不如你,你若是再为难她,那便显得你小肚鸡肠,毫无容人之量。” 待他终于停下时,赵梨初扯了扯唇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夫君教训的是,妾身记住了。” 她低声应道,垂首时掩住眼里的黯然,心如刀绞。 宋时序满意的点点头,翻身下马,走到马车旁,示意沈枝下去。 “枝枝慢些。”他的声音透过薄雾飘入她耳内。 “树欲静而风不止,梨儿,你要学会忍。” 脑海里想起母亲在出嫁前叮嘱她的话语,她垂下眼眸,遮挡住眼中酸涩。 她已经够隐忍了啊。 可宋时序总是看不见她,总是认为她在刁难沈枝。 —— 回到府中后,等到赵梨初忙完府琐事后,天色已经渐晚,晚霞升起。 春雨照例询问:“夫人,晚膳备好了,您是……” “去书房找侯爷一起吧。” 赵梨初边说边往外走:“给侯爷的养汤吩咐小厨房熬上了吗?” 春雨顿了下,连忙跟上她,道:“回夫人,熬上了,只是这汤等会儿让谁去送?” 近日来,侯爷身边总是跟着那沈枝,不管是用膳还是送药,都全全是要经过沈枝的点头才行。 甚至府中的下人,纷纷都在议论,这沈枝一个婢子出身,莫非真要取代夫人的位置成为府邸的女主人不成? 毕竟……说到底这侯府夫人也是个小官庶女的身份,没什么话语权,就连侯爷也不怎么喜爱。 这样的流言蜚语传进赵梨初耳里,她只当未曾听到过,仍旧每日按时服侍宋时序,半句怨言也没有。 “侯爷让谁送,那便谁去吧。”她淡声应了句。 “夫人?”春雨追上前几步,不解的看着她:“再让那沈枝与侯爷共处几日,恐怕等回上京时,侯爷当真要将那沈枝带上了。” 闻言,赵梨初低下眼眸,轻声道:“侯爷高兴那便随侯爷去吧。” “夫人……” 春雨欲言又止,终于需要,默默跟了上去。 夜晚彻底来临后,书房院中灯火通明。 宋时序坐在桌案后翻阅公文,时常抬头瞥一眼窗外,偶尔蹙眉沉思,仿佛遇到了棘手的问题。 “吱呀。”房门被推开。 他收敛起神情,没抬头,温声道:“枝枝自己先用膳吧,不用管我。” 赵梨初径自走到桌案跟前,弯腰给他倒了一杯茶,轻声道:“夜深了,夫君先用晚膳吧。” 宋时序皱眉,没答话。 “夫君……”她站直身子,正要再说些什么,书房的门被人突然推开。 两人齐齐循声望去,见到沈枝,赵梨初微蹙细眉,语气也不免严厉些:“进来的时候不懂得要先得到主子的允许吗?” 沈枝咬着唇,似乎受了很大的委屈般。 见状,宋时序拧了拧眉:“枝枝过来。” 闻言,沈枝未动,抬头楚楚可怜看了赵梨初一眼,似是在等她的同意。 赵梨初面色平淡,缓缓道:“错了便是错了,你哭又有何用。” “侯爷……”沈枝听言,眼眶更红了。 宋时序放下手中毛笔,站起身,迈步走到她身边,迎着赵梨初的视线牵起沈枝,随即用极其寡淡的嗓音,道:“向枝枝道歉。” 第5章 她是娇花儿 赵梨初怔了下,随即面色平静道:“妾身无错,错的是沈枝,为何要妾身向她道歉?” 闻言,宋时序脸色骤然阴沉,冷冽的视线扫向她,寒凉刺骨,握着沈枝的力道也重了几分。 沈枝疼的眼泪差点掉落,急忙颤着声道:“奴婢知错了,求夫人恕罪。” 赵梨初看向她眼里染上几分讥讽,未言语。 见她面露怒容,沈枝慌乱的看向宋时序:“侯爷,奴婢错了……” 赵梨初平呼一口气,目光落在她身侧:“既然做错事,那就该付出代价。” 她这话一出,沈枝浑身剧烈抖动起来,惊愕的看着她,眼里闪烁着泪花。 “夫人,您……” 宋时序冷声打断她的话:“赵梨初,只要我一日未死,那这侯府的规矩就是我说的算,枝枝犯没犯错,还轮不到你来定夺。” 他说完这句,便垂首安慰起了身旁的宋枝:“枝枝莫哭,有我在,她动不了你。” 宋枝抽噎了几下,点点头:“嗯,奴婢听侯爷的。” 赵梨初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从前宋时序虽不怎么喜她,但至少表面上对她还算维持着相敬如宾的关系,可如今,因为这个婢子的缘故,两人之间已然形同陌路,甚至他已然有些容不下她了。 或许早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但真当发生时,还是觉得心口闷痛的难以忍耐。 她攥紧袖口,转身朝外走去。 “夫人!”春雨唤住她,担忧的劝阻道:“侯爷刚才说的话,夫人千万别介意。” “我没有生气。”赵梨初摇头:“我只是想静静罢了,你不必陪我,先退下吧。” “是。” 春雨迟疑了片刻,转身离开。 夜晚的春风徐徐吹拂而来,带着丝丝凉意。 赵梨初仰头望着星空,任由夜风将她鬓角散落的青丝吹起。 她忽然想起三年前与宋时序成亲的那一夜…… 烛火通明,新婚夜的喜庆气氛充斥整座侯府。 她穿着红艳艳的新衣裳,盖着盖头坐在床榻上,羞怯忐忑的等待着新郎官揭开她的盖头。 新郎官端坐在床边,却久久未伸手去掀盖头。 “夫君。”她的声音带着羞怯。 “你放心,你既嫁予我,那我便会好好对你。”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 盖头被掀开,男子俊美绝伦的面孔映入眼帘。 她愣住,呆愣愣地盯着他看,忘记反应。 他是如此的英武、俊朗,一双眼睛漆黑如墨幽邃而深远。 那一幕,令她至今难忘。 她曾经天真的认为,宋时序会永远喜她。 可她慢慢不知是哪一步出了错,导致宋时序会如此厌恶她。 直到书房内传来一声娇笑,她蓦然回神,回眸望去。 “侯爷,夫人可是生气了?” 听到这个问题,赵梨初心尖猛地一震,忍不住凝神等待着宋时序的回答。 “她气便气,和枝枝又有何关系。” 听言,她呼吸一窒。 为何会厌恶她? 应当是寻到了一朵比她更娇嫩的花儿了吧…… 只是那年喜烛轻晃,他也说过,会一辈子对她好的。 原来所谓山盟海誓,到最后都抵不过世事变迁。 第6章 落空 赵梨初在书房门口又站了会儿,正准备离开,忽想起了什么,轻舒一口气,迈步返回书房内。 书房内燃烧着香炉,袅袅青烟升腾,隐约弥漫在室内,使得整个房内都蒙上了几分朦胧的味道。 宋时序见她进来,眉梢轻挑:“你回来做何?” 赵梨初抿唇,淡声道:“明日妾身要去参加清平郡主的赏花宴,妾身不在,夫君要记得按时用膳喝药。” 宋时序微顿了瞬,问道:“清平性子刁难,你自己可能应对的来?” 闻言,她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眸中划过抹期待:“若是妾身应对不来,又当如何?” 从前这些杂事,都是他带着她处理妥当的,她并不需多费心思。 可这次……她不确定了。 宋时序略微思忖后,沉吟道:“那……” “侯爷。”沈枝忽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行了一礼,眼眶还些泛红,楚楚可怜道:“奴婢不好过多打扰侯爷与夫人,就先退下了。” “枝枝留下。”宋时序拧眉,淡淡道:“我与她之间,你没什么可避的。” “可是……”沈枝欲言又止,抬眸看了眼赵梨初:“可是,夫人可是会生气?” “我说过,你不必怕她。”宋时序语调淡漠道。 赵梨初低眸不语,眸中划过抹哀戚。 良久,她轻声道:“夫君若是无事,那妾身便告退了。” 她说完,便转身离去。 “站住。”宋时序眯眼盯着她,半晌,出声问道:“枝枝,明日的赏花宴你可想去?” 他的一句话,让赵梨初脚步微滞。 她缓缓转过身,面上依旧波澜不惊,淡声道:“夫君,你让沈枝以什么身份去?” 宋时序眉峰一蹙,薄唇微抿,没有应声。 只有宋枝咬了咬唇,心中暗暗期待。 赏花宴她只要露了面儿,那就相当于侯爷认了她的身份,她就不再是个低贱的婢子了。 赵梨初又继续道:“妾身的婢子?亦或是侯爷的妾室?” “枝枝的身份……” “不论是哪种,妾身都不会接受。”她语气平静地说道:“夫君若是执意想让她去,那便自己带她去吧,妾身先退下了。” 丢下这番话,她头也不回的径直离开书房。 书房中陷入短暂的沉默。 宋时序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半晌,眉梢微挑,嗤笑了声,终究是没喊住她。 沈枝在旁看着,心里很是不甘,却不敢吱声。 她握着拳,小脸憋的涨红。 夫人这样说,岂不是让她白欢喜一场? 她不服气的咬唇,眼底尽是嫉恨之色。 但这一切,宋时序仿若是未曾看见,埋首继续处理着公务。 —— 回了院子,春雨便不停在她耳边说道:“夫人,你怎如此淡定,万一侯爷明日真带那沈枝去了赏花宴,那该怎么办?” 赵梨初不曾抬眸,只是沉浸在厚厚的医术中,轻声道:“你也说了是万一,不是吗?等到明日便知晓了。” 闻言,春雨一怔,但还是忍不住担忧。 的确是万一。 夫人总是如此,太过镇定,叫人捉摸不透。 她有时都怀疑,夫人到底在意侯爷吗? 第7章 你可是幸福的? 翌日,赵梨初梳妆妥帖,换上最体面庄重的衣裙,乘马车去赴约。 到达清平郡主举办赏花宴的牡丹园后,她刚下车,便感觉到一阵异样的目光投射到自己身上,带着敌意、鄙夷。 也是,一个小官的庶女竟攀上了侯府,成为了嫡妻,这些世家贵女们自然是打心里瞧不起的。 她倒也不恼,款款行至牡丹园内,安静的立在原地,耐心等候。 这时候牡丹园聚集了不少名门闺秀,其中不乏姿色上佳者,各具风情。 与之相比,赵梨初今日这一身便显得素了许多,不怎么起眼。 春雨扫了眼众人,小声道:“夫人今日就应该穿那套艳色衣裳,肯定能压住她们,让她们这些娇小姐再瞧不起人!” 她家夫人可是侯夫人,竟然到现在为止,都没一个官家小姐上来打招呼,反而是围着一个不过有消息传出,即将要入肃王府为续弦的小姐讨好谄媚,简直不知所谓! 夫人在侯府受了侯爷的气,出了还要受这些官家小姐的气。 她实在是替夫人感到委屈。 赵梨初摇头失笑,温柔的看了她一眼,示意她莫要乱说:“春雨,有时候赢了,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赢了怎么会不是好事?”春雨有些不解,不禁皱了皱鼻子。 赵梨初含笑道:“这就要看你如何理解赢的含义了。” 春雨似懂非懂点点头:“奴婢大概是明白了夫人的意思。” 两人交谈时,远处已经响起了说笑声。 循声看去,只见三五位娇小姐结伴朝她们二人走来。 为首的便是那传闻即将要入肃王府为续弦的李家小姐。 “哎呀,这不是赵家的二小姐吗。”李茉脸上虽是笑着的,可眼底的嘲讽之意却毫不掩饰:“哦,不对,现在是侯夫人了。” 她话落,一旁的几个官家小姐纷纷笑出了声。 李茉神态骄傲,嘴角挂着冷笑。 赵梨初淡淡看着她们,没有开口。 见状,李茉更为得意,讥笑道:“怎么不说话了?你从前最是伶牙俐齿,不如说给咱们听听。” 春雨怒了,刚要怼人,却被赵梨初拉住。 赵梨初浅笑,望向李茉,道:“倒是李家小姐说笑了,我只是个妇道人家,哪里有什么本事伶牙俐齿?怕是李家小姐说笑了。” “你……”李茉怔了下,颇有几分诧异道:“你,你怎转性子了?” 从前的赵梨初虽是庶女,可每当她们这些嫡女拿话刺她时,她总是会毫不留情反击回来,根本不会让自己吃半点亏。 不过几年未见,她竟变得如此温和,还以为她成了侯夫人,会变得更加目中无人呢。 这让李茉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心里极度憋闷,难受极了。 “日子长了,性子自然就会有所变化。”赵梨初淡淡一笑,看着她:“等到李家小姐嫁入王府便知晓了。” 不论是王府、还是侯府,这其中的繁文礼节,束缚规矩,比起还在闺阁之中,皆是千倍百倍的累加,足以磨灭掉一个人的精力与莽撞。 李墨顿了顿,又问道:“赵梨初,你高攀进了侯府,可是幸福的?” 第8章 受了委屈 她这般直白的质问,倒是叫赵梨初愣住了。 嫁入侯府,她幸福吗? 大抵在所有人看来,她一个小小庶女高攀进了侯府,便算是飞上枝头成了凤凰,又怎会不幸福。 但她自己却不知所谓的答案是什么。 幸福吗? 她只知道刚入侯府,她是幸福的,她憧憬着与宋时序相守一生,长长久久…… 但渐渐的,一切就变了。 从前她还记得,宋时序对她有多温柔、耐心,如今却都变了。 她不知其中是发生了什么,也不知是不是她哪里做的不好,惹恼了宋时序。 总之,宋时序忽然就疏远了她。 甚至,还有了沈枝,对沈枝千般万般的好。 想到这里,赵梨初苦涩一笑,低垂眼睑:“李家小姐若是嫁了个好夫君,那便是幸福的。” 听到她的回答,李茉皱紧了眉。 “你总是唤我为李家小姐,听着倒是别扭。”她神情别扭道:“我们要去湖心亭,赏赏湖中游鱼,你可要一同?” 赵梨初颔首应了,随着她们一道往湖畔走去。 湖水粼粼,波光闪动间倒映出亭台楼榭与绿树丛林,别致且优美。 李茉与几个小姐并肩而坐,指着周围景致与赵梨初介绍道:“你看,那座桥是通往对岸的必经之路,风景可好了,只可惜你能下江南的机会太少,每每都错过这好风景,你也不能整日都将自己当成是侯爷的附属品,你总要有自己的生活,等回了上京,你便多加走动走动,要不然……” 她说着,顿了顿,掩下眸底的情绪,继续道:“要不然,我还以为你过的很好呢。” 赵梨初抿唇微笑,没有接话,只是安静的看着李茉介绍。 李茉正说着,忽听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 “长平侯来了。” 闻言,赵梨初抬起眸,看了过去。 她视线里,宋时予朝她由远及近缓步而来,身姿挺拔修长,玉树临风,英俊的容颜被阳光镀上一层金黄。 “夫人,是侯爷来替你撑腰了!” 春雨一脸兴奋,小声地说道。 赵梨初眼底也含有笑意,温温一笑,正准备启唇,唤他夫君。 忽而又瞧见了紧跟在他身后的沈枝。 只见宋时予低眸和沈枝说了句什么,沈枝面带娇羞,亦步亦趋的跟着,仿佛一个贤良淑德的小妻子一般。 赵梨初目光一滞,僵在了原地。 李茉自然也瞧出了不同,凑近她些,低声询问道:“那位可是你家侯爷新纳的妾?” 赵梨初心头涌起酸楚,眼睛泛红,忍着泪意迎了上去,轻声应道:“不是,是侯爷的婢子。” 李茉先是一愣,旋即明白过来,眉心皱紧,瞧着那宋时予与沈枝一同前来。 赵梨初低垂着眉眼,这种酸楚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握紧了手掌。 春雨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也是满脸愤满。 沈枝这贱蹄子! “夫人。”春雨凑上前,咬牙低声道:“我这就去帮您教训她。” 她说完就要离开,却被赵梨初拉住。 “别去。”她轻叹一声,无奈说道:“这里毕竟是郡主的宴会,若闹起来,于谁都不好,尤其是对侯爷的名声。” “夫人……”春雨张了张口,欲语泪先流:“您总是这样为了侯爷而委屈自己,奴婢看着都觉得难过至极。” 赵梨初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好了,不值得因为那沈枝而哭成这样。” 李茉则是默默看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但总归,是心疼的。 曾经那么活泼灵动的人儿,现如今只因为入了侯府,就变成了这般委曲求全的模样,实在瞧着令人难受。 她暗暗叹息一声。 宋时予径自走到赵梨初跟前站定,看了她片刻才收回目光,沉稳道:“今日你便多带着枝枝一些,莫要让她受了委屈。” 第9章 甩了她一巴掌 赵梨初站在他身前,与他相视,默不作声,没答应也没拒绝。 但她的意思却又很明显,她不愿带着沈枝。 若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了当拒绝了宋时予,那便会驳了他的脸面,让他难堪的同时,她亦逃不过。 夫妻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深知这个道理。 宋时予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反应,伸手将她鬓边碎发拢到耳后,深深望着她,淡声问道:“为何不愿?” 他们两人这副模样,在不知情的人眼里看来,那便是亲密无间的恩爱模样。 然而落在沈枝眼里,便是极其刺眼的一幕。 她咬了咬唇,可怜兮兮地说道:“侯爷……” “表哥表嫂当真是浓情蜜意,羡煞旁人啊!”陆想容从不远处慢悠悠踱来,笑吟吟打断他们两人的对视,一双妙目盈盈生辉,亮晶晶的。 “想容倒是来的及时。”宋时予转身,看了她一眼:“此番下江南可玩儿的开心?” “托表哥表嫂的福,自然玩的开心。”陆想容浅笑嫣然道:“但终究还是要多谢表嫂才是,若不是她将我照顾的面面俱到,我早收拾包袱回上京了呢!” “既如此,那你趁着这几日还未回上京,那便来府中多陪陪你表嫂,她一下江南,也是寂了。”宋时予温润的面容上浮起笑容。 闻言,赵梨初一怔,抬眸望向他,眸底飞快的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却被她迅速敛下。 “我怎舍得丢下表嫂不管呀,表嫂若寂了,我岂非更寂寞了?”陆想容笑嘻嘻的说着,随后侧目冲赵梨初俏皮眨了眨眼:“表嫂,你说是吧?” 赵梨初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宋时予见状,笑的越发温煦,伸手自然牵起赵梨初的手:“想容,你表嫂是给了你多少好处,竟会令你这般……” 他说着,想了想,又道:“乖巧?” 赵梨初此时听不清他与陆想容在说些什么,只是垂眸看着她与他十指相扣的双手,微微出神。 这是宋时予第一次牵她。 “表哥可莫要取笑我了!” “我说的大实话,又何来取笑之意?” 当今天子膝下皇嗣稀少,仅有三个皇子,一个公主,再加上陆想容性子本身便惹人欢喜,自然就在天子那里也分到一份宠爱。 这也让陆想容本就骄纵的性子,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听出宋时予话中的调侃,陆想容也不气恼,娇嗔地瞪他一眼,缓缓道:“表嫂是真心待我,我自是能感觉出来,表哥能娶了表嫂,那便是表哥的福气,表哥可莫要被一些……” 说到这句话,她视线若有若无落在一旁的沈枝身上,冷哼了一声,继续道:“可莫要被一些乱七八糟的狐媚妖物勾了魂儿去才行。” 听言,沈枝脸色倏然一白,忙完辩解:“不、不是的,郡主您误会了……” “啪!” 陆想容扬手狠狠甩了她一巴掌,冷笑道:“主子之间谈话,何时轮的到你一个贱婢开口,本郡主看你是没规矩惯了!” 这一巴掌打的在场所有人都是措手不及。 “侯爷……” 沈枝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满含泪水望着宋时予。 “陆想容!”宋时予神色微寒,语气也染上一丝薄怒。 第10章 她不过是条狗 “呵!”陆想容嗤笑一声,道:“表哥难不成还想因为这婢子与我翻脸?” “想容!”宋时予眉宇间划过一抹厉色,隐约透露出几分不耐:“莫要再胡搅蛮缠。” “好呀,我倒是要试试,你是要护着这个小贱人还是护着我。” 陆想容毫不畏惧的迎着宋时予冰凉的目光,说着,她便就要再次扬手。 周围人们瞧着这副场面,纷纷不由自主望向赵梨初,抱着看戏的心态。 夫君当众为了别的女子撑腰,而且被侯爷撑腰那女子还是个地位卑微的婢女,也不知她这做侯夫人的会是何反应呢? 然而,令众人失望的是,这赵梨初并未如众人所想那般勃然大怒、撒泼打滚,反而是神色平平,仿佛这场闹剧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她这副模样,不免叫众人小声议论—— “想容!”宋时予陡然拔高了声音:“你够了!” 他的语气里,已有明显的警告之意。 陆想容心中一惊,面上却是半点怯色也无,反而愈发挑衅地朝宋时予笑着。 “表哥,你当真是被这个狐狸精迷昏了头脑!”陆想容指着沈枝道:“她哪里比得上我表嫂,长得也不及我表嫂万分之一,你居然宁愿为了这么一个女人冷……” “想容。”赵梨初适当温声开口:“这沈枝是侯爷的贴身婢子,俗话说的好,打狗也要看主人,这……贴身婢子受了委屈,侯爷这个做主人的自然要替她讨些面子,若真闹的难看了,外人又该怎么传呢?” 听罢此言,陆想容朝沈枝呸了一下,鄙夷笑道:“表嫂说的也是,不过是表哥身边的一条狗,表哥自然是护着,但若我们真与她计较,那不是降低了咱们的身份嘛!” 这话,说的格外难听。 沈枝脸色苍白,气的浑身颤抖,却碍于身份和形式,根本不敢反抗半句。 赵梨初垂了垂眼睑,轻轻笑了笑。 只是这笑落在沈枝眼里格外刺眼。 李茉则是抬眸瞥了赵梨初一眼,微微扬眉,方才倒是她瞧错了,这妮子依旧是如从前一般伶牙俐齿。 当着这么多官家小姐的面儿,似是无意说出了眼前这婢子的身份,还暗暗贬了这婢子只不过是侯爷身边的一条狗。 侯爷新鲜了,牵出来遛遛,为她撑撑腰,若是侯爷哪天腻了,那这狗便是狗,毫无翻身的可能性。 赵梨初与陆想容的这番话,一唱一和,令那些原本等着看热闹的官家小姐顿时变了脸色,各自交换了眼色后便纷纷散开,谁也没胆子再凑上前。 毕竟方才陆想容那句话说的很对,赵梨初哪怕出身再低微,哪也是侯府明媒正娶的,这婢女说到底也只不过是条狗,进不去侯府的门儿。 良久,沈枝抿了抿嘴,抬眸望向宋时予,眼泪夺眶而出,哽咽道:“侯爷,奴婢身子不适,想回去了。” “那便……” “夫君。”赵梨初忽而开口打断他的话,紧紧握着他的手,轻言道:“想容过几日便回上京了,我们今日便多陪陪她吧,这样等想容回了上京,母亲向想容问起夫君,想容也好与母亲多多说些,也让母亲安心些。” 她话中不离平宁公主,显然是在无形之中提醒他。 母亲还在上京留意着他的一切,他万不可将此事闹大。 这一句说的极妙。 沈枝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她现在只想尽快离开这令她难堪之地,她于是又哭着开口:“侯爷……” 宋时予看了她一眼,眸子动了动,却并未说什么,似是在思量。 陆想容也看着,想她表哥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第11章 兴师问罪 夜里的星空璀璨耀眼,皎洁的月亮挂在半空,洒下朦胧银辉。 马车里,宋时予坐在正位,神情淡漠地看向靠在窗户浅眠的女子。 “夫君是有话要与妾身讲?” 听着马车踏路的声音,赵梨初缓缓睁开眼眸,侧首望向他。 男子眉峰俊朗,黑眸深邃。 “今日当众羞辱了枝枝,你可开心?”宋时予语速略慢,嗓音亦是低沉:“我从前怎不知你是如此度量?” “何为羞辱?” 赵梨初唇角噙着清浅弧度,轻声反问道:“今日侯爷没亲自送沈枝回府,反而是被迫陪了妾身一整日,侯爷可是不高兴了,所以特意要与妾身兴师问罪吗?” 闻言,宋时予皱起了眉,神情有些不悦。 见他神色不渝,她轻轻扯唇笑笑:“若夫君认定是妾身今日有意羞辱沈枝,那夫君准备如何处置妾身……” 赵梨初话说的云淡风轻,面上的表情也更加淡漠,她微微偏头,用余光扫了眼宋时予,轻声道:“是准备一纸休书休了妾身吗?” 宋时予默了默,看着她,嗓音清冷平淡:“赵梨初,你以为我不敢休了你?” “夫君什么意思?” 一片漆黑中,只有一缕月色斜斜投入马车内。 映照在她脸上,隐隐照着她的眉眼,也使得她脸庞轮廓愈发柔美精致。 也借助那丝月光,宋时予可以隐约窥到女子娇美纯净的脸庞,他神色微动,没再延续方才的话,缓声道:“枝枝单纯,有些地方她不懂,你总要多让让她。” 他话语中能听出对沈枝的纵容。 赵梨初听了他的话,先是一怔,随即一颗心闷疼了下,没言语。 良久,她问。 “夫君,你对沈枝可是用心的?” 这话她曾问过他,只是问的主人不是沈枝,而是她。 她当时问:“夫君,您对妾身可是真的用心?” “枝枝性子怜人。”宋时序应道:“况且,侯府将来也不可能只有你一人。” 这个答案令她心生苦涩,她闭上双眸,掩饰住心底的酸楚与绝望,抿唇一笑,喃喃重复:“是啊,沈枝确实柔弱惹人怜爱……” 她说着,笑容渐渐消弭,眼泪悄无声息落下:“侯府也不可能只有妾身一人。” “这些道理自你嫁入侯府第一天,便该知晓。”宋时序眸色淡淡,不为所动,继续道:“今日这样的事,我不希望再看到第二次,枝枝不同,这是我最后一次同你说这句话,你牢牢记着。” “呵……” 听着他冷静无波的嗓音,感觉着胸口的疼痛,她低低笑着,眼泪滴答一声坠入衣襟:“好,妾身一定谨记夫君教诲,再不逾越半步。” 也在这时,马车停下。 外面传来春雨的声音:“侯爷、夫人到府了。” 马车帘子撩起,宋时予率先下车。 赵梨初及时问道:“夫君今夜可会回来?” 宋时予停下步伐,静默了许久后,才道:“近日公务繁忙,你莫要再等我了。” 说完,他走进府邸。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赵梨初仍立在原地,呆愣了许久。 待到宋时予彻底不见踪影,一旁的春雨忍不住出声劝道:“夫人,您早点回房吧,莫要吹了风。” 赵梨初收敛神思,轻轻颔首,由着春雨扶着她回房,轻轻问了句:“春雨,你说侯爷是去哄沈枝了吗?” 第12章 不以奴婢自称 春雨微怔。 “奴婢觉得……”她犹豫了下,低声劝慰道:“夫人莫要多想,侯爷不是说了吗,是去处理公务。” 她声音越说越虚。 “就连你都是这样想的,我又怎能骗的过我自己。” 赵梨初摇摇头,轻声叹息。 这一声轻叹,仿佛有着浓厚化不开的悲伤,最终归于一片死寂。 —— 翌日清晨。 春雨正为赵梨初梳发,关切问道:“夫人昨夜睡得可好。” “嗯,还算不错。”赵梨初放下青瓷粉黛,随后挺直身子,转过头朝镜子里瞧了瞧。 虽然脸颊尚存些许憔悴之态,不过因为脂粉盖住了痕迹,所以乍一看,看不太出来。 她抿了抿唇,出声问道:“今日给侯爷的养汤熬好了吗?估摸着侯爷要出门了,早些喝完才算好。” “熬是熬好了,但那宋枝一早便在厨房守着了,别人碰都不叫碰一下,还说是侯爷的意思。”春雨愤愤不平说着:“她这般模样分明就是故作姿态,她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听完春雨的抱怨,赵梨初轻笑了下。 “夫人?”春雨疑惑唤了声。 “你也知她是在做戏,那便随她去吧,无须管她,左右这药也是要端给侯爷的,经谁的手都一样。” 她说着,端起茶盏抿了口热茶,随后搁下茶盏,温声道:“走吧,去书房,莫要耽误了侯爷的时间。” 春雨应了一声“是”,刚想要有所动作,就听赵梨初又道:“等等,将这素簪换了吧,戴上这枝玉兰花钗。” 这是宋时予当初送她的,她觉得有些耀眼,便从未戴过,可今日不同,是要与侯爷一同去见早就约好的挚友,这枝玉兰花钗很适合她。 闻言,春雨立即高兴应道:“夫人本就长得好看,就是要多打扮打扮才行,侯爷若是瞧见了,定是开心的。” 她皮肤本就白皙,尤其今日还穿了件明艳的衣裳,再配上那枝玉兰花钗,简直像极了画卷中走出的佳人,令人惊艳非常。 赵梨初抿唇一笑,无奈摇了摇头。 ——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刚踏进梅花园,便与廊檐下的沈枝打了个照面。 赵梨初垂眸扫了她一眼,未出声,也并未要让沈枝离开的意思。 “夫人,还请你让让,我要给侯爷送汤碗。”沈枝不曾要有行礼的意思,并且连奴婢这个自称也自动省略了。 倒是理直气壮。 赵梨初向一脸愤然的春雨使了个眼色,微微勾唇,嗓音清冷地问道:“见了我为何不行礼?” “是侯爷说的,从今往后,我不用再以奴婢自称。”沈枝迎着她的视线,明明是带着怯意的,却还是强撑着抬起头,倔强道:“侯爷还说,夫人若是觉得不妥,那便去找他。” “是吗?”赵梨初似笑非笑的反问了句,抬步径直朝书房走去,似是真有要去问问宋时予的意思。 沈枝面色一紧,连忙端着汤碗,紧随其后。 只是在经过一处转弯时,她脚下突然踩到了一颗小石子,整个人连带着手里滚烫的汤药扑向了前面的赵梨初。 “夫人!”春雨惊呼了一声。 第13章 受伤 汤药撒的所有人措手不及,更是不给赵梨初反应的机会。 她背部被洒上大半,滚烫的药汁沿着肌肤流下,刺痛感迅速传开,令她忍不住蹙紧了眉头。 “夫人!” 耳畔响起春雨的惊慌喊声。 沈枝则是摔趴在地上,药碗应声碎裂,割破了她的掌心,但她此刻却是顾不得自己,脸色苍白看着面前痛苦不已的赵梨初。 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找大夫!”春雨厉声斥了句,随后蹲在赵梨初面前,焦急问道:“夫人您再忍忍。” 赵梨初疼的额角布满汗水,死死咬紧唇瓣,说不出任何话来。 “我……我去找侯爷。”沈枝被吓得六神无主,作势就要去找宋时序。 “让你去找大夫,你去找侯爷有何用!”春雨怒斥了句。 “我……”沈枝被吼的一颤,眼眶一红,眼泪便落了下来。 在她无措时,抬眸忽然就瞧见了正朝她们走来的宋时予,她立马小跑上前,哽咽道:“侯爷……都怪我……” “怎么弄的?”宋时予视线落在她正在流血的掌心上,拧了眉头,伸手就要拿帕子给她止血。 沈枝却是摇头,哭的梨花带雨:“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小心把夫人烫伤了……” 这次,没等她话说完,宋时予便拨开她,大步径直朝赵梨初的方向走去。 沈枝看着那抹焦急的身影,面色僵了僵。 另一边。 “夫君……” 赵梨初艰难的吐出两字,嘴巴微启,鲜红的血液顺着唇瓣溢出,滴滴答答的滴落至裙摆上,染红一片。 她的声音极度沙哑,听起来像是含糊不清的呢喃,宋时予只得凑近几分。 他俯下身,仔细查看她受伤的地方。 触目所及,赵梨初背脊顿时窜起阵寒凉。 她身上穿的是单薄的秋裙,此时背后灼烧的剧痛告诉她,这绝不会是偶然。 是她小瞧了沈枝的胆量。 “抱紧我。”宋时序抬手穿过她的臂弯,托着将她抱起,就像是抱着易碎娃娃一般轻柔。 感受到自己被圈入宽阔结实的怀抱中,鼻尖传来淡淡的松香味,赵梨初这才松懈下来,双臂搂紧他的脖颈,将脸埋进他的肩窝,泪意再也止不住,哽咽委屈道:“夫君,疼……” “先别说话,大夫马上就来,闭上眼睛歇息片刻。”宋时予嗓音低沉叮嘱道。 听不出多焦急,但也有了起码的关心。 “嗯。”赵梨初乖巧应了声。 一旁沈枝瞧着他们亲昵的场景,手指悄然收紧成拳。 “你还愣着做甚?”春雨瞪她一眼:“还不快去请大夫!” 她的话令沈枝回过神,她连忙望向宋时序,脸上泪珠不断,哽咽道:“侯爷,我去请大夫。” 宋时序脚步一滞,连带着他怀中的赵梨初面色也一紧,她低低喃道:“夫君……” 她不知道宋时序会做出什么反应。 是会继续护着沈枝,不将她当回事,还是会站在她这边呢? 春雨此刻也不自觉屏息,紧张等着侯爷的回答。 第14章 可是后悔娶妻了? 然而事实很快证明,沈枝是宋时予的宝贝,他怎么舍得令沈枝受一丝委屈。 “枝枝留下,春雨去唤大夫。” 春雨愣了下,领命转身小跑离去。 沈枝心底松了口气,眼泪却仍控制不住的往外涌,小声道:“侯爷……” 带着点明显的撒娇意味。 还是当着她的面儿,对她视若无睹。 赵梨初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她能够感觉到宋时予对沈枝的维护之情。 她靠在宋时序怀中,面色煞白如纸,额上也冒出细密的冷汗,却不抵心痛半分。 她能够感受到,宋时序的胳膊绷紧了,隐约透着力道。 “很疼?”许久之后,宋时序终于再度开腔,低沉的语调里透着丝丝担忧。 赵梨初摇摇头,轻声道:“夫君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她确实很疼,可她宁愿忍受着痛苦,也不愿再做个笑话。 宋时予闻言果真缓慢地将她放了下来,他垂眸凝视着她惨白的脸庞,深邃的黑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赵梨初察觉到了,却只装作没发现。 “今日怎么回事儿?” 虽是在问她,但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沈枝身上。 沈枝本欲解释些什么的,但瞧见赵梨初正盯着她,她便噤了声。 “怎不说话?”宋时予拧了拧眉,声音里充斥着不悦。 但到底还是面对着沈枝,不耐的语气多少有所收敛。 赵梨初看在眼里,自嘲一笑,缓缓道:“沈枝你说说?” “我……”沈枝眼泪啪嗒啪嗒的掉落,哽咽道:“侯爷,今日是我的错,是我不小心将要端给您的汤药撒在了夫人身上,您罚我吧!” 宋时予抿唇未再言语。 赵梨初看着,只觉得心底一阵悲凉。 —— “夫人这是烫伤,好生擦药即可。”大夫取出瓷瓶递给春雨,又道:“切记莫要让水碰到伤口,否则伤口溃烂,恐怕会引起炎症。” “多谢大夫。”春雨恭敬的朝大夫行礼,未了转头看了眼屋内的侯爷与夫人,她张了张嘴想劝些什么,最后还是选择退了出去。 房门关上的瞬间,赵梨初轻声开口:“今日左右是沈枝做错了事,侯爷准备怎么罚她?” 宋时予看她一眼,沉默了稍许,道:“枝枝年纪小,难免莽撞,且并非故意犯错,这次便免了。” 赵梨初听罢,眼睫颤了颤,含有些泪水,迎上他的视线,倔强道:“婢子就是婢子,即便是年纪小,那她做错了事也不能逃。” “枝枝不同,你别总拿婢子身份说事。”宋时予语气冰冷至极,似乎在压抑着某种厌恶:“在这侯府中,我最不看重的便是身份一说。” “沈枝对侯爷来说,就像当初不在意妾身的庶女身份,将妾身娶进了侯府一样,是吗?”她攥紧了手,心里泛酸,面上却努力保持着镇定。 “当初娶你,我完全不知晓这一事,全凭母亲安排。”宋时予说完这句,便不再给她任何开口的机会,转身就要迈步离去。 “如若夫君当初知晓是要娶妾身,还会不会答应?”赵梨初突兀问道。 第15章 她就是要罚 这个问题,宋时予停下了步伐。 他扭头,漆黑的眸子锁住她苍白憔悴的面容。 语气平静道:“我不曾后悔娶妻,也绝不会违逆母亲的意愿。” “呵……”听到这话,赵梨初忽然轻笑出声,笑容苦涩。 她仰起头来望着头顶的帷幔,眼眶中渐渐积蓄了泪水。 “原来娶谁对侯爷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不过是当时侯爷需要冲喜之人,而妾身恰巧被母亲选中,对吗?” “赵梨初,我没那么多耐心回答你的问题。” 宋时予站在远处,面色沉寂的犹如一汪死潭:“你既有伤在身,那明日我与清安相见,你便留在府中养伤即可,莫要再不小心添了新伤。” 赵梨初抿紧了唇角,一言不发。 “你可是有意见?”宋时序微皱着眉头,不耐问了句。 “妾身有意见能提吗?” 她眼眸微闪,里面蕴含着满满泪水,显然委屈极了。 宋时予看在眼里,薄唇微动,刚想要出口的话顿了顿。 须臾,方才吐字道:“说。” 赵梨初抬眸迎上他的视线,倔强道:“沈枝伤了妾身,哪怕她只是无意,那也一定要罚,侯爷若是不罚,那妾身便亲自罚。” 闻言,宋时予眉头拧的更紧,沉吟许久,才缓缓道:“我从前以为你通情达理,现在才发觉你竟这般不通世理。” 不等赵梨初开口,他继续道:“你若是敢动枝枝一下,那便试试。” 赵梨初怔住了,一时忘了哭泣,一滴泪珠从左眼眶中毫无征兆地落下。 “你是侯府的夫人,是我的嫡妻,不必再闹性子,有些事,你早晚都要习惯。”宋时予面色阴郁,避开她的视线,抬步准备离去。 在他即将要离开时,赵梨初突然开口:“夫君也知妾身是这侯府的女主人,是你的嫡妻,那妾身就应该要担负起这管理侯府的责任,没规矩不成方圆,沈枝这一事,妾身决计不能姑息!” 宋时予脚步一顿,背对着她,听不出情绪的起伏,淡声道:“胆子倒是一如既往的大,那你便试试。” 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赵梨初垂在身侧的手握的死紧。 瞧见侯爷离去,春雨立即进屋,关切道:“夫人,您快坐下,万不可再与侯爷较劲了。” 她家夫人哪儿都好,温柔又体贴,唯一不好的缺点便是,一遇到什么无法想通的事情,那便就会不停与这件事暗暗较劲儿。 尤其是在遇到有关于侯爷的问题时。 “若在此事上再不较劲,恐怕那沈枝会更加得意起来,况且今日这事一发生,就会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侯府上下,乃至外人耳里,我若是再不表态,日后回了上京,又怎么能服众?” 她身世本就容易被人们议论着,要是再服不了众,日后所受的苦那便只能自己痛苦吃完。 当初嫁进侯府是不由她选择,但以后的日子如何过,却是由她自己掌控的。 “可是,可是侯爷摆明了是要护着那沈枝……”春雨担忧问道。 “没有可是。”赵梨初微微蹙眉,语气平静地说道:“去将沈枝叫来。” 第16章 曾经一人 她话是如此说的,但那日她终究是没有等到沈枝的到来,反而只是等到春雨小心翼翼地说:“夫人,侯爷带着沈枝出府了。” 出府是做何去了? 她心里自问。 随即又嗤笑了声。 她是傻子吗?非要将自己逼到难以自堪的地步。 想到这里,她低垂下眼眸,掩盖住了所有心绪,目光空洞的凝视着正前方,仿佛失了魂魄。 如果当初她也像嫡姐那般坚决些,现在的命运是否就会不同? “夫人……”春雨瞧着也跟着心里难受。 良久,赵梨初才收敛回神思,淡声道:“替我上药吧,明日我亲自去寻她。” ‘她’不言而喻是指沈枝。 “是。”春雨松了口气,一边为她解开衣裳,一边安慰道:“说到底沈枝也只是个婢子,侯爷宠她也不过是新鲜罢了,夫人莫要为了一个婢子而伤了神。” 衣裳褪下,她白嫩的肌肤也随之裸露在外,乌黑的青丝随意挽起,零落几束散在肩胛两旁,窗外清阳偏爱似是有意落在她身上,美的令人移不开视线,也让她更添加一分孱弱感。 “夫人可生的真好看。” 春雨动作轻柔为她上药,由心夸赞道。 “命运若是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要这好看的容貌又有何用?”赵梨初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笑痕,随即便恢复常态,对上春雨不解的眼睛,悠悠解释道:“有时……自身若是没有实力,全全依靠别人,那这好看的皮囊也许只会害了自己。” “……”春雨不太懂夫人这番话。 那沈枝不就是仗着自己的姿色,才能赢得侯爷的怜爱吗?那这好看的皮囊照这样看,只会得到好处,又怎会害了自己呢。 赵梨初也未与她解释太多,闭上双目,感受着药膏滑入肌肤的舒适触感,半晌,才轻轻启唇:“春雨。” “奴婢在呢。” “待会儿去纸墨笔砚。”她睁开眼,眸中已恢复平静。 “啊?”春雨诧异:“您要给侯爷写信?” “错了,是要给想容。”赵梨初抬眸看着她困惑的眼神,温柔一笑:“春雨,你也幸好是在我身边,要是落在想容身边,你怕是早就没救了。” “是,奴婢自己也常常庆幸呢!”春雨依旧不明白,但还是点点头,咧嘴笑道:“夫人还是笑起来好看。” 听言,赵梨初怔了下,笑容僵在脸上。 曾经几时,也有一人与她说过类似的话—— 梨儿,真不是我说,你总是喜欢冷着脸,叫旁人总的误会你是个不好相处的,梨儿还是笑起来最好看。 他总是说,很贪恋看她笑的模样,那样的笑容,会让他的心也变得格外宁静,不再因为浮华喧嚣而扰乱了心绪,甚至连日月星辰都会因此黯淡无光。 思及那人意气风发的模样,赵梨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纷杂的思绪。 “走吧,去写信。”她轻声吩咐。 春雨虽不解她的打算,但仍然乖巧的扶起了她,朝着书案走去。 执笔沾墨,赵梨初认真专注地在宣纸上落字。 有些事她不能做的太绝,但想容却可以。 第17章 天子也向着她 翌日清晨,小雨连绵,江南的天气素来晴朗,难得下了一场雨,倒叫人心怀惴惴。 “夫人……”沈枝一大早便被赵梨初亲自请来了,但说是请,实际上是强压,她想去找侯爷撑腰,奈何侯爷今日一大早便出府了,四下无人,她只能跟了过来。 “见了夫人还不跪下!”春雨站在赵梨初身旁,厉声对着沈枝呵斥了句。 “我……”沈枝胆颤了下,面色白了白,但想起侯爷,还是出声反驳道:“侯爷说过,我不用以奴婢自称。” 不用以奴婢自称,自然也不会对着她跪,还真是被惯的认不清了自己。 “那是侯爷对着你说的,这府中上上下下又有谁听见了?”赵梨初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毫不掩饰打量了她几眼,嘲讽一笑:“侯爷多宠你,我管不着,但若你而坏了这侯府的规矩,你说我该不该管?” 沈枝今日穿了一身紫色衣裙,此刻不禁拧眉,心里有股慌张感涌上,她双手攥紧,不吭声。 屋内一众丫鬟嬷嬷皆是噤若寒蝉,不敢言语。 “说话。”赵梨初端坐在上方,目不斜视看着她。 沈枝心里一紧,缓缓抬眸。 赵梨初梳着妇人髻,身穿浅蓝色绣梅的长袄,外罩烟罗衫,妆容素雅,一幅温婉娴静的模样。 但却又无形给她一种喘不过气的压力。 “嗯?不说是吗?”赵梨初抿唇浅笑,面上温软无害,转而向一旁候着的春雨递了个眼色。 春雨颔首,提步走到沈枝面前,在沈枝错愕的目光下,扬手就是一巴掌,毫不犹豫。 “啪!” 沈枝被打的猝不及防,头偏向一边,特意戴的珠钗也掉落在地,发髻凌乱披散下来,模样好不狼狈。 她猛地瞪大眼睛,满是震惊地望着春雨,显然并未料到春雨竟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打她耳光。 春雨不屑地扫过她的侧脸,冷哼一声,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夫人叫你跪下,你还愣着干什么!” 沈枝闻言,顿觉屈辱,泪眼婆娑:“你休要欺人太甚……” “怎么?打你一个贱婢,你还有脸委屈了?”陆想容的声音从院外传来,脚踩莲步款款而进,眉梢眼间尽是盛气凌人:“不过是个世人都瞧不起的瘦马出身,仗着脸蛋与表嫂有几分相似,得了表哥的微弱怜爱,你真将自己当回事了?!” “郡主,我……” “啪!” 一巴掌干脆落下,陆想容嫌弃不已道:“你有何资格喊本郡主,表嫂善良不动你,但今儿你落在我手里了,本郡主定叫你没了魂。” 沈枝听言,眼眶立马红了:“侯爷……” “想搬表哥来压我?”陆想容嗤笑了声,伸手用力捏住她的白嫩脸颊,语带讥讽:“我且好心告诉你,我今儿要了你的这条贱命,这事儿就算闹到当今天子头上,天子也是向着我,表哥又能做甚?” “郡主……”沈枝被吓得说不出话,只是一双眸子不停落泪,倘若陆想容现在放手,她便能腿软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半烟,我的匕首拿来。”陆想容瞥她一眼,接过婢女递过的匕首,慢条斯理在她脸上刮划着,回头看向坐在上位的赵梨初:“表嫂,你说从哪儿开始刮?” 第18章 当真以为不会动你? 外面下着小雨,地皮湿润,寒意彻骨。 倘若陆想容真一刀一刀落下,她又如何能扛得住? 沈枝抖着身子,视线落在赵梨初身上,吱唔道:“夫……夫人,侯爷……” “随想容来。”赵梨初淡声回应,面上没有任何波澜起伏。 陆想容挑眉:“那便从右脸来,刮花这张脸后,本郡主还要将你制成人彘,你不是喜欢勾用这幅楚楚可怜的模样勾着表哥,正好本郡主也是好奇的很,你若成了人彘后,表哥还会看你一眼吗?” 闻言,厅内丫鬟嬷嬷们皆是打了个冷颤,人彘,那当真是最惨无人道的酷刑。 春雨勉强稳住心神,垂眸看向端坐在上位的赵梨初,见她仍旧面不改色,俯在她耳旁,低语道:“夫人,若真将那沈枝制成了人彘,侯爷知晓后,恐怕会给夫人安个……不好的名头。” 毒妇二字她未敢说出来,直至今日她才看清夫人的狠与手段,从前她当真以为夫人是淡然无争的。 不过她转念一想,便能理解。 夫人从小就顶着庶女的名头在府中长大,自然是受尽了委屈与磨难,在这困难重重的生存环境里长大,又怎会没自己的手段呢。 赵梨初抿唇一笑:“是沈枝惹了清平郡主生气,我从头到尾没有参与,侯爷何罪会怪我?” 听言,春雨猛地联想到昨日那封信,顿时茅塞顿开,惊讶不已望向赵梨初。 赵梨初微微勾唇,示意她继续看着这出戏。 “表嫂还有你们都瞧好了,瞧着本郡主是怎么作画的!”陆想容手起刀落,直接划破了沈枝娇美的脸颊,没有丝毫手软。 皮肉绽开,血瞬间落下。 “啊!”沈枝尖叫一声,挣开她的束缚,捂住血迹斑斑的脸,眼里恐惧更甚几分。 “疼吗?”陆想容把握着锋利的匕首,挑眉问道。 沈枝不敢吭声。 “既然知道疼,你怎么就不知悔改呢?”陆想容轻蔑地勾唇:“这就是不安分的下场,怎么,到了这时还盼着表哥?” 她话落,院外便正好传来宋时予的厉斥声:“陆想容!莫言再继续胡闹下去!” “呦,还真是说表哥到表哥就到。”陆想容收起匕首,转眸看向赵梨初,似是一副怕意:“表嫂待会儿可要护着我。” 赵梨初轻笑了下,拂袖起身,迎面撞上宋时予的视线。 “解释解释。”宋时予将沈枝护在怀里,目光沉沉盯着赵梨初,眼底隐隐浮现怒火。 赵梨初垂下的眼睫轻颤了两下,敛下情绪,缓缓开口:“夫君要妾身解释什么?事实摆在眼前,与妾身有何干。” 她轻描淡写说完,看了陆想容一眼,陆想容也朝她眨了眨眼。 “站住!”宋时予眉宇皱的更深,抬手拦住她要离去的脚步,沉声道:“今日一事交待清楚。” “交待什么?”赵梨初停下脚步,垂眸看了眼他怀中哭的梨花带雨的沈枝,又抬眼瞧他,轻轻勾了勾唇,笑意未达眼底,声音亦是寡淡:“夫君还是尽快让大夫来吧,晚了脸就保不住了。” 闻言,沈枝更是慌的厉害:“侯爷……” “别怕,我定不会让枝枝有事。”宋时予安慰了怀中沈枝一眼,随即冷着脸,又看向赵梨初:“你当真以为我不会动你?” 第19章 情碎 “妾身从未如此想过。”赵梨初抿唇,强压下心中的憋闷,再次迈步准备离去。 随着她的迈步,她发间所戴的玉兰花钗下的坠子也跟着轻轻晃荡,那坠子极其精致别致,镶嵌着一块翡翠玉石,碧绿欲滴,衬着莹润剔透的雪肌,越发耀眼夺目。 宋时予眸光一暗,没有出声。 “侯爷……” 沈枝眼瞧着赵梨初要迈出屋子,急忙靠在他怀中,伸手揪了揪他的衣衫。 在赵梨初一脚踏出屋门时,身后再次传来宋时予的声音:“赵梨初作为侯府夫人,心胸狭窄,手段恶毒,从今天起没本侯的允许,夫人只能待在清风苑内,除了使唤婢女,其余人等一概不得踏入清风苑半步!” 这话一落,整个屋内静的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够听得清。 赵梨初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听见一般。 良久,陆想容率先反驳:“表哥是疯了吗?如今为了这贱婢,竟还禁了表嫂的足,这事传出去怕是会滑天下之大稽!” 宋时予掀起眼皮睨她一眼,虽没出言却足够令她闭嘴。 陆想容闭了闭眼,随即睁开眼睛,恶狠狠盯着他怀中的沈枝瞧。 沈枝瑟缩了下。 “你还有何话要说?”宋时予拧紧眉头,看向站在门外的那道纤弱身影。 赵梨初眸色微动,缓缓转身,在他的注视下,面无表情道:“侯爷有令,妾身自该遵从,不过……” 她说着,抬手没有丝毫犹豫取下发间的玉兰花钗,在屋内众人没反应的时候,将花钗狠狠掷于在地。 翡翠应声破碎,细微的声响,很快被一道轰隆雷声所替代。 天色阴暗一片,瓢泼大雨袭来。 赵梨初一字一句道:“今日钗碎,妾身心亦碎,沈枝一事妾身不想多做任何解释,侯爷要罚,妾身认,若侯爷觉得妾身碍眼,妾身走便是,从今往后定不会再出现在侯爷面前!” 话毕,不等宋时予开口,她转身径直朝暴雨中走去。 “夫人!” 春雨连忙撑伞追了出去。 “表嫂!”陆想容急的跳脚,咬牙切齿愤怒的指着沈枝:“你这贱蹄子,千万别让本郡主单独瞧见你!” 她话音刚落,宋时予便甩袖而去,独留下暴躁的陆想容和瑟瑟发抖的沈枝。 “侯爷……”沈枝想追上去,却被陆想容猛地攥紧手腕。 —— 暴雨倾盆而下,夹杂着刺骨的寒风,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噼啪作响。 “赵梨初,你站住!” 赵梨初置若罔闻,径直朝暴雨中行去,自始至终未回头看宋时予一下。 “夫人……”春雨回头看了好几眼,不放心道:“侯爷没打伞,是淋着雨的。” 赵梨初面色顿了下,脚步依旧没停。 “赵梨初!”宋时予追上她,一把扯住她的手腕,怒气冲冲道:“方才那些话你是何意?!” 赵梨出被迫停下脚步,侧过脸看向他。 雨水冲刷着她苍白的脸颊,她眼角湿漉漉的:“那侯爷呢?侯爷是何意……” “你让想容划了枝枝的脸,你觉得我不该罚你?”宋时予垂眸盯着她,沉着脸质问:“这侯府夫人你是不是真的不想做了?” 第20章 自证清白 赵梨初抿唇,不说话。 良久,宋时予率先开口:“最近安分些,好好待在清风苑思过,到时我自会让你出来。” “思过?”赵梨初忽而露出苦涩的笑意,嗓音沙哑哽咽:“这件事和妾身有何关系?妾身又有何过要思?沈枝没了规矩,难不成妾身教育不得?” 宋时予抿眉,冷声道:“沈枝再没规矩,也轮不到你来教训,这偌大的侯府你怎么管理,我从不过问,但沈枝你动不得。” 赵梨初抬起沾满泪珠的眼,直直凝视着他,一字一句道:“侯爷可有亲眼看见妾身动了沈枝?” 宋时予怔了下,声音愈发泛冷:“你一向看不得枝枝好,想容又是直性子,你与想容背后商谈些什么,是很简单的事情。” “侯爷就是这样想妾身的?”赵梨初眼睫轻颤了几下,抬手甩开他的钳制,避开他的视线,淡声道:“既然侯爷不信妾身,那妾身自会用自己的方式证清白。” 留下这句,她转身而走。 “诶,夫人,您等等奴婢呀。” 春雨举着伞小跑追了上去。 宋时予望着雨中那道倔强的纤瘦身影,拳头慢慢攥紧,眸底晦暗不明。 —— 等回了清风苑时,赵梨初浑身已然湿透,披散的长发贴在身前,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夫人,侯爷若是查到那封信……”春雨一边为她换下湿衣裳,一边担忧问道:“那时,可怎么办?”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信在郡主府中,郡主又怎会是傻的,想容自是能信的过的。”赵梨初换上寝衣后,摆摆手,示意她噤声,缓步走向烛台。 “吱嘎”一声轻响,房间内烛火摇曳,照亮了屋内景象,她低垂下眼眸,看着烛火印在眼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可……可夫人又要怎么自证清白呢?”春雨小心翼翼地说:“现在侯爷都将夫人禁在这院中了……” “等吧,侯爷会来的。” 赵梨初神色平平,转身来到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自己略显狼狈的模样,轻叹了一口:“侯爷是何等聪明之人,况且母亲向来最注重的就是名声二字,也最看不惯宠妾过度一事,若侯爷为了一个婢子而禁了嫡妻的足,这事儿一旦传出去,哪怕母亲再不喜我,也会站在我这边。” 当年平宁公主看中了刚中举的穷书生,不顾当时天子的反对,执意下嫁,当时二人的日子过的也算恩爱,却没想等有了孩子后,穷书生的真正面目才显露。 原来当年穷书中在家中便有了亲事,进京中举后,面对天子的询问竟撒了谎,等到穷书生将家中妻子与孩子接进京时,众人皆认为平宁公主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却没想平宁公主竟将那一家三口全部亲自处死,还是当着年幼的宋时予面前,并且将他们的尸骨一并丢给了野狗啃食。 据说宋时予的怪疾便是在那时落下的,一个不过五岁的孩童,亲眼目睹父亲被母亲所杀,尸骨还被丢去喂了野狗,这种痛楚是常人无法想象的,也是无法体会的。 自那件事后,人们便传闻宋时予的性情变得极其古怪…… 第21章 回忆 原本活泼开朗的性格也变得阴沉冰冷,不怎么说话,除非是必须要做的事情,否则他则是鲜少踏出自己院中半步。 他的这种行为直到后来被平宁公主送来江南疗养,才慢慢有所好转。 思及此事,赵梨初抬眸望了眼窗外黑压压的天,也不知这江南有何好的,竟能有效疗养侯爷的身子。 对于江南,她是不喜的,因为一下江南她便没有好事发生。 她曾听母亲与她讲过一件事,年幼时她随家人下了江南,却不小心与家人走散。 当时她不过五岁的年纪,与家人又散在了人群集中的闹市,找不到母亲,她顿时被吓的嚎啕大哭,这也引来了一些人牙子的注意。 她想跑,可毕竟是个孩童又怎能敌过那些身强力壮的人牙子,就在她无助时,是当时的一位大哥哥救下了她。 并且在之后的一段日子里,她依稀记得都是住在那位大哥哥府中的,不过说是大哥哥,其实她隐约记得也就比她大个几岁左右。 小孩子照顾小孩子,可想而知那个画面有多好玩儿。 与大哥哥分别那日,她记得很清楚,那日大哥哥府中不知要来什么贵客,大哥哥神色是难得的慌乱,慌乱叫一位嬷嬷就将她送上了马车。 在离别前,大哥哥叮嘱了她一句话,叫她千万别忘了他。 可等她被嬷嬷送回到上京没多久,便发了一场高烧,再醒来时,她的记忆便已经混沌的如同浆糊,只记得有人救了她,可具体是谁,却记不清了。 再加上母亲有意叫她忘记此事,她的记忆便渐渐彻底模糊了,现在回想起来,也只是模糊的记忆。 唯独记得一句话:“小团子,你千万别忘了我。” 只可惜,她还是忘了。 要是那位大哥哥知晓后,肯定会失落乃至生气的吧…… 不过,她如今已嫁为人妻,又忘了大哥哥的模样与名字,就算再见面,应当也是认不得了。 物是人非,人事不同,大概就是形容现在这样的情况罢了。 “唉……” 赵梨初幽幽叹息一声,眼下她还是担忧现在的处境吧。 她之前万万没有想到侯爷会为了沈枝,将她禁足在这清风苑中。 侯爷就那么喜欢沈枝吗? “夫人?”春雨唤了两声,仍旧见她呆愣着出神,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她:“奴婢伺候您沐浴吧,可莫要因此而染上了风寒。” “嗯?”赵梨初恍惚地收回心神,茫然地眨了眨眼,透过铜镜看见春雨脸上的担忧,不禁勾唇一笑,温声道:“再等等吧……” 惹了病才是对她目前为止最好的自证办法,她说她没与想容联手,侯爷不信,那就只有等母亲的话传来和侯爷的消气,到时她若是再病了起来,这事儿就会得到最后的解决。 侯爷就算再心疼那沈枝,也要为了名声,不可让一些有人抓到把柄。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等,等侯爷前来。 就是不知侯爷会何时来? 是等母亲的信到后,还是等他自己冷静下来呢…… 第22章 差些没了命 当晚,寒风凛冽,密雨如瓢泼,伴着闪电雷鸣,令人心惊。 “夫人,您再忍忍,奴婢方才叫人去请了大夫。” 春雨将换好的帕子重新轻轻搁放在她额头上,看着她苍白的脸颊,担忧说道。 赵梨初裹着厚重的被子缩在床榻角落里,听着窗外的雷声与狂风呼啸,闭了闭眼,没说话。 春雨急的皱紧眉头,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已然滚烫成了一片:“这心旋怎么回事儿,都这么长时辰了,还未将大夫请来,奴婢再去催催。” “不必……”赵梨初拉住她的手,轻轻咳了两声:“有些人已然认为我失了势,再催也没用。” 春雨闻言,愣了下,反应过来后,咬紧牙关道:“那心旋倒是有自己的主意!夫人再等等,奴婢亲自去请大夫。” “嗯。”赵梨初闭上双眸,轻轻应了声。 末了,又叮嘱了句:“记得从梅园那条路走。” “是。” 春雨欲言又止,还是迈步离去。 屋内恢复一片安静。 “轰隆——” 窗外的狂风骤然寡了起来,豆大的雨滴打在屋檐,噼啪作响。 赵梨初躺在床上,耳边不断传来雷鸣闪电的巨响,微微蹙了蹙眉。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她意识逐渐模糊不清时,才隐约听到春雨的声音从院中传来。 “夫人,大夫来了。” 春雨推门进来,还未等她下句话开口,就听赵梨初虚弱道:“不见,让大夫出去。” “夫人……”春雨疑惑地劝说道:“不管怎样,您的身子最为重要……” “不见,让大夫回去。”赵梨初惨白着一张脸,依旧坚持,声音虚弱不堪。 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决绝,春雨抿了抿嘴,尽管不解,但还是招呼大夫退了出去。 “夫人若是执意不见,那老夫就先继续去瞧沈枝姑娘吧。”老者说完,见春雨一脸气愤,又连忙道:“是侯爷交代老夫的,看完夫人后要立刻赶回梅园去瞧沈枝姑娘……” “你!”春雨气结,只觉得满腹委屈,替自家夫人不值。 眼前这大夫还是她从梅园求来了,在她赶去府中的药堂时,才得知大夫早已全被侯爷唤到了梅园,只为了治那沈枝。 听说白日里在侯爷去追夫人那一小会儿里,沈枝差些就真的被清平郡主给杀了,是侯爷及时赶回,才让沈枝捡回一条命。 但一想自家夫人还病怏怏躺在床榻上,而她的夫君却在步步不离守护着别的女子,春雨便替自家夫人不值。 夫人此时若想得到侯爷的关注,那就只能通过折腾自己身子这个办法。 望着大夫急匆离去的背影,春雨纵使在不甘,也只能转身回去。 赵梨初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久,耳旁才浮浮沉沉传来宋时予冰冷的声音:“赵梨初,你的手段倒是卑劣。” 卑劣? 闻言,她缓缓睁开眼睛,朦胧望着眼前的男人,呢喃不清道:“夫君……” 她的声音极低,带着丝丝缕缕的哭腔,像极了被人抛弃的小猫儿:“为何不理我了?” 宋时予站在床沿前,瞧着她这幅意识不清的模样,拧了拧眉,伸手摸向她的额头。 只是一瞬,令他心惊。 第23章 你算什么 “回侯爷,夫人本就背上有伤,今日又着了雨水,受了凉,故而会造成高烧,意识紊乱,喝了药再好好养养便可。” 大夫写完药方,交予春雨后,又抬眸看向坐在床沿边的宋时予,小心翼翼地问道:“侯爷,老夫是继续回去瞧着沈枝姑娘,还是……” 宋时予淡淡看他一眼,还未开口,手突然被紧紧扯住,只见赵梨初闭着眼睛,哽咽道:“夫君别走……” 紧紧扯着他的那只小手此刻冰凉无比。 宋时予低垂眼眸,默不作声任由她拉着,半晌后方才启唇:“去煎药,等夫人好些再回去。” 大夫顿时松了口气,连忙恭敬地朝他行了一礼告退。 外面雨水不停,夜幕笼罩着大地,屋内安静至极。 “赵梨初,你可是醒的?”宋时予望着躺在床榻上的人儿,低声问了句。 “……” 赵梨初紧闭双眼,眼睫轻颤着,似是沉浸在某种回忆里,没有应声,只是嘴里不知在低喃什么。 听不清,但能隐约听到淮景二字。 宋时予微眯了眯眼睛,眸色暗了暗,想要抽开手,却反被她抓的更牢。 他拧了拧眉。 “夫君……”梦呓间,她的泪水从眼眶滑落,顺着眼尾流入发髻,很快消散不见:“为何不理我了……” “……” 宋时予沉吟几瞬,正欲开口,却见她慢慢睁开了眼睛。 烛火惺忪,他清楚看到了她泛红的眼眶。 “夫君……”赵梨初茫然唤他一声,轻轻眨了眨眼:“夫君怎么来了?” 宋时予定定望着她的脸,薄唇轻动:“赵梨初,这就是你自证清白的办法?作贱自己的身子,来要挟我看你。” “夫君……” 赵梨初指尖蜷缩了下,嗓音沙哑干涩:“妾身如若不这样做,能见到夫君吗,沈音一事……” “音音性子单纯,不懂侯府中的弯弯绕绕,但终究是她没了规矩,等她身子好些,我让她与你道声歉。” 宋时予神色淡漠,顿了顿,继续道:“至于母亲与外人那里,你应当清楚怎么做。” 说完这句,他没再有丝毫犹豫起身,准备离去。 “夫君是为了名声和母亲的话才这么做的,还是因为妾身所受的……委屈?” 赵梨初望着他的背影,低声问道。 宋时予脚步微滞,却并未回头,淡声道:“赵梨初,你以为你算什么,你该明白我的意思,过几日与清安他们的相聚,你只管做好你的戏便可,你不是最会做戏了吗。” 他的话他这番话,仿佛一把刀子扎在赵梨初心底。 原来,他竟是一点也不在乎她…… “既是夫君无情,又何必来看妾身?’赵梨初苦笑:““妾身还以为,夫君总会在意妾身些许,哪怕是施舍的同情和怜悯......” 说到这儿,她猛然咳了两声,嗓音清冷道:“是妾身痴心妄想了,夫君想要的外人看来恩爱夫妻的模样,妾身到时一定会好好做戏,做到然后夫君满意,还望夫君能够放心去照顾沈枝。” 话虽如此,她的眼眶却不争气的红了起来,眼角滑下一串泪珠,随着泪水一块儿往下淌。 宋时予背脊僵硬地站着。 许久,他语气没有任何波澜道:“你要的不就是我的妥协,还有威严的侯夫人名声,以及枝枝的道歉吗,现在都符合你意,你还有何不满?” 第24章 崴脚 话罢,他举步离去。 赵梨初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眼泪夺眶而出。 原来,他从始至终是这样瞧她的。 过去的誓言,她抱有的幻想,都被他一次次所亲手打破。 这世上怎会有他这么残忍的人啊…… “夫人……” 春雨端着药碗,听着她的哭声,眼眶也跟着通红。 许久,待赵梨初哭累,春雨才哽咽出声:“夫人,这药趁热喝了吧,凉了就不好了。” 她说着,扶起赵梨初,目光落在苍白的容颜上,她素净的五官透着疲惫,唇瓣干涩的起皮,整个人都显得异常脆弱。 赵梨初呆呆看着那碗冒着热烟的汤药,良久,将汤药饮尽,而后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般,问道:“方才,我可有在侯爷面前说什么胡话?” 一开始不见大夫是她的计谋,可到后来,她便烧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并未,夫人只唤了侯爷两声夫君。” 春雨的话令她心底稍安,旋即又涌出了浓郁的悲凉之感,轻嘲一笑。 侯爷说的对,她想要的都已得到,又有何委屈之意…… —— 赵梨初这一病便病了小半月有余,与沈清安他们的相聚,也因她被迫推到了今日。 春日里的江南,天气暖融融的,花香怡人。 宋时予与沈清安他们约在了郊外踏青。 赵梨初今日特意起了大早,细细打扮了一番,就连衣裙也难得选了件亮眼的鹅黄色绣牡丹的长衫,衬得她肌肤赛雪,明媚动人。 沈枝跟在她与宋时予身后,目光落在他们两人十指相牵的双手上,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心头酸涩无比。 赵梨初是那样的明媚动人,侯爷亦是俊朗挺拔。 阳光落在他们两人身上,他们看起来是那样的郎才女貌,般配无比。 沈枝在身后跟了会儿,目光落在脚下散落的小石子上,咬了咬下唇。 “啊!” 她忽然惊呼了声,狼狈摔落在草坪上。 闻言,赵梨初回头望去,还未来得及开口,宋时予却已经放开她的手,大步朝沈枝走去。 “枝枝,没事吧?” 宋时予伸手揽住她的腰身,担忧地问问。 “我……”沈枝低垂着头,似是自责委屈道:“侯爷,是我的错,刚才没有看清脚下的石子,我没事,您回去找夫人吧,别因为我而又让夫人难过。” 宋时予皱紧眉头,没应她的话,语气温和地问道:“可是脚崴了?” 沈枝不说话,只是抬眸瞧了眼不远处站着的赵梨初,随即又害怕的低下脑袋。 宋时予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正好与赵梨初的视线相撞。 她抿了抿唇,关切地问道:“没事吧?” “枝枝脚崴了,我先带她回马车,你……” “梨儿!” 宋时予话未说完,却蓦地被一阵欢快的笑声所打断。 循声望去,就见沈清安带着夫人正朝他们走来。 “弦歌!”赵梨初收回视线,不再看他,笑容满面转身向叶弦歌跑去。 清风徐徐吹拂,她的笑容明媚,令人移不开视线。 宋时序望着那道欢快的身影,薄唇微抿,眼眸微闪,不知再想些什么。 “侯爷……” 直到沈枝可怜兮兮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才缓缓回神。 第25章 装模作样 “我先送你回府。”他敛眉,淡声道。 沈枝摇头拒绝:“侯爷不用了,莫要因为我而耽误您与夫人的兴致。” “耽误她的兴致?” 宋时予嗤笑了声:“瞧她像是缺兴致的吗。” 沈枝顺着他的视线望着远处,只见赵梨初正挽着叶弦歌往另一边走去,两人笑的格外灿烂。 她眉头微蹙,眼角的泪痣显得她更加楚楚可怜:“夫人……” “不用管她。”宋时予漫不经心道:“她就是个没心的,我送你回府。” 说罢,他不顾沈枝的言语,抱起她往马车走。 “侯爷,您快放我下来,这么多人瞧着呢。” 沈枝似是真的羞着了,将头埋进他怀中,双手环住他劲瘦结实的脖颈,双颊绯红的模样惹人怜爱极了。 果不其然,在下一瞬就听不远处沈清安大声喊道:“时予怎还不过来,梨初想要放纸鸢,你这做夫君的不过来陪着?” 闻言,宋时予将视线落在赵梨初身上,后者完全没有要挽留的意思,此时一心只扑在纸鸢上,抬眸笑盈盈的不知在与叶弦歌说些什么。 “侯爷还是放我下来吧。”沈枝在他怀中挣扎了下:“您去陪夫人吧。” “枝枝在旁瞧着可好?” 宋时予说完,不等她开口,便径直抱着她往赵梨初那里走。 沈枝只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又娇声道:“他们都在看着……” “你又不是见不得人,他们想瞧便让他们瞧。” 宋时予抿唇,对于旁人投射来的各种目光毫不在意。 听言,沈枝唇角勾起一抹浅浅弧度,心跳漏掉一拍,偷偷瞄向四周。 果然,四周都是艳羡的视线。 她悄悄松了口气,靠在宋时予胸膛上,任由他抱着走。 等到他们二人来到赵梨初面前时,赵梨初也只是淡淡扫了宋时予一眼,便小跑着与叶弦歌一起去放了纸鸢。 当真是不为所动。 宋时予眼底微沉,不知在想什么。 “时予,你这是何意?”沈清安挑眉,目光落在他怀中的沈枝上,有些诧异道:“也没听说你有纳妾,不知这位姑娘是?” “我贴身伺候的婢女,脚崴了,我带着她。”宋时予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在说一件不值得提的事情。 “婢女?” 沈清安笑了下,连连点头,似称赞道:“我原先竟不知时予是如此慈悲一人。” 这话虽是夸赞,可细听就知是充满了讥讽。 听他如此说,沈枝顿时难堪起来,伸手揪了揪宋时予的衣衫。 宋时予掀起眼皮,凉凉看他一眼。 沈清安意味深长挑了挑眉,及时住了嘴,将视线重新落在不远处正在开心放纸鸢的两道身影上:“瞧着梨初的性子也未怎么变,依旧是那样的活泼。” “活泼?” 宋时予冷哼了声:“不过几年未见,倒不知清安还落下了眼疾的毛病。” “……” 沈清安深深看他一眼,摇了摇头。 这家伙嘴毒的毛病还真是从未有过改变,也不知道赵梨初这三年里是怎么忍下来的。 眼前这人,就算将他活活打死,嘴硬又毒这一点怕是也无法有所改变。 片刻,沈清安又问道:“我要同弦歌她们一起去放纸鸢,你去不去?” 第26章 别扭 郊外清风徐徐,白云缓缓浮在蓝天中,确实适合放纸鸢。 “梨儿,你与长平侯还是那样别扭的相处方式?” 叶弦歌见她默不作声,轻叹了一口气,温声劝道:“你可别让有心人钻了空子。” 这有心人自然是指那娇滴滴的沈枝。 “侯爷不喜我,我做什么在侯爷面前都是错的,慢慢的也就累了。”赵梨初抿了抿唇,眼睛望着飘荡在空中的纸鸢:“至于旁的都是侯爷自己的决定,我干涉不了。” 也不想再干涉。 叶弦歌帮她拉了拉纸鸢线绳,低语道:“孩子呢?你与长平侯成婚已有三年有余,我的言儿都会走了,你怎还不见动静?” 闻言,赵梨初低垂着眉眼,轻声道:“或许是没缘分吧。” 也不知她是在说孩子,还是宋时予。 叶弦歌沉默了片刻,看了眼窝在宋时予怀中的女子,随即又道:“梨儿,你可曾有想过一件事,若是她的孩子比你的孩子先来到这世上,长平侯又会对她怎样?到时你的孩子来到这世上后,又能分得长平侯多少的关爱?” “母亲……”赵梨初眼眸微闪,欲言又止。 “平宁公主就算再不喜妾,可说到底孩子也是长平侯的,平宁公主这个做祖母的又怎会真的连累在孩子上,梨儿你可别忘了,当今天子就是庶出登帝的。” 这一点赵梨初很早之前便考虑到了,可她始终觉得,她的孩子日后是嫡子,又怎会真的受到不公待遇。 “若是长平侯待你和孩子不善呢?”叶弦歌继续追问:“你可能够承受,你的孩子没有父亲的喜爱?” 赵梨初咬紧下唇不语。 见状,叶弦歌又道:“梨儿哪怕是为了你孩子的侯位继承,你也要争,现在你已嫁与长平侯,再无任何回头路,你能做的就是为了你以后的日子好好铺路,这样你母亲与你妹妹也能受你侯夫人的身份,而在府中获得清闲日子。” 不被父亲喜爱的滋味,她早已承受过了,不愿她的孩子也尝试那般的痛苦,并且母亲与妹妹也终究要她护着才行。 弦歌说的对,侯府所有人的地位,说到底也是由这侯府真正的主人而决定的。 她总是要争的,哪怕是为了她日后的孩子。 良久,赵梨初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弦歌,谢谢你点醒我。” “这有何谢?”叶弦歌温柔一笑:“不过,梨儿你那倔脾气可要改改了,总与长平侯对着干,可得不到什么好处。” 赵梨初叹了一口气,未再言语。 她这副模样落在叶弦歌眼里,令她不由失笑,忽而想起什么,缓缓道:“此番下江南,淮景原本是要同我们一起的,只可惜圣上突然下了旨意,让他必须即刻赶至边关,这一去,又不知要走多久……” 听她提及江淮景,赵梨初眼底划过一抹黯色,旋即恢复如常。 叶弦歌注意到,却并未点破,只含糊道:“他既入朝为将,这些事情便是避免不了的,梨儿你也莫要太伤感了才是。” 说罢,她又笑着补充一句:“要是让淮景看到你这副愁眉苦脸的模样,他定是会直接抗旨从边关赶至江南,就为了逗你开心。” 赵梨初抿唇一笑:“我与侯爷等这次回上京后,应该就留在上京了,到时等淮景打了胜仗回来,我们便可像从前一样常常相聚。” “常常相聚?”叶弦歌说着,看了眼不远处面色泛冷的宋时予,打趣了句:“一直抱着,长平侯胳膊倒也不酸。” 他想引起某些人的关注,却又不肯让某些人看出来,还真是够别扭的。 赵梨初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恰巧与宋时予相视。 第27章 恩爱夫妻 “梨初不若去劝劝时予一同来放纸鸢?”沈清平走来,接过叶弦歌手里的纸鸢,笑着打趣了句。 赵梨初默了会儿,将手里的纸鸢交给叶弦歌,转身款款向宋时予走去。 “夫君可要一起来放纸鸢?”她没看沈枝一眼,抿了抿唇,片刻没等到宋时予应声,又自顾自道:“算了,夫君既不愿妾身也不好勉强。” 宋时予看着她,眸子微暗,没有应声。 两人就这么僵着,谁也不愿先开口。 良久,凉风吹起,方才还放晴的天气突然转为阴云密布,瞧着是马上就要下雨。 一行人不得不改变行程。 沈清安看着赵梨初与自家夫人密不可分的身影,挑了挑眉,悠悠地说道:“时予,我有时都看不透你的想法,你能和我说说你心中到底是怎样想的吗?放着梨初这样温柔贤淑的夫人不宠,偏偏宠着一个婢子。” 宋时予翻身上马,神色淡漠:“管好你自己便可。” “啧。”沈清安看着他策马疾去后,才回头望向正准备跨上马车的沈枝。 沈枝有所察觉,抬眸与他相视。 沈清安朝她勾了勾嘴,随后驾马追上前方的宋时予。 要说宋时予也是真的怪,刚娶到赵梨初时,那是千万个满意,但慢慢就不知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宋时予对赵梨初的态度可谓是一夜转变。 马车内。 赵梨初方才撩起车帘,便与骑马经过的宋时予对了个正着。 一个微怔。 一个毫不在意。 —— 马车最终停在江南最有名的醉仙楼门口,一行人跟在店小二身后来到二楼雅间。 刚推门进去,江南的父母官齐瑞就迎了上来:“下官可算将侯爷与沈大人盼来了,快快请坐。” “齐大人说笑了。”沈清安客气一笑,牵起叶弦歌的手,介绍道:“这是我夫人,有劳齐大人招待。” 此番下江南沈清安是带有任务的,他受太子委托前来调查江南官员滥用职权一案。 “令夫人当真是生的花容月貌,齐大人好福气!”齐瑞称赞了句,又忙将视线落在一旁宋时予身上,恭维一笑:“侯爷与夫人也当真是情比金坚,恩爱非常啊。” 听言,赵梨初抬眸看了眼宋时予,见他不为所动,迈步自然向前一步,伸手握住他的手,轻柔一笑:“那就谢齐大人夸赞了。” “哪里的话,下官所说句句属实。”齐瑞人精似的,脸上笑意堆满:“大家快快入座。” 在他转身之际,赵梨初刚想放开握着他的手,却反被他牢牢抓住,改为十指相扣。 赵梨初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开口,乖巧跟在他身旁落座。 酒桌场进行到一半,等到齐瑞第四次端起酒杯敬宋时予时,赵梨初忽然轻声道:“齐大人今日我恐多有得罪了,这杯酒侯爷不能再喝了,并未与齐大人有关,是侯爷近几日在调养身子,大夫叮嘱过不易多饮酒水。” 齐瑞顿了下,下意识看向宋时予,探量着他的反应。 早就听闻长平侯不喜爱这个夫人,今日若是直接将夫人赶回府去,那明日可就有好看的了。 第28章 误会 良久,就在沈清安以为宋时予不准备开口时,他才看向齐瑞,缓缓道:“夫人的话总是要听,改日我请齐大人,今日多有得罪。” 他的一番话令在座众人皆是一怔。 但沈枝脸色是最为难堪的,一双手垂在身前搅个不停,委屈的看着坐在前方的男人。 赵梨初眸中则是浮出淡淡惊奇,随后抿唇一笑:“是夫君说笑了。” 宋时予握着她的手,捏了捏,没言语却能让人看出其中的纵容与亲昵。 齐瑞看在眼里,不由心下唏嘘,看来坊间传言也不为真。 沈清安眉梢微扬,意味深长扫了宋时予一眼。 他还真当某人糊涂了,现在看来可是清醒的很。 一顿饭结束后,目送齐瑞离开后,沈清安与宋时予在旁议事,叶弦歌则和赵梨初站在原地等待闲聊。 “梨儿,方才我瞧长平侯对你也是有情,你与他之间是不是存了什么误会?” 听着她的话语,赵梨初抬眸瞧了眼不远处而立的宋时予,抿了抿唇,轻言道:“要是误会倒也好,我曾经问过侯爷,但侯爷却是一副不耐的模样,到现在我也不知侯爷为何突然就……” 说到最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应当是当初就不喜我吧,只不过这婚事是天子所赐,侯爷又迫于母亲压力。” “梨儿错了。”叶弦歌抬手将她垂落的青丝轻抚在耳后:“一个人眼睛里所表达出的情绪是最骗不了人的,梨儿不妨再好好了解了解长平侯,或许他也有他的难言之隐呢?” “难言之隐?”赵梨初低低喃了句。 —— 马车行驶在路上,发出哒哒声,扰的人心中不由闷烦。 与叶弦歌分开后,赵梨初便脑子都是她的那句难言之隐。 侯爷对她可是有什么不能说的? 许是被她瞧的失去了耐性,宋时予拧了拧眉,声音微沉:“你可是有何话要与我说?” 听到他的声音,赵梨初猛地回神,直勾勾盯着他,问道:“夫君可有要与妾身说的?” 宋时予莫名看她一眼,没言语。 赵梨初眨了眨眼睛,心底呼了一口气,鼓足勇气起身提步坐在他身旁,看着他的眼睛,锲而不舍又问道:“夫君,你可是对妾身有什么误会?” 她想真正与宋时予解决搁在他们两人之间的那道屏障,不想再这么糊里糊涂的了。 鼻尖传来她身上独有的馨香味道,宋时予喉结滚动了下,默了默神,问道:“为何突然这么问?” 赵梨初又往他身前凑了凑,眼眸微波荡漾,一脸认真地应道:“因为妾身迫切想要知道侯爷为何好端端的就对妾身淡了?明明……” 说着,她低垂下眼眸,压抑住心底的酸涩,轻声道:“明明夫君与妾身刚成婚时,夫君是喜妾身的。” 随着她话落,马车内气氛低沉下来。 似是过了很久,就在赵梨初心底要打退堂鼓时。 宋时予才缓缓开口,问道:“嬑嬑,我今日是第一次问你这个问题,也是最后一次,你若是真心回答我,我们之间便能重回刚成婚时的模样,但你若是骗了我,日后这个问题你也不必继续纠结。” 嬑嬑是她乳名,除了母亲会这么唤她以外,便只有侯爷会了,只是她很长时间没听侯爷这么唤过她了。 忽然再次听到,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侯爷尽管问,妾身定不期瞒。”她仰头,眼睛亮晶晶地说。 宋时予抬手捏住她的下颔,俯首,与她呼吸缠绵在一起,嗓音暗哑:“那信你意何为?” 第29章 谎言 “信?” 赵梨初心中一紧,神情恍惚了下,轻声答道:“何信,妾身不知……” 她下意识认为是她与陆想容之间的那封信。 “呵……”宋时予冷笑,松开她,眼底透出讥讽:“满嘴谎言,还总喜欢作秀,你骗的了别人,还真妄想也骗过我吗?” 听到这里,赵梨初脸色骤白,慌乱无措之际,扯住他的衣袖,张了张嘴想要坦言,却被他无情甩开。 “夫君,我与……” 宋时予冷漠注视着他,一字一顿道:“你与谁之间做的任何事都与我无关,这几日我都在书房处理公务,琐事都由枝枝负责,你且一如既往扮好你的侯府夫人一职便可,其余时间不必前来书房扰我。” 话落,他跳下马车,改为骑行马匹。 赵梨初跌坐在原位,咬着下唇,迟迟回不过神。 侯爷是知晓她串通想容一事了吗?否则为何会提信件一事呢? 思及此,她强装镇定撩起马车的帘子,在看向前方沈枝的身影时,沈枝也恰巧回眸与她相视。 面上尽显无辜但眼中的那抹得意却是怎么都掩盖不住。 赵梨初淡淡收回视线,放下帘子,怔怔望着空荡荡的马车,脑海里浮现着宋时予方才的话语。 “满嘴谎言,还总喜欢作秀,你骗的了别人,还真妄想也骗过我吗?” 在侯爷心中当真是如此想她的吗? 又或者侯爷是为了沈枝撑腰而斥责她的吗? 这种事情明明早该习惯,可她心底总是忘不掉刚成婚时侯爷对她温柔呵护的模样。 人或许都是贪心的,曾经得到过一缕美好,现如今就越是不想放手,渴望一切还能如从前一般。 但她现在却不敢奢望了,她不求与侯爷恩爱有加,只希望与侯爷能够相敬如宾,而不是充满了猜忌与试探。 —— 自那夜过后,在侯府中每当她偶然遇到宋时予,都会被宋时予特意无视对待,甚至会在她面前坦然牵起沈枝的手,不知情的人怕是会认为沈枝与他才是夫妻。 对此,赵梨初都是默默注视着,不发一言,看着他走来,又看着他牵着沈枝共同离开。 她站在那里,就像一个无依无靠的船家人,只能用那双幽黑清澈的眸中静静注视着她的鱼儿与别的鱼儿共同游走。 而她却无能为力,不论如何,她始终都看不懂他的心。 不过短短两月有余,春入了夏,她整个人便肉眼可见消瘦了一圈,仿佛一阵风吹来都能将她刮倒。 上京的太医来时,还专为她把了把脉,为她开了几副补气血的药方后,才匆匆赶去侯府书房。 “侯爷这脉有些悬浮,近日来可是有动心气或者饮酒?”太医一边把脉,一边抬眸看向身旁的赵梨初,询问道。 “心气近月来应当是未曾动过,酒也只是在两月前饮过一杯。”赵梨初坦然应答后,又关切地问道:“陈太医,侯爷的身子是何情况?要不要紧?” “不碍事,不断了那养药便可。” 陈太医站起身,揶揄了句:“夫人与侯爷可谓是恩爱有加,平宁公主定是能放心了。” 他说着,让开些步子:“夫人来为侯爷擦擦汗吧,臣这几针是扎在痛穴上的。” 闻言,沈枝低垂着眼帘,在赵梨初准备迈步时,吸了吸鼻子,似是带着哭腔。 声音微弱,却足够屋内所有人听见。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听宋时予低声道:“枝枝过来擦。” 话落,沈枝蓦地抬眸,怯生生望着赵梨初,就像是生怕赵梨初会对她做什么一般。 第30章 可笑至极 “你去吧。”赵梨初掩下眼睫,将手中的净布递给她,淡淡说了句,转身离去。 陈太医在旁默默看着,便明白了什么,在她即将迈步跨出屋子时,出声叮嘱道:“臣给夫人所开的药方,夫人切记要按时喝着,若是夫人身子抱恙,臣回上京总是不好与平宁公主交代。” 赵梨初脚步顿了下,微微颔首,没再停留。 而此时,沈枝正跪蹲在宋时予身前,动作轻柔为他擦拭着额头汗水,渐渐的,她目光落在他紧皱的眉宇上,抬手想要为他抚平,却发现无济于事。 等到陈太医离开后,宋时予不知在何时陷入了梦境,就连抽针之痛都未将他扰醒。 他似乎在做什么噩梦,嘴里低喃不清着什么。 “母亲,求您了,让孩儿去见……” 沈枝刚想要凑近仔细听些,脖子却突的被他狠狠掐住,他蓦地睁开双眼,警惕望着眼前之人。 “咳,侯爷……” 她恐惧地呼唤着,双手抵在他手腕处,想要推开他。 就在她憋的脸色涨红时,宋时予猛地松手。 沈枝如同重获新生一般,跌坐在地板上,大口喘息着,眼眶泛酸,委屈地望着她。 宋时予抬手揉了揉隐约作痛的眉心,看了她半晌,最终缓缓吐出口浊气:“什么时辰了?” “已经是午时了。” 沈枝抽噎了声,慢慢站起身,颤抖着声音:“我去让厨房备午膳,侯爷要好好歇着。” 宋时予看她一眼,欲言又止,最终沉重重新闭上了双眼,疲惫地揉了揉涨疼的眉心。 又梦到那个画面了,他怎么就忘不掉呢…… 片刻后,他缓慢睁开眼,看着眼前泪眼婆娑的女人,声音嘶哑难辨:“我累了,午膳不用备了,你也退下吧。” “侯、侯爷……”沈枝哽咽喊着。 宋时予蹙了蹙眉:“你想说什么?” “侯爷……”她咬了咬唇,跪在他身旁,小声恳求道:“求您莫要将枝枝休弃,枝枝就您这个依靠了。” 宋时予沉默了很久,单手轻抚在她脸庞上,温声道:“我带你回来时,就对你允诺过,绝不会弃你,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嗯……”沈枝点点头,余光扫了眼屋外那角裙摆,埋首在他怀中,低低哽咽:“侯爷永远也不要离开枝枝。” 宋时予嗓音低沉:“这一点你且放宽心。” 此时,屋外。 赵梨初手中端着一碗药膳,靠在一角,听着屋内的话语,低垂下眼眸,无言中,微风吹拂,一滴泪落在药膳碗里。 她的夫君在哄着别的女子,却对她置之不理,甚至是厌恶,就连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愿。 当真是可笑至极。 手中的药碗渐渐滑落,发出一道清脆响声。 她蓦地回神,看着碎落在地的瓷碗,抬手淹掉面上的泪水,提步离去。 望着她走远的身影,沈枝眼眸微闪,垂在身侧的紧紧攥起。 “是何人?”宋时予问道。 沈枝闭了闭眼,轻声应道:“是一个小婢女打碎了药膳,现在已经去重新熬药膳了。” “婢女?” 不知为何,宋时予又问了句。 沈枝呼吸一窒,猜不出他话中的含义。 是侯爷已然知晓方才是夫人来过了吗? 第31章 争抢 夏日里的江南,总是小雨连绵,适才还是晴朗的天气,没过一会儿,便转为了阴天。 雨水滴落在纸伞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路上行人脚步却是不急,似已习惯了这样的绵雨季节。 “这江南雨水可谓是充沛至极,三天两头便落雨,总的没我在上京时舒坦。”陆想容单手撑伞,略显着不满。 赵梨初轻轻一笑:“习惯便好,我初来江南也是不适,后来慢慢便好了。” “那是因为表嫂没得选,嫁了表哥就必须跟着表哥定居在江南……”陆想容撅了撅嘴,替她抱不平:“偏偏表哥不知怎么想的,放着眼前如此好的夫人不疼,却去疼那一个瘦马。” 赵梨初抬眸望了眼茫茫细雨,没应答,只是淡声道:“华裳阁最近上新了一批新布料,想容可想去瞧瞧?” 听到新布料几字,陆想容的魂儿顿时被勾走,挽着她便直冲冲向华裳阁去。 两人刚踏进华裳阁,却不想就与一人撞了个正着。 一刹那间,四目相对。 寥寥无言。 “表哥?”陆想容疑惑看他一眼:“这华裳阁是女子所来之地,你怎会在这儿?” 随着她话音落下,沈枝从二楼走下,答案迎刃而解。 “郡主……”沈枝在见到陆想容那刻,脸色顿时苍白,低垂着脑袋,颤抖着身子站在宋时予身后。 “呵……”陆想容瞧着她身上的布料,冷哼一声:“一个贱婢,哪怕身上穿的衣裳再好,也掩盖不了那股子低人一等的味道。” 沈枝紧紧揪着宋时予的衣袖,不敢吭声。 赵梨初扫了沈枝一眼,随即移开视线,挽起陆想容的胳膊,浅浅勾起唇角:“走吧,莫要与不想干的人动怒,不值当。” “不想干的人……?” 听言,陆想容下意识看向宋时予,见他脸色暗沉,心里不禁暗叹,她表嫂的温柔刀还真是会插。 等到走远了些,她才压低了声音,试探性地问道:“表嫂,表哥今日带着那贱婢出来,你可生气?” 赵梨初面色淡淡道:“我若说不气,你可信?” “不信。”陆想容毫不犹豫应道:“哪怕就是个属于自己的小猫小狗,却当着自己的面儿舔起了别人,那也是叫人不舒服的,更何况还是夫君。” 赵梨初抬手摸了摸眼前悬挂的布料,轻叹了口气:“不舒服又能如何,侯爷心中是何想法,我猜不透。” 她总觉得宋时予忽然讨厌她,是有原因的,可这原因他就是不愿与她诉说,唯一一次提起,还是在那夜。 他口中提起的信。 信? 思及此,赵梨初连忙开口问道:“想容,侯爷可是知晓了那封信的存在?” 陆想容摇摇头,坚定道:“表哥只能是怀疑,那信当晚我便烧了,表嫂且放宽心。” 听闻此言,赵梨初悬着的心没放下,反而是又高高提起,既然她与想容的那封信被烧毁了,那侯爷口中的信又是何物? 她细想了想,却没任何头绪。 也在此时,宋时序的声音忽然响起:“这块布料枝枝也瞧对了,你让让她。” 话毕,一片沉寂。 陆想容难以置信看着他,正欲开口,却被赵梨初抬手拦下,她皱紧眉头地问:“表嫂,你可要将这布料让给那贱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