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盗墓笔记》 第一章 任务是打进宇宙盗墓团伙 咚咚咚。 “进。” “德罗局长,您找我?” 一个穿着深蓝色制式服,约莫二十三四的女性推开办公室的门有些拘束地走了进来。见到那位新进的女公务员走进来,大肚子都顶到办公桌的半秃头局长连忙把抽了一半的香烟一把扔进左手边的抽屉,若无其事的咳了两声,站起身来指向办公室中央的沙发。 “小方啊,来,坐。”大腹便便的局长满脸堆笑地墩在沙发上,让沙发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声音。 方未慈这才战战兢兢地坐在了局长的斜对面,这位德罗局长长得就一老流氓本氓,自己还穿的是制服裙,怎么可能跟他坐正对面。 但毕竟……是对吧,他是个副局长,自己又是小职员,就算有这个意思也不能太明着来。现在的时代可不是过去那样考个试就完了,地球铁饭碗可是很难吃的,尤其还是文物局这样没什么工作薪水很高福利又好的工作。 先入为主的以貌取人后,方未慈是满心的嫌弃,于是开门见山地问那位秃头的文物局副局长:“德罗局长,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德罗局长搓搓肥厚的手掌,拿起茶几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又重重地拍了一下大腿,看向窗外。方未慈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窗外。窗外是一如既往看不见天空与太阳的某某集团大楼,有些脱皮的灰白色水泥墙面上还留着昨天大雨的水迹。 隐约地,从外面传来了警笛的声音,紧急发布的全星球交通管制即使到了第三天也没有丝毫放松的意思,不过想到被刺杀的是“那位”大人物,地球这边会这么紧张也是正常的。拜其所赐,连文物局的公务员都被拉去指挥交通查身份了,自己这样新进来的小人物反而是得了一个悠闲。 方未慈把头转了回来,直直地看向德罗局长的秃头,数他头上的头发。德罗局长似乎也感觉到自己一直这样不说话是不行的,他两只手搭在自己比方未慈腰还粗一圈的大象腿上,反复的搓揉,半响,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小方啊,你这套制服……花了不少钱吧?” “?”方未慈被问得迷糊了,“没有……这不是局里统一配发的吗,两套裙装两套礼服两双皮鞋,一共两百六十新币。” “啊,是吗,啊哈哈哈,人岁数大了就是容易忘事。”德罗局长尴尬地摸摸他毛发稀疏的后脑勺,讪讪地笑起来。方未慈也皮笑肉不笑地赔两声笑,诡异的寂静就再次降临在这间办公室里。 德罗局长仔细打量起方未慈,半卷的波浪长发,就算穿制服也很难被无视的身体曲线,如今很难见到的标准黄种人相貌,鼻梁上架着一副下方框的眼睛。该说是未经人事呢,还是单纯没有打扮呢,她年纪太小看着还很清纯,还没法展现出这副天生的身体该有的成熟韵味。当初招人的时候就是图这小孩子看着老实才把她招进来,让自己整个文物局不至于全是混吃等死的日子人,这孩子工作也和自己预料的一样办的很标准,长得也很养眼,这真要把她送出去,还真有点舍不得。 可是上面下的命令,自己又不能不服从……德罗局长也纠结起来,这小方身上也没什么饰品,看着也不像花钱大手大脚的孩子,这真要劝她做“那种事”,还真没什么由头。他在方未慈身上打量了半天,可算是找到方未慈耳朵上细微的耳洞。 “小方啊,女孩子买耳坠也得花不少钱吧?”德罗局长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一脸的期待。 方未慈视野里突然一张大脸凑过来,连毛孔里的黑头都看的一清二楚了,她赶紧往后拉开距离,把双手挡在那张油腻中年大脸前,用近乎尖叫的声音回到:“没有没有,没有的局长,上大学以后我就没带过耳环了。” 啧。 喂!你咋舌了吧,你刚刚咋舌了吧秃头! 方未慈在内心鄙视着这个又猥琐又油腻的秃头中年人一脸不爽地坐回沙发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在脸上堆满笑容,尽量礼貌而又温和地对这个死秃子问:“德罗局长,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心理承受能力还是挺强的,只要还能让我留在文物局,什么调动我都能接受。” 反正再怎么调动自己也是最低的那一级,已经在谷底了还能怎么跌?方未慈对这个死秃子的意图也猜的大差不差,不就是想包养自己吗,我能让你如愿?不就是个公务员身份吗,姑奶奶不要了,豁出去跟你这个死秃子鱼死网破! 对,再把最近刺杀军官的大事情也给你栽上,我就不信神语者能放过你。 心底已经准备好怎么拉这个死秃子一起下地狱,方未慈的心底顿时有了底,她就像洞悉了世间的一切吃人真相的狂人,心里十分的坦荡。 然而,这个死秃子的样子还是那样的纠结。他又看了看方未慈的脸,突然砸了一下桌子,吓了方未慈一跳。 “嗨,我就跟你直说了吧。组织上已经决定了,方未慈同志就地升职三级,待遇同本单位主任级科员,” 噗—— 方未慈这口茶水差点喷到德罗的脸上。 升,升职?!还连升三级,就地升职?! 有诈,百分百有诈。 但是,那可是连升三级啊,十年都未必能爬三级…… 难道连升三级就能让你出卖自己的身体吗!方未慈啊方未慈,你是这么下贱的女人吗! 可那是连升三级,三级啊! 方未慈强装镇定地端起茶杯,尽管她已经在尽可能地控制手上的动作,但她手里的茶杯还是出现了细微的颤动。她再次抿了一口水,装出一副从容地的样子,轻描淡写地问:“组织上这样决定是不是有些钦定的意思啊?我也不是谦虚,我一个去年才进局里的新人,才一年就让我升三级,是不是有些钦定的意思?” 就算他德罗只是个地球文物总局的副局长,一个养老的位置,也不代表他就是个酒囊饭袋呀,还能看不见你一个小丫头的小动作?他一下就明白这小丫头是在试探,是不是真就只是给升职。反正又不是他考虑给哪里的东西,这都是上面命令自己给的,他也爽快的把剩下的待遇告诉了她:“组织上考虑到你的年纪和家庭条件,还会为你提供一套位于欧罗巴联盟爱琴海边终身产权的房屋,一辆官方牌照的核动力跑车方便你的出行,一艘可搭载四人的太空直升机。为了方便你的工作,还会给予你一张官方通行证,在银河的任何地方任何官方组织都会尽可能为你提供帮助。” 欧罗巴联邦的海边别墅,核动力跑车还是官方拍照,甚至还有直升机…… 说吧,孩子生几个,取什么名字。 “那,那么我们今天就开始吗局长,你是喜欢我就这个样子,还是更放荡一点?”被金钱攻势彻底征服的方未慈一把拽开上衣的纽扣,抱住了德罗局长的胳膊,扑闪着大眼睛由下至上地看向德罗这样肥硕的大脸。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还能鬼整容,这颗大圆脸此刻也变得可爱起来,你看这大脸巴子,多像粉嫩嫩圆嘟嘟的小猪啊…… 谁知,看到方未慈这幅性感的样子,德罗局长就像鬼见了一眉道人一样立刻从沙发上跳起来,用以那身躯来看异常灵活的动作躲到了办公桌的后面,戒备起自己这个年轻的手下来:“你你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方未慈更糊涂了:“不是……您不是为了让我做你情妇才给我这么多东西吗?” “谁特么跟你说这、这种事了!”德罗局长惊恐地朝身后窗台上的花盆看了一眼,喊出来的声音都破了音了,“上面下的命令,文物局要派一个熟悉外文明历史的职员卧底一个星际盗墓团伙,现在局里其他人都出去配合军方警方全星球戒严了,就剩下你一个整天在局里无所事事才派你去,谁让你破坏我的家庭了!我对我妻子忠贞不二至死不渝……” 啊?卧底?星际盗墓团伙? 还有这种事? 在地球上盗墓还好说,从很久以前盗墓就是流行文化的一环,可是这星际盗墓……别的不说,现在可是堪比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的经济黄金期诶,在地球上买一地砖头拉去别的文明卖都能赚钱,有什么必要去赚挖别人家祖坟还是动辄几万几十万光年外其他文明的祖坟赚钱吗?除了单纯的缺德,自己实在是想不出为啥。 此时,在地球最大的星港的广场上,一个四十余岁的男人没来由的打了一个大喷嚏。 ……介个吧,要说不行,也不是完全不行,他给的真的太多了。海边别墅+核动力跑车+直升机,这一套下来没个一两千万新币根本想都别想,比自己做三辈子文物局小公务员挣的钱还多,就算中途跑路了,把这些资产一转手,去月球还是火星都可以,木卫一二三四的生活条件虽然艰苦点,但有升值价值啊,地皮也便宜,以后自己躺着就能赚钱过上包租婆的养老生活,岂不美哉? 可是,卧底这也……自己学的是地外文明简史,不是正经的警校出身,没受过卧底训练……自己这种素人去穷凶极恶的盗墓贼里卧底,万一被识破了身份,被仍进太空里那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思前想后,方未慈还是做出了自己的决定,她站起身来,对局长说: 第二章 招宇宙土夫子,包吃包住,月薪两百万 不知为什么,当方未慈离开局长办公室的时候,竟然遇到了难得一见的副局长夫人,她和其他人一样对局长夫人点头示意,后者却完全视若无物,只是一头撞进了局长办公室。热脸贴了冷屁股,方未慈倒是也没被她坏了心情。只是没过一会,为什么局长办公室里就隐约传来了德罗局长尖叫的声音,让方未慈有些在意。 第二天。 方未慈换上了一身紧实得几乎看不见身体线条的装扮,带上口罩和大得快要把半张脸都遮住的墨镜,头顶还戴着一个一看就是电视剧里反派会戴的帽子,这一副打扮几乎是把可疑两个字贴在了脑门上。从住处到天空港的这一路之所以没被那些负责戒严的人员拉走问话,纯粹是因为自己隔着四五米就出示了那张上面发给自己的特别通行证。 是的,她屈服了。 自己好不容易顶住车子房子这些诱惑以后,德罗局长直接拍板告诉她,干完这一票,回来就直接按第三级每月一万二新币的养老金提前进入退休生活,在卧底期间获得的一切不法收入也不要求她上交。 她真的想拒绝的,她发誓她努力过了,她绝对拼命努力抗拒过了,但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如果只是看纸面的奖励,就很容易放弃这样的好机会,只要把这些东西换算成现金,再除以自己的月薪,看到那样几百个月的结果,除非自己已经很有钱了,谁都不会不动心的。 一套房,一辆车,一台直升机,一大笔钱外加一笔持续不断的养老金,如果自己卧底期间还能想办法多捞点的话,甚至还可以买一艘小型远航太空船,从此过上财富自由想去哪就去哪的生活,极尽太空“大航海”时代人类能体验到的一切纯粹的浪漫。像是坐在近地轨道上看着地球吃三明治,亲自去星之皇后星云与创生之柱合影,去小行星带一边喝咖啡一边淘金,甚至是去巴尔克洛威亚帝国星域和旧银河帝国的遗址探险……再回来把自己的探险故事写成书,成为新一代成功女性的榜样…… 谁能拒绝这样的生活! 就问谁能拒绝! 所以她乖乖地拿上德罗局长给的特殊通行证和今天的空天直升机票,按情报显示的去地球最大的第三空港去寻找那个潜伏的盗墓集团。玫瑰色的未来正在向自己招手,自己又怎么能在这里因为怯懦而停步不前呢! ……除非像现在这样。 “招宇宙土夫子,包吃包住,月薪两百万,欲来从速,欲来从速~~” 几百年前的廉价大喇叭声,一出直升机场就迫不及待地钻进她的耳朵里面,任是自己长在地球工业城边自小就习惯了那些机械噪音,也觉得相当的刺耳。她一边捂住耳朵,一边循着声音看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副大红色的横幅,上面用金色的塑料纸歪歪斜斜地贴着“招宇宙土夫子”六个大字,这隔着八百里就能看见的教科书式的古代行为艺术下,是一个更加行为艺术的男人。之所以说是男人,是因为那人居然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就把自己的腿摆在桌子上翘二郎腿,这可是每天人流浪都有百万以上的第三星港,你这人一点面子都不要的嘛。 就如同方未慈所想的那样,这个行为艺术本艺的男人引来的大量围观群众的注视,却鲜少有人上前询问,就算有也是一脸嘻嘻哈哈的样子,根本就是来消遣的。那个男人似乎毫不在意这些行人,只用拇指稍稍抬起墨镜的一边打量一下那些人就放了回去,理都不理他们。那些人自觉没趣,没过几分钟就悻悻而去。 方未慈把口袋里团成一团的纸张拿出来,展开,仔细地对照了一遍照片。 恩,是这个男人。 真是这个男人? 再看看。 怎么看都是这个男人。 ……要不还是回去吧,回去继续做自己的小公务员。 不对不对不对,都到这里了,问都没问就回去了也太那个什么了吧。 方未慈使劲摇了摇头,都到这里了临阵退缩是怎么回事嘛,有钱人的日子就在向自己招手,新的生活已经出现,怎么能够在这里停滞不前。 “请、请问!” 方未慈太过紧张,以至于说话都破音了:“您这里是招宇宙盗墓贼的吗!” 女人? 起初那个男人见到一个包的严严实实的人来到自己的摊子前还没有什么感觉,知道方未慈开口他才有些惊讶的用手抬起了墨镜,视线上上下下地在方未慈身上打量一番。过了一会,那个男人把腿从桌子上放下来,摘掉了墨镜,露出一双在这个时代很是流行的黑色眼睛,和一张在这个时代十分流行的硬汉面容来。要是在地球上遇到这样的男人,这一路走过去非得引来一群小姑娘跟踪,里面还会有方未慈。 不过现在这个场景,长得再好看她也没那个心情找他要联系方式。见那个男人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上上下的看自己,巴不得用视线把自己舔一遍,她又追问了一次,这里是不是招宇宙盗墓贼,这回,男人点了点头,算是给了她一点反馈。 这样方未慈手就不抖了,她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男人问:“什么学历?” “博、博士生。” 男人挑起了一边的眉毛,吹了一声口哨。他紧接着又问:“我这里可没有能让小姑娘坐办公室的工作,不光得有学历,有时候也要干体力活,要是干不了我们可不会再把你带上船浪费物资,你有心理准备吗?” 方未慈咽了咽唾沫,不再把你带上船的意思,就是把她一个人扔在外星球的吧,她可没那个在异星求生的本事,要是那样就是个死。但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拼了! “我有……”她怯生生地点点头。 “那我问你几道简单的问题。”那个男人调整了坐姿,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端正的坐在桌子后面。方未慈做好了准备,把自己和德罗局长一起对好的有关过去经历在脑海里快速的串了一彼岸,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应对眼前男人的问题。 于是男人抿在一起的双唇在一次平稳地呼吸后简单的开合,抛出了他的第一个问题。 “日地系统的l1、l2、l3、l4、l5在哪个位置,不稳定三点的位置怎么修正?” ……哈? 这个问题过于出乎意料,以至于方未慈怀疑这个男人说的压根不是地球语。她下意识地歪着头看向那个人,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在说“你在说什么东西”,那个男人对此完全无动于衷,只是静静地等待方未慈的回答。过了三分钟以后,那个男人的眉头开始皱起来;到了第五分钟,那个男人才不耐烦地问:“还没算好吗?” 不不,我压根没听懂你说的什么东西好吧。 方未慈用她一贯的怯懦声音问道:“不好意思,您说的那个l1l3的,是指的什么啊?” “哈?”这回轮到男人表情变得诡异起来,“当然是拉格朗日点啊,日地系统的l1l2l3除了拉格朗日点还能是什么?你真的是博士生吗?博士不至于连这些都不知道吧。” 谁家地外文明史博士会学天体物理啊! “我是读的地外文明史,不是天体物理……”方未慈解释道。 男人这才露出了恍然大悟的样子,鼻子里传出了一声淡淡的冷哼,态度也没有先前那么的有耐心,他甚至直接开始碎碎念:“怪不得,原来是地球的博士啊?我还以为是月球的博士,原来是地球的博士,早就说了地球上那套专科专项的不行只养的出耗材,只有全科教育才出的了人才。我问你,哪里读的?” 我这个博士可以正经靠自己考出来的好吧,你又是什么龙鸣学历啊!方未慈暗自腹诽着,还是回答道:“黑洲联盟综合大学。” “哦~那还行。”听到黑洲联盟综合大学这几个字以后,男人的态度才稍微好转了些。他稍稍想了一会,又问道,“那我问你,巴尔克洛威亚帝国灭亡的具体原因是什么?” 这不是直接撞在自己专业特长上了嘛,方未慈想都没想直接就回答了:“神语者通过外交干涉,提前引爆了因前代神语者【创生者】在巴尔克洛威亚帝国经济、政治、外交上的各种隐患,导致巴尔克洛威亚帝国的经济全面崩溃。又由于皇室内的叛徒米娅皇女在巴尔克洛威亚帝国皇族与各路叛军决战时突然使用【创生者】留下的星系转移装置将整个小麦哲伦星系移动到银河系,导致巴尔克洛威亚帝国星域几乎没有留下可以抵御地球太空军的有生力量,最终在神语者指挥下彻底灭亡。” 这可是地外文明史常识中的常识,这种问题怎么可能难得到自己?看来这个人也就这些斤两,那个拉什么日点的估计也是天体物理的常识题,他八成也就知道一个拉什么日点,拿出来唬人的罢。 听到方未慈的答案,男人呵呵地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轻轻地摇着头。 “我回答错了吗?不可能错的,我上学的时候这可是送分题。”方未慈被他笑得有些毛了,连忙说。 “不不不,很对,很标准,我是你的教授一定会给你满分。”那个男人止住了笑,抬起头再看向方未慈时,脸上已经有了和善的笑意。但是他还是又抛给方未慈一个新的问题:“地外原生文明和地外干涉文明的定义——我看是不用考你,这样,你简单概括一下作为标准地外原生文明的米德罗纳哈联合王国几个朝代的标准特征吧。” 米德罗纳哈联合王国?那不就是不久前被军神罗峰歼灭的,位于仙女星系反神语者同盟的核心成员吗?虽然也是个相当强大的大文明,可是那个文明几年前还完整的存在过呢,有必要问这个问题吗? 不过自己毕竟是来面试的,总不能反问面试官不是?于是她稍稍整理了一下语言,放平稳呼吸,对那个男人回答道:“米德罗纳哈联合王国的文明大体分为四个阶段,原生文明融合阶段、原生殖民阶段、星际战争阶段、文明联合阶段。原生文明融合阶段又分为四个阶段,洞穴王国阶段、通道王国阶段、地海王国阶段、和星球融合战争阶段……” 方未慈刚说了个开头,就被那个男人的手势打断了。只见那个男人笑吟吟地看着方未慈,似乎他已经认同了方未慈的专业能力。方未慈一番得意的陈词被打断还是有点不高兴的,不过她意识到这可能是自己面试通过的意思,心里又开心了起来。 “能说出这些就够了。”那个男人站起身来,把自己的折叠椅折好靠在桌子上,站起身来。这时方未慈才发现,这个男人居然比自己高出了差不多两个脑袋,自己一米八多一点的身高在地球的女性里也算是高的那一批了,这个男人的身高怕是已经超过了两米二。 那个男人一边收拾起摊子,一边头也不回地问方未慈:“飞船上包吃住,月薪两百万地球币,时间按标准地球历计算,船上不许打架不许赌博,每天要按照固定作息睡觉起床,这些你都能接受吗?” 方未慈点点头,又问:“我可以带宠物吗?” “你自己打扫的话可以。”男人斜着眼看她,说,“但是丑话说在前,如果飞船陷入了危险境地,你的动物就得变成大家的战略储备粮哦,你可别到时候舍不得。” 第三章 因为地球出了大事件所以我们要跑路了 方未慈拖着自己的行李箱,跟着那个男人向停泊着“船”的星港港口走去,不紧不慢的脚步恰好能让她有时间小小的游览这座自己从未来过的星港。虽然名字叫做星港,内部的景色却和地面上的机场没什么两样,拥挤的人潮,冷色调的墙壁,冷漠的皮鞋后跟踩踏在冰冷石质地砖上的响声,虽然身处太空,在此的人们却依然像在地面一样匆匆忙碌着。 耳边传来了难以自已的叹息,方未慈循着声音看去,那是三个看起来不过高中年岁的少女,她们穿着不知道是哪所学校的校服,高仰的头让人忍不住担心她们是否会呼吸困难。方未慈注意到她们的手或高或低地停在了半空,掌心里拿着小巧迷你的女性手机,看她们的样子,就像抬头拍照的时候突然被什么东西制住了动作,忘却了自己要做的事。 这些人就是所谓的“地球客”吧,一辈子都被重力束缚在地球上,可能终此一生也只能来一次星港,永远无法离开地球重力圈,注定一生碌碌无为的人们。而他们来这里的原因,也只是为了看一眼这待在地球上永远无法欣赏到的风景。 地球——这颗养育人类的星。 方未慈在内心嗤笑着这三个没见过世面的女孩子,于是她也抬起头,第一次看向自己的上方——严格来说是头顶的巨大玻璃穹顶,当那颗巨大的仿佛要将她的眼角撕裂的,蔚蓝色的行星倒映在她的眼眸之上的那一瞬间,方未慈像失了魂一样,呆滞的杵在原地。 那颗宛如水晶的星球就那样悬挂在头顶,那水晶球上缀着比任何国家、任何文化、任何文明的艺术都要瑰丽流动的云纹,质地几近纯粹的云母石英。她的一半隐在她的阴影里,那些地面上的光亮在阴影下荟聚,变成了一团闪烁的珠玉。那是人类文明的灯火,是征服了黑夜的人类的勋章,更是这颗星球隐在她面纱下的眼眸。站在这艘象征人类走出地球的名为星港的船上,重新回看这颗古老的星球,你能细数那些仿佛皱纹的蓝色的江河,看得到大块绿色上粗糙不平的丘壑,甚至是地球的每一次潮汐,这颗星球亿万年来用自己的庞大遮掩的每一寸丑陋,都在眼前暴露无遗,像一个被强行脱去丝缕的闺中少女,被迫地展现出她精心准备的,只准备献给那唯一一人的美。 ……没有人能解释,这种摄人心魄的美究竟是什么,是宗教式对神明存在的崇拜吗,还是孩童第一次见到自己母亲时的眷恋吗,还是人类的知性面对这世界的究极的真实产生的醍醐味吗,抑或是单纯的面对庞然巨物时生命本能的恐惧?这个问题,恐怕只能让给这颗包容万物的星球自己回答了。 已经走出很远又返回来的男人站在方未慈的身边,和她保持着同样的姿势,意外安静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得见的声音说道:“第一次?” 方未慈飞出身外的灵魂被这声音拉着,总算回来了一点,她保持着仰头的姿势,像一条鱼一样点点头,喃喃地说道:“我在视频网站上看过卫星,但是我从……” “‘从来没想过会是这样的’是吗?”男人适时地在方未慈断掉的话后面帮她接上她原本打算说出口的话。要为这样的冲动找一个恰当的形容词实在是太困难了,甚至可以将这种试图诠释的行为称之为一种亵渎,数百年来从未有人能用一个合适的词语来描述这种感受,后来也就如此被搁置下来,用一种抽象的哲学的单字简单粗暴的暂称为“美”。 和被地球的美暂时夺去了魂魄的方未慈不同,男人看向地球的眼神复杂了许多,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的表情,他是在配合方未慈的行动而停留在此地,本身并没有向地球致意的冲动,像他这样在宇宙讨生活的宇宙民也不会对哪颗星球有什么冲动,就连他出生的地方都没有带给他这样美的感受,又何谈一颗带走了他许多回忆的地球呢? 方未慈和男人又看了一会,那男人忽地开口说道:“你和这颗星球的关系还没切断,你还是留……”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一个陌生的声音打断了。 “老皇,你还愣在这干嘛?”说着,那人就用小山一般壮硕的身体撞上了男人的身体,把已经两米多高的男人撞了一个趔趄。 在宇宙的低重力甚至无重力环境下生活的人,由于没有重力的束缚往往会长的很高,可即便如此,像来人这样超过了两米二三,身体又壮硕得像座小山一样的男人也相当的少见。麦色的肤色下是隆起的大块肌肉,和那颗在等下闪着油量光泽的光头,搭配起来却有一种错位的感觉,方未慈想了差不多两分钟,才总算想明白为什么。 这个人的肤色要是黑色或者近似黑的古铜色的话,就是那种漫画里常见的去勾引别人家老婆出轨的家伙了。 “信友啊,东西都买齐了吗?”刚刚的男人停稳了身体,转过身抬起头看向这个比自己还高的山一样的壮汉,淡然地看着他那颗眉头紧锁的光头,不紧不慢地问道。 那光头大汉用拇指指了指身后的方向,急匆匆地对那男人回道:“生活用品和食物让洛铂先带回去了,我来这边买惯例的面包。”这时,他注意到了站在老皇身后一点低着头的方未慈,向前走了两步,指着方未慈,“这小姑娘是?” “刚招来的新人,替乌克的”老皇往旁边让了半步,把躲在身后的方未慈让了出来,对她介绍自己面前的这个壮汉,“船上的导航员,张信友。” 名为张信友的大汉伸出了自己比篮球小不了多少的“熊掌”,看样子是要和方未慈握手,但这个男人实在是太高大了,光是站在他面前就能感受到一股小姑娘难以承受的压迫感,方未慈只是浅浅的握了一下,就马上收回了手,又往后退了小半步。 张信友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倒是老皇见状,半笑着对方未慈说:“船上的男人你都可以提防,唯独信友可以不用,这家伙是个同性恋,只喜欢比自己壮的男人,对你这样的小姑娘没兴趣,两个字都是。” 听到这话方未慈差点被噎死,她第一次抬起头看向这个山一样的男人的脸,这长相不能说英俊吧,也说得上是相当爽朗,有一种很男人的硬汉感。但她注意到的压根不是长相,而是这男人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不是吧,真家伙啊?太可惜了吧! 张信友礼貌地致以一个微笑后就把老皇拉到了一边,压低了声音对老皇说:“你认真的?” “有一半后悔吧——毕竟答应她了,至少让这小姑娘去船上看看能不能胜任。”老皇倒是毫不避讳地回了他。 “这小姑娘能替乌克?乌克可是苍……”说着,他突然停住了,左右看了一眼,好似刚刚自己说错了话。 “乌克的那些书不是还留着吗,让她把那些书都背下来,应该能派上用场。怎么说她也是个地外文明史的博士生,背个书应该不是大问题。” “博士生?”张信友冷哼了一声,“哪的?” “地球的。” “地球的博士到咱月球撑死算个研究生,还不一定找得着导师,你就让这种人替乌克,你想咱船上的人都死斗里是吧。就你那样子大摇大摆地招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摆摊卖蟑螂药的,就这么招人你也不怕把地球的条子都招来。” 老皇对此不置可否,他向方未慈的方向瞥了一眼,旋即回过头来,对张信友问:“地球这边出了什么事?这么急慌慌的。” 张信友的脸色变得凄苦起来,他很是不是滋味的砸了下嘴,难过地回他:“差不多四天前,就是罗峰结婚的当天,罗峰被人暗杀了。” 什么?!老皇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起来。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先前的计划只能作废,最好现在就出发离开这里。”张信友拍了一下老皇的肩膀,像是安慰他又像是劝说他地对他低声说了些什么,那些话就不是方未慈听得见的。之后张信友又对方未慈笑了一下,头也不回地大步迈向来时面对的方向,方未慈对着他的背影礼貌地点了下头,见对方马上要走远的时候偷偷做了一个鬼脸。 背后说人坏话也不知道声音放低点,男人,哼。 老皇很快收拾了自己的表情,又换上那张从容到冷漠的硬汉脸,只是这次浑身有一种微妙的烦躁感,他继续在方未慈眼前领路,不再说和她有一句答一句的交流。在这股奇妙的气氛下,方未慈很是不舒服的在他的带领下来到了星港的港口。 第四章 宇宙船灰夫人 在过去的太空题材电影里,宇宙飞船往往是一根圆柱外加几个外置推进器,或是一种“m”字型的船体,鲜少有一些太空歌剧,会把船体设计成近似长方体的模块化造型。事实上,在人类完成自己的第一次太空战争——确切地说,是反太空侵略战争——以后,在早期的飞船设计中,确实设计了不少这样传统的舰船,这种简约实用的设计一直到地球吸收了巴尔克洛威亚帝国文明先进的舰船设计以后仍然沿用了一段时间。 直到有一天,有一个人突然发现,宇宙飞船,根本不用考虑气动外形之类的什么,只要重心维持在船头到船尾的中央轴线上,甚至重心不在中央轴线上,只要能够使它能够完成前进后退左右转向的动作,宇宙飞船就是设计成一根阿姆斯特朗炮都可以。 一场名为“星舰革命”的全方位科技革新就在当时太空技术最前沿的月球基地“天庭”向整个地球文明蔓延,以民用宇宙飞船为代表的各种潮流非潮流的设计方案被采纳,使宇宙飞船的外形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多样化。 正因如此,方未慈才会注意到那艘飞船的格格不入,在周围一群奇形怪状民用飞船里,它就像是一个误入比基尼海滩的贵妇人,在旁边那艘被刷成黄色海绵的方块船对比下,它圆润的流线型船体是那样的吸睛,在黑暗深邃充满幻想的宇宙衬托下,它就像过去电影里走出的影星,有着遗世独立的美感。 方未慈在老皇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处登舰口,登舰口的,门边写着152。在152的号码旁边摆着一长排衣物箱,看上去像是商场里个人物品的保管箱。登舰口的通道里则摆放着一张桌子和一架地铁里常见的透视机,两个穿着制服的书记员坐在桌子后面无精打采的打着哈切,抬起下眼皮看向两人:“请出示号牌。” 老皇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一块黄色的磁牌,一边看向方未慈:“你有宇航服吗?” 方未慈歪着头反问他:“没有——船上不发吗?” “有是有,男人穿过带血的宇航服你要吗?”老皇没等方未慈回答,就转身对桌后面那两人说道,“一套辐射服,一套纸尿裤。” 方未慈开始还有些疑惑,为什么要买尿布,桌后的工作人员无精打采的站起来从后面的展示柜里取出一套白色臃肿的宇航服,和一整包尿布,正要递给老皇时,老皇摆了摆手,指了指身边的方未慈,这一套东西就递到了方未慈面前。 “……宇航服且不论,尿布是……” “哦,可以不穿哦。”老皇像是早就预料到方未慈会说什么似的,用小指掏着耳朵,看戏一样看着方未慈,视线由上到下地飘到双腿之间,“不过女性可用不了宇航服里的排尿口,插导尿管我是不介意,只不过我也有些年头没给人插过了,也许会蛮疼的吧。” 插导尿管……就是那个吧,那个,用根塑料管沿着尿道插进去的那个,医院里常见的那个。方未慈想到这里不免周身一抖,听说那东西不光疼还必须一直放松去转移注意力,一旦注意到就会忍不住夹紧它一夹紧就会疼的恨不得打滚。她嫌弃的看了一眼这袋子成人尿布,忽然觉得,这东西看起来也没那么不顺眼了。 桌后的工作人员又领着方未慈敲开了对门第二个房间,里面有一位正在玩游戏,约莫三十上下的女人,一嘴的国骂正在对着游戏里的队友做家庭人口普查,那位工作人员一脸的无语,交代了几句就把方未慈留下来,让那女人教她怎么穿宇航服。那女人没好气的把游戏机往桌子上一拍,吓得方未慈打了个抖,她连忙做出一个笑脸,希望对方不要把气撒到自己身上来。 门外传来了老皇的攀谈声,是那个年纪男人特有的,天南海北宇宙鸿荒的闲扯淡。 人类真正迈向星际时代已经两百年有余,可是宇航服这样的东西却还是像两百多年前一样臃肿繁琐,方未慈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花了多久时间才把这玩意弄到自己身上,等再出来看到时间的时候,竟然已经是两个半小时以后了。 穿着这套家伙好不容易从更衣间里挪出来,方未慈却并没有看到老皇,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留有亚麻色长发,表情很僵硬的女人,和一个比方未慈矮上半个头的胖子,嘴角上扬着一个春风般清爽的弧度。和他脸上的和善微笑不同,他的手里握着一条黑灰色足有小指粗细的铁链。铁链的那一头,拴着的也不是什么猫猫狗狗的宠物,而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孩子,瘦得皮包骨,却只在脖子上的项圈下面压了一条烂布,从那块烂布的破洞里露出了胸部的些微隆起,似乎是唯一能告诉别人这具瘦小的骨架是女性的特征。 可是方未慈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只要看一眼那孩子头顶毛绒绒的耳朵就知道她是个什么东西。这样脖子上系着项圈和铁链的人比起两百年前少了很多,可也还没到罕见的程度。既可以调教成人类欲望的载体,也可以单纯作为工具,只是单纯作为一种自然资源被使用的,非常好用的人类的奴隶,其种族在过去的小麦哲伦星系建立了庞大的文明,其名曰“巴尔克洛威亚”,在巴尔克洛威亚人的语言中,意味着“创造生命者的子孙”。 那只巴尔克洛威亚人的幼崽脸上一片惶恐,却又不敢四处张望,也许是鞭笞与恐惧已经刻入骨髓的缘故,她只是哆哆嗦嗦地站在原地,低着头用眼睛的余光四处张望,紧盯着来往的每一个人。那个表情僵硬的女人似乎是想安抚她,把手轻轻地放在了那只幼崽的头顶,却事与愿违地让它抖得更厉害了。 “你就是方未慈吧?”那胖子笑眯眯地走上前来,向方未慈搭话。方未慈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见那胖子无动于衷地样子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带着面罩,从外面看不清自己的表情,又费力地做了一个弯腰的动作,这下总算看起来像是在点头了。 “老皇他去办出港手续了,叫我们俩个在这里接你。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严魏斓,船上的船医,叫我老严就可以了。”老严摊手指向身边表情僵硬的女人,对方未慈介绍,“这位是伊娃,我的助手,船上的护士。” 方未慈下意识地看向女人,对方的表情依然那样僵硬,方未慈以为对方并不欢迎自己,心里有些黯然。这也是人之常情,就算自己有目的的加入这个团队,也不是所有人都会那样大方的欢迎一个新人。她原本这样想着,却见到一只手伸到自己的面前,正是那个女人的手。 “hello?……你好?”伊娃微微地歪着头,似乎是在害羞。但她那张表情僵硬的脸实在是太过诡异,看上去有一股说不出的恐惧感,方未慈只是礼节性地握了一下对方的手就收了回来。 老严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什么也没谁,只是让出了自己背后的路:“边走边说吧。” 和人生第一次穿宇航服的方未慈不同,老严和伊娃都有自己的宇航服,那是一种类似紧身衣有着胶质光泽的材料制成的宇航服,放在走廊两侧的个人储藏柜里,穿起来也只是把它套在衣物的最外面。而对于那只幼小的巴尔克洛威亚人的幼崽,老严则把她直接塞进了身后专用于存放货物的太空柜中。这种太空柜相对于宇航服来说抗辐射能力并没有那么强,但以巴尔克洛威亚人的体制,短时间暴露在高强度太空辐射环境下也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负担,充其量也只是会犯恶心的程度,这点过去已经实验验证过了。 老严拖着放着巴尔克罗威幼崽的太空柜,伊娃则拉着第一次暴露在失重环境下的方未慈。在星港可以用磁力靴把自己的身体固定在星港的地面上,还能欺骗自己的身体自己还是站在地面上,可一旦踏入了真正的太空,方未慈马上感觉到了一种近乎恐怖的恐惧感,就像是突然被人从一百层高楼上扔下来一样,一种无以言喻的巨大的恐惧瞬间吞噬了她,她的内衣没几秒钟就被冷汗浸了个透。她的大脑就像宕机了一样完全忘记了思考,就像人站在高楼楼顶时会有一种跳下去的冲动一般,她也有一种摘下面罩的冲动,更加危险的是她的身体擅自做出了摘下面罩的动作,幸好伊娃及时制止了她,牵着方未慈的手向这远方那艘格格不入的流线型飞船移动。 比起老严和伊娃手上的气动枪,自己这种宇航服的气动装置动力肯定会更胜一筹,但方未慈现在没有那个勇气自己乱动,自己的太空服和老严伊娃的太空服没有连上相同的语音频道,自己要是和他们俩分开了,不说他们手里的气动枪能不能追上自己,她能不能在这期间保持精神稳定就算好的了。 方未慈像一匹落入水中的骆驼咬救命稻草一样紧紧地抓着伊娃的手,连方未慈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力道是不是太大了些,时不时刻意地松开一些,但总是会本能的再度抓紧。伊娃时不时会回头看一眼自己,她的嘴唇上下开合着,因为听不到对方的语音频道,方未慈只能凭口型去猜这个表情僵硬的女人是在说什么。但对方的嘴巴来来回回都是那一两个动作,方未慈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骂自己还是在安抚自己,尽管理性上不这么认为,她感觉对方是在安慰自己,因为伊娃时不时也会加重自己手上的力度回应她。 在一片胆战心惊与有惊无险中,方未慈终于到达了那艘前后一公里多长,三百多米宽,大得不像民用飞船的太空船“灰夫人”号上。 第五章 宇宙船里的好男儿们 被伊娃和老严引导着,方未慈又花了将近半个小时才把那套繁重的宇航服脱下来塞进一个空柜子,尽管将妙龄少女只穿着内衣的姿态暴露在陌生人面前让她有些抗拒,但老严的目光全程没有接触到自己的身体也让自己微妙的有些恼火。她转头看向身边的伊娃,此时伊娃正头下脚上的脱着自己的宇航服,那外表胶纸轻薄易穿的宇航服着实让她羡慕。 老严没有脱下自己的宇航服,只是将前面的密封结构敞开,一边释放出花条纹衬衫下满是脂肪的肚皮,一边打开太空柜的门,对太空柜里躲藏的异族生物露出了一份和善的微笑,招呼它:“出来吧。” 那只小小的巴尔克洛威亚人幼崽从太空柜内货物的阴影里爬了出来,嘴角沾着一些若有若无的什么的残渣,身体挺得笔直,战战兢兢地“漂”在太空船内。 老严的手稍微点了一下太空柜借力,熟稔地在那个正处于失重状态下乱飘的巴尔克洛威亚幼崽面前做出了下蹲的动作,好像他的脚下存在着一层看不见的地面一般。方未慈不得不赞叹起他的动作,自己光是抓着扶手不让自己上下撞头就已经很吃劲了,居然还能在配合别人保持相同的运动状态下做出迅速正确的动作,不愧是在太空中讨生活的人。 老严把手伸向那小崽子的脸颊,后者紧闭着双眼不敢看他,在老严地手指头接触到那小崽子的一瞬间,那小崽子的身体猛地颤抖起来,似乎是唤醒了被烙印在这副身体中的什么痛苦回忆。想象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在自己的脸上,那小崽子才在老严面前挣扎着睁开一只眼睛,看到老严那张人畜无害的笑脸后才胆怯地睁开了双眼。老严把右手贴在那小崽子没什么肉的脸颊上,悄悄地用拇指指腹抹去小崽子嘴角上的渣滓,会心一笑。 老严从衬衫的口袋里掏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金属钥匙,将它插入小崽子勃颈上足有婴儿手臂粗细的巨大金属项圈上,向一边拧去,只听到咔嚓一声,那项圈应声打开。 那小崽子似乎愣住了,双手迟疑地摸向自己颈上的项圈。这足有十几公斤的金属项圈在自己记忆的最深处就已经勒在自己的脖子上,突然失去了项圈的束缚,一种无从适从的解放感从颈部传来,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面前的老严。 “在星港上不能这么做,但是上了船以后地球的法律就管不了你了。”老严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在她的身体上借力站起身,秉着身高的优势低头看向她,“你的新名字就叫……算了,还是等下大家一起想吧,先带你和那边地球的小姑娘认识下船上的人。”说罢,他把那项圈从她的脖子上取下随手扔向一边,随后用力地揉了揉那小崽子的脑袋,把那颗只比他的手掌大两圈的小脑袋上枯黄的毛发和她的小耳朵揉成一团,然后哈哈地笑起来。 方未慈不解,巴尔克洛威亚人的身体素质远超人类,就算是这么大的一个小崽子,如果没有那个特制的电击项圈,这么一个小崽子也能轻易地放倒两三个成年地球人,尤其是这种做奴隶的小崽子,心理扭曲成什么样都是有可能的,这样做不是太危险了吗! ……说是这么说,自己一个新来的恐怕也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吧。她看看身边的伊娃,伊娃依旧是那样一张没有表情的无机质的脸,没有任何变化。恐怕她是有过什么疾病治愈后在脸上留下了什么后遗症吧,再怎么说,性格冷淡的人也不至于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没有表情的脸。 小小的插曲过后,伊娃为新来的两人拿来了船内的磁力鞋,总算可以摆脱这种不会坠落的漂浮状态。重新站在“地面”上有了上下左右的感觉令人安心,但紧接着方未慈又开始变得忧虑起来。船是上了,可自己可不是真的来和谐有爱的做盗墓贼而是来卧底的,接下来才是重头戏,自己是直接被人扔出去变成太空垃圾还是功成身就从此走向不用上班整天摸鱼的好日子可就看这一波了。 方未慈的喉咙咕噜地咽了下,谨慎的走在伊娃和老严的身后,在方未慈的身后是独自推着太空柜的巴尔克洛威亚幼崽,她拒绝了老严和伊娃的帮助,习惯性去展示自己有多么能干,好让主人把自己留下来。方未慈冷漠地瞥了一眼,她并不是一个能对非人生命体产生什么同情心的人,即使对方和自己再怎么相似,就算同为人类,她也没有那样富余的爱去给予。外人也许会认为她太冷漠吧,无论是谁,只要体验过和她一样的成长环境都不会和她有什么差别。没有感受过爱的人是不是可能理解如何去爱人。 走了约莫三四百米,方未慈隐约听到了什么声音,好像是有人在争吵,随着距离一步一步地拉近,争吵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但还是听不清楚究竟是在争吵什么。由于背对着方未慈,所以她并没有看到老严脸上的叹息。他直接走到房间的门前,一巴掌拍在开门界面上,系统短暂的识别后,门打开了,映入方未慈眼帘的是七八个男女围着一个男人争吵不休的样子,那些人围着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见过面的老皇。 “……就说啊老大,大不了和他拼了,当年我们都没怕难道现在怕死了吗!小峰可是死了啊,袁大哥和墨姐就这么一个儿子,姓韩的居然对小峰下手了!咱月球的人都是吃袁大哥的饭才活得到今天的,如果不是当年袁大哥冒死送的药,我们这些人早就死在月球上了。小峰死了你就这么无动于衷吗皇老大!那可是你兄弟的独子啊!” 一个看上去约莫二十六七,头上系着洗得褪色的红头巾的男人情绪激动地对着老皇吼叫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分别拽着他的两条手臂。周围的这一圈人看起来的年龄都在四十岁上下,只有这个男人的年龄要比他们显著的小上许多。 周围的两三男人也赞同的点点头,似乎也是这年轻人的支持者,另一侧的两个则皱起眉小声交谈着, 看到大门打开,里面一个靠在桌上嘴上咬着长烟斗,单眼闭着的女人突然出声打断了众人的喧闹:“哦呀,小姑娘们是走错地方了吗?对不起呐,我们这里没有精致的茶点,只有这些像男高中生一样莽撞又没礼貌的油腻男人。” 连方未慈都听的出来单眼的女人是在挖苦这群人,她只能讪讪地笑一下以作回应,在内心里稍稍谴责一下这个女人拿自己当枪使。 老严叹息着摇摇头,房间内的人们见到她们两个陌生人多少收敛了一些,除了刚刚那个闭着单眼的女人。伊娃把二人领到众人面前,众人的视线扎在身上的感觉让方未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感觉就像被一群狼盯上了一样。明明脸上都没有展露出敌意,自己心里却毛毛的。 方未慈向面前的这些人点头致意,开始自己的自我介绍:“我叫方未慈,地球出生,欧罗巴同盟人,之前在欧罗巴同盟文——玩市场里做过鉴定师。” 好险第一句就把自己在文物局上班给嘴瓢出来了! 和老皇老严不同,主控室内的人们见到生面孔立即收起了自己的表情,谨慎怀疑地保持距离围了上来,上一秒还吵吵嚷嚷的头巾男眉头虽还锁着,却也收起了那副随时要和人打起来的情绪冷眼看向方未慈和一边巴尔克洛威亚的小崽子。一百平米大小的主控室只稀落的站了这么几个人注视自己,方未慈却感到一种年会上台作报告时被文物局几百口子紧盯不放的悚然,她躲在自己厚重的宇航服里打了个哆嗦,喉咙上下地蠕动,险些忘却了吞咽。 老皇的脸一扫刚刚的阴翳,又变回了星港上见到过仰躺在椅背两脚搭在桌上的吊儿郎当脸,屁股倚在桌面,环着手臂安静观察着众人。老严适时地插进方未慈和众人中间,用胶质太空服下怎么看怎么滑稽的大肚腩带走了一部分视线,方未慈顿时感到周身轻松了不少。 “别看方姑娘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已经是黑联大地外文明史的博士了,真是年少有为啊。”老严故意在方未慈的前方从左到右的转了半个身,把手伸出来继续介绍自己,说完还跨过众人直接问老皇,“老皇,我记得你说方姑娘今年才二十四吧?人家还没答应上船的时候就把人家生日都问出来了,你小子可别对人小姑娘打什么歪主意啊?”那个“啊”还故意用了向上的声调调侃老皇。 除了头巾男和不苟言笑的伊娃,包括巴尔克洛威亚的小崽子在内主控室的大伙都哈哈地笑了起来,方未慈自己也是忍俊不禁,老皇的年纪叫爸兴许大了点,叫声大叔可是毫不过分了。老皇坦荡的笑了几声,毫不留情地回击道:“我就是再怎么样也比你这买了个小丫头片子的变态叔叔强得多吧,咱们船上谁下船买东西能买个大活人回来啊?”他还特地把自己句尾的“啊”也提了相同的声调。 主控室里又是一连串此起彼伏的笑声,笑声中心的老严表情纠结挠着自己的头皮,满脸写着委屈,一个看着就四十来岁的大男人居然像小姑娘一样噘着嘴向伊娃求助,一边用肉麻的声音向伊娃求助一边去捧伊娃的左手:“伊娃,你是知道的,我是看她可怜才救她的,我可没有半点歪心思,是老皇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可要替我作证啊。” 船医和护士平时就是搭档,刚才又是伊娃和老严两个人一起去买的东西,想来伊娃总会给老严作证,然后接下来发生的却出乎方未慈意料:还没等老严的手碰到她的手,她就一巴掌扇开了老严的手,那个动作似乎是早有预谋早就准备好给他一巴掌了。巴掌的主人伊娃向后退了一步,从不知什么地方掏出来一瓶酒精凝胶,挤在了左手上揉搓起来:“请不要用脏东西碰我。” 这下连头巾男都蚌埠住了,手捂着嘴把头转向其他地方努力地憋笑,主控室里一片快乐的笑声,欢快的气氛一扫四人进来前的诡谲,变成了一场正适合介绍新人的迎新会。 在大家的一片欢笑中,只有巴尔克洛威亚的小崽子一直没有笑过,始终低着头。想来也是,把自己从奴隶贩子手中买下并温柔对待的男人却被他的同伴取笑,作为事件的当事人心里应当很不是滋味,但就算想要替他争辩替他辩解,以自己的身份真的有这个资格吗?区区一只奴隶? 似乎是看出了什么似的,闭着一只眼睛的女人走到了巴尔克洛威亚的小崽子面前蹲了下来,先是抚平了那小崽子头顶翘起的头发,手自然地滑落,抚在她的脸上。 “小家伙,名字是?”闭着一只眼睛的女人用充满母性的声音问。 小崽子微微地晃了晃脑袋。 “妈妈没有给你取过名字吗?”“妈妈……不认识。” 闭着一只眼的女人发出了微不可查的叹息,她垂下的眼帘中盈着满眼的哀伤,似是单凭这俩句话就已对小崽子自诞生以来积累至今的苦楚,她缓缓地把那小崽子拥入怀中,左手轻轻地抚上她的后脑,全身全心地相拥,就像抱住自己的孩子一般。她在小崽子的背后抬起头,看向老严,问:“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还是大家一起想吧。”老严低着头,微笑着回答,“大家想名字供她选择。” “看耳朵像是犬类,不如叫旺财吧。”一个细长身材的高个男人推推眼镜,话刚说出口就被人捂住了嘴。 虽然小崽子还被闭着一只眼的女人紧紧抱在怀里,一听到大家要给自己取名字也不免有些欣喜,尾巴也真的像旺财一样左右地摇了起来……但是再怎么说把人叫做旺财也太离谱了点,就算小崽子自己不知道旺财是什么意思有什么渊源,就他们大姐头这么喜欢她的样子,要是真取名为旺财,提出这主义的瘦高个明天就能进近地球轨道。 老皇突然拍了拍手,把众人的注意力都拉到了自己这里:“既然要各自想名字,那你们几个是不是也该报报自己的名字啊?等会要是再有人取旺财这种名字,日后她也知道该招谁算账不是。” 老皇这话表面上是为了让众人报上自己的名字,实则是提醒大伙还有个地球来的新人还在这里,方未慈讪讪地笑了一下,虽然被人搁在一边晾着心里不很是滋味,不过自己本来就是来卧底的透明一点也没什么,老严是个热心肠,向着众人走了几步,一个一个的介绍起来:“伊娃和老皇你是知道的,这位是咲,姬神咲,是船上的领航员。” 名叫姬神咲的女人放开了小崽子,站起身来对方未慈伸出右手,方未慈连忙伸出双手接住对方的右手回握过去,礼节性地向对方点点头。 “张信友。”在星港上见过的超级大个子只向方未慈点了点头,态度十分的冷漠。 还没来得及让方未慈腹诽,一个穿着和老皇他们同款太空服却戴着一顶超级复古的圆顶牛仔帽的男人凑上前来,一脸“我是来搭讪的”表情,夸张的摘下自己的帽子,做了一个绅士礼:“灰夫人上最睿智、沉着、机敏,集才华与美貌于一身,人类史上最伟大的星际探险家,杰罗~尼~莫——就是在下。”说着,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捧方未慈的手,把留有些许胡茬的脸凑向她的右手,分明就是要去吻她的手背,方未慈赶紧把向后退了一步。 就算有太空服隔着不会有肌肤接触,被这么一个油腻的中年男人亲一下造成的精神创伤也不是能轻易愈合的。 然而方未慈向后退去的力度太大,居然超过了磁力鞋的吸附力,被鞋上的系统判定她是要跳起来断掉了磁力,她整个人旋即向后翻滚着撞向几米外的复合玻璃窗。她像只被从高空扔下去的鸡一样慌乱的挥舞四肢,胡乱摆弄宇航服上的喷气装置,但还是结结实实地撞在了窗玻璃上,发出了一声不大不小的撞击声。 “这就是你找来替莉亚姐的人?她连站都站不明白你让她跟着我们去干活?”那个头上系着红头巾的年轻男人冷哼一声,对老皇质问道,“皇老大,我越来越不明白你到底想干嘛了。”说完,两脚轻轻在地板上一点,整个人的身体便笔直地飞向了房门,一巴掌拍在门口的门锁装置上,闪身出了房间。 在太空里如果没有外力阻止,就算是撞上了东西,东西也不会停止运动,深谙这一道理的人群中自然地“走”出了一个男人,看上去四十岁出点头却已经有了一头斑白的头发,两条眉毛自然地向两边垂下,整个人的相貌在这一众就算老了也算得上美妇美中年的人里普通得扎眼,就是一幅纯纯的老实人样貌。他引导着方未慈的身体在半空转了两圈,方未慈转个不停的身体竟染神奇地回到了原本的状态。 “在太空行走的重点是去找到身体的中点,让中点和重心合在一起。”那男人缓慢中带着几分紧张的说话方式让方未慈想起了地球上一个被同科室女人们耍着玩的男同事,她紧绷着的身体因此而稍稍放松了一些。 方未慈下意识地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对他致谢,在她的经验里这样的老实人的帮助是不需要谢的,但她转念一想这里并不是地球,自己是在试图混进一个盗墓团伙里,还是不要贸然得罪什么人的好。她张口致谢,说道一半却发现自己压根不知道怎么称呼对方。 “吕阖才,双口吕,纵横捭阖的阖,刚才的才。”男人敦实地笑着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只是他的两根眉毛依然耷拉着,显得他的笑很假。 “阖才在船上负责种植蔬果给大家补充维生素,毕竟总吃太空食品就算营养跟得上,心理也很容易出问题。”老严恰到好处的介绍道,看得出他很擅长这样的对话,“刚才出去的那个跟你差不多年纪的小伙子叫杰克·凤,平日里我们就叫他小凤。他今天心情不太好,你不要放在心上,以后有的是机会和他拉近关系。” 不不不,那种臭小子不拉近关系也没事。方未慈赶紧在心里撇清这层关系,谁会想和这种男人发生那种小说里约定俗成的关系,哪怕上了太空你们这些上年纪的老家伙也喜欢搞这种拉郎配是吧。 “二十多岁才到叛逆期会不会太晚?”咲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老皇,老皇无奈地抓了抓头发,并没有回答她,借着房间里最后一个还没有介绍到的人逃过了咲的问题。 “这位金发的美男子,你就叫他凯文就行,是我们这艘船上公认最帅的男人,小姑娘你可要和他保持距离,别引诱人家有妇之夫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面对老皇的调笑,金发的美男子展现出了相当的涵养,他配合自己的外貌惨然地微笑着,流露出几分薄命美人的感觉,回了老皇的话:“我比你还大一岁,这个年纪还叫美男子也太折煞我的,何况我一直觉得你老皇这样成熟有韵味的男人才是真正阳刚的美,我这样的白面老生也就只剩下这么一张面皮还看得过去罢了。” 确实,自从地球与米德罗纳哈联合王国开展以来,喜欢老皇这样的硬派老男人的人也多了起来,在近两年彻底压过了凯文这样传统的美男子型。不过方未慈自己还是更喜欢传统型的男人,相比起单位那群都开始追求男子汗味的狂信徒,还是干干净净身上喷香水的男人更和自己心意。 但再怎么说也不会和大自己快二十岁的男人一起,那也太吓人了。方未慈暗自想着。 “克拉拉……没来啊。”老严在人堆里来回看了两圈,没有找到自己要找的人,脸上的神色闪过一丝黯然,他笑呵呵地转过头来,对着身后的人们展开一只手,对方未慈说,“除了克拉拉,我们船上所有的人你就都见过了。虽然还有些隔阂,但是欢迎你,方未慈,欢迎你加入灰夫人号。” 第六章 宇宙盗墓笔记 在老严介绍了所有人以后,留在房间内的人们为了那个巴尔克洛威亚的小崽子叫什么争论了一个多小时,最后还是那小崽子自己选了老严取得“燕子”这个颇有古味的名字而放弃了咲取的“纱音”,那小崽子的决定让咲十分的不满,离开房间的时候咲还在反复的询问那小崽子是不是真的要叫这么俗气的名字。有了“燕子”这个名字的小崽子似乎对咲反复的追问感到腻烦了,直接躲到了老严的另一边。 老皇那群人看到如此温馨的场景皆是会心一笑,但方未慈可不这么想,雏鸟情节的苦情剧早就不流行了,自己只想赶紧回房间睡觉,她可是天没亮就爬起来赶直升机上星港,还在星港找了大半天,都快累死了。 负责驾驶星舰的咲留在了刚才的房间做今天最后的整理工作,老严和伊娃带燕子去船上的医务室做一遍身体检查,其他人则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老黄亲自带方未慈来到了一间位于星舰前半段的房门前,在门口的操作面板上噼里啪啦一顿按,面板上反复的跳出各种各样的页面,最后停留在一个人像识别页面上。 “这里是娜塔莉亚,你的前任的房间,虽然娜塔莉亚比你矮了一个头,不过灰夫人上的睡袋都是差不多的,不用担心没睡袋用。如果你觉得到处飘睡起来没有安全感,也可以把睡袋挂在墙壁的挂扣上。到底是要适应几天的,今天你很难睡好。”老皇一边引导方未慈做房间的认证,一边对方未慈介绍起房间的注意事项,“大家的房间大小都是差不多的,都是单人间,为了保护隐私里面拆掉了摄像头只留下了应急话筒,如果出了什么事就大喊一句‘芝麻开门’,系统就会为你打开应急频道。房间里不要吃固体食物,喝水一定要插吸管,出门右拐走到头就是厕所和取水处,其他地方以后再带你去看,今天就这样吧。” 方未慈完成了认证,房门发出“咔嚓”的排气排压声,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 老皇说:“娜塔莉亚是月球的星级文明学博士,里面还有些她留下来的手稿,职业问题她没办法发论文出来,不过不代表她的那些手稿没有价值,上面有不少是我们实际去过的地方,你随便翻着看打发时间吧,别弄丢弄坏就行。” 说完老皇转身就要走,方未慈连忙拉住了他:“等下。” 老皇回过头:“还有什么事吗?” 方未慈吞咽着口水,心里十分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连忙放开了老皇的胳膊:“没,没事,就是想问问厕所在哪。” 老皇玩味地看着方未慈,过了差不多一分钟,他才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去,回答了方未慈没敢问出口的问题:“我们上次去的地方,地质太软了,进去了没过多久就发生了塌方,娜塔莉亚没来得及跑出来,被埋在下面了,这就是娜塔莉亚的死因。” 我们这可不是闹着玩就能混过去的。 老皇留下这句话,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从决意做这份间谍的工作起方未慈就没再怕过死,不过前任居然是被活埋了的事实还是让方未慈出了身冷汗,光是想象下鼻孔里混进泥土的感觉就让人头皮发麻,自己还得被困在一个动弹不得的黑暗环境,连抓挠棺材板发泄恐惧的办法都做不到。不怕死和不怕折磨是两回事,这么大艘星舰应该会有人留守,自己得想办法成为那种留守的角色。 方未慈这么想着,走进了房间,在房门左右的墙壁上来回摸索了一会,没摸到灯的开关,转过头去才看见一红一绿两个幽幽的灯光,原来是触摸式的开关。 一开灯,方未慈傻眼了。 这是一间差不多有二十平米的房间,对住惯了两平米小宿舍的方未慈来说相当宽敞了,尤其是这房间里没有床,使这间房间的有效利用面积更多。话虽如此,这间房间也没宽敞到哪去,上下左右都是书架,还不止一层,来来回回的全是书和一指厚的笔记本,只有房间的尽头被收拾出了差不多三平米的空间,在墙壁上粘了两排挂钩。一个灰白色的睡袋挂在另外一边,凑近了还能闻到一股洗发水的味道。睡袋表面洗的干干净净,一看主人就是个爱干净的人。 方未慈带上来的行李不多,也就一个手提箱,里面放些内衣和私人物品,本来上太空也用不着带随身衣物,在太空里穿地球上的衣服那就是怕自己被宇宙射线射的不够多巴不得赶紧癌变,就穿两件内衣维持下自身的习惯就行,听说有些人连内衣都不穿了,就直接穿一身太空服到处飘来飘去。 以一个年轻女性的身材来说,在这些书架间的空隙里穿梭绰绰有余,然而方未慈现在外面还套着一件厚重的太空服,原本富裕的空隙在这玩意的眼里就显得有些逼仄,方未慈艰难的从那些书架间蠕动过去,一边爬一边决定了第一个月工资无论如何也要去买一件和老皇他们一样的紧身宇航服,不管它有多贵。 方未慈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此时宇航服内置的氧气报警灯闪了起来,方未慈这才想起来拧掉头罩。看咲他们留守在船上的人都没有带头罩,船上应该是有氧气的,方未慈试探着拧掉头罩,发现能正常呼吸到有些干燥的空气这才放了心。干燥的空气很快蒸发掉了她身上出的汗,妙龄女子的身体也舒服了许多,当然最好的办法还是去洗个澡,只是一个在太空里路都走不明白的人去洗澡,怕是得换一身皮囊直接投胎去,还是再过两天请咲教自己怎么洗澡吧。 方未慈打开自己的行李箱,把“那个东西”拿了出来。她随即又从书架里挤了出去,打开门,趴在门上来回左右张望,仿佛自己马上要去偷什么东西一般。 眼见走廊没有人,她又竖起耳朵仔细听起走廊里的声音。除了星舰运行时发出的微弱的机械声,走廊里并没有什么人的脚步声,当然她再过几天就会反应过来,大家都是飘着走的太空里是发不出脚步声这件事的。 方未慈一边抓着走廊上的扶手,像猴子爬杆一样滑稽的前行,一边来回地张望前后左右有没有其他人来,就这样爬过了不过几十米的走廊,方未慈终于到了老皇所说的取水处。她在里面找了了一圈,终于找到了一只水桶。把那只水桶的盖子扣严,检查了一圈有没有破损以后,方未慈把水桶的罐子插在了供水口上,拧开了供水口的阀门。供水口的水流并不大,方未慈扒着取水处的门不安的等着,好在直到水接满也一直没有人来,方未慈赶紧拖着水桶的把手往自己房间里去。和在地球上不同,满满的一桶水只需要稍微地拉一下就会跟在自己的身后,这点倒是很方便,只要用的力气别太大,就算改变它的方向也没多难,方未慈总算顺利的把水弄进了自己的房间。 方未慈把水桶轻轻地向前一推,眼见着水桶慢悠悠地飘像前面那块空间,身后传来了关门的声音,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偷偷拿这些水倒不至于让自己间谍的身份暴露,但会导致自己在社会层面的原地去世,某种意义上还不如暴露身份死的痛快。她掀开水桶的一角,把“那个东西”塞进水桶里面,再扣上盖子,整个人总算露出了放松地神情。 她伸手摸了一下睡袋的材质,摸起来的手感和自己身上的宇航服材质很是相似,她又在睡袋上反复找了一圈,总算找到了睡袋的标签,虽然看不懂上面写的是什么字,但看到和自己宇航服标签上同样的防辐射标志后才放心从又厚又重的宇航服里爬出来钻进睡袋里。从里面拉上睡袋的拉链后四处伸展了一下,果然和老皇说的一样宽厚,完全感觉不到束缚,睡袋里的洗发水味多少中和了些自己身上的汗味,应该不会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 方未慈闭上眼睛,放缓呼吸,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夜无话 ……那是不可能的。 开玩笑,睡惯了床的人突然让你睡在无重力的环境,有多难受是没上过太空的人根本想象不到的好嘛!人在犯困时偶尔会感到一种坠落感,那是大脑在查看自己状态时的自我检测,那种坠落感足以让一个困了三天三夜的人瞬间清醒过来,方未慈现在就处于这种状态。后背上没有东西依靠,也没有一种力量稳稳地拽住自己不让自己乱动,那种不适应感和恐惧感差点让方未慈抓狂。她翻过来覆过去的在睡袋里转身,但没有床让她借力她没多一会儿就把自己的睡袋转成面对侧面的状态,凉凉的拉链刺激得她更加睡不着了。 明明自己很困,但就是睡不着。 方未慈折腾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还没睡过去,她气呼呼地拉开睡袋的拉链,露出一条纤细白皙的手臂,只见它毫无淑女形象的砸在墙壁上,方未慈整个人登时像一发子弹一样飞了出去,后脑直直地磕在书架的棱角上,那力度堪称有人给了一拳狠的,疼得方未慈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打了一会滚,方未慈摸向自己的后脑勺,恩,鼓起来了。 方未慈顿时悲从中来,老话说的真没错,没妈的孩子像棵草,从小到大谁也不照顾自个不说,为了挣钱还不得不来人生地不熟说死就暴毙的太空里讨饭吃,方未慈主观的忘记了自己这份工作一个月能挣到小公务员两辈子也挣不到的钱,嘤嘤的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学乖了用手轻点书架去移动。 睡不着,又心里苦,看看书转移注意力总行了吧。方未慈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自己的身体连带着睡袋挪到背后的书架钱,把后背顶在书架上,用露出来的右手去开横拉式的柜门,从里面随手取了一个笔记本出来,笔记本的封面上写着一行小指大小的娟秀的字:巴尔克洛威亚帝国第一王朝·三。 怎么又是巴尔克洛威亚帝国,而且那个文明不是前代神语者【创生者】人为制造的吗,那种文明又没有丧葬文化,也不会把人埋进土里放一大堆殉葬品,这些人去调查巴尔克洛威亚帝国干嘛? 方未慈把那本笔记放回到柜子里,视线在一排排本子上扫过,最终停留在了一个樱粉白的笔记本上,她从柜中取出那个本子,封面上只写了一串数字:2237.4.8— 方未慈翻开本子,里面的第一页斜着写了五个字。 【信仰人类吧】 什么玩意?什么信仰人类? 她疑惑地又翻了两页,原来是这是娜塔莉亚的日记。方未慈发现以后便合上了笔记本。她是有点没良心,但还不至于偷看死人的隐私。她把笔记本放回到原处,用右手再面前的书架上接力转身,差点多转了一圈,虽然还很生疏,不过她确实开始掌握到在失重环境下行动的窍门了。 她的视线在一排一排的书架上扫来扫去,最终停留在了一个意外的很厚的白色硬壳笔记本上,那本笔记本厚到足以在书背上写字,正是那书背上的字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那上面写着一行大字:神语者历史研究与毁灭者的历史动机推测,这是一个足以在地球上卖到缺货的劲爆标题,尤其是在神语者与绰号“军神”的地球文明最高军事指挥官联手歼灭了比地球军事力量强上几百几千倍的米德罗纳哈联合王国后,有关神语者的研究书籍就成了畅销密码,就连方未慈自己都买了两本书,没想到里面除了歌功颂德和政治宣传以外一点干货都没有,也就扔到了一边——但吸引了方未慈注意力的并不是这个标题,而是下面的一行小字: 2235.11.8苍蝇文学结社会议笔记 第七章 通缉犯文学社和宇宙盗墓团伙 苍蝇文学结社,只听名字也许会觉得这不过是个名字有些奇怪的团体,对这个时代的普罗大众来说,这个名字充其量也就是好像在哪听过,但对于方未慈这样在地球的体制内的人来说,这个名字就很重量级了,光是用“反动”俩字已不足以描述这群人,地球方面巴不得见到一个苍蝇文学结社的人就立即枪毙搅成肉泥再放进火箭打到太阳上去。他们就是这么忌惮这些人,哪怕这些人真的只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研究者。 就方未慈所知,苍蝇文学结社的信条是“挖掘,记录,传承”,他们的目的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收集‘真实’的历史,并将其传承下去”。这句话看着轻描淡写,但对于当权者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再怎么伟大的人也会有随地吐痰的时候,更何况是政客,人设营造的再怎么好,一旦背后那点腌臜事被抖出来,那可不只是身败名裂就能结束的,1974年尼克松被迫辞职的时候做梦也不会想到,在三百多年后这样的政治丑闻对那群脸皮城墙拐角厚的政客们连黑点都算不上了。和能通过政治手段能直接威胁的媒体不同,这样用信念或者信条聚集到一起的人只能通过物理手段抹除掉,考虑到这一层,全星际通缉苍蝇文学结社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方未慈哆嗦着拿出了拿起了这本禁忌的笔记本,随便翻看了几页,只是粗略的扫了一眼就确信,这里面写的百分百是苍蝇文学结社的会议记录,这里面写的每一页每一行拿出来对大众公布都能让她一跃而成朱利安阿桑奇那种大人物,这玩意要是说看一眼,政治前途就完蛋了,搞不好小命都保不住。 方未慈合上了本子,把本子塞进了自己的睡袋里。把这个本子交上去,升官发财那肯定是有的,然而问题是怎么让上面的人相信自己没看过这东西,她必须得对这东西毫不知情才行。可要是直说自己没看过,别说上面的大人物,就是那个秃子局长都不信。你没看过你怎么知道里面的是苍蝇社的东西?她都能想象出秃子局长洋洋得意的那副德行。 方未慈把本子又从睡袋里拿出来,就着灯光看起了书背上的字,“神语者历史研究与毁灭者的历史动机推测”……等会,神语者? 她有些搞不懂了,苍蝇社的目标不是真实的历史吗,怎么研究起神语者了?有关神语者的历史既有已经在地球上消失的国家的记录,也有神语者本人的双重确认,难不成这段历史还能有假,他们比亲身经历者们一代一代传下来的记录还清楚? 多余的东西先不去思考,这个本子肯定是个大功劳,自己先藏起来准没错。方未慈又把本子塞进睡袋里,马上又拿出来放回了本子原本的位置。这种玩意肯定是不能塞进自己包里的,塞进自己包里就等于坦白自己心怀鬼胎。反正自己已经上了贼船,这样的禁忌的东西遍地都是,等要跑路的那天带回去就是,何必急着一时。 当务之急,不如再找找看这周围还有没有些其他类似的东西。方未慈一边用手扒着书架,一边一本一本的扫过所有看起来可疑的笔记本。果然不出她所料,这样禁忌的本子每个书架上都至少有一本,整个房间里类似的会议记录就有八本,如果算上娜塔莉亚个人的一些手抄笔记和誊录本,属于苍蝇文学结社的笔记本足有三十七本,加起来能放两行书架。方未慈把这些笔记本都抽了出来,随手扒了两行书扔在一边,把这些禁忌的知识都放了进去,等日后跑路时方便自己拿走。 做完这些,疲惫感顿时涌上全身,相对的,更大的满足感吞没了她的身体。这才第一天就收获满满,估计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能带着一大堆重要情报回地球了,回到有重力束缚的地球,升职加薪走向完美人生,搞不好还能混个副局长,熬到那个秃子到年纪转业了取而代之。欧罗巴文物局最年轻的女局长,这个称呼想想就能乐出来。 方未慈哼哼的傻笑着,拉上了睡袋的拉链,幻想起未来光辉灿烂的人生,她偷拿来地水桶里发出了咕噜噜的轻响,这是自己带来的“那个东西”正在茁壮成长的证明。就在她躺在自己幻想中一百多平米的大房子里能让自己全身躺下的大浴缸里洗钞票浴的时候,一个念头突然涌了出来。 反正现在也没人,我为什么不能看看那些笔记? 公务员的政治本能马上叫停了她,她甩甩脑袋,劝诫自己别做自毁前途的事,然而甩的头晕了也没能把自己作为地外文明史博士的好奇心甩出去,反倒是越甩越膨胀了。反正那个娜塔莉亚字写得也不难看,看起来也没什么压力。 尽管小公务员的方未慈在方未慈本人的脑子里大喊,也还是没能阻止她从那两行禁忌的知识里挑了一本顺眼的翻开津津有味的读了起来,作为小公务员的方未慈虽然谨慎有能,但才诞生了两年不到的她还是打不过另一个作为学生的叛逆的方未慈小人。 第八章 目的地是旧巴尔克洛威亚帝国 结果方未慈昨天究竟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了。娜塔莉亚的那些笔记本果然够劲爆,方未慈看一页就得停一会消化消化,有些知识是补充了自己对地球史的了解,有些则是彻底颠覆了自己的历史常识。虽然她大学的方向是地外文明史,但那是为了考公就业才学的,真要说兴趣还得是历史人物的八卦,确切说就是八卦。方未慈一直觉得他们搞历史研究的和那些狗仔队没什么区别,本质上都是搞八卦,只不过他们是去挖坟拆墓,狗仔队是靠相机录音。 所以等老严一早来敲门叫方未慈起床去吃饭敲了半天敲不开,他还以为出了什么问题,叫来了灰夫人上的所有人一起用紧急权限强行解除了方未慈的房门,第一个冲进去的老严一进门就被方未慈昨晚随手扔到一边的本子撞了个满怀,而方未慈本人则一边冒着鼻涕泡一边睡得正香。 一大清早就社死的方未慈嘴撅得能拴上一头驴,但自己一个新人又不敢直接对船上的老人们发火,只能逮着小燕子的脸颊发泄。不知道是因为燕子还小还是巴尔克洛威亚人的皮肤组织和地球人有区别,着小崽子的脸颊令人嫉妒的有弹性,怎么揉怎么捏都会恢复原状,到后面方未慈完全就是在捏着玩了。 虽然在神语者还没出身的时候地球人就已经踏进了太空,但三百多年过去了,地球的太空食粮已经没什么进化,充其量是从只知道放盐成长到了知道往里面放咖喱粉胡椒粉的程度,方未慈对着老皇分发过来的像吸吸冻一样的食物吸了一口就差点吐出来,还被他捏住嘴逼着强咽下去。这玩意哪能叫饭啊,分明就是把不知道加了些什么烂菜叶白菜蒡炖出来的鬼东西和不知道什么粉做的玩意打碎加水搅在一起的泥,猪吃了都要骂人。 方未慈扫了一眼,果然除了巴尔克洛威亚的小崽子以外,就连老皇自己也是被那玩意难吃得皱眉头。 你都咽不下去还逼着我吃啊死老皇! “严哥,咱们昨天不是买了一大堆吃的吗,怎么就吃这个啊?” 面对方未慈压低了声音的询问,老严只能苦笑着摸摸小燕子头顶小猫一样的三角耳朵,回道:“你以为那是留着给咱们吃的?那是去实在没东西吃的地方才舍得拿出来的宝贝,有这东西吃就算好的了,有些星球气候很恶劣,运气不好,连会发光的苔藓都得硬着头皮往下咽。” 如此,方未慈只能把这胶管里的东西想象成老皇的肉,就着对老皇的不满才能勉强咽下去,她又问:“吕阖才不是咱船上种东西的吗,咱船上种的东西不能吃吗?” 说到这,老严赶紧捂住了方未慈的嘴,在她眼前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回头去看另一边飘着的看上去心事重重的吕阖才,见他没往这边看,这才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说:“可别让他知道你打他那几颗西红柿的主意,咱船上那几块地种不出多少东西,偶尔拿出来庆个功还行,顿顿有可是想太多了。” 方未慈心情复杂的吸了一口那难吃的要死的泥糊糊,不再出声,在心里认真地考虑起自己究竟能抗住这样的拷问多久的时候,老皇把手里的吸管折了起来,拍了拍手,对着昨天介绍方未慈时来的大房间里的众人清清嗓子,大声讲道。 “昨天已经说过了,我们接下来要去是原小麦哲伦星系,旧巴尔克洛威亚帝国境内的古战场。我得到消息,说在那片古战场里有真正价值连城的大宝贝,还不止一件。干完了这一票,省着点花,咱们能在‘无法地带’住上好几年。” 无法地带?那是啥玩意?方未慈听到从来没听过的像是古装片里才会听到的词语疑惑了一下,但很快就被一年不开张开张吃几年的大宝贝吸引了注意力,她打起精神,认真的准备接收老皇接下来要说的信息。 谁知老皇话锋一转,开始批评起众人来: “但是,我很失望。你看看你们几个,吊儿郎当的一个个都什么样子,来了趟地球,一个个都跟丢了魂似的,啊?老吕,你摆个臭脸给谁看呢?咲,你把燕子放开,你再薅小燕子的毛都得给你薅秃噜咯。杰罗尼莫,你昨晚上是不是又超额用沐浴露了,那沐浴露瓶子下去了一指多厚,说,是不是你小子干的。” 老吕被老皇点了,强打着精神露出个惨然的笑来,咲被点了也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小燕子,燕子赶紧躲进老严怀里警惕地盯着反复蹂躏自己的咲,杰罗尼莫这个人看着就很不着调,此刻也依旧不着调的反驳起来。 “谁说是我用的,你有证据吗!” “就你身上一股子沐浴露味不是你是谁啊。” “我天生异香啊。” “你在这船上待了七八年了我怎么不知道,你忽悠谁呢。” “就不能是新人用的吗?你这是排挤我,我申请弹劾船长!” “别跟我在这扯淡,小方身上这么大汗味你早上闻不见是吧,你说小方昨天用的你当我是傻子是吧,再唧唧歪歪给你电脑里的视频连带着电脑一起扔大气层里去。” 啪的一声,方未慈拍墙而起,“我去洗澡”这四个字说的是铿锵有力,要是她能不因为自己暴起而在半空翻起跟斗来就更有气势了。 对方用上了大招,杰罗尼莫只能灰溜溜的夹起尾巴飘到一边。但老皇显然还没打算放过剩下的人,只见他伸出右手食指,目标直指一脸憔悴看着像熬了一页的张信友和杰克·凤,恨恨地骂道:“尤其是你们俩,一晚上了,连个坐标都算不出来。小麦哲伦星系啊,过去那么多数据呢,你俩算无法地带的时候这么这么快。学学人家小方,人家小方头天刚来,知道要去巴尔克洛威亚帝国的旧址,都知道找娜塔莉亚的笔记补课,你们老鸟还不如人家一个新人。” 张信友抬起头看着像是打算说些什么,嘴张了张还是闭上了,杰克凤还是个正年轻的大小伙子,就算再怎么服从老皇,总是要反驳几句:“皇老大,话不能这么说啊,无法地带是漂流行星不错,可无法地带有恒星能结合观测数据算啊,无法地带距离地球三千多万光年是远,可就算算出来有偏差,那么大颗k5恒星,过去再修正也来得及。你说的那战场,战场宽度最宽的地方也就三个单位不到,那么大一块地方,还两百年没有轨道数据,这个工作量我和信友哥一天晚上怎么可能算出来。” 老皇倒是出乎意料地没有追逼,只是再度展开了自己手里胶管的习惯,吸了一口里面不咸不淡的泥糊糊,用同样不咸不淡地语问咲:“现在这个时间还来得及去常开星门吗?” 咲从刚刚杰罗尼莫和老皇斗嘴的时候就吃完了早饭坐回了驾驶席,只见她在全息屏幕上对着几个页面操作了一圈,随后回答道:“八个小时以后常开星门会开始例行维护,常开星门会维护三十七个小时,无法穿越。” 老皇还是不咸不淡地追问道:“星警的船应该都出发了吧。” 咲又打开了几个页面,看看上面繁多的参数,也不紧不慢地回老皇的话:“一个半小时前出发,按既有轨道计算十个小时以后进入交战距离,克拉拉在那边装的小东西难为不了他们多久,灰夫人上能源不够,强行使用武器系统的话剩余能量就算能打开星门也大概率熬不过十三天静置期——啊,对了,克拉拉说让你等会去给她送两包烟,要你柜子里藏得最深的那两条。” “啊啊……”老皇罕见的咋舌,“她是怎么知道的。” 说着,老皇就“拔”腿向外“走”,眼看这架势就是要去给那个没见过的克拉拉拿烟,好像他完全没注意到咲话里那颗重磅炸弹,还没等方未慈拍案而起,杰克凤和张信友俩人已经脸色惨白地冲了出去,徒留他们俩吃饭的胶管在半空旋转着翻跟斗。老严苦笑着摸摸燕子的小脑袋,和燕子两个人一起飘了出去。老吕追上了老皇,一脸凝重的想要说些什么。杰罗尼莫不知什么时候就消失在方未慈的视野中,诺大的房间内转眼就只剩下凯文咲和方未慈三个人。 眼瞅着方未慈也小脸煞白的样子,咲倒是云淡风轻的把椅子转了过来,剥开了一根糖的糖纸,扔给了方未慈:“星舰最坚固的地方就是驾驶室,这里也不安全就没有其他安全的地方,你真的要走?” 第九章 忐忑不安,然后恼羞成怒 听到咲的劝告,方未慈酸楚地留在了驾驶室。咲和凯文两个人云淡风轻的坐在椅子上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学着他们样子用带子固定自己后方未慈只能忐忑不安地看向窗外的太空。太空里空荡荡地,除了少数几颗距离近些的恒星能发出肉眼可见的星光外,就只有一颗看起来乒乓球大的地球和它鹌鹑蛋不到的小跟班月亮还算近些。然而不到半个小时方未慈就厌倦了,一成不变的星星,一成不变的虚无的黑暗,完全没有想象中的浪漫。 星警,和地球上的治安组织不同,星警和军队并没有本质的区别,甚至可以说是一体两面的。太空的特殊环境要求在此处执法的星警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尽管他们的主要武器是以瘫痪飞船为目的的强电子干扰装置,不代表他们的星舰上就没有装杀伤性武器,如果遭遇抵抗,就地击毁的也不是没有过。 “如果我们被星警追上……”方未慈声音颤抖地向咲问道,“我们是会被关进地球的牢里还是太空的牢里啊?” 咲回答得倒是斩钉截铁:“他们不会靠近到那个距离,一旦识别到灰夫人号就会自由开火。”说着,咲回过头来,有些得意地笑言道,“这艘船上没有可以被逮捕的,都是立即击毙。” 你得意个头啊! “原本我们就是动了些小手段才能停靠在星港。”凯文伸手做出了一个的手势,适时的补充道,“十四个小时以后才发现已经是物超所值了。” 方未慈心态崩了。自己才上贼船才过了一晚上,就到了死生攸关的境地,她到是不担心被逮捕,只要自己自爆出卧底的身份,星警那边肯定会和欧罗巴文物局那边联系,自然能证明自己的身份。可你是直接击坠,这么大一艘星舰,能塞几万个方未慈进去,星警怎么知道还有自己这么个卧底在船上。 见方未慈抱着解开了束在腰上的束带,兀自抱膝飘着自闭,咲和凯文也没有再说什么,依旧有一搭没一搭闲聊,偶尔做一些飞船参数的交流,好像完全不在意屁股后面虎视眈眈的星警一样。都不知道是他们大心脏,还是见识的多了觉得方未慈太天真,太年轻太简单。 正当这时,驾驶舱的门打开了,走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面瘫的伊娃。 伊娃走进来一眼就注意到缩成一团飘在半空的方未慈,她很明显的愣了一下,歪起脑袋开始思考方未慈究竟是在玩什么地球游戏,她的眼睛像人工智能做搜索时一样闪烁了几下,似乎并没有找到想要的答案。于是她的身体在半空一转,飘到了方未慈身边,绕着方未慈仔细观察起来 伊娃仔细的转了一圈又一圈,就像是围绕着地球转的月亮一样。方未慈被转得毛了,半自暴自弃半带哭腔的吼道:“看什么看,没看过怕死的啊!” 伊娃的脑袋歪向了另外一边,她仔细打量了一遍方未慈,口中响起了像她的脸一样冷淡的女声:“不解,你的身体很健康,没有任何有生命危险的疾病,为什么会死?” “星警会直接杀了我们的,我们会被他们咻——的用导弹炸掉,或者被电磁炮砰——的一下,飞船撒拉——地碎成一大片,我们全都会死,死在太空里,连个收尸的都没有!”方未慈越说越怕越说越急,一激动越来越语无伦次,甚至连拟声词都用了出来。 一旁的咲和凯文饶有兴趣地看着戏,眼瞅着方未慈自己吓自己吓得都要哭出来的样子,两个人居然难得的一起放声笑了起来,那样子就像是见了什么稀罕的喜剧片一样。 “理解不能。”伊娃的脑袋又歪向了另外一边,“距离星港已有3天文单位,十小时内不会进入交战距离。” “那不也只剩下十个小时,十个小时以后不就完蛋了!” “否决。”伊娃干脆明了的否认,“ladygray拥有自行打开星门的能力,随时可以进行星门航行,没有危险。” 一时间,房间里静得只有凯文和咲难得一见的开朗笑声,以至于连朝夕相处的伊娃都疑惑起来,问他们俩个是遇见了什么开心的事。 咲一边大笑着,一边更正了伊娃的发言:“订正一下,伊娃,灰夫人上能量只剩下了百分之三十,虽然也可以绕路去一趟无法地带,但那样花销就太大了,可能的话还是希望能走木星的常开星门直接去目的地然后就近获得能量。” 因为方未慈实在太可爱了所以忍不住恶作剧吓吓她,咲双手合十向方未慈坦白,然而她的嘴角一直是扬着的根本没在反省,凯文虽然收住了笑声,但他直接背过了身去,装出一副“什么事什么情况我不知道啊我一直在工作发生什么事了”的样子。方未慈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被人耍了,定睛一看,眼前还飘着几滴扭曲成奇形怪状的眼泪,再远点还有嘴里喷出来的口水,顿时觉得又气又恼。 她啪地拍了一下顶板,然而情急之下却忘了好不容易掌握到一点的发力窍门,又在半空翻起了跟头,眼前顿时天旋地转。咲和凯文见状忍不住又是噗嗤一声,赶紧一齐转过身去掩面偷笑,还是老实人伊娃去扶住了方未慈,帮助她恢复了平衡。 恼羞成怒的方未慈嗔怒地哼了一声,拿伊娃借力飞向了门的方向,一巴掌泄愤似的砸在开关上。她全力挥下的反作用力使她的身体险些又转起来,好在她及时用另一只手抵住了还没完全打开的门。 看着方未慈怒气冲冲地背影,被借力推开的伊娃并没有生气,反而是在半空转过身来,一本正经地对为方未慈没能再转起来而感到遗憾的二人训诫道:“恶作剧是欺负人,欺负人是不对的,我要扣掉你今天的糖了。” “对不起,在反省了,在反省了,请不要扣糖,不要扣糖。”咲马上向伊娃认了错。 眼见伊娃还要训上几句,怎么说自己刚才也算参与了刚才的恶作剧,要是任由这么发展下去难免自己也要被训,凯文轻咳一声,开口为咲解了围:“伊娃,难得你会主动来驾驶室,有什么事吗?” “昨天和严医生一起买的卤肉少了一包,我在找是谁偷吃的。”伊娃的目光快速扫过二人,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是你们偷吃的吗?” 咲和凯文连忙摇头。虽然船上偷吃应急食品和新鲜蔬果的人里不是没有过咲和凯文,但两个人也实在比不上其他人那么嘴馋,否认的干净利落。 伊娃又盯着二人看了半天,好像要从两个人脸上把这包卤肉切下来一般。见两个人否认的异常干脆,伊娃也只能放弃对二人的怀疑,在驾驶室的各个角落找了一圈,没有找到装卤肉的真空包装袋,便也离开了驾驶室。 第十章 前略,总之变成了鱼 方未慈一路跌跌撞撞地奔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她气冲冲地把一本漂浮在眼前的青色笔记本拍向一边,然后把另一边的一本泄愤地砸向房间的尽头。 她两脚一齐踹在门上,身体飞快地飞向尽头留有空地的区域。她在半空中解开了太空服的头罩,像蜕皮一样从厚重的太空服里钻了出来,连同身上的内衣一起脱了个赤条条。 她点了下墙壁,在半空转了个身,伸手去抓飘在头顶上的水桶,没怎么费力地拉到眼前打开盖子,方未慈带上船的“那个东西”已经喝掉了一半的水,深绿的干块已经变得柔软许多,颜色也透明了很多。方未慈只能把盖子重新盖上,把水桶推到了一边。 “都是些什么人。”方未慈嘴里嘟囔着,把脸上飘过的两本笔记本拍飞泄愤。 如果是像地球上那些倾心于勾心斗角的家伙,已经在公务员系统里摸打两年的方未慈未必就没有一战之力,可偏偏对方只是毫无目的毫无恶意地恶作剧耍了自己,甚至在过后好好地道歉,就跟学生时代那些羡慕自己父母双亡所以没有门禁的家伙一样,因为对方心里从没有产生过恶意,就算生气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句什么样的语气去回敬对方,以至于自己只能被迫地去生闷气。 无心之举才最是伤人。 对此方未慈的惯用做法是,扎小人。 她随手从一本笔记里撕下一页,在背面画了两个小人,一个写上凯文,一个写上藤原咲,沿着笔迹一个一个撕下来,然后一边小声诅咒些像吃方便面里面没调料包、睡觉的时候一脚踢在门槛上结果指甲掀起来的小事一边在小人上用指尖点来点去。这就是方未慈那个没什么用的母亲留下为数不多对她有用的东西,尽管她对那个神经兮兮的女人没什么好感,她的身上依然留下了那个女人的影子。 扎着扎着,方未慈突然打了一个喷嚏,这时才觉得房里有些冷,她拉过睡袋,笨拙的钻了进去,在里面拉上拉链。 她躺在半空,看着本来是地板的天花板,忽然感叹了一句:“好无聊啊。” 方未慈不喜欢交际,也不觉得人非要和什么人一起活下去才算幸福,不如说,她深以为“他人即地狱”,只要少和其他人打交道就不会因为他人的行为打扰到自己心灵的平静。为此,她才认为,与其在地球上买一栋房子,不如再加点钱买一艘小型的太空船,做一个太空浪客,想去哪就去哪,只要拥有了绝对的自由,自然就有了绝对的幸福。 但是,太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有趣。 她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她一旦变成了一个人就会开始胡思乱想,从自由想到哲学,从哲学想到历史,从历史想到欧洲人走私黑胡椒,又从黑胡椒想到前些天被暗杀的“军神”罗峰罗将军。她越想越歪,等她意识到自己好像要睡着时,她已经快睁不开眼睛了。 就在这时,房间内突然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方未慈被吓了一跳,她赶紧打起精神,四下看去,却猛地发现房间内开启了十几个喷水口一样的水管,迅速地喷出十几条蓝色的水龙,只几个呼吸之间,那呈青蓝色的胶质液体就占据了大半个房间,方未慈的睡袋更是被其中一条水龙冲了个正着,黏腻温热的感觉瞬间从头到脚迅速包覆整个身体,方未慈的脸上更是被一大团胶质液体包住。她本能的屏住呼吸,伸手去抹开脸上的胶质,却忘了自己的手全在睡袋里面,她用尽力气也只能抹掉最外层的胶质液,怎么也弯不下抹去口鼻的胶质液。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方未慈已经产生了强烈的呼吸冲动,可她还是没能弄干净口鼻。不仅如此,她还感觉到那些液体已经淹没了自己颈部以下所有的地方,自己想要去拉拉链,却怎么也摸不到拉链。倘若沉住气仔细摸寻的话肯定能找到,然而被水淹没了还能保持冷静的人恐怕全世界也找不到几个。 方未慈感受到了巨大的恐惧感,她的眼睛被那种液体所淹没,眼前的一切事物都好像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滤镜。她的心中产生了一个强烈的想法:他们一定是已经识破了自己的身份,现在正是在杀人灭口。可是,是什么时候识破自己的呢?是在早上吃饭的时候,还是在昨晚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她自认自己没有做任何可疑的举动,把那个怯懦怕生的形象表演的非常完美,他们究竟是怎么识破自己的。 假如方未慈还清醒一点,她一定不会去纠结这样的事,换言之,她已经因缺氧而逐渐失去意识。她试图呼救,可除了咕噜咕噜的气泡声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反而因此吞下了好几口青蓝色的液体。她的意识正在远去,黑暗从她的视野边缘蔓延到中心,自己发出的气泡声也越来越模糊越来越远。 突然,有什么东西剧烈地打在自己的胸口上,她过了好几秒才想清楚,是有人突然打了自己一拳。这一拳的力度是如此之大,以至于方未慈把自己胸中所剩不多的最后一点空气也全都吐了出去。吐出了空气,她的口鼻便不受控制的吸入了一大口液体,她想要吐出去,被被一只手抓住下巴,仿佛被机器死死钳住一般动弹不得。 鼻腔后传来了阵阵灼痛,那正是呼吸道为了保护肺部百万年来进化而成的排异反应,方未慈开始剧烈的咳嗽,可那只手仍然死死的抓着自己的下巴,使她无法吐出堆积在嘴里的液体,那些促使她咳嗽的仅剩不多的空气更是化作气泡消失在方未慈脸上的液体团中。阵阵的凉意从自己的喉头落下,方未慈清楚地感觉到那青蓝色的胶质液体正沿着自己的气管而下灌进肺里。 是谁淹死自己还不满足非要亲手杀了自己不可?她用力睁开双眼,尽管她从未闭上过,她的视野渐渐清晰起来,首先看到的是一片青蓝色,过了一会视野才逐渐明亮起来,眼前人的相貌也逐渐清晰,直到方未慈能顶着鼻腔的烧灼感自然而然地使胸口上下起伏时,她才看清了那人是谁,不是别人,正是带自己上船的伊娃。 见到方未慈的眼中重新有了精彩,伊娃这才松开方未慈的下巴。方未慈嘴上的力度突然消失,之前被强行压抑的咳嗽立即被释放出来。一连串细小的气泡从嘴中冒出,更多的液体被同时吸入口中,方未慈这才猛然发现,自己此时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这青蓝色的胶质液体,简直就像是一条鱼在水里呼吸一样。 伊娃此时微微地歪着头,无感情起伏的女声在胶质液体中响起,传进方未慈耳朵里总让她有种奇妙的感觉:“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吗?” 方未慈下意识地张嘴要说话,嗓子里却只能发出咕噜咕不完全不成语调的声音,尝试了几次,她只能伸出手指,直指自己的鼻子。 伊娃点点头,说:“呼吸道有烧灼感是正常现象,适应一会就会好转。其他地方有不舒服吗?比如胸闷,气管有烧灼感。” 方未慈左右摇摇头,她又张了张嘴,还是只能发出咕咕的水声,于是她干脆不再说话,而是从自己的包里取出自己的个人终端,在上面打了一行字,将它放到伊娃的眼前: 这是怎么回事,这些液体是什么? 伊娃颔首回道:“这些液体是可呼吸式加速缓冲液,我们正在开启星门的加速状态。” 第十一章 星门穿越 光的速度,是每秒三十万千米,写成数字的话,就是3000000km/s,折算成时速,就是1080000000km/h,十亿公里每小时。 一束光从太阳表面发出,只需要八分钟就能够到达地球,而一小时足以使他从太阳表面跑过木星,再多跑十二分钟,就能到达土星。 这是多么震撼人心的速度啊! 然而,如果以奥尔特云的边缘作为太阳系的边界,则整个太阳系的球半径,是一光年。 在宇宙学的尺度上,一光年的距离等于脸贴脸。 光是如此之快,又如此之慢,通过对地外文明的交流与研究会发现,对于绝大部分原生文明,即在母星上自由进化发展而来的文明,在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时,都对这一事实感到无比的绝望,它不仅意味着与其他文明交流的困难,更意味着,母星系的资源仍然是有限的,即使穷极整个母星系的资源,也只能让少量到只能维持脆弱种群基本基因库的人前往更深的太空,继续繁衍下去。而在这样的认知下,一门名为“星球循环学”的新的社会学科诞生了,各个不同种族不同文明甚至不同生命形态的文明们几乎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完全计划生育与完全资源配给的方式尽可能的调配母星系的资源以维持种族尽可能久的存在下去。 更加绝望的是,星系与星系之间,宇宙学的角度上,所有的星球都在远离,不同星球之间的物质交换会产生更多的不可逆熵,直至最后连一艘近地轨道的火箭都无法升空,最终,被近乎无限的“距离”锁死在星球上。 直到第一个误打误撞打开了星门的文明出现,这种近乎绝望的现状才被打破。 在每小时只有零点几甚至零点零几的低速状态下,半小时内加速到0.31倍光速,或者只是临近0.31光速,或是保持几秒内即将达到0.31光速的状态下,在星舰的前方会产生一个约1.42天文单位的不规则空间,该空间会扭曲周围光线的路径使之看起来好像空间被扭曲了一样。同时,当星舰靠近到距离该空间只有几十公里的区域时,该空间还会发出显著的白光,直至空间将星舰吞噬,该空间才会在十分钟内恢复成原本空无一物的样子。据实验证明,这种传送方式几乎是“同时”的,更严谨地说,在星门传送中,星舰传送前的现在平面几乎与传送后星舰的现在平面完全重合,期间花费的时间完全可以被视为测量误差。 而这样神迹的传送方式,仅仅需要在星舰传送前在预设目标中提前标注出目的地与起点的相对坐标即可完成。 不少宗教体系的文明将星门视作造物主的神迹,而科学家们则是对其百思不得其解,无论怎么去猜想、观测、实验,星门现象的原理始终隐藏在迷雾中,任何有关的理论构想都有明显的逻辑错误,而且并不仅限于地球的科学家,本星系群原生文明科技最发达的米德罗纳哈文明和继承了部分前代神语者【创生者】智慧的巴尔克洛威亚文明都对星门现象束手无策,连更大尺度上,整个室女座超星系团,甚至是组成纤维网结构的宇宙长城内更加古老的文明也鲜有对星门现象知知甚多,星门现象也因此入选人类宇宙时代十大未解之谜,压过引力的本质和弦论的证明名列榜首。即使各个文明都对如何利用星门有不同程度的理解,甚至连如何反复触发星门开启条件使星门维持常开状态的常开星门都得以出现,大家还是对星门现象的本质一无所知,以至于连最聪明的天文学家都会在酒后认真思考街头阴谋论里所谓“星门是高维生物开采宇宙能量的装置”到底有没有可能性。 而方未慈他们此时正处于开启星门的加速状态下。即便是在一段时间内均匀的加速,对于生物而言,0.31倍的光速也是足以致死的速度,高速状态下物质的运动状态与低速状态完全不同,要达到这样的加速效果,星舰尾部的引擎甚至会“撞”上星警的前端,人体的惯性会不断的使远离引擎的一面不断压迫靠近引擎的一面,直到加速状态被打破或者人体不同方向上不再存在惯性差,也就是字面意义上从一个人变成一“片”人。因此才有必要在加速的过程中使用这些青蓝色的加速缓冲液。 灰夫人号上的加速缓冲液虽然呈现出青蓝色,但其中到底有没有铜离子灰夫人号上的人们也不知道,地球与月球自研的加速缓冲液都是不可吸入甚至不可与皮肤接触的,这样可以用来替代空气呼吸的加速缓冲液则是在无法地带中偶然购得的。老皇在无法地带的市场上闲逛,在一个不知道什么种族的类人类老妇人手上买到了这桶加速缓冲液,使用时冲水充氧稀释,就可以在其中呼吸;只要暴露在七八十度的环境下烘烤十分钟以上就会自行开始脱水脱氧,脱出的水简单净化后仍能饮用,十分的方便,是货真价实的超级文明产品。 听完伊娃的解释,方未慈这才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其实从奥尔特云的那部分起她就已经听不懂了,但为了照顾一本正经为自己解惑的伊娃的心情,她还是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状态配合伊娃。不过伊娃似乎真的有面瘫症,自己这么配合伊娃,伊娃的表情语气还是一样性冷淡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伊娃的心里倒是很期待方未慈能问自己视觉上出现在物体边缘的红蓝线条是怎么回事,可惜就连伊娃都忘了自己是泡在青蓝色的胶质液体里,压根看不见红色的光,那点蓝色也早被淹没在青蓝色的海洋里。 身处在这片胶质液体里,方未慈反而灵活了很多,就像在游泳池里一样,她轻松的转了个身,看向背后的复合玻璃窗,窗外的风景已经和以前变得大不一样,和在地球附近时不同,这里除了鲜少几颗微不可查的亮点外,只有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小麦哲伦星系在两百一十三年前同大麦哲伦星系一同被【毁灭者】传送进在反银河帝国战争中被摧毁得引力失衡的银河系中,现在在周围三千多光年范围内没有任何天体。”伊娃“游”到方未慈的背后,与她一同看向窗外的空无一物的太空。 那片太空深邃又寂静,仿佛一头与黑暗同色的饿兽,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他们。 第十二章 冷却期 然而,通过星门现象进行传送并不是完全没有副作用的。这种副作用,通常被称为“冷却期”。 一个物体在进行达到0.31倍光速的加速过程穿越星门后,其自身的动能会消失。用消失或许不够贴切,应该说只留有少量维持星舰平衡状态的动能。尽管在宇宙中根本不存在一个以太参考系来规定万物的矢量,但所有文明都在实验中得到了同样的结论,那就是星门传送后,包含星舰在内的一切物质都应当在一定时间内维持自身的平衡状态,不加速也不减速,更不要改变方向,否则构成星舰包括其中的全部物质的胶子都会在几秒内放出光子,使其中所有的物质全部裂解成夸克团。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生命体可以在星舰内随意活动,星舰内通路的门也可以正常打开,但总体上,星舰就是不能打破这一状态,不然就只有死路一条。 伊娃一边向方未慈解释冷却期的注意事项,一边和她一起游向驾驶室的方向。完全的失重状态下方未慈总是跌跌撞撞地到处碰头,可要是游泳,她就没有那么笨拙了,就算是穿着厚重的太空服,她也还是能领先伊娃半个身位。 伊娃的身后留下了一连串气泡组成的“脚印”,不过方未慈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和外面不同,驾驶室内的加速缓冲液已经被咲排了个干净,只剩下一些手指大小的液滴飘在半空。和它们一起悠然漂浮的还有两个鼾声大作的臭男人,杰克·凤和张信友。两个人头发半干不干地贴在脸上,身体四仰八叉地展开,看上去他们总算是在死线以前完成了计算工作,此时正在补觉。 听伊娃说,谁负责的工作出了问题,就必须自己掏钱填上灰夫人号的损失,所以张信友他们俩才会那么拼命地去算目的地的坐标,看样子他们的钱包总算是保住了。 方未慈遗憾的叹了口气。她旋即轻踩墙壁借力,向前面正在给帮咲擦头发的老皇飞过去。感觉到背后空气流动,老皇转过头看了一眼,暂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向方未慈扬扬下巴:“第一次星门传送的体验如何?” 方未慈耸了耸肩,一边给老皇甩白眼一边没好气地答到:“要不是伊娃恰好路过,我就得被淹死。我还以为是我做了什么得罪人的事,让你们打算活活憋死我。” “否认。加速缓冲液并不会致人窒息,失去意识的瞬间身体的本能反应会把加速缓冲液吸进肺里,得到其中的氧气后就会恢复意识。”伊娃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地订正了方未慈的话,从方未慈后方补充道。 经过刚刚一段时间的交流,方未慈已经充分理解到这个叫伊娃的面瘫女思考回路到底有多清奇了,这个人的心地是善良的,动机是温暖的,碰上她那张嘴就立刻变得像在故意拆台,她也就是做做护士,要是做公务员,明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方未慈并不讨厌她,倒也喜欢不到哪里去,谁会喜欢一个光靠嘴说就能让自己单独下不来台的人,哪怕她是个美女,不上床不还是照样被气得血压飙升。 第十三章 考试通告 老皇抱着手臂,就跟没听见方未慈抱怨一样,他紧盯着方未慈的脸,慢悠悠地问:“知道狮心王理查吗?” 方未慈不解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么一个角色:“十字军那个?” 老皇喉咙里发出几分玩味的声音,他挑起眉毛,说:“巴尔克洛威亚帝国第五皇帝手底下的狮族总督尼德瓦卢纳伦巴地旮沓,绰号狮心王理查,被神语者利用的昏君,巴尔克洛威亚第五王朝覆灭的推手之一——你昨天不是看了一晚上书吗,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方未慈赶紧打了个哈哈:“啊?我,我还没看到那呢。” 总不能告诉你,我昨天根本没在看什么巴尔克洛威亚帝国的史料,而是苍蝇文学结社开会撕逼甚至在现场大打出手的会议记录吧?研究历史要是比看别人打架有意思,地球上那些拳击比赛就没人看了,大伙都坐家里看历史文献了。 再说,都已经没了文明还研究他干嘛,你这样是升不了职的我跟你说。 方未慈暗自腹诽着,表面不动声色地问:“我们……这是去挖他的坟?” “巴尔克洛威亚帝国没有殡葬文化。不如说,巴尔克洛威亚人从一开始就知道不存在死后世界。”咲边说边把嘴里的棒棒糖拿出来,用没吃完的糖块去触碰恰好高出一块的全息按键。 老皇接过咲的话,继续说:“我们这次来的是在巴尔克洛威亚帝国被神语者用不知名手段传送至银河系以前,帝国境内最后一场战争的战场。由于整个星系的星球都在一瞬间跨越了几十万光年出现在另一个星系里,星际拾荒者和星空清理者们认为这片地方受到了神语者的诅咒根本不敢来这片星域,也就是说,只要我们找得到。”说着,老皇拍了拍桌子,整个身体因而向上飘了起来,“本星系群最先进的文明,巴尔克洛威亚帝国最好的星舰上剩下的武器、医疗设施、导航系统、能量储存装置,就都是我们的了。” 呃…… 怎么感觉自己这卧底的地方有点不对劲,不是说盗墓团伙吗,怎么变成捡破烂的了? “巴尔克洛威亚的医疗装置,据说就连断掉的四肢都能在十分钟内接上,连疤都不会留下。”咲用完了糖,又把它放回到嘴里,托着香腮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不知道能不能治皮肤老化……” 确实,如果是【创生者】的技术,搞不好消除皱纹。虽然方未慈二十来岁地年纪还不至于像咲那样有鱼尾纹,但条件允许的话哪个女人不想让皮肤回到十五六岁的状态?不,不仅要自己用,自己用完还要去打广告做代言,造福全人类女性,让大家都年轻起来,价格嘛……就十万块?嗯,十万,不会太贵到让人望而却步,也不会太便宜到浪费机械寿命。一个人十万十个人就是一百万,一百个人就是一千万,地球上现在有九十一亿女性,就算只有十分之一来,自己也要成世界首富啦! 方未慈正想入非非呢,伊娃偏偏又不解风情的说:“我认为应该先治疗你的眼睛,saki。” 不解风情到这种程度,某种程度上你还真是厉害。方未慈在内心感叹道。 咲回过头来,以一种奇妙的复杂眼神打量着伊娃,半晌,才酸溜溜地吐出一句话:“你这样不显老的人是不会知道我们凡夫俗子的感受的……” 确实。方未慈在心底赞同的点点头,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了不对,于是她悄悄地脚尖点地,向老皇这边靠过来,手捂着嘴悄悄地问老皇:“黄哥,伊娃她多大啊?” “胸围我不知道,至于年纪嘛……只知道比我只大不小。” ……难不成,嘴欠也能延缓衰老? 方未慈正对着伊娃的真实年龄与外表年龄差距之大感到震惊之时,老皇清了清嗓子,一把搂住了方未慈的脖子,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老皇就趴在她的耳朵边上,神神秘秘地说:“小方啊,我们这些人都是土老帽,没什么文化,也学不懂外星文字,船上唯一懂这 些的娜塔莉亚你也知道对吧?” “黄、黄哥,你你什么意思啊?你说明白点,我听不懂。”方未慈很讨厌不熟悉的男性突然和自己拉近距离,她本能的想推开皇丰诀,却发现对方的力气完全超乎自己想象。她的心里突然就冒起了一种不详的预感,一种要破财的预感。 老皇露出两排白皙的大白牙,笑嘻嘻的和方未慈脸贴着脸,用胡茬去蹭她的小白脸,同时伸出胳膊把她死死地钳住,笑里带刀地说出了那混蛋至极的话。 “给你一个冷却期整整十三天,学会巴尔克洛威亚语,不用你会写,能念得出来就行,做得到吧?” 放你妈的屁! 十三天,学一门外语,还是外星语!就给十三天! “绝无可能。”这可能是方未慈上船以后迄今为止说过语气最狠最坚决的话。 老皇早有准备地砸吧砸吧嘴,故作姿态地自言自语道:“唉,我也知道这对你难了点,也不是谁都能有娜塔莉亚有那么好的记忆力……”说着,他话锋一转,“原本我打算找到那种能去皱养颜的机器的时候多找一台分给你,我也不是什么黑心老板不是。但是吧…既然你拒绝的这么坚定,我也只能——啥?你要接?不会吧,时间这么紧,你真能掌握吗?会不会太勉强啊?要不还是算了吧,嗯,算了算了,别强人所难不是?你确定要接?一定要?错一次可是要罚钱的哦?” 方未慈实在看不下去这蹩脚戏了,也是因为自己确实垂涎,反正在灰夫人上的不法收入最终都可以名正言顺地成为自己的奖金,索性一咬牙一跺脚接下了老皇交代的工作,十三天学会读巴尔克洛威亚语。 谁知,老皇居然没有就此打住,还提出了更过分的要求:“语言都学了,那再把巴尔克洛威亚文明史也过一遍吧,这个娜塔莉亚房间里有,咱这个是开卷考试,你就算背着娜塔莉亚的笔记去也没关系,只要找得到正确答案就行。当然嘛,答错了还是一样,也有惩罚。” 方未慈咽了咽,自己心里不祥的预感八成就在这了:“罚多少。” 老皇嘿嘿一笑:“不多,错一个十万,新币。” 第十四章 羊了,靠存货水一下更新 具体安静得只有隐约轰鸣声的房间里,一本小指厚的笔记本悄悄地拍在方未慈的鼻子上。被那东西冰凉的触感弄了一个激灵,方未慈噘着嘴缓缓睁开了眼睛。原来是个破笔记本,方未慈不耐烦地把它丢到一边,本子嗖的一下砸在墙上,被墙壁吸收了多余的动能后,向着另一边缓缓地飘动。 方未慈拍走了本子,在睡袋里转了个身,房间里又响起了轻轻地鼾声。 方未慈从地球带来的宠物也已经离开了水桶,能够独自在太空中漂浮。那是一只浅绿色半透明的史莱姆状生物,来自二十多亿光年外一颗名叫母伦巴的海洋星球,据说是一种类似于印鱼,以海洋大型生物身上寄生生物为食的水母,人工改良后就变成这样对人体无害甚至能促进皮肤代谢的宠物史莱姆。这种生物不具有自我意识无法通过镜子测试,但具备初级的神经感应系统,会亲近长期出现在自己周围的饲主,因此能做出许多饲主期望的行为,像握手变形摊开一类的简单动作,也能被当做沙发或浴缸这样的家具,饲养起来也很容易,只需要定时补水即可,还不用担心自己出门上班回来宠物把家里弄得一团糟,一经出现很快赢得了年轻女性的青睐。 当然,这种生物的神经感应也可以被用来做漫画里常出现的那种事,方未慈有时也会用它来轻松一下。不过眼下还在太空里,贸然破坏它的表层结构有可能使其中的水突然接触低压状态而沸腾伤害到史莱姆的身体组织,最好还是不要这么做。史莱姆虽然具有初步的爬行能力,在太空也不会影响到其本身的身体结构,然而却没有在太空运动的能力,因此,它只能和方未慈房间内的那些笔记本一样悠然的漂浮着,这倒是有些家乡的感觉,被叫做莱姆的史莱姆如果有脸的话,相比现在一定也是一副安然惬意的表情吧。 昨天方未慈又背了一整天的笔记,这十来天里自己每天都工作就是吃饭-背书-睡觉三点一线无限重复,脑子里全是巴尔克洛威亚第一二三四五王朝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什么血染的王女什么帝国的双臂,什么帝国双璧与帝国皇后的宫廷秘史,正史和小道消息鱼目混珠的摆在一起,幸亏娜塔莉亚笔记做的还算清楚,不然方未慈背起来还得再难上两个台阶。 至于老皇说的学巴尔克洛威亚语的事……方未慈就勉强学会了几个常用词,看系统ui界面之类的应该没什么问题,要是让自己翻译文件……呵呵。 方未慈回笼觉睡得正香,突然一连串急促地敲门声响了起来。八成又是伊娃来叫自己吃饭。方未慈没有理她,继续自顾自的睡着。 没成想这敲门声居然越来越大了,甚至变成了哐哐哐地砸门声,伊娃怎么今天这么烦人啊!方未慈的起床气一下子就起来了,她使劲踢了一脚被固定在墙壁上的书架,飞到房门边上的开关开了门,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骂上两句。 “到地方了,干活了新来的。”杰克凤撂下这么句话,转身就走,方未慈再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拐过了走廊的尽头。 第十五章 高烧转低烧,但是咳血痰 你…… 趁着走廊上没有,方未慈指着杰克凤离开的方向一顿臭骂,把那些自己听过的没听过的脏话一股脑全骂了一顿。骂爽了,才转身回自己房间去找时钟,这才发现,原来今天已经是穿过星门后的第十四天下午,而且已经超过预定集合时间半个小时了。 方未慈一下从睡袋里跳了出来,先把自己那套臃肿的宇航服扔出门,再扯着背包往里面塞睡袋和没来得及看完的笔记本,还有自己私藏的零食,电子书,她还找到了一个真空防水袋,把吐出一大团水变得只有巴掌大的莱姆装进了袋子里。虽然有些担心这些水会不会到处乱飘弄湿东西,眼下也顾不得了,去晚了鬼知道那个死老黄又要扣自己多少钱。 方未慈拖着包得随时可能爆炸的背包从房间内一跃而起,借着从脚下借来的力完成一个一百八十度的空翻,两腿一并成功钻进了扔出去的太空服中。伸开四肢试试,嗯,除了稍微有点歪,很完美。 方未慈对自己反复训练多次的动作十分满意,她拍拍宇航服的前襟,把一旁的头罩戴上拧紧,打开磁力靴的开关调整到微距模式,这样磁力靴只会在和地面只有一两厘米的时候才会产生磁力,使脚随时可以“站”在“地面”上的同时还不会影响自己的动作。方未慈现在还不能像老皇他们那样随心地控制自己的身体,但也不至于十几天了一点技巧都没找到。 往左拐三个弯,右拐两个弯,方未慈一眼就瞧到了各自背着包的众人,他们的身上不仅穿着那种颜色各异的紧身太空服,外面还套了一层防弹衣一样的东西,腿部和手臂关节上也带着护具,腰上别着一把钉锁枪和一把手枪,小腿侧部则是一把长匕首和一把金属小斧头,背后则背着各种各样的步枪,有些看着像ar,有些看着像卡拉什尼科夫,还有些见都没见过但肯定不是地球货的武器。说实话,真不像打算去盗墓的,反而像gta27里去抢劫的。 老严和伊娃自不必多说,方未慈自信在这艘船上最亲近她的就是这两人,新来的燕子只是抱着老严的腿,好像方未慈什么时候来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老皇的脸上什么表情也看不出来,好像压根没在意他们少人了一样,在他身边,吕阖才和杰罗尼莫小声的交流着什么,凯文则靠在墙边闭目养神;真正对方未慈迟到感到不爽的,是从一开始就没完全接纳方未慈的张信友、杰克凤,不过是迟个到,这俩脸上的嫌弃像是要把自己活吃了一样。 方未慈赶紧快踩两步地板,免得惹这两位大爷更不高兴。方未慈正在心里盘算着怎么说才能让老皇不扣钱,老皇却先从一个小挎包里把一个带伸缩杆的东西丢了过来。 “拿上你的装备睡美人。”老皇调笑着指着那东西说,“这是宇宙岳阳铲,收好了,要是弄坏了,可得你自己买新的。” 第十六章 喉咙破了,说不出话,吞咽困难,还头痛 方未慈赶紧借力调整姿态,把那玩意抱在怀里,那玩意上面的标签因惯性而从杆上滑落,刚好飘到方未慈的眼前,上面写着一排小字:嫦娥牌宇航振动探测器。 ……这叫岳阳铲?除了都有个杆以外和岳阳铲有一个字的关系吗,偏旁都没一个对得上的。 “你的宇宙黑驴蹄子。”老皇紧接着又扔过来一个巴掌大小的金属物件。 方未慈接住一看,是一把不知道什么牌子的手枪。 “宇宙罗盘,指针指着的是飞船的方向,电动加手摇充电,别忘了充电啊,千万别弄坏了,这东西虽然不贵,出问题你可就回不来了。” 方未慈一看,就是个带摇把的陀螺仪。 “宇宙日晷,已经对好了,发条的,用不着担心没电。” 这不就是块普通机械表!这家伙,不会以为什么东西前面加个宇宙就不一样了吧! “这个是……”正说着,老皇从小挎包里摸出一枚硬币大小的黑色磁贴来,方未慈赶紧抢答道:“这个我知道,宇宙磁贴!” 噗嗤,不知道偷笑了一下。 “可惜,这不是磁贴,而且也不是宇宙牌的,这是玉兔牌的。”老皇嘿嘿一笑,拿着这小圆饼晃了晃:“宇宙无线电,有效传声二十一公里,贴在头盔上就能用。一发现信号变弱了赶紧往回走,在宇宙里走太散可没好果子吃。快过来,我给你用磁力贴在你聪明小脑袋瓜儿的玻璃罩上” 方未慈羞红了脸,那个偷笑声更放肆了。 老皇倒是没在意,他拍拍手,示意大家一起看过来:“刚才已经说过了,现在再说一遍。咲和克拉拉留守,凯文、老吕、伊娃,你们仨个和新人一起,走在我们后面,主要负责接应我们,做做鉴定。杰罗尼莫,小凤,老张,你仨开路,其他人跟我一起。” “那不就只剩你和我了。”老严罕见地露出了明显的嫌弃表情,“我不去,前面后面都行,别跟你一起就行。” “你怎么就跟我这么多舌头。”老皇也不惯着他,抬腿就要踢他一脚,看见老严背后小燕子死死盯着他,这脚又争气地放了回去,“你当我乐意?小燕子除了你谁都不认,要不让你这肥头大耳的去开路?前天你也看见了,小燕子摔咱仨人绰绰有余,要是你能说服小燕子去老张那儿,我给你开路都行。” “我有问题。”杰克凤突然举起手,眼见老皇老严一齐转过头来,杰克凤指着吕阖才问,“怎么这次还带吕哥,还把他和菜鸟放在一个组里,你就不怕吕哥需要什么危险吗?” 听到吕阖才的脸上稍显激动的红光迅速地褪去了,“要不……”他小声地说着,把手摸向自己的球形面罩,眼瞅着就要把它拧下来,老皇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手,对他轻轻地摇摇头。老严直直地看着他,似乎也在等老皇的答案。 老皇看向杰克凤,正色道:“大人的事小孩别插嘴。” 第十七章 勉强能吃东西了,差点因为咽不下去粥而恶死 在那以后,我们再次检查了一遍身上的东西是否能够正常使用,太空过于庞大,即使身上带着定位装置,氧气也不一定能坚持到救援到达,有许多星空清理者操作失误脱离预定轨道后氧气耗尽死去而非跌入大气层被大气摩擦烧死。伊娃他们特殊的胶质太空服不需要额外加装防辐射服,而我不光要再贴上一层防辐射层,还得再背一大包每两小时一换的氧气瓶,这样我就带了两大一小三个包了。幸亏在太空里我只要轻轻拉一下让他们不要乱跑,要是在地球上背这么多东西,非得给我累死不可。 方未慈学着老皇他们的样子,把两端带卡扣的绳子扣在一台看起来像超大水下推进器的装置上,两手抓住上面的扶手。说实话,有点激动,不,不是有点,是非常激动。 太空漫步绝对是一项极限运动,它的危险恰恰在于它没有蹦极那样明显的危险,而你又不得不反复提醒自己必须时刻小心不要迷失方向,不要呼吸过速,不要这个不要那个。蹦极再危险,死也只是一瞬间的事。而在太空,死将会是一个人熬过不亚于活埋的千万苦楚后好不容易得到的赏赐。 方未慈他们推着这台机器进入了一扇大门,大门在自己的身后关闭,紧接着传来了减压阀门的嘶嘶声,没过多一会,方未慈的的面罩上就开始出现了细密的水珠,从她呼吸中被带走的微弱水汽一碰到她的面罩便迅速地冷却聚集,最终形成了成片的白霜。这是因为拥有温度的空气被不断的抽出,彻底暴露在宇宙低温下的面罩以热辐射的形势一边失去温度,一边从拥有更高热量的事物中汲取温度。 终于,在某一个瞬间,令人怀疑自己是不是突然聋了的寂静降临了。 上次暴露在太空里自己因为过于紧张全然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情况,适应了星舰内有持续不断的机械声后突然暴露在这样寂静得只有自己的呼吸与心跳时,她心底忽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焦躁,来源于失去依赖的恐惧。 她忽然很想大喊一句试试,试试太空是不是真的没有空气,是不是真的什么声音都不能穿过这几毫米厚的透明头罩。她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个问候老皇家人的想法。 方未慈犹豫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思考了一下是该继续维持自己胆小怯懦的表象还是趁着真空好好爽一回。就在她犹豫的时候,老皇突然在前面回过头来,侧着脸张开了嘴,紧接着,他的声音就从自己头顶贴在头罩上的宇宙无线电磁贴里传了出来。 “老严,燕子情况怎么样?完毕。” 方未慈的位置正好在老严和燕子的另一个方向,从方未慈的方向看不到二人,只有老严的声音从头顶穿出来:“燕子情况很稳定,心率、呼吸、精神都很平稳。不愧是先进文明的造物,我第一次太空漫步的时候心率都快到一百五了。” 第十八章 有痰咳不出来,好在精神好了很多 “哼,瞅你那点出息。”老皇冷哼一声,说。 “确实,也不知道是哪个孙子上战地急救的时候被小刀拉个口子就在那哇哇乱叫把血弄得到处都是,把血甩进教官眼睛,那是咱三十三期出了名的怂货。”老严倒是毫不客气地抛出了一颗重磅黑料。 那个老黄居然还有这种黑历史?别说方未慈,就连一旁的吕阖才都来了精神,惊讶地看向老皇,上下地打量起他来。 “真的假的啊严哥?你快跟我说说,我还没听你们说过这事呢。”杰克凤的声音刚从头顶响起,老皇的的声音就从那里面传了出来,“你小兔崽子瞎听他胡说什么,边玩去。” 方未慈和磁铁里的声音们都笑成了一片。拜老皇和老严二人的相声所赐,大伙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攀谈起来,方未慈知道这八成又是老皇和老严两个人故意引导促成的,目的就是让自己放松下来。这两个人虽然嘴上互不饶人,默契倒是足得像穿一条裤子。老严平时都是一副好好先生,唯有对老黄才会较真;老黄平日里动不动就扣钱一副黑心老板样,也唯有对老严才讨喜一点。要是平日里的老黄能和现在的老黄相互对调一下就好了。 方未慈的心情变得不再那么紧张,她不再紧握握杆,而是虚抓着它让自己放松下来,任由腰上的绳带牵引自己运动。 看着周围空旷的宇宙,方未慈忽然注意到一件事,这片星域似乎太过空旷了点。按照从娜塔莉亚的笔记上记录的历史,巴尔克洛威亚第五王朝最后一战的首都保卫战中参战双方的总兵力达到了巴尔克洛威亚帝国的百分之四十,几万条星舰浩浩荡荡地挤在一个恒星系里,怎么也不该是眼前这片星域的状况吧。 宇宙中的战争行为从来不罕见,但是像巴尔克洛威亚帝国和米德罗那哈联合王国那样的灭族战争非常罕见。即使到了太空时代,战争也依旧是政治的延伸,就算双方有必须解决的矛盾,也没有必要到非要拼个你死我活的程度。 太空文明的战争依战争目的大抵可以分为五种,以解决矛盾本身为目的进行的争议战争,以掠夺资源为目的进行的侵略战争,以颠覆对方政府中枢为目的的颠覆战争,以检验自身战术战略与技术成果为目的的交流战争,以及以彻底摧毁、歼灭对方文明和种族的灭族战争。其中争议战争与交流战争与其说战争更像是遵循特殊规则的比赛,对彼此的星舰主要是以失去作战能力为目的而做的电子战进行,战争中也鲜少有真正的伤亡。而另外三种的则是货真价实且规模越来越大的星际战争。 由于星门冷却期的存在,在星际战争中防守的一方会更有优势,主动进攻的一方必须将自己的大军毫无还手能力地暴露在敌方经营已久的防御系统中十三天之久。进攻的代价是如此之大,以至于不同文明之间往往是在口嗨而鲜少真的开战,多数也都是双方约好了时间地点人物在特定区域像春秋时代一样打一场儿戏般的战争。灭族战争轻易不会开启,一旦开启就必然不死不休,不彻底歼灭对方的种族与文明另一方就绝不会停止,但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灭族战争的代价大到即使你家底再厚打完也是濒临崩溃,就像野生的两虎一定会尽可能避免真的动手一样,没人会愿意打一场自己还没来得及捞好处就被他人连本带利的一起收了去的战争。 方未慈正思维发散开始胡思乱想的时候,猛然发现,自己头上的磁贴居然不再传出声音了,大家都保持着一种诡异地沉默。方未慈自认自己没有走神那么久,她看向左右的吕阖才和伊娃,却发现他们面色铁青的看向正前方一言不发。她寻着他们的视线看去,心里咯噔一下,还是用那双粉艳清甜的小嘴说出了一句“我草”。 几十艘、不,上百艘不亚于灰夫人号的大型星舰铁索连环一般紧紧地靠在一起,整齐地出现在他们的正前方,像一颗星球一样遮天蔽日的撞过来。尽管在既没有天也没有日的太空里用遮天蔽日有些牵强,但面对这样庞大而震撼的舰团,唯有遮天蔽日一词足以描述那样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如果不是推进器正前方有大口径的灯光,众人都不知道自己马上就得撞上去,然而更恐怖的事是,没有一个人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视野中的,它就像身处于某种光学迷彩中一样,不跨进某个界线就不会看到它。 这究竟该说是宫殿,还是陵寝呢? 与此同时,在灰夫人号上,咲正面对全息屏上一个又一个弹出的警告框手忙脚乱地点击着。就在方未慈他们出发不久,飞船的安保系统突然遭到了攻击,通讯完全瘫痪,灰夫人号的引擎完全熄火,船上的监控也全都没了信号。虽然咲并不是一个人在船上,可她现在完全顾不得联系克拉拉,她必须尽快重启飞船的动力并修复船上的维生系统,一旦飞船的气密系统也失灵,在飞船内外的气压差下迅速逃逸到宇宙空间里去,届时她也会被气压吸出去,人体暴露在宇宙空间里那可不是一句死不瞑目能描述的了的。 此时,一个身穿黑色胶质宇航服,完全不属于灰夫人号的纤细身影怀抱着飞船上最后一个能用的单人推进器站在泄压舱门前,她看着舱门边上被自己一个一个破坏掉的单人推进器,稍稍思索了一下,最终从腰间的小挎包里拿出了一颗鸡蛋大小的蓝色宝石,用细线绑住拴在了其中一个推进器的把手上,随后站进了舱室内等待泄压。不一会,她便紧随方未慈一行人去往的方向飞去,恐怕用不了多久,这个不速之客就会追上方未慈他们。 第十九章 登陆 差不多一个小时以后,老皇控制着推进器平稳的进入了与那巨型星舰联合构成的不知道还用什么名字称呼的东西轨道里,最终靠在那东西上面。他身边的张信友手疾眼快地把一截婴儿手臂粗细的钢丝绳的绳扣钩住推进器与那东西外露的一段挂钩,控制着腰部的喷射腰带,围着推进器将剩余的三套钢丝绳也同样扣在了不同的位置。 大伙开始陆续走下推进器,方未慈在伊娃的帮助下也成功站上了这诡异的星舰版铁索连环船,她站在那不知道什么金属构成的外壳上,看着眼前分明是自己斜着站在船上却好似是船自己歪了的奇妙景象,感觉到一串眩晕。严格来说,她也并不是站在了这里,而是她与连环船的相对速度为零,运动方向相同,才有了站在上面的错觉。一旦她向上跳起来就会发现脚下的地面马上就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远离自己消失在视野内。 张信友老皇杰克凤和杰罗尼莫四个人聚在一起,手里拿着一台比小臂略大一些的切割机跟着老严,老严则拿着他的宇宙洛阳铲,一边走一边把那玩意儿贴在连环舰的外壳上边走边看。走了差不多四五百米以后,他才招呼了下手,后面的四人立马围成了一个圈用手里的切割机去切连环舰的外壳。在这期间,方未慈他们几个就负责把带来的工具和书都带下来,用带扣的绳子系在自己的腰上。面对方未慈自己的东西自己拿的样子,凯文也只能把她的东西交给她,并且对方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千万要小心控制它们的方向,不要落得个被行李拉的腰斩的下场。 方未慈敷衍的应付着,她现在已经被好奇心冲昏了头,就想着凑到老皇那边看个明白,幸亏她还不适应在这上面走路,伊娃还能拉住她,带着她一步一步地往老皇那边去。小燕子虽然也是头一次做这种事,但她巴尔克洛威亚人的兽性使她本能地趴下在连环舰的外壳上爬行,随时准备抓紧脚下的“地面”。吕阖才也学着她的样子稳扎稳打地爬在她身后,缓慢谨慎地向老皇他们靠近。 “伊娃,你们以前盗……倒斗的时候也见过这种吗?”方未慈用头罩敲了敲伊娃的头罩,头顶的磁贴会自动收集声音,虽然是共用一个频道,但方未慈也没说什么私密的话,被别人听见也没什么。 伊娃买头罩里摇了摇头,虽然她依旧是一副面瘫脸看不出表情,语气也还是没有起伏,但她一步一步走得异常谨慎的样子足以看出她心里对这次的活也没有底。 “这个地方很诡异,跟紧我,我会保护你。”伊娃抓紧了方未慈的手,说出一句有些肉麻的话。被一个女性说出这种近似告白的话,方未慈稍微起了一点鸡皮疙瘩。伊娃她该不会是拉拉吧……要不还是和她拉开些距离好了。 就在方未慈几人来到老皇他们几个身边不一会,老皇他们就成功锯开了飞船的外壳。杰克凤手伸向腰间,掏出一把锤子对着被切开的外壳向内一砸,那块金属外壳便无声地向飞船内部飞了出去。 张信友从包里摸出一根夜光棒,抓住两端用力一掰,待夜光棒打出绿色的荧光后,轻轻地把它甩进了连环船内部。众人一同围在洞口边上,伴着夜光棒的荧光,勉强看清了里面的景象。看起来,好像是通往什么地方的通道。 第二十章 下墓 老皇几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杰克凤刚要往下跳,张信友就伸出胳膊把他拦了下来,把背上硕大的宇宙黑驴蹄子拿下来先放进了洞口,这个人趴在外壳上轻轻地爬了进去。等到他往里面又爬了几步,方未慈头顶的磁贴里才传出张信友的声音:“进来吧。都小心点,别乱碰东西。” 杰克凤这才一俯身钻了进去,大伙也紧跟在他身后一个接一个地进去,方未慈是最后一个,她一边往里钻着,一边觉得这样明明是向下却不能“跳”下去的体验实属新奇。 谁知,突然被什么东西拉了一下。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一听到方未慈在宇宙无线电里发出的尖叫,杰克凤和张信友几乎同时抬起手上的大口径宇宙黑驴蹄子,杰克凤端着枪托的手枪还多了一把手枪,老皇、老严、凯文、杰罗尼莫也纷纷亮出了藏在身上的家伙,就连伊娃的手上都多了一把三十多厘米长的匕首,在昏暗的绿色荧光下吐着闪烁的寒光。 “……没,没什么,包卡住了。”方未慈被这没有空气都能传递过来的杀气吓了一个激灵,差点忘了怎么说话。她赶紧拽拽自己的包,示意自己没有故意消遣大伙,自己的身体因此向入口的方向拽回了一点。 “嘁。”杰克凤咋舌放下了枪,那把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来的手枪也重新消失在黑暗中,不止杰克凤,就连老严也有几分责怪的意思,见状,什么家伙也没掏出来的老吕赶紧忙着打圆场,暗地里还不忘推一把伊娃让她去帮忙。 在太空里东西卡住是件很麻烦的事,因为你很难像在地球上一样从地面借力,你必须一只手抓着什么可以抓的东西另一只手去拉卡住的东西,会非常考验自己的臂力。伊娃见方未慈拉的吃紧,连忙快走几步上前帮忙,却没曾想那卡住的东西突然被拉开,方未慈连人带行李一股脑的撞进她怀里,两个人滚作一团一起撞向了前方。好死不死的,正好又撞在那个臭脸杰克凤的背上,三个人一齐滚了个人仰马翻。 老皇这下才舍得掏出一柄流明数不高的手电筒来,开了开关,把昏黄的灯光照在三个人的脸上:“你们仨关系好可以,可别搞出什么三角关系哦?” “不好意思,包就像被人踹了一脚一样突然松开了……”方未慈刚要解释,就被杰克凤一巴掌毫不客气地推开,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前者说话的声音马上变得像蚊子叫一样,后面的话也自然没人听清楚。 伊娃扶起方未慈,从口袋里也摸出了一把问诊用的巴掌大的手电筒,在方未慈的宇航服尤其是透明头罩上检查起来。杰克凤则是冷哼一声,留下一句“笨手笨脚”后和他同样臭脾气的张大哥头也不回地举着荧光棒往深处走了。方未慈也在心里冷哼一声,冲着对方离去的方向做了个鬼脸,骂了几句不好听的也就作罢。 第二十一章 逐渐深入 在张信友杰克凤杰罗尼莫的先头小组出发后不久,老皇老严和燕子的三人组合也正式开始了自己的行动,作为殿后的方未慈等人与老皇他们拉开了百十来米的距离,只能远远地看到老皇那把手电筒一晃一晃的。但方未慈他们却只能人手一根荧光棒,虽然亮度很足,但荧光棒的亮度再怎么比也比不过手电筒,凯文和伊娃两个还好,老吕和方未慈就走得很头疼,眼睛很快就酸了。 “为什么我们就没有手电用呢。”方未慈有些泄气地自言自语着,凯文回过头来笑了笑,从头顶传来了他的声音:“某些文明会专门设计一种光敏防御,一旦感应到强光就会触发安保装置,以防万一这样会更保险。” 听到凯文这样说,方未慈也只能作罢强忍着不耐烦继续一步一停地向前飘。方未慈原本以为下来以后能有一场惊险又刺激的冒险,没想到下来以后还是一团死气沉沉,还是除了自己的呼吸以外什么东西也听不见,只有张信友偶尔几句“往哪走?”然后老皇回答向左向右。 或许安静的环境并不适合人类这样习惯了吵闹的生物,方未慈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正在因为黑暗寂静的环境而变得躁动不安,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开始有意识的把荧光棒照向墙壁上带有图案的地方,可惜这些地方失去维护的时间太久,就算有文字也很难认出写的是什么,更别说还是外星语的文字了。 转移注意力是够用了。 “小方,我们这里发现了什么东西,我让燕子给你们扔过去,你看看上面写的是什么。”老严的声音咳嗽了两声后从方未慈几人地头顶响起,凯文和伊娃两人听到后马上抓住手边的东西让自己的身体停下来,老吕和方未慈反应慢了点,好在也没多往前多少。不一会,一块黄白色的什么东西从几人地正前方缓缓地飘了过来,老吕先是一抓,没抓到;方未慈瞅准了,跳起来两只手去抓,擦到了个边,没抓住不说自己还因为跳的太猛撞到了上边的墙壁,两个人笨拙地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凯文边叹气边摇头,两脚轻轻一点,用两根手指精准地夹住了那块黄白色的物件。 四个人凑到一起一看,是一块写着巴尔克洛威亚语的东西。看那东西的质地,有点像羊皮纸。 方未慈从凯文的手里接过疑似羊皮纸的这块东西,把手里的荧光棒贴近它仔细去看每一个字的纹路,可惜这绿莹莹的光实在是太不友善,她看了半天也没看清写的啥,这时,一个圆圆的黄斑照在羊皮纸上。 抬头一看,又是伊娃。 ……她不会真看上我了吧? “东西我们收到了,等小方解读完就告诉你们。”凯文的声音从方未慈的头顶响起,那边只回了一个简单的嗯后便又没了声响。方未慈就着伊娃的手电筒光,往那块物件上大致的扫了一眼,恩,脑袋开始大了。 “呃……所有人……什么武器……跑步?不对,集合在…起居室……”方未慈试着从头开始翻译,但解读到第二行就解读不下去了,假如是让她坐在灰夫人号上守着台灯书桌也许能坚持的久一点,可眼下这样一边要赶路一边还要翻译的状态,凭自己的力量能解读出一行字她觉得自己已经相当了不起了。于是她稍稍停下脚步,从拖在背后塞满了书的书包里找到一个小指那么厚的笔记本——娜塔莉亚总结的巴尔克洛威亚帝国词典,直接对着字形对词典。 一旦习惯了在太空里走路,走路就变成一件相当惬意的事,一个没有阻力没有引力的长长地走廊,只要方向对了,只要在地面上稍微用点力,就可以一直向前运动下去,就算拖着三个鼓鼓囊囊的背包也是轻若无物省力得很。缺点嘛就是遇到了危险情况极其容易停不下来,毕竟力的作用一定是相互的,真空状态下什么借力的东西都没有,也就没办法改变自己的运动状态,很容易变成动画片那样一溜烟滑进猫嘴里的样子。为了应付紧急情况,凯文和伊娃都是以手脚轻点墙壁不断借力加减速运动的,能随时停下来的弊端就在于会很累。不过方未慈又不担心,有危险自然会提醒自己,自己就这样飘在两人身后慢慢跟着就成。 和凯文伊娃二人不同,吕阖才就显得没那么经验丰富了,他东瞧瞧西看看的,路上飘来的漂浮的什么零件碎石的他都想拿荧光棒上去招呼下看看,对前面杰罗尼莫他们拆下来断口崭新的装置他也兴致盎然地观察一番,然后塞进自己的兜里,就像是个上山来采蘑菇的。 第二十二章 探索 方未慈解读那块羊皮纸解读的差不多的时候,从头顶的宇宙无线电里传来了老皇询问翻译进度的声音,方未慈意兴阑珊地告诉他,他扔过来的这张羊皮纸就是张普普通通的告示,让星舰上士兵保管好自己的武器,顺便让基层军官去开会的普通告示,一点价值也没有后,老皇倒也没做出多黯然的反应。倒斗嘛就是这个样,也不是什么东西都有价值都能卖个好价钱,这样没什么意义就单纯有年代的物件也是有的。 老皇紧接着又指示几人再向前走一艘星舰的距离,到后面那艘星舰上进行两小时左右的搜索,听到这话凯文总算是松了口气,他是这一路上走得最累的那一个,吕阖才和方未慈两个人都一路郊游一样的飘着,就自己又得警戒周围又得注意保护两人,走得异常谨慎小心,这样走十米顶的过平日里走一百米,再说自己的胳膊也酸了,确实也该休息一会。 顺着张信友他们留下来的荧光标记,方未慈四人顺利地找到了通往下一艘星舰的连通门。这些星舰似乎不只是在外表上被连接起来,其内部的空间也被门接门结合得严丝合缝,找不到半点缝隙,实在是让人感觉十分的诡异。看这一路上星舰门上写过的类似标语一样的图案可以确定这里的确是当初那场大战的战场,可敌对双方的星舰以这样一种诡异的方式连接到一起,难不成,他们在太空里打了一场大航海时代那样的接舷战? 随着四人穿过下一道门,眼前的景象验证了方未慈的猜想。与一路上穿过的那些星舰不同,这条星舰上悬浮着的金属碎块惊人地多,偶尔还能见到一些类似头罩碎片的东西和一些沾血的毛发,墙壁上到处是爆炸和火焰造成的黑色痕迹,虽然没有见到弹孔,但却有像被金属热流直射过造成的熔融状大洞,从中能看到十几厘米金属板后另一个房间的景象。方未慈想起娜塔莉亚笔记里提到过,巴尔克洛威亚帝国的中高层军官使用的是一种武器化的微型的粒子加速器,能够将单个金属粒子赋予极高的能量再发射出去,从而洞穿任何防御直接杀伤,恐怕这就是那种武器造成的效果。 老皇说是让大伙在这艘星舰上开始探索,方未慈索性进了门就开始钻来钻去,可惜都是些一眼就能看个干净的小房间,里面的东西也没什么有趣的,无非是一些金属的碎块或者毛发之类到处都有的东西,就算方未慈拿的是荧光棒,多转几个圈也能看个清楚。不过她倒也不着急,地球上的古墓也不是拿金银珠宝铺地面的,那样全世界的金银珠宝也不够用,秦始皇陵都没那么奢侈。尘归于尘,土归于土,宝物归于宝物库,找到宝物库还不是任由自己随便拿。 说着,方未慈又检查完了一个小房间,出来后只见到原地在几个中间休息的凯文。伊娃和吕阖才都像自己一样稍微地分散开探索这里,不过那两人更加仔细,搜索地要比方未慈慢上不少,方未慈也不想等他们俩,万一找到什么宝贝这俩人要自己充公那可就太亏了不是?她小心地经过凯文,自己一个人拖着丁零当啷的三个书包向前飘去。 又徒劳无功地搜过两个房间后,方未慈注意到了一个大门紧闭的房间,房间上的门牌写着几个字,拼在一起的词义是“充满幸福的地方”。 方未慈试着推了推大门,大门纹丝不动,恐怕平时就是电动或是别的什么驱动的,如今整艘船都没了能量自然是推不动。不过她没走几步,就看到了一个被巴尔克洛威亚人那种特殊武器打出来的足以使她通过的大洞。 她也没多想,直接一头钻了进去。那个大洞的尺寸就像是为她和她的书包量身定制的一样,刚好足够她们一起钻进去,她一钻进去就注意到这里面的悬浮着许多灰白色的絮状物,多得她只要随手一抓都能抓住一把。她把那些絮状物拿在手里,隔着宇航服细细地捻开,仔细感觉手指指腹上传来的每一毫触感,把这些综合在一起,她得出了一个结论。 恩,不知道是什么玩意。 那宇航服手套这么厚,能捻出来什么结果才有了鬼了。 方未慈把手里的絮状物丢到一边,她个人是觉得有点像羊毛,不过太空里散落这么多羊毛再怎么说也太扯了点,她举起手里的荧光棒,往头顶照去,这才发现,在绿莹莹的荧光棒照射下,头顶的顶板上好像蒙上了一层灰褐色的油状物质,她伸手抓了一把絮状物垫在上面,用手指戳了戳,确信自己看到的的确是一种油脂一类的东西。 她这才张开双手,向四周探了探,虽然视线里的絮状物阻碍了视野看不出去太远,但绿色荧光消散在黑暗中的感觉和荧光棒光芒消散在通道尽头的感觉十分相似,方未慈因此判断这个房间可能十分的宽广。因此她拽过自己背后的背包,用它们来借力,虽然整体上这个提着自己头发把自己抬起来的方法不可能成功,不过方未慈自己也没想靠这股力量运动出去,她想要做的是沿着墙边走一圈看看这块地方究竟有多大。 第二十三章 巨大的房间 的墙壁一下一下地运动,头顶上那些黑褐色的油状物在墙壁的上侧也有,在下侧和下方的地板上则现有发现,所有方未慈走了几步脚踩着地面手扶着墙壁在丈量这个房间。由于身边没有其他人所以方未慈走得相当小心,她以自己进来的大洞为起点开始走了大约十五分钟,期间虽然路过了几个看起来像是房间的但没有进去,最后回到了入口,如此便大致掌握了房间的构造。 根据方未慈自己的体感,这个房间整体上呈现出一个矩形,长六十米宽二十米高约三米,数据上肯定不准确,但这里很大是没跑的。长度一公里多的星舰上有一个六十多米上的空间本身并不可疑,可疑的是这么大的空间,里面却没有一把椅子。巴尔克洛威亚人虽然屁股上还长着一根尾巴,但他们的文明并没有因此失去椅子,他们的做法是在椅背上掏出一个方便尾巴放进去的洞,这点不只娜塔莉亚的笔记上有,连地球上的教材里都有写,这点也被拿来印证趋同演化的跨领域性。 这么大的空间里没有一把椅子,这就代表这个巨大空旷的空间至少不会是休息室,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还怎么休息?可转念一想,难道这里会是会议室吗? 方未慈踩到脚下的顶板,小心地在上面走着,生怕自己一个用错力就整个人都飞到头顶上那片黏糊糊的油性物质上。她手举着荧光棒,向着四周和脚下照去,除了发现脚下的顶板上有一些规律的方块状凹陷外并没有发现类似投影仪的物件,或是其他能有类似功能的事物的样子。她从房间的一侧走向另外一侧,人趴在墙壁上仔细地摸索,也还是没找到能启动的类似大屏幕的装置。 如此,应该能排除这里是会议室的可能。 也许你会疑惑,巴尔克洛威亚人开会的地方为什么要按照地球人会议室的标准去判断,这是因为【会议】这一行为本身是超越种族特征的。如果这里只是一个不需要很多人的小会议室,那这里就一定会有一个桌子或者其他的替代品,可这里巨大的面积显然不是仅仅给几个人服务的。如果这里是一个大型会议室,那这里就一定会有让在场所有人能够同时看到同一文件或指示之类的装置,在太空打印如此庞大数量的纸张必然是浪费能量的行为,巴尔克洛威亚人那么先进的文明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于是问题就又回到了原点,也就是房间门上“充满幸福的地方”这个词汇在巴尔克洛威亚文明代表的意思。 方未慈刚刚是借了伊娃的手电光解读的羊皮纸,解读完后就交还给了伊娃,而凭手上荧光棒的亮度,从背包里拿出娜塔莉亚的笔记阅读是很困难的,就算拿出来也难保看得清,何况视野不佳的情况下也容易把笔记丢了。方未慈开始沿着房间 对巴尔克洛威亚人来说,什么样的地方才能说是“充满幸福”的呢?这个地方还得又大又空旷,还能留下一层脏兮兮的油性物质? 方未慈的脑海里突然跳出了一个令她浑身一颤的想法。 这鬼地方……该不会是妓场吧? 她隐约记得以前听人说过,巴尔克洛威亚人虽然外形上十分贴近,但身体里面和地球人完全是两套完全不同的东西,地球人是生殖奖励的模式,而巴尔克洛威亚人则是生殖惩罚的那套模式,简单来说,就是会固有一套发情期的周期,隔一段时间发一次情,发情期间不进行交配行为就会浑身难受。虽然不代表行为本身没有快感,但巴尔克洛威亚人也鲜少主动地去进行生殖行为。假如巴尔克洛威亚人确实有这样的生理现象,那为了解决这样的生理现象专门准备一个又大又空旷的房间也是合情合理的不是嘛。 那么说,头顶上这层油性的物质该不会是巴尔克洛威亚人的……体液吧…… 一想起自己可能摸了巴尔克洛威亚不知道堆积了多少人多少日子的那种东西,方未慈胃里地酸水就一阵一阵地往上涌,身上的鸡皮疙瘩更是一个接一个地往下掉。 好在方未慈很快抛弃了这里是那种地方的想法,理由很简单,就和这里不会是会议室和休息室一样,这里没有床,船上的军人也不可能允许自己需要经常出去一个这么脏的地方去做那种事,除非巴尔克洛威亚人的脑袋长在裤裆底下。再说,如果他们的生殖行为是生殖惩罚的机制,那周期性的发情期就会是一种痛苦,那也不会是“充满幸福的地方”。 第二十四章 死状惨烈的尸体……是谁? 这里就不能干脆的写个仓库让我开心一下吗!方未慈失去耐心,小声咒骂着,忽然想起这里面还有几个房间没去过。她举起荧光棒往一边一照,恰好,其中一个就在自己身边几步远的位置。 方未慈走到门边,向里一看,是一个比起外面显得颇为逼仄的走廊,方未慈摸着走廊向里走,拐过一个弯时发现墙面上居然留有两道明显的生物留下的抓痕,虽然不至于像怪兽片里撕裂了钢铁一样吓人,可能在这样用各种合金制造的星舰墙壁上留下痕迹,也算相当的怪力了。 方未慈倒不害怕,再怎么厉害的活物,暴露在太空里两百多年也早死的透透了,再不就是变成一坨充满宇宙射线的腊肉,没什么可怕的。 转过弯后,是一间五六平米大的小房间,房间里漂浮着从将近一米到十几厘米不到的各种沾满血迹的刀具,还有看起来像医用剪刀和碎骨锤的一类器具,以及一些从没见过的不知道什么用途的器具。有几根拇指那么粗的巨大铁钩也飘在房间里,方未慈靠近一个跟后好奇地拿在手里,铁钩本身被擦得很亮,但铁钩的位置则沾满了血迹。 房间中心偏外的位置放了一张桌子,上面有两条绑带,也都沾着血,不知道是做什么用途,方未慈凑到跟前一拉,便断掉了。 这里看起来,有点像拷问室。方未慈手搭在头顶的这张小桌子上,把手里的荧光棒向着四周围照去,却并没有看到类似文件的什么东西来证明自己的想法。方未慈拿起那根长钩,出了门向着下一个房间走去。 下一个房间在构造上与刚刚的房间并无区别,方未慈拐过一个同样的走廊后,头罩突然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她抬起头看去,只看到一根两段大中间粗惨白染血的棒子。 那是一根大腿骨,而且,是人类尺寸的大腿骨。 方未慈稍稍被吓到了一下,悄悄地深吸了一口气,但并没有叫出来。只是根无伤大雅的骨头还不至于吓破她的单子,她这一辈子害怕的东西海了去,可绝没有死人,比这恶心多了的东西她都见过,区区一根骨头。她平复了呼吸,把手里的长钩松开,伸手去取那根静静漂浮的大腿骨,放到眼前仔细观察。骨头上有许多切割留下的刀印,就像剔肉一样仔仔细细地刮掉了骨头上每一根肉丝,看得出来,下刀的人极为仔细认真。方未慈又把那根骨头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比对,它的主人似乎比自己要矮一点,骨头并未对齐自己的骨盆就到达了膝盖。 方未慈把大腿骨握在手里,另一只手举着荧光棒照去,果然看到了一颗骷髅。 如此,方未慈就心里的猜想就证明的八九不离十了。她脱力地叹了口气,心想自己又白跑一趟,用手里的大腿骨砸向眼前的不远处的骷髅,小声骂了句脏话。那颗骷髅被砸得在半空旋转起来,露出了头顶的两颗小小的耳道洞。 这地方八成是巴尔克洛威亚人饲养宰杀羊人的地方。巴尔克洛威亚文明的生命一般分为两类,一类是狼狮虎豹熊这样的食肉动物,一类也是被当做前者食物而被饲养的猪牛羊这样的食草动物。巴尔克洛威亚“人”通常只指这些真正拥有公民权的食肉动物,而不包括作为食物的食草动物,尽管他们的外表上差距并不大,充其量是长了狮子耳朵还是羊耳朵的差距,但对巴尔克洛威亚人而言这就足以是区别两种种族的区别。猴子再怎么像人也不能说人和猴子是同一物种,你最多说人和猴子是灵长类,这样的道理对巴尔克洛威亚亦然。 和杂食的地球人不同,巴尔克洛威亚就和他们的外表一样是纯肉食生物,所以他们即使到了太空时代也会带着大量充当食物的“羊人”现杀现吃,而这个房间恐怕就是这艘星舰上用于饲养这些羊人的,而这儿的小房间则是用来宰杀分解这些羊人的,所以这里才会有这么多的铁钩刀具,所以外面才会有这么多白色的絮状羊毛,所以头顶才会有一层厚厚的脏油脂,这里当然不是仓库,至少不可能是放什么贵重物品的仓库。 方未慈一转身出了房间,她身心俱疲地叹口气,向着进来的入口方向有气无力的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没几步远的最后一个房间,想着来都来了要不就看一眼吧。 没成想,这一看,就吓得她大声叫了出来! 那房间在构造上与另外两个房间并无区别,都是一条走廊再加一间宰杀室。然而里面的东西却令人大吃一惊,一进门就看到两只肥厚硕大的腿被分得两开结结实实地捆在一张“大”形铁板上,而铁板则被小桌上的束带绑住。那两条腿与其说是肉腿还不如说是肉柱,可关键在于它居然是被一层即使在地球人看来也十分华贵的黑色绒裤里面,脚上还穿着一只明显是地球款式的皮鞋! 方未慈惊魂稍定,便壮着胆子用荧光棒去照那双腿的主人。绿莹莹的微光现在已经变得不再柔顺的绒裤上,甚至还能从绒裤的破口上看到腿主人大腿上黑硬的体毛。方未慈很快就看到了这双腿主人的肚子,但她很快就移开了荧光棒,把手从宇航服的里面抽了出来伸进头罩里强捂着嘴不让自己吐出来。 那尸体的腹腔已经被彻底打开,像剥桔子一样沿着身体展开,尸体生前肯定很胖才能有这么大这么多的肚皮,而这肚皮被切得像鲨齿一样到处是锐角与碎块的样子足以说明杀死它的人究竟是怎样的迫不及待,对他的内脏是如何地渴求。里面的样子更是令人作呕,别说内脏,就是连大肠里的粪便残渣都没有剩下一颗,大量的血沫冰珠悬浮在它肚子的下方。还不只是肚子,沿着腹腔向上一直到整个胸腔,胸腔的肋骨被拆的七零八落东倒西歪,连肋骨中间的肉都被啃食得干干净净,内脏更是不翼而飞。两只手臂上各有一条清晰可见骨骼筋络的伤口,显然是生前故意为之故意折磨它而留下的。至于尸体的脸,虽然整个面部的皮肤肌肉都被弑咬得看不出其原本的样貌,但那张得几乎要把下巴都撕开的嘴巴也足以想象它生前究竟遭受了什么样的折磨。 一把长度约莫二十多厘米的小刀悄然撞在方未慈的头罩上,眼见到武器方未慈赶紧一把抓住攥在手里。她看着自己手里的这把通体漆黑的小刀,发现它的质地与重量都不似金属,反而像是某种石头,黑曜石一般的感觉,虽然锐利,却不适合真用于切割硬物。 有了家伙壮胆,方未慈心里踏实了不少,她再次壮着胆子用荧光棒去看那具尸体。她向前走了几步,举着荧光棒去照那尸体的脑袋,发现这具尸体的身体表面不仅结了一层细密地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的冰霜,也已经高度脱水,死了有相当的一段时间。比这更重要的是,从残存在尸体头顶头皮上的耳根来看,这具尸体显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巴尔克洛威亚人,食肉动物不会有这么大的耳朵根,那就说明在这里是应当是一只食草动物,可如果是食草动物,这具尸体上又为什么穿着明显十分昂贵的衣服呢?就算被撕得千疮百孔,也无法掩盖这些衣物过去昂贵的造价。 方未慈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突然,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第二十五章 稍作休息 方未慈吃了一惊,身后有个人自己居然没发现,她举着荧光棒转手砸向来人,来人却不紧不慢地抬起搭在方未慈肩膀上的手挡住了方未慈的手腕,紧接着举起另一只手,推动手上的手电筒的开关,昏暗的黄色光一下切换成了耀眼的白色led灯光,还带高频闪烁的,方未慈适应了黑暗的眼睛被这刺眼的白光一晃,马上就开始头晕起来。 这人还能是谁,当然是老皇呗。自己带人找方未慈找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找着了,啪叽一棒子甩过来,搁老皇这脾气说什么也得捉弄捉弄她才行。 闪闪她以后就该好好训她一顿,老皇把手电重新调回昏暗的黄光,抓着方未慈的肩膀就是一顿臭骂。 方未慈才刚刚缓过来,就看见老皇的死人脑袋突然发出光来对着自己一顿输出,吓得啊一声尖叫,拿着那把黑曜石小刀到处乱刮,老皇见状赶紧放开她的肩膀转去抓她的手腕,好不容易抓住了她的双手,迫使她安静下来以后,老皇又是一顿输出,这次骂得头罩上都是飞沫了,可方未慈还是一副不知道你在做什么的迷糊样子,老皇似乎愣了一下,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伸出手取下了方未慈头顶的宇宙无线电,果然,这玩意没电了。 老皇重重地叹了口气,这次就算方未慈听不见也能理解是什么意思了。老皇用胳膊夹着手电在挎包里翻找着,不一会摸出了另一个宇宙无线电,啪地一声拍在方未慈的头罩上,紧接着就从里面传出了老皇略显不耐烦的声音:“这回有声音了吧。” 方未慈把头点得小鸡啄米一般,但她紧接着十分欠揍地憨乎乎地问了一句:“咋,咋了黄哥,有事吗?” 你特么……老皇这一口气好悬没咽下去卡嗓子里,他连拍两下方未慈的头衔,把它打的咣咣响,又担心自己一不小心打坏了,只得恶狠狠地对方未慈说:“方丫头你给我记住了,欠了我三下脑嘣儿,等会去了找我还。你要是不找我,过一天翻十倍!” 老皇对着那具尸体草草地看了几眼就带着方未慈离开了这座屠宰场,带着她穿过走廊一直走到了下一艘星舰上的一个沾有荧光涂料的房间门口。路上,老皇对方未慈解释了凯文是如何发现她没有回话,又是如何叫来了大伙,大伙又是如何分头寻找她的一五一十与她仔细说了,在方未慈终于理解了自己不知不觉间闯了多大祸而后怕时,老皇又叹了一口气,拍拍她的肩膀告诉她别害怕,这次是自己给她无线电的时候没注意看拿错了,给了她一个没多少电的无线电,责任不在她时,她才稍稍的放了心。 老皇随手拿了块小金属块,抓着大门的门边,对着眼前的大门连砸三下,又短砸两下,又连砸三下,似乎传递了什么暗号后,那扇大门才被人从里面用东西撬开,留出了一个能供一人侧身进去的缝隙。 老皇走在前面,吸气收腹轻松地爬了进去,但方未慈就没这么容易了,且不说她和老皇谁更瘦,就她这身臃肿的宇航服就不可能爬过去。 “真肥。”从头顶传来了杰克凤冷漠地嘲笑声。 我你我@%&*[email protected]%#●…… 忍了!方未慈死死地攥着手里的小刀,一边谋划着等自己融入进来以后要怎么排挤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家伙,一边拼了命地往前爬。张信友八成是等的不耐烦了,索性抬起更多,让方未慈和她的尾巴们能轻松地进来。 刚一爬起来往里面看,方未慈顿时吃了一惊:怎么大伙把头衔都给摘了?! “这就是在这边这条船上集合休息的理由。”老皇一边拧下自己的头罩,一边对方未慈讲道,“除了空气有些霉味以外,和灰夫人号上没什么两样。” 方未慈注意到房间的角落里有一只拆掉了塞子的氧气瓶,想必他们就是用这个氧气瓶里的氧气填充地这里吧,她一边想“他们的氧气瓶可比我的这个好用多了”,一边按下宇航服的气密开关,等待宇航服自身泄压完毕后才慢慢地推开头罩。老式的宇航服真是差劲,什么都很麻烦。 第二十六章 各自的发现 老严的身体歪着飘在空中,他一只手扒住吕阖才往方未慈这边扔来一根法棍和一包西红柿蛋花汤,而伊娃则直接丢来半根事先蒸熟的肉肠。方未慈接住这难得的固体食物,眼睛顿时一阵酸楚。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因为可以吃这些便宜食物而感动的热泪盈眶,她迫不及待地对着稍微有一点凉了的法棍咬了一口。 ……怎么是蒜泥的啊!法棍不加奶油能吃你们怎么会回事会不会吃。 法棍面包相对于其他的面包更接近手撕面包,吃的时候掉落的食物残渣会少一些,因而受到经常在太空讨生活的人们的喜爱,当然必要时也可以用来做武器和锤子。 方未慈一行人今天的饮食都是同样的一根面包一包汤再加半根肉肠,原本是每人一块酱牛肉的,但伊娃从始至终都没抓到那个偷吃的家伙,就全给砍了换成了肉肠,只有小燕子例外,给了她一整包牛肉,她此时正飘在老严身边吧唧吧唧吃得正香。 “别光吃啊。”老皇一手接过伊娃扔来的肉肠,一边说一边咬了一口,“都说说,都找着什么东西了。” “在那之前不应该让新来的解释解释为什么自己一个人跑了?”杰克凤这个嫌人精先开了口,“我们船上规矩是少,也不是没规矩吧?” 好在方未慈进门以后就一直盘算着怎么给大伙道歉,多少是有一点准备……但准备归准备,开口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只见她双手并在身前磕磕巴巴地把“无线电没电了”六个字就能说明白的事硬是摔成了几十个字说完还得加个下回分解的预告片,她的解释不仅没能打消杰克凤对她的反感,反倒是加重了不少。伊娃和老严则是配合地鼓起了掌,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刚刚迈出了人生第一步一样,杰罗尼莫和凯文后知后觉地也鼓起掌,吕阖才和小燕子全程不明所以地吃饭,只是配合空气拍了两下手。 如此,反倒是把欢迎方未慈的和不欢迎她的人分了个干净。 “别胡闹了。小方,把你在屠宰场里见到的那具尸体给大家说说。”老皇出声打断了他们的胡闹,把话题拉了回来。听见有尸体,小燕子外的众人纷纷来了性质,连张信友都一本正经地把视线给在方未慈身上。被大家用这样的眼神对待,方未慈反而不紧张了,这就不就跟大学和文物局做广告一样嘛,当下一五一十地与众人说了。 方未慈说完尸体的事,众人皆沉默不语,只是老严又追问了几个像尸体身高多少,体毛什么颜色,眼球有没有大量不规则破损诸如此类的问题,方未慈回想后如实答了,老严便沉思了。半晌,才谨慎地说出一句话:“这体貌特征不像巴尔克洛威亚人啊。” “怎么见得?”老皇问。 老严答到:“骨架太大了。成年巴尔克洛威亚奴隶我也见过几个,他们也不是像我们这样长期待在低重力环境下长大的,骨架和地球人的平均水平也就多了个十几厘米。听小方的描述,这骨架和信友差不多的身高,那就比巴尔克洛威亚人多出太多了——小方,巴尔克洛威亚人是募兵制对吧?” 方未慈点点头:“是募兵制,除皇族有两年的义务兵员时间,其他种族都是以自愿征募的形式进行的。” 老严继续说:“狼族和小燕子这样的豹族身体形态近似,都比较高挑纤细,体型硕大的狮虎熊也只是横向更加壮硕,在身高上并无二致。但是听小方说,那具尸体的耳朵是在头顶不错,如果是猪族的话确实有可能长这么大,可猪族怎么会穿衣服呢?巴尔克洛威亚人的猪族不是食物吗?” 说着,小燕子也小声地说了一句:“我听老人们说过,母星的猪肉可好吃了,但、但是我没吃过……” “那具尸体死状的确凄惨,但死在屠宰场,身上又都是咬伤,应该不会是什么重要的角色。其他人,伊娃,你先说。”眼看老严作为医生的探究欲就要发作,老皇适时的打断了他,把发言权交给了伊娃。虽然平时一副不着调的样子,真做起事来老皇还确实像个船长。 第二十七章 消失的医疗器械与神秘力场 伊娃点点头,环视了一圈众人,直到确认他们所有人的视线都已集中到自己身上以后,才用那特有的毫无感情起伏的声音对方未慈一行人说道:“我找到了巴尔克洛威亚人的治疗室——” “找到我们要找的东西了?!”杰克凤显得十分兴奋,几乎是拍地而起,冲着伊娃大喊道。方未慈也不免激动起来,巴尔克洛威亚人的治疗技术可是来自于前代神语者,光是巴尔克洛威亚人的医学知识就足够让地球上那些沽名钓誉的医生们哄抢的了,更别提他们的医疗器械了,要是能完整的拆下来带回地球,欧罗巴联盟那几家医院肯定愿意出好几台ct机的高价买下它。 老皇对杰克凤摆摆手示意他冷静点,他的眉头紧锁丝毫看不出一点马上发大财的兴奋,他转过头,对伊娃说:“继续说吧伊娃,我总有种预感,这回的活没有那么简单。” “你那狗屁预感从来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老严骂了一句。 伊娃点点头,一边把身上挎包里的东西一个一个取出来摆在空中,一边继续说道:“我找到了许多药品,但是我读不懂上面的字就每一样都拿了一些。我还在治疗室里找到了一些写在羊皮纸上的疑似病历的东西,但是……我唯独没有找到巴尔克洛威亚人的那种治疗装置。” “不只是在这条船,这条船前面、上面、下面、后面,前后左右上下各两条船的方向,这些船的治疗室里从药品到手术器具应有尽有,唯独缺少了那种快速治疗装置。”伊娃说完,直直地看着老皇,说道,“我认为这属于异常情况,应该暂时撤退回到ladygray重新评估风险水平。” 伊娃的话一出口,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我反对。”船上负责收支与销赃的凯文率先打响了针对伊娃的第一枪,“这一趟目前为止没有任何收获,如果就这样打道回府,我们连给灰夫人号加满能量的钱都不够,如果下一趟不能得到比眼下这一次更多的收获,我们就得考虑把灰夫人号抵押换一条远不如灰夫人号的便宜星舰了。” “宇宙总会伴随着风险,冒险没有风险就变成郊游。我是个探险家,可不是周末带孩子去野外郊游的长腿叔叔。”杰罗尼莫也紧随其后发表了自己的反对意见。 “我、我也反对!”吕阖才犹豫了一会,还是倒悬着举起了手。 听到老实人吕阖才居然投了反对票,老严的表情有些吃惊,他抚摸着燕子的小脑袋,用拇指扒拉着她头顶的小耳朵,既不赞成也不反对,他太了解老皇了。小燕子吃完了肉就抱住老严的身体随着他一起漂浮,她其实都不是很清楚自己是来干嘛的,意见自然不算数。 “我也反对,咱们这一趟出来总不能就拿到点药吧。”杰克凤也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老皇依次地看过每一个发表完意见的人,从凯文、杰罗尼莫、吕阖才、老严、杰克凤,最后落在了伊娃身上,表情既无奈又果决,分明就是用表情投出了反对票。 见状,方未慈也跟风地投出了反对票,说实话,她觉得这些药应该就可以分不少钱,起码能多过自己一个月的工资。当然这点钱对于老皇他们这些习惯了大手大脚的家伙肯定不够,但对自己这个小公务员多一两个月工资,回去把苍蝇的事一交代,宇宙飞船和大笔奖金就是自己的了,自然是能不冒险就不冒险。 对于这个结果,伊娃并没有表现出很动摇的表情,不如说她那张面瘫脸做不做得出表情本身就很值得怀疑了。她只是往后退了几步。 然而,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突然出了声:“我赞同撤退。” 是张信友。 杰克凤难以置信地看向身后一直保持沉默的张信友,而张信友站起身,看了一眼众人,从自己的挎包里摸出了一个黑灰色的金属方块,对大家说:“比起我用嘴说,还是让你们自己用眼睛看理解起来更快。” 张信友从那个金属方块上抽出了一根尾端带着铁片和浸湿了的毛绒状物质,在金属方块的侧边用力刮了几下,不甚明亮的空间里顿时火星四射。见到这一情形,方未慈以外的众人立刻紧张起来。空气中缓慢弥散开一股细微的煤油味道,而随着张信友手中那根短棒的尽头毛绒状物质上冒出一个圆球如白炽灯泡一样外蓝内黄的球状火焰,方未慈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手里的是一根万次火柴。 紧接着,神奇地一幕发生了:只见那万次火柴的火焰缓慢地偏移,竟然隐约有了一个向前的火苗形状,仿佛一根蜡烛的火苗被人吹了一口气,火焰的尖端居然指向了正前方。这下,就连方未慈都发觉出不对劲了。 “你们可能以为这房间里的空气是我放的。”张信友表情诡异地看着大家,嘴里幽幽地说道,“可我根本没有放过空气,是我‘发现’了这里,而不是我制造了这里。而且还不止这样。” 张信友说着,脚尖一点地,来到了门边的位置,他手中的万次火柴的火焰因为他的运动被拉成了长长的一条,杰克凤赶紧一扒地面从他身边躲开。在太空里着火可没办法用灭火器灭火,那会扰动周围的空气使氧气流向火源,反而会促进燃烧。 张信友来到门边,就着手中万次火柴的火光在门前地面上找了一会,然后两脚一蹬地面站起身,在某一个界限之上把手中的万次火柴伸了出去,他手中火柴的火焰先是被拉的很长,在穿过某个界限的瞬间,火焰就像被什么东西切断了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张信友看着大伙,众目睽睽之下再次点燃了火柴,待火柴燃起球状的火焰并且开始变形后再一次伸出去,使火焰再次消失在某一个界限之后,如此重复三次后,他把火柴重新插回油盒,放回了自己的挎包,看着一屋子目瞪口呆的人中唯一显示出疑惑的杰罗尼莫,说:“杰罗尼莫,你说说。” 杰罗尼莫咋了咋嘴,似乎还有什么事没有想明白:“空气以某个位置为界限向着一个方向流动,在前面应该是有一个重力场。以前在一次近视界探索时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但这不合理啊,就算是有一个重力场,空气也不会有一个分明的界限而是以不均匀的浓度弥散在边缘啊,这是怎么回事?张,房间外面也是这样吗?” 张信友缓缓地点点头。 杰克凤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杰罗尼莫在另一个方向探索他没有发现也就罢了,他和张信友是一起行动的,张信友发现了这么大的情况自己却没有一点有用的发现,再过几年自己也是三十岁的人了,在太空讨生活也小二十年了,却还这么不成熟不敏感,这让他面子上很是过不去。 “那,那个……” 方未慈颤抖的声音此时在一片静赖中响了起来:“要、要是,那个,空气不是张大哥放的话……”她一边说,一边指向已经飘到房间角落阴影里若隐若现的那个氧气瓶,怯声说道,“那那个氧气瓶……是谁的啊。” 她的声音已经怕得快要哭出来了。 第二十八章 不知身份的神秘人 方未慈一行人所使用的氧气瓶的标准使用时间为六小时,所谓标准时间即一个身高一米八的成年男性在匀速行走的状态下,使用一个氧气瓶可以走六个小时。当然,实际使用时间会根据每个人肺活量、紧张度、运动状态等因素产生各种变化,但即使是众人中肺活量最大运动量也最大的张信友,他的氧气瓶也至少还能供他使用半小时,在太空也根本产生不了需要像跑一百米那样的无氧运动状态,都是一伸手一拨就能出去很远的无重力状态。 方未慈的话令所有人都是一惊,张信友杰克凤杰罗尼莫以及老皇老严几人几乎是同时从自己的小挎包里掏出一把和老皇同款的手电,一齐打开最大亮度向各个方向打过去,不怎么大的房间顿时变得灯火通明,这些流明数爆炸的手电筒打出的光照在墙壁上都显得有些晃眼,方未慈坚信,如果被那种光直射,就刚才那个昏暗的环境非得被照瞎了不可。 在这样的光照下那个氧气瓶自然也无从遁形,那正是与方未慈等人使用的同一款氧气瓶,只是其中的氧气都已耗尽,仪表盘已经见了底。 张信友杰克凤和杰罗尼莫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三人立即抓起用挂扣挂在腰上的头罩套上脑袋,把宇宙无线电按死在头罩上,端上背后口径一个比一个大的宇宙黑驴蹄子,撬开大门依次冲了出去。 剩下的人们也紧张起来,纷纷握紧手里能拿来做武器的像什么手术刀手电筒之类的东西,只有老皇摆了摆手,示意大伙放松下来别这么紧张。他把手电筒改回只有昏暗黄光的档位,咬了一口没吃完的肉肠,对伊娃说:“再给我根面包。” 方未慈很疑惑,有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家伙躲在暗处,难道他们现在不应该赶紧撤回去吗?怎么老皇还不慌不忙地吃上了? “goddamn!”凯文把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在了墙面上,恨恨地对众人说,“和灰夫人号失联了。” 老皇嘿嘿地一笑:“我就知道。都偷偷跟到这了,怎么可能放咱们回去。都吃饱喝足养养精神,伊娃,别舍不得你那点肉了,拿出来给剩下的人都分分。” 伊娃听见老皇的话,脸上没什么动作,身体却很是不情不愿地把手伸向背后拖着的那个大背包里,从里面摸索出两包三斤装的大块酱牛肉,把它们扔向了老皇。老皇轻松地接住这些肉,撕开包装上,找方未慈要了那把黑曜石的小刀,没怎么费力地切开了那些牛肉,又把小刀还给了方未慈:“小心点,这把刀子可是够快的,别切了自己的手。” 方未慈小心的接过小刀,老皇又把切成块的牛肉一一在半空摆好,一个一个地指着众人,竟然难得的正色喝到:“接下来都给我说实话,你们几个,这些天到底有没有偷吃东西。伊娃肯定不会偷吃,第一个是你,凯文,你偷吃没有。” 刚才还一副怒气冲冲地凯文被老皇这么一问居然眼神游离了起来,他悄悄地在墙上点了一下,让自己以一种不易察觉的缓慢速度远离起伊娃,这下连方未慈都知道凯文偷吃过了,她心里十分震惊,这个看着一本正经地老绅士居然也会偷吃东西。 伊娃双手叉着腰紧跟上去,冷冷地问道:“你偷吃了什么?” “我没偷吃,我就偷喝了半瓶葡萄酒。”凯文摆出一张讨好的脸,解释道,“喝葡萄酒不算偷吃,那是圣耶稣的血,是神圣的圣物。” “耶稣没有加圣字的。”伊娃冷哼了一声,转头看向老严,冷冷地问,“你呢,严胖子。” 被叫做严胖子的严魏澜马上甩起脑袋,甩得脸上的肥肉都飞了起来了:“我对天发誓,这回我真没偷吃。燕子也没偷吃,真的,我发誓,我要是说谎以后干活我都吃流食!” 燕子也听明白了眼下是怎么回事,也懂了现在不跟着甩头以后怕是只能吃素了,也跟着老严摇起头来。 伊娃的目光又瞟到吕阖才的身上,吕阖才只能陪着笑脸相迎对方的视线:“伊娃,我什么时候偷吃过,不都是他们这些混球偷吃我们俩的,现在我还有三颗西红柿不知去向呢。” 伊娃又看向方未慈,方未慈也举起了手,学着老严的样子发誓:“我发誓,我没有偷吃。” “那你身上带的那个小家伙呢?”老皇笑呵呵地拍了拍方未慈的肩膀,指着她的背包说,“你是不是拿出来给我们看看,我还没见过咱们的储备粮长什么样呢。” 方未慈吃了一惊,他是怎么知道莱姆的事的。方未慈为难地拒绝了两次,但眼看老皇一副铁了心也要看不给就要自己拿了看的样子,方未慈只能磨磨蹭蹭地从包里把莱姆拿了出来。被装在密封袋里的莱姆形状变得十分奇怪,仿佛被压扁了一般。随着方未慈从中取出莱姆,就在现场的男性们的表情都变得古怪起来,他们以一种不知是怜爱还是困扰的眼神反复打量着方未慈,显然他们是知道史莱姆的特殊用途的,而方未慈早已羞红了脸把脑袋埋在两腿之间。只有从来没见过史莱姆这种东西的两个女孩子眼神一亮,对这种又软又有弹性的奇妙生物又摸又看,很是新奇。 为了缓解这份尴尬,老皇咳嗽了几声,转移了这个少儿不宜的话题:“所以,我们没有人偷吃过,至少这次出航以来没人偷吃过对吧?那这个神秘人八成就是偷吃的犯人,没有问题吧伊娃。” 老皇虽然问伊娃,但是伊娃的注意力全都被莱姆这只奇妙的生物夺走了,只是敷衍的嗯了两声,便又专心致志地隔着密封袋揉搓起莱姆。 “能躲过灰夫人号上的生体检测,这个人身上一定携带了某种外星屏蔽设备。”老皇一边把面前切好的牛肉分发给除吃饱喝足的燕子和专心玩莱姆的伊娃以外的各人,一边对他们解释起现在放松下来的理由。 “如果他是要杀我们,在冷却期的时候就大可炸了灰夫人号的动力系统,或是直接启动灰夫人号把我们触发星门毁灭机制把我们全粉碎了,但他没有这么做,那就说明对方不是为了害命。那谋财?也不对,他如果要谋财就应该等我们找到了东西回去的时候在冷却期再动手。偷偷地偷东西吃,还在这里故意留下一个氧气瓶,对方根本没想隐藏自己,只能说明对方并不想和我们发生冲突,估计是目的地一致搭个便车。” 听了老皇的解释,方未慈的尴尬也缓解了不少,她忽然想起自己背包在入口被卡住时好像被人踢过一脚的事,连忙把自己拖着的三个大背包拉了过来,就着老皇的手电光在上面找起来。果不其然找到了一个浅浅的脚印,老严赶紧点下地面飘了过来,用手掌对着脚印来回地比了几下,倒吸了一口气,诧异地自言自语道:“怎么是个女人?” 女人?凯文不敢相信地指着氧气瓶,说道:“氧气是我买的,都是全新的,一个女人能这么短时间用完一瓶氧气?” “未必是用完的,可能是故意撒了气留在这里的。”老皇摸着下巴,眉头微皱。他从挎包里摸出了方未慈在星港时见过的那枚金币,夹在右手上转了起来。方未慈完全不能理解他这是做什么。 老严对老皇问道:“会不会是巴尔克洛维复国军?” “不会。”老皇否定地斩钉截铁,“那些人是‘他’亲自处理的,不可能有幸存者。” “会不会是委员会那边的人?”凯文也凑了过来,加入了二人的悄悄话,“也许他们是想在这里找对付‘他’的武器?” 老皇上下微微地点点头,又很快摇了摇头:“不会,如果这里真有那种东西,巴尔克洛威亚帝国就不会被灭族。” 三个人说的越来越谜语人,方未慈实在是听不懂,只能转向伊娃燕子那边,她也正好去解救被两个女孩子蹂躏的莱姆。在这种失重状态下要是揉破了密封袋,莱姆身上的水恐怕是要沸腾起来把它的表皮炸个稀巴烂,那莱姆就死定了,再怎么说莱姆也是自己相濡以沫的好“朋友”,她怎么也不会对它见死不救。 第二十九章 继续前进 过了约莫二十分钟,试图寻找那个神秘人的先锋三人不能说毫无收获,至少屋漏逢雨了。张信友拖着枪一进来就直奔老皇而去,杰克凤这个没脑子的一进来就大喊不好了不好了往回走的门被人用胶枪封住了,杰罗尼莫对这个冒冒失失的 家伙也只能叹口气。 此言一出,房间内留守的几人心里都是一跳,众人的目光一时都看向方未慈屁股后面塞满了氧气瓶的那个背包,里面虽然仍然满满当当的,但他们人数也多,看着多的氧气恐怕用不了太久,方未慈回头大致数了数,刚好还够每人俩罐十二个小时。 如果继续往前走,由于不知名力场的存在,他们仍然可以继续呼吸,只要那个神秘人不搞毒气那种下三滥的东西,他们就用不着用氧气瓶。可对方都把回去的路给封了,显然是只许前进不许后退的意思了,相信这种人不下毒还不如相信他真就是个搭便车的,鬼才信嘞。 虽然以方未慈他们身上的设备再把门切开不成问题,可眼下并不知道对方到底在哪,如果他们这些人聚集在一起切门,搞不好会被对方偷袭;可如果分散警戒,又会有被各个击破的风险。最终,老皇在权衡利弊后决意继续前进,只要按照那个神秘人所想的继续前进,总会遇到逼对方现身的机会,只要能抓住对方的位置,以他们这群在太空讨生活的人的能力,制服对方总不会是什么难事。 方未慈完全不能理解老皇的想法,她认为现在就应该直接破门回去,老皇只是照常把金币夹在手指间反复转来转去,不置可否。她试图找到刚才就提议回去的伊娃和张信友支持自己,可即使是他们两个也没有继续坚持自己的想法,相互对视一眼后,由伊娃开了口。 “请你放心跟着他走吧,原因我现在还不能说,但是,现在不会有比他的身边很安全的地方。” 意义不明。 这群要钱不要命的疯子们。 方未慈在心底咒骂着,却还是拧上了头罩,跟上队伍继续向前走,原因很简单,她一个人出不去。 虽然分组没有变,但这次队伍并没有拉开很远的距离,方未慈始终都能看到张信友杰克凤杰罗尼莫三人谨慎前进的背影,老皇老严和小燕子坐镇中央,老严把燕子像抱冬瓜一样把她夹在腋下位置,随时准备把自己团队里这个最强的单体战力丢过去帮忙。说实在话,方未慈很是质疑,就这么大点个小崽子,能打三个成年人?张信友那么大体型的男人会打不过这么一个小崽子?巴尔克洛威亚人的个体是比地球人强,可再怎么说,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崽子真遇见什么危险时,她能有那个勇气迎上去?巴尔克洛威亚人要是都这么有胆识,二十二年前的第五次巴尔克洛威亚叛乱也不至于又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 ……等会,刚才老皇他们说话的时候是不是提到过巴尔克洛威亚复国军这个词? 一行人只是草草搜索了一遍后很快穿过了当下这艘星舰,伊娃凭着记忆再一次找到了巴尔克洛威亚人的治疗室,里面和之前的几艘大同小异,里面放的药品和器械和之前的虽然有所差异,但最关键的巴尔克洛威亚人的快速治疗装置却都不在应该在的位置。 这样诡异的状况随着众人的探索又在两条不同的星舰上重复了两次,就在即将有人耐不住这诡异得让人觉得是种拷问的氛围时,头顶的宇宙无线电响了起来:“老皇,过来看看。” 说话的人是张信友,此时他们三人刚刚打开通往下一艘星舰的门,张信友往里面看了一眼便赶紧报告给一行人的头头老皇。他有种很是强烈的预感:这趟活真正的正菜就要上桌了。 老皇往后招招手,示意大伙一起过去,一行人人找到东西借力后也纷纷向前方飞过去,方未慈只往里面看了一眼就傻了眼,里面的状态岂止是一个惨烈,简直可以说是惨绝人寰。 老皇把手电筒调到稍高的档位,从手电筒里切出了强劲而温和的白色灯光,不至于使反射的光线晃得大伙眼睛痛。下一条星舰的门内,肉眼可见的第一个东西就是一颗被扭断的巴尔克洛威亚人头,脖领的下方还就有飞溅状的血冰花,显然在他死的时候星舰内的发热装置已经被破坏。通道内到处是冻结了的血的冰晶,通道的墙壁上也净是飞溅的血液硬化后所留下的大片黑色血迹。老皇拨开那颗头颅,把它远远地丢到走廊的尽头,小燕子已经被吓得缩成一团,紧紧地抱着老严的胳膊死不撒手。 老皇一马当先,举着手电走了进去,张信友和杰罗尼莫紧随其后,一左一右地跟在老皇背后两个身为的位置,随时准备射击肉眼见到的任何可疑的事物。沉寂了不知道多少年好不容易达成平衡状态的血冰晶因为不请自来的访客们搅起的气流而纷纷运动起来,莎啦啦地打在方未慈的头罩上,发生阵阵仿佛冤魂索命的动静。 方未慈有些发怵,却并不害怕。发怵是因为她一直想回去而不是继续往深处走,不害怕却是因为这里死的鬼全是巴尔克洛威亚人。你巴尔克洛威亚的鬼不去找巴尔克洛威亚人报仇,难不成还要跨过山和大海找我一个八百万杆子打不着的地球人? 方未慈正胡思乱想的时候,老皇三人已经转过了前面的拐角,伊娃紧跟在他们身后看里面的构造去寻找治疗室。有了5老皇他们的强光手电帮助,伊娃没花多久就找到了这艘星舰的治疗室。张信友和杰罗尼莫一人一枪打爆了治疗室的大门,两人用手推着大门上被轰出的洞将门向左推开,里面孤零零地飘着一个约莫五十厘米大小的银灰色立方体,伊娃看到那个时脸上并没有什么变化,也许是方未慈自己的想象,她的语气似乎罕见地有了些许起伏:“就是这个!” 听到这句话,众人的眼睛都是一亮,杰克凤率先冲了进去,抱住了那个立方体,正打算抱住带出来,往立方体背对着众人的一面一看,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坏的。” 他把那一面转过面向众人,果然,在那个立方体的背面有三条拇指粗细的抓痕,装置内部的构造清晰可见,许许多多同样颜色的线都被切断,露出里面奇怪的的中空结构。 眼见这是个坏的,大家都有些泄气,老皇却不以为然,他指挥杰克凤把那个方块推出来,等回程时一路捎着,就算是坏的也是巴尔克洛威亚人的技术结晶,一样有研究机构愿意出高价买了它。 第三十章 轰鸣的巨响 空欢喜了一场,众人也只能继续前进,老皇安慰大家,认为这是一个好兆头,说不准再往前走就能拿到完好无损并且还能继续用的快速治疗装置。可就连方未慈都明白,越往深处走就越危险,不说那个本体是什么都还不知道的力场,暗处还隐匿了一个随时可能突然袭击的家伙。 气割机的声音再次停止,张信友他们成功打开了通往下一艘船的大门。 这回第一个进去的杰罗尼莫,他刚迈进下一艘船的大门脸色便为之一变,紧接着他整个人都向着左手边的墙壁撞去,不,不对,是“跌落”,当他再次站起来时,整个人已经站在了左侧的墙壁上,两脚的脚底紧紧贴合在墙壁表面,仿佛左边的墙壁就是地面,而方未慈等人才是颠倒的那一方。 杰罗尼莫从自己的挎包里拿出一个看着像怀表的小玩意儿,看了一眼里面的指针指向的刻度,扭头对老皇说:“0.87g——恐怕再往前我们就得用梯子了。” 方未慈对此震惊不已,倒不是惊讶于力场的存在,而是惊讶于仅仅一墙之搁,门外还是低重力状态,门内的人就已经能直直地站在墙面上,仅仅一门之隔,受到的力竟然能有这么大的差距。 老皇听完点了点头,招呼杰克凤把提前准备好的打了绳结的绳子拿出来。杰克凤从自己背后的包里拿出一根钢钉和一把焊枪,先调整了位置,再迈步进了门内,找了一块地方把钢钉焊上,再从包内取出打了绳结的绳子,将绳子一端系了绳套挂在钢钉上,又从包内取出一把手指粗细的金属棒,一根一根地插进绳子上面的绳结,一边插一边把绳子往下放。 几十米的无重力走廊变成了几十米近乎地球环境的悬崖,危险系数上升了几千倍。张信友依然一马当先地去打头阵,他先是掰了一根荧光棒丢下去,在心中默数秒数再乘以0.87倍的9.8m/s,大致计算了下高度,再踩在那些金属棒上一步一步地向下。绳结的位置照顾到了众人中偏矮的方未慈,对张信友的超级大个子来说未免有些促狭。方未慈光是趴在墙面上看他爬下去腿就软得站不起来了。 然后一只手就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她吓得一哆嗦,回头一看,是一脸灿烂笑容的老皇:“下一个是你,小方。” “黄、黄哥,我能不能就留……” “当然不行啦。”老皇说着就要去抓方未慈的两只脚,眼瞅着就要把她整个人都掀过来丢下去,方未慈只能咽咽唾沫,像只考拉一样缓慢地把手伸向梯子。 眼看着方未慈磨磨蹭蹭的样子,一边的杰克凤咂舌,一脸不耐烦地拍着脚:“快点啊,能不能下,不能下别在这浪费氧气行不行。” “你有本事你下啊,催什么催,你着急投胎啊。”方未慈被杰克凤一催,恐惧顿时转变成了恼怒,她头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化身暴躁老姐回呛了一句狠的。然而杰克凤这样的小年轻最不怕的就是别人呛火,他撂下一句“废物”,一把把方未慈从绳梯上拽着胳膊把她拉了起来,方未慈被他突然的举动弄得叫了出来,杰克凤也不多废话,直接把她拦腰扛起,像背一袋面一样扛着她踩着绳梯就要下。他的动作实在太迅猛以至于老严想去拦时,杰克凤已经往下下了快一米多,已经来不及让他停下这危险动作了。 方未慈已经快吓尿了,她的脸正对着下面张信友的头顶,张信友端着枪正在警戒下方走廊的尽头,丝毫没有在意头顶发生的事。以方未慈的视角来看,如果她掉下去将会刚好砸在张信友的头上,自己会被他的脑袋顶一个肠穿肚烂,而他也会因为快一百二十斤的人的重量被砸折脊椎而死。她还年轻,虽然干卧底这一行就已经把脑袋别裤腰带上了,那也不代表自己真想玩命,就算是死,也死的伟大点,不说惊天动地,起码也得千里缟素吧。 方未慈死死地抓着杰克凤的背包背带,就这家伙的直男程度他9怎么可能舍得腾出一条胳膊抱一下方未慈呢,人家两手两脚都拿来爬梯子了。好在一路有惊无险,两人顺利地一路下到了底。张信友一转身看到俩人还有些疑惑,就听见了一个人下来的动静怎么就俩人出现在背后了,方未慈来不及解释就已经泪崩,一个人先去哭了,杰克凤就像没事人一样,连安慰都懒得安慰一下。 紧接着是杰罗尼莫,老严和小燕子。别看老严是个胖子,身手一点也不含糊,动作比杰罗尼莫差不到哪去,但还是比不上小燕子,那小家伙明明是豹族巴尔克洛威亚人,爬梯子这样的东西却比猴子还厉害,三步并两步在绳梯上一跳一跳地往下走,看着就让人捏一把冷汗。 不多时,上面剩下的人也都一个接一个地爬下来,伊娃也拉着哭得稀里哗啦的方未慈从角落里走出来,跟在队伍的最末尾慢慢走着。 然而,没过多久,众人又遇到了一个垂直向下的走廊,这次的走廊比刚才的还要长一半有余,老严看着都有些怵头。 “我不去了,我要回船上!”方未慈大喊着耍起脾气来。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就这群人里除了伊娃老严小燕子外就没人把她当女孩子看。杰克凤熟练地焊上钢钉后,老皇把绳子的一头直接系在方未慈的身上,和杰克凤一起抬起她的两手两脚,扔麻袋一样扔了下去。有绳子在摔死肯定是摔不死,但掉下去被绳子勒住的那一下也是够难顶的,方未慈被勒得吐出了口水,头罩上满是少女彩虹色的液体,她的嘴里更是一股子酸味,好像连胃里那点东西都要吐出来。 老皇把绳子收上去,穿好铁棒后又放了下来,依然是张信友先下来,只是这次他的动作迅速了许多,一下来的第一件事也不再是警戒四周,而是就着上面打下来的灯光的阴影递给方未慈一小摞卫生纸:“拿去用吧。老皇这次是太过分了。” “谁过分?我过分吗?”老皇的声音突然在俩人背后响起,“小方,我劝你一句,你既然选择了这一行,就别再把自个当成女孩儿,平时因为你还小宠宠你倒也没什么,你对我对严胖子撒撒娇,也都说得过去。可我们不是什么时候都有那个余裕,要是下斗了你还这样,我可真要把你扔在这自生自灭了。” 连一向不怎么喜欢方未慈的张信友都听不下去了,拍拍老皇的肩膀示意他别再说了。再怎么说也是个才二十四的女娃娃,张信友的表情如此说着,而老皇无所谓的抿抿嘴,示意他少废话。 谁能想到,老皇的话反倒是激起了方未慈的斗志。她抹干眼泪,把擦了头罩的卫生纸往角落里一扔,啪地踩地跳了起来。 他**的,居然这么对付老娘。你等着姓黄的,早晚有一天,我非把你们这群人一个一个都送进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不可! “起开!” 方未慈拿出捡到的那把黑曜石小刀,一把推开背对自己的杰克凤,凭着一股怒气恶狠狠地瞪向黑暗的深处。杰克凤被推了个踉跄,枪托差点怼在鼻子上。 其他人很快也都爬了下来,除了老严因为手上没劲了差点掉下来以外没什么可提,只是开路先锋里多了一个方未慈,大伙也就这么一路走着。 忽然,杰罗尼莫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皱起了眉头,他说了一句“wait”,便自顾自的趴了下来,从地面向左右上下看,又从包里拿出了那个怀表一样的重力计,看一眼上面的读数,倒吸了一口气。 他赶紧从地上跳了起来,沿着墙壁快步地向回走,甚至走过了后面老皇等人,老皇他们看着杰罗尼莫的样子很是不明所以,但还是为他让出了一条路。他一直走到众人身后二三十米的位置才找到要找的东西,刚一找到,他便指着那条细小的缝隙大喊起来:“就是这里!我们就是从这里被颠倒了方向!” “什么颠倒方向,说清楚。”老严急切的问道。 杰罗尼莫只是做了一个简单的动作便说明了现在的状况,他把一只手竖着立起,另一只手则平着摊开,做出一个像发射斯派修姆光线一样的手势:“我们原本是这样。”他往下比了一下手,“往下走的,但是,从这条缝隙开始。”他指指自己找到的那条缝隙,然后手掌向前平推,“我们就变成向前走了。” 话音刚落,还没等众人理解杰罗尼莫的话是什么含义,突然,从下方响起了一串轰鸣的巨响,那声音好像某种东西的连环击打,又好像是某种引擎运作的声音,总之给人一种预感。 那东西非常危险,绝不能和他正面相对! 第三十一章 宇宙超级无敌大粽子 轰鸣,紧随其后的是震动,仿佛地震一般,众人脚下踩着的星舰的地面开始剧烈的震动起来。对地震的本能恐惧使每个人都惊慌了一瞬,但很快都反应过来,杰罗尼莫一边往墙边钻,一边大喊着让大家分开找角落躲避,但老皇却拦住了大家,反而让大伙拿好武器随时准备跑路。他右手的金币转的飞快,方未慈惊慌之下甚至只能看到金币的残影。 杰罗尼莫下意识地还想反驳几句,一见老皇手里的金币也只乖乖闭上了嘴,仿佛那枚磨得花纹都快要看不清的小金块有什么特殊的作用,只要它不出问题他们这一群人就会安然无恙一样。 震动越来越强烈,已经有人被震得无法站立只能四肢着地爬在地上。 突然,震动停止了。 老皇俯下身体,身体绷得犹如一根压到极限的弹簧:“都准备好!” 啪嗒…啪嗒… 有人跑动的声音,从走廊的尽头方向传来,并且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在黑暗中隐约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人影以十分惊人的速度迅速奔向方未慈一行。张信友三人已经把自己的枪取下来瞄准了那个人影,不出意外这个人影就是那个隐藏在暗处的神秘人,老皇这些人再怎么说也是些穷凶极恶的通缉犯,杀几个利用设计了他们的人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 张信友把全息瞄准镜中间的红点套在那个轮廓逐渐清晰的人身上,深吸了一口气,不再让呼吸影响自己的瞄准,直到等到一个完美的时机到来,他才缓缓地扣下了扳机。 杰克凤虽然行事鲁莽,可他才是灰夫人号上最顶尖的狙击手与做题家,他几乎是与张信友同时扣动的扳机,与之不同的是,他连开了两枪,第二枪的枪声被他有意地与杰罗尼莫重合,打向了不同的位置。 三把口径各异威力不一的大口径步枪在两秒内同时开火,枪口喷出的火舌在一瞬间照亮了方未慈的视野,她隐约看到了那个身影的长相。看起来不是很大,甚至比方未慈还要年轻,留了一头很长的灰色长发,长了一双高眼角的大眼睛,小而挺的鼻子,就算以方未慈的目光来看也算长相清纯,只是眉宇间隐约流出一丝颓废的厌世感淡化了她相貌的魅力。穿了一套深灰色的紧身宇航服,虽然和老皇等人的宇航服款式相似,但看得出材质截然不同,完全是不同科技的手笔。头罩既没有戴上也没有扣在腰间,而是被抓在手里,似乎是不想被它影响自己奔跑时的重心。另一只手上则握着一把像强光手电一样的盒子,盒子上做了一个枪械一样的握把,似乎是某种武器。最为关键的,是那女孩子的头顶有一对呈三角形的毛绒绒的耳朵。 说来也奇怪,从那人的步态上看,她十分地擅长奔跑,可就在张信友开枪的同时,她居然左脚绊右脚地向上摔了出去。从枪口喷出火舌一瞬间照亮的样子来看,连她自己也惊诧于自己居然会在跑步时摔倒。显然她的身体能力十分优秀,虽然意外摔倒了,但还没等她摔出去,她就已经缩成一团调整好了身体姿势,只一沾地面便从地上又弹了起来继续向着一行人奔跑。 只是她摔倒时的身体轨迹,完美的避开了向她射去的所有子弹。 张信友三人都是一惊,他们完全没想过在这种不到百米的距离下居然能打空,但这还不是最令他们惊讶的。那人在向他们跑,而老皇还在前面举着手电,虽然亮度没有开太大只能照出十余米远,可眼前是一片黑暗啊,再怎么样那个神秘女人也不可能看穿隐藏在光源后的枪焰来躲避可能的弹道,就算看到了,在这个距离里,光速和弹速也没什么两样,根本不可能躲得开精心瞄准后的子弹。 随着那个女人不断地逼近众人,她的长相也不再隐藏在黑暗之中,只是随着来人的相貌越来越清晰,除了新上船的方未慈和小燕子以及中途加入进来的杰罗尼莫外,其余人皆倒吸了一口凉气。 “别光看着,跑啊!”那女人眼见着临近众人,不仅因为刚才的攻击反过来用手里的不知名武器公里他们,反而出声对众人大喊。就像是配合她所说的一般,从她身后的黑暗深处忽然响起了一声堪比爆破的吼叫,似龙吟,似狮吼,又似悲鸣。无论如何,那都是个巨大得令人感到恐惧的存在。 那个头顶长耳朵的女人灵巧地穿过了还没从吼叫中缓过来的众人,那身姿灵巧地令人怀疑是否真的是人型生物能做出来的。老皇的身体本能地想要抓住她,但紧接着地面传来的震动使他错过了时机。 老皇赶紧去摸手电筒的档位,把手电筒的灯光调到最大档位,只听到一串蜂鸣,那不过拇指直径的手电筒竟然爆发出不亚于防空灯的恐怖亮度,人要只要稍微直视一点得被致盲几个月,再长一点就会永久性失明。在这样堪称灯炮的手电照射下,走廊尽头的黑暗被一扫而空,在黑暗与轰鸣中隐藏着的那个东西也因此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中,让众人都不由得骂了一句草。 究竟该怎么形容那东西呢?那究竟是蟒?是龙?是狮子?还是魔幻故事中的奇美拉?那东西长着一张狮子的脸,原本是嘴巴的地方却伸出了一大块,眼眶里本该是眼球的地方却挤得满满当当,仔细看去才知道里面居然全都是巴掌大的黄色兽眼!那怪物脖颈上的鬃毛位置上插着许多大小各异的银色立方体,里面甚至还有莹绿色的液体在震荡,看上去俨然与之前看到坏掉的巴尔克洛威亚治疗装置一模一样,令人忍不住怀疑这怪物该不会是用那种装置堆砌起来的。 第三十二章 你怎么也在 从走廊里根本看不到那只怪物的全貌,因为那怪物仅仅是一颗头就已经塞满了走廊,而他的上下左右走廊都发出了钢铁被撕裂的声响,这可是用比地球还先进的材料技术制成的合金啊!这怪物该不会是一路撕裂走廊过来的吧?!方未慈看到那怪物背后隐约可见的血光,坚定了内心的猜测。 老皇的手电好巧不巧地正好打在那怪物的左眼上,流明数爆炸的光线不多时便灼伤了那只怪物的眼睛。那恶心的复眼上冒出些许白烟,让怪物的冲势减弱了不少,但那怪物马上张开了那一张巨大得连走廊都能囫囵吞下的大嘴,里面除却猩红还有许多狰狞的金属碎片嵌在那怪物的上下颚上,只是看着就让人心惊肉跳,可想而知这怪物究竟是何等暴戾的恐怖存在。 “躲进房间里!” 眼见那怪物张开大嘴向众人冲袭过来,老皇当机立断大喝一声,方未慈这才如梦方醒,想从地上爬起来向右后方的房间躲,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手脚已经没有了力气,不管怎么用力都只能更加可笑地趴在地上。眼见那怪物距离自己还有不到二十米远,只剩下不到一次呼吸的时间,方未慈急得都要掉眼泪了,忽地有人把自己一把抱起夹在腋下冲进了右手的房间,就在那抱起方未慈的人刚刚踏进房间的一瞬间,那张狰狞巨口便彻底吞噬了一行人刚刚站着的地方,一股肉眼可见的绿色气体从那怪物身上扑在方未慈的脸上,还好方未慈还戴着头罩,没有直接吸入这看着就危险的气体。 一连串刺耳的金属撕裂声从方未慈的面前传来,她一抬头就看到三根肉刺在方未慈面前扫过,粗壮的犹如方未慈腰部的肉刺一边血肉横飞一边快速撕裂眼前的金属墙壁,在墙壁上留下一段足足有一人高的金属豁口,鲜红色的血液溅了方未慈一头罩和抱起自己的人一后背。 那怪物明明是以一息二十几米的速度冲撞过来,但在方未慈躲进房间后,那巨大的身躯仍然在方未慈面前飞快爬行了两秒多,它的身体居然有四十到六十米长!方未慈仅仅做了一个简单的计算就被自己的结果吓出一身冷汗!自己刚刚居然在和这种怪物面对面,就这一次经历就足够她吹到自己死。 救下方未慈小命的人在冲进屋内后又凭着惯性又向前跑了几步,这才让方未慈没被那三根肉刺扫个身首异处,只在她的头罩上留下了三条浅浅的划痕。那人一直跑到房间的尽头才停下来,把方未慈放在地上,从腰间的挎包里掏出一个问诊用小手电,从上到下地检查方未慈宇航服上的每一寸,确认了宇航服没有破损后,又把手电对准了方未慈的脸检查她的头部,方未慈被手电光晃得睁不开眼,费了好大劲才按住了手电筒的镜头,就着指缝中流出的灯光,方未慈隐约认出了一张毫无表情变化的脸。 是伊娃,伊娃救了她。 看到自己熟悉的人的脸,方未慈感激地想直接给面前的人跪下,但脑海里马上又冒出了一个很为难的想法:这女人要真是同性恋,还救了自己一命,自己该怎么办,以身相许?可我对女人没兴趣啊! 伊娃把手电筒放到地面上,抓着方未慈的肩膀,问道:“没事吧?头晕不晕,想吐吗?” “没有,没有,我就是有点被吓到,没什么事。”方未慈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后退了两步,与伊娃拉开一段距离。 拉开距离,方未慈不再能看到伊娃的脸,她这才觉得自己对救命恩人这个态度似乎是太过分了,才又蹲到伊娃的面前,伸直了双手捧起伊娃放在地上的手掌,面对她单膝跪下,满是感激地对她说:“谢谢你伊娃,谢谢你救了我。” 伊娃似乎并没有在意方未慈刚刚的举动,只是轻轻地拨开方未慈的手,从地面上站起来,对方未慈说:“不要放在心上,我是护士,这是我应该做的。” 方未慈的心里感到一阵惭愧,也许就和伊娃说的一样,对方只是单纯在照顾自己一个笨手笨脚的新人,压根就不存在什么超越性别的感情。她不敢再看伊娃的脸,只是顺着手电的灯光看去,自己捡到的那把黑曜石小刀就掉在那里,似乎还磕掉了一个角。谁知,这一看竟然正好看到一只黑灰色的手从黑暗中伸出,把那把小刀捡了起来,吓得方未慈往后一个屁股蹲儿坐在了地上。 那只手的主人从地上站起来,一只手捡起那把黑曜石的小刀,另一只手捡起地上那把只有巴掌大的问诊手电,身影再次隐藏在灯光与黑暗中。 “这个。”黑暗中传出两声掂刀的动静,紧接着响起了一个带着几分动摇的声音,方未慈认得这个声音,正是刚刚的那个神秘女人。 “你是在哪捡到的?” 第三十三章 危险的女人 听到那个女人的声音,伊娃触电一般向后连退好几步,一直推到墙边退无可退后又从挎包里掏出一柄匕首握在手里,眼睛死死的盯着正前方握着手电筒的神秘女人,如临大敌一般一刻也不敢放松,好像下一秒,对方就会冲到自己的眼前取了两人的小命。 “请躲到我的身后,这个人很危险。”伊娃戒备着,头也不回地对地上的方未慈说。 看到伊娃如此警戒着自己,那个神秘的女人轻轻地叹了口气,她一边把手电筒抛给方未慈,一边以一种颇为无奈的语气对方未慈二人说道:“如果我有心,你们俩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我并不是你的敌人。” 几乎是在手电被抛出来的同时,一道不甚明显的寒光掠过,方未慈瞬间明白了对方想要偷袭。她马上决定大喊让伊娃小心,可是自己刚转过头嘴刚刚张到半开,就感觉到身边多了一股气息,而这个气息,不到一秒前还在几步外的空地上。 方未慈顿时直感背后冒凉汗,但那个手电筒好巧不巧地正好落在她的头罩上,哐当一下让她忍不住叫出了声,手电筒也因此掉在地上灯光直照出两人的身影,只零点几秒的时间,那个女人的刀竟然已经架在了伊娃的脖子上。不过那个神秘女人的注意力似乎被方未慈的叫声吸引了一些,已经被神秘女人制住的伊娃立即抓住这个机会尝试反击,她抡圆了巴掌向女人的下巴扇去,对方的注意力被方未慈吸引稍微偏了点头,这一巴掌正在对方的视野盲区,只要能击中,就算不能制服她,也能让她眩晕几秒。 然而,就像早有预料一般,对方只是向后仰了一下头,伊娃的巴掌便挥了个空,紧接着,又把那把黑曜石的小刀顶在了伊娃的脖子上,整张脸都冲到伊娃的头罩前,几乎脸贴着头罩,透过透明的头罩仔细打量起伊娃的脸,自言自语小声嘀咕道:“我好像在月球见过这张脸……我记得地球人老得很快,怎么你的脸好像一点变化也没有,月球的化妆品已经这么发达了吗……” 后面的自言自语方未慈听不清楚也没心思去听,但她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似乎是接连遇到超出她反应能力的缘故,吓傻她的阈值似乎提升了不少。她打开自己的头罩,把头罩顶上的宇宙无线电靠近嘴边,悄悄地对其他拥有无线电的人报告了自己现在的情况,恰好,刚才女人说话的声音足够大,足以让其他人都听到她的声音。 “既然不是敌人,那咱们也算朋友吧,这么多年不见,你就这么对待老朋友是不是不怎么够意思啊?”老皇的声音从方未慈和伊娃头罩上的宇宙无线电上传出,那怪兽造成的轰鸣声已经远去,在略显安静的房间里造成了微弱的回音。但他本人似乎距离这里并不远,还能从门外听到他本人的声音。 第三十四章 旧人相见 “你偷上我的船,还偷吃我们准备喂给小家伙的营养品,以你这种身份的大人物,应该不会赖账吧?哦对,我的手下现在还在被你招惹上的那玩意追着跑呢,精神损失费和财产损失是不是也赔偿一下啊?” 听到老黄的话,那女人露出了一副鄙夷的表情:“在我认识的地球人里,你也是配让我记住名字的那几个之一。在月球的时候也算是个好雄性,怎么现在变得这么斤斤计较——赔偿已经放在你的星舰上了,和我手掌差不多大的氧化铝晶体,你们地球人不是挺喜欢这类东西嘛,够不够?” 对方的话里话外净是些讽刺的意味,方未慈从话里听出她和老皇是认识,正等着他像和老严斗嘴的话呢,老皇居然罕见地哑火了。不过那个女人倒是也没对他追击到底,她一边把刀从伊娃的脖子上拿来,一边从背后掏出那个带枪柄的盒子,转向方未慈,对她说:“告诉皇丰诀,让他站远点,被烫伤了算他自己倒霉。” 方未慈完全没预料到对方居然会对自己说话,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在和伊娃说话,就指了指自己,问一句:“我?” 见方未慈愣了一下,那女人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方未慈这才反应过来要对着无线电说话:“黄哥,她让你……” “我听见了。”老皇的声音一反常态的没有什么精神,“让她做吧。” 那女人听到以后便举起了手里的盒子,对着伊娃面对的方向按下了盒子握把上的按钮按了下去。黑暗中,方未慈看到一根极细极细的紫色光线从盒子口像枪口的位置射出,撞击在另一侧的墙壁上,紧接着墙壁就开始迅速地融化,融化的墙壁呈近圆形扩散,沸腾的铁水从墙壁上不断的滴落,最终竟然形成了一个足有两米多高的大洞。就着墙壁融化时的火光,方未慈看清了,那竟然是足有一拳厚的金属墙。 这是什么武器,居然能打穿这么厚的金属板,这已经堪比星舰的火炮了吧! 方未慈忍不住从地上站起,好奇地向那个大洞看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隔壁房间另一侧的墙上居然还有一个洞,只是那个洞相对于这边的洞要小了几圈,大约只有一米五左右的直径,即便如此也已经大大超出了方未慈的常识,那条细得几乎不可见的紫色光线竟然有如此大的威力,方未慈已经肯定,这玩意绝对不是地球上的产物! 有威力这么大的武器,也要被那个怪物追着到处跑,他们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物啊! 有空气作为媒介,这些沸腾的热水很快冷却下来,至少不会因为人从上面经过就烫伤宇航服,与方未慈三人间隔了一间房间的老皇从那边的房间里露出头来,他的额头上渗出些许汗水,似乎那洞边的温度依旧高的吓人,直到他跨过那边小一点的大洞,缓步向前走的时候方未慈才发现,原来他的屁股后面还跟着一个吕阖才。老吕的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个神秘女人,眼神里满是恐惧,不仅全程右手插在挎包里抓着一个手枪形状的东西,还全程紧靠墙边随时准备向回跑回去。 老皇终于得以与这个神秘女人面对面的相见,出乎意料地,两人之间没有产生什么火花,只是眼神复杂地相互打量了许久。 突然,老皇掏出了手枪,瞄准了那个神秘女人。女人虽然后抬起那个盒子,却先一步瞄准了老皇的身体,以她武器刚才所表现的威力来看,她根本不需要瞄准什么头和心脏,她只要打中就能确定一击必杀。 方未慈注意到,老皇来回翻动的金币的右手的动作此时变得异常生涩,丝毫不见先前那般流畅。 “米哈兀瑟卢德莉忒娅。”老皇单手举着手枪,手枪下挂的绿色镭射直指那个神秘女人的眉心,“告诉我,‘那个男人’躲在什么地方。” 被手枪直指着眉心脸上却毫无动容的女人轻描淡写地答到:“与我的主人无关,我只是来见见故人——我已经放弃了那个名字,叫我米娅就好。” 第三十五章 对峙 两人就这样对峙着,谁也不肯退让。不,应该说是老皇不愿意,被唤做米哈兀瑟卢德莉忒娅的女人也只能约定俗成地举起自己的武器反对着他。 老皇举着枪的手的手指一根一根张开又一根一根重新握住手枪:“‘他’派你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做什么?” 自称叫她米娅就行的神秘女人发出一声无奈地叹息,像是孤儿院里把口袋都翻过来告诉哭闹的小朋友自己真的没糖果了的阿姨一样无奈地回复道:“没骗你,我真的是来见老朋友的。” “我没那么多耐心,米哈兀瑟卢德莉忒娅。”老皇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再不说我就杀了你!” 呵,呵哈哈哈。 那个女人发出一连串魔性的轻笑,就好像老皇刚刚说了什么幽默的笑话一样。空荡荡的房间内,只有她的笑声在回响,在眼下这个能让方未慈紧张得不敢眨眼的气氛下,这个女人的脑袋被一把手枪顶着都还能发出这样的笑声,实在很让人担心她精神状态。 她笑的声音很是奇怪,明明十分悦耳,却有几分颓废的癫狂,好像那种自杀了无数次却还是没能死成最终对死都绝望了的厌世者听到他人讨论生死时发出的近乎疯狂的笑声。她把手里的外星武器往墙壁上随手一甩,竟然就这么张开了双臂毫无防备地面向老皇,她的眼神里充满了被她临时的理性所压制住的浑浊的绝望,她只是颓唐地侧着头,嘲弄地对老皇说:“装神弄鬼。我们都是‘他’的眷属,没有他的允许,谁也打不中谁。” 除非,你主动……她最后的话没有说出口,只是以一种不该出现在她脸上的妩媚轻薄地笑着。 “开什么玩笑!”老皇咆哮道,“这个鬼地方除了我们以外还能有人?一串飘在宇宙里两百多年没有补给没有能量的星舰上还能有活人,你当我是傻了是吗!告诉我,他在哪!” “老皇,你冷静点。”眼瞅着一向云淡风轻的老黄越来越激动,吕阖才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去保住了老皇的身体。但情绪已经十分激动老皇似乎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他一把推开吕阖才,后者被推到了墙上发出了哎呦的哀鸣。 老皇手举着枪,眼见就要扣下扳机,米娅的身影一闪,只一个瞬间就出现在了方未慈的背后。 “别动。”一个锋利的物体抵在方未慈的下巴上,那个女人的声音在方未慈背后响起,她甚至能感觉到后者远超出地球人肺活量的呼吸,暖暖地却很是吓人。 “你说错了,除了我们以外,这里还有一个生命体。”米娅一边用那把黑曜石小刀从下拍拍方未慈的下巴,让她站起来随着自己的身体走。刀顶在喉咙上,方未慈只能配合她的动作往门的方向挪动脚步。 “刚才不是给你们引见过了吗?” 她最后一句话说的声音很小,恐怕只有方未慈一个人听得见,不知怎么的,方未慈觉得米娅最后一句话说得有些寂寞。 也许是自己人被米娅劫持了让老皇冷静了一些,虽然他一直举着枪,绿色的镭射也一直指向隐约在方未慈背后的米娅,但他始终没有扣动扳机,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伊娃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吕阖才被推倒在地上捂着肩膀哎呦哎呦地小声叫着,没有任何人能救方未慈,但米娅似乎也没有为难她的意思。本就不大的房间很快就到了门边,方未慈借着灯光向外看了一眼,门外的地板同样被掀开一道长长的裂口,且比墙壁上的还要大,到处都是一片鲜艳的红色,似乎那个怪物还有部分身体是横跨地面上下的。那东西到底有多大啊。 米娅靠在方未慈的耳边,悄悄地问她,声音不是很大却也没有避讳的意思:“这把刀你是在哪找到的?” 方未慈小心地咽下口中的唾沫,免得抵在下巴上的小刀割伤自己的喉咙,随后如实答到:“在上面,四五条船的地方,一个屠宰场里的小房间。” “屠宰场……翻译的不对,不过倒也确切——周围还有什么人……或者尸体吗?”她又问。 方未慈小心地点点头:“有一具尸体,绑在一张小桌子上,开膛破肚,脸都咬没了,很高,很胖,耳朵很大。” 方未慈还想接着说几句,没想到米娅已经慢慢地移开了刀,嘴里喃喃着一句“原来是这样”,向后褪去了一步。 方未慈拔腿就想跑,但还没等她她抬起腿,身后的米娅又靠了上来,只是没有用刀架住她的脖子,而是单纯从背后一只胳膊搂住她的脖子,附在她的耳边。随着背后女人的身体完全靠在自己的身上,方未慈这才发现,这个叫做米娅的女人原来比自己还矮上半个脑袋。 第三十六章 逃 “趁还能逃的时候,逃吧。趁你还没有卷入他的游戏里,快逃吧,逃得越远越好。” 她的声音是那般严肃,那般认真,以至于方未慈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他是谁?” 她并没有回答,只是惨然地一笑,随后,她的手掌一翻,手指死死扣住了方未慈的气管,方未慈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扭曲起来。 “去吧那边的盒子拿给我。”她转头对伊娃厉声命令道,“否则我现在就在她脖子上扣几个洞出来!” 方未慈的命在她手上,伊娃不敢不听她的命令,只能捡起地上的小手电,慢慢走向那个盒子。她对老皇眨了眨左眼,希望老皇能看清楚她的意思,可是紧接着她却发现,老皇的手居然早就扣下了扳机,现在只是死死扣住不让它回弹而已。 伊娃瞬间明白了一切,她不再犹豫,快步走向地上的那个盒子,把它捡了起来,远远地丢向了米娅。 就在伊娃丢出那把威力巨大的外星武器时,方未慈听到米娅又说了一句话。 “如果你想知道他是谁,过去发生的一切都在这里了,去找吧。” 接着,方未慈感觉什么东西被塞进了自己的手里,是一个磨得光滑圆润而不失石质触感的柄状物。 “这个,就送给你吧。” 方未慈感觉到一股空气从自己的颈间被米娅吸入,她随即推开了方未慈,方未慈重心不稳向前连续走了好几步才稳住身体,而米娅则方未慈的身体为掩护,一把抓住她的外星武器以后,径直跳进了门外向下的洞中,只留下她的声音在其间回响: “在下面的力场核心见!” 眼见她要跑,老皇赶紧冲上前去,用手里的手枪对着米娅跳下去的方向不停地扣动扳机,枪声回响在整片回廊中经久不绝。就着子弹打出去的火光,方未慈发现那撕开的裂口原来一点也不深,不过只有两三米高,单纯是向下一层而已。 至于米娅,以她的身手,早就逃得无影无踪。 老皇手里的子弹很快打空,但他即使打到空仓了还是在扣动扳机,一直到咔嚓咔嚓的声音响了七八次才停下了扣动,他满脸的失望,竟一个脱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方未慈看到他这样赶紧上前扶住他,大喊伊娃的名字,可伊娃看都没看他一眼,直直地走向一直躺在地上抱着肩膀呻吟的吕阖才。 老皇倒在方未慈的怀里,那张精明硬派的脸此时变得萎靡不振,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老皇缓缓地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对方未慈说:“我没事,我只是累了,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方未慈慢慢地把他平放在地上,去到吕阖才那边。一问才知道,吕阖才刚才摔倒的时候身体砸到了滴在地上冷却了的铁水块上撞脱了胳膊,伊娃已经帮他装了回去,只是伊娃的手劲太大,装得粗糙了一点,疼得吕阖才脸都团成一团了。 方未慈这才稍稍放松了些,可紧接着,房间角落里被她丢到一边的头罩上的宇宙无线电突然传出了声音,是一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男声。 “老皇…哈,哈…那东西追着我们……追个不停,我们现在……上……上不去了!你们几个千万…千……别过来……老张,咱们先,往下,甩开这东西……再说!” 张信友的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他的声音相比起严胖子平稳许多,可也是跑得气喘吁吁的:“好……老皇,我们要先甩开这东西,甩开了再…在下面汇合!” 第三十七章 向下的理由 向下?方未慈顿时傻了眼。 就现在的这个情况,还要继续往深处走? 疯了吧这是。 方未慈马上拿起了伊娃头罩顶上的宇宙无线电去呼叫他们不要往下,可那边除了老严几个人大喘气的声音也收不到其他回复。但方未慈仍然坚持不懈地告诫他们不要往下跑不要往下跑。 “算了吧,别喊了。”背对着二人的老皇摆了摆手,对方未慈喊道。 随后,他拧下了自己的头罩,从挎包里掏出一个磨得已经看不出花纹的打火机,又从包里掏出一包折腾得不成样子的烟,从中抽出一根歪着得露了烟丝的烟,点燃之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憋了许久,才缓缓地吐出一口白色的烟雾。 方未慈扭头看向他,本以为他又会有什么高论,没想到他居然一句话都没说,就这么一口一口地抽着烟,好不容易抽完了,以为他要开始说了,没想到他把烟屁股按死在那枚金币上后,居然从那包破破烂烂的烟盒里又拿了一根吞云吐雾起来。 眼瞅着他不慌不忙抽着烟的样子,方未慈一下子就火了,可能是生死攸关的缘故,她拿上不知道从哪得来的胆子,竟然冲上去一把打掉了老皇架在手里的烟。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抽烟,还不赶紧想想办法怎么从这鬼地方出去!”方未慈一脚踹飞了被自己打落的半根烟,那半根烟划过一道火红的流光,最终落入了门口向下的坑道里,落入了下层。 老皇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一个字,只是再次去烟盒里拿烟,方未慈看到他还想抽,上去就是一巴掌打飞了他的烟。 老皇又去拿烟,方未慈就又打掉它。 老皇再次拿烟,方未慈就再打掉它。 老皇第四次去拿烟,这次方未慈没有打它,而是等到老皇去点烟的时候从他的手里一把抢过了打火机。 她把打火机举过肩膀,冷冷的说:“我是不知道你跟那个叫米娅的巴尔克洛威亚人有过什么过节。” 她侧对着老皇,抡起了胳膊,用最大的力气把手里的打火机使劲扔了出去:“我被她用刀子顶着脖子都没像你一样,你一个几十岁的大男人居然被个比我还矮的小娘们吓破了胆子。” 失去了光线照射的打火机连飞出去的轨迹都沉默在一片深邃的黑暗里,方未慈用得力气之大大到老皇都没能听到打火机落地的声音。 “你要还是个男人就赶紧想办法出去。” 方未慈扔完了打火机,趁着这股勇气还没褪去,堂堂正正的环着手臂挺起还没伊娃有料的胸部挺胸抬头傲立在老皇面前:“在这装个屁颓废,你以为四海之内皆你妈谁都得疼你吗!” 当方未慈做出要把打火机扔出去的动作时,老皇就已经瞪大了眼睛,她万万没想到这个唯唯诺诺的小丫头居然有胆子扔自己的东西。当他发现她真的敢扔甚至还敢骂自己窝囊废时再想抢打火机已经来不及了。他怔怔地望向打火机飞出去的方向,但就算以他的动态视力也没能在一片黑的环境里找到那个还没拇指长的打火机。 他忽然地愣住了,似乎被什么吞没了精神。 “我们没办法永远陪着你。” 伊娃突然用一种与她平日里说话截然不同的语气说话,用甚至可以说完全是另一个人的声音自言自语:“既然总会有离别,那就先从我开始吧。” 伊娃的话连吕阖才也怔住了,他迟疑了半晌,才幽幽地说道:“这是,娜塔莉亚的遗言……” 伊娃转过头,直勾勾的盯着老皇,用她一贯没有起伏的声音:“娜塔莉亚的三个愿望,第一个是让你戒烟;第二是把自己的思想传承下去;第三,是希望你能勇敢起来,从那天的阴影里走出来——你说过要让它们全都实现,你现在就这么实现吗?” 伊娃的话似乎起了作用,方未慈看到老皇的瞳孔剧烈的颤抖起来,好像正在承受一番剧烈的思想斗争。他表情痛苦地合上双眼,一行清泪在方未慈肉眼看不到的地方地方滴落,再睁开双眼时,地上的窝囊废已经变回了平日里的老皇。 这个平日里的老皇从挎包里掏出三颗西红柿,一颗递给身边的方未慈,一颗扔给墙边表情复杂的吕阖才,剩下的一颗自己则一口咬了下去,西红柿酸甜的汁水甚至溅到了方未慈脸上。 “这下面有有一颗重力核心或者别的什么功能类似的东西,和我知道的重力核心不一样,我也不清楚那会是个什么玩意儿,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东西产生的重力场一定是个球状场,既然如此,不停止那个玩意,我们就必须克服重力在几十米的走廊上用绳子爬来爬去,就算往水平的方向走,我们迟早也会需要需要攀爬的地方,要问为什么就是因为这是个球状场,还想不通就回去学高中物理——方未慈!” “到!”方未慈也不知道为啥脱口而出了这么一个词。 老皇转过头嘿嘿一笑,那副没有好心眼的样子让方未慈顿时感到钱包一紧。 “你小丫头片子是不是把娜塔莉亚的笔记都丢了!” 方未慈赶紧去摸背上的背包:“你别想扣我钱,我一本都没丢!” 在走进有重力的走廊后,方未慈显然不能再拖着三个背包飘了,她只能把自己背得氧气背包交给老严,把食物背包交给伊娃,自己背着娜塔莉亚的笔记。 然而,为了救方未慈,伊娃不得不扔掉了满载食物的方未慈的背包,只留下了自己用的小挎包,那里面根本没剩下什么吃的,更多的是一些急救道具。如果他们真的想吃什么东西,就只能去那只怪物的肚子里找了。 “哼。”老皇冷哼一声,一副“你以为没丢我就没法子罚你钱了”的表情,不怀好意地说道,“你个臭丫头扔了我四根绝版烟和用了几十年的限量打火机,一根烟我算你三千,打火机看在你是我手下的份上算你便宜点,十二万新币,一共十三万二。放心,知道你现在没钱给不起——直接从工资里扣一次付清!” 第三十八章 没事算算账 方未慈在心里算了一笔账:如果把今天扣的烟钱和打火机钱都算上,自己一个月两百万新币的薪水似乎刚好被扣完,还倒欠十一万。自己在地球做公务员的时候一个月工资也就五千出头欧罗巴元,换算成新币也就三千四五,这一下子,自己自大学到工作两年剩下来的工资再加奖金就全都给姓黄的扣光了。得亏船上包吃包住,不然自己连吃喝都没有了,那可就真得认真思考怎么用莱姆填饱肚子了。 方未慈垂头丧气地跟在伊娃后面,映入眼帘的净是些变黑变黏的血肉,看着实在倒胃口,幸亏方未慈那会才吐过胃里没多少剩下的东西,不然还得再丢次人。 视野里能看清的就只有老皇手电照到的地方,有时脚还会踩进一团肉酱里。起初方未慈还会被恶心的叫出来,来回踩了几次也就没什么反应了。 ……等会儿,为什么我要认真的算账?我有什么必要算吗? 方未慈的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我就是个卧底,我来这的目的就只有把这几个人送进监狱,既然是要送监狱里,那还在乎什么工资不工资的干嘛,带上那些笔记回地球啊,把它们往上一交,再把他们的位置给星警那边一报,剩下的不就不关我事了嘛,我就负责升职加薪提前进入退休生活用我的巨额退休金到处玩去。 方未慈这么一想,心里一下子豁然开朗了,心情一好,脚步也变得轻快许多。困扰自己的烦恼消失了,作为人类的八卦本能就占据了上风,她突然就好奇起那个叫米娅那个巴尔克洛威亚人是什么人,能把那个老皇吓成那样。她放慢了脚步,靠到吕阖才的身边。吕阖才的胳膊似乎还有些不适,自他们四个跳下来以后他一直抱着胳膊走在最后面。 “哎,吕哥。”方未慈用手捂着嘴,向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吕阖才悄悄地问,“刚才那个叫米娅的女人,你们以前认识?” 吕阖才立刻扭头瞪了一眼方未慈:“你打听这个干嘛?” 方未慈虽然被他吓到了一瞬,但还是好奇满满地凑了过去:“我就是问问,没别的意思。” 吕阖才警戒地打量着方未慈,似乎在方未慈身上寻找什么可疑的踪迹,但方未慈无论是身心还是表情都确实处于纯粹的好奇与八卦,就算真的给她打三针吐真剂,她也只答得出“因为好奇”四个字。 吕阖才忽地叹了口气,随后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说:“还是别打听了,那女人是个瘟神,我跟她也就打过一个照面,在那之后。” 吕阖才又重重地叹了口气,很是后悔地说:“我的人生就彻底的完了。” 方未慈暗暗的吃了一惊,怎么,你跟她还有故事?她的好奇心更浓了。说实话,作为一个历史学者,对过去的故事说没兴趣那是不可能的,就灰夫人号上这几个人,都要吧“我有故事你有酒吗”几个字写在脸上了。可无论她主动问谁,哪怕是问一向对待自己不错的严胖子和伊娃,他们俩也只是笑笑后转移话题,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全身伏笔的小说主角呢。 眼见吕阖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明显是要打开话匣子,方未慈觉得自己八成是遇到机会了,她赶紧凑过去再敲打敲打:“你太言重了吧,吕哥?我觉得你现在已经很成功了,咱船上月薪可是两百万新币,地球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可一辈子都挣不着那么多钱。” 吕阖才干笑了两声,深感到世事无常可笑,他恨恨地“唉”了一声,发泄一般把老皇扔给他的西红柿狠狠地咬了一口,西红柿的汁水立即溅了方未慈一脸。由于氧气是别人在带,方未慈几人只能尽量节省,摘了头罩呼吸,只要习惯了那种相较地球稍低的氧气浓度和空气中那股发霉的味道,在这里呼吸倒是也挺自由的。 方未慈赶紧用手抹掉脸上酸甜的番茄汁,给这个摇摇欲开的话匣子补上最后一脚:“这你都不满意,吕哥你以前得是多风光的人物啊?” “风光?那时候的我就是一个小跟班,哪说得上风光。”吕阖才吧唧吧唧嘴,咽下嘴里的一口西红柿以后,又咬了一大口,嘟嘟囔囔含糊不清的讲起了自己的过去。 第三十九章 吕阖才的过去 三十八年前的七月二十二号下午,吕阖才的母亲在玉米地里劳作时突感下腹剧痛。在艰难的十个小时以后,一个男孩出生了,他的哇哇啼哭并没有父母感到欣慰,反而是愁容满面的苦笑。他们家不能说家徒四壁吧,也只能说是一穷二白,父母一整年的劳作最终也只能刚刚满足自己的最低消费后略有盈余,而这个孩子接下来的十年里不仅无法为家中的劳作添一把力,反而会因为疾病、教育、饮食彻底榨光父母三十多年来的全部积蓄。他的父母是除了勤劳百无一长的黄种人,而与人种无关,勤劳在任何时代任何国家任何文明都只有被压榨奴役的份。 在艰难的度过吕阖才的幼年后,在他六岁时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黑洲联盟的前身——黑洲农业联合集团成立了。通过联合黑洲各地的农业组织控制全黑洲的粮食产量,以粮食支援长期被迫处于配给制的人类月球基地“天庭”换取武力支持,“袁氏”的一群研究员成功用粮食要挟了全世界。石油是人类社会的血液,为了石油人类社会可以付出一切;可粮食对人类的重要性远在人类社会对人类之前。在一场持续半年的空天对地的单方面碾压战争后,各国政府被迫的承认了“黑农联”的条件。在吕阖才七岁那年,他的母亲入职模块化技术迅速建成的食品加工厂,他的父亲在经过一年半的培训后成为了一名直升机驾驶员,负责每周从食品加工厂向高层大气等待的月球基地的人交接食品。 一块被长期压榨的大陆终于实现了自己的解放,而它长期被刻意打压的潜力也得以释放。吕阖才的父母迅速实现了中等程度的富裕,而只是因为多认识几个字就被派去学习直升机的吕阖才的父亲深刻认识到了教育的重要性,不留余力地将他送入了欧罗巴联盟内的一所集小中大一体的知名学院。而吕阖才也不负父亲众望,在学习上展现出惊人的做题家天赋,又以不亚于父母的勤奋彻底利用这份天赋。他年纪轻轻便实现了多次跳级,到他十六岁时,他已经在攻读那群学院的农业学士与基因学博士双学位。 二十岁时,受刚刚成立不久的“黑洲联盟”邀请,他回到黑洲联盟综合大学一边作为副职教授和农业专家参与粮食作物改良的研究。在那里,他得以见到大了自己三岁的,时任黑洲联盟综合大学副校长,黑洲联盟真正的控制人,“袁氏”的领袖,人类历史上堪比牛顿达芬奇的绝世天才——袁不平。 “说来惭愧,我年轻的时候也觉得,以我的天分,就算不能名留青史,当世也该称得上无双才智。”吕阖才表情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脸上带着一种骄傲被击碎后的苦笑,“我的天分在我见到袁不平以后简直是小巫见大巫。那个男人当时才二十三岁,已经是纳米科学、基因学、农学、国际关系四门学科的领军人了,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左手拿着一本病毒学,右手还拿着胶头滴管,在往种子上滴。” 对于“袁不平”这个名字,方未慈自幼便如雷贯耳。二十二年前,米德罗纳哈联合王国针对地球发动的灭族战争中使用了病毒武器作为先锋,狠狠地给地球人上了一课,告诉地球人什么才叫真正的灭族战争。米德罗纳哈联合王国以朊病毒为核心,以过去地球上大规模爆发的多种病毒为参考,人工制造了一种能完全绕过人类免疫系统,同时对心、脑、消化道、生殖系统全方位进攻的病毒,并投放到地球。由于这种人工病毒并不会引起免疫反应,在不同人身上产生不同的病症,如霍乱的腹泻、天花的麻疹、坏疽的组织坏死、埃博拉的溶血症等,始终无法聚集起医学界的力量。如果不是袁不平的一位学生偶然间发现了这种像纳米机器一样工作的病毒蛋白,恐怕连袁不平也无力回天。而在袁不平知晓以后,初步计算以后,感染者的数量达到了地球人口的50%。 而这种病毒蛋白,同时具有所有人类已知的所有传播途径。 为了全人类的生存,袁不平发布了紧急声明,号召全世界还没有发病的科学家一齐投入对病毒疫苗与血清的研发中,连吕阖才这个农业专家也被召集起来。大量的人才被送往月球上的科研基地,由人类最强的武力保护,全人类数十万年来第一次抛弃种族、国家、意识形态等无聊的事物,不留余力地做同一件事,光是参与其中就让人感觉到一种灵魂被涤荡的使命感。在如此伟大的事业中,袁不平和吕阖才这些人不负使命,综合多种学科,及时的研发出了血清,由各国政府免费发放,成功拯救了人类的命运。 饶是如此,人类还是付出了十数亿条生命的代价。 在这场辉煌的伟大胜利中,尤其是完全没有借助神语者力量的伟大胜利中,人们重新开始思考曾被认为极端激进与极端反神语者的袁不平的政治主张。可惜,在那些集全人类智慧的伟大实验中,袁不平窥视到过多的天机,他在晚年深陷纳米机械病毒操纵人体的伦理困境,最终在自家卧室饮弹自尽,当时他还不到三十岁。 而吕阖才的命运,也正是在那一系列的实验中被改变的。 “地球上少了十几亿人,给了天庭的极端复国主义者机会。他们趁机发动了政变,试图武力入侵地球占据一块土地复国……在那场政变中,我被鬼迷了心窍,居然选择帮助他们。”吕阖才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后悔与委屈的复合表情,恨恨地说道,“政变失败后,我也就成了通缉犯,还是全人类世界的反人类通缉犯,只能去无法地带那样的地方苟活。几十年一路辗转,我也就沦落至此了。” 说着,他从挎包里拿出了一张纸,一张揉的皱巴巴,遍是水干后褶皱的纸,纸上隐约看得清一些写得歪扭的字。 看着那张纸,吕阖才说出了让方未慈这般冷血无情的人都为之动容的话:“我爸笃定我不会做反人类的事,为了给我洗冤,跑到地球联合政府大门拉横幅被人当成叛乱分子被人活活打死,家里的积蓄也被全部冻结,房子也被银行收了回去。我妈也因为我是反人类犯罪者的原因没了工作,靠给别人修拉链皮鞋和拾荒勉强活着,我都不知道她七十多的人,她得修多少个拉链捡多少垃圾才凑得齐星际信件这么大一笔钱。” 说到这里,吕阖才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脸上已是涕泗横流,他不断重复着“我不孝啊”“我混蛋啊”的咒骂声。他说话的动静早已不再是悄悄话的声音,伊娃也靠在吕阖才的身边抱着他的头安慰他。方未慈听了以后,虽然满脑子都是“一个修拉链的能知道星际信件的使用方法还能把信送到你一个通缉犯手上?”这样更加理性的问题,但也读懂了空气知道这样的问题现在不该问更不能提。 吕阖才哭得已经没法走路,从小就没了父母的方未慈并不能共鸣他的悲痛,只是学着伊娃的样子安慰他。三个人里一个在大哭,两个在安慰,剩下老皇一个人,就算这三人再怎么拖他后腿他也没法前进,他只能颇为无奈地等着三人,实在受不了,才一脸请求地对着三人说到:“别哭了,吕哥,我求求你了行不行?你别哭了,咱还得赶路呢。” “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不是一个人类。”伊娃抬头看向老皇,虽然脸上一贯的没有表情,但她说的话也足以体现她现在对老皇的态度。 老皇只是更加为难地回看她,委屈巴巴地说:“老张他们还被那玩意儿撵着跑呢。” 伊娃张开嘴似乎还想争辩几句,忽地被推开了伊娃,把眼泪鼻涕往宇航服袖上一抹,死命地盯着老皇,扯着哭得嘶哑的嗓子,尽可能的控制自己的哭腔:“老皇,记住你答应我的事。” 老皇听到这句话,反倒是会心地一笑,他大步走到吕阖才面前,用拳头顶住匮乏爱的肩膀,低头微笑着对他说道:“干完这一票,我一定送你回地球,到时候你是要陪着你妈修拉锁也好,给你盖一间大别墅让你做当地首富也行,就是我死了,也我一定让你见到你妈。” 你一船的通缉犯回地球,我看你是飞船住够了想回去住牢房。方未慈暗自腹诽。 吕阖才吸了吸鼻子,把自己的拳头重重地打在老皇的左肩,可惜他不够高,没打在肩头而是靠下的肋骨,好悬没给老皇当场打死。 “记住你的承诺。”吕阖才说完就绕开老皇大踏步向前走去。但他好像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转身走了回来,指着站在原地揉左胸使劲喘气的老皇,道:“刚才那三颗火柿子一颗一万,回去记得赔给我!” 老皇是又好气又好笑:“不是一百一颗吗?” “我种了二十年火柿子,马上退休了涨个价不行啊?” “谁家涨价涨一百倍啊——行行行,别说三万,等会去三十万我都赔给你!” 第四十章 你相信引力吗 吕阖才哭过以后,意外地进入到了一种莫名的亢奋状态。原本应该是身经百斗的老皇在前面开路,谁承想,吕阖才这个平日里就负责种种西红柿种种瓜的文弱书生,居然也有胆子走在有巨大怪兽潜伏着的废弃星舰里。 等他那点肾上腺素用完了,八成也就轮到他后怕了。 老皇的手电被吕阖才一巴掌给抢走了,对此老皇也只能耸耸肩,从挎包里又摸出一把稍小一些的手电,对着一个角落里试了试亮度是否正常以后紧跟在吕阖才的背后。 吕阖才自告奋勇,第一个冲进了一件尚未探索过的房间,伊娃站在门边注意着他的身后。 眼见着那两人注意力都不在这,方未慈悄悄地靠近了老皇:“黄哥,刚才吕大哥说的故事,跟那个叫米娅的巴尔克洛威亚人到底有什么联系吗?我怎么觉得好像和他没什么关系啊?” 老皇瞥了方未慈一眼,为之奈何地叹了一口气:“他在做出那个改变人生的决定以前,就和你一样,和那个叫米娅的女人和她的主子在走廊上见了一面,聊了两句闲话。” “啊?就这?”方未慈怀疑老皇是在敷衍她,“这,这也能算有关系吗?你又在欺负我了黄哥。” 老皇转过头来,拿手电照自己的脸,一本正经地对她说道:“我的表情看起来很像在开玩笑吗?” 我觉得很像,不,不是很像,就是。 方未慈不敢把心里想的话说出去,只能皮笑肉不笑地笑两声:“您说清楚点,我脑子笨,这不是跟不上嘛。” 老皇眼神复杂地看着方未慈,凝神半晌,才憋出一句话:“你相信引力吗?” 引力? 这跟信不信有什么关联,引力是客观存在的客观事物啊? “我说的不是万有引力,我是说,你相不相信,人和人之间也存在引力?有些人的身上存在某种特质,只要和某个人相遇,就能轻易地改变他人的人生?而且这些人就像彼此之间有引力一样,终此一生都在向着彼此靠近,好像他们生来就是为了改变对方的人生一样。” “呃……你是不是想说,命运这个词?” 老皇似乎没想到方未慈居然会用这么古老的词,显然愣住了;但他马上反应过来,点点头故作高深地的说道:“恩,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 从小到大,方未慈从未如此觉得,自己的人生被人以一种极其过分的方式浪费了。 “老皇,进来看看!”就在这时,房间内忽然传来了吕阖才的喊声,似乎是有了什么发现,方未慈像抓住了稻草一样赶紧“哎来了!”然后赶紧跑过去,把神神叨叨的老皇丢在原地。方未慈的头发一跳一跳的,充满了青春的跃动,可在老皇的眼里,却好像看到一条若隐若现的毒蛇,正从无边的黑暗中吐着信子,自那跃动的发丝末端,缓慢而有力的缠上方未慈的身体。那条毒蛇的身体一直延伸到黑暗的深处,晦暗到无边无际的地方,一抹嘲弄的笑出现在那个男人的脸上,一如那个人当年击碎自己的全部。他好像已经听到了齿轮逐渐咬合磨合的声音,以人类之力无法改变无法撼动,巨大到绝情的历史战车已缓缓启动,而它势不可挡的车轮必将彻底摧毁阻挡在它路上的一切,直至全部的一切都被其毁灭,被其终结。 第四十一章 破败的奢华宫殿 走进房间,方未慈就着吕阖才手电打在墙壁上产生的微弱反射勉强看清了这个房间的样子,和之前那些星舰上一样,只是一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类似监控室的房间。但房间内的疑似电器的装置不是损坏就是失去了能源,已经无法启动。如果它们还能使用就好了,那样还能看看监控最后的记录,看看两百多年前在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巴尔克洛威亚的军队把星舰连成这样奇异的样子。 吕阖才的灯光向着房间的最深处,他招手对着方未慈大喊:“小方,老皇呢?叫他过来看看!” “行了行了,别催了。”老皇有些不耐烦的走进来,伊娃跟在他的身后。 方未慈一路小跑过去,顺着吕阖才的灯光看过去,忍不住张大了嘴巴,竟然吐出了一句脏话:“我屮……” “啧啧啧,现在的小姑娘啊……”老皇听到方未慈口吐芬芳,很是做作的叹了一口气,他双手假装插着兜,看着一脸兴奋和呆然的吕阖才和方未慈,就跟城里人看乡下人一样一脸的鄙夷,“来我瞅瞅,看看你们俩到底看见什么东西了……哦,我当什么玩意,不就是金子吗?” 顺着吕阖才的灯光看去,眼前是一个大约三分之一大小,只能用金碧辉煌来形容的小宫殿。正中央矗立着一座约三米高的女性雕像,手中捧着一只水瓶,身上披着一条半透明的红色的丝巾,除此以外近乎一丝不挂,许多人体的细节都做的栩栩如生,雕像的表情温婉可人,实在尤物。配合黄金的金黄色,竟然别有一番风韵。 雕像的金与红便是房间的主色调。雕像身后的不远处,一张充满了糜烂味道的黄金大床放在当中,上面的红色纱帐与红丝被虽然都已风化变得破破烂烂,却仍能看得出它之前是何等奢华昂贵之物。 床边的床头柜也绝非凡品,布料织物都在两百年中风化得不成样子,那柜子竟然还能保持着雪白的柜面,只是在那奢靡金丝饰品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方未慈慢慢地接近这些柜子,竟然还能隐隐闻到一股植物的异香。 这间房间在其他星舰上从未见过,其他星舰的这个位置都只有一面完整的金属墙壁。从这里墙壁上的壁画上看,这里看起来似乎是某位王公贵族的寝殿,只是,二百多年前发生在这里的那场战争里几乎囊括了巴尔克洛威亚帝国所有的皇族,一时还无法确定这里的是哪位皇族。 老皇摸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站在这些壁画前,似乎上面画着许多有趣的内容。和老皇见多识广的从容不同,都是第一次下斗的吕、方二人一进来就直奔房间当中金光闪闪的女性雕像,这个抱大腿,那个摸屁股。方未慈站在雕像的背后仰头看向雕像赤裸的后背,用宇航服的袖子使劲蹭蹭雕像屁股的位置,擦掉上面的灰尘以后,伸出舌头舔了上去,嗯,什么味道也没有。 “黄哥黄哥,这么大一坨金子。”方未慈两只眼睛都变成了钱的形状,她后退半步,大大地张开自己的手臂直到再也不能再分开,开心得不能自已,“得值多少钱啊?得几个亿了吧!我们是不是发了啊黄哥!” 吕阖才也是一脸期待地看向老皇,仿佛也在等老皇的肯定。 然而老皇的回答却给二人泼了一盆冰水:“那玩意?值不了几个钱。就算你把这房间里所有的黄金都打包带走,也就能给灰夫人加满能源再吃顿饭吧。” 第四十二章 不该出现 老皇的话自然使两人心生怀疑,吕阖才率先追问道:“不可能吧老皇,这么一大坨金子,就能冲回电?你又在那我们俩开涮了吧。” 方未慈赞同地点点头:“是啊是啊,地球上的金价都七八百一克了。” 老皇闻言呵呵一笑,用下巴指指从进屋以后就很安静的跟在两个人身后的伊娃,继续说道:“伊娃常跟着凯文去卖货,你大可问问伊娃,这些金子能卖多少钱。” 二人的目光转向伊娃,伊娃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幕,早就准备好了自己要说的话:“这些黄金纯度不高,无法作为饰品原料使用,只能卖给电子厂和冶炼厂,价格相比地球金价会低百分之七十到八十。粗略计算,这间房间里所有的黄金可以卖出一千三百万到四百万。ladygray充满一次需要一千三百万,议价顺利的话也许可以多剩下二到三天的饭钱。” 两人听了伊娃的话大跌眼镜:“啊?就这么点啊?” “没听说过新大陆淘金的故事吗?淘金的淘金者们来来往往,真淘到金的没有几个,反而是那些卖牛仔裤和筛子的发了财。现在这个时代,其他文明的科技技术才是真宝贝,黄金玉石那种东西一吨两吨的卖给人家都嫌麻烦,要是超新星爆炸炸出来的大量一手黄金还可以弄点卖了。就这些玩意儿卖给商人,有可能还不如卖给大学,历史系的教授们搞不好会愿意买这个,怎么说也算是重要文物嘛。”老皇眯着眼睛从雕像的脚底看到私处,在从小腹看到锁骨,脸上露出不知该说下头还是下流的笑容,“别说,这玩意要是摆在大学里,边上放一个巴尔克洛威亚帝国文物的牌子,搞不好还真能成什么景点。” 一听到这玩意值不了什么钱,方未慈撒开了自己刚才还舔过的雕像屁股,一边呸呸地吐口水,一边用很是厌恶的表情白老皇:“什么景点,不就是大卫那种涩情雕像嘛。” 老皇先是给方未慈的话气的笑了出来,紧接着又恨铁不成钢地叹口气。他把手电打向雕像的头部,似乎颇有怨言地对方未慈说道:“小方啊,真不是我说你,你也该长点心了,像这种事本该你这个历史专家提醒我们,怎么现在成了我提醒你了。” 方未慈顺着老皇的灯光看向雕像的头部,周身一颤,被眼前的事物怔住了。 吕阖才有些不解:“有什么可看的,不都知道这玩意不值钱——哎,小方,你别抢……哎……” 方未慈一把夺过吕阖才手上的手电,往前调了一个档位,强烈的白光瞬间取代了昏暗的黄光,照射之下,雕像的细节变得一清二楚。 方未慈举着手电,又跑回到了自己刚刚抱着的雕像屁股,依然光滑圆润,和后背说话的曲线宛如天成。果然,这座雕像的耳朵不光长在了两侧,屁股上面也没有尾巴。 但是,这是巴尔克洛威亚人的战舰上啊。 这里怎么会放一座地球人的雕像,这怎么可能! “不应该啊,不可能啊。”方未慈抓着自己的头发,在自己的脑海中检索大学里学到的每一份有关巴尔克洛威亚帝国的知识,却怎么也找不到巴尔克洛威亚帝国人会把地球人的形象做成雕像放在寝殿的理由,她不断重复着“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在雕像下面走来走去走来走去,伊娃以为她是犯了什么精神疾病,刚要上前却被老皇一把拦住。 “她以后还会经常经历这样冲击知识框架的事,你打算每次都当精神病解决?”老皇抓着伊娃的手,对她说。 但伊娃还没忘记和米娅对峙时老皇做过的事,她从老皇的手里抽出自己的胳膊,对这个时而无情时而关爱的多面人很是不以为然。 在方未慈一连串的动作下,吕阖才就是再迟钝也明白现在是怎么回事了,但和方未慈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不同,吕阖才开始在房间的柜子抽屉里翻找。他一拉开抽屉,先是被上面的灰尘弄得打了两个喷嚏,紧接着便惊讶于抽屉中保存的大量外形奇特的小玩意儿。但他翻找了一个柜子,再一个柜子,把衣柜里面的衣服全都扔出来用手去摸衣柜里面的板子,板子纹丝不动。他又去床上找,把破破烂烂的绒毛扔的到处都是,终于在床单上找到了些东西。 “小方,你看看这是什么人。”吕阖才床上跳下来,举着手里的三张照片一路小跑。 方未慈好似得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冲向了吕阖才,一把抢过了吕阖才手上的照片,指甲在吕阖才手上留下了一条红彤彤的血印也没想起来道歉。方未慈把三张照片一一拍来,第一张是一个耳朵长在头顶相貌堂堂的金发男人和一个黑发地球女人的合照;第二张是这两个人在一个有着红色地毯的房间内跳舞的照片;第三张则是黑发地球女人捂着硕大的肚子对着镜头微笑。 看到这三张照片,方未慈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尤其是这第三张,更是摧毁了她仅有不多的生物学常识。 “这是,房间的主人和他买来的宠物?”吕阖才到底也是混过几年的,对星际人口贩子的存在司空见惯,直接判定了这个地球女人是怎么出现在巴尔克洛威亚人的照片里的。 方未慈对“宠物”这个词感到惊诧,她震惊的抬起头看了吕阖才一眼,似乎对24世纪的宇宙竟然还有人口买卖这样野蛮的生意很是惊讶。吕阖才依次看过照片,也十分惊讶地“咦”了一声,指着第三张照片叫了出来:“这不可能啊,当年在欧罗巴联盟做过实验,地球人和巴尔克洛威亚人之间有生殖隔离,巴尔克洛威亚人怎么会令地球人怀孕。” 方未慈脑海中地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个金发的巴尔克洛威亚人被人戴了绿帽子,可就算真的带了绿帽子,也得是地球人给他戴的绿帽子。况且照片里女人眼里的爱意搁这照片都能让人感觉到一股作呕的甜腻。 “这里还有一封信。”伊娃去到床边仔细摸索了一遍,最终从枕头下取出了一张已经泛黄的羊皮纸。 “这是……东洋语?”吕阖才拿过伊娃递过来的羊皮纸,只粗略扫了一眼上面转着圈的文字,啧了一下舌,“小方,你会这种语言吗?” 我们地外文明史系学外星人的语言还差不多,怎么会学在地球保卫战跟着旧大陆一起沉到海底去的人们的语言。方未慈心里如此想着,却并没有说出来,继续研究照片上的金发男人。 老皇也靠了过来,往那上面瞟了一眼:“咲也许认识,在那之前咱们得先联系上她,大功率电台还在严胖子那。” “啊!我知道了!” 方未慈突然从地上跳了起来,刚好撞在了毫无防备的老皇的下巴上,老皇顿时被顶飞出去,他一瞬间感觉到自己眼前出现了一个牛脑袋和一个马脑袋说要请自己喝老婆婆手制的靓汤。方未慈也是吃痛,虽然是撞人的一方,但刚好是头顶撞上去骨头碰骨头,疼的她原地抱头直叫哎呦。 但她还是一边揉着脑袋,一边用手挥挥手里的照片,一边哎呦一边难掩兴奋地对大家说道:“我知道了,我知道这是谁了!” 然而,此时在她的身后,一个差点咬掉半条舌头的男人仁王一般环手而立,那恐怖的气息就连一向关心方未慈的伊娃也不敢上前保护她。 “是吗,这么厉害啊。”那个男人一把抓起方未慈的后领,像叼小猫一样把体重宇航服一起快一百七十斤的方未慈提到自己的眼前,把她转了个个,暴怒的老皇以几乎要亲上去的距离皮笑肉不笑的盯着方未慈的眼睛。看到这样的老皇,方未慈吓得连求饶都忘了,哆嗦着就蹦出一句“我没工资可扣了!”。 老皇盯着她,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没事,别害怕,这次咱们不扣工资。” 第四十三章 寝殿的主人 这座寝殿只是奢华,面积也就那样,方未慈打开自己的手机,拍了一张寝殿壁画的全景照片。随后,四个人便离开了寝殿。这座宫殿有什么秘密路上再讨论也是一样,当务之急仍然是和老严他们汇合。 在路上,方未慈打开了娜塔莉亚的一本笔记,一边读上面的记述的有关狮族的大傻瓜、“罪无可恕的叛乱者”、巴尔克洛威亚帝国第五王朝时狮族总督,狮心王理查的记录。 方未慈刚要读,就见到眼前的老皇忽地转过身来,把右手的中指抵在大拇指上,很难不认为他是真的有病地用力弹了方未慈一个脑嘣儿:“说吧。” “啊呀—疼。”方未慈捂着脑门迅速变红的地方,结合娜塔莉亚的笔记和自己在大学里学到的知识,开始讲述这位巴尔克洛威亚帝国覆灭的始作俑者之一的理查的故事。 “狮心王理查,由于史料丢失,其真名已不可考——啊,疼——通过一些存活下来的旧狮族领民称,理查自幼便展现出一种放浪不羁的特质,时常赤身裸体地在领地乱跑,童年时被民间称为‘傻瓜理查’。在近成年先代总督曾意图更换继承人,但被理查所展现出的惊人才能所折服最终扔传位于他——疼。” “理查上台后广泛接触附近文明,与附近文明达成了长期友好的商业合作关系,在先代神语者【创生者】自杀后更加注重与其他文明的交流合作,在短短几十年里建立了以贸易之星西德雅哈为首的十余颗商业星球,积累了大量的财富。与其他食肉贵族联合,在神语者发动进攻前就隐隐有压过皇族的势头。其一手组建的狮族直属部队更是集多种文明科技于一身,在对外战争中鲜有败绩,有相当强悍的战斗力——啊疼,别弹了黄哥!” 方未慈揉着已经开始变得红肿的脑门,躲到了伊娃的背后,鼓着腮帮子不满地瞪着老皇,随后又继续说道:“在神语者向巴尔克洛威亚帝国正式提交外交关系后,狮心王理查是第一个与地球达成商业与科技互助关系的巴尔克洛威亚帝国总督,虽然这段贸易关系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便因为贵族联合掀起的大规模叛乱被迫终结,但还是大幅推进了地球基础科学与星际科学的科研水平。” “等等,小方,你说的这个理查是一头狮子是吧?——照片给我看看。”老皇似乎想到了什么,伸手要来了方未慈手上拍了金发男人的两张照片,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又是一头狮子……”听了方未慈的话,吕阖才忍不住点了点头,感叹道:“这么说,这个叫理查的还真是个织田信长一样的人物,可是。”他话锋一转,问方未慈,“巴尔克洛威亚帝国又不是战国,也没有上京上洛的说法,他们这些贵族为什么叛乱呢?两百多年前,米德罗纳哈联合王国刚刚建立不久,前代神语者的附庸和地球的现代神语者正值三方鼎立的阶段,这时发动叛乱,不是白送别人可乘之机吗?” 这正好在方未慈的知识范围内,她刚要开口给这位农学博士解释地外文明史的知识,老皇呵呵一笑,先一步说道:“未必是叛乱,也许在他们看来,这是一场革命。” “革命?如何说起?” 老皇倒不急着解释,先卖了个关子,问吕阖才一个问题:“老吕,你说说,巴尔克洛威亚帝国的政体最像什么政体?” 吕阖才被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巴尔克洛威亚帝国的最高领是皇帝,那当然是帝国。” 老皇摇摇头,似笑非笑地说:“哎~不对。你把皇帝看作天子,把这些贵族总督看成诸侯,把皇族直属星域和总督管理星域看作是天子属国和诸侯封国,再看看巴尔克洛威亚帝国的政体,他还是个帝国吗?” 第四十四章 狮族的大傻瓜 狮心王理查 吕阖才琢磨了一小会儿,虽然历史知识对他这个农学博士来说超出了他的研究范围,但到底也是个博士,常识性的东西还是有的,他很快反应过来这其中的矛盾,忍不住大喊出来:“一个星际文明,居然还处于人类几千年前的分封制社会,天哪,这样的文明是怎么运行的!” 老皇耸了耸肩,语气听起来有些酸溜溜的:“还能怎么,靠【创生者】的加护强行运行的呗。” 方未慈被抢了表现的机会有些不开心,却也没什么可订正的,老皇所说的就和方未慈博导说的大差不差。一个落后得比原始社会先进不到哪去的政体,被硬装进一个占据整个星系的文明中上,就像用一套win98的电脑强行装win11一样,不可能不出问题。没有神语者的加护,这样的帝国用不了二十年就会灰飞烟灭,能运行几千年已经堪称神迹。 大体上,星级文明可以分为两类:原生文明与干涉文明。像地球人那样从诞生到演化再到星际探索,独立自主进行的就是原生文明;相反,由已经掌握一定实力的文明,以科研或政治需要人为制造出的人工文明则属于干涉文明。一般来讲,由于自行演化长期内耗,原生文明的科技水平较低而社会科学水平较高;干涉文明则相反,由于宗主国有意的控制,次生文明的科技水平往往很高,但社会科学就是一团糟,甚至在起步阶段就会遭到宗主国的打压,被扼杀在摇篮里。 神语者唯一的武器,就是概念武器【必胜无败】,其正体不明,自宇宙诞生以来的三百多亿年中共出现了一百二十四位神语者,这些神语者们所拥有的特殊能力各不相同,有得能口吐火焰,有的能搬山倒海,有的精于计算,但这些特殊的能力都只是【必胜无败】在不同个体上展现的不同表象,其核心仍然是“必胜无败”。它的力量超乎想象的强大,在三百多年前的反银河帝国侵略战,银河帝国为了逼人类交出神语者直接将旧大陆的三分之二轰炸到了海底,几十万星舰把太阳系围了个水泄不通,就连最坚持抵抗的人都想要投降了,而【毁灭者】只是对着天空如此宣言: “我名为韩木一,是跨越过去与现在,时间与未来,终将毁灭一切之人。” 一夜之间,那些星舰纷纷湮灭,连带旧银河帝国经营了数万年的星域,整个银河系的三分之二一齐消失的无影无踪,导致整个星系的引力平衡崩溃,地球经历了几十年的地震海啸异常天气,在一百年后神语者闪击巴尔克洛威亚帝国,把大小麦哲伦星系都扔进了银河系重新达成引力平衡,地球才不至于变成一片废墟。 那已经不只是超能力者那么简单,而是地地道道的神迹。 “可以认为,狮心王与地球接触,了解了地球上有关社会科学的知识,他在反复论证后判断,如果自己不及时的发动一场推动社会变革的革命,这个国家就必然会因为失去神语者胡来的力量保护而在轰轰烈烈的内斗中消亡。钝刀子割肉不如快刀斩乱麻。”老皇说着,又问了方未慈一句,“小方,巴尔克洛威亚帝国的历任皇帝是不是都在削弱这些总督的力量,持续的加强皇权?” 方未慈肯定地点点头:“嗯,第一皇帝时期皇族的星域还只有大麦哲伦星系的四分之一,第五皇帝时期已经达到整个星域的一半还多不少。” 得到了历史专家的肯定,老皇继续解释道:“第五皇帝持续地进行历代皇帝所做的加强皇权的行动,对导致这些贵族们的利益持续受损,大尺度上封建君主制要强过分封制,但那些贵族可不会这么想,不管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既得利益还是为了什么伟大的爱国情怀,这些贵族都只能团结到当时最强的贵族狮族这,一起推翻皇帝。一跃而成进入资本主义也不许可能,起码弄出一个贵族共和制或者君主立宪制应该不成问题。要是能问问米哈兀瑟卢德莉忒娅这个当事人就好了,可惜,她八成懒得告诉我们。” 听了老皇的解释,吕阖才陷入了一阵罕见地沉默。失去了吕阖才这个重要的学生,老皇和方未慈两个老师也懒得交流二人都知道的知识。方未慈还挺纳闷,就老皇刚才对巴尔克洛威亚帝国覆灭论调,起码也是个对政治与社会科学有相当理解的人,一个盗墓贼居然也懂这些?盗墓贼不都该是些有几项奇技淫巧挖坟掘墓除此以外一事无成的社会寄生虫吗? 这奇异的沉默持续了快半个小时,忽然,吕阖才开口,问了方未慈一个她从没有想过的问题:“小方,你觉得,人类有神语者是好事,还是坏事?” 方未慈被他问得傻了眼,她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根据神语者与地球联合政府签订的《神语者法案》,只有遇到以人类能力完全无法抵抗的危机时神语者才有权干预人类社会,一旦问题解决,神语者就必须在一周以内返回冬眠舱。现如今的人类社会仍然是以地球人自己的力量为主运作的,神语者只是一个生死存亡之际的最后手段,她并不认为,神语者的存在会给地球带来什么隐患。倒不如说,正是由于神语者接连毁灭了银河系周围实力强大的银河帝国、巴尔克洛威亚帝国、米德罗纳哈联合王国三个星际文明,地球才能在错综复杂的本星系团站稳脚跟,通过学习三个科技远超地球的文明遗产,地球才能像今天这样飞速发展。以立场来说,作为地球人,方未慈完全不觉得神语者地存在是什么坏事,反倒是觉得不应该让他进行冬眠,应该让他继续使用【必胜无败】到处去征服打仗,地球文明还能继续不停地发展,成为一个掌握星际霸权的超级文明也不一定。 然而,她所学习到的地外文明史告诉她,凡是诞生过神语者地文明,总会出现令永生不灭的神语者选择自行了断的现象。而在神语者自行了断以后,文明也会因为失去强行推动发展的力量而迅速消亡。 但那都是不知道多少年以后的未来了,方未慈不关心,也不在乎,她只在乎现世、现在的享受。她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 我不在乎这四个字还没说出口,一行四人腰间头罩上贴着的宇宙无线电突然同时发出了声音。 “老皇,你们到哪里了?” 第四十五章 喘息 听到突然想起的宇宙无线电的声音,方未慈才如梦方醒地想起来,他们并不是在修学旅行,还有一只巨大得看不清全貌的狮头鸭嘴兽在追杀他们,她好不容易放缓的心跳又开始逐渐加速起来。 老皇把自己腰间头罩上的宇宙无线电摘下来,放到嘴边,压低了声音:“我们在刚刚那艘船的下一层,我们没有绳子,只能慢慢找向下的路。你们到哪了。” 无线电的那段突然传来了巨大的咆哮声,方未慈被吓得一哆嗦小声地叫了出来。 无线电的那头静默了一小会,虽然只是三四分钟左右,却漫长地好像三四个小时。那样巨大的咆哮声只能认为那头怪物还在老严他们周围,他们还没有完全地甩开它。 终于,无线电再次响了起来,让在场的人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还行,那玩意没发现我们。” 老严的声音再度从无线电里传出,只是这一次他的声音压得更低,比蚊子叫唤大不了多少:“我们跑的方向基本算是向着我们分开的位置的后下方,从那边的位置往左后方走,应该可以找到一条被那鬼东西撞得七零八落的向下的路。我不建议你们走那条路,有可能会跟那东西撞上,你们那边缺少武器,被那东西追上就躲不掉了。” “武器对那东西有作用吗?” 无线电那端的声音变成了张信友的低沉嗓音:“不行,小凤和杰罗尼莫的枪打不出伤害,我的枪也只能吸引到它的注意力。我们是一路用炸弹炸过来的,带的塑性炸药对那东西有用,作用不算大能迟滞一下,用了一多半,剩的不多了。” 论武器,就方未慈这一行人里没有比张信友身上的家伙更有威力的了,那玩意扫射怕是连装甲车都扛不住。连张信友那口径的枪都只能吸引到注意力,那怪物的防御力只怕是直逼主战坦克。 如果能联系到灰夫人号,使用灰夫人号上的舰炮给上几轮应该能打死它,前提是他们能跑得足够远。然而,由于米娅做的手脚,现在根本联系不上留守船上的姬神咲,也就不可能让灰夫人号来支援他们。 吕阖才摸着下巴想了一会,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不能用这些星舰上留下的武器吗?” 无线电那头马上传来张信友的答复:“大口径武器都连接着星舰的能源中枢,这些星舰上没有能量,武器也没办法使用。即使有能量启动它们,我们也没有人能用巴尔克洛威亚人的武器,巴尔克洛威亚人的武器系统使用的是巴尔克洛威亚语,我们没人会那个。” 对,一行人里唯一会一点的还是个看不懂专有名词的半吊子历史专家。 方未慈心虚地挪开了视线,不想和眯着眼睛盯着自己的老皇对上眼睛。 无线电的那头沉默了一会,紧接着,杰罗尼莫很是疑惑的问了一个显而易见却被大家都下意识忽略掉的问题:“为什么我们不能去寻求那个叫米娅的巴尔克洛威亚女人的帮助?即使她是我们生意上的竞争对手,面对那样一头巨大的怪物,我们也只能合作了不是吗?” 这下连方未慈都觉得无语了。这个杰罗尼莫不光看着神经大条,还缺心眼。米娅这个人的存在是自己用无线电说出去的,他们那边自然也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很明显,那个女人和老皇他们过去有过节,而且无论老皇还是老严,就连吕阖才都不愿意多提有关这个女人的一个字。虽然自己并不知道他们到底有什么恩怨,但让他们两波人合起伙来一起对付那个怪物,不说宿怨难消,只怕是要大打出手。 果不其然,无线电里隐约传出了杰克凤和杰罗尼莫的说话声,不,应该说是争吵声,似乎杰罗尼莫对老严一行人不愿意告诉他们有关米娅的事颇有微词。 无线电的另一头,老严和张信友互相抢着话对老皇说东言西,试图把换一个话题,隔着无线电,他们谁也不知道老皇现在的样子,更想象不到,刚刚还对着一个矮小的巴尔克洛威亚女人歇斯底里的老皇此刻竟然露出了认真思索的表情,更不会想到,他左手上的金币此时上下翻飞的样子简直就像一群蝴蝶在飞舞。 老皇考虑了一会,缓缓地摇了摇头:“米娅身上带着一把微型粒子加速终端,那东西的火力就算拿来打星舰都足够,她不还是被那只怪物追着跑吗?” 无线电的那一段再次陷入了沉默,显然,现在的情况已经陷入了僵局。从刚刚巨大的咆哮声造成的震动来看,方未慈这边应该在老严他们的上方,那头怪物应该在他们附近不很远的地方,理应由方未慈四人去救老严他们。然而,他们却没有绳子,以至于只能到处找连接口向下走;老严他们在逃跑的过程中肯定留下了向下的绳梯,但想都不用想,那些绳梯肯定在那只怪物的追击中被摧毁了。如果灰夫人号能用星舰的主炮往这里打上几发也许能打一个洞出来,但与灰夫人号联系不上的状态下一炮把所有人都带走也是有可能的,他们不能冒这个风险,尤其是在他们自己都很难判断自己位置的状态下。 在太空生活了半个多月的方未慈天天都想着能像在地球一样脚踏实地的走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有一天想念令她出了好几次洋相的无重力状态。如果是在无重力状态下,几十米甚至几百米的垂直走廊也不过是两脚轻轻一蹬的事,根本不需要用绳子爬上爬下的。 ……等等,重力? 那个叫米娅的女人跑路以前是不是说过什么? “在力场核心见。”方未慈下意识地说出了脑海里响起的那句话。 第四十六章 啥叫力场核心 “小方,你刚刚说什么?”吕阖才听到方未慈刚刚的自言自语,没有听清,以为是有什么发现,于是向她确认。 “啊?哦。”方未慈小走了一会神,愣了一下才回答道,“我想起那个叫米娅的女人走……跑掉以前说过一句话,‘在下面力场核心见’。” 力场核心,结合现在的情况不难理解,恐怕就是众人现在所处的这个奇异重力场的核心或者中心,在那里的什么机器或者装置产生引力,抓住了周围的空气,使得方未慈一行能够直接站立在墙上。只要摧毁或关闭那个东西,脚下的重力就会消失,没有重力的束缚,方未慈他们就可以变回飞檐走壁的超人,就算没办法消灭那个怪物,至少也能一起逃出去,到空旷的地方和灰夫人号联系,用星舰的主炮对付它。 就不信,几十米钢板都能打个对穿的东西会打不死它! “力场核心?”老皇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他的眼神中飞速掠过一丝贪婪,旋即,他拿起无线电,对着那头一直默不作声的一个人问了起来:“凯文,你说那东西能值多少钱?” 那边几乎马上给了回复:“无价。” “是有价无市的无价还是卖不上价的无价,你可得说清楚咯,别跟那年挖罗摩德人传国玉玺的那回一样,费老半天劲儿最后卖不出搁咱手里腌咸菜了又。” 听见老严的话,方未慈真庆幸自己现在没水喝,不然非得被水呛死不可。别人家的传国玉玺,国宝里的国宝,你拿去腌咸菜,让她大学教授知道了非得当场吐了血不可。 罗摩德人好像是小熊座矮星系的一个原生文明来着,一百多年前因为没有加入米德罗纳哈联合王国给他们顺便灭了,倒也难怪,罗摩德人都灭绝了,除了地球上那些历史狂热分子,谁会买他们的国宝。 改天得给它偷出来,卖给我教授去,很宰他一刀,让他挂我文明常识课。 方未慈这边怎么幻想先不谈,凯文对此的回答很是简单:“给你一张纸,没到十五位数,随你怎么写。” 十五位数?! 个、十、百、千……百兆! 别说人多的那头,就连见多识广的老皇听到这个数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拿手心不停蹭膝盖,吕阖才和方未慈俩人直接给这么大的数把人都撞傻了,相比起一百兆的钱,区区一两头看不出有多大的怪物有可什么吓人的,当即背上包就要往前冲。 老皇看着这俩人笑出声,招招手让俩人先停下:“哎哎,我说你俩干嘛去?捡宝贝?” “我们不快点,不就给那个叫米娅的女人抢先了吗。”这下面就有足以买下整颗地球的巨大财富,自己却被人拦着不能去捡,这对方未慈来说实在是不能忍。可她就是个历史专家,挖坟掘墓偷金摸宝的活儿还是得看老皇的。 “钱对她早就没意义了。”老皇呵呵一笑,似有深意的说出这句话,也不做解释,继续对着无线电那头的凯文说,“这东西长什么样?你见过么?” 无线电那头的凯文发出两声苦笑:“我要是见过这样的宝物,我就不用在这里了。我只是在黑市听说过宇宙里有这样的东西,至于原理是什么外表什么样这些我一点也不知道。” 老皇看上去对这个结果并没什么不满,似乎早就猜到会是这样。宇宙浩瀚无垠,星系与文明数不胜数,其中的科技产物更是恒河沙数的存在,就是穷极一个种族的时间也未必能记录每一种科技的名字和用途。他只是顺口问了一句:“你说这东西能有什么用?” 方未慈心中想:无非是现在这样在太空有个落脚点呗。管那么多干嘛,咱快点去捡钱啊。 凯文回道:“用处很大,我想得到的,像拿它去做近地轨道清扫,会比雇佣星空清理者更安全更有效,尤其是那些速度很快体积很小的太空碎屑,只要开启它,用一艘星舰拖着它在近地轨道航行,就能把那些东西扫得干干净净。打扫卫星轨道也是一样,地球上的卫星轨道现在这么拥挤,要是有一台这个,卫星的故障率起码能低几十个百分点。技术就更不用提了,如果人类能掌握这种制作重力源的技术,就能建起更加舒适更适合人类的太空殖民地。甚至从技术反推原理,就能直接判断m理论和相对论到底哪个是对的,对人类物理学和宇宙学都是巨大的……” “凯文。”老皇适时地打断了他,“能从无法地带卖出去吗?” 老皇的话说的很平静,里面却蕴含了强烈的意志,就好像在说,我绝不会卖给地球人一样。 说得越来越激动的凯文听了老皇的话,再说话时已经没了先前那种星辰大海的激动,又变回了平时那般平和的语调,只是隐约有些落寞的味道:“可以,只不过……无法地带人可能出不起那么高的价,不如我们自己去和其他文明谈来的高。” “知道这些就够了。”老皇从地上站起身来,背上包,拿起手电带头向前走,伊娃紧随其后。 方未慈和吕阖才愣了一下,回过神来,也连跑几步跟了上去。 第四十七章 狭路相逢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方未慈这边如何向下探索暂且不论,来看看老严他们现在的状况。 杰罗尼莫和杰克凤的争吵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他们两人压低了嗓子打出的嗓音在这片狭窄复杂的金属森林中被不断的反弹扩散,在这根本没多少噪音的空间里显得尤为刺耳。 尤其,他们的对手,是一只大得不得了的怪物。 自走廊尽头的黑暗中传出一阵满是回音的低啸,直接打断了二人的争执。两人几乎同时闭上了嘴,二人迅速遁入附近的走廊拐角,用二人身上的无线电对其他人说了一声:“嘘。” 没有光源的黑暗是事实上的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任何光线能从完全黑暗的前方进去二人的瞳孔,但他们还是谨慎地躲在墙后只露出半只眼睛观察前方,杰罗尼莫悄悄地把手掌心按在地面,感受地面的震动。 杰罗尼莫感受到隐约的振动时,正前方忽然传来一阵腥风,旋即听到的,是一声深沉的低吼,二人还戴着头罩自然闻不到气息,也就更无法判断那头怪物究竟到了什么位置。 杰克凤伸手想去摸枪,却被杰罗尼莫按住了手。此时此刻,二人不该发出任何多余的响动,任何多余的声响都会吸引那头怪物的注意,最好的动作就是什么也不做。枪对那东西没有作用,他们已经试过了,剩下的炸药都在张信友那,眼下绝不能联系他们。 他们不知道的是,其实那头狮头鸭嘴的怪物已经摸到和他们不足五米,随时可以一口吞下他们的位置。那只怪物是头狰狞的野兽,更是一个精明的猎手,它拥有一头野兽理应拥有捕猎技能,不只是横冲直撞,还包括静默前行。身上的腥臭味无法掩盖,可他们带着头罩也闻不到,唯一的问题,就是它也闻不到他们身上的气味罢了。 绝对的黑暗对双方都是平等的,它只是更加偏袒怪物,只因那怪物对二人而言有绝对的破坏力,而二人对那怪物只有呲水枪一般微不足道的武器。而他们唯一有资格和它赌的就只有自己的命,赢了拿回赌注,输了一无所有。 那只怪物呼出的腥风已经足以使二人的身体隔着一层胶质宇航服也能感受到空气流动的变化,就连一向不甚敏锐的杰克凤都意识到那怪物已经摸到了自己的身前。他想要掏枪反击,再不反击就得去那怪物的肚子里开枪,到时候就算打死它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赶在被胃酸融化以前爬出来,可杰罗尼莫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手上的劲头居然远远大过杰克凤这个年轻人,任凭他如何挣脱,那只手始终死死地按住了他,杰罗尼莫强烈的意志从他的手臂上传来。 就是死,也不能开枪! 杰克凤逐渐地冷静下来。他们二人只是吵个架,距离其他人充其量也只有十来米远,如果真的开枪,不说那怪物会有何反应,听到枪声,里面的人是一定会出来看的,搞不好还会开灯。这样近的距离,一旦开灯,用不到下一秒就会发现他们进了那怪物的肚子里。 第四十八章 “怪物” 正当二人陷入两难,已经被逼入绝境之时,仿佛瞅准了这一刻,要卖二人一个人情一般,从那怪物的后下方忽然出来了一声闷响,紧接着强烈的震动感由下方传递到杰罗尼莫的掌心,似乎是有人炸开或是炸掉了什么东西。杰罗尼莫首先想到的是老皇他们什么时候走到了他们的前面,旋即又打消了自己的想法。他们带的炸药都在张信友身上背着,应该是那个叫米娅的神秘女人做的。 在比黑暗还要黑暗的黑暗中,那头怪物发出一声颇不耐烦的吼叫声,紧接着发生了令杰克凤和杰罗尼莫完全无法理解的事。虽然二人无法看见任何东西,但是黑暗中传出来轰鸣一般的巨响,伴随而来的是金属被剪碎切割撕裂的刺耳噪声,金属的残渣碎屑自二人前方的墙壁上迸出,打在二人的身上和头罩上,发出格拉格拉的声音,就像冬天大风雪打在羽绒服上的声音。 如此猛烈的动静,二人心里都是一惊。那只怪物现在在做什么不难知道,它肯定是在转身或者在向下挖洞,可这里的走廊对它来说也就只够它容身而已,老严一行人开始还认为这里狭窄的走廊就算不能困住它,至少也能阻碍它的行动,而他们一路上的经验也证实了他们的判断。万没想到的,就像老皇他们藏了后招一样,这只怪物也藏了不止一手。它不光能像失控的火车一样横冲直撞,也能像捕猎的雄狮一样悄然前行,更能在金属的丛林中像游鱼一样随心所欲地活动。 说时久,大脑壳能挤满五六米宽的走廊的那头怪物在这转个身也就花了不到五秒钟。那头怪物身体的上下左右都长粗壮的肉刺,那些肉刺似乎是专为切割金属进化而来的,虽然全速前进时那些肉刺会血肉横飞地撞在金属上,可它们的材质似乎是某种金属和血肉的混合物,是和人类的材料学完全不在一个思路上的另一种科学逻辑的产物。 这样庞大的怪物光是没有被这里近似地球的重力压扁这件事本身就很吓人了,现在这头怪物还展现出了一直没展现给他们这些入侵者看到过的隐藏实力的智慧,杰罗尼莫对这件事实感到不寒而栗。他杰罗尼莫现在只是宇宙盗墓贼灰夫人号上一个比较边缘的小马仔不假,时间向前推十年,那时的他光无人星球就探索了三十多颗,见过的外星生物和珍奇物种更是数不胜数,单单是这些就足以让他作为人类星际大航海时代的一颗明星,更别提他上了灰夫人号以后又探索了那么多的古代文明遗迹,无论是地外文明史的历史阴暗还是进化诡谲的神必生物,他也算是见多识广。就算是把什么吸血鬼狼人僵尸红毛犼一起打包扔到他的面前,他也不过是吹个口哨说自己遇见过比这还绝望的事。 而此刻,他真心的,对这个怪物感到恐惧。 而那头怪物,恕他直言,从那怪物的外貌来看,恐怕那只怪物是这里独有的特殊生物,那东西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进化成这样的姑且不论,如果它只是一头只知道吃和睡的野兽,那就非常好办。虫子就算长得再大,也还是虫子,是虫子就可以轻易地碾死,无非是选一块尺寸合适的石头罢了。 野兽之于人类最大的不同,就是人类拥有灵魂——自我认识的能力,自我思考的能力,克服本能行动的能力。饿了就去吃,吃饱了就睡觉,睡醒了继续吃,即使同类在眼前死去也无动于衷,对动荡的时代毫无感触的人不配称之为人,那只是家畜。一个智慧的人是绝不可能停下自己的思考,即使思考的结果只会使之痛苦,他也会继续思考下去,思考的能力就是智慧。 而那头怪物明显是有智慧的,它知道如果自己不能一击必杀,就必须隐藏自己的能力直到必杀的机会出现时再露出自己的獠牙。杰罗尼莫对此,感到彻骨的恐惧。 那只怪物能做到这种程度的思考,它并不只是一头普通的野兽,即使不能交流,没有想象的那么聪明,顶多是六七岁小孩的智力——把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关进这样前后左右都逼仄得转身都需要自己流血受伤的地方,不给他任何娱乐、交流、同伴,把他关在这种地方几年,几十年,上百年。 那颗孩童一般纯净的心,会被黑暗侵蚀扭曲成什么样? 这不过是这头怪物只是头混沌进化而来的怪物的情况。 那如果这头怪物,并不是纯粹的“怪物”呢? ……假如,它原本是什么有心智的外星人,被什么人改造成了这幅样子呢? 杰罗尼莫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杰克凤和杰罗尼莫两个人的面前早已经没动静,但二人还是不敢行动,直到五分钟后,那怪物的声音彻底远去,在二人的下方又传来了新的轰鸣声,确定那怪物已经和那个叫做米娅的女人纠缠到一起以后,二人在脱力一般瘫坐到地上。 杰克凤喘了几口大气以后,对着头顶的宇宙无线电如释重负地说道:“严哥,你们那儿没事吧?” 过了四五秒钟以后,二人头顶的贴纸一样的玩意传出了老严的声音:“没事,你俩没受伤吧?” 两分钟后,二人从地上爬了起来。为了安全,二人没有让里面来人接自己,而是摸黑走了进去。进去后,杰罗尼莫对老严简单描述了刚刚的情况,尤其着重对他们说出那头怪物明明可以在这里迅速转身,在追着他们跑时却故意表现出自己体型庞大不善转向的样子,对二人描述的事实,张信友拿了一把手电筒直接带头冲了出去,老严等人也紧随其后。走廊两侧的房间墙壁已经被撕开了近乎和走廊天花板平齐的豁口,血肉和金属的碎屑混合在一起飞溅得到处都是,眼见到铁一般的现实,众人也只能接受。 这下轮到张信友摸不到头脑了:既然一路上能杀死他们,为什么还要故意演呢? 老严也有同样的疑问,他的选择是求助于大冒险家杰罗尼莫,杰罗尼莫犹豫了一下,对众人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听了杰罗尼莫的话,众人表情各异:凯文脸上的表情也和杰罗尼莫一般蒙上了一层阴云,张信友还是想不懂那头怪物的行为,杰克凤对杰罗尼莫的敏感只是感到不屑,燕子看到满眼的血肉躲到了老严的屁股后面抱着他的大腿。 老严的表情十分复杂,他只是悲悯地看着杰罗尼莫,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说:“你上船的理由我们都知道,你会这么想,证明你还是当初那个杰罗尼莫。” “但我们现在还在被那个东西追杀,怜悯……至少得等我们解决这一切以后。” “……不是为了钱?”杰罗尼莫似乎对自己的想法被否定有了些情绪,他冷笑了一声,反问老严。 他没料到,老严自嘲地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口气:“年轻啊……” 第四十九章 出乎意料的发现 张信友拿着手电,脸上阴沉得好似要滴出水来。眼前的场景在他的人生里算不上恐怖,也绝称不上简单,这使他意识到他们严重低估了这趟活的难度,谁也没想到这里面藏了一个这样棘手的怪物,以他们现有的火力根本杀不了它,连迟滞都很难做到。他曾经是一名军人,在战争中遇见这种情况最好的办法就是呼叫支援,绝不能强行硬拼,以己之短击彼之长乃是兵家大忌。可他们不得不拼,自他们踏入这里,他们的头上就一直悬着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那就是氧气。 他们的氧气瓶能提供六小时的标准氧气量,当然并不是说,他们的氧气真就恰好的只能用六个小时,降低运动烈度的话,用上八九个小时不成问题——即使如此,平均下来他们也蹦跶不了二十四个小时。 张信友喘了几口粗气,还是拧下了头罩,空气中的血腥味重得让他的两根眉毛几乎拧成了一根。但他不敢捂住鼻子,空气的流动能带来气味,而气味的变化有时能救他们一命。 老严等人还在自己的身后有一句没一句地交流着,张信友更喜欢自己亲自去看。这条走廊左右两边的房间都被撕开一堵墙,原本他们被追得急,没有时间左右调查一遍,如今倒是可以稍微看一眼。 张信友左右看了一眼,找到一块被掀开得有半米高的金属墙皮,站上去用手电向四周去看。这一看,还真看出什么东西来。 张信友先是看向了右手边的房间,里面和其他地方一样漆黑一片,只能看到手电光扫过的地方。依次见到了几张已经破碎败坏的类似大荧幕的长六边形装置,在哪些装置的正前方是两排相同方向的座椅,在座椅的尽头放着一张明显与其他座椅不同椅子。他向那些座椅中间的走廊和头顶打去灯光,果然见到了数个拇指大小的圆洞。 灰夫人号上有也类似的装置,就在他们的驾驶室里。灰夫人号是军事星舰改造的,月球的设计方案是将驾驶舱与军事作战室像过去的动画一样融合在一起,也因此灰夫人号的驾驶室里才装有昂贵的全息系统。全息星图的价格昂贵,维护费也很高,还需要经常更新数据,无奈全息星图实在是太好用了,有好几次没有它就要和各种背光的小行星撞上,他们也只能咬牙硬撑下来。 张信友忽然发现地上有一个淡淡的人形痕迹,他向自己身后另一边扫了一眼,另一边一排狭长的单间,似乎是一些高级军官的休息室。 张信友稍微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先看看那个人形痕迹是怎么回事。他从金属板上跳下去,趟着一地打出令人起一身鸡皮疙瘩的好像肉馅一般的血肉,走进那块早已变得冷却的浅黑色人形印记。他两腿岔开躲在那人形印记的手边,张开食指和拇指,从那人形的头顶一扎一扎地比着。在发现自己蹲着无法够到这人形印记的胯部以后,心里已有了判断——这人形来自一个巴尔克洛威亚人。 ……说实话,这属于废话,巴尔克洛威亚人的星舰上的人影不是巴尔克洛威亚人的还能是谁的。 张信友却不这么认为,他早年间见过被巴尔克罗威人的那种微型粒子加速终端击中的人,高能粒子流直接加热了他的身体,使他的身体跨过融化直接“沸腾”起来,当他的身体逐渐冷却以后,留在地上的就是一摊这样的呈现出淡黑色的碳化痕迹,只是他不明白:这里是作战室,就算有人要枪毙,也不用在这个地方用这样的武器杀人,什么角色有资格享受这样的待遇? 在张信友对着人形的痕迹摸不到头脑时,老严和凯文也没闲着,两个人共用一把手电,一前一后趟着一地的血肉走进了另一边的房间。两人首先进入的是一间整洁的有些过分简朴的房间,缭乱的文件撒了一地,一座一人高的书架压在一堆泛黄的羊皮纸上。老严和凯文两人合力把书架移开放好,就着手电光一张张检查那些羊皮纸。当然他们俩压根不认识巴尔克洛威亚文,纯粹是靠格式瞎猜那些羊皮纸上写的东西。 杰罗尼莫和杰克凤二人皱着眉头,专挑肉泥没那么厚的地方走,总算是摸进了老严二人隔壁的房间。相比起老严二人满是文件,他们两个走进的这间房间就有人味多了,床头的柜子上放着已经风化的疑似肉串的黑硬物体,地上散落着七八根金属签。房间的角落摆放着一面齐墙高的柜子,打开看里面挂着好几件还没有完全风化腐蚀掉的衣服,杰罗尼莫用手电小心地拨弄形状类似锁骨的衣架,发现这些衣服里除了几件制式的军服外,还有好几件女孩子肯定喜欢的类似狐腋裘的衣服,甚至还有地球样式的女性礼服。 杰罗尼莫把杰克凤叫过来一起看,杰克凤见状也着实吃了一惊,他马上转身走向另一边摆着镜子的疑似梳妆台的柜子,先是一个一个地拉开抽屉,抽屉里出一股混合了多重香料的刺鼻气味,弄得他鼻子痒痒的打了一个喷嚏。他揉揉鼻子,继续在里面翻找,除了一些奇形怪状的化妆品盒子和类似发卡的小玩意儿以外什么也没找到。他于是看向了桌上摆放的那些大小不同的方块,这些方块的长、宽、高各不相同,却都摆在梳妆台这样的地方,应该不会是重要的东西……他拿起其中一个方块,用手电筒照着自己观察,发现它们似乎是某种装置,可他摸索了半天也没找到开关,想来应该是没电了。他又不死心的把手里的方块在桌子上砸了砸,除了摔掉一个角以外什么反应都没有。 熊孩子杰克凤还不死心,他一个接一个地拿起那些方块,一个一个地把它们在桌子上又摔又砸,那些方块不是被摔坏就是被摔裂,本来还可能卖几块钱的东西,这下彻底成废品了。 杰克凤把最后一个方块高高的举起,杰罗尼莫正要制止他,还是晚了一步,杰克凤的手先他一步重重落下,那个小小的方块被砸在梳妆桌上,竟直接弹了起来,跳到了地上,滚了几下,没有反应。 正当杰罗尼莫在心里骂杰克凤这个败家孩子时,杰克凤正要转身去翻别的地方,眼角的余光却捕捉到了那个方块忽然地闪烁。 那个巴掌大小的方块上忽然毫无征兆地亮起一个小小的灯光,紧接着,在小方块上三四厘米的位置闪烁出一副画面——不知是那颗星球的黄昏,一个只穿着背心和制式长裤的女孩子翘着头顶两只毛绒绒的灰耳朵,脸上洋溢着调皮的笑容,在她的背后,一个头发花白留着短胡须,头顶同样有两只毛绒绒的灰色耳朵,年纪约摸六十左右的老人坐在篝火边烤着一串肉。火边还摆着一副鲜血淋漓的白羊皮,和拆的到处都是皮骨。 就算是以地球人的审美来看,那女孩子的长相也十分可人,充满朝气,可杰克凤见到那女孩子后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倒流,汗毛倒竖。他忍不住大喊道: “严哥,严哥你快过来看看!” 他这一喊,倒是把张信友吓了一跳,他几乎是立刻跳了起来,拿无线电低声骂了几句杰克凤,他是真怕这小子大喊给那怪物又惹回来。可杰克凤还是那样招呼大家过来,意识到他可能找到了什么的众人纷纷聚到他在的房间。老严稍微晚了一点,因为他回过头去抱不敢走进来的燕子去。 他把燕子抱进屋内一块干净的地方,发觉其他人静得出奇,他一边问着大伙怎么这么安静,一边凑到他们不自觉围成一圈的圆里,自己的话还没说完就把后面的话都咽了回去。照片里的女孩和他认识的那个人相比多了几分稚气许多桀骜的活力,但巴尔克洛威亚人到了十八岁成年后就不再发生外貌变化的特殊生理特质还是足以让他认出照片上的女孩子,那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才冤家路窄遇见的原皇女米娅! 老严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众人看到的全息照片上,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燕子此刻六小时受到了什么召唤,刚才还不敢走进来,此时却目光涣散地把脚伸进遍地的血肉中,走向隔壁还没有人去过的那间房间。 老严过来没几秒,那全息照片忽地闪烁了几下,好像是最后的那点能量也被消耗殆尽,挣扎之后还是熄灭了。老严指着地上的方块,把脸朝向杰克凤和杰罗尼莫,对二人依次问道:“还有其他的吗?” 杰克凤和杰罗尼莫立即在屋内环视一圈,杰罗尼莫转身小跑到床头柜边,把里面的抽屉一个一个地拿出来在里面翻找,果然又找到了几个不同的方块,他犹豫了一会要不要交给杰克凤,最终还是决定把它们交给老严。老严转身和凯文张信友一起在上面摸索,却没找到开关,杰克凤连忙说自己是摔了以后才让它亮起来的。老严白了这个不知轻重的臭小子一眼,也没再骂他,把那些方块一个一个地在墙壁上敲了几下,有一部分还是没有亮,只有三个亮了起来:一个是一张不知道什么场合的合照,上面以米娅和刚刚的灰耳朵老头为中心,或坐或击的围着许多不同种族的巴尔克洛威亚人;一个是米娅和一个花豹耳朵女孩和熊耳朵女孩与一个表情冷淡的狼少年四个人的合照;最后一个则更像是私房照,是露出一半香肩的米娅与一个黑短发的年轻男人接吻的自拍照,照片上的米娅表情荡漾,脸颊微醺,眼神迷离,另一边的少年表情虽然没有那么的诱惑,一双黑色的眼睛却仿佛两柄入鞘的利刃,锐利而内敛,细看令人感到一股寒意, 可围在旁边的人们只觉得自己坠入了冬季伏尔加河冰冷的河水里,照片上的男人他们就是化成灰都认得出,那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地球文明无冕的独裁者,巴尔克洛威亚帝国覆亡的罪魁祸首,任何地球人只要见过就绝不可能再忘记的那个男人,“终将毁灭一切之人”,神语者——韩木一。 明明只是一张全息照片,他们却感觉那个男人此时正嘲弄地盯着自己,口中传来阵阵耻笑。 他们惊恐得说不出话来。 第五十章 第二张羊皮纸 没有人注意到燕子诡异的行为,那个恐怕是米娅两百多年前住过的房间就算是让冷血的方未慈来看一眼都会震撼得无以复加。一直以来,人们对韩木一究竟是怎样做才能做到在半年内歼灭巴尔克洛威亚帝国这样庞大的文明知之甚少,尽管教科书上有详细的理论分析,但那无非是后来学者对巴尔克洛威亚帝国社会结构结合人类已知的部分宇宙社会学理论做出的推测,那场大战的当事人——神语者与米娅始终对此保持缄默,对外界的推论不置可否。如果那间房间确实是米娅的房间,就可能找到当初那场决战是如何进行的线索。别说解开神语者究竟是怎么把一个星系扔进另一个星系的究极谜团,单单是还原那场大战的全貌都能让方未慈这样的小人物名利双收,一跃成为社会名流,从此实现从底层到上层的阶级飞跃。 所以没人发觉燕子突然找不到了是很正常的,极其正常的。无论嘴上和心里说的再怎么冠冕堂皇,燕子和方未慈终究只是认识了不到一个月的新人,不可能轻易地融入一个相处了几十年的团队中。 燕子的右手半举,眼神迷离,却在黑暗中灵巧地腾挪,避开了所有会划伤或绊倒她的金属碎屑,仿佛有人一边牵着她的手,一边指引她怎么走路。她轻松地被那个谁也看不见的人引领到隔壁的房间,在那间房间大约三分之二的位置站定。 就算和最初的房间相比,这里也过于凌乱了。墙边的书架柜子自不用说,连床头柜都被弄翻了,里面的抽屉也飞得到处都是,被子被撕了一地,里面的绒毛像灰尘一样在床边落了一层,踩上去软软的很是惬意。迷蒙的燕子就着视野中那个隐约的人影周身萦绕的荧光环视四周,四周的墙壁上到处是打砸过留下的划痕,结合墙壁附近破碎毁坏的桌椅残骸,应该是有人曾在此发泄过情绪。 年幼的燕子并没有推理下去的想法,那个引领他而来的人影也没有留给她这样思考的时间,她缓缓地抬起左手,手掌处长出一根手指的形状,指向床边的一团绒毛。不知怎么的,小燕子就是明白她的意思,那是让她去那里找什么东西。 燕子想也没想就顺从地蹲了下来,伸出两只遍布疤痕的小手,在一团遍是灰尘的绒毛里翻找。长年无人权的虐待,使这个年纪还不到两位数的孩子的双手不只关节肿大变形,皮肤也早已失去孩童那般令女人们艳羡弹性与光泽,黝黑又粗糙,手指和虎口处到处是冻疮和划伤留下的疤痕。虽然在老严的用药下已经有所好转,但老严也不是能腐骨生花的神医,也做不到半个月就让这双手恢复成原本应有的样子。 不知是否是错觉,在看到那双小手时,那个影子看上去闪烁了几下,似乎有所动容。她向着燕子的后背伸出手去,却只能看着组成自己手臂的荧光撞碎在燕子臃肿的太空服上。 燕子的指尖摸到了一个触感粗糙的薄片,摸起来似乎是某种生物的皮肤。 她把那东西从冰凉的地板上扣起,两手抓着边缘一口气把它从那一团绒毛中抽了出来。 那是一样枯黄的羊皮纸,上面的红色墨迹已经变得发黑,变成一个古怪的红色黑。上面的笔迹比起他们一路走来看到的那些显得潦草许多,旁边还有些许住笔思考时不经意间留下的点状笔迹。羊皮纸还有被撕扯拉拽的痕迹,似乎和那些桌椅一样被拿来泄愤过。 从没有学过巴尔克洛威亚语的燕子看着上面奇怪的鬼画符,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她回过头去看身边的那个发着荧光的人影,把手里的羊皮纸高高举起,那人影的手臂末端伸出五根手指,手伸向燕子的头罩。 “燕子?!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了!” 老严的声音突然响起,一束并不十分刺眼的昏黄色手电光出现在燕子的视野中,瞬间的亮度变化使她本能地去遮掩光源。巴尔克洛威亚人的身体能力比地球人要强上好几倍,她只用了一眨眼的功夫就适应了这束灯光。只是,那个人影被光照射到的一刹那,就被那束光的洪流吞噬殆尽,再也无法找到哪怕一粒荧光。 燕子呆然的半蹲在地上,手里高举着一张羊皮纸,两只眼睛眨呀眨的,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举着这个这个东西。她疑惑的慢慢放下手臂,把那东西放在眼前,伸手想去挠挠脑袋,却只能摸到宇航服的头罩。 老严举着手电,和突然发现燕子不见了而分散寻找的众人一起看到了燕子向着一片黑暗虚无的地方举起一张用红色颜料书写的古老羊皮纸,让地球出身的众人心里都有些毛毛的。老严咽了咽,踏出了坚定的一步,走到了燕子的身边,先是把手电向刚刚燕子举向羊皮纸的方向用手电扫了一下,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随后他便蹲了下来,用手拧开燕子头罩,把手放在了燕子的小脸蛋上,小指的尾戒紧贴在燕子的颈动脉上。 “燕子,你怎么一个人来这里?叔叔不是说让你好好待着等叔叔们吗?” 燕子的小脑袋慢慢地低了下去,嘴里嘟囔着只有老严这个位置才听得清的地球语:“燕子没有不听话,燕子好像睡着了,一睡醒就在这了,燕子没说谎,真的没说谎……” 老严的表情依然温柔,只是视线迅速扫过自己手指尾戒上那颗细小的绿色宝石,见那宝石没有变色,脸上的表情有些凝固。 他要过燕子手里的羊皮纸,往上面扫了一眼,虽然看不懂巴尔克洛威亚帝国的文字,但从书写的方法与位置来看,这张羊皮纸与其说是文件不如说是思考时随手写下的笔记。无论是什么,上面的内容恐怕都得和方未慈他们会合以后才能解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