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怪物恋爱日记》 1. 第 1 章 “……总而言之,我好像被讨厌了。” 想到最近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件,露露垂头丧气地同时对着姐姐,和手机另一端的——姐姐的男友倾诉着自己的烦恼。 而这场烦恼具体是由什么引起的,还得从半个月前讲起。 露露今年十八,一般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应该正在学校接受教育,但露露情况特殊,无法入学,说实话,光是维持最基本的温饱对她来说就很不容易了。 露露没有父母,独自居住在单间公寓里,每天白天去餐厅端盘子,晚上到便利店打工……半个月前,刚从餐厅下班回家的露露,恰巧发现对门的房间大开着。 一位蓝色短发,半张脸都藏在衣领里的苍白男性正从房间里出来,抬头看向露露。 ……为什么要强调“抬头”这个动作呢,因为对方显然比露露矮了一个头。 是中学生吗? 露露看着他洋溢着些许中二气息的漆黑装扮,还有那不太平均值的身高想道。 她发誓自己当时就随便想了想这些,绝对没有露出什么奇怪的表情,如果真要说有什么不太寻常的反应,也不过是对着陌生的邻居理所当然地怔愣了一下。 但是对方却好像不知道怎么地被触动了敏感的神经,在对上露露视线的一瞬间拧紧了眉头,金色的眼里流露出吓人的冰冷光芒。 露露不知所措,下意识地和对方打招呼: “你好,请问你是……” 她还没把剩下的“新搬进来的邻居吗”几个字说出口,对方就陡然退回了门后,重重地、狠狠地摔上了门。 “邦”的一声,响亮沉重又迅速,露露恍惚有种被对方直接往脸上扇了一耳光的错觉。 好尴尬。 她呆呆站在原地半天,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呜”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掉眼泪一边快速开门逃回家,捂着脸哽咽了好半天,情绪才在姐姐们的“安慰”下稍微平静了下来。 难道是我身上还有下水道的味道吗? 还是说这张脸太丑陋了? 要怎么办? 怎么做、要变成谁、谁的样子……才会不被人讨厌? 露露心绪不宁了整整一天,当晚去便利店打工时也魂不守舍,结果倒霉地再次碰上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非常讨厌自己的新邻居。 他和下午见面时一样,穿了一身黑,用竖起的衣领挡住半张脸,手臂上还挂着一把同样漆黑的伞,进便利店后拿起一箱啤酒就直直往外走。 “客人……”露露对他摔门时对自己表现的厌恶还记忆犹新,再次难受得想哭,但还是鼓起勇气努力平静下来,叫住他,结结巴巴地提醒道,“您还没有结账呢……” 新邻居这才将目光转移到露露身上,眉头拧成了死结,一脸抗拒,恨不得立马跳出去离她十万八千米那么远一般。 他停留在原地,和露露对视着,僵持了半晌,在露露差点哭出来的时候,才慢吞吞地、不情不愿地抱着那箱啤酒走了过来,将商品放在台面上。 与此同时,他身上散发出一股露露怎么也无法忽视的仿佛杀意一般,烦躁的气息。 ……果然是被讨厌了,而且是超级无敌可怕程度的讨厌! 好、好难过,好想回到下水道去,果然和人类接触什么的太可怕了,还是下水道里会唧唧乱叫着给自己分享食物、为自己跳舞唱歌的老鼠们可爱。 救命救命救命,谁都好,哪个姐姐都好,就算又要被通缉了也没关系,快让眼前这家伙消失吧! 露露在心里碎碎念着,面上呢,则是把头深深地低了下去,避免和对方有更多的眼神接触。 但是很显然在讨厌你的人面前,无论你做什么都是错的。 露露非常明显地感觉到,在自己低着头的动作维持了一段时间之后,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更加冰冷骇人了…… 明明她老老实实的,什么都没做,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为什么又会被讨厌呀? 难过,太难过了,露露永远想不明白世界上除了她和姐姐们以外的人类在想些什么。 和人类接触对露露来说经常是像一场噩梦,无论她怎么学别人都是错的,每段关系到最后总是悲剧收场。 …… 回忆到一半,露露的思绪被通话另一端“姐姐的男朋友”打断了。 “会不会是你太敏感了呢?”他有着非常爽朗阳光又快乐的语调,怎么看怎么和姐姐不像是同一类“人”,“露露这么可爱,怎么会被讨厌?” “不,”而露露认真地反驳道,“我能感觉到,他真的非常讨厌我,我下班的时候经常能遇见他,他每次都冷冷地看着我,我和他打招呼,他也从来不理我。还有几次他去便利店买东西结账,我给他找的零钱,他都不想要,直接丢下戒尼,拿起啤酒就跑……” 露露掰着手指头,不停地举着例子,一直在偷听对话的某一个姐姐也终于忍不住了。 “哈,”她嘲笑出声,“这些都是什么?你记下来干嘛?你是猪吗?” 露露倾诉的声音慢慢弱了下来。 电话另一头的“姐姐的男友”显然没听见“姐姐”的话语,听到露露停下诉说,只是温馨问道: “还有吗?” 露露沉默了一下,摇摇头,接着才反应过来自己摇头的动作,对面是看不见的,于是慌张地开了口,补充说道: “没有了。” “听上去没什么大不了的,应该只是你多心了而已。”而对方体贴地安慰她道,“不过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一定要告诉我啊,我会立刻回到你身边保护你的。” 露露“嗯”了一声。 又聊了一些无足轻重的闲事,通话结束了。 “他好像还觉得我们是同一个人呢……” 露露握着挂断语音的手机,对着镜子里用长发披住了脸的二姐歪了歪脑袋, “姐姐你什么时候愿意告诉他真相呢?不能总是偷偷从电视屏幕里爬出去见他,偶尔也要光明正大地和他对话一次吧?” “与其问这个废物什么时候敢出去见人,倒不如说说你什么时候才能有点骨气?” 而翘着二郎腿端坐在另一边的眼下长着泪痣、面容妖冶的大姐嗤笑一声, “一个男人而已,你居然还总想着会不会被讨厌……男人都是蠢货,就算恨你恨到骨子里,给块骨头还是照样摇着尾巴、冲上来汪汪叫,你在乎这些做什么?” 露露还没来得及接话,大姐就趾高气昂地继续道: “不过你这么在乎,我勉强可以帮帮你,去,现在打开门去按那家伙的门铃,我保证让他从此看见你就痛哭流涕。这个世界上没有我搞不定的男人。” 姐姐终于愿意出手帮自己处理麻烦,露露十分感动。 她按着大姐的吩咐,打开自家房门,来到对面邻居的门前,鼓起勇气,按响了门铃,等待着姐姐为自己出头。 然而直到门锁咔哒一声转动打开,蓝色短发金色眼睛的可怕男性露出阴沉的脸,从门后传来打量的视线—— 富江,露露的大姐,也没有任何想要出面的意向。 “哈哈哈哈……”她甚至还大笑起来,嘲笑露露,“你这个蠢货,不会真的觉得我会这么善良、助人为乐吧?” 露露:“……” 完了,被骗了。 委屈的情绪一下就涌了上来,露露红了眼眶,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邻居一下就弹了起来—— 露露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就感觉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把自己从门外拉进了陌生的房间里,接着被压倒在沙发上。 锋利的水果刀被男人用来抵在自己脖颈间。 露露停止了啜泣,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听到两只膝盖分别跪坐自己身体两侧的男人狠厉地、一字一顿地对自己警告道: “不要再露出这种表情——玛丽没有这么爱哭——” 说出这句话好像花费了他很大力气,他重重地喘息着,紧紧盯着露露的眼睛里流露出灼热锐利的光芒。 ……哎? 哎哎? 露露好像听到了一个有点耳熟的名字。 她怔怔地和面前的男人对视着,眼角余光突然察觉到什么异样—— 她扭过头,接着在看清客厅装饰时一瞬间瞳孔紧缩。 客厅里散落着许许多多的游戏光盘,成堆的手办周边不要钱似地堆在角落里,墙壁上还贴着五颜六色的海报。 超大尺寸的电视屏幕上还闪烁着画着各色美少女的游戏主界面—— 玛丽·克洛斯被可怜巴巴地挤在右下角不起眼的位置里。 那是露露最近一次变形时的参考形象。 露露是个变形怪,没有自己的长相,从生下来就靠复制模仿别人的样貌而生存。 在模仿众多真人而屡次惹出麻烦以后,她转变了变形路线,开始尝试变形成冷门游戏里的女角色。 玛丽·克洛斯的皮囊就是她当前样貌的参考对象。 明明是冷门游戏里的冷门角色……竟然碰巧新搬来的邻居就是这个角色的狂热粉。 “啊。”露露如梦初醒,“所以你不是讨厌我……你喜欢玛丽,所以也喜欢我,喜欢得快要藏不住了,对吧?” 一旦确认了自己是被喜欢的,露露的态度一下就不同了。 她对着到现在还不知道姓名的邻居露出了一个十足像玛丽的笑容,微微勾着嘴角,眼睛也眯了眯,神态洋溢着天真,怂恿着轻声对对方道: “没关系哦,喜欢我的话,不用拼命隐藏起来也可以,你对我做什么都没关系。” 只要这样的喜欢能一直维持下去就好了。 不能维持的话,就把他关到下水道里送给老鼠朋友。 久违的、再次体会到窃取本该属于别人的爱意是多么幸福的露露,高兴地伸手抱住了身上的陌生男人,全然不在乎自己的脖子因为这一动作被刀锋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对嘛,这才是变形怪该体验的生活嘛! 什么穷困潦倒的端盘子便利店少女……这种人设虽然能暂时躲避作案太多、被通缉的风头,但是一点都不快乐。 还是得和男人们勾心斗角才好玩。 快点爱我呀,再多喜欢我一点。 毕竟我就是以窃取别人人生为乐的怪物呀。 2. 第 2 章 露露有了一个疯狂迷恋的对象,这件事情很快就在她目前的交际圈中传播开来。 但对方具体是个怎样的人,大家都并不了解。 于是在下班或休憩时间,总有同事对露露的近况提出好奇的询问。 “是最近才喜欢上的吗?” “对方是个怎样的人呢?” “初次见面是什么样的情形?” “你喜欢他身上哪点特质?” 诸如此类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换了别人,可能早就不耐烦了,可偏偏被问话的当事人是露露—— 用大姐富江的话形容,露露是拥有狗脑子的蠢货(但要另一位名叫贞子的姐姐评价,露露只不过是恋爱脑有点严重罢了)。 ——总而言之,露露完全不会对这些问话感到厌烦,甚至还会很高兴地和大家分享自己的“幸福”。 “是最近才遇见的呀,”她笑得微微眯起了眼,脸颊上泛着淡淡的红晕,神情满足,“是位非常帅气——我非常喜欢的——很棒的男性,可惜他不是很喜欢社交,也还没有答应我的追求,不然就带他来和大家认识一下了。” “初次见面?嗯,他住在我家对面,有一天下班回去就恰巧撞见了,他很特别,我一眼就记住了,忘不掉呢。” “喜欢他身上哪一点吗……?”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露露微微歪了歪脑袋,想了一想,接着迷茫地道,“好像都很喜欢。无论他怎么样我都觉得非常棒。” “啊,”同事们了然地点点头,揶揄地哄笑起来,“是坠入爱河了啊,露露完全成为了爱情的俘虏呢。” 听到这个答案,露露只是继续保持着陷入热恋中的甜蜜又天真的微笑。 ——没有办法啊。 变形怪是非常需要蚕食来自原主身边所有人的感情的生物,加上露露这次模仿的角色:玛丽·克洛斯,也是典型的为了爱情能奉献一切的盲目又愚蠢的性格。 玛丽是什么样的,露露就会变成什么样,虽然细节上可能有点差距,但大体气质上是不会偏离的。 毕竟露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是专业的演员,人设不能崩是扮演他人的最基本的要求。 “不过你之前不是有过一个男朋友吗……?”终于有同事意识到了什么,疑惑地询问道,“是什么时候分手了吗?我怎么没有听你提起过呢?” 露露收拾餐具的动作停顿了片刻。 之前的男朋友…… “不是哦。”她停滞了那么一瞬后,又恢复了动作,淡淡地微笑着答道,“那其实不算是我的男朋友啦,那些电话都是打来找我姐姐的,只是我姐姐情况特殊,处理不了,就暂时交给我帮忙应付啦。” “天啊?”同事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显然没想过事情的真相会是这样的,“你姐姐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出轨了吗?所以让你帮忙打掩护?” 真没礼貌——这个念头在露露脑中一闪而过,转瞬即逝。 她最讨厌别人问起自家姐妹的事情了,就算是她自己主动提起的,她也不喜欢别人探究询问。 但露露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抬眼看了看同事,神态依然平静天真如常,语气也一如既往怯生生又温温柔柔的。 “没有,姐姐很喜欢那个男朋友的,但是情况确实有点复杂,她只能这么处理了。” 露露竖起一根手指停在嘴边,神秘地道。 “偷偷告诉你哦,为了能把对方追到手,她做了特别多努力。比如每天晚上都会从电视、电脑或者手机屏幕里爬出去盯着他,观察他的喜好,无论怎么被讨厌,被拒绝,她都坚持不懈,最后终于用特殊的办法打动了那位先生,和他两情相悦了呢!” 碎碎念到一半,露露陡然住了口,睁大了眼睛,惊恐地问道: “对不起,我是不是又说了我们家姐妹的事情?医生说大家都不爱听这些的……” 她沮丧地咬着下唇,表情委屈,哀求地看着身边的同事: “我不想被关回去……你能替我保守秘密吗?” 摄像头的监控画面下,她的眼睛闪烁着非人类生物才拥有的绿光。 —— 飞坦十分肯定,自己遇上了一个十足的笨蛋。 他很难理解,世界上怎么会有人,在自己用匕首威胁过后,还能美滋滋地张开双臂朝自己拥抱过来,并且细声细气地表示: 无论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说实话,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一度觉得自己是不是终于精神扭曲了,出现了什么幻觉。 他对自己神经的强大性是很有自信的——但是,露露,没错,就是那个毫无畏惧地张口说着任由他为所欲为的女孩,实在是无时无刻都在刷新着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关于露露的事情要从半个多月前说起。 首先,他,飞坦,目前是一名猎人协会通缉名单上的B级在逃通缉犯。 其次,半个月前,阴差阳错,飞坦来到了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准备暂时在这里落脚,于是随便买下了一套房子。 然后他遇见了露露,她就住在他家对门。 在他刚搬进来的第一天,她就站在他家门口,睁着一双透露着愚蠢、但又该死的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他。 一般异性的瞩目和长相,飞坦都不会在意,但是露露是个例外。 她长得实在是太像他喜欢的某个游戏里的角色了。 飞坦其实不怎么沉迷游戏,他纯粹就是没事干,用游戏来打发时间,接着碰巧玩得还不错罢了。 但是如果真要探究下去,他也是有喜欢的游戏的,甚至还有在意的角色:玛丽.克洛斯。 而对门的露露就这么碰巧的,长得和玛丽.克洛斯几乎一模一样。 不,她简直可以说就是从游戏里走出来的那样! 太离谱了! 飞坦一看见露露的脸,露露看自己的眼神,露露的微笑,就会陷入一种短暂的晕眩状态。 我推竟然走出二次元,来到现实—— 这种诡异的错觉、兴奋感,和跃跃欲试的占有欲,充斥在飞坦浑身上下的每个细胞里。 他试过克制自己,告诉自己,他选择在这座城市这间房子居住,是因为暂时厌倦了和人打交道,无论是一起去抢劫的同事还是追着要抓自己去领钱的赏金猎人——人都会有倦怠、需要休息的时候的。 现在就是他的休息时间,他是来休息的,不是来找猎物的。 放过那个愚蠢的长得像玛丽的露露吧,飞坦反复对自己说,也算放过自己,清闲偷懒几天—— 该死的,他又忍不住往对方打工的便利店跑了! 那可是玛丽! 飞坦暴躁地想着,忍不住对干扰自己心情的露露投以骇人的目光,而胆小的露露则在飞坦的注视下挤出了几乎要哭出来的难看笑容。 不,玛丽不该是这样的—— 玛丽会哭,但是频率可没这家伙这么高! 飞坦气愤极了。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警告自己,不要老想着对门的女孩,更不要老想着制造和对方的会面,最重要的是不要对她动手—— 他是来休息的!休息! 但是这该死的警告就只支撑了半个月。 在某天,对面的露露不知为何按响了飞坦的门铃时,飞坦终于再也没忍住,把她拉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然后事情就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本来还总是一脸害怕到要掉眼泪的女孩,在发现飞坦喜欢玛丽克洛斯而收集的各种周边后,对他露出了甜蜜的笑容。 “把我当成玛丽也没关系,只要你愿意喜欢我,我就可以一直留在你身边当你喜欢的玛丽克洛斯哦。” 露露这么说着,甚至还抱住了他,飞坦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橙沐浴露的味道,他本应该推开她,但是那一瞬间,飞坦迟疑了一瞬。 玛丽也喜欢香橙。 她就像是屏幕里的玛丽真的活了过来。 错过这一次机会以后,他再也没升起推开黏过来的女孩的想法。 ……太愚蠢了。 他竟然会因为这种小事而和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维持不必要的“亲密”关系,默许了对方侵入自己所有的领域。 回忆完这些,飞坦的神情无法抑制地变得有点扭曲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接到了来自同伴的电话—— 一起去抢劫杀人放火的那种同伴。 “我好像被恶念缠上了,”那家伙一打通电话,就用求助的口气对飞坦道,“我听说你可能认识一些擅长处理这种情况的人,能不能介绍给我?” “恶念?”飞坦挑眉。 “是啊啊啊——”而同伴崩溃地大叫,“是真的!这件事情很复杂,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总之你有没有什么认识的人能帮我?” 飞坦嗤笑一声: “看来你听错消息了,我这里没有你需要的那种人。” 然后完全没有同伴爱的冷血飞坦,二话不说就把电话挂了。 手机又响了两声,他看都懒得看,扔进了身后的沙发里,抓起游戏手柄,继续研究新游戏。 在坚持骚扰了十分钟以后,恼人同伴的铃声终于停了下来,飞坦突然意识到什么,习惯性地斜眼往时钟上瞥了瞥。 到点了。 他想。 接着,就像飞坦正在想的事情那样——门铃被按响了。 褐色头发、深红色眼睛的女孩在那之后转动钥匙,从门外探进头来,小心翼翼地询问给她钥匙的房间主人道: “那个,我现在可以进来吗?” 飞坦心不在焉地玩着手里的手柄,思绪早就飘到了对方身上,他正想挑出她不像玛丽的地方—— 但是突然之间,他意识到,对方身上有一丝淡淡的,几乎快要闻不到的奇怪的气味。 是一种血腥和腐烂污泥混杂在一起的,让人不适的味道。 “你刚才去哪里了?”飞坦当机立断,放下游戏手柄,转过头,询问道,“做了什么?” 突然被询问的露露:“……哎?” 3. 第 3 章 露露没想到会被问到这个问题。 飞坦虽然默许了她登门入室的行为,但对她始终不冷不热的。 要不是偶尔能捕捉到对方不自觉投过来的视线,露露简直要怀疑飞坦对自己根本不感兴趣…… 她为此几度焦虑地咬起了指甲,被富江恶狠狠地骂了一次又一次,也没缓解过来。 而现在,冷漠的飞坦居然主动关心起了自己的动向。 露露完全没有感觉到被冒犯,而是十分惊喜。 她不自觉地将双手合十,举到胸前,脸上浮现起淡淡的红晕: “这是你第一次主动问我去了哪里……好开心,你竟然在关心我……” 她眼中水光粼粼,飞坦被那泫然欲泣的眼神扎中,不知怎的又生出火气来,恨恨地用力一咬后槽牙—— 酸疼。 憋闷。 他才不是那种会被女人动摇的废物! “啰嗦!”飞坦不由分说地用冷硬口气打断了露露煽情的诉说,“回答问题就行了!” 这恶劣的态度,但凡让其他什么人遇见,肯定会对飞坦感到不满,但可惜的是——露露是个恋爱脑! 她不仅没有被飞坦恶劣的态度吓倒,甚至还为此将脸憋得更红了,目光越发闪亮。 ——他为我生气了! 虽然不知道到底为什么生气,但是是为我产生的这样强烈的情绪波动。 扭曲的满足感一点点地填充进了怪物空虚的内心。 “对不起,”露露不仅不抱怨分毫,甚至还用乖巧的语气小声地答道,“我实在是太高兴了……嗯,让我先想想。” 她掰着手指头,详细地盘点着: “每天早上八点,我就要到贝西利餐厅整理店面、准备营业,之后就一直在店里待着,负责端盘子、记菜名,偶尔和客人还有同事们聊聊天,一直到下午三点钟才和人换班。” “我没什么朋友,也不喜欢和同事们出去聚餐,然后,餐厅包午餐,晚餐可以在便利店买面包吃,所以我下班之后也不去超市,直接就回家啦。” 听上去很老实,但飞坦对此嗤之以鼻,并不相信。 他相信自己的观察,露露绝对不可能只是去了餐厅一趟就回家—— 在这段路程中,她一定还去了什么其他、她不应该去的地方。 她身上的味道就是最好的说明。 不过露露不承认,他也懒得当场戳穿。 他会查出来她到底在背后做了什么小动作。 飞坦就这么冷冷地看着露露片刻,在她说了这么一长段话后,不予置评,一言不发地转过了头,接着将视线转移到电视屏幕上。 他永远、绝对,不会被任何人干扰动摇。 他会查出来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的——阴谋,她的出现一定是一场阴谋! —— 今天的露露依旧无功而返。 无论她怎么不要脸地黏上去向飞坦表白,帮他收拾房间,和他找话题,飞坦都一声不吭,甚至还在露露小声地询问起去便利店时需不需要替他买点什么——的时候,飞坦投过来了一个和刀子一样锐利冰冷的死亡视线。 “闭嘴。”他烦躁地道,“你太吵了。” 露露:“……哦。” 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后,她慌张地意识到自己没闭上嘴,于是手忙脚乱地紧急捂住了嘴,在飞坦冰冷冷的注视下红着脸眨眨眼。 飞坦:“……”啧。 真蠢。 他又开始感到恼火了,在遇到露露以前,飞坦从来没想到自己的情绪波动能这么频繁、这么剧烈。 他很难说清自己现在的心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火气又上升了一个档次,“咔”的一下,手中的手柄发出了碎裂的声响。 在飞坦忍不住把手柄彻底捏碎以前,露露把房间里的垃圾带出门外,悄悄离开了。 露露一只脚才踏出大门,富江就阴阳怪气地评价道: “呵,真勤奋啊。” 露露脸上不正常的红晕还未消退。 她支吾着应了两声,丢了垃圾,回到自己居住的单间,关上门,才坐在镜子面前和姐妹们开始新一轮的谈话。 “他看我的眼神好凶……”她捂着发烫的脸颊,喃喃着道,“他一定是很喜欢我,所以才用这种恨不得杀了我的眼神看着我。你们看,我真的很像玛丽吧?我变形越来越完美了哦,以后无论变成谁的样子,都不会被轻易揭穿啦!到时候会有更多的人喜欢我的……” 正值青春的少女,对着镜子不停地自言自语,这副场景若是被不知情的闯入者撞见了,一定会觉得惊骇,尤其是那自言自语的女孩神态诡异。 露露很快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神情过于扭曲——不太像正常人,她颤栗着,打着哆嗦,努力压下自己的兴奋之情,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够了!”镜子里倒映着的富江大喊着叱骂道,“我才不管你要变成谁的样子,像这样每天一起床就跑去打工的日子我受够了!停下!马上停下!我要去买好看的衣服和珠宝首饰,我要吃鹅肝鱼子酱!听见没有?我过够了你这种乞丐生活了!” “不要。”被富江干涉自己的生活选择,往常总是唯唯诺诺的露露也硬气了起来,斩钉截铁地道,“这里有个人正需要我呢?你没看出来吗?他这么爱我,肯定不能离开我,我要留下来陪着他!直到他死为止!” 听到自己还要忍受这种贫穷又忙碌的生活——骄纵的富江崩溃地尖叫了起来。 如果不是自己和露露共用同一个身体,她真恨不得现在就把露露从阳台上推下去。 这个该死的、讨厌的蠢货! 富江的尖叫一直在脑海中回荡,看上去胆小得随便被什么都能吓住的露露,却毫无所动,没有任何特殊的表现。 她甚至还哼着不成调的歌曲,重新梳了梳变得有些散乱的头发,拿上钥匙,就准备去便利店开始自己的第二份工作了。 走到便利店门口,富江终于叫累了,同样和她们共用一个身体的贞子趁机询问露露: “今天……可以……早点下班吗?” 露露想了想,答道:“我不是很确定哎。” 贞子发出了含糊的声音。露露猜测她在抱怨什么。 于是她安抚对方道:“我会尽量早点下班,让你能和男朋友团聚的!” 得到了这句承诺,贞子满意地缩回了黑暗角落里。 露露走进了便利店,准备换上制服,脱外套的时候,手机响了两声。 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是餐厅同事问她,知不知道另外的某个同事去哪里了。 “那家伙还没做完任务就不见了,经理因为这个发了好大的脾气。” “不知道,下班之后就没见过了。” 露露打字答道。 4. 第 4 章 便利店的工作简单枯燥又重复,露露在目送完又一位客人出门后,对着悬挂在不远处的电视屏幕发起了呆。 这家连锁便利店里的电视机通常播放的都是系列购物广告。 露露和喜欢奢华的富江不一样,对物质方面的东西一点兴趣也没有,但是她容易被色彩缤纷的精美包装吸引。 所以她不自觉地就被花花绿绿的各色广告迷了眼,直到两个女孩一前一后地谈话着、走进了便利店,露露才从广告中惊醒过来。 “欢迎光临。”她下意识地张口喊了一句。 两个女孩子并没有回应露露,露露听到她们用不可思议的语气正说着: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整整一个月了呢,还没有抓到凶手吗?” “确实很奇怪,但仔细一想,也很正常。” 露露没有在意她们的对话,视线飘忽着,情不自禁地又移到了电视广告上。 女孩子们还在叽叽喳喳: “说的也是呢,可能需要赏金猎人之类的出手,才能抓住这种逃犯吧。” …… 挑了几瓶饮料和一篮子的零食,两个正在讨论着奇怪案件的女孩子才终于结账离开。 露露除了提示她们要支付多少戒尼以外,全程没有开过口,一直低着头,默默站在收银台后。 反倒是这两个可爱的女孩子,主动和露露搭起了话。 “姐姐,你长得好漂亮呀。”她们非常开朗,语气也很活泼,“你是最近搬来这附近的吗?我们一放假就经常来这里买东西,还是第一次见到你呢。” “嗯……谢谢你们。”露露不好意思地对着她们笑了笑,“我上个月才搬过来的。” 她的声音小小的,神情腼腆,两个女孩子对视了一眼,猜想露露性格内向,于是便也对着露露笑了笑,不再问什么,提着零食和饮料离开了。 “谢谢惠顾,”露露额外给她们多加了一句祝福,“路上小心。” 不甘寂寞的富江再次对露露的“无聊行为”进行了一番嘲讽。 脑海里再次回旋起喋喋不休的讽刺声,露露耷拉下了脸,苦闷地长长叹了一口气。 好讨厌…… 她心不在焉地想着。 ……好想把她们清理掉。 但是不可以。 露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着便利店里落地窗上会反光的玻璃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没关系,好朋友就应该要包容对方的缺点……就算富江这么讨厌,也完全没关系的。 毕竟富江迟早有一天也要忍受自己的缺点呢。 露露再次低下头,整理着手边的杂物,哼起了不成调的歌曲。 —— 凌晨两点,露露终于从便利店里狭小的收银台后走出来。 她捏着背包带子,慢悠悠地在脑子里回忆着下水道路线图。 贞子提醒道:“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我还有约会。” 露露不太高兴地从鼻子里哼出了一个闷闷的声音,被迫打住找个僻静角落、进入下水道的想法。 “你今天已经去过一次了。”贞子再次提醒道。 露露小声地反驳:“可是只待了几分钟……它们吃东西的时候不喜欢我在旁边看着。” 贞子:“你不是说要低调点,躲躲风头吗?” 露露:“我很低调啦……是他主动找上我的,又不是我故意想去抓他。” 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一会儿,露露想起来自己还没来得及看手机消息,于是点亮屏幕瞄了一眼,三个小时前餐厅同事为她带来了八卦后续: “找到乔恩了,她竟然在杂物间睡着了!睡了一整天!” “经理亲自去把她叫醒的,她好像睡傻了,竟然还跳起来打了他一巴掌。这下有好戏看了。” 露露怀抱着同情心,怜悯地对贞子道: “你看,我就说你把她吓坏了。” 贞子满意地发出了让人毛骨悚然的诡异笑声。 露露把手机塞回口袋里,哼着歌往家走。 进入电梯的时候,按钮旁贴着白纸黑字大大的一份温馨提示: 【近期,本小区有非业主身份的可疑人士潜入,对年轻女性实施尾随跟踪行为,各位住户请对此保持持续警惕!如有异常,立即拨打呼救电话!……】 ……嗯,这份公告贴得有些过时了。 “叮”的一声,电梯停在了露露居住的楼层。 露露收回视线,走出门外。 夜深人静,现在应该是贞子约会的时间了。 5. 第 5 章 作为罪犯团伙的一员,在团长没有下达集会命令的时候,侠客可以说是旅团里生活得最接近于普通人的一个—— 至少从表面上来看是这样的。 和过分单纯依赖暴力的大多数同伴不一样,自诩为技术型人才的侠客更多利用的是电子设备,操纵他人,以此达到自己的某种目的。 他从不露脸明着抢。 无论发生了什么,警方和猎人都很难查出他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侠客对自己的聪明才智感到很自豪。 他不认为有人能在这方面的领域里做得比他强。 直到有一天他闲来无事,上网瞎逛,突然看见一起离奇案件的描述。 案件事发地之一,距离他目前落脚的住所只有两条街那么远。 里面好几个受害者,还是他经常能从窗外望去就看见的熟悉的路人。 “……不同身份背景的八名受害者同时在不同地点死于心肌梗塞,此前梅尔共和国内也曾出现类似死者。”侠客摸着下巴顺口念出了案情分析,“根据分析,他们都曾经收到过一封神秘邮件……?邮件上可能附有恶念,请各位猎人警惕此类攻击……?” 这个世界上还真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念能力都有,竟然还有这种通过邮件对人进行攻击的能力? 想想就觉得有趣,侠客顺着线索查了一圈资料,可惜地想,自己要是也有这个能力,以后想做点什么,就会更加方便吧? 不知道这个能力的使用条件和发动情况具体是什么样的呢?既然都和科技接轨了,要是能授权管理就好了,让库洛洛把能力偷过来给自己用用。 侠客自己都觉得自己想得太美了,忍不住笑了笑。 笑到一半,他的表情就僵在了脸上。 一般来说,聪明人是不会犯低级错误的——天天用网络整蛊别人的侠客当然知道不明来源的链接不要点击,更别提刚看完那么恐怖的案情汇报了。 现在可是有个丧心病狂的疯子在利用邮件杀人哎! 但问题是,侠客中招之后才发现自己忽略了一点,案情汇报毕竟不是凶手自述,陈述内容肯定有残缺。 这个凶手并不完全是用邮件传播恶念的——所以就算他没有点击不明来源的链接,阅读陌生邮件,那也防范不了对方。 “看完这封邮件的人七天之后就会死去,据受害者们身边人的回忆,死前的一段时间内他们会接到没有人声、只有噪音的电话。” 刚看完这一行字,侠客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把他“哇”的吓了一跳,笑容停滞。 “真是的,真吓人……到底是谁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被吓到的侠客不高兴地抱怨着,看了眼手机屏幕。 没有来电显示,他有种古怪的不妙的预感。 然后他很勇地接通了电话,心想着要给这个恰好抓住了时机吓到他的家伙一个教训,然而电话接通后,通话另一边始终没有任何人声、也没有呼吸声,只有莫名其妙的噪音。 完了。摊上大事了。 侠客二话不说切换屏幕,捣鼓着追查电话来源,但是对方一点也不配合,马上掐断了通话,让他什么也没找着。 ……这是搞什么! 这种恶作剧一点也不好玩! ……好吧。 说实话,侠客到现在也还是没把这通电话当回事—— 拜托,他是谁啊?他自己就是凶神恶煞的大魔头!装神弄鬼这种东西只会让他提起玩游戏那种程度的紧张恐惧。 但是能有这个程度就很了不起啦!他真想揪出对他恶作剧的家伙是谁,这个手段说实话还蛮有意思的,以后拿去捉弄其他旅团成员也未尝不可。 侠客快乐地一边紧张期待恐惧着,一边敲击着键盘,准备和同样隐藏在电子设备后的敌人斗智斗勇……结果越查他越发现,事情没这么简单。 他好像,真的,被盯上了? 神秘邮件兼神秘来电的主人,完全没有和任何人恶作剧开玩笑的意思,对方明显就是个精神极度不正常、充斥着杀戮欲望的疯子,除了拉所有人下水以外没有任何其他目的。 只要被这家伙盯上,七天之后马上死亡。 唯一的例外是最开始的一名受害者,他坚持了十五天,在成功传染了自己一家人全进坟墓以后才咽气。 但是总结:被盯上了就要死,没有任何谈判回旋的余地。凶手拒绝了你的通话请求并表示你只要去死就好了。 ……流眼泪了。 所以问题出在哪里,他分明就没有看过邮件啊!!! 侠客来回琢磨了半天,想要点回案件链接看一眼,结果那个链接竟然已经失效了! 他艰难回忆又回忆,最后终于推导出,哈哈,该死的,那个链接里面有一张拍摄电脑屏幕的照片当做附注说明,而屏幕里就是那封写着奇怪文字的邮件。 像素太糊了,他对着这张照片一略而过,真的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因此中招。 这都是什么事啊?这也太倒霉了吧?七天之后真的会死吗? 那事情就相当不妙了。 这时候是不是该通知一下旅团其他人自己马上要死了,让他们去找凶手和对方商量一下,到底是邀请人家入团取代自己呢,还是替自己报仇把那家伙杀了? 要不还是再等等?等真的解决不掉,快死了,再通知他们? 苦恼哦。 侠客往后一靠,瘫坐在软乎乎的大椅子上,放空自己,思考人生。 ……好吧,其实也没特别思考什么。 暂时想不到怎么解决这件事情,而且刚才用脑太多,肚子开始饿了。 先去买点吃的吧。 侠客一扫抑郁,心情很好地开始吃夜宵,吃到一半,忽然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抬起头来,正好对上电脑屏幕上的一只眼睛。 那双眼睛隐藏在凌乱浓密的黑发之中,一般人看到这样的场景,大概会吓得高声尖叫,但是鉴于自己的同伴之一库哔也是这么一个头发披在脸上,只露出一只眼睛的造型…… 侠客接受能力良好。 他停顿片刻,把卡在喉咙里的汉堡咽下去,迟疑着,对着屏幕上造型和同伴雷同的神秘生物露出了笑容,打招呼道: “嗨?” 神秘生物:“……” 侠客非常社牛地继续坦然搭话道: “一般人应该进不来我的电脑吧……莫非你是那封邮件的主人吗?没想到你竟然会亲自来和受害者接触。我还以为你发了邮件就不管了。” 神秘生物:“……” 很好,惊悚的画面变成了交友现场,侠客为了保命,加上他性格一贯如此—— 他甚至还贴心地递上了另一旁没有拆封的鸡块和可乐,积极又热情地询问道: “要吃吗?交个朋友嘛,你把地址发给我,我请你?或者加个联系方式,我给你转账。” 神秘生物:“……” 两人面对面僵持了半晌,在侠客脸都要笑僵了的时候,屏幕里的神秘生物才缓慢地终于有所动作……它将手伸出了屏幕外,撑着桌面,探出了身子。 “呜哇——”侠客承认,自己这一回是真的又被吓到。 他其实非常注重距离感,当即就弹了起来,推着椅子往后退,给屏幕里的……看体型像是女性……的家伙,让开了足够的空间。 她没有完全爬出来,只探出了半边身子,她没有理会桌上的食物,而是对着侠客看了看。 侠客:“……”好紧张哦,这是在干什么? 随后整点的钟声响起,神秘生物好像听见了什么信号,退回了屏幕,电脑再次恢复正常。 ……但是这个电脑屏幕侠客是不想要了。 结束了第一次吓人的会面以后,他立马就把屏幕扔了。 但是这晚之后,他逐渐发现,所有镜面相关的东西里,都会时不时地冒出那个神秘女人的头来! 什么玻璃窗啦,手机屏幕啊,镜子啊,画框啊……后来就连他准备去洗澡,浴缸里都会钻出一个苍白乌黑的大脑袋来! 就算是穷凶极恶的大魔头也经不起这么恐吓啊! 你还是给我一个痛快吧! 侠客欲哭无泪,每天都活在恐慌之中……没有人能厚脸皮坦然到生活被陌生女人全方面监控、还不知道对方会什么时候突然出现,还觉得自在的! “这位小姐,不用等七天了,您要是有什么想法,还是直接动手吧。”侠客不得已,只能开始低声下气地和女人请求道。 然而人家不搭理他。 听完这番话后,她消失了。 再出现的时候,神秘女人提出和侠客做一个约定。 她可以放过侠客,但是侠客要成为她的恋人。 ……谢谢,已经在崩溃了。 请问这还能有拒绝的余地吗? 侠客提着裤子答应了,在对方心满意足准备要离去之前叫住她,提出了“交往”后的第一个要求: “不要再在我使用厕所的时候突然出现了,行吗?” 羞涩的“新女友”用僵硬而腼腆的语气答道: “你在害羞吗?” 侠客:“QAQ……” “女友”于是安慰他,说话的时候目光落在可疑的地方:“没关系,不用害羞,你这个我也有。” 侠客:“……” **! 忍了五六天没有骂出脏话的侠客终于要忍不住骂人了! 太淦了!什么叫我有她也有啊! 谁都行,快来把他救出苦海啊!!! 6. 第 6 章 自从那一晚的“友好协商”之后,侠客终于在洗手间里被准许获得了一定的私人空间。 但是打开那扇厕所的门,走进房间,他还是得面对不知何时忽然出现的“神秘女友”。 ……如果她可以算是性别女的话。 一般女孩子不会有那种东西吧? 但是她看起来真的就是女孩子! 试想了一下对方其实是同性……侠客打了个寒颤,决定催眠自己把对方那句吓人的“我也有”给忘掉。 被逼和人达成所谓的恋爱关系就已经很丢脸了,要是让同伴们知道自己所谓的“恋人”竟然还是同性,他绝对会被嘲笑到死吧! 一定要隐瞒下来,悄悄的解决! 侠客这么想着,暗自开始盘算起了对敌计划: 首先,他既然已经答应了成为对方的恋人,那么肯定要充分利用起来这个与众不同的身份啦! 他要表现出绝对的友好,放松对方,麻痹对方,再一举攻破对方的心理防线! 接着要考虑的,就是在攻破对方心理防线后,该套取什么信息,再筹划好如何从对方身上获取自己的精神损失费! 很好,这个计划非常完美。不愧是他。 这星期以来。首次不用担忧自己解决生理需求时会被偷窥的侠客,瘫在椅子上,长舒了一口气。 坚持!加油!努力!胜利就在前方! —— 想象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当首次以“恋人”身份和怪异的女友四目相对地进行对话时,侠客才发现他之前所设想的许多交流方法……在这家伙面前完全无效。 怎么会有人这么喜欢躲在屏幕里,一言不发,就只露出一只眼睛盯着你猛看的呀! 侠客无论说什么,她都不作任何回答; 而当侠客努力说服自己保持平常状态,转过头去的时候,屏幕里的女孩就会悄然往外爬那么一点点…… 简直就像是恐怖电影中的怪物逼近情景再现! 但是没关系,他是侠客啊。 侠客即便深感不适,差点连头发都全竖起来——但还是压下了自己的这番情绪,僵硬地对着依然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的诡异恋人用若无其事的口气道: “对了,认识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哈哈哈。” 不知道这句话又触发了什么神秘开关,女人像被烫到手脚一样迅速往后爬,缩回了屏幕里。 屏幕闪烁,原本的图像扭曲消失,只留下一片黑。 杂乱的电流声嘶鸣几声,纯黑屏幕上忽明忽暗地闪过几个字符——形状方正规整,显然不属于世界通用语。 侠客勉强保持着微笑,正想说明自己不了解这种陌生文字,手机忽然又响了起来,没有来电显示。 侠客按下接听键。 “你好,”手机另一边,是女孩弱声弱气的自我介绍,“我叫露露。” 侠客迟疑片刻:“……你好?” 露露依然声音小小的,应答的音量低到微不可闻:“嗯。” 很好,接着开始冷场了。 露露一声不吭,通话背景里再次只剩下令人毛骨悚然的噪音。 侠客对着手机沉默了半晌,只觉得自己的人生从未如此黑暗过。 第一天的交流就这么无疾而终。 接下来好几天也重复着这样的场面,电视里的女人从来不愿意整理头发露出面容,只要侠客试图和她交谈,她就会退回屏幕里打电话,防御简直无懈可击。 什么作战计划复仇计划都不要紧了,侠客只想开摆。 他一边敷衍地用渣男必修的甜言蜜语公式应付着对方,一边开始研究怎么驱除对方,是恶念,那家伙一定是在他身上下了什么恶念……他要找到除念师,和这个家伙一刀两断! 但还是那句话,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侠客找了好几天,也没能找到靠谱的除念师,还没等他想出下一步该怎么办……夜色又降临了。 按照惯例,他的怪异女友会随着夜色出没得更加频繁。 令人激动的约会时间又要到来了呢。 侠客默默在心里流着泪,把手机扔进了抽屉里锁上,再将厕所门也锁上……检查了一遍房间,确定没有任何可以反射光线的物品后,侠客抖开被子,准备入睡。 今天就让他睡个好觉吧!妖魔鬼怪快离开! 但是刚将被子拉到肩膀上,侠客就听见了厕所里传来尖锐凄厉的指甲挠门声…… 侠客:QAQ! 不听不听,他什么都没听见! 劳累了一天的男朋友准备入睡了,善解人意的女朋友不应该自觉打道回府,不要再对恋人进行骚扰了吗?! 这家伙懂不懂什么叫恋爱礼仪啊! 挠门声渐渐弱了,接着是哐啷哐啷的拍门声,侠客继续催眠自己,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听见……这招似乎有那么点效果,拍门声也渐渐减弱了。 他翻过身来,好奇地探头往厕所的方向看了一眼,突然发现一道黑影笼罩在了自己身前。 长发盖脸的“露露”沉默地站在他的床边,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侠客尴尬地对着她笑了笑:“……哈哈,你好啊。” 露露:“……” 侠客若无其事地装傻,爽朗地道: “这么晚了,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你是怎么进来的?我好像把门窗都锁上了吧。” 露露还是默不作声。 侠客心底发毛,突然“咔哒”一声,房间的灯光全都亮起,突如其来的光线让他眼前一片发白。 等眼睛终于适应这过于明亮的光线之后,侠客发现,露露已经就这么紧挨着他,坐到了床边。 这次她露出了一张苍白、没有丝毫血色,但足够美丽的面容。 “我们来生孩子吧。” 露露忽然语出惊人地道。 “这样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侠客:“……???”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真正的露露十分惊慌。 “你是想把自己生下来吗?生不出来的……”她小声提示贞子,“有富江在,只能生出富江。” 富江在一旁冷笑。 试图自己生自己的贞子失望地垂下了脑袋。 她们几个倒是和解了…… 只有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侠客紧贴着床角,受到过多的冲击,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生生生孩子? 哈? 已经到这一步了吗??? 所以这家伙到底是男是女?? 7. 第 7 章 因为富江的存在,贞子不得不放弃生孩子的机会,侠客因此逃过一劫—— 但没完全逃过。 她将主意又打到了别的地方去, 露露生不出来,又不代表别的女孩生不出来,贞子完全可以将自己的基因储存到别的女孩肚子中的受精卵里去。 简而言之,为了实行这个受精卵计划,她准备给自己找一个妈妈,给侠客找一个一夜情对象。 她这个主意才提出来,露露还没发表意见,富江就锐评: “呵,绿帽癖。” 贞子:“……” 露露:“……”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富江虽然嘴巴坏,但有时候确实蛮一针见血的。 号称情同姐妹的三个塑料怪物朋友因此不欢而散,贞子拒绝和富江进行任何交流,露露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只想静静,最后贞子和富江再次陷入沉睡,而露露恍惚着回到家,照例准备去打工。 她才到餐厅,就听经理说乔恩身体不适,请了一段长假。 露露对此一点都不感到意外,毕竟乔恩可是被贞子进行过精神关怀的——可怜的乔恩,一定被吓坏了。 希望她早日痊愈,摆脱被贞子施加的恐惧。 “太可惜了,”和露露抱有类似的想法的同事难过地问道,“乔恩是我们这里最八卦的……很多消息我都是从她嘴里第一次听见的。没有了她,我们会少很多乐趣。” 这位同事显然没有想过,乔恩对八卦的热衷正是使得她不得不请假在家休养的原因。 露露也没有多说,只是微微笑了笑,接着就低头干自己的事情去了。 她整理杂物到一半,突然听见沉眠中的贞子似乎清醒了过来——贞子对着露露说了一句话。 “有人在跟着你。”她指出。 “……哎?”露露手上动作一滞,“谁?” 贞子回答: “住在对面的那个金色眼睛的家伙。” 不大聪明的露露立刻抬起了脑袋,左右张望,想要寻觅出心上人的踪影,但什么都没找到。 “他在你后面。” 贞子于是提示道。 露露回过头——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现在在你左前方。”贞子改口。 露露于是又将头扭回来,看向左前方,然而,依然,面前除了空气什么都没有。 贞子又报了几次点,露露每次都相信了,但每次都没有收获。 就在这份信任岌岌可危,马上就要破碎的时候,经理来了。 “你怎么还没做好?”他询问起了露露的进度。 贫穷的露露只能向经理低头,停下寻找飞坦的动作,老老实实地开始继续工作起来。 见到她终于安分下来,躲在角落里的飞坦也终于松了口气,随即他很快又意识到——不!首先他就不需要躲藏!他本来就是特地跟踪来研究露露的异常之处的。 想要遮遮掩掩的应该是露露,而不是他! 但是话说回来,这家伙为什么每次都能感觉到他躲在哪里……看她的神态,也不像是在警惕敌袭,是感受到了异常的直觉吗? 飞坦带着疑问继续悄悄地观察了下去。 就他今天早起到目前为止的观察结果来看,露露是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女孩。 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她一路直奔上班地点,不接触可疑人士,不经过任何可疑地点。 除此之外,但凡有人要和露露进行对话,露露总会低着头,怯怯的,表现出一副该死的软弱可欺的模样——就像此刻! 飞坦冷眼看着斜下方正在发生的一切: 露露上完菜,被野蛮的客人毫无缘由地刁难,对方坚称露露记错了他报的菜名,端来了让他过敏的食物,要求露露对他进行道歉赔偿。 露露不知所措地捏紧了托盘,眼眶红红的,小声地重复着自己的歉意,等待着经理听到消息过来,对自己进行审判。 她甚至不敢抬头向身边的人求助。 ……太懦弱了。 飞坦向来把这种懦弱的人当空气,他看不起他们,对他们深感不耻。 然而现在站在他眼前的是露露。 他捏着拳头,脸色青黑,反复告诫自己这件事和他没关系——然而这份警示完全没有起到它应该起的作用。 飞坦最终还是动了手。 他没有现身,只是用了些手段将正在耀武扬威的家伙击晕倒地,终止了这一场没有道理的荒谬纷争。 就在飞坦做完这一切,对自己的言行不一再次深深感到恼怒,准备离开的时候,露露忽然就像知道他在哪里一样,抬起了头。 这一次他没来得及躲开,露露正好撞进他眼底。 她对着他露出了一丝抿着唇的微微笑意,眼里亮晶晶的,像是在夜空中镶满了星星。 “谢谢你。” 他看见她的嘴巴一张一合,如此说道。 “你真好。” ……呵,愚蠢,肤浅。 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在单方面迷恋他什么!他可是流星街出身的幻影旅团成员! 她应该对他感到害怕才对! 恼羞成怒的飞坦再次没给露露一个好脸色,扭头就走,消失在餐厅外。 他离开得太快,以至于没有机会欣赏到,在他离开以后不久,主动请缨要将晕倒的客人带去医院的露露,握着昏倒的滚蛋男人的脚踝,拖着他,进了餐厅后门的阴暗小巷里。 她抽出他的钱包,翻开了他的身份证件,端详了半晌。 接着,她对着证件,终于暴露本性,扯出一个恶意十足的笑容: “你说得对,富江,我们不该这么打工下去了——这对我们每个人来说都很没必要。” 她想要有更多的时间黏着那可爱的、会为了自己而打晕喋喋不休的陌生人的飞坦。 他看着她的那种怀抱着激烈深沉情感的眼神——露露根本无法抗拒这一部分。 如果有那么一天,她说的是如果,飞坦移情别恋,看上了别的对象,露露愿意让老鼠们给他留下这双眼睛。 不过她相信他不会这么干的,毕竟她可是“玛丽”的翻版啊! “我们去这位先生的家里,让他给我们一点帮助吧。”露露和同伴们商量起来,“是用我的方法,还是用你们的方法呢?” “让我来。”已经憋了一个月的富江毫不犹豫地挤开了贞子和露露,争夺起了身体的使用权。 她成功了。 男人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带着奇异魅惑能力的富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毫不客气地命令道: “喂,带我去你家里。” 男人本想拒绝,可一抬头,看清富江美丽到勾魂夺魄的面容,瞬间失语,沦陷在她的美丽之中,慌张地连连点头。 就这样,他把一个所到之处充斥着死亡气息的怪物带回了家里。 而他完全没想到,他的家里本来就已经藏着一只怪物了。 美丽的黑发少女推开不够豪华但十分古朴雅致的、陌生男人家的门,迎面见到的第一个家伙,就是对自己的美貌完全免疫的特殊人物。 两只怪物狭路相逢。 8. 第 8 章 第八章 富江是露露交到的,除了下水道老鼠们以外的,第一个朋友。 虽然让富江来定义她们之间的关系,答案可能会截然不同。 但这影响不了她在露露心目中的特殊性和重要地位。 露露出生在十八年前夏天的一个雷雨季节,她的父亲是当地一位颇有名望的公爵,母亲则是庄园里一位无关紧要的洒扫女佣。 简而言之,露露是个私生女。 公爵夫人将丈夫当做宝藏一般珍藏,严防死守,时刻警惕着任何匪徒从自己手中夺走爱人,但凡有人挑战她的权威,试图靠近公爵大人,就会被这位美丽的夫人用冷酷迅速地处理干净。 露露的母亲不敢暴露自己怀有男主人骨肉的可怕事实,她不求攀附权贵,又得不到甜言蜜语但虚情假意的男人的爱,这种情况下,最好的选择是打掉露露,将这一段过往埋葬进岁月长河中。 但她舍不得未出世的孩子,于是匆匆辞去女佣工作,决定孤身一人到没有别人认得自己的地方去,生下并抚养这个可怜的小生命。 然而在即将成功离开庄园的前一刻,贪恋女佣美貌的公爵依依不舍地朝女人投去的多余关注,让敏感的公爵夫人瞬间起了疑心。 公爵夫人内心叫嚣着要将过分美丽的女佣碎尸万段,面上却仍然一派平静。 她微笑着收下了辞职申请,却没有批准,打发露露母亲先回到岗位上去,等待回复。 接着便是不能自制的男人将不道德的恋情曝光,被背叛的夫人怒不可遏,将怀着身孕的女人当着男人的面拖出了房间,关进了地下室。 五个月以后,露露出生在下水道里。 她的母亲在被非法囚禁了数月后,终于忍不住托着大肚子从庄园里踉踉跄跄地逃跑,钻进了下水道里逃避搜查。 她才踩着污泥前行了不到十步,就被疼痛击倒在地,艰难地独自将露露生在了这个阴暗又肮脏的地方。 剧烈运动、精神折磨和糟糕至极的卫生环境合在一起,夺去了这个可怜女人的性命,唯一能让她感到安慰的事情是,露露出生了。 然而下水道的光线太晦暗,女人没有机会见识到自己艰难生下来的孩子的真容—— 她只摸出自己的孩子大致的轮廓,抱着露露那柔软的身躯,感受着露露胸膛里微弱的心脏跳动,静静地微笑着,陷入了永恒的梦境。 就连自私傲慢的富江,在很久以后,听说露露母亲的故事时,都怜悯地表示道: “幸亏她死得够早,没看清你是什么东西。” 确切地说,刚出生时的露露,连个东西都不是。她是一团模糊的混沌,没有自己的面目,发不出任何声音,她躺在停止呼吸的母亲的臂弯里,全然不知自己是个怪物。 第一个诉说出这个事实的,是根据蛛丝马迹追查到母亲下落的,公爵家雇佣的侦探。 他借着手电筒的光线看了紧紧抱着对方的母女一眼,便决定将她们一起埋葬火化。 他甚至根本不愿意低下头,多看一眼,以确认露露的死活。 “天啊,”他对同伴道,“那个女人生了一个怪胎。” “看来没有带回去的必要了,把她们埋了吧。” ……那之后又发生了许多事情。 露露被一对失去了女儿的夫妇从坟地里带回去,当成自己过世的女儿抚养。 他们心知肚明,她不是他们的亲生血脉,但他们需要她聊以慰藉。 露露过得并不好,养父母并不避讳她并非亲生的尴尬事实,时时刻刻将这份恩情挂在口头上,要求露露用各种方式偿还,并且永远将他们逝去的女儿也当做恩人铭记。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只有养父母过世的女儿生日和忌日那天,露露能得到片刻关爱——因为那两天他们会将她假装成自己真正的女儿对待。 露露是不被任何人期待和关爱的,但是露露扮演的女孩可以。 她谨记着这一点,按照养父母的话努力活成他们心目中所期待的、已经过世的女儿本来可能有的模样。 露露没有朋友,露露甚至没有自己的面目喜好和话语,她被框在另外一个女孩的模板里,过着不属于自己的人生。 直到有一天,露露见到了富江。 她毫无预警地出现在了露露照镜子的时候,对着露露冷笑。 露露听说过富江的故事,那本恐怖故事像不可触碰的魔咒一样封在潘多拉魔盒之中,由下水道里的老鼠从地底下带出来,献到露露面前。 富江拥有魔性的美貌,可怕又悲哀,总是能激发出人们心底的贪念,但是很强大,所有人都会为富江着迷,这对于不努力扮演别人就得不到爱的露露来说是很难想象的。 她深深地为富江的故事着迷,而富江也听见了自己的呼唤——露露看着镜子里完全照着故事插画生成的,黑发黑眼的妖冶面容,也微微笑了起来。 “你是来和我做朋友的吗?”露露轻声问道,“我没有朋友,也没有梦想,但是看完你的故事之后,我就一直希望我能成为你那样的人……但是你竟然出现在了我面前……所以我们可以做朋友吗?我真的好寂寞、好寂寞……好需要你。” 露露需要一个朋友。 不是什么别的人的朋友,而是单纯的,得不到任何爱和关注的、像是透明人一样的,露露的朋友。 富江没有答应,但是她从此留了下来,在露露困难的时候,一次又一次地用自己的方法,帮助露露度过了难关。 她让露露前所未有地得到了许多的爱,但是这些爱最后都会变成灾难,露露不得不从原本栖身的养父母家逃跑,一路奔波流浪,直到遇见第二个名为贞子的朋友,安定了一段时间,接着再次开始匆匆逃跑流浪。 十八岁的露露还是一无所有,但身边多了两个朋友,还有一份即将展开的,让她充满了期待的可能的恋情。 “拜托请帮帮我吧,富江。”她在心里和朋友商量道,“我想要和那个男人在一起,毫无积蓄的便利店店员可谈不起恋爱。” 傲慢的富江根本不想回答露露,只是冷哼一声,而露露则毫不介意地自顾自提着意见: “刚才他不是和你炫耀说,最近收藏了一幅价值连城的画作吗?你就让他把那幅画送给你吧。” 富江不喜欢欣赏画作,富江只喜欢闪亮亮、沉甸甸,一看就奢靡堕落的各色珠宝名牌。 但是露露不停地央求着,富江为了让她闭嘴,勉为其难地在跟着刚认识的男人进入他家门前,直接开口道: “把那幅画送给我。” 男人一怔。 富江不耐烦地补充道:“你刚才不是说有幅画很贵吗?就把那个送给我!” 仆人为男人打开了门,男人站在玄关前,露出了为难的神情。 ——这还是富江第一次在别人脸上看见“犹豫”这两个字怎么写。 她顿时不满起来,富江从来都是要什么就有什么,现在竟然有除了露露以外的家伙敢对自己表现出抗拒?! “你是耳朵聋了吗?”富江不客气地恶狠狠道,“我说我要那幅画,没听见吗?” “那幅画……”男人不知道被什么迷了心智,竟然抵抗住了富江的怒气,艰难地解释道,“已经决定要送给别人了。” “谁?!”富江理所当然地指示道,“拿回来就行了!” “怎么了?” 而富丽堂皇的大厅里缓缓传来另一个声音。 富江转过头去,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神情悠然,动作优雅的男人站到了自己面前,和和气气地用安抚的语气问道: “我在房间里好像听见了争吵的声音……?杰斯先生,这位小姐是?” 富江屈辱地看着上一秒还被自己的美貌所虏获的杰斯,瞬间将所有注意力转移到新出场的男人身上, 他甚至用比面对自己时还要卑微的语气,和那家伙说话。 “打扰到您了吗?真是抱歉。我和这位女士确实发生了一些争执,她也想要那幅画作……但是我已经将它许诺给了您,我不会毁约的。” 很好,富江脑海里的神经彻底绷断了! 她想要的东西竟然被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混蛋抢走了,岂有此理!她绝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向来沉默寡言的贞子终于找到了机会发言嘲讽富江,幸灾乐祸地道: “你……没有这个家伙……有魅力。” 致命一击,继脑海中的神经绷断以后,富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内部产生了另一种新变化——她气得想要原地裂开。 没有人——会比她更有魅力!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会有这种事! 9. 第 9 章 富江对自己的魅力充满了自信,原因无需多言,她向来都是世界的中心。 “你在开什么玩笑?”面对贞子的奚落,富江咬牙切齿地表示,“我会让这个家伙跪下来朝我忏悔的!” 贞子不做评论。 露露则出神地想念着自己的恋情。 她们心里都明白,无论现状如何,最终都不会有人能抵抗住富江魔性的美貌,富江说到就能做到,她所许下的承诺绝不会变成空口瞎话。 既定的事实就是如此,有什么好说的? 没劲。 富江也是这么想的,她抬起下巴,勉强将脸转到气定神闲的男人所站的方向,好让对方能更清楚地看清自己的面容。 接下来就是等待他向自己搭讪。 然而富江仰着脑袋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男人的示好,不止如此,他甚至侧过了头,和富有但衰老平凡的屋宅主人谈起了话。 他怎么敢——那种货色……! 富江再次气不打一处来。 生怕富江当场裂开,增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露露连忙开口安慰她道: “他可能视力不是很好……嗯,近视或者弱视之类的?” 很好的理由,但不是富江想要的答案——不,应该说,无论有什么理由,都不足以支持有任何一个生物堂而皇之地对她进行忽视行为! 富江恼怒地插入了正在谈话的两人中间,阴森森又强势地道: “我很累了,你们没看见我吗?!快先带我去休息!” 被男客人吸引了注意力的杰斯这才将目光转移到富江身上,神情再度变得古怪起来,毫无疑问,他又一次坠入了魔性吸引力编织的巨网之中。 他讨好地对富江点头哈腰地连连道歉,大喊着催促着仆人上前来为富江服务。 仆人前呼后拥地围在富江身边,这让富江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但当她移开眼,她忽然发现,杰斯身边站着的那个家伙,依然神色寻常。 他用一双沉静如死水的黑眸、像是看路边的杂草树木一样,冷淡地对着她。 富江无往不利的美貌,在他这里完全不起作用,毫无特殊之处。 而他眼里倒映着的人影和足以说明,他并不像露露揣测的那样,是一个视力不佳的瞎子。 他是真的不在意,而不是看不见。 —— 露露这一天没有回家。 往常在结束餐厅的工作以后,她都会回到住所,先按响飞坦家的门铃。 但这次没有。 时针已经偏离了预定的数字,露露却迟迟没有现身。 飞坦不用破开对面的门,就能用念能力感知到,她并不在自己的公寓里。 她根本就没有回来。 这个事实在他脑子里一直回荡。他难得有点坐立不安,心情浮躁。 直到把脚迈出去,踩在玄关处的地毯上,飞坦才恍然发觉,自己似乎生出了想要去找她的想法。 ……开什么玩笑,那家伙和他根本没有任何关系?他为什么要在乎她跑哪里去了? 以他的直觉和警惕心来揣度,露露十有八九是一个引他入瓮的阴谋,她的消失反而是一件好事,他应该为此感到轻松。 但是没有。 飞坦从她不合常理的失踪事件中嗅出了一丝焦虑。 飞坦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他的焦虑是因为这背后说不定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阴谋……但是紧接着,飞坦又更加清晰地认知到: 去他的阴谋。 他难道会害怕阴谋? 就算有什么人拿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告诉他他马上就要死了,飞坦也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活着还是死掉,对他们这类人来说差别都不大。 他的焦虑另有原因。 露露像是一个贴着“失败”一词的标语,明明白白地揭示着他的自控力有多么的薄弱。 他竟然真的会在意她。 一想到这里,飞坦就难耐地攥紧了拳。 可恶。 他还没找到发泄自己这份怒气的途径,就有不长眼睛的家伙主动送上了门:手机铃声响亮地打破了一室寂静。 飞坦按下通话键。 电话另一头向来聒噪的同伴无精打采地和他主动打起了招呼——明明口气这么疲惫,话却一句没少,真不愧是他。 没有意义的单方面寒暄结束以后,同伴才说明来意: “命令改了……莱斯明市,团长希望你或者派克能到场。” “莱斯明?”飞坦拧起眉头,问道,“之前不是说在菲克市集合吗?而且集合时间在三天前。” “唉,所以说改了嘛!团长好像突然很需要你们。”同伴敏锐地反问道,“离得也不算太远,也就一条国境线。难得飞坦你在意地点……是这两个地方有什么问题吗?” 飞坦冷哼一声当做回应,并不打算过多说明,将这话题一笔带过: “知道了,我明天就到。” 接着便挂断了电话。 侠客对着被挂断的电话,露出受不了的表情,撇撇嘴,低声随口抱怨起来: “永远都是这个态度,也太不好接近了吧!” 他把手机放下,接着意识到什么,又打开屏幕,点了几个键,对着来电地址上的“莱斯明”陷入了沉思。 “哦,原来刚好就在附近啊……” 怪不得那么在意地点。 不过就在莱斯明市的话,为什么上次不答应要到场呢? 果然还是搞不懂这个坏脾气的家伙。 但是搞不懂的家伙也不止这一个啦。 侠客心态很好地放下了有关同伴的思考,快快乐乐地打开了电影看起来。 趁着天还没黑,忙里偷闲做点快乐的事情! 先快乐起来才有力气去应付怪异女友! 侠客抱着薯片桶紧张地关注着电影剧情的发展,影片里的女主角一袭白色长裙,五官惊艳,黑发及腰,而屏幕前侠客的神情逐渐从期待变得麻木。 在酷似“露露”的女主第三次出场,展示着她那秀丽的黑发和恬淡美丽的面容时,侠客终于忍无可忍,跳起来把影片关掉了。 看不了——可恶!心理阴影了! 所有黑色长发、白裙子的女人,现在在他眼里都等同于“露露”! 不,这些家伙甚至都还不如“露露”美貌。既然要被吓,还不如去看“露露”本人。 侠客颓废地瘫在椅子上,仰头看着空荡荡的天花板,开始深刻反思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什么毛病。 10. 第 10 章 露露完全不知道自己被某人惦记了,她正忙着别的事。 坦白地说,她有点记仇。 富江面前这个叫杰斯的家伙,虽然对富江态度不赖,但是露露难以忘怀,刚才在餐厅大堂里,杰斯揪着她不放,无中生有地编造了一些理由诬陷她,让她难堪。 想要挣钱的心是真的,记仇而又想报复的心也是真的。 “那幅画拿不到手就算了,”看着富江屡次在陌生男人手下吃瘪,露露非常热心地提示道,“他家里值钱的东西看上去不少,不只那幅画。” 举个例子来说,男人手上镶嵌着宝石的戒指,屋内摆放的古董,书架上名著的原装本,随便哪一样拿出去都足够支撑露露过上好一阵子富庶的生活。 虽然那样的富庶够不上富江的标准,但对露露来说,完全够用了。 然而富江狠狠地拒绝了露露的提议。 她受邀坐在餐桌旁,在巨大的水晶吊灯低下用纯银的餐具享用着晚餐,双眼紧紧锁定着餐桌对面的男人,对杰斯滔滔不绝的赞美和讨好声充耳不闻。 该死的胜负欲让富江现在只想让对面的可恶男人拜倒在自己裙下,承认她才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最具魔力的造物。 贞子不爱说话,不予置评,露露好心地劝导富江放下执念: “他可能就是哪里出了毛病而已,你才是最漂亮的,不要让无关紧要的男人破坏你的心情……不值得哎。” 富江不听。 露露小声地道: “你到底是对哪里感到不满意?杰斯对你还是很言听计从的,我想他们现在偶尔有点叛逆,只是因为没有足够的时间充分认识到你的美貌而已。” “废话!”富江恶狠狠地道,“这种道理我当然知道!不会有人能拒绝我!” 她完全没有否认露露的话,对自己的魅力充满了自信。 但是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富江的脸色却还是很阴沉。 道理是那个道理,这些愚蠢的贱民肯定是有眼无珠,需要她勉为其难地多让他们欣赏一下自己的美丽——但是太不像样了!他们应该现在就跪下来对着她痛哭流涕地诉说爱意! 这才是富江该拿的剧本! 不满意不满意不满意不满意不满意! 她要这个可恶的男人现在就朝她跪下来忏悔认错! 富江一叉子狠狠戳进了牛排里,神情扭曲。但是即便表情狰狞,她依然散发着惑人心智的魅力,足以让人忽略一切她身上的异常之处。 “只是想让他跪下来认错吗?”露露眨眨眼睛,小声地提议道,“可以用别的方法呀……比如……” 富江追问:“什么?” 露露不确定地道:“吓吓他,让他觉得自己快死了……?” 富江是个笨脑袋,露露也不大聪明,三个人之中只有贞子勉强懂得“计划”两个字怎么写,但她所有的计划都是无师自通的精神攻击。 露露有样学样,逼急了绞尽脑汁地想对付人的办法,也只能想到最不入流的恐吓。 但是即便是这样,富江还是为露露所讲的方法感到眼前一亮,世界好像豁然开朗。 笨蛋富江兴致冲冲准备采取露露所说的手段。 她露出了坐到晚餐座位上以来的第一个笑容,和杰斯说了今天晚上的第一句话: “我有新的想要的东西了。” “什么?”听到富江终于愿意回应自己了,杰斯两眼发光,兴奋地搓了搓手,表情似乎在诉说着【无论富江提出的要求是什么,他都绝对无条件并且不求回报地满足她】。 富江轻蔑地微笑着—— 在亲眼见到她以前,你肯定无法想象一个人的笑容里怎么会完全没有温情和关爱,只有残忍。 她将叉子指向了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他对于富江的阴谋全然不知,静静地慢条斯理地吃着属于自己的那份美食,脸颊旁两颗墨蓝色的宝石耳饰像深海一般幽静,晃晃荡荡地折射着华丽水晶吊灯投下的璀璨光线。 “这个——”富江对杰斯道,“只是来帮你儿子拿画的对吧?把他留下来,送给我。” 她的口吻理所当然,丝毫没有顾虑过杰斯和即将被作为“礼品”打包的男人的心情,毫无疑问,富江压根不把周围的人当人看。 说实话,富江对于“人”这类东西,本来就没有什么想法和念头,她的眼里只有自己。 这次实在是怒火中烧,加上听了露露的怂恿,干脆放开了手脚,毫不收敛地散播恶意。 听到这个要求,杰斯露出了吃惊的表情,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富江,随后不可置信地扭过头,看向餐桌对面的男人—— 富江的美貌像是病毒,露露预料得没有错,越是和富江待在一起,人们就越被她的魔力虏获得越深。 刚开始还能对着富江斩钉截铁地说出拒绝话语的杰斯,和温和青年相谈甚欢的杰斯,现在在富江的蛊惑下,对着青年表现出了嫉妒而仇恨的神情。 他像是无法自控地遗忘了青年的重要性一般,双目赤红,表情狰狞,对着对方流露出惊人的恨意…… 露露太熟悉那样的恨意了。 富江的魔力,不是吸引人们对她投以温暖的爱意,而是唤起人们心底深藏的贪婪欲念。 贪婪往往滋养着仇恨,最开始仇恨得到富江关注的物品、接着是人,欲念日渐澎湃,最后发展到对富江本人的独占欲。 然而富江本人谁也不爱,谁也不在乎,没有人能够真正得到她、占有她。 藏着宝物,惶惶不可终日,恐惧惊慌密密麻麻爬满生活里的每个角落,足以将最坚强的人摧毁逼疯。 既然要毁灭,干脆就和罪魁祸首一起——这一些贪念引起的所有的仇恨,最后都会发泄到富江身上。 她是一切罪恶的源头,也是罪行本身。 杀了她,就再没有别的人能抢走她;杀了她,所有的痛苦绝望就有了释放的途径。 可惜富江是杀不死的,因为人类的贪婪没有终止的那一天。 露露默默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心想,不用富江下命令恐吓对方,杰斯翻涌不止的恨意大概就能把对面这个文弱青年抹杀殆尽。 好可怜,明明她的本意只是让富江吓吓对方,而杰斯却想直接夺取他的性命,这实在是太残忍了。 露露同情地双手合十,为青年祈祷;唯一一个拥有正常人思维、顶多只是想要毁灭世界的贞子,受不了地移开看向露露的目光。 露露完全不知道残忍两个字怎么写,与其实行她怂恿富江去做的那些事情,还不如让杰斯给那家伙一个痛快呢。 这两个如出一辙没脑子的笨蛋……贞子深深地叹了口气,为自己好姐妹们的智商感到忧虑。 …… 然而说来可笑的事,场外的露露和贞子都看出来杰斯已经气血上头,恨意翻滚不止了,身在局中的富江本人却毫无所觉,甚至还不耐烦地催促道: “我说,我要这个人——没听见吗?” 杰斯听见了,当然听见了,两只耳朵都听见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能得到富江的关注!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脑子里不断回荡着不甘愤恨与仇视,情感蒙蔽了双眼,将理智焚烧殆尽,杰斯握紧了餐刀,正打算做些什么的时候…… 餐桌另一头的青年终于有所动作了。 他像是完全嗅不到危险意味一般,缓缓停下动作,放下餐具,看向杰斯和富江。 “老实说,富江小姐,你真的让我稍微有点苦恼。”男人道,“我正在忙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是你已经打断了这件事好几次了。” 他说话太迂回,潜藏的意思太有内涵,富江的脑袋并不支持她听懂这段话。 但是没关系,她本来也不在乎别人想要表达什么。 所以富江无所谓地冷漠地也就这么看着他。 从她的神态中,男人似乎读懂了什么。 他沉吟了一声,随后用无奈的口气道: “看来今晚我们不能和平共处了。” 话音刚落,杰斯就不知为何“噗通”一声直直地将脑袋磕在了桌面上。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站在门口的两个女佣甚至都没来得及尖叫——富江也没来得及尖叫,电光火石之间,她才发现,男人已经不知何时越过了桌面,站到了她的身后。 他的手里出现了一本书。 他一只手捧着那本书,姿态像站在讲台吟诵讲解诗歌的学者一般,对着富江弯下了腰,行了一个嘲讽意味十足的礼节。 “暂时将那些惹人厌烦的事情抛开吧,”男人对着富江道,“我们或许应该重新认识一下,富江小姐,我猜你并没有记住我的名字。” 场面很古怪,但富江眉毛都不带动一下的。 男人自我介绍道:“我叫库洛洛。” 这回富江有反应了,她敷衍地应了一声。 库洛洛却在她的应答中叹了口气,用孩子气的口吻抱怨起来: “竟然真的没记住……太任性了。” 富江冷哼一声,对他的抱怨和恶评不以为意。 一直到这个时候,露露和贞子,包括富江本人,都坚信世界上没有不受富江影响的人,即便有,那也是暂时的,就像面前这个无论怎么看都还很冷静的库洛洛。 很久很久以后,她们才发现,她们只猜对了一半。 富江是贪婪欲念的化身,而无论什么珍宝都会上手把玩一番的盗贼头子,根本不可能清心寡欲。 他一直都是被欲望之神困在蜘蛛网中的俘虏,无论什么都想要,想要就必须得到,他的贪念是无底洞。 而他的冷静,只是隐藏着无尽黑暗和血腥争斗的平静海面,海面之下,深不可测。 11. 第 11 章 库洛洛确实有点苦恼。 他其实不怎么爱说谎,顶多是喜欢在和人交谈的时候修饰一下自己的语言罢了。 他和富江说的都是实话,他正在忙着一些事情,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偷走别人赖以生存的能力,借此去搞点违法犯罪活动……之类的而已。 但是富江的意外出现终止了这场计划,他对她的破坏能力早有预感,已经知会了共事的伙伴做好准备。 不过当破坏真的发生的时候,库洛洛还是稍微感觉有点不高兴。 变化是挑战,但是也太累了——啊,要是能按计划来就省事多了。 那么现在,该怎么处理搅局的任性小姐呢? 库洛洛静静地思考着。 他的思维相当活跃且迅速,他只是就那么站在那里看了两眼富江,接着便得出了答案。 他对着富江微微笑了起来,而富江还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拨弄着头发,一只手撑在桌上,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有人在意倒在旁边的杰斯的死活吗? 没有。 他们都只关心他们自己。 …… 十分钟后,富江被压在了哗哗往外溢水的浴缸里,这栋房子静悄悄的,两个女佣,一位管家,再加一个主人,全都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富江狼狈地在冰冷的水流冲刷下,仰着脸,本能地挣扎着寻找着支撑点,然而她的双手被反捆在身后,这使得她无法发力。 库洛洛也坐在浴缸上,但只浸入了两条腿,准确地说,他只是坐在浴缸边上,张开腿,一只手手肘撑在膝盖上,姿势随意率性,算不上雅观,但很有压迫感。 富江的黑发被冷水打湿,凌乱粘在脸颊边,她呛了口水,咳嗽起来,扑腾着乱动,眼看着就要把自己淹死在并不深的浴缸里…… 库洛洛往前一步,单膝跪下,右腿紧贴着她的左腿。 他扶着富江,将她从水里稍微地往上捞了一些,轻柔地替她整理好湿漉漉的黏在脸上的乱发。 这番动作下来,库洛洛和富江就开始维持着一个很近的距离,近到库洛洛足以在富江眼里看见自己—— 老实说,能从这个基本不用正眼看人的坏脾气大小姐眼中看见自己,还真有那么点受宠若惊的意思。 “好点了吗?”库洛洛体贴地询问富江的感受。 一般人被这么一套连招下来,首先就会领悟到自己的生死全在库洛洛的一念之间,至于其他的,比如他温和的举止和救人的举动会带来的心理效应,可以另谈。 生命被掌握在别人手里,人们的求生本能一定是去讨好对方,潜意识里知道不能激怒对方。 然而富江完全不吃这一套。 她不仅没有感谢库洛洛猫哭耗子假慈悲的举动,还对他态度更加恶劣。 面对俊美异性的关怀,富江的回答是,抬起一脚,就狠狠朝男人踢过去。 库洛洛:“……” 即便是库洛洛,这时候也有些意外引起的惊讶。 他眼疾手快地躲过了富江的攻击,并且面不改色地将她裸露的匀称而诱人的长腿压了回去,完全没有抓住机会,在她身上停留片刻。 磕瓜中的露露:“哇。” 贞子也跟着睁大了眼睛。 库洛洛全然不知自己这克制的行为被两个不正常的女孩反复品味,他的心思集中在面前的富江身上。 而富江踢了那一脚还不过瘾,张牙舞爪地破口大骂: “还不快把我放开!水放得这么冷,你想冷死我吗?你这头蠢猪!” 非常无能狂怒。 ……显然,笨蛋富江的词汇量非常贫瘠。 但是这贫瘠的词汇量还是将她的态度传达分明了,库洛洛清楚地认识到,富江对他还是没有一星半点的好感。 而且她完全不打算配合自己。 他还以为这种坏脾气的小女孩会比较怕死呢……是脾气差到根本考虑不到自己的死活吗? 库洛洛沉默片刻,接着非常迅速地松开了手。 富江没想到他会有这个动作,猝不及防之下,猛然往下滑倒,脸部鼻子以下再次没入了水中,又挣扎着冒出来—— 她在水里“咕噜咕噜”的冒着泡,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唔”“唔”声,比先前狼狈十分,情况看上去非常不妙,但是即便如此,富江还是牢牢地贯彻了自己的人设。 她手脚乱蹬,誓死要把库洛洛也带进水里去,但库洛洛只是脸上被泼了点水花。 在富江挣扎力度慢慢减弱,似乎马上就要死于溺水的时候,库洛洛才勉为其难地再一次出手,将她捞了上来。 这次他还是很耐心,很温和,语气平静,丝毫猜测不出来他的心情如何。 他像是什么坏事也没干那样——富江的溺水无关紧要——库洛洛温柔地用关怀语气问道: “现在感觉怎么样?” 可惜富江油盐不进。 她冷笑一声,恶劣地咧嘴一笑: “混蛋,你想死吗?” ……好像她才是那个能随时把人按进水里的威胁者。 库洛洛笑了笑,脾气很好地回答道: “抱歉,这个可能办不到,要让你失望了。” 然后他再次有了动作,这次,他不是松开手,任由她沉进水里,而是自己使了力气,将富江按进了水里。 哗啦哗啦。 刷刷刷。 水流的声音巨大。 浴室里只有冷水从浴缸边缘坠落和水花拍打的声音。 一秒,两秒,三秒。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 富江又渐渐地停下了挣扎。 她已经接受事实,自己稀里糊涂地又要死一次了……这个家伙明明不爱自己,为什么也想杀自己?! 不能理解! 眼前发黑,接着冒出白光。 富江喝了几大口浴缸水,恨不得立刻呕吐,但条件不允许。 库洛洛捧着她的脸,再次将她带出水面。 他的耐心似乎逐渐告罄。 这次,他半坐在她身上,英俊的面容就凑在她面前,被冷水浸透的富江敏感地为他在她脸旁呼出的热气而颤抖。 “好点了吗,富江小姐?”库洛洛继续心平气和地询问道,“我们可以和平地谈话了吗?” 他几乎就要吻上她柔软圆润的耳垂。 气氛暧昧温情。 但富江永远是富江,她不吃这一套。 富江咬牙切齿地回答道: “你去死——!” 她的声音尖锐刺耳。 就在富江要重复一遍自己的话语,充分表达出对库洛洛的厌恶和不屑的时候,一把锋利的小刀突然刺穿了她的胸膛。 血液,红色的,飘散在水面上,染红了浴缸,顺着溢出的水流往下落,急切地闯进了下水道管道中。 富江洁白的衣裳和库洛洛整洁的西装,也都染上了淡淡的红色。 水流很快。 如果没有及时止血,关不上的水龙头里流出的水会不停地带着富江的血液往外渗,将她身体里原本的血液稀释干净。 最终,她会失血过多而亡。 库洛洛站起身来,扶正了差点往下滑的唇色苍白的富江。 他甚至还关上了水龙头。 但是浴缸里原本有满满的一缸水,这些水也足够致命了。 他做了和那些爱慕富江到疯狂的人一样的事,然后平静地从浴缸里走出来,若无其事地和富江道了别,从这个宽敞的浴室里走了出去。 有一种疯子发疯时格外平静。 很遗憾,直到那天出门离开这栋房子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库洛洛都不知道自己做了多可怕的一件事。 富江身上被分离出来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滴血液,都能成长为另一个完整的,邪门的富江。 12. 第 12 章 他失控了。 走出那栋房子好一段距离以后,精神异常亢奋的库洛洛才恍然察觉出自己身上的古怪。 如果有人能看穿他的心,那么那个人大概会知道,库洛洛平静的外表下确实时刻潜藏着一场可怕的风暴。 但是在风暴席卷而来之前,他往往能残忍地用理智将自己的心割裂成一半,撕开压下疯狂的部分。 这次没有成功。 他像昏了头一样,不仅放弃了苦心谋划后,近在咫尺,几乎就要唾手可得的珍贵念能力……还没来由地在那之后,把招致这一切变化的罪魁祸首杀死了。 想到这里,库洛洛停下脚步,双手揣进口袋里,他微微侧过身子,转过了半边脑袋,沉默地打量了一眼远处依稀能见到房顶的华丽别墅。 不知为何拥有相当蛊惑人心的富江,正孤零零地躺在那栋别墅里的浴缸中,双手被反捆在身后,胸口破着一个大洞,生命一点一滴地流逝。 她绝无可能存活下来——不需要多么聪慧的脑袋都能轻易地推断出这个结论,更不要说心思弯弯绕绕复杂深沉的库洛洛了。 一个素不相识的死人不需要投入过多的关注,没有任何意义。 话虽如此,库洛洛还是站在原地出了一会儿神。 他也说不清自己在想什么,只是隐约有点烦躁不安,为富江不明缘由的魔力,为她无论被如何暗示打击都要激怒他的不知好歹,甚至……到了最后,他感到一丝可惜。 他失控了。 她不该死的。 不过事情已成定局,库洛洛惋惜了片刻,不太理智地设想了一下自己现在转头回去是否能救下富江,那样特别的存在,就算活不下来,留个尸体做纪念,观赏研究一番,似乎也未尝不可。 设想到一半,他惊觉自己又被贪念牵着走。 对库洛洛来说,贪婪并不是什么罪行,他甚至还滋养助长自己和同伴的贪婪欲望,想要的东西就伸出手去得到,无论用什么方法: 是偷、是抢、是骗,或者是就世俗意义而言更加文明的购买……重要的是,他从来不会掩饰克制自己的贪念。 但是对富江的贪念实在是来得突然又剧烈,汹涌到了一种离奇的地步,库洛洛不得不在这件事情上用更加谨慎的做法对待。 于是,谨慎思考片刻以后,看上去足够冷静、不会被贪念诱惑的库洛洛决定—— 回去看一眼。 再看一眼分外美丽惑人的富江。 他想这么做,于是就这么做了,这很合理。 生死性命,陷阱与否,都不过是身外之物,无所谓。 库洛洛就这么抬起脚,走上了回头路。 —— 然而可惜的是,富江如今的处境,和他的设想大相径庭。 在突如其来地被捅了一刀又丢下后,还在尖叫不满的富江被露露顶了下去。 拥有卓越变形天赋的怪物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的双手从禁锢中解开,扶着光滑坚硬的浴缸壁,走下了阶梯。 她脱下血迹斑斑的长裙,胸前被穿透的伤口在短短数分钟内飞快愈合,只剩下浅浅一层刀口的形状。 露露跪倒在浴室角落中,低声呼唤着,一只皮毛黝黑、尾巴又长又粗的大老鼠敏捷地沿着管道攀爬而来,回应着她的呼唤。 老鼠最终趴到了露露的肩膀上,露露面色寻常,她到衣物间里随手挑了套衣服穿上,接着熟练地找出别墅里的易燃物品,手脚麻利地以一定规划将它们摆放好,浇上油,按下打火机。 丢下火机后,露露走出大门,一直安静待着的老鼠从她肩膀下一跃而下,灵活地在前面为她引路。 它们来到一个下水道井盖口前,露露撬开盖子,毫不犹豫地伸出一只脚,就开始沿着铁梯往下爬。 在下水道里落了地,走出了好几步路,她终于从必须要做点什么的状态中解放出来,开始考虑别的事情。 露露摊开手,一边走,一边掰着手指算道: “二、三、四、七……八?” 没有人回应她的数字发言。 只有老鼠“吱吱”地在叫唤着。 露露轻声地对着它解释道: “我是说,我帮富江放了八次火了哦。” 老鼠摇晃着它的鼻子和胡须,接着发出一连串“吱吱吱”的声音。 “嗯……我也不想害你没地方落脚的。”露露满怀歉意地道,“但是必须要这么做哎。富江每次流血被杀就会重新长出来……总之一定要烧掉才行。” 平白给人增加工作量的富江也听到了这段话,但是没有丝毫表示。 露露不得不再次提醒她道: “八次了耶……之后还要去处理从下水道流出去的那些,算不清楚是几次了,我好累呀,富江。” “这次也是,拜托你的事情也搞砸了。”露露说着说着,惆怅地长长叹了口气,“你说应该怎么办呢,富江?” 看起来总是处在三人最底端、最弱势的露露问出这样的话,没有任何威胁意味,也没有什么杀伤力,但富江本能地感觉到不妙,汗毛直竖。 “这可不怪我!”她响亮地为自己辩护,“你要算账就找那个神经病的男人去!” 闻言,露露拉长了语调,“嗯”了一声,但是语气没有任何起伏,让人难以判断她在对富江的观点表示同意还是否定。 对着库洛洛还能一而再再而三破口大骂的富江,这时候乖巧了下来,安静优雅。 “总之,”露露最后忧虑地道,“先把其他富江找出来吧,说不准她们会在外面做什么呢。” ——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库洛洛,则正看着眼前熊熊燃烧的建筑物,再一次地陷入了沉默。 的确有什么事情失控了,他意识到,并且比他预计的还要厉害。 13. 第 13 章 露露口袋空空,她鼓起勇气,厚着脸皮,问了好几辆车,才终于得到一位好心且顺路的车主的帮助,不花分文地回到了自己暂时落脚的城市。 善良的顺路车车主将她放在了距离小区只有几百米路程的大型超市门口,露露今天不知为何分外倒霉,才下车走了两步,天空上便飘起了细雨,再走几步,绵绵细雨就变成了泼盆大雨。 雷声轰隆作响,天色阴沉,路面上坑洼不平之处蓄满了雨水,露露从头被打湿到脚,脸上挂满水珠,冷得直打哆嗦。 她抱着自己的双臂,低着脑袋往公寓里跑,一路走过,留下一地蜿蜒水痕。 等到了家门口,迟钝的露露才突然发现自己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钥匙—— 她的门钥匙落在餐厅的员工储物柜里了。 露露站在家门口,对着紧闭的大门愣住了,走廊的窗户没有关上,冷风呼呼地从窗口往里灌,吹得露露几根纤细的手指青青紫紫。 她抿紧了苍白的嘴唇,抬起头,在天花板上搜寻了一圈。 摄像头…… 冷得快要不能思考的露露艰难地想道。 要先把摄像头处理了,然后才能变形……变形了才能回到家…… 好冷。 为什么好不容易从奇怪的男人手底下逃出来,还要经历这种事呢? 想到这里,露露难过地对着紧闭的房门蹲下了身子,沮丧地垂下了头,呜咽了两声。 她决定先颓废一会儿,一会儿就好,等等再振作吧,现在先给自己一点释放情绪的时间。 露露静静地把头埋在膝盖里,湿哒哒的长发披在身后,和衣服一起黏在身上,水流一缕一缕地往下滴,狂风仍旧无情地呼呼作响,偶尔几道闪电照亮漆黑的夜空。 这样安静又暗沉的暴雨夜,让露露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往事—— 那时候也是一个暴雨夜,养母穿着睡衣,披散着头发,没有开灯,但也没有上床入睡,只是点了一根小小的蜡烛,独自坐在摇椅上,出神地想着什么。 露露躲在楼梯拐角,看着她的背影,良久,走了出来,捏紧了裙角,鼓起勇气关心养母。 结局并不友好。 她打扰了一个正在悼念早夭的爱子的母亲,让对方因自己触景生情,悲从中来。 于是露露被用严苛而不留情面的方式教育了一顿,再一次认识到,光凭她本人,无法从这个家里得到一星半点的爱意。 唯一能够得到温暖与关怀的方法是,当一个见不得光的小偷,偷走本该属于另一个人的一切。 …… 绳索轨道运送着重物的声音,电梯井里空气呼呼的声音,电梯停下的声音,“叮”的提示音,开门的声音。 露露下意识地顺着声音的来源抬起头,恰好看见几步以外,一个熟悉的身影手上握着一把漆黑的伞,另一只手提着有着餐厅标志的大大的塑料袋。 露露眨眨眼,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身体却已经迅速地做出了不由自主的回复。 “晚上好……飞坦。”露露轻轻地道。 飞坦低下眼,快速而不含任何感情地瞥了她一眼,接着就移开了视线。 他抬起脚,径直往自己房里走,露露呆呆地看着他,也没有逾矩地提出能不能收留她一晚的请求。 她已经努力单方面追求了那么久,仍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露露不得不开始试着改变自己的计划……或许她应该收敛点。 他喜欢腼腆一点的女孩子……?玛丽的剧情太少了,人设很单薄,但是她在男主面前可算不上是腼腆,嗯,到底该怎么办呢? 露露想着想着,又出了神,看上去像个呆头鹅似的。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推门进去的飞坦始终没有关上大门,而是就这么大咧咧地敞开着。 他进去之后没多久,大概只过了两分钟,露露都还没回过神来,就突然被一条洁白、柔软、干燥的大毛巾劈头盖脸砸了下来,遮住了视线。 露露:“……?” 她愣愣的,睁了大眼睛,手忙脚乱地把毛巾从头上拿下来,双手捧住,不知所措地看向再次走回房间的飞坦的方向。 没多久,他又走到门口,微微俯下身,朝露露扔下一瓶带着温度的、圆滚滚的易拉罐饮料。 露露按住咕噜噜滚动的饮料瓶,又被柔软的面包袋砸到头。 这也算是自己的身体——一直不吭声的富江被飞坦的态度和举动激怒,在露露脑子里开始“汪汪汪”地连连狗吠,嘴巴里机关枪一样吐出来一连串的攻击话语,吵得露露头发昏。 受不了的贞子捂住了耳朵,劝富江道:“他,在给露露,送吃的……” “这种垃圾食品,***##¥¥!!!!”富江丝毫不受动摇,持续稳定输出,咒骂连连,“……竟然打我的头&**&……!” 贞子:“……” 露露:“……” 晕。 还是好晕。 下了雨好晕,飞坦砸得她好晕,富江也吵得她好晕。 露露的脸色越发苍白,她注视着掉落到地上的面包,眼神空洞,大脑都无法运作思考了,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一声巨响。 露露浑浑噩噩地抬起头来,随后震惊地发现,飞坦不知道用什么,将门锁从门上整个暴力拆解了下来。 他一脚踢开了门,冷冷地看了露露一眼,然后回到了自己房间里,终于“嘭”的一声,用力地摔上了他家的门。 露露:“……” 虽然但是,门好像坏了? 她像行尸走肉一样,麻木地捧着毛巾、热饮和面包,进了房间,等看见自己熟悉的居所时,露露脑中才亮起大大的一行字: 他在帮我! 一个人会无缘无故帮助另一个人的理由是什么? 反正在自己和朋友都不正常的露露这里,“帮助”就等同于“爱情”。 毫无疑问,他爱我! 露露惊喜地睁大了眼睛,高兴地抬起了原本低垂着的脑袋,恨不得立刻转两圈,再跳个舞—— 他爱我耶…… 露露本来就已经头晕了,现在又猛然接收到了这一信息,更加晕晕乎乎的了,她缩到床脚旁,用软乎乎的大毛巾围着自己,怔怔出神。 好一会儿,支撑不下去的身体状况终于发出了警告:露露打了个喷嚏。 这下,她确定了,自己头晕还有可能是着凉引起的。 贞子终于看不下去,吐槽道:“你笨……该……换衣服……” 露露在心里答道:“嗯……可是毛巾好舒服,而且这是他送我的毛巾!” 她把脸埋在干燥柔软的毛巾里,迷迷糊糊的,一时间,差点就这么昏睡过去。 一阵突如其来的巨响惊醒了昏昏欲睡的露露。 不是打雷声,露露吓得激灵一下醒过来,才发现是飞坦又一次摔门的声音。 和上一次摔门进去不一样,这一次,他摔门是为了从家里出来。 “怎么?”他停在露露面前,背着灯光,脸藏在高高的衣领下露露看不清他的脸,只听得到他阴森森地道,“那边的门也要我帮你打开?” 他指的是卫生间的门。 露露呆呆地答道:“不用呀,那个没有锁。” 飞坦冷笑一声。 露露完全没想到有一种可能,飞坦是在用阴阳怪气的方法提醒她去洗热水澡。 她就这么仰着头呆呆地看着飞坦。 飞坦难得关心人,发自内心的别扭,同时又觉得丢脸,不想把话再说第二遍,干脆就用冷酷的眼神狠狠地看着露露,试图用恐吓的方法提升她的领悟能力。 但是一个人的智商显然不可能突然提高,露露始终无法领悟,她甚至还像喝醉酒一样,看着他,忽然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你骂我的声音好好听呀,你今天为什么不骂我了?” 飞坦:“……” 纵使是飞坦,在这样的问题下都不由得败下阵来。 他气愤地握紧了拳,拧紧眉头,耐心终于消失殆尽……不想再多费口舌的飞坦直接将露露提起来,丢进了卫生间里,打开花洒的水龙头,二话不说用温热的水流从她头上淋下去。 热水从头顶流下,流进了眼睛里,露露狼狈地抹了把脸,把眼睛别开,飞坦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窘态,冰冷的金色瞳孔里终于蔓延出笑意。 只是那笑意很微弱,并且带着病态的扭曲感。 “你不是什么都愿意为我做吗?”他复述着露露撞破他喜欢玛丽时说出的话语,俯下了身子,拉下高高的衣领,露出秀气苍白的面容,恶意地道,“现在,讨好我。” 露露茫然地抬起脸来看向他,面上毫无血色,浑身上下还是湿哒哒的,看上去像是暴雨摧折下随时要凋零的花。 见此情景,富江无聊地打了个哈欠,贞子激动地咬起了指甲。 而当事人露露,则乖巧地变成了跪坐的姿势,往前爬了一步,接着微微直起身子,带着一身温热水汽,抱住了以恶劣眼神玩味地打量自己的男人。 她紧紧环抱着他,靠在他的胸前,听着他的心跳,断断续续地哼着一如既往的破碎歌谣,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背: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的双手……” 大概是淋了大雨的病情终于发作了,露露唱到一半,哭了起来,哽咽着,用被泪水洗得发亮的双眼看着他,轻轻问道: “我会很乖的,无论你们想要什么,我都会去做的,能不能喜欢我一点……” “求求你了……我会很听话的。不要丢下我。” …… 脆弱。 任谁此刻在场,都能看出来,露露是个缺少关爱的可怜孩子。 明明已经是十八岁的成年人了,还在发烧状态下怀念母亲为自己唱起摇篮曲的温柔。 她确实就是暴雨摧折下的花朵,在狂风中摇曳着瑟瑟发抖。 飞坦放开了一直对着露露喷出热水的花洒。 富江终于感兴趣地瞥了一眼他重归平静的神情,与缓和下来的气息,惊讶地感叹道: “哇哦,他不会在可怜这个家伙吧?” 贞子不确定地接话:“应该……” 富江“咯咯咯”地笑出了声。 恶魔的朋友当然也是恶魔。 他竟然敢可怜罪行和富江不遑多让的露露。 笑到一半,她透过卫生间敞开着的门,看见客厅里闪过了一个人影,那人影的轮廓太过熟悉—— 富江的笑容僵在嘴边,她意外而愤怒地尖叫起来: “露露!露露!!露露·克丽丝——!!!” 露露听不见,露露虽然能变形,但体质和富江贞子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她已经发烧烧到晕过去了。 14. 第 14 章 每个人的存在都是独一无二的——本该如此。 但是富江是其中的例外。 人们爱她、恨她,想要杀了她从而得到她,他们犯下可怕罪行,然而富江永远不会死去,她会重生,永不停息。 即便只剩下一滩血,她也能重新成长为一个完整的富江。 那么问题来了。 同时存在的这许多个富江里,到底谁才能可以称之为真正的富江? 在露露出现以前,这个问题并不好解决。 富江们采取了最简单粗暴的解答方式: 她们会无差别地攻击、杀死所有另外的富江,以确保自己是唯一的富江。 然后露露出现了。 通过共同的记忆,每一个从露露身上分裂出去的富江,都能清楚地认识到,只有跟露露共存的富江,才在众多富江之中拥有最优先级别的地位。 她们的目标因此改变,不需要立下任何约定,签订任何契约,所有的富江重生之后脑海中都会萦绕着一个共同的执念: 杀死露露。 —— “蠢货!露露·克丽丝!”即便露露已经晕了过去,听不见富江的话语,她仍然在单方面无能狂怒,“你没有处理干净,你带了一个尾巴过来!” “她……听不见……”贞子试图制止富江癫狂的怒意。 但是效果显然并不理想。 富江根本就不听贞子到底在说什么,她挣扎着想要争夺这具身体的主导权…… 就像别的富江本能的想要杀死露露那样,她也本能地想要杀死其他的富江。 这可是切切实实地赌上生死的搏斗!……好吧,活不活死不死的也没那么重要,富江压根不在意这些,毕竟她都已经作死惯了。 她就是无法容忍世界上还有自己的赝品存在而已,尤其当对方已经出现在自己的视线范围里,富江更是为此头皮发麻,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然而露露对这具身体的主导权是毋庸置疑的。 除非露露醒过来,同意将身体交给富江,否则富江永远都无法挣脱露露的压制。 她失败了。 富江咬牙切齿地红着眼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 她太了解自己的德性了。 她完全可以预料那个从这里跑出去的赝品接下来会干些什么…… 思绪尚未中断,刺耳锐利的警笛声就划破了夜空的寂静。 昏迷的露露被飞坦扔在了离浴室不远的沙发上,盖着厚厚的被子,满脸冷汗,门口一片狼藉,木屑和变形的门把手散落在地,房门敞开着。 穿着制服的警察因此免去了按响门铃的步骤,站在门口,轻而易举的就能看见房间里的一切。 飞坦还在房间里。 他们象征性地敲了敲门,便走了进来。 显然,和这个世界所有的非猎人组织官方机构一样——这群家伙也不怎么上得了台面。 飞坦冷眼看着他们。 他们走上前来,每个人都面无表情,带着诡异的压迫感,气氛压抑,领头人机械地宣布: “这位小姐触犯了法律,必须和我们走一趟。” “滚。”飞坦头也不抬地道。 他正盘算着别的事,像是旅团集合时间地点、又像是刚才在露露家突然察觉到有陌生人的气息,是谁不着痕迹地在他眼皮子底下溜了进来,离开的时候又毫无所觉地发出那么大动静? 犯法? 露露这胆小鬼的性格,能犯什么法? “你在干扰执法,先生。”而不知好歹的家伙还在喋喋不休,“这位小姐和重大刑事案件有关,我必须立刻逮捕关押她,不想受伤或者被一起关押就让开。” 这是个针对自己的幌子。 飞坦想。 也可能是露露确实背着他干了些什么事情,招致了这个下场。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性,飞坦都不会配合。 他露出轻蔑的笑意,一如既往地用着不耐烦的口气回答: “别浪费功夫了,趁我现在懒得处理你们,滚。” “你们在磨蹭什么?!”一个尖利的女声从队伍末尾传出,飞坦这才懒洋洋地抬起眼,看见一个黑色长发的女人满脸扭曲地看着露露。 她似乎对露露充满了仇恨,而这支不伦不类的正义小队则似乎以她为首,在女人一开口发话的时候便不约而同地以一种神秘的默契,迅速地给她让开了位置,让她得以直视躺在沙发上昏迷不醒的露露。 他们用信徒一样痴迷狂热的眼神注视着对方,聆听着对方的谕旨。 “快点把她抓过来杀了!” 女人命令道。 哦。 这件事情和执法体系没有牵连,和他也无关,只涉及到露露的私人恩怨。 飞坦立刻下了判断。 既然如此,事情就变得更好处理了,他完全不用额外花费心思从他们身上挖掘其他信息。 飞坦下意识地把脸往下低了低,确保衣领完全遮住了自己半张脸。 他握住了伞柄。 一般的猎人在他眼里都算不上什么,更何况这群连念能力都没有的废物。 站在人群最后的黑发女人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仍旧耀武扬威地双手叉着腰站在门口,脖子上就已经被架上了武器。 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人威胁生命了——“富江”仍旧为此感到不满。 “你在做什么?!”她习惯性地质问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反正她是不会错的,错的都是这群蠢货。 真嚣张啊…… 飞坦脑海中不由得冒出了和库洛洛一样的评价。 一般来说,他是不会轻易被谁触动情绪的,这个世界黑的、白的、五彩斑斓的……什么样的东西对飞坦来说都差不多。 他只是无所事事,所以随意寻欢作乐而已。 内心荒芜的人是无法获得真正而永恒的快乐的。 他的众多同伴之中,库洛洛以夺取为乐趣,窝金以变强为目标,派克诺坦重视友情。 而飞坦什么也不在乎,偶尔的情绪波动也不过是短暂的瞬时反馈,像湖面上的涟漪,风停了便消失了,不会影响湖面下的一切。 他的生命就像是游乐园里的旋转木马,徒然地不停转动着,偶尔起伏,但也仅此而已。 但现在旋转木马上迎来了一个游客,她靠在廉价木马上生气蓬勃。 那就是露露。 …… 面前的黑发女人长着一张美丽到让人过目难忘的面容,散发着诡异的魅力,她像是一块磁铁,不言自明地带有一种吸引力。 如果是以往看见这样的家伙,飞坦说不定会多看两眼,觉得有趣。 但是现在他只觉得厌烦。 他现在心思只放在一件事情上: 露露生病了。 普通人的生命脆弱到不可思议。 飞坦已经记不得自己上一次和普通人相处是在什么时候了,但是有一条与普通人相关的知识点牢牢地刻在他的脑海里。 他们脆弱到远超你的想象。 他可能得快点把这家伙丢到类似于叫医院、诊所的什么地方去——指望他去关心照顾病号,没门。 丢了就走,他还有任务要处理呢。 在那之前…… “你们认识。”飞坦肯定地道,随后向面前的黑发女人询问,“什么关系?” 露露终于在这时醒了过来,艰难地睁开眼,看着倒映着窗外摇晃树枝影子的天花板——他们到现在都没有开灯。 “你招惹了一个怪物,”富江幸灾乐祸地立刻向她总结她昏迷时发生的情况,“转过头,看这里都发生了些什么。” 露露乖乖地按着她的话扭过头,雷电光芒及时在这时闪过,恰好照亮对峙着的飞坦与“富江”的剪影。 一地的狼藉,露露视而不见——她也确实没办法看见这些,她的眼里只有那一个矗立着的背影。 怪物。 露露发自内心地、无法抑制地,弯起了嘴角,眯起了眼,整颗心前所未有地被甜蜜感装满,满到几乎要溢出来。 好啊,我们都是怪物。 一起纠缠到死吧。 …… 很难分清这场追逐战争中,到底谁是受害者。 而站在门边的“富江”,终于在这时开了口。 “什么关系……?”她慢条斯理地重复了一遍飞坦的问题,学不会说话的破嘴拉满了嘲讽技能,讥诮话语张口就来,“你也配?” 话没有说全,但是言外之意已经十足分明了。 矜贵的富江大小姐从不屑与凡人费口舌。 然而她再一次挑衅错了对象。 飞坦回以她一个冷笑。 露露沉迷地看着他的背影。 暗流涌动。 15. 第 15 章 飞坦不是有耐心的人。 在富江的分身发现露露已经苏醒,张开口想要说什么的下一刻……她被.干脆利落地处理掉了。 在这样的暴雨夜,鲜血滴滴答答的声响引起不了任何人的关注。 如果此刻名为小滴的旅团伙伴在场就好了,小滴的特殊能力一定可以把现场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切就会更加完美了。 飞坦难得会想念同伴,即便这想念里掺杂的是希望同伴为自己无偿劳动的心思。 他也不是不能自己动手打扫……毕竟在这之后他可能还得和露露呆一段时间,如果不把这些东西处理好,两人的后续相处大概会有点麻烦。 只不过他打扫的方式有点特别。 “又死了……”贞子为富江实时转播现况,“你真……不受欢迎……” 富江原本还没有同情心地为了另一个自己的死亡而高兴得连连鼓掌,一听这话,脸顿时就沉了下来,脸色比自己死了的时候还难看。 毫无疑问,贞子踩雷了。优越感无与伦比的富江无法容忍任何人、任何事迹挑战她“广受欢迎”的绝对魅力。 “胡说!”她大声反驳,“都是露露的错,她看上了一个没眼光的男人!” 露露:“……” 无缘无故又被骂了一通。 她其实不是很知道发生了什么,虽然清醒了过来,但是大脑仍然昏昏沉沉,被指责以后满怀委屈,但无力辩护。 她醒过来之后一直都是迷迷糊糊的半昏睡状态,听到贞子和富江的讨论,思绪缩回身体里去想要和两个好姐妹辩驳什么,但心灵一缩回安逸住所,就像泡进了温水里一样不像出来了。 露露这次是睡了过去。 也幸亏她睡了过去,飞坦回过头时,只看见沙发上女孩平静的睡颜。 他确信,她什么也不清楚。 —— 再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医院。 到处一片雪白,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气味,病患们和护士们分别低声地交谈着,走廊上来来往往或忙碌或憔悴的身影。 后面两样是露露通感想象出来的,她没看见,因为她发现自己住在单独的一间病房里。 她的身体好转得很快。其实昨晚醒过来那会儿她的身体就自我修复得差不多了,后半夜基本上只是抵抗不了困意而已。 毕竟露露连着好多天把身体借给贞子去约会了,虽然每次只待几个小时,但是露露的休息时间本就不多,贞子分走的这些时间足够令她精神不振。 好不容易得到一个机会能补觉,露露自然而然地就睡得有点久。 她询问了护士,办理了出院,服务台的护士告诉她她的账单已经结清了,身无分文的露露松了口气,感谢护士。 “请问是谁把我送到这里来的呢?”露露向她确认。 对方向露露展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名字:约翰·伯恩斯。 露露确定自己不认识叫这个名字的人。 “可能……是假名。”贞子及时为她解惑,“是那个人……送你来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别的名字。” 贞子的意思是,她可以肯定送露露到医院的是飞坦,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在付款时使用的姓名不是本人姓名。 露露恍然大悟,接受了这个推理: 哦,是假名啊。 这么看来他完全可能和自己一样,在猎人协会的通缉名单上榜上有名! 不愧是她喜欢的男人!又发现了一个他们之间的共同点! 露露高高兴兴地告别了服务站,随后在病房附近等了会儿,又问了问护士知不知道送她来的人在哪里。 有位贴心的护士表示对方送完露露过来就走了,再也没出现过。 好吧,露露只能遗憾地想道,飞坦可能就是这样喜欢保持社交距离的性格,她得回家去找他。 贫穷的露露可怜巴巴地在路上走了一段距离,发现自己的住所距离医院实在是太远了,于是果断耍起了赖,厚着脸皮变成了富江的脸,和路人借了钱(没打算还),乘坐计程车舒舒服服地回家了。 非常在意自己美貌的富江一路上都在为此抓狂,疯狂指责露露不该窃取她的长相。 露露不听,露露听不见。 露露到了电梯门前才开始变回飞坦喜欢的玛丽的长相。 然而等到电梯上行,在露露居住的楼层停下的时候,露露又傻眼了。 她震惊地发现自己的整间公寓变成了一团灰……勉强算半个纵火专家的露露,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疑点: 公寓烧得太干净了!竟然只剩下一地的灰! 到底是多高温度的火焰才能造成这样的结果! 她家里绝对没有造成这种燃烧结果的易燃物。 露露呆呆地站在乌漆麻黑的公寓面前,前所未有地生气了——论放火,她才是专业的,到底是哪个讨人厌的家伙反过来放她家的火? 见露露似乎有点崩溃,富江抓住了机会,乐呵呵地打击她道: “就是住在你对面的那个家伙哦……!” 露露乌云密布的脸色一瞬好转,真真切切地诠释了什么叫做翻脸比翻书还快。 “飞坦吗……?”她不仅眼里放出了光芒,甚至还低头微笑起来,咬着嘴唇,不好意思地道,“他既然连这个都会,而且他烧得比我烧东西还干净,他好厉害……我们果然是天生一对。” 富江:“……” 妈的智障。 傻逼露露。 闭上你的狗嘴。 她气得胸膛起伏——又拿露露这家伙没半点办法,最后只能认栽,吃下这个哑巴亏,转过头换了个目标,损贞子去了。 虽然富江的嘴巴对战说话卡顿的贞子也占不到什么便宜就是了。 毕竟和完全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露露、贞子比起来,富江在某种程度上反而显得挺像个正常人的。 …… 房子烧了,露露找不到飞坦,她试着用对方嘴上不说,但实际上是给她用的、藏在门外地毯下的备用钥匙开了门,房间里空无一人。 他不见了。 露露身上没有手机,就算有,她也没有任何人的联系方式。 想到这里,露露颓废地坐在沙发上,开始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撑着下巴,突然觉得衣服口袋里有点异样……触感和声音,总之方方面面都相当不对劲。 露露摸了摸口袋,里面有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串数字——虽然没有落款,但她一瞬间猜到了这个联系方式的主人是谁。 露露感动地跳了起来,拿起座机就开始打电话。 通话很快有了回应——两声铃声以后,飞坦的声音就出现在了耳畔: “喂?” “……”第一次和对方通话,露露紧张起来,尴尬地搜肠刮肚了一会儿,结结巴巴地道,“喂……你好,早上好。” 飞坦:“……” 他好像不太想理她。 露露连忙开始找话题:“我出院了,谢谢你帮我付治疗费!” 飞坦好像没什么耐心——好吧,他一直都没什么耐心:“还有呢,就这些?” 露露完全可以听得懂他的潜台词:没话说就滚。 为了不滚得那么迅速,露露嘴里立马蹦出了下一个话题: “那个,我家房子烧了。” 飞坦又不吭声了。尽管他们俩都心知肚明罪魁祸首是谁,但他似乎单方面认为露露不清楚,露露也想不到也告诉他自己清楚凶手的理由。 露露又道:“我的存款和证件、卡什么的,也都跟着没了……补办要很久……” 飞坦:“所以?” 露露小心翼翼地问道:“能暂时借住一下你家吗?” 飞坦无所谓地答道:“随便。” 露露高兴地笑了笑,赞美了一句穷凶极恶的盗贼难得发下的善心。 被夸奖热情善良之类的词语……飞坦觉得蛮可笑的,但是懒得捅穿,没什么表示,准备挂电话。 但是在结束通话的前一刻,鬼使神差的,他突然想到什么,嘴巴不受控制地自己吐出了一句话: “这几天有事,不回去。” 露露没反应过来怎么突然被报备了,错愕的:“……哎?” 飞坦也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听到那一声“哎”,恼羞成怒地挂掉了电话,把手机扔到地上狠狠踩了两脚。 一旁全程围观的同伴信长,双手揣在袖子里,斜过来一眼: “你……不会是找了个情人吧?” 飞坦又碾了两脚已经四分五裂的手机,闻言冷笑,放出杀气,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怎么,我需要向你汇报任务以外的事情?你管的未免有些太宽了。” 信长抱着刀,不在意地道:“我不关心这些,只不过现在是任务期间,你最好小心点。” “用不着你说。” 飞坦冷酷地道。 露露那么弱,怎么也翻不出花样来。他完全没把信长的提醒当回事。 然而等信长走远了,飞坦自己也走了两步以后——他又突然停下脚步,随后若无其事地从手机碎片里捡起号码卡,接着才跟上队伍。 信长目不斜视,假装没看见,心里暗暗地“啧”了一声。 这次任务要是多几个人在就好了,尤其是窝金、小滴或者芬克斯——和他们仨在一起,肯定还能多问飞坦几句。 侠客就算了,那小子可精了,肯定不会多嘴惹飞坦。 库哔太呆,玛奇太冷漠,富兰克林、派克诺坦太沉闷,团长只关心正事…… 信长越想越郁闷。 怎么偏偏现在就只有他和飞坦待在一起? 有猛料不能挖,烦。 想听八卦。 …… 信长花了一段时间,才把飞坦领到旅团首领库洛洛面前。 因为飞坦是中途被拉过来参加的,库洛洛只能简单地又讲了一遍任务要求和成员分配。 接着,他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补充道: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希望你们能帮忙留意一下。” 16. 第 16 章 库洛洛略过了他对富江的评价和两人相处的故事细节,只提到他为了完成任务接近杰斯,但杰斯身边却多了个奇怪的女人。 “她的出现应该只是意外……总之,最后,我没有达到想要的目的,杰斯死了。”库洛洛理性地分析着,“在那之后,我又察觉到了异常,回去看了一眼,杰斯的房子突然着起了大火。” 众人安静地听着,听到这里,神情不约而同地都变得更专注了些。 他们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库洛洛这番话意味着什么。 “有一个本来不该活着的人,从那里离开了。如果我的推测没有错,活下来的那个家伙,就是杰斯后来带回来的奇怪女人……这可能干扰到我们的任务。”库洛洛坦诚地道,“这是我的失误,我会尽力弥补。除了我之外,你们也应该了解到这个情况,做好任务被意外破坏的准备。” “知道了,团长。”信长率先作出回应,甚至还反过来问,“那个女人应该没有特殊价值了吧?如果遇见她的话,我们该怎么处理?” 库洛洛沉默了一瞬。 虽然这沉默非常短暂,但对库洛洛来说,会出现“沉默”的情况,就已经十分难得了。 片刻以后,信长才听见向来果决冷酷的库洛洛放缓了声音,用像是叹息一样的声音下命令道: “问清楚她的背景来历,如果确认没有留下来的价值,就直接杀了吧。” “团长想要的价值,是什么样的?”一直在基地里默默待着的库哔默默举起了手,“我们要怎么判断呢?” 库洛洛再次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成员们的提问非常合理且明智,有错的是他的含糊其辞。 说实话,这一次又一次的提问,对库洛洛来说,就像一次又一次艰难的考验。 要知道,他每次的回答,都有可能决定富江的“生死”以及他接下来对富江的占有权。 库洛洛在竭力抵抗着内心对富江生出的贪婪欲望……不管如何,比起个人,旅团的问题才是第一位需要考虑的。 坚定了信念,他微微笑了起来,居高临下地对着看着自己的众多成员们道: “有没有价值、能不能杀死……我相信你们都自己能下判断。记住我们的原则,无论何时,旅团整体的存亡才是第一位的。如果有矛盾……” 他停下了话语。 而其他的成员已经自觉地替他将剩下的话语补充完毕: “……就用硬币解决。” 库洛洛微微颔首,表示对团员们的认可,接着用平静的语气吩咐道: “那么,任务开始。” —— 幻影旅团在进行团体活动的同时,露露也在忙碌着。 在决定“打劫”杰斯的时候,她就已经预料到自己可能之后暂时回不来,所以聪明地先向餐厅和便利店请了两天假,盘算着有钱了再辞职。 但是根据现在的情况来看,辞职这件事情还是有点镜花水月、痴人说梦。 而最惨的是,就像她和飞坦说的那样……露露没钱了。 她目前所有的积蓄都跟着那间公寓一起烧了个精光,唯一的例外是存在餐厅员工储物柜里的换洗衣物、钥匙和手机。 如果把手机拿回来,发现自己损失了公寓的房东肯定立马会打电话过来追杀露露、索要赔偿的吧…… 稍微想象一下那个场面,露露就差点哭出声来。 讨厌。 缺德富江坏心眼地提议道: “那个谁不是交了个‘男朋友’嘛?现在就是用男人的时候,让他把存款都拿出来!” 说到“男朋友”一词的时候,富江的语调刻意加重,阴阳怪气,贞子敏锐地察觉到富江的挑衅之意,散发出骇人寒气。 “这样不好吧……”露露眨巴着眼睛,加入了小组讨论,“突然谈钱很伤感情耶……” 富江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震惊地发出了质疑:“哈?!” 露露不明白她惊讶的点在哪里,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嗯?” 富江莫名其妙地道:“男人不就是这么用的吗?他们能为我花钱,那是他们的福气,不是谁都能得到这种机会的!” 露露:“……” 哽住。 面对富江的绝对自信,露露开始有点动摇,怀疑起了自己。 “是这样吗?”她无措地向贞子求助,“在没有彻底得到对方以前……明明应该装一下才对吧?在那之后才能一点一点地把他的财产积蓄全部转移走。” 这回轮到贞子睁大了眼睛,疑问道:“为什么……一定要……钱?” “废话,”富江理所当然地道,“不从他们手里拿,难不成让我自己挣吗?!” 她对自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废物本质显然相当清楚,并且坦然。 而露露的回答是:“因为他有我就够了……别的东西都不重要不需要了吧?” 说到这里,她还不好意思地捂了捂脸,害羞地道: “只要有我就够了,我什么都可以为他做的,其他的东西全部丢掉不要就好了,都交给我吧!什么都可以交给我!” 贞子:“……” 确认了,俩变态。 她懒得做评价了。 …… 一番激烈的讨论以后……其实是气势强盛的富江单方面追着露露洗脑。 晕头转向的露露最终同意了她的歪理,期待地看着贞子,希望贞子的男朋友能够慷慨解囊,救三人于水火之间。 “我们可是三个人哦。”露露晃了晃竖起来的手指,对着贞子笑起来,露出小小的虎牙,“他只需要花养一个人的钱,就可以同时救我们三个人呢!” 贞子:“……” 见二姐不为所动,露露继续撒娇游说: “贞子姐姐……要点嘛……你就去和他要一点!等我和富江的状态都好点了,我们再去努力赚钱!” 贞子:“……” 好吧。 露露都已经这么努力了,好说话的贞子勉强地点了点头,同时提出附加条件: “既然……请假,身体……我用。” 一想到马上就会有冤大头送钱来,露露爽快地答应了:“好!” 交易成立,贞子获得了身体的控制权,露露回到了身体里,紧挨着富江坐下,被富江嫌弃地推开。 …… 而此刻,被露露亲切地称呼为“冤大头”的侠客在做什么呢? 昨晚露露太忙,贞子自然无暇造访他,侠客忐忑了一夜,辗转反侧,因为不知道贞子到底来不来,干脆忧虑得根本睡不着觉。 当天亮之后,侠客才敢肯定贞子确实没来,不由得产生了疑惑: 为什么突然不出现了呢? 倒也不是怀念或希望对方一定要出现,只是一件一直应该发生的事情最终没有发生,侠客非常自然地感到了不习惯。 他决定为此做些什么。 于是凌晨五点,睡不着觉的侠客爬起来,抱着电脑开始一顿猛敲,直到刚才才放松些许,随手拿起桌底下未开封的矿泉水瓶,喝了一口。 喝到一半,眼角余光便瞥见查阅的资料终于加载完成。 侠客开开心心地放下水,打开资料……鼠标刚刚双击完毕,一张大脸就突然出现在屏幕上,侠客甚至一瞬间没反应过来这是他查阅的资料还是贞子。 贞子这次好像心情不错,一反常态,将头发梳理到了脑后,面上也略微有了点活人的生气,如果不是脸色过分苍白,怎么看都只是个普通的正常人。 ……可惜她的出场方式一如既往的震撼。 “早上……好……”贞子一边像卡带一样缓慢地打招呼,一边慢吞吞地从屏幕里往外爬,期间还不忘给侠客一个自认为友好,但实际上僵硬又惊悚的笑容。 侠客:“……”早上好?你看我哪里好? 天啊,这个女人晚上跑出来还不够,现在大白天的也要现身、占据他的时间了吗?! 侠客崩溃,侠客想哭。 但侠客假笑:“早上好,哈哈,没想到你今天这么早就来了呢。” 贞子:“想你。” 侠客:“……”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贞子什么都没干,他却觉得自己受到了精神攻击。 不行,转移话题,必须转移话题! 侠客张口就起头: “你的声音好像有点不一样了,你感冒了吗?” 之前一直没做好心理准备,所以让露露代聊的贞子:“……” 问得好,是个好问题。 这要怎么解释? 贞子开始沉默。 侠客仍未认识到自己抓住了敌方关键要害,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用着非常阳光的神情语调问: “嗯?” 贞子:“……” 侠客已经破罐破摔了,苦中作乐地用像哭一样难看的笑容道: “哈哈,不会也是想我想的吧?” 贞子闻言,忍不住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富江也忍不住吐槽道:“你们两个现在到底谁更不正常?反过来了吧?这家伙也太自恋了!” 露露小声补刀:“这个好像叫油腻。” 听不见露露和富江交谈,但从贞子表情里发现自己好像说错话的侠客,光速僵住了笑容:“……” ……呵呵。 现在要怎么收场? 谁来救救他? 17. 第 17 章 侠客真是打死也想不到自己还有被贞子嫌弃的一天……讲道理,不管怎么看贞子都没有嫌弃他的资格吧! 但是被贞子用那样的眼神看了以后,联系到自己的作为,侠客自己都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被嫌弃确实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但是也不能完全怪他嘛! 侠客委屈。 事已至此,干脆开摆,侠客哈哈笑着,直接自言自语,自己给自己找回面子,道: “你不是想我吗?我也很想你才会这么说的,哈哈哈哈哈。” 贞子:“……” 贞子可不是恋爱脑的露露,不吃这一套。 她依然维持着古怪的表情,欲言又止地看着侠客,等到侠客尴尬到实在找不回补了,才道: “也没……那么……想。” 侠客:“……” 他是被耍了吧?绝对是被耍了吧? 明明是她先说想自己的! 侠客崩溃极了—— 既然不想他,就不要一大早的跑过来看他,给他放一天假、喘口气不好吗?! 他憋屈得厉害,张口想要反驳,但转念一想,贞子从来没让他占过上风,于是勉强把话又吞回了肚子里,笑眯眯地装傻道: “哇,你这么说,真让我伤心呢。” 不得不说,侠客的演技确实得了,这么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让贞子到现在都没看出他藏着的那一身反骨来。 好歹也是自己死缠烂打来的男朋友,贞子还是有点在意的,侠客委屈巴巴的,贞子也就没有再走冷硬路线,安抚地道: “还是……想的。” 侠客再次无话可说,憋屈了一会儿,呵呵笑道: “……哇,这真让人感动,真是谢谢你。” 说起来也奇怪,明明刚才他还在为贞子说的没那么想他而耿耿于怀,现在对方亲口说其实还是蛮想他的,侠客一瞬间又觉得……要不然你还是别想吧。 真奇怪,这还是生平第一次有个人让自己觉得进退维谷、左右为难,无论做出什么选择、走哪条道路都不太对劲。 这种情绪应该称之为什么呢? 侠客不知不觉陷入了沉思。 …… 他才思考了没多久,就被贞子的话语打断。 露露缺钱缺得厉害,催促着贞子要钱,贞子懂点社交,但不多,于是开门见山,上来就问: “戒尼……?” 还没反应过来的侠客:“?” 贞子已经朝他摊开了手,面色平常,完全没有常人涉及金钱问题的扭捏神态: “戒尼,给我。” 侠客:“……???” 他震惊地看了看贞子,又茫然地扭过头往四周漫无目的地望了望……不是吧?他没听错吧?竟然有人和他要钱? 自从学会念能力以来,侠客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场景,不知所措地答道: “我没有戒尼。” 贞子鄙夷地看着他。 侠客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战。 但是他确实不是那种故意不给“女朋友”钱的渣男,也不是身无分文的穷鬼,他确实没钱,因为他平时需要什么都是直接抢的。 但是这番解释显然不能随便说出口。 侠客再一次落入了尴尬境地,他不想被贞子看不起——所以贞子到底有什么资格看不起他!明明她才是那个讨钱的! 侠客为难地和贞子商量道: “我身上暂时没有现金,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找点?” 贞子仍旧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侠客,言简意赅,一招击穿他的防御:“想跑?” 侠客辛苦地再次重申:“……都说了我不是那种人!我只是暂时没有现金而已!” 只和富豪交往的富江,乐呵呵地踩起了贞子:“你男朋友真穷酸。” 贞子也深以为然,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是行动上却已经表明了一切——她悻悻然收回了手。 ……又被看不起了。 事情到底为什么每次都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他可是穷凶极恶的盗贼团伙——幻影旅团——的核心人员! 不应该,真的不应该啊! 侠客决定给“女友”证明一下自己的实力。 他没有再向贞子辩解什么,而是掏出了手机,拔出天线,迅速而熟练地操作着什么。 贞子见状,好奇地凑了过来,只见对方似乎在玩第一人称的像素小人游戏,贞子伸出手指,稍微动了动,屏幕上的小人便被掀翻在地。 与其说是鬼魂,贞子更像是某种能够实体化的信息病毒,通过接触,就能轻易地操纵一切电脑程序和人体基因序列。这是她的特殊能力。 侠客虽然对她的能力略有猜测,但是见到这样的情形,还是不由得小小地吃惊了一下。 现在不是探究贞子的时机,侠客正忙着展示自己的“钞”能力呢。他瞥了一眼贞子,顺口便安抚道: “好啦好啦,我在干正事呢,先让我做完,再给你玩这个。” 被如此温暖地安抚,贞子乖乖地收回了手,只是好奇地从他的身旁探出脑袋,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 屏幕里的小人持枪扫射了一家百货店,将收银台中的钞票一扫而空,又捎带上了几箱饮料零食,到停车场找了辆车,便开始了飙车之旅。 “现在你可以试试。”在这个过程中,侠客终于找到了和“女友”和谐相处的切入点,将手机塞进贞子手里,随后握着贞子的手,开始贴心教学,“后面有些小追兵……嗯,走这里!把他们甩开!” 贞子第一次玩飙车游戏,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呆呆地任由侠客带着自己操作着方向盘。 侠客稍微松开手,贞子就差点翻车……她赶紧求助地看向侠客,侠客笑眯眯地又重新握住了她的手,带着她玩: “不要这么紧张,没什么大不了的……嗯,这些车直接撞飞就好啦!嘭!嘭!你看,他们的车都没我们的好,撞不过我们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屏幕上小车后的追兵全都被甩干净,侠客将车开进另一条小道,拐了好几道弯,终于停下。 贞子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疑惑地抬起头——他已经将她揽进了怀里,她一抬头,看见的就是他的侧脸。 车停了下来,侠客的操作却没有停,他控制着小人,从后备箱里拎出一大袋的钞票和几箱饮料零食,爬上了楼梯。 没过多久,门外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侠客起身,打开门,对着贞子笑着介绍道: “你要的戒尼。” 他拎起走廊上大大的黑色袋子,随便一脚将剩下的几个箱子踢进房间里,随后便关上了门。 贞子站起身来,侠客将袋子提到沙发旁,替她拉开拉链,里面成捆成捆地堆放着花花绿绿的戒尼。 “怎么样?”他完全没有刚刚犯罪了的自觉,依旧开朗地笑着,用快乐的语调邀功道,“我还是有点厉害的哦。” “无论你想要多少戒尼,”贞子还没说话,侠客又补充道,“我都能帮你弄到手。” 他的笑容永远都那么阳光和善。 只是仔细看去,侠客的眼底从来都没有半点真情,只有无尽冰冷的寒意。 看上去再和善的强盗,那也是强盗。 侠客自信满满地等着贞子的夸奖。 然而贞子却看了一眼地上的钞票,又看了眼侠客。 侠客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 贞子在他的注视下,缓慢地抬起了手—— 门外原本由侠客操作的待命傀儡随着她的动作,冲进了房间里,一头扎进了钞票袋子里,完全没有考虑自己这通操作有多么反常理。 “简单……”贞子放下了手,面无表情地看向侠客,侠客的脸色破天荒地沉了下来。 随即贞子忽然露出了一个笑容,钞票袋子里的傀儡,又猛地一下,将自己的脑袋从钱堆里拔了出来。 “好玩。”贞子补充道。 侠客的心忽然没来由地颤动了一下,他分辨不清楚那到底是愤怒、警惕还是其他,总之,一股未知的情绪忽然席卷上了心头。 “原来你喜欢这样的。”侠客压下那股情绪,又露出了笑容,对贞子道,“那我还有更好玩的游戏哦,要一起吗?” 小恶魔不知道自己正在向更可怕的恶魔发出邀请。 第 18 章 侠客带贞子打开了新世界大门,两人认识这么久以来,难得相处得和睦。 可惜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几个小时以后,贞子用光了社交能量,默默地缩回了屏幕里。 ……等到她离开之后,侠客才想起来,自己原本正在查询有关她的资料。 他懊恼地“哎呀”了一声,回到电脑前,重新打开文件。 因查不出凶手而被封存的受害人文档里,有着一本字迹凌乱的笔记,最后有记录的一面上粘贴着一张全家福,底下附有两行说明: 【山村一家摄于1950年 ●●县】 【从左往右依次为山村志津子、山村贞子……】 —— 多亏了侠客的福,露露手头暂时宽裕了。 尽管现在还是假期中,但她不得不抽空回到餐厅,从储物柜里拿出自己的住宅钥匙和手机。 手机已经没电了,露露尝试着开机,但没什么效果。 她悻然停下动作,将手机揣进兜里,转身准备离开。 即将推门离去的前一刻,露露注意到餐厅里多了一道陌生的身影……这么说话可能会引起歧义,露露的意思是,餐厅里每天都会有不同的顾客光顾,但是店员的面孔总是差不多的。 而现在,店里多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雇员。 露露好奇地多看了一眼陌生的少年——立刻有同事发现了她的视线,凑过来附在露露耳边兴奋地道: “那个男孩你没见过对吧?是今天早上才来的临时工!” 露露一时有点搞不懂同事兴奋的点在哪里,直到同事又道: “他长得可真好看,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长得这么帅的男的!” 露露:“……” 好吧,身为变形怪,随心所欲变换外貌的她,差点忘了普通人很容易被外表欺骗了。 她顺着同事指的方向看过去,又看了一眼外表出众的少年: 一头柔顺闪亮的浅金色短发,一双澄澈的蓝色眼眸,优越的侧脸,冷淡又一丝不苟的气质……不得不说,即便是以露露这种已经见识过富江美貌的挑剔眼光来看,对方长得也挑不出任何差错,足够端正、标准、精致。 这样看来,同事反常的兴奋就更有迹可循了。 “确实……”露露沉思着点点头,肯定同事的审美。 “可惜是个临时工,暂时来顶乔恩的,没几天就要走了。”同事叹了口气,开始抱怨道,“我要是经理,肯定给他多加点工资,劝他留下来当门面!” 露露不知道该说什么,咬着唇,羞怯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道: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啦?我还在请假中呢。” 同事不大乐意地将露露放走了。 露露拎着装着备用衣物的袋子走出员工储物间,充当临时工的金发少年恰好轮班休息,和露露擦肩而过,露露下意识地朝他低下了脑袋当打招呼……而对方也克制地微微点头,以作回礼。 这就是两人初次相遇之后的全部互动。 露露就这么告别了外貌格外优秀的少年,默默回到了飞坦的住所。 回去以后第一件事,就是给手机充上电,同时拿上新买的毛巾进浴室。 半小时以后,露露穿上刚拿回来的宽松衬衫和短裤,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查阅手机开机后的消息。 房东果然已经知道了露露公寓烧毁的事情,为此着急上火,给露露拨打了无数个电话,发了近百条信息。 露露长叹了口气,斟酌着编辑信息,解释自己不是故意失踪躲避责任,而是手机不在身上,接着主动提出赔偿,询问自己应该赔偿多少金额。 紧接着,她又拿出了飞坦留给自己的纸条,小心地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输入进手机里,保存为通讯录中的新联系人。 露露: 【飞坦中午好!我是露露!这个是我的手机号码!你想要保存一下吗?今天过得怎么样?你家里有什么需要整理收拾的地方吗?或者你想要买点什么在冰箱里储存吗?我想帮你做点什么。】 ——信息发送成功。 露露满意地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短信内容,把手机放到一旁,开始吹头发,忐忑又期待地等待着回复。 但是一直到天色昏黑,飞坦都没有回信。 露露有点失望……人类的情感对她来说还是太深奥难懂,她相信飞坦和自己肯定是两情相悦,但是他既然喜欢自己,为什么不能表现出来呢? 这个时候就格外羡慕富江,被富江迷住的人们都敢大胆追爱,尽管他们表达的“爱意”有点过分强烈了,那也总比没有好嘛。 露露双手撑在茶几上,托着圆圆的脸蛋,不高兴地皱起了眉头。 露露:【很忙吗?回一下嘛。】 不知道这条短信会不会有回复……露露已经没抱多少希望了,她干坐着,抱着腿,把脸埋在膝盖里又等了十五分钟。 最后手机终于响了两声,露露高兴地打开屏幕看了一眼,是手机移动运营商发来的气象灾害提醒信息。 ……哼。 他还没有移动运营商爱我。 露露手痒痒的……她忍着压下自己的怒意和破坏欲望……不行,现在才只是个开始,他只是还不习惯进入一段亲密关系而已,他肯定是爱我的,不能让贞子去查他现在在哪里,不能把他强行绑回来。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要忍住要忍住要忍住……现在只是对方第一次让她失望而已!他还有机会的!他肯定是爱她的! 露露焦躁地做着深呼吸,在房间里啃着指甲来回踱步,哒哒哒地从玄关走到卧室门前,又从卧室门前到玄关好几次……露露终于勉强平缓下了自己急切的呼吸。 ……难过,可是还是好难过,他明明应该爱我,为什么还不回我的消息! 露露捏着拳头,关节咯咯作响,控制不住的怒火悄悄从盖子底下冒出了头,烧灼着神经。 露露已经开始在脑海里想象调查飞坦,随后杀掉每一个他所亲近的家人朋友,伪装成那些人和他接触……类似的场景。 如果不能只看着我的话,只要能看着我就行了,无论用什么形式什么方法,只要看着的是我就可以了…… 长时间得不到爱意安抚的怪物,再次陷入了精神失常状态。 她将自己刚变形出来平整美观的十个指甲啃得坑坑洼洼的,终于要按捺不住大喊出“贞子”的名字,拜托对方施展超能力的时候,手机铃声在寂静的房间中尖锐地响了起来。 露露停下动作,呆滞而缓慢的,一点一点地扭过头,看向手机的方向……她头脑一片空白,眼里却透着亮到不正常的光芒。 露露拿起了手机。 飞坦发来了回复,什么实际内容都没有,只有一个句号。 露露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她长长地舒了口气,再次露出温柔羞怯的笑意,手上的指甲缓慢地重新长回平整美观的正常模样。 露露:【好的,收到!我会自己看着办的!你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呀。】 飞坦这次没有再回。 但露露低着脑袋凑在手机前,不停地在信箱里打开又退出那条信息,已经心满意足。 富江看不下去,翻了个白眼:“真没出息。” 贞子向来维护露露:“难得……她开心……” 露露则对她们俩的话充耳不闻,对着屏幕上的“句号”笑得压不下翘起的嘴角。 —— 露露爱笑,飞坦可不爱笑,尤其是那两下手机振动,提醒他短信来了之后……芬克斯看他的眼神明显就多了几分的跃跃欲试。 飞坦笑不出来,他烦得要命。 芬克斯可不是信长,读不懂人脸色和气氛,坏笑着凑到飞坦面前,搓搓手就想问八卦,飞坦在他开口以前就冷冷地睨了他一眼: “不想死就别多嘴。” 芬克斯突然被攻击,怔了一下,随后老大不高兴地道: “我还什么都没问呢!” “那就别问。”飞坦依然冷冷的。 “怎么了?同伴之间分享一下生活怎么了?”芬克斯也依然不高兴,嘟囔着道,“难得你这种人还能收到信息,这个时间肯定不是我们旅团里的人,到底是谁?” 所以都说了叫他闭嘴别问,这家伙是真的听不懂人话吗? 飞坦的眉头拧得几乎都能打成结了,他把嘴巴紧紧地闭上,随后把下半张脸埋进了衣领里,以此表达自己的抗拒之意。 芬克斯骚扰飞坦不成,扭头去和别的同伴交流了。 他和信长就这么在飞坦背后嚷嚷起来,好像他什么都听不见似的——明明他们心里都清楚这点距离不算什么,同伴们的耳力都不错。 然而他们就是堂而皇之地开始谈论起飞坦来。 信长:“我刚才就说了他有问题吧?” 芬克斯:“神神秘秘的,你看他那个死人样,怎么可能会有旅团以外的人给他发消息?” 信长:“我听到过女人的声音,有女人给他打电话?” 芬克斯:“啊?女人?!飞坦终于会找女人了?!” 飞坦停下脚步,凉凉地道:“再说一句,我把你们俩一起杀了。” 闻言,芬克斯睁大了眼睛,大喊着提醒飞坦团规:“干嘛?旅团成员不许内斗!你不知道吗?” 飞坦阴森森地笑了:“那就让你们生不如死。” 信长:“……” 他把手从袖子里拿出来,拍了拍芬克斯的肩膀,看似友好地劝道: “算了,我们还是别说了,有人要恼羞成怒了。” ……很好。 下一刻,三人立刻缠斗作了一团,一直默默不吭声的库哔被迫停下了脚步,苦恼地回头看着偶尔有点幼稚的同伴,开始怀念起了他们可靠的领袖库洛洛。 团长在的话,这几个家伙肯定就打不起来了。 团长……团长……你去了哪里?你带我走吧。 谁来阻止一下这几个不靠谱的同伴啊? 库哔生无可恋。 —— 而此时被深切怀念的可靠首领库洛洛在做什么呢? 他捏着一罐啤酒,独自坐在基地里,光明正大地摸起了鱼。 明明是任务时间,库洛洛却打着电话,让远在千里以外的侠客帮自己查点私事。 “……光听团长的描述,一下子找不到方向啊。”侠客眨巴着眼睛商量条件道,“团长到底想让我查什么东西,能说确切点吗?” 库洛洛看着摊开在自己面前的一沓打印文件,慢悠悠地指示道: “五年前从艾美尼亚联邦国到莱斯明市这条路线上……发生过的所有纵火案。” “艾美尼亚?”侠客摸了摸下巴,嘟囔着道,“我正好也在查他们国家的一些东西……好巧啊,团长是知道什么吗?” “哦?”库洛洛来了兴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艾美尼亚发生了什么,让你这么关注?” 第 19 章 露露完全不知道有人调查自己调查到艾美尼亚去了——那是她出生成长的故乡。 此刻的露露,正忙着在商场购物。 公寓烧毁的钱她已经向房东赔偿清了,还另外买下了一间在原来住所旁边的公寓,现在露露正在打算重新布置一遍房间。 她拿着清单,小声地向商场店员询问着不同货品的位置,询问到一半,她发现自己的视线范围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昨天在餐厅见过的那个临时工,金色头发,清瘦帅气,他穿着商场服装,正在帮忙整理货架。 露露歪了歪脑袋,看着他的背影,眨眨眼睛。 金发美少年手脚麻利,很快就干完了活,恰巧在这时转过身来,对上露露的注视。 露露不习惯被人瞩目,下意识地仓皇别过了脑袋,而对方却泰然自若地走上前来,平静地问道: “你好,请问是需要帮助吗?” 露露视线乱飘……她尴尬地看着一旁的地面,讷讷答道: “嗯,我想找洗碗机,不知道在哪里……”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实在丢脸,但对方神色淡淡,好像并不将她的瑟缩当回事,仍然态度平静。 “我明白了,”过分沉稳的少年对露露道,“请跟我来。” 他带着露露找到了洗碗机售卖的位置,露露才将脸抬起来,朝向货架的方向,立刻就有负责销售的店员热情地走上前来,询问露露的购买需求。 露露不知所措地咬着下唇,捏着纸张,磕磕巴巴地推拒道: “我自己随便看看就可以了……” 然而这话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对方仍然笑容灿烂地进行着推销,露露说不出拒绝的话,稀里糊涂地买下了对方所推荐的产品。 这么一趟下来,露露买的东西实在不少,幸亏商场有配送服务,露露干脆直接跟着配送车回家。 见过两面的金发少年又在车上,短短两天,他们见了三面,露露都已经没心情去惊讶这过分巧合的运气了。 她把脸埋在手臂里,正在为了刚才和导购们说话的事情心烦意乱,为了终止话题,露露胡乱买了一堆不是很合心意的产品,现在想想就觉得后悔。 金发少年似乎看出了什么,突然出声道: “你应该学会拒绝。” 露露:“……哎?” “那些东西,”他看向露露买下的那堆货品,“你应该都不是很喜欢吧。” 露露勉强地又咬了咬嘴唇,偷偷看了一眼对方,发现他没有任何特别的表情,这才大胆地试探着说实话: “嗯……” 少年于是又道: “不喜欢的话就要拒绝,不然最后难过的只会是自己。” 明明在说着类似于教育的话,但他的语气太平和,神情也太自然,让露露觉得他只是在很普通地和她聊天而已。 “我不敢……”可能是对方的态度实在是太好了,露露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可怜巴巴地说出了心里话,“要是说了别人不喜欢的话,不会被讨厌吗?” 其实露露也不是第一次被这么教育了,以前扮演成其他人的时候,也会有些人告诉露露,要坚持自我,要大胆表达。 但露露从小就在特殊的环境里成长,她只知道怎么违心地压抑自己去讨好别人,学不来这么复杂的东西。 只有顺着别人——养父母的心意,才不会被讨厌。这是刻在露露行为模式里的戒律。 她以为面前这个有几面之缘的少年也会说类似的话语:要做自己,要学会拒绝。 然而露露没想到,对方闻言,转过脸来,瞥了露露一眼,随后问道: “需要你这么辛苦才能得到的喜欢,很容易就会消失吧?” 露露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呆呆地睁大了眼睛,“哎?”了一声。 “因为需要你特别花心思去维护的喜欢,一定都是很脆弱的,经不起任何考验。”少年解释道,“没必要为了这种随时都会破碎的感情花费心力,应该把时间放在更稳固的地方上。” 露露似懂非懂,勉勉强强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嗯。” 车停了下来,他站起身,开始工作——抱着露露买的东西往外搬。 露露很少和陌生人搭话,只有在特殊的人面前,她才会格外活跃,然而这次,她却忍不住主动问道: “我好像不是很懂……感情脆弱和稳固的区别是什么呢?如果一份感情比较稳固的话,能持续多久呢?能超过一个月吗……?那是什么样的呢?” 少年稳当地抱着沉重的大箱子,一点也没有嫌弃露露的喋喋不休,思考片刻后,十分真诚地答道: “真正值得珍惜的感情,是可以和你相伴一生的。那才是值得你去维护费心的东西。” 露露还是听不太懂……但是感觉好像是什么很厉害的东西,她像是刚破壳见到妈妈的小鸭子一样,怀着崇拜的心情,敬仰地看着眼前的少年,跟在他背后,嗫喏半晌,不好意思地夸奖道: “你懂的东西好像很多……” 少年冷淡地答:“这些都只是常识而已。” 露露小声地嘟囔:“但是我都没听说过。” …… 因为住宅楼有电梯,露露只和这个好像什么都知道的少年待了十五分钟,他就把东西都搬得差不多了,礼貌地向露露告别,接着就要离开。 “我以后可以去找你吗?”在他按下电梯按钮之前,露露拦住了他,鼓起勇气问道,“我感觉我还有好多想知道的问题。没有人会教我这些,而且你讲得都好好,我好像能学到什么……” “抱歉。”而他却犹豫了一下,拒绝道,“明天我就要离开这个城市了。我要去参加今年的猎人考试。” 露露失望地低下了眼睛。 大概是她看起来太可怜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完全没有爱与被爱的常识,这微妙地触动了少年柔软的心灵。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交换联系方式。”他拿出了手机,对露露道,“我可以在有空的时候尽力帮你解答疑问。” 露露高兴地抬起了脑袋,猛地点了点头—— 等到交换完联系方式,目送着少年乘坐电梯离开以后,露露才捧着手机兴奋地往回走。 “我们有联系方式了,”露露对着贞子、富江碎碎念起来,“而且他不是因为我变成玛丽的样子才喜欢我……原来不变成别人的样子的话,我也能被喜欢吗?他和我换了联系方式,肯定是喜欢我吧?我们这种关系能算朋友吗?我有除了你们之外的朋友了吗?” 这实在是一件值得纪念的大事,露露为了这件事一整天都很兴奋,兴奋到忘了按时骚扰飞坦。 她专注地上网阅读着新朋友给她介绍的书籍,都是一些露露没有接触过的关于爱与被爱的故事。 而飞坦的短信箱里,一整天都没有出现新消息。 第 20 章 飞坦一开始是不相信露露今天会不给他发消息的。 她很有毅力,并且非常准时,一到某个时间点,飞坦就会准时收到信息。 像前几天一样,暂时忙完旅团任务的事情,得到了独处的机会,飞坦才慢悠悠地打开手机,准备看露露今天又发了什么蠢话。 然而他来来回回检查了好几遍信箱,甚至到拦截信箱里找了一圈,也没看见任何新消息。 ……? 飞坦原本冷淡的脸色慢慢地发生了变化,他疑惑地皱起了眉头,脑子里开始闪过各种各样的猜测……她遇到了什么?为什么独独漏了今天的消息? 还是她突然决定改变自己发送短信的时间了? 他有点烦躁。 飞坦拒绝正视自己的烦躁来由,将手机随意地塞进兜里,抬起脸,将目光转移到同伴身上。 芬克斯又在抡胳膊做伸展、信长又在擦刀,库哔……无聊。 飞坦阴森森的目光不知不觉转了一圈,又回到芬克斯和信长身上。 芬克斯察觉到同伴莫名其妙的注视,茫然地转过头来,无辜地问道: “你干嘛用那种眼神看我,飞坦?” 飞坦冷笑:“看你怎么了?” 在这一段时间里——他完全没有想起露露,与其说是想不起来,不如说是他无意识地故意强迫自己不去想。 但是露露尽管没有直接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却还是无形中地影响到了他。 飞坦的心情现在是说不上来的恼火憋闷,还有一点心烦意乱……只要稍微松懈一点注意力,不去想同伴和任务,他就坐立难安,恨不得立刻做点什么和露露有关的事情。 比如打电话问她怎么回事……但是他为什么要打电话? 飞坦眼神一闪——他身上缠绕的念力突然暴涨涌动起来,芬克斯吓了一跳,信长也下意识地把刀插回了刀鞘里,警惕地抬起头来。 总是默不作声、待在角落里思考着什么的库洛洛,也停下了阅读的动作,缓缓地转过那双幽深乌黑的眼眸。 飞坦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更加烦躁,他压下汹涌念力,“啧”了一声,掩饰地对库洛洛问道: “团长,还要等多久才能正式动手?” “怎么了,飞坦?”然而库洛洛没有这么好糊弄,一针见血地对飞坦道,“你平时没有这么心急,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飞坦一口咬定:“没有。只是觉得没有等下去的必要了。” 库洛洛“唔”了一声,将书“啪”一声合上,沉吟片刻,接着安抚地道: “确实,时机也差不多了,只需要侠客帮我们做最后的情报确认就可以了。” 飞坦假装情绪终于平静下来,恢复了平常那副冷冰冰的状态,点头表示明白,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再用过分锐利的目光盯着芬克斯和信长看。 库洛洛若有所思地观察了一会儿,见飞坦神情一直没有表露出任何异样,这才也跟着收回视线。 他再次打开书本,只是这次迟迟没有翻页。 库洛洛借着阅读的姿势,正在思索着什么。 幻影旅团的临时基地,终于又恢复了平常那幽暗诡异的可怕平静。 直到十几分钟后,明明没有参与任务,还在尽职尽责提供帮助的侠客打来了电话。 “搞定了,团长,”他向库洛洛开朗地宣布道,“我已经把任务场地里面的情况全都摸清了,还有团长你说的可疑的女人……” 因为来电是库洛洛单独接听的,其他成员并没有听清侠客的话。 库洛洛阻止了侠客离题的发挥:“与任务无关的事,可以下次再讨论。现在先专心任务。” 都被这么提点了,侠客只好乖乖地答应:“……哦。” 他把资料大概自己梳理了一遍,再转述给库洛洛,库洛洛一边听,一边提出细节上的疑问。 两人探究了一会儿,库洛洛终于才敲定今夜的任务计划详情。 侠客功成身退,挂了电话。 而其他到场的成员们则各自按照库洛洛的吩咐,开始了活动。 因为这次召集来的成员并不多,大家都只能单独行动。 飞坦从基地,出发以后,孤身一人,走到一半,发现自己似乎被什么困住了,失去了前进的方向,身边暂时又没个能问话的人……他犹豫片刻,拨通了侠客的电话,想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侠客大概是上次被飞坦挂了电话,有些怀恨在心……这个家伙明明手机从不离身,但是飞坦打他电话的时候,他却故意等到铃声响到马上要结束了,才笑眯眯地接通电话: “飞坦?怎么啦?难得你会打我电话!” ……嘁。 飞坦心里暗自不愉,但现在不是和侠客算账的时候,他张口,忽略了对方的阴阳怪气,直接说明自己现在的情况和遇到的麻烦。 侠客虽然想给他下绊子,但眼下这件事到底是关乎到旅团任务成败的——侠客自认为非常有集体荣誉感,他一瞬间就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公事公办,认真地给飞坦指路。 听了一遍,飞坦挂掉了电话。 正要从通话页面退出桌面的时候,他看见了露露的名字。 就是那一瞬间,飞坦也不知道自己的手是怎么回事……总之鬼使神差的,他点了一下对方的名字。 然后电话就这么拨打了出去,但幸好几乎就在下一刻,飞坦立刻就清醒过来,他抬手准备挂掉通话,但是侠客的电话却不合时宜地在这时拨打了进来。 飞坦错过了按掉和露露的通话的机会……这款手机是他在上一只手机被自己踩碎后,随便从某家店里顺手拿来的,飞坦也搞不懂上面的功能。 总之,侠客巴拉巴拉地说到一半,表示自己刚才搞反位置了,飞坦应该走到这里的时候再往那里走,这样那样……露露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喂……?” 露露的声音一如既往小小的,怯怯的,但是足够清脆悦耳。 飞坦还没反应过来该怎么办,侠客率先替他答了话: “嗯???” 飞坦:“……” 这两个人怎么能互相听见对方说话? 这手机的功能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正打算把某个人的电话先挂掉,侠客又说话了: “怎么会有女孩子的声音……?而且这个声音还挺耳熟的。” 露露乍一听见侠客的声音,也是一怔,她茫然地看了看通话界面的姓名备注,然后又对着手机,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飞坦?” 不对呀,这不是飞坦的声音,这明明是贞子姐姐男朋友的声音! ……这是在搞什么? 露露的脑子处理不来这么复杂的信息,要短路了。 第 21 章 在侠客喊出露露的名字以前,飞坦终于找到按键把电话挂了。 虽然说旅团的工作和普通工作不一样——但是差别也没那么大,工作是工作,私事是私事,飞坦不乐意让侠客知道露露的事情。 他索性一次把两人的电话都掐断了。 留下侠客和露露分别在原地,对着突然中断通话的手机傻眼。 —— “飞坦第一次给我打电话,”露露对着贞子和富江嘟囔起来,“为什么会是侠客的声音?” 富江不关心这些,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不在意地道: “你听错了吧,毕竟你一直傻傻的。” “才不会,不可能。” 露露断然否决她的想法,变形模仿别人可是她的拿手绝技,每个人不同的特征、行为习惯和语气声音,在露露这里都会无限放大,靠这个吃饭的露露不可能会听错谁的声音。 “我很擅长这个的。”她向富江再三强调自己唯一引以为豪的特长。 富江不在乎,不关心。 “哦,”富江随口敷衍道,“那就是电话备注出问题了。” “明明就是飞坦的电话……”露露一边说着,一边低头打开手机,又确认了一遍,随后指着屏幕上的来电备注对富江道,“你看,就是飞坦嘛。” “哎呀,烦死了!”富江终于忍无可忍,大叫起来,“这种小事有什么了不起的!你非要讲个没完是吧?有这个闲功夫,还不如快点把我分裂出去的那些冒牌货全找出来杀掉!” 她对于有别的什么东西和自己共同一张脸——这件事——耿耿于怀。 说到这项大工程,露露也不吭声了。 不想。 好累。 明明就是富江自己惹出来的麻烦,烂摊子却都要她来收拾。 “等等吧,”最后,露露满不在乎地道,“反正她们肯定会过来杀我们的,等着就好了。” 她说的也确实没错。 之前就已经有个富江当着飞坦的面想要对她动手了——贞子和富江复述了一遍当晚的情景。 飞坦不是什么好人,露露一清二楚,好在她也不遑多让,所以完全无感。 很快就会有新的富江出现的。 啊,都怪那个叫库洛洛的男人。 想到这里,露露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明明、之前,都把富江的尸体处理得好好的,偏偏遇到这么个家伙,在浴室里用刀子捅富江。 都已经有放满水的浴缸了,掐死或者淹死她不行吗?非要用刀子。 讨厌。 真讨厌。 露露捏紧了桌角。 —— 在露露暗自在心里给库洛洛扎小人的时候,旅团这边的任务总算是完成了。 小滴不在,他们索性直接放弃收拾场地,反正旅团也不怕人追查线索到他们身上。 在这期间,侠客的电话隔一阵子就会打进飞坦手机里。 他一般没有这么烦人,因为惹急了飞坦真的可能会被打残,生不如死,但是侠客实在是太在意这件事了。 露露身上有些奇怪的地方,团长查的女人最后消失在了飞坦最近落脚的地方,飞坦的手机里会出现露露的声音。 这一切好像三条互不相干的线,突然被什么吸引,串联在了一起,形成了交集点。 侠客有种朦朦胧胧的、说不真切的猜想,他要和飞坦确认一下。 但是飞坦理所当然地不接他的电话。 开玩笑,想也知道侠客要问什么(还真不完全知道,但他以为自己知道),飞坦才不会搭理侠客。 没关系,飞坦不接就别怪他不客气。 侠客转手把电话打到了芬克斯手机里。 要说旅团里谁说话最不合时宜,不会看同伴眼色,那就是芬克斯莫属了。 正好旅团任务结束了,神出鬼没的库洛洛看着大家分配完战利品,下令解散之后,就失踪了。 信长去找好朋友窝金了。窝金这几天好像在哪里努力修炼呢,今天终于有了收获,联系信长。信长迫不及待地就跑了。 向来低调的库哔也默默退场了。 留下飞坦和芬克斯待在飞艇场里候机。 侠客电话打进来的时候,飞坦就坐在芬克斯身边,看着飞艇播报。 侠客上来就语调高昂地打招呼:“芬克斯!” 芬克斯:“哟,侠客,这么高兴呢?” 侠客:“还好啦哈哈哈,我有事想问你。”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侠客竟然有事要单独问自己。 芬克斯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脑袋:“你还能有事想问我?” “是啊是啊,”侠客问道,“飞坦在你旁边吗?” 芬克斯张口就答:“没有!他任务搞砸了,正在被团长痛骂呢!” 他就喜欢开这种没有意义也不好笑的玩笑。 但是总有人上当——毕竟没有正常人会开这种玩笑! 侠客也不例外,吃惊地问道:“真的吗?” 飞坦受不了了,冷冷地扭头用刀一样锐利的眼神,剜了一眼芬克斯。 ……完了。飞坦这表情肯定又是想削自己了。 芬克斯乖乖低头认错,改口道:“假的,开玩笑的。他现在就在旁边呢。” “唉……”侠客嘟囔地小声道,“算了,在旁边也没什么。” 芬克斯搞不懂他这是在干嘛,疑惑的:“嗯???” 侠客干脆道:“能把手机给他吗?我有事想问他,他不接我电话。” 飞坦抬起脸,把嘴巴从衣领里露出来,无声地对着芬克斯说了一个“滚”。 芬克斯如实转述:“看来不行,飞坦让你滚。” 侠客:“……” 不愧是他。 “给点面子嘛!”侠客只好卑微地和同伴商量起来。 芬克斯扭头又看飞坦,飞坦闭上了眼睛。 芬克斯老实地道:“你还是自己给他打电话吧,我还想好好活着,飞坦发脾气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侠客郁闷极了:“……别吧,别看我这样,我也会发脾气的!我要生气了啊!” 芬克斯也委屈:“又不是我不肯接电话,关我什么事?你们俩自己约个时间地点打一架吧。” 飞坦斜眼睨了芬克斯一眼,芬克斯一个激灵,打小报告道: “你们自己解决啊——飞坦真的要杀我了,下次再说!” 侠客惨叫:“你快告诉他我真的有重要的事情啊啊啊啊!不要老是不接我电话!我真的也会生气的!!!你们一个两个的真的都好过分啊!!!” “嘟”的一声,芬克斯按掉了通话,世界安静了。 飞坦不知不觉拧起来的眉头终于松开了。 然而芬克斯这个没眼力见的,挂掉了一个傻子的电话,自己又当了二傻子,坏笑着凑上前来问道: “嘿嘿,飞坦,侠客要和你讲什么啊?你这么不耐烦?” 飞坦:“……” …… 于是,到最后,芬克斯还是没免掉被飞坦一顿修理,撕心裂肺地鬼叫了好一段时间,差点赶不上离开这个城市的飞艇。 因为路线有重叠,他悲惨地和飞坦上了同一趟航班,就坐在过道两侧的同一排座位。 芬克斯发誓自己绝对不要再多嘴挨揍了!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飞坦又有点异样。 这家伙明明从来不正眼看人,对什么东西都没兴趣,这次却莫名其妙地盯着前排的一个黑发女人看了半天。 芬克斯顺着他的视线观察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那个女人漂亮得近乎妖异,确实非常吸引人,就这么看了一下,他都觉得有点心痒痒,更别提飞坦了。 男人嘛,肯定都差不多的。 “怎么,你看上那个女人了?”他死性不改地开始打探同伴的喜好。 “呵,”飞坦扯起唇角,冷笑一声,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个不沾边的问题,“你觉得人死以后还能活过来吗?” 芬克斯心里火速响起了警报,他睁大了眼睛,害怕又警惕地仰过了身子: “你干嘛?都说了不能内斗了!我不问了还不行吗?” “不是说你。”飞坦依然冷冷地看着前方那个黑发女人,“是那个女的,前几天刚被我杀过一次。”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眉眼之间终于露出了一丝惬意,语调嘶哑低沉,透着危险气息: “真是有趣。” 芬克斯火速转动起了眼珠子,开始运作大脑,试图理解飞坦在表达什么。 “下一站,一起下去吧。”而飞坦侧过脸,突然对他提议道,“处理点有意思的事情,你也来。” 第 22 章 殷红血液从隔板下渗出,一缕一缕。 可疑的声音由大转小,最后归于寂静。 飞坦脸色阴沉地推开门,从隔间里走出,芬克斯下意识瞥了一眼,刚才还漂漂亮亮的女人已经垂着脑袋,头发散乱地靠在马桶边上,姿势僵硬,衣服凌乱而血迹斑斑。 ……好歹也是个美人。 他可惜地想道。 飞坦下手真是一如往常,一点都不留手的。 “怎么?”他靠在门边,一边维持着“圆”的探测,一边若无其事地询问同伴,“问出什么想要的东西了吗?” 飞坦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一言不发地甩掉伞上沾染的血迹,发现那血液粘稠得诡异,甩不干净,于是拧开了水龙头进行冲刷。 “是个不怕死的,”他冷冷地道,“还没脑子。” 芬克斯听不懂同伴隐晦的抱怨,他兴致勃勃,直愣愣地傻傻问道:“所以呢?问出什么了?” 他是真的很想知道飞坦那么在意对方的原因。 然而飞坦却忍不住“呵”的冷笑一声,芬克斯太熟悉那笑声了,条件反射地背后发毛。 果不其然,飞坦的语气变得阴森森的,杀气一丝一缕地缓缓往外冒,周身气息低沉阴冷得吓人。 “那个女人嘴里,除了脏话,一个有用的字都没说。” 飞坦回答。 芬克斯:“……” 敢情你刚才审讯人家,什么都没问出来,反而挨了一顿骂啊。 哦,难怪心情会这么差了! 芬克斯恍然大悟! 他张口就要说出自己的见解,全然没考虑到自己说这话的下场如何。 好在飞坦只是眼角余光看见他的表情,就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抢先封住了他的嘴。 “不管你想说什么,”飞坦警告道,“不想死就别说出来。” 芬克斯抗议:“我还没说呢!” 飞坦睨他一眼,阴阳怪气地问:“哦?那现在给你个机会说出来试试?” 芬克斯后知后觉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原本想说的话……嘲笑飞坦竟然一无所获,白白被骂了什么的……呃。 他火速改口,硬着头皮道:“……算了,不想说了。” 飞坦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懒得揭穿罢了,只冷笑了一下,便没有再说什么了。 两人一边这么聊着,一边往外走,走的时候芬克斯顺手将卫生间门口【正在施工,敬请谅解】的牌子挪开了。 “里面不想办法处理掉吗?”芬克斯问道,“这里摄像头还挺多的。” “那些机器一碰就坏,”飞坦冷漠地道,“我早就处理好了,里面那个就放着吧,反正他们也查不出什么来。” 芬克斯“哦”了一声,没再问话。 如果是露露在这里,一定恨不得跳起来给他们一人一拳—— 摄像头算什么!?快把富江的尸体处理干净才是最重要的啊! 为什么幻影旅团的家伙都那么喜欢杀富江? …… 可惜露露不在,没人能警告他们富江拥有多么可怕的再生能力。 —— 花了十几分钟的功夫,就像上了个厕所一样轻松,虽然他们确实也是去卫生间转了一圈……总之,芬克斯和飞坦在干完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情以后,就平静地回到了候机室,等着重新登机。 芬克斯还是按压不下自己的八卦之心:“真的什么都没问出来吗?” 飞坦神情恹恹:“勉强听到了点什么吧。” “什么?”芬克斯追问起来,“到底是什么?” 看飞坦不太想回答,芬克斯打起了苦情牌,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道: “你这就不厚道了,飞坦!你看,你一句话,我直接就下飞艇陪你了,帮你望风、帮你拖人,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总得告诉我点什么吧?” 飞坦仍然没吭声。 “我刚才好像听到你问了她一个女人的名字,”芬克斯厚着脸皮凑近前去,压低了声音问道,“是不是和你的……有关?信长说的是真的?你找了个女人?” 如果是真的,这就有点刺激了。 像他们这样的人,感情是最没有必要的,不是绝对不会产生感情,而是没必要产生,真的动了感情以后,很多事情也会变得很麻烦。 “认真的吗?”芬克斯问道,“不说别的,团长绝对不允许有什么东西会影响到旅团,这你知道的吧?你不会背叛我们吧?” 背叛这个词就有点严重了。 原本面无表情的飞坦“唰”一下地转过了头,毒蛇一样冰冷锋利的金色眼瞳里亮起可怕寒光。 “你要不要听一听自己在说什么?”飞坦反问,“为了一个女人背叛旅团?这该不会是你自己想干的事情吧?” 芬克斯还没有作出反驳,就听见飞坦道: “我的事情我自己会看着办,如果真的遇到什么情况,我一定会把所有挡在旅团面前的人都杀了。” 他停顿了一会儿,接着又阴冷地笑了,神情恶毒:“就算是其他旅团成员也不例外。” …… 和以往每一次一样,说话不过大脑的芬克斯与暴脾气的飞坦不欢而散。 不过他们心里都明白,对方永远都是可以托付性命的同伴,等到下一次任务发布的时候,他们依然会并肩作战。 幻影旅团的成员之间的情谊就是这么奇怪。 明明彼此之间,大部分都对对方都冷漠得不得了,看到对方深陷危险境地之中快死了,眉头也不会皱一下;但是真的到了抉择之际,他们又毫不犹豫地抛开一切,义无反顾地站在共同的阵营里。 就像现在。 不知不觉被奇妙心情动摇的飞坦,在听完芬克斯的质问以后,猛然清醒过来,开始对自己之前的动摇感到恼怒。 露露的存在像一盏醒目的红灯亮起 没有什么比旅团的利益更为优先。 —— 飞坦回到家的时候,露露正在餐厅打工,她的假期不久前结束了。 餐厅的同事一整天都在和她谈论之前店里的临时工: “好可惜,你才回来,他就已经结束兼职走了……那个男孩子真的好可爱,你要是和他聊过天就懂了!长得超帅,性格又超可爱的!” “是啊是啊,”另一个同事笑眯眯地附和道,“是个很认真的小孩,太认真了,都有点呆呆的了,稍微逗他两句就会呆住,真的好可爱哦!” 说到这里,她们还忍不住抱作一团尖叫起来。 露露无法理解她们尖叫的点在哪里,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就低头干活去了。 呆吗?她努力回忆着好心教授自己什么叫“爱”的金发少年的样貌谈吐……嗯,果然还是看不出来哪里呆。 努力工作了七八个小时,露露终于刑满获释,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傍晚时分,天色昏暗,乘坐的电梯一停下,露露就看见飞坦的住所门缝底下透出了灯光……他回家了! 欣喜一瞬间席卷而来,露露高兴地“哒哒哒”跑上前去,按响门铃。 很快,门开了。 飞坦倚在门边,半边脸藏到了黑暗里,神情也晦暗不明,比平时还要多一分危险气息。 但露露对危险并不敏感,与其说不敏感,不如说不在乎,恋爱脑对迷恋对象身上一切不合理的迹象都会主动性地选择视而不见。 “飞坦!”露露雀跃地和他打招呼,“你终于回来啦!我好想你!” “我学了很多东西哦,”她叽叽喳喳地和他分享自己这两天的收获,“我听说喜欢一个人不能只是努力地帮他收拾整理房间,做这样那样的事情,这样就只是讨好……嗯,喜欢一个人要用心去感受……其实我觉得我好像很符合它说的‘用心去感受’了……但是好像又有哪里怪怪的。” “但是我真的很喜欢你啊,我感觉我真的有用心了,”露露转了话锋,总结道,“你觉得呢?我应该怎么改进呢?” 她抬起头,发现飞坦仍然是那个无动于衷的冷漠表情,并且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着她,目光始终在她的脖颈与心脏两边徘徊游弋。 第 23 章 虽然很迟钝,但是露露还是能从他的目光中辨认出粘稠阴冷的杀意。 毕竟露露眼睁睁看着富江被杀太多次了,对面的人一旦起了杀心,她立刻就能察觉出来。 但是、为什么? 这也是爱吗? 露露开始疑惑了。 她还没有被正在追求的对象杀过,虽然理论上来说爱一个人是不会想杀掉对方的,可是有富江的无数先例在前,露露分辨不出来。 是爱吗?被爱就要被杀吗?她应该乖乖被对方处理掉吗? 她也处理过别人。 可那都不是出于爱,而是因为他们收回了对她的爱,她想要威胁他们对自己重拾爱意,不知不觉过了火,酿成恶果。 新朋友明明说这些都是不对的,爱与被爱应该是保护和拯救。但是,但是…… 保护和拯救又是什么呢? 露露陷入了呆愣状态。 她茫然地看着飞坦,缓缓抬起眼,直视着对方像毒蛇一样无情的眼眸,机械地重复了一句: “我、很……” 那个字太沉重了。露露张了张口,怎么也说不出来,眼泪毫无预兆地从眼眶里大颗大颗地掉出来,从脸颊两侧滑落。 她浑然不觉自己此刻正在流泪,嘴唇一张一合,接着道: “很喜欢……飞坦。想要也被飞坦喜欢。” “但是、为什么……?好像……”她找不到问题的答案,也不知道该去问谁,甚至无法将问话清楚地表达出来。 露露的眼神无法聚焦,空洞地盯着身前的某一点: “明明很努力了……” 泪水无声地往下掉,像断了线的珠子。 飞坦看着露露茫然的神情与眼泪,周身竖起的冷硬的尖刺,不知不觉像冰块一般渐渐消融了。 他突然有点找不回来自己刚才对露露产生的汹涌杀意了。 ……还会哭的家伙。 会为了得不到喜欢而哭的幼稚家伙。 弱小得不可思议但是总是在眼前晃来晃去的家伙。 稍微养着几天,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吧。 但是说不出安慰的话,虽然已经决定放下杀意。 虽然也能猜到是自己过于冷漠的态度和过于明显的杀意吓哭了对方。 飞坦杵在门口半天,拧着眉头,紧闭着嘴,看着露露从无声的哭泣,渐渐变为抽泣,最后开始放声大哭。 而他始终在那哭声中一言不发。 直到委屈的女孩开始断断续续地喘不过气来,飞坦才勉强地问道: “你还要哭多久?” 露露停下了眼泪,鼻尖和眼眶都红红的,呆呆地抬起脑袋来看着他。 “哭完了就进来。”他往后退一步,这一次,整个人都隐在了阴影处,像是朝她发出某种邀请般,道,“是你说了,什么都可以付出——我还没有向你要过什么,你就受不了了?” 露露:“……?” 为什么,突然要提起这些东西? 而且杀意好像消失了? 露露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着飞坦往房间里走去,离自己越来越远……她犹豫片刻,揉了揉眼睛,擦掉还沾在眼睫毛上的剩余的眼泪,什么也没想的就追了上去。 ……没办法呀,这就是恋爱脑吧,给点骨头就开始摇尾巴。 没出息的舔狗罢了。 —— 舔狗这个词,一般是用来形容富江的追求者的。 她总是嫌弃露露的理由也是这个—— 露露追着男人跑得样子实在是太丢脸了! 怎么想都应该是男人追着自己跑才对! 毕竟露露和自己共用同一个身体,她该有的排面,露露也应该有嘛。 可惜这丫头就是烂泥扶不上墙,富江已经从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转变为逐渐接受了。 看着飞坦连颗糖都没给,就哄得露露晕头转向,富江啧啧感慨,和贞子吐槽起来: “这个笨蛋,迟早有一天被男人卖了还要帮忙数钱。” 贞子开解富江:“没关系……卖掉……之后,会、自己、找回来的。” 她的意思是露露就算被卖了也不会在意这种小事,最后还会自己乐颠颠地摇着尾巴回来找渣男。 确实,这很露露。 富江语塞。 常常因为自己过于正常而觉得无法融入姐妹之中。 和这两个神经病没什么话好聊的,富江心梗了一会儿,决定闭上眼睛睡觉,这个世界发生什么都和她没关系了,她不想关心也不在乎。 富江本体陷入沉睡,而分裂体却一个比一个活跃。 在露露不知道的世界各个角落里,散落着无数富江。 她们每个都完美继承了本体贪慕虚荣、好逸恶劳的糟糕性格,仗着自己的魅力到处胡作非为,为所欲为。 坏事做多了是会有报应的——多亏了她们和本体如出一辙,从来不知道“怕死”两个字怎么写的愚蠢高调,侠客收集到了许多有关她们的资料。 这些资料统统被整理出来,连着库洛洛主动要求调查的“纵火案”文件一起,发送到了库洛洛手里。 拜托侠客帮忙调查的私事本应到此为止,然而侠客却在发送完资料以后还没完,犹豫着,告诉库洛洛道: “关于那个纵火案,团长,你要调查的那个家伙最后一次出现就是在这次的任务地点,莱斯明……对吧?飞坦最近一段时间也一直待在莱斯明。” 库洛洛“嗯”了一声,很快就领悟过来侠客话里的隐意是什么:“是吗?你的意思是……飞坦可能和这个女人有关?” “那倒不是……只是有种不太好的感觉。”侠客拧起了眉头,“说实话,团长,我最近也遇到了一件怪事。” “哦?”库洛洛问道,“你遇到了什么?” 侠客滑动着鼠标滚轮,看着屏幕上白裙乌发的女人,沉默了片刻,最终简略地介绍了一下自己遇到的情况: “我最近也被连环案件缠上了,这些案件发生的地点和团长调查的案件地点刚好能串在一起,就好像这两个凶手是结伴同行一样……” 听说库洛洛要调查的女人也有一头黑发的时候,侠客第一反应是“露露”和库洛洛在意的家伙是不是同一个人……是的,他到现在都以为贞子叫露露。 但是在仔细翻阅了档案后,他发现“露露”犯下的案件和库洛洛要调查的案件完全是不同的作案手法与动机,怎么看两个凶手都不是同一个人。 排除掉两个真凶是同一人的情况后,结果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她们说不定互相认识,结伴同行。 现在,她们又非常有默契地同样选择了旅团的成员纠缠。 侠客嗅到了阴谋的气味。 聪明人总是会想太多。 听到他的猜测,库洛洛沉默片刻,而后轻笑一声。 “既然如此,”他完全不担心地轻松道,“我马上就要去找那个叫富江的女人,你要过来一起看看吗?” 听到这话,侠客无意识地感慨了一句:“哇——” 库洛洛翻开资料,看了一眼,又笑了笑: “真有趣,同时存在好几个不同的富江小姐呢。看来我想一个人调查也忙不过来。侠客,我能拜托你替我分担一些调查吗?” 侠客还没有开口给出答案,库洛洛又“唔”了一声,沉吟片刻,让他打开档案中的某一页,注意上面的两个名字: “……这是之前你帮飞坦和芬克斯办的假ID吧?看来你说的没错,飞坦的确和这件事扯上了关系,只是不知道他自己知不知情。” 侠客一直知道库洛洛阅读和分析能力很强,但没想到他能这么快注意到这种细节,吓了一跳,接着又对库洛洛油然而生出钦佩之情。 “真不愧是团长,”他喃喃着对库洛洛道,“竟然一下就发现了这个问题,我整理了那么久资料都没看见呢!” “不。正是因为你用心整理好了情报,我才能这么快得出信息。”库洛洛是个非常善于安抚下属的领导,贴心地道,“你之所以疏漏了这一点,反倒是因为你需要处理的信息比我多,而不是因为你注意不到。” 侠客更加发自内心地钦佩库洛洛了。 “那么团长,”他诚恳地请教道,“我们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呢?” 正好他们旅团的几个成员都和奇怪的女人扯上了关系……这件事情怎么想都巧合过了头,有点诡异了吧! “去莱斯明市。”库洛洛当机立断地拍板定论道,“我们去找飞坦。” 第 24 章 飞坦正在和露露过幸福快乐的生活—— 露露是这么认为的。 自从上次莫名其妙地对她放完杀气、又突然态度好转以后,飞坦对露露要比以往还要温和许多。 直到露露发高烧、他离开的那个晚上,飞坦对露露都是不冷不热的,他几乎没有用正眼看过她,也没搭理过她几句话。 但现在露露说什么,他都会应两声,不仅如此,露露说话的时候,他还会转过头,安静地看着她。 这一定就是爱! 露露很兴奋。 她越发陷入爱河不可自拔,从前在上班的时候总是低着脑袋、默不作声,慢吞吞地处理事务,现在却会面带微笑,积极主动地将工作完成得又快又好。 同事找她聊八卦的时候,露露也不再会绞尽脑汁地找理由开溜,而是安静地倾听着,时不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其实她脑子里想的都是飞坦,根本没空注意同事到底都在讲些什么。 今天天气真好,要不要请假问飞坦出去逛街呢? 飞坦好像很喜欢游戏,露露不懂这些,她只是伪装成某人的时候略有接触……要不要为了飞坦去研究一下呢? 以前假装的那些人,都是怎么和恋人相处的来着? 昏暗的餐厅,摇曳的蜡烛光影,缓慢悠扬的音乐,黑白色调的老电影。 或者是缤纷绚丽的派对,动感嘈杂的摇滚,酒精、香烟和机车。 ……从前那些人,他们喜欢的对象,都是活着的。露露可以观察模仿。 而飞坦喜欢的玛丽,只是单薄的荧幕形象,剧情里没有介绍到的,露露就学不来。 她只能艰难地靠自己摸索前行的道路。 感觉好难呀。 这么想着,已经下班的露露忍不住蹲在了餐厅后门的角落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过好在她有个朋友可以求助! 想到这里,露露眼前一亮。 她迫不及待地打开手机,选中备注为【老师】的对象,在输入框编辑起了信息。 “我又有一个新问题想问,我现在可以确认他应该是喜欢我了,互相喜欢的人之间会做什么呢?” 还想说什么,字数不够了,只能先发送,再编辑一条新信息: “但是还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喜欢我,我觉得肯定是。他对我已经和对别人不一样啦!我超级开心的!” 字数又不够了,发送,再编辑新信息: “和喜欢的人相处要注意什么呢?完全不懂,之前见过的男性和他感觉根本不是一个类型的,没办法参考。” 最后发送了好多消息。 露露在发件箱里看了看,从交换联系的那天开始,自己已经给对方发了整整六十九条信息。 干脆凑个整吧,升级成七十好啦! 最后发送什么好呢? 她咬着指甲苦思冥想,努力地回忆了半天身边的人都是怎么社交的,最后笨拙地模仿着,修修改改地写下: “猎人考试快开始了,筹齐路费了吗?需要帮助吗?如果遇到坏人也可以告诉我,我帮你……” 打字到这里,又停顿了一下。 露露斟酌着,把“杀掉”这个词删除,换成: “……我帮你打他们!” 她自信满满地把第七十条短信发送了出去。 除了变形之外,露露最得意的技能就是能够独自解决掉讨人厌的家伙。 她的近身战斗力在三人之中可是最高的! 听到这句心里话,三人之中唯一的战斗废柴富江狠狠捏紧了拳头,咬碎了后槽牙。 怎么? 会打架有什么了不起的! 哼! —— 等待爱情导师回信还要一段时间,露露收好手机往家里走,还没到小区门口,远远的,就发现大门被鸣笛的警车围了个水泄不通。 露露的心一下提了起来——虽说一般人根本打不过她,只有猎人来了才能让露露略感压力,但是这群普通人打不过的下一套流程就是叫猎人了,所以露露同样烦他们烦得很。 她停下脚步,观望了一会儿,才从路人口中听说点什么……小区例行施工维护下水道,结果在里面发现了一具被老鼠啃得面目模糊的残骸,工人吓得不轻,立刻上报了情况,暂停了施工。 接下来就是莱斯明市的警方为此出动警力。 “我看他们在这里待着也没什么用,还是直接叫猎人协会来的好。”有人偷偷和同伴嘟囔道,“你看之前的新闻了吗?莱斯明警局无缘无故失踪了四五个警员,到现在都没找到人呢!真是一群让人没法信任的家伙。” ……啊。 不妙。 露露歪歪脑袋,心想,下水道里的那个家伙、还有失踪的那些警员,好像都和自己有那么点关系呢。 不过看来这群家伙暂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露露松了口气,放下了心,若无其事地避开人群,回到自己居住的住宅楼前,直奔飞坦家。 大概是因为门口围着的那群家伙实在是太吵了,飞坦将窗户全都关上了,窗帘倒是一直都是拉上的状态,无论有没有警察在外盯着——他似乎不太喜欢光亮。 和露露一样,飞坦对于小区门口的事稍微有些在意。 对于他这样的性格来说,稍微有一点在意,就已经是很难得的事情了。 “外面那群家伙怎么回事?”见到露露开门进来,飞坦转过脸问道。 “嗯……好像是在下水道里发现了尸体。”露露眨眨眼睛,乖乖地诚实回答道,“正在取证调查什么的?” 这样的案件算不了什么,这个世界本来就并不和平,有的是人仗着自己力量强大肆意妄为。 听说和自己无关,飞坦立马收回了视线,不感兴趣地“哦”了一声。 但是很快,他又敏锐地察觉到什么,眯起眼睛,看着露露一如往常到厨房忙碌,准备晚饭的身影,问道: “有尸体?” “对啊。”露露语调欢快地回答。 飞坦难得多和她说了几个字,她开心得不得了,一边手脚麻利地拆开刚买回来的料理材料,一边头也不回地问道: “你很好奇这个吗?要一起去看看吗?” ——恋人之间,要陪着对方多做一点对方会感兴趣的事情! 网上的情感帖子是这么写没错的。 露露非常乖巧地在贯彻这条建议。 然而她没有意识到,“观赏尸体”并不在“正常恋人交往时会做的事情”范畴内。 听到这条提议,飞坦终于彻底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言不发地继续盯着露露的背影,好一会儿,他才接着平静地复述道: “一起看看?” “嗯?”露露莫名其妙地应了一声,“你不是想看吗?我还要好一会儿才到上班时间,可以去陪你呀!” 哪怕是旅团里最迟钝的小滴在这里,都会意识到面前女孩的异常。 飞坦又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问道:“你不害怕?” “怕什么?”露露下意识地接了一句。 他们之间的对话太无聊了——什么都没听出来的富江打了个哈欠。 贞子也无动于衷。 对于她们来说,尸体这种东西……本来也就算不上什么。因此这三个女孩之中,没有一个人发现露露说错了话。 露露甚至还哼着歌切完了肉片,才猛然睁大了双眼,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尸体,应该是可怕的东西。 但是已经太晚了。 飞坦很早开始就没有再向她问话了。 自从露露反问了那一句“怕什么”以后,他就安静地继续打起了游戏,平常得像是什么特殊的对话都没有发生一样,令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露露举着刀,脑海中回忆起从前无数次扮演他人时不小心露出了破绽、以及露出破绽以后的那些故事……僵硬地缓缓回过了头,看向沙发上的飞坦。 ……好像不小心说了崩人设的话。 玛丽那样可爱的女孩子、应当会、会……被尸体之类的事情吓得魂不附体,冲进游戏男主怀里求安慰的……吧。 糟糕……确实、是、崩人设了呢。 她神情木然地看着飞坦,思绪咔哒、咔哒地缓缓转动着。 ……被发现不是玛丽的话,这个时候,这个时候,就应该先下手为强了来着。 如果他马上要离开我,就应该先把他绑起来! 爱、喜欢、爱、喜欢,爱、喜欢……留下,保存,停止! 不可以离开我!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就算杀掉也要留下来!不可以离开露露! ……露露握紧了刀柄,冰凉的眼泪从没有体温永远偏低的怪物脸颊下滑落。 就在这时,听不到任何声响的飞坦终于回过了头,正好再次对上露露无声哭泣的眼眸。 第二次了……这莫名其妙的眼泪。 普通人的眼泪实在是掉得太轻易简单了。 飞坦拧起眉头,声音还是冷冷的,但是眼睛里却带着温度: “不是说不怕吗?又在哭什么?” “……哎?”露露怔愣回应。 她正在疯狂思考怎么囚禁分尸、以至于过载的大脑,一时转不过弯来。 ……杀、杀掉? 但是,好像,还没有被讨厌……? 露露陷入了呆滞。 看着她这笨蛋得无可救药的模样,飞坦叹了口气。 “过来。”他语气冷漠地命令道。 第 25 章 飞坦一声令下,露露就乖乖地放下刀,朝着他所在的位置走了过去。 她身上还残留着一点调味香料的气息,但飞坦选择忽略掉这一点,看着露露低着脑袋坐到自己身旁。 “为什么哭?”他问道。 露露哪里敢说实话……其实硬要她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明明当时她想着的是要杀掉飞坦。 这种话就算是她也知道不能说出口。 于是露露支吾了一会儿,讷讷道: “不知道……” “是我问到尸体,吓到你了吗?”飞坦又问。 换在几天以前,这是露露想都不敢想的情景—— 飞坦竟然就坐在她身边,没有用刀一样的眼神瞪着自己,语气里也没有一丝厌恶与不耐烦。 他只是平静地向她问话,就已经令她欢喜非常了。 不可名状的焦虑伴随着甜蜜感涌上心头,露露紧张地交缠着放在膝盖上的十根手指头,要不是正在被飞坦注视着——她真想像以往那样,开始啃咬指甲。 冷静下来,露露,不能咬指甲。 飞坦喜欢的玛丽是不会咬指甲的! 人设不能崩! 露露艰难抑制着自己的焦虑、和随之引发的咬指甲的欲望,脸上渐渐发起了烫,为了掩饰这一点,她将脑袋低得更低,声音也是从紧闭的双唇里勉强挤出来的呜咽。 “唔……嗯。”露露胡乱地点点头。 她已经渐渐有点忘记飞坦到底在问自己什么了,满脑子都是“他离我好近”、“会不会发现我的变形有漏洞”“被看出来哪里和玛丽不像该怎么办”诸如此类的想法。 ……飞坦好像又说了什么,露露完全没有注意到,她沉浸在自己过度活跃的思绪里无法自拔。 直到他终于忍受不了她胡乱搪塞的敷衍答案,伸手掐住她的脸,强迫她抬起眼来看向自己。 突然被用力掐着脸、疼得低呼了一声的露露:“……?” 她疼得泛出了点泪花,两只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飞坦。 飞坦将力道放轻了些。 “我说,”他重复地向她保证道,“那种东西没必要害怕,听懂没有?” 露露迟疑的:“……嗯。” 易燃易爆炸的飞坦“啧”了一声,神情恼怒: “所以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露露:“……” 问得好。 露露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害怕什么。 她又露出了迷茫表情,无辜地眨巴着眼睛,和飞坦对视了半晌。 最后还是飞坦按耐不住,率先败下阵来,松开掐着露露脸颊的手,往后退开了一步。 “有我在。”他继续对她道,“什么都不用怕!” 露露仍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玛丽没有类似的台词,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于是便试探着,一边偷看着飞坦的脸色,一边犹豫着点点头。 “嗯……”她本来只打算应一声就算了,可是飞坦看上去不是很愉快,露露于是又硬着头皮加了一句,“我知道啦,谢谢你,飞坦!” 好像还不是很够,他看上去仍旧不是很高兴,露露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又补上一句: “我相信你!我不会害怕了!” ……其实到现在露露也不明白,飞坦觉得自己应该害怕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但是他都这么说了……是应该回答这个没错吧? 露露不自信地在心里猜想道。 非常幸运的是,这一次,她猜对了。 飞坦冷冷地看着她又半晌,接着扭过了头去,再度拿起了游戏机。 只是转过脸以后,他还不忘对露露说一句: “记住你说什么。” 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蛮差的,但是没有差到之前那个好像总想把露露赶走的地步。 露露笑了笑,弯了弯眼睛。 “好!”她欢快地回答道,“那我回去做饭啦!今晚吃炖牛肉哦!” 飞坦哼了一声:“随便。” 不随便也不行呀,毕竟她也只买了牛肉。 露露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察觉到飞坦对自己态度有所松动以后,她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好了起来。 她哼着歌,回到了厨房,接着拿起刀,开始勤劳地处理起了食材。 …… 吃过晚饭以后,露露收拾完桌子,洗好碗筷,就准备去上班,但手机灯光闪烁了两下,表明有未读信息。 露露看了一眼,备注为【老师】的金发少年认真严谨地给她回复了关于恋爱的建议。 他还表示了自己的猎人考试费用筹集得七七八八了,而路上遇到的坏人他也可以自己解决,多谢她的担心。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来自便利店的消息。 店长说便利店那一块区域都停电了,露露今天可以暂时休假。 ……哎? 突然休假什么的,露露握着手机想了半天,丝毫不觉得高兴,只感到困扰。 本来计划好打工完就睡觉的,突然不让她去工作了,贞子肯定要趁机抢她的身体去约会的! 果不其然,露露的脑子里才闪过这个念头,贞子冰冷冷的声音就幽幽地冒了出来: “约……会……” 露露不情不愿地回答:“……哦,知道了啦。” 因为自己所在的位置距离客厅沙发有好长一段距离,所以她没有防备地低声把话说出了口。 飞坦的听觉何其敏锐,只是他现在大部分精力都放在游戏屏幕上,闻言,没有细想,只随口问道: “你说什么?” 露露没想到自己近乎呢喃的话语都能被听到,僵硬地直起了身子,疯狂地摇摇脑袋,头脑空白地下意识撒谎道: “没什么!就是今天店长发消息说我不用去上班了……我说知道了。” 听起来很合理,飞坦没有再问什么,露露也不敢再说什么,唯恐暴露,手忙脚乱地穿好鞋,丢下一句“我先回去啦”,就飞快地推开门离开了。 ……然而她这慌忙逃离的动作,仍旧引起了飞坦的怀疑。 不对劲。 飞坦虽然因为懒,而不怎么爱动脑子,但绝不是没脑子。 相反,他的观察分析能力在旅团众人之中堪称优秀,不然也不会擅长刑讯了。 听到关门声,他抬起头来,看了紧紧合上的大门,再次眯起了眼。 明明对自己表现出那么疯狂的迷恋,但是在得知自己有了个意外假期之后,却完全没有提出来要留在自己身边。 还表现得慌慌张张的,好像有什么事情急着去处理一样……? 他思索片刻,接着果断地扔开了手里的机器,站起身来,拉开了房门,悄无声息地从缝隙中闪身而出,轻声地关上了门。 第 26 章 露露完全想不到自己被怀疑了。 她一回到家里,就在努力对抗着贞子。 露露连续使用身体的时间太长,贞子不乐意了,她也急切地想要出来活动。 懒鬼富江倒是对操控身体没有多大兴趣,倒不如说她巴不得这段时间露露别把身体交给她。 毕竟外面还有那么多分裂体在乱跑呢,富江怕自己一出去又分裂几个新富江出来,到时候露露肯定会抱怨死自己的。 富江很不喜欢听到一些碎碎念,如果换了别人,她早就一巴掌过去了,可惜露露从某种角度来说也算是她自己,她不能自己给自己一巴掌。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富江决定这段日子都低调做人,等分裂体都死得七七八八了,她就又可以昂首挺胸地出来显摆了。 …… 露露摇摇晃晃地坐到梳妆台的镜子前,借着镜子,和贞子讨价还价起来: “天还没黑呢!” 贞子:“你……放假……” 露露:“但是天还没黑!我想睡觉!” 贞子:“睡过了……每天都……” 露露:“难道今天睡过觉,明天就不用睡了吗?” 贞子:“死了……也没事……我可以……让你、复活。” 贞子的歪理听起来好有道理的样子,露露愣住,想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可是、可是,我原本不用死的……?” 贞子不理解死不死的有什么大不了,反正她拥有特殊能力,只要想,随时都能让露露复活,于是眨了眨眼睛,无声地用控诉的眼神看着露露。 露露最终败下阵来,沮丧地一脑袋磕在桌子上,认命地道: “好吧。给你给你!早点回来哦,我不喜欢死了再活。” …… 于是,等飞坦用“圆”反复探究了半天,确认露露的房间里似乎没有任何人存在的痕迹,疑惑地推门而入时——看到的就只有空荡荡的房间,紧闭的窗户,和“刺啦刺啦”闪着雪花的电视屏幕。 露露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不见了。 飞坦怎么也猜不到,露露失踪的原因,是贞子用着露露的身体,爬进了电视机里。 —— 贞子能用露露的身体去干嘛? 当然是去找侠客啦! 自从侠客上次给她露了一手以后,贞子对侠客的小恶魔手机上的“操纵小人”游戏念念不忘,可惜露露这段时间情绪不是很好,贞子也就贴心地没有提出要去找侠客。 难得露露放假,心情又被飞坦安抚得正好,贞子如果此时此刻不去找侠客,还能什么时候去找? 然而就像飞坦抓露露,却扑了个空一样,贞子去找侠客,也一无所获。 总是爱宅在家里坐在电脑面前的侠客,破天荒地出门了。 和飞坦不一样,侠客总是敞开着窗帘,打开着窗户,贞子疑惑地抬起眼,就只看见窗帘被窗外吹进来的微风带着在半空中摇摇晃晃。 四周很安静,连鸟叫蝉鸣声都没有。 贞子沉默半晌,默默爬回了屏幕里,爬到一半,她忽然瞥见什么,停下动作,又慢吞吞地将身子往外探。 桌边的废纸篓里散落着几个揉得乱七八糟的纸团,贞子随手拆开其中一个——从上面凌乱的墨迹和错乱的行数,就轻易地判断出这些纸团应该是打印失败,才被废弃在此。 “航班……信息……”她喃喃着艰难地从纸张上辨认文字,“富江……” 她连着拆开好几个纸团,里面都是和富江相关的信息。 露露抢不到身体,正在生闷气,和贞子一同见到富江的照片和姓名,也不吭声。 倒是富江,挑起眉来,自信地道: “哈,竟然在背后调查我,看来这个男人也迷上我了——贞子,看来你的恋爱幻想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如果不是因为不爱骂人,贞子真想对着富江,说出富江那句最爱用的口头禅:蠢货。 侠客根本就没见到过富江,怎么会莫名其妙迷上她? 他在追查什么。 聪明的贞子立刻推论出来。 但是不应该……如果单从自己这边入手,是很难查到有关富江的事情的,毕竟自己的活动范围和富江、露露都不重叠。 富江往往是罪案受害者,露露则喜欢沿着下水道路线行动,而她可是网络罪犯,和这两人在现实地图上根本就没什么交集。 这么一来,唯一可以说得过去的,能让侠客注意到富江的原因,就是有人在委托他调查富江。 是谁? 是被分裂体富江吸引的疯子?还是在那之前……在富江分裂以前,唯一有机会和本体接触过的那个危险的男人? 理智仅仅短暂存在数秒,眨眼之间,便灰飞烟灭。 贞子突然意识到:侠客在没有通知她的情况下不见了! 她睁大了眼,如遭雷击。 如果说富江的存在代表的是贪婪欲望,露露代表的是被爱的痴念,那贞子就是怨恨的集结体。 怨恨一旦缠上某人,是不会轻易消散的。 它们如影随形地渗入目标生活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这怨念如同蜘蛛精心编织的网一般,彻底将对方困住。 ……没有人可以从怨念深重的鬼魂手下逃跑。 贞子将手中的资料一张张地揉回原样,轻飘飘地丢进了废纸篓里。 她在电脑桌旁静静地站了一会儿,面无表情,但房间里的电器却接二连三地自动开启,并且闪烁起来,甚至有一颗灯泡“咔”的一声突然裂开—— “这么吓人干嘛?”看着眼前的场景,完全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富江幸灾乐祸地用手扇扇风,高高兴兴地拱火道,“这个男人没眼光,把他丢掉就好了。反正你随时可以再造一个出来。” 贞子不吭声,周围的灯光仍然是明明灭灭,诡异骇人。 “他竟然移情别恋……”富江还在喋喋不休,“快去报复他!贞子!不光是他,他周围所有的亲人朋友也要一起,让他们统统活不过七天!……不对,留下他,就和之前那个家伙一样,先给他一个磕头认错的机会!” 富江永远是这样,该动脑子的时候不会动,到了要害人的时候,馊主意倒是一套一套的。 但是她提的主意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贞子长吐出一口带着白霜的冷气,幽幽地笑了。 —— 侠客不应该让贞子碰自己的手机。 他还是没明白贞子的能力。 她并不是念能力者,而是更加不科学的生物,就像是病毒,能够轻易地入侵一切接触过的东西。 电子产品、网络、甚至是人体基因序列。 所有接触过邮件的人都不是死于恶念,而是死于贞子附在邮件上、精心改造制作的病毒。 侠客一开始对贞子的推论没错,贞子就是不讲道理,平等地恨着世界上的每个人,对收到邮件的每个人无差别攻击。 侠客有些奇怪,贞子不是露露,没有多强烈的谈恋爱的欲望,只是恰好见他有趣,就留了他一命,当做消遣罢了。 如果真要说有什么特别的情绪,那大概是上一次,他教她玩手机的时候,贞子才忽然觉得留下他活着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是他竟然不打招呼,就跑到了她看不到的地方去。 贞子很不高兴。 她借着上次摸过的侠客的手机,开始追查侠客的下落。 ……在机场。 贞子更不高兴了! 如果只是短暂出门就算了,这家伙怎么跑到机场去了! 她悄无声息地又爬进了电视机里,再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在机场的洗手间里了。 贞子从镜子里爬出来,站在镜子前,将头发整理好,露出苍白但是标致的容貌,有个女人正好打开隔间的门,贞子看都没看她一眼,表现得十分平常——与这女人擦肩而过。 一路过来,都没有人对她多加侧目。 贞子就这么安静地走到了候机室,一眼从众多后脑勺中认出了侠客的金色短发,默不作声地坐到了他身后不远处的空位上。 “快动手!快动手!”富江仍然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怂恿着,“走到前面去叫他的名字,让他跪下来认错!” ……不知道她为什么对下跪认罪这件事这么执着。 沉稳可靠的贞子才懒得搭理富江。 她面无表情地听着富江在脑海中呱呱乱叫,眉头都没动一下,只默默用目光锁定着侠客的背影。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出人意料的身影忽然闯进了贞子的视野里。 原本还在抱怨着贞子为什么不去杀人的富江,一下就熄火哑巴了。 将严肃的西装穿成休闲轻松模样的黑发青年在候机室门口张望了一眼,便直直朝着侠客的位置走去。 原来侠客不打招呼跑出来,是因为这家伙。 贞子眼眸闪过一丝晦暗光芒。 一直闹别扭的露露,也终于在这时候出声了。 “咦……?”她看着那个黑发青年的身影,询问富江道,“那个是……之前在浴室里杀富江的家伙吧?” 富江不想回忆,富江冷哼一声。 露露也跟着重重地哼了一声。 屡屡被迫处理富江尸体的所有仇恨怨念,在这时一同涌上了心头。 ……库洛洛就这么在毫无所觉的情况下,同时拉满了三个女孩的仇恨值。 被盯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