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医香之嫡女不下嫁》 第一章 兔死狗烹 飞雪如飘絮,又一深冬。 破旧的院落里,一位女子趴在地上,仰头微笑。 斑驳的伤痕像小蛇一样扭曲缠绕在她白皙的面颊,残废的双腿,被人剁掉的双手,让她费尽力气,才勉强从屋子里爬了出来。 这是她夫君登基的第三年吧!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索性出来再看一眼这个世界。 世人都说她范清遥是天定凤女,这辈子荣宠不衰,富贵泼天。 直至她嫁入皇家,她的夫君从一个闲散皇子位登九五,她自己也信了。 哪怕她知道,自己不折手段,用尽平生所学,毒害那些逆党忠良,威胁大哥协助在左,说服外祖父辅佐在右,为他拉拢了满朝武将,落下不义的骂名! 她都知道,可是她还是相信,她的夫君是爱她的。 但她终究没有料到,兔死狗烹,他的爱原来都是假的。 “嘭!” 朱红落尽的破门被人推开,一位身着华服,头戴凤冠的女人在众宫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在看见趴在地上的范清遥时,娇艳的红唇勾起一丝冷冷地讥嘲。 “呦,姐姐,这是嫌弃屋子热吗?来人,給皇后娘娘褪尽衣衫。” 宫人们麻利地将范清遥架起绑在了木桩上,剥了她的衣衫,扔在地上。 那瘦如枯槁的身体,在萧瑟的寒风中单薄如纸,却还是没吭一声,气度超然。 范雪凝的眼中闪过一丝憎恨的阴狠,她最讨厌的就是范清遥这幅高高在上的嘴脸,仿佛无论身处何地,都可以淡然自若。 今天她一定要撕破这个女人虚伪的面孔,范雪凝那一双妩媚的眼中瞬间噙满了厌恶的幸灾乐祸。 “对了,姐姐还不知道吧?一直为你撑腰的花家死绝了,皇上有令,将你外祖父那残碎的身体喂了刑场附近的野狗,你外祖母就算咽了气,仍旧要被挂在城门前示众,听说你的花家女眷,一律发卖为娼妓,终身以色侍人,还有你那些个舅舅,哥哥,被火烧的啧啧啧……听说连一块骨头没剩下呢。” 花家是范清遥的母族,她的外祖父,外祖母,包括她的舅舅哥,她所有至亲之人。 范清遥眼神终于变了,她料到了今天,但是还是心疼那些因她受尽折辱的亲人。 她仰天长笑,宫人都以为这位昔日统领六宫的皇后娘娘疯了。 只是她笑着笑着,那眼泪便是落了下来,“是我眼瞎心盲,人畜不分,落得今日,我无怨无悔,只是可怜我母族被你们这狼心狗肺的野兽,这般折辱,我是无力回天,但你们逼我交出的《医典》,今日我依旧不会吐露一个字,你们动手吧,快一点我还能在黄泉路上追赶一下祖父,舅舅。” 范清遥字字珠玑,铿锵有力,说完后闭上了眼睛。 范雪凝从身后的宫人手里抢过一把剃刀,生生朝着眼前那瘦骨嶙峋的身体剜了去。 “啪嗒!” 一块鲜红的血肉掉落在地,整整三年,每日范雪凝都会想方设法的来折磨她,让她变成了这幅不人不鬼的样子。 疼痛于她来说,早已如同吃饭一般无味。 范雪凝讥讽得叫骂,“范清遥你以为你还是那个天之骄女,神医圣手,你就是一条狗,早点交出来我会让你死个痛快!” “皇上驾到——!” 众人的簇拥下,当今的西凉帝傲然而来。 “皇上,姐姐还是不肯说呢……”范雪凝投入他的怀抱,满面娇羞。 “辛苦凝儿了。”他只看着怀里的人儿,目光充满柔情。 范清遥睁开了眼睛,目光中的愤怒,让西凉帝看着心寒! “百里荣泽。” 她的声音干裂而沙哑,冰冷到毫无温度。 如同一把锋利的剑,扎得西凉帝心下一颤,面露出一丝惊慌。 “来人,处死这个贱婢,我堂堂一国之君,总能找到想要的东西,不要在她身上费时间了。” 西凉帝似是嫌侍卫太慢,竟一把抢过了范雪凝中的剃刀,直刺入那曾为了他而鲜活跳动了十年的心脏。 三年了。 她第一次觉得如此轻松,不用在愧疚中惶惶渡日。 她范清遥终于不信了,垂死的眸中凝聚的是万劫不复的恨意。 “百里荣泽,范雪凝,你们最好祈祷不要有来世……” 第二章 凤凰涅槃 范清遥再次醒来的时候,耳边传来了阵阵呢喃。 “月牙儿,月牙儿……” 是谁的声音如此沧桑而又沙哑? 范清遥迷迷糊糊地想着,她出生的那晚残月如镰,祖母觉得不吉利不圆满,竟是生生站在母亲的院子里骂了近一个时辰才肯罢休。 后来,范家的所有人都视她为不吉,只有娘亲时常摸着她的头发轻哄着,“娘亲的月牙儿,才是真正的贵女天降,他们都有眼无珠。” 范清遥终于想起,月牙儿是她的乳名,只是娘死之后,便无人再如此唤过她。 娘…… 娘! 猛然睁开眼,黄墙破瓦,霉味扑鼻。 范清遥惊的站起身,这才发现自己的脚是在的,再看手……也是在的,那不断掉着土屑的墙上挂着一面斑驳的铜镜,而铜镜映照的,竟是她十岁的脸! “月牙儿……娘的月牙儿……” 冰冷的炕上,一个女子颓然瘫躺在上面,蓬头垢面,嘴角沿着淡淡的血迹。 她双眼一下一下地轻磕着,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却如执念一般喊着她最不舍,最放心不下的名字。 “娘……” 范清遥梗咽着扑到了炕边,紧紧地握住了那枯如树枝一般的手。 这一刻,她终于相信自己回来了。 意识渐渐模糊的花怜月,干裂的唇勾起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她梦见她的小月牙儿唤她娘了,她梦见她的小月牙儿不怪她了,只是她的小月牙儿怎么哭了? 她多想抬手擦掉小月牙儿脸上的泪,可是她却连正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太累了…… 范清遥吸了吸鼻子,伸手轻轻摸进了自己的袖子,很快,一个细长的小包被她摸了出来,打开,里面是从粗到细整二十四根银针。 上一世,她嫌自己的娘自恃清高,才导致了她过上了这种困苦的日子,就连娘垂死挣扎时,她都不愿靠近半步,直到多年后,她才知道她有多愚蠢。 整二十四根银针在还没有完全张开的手指减灵活而动,每一下落针一寸五刚好,一直到察觉到娘亲的呼吸变得均匀,范清遥才呼出一口气,将银针整理好收起进袖子。 娘劳病多年,思郁成疾,她知,银针只能保命,但若是想根治…… “砰!” 破旧的房门被人用力踹开,一个中年男人大步走了进来,昂首阔步,趾高气昂。 “每次见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装给谁看?”冰冷的言语充满着讥讽的腔调,陌生人还要冷漠。 而他,偏偏就是冷炕上花月怜的相公,范清遥的亲爹,当今西凉国丞相之长子,范俞嵘。 范清遥循声转身,黑眸淡漠,将花月怜不动声色地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范俞嵘愣了愣,有一瞬的错觉,他竟是在这向来懦弱的女儿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傲然的冰冷之气。 “踏踏踏……”一阵欢快的脚步声从门外响起。 一个八岁大的女娃娃跑了进来,华服裹身,首饰满身。 范清遥的眼瞬间冷如寒霜,让人不寒而栗。 她倒是忘记了,十岁这一年的今天,正是她第一次见范雪凝的时候! “爹爹,还没好吗?凝儿想当大小姐,大小姐!不要当二小姐……”范雪凝扑进范俞嵘的怀里撒着娇,大大的眼睛闪烁着让人无法拒绝的讨宠。 儿时的范雪凝同十年后的一般,从小便被那个抢了别人相公的娘教导了一身炉火纯青的子虚伪善。 范俞嵘被闹得心尖一疼,转眼看向范清遥时,眉宇却更加冰冷厌恶。 “你娘离府多年,这些年都是你伶娘一直在打点着范府的琐碎,凝儿也大了,再过几年便要许配人家,你劝劝你娘,早些将让位书写书来,也好让凝儿顺理成章的成为范家嫡女。”范俞嵘耐着性子的道。 范清遥面无表情,冷笑在心。 若非顾忌着她外祖父是当朝的骠骑大将军,就凭范家想立偏为正,又怎么会轮得到让她那五年不进范家大门的娘来写让位书? 范俞嵘被那双漆黑的眸盯得有些难受,心虚的呵斥道,“你不要忘了,凝儿可是你的妹妹!” 范清遥扬起沾满灰尘的脸蛋反问,“您何曾记得,我也是您的亲女儿?” 范俞嵘惊愣地瞪眼,被噎得脸色发青,这还是他那个懦弱无助的大女儿吗? 范雪凝本就娇生惯养着长大,自受不得眼下这脏乱的环境,见爹爹愣住了,没了耐心的拧了拧眉,竟是主动跑到了炕边拉拽住了花月怜的胳膊。 “爹爹,这恶婆娘死了,死了是不是就不用写让位书了?”范雪凝一边说着,一边狠命地拉着花月怜的胳膊。 “啪!” 狠狠的一巴掌,清脆而又响亮。 “我娘只是累了,她没死,当然,你也可以喊她恶婆娘,但是你记住,有这恶婆娘和我在一天,你都别爬上范家嫡女的位子!”范清遥眸色冰冷,声音掷地有声。 范雪凝又是疼又是惊,直接嗷唠一声地哭嚎了起来。 范俞嵘心疼的将范雪凝揽在身前,上前就要去抓范清遥,只是还没等他的手碰到那清瘦的身体,就见一个肥硕的婆子冲了进来。 “大清早的哭丧呢?范清遥我告诉你,就是你娘死了你也得交房钱!”刘婆子凶神恶煞地瞪着眼。 范清遥漆黑的眸,落在了范俞嵘的身上,“这是我爹,他是来帮我们交租的。” “范清遥你……” 范俞嵘还想抓范清遥,却被刘婆子抢先一步抓住了手臂。 “这位爷,看您的穿戴还真是不俗,走,将这三个月的房钱一并结了。”刘婆子仗着肥粗二胖,直将范俞嵘拉出了屋子。 再看那哭成了泪人的范雪凝,被刘婆子的粗腿撞得几次倒地,身上的衣衫眨眼滚成了泥球。 范清遥趁机将院子里的破板车推到了门口,将花月怜背起轻放在了车上,推着车子朝着村外走去。 在路过刘婆子家的时候,隐约可见那被刘婆子纠缠着的一大一小,她无声地勾了勾唇。 娘拼死给她留下的名分,她自不会拱手让人。 范雪凝,咱们来日方长。 第三章 偶遇的初见 寒冬腊月的天,鹅毛大雪下的盖了满城。 范清遥推着残破的板车站在了花府的门外,抬手敲响面前的红漆大门,小小的身体冻得僵硬,就连被板车磨破的手心都不觉疼了。 很快,厚重的大门被打开。 小厮探头张望,瞧见门口站着个穷酸的小丫头,语气很是不耐烦,“臭要饭的滚远一点,这花府的大门也是你想敲就敲得的?” “花耀庭是我外祖父,我叫范清遥,你若不信,寻个人问问便知。”范清遥瘦小的身体于寒风中站的笔直,丝毫不退缩更不畏惧。 小厮被愣了愣,这小丫头看着穷酸瘦小,可那说话的气势倒是这比寒风还凛冽上几分,又一想,府内老夫人的长嫡女确实嫁给了当今的范丞相之子,赶忙将门留了个缝转身匆匆禀报去了。 此时花家的正厅,银碳烧得正旺。 花家的四个儿媳正围坐在一起磕着瓜子吃着点心,听闻小厮来报说是范家的长嫡女带着清遥小姐回来了,几个人的脸色均露出了诧异之色。 二儿媳春月是个没注意的,当下好奇地问,“大嫂,你说小姑嫁给当今丞相的儿子不惜跟公婆反目,怎么现在忽然就跑回来了?” 三儿媳沛涵拧着眉,“估计是在府中的日子过不下去了吧,西凉谁不知道那丞相的儿子将一个妓女迎进了门,可怜了小姑当初的一番苦心。” 四儿媳四儿媳雅芙心急地看向小厮,“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人请进来啊!” 其他几个儿媳听了这话,均是赶紧站了起来,虽说她们和这唯一的小姑没什么交情,可毕竟是花府唯一的长小姐,如今回府自是怠慢不得的。 唯独大儿媳大儿媳凌娓直接冷了脸,转头朝着门口的小厮骂道,“请什么请?嫁出去的人就是泼出去的水,告诉花月怜,我们花家庙小,可容不下她这座大佛。” 小厮被骂跑了,其他的媳妇儿尴尬地站在原地,心中暗骂着大儿媳大儿媳凌娓的心狠,可面上却没人敢再多说一个字。 花家的老夫人是西凉神医世家的长女,只是这医术传女不传男,所以花家府内一直都是重女的。 正因为花家长女当年弃家不归,她们的女儿才能够跟着老夫人学习医术,若是这个时候花月怜领着范清遥进门,一切就都泡汤了。 其他几个媳妇虽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好歹那门外站着的是她们的小姑,她们总不能如此昧了自己的良心,奈何自从花月怜走了后,大儿媳凌娓便仗着的大儿媳的身份压着她们,她们又怎敢多说半个字。 鹅毛大雪还在下着,小厮打开门,看着门外已经快要被雪埋了的范清遥,叹了口气,“府里的少奶奶容不下你,你还是赶紧走吧……” 语落,直接关上了府门。 范清遥孤零零地站在门口,望着足有自己三个高的大门,心比天还要冷。 小厮不敢得罪主子只得含糊其辞。 范清遥却心里清楚,能做出这种事的只有大舅的媳妇儿大儿媳凌娓。 上一世,大舅娘为了巴结成为皇后的她,无不是整日进宫拉着她攀亲带故。 而她听信了大舅娘的挑拨,只当其他几位舅娘嫌弃她是个没娘的野种,故将那数不过来的金银珠宝,良田房契,全送给了大舅娘。 可她以为最亲近的大舅娘,却在她被打入冷宫的第二天转头便巴结起了范雪凝。 “月牙儿,月牙儿……”身后,响起了干哑的声音。 范清遥跑回到板车前,脱下自己的衣衫盖在了娘亲的身上,“娘亲不冷,不冷,很快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花月怜抬着眼皮,空洞地望着花府的牌匾,“算了,月牙儿,当初是娘不顾家人的反对,执意要嫁出去的,现在落得这般下场也是我罪有应得,我们还是走吧……” “娘亲当初走了才有了月牙儿,现在让月牙儿带娘亲回家,娘亲不怕,月牙儿会一直在娘亲的身边,月牙儿要娘亲活过来,长命百岁!”一阵寒风夹杂着冰雪吹进了衣领,范清遥清瘦的身体抖了抖,冻得发紫的小手不觉攥紧成拳。 想救娘的命,不但需要治更需要养。 只是那贵的要死的药材根本不是范清遥现在敢去奢想的,所以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带着娘亲的娘家。 花月怜愣了愣,干涩的眼睛不知何时涌上了一层酸涩的湿润。 她以前竟是不知道她的月牙儿竟也能这般的无所畏惧。 意识再次渐渐模糊,可那干裂的唇却挑起了一个欣慰的弧度。 范清遥抱紧娘亲枯瘦的身体,再过三天便是年关了。 前一世外祖父外祖母均是信佛之人,年关前十天均会去寺庙暂住烧香祈福,大年二十九戌时回,外祖父亲口与她说过,唯独她十岁这年是个例外,提前两天回了花府。 现在算来也差不过快要到戌时了。 再等等,等等…… ‘吱嘎吱嘎……’ 一辆马车,停在了范清遥的身边。 寒风卷起车帘,露出车内一少年白皙的面庞。 他的模样谈不上有多惊艳绝美,然那细致的五官如清风拂柳,沉香蔓袭,如远山幽谷一般沉静出尘,清矿绝秀的让人心醉。 只是那少年白皙的面庞上生得一双可疑的红晕,就连呼吸都带着急促地喘息,似是难受得紧,修长的手指死死抠在身下,指腹渗着丝丝血痕。 第四章 太子凤鸣 雕花的马车门被打开,一穿戴华贵的妇人由车夫搀扶着走下马车。 “赶紧将你那破板车挪开,我家主子的路可不是你这个小丫头能挡的。”车夫高举的兰花指指着范清遥。 妇人并不想张扬,按下车夫高举的手,瞧了一眼将花月怜紧紧抱在怀里的范清遥,那么瘦那么小,目光却难得的坚定清透,倒是个叫人心疼的。 只是妇人不懂,为何这孩子会在看向自己的瞬间闪烁出了莹莹的泪光。 妇人解下了自己身上的貂裘大氅盖在了范清遥的身上,又拍了拍范清遥那干瘦的肩膀,这才由车夫搀扶着踏上了花府的台阶。 一滴泪,滑下范清遥的眼眶,滚烫了冰凉的面庞。 甄昔皇后。 西凉永昌帝唯一册封的皇后,因永昌帝十分感念皇后的陪伴,故将封号取了珍惜的谐音。 前一世,甄昔皇后于她有点醒之恩,奈何当时的她坚信自己的爱情,并将甄昔皇后的劝诫告知了百里荣泽,百里荣泽从此将甄昔皇后暗恨在心,登基的第三天就给甄昔皇后列下三十一项欲加之罪,并赐了毒酒。 看着那近在咫尺的背影,范清遥的心扭涩的发疼。 她并未亲手杀死甄昔皇后,可甄昔皇后却因她而死。 花府门前,车夫抬手敲响了大门。 “叩叩叩……” 府内看门的小厮听见敲门声还没等往门口跑,就见大儿媳凌娓从正厅内一摇一摆地走了出来。 小厮赶忙弯腰,“大奶奶。” 大儿媳凌娓摆了摆手,“滚一边去,这里没你的事儿了。” 小厮在这花府多年,早就知道这大奶奶是几个奶奶之中最张扬跋扈的,赶忙点了点头,躲到一旁不敢看不敢听。 “叩叩叩……”敲门声还在继续。 大儿媳大儿媳凌娓看着府门冷笑,难怪丞相的儿子宁愿娶个妓女也不要她,果真是个不要脸的赖皮缠,厌恶地呸了一口,“敲什么敲,花府的主子们忙得很,没空搭理你这种不要脸的上门狗,知趣的就赶紧滚。” 门外还在敲门的车夫被大儿媳凌娓的大嗓门震得一激灵,花府的人莫不是疯了? 甄昔皇后见花府的人迟迟不开门,连身份都顾不上了,亲自抬手敲起了面前紧锁着的大门,奈何她此番是私自出宫,断不能张扬惹得了旁人的注意,所以哪怕是再心急如焚,也只得敲门而不得出声。 站在门里的大儿媳凌娓不但是铁了心的不开门,叫骂的声音还越来越大。 范清遥将一切看在眼里,记忆慢慢回转。 上一世,甄昔皇后只得一子,永昌帝很是疼爱,三岁便立为太子,奈何这太子命犯煞星,十四岁病死在皇宫,连还差三日的年关都没能过去。 如此想着,范清遥心中一惊,转头朝着马车看了去。 难道那马车里的人…… 正是当今的太子百里凤鸣!? 寒风呼啸,车帘卷动,马车内的少年脸色已由红变紫,明显进气多出气少。 范清遥知道不能再拖,将怀中的娘亲轻轻放在了板车上,迈动着一双冻到僵硬的小短腿,趁着台阶上甄昔皇后和车夫不注意的时候,一骨碌爬进了马车中。 车内躺着的少年浑身滚烫,薄唇微张,抠在身下的十指已血肉模糊一片。 范清遥一手探上了少年的脉,一手伸手朝着少年不停鼓动着的脖颈按了去。 病入膏肓的少年正被身上的烧热所折磨,当察觉到有一只冰凉的小手按在自己身上时,下意识抬起了那刀削的面庞,寻着那冷如冰块般的小手蹭了去。 如此暧昧的举动,让范清遥巴掌大的小脸燥热一片,赶忙抽回了自己那满是冻疮的小手。 少年如同丢失了珍宝般用面颊四处寻找着,乱蹭着。 而就是他这么一动,再次惹得自己的呼吸更加急促了起来。 范清遥知道,这是发热引起的肺疾,若不能将那口卡在喉咙里的气顺出来,这人就真的完了。 事不宜迟,她将所有的银针拢起在自己的掌心里,两只小手死死地攥着那被捏成捆的银针,用尽所有力气朝着少年锁骨下三寸的地方扎了去。 “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响起,少年精瘦的身体蜷缩成了一个弓字形。 不过很快,少年的呼吸便渐渐恢复了平稳。 范清遥赶忙收起了银针,只是就在她刚要转身离去时,一只手,忽然攥住了她细细的手腕。 第五章 神医天成 马车内的少年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眼清亮照人,如同被人撒了一把碎星般干净好看。 四目相对,他动了动薄唇,似是有什么话想说。 “哎呦我的亲娘啊——!” 一声不和谐地声音骤然响起,打破了马车内的平静。 马车门打开,去而复返的甄昔皇后与车夫看着马车内的景象,惊愣的变了脸色。 范清遥被车夫的尖嗓门喊得浑身一抖,已打算转身要离开的脚瞬时失了分寸,不偏不正一脚踹在了少年丰神俊朗的面颊上! 少年到了嘴边的话变成了一句闷哼,浑浑噩噩地又昏了过去。 车夫惊得险些没撅过去,伸手就将范清遥往这下拽,“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乞丐,这马车可是你上得?这马车上的人可是你碰得?” “我只是想救他。”范清遥挣脱开车夫的拉扯,蹬着小短腿主动跳下了马车。 “年纪小小竟满口胡言,杀人偿命你可知道?”车夫怒瞪着。 “若你不信可以报官。”范清遥面不改色。 “你,你……”车夫被噎得脸色发白。 若是当真惊了官府,那就是昭告天下太子殿下病重,宫内皇子众多,谁能保证就没有趁机落井下石的? 范清遥只用了一句话,便是拿捏在了他的死穴上。 马车内,甄昔皇后意外地发现少年的气息确实要比来的时候平稳了很多,就连青紫色的面颊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白皙。 一枚掉在马车里的玉佩,异常醒目,甄昔皇后拈起一看,心中暗惊。 这是花家长嫡女的玉牌,那么也就是说…… “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说的话?”甄昔皇后说话的同时,将那玉佩攥在了掌心之中。 范清遥微微垂眸,不吭不卑,“伤寒虽是阴阳易之为病,却并非人人症状相同,少爷本就是阴中拘挛之身,又因伤寒少腹里急,寻常的药只得越治越严重,夫人可按麻黄,赤芍药各三钱,干葛钱半,豉半合,上水二盏、葱白一茎,煎八分,每日两次给少爷服用。” 小到连字都认不全的年纪,却能将药方如此倒背如流,真假不论,光是这一口说辞,便是让车夫惊了又惊。 甄昔皇后的眼中升起了一丝不易察觉地赞赏,小小年纪竟有这般见识,倒是以前她见过的那些花家孙字辈的女儿比不上的。 “若你说的是真,又想让我如何奖赏你?” 范清遥摇了摇头,慢慢弯曲了自己的一双膝盖,竟是跪在了地上。 “我只愿您百龄眉寿海屋添筹,美意延年福寿康宁。” 这是她前世的债,也是今生的愿。 重重地磕了个响头,范清遥支撑起冻僵地双腿,脱下貂裘大氅塞进了车夫的手中,转身回到了花月怜的身边。 甄昔皇后有一阵愣住,好听的话她听过无数,但此刻这一席她应当早已听腻的话,却在这个寒冷的腊月温暖了她慌乱的心。 车夫抱着怀中那还有温度的大氅,心中一叹,试问这世上哪个人不想巴结这车上的主子?只有这丫头是个倔的。 “严谦,走吧。”甄昔皇后深深看了一眼那瘦小的身影,才落下了车帘。 马车渐渐远行,终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 马车上的甄昔皇后却看着手中的玉牌久久无法回神,半晌,她则将那玉牌贴身揣进了少年的怀中。 “凤鸣,既她不愿承本宫的情,那这个情便你来还吧。” 皑皑大雪还在继续,凛冽的寒风愈发刺骨。 眼看着天色渐暗,花府内看门的小厮好奇地将门打开一道缝隙,当看见那仍旧坐在板车上抱着花月怜的瘦小身影时,只以为自己是看错了什么。 若非亲眼所见,谁能想到那小小年纪的孩子竟有这般倔强与坚强的心思? 一辆马车从远处缓缓而来,当小厮看清那马车的样式时,吓得当即变了脸色,转身便往府内跑去。 “几位奶奶不好了,老爷和老夫人回府了!” 小厮惊慌的叫喊声,惹得正厅内几个媳妇儿慌了神色。 “不是说明儿个才回来吗?你会不会看错了?”二儿媳春月忙问。 小厮如实道,“千真万确,不会错的。” “慌什么慌?回来了就回来了,刚巧咱们也都没吃呢,赶紧去派人将我前些天买回来的野山参拿出来,给老爷和老夫人炖鸡汤补补。”大儿媳大儿媳凌娓偷笑,多亏她早备了一手,现在刚好用来讨好。 “可,可是……”小厮顿了顿又道,“那,那长小姐和清遥小姐还在府门口呢。” 这下,大儿媳凌娓笑不出来了。 她怎么都没想到,这都一整天了,那泼出去的脏水还没走! 眼下老爷和老夫人马上就要进门了,若是直接给撞见了那还得了? 其他儿媳脸色一并发沉,若真给老爷和老夫人撞见,她们不敢解释也解释不清。 众人沉默之际,只见大儿媳大儿媳凌娓忽看向了身边最近的四儿媳四儿媳雅芙,“四儿媳雅芙你过来,帮我去办件事……” 第六章 栽赃陷害 厚重的大门再次被推开,四儿媳四儿媳雅芙从里面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 “清遥啊,你是清遥吧?”四儿媳雅芙靠近到范清遥的身边,压低声音问着。 范清遥点了点头。 四儿媳雅芙的眼泪猛地就流了下来,“这孩子可是冻坏了?我是你四舅娘,你,你和你娘怎么落得这般地步了?” 四儿媳雅芙的心疼是真的,愧疚也是真的,这可怜的孩子究竟是遭了什么罪,才落得这般狼狈? “我这里有些银子,你先带着你娘去旁边的酒家吃些东西,暖和暖和身子,等晚上她们都睡下了,我再偷偷带着你跟你娘回府。”四儿媳雅芙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些碎银子塞给了范清遥,却不敢看范清遥的眼睛。 范清遥小小地手攥着银子,看着四儿媳雅芙郑重其事地道,“谢谢四舅娘。” 这一声四舅娘,叫的四儿媳雅芙浑身一颤,眼中的愧疚更浓。 “你这傻孩子,跟四舅娘客气什么?赶紧去吧,去吧……”四儿媳雅芙又偷偷从怀里掏出了一袋碎银子,悄悄塞进了范清遥的袖子里,这才怜爱地抬起手,摸了摸范清遥那早已被雪覆成了白色的发顶。 范清遥点了点头,拿着银子推着吱嘎作响的板车走了。 那小小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街道的巷子里,四儿媳雅芙的脸上却生出了浓浓的愧疚之色。 与此同时,身后的大门被彻底推开,已梳洗打扮过的其他几个儿媳相续迈出了门槛。 大儿媳大儿媳凌娓冷冷地啐了一口,“不但连自己的男人都看不住,就连生出来的孩子都是个傻的,三言两语就被骗得团团转。” 其他几个媳妇儿均是沉默着不说话,刚刚在门口她们看得清楚,那娘俩狼狈成那般模样,她们光是看着都觉心酸。 大儿媳大儿媳凌娓见没人搭理自己,面上笑着又道,“这得说四弟妹演得好,眼泪说流就流,别说是那个小野种信以为真,就是我看了都险些没感动的掉泪。” 四儿媳雅芙垂着眼,梗咽的声音似讥讽又似讨好,“哪里,这还不都是大嫂子的主意好。” 大儿媳大儿媳凌娓得意地挑了挑眉,“先别忙着叫好,好戏还在后面。” 花府的门口,大儿媳笑得一脸得意,其他的几个儿媳无不是胸口如同堵了一块巨石般压得沉。 不多时,挂着花府牌子的马车停在了门口。 面色各异的几个儿媳瞬间乖顺地站成一排,恭恭敬敬地弯膝行礼。 花耀庭当先走下马车,年近六旬,身体却异常硬朗,经过战场洗礼的气息庄重而冷峻,沉着而内敛,光是站在那里便不怒自威。 在花耀庭的亲子搀扶下,陶玉贤也下了马车,满头白发却容光焕发,面目慈爱又眼含凌厉。 “你们倒是勤快,连我和老爷提前回府都知道。” 面对陶玉贤的质疑,几个儿媳妇垂低着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大儿媳大儿媳凌娓赶紧弯了下膝盖,“回老夫人的话,刚刚我外出看见了一处奇景,怕是看错了,便是想让其他弟妹们也过来看看,没想回来的路上便是刚好遇见了老爷和老夫人。” 陶玉贤疑惑,“什么奇景?” 大儿媳大儿媳凌娓故作善解人意的道,“我见长小姐和清遥小姐正在隔壁的吃肉呢。” 顷刻之间,花耀庭和陶玉贤的脸色都是一沉。 花月怜当初因为丞相之子与花家翻脸,不曾想最后的一往情深却抵不过一个花楼的妓子,这些年,整个西凉都拿着此事当茶余饭后的消遣。 花家两位当家也并非铁石心肠,只是花月怜一直不肯低头认错,这事儿便就这么僵着。 眼下,花月怜竟带着范清遥跑到花府的附近大吃二喝,这不是明摆着在跟花府示威? “既她有本事,就永远别进我花府的大门!”花耀庭怒斥一声,扶着脸色同样不好看的陶玉贤大步上了台阶。 除了自导自演的大儿媳凌娓之外,其他的几个媳妇儿无不是如鲠在喉。 现在她们终于明白大儿媳凌娓说的好戏是什么了。 被这么一闹,她们那可怜的弟妹就别指望再带着清遥小姐踏入花家的门槛! 忽一阵的寒风夹杂着雪花,从街道的一头吹了过来。 春月被什么东西糊在了脸上,正琢磨着哪里来的雪花竟有巴掌大,拿下一看险些没吓得晕过去。 这哪里是雪花? 这根本是死人用的纸钱啊! “吱嘎吱嘎……” 板车木轮碾压过积雪的声音由远及近,站在花府门前的众人循声回头,无不是被惊得狠狠一愣。 漫天纸钱纷飞之中,范清遥竟是推着那破旧的板车又回来了! 第七章 重回花府 范清遥用四儿媳雅芙给的银子换了这漫天的纸钱,险些没将花府的四位儿媳当场给带走。 “这,这是出了什么事情?”花耀庭看着那躺在冷硬板车上的花月怜,心头狠狠一颤,一向见惯了生死的他竟是生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这哪里还是他那个疼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啊? 陶玉贤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了板车旁,若不是身边小厮搀扶得及时,怕是要当场摔倒,不敢置信地伸出按在那枯瘦而又冰冷的手腕上,指尖颤抖得难以自制,还,还好,这人还有气。 范清遥缓缓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给二老磕了个头,“范清遥见过外祖父,外祖母。” 花将军一生驰骋疆场,为西凉平定天下,立下赫赫战功,却最终被百里荣泽削官夺爵,列大罪九十二条,赐剐刑。 上千片皮肉从花将军的身上被剃下,连着筋带着肉,花将军从始至终未吭一声,就连死都依旧笔直而站,百里荣泽怒极之下,将花将军的尸骨喂了刑场附近的野狗。 “范清遥,我花家怎得生出你这种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孽畜,老爷已为你而死,你却仍不知悔改,为了贪图自己的安逸,坑害了花府满门,范清遥,我花家没有你这种狼心狗肺的白眼狼!我陶玉贤就是做鬼都不会原谅你!” 陶家医女于花将军死后三日被抓入天牢,皇后特此看望,却被陶玉贤当众甩了一巴掌后咬舌自尽。 第二日,陶家医女尸首被悬挂在西凉城门示众,风吹日晒,受尽万人辱骂。 范清遥跪在地上,前世的记忆历历在目,冷得她遍体生寒,疼得她五脏俱颤。 “你们娘俩怎么会弄得这般狼狈?”陶玉贤转眼看向范清遥,眸中微颤。 “母亲自知愧对外祖父外祖母的养育之恩,也无颜再回花府,这些许年,母亲一直带着清遥在外飘荡,母亲醒着的时候一直都看着清遥,不让清遥回来,怕给外祖父外祖母添忧,可清遥觉得,母亲病重成这般,总是要来最后看一眼外祖父外祖母的,落叶归根,于清遥的心中,花府才是娘的根也是清遥的根。”孩童软糯的声音充满着坚定与平静。 不管用什么办法,她都必要踏进花府的大门,是为了抓住最后一根救活母亲的稻草,也是为了还她前世欠下的条条命债。 花耀庭僵硬着身子定在原地,慢慢闭上了眼睛,将眼中的潮湿和酸楚一并忍了回去。 若是今日这范清遥当真是来一哭二闹三上吊嚷着要回府,他或许还会与她算一算她娘的旧账,可她竟如此坚定与懂事,这让他如何还能拿捏着曾经不放? 只是没想到那范府竟如此待薄他的女儿,这笔账早晚都是要算一算的! “都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将大小姐给我抬进府!”陶玉贤直接冷声吩咐着身后的小厮,吵闹也好,翻脸也罢,终归是花家的女儿,她十月怀胎的骨肉,怎得能见死不救! 小厮们慌乱地冲了过来,小心谨慎地将昏迷的花月怜抬走了。 范清遥直勾勾地望着小厮离去的背影,一直到见母亲终被送进了花府的大门,提着心才总算踏实地落进了肚子里。 满是冻疮的手被轻轻攥住,抬眼,是陶玉贤那充满着慈爱而颤抖的目光。 “小清遥乖,跟外祖母回家可好?”陶玉贤将声音放得很低,生怕吓着了面前这个小小的孩子。 不曾想那被她握在掌心里的小手,竟主动反握住了她的手。 “清遥要跟外祖母回家,以后有外祖父外祖母的地方,就是清遥的家。”就是这只手,上一世狠狠抽了范清遥一巴掌,打得她当场吐血,却仍旧没能将她打醒,这一世,她要紧紧握住在不放开。 陶玉贤再是忍不住湿润了眼眶,这孩子究竟吃了怎样的苦,才能如此懂事。 花耀庭则道,“哭什么?咱们花府添丁进口是好事。” 陶玉贤含泪点了点头,见又起了凉风,怕冻坏了身边这小丫头,赶忙拉着范清遥上了台阶。 迈进花府大门的瞬间,范清遥瘦小的身体不觉颤了颤。 这一次,势要保住花家的一切。 走在后面的花耀庭,忽看向身后的几个儿媳妇,“刚刚是谁说看见她们母女在酒馆大吃二喝?” 大儿媳凌娓心虚地伸手指向身边的四儿媳雅芙,“回老爷,我,我也是听四儿媳雅芙说的……” 四儿媳四儿媳雅芙僵硬地站在原地,只觉得这外头的寒风再冷,也冷不过此刻花耀庭那寒风呼啸的双目。 第八章 算错了一步 花府内空置了十多年的明月院挂起了灯笼,点亮了烛火,丫鬟小厮里里外外的进出着,收拾的收拾,打扫的打扫。 被老夫人亲自领进府的清遥小姐和长小姐,自无人敢轻视半分。 屋内,陶玉贤正坐在床榻边,手握细如发丝的银针,以冯法取花月怜的三阴交,中极,阴陵泉,下针稳,手法准。 范清遥则是安静地站在一旁,全神贯注地盯着陶玉贤的每一次下针。 外祖母的医术和针法,乃是西凉皇宫那些太医们都比不得的,前一世她被猪油蒙了心,受范家人的挑拨,听信了只有奴才才会做这种粗活,故而再不问医术不拿银针,只知每日吃喝玩乐,生生将外祖母的一番心血碾压在脚底。 “咳……”昏迷之中的花月怜在银针的刺激下发出了一声轻咳,打断了屋内的安静。 陶玉贤收起银针,满心的狐疑。 她女儿确实病重难治,可体内却终吊着一口气,而想要做到如此,必须要用到华毂二十四针法,只是此针法异常晦涩且需将二十四根银针均拿捏得精准稳妥,不可多一分更不得少一寸。 “外祖母,娘亲可是平安了?”范清遥轻声询问。 陶玉贤循声望去,这才发现范清遥始终站在不远处。 烛光下,范清遥更显得瘦小可怜,灰扑扑的小脸只有巴掌大小,整张脸只得见一双漆黑的眼睛,瘦得不见一丝肉。 “小清遥啊,你过来。”陶玉贤压下心里的狐疑,拉过范清遥冰凉的小手,轻声哄着,“你娘亲的命是保住了,可想要治好你娘亲,还需要一味血灵芝,不过你放心,外祖母一定会找到血灵芝的。” 范清遥的心忽然狠狠地疼了一下。 她竟是算错了。 在西凉,医武兼并。 前一世的今年,永昌帝大年初三在宫中设宴,范府的现任少奶奶醉伶,也就是范雪凝的母亲从她父亲口中得知永昌帝想要在宴席上小试一番,一来是想看看陶氏医女将几个孙女儿调教的如何,二来也想瞧瞧有没有其他学医精湛的名门小姐,而胜出者便能得到永昌帝亲赐的血灵芝一株。 血灵芝价值连城,异常难寻,醉伶为了得到,不惜花重金找了邻国一医术高人的徒弟陪同范雪凝一起进宫,毫无悬念的赢得了毫无准备的花府大小姐,也就是范清遥二舅舅家的姐姐,成功将血灵芝占为己有。 范清遥之所以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当时的她就跪在范府的门前! 那时母亲才刚断气,茫然无助的她没有自尊的哭求范府收留自己,而那醉伶则是让她在府门前足足跪了三天三夜。 范清遥自是将醉伶所有的勾当都看在了眼里,只是那个时候的她一心想要回到范府当大小姐,并没有将其他的事情放在心上。 “小清遥不担心,外祖母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娘亲好起来的。”陶玉贤轻轻掰开范清遥那攥紧到发紫的双手,心里疼得紧,眼泪便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这孩子怎能乖顺懂事到如此地步,明明害怕和担心的很,却也不哭不闹的,这到底是吃了多少的苦啊。 范清遥抬起冰凉的小手,有些笨拙地擦拭着那年迈的面庞,“外祖母不哭,血灵芝我们一定会得到的。” 离进宫还有四天,而她,一定会得到。 为了她的娘亲,为了她那曾经被人踩在脚下的自尊,这个乾坤她扭定了! “老夫人,老爷请您去正厅一趟,说是看看以什么样的家法责罚四奶奶合适……”门外响起了下人的禀报声。 “知道了。” 陶玉贤拍了拍范清遥的脑袋,随后收起了眼角的泪光,连同那柔软的慈爱也一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了满目的森严之色,跟着传话的下人走出了院子。 范清遥盯着陶玉贤远去的背影,大大的眼睛眨了眨。 花府的家法森严狠厉,每一样都足以要了人半条命,而她更清楚四舅娘四儿媳雅芙其实不坏的,应是成了某人的替罪羔羊才对。 如此想着,范清遥赶忙迈开小短腿也跑出了院子。 正厅内,气氛压抑的让人害怕。 四儿媳四儿媳雅芙跪在地上惨白着一张脸,连哭都不敢发出声。 其他的几个媳妇见此,无不是心里着着急却又无可奈何,今儿个这主意是大儿媳大儿媳凌娓出的不假,可大儿媳凌娓那可是唯一一个给花家生出孙子的人。 虽说老夫人这边重男轻女,可老爷这边也总要有传宗接代的,大儿媳凌娓也正是仗着这一点,才能一直在府中如此作威作福。 第九章 明摆着说谎 陶玉贤走进正厅,在嬷嬷的搀扶下挨着花耀庭坐下。 “四儿媳雅芙,今日之事你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花耀庭一直忙于朝政军务,并不太理会府中的琐碎,可陶玉贤心里清楚的很,四儿媳四儿媳雅芙心思细腻却是个胆小的,今日这事儿别说是假的,就是花月怜当真领着小清遥去胡吃海喝被她看见了,也断不敢背后嚼舌根的。 四儿媳雅芙死死咬着唇,根本不敢抬头迎接花家二老的目光。 她自然知道老夫人这是在给她机会证明自己的清白,但这事儿她若是说了,今日或许能免了责罚,可他日定会日日没好果子吃,这府里谁不知道大儿媳凌娓是个记仇的主儿,前几日有个婢女不过是不小心碰撞了她一下,便是被扣了个偷盗的名声,生生被打死丢出了府。 老爷和老夫人就是再公正,又哪里有空整日看着府中的每一个人? “四弟妹,我知你介意暮烟生出来就是个瞎的,想让她继续跟着老夫人学些医术上的皮毛,以后好说个好人家,可你也不能扯谎不让长小姐进府门啊!”大儿媳凌娓凑到四儿媳雅芙的身边,一脸理解地叹气,可她的话却字字如针的扎在了四儿媳雅芙的心上。 暮烟是四儿媳雅芙唯一的女儿。 这么多年为了照顾暮烟,四儿媳雅芙特意找老夫人求了药一辈子不再生其他的孩子。 四儿媳雅芙感激老夫人是开明的,不但留下了暮烟更尊重了她的想法,只是暮烟生出来便双目皮肉粘死,根本睁不开眼,就连医术精湛的老夫人都无可奈何。 如今,暮烟已经八岁,虽看不见却嗅觉灵敏,现下大部分的药材只需闻便能分辨出种类和斤两,怎么也是陶氏医女亲授的医术,若能将这本事练熟,哪怕是残疾也能说个不吃亏的人家。 “四弟妹你且宽心,安心受罚,我自会帮你照顾暮烟的。”大儿媳凌娓哭丧着一张脸,面上端得是的情真意切,眼中却是盛满着威胁。 四儿媳雅芙见此,更是不敢再开口,只求自己受罚将此事一笔带过。 “拖去祠堂,杖责二十!”花耀庭最受不得女人之间的磨磨唧唧,错了就是错了,敢做就要敢当。 陶玉贤觉得这罚重了,瞥了一眼四儿媳雅芙身边的大儿媳凌娓,却又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她和老爷都是忙人,并不能时常顾忌着府内,四儿媳雅芙既甘愿认罪,如此儆效尤也好,这样以后她和老爷不在府里,才没有人敢轻视了小清遥她们半路回府的母女。 周围的几个儿媳妇听了这话,均是狠狠一颤,比胳膊还要粗的板子连着打二十个, 等打完了还能有命在吗? 大儿媳凌娓的心也是跟着一哆嗦,面上却搂着四儿媳雅芙哭道,“四弟妹,你说说惹了谁不好,偏生惹了这府中的长小姐。” 其他几个儿媳听了这话心中发冷。 花月怜再如何也是府中的长小姐,一回来就让老爷和老夫人喊打喊杀的,看样子以后她们还是离远一些好,免得落得跟四儿媳雅芙一样的下场。 大儿媳凌娓将几个儿媳的神色看在眼中,心中冷笑。 如此一来,花月怜母女算是彻底在府中被孤立了,等过几日她悄悄想办法将她们母女撵走,怕是也没有人敢多说什么才是。 一个小小的人影,在大儿媳凌娓算计的笑容中迈着小腿走了进来,也正是她的到来,让其他几个媳妇儿纷纷撇目不愿多看。 “小清遥啊,你怎么来了?可是谁欺负你了?” 陶玉贤看着孤零零站在正厅内的外孙女儿,那一双大大的眼睛有些发红,干巴巴的小脸皱成一团,好似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般。 范清遥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是有人欺负我。” “你才得回府,怎会被欺负?你且说说看那人是谁。”花耀庭不悦地拧起长眉,看着这孩子一身贫寒,他本以为是个不同的,没想到竟同府中那些个孙女儿们一样娇气,当真是让他有些失望了。 范清遥漆黑的眼珠溜溜转,扫过正厅内每一个人的脸,在落向大儿媳凌娓时,她稍作了片刻的停顿。 大儿媳凌娓被看得生生低下了头。 她从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不敢迎接一个孩子的目光,可那目光委实太过清透锐利了一些,好似能将她给穿透了一般。 “就是他。”范清遥忽然伸手一指。 正厅内的人寻着那手指的方向一看,险些没吓得当场撅过去。 花耀庭抽了抽周围神色各异的目光,又看了看范清遥手指的方向,于安静之中抬手跟着那粗短的小手朝着一个方向一指! 这才恍然,范清遥说欺负她的那个人…… 是他本尊,嗯,没错了。 第十章 拧成一股绳 “小清遥,休要胡说。”陶玉贤沉声警告,就算是她女儿的女儿,也绝不可在花府之中如此胡闹。 “外祖母,清遥没胡说。” 范清遥扬起脏兮兮的小脸,认真地盯着陶玉贤,声音也很认真,可十岁大的孩子哪怕再认真,那声音也还是跟糖一样的软糯糯。 “清遥今日确实带着娘亲去了附近的酒馆,清遥想着娘亲生病了,应该给娘亲买些好吃的,可娘亲怎么也不肯开口也不愿睁眼……四舅娘明明没有说谎,外祖父却拎着棍棒打打杀杀的,外祖父不单欺负了清遥,更欺负了四舅娘。” 敢如此光明正大指责花耀庭的,就这花府上下加起来也恐怕只有范清遥一人了。 “啊——!呜呜呜……呜呜呜……” 跪在地上的四儿媳雅芙憋了许久的眼泪,忽然崩塌地流了出来。 她为了自己的安宁去陷害小清遥,没想到小清遥竟掉头来帮她开脱。 而她…… 是要多糊涂,竟活得还不如一个孩子知恩懂事。 其他的几个儿媳终纷纷将目光落向了正中间站着的那个小人身上。 这是她们第一次正眼看她们的外甥女儿,怎得就那么小,那么瘦,又那么懂事,真是难为弟妹了,一个人受了那么多的苦还将孩子教养的如此晓事明理。 她们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刚刚竟将这事儿都埋怨在了这无辜的娘俩身上。 “范清遥,你在这胡说什么呢?老爷岂是你敢这么顶撞的?你还有没有一点家教了你!”大儿媳凌娓一双眼睛瞪成了驼铃,拉着范清遥就要让她跪地认错,这正厅的气氛不对,这些儿媳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全都接纳了这个小野种? 如果范清遥还是以前的范清遥,她自然不敢也不会,因为上一世她只为了自己而活,但是现在,她没什么不敢的。 上一世,除了大儿媳凌娓之外,花家一种女眷全部沦为娼妓,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但是现在,她要将花家所有人拧成一股绳,割不断,烧不开,她要让她们好好的,得到她们应该得到的幸福。 “清遥没有胡说,清遥说的是实话。”范清遥被大儿媳凌娓拎着胳膊晃来晃去,却仍旧不肯松口。 其他的几个儿媳看不下去了,也不顾老爷和老夫人还坐在这里,慌忙跑过来掰开了大儿媳凌娓的手,这孩子这么瘦小,哪里经得住这般拽。 四儿媳雅芙则是直接将范清遥拉进了自己的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抵抗着大儿媳凌娓那好似不死不休的魔爪。 花府的几个儿媳妇在正厅里炸开了锅,惹得门口的下人们看得是一愣一愣的。 大儿媳凌娓欺负其他几个儿媳妇也不是一朝一夕了,未曾想竟也有被反抗的一日,不过她们倒是都觉得清遥小姐是个有情有义的,值得让人护着。 “哈哈哈哈!好!好哇!”一声爽朗的笑声,总算让正厅内平静了。 花耀庭虎目含笑,看着毫无畏惧之色的小人儿,颇为赞赏地点了点头,“不愧是我花家的女儿,果然是胆量过人,如此说来倒是我的不是了,行,小清遥,今日算是外祖父错了,他日外祖父定好好补偿你。” 语落,起身走到了范清遥的面前,伸手揉了揉那小小的脑袋,这才大笑着出了正厅。 一场虚惊,让众人都松了口气。 各房儿媳反倒是没有离开的意思,均留在正厅。 她们摸摸范清遥的这里,捏捏范清遥的那里,可却是越摸越心疼,越捏越心酸。 这孩子八成是从出生到现在就没有吃过一口的饱饭吧?不然都十岁了,怎么还这么矮?而且浑身上下除了骨头就只剩这么一张皮,真真是瘦的风大点都会被吹丢喽。 陶玉贤看在眼里,欣慰在心中。 她活了这大半辈子,怎不知范清遥是故意说谎为四儿媳雅芙开脱,虽说说谎是不对的,可却难为这孩子年纪小小便如此的懂事和大度。 “何嬷嬷,将清遥小姐送回明月院去吧。”陶玉贤实在是怕这些没轻重的儿媳将她好不容易回府的外孙女给揉捏坏了,赶紧吩咐贴身的嬷嬷将人给送了回去,并吩咐何嬷嬷再给明月院送去个贴心的人照顾范清遥娘俩的起居。 其他的媳妇儿见此,也是纷纷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将些许的新衣裳首饰和一些女儿家的玩意儿统统派人送去了明月院。 除了对待自家的孩子,她们从不曾这般对旁人上心过,可她们却不觉心疼,因为清遥那丫头是个有血有肉的。 一时间,无数婢女在明月院进进出出着,各院吃的用的穿的无不是纷纷下雪了似的往明月院里送着。 第十一章 碰上个狠茬 大儿媳凌娓站在自家院子前,看着那不停往明月院送去的东西,眼红的险些没淌出血来。 她仗着大儿媳的身份确实没少在其他妯娌院子里搜刮油水,可她这些年费尽心机到手的东西和那些送明月院的东西一比,简直连垃圾都不如。 和着在其他院子那几个吃里扒外的货的眼里,她竟是连个野种都不如了? 越想越是不甘,大儿媳凌娓将芯滢拉到了身边,“芯滢你看,那些东西本应该都是给你的,可你姑姑偏生这个时候带着你清遥妹妹进府了,现在好东西都送到那边去了,今年你就别想穿新衣裳了。” 花府所有的开支向来从简,各院媳妇们每个月也只得在账房支五两银子,至于衣服首饰,那都是逢重大的节日靠老夫人和老爷赏赐的。 十二岁的芯滢从小靠着大儿媳凌娓压榨其他院子过得锦衣足食,脾气更是张扬跋扈无法无天,如今一听有人抢了自己的东西,当即坐在地上哭嚎了起来。 “干嘛要将我的东西送给别人?娘你是怎么办事的?我不管,谁抢了我的东西,你得给我要回来!” “好好好,娘这就带你要去。”大儿媳凌娓哄拉着芯滢起身,眼里闪着得意的笑。 她自己去明月院要东西说不过去,但若是带着芯滢便没人能说出什么,就算是长小姐又怎么样,现在躺在床榻上要死不活的又能耐她如何。 大儿媳凌娓拉着芯滢千算万算地盘来到了明月院,却万万没算到老夫人竟是将许嬷嬷派到了明月院。 许嬷嬷曾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后来有了花月怜后,许嬷嬷便专心当起了花月怜的奶嬷嬷,花月怜离府之后,许嬷嬷便是被老夫人安排到了账房做事。 眼下,许嬷嬷昂首挺胸气场全开,一人当官万夫莫开的站在院子口,仅凭一句话就堵得大儿媳凌娓哑口无言。 “送来的东西便都是这明月院的,大奶奶若是觉得不公可直接去找老夫人评理。” 在这花府,许嬷嬷可是出了名的狠茬,为人凌厉做事严谨,再加上老夫人的信任,谁见了都要抖上三分。 大儿媳凌娓拉着哭嚎不止的芯滢站在门口,心里的如意算盘被这一记闭门羹砸得稀碎。 早已将一切礼品全部收好的许嬷嬷回到屋内,就着温热的水用手中的软帕轻轻擦拭着花月怜的身体。 看着床榻上自己带大的小姐落得这般模样,才刚还凌厉如刀的眼瞬间便红了个通透,“小姐您放心,奴一定好好帮您照顾清遥小姐,只是清遥小姐有些认生,才刚见了奴转头就跑了,不过想来等过段时间就好了。” 定是自己这凌厉的模样吓着了小小姐,以后她怕是要多笑笑才好,许嬷嬷有些自责的想着,并不知范清遥正趴在门口小心翼翼地张望着她。 范清遥不是害怕,而是太过愧疚了。 上一世,外祖母在得知母亲死后,将许嬷嬷派去了范府照顾她,无论她如何的蛮横撒泼,许嬷嬷都疼着她宠着她。 也正是有许嬷嬷在,她在范府活得还算是过得去,因为许嬷嬷能挣会抢,从不让她吃一丁点的亏,也正是在许嬷嬷的监督和管教下,她不得不每日去花府跟外祖母学医陶家医术。 后来醉伶嫌许嬷嬷碍眼,冤枉许嬷嬷偷了自己的首饰,许嬷嬷被范府的人用棍棒当场打成了肉泥。 “小小姐,奴的小小姐,以后奴不能再陪着您了,您切记要好好的活下去,堂堂正正的活下去……” 许嬷嬷在咽下最后一口气前,仍旧惦记着她。 可她做了什么? 她吓得一把推开了许嬷嬷那沾满碎肉和鲜血的手,庆幸地扑进了醉伶的怀里,因为只要许嬷嬷死了,便再没有人管着她看着她了。 而她正是从那一刻,将自己生生活成了一个笑话,一个被人摆布的棋子。 范清遥捏紧了自己那闷疼的心脏,她会主动跟许嬷嬷说话,也会靠近许嬷嬷,可在那之前,她一定要让许嬷嬷看见她活得堂堂正正。 这是她欠下的承诺。 接连几日,花府内上下都在忙碌着为年关做准备。 大年三十这日,天气放晴,淡淡的阳光笼罩在西凉国的上方,从辰时开始,便能听见时而响起在府外的爆竹声,以及孩子们的欢笑声。 卯时,一直在军营里洒热血的花家男儿们回到了府中各院,一边梳洗更衣,一边跟自家的孩子亲热着,顺便听媳妇儿念叨着花府的大事小情。 初听闻花月怜带着小清遥回府,花家的男儿们是高兴的,他们就这么一个妹妹,自是从小被他们重视和疼爱的,可是花家的男儿们怎么都没想到,他们一直以为嫁到范府的妹妹,竟独自带着孩子在外飘荡多年,听闻若非是小清遥懂事,他们的妹妹怕是此刻早已病死在外面。 范府的人怎么敢? 那可是他们唯一的妹妹! 一抹可怕的阴寒,登时出现在了花家每个男儿的眼底,只是正忙着给自家男人们梳洗更衣的女人们却并未曾察觉到。 第十二章 活得堂堂正正 午时一刻,花家的男儿们便陆续离开了正厅。 花家的男儿感情一直好,这是花家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女人们只当男人是聚到别处去说事儿了,倒也没放在心上,见老爷和老夫人还未到,女人们便聚在一旁闲聊着,孩子们则是跟在院子里玩闹着。 范清遥在许嬷嬷的带领下进了正厅,放眼望去没看见舅舅们的身影,心里盛满着浓浓的失落。 许嬷嬷见出了范清遥的不开心,赶紧将她领到了小姐们玩耍的地方。 正厅前的院子里,除了四儿媳雅芙家的暮烟由下人照顾着来不了之外,其他院的孩子都在,只是许嬷嬷刚一领着范清遥站在院子口,就被芯滢挡了下来。 “你走开,走开,这里不欢迎你这种挡门的狗奴才!” 芯滢脾气一直很大而且口无遮拦,她这么一闹,将院子里其他的孩子都吓得不敢再说话。 许嬷嬷在花府站得直行的正,却她没法跟一个小主子争辩是非。 “小小姐在这里安心的玩儿,奴去那边等着您。”许嬷嬷弯下了几分腰轻声道,被骂就被骂了,她本就是个奴,但不能因为她的缘故,让自家的小小姐和其他的小姐生分了关系。 “你走,你赶紧走,别在这里碍我的眼!”芯滢嫌许嬷嬷墨迹,竟是扭着身体朝着许嬷嬷推搡了来。 许嬷嬷自是不能躲,只能眼睁睁芯滢那抡起的拳头往自己的身上砸。 范清遥忽然挤到了许嬷嬷的身前,伸手将冲过来的芯滢推倒在了地上。 “昨日许嬷嬷拦着你,是不想让你吵到我娘睡觉,她是我的嬷嬷,你骂她之前可有问过我的意见?”范清遥人小气足,似带着冰碴的语气将芯滢直接呵愣在了地上。 有一句话说得好,鸡找鸡,鸭找鸭,臭鱼找烂虾。 上一世,在大儿媳大儿媳凌娓的拉拢下,范清遥倒是跟芯滢很是臭味相同,一样的张扬跋扈,一样的蛮不讲理,一样的自私和愚钝。 也可以说在这花府,范清遥唯一不曾亏欠过的便是芯滢母亲两个人。 这一世,芯滢还是臭鱼,可范清遥却不愿再做配她的那只烂虾了。 “哇哇哇——!”好半晌之后,后知后觉的芯滢爆发了惊天的哭喊声。 其他那些早已吓傻的孩子们倒是被哭得回了神,一个个直勾勾地盯着范清遥,心里喃喃地想着,这个跟她们不同姓的姊妹是真的厉害了! 各院的媳妇儿赶紧跑了过来,见芯滢坐在地上痛哭着,又见范清遥冷着一张小脸,心里倒是痛快得很,这芯滢就该被教训教训。 “哭什么哭,赶紧闭嘴吧。”早就眼巴巴瞅着这边的大儿媳大儿媳凌娓,怎么都没想到自家的女儿竟是连个后进门的都比不过,可饶是心里有气也只能忍着,不然她还能直接动手甩范清遥一个嘴巴不成? 院子里乱哄哄闹成一团,一只有些凉的小手却悄悄塞进了许嬷嬷的掌心里。 许嬷嬷低头一看,就瞧见范清遥正扬着小脸,眼巴巴地望着她瞧着。 许嬷嬷,我要堂堂正正的活下去,您看见了吗? 许嬷嬷的眼一下子就红了,她家的小小姐没有躲着她,就在刚刚还保护了她…… 芯滢一直在院子里哭着闹着,说出口的话更是满嘴的跑火车,难听的没处听。 花家二老一进院子,便是被芯滢的哭声吵得头疼。 刚巧此时一名小厮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启禀老爷,老夫人,不,不好了,府上的几个爷们杀气冲冲地出了府,看那方向应该是去了范府!” 女人们吓傻了眼,花家的几个男儿那都是在战场上杀惯了人的,若是就这么冲到范府,后果又哪里堪设想啊! 花家二老赶紧招呼小厮准备马车,只是那芯滢哭闹的声音实在是太过刺耳,小厮听了好几遍才转身匆匆跑出了正厅。 陶玉贤冷着脸看向大儿媳大儿媳凌娓道,“你都是这般教养孩子的?” “是芯滢和清遥之间闹了些不快,清遥又将芯滢给推了,芯滢估计是磕碰得疼了才口不择言。”大儿媳大儿媳凌娓一把捂住了芯滢的嘴,几句话就将责任推给了范清遥。 第十三章 范家人 花家二老却在大儿媳凌娓的话还没有说完的时候,便双双出了正厅。 花家二老从没想就让自己的女儿白白吃亏,可就算是报仇也绝不是这么报的。 花家同范家一样,都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的,既是当官的,顾及的便要比旁人多上许多。 花家虽蒙受皇上的重视,可朝野上看不惯花家的人也断不再少数,若是这个时候被范家抓住了把柄,别说是给女儿报仇,恐怕要连几个儿子都一并搭进去。 而这个道理,范清遥也是懂的。 范家的人是个什么嘴脸她心里清楚,她绝对不能让几个舅舅被范家的人抓到小辫子! 范清遥蹬着两条小短腿就跑出了正厅,她知道一条通往范府的小路,以前她被抓回来跟外祖母学习医术时,顺着那条小路偷回过范府,后来与百里荣泽相好时,也在那条小路上跟百里荣泽私会过。 那条小路,记载了她所有的无知和愚蠢,却也成了她找回舅舅们的救命路。 年三十的街道上,爆竹声声,热闹异常。 花家的四个男儿却面色阴冷,大步流星地朝着范府一路前行着。 范府门前的小厮哪里见过这种架势,被这徒然袭来的杀气吓得转头就往府里面跑。 “老爷不好了!花家的人冲进来了!”小厮们在府内抱头鼠窜。 整个西凉,谁不知花家的男儿们均是七岁进军营,十二岁上战场,那一个个都是在敌人的刀刃下开过光的,现在想要杀他们岂不跟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正在书房的范俞嵘循声走到窗边,果然见花家的几名男儿正杀气汹涌地踏进了范府的大门。 “花家简直欺人太……甚。”范俞嵘的脸色变了几变,眼下瞧着那一个个红着眼睛的几个男儿,怒是有的,但怕也是真的,这哪里是冲进来的,根本就是杀进来的! “花耀庭倒是将这几个儿子养的愈发有本事了。”同样站在窗边的范自修有意无意地叹了口气。 同样都是儿子,花耀庭的这四个儿子从进了军营开始便没少为立功,最近更是因平定了边关的战乱而名声大噪,可再看看他唯一的儿子,整日只知道在女人的身上花费心思。 范俞嵘阵阵心虚,当即对着小厮吼道,“将府里的人统统叫上,跟我一同出去,我倒要看看花府的人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敢在范府撒野!” 在这西凉,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说到底都是花月怜善妒好嫉,容不下雪凝母女二人罢了。 “鲁莽!别说是将这全府的人加起来,就是再加个百十来人都未必是花家那几个男儿的对手!” 范自修看着窗外逐渐大刀阔斧而来的花家男儿们,渐渐有了思量。 “来人,去将二姨奶奶和二小姐请过来。” “是,老爷。” 范俞嵘心里一紧,花家和范家在朝野的威望不相上下,若今日只是他与花家的男儿们发生了冲突,就算是传到皇上的耳朵里,皇上只会不过问,断不会伤了两家的任意一家。 但若是花家的男儿们动手打了范府的女眷和二小姐,事情就大不相同了。 “儿子听闻,孙巡抚此刻正在自己的府中。”范俞嵘轻声提议,只要他在花家男儿动手时,将孙巡抚请来亲眼见证,一来能够保护住自己身边的一大一小,二来更是能让花家的几个男儿必定身败名裂,牢底坐穿! “那你还不快去。”范自修冷哼了一声。 范俞嵘弯了弯腰,转身出了书房。 另一边,醉伶便是在小厮的传唤下,抱着范雪凝出现在了花家几个男儿的视线里。 第十四章 舅舅们回家吧 醉伶虽是青楼里出身,胆子却一向不小,不然又怎敢将花月怜撵下位,可眼下瞧着那杵在面前的四个铁血铮铮的男儿,饶是她胆子再大,也仍旧被惊得双手一颤,险些掉了怀中的范雪凝。 范雪凝吓得眉头一皱,怒着小脸恶骂着,“你们是什么东西?敢如此吓我娘?信不信我让我爹爹和爷爷杀了你们!” 花家的几个男儿本就是怒气冲冲而来,听了这话更是怒发冲冠。 这孩子小小年纪便浑身的绫罗绸缎,穿金戴银,可这一切,本应该都是他们家小清遥的。 “范俞嵘人呢?让他出来!”花家大儿子花顾看向醉伶,孩子再有错,如他这样的大人也万不能跟孩子斤斤计较。 醉伶被那双血一样红的眼睛瞪得心里发毛,不过好歹是以前在青楼里见过些世面的,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实不相瞒,我家爷此刻不在府里,几位若是为了少夫人的事情而来,与我说也是一样的,少夫人当年说走就走,这些年府里的大事小情也都是我在张罗。” 醉伶一口一个少夫人,可那轻浮的眼神,责怪的语气,丝毫没有一丝对花月怜的尊重。 花家大儿子花顾怒火攻心,这女人抢了他妹妹的一切不说,现在竟还将所有的事都怪罪在了他妹妹的身上? 他只恨若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个男人,不然他定将他碎尸万段! “娘,为何这些人大年三十来咱们府上找两条母狗?那两条母狗不是早在几年前就滚蛋了吗?”范雪凝看向抱着自己的醉伶,软软的童声里满是让人心寒的戾气。 “凝儿,不得这般说你大娘,就算你大娘抛夫弃府,早在五年前就出了范府,可就算她不仁,我们也不能不义的。”醉伶虚情假意地劝着。 花家男儿看着这对虚情假意的母女,目中烈火燃得更旺。 明明童言无忌,竟如此口口伤人,但凡范府的人对她们的妹妹有过一丝亏欠,又怎能教会小小孩子说这些个龌龊之言? 醉伶瞧着花家男儿们那攥紧的拳头,心中冷笑。 她要的就是激怒花家的这些男儿,只要他们今日敢动手,范府的人便自有办法让他们牢底坐穿。 等花月怜连撑腰的花家都没了,就彻底没有资格与她争了! “你再说一遍?”花家三儿子花逸上前一步,那阴沉的脸色仿佛随时能够凝结成冰。 范雪凝扬着面颊道,“范清遥就是狗,她娘也是狗,她们就是两条丧家犬!” “咣——!”一声闷响炸开。 身边凉亭那三尺厚的石柱,被花家二儿子花君一拳打出了一个窟窿。 站在一旁的小厮们吓得落下了一滴又一滴的冷汗,别说是开口说话了,就是连口大气都不敢出。 范雪凝被吓傻了,也被吓蒙了,嚎啕大哭,一张小脸嚎成了猪肝色。 “你们这些歹人!恶人!你们欺负我!我一定要剥了你们的皮!” “杀人啦!花家的人杀人啦!”醉伶扬声尖叫着,抱紧怀里的范雪凝,低头朝着花家的几个男人冲了去。 打从她被小厮带着撞见花家人的那一刻,她便是清楚范自修的目的。 范俞嵘是疼她没错,但范自修却一直看不上她的出身,若是此番当真能帮了范自修将花家这些人送进牢房,她也算是在范自修的面前直起些腰板儿了。 花家几个男儿虽说是每个都脚踏战场手染鲜血,可他们从不伤及孩儿女眷,但眼下这醉伶母女实在是太过可恨,再一想起他们那还躺在府中修养的妹妹,这让他们如何还能隐忍得下? “咚——!” 闭着眼睛犹如一头蛮牛似的醉伶,只当自己撞上了花家男儿们,压住心底的一丝笑意,睁开正要继续死缠烂打,可抬眼时却又不觉愣住了,就连眼底那笑意也一并愣得无影踪。 花家男儿有一算一,仍旧站在原地纹丝不动,而她撞的…… 那,那是个什么东西? 第十五章 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范府的小厮正人心惶惶,并没有发现溜进来的范清遥。 而范清遥却是将醉伶那副虚假而又阴狠的模样,全部尽收在了眼底。 上一世,醉伶便是如此当面一套的说着疼爱她照顾她,她们才是一家人,自己会如同亲娘一般的对待她,可背地里却教会了她自私愚蠢,教会了她把花家当成了仇人。 如果说,范雪凝曾经是那斩断了她四肢的利刃,那么醉伶便是那手握利刃的刽子手! 但是现下,看着那醉伶熟悉的嘴脸,范清遥那冻得通红的笑脸却是挂起了笑容的。 既是报仇,她便希望这些是坑害了她的人咋呼的越欢实越好,这样手刃起来的时候才会更有手感。 远处,叫嚷着的醉伶,闭眼朝着花家男儿冲了过来。 范清遥抬起冻僵的小手在自己的怀里捣鼓了片刻,随即迎着醉伶的方向撞了去。 许嬷嬷见范清遥瘦小得可怜,便是拼命地往范清遥的身上套衣裳,眼下范清遥这么一跑,身上的衣服这么一扇呼,倒是将周围的众人给看得愣住了。 这是谁家的球长了腿成了精? “你,你是范清遥?” 范清遥五岁才离府,醉伶自是认识范清遥的,可是她怎么都没想到范清遥会出现在这里,更没有想到范清遥会撞进自己的怀里! 醉伶的反应是快的,伸手就想要扶住面前的范清遥。 就算她心里恨不得范清遥去死,可范清遥还是个孩子,若是如此明晃晃地撞了范清遥,这话又如何说得清楚? 可就在她朝着范清遥伸手的瞬间,范清遥那长满了冻疮的小手寒光一闪,夹在指缝中的银针快而准地扎过了醉伶手上的四缝穴。 四缝穴于四根手指腹中,异常难寻,一般的大夫哪怕是从医多年,想要同时找到四根手指上的相同穴道,再快也只怕要个一时半刻。 但此刻于范清遥来说,不过是眨眼之间。 于医术,她并非没有天赋。 只是上一世的她太蠢太笨,成全了奸人,耽误了自己。 “啊!”醉伶疼得当即惊呼出口,那原本要搀扶的手瞬间改为了推。 醉伶的力道并不大,奈何范清遥是个努力的,接着醉伶的力道,趔趄地倒在了地上。 真的变成了一个球的范清遥,在地上滚啊滚啊的,滚过了众人的视线,最终撞在了凉亭边的假石上才停了下来。 额头剧烈地疼着,有温润地东西顺着额头流淌而下,染红了那双漆黑的眼。 所有人都傻了眼,醉伶那伸出的手还在半空中僵硬着,就连范雪凝都被那刺目的鲜血吓得闭上了嘴巴。 花家男儿也是一并愣住了片刻,待回神时,那原本红着的眼不觉更红了,红得湿润而心痛。 那小人儿的脸庞,眉眼,简直与他们的妹妹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可与被醉伶抱在怀里的范雪凝相比,一个白皙水嫩,一个却瘦小可怜。 “清遥,是小清遥!” 花家老大花顾,当先反应了过来,朝着范清遥快步走了去。 其他花家的几个男儿也纷纷跟在了花顾的身后,几个莽撞的汉子围着一个豆丁似大小的女娃,疼得是手也颤心也颤。 范府的小厮在一旁看直了眼,花家男儿那一个个在战场上犹如黑面阎王的模样,整个西凉无人不知,何时如此团宠过谁? 范清遥看着面前的四位舅舅,瘦小的身体也在轻轻地颤抖着。 上一世,她害他们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可是他们却到死都不曾责怪过她一句。 可以说,她的皇后之位,是舅舅们用命和血堆出来的。 然而,这样的颤抖,落在花家四子的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他们的小清遥一定是被吓着了,一定是很疼很疼才是,而这一切都是那恶毒女人的错! 霎时间,花家四子的目光便是如火如荼般落在了醉伶的身上。 “竟对一个小小孩童出手如此重,你居心何在!” 醉伶饶是再有心机和城府,如今面对这四双喷火的眼睛,缭绕满身杀气,就差人手一把西瓜刀直接朝她砍来的四个男儿,若非不是死死将范雪凝抱在怀里强撑着,只怕是要直接被吓得昏死过去。 “我,我我……”能言善辩的醉伶憋得喉咙生疼,她真的不是想要推,怎么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刚巧此时,有两个身影匆匆从远处走了过来。 醉伶看着被范俞嵘领着一路而来的孙巡抚,哪怕再是强撑着镇定,双眼也是急的阵阵发黑。 此情此景被一向刚正不阿的孙巡抚瞧见,花家男儿会不会因为擅闯范府被罚她不知道,但她这个以大欺小的恶毒二娘头衔是肯定要坐实了。 第十六章 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二) 孙巡抚在范俞嵘的陪伴下,风风火火地走了过来。 范俞嵘一路上道尽了花家男儿的不是,哪怕现在仍旧口中振振有词,“孙巡抚有所不知,那花家男儿根本就是欺负我范府无人懂武,竟是想要对我的妻儿大打出手。” 孙巡抚单名一个澈,年方二十有五,饱读诗书,公正廉明,正是如此,永昌帝才厚视于他,将西凉主城内的百姓安危交与他亲自掌管着。 “范侍郎大可放心,既本官今日前来,便绝不会袖手旁观。”孙澈话说的不偏不袒,但却对范俞嵘的刻意讨好并不旁色。 初出听闻范俞嵘如此说,孙澈的心里并不是太舒服。 当年醉伶进门,花月怜便是带着五岁大的范清遥离开了范府,虽百姓们都说花月怜是自恃清高,善妒善嫉,但他却赞赏着花月怜对感情的那份忠贞不渝,更是心疼花月怜的所托非人。 奈何此事一来牵扯着范府,二来又关系着花家。 而他现在只是一个外人…… 但是眼下,无论范俞嵘和花月怜之间孰是孰非,花家男儿大闹范府都未免太过冲动且莽撞了。 远处的醉伶看着范俞嵘和孙澈越走越近,眉眼一转,那眼泪便是涌了上来,唇也跟着颤了几颤。 这事儿既不好说,她便索性先装起了可怜,只要她说刚刚自己绊了脚,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想来糊弄糊弄也就过去了。 瞧那满脸是血也不说一句话的范清遥,根本就是个一棍子打不出个屁的闷葫芦,想来定是不敢与她争辩的。 “少爷……” “呜啊——!” 醉伶酝酿了半天的话不过是刚冒出一个字,便是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哭声给生生压了下去。 坐在假山旁一直沉默着的范清遥,忽然就扯着嗓子的嚎哭起来。 如此惊天地泣鬼声的声音,直接将范俞嵘和孙澈的视线全都吸引了过来。 “舅舅,舅舅,疼,疼……二娘推得我好疼……”范清遥巴掌大的笑脸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直将花家四子哭得心脏抽痛。 “范清遥,你说谁推你!”醉伶尖锐地叫着,气得险些要昏过去。 一旁才刚还满道尽口花家不是范俞嵘,怎么也没想到会看见这么一副别开生面的场景,呆愣当场,脸红的发疼。 花家四子被范清遥哭得手忙脚乱,哪里还有空搭理大喊大叫的醉伶? 四个铁血铮铮的男儿第一次如此束手无策,看着面前这个半大的小娃娃,哄不知该如何哄,安慰又不知如何下手,生怕再碰疼了她。 孙澈走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范清遥被四个硬汉包围在假山旁,赶忙从怀中掏出手帕,轻轻捂在了范清遥的额头上。 “清遥乖,不哭了。”孙澈的声音很温柔。 这张脸像极了他记忆中的她,而这张脸也是记忆之中那个她的孩子。 只是他和她之间…… 哎! 范清遥看着面前的孙澈,记忆清晰。 百里荣泽登基时,这孙澈已是朝中一品大臣,百里荣泽很是欣赏孙澈的才华,本是想要拉拢弃用,却不曾待真金白银送进孙府,换来的却是孙澈的一封辞官信。 后来的后来,范清遥才得知,辞官归隐的孙澈一直守着容山自耕自重。 所有人都说孙澈疯了,放着大好前途于不顾。 但却没人知道,在那山上其实还有一座坟。 花月怜的坟。 范清遥也是无意知晓,孙澈竟是她娘的青梅竹马。 所以对于孙澈此人,范清遥不但记得深,更是印象好。 孙澈平生第一次,被一个孩童看得浑身发毛。 明明她是在哭的,可是那双黑黑的眼睛却亮的渗人。 孙澈实在是承受不住,正要起身,范清遥却借坡下驴,顺势赖在了他的怀里,哭得更是连气都不带喘一下的。 “叔叔,叔叔,清遥头疼……” 孙澈瞧着那大大的眼睛包满了泪水,巴掌大的小脸哭得通红,好笑是有的,心疼更是有的。 转眼朝着醉伶看去时,孙澈的脸已经沉了下去,“范家正夫人虽说离开范府多年,但据本官所知,范家并不曾休妻,就算范家二姨奶奶身世可怜不知礼数,也莫不要忘记了主次才好。” 孙澈的一番话,犹如一把把锋利的尖刀,扎得醉伶脸色发青。 范俞嵘见自己的女人被欺负了,自是赶忙走了过来。 不过他不是来道歉的,而是来责骂的,“清遥,你既是当姐姐的,又怎能如此的懂事?不但先前打了妹妹,现下更是带着花家人来范府大闹?” 范俞嵘是聪明的,知道这个时候再怎么解释也无济于事,还不如将错全都推给才十岁的范清遥转移重心。 只要花家这四个莽夫听不下去直接动手,那眼前的事情也就没啥可解释的了。 花家四子听了这话,果然,手又开始痒了。 不过还没等他们抡起拳头,就听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了起来。 “舅舅们教导清,清遥,不得欺负弱小……所,所以特意带着清遥来给二妹妹道歉……清遥能理解二娘对清遥的怨气,所,所以就算二娘推了清遥……清,清遥也绝对不会多抱怨一声。”范清遥哭得可怜兮兮。 然而正是这句话,不但为花家男儿的莽行开脱,更是将矛头对准了醉伶。 这下别说是醉伶了,就连范俞嵘都险些气得昏过去。 第十七章 谁家欢喜谁家愁 醉伶一直知道范清遥是憨的是蠢的,却从不曾想到她竟是如此可恶的,若非顾忌着花家那几个黑面阎王,真是恨不得直接将范清遥撕成两半! 范清遥则是止住了哭声,扬起那鲜血浸透了手帕的额头,奶声奶气的道,“舅舅们,今天是团圆夜,家里的饭菜都做好了,我们回去吃饭吧。” 花家的几个男儿看着那张懂事的小脸,心里拧着疼。 孙澈为何会这个时候出现在范府,他们只需稍加作想便心知肚明。 若非是小清遥稀里糊涂的帮他们挡下了此事,他们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不可挽回的错事。 “好,回家,这就回家去。” 花家四子争抢着抱起了范清遥,在醉伶和范俞嵘郁闷到双双吐血的注视下,大摇大摆地出了范府。 “时辰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孙澈转头就走。 后知后觉回神的范俞嵘赶紧安排小厮送孙巡抚回去,自己那张老脸是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书房里的范自修更是胸闷的脸色发青。 本是想让人看花家的笑话,结果自家竟闹出了这么个笑话。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今日算是彻底体会到了。 范清遥几乎是被花家四子捧回到了花家,几个舅娘被范清遥那出血的额头吓得无不是白了脸,处理伤口的处理伤口,煎药的煎药。 再看花家二老的脸色,则是明晃晃黑得乌云密布。 陶玉贤冷声道,“范家欠了我们的,我们早晚都会讨回来,眼下让月怜醒来才是关键,讨债一事你们又何须急于一时?” 花耀庭更是怒斥道,“仇可以换一种方式报,但绝不可鲁莽行事!” 堂堂的四个黑面阎王,被训斥得连头都不敢抬。 “外祖,外祖母,我饿了,吃饭吧?”范清遥讨好似的伸出那通红的小手,拉了拉陶玉贤的衣襟,又扯了扯花耀庭的袖子。 花家二老自是看得出这小妮子是再故意给她那四个不争气的舅舅们放水,可是看着她额头上那围着的纱布,花家二老终是心疼地点了点头。 “吃饭,吃饭吧。” 这小清遥才刚回来,肉还没养出二两呢,现在便又失了血,这叫他们二老如何能不心疼。 花府向来规矩森严,即便是年夜饭,那也是三张桌,长幼有序的。 花家四子和花家二老一张桌,花家的女眷一张桌,孩子们一张桌。 可眼下,这受了工伤的范清遥则是被花家二老宝贝似的夹坐在圆桌的中间,各种往嘴里塞着鸡鸭鱼肉。 而在军营忙碌了一年的花家四子,则是齐刷刷地围着桌子而站,有酒不能喝有肉不能吃,只能眼巴巴地瞅着。 可饶是如此,他们的心里仍旧是甜的。 从今往后,他们这唯一的外甥女儿便和他们的亲生骨肉无异,谁敢再欺负他们的小清遥,他们仍旧会再去拼命。 花家二老对范清遥的特殊对待,其他的女眷倒是没二话,这小清遥跟着她们的弟妹可没少吃苦,眼下被宠着那也是理所应当的。 唯独大儿媳大儿媳凌娓,看着那被所有人宠爱的范清遥,嫉妒红了眼睛。 可是此刻,却无人顾及她的感受,就连芯滢也是只顾着低头吃喝。 在花家,范清遥这个年过得如同众星捧月,可范府那边,醉伶就没那么舒坦了。 没有抓到花家四子把柄的范自修,将所有的错都归结在了醉伶的身上。 范自修本身就瞧不上醉伶那风月场的出身,眼下更是觉得醉伶没见识没智慧。 待到吃年夜饭的时候,范自修只让范俞嵘带着范雪凝去了前厅,对于醉伶只字不提。 独自一个人在院子里的醉伶,看着桌子上可怜兮兮的几个素菜,再是气不过伸手掀了桌子。 今日若是没有范清遥那个小贱种搅局,她又怎么会在大年三十儿被冷落在院子里?说到底都是那个小贱种的错! 眼看着那碎落在地上的碗盘,醉伶只当那是范清遥今日无辜又可恨的嘴脸,恨得拼命用脚躲着踩着。 在醉伶碎碎念的暗骂中,足足在正厅待了快三个时辰的范俞嵘回来了。 范俞嵘一进门,便是看见了满地的狼藉。 “你这是在闹什么?” “奴家进门时不小心摔了下,奴家自知身份低贱,就算被旁人欺负到了头顶上又哪里敢发火?”醉伶满心的委屈却发不出来,只得幽怨地落泪。 范俞嵘最受不得的便是醉伶那软弱无助的模样,不然他当初也不会执意带醉伶回府,因为和总是清高且从不懂得撒娇的花月怜来说,醉伶软弱的让他总是忍不住想要搂在怀里爱怜。 “你也知道,花家的那几个莽夫都是粗人,他们的话你又何必在意。”范俞嵘叹了口气,伸手拉起了坐在一旁的醉伶。 醉伶顺势坐在了范俞嵘的腿上,委屈地眼含泪光,“奴家被说又如何?奴家既跟了少爷,就再不怕任何闲言碎语,奴家只是心疼少爷,那花家人怎得欺负少爷到咱们府门口?若是传出去,少爷以后又要如何做人?” 范俞嵘那才刚压下的郁闷,顺势被勾起了一股邪火。 今日若是只有花家人也就罢了,怪就怪在他自作聪明的将孙澈找来,结果反倒是让孙澈看了他的笑话。 若是孙澈当真将此事传出去,本就是一个小小侍郎的他,又要如何在朝中立足? “少爷若是想在花家面前赚回面子,其实并不难。”醉伶趴在范俞嵘的肩膀上吹着耳边风。 范俞嵘皱了皱眉,“你有办法?” 醉伶媚笑着,“初三皇宫设宴,皇上不是想小试一番名门小姐的医术吗?如果要是让陶氏医女家的几个孙女儿接连被比了下去,想来花家人就算是脸皮再厚,也是要坐立难安的才是吧?” “你别胡闹,清遥的外祖母可是凉神医世家的长女,谁又能比得过她新手调教出来的几个孙女儿?”范俞嵘倒是也想当着皇上的面打脸花家,可就医术而言,他是真的望而却步的。 “少爷无需担心,奴家自有帮助少爷的办法。” 醉伶又是媚笑一声,一个侧身彻底陷进了范俞嵘的怀里,那双完全知道男人弱点的手,也开始在范俞嵘的身上乱窜抚摸了起来。 美色在怀,范俞嵘根本无法把持,在愈发的撩拨之下,终是将醉伶压在了身下。 “既如此,我便信你一次。” “少爷放心,奴家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第十八章 进宫 初三的早上,许嬷嬷一早便是堵在了范清遥的屋外。 不想她敲了半天的门也没得回应,蹑手蹑脚地推开门,却被屋内的场景弄得当场红了眼睛。 早早起身的范清遥,倒是顾不得自己那凌乱的模样,而是正趴在花月怜的床榻边,小小的手捏着沾了水的软帕,轻轻擦拭在花月怜那苍白的面颊上。 她的动作是生疏的,可那小心翼翼地模样却是连同那瘦小的身体都轻轻地抖着。 许嬷嬷看得是心也酸眼也酸的,那眼泪便也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她家的清遥小姐才多大啊,怎得就如此懂事呢? 范清遥直到将花月怜的发丝都梳得顺滑了,才慢吞吞地从床榻上爬下来,转身见许嬷嬷的眼泪还在流着,却是笑了。 樱桃似得小嘴,轻扬着,“嬷嬷不哭,娘亲马上就会醒过来了。” 她自是要笑,当然要笑。 上一世,她正是在今日彻底跪在了醉伶的眼前,范家人的跟前。 但是这一世,她却要让自己重新站起来,站在所有人的面前。 阅人无数的许嬷嬷,眼下竟是被一个小小的娃儿震得一怔。 那双汪清水似的凤眼,看似是淡淡的在看人,可那酝酿着连她都看不出是什么的眼底,却藏着说不出的沉和稳。 待许嬷嬷回神,已是院外老夫人身边的何嬷嬷来催促了。 将早在几天前就准备好的新衣裳套在了范清遥的身上,又在几个奶奶送来的首饰里面挑了个素雅的镯子和耳坠戴上腕挂上耳,最后梳了个娃娃头,这才算是大功告成。 等许嬷嬷将范清遥送出门,别说是等在院外的何嬷嬷看得惊艳了,一路朝着府门口走去,就连路过的小厮和婢女都是看得啧啧称奇。 原来她们这位受尽了苦头,浑身上下没二两肉的清遥小姐,打扮起来竟也是个如此好看的,完全不输给府里的其他小姐们不说,甚至是更胜一筹呢。 已经坐在马车上的陶玉贤和花耀庭瞧着自家这干净素雅又鲜眉亮眼的外孙女儿,也是满意地点着头。 “清遥啊,来外祖母旁边坐。”陶玉贤笑着招了招手。 “是。”范清遥恭恭敬敬地曲了下膝盖,这才坐在了陶玉贤的身边,又怕马车颠簸,顺其自然地将小手穿过了陶玉贤的手臂,轻轻地挽着。 花耀庭现在是越瞅这坐在自家夫人身边的小人儿便越是喜爱,懂事乖巧又继承了自己女儿的美貌,范家怕不是都瞎了眼不成?不然怎么就放着他的宝贝外孙女儿不疼,偏偏让一个妓子的种在范府生根发芽了呢? 这边花耀庭还在欣赏琢磨呢,那边却是一股浓浓的香气扑进了马车里。 “咳……”花耀庭被熏得皱起了浓眉,若不是见大儿媳大儿媳凌娓带着芯滢上了马车,他只当是谁家的胭脂被大炮轰上了天,不然怎就如此的呛人。 与素雅的范清遥不同,芯滢是穿金戴银怎么显贵怎么来,再看那领着她的大儿媳大儿媳凌娓,更是连压箱底的衣服都罩在了身上。 若非不是惦记着皇上请宴,早到一刻总比晚到一分得好,花耀庭是真真的想要将这浓妆艳抹的娘俩轰下车。 再者皇上设宴,哪怕是重臣家眷也并非人人能去的,除了长媳,其他的儿媳则根本没资格进宫。 她们只是将各自的女儿们送上了后面的马车里,又目送着自家的男人们去了军营,便转身回了府。 未时整,两辆马车前后朝着西凉皇宫驶去。 随着马车愈发靠近皇宫,远方似那似有袅袅雾气笼罩着的不真切皇宫,渐渐地清晰了起来。 无论是那飞檐上展翅欲飞的祥瑞之兽,还是那青瓦雕刻而成的浮窗,亦或是玉石堆砌的墙板,对于范清遥来说都是那样的熟悉。 跟着花家二老,花家的女眷们踩着上好青石铺成的地面,走进了皇宫。 相比于其他花家女眷的兴奋和喜悦,范清遥却是那样的安静。 甜言蜜语交织着的谎言背叛,凤冠霞衣下的断肢残骸,往事的一幕幕接连涌向心头,冻得范清遥四肢冰冷,就连心都是凝结成冰了。 陶玉贤被握着的那只小手冷得皱了皱眉,“小清遥可是怕了?” 范清遥点了点头,又沉默了。 她确实是怕的。 她害怕自己控制不住,一招弄死了那些欠了她命的人。 可惜了现在的她羽翼未丰…… 不过好在这一世还那样长,仇要一点点地报,才会让那些欠了她的人更加的刻骨铭心,生不如死。 “娘,娘,不是说皇宫里不让驶马车吗?为什么那个人偏偏就可以?”芯滢忽然扯着嗓子的响了起来。 众人随声望去,只见在宽敞明亮的宫路上,当真有一辆马车正缓慢地行驶着。 花耀庭只是一眼,便赶紧行至大礼。 能在这皇宫内坐着马车,车顶还嵌着夜明珠的,论整个皇宫里除了皇上不说,也就只有那么一个人了。 陶玉贤也是赶忙拉着周围的一众女眷们,纷纷跪在了地上,恭候着那马车继续朝着前面驶了去。 却不想,原本缓慢行驶的马车,忽的就停了下来。 因为离得远,花家的人并听不见远处的对话,只是见那跟在马车旁的小太监不停地点着头哈着腰。 半晌,垂落的车帘轻掀,车帘后伸出了一只手。 银丝边的云袖半遮在手背,手指骨节分明,白皙修长,远远望去竟是有一种松柏之傲然。 范清遥只是一眼,便是认出了这手的主人,也跟着就如释重负了。 百里凤鸣。 他活下来了…… 她于甄昔皇后的债终是两清了。 远处的马车里,那毫无瑕疵的手将一块玉佩扔给了车窗旁的小太监,很快,小太监便是匆匆跑了过来。 “花将军快快请起,太子殿下说了,花将军赤胆忠心,为国尽忠,连皇上都免了花将军的三跪九叩,日后相见自也无需这般烦文缛礼。” 眼下太子正是得宠之际,能得以太子如此重视,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荣幸。 花耀庭并无半点荣喜,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便起了身。 整个西凉不算太子还有四位皇子,日后待登基时也是免不了同室操戈,手足相残,他忠国忠皇,却不愿跟皇子们扯上关系,更不愿自家的儿女,被搅进皇室争权的漩涡之中。 小太监见花耀庭没有搭话的意思,赶忙又将手里的玉佩呈举了起来,“这是太子殿下送给花家小女儿的见面礼。” 这句话,倒是将花耀庭弄愣了,就连陶玉贤也是没回过神。 现在在她身边的一共有五个花家的小女儿,可这玉佩只有一块,究竟是送谁的? 第十九章 再无瓜葛 小太监手中捧着的玉如琉璃般清澈,远远望去光滑细腻,油润亮泽,似是要流出油脂一般。 这样的玉,哪怕是城内最大的首饰铺子都不得见,就连花家那几个半大的孩子,都看得出是顶好的。 芯滢瞪着其他的几个花家女儿,贪心的眼睛里全是势在必得的威胁不说,那悄悄拽着暮烟的手,更是死死捏在了暮烟的皮肉里。 小小的手儿都已经紫了一大片,可芯滢仍旧在用力,微长的指甲下的肌肤也出现了丝丝血痕。 谁敢跟她抢,这便是下场! 暮烟是四儿媳雅芙所生,也是这花府里最小女儿辈里最小的一个,因天生失明所以性格十分胆小内向,眼下哪怕被芯滢捏得疼湿了眼角,也死死咬着唇不敢发出丁点声音。 其他的几个花家的小女儿见此,更是惧怕得根本不敢与芯滢对视。 大儿媳凌娓高高扬起的唇角尽显贪婪与得意之色,“启禀老爷,老夫人,既太子殿下说是赠与花家小女儿,那我家的芯滢绝对是最实至名归的呢。” 站在这里的小女儿们是都姓花,不过她家的芯滢那可是花家的长女,又岂是其他登不得台面的小虾和某个整日混在花家的外姓东西能比得了的? 花耀庭和陶玉贤彼此对视了一眼之后,也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虽说花家与其他府邸不同,本应是长女所生的女儿更受重视,更可继承陶氏医术,可偏偏她们的女儿遇人不淑,为了那负心汉背离家门。 她们的女儿却漂泊在外多年,如今也不过是将将才带着她们的外孙女儿回府,正常来说范清遥在花家的地位要高于芯滢的,可是现在却…… 哎! 说到底都是范家造孽! “既如此,便谢恩吧。”陶玉贤轻声道。 “那,那个……”小太监一脸尴尬地开了口。 他原本以为既是太子殿下点名道姓所赠的东西,还是需要当事人主动一些接受才好看,可是眼下他这眼珠子眨巴得都冒出金星了,也没见范清遥有任何主动上前的意思。 如此,他只得抬手指向范清遥的方向,“其实这玉佩是太子殿下送给……” 原本与芯滢站在一排的范清遥忽向后退了几步,并用肩膀撞在了芯滢的后背上。 芯滢只顾着威胁身后的姊妹,根本没顾及到其他,眼下竟是被撞得整个人都跌了出去,‘噗通!’一声便是狗吃屎一样的啃在了小太监的面前。 小太监那本就要说出口的话,不得已卡在了喉咙,看着芯滢那狼狈的模样,只得圆滑地道,“花家长小姐无需行此大礼,奴才可受不起啊。” “外祖母,大姐姐是花家的长女,太子殿下的东西赠与大姐姐也是合情合理的,小清遥以为大姐姐既能得太子赏赐的玉佩,行大礼也是应该的。”范清遥轻轻地拉了拉陶玉贤的衣袖,理所应当的模样让人疼爱。 “小清遥说的没错。”本就心疼着的陶玉贤听了这话,更是怜爱地抬手摸了摸范清遥的小脑袋。 若是其他孩子只怕是要哭嚎得震天响了,她家的小清遥怎得就如此懂事呢。 “既然知道不是自己的,有些自知之明也是好的。”大儿媳凌娓哼笑着瞪了范清遥一眼。 就算认祖归宗,外姓货终归是外姓货! “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赶紧谢恩吧。”花耀庭皱眉催促了一声。 “是是,老爷说的是……”大儿媳凌娓笑着点头,却在收回目光时冷眼扫过范清遥,随后才改扶为推,按着芯滢一起趴在了地上。 “臣妇多谢太子殿下赏赐——!” 那故意抬高的声音,似是恨不得宫里所有的人都能听见她家的芯滢得太子的赏赐了。 小太监杵在原地望着范清遥回不过神,不主动接东西也就罢了,怎么现在连东西还都不要了? 这可是太子殿下赏赐的啊! 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啊! 范清遥静静地站在陶玉贤的身边,微微垂下的长睫遮住了眼中的淡漠和疏远。 救他,只是因为对甄昔皇后的亏欠而已。 如今她与甄昔皇后既两不相欠,那么与他也更是再无瓜葛。 当然她更加清楚的是,坐在马车里的百里凤鸣是能够听见她的话的,而她更加肯定堂堂的一国太子殿下定是不会如此的不要脸,为了一块玉佩而亲自下车理论究竟是要送给谁。 可不知怎得,就在她垂眸之际,却好似看见那远处的马车忽然动了。 虽说这玉佩只给一人,其他人无需跪下谢恩,但为了表示对皇家的崇敬,所有人还是纷纷垂眸行点头礼。 只是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却始终没有听见小太监赠与玉佩的声音。 那跪在地上的大儿媳凌娓一双膝盖都跪的疼了,芯滢自也是没好到哪里去,高高举起的双臂酸的跟泡了醋似的,在半空直哆嗦又不敢落下。 明明是接赏赐,却怎得越看越成了丢人现眼。 “微臣恭迎太子殿下!”花耀庭的声音,忽然炸开在了每一个人的耳边。 众人诧异抬头,只见那原本停在远处的马车,不知何时已近在咫尺,而那本被小太监握在手里的玉佩,此刻正在那只伸出车窗的美手之中轻轻把玩着。 “恭迎太子殿下——!” 在陶玉贤的带领下,花家的一众小女儿也是赶忙跪在了地上。 原本就跪在地上的大儿媳凌娓则是按着芯滢的头,在地上磕得砰砰作响,“谢太子殿下赏赐,谢太子殿下赏赐……” 谢恩的声音似念经般得声声不绝,马车里坐着的人却根本不予理会,只是淡然道了一声,“范清遥,过来领赏。” 似玉石轻击的声音传出车外,余音袅袅又添着一丝慵懒。 可正是这好听如天籁的声音,却是惊震了所有人。 而所有人的目光也都于震惊之中看向了一人…… 范清遥! 第二十章 美的你 陶玉贤与花耀庭悄悄对视了一眼,说不惊愣是假的。 朝堂内想要成为太子党羽的大臣掐着手指头数都数不过来,可惜太子殿下一向淡漠疏远,除了跟敦亲王的小世子时长见面之外,对其他的大臣虽谈不上拒人千里,可也不过都是泛泛之交。 可眼下就是这么个被人人说孤傲不群的太子殿下,竟是要送给她们家小清遥东西,还是指名道姓的送,这如何能不让他们二老惊讶? 再看那跪在地上,胳膊都举到快要抽筋的大儿媳凌娓,脸色瞬间紫红一片,直勾勾地盯着范清遥,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搞错了,一定是搞错了,那范清遥算是个什么东西?不可能骑到她家芯滢脖子上的,绝对不可能。 “花家长外小姐,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过去领赏啊!”小太监压低的声音,犹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将还在自我安慰的大儿媳凌娓,压得瘫坐在了地上。 如今那百里凤鸣指名道姓的喊,范清遥饶是再怎么巧舌如簧的想要推脱也是妄想了,硬着头皮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步步如同上刑场似的来到了车窗外。 “小女谢太子殿下赏赐。”微微曲膝,脸上也扬起了一个足以让所有人信服的甜美笑容。 “你似乎对我的赏赐很意外?”马车内好听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的温和如暖风。 范清遥并不否认,她确实是意外了。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身为堂堂一国的太子殿下,当真能够做到如此的不要脸,为了一块玉佩斤斤计较成这样。 “是太子殿下的赏赐太过贵重,让小女愧不敢当。”范清遥压住心里不停翻着的白眼,斟酌道。 这话说的很是孩子气,就连声音里都是奶声奶气的天真无邪,不过这话可是委婉周全的让人挑不出半点的毛病。 于马车内端坐的百里凤鸣的另一只手里,还握着一块玉佩,那饱满地指腹轻轻抚过那玉牌上雕刻精美的花字,眼波流转,黑如深潭。 当听着那甜糯的声音,如蜜流淌进耳,他倒是笑了,就连那凤尾一般的眼角也撩得越发俊朗。 明明是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跟他撇清关系,现在却又能假装如此乖巧甜美的接赏,如此的机巧贵速且又锋芒不露,若非他曾亲眼看见过她只是一个十岁般大的女娃娃,还真是不敢相信呐。 “呜哇——!” 一阵的哭声骤然响起。 惊得众人均是一愣,那站在一旁的小太监惊得直是瞪大了眼睛。 “哎呦我的芯滢小心肝,你如此哭,可不是要哭碎了娘亲的心吗?可你就是哭又有何用,太子殿下都说这赏赐不是给你的了,你如何哭闹也是没用啊。”大儿媳凌娓说的是无奈又可怜,可是那暗地里捏在芯滢腰身上的手,却是愈发地用着力。 芯滢是疼得连话都说不出了,就只是知道张着大嘴哭个不停。 陶玉贤皱了眉,也冷了脸,“这是在做什么?太子面前岂容你放肆!” 大儿媳凌娓浑身一抖,她自是知道太子面前不该如此生事,但她实在是看不得到手的玉佩就这么飞走了。 尤其还是给了一个外姓货。 “若是你外租在就好了,外租最疼你了,就算外租的玉佩比不得太子殿下的赏赐,也总算是能让你心里舒服些啊。”大儿媳凌娓说的凄凄凉凉,那手更是一下一下擦着干涩的眼角。 陶玉贤见此,朝着身边的花耀庭看了去。 当年平定西北,凌娓的生父为了替花耀庭挡下致命的毒箭,临死前将自己唯一的独女交给花耀庭照抚。 花耀庭胸口憋着闷气,若非不是顾忌着如此,他当真恨不得一脚将这不懂事的娘俩给直接踢回到府里,也省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太子殿下,凌伯伯曾为西凉抛头颅洒热血,其功哪怕就是皇上也要时长念叨才是,不如太子殿下便是将这玉佩赠与大姐姐可好?想来若是皇上知道了也定是会欣慰的。” 范清遥睁着一双大眼睛,孩子气的劝说着,语落更是直接抬脚想要后退。 只是她不过刚动,那一直伸出在车窗的手便是握住了她微凉的小手。 范清遥惊了,更是愣了,想要闪躲又不能,就这么直直地杵在了原地。 “凌太守为国捐躯之心,西凉子民自不会忘。”百里凤鸣顿了顿,忽又是将一块手帕递了出来,“廉喜。” 小太监赶紧走了过来,接过那手帕递给了大儿媳凌娓。 大儿媳凌娓看着那端起在面前的手帕,气得胸口疼。 她怎么都是没想到,自己豁出去的掐紫了芯滢,最终不过是得到了一块手帕,若说单独赏赐个手帕倒是也说得过去,毕竟是太子的赏赐,可眼下跟范清遥那块玉佩比起来,就是怎么看怎么都寒酸了。 “臣妇多谢太子殿下赏赐。”这手帕就在眼前,大儿媳凌娓就算是心里再是膈应,也还是千恩万谢地磕了头。 范清遥愣在原地看着,也是心惊阵阵。 这百里凤鸣果真好本事,不过只用了一块手帕,便是堵住了凌娓的嘴,也消减了所有的话柄。 手心一阵瘙痒。 范清遥回神看去,只见那握着自己手的修长手指如昙花般绽放在眼前。 “美得你。”玉石之声再次从马车里传出,却是压得极低。 语落,美手收回马车,那玉佩最终也是尘埃落定般地落进了范清遥的掌心之中。 马车再次驶动而起,朝着远处驶去。 范青遥看着手中的玉佩,感受着掌心之中那还不曾散去的温度,满心地翻着白眼,这太子殿下还真是愈发的不要脸了…… 陶玉贤和花耀庭见此,赶紧客套的道了声谢,带着身后的一众花家小女儿们继续朝着宴席的大殿走了去。 第二十一章 尴尬的身份 愈发靠近大殿,遇见的官员们便是越多,些许跟花耀庭关系不错的大臣们,无不是纷纷过来打着招呼。 很快,便是有宫人前来领路。 待花家众人走进圣安殿时,才发现大殿内已经聚了不少的家眷和大臣们,就连范自修和范俞嵘也是已经到了的。 此番的座位是按照官员等级排列,位居一等的范自修与当朝的瑞王爷坐在一处,范俞嵘则是带着范雪凝坐在了后几排。 今日的范雪凝打扮的很是出众靓丽,再加上小小年纪的她便是极会哄人的,哪怕是离得远,也仍旧是将坐在远处的范自修和瑞王爷哄得面色红润哈哈大笑。 和穿金戴银的范雪凝相比,刚刚走进大殿的范清遥便是朴素的多。 大殿内无数的目光,无不是在范雪凝跟范清遥之间来回穿梭的。 谁也没想到,这位当初被撵出范府的范家长小姐,竟是生得如此好看,哪怕是少了饰品的陪衬,也是跟范雪凝不相伯仲的。 坐在范俞嵘怀里的范雪凝年岁虽小,可还是被大殿内那些人惊艳的目光给刺激到了。 就连此刻坐在范自修身边的瑞王爷,也是实打实的看的有些发愣。 瑞王爷年近四十,乃是西凉的表弟,因当年迎娶了范自修的亲姐姐,与范自修很是近亲,就差在一个鼻孔里喘气了。 花耀庭可以不理会范自修,但却不能逾越了瑞王爷,哪怕是知道瑞王爷和范自修狼狈为奸,也还是要带着花家小女儿来问安的。 “花家小女儿给瑞王爷请安,瑞王爷万福金安。”以范清遥为首的花家小女儿们,弯着膝盖跪在了地上。 瑞王爷一心向着身边的范自修,自是不会轻易让花家小女儿起身,就在他琢磨着要如何为难时,就看见一抹娇小的身影冲了过来。 “瑞王爷爷,凝儿尝着这果子清甜,便想着送过来一些也给瑞王爷爷甜甜心。”范雪凝人小嘴甜地拱进了瑞王爷的怀里,藏住了满是厌恶的小脸。 “凝儿果真是愈发乖巧懂事了。”瑞王爷正好借坡下驴,从花家小女儿们的身上收回了目光,笑着摸了摸范雪凝的发窝。 范雪凝听闻更是欢喜得意,又将手里的果子呈给了范自修,“这是凝儿特意给爷爷挑选的,爷爷吃。” “我家的凝儿自是乖巧懂事,可比那些只知道死板板跪在地上的强上太多。”范自修一脸傲然而笑,醉伶再是出身卑微,可这个孙女儿却是总能将他哄得开怀舒服。 瑞王爷借势跟范自修闲聊了起来,两个人如同将范雪凝当成了手中宝,不停地哄逗着,对跪了一地的花家小女儿不闻不问。 年关刚过,哪怕大殿内的银炭烧的再旺盛,那地面也是凉得冰人。 花家小女儿们不过是跪了片刻,便是齐齐地瑟瑟发抖,身体不好的暮烟更是冻紫了唇。 范雪凝显摆似的地瞪着范清遥,娘亲说过,她才是范府最为瞩目的存在,范清遥不过就是一个丧门的狗东西。 范清遥很平静,只是那双眼却是比冻冰三尺的地面还要冷上些许。 范雪凝在醉伶的教导下从小便是学了一身争宠讨好的本是,本来她还想着羊要养肥了再杀才过瘾,可现在既有人主动上门找抽,她就先切下二两肉来打打牙祭也未尝不可。 “咳……”花耀庭常年征战,周身煞气不散,眼下听得范俞嵘的话不悦地皱起了眉头,那张脸更是不怒自威。 明明一个字没说,却还是吓得瑞王爷不得不有所收敛。 “都怪凝儿太过可人,倒是忘记还有人跪着了。”瑞王爷虚伪地抬手示意了一下,随后又将目光落在了范清遥的身上,“哎呦,这是范家的清遥丫头吧?一直听闻过这丫头的名字,今日还是第一次得见呢。” “瑞王爷有心了。”花耀庭不冷不热地开口。 瑞王爷并不例会花耀庭的冷脸,笑容灿烂的继续打量着范清遥,忽话锋一转,“只是这范家的丫头怎么不是跟着范丞相一起来的?莫非是本王记错了?这范家的丫头其实姓花?” 那些一向跟花耀庭交好的武官们急得不行,却无法开口。 瑞王爷再不济那也是个王爷,先王后臣是不可逾越的规矩,花耀庭若是不回话,便是明摆着藐视王爷,可若是回话,难道要花耀庭承认自己的女儿因比不过一个妓子,而夹着尾巴回到了娘家避难不成? “此乃我的家务事,瑞王爷管得未免太宽了些。”花耀庭皱起眉头,浑身上下无不是散发着军人的威压。 瑞王爷被花耀庭看得心下发毛,下意识地吞咽了下口水。 范自修却冷笑着开口道,“若说是家务事,瑞王爷与范府也是近亲,瑞王妃贤良淑德,哪怕瑞王爷妻妾成群,瑞王妃也能够打理的仅仅有条,绝对不会有离家出走的才是。” 陶玉贤冷眼看着范自修,面色发沉。 皇宫不比其他市井之地,女子不易与男子辩论是非,眼下哪怕她再是不忍,也只得静默而站不得开口。 “我为何不能跟外租和外祖母一起进宫?” 一道稚嫩的声音忽响起在了所有人的耳边。 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范清遥既天真又理直气壮地仰着巴掌大的面庞。 皇宫设宴,能够进这大殿的孩子其身份都是不俗的,虽没有规定孩子不可讲话,可是面对这样的场合,其他的孩子只怕吓都要吓死了,又哪里还发的出声音? 就好像现在站在后面的花家一众小女儿们,哪个不是惊恐地白着脸庞? 就连一向跋扈的大儿媳凌娓都小心翼翼地夹着尾巴做人。 “清遥丫头,你可记着你姓范不姓花,坐在这里的这个人才是你爷爷。”瑞王爷皮笑肉不笑地警告着。 范青遥睁着一双大眼睛,朝着范自修看了去。 范自修下意识地整理了下衣襟,对于范青遥的目光根本视而不见。 不过就是个野在外面的种而已,能唤他一声爷爷是她的福气。 “回瑞王爷的话,我没有爷爷。” “清遥丫头你休要胡说!”瑞王爷怒斥。 “我从小与娘亲生活在外,从不曾见过爷爷,村子里的人都说我爷爷或许是死了也未可知。” 范清遥努力地笑着,玉雪可爱的模样很是招人疼爱,可是那说出口的话却好似带了刀子,险些没将毫无准备的瑞王爷给就地正法喽。 瑞王爷被噎得面色发青。 坐在旁边的范自修脸色自也是黑成了锅底灰,连五官都气得模糊了。 还等着范青遥哭天抹泪地求他认祖归宗呢,结果却是等来了这么一句噎死人不偿命的话。 只是可恨范青遥说的没错,自她离府他便是没看过一眼,如今哪怕是范青遥睁着眼睛咒他,他也是无奈。 低头朝着身边的范雪凝看了去,范自修第一次觉得,这个只知道撒娇的孙女儿,竟是如此的无用。 范雪凝被范自修看的心虚,转眼恶狠狠地瞪向范清遥,这个狗东西怎得如此嚣张? 范清遥看着范雪凝却是悠悠一笑,故意笑的挑衅也更显嚣张。 范雪凝被就是嫉妒着范清遥那张脸,如今那笑容更是刺得她眼睛疼,说到底不过就是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就算是心机再深也是忍不住大小姐的脾气了。 “范清遥你这个狗东西!” 第二十二章 加倍讨要回来 范清遥看着直勾勾冲着自己而来的范雪凝,眼底寒光乍现。 不怕她来。 就怕她不来! “我娘说了,当年就算不是你那个贱人娘主动带着你离开范府,有我和我娘在,你和你那个贱人娘早晚也得混蛋,你和你那个贱人娘就是丧门的东西,现在凭什么又在我的面前这般显摆!”范雪凝抓着范清遥的衣襟骂的正欢,一双微凉的小手便是攥紧了她的手。 范雪凝一愣,正与她四目相对的范清遥忽地就笑了。 “你尝过被人陷害的滋味么?”极致压低的声音,如同一股冷风似的钻进了范雪凝的耳朵里。 范清遥明明是在笑的,可幽深的黑眸却是冷如冰霜,直侵骨髓,像是无尽黑谷里般的阴风,冻得人遍体生寒。 范雪凝只是一瞥,便是头皮发麻,下意识地松了手。 范清遥余光快速朝着殿门口的方向扫去,那唇角的笑容便是更深了些,随后趁机后退了数步。 紧接着,便是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腰间坠落,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咔嚓……”一声脆响骤然响起在了每个人的耳边。 那地上好像是真的碎了什么东西,只是那东西碎的实在是太惨不忍睹了一些,不但是分成了几块,有的地方更是碎出了白色的粉末。 倒是大儿媳凌娓看着那地上的东西偷偷地笑了,心里只道两个字,活该! “清瑶……”陶玉贤赶忙走过去扶助范清遥,低头朝着那地上碎了的东西看去时,目光不由得一紧。 那是…… “范侍郎便是这般教育女儿的?”花耀庭周身煞气冲天,似是要将坐在远处那个见色忘义的男人活活剐了才肯罢休一般。 范俞嵘被吓的头都是不敢抬的,更不要说回答了,只是缩着肩膀坐在远处装死。 范雪凝更是吓得连话都不敢说了,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的范清遥,双眼写满了不敢置信。 她根本就没有推她…… 她没有! “呜嗷——!”一声啼哭乍起,反倒是范雪凝张着嘴大哭嚎了起来。 大殿的官员们就奇了怪了,人家被推得还没哭,怎么反倒是推人的先就哭了? “我没有推那个狗东西!我没有!是她自己摔的,是她的错!”范雪凝哭得鼻涕都是一并流了下来。 如此的哭嚎,让大殿之上的众人目露出了一丝厌恶。 “明明就是推了,怎能如此睁着眼睛扯谎?” “就是现在还一口一个狗东西的骂着,却是如此的敢做不敢当。” “说到底,还是生母没教育好,毕竟是从那个地方出来的,还指望她能教出名门闺秀是怎么?” 大殿内的窃窃私语声,像是针扎一般,扎得范雪凝浑身都疼。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是那个狗东西自己将玉佩摔了的,跟我没有关系……” 范雪凝哭嚎地解释着,就连嗓子都是哑了,可她哭得越大声,解释的越急切,越是没有人相信她。 有口难辩的范雪凝,只得怒看向范清遥,而范清遥的眼底流动着冷笑,却是再一次在范雪凝火烧的心脏上泼了一桶油。 这个狗东西果然是故意的! 为什么没有人相信她的话? 为什么…… 范清遥看着几尽抓狂的范雪凝,眼底的笑意更冷了。 上一世,范雪凝便是如此一次次栽赃陷害她的,百口莫辩的滋味,她又如何不知? 而这一世,她要将这一切文不落地全都还给她,还给范家! “不过就是摔碎了一个小玩意儿罢了,花将军又何必如此的大惊小怪?”范自修上前几步,将范雪凝挡在了身后,他倒是觉得他家的孙女儿推得好,刚好给那个没有规矩的东西一些教训。 花耀庭冷着脸,“范丞相可知那玉佩是……” “不过就是一块玉佩罢了,也值得花将军如此大题小做。”瑞王爷跟在一旁疾风地附和着。 殿内的众人虽然觉得瑞王爷和范自修欺人太甚,可是他们却是知道花家大部分的开销都是砸在了军营里的,平时日子过得就紧凑,如今又能在一个孩子身上放什么宝贝。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此事会不了了之的时候,大殿外忽响起了太监的高呼声,“太子殿下到——!” 顷刻之间,大殿的众人无不是纷纷跪在了地上。 “恭迎太子殿下——!” 门外,有脚步声缓缓响起。 如玉少年在廉喜的搀扶下缓步而来,墨黑如缎的长发以白玉冠束着,白色的长袍修身而穿低调内敛,清雅高贵之气由内而发,似遥遥一望便足以让人望而却步。 “连父皇都说今日与家宴无异,众位大臣又何必如此拘谨,都起吧。”百里凤鸣脸上挂着神清骨秀的面庞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声音与人一般的美好。 跪在人群中的大儿媳凌娓,怎是没想到这位太子殿下竟是生得如此俊美,就是她瞧了都是止不住的心跳加快了几分。 而跪在她身边的芯滢,则更是痴痴地望着那谪仙少年出着神。 “呦,范丞相怎么迟迟不肯起身?”廉喜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只见所有人起身之际,唯独那范自修仍旧在原地跪着。 “实不相瞒太子殿下,刚刚我范家的小女儿不小心碰坏了那花家人身上的东西,本是孩子家的事情,谁知那花将军竟是得理不饶人,大殿之上痛骂老臣犬子,吓哭老臣的小孙,老臣实在是有口难言,恳请太子殿下评评理。”范自修说的恳恳切切,更是拉着还在抽泣的范雪凝一同跪在地上久久不起。 “当真有此事?”百里凤鸣似是蹙了蹙长眉。 “太子殿下明鉴,确实是如此的,本王瞧着那玉佩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就是小孩子家的玩意儿罢了,可花将军偏偏小题大做不肯罢休。”瑞王爷满脸笑意地偏劝着。 “如此这般,确实是该罚的。”百里凤鸣轻轻地点了点头。 范自修和瑞王爷相视一笑,眼巴巴地等着看花家人的笑话。 “廉喜。” “奴才在。” “将范家小姐拖出去重打五个板子,以儆效尤。” “是。” 范自修和瑞王爷那才扬起在唇角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眼看着廉喜吩咐着几个宫人拉起了范雪凝,更是双双地傻了眼。 是他们主动找太子伸冤的…… 怎么被打的反倒是成了范雪凝了? 第二十三章 卖玉佩的太子殿下 “爹爹救我,爷爷救我——!” 范雪凝杀猪一般的嚎叫声,充斥在整个大殿之中,那撕心裂肺的模样,将本就不多的名门淑女之气,更是丢得干干净净。 范俞嵘急的变了脸色,只是在花耀庭那双似喷着火的怒视下,不过是刚刚想要站起来的他,又被迫坐回到了椅子上。 范自修只怕是自己刚刚没有说清楚,更是急切地又道,“只是小女儿家的磕碰,怎得就如此严重了?况且从始至终也都是花家人一口咬定,刚刚事出突然,老臣的孙女儿究竟碰没碰到花家小女,那都是未可知的,太子殿下明鉴啊!” “那玉佩本就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太子殿下又怎可听信一面之词?”瑞王爷急的也是冷汗直流,语落的同时,朝着旁边些许几位大臣们悄悄使了个眼色。 这些官员都是隶属范自修手下的文臣们,这个时候他们自是纷纷开口,无不是说着他们根本就没有看见范雪凝推范清遥,更有甚者,竟是张口就道是范清遥自己没站稳摔倒的。 跟随花耀庭的武官们看的心急火燎,可是他们这些舞枪弄棒的人,又哪里是那些文官的对手,几乎是几句话不到的功夫,便是纷纷被那些文官堵得再是一句话说不出来。 花耀庭生气是不假,可是他更清楚范自修身边那些文官们颠倒是非的嘴巴,这些武官都是跟他有过过命交情的,他如何能因自家的事情拖累了他们。 压下心底的怒气,花耀庭上前一步,本是想要恳求太子殿下作罢此事,不料一个小小的身影竟是比他还快地走到了百里凤鸣的面前。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范自修冷哼了一声,到底是个没有教养的东西,不过是轻轻一吓,便是赶紧出来认错了。 “太子殿下恕罪。”范清遥说着,便是跪在了地上。 才刚还帮着范清遥的那些武官们见此,一个个都是捏紧了拳头,这花家的女儿怎得如此不争气,若是她此番主动认错,他们刚刚的维护岂不是白费了。 瑞王爷冷笑地看着热闹,满眼的幸灾乐祸。 丧门的东西就是丧门的东西,谁沾着都是要倒霉的,那些莽夫就是活该,谁叫他们要帮一个丧门的东西。 范清遥不顾其他人的目光,只是垂着头又道,“清遥有幸承蒙太子殿下厚爱,只是清遥福薄,那玉佩哪怕是随身携带,却还是被她人摔了个粉碎,是清遥承受不起太子殿下的赏赐,还望太子殿下恕罪。” 奶声奶气的声音,说的恳恳切切,却是惊了大殿内所有人的心。 刚刚那些帮腔的文官们笑不出来了。 瑞王爷的老脸开始抽搐。 就连一向在朝野上如鱼得水的范自修都是狠狠地抖了一抖。 那,那个丧门的说什么? 玉佩是太子殿下赐的? 一时间,所有人的心高高地悬起,无数的目光都朝着百里凤鸣望了去。 跪在地上的范清遥等啊等,结果不但是没有等到任何的回应,大殿内反倒是越来越安静。 她忍不住悄悄抬眼瞄了下,刚巧就撞进了百里凤鸣那双似撒了碎星般的眼睛里。 那眸子黑而沉,一眼望不到底,而在那深不可及的地方,却又好似闪过了一抹如锋芒般的锐利。 那让人猜不透的目光,竟像是能够将范清遥的心给看穿。 范清遥的心猛然一跳,下意识地想要将视线转开,却忽然见那修长的美手再次于她的面前绽放。 而在那白皙手心里躺着的,赫然是另外一块色泽饱满的玉佩。 范清遥猛然一跳的心跟着一抽。 这西凉的太子殿下莫不是个倒卖玉佩的…… 跪在一旁的大儿媳凌娓嫉妒的险些没流出口水,她本以为刚刚那块玉佩就已经足够好的了,可跟现在这块比起来,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花家小姐,您怎么还愣着啊?”廉喜在旁边催促着,能得太子殿下两次赏赐,那可是其他人盼都盼不来的啊。 范清遥是越看着那玉佩心越堵,待抬眼看向百里凤鸣则是更堵。 她摔碎玉佩,不单单是想要借百里凤鸣打压范家,更是想要跟这个卖玉佩的太子殿下分道扬镳各行其道。 可是看现在的状况,似乎她不接玉佩,他便是不会开口帮她。 “太子殿下如此威逼利诱,就不觉得无耻了一些么?”范清遥一把接过玉佩,忍不住小声呢喃了一句。 她的声音很小,就连廉喜都没有听见,可就在她话音落下的时候,那熟悉却又陌生的淡笑声,忽的就响起在了耳边。 “不觉得。” 范清遥惊愣地朝着百里凤鸣望去,却见百里凤鸣已看向范自修道,“本殿下正是亲眼所见范家小女先动的手,才决定重罚,若是谁还有异议,不妨与本殿下当面对质。” 若非不是清楚地看见百里凤鸣那微微挑起的唇角,范清遥真的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堂堂的太子殿下,竟跟她一个女流之辈斤斤计较…… 还要脸不了? 那些原本偏袒范自修的文官们纷纷后退数步,他们除非是活腻歪了,才会跟当今的太子殿下对质。 有的更是直接开口道,“微臣愚钝,刚刚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或许是那范家小姐先动的手也未可知。” 范自修听着这话,气得险些没当场吐血。 可生气归生气,他也不敢跟当今的太子叫板,只能求助地朝着瑞王爷看了去。 瑞王爷作死都没想到,那玉佩竟是太子殿下赐的,忍着同样快要吐血的冲动,觍着老脸凑到了百里凤鸣的身边。 “连本王都如此眼拙,没看出那玉佩价值几何,试问那范家的小女又如何能知道?再者太子殿下一时兴起送东西给花家小女儿,谁也没想到不是?”瑞王爷好声好气地劝着。 百里凤鸣却只是施施然地道,“本殿下喜欢。” 一句话,噎得瑞王爷差点没原地昏倒。 他可是皇上唯一的弟弟,上有皇上和太后撑腰,下有文武百官们的敬让,可他就是再如何那也只是金贵,远没有这西凉唯一的太子殿下来的尊贵。 所以眼下这瑞王爷就算是被怼道老脸发青,也得忍着。 第二十四章 小嘴甜死人 “皇上驾到,皇后驾到,愉贵妃驾到——!” 太监的高呼声,忽然响起在了殿外。 几乎是同时,才刚站起来没多久的众人,便是又再次跪在了地上。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愉贵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永昌帝在皇后的陪伴下走进了大殿,抬了抬手,“都起吧。” 众人正缓缓起身,便是听闻一女子婉转清脆的疑惑声再次响起,“哎呦,这是怎么了?” 跪在人群之中的范清遥,看着那妩媚婀娜的女子,目光渐冷。 能与当今甄昔贵妃并列千岁的,整个西凉怕是也只有这一个了。 当今的愉贵妃,三皇子的生母。 上一世,她进宫嫁与百里荣泽,宫中规矩繁多,她那时早已被范家人惯养的骄纵蛮横不肯用心去学,愉贵妃便特意赶来,说是认识一能人异士,能够在女子昏睡时改造其骨骼,于事后行为走路更是端庄,穿衣也更是得体。 在愉贵妃的花言巧语下,她喝下迷药,一觉醒来,却是断送了当人母的资格。 百里荣泽趁机以她不能生育为由将她打入冷宫,残羹剩饭她一吃便是三年,穷阎漏屋她一住也是三年。 百里凤鸣垂着的眸,轻扫在了范清遥那还略显稚嫩的小脸上,眼底似有什么悄然划过转瞬即逝。 “我不要死,救我,救救我……”早已吓傻了的范雪凝,直接扑进了愉贵妃的怀里,小小的身体颤抖的愈发厉害。 老脸快要丢尽的范自修,如同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噗通一声地再次跪在了永昌帝的面前,老泪纵横地将刚刚的事情说了一遍。 瑞王爷也是跪在了地上,酸楚地又道,“皇上明鉴啊,就连本王都不知那玉佩是太子殿下所赠,凝儿小小年纪又如何得知?凝儿还是如此的小,怎能受得住那五大板?” 站在边上的廉喜很是诧异,“五大板是疼了一些,但也绝对不会致命,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庶女,怎就值得让一个丞相一个王爷不顾脸面的恳求皇上?” 范清遥看着那双双跪倒的两个老男人,眼冷心更冷。 一个小小的范雪凝自然不至于,但若是妨碍了某些人接下来的计划就另当别论了。 永昌帝颇为头疼地看向花耀庭,“花将军,你如何看?” 花耀庭面不改色地冷哼,“就算是没有太子殿下所赠的玉佩,范家人便是可以随意打我花家的人了?” 永昌帝看着花耀庭那油盐不进的样子,头就更疼了。 范府和花家的事情他早就心知肚明,只是手心手背都是肉,眼下他偏袒了谁都怕是不行。 “今日乃是皇上设开年宴的日子,打打杀杀的未免影响了一年的喜庆,依臣妾看,不妨罚些别的也未尝不可。”愉贵妃搂着扑在怀里的范雪凝,避重就轻地笑着。 永昌帝思虑了片刻,看向甄昔皇后,“皇后以为如何?” 甄昔皇后脸上的笑意参杂了些许的苦涩,却还是点头道,“愉妹妹说的也是没错的。” 永昌帝这才又看向花耀庭道,“开年宴确实不易打打杀杀,花将军不如换一个惩罚如何?” 花耀庭袖子下的一双拳头,松了又紧。 朝野便是如此,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讨回一个等价的公道的。 可若他松口,又如何跟他的小清遥交代? 袖子忽紧了紧,花耀庭低头一看,就见范清遥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身边,正将他的袖子拽得正欢。 “清遥……”一看见这张清瘦的小脸,花耀庭便是更内疚了。 范清遥反倒是笑了,“皇上伯伯都说换个惩罚了,外租觉得罚一年的俸禄如何?” 一句话,让在场的人均是冷气直抽。 皇上就是皇上。 哪里来的伯伯? “范清遥你好大的胆子!皇上在上,也是你随便篡改称呼的?”一直缩着当乌龟的范俞嵘,总算是抓到了范清遥的话柄,当即冷声怒斥道。 永昌帝低头看了去,就看见一个人儿正眼巴巴地瞅着他,那小人儿模样是清秀,长得也是清瘦,就是穿得多了一些,冷眼一看好像是个球。 四目相对,那球就说话了,“皇帝伯伯比外祖年轻,所以应该是伯伯。” “范清遥,你还敢胡说八道!”范俞嵘怒斥声着朝着范清遥走来。 永昌帝则是冷冷扫了一眼过去,“你的意思是,朕很老?” “……”原本要去抓范清遥的范俞嵘,吓得当即跪在了地上,连声喊着不敢。 廉喜看得彻底目瞪口呆了。 如他这种常年伺候在主子身边的都是人精,自是看得出范清遥设计陷害范雪凝不说,还想要趁机一石二鸟的跟他家太子撇清关系,可就是这么一个心机深到拿尺都量不出的孩子,现下竟是在卖萌? 不得不说,这位花家的小小姐,范府的大小姐,还真是可盐可甜啊! 百里凤鸣倒是并没有任何的惊讶,只是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 “皇上,那一年的俸禄还罚不罚了?”愉贵妃似是不经意地开了口,那双妩媚的眼,却是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了范清遥。 永昌帝与在场的朝中元老都是相同年岁,众人只想着皇上身份尊贵,却忘了那越是尊贵的人,便越是希望希望自己年轻永驻。 不过一个半大的娃娃,竟是一语能说进皇上的心坎里。 永昌帝也是希望事情能赶紧了结,点头道,“既如此,便改罚范丞相一年的俸禄。” “微臣叩谢皇上!”范自修赶紧跪在了地上,却无人看见他那唇角勾起的狡诈笑容。 眼见着永昌帝朝着大殿的主座走了去,其他人也是纷纷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 愉贵妃在路过范自修身边的时候,将范雪凝往前推了下,几不可闻地道了一声,“记得你答应我的。” “愉贵妃放心。”范自修搂过范雪凝,唇角的狡诈犹在。 不过就是一年的俸禄,又能有多少银子,只要能保得范雪凝平安,他很快便能从花家身上加倍的讨回来这个债! 第二十五章 丢人丢到份儿了 宴席开始,范自修便是和瑞王爷带着一群文官不停地说着各种好听的话,更是将擦干了眼泪的范雪凝也推到了永昌帝的面前。 “凝儿祝皇上圣体康泰,国运昌盛。”范雪凝本就承了醉伶七分的相貌,如今配上那微红的眼睛,怎么看怎么都是让人我见犹怜。 永昌帝更是直接开口道,“赏!” 才刚被打压的连大气都不敢出的文官们见此,更是跟随在范自修身后不停地奉承着,一时间大殿内又变成了以往的文盛武衰。 范自修得意洋洋地看向范清遥,不过是一个丧门的东西,也想跟他斗?现在只怕是哭得心都有了才是。 可是这一看,却是让范自修愣住了。 本以为会悲愤不已的范清遥,却像是个没事儿人一般的平静着,似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反倒是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她竟是还能笑出来! 范自修失望之余,恨得咬牙切齿。 可惜,范清遥是真的没有任何的难受之说。 范家在朝野根深蒂固,又怎会被一块玉佩所动摇,大鱼总是要一口口吃才过瘾。 只是她没想到愉贵妃这么早便是与范家人有了牵扯,上一世她也真是傻到了份儿,才看不出来愉贵妃和范家的里应外合。 “听闻花家的小女儿们已经开始学习医术了,不知可有何成就?”被文官哄得龙颜大悦的永昌帝,似漫不经心地问着。 陶玉贤起身婉转道,“回皇上的话,孩子都小,不过只是学了一些皮毛而已。” 范自修紧跟着开口也道,“那可真是巧了,我家凝儿最近也是在学习医术,同样也是学了一些皮毛而已。” 永昌帝没有再说话,而是对着身边的小太监示意了一下。 小太监匆匆跑出大殿,待回来时,却是将一物摆放在了大殿的中央。 “那,那是血灵芝?” 不知是谁惊呼出口,众人惊得无不是变了脸色。 小如手掌的血灵芝就已是千金难求,可眼下这血灵芝竟是足有成年男子手臂粗细大小。 这…… 简直可以说是无价之宝了! “既都是皮毛,倒不如趁着今日在大殿之上小试一下,这血灵芝便是今日胜者的奖赏。”永昌帝豪迈地挥了挥手,血灵芝的价值是小,若当真能因此而挖掘到其他医术奇才才是大。 大殿内今日来了不少的家眷,而这些官家小姐们大多数都是从小学医,如今看着那价值连城的血灵芝,均是蠢蠢欲动地上前几步准备参加比试。 陶玉贤本不屑以医术比试,可是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派人苦苦寻了这么久的血灵芝如今就在眼前。 “芯滢。”陶玉贤看向芯滢。 芯滢的年岁虽在花家的女儿里排第二,可她是大儿子家的姑娘,这些年她在芯滢身上也是最费心的。 “干嘛非让我去?”芯滢不开心地撅着嘴。 “老夫人,芯滢去比自是没问题,可这毕竟是花家的事情,总不能让芯滢一个人担着不是?有些人既是花家的长女小姐,总该出些力的才对。”大儿媳凌娓说着,那眼睛便是落在了范清遥的身上。 陶玉贤皱着眉,“清遥什么都不懂,如何能去参加比试?” “那血灵芝也是要给大小姐治病的,若是连亲生女儿都不出力,我们又瞎忙活什么?”大儿媳凌娓铁了心的搂住了芯滢。 “没想到堂堂的花家女儿竟是无人敢比试。”瑞王爷好信儿地走了过来,肥硕的脸上堆满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陶玉贤冷着脸,不愿在这个时候与瑞王爷口舌之争。 “外祖母,我愿意陪着二姐姐一起比试。”范清遥忽然上前几步,走到了芯滢的身边。 陶玉贤转眼朝着大殿其他人看去,见其他的官家小姐们也是成群结队的,再看范府那边,更是有所谓的陪侍跟着范雪凝一起参加比试。 站在旁边的瑞王爷又道,“范府可不比花家,现在府上就那么一位小姐,就算是有陪侍一同陪着参加,也是可以的。” 陶玉贤看着那跟在范雪凝身边的陪侍,总觉得好似在哪里见过。 “三姐姐,我也陪你去。”暮烟拉着范清遥的衣角,诺诺地低着头。 她闻得到所有人身上的味道,自也闻得出在殿外是范清遥那将芯滢从自己身边撞开的,娘说过之恩就要图报,她是看不见的,但是她的嗅觉却异常灵敏,也许会帮上忙。 陶玉贤欣慰的同时,看向花家小女儿最后的那个身影,“你也跟着一起去。” “是,奶奶。”一个高挑的身影走了过来,紧紧地跟在了范清遥身后。 大儿媳凌娓见此,才心满意足地松开了怀里的芯滢。 若是没有太子赠送玉佩的事情也就罢了,既然所有人都将那范清遥当个宝贝,她就非要让所有人都看清楚范清遥其实就是一个范家不要的废物。 瑞王爷看着眼瞎的暮烟却是再道,“莫不是你们花家还打算用滥竽充数?” 只是瑞王爷喊得再大声,走在最前面的范清遥也没有搭理的意思,拉着暮烟直接绕过了瑞王爷,后面的人见此也是自然而然地避开了瑞王爷。 “你们,你们……”瑞王爷脸僵身更僵,就是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会被一群孩子给当成空气,这简直是…… 丢人丢到份儿了! “这放眼望去,花家来的丫头倒是最多的,只是没有那个实力还是不要逞强的好,皇上面前的比试参不得半点假,不然可是要被杀头的呦。”坐在偏坐的愉贵妃,故意半开玩笑地威胁着。 是她故意帮范雪凝解围,更是她提前告知范家皇上要比试,因为她早与范家联手,只要范家赢了,那血灵芝便有她的一半。 她本不屑在一群半大的孩子身上浪费精力,可一想起刚刚范清遥那哄着永昌帝的可人样,她便是不得不防。 芯滢看着愉贵妃那张脸直接被吓傻了,连话都不会说了。 倒是看不见的暮烟,小声问,“三姐姐,是谁在说话?” 范清遥抬眼看了一下,面无表情道,“不认识。” “你们说什么?”愉贵妃脸色大变,就连一双妩媚的眼睛都是气到瞪大了一圈。 “愉妹妹这般跟一群孩子斤斤计较,只怕有失体统。”甄昔皇后不冷不热地开口道。 愉贵妃吃了瘪,在皇上面前又不好发作,只得恨恨咬紧了红唇。 倒是一旁的范自修,对愉贵妃投去了一个安心的眼神,现在跟在范雪凝身边的这个陪侍,可是他们范府花高价请来的高人,既然花家想要丢这个人,他便成全了她们。 第二十六章 动则一鸣惊人 半晌,太监拿着一颗丹药走上了大殿,对着参加比试的所有官家小姐们道,“所有的药材已经摆在了大殿上,各家的小姐们只需按照这丹药调配出一副同等药效的汤药即可。” 此番话一出,原本那些还信誓旦旦的官家小姐们,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未曾比试便已弃权。 煎制汤药确实比炼制丹药来得简单,只是才刚学习医术几年的她们,如何能够只是光靠闻和看便能够准确的选出同等的药材? 芯滢看着那由太监托着的丹药,早就已经懵了。 “我们也弃权,连我都做不到,你们几个废物又怎么能做到。”她转回身,命令似的对暮烟和高挑身影的女孩道。 暮烟惨白着小脸咬着嘴唇,那站在暮烟身后的高挑身影也是攥紧了袖子下的一双手。 她们不愿被骂,奈何早已习惯了被芯滢所压迫的她们根本不敢反抗。 芯滢看着她们那任由搓圆揉扁的模样,很是得意,且转身对身边的太监道,“我们花家也弃……” 只是还没等她把话说完,就见范清遥上前几步,站定在了那太监托举的丹药前。 范清遥缓缓闭上眼睛,仔细地朝着那丹药闻了去,当各种药香渐渐扑进鼻息之中,她才再次睁开眼睛,且朝着堆积药材的方向走了回去。 “你这个废物想要干什么?我说弃权了你没听见么?”芯滢怒气冲冲地伸手,想要抓住范清遥的手臂。 范清遥一个闪身,轻巧地躲过了芯滢的手,待回头时只道了一个字,“滚。” 她的眉眼之中找不到一点温度,黑如点漆的双眸里更噙满了摄人的冰冷。 那血灵芝是娘亲唯一的救命药,这场比试她一定要赢! 芯滢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冷如刀割的目光,直接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你,你这个废物,你你竟敢如此与我说话?你,你……”芯滢气的大喊,只是还没等她这口气顺,就见又是两个身影从她的身后走了过去。 先是暮烟道,“二,二姐姐想走便自己走吧,我,我留下来帮三姐姐。” 再是那高挑身影的女孩儿道,“从刚刚的表现来看,我更相信她多一点。” 芯滢不敢置信地看着离自己而去的两个人,又是气又是羞,一个没忍住,竟是直接站在原地叫骂了起来,“你们三个废物逞什么能?在花家我才是老大!” 瑞王爷见此,夸张地大笑了起来,“花家还真是能人辈出啊。” 其他的文官听闻,也是跟着笑成了一团。 陶玉贤拧紧双眉,看向身边的大儿媳凌娓,“这便是你教的孩子?还不赶紧把人带回来,难道还嫌不够丢人么!” 一向伶牙俐齿的大儿媳凌娓,也是臊得面红耳赤,匆匆过去捂住芯滢的嘴巴,将其拉下了大殿,面对大殿上投来的目光,更是连都都是抬不起来。 范雪凝得意地哼着,“果然一家子都是活废物。” 站在范雪凝身边的陪侍,不觉扬起了斗笠下的唇角,“不战自败的废物根本不值得浪费时间,还请范家二小姐跟紧我,今日我定会让二小姐成为所有人瞩目的焦点。” 范雪凝点了点头,欣喜地跟上那陪侍的脚步,同样朝着药材堆积的地方走了去。 在陪侍的一点点指挥和教导下,范雪凝很快便是找到了不少的药材。 “我这小孙女儿虽这一年一直都在苦学医术,却还是如此愚钝比不得花家女儿,真是让臣自愧不如,让皇上见笑了。”范自修故作自谦地叹息着。 永昌帝看着范雪凝那伶俐的身影,很是欣慰,只是待他顺着范自修的话,朝着范清遥望去时,脸色便不是那么的好看了。 和不停寻找药材的范雪凝相比,范清遥却是站在药材堆旁连动都是没动弹一下。 有那么一刻,永昌帝只当这人是否是站着睡着了。 “不曾想花家长嫡女所出竟如此让人失望,既当真医术疏浅,就别在那里丢人现眼了。”永昌帝刚刚对花家抱有多大的希望,现在脸色就有多阴沉,再加上刚刚芯滢闹那么一出,他现在只觉得失望透顶。 范自修嗤笑地哼了哼,被他范家扔出门的东西,也妄图想要翻身? 大殿内的其他人听着永昌帝的话,也是觉得好笑又讽刺。 不是是废物而已,也妄想在今日一展拳脚,当真是可笑至极。 刺耳的笑声,不断在大殿内起起伏伏,那充满着鄙夷的嘻笑,如同锋利的刀刃一般朝着范清遥一人袭来。 花耀庭和陶玉贤均是担忧地绷紧了全身。 武官们更是愕然叹气摇头,只怕这一场是要输的脸都要丢光了才是。 百里凤鸣不动声色地看着,不远处那个明明瘦小得可怜却穿成了一个包子的身影,黑如深潭的眸中眼波流转。 相对于别人的失望和嘲讽,他更加好奇的是,她是不是真的站在那里睡着了。 范清遥自然没有睡着,又怎么可能睡着。 她面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那堆积成山的药材,心里则是正在快速而又缜密地算计着。 那丹药足有几十味的药材炼制而成,范雪凝身边的陪侍只需一闻便知绝非善类,想要从药材的准确上去打败此人根本就是痴心妄想,所以她若是想要赢,唯一的途径就是要比他更快。 主意打定,范清遥看向了身边的暮烟,“甘草,藿香,怀香,中蜜,沉香,郁金……你且将这些味道仔细分辨,我要知道它们确切地位置。” 暮烟点了点头,当先伸手朝着西南处的角落指了去,“甘草的味道那边最浓。” “甘草具有补脾益气,清热解毒,味甘性平,取干燥根和根茎入药,用途广泛但却常见,如这种不值银子的药材,应该会被摆放在药材的最上面才是。”站在暮烟身边高挑的女孩子补充道,果然她伸手一指,在西南处的角落药材堆的最上面,赫然摆放着不少的甘草。 范清遥看着那高挑的女孩子,微微皱着眉,她不是不相信她的话,而是她根本就不记得她是谁。 “你是……” 高挑的女孩子似比她还要惊讶,“我是天谕,你四妹。” 天谕是范清遥三舅舅花逸的独女,上一世早早的便嫁去了别国,虽听说过的也是不好,但终归是比其他被范清遥害死的花家女眷好上了太多。 范清遥只是朦胧记得有这么个人,如今被天谕问起来,却还是摇了摇头。 天谕表示很受伤,她的存在感就这么低么? “三姐姐,可以了。”暮烟趁着范清遥跟天谕说话的功夫,已是将所有药材的大致方位都找了出来。 天谕虽在医术上造诣不行,但天生对银子敏感的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就能够找到药材摆放的具体地方。 而一直站在原地的范清遥也终于是动了,朝着那药材堆走了去。 大殿内那些还讥笑和叹气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渐渐消失了,就连永昌帝都是看着那在药材堆里上蹿下跳的身影直了眼睛。 她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快到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就撵上了已经找出了一半药材的范雪凝。 这可谓真真是不动则已,动则一鸣惊人! “两个废物算上一个瞎子,也不知道在瞎忙活什么。”范雪凝冷笑着开口。 然! 站在范雪凝身后的那个陪侍,不敢置信地看着范清遥手中握着的草药,直接倒抽了一口凉气。 全对。 全都是对的…… 这怎么可能! 第二十七章 死都不会输 陪侍斗笠下的一双眼死死地盯着范清遥,不停地数着那小手里拿着的各种药材。 他想要证明不过是他看错了而已,更想证明范清遥就是个废物在这里滥竽充数而已。 只是可惜…… 范清遥手里的药材全是对的不说,她正找寻的其他药材也全都是对的! 那陪侍越看越是心惊,眼珠子险些没砸在脚面上。 一个瞎子,一个市侩的拜金女外加一个被撵出门的废物,怎得就如此配合的天衣无缝了? 坐在永昌帝身边的甄昔皇后,欣慰地笑道,“没想到花家的女儿竟还有如此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本事,当真是让本宫开眼了。” 永昌帝虽然没有说话,可那双眼睛却始终瞧着范清遥那包子似的小身影,回不过神。 愉贵妃见此,不得不朝着范自修使了个眼色,这就是你所谓的稳赢? 范自修也是一头雾水,情急之下赶紧伸手遮唇,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咳……” 站在范雪凝身边的陪侍当即回神,眼中的惊讶虽还未曾完全消失,可那唇角却是再次扬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他弯下腰身,偷偷将一个小瓷瓶塞进了范雪凝的手里,“二小姐只需将这里面的东西悄悄扫进那些药材里,您便是就赢了。” 范雪凝疑惑,“这是……” 陪侍冷笑着道,“这是能让二小姐将对面那些对手,狠狠踩在脚下的好东西。” 范雪凝一听能够将范清遥那个丧门的东西狠狠踩在脚下,便是再没有半分犹豫地再次朝着药材堆走了去。 陪侍看着范雪凝打开瓷瓶,慢慢将里面的透明药水倒进药材堆里,眼底闪现过一道阴而狠的光芒。 他若想赢其他人便必须输,尤其是该死的花家人! 药材堆的另一边,毫不知情地天谕总算是找到了菘蓝,高兴地喊道,“三姐,咱们的药齐……” 可是她的话还没说完,嘴角的笑容则是瞬间僵住了。 就在她的眼前,原本翠绿如翡的菘蓝竟是在一点点的变暗,不单单是如此,就连整个药材堆里的菘蓝都最终变成了灰黑色! 天谕吓傻了,愣愣地看着由绿变黑的菘蓝,下意识地惊呼,“什么鬼?” 同样察觉到异样的范清遥拉着暮烟走了过来,弯腰捻起一片菘蓝,还未等她放在鼻息前细闻,那菘蓝便是在她的手上化成了一团灰状。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这是闹鬼了不成?”天谕白着脸直哆嗦。 “与卑鄙的人心相比,鬼又有什么可怕的?”范清遥目色转冷,抬眼朝着药材堆的对面望了去。 范雪凝迎着范清遥的目光,偷偷晃了晃手中的瓷瓶,笑不露声地得意骂了一声,“废物。”随后拿着仅有的一把菘蓝,朝着那陪侍的方向走了去。 “蝙蝠身上插鸡毛,她在哪装什么鸟呢!”明白过来出了什么事的天谕,止不住叫骂着。 “三姐姐,这里的菘蓝都变了味道就算入药也不会有任何的药效,既是有人搞鬼,我们不妨直接禀明皇上吧?”暮烟说着,竟是闻着龙涎香的味道,当先就要往地上跪。 一旁的陶玉贤见此,急的在心里惊呼,万万不可! 另一边的范自修同样察觉到了暮烟的动作,不过他不但不怕,那紧盯着暮烟弯曲膝盖的眼中反,倒是涌上了一层迫不及待。 一只冻疮未愈的小手,忽然闯进了范自修的眼中,在范自修的满怀期待下,一把将暮烟拉了起来。 “三姐姐,您这是……”暮烟不懂。 范清遥则低声道,“此事若是告知皇上,皇上不但不会帮我们,反而会让我们直接输掉这场比试。” 此事发生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皇上未曾察觉她们却主动告知,这种事摆明了就是在打皇上的脸。 范清遥不否认永昌帝是明君,但她更清楚,所有坐在那把椅子上的人,摆在第一位的永远都是颜面二字。 “是暮烟鲁莽了。”暮烟虽仍旧无法理解范清遥的话,却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坐在席位上的范自修哪里想到又是那个野种坏他的好事,如此的一惊一乍之下,只觉得脑袋阵阵晕眩,就连双眼都气的有些发黑。 陶玉贤则是彻底被那大殿上小小的身影给惊住了,也更是心酸不止。 不但医术精湛,就连思维也如此缜密,她家的小清遥这些年究竟在外经历了什么啊! “就算皇上不让咱们出局,咱们怕是也要输了。”天谕挑眉望去,只见大殿的另一边,范雪凝已经在陪侍的教导下开始煎煮药材了。 输? 死都不可能! 范清遥转身再次走向药材堆,认真地在里面找寻了起来,没有人知道她想要干什么,可是此刻她那双眼睛里散发出的魄力,就连愉贵妃都是不禁皱起了眉头。 与此同时,范雪凝已在陪侍的教导下将药材到进了碗里,由站在一旁的几名太医品查。 范自修示意地朝着大殿内的太监看了一眼,胜负已分,某些丧门的废物自没必要再继续折腾。 太监自然明白范自修的意思,可是面对范清遥那浑身散发出的森然气势,他几次上前,别说是阻止了,就是连嘴巴都是没能张开。 大殿的另一边,太医们在仔细地品查了汤药之后,纷纷对着范雪凝竖起了大拇指。 太医院的院判纪弘辽,更是亲自跪在地上拱手道,“启禀皇上,范家二小姐此药调配的相当了得,就是连其中药效都掌握的分寸不差。” 永昌帝目光从远处的那个小小的身影抽回来,看向范自修欣慰地道,“当真是辛苦范丞相的悉心教导了。” 范自修荣幸备至地匆匆走到永昌帝的下首,只是他不过刚跪下还没等谢恩,便是听见一道不和谐的声音清冷地响了起来。 “我们花家的药也是煎好了。” 范自修扭头不悦地看向范清遥,“比试已结束,输了就要认,难道你就这点教养么?” 范清遥并不恼怒,只是冷冷地看着范自修道,“皇上没有说结束,便是没有结束,我从小跟着娘亲流浪在外上没有爷爷下没有爹,没教养也是情理之中。” “你……”范自修被噎得险些昏过去。 “既然花家小姐想要输的心服口服,就劳烦太医们了。”陪侍冷笑着开口,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有何可畏惧? 太医们见永昌帝没有阻止的意思,这才纷纷走到了天谕端着的汤药前,几个人细细地品了品,均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好像是哪里不对,可究竟是哪里不对他们又说不出来。 大殿内忽然有些安静。 永昌帝对纪弘辽使了个眼色,“你去看看。” 纪弘辽点了点头,一脸高傲地走了过来,嫌弃似的以银针沾起一滴碗中的汤药,不料瞬间脸色剧变。 “这,这是……” 范雪凝也是好笑的咯咯直乐,指不定这个丧门的东西放了什么在那药里,竟是将太医院的院判给恶心的变了脸色。 “想必比试的结果已经一目了然了才是。”范雪凝的陪侍笑的自信满满,语落更是直接朝着那血灵芝走了去。 “且慢!”纪弘辽赫然出声。 范雪凝的陪侍诧异转身,却一向高傲的纪弘辽竟是匆匆走到了范清遥的面前,弯下了总是笔直的腰身! 几乎是一瞬间,大殿内的人都是惊愣的傻了。 就连永昌帝都是满脸骇然地看着这一幕回不过神。 第二十八章 把脸伸出来挨抽 纪弘辽是何等身份? 医术卓然的他在西凉完全可以跟陶玉贤相媲美,曾经年少轻狂的他更是拒绝了陶家的收揽,独自开创出自己的一套炼丹之术。 如今身为皇宫内太医院的院判,只负责为永昌帝一人请脉,其他人的面子一概不卖的他,竟当众给一个十岁大的丫头鞠躬行礼! 大殿人的众人是看傻了,也是凌乱了。 “不知你究竟是以什么代替了那菘蓝?且还能够做到药效不减?”纪弘辽不顾大殿内众人震惊的脸色,只是盯着眼前这小女娃娃看个没完。 “白灵参果三钱,雪莲子一钱,祝余草,沙木根,乌酸果各二钱,最后再以一两三钱的天蝉灵叶综合其祝余草,沙木根,乌酸果的性寒,将白灵参果和雪莲子的温性发挥到最大,方可代超越那丹药之中菘蓝的存在。” 范清遥童声未泯的声音一字一顿,响彻于大殿之中。 “原来还能如此,是我愚钝了,竟没想到这点,不知一会可否将你的药方写下来借我用用?或者……你干脆当我的亲传徒弟如何?”纪弘辽点头赞许,声音里竟还参杂着激动的颤抖。 大殿的众人再次从凌乱之中彻底懵逼了。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怎,怎么还收上徒弟了! “不要。”范清遥拒绝的干净利落。 她只是想要血灵芝给娘亲治病,其他的一切她并不想参与。 暮烟听得有些神奇更是有些怕的,她竟不知面对如此高高在上的人物还是可以拒绝的。 反倒是天谕看着范清遥一双眼睛直放光,就差当众竖起大拇指了。 她这三姐果然不同凡响。 就是牛逼! 纪弘辽不但不介意,反倒是哄诱地又道,“当我的徒弟可是有很大的好处的呦,不但能够随意出入皇宫,更是能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瞻仰各位皇子的凤骨龙姿,或者以后你看上哪个皇子直接跟我说,我帮你跟皇上提亲去。” 坐在上首的永昌帝嘴角抽搐,却很是给面子的没有说话。 放眼整个西凉,敢拿着皇子当幌子的,且还敢当着他的面如此直言不讳的,只怕也就只有一直被他器重如师信任如友的纪弘辽了。 大殿的众人看着严词拒绝,将堂堂纪院判老脸踩在地上摩擦的范清遥,又看了看 那一脸激动满心讨好,犹如一个怪叔叔引诱无知少女的纪弘辽,世界观都是颠倒了。 范自修的一双膝盖在地上跪的是又凉又疼,惊愣地看着这翻天覆地的一幕,怎么都是想不通,原本跪下来受赏的他,怎么就落到了被人彻底遗忘的地步。 “我若是没记错的话,似乎比试还不曾结束,纪院判如此在大殿之上避重就轻,左右而言他,将坐在上首的皇上置之何处?”愉贵妃似是不经意地开口诉斥地哼了哼。 甄昔皇后不动声色地把话圆了回来地道,“本宫倒是从未曾见过纪院判如此失态倒也是难得,可比试终究是要有个输赢的,不然皇上的血灵芝该是不知要赏给谁了。” 纪弘辽回神,感激地看了甄昔皇后一眼,随后跪下身对永昌帝道,“启禀皇上,虽说是范家二小姐快了一步,可花家的长小姐却能综合其他的药材调配出自己所需,光是如此便无人可比,假以时日,花家的这位清遥小姐定能成为我西凉医术上独当一面的存在!” 如果说,纪弘辽刚刚评价范雪凝足以让众人羡慕的话,那么此刻纪弘辽的一番话便是彻底让在场的人震惊了! 范雪凝傻了,范雪凝身边站着的陪侍更是再也笑不出来了。 他不相信地上前几步,亲自捻起范清遥所煎熬的药放在了口中,不屑地冷笑道,“既药效同样,慢者自然而然就是输了,哪怕纪院判再如何往上贴金,也是改变不了……” 然! 话还还等说完,他便是彻彻底底地惊震住了! 那陪侍不敢置信地将口中的汤药品了又品,越品越是心凉。 本来他是打算抓出这汤药之中的不足,以此作为反击的证据,可是现在他反倒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这是…… 跪在地上的范自修压低声音急急地催促着,“你倒是说话啊!” 奈何,那陪侍如同石化了一般,仍旧一动不动。 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范清遥的这味药材确实少了菘蓝,可她却以其他的草药综合出了菘蓝原本的药效,更是在此基础上避开了菘蓝原本的寒性改成了温性。 面对如此面面俱到,两全其美的一副汤药,他就算是绞尽了脑汁,也是想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 “三姐,你说那范家蝙蝠鸡小姐的陪侍戴着的斗笠是啥做的?这大殿如此通风,他那斗笠垂着的薄纱怎么就能纹丝不动呢?”天谕凑到范清遥的身边,好奇地琢磨着。 “蹙鸾锦蚕丝,冬暖夏凉,水沾不湿,薄且坠,不过巴掌大的一片便价值黄金百两。”范清遥淡淡地道。 上一世她便是眼睁睁地看着百里荣泽,以万两黄金购入一匹蹙鸾锦蚕丝,最终做成了喜服穿在了范雪凝的身上。 天谕没注意到范清遥眼里的冰冷,只是盯着那陪侍的斗笠回不过神,“一巴掌就黄金百两啊,怪不得进了大殿都舍不得摘。” 范清遥沉了沉黑眸。 舍不得摘? 怕是不敢摘才是。 “你若是能将那斗笠从那人的头上撞下来,那东西便是你的了。”范清遥看着那僵在原地的陪侍,忽然开口道。 “真的?”天谕满脸惊喜。 范清遥示意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后上前一步,故意站在了那陪侍的身边,抬眼道,“叔叔,你刚刚不是有话要说吗?若是你再不说话,这场比试就是我赢了呢。” 明明是天真无邪的声音,可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却闪烁着狡黠的冷光。 她根本就是明知故问,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那陪侍怒火中烧,却无可奈何,只能用斗笠下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范清遥,恨不得将她当场戳出个窟窿。 范清遥毫不畏惧地四目相对,可那背在身后的小手,却是对天谕轻轻地勾了勾。 早已迫不及待的天谕两眼放光地冲了过来,一个猛虎扑羊地朝着那陪侍的后背撞了去,连吃奶的力气都是用了个干净。 那陪侍只顾着盯着范清遥,根本毫无防备,如此一撞之下,别说是斗笠滑落再地,就是连他自己都啃在了地上。 “哪里来的毛丫头,竟在这里撒野!”那陪侍吃痛地支撑起身体,看着天谕怒骂,根本不曾注意到此刻他的脸上再是毫无遮掩。 当大殿的灯火通明照在他的脸上,所有人都是愣了又愣。 他,他不是…… 陶玉贤下意识地攥紧袖子下的双手,果然是他! 那陪侍在众人的惊愣之中才反应过来了什么,可是所有人都已经看清楚了他的脸,就是再遮也是遮不住了。 范清遥不动声色地看着陪侍那七扭八歪的表情,无声地勾了勾唇。 既然敢帮范家人做这种上门找抽的事情。 首先,得先把脸露出来。 第二十九章 赔的裤衩子都穿不上了 花耀庭直接冲到大殿上,一脚踹在了那陪侍的胸口上。 “赵清持,你又想对我花家人如何?” 死死抱着斗笠的天谕,靠近了范清遥几步,“三姐,这人是谁?你瞧爷爷那虎目圆瞪的样子,若是吃人不犯法,只怕爷爷会将他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范青遥摇了摇头。 她并不认识他。 不过看着现在大殿内众人的反应,她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果真是不敢见人的。 赵清持闷哼一声被掀翻在地,足足被踹出了三米才算是停了下来。 大殿内却没有人帮着他说话,范自修的脸早已没了半分血色,就连愉贵妃的脸色也是在逐渐变白着。 十年前,赵清持仗着自己在医术上有些许的造诣,打着碾压陶家医术的名号开设医馆大肆敛财哄抬药价,高昂的诊金让西凉百姓苦不堪言。 若非不是陶玉贤自降身段跟赵清持比试医术,并将赵清持名下的医馆全部赢来,现在的西凉还不知要被搅合成什么模样。 然这赵清持却对陶玉贤怀恨在心,几日之后将数十个火把扔进了花家将军府。 好在花耀庭警惕性高,这才让花家免遭了灭顶之灾。 此事轰动整个西凉,永昌帝更是亲自下旨将赵清持驱逐出境,且永不得再踏入西凉半步。 眼下,范自修看着赵清持那张脸,身颤心颤哪哪都跟着颤个不停,转眼怒瞪向不远处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恨不得一脚将他踹出皇宫去。 他就是作死都想不明白,这个当年被永昌帝下令永世都不得踏进西凉半步的赵清持,怎么会跟他范府所有联系。 再看范俞嵘,早就吓得跪在地上当起了缩头乌龟。 这人是醉伶找来的,只说是万分可靠,他,他也是不知情的啊。 “放肆!大胆!猖獗!”主位上的永昌帝怒气冲天,每怒斥一声便是抬手狠狠地拍在面前的桌子上。 “皇上息怒。”大殿内所有的人均是齐齐地跪在了地上。 “皇上息怒啊,此人来见微臣的时候一直都是遮面示人,微臣也是一直被蒙在鼓里啊!”趴在地上的范自修不停地磕着头。 花耀庭冷哼道,“范丞相还真是好大的心,请陪侍之前连脸都不知看一看的么?” 范自修心里怒骂花耀庭落井下石,可是面上却老泪纵横地看向花耀庭道,“花将军有所不知,范府一直都是愚儿的贱妾在操持,她不过只是一个没见过市面的妇人罢了,对于当年的事情不知也是情理之中,况且这赵清持为人狡猾的狠,就算是蒙骗了愚儿的贱妾也是情有可原啊!” 这一番话,无疑不是把赵清持推向了深渊。 赵清持自然是不甘心的,只是还没等他开口反驳,便是听见身边的范自修,将声音压得极低的威胁着,“若是我们都因此事而受牵连,你所在的宗门也定会因此而满门抄斩。” 赵清持愣住,范俞嵘这是在用他身边的所有人威胁他。 只是这个威胁也同样是有效的,赵清持微微张开的嘴巴又是闭上了,宗门不倒,他的师父总有一日会为他报仇,若是宗门被抄斩,他就真的彻底输了。 花耀庭并没有注意到范自修跟赵清持的小动作,现在的他只恨身为将军的自己,没办法跟一个贱妾斤斤计较。 奈何…… 这样的小动作却没能逃得出范清遥的眼睛。 “旁人都说二娘是怡红院的头牌,既是生长在那里的人,消息不是应该很灵通么?怎么会不知十年前轰动西凉的大事?”范清遥糯糯地说着,漆黑的眼睛都闪烁着让人无法回答的疑惑。 “范清遥你给我闭嘴,范家的事没有你说话的份儿!”范俞嵘低声怒斥。 范清遥后退一步,满眼可怜地看向范自修又道,“父亲可是忘了我也是您的女儿?当初我的名字可还是爷爷给取的呢。” 范俞嵘被噎得哑口无言。 范俞嵘更是恨不得捏死范清遥才能解气。 刚刚还说她死爷爷,现在却是承认她的名字是他起的了? “够了!” 坐在上方主位的永昌帝再次怒斥出声,他冷眼扫视着站在大殿中间的几个人,忽沉声又道,“来人!将这个目无章法的贼人就地仗死,罚范侍郎停朝一年,罚范府那个,那个……” 甄昔皇后在一旁小声提醒着,“本宫记得,范府的那个贱妾名醉伶。” 永昌帝点头又道,“罚范府醉伶二十大板!另,范清遥医术过人,朕甚是欣慰,特赐血灵芝一株,白银千两以做嘉奖!” 完全没有落下分文好处的愉贵妃听此,沉着一张脸起身对着永昌帝道,“启禀皇上,臣妾身体不适,就先行告退了。” 语落,直接在宫人的搀扶下走出了大殿。 一直跟范自修穿着一条裤子的瑞王爷,也是悄悄地往旁边蹭了蹭,能离范自修多远就有多远。 犹如众叛亲离的范自修带着范俞嵘跪在一旁听着看着,老脸一阵青一阵紫。 他自己才刚被罚了半年的俸禄,如今唯一的儿子又停朝了一年,血灵芝也没了,好不容找到对付花家的帮手也赔了进去…… 和花家的盆满钵满相比,他可谓是赔的连裤衩都快穿不上了。 范雪凝就算年纪再小,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恶狠狠地瞪着不远处的范清遥,眼睛里充满着厌恶的憎恨。 范清遥平静而视,面无表情。 恨,就对了。 这一世,她要将自己上一世所品尝过的滋味都加倍还回去。 而现在,不过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一场闹剧,在赏罚分明之中落幕。 众人在永昌帝离去之后,也纷纷朝着大殿外走了去。 范自修正瞪着那怀抱着血灵芝的范清遥双目喷火,忽手背一阵刺痛传来。 “你……”范自修正要怒骂。 却见始作俑者一脸无所谓地道,“范丞相何必如此小气,踩一下又踩不死人。” 范自修怒火中烧,却只能看着自己手背上那黝黑的鞋印无可奈何。 这纪弘辽可是连永昌帝都要敬着让着的,他又怎敢找此人的麻烦? 而纪弘辽根本不再看他一眼,直接迈步就朝着大殿外追了去,“清遥小姐你回来,咱们再谈谈拜师的事情呗……” 大殿外,捧着血灵芝的范清遥不住地加快着脚步。 既想赶紧回去给娘亲治病,又想尽快摆脱掉某位想收徒弟想到走火入魔的纪院判的她并没有察觉到,有那么一双眼睛,始终盯着她紧紧不放。 台阶上,如玉的少年挺拔而站,看着圆圆滚滚,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小小身影,目色却是一片的暗沉。 “他们何时会回宫?”百里凤鸣轻轻开口问道。 廉喜压低声音道,“一个月左右,太子殿下,那件事情当真是等不得了,若是再如此下去,只怕……” 百里凤鸣抬手打断了廉喜没有说完的话,再次看向那渐渐远去的身影,眼波流转,黑如深潭,“确实是等不得了。” 第三十章 赢了一顿板子 回去的路上范清遥死死将血灵芝捧在怀里,大儿媳凌娓的眼睛便是一直黏在那血灵芝上面不肯移开半分。 待众人都下了马车,大儿媳凌娓直接凑到了陶玉贤的身边,笑着道,“老夫人,如此大的一颗血灵芝,长小姐一人也是吃不完,今日这比试我们家芯滢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您看……” 陶玉贤冷冷地扫了凌娓一眼,随后大手一挥,“来人,将血灵芝锁入药库。” 大儿媳凌娓脸上的笑容登时就僵住了。 陶玉贤则是直接从大儿媳凌娓的身边走了过去,遣散了暮烟和天谕等其他花家的孩子,单独带着范清遥往明月院走了去。 芯滢厌恶地看着范清遥地背影咒骂着,“这范清遥真是个小气的垃圾,为了不给咱们分血灵芝,竟是连自己娘的病都不顾了。” 大儿媳凌娓则是狠狠地道,“既然她不着急,咱们便是也不着急,你放心,娘一定会十二个时辰的盯着库房,只要老夫人把血灵芝拿出来,就绝对少不了咱们那一份!” 明月院里,陶玉贤将亲自挑选出的药材按照精准的分量交给许嬷嬷,让许嬷嬷亲自拿去小厨房里熬制。 “黑蓝一钱二,白银腾三两,天仙子一钱一,宁神花,寒心果各二两……”只是话还没说完,陶玉贤便是故意沉默了下去。 站在一旁的范清遥看着许嬷嬷的背影,忽然开口道,“许嬷嬷,记得一定要大火煎制,等第一炉里的汤汁全部熬干之后,再重新添新水小火熬制。” “小小姐,休要多嘴。”许嬷嬷赶紧开口制止。 在花家,老夫人开的药方无人可质疑,范清遥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敢直接开口补充的。 范清遥却又道,“刚刚外祖母所开出的药方,均以寒药为主,而若是想要在煎服时将药物的寒性逼迫到最强,方大火逼寒,再以小火锁寒。” 而她没有说的是,刚刚外祖母之所以将血灵芝锁起来,不过是因为娘亲的身体现在虚火旺盛,若是这个时候直接服用血灵芝,反倒适得其反。 许嬷嬷都是听得惊讶了。 虽然她基本上没听懂,但是这一番话却怎么听怎么都是不明觉厉的。 陶玉贤倒是平静,对许嬷嬷摆了摆手道,“按照清遥说的熬制。” 许嬷嬷意外地又是一怔,这才拿着药材走了出去。 屋子里,有些安静。 花月怜仍旧在里侧的床榻上,安静地闭目沉睡着。 陶玉贤则是看向范清遥,忽然开口道,“清遥,你可是有事瞒着我?” 范清遥知道,今日她在皇宫的大殿之上已是树大招风,索性直接跪在了地上,轻声开口道,“这些年,娘亲总是会时不时地为村子里的人看病问药,我跟在娘亲的身边看得多了,自然也就明白了一些药理。” 陶玉贤看着跪在面前这个小小的人儿,心头则是狠狠一跳。 今日在皇宫里,范清遥所表现出的何止是一点点? 只怕现在将花家学了多年医术的小女儿加起来,也是不如范清遥一个的。 “好孩子,起来吧。”陶玉贤亲自弯腰将范清遥从地上拉了起来,满目的慈爱和心疼。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应该感谢范家人,若非不是他们做出了这等混账事,她只当陶家的医术就要失传了。 只是…… 看着面前的范清遥,陶玉贤忽然有了丝丝的亏欠。 虽然现在范清遥回来了,可是想要让范清遥正大光明的跟在她的身边学习医术,只怕还是不行的。 哎…… 范清遥虽然什么都没说,却明白陶玉贤的欲言又止。 这一世,她既然要撑起花家,就必须要成为花家的长外小姐,而并非是清遥小姐。 当然,这种事情急不来的。 而她现在最主要的,就是好好调理娘亲的身体,好让娘亲快些能够服用下血灵芝。 另一厢,毫不知情的醉伶,听闻下人来报说是老爷和少爷回来了,满脸笑意地匆匆赶到了府门口。 “奴家给老爷请安,给少爷请安,恭喜老爷喜得血灵芝,奴家已早早地让下人们备下酒席,只等着老爷和少爷赢了花家的那些垃圾之后,能够开怀的喝个痛快。”醉伶笑的既妩媚又是恭维。 上次花家四子前来大闹,她吃了个哑巴亏,这次她自然是要早早地跑到范自修面前邀功的。 “啪——!” 一声脆响骤然响起。 才刚还一脸笑意的醉伶,直接被范俞嵘一巴掌抽的倒在了地上。 醉伶捂着瞬间便是红肿起来的半边脸,发懵地看着范自修,“老爷您这是……” “你还有脸问我!若非不是你贱人勾结赵清持,我范家怎会沦落成所有人眼里的笑柄,又怎会让龙威震怒!”范自修只要一想起自己今日在大殿上丢人丢到家的模样,便是止不住地怒火攻心。 醉伶浑身一颤,心虚地根本不敢再跟看范自修对视。 她确实一早就知道赵清持的身份,可是那赵清持也是答应过她一定万无一失的,怎么现在竟是露馅了? 范俞嵘一看醉伶那心虚的模样,便是猜到了个大概,当即搀扶着范俞嵘往屋子里走去,再是不看醉伶一眼。 醉伶慌张地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去阻拦,“老爷,少爷,你们听奴家解释,奴家也是为了范府着想,奴家也是……” 只是还没等她把话说完,孙澈便是带着一群衙役她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醉伶惊恐地看着这些面无表情的孙澈,就连牙齿都在打颤,“你,你们想要做什么?我,我可是这个范府的少奶奶!” 孙澈压着心里的厌恶,铁面无私地道,“皇上有旨,范府贱妾勾结贼子赵清持罪不可恕,重罚二十大板!念范丞相多年为国尽忠,顾忌颜面,故直接在范府内行刑!” 醉伶如五雷轰顶,瞬间面无血色。 二,二十大板…… 她在这范府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哪里承受得住? 只是不管她能不能承受得住,那些衙役直接将她按在了长凳上,甚至是连一丝准备都不给她,那三尺五寸的板子便是重重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醉伶做梦都是想不到,她花了那么多的银子请的陪侍,不但没将血灵芝给她赢来,反倒是给她赢来了一顿的板子。 撕裂的疼痛,瞬间从后腰抵达全身,醉伶直接尖叫出声,“啊啊啊啊——!” 那一下下的板子打在她的后腰上,很快便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一片。 范家的下人们吓得远远躲在了一旁,范自修和范俞嵘则是直接迈步进了正厅,再也没有出来。 疼到鼻涕眼泪横流的醉伶,抬眼看向唯一站在不远处的范雪凝,哭喊着“凝儿,凝儿,快救救娘啊,娘好疼啊……” 范雪凝没有阻拦,更没有求情,只是冷冷地看着醉伶怨念地骂着,“这是你应得的!若不是你这个当娘的没用,我怎么会输给范清遥那个东西!” 此番进宫,范雪凝好似瞬间长大了,她再不是那个娇滴滴蛮横跋扈的小女儿了,她明白,若是想要不让人人别笑话,首先要自己变强。 只是此刻她眼里那闪烁着的阴冷,却让醉伶本就疼痛不止的身体,更是疼上加疼。 第三十一章 所谓的天罚 亥时人定,城内各大的府邸渐渐熄灭了烛火。 唯独范府内仍旧灯火通明着。 被打了将近两个时辰的醉伶,不过是才刚有了些昏阙,一桶凉水便是朝着她兜头兜脸地泼了过来。 紧接着,孙澈那刚正不阿的声音便是想起在了耳边,“皇上圣旨不得违抗,还有五大板,继续打!” 又是冷又是疼的醉伶看着冰冷与她对视的孙澈,心下狠狠地一抖。 到了现在她才明白,这些人是真的想要将她给打死。 可就算是知道了又如何? 那沉重的板子再次落在了她那早已血肉模糊一片的后腰上。 “啊啊啊——!”凄惨的哀嚎声,再次响彻整个范府。 站定在一旁的范雪凝忽然觉得有些乏了,转身想要回去睡觉,却忽然听闻范自修的声音从身后的窗子里传了出来。 “父亲,我想将清遥母女接回来。”屋子里,范自修跪在地上,心虚而又诚恳地道。 “荒唐!你别忘了,当初是你亲自将她们母女给撵出去的!”范自修现在一想到范清遥那张脸,便是气的心口发堵。 当年醉伶进府,虽然是花月怜主动提出离开范府的,可他的宝贝儿子不但没有丝毫的阻拦,更是连夜派人收拾了花月怜所有的细软。 而他一直是看不上花月怜的,所以对此事并没有过多的询问。 现在花月怜回到了花家,若是他的儿子这个时候腆着脸将人给接回来,范府的脸面往哪放? 他的老脸又该往哪里摆! 范俞嵘其实也不愿这个时候腆着脸去花家,尤其是一想到花耀庭那张不怒自威的脸,他便是整个人都在打怵。 可是…… “这次进宫,不但父亲被罚了半年的俸禄,就是我也被停了一年的职,范府此番已沦为所有人眼中的笑柄,凝儿根本没有范清遥那般的争气,若想堵住城内的悠悠之口,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她们母女接回来。” 范俞嵘满心郁闷地跪在地上,他怎么都是没有想到,当年被撵出范府的那个懦弱的小丫头,会变成今日这般医术精通的可塑之才,就连皇上都是啧啧称赞。 “我警告你赶紧给我打消了这个念头,就是你丢得起这个人,我也绝对不能让花家看了笑话!”范自修盛怒之余,直接将手中的茶杯扔了出去。 范俞嵘被砸的闷哼一声,却是跪在地上不敢再开口。 窗户外面,范雪凝恨得整张脸都再扭曲着。 父亲竟然想要把那个狗东西给接回来! 若是那个狗东西当真回来了,那么她就不再是范府的大小姐了! 越想越是生气,她迈步就要进去跟父亲理论。 一只手,忽然死死地握住了范雪凝的手腕。 总算被打完二十大板的醉伶同样也是听见了屋子里的对话,只是此刻的她却拖着血肉模糊的后腰,对着范雪凝摇了摇头。 “既然你父亲没有这个意思,你就要假装不知道,这个时候跟他撕破脸,对你和我更加没有好处。” 范雪凝在醉伶的注视下,渐渐平静了下来。 也正是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就算她这个当妓女的娘再没用,却是现在唯一一个跟她坐在同一条船上的。 如此想着,范雪凝眼中的厌恶倒是减少了几分,“娘亲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赶紧养身体,我房里还有上次爷爷给的活血化瘀膏,一会便叫人给娘亲送过去。” 醉伶听此,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回到了肚子里,“娘亲知道了,小心你爷爷和父亲发现你偷听,赶紧回屋去吧。” 是她看错了,她的女儿并没有跟她离心。 一直等范雪凝转身离去之后,醉伶才在下人们的搀扶下回到了自己的园子。 不久之后,范俞嵘也是进了屋子,只是仍旧没有消气的他,直接躺在了床榻上,对后腰一片殷红的醉怜,连问都是没问一句。 醉伶正趴在软榻上被婢女上药,对刚刚的事也是只字未提。 靠别人不如靠自己这个道理她一早就是懂的,看样子,她也要好好地为她和凝儿谋划出一条出路了。 被孙澈折腾了半宿的范府,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只是这一夜,范府的每个人都是没有睡好。 尤其是范雪凝,闭上眼睛都是范清遥今日在大殿之上备受瞩目,受皇上称赞的身影,哪怕就是做梦,她都是梦见了范清遥。 只是在梦里,范清遥却是狠狠地被她踩在了脚下。 她梦见,在她和娘亲的利用下,范清遥成为了她们的一枚棋子,不但让她和娘亲衣食无忧,更是让她结识了三皇子。 她梦见,三皇子对她宠爱有加,呵护备至,虽然迎娶了范清遥,却答应让她成为西凉下一任的皇后。 她梦见,自己进了宫,整日地折磨着范清遥,亲眼看着范清遥生不如死,更是在她的推波助澜下,三皇子一刀捅进了范清遥的心脏。 她梦见,她终于成为了西凉的下一任皇后,万众敬仰,凌驾后宫。 只,只是…… 就在范清遥死后的第二年,有人起义造反,强势逼宫,血染大殿,不但将三皇子手刃在龙椅之上,更是将她凌迟于宫门前! 她好疼,她不甘,她更恨! 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她看见那始作俑者摘掉了那一直遮在脸上的面纱…… 竟,竟是…… 当今的太子! “呼呼呼……呼呼呼……” 噩梦苏醒,范雪凝直接从床榻上弹起,惊得满头大汗。 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遍遍地回想着刚刚那个真切到如同真实发生过的梦境。 只是在那个梦里的最开始,她记得当今的太子殿下并没有出现在今日的大殿上,因为早在年前,便是病重薨在后宫。 可,可是她又清楚的看见,那个最后杀了她的人,有着跟太子一模一样的脸! 范雪凝的目光渐渐变得阴狠,她想着自己所经历的梦境,只觉得是上天在庇佑她。 不管那个人是不是当今的太子,既然老天爷给她指出了一条明路,那么只要是挡了她的路便都得死! 捏紧身下的被褥,她缓缓冷声呢喃,“范清遥,百里凤鸣,这一世我一定也要让你们不得好死!” 同一时间,花家。 范清遥于睡梦之中捏紧了自己胸前的衣衫,没由来的心疼,让她蜷缩在床榻上,不停地急促呼吸着。 只是无论如何的疼,她都是醒不过来的。 她就好像是掉入了一个无尽的深渊之中,不停地下沉着。 似有人在她的耳边笑着,似有人在她的耳边哭着,又似有人在她的耳边,一声接着一声地重复着,“凤凰磐涅,浴火重生,奈何结局已定,不可违背,若逆天而为,必遭天罚。” 第三十二章 拿着鱼目当宝贝 范清遥从噩梦醒来,捂着还在的胸口,小脸白的如同一张纸。 上一世,她的娘亲死了,百里凤鸣本应该也是死了的,她知道是她让改变了二人的命格,逆了这所谓的天意。 或许刚刚的那个梦里的声音是警告。 又或许是一种警戒也未可知…… 转头朝着窗外漆黑的夜色望去,她的小脸仍旧惨白的没有血色,可是那同夜色一般的黑眸,却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接下来的几日,范清遥仍旧整日跟随在陶玉贤的身边,专心照看着花月怜的身体,眼看着娘亲的起色一点点的好转,她并不觉得惧怕什么。 不管那日梦里的那个声音意味着什么,她既然重活一世,就必不会重蹈覆辙。 若当真有天罚,她便翻了这天又如何! 日子似又恢复了平静,只是一向早早便跟着范自修一起上朝的范俞嵘,却是如同蒸发了一般消失在了百姓的眼里。 开始的时候百姓都在好奇的,只当这一向勤勤恳恳的范侍郎是生了什么重病,可是渐渐地,那日宫里的事情便是在西凉成内传得沸沸扬扬。 范丞相被罚了半年的俸禄。 范侍郎被停朝了一年。 就连范家那位总是趾高气昂的小妾,都是被孙巡抚打了二十大板。 至此,百姓们才算是明白,那范侍郎哪里是生病,根本是躲在府里没脸见人了。 而相对于惹了一身骚的范府,整日被纪弘辽骚扰的画家,则是渐渐地成为了百姓们瞩目的焦点。 整个西凉城,谁不知道这位纪院判纪大人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如今这一趟趟地往花家跑,每次都不忘站在府门口扯着脖子的喊,“清遥小姐,拜我为师的事情,咱们再商量商量呗?” 如此的不为功名不为利禄,只为了收花家的清遥小姐为徒,谁不是又嫉妒又羡慕? 一时间,城内的百姓无不是暗骂那范侍郎有眼无珠,放着珍珠不要,拿着一颗鱼目当宝贝。 范俞嵘虽然足不出户,却也是能够听见外面的百姓是如何议论他的,整日他都是阴沉着一张脸坐在府里,对醉伶和范雪凝更是连个好脸色都没有。 范自修就更不用说了,每日下了朝堂那是哪里背往哪里走,只怕被人看见他的马车,引来百姓们的指指点点。 冬去春来,一晃到了开春。 范清遥生辰这日,除了大儿媳凌娓躲在自己的院子里装聋作哑,其他的几个媳妇儿都是早早地将生辰礼物送了过来,花家的几个男儿也是将备好的银票托花耀庭从军中带回到了花家。 只是当花耀庭那一张又一张毫无创新的银票,送到范清遥面前时,脸色却并不怎么好看,“凑合拿着吧,虽然你那几个舅舅都是木头脑袋只知道送银票,但好歹也是一份心意。” 范清遥欣喜地收下银票,刚巧陶玉贤从远处走了过来。 花耀庭想着再过不久自家夫人也是要过生辰了,直接对身后的下人道,“去账房支五十两的银票,当做给老夫人的生辰礼物。” 陶玉贤无奈地叹了口气,“还说几个儿子是木头脑袋,依我看根本就是随了根。” 花耀庭老脸一抽,不信邪地问范清遥,“小清遥你说,这是随根么?” 范清遥看着花耀庭那一脸不愿承认的模样,还是很诚恳地点了点头。 花耀庭的老脸又是一抽。 看着被陶玉贤拉走的范清遥,不停地在心里琢磨着。 真的…… 随根么? 刚一进明月院,陶玉贤便是亲自将血灵芝送到了范清遥的面前,“明日便是可以将血灵芝入药了。” 范清遥捧着有她一半高的血灵芝,却是仰头问着,“外祖母为何开药方?” 陶玉贤欣慰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交给你,我才更放心。” 这段时间,她是一直带着范清遥学习医术,但是基本上都是没用她操什么心的,无论是药材的筛选还是什么药理的相克,范清遥几乎是一点即透,甚至是有些连她都疏忽了的,范清遥都是能够细心想到的。 若非不是范清遥还牵连着范府现在身份尴尬,她都是想要自豪地向所有人夸赞的。 这才是她陶家当之无愧的医女传人。 许嬷嬷端着一小盆的炭火走了进来,低声道,“老夫人,刚刚库房传了话,说是府内的银骨炭剩的不多了。” 陶玉贤点了点头,“已经开春了,剩下的应该足够应付了。” 正将血灵芝摆放在桌子上的范清遥,却忽然开口道,“外祖母,虽然时值开春,可城内的积雪还未曾融化,还是再买些普通的木碳吧,有备方无患。” 陶玉贤有些意外,不过随即便是了然了,自家女儿的身体是逐渐好转,可因为前段时间用药的缘故,只怕身体里的寒气过盛。 “既然如此,便是再买些好了。”陶玉贤松了口,只当范清遥也是为了怕花月怜受不得凉,才如此要求。 随后又是仔细地吩咐明月院的丫鬟,赶紧去账房支取银子买碳,这才在下人的搀扶下走出了明月院。 范清遥看着陶玉贤离去的背影,漆黑眸却是沉得厉害。 前一世,就在母亲死的第二年,许多的国家闹起了雪灾,西凉更是春日下雪,天气冷得不知冻死了多少人。 范自修带着范俞嵘以她在范府的名义,大肆从花家收敛木炭。 外祖母和外祖是怕冻坏了她,才将仅剩的木炭都给了范家。 而当年在范府的她被醉伶洗脑,在得知外祖母冻病卧床,外祖在军中四肢都生了冻疮,不但没有丝毫的愧疚,反倒是跟着醉伶一起幸灾乐祸地笑着。 这是她的债,她得还。 所以这一世,她绝对不可能再让花家的任何人受冻挨饿。 “清遥小姐,不好了,不好了……”才刚去账房支取银子的丫鬟,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跪在范清遥的面前就是嚎啕大哭了起来。 许嬷嬷皱眉道,“如此哭哭啼啼,究竟出了何事?” 丫鬟跪在地上抽泣着道,“刚刚奴婢奉了老夫人的命去账房取银子,可,可谁知刚好碰见了大奶奶,大奶奶说府里年初用银子的地方多,不许再买木炭。” 许嬷嬷气的不行,却也是无可奈何。 西凉的规矩,长嫂为母,各个大户人家的大儿媳都是要撑起夫家的。 再者凌娓其娘家又从商多年,所以这么多年花家府内所有账目和在城里开设的医馆,都是凌娓再管。 范清遥拿起披肩,对那丫鬟道,“你起来吧,此事与你无关。” 语落,直接朝着门外走了去。 许嬷嬷赶紧追了上去,“小小姐这是要去哪里?” 范清遥平静地道,“去见大舅娘。” 穷人家的孩子十一岁这个年纪只怕是都要成亲了,她自也不能一直缩头缩尾,总是要有所担当的才是。 第三十三章 坐等鱼上钩 诸玉院里,大儿媳凌娓指桑骂槐的声音震天响着。 “眼看着就要开春了,竟是还想要买碳?也不想想这一大家每年的开销是要有多大,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莫不是我们所有人都不活了,只要你们母女二人活得逍遥自在就可以了?” 范清遥几乎是跟许嬷嬷顶着谩骂走进了诸玉院。 许嬷嬷看着台阶上的大儿媳了凌娓,沉了脸就要上前。 “嬷嬷无需动气,我们是来办事的,不是来吵架的。”范清遥则是拉住了她的手,大儿媳凌娓的脾气是跋扈惯了的,这个时候许嬷嬷还嘴,无疑是火上浇油。 如此,她主动走到了台阶上,“清遥给大舅娘请安。” 大儿媳凌娓冷笑道,“你现在真是不得了了,仗着那个院判天天往家里面钻,不但对花家的事指手画脚,更是一个人独吞了宝贝,我当不起你的大舅娘,也承不起你的安!” 语落,直接扭身进屋,死死关上了房门。 “小小姐!”许嬷嬷看着那骤然响起在范清遥面前的大门,赶紧跑了过去,仔细地检查着范清遥。 这大奶奶简直是欺人太甚。 范清遥倒是平静地很,“许嬷嬷我们回去吧。” 许嬷嬷愣了愣,“小小姐就这么走了?” 范清遥点了点头,确实就这么走了。 她此番过来为的不过就是探探大舅娘的口风,既然现在知道大舅娘的目的是什么了,她自然是要忙着回去准备的。 许嬷嬷发现自己越来越是猜不透小小姐的心思了,这不过才是过了一年,却好像一下子长了七八岁似的。 而让许嬷嬷更加震惊的则是还在后面…… 范清遥一回到了明月院,便是叫丫鬟们将屋子里的血灵芝拿了出来,特意在院子里挑了一处的显眼的地方摆上。 许嬷嬷都是懵了。 她活了半辈子了,还是第一次见有人供了株灵芝在院子里。 范清遥却道,“外祖母将血灵芝赏给我用,我自然是要供起来的,许嬷嬷一会便是带着院子里的其他人,一起在府里宣扬宣扬,也好让所有人都跟着沾沾喜气。” 许嬷嬷懵着点了点头,当即带着院子里的所有下人出去了。 一个时辰后,花家的所有人便是都知道老夫人将血灵芝赏给了清遥小姐,此刻正是在明月院里供着呢。 各房的媳妇儿们都是来到了明月院,只是她们并非是来欣赏什么血灵芝的,那东西长得奇形怪状血红血红的,对她们来说连盆花都是不如的。 “小清遥,这是三舅娘给你的,好好拿着。”三儿媳沛涵从怀里掏出了几张银票塞了过去,她家的天谕能得到锦蚕丝,那可都是小清遥的功劳。 “这是我的,你一并拿去用,想买木炭就都买了。”四儿媳雅芙也是掏着银子。 “还有我,还有我……”二儿媳春月也是凑了过来。 不过片刻,范清遥便是被塞成了个小小的财神爷。 诸玉院里的大儿媳凌娓听到了明月院那边的动静,气的手都是哆嗦了,当即在丫鬟的陪伴下冲到了明月院。 明月院里的血灵芝稳稳当当地摆着,那鲜红如汁的颜色,那价值连城的品相,无不是刺的大儿媳凌娓一颗心又是狠又是痒。 搀扶着的丫鬟轻声道,“大奶奶,按理您断了买炭的念想,清遥小姐应该是要着急的,怎么眼下……” 不但不见半分着急的样子,反倒是还跟没事儿人似的? 范清遥当然不急。 鱼饵都放出去了,还愁大鱼不上钩么? 当天晚上被血灵芝刺激到吃不下睡不着的大儿媳凌娓,便是理直气壮地又来到了明月院。 “想要买木炭不是可以,但你得将血灵芝分给我一半。”大儿媳凌娓也是懒得再绕弯子了,一双眼睛冒着光的盯着那血灵芝,恨不得现在就捧回自己的院子里。 许嬷嬷听着这话,杀人的心都是有了。 一个人怎么就可以无耻到如此的地步? 范清遥却是点了点头,“好。” 许嬷嬷惊呼道,“小小姐,那是小姐的救命药啊!” 范清遥则是示意许嬷嬷安心。 她自是不会拿娘亲的性命开玩笑的。 “三日后待娘亲入完了药,我亲自派人将血灵芝送到大舅娘的手里,大舅娘可是等得?”范清遥看向大儿媳凌娓问道。 “大舅娘可是最疼你的,自然是等得的。”大儿媳凌娓的脸上终是露出了丝丝的笑意,心满意足的走了。 许嬷嬷看着那虚伪的嘴脸,简直是被恶心的直皱眉。 范清遥倒是平静的,先是叮嘱许嬷嬷将血灵芝搬回屋子,随后便是匆匆出了院子直奔账房。 正在账房里面拢账的程义征敲打着算盘,见范清遥进门,赶紧站了起来,“小的给清遥姑娘问好。” 范清遥没空与他客气,“我要取银子买木炭。” 程义刚诸玉院来人说大奶奶同意买碳了,并不惊讶,“不知清遥小姐想要领多少的银子?” 范清遥不答反问,“花家一个月的开销要多少?” 程义以为范清遥是要取一个月的开销,便如实道,“百两纹银足够。” 结果没想到范清遥却开口道,“那就留下百两,剩下的全支出来买木炭。” 程义吓的浑身一抖,手中的算盘都是砸在了脚面上。 这一夜,范清遥可谓是一夜没合眼,亲自带着许嬷嬷和程义接连敲响着城内各家木炭铺子的大门。 好不容易大清早的回来了,范清遥又是跟许嬷嬷道,“今晚你带着人去庙街走一趟,就说是司天府衙有消息,称这几日会变天。” “知道了小小姐。”许嬷嬷折腾了一夜,实在是没经历去想了。 主要是她更知道自己想也是想不明白小小姐心思的,索性直接点头应下,当天晚上便是又带人出了花家。 一夜的功夫,城内尽传天气要变的消息。 庙街的穷人们倒是真的就信了,为了以防万一都是趁着便宜的时候开始买起了木炭。 城内的官僚和富贵人家开始也是惊讶的,当然,这其中自也是包括范府的。 范自修更是为此亲自托关系去了一趟司天府衙,在得知根本是无中生有时,不但是趁机抬高了自己府内的木炭,高价卖给了木炭铺子,更是以此消息为拉拢的手段,告知了朝中的其他同僚。 一传十,十传百,一时间城内所有的官僚贵人,一边感念着范自修的好,一边对此事嗤之以鼻。 三日就这么过去了。 这日,大儿媳凌娓跟着其他的儿媳给陶玉贤晨昏定省了之后,故意对身边的丫鬟道,“你去告诉明月院一声,让她们把血灵芝送到这里。” 陶玉贤皱着眉,“你说什么血灵芝?” 大儿媳凌娓一脸得意,“老夫人有所不知,我见清遥可怜便是答应了买木炭,清遥说是感恩我让她买木炭非要分给我一半的血灵芝,我本是不想要的,奈何清遥死活都是要给我送来。” “你放肆!”陶玉贤猛一拍桌子,吓得其他几个儿媳全都跪在了地上。 “反正那血灵芝大小姐一个人也是吃不了,与其摆在屋里放着,怎么就不能给我了?”大儿媳凌娓也是跪在了地上,却是一脸的理直气壮。 陶玉贤气得直喘着粗气。 这些年大儿媳凌娓也是没少拿花家的银子填补娘家,她知道大儿媳贪,但是没想到却是贪到了如此程度。 “大奶奶,小小姐让我给您送血灵芝了。”门外,忽然响起了丫鬟的声音。 大儿媳凌娓笑着转头,却是又在瞬间石化了。 第三十四章 娘亲醒了 血灵芝还是血灵芝没错,只是这血灵芝早已没了前日里的光泽,灰秃秃的不说,那上面还缝满了线头。 这明显是切碎下药了之后,又从药炉里捞出来缝到一起的! “噗嗤……”各房的其他媳妇儿偷偷地笑着。 大儿媳凌娓却是再也笑不出来了。 这,这是个什么东西! “大奶奶,清遥小姐买的木炭送来了,程管家问您是要放在哪里。”门外,丫鬟的声音再次想了起来。 大儿媳凌娓一愣,只见门外一车又一车的木炭跟牛群似的挤了进来。 远远望去,黑压压的一片,直看得大儿媳凌娓脸色发白。 陶玉贤在其他儿媳的搀扶下走到了门口,也是拧起了眉,“这是买了多少的木炭?” 正在院子里清点木炭的程义如实道,“回老夫人话,除了这个月的开销百两外,其他的全都买了木炭。” 什么? 陶玉贤和一干的儿媳妇都是傻了。 这,这是要在花家开个木炭场的节奏? 大儿媳凌娓本就被那血灵芝气到肝疼,如今再听了这一番的话,直接双眼一翻白地昏死了过去。 木炭一车又是一车跟不要钱似的往花家的院子里挤的,正厅里丫鬟们忙着给大儿媳凌娓掐着人中,按着胸口。 大儿媳凌娓好不容易一口气提了上来,看着那门外黑压压的一片,又是心口堵得想要昏倒。 “老夫人,那范清遥根本就是放肆啊,全部的银子都拿去买了木炭,咱们这一大家子往后要怎么活?”大儿媳凌娓知道,要想让老夫人出面,就得拿家里面的银子说事儿。 陶玉贤皱眉半晌,吩咐着身边的何嬷嬷,“去将小清遥给我叫过来!” 正厅里的一众儿媳想要求情,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此番小清遥确实是闹得过了,难道她们这所有人往后余生都要啃木炭过日子了么? 不多时,范清遥跟着何嬷嬷进了正厅。 一看见范清遥,大儿媳凌娓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冲了过去,“范清遥你什么意思?你当初是怎么说的?” 范清遥目色淡淡,“大舅娘觉得我当初是怎么说的?” 大儿媳凌娓没想到她竟还敢装傻,伸手指向那掉了几层色的血灵芝,再次怒吼,“你说三日后待大小姐亲入完了药,便亲自派人将血灵芝送到我手里,问我……” 话还没说完,大儿媳凌娓便是傻了。 她,她好像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范清遥淡淡的又道,“那血灵芝入了药之后我就都给大舅娘送来了,大舅娘为何还如此生气?” 大儿媳凌娓气得肝胆生疼,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在哆嗦。 难怪这个小蹄子答应的那么痛快,竟是在钻空子! “清遥,那些木炭可都是你的主意?”陶玉贤的脸色不甚好看。 大儿媳凌娓贪念太重,小清遥如何折腾那都是大儿媳凌娓该得到的教训,可是她却无法纵容小清遥竟不顾花家所有人的如此肆意妄为。 大儿媳凌娓一见陶玉贤要发难,赶紧扑倒在地的怂恿着,“老夫人,此事您一定要做主啊,这范清遥实在是太过嚣张,理应撵出花家,要说我,她,她没准就是帮着范家来祸害咱们花家的!” 那个小蹄子敢如此戏耍她,她定不能让她好过了! 一股冷风,忽然钻进了大儿媳凌娓的衣领,冻得她一哆嗦。 正厅内的众人,似也是察觉到了这莫名的凉意,也均是纷纷地缩起了肩膀。 忽然,一声惊呼就是从院子里响了起来,“下,下雪了!” 正厅内的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三月初春的天气,竟是大雪纷飞,漫天的大雪似鹅毛地纷落而下! 若非亲眼所见,谁能想到三月会下起大雪? 院子里的下人们瞧着这场景,回神的同时,无不是啧啧称赞出声。 “如此多的木炭,就算是这雪下的再大咱们也不怕,咱们府里的清遥小姐真是神了,清遥小姐这是救了咱们啊!” “哎呦,就是那位小小姐啊,那可真是不得了,竟是能够猜得透老天爷的心思。”那些还在拉车木炭的人面上也是酸溜溜的附和着,可心里无不是想要再多问一嘴,这木炭不卖了还来不来得及。 正厅里,原本还指望靠着老夫人给自己出口气的大儿媳凌娓,听着那铺天盖地的称赞声,一口气没顺下去,双眼一抹黑地又是昏死了过去。 只是此刻却无人再顾忌她,所有人都惊愣地看着那小小的身影回不过神。 这,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料事如神? 范清遥回头看向陶玉贤,目光亦如当初买炭般坚定,“外祖母放心,咱们家的银子会成倍回来的。” 陶玉贤点了点头,其他的儿媳也是跟着一并点了点头。 外面的大雪是最好的印证,她们虽不知范清遥究竟是如何看出这天的,可是此刻的她们却对范清遥的话再无半分怀疑。 一向稳重的许嬷嬷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那总是威严的脸堆满了惊喜,“小小姐,小小姐……小姐她,她醒了!” 范清遥听此,转身就往门外跑。 陶玉贤也是赶紧在几个儿媳的搀扶下在后面追着,可是她们无论怎么跑,都是追不上,只看着那两条小短腿一溜烟地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串的脚印。 木炭烧的温热的房间里,花月怜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一双眼红了又红。 这些天她是一直是昏着的,可是她的意识都是清醒的,她知道是她的月牙将她带了回来,救了她的命,她也知道她的月牙长大了,懂事了,更是连母亲都是称赞倍加的。 “砰——!” 房门被撞开,一股凉风吹进了门。 范清遥站在门口,当看见那床榻上此刻正与她四目相对的人时,脑袋嗡嗡地响着,手脚都是凉得没了温度。 花月怜死的时候,骨瘦如柴,形如枯槁,睁着一双眼睛布满血丝的眼睛死不瞑目,冰凉的身体瞬间被饥饿的老鼠所爬满。 那个时候的范清遥,也是如这般远远地看着。 只是那个时候的范清遥是恨这个女人的,恨她擅自做主,自以为是的带着她离开了锦衣玉食的范家。 但是现在的范清遥却是感恩的,感恩她带着年幼的她远离了范家那个大染缸,感恩她让她还能有恕罪和清醒的机会。 “娘的月牙儿,过来让娘抱抱。”床榻上,花月怜梗咽着,一遍遍擦拭着自己不争气的眼泪,她不能哭,不能吓坏了她的月牙儿。 久别的声音,冲进了范清遥嗡嗡作响的大脑,她紧咬着唇哭红着眼睛,投进了那个想念已久的怀抱之中。 娘亲,对不起…… 娘亲,这一世你的月牙儿一定要你长命百岁,美满良缘。 门口,其他儿媳都是看得泪流不止。 老天爷开眼,她们的小清遥的付出总算是得到了回报。 陶玉贤也是老泪纵横着,不停地在口中呢喃着,“醒来了就好,醒来了就……团圆了……” 第三十五章 我家小清遥说了 突如其来的大雪,封了西凉城。 只是那整整下了将近快一个月,仍旧没有停歇的架势。 好在城内穷困的百姓均是提前备了不少的木炭,省着点用总还是够的,可是其他达官贵族就没那么好了。 他们本就听信了范自修的话,不相信什么天变,如今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大雪,畏冷的他们更是一股脑地将府里所剩不多的木炭烧了个精光。 面对那依旧下个不停的大雪,只能一边在府里面动成狗,一边将范自修的祖宗十八代都拎出来骂了个遍。 范家人自也是没好到哪里去,百姓们对范俞嵘的骂声刚过,范自修又撞在了达官贵族的枪口上,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在这大雪封城的日子里,唯独花家每日木炭烧得正旺。 只是花耀庭却高兴不起来,虽说花家木炭充足,可那烧的也都是银子,等到大雪退下他便是要带兵前往幽州平乱,他又拿什么买粮草。 “叩叩叩……”敲门声忽然响起。 花耀庭压下心里的惆怅,“进来。” 书房的门被推开,一个小小的身影进了门。 花耀庭看着那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儿,才刚压下的惆怅一下子又翻上了心头,气的他险些没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小清遥你没事儿跑书房来做什么?赶紧回去睡觉。”花耀庭忍着怒火,不停地告诉自己这一巴掌绝对不能打。 小清遥买木炭保住了一家老小,他这一巴掌打下去,他可还是个人。 范清遥眨巴着眼睛反问,“我若是走了,谁给外祖赚银子打仗?” “你,你说什么?”花耀庭觉得自己真的老了,耳朵都不好使了,不然怎么一个败光了家里所有银子的人说要赚银子? 范清遥则是屁颠颠地跑到了花耀庭的身边,踮脚双手支撑着椅子,将樱桃红似的小嘴贴在了花耀庭的耳边。 花耀庭本来没是报什么希望的,可是当他听完了范清遥的一番话,只觉得只有他想不到,没有他这个外孙女儿做不到的。 深呼了一口气,表示自己还健在,“小清遥你……” 范清遥掰着还没有长开的小手算计着,“外祖若是想要赚银子打仗,就要听我的。” 花耀庭看着那不断在自己面前乱晃的小手,纠结了再三的心也算是落定了,他自己的外孙女儿他得信。 当然最主要是! 他实在是太缺银子…… 如此,第二天一早,花耀庭便是挺直了胸膛地上朝去了。 三月下雪的天气,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皇宫里的银丝炭也是眼看着就快要用完了。 朝堂上,百官冻得一双手在袖子下攥得紧。 就是连那坐在龙椅上的永昌帝,也是恨不得直接披着棉被上朝。 唯独花耀庭一身正气站得标杆笔直,本来就常年带兵打仗的他,畏寒自是比朝中的文官们强。 只是如此的威风凛凛,落在其他人眼中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现在整个西凉城,谁不知道就属花家的木炭堆成了山,烧都是烧不完的。 范自修自是一看见那站在身侧的身影,就恨得牙痒痒,当即上前出列,直接就跪在了永昌帝的面前。 “启禀皇上,如今城内遭暴雪突袭,城中百姓苦不堪言,还请皇上派人发放木炭,以平民心啊!” 永昌帝皱着眉,“暴雪来的确实突然,只是此番西凉被困,就连其他的国家也是相续被风雪封国,根本无法运送木炭。” 瑞王爷也是上前一步,“启禀皇上,据本王所知,在咱们城内可是有一户人家日日烧炭,屋内更是热如盛夏。” 几乎是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便是都落在了朝堂之中站得最直的那个身影上。 永昌帝同样也知道这话是在说谁,他看向那身影淡声道,“此事花将军如何看?” 花耀庭上前一步,掀袍而跪,“启禀皇上,微臣府内现在确实有木炭百吨,只是据微臣所知,城内百姓倒是并未受到严寒困扰,反倒都是达官贵族整日吵吵着冷。” 语落,还不忘又加了一句,“说白了就是娇气惯了,不抗冻。” 永昌帝嘴角狠狠一抽。 听这话的意思,难道是打算将所有不抗冻的都送去军营充军去不成。 范自修皮笑肉不笑地道,“难道城中富人就不是百姓了?花将军别忘记了,若是年年没有城中富人上税,国得以何安?” 花耀庭知道这话是啥意思,只是他懒得绕弯子,“让我花家拿木炭不是不可以,但是得用银子买,一车三百两。” 一车…… 三,三三…… 三百两! 足足是以前木炭的五倍啊! 这不是明抢么! 范自修咬牙切齿,“花将军可是在明摆着赚国难的银子?” 花耀庭一脸自豪,“我家小清遥说了,不发国难的银子,你拿银子给我冲军饷么?我家小清遥还说了,这已经是赔本的买卖了,若是想买就去花家门口排队去,但是得带好银票,因为我家小清遥又说了,小本买卖,概不赊账。” 范自修一脸的你还要脸么的表情,“堂堂的一国将军,就如此将一个不成器的小女挂在嘴边么?” 花耀庭摆明着不要脸了,“我家小清遥就是能知道屯木炭,我家的小清遥就是厉害,范丞相想提也可以提,当然,前提是你家那个孙女儿能提得起来的话。” 瑞王爷知道再如此吵下去定是没个结果,只得抬眼看向永昌帝,只是还没等他开口,就见一个小太监匆匆地跑了进来。 “启禀皇上,刚刚花家的马车进了宫,说是给送木炭,如今四辆马车已经分别朝着皇后娘娘的寝宫和太子殿下的寝宫去了。” 瑞王爷听了此话,简直是在心里将范清遥骂了个遍。 不但让自己的爷爷恬不知耻的进宫卖炭,更是还光明正大的给皇上送封口费,这范清遥还真是狐狸崽子,狡猾的很。 可是骂归骂,眼看着永昌帝的脸色渐渐露出了笑意,瑞王爷则是悄无声息地退回到了官员的队伍里。 人家封口费都是送了,他这个时候只怕就是说掉了牙都是没用了。 忽然觉得自己此刻连媳妇儿和儿子都不如的永昌帝,终于开了口,“花将军有心了。” 花耀庭腰板一挺,“我家小清遥说了,只有皇上暖了,这个西凉才能暖。” 如此清遥来清遥去的,就是连满朝的百官都是听得腻歪了。 可就算再腻歪他们也得忍着,谁叫人家的外孙女儿争气呢。 永昌帝回想起那日那个波澜不惊,又医术天成的小身影心口就是暖得不行,“确实是个好孩子,这是我西凉的福气。” 语落,招呼着身边的太监白荼,“传朕的旨意,花家木炭三百两一车,想买的都带好银票,概不赊账!” 他同意,是因为他知道,这些年军饷有一多半都是花耀庭自己添补的,若是花家当真没了银子,他又找谁冲军饷去。 范自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皇上……” 永昌帝却是直接摆手,“退朝。” 第三十六章 就是坐地起价肿么了 西凉皇宫,东宫。 熏炉里香烟袅袅,紫述香的香味散了整个寝殿。 其味清淡,神秘幽然。 甄昔皇后在宫女的陪伴下绕过了正厅,才刚一进到内厅,便是瞧见那于软榻而坐,一席白衫清雅脱俗的儒雅少年。 百里凤鸣起身便是要问安,“母后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甄昔皇后赶紧拉着他又坐下,满脸的好奇,“难为清遥那孩子有心了,竟是送了这么多的木炭,本宫听闻她也是给你送了不少的木炭,可是事成了?” 百里凤鸣苦涩而笑,静默着没有回答。 反倒是站在一旁的廉喜,无奈地叹了口气,“皇后娘娘有所不知,那清遥小姐的性子比贞洁烈女还刚,纪院判整日的往花家钻,也是没见清遥小姐松口拜师。” 甄昔皇后脸上的喜色也是退了不少,“没想到那丫头还是个脾气倔的,不过这样也是好的,一旦她愿意跟在你的身边,别人怕是再难抢去。” 廉喜觉得,甄昔皇后还是太乐观了。 现在人家清遥小姐根本就是四个字,无动于衷啊! 甄昔皇后看着面前那张如玉的面庞,心口便是酸胀的厉害,渐渐地就是连一双眼睛都是跟着红了。 虽说凤鸣是太子,可是这孩子从小便心思不在朝政,再加上身体不好,她其实是没抱着多大的希望的。 本来想着只要救下他的命,便是由着他去了。 可是没想到他在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说要继续当这个太子。 她从来都是没有见过自己的儿子露出过那般坚定的目光。 她知道,自己是欠了清遥那孩子一个人情的,原本她就希望这个人情凤鸣去还的,毕竟在西凉,太子的庇佑除了皇上无人可敌。 结果没想到,现在的事情却完全超乎了她的想象…… 不过她倒是觉得这样也好,既然凤鸣需要那孩子,那孩子也能顺势得到凤鸣的庇护,也算是两全其美了。 岂不知…… 那孩子竟如此的与众不同,不为权势,不为名利。 感觉眼泪快是要落下,甄昔皇后赶紧抬手擦了擦眼角,“好在此番大雪不但封了西凉,也是挡了那些人的路,只是一旦雪停他们便会马上回来,凤鸣,你必须在此之前想好办法。” 百里凤鸣侧脸轻笑,“她若再不就范,就绑进宫来好了。” 甄昔皇后点了点头,觉得这事儿也不是不可行的。 廉喜都是听得惊悚了。 谁能想到堂堂的皇后和一国的太子,竟是要商量着绑架别人家的小姐…… 清遥小姐,您自求多福吧。 皇宫门口。 所有的大臣们都商量着,一回到府里就赶紧派小厮去花家买木炭。 更是有些跟花耀庭关系近的,直接扬言地喊着,“花将军,记得给微臣留个地儿啊!” 花耀庭倒是直接,“卖木炭的事儿我不管,我家小清遥说了,我只管带人回去,剩下的生意她来做。” 刚走过来的范自修一看花耀庭那放光的老脸,就觉刺眼得很。 刚好花耀庭上了马车,他便是拐了个弯,走到其他大臣的面前头头是道,“花家的木炭可是以前木炭的五倍,花家根本就是坐地起价,各位大人就是有银子也不是这么花的吧?” 宫门口的大臣们都是觉得诧异了。 “范丞相您怎么还不死心呢?” “花家卖炭可是皇上下的圣旨,您难道还想反了天不成?” “现在大雪都是封城了,人家花家愿意以五倍的价格卖木炭,那是慷慨解囊,怎么到了范丞相的嘴里就成了趁火打劫了?” 范自修老脸一抽一抽的,怎么都没想到这些大臣竟如此的不知好歹。 朝中的这些大臣们却满心的不在乎,当初要不是你范丞相说什么变天是谣言,我们何苦现在跑去花家花五倍的价钱买木炭? 哦,你自己办了错事不承认也就算了,还想拉着我们跟你一起一错再错,就是您老人家骨骼健硕,我们这些个凡夫俗子也是怕冻的。 闹了个没脸的范自修又是气又是怒。 各个大臣却是连看都不再看他一眼,相续坐在自家的马车上扬长而去。 差不多半个时辰后,这些马车便是纷纷又停在了花家的门外。 那一辆辆挂着官牌的马车,在花家的门外长龙似的排着,那壮观的景象都快要赶上皇上出宫了。 范清遥穿着厚厚的袄子站在院子里,左边是念着各家进院买炭的马车上挂着牌子的许嬷嬷,右边是算账计数的程义,哪怕是一双脸蛋冻得通红,却还是仔细地听着。 那模样简直是实打实的小地主婆子。 正厅里,几个媳妇儿跟陶玉贤一起欣慰地笑着看着,也同时庆幸和赞赏着,她们家的小清遥是个本是的,将来一定要有大出息的。 唯独大儿媳凌娓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一肚子怨气的发不出去。 忽然,院子里还报着马车牌子的许嬷嬷就是没了声音。 众人都是往外望着,只见许嬷嬷正看着那马车蹙着眉,不是她不报,而是这马车根本就没牌子啊。 只是这事儿瞒得过许嬷嬷,却是瞒不住范清遥的。 范家的马车她如何能不认识? 范家的小厮她也不会忘记! “六百两。”范清遥的声音,忽然就响了起来。 所有人听此,都是狠狠一愣。 才刚还三百两一车的木炭,怎么说涨就涨了一倍? 那赶车的小厮走了过来,一脸的愠怒,“花家便就是如此讲究诚信的?” 范清遥淡然道,“范家就是六百两。” 如此,众人便是了然了,这是范家的马车。 那小厮也是没想到自己连牌子都没敢挂,还是让范清遥给认了出来,赶紧赔着笑脸道,“清遥小姐,老爷和少爷都在府里冻着呢,您怎么如此狠心呢?” 范清遥则是不再看他,直接喊着,“下一个。” 那小厮怎么说也是伺候在少爷身边的,没想到竟是被当众打了脸,可是现在的范清遥可不是那个曾经在范府地位薄弱,任由他们这些下人欺负挤兑的了。 人家现在是拿着圣旨卖炭,他除非是疯了才敢叫板。 眼看着范家小厮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走了,周围的众人无不是哄堂大笑着。 才刚他们各家的老爷还说了范丞相所谓坐地起价的事情,现在他们看来,这才是真正的坐地起价。 不过也是活该范家遭罪,谁叫他们珍珠不要要鱼目的。 范家小厮听着那漫天的笑声,则是溜得更快了。 第三十七章 时隔两世的见面礼 寒风肆虐,漫天的大雪仍旧无止境地下着。 范府的正厅冷如冰窟,就是连墙面都是结上了一层白色的霜花。 “你放肆!谁让你派人去花家买木炭的?”范自修的怒吼声震天响,那点在范俞嵘鼻子前的手指,连冻带怒的一并哆嗦着。 他怎么都没想到在外面憋了一肚子气还不算,这刚一回到家,他的亲儿子还外带亲自往他的老脸上抽着巴掌。 这是真的要将他气死才肯罢休么? “父亲放心,此番派人前往花家买炭乃是我一人的主意,跟父亲无任何的关系。”范俞嵘跪在地上冻得膝盖疼。 他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到头,但是他知道若是再如此冻下去,范府就要出人命了,他也是被逼无奈才派人去了花家。 范自修老脸生疼,又是生气又是无奈,不过人既然已经派去了,他说什么也晚了。 “能为范家效力,是她做儿孙的福气。”范自修哼了哼,虽说老脸还有些疼,不过量那范清遥也是不敢怠慢了他范家才是。 范俞嵘暗自松了口气,“范清遥到底是姓范的,绝对不会看着我们挨冻的。” 刚巧此时前去买木炭的小厮回来了。 范俞嵘赶紧起身,“怎么样?范清遥多给咱们送来了多少的木炭?” 小厮哭丧着一张脸,“少爷,那范清遥委实可恨,仗着圣旨卖炭,给别人都是三百两一车,可偏生到了咱们府就是六百两!” 所以…… 根本就不是多。 而是根本就一块都没卖! 范俞嵘听此,险些没气到原地结冰。 再看那坐在正厅里的范自修,脸色更是难看到了一个新高度。 那个孽障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堂而皇之的对自己的家人坐地起价,简直是欠家教缺收拾。 “你前段时间说,想要让范清遥母女回来?”范自修阴沉着脸问着。 范俞嵘赶紧摇头,“父亲放心,儿子绝对不会让如此畜生的人进范家门的。” 范自修咬牙切齿地道,“不,让她回来,过几日你便亲自去花家接她,我倒要看看她回到范府之后还如何嚣张!” 范俞嵘听此,赶紧点了点头,“是,父亲。” 他现在也是恨不得捏死那个畜生,不过他可没胆子去花家闹事,不过只要那个畜生回到范府,花家就再也管不着了。 最主要的是,范清遥回来了,木炭也就有了。 站在门外的醉伶,整张脸比外面的雪还要白。 她怎么都没想到,现在竟然脸公公也是想要将那个丧门的东西给接回来了,看样子,她必须要做点什么了才行。 几年前她能将范清遥母女撵出去,现在她便是也同样让范清遥母女进不了门。 戌时二刻,最后一辆马车载着木炭出了花家的大门。 程义看着手中的账目,无不是对范清遥竖起大拇指地夸赞着,“清遥小姐好本事,这一日的功夫,咱们府里进账的银子就是以前的四倍了。” 范清遥一双腿都是站得没了知觉,也没心情庆祝什么,只是轻声道,“吩咐小厮装满六车的木炭,现在就往护国寺送,记得,第三辆车装我之前特意准备的木炭。” 程义愣了愣,不过很快便是反应了过来。 是啊,这每年正月所有的皇子都是要去护国寺给皇上和皇后祈福的,按理往年早就回来了,可是今年却被困在了护国寺。 他们花家给宫里的主子们都是送了的,岂有将宫外那些主子们忘记的道理。 “还是清遥小姐放心,小的这就去办,只是,只是……” 程义看着范清遥,忽然就想起一件事。 话说清遥小姐之前确实有准备木炭来着,而且还是亲自动手准备的。 只,只是…… 他怎么记得,清遥小姐准备的似乎不单单只是木炭呢? 程义思来想去,却见范清遥目光依旧肯定,索性又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好在他和许嬷嬷都是办事痛快的,几乎是片刻的功夫,小厮们便是已经开始往马车里装木炭了。 刚巧忙着从正厅里走出来的陶玉贤听见了这话,心里暖得不行。 不亏是花家的女儿,小小年纪便是有如此成熟的心智,若是以后当真能够接管了花家,她也是要省不少心的。 只怪,小清遥现在的身份太过尴尬,她不知何时才能开这个口啊。 唉…… 花耀庭是个带兵打仗的粗人,心里暖就是心里暖,大步上前直接将范清遥给举了起来。 这是他的福气,也是他花家的福气。 旁边的几个儿媳都是看傻了眼睛,就是连其他的花家小女儿都是噤声地睁着一双双大眼睛地看着。 花耀庭因为带兵打仗,身上常年不散着血腥和杀气,整张脸刚毅的不像样子,别说是慈爱了,就是连一点温度都是看不见的。 花家的女儿们虽是从小在花耀庭身边长大的,可哪个不是一看花耀庭就打怵? 如今花家的杀神竟是主动亲近小辈,谁不是看直了眼睛。 范清遥却伸手搂住了花耀庭,枕着那上一世在她眼前被快马拉断的脖子,声音糯糯地道,“这是清遥应当做的。” 这一世的报恩,是她应当做的。 再有…… 一别两世即将相见。 给他提前送个见面礼,自也是她应当做的。 六辆挂着花家牌子的马车,于深夜时分总算是抵达了护国寺。 护国寺的主持亲自带着弟子们前来迎接,并按照马车的顺序,分别给五位皇子们送了去,剩下的一车才留下来自己用。 很快,护国寺内各个上房里,便是都在木炭的燃烧下变得温暖了起来。 而那些个已经被这急剧降温的天气冻得半死的皇子们,无不是听闻了花家有那么一位清遥小姐,为他们每个人济困解危,雪中送炭。 一时间,范清遥这三个字,倒是险些成为了所有皇子口中口头禅。 一股浓烟,忽然涌进了其他皇子的房间。 皇子们以为是哪里走水了,赶忙在太监的陪同下跑了出来。 只见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太监往外拽着一个同样满身是灰,整张脸的五官都快要看不清的人。 等其他皇子们这么仔细一看,那不是三皇子嘛! 怎么好端端的烧个木炭,就烧成了个灰人了? “你是怎么办事的?连个木炭都烧不好!”百里荣泽气的大吼,只是一说话,那嘴里都是往外冒着黑烟的。 小太监被骂的一脸无辜,“奴才,奴才也不知这木炭怎么就一烧里面都是水啊!” 大皇子当先开口道,“或许是那木炭浸了雪的缘故吧。” 五皇子又是道,“人家清遥小姐也是好心,三皇兄又何必斤斤计较?” 最小的六皇子糯糯地教导着,“三皇兄,父皇时长教导我们,要懂得感恩啊。” 百里荣泽被众人看得失了面子,本就满是尘烟的脸,彻底黑成了锅底灰。 他又哪里知道,有个人为了显示送的见面礼贵重,特意在第三辆车的木炭里,加了好几铁锹的冻雪。 第三十八章 狗咬狗才更痛快 花家木炭卖的好,如今是整个西凉成皆知的事情。 十几日的时间,范清遥将当初舅娘们的银子还回去的同时,还给了不少的分红。 剩下的银子,范清遥也未曾独吞一分,全都给花耀庭冲了军饷。 这下,原本就在军营之中昂首挺胸的花耀庭,更是横着走了。 现在军营里的人都是知道,一向铁面无私的花将军凭空多了有句口头禅,三句话不离我家小清遥说…… 陶玉贤是欣慰的,但更担心范清遥会自骄自傲。 放眼整个西凉城,哪家的小姐敢奉旨卖炭,哪家的小姐又能如此赚银子。 只是范清遥每日除了亲自监督卖炭之外,其他的时间都在明月苑陪着花月怜做康复,别说是骄傲了,就是连一丝的自喜都是没有的。 只是这样一来,陶玉贤反倒是又开始内疚了。 好在程义是个有主见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除了跟着范清遥卖炭之外,每日也是将花家的账目顺势给范清遥过目。 陶玉贤故作睁一只眼闭一眼,不闻不问,程义接下来几日便是更肆无忌惮了,就是连花家每日的开销都要跟范清遥提一提。 如此,大儿媳凌娓便是坐不住了。 这日,范清遥刚陪着花月怜在屋子里散完步,大儿媳凌娓便是进门了,那满脸慈爱笑意的模样,好像曾经所有的不快都没发生过似的。 范清遥自然知道大儿媳凌娓为何上门,只是如今人都进门了,她也不好再往外撵。“将娘亲搀里屋去休息。”范清遥叮嘱了丫鬟一声。 花月怜担忧地看向范清遥,微微皱着眉。 她没嫁出去之前大儿媳凌娓便是已经进门了,自己这个大嫂是什么人,她当然也是知道的。 只是眼下见范清遥露出了一个心安的笑容,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随着丫鬟进了里屋。 “小清遥,这是我的全部家当了。”大儿媳凌娓一坐下,直接掏出了一大把的银票全都塞在了范清遥的手里。 那意思很明显,我要入股卖炭,你让也得让,不让也得让。 “城内的木炭太少已经供不应求,咱们府的木炭现在也是只出不进,不过大舅娘的心意我领了。”范清遥一说一笑,手里的银票是怎么来的,又怎么原封不动地推了回去。 大儿媳凌娓看着手里推回来的银票,脸色难看的很。 她今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过来,就是想让范清遥冷脸拒绝不敬重长辈,这样她便是有理由去找老夫人闹了。 如此一来,她就算无法入股,也能将卖木炭的大权要回来。 却不曾这个小贱蹄子竟还是个软硬都不吃的,现在反倒是她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了。 “咳咳咳……”里屋忽然传来了花月怜的声音。 “大小姐这身体可是还没好?刚好我这有现成的银子,需要什么药材,我这就亲自给你买啊?”大儿媳凌娓当即起身就往里屋走了去。 既然说不通这个小贱蹄子,她便是就找其他软柿子捏,反正不管是明月苑的谁,只要收了她的银子,就得让她入股。 范清遥看着大儿媳凌娓的背影,目光直接冷了下去。 若是直接将人撵走,按照大儿媳凌娓的性子只怕要闹起来,她不怕闹,但是那木炭是她赚来给外祖添军饷的,绝不能落进别人的腰包。 可若是不撵,娘亲生性善良,只怕要着了大儿媳凌娓的道道。 刚巧,许嬷嬷这时进了门,只是那脸色也是阴沉得厉害。 “小小姐,范家来人了。” “来的是谁?” “自称是范家的大奶奶。” 范清遥听着这个称呼,便是冷冷地笑了。 本以为那醉伶打了板子会消停些,不想胆子倒是更大了。 不过…… 如此倒也刚好。 范清遥静默了半晌,忽然就扬起了声音,“嬷嬷说范家来人了?这可如何是好,本来我还想若是范家不来人,便是将给范家的木炭按进价算给大舅娘,让大舅娘赚点的,可是现在……” 本来在里屋游说花月怜的大儿媳凌娓,听了这个当即就冲了出来。 “那范家人好生的不要脸,小清遥你放心,有我在,绝对不能让他们欺负到你们的头上,别怕,我现在就给你撑腰去。”大儿媳凌娓,风风火火地出了明月苑。 许嬷嬷瞧着,难免担忧,“小小姐,以大姑奶奶的性子只怕要闹起来啊。” 范清遥声音发冷,“就怕她不闹。” 既然都是不要脸的,狗咬狗岂不是刚刚好么。 花厅里,醉伶神色高傲地坐在椅子上。 今日的她为了显示自己在范家的地位,特意穿上了苏锦绣的袄裙,也是戴上了贵重的首饰,就是连坐在她身边的范雪凝,那也是一身的穿戴精致贵重。 “娘,这花家还真是暖和。”范雪凝低声道着,眼里的嫉妒显而易见。 和现在四处结冰的范府相比,花家都快赶上春暖花开了,不过就是一个丧门的东西,怎可以比她过得好? 醉伶冷笑着道,“变天只是一时的,花家再显摆又能显摆几日?你放心,有娘在便定不会让那对母女进范家的门,你永远都是范家唯一的小姐。” 范雪凝点了点头。 没错,她才是范家的嫡女小姐,就好像在梦里一样,范清遥那个狗东西,只不过是为了给她铺路垫脚的存在。 如此想着,她那小小的腰板更是挺直了不少,只等着一会和范清遥见面的时候,将范清遥比的一文不值。 就如同梦里的一般。 “沙沙沙……” 有脚步声从门外响了起来。 醉伶和范雪凝都是提起了满心的气势,作势要起身就要先发制人。 只是还没等她们看见人呢,一道破口的骂声便是响彻了花厅外,“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究竟是个什么德行?我们花家的便宜岂是你们想占便能占的?真当我们花家的人都是死了不成么?果然是风尘里出来的浪荡货,插上根鸡毛便真当自己是凤凰了!” 满心高傲和自信的醉伶和范雪凝都是听得愣住了。 这…… 这是在骂她们? 第三十九章 一地鸡毛 大儿媳凌娓一路火光带闪电地冲进了花厅。 打眼一瞧无论是醉伶还是范雪凝,从头到尾穿的都是上等货,她这火气就更是止不住地往外冒。 “树不要皮得死,人不要脸那也是够呛能活多久,识趣的就赶紧给我滚蛋,不然小心我将你们这一大一小的脸皮都扒下来,让所有人都看看你们究竟个什么肮脏风骚的浪荡货!” 范雪凝见大儿媳凌娓身后没有跟着范清遥,心里也是清楚这怕是范清遥找来的挡门狗。 “让范清遥出来,今日的事情跟你没关系。”她都是懒得看如同泼妇的大儿媳凌娓一眼,自也不会与这样的泼妇争辩掉了身价。 无论是在那个梦里还是现在,她都是范家的嫡女小姐。 大儿媳凌娓其实是知道范雪凝身份的,可现在的她都是馋银子馋疯了,管你是范家哪个小姐,都是照撵不误。 “小小年纪就学着撒野,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赶紧给我从哪来的滚哪去!”大儿媳凌娓伸手就朝着挡在自己面前的范雪凝推了去。 范雪凝没想到大儿媳凌娓说动手就动手,小小的身子被推得当即摔倒在地,脑袋也是狠狠地撞在了桌腿上。 范雪凝抬手一摸,一片鲜红,直接吓傻了。 到底是年纪小,就算惦记着梦里的事情,现在的很多事情也是她无力承受的。 总算是回过神的醉伶一把将范雪凝搂在怀里,气得都是要哭了,“你们花家人便是如此的不讲道理么?” 大儿媳凌娓可不是什么有善心的人,当即伸手将人往外推,“讲道理也要看是谁,跟你这种只知道脱了衣服往男人床上爬的女人,说多了只怕你听不懂!赶紧给我滚蛋,就算你不嫌丢人,我还怕得了针眼!” 同样都是嘴,怎么偏生这张嘴就如此狠毒! 醉伶本不是什么高贵的出身,在范家这么多年也不过一直都是装样子罢了,如今见大儿媳凌娓根本没有道理可讲,她索性也是豁出去了。 一把抓住大儿媳凌娓的头发,抬手就是一巴掌。 大儿媳凌娓一直在花家作威作福惯了,哪里受的了这个,当即也是伸出双手抓住了醉伶的头发。 奈何醉伶再怎么跋扈也终抵不过大儿媳凌娓那粗壮的身材,不过是几个回合,便是被大儿媳凌娓踹出了花家的大门。 马车里,醉伶一向自诩出众的脸蛋,被打的连眼睛鼻子都分不清楚了。 冷静下来的范雪凝,反倒也是沉默的,同样更是恨的。 若非不是范清遥的意思,刚刚那泼妇怎就如此看她们母女不顺眼?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仅凭一个泼妇的,便是将她们母女都怼得无处遁形。 虽然不甘心,但是她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她根本就不是那个狗东西的对手。 可是…… 究竟要如何做,她才能够如同上一世一般,压在范清遥的头上? 明月院里,许嬷嬷笑的眼睛都是快看不见了。 “小小姐是没看见,大姑奶奶跟范家的那个打的那叫一个热火朝天。”看见醉伶,就能想到曾经小姐在范家受的委屈,如今她自然是解气的。 正服侍娘亲喝药的范清遥,听了这话倒是没太大的表情。 既然是狗咬狗,自然是一嘴毛的。 花月怜握住自家女儿的小手,满眼地担忧,“月牙儿,你大舅娘一直操持着花家也是不容易,你又何必为难了她,不如就将你管得账都交给你大舅娘吧。” 许嬷嬷皱眉,知道定是刚刚有人嚼了舌根,“小姐,您别听大姑奶奶瞎说。” 花月怜笑着摇了摇头,“其实大嫂刚刚的话说得对,身为花家的长女按照组训是要找上门女婿的,这样才能继承陶家医术并掌管花家的一切,是我当年鬼迷心窍离家嫁人,主动放弃了这一切。” 既然放弃,便没有理由回来夺取。 “月牙,是娘亲不好,没有给留一条好走的路,你要怪就怪娘亲吧,只是花家的事宜你真的不能再插手了。”花月怜生怕再如此下去,她和她的月牙儿又要无家可归了。 她是不怕的,但是她不能耽误了月牙的一生。 范清遥明白娘亲的心思,她都是懂得。 奈何上一世她背负了太多的债,这一世她必要让外祖父毫无顾忌地征战四方,要外祖母安享晚年,要花家为她惨死的所有人寻得良缘归宿,美满一生。 那些都是她欠下的,她不想放手,也不能放手。 只是在对视上花月怜那双担忧而又恳求的眼睛时,范清遥仍旧露出一个甜甜地笑容,“娘亲放心,我知道怎么办的。” 不多时,大儿媳凌娓便是派人将银子又都送了回来。 这一次范清遥并没有拒绝,而是叫来了程义收纳入库,既然帮她办好了事情,有些赏钱自然是不能省的。 往后的些许时日,大儿媳凌娓同花家的其他人一般,同样吃着卖木炭的红利,只是她入股短银子又少,得到的分红自然是跟其他几房没有办法比的。 一来二去的,大儿媳凌娓又是坐不住了,总是想方设法地往明月院钻,趁着范清遥带着程义卖木炭的时候,拉着花月怜各种哭诉。 许嬷嬷每次见自家小姐那挂着忧愁的脸,心里就不舒服得很,只是自家小姐不愿让小小姐知道此事忧心,她便是也不好说出口。 大雪不停,前去祈福的皇子们仍旧在护国寺寸步难行。 西凉所有的城池也都不好过,其江都最甚,本就水匪猖行,因雪灾南行所有的商户只得改走水路,反倒是将这些水匪喂养肥了,如今水匪上路烧杀抢夺,誓要占领江都自立一国。 范清遥整日看着外祖父那来去匆匆的身影,便是知道只怕又要打仗了。 果然不出三日,皇上下旨,特封花耀庭为平搅将军率兵两万,待大雪初停即刻前往江都。 范清遥就更忙了。 为了能给外祖赚得更多的军饷,整日带着程义脚打后脑勺地忙活着。 五月将至,雪过天晴。 忙碌了整整一个半月的范清遥为足两万的大军平添了一笔非常可观的军饷,更是在花耀庭出征前十日,花重金雇人清路,为物资粮草开道。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待到出征那日,大路通畅,百姓送行,跟着花耀庭打了一辈子穷仗的副将统领们,差点没泪奔当场。 花耀庭则是坐在马背上,看着那站在一旁对着自己微笑的娃娃,面色黑得不像话,“你刚刚雇人清雪说花了多少银子?” 站在人群里的范清遥伸出三根手指,如实道,“三百两。” 花耀庭,“……” 都等等,先让我将这个败家的打一顿再走也不迟。 副将统领们,“……” 花将军,您如此的身在福中不知福,是不是就有些不大地道了? 想他们家那些个孙女儿外孙啥的要是都有这本事,他们早就辞官在家抱孩子傻乐了。 送走了外祖父,范清遥是真的松了口气,只是这才刚跟花家众人回府,便是见许嬷嬷匆匆地走了过来。 “小小姐,范家又来人了,这次来的是范家少爷。” 第四十章 打开天窗说亮话 范俞嵘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够来到花家。 当年他看上了花月怜的美貌,却因为花耀庭的威严而不敢上门提亲,好在那个时候花月怜是个傻的,被他轻轻地哄了哄,便是什么都不要地与他来到了范府。 眼下,范俞嵘坐在装修雅致的花亭里,说不紧张是假的。 若非不是家里已经穷的捉襟见肘,连块炭都是再买不起了,他就是死也不愿踏足这里。 “哎呦,真是稀客,这不是范侍郎么?”纪弘辽从门外进来,大摇大摆地就跟回到自己家似的。 范俞嵘早就听闻纪院判整日往花家钻,倒是也不惊讶,赶紧起身微笑,“纪院判。” 纪弘辽挑了挑眉,“听闻范府因为买木炭穷的都是快要揭不开锅了,没想到范侍郎倒是笑的挺开心啊。” 范俞嵘,“……” 他知道纪弘辽这人不好相处,却没想到嘴巴也如此有毒。 跟在后面的范家小厮明知道这话不好听,却也不敢开口帮腔。 纪院判的大名,在整个西凉都是响当当的。 “哒哒哒……”有脚步声响起。 范俞嵘紧张地抬眼望去,当看见走来的只是一个小小的身影时,他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纪弘辽当即变了脸,扯出一个千年等一回的大笑脸,“小清遥啊,你可是想好当我的徒弟了?” 范清遥免疫地摇了摇头。 纪弘辽也不在意,只是笑着又道,“没想好也没关系,咱有的是时间,估摸着快要到午饭的时间了,你聊你的,完全不需要压力,若是谁敢欺负你,我一定帮你弄死他!” 临走之前,还不忘光不明正大地瞪了范俞嵘一眼。 范家的小厮都是看傻了。 一个上刚皇帝,下怼群臣,就是刚刚还噎了自家少爷的纪院判,竟是对着一个小姑娘卑躬屈膝,这已经不是震惊而是惊悚了。 瞧那态度好的,他都是以为这纪院判什么时候成了拐卖儿童的人贩子了。 范俞嵘见纪弘辽总算是走了,赶紧将身后的小厮打发了出去,这才转头看向了一直站在不远处的人儿。 这一年,范清遥长的很快,原本面黄肌瘦的小脸也渐渐开始眉目清秀,一身的袄子缀着醒目的珍珠,脚下的一双兔皮靴踩的哒哒作响。 范俞嵘一下子就想起了在家里受冻的范雪凝了,脸色也就不那么好看了,“你这般吃饱穿暖的时候,可有想过你的妹妹,你的爷爷和我?” 范清遥打量了一下神色萎靡瘦了不知道几圈的范俞嵘,倒是笑了,“敢问父亲,以前妹妹在吃饱穿暖的时候,又可有想过我?” 范俞嵘一愣,怎么也没想到这问题又砸回到了自己身上。 不过他却没有半分心虚,这么多年他一直没休妻,已经是给了她们母女最大的体面,现在他主动登门也是给足了她们面子。 如此想着,他就更加的理直气壮了,“你少跟我说那些没有用的,赶紧跟我……” “死心吧,我不会回去。”没等他把话说完,范清遥便是打断了。 “你娘……” “我娘也不会跟你回去。” 如此出乎意料的场面,让原本信心满满的范俞嵘目瞪口呆。 他没想到这个小时候只知道抱着自己哭的窝囊废,竟拒绝的如此彻底。 就是连话都不让他说完…… 范清遥踩着兔皮靴子坐在了对面椅子上,巴掌大的脸蛋还带着满满的稚气,可那双眼睛却凉如秋水,冷似寒霜。 在看向范俞嵘的时候,竟然是让范俞嵘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你如此急切的赶过来,不过是因为家里没有木炭可烧,只有我和娘亲回去,才能让你们平稳熬过这场大雪,你其实可以直接跟我说,或许我还会心软几分,但你看看你自己现在那张嘴脸,你觉得若是换成你,你会心软么?” 面对人渣,她懒得再装模作样,还是做本来的自己舒服一些。 范清遥说着,忽然就笑了,笑的讥讽而冰冷,“你不会,你会如同几年前一样,默许范府的其他人将我和我娘撵出府外自生自灭。” 范俞嵘脸色大变,就是心口都在狂跳,“咱们是一家人,你就真的想要看我们的笑话么?” 范清遥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也不尽然,因为我不但现在要看你们的笑话,以后还要看你们的报应,忘记告诉你了,你现在坐着的地方,前几天你的女人也坐过,想来她现在是个什么模样,你也是应该看见了才对。” 范俞嵘浑身一颤,只当自己是听错了什么。 范清遥则是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信封,扔在了范俞嵘的面前,“想要木炭,就在这上面画押,我们一家人也算是好聚好散,若是当真撕破脸对谁都不好,不知你可还记得我曾经说过,我没有爷爷,更没有父亲!” 至于究竟是什么意思,自己体会去吧。 范俞嵘看着那坐在椅子上,连腿都是挨不到地上的少女,哪怕此刻是白天,也如同见到了鬼一般。 这哪里还是他那个软弱无能的女儿,这根本就是披着人皮的恶鬼! 范俞嵘越看范清遥那张脸越是害怕,吓得腿都是软了,站都是要站不住了。 几乎是逃也似得飞奔出了花家。 闹鬼了,真的是闹鬼了! 范清遥看着手里的和离信,目光依旧冰冷。 现在不答应没关系,反正以后她有的是办法让他答应。 范俞嵘屁滚尿流地一路跑回到了范府,正巧就瞧见醉伶不知从哪里弄了个汤婆子,往范雪凝的手里塞呢。 看着醉伶那鼻青脸肿的模样,他就是想起了范清遥的话。 怒气冲冲地走过去,一脚就踹在了醉伶的肚子上,“你前几日不是说你那张脸是自己摔得么?怎么范清遥竟也是知道了?” 醉伶都是被踹懵了,后知后觉地看着范俞嵘那张怒脸,说不心虚是假的,“少爷息怒,我,我只是想帮少爷分担,让范清遥母女回来啊!” “你心里想着什么我会不知道,我警告你,你最好安分一点,若是她们母女非要和离,你们母女也得挨冻!”范俞嵘自然不承认自己的失败,所以他便是顺理成章地将责任都归结在了醉伶的身上。 若不是醉伶自作主张,范清遥也不会用那样的鬼样子对待他。 说白了,都是这个贱人的错。 范雪凝握着汤婆子的手,都是泛了白。 范清遥,范清遥…… 怎么又是她! 从书房里走出来的范自修,听着两个人的争吵,知道自己儿子是没能将人带回来,冷冷地静默了半晌,才招来了身边的小厮。 “你跟我去一趟书房。” 当初被撵出去就由不得她们母女。 现在想要和离更是做梦! 第四十一章 强抢民女的太子殿下 大雪初停,道路难清,货物积压,水运兴起。 虽此番搞起水运的是西凉主城的大户苏家,根基稳,人脉广,却还是不少人持有观望的态度。 毕竟水路易凶险,谁也不敢以身试险。 苏家的三少爷年纪轻轻却是个敢搏的,见所有的商户都不敢伸脚,一咬牙将水运的成本降低到一成。 若路运需要一百两运银,那么水运便只需十两。 面对如此大的诱惑,自是有人愿意尝鲜。 花家深处在主城内的些许药铺,都是和其他城池的商铺有着药材上的往来,此番雪灾突袭花家的药铺也是堆积了不少的药材。 苏家的三少爷有意跟花家攀谈,只是这出面的人却一直择选不出来。 掌管着花家的大儿媳凌娓根本不同意水运,但是陶玉贤却觉得此事可以一试。 范清遥自从脱手了木炭的生意之后,便是整日被陶玉贤带在身边,一直都陪着外祖母与大舅娘周旋着。 大儿媳凌娓每每看见站在老夫人身边的范清遥,便是双眼冒着火光。 范清遥对于自己讨人嫌这个事儿很有自知之明,只是她每次想要避嫌,外祖母都会拉住她的手,坚定地道,“你是我的外孙女儿。” 这日,范清遥刚从外祖母这边回来,许嬷嬷便是急着道,“小小姐不好了,小姐病倒了。” 范清遥面色一变,直接冲进了院子。 床榻上的娘亲面色发黄,一双眉头皱得紧。 范清遥仔细地给娘亲请过脉,虽问题不大,却还是无法松气,“娘亲脉象虚滑,这是明显操劳过度,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许嬷嬷知道有些话小姐交代不该说,可看着自家小姐那才刚养出气色的脸庞又暗淡了下去,这心如何能不跟着疼? 咬了咬牙,许嬷嬷转身从床柜里拿出了一叠东西,塞在了范清遥的手里。 “小小姐,您还是自己看吧。” 范清遥微微低头,只是一眼脸色便是彻底沉了下去。 她以为那日之后,她的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会有所领悟,却不想反倒是变本加厉地开始偷偷给她娘亲写信,请求她娘亲主动带着她回去。 看着那信上每一个好似真情实意的字,范清遥就觉得可笑的很。 “月牙,不如我们就回去吧。”床榻上的花月怜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只有回去了,她的月牙才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名分,只有回去了,她的月牙才能够寻得到一个好婆家。 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舒心,而耽误了她唯一的月牙。 范清遥低着头轻声问,“娘亲想回去?” 花月怜忽然就笑了,那样的苦涩和无奈,“娘想不想又有什么所谓?娘亲只是想要你回去,想要你有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范清遥握紧娘亲的手,抬起的双眼异常冰冷,“这么多年范家除了给我一个姓氏之外,还给过我什么?若是当真靠要饭才能要到一个所谓的身份,那这个身份不要也罢!” “月牙……” “娘亲,相信你的月牙,扛得起自己也背得起你。” 语落,范清遥直接起身离去。 花月怜是有些愣。 她一直以为,只有回到范府,才是她家月牙最好的归宿,她也一直以为月牙是想要回去认祖归宗的,可是瞧着刚刚月牙那坚定的模样…… 莫非是她想错了不成? 倒是许嬷嬷在一旁安慰道,“小姐,您别看小小姐人小,脑袋可是不输旁人的,小姐您就别跟着担心了。” 花月怜点了点头,好半天才呢喃地道,“似乎真的是我想错了……” 偏院的房间里,范清遥眼冷心更冷。 好一个范家! 先是对她软硬兼施,现在又将刻着贤德的尖刀架在了娘亲的脖子上。 真是给他们脸了。 第二天一早,范清遥便是早早地出了门。 许嬷嬷瞧着自家小小姐那一脸杀气的模样,只怕要出事儿赶紧跟了出来,只是还没等她说话呢,就被范清遥给挡了回来。 面对许嬷嬷那担忧的目光,范清遥则是露出了一个安心的笑容。 对付一个范府而已,又何须如此的劳师动众。 拉紧身上的棉絮斗篷,范清遥匆匆出了花家,只是还没等走几步,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了自己的脚面上。 范清遥低头望去,只见在她的脚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白色的发面馒头,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那馒头竟也扭着小脑袋抬起了头。 一双湛蓝的眼睛圆得跟汤圆似的,似是发现范清遥也在打量着它,它竟很有自尊地是慢吞吞地站了起来,只是它太小了,一个不小心就从范清遥的鞋面上栽了下去。 毛茸茸地小脑袋直接插进了雪堆里,只剩下两条小短腿迎风而立了。 范清遥伸手将它拎了起来,按了按它那粉嫩嫩的小鼻子,“你是谁家的小猫咪?” 小东西似很是不喜欢小猫咪这个称呼,很是傲气地把脑袋给昂了起来,就连屁股后面的尾巴都跟着撅了起来。 范清遥,“……” 虽然小腿只有两寸,倒也挺神气…… “踏雪,过来。”一个清冷的声音徐徐响起。 那声音很轻,好似随风即逝。 范清遥的耳边都是风声根本没听见,反倒是被它拎在手里的小东西听了个清清楚楚,当即就扭动起了软软的小身体,从范清遥的手中跳了下去。 范清遥赶紧低头去寻去,却见那小东西正咬着她的裙角不停地拽呢。 它实在是太小了,范清遥不愿伤害了它,便索性顺了它的心意。 不远处的巷子安静地停着一辆马车,小东西拉着范清遥一直在看见了马车才松开了嘴,完全忽视那被自己咬出一个洞的裙角,费劲巴拉地就往马车上爬。 范清遥叹了口气,抱起它看向马车轻声道,“请问……” 话还没说完,紧闭的马车门忽然打开,一只似白瓷一般的手便是伸了出来。 纯白色的扩袖半遮手背,修长的五指如昙花缓缓绽放。 范清遥赶紧将怀里的小东西地了过去,没想到那手竟是握住了她的手腕,眼前一花,那突如其来的力道便是将她一并拽进了马车。 昏暗的马车里,白裘做成的软榻里靠着一个静如幽谷般霞姿月韵的少年。 范清遥看着那头戴金冠的熟悉面庞,皱了皱眉,“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百里凤鸣看向她,黑不见底的眼里含着似有似无地笑意,“强抢民女。” 范清遥,“……” 您还记得您是西凉储君这个事儿么? 百里凤鸣瞧着那巴掌大小脸上写着的无语,低声一笑,随后才略太高了音量对外面喊道,“走罢。” 随着车轮缓缓滚动,范清遥倒是安静了。 毕竟堂堂的太子殿下连强抢民女这种事都做的出来,她就是在挣扎想来也是徒劳了,倒不如配合点,或许还能速战速决。 第四十二章 乖乖做我的人不好吗? 马车里,安静的让人有些压抑。 唯独那发面馒头一样的小东西赖在范清遥的怀里睡得香甜,粉嫩的嘴巴微微张着,口水都是流成河了也不自知。 范清遥挂着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容,轻轻帮忙擦拭着。 百里凤鸣眸色平和地看着这一幕,“你倒是与它投缘。” 范清遥垂眸看着怀里的小东西,轻声道,“它身上有很宝贵的东西,而我没有。” 她也曾单纯过,也曾无暇过,可是这些东西最终都被粉碎成渣与她一同葬身荒地。 所以从她再次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她的眼里便只剩下了恨与恩。 百里凤鸣静默着没有接话。 马车里又恢复了让人压抑的安静。 缓慢行驶的马车一直拐进了西郊一处偏僻的府邸,才渐渐停了下来。 范清遥跳下马车,有一瞬间皱眉。 据她所知,太子不是都住在皇宫里的东宫么? 百里凤鸣走到她的身边,轻声道,“这处宅子是当年母后的陪嫁,虽不经常来,却一直有人打扫,你无需拿出进宫那般的战战兢兢。” 语落,当先朝着府邸走了去。 范清遥看着那清瘦的背影,若非不是他强抢民女在先,她真的以为他是在关心她。 府邸很大,同样也修建的很是雅致。 只是范清遥刚走几步,就又是觉得脚背一沉。 缓缓低头,这次是一个黑炭球黏在了她的脚背上…… 一直在范清遥怀里睡熟的小东西,似是闻到了熟悉的气息,挣扎地跳在了地上,与那黑炭球互蹭在了一起。 那一黑一白黏黏糊糊的样子,还真像是两个毛团成精了。 廉喜小声解释着,“年前太子殿下陪着陛下打猎的时候,在猎场捡到的,当时它们的父母已经被山虎咬死了,咱们太子心善将它们抱了回来,这白的叫踏雪,黑的叫赤乌。” 范清遥心里沉沉的,原来也是两个小可怜。 廉喜见范清遥站在原地没有要走的意思,只能再次开口道,“清遥小姐,太子殿下已经在正厅等着您了。” 范清遥点了点头,这才收回目光上了台阶。 正厅里,百里凤鸣正坐在软榻上想着什么入神,瞧见她进门了,才笑着道,“过来坐吧。” 范清遥静默了片刻,迈步走了过去,坐在了软榻的另一边。 百里凤鸣意外地挑了挑眉,“还以为你会害怕。” 范清遥平静地道,“太子殿下若是当想要对我做什么,就算我离得再远又如何?还是一样被太子殿下勾勾手指就叫到了眼前?” 连强抢民女都得做出来,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百里凤鸣没想到一直在皇宫里隐藏锋芒的人儿,此刻倒是对着他露出了爪牙。 难得的,一向处事不惊的太子殿下愣住了。 范清遥摸了摸袖子里的那封信,不愿再装模作样,“太子殿下究竟想要什么,不妨直接说。” “我想你成为我的人。” 范清遥,“……” 她的手好痒,好想打人。 百里凤鸣转头看向她,声音柔软好听,“听闻母后说你救过我的命,按理来说这份情我应该还你,可是现在我却连自己都自顾不暇,既你需要我,我也需要你,不如你帮我治眼睛,而我便一直站在你的身后可好?” 能让一个东宫的储君一直站在身后庇佑,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可是范清遥却来不及欣喜,她只是惊讶地转头看向了身侧的少年。 刚好,他也还在看着她。 四目相对,这或许是范清遥第一次正儿八经地,打量这个被自己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少年。 玉面朱唇,眉目如画,明明温润玉如却又云淡风轻。 尤其是一双波澜不惊的眼,将本就内敛的气势隐藏的更加高深莫测。 直视皇子是重罪,只是此刻的范清遥却只盯着他那双眼睛,顾不得其他的礼数。 想起自己与他在宫中的相遇,她竟是找不到他视线不明的丝毫蛛丝马迹。 手腕忽然一紧,他的手不知何时伸了过来,不过是稍微用力一带,她便是从软榻上被拽起,直扑进了他的怀里。 耳边,是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鼻息间,全都是紫述香的味道。 范清遥的心脏没由来的狠狠一跳,但更多的则是愠怒。 她便是如此看着可以轻薄的人么? 只是当她怒气冲冲地抬头,却见他则是面色坦然地睨视着面前的她,“这样才能看得清楚。” 正是这一瞬,范清遥才看清了面前这双眼的朦胧。 其内浑浊,眼底发白。 好似在那幽谷一般的黑眸里,蒙着一层缥缈虚无的白纱。 “这什么时候的事?” “醒来之后便是一直如此。” 范清遥看着面前说的风轻云淡的少年,说不心惊是假的。 如此她进宫见到他的时候,他便是已经看不清楚东西了,或者说这样的一双眼睛,就算是近距离的去看一样东西都会相当吃力模糊。 可是他却能够在宫宴那日泰然自若,从容不迫…… 最关键的是,这么长时间宫中竟无一人发觉他的异常! 范清遥不得不重新打量面前的少年,究竟是怎样的内敛沉稳,才能做到如此的少年老成。 百里凤鸣面色坦然,就这么静静地任由她看着。 那黑色的眸子里哪怕覆着白雾,也不见半分浑浊的邪念。 哪怕那薄薄的唇,说出口的话异常暧昧不清,“治好我的眼睛,让我来当你的坚实的后盾,乖乖当我的人不好吗?” 范清遥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百里凤鸣微微挑眉,等待着她大胆的回答。 范清遥毫不畏惧地看向他,“我可以帮你治眼睛,但是我还没有弱小到需要借助旁人的搀扶往下走,我的路就是我的路,哪怕是踩着荆棘也与旁人无关。” 百里凤鸣仍旧挑着眉,“如此说来,你已经有办法让孟家放人了?” 范清遥一直都知道纪弘辽是皇后的人,所以对于他的知情,她反倒是觉得理所应当。 “和离一事我已经有我的打算,就算之后我爷爷会去找愉贵妃撑腰,我也可以找比愉贵妃还要强大的存在。” “你说的是父皇?” 范清遥点头,“只要皇上同意我娘和离,以后军营所有的开销我一人承担。” 卖木炭的银子外祖母分给了她不少,算下来应该可以开一间铺子了,就算是小也不怕,她有方法让它迅速变大。 “你可知,一年军营所需的数字是户部所说税银的七分之一?” 范清遥目光坚定,“我既然能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上一世,她哪怕是被范家洗脑成了个傻的,也没耽误为范家赚银子,为荣成荣泽那只狼铺平所有路。 百里凤鸣知道她是大胆的,却没想她的胆子竟是这么大的。 敢跟父皇谈条件的人,这世上怕是不多。 “太子殿下,奴才……”廉喜端着后院刚刚做好的糕点走了进来,抬眼朝着那滚成一堆的两个人,赶紧闭着眼睛往后退,“奴才什么都没看见。” 范清遥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还趴在那温热的胸膛上呢。 百里凤鸣看着那巴掌大的小脸上写满了局促,似笑非笑,“好在你也有这般慌乱的时候。” 正慌乱起身的范清遥,“?” 百里凤鸣微微一笑,“不然我真的会以为你这小小的身体里,装着的是一个七老八十的妇人。” 古板,严肃,冰冷,孤傲。 范清遥,“……” 你还是闭嘴吧。 第四十三章 借刀不露痕迹 范清遥从正厅迈步出来的时候,院子里的踏雪跟赤乌还玩的正欢。 见百里凤鸣正吩咐着廉喜什么,她自不好偷听,便是迈步走到了踏雪跟赤乌的身边蹲下,看着两个小家伙撒欢似的闹腾着。 踏雪是真的很喜欢范清遥,不但自己扭着屁股往范清遥的身边凑,更是咬着赤乌的耳朵拉着赤乌一起。 赤乌比较高冷,拼命往后拽。 踏雪也是个执拗的,死命往前薅。 赤乌被薅的疼了,嗷嗷的直叫。 范清遥赶紧将踏雪抱在怀里,然后去检查赤乌的耳朵,沾满了口水的小耳朵倒是没被咬坏,这才松了口气。 “这个你拿去。”百里凤鸣的声音,轻轻响起在身后。 范清遥想要将踏雪放在地上,奈何踏雪那肉嘟嘟的爪子死扒着她的衣服,她只好先行抱着它一同起身。 接过百里凤鸣递来的东西,范清遥脸上的笑意便是一并消失了,“太子殿下可是在施舍我?” 百里凤鸣看着面前炸毛的小脸,淡淡地笑着,“反正也是空着,倒不如做些有用的事情,你既花钱租,最后将租钱算给我也是一样的。” 范清遥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我打算开铺子?” 百里凤鸣笑的了然,“你想要打动父皇,就必须要先拿出诚意,卖木炭你赚得不少,但军饷也不是个小数字,士兵打仗需要武器,你想赚钱自需要铺子,莫不是你还打算扛着大刀去赚钱不成?” 范清遥说不出来的震惊难当又如释重负。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他却一想便知。 若是百里荣泽有这样的头脑,就算她是重生而来,怕也并非是他的对手。 “好,等过段时间我会把租金给你送来。”范清遥低头看着手中的地契,若是她自己租确实租不到如此好的位置。 百里凤鸣勾出微微一笑,“不着急,银子你先留着总是需要周转,这铺子权当我入股也好。” 如此好的铺子,位置有在正街,他说是合股她倒是也不亏的。 范清遥想着若是现在就将租金给他,自己的手头也确实是有些捉襟见肘,便是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两个人就此合伙的打算。 正要迈步继续往府门走,这才发现踏雪已经在她的怀里赖得早就睡着了,那小爪子仿佛粘在了她的身上,掰都是掰不开的。 “这猫咪……” 百里凤鸣倒是大方,“便是给你养着吧。” 范清遥皱眉,下意识地开口就要拒绝。 却是听他那好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踏雪熟悉赤乌的味道,平时领路送信都是可以的,不然你以后又要如何来给我治眼睛?还是说你想每次我都去接你?我倒是无所谓的……” 范清遥直接打断,“好,就这样吧。” 若是让旁人知道她跟太子有交集…… 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眼看着范清遥出了府门,廉喜在一旁忍不住地道,“太子殿下,咱们这两只不是狻猊豹么?” 生怕自己认错了,还特意朝着同样在地上睡到起飞的赤乌看了去。 百里凤鸣的双眸忽然就暗了几分,就连一直温润儒雅的面盘都少了些许的暖意,“不管是什么,只要喜欢就别必要再去纠正了。” “太子殿下咱们也该回宫了,若是皇上问起来……” “走吧。” 范清遥平稳地绕过街巷,穿梭在人群之中,怀里的小家伙似是真的困厉害了,竟还是在她的怀里打气了呼噜。 眼看着挂在范府的牌匾近在眼前,范清遥赶紧将怀里的小东西揣进了衣襟里,确定连脑袋都是一并遮住了,这才迈步走了过去。 范府守门的小厮倒都是认识范清遥的,只是眼看着多年不见的大小姐回来了,都是有些不大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能帮我叫范家大奶奶出来吗?我,我想回府……”范清遥可怜楚楚地看着门口的小厮,一双脚却是站停在台阶下。 一切与范家有关的她都恶心的不愿触碰。 小厮们迷茫地愣了片刻,才转头进门去报信儿。 现在的这位大小姐,可不是当初那个没地位没身份,任由府里人揉圆搓扁的了,人家可是得了皇上的夸赞,眼瞅着就要当纪院判徒弟的人了。 不多时,醉伶便是走了出来。 脸上的伤好的已经七七八八了,不过还是能够看得出些许痕迹。 如今一看见范清遥,醉伶就浑身哪哪都疼,索性连装都是懒得装了,“范清遥我警告你,别以为老爷和少爷都让你回来,你能够得意,既然我当初能让你和你娘被扫地出门,现在同样也能。” 范清遥忽然就委屈地哭了,一把抓住了醉伶的手,“只要您让我和我娘回来,我一定好好侍奉您,就算你想当大奶奶我娘也是同意的,您就让我和我娘回来吧。” 醉伶讥讽地扯了扯嘴皮子,“稍作百日梦了,范清遥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在的一天,你和你娘就休想踏进范府一步!” 范清遥哭成了泪人,却又畏惧醉伶那尖酸刻薄的嘴脸,满目期待地抬眼看着范府的牌匾半晌,最终捂着脸扭头跑了。 醉伶得意洋洋地哼了哼,转身正要上台阶,却忽然又停了下来。 只见那地上正掉着一封…… 和离信! 醉伶弯腰捡起,越看那唇角便越是忍不住上扬。 没想到那花月怜倒是个还要些脸的,只怕是范清遥那个小杂种舍不得范家的荣华富贵,这借着送和离信求着自己。 抬眼朝着远处望了望,见早就没了范清遥的身影,醉伶这才赶紧将和离信揣进了自己的怀里。 远处的巷子里,本应该嚎啕大哭的范清遥,此刻却目色冰冷。 一直目送着醉伶进了府门,她才转身离去。 醉伶是个聪明人,她自然知道怎么做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醉伶一脸喜色的回到了府里,亲自跑去厨房做了几个小菜又烫了一壶酒,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又特意回到自己的院子梳洗打扮了一番,这才端着托盘进了东院。 东院,本来是花月怜嫁进范府住的院子,花月怜走了之后便是一直空着,接连几日跟醉伶争吵不休的范俞嵘,实在是不得已才硬着头皮暂住了进来。 这里早就没有人收拾了,曾经温馨的小院此刻落满了尘埃。 范俞嵘穿着三层棉袍坐在冰冷的屋子里,脸色冻得发青。 这几日,他总是能够想起花月怜初嫁进来的模样,娇羞可人,对他也是百依百顺的,就是清高孤傲了一些,少了些男人喜欢的情趣。 可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就觉得清高孤傲也没什么不好,最起码总是好过蛮横泼辣,口无遮拦地要好。 “吱嘎……” 有人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还沉浸在回忆之中的范俞嵘只当是心里想的那个人回来了,下意识就开口道,“月怜……” 醉伶心里恨得要死,面上却还是挂着妩媚地微笑,“老爷,妾身来看您了。” 范俞嵘看着那张与记忆相差甚远的脸,当即就沉了声,“你来做什么?” 第四十四章 家烦宅乱不得安宁 醉伶坐到范俞嵘的身边,将烫好的酒地在了范俞嵘的手里,“这段时间妾身也是想了很久,少爷若是想要将人接回来就接回来吧,我既已经是少爷的人了,自始终是要站在少爷这边的。” 范俞嵘并不是很相信醉伶的话。 自从将她接近门,她是如何对花月怜母女的,他还是清楚的。 可是他太冷了,再一想起自己一天没吃东西,就算是他怀疑醉伶的话,却抵挡不住面前那些美食的诱惑。 一番的狼吞虎咽,酒也是跟着喝进了一壶。 范俞嵘冻僵的身体慢慢开始发暖,就连头都是昏昏沉沉的。 在看那坐在自己身边,从始至终都温柔顺从的醉伶,他倒是也渐渐放下了狐疑。 “你放心,就算她们母女回来了,这个范府也会有你和凝儿的一席之地。”范俞嵘拍着自己的胸膛保证着。 这话,醉伶自然是不信的,但她却也不会表现出来,“妾身自然是相信老爷的……” 她说着,那手便是不安分地抚摸上了范俞嵘的腿。 这段时间,范俞嵘一直都是在跟醉伶分院子睡,本就空虚了许久的身体再加上酒精的作用,他哪里还能忍得住? 不过是一个翻身,便是将醉伶压在了自己的身下。 这一夜,范俞嵘难的的睡了一个舒服觉,只是他还没睡够呢,就听见有人来报,“少爷,孙巡抚来了,老爷让您速速前往正厅。” 范俞嵘拧眉睁开眼睛,百般不情愿地起了身,脑袋是没那么沉了,可是脚下的步子却还是有些发虚。 正厅里,本来就黑着一张脸的范自修,看着范俞嵘那头重脚轻的德行,气得扬起手中的茶杯就是砸了过去。 范俞嵘被砸的懵了,脑袋直接肿起了个大包,“父亲您这是做什么?” “你还有脸问我?你看看你自己究竟干了什么好事!”范自修就想不明白了,自己聪明了一世,怎么到头来就生了这么个糊涂的儿子。 范俞嵘捂着头望去,这才发现孙澈正穿着官服坐在范自修的下首,而在他前面的不远处,醉伶正跪在地上捂着脸嘤嘤地哭着呢。 就在范俞嵘想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的时候,就见孙澈从身旁的衙役手中接过了一封信,轻轻一抖,就将有字的那面转到了范俞嵘的面前。 “这是今日早上范家大奶奶送到本官面前的和离信,既范侍郎已画押,那么一个月之内,若女方不予来找本官作销,和离一事就此生效,届时本官将会将这份和离公之于众。”孙澈尽量保持着声音沉稳,可是他那一直紧紧攥在袖子里的手却还是将他给出卖了。 或者说,他不知自己是该喜还是该忧。 如月怜那样清冷孤傲的女子,一旦和离如何还能堂堂正正的做人? 可若是继续与范府纠缠下去,她又何来的以后…… 说到底,都是面前的这个男人耽误了月怜的一生! 范俞嵘彻底傻了。 傻到连孙澈的杀气都是感受不到了。 “孙,孙巡抚说,说……谁,谁和谁和离?” “范家范俞嵘范侍郎与花家长女小姐花月怜。” “轰!” 有什么东西在范俞嵘的脑袋里面炸开,炸的他脑袋都开始嗡嗡作响。 “不可能的,就在昨日我还想着要将花月怜母女找回来的,我怎么可能在和离书上画押?不对,不对……我不能跟花月怜和离,她是我的人,就算我不要她了,她死也得是我的鬼。” 孙澈袖子下的手攥得咯咯作响。 若非不是身上还披着这一身的官服,他真是恨不能亲手为月怜讨一个公道回来! 蓦地,范俞嵘就是看向了跪在地上的醉伶。 他疯了似的,一把冲过去就抓住了醉伶的头发,“是你,是你故意灌醉我,让我在和离书上画押的是不是?你这个贱人,你究竟安的什么心?你说话,你给我说话!” 醉伶疼的呲牙,却还是哭诉着道,“是少爷您昨儿个喝多之后,非要说什么既然那个花月怜不知好歹,那就让她有多远滚多远,妾身也只是按照少爷的意思办事啊……” 范俞嵘自然不相信醉伶的话,但是他又没有证据。 范自修浑身哆嗦个不停,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冻的。 孙澈懒得看这种是非纠缠,直接起身对范自修道,“下官还有公务在身,就不再多作叨扰了。” 语落,带着衙役直接迈步离去。 范俞嵘一想到以后范清遥的所有荣耀都跟自己无关了,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醉伶仍旧在捂着脸哭着,只是那五指之下隐藏着的却是一张上扬的唇。 范自修赶紧起身朝着孙澈追了去,路过范俞嵘的时候,还不忘狠狠地蹬过去一脚。 就算大雪已停,已再无需花家的木炭,可现在的范清遥却是西凉主城内人人称赞的存在,这样的荣耀自是要属于范家而不是花家的。 所以不管如何,他都得压着范清遥回来认祖归宗! 站在一旁的范雪凝,看着祖父急匆匆跑出门的身影,一双拳头攥得都是泛了白。 正午的街道上,当朝正一品丞相就这么拉着一个从二品的巡抚赔尽了笑脸,简直是让路过的百姓看掉了眼珠子。 当然,这样的盛况范清遥是无缘看见了。 此时的她正在许嬷嬷的陪伴下,走进了西凉主城最大的牙子市场。 牙子市场里充斥着叫卖声,只是他们卖的不是东西,而是人。 这些人有的是穷苦人家自愿为了一碗米卖掉的孩子,也有被野牙子坑蒙拐骗来的奴隶,他们一个个站在每个摊位最为显眼的地方,供来往的达官贵族们挑选着。 “小小姐,您看那个如何?”许嬷嬷尽职尽责地挑选着跟自家小小姐年龄相当,长的又算是比较顺眼的小姑娘。 今儿个她出门,老夫人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仔细给小小姐挑选几个可靠得力的人儿,小小姐现在也大了,总是要养自己的下人。 本来,应该是老夫人亲自来的,是小小姐孝顺不愿看着老夫人奔波,老夫人这才将这个重任交到了她的手上。 养下人是一辈子的事情,自是要精挑细选的。 许嬷嬷正想着,就见范清遥停下了脚步,伸手一指,“嬷嬷,我要他。” 许嬷嬷顺着那手指一抬手,脸色简直是如同开花了一般的好看。 这…… 这是个什么东西? 第四十五章 你们是我的命也是我的债 脏兮兮的看台上,蜷缩着一个瘦弱的少年,一声不吭地任由人牙子打骂着。 他本俊朗的面庞一片血污,唯独那双眼睛闪烁着桀骜的光。 许嬷嬷看得都是要心脏病发了。 “小小姐啊,咱们卖个像样的奴才不好吗?何必……”她是真怕这样的人,保不准哪天把她家的宝贝小小姐给吃喽。 范清遥目光坚定,仍旧指着他,“嬷嬷,我就要他。” 许嬷嬷见自家小小姐这主意是定了,只得叹口气跟人牙子去问价。 范清遥趁机朝着少年走去。 那少年满眼的生性和凶悍,不停地发出类似野兽的警告声。 范清遥也不怕,只是站定在他的面前轻声道,“我不管你现在是什么,但从现在开始,我要你成为我的伙伴。” 伙伴两个字,似是超出了少年的认知,他一下子就愣住了。 许嬷嬷回来的时候,便是看见自家小小姐不要命地如此靠前,吓得差点都是要喊娘,赶紧把花家的地址给了人牙子,便是拉着范清遥走远了。 许嬷嬷以为,那个少年是个个例,难得小小姐喜欢,要是实在难驯服就当个粗使奴才也是一样的,可是接下来她发现,她真的是…… 开了眼界了! 当天晚上,四个下人在范清遥的面前一字排开。 一个满眼精光的少年,一对贼眉鼠眼的双生子,一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 许嬷嬷的嘴角真真是抽了又抽。 她家小小姐的品味都是这么独特的吗? “稀里哗啦……” 隔壁的屋子传来了响动,紧接着便是听见丫鬟哭喊着夺门而出。 许嬷嬷无奈,只得转身就往外走。 她都是忘记了,隔壁还有着个不靠铁链拴着都是要吃人的存在呢。 范清遥细细地打量着面前的几个人,眼神灰蒙蒙的。 上一世,醉伶为了让她舒舒服服地当个傻子,特意买了这些个别人不要的下人送给了她,偏生的,就是这些人死心塌地的一直跟着她。 哪怕就算是死,在他们的眼里也都是只有她一个主子。 他们或许不是最好的,但他们是忠心的。 而她,曾欠了他们所有人一条命。 “你们都叫什么?”范清遥轻轻地开口,打破了屋子里的安静。 “奴才鹏鲸。”满眼精光的少年当先跪在了地上。 当初他便是死在了醉伶的手上,死的时候连眼睛都是不曾闭上的。 “我是姐姐,我叫凝添。”随后走出的双生子,是个冷脸。 “我是妹妹,叫凝涵。”跟着出来的倒是个喜欢笑的。 她们姐妹俩被范雪凝随意找了个偷盗的理由,送去了一个贫苦的村子,听闻给好多个男人当老婆。 凝添当晚就切断了自己的手腕自尽了。 凝涵一夜之间成了傻子,没几年也是跟着去了…… “小姐安好,奴婢月落。”最后走出的女子已有二十五六,也是这些人其中年纪最长的。 只有她还算是好的,起码死的干净,有个全尸。 范清遥点了点头,“以后私下见我无需下跪更无需自贱自己是奴婢,你们是我的人不是我的奴隶。” 几个人都是听得懵懵的。 他们跟其他的奴隶相比,不够出众更不够出色,只想着有个主子要了他们就不错了,怎么都是没想到这个主子竟是能这样好。 许嬷嬷黑着脸走了进来,看样子是被隔壁气的不轻。 范清遥指着他们道,“许嬷嬷,让鹏鲸跟月落先跟着程义,凝涵你先带着,凝添则是先养着好了。” 养着…… 其他几个人都是对凝添投去了羡慕的目光。 凝添倒是神色淡淡的,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许嬷嬷见自家小小姐都是安排妥当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赶紧带着几个人出了屋子,将这些人都安置好了之后,这才又去了主院,将今儿个的事儿都是如实告诉了老夫人。 “老夫人,这是小小姐让老奴给您的。”许嬷嬷将一张银票放在了桌上,“小小姐说了,她的人她来买,老夫人的钱留起来给您自己买好吃的。” 陶玉贤一想起自家小清遥那孝顺的模样,唇角便是勾了起来,“没想到这么多的孩子,我倒是第一次沾了她的光,那些下人便是由着她去吧,她大了,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许嬷嬷点了点头,低头看着陶玉贤手中的账本,“老夫人如此愁眉不展,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陶玉贤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就算她将账本做的再漂亮,也是瞒不过我的眼睛,本来我想着再等等,现在看来倒是无需再给谁留什么颜面了。” 许嬷嬷知道,这个她指的自然是大姑奶奶。 明月院里。 范清遥赶在娘亲睡觉之前给娘亲检查了一遍身体,一直陪着娘亲睡着了之后,这才端着许嬷嬷一直为她温着的饭菜,朝着东侧的厢房走了去。 打开门,就看见那狼一样的少年正蜷缩在角落里。 范清遥将饭菜摆在桌子上,然后走到他的面前,缓缓朝着他伸出了手。 他如同野兽一般呲着牙表示抗议,俊朗的面庞上写满了狰狞。 范清遥将手握在了他的手腕上,已是做好被他咬的准备了,却没想到,他看着那只跟自己肤色分明的小手,又是渐渐地安静了。 范清遥如实道,“我以为你会咬我。” 少年用很是生涩的声音,费劲地开口道,“你说过,我们是,是……” 范清遥补充,“伙伴。” 少年一愣,随后点了点头。 “既然我们是伙伴,你便是要融入进我的生活,这样我们才能一直扶持前行,那么第一件事,你就是要学会吃饭。”范清遥说着,将少年拉到了桌子边,并将筷子塞进了他的手里。 少年虽是有些抗拒的,却还是笨拙地学习着。 此时的他又哪里知道,两世从小被狼群养大的野孩子,其实是在做着同一件事。 上一世他也是被迫学习着如何用筷子,正常走路,学习跟人交流。 只是那个时候的他是因为咬了范清遥一口,被范清遥哭的内疚了,才决定要变得跟她一样,这样才能保护她。 而这一世,虽然他是自愿的,但是他的想法却从未改变。 变成她,保护她。 “从今天开始,你叫狼牙” “好。” 范清遥面上在笑,心里却是痛的。 她不想更不愿去回忆狼牙的死。 因为她不敢…… 往后的日子,真可谓是忙碌了起来。 买来的身边人都被范清遥打发了出去,都是忙着个学本事。 范清遥也是没闲着,每日趁着给百里凤鸣治眼睛之后,都是会亲自去药铺挑选药材,回来便是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研究着各种各样的药材。 本来,她是打算一点点的进货的,结果没想到三天之后,皇后娘娘陪嫁的那个宅子里面便是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药材。 范清遥有些傻眼。 百里凤鸣则是笑的若无其事,“喜欢什么直接挑走便好,既然入股了,我总是要出点力的不是吗?” 范清遥,“……” 暗戳戳地将最开始与百里凤鸣的四六分,变成了现在的五五分。 第四十六章 请贵妃娘娘回宫 范府最近消沉的厉害,整个府邸都笼罩着一层阴郁的气息。 范自修接连几日腆着脸的往孙澈的面前凑,都是被孙澈一句公事公办给挡了回来。 范自修知道这样下去绝对不行,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院子里,范雪凝刚巧路过。 范自修看着那小小的身影,眉头一蹙。 他记得愉贵妃膝下还有个云月公主,算起来年龄也是跟凝儿相当的,而且…… 范自修思来想去了半晌,忽然就起身朝着门外走了去,“凝儿,你可是想跟祖父进宫玩?” 范雪凝一心想要往高处爬,自是欢快地点了点头。 范自修当即吩咐马车带着范雪凝进了皇宫。 这日,所有人只知道范丞相的小孙女儿跟关雎宫的云月公主玩耍的欢,却不曾有人知道,范自修与愉贵妃私下见了面。 花家最近也是闹腾的厉害,海运的事情大儿媳凌娓紧咬着不松口,其他的几个儿媳就算是想豁出去赌一把,也是没有话语权。 三儿媳沛涵憋得难受,索性每日拉着四儿媳雅芙来看望花月怜,顺便跟范清遥絮叨一会。 也不知道怎么,她们挺大个人了,还就喜欢跟小清遥聊天。 舒心。 “大嫂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放着好好的水运不点头,难道非要看着咱们铺子的药材都积压了才开心么?”三儿媳沛涵就是忍不住地念叨着,只恨自己只是个三房媳妇儿,就是连说话都要看人脸色。 四儿媳雅芙也是叹了口气,“大嫂昨儿个还说了,大不了各家今年不分红就是了。” 几房的私房银都是从年底各个铺子的分红攒出来的,若是没有银子,哪房也是不乐意的。 范清遥倒是无所谓的,但是她的娘亲现在体弱,若是没有银子开小厨房,只怕身体是要亏空的。 她本不想插手家里的事,但绝对不能旁人将算盘打到娘亲的头上。 “三舅娘和四舅娘与其如此纠结,不如就坚持自己的意见同意海运。” 三儿媳沛涵一愣,“那岂不是跟大嫂作对?” 范清遥轻声一笑,“舅娘们若是信我,按我说的做就是。” 两个儿媳对视了一眼,她们自是相信小清遥的。 从小清遥回来做的每件事情,她们都是看在眼里的,现在就是连府里的下人们一提起清遥小姐那都是要竖起大拇指的。 “既然小清遥这么说,咱们就这么办。” “……行吧。” 范清遥但笑不语。 先让各家起分歧,才能将一块饼彻底切开。 现在她只需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等待时机成熟,再主动出击一招制敌。 虚掩着的房门忽然被人撞开。 许嬷嬷直接冲了进来,急的已经顾不得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了,“小小姐,愉贵妃的马车已经到府门口了!” 愉贵妃? 两个儿媳都是惊的直接站了起来。 贵妃出宫非同小可,可是据她们所知,花家跟愉贵妃并无什么关系猜对。 范清遥黑眸深邃,唇角挂着冷笑。 果然还是来了。 看样子醉伶将事情办的不错,不然范自修也不会走投无路找到愉贵妃。 东宫虽已立储太子的身体却一直不好,护国寺的大师更是说过太子命薄。 上一世愉贵妃就没放过这个机会,这一世自然也不会放过,若与上一世相同,那么这个时候愉贵妃早就在暗中开始给百里荣泽铺路了。 而范自修便是三皇子同僚的其中之一。 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如今范自修有难,愉贵妃自然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门外,忽然响起了何嬷嬷的声音,“清遥小姐,老夫人让您即刻前往正厅。” 许嬷嬷就是毛了,“贵妃来了,找小小姐做什么?” 范清遥朝着里屋扫了一眼,“自是帮范府当说客,让我和娘亲回去的。” 许嬷嬷如此一听,彻底炸毛了。 就是三儿媳沛涵和四儿媳雅芙的脸色都不好看了。 小清遥和她们的小姑在范府吃了多少的苦,以前倒是不看范府上心,现在小清遥得了皇上的夸赞和重视,范府倒是巴巴地来抢人了。 真真是个无耻的。 “小小姐,难道你和小姐真的要回去?”许嬷嬷再硬气,也是硬气不过宫里贵妃的,尤其是那愉贵妃,听闻在皇宫里就是连皇后娘娘的面子都是要拂的,她一个小小的家奴怎敢多说什么。 范清遥那幽深的黑眸忽就闪过了一丝寒意。 既事已至此,倒不如破釜沉舟。 “许嬷嬷,你可是知道现在哪个舅舅在军营里?” 许嬷嬷看了一眼三儿媳沛涵,“只有三少爷在的。” 范清遥看着三儿媳沛涵道,“三舅娘,劳烦您给我找一套三舅的衣裳,最好是三舅经常穿的。” 三儿媳沛涵起身就往门外走,“好,我这就去找。” 心里却是慌得一批,这小清遥是疯了连贵妃都敢斗一斗了。 可是她怎么就想跟着一起疯呢? 屋子里,范清遥压低声音又道,“四舅娘,你现在就去找个信得过的小厮,一会换上我三舅的衣裳,骑着马在城里跑一圈,给那小厮多准备点碎银子,边走边撒,越引人注意越好。” 四儿媳雅芙是怕的,但就是怕小清遥和小姑都是她们一家人,她就算是怕死了也是不能眼睁睁看着的,“小清遥放心,我现在就去找。” 范清遥缓了口气,又是让许嬷嬷将凝添和凝涵叫了进来。 一段时间的训导,凝涵已经有个当丫头的模样了,倒是凝添仍旧冷冰冰的。 范清遥拉过二人,仔细叮嘱,“半个时辰后,你们去范府门口一趟,大声哭喊着范家老爷被打了,其他的什么都不要多说,别人问什么都不要回答。” 凝涵和凝添点了点头。 她们既然被买了,自是要帮着自家主子的。 况且这段时间主子待她们并不薄。 等人都是出门了之后,范清遥这才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玉佩,塞进了许嬷嬷的手里,“许嬷嬷,你拿着这个现在就进宫去求见皇后娘娘,等见到皇后娘娘如实说就好,皇后娘娘自会明白的。” 能够压制愉贵妃的就只有皇上,而能请的动皇上出面的就只有皇后娘娘了。 她现在既是百里凤鸣的人,皇后娘娘就定不会见死不救。 许嬷嬷看着这一通猛虎操作,有点懵,“小小姐您这是要……” 范清遥冷笑着起身朝着门外走去,“请贵妃娘娘回宫。” 许嬷嬷,“……” 既然要疯,就一起疯吧。 原本热闹的里厅随着众人的相续离开而安静了下来。 却不曾有人知道,里屋那本是应该熟睡的花月怜,早就已经睁开了眼睛。 第四十七章 腹黑到家的太子殿下 范清遥出了明月院没有马上跟着何嬷嬷走,反倒是把何嬷嬷给带走了。 何嬷嬷“……” 总感觉好像哪里不大对似的。 范清遥直接来到了花家的库房,就着现有的药材挑挑拣拣了一通,这才又来到了厨房,趁着烧水的功夫亲自沏了一盏茶,又是将挑选好的药材磨碎成末,这才转身交给了何嬷嬷。 “劳烦何嬷嬷先将这盏茶送去愉贵妃那边,就说我在给娘亲煎药,以茶赔罪,还望愉贵妃莫要怪罪。” 何嬷嬷只觉得自己这双端着茶水的手都在哆嗦,“清遥小姐,哪里有让贵妃娘娘等的道理?” 范清遥很是笃定,“何嬷嬷放心去就是,贵妃娘娘会等的。” 不管在宫里如何的,到了宫外总是要给自己留个好名声的。 她与愉贵妃婆媳二人相处了一世,自是清楚愉贵妃是个怎样的人。 何嬷嬷见此,也只得点了点头,“那清瑶小姐可是要快着点。” 范清遥看着何嬷嬷匆匆离去的背影,依旧是冷静的很。 许嬷嬷进宫就算最快见到皇后娘娘将事情说明,也是需要一段时间的,而她当先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 愉贵妃此番前来必定是有十足的把握逼她和娘亲回到范府,既如此自不屑多等片刻才是。 当然,满心胜券的愉贵妃并不知道,那杯加了料的茶,足以让她忘记时间的长短。 也就是说,她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 范清遥下意识地攥紧双手,只希望许嬷嬷快点,再快点。 许嬷嬷一路急三火四地来到了皇宫,正想着去跟宫门口的侍卫探探话,就看见一个眉清目秀地小太监匆匆跑了过来。 “您可是花家清瑶小姐身边的人?” “您是……?” “奴才廉喜,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 许嬷嬷懵,“……” 廉喜则是压低声音又道,“嬷嬷无需紧张,太子殿下知道愉贵妃出了宫,已经去面见皇上了请求皇上出宫前往花家了。” 许嬷嬷不懵了,听了这话险些没激动的哭出来。 虽然她不知道太子殿下怎么愿意帮着她家小小姐,但既然太子殿下都是出马了,她只需等在这里就好了。 此时,御书房里,不但有永昌帝,还有三皇子百里荣泽。 前去护国寺祈福的皇子们平安而归,所有的皇子前来请安,永昌帝却独独留下了三皇子,可见对其的重视和喜爱。 百里凤鸣在看见百里荣泽的时候,并不惊讶,恭敬地给永昌帝请了安。 永昌帝看着忽然前来的太子,疑惑道,“有事?” 百里凤鸣轻声道,“儿臣听闻刚刚户部尚书又来觐见,特来为父皇分忧。” 永昌帝有一种被儿子戳了心窝子的感觉。 江都战事吃紧,户部年初大部分征收的税银都是搭了进去。 奈何江都是持久战,无论粮草还是兵马细算下来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户部尚书一向是个出了名的铁公鸡,如今自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白花花的银子都流去江都,所以很明显刚刚是来给他哭穷了。 “你且说说看。”永昌帝收回思绪,强迫自己不去想户部尚书那张死了老娘一样的脸。 “儿臣听闻,此番花将军带兵出征,花家长外小姐范清遥足足往军营里投入军饷三百万余两,而这些银子并非是多年积攒,均是一个月卖木炭所赚的银子。” “朕让她奉旨卖炭,她知道感恩也是应当的。” “花家一向重女轻男,若是花家长外小姐继承家业,以后投入到军中的军饷只怕远远会超过现在的数字。” “话虽没错,但花家嫡女却已嫁给范侍郎,因不是上门女婿,花家长外小姐只怕难以继承花家家业。” 永昌帝确实觉得可惜,若当真有人能一直支持军饷,户部尚书也就不用跟他哭穷,他的耳根子也就能清净清净了。 百里凤鸣却不紧不慢地道,“正常不能,但若和离,花家长外小姐自名正言顺。” 永昌帝,“……” 因为自己的军饷就撺掇人家夫妻和离…… 这是人干的事儿? 百里荣泽皱着眉,他怎么都没想到一回宫就听见了范清遥的名字。 想到这些日子自己每日被煤烟熏到流泪的日子,他这心里就堵得厉害。 “此番雪灾之际,所有人都是受到了花家长外小姐的馈赠,既太子也说花家长外小姐还填了军饷,如此大仁大义之女子,太子怎好看着昔日的恩人父母分离?”百里荣泽看向百里凤鸣。 从小他们便是没有合过,只要是百里凤鸣的东西,他都会抢一抢。 别说是现在他与他唱反调,就是日后那把椅子他也要跟他争一争。 百里凤鸣施施然地扫了百里荣泽一眼,“报恩者,其为授恩本与,三皇兄一直在护国寺为父皇祈福,不知花家长外小姐的所需所求也是情理之中。” 言外之意,连人家想要什么都不了解,还是闭嘴吧你。 百里荣泽被怼得脸色发黑,想要再与争辩,百里凤鸣却根本不再与他对视。 永昌帝听着这话,倒是醍醐灌顶。 那日在大殿之中的情形还记忆犹新,那孩子虽小却是个极其有主见的人,对待一直对其不管不顾的范家也是冷漠异常。 与此同时,门外响起了宫人来报,“启禀皇上,守门的侍卫报,半个时辰前愉贵妃独自出宫,所报之处乃是花家。” 永昌帝不淡定了。 他知道最近风言风语传的厉害,说是范丞相想要认回范清遥母女。 同样的,他也一直都是知道范丞相私下跟三皇子走动的近。 若当真按太子所说,此番愉贵妃出宫只怕是要顺从范丞相的意,强迫范清遥母女回范府才是。 本来,永昌帝不屑管家务事,但现在不同了,这可是关系着未来军饷的大事。 正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想要让以后范清遥乖乖填充军饷,这个时候的他自是要去帮她撑个腰的。 “白荼,准备马车,朕要出宫一趟。”永昌帝说话的时候,人已经朝着御书房外走了去。 百里荣泽想着刚刚宫人的传报,心急地想赶紧出宫去给母妃报信。 今日百里凤鸣在御书房来这么一出,根本就是摆明了想要帮范清遥逃离范府的掌控,亏得他还能跟父皇说的如此深明大义。 当真是阴险狡诈的一批! 百里凤鸣则是忽然就走到了他的前面,“母后已知道三皇兄回宫正惦念三皇兄安康,眼下已在凤仪宫等着三皇兄请安了。” 百里荣泽气的都是咬牙切齿了,“你故意的!” 父皇出宫去找母妃,偏巧个时候皇后娘娘等着他请安。 怎么就这么巧了? 百里凤鸣淡然而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至于究竟是不是,你自己慢慢猜就是。 百里荣泽虽是愉贵妃所生,却也不敢公然忤逆的皇后娘娘,所以眼下就是再不甘心,只能黑着一张脸转身离去。 另一边一直在花家厨房站了足足一个时辰的范清遥,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 深呼吸一口气,迈步朝着正厅走了去。 一别两世,她也是时候会会这位曾经的婆婆了。 第四十八章 就是不按常理出牌怎么了? 花家的正厅里,愉贵妃坐在主位,陶玉贤和范自修分别坐在左右下首。 从进门开始,范自修便是一直对着陶玉贤昂首挺胸的很。 今日他来可是胸有成足,他就不信范清遥还敢忤逆了贵妃的‘美意’。 可会随着时间慢慢流逝,一晃这一个时辰都是要过去了,范清遥却还是没有露面, 范自修那挺起的胸膛渐渐又瘪了下去。 干巴巴地坐在这里一个时辰…… 别说是挺胸抬头了,他现在就是稍微一动老腰都疼的钻心。 奈何愉贵妃没有半分催促的意思,范自修就是疼也得继续忍着。 陶玉贤看了一眼被愉贵妃捧在手里的茶杯,眼底闪过了一抹复杂的光芒,不过很快她便是又恢复了刚刚的淡然和镇定。 “沙沙沙……” 有脚步声忽然从门外响起,总算是打破了这压抑的寂静。 范自修看着进门而来的范清遥,一下子就来了精神,直接开口就道,“孽障,还不快快给我跪下!” 自从范清遥母女消失五年一经露面,范府就一天的好日子都没过过。 如今他的脾气又怎么能好了? 陶玉贤的脸色发沉,却碍于愉贵妃坐镇而没有轻举妄动。 老爷如今不在府里,她就算是惦记着小清遥,也要首先考虑不能让人抓到把柄。 范清遥倒是真的跪下了,只是她跪的可不是范自修,而是坐在正中间的愉贵妃。 “臣女范清遥给贵妃娘娘请安,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愉贵妃端着手里的茶杯轻轻地抿着,就像是完全没有听见范清遥的问安一样。 范自修自然明白这是愉贵妃的下马威,索性就更肆无忌惮了,“你好大的胆子,贵妃娘娘驾到你却姗姗来迟,你该当何罪!” 范清遥面色淡淡,“清遥未曾迎接贵妃娘娘驾临,是清遥的罪过,奈何娘亲喝药实在是走不开人,当今圣上对孝义看的比天还大,相信娘娘定能体恤臣女的不易。” 愉贵妃眉目微垂,仍旧没有开口的意思。 范自修没想到自己接二连三的被忽视,这火气就更大了,“到底是外面养的野惯了,竟是连基本的长幼尊卑都是不知道了!” 范清遥听着范自修接二连三的怒斥,竟是没有半分怒气。 是了,她这个爷爷一向强势,强势到自私自利,心中只有自己的利益。 “清遥有名有姓,爷爷尚存,父亲健在,为何会养在外面清遥也是好奇,若爷爷知道,爷爷可愿意告知清遥一二?”范清遥转头看向范自修,面子上谦逊无比,言语却让人难受。 范自修一僵。 陶玉贤冷冷地看向范自修,“范丞相位高权重,如此与一个孩子斤斤计较,当真就不怕失了身份了么?” 以前小清遥和她的女儿吃苦是她不知道,但是现在想要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欺占了花家的孩子,也要看她点了点头。 范自修又是一僵。 他敢怒骂范清遥,却不敢跟陶玉贤正面起了冲突,若是当真因此气出什么毛病,就花耀庭那个护妻的狗脾气,还不带着花家那几个孽障拆了他的丞相府? “本宫只知道范家的孩子乖巧可人,却不知道竟也有伶牙俐齿的。” 一直装聋的愉贵妃终是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抬眼看向了跪在地上的范清遥。 当初在大殿只知道这丫头医术不赖,不曾想到心性也是个乖张的。 范清遥微微屈身,低头道,“贵妃娘娘恕罪。” 一世的婆媳,她很清楚想要拉愉贵妃下水,硬碰硬只能两败俱伤。 愉贵妃很满意范清遥那伏低做小的姿态,眉眼闪烁着凌厉的光芒,似笑非笑地道,“你既还是姓范的,再怎么说也是要认祖归宗的,你就算不为了你母亲考虑,也总要为你自己的以后考虑,一个没有父家的孩子,别说是当侧房,只怕也就能当个姨娘。” 陶玉贤的脸色难看的很,这话虽谈不上诅咒却也十分难听了。 若不是上面坐着的是贵妃,陶玉贤只怕早就亲自将人给轰出门去了。 愉贵妃并不在意陶玉贤心里数不舒服。 她只要范清遥知道害怕就可以了。 果然,范清遥头更低了,只是没有人看到她眼里闪烁着的恨意,“贵妃娘娘教训的是,臣女知道错了。” 上一辈子跳的火坑,这一辈子还想推她下去,休想! 愉贵妃看着范清遥没敢回嘴,娇媚的脸上多了几分讥讽。 就算再怎么聪慧也不过是个小孩子,吓一吓就会乖乖认怂了。 愉贵妃的话越来越刺耳,“知道错了就好,要本宫说你母亲也是个愚钝的,男人三妻四妾乃是人之常情,怎么偏生到了她这里便如此的执迷不悟?身子骨都被自己折磨成了这样,也是活该。” 所以她和母亲是生是死都是活该,造孽的人却可以逍遥快活吗?呵呵。 此时,全然以一个胜利者姿态居高临下的愉贵妃却独独忽视了,在那红润了的双眼睛底下暗藏着的血雨腥风。 “既然该听懂的你都是听懂了,便无需再浪费本宫的时间了,本宫瞧着今儿个便是个好日子,你便是带着你的母亲一并回范府去吧。”愉贵妃一边低头摆弄着长长的指甲,一边残忍地下着最后通牒。 一阵紫红香构花的味道钻进鼻息之中,只是厅中之人却无从察觉。 唯独那始终跪在地上的范清遥,忽然就是带着哭腔,强硬道,“臣女知道贵妃娘娘乃是一片好意,只是,三妻四妾于娘娘来说见怪不怪了,但娘亲只忠于一个情字,不能接受,臣女亦感念娘亲不易,只能不从。” 愉贵妃不敢置信地抬起头,仿佛自己听错了什么。 明明是示弱的语气,却句句戳她心窝子,什么叫她见惯不惯? 宫中几年,她也想独得君宠,可…… 范清遥抬头,那冰冷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愉贵妃的心里有那么一瞬竟是有些慌乱的。 她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大对劲。 越是这样她的怒火愈发汹涌,她大声呵斥,“范清遥你好大的胆子,就算有花家护着,你如此冒犯本宫,也是死罪!” 范清遥等的就是就是这句话,她立马起身,“还请贵妃娘娘莫要怪罪,臣女愿意以死谢罪!” 语落,直接朝着门口的柱子就撞了去。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屋子里的其他人都是有些懵的。 最先反应归来的陶玉贤惊慌的起身,想也没想就跟着追了上去,“小清遥!” 范自修都是吓得站了起来。 若是当真就这么死了,他还要回去一具尸体有何用! 愉贵妃看着那一下子蹿出去的范清遥,脸色直接难看上了一个新高度。 她不是都已经将这个丫头拿捏的死死的了么? 怎么就…… 这个死丫头怎么敢? 她怎么敢! 范清遥自然敢,更没什么不敢的。 她刚刚是如何将愉贵妃亲手捧上去的,现在就要如何让她摔下来。 “拦住她,赶紧拦住她!”愉贵妃也是站了起来,声音都是尖锐了许多。 若是范清遥真的死在了她的面前,就算她是贵妃只怕也要惹一身的骚。 “皇上驾到——!”门外,忽然就响起了白荼特有的声音。 才刚站起来的愉贵妃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一抖,直接又瘫坐在了椅子上。 皇上怎么会来? 第四十九章 好戏才刚刚开始 白荼领着永昌帝正往门槛里面迈呢,就看见一个东西冲了过来。 白荼一个机灵,下意识就要开口喊护驾。 倒是永昌帝反应的倒是快,不但没躲反倒是将那从过来的小人儿给一把拉住了。 这下,不但是永昌帝看清了,就是连白荼也是看了个明白。 哎呦,这不是清遥小姐么? 那岂不是说刚刚,刚刚是在寻死腻活…… 白荼能想明白的事情,永昌帝自然也是能够想明白的。 永昌帝抬眼看向还瘫坐在主位上的愉贵妃,脸色可就没那么好看了。 “贵妃这是在作何?” 屋子里的众人这才反应了过来,赶紧都是跪在了地上。 陶玉贤拉着范青遥也是赶忙弯曲了膝盖,虽是一场余惊,可现在想想若是皇上再晚来一步,那后果……她真的不敢去想的。 范青遥感受着外祖母的颤抖,心里是愧疚的。 因为她知道,皇上不可能晚那么一步。 就在她刚刚进门前,特意在院子里撒了一些紫红香构花的花粉。 紫红香构花又称一把香,味甘辛微苦性平。 寻常人只知此花宽中理气,活血化瘀,补脾益胃,却不知这花在入药前花香芬芳,清人脾肺。 贵妃驾临,别说是没有人敢打扰,就是下人都是要退避三舍的,所以能够在她之后踏进院子的就只有当今的皇上。 愉贵妃看着跪了一屋子的人,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 压着心里的慌乱,走过来微微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永昌帝看着在自己面前半弯曲膝盖的愉贵妃,静默着没有做声。 他在来的路上就已经知道愉贵妃是来帮着范自修,让范青遥母女回范府的,一路上他还安慰自己说,不管范青遥愿不愿意,若是能回到范府也是最好的结果,愉贵妃怕也是心善才会如此抉择。 但是就在刚刚他看见了什么? 都是把人逼的要一头撞死了,这哪里还是善,分明就是恶的明显! 愉贵妃双腿发麻,见皇上没有让她平身的意思,只能独自辩解道,“启禀皇上,上次在年宴上,臣妾对范家的这个嫡女小姐一见如故,只是心里总记挂着这孩子是个可怜的,刚好听闻范丞相有心想要让她们母女回府,所以臣妾才想着出宫做个和事老。” 陶玉贤听不下去了,对着永昌帝磕个头,“本是花家和范府两家的事情,怎敢牵扯愉贵妃劳心伤神?难为我家老爷出征在外,为国尽忠,不知若是知道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是要多伤心。” 刚刚她们都是想要了她家小清遥的命了,现在她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永昌帝听得头皮发麻。 是啊,人家男人还在外面为他的江山拼命,可他的女人在做什么? 巴巴地出宫跑到人家耀武扬威,欺负人家孤儿寡母…… 此事若是传出去,他这张脸不要也罢。 所以,这个时候永昌帝只能看向一旁的范自修“朕一直知范丞相为国分忧,却不知在处理家务事上却如此糊涂,若是朕再晚来一步,范丞相岂不是要背负一生逼死自己孙女儿的罪名?” 范自修,“……” 他委屈,但是他不敢说。 永昌帝黑着脸大步走到主位坐下,静默了半晌才又道,“爱妃和花家夫人平身吧。” 至于范丞相…… 你继续跪你的吧。 范自修,“……” 天降一口大锅,不顶也得顶。 随着门外的皇卫军将厅门关上,正厅里静的连呼吸声都异常明显。 永昌帝看向范清遥,“范家小女,你可知道今日的事情究竟因何而起?” 范清遥再次跪在地上,恭敬地回,“臣女知道。” 永昌帝顿了顿又道,“那么你是何意?” 范清遥没有丝毫的迟疑,“臣女自小便是跟着母亲在外流浪,不甚习惯与父相伴,贵妃娘娘一直在深宫之中不知情也是情理之中,是臣女心思敏感一时偏激才想以此反抗贵妃娘娘的必须为而为之的好意。” 永昌帝,“……” 哦,他刚将愉贵妃的锅扣在了范自修的身上,她便是又一句话给扣了出来。 如果不是面前的范清遥言辞恳切,他真的以为她是故意的。 愉贵妃坐不住了,“范清遥你好大的够胆,本宫也是为你考虑,你不但不领情却还以死相逼,你究竟是何用意?” 想她堂堂一个贵妃,哪里轮得到一个黄毛丫头说三道四。 范清遥,“臣女不敢妄自揣测贵妃娘娘的心意。” 愉贵妃,“……”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范清遥你可知一旦和离,你便是没有父家的孩子,别说是你母亲无法名正言顺的在众人面前抬头,就是你以后又能好到哪里去?难道打算去尼姑庵敲钟不成?”愉贵妃嗤笑着一声,目光尖锐。 范清遥腰板笔直,面色平静地道,“启禀皇上,臣女带着母亲回到花家时,母亲只剩下了一口气,跟命比起来,这名声又算得了什么?” 陶玉贤一下子就响起了小清遥推着自己女儿回府的那日,眼泪再是控制不住就流了下来。 愉贵妃看着那范清遥竟是直接给她忽视了模样,气得手都是哆嗦了。 不过就是一个被她三言两句就哄得连话都不会说的丫头而已,好大的胆子! “你现在年纪还小,不懂得这其中的利弊,长辈之间的事情岂是你能够置气的?你切莫因小失大,到时候花家因你而与范家彻底划分成两派,你又能因此得到什么好处!” 此番话一出口,就是连愉贵妃自己都没察觉到这话中的尖酸和刻薄。 范清遥藏着唇角的一抹笑意,目色淡淡,“贵妃娘娘这话臣女听不懂。” 愉贵妃,“……” 这个死丫头。 咬了咬牙,愉贵妃又是不死心地开口道,“你……” “够了!” 一声怒斥,直接将愉贵妃从一头愤怒的野兽打回了原形。 看着主位上脸色已经黑沉一片的永昌帝,愉贵妃后知后觉地就开始慌张了。 白荼在一旁看着都是无奈了。 皇上从进门开始就一直顾忌着您的面子,您可是倒要,恨不得皇上当众扯了您的脸面,您说您这是有多想不开呢。 朝堂之事,就算您是贵妃也不能妄议啊! 冷静下来的愉贵妃不但知道自己莽撞了,更是明白了自己莽撞的原因。 想着刚刚范清遥对她的主动示弱,再到现在的故意激怒她,这明摆着就是在给她挖坑往里面跳啊。 转眼,再次看向范清遥,眼神犀利而尖锐,都是像带着刀子一般。 没想到这个半大的小丫头竟如此的有心计。 是她看轻了她的阴险狡诈。 永昌帝知道,若是这个时候再顾忌着愉贵妃的脸面,那么他的脸面也就可以不要了。 淡淡地看向下首的愉贵妃,他的声音也是彻底地冷了下去,“太后最近身体不适需静养,奈何佛经一事太后始终挂念在心,贵妃既然如此有精神,不如回宫之后便去帮太后抄佛经好了。” 愉贵妃压住心里的火气,低头道,“臣妾遵旨。” 如今皇上已经动怒,就算她在不甘心也不能逞一时之勇。 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有皇卫军禀报,“启禀皇上,范家的人打上门了。” 门外乱成一片,屋子里的人面色各异。 唯独跪在中间的范清遥脸色异常平静。 因为她很清楚,好戏才刚刚开始。 第五十章 烂泥一般的渣父 已经背了一口大锅的范自修当即就是哆嗦了,赶紧磕头道,“皇上明鉴,定是花家找人假装想要以此污蔑我范府,皇上一定要给微臣做主啊!” 愉贵妃虽是想要明哲保身,可这个时候若是当真花家闹出事,她脸上也是无光,所以赶紧开口劝说道,“皇上,范府一向功成不居戒骄戒躁,如今怎能做出这般荒唐的事情来,想必其中怕是有什么隐情才是。” 永昌帝是真的生气了,怒声道,“将闹事的给朕抓进来,朕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如此大胆!” 愉贵妃趁机剜了范清遥一眼。 只怕又是这个死丫头做了什么好事。 范清遥跪在地上面不改色,对视上愉贵妃的目光看似平静实则冷静。 事儿确实是她做的,但又有谁知道呢? 永昌帝身边的皇卫军可不是吃素的,不消片刻的功夫,就是将闹事的人都是扔进了正厅。 而那扔进门的,正是范俞嵘外带着几名花家的小厮。 才刚还趴在地上磕头大喊冤枉的范自修,看着那被扔在地上的儿子,双眼都是气得快要冒出黑烟了。 范俞嵘再第一眼看见自己爹的时候,还是开心的,“父亲,您没事儿?” 范自修只恨自己没生过这个儿子,“皇上在上,我能有什么事情!” 范俞嵘带着小厮冲进门的时候,看见院子里站着的那些穿着黄马褂的侍卫就觉得不好,只是当时一门心思的想着若是父亲有个三长两短他该怎么办,便是脑袋的一热的继续冲了过来。 结果现在听见父亲说皇上竟是在的,他这心里就开始发虚了。 悄悄地抬头看了看,果然就看见永昌帝正黑着一张脸在那坐着呢。 范俞嵘就更慌了,连腿肚子都开始跟着转筋。 “微,微臣叩见皇上。”范俞嵘想要下跪,腿却是不听使唤,直接一个狗吃屎地啃在了地上。 永昌帝看着范俞嵘那不争气的样子,脸色就更黑了,甚至是连话都懒得问。 这样的人是怎么能进宫当侍郎的? 回去他便是就要彻查。 狠狠地查! 陶玉贤看着如此没出息的男人,怎么都是不想到自己的女儿看上了他什么,难道就因为他那一张还算是人模狗样的脸么? 范清遥冷漠地看着,心里都是已经习惯了。 两世的父女,她早就知道她这个爹一无是处,凡事不是听醉伶就是听自己父亲的,说白了根本就是一个一事无成的酒囊饭袋而已。 愉贵妃也是觉得丢脸,但她绝不能让自己丢脸,故主动开口询问,“不知范侍郎此番急匆匆的赶来所谓何事?” 这话问的很是有水准,若是范俞嵘当着闹事,也可随意找个理由搪塞过去,若范俞嵘是被冤枉的,也可以趁机说明。 如此的磨盘两圆,就连陶玉贤都要承认,不愧是在后宫跟皇后平分秋色的存在。 果然,范俞嵘一听这话倒是来了底气,“启禀皇上,贵妃娘娘,我父亲好心好意地想要让范清遥母女回府认祖归宗,不想花家人竟如此的不知好歹,竟敢打伤我父亲,我自然不会作罢!” 陶玉贤就冷冷地开口了,“荒唐,我花家岂是那种不讲理的鲁莽之辈?范侍郎如此冤枉我花家究竟是何用意?” 范俞嵘信誓旦旦,“我怎么会是污蔑,是我在范府亲耳听见的,有人跑到我们府门口说我父亲被花家的老三打伤,而我也是亲眼所见花家老三骑着马从军营里一路往花家奔了来!” 当时有人在府门口张扬此事的时候,他之所以如此相信,就是因为在之前不单单是他,就是现在倒在他身边的几个小厮,也是亲眼看见了花家老三骑着马在街道上飞驰。 都是朝中官员,花家老三的衣裳他自是不会看错的。 陶玉贤已经不想跟范俞嵘浪费口舌了,直接跪在了永昌帝的面前,“启禀皇上,花家三子花逸此番却是留守军中,至于花逸究竟回没回到花家,皇上派人去军中一问便知。” 永昌帝下意识地看向范自修,“爱卿觉得还有必要去问么?” 范自修一听便是知道,自己的儿子这是被人骗了,当即就要摇头,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呢,就见范清遥忽然就扑向了范俞嵘。 “父亲,可知当众对当朝丞相不敬是何种的大罪?女儿知道父亲不喜花家也不喜花家的所有人,可是无论如何,父亲都不能置三舅于死地啊!”范清遥哭的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范俞嵘本来是打算听自己父亲的,但是如今看范清遥这般模样,便是忽然就坚定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若非不是心虚,她又是哭个什么劲儿? “范清遥,你还真是够可以的,你祖父好心来接你和你母亲回去,你不知感恩也就罢了,现在竟还伙同你的三舅对你祖父不敬!”范俞嵘这些年,也只能在范清遥的母女身上找到一个男人的自尊。 如今,为了显示自己的男儿气概,更是直接扬起了手臂。 愉贵妃知道事情不好,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啪——!”清脆的巴掌声骤然响起。 范清遥都是被打得倒在了地上。 陶玉贤是真的怒了,一把搂住范清遥,心疼的手都在颤抖,“范家人你们好大的胆子,真的当我们花家好欺负不成?皇上,今日的事情臣妇愿堵上陶家和花家的所有荣誉,但凭皇上查明真相!” 范自修赶紧开口道,“时辰不早,此事稍后再议也不迟,皇上和贵妃娘娘还是应当先行回宫才是要紧啊。” 范俞嵘心里不舒服,好不容易抓到了花家的把柄,怎么就不查了? 可是他实在不敢违背自己父亲的意思。 不料就在他下意识地想要低头的同时,就看见范清遥正窝在陶玉贤的怀里,对着他露出苦苦恳求的目光呢。 范俞嵘当即一个激灵,想都没想地就开口道,“查,一定要查!” 范自修气得眼睛都黑了,“你……” “父亲,都这个时候了您还作何帮着花家这群孽障隐瞒,今日势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如此,他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带走范清遥母女了。 “来人,去军营给朕仔细地查!”这次,是永昌帝直接下令了。 范自修看着一脸势在必得的范俞嵘,一脸的心如死灰。 他怎么就生了怎么一个没长脑袋的。 愉贵妃现在已经都是不想说话了。 今日为了范俞嵘这个废物险些也是将她拉下水,反正她想要得到的已经都是得到了,至于究竟这事儿该如何办,与她已经没有关系了。 第五十一章 传朕旨意即刻和离 紧闭的房门再次被人推开,皇卫军直接开口道,“启禀皇上,军营传来消息,花家三子花逸一直在军中忙于军事,从不曾出过军营一步,无论是驻守军中的刘大人还是军中所有的士兵,都可以为花逸作证。” 对于这样的消息,并没有人感到意外。 愉贵妃甚至是直接帮花逸说起了话,“皇上明鉴,花家之子个个忠君爱国,如今花将军更是亲自率兵南下,花家之子怎么又会在这个时候为皇上添乱?” 永昌帝转头看向一脸懵逼的范俞嵘,沉声问着,“刚刚的话你可是听清楚了?” 范俞嵘摇了摇头,不是没听清是根本不信。 他明明亲眼看见花逸骑着马从范府门口过去的,还有其他人也是看见了,怎,怎么可能…… 永昌帝,“……” 这人的脑袋是木头做的么? 怎么就如此的朽木不可雕也! 范俞嵘砰砰地磕着头,委屈的跟窦娥一般,“皇上,就算不是花家老三,也或许是花家的其他人,下官真的是亲眼所见花家人骑马而来,还望皇上明察啊……” 永昌帝举起一个茶杯就砸了过去,“你放肆!” 此番花耀庭出征南下,花家除花逸之外其他三子全部奉命跟随,这话哪里是在怀疑花家,根本就是连他这个皇帝都一并质疑了。 范俞嵘被砸了个满脸开花,只能求助地看向身边的父亲,“父亲,您难道也不信儿子吗?儿子真的没有说谎啊!” 范自修趴在地上,恨不得当场就昏死过去才省心。 范清遥看着范自修装死的样子,脸是热的,心却是冰冷的厉害。 想当初您也是没少拿着我这个人事不懂为难她和娘亲,现在我不过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怎么如今轮到您的头上,您便是就受不住了? 只是可惜了,就是再难受,您也得继续受着。 门外,忽然再次响起了皇卫军的声音,“启禀皇上,花家之女花月怜在外求见。” 一直淡漠的范清遥猛地绷紧了全身,下意识地就朝着门口的方向看了去。 娘亲的身体还没有彻底修养好,哪怕就是现在还是要她搀扶着才能走路,如此从明月院到正厅,娘亲究竟是如何过来的? 永昌帝倒是难的见范清遥失态的模样,倒是也不忍将人拒之门外,缓和了声音道,“让她进来吧。” 正厅门缓缓打开,只是门外的那个人却不是走进来的,而是爬进来的。 花月怜满头的虚汗,脸白唇更白,身上的衣衫都是破得不成了样子,可饶是如此,她仍旧在努力地往门里面爬着。 范清遥都是顾不得坐在主位的永昌帝了,起身就扑了过去,“娘亲,娘亲……” 永昌帝看着这一幕,心里也是酸得厉害。 很显然,这花家的女子是一路靠着爬才爬过来的。 范自修看着花月怜的模样,是惊讶的更是心虚的。 不是说已经在花家养了不少日子了么,怎么还是这个鬼样子? 如此一来的话…… 范自修悄悄抬眼看向永昌帝,果然就见永昌帝正死瞪着他呢。 就那双眼睛都好似带着钉子似的。 花月怜明明累的都是喘不上气了,却还是抬手先擦拭着范清遥眼角的泪光,“月牙不哭,娘亲没事儿的啊。” 陶玉贤看着这一幕,也是双眼发红。 都是范家造的孽啊! 花月怜几乎是强撑着在范清遥的搀扶下,跪在了永昌帝的面前,“臣女见过皇上,贵妃娘娘,臣女知道,因为臣女的事情不但劳烦了贵妃娘娘,更是惊动了皇上的圣驾,是臣女罪该万死,是臣女无能无法保护自己的女儿,臣女现在这不人不鬼的模样,已什么都不在乎了,臣女如今只要臣女的女儿好,开心,快乐,还望皇上能够成全臣女这唯一的心愿。” 那说出口每说一个字都是顿了顿,每说出一段话都是要喘息许久。 可饶是如此,她仍旧坚持说完了自己想要说的话。 棘心夭夭,母氏劬劳。 这分明是一个母亲凝聚着血泪的哭求! 永昌帝心里也是酸楚的厉害,就是声音都柔和了不少,“范花氏,你可知若你执意和离,范家小女以后又该如何?” 花月怜笑了,只是那饱含着眼泪的笑容,看着却是那样的让人心痛,“一个名声怎就想要囚禁臣女女儿的一生?若开心与名声相比,臣女自选择后者,臣女还是那句话,臣女的女儿不求荣华富贵人上之人,但求快乐安康。” 永昌帝点了点头,当即看向白荼,“去将孙澈给朕找来,传朕旨意,即日起花家花月怜与范家范俞嵘和离,从此花家与范府再无瓜葛,更范花氏归其本名,待一年后方可重新另寻嫁做他人妇!” “臣女花月怜,臣女范清遥,叩谢隆恩!”范清遥搀扶着娘亲,重重地对着永昌帝磕着头。 范俞嵘如同被雷劈了似的瘫在了地上。 他怎么都是不敢相信,曾经对自己百依百顺,甚至是为了他都是可以跟花家断绝往来的女子,如今竟会如此绝情。 愉贵妃看着花月怜那憔悴的可怜样,不屑地收回了目光。 花家下人众多,若当真是想要叩见皇上大可以让下人搀扶而来,可她却偏偏自己爬着过来,真是难为病成这样还有心思唱苦肉计。 “启禀皇上,臣妾忽然感觉身体不适,不敢滋扰皇上,还望皇上能准许臣妾先行回宫,待臣妾修养好,自会去看望太后帮太后抄写佛经。”愉贵妃缓缓抬手支撑着自己的额头,不忘狠狠地剜了范清遥一眼。 永昌帝摆了摆手,“去吧。” 范清遥面色平静,声音恭敬,“恭送贵妃娘娘。” 剜了个寂寞的愉贵妃只得在宫人的搀扶下,当先朝着门外走去。 只是在路过范自修的时候,她故作停顿,用几不可闻地声音道,“你的事情本宫已尽力,奈何天算不如人算,不过范丞相当初是如何答应本宫的,还希望范丞相能够如约别让本宫失望。” 范自修趴在地上浑身一抖,“贵妃娘娘放心,微臣知道如何做了。” 愉贵妃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迈步出了正厅。 永昌帝看着这一地的鸡毛,也是头疼的站起身准备离去。 白荼赶紧伸出手,永昌帝却看向了不远处的范清遥,“丫头,你陪着朕走走。” 第五十二章 是个厉害的丫头 范清遥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转头看向了身边的娘亲。 花月怜捂着嘴咳嗽了一声,靠近了陶玉贤的怀里,对着自己的小月牙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的。 范清遥这才起身走向了永昌帝。 永昌帝,“……” 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的不如娘。 白荼侍奉在皇上身边多年,自明白皇上的意思,当即先走了出去,并将堵在门口的皇卫军都是往前赶了赶。 孙澈来的时候,正好就撞见了范清遥搀扶着永昌帝往外走。 “微臣叩见皇上。” 永昌帝摆了摆手,“进去办你的事吧。” 孙澈的心其实早在看见厅里那面色惨白的人儿时,便是一并飞走了,眼下听了永昌帝的话,自是起身就往屋子里走。 永昌帝,“……” 总觉得又被忽视了一下。 屋子里,花月怜正在母亲的搀扶下坐在了凳子上。 孙澈看着那曾经亢心憍气的女子,如同开败的残花般凋零,心疼的攥紧了双拳。 花月怜似有所察觉地抬起头,在看见孙澈时也是一愣,不过很快便是笑了,起身就要行礼,“臣女见过孙大人。” 孙澈赶紧上前一步,握住了那瘦骨嶙峋的手腕,“花家小姐不必多礼。” 这一刻,似又回到了那个曾经年少轻狂的少时。 她是花家集齐万千宠爱的小姐。 他不过是刚刚考上仕途的少年。 她盈盈而拜,娇羞而不是清高。 当时的他便慌乱伸手搀扶,说着与现在同样的话。 却不曾想到,一眼似万年,再见已是沧桑。 陶玉贤到底是过来人,一眼便是看出其中藏着的东西,不过她并没有阻拦。 现在她的女儿已是和离之身,就算是再与人情投意合也是情理之中。 可是同样的事情,落在范俞嵘的眼里就很是刺得慌了。 本来他就不甘愿和离,如今不过刚刚跟随着父亲走到门口,便是看见了屋子里那让人不耻的一幕,这让他如何能忍? 范自修只觉得身边一道人影闪过,等他回头的时候,只见范俞嵘已经大步流星地冲回到了花家的正厅。 范俞嵘一路怒骂而来,更是想要伸手去抓花月怜的手,“好你的不知廉耻的荡妇,怪不得你如此着急的想要与我和离,原来是外面已经有了野男人,我告诉你,只要我活着一日,你便是别想如愿所长,你现在就跟我回范府去!” 只是还没等他碰到那熟悉的温度呢,就觉得腹部一阵剧痛。 孙澈眼中寒光四溅,一脚直踹在了范俞嵘的胸口,“范花两家和离一事乃是皇上亲口圣谕,岂是你能够质疑的?若你再敢骚扰花家小姐,本官定严惩不贷!” 伴随着孙澈的声音落下,范俞嵘犹如一道点燃的炮竹,从花家的正厅直蹿到了花家的墙外,重摔在了花家的大门口。 门口并未曾传来动静,估计是直接摔昏了。 范清遥,“……” 她看着都是觉得好疼。 范自修赶紧抬头看向永昌帝。 永昌帝,“……” 忤逆朕的旨意,还想让朕救人? 朕什么都没看见! 范自修无奈,只得跟永昌帝告了退,先行带着范家的几个小厮去门口抬人,夹着尾巴似的把昏死过去的范俞嵘塞进了马车。 周围再是没了扰人清静的蚊子,永昌帝这才漫不经心地道,“卖木炭充军饷,大军前行提前开道,年纪小小倒是不可小觑。” 范清遥不慌不忙地道,“臣女奉旨卖炭本就是皇上的恩赐,臣女不敢邀功,只盼外祖在外专心于战场,切勿忧心于其他便是知足。” 永昌帝扫了一眼身边的小丫头,倒是有些意外。 年纪确实小,可不但脑袋聪明,就是言谈举止也是分外老成。 永昌帝似笑非笑地看着范清遥,“军饷并非一个小数目,一时之快倒是不难,难的是长久之策。” 范清遥心道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不过她倒是也不慌,毕竟早有准备。 “今日圣驾,臣女铭记在心感恩一生,国家有难,匹夫有责,臣女自愿为皇上分忧,为西凉出力,臣女只愿皇上能给臣女一年的时间,一年后臣女每年定如数上交军饷。” 范清遥面色平静,其语气毫不迟疑,出口之话更是当机立断。 如此一番知恩图报,感恩肺腑又不失慷慨激昂的言辞,都是把跟随在一边的白茶给惊呆了。 他跟在皇上身边伺候了几十年,可是第一次见一个女娃娃敢有如此气魄的。 永昌帝断没想到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竟有如此的胸襟和气魄,就算他早就从自己儿子那里得知她会填充军饷,都是难的的有了丝丝动容。 又想着此番雪灾她所做的一切,永昌帝便是再忍不住点了点头,“好,既你如此说,朕便拭目以待。” 语落,在白荼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范清遥跪在地上,仍旧平静而自若,“臣女恭送皇上。” 马车上,皇上想着范清遥那眉清目秀,又少年老成的模样,忍不住地笑了,“倒是个厉害的丫头,若是朕的几个女儿有她一半,朕就算是知足了。” 跟在马车外的白荼赶紧宽慰,“皇上谦虚,咱宫里的几位公主哪个不是承了皇上的心怀天下之大仁?奴才听闻愉贵妃身边的云月公主,都是已在拜了师,听闻过几日便是要出宫学医,只为了待学成而归专心照料皇上的龙体呢。” 永昌帝心里对愉贵妃的埋怨因为这话减了不少,想着再过几日云月便是真的要出宫学医了,开始没忍住吩咐白荼进宫之后直接去了月愉宫。 另一边,范清遥送走了皇上的马车之后,便是赶紧回到了正厅。 孙澈已经是走了,只剩下陶玉贤正陪着花月怜,母女俩难得说着些悄悄话。 不多时,其他几家的儿媳妇听闻皇上和贵妃都是走了,也赶紧地来到了正厅,听闻皇上下旨和离,都是真心地为她们这唯一的小姑感觉到开心。 许嬷嬷赶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家的小姐跟家里人正聊得开心,瞧着小姐那微微红晕的面庞,激动的都是哭了。 范清遥走到许嬷嬷的身边,轻声道,“今儿个事情嬷嬷可是辛苦了,还有凝添和凝涵都要记功,晚上给明月院的人都加肉。” “老奴辛苦,小小姐不知,其实是太子殿下帮了大忙的……”太子殿下的功劳,许嬷嬷是疯了才敢抢,赶紧将在宫门口遇见廉喜的事情给说了一遍。 范清遥愣了愣,脑海里就是浮现出了那张比女子还要美上几分的面庞。 没想到,竟会是他…… 第五十三章 世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花家跟范家的一旨和离可谓是闹了个满城风雨。 正常人和离不过就是去巡抚那里备个案,等到时间到了自然而然的就和离了,但是花家和范家的和离则是皇上下旨钦赐的。 钦赐和离? 这种事情如何能不让人多想。 就在众人还沉浸在花家和范家和离的事情里,又是一记重磅消息炸起。 范家的范侍郎被辞官了。 不但查出了多年前的科举有作弊之嫌,更是查出了贿赂官员谋取官职之疑。 这下,还对花家和范家和离一事疑惑的主城的百姓们不疑惑了。 也根本不用疑惑了。 很明显就是范家自己不争气惹怒了皇上,皇上这才下旨将花家从范家那个泥潭里给拽出来了。 一下子,所有人都高呼圣上英明,更是道尽了花家女儿的不易,也痛骂着范家的龌蹉和无耻。 现在的范俞嵘简直就是如同过街老鼠一般,正如窝在府里,门都是不敢踏出一步。 紧接着没过几日,愉贵妃膝边的云月公主出宫学医。 出宫那日,举国欢送,所有人都称赞着云月公主的孝心。 当然,根本没有人知道,此番拜师学医五年之久的不但只有云月公主一人,还有现在名正言顺是范家嫡女的范雪凝。 更没有人知道,那日范自修为了让愉贵妃出面强压范清遥母女回到范家,用的便是范雪凝最为宝贵的五年所换来的。 五年侍奉在云月公主身边,视云月公主为主,对云月公主尽心尽力。 五年是不长,可一个女子能有几个最好的五年? 送别那日,醉怜站在百姓之中哭的眼睛都快瞎了。 此时的她终于如愿当上了范家的大奶奶,可是她做梦都没想到,这样的身份竟是用她女儿的离去和夫君的公明换来的。 而就在众人还接连被一波波爆炸性的消息所冲击时,在城中的主街道上,一家名为青囊斋的铺子悄无声息地开张了。 据说,这青囊斋里卖的东西都是女子家惯用的头油皂角,胭脂水粉,当然也有男子时长挂在腰间佩戴的香囊。 只是这些东西看似普通,却每一种都及其特殊。 光是头油就分了不下上百种,每一种味道都具备着不同的功效,从滋养到生发可谓是样样俱全。 香囊的种类也是眼花缭乱的很,不但味道特别,更是有驱蚊虫,助安神,甚至是连安胎的功效都是有的。 开始的时候,并不曾有人相信这么许多,可真的就有人在这青囊斋买的头油滋养了头发,真的就有人用了香囊睡得好的。 定价是高,却贵在货真价实。 眼看着就到蚊虫泛滥的时节,青囊斋的香囊更是被抢购一空。 谁曾想到,青囊斋就这么在主城占据了一席之地。 又到了月底,花家其他掌柜的将账本送到了大儿媳凌娓的面前。 大儿媳灵位看着上面的满江红,气的眼睛都是跟着红了,“怎么还越卖越是赔钱了?” 几位掌柜的有苦说不出,“大奶奶您有所不知,最近城里开了一家青囊斋,虽说不是药铺,却也是抢了咱们不少的生意,按理每年这个时候,早就有人上门买驱蚊虫的草药了,可是现在有了好闻又好看的香囊,谁还愿意整日往袖子里面揣草药?” 又有掌柜的道,“大奶奶,各家铺子里堆积的药材太多了,若是等雪路彻底清完只怕草药都是要发霉了,不如咱们也是考虑一下水运?” 水运两个字,简直是扎进了大儿媳凌娓的心窝子里面。 这段时间,也不知道其他几家都是怎么想的,就跟说好了一样都坚持水运,一直都跟她作对,若是她真的点头了,以后还要如何拿捏她们? 正想着,就见妯娌们上门了。 来干什么? 自然是继续给大儿媳凌娓添堵的。 大儿媳凌娓本来就郁结着掌柜们说的青囊斋的事情,如今又被其他几个妯娌围着软磨硬泡说着水运的事情,她如何能上的来气。 如此这般的一闹腾,大儿媳凌娓就给气昏过去了。 “确实是该昏的。”还在研究着新头油的范清遥听着这话,并没有意外。 以前她让着大儿媳凌娓,是因为她腾不出功夫,现在不同了,她是花家名正言顺的小女儿了,自然就不能让大儿媳凌娓一直踩着她的底线蹦跶。 凝涵猜不透小姐的心思,“小姐可是打算出面?” 踏雪刚巧这个时候睡醒了,从柔软的被子里钻了出来,也是不在意自己那乱成一团的毛,恬不知耻地钻进范清遥的怀里撒娇卖萌。 这段时间它在花家可谓是吃得好,睡得好,胖的也……非常好。 嫩嫩的肚皮都是堆起了三层褶子。 范清遥捋顺了踏雪的绒毛,才摇了摇头道,“不着急。” 她要将大儿媳凌娓所有的理智全都磨平,才能更好的一刀制敌。 “稍晚一些,让凝添把桌子上的新头油给月落送去。” “是,小姐。” 范清遥不再多话,简单地稍作收拾,便是抱着小家伙出了门。 青囊斋的生意已步入正轨,月落掌柜,鹏鲸管账,两个人上一世便是做买卖的好手,这一世自也是不差的。 她当然也是放心的。 踏雪对有赤乌在的府邸已经是完全轻车熟路了,一人一宠边走边玩,一炷香的功夫便是进了院子。 院子里,赤乌闻到踏雪的味道,懒洋洋地撑开了眼皮,打量了一圈踏雪那又是胖了一圈的身体,又是面无表情地闭上了眼睛。 怎么看怎么都是眼不见心不烦的嫌弃。 踏雪就是个没长心的,从范清遥的怀里跳下来,便是扑在了赤乌的身上。 廉喜早已等候在门口,远远地就笑着道,“奴才给清瑶小姐请安。” 范清遥笑着点了点头,提着裙子走上了台阶。 正厅里,百里凤鸣正靠在软榻上看着书。 从窗棂洒进来的阳光,笼罩在他清雅美好的侧影上,似在将他的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听闻见脚步声他缓缓抬头,在看见她的时候淡淡一笑,美好而又安逸。 范清遥习惯性地走到他的身边,打开了手里拎着的药箱。 这段时间随着治疗的深入,他每次都需要滴入极其疼痛的药汁,以此来刺激双目,所以在此之前,范清遥都会以银针扎入他的昏穴,让他暂时的失去意识。 百里凤鸣倒是自觉,在范清遥还在准备的时候,便是已靠在了身后的软榻上。 如同往常一般,范清遥先是扎昏了他,随后顾不得礼仪地骑在他的腰身上,将手中新鲜的药汁准确滴入他的眼睛里。 这药汁具有腐蚀性,如此才能腐蚀掉眼里的污浊,但相对的,若是流淌到了旁处,就算不毁容也是要扒层皮的。 跟礼义廉耻比起来,她自是更在乎自己的病人。 只是这次,范清遥在滴入药汁之后,并没有马上起身,而是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香囊,小心翼翼地系在了百里凤鸣的腰间。 那日他帮着她说服皇上出宫,她感激在心,想了许久才做了这个香包。 这香包的每一针一线都是她亲手缝制的,里面的药草更是她精心调配。 不但能防止所有蛇兽的靠近,更是有安六神定心魄的功效。 系好香囊,范清遥便是就要直起身,却忽然就听见百里凤鸣熟悉的声音,忽然就响起在了耳边。 “别动。” 第五十四章 太子殿下请你闭嘴 范清遥愣了愣,这才发现百里凤鸣的一双眼睛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 只是那双黑眸此刻看着的并不是她,而是她的后颈…… 范清遥下意识地就要回头,那骨节分明的手却是先她一步地按住了她不安分的肩膀。 “再等等。”他的手指在她的后颈轻轻地动着,饱满的之间刮蹭着发丝,瘙得她后颈有丝丝的痒意。 范清遥低头看着自己系在他腰间的那个香囊,脸色就是沉了下去。 她确实是送给了他香囊,可就能证明她是个好轻薄的么? 范清遥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自己刚刚的举动,“太子殿下说服皇上出宫一事,我无以为报,便是绣了这香囊,希望能给太子殿下消灾避祸。” 百里凤鸣的声音很淡,“嗯,好。” 范清遥,“……” 这是什么态度? “若是太子殿下不喜欢,便是丢了吧。” “生气了?” 这人是属软蛇皮的吗! 范清遥冷着脸抬头,这么一动才发现有什么东西坠了一下。 诧异地低头看去,只见一块玉佩正洁白无瑕的坠在她它的胸口上。 这抉玉佩只有半个巴掌大小,通透无暇,温香软润。 范清遥,“……” 知道这是一块好玉,却怎么也欢喜不起来。 还有就是…… 太子殿下,咱能不送玉了么? 一股极其香甜的味道从那玉之中慢慢地扩散了出来,味道很淡,淡的似有似无让人无法捕捉,又好似绕鼻不散轻嗅可闻。 范清遥的身体忽然就僵住了。 这味道她很熟悉,她坚信上一世定是闻到过的。 可究竟是在哪里…… 她一时又是想不出来的。 百里凤鸣看着面前这气着气着就开始魂游天际的小姑娘,倒是淡淡地笑了,“这昆仑玉已请护国寺的星云大师开过光,且冬暖夏凉,你切记要一直贴身佩戴才是。” 范清遥回神皱眉,“你已经送了我好几块了。” 百里凤鸣笑得好看,“却不见你戴过。” 她瞪他,“那若是这个我也不戴呢?” 他不避不闪地与她对视,“那我便一直送就是了,送到你愿意戴为止。” 范清遥,“……” 不知是不是有前世记忆之中的味道,范清遥是真的顶喜欢这个玉佩的,知道自己也是推辞不了,干脆就大大方方地塞进了衣襟里。 “如此那便是谢谢太子殿下的赏赐了。” “同谢。” 他指的是她送给自己的香囊。 范清遥顺势低头看去,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还坐在百里凤鸣的长腿上,而她自己竟浑然不知…… 这一刻范清遥连形象什么的都是顾不得了,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往下爬。 百里凤鸣微微一笑,眸色平和,“慢点,注意脚下唉。” 范清遥低着头,“你别说话了。” 越说话越是觉得自己丢人。 匆匆走到窗户边,呼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范清遥才算是平静了下来。 院子里,踏雪跟赤乌两个小东西玩得正欢。 一看就是一对没长心的。 百里凤鸣也是起身走了过来,站定到范清遥的身边轻声道,“以后有事只需将踏雪放出来送信便好,我在哪赤乌便是在哪的,无需再用信物找母后。” 范清遥都是听得愣住了。 那日许嬷嬷回府说过,根本就没有见到皇后的面,是百里凤鸣主动去找的皇上,如此说来的话,他一早便是算出了她会让人拿着玉佩进宫找皇后? 可他又是什么时候就算到? 是在第一次她决定给他治眼睛的时候,还是更久远的他送玉佩的时候…… 范清遥都是不敢再往下想了。 这一刻她竟是有些开始害怕了。 害怕身边这个少年的高深莫测,老谋深算。 “还有一件事。”百里凤鸣的声音再次响起在身侧。 范清遥洗耳恭听。 百里凤鸣则是顿了顿又道,“若是再由着踏雪胖下去,以后它怕是只能爬着来找赤乌了。” 范清遥,“……” 转头看向窗外,果然见同是一窝出来的,踏雪竟是肿了赤乌好几圈不止。 还在院子里欺负赤乌正欢的踏雪哪里知道,它已经被自家主人给盯上了。 甚至于范清遥一回到府里,便是将它扔给凝涵道,“明日开始,踏雪所有的吃食均减少一半。” 凝涵瞅了瞅怀里的小家伙,似是在问,你怎么得罪小姐了? 踏雪委屈巴巴,“……” 宝宝很无辜,宝宝有苦说不出 这段时间,凝涵已经在许嬷嬷的管教下渐渐地有了不小的起色,范清遥日常的起居已全都是她在全权负责了。 所以范清遥将踏雪扔给了凝涵之后,便是去了里屋,待将鹏鲸送来的账本全都仔细看了一遍之后,刚巧许嬷嬷就是端着娘亲的汤药进了门。 范清遥闻着味道而来,接过汤碗伺候娘亲喝药。 不多时,主院的何嬷嬷就上了门。 “清遥小姐,老夫人请您去正厅一趟。” 范清遥示意何嬷嬷稍等片刻,一直看着娘亲喝下最后一滴药,这才起了身。 “不知可是外祖母那里出了什么事情?” 何嬷嬷本来就喜欢这清遥小姐,如今瞧着清遥小姐又是如此的孝顺,脸上的笑容就更加的和善了,“还不是这几日一直吵吵的事情,大姑奶奶不同意海运,但是架不住其他的姑奶奶们支持海运,这一来二去的,大姑奶奶就是病倒了,今儿个才刚好了一些,就跑到老夫人的面前闹去了。” 花月怜知道自己大嫂是个不好相与的,“既是长辈们的事情,清瑶去了又是能解决什么?” 何嬷嬷安慰地道,“既是老夫人找,自就是信得过清遥小姐,其他的姑奶奶们也是都在正厅呢,大姑娘放心就是了。” 花月怜还是觉得不安心正想说什么,却见范清遥已经是跟着何嬷嬷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 许嬷嬷轻声劝着,“小姐您就别操心了,小小姐可是聪慧的很呢。” 花月怜心疼地皱着眉,“我如何不知月牙的聪慧,可就是如此我才更加心疼,旁人家的孩子如她这般大的,哪个不是正无忧地过活着,独独我的月牙要扛起这本不该属于她的担子。” 许嬷嬷听着这话,也是叹了口气。 花家一向重女轻男,正常要继承花家医术的花家女都是要找上门郎君的。 若是当初小姐一走便是再也不回来,老夫人可能真的就将花家给了大房的芯滢小姐了,不然这么多年也不会带着芯滢小姐学医。 可现在既然回来了,那么小小姐就势必要开始学着扛起这个花家了。 另一边,范清遥刚走进正厅,就看见大儿媳凌娓跟着了火似的地冲到了她的面前,指着她的鼻子道,“范清遥,你倒是说说看,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第五十五章 大房家的天塌了 这几日,大儿媳凌娓都是要窝火死了。 生意被抢不说,每日几个妯娌还车轮战似的折磨她,也不知道是集体中了什么邪了,往日都是对她言听计从的几个人,沆瀣一气的支持海运。 最可气的是! 老夫人坐在中间一动不动,就跟看不着似的。 如今好不容易逮着范清遥了,大儿媳凌娓当然首当其冲的要给一个下马威。 范清遥看着大儿媳凌娓那头发丝儿都是快要烧着了的样子,很是淡定。 淡定的给老夫人请安,又是淡定的给其他几个舅娘问安,最后才又淡定地看向大儿媳凌娓。 “海运的事情我倒是也听闻了一些,大舅娘想要避开水运确实是明智之举,只是我年纪尚轻且人轻言微,不好在舅娘们的事情上过多插嘴。” 跟喷火的大儿媳凌娓相比,范清遥就是一汪点不着的冰水。 大儿媳凌娓一直掌管着花家的大小事宜,知道范清遥是个年纪小的,就算有些聪明也不过是小打小闹,遇到大事肯定是要露怯的。 如今一听范清遥是帮着自己说话的,心里总算小小得意了一下。 只是想要让她说好听的哄这个小蹄子那是做梦,“当初自作主张卖木炭的时候,你怎么就不说你年少轻狂了?现在倒是装起好人来了,范清遥我告诉你,既然你现在回到了花家,你就有责任为花家分忧!” 范清遥没有说话,而是转头看向了外祖母。 一直不动声色地陶玉贤点了点头,“你大舅娘说的不错,咱们花家一向女子管事,你既是承了你娘的衣钵,自有说话的权利。” 范清遥这才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就献丑说几句了。” 其他几房一下子都是绷紧了身体。 尤其是三儿媳沛涵最为紧张,她可是听信了小清遥的话才坚持水运的,可是听着刚刚小清遥的话…… 她似乎又开始迷糊了。 大儿媳凌娓看着几房紧张的神色,总算是缓了口气。 范清遥笑着又道,“大舅娘想要避开水运确实是明智之举,但是!此番雪灾降至,花家所有的药铺都是积压了太多的药材,眼下是雪过天晴,可积雪融化所导致的潮湿却让积压的药材根本无法存放太久。” 大儿媳凌娓傻了,只觉得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什么。 范清遥则怕她听不清楚似的,加重语气又道,“与其认赔倒不如放手一搏” 大儿媳凌娓猛倒吸一口气,只差没原地撅婚过去。 其他几房看得那叫一个解气啊。 这么多年了,一直被大房压着连口气都是喘不过。 凭什么? 还不就是因为凌娓是大儿媳? 但是现在可不同了,人家大姑娘回来了,也就是等于花家现在有了名正言顺能够继承花家产业的人,就算大姑娘是没精力继承了,但大姑娘的女儿却是正值年少花儿一样的年纪啊。 大儿媳凌娓再次爆发了,指着范清遥的鼻子就骂,“海运是听着不错可海上的事情谁能保证得了,若是当真碰上个浪那就是血本无归!我这么多年为了花家兢兢业业,日夜操劳,反倒是你范清遥才回到花家几天,又知道一些什么,凭什么在这里指手画脚!” 范清遥很是无辜,“是大舅娘说让我出主意的啊。” 大儿媳凌娓,“我……” 她本来以为这小蹄子是帮着她的,不然她打死都不能让她开口。 范清遥忽然又是话音一转,“其实大舅娘不想海运,我倒是有个办法。” 大儿媳凌娓,“……” 就你那张欠撕的嘴,还能说出什么好听的话出来? 陶玉贤倒是开了口,“说来听听。” 范清遥笑容甜美清澈,“意见不统一,那大家就各做各做的,就好比一张大饼,有人喜欢吃咸的有人喜欢吃淡的,那就索性切开,当然,银子跟大饼不同,每个月各家按照规定的月钱上交库房,赚了是自己的本事赔了就要认栽,这样岂不是皆大欢喜?” 陶玉贤愣了愣。 花家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说法。 各房则是听得心尖直跳。 这话说的好听,可若是仔细分析那岂不是要将花家的生意拆开,各家平均分摊? 不过短暂的震惊过后,其他几房却是越想越开心的。 她们被大儿媳凌娓拿捏了太多年了,赚钱的时候不见多给她们银子,赔钱的时候反倒是从她们的分红里扣。 若是能够自己赚钱,她们何必还看旁人的脸色过活? 越想越是激动,以三儿媳沛涵为首,其他几房看着范清遥都是激动的要流泪了。 小清遥好样的啊! 唯独二儿媳妇春月,“……” 小清遥刚刚说了啥? 她完全没听懂…… 四儿媳雅芙拉着二嫂的手,强迫她看向范清遥。 听没听懂不要紧,看着小清遥激动流泪就对了,反正小清遥不会坑她们。 大儿媳凌娓听得都是要疯了,得手背上的青筋都是爆了起来,“范清遥你做梦!我告诉你们都是做梦!这花家一直都是我在管着,凭什么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范清遥点了点头,“那就少数服从多数,支持海运吧。” 大儿媳凌娓,“……” 如果这次她当真顺从了其他几房的意思,以后她哪里还有脸? 眼下,大儿媳凌娓点头也不是,不点头也不是,整个人杵在原地僵着身体,眼前阵阵发黑就是胸口都是疼得厉害。 陶玉贤则是不紧不慢地看向了其他几房,“你们的意见呢?” 其他几房齐心表示,小清遥的意见就是我们的意见。 陶玉贤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便就这么办吧。” 其他几房,“……” 总算是自由了。 大儿媳凌娓,“……” 天塌了…… 眼看着其他几房那兴高采烈的样子,大儿媳凌娓再是受不住地脚下一个趔趄,瘫坐在了椅子上。 抬眼,朝着正坐在主位上的老夫人看去,大儿媳凌娓越想越是窝火,越琢磨就越是心惊。 本来她还纳闷怎么偏生就找来了范清遥,现在她算是明白了,原来老夫人一开始就是已经打算让范清遥代替她接管花家的生意了。 是她冲动,是她太傻。 她怎么就没有看出老夫人那颗早就偏了的心呢! 陶玉贤对视着大儿媳凌娓的目光,是平静更是淡然的。 没错,本来她让小清遥来,就是想要让小清遥接管了花家。 这些年大儿媳凌娓贪了多少花家的银子,她不说但不代表心里没数,虽然她还是有些不放心让各家分开管理铺子…… 但相信她的外孙女儿,她的小清遥! 况且她知道小清遥是个有主意的,所以就是这么着吧。 她年纪大了,总是不能一直陪着小清遥的。 有脚步声忽然响起在了门外,紧接着便是听人来报,“启禀老夫人,大少爷回来了,看门的小厮传话说大少爷先去祠堂给祖先上香,估摸着这会儿已经往这边来了!” 才刚瘫坐在椅子上险些没被气死了的大儿媳凌娓,瞬间满血复活了。 她的儿子回来了! 回来帮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