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天小女警,但是柯南》 1. 第 1 章 米花町,一处高层公寓出口前拉上了警戒线,几名身着制服的警察正拿着喇叭疏散人群。 而高层公寓背面空无一人的小巷子里,一名看上去五岁左右的小女孩凭空出现。 她有着一头浅金色的长发,蓝色的眼睛水润润的,看上去甜美又乖巧,和阴暗背光的小巷子格格不入。 贝莉眨了眨眼,打量周围的环境。很陌生,建筑风格也与她的世界完全不同—— 贝莉,五岁,是由糖、香料和其他美好的物质以及神秘化学物X制造出的小女孩。在贝莉的世界,她这样的女孩被称为“飞天小女警”。 但遗憾的是,贝莉现在还不是一名合格的飞天小女警。为了成为一名合格的小女警,贝莉和培养系统绑定,穿越到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有五名优秀的警员,系统说贝莉跟在他们身边学习一定能成为一名优秀的飞天小女警。 还没有从穿越时空的眩晕感中回过神来,贝莉就听见刚绑定的系统发出了一声惊呼: 【快!贝莉,飞上去!你的学习目标需要你的帮助!】 系统的声音在贝莉的脑海中炸开,让她的脑袋隐隐作痛。贝莉一瞬间有些惊慌,眼泪不自觉地冒出来,但她没有哭出来,反而憋着眼泪,小大人似地让系统冷静下来。 “发生什么了?” 贝莉虽然年纪不大,但已经见过了其他合格的飞天小女警是如何完成保护小镇村的任务,第一要务就是冷静地问清情况。所以当贝莉听到系统如此慌张,她下意识地学着成熟小女警的模样问起情况。 【公寓楼上有炸弹,马上就要爆炸了!】 贝莉一惊,心立刻怦怦跳起来。 哦,天呐!这是未来的飞天小女警贝莉第一次接到任务,她可一定得完美完成! 她向系统确认了楼层,随后脚一蹬地,立刻飞向了二十楼的某个窗口。她飞得速度很快,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有一个小身影钻进了高层的窗口。 她从房间里往外跑,看见举着防爆盾背对着她的警员。警员中间的地上还坐着个半长发的警官,此时正举着电话讲话。而他的前方正是系统口中的炸弹。 【中间那个半长发的男人就是你的学习目标之一!】 【快!贝莉!救救他们!】 奔跑的脚步声引起了警员的注意,他们转过身,发现跑出来的是个四五岁的小女孩,立刻就想将贝莉一把抱起带离现场。 “该死!不是说已经疏散完了吗?怎么还有个小孩。” “炸弹!炸弹要爆炸了!” 贝莉灵活地躲开警员的手,大声呼喊着,跑到系统指示的学习目标身边抱紧了他的胳膊。 小孩子说出这样的话像是在恶作剧,但放在眼下这样的情况谁也说不准,万一是这个小朋友听到了犯人的计划呢? 一时之间警员犯了难,为难地看向荻原研二,希望他能给出指示。 “萩?!”大概是听到了炸弹要爆炸的声音,电话那头传来了嘈杂的叫喊声。 萩? 贝莉抬起眼偷看自己的学习目标,在心里记下他的名字。 萩原研二不顾电话那头因为这个消息而变得惊慌的友人,他果断挂断电话,沉着地安排机动组成员撤退。 他也从地上站起来,将死死抱住自己胳膊的小女孩一把抱在怀里,死命地迈开腿往外冲。 如果是恶作剧,那么炸弹还可以再回来拆出;但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情况就变得太糟糕了。 在他们往外奔跑的那瞬间,炸弹的计时器亮起,发出死亡倒计时的机械响声。 00:06. 贝莉一手紧紧地抓住萩原研二的衣服,将脸搁在他的肩头,另一只手绕到萩原研二的身后,悄悄地伸出一根小小的手指。 一团莹白色的能量球从贝莉的食指中飘出去,在空中飘飘忽忽地落在炸弹之上,像一团被吹成型的泡泡糖一样将炸弹圈在中间。 00:05. “对不起。”男子的道歉声从头顶传来。 贝莉抬起头,茫然地看着这个向她道歉的男人。 他还在不停迈开腿沿着逃生楼梯向下奔跑,额角的汗顺着脸侧滑到下颌,胸膛快速起伏着,喘息声剧烈。 “都怪我们没有排查完备。”萩原研二眼睛里露出一丝后悔。 怀里抱着的这个孩子还这样轻,这样小,刚刚抱起她的时候甚至还没有自己的膝盖高。如果要是排查疏散的时候再仔细一些就好了……她还这样小…… 贝莉不懂萩原研二为什么这样讲,但小孩子最是懂得通过别人的脸色来解读他们的心情。 于是她扬起一个甜美的笑容,伸出手,小大人似地拍了拍萩原研二的肩膀,像安慰自己的父亲一样劝慰这个陌生的男人:“嘿,就像我一样,笑一笑!” 萩原研二勉强扯了扯嘴角,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 也是,在这样的生死关头,谁能笑得出来呢? 0:03. 0:02. 0:01. 机动组和萩原研二还在飞奔往下。 0:00. 剧烈的爆炸声从上方传来,萩原研二反射性地将贝莉护在怀里,想用自己的身体将贝莉和火光与上层的坠落物隔开。他用胳膊垫在贝莉的后脑勺上,完全不顾自己的胳膊与地面发出一声令人肉痛的响声。 火光和黑烟从二十层爆出,没有想象中那样剧烈,但他们仍然被冲击力震得差点失去了意识。 贝莉想问一问萩原研二有没有受伤,可比她先开口的是萩原研二。 “你没事吧?!” 暂时被巨大的爆炸声剥夺了听力,萩原研二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不自觉就很大声。他又惊又怕,几乎是吼着在贝莉耳边问她。 贝莉还从未被这样对待过,在她的世界里,大家都对她和颜悦色,说话也是放柔了声音。 她看着萩原研二因为惊恐显得有些狰狞的脸,又听着他超级大声的话语,只觉得他好像是在批评自己。 这可是贝莉第一次接到保护别人的任务,还被保护的对象吼了! 就算是飞天小女警也只有五岁,还是个孩子的贝莉此时心里难过极了,先前的眼泪再也憋不住,嘴巴一瘪就哇哇大哭起来。 “呜哇——!”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觉得自己一番好心不被接受,还要被吼。 看到贝莉哭了,萩原研二松了一口气——能哭就证明还活着。 他只当贝莉是被爆炸的场面吓到了,想用手掌拍一拍安慰小女孩,却发现自己的胳膊在撞击下动弹不得,大概是骨折了。 顾不得别的,为了防止建筑物在爆炸下坍塌引发的后果,萩原研二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再一次将贝莉按在自己胸前继续往下跑。 贝莉轰天震地的哭声被堵了个正着,她眼泪一止,随即不停地打起哭嗝来。 “呜……贝莉难过!”她眼泪汪汪地在心里寻求系统的安慰。 【……】 系统一时语塞,只得将萩原研二的想法揉碎了,用小孩子可以理解的语言说给贝莉听。它又是讲道理又是安慰,好一会儿才让贝莉止住了眼泪。 系统只觉得自己带孩子头都要大了,打定主意将贝莉交给五位优秀的警员后就尽量少出面。 带孩子这件事还是太费神了,系统想。 好在事情没有变得像萩原研二想的那样坏,在他们冲出公寓楼之前,上方的建筑并没有一层层向下塌陷。 当荻原研二抱着贝莉冲出公寓楼,周围的警员立刻涌出眼泪,立刻冲上去接应。 松田阵平此时也从两个警员身下挣脱出来,冲到了萩原研二身前—— 他被萩原研二挂断电话时就想冲上去,但被两个警员及时制止了。 “你这混蛋——!”他想一拳揍在萩原研二脸上,可又怕砸在友人的伤口,最后只得捏着拳头咬牙切齿地怒骂一句。 他还想继续说点什么,注意力却被萩原研二怀中的小女孩所吸引。 看上去不过四五岁的模样,又小又软,脸上沾满了尘土,眼下却是被眼泪冲刷出两道白净的泪痕——像滑稽的小花猫。 她浅金色的长发乱糟糟的,灰尘和血黏在上面,看上去脏兮兮的。蓝色的眼睛水光莹莹,眼圈还是红的,怯生生地看过来。 对上松田阵平的眼神,贝莉认生地瑟缩了一下,但没忍住打了个哭嗝。 【贝莉,这也是你的学习目标之一。】 噢!这也是这个世界的优秀警官代表吗! 贝莉打量着眼前这个戴着墨镜,有着一头黑色卷发的男人。她立刻对这个陌生男子生出了一丝好感—— 他有着黑色的卷发,在贝莉看来,这点特征和她的姐姐,优秀的飞天小女警毛毛很像! 于是贝莉眨了眨眼睛,主动小声和松田阵平说了句“你好”。 “哦,你好。” 松田阵平反弹性地回了一句,随即又将眉头拧起来,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现场不是疏散完了吗,”他扭头去问指挥员,“怎么现在冒出个小孩?” 现场指挥员也不知道这个小女孩是从那里冒出来的,他们之前的疏散排查工作应该是做完善了才对。可又没理由解释,只能说大概是他们工作失误了。 贝莉眨了眨眼睛,将脸埋下去在心里给现场指导员道歉—— 对不起啦,叔叔,贝莉是飞上去的。 她本想解释的,但系统制止了她。系统告诉贝莉,这个世界没有飞天小女警的存在,也没有超能力。如果别人知道贝莉拥有超能力,那她就完蛋了! 至于怎么向贝莉解释“完蛋”这个概念,系统想了又想,将它和“再也不能吃冰激凌”做了对比。 喜欢甜食的小女孩立刻忙不迭地点点头,在心里对系统发誓自己绝对不会暴露拥有超能力的秘密。 随后救护车赶到,将萩原研二和贝莉一起送到医院。松田阵平也跟在一起。 医生和护士分别给萩原研二和贝莉做了详尽的身体检查。 萩原研二的胳膊骨折了,并因炸弹的冲击波患上了轻微的脑震荡。但总体来说并无大碍,静养即可。 至于贝莉……医生说她十分健康,只让护士用湿巾为她处理了脸上沾染的灰尘和四肢上的细小擦伤,又给她换了一件小孩子的病号服。 但贝莉年纪太小,又刚刚经历了炸弹爆炸这种事,医生还是给她安排了一张病床,将她和萩原研二放在一起观察。 这是为了贝莉的身体着想,也是为了方便警员取得贝莉的信任,好查清这个孩子的身份。萩原研二看见躺在另一张床上的贝莉,心道。 于是他主动开口询问:“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贝莉盖在被子下的脚忍不住缩了下,她抬头看向萩原研二,小声地反问他:“问别人的名字得先介绍自己才对。” 想了想又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生硬,贝莉连忙补充:“爸爸上次告诉我的。” 萩原研二失笑,告诉贝莉的名字,以及警察的身份。 “好了,小朋友,你现在知道我的名字,就代表我们是朋友了。所以你的名字是什么呀?”他温声再次询问。 朋友! 贝莉眼睛一亮,跑到萩原研二的床边,刻意摆出一副成年人的表情,学着电视机里的大人们握住萩原研二完好的那只手晃了晃。 “我叫贝莉,是由糖、香料和其他美好的材料以及化学物质X一起制造出的小女孩。” 在介绍自己身份的时候,贝莉挺起了胸膛,眼睛亮晶晶的,自豪极了。 她下一秒就没忍住在病房里飞了起来,在半空中活泼地转了个圈。 嘿,瞧瞧!这就是飞天小女警贝莉,多厉害呀!她想。 【贝莉——!你刚刚答应我的!】 系统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 2. 第 2 章 萩原研二一开始对此没有多想,只以为贝莉的家长是这样告诉贝莉的——毕竟小孩子总喜欢问自己是从哪里来的,而回答则有从垃圾桶捡来的或是充话费送的等等。 直到他看见贝莉在半空中飞了起来,并活力十足地转了个圈。 萩原研二:? 他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是在爆炸中被冲击波震坏了脑子,从而出现了幻觉。 被系统点醒了,得意忘形的贝莉才想起来自己不久前才在心里和系统发了誓。 【快,贝莉,降落!】 系统焦急地让贝莉降落,又教她如何糊弄荻原研二。 犯了错的贝莉做贼心虚地飞快降落,忐忑地看向萩原研二,又听从系统的教唆摆出一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的模样—— 假如她能控制自己的睫毛不要那样频繁颤抖的话。 这点小动作自然逃不过萩原研二的眼睛,他迟疑了一瞬,脑子里继续分析刚刚的情况,嘴上还下意识顺着贝莉的话打探消息:“刚刚说爸爸,你知道爸爸叫什么名字吗?” 不过……刚刚发生了什么? 萩原研二努力回想。 刚刚贝莉双脚离地在低空旋转了一圈,浅金色的长发在空中舞出一道耀眼的弧线。 低空……大概有四十厘米左右吧? 贝莉应该只是跳起来旋转了一圈而已,就像所有好动的小孩一样,喜欢蹦蹦跳跳而已。只不过贝莉的运动神经更好,能够跳起来转一个完美的一周。 那些体操运动员和花滑运动员也能做到,不是吗?他前段时间还看到新闻说,有五岁的小孩原地跳高能跳七十厘米呢。 萩原研二自我催眠般地在脑中为刚刚的一幕做出合理的解释,下一秒又被忽然掉下眼泪来的贝莉吸引了注意力—— “我爸爸是尤塔尼恩教授。” 自己提倒还好,此时从别人的口中听到爸爸这两个字,贝莉的思念伴随着来到陌生世界的恐惧感,还有自己再也不能吃冰激凌的悲伤,像开了闸的大坝一样宣泄而出。 说完,她的蓝眼睛里立刻噙满了眼泪,从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哭泣声—— 和在公寓大楼轰天震地的放声嚎哭不同,贝莉努力克制着声音,鼻子偶尔一抽一抽的,眼泪安静地啪嗒啪嗒掉下来。 她想爸爸尤塔尼恩教授了——那是个非常招人喜欢的科学家,是所有飞天小女警的创造者,也是她们的父亲。 萩原研二有点心软,但为了将贝莉送回自己的家里,他还是得继续问下去:“我们会找到你爸爸的,那贝莉记得自己的家住在哪里吗?” 此时他完全将注意力转移到贝莉的话以及哭泣的小姑娘身上,将刚刚的事情暂时抛之脑后。 贝莉吸了吸鼻子,黏黏糊糊地说:“我住在小镇村。” “不过我的爸爸不在这个世界。”贝莉认真地说。 贝莉不明白为什么现在萩原研二要和她说抱歉。 她盯着萩原研二看,猜测他此刻心情不好,于是眨巴了几下眼睛将眼泪勉强收回去,用手指按在自己的嘴角上,往上推。 然后摆出了一个笑容—— 只不过她脸上还沾着泪水,此时看起来有些滑稽可笑,像被炸得变了形的笑脸薯饼。 “不要难过哦。”她示意萩原研二和她一样笑起来。 而萩原研二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有点难看。 贝莉拧着眉头,脸皱得像白乎乎的包子,然后垫着脚尖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身子—— 她本想拍一拍萩原研二的头,但可惜她努力伸长了胳膊最后只能碰到他的大臂。 “不难过不难过,”她学着爸爸的样子安慰萩原研二,“坏心情飞走!” 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她又睁着蓝眼睛去看萩原研二的反应。 萩原研二确实被安慰到了,他看着贝莉还带着眼泪的眼睛,抽了张纸巾为她擦干净眼泪,又夸贝莉是个坚强的小朋友。 虽然不太明白,但贝莉还是知道自己被夸奖了。她挺起胸脯,不太好意思地说了句谢谢,又乖乖地爬到自己的病床上去。 不等大人多说,贝莉自己就将手脚全塞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个小小的脑袋。 她小巧白净的脸蛋被被子遮住一些,显得乖巧极了。贝莉眯起眼睛对萩原研二露出一个软乎乎的笑容,眼皮耷拉下去,好似很困很疲惫。 她闭着眼装睡,又在心里小声地和系统道歉。 【下次可不能再暴露啦!】系统心里苦,但它对着五岁的幼崽又实在是说不了重话,只得不痛不痒地点了一句。 贝莉本想郑重地许诺自己不会再犯,可她现在太累了,团在被子里失去了所有的活力,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哭泣是一场消耗甚多的有氧运动,成年人大哭过尚且容易睡着,更何况贝莉还是个在短时间内经历了穿越、爆炸的小朋友呢? 就算是飞天小女警也是会累的呀。 绝不是害怕萩原研二想起来刚刚的事情,然后去质问她! 贝莉迷迷糊糊地想着,下一秒就跌入了香甜的梦境。 在梦里,她已经完成了学习任务回到了自己的世界。尤塔尼恩教授为她准备了洒满了白糖的甜甜圈,贝莉也如愿以偿加入了姐姐们,成为了第四名合格的飞天小女警…… 刚刚被小孩子安慰的温暖感觉还萦绕在心头,萩原研二看着瞬间陷入熟睡的小女孩忍不住弯起眉眼笑了一下。 科学的世界,怎么会有人能凭空飞起来呢? 一定是他看错了。 * 松田阵平帮忙处理完各项事项推开病房门正要说话,就见到自己的同期好友急急忙忙用尚且完好的那只手对自己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他往旁边看去,另一张床上的小姑娘已经陷入了熟睡。 小女孩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睡得脸蛋红扑扑的,看上去又乖又软。脸上还带着笑,似乎是梦到了什么幸福得不得了的事情。 松田阵平是个不太喜欢小孩子的人,可他此时看见她的睡颜,心里也不由得一软:这是他身为警察想要守护的东西。 “情况如何?”松田阵平搬了张椅子坐在萩原研二病床边,用气声问道。 萩原研二摇了摇头,将刚刚和贝莉的对话一五一十地说给松田阵平听。 在听到贝莉说自己的爸爸不在这个世界时,松田阵平也将眉心狠狠一拧,忍不住发出“啧”的一声。 旁边熟睡的小女孩听见声音,含糊地呢喃了几句。松田阵平立刻屏住呼吸,见贝莉慢悠悠地翻了个身继续睡过去,才舒了一口气。 但他很快觉得自己因这个小鬼小题大做的行为很逊,他不太自然地将自己那头黑色卷发揉了揉,摆出一副不耐烦的臭脸来。 “知道了,我会让警员下去查的。”他说。 * 这一起炸弹爆炸案件调动了大部分警力进行调查,核实贝莉的身份以及联系监护人的进展并没有那样快。贝莉暂时被安排在医院里,交给女警和护士小姐共同照顾。 贝莉虽然有些怕生和爱哭,但总体来说是一个讨人喜欢的乖孩子。 这个经历了爆炸的小姑娘有着一头柔顺的浅金色的头发,连睫毛和眉毛都是浅金色的。皮肤白皙,一点浅浅的红都会显得明显极了。她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地待在病房里,像一个精致的洋娃娃,对每一个进入到病房关心她的人报以一个脸蛋红扑扑的笑容,叫人心生怜爱。 和贝莉住在同一个病房,这几天下来几乎和她朝夕相处的萩原研二对此最有发言权,也是在得知警方调查结果后最不能接受的那一个—— “你说查不到贝莉的信息?!” 萩原研二一时没注意,音量不自觉地抬高。说完他才想起贝莉就在旁边,他看了眼贝莉,将声音压低了些。 下午两点左右是他们惯例的放风时间,暖洋洋的太阳晒在身上让人心生倦意。 贝莉坐在医院小院子的长椅上,身上穿着一件颜色有些发旧的粉色裙子。这是照顾贝莉的那位女警官拿来的,是她孩子的旧衣物。尺寸不太合适,但总比贝莉被送到医院时身上穿着的沾满了灰和血的破烂裙子好。两条腿在略显宽大的裙摆下晃呀晃,贝莉专心致志地和捧在手里的吸吸果冻作斗争—— 这是松田阵平今天过来探病时给贝莉带的礼物,目前成为了贝莉最喜欢的食物榜上第二名,仅次于冰激凌。 葡萄味的吸吸果冻被她一口口吸瘪,发出一声声怪声。 萩原研二刚刚的惊呼并没有影响到她。贝莉乐此不疲地往塑料吸管里吹气,将果冻袋吹成胖鼓鼓的模样,又一口口吸瘪。 看到她这副无忧无虑的模样,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同时松了一口气,在后面的对话都刻意压低了声音。 名为优格尼恩的男性他们调查到两位,但通过调查,警方排除了这两位男性与贝莉具有父女或其他血缘关系的可能性。至于她提到的小镇村,日本更是没有这样的地方。 目前各个方向调查无果,警方只能将暂时贝莉归结于黑户,当时出现在爆炸现场,则很有可能是被人贩子诱骗带走的。 结合贝莉不太亚裔的长相,警方将调查的主要方向转移到了偷渡客上。进一步的调查还需要时间,但医院和警方的资源有限,贝莉没有办法长期留在医院或是警局。 “……这样的话,她只能去福利院了。”松田阵平低声说道。 但福利院……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对视一眼,两人想到时不时爆出的猥亵丑闻以及院方将小孩子当作商品叫价的诸多负面新闻,同时皱紧了眉头。将贝莉送到福利院去,显然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对于这个年纪的小朋友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家,有父亲和母亲在的家。除此之外所有的地方都不能算作是一个好地方。 但对于贝莉而言,她现在是无家可归的孩子了。 “来照顾贝莉的那位女警官有愿意收养贝莉的意愿吗?或者护士小姐?”萩原研二问。 松田阵平摇了摇头。 她们固然喜欢贝莉,也愿意花费一定的时间精力去照顾这个可怜可爱的孩子。但收养一个小孩,那是一个需要深思熟虑的决定。 “好吧,”萩原研二捏了捏眉心,“我……会问她的。” 他抬头看了眼坐在长椅上的贝莉,她已经抛弃了被喝光的吸吸果冻,此时正靠在长椅靠背上,眼皮已经耷拉下去,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吃得饱饱,又被阳光懒洋洋晒着的贝莉猛地一点头,从断断续续、小鸡啄米式的的浅眠中惊醒。 她惊慌地坐正了身子,又警惕地去巡视周围,担心自己偷偷打瞌睡的滑稽模样会被人看见。 左前方,安全。 正前方,也安全。 右前方…… 贝莉一下子和萩原研二的眼神撞上。 她眨巴着眼睛想安慰自己说不定萩原研二并没有发现自己刚刚在打瞌睡。可她看着萩原研二嘴边的笑意,脸蛋涨得通红。 她噔噔噔地跑到萩原研二身边,仰着小脑袋红着脸告诉萩原研二:“你刚刚什么都没看见。” 声音小小的,像小猫被抚摸舒服了之后发出的呼噜声那样。 萩原研二憋笑:“是的。” “看见了。”松田阵平毫不客气地点穿。 贝莉瞪圆了眼睛控诉般地看向松田阵平,好像在说,我都那样说了,你为什么不配合我。她不高兴地瘪起嘴,郁闷地用脚在沙土地上踩出一个个小小的坑。 欺负了小孩的松田阵平没有负罪感,反而哈哈一笑,伸手将贝莉的头发揉来揉去。 在萩原研二不赞同和贝莉控诉的眼神下,松田阵平轻啧一声,然后蹲下身去,与贝莉平视,语气郑重:“贝莉,听我说。” 他严肃的样子显得有些凶,尽管贝莉不害怕松田阵平——因为他像贝莉的姐姐毛毛! 但她仍然安静下来,小手背在身后,站直了身子等待松田阵平接下来的话语。 会不会是他要教贝莉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飞天小女警呢?脑海里冒出这个想法,贝莉的手指不安又期待地在身后绞来绞去,眼睛亮晶晶的。 成为一名合格的飞天小女警,这可是贝莉一直以来的心愿! 看着她这副样子,松田阵平停顿一秒,接下来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萩原研二叹了口气,他这个好朋友啊,外表看上去放荡不羁,实际上心肠软得很。他将手按在松田阵平的肩上:“还是我来吧。” “贝莉,你会愿意去到福利院吗?那里有很多和你一样的,不在爸爸妈妈身边的小朋友。在那里的话,以后贝莉可能也会有新的爸爸妈妈……” 萩原研二也蹲下身来,耐下心来尽可能将复杂的话打碎,变成小朋友也能听懂的语言讲给贝莉听。 福利院是什么地方贝莉不太懂,但她脑袋里的系统却听得明白。 【贝莉!他们要将你送走!】 【快拒绝他们,贝莉!】 小女孩还懵懵懂懂的,不知道为什么好久都不怎么说话的系统此时这样的激动。 “呃,贝莉去了福利院的话,我们也会经常来看你的……” 见贝莉不说话,系统急了。 【嘿,听我说,贝莉!如果被送去福利院,你就不能跟在学习目标身边学习如何成为一名优秀的警员了!】 【你就没办法成为一名合格的飞天小女警了!】 3. 第 3 章 被送到福利院,自己就不能成为合格的飞天小女警了? 贝莉听懂了这一句话。 这对于一心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的飞天小女警的贝莉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是比再也吃不了冰激凌要难过一万倍的事情! 明晃晃的惊恐从贝莉的眼睛里钻出来。她眼中蒙上一层水雾,但这一次贝莉忍住了眼泪——在医院的时候她见过护士小姐给不听话的小朋友打针,她说不听话的小朋友才会哭,会哭的小朋友不会讨人喜欢。贝莉是个听话的孩子,她也不想被讨厌。 她的手指无措地抓着萩原研二的衣服袖子:“贝莉一定要去福利院吗?” 带着哭腔的稚嫩童声又轻又软,带着让人不容忽视的忐忑和恐惧,让两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忍不住心软下来。 “萩……”松田阵平喊了一声朋友的名字,他本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止住了话语。 这应该是一件深思熟虑后再决定的事情,不应该一时心软,被感情冲昏了头脑就冲动地做出决定。他想。 贝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从他们的沉默之中解读出了自己非去不可的意味。 她也跟着沉默起来,缓缓松开了拉着萩原研二袖子的手。 “哦,好吧,”贝莉小大人似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我会去的。” 【贝莉!】 系统想要制止贝莉,但贝莉没有理会。 贝莉想,她确实想要跟在学习目标身边,学习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飞天小女警。但她的愿望不可以成为别人的负担—— 在某些地方十分成熟的小女孩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 她抬头看了看仍然一言不发的男人,冲他们抬起了自己的胳膊。 这个动作想表达的意思很简单好懂。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犹豫了一下,随即轻手轻脚地将小女孩拥入怀中。 他们不是没有拥抱过,但眼下这个动作他们做得有些僵硬和生疏,因为这个拥抱代表着告别。代表着贝莉,这个乖巧听话的小女孩将被送进福利院,等待着她的将会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的未来。 未来这个词太复杂,好的坏的对半开,不来临的那一刻前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 贝莉笨拙地拍了拍两位警官的后背,故作轻松:“那你们得记得经常来看我。” 经常来福利院来看她的话,她应该也能学到点什么吧。贝莉积极地想。 “如果……可以来看我的时候多带几个冰激凌就好了。”贝莉补充道。 萩原研二心情不太好,但他强打起精神来,努力摆出一个笑容:“好,草莓味的可以吗?” “可以,”贝莉点点头,“贝莉是乖孩子,不挑食。” 护士小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们今天到小花园晒太阳放风的时间已经要结束了。 贝莉松开拥抱他们的胳膊,转而牵住松田阵平的手指——她的手还是太小了,得用整个手掌去握才能抓稳松田阵平的手。 天气不算太冷,在外面晒了好一会儿,又穿了一身黑的松田阵平此时身上已冒出细汗。可他盯了一会儿被贝莉抓住的手,最终还是没有松开。 贝莉走路的时候一向喜欢蹦蹦跳跳的,像是静不下来对什么都抱有充沛热情和活力的小狗崽,快快乐乐地蹦跶。但今天她却很沉默,安安静静地被松田阵平牵着走。 将贝莉和萩原研二送回病房,松田阵平算是结束了今天的探视,准备回警局联系同事安排贝莉的去处。 或许他可以多对比几家福利院,为贝莉挑一家风评好的。松田阵平想。 但在他马上要拉开病房门走出去的时候,贝莉叫住了他。 贝莉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嘴巴瘪起来,但没哭,手指将衣服揉成皱皱巴巴的一团。 “小阵平,你明天还会来看我吗?” 这个和姐姐有着同样卷毛的男人,贝莉还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她只学着萩原研二的口吻称呼他,就像她学着松田阵平的口吻叫萩原研二“萩”一样。 贝莉期待着看着他,希望明天也能见到松田阵平—— 他虽然总是戴着黑漆漆的墨镜,看起来凶巴巴,还喜欢揉乱她的头发,但松田阵平每次来都给贝莉带一些小零食。这个行为已经成功俘获了贝莉的心。 松田阵平握在门把手上的手收紧,艰涩地开口:“……会的。” 贝莉立刻喜笑颜开,笑得眉毛和眼睛都弯弯的,像是撒满了白色糖霜的甜甜圈一样。 “明天见,小阵平。” 小女孩伸出一只手在空中晃了晃,和他告别。 “明天见。”松田阵平关上了病房门。 等送走了松田阵平,贝莉重新躺回床上,像是有很多忧虑一样叹了口气。 “怎么了,贝莉?” 贝莉故作成熟地看向萩原研二,叹了口气:“小阵平会不会躲起来偷偷地哭呢?他刚刚看起来真的很伤心。” 荻原研二憋笑:“不会的。” 哦,他出院了一定要告诉其他人,小阵平被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叫了“小阵平”! 萩原研二已经想到他的几位同期听到这件事时,一起爆笑出声又打趣松田阵平的场景了。这让他忍不住想笑。 “小阵平……是一个坚强的人。” 就算是他当时真的死在了那场爆炸中,小阵平也会坚强地继续生活,然后为他报仇。萩原研二想。 不过……活着真好。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好几天,但萩原研二回想起那场爆炸仍然有一种后怕与劫后余生的感觉。 他眼神放柔,落在贝莉身上,郑重地和她道谢:“谢谢你,贝莉。” “上次……真的谢谢你。” 如果不是这个孩子突然冲出来告诉他们炸弹马上要爆炸,只怕机动组的警员和他都要死在那栋公寓之中。 但这个孩子,这个可以称为他救命恩人的孩子,马上要被送到福利院去。等待她的可能是滴水阴暗的房间,干硬难咽的面包片,还有居心叵测的大人们…… 他们固然可以经常去看贝莉,但又如何能保证这个孩子能够一直生活得好呢? 萩原研二开始动摇。 听到萩原研二突然的感谢,贝莉立刻红了脸,骄傲地仰起头。 拯救萩原研二是贝莉接到的第一个任务,而她收到了保护对象的感谢,这该是一件多么值得高兴和骄傲的事情! 小孩子情绪来得快,贝莉此时已经忘了在爆炸现场被萩原研二大声说话惹哭的误会,此时更是喜滋滋地笑起来。 这简直是一件值得她在空中翻几个滚的事情—— 贝莉已经忘了自己犯下的错,此时又得意忘形地从床上飞起来,还兴奋地翻了个滚! 【贝莉……】 系统已经不想再管,语气虚弱地叫了声贝莉的名字,随即被兴奋上头的贝莉忽略了过去。 有着一头浅金色长发的小女孩飘在空中荡来荡去,熟练并充满活力地做出了一个满分前滚翻! 她做完之后还煞有其事地伸开双手,对着周围鞠躬,仿佛是站在领奖台上接受观众的赞叹声一样。 萩原研二被贝莉脸上生动的表情所感染,他情不自禁地用他那只完好的手拍打自己的大腿,为贝莉鼓掌。 “做得好,贝莉!” 贝莉有点不好意思,红着脸仰起头,接受了这一声夸奖。 但很快萩原研二就意识到了不对—— 贝莉是真的停在空中! 他瞪大了眼睛,再一次确定眼前这个脸蛋红扑扑的小女孩是真的飞在空中! 那他上一次看到贝莉飞在空中就不是他的错觉,也不是什么脑震荡后遗症! 更不是什么他自我催眠般的自我修正! “贝莉,”萩原研二不可置信地向贝莉确认,“你在飞吗?” 他瞪大眼睛微微张开嘴的样子显得有些滑稽,但没有人在意。或者说,任何人看到这一幕都会做出和萩原研二一样的表情,甚至更加夸张。 贝莉还沉浸在被感谢和夸赞的喜悦和兴奋之中,听到萩原研二的话更是点了点头,挺起了胸膛: “对!贝莉是最会飞行的飞天小女警!” 4. 第 4 章 “贝莉,你先下来。” 萩原研二第一反应是扭头去看门窗: 病房门在松田阵平走的时候已经带好,但病房内白色的窗帘为了让阳光撒进来只半拉上,窗外的景色几乎是一览无余。 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萩原研二此时有点恍惚,但他很快让自己冷静下来,起身将窗帘全部拉上。 他敏锐的眼神一寸寸在窗外的景物扫描,确认附近的建筑物不存在可以看到病房内的地方才松了口气—— 尽管还没有弄清贝莉究竟是怎样的存在,但萩原研二并不想让自己的恩人小小姐惹上麻烦。 更何况…… 那还是个孩子呢。 浅金色长发的小女孩听话地落在地上,扬起脸蛋望着他,面上还带着被夸奖后的红晕,看上去和所有被奖励了小红花的普通小朋友没有任何区别。 但这个孩子会飞。 她看向萩原研二的眼睛湿漉漉亮晶晶的,是全然信任的眼神,让萩原研二想要说的话一下子哽在那里,不上不下。 “贝莉,”萩原研二还是开了口,“飞天小女警是什么意思?化学物质X又是什么?” 尽管刚刚还有点恍恍惚惚,但萩原研二明锐的觉察力还是捕捉到了贝莉话中的关键,又迅速地联系上了第一天见面自我介绍时她口中的化学物质X。 面对贝莉,萩原研二努力摆出被人熟识的平易近人模样。但他此刻不自觉地进入到了工作状态之中,神经稍显紧绷,紫色的眼睛也流露出外溢的距离感与锋利,还有一点不自觉的防备。 被这样盯着,贝莉那阵兴奋的劲儿猛地退了下去。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又犯了不得了的错误,再一次违背了和系统的约定。 而对面这个一向对她温和的男人眼中流露出的防备与距离感,更是在贝莉幼小的心灵上浇了一盆凉水,让本来摇头晃脑的快乐小狗一下子变成湿漉漉、蔫了吧唧的模样。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先去找系统道歉好,还是和萩原研二解释好。 被心理折磨得难受的贝莉嘴巴不自觉地瘪起来,眉毛也恹恹地垂下去——这是贝莉哭泣时的前奏。 但贝莉的手将裙子揉来揉去,没有哭。 她先恹恹地和系统道了歉,然后抬起头和萩原研二对视。 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让贝莉瑟缩了一下,但小姑娘还是勇敢地开了口:“……你不要讨厌我。” 声音软软的,带了点不自觉地讨好。 贝莉本想继续叫萩原“萩”的,但她害怕萩原研二听到会不高兴,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将亲昵的称呼变成了广义的指代词。 病房里拉上了窗帘,阳光进不来,只有头顶的灯管亮着,冷白的光倾泻而下,将室内照亮。 萩原研二一愣:这一句话超出了他的预料。他本以为贝莉会老实地交代一切,又或是缄默不言。 眼下这个小家伙讨好地看着自己,手指紧张地将粉裙子揉皱揉乱,是真的害怕被他排斥和讨厌。 “飞天小女警是尤塔尼恩教授用糖、香料以及其他美好物质,还有化学物质X一同创造出来的小女孩。化学物质X是什么,贝莉也不知道。” 她说完就睁着圆圆的眼睛去看萩原研二,忐忑地等待着对方的审判。 萩原研二在等贝莉进一步解释,但贝莉自觉自己已经说得足够清楚,完全忽略了这个世界没有飞天小女警,更不存在任何超能力这件事。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着,陷入了一阵无言的尴尬氛围。 最后还是系统看不下眼,出声提醒贝莉,让贝莉按照它所说的内容一字一句转述给萩原研二听。 为了掩藏自己的存在,系统还特意模仿了贝莉的说话习惯与思维,尽可能让这些话不显得突兀成熟。 话语中系统隐去了自己的存在,只将贝莉穿越世界的原因简单说成她太想成为一名合格的飞天小女警,选择了穿越世界来到这边学习。 这话其实也不假。 系统出马自然是不会出错,萩原研二立刻就明白飞天小女警是怎样的存在—— 那是生活在另一个世界的、被意外创造出来的、具有超能力的小女孩,每一位都充满了正义感,奔走在打击犯罪的第一线。 了解到这里,萩原研二忍不住皱起眉头问:“那其他的警察呢?” 拥有超能力那些小女警也还是孩子,那个世界的警察到底在做什么?竟然把这样危险的事情交给孩子去做。但萩原研二转念一想,每个世界的情况都不一样,更何况就算是他自己所在的世界,也有无能的警察不是吗? 萩原研二垂眼,去看懵懂望着他的贝莉。 “所以贝莉也是打击犯罪的小女警,所以那天才会知道炸弹爆炸吗?” 贝莉摇摇头又点点头,垂头丧气:“贝莉……还不是个合格的小女警。” 她甚至连对系统的承诺都不能好好遵守。 一向对自己怀有信心,坚信自己可以成为一名优秀飞天小女警的贝莉此时忽然开始怀疑起自己来。 贝莉想到系统所说的话:如果被送去福利院,她就不能跟在学习目标身边学习如何成为一名优秀的警员,就没办法成为一名合格的飞天小女警了。 她恹恹地垂下眼,手指也将揉皱的裙边松开:“你把贝莉送到福利院吧。” “不想来看贝莉也可以不来,”她善解人意地说,“贝莉已经是个能照顾自己的大孩子了。” 声音很轻,甚至没有哽咽和哭腔,却在这一刻让萩原研二和系统一滞,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会让自己难以入眠的恶事。 【贝莉……】 “贝莉……” 被叫到名字的小女孩虽然心情不太美妙,但还是强打起精神来,发出一句含糊的声音作为回应,等待着萩原研二接下来的话。 萩原研二正在经历内心的折磨与煎熬。 就像俗套故事里的天使与恶魔在脑海中打架一样,萩原研二仿佛被分成了两个独立的存在,又不得不圈在这具躯体之中斗个高低上下来。 拥有超能力,又无法隐藏自己能力的贝莉去到福利院之后,会怎么样呢? 他无法控制地开始构想一些悲剧。 萩原研二在他人眼里大概是风趣幽默,善于社交的,这归结于他对气氛、对情绪的敏锐察觉力和洞悉力。再往前看,这大概是少年老成,太早了解到世事的通病。 他家中汽车修理厂因为经济不景气倒闭之后,从家里变得微妙的氛围到身边的人偶尔流露出的微妙眼神,萩原研二见识过太多人情冷暖。 此后他就领会到有些门的背后隐藏着通往毁灭的道路,就像他曾经和松田阵平说的那样。 那么贝莉即将推开的那扇福利院大门背后,会潜藏着将这个孩子推向深渊的悬崖吗? 萩原研二想到曾经在联谊会上女孩子谈论过的电影,其中有一部是关于本为了人类发展致力于研究的科学家逐渐疯狂,模糊了伦理与科学的界限走向毁灭的。 …… 那一瞬间萩原研二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最终他投降般地长叹一口气。 贝莉被沉默的气氛压得本就不太自在,此时又听萩原研二长叹一声,浑身一抖,惊慌地将眼睛闭紧,睫毛忍不住地颤啊颤。 “不,我们不去福利院。” 发顶传来另一个人的热度,那只宽厚有力的手在贝莉的头上温柔地拍了拍。 “萩也不会讨厌你。” !!! 贝莉没有被讨厌!贝莉也可以跟在萩的身边学习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飞天小女警! 【太好了贝莉!】 浅金色头发的小孩和系统一同欢呼起来,发出一阵阵无意义的叫声。 在窗帘被严密拉起的病房,在萩原研二温和的注视下,贝莉这一次不用再克制自己,可以畅快地在空中翻来翻去,纵情表达自己内心的快乐与兴奋。 太好了,贝莉还有机会成为一名合格的小女警! 在空中滚来滚去的小姑娘借着眨眼的动作隐去泪水,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 松田阵平第二天如约去医院看了贝莉。他今天带了个文件袋,里面装了几分经过他筛选后的福利院资料。 他昨晚回去熬夜查了很久的相关信息,终于挑选了几家看上去还不错的,今天特意带过来和萩原研二一同商量最终的选择。 看见松田阵平走进来,贝莉发出一声欢呼,从床上爬下来,啪嗒啪嗒地跑到松田阵平身边,扬起头和他打招呼:“小阵平!” 松田阵平的眉头抽动了一下,墨镜下的眼仔细地观察贝莉的神态,见她纯粹快乐的样子没有半点阴霾,心里那块大石头算是落了一半。 “喂!都说了要叫松田哥哥!” 他用力地将贝莉的头发揉成毛躁躁的样子,丝毫不觉得欺负小孩有什么不对。 “非要叫的话,得让贝莉叫松田叔叔才对吧。”萩原研二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捉弄好友的机会。 贝莉盯着松田阵平看,又去看萩原研二。 半长发的男人对贝莉笑着挤挤眼,小姑娘仿佛福至心灵般地解读出他的意思,脆生生地又叫了句“小阵平”。 松田阵平一滞,露出一副吃瘪的表情。 “哈哈哈哈。”萩原研二爽快地笑起来。 “喂——!你们两个——!” 松田阵平拧起眉头,语气不耐,心里倒是因为此时的氛围轻松了好些。 他嘴上嘀嘀咕咕地念叨着“等你出院我就揍扁你”“小鬼头给我等着”之类的话,手却诚实地摸进口袋拿出了一瓶草莓牛奶递给贝莉。 “谢谢小阵平!” “哈?只是同事顺便送的而已。” “呜呜,小阵平坏!” 萩原研二憋笑:松田阵平就是欺负贝莉还看不太懂字,认不出瓶身上那么大几个“儿童草莓牛奶”那几个字。 闹完了,松田阵平轻轻拍了拍贝莉的头,让她隔壁病房玩一会儿,他要和萩原研二说点大人之间才能听的事情。 “贝莉五岁了,是大孩子了。”贝莉仰起头,和松田阵平讨价还价。 “哦,小鬼,”松田阵平扯了扯嘴角,“等你二十五岁再来和我说这句话吧。” 贝莉不高兴地瘪嘴,但她什么也没说,懂事地准备溜到隔壁病房找小朋友玩。 “没事,”萩原研二叫住了贝莉,“贝莉在这儿也没关系。” 可他们要谈的是把贝莉送到哪家福利院去,小孩子听到了那怎么能行? 松田阵平看着难得糊涂的友人,眼里的不赞同几乎能穿透墨镜。 “是这样的,”萩原研二轻描淡写地开口,“我打算收留贝莉。” 松田阵平:? 他迟疑:“萩?” 萩原研二笑吟吟地抬眼看向松田阵平:“所以能请小阵平带贝莉去买几身合适的衣服还有她喜欢的日常用品吗?” 萩原研二故作虚弱地往后靠在床上:“毕竟我还是个伤员。” 不,刚刚开玩笑和这个小鬼捉弄我的时候你可没想起来你是个伤员。 松田阵平冷冷地想,立刻就要问萩原研二这样突然地做了收留小孩的决定。 到底是什么促使萩原研二做出了改变?这才过去一天不到! 手指被牵了牵,松田阵平低下头,映入眼帘的是贝莉亮晶晶充满期待的眼睛。 “我不……”去。 蓝色的眼睛里迅速地积蓄了一层水雾。 “去去去,现在就去。”松田阵平投降。 那层水雾立刻散去,贝莉噔噔噔地跑到萩原研二身边,两人欢呼着击掌:“耶!小阵平最好了!” “喂——!” 松田阵平无奈地捏了捏眉头,觉得自己好像中了什么计谋。 不过他看着充满生气的好友,还有活蹦乱跳的小姑娘,嘴角忍不住地上翘,心中那块大石头结结实实地落了地。 他不太担心带贝莉出去购物这件事,因为这孩子大部分时间都很乖,也能听进去大人说的话。 但意料之外的事情总是会以意料之外的方式来临,然而此刻松田阵平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5. 第 5 章 一个人带小孩出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这些人类幼崽,乖起来冲你甜甜一笑的时候像个天使,真要不听话闹起来的时候也是真的难缠,让人心梗。 玩具店前,一个四五岁模样的小男孩躺在门口,胖乎乎的脸蛋挂满了眼泪,赖在地上大声嚷嚷着,闹着说不给他买玩具就不愿意起来走。 旁边站了个模样尴尬的女人,气得面红耳赤,让孩子快点起来走不然她就不喜欢他了的威胁话语,奋力拽着男孩的胳膊。 但那男孩仍不起身,反倒被这一句话激得更加大声。震耳欲聋的哭声只怕是整条街的人都能听见。 松田阵平将眼神从撒泼的男孩身上移开,从未如此深刻地意识到贝莉是个多么乖巧懂事的孩子。 他顺着自己的胳膊往下看,浅金色头发的小女孩小小的手将他的手指紧紧握住,乖乖巧巧地跟着松田阵平走。 她好像看见了什么东西,随即眼神一亮,漂亮的蓝眼睛流露出渴望,眼巴巴地盯着那边怎么也挪不开眼。 松田阵平顺着贝莉的眼神望去,看到了一家卖冰激凌的店—— 粉色的店面,墙上画了个可爱的小动物头像,小兔子呀小猫咪呀,看上去憨态可掬,吸引了不少小孩子的注意。 贝莉盯着看了半天,嘴唇蠕动了几下,想了想,最终还是强迫自己将头扭到一边去,不再去看。 但想起来冰激凌那冰凉绵密的口感与甜味,贝莉还是忍不住用余光去瞥,又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松田阵平看得好笑,抬手拍了拍贝莉的脑袋,却没想到把她吓得一激灵。 “贝莉没有想吃冰激凌!”贝莉大声地说道。 话了,她又有点心虚地别开眼,在心里重复着自己不想吃冰激凌的话,想要以此来压抑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贝莉没有想吃冰激凌,”她咽了咽口水,“小阵平不要不喜欢贝莉。” 松田阵平哑然,立刻明白贝莉是将玩具店前的那一幕记在了心里,生怕自己讨厌她呢。 贝莉还在小心翼翼打量着松田阵平的脸色,下一秒眼前的世界就变了个样,她被松田阵平生疏地一把抱起—— 如果是一般的小孩,估计松田阵平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要将小孩子抱得吱哇乱叫起来。因为动作太过于突然,且位置不太对,让人怪难受的。 但她是最擅长飞行的飞天小女警,对于高度适应良好。贝莉伸出两条软软的胳膊搂住了松田阵平的脖子,挪了挪身子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反倒是松田阵平这个第一次抱小孩的家伙紧张得肌肉都隐隐绷起,又担心贝莉掉下去又担心贝莉被自己突然抱起会害怕得哭起来。 等感到贝莉软乎乎的脸蛋贴在自己的颈侧,松田阵平才悄悄舒了口气。 他去给贝莉买了一支冰激凌。 这家店有专门为小朋友准备的冰激凌,小小的一支,不用担心吃得太多会凉了肚子。 收获了意外之喜,贝莉的眼睛亮起来,抱着松田阵平的脖子就用软乎乎的嘴唇在他的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又甜甜地喊着“小阵平真好”。 感谢完了,贝莉眼巴巴地看着松田阵平,等着他将那支甜丝丝的冰激凌递给自己。 “谁说是给你买的?” 贝莉先是一愣,随即又去打量松田阵平的脸色,小脑袋回忆刚刚的场景,好像松田阵平确实没有说过这支冰激凌是给她买的。 有点委屈,贝莉的脸垮下来,失望地“哦”了一声,将脸埋在松田阵平的肩上索性不抬头去看了。 松田阵平纯粹是喜欢逗弄一下贝莉,但每次捉弄小孩,成功是成功了,自己每次也被乖孩子的反应惹得有点不好意思。 ……虽然他下次还是会继续逗小孩就是了,这是一件多有意思的事情啊。 二十二岁的松田警官并不觉得欺负五岁的小孩有什么问题,他将冰激凌塞到贝莉的手里,看着一下高兴起来的贝莉伸出舌头狂舔冰激凌。 反正他也能把这家伙立刻哄开心,不是吗? 到了商场,松田阵平先带着贝莉去了童装所在的那一层,然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贝莉交到了导购的手上—— 贝莉身上还穿着那条旧旧的、空荡荡的裙子,他牵着贝莉的手在街上走的时候收获了不少谴责与怀疑的眼神。 那好似在说:你这个大人倒是人模人样的,怎么还亏待小孩子。 如果不是贝莉一直亲昵地贴着他,说不准还有人会怀疑他是个拐卖幼童的人贩子呢。 松田阵平有点心累。 贝莉是个长相可爱的小孩子,她有着浅金色的长发和漂亮的蓝色眼珠,皮肤白皙,就像是大多数女孩子小时候想要的洋娃娃一样。 同样的,打扮洋娃娃,给洋娃娃换装也是大部分女孩子热衷的事情。 导购小姐笑容满面地拿来了一大堆精致可爱的小裙子,帮贝莉换上又将她推出去给松田阵平看。 嘴皮子功夫磨炼得十分出色的导购小姐热情地对松田阵平说出不重样的夸赞的话语: 这家衣服多么适合您的孩子呀!买吧!您瞧瞧,这一条白色的裙子多么适合她,简直像一个小天使!这一条粉色的裙子穿上去完全是森林里的小精灵! 尽管松田阵平拧着眉头看来看去,也不觉得这两条裙子除了颜色和长短之外有什么区别,但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提了七八个纸袋。 ……天知道他最初带贝莉来买衣服只打算给她买两条换洗的裙子来度过这个夏天。 但他看着换上了新的、合身的漂亮裙子的贝莉,忽然觉得这个钱出得很值得。 小姑娘兴高采烈地对着镜子照来照去,裙摆转出一道圆弧,脸蛋红扑扑的,看上去不知道有多招人喜欢。 “贝莉,走了。” 贝莉恋恋不舍地离开镜子,跑到松田阵平的身侧去。 松田阵平吃力地将纸袋用一只手提起,空出另一只手牵住了贝莉,眉头锁紧又很快松开—— 算了,反正也是用萩原研二的钱。 想到这里他心情又轻松起来,甚至还心情颇好地吹了个口哨。 贝莉抬起头,学着松田阵平的模样撅起嘴吹啊吹,只发出了几声“呼呼”的吹气声。 她不高兴地哼哼了几声,脚踩下去的力度也加重了一点。 这些被松田阵平看在眼里,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只压低声音闷笑了一声—— 贝莉刚刚努力撅起嘴学吹口哨,完全不知道自己撅出了小鸡嘴,可爱得让人都柔软下来。 当然,嘴硬的松田警官不会承认就是了。 在寄存处将衣服纸袋寄存,松田阵平带着贝莉去了最底层的超市。 超市对于小朋友来说,是仅次于玩具店的逛街最好去处,尤其是零食区和冷柜。 贝莉也不例外,她一进超市就眼巴巴地看着零食区的位置,探头探脑的模样像极了被关了好几天终于被主人告知可以出门撒欢的小狗狗。 不过在出门前她和萩原研二约定了不可以随便一个人乱跑,要紧紧跟着松田阵平——他们还特意伸手拉钩,萩原研二还许诺贝莉如果有好好做到的话,他可以让松田阵平给贝莉买一个小蛋糕。 贝莉想,自己前两次没有做到遵守和系统的承诺,这一次一定一定要乖乖听话,要做一个遵守承诺的好孩子。 当然,她也想要得到萩原研二许诺的那个小蛋糕。 馋嘴的小女孩眨巴了几下眼睛,又往松田阵平身边靠了靠,生怕自己一个眨眼,松田阵平就消失不见。 但松田阵平显然没有想到这么多。他只当是贝莉忽然来到陌生环境,有一点迟钝的怕生和紧张,于是便弯下腰去将贝莉抱在了怀里。 将贝莉抱起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一个是觉得这样被抱起来,松田阵平总不可能忽然消失了; 另一个则是第二次抱小孩,还是有点紧张。 “先买日用品再去看零食。”松田阵平没有忘记本次出行的目的,但也不会让贝莉只是眼巴巴地看着零食区。 “小阵平,你真好。”小姑娘软软地贴在他的颈侧,声音甜甜的。 松田阵平嘀咕了一句:“都说了要叫哥哥。” 贝莉盯着松田阵平那头黑色的卷毛看了又看,没忍住用手轻轻摸了一下:“但是小阵平好像我姐姐哦。” 她本意是想说飞天小女警毛毛和松田阵平都有着同样的黑色小卷毛,但显然什么也不知道的松田阵平会错了意。 “哈?!” 贝莉缩了缩脑袋,虽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单从松田阵平的这一声来看,直觉自己好像又做了什么错事。 松田阵平一侧的眉毛挑起来,正要开口和贝莉讲清哥哥和姐姐的区别,身后却伸出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 “这位先生,我们接到有人报警,称在米花町六丁目的商场内有一名可疑的戴墨镜男子抱着一名女童,疑似诱拐儿童。请麻烦你和我们回警局走一趟。” 6. 第 6 章 在和松田阵平一起外出购物前,贝莉和萩原研二拉钩约定,她不会离开松田阵平的身边,不可以一个人乱跑。 但在超市被警员带到警视厅后,贝莉不得不和松田阵平分开—— 前来办案的警员小姐看过了松田阵平的警员证后仍然坚持核实松田阵平的身份,在查明来龙去脉,确认松田阵平不是坏人之前,警员小姐不允许贝莉和松田阵平在一起。 “警察里面说不定也有坏人,万一让你和这孩子待在一起,你计划暴露了要拿这孩子做人质怎么办?”她振振有词。 贝莉不明白为什么警察里面也会有坏人。因为在她的小世界里,警察就是和正义、和好人画上等号的。 她不高兴地将嘴撅起来,在心里悄悄反驳警员小姐的话: 警察是好人,小阵平也绝对不可能是坏人! 被迫和松田阵平分开时,贝莉用尽全身的力气以及重量往松田阵平的方向压,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来接走贝莉的是一名处理文职的年轻女警,她一时不查,竟一下子被浑身都写满了抗拒的贝莉拽得踉跄了一步。 贝莉蹲在地上不愿意挪步,像粘人至极非要待在主人身边的小狗狗,被碰一下都要从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年轻女警又害怕自己用力之下会将小朋友的胳膊拉脱臼,两人僵持在那里,气氛略显尴尬。 背后贴上来一只温热的手,贝莉抬头看去,是松田阵平。 “去吧,”他说,“警视厅很安全的。” “但是……不可以离开小阵平的身边。”贝莉闷闷地说。 她不想再做一个不信守承诺的小孩。 这样想着,贝莉又瘪起嘴,委屈巴巴地盯着警视厅的地板砖缝看。 松田阵平叹了口气,然后半弯下身子,在女警们警惕的眼神下,取下一样东西塞进了贝莉的手中。 “好了,拿着它也勉强算不离开松田阵平身边吧。” “未来的警察小姐,请帮我暂时保管一下吧。” 说完他就直起腰来,双手举起做出投降的模样,声音懒懒散散的:“别用那种警惕的眼神看我——都说了我不是什么坏人——” 贝莉低下头,去看手里被塞进的东西。 是松田阵平的墨镜。 他刚刚说什么?未来的警察小姐? 贝莉的坏心情一扫而空她内心甜滋滋的,面上却强忍着露出矜持的表情,轻轻点点头。 不等大人再说什么,被戴了高帽子的小姑娘自觉地乖乖站了起来,几根手指软软地搭在年轻女警手上,轻言细语地道了歉:“对不起姐姐,我们走吧。” 贝莉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地频频回头看,等快看不见松田阵平的脸时,她莫名又有点委屈。 吸了吸鼻子,贝莉最后还是忍不住提起声音:“小阵平——!你要快点来接我哦?” “知道了!还有,都说了多少次,不要这样叫我!” 贝莉选择性地只听见了前几个字,于是又高兴起来,连步子都轻快了一点。 她被安排到了警视厅一间办公室的小沙发坐下。 放在角落处的小沙发用了很久,皮面的沙发翻起了一块块细小的皮屑,看上去有些惨不忍睹,但好在足够柔软舒适。 贝莉陷在沙发里,抱着配套的小靠垫,忍不住用手指去抠沙发上翻起的皮面。抠下来两块,她又意识到这不是自己家的沙发,这个行为并不是很好,又做贼心虚般地把皮屑悄悄扔到旁边的盆栽里,假装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但她不是个闲的下来的性子,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手上好不容易停下来了,两条腿就又晃来晃去。 她最开始还有点不习惯,心里还挂念着松田阵平,又仰头看着墙面挂着的时钟,在心里计算松田阵平大概还需要多久才能来接她走。 一、二…… 但秒钟反复转圈的机械性动作很快就让小姑娘感到困顿,她打了个哈欠,生理性的眼泪冒出来打湿了睫羽,下一刻猛地呆在了那里—— 糟、糟糕,打了个哈欠的功夫,她已经完全忘记刚刚计算的时间了。 贝莉有点不高兴,眉毛耷拉下来,一个人生起了闷气。 不过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注意力大部分的时候都很容易被转移,办公室来往的人群和此起彼伏的说话声和电话声很快就吸引了她的注意。 想要成为一名合格飞天小女警的贝莉还是第一次进入到警视厅,也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观察警员办案。 能够近距离观察警员的工作,贝莉有点兴奋。假如她有尾巴和耳朵的话,只怕现在早已耳朵立起,尾巴在身后摇出残影。 这边电话响起了,贝莉就循声望去;那边有人说话了,她又猛地一转头,去盯着那边看;有人敲门进来,她更是兴奋,从盆栽后殷殷切切地探出个小脑袋来。 她的嘴巴张开变成一个小小的圆形,聚精会神地看着办公室忙碌的警员有条不紊、游刃有余地处理一起起事项。 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在办公室看来看去,水亮亮的,像洗过的葡萄那样剔透,又像好奇的小狗狗,让人看了就心生欢喜。 观察别人的贝莉殊不知自己也在被别人观察着。放在办公室角落的小沙发,不知不觉中成为了办公室视线的中心—— “沙发上那一团是谁家的?” “是有人报警说有个可疑的墨镜男子拐带了个小女孩。” “人贩子应该给我通通下地狱!” “赞同!” 想到分离时贝莉黏人的表现,带贝莉来办公室的年轻女警本想为话中的“可疑墨镜男子”开脱几句,但接个了电话后也忘了这件事。 可怜的没有人帮忙说话的可疑墨镜男子松田阵平,在这间办公室也成为了话题焦点,被下地狱了不知道有多少次。 于是等松田阵平敲了敲办公室的门,招招手示意贝莉过来时,立刻收获了不少眼刀。 松田阵平:? 他眉头一皱,正想说点什么,却被像一颗小炮弹一样冲过来的小姑娘撞得踉跄了一步。 明明只分开了不到一刻钟,贝莉却表现出像是有一年没有见到松田阵平一样。 她黏黏糊糊地爬上松田阵平的怀里,发出“哼哼哼”或者“呼噜呼噜”的无意义撒娇声,将柔顺的头发在松田阵平的衣服上蹭得毛毛躁躁。 从松田阵平嘴里冒出的话立刻就从火气冲天变成了刻意温柔的安抚。他几乎没有这样刻意压低声音温柔地哄人,所以语调听起来有点怪异,让他自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小姑娘没觉得松田阵平语调有什么让人恶寒的,但她捕捉到了松田阵平的寒颤。 “小阵平,你很冷吗?” “……没那回事。” 虽然表现得很黏人,但真正要离开警视厅时,贝莉却又表现出了抗拒的态度。 被抱起来的时候小朋友裙子露出的两条细腿在空中踢了踢,小脸蛋鼓起来,面露不舍。 “怎么了?” “以后还可以来吗?” 怎么会有想要以后还要来警视厅的小孩子?松田阵平一时迟疑。 在教育孩子的时候,大人口中经常会说出一些恐吓性的话语,像是“不好好吃饭大灰狼就要来抓你”或是“不好好睡觉就会被妖怪吃掉”。在某些时刻,警察也会充当大灰狼或是妖怪的角色,变成教育不听话小孩的威胁性角色。 比起虚构的妖怪或是大灰狼,真实存在的警察甚至在孩子眼中更加可怕,夜止小儿啼哭也是常有的事情。 但实际上警察应该是保护者才对。 “贝莉也想成为一名合格的警察。” 小姑娘的声音轻轻软软的,让松田阵平忍不住笑了一下。 没有墨镜的阻挡,他那张俊秀的面容一览无余,眼里的温柔柔化了眉宇的锐气,像是开了柔光模糊的滤镜一样,温柔得不可思议,甚至不那么像平时的松田阵平。 “好孩子,”他说,“未来的警察小姐当然也会到这里来。” 停顿一下,松田阵平又立刻回到了熟悉的状态,轻哼了一声让贝莉给他把墨镜戴上。 戴上墨镜之后,松田阵平又回到了往常一贯凛冽的模样。 盯—— 贝莉在观察。 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贝莉的瞪大了眼睛,然后用手捂着嘴贴近了松田阵平的耳朵。 她用气声说:“小阵平,你害羞了吗?” “哈?!” “就是害羞了吧。”贝莉再做观察,郑重其事地下了结论。 “你看错了,小鬼,绝对不可能有那种事!” 贝莉拖长声音“哦”了一声,体贴地将眼神从松田阵平微红的耳根挪走,将脸埋在了松田阵平的颈侧。 嗯嗯,绝对不可能有那种事呢。贝莉故作沉思,认为自己大概明白了松田阵平死活不愿承认的原因—— 她因为小事情哭起来之后,被别人打趣也会羞愧得不愿意承认。换位思考,小阵平肯定也是这样想的,她得做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要体谅一下别人的感受。 冷酷的绝不会害羞的墨镜男子抱着穿着粉嫩小裙子的贝莉回到了未来的家。 贝莉攥着松田阵平的衣角,从他腿后探出浅金色的小脑袋好奇地盯着看。 说实在的,她现在还有点紧张,这可是她未来的家! 钥匙转动,门被打开。 装潢简约,但足够干净,夕阳从窗外钻进来,将空中飘飘忽忽的小颗粒照亮。电视机上播放着新闻,主持人的解说词又长又绕,识字量有限的贝莉听不太懂。 但眼神好、鼻子灵敏的小狗狗已经发现了空中飘散的饭菜气息和小茶几上包装精致可爱的小蛋糕盒。 ! 最擅长飞行的小女警想要立刻飞过去,但还是想起来了被叮嘱的话,忍了下来。 自称为伤员的萩原研二靠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声响后笑眯眯地伸出手和门口的一大一小打了个招呼: “回来啦,贝莉和小阵平都有好好听话吗?” 贝莉正要挺起胸膛扬起脑袋大声地告诉萩原研二自己有乖乖听话,却见眼前的人拧起眉头—— “小阵平,你和贝莉一起买的东西呢?” ? !!! 7. 第 7 章 笨蛋冒失鬼之中年长的那个被萩原研二教训了一顿。 萩原研二先是对心虚的小姑娘招了招手,轻松招来一颗小炮弹,夸她有乖乖听话后就将孩子抱上软软的沙发。 随即朝着松田阵平开火—— “贝莉叫你\''小阵平\'',你就真的年龄倒退到五岁不如了吗?小阵平?” “果然是个只会在前面狂冲,猛加油门的家伙呢。” 说这话的时候萩原研二甚至还是笑眯眯的模样,语气也是一贯的轻快,却说得松田阵平面红耳赤。 自知理亏的松田阵平想回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窘迫模样在贝莉看来实在可怜。她扯了扯萩原研二的袖子,软乎乎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小阵平今天也很可怜的,”她模样认真,“还被当成坏人被抓到警视厅了。” 萩原研二一愣,问过来龙去脉之后便忍不住发出了一阵毫不掩饰的爽朗嘲笑声。 “太逊了吧,小阵平,”他捂着笑得发疼的腹部,用袖子拭去笑出的眼泪,“戴墨镜的可疑男子,噗,哈哈哈哈哈哈……” 大概全天下损友都是这样,抓住朋友无伤大雅的出糗事情就能立刻毫不避讳地拿来取笑,反复拿出来回味,更有甚者在几年后的饭桌上还会偶尔谈论。 萩原研二的脑海里又多出一件想要和其他两位好友分享的,有关于松田阵平的趣事。 他恨不得和其他几位朋友的聚餐早早到来——在听说萩原研二受伤后,其他几位警校同期担心,但工作繁忙,只得约在假期一同聚餐——但又想多收集些“把柄”,一次性让松田阵平尴尬得无地自容。 被取笑得一张脸又黑又红,松田阵平低声嚷了几句,粗声粗气地丢下一句“我去拿”就往外跑。 现在时间还不算太晚,希望他到的时候商场还没有关门。 明明是正常的出门动作,甚至称得上是帅气,可此刻落在室内其余两人眼里,却有些落荒而逃的感觉。 “逃走了呢。” 贝莉赞同:“是哦,小阵平好逊哦。” “不过,不要欺负小阵平了哦。”贝莉眨巴了几下眼睛,又扯了扯萩原研二的袖子。 “不会欺负得太惨的。”他笑。 ……这就是优秀警官所具有的压迫力吗,好可怕! 懵懂的小兽察觉到了危险,于是缩了缩脖子,自以为隐蔽地往萩原研二的反方向挪远了些。 电视里还在播放今日的晚间新闻,小姑娘听得一头雾水,但旁边的萩原研二显然乐在其中。她悄悄抬眼看了看,没做声。 贝莉很快又被放在桌上的蛋糕盒吸引。 粉红色的小方盒子,用白色的细丝带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看上去精致可爱。 会是香香甜甜粉粉嫩嫩的草莓蛋糕吗?还是甜而不腻软乎乎的奶油蛋糕? 贝莉忍不住去思索,开始坐立不安。飘忽的小眼神在茶几上的蛋糕盒转来转去,睫毛抖动,她想开口讨求,可最后什么也没说,只咽了咽口水。 从旁边伸出一双手搭在了蛋糕盒上,然后揪住丝带轻轻一扯,将盒子打开。 盒子里盛放着一方小小的蛋糕,饱满的青提切成两半,乖巧地躺在小蛋糕的上方,流出来的汁水将青绿的外边润成晶莹剔透的模样。蛋糕是奶油慕斯的,纯白的奶油慕斯裹着嫩黄的蛋糕胚,格外诱人。 香甜的气息往贝莉的鼻腔里钻,小姑娘目不转睛地看着,手指不自觉地蜷缩,忍不住吞咽了一下。 在贝莉无声渴求的注视中,萩原研二端起那块小蛋糕,将它从贝莉的视线范围里移开。 ! 贝莉下意识猛抬头去追逐那块小蛋糕,在触及到萩原研二含笑的眼神时又立刻将头摆正,闷声闷气地低下了头。 贝莉……才不想吃小蛋糕。 惯常用心里催眠自己的小姑娘又在心里反复下暗示。 “……咦?”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小姑娘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贴在了自己的嘴唇上。 她下意识地舔了舔,细腻的滋味在唇齿间绽开,甜度适中,丝丝柔柔的甜蜜不会太过腻人。 是刚刚的青提小蛋糕! “好甜哦。”她晕晕乎乎的,被蛋糕的惊喜冲昏了头脑,又软绵绵地和萩原研二道谢。 贝莉捧着小蛋糕坐在沙发上,在萩原研二的注视下认真地用小叉子挖起一块,送到了嘴里。 嚼嚼嚼。 蛋糕中间的夹层还藏着一层青提果肉,混迹在慕斯的柔软之中,多增了几分咀嚼的趣味,又是意外的惊喜。 嚼嚼嚼。 贝莉发出无意义的怪声,看上去像一朵只会傻乎乎发乐的幸福棉花糖,两条腿忍不住得摇晃起来,磕在沙发上,击出闷闷的声响。 但她很快又意识到自己这样好像不太好,于是刻意地坐正坐好,眼观鼻鼻观心。 萩原研二叹了口气:“贝莉,不需要这样拘束的。” “这是你未来的家,我们是家人。” “在家里可以做你自己,冒失也好、有点小笨蛋也好、偶尔吵吵嚷嚷不那样听话也好,家人是不会介意的。” 他伸手压在贝莉的头上,好巧不巧,正好将正要将蛋糕喂进嘴里的小姑娘拍得一颤。 贝莉手一抖,那块小蛋糕擦过嘴唇顶在鼻尖,奶油黏在鼻尖上,将洋娃娃变成了小花猫。 小花猫的动作一滞,慢吞吞地抬头,顶着花脸迎上萩原研二的眼神。 两人面面相觑。 “呃……对不起。”萩原研二有点尴尬。 一只小小的手努力伸长,食指戳在萩原研二的脸上。 黏腻的感觉从面颊传来,萩原研二下意识去摸,发现自己的脸上也被贝莉抹上了一点奶油。 “哼哼哼。”小姑娘偷笑,神气极了。 “在家里不需要这样拘束的。”她摆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郑重其事地学着萩原研二刚刚的样子说出同样的话。 “所以萩也不用道歉。” 他们要是一家人啦。 贝莉在这个世界也要有一个家啦,虽然没有尤塔尼恩教授,没有飞天小女警的姐姐们,但她有萩和小阵平这两个好朋友。 想到这里,小姑娘笑起来,甜甜蜜蜜的,像是撒满了白色糖霜的可爱姜饼人。 萩原研二哑然,随即也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来。 确实如此。 电视里的晚间新闻已经结束,萩原研二右手握拳敲在左手上,若有所思:“话说……这个时间了,小阵平应该已经快回来了吧。” 脸上都还糊着奶油的两人对视一眼,达成了某种默契。 贝莉一只手举起,抵在太阳穴上行了个礼,表情严肃:“贝莉准备好了!” “咔嚓。” 气喘吁吁冲去商场取完东西回来的松田阵平冲进门,看到的就是两张顶着奶油的花脸。 …… 松田阵平直觉不妙,下意识就想要关上门。 下意识的动作自然比不过早有预谋的计划,迎接他的是空中飞舞过来的两块小小蛋糕。 噗叽。 噗叽。 一块精准地砸在他的脸上,快准狠地砸出一朵蛋糕花。 另一块晃晃悠悠,在空中半途坠落又被一团莹白色的东西托起,落在松田阵平的下巴。 ? 松田阵平眨了眨眼,认为自己大概是被溅开的奶油晃到了眼。 “你们两个——!” 恼羞成怒的松田阵平没在意细节,捏着拳头就往因恶作剧成功而笑起来的一大一小的头上各自敲了下去。 “小阵平好凶!” “小阵平好凶!”贝莉捂着脑袋,鹦鹉学舌。 “哈?谁被这样对待了都会生气吧?” “可萩说我们是家人哦。” 贝莉小大人般地拍了拍松田阵平的手,口气成熟:“就算小阵平偶尔冒失、小笨蛋、吵吵嚷嚷又不那样听话,也没关系的。” 大概是要高兴的吧?被小姑娘视作家人这件事。 但松田阵平扯了扯嘴角,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 有种被五岁的小朋友当小朋友对待了的微妙感觉。 成熟的二十二岁男子松田阵平叉起一块蛋糕塞进还想说话的五岁小姑娘嘴里,看着她瞬间忘了想说的话,腮帮子鼓起嚼嚼嚼起来。 擦干净脸上的奶油,松田阵平下意识叼起一根烟,手伸进裤兜里摸到打火机,却对上贝莉懵懂的眼神。 ……默不作声地把烟收起来了。 晚饭是炒饭。 不能奢求一只手还打着石膏的萩原研二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美食,倒不如说他能独自完成三人份的炒饭已经是一件值得夸赞的事情。 为了照顾到贝莉,他还特意加了胡萝卜和蔬菜—— 他从决定收留贝莉开始就熬夜苦读了好几本育儿书,从儿童心理学看到营养学,自以为已经打下了一定的理论基础。 然而小姑娘显然兴趣不高,她瘪了瘪嘴,小勺子在饭里戳来戳去。 花椰菜…… 这勾起了她和其他飞天小女警保护小镇村,狂吃花椰菜的回忆。 贝莉耷拉着眉毛,尽管不太情愿,但看了看萩原研二投来的关切眼神,还是张开嘴“嗷呜”一口咽了下去。 嚼嚼嚼。 呜……早知道刚刚的蛋糕不用来欺负小阵平就好了。 贝莉悔恨。 “哦,对了贝莉,周末我想邀请我和小阵平的两个朋友来家里做客。” 贝莉头也没抬,含含糊糊地发出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 “贝莉同意吗?” 小姑娘迷茫地抬头,萩原研二表情认真,似乎真有在征求她的意见。 原来不是通知,是询问啊。 贝莉眨了眨眼,觉得花椰菜好像也没有那样难以下咽。 “当然可以。”她说。 8. 第 8 章 松田阵平哈欠连天地陪贝莉看完了一整集《假面超人》,在准备离开的时候体验了一次甜蜜的烦恼—— 在得知松田阵平要回自己的家,而不是和他们住在一起的时候,贝莉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她看了看萩原研二,又看了看站在玄关处的松田阵平。在两人的注视下,嘴巴一瘪,毫无征兆地发出了像小开水壶一样的声音。 “呜呜呜……我们不是一家人吗?”小开水壶抱紧了松田阵平的腿,蓝汪汪的眼睛往外冒着大颗的泪水。 不是都说好了,要成为一家人吗?一家人就应该住在一起呀? 对家庭观念的认知非常有限的小姑娘脑袋转不太通,哭兮兮地将眼泪抹在松田阵平的裤子上。 尝试把腿拔出来。 抱紧。 再拔腿。 坐在地上再抱紧。 贝莉在地板上被松田阵平拖出一小段距离却仍不肯放手,像是被主人赶出家门流浪淋湿的小狗一样呜呜咽咽。 在此之前完全没有应对小孩子经验的松田阵平手忙脚乱,一边为自己在贝莉心里的地位而沾沾自喜,一边又因麻烦的小哭包感到那么些许的烦恼。 救救我救救我。 松田阵平将眼神投向萩原研二,而对方却笑着耸耸肩摊开手,做出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 嘿,我们的小姑娘显然更喜欢你,我也是会吃醋的。萩原研二试图用眼神传达这样的信息。 明白了萩原研二袖手旁观看戏的态度,松田阵平长长地叹了口气,狂躁地用手将头发抓成乱蓬蓬的一团。 “听我说,贝莉。” 小姑娘哭声小了点,泪汪汪地抬头看过来:“小阵平不走了吗?” “呃,我是想说,家人也分很多种,我们也不是必须要住在一起……” “呜呜呜哇!” 话还没说完,贝莉又发出一声惊天的嚎哭,从开水壶进化成了报警器。 五岁的孩子观念还停留在喜欢谁就要和谁黏在一起的简单程度,此刻松田阵平的离去就像个叛徒,背叛了他们刚刚组成的“家庭”。 贝莉分神看了眼窗外。他们晚饭耽误了一会儿,此时外面已经不见了夕阳的踪影,月亮露出半截。 就像尤塔尼恩教授出门每天晚上还是会回到家里,姐姐们打击犯罪后每晚也会回家。现在已经是该回家的夜晚了,为什么小阵平要走呢? 贝莉想不明白。 “小阵平是骗子,是坏蛋。”她含糊不清地啊呜啊呜念着。 蓝汪汪的眼睛哭得红肿,控诉又委屈,一向懂事的小姑娘难得流露出任性的一面,学着其他的小皮猴,不太熟练地坐在地上撒泼。 她嚎啕大哭大喘气的模样看得让人有点心碎,通红的脸让人怀疑她下一秒会不会缺氧。 萩原研二被小报警器的眼泪泡得心软,忍不住上前将贝莉抱在怀里宽慰几句。 但没等他动脚,前一秒还哭得稀里哗啦的贝莉就猛地闭住了嘴,发出了一声闷闷的哼唧声。 眼泪还半落不落地挂在眼睫毛上,小贝莉瘪着嘴,慢慢松开了手上捏着的松田阵平的裤子。 合格的小女警应该不会这样不听话,不可以这样因为一些小事就大哭。 她脑子里闪过这样的话,努力让自己显得成熟一些。 明明很委屈,明明很想哭,甚至想赖在地上撒泼打滚不达目的不罢休。但贝莉忽然想起玩具店前那位阿姨对她孩子说的话—— 不然就不喜欢你了。 爱哭、不听大人话的小朋友是会被讨厌的。贝莉不想被讨厌。 小姑娘从地上爬起来,啪嗒啪嗒地跑到萩原研二身后,拽住这个不会走的家人的手,又呜呜咽咽地和松田阵平说再见。 ……完蛋,现在乖乖听话的贝莉,反而比刚刚在地上耍赖,更让他良心受到谴责。 松田阵平用力地揉着头发,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想了好久才磕磕巴巴地说了句明天见。 贝莉恹恹地垂下眼,没回应。等听到门被关上发出一声响时,她才回过神,眨眨眼,好失落。 “贝莉还真是喜欢小阵平呢。”萩原研二感叹了一句。 ! 小姑娘猛地抬头,仔细观察着萩原研二的表情。 “贝莉也喜欢萩。”她郑重其事地说。 说完,她觉得自己的意思没有表达清楚,害怕萩原研二会误认为他不被喜欢。 本质上母语是英语的小姑娘犯了难,只学习过一段时间的日语词汇量有限,她急得鼻尖冒出点汗,因自己无法完全表达而感觉挫败。 她越想越急,下意识地就冒出一大串英文来,说得又快又密,还带着鼻音和哭腔,让毫无准备的萩原研二听得晕头转向。 是了,他还忘了这个小家伙是另一个世界的小宝贝。 萩原研二慢慢整理,才从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大串解释中整理出几个关键信息点来—— 贝莉没有不喜欢他,希望他不要生气。如果现在要走的是他,贝莉也会很伤心很伤心。 诶哟,谁家的小姑娘这么乖啊。 萩原研二忍不住笑了起来,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一种“为人父”的微妙感受。心里像被塞进一大团云朵棉花糖,又甜又软。 他向贝莉解释,自己只是随口感叹一句,并没有因此感到不满。 小丫头很快就又高兴起来,虽然兴致并不是很高,但在萩原研二的引导下,还是顺利地将注意力从可恶的墨镜坏蛋转移到了自己未来的家上。 “小熊!” “草莓!” “小兔子!” 萩原研二从塑料袋里取出每一样东西,身边围着的小尾巴就红着脸发出一声声无比捧场的赞叹声。 印着小熊脑袋的拖鞋、草莓口味的果冻冰激凌、有着两条长长兔子耳朵和小圆球尾巴的兔子睡衣…… 五花八门的可爱玩意儿跳出来,萩原研二就像拥有神奇口袋的圣诞老人一样,在贝莉的心中一下子超越了松田阵平。 “是我今天去挑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萩原研二虽然指使松田阵平带贝莉去采购,但自己也没闲着。他担心他们会有什么缺漏的地方,未雨绸缪也去选了一堆小孩子的日用品。没想到此刻还真的排上了用场。 他垂头看着已经将脚踩进小熊拖鞋里的贝莉,小家伙眼睛亮亮的,脸蛋因为欢喜红扑扑的。 手臂一重,小姑娘黏糊糊地抱过来,声音软软的:“谢谢你哦,萩,贝莉好喜欢哦。” 肉眼可见开心起来的贝莉顶着红红的脸蛋傻傻地笑起来,眉眼弯弯的。 萩原研二失笑,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带她去洗手台前刷牙。 他一边给贝莉挤牙膏,一边让她把旁边专门买的小板凳搬过来:“洗手台对你现在来说可能有点矮,所以要用小板凳哦。” 没有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镜子里倒是突然冒出个浅金色的脑袋,贝莉歪歪头看着萩原研二,晃晃悠悠地在空中转了个圈儿。 哪儿需要小板凳?飞起来就好啦! “是了,差点忘了我们贝莉是最会飞行的小女孩了。”萩原研二失神一瞬,但很快反应过来夸赞了一句。 “哼哼哼。”贝莉扬扬眉毛,显然很受用。 小姑娘的自理能力很不错,至少在能够自己洗澡这一点上就让萩原研二松了一口气。 不过在刷牙的时候,萩原研二还是有点担忧。他盯着贝莉看,生怕她会将草莓味的果冻牙膏当成什么甜品一起吞进肚子里。 但小姑娘并没有傻到那种地步,她咕噜咕噜地涮口,又将牙杯仔细地摆好。 稍大一号的成人灰色牙刷旁边摆了个小号的粉色儿童牙刷,贝莉对着看了好一会儿,心满意足地发出快乐的无意义怪声。 她的房间是临时收拾出来的,原本是这个屋子的书房——萩原研二租的这间公寓没有客卧,只有书房能作为小姑娘的房间。 至于主卧……萩原研二不是没有想过自己将主卧腾出来给贝莉,但他的房间有点过于乱,暂时是独臂侠的萩原研二实在是没办法应付。 贝莉兴致勃勃地冲进去,小炮弹再次发射,在柔软的小床上滚来滚去。买来洗过的床单散发着洗衣液的清香,卡其色小熊印花,让贝莉好喜欢。 书房其实收拾得也匆忙,贝莉要是拉开旁边的大橱子,大概能进行一场寻宝活动,能够从中挖出诸如“坏掉但舍不得丢的跑车模型”“拆过的模型零件”“忘记了使用时间的过期居酒屋招待券”等。 不过贝莉并不在意这一点。 能够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这件事已经让她足够开心。她在心里和系统喋喋不休地炫耀这件事,尽管对方对此没有回复,她也依然心情愉悦。 “晚上要是有什么事情,要记得大声地喊我哦?”萩原研二和贝莉拉钩,再三叮嘱。 贝莉头如捣蒜:“嗯嗯嗯!” 卡其色小熊被子里钻进个浅金色头发的小姑娘,软乎乎红扑扑的脸蛋贴在柔软的被子上。 “好梦哦,萩。”她含含糊糊地说。 萩原研二帮她关好房间灯:“晚安,贝莉。” 小姑娘乖巧地闭上眼,差不多宣告着这对于彼此都具有特殊意义的一天即将结束。 萩原研二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打电话。尽管房间的隔音不错,他仍然是压低了嗓音,希望不要打扰到他的新家人。 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久,萩原研二挂断电话时已经早过了他平时休息的时间。他设定了个早上七点的闹铃,闭上眼,迷迷糊糊地就睡了过去。 然而还没进入到深眠状态,萩原研二就隐隐约约听到小猫似地叫声。 谁家新养了小奶猫吗?他迷迷糊糊地想,没太在意。 可小奶猫的叫声断断续续,让他好不安稳,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还从中听出了自己名字的音节来。 hagi,hagi…… 谁家的猫会这样叫啊。他好笑。 ……不,等等。 猫确实不会这样叫,但他家新养的孩子会啊! 萩原研二惊醒,翻身坐起。 9. 第 9 章 微凉的空气让他从睡梦中脱离,萩原研二这才听出有细细软软的声音在叫着他的名字。 拖鞋有一只好像是被踢到了床下,萩原研二顾不上寻找,索性光着脚跑了出去。他几乎是冲进了贝莉的房间,啪嗒一声将灯按开。 暖黄色的灯光倾泻而下,小小的书房被照亮。 小姑娘大概是做了什么恶梦,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黏住了浅金色的额发,眼睛闭得紧紧的,两条细细的眉毛拧在一起,手指将被角攥成一团,嘴里一声声含糊不清地叫着萩原研二的名字。 糟了。 萩原研二的心往下落—— 现在已经不是觉察力敏锐的萩原研二才能发现的事情了。但凡是个有眼睛的人站在这儿,都能发现贝莉的脸红得出奇。 贝莉的皮肤本就又细又薄,是那种在太阳底下晒一会儿就容易晒红晒伤的类型。此时她白皙的脸蛋上透出嫣红的一片,让人心焦。 他用手背贴上贝莉的额头,心脏都快要停滞。 太烫了。 萩原研二不敢多做耽搁,一把用被子将贝莉卷起来就要往外冲。 好像是意识到可以依靠的人来了,贝莉慢慢止住了呢喃,眉头稍微松了点,脸仍然皱皱巴巴地扭在一起。粗重的呼吸声像小风箱一样,呼噜噜,呼噜噜。 小小的一团,贴在萩原研二极速跳动的心脏上,烫得他喉咙发干发涩。贝莉的手指将他胸前的衣料抓得紧紧的,似乎也将萩原研二的心也一同揪紧。 非要萩原研二做比较的话,面临爆破现场时,他的紧张和害怕恐怕都没有此刻严重。 冲到玄关,萩原研二被买来无用的小板凳绊倒了腿,踉跄勉强稳住身子,猛地停下——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怀里这个小姑娘不是什么普通的小朋友,而是被制造出来的“完美小女孩”。 所以,现在带着贝莉去诊所检查,会不会让她异于常人的地方暴露? 一大一小两道粗重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萩原研二后背湿透。他低头看着烧成煮熟的虾子的贝莉,无力感席卷全身。 他该怎么办才好? * 贝莉在做梦。 那大概是个让她很难过很难过的梦,她眉毛蹙起,手无力地捏成拳,腿蹬来蹬去表达着自己内心的抗拒与恐惧。 贝莉,贝莉…… 好像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她想要顺从呼唤,挣扎着睁开眼睛,却又做不到,只从鼻子里发出哼哼唧唧,委屈得不得了的声音,抽抽搭搭的。 身体好重,眼皮好沉,又冷又热。贝莉将自己再一次蜷缩为一团,手指勾了勾,无力地抓在什么东西上。 “爸爸……” “贝莉渴……” 小姑娘小声呢喃。 有东西抵在嘴唇上,她下意识地张开嘴嘬了一口,温热的水顺着吸管润了润喉咙。贝莉无意识地咂嘴,迷迷糊糊地说了句谢谢。 混沌的一片,她梦里好像出现了很多面容模糊的人,都全副武装穿着蓝色的制服。其中有一个好像很眼熟,身高腿长,不羁的少年意气。 他潇洒地背对着人群挥手,义无反顾地独自走向高处。随着他向前的动作,他本来凝实的身体逐渐变成一块块虚化的碎片,又被吹成大大小小的焦黑色尘埃。 没由来的一阵心悸。贝莉想大声叫住她,她不自觉淌着眼泪,想冲上去抱住他,留住他。 然而她的大喊与挽留毫无作用,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 【醒醒,贝莉……】 【这都是梦……】 “贝莉……” 每一声都是安慰和呼唤,但那股忧虑却钻进心里生根发芽。 被吵得心烦意乱,贝莉粗暴地用手指挠了挠自己的脸蛋,不高兴地嘀咕着让他们别吵自己,嘴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 但梦断了就是断了,贝莉再怎么努力也回不到先前的场景,无法改变梦中的一切。 挫败与无力席卷全身,她呜咽着发出一声短而快的啜泣,慢慢睁开了眼。 鹅黄色的墙壁绘着卡通图案,正前方悬挂着壁挂电视。旁边放了个矮矮的书橱,上面放了三四本儿童绘本,空架子上坐了几个卡通玩偶。 看上去温馨,但很陌生。 贝莉慌了神,她艰难地眨了眨眼,以为自己昨天的表现太不乖而被萩原研二“退货”。 呼出的气流热又重,她勉强撑起软绵绵的身子,下一秒又无力地靠在床头。 头痛,喉咙也痛,又冷又热。 这样的感觉也很陌生,贝莉还从未体会过。 身体很难受,疑似被抛弃,独自在陌生的地方醒来。这三重叠在一起,让贝莉几乎又想要流泪,她在心里喊着系统,希望这个与自己穿越时空的伙伴不要离开她。 【我在。】 系统的回复有些迟钝,但好歹是给贝莉了点心理安慰。 听到系统的声音,小姑娘鼻子一酸,委屈地撒娇,说自己身体好累好累,又胡思乱想地问它自己是不是要死掉了。 【不会的,你只是生病了。喝了药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生病? 这个词对于贝莉来说也很陌生。她好像从来没有生病过,在她的记忆中,她的姐姐们似乎也没有生过病。 所以生病的感觉是这样的吗?小姑娘吸了吸鼻子,觉得生病的人好可怜。 哦,她现在也是其中一个小可怜了。 “吱呀——” 门被打开,熟悉的半长发男人出现在贝莉的世界中。 他面容显得有些憔悴,整个人的状态却又是紧绷的。他手里提着个小小的儿童水壶,另一手提了个袋子,里面装了几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 贝莉的眼神和萩原研二相撞。 她看到萩原研二显然是整个人瞬间轻松,如释重负般地长长舒了口气,憔悴灰暗的脸都在那一刻有了神采。 迎接她的是一个拥抱。 很紧,很紧,紧得让贝莉有点难受。 但她身体实在是无力,只能软趴趴地将脑袋靠在萩原研二的肩上,用干涩的声音让萩原研二稍微松一松。 她能感受到对方此时心情不算太美妙。可她也好辛苦,此时真的没有精力再去安慰萩原研二—— 无论是拍一拍他的头,还是用手指按在自己的嘴角上,往上推,让萩原研二学着她一起露出笑容来。 这些对于此时的小姑娘来说都太难了。 萩原研二没有放开贝莉,他将绷紧的胳膊放松了点,调整姿势让贝莉能够舒服地靠在他的身上。 “你发烧了。” 他向贝莉解释她现在的情况,又告诉她现在他们在诊所的儿童病房里。 醒来时让贝莉不安的三重原因都得到了解释,小姑娘恢复了点精神,但声音依旧沙哑:“是不是要吃药就会好起来呀?” “对,吃点药就会好起来。” 萩原研二如梦方醒,帮贝莉调整了一下枕头,起身打开儿童水壶给贝莉冲感冒冲剂。 他最后还是带贝莉来了诊所—— 首先是那场爆炸后贝莉就去医院做了检查,医生没有发现贝莉的异常;其次,比起别的东西,这孩子的生命比什么都重要。 ……至于那些可能存在的万一和意外,萩原研二其实没有想好怎么应对。 但贝莉不仅仅只是他的救命恩人,更是他的家人。 出了什么事情他都将与这孩子站在一起,会成为她的保护与依靠。 不过好在那些意外和万一并没有发生。 诊所的医生说小姑娘是今天吃东西吃杂了,再加上到了新环境有点轻微的应激反应,这才引发了这一场高烧。 吃点药,再好好睡一觉,等烧退了就好了。 萩原研二几乎是把医生说的每一个字都刻在心里,理智地明白医生说的都是对的,但情感上仍是不安焦虑。 在贝莉睡着的这几个小时里,他在病房来回踱步,焦躁不安得几乎也快要应激,时不时就去用额头贴贴小姑娘,看看她是否有退烧。在贝莉喊渴时,他更是时刻关注,生怕慢一步。 他本来是担心生着病的贝莉独自在陌生的环境醒来,选择了在病房一步不离。但没想自己只是出去了一趟,小姑娘就正好在这个时候醒来了—— 萩原研二甚至还异想天开起来,觉得自己是不是早点离开病房,小贝莉就能早点醒过来。 贝莉握不住儿童水壶,萩原研二就捧着,看着贝莉一点点将药剂喝下去,腮帮子吸得凹进去。 儿童感冒冲剂是甜的,在贝莉眼中,甜的液体就是饮料。她咂咂嘴,觉得生病除了身体难受一点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不好的地方—— 更别说萩原研二在她喝完药之后从病房外拿了一小盒冰激凌进来。 很小很小很小的一盒,但冰激凌就是冰激凌,无论什么时候冰激凌就是全天下最好吃的东西! 尽管还有点恹恹的,贝莉的眼睛瞬间亮起来。 生病真好呀,居然还能有冰激凌吃! 如果每次生病都能有冰激凌吃的话,她情愿多多生病! 萩原研二叹了口气,用小勺子喂贝莉吃了一口冰激凌。 冰冰凉凉的冰激凌融化成甜水顺着喉咙滑下去,小姑娘美滋滋地嗷呜一口又一口,很快就将那小小的一盒吃完。 贝莉想问问萩原研二自己还能不能再吃一点点,因为那一盒才不过她的手掌大小,实在是太少啦! 萩原研二看着重新精神起来的贝莉,用手将她被汗打湿的额发拨弄上去,露出额头。 温度降下来了,烧退了。 “是不是觉得生病很好?还能有冰激凌吃?” 嗯嗯嗯! 小家伙疯狂点头。 萩原研二叹了口气,想告诉贝莉,她生病,难受的不只会是她自己啊。 但他看了看现在精神了好些的贝莉,想到先前无力缩在自己胸前哼哼唧唧的贝莉,最后什么也没说。 以后再说吧。 10. 第 10 章 贝莉又在做同一个梦。 她几乎快要可以背下来整个梦的流程: 先是混沌的色块,然后会出现许多面容模糊的人,穿着蓝色制服。其中一个家伙格外突出,面上被一团浓雾包围着。 而后他会潇洒地挥手,独自走向高处,在贝莉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被风吹成无数焦黑色的尘粒。 这个无穷无尽的噩梦在这两天死死缠住了贝莉。无论她是睡着了八小时或是一小时,只要是睡着了,她就会反复循环地做这同一个噩梦。 一次次的阻止无效让贝莉精神萎靡,小姑娘本就因病消瘦了点,再加上无法安心休息,眼下都冒出一圈淡淡的青黑。 不过这一次的噩梦有点不一样—— 在贝莉扯开嗓子,破音的大叫中,那个模糊的人影好似顿了顿,又重新走向同样的结局。 很短暂,仿佛他的片刻停顿只是贝莉的错觉。 但小姑娘坚定地认为那一定是对方听见了她的声音,是她数十次乃至上百次的努力换来的改变! 这让贝莉始终被一块大石头压得沉甸甸的心稍微轻松了些,她小声咳嗽了几声,等待着下一次梦的循环,争取能够再次改变结局。 但她等了又等,周围仍是混沌的一切。 梦没有再一次循环,小姑娘失望地瘪瘪嘴,知道自己是要醒了。 那些反反复复的梦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拢到一起,团成一团,咻地丢进她的记忆深处,又加上一道牢牢的锁。 等贝莉睁开眼时,她只记得今天做的噩梦虽然仍让她心悸,但已经没有前几天那样可怕了。 一只手伸过来揉了揉她的发顶,贝莉顺着方向望去,立刻惊喜地叫起来:“小阵平!” 坐在她床旁边的正是松田阵平。 今天轮到他休假,正好萩原研二需要出去采购,就被叫来照顾一下生病的小姑娘。 也不知道他是出于怎样的心态,在室内也仍然顽固地戴着那一副墨镜,好像松田阵平失去了那副墨镜就不能称之为松田阵平一样。 他嘴里还叼着根烟,没点,就玩味般地咬着。 要是萩原研二在这里,只怕会毫不留情地拆穿松田阵平室内戴墨镜还叼烟的真相—— 极少数是真的忘了摘墨镜和想抽烟,绝大部分是他在装酷耍帅。 刚刚从睡梦中醒来,再加之感冒咳嗽,小姑娘的声音格外沙哑,粗粝得让松田阵平眉心一跳。 他立刻起身去外面接了一杯热水,直愣愣地塞进小姑娘的手里,叮嘱她要“生病了要多喝热水”。 贝莉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一把将枕头边放着的小熊玩偶搂在怀里—— 这个棕色的小熊还是松田阵平两天前带来的探病礼物。 在得知贝莉搬进萩原研二家当天就半夜发高烧进了诊所,松田阵平立刻就回忆起那天晚上抱着他腿不愿放手的小家伙。 她那时脸蛋就红红的,松田阵平只以为是贝莉哭红了脸。现在回想起来,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大概是那时候小丫头就已经有点低烧了。 ……还是他不够细心。 松田阵平每每想到这里,都要自责地轻啧一声。 自责的警官下班后跑到玩具店,黑着脸问店员五岁的小女孩喜欢什么东西,对方哆哆嗦嗦推荐了这只小熊玩偶。 小小的一只,不到三十厘米。棕色的小卷毛,摸上去手感很好,脖子上打了个红色的小领结,看上去憨态可掬。 他来看望贝莉的时候,小姑娘正在睡觉,做了噩梦出了一身汗,双眼紧闭着,直到他走都没睁开过眼。 不过第二天松田阵平还是从萩原研二的电话中得知了贝莉对这个小熊玩偶的喜爱—— 这只小熊玩偶本来是放在客厅沙发上的,贝莉发现之后立刻将它抱在怀里,又转移到了她的床上。 晚上睡觉前,贝莉都要先将小熊放平,又用被子将它盖好。为小熊掖好被角后,她才会将自己用被子裹起来。 贝莉很给面子地喝了一口热水,蓝汪汪的眼睛盯着松田阵平看。 她盯着人看的时候有时候会陷入到自己奇妙的思绪之中,不自觉地会将眉毛像现在这样拧在一起。 “在想什么?”松田阵平问。 贝莉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依然愁思地看着松田阵平,像个小大人,格外的可爱。 在松田阵平放好水杯后,小姑娘默不作声地冲他张开了手臂。 好吧,好吧。生病的孩子真喜欢撒娇。 松田阵平看着贝莉眼下青黑的痕迹和疲惫的面容,长长叹了口气,俯下身子将她轻轻拢在怀里。 小姑娘热乎乎的脸蛋贴在松田阵平的脖子上,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贝莉,你是不是又开始发烧了?” 小丫头这几天总是断断续续地持续低烧,萩原研二出门买菜前叮嘱过了,如果贝莉又烧起来,要松田阵平给她贴上一个退烧贴。 想到这句叮嘱,松田阵平想要起身去拿退烧贴。可小姑娘却不乐意,发出软乎乎地哼哼声,搭在他身上的胳膊不愿松开。 “黏黏怪快松手——我去给你拿退烧贴。” 黏黏怪哼唧了几声,不愿撒手,反而更贴紧了点。 松田阵平没辙,只得将贝莉从被子里抱出来,打算抱着她去找退烧贴。 “熊先生也要一起去!”小姑娘提出要求。 刚转过身的松田阵平只得无奈地转回去,将那只小熊提溜起来。 他提起小熊玩偶的胳膊在贝莉眼前晃了晃:“这样可以了吧?” 熊先生线缝的嘴上扬着,黑色塑料制的小圆眼安静地注视着贝莉,让小家伙解读出可怜兮兮的委屈意味。 “不可以,”贝莉认真道,“这样拉着熊先生的胳膊,熊先生会痛的。” 年纪不大,要求还挺多。 松田阵平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只能依照贝莉的要求去做。 他现在一手一个小“崽崽”,右手抱着个黏糊糊的小姑娘,左手搂着个玩偶熊。 再配上松田阵平那张总是容易显得不高兴的脸,以及那身狂发不羁的痞气…… 违和又滑稽。 “咔嚓——” 白光一闪,伴随着未来得及关闭的快门声,这一幕被拍摄记录下来。 萩原研二站在门口,笑眯眯地举着手机对着两人,另一手拎着一袋子菜,站在玄关,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萩!”小姑娘鼻音重重地打了个招呼。 松田阵平则从鼻子里挤出不悦的一声,囔囔着要萩原研二将照片删掉。 “哈哈,”萩原研二爽朗一笑,毫不在意,“看镜头哦!” 贝莉欢呼一声,还带着红晕的小脸蛋扬起,笑眯眯地看向镜头,一手搂着松田阵平的脖子,另一手放在脸边比了个剪刀手。 玩偶熊先生线缝的嘴上扬着完美微笑。 两个在英文中都以B开头的“崽崽”欢快的模样与男人沉着脸,眉头紧锁的锋利模样格格不入。 萩原研二连连按下拍摄键,又将照片分享到警校组五人的群聊中。 这个群聊松田阵平没有开免打扰,此时手机叮叮咚咚地接连响起来,再加上萩原研二的动作,他立刻明白这家伙将刚刚的照片发到了群里。 “喂——!你——!” 有人又要炸毛了。 但萩原研二毫不在意,反而露出了个笑容:“别在意别在意。” 贝莉圆溜溜的蓝眼睛瞅瞅这个,又看看那个。小脑袋一歪,也效仿萩原研二的模样,故作成熟地拍了拍松田阵平的脑袋。 “别在意别在意。”她安慰道。 小阵平好逊哦,只是拍个照而已!她两年前就不害怕拍照了—— 直到两年前才逐渐相信拍照不会将灵魂吸走的小姑娘如是想。 被小姑娘怜悯地看着,松田阵平有气不知该往哪儿出,只能吃哑巴亏,用恶狠狠的眼神瞪着萩原研二这个罪魁祸首。 萩原研二表示这对他来说完全没什么威慑力。先不提他们幼驯染多年已经再熟悉不过,就单凭松田阵平还戴着墨镜,这个凶狠的眼神完全露不出来。 他才不会因此停下逗小阵平的脚步呢。他笑。 噫,萩好可怕。 贝莉看着笑容加深了点的萩原研二,不知为何有点炸毛。浅金色头发的小姑娘缩了缩脑袋,将脸贴到松田阵平的颈侧拱了拱。 她眨巴了两下眼睛,悄悄问松田阵平:“萩回来了,小阵平你是不是又要走了呀?” 昨天她听到了萩原研二给松田阵平打的电话,说是在他不在家的时候请松田阵平过来帮忙带一下孩子。 现在萩原研二回来了,松田阵平是不是就要走了呢? 贝莉不舍,嘴角下垂,又做了尝试:“小阵平,真的不可以留下来吗?” 两个大人都听到了贝莉的话,也都明白小姑娘说的“留下来”不是留下来坐一坐或是留下来吃个饭那样简单。 他们都没立刻出声,用短暂地沉默给出了回答。 但贝莉听不懂成年人这些无声胜有声的潜台词,仍然一会儿看看萩原研二,一会儿又扭头看着松田阵平,希望得到一个她想要的回答。 松田阵平沉默了一会儿:“……嗯。” 他用脸贴了贴失落的贝莉,得到了小家伙一个热乎乎的回蹭。 随即两个成年人交换了几个眼神,默契地换了个新的话题。 11. 第 11 章 生病是一件好事,贝莉确信。 在持续低烧的这几天里,她每天都能喝两三次甜甜的“饮料”,还可以吃一盒小小的冰激凌,想多看一会儿电视也没关系。 现在是早上八点,电视上正在放着今天的《和妈妈一起》,主持人里道大哥哥正在带着参加节目的小朋友跳《ABC体操》。 这不是贝莉第一次看这个节目了,小姑娘已经将这首旋律简单的歌学得七七八八,能够小声地跟着哼唱起来。 她很喜欢这个节目,每天早上都准时守在电视机前等待。萩原研二因为胳膊骨折获得了很长的假期,每天早上就陪着她一起看。这也算是每天固定的“亲子活动”。 小姑娘每天津津有味,乐在其中。 但萩原研二偶尔会在看节目时露出成年人特有的表情,对着主持人里道大哥哥发出一声“辛苦了”的怜悯。 今天也是一样,贝莉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看,专心致志得连萩原研二走进来都没发现。 “一直盯着电视看太久也不可以哦——”萩原研二提醒了一句。 小姑娘嗯嗯呜呜地点头,显然没有听进心里去。 熟悉的塑料吸管抵在嘴唇边,贝莉下意识地吸了一口,下一秒却苦着脸咳嗽起来—— 是苦的! 今天儿童水壶里装的不是甜甜的“饮料”了! 她茫然地抬起头看着萩原研二,苦恼的小模样好似在问他,今天是不是不小心冲错了药剂呀。 但萩原研二面色如常,甚至还冲着贝莉勾起一个笑容,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样子。 ……? 贝莉迟疑片刻,从萩原研二的笑容里解读出了他是故意为之的意思。 “要乖乖把药喝完哦。” 蓝汪汪的眼睛控诉地看向萩原研二,但贝莉还是苦着脸,乖乖地将苦涩的药喝干净。 她一口一口地喝,每一口咽下去脸就更垮一点,到最后白白净净的小脸已经皱成包子。 其实一口气喝完比贝莉这样小口小口地喝要更轻松容易一些,但坏心思的大人没有开口,认为贝莉这样能够更加真切地意识到生病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喝完了。” 贝莉将空空的儿童水壶推到萩原研二手里,等待着喝完药之后会被奖励的那一盒小小冰激凌。 嘴里的苦涩晕开,贝莉眨眨眼,更加想念冰冰凉凉口感绵密的冰激凌。 她等待的模样很乖,就像被主人用食物诱导的小狗狗,乖乖坐下,但尾巴和耳朵都竖起来摇啊摇。 只不过她的期待今天注定要落空。 递到她手中的是重新装满热水的儿童水壶。同一个水壶,因萩原研二没有涮一涮杯子,甚至还有残余的药混在水中。 “萩?” 贝莉将水壶抱在怀里,不愿意喝,伸出手去扯了扯萩原研二的袖子。 “我今天打电话问过了医生,”萩原研二慢条斯理地说,“没有低烧了,喉咙也舒服了就不用吃冰激凌了。” “你现在只有一点小咳嗽,医生给你换了新的药。” “所以呢,之前甜甜的药剂已经没有了,以后都是今天这种。” 萩原研二一句句说给贝莉听。 电视节目已经不能吸引贝莉的注意了,她露出天塌地陷一般的表情,多么希望萩原研二是在骗她。 然而她眼睛湿漉漉地盯着萩原研二看了半天,也没有等到任何的改变。 “呜……” 小姑娘失落极了,委屈巴巴地抱着水壶喝水,嘴里的苦涩和心里的苦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还觉得生病是一件好事情吗?”萩原研二摸了摸贝莉的脑袋,温声发问。 手下的小脑袋立刻左右摇起来,头发一甩一甩的,将主人的内心情绪表露无遗。 生病才不是一件好事情呢,发烧才是一件好事。 贝莉鼓着脸气呼呼地想。 萩原研二不知道贝莉完全没意识“发烧”和“生病”是一种包含关系,甚至还在心里认为发烧是好事。 他只觉得贝莉鼓着脸的模样像极了一只生气的可爱河豚,忍不住用手戳了戳她的脸蛋。 喂喂喂——!她可还正在不高兴呢! 贝莉自以为凶巴巴地皱了皱鼻子,又赌气地将头扭到一边去,决定从现在开始讨厌萩原研二五分钟! 她心不在焉地看儿童节目,忍不住用余光去扫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正坐在沙发的另一头,一手支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看着电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看上去好像有点失落耶…… 贝莉眨巴了两下眼睛,挣扎了一秒钟,决定大人大量地原谅萩原研二,将讨厌他的时间缩减为一分钟。 在心里倒计时,数到六十的时候,小姑娘立刻就从沙发的一头爬到萩原研二坐下的另一头。 贝莉将下巴搁在萩原研二的大腿上,郑重其事地通知他:“刚刚!我悄悄讨厌了萩一分钟哦!” 其实萩原研二根本没感觉到贝莉有在心里悄悄讨厌她,只以为刚刚的沉默是小姑娘还在因为苦苦的药而生闷气。 听到贝莉幼稚的话,他忍不住笑起来,用手指将贝莉浅金色的长发理顺:“嗯,被讨厌的萩很伤心。” 他开玩笑。 本来安安静静的贝莉听到这句话,立刻挣扎了起来。 萩原研二的腿被她的下巴硌得有点又痛又痒,他这才发现本来脸蛋软乎乎还有点婴儿肥的小家伙,好像因为半夜那一场高烧和这些天持续不断的低烧和噩梦掉了点肉。 意识到这一点,他下意识地将明天的菜谱在脑子里过了过,将原本安排好的料理重新编排了一番—— 可惜萩原研二料理水平实在有限,再如何编排也编排不出什么花样来。最多不过是增添了肉蛋奶的比例,又将小朋友喜欢吃又好烹饪的汉堡肉加米饭安排了进去。 是不是得去报个料理班进修一下呢?他分神想。 “萩!萩!” 贝莉的声音让萩原研二回过神来。 小姑娘仰着头看他,湿漉漉的眼睛里充满了内疚:“你不要难过哦。贝莉没有讨厌你。” 贝莉站在沙发上,伸出双手搂住了萩原研二的脖子,给了他一个拥抱。 在萩原研二要回抱贝莉时,温热的软软的东西贴上他的面颊,很轻很短暂。 是贝莉的面颊吻。 小姑娘有点不好意思,脸蛋飞上两抹红晕,看上去害羞极了。 “爸爸说亲亲是爱的表达,”她皱着眉回忆,“所以贝莉亲亲萩,喜欢萩!” 说完她又小心翼翼地去打量萩原研二的脸,睫毛抖啊抖,生怕萩原研二还在难过。 萩原研二在发愣。 他被贝莉这个简单的、柔软的面颊吻打了个措手不及。 “嗯,萩也喜欢贝莉。”他下意识地给予回复。 在小姑娘不满的要求下,萩原研二礼尚往来地在她的头顶也落下一个很轻的吻。 洗发水的味道很淡,和萩原研二的如出一辙。 “贝莉,你不用担心我会难过。” “家人之间不仅仅只会给彼此带来笑容,偶尔也会吵架,偶尔也会因为彼此生气难过。” 萩原研二想到父母,想到姐姐,想到警校组的几位同期,最后眼神放柔落在了贝莉的身上。 “小朋友就不用担心那样多,”他努力让贝莉听懂,“我更希望你因为药很苦哭闹着找我要冰激凌吃,抱怨为什么今天的晚饭又有花椰菜……” 他向让贝莉成为一个更自我一点的小孩,吵一点,任性一点也没关系。 这孩子有时候太为人着想了,懂事乖巧得让他有点心疼—— 要知道他在贝莉这样的年纪,可不会那样担心自己是不是被讨厌,那样担心别人会不会难过。他更在意的是明天能不能去吃快餐店的汉堡,爸爸妈妈能不能给他买一个最新出的汽车模型。 贝莉是明白自己对她多么好,也不是她的爸爸吧。萩原研二其实也了然。 就像贝莉再怎么喜欢他和松田阵平也不会叫他们“爸爸”,只会叫“萩”和“小阵平”。 在发起高烧意识模糊的时候,贝莉呢喃叫出的“爸爸”也只会是另一个世界中将她创造出来的尤塔尼恩教授。 萩原研二没有想要和那位先生比较的意思,他只是想让这孩子被更多的爱包裹着,去做一个自由自在,更注重她自身的快乐小孩。 他所想的东西太复杂,贝莉听不懂。 小丫头捂着被萩原研二亲过的地方傻乎乎地笑起来,好像用手一直捂着就能长久地保存住那份爱。 “药很苦,那我可以吃一个冰激凌吗?” 虽然别的没听太明白,但好像是说她可以因为药很苦去找萩原研二要一个冰激凌吃吧? 大概。 “不,现在只有这个不行。” 被果断拒绝了的小姑娘立刻收敛起所有笑容。 气鼓鼓的河豚再一次出现,贝莉发出哼哼唧唧的不满声。 她忍了又忍,最后忍不住跳下了沙发,咚咚咚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萩是大骗子!” 小家伙生气了,跳上床,一头钻进被子里将自己裹成了一个生气的小小炸药包。 他拍了拍小炸药包,得到了不高兴的一阵蠕动。 “嗨嗨,气呼呼的河豚小姐在家吗?” 被子里传来闷闷的一声:“河豚小姐不在家。” 萩原研二忍俊不禁,继续发问:“那好吧,贝莉小姐在家吧?明天周末我们的贝莉小姐想吃什么呀?” “之前说过了哦,我和小阵平的几位好朋友要来家里做客。” 第 12 章 浅金色长发的小姑娘一本正经地绷着脸,踮着脚扒在货架前。她眉毛压成倒八字,眼神专注,仰着头不停在标签上寻找着。 “酱油、酱油、酱油……” 就像绝大部分小朋友都会经历的那样,贝莉接到了帮家长跑腿的任务! 对于家长而言,让孩子帮忙出去买东西是一件小事,出于锻炼的目的或是只是想把吵闹的孩子暂时丢出自己的视线范围内。但对于小朋友来说,这可是一件大事—— 拿到钱的使用权,帮助了大人。无论那一点都让小家伙们精神百倍,有一种长大了,或是被信任的美妙感受,几乎可以和被奖励冰激凌相提并论。 更何况……跑腿找零的钱大多数还可以留给他们自由使用! 贝莉也不例外。 她是在厨房空中探头探脑探头探脑,飞来飞去,“学习”烹饪的时候接到的这一项任务。 听到萩原研二的拜托时,小姑娘的脸一瞬间激动得充血通红,高高举起右手挺起胸膛,再三保证自己一定能够出色地完成这项任务。 “贝莉保证完成任务,不惜一切代价完成!” 小姑娘最近爱上了晚八点的警匪剧,此时正学着电视剧里的人,歪歪斜斜地敬了个礼,表情认真严肃。 萩原研二失笑,抽空拍了拍贝莉的小脑袋,告诉她跑腿并不是一件需要“不惜一切”完成的任务。 他说,找零剩下的钱贝莉可以自己留着,或者也可以给自己买点小零食吃。 只要她能找到回家的路,别迷路,记得不要在外人面前使用超能力就好。萩原研二叮嘱。 小姑娘紧着腮帮子点点头,确认两次是要买酱油后就攥着钱,在萩原研二的注视下噌噌噌地飞到玄关,换好鞋又将门“哐当”一声关上,噔噔噔地跑出去。 一路上贝莉都不停地在心里默念酱油,以防自己忘记,严肃认真的,连路过的小猫小狗都不投去额外的一眼—— 要知道平时的贝莉看见小动物都挪不开脚,眼神一路追随着那些小家伙,直到看不见为止。 除此之外,贝莉还想好了找零剩下的钱要用来做什么。 “酱油!” 贝莉眼睛一亮,发现了目标。 但酱油放在货架的第四层,她的脑袋得扬得很用力才能看清标签上的文字,更别说去拿到了。 小姑娘努力踮起脚尖,尽力伸出右手,怎么也碰不到自己的“任务目标”。 这让她有些挫败,脸蛋又重新鼓起来,下意识地想飞起来缩短距离,可脑子里又闪过萩原研二的叮嘱,只得放弃。 不过这可难不倒贝莉,不怎么怕生的小家伙稍微提高了点音量,呼唤便利店的姐姐:“姐姐帮帮贝莉——!” 她和这家便利店的店员姐姐很熟悉,是每天萩原研二带她出门散步路过这家店都要被贝莉缠着进来买糖或者冰激凌处出来的交情。 店员小姐正在忙手头上的事情,头也不抬扬声让小家伙等一等。 贝莉乖乖地应了声好,站在那里等,手指搅来搅去。 不知道为什么,贝莉忽然有点紧张—— 一会儿萩和小阵平的朋友要来家里做客,他们会是怎样的人,会不会喜欢贝莉呢?她今天是不是要更乖一点呀? 她开始检查今天的穿着,于是伸手摸摸头顶的头发,检查自己的头发有没有梳顺。 摸到了一个小小的发结,小姑娘用手理了理,没理顺。她粗暴地将头发拽来拽去,将自己拽得五官缩成一团,揪下来几根从中间断开的金发,好不容易才解开。 她看着手里躺着的几根断发,沉思,然后悄悄地、默不作声地将头发丢在地上,又将头发踩在脚底下,仰着头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噗。” 有人被小家伙的动作逗笑,发出了一声闷笑声。 这一声闷笑钻进贝莉的耳朵里,让她瞬间臊得面红耳赤。脸皮薄的小姑娘以为自己乱丢垃圾的行为被发现了,小声地说了句抱歉。 贝莉将脚挪开,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头发丝,攥在手里。 呜……贝莉是个坏小孩。 她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做错了事,于是又道了歉,并在心里谴责自己的行为。 “啊,倒不是笑你这个……” 刚刚发笑的家伙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有一种自己将小姑娘欺负哭的罪恶感。 “刚刚听到你在喊店员小姐帮忙,是有什么东西拿不到吗?”他转移了话题。 眼前的这个男人有着一张秀气清俊的脸,看上去脾气很好,好似什么事情都不会叫他生气,像和煦的午后阳光,包裹住内里潜藏的锋芒。 他低头看向贝莉的时候不自觉地扬扬唇角,笑容无可挑剔。 在发现贝莉一直抬着头后,他往后撤了一步,然后半蹲下来,左手按在左侧膝盖上,右膝单腿跪地。就这样保持着骑士跪的姿势,他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很帅,这一跪大概是值得尖叫的帅气程度。 但小姑娘没有被温柔和帅气所俘获,她安静地瞧了瞧,在心里给眼前的人被贴上了标签—— 是猫猫诶! 贝莉又大又圆的蓝眼睛对上另一双微微上挑的蓝眼睛,细声细语地说出了自己遇到的问题。 对方笑了笑,站起身来拿起两瓶酱油,细细询问:“是打算用来做什么的料理的酱油?” 这可难倒了贝莉,她两只小手背在身后,愁思苦想,回忆着先前闲聊时萩原研二报给她听的菜名,犹犹豫豫地吐出几道菜来。 男人琢磨了一下,将其中一瓶放了回去,很自然地拿起剩下的那一瓶酱油领着贝莉走到了柜台结账。 他没要贝莉那张攥在手里被捏的汗津津的硬币,自顾自地将酱油和自己拎着的一塑料袋啤酒、小零食,烟之类的杂物一起结了账。 忙碌的店员小姐没注意扒着柜台眼巴巴看着的贝莉,将找零的一把纸钞和硬币递给了男人。 小贝莉踮着脚看,眼睛眨巴几下,小脸一点点垮下来。 “我有钱的,很多很多钱。” 她轻言细语地和他讲,将捏着钱的右手高高举过头顶,展示自己的财力。 好心的男子低头一看,抿着嘴差点没笑出来—— 嚯,这哪里算得上好多好多钱? 被贝莉举起的是一枚硬币,面值五百円。能够买一瓶酱油,找零的钱能只能再买一点点糖果的程度。 浅金色的小姑娘睁着蓝汪汪的眼睛,一脸认真地看过来,好像真觉得这五百円硬币是多么巨大的一笔财富。 “不要你的钱。”他伸手拍拍贝莉的头,让她将这笔“巨额财富”收好。 贝莉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眨巴眨巴眼睛,慢吞吞地接过那瓶酱油抱在怀里。 明明是被请客的一方,可她表现得却并不开心,甚至那张鼓鼓的包子脸还显得有点委屈和难过。 怎么不要她的钱?这不是她的任务吗?她又怎么去拿找零剩下的钱呢? 计划被打乱的小姑娘闷闷地想,小脑袋瓜里乱糟糟的,忽然有点鼻酸。 但是对方显然是出于好意帮她付钱,小姑娘小声地道了谢。 她将那五百円的硬币飞快地塞进对方的购物袋里,将头埋在胸前,抱着酱油迈开两条小短腿飞快地冲出了便利店。 哒哒哒。 哐哐哐。 先是飞奔的脚步声,然后是敲门的声音。 站在窗户边,从楼上注视着小贝莉的萩原研二看到人影后就守在了门口,听见敲门声把门打开。 他从小家伙手里接过酱油放在一边,打算抱起贝莉好好表扬一番,一低头却看见了个扑簌簌安静掉眼泪的哭哭包。 也不知道是在外面受了多大的委屈,她用力地将嘴抿成一道向下的弧线,眼睛呀眼眶红红的。 贝莉憋到最后实在是忍不住,扑在萩原研二怀里,拼命地钻啊钻,发出了一道隔壁绝对会敲门投诉的哭声: “嗷呜呜呜呜!” “他不要贝莉的钱!” “贝莉的钱没有了!” 什么什么? 萩原研二又惊又气,习惯性上扬的嘴角都平了下去。 他家这个小姑娘不会无缘无故地哭起来,现在哭得这么厉害,多半是出去跑腿一趟遇到了什么事儿。 只觉得心里有一团火在烧,被气得头晕的萩原研二强忍怒意,拍拍贝莉的后背为她顺气,温声安慰。 贝莉缩在萩原研二的怀里一边啊呜啊呜地哭一边告状,说几句又吸吸鼻子,再抹抹眼泪。 小朋友说话本来就没有太多的逻辑,一贯喜欢颠三倒四。再加之现在伴随着抽抽搭搭的哭声,萩原研二摸清事情经过的难度大大上涨。 贝莉还有一点感冒的后遗症,声音本就还有点沙沙的,此时扯着嗓子哭起来,真是可怜。萩原研二看着心疼得不得了。 “咚咚咚。” 正当他慢慢平复贝莉的情绪,要再进一步询问什么是“坏猫猫大哥哥”的时候,传来了敲门声。 他下意识地抬手将门把手压了压,打开了门。 门口先是钻进来一只塑料袋,装着啤酒、小零食,烟之类的杂物。边缘的角落,还有一枚五百円的硬币被啤酒顶着,可怜兮兮地卡在那里。 贝莉分神看呀看。 尽管所有的五百円硬币都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小家伙却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一枚格外眼熟。 哭得红红的蓝眼睛噙着泪水往上看…… 然后和另一双微微上挑的蓝眼睛撞了个正着。 “呜呜……啊呜啊呜啊呜!!” 贝莉死命地将湿漉漉的脸贴在萩原研二的脖子上,又发出了更加惊天动地的哭声:“是坏猫猫大哥哥!” 诸伏景光打招呼的微笑凝固在脸上,他微不可察地往后退了一步,慢慢对上萩原研二的眼神: “呃、或许我来的不是时候……?” “不,你来的正是时候。”萩原研二冷漠。 他可正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呢。 你说是吧? 坏·猫·猫·大·哥·哥? 第 13 章 诸伏景光坐立难安。 他独自坐在萩原研二家餐桌的一端,对面则是自己面色不善的两位同期。 都说平时总是爱笑的、好脾气的人生气起来时最可怕,诸伏景光看了眼似笑非笑的萩原研二,默不作声地将眼神挪到一边。 ……果然,有些话能够得到多人的赞同,确实是有一定的道理。 松田阵平来的时间正巧,敲门进来的时候刚好赶上萩原研二将人请到餐桌前坐好准备会审。 小姑娘见到松田阵平之后一头又栽进了他的怀里,啊呜啊呜地哭,黏在他的身上不肯放手。 松田阵平被哭得心软,嘴上说不出安慰的话,用手轻轻拍着贝莉的后背,只凶巴巴地看着诸伏景光。 听贝莉的意思,大概是诸伏景光做了什么事情—— 尽管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都熟悉诸伏景光,也不认为自己的这位同期是个恶趣味的大人,会故意欺负小孩为乐。 但没办法,他们家的小姑娘哭得软乎乎湿哒哒的,做家长的总要给自家的小朋友撑腰呀?至于有没有什么误会,那也得问清楚事情经过再来处理。 诸伏景光视线再向下,对上了一双被眼泪洗刷得水亮亮的蓝眼睛。 哭的眼睛鼻子都红红的小家伙猛地一转头,重新将脸埋进了松田阵平的怀里。小家伙两只小手还举起来,压在自己的耳朵上,用行动表明了自己不想看,也不想听的意思。 啊……完完全全被讨厌了啊。 难得被小朋友讨厌的大人苦笑了一声,无奈地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模样: “呃,我只是在楼下便利店遇到了你家的小孩子,然后帮她买了酱油而已。” 就这样简单?那贝莉为什么哭得这样厉害? 萩原研二其实内心是相信好友的。 但小孩子眼里的世界以及对事物的认知和成年人的具有一定的偏差。 萩原研二不愿做那种无法体谅小孩心情的家长,于是软了声音,去问还在抽抽噎噎撒娇的贝莉。 小姑娘发出闷闷的一声作为回应,脑袋仍然逃避地不肯抬起—— 贝莉现在有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没有想到这个在便利店遇到的坏猫猫大哥哥会是萩和小阵平的朋友,也没想到自己委屈巴巴哭哭的样子会被对方看了个正着。 …… 更别提这个大哥哥还因为自己大哭的原因,被萩和小阵平质问了。 坏猫猫大哥哥其实是帮了她,是个大好人,帮她付了钱。 她明白这些,可就是有点委屈……倒不如说正是因为对方的好意,贝莉才更加难过—— 因为她更没有理由去生气,去哭闹,眼下她所做的一切就被打上了无理取闹的名号。 在去便利店路上时,她已经想好自己要怎样使用找零的钱了: 她请系统帮她算了,买完酱油后她能得到两百一十円,刚好够给萩买一条草莓味的糖,再给小阵平买一条葡萄味的糖。 然后剩下的十円,贝莉打算好好收起来,放到萩原研二给她买的小猪存钱罐里—— 之前姐姐们说,小猪存钱罐里放一点点钱,攒到一定数量了,就可以捐给救助站的流浪动物,也可以用来帮助一些无家可归的小朋友。 她在那边世界的家里,小猪存钱罐里的硬币已经漫过小猪猪的鼻子了! 可大哥哥没有要她的钱,她就没办法得到找零的那一点点钱,还得要谢谢他的好意。 接受了“不可以不劳而获”教育的小姑娘不知道该如何报答,只能将那一枚五百円硬币,作为回报塞给了他。 贝莉想着,又开始有点委屈。 她其实也不想让猫猫大哥哥难过的,她只是想哭一哭,将自己的情绪宣泄一下,没有想要大哥哥为难的意思…… 于是贝莉将眼泪在松田阵平的衣服上蹭了蹭,抬起头红着眼眶道歉:”对不起,大哥哥……“ 伴随着眼泪啪嗒啪嗒的声音,贝莉抽抽嗒嗒地开始将自己的想法慢慢说给大家听。 当面剖析自己实在是一件有些害羞的事情,就算是小朋友也会有那么点小小的羞耻心。更何况贝莉是个脸皮薄的小朋友,又真切地认为自己的行为实在是有些无理取闹。 她好不容易抬起的小脸在说了几句后又一点点低下去,将通红的脸蛋藏在松田阵平的怀里。 沙沙软软的声音念出稚嫩又诚挚的话语,有着孩童独有的天真和美好。 贝莉说完之后,室内安静下来,静得只能听见小姑娘浓浓的鼻音。 诸伏景光很认真地听贝莉的心里话,那点被讨厌的无措茫然与莫名其妙,早已在贝莉的倾诉中不见了踪影。 他心都软成一滩水,看向贝莉的眼神都更加柔和,恨不得将小家伙抱到怀里来亲亲抱抱。 和贝莉还没来得及建立多少感情基础的他尚且如此,更不用说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了。 两个早就过了会为一颗甜甜的糖果而在意,而高兴年纪的大人此时露出隐忍的表情,努力在啜泣的女儿面前维持成年人的尊严—— 指不要被感动得说不出话或是哭出来。 但从萩原研二动容的眼神和松田阵平陷入呆愣的双眼来看,两个人已经被贝莉的一记真挚满含爱意的直球击中了心灵,像是被一团甜腻腻软乎乎的棉花糖塞进了心里。 谁家的小宝贝这样乖呀。 萩原研二垂下眼笑了一下,温柔迅速地从松田阵平怀里将贝莉抢了过来。 松田阵平:? 而萩原研二仿佛没有看见松田阵平疑惑的眼神,只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我去拿湿毛巾给贝莉擦擦脸。” 他把小姑娘带进了卫生间,打湿了毛巾给哭成小花猫脸的崽崽擦脸。 “对不起哦萩……” 贝莉配合地擤鼻子,又扬起脸乖乖等着萩原研二帮她擦脸。 “有什么对不起的,”萩原研二笑,“倒不如说这样更好啦。” 不等贝莉提出疑问,他继续:“委屈了就哭出来,没关系的。心里在想什么就说出来,我们才能知道呀?” “而且贝莉也没有什么错的地方,也不是在无理取闹哦。” 贝莉抬起脸,懵懂地看向那双好似闪烁着微光的深紫色眼睛。 “贝莉当时的情绪是真实的呀,”萩原研二尽量用小孩子也能听懂的语气和词语,“那样就不算是无理取闹哦。” 小姑娘似懂非懂。 但她明白一点—— 她的情绪,在五岁的孩子自己眼里都显得有些无理取闹意味的情绪,被眼前这个人好好尊重包容了。 贝莉又慢慢把头垂下去,留给萩原研二一个小小的浅金色发旋。 卫生间深色的瓷砖上砸下几滴水痕,发出微不可闻的一声响。 萩原研二无奈地笑,知道他刚刚给贝莉擦脸又算是白擦了。 不过没关系。 等贝莉重新擦干净脸,对着镜子将自己哭乱的长发梳顺,又请萩原研二帮她裙子上的小蝴蝶结理正后,她终于找不到一个再去磨蹭的理由,抓着萩原研二的手指怯怯地走了出去。 圆圆的眼睛转啊转,倒是真没捕捉到贝莉此刻不想见到的那个人。 不过现在的餐厅里,除了懒洋洋瘫坐在凳子上的松田阵平外,现在又多了个陌生的面孔。 也是一名男性。阔肩宽背,面容板正,眉毛浓密略粗,看上去就是一张充满了正义感的成熟脸,让人一眼就觉得值得信赖。 没见到那位坏猫猫大哥哥,贝莉自在了点,躲在萩原研二身后眨巴了几下眼睛,探出个小小的脑袋认真地观察。 她在观察别人的同时,也在被别人观察着。 成熟脸先生从座位上站起来,蹲在贝莉身前,伸出手和她打了打招呼,努力让自己的笑容显得更有亲和力一点: “你好,小朋友,我叫伊达航。” 伊达航,振作点,这就是一个小女孩而已不要紧张。 快想想,娜塔莉上次教你的满分微笑秘诀。 伊达航在心里紧急会议,努力挤出来的笑僵硬在脸上,显得不那么自然。 贝莉伸出手轻轻捏了捏伊达航向前伸出的手掌,点点头,小声地介绍了自己的名字,算是打过了招呼。 好小,轻轻捏过来的时候只能包住伊达航的几根手指。 没有太多和小孩子打交道经验的家伙头一次体会到这样的感觉,好像自己用力捏一捏就能将对方捏坏一样。 他再看一看小姑娘含怯的脸…… 不太亚裔,和娜塔莉的脸轻微地叠合在一起。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伊达航的脸一瞬间爆红。 “贝莉?松田贝莉吗?”伊达航努力想要拉近关系。 伊达航先入为主地认为贝莉是松田阵平什么远方亲戚家的小孩—— 他在警校组群聊里见过这个名为贝莉的小女孩。 照片上当时是松田阵平抱着贝莉,还搂着一只玩偶小熊。降谷零那家伙还对此展开了评论,在群里和松田阵平吵了一架。 尽管此时贝莉黏在萩原研二身边,又好似对萩原研二家很熟悉的样子,但这都没有动摇伊达航的判断—— 这两个家伙关系好,松田阵平照顾不来小孩请萩原研二帮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嘛。而且,在他眼中,小朋友应该会更喜欢萩原研二那种好脾气的类型吧。 旁边的松田阵平闻言换了个姿势,将左腿架在自己的右腿上,眉头舒展开来,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舒坦的哼声。 松田阵平以为班长得出这个判断是觉得贝莉和他关系更亲近,于是有那么点沾沾自喜起来,殊不知真相与他所想的截然相反。 萩原研二的笑容倒是有点挂不住了—— 他本来是想隐瞒自己收留了贝莉这件事,见面当天好好炫耀一番贝莉有多么多么乖巧可爱之后,然后再在同期们羡慕的眼光中宣布贝莉是他家的孩子。 可…… 等他胳膊完全好了,就带小阵平,班长,还有“坏猫猫大哥哥”一去出去兜风吧。 萩原研二冷漠地想。 第 14 章 萩原研二在生闷气,松田阵平在暗爽,伊达航在陪贝莉玩抛高高的游戏。 至于坏猫猫大哥哥诸伏景光…… 他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看了一眼,在看见相处融洽的伊达航和贝莉后微微一愣,随即将眼神收了回去。 诸伏景光郁闷地拿起菜刀将手下的蔬菜切条切块。 金属菜刀和案板相碰发出一连串咚咚咚的切菜声,更是让难得被小孩子不喜欢的诸伏景光心烦意乱。 怎么同期五人,这孩子目前见到的四个人里,就他被讨厌了呢? 诸伏景光想不通。 反正快乐是他们的,空荡荡的厨房是他的。 成年人复杂的情绪快乐的小狗狗才不会懂,小贝莉兴奋地举起双手,乐此不疲地要求伊达航将她再一次抛高。 贝莉被抛起,又被地心引力拉回下坠。 她被伊达航稳稳地接住,浅金色的发丝却不听话地乱飞,将她的脸全部糊住,还跑进了她的嘴里。 虽然会飞的小女警自己也能做到自由落体运动,但有人陪着一起玩和自娱自乐的感觉总归是不一样的。 更别说伊达航还会夸她勇敢! 哼哼,勇敢,这可是合格的小女警必备的品质! 小姑娘喜滋滋地笑,眉毛眼睛都弯起来,又呸呸呸地将吃进嘴里的头发吐出去。 “还要玩哦!”她兴致勃勃,高高举起一只手。 伊达航自然也应下。 以前他遇到的小孩大多都以貌取人,被他那张板正严肃的脸吓到,不哭都称得上勇敢。这还是伊达航第一次被小孩子缠着要一起玩,很奇妙,就像机器里炸开的爆米花那样,还得是加了好多黄油和糖浆的那种。 不过随着小姑娘一次次举起胳膊要求再来抛高高,即便是在警校里被称作“大猩猩”之一的伊达航也有点奈何不住。 他微微喘着气,不动声色地活动了一下发酸的胳膊和肩颈,又将小丫头抛起。 然而这一次失了手,力气用得大了些,浅金色的小脑袋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和天花板上的吊灯相碰,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声。 “哐啷。” “没事吧?” “贝莉?”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时刻注意着这边的男人们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阻止碰撞事件的发生。 吊灯被撞得左右乱晃,暖色的灯光此时晃来晃去显得格外刺眼。伴随着椅子和地板发出的刺耳摩擦声,着急的家长立刻站了起来,将伊达航和贝莉围了起来。 下落的小姑娘被接在怀里,茫然地眨眨眼,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愣了好一会儿,贝莉后知后觉地用手抱住脑袋:“啊哦,撞到了。” 也就是雷声大,雨点小,虽然头上还有一点点痛痛的,但贝莉觉得这点痛感实在是微不足道—— 还没有被姐姐毛毛掐着脸打架的时候痛呢! 她想用手摸一摸自己的头顶,再说一句“痛痛飞走”,可惜她两只小胳膊短短的,只能勉强摸到比眉毛稍高一点点的位置。 不太高兴地将嘴瘪起来,贝莉看看心有余悸僵在那里的伊达航,拉起他的手盖在自己的头顶。 “要说‘痛痛飞走’!”她让伊达航跟着一起念。 “痛痛飞走……?” 后怕的伊达航下意识地跟着贝莉念出来,可爱的叠词从他口中冒出来总叫人有些发笑。 “嗯嗯,很棒很棒哦!”五岁的小姑娘夸赞道。 贝莉伸出胳膊搂住他的脖子,脸蛋贴在他的颈侧拱了拱,小声安慰:“贝莉这样就不痛了哦。” “噗。” 围过来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对视一眼,忍不住发出一声闷笑声——从伊达航口中说出可爱的叠词,总有些别扭。 两人用手捂着嘴,肩膀耸动,心里的那点担心和恐慌也随着贝莉的话烟消云散。 不过萩原研二还是有点不放心,凑过来扒开小姑娘的金发检查了一番。 没一点问题。 “萩把我的头发弄乱了!”贝莉晃了晃脑袋,小声嘀咕了一句。 她可是为了见萩和小阵平的朋友,精心梳过头的! 松田阵平笑了一声,给出了建议:“那你让萩给你扎个小辫子赔礼道歉好了。” 他只是随口一提,小姑娘却立刻来了劲儿,蓝汪汪的眼睛充满期待地看向萩原研二,写满了期待。 小辫子哦,小辫子哦!是可以让贝莉可爱翻倍的小辫子哦! 这叫人如何拒绝? 萩原研二无奈地笑,让贝莉坐在小板凳上。 小姑娘噔噔噔地跑过去坐好,双手撑在板凳边缘,两条腿翘起来晃呀晃,心情一下子又变得很好。 “没事,”松田阵平走近伊达航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也没注意。” 伊达航笑了下,没说话,眉毛却依然还是拧着的。 小姑娘期待地晃脚脚,又忍不住转过头来对萩原研二提要求。 两只小小的拳头圈住头发贴在脑袋两侧,贝莉用手给自己揪出来个松松垮垮的双马尾来。 “贝莉想要这样的辫子可以吗?” 被潦草但可爱的小狗眼巴巴地看着,萩原研二自然是一口应下来。 不就是双马尾吗?有什么难的? 留着半长发,也曾经给自己扎过小揪揪的萩原研二自信一笑。 浅金色的长发被他分成两股,萩原研二捏着一股头发,嘴里叼着发圈,陷入了沉思。 给别人应该怎么扎辫子来着……? 小姑娘有点坐不住了,两条翘起乱晃的腿都放了下去,小声地催促:“还没有好吗?” “快了快了。” 旁边围观的松田阵平和伊达航默契地移开了眼神—— 萩原研二口中的“快了快了”,只不过是他将发圈从嘴里挎到自己手腕的程度。 思考了好一会儿,萩原研二才将浅金色的发丝套进了发圈里,转了两圈绑了个紧贴头皮的马尾。 小姑娘拧起眉头,将头用力后仰追着萩原研二的手,努力地想要减轻头皮的痛感。 她偷偷吐了吐舌,心想这时候头皮的痛痛比刚刚撞头的时候还厉害哩! 萩原研二勉强成功了一半。 说成功一半呢,是指他给贝莉扎了个侧边马尾,完成了双马尾的其中之一。 说勉强呢…… 这个侧边马尾紧贴着小姑娘的头皮,将她的头皮扯得紧紧的。位置还歪歪斜斜的,不正,也完全算不上好看。 萩原研二手足无措,先前那点自信就跟戳破的气球一样变成一摊小小的塑胶皮。 “我来吧。” 他的肩被拍了拍,萩原研二露出得救了的表情转过头,发现来救他的竟然是伊达航! 看上去大开大合,粗手粗脚的男人站在贝莉身后,手指拨弄几下就将缠在发绳上的发丝解开,轻松地将萩原研二的半成品拆开。 伊达航拿梳子将浅金色的长发梳开梳顺,五指圈住一股头发,确定好位置后另一手将发圈套了上去。 一圈,两圈,三圈。 整个过程不到二十秒,一个位置正正好处于太阳穴处,不会松但也不会扯头皮的侧边马尾就成型了。 萩原研二:……? 另一边也如此。 “好了。” 小姑娘晃了晃脑袋,双马尾也随着晃来晃去,她像个小不倒翁一样笑起来,又捏着马尾辫用头发将自己的小脸蛋裹起来,开心得晃来晃去。 她哒哒哒地跑到松田阵平身边,蹦蹦跳跳地给他炫耀自己的新发型。 “看哦!看哦!小阵平,可爱吗?可爱吗?” 细细软软的浅金色发丝辫成两个双马尾,随着贝莉的动作晃来晃去,小姑娘白皙的脸蛋上蒙上两团兴奋的红晕。 她抓着松田阵平的胳膊摇来摇去,又撒娇地将下巴搁在他的手掌心里,傻乎乎地对着他笑,像圣诞礼盒里最可爱的小姜饼人。 “傻。” 松田阵平嗤笑了一声,手心合拢,将贝莉的脸颊肉挤在一起,把小姑娘的嘴挤成小鸡状。 贝莉倒也不生气,笑起来,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用小鸡嘴努力地去啄松田阵平的手。 小脑袋一点一点的,两个浅金色的双马尾也随着晃来晃去,让人想到身上披着柔软嫩黄色软毛的小鸡仔,满满的生机与活力。 伊达航看着,嘴角不自觉地勾起。 萩原研二长叹一口气,忍不住用胳膊肘撞了撞伊达航,提出了自己的疑问:“班长怎么连这也会?” 伊达航沉默一瞬,在萩原研二再三追问下吐出几个字来:“娜塔莉有时候也会让我帮她扎辫子啊……” 他看着萩原研二更难看的脸,一脸憨厚地摸了摸头:“这可是你非要问的。” 算了,无所谓。 班长有女朋友,他有女儿。 萩原研二这样安慰自己。 “咚咚咚。” 敲门声恰好响起,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的萩原研二松了一口气,将门打开。 和松田阵平打打闹闹的贝莉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 门口站了个身穿休闲服的高个子男人,身高腿长,背着光的剪影挺拔。 他往前迈了一步,面容俊秀的脸上含着笑,肤色略深,蓝紫色的眼睛笑得微微眯起。他随性地将头上的白色棒球帽摘下来放在玄关的鞋柜上,晃了晃那头浅金色的头发。 贝莉眨巴了几下眼睛,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将自己长长的马尾揪到眼前看呀看,然后又抬头去看这个陌生的大哥哥。 松田阵平从贝莉的动作中意识到了什么。他松开了捏着小姑娘脸蛋的手,半侧过头去用手掩住嘴,发出了一声憋笑声。 萩原研二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和自己的幼驯染一样,脸上露出了痛苦的忍笑表情。 从松田阵平“魔爪”中解放出来的小姑娘啪嗒啪嗒地跑到玄关处,扬起头,蓝色的眼睛睁得圆圆的。 贝莉主动和对方打招呼,每一个音节不自觉地粘连在一起,不清脆,但软乎乎的: “Where are you from?” 第 15 章 Where are you from? 降谷零的笑容冻结在脸上,脑瓜子嗡嗡作响,他下意识地将眉一拧,低头看向小姑娘。 照片上小小的一只在现实中看上去更小更软,白净的小脸蛋圆润了一些,又圆又大的蓝眼睛水亮亮地盯着他看。 见他迟迟不回应,小包子脸一点点鼓起来,肉眼可见的郁闷爬上贝莉的眼角眉梢。 小姑娘自然是不知道自己无意间踩到了降谷零的雷区,她又等了一会儿,在降谷零即将要开口之前噌噌噌地跑回了松田阵平身边。 伸手求抱抱,贝莉贴在松田阵平的耳边小声发问: “小阵平,这个大哥哥是不是听不懂英文呀?” 她自以为小声,可室内除了厨房传来的切菜声外几乎没有别的声音,贝莉的那句疑问无比清晰。 松田阵平一愣,随即发出了一声惊天大爆笑。 他一手搂住被他突如其来笑声吓得一颤的小姑娘,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肚子,嘴上还在不饶人地添油加醋:“是啊,这个大哥哥真是逊啊,连一句英文都听不懂。” 被打趣挖苦的降谷零眉心一跳,笑容加深,咬牙切齿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来:“那还真是抱歉啊,小、阵、平。” “别这样叫我,这几个字从你嘴里冒出来真是恶心死了!还有,你这家伙,上次不是说要加班所以不来了吗?!” “啊——有这回事吗?我可以为了你特意熬了夜忙完工作赶来的啊,小·阵·平。” “恶心死了!!” 故意恶心彼此的两人对视一眼,眉毛一扬,熟练地找到对方的痛脚,展开了新一轮的唇枪舌战。 贝莉夹在两人中间,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悄悄吐了吐舌。 她听不懂他们这些又快又碎,偶尔还加载着点奇妙比喻的话,但她能看出来小阵平和这个大哥哥关系很不错—— 她的两位姐姐毛毛和花花也经常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争吵起来,甚至还会打架,但很快又会和好。 萩原研二乐于看戏,不过他没忘记把小姑娘叫到身边来。 刚刚的事情虽然降谷零不在意,但该说的还是得讲给贝莉听的。 轻松地将贝莉抱坐在膝盖上,萩原研二看了看,忍不住挫败地捏了捏贝莉的小辫子。 在贝莉不高兴的注视下,萩原研二干笑两声,小声地告诉她,那个和她同样有着一头金色头发的大哥哥叫降谷零。 “……因为头发颜色的关系,zero这家伙以前可是被很多人用异样的眼神看待了哦。” “异样的眼神?” “异样的眼神呢,嗯……就是贝莉看花椰菜的那种?”萩原研二找了个恰当的比喻。 啊! 贝莉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两只小手将自己的马尾拨弄到眼前。 这是夏天从茂密林叶间钻进来的阳光,是小熊蜜罐里甜甜的蜂蜜。 怎么会有人将这样漂亮的颜色和绿油油、超级难吃,还会变成丑丑外星人的花椰菜相提并论呢? 同样有着一头浅金色头发的小姑娘感同身受起来,蓝色的眼睛里立刻蓄起了一层泪水,雾蒙蒙的。 “为什么呢?”她问。 “我也不知道哦。” 贝莉迷茫:“世界上还有萩也不知道的事情吗?” 萩原研二笑了一下,也不知道他在贝莉心中什么时候留下了这样的印象。 “萩不知道的事情可太多了,人类的未解之谜都能编成厚厚的一本书呢。” 好像也是哦。 贝莉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小手一撑,就从萩原研二的膝头跳了下去。 脚上汲着的小熊拖鞋在木地板上踩出嘎吱作响的声音,两条小腿迈呀迈,在马上要跑到降谷零身前时被拖鞋上憨厚的熊头绊了一跤。 “哐叽。” 一只小熊拖鞋从贝莉的脚上逃离,在地板上转了好几圈,小熊头滚呀滚,最后靠在伊达航的鞋边,被迫终止了越狱。 贝莉身子往前倾倒,哐啷一声在降谷零的身前跪下,正正好好一把抱住他的腿。 也得亏是降谷零眼疾手快,用手掌垫在自己的膝盖和贝莉的额头中间作了缓冲。不然小姑娘的脑门肯定要再次负伤。 还没意识到自己被小熊拖鞋绊了个平地摔,贝莉嘴里还继续念叨着想要说的话:“对不起……” 膝盖蹭得有些火辣辣的疼,贝莉要说的话卡壳了一下,又忘了这个大哥哥的名字该用日文怎么说。 她愣了一下,努力回忆。 萩说这个大哥哥叫什么来着? 嗯…… 哦! “zero的头发很好看,和贝莉一样!” “贝莉喜欢!” 机灵鬼从鱼一般七秒的记忆中拎出了亲昵的昵称来称呼降谷零,扬起脸露出一个傻里傻气的笑容。 和小朋友说话,尤其是和可爱的小朋友说话时,好像总是会忍不住学他们幼稚的语气。像是什么要在话尾加上“哦”“呀”“哇”之类的轻快语气,又或是在不经意间说出“吃饭饭”“睡觉觉”之类的叠词。 降谷零也不例外,他想说自己没生气,嘴里说出来的却不由自主加上了上扬的语气词:“没有生气哦。” 警校组其余三人听得牙酸,但此刻仔细回忆起来,猛然发现自己在和贝莉说话时也总是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算了算了,人之常情。 降谷零蹲下身去,将还跪在地上、抱着他腿不放的小家伙抱起来放到沙发上。 “医药箱,”他侧头对着萩原研二说,“应该是擦伤了。” 小姑娘摔倒时右膝盖蹭到了木地板,在腿上留下了一片淡红色的印迹,破了点表皮,但好在没出血。 萩原研二拿来医药箱给贝莉用碘伏擦拭消毒。 上药的时候,贝莉好似终于意识到被自己的拖鞋放倒,摔了个平地摔好像是一件有点丢脸的事情。 迟到的害羞化作两团红晕飞上面颊,贝莉两只手捏住自己的马尾,扯住头发交叠遮挡在面前,只露出一截小小的下巴和额头。 这和将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好像没什么区别。 萩原研二看得好笑,从伊达航手里接过那只肇事逃逸的拖鞋,又套在小姑娘的脚上。 他伸出手,弹了一下拖鞋上的小熊头:“帮你教训这个不听话的小熊咯?” 对对对,是小熊不听话,才不是贝莉有点笨笨的! 很好哄的小姑娘晃了晃脚,瞬间眉开眼笑。 贝莉扯了扯萩原研二的袖子,准备要说什么,又突然停下。 嗅嗅嗅。 闻闻闻。 从厨房传来的香气钻进贝莉的鼻子里,嗅觉十分灵敏的她立刻就分辨出那是汉堡肉的味道! “咕叽——” 四道目光循声落在她的身上。成为视线焦点的小姑娘低下了头,默不作声地捂住了自己咕咕叫起来的肚子。 萩原研二想笑,但考虑到孩子脆弱的自尊心,他还是努力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我去看看景光那边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差不多了吧,”松田阵平往厨房那边看了眼,“馋嘴的小鬼头快去你的位置上坐好——” 贝莉眼睛一亮,从沙发上溜下去。这一次她吸取了刚刚的教训,小步慢慢走,稳稳当当地走到伊达航和降谷零身边。 小手一边牵一个,小主人贝莉将客人——尽管这两位客人说不定比贝莉在这张餐桌上吃饭的次数还要多——领到餐桌前,又殷勤地帮他们将椅子拖出来。 小孩子身量还没有到抽条的时候,贝莉拖椅子的时候得用两条小胳膊努力环住椅背,然后绷着脸借用全身的重量顺势往后拖。 两位成年人不好意思,让贝莉不必如此。 “不行哦,”小姑娘吭哧吭哧地忙碌,“贝莉是主人!” 吱嘎。 椅子腿在地板上发出难听的摩擦声,贝莉总算是将两把对于她来说有些沉重的椅子全部拖了出来。 “请坐。”她矜持地点点头,学着电视剧里那些西方贵妇人的模样,摊开手心指指椅子,邀请他们落座。 在看到客人都坐好后,她手脚并用地爬上自己最常做的那把椅子,乖乖地等待开饭。 蒲烧青花鱼、煎豆腐、豆腐味增汤……还有一大锅家庭寿喜烧和放在寿喜烧里煮的肉类和蔬菜。 以及贝莉等了很久的汉堡肉! 小姑娘眼巴巴地看着,在看到松田阵平将装有汉堡肉的盘子放在她面前后,知道被偏爱的小姑娘立刻喜笑颜开,美滋滋地说了谢谢。 扑面的香气钻进贝莉的鼻子,她咽了咽口水,眼睛闪闪发光。 “今天的大部分菜都是景光的手艺哦,”萩原研二努力缓和两人的关系,“他叫诸伏景光。” 哦!是坏猫猫大哥哥。 贝莉对之前的事情还有点抹不开脸,听到萩原研二的话只胡乱地点了点头。 同期五人聚餐一向默认的主厨诸伏景光最后从厨房里走出来,他一手举着最后的菜品,另一只手顺手抽了张纸巾,将自己额前的细汗擦干。 贝莉贴在萩原研二的身侧,从他胳膊与身体之间的那一点点空隙偷看诸伏景光。 坏猫猫大哥哥看上去好辛苦哦。 她想,应该要说谢谢的。 “谢谢……”你。 那个“你”字还未出口,贝莉就看见诸伏景光在自己对面留出来的空位上坐下,顺手将托着的盘子也放在贝莉面前。 白色的小瓷盘,还有绿油油的、一看上去就是只用水焯熟的、软趴趴的,绝对绝对毫无食欲的花椰菜。 那句没说完的感谢立刻被贝莉吞进肚子里。 她盯着面前仿佛外星人入侵般灾难的花椰菜,将脸皱成一团,整个人都蔫了吧唧的。 呜…… 讨厌坏猫猫大哥哥!! 诸伏景光看着对面立刻蓄起一层雾气的宝蓝色眼睛,陷入了新一轮的怀疑—— 他有这么可怕吗?只是坐在对面就能把小姑娘吓哭吗? 没忍住拍了拍身边正在分发啤酒的降谷零,诸伏景光用气声问:“零,那孩子没有讨厌你吧?” 降谷零头也不抬:“没有。” “她说她喜欢我。” 完全不知道自己幼驯染被排斥的降谷零无意识地补刀。 …… 或许,诸伏景光是说或许。成为同期五人中唯一一个不被小姑娘喜欢的那个,也可以算作是一种特别“优待”……吧? 第 16 章 最后还是好心的萩原研二解答了诸伏景光的疑惑。 “这孩子最不喜欢吃花椰菜了。”他说。 他拍了拍蔫蔫小鸡仔的头:“没有要你吃花椰菜的意思。不过也不可以偷偷把花椰菜塞进冰箱最角落里。” 可以不用吃花椰菜了! 选择性听取自己想要信息的贝莉立刻小鸡啄米般点头,又发出嗯嗯呜呜的撒娇声。 萩原研二对乖乖听话的小姑娘很是满意——虽然他不知道以后冰箱的角落里除了花椰菜,还会被偷偷塞进蘑菇之类的东西。 小姑娘的胃口不大,汉堡肉剁碎裹上蛋液拌小半碗米饭,再被萩原研二连哄带骗地喂几口青菜,贝莉的小肚子就圆鼓鼓起来。 她捧着自己的小杯子喝水,乖乖地听大人们聊天。 话题从萩原研二上次遇到的爆炸讲到前几天的新闻,又从加班的痛苦转到追忆警校的快乐时光。 贝莉听得津津有味,蓝色的眼睛亮亮的,时不时根据话题的内容转换表情——尽管有些她听不懂,得求求系统帮她日译英,再英译英。 “……这可比不上警校优秀毕业生代表的降谷零同学啊。”不知道说到什么事情,松田阵平冷哼一声,熟练地挖苦打趣某人。 哇!zero好厉害哦! 贝莉星星眼看过去。 “呵,当初没能说服你毕业典礼的时候冲上去揍警视总监一顿真是可惜啊。”降谷零不甘示弱。 哦哦哦!小阵平竟然能打过警视总监! 虽然不明白警视总监是什么,但贝莉感觉那个应该是很厉害的样子。 贝莉也要好好学习如何揍警视总监! 又是崇拜地小眼神看向松田阵平。 系统实在是看不下去,无奈开口: 【下次不可以再用这种事情求助我了!】 上一次贝莉求助它是帮忙算五百円买完酱油还剩下多少钱,又能不能买两条糖;这一次是求助它帮忙翻译大人的闲聊八卦…… 简单的运算也是需要消耗它储存的能量运作的,尽管需要的能量不多,但对于被穿越时空、套壳帮贝莉身份合理化等大动作掏空的系统来说,还是能省则省。 【还有啊,是让你好好学习如何成为一名优秀的警察,不要什么都学啊……】 这孩子为什么连揍警视总监都要学习啊。 系统再一次无奈地叹气,觉得自己真的背负了太多。 和贝莉又说不太通,也不能多说什么的系统选择冷处理,任由小姑娘撒娇卖乖也不做声了。 没了同声传译的系统帮助,大人的谈话在贝莉心中一下子索然无味起来。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晃了晃腿,眼神无处安放,又被一处吸引。 咦……他们的杯子里怎么装的东西和她的不一样? 蓝汪汪的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旁边萩原研二的杯子看。 黄色的,还有咕噜咕噜的气泡,看上去好诱人哦。想…… 贝莉小心翼翼地观察。大人们七嘴八舌,沉浸在对话中,小姑娘贼兮兮地用筷子尖伸到萩原研二的杯子里蘸了点。 安全!没有人发现! 她嘬了嘬筷子。 噫!! “怎么了,贝莉?”诸伏景光捕捉到对面小团子突然皱成一团的脸,关切地问。 贝莉默不作声地摇了摇头。 萩原研二随手拿起杯子将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听到话后也侧过头去问:“怎么了?” 贝莉盯着他没有露出丝毫异样表情的脸,又去看其他痛饮的警官们,陷入了沉思。 难道说,能够面不改色喝下这个苦苦的饮料,也是成为优秀警官的必经之路吗? 呜……真的好苦哦。 但是!贝莉、贝莉会努力的! 小姑娘低下头,嘴巴抿来抿去。她想了好一会儿,努力安慰自己这是成长必须付出的“代价”,最后还是忍不住偷偷掉了两颗金豆豆。 晚饭后萩原研二将明明将肚子吃得圆滚滚,兴致却不怎么高的小家伙拉到了身边。 “贝莉去旁边的公园玩一会儿好吗?”他温声道。 公园就在他们所住的公寓楼旁边,小小的一处,从客厅的窗口正好就能看见公园里的秋千和滑梯。萩原研二刚刚路过时瞧了一眼,滑梯前的小沙堆有几个看上去和贝莉差不多大的孩子正蹲在那里玩沙子。 贝莉其实不太想去玩,她只想黏在家人身边,做一只吃饱了之后在沙发上懒洋洋躺着睡觉的小猪猪。 不过她看了看萩原研二的脸,从略带歉意的笑脸上读出了他的为难,于是善解人意地点点头。 小姑娘换了鞋咚咚咚地跑出去,将门合上发出“哐”的一声。 用非常拙劣甚至不加掩饰的方式支开了孩子,萩原研二脸上的笑意稍微收敛了一点,略显郑重地看向自己的同期—— “是这样的,我暂时收留了那孩子——” “那孩子是你收养的?”伊达航皱眉。 “我们都以为那是阵平或是你的远房亲戚之类的小孩暂时寄养几天。”诸伏景光补充。 降谷零闻言也将啤酒罐放下,挑起了一侧的眉毛,用点头表达了自己的赞同。 知情人松田阵平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声,站在窗边向下看。 浅金色头发的小姑娘已经走进了公园里,她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秋千,坐上去晃了晃。两条小腿摇呀摇,看上去好不惬意。 大概是因为没有人帮她推,秋千坐起来十分无趣,贝莉很快又从秋千上跳下来,向着滑梯前进。 “事情是这样的……” 萩原研二详细地讲了自己在爆炸现场遇上的意外,又讲了他的救命小恩人贝莉暂时是一个“找不到家的小孤儿。” 在同期们五味杂陈的注视下,萩原研二继续将这段时间的新进展娓娓道来。 “不过,后来出现了一位自称是贝莉父亲的人找到了我。” 这就是新的进展了—— 在小姑娘发烧的那几天,一位自称为尤塔尼恩教授的男性通过警方联系上了萩原研二,并拿出了自己是小姑娘父亲的证据。 在一系列的交涉之后,双方达成了某些共识。过程还算复杂,萩原研二没有细说,只将最后的结果告诉了同期们: “总之呢,这孩子以后就是‘萩原贝莉’了。”他笑眯眯地说。 萩原研二没细说,只轻描淡写地将话题放到展望未来的事情上—— 要是现在就告诉他们贝莉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拥有特殊能力的小女孩,肯定会被他们以为是酒喝多了开始说胡话了吧。 而且…… 大家都是好朋友,怎么可以只让他一个品尝世界观被冲击的滋味呢? 有坏心思的萩原研二将这一段粗略跳过。其他几位好友也能从这样模糊的东西中察觉到一些事情,彼此对视一眼,也就默契地不再提了。 “你们啊,有空的时候也帮我来带带孩子啊。” 萩原研二展示了一下自己还打着石膏夹板的胳膊:“等胳膊好了我也要回去复职,到时候也不知道这孩子能不能吃上一口热饭。” 紫色的眼睛狡黠地眯起,萩原研二露出了可怜兮兮的表情,添油加醋地将一个人在家的贝莉可能会遇到的事情说得凄惨无比。 从一个人可怜兮兮地守在家门口等待,再到可能得到晚上九十点才能吃上一口晚饭…… 最心软的诸伏景光已经感同身受,提出了以后他放假时可以过来帮忙的建议—— “……只要那孩子别讨厌我到一看到我就哭的话。”诸伏景光摊手,苦笑。 伊达航长吁短叹,也主动请缨。 倒是降谷零还保持着一部分理性,冷静给出建议:“这个年纪已经可以送到学校了吧。” 他警觉地看向萩原研二,直觉这其中有什么陷阱。 “啊,话说学校啊。小孩子的学校该如何挑选也很有讲究呢……” 萩原研二的小心思差点被看穿,他心里一惊,面上却将眉一拧,露出苦恼纠结的表情来。 话题于是就演变成了“是米花人就上帝丹小学”“话说隔壁冰帝附属小学学费也太贵了”之类的讨论。 那边萩原研二还在继续说着自己的想法和未来的打算规划,其余三人时不时打断提出疑问或是给出补充。 一张看似无比顺利且充满希望的蓝图在你一言,我一语之中勾画了个大概,好像贝莉已经在短短的话语之间长大成人。 松田阵平叹了口气:萩那家伙也就算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才见了小姑娘第一面的家伙就已经如此真情实感地忧虑起那样长远的未来来—— 甚至班长已经在担心贝莉以后会被油嘴滑舌的毛头小子骗回家。 拜托!这孩子才五岁啊。 松田阵平又叹了口气,决定成为那群上头的家伙里唯一一个理智的存在。 他倚在窗边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下意识想掏出打火机点,又担心贝莉回来闻到烟味会咳嗽,于是露出不情不愿的表情,将打火机重新塞进衣兜里。 话说,那小家伙现在在干什么?有没有交到新朋友? 松田阵平漫不经心地向窗外投去一眼。 “喂——!!你们几个在干什么——?!给我住手!!” “所以,果然还是离家近一点的学校好……怎么了,小阵平?” 本想套路好友,最后自己也兴致勃勃投入到话题中的萩原研二被松田阵平突如其来的怒斥吓了一跳。 他转过身去,窥见一张可怕的、陷入盛怒的侧脸,领口露出来的颈上青筋暴起。 “怎么了?” 萩原研二顺着松田阵平的视线看过去。 只一眼,只那短短的一瞬间,萩原研二就明白松田阵平此时为什么如此生气。 萩原研二浑身的气血都往上涌,觉得头晕目眩,快要被熊熊怒火冲昏了头脑—— 从窗口向外看,公园滑梯前的小沙坑里站着几个五六岁模样的小男孩。他们将浅金色头发的小姑娘团团围住,其中一个男孩手里揪着她的辫子,随后一拳擦着小姑娘的脸挥了过去。 第 17 章 公寓楼旁边就是小公园。贝莉傍晚和萩原研二散步的时候总会路过有着淡蓝色外墙,还有秋千滑梯和沙坑的小公园。 之前萩原研二有问过她要不要进去玩,贝莉从门口好奇地看过一眼,有点想。 但考虑到去公园玩就会赶不上晚上的《假面超人》或是重播的《和妈妈一起》,贝莉还是忍痛割爱,拒绝了这个提议。 所以呢,今天这还是贝莉第一次去小公园玩! 善于开解自己的小狗狗已经在跑下楼的过程中自我调节完毕,又开始怀揣着对所有东西都好奇的探索心进行自己的公园冒险。 淡蓝色的外墙上挂着一块扁平的小牌牌,贝莉苦恼地站在那儿看了一会儿,在发现自己看不太懂之后索性抛之脑后—— 系统说啦,这种小事情不能再去麻烦它了。 早就选好目标的小姑娘奔向了第一站秋千! 她和动作一大就晃悠个不停的秋千缠斗了一阵,最后手脚并用,总算是坐了上去。两条小短腿努力伸长,勉强能点到地面。 足尖点地,再挪开,秋千就慢慢悠悠晃了起来,一前一后吱呀吱呀摆着。 很慢,很低,还伴随着使用过度的零件摩擦发出的难听声音。 这显然无法满足最擅长飞行,酷爱高空等刺激运动的小姑娘。贝莉的脸蛋又一点点鼓起来,严肃着一张小脸,毅然决然地抛弃了忽然变得索然无味的秋千。 她站在原地巡视了一圈,将下一站选在了滑梯。 和小公园外墙有着同样蓝漆的滑梯为了吸引小朋友的注意,特意做成了小象的造型。贝莉从小象的尾巴爬上去,坐在它的额头上,又顺着小象鼻子滑下去。 在从滑梯上滑下去一次之后,贝莉就不愿意再尝试第二次了—— 现在是夏天,虽然吃过晚饭后日头下去了些,已经没有中午和下午那样燥热,但火力十足的太阳还是给滑梯充满了火热的能量。 简称,烫屁股。 最后,她将目光落在了小沙坑上。 沙坑里蹲着几个年纪看上去和她差不多的男孩子,挥舞着手里的塑料小剑或是小铲子,高喊着什么“无敌威龙”“冷酷战士”之类的名字。 贝莉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觉得有点酷。 并不怕生的小家伙开启了自己的同龄人社交之旅:“贝莉也可以和你们一起玩吗?” 梳着双马尾的陌生女孩子有着一张玉雪可爱的脸,笑起来的时候眉毛眼睛都弯弯的,白皙的小脸蛋笑起来还有一个小小的酒窝。 男孩子们视线在她仿佛闪闪发光的小脸上打转,粗声粗气的叫喊戛然而止,一个个有些拘束地站好,从嘴里跑出来的是一句他们都不知道为何会结结巴巴的“好的”。 金头发和蓝眼睛,好像动画片里的公主哦。他们想。 他们刚刚在玩的是“角色扮演格斗类”游戏:一方扮演反派,一方扮演英雄,然后双方挥舞着彼此的“武器”进行“厮杀”。 他们问贝莉想要加入哪一方。 小姑娘不假思索地选择了英雄——嘿,她可是要成为优秀小女警的孩子! 起初孩子们还有点隔阂感,但没过几分钟,在贝莉毫不顾忌地在沙坑里跑来跑去,大喊着“消灭你”又挥舞着不知道从谁手上夺来的小铲子后,那点陌生便荡然无存。 有着金头发和蓝眼睛,穿着裙子的漂亮女孩不一定是公主,也有可能是打起人来真的很痛的飞天小女警——虽然贝莉在男孩们眼中已经和恶魔画上了等号。 贝莉小心翼翼地克制着自己的超能力,以免她会伤害到新认识的朋友或是损坏小公园。但……有些东西并不是她所能控制的—— 简单来讲,将贝莉和男孩们视为游戏中的角色,男孩们的角色属性面板上力量和速度大概在E或是C左右,而看上去软乎乎的小团子贝莉事实上是个力速双A的存在。 男孩们被贝莉追得四处乱跑,被她挥舞得虎虎生风的小铲子打在胳膊和背上,疼得吱哇乱叫。 原本打的有来有回的英雄反派对打的游戏变成了“孤胆英雄贝莉单挑反派”。 “不行不行!我们不要和你玩了!” 没有从中获得一点乐趣,只有疼痛的男孩们不愿意再这样下去,紧急叫停,宣布剥夺贝莉的游戏权利。 就像红花绿叶一样,任何团体都会逐渐分化出中心焦点的红花角色和相比起来稍显暗淡的绿叶角色。 五六岁小男孩的团体也不例外。或许他们自己不觉得,但其中一名男孩已经成为了他们之间的领头羊。 不让贝莉再加入游戏的正是这一位领头羊。在他决定不再和贝莉一起玩,其他的孩子们犹豫了一会儿,随即在陌生的小女孩和领头羊之中选择了后者。 “为什么呀?” 跑跑打打弄得脸蛋红扑扑的贝莉瘪起嘴,委屈地反问。 领头羊捂着自己先前被贝莉用塑料小铲子攻击的胳膊龇牙咧嘴,自尊心作祟,不好意思说是他打不过贝莉,支支吾吾地想要糊弄过去:“就是不想和你玩了!” 他停顿,盯着贝莉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像是为了掩盖什么一样大声囔囔起来: “我们不和黄头发的小孩一起玩!” 这句话像投入水潭中的一颗小石子,将平静无波的水面激起了一圈圈荡开的涟漪。 贝莉瑟缩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还围着她一起欢笑的朋友们现在忽然和她拉开了距离,又窃窃私语起来。 “是浅金色的……”贝莉小声呢喃,很快就被男孩们一声接一声的讨论淹没。 在游戏过程中被贝莉用小铲子痛击过的小男孩也赞成将贝莉踢出他们的游戏—— 虽然她那头浅金色的头发很耀眼,夕阳的余晖落在她发丝上闪闪发光的模样真的很漂亮…… 但要让他们承认是因为打不过贝莉所以不和她太晚,那岂不是太丢脸了吗! “对!我们不和黄头发的人玩!” “黄色的头发好奇怪哦!” “好像是有点奇怪……” 手里握着的小铲子被不知道谁用力地夺回去,塑料柄和尾部的凸起划过手心,擦出火辣辣的痛感。 小姑娘此刻没注意到这点痛感,她将自己的双马尾抓在眼前观察,瞧来瞧去也没瞧出浅金色的头发到底有什么奇怪的。 明明就很好看呀…… 她不高兴地将嘴抿起来,将脸凑近了些,和向松田阵平展示自己的双马尾一样,摇头晃脑地展示自己的头发。 “你再看看呀,金色很好看的。一点都不奇怪噢!” 拥着夕阳的浅金色发丝飘来飘去,闪闪发光,有着丝绸一样的光泽。湿漉漉的蓝眼睛无辜又委屈,可怜巴巴的,让人莫名生出一点负罪感。 领头羊心虚了一瞬,但很快被还痛着的胳膊找回了自己的思路——明明是你打人太痛我们才不想和你玩的!! 打人超级痛还不自知的家伙还在摇头晃脑,他被浅金色的发丝晃得眼花,下意识地就一把拽住了贝莉的辫子,想要让她停下。 “痛哦!” 被下手没轻没重的家伙揪住了辫子,贝莉头皮一紧,两条细细的眉毛立刻绞成一团。 然后是一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拳头擦过她的脸侧,带来一阵风。 “都说了很奇怪很奇怪!我们不要和你玩!再不走开我就要打你了!”他恼羞成怒地威胁。 领头羊和贝莉离得很近,他能看到那双宝蓝色的眼睛眨了眨,卷翘的睫毛立刻沾上了点湿润。 啊……他是不是太过分了,把她欺负哭了啊……? 然后是一阵风。 两只小小的拳头擦着他的脸对着空气一阵乱打。 眼睛里蓄着一层雾气的小姑娘用拳头礼尚往来了一通,随后一把将自己的辫子从领头羊手里扯了出来,脸蛋气鼓鼓的。 “哼!!你再说我和zero的头发很奇怪很奇怪,我也要打你了!!” 领头羊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之前被贝莉用小铲子攻击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但被其他的孩子看着,他又抹不开脸认怂,脖子一梗,嘴硬地嘟囔了一句: “就是……很奇怪……” 一只好小好小,但揍人好痛好痛的拳头砸在他的胳膊上,让领头羊忍不住龇牙咧嘴地呼痛起来。 被打了,还特别疼,可领头羊还是不肯示弱,下意识地回嘴:“好奇怪好奇怪好奇怪好奇怪好奇怪!!” 贝莉咬着牙,从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像一只应激的小猫一样怒视着对方,浑身的毛炸起。 她是个信守承诺的孩子—— 咚咚咚! 咚咚! 等满肚子怒火的老父亲们飞快地出了公寓楼,一边喊着“都不许动我们是警察”一边冲进小公园时,看见的就是出乎意料的一幕—— 在楼上看见的盛气凌人的小男孩此时被按在沙坑里,哭得鼻涕眼泪混作一团,求救般地看过来:“警察叔叔,救救我!” 而他们软乎乎,从不生气的可爱小团子,正骑在对方身上,高高举着小拳头砸了下去。 第 18 章 遇到问题的时候想回到安全的地方躲起来逃避也不是不可以。你尽可以向你背后站着的家人寻求帮助。不需要代价,因为爱是免费的。 被尤塔尼恩教授怀着对最小女儿的祝福与怜爱所制造出来的系统永远会站在她的身边,为她保驾护航。尽管这个孩子有时候会让它头疼,尽管有时候需要付出它有限的能量。 这是他们所有人宠爱的小姑娘,也是爱着他们的小姑娘。 【不是所有人生气你都要去道歉的,你没有做错什么。】 【不要害怕被讨厌,因为有时候那是因为对方的狭隘。】 它没忍住讲了些贝莉暂时还没办法好好理解的道理,又一步步开解她: 【你还记得毛毛是怎么做的吗?】 毛毛是三位飞天小女警姐姐中,贝莉最崇拜的一位,和松田阵平一样有着黑色的小卷毛,性格酷毙火辣,经常使用拳头说话。 小姑娘将衣角揉成乱糟糟的衣角,没做声。 呜。 忍耐一下,不可以给萩添麻烦…… 在短短的生活之中,贝莉已经体会到了一些不同国家之间的文化差异—— 像是她在超市蹦蹦跳跳,不小心撞到了别人的腿上,在另一边她可能只需要简单地说一句“对不起”,在这儿却还得把头低下去,腰也折下去,她和萩原研二都得一起鞠躬道歉。 但贝莉不想让萩原研二因为她的事情再去向别人鞠躬道歉了,所以她学会了如何像个稳重的大人那样在公共场合走路,现在也能学会忍耐,不去给萩原研二多添麻烦。 领头羊从贝莉的沉默中获得到了一点微妙的满足感。他像一只大公鸡炫耀自己鸡冠一样得意洋洋地仰起头,嘴里还喋喋不休地说着带有排他性的语句: “以后所有黄头发的人,我们都不要跟他玩!” 呜…… 可是可是,是浅金色的,也真的很好看。为什么不要和贝莉和zero玩呢? 【不会的,贝莉,相信我。这不是给萩原添麻烦。】 【你不相信我了吗?】 她怎么可能不相信系统呢? 小姑娘头摇得像拨浪鼓。 【那就照我说的去做,握紧你的拳头。】 【然后忍住眼泪,听从你身体的本能去做。】 【你是要成为优秀小女警的孩子,你能做到的!】 小小的手指合拢捏紧。 眼睛里蓄着一层雾气的小姑娘眨了眨眼,将眼泪努力地憋回去,听从她身体本能反应和判断,对着还在不停说着讨厌的话的家伙一拳揍了下去。 “浅金色最好看了,才不奇怪呢!”她颤抖着声音说。 这样就可以了吧?学着毛毛的样子轻轻打他一拳就可以了吧? 贝莉期待地看着领头羊,希望对方能够道歉,再告诉她说他先前的话全部收回不做数。 一只好小好小,但揍人好痛好痛的拳头落在领头羊的胳膊上,一股麻意瞬间让他的五官拧作一团。 被打了,可领头羊还是不肯示弱,下意识地回嘴:“就是好奇怪好奇怪好奇怪好奇怪好奇怪!!” 贝莉本来是有点害怕的,还非常非常想逃避,想躲进被子里呜呜大哭。 可现在她好生气好生气了。 贝莉咬着牙,从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像一只应激的小猫一样,明明自己也怕得不行,但还是怒视着对方,浑身的毛炸起。 咚咚咚! 咚咚! * 等满肚子怒火的老父亲们飞快地出了公寓楼,一边喊着“都不许动我们是警察”一边冲进小公园时,看见的就是出乎意料的一幕—— 在楼上看见的盛气凌人的小男孩此时被按在沙坑里,哭得鼻涕眼泪混作一团,求救般地看过来:“警察叔叔,救救我!” 而他们软乎乎,从不生气的可爱小团子,此时正骑在对方身上,努力摆出凶巴巴的模样,高高举着小拳头就要砸下去。 这好像和他们想的不太一样。 他们本以为被欺负的应该是他们家的小姑娘。 领头羊以为自己救星来了—— 在他嘴硬,喋喋不休地说出对方浅金色的头发好奇怪后,那个名为贝莉的小女孩数了数他说的次数,咚咚咚地往他的胳膊和腿上砸了好几拳。 他说了多少次好奇怪,贝莉就揍了他多少拳。 他最开始还能继续嘴硬,后来实在是受不了了…… 那样小的拳头,看上去和雪媚娘一样软乎乎的,为什么落在他身上这么痛! 中途不是没有人想要帮忙拉偏架。但贝莉回忆着电视机里警匪片的内容——只不过这一次学的不是警察,而是其中非常非常坏的极道组长——摆出凶狠的眼神,又学着毛毛的样子伸出小拳头示威。 “你、你、你,还有你,刚刚也说我头发奇怪了,”她准确地点出几个人,“你们再这样,我连你们也一起揍!” 她努力模仿,但奈何脸上有着可爱的婴儿肥,蓝汪汪的眼睛里噙着眼泪,声音都颤抖着带着哭腔,实在是难以用凶狠形容。 不过对于被按在沙坑里揍和其他的小男孩来说,贝莉堪称拙劣的模仿还是成功了,前者开始嗷嗷大哭哭爹喊娘,后者默不作声地低下了头。 “……贝莉?” ! 贝莉僵住了。 面对显然又惊又气的五位家长,小姑娘急急忙忙地从领头羊身上爬下来,将手手藏在背后,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假如她那双流露出心虚的蓝眼睛不要一会儿看看大人们的脸色,又一会儿低头看自己的脚尖的话。 呜…… 果然还是给萩添麻烦了。 她试探性地看了看萩原研二的脸色,强忍住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扑簌簌地往下落。 “对不起,贝莉、贝莉……” 她想扑过去抱住萩原研二或者是松田阵平,想说自己不是想故意给他们添麻烦。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她已经成为了一个给家人添麻烦的坏小孩。 贝莉在原地踌躇,睫毛抖啊抖,害怕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拒绝她的求抱。 她想了好多,但大人才不管。 松田阵平眉头紧锁,将低头掉金豆豆的小姑娘抱起来,检查了她露在外面的皮肤。 除了在家里摔倒擦伤的膝盖,好像没发现别的新伤。 “贝莉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谨慎起见,他还是问了一句。 小姑娘抱住他的脖子,将脑袋摇成拨浪鼓。 稍微放了点心,松田阵平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被贝莉揍了一顿的小孩身上。 尽管刚刚看见的一幕是他家的孩子在“欺负”别人,也还没弄明白事情的经过,但就凭楼上看到的那一眼,松田阵平就觉得这个哭得乱糟糟的小孩面目可憎起来。 虽然用面目可憎形容一个孩子不太好,但忍气护短的松田阵平就是这样觉得的。 “好吧,我们来了解一下情况。”伊达航说。 同期五人分成了三个“行动小组”,对“小公园沙坑事件”进行调查: 看上去最温柔的诸伏景光和最为可信的伊达航一组,负责安抚被揍小孩的情绪; 降谷零则和觉察力敏锐的萩原研二一起询问其他旁观者。 至于松田阵平……因为担心他恐吓小孩导致本就乱成一片的现场更糟,他默认被留下来安抚贝莉,并询问小姑娘事实经过。 这也算是他们同期五人在离开警校之后难得的一次合作机会了。 但在降谷零想要去到孩子群中询问事情经过时,原本还抱着松田阵平不放的小家伙立刻抬起头,露出一张湿漉漉的脸。 “zero抱!”她哭哭啼啼地说。 降谷零将贝莉抱进怀里,两侧的耳朵立刻被两只小手努力地罩住。 “能听到吗?”她问。 降谷零点点头,于是按在他耳朵上的手更加用力了。 “还能听得见吗?”她又问。 降谷零……迟疑地摇了摇头。 小姑娘还在哭泣的脸立刻又笑起来,满意地点点头。 这孩子是不是有点傻乎乎的。降谷零想。 不过贝莉才不知道降谷零觉得她傻。她只高兴自己及时捂住了他的耳朵,这样那些坏小孩说的话,zero就什么也听不到啦! 贝莉刚刚听到那些话的时候就已经很委屈很委屈,很难过很难过了!zero听到一定也会难过的!她要保护zero! 贝莉点点头,小小的骄傲钻出来,但很快又被她掐灭。 “贝莉……”小姑娘忽然心虚起来,声如蚊讷,“不是故意要打人的……” 降谷零眨了眨眼,没去安慰她—— 毕竟现在他要装作听不见,不是吗? * 小孩子要么不会撒谎,要么撒谎的技术非常拙劣,至少在这几位优秀警官的面前是这样—— 只要温柔的那个先安抚一下情绪,再由另一个冷下脸摆出警官的威慑力说几句硬邦邦的话,这些孩子就一五一十地全部招来。 “……总之就是这样了。” “我们这边也一样。” 三个行动小组对了对通过“证词”梳理出的事件原貌,发现大差不差—— 差的部分在于小姑娘坚持那些小男孩不跟她玩是因为觉得她的头发颜色奇怪,小男孩们则坚持他们不跟她玩的原因是贝莉在玩游戏时,小铲子打的他们太痛了。 “他们在骗人!!”小姑娘激动地扭起来,差点从降谷零的怀里摔出去。 不过就算是这样,她也没忘记放下仍然捂着降谷零耳朵的手—— 虽然她的手小小的一只,根本捂不住就是了。 像抱猫一样将不安分的小家伙接到自己的怀里,萩原研二低头告诉贝莉:“不,这大概是真的。” 小姑娘露出被背叛了一般的眼神,在家长们的脸上扫视了一圈,小胸膛起起伏伏,最终皱着鼻子发出了一声超大的哼声,生着闷气强迫自己接受了这个事实。 她攀在萩原研二的肩头去看降谷零的脸,对方没有注意到她的视线,默不作声地低着头,好似在想什么。 生气的小家伙立刻蔫下来,露出了忧心忡忡的眼神。 小公园沙坑打人事件最后的结局是两个小朋友不情不愿地和对方道了歉——尽管五位警官都认为自家的孩子也没做错什么。 但……这是贝莉第一次和附近的小孩子们接触。 小孩子第一次到公园,被称为“初登场”,其实是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如果第一次来的时候不好好和孩子的家长还有小孩打好关系,留下一个良好的初印象,这个家庭以后就很难融入附近的社交圈子。 萩原研二让贝莉一个人来公园,也是看了今天小公园里没有家长跟着。否则他是不会让小家伙一个人来完成“初登场”的。 如果这件事情真的萩原研二他们的想法走,今晚小家伙的事迹就会传遍附近。然后她就会被排斥,成为一个没有人愿意跟她玩的小孩。 这对于贝莉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虎头蛇尾的结束,就是小公园沙坑打人事件比较合适的结局了。 委屈得不得了的小姑娘被抱在怀里哄了一会儿,在对方先鞠躬道歉之后,干巴巴地挤出一句“对不起”来。 在对方直起身子后,贝莉皱起脸:“不是给贝莉道歉,是给zero和贝莉道歉!” 被打怕了的领头羊唯唯诺诺,害怕再按在沙坑里揍一顿,尽管不知道那个“zero”是什么,还是按照贝莉的意思重新说了一次道歉的话。 勉勉强强就这样结束吧。贝莉接受这个处理—— 萩没有因为她的过错去向别人道歉,那真是太好了。 在事情告一段落,准备带着贝莉离开时,萩原研二慢了一步。他推了推小姑娘的背,笑眯眯地让她跟着松田阵平走。 “萩是要去道歉吗……?” 贝莉忐忑地问,好像萩原研二的回答是点头,她就会立刻哭出来一样。 “不是哦。”他说。 小姑娘端详了他的脸一会儿,慢慢点了点头,向前跑了两步,抓住了松田阵平的手指。 一边往前走,还不放心地频频回头,担心萩原研二又低下头弯下腰去和那群坏孩子道歉。 萩原研二站在那群男孩前面,脸上还是那副温柔的笑,却让那些心有怨言的男孩子们安静下来。 “好了,男孩们,”他说,“打不过女孩子不是一件丢脸的事情。” “丢脸的是你们不愿承认已经发生的事情,并且要攻击别人来维护自己那点贫瘠的可笑的自尊心。” 萩原研二说的很不客气,甚至对于孩子们来说有点锋利得过了头,有几个脸皮薄的家伙已经面红耳赤起来。 但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想应该不会有人回家和家里人抱怨,然后再在家人面前将自己丢脸的行为复述一遍吧?”他笑了一下。 最后萩原研二眯起眼睛,向孩子们挥手告别:“那么下次见咯?” 说完他头也不回,也不管那群孩子是什么反应,迈着大步追上了贝莉他们。 他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贝莉真厉害。” 还好打赢了,至少出了点气。 嗯……! 贝莉真厉害。 被表扬就得意忘形的贝莉瞬间忘了一切,抓住自己头发将脸蛋裹了起来,像个小小不倒翁一样摇来晃去地点头。 一行人走到萩原研二家楼下就道了别。 降谷零在走之前蹲下来抱了抱小姑娘,对她露出一个很轻很淡的笑容:“谢谢你贝莉,你的头发很好看,我也是。” 有的记忆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忘记的,甚至有些东西一辈子都会刻在脑海中,成为你一辈子都如影随形的存在。甜蜜的也好,痛苦的也好。 但竟然能有人,童年时的伤疤、本该好透结痂的伤疤会在长大成人后被看到,被一个小不点看到。 然后她对着你那道只留下淡粉色痕迹的伤疤,很小心很小心地吹了吹,和你说“痛痛飞走”。 这真的很神奇。 降谷零想。 第 19 章 贝莉在小公园沙坑打人事件之后愈发乖巧,甚至有点乖巧过了头—— 在萩原研二想要给贝莉买一只冰激凌时,原本会欢呼着笑起来,抱着他胳膊软软地说“萩好好哦”的小姑娘沉默了。藏不住情绪的蓝眼睛里看过来,露出明明很期待,但又不敢露出期待的小心翼翼的眼神。 每每这个时候萩原研二就会呼吸一滞,真的会好怜爱他的小女儿。 他明白贝莉是怎么想的—— 不想给萩添麻烦。不想让萩为难。不想做一个不听话的小孩。不想让萩不喜欢她。 正因为明白这一点,萩原研二又有非常细微的一点甜蜜。但更多的还是苦涩。 他确实想说什么去开解、去安抚一下小家伙,事实上也这样去做了,但效果并不是很好。 语言对于贝莉来说可能太过轻飘飘,她本质上是个固执的孩子,如果自己没有想通的话,别人说再多也没太大的用处。 萩原研二只能用日积月累的行动去让贝莉完全改变她小脑袋里的想法,用很多很多的爱,用很多很多的耐心。 明明是沐浴在爱意之中的孩子,为什么会在开朗可爱的外壳拥有着一颗敏感的心呢?萩原研二想不通。 尽管敏感的心并非是一件坏事,但萩原研二仍然希望他家的崽崽能够神经大条一点。或许那样,她能感知到的不快乐就会少一点。 聚会时降谷零提出的建议也被萩原研二记在心里,他背地里收集了一些小学的资料,认真研究了一番挑选了几所,又试探性地问了贝莉—— “贝莉想要去学校吗?老师会教你很多很多的知识哦。” 本来在看电视的小家伙点了点头,从沙发上跑到萩原研二的身边,期待地举起了手:“老师会教贝莉,如何成为一名优秀的飞天小女警吗?” 嗯……也算吧。毕竟优秀的小女警也得学习如何写作,如何算数吧? 萩原研二点了点头。 小姑娘立刻红了脸,捏着他的衣角,嗯嗯呜呜地表达自己的同意。 但就在萩原研二继续告诉她,学校还会有其他的小朋友一起的时候,贝莉的脸上的光立刻暗淡了下去。 “贝莉不想要和小朋友一起。” 她两条细细的眉毛垂下来,显得苦闷极了,露出了非常抗拒的表情,像一只信赖人类、露出肚皮求摸,却被踢了一脚的小狗一样。 同龄人朋友讨厌贝莉,贝莉也讨厌他们。小姑娘闷闷地想。 但她还是想要学习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小女警,于是又反悔地拉了拉萩原研二的手指,小声道:“……稍微可以,忍耐一下。” 唉。慢慢来慢慢来。 萩原研二想叹气,但忍住了。 他把贝莉牵到沙发上做好,又拿出手机递给贝莉:“好了,因为萩发消息很不方便,可以请贝莉小姐帮帮我吗?” 小姑娘眼睛一亮,喜滋滋地接过来,不太熟练地用自己的右手食指贴在屏幕上,将手机解锁进入到了发送信息的界面—— 萩原研二将贝莉的指纹录入到了自己的手机里,并且教会了她如何进入到LINE聊天界面,如何使用语音和文字给别人发消息。 但贝莉目前还只停留在理论学习阶段,眼下正是第一场实战演练。 “要给谁发消息呢?”她认真地问,仿佛这是一项多么重要的任务。 “给小阵平说,让他今天下班过来的时候去便利店买一点醋昆布吧。” 小姑娘点点头,埋头在屏幕上用小小的手指按起来。 小阵平的名字很好找,就在最上面的几个。贝莉点进去,按住语音键,很认真地告诉他下班请买一点醋昆布。 【萩原研二】:[语音] 【小阵平】:? 【小阵平】:在开会。 开会? 这个词对于贝莉来说好陌生,她迷茫地抬起头,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用来表达“收到”或者“好”之类的奇怪暗语。 “小阵平现在听不了语音哦,麻烦贝莉小姐再用文字转述一遍吧?” 要用文字转述啊…… 贝莉抿起嘴,将手机放在腿上,聚精会神地打开输入法,又非常笨拙地用两只小小的手指在屏幕上戳戳戳起来。 【萩原研二】:小阵平 【小阵平】:说 【萩原研二】:下班 【萩原研二】:请 【小阵平】:?能不能快点,你说两个字要用三分钟发消息吗 贝莉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她现在的日语水平还停留在说和听层面。看和写,尤其是长段文字的看和写对于她来说还是很有难度的。 就在她慢吞吞看的时候,松田阵平又发来了一大串信息。 嗯,以问号居多。 这让她有点不知所措,求救般地看向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探过头一看,然后笑起来,用手摸摸后脑勺,毫不在意:“没事。慢慢来就好。” “哦——”贝莉拖长声音应了一声,继续用两只小手指戳起来。 短短的一句话,她用小手戳了足足五分钟才发出来。 【小阵平】:知道了,就这么一句话你非要说这么长时间干吗? 【小阵平】:…… 【小阵平】:你这家伙,该不会是知道我在开会之后,就以此想要让我被发现开会看手机吧? 贝莉没太看懂,只懵懵懂懂地意识到松田阵平可能在嫌她发消息太慢了,于是继续。 【萩原研二】:对不起 【萩原研二】:贝莉 【萩原研二】:手指 【萩原研二】:很小 【萩原研二】:很慢 她想告诉松田阵平,她的手指有点小,打字的速度有点慢。 小家伙最后的解释用了五分钟,但对面迟迟没有回复。 萩原研二将手机收起来,单手飞快地在屏幕上按出一长串消息,然后忍不住发出一声闷笑,又揉了揉贝莉的头发。 “很厉害哦,有帮助到萩了。”他笑眯眯地表演贝莉,又让她可以去电视柜的抽屉下面拿一块甜甜的小曲奇吃。 贝莉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胸膛却挺了起来,眼睛亮晶晶的。用跑的太慢啦,心急的小家伙直接飞起来,唰地一下飞到电视柜前将曲奇盒子打开。 铁制的盒子被打开,贝莉在心型和星型之中犹豫不决,最后选择了将两块曲奇都捏在手里飞到了沙发上。 虽然是说了让贝莉拿一块,但拿两块也没事。萩原研二没在意。 然后是什么稍硬的东西贴在他的嘴唇上。萩原研二垂眼去看,发现是两块半边的曲奇,心型和星型的,上面还带着有白色的砂糖。 小姑娘捏着曲奇:“萩吃!” 家长说了只能拿一块曲奇,可她在两种不同造型的曲奇之间难以抉择。贝莉灵机一动,觉得半块心型的加上半块星型的,合在一起也相当于是一块曲奇了。 贝莉!聪明! 萩原研二笑了下,然后将曲奇含进嘴里,砂糖在口腔里融化,甜滋滋的。 贝莉心满意足地将两块曲奇一点点吃下去,被甜甜的味道和香醇的奶香开心到不行,摇头晃头起来。 她吃曲奇的时候很珍惜,小口小口地咬下去,又含在嘴里慢慢地品,等到曲奇软哒哒了才恋恋不舍地咽下去。 吃完了之后贝莉嘬了嘬手指上沾着的糖粒和饼干碎屑,又很珍惜地将掰碎曲奇落在裙子上的碎屑捡起来吃掉。 萩原研二看在眼里,被可爱到,努力阻止自己开口让贝莉再去拿一块的想法—— 吃太多甜甜的东西万一蛀牙了就不好了。 ……虽然最后他还是没忍住开口让贝莉去拿了一块。 他看着小家伙欢呼雀跃上蹿下跳,又用脸蛋贴着他的胳膊,甜甜地说“萩真好”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谁能拒绝一个这样的小糖人呢? 到了快到松田阵平以往下班从警视厅过来的时间(这一周松田阵平几乎是天天都过来吃饭然后再回家),贝莉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刚刚还看得津津有味的电视,立刻守在了玄关前。 小小的团子蹲在门口,严肃地将耳朵贴在门上,用力得甚至将脸颊肉挤得变了形—— 她在等待松田阵平回家的脚步声,只要那个熟悉的频率被她捕捉到,她就会立刻蹦起来打开门,给松田阵平一个大大的拥抱,再超级大声地告诉他,贝莉有多么多么想他。 这和守在门口等待主人回家的小狗狗有什么区别呢? 萩原研二无奈,叫贝莉坐着等。 她摇了摇头,拒绝。 今天可能是要松田阵平去便利店买东西,贝莉在门口等待的时间有点久。等听到熟悉的频率时,贝莉的腿都有点麻了。 但她没在意这一点,立刻将门打开抱住松田阵平,像一颗小炮弹那样冲过去,让怀着沉重心情的松田阵平踉跄了一步。 “有好想好想小阵平哦!” 贝莉弯起眉眼,露出像雪媚娘一样的笑脸。 因为发消息时不知道是贝莉所以很凶巴巴、开会被发现玩手机被批评、买醋昆布结账排了长队而感到沉重的松田阵平,心情在看到这个笑容时顿时阴转晴。 他顶着萩原研二不赞同的眼神,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糖果作为赔礼。 小姑娘喜滋滋地抱着糖跟在他身后,殊不知自己之后还会遇到比收到糖果还要高兴的事情。 松田阵平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宣传单,拍在桌子上。 “在便利店看到了烟火大会的宣传单。” 烟火烟火?! 是嘭啪的漂亮烟火! 他低头看着立刻兴奋起来的贝莉,挑了挑眉:“怎么样啊?有没有人想去?要是谁能说一声‘松田哥哥求求你带我去吧’的话……” 松田阵平话还没说完,贝莉就已经整个人黏在了他的腿上。 蓝色的大眼睛湿漉漉、亮晶晶的,浅金色头发的小家伙讨好地用脸蹭了蹭他的腿,丝毫不犹豫地开口: “求求你了,亲亲松田哥哥,求求你带贝莉去吧!” 说完之后她又忽然想起了什么,缩了缩脖子,闭着眼睛,很小声地说:“贝莉……不会添麻烦的。” 第 20 章 在被允许能够参加嘭啪嘭啪的烟火大会之后,贝莉兴奋了整整两天,甚至两天晚上的梦都是自己在看烟火。 她先是和系统黏黏糊糊地表达了自己的期待,然后又抱着自己的熊先生玩偶,认真地解释自己不带它一起的理由—— “萩说要是熊先生一起去的话,人太多了,熊先生说不定会迷路,然后找不到回家的路的。” 棕色卷毛的熊先生端庄地坐在枕头上,贝莉跪坐在它面前,表情认真。 她看着熊先生没有任何波动的脸(你确实无法从一只毛绒玩具的脸上看出什么表情),苦恼地皱起眉头,又将它抱进自己的怀里:“贝莉会给你拍照片的,烟火的照片哦。” 小家伙用手摸了摸小熊黑线缝的微笑嘴,认为它已经同意这件事,于是又笑起来,将熊先生塞进被子里,为它盖好。 萩原研二的手机也被贝莉借了过来,作为她向自己喜欢的大哥哥们发出邀约的工具。 贝莉兴致勃勃地按下语音键,在群聊里发送了第一条话:“伊达和zero要一起来看烟火大会吗?嘭啪嘭啪的,好漂亮好漂亮的哟。” 自从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在她面前叫了好几次伊达航“班长”之后,贝莉几乎是立刻改了口,也跟着叫起他“班长”来。 伊达航哭笑不得,实在是觉得让一个五岁的小朋友叫他班长太过奇怪了,于是索性让她直接喊他的名字就好。 她想了想,犹豫一瞬,又发送了一条语音:“坏猫猫、啊,诸伏大哥哥也来吧。” 虽然还是有点,嗯,只有那么一点点不想面对坏猫猫大哥哥啦……但大家都去,不叫他的话一定会很难过很难过吧? 贝莉设身处地地想了想,认为自己如果被孤立了一定会难过地躲起来哭。她纠结了一小会儿,决定还是稍微邀请一下,免得诸伏景光不开心。 但很遗憾,三位警官那天晚上都没办法赴约。 小姑娘听到消息后拉长声音非常遗憾地“哦”了一声,很沮丧地接受了这个事情。 贝莉抓着萩原研二的手,努力迈开两条小腿跟上他的脚步,一边忍不住张开嘴,惊讶于人流之多。 机动车道早已被禁止了三条车道用以方便行人通行,贝莉一路看着穿着深蓝色制服,套着荧光色小马甲的警察,都露出夹杂着向往、崇拜又感激的眼神。 偶尔有些警察对上了她的眼神,冷峻的面容一下子就柔和下来,露出一个温和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慈祥的笑容—— 因为这个金发蓝眼的小家伙实在是太可爱了。 为了让贝莉能够切实感受烟火大会的气氛,萩原研二提前为她准备了一身浴衣: 鹅黄色的底色上铺着小团的白色花朵纹,像是小鸡仔身上柔软的绒毛一样,是让人心里软乎乎轻飘飘的颜色。 皮肤白白嫩嫩的,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的小团子穿着鹅黄色的浴衣,浅金色的头发在头上盘成一个鼓鼓的小花苞。蓝汪汪、湿漉漉的眼睛充满了崇拜地看过来,又朝着你露出一个笑得眼睛都眯成弯弯一条的笑容。 谁能在面对这样的小姑娘时,还能狠心冷着脸呢? 不过,任何孩子精心打扮的背后大概都站着一个操劳的家长。烟火大会浴衣限定版的贝莉也不例外,这一身打扮几乎全部是萩原研二为她准备的—— 几乎全部,指除了贝莉的花苞头。 在观看浴衣穿戴教学视频时,贝莉指着视频上的姐姐,眼巴巴又小心地问萩原研二:“贝莉也想要这样的头发,可以吗?” 视频中教学穿戴浴衣的女孩子梳着花苞头,很可爱,好像也没有其他复杂编发那样难。 但萩原研二面对和女孩子编发相关的事情,已经从以前的轻视转变为了一种十分慎重甚至尊敬的态度。不过他对上贝莉期待的眼神,实在是说不出拒绝的话。 “嗯……萩不会,我先尝试学习一下吧。”他说。 已经有过一次失败经历的萩原研二不敢把话说的太满,只能委婉地让贝莉不要对他抱有太大的期待,打开了一个盘发的教学视频。 …… 萩原研二对着视频看了三四遍,能够轻松取得不错成绩的聪明大脑和能够灵巧拆卸模型和炸弹的双手,再一次遭遇了滑铁卢。 他沉默地将手机合上,拉着贝莉,尴尬地请求隔壁住着的邻居阿姨帮忙满足了贝莉的心愿。 贝莉好好谢过了阿姨之后,对着自己的花苞头喜滋滋地看来看去。镜子呀,玻璃呀,她看到所有能够照出人影的地方都要停下来,然后努力扭着身子,去欣赏自己的新发型。 好漂亮好漂亮!浅金色的花花! 她忘我地欣赏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什么,又跑过去抱住萩原研二,拧着眉头努力安慰他:“萩不要难过哦,大家都会有不擅长做的事情!” “给萩捏捏,”她转过去,将自己头上的小花苞对着萩原研二,“会开心!” 想不到自己还要被五岁的小姑娘开导。本来还有点小郁闷的萩原研二笑起来,轻轻用手捏了捏浅金色的小花苞。 软软的,手感很好。 他想多捏一下,但又怕自己将小姑娘珍惜的花苞头捏歪或是捏散了,于是遗憾地住了手。 往烟火大会观赏点方向的人很多,各种各样的口音穿插在一起,再加上广播不断重复的话语,显得十分嘈杂。 “是小阵平!”贝莉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个十分具有存在感的人影。 傍晚了还戴着墨镜装酷的黑色小卷毛抱着胳膊站在路口旁边等人,嘴里叼着的烟在看到贝莉跌跌撞撞向他跑过来的时候就被他掐灭扔掉。 今天的浴衣搭配自然也包含了木屐。 但贝莉完全不习惯这样的鞋子。她得分很大一部分注意力给自己的脚趾,很努力地用脚趾夹住木屐,才能够让自己走路的时候不会发生“人走了,但木屐还在原地”这样的事情。 她笨拙又努力跑向松田阵平的样子很像一只摇摇晃晃的胖企鹅,好像路面有一点儿不平就会“噗叽”一声摔倒在地上。 这副摇摇摆摆的样子让路人都有点担心她,急着往山坡那边走的脚步都慢下来,给贝莉留出了一块小小的空间,生怕谁挤着她,让小企鹅摔倒。 松田阵平蹲下来将贝莉接住,熟练地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做贼似地递给贝莉,压低了声音:“快!” 在上次给贝莉买了整整一包糖果后,松田阵平被萩原研二严肃警告。尽管松田阵平表示自己并不在乎萩原研二的警告,但他还是稍微避着了自家好友,又默默地减少了糖果的数量。 小姑娘也严阵以待,但她今天穿的浴衣没有口袋,于是只能迅速地剥开糖纸将糖果藏进了自己的嘴里,又赶在萩原研二走过来之前将糖纸塞进松田阵平的口袋里消灭痕迹。 “人太多了,不要突然跑走啊……”萩原研二无奈地点了一句。 贝莉点点头。 松田阵平也点点头。 好像有点不对。 萩原研二扫过贝莉紧闭的嘴巴,了然开口:“是不是小阵平又给你糖了?” ! 贝莉睁大了眼睛,但仍然紧闭着嘴。 和萩原研二对视了一会儿,心虚的小姑娘含着糖,默不作声地低下了头。 好吧,那他就了解了。 萩原研二用眼神宣告了松田阵平的“死缓”,又摸了摸贝莉的头。 这个动作代表着“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贝莉咬着糖又高兴地摇头晃脑起来,觉得嘴里和心里都甜滋滋的。 她含着糖,兴奋地摇了摇松田阵平的手:“小阵平!有发现贝莉今天有什么变化吗?” 贝莉特意晃了晃脑袋,希望松田阵平能够夸一夸她的花苞头。 松田阵平仔细看了贝莉一会儿,然后顺着她的心意一一点了出来。 “穿了浴衣。” “嗯嗯嗯!还有呢?” “木屐。” “还有还有!” 贝莉的脸蛋红红的,又期待地看向松田阵平,甚至还带有提示性地转过身子晃了晃小花苞。 松田阵平拖长声音,就和青春期喜欢恶作剧女孩的坏小子一样,伸出手轻轻戳了一下贝莉的花苞头:“还有这个——” 他发誓,真的是很轻很轻的一下。 小姑娘还没来得及笑起来,就感觉背上感受到了熟悉的重量与温度。 本就被贝莉晃悠了好一阵的花苞头最终还是不堪重负,顺从了地心引力的招呼,从皮筋的束缚下逃离。 浅金色小花苞在松田阵平那一戳之下原形毕露,重新回到了贝莉的背上变成了熟悉的长发。 只不过原本服帖的长发因为造型后变得向外鼓胀起来,小花苞散下来,变成了个张牙舞爪的小水母。 贝莉茫然地转过身,和僵在那里,甚至连手指都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松田阵平对视。 刚刚还雀跃的小鸟张开了她的小嘴,发出了一声努力忍耐但实在憋不住的哭声: “呜呜呜呜,贝莉的小花苞——!” 不过她才哭了一声,立刻就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小开水壶戛然而止,抽抽搭搭地啜泣,蓝眼睛茫然地看向人群。 咦咦咦? 那个人好像很眼熟…… 第 21 章 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忽然哭泣来的小团子吸引了不少行人的注意力。有一位大姐姐注意到贝莉拱起来炸开的“水母头”以及旁边两个束手无策的男人,善意地走过来帮忙,重新给小家伙盘起了个新的花苞苞。 贝莉将眼泪全部抹在松田阵平的衣服上作为他无意之举的“报复”,抿着嘴不停地在人流中寻找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 她穿木屐本就不熟练,此时又分心去观察,越发走得跌跌撞撞,要不是牵着萩原研二的衣角,只怕早就要被他们落在身后。 “在看什么?”萩原研二问。 贝莉摇摇头,肃着小脸努力效仿大人成熟的口吻:“在看,一个本来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她这幅模样实在可爱,萩原研二想多问一问,但小家伙却忧愁地看了他一眼,摇摇脑袋不愿开口。 往观看烟火的观赏点深入,道路逐渐变窄,原本占据了三条机动车道的人群挤来挤去突兀地汇成一道。 尽管贝莉努力汲着木屐迈着腿,又被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一左一右护在中间,她还是时不时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 被挤到的时候贝莉很难维持平衡,摇摇晃晃的小企鹅需要踏上好几步小碎步,纤细的脚踝折出一个让人心惊的弧度,勉勉强强地找回平衡。 萩原研二骨折的胳膊还在休养,他让松田阵平将贝莉抱起来,以免贝莉被挤到崴脚或是混入人群中走丢。 被抱起来,贝莉熟练地将下巴搁在松田阵平的肩上,不安分地晃了晃腿,得到了“昂贵座驾”一句小小的抱怨。 “要把腿搂高一点,”她和松田阵平打商量,自己也将脚翘了起来,“不然萩给贝莉买的木屐会掉下去的。” 虽然这个叫木屐的鞋很难走路,但贝莉还是很珍惜,不想萩原研二给她买的礼物从脚上滑下去。 这里人这样多,要是木屐从脚上滑掉下去,肯定立刻被涌动的人潮踢到不知道什么地方找不回来了。 松田阵平应了一声,顺着小姑娘的要求将她的腿微微搂高了一些。 满意地哼哼了两声,贝莉继续寻找那个身影。 但茫茫大海去寻找一滴水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贝莉拧着两条细细的眉毛细细寻找,但是徒劳。 小孩子的注意力很难长时间的集中,贝莉的专注力已经算是在孩童中不错的水平。但得不到反馈,再加上周遭能够吸引人注意力的地方实在是太多,她的眼睛立刻又被吸引到别处去。 烟火大会会场这边早就支起了好几排铺子,卖食物的、卖汽水的、捞金鱼的、还有抽绳抽奖之类的,全都挂着黄色的小灯串和招揽生意的挂布,好不热闹。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小时候都参加过这样的活动,觉得和记忆中的平平无奇,只在偶尔路过某些摊位时稍微感叹一句,追忆一下童年。 但对于没见过这些的贝莉来说,那真是眼花缭乱。她原本是懒懒地将下巴搁在松田阵平的肩上,此时忍不住撑起身子,圆溜溜的眼睛追着那些闪光的摊位跑,连连发出“哇”“呀”之类的感叹声。 尤其是在路过糖水铺、棉花糖之类的摊位时,贝莉的眼神更是死死黏在那些一看就知道甜蜜蜜的食物上,吞咽的声音惹得松田阵平忍不住发笑。 被取笑的小姑娘有点害羞,脸蛋微红,轻轻抓着松田阵平的头发,小声为自己辩解:“贝莉只是现在有点馋,等我变成大孩子了,就不会想要这些了。” “什么时候会变成大孩子?” “嗯……大概比小阵平小一岁就是大孩子了吧。” 面对这些模样可爱口感甜滋滋的东西,贝莉已经将平日里“贝莉五岁是个大孩子了”的自豪发言抛之脑后,灵机一动为“大孩子”下了个新定义。 照她这样说,那她大概得很久很久很久以后才能变成一个大孩子了。松田阵平被逗笑了,抱着贝莉去买了棉花糖。 松软绵密的,白白的一团,像云朵一样,足足有贝莉的脑袋那样大! 贝莉捏着木棍舍不得吃,仍然惦记着独自躺在她床上的玩偶熊先生,决定将棉花糖带回去给熊先生也看一看。 萩原研二本想提醒一句,但他看着贝莉小心翼翼呵护棉花糖的可爱模样,成熟稳重的善良小天使立刻被偶尔也会有恶趣味的烂大人所取代。他立刻闭起了嘴,一丝笑意却从唇边上扬的弧线露出来。 “还真是可怕的大人啊。”松田阵平小声吐槽了一句。 “你不也是吗,小阵平?” 你不也是个恶趣味的家伙,等着逗小孩玩吗? 果然不出两位恶趣味的大人所料,等走到山坡那边的观赏点时,贝莉手上捏着的那个棉花糖,已经不知不觉地缩小,再缩小,现在已经是贝莉也能发现棉花糖缩小到程度了。 她坐在提前准备好的铺在地上的餐布上,茫然地看着手里的小棉花糖。 傻乎乎的,像用水洗了棉花糖之后,用小爪子徒劳地在水里捞啊捞的可怜小浣熊。 可怜的小浣熊眨巴了两下眼睛,先是看看了松田阵平,又迟疑地看了看萩原研二。 不对不对,萩和小阵平肯定不会那么坏偷偷趁她不注意去偷吃她的棉花糖。 她又去警觉地盯着棉花糖看,似乎想要抓住那个偷吃她棉花糖的小偷。 “是糖在空气里融化掉了。”萩原研二解释。 看着那双蓝眼睛马上又要覆上一层雾气,萩原研二立刻补充道:“都怪小阵平不好,他买的时候应该让老板给你套个袋子的。” 贝莉闻言控诉地看向松田阵平,嘴巴撅得老高,毫不掩饰甚至是故意用力地挪动了一下屁股,和松田阵平拉开了一段距离。 她用动作表达自己的不满还不够,想了想,又从鼻子里发出超级大的一声哼哼声。 小阵平,今天是坏蛋! 松田阵平:? 明明是两个人达成了共识,怎么现在全部变成了他的问题了?这也太狡猾了吧? 他气急败坏:“哈?!你——” 话还没说完,却听周围传来了阵阵的欢呼声。色彩缤纷的光落在他们的脸上,伴随着耳边“嘭啪”的爆炸声,映出眼中绚丽的烟火。 松田阵平的声音立刻消下去,最后摇了摇头,嘴角牵出一个无奈的弧度:“真是的……” “烦死了。”他的声音很轻,被周围的欢呼声和烟花声淹没。 本来还有点怄气的贝莉已经忘记了刚刚的事情,她仰着头呆呆地看着夜空中升起的一朵朵嘴巴张成一个小小的O。 好漂亮。 她湿漉漉的眼睛里闪动着同样漂亮的光,亮晶晶的,让一直低头看着她的萩原研二竟有一瞬间分不清那是倒映烟火的光还是她闪动的眼泪。 贝莉确实偷偷地哭了。 不过不是因为缩小的棉花糖和偶尔稍显恶劣的大人。她只是看着一朵朵上升绽放,又消失的烟火,忽然有点想念那边的家人。 尤塔尼恩教授和姐姐们现在在做什么呢?是不是和往常一样,窝在沙发里看电视脱口秀的敲门笑话,然后一起笑起来呢? 小姑娘没再仰着头看烟花,心里忽然一下子闷闷的。 贝莉非常认真,甚至称得上是虔诚地闭上了眼—— 烟花烟花哇,如果你能听得到贝莉的心愿,请帮帮贝莉让它们实现吧! 要尤塔尼恩教授和姐姐们开开心心,要让系统开开心心,要让萩小阵平伊达zero还有坏猫猫大哥哥也开开心心。 烟花烟花,求求你啦。 睁开眼,贝莉举起手里的棉花糖,怀揣着对熊先生的歉意含泪吃掉了仅剩的棉花糖。 对不起,熊先生,贝莉没能带回来给你一起分享美味的棉花糖。可是,棉花糖真的好甜哦!等等……熊先生! 刚刚还在想家的小姑娘立刻想起什么,急急忙忙地扯了扯萩原研二的衣服:“萩!萩!要给熊先生拍烟火的照片!” 她不知道烟火什么时候结束,生怕这朵烟火炸完下一朵就不会升起,失了与熊先生的承诺。 小傻瓜。 萩原研二拿出手机,对准急得面红耳赤的贝莉,将天空上嘭啪绽开的绚丽烟火和软乎乎的小姑娘一起纳入取景框。哦对,还有松田阵平笑着的半张侧脸。 咔嚓。 于是美好的回忆在此定格。 烟火持续了半个小时左右,等散场时,贝莉还有点意犹未尽——主要是对烟火大会上的摊位意犹未尽。至于烟火,她在观看了五分钟之后就已经丧失了对它们的兴趣,甚至还觉得嘭啪的爆炸声好吵。 摸不着,只能远远地看着,不能飞起来近距离地看,这多没意思呀。 来的时候已经觉得人多了,没想到结束离开的时候人更多。贝莉本来是一手一个,分别抓着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衣角。然而两三波人群一挤一推,右手牵着的那个松田阵平就不知道被挤到哪儿去了。 她抓着萩原研二的衣角,入迷地看着那些商铺,被人群挤了一下,跌跌撞撞地往地上摔,为了保持平衡只得松手,像小鸟扇动翅膀一样挥动自己的胳膊。 站是站住了,没摔着。脚上的木屐却像那天的小熊拖鞋一样越了狱,又被不知道谁一脚踢过去,在地上滚了两圈停下。 贝莉根本没想太多,只一门心思想着得把鞋捡回来,不可以让萩原研二的心意飞走,于是立刻哒哒哒地跑回去捡起来。 等她穿好木屐,转过身要拉着萩原研二回家,却立刻傻了眼—— 她迷茫地站在来往穿行的人群之中,被挤得东倒西歪,怎么看也找不到萩原研二的身影了。 第 22 章 贝莉茫然地站在原地,无助地左顾右盼,希望人群之中忽然钻出来个萩原研二或者松田阵平来。 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被人群淹没的小姑娘认为自己不可以坐以待毙,她艰难地穿过人群,找到了一位深蓝色制服套着荧光色马甲的警察叔叔。 梳着花苞头的小姑娘声音又细又软,语气坚定: “贝莉,把萩弄丢了!” 小姑娘熟练地报出来两个人的电话号码,警察分别拨了过去,都显示正在通话中。没办法,警察只能带着小姑娘去了迷路者中心,请广播员为她进行场内广播—— “这里有一位迷路的小孩,萩原贝莉的爸爸,贝莉正在等着你们。请尽快到迷路者中心。” 贝莉坐在广播员小姐的身边等待,听她将这条信息循环播报了三次。 烟火大会上走丢的小孩有一点多,吵吵闹闹的,有几个还担心地大哭起来,喊着要自己的爸爸妈妈。 贝莉安静地看着,想要去安慰一下哭闹的同龄人,但又很快低下头。两只小手努力地举起来叠在一起,想要遮住自己的头发,却只能抬到脑侧。 不要和同龄人小朋友说话,他们会讨厌贝莉的头发。 她闷闷不乐地想。 迷路者中心陆陆续续有几个家长过来接小孩。大人又急又气,将孩子搂进怀里连连安慰,自责地批评自己。 很快,来接贝莉的人就出现了。来的是两个人,但却是一男一女—— 是拒绝了贝莉邀约,本不应该在这里的伊达航和一位同样有着金色头发和蓝色眼睛的大姐姐。 贝莉盯着他们两个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看,又扬起脑袋看着他们的脸。 被纯真无邪的眼神看着,伊达航和女友娜塔莉有点微妙的不自在,尴尬地哈哈笑了两声,默契地将还牵在一起的手藏在两个人的身后。 “这样是对的,”贝莉认同地点点头,模样认真,“要好好牵着手才不会迷路。” 她犹豫了一下,小声地告诉伊达航:“伊达,你和大姐姐快走吧。要是等会儿萩过来看到了,一定会伤心的。” 小姑娘稍显沉重地叹了口气,眉毛垂下来,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在想,伊达航之前拒绝了他们一起来看烟火大会的邀约,现在又和漂亮大姐姐一起来看了。她之前看到伊达航的时候还小小地伤感了一下,等会儿萩原研二看见了一定也会伤心的。 不过……圆圆的眼睛飞快地扫过娜塔莉那种含笑的脸,贝莉的脸蛋飞快地染上两抹红晕。 这个大姐姐好漂亮哦,而且也是金色的头发,贝莉喜欢! 有过了之前和降谷零的乌龙事件,贝莉这次忍住了,没有冒冒失失地开口就问对方是哪个国家的人。 倒是娜塔莉发现了悄悄偷看她还害羞的小姑娘,蹲下身子笑起来捏了捏软乎乎的小脸蛋:“你好呀,贝莉,我叫娜塔莉。” 小姑娘开心极了,蓝色的眼睛立刻亮起来,伸出两只手轻轻地搂住娜塔莉,用小脸蛋轻轻贴了贴:“贝莉,喜欢你!” 伊达航看着贴在一起的两颗毛茸茸的金色脑袋,收在身后的手捻了捻,克制住自己想要将手放在她们头上揉一揉的冲动。 ——忍住啊,伊达航!你可不是一个怪大人! 大概是被娜塔莉同样的金发蓝眼以及伊达航稍显成熟的面孔所欺骗,广播员小姐以为这就是贝莉的爸爸妈妈。她对一看就是新手家长的两人耳提面命一番,再三强调人多的地方一定要看好小孩。 小情侣试探性地看了对方一眼,眼神一触即离,随后脸都烧得通红。 “对不起对不起,下次一定会好好注意的。”连忙道歉的却是另一个急急忙忙匆匆赶来的人。 半长发的男人气喘吁吁地赶过来,一身衣服在人群里挤得皱皱巴巴的,看上去好不狼狈。 在看到贝莉时,萩原研二如释重负,单膝跪在地上把小姑娘紧紧抱在怀里,像是要从她身上汲取力量一样,将脸贴在贝莉的颈侧。 他的头发扎在贝莉的脖子上,痒痒的,不太舒服,但贝莉没有动。她慢慢抬起两只小胳膊抱住萩原研二,生疏地安慰他:“没事了哟,没事了哟。” 贝莉其实真的不害怕走丢这件事,也不觉得走丢了会发生什么危险—— 她知道这周围有很多警察可以提供帮助,也知道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会很努力地找她,她也有好好记下来他们的电话号码。实在不行她就再求求系统帮她指路。 要是遇到坏人了,她就、她就飞起来!飞到坏人碰不到她的地方去! “是贝莉松开手的。” 你不要内疚啦! 萩原研二听着只觉得更自责:作为警察也好,父亲也好,他都失职了。 第一次带孩子,什么都还在摸索阶段,学习了的理论也只是理论知识,真正遇到问题时还是有点生疏。 他再一次体会到这是一件非常慎重的事情,养一个孩子不是嘴唇轻轻一磕,再花费一点时间和金钱就能做得好的事情。 超能力小女孩跟在他努力学习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小女警,萩原研二也在贝莉身边学习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父亲。 他们都还有漫长的成长之路要走。以后的生活里有平淡温馨的小确幸,也会遭遇意料之外的事件。旅途中会邂逅不一样的风景,会和老朋友并肩同行,也会和陌生人结下缘,会有欢声笑语也会有眼泪。 拍拍萩原研二的后背,贝莉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来。 她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在萩原研二的怀里小心挣脱出来,然后用两只小手捂住萩原研二眼睛,焦急地用气音让伊达航和娜塔莉快走—— 不行不行,让萩看见了肯定会难过的! “怎么了?”伊达航没有领会到贝莉的意思。 “啊!”小姑娘露出天崩地裂一般的表情,只恨自己只有两只手,没办法同时遮住萩原研二的眼睛和耳朵。 贝莉沮丧极了,蔫蔫的,眉毛垂下去,忧虑地看着萩原研二。 被担心的大人自然不会因为这种事情伤心:“班长也来了啊。” “本来和我换班的同事昨天突然被分手了,就说不用我和他换班了。然后想起来贝莉上次说烟火大会的消息,所以就和娜塔莉来了。”伊达航简单解释了一句。 还是心思细腻的娜塔莉隐约琢磨出了小姑娘闷闷不乐的理由,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小脸:“谢谢贝莉告诉航,今天我和航都玩得很开心。” “这都是贝莉的功劳哦。” 贝莉立刻就又重新振奋起来,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不太好意思地用脸颊蹭了蹭娜塔莉的手,最后在对方鼓励的温和目光下鼓起勇气用柔软的嘴唇轻轻贴了贴她的脸颊。 “贝莉!喜欢娜塔莉,要做好朋友!” 娜塔莉也笑起来,郑重地点了点头,向五岁的小朋友许诺她们要做好朋友。 看到这一幕,萩原研二揶揄地笑,小声地问伊达航准备什么时候求婚。被变相催婚的老实人红着脸摸着后脑勺,害羞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真是的,下次再也不来人这么多的地方了!”烦躁的声音响起。 回头一看,最先走丢的那个“大孩子”松田阵平黑着脸,衣服也被挤得乱七八糟,用右手捂着左肩嘟嘟囔囔地走过来。 “下次不会把你搞丢了,小阵平。”贝莉认真地许诺,又向他伸开手求抱抱。 “哈?是下次不会把你搞丢了才对吧?” 松田阵平轻啧一声,盯着贝莉看了几秒,内心权衡一番,最终无奈地将捂在左肩上的手放了下来,抱住了小姑娘。 “噗。” 三道憋不住的笑声。 ——看上去风度翩翩,俊秀帅气的松田阵平,穿着被挤成皱巴巴一团的衣服,好不狼狈。他的短袖大概是在人群中挤来挤去的时候被谁不小心揪住扯得变了形,他一放手,左边的肩头就露出来一截。 要露不露的好景致。 现在去牛郎店绝对会有人为他一掷千金的程度。 被笑的家伙气得咬牙切齿,暴躁的话一连串地冒出来,毫无威慑力,倒是叫熟悉他性格的家伙笑得更加猖狂。 贝莉不明白他们在笑什么,她趴在松田阵平的肩头,却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高兴起来。 或许尤塔尼恩教授和姐姐们在沙发上一起看脱口秀的敲门笑话,但贝莉也在和这边的新家人们刚刚看完烟火大会呀。 还在笑松田阵平的萩原研二躲闪不及,被松田阵平一个手刀敲在头上,然后露出了假装的哭兮兮的表情。 松田阵平却仿佛从这拙劣的表演中解了气,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满意的哼哼声。 好傻哦,两个人都是。 贝莉给出结论。 出了会场后,伊达航和娜塔莉往另一个方向走了。在走之前娜塔莉告诉贝莉,要是想和她说话,可以用萩原研二的手机发消息给她。 安静下来之后,小姑娘很快就感到了困顿,迷迷糊糊地合着眼趴在松田阵平的肩头,嘴里嘀咕不清:“小阵平要回家了,就把我喊醒哦。贝莉自己走,萩抱会累累的……” 从上方传来一声低笑,成年人低沉的嗓音裹挟夜风钻进贝莉的耳朵里:“今天不走了,明天也不走了。” 咦咦咦? 她迷糊地睁开眼,撑起身子去看松田阵平。 “等会儿回家了得好好和我说一声‘欢迎回家‘啊。” “虽然是个小鬼,而且这个好肉麻……” “不过啊,我,还真的蛮想听你这样说一下。” 黑色卷发的警官坦然地笑起来,平日里稍显锋利的棱角被此时的月光和小姑娘湿漉漉的眼神柔化,显得触手可及。 贝莉看看他,又看看旁边含笑一直注视着她的萩原研二,鼻子酸酸的,好想哭。 “嗯……!” “贝莉,一定一定,会超大声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