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了豪门贵妇》 第1章 第1章 “爸后天回来。” 疾驰的黑色轿车中,少年声音低闷。 他看了眼宋悠,不再多话。 少年的五官十分好看,轮廓尚未长开,但已足见眉目俊逸。 若不是面上表情极淡,应该称得上是个阳光小帅哥。 宋悠闭了闭眼,脑子里仍旧一阵眩晕。 这是她儿子。 亲儿子! 加班加到半夜,一觉醒来,她不但有了儿子,连老公也附带送了一个! 儿子性情虽然有点儿寡淡,但好歹来看了她几次,勉强算是“熟悉”了。 至于便宜老公,她从住院到出院,至今还没见到面,只在电话里听过声音。 那冷硬寡淡的语气,一听就知道本人有多薄情。 但起码,电话还是打了。 暂时还不至于渣到要挫骨扬灰的地步。 宋悠是在医院醒来的。 消毒水的味道呛得她喉咙干涩,浑身酸痛不适,醒来时一度觉得自己在做梦。 眼前一切都很恍惚,画面也是忽远忽近,不是做梦又是什么呢? 但这个梦太清晰了,清晰到她手肘磕到床头柜上时都能感觉出碰撞的疼痛。 痛楚传入脑海的瞬间,宋悠总算清醒了片刻。 这应该不是做梦。 但她完全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怎么到医院的,脑子也一直在犯晕,迷迷糊糊地只听见医生说什么脑震荡,要静养之类的。 在医院待了两天,人影晃动了两天,她就跟提线木偶似的,忍着脑门时不时的胀痛,迎来送往了好几波人,却一个都不认识。 最后,在备注为陆山河的人打来电话时,她晕乎的脑子才终于捕捉到了一丝不对劲儿—— 她不认识叫陆山河的人。 这不是她的手机! 但很显然,对方认识她,并且在她刚开口的刹那便丢来了冷冰冰的一句话:“肇事司机正在查,我下周回来。” 没头没尾的,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就挂了电话。 那通电话后,宋悠觉得问题似乎有点儿大。 旁敲侧击问过护士,坐在床上想了好半天,宋悠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大概是穿了,穿成了另一个跟她同名同姓同样貌的人! 可能是什么平行世界吧,宋悠晕晕乎乎地得出了结论。 再后来,经过重重检查,医生断定她身体没什么问题,除了脑震荡引起的短暂头晕失忆外,没别的后遗症,不需要再住医院,回家说不定恢复得更快。 · 眼前这位少年,她儿子陆凌,便是来接她出院的。 宋悠的记忆还停留在彻夜加班前,没有完全进入角色,是以并未答少年的话。 脑子里关于原主的记忆也十分模糊,像是隔了层纱绢似的,看到听到的一切好像都有些不真实。 这份眩晕不真实的飘忽感在汽车驶过繁华的城区,穿进茂盛的林荫道,进入一片绿树笼罩的别墅区时,瞬间落地清醒了。 汽车弯进其中一栋别墅。 大门前的花园堪比足球场,四处花木错落,艳丽似锦,各色花卉开得十分热闹,五颜六色缤纷有致,乍一看,让人误以为进了某个公园。 宋悠吸了口气。 看别墅区的模样,她这是……穿进了豪门? 司机将车子停进地库,主动拿了东西,欲言又止地看宋悠一眼。 宋悠除了方才突然激灵过来的吸气外,脸上没什么表情,下意识地扭头看向亲儿子陆凌。 她这会儿有点儿没反应过来,不太确定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定位。 陆凌垂着眼眸,从座位上拿了宋悠完全忘在脑后的手拎包,默不作声地下车,径自往前走。 宋悠视线下移,在亲儿子拎着的墨绿包上顿了一瞬,盯着陆凌的后脑勺,眨了眨眼。 几人从花园小径中绕过,进到了屋门前。 阿姨早已开门迎了出来,一面接过司机手里的包,一面迎着宋悠进来,十分关切地问:“太太怎么样?头还晕吗?我炖了鸡汤,太太先喝点儿吧?” 言罢又熟络朝站在门口的司机点头,“小吴进来坐坐?” 司机小吴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长得十分精神,穿着也讲究,西装革领,看着不像个司机,听见阿姨问,也只是站在门口,摇头。 “谢谢刘姨,我就不进去了。跟国际基金合作的项目正是关键时候,陆总那边忙得脱不开手,还交代了好些事儿,我得赶紧回集团一趟。” 话虽是答的刘姨,余光却落在了宋悠侧影上。 宋悠恍惚了好几天的脑子刚恢复了点儿清明,这会儿总算听出点儿弦外之音来。 毕竟是混迹职场多年的社畜,基本的判断力还是有的。 这是在替便宜老公陆山河描补,解释他为什么一直不露面。 停住脚步,宋悠转身看向小吴,客气地点头致谢:“多谢你了。” 小吴眼里的诧异一闪而过,随即笑起来,带了几分腼腆,朝宋悠鞠了一躬:“您客气了,您好好休息。” 随后快速告辞离去。 小吴走后,宋悠站在偌大的挑高客厅前,驻足仰望,看似仿佛在怔愣,实则是在思考现状。 看别墅区的品质、装潢,阿姨对她的热络,还有不像司机的小吴对她的态度,以及便宜儿子陆凌嘴硬心软还帮忙拎包的举动,当了多年社畜的宋悠很快得出了初步结论——她应该是赚了。 豪门贵妇啊! 有地位有儿子还有钱花的贵妇! 关键是,便宜老公似乎也不用她管! 这不是她梦寐以求的完美生活吗? 竟然就这么让她实现了! 幸福来得有点儿不真实,宋悠轻轻呼了口气,压下心底涌起的澎湃感慨。 现在唯一的不确定,就是便宜老公陆山河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了。 不用多帅多年轻,只要会赚钱,不必太顾家,对她这个合法同居者保持电话里的冷淡就不错,最好外面再有个三四五六,用不着找她和谐生理需求,那就更完美了! 当然,要是便宜老公不咋地,离婚也是个选择,但前提是——她能拿到钱。 嗯,还有个儿子需要安置。 这点儿得好好理一理,不着急。 因为宋悠进门这片刻的沉默,刘姨拿着东西,跟着悠悠叹了口气。 太太出了车祸,先生也没回来,再怎么清冷的人,这会儿也需要身边人温言细语安慰几句的。 先生……哎。 陆凌拿着包,同样站在客厅正中央,抿嘴看着宋悠,也没动。 刘姨看着这母子俩的反应,再次叹了口气,放下手里东西,脸上重新带了笑意,对宋悠说道:“我给太太盛碗汤吧?” 宋悠回过神,看了下自己身上的衣服,摇头拒绝了:“我想先洗个澡。” “也好也好。”刘姨忙点着头笑,“洗个澡休息休息,先养养神。” 或许是回到熟悉的地方,宋悠脑子里原主的记忆总算清晰了些。 凭着模糊的直觉,宋悠抬脚往二楼主卧走。 陆凌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后上楼。 到了卧室门口,宋悠停了一瞬,最终走了进去。 陆凌止住了脚,拿着包,一言不发地盯着宋悠的背影。 走了两步,宋悠才发现不对,转身看着在门口站定的儿子,片刻后,失笑。 “谢谢。” 话说出口,宋悠猛然顿住,她只是下意识道谢,但语气并不像是妈妈对儿子说的。 陆凌脸上却并无任何诧异,只抬头看宋悠一眼,拿着包走进来,将包放在进门的矮柜上,然后迅速退出去下了楼,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楼下刘姨的声音传来,似是在喊陆凌。 宋悠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缓缓舒了口气,先压下对亲儿子的疑惑,关上卧室门,往深处,进了洗漱间。 洗漱台的镜面很大,清晰地映照出她上半身。 宋悠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这张脸,与她一模一样。 准确来说,皮肤状态比她更好。 这也是她为什么对自己穿了的事实能接受得这么快的原因之一。 照宋悠目前了解的丁点儿信息来看,原主比她还大几岁,但明显保养得更好,看着比她还年轻些。 宋悠本来就白,肤色盈润,杏眼丹唇,外表看上去本就比实际年龄小几岁,无奈行业内卷常年加班,再怎么护肤保养,皮肤状态也有不好的时候。 镜子里的人却明显透着养尊处优的富贵气息,青丝如缎,面容白皙,似夏荷出尘,风华沁人。 许是因为住院的缘故,唇色有些淡,看着就显得憔悴了几分,但仍然可见底子,比宋悠原本的皮肤明显更细腻。 妆台上规规矩矩地摆着十几个瓶瓶罐罐,有些少,不像是宋悠想象中豪门贵妇的配置。 宋悠略看了眼,原主似乎不怎么喜欢化妆,护肤品居多,化妆品十分简单。 基本都是轻奢品牌,单品的价格不算低,也不会高得让人咋舌。 还有两三样,牌子她没见过,不好评估。 转出洗漱间,回到卧室门口,往右是衣帽间,往左是卧室。 宋悠进到衣帽间,微微诧异了一下。 衣帽间很大,但里头衣服却不算多。 比起她看过的各种短视频上秀的豪宅主人间来看,差得太远。 还有各种包包首饰等,除了牌子跟品质之外,数量跟她自己的差不多。 着实让人有点儿意外。 要不是首饰台里几套嵌了天空蓝冰种翡翠的项链跟耳坠等物,宋悠差点儿怀疑她穿的是个即将破败的假豪门了。 在卧室里大致走过一遍,宋悠心里大概有了底。 屋子很大,东西不多,都是女主人的。 男主人的,目前为止,一件都没见到。 不对——还是可能有一件的。 是一张卡,黑卡,被原主放在卧室的抽屉底层。 这么看来,原主大概不是个热衷打扮的人,或许可能还有点儿清冷。 嗯,黑卡放在床头柜,看样子都不怎么用。 再加上她在医院接的那一通电话,以及小吴特意又刻意的解释,宋悠基本可以肯定,原主夫妻感情比较淡漠。 很好,感情生活看来不需要她多费心力! 第2章 第2章 大致判断完原主夫妻状况,宋悠总算松了口气,从衣柜里找了件睡衣,简单洗了澡,出门交代了刘姨,又问了一句儿子陆凌的去向,这才关上卧室门,放松地躺进了床上。 要问社畜穿成富婆第一件想干的事什么。 宋悠只有两个字——睡觉! 连续加班一个月,她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即便是穿了,那种疲惫感都像是带进了骨子里,挥都挥不散。 现在,此刻,她什么都不想管,先天昏地暗睡一觉! 哪怕真是做梦呢,她也得先睡了再说! 一觉醒来,原本艳阳高照的天已近昏暗。 换了衣服,宋悠下楼。 刘姨忙问她:“太太饿了一天了,要不要点吃东西?” 得了肯定答复,刘姨方笑着去厨房盛了清粥热汤出来。 几样清淡小菜也一并摆上了桌,并一碟子清炒虾仁,香气四溢。 刘姨边摆碗筷边笑着同宋悠说话:“小凌还担心太太不舒服,去楼上望了好几趟,还是我把他叫下来的,这会儿到楼下书房去了。先生那儿,我多问了小吴一句,今天是先生特意让他去接的太太……” 宋悠不好接话,只淡淡地应了一声。 刘姨看她没什么兴致,点到为止,摆好饭菜便不在多话,背过人的时候,惋惜地叹了口气。 先生一天天忙,不懂女人家的心思,说不来软话,太太人是挺好,但性子冷淡不爱多话,这几年,夫妻两个碰一块儿都说不上几句。 俩人这么冷着,挣的钱再多,有什么用? 女人家碰上了事儿,也没个依靠,也难怪太太伤心。 吃完饭,刘姨收拾碗筷,宋悠推开屋门,到花园里散步。 睡了大半天,精神充沛,身子也有力气了。 黄昏下夕阳余晖还带着暖意,橘红色的晚霞洒在身上,让人身心愉悦。 思绪清晰了,宋悠开始梳理目前的状况。 已知原主与便宜老公陆山河感情不睦,原主在吃穿打扮上跟豪门贵妇一点儿都不搭边,经济上似乎也与老公是分割的,比如黑卡放着不用。 但儿子倒是挺好,目前看来是个话不多说的小暖男。 那么问题来了,她理想中的豪门贵妇生活怎么过? 换句话说,都经济分隔了,她要是突然想起来用钱什么的,以便宜老公电话里的冷漠态度,估计有难度,说不定两人早就貌合神离私下达成协议了。 这么一想,宋悠突然顿住。 她好像至今不知道便宜老公长什么样? 卧室里没有他的东西,照片也没看到。 仔细搜索原主的不怎么清晰的记忆,宋悠眼前缓缓浮现出一张脸。 是个高高瘦瘦的青年,干净俊秀的脸,笑得温暖又明媚。 但……那不是陆山河。 宋悠不确定了,这么年轻,大约是——初恋? …… 就,有点儿意外。 在花园里的回廊处坐下,宋悠抬手揉着眉心,重新回想。 但怎么想,她都想不起陆山河的脸,只有一个身影自脑海中缓慢透出。 那道身影,浸在昏暗中,看不真切面容,却硬生生地透着股让人窒息的压迫感。 冷漠、疏离,甚至是些微反感的情绪随着那道身影的出现齐齐涌来。 带着些许凉意的晚风吹拂而过,拢在黑暗中的身影骤然溃散。 宋悠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这夫妻感情有点儿偏离预期呀。 淡漠就算了,反感? 看来她这豪门贵妇生活有点儿难。 感慨到一半,宋悠揉着眉头的手指突然停住。 她傻了不是! 既然是豪门,那怎么说也有点儿新闻报道什么的吧,她何必吹着冷风从原主记忆中扒拉? 收拾好情绪,宋悠折身回屋,在二楼书房中找了台电脑,开始搜索陆山河。 搜索结果显示: 陆氏,十几年前邺城商界的领军企业,如今国内首屈一指的跨国投资集团,无数人蜂拥的圣地,现今掌门人,便宜老公——陆山河。 陆家,是正儿八经的豪门巨擘。 陆山河,是跺跺脚都能震倒一大片公司的大佬! 当然,连带着,宋悠总算知道便宜老公长什么样了。 嗯,单看照片,大概不到四十的年纪,比她想象中年轻,五官深邃,很好看,但气势有点儿说不上来,明明看着很随意,却又莫名地透着一股让人不自觉屏气凝声的压迫感。 那不是常年养尊处优居上位者的气息,反而更像是荒野里守株待兔的狩猎者,眼神看着就让人心头发毛。 总之,确实是大佬的形象,一看就不好接近。 退出搜索网站,清理了浏览记录,合上电脑,宋悠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给自己作心理建设。 淡薄的夫妻感情什么的,还是可以拯救拯救,起码没离婚,还可以维持现状不变嘛。 比起跟这种纵横商海多年的巨擘大佬离婚分财产,宋悠觉得,维持婚姻可能更容易点儿。 反正现在看来,这婚姻也不过就是个表象,对于累死累活还得供着上司的社畜来说,这点儿撑门面的装模作样,简直是太简单了。 作为代价,她完全可以接受! 在心里默念了几遍“我可以”,宋悠心思微动,社畜本能,稳妥起见,还得有计划B。 走出书房,到卧室打开白天陆凌拿回来的包,翻出手机,解锁登录。 点进银行软件,大致估算了一下原主自身财产。 宋悠拿着手机惆怅地叹气。 原主的积蓄,跟她本人差不多。 哎,计划B看起来挺让人郁闷的,好容易穿成个豪门贵妇,难不成还得累死累活从社畜干起? 社畜:…… 对了,原主有工作吗? 宋悠后知后觉总算想起了关于工作的问题,顿时有点儿郁闷。 既然经济割裂,原主又有积蓄,十有**是有工作的。 抱着最后一丝不确定,宋悠下楼问刘姨。 刘姨见她神色不对,以为她担心,忙宽慰她:“小吴说已经联系学校那边请假了,您就好好在家休养几天,养好了身体再去上课。” 就是不去上也没什么。 当然,后头那句话刘姨没说。 得到确定的答案,宋悠勉强扯着嘴角笑了笑,上楼,回屋,关门,捂脸。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老师是她最理想的职业。 后来,当发小考编入职后,亲眼见过发小的大群小群大会小会,这通知那通知之后,理想破灭了。 现在,宋悠觉得眼前昏暗,满室的灯光都驱不开。 谁能想到穿成个豪门贵妇还要上班! 社畜真的不想听见工作两个字! 辞职? 算了,现在婚姻状况都没搞清楚,计划A还不知道成不成,她还是给自己留点儿后路吧。 进屋后,宋悠又赶紧翻了下手机聊天记录。 结合刘姨的话,确定了原主应该不是主课老师,是教画画的。 这下宋悠心情更沉重了。 画画的底子她是有,但是去教人? …… 比起教学生,她还不如干回老本行! 事已至此,宋悠缓了口气,生出点儿破罐子破摔的气势,先试试计划A! · 虽然现状让人心情低落,但宋悠晚上意外睡得挺好。 早上八点,家里司机已将陆凌送去了学校。 卧室门打开,刘姨在门口敲门:“太太。” 宋悠转头看她。 刘姨端了养身茶进来,十分自然地说:“先生回来了。” 宋悠动作顿住。 “在大书房。”刘姨说完后话,将茶杯放在梳妆台上,笑着看了眼宋悠,说起先生,眼里便带了几分欣慰。 先生提前回来了,总算是表了个态。 “知道了。”宋悠极快地从怔愣中回过神来,垂了眼睫,理着袖口,淡声应话。 刘姨点点头,含笑退出去。 房间里,宋悠看着镜子里的人。 她皱眉,镜子里人也皱眉。 便宜老公提前了一天回来,又一大早到家,应该不是因为工作。 可回来了却不来见她,是因为她没醒?还是因为无话可说? 宋悠更愿意相信后者。 抬手拂开蹙起的眉梢,宋悠略理了理思绪,看着镜子里的面容,深吸一口气。 早晚都要见,早见早打算。 计划A还是计划B,见了才知道。 大书房也在二楼,宋悠卧室对面。 从走廊上过去,书房的门半开,依稀可见里头的人影。 宋悠在门口停住,视线落在门内阴影处,顿了一瞬,理好思绪,抬手,先敲了门。 书房里,陆山河背对门口,站在窗边,身量很高,背影宽阔,远远的透着股让人望而生畏的煞气。 听见声响,男人转头。 压迫感扑面而来,让人下意识屏住呼吸。 不同于少年的浅淡,陆山河身上明明白白地显露出成年人商海沉浮的厚重气息。 乍一看,五官线条朗硬深邃,是让人过目难忘的冷峻,但眉目极其锋冷,看人的时候,目光锐利,仿若盯着猎物的猎手。 相比于照片,本人给人的压迫感更甚。 似乎是匆忙赶回来,身上还穿着商务衬衣。 扣子解了一颗,衣领随意耷着,放在他人身上,看着或许有些轻佻,但在陆山河身上,这份随意就化成了睥睨而下的野性。 那种……属于狼群的野性。 他挽了袖子,露出小臂,肌肉遒劲,手指搭在桌沿上,面上漫了层慑人的寒意,目光晦暗地盯着宋悠。 宋悠视线顿了下,不动声色地呼了口气。 她大概知道原主为什么对陆山河情绪复杂了。 这位大佬,这份铺面而来的冷酷锋利,跟原主的清幽半点儿不搭边,一看就不是一路人。 拿出对待上司的警惕,宋悠搭着把手推开门,迎着陆山河冷沉的视线,缓步走进了书房。 第3章 第3章 走近了看,眼前的男人很高,即便她仰着头,也只到对方下巴。 宋悠不想为难自己,短暂的视线接触后,便撤开了目光。 隔着三步距离,宋悠停下脚步,平视着陆山河耷开的领口,在心里为自己叹了口气。 这便宜老公看她的目光,冷挚阴沉,逼人摄魄,不像是回来关怀家人,反而像是要兴师问罪。 比之先前在电话里的寡淡,这种当着面的阴沉慑人更让人浑身发毛。 看来夫妻双方对彼此的态度跟感情不是不好,而是极不好。 计划A的难度瞬间升级。 哎,想当个买买买躺躺躺的贵妇怎么就怎么难呢? 陆山河眸色阴沉地盯着走进书房的人,看她站定后,臂上青筋有一瞬间的紧绷,怒到极致,反而不轻不重地笑了一声。 满室寂静。 宋悠意外之余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再怎么感情不好,先前知道她出车祸还打了个电话,冷淡就冷淡吧,也不至于一副看仇人的目光。 她主动给台阶,人家却横眉冷对。 那声冷笑,似讽刺,又似压着滔滔怒气。 这人有毛病吧? 看不出善意? 不说话就算了,冷暴力算怎么回事儿? 这是不打算过了? “看来我敲门敲得不是时候。”认清现状,仰头看着对方,宋悠淡淡出声,“刘姨说先生回来了,我还以为陆总是专程赶回来关怀家人……” 顿了下,宋悠自嘲地笑了声,“大概是我头晕,脑子不清醒。” 计划A作废! 什么豪门贵妇生活,若是天天被冷嘲热讽PUA,不抑郁也得心梗。 她认清了,她没这个命! 还是老老实实离婚分财产吧。 即使不一定能分多少,但起码她退一步还能养活自己。 虽然不想承认,但宋悠心里很清楚,那个连续加班到半夜的她应该已经不在了。 能在另一个世界捡回一条命,又何必委屈自己呢? 卧室里那几套天空蓝的首饰,小几千万的价,卖了也够她生活了。 再找个轻松点儿的工作,也能有滋有味过一辈子。 嗯,还得带上儿子陆凌——既然穿了,老公可以不要,亲儿子总不至于抛弃了。 尤其是陆凌默不作声地看她的时候,那个眼神,像只倔强试探的小狗,着实有点儿让人愧疚心疼。 想明白了,宋悠往后退开一步,冷静地看向陆山河。 春日的阳光自窗外漫进来,落在她脸上,莹白肌肤上蕴着暖光,笑意浅淡,情绪平静,眉梢眼角都透着几分轻松恣意的从容。 不出声时,整个人氤氲在日光中,恬静如画。 要说人什么时候最有底气,自然是无欲无求、把最坏的结果都想清楚的时候。 譬如此时的宋悠。 他冷暴力,她对他也不用好脸色。 陆山河居高临下地冷睨着宋悠,冰雕面庞上阴云密布,像是狂风暴雨前的宁静。 宋悠甚至能感觉到他紧绷的青筋下压着的沉郁怒气。 她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就因为她刺了他一句吗? 常年沉浮商海的人,竟这么不经激? 宋悠不想平白无故惯着对方当出气筒。 陆山河既然不想好好说话,她掉头,准备离开书房。 刚转身,背后传来纸张摩擦的窸窣声。 陆山河站在她身后,高大身影笼罩而下,遮住了大部分光线。 阴影落下的瞬间,沉冷的声音也撞入宋悠耳畔,不带一丝温度:“签了。” 一沓文件自书桌另一头滑至宋悠身侧,纸页似沾染了主人的怒意一般,撕拉一下,散得七零八落。 宋悠偏头看向身旁书桌,视线落在扉页几个大字上,顿住。 离婚协议? 手指压在散落的协议上,宋悠蹙起了眉头,侧身面向桌面,像是猝然被震住了似的,漫无目的地翻着散开的页面,似乎在确认。 她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离婚是要离的。 但陆山河提? 她怎么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 而且—— 宋悠上下扫了眼协议内容,郁闷之外又有些觉得讽刺。 离婚就离婚,可这协议里,除了儿子陆凌的归属之外,关于财产分割的条款可说得不明不白! 陆氏集团家大业大,离个婚不分财产就算了,连赡养费都不打算付了? 这得多小心眼才能吝啬到如此地步呀! 宋悠气笑了。 拿着协议,慢条斯理齐好,宋悠转身,仰头直视着陆山河:“什么意思?” 她平静地将协议递过去。 没有半丝恼怒,也看不出任何诧异或不满,只是简简单单的疑问。 扉页上,离婚协议几个大字尤其醒目,提醒着两人他们正在谈论的话题。 陆山河沉沉地盯着重新递回来的协议,搭着桌沿的手指握拢成拳。 额上青筋涌起的刹那,他骤然撤开手,抬眸,声色冷硬:“这不是你要的?” 与声音一同落下的,还有一沓照片,从他倏然扬起的手上直接扔到了宋悠跟前,七零八落,散了一地。 照片从身前滑落,仿佛瞬间拉开了尘封紧闭的闸门。 无数人影在宋悠眼前晃动,各种各样或远或近的声音宛如潮水一般汹涌进脑海,涨得人头眼发麻。 属于原主的记忆在她目光触及照片的刹那一泻而出,顷刻淹没了宋悠的思绪。 她看清了照片上的人。 是她昨日回想陆山河面容时在脑子里一闪而过的人。 形容虽多了些岁月沉淀的痕迹,但只一眼,直觉已告诉她,那就是同一个人! 无数画面与声音汇成的记忆浪潮没脑海,宋悠头皮一阵一阵发紧。 她垂着眼帘,不动声色地扶着桌面,压下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闭了闭眼,从混乱的记忆中拉出仅余的理智,移步,到书桌旁的沙发凳处坐下,捏着协议,陷入了沉默。 原身记忆闪过的瞬间,宋悠头晕脑胀之时也突然划过了一丝明悟,一切莫名其妙的地方都得到了解释。 她不是穿越到了平行世界! 她是穿进了一本自己加班前半月随手翻过的豪门言情里,成了男主他妈——男主青春时期丢开了男主父子跟老相好跑了的妈! 陆山河仍下的那沓照片里,那个看似拥着她的男人,就是原主初恋,季时! 宋悠看了眼地上散乱的照片,深吸气。 怪不得陆山河一回来就一副兴师问罪盛怒至极的表情。 原来是发现老婆“出轨”了! 即便是夫妻感情淡漠,但出轨这种事儿,换了哪个有点儿气性的男的都不能忍! 忍着满脑门的胀痛,宋悠仔细回忆目前的进度。 原文中,对男主父母的过往只是一带而过,并未详细描述。 这一段,在原文中是空白。 她无法依靠剧情,只能搜索原身的记忆。 好在原主也是个有原则的人,虽然对老公没什么感情,但从宋悠忍着满脑胀痛回顾出的记忆中,原主并没有婚内出轨的过分举动。 那些看似亲密的照片,只是断章取义而已。 理清楚情况,宋悠缓缓呼了口气,压下头皮拉扯般的胀痛跟晕眩,起身,将散落在地上的照片一张一张捡起来。 十几张照片跟几份离婚协议合在一起,厚厚的一沓,宋悠一齐放到了陆山河身旁。 她整理思绪,发现岌岌可危的婚姻好像还可以挽救一下。 要不再试试计划A? 陆山河浑身气息冷沉,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翻卷的袖子因为方才盛怒之下的动作又往上缩了几寸,袖口贴在肌理分明的臂上,此刻显得有些紧绷。 明明是暖意融融的春天,窗外洒下的日光仿佛失了温度,整个书房都泛着冷意。 宋悠看着那些照片,默了一瞬,尽量缓和了声色:“这是借位拍的。” 揉着眉头退后一步,在陆山河面前坐下来,她清声道,“陆山河,我们谈谈。” 就事论事,陆山河发脾气她理解,但出轨的锅她不背。 陆山河背对着窗口,半边身子浸在阴影中,面上表情晦暗不定,目光宛如实质般落在宋悠脸上,鸷厉沉煞,出口的声音也十分冷漠:“用不着。” 没什么好谈的,她想离婚,他成全她! 宋悠垂首坐在沙发里,她现在头晕脑胀,原主记忆中那些画面跟声音还在不停侵扰她的神经。 她能忍着不皱眉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这会儿没精力跟眼前这个便宜老公吵架。 “抱歉,照片的事,是我的疏忽。” 看了眼陆山河,她声音低缓,先表了歉意,再言简意赅说明原委。 “上周碰见季时是意外,我不知道他回了邺城。我们俩一路出的餐厅,路上歪了脚,他扶了我一把。照片这个角度看上去,确实像是他在抱我,但事实是——没有。” 解释完毕,宋悠垂了视线,靠在沙发上,不动声色地蜷起手指,掐着骨节,让自己保持清醒。 这种事儿,一次不说开,就会越描越黑。 事关声誉,她也好,原主也罢,都不会情愿这么不明不白地被人算计。 陆山河那些照片,还不知道从哪儿来的。 这是有人盯上了她! 原主跟陆山河没感情,从不在外提及丈夫,连学校的老师都不知道她老公是陆山河,而宋悠本人跟陆山河才第一次见面,话都没说两句,这么大顶帽子扣下来,还真是无妄之灾。 陆山河目色阴郁,神情冷绷,听着宋悠的话,面上没有半分波澜,只沉沉地看着她,指节叩着书桌上的烟灰缸,极其缓慢地敲了两下。 偌大的书房内,良久无声。 片刻后,陆山河推开手边的烟灰缸,冷厉着面容,长腿阔步朝宋悠走过去,高大身影瞬间挡住了宋悠身边所有光线。 眼前骤然变暗,扑面而来的阴冷煞气带起了晨风,浸入宋悠光洁的脖颈。 仿佛针刺般的疼痛突兀地自头顶闪过,宋悠一下子蜷紧了手指,错愕抬头。 第4章 第4章 陆山河手臂搭在沙发扶手上,视线落进宋悠眼里,目若鹰隼,如草原上顶端捕食者居高临下的审视,让人无法动弹。 “我不喜欢有人试探我的底线。” 沉冷的声音自头顶落下来,带着十足的侵略与威慑。 他看着她,吐字冰凉:“宋悠,我给你选择!” 声音落入宋悠耳畔的瞬间,陆山河便已撤开手,站起身,极其冷漠地走回书桌旁,捏起照片,垂眸扫向宋悠,不带一丝情感地出声:“记住你的身份。我不管你跟别人是什么关系,只要你还没出陆家,这些东西,我不想看到第二次。” 盯着她看了片刻,陆山河沉着脸地收了视线,转身从桌上拿了打火机,捏在手里。 例外只有一次,他对她已极尽容忍。 事实如何,他不关心。 到此为止。 火苗自打火机中窜出,落在烟灰缸中,将所有照片燎成了灰烬。 宋悠看着被燎成灰的照片,从刺痛的怔愣中回过神,脑子胀痛难忍的同时又觉得有些讽刺。 缓缓看他一眼,她站起来,极轻地笑了下:“不会有下次的。” 看陆总这居高临下施舍人的态度,指不定早就想离婚了。 她想拯救婚姻,人家也不干! 那还废什么力气? 下次她就不是什么陆太太了! 拜拜! 从沙发上站起来,毫不留恋地转身,宋悠在门口定了定神。 继头脑发胀刺痛后,此刻,她看着天地都在旋转。 搭着门把手缓了口气,她走出了书房。 到走廊上,脚步尚未落地,眼前突然一暗,胀痛的脑门一下子变得轻飘飘的,意识仿佛瞬间被拉得很远。 耳边似有东西落地碎裂的声音响起。 意识沉落的刹那,刘姨的惊呼声远远地传来:“太太!” · 再次醒来时,已经换了陌生的环境。 头痛的感觉减轻,脑子里关于原主的记忆也彻底融合。 宋悠躺在床上,转脸看向四周。 应该是在医院。 陆凌正坐在她床边。 看见她醒来,少年眼睫轻颤,眸底似亮起了光。 待宋悠彻底睁开眼看过去时,少年眼里的光又瞬间暗淡,仿佛从未亮起。 他默然起身,倒了杯温水捧在手里,站在床头前,抿着唇看了眼宋悠,又飞快移开视线,不说话,也没递水杯过来。 宋悠失笑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心疼,目光落在少年手里捧着的水杯上,涩声道:“我想坐起来。” 少年肩膀顿了一下,将水杯搁在柜子上,垂着视线,默不作声地替宋悠摇起了床头。 宋悠看着他无声无息地站回来,伸手示意:“不是给我倒的水吗?” 少年倏而抬头,看她一眼,默了一瞬,还是将水杯递了过去。 “谢谢。”宋悠接过水杯,温水入口,缓解了喉咙的干涩。 她捧着水杯看向略显生硬的陆凌,于心底感慨地叹了一声。 原主跟陆山河是长辈撮合,相亲认识,没什么感情基础,大约是跟初恋分手后心灰意冷,什么也不在乎地结了婚,连带着对这个儿子也十分冷漠,衣食住行跟学业都鲜少过问。 宋悠很难想象,一个母亲怎会对自己的亲身儿子如此冷漠,最后只能归咎于产后抑郁。 正因此,陆凌在感情上是有障碍的。 宋悠想起她看过的,男主陆凌是遇上女主后才慢慢被女主感化走出来。 在遇见女主前的二十几年里,他一个人冷淡又孤寂地替自己树了一面看不见的高墙,心冷面硬,谁也浸不进去。 现在,这个少年才十岁,还是个懂事得让人心疼的孩子,倔强又沉默地试图靠近他的母亲。 十岁的孩子,智商很高,连跳数级,现如今已经马上要初中毕业了。 等他高中的时候,按照原书里的情节,父母会离婚,亲身母亲离开陆家,与初恋重修旧好。 至于他爸…… 宋悠神情微顿,眼里有片刻的失神。 男主他爸陆山河有没有再婚不知道,但步入老年后脾气非常不好,冷硬霸道,不近人情,还企图棒打鸳鸯。 手指婆娑着杯壁,宋悠不怎么气平地想,冷硬寡淡自以为是的老男人,最好让他孤独终老! “陆凌。”收拾好情绪,宋悠将水杯递回给少年,想了想,轻声开口,“如果我跟你爸爸分开,你愿意跟着我吗?” 宋悠先前还纳闷,陆氏集团这么大,陆山河甩的离婚协议关于财产方面的约定根本没提,也太敷衍人了。 现在有了记忆,她才发现,原主跟陆山河是签过婚前协议的。 而且是原主自己提的! 宋悠无言以对。 光风霁月到这种地步,也大可不必! 不过签都签了,这也就意味着她离婚分不到陆山河财产。 好在婚前陆家老爷子做主给她过户两套别墅,陆山河奶奶也塞了不少玉器珠宝给她,加上婚姻期间零零散散收的些小东西,倒也算有点儿身家。 别墅卖一套,首饰再卖点,轻轻松松几千万,那不就很完美了! 还要阴阳怪气的老男人干什么? 当不了豪门贵妇,她总能当个自给自足的富婆! 走廊外,穿着白大褂的主任医生正跟陆山河一起,一面朝病房走朝一面简单解释病情:“上周检查结果并没显示有脑出血现象,今天的出血初步判断应该——” 到了门口,恰好听见病房里头宋悠问陆凌的声音,戴着眼镜面容儒雅的医生顿了顿声,挑眉看陆山河一眼,不动声色地接着道,“还是上次车祸脑震荡的原因,再加上情绪过激,这才引起出血。” 见陆山河一张脸罩在灯影下,形容寡淡,眼里半分波澜都没有,医生往病房里瞧了眼,声音微微提了一分。 “好在出血量不多,已经止住了,建议先保守治疗,观察两天,如果血块不扩大就可以出院了。回去后好好休息,保持情绪稳定,两三周就能自行吸收。” 在门口处停了会儿,医生脚下不着痕迹地转了个弯儿,朝陆山河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还有其他病人要看,先走开了。 病房里,宋悠隐约听见了说话声,不怎么在意地笑了。 她看着陆凌,没有理会外面的交谈。 眼前少年迟迟未应话,带了几分错愕之下的茫然,听见声音,下意识地朝门口看了眼,随后收回目光,怔愣地盯着手里的杯子。 “我不是个好妈妈,也没有什么带孩子的经验。”宋悠压下思绪,看着沉默的少年,想了想,坦然道,“但我会努力。” 陆山河已经走了进来,面若寒霜。 “你该回去了。” 这话是对着陆凌说的。 依旧是生冷的语气,比对着宋悠时稍微好上那么一点儿,但,也仅是一点儿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陆山河:女人,记住你的身份。 宋悠:放心,记得很清楚。 作者:呵呵,不懂温柔的老男人,总有你后悔的时候! P.S 我本来是想写个放飞自我买买买躺躺躺的贵妇,但是……算了,宋悠不用放飞了,让我先放飞一下~ 第5章 第5章 陆凌顿了顿,默不作声地将杯子放下。 父子俩大眼瞪小眼看着,谁都没动。 宋悠皱眉看陆山河一眼,张了张口。 算了,当着小孩子的面,她不跟陆山河争执。 “你先回去吧,我没事儿。明天不是还要上课?”她看着陆凌,放柔了声音,伸手,替他理了理被卷压得有些褶皱的袖子,动作轻缓,带着安抚。 陆凌的身子蓦然一滞,瘦削手臂上肌肉有瞬间的紧绷。 下意识就想抽手,但看着宋悠白皙温柔的手指落在衣袖上,又硬生生止住了,任由宋悠动作。 垂下的眼帘遮住了少年眸中刹那的失神。 陆凌走后,病房里两人沉默着,谁都没说话。 半晌,宋悠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开口打破沉寂:“我会尽快搬出去。” 她开门见山,“陆凌那儿,让他自己选吧。” 陆山河站在门边,身影被室内灯光拉得有些长,落在宋悠床脚,仿佛浸了寒气的冷霜。 “你有什么资格争抚养权?” 他走上来,声音冷挚,居高临下地看着宋悠,面上浮出冷笑。 宋悠目光微顿。 这话问得有些戳心。 原主对陆凌漠不关心,相比之下,陆山河虽然长期冷淡没句软话,但父亲的义务还是尽到了的。 自知理亏,辨无可辨,宋悠先退了一步:“至少离婚冷静期的一个月,我希望陆凌跟我住。” 顿了顿,宋悠转回头,看着白光灯下面容冷硬的陆山河。 “车祸的时候我就在想,自己会不会就这么死了。” 这是实话,原主当时确实浮现过这个念头,她刚在医院醒来的时候,恍惚中也这么怀疑过。 自嘲地笑了笑,她声音低缓而平静。 “你就当我想弥补一下儿子吧。” 这是放低姿态让他退步? 晚了! 陆山河冷冷地扫过宋悠,裹了冰霜的寒声落下来:“你没有资格谈条件。” 连语调都透着寡淡无情。 宋悠蹙眉看着他,片刻后,淡笑:“那就走诉讼流程。” 她已经退了一步,他步步相逼,那就只能法庭上见。 反正财产她要不了,儿子还不能争一争了? “你可以试试。” 陆山河脸色幽沉地睨着她,眉间隐有不耐,目光如夜里凌成的霜风,阴冷割人。 夜色倾下,病房里仿佛突然冷了几分。 无言的静默中,手机铃声突兀响起。 看清来电备注,宋悠愣了下,默了一瞬,接通电话。 电话那头,老太太的声音带了焦急传来:“小悠,你怎么样?有没有事?刘慧说你在医院?” 电话那头是陆山河的奶奶。 刘慧是刘姨的名字。 老太太记不住手机号码,习惯了打家里电话。 本来是找宋悠的,宋悠晕倒进了医院,家里没别人,刘姨接的电话。 谁知一句话没留神,说漏了嘴。 老太太急了,追根究底问了半天,才知道宋悠住进了医院,这下更忧心了,赶忙让阿姨翻出电话号码给宋悠打过来。 八十岁的老人,听说孙媳妇住了医院,关怀之情溢于言表。 宋悠听得心底蓦然一软。 电话那头的声音让她想起了去世多年的奶奶。 老人家絮絮叨叨的关切总是让人心生温暖。 “奶奶。”宋悠喊住老太太,温声宽慰她,“我没事儿。” 犹豫了一瞬,她找了个勉强可信的理由,“就是有点儿低血糖,输了液,吃点儿东西就好了。” 老太太这才松了口气,又不放心地嘱咐了半天,这才说起正事:“老头子这个月念叨小凌念叨了好几遍了,说是大半年没见到重孙子了,听得我都好笑。你们下周要是有空,就带小凌一起回来吧,咱们一家人好好吃顿饭,咱娘俩也好久没见了……” 下周? 宋悠恍惚了一下,记忆自脑海中拨开。 下周似乎是陆山河爷爷八十大寿。 她握着手机顿了顿,也不看陆山河,只清声应道:“好,我下周早点带小凌回来。” 听见宋悠应话,老太太声气儿都欢喜了几分,也没留意到宋悠话里的不对,又多嘱咐了几句,这才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结束通话,宋悠收了手机,靠在床头,仰面看陆山河。 老人家年岁大了,听力不太好,但身子骨还算硬朗,是以说话的声气儿也不小。 电话那头的声音,站在床边的陆山河完全可以听清。 陆山河绷着脸,灯光自他头顶撒下,冷峻鼻梁的阴影落在薄唇上,风衣在夜风中扇动,身形倨傲又冷漠。 宋悠看他一眼,心里冷笑,却什么也没说,侧身靠上枕头,闭上了眼,后背对着陆山河,无声无息地表明态度。 真是可笑,他看她那眼神,以为她会怎么样? 直接撒手不管或者什么都不顾跟老人实话实说? 她还不至于用一个老人的殷切期盼来要挟他。 陆山河一身冷气站在她身后,映在床脚的影子一动不动。 护工阿姨适时敲门进来,驱开了满室压抑。 病房门打开的瞬间,宋悠身后灌起一阵冷风。 陆山河冷着脸,风衣慑开,头也不回地走了。 门啪的一声关上。 宋悠睁开眼,瞥见对方冷酷无情的背影,别开视线,侧身换了个方向,继续闭目养神。 男人,呵! · 在医院继续观察了两天,宋悠办了出院手续。 期间季时给她发了信息。 很简单的两句话,先解释了近期在外地办理工作交接,才知道她出了车祸,下一句才十分礼貌地问了她是否还好。 语句得体,没有半分暧昧旖旎。 宋悠客气地回了他,受伤不严重,没什么大事儿,谢谢关心。 至于出了院又住院这种事儿,那就没必要提了。 她又不准备像原主一样要跟初恋重修旧好,客气应付两句就行了。 陆凌在上课,是家里司机老陈跟刘姨一起来接的她。 上次那个年轻精神的司机小吴,大名吴宇,本职不是司机,是陆山河的助理。 人家来接她,大概就是代替没能到场的陆总表表态。 现在嘛,都准备一拍两散要离婚了,自然不用表态。 出了医院,刘姨拎着包,看见台阶,下意识想扶宋悠。 先前在屋里,刘姨吓坏了,至今心有余悸。 听说太太是脑出血,哎哟,可严重了,她怕太太不留神摔了。 刚扶上手,车门前,宋悠停住,目光看向远处。 街对面,人行道上,清瘦儒雅的男人长身玉立,隔着车流人流,目光温柔又贪恋地看着她。 第6章 第6章 宋悠目光延过去的刹那,男人目光倏而一晃。 不该出现的贪恋与柔情尽数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温润和煦仿佛看见老友般的笑意,让人瞧不出半分突兀与冒犯。 季时并不是第一次来这儿。 那条信息发出去前,他拿着手机,在医院门口徘徊了很久。 信息编了又删,最后发了最简单的两句话。 他不想给她带去困扰。 刘姨扶着宋悠胳膊愣了一瞬,顺着宋悠的视线看过去,顿时生了警惕。 她是过来人,男人看女人眼神,可藏不住。 眼看着宋悠轻拂开自己要过去,刘姨心头咯噔。 之前在家里,先生脸色很不好看,她多少年没见他那么生气了。 太太跟先生一直都冷,在家里都差不多是各过各的,互不相干,几年都没吵过架。 可上回,明明太太刚出院,先生一回来却跟太太垮了脸。 该不会是……太太跟那人? 刘姨一口气滞住,手伸在半空中,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最后看着宋悠绕开车身走过去的背影,惆怅地叹了口气。 宋悠绕到另一侧时,季时已经穿过人流快步走了过来。 高瘦身影笼在宋悠身前,几乎是下意识地替她挡开了迎面灌来的冷风。 “出院了?” 清隽浸人的声音,带着些磁性,似潺潺细流般撞进耳畔,明明是十分寻常的打招呼,却带了说不出的温柔。 走近了宋悠才看清,他脸上轮廓很好看,唇线柔和,鼻梁挺直,眉色浓淡相宜,目若漆黑深夜中的点点星火,笑起来整个人都透着温润俊逸,似初秋的暖阳,沁人心脾。 即便是岁月在脸上沉淀了痕迹,也不过是多添了一份儒雅而已。 真正的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比起陆山河的锋冷锐利的压迫,季时的目光温柔得让人不自觉地心生暖意。 难怪原主后来会跟初恋重修旧好,就冲人家这份让人如沐春风的温润,换了她她也选季时! 宋悠点了下头,脸上不自觉地也带了笑意,既然碰见了,便大大方方地问:“你是路过还是?” “来拿体检报告。” 他低眸看着她,目光含笑,温柔关切克制得恰到好处。 “那就不耽误你了。”宋悠含笑朝他挥手,歉然地看了眼等在一旁的刘姨跟老陈。 医院门口,人来人往,就这么一直挡着人总不好。 她礼节性地告辞:“我们先走了。” 季时点头“嗯”了一声,目送她上车。 黑色轿车很快融入车流,车身渐远。 冷风中,季时一动不动看着远去的轿车,抬手抵着额头,手指握拢成拳,指节轻颤,满身温柔化作颓然苦笑。 他对她,从来就没有放下。 十几年孑然一身,无滋无味按部就班地活着,原以为远离了她,不再回想当初地柔情蜜意,便会逐渐淡忘。 可当再见到她的时候,心脏仿佛被捁住,那些他以为早已忘却的温情仿佛洪水一般淹没了他。 当她远离的时候,他呼吸不受控制地停滞,心间一下一下收紧,细密的疼痛在身体里蔓延,难耐的仿佛浸入深水里的窒息一点一点侵蚀他的理智。 直到再见到她,那些嗜人肺腑的疼痛难忍突然就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汹涌得快要冲出心口的柔情。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什么也不管不顾地抱住她,摁进怀里,用力汲取她的气息。 可他终究还是忍住了。 她有丈夫,但不是他。 是他曾经放弃了她。 · 从医院回到别墅,宋悠上楼洗澡换了衣服,往书房去了一趟。 书桌上很干净,烟灰缸也纤尘不染,显然是收拾过了。 先前的离婚协议已经不在。 转到书桌后,宋悠在中间抽屉里看到了放好的协议,有些散乱。 顺手签了名,走出书房,宋悠直截了当地给陆山河发信息:离婚协议已经签了,放在书房抽屉里,请查收。 她要准备搬家。 高耸的摩天大楼里,顶层,宽阔的总裁办公室。 落地窗前,阳光透过玻璃洒下来,十分明媚。 站在窗前的男人却一身凌人的寒气,让人瑟缩。 他扫了眼手机,甩手撂到远处的办公桌上。 手机落到桌面,啪的一声,震得门口候着的人猛地打了个激灵。 董事会秘书陈英伸手拨开身前迟疑着没敢进门的女秘书,抱着文件夹在门口处顿了顿,敲门,出声道:“陆总,ARS基金那边的人已经上线了。” 对方已经等了好几分钟,陆总一向守时,不会迁怒此时的提醒。 陆山河转身,淡淡地看了眼陈英,神情一如既往地冷漠,看不出什么起伏。 他穿了藏青色的衬衣,袖口挽起,衬衣扣子搭在外面,随意又慑人,漫不经心的一眼,看得秘书心惊胆战。 陈英微不可见地呼了口气,面色不变,从容走进办公室,将手里的文件夹递给陆山河,又转头示意秘书打开显示屏,连通网络。 ARS基金的几位高层已然在线。 视频连通,会议开始,秘书倒好茶,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别墅里,宋悠已经在开始规整东西。 原主的东西基本都在卧室,没什么花里胡哨的,规整起来也很容易。 衣服首饰包包都得带走,这两天不用的可以先打包。 陆家婚前过户给的别墅有一套就在市区,离现在住的地方不远,宋悠打算直接搬过去。 另一套远一点儿的,卖是可以卖,但不必急着在离婚前。 原主手上还有点儿积蓄,支撑一两年不成问题。 从底层柜子里找出别墅的房本,宋悠在网上预约了家政阿姨。 吃过刘姨做的营养午餐,美美睡了个午觉,拿了车钥匙,又交代了老陈,宋悠便自己开车出了门。 半小时后,车子驶入另一片别墅区。 进了地库,走下车,看了一圈自己的“新家”,宋悠觉得很满意。 不错,虽说比陆家那套别墅小些,花园也没那么大,但住她跟陆凌两个足够了。 花园也可以改改,回头咨询专业人士,再种点果树,室外的凉亭改造成茶室,铺上地暖,再嵌一条从室内至茶室的鹅暖石小路。 下雨下雪天,坐在茶室里,小炉煨新茶,别有一番滋味。 进到室内,挑高的客厅采光很好,装修风格也挺雅致,符合宋悠的审美。 家具有些少,但住也够了,以后可以慢慢添置。 在别墅里走完一圈,预约的家政阿姨也到了。 门房放了人,一共四个阿姨,穿着干净整洁的工作服,很快便到了别墅外。 阿姨们在门口跟宋悠问了好,又细细问了一遍特殊要求,这才打开工具箱,各种拖擦抹布都分门别类很有秩序地收在箱子里。 因宋悠下单时备注的要求,工具箱里的东西都是全新的,阿姨们拿出来又当着宋悠的面一一消过毒,这才动作利索地开始收拾屋子。 宋悠大致看了会儿,趁阿姨们收拾屋子的空隙,又到别墅外走了一圈,算是熟悉环境。 小区里绿树环绕,正值春日,各色花卉齐厢绽放,花香四溢。 正要往回走,林荫道上,一辆黑车奔驰驶过来。 车速在靠近宋悠时慢了些,最后停下来。 车窗摇下,一个年轻女孩子坐在后座,眼里带了几分意外,笑着跟宋悠打招呼:“宋老师?” 第7章 第7章 是原主学校的同事,新来的老师,入职大致不到半年。 似乎是叫……李悦? 关系,大概就只是认识而已。 宋悠停下脚步,点头回应:“李老师。” 视线移开,十分自然地看了眼后座的另一人,同样客气地点了下头。 李悦顺着宋悠的目光看向身后的人,眼里浸了笑意,柔着身子往后靠过去,半倚在后座男人的身上,望着宋悠,轻轻地笑:“宋老师是住这儿吗?听说您之前出了车祸,在家休养?” “是。”宋悠并未过多解释,只言简意赅地应了一句。 察觉到落在身上的视线,她抬眸,再次看向李悦身后的男人,目光清冷。 男人的身影隐在车窗后,被李悦挡去了大半,面容落在光影里,看不真切表情,唯有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逡巡玩味。 那不是正经看人的目光,更像是在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带了居高临下气定神闲的侵略性。 “那咱们以后说不定就是邻居了。”李悦意外又欣喜地叹了一声,同样回头看了眼男人,眼波柔媚地睨了眼对方,挽了他胳膊,转头朝宋悠道,“我们正要去前面看房子,若是看得好,就打算在这儿买了。” “确实是挺巧。”宋悠收回目光,声音平平。 李悦仿佛没听出宋悠的疏离一般,热心建议:“这小区挺大的,您家在哪栋?不如我们搭您一程?” 宋悠侧身往前走:“不用麻烦,我正好散步。” 李悦张了张口,遗憾地看宋悠一眼,不再坚持,挥手同她道别。 车窗缓缓升起,黑色奔驰加速自宋悠后方驶离。 宋悠脸上的客气散开,回头瞥了眼轿车背影,皱眉,感觉一下午的好心情都被破坏了。 方才后座里那个男人,看她的眼神,她很不喜欢。 李悦下意识宣示主权的动作她也看见了,继续虚与委蛇,她没那么好的脾气。 奔驰车厢里,李悦眼里的笑意落下来,幽怨地望了眼男人,身子靠过去,胸前柔软倚在男人手臂上,隔着薄薄的衬衣,抬手在男人胸口慢慢划着,轻哼:“她比我年轻,还是比我好看?值得你这么一直盯着看?” 男人握住李悦手腕,制止了她的动作,声音落下来,带了些笑意,似逗弄,又似起了兴致:“你们学校老师?” 李悦眼里柔媚滞了滞,顿时生了闷气,抽手推开对方胳膊,咬着唇恨道:“你把我当什么了?” 男人往后靠在座椅上,面容拢在光影下,看不真切,脸部棱角却十分清晰,下巴轮廓带了几分凉薄,唇角轻勾,就这么懒散地靠着,漫不经心地笑:“不要认不清自己的位置。” 轻笑声撞入李悦耳畔,让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手指僵在半空中,顿了顿,缓缓收回。 男人理了理衬衣,扣上扣子,闭了眼,头枕着靠枕,勾起的唇角带起了一丝愉悦,似乎在回味。 · 下午六点,别墅清洁收拾完毕,宋悠开车回了陆家,顺便在路上买了几个搬家用的袋子。 刘姨已做好晚饭,三菜一汤,清爽又好看。 陆山河不在家,陆凌晚上在学校吃,宋悠一个人吃了饭,到花园散了会儿步消食,便回卧室把近期不用的衣服首饰等打包收拾了,准备周六搬家。 等大部分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已是晚上九点。 老陈接了陆凌回来。 少年背着包站在玄关处,下意识往二楼望了眼。 刘姨从厨房出来,心领神会地笑:“太太上午出的院,下午出去了一趟,这会儿在二楼卧室里,刚才还问你什么时候下课呢。” 她端着杯茶递给陆凌,温声建议,“正好我给太太泡了西洋参茶,要不你给她送上去?” 说着便伸手示意少年将书包取下来。 陆凌抿着嘴角顿了顿,默不作声地看了眼茶杯,随后把包递给刘姨,接了茶杯,捧在手里握了握,往二楼走去。 陆凌敲门的时候,宋悠正靠在首饰柜旁,欣赏着几套天空蓝翡翠首饰。 没有什么多余的点缀,晶莹剔透的翡翠,浸着天蓝色,随着灯光的变化呈现不同的色泽,就已足够迷人眼。 可惜了,为了实现当富婆的愿望,她得卖掉它们。 不过在卖掉之前,她还是可以戴一戴的。 这样的东西,谁不喜欢呢? 拥有一时也不错。 刚拿出一对耳坠,敲门声传来,宋悠将东西放回首饰台,出门,意外地看见了正端着茶杯的陆凌。 “下课了?”宋悠笑起来,也不用少年开口,便伸手接过茶杯,示意他进屋。 少年看她一眼,顿了一下,往里走了两步,一眼便瞥见了衣帽间已经打包好的包裹。 他垂了视线,一言不发地站在门口。 “我周末搬出去。”宋悠看着埋首不语的少年,并未刻意隐瞒,也没有搪塞安慰。 她搁了茶杯,抬手搭着少年肩膀,蹲下去,背靠门口柜子,平视着少年,认真解释,“我跟你爸的情况,你都看在眼里,分开或许对我们两人都更好。但不管我跟他结果怎么样,你都是我们的儿子。” 顿了一瞬,她直视着少年的脸,慢慢伸手,揉了揉他头发,感受着少年身躯一刹那的僵硬,眼里涌起柔软笑意,轻声说道,“我跟你爸说了,这段时间,你跟我住。以前,我做得不好,但以后,我希望我能是个好妈妈。” 对着这么乖巧得让人心疼的少年,宋悠心里满是怜惜。 她占了他妈妈的身躯,虽然是无意,但她不想让少年隐忍的期盼落成空,她会努力当个好妈妈的,代替原主,好好弥补他。 多好的儿子呀,帅气好看,聪明懂事,别人还羡慕不来呢。 陆凌沉默着埋着头,感受到落在头发上的温暖掌心,手指蜷缩又松开。 半晌后,他退开一步,抬头看向宋悠,漆黑眸子里浸着让人辨不清的情绪。 目光落在宋悠眼睛里,陆凌眸底清清楚楚地映出宋悠的面容。 少年的声音低缓而平静:“你不是她,对嘛?” 宋悠愣住。 第8章 第8章 短暂的怔愣后,宋悠多了感慨。 这才是男主应该有的敏锐吗? 不过几天,寥寥几次接触,陆凌就已经看出她的不对劲儿了。 比起便宜老公陆山河来,陆凌这个儿子对她的关注显然更多。 宋悠并未回避陆凌的目光,回过神后感慨地笑了下,缓缓收手,顺势坐到矮柜上,平视着陆凌,默了一瞬,认真回道:“你这个问题,说实话,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穿书这样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了,不是个好理由,无法解释清楚。 而且,让这样小心翼翼的少年知道自己只是活在一本书里,他会如何作想? 轻轻呼了口气,宋悠看着眼前少年,低缓出声,斟酌着语言,“我是她,但……也不全是她。” 顿了顿,宋悠言简意赅解释:“我跟她,性格可能不太一样。但我们都是你妈妈,这一点不会改变。” 话到此处,她笑了笑,有些不确定地问陆凌,“你能理解吗?” 少年静默地看着她,眸底一片深黑。 片刻后,陆凌垂了眼帘,余光落在宋悠手上,什么也没说,瘦削的肩膀却明显紧绷着。 宋悠顺着他的视线低头,心底漫了层柔软,又有些酸涩,想了想,朝他伸手,征询少年的意见:“你能抱抱我吗?” 陆凌盯着她的手,垂首不语。 半晌,他肩膀落下来,移开视线,又往后退了一步。 宋悠目光温和地看着他,带了怜惜。 少年始终埋着头没看宋悠,身影寥落地立在门口,顿了一瞬,默不作声地转身,直接下了楼。 宋悠看着他单薄的背影消失在二楼走廊上,身子松下来,靠着墙壁,长长地叹了口气。 自己的妈妈换了个芯子,陆凌应该很难接受,却又一句话都不说。 不过十岁的少年,什么情绪都自己消化,让人看着很难不心疼。 他需要时间。 如果他实在不能接受她,她也不会强求。 她会遵守诺言,努力去当一个好妈妈的。 宋悠没看见的是,下了楼的少年脚步加快,从一楼往下,直接进到了负一层书房中。 那是陆凌的专属书房。 不同于二楼书房的沉静厚重,负一层书房里显然更多了些属于年轻人的新奇科技。 书房门在陆凌出现在拐角处时便已自动打开。 与此同时,柔和的电子音自门把手上传出:“欢迎你陆凌。” 少年垂着视线走进屋。 门关上,陆凌抬头看向玻璃窗外,视线顿了顿,漆黑眸底似蕴了层朦胧光韵,一面往书桌电脑旁走,一面头也不回地出声:“搜索跟大脑功能以及多重人格相关的研究。” 电子音自书房顶上传来,依旧柔和:“好的,请稍等。” 当少年坐上书桌旁的椅子时,电脑屏幕已自动开启。 电子音在书桌旁回响:“检索到同时包含大脑功能及多重人格的论文一共3689篇,剔除无效部分,共保留2178篇。结果已在电脑上显示,请查阅。” 少年面容有着超乎年龄的沉静,瘦小的身影隐在偌大的电脑屏幕后,手指搭在书桌上的虚拟键盘上,不时摁动。 他专注地看着眼前屏幕,光影映在眼里,飞快闪动。 · 二楼主卧里,因为陆凌突如其来的一问,宋悠心里愧疚感慨的同时也没什么心思欣赏首饰了,把剩下的东西归拢好,先去浴室洗澡换了衣服,略等了等,才端着水杯下楼,准备去看看陆凌。 楼下,刘姨已经将厨房东西收拾妥当,预备了明日一早要熬的粥,正要回屋休息,看见宋悠下楼,忙过去拿杯子。 宋悠笑着摇了摇头:“您去休息吧,我自己来。” “那太太也早点儿睡。”刘姨也不坚持,笑着让开路,边让边往负一层看了看,示意宋悠,“小凌方才就进了楼下书房,待了快一个小时了,也不知道在干什么,这孩子一摆弄电脑就容易忘了时间。” 这母子俩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看陆凌的模样,似乎不大对劲儿,先前下楼下得匆匆忙忙的,刘姨只能点到为止。 宋悠点点头,顺着刘姨的视线看过去:“一会儿我去看看他。” 等宋悠换完水从厨房出来,刘姨已经回了屋。 宋悠捧着杯子正想着要不要此时下楼去看陆凌,还没走到楼梯口,余光瞥见大门静悄悄地开了。 宋悠停住脚步。 陆山河回来了。 也好,省得她还得专门发信息交代一声。 陆山河高大身影拢在门口,冷漠目光落在宋悠脸上,不带一丝感情地扫过。 宋悠捧着茶杯靠在栏杆上,心里呵了一声,面色无波地看着走进门的陆山河,淡然出声:“协议在书房里。还有一张黑卡,我也放抽屉里了。” 顿了顿,她抿了口水,看着陆山河阴冷着脸往楼上走,靠在栏杆上,不紧不慢地提醒,“你定个时间吧,先去民政局。” 离婚冷静期一个月,是从申请开始算的。 结婚离婚这种事儿,正常情况下,必须本人到场。 当然,对于陆山河这样的大佬来说,或许会有例外。 不过作为遵纪守法好公民的宋悠可没想着要主动走什么“捷径”。 陆山河停下脚步,侧身看过来,眸光落在灯影下,暗沉幽冷。 “用不着。” 一如既往冷硬寡淡的声音,夹杂着,似还有些居高临下的讽刺。 宋悠自动忽视了他身上的慑人冷气跟凌厉,面不改色地喝着水,继续说正事儿:“我周六搬去芳园,陆凌要是愿意,我会带他过去住一阵。” 陆山河冷冷地看着她。 屋子里气息骤然寒了几分。 宋悠掀起眼帘,从栏杆上站直身子,同样面无表情地回看他。 瞪什么瞪,以为她会怕他? 夜里的风自半开的窗户中吹进来,带起一屋子的凉意。 陆山河一半面容隐在阴影中,另一半轮廓泛着寒气。 “他姓陆,只能在陆家。”他盯着她,目光幽暗,声音寒凉,一字一顿,冷冷的,带着十足的浸人骨髓的冰冷跟隐怒,“芳园也好,别的什么地方也罢,你想去哪儿,跟什么人去,我可以不过问。但对陆凌,你趁早歇了心思。” 宋悠气笑了。 这话听着,怎么倒像是她狼心狗肺负了他似的? 陆凌不是她儿子? 什么姓陆只能在陆家的说法,也不知道是哪几百年的封建糟粕! 她端着水杯从容走过去,上上下下看了陆山河一圈,隔着三步的距离,仰头,视线落在陆山河脸上,轻嗤:“陆山河,你不是男人!” 第9章 第9章 室内气息骤然冷了几分。 陆山河眸色沉沉地俯视着宋悠。 半晌,他敛了目光走开,一面走,一面解开袖扣,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往上挽着袖子。 “你也会用激将法?” 袖口挽上小臂,他扬手松了领带,站在楼梯旁,偏头扫了眼气定神闲捧着茶杯的宋悠,冷漠出声:“离婚可以随你,别的,你没有资格谈条件——陆凌不会跟你住。” “离婚随我?”宋悠抬眉看他,眼里笑意带了些讽刺。 她迎着他目光走上前,站在台阶下,轻笑,“拿着不知来历的照片回来兴师问罪的是我?” 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她直视着陆山河,问他,“提离婚的是我?” “还是说——”她轻呵一声,继续问,“拟协议的是我?” 陆山河臂上青筋有一刹那的鼓动。 他抽开领带,手搭在栏杆上,指节捏着栏杆,眸底蕴着寒气。 静默中,他冷笑:“我给了你选择。” 一字一顿的声音,自头顶冷冷地砸落下来,仿若淬了寒霜的冰晶,渗得人浑身发凉。 宋悠此时冷静得很,反正都要离婚了,她犯不着讨好他。 谁还没点儿脾气呢,凭什么要她受着? 跟季时的照片让陆山河动了怒气,一次,她可以理解。 但一而再再而三地拿她已经解释过的误会说事儿,她凭什么忍? 从陆山河的脸看向捏着栏杆泛出青筋的手,宋悠心情总算愉悦了几分,慢条斯理地喝了口热水。 “你要是个男人,就别用那些莫须有的罪名来恶心人。” 她声色平静,态度坦然,就事论事。 “季时的事情我已经解释过,不想再说第二遍。离婚是你提的,我也同意,没什么好纠缠的。” 顿了顿,她退开一步,仰头看向陆山河,简明扼要说重点。 “既然注定要离,那我住哪儿、跟什么人在一起,本来也用不着你过问,这跟陆凌是两码事儿,更不是你用来让我远离儿子的理由。” 陆山河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片刻后,他松开栏杆,侧身,朝她走来。 高大身影带出寒风。 领带在他手里被攥出褶皱。 宛如实质般的冷气迎面逼来。 宋悠握着茶杯,寸步不让地看着他。 纤细身影被厨房的灯光拉得有些长,落在青灰色地砖上,一半已被陆山河的身影遮住,剩下另一半,显得极是单薄。 只要再一步,陆山河的身影便将完全覆住她。 将领带丢在栏杆上,他解了衬衣扣子,动作并不见多么气怒,气到极致,反而愈见沉冷,不紧不慢地踱步至宋悠身前。 “我说过,不喜欢有人试探我的底线。”男人身上冷冽逼人的气息倾泻而下,不带一丝温度,“宋悠,你不要得寸进尺。” 随着声音落下来的,还有陆山河冷硬慑人的身影。 灯光被挡开,眼前蓦然暗了一分。 宋悠抬眼。 手里的半杯水已凉,但杯子仍稳稳当当地被握在手里,水面没有半分波澜。 “得寸进尺什么?”她冷笑着反问,伸手推开已逼近眼前的男人,“你用不着拿气势吓唬人,我不吃这套——让开。” 声音落下,宋悠眼前光影赫然晃动。 下一瞬,手被男人骤然捁住。 手腕上传来突兀的力道,她身子骤然失了重心,不由自主地被带得往前走了半步,胳膊肘直接碰到了陆山河身上,硬邦邦的,硌得人生疼。 另一只手握着的杯子也跟着晃荡了几下。 温水自杯中溢出,一半洒在宋悠手背上,另一半溅湿了陆山河衬衣。 藏青色的衣服瞬间湿了大片,贴在胸前,映出线条分明的肌理,远远看着,有些靡丽。 宋悠愣了一瞬,平复了下意外失衡中自然紊乱的心跳,拿杯子挡开陆山河,声音仍保持了镇定:“放手。” 陆山河拽着她手腕,晦暗视线落在她眼里,分毫未动。 “陆山河!”宋悠一下子涌出怒气,瞪他。 说不过就动手么? 真不是男人! “我可以不是男人。”他岿然不动地冷视着她,仿佛看透了她想法一般,声调冰冷,宛如居高临下的捕猎者,冷酷无情,“再说一次,不该触碰的底线不要触碰。” 对她,看在这么多年婚姻的份上,他已经破了例,仁至义尽。 但陆凌是底线,她想都不要想! 手腕挣脱不开,宋悠冷笑一声,剩下的杯底水直接泼在陆山河身上。 狗男人,让他自个儿冷去。 清水再次染上陆山河衬衣的刹那,她用力抽手。 陆山河眸色蓦地沉了一分,深深看她一眼,手上力道松开了些。 宋悠压着怒气推开他,正整理手上水渍时,余光瞥见一楼楼梯口的瘦小身影,动作猛地顿住。 陆凌站在楼梯口,露了半个头出来,正沉默地看着她跟陆山河。 少年面容被灯光照得有些白,脸上没什么表情,安安静静的,漆黑眼眸中看不出情绪,也不知是何时上的楼。 宋悠拿着杯子,正迟疑着想解释,陆山河先一步出声。 “回你自己房间。” 开口便是生硬的命令,半分要安抚儿子的意思都没有。 宋悠皱眉看他一眼,将杯子拍他身上,示意他拿着,最后又索性在他身上就着半干的衬衣擦了擦手背。 “你去换衣服。” 她手撑在他身上,尽量平缓了心绪,暂且抛开两人的争执不满,压低了声音提醒他。 见陆山河没动,她抵着陆山河的手上微微用力,无声无息地催促,一触即离,随后将杯子塞进他手里。 若无其事地收了手,她动着手指缓了口气,这才转身,朝陆凌走过去,下到台阶,与陆凌平视着,想了想,尽量实事求是地解释:“关于这段时间你要不要跟我住的事儿,我跟你爸有分歧,还需要谈一谈。” 略停了一瞬,她看着少年的眼睛,认真道,“在某些事情上,我们都有自己的坚持,有分歧很正常。很抱歉,让你看到我们的争执。但不管是爸爸还是妈妈,我们都会尽量尊重你的想法,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陆凌垂着视线,偏头看了眼衬衣胸襟湿透面色阴晴不定的陆山河,而后抬眼看向温言细语目光柔和宋悠。 少年眼底黑白分明,声音沙哑,似有些疲惫。 “没有。” 平淡的语调,仿佛对父母的分离与否一点儿都不在乎。 作者有话要说:  练笔的文,应该排不到什么榜单,就写个欢乐,路过的小可爱们请点下收藏哟^_^让我看看你们。 第10章 第10章 宋悠看着沉静疲倦的少年,于心底叹了口气。 她站在台阶下,想了想,轻声道:“不跟我住也没关系的。” 她不想给少年压力。 少年缓缓看她一眼,垂了视线,身子笔直地站在台阶上,似是在出神一般,没有应她的话。 宋悠看得有些内疚。 她跟陆山河的分歧,不应该让陆凌为难。 他才十岁,再怎么聪明,面对父母的离异争执,心底大概都是有些茫然甚至是抵触的。 无言的静默中,宋悠试探性伸手,见少年没躲开,才轻轻落在他肩膀上。 她握着少年肩胛,温声安抚:“不管在不在一起,爸爸妈妈始终都是你的爸爸妈妈。” 顿了顿,宋悠转头看了眼仍绷着脸站在楼梯口身影被灯光拉长的陆山河,手指上移,替少年理了理耷下的衬衣衣领,声音柔软地落进少年耳里: “就像你爸,看着挺凶,但不能否认,他也会维护你,爱你。” 替少年整好衣襟,宋悠抬手拂过他似乎被抓得略显凌乱的头发,“你想做什么,想说什么,都可以跟我们说。” 陆凌肩膀僵硬,垂下的手指不受抑制地动了动,僵着身子任由宋悠动作。 待宋悠说完,柔软掌心自头发上移开,少年才握紧手指,低头看着光洁的黑色地面,极其轻微地“嗯”了一声。 听见少年微不可闻的回应,宋悠总算舒了口气,笑起来,动作温柔地拍了拍他发顶,偏头看了眼墙上挂钟。 已经十点过了,十岁的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隔天还得上课,也该休息了。 她想了想,征询陆凌的意见:“不早了,明天你还要上课,你是想直接回房间休息还是先吃点东西?” 陆凌抬头,怔愣地看她一眼,眸底有些恍然,似乎不太确定。 看出少年的错愕,宋悠笑意柔煦,“不吃太饱,稍微垫一垫。” 陆凌太瘦了,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身体本来就需要大量营养,十点过也不算太晚,还没有吃点东西就到要积食的地步,用不着在饮食上过于死板规矩。 陆凌愣了片刻,很快反应过来,握紧的手指一下子松开,肩膀也多了分起伏。 “不用。”少年声音平平无波,面容在厨房洒落的灯光下显得十分板正,十分明了地拒绝了宋悠的提议,他侧身往上走,像是有些着急,“我回房间了。” 瘦小的身影自楼梯口往上,绕过客厅,一言不发自陆山河身边走过,踩着台阶,飞快上了二楼,消失不见。 陆山河站在一楼楼梯旁,看着陆凌上了楼,面容落在阴影里,晦暗不定。 他身上衬衣已湿透,却一丝眉头也没皱,仿佛半点儿不在意,只捏着水杯缓缓看宋悠一眼,抬脚往楼上走。 宋悠眼里温柔已敛去,站在下方,迎着陆山河的视线,同样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直到陆山河冷着脸先一步移开视线上了楼,宋悠才猛然反应过来,她的水杯还在陆山河手上! 嗯,除了水杯,还有陆凌的问题,她需要跟陆山河好好谈一谈。 她跟陆山河之间的分歧,不应该牵扯到陆凌。 起码儿子住哪儿,应该由他自己选择,而不是陆山河独断专行自己说了算! 今天的事儿,她不想再让陆凌看见第二次! 在楼梯口停了一瞬,宋悠定了定神,上楼,拐了个弯儿,往主卧另一头走去。 陆山河常年休息的卧室就在书房旁。 卧室门半开,陆山河背对门口而站,身上换了件白色衬衣。 被水浸湿的藏青色衬衣搭在他右手旁的沙发背上,衣袖散乱,像是随手扔过去的。 宋悠站在门口,瞥见自己的水杯被撩在门口柜面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下门。 陆山河回身,极其冷淡地扫她一眼。 他手指搭在身上,从上至下,慢条斯理地扣着衬衣扣子。 尚未扣紧的衬衣下摆半敞,露出上腹紧实的线条,肌肉随着他动作牵动,块块分明,随意中透着禁欲的野性。 那是属于成年男子的厚重与欲惑,猝不及防,扑面而来。 宋悠在门口顿了下,移开视线,朝柜上搁着的水杯看过去:“我来拿杯子。” 陆山河手指极其短暂地顿了顿,随后继续往下扣好最后一颗扣子,又不紧不慢地开始挽袖口,听见声音,连眼皮都没抬。 衬衣衣摆搭在他身上,遮住了轮廓紧致的肌理,也掩去了方才那一刹那的暧昧禁欲。 对方不搭话,宋悠仅剩的那点儿尴尬顿时烟消云散,也不用陆山河开口,自己走进门,拿了水杯,到门口处停了一瞬,转身看向门内的人。 看他已挽好袖子,她捧着杯子,淡然出声:“陆凌的事儿,咱俩谈谈。” 陆山河抬眼,卧室的灯光蕴着暖黄色,落入他眼睑,浸出晦暗阴影。 他一言不发,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看她干什么?以为她会读心还是读眼神? 将杯子重新放在空旷的柜面上,宋悠倚着门框,掀起眼帘,气定神闲地看回去。 “用不着这么看我。”四目相对,宋悠理着睡裙袖口,不以为意地笑,“要吵架还是动手?” 她眼里透出讽刺,仰头,冷睨着陆山河,气势上寸步未让。 陆山河手腕半抬,修长手指自袖口上撤开。 目光落在宋悠脸上,他眸底渗出慑人冷意,臂上线条绷起,似是阴了怒气。 半晌,他放下胳膊,抬脚朝宋悠走过来。 宽厚身影瞬间挡开了宋悠眼前的光。 陆山河抬手搭在卧室半开的门上,被暖光拉长的身影无端端地透着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迫与凌厉。 男人面色在阴影处显得愈发郁晦,他低头盯着她,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动手?” 视线冷冷地沿着宋悠脸庞擦过,落进她眼里,愈发锐利锋冷,宛如漆黑暗夜中锁住猎物蓄势待发的狼鹰。 宋悠心底嗤了一声,迎着他的视线,偏头,意味深长地看向柜上的水杯,面不改色地反问:“你在楼下没动手?” 陆山河顺着她的视线瞥了眼完好无损的水杯,冰雕面庞上浸了层冷笑。 对视中,宋悠眼前忽然暗了一分,光影晃动,高大人影顷刻朝她笼罩而下。 他一步逼近她,毫无预兆地伸手,捁住她手腕。 宋悠蹙眉转头,身子被带得往里踉跄了两步,再次撞到了陆山河身上。 她深吸一口气,忍了又忍,才忍住了没一脚踹过去,拿胳膊隔开两人的距离,半点儿也不想靠近狗男人。 胳膊撞上陆山河胸口的刹那,身后传来砰的一声。 卧室门阖上了。 声音传来的瞬间,宋悠手上力气下意识松了半分。 “我说了,我可以不是男人。”陆山河放开她手腕,眼帘下垂,淡淡地看了眼宋悠横在两人之间的胳膊,声音冷萃,带了些居高临下的讽刺,“在我这儿,激将法没有用。” 作者有话要说:  陆山河:你以为我会因为激将法动气? 某作者:(不怀好意地笑)真的没动气么? 第11章 第11章 宋悠愣了一瞬,往后退开一步,靠在门上,冷笑着看陆山河。 激将法没用,他拽她干什么? 如果不是他在楼下动手动脚,能让陆凌撞上? 现在还开始警告上她了? 狗男人,敢做不敢当! 陆山河冷睨着她,身形将宋悠完全笼罩,暗沉的影子落下来,压迫感十足。 光亮被他挡去了大半,本就只开了壁灯的卧室此刻显得分外昏暗。 宋悠在心底呵了一声,不想跟他过多纠缠。 他关门,应该就是要谈的意思。 收回视线,她垂着眼帘扫过陆山河身上已有些褶皱的衬衣,淡声道:“咱俩离婚,跟别人没关系。” 她方才拿胳膊隔开他时,不可避免地在陆山河身上推搡了几下,衬衣褶子应该是那时候起的。 当时就应该下死手抓他两把!让他乱动手动脚! 宋悠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 “我以为,不波及家人,是基本底线。” 陆山河与她半步之隔,目光倾下,带了夜里的寒气罩过来,眸色冷幽,似打量,更似讽刺。 宋悠仰头,抱着胳膊,同样冷冷淡淡地盯着他。 不说话,盯着她以为她就会让步? 半晌,陆山河深深看宋悠一眼,收了目光,轻嗤:“你也知道底线?” 宋悠放下胳膊,从门背后直起身:“还能谈吗?” 不是瞪人就是听不懂人话的冷嘲热讽跟警告,算什么本事? 她面容落在陆山河影子里,声色平静,“不能谈我就不浪费时间了。” 大不了起诉。 陆氏家大业大,多的是律师想接她离婚的案子。 陆山河扯着袖口的手指微顿,意味深长瞥她一眼,转身往后,到沙发上坐了。 他随手抽出案几上摆着的烟,拿了打火机,眸底淬了寒霜般的冷意转眼之间已褪开,先前隐下的怒气也不见了踪影,多了商海沉浮中上位者的睥睨与压迫。 “谈判桌上,要的是筹码交换。宋悠,你有什么资格谈?” 宋悠盯着他手上的打火机,微蹙了眉头。 她不喜欢有人抽烟,尤其是当着她面抽! 抽烟这种嗜好,除非关系特别亲近的人,她可能会开口。 不相干的,人家个人行为,她管不着。 就宋悠个人经历来说,绝大多数时候,即便是不相干的人,当她表露出不喜,抽烟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歉意,自动避开。 陆山河这样的,她是管不着,但当着她的面抽,那就是没素质! 或许是宋悠眼里的厌恶太过明显,也或许是宋悠沉默的时间长了些,陆山河手里的打火机掉了个转,并未打火。 他夹着烟抬眼,另一只胳膊搭在沙发背上,衬衣袖口下露出的小臂线条紧实有力,身体姿态随意中透着无声无息的压迫。 修长手指压在打火机帽盖上,顿住,他落在宋悠脸上的目光带了审视。 若是以往,她应该会视而不见或者直接走开,而不是盯着他。 宋悠的目光从盖住的打火机移到陆山河手指间夹着的烟上,顿了下,见他并没有要丢开或者避一避的迹象,转开目光,当看不见。 抛开抽烟不谈,陆山河这个冷静的态度,很好。 就事论事,不必作无谓的意气之争。 巧了,找筹码这种事儿,她很擅长。 “陆氏掌舵人婚变,昔日夫妻对簿公堂,这样的新闻传出去,应该会让不少人感兴趣吧?” 宋悠站在门后,笑了笑,“听说陆氏跟国际基金合作的项目正是关键时候,能让陆氏掌舵人亲自坐下来谈合作的国际基金,应该不会多。是ARS?GA?还是IN?” 她尚存的记忆里,原书中陆凌掌管陆氏的时候,跟集团合作的是ARS基金,另外两家,书里也提过一句。 这几家应该都跟陆氏有过往来。 三选一,不论是哪家,用来做筹码,都足够了。 顿了顿,宋悠垂眼看着靠在沙发上的陆山河,心平气和地问,“不知道那几家基金的高管或者投资人,对外营造的形象,是否是婚姻美满家庭和谐呢?” 陆山河啪的一声掰开打火机。 短暂的静默后,他缓缓看宋悠一眼,点烟吐气:“你赢不了。” 没有气怒,也没有冷笑,只是陈述。 “就算陆凌跟着你,我也有探视权。”宋悠看着他身前环绕的雾气,蹙了下眉,香烟的气息一点一点儿浸染过来,她声音平稳,保持合格的谈判姿态,“需要我给陆总普及一下法律常识吗?” 陆山河单手拿了烟灰缸,手腕落在桌面上。 他弹开烟灰,指尖火星缭绕,偏头,目光隔着烟气不轻不重地落在宋悠身上,顿了下,又移开,再次弹了弹烟灰。 比起先前被戳破男人自尊心时压着的恼怒,此刻的陆山河,神情平静,看不出喜怒,即便不说话,浑身上下也蔓延着令人心悸的慑迫气势,反而更让对手坐立难安。 他不说话,宋悠当他默认了。 谈判桌上的对峙,除了争锋相对之外,有些时候,也需要心领神会的默契。 看他再次拿起烟头,宋悠转身开门。 手搭在把手上,她开口打破沉寂。 “周末我带陆凌出去,给老爷子挑件寿礼,下周回燕城。” 陆山河背靠沙发,看着她动作,未置可否。 宋悠转头看他一眼,拉开门。 走出去前,她补充:“至于陆凌这几天跟不跟我住,我会问他。” 门再次阖上。 陆山河吐出烟气,抬眸扫过门口。 灯光暗影落在他脸上,显得有些清冷。 须臾的静默后,他将烟头摁进烟灰缸,起身拿了手机,拨出电话。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陆总竟然有时间给我打电话?” 电话那头的男声带着意外下的打趣,口气熟稔,显然是关系亲近之人。 “什么时候回邺城?”陆山河垂眸看着烟灰缸中的半截烟头,言简意赅地问。 “下周吧。”对方声音有些不确定,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这边有个脑垂体瘤的手术,老爷子亲自打的招呼,让我主刀,推不了。” 解释完,对方又添了疑惑:“这大半夜的,你给我打电话就为了关心我行程?” 陆山河起身走近窗边,一半面容落在暗处,另一半轮廓愈显冷漠晦暗。 他抬手解衬衣扣子,声音一如既往地沉冷:“短时间内性情大变,会是因为什么?” 第12章 第12章 电话那头的人顿了一瞬,似有些意外,玩笑道:“看你要听科学解释还是非科学解释。” 陆山河衬衣扣子已解开,衣领搭在他肩上,未遮盖的肩胛处,肌肉随着他动作牵动。 再往下,靠近胸膛处,便是宋悠胳膊撞过的地方,线条起伏,遒劲有力。 当然,撞上来的,不止是她胳膊。 男人与女人的身体,一触便可知差别。 她不仅碰了他,拿水泼他,掉过头还来使唤他拿杯子,理直气壮地用他衬衣擦手,命令他换衣服。 这不是他认识的宋悠。 他们之间,远不到如此亲密的程度。 不等陆山河答话,对方兴致勃勃地说开了:“科学的解释呢,包括肿瘤、精神刺激、外伤失忆等等。非科学解释,那就更多了,什么穿越、重生、换脸,你想得到想不到的,都有可能。” “蒋郁仁。”陆山河声音沉沉,明明没有半分不耐,却听得人莫名地打哆嗦。 被喊了名字警告的蒋医生也不恼,好脾气地笑了笑。 因着蒋太太是个作家,耳濡目染之下,蒋医生对各种设定信手拈来,跟人说起来也十分顺畅,半点儿没有身为医生的严肃古板。 换句话说,这是另类的秀恩爱。 不过想起陆山河的夫妻状况,蒋医生难得地起了点儿同情心,没有继续说下去。 电话那头笑过之后又沉默了一瞬。 似乎是意识到陆山河的认真,蒋医生正了语气,若有所思地问:“能让你亲自打电话问情况的,就那么几个人,是家里老爷子、老太太?还是别的什么人?” 顿了下,见陆山河没回应,蒋医生声音严肃了几分,“排除情绪因素,得考虑脑部病变或者其他肿瘤,最好是到医院做个详细检查。” 他自顾自认定了人,“老爷子老太太年纪大了,一起做个详细检查也不是坏事儿。” “我下周来找你。”陆山河一句多的话也没说,任由蒋医生下了结论,语气平平地结束话题。 挂了电话,陆山河将手机丢进沙发。 敲门声响起,他转身看向门口,眸底情绪在窗边夜色下让人看不清。 宋悠推门进来,视线从沙发移至窗边,撞上陆山河的目光。 “杯子。”她平静解释。 拿了忘在柜面上的水杯,转身出门前,宋悠思忖了一瞬,脚步停住,站在门内,再次看向陆山河:“我多问一句,之前跟季时的照片,是意外拍的,还是有人刻意给你的?” 陆凌的问题暂时解决了,她总算能腾出心思问问照片的事儿。 之前陆山河把那沓照片扔给她时,宋悠就在想,原主那么低调的人,又打心底抵触反感陆山河,连学校共事多年的同事都不知道她老公姓陆,怎么会有人莫名其妙拍她跟季时的照片。 原主跟季时,一个是性情清冷教国画的老师,一个是深居简出才回邺城的历史教授,谁没事儿专门跟着拍照片,还送到了陆山河手上? 陆山河看着宋悠,背影被窗边落进来的昏暗夜色淹没,阴沉沉的,显得有些难以靠近。 宋悠迎着他的视线,淡声道:“能恰好拍到季时扶我的照片,又能准确无误送到你手上来,我总得弄清楚,到底是意外误会,还是有人刻意针对吧?” 以陆山河纵横商海的辨别能力,若是留心,是意外还是故意,一辨便可知。 宋悠现在觉得,不止是照片,说不定她出那场车祸,也不是什么意外! 她住院的时候,陆山河专门打的那一通“慰问电话”,说过肇事司机正在查。 能让堂堂陆氏集团的掌舵人出手查的,那只能说明案发第一现场没有找到足够的线索跟证据! 窗外夜风轻拂,树影晃动间,花园里铺过来的昏暗灯光也忽明忽暗。 室内氤氲的微光映在陆山河眼底,反而更添了阴晦。 他意味不明地看宋悠一眼,长腿迈开,自窗边走过来。 隔了一步的距离,陆山河停下,垂眸看着宋悠。 已解了扣子的衣领半敞着,领口之下肌理微微起伏,男人身上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些许烟草的气息。 宋悠皱眉看他。 因为身高差的缘故,陆山河俯视她的同时,她抬眼便可看见他敞开领口处的纹路,甚至因为失了扣子的禁锢,松散衬衣下一直蔓延至腰腹的肌肉都可一览无余。 不得不承认,作为男人,陆山河身上有让女人沉溺的欲惑,譬如身家,譬如长相,也譬如……身材。 不过,当着即将离婚的老婆的面坦胸露腹,这算什么? 迷惑她么? “你什么时候会关心这种事了?” 陆山河的声音落下来,仿佛浸了夜色的湿重,沉沉的,带了些呼吸之间的潮意落进宋悠耳畔。 他抬手开了卧室主灯,手臂自宋悠垂落的发丝间擦过,“既然选了离婚,有区别吗?” 宋悠静默地看着他动作。 明亮头灯照下来的刹那,光线刺眼,她转头避了避,侧脸隐在陆山河身影中,笑了。 看来,那沓照片,确实有“来历”。 或许是来自商场上的对家,也或许是来自外面的小三小四小五小六。 商场对家是陆山河的事,她很难跟对方直接过手。 当然,以陆山河的性子,估计也用不着她插手。 不过先记上两笔,机缘巧合给对方使一使绊子,也不是不行。 至于外面的三四五六,原主不在意,她也管不着,反正马上就没关系了。但若是要动到她头上来,那不好意思,她忍不了。 男人可以不要,但平白无故被人算计,她可没那么好脾性不计较! 陆山河这态度,承认了又像是没承认。 这是准备替人平事吗? 看不出来,陆总竟有如此耐心。 看来,多半是遇着心头好了。 难怪拿了她跟季时的照片连解释都不听一句,还一副居高临下施舍的语气。 他是算准了原主的反应吧? 合着人家就是来离婚的。 不过是找了个照片的借口而已。 原书中两人能拖到陆凌上高中才离婚,大概也只是顺便达成的协议而已。 适应了卧室的明亮后,宋悠抬头,迎着陆山河的视线,雾眉微扬,原本淡雅白皙的面庞上多了些意味不明的笑意,杏眸下似拢了层潺潺水波,清澈漾人,沁人心脾。 她捧着水杯,含笑启唇:“虽说咱俩离婚跟别人没关系,但若有人苦心孤诣地要算计我,我这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捡回来的一条命,也得珍惜些才是。谨慎起见,我也得避一避人家吧。” “是陆氏的商业对手,还是准备进陆家的哪位娇软美人?”感慨地叹了一声,她笑语嫣然地问,“又或者,是陆总您亲自过问的?” 明明是异样轻柔温软的声音,落在陆山河耳里,却透着分外的讽刺。 作者有话要说:  宋悠(风轻云淡):什么心头好,让我见识见识,看看以后走路要不要避着点儿。 陆山河(阴沉晦暗,咬牙切齿):见识什么? 第13章 第13章 陆山河身影笼罩着宋悠,将她遮住了大半。 “这算什么?”他盯着她看了半晌,手臂落下来,轻嗤了一声,往前逼近一步,直视着宋悠,眸底一片深黑,“吃醋?” 宋悠整个身子都几乎被陆山河身影遮住。 两人之间仅剩半步的距离,陆山河说话间起伏的气息近在咫尺,烟草的气味洒下来,让人避无可避。 离得近了,她甚至能听见陆山河的呼吸声。 鼻尖全是男人身上冷冽的气息,混杂着她不喜欢的烟草味。 宋悠:…… 控制着呼吸吸气。 “算不上。”她仰头看着他,保持平静,若无其事地拿杯子隔开陆山河。 冷凉的杯壁横在陆山河胸前,抵着他未解的扣子边缘,也隔开了宋悠一望到底的视线。 “照你的说法,我还没有吃醋的资格。” 不紧不慢地笑了笑,宋悠保持冷静,面上看不出半分被突然问及情感波动的恼怒或回避。 她推了推手中水杯,不轻不重的力道顺着杯壁扣在陆山河身上:“麻烦让一让,你挡着门口了。” 陆山河这反应,看来算计她的多半是三四五六中的某一位了,或许还有七**呢。 宋悠心底冷笑,他不说,她可没打算就此揭过。 若是只拍了几张照片还可以算了,但要是跟车祸也有关系,她也不介意亲自上场演一演原配撕小三的戏码。 那场车祸还没结案,对于某些有利益冲突的嫌疑人,想必人民警察也会多留意几分的! 这种时候,警察叔叔可比狗男人陆山河可靠多了! 不怎么客气地拿杯子推完人,宋悠风轻云淡地收了视线,垂下的眼帘遮住了眼底讽刺。 陆山河仍旧挡在她身前,一点儿也没有要让道的意思,胸腔呼吸的起伏透过水杯蔓延至宋悠手上。 指尖的触觉与波动清晰地传过来,让宋悠清楚地感觉出陆山河那一刹那突然沉了一分的呼吸。 正欲再次抬手推开他转身时,湿热气息自顶上倾下,宋悠手中水杯蓦然一荡。 陆山河突然抬手关了门。 他另一只手搭在干净的壁柜上,隔着杯子俯身,靠近宋悠,清冽声音撞入宋悠耳畔,分外明晰:“你要是想反悔,那份协议也可以不作数。” 看在她主动求和的份儿上,现在,此刻,他允许她反悔。 夹杂着烟草的沉湿气息尽数洒在宋悠脖颈处,带着十足的侵略与压迫意味儿,又仿佛在施舍跟嘲讽。 宋悠心头压着的讽刺一下子化成了恼怒。 陆山河简直脑子有毛病! 她反悔什么? 让人施舍来的豪门婚姻,还搭了个财产不相干的婚前协议,面对不给钱、脾气差、还帮着三四五六算计原配企图遮掩的狗男人,她疯了才反悔! 气到极致,手中攥着的杯子直接砸在陆山河胸口,宋悠用力推开他,冷了脸看向陆山河,一字一顿地强调:“用不着!” 陆山河身形未动,幽沉眸光落进宋悠眼里,任由宋悠拿着杯子砸他,连眉头都没蹙一下。 等宋悠冷着一张脸抬头看他,四目相对,宋悠眼底的气怒与厌恶清晰地映入陆山河眸中,他才倏然沉了脸,深深看宋悠一眼,极其缓慢地往后退开一步。 宋悠杯子也不要了,砰的一声地拍陆山河身上,松开手,掉头就走,开门出去,连余光都没再往陆山河身上放一放。 出了陆山河卧室,宋悠站在走廊上,厌恶地拍裙子。 抽了烟还往她跟前凑,狗男人中的狗男人! 她保证,下一回绝对不再跟他站同一屋里废话! 思绪略平复后,宋悠猛地顿住手。 陆山河拽她那两下……他那手,还不知道碰了什么人! 太膈应人了! 深吸了好几口气,宋悠才将那股生理性的厌恶压下去,收拾了情绪,快步回屋。 她要重新洗澡,换衣服! 卧室内,陆山河拿开宋悠气怒之下砸过来的水杯,垂眸看了眼被杯壁压得几乎要陷出痕迹的衬衣扣子,将杯子顺手放在柜台上,转身踱步,坐回沙发。 他抽出案几上的烟,夹在手里,却并未点燃,眸光沉晦地落在沙发一脚散乱搭着的藏青色衬衣上。 明亮灯光下,男子面容映在光洁的案几上,锋利五官清晰毕现,明明面上什么情绪都看不出,却莫名地透着股让人望而生畏的慑迫。 半晌,陆山河冷笑一声,撂开烟,起身,单手解开衬衣扣子,将衣服扔在先前浸湿了的衬衣一处,抬步往浴室而去。 · 隔天一早,周五,陆凌依旧去上学。 宋悠睡完一觉,打开卧室门,视线正好撞入对面同样刚走出卧室的陆山河眼里。 隔着走廊,陆山河的目光自她身上掠过,沉沉的,带了几分漠然冷意。 宋悠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一面往楼下走,一面冷静地把昨夜她跟陆山河的交谈细节过了一遍。 她昨天是顺着自己已有的思路做的猜测,陆山河的反应,现在想起来,有点儿模棱两可,没有落到实处的东西,她不能下定论。 抛开对陆山河的不满,宋悠思忖片刻,准备一会儿先去趟交警大队。 在破案这种事情上,专业人士显然更值得信赖。 刚下了一半台阶,宋悠身后响起脚步落地的声音。 陆山河的的身影被灯光照下来,刚好映在她脚下。 宋悠若无其事地在影子边上踩了两脚,头也不回地往下走。 楼下餐厅里,正准备早饭的刘姨一抬头便瞥见两人一前一后从楼梯上走下来,走的还是同一面,顿时眉开眼笑,面露欣慰。 “太太和先生都起了?”刘姨先迎上了宋悠,脸上的笑意遮都遮不住,十分自然地问,“太太吃什么?有粥跟小馄饨。” “馄饨吧。”宋悠对着一脸慈爱关切的刘姨也板不起脸,不自觉带了些笑意,应了一句,转步往厨房走,“您别忙,我自己去盛。” 刘姨笑着点头,随后又仰头看向下到楼梯口的陆山河:“先生吃什么?” 陆山河抬眸,余光落在宋悠背影上,一晃而过。 “不用了。” 他脚步未停,声音冷淡,没有一点儿要停留的意思。 刘姨看他冷着一张脸也不跟宋悠打招呼就径自出门,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 · 陆氏集团大厦中,顶层,总办秘书小艾刚收拾好桌上文件,余光瞥见楼层间的人影,瞬间腾地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心惊胆战屏气凝声地看着老板冷着脸进了办公室。 那背影,寒气四射,冻得人五里之外都能打哆嗦。 明明外面阳光明媚,艾秘书却觉得黑云压顶,吸了口气,又吸了口气,赶紧给总助吴宇打电话。 老板call总助,看样子,心情极不好,不是什么好事儿。 言简意赅给吴宇说明情况,艾秘书好心提醒:“乌云压顶,雷阵雨的前兆。” 不大一会儿,年轻帅气的总助吴宇从电梯间下来,朝冲他使眼色的艾秘书好笑地点了点头,正了脸色,敲门进屋。 陆山河坐在办公桌后,翻开桌上放着的文件,声音沉冷:“查好了?” “已经查清楚了。”吴宇端端正正地应了一声,将手上文件夹递过去,继续解释,“拍照片的人虽然说是摄影爱好者,碰巧拍到的,但有人看到陆澄总上个月跟那人有过接触。这人过往三年也收钱蹲拍过明星照片,业内评价不一。我找人套过他的话,查了他流水,上个月,有人给他转了一笔钱,是秦家下面公司的人。” 吴宇口中的陆澄总,是陆氏集团旗下娱乐公司的总裁。 姓陆又身居高位,自然是陆家的人。 陆山河寥寥翻了几页文件夹的纸页,眸底浸了寒霜。 “让她自己看。” 这个“她”指的是谁,吴宇心知肚明,一丝不苟地接回文件夹,应道:“明白,我马上送给陆澄总。” 顿了下,这位分外干练可靠的总助似有些犹豫。 陆山河抬眼,冷冷地扫过年轻的总助。 吴宇定了定神,留意着陆山河的脸色,斟酌着开口:“谢家的人,似乎……在打听太太。” 陆山河眸底的寒霜骤然凝成冰。 作者有话要说:  霸总必备技能2:自我攻略式的脑补~ 第14章 第14章 宋悠到交警大队的时候刚好九点过。 政务大厅里人来人往,已经忙开了。 接待宋悠的女警听完宋悠的来意后按部就班地将她引入大厅后头的洽谈室。 很快,负责宋悠案子的交警过来了,二十来岁,身姿挺拔阔朗,方脸透着肃穆,一看就十分可靠。 对方敲门进屋,到宋悠对面站定,落座前先出示了警官证:“宋女士你好,我是周方,负责你的交通事故案子,请坐。” “麻烦周警官了。”宋悠客气朝对方点头致意,与年轻的警官一同落了座。 “你来得也是巧了,案子有了新进展,本来我们也准备请你过来一趟。” 周警官手里拿了沓文件,不说话的时候看着十分严肃认真,一开口,便多了几分年轻人的随和亲切,还冲宋悠露了个勉强算是和善的笑容。 他打开文件夹,从里头抽出一张照片递给宋悠:“这个人你有印象吗?” 宋悠接过照片,是个年轻男人,面容寡瘦,眼窝深陷,看起来状态十分堪忧。 仔细看了一阵,确认在原主的记忆中没有任何印象,宋悠摇头:“不认识。” “目前基本可以确认,这小子就是肇事司机。”周方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拿回照片,压进文件夹,言简意赅解释,“事故现场的监控没拍到正面,肇事车也是套牌的,给我们侦破工作都造成了一定难度。” 宋悠理解地点头,这是给她解释为什么这么几天都没出结果。 见宋悠温温柔柔地看过来,眼神清澈,心平气和,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一点儿也不像要找事儿的模样,周方暗自松了口气,绷紧的脊背散开,点着文件夹里的照片,说重点。 “我们连续调阅了多个相邻路段的监控,又走访了周边商户,这才锁定了几个嫌疑人。昨天带回队里一问,这小子自己交代了,他开的车牌照不对,又没驾照,违规闯红灯,出了事故后怕被逮着,就跑了。” 简单说完案情,周方总结:“人应该错不了,不过后续还得再核对口供,走流程。看宋女士你这边还有什么要问的?或者有什么异议,都可以提出来。” 宋悠凝神听着,待周方说完,心底已评判过一遍,先冲他感激地笑了笑,随后又有些迟疑似的。 “处理交通事故咱们交警大队里头都是专家,案子的事儿我没什么异议。只是这个人——” 往周方压着的文件夹上看了眼,宋悠歉然地望向周方,坦然道,“恕我直言,单就照片来看,肇事司机的精神状态看着不大好。” 顿了下,宋悠摊手叹了一声,一副跟警察同志推心置腹的语气。 “我们家经济情况还行,各种关系……有点儿复杂,若只是意外倒没什么,就怕是团伙作案或者有人蓄意,防不胜防。” “咱们交警大队”这个称呼一出来,瞬间就拉近了警民距离,周方看宋悠的眼神都更亲切了些,方脸上一片和煦,露出牙齿笑了下,又意识到不对,咳了一声,端正脸色。 “这个你放心,蓄意谋杀跟肇事逃逸定罪性质不一样,量刑也不同,你说的这些,我们在办案过程中都会排查的,目前确实没有发现提前蓄意的情况。” 给了宋悠一个肯定的答复后,见她神色间还有些忧虑,年轻的周警官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不该说“蓄意谋杀”这个词儿,脸上顿时起了尴尬。 僵了会儿,小周警官不怎么熟练地宽慰宋悠:“上次你先生的助理过来,也专门说过这事儿,怕是有人蓄意报复或着在背后指使,这些我们办案都有考虑,会重点排查,你不用担心。” 安慰完当事人,周方又下意识地咧嘴笑了笑,缓和气氛。 本来这案子的主要负责人是他师父,但因肇事司机是个染了瘾的,肇事车上还拉了不该拉的东西,背后牵扯出了别的大案子,不归他们交警大队管,师父便亲自押着人移交到别的大队去了。 接待当事人的活儿这才落在才刚到他身上。 当然,鉴于交通事故的案情本来就不复杂,接待当事人对周方来说倒也不算难,至于牵扯出来的别的案子,周警官很有原则地一个字也没透露。 这位宋女士的先生,据说姓陆。 至于是哪个陆,照师父的说法,这还用得着明说? 陆家在邺城,或者说整个华夏,那都是举足轻重的巨擘。 办这样的案子,他们警队自然是慎之又慎。 倒不是说陆家随便一个助理伸手就能指示警察办事,而是这样的人家关系盘根错节牵扯诸多,讲究的也多,确实要排除些别的因素。 换句话说,万一是个大案子呢? 原则问题,周警官心里很有数。 “谢谢周警官。”宋悠长长地松了口气,起身跟周方致谢,“实在抱歉,我想得有点儿多,也给你们添麻烦了。” 周方跟着站起来,尽量压平了笑意,端着脸摆手:“宋女士客气了,都是分内之事。” · 从交警大队出来,宋悠若有所思。 接待她的这位周警官显然没什么城府,说出的话应该也没过分遮掩。 如果不是有人蓄意伤害,那她昨晚的猜测就不对…… 宋悠心底蓦然一顿。 陆山河说的那句“协议可以不作数”的话,难不成不是为了替三四五六遮掩? 他那是——求和? 宋悠:…… 一时冲动。 早知道她就缓一缓再回。 不过话都已经说出去了,好马不吃回头草,她宋悠就不是个习惯往回看的人。 她都把话都说到那个份儿上了,陆山河多说一句她也不至于自己乱猜半天,还说什么“你要是想反悔”……明明是他反悔了吧! 呵呵,没长嘴的狗男人! 不要就不要了。 让他跟他那些三四五六一块儿过吧! 很快收拾完情绪,宋悠心态摆得非常正,后悔什么的,绝不可能。 从交警大队去芳园别墅的路上宋悠还十分有闲心地八卦了一下陆山河的三四五六——以陆氏的知名程度,某些社交网站上搜索一下就能出来一大堆相关结果。 不八卦不要紧,一八卦,宋悠脸色就有点儿古怪了。 陆山河三个字,自然是不可能出现在各种桃色新闻中的。 陆氏集团的掌舵人虽然不至于被网上一些流言蜚语左右,但已婚人士的身份是众所周知,公开与他人传绯闻,到底影响不好。 以陆山河的性子,大概也不会容忍有人在公开平台爆其私人行踪跟感情动态。 所以,宋悠一时兴起的时候,也没想着能搜索出什么惊天爆料,就是看看小道消息,娱乐一下而已。 出乎意料的是,在众多疑似关联某巨无霸投资集团老板绯闻的消息中,宋悠发现了一条特别清奇的。 清奇到该博主以一己之力直接碾压否定了众多桃色猜测,并且以一骑绝尘的姿势受到了各路围观看客的力赞。 全文就非常简短的几句话加几张掐头去尾藏名藏姓的小道消息配图: [狗头][勉强全是内部人士吧,很肯定地说一句,包括但不限于以下爆料都是假的,事实真相是——大佬清心寡欲不近女色。] 底下的评论里最高赞的是公认的娱乐圈前狗仔后转行的某摄影师跟的一条肯定回复: [顶博主。几年前跟拍过某清纯女星,企图倒贴,被直接扔出来了,是谁我就不说了,你们自己猜。不得不说,大佬在这方面还是很有原则的,佩服!] 这条评论下面,一堆瞎猜测的,五花八门千奇百怪,有理没理的都凑到了一块儿。 再往下,便是好几十条跟着爆料佐证博主言论的,甚至有些还有理有据逻辑严谨,小作文几乎都能扩写成一本,绝大部分都是YY某大佬的。 当然,也有歪楼的,比如猜测某大佬性取向这个那个,大家应该都懂的语气。 大致浏览完点赞数最高的几十条评论,宋悠拿着手机陷入了沉思。 夫妻感情不睦,分房多年,陆山河能忍得住不找人? 那方面不行? 不对。 想法一出来,宋悠就自己否定了。 陆凌都有了,行应该还是勉强能行的。 大概,可能…… 性冷淡之类的? 或者,真喜欢男人? 宋悠恍然大悟。 怪不得夫妻感情不好,感情陆山河中看不中用啊! 第15章 第15章 一直到专车驶入芳园别墅区的林荫道,宋悠仍旧有点儿感叹。 夫妻关系嘛,感情是一方面,**是另一方面。 感情不好,**也得不到满足,那能长久才怪了。 当然,她是不介意的。 不过事已至此,陆山河行不行跟她也没关系了。 宋悠心情分外愉悦,下了车,仰头看看天。 阳光明媚微风轻拂,怎么看都好看。 因为中途要去交警大队,怕停车困难,是以宋悠今天并没开车,网上约的专车,也很方便。 她今天到芳园来是接东西的。 小别墅里虽然家具都有,但要住人还是差了些,急着要用的几样宋悠昨天已经下了单,预约的今日送货上门,正好顺便把床单被罩什么的丢洗衣机洗了晾起来,周末也好用。 到别墅区门口的时候也才十点过,门口保安见了人,一眼就认出了是昨天过来的宋女士,十分热情地敬礼打招呼。 宋悠笑着点头回应,绕着别墅区的林荫道往里走。 刚走了没两步,背后汽车驶入的声音越来越近。 方才跟她敬礼的保安十分恭敬地喊了声“谢先生”。 一个小插曲,宋悠脚步未停,继续往前走。 才走了几步,黑色轿车便从身后驶近,又在她身侧慢了下来。 “宋老师?”车窗摇下,靠在车内的男人漫不经心地看着她,手臂搭在座椅背上,身形散漫,透着常年养尊处优的贵气,望着宋悠的目光却十分放肆,似打量,又似玩味,“要送你一程吗?” 宋悠一下子冷了脸。 是昨天在别墅区里碰到的那个男人。 他看她的目光,与昨日跟李悦一起时相比,更多了明晃晃的戏谑。 一边享受自己女伴的讨好,一边公然窥视觊觎别的女人,恶心。 相比之下,陆山河正常多了。 宋悠一个字也没回,冷冷地看他一眼,继续往前走。 黑色奔驰就在她身边,缓缓行驶。 摇下的车窗并未升上去,男人面容落在光影中,目光扫过宋悠白皙脖颈,一寸一寸往下逡巡,在衬衣勾勒出的纤腰处停顿,薄唇勾出笑意:“宋老师对我,似乎有些敌意?” 宋悠嗤了一声,心头已漫了层冷笑,顿了下,转身走过去。 轿车适时停下。 隔着车窗,宋悠俯视着对方。 离得近了,对方面容豁然清晰。 头发有些长,随意中透着慵懒散漫,肤色冷白,鼻梁挺直,细眉含情目,薄唇上挑,含着玩味,明明是男生女相的漂亮,但在此人脸上,五官线条却显得格外凉薄。 他带了眼镜,桃花眼里盛了笑意,见宋悠走过来,直接开了车门。 “请。”带着笑意的声音撞进宋悠耳畔,音色低缓而惑人。 宋悠纹丝未动,目光淡淡的从对方脸上移开,上下打量一圈,突然笑了笑。 “我住02区1幢。” 男子微挑的薄唇更往上勾了一分,眼里笑意蓦然荡开,意味深长地看着宋悠:“02区啊。” 宋悠淡然收了视线,不紧不慢地往前,到拐角处进了岔路往02区走去。 黑色轿车的车身很快落在了层层树影之后,看不见了。 直到进了屋,宋悠脸上才再一次冷了下来,皱眉坐进客厅沙发里,拿了水杯沉吟。 听门口保安的称呼,那个男人姓谢。 她先前还没在意,冷静下来后却多想了一分。 在原书中,谢家同样是商海沉浮中的领头者之一。 不同于陆家近三十年的纵横强势,谢家是百年大族,起家可追溯至建国前,树大根深,底蕴深厚,且自矜身份,对陆家大开大合的投资风格十分看不上眼。 更重要的是,十几年后,陆凌最大的对手便出自谢家! 换句话说,原书中的第一反派姓谢! 谢寂,谢家三爷。 原书中反派第一次出场时,作者对他的描述是—— 他漫不经心地靠在椅背上,长腿交叠,半开的衬衣领口还沾着口红印子,露出来的肌肤紧致有力,肌肉线条一直划入衬衣之下,浸着薄汗,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惑。 声音似清泉一般,扣人心脉,含着散漫笑意的脸上一双桃花眼艳比春日繁花,看人的时候,让人不自觉地心跳如鼓。 他薄唇微启,唇线性感惑人,明明是十分妩媚的长相,但说出的话却透着薄情寡性。 宋悠不确定她遇见的这位“谢先生”是不是出自谢家,但从长相上来看,这人跟原书中的谢寂说不定有些渊源。 反派谢寂,在女色上,有些不为人所齿的癖好!强取豪夺威逼利诱的事儿也不是没干过。 谁知道那些恶心的癖好会不会有家族关联! 02区是芳园位置最好的区域,而且这片开发得早,当年开盘价堪称天价。 能买得起02区房产的,多半都是本地有头有脸的人物。 告诉那人她住的地方,就是让他知道她姓“陆”。 碰上这种恶心事儿,宋悠并没有矫情,该狐假虎威的时候自然要狐假虎威。 本来谢家跟陆家就不对付,她也不算对不起陆山河。 理清情况,宋悠站起身,缓缓吐了口闷气。 她这家还没搬呢,就碰上这么恶心的事儿! 看来对那位“谢先生”,她还得好好摸摸他底子,有备才能无患。 车道上,轿车车门阖上,重新启动。 阳光从树叶间隙中洒下来,落在车内,光影摇曳迷离。 男人仰头靠着头枕,修长手指一下一下叩着,薄唇勾出耐人寻味的笑意。 陆家的人啊……怪不得。 如此曼妙的风情身姿,脾性也勾人,那双眼睛,看他的时候,惹人心痒,让人有些欲罢不能呢。 · 等宋悠收拾完小别墅回陆家的时候,已是下午。 周五陆凌学校放学早,宋悠便交代了老陈,自己开车去接陆凌。 不同于别的里的豪门,陆家对子女的教育有些放养式,家里小辈从小学到大学要在哪儿上,学什么专业都有自主选择权。 当然,学习自由自然也意味着有些东西需要跟家族交换。 但陆凌才十岁,还涉及不到。 陆山河对陆凌也不是实行的精英教育,而是该干什么干什么,不强迫也不干涉,自己选。 因此,陆凌上的并不是什么私立精英学校,而是普通重点公立初中。 周五本来就是家长接孩子的高峰期,学校门前围得水泄不通。 虽然宋悠挑的是车库里最不起眼的车,但在一众自行车、电瓶车、摩托车还有小轿车里仍旧有点儿显眼。 在学校门口绕了一圈,宋悠考虑了一下,还是稍微停得远了些。 找了个离学校近一公里的路边停好车,步行过去,在门口等陆凌出来。 刚走到校门口,望着越来越密集的车海人海,看样子挤都挤不进去,宋悠轻轻叹了口气。 原主的记忆中从来没有过陆凌学校的场景,她也没带过孩子,对学校门口的情况明显预料不足,她站这儿根本连人都看不见。 给陆凌发了信息,宋悠仰头往四下看了一圈,在路边花台处的台阶顿了顿,忙绕开人群站过去,借着地利优势,总算勉强能看见校门口出来的一个个学生了。 不过十分钟,校门口的人便散了大半,挤挤攘攘的车子也陆续发动。 陆凌瘦小的影子始终没出现,宋悠看了看手机,没有回信。 正想着要不要打个电话,校门口几道人影一晃,瞥见其中一道分外“矮小”的影子,宋悠眼里顿时生了笑意,逆着人流走过去。 “陆凌。” 夕阳余晖下,宋悠朝被三个大男孩围在中间的陆凌笑着招了招手。 瘦小的少年正伸手挡开一个两个接二连三挥舞过来的胳膊,眉头蹙起,看样子已有些不耐烦。 听见宋悠喊,一群人动作齐齐顿住。 陆凌收回手,面无表情地扯了扯被拉拽地有些褶皱的袖子,拨开挡在身前的人,十分平静地朝宋悠走来。 “哎,还没讨论完呢——”被拉开的男生突然醒过神来,下意识就要去拉陆凌。 胳膊还没伸出去,被身边另一个同学直接摁回去了。 “回头群里说!” 说着还往宋悠处使了个眼色,一副你有没有点儿眼色的嫌弃。 准备拉人的同学猛然醒悟,嘿嘿地摸着脑门,朝宋悠讨好地笑。 其余几个男生也是你拉我拽,好奇看着宋悠,又拿不准宋悠的身份,嘻嘻哈哈地叫了声“阿姨好”。 “你们好。”宋悠迎着几人走过去,搭着陆凌肩膀,笑着自我介绍,“我是陆凌妈妈。” 先前伸胳膊的男生眨了眨眼,转脸看摁他胳膊的同学。 摁胳膊的同学十分懂事地笑了笑,扭头看另一个戴眼镜斯斯文文的同伴。 戴着眼镜的同伴伸手往上推了推镜架,目光挪开,看陆凌。 陆凌默不作声地看了宋悠一眼,又木着脸看了一众同学一圈,开口:“我先回去了,程序晚上我发给程阳。” 戴着眼镜的男生镇定点头,交代同伴:“老时间,群里讨论。” 其余人机械答应,瞪大眼睛目送陆凌跟着宋悠顺着人流渐走渐远。 直到看不到人影了,三人才一齐松了肩膀。 “陆凌妈妈原来说话这么温柔啊。”最跳脱的男生感慨,“我还以为他妈妈是那种……” “胡说八道什么?”懂事的那个直接一眼瞪过去,打断了同伴的话,挥手招呼戴眼镜的程阳,“走走走,咱们也赶紧回!” 被楼了脖子的男孩子不怎么服气地嘟囔:“本来就是嘛,学校让开家长会,陆凌妈妈一次都没来过,他爸据说就来了一次,初一的时候我妈还跟我念叨,说什么丁点儿大的可怜娃子,父母也不管,造孽得很,让我多照顾照顾人家……” “得了,就你这样的,陆凌照顾你还差不多!” 男同学一巴掌拍他脑门上,堵住了后头的念叨。 三个人说说笑笑地走远。 第16章 第16章 宋悠对那几个同学印象很好,不过也没多问,一路揽着陆凌肩膀走出校门口拥挤的人流,往拐角处指了指:“车停得有点儿远,咱们走过去吧。” 陆凌垂着视线,默不作声地跟着走。 少年肩膀僵硬,衬衣下单薄的肌肉紧绷着,显然很不习惯被人触碰,但并没有推开宋悠。 远离了人群,宋悠放开陆凌,看着垂首不语的少年,笑道:“我是不是来早了,打扰了你跟同学讨论?” 陆凌停下脚步,抬头看她。 “没有。”少年目光清澈,漆黑瞳孔中倒映着宋悠的面容。 顿了下,见宋悠笑盈盈地看过来,目光温柔中带着打趣,是他从来不曾见过的亲近与柔和,陆凌扣紧手指,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又多解释了一句,“我们晚上讨论。” 看着少年故作镇定的反应,宋悠心底泛出柔软,重新揽了儿子肩膀,顺着陆凌的话,一面走一面好奇地问:“刚才你说要发程序给同学,你们是自己在做项目,还是学校留的作业呀?” 陆凌手脚僵硬地被宋悠带着往前走,瘦小身子几乎大半都靠在宋悠臂弯里,扣紧的手指不自觉捏成拳,垂下的眼睫轻颤,遮住了眸底晃动的微光。 “不是作业。”他紧了紧书包袋子,答宋悠的话。 “那你们自己想做个程序?什么样的程序?”宋悠这下真起了几分兴致,好奇之余又多了问了一句,顺手提起陆凌书包,低头示意他将包给她。 陆凌默了下,松开肩带,任由宋悠将书包提走了。 “玩游戏的。”少年答得有些简短,话说完,又看了宋悠一眼。 宋悠看着他轻笑,伸手替他理了理被书包肩带挂得有些散乱的头发。 “做出来后能让我试玩一下吗?” 她神情中带着温柔鼓励,眼里的兴致丝毫不作假,没有半分鄙夷或者敷衍,不像个规矩严苛不近子女的母亲,反而像随性亲近的玩伴。 跟那个人,确实不一样。 陆凌垂下眼睑,乖巧地让宋悠理好头发,点头“嗯”了一声。 很快到了停车的地方,宋悠将陆凌书包放在后座。 系安全带时,她看着乖巧安静的少年,心底微动,眼里便漫了笑意,偏头问他:“想在外面吃饭吗?” 陆凌拉着安全带的手顿了下,声音平平地答:“我都可以。” “那我们在外面吃吧。” 没拒绝那就是不反对,宋悠心领神会地替少年作了决定,从少年手里拉过安全带,替他系好了,给刘姨发了个信息交代晚上不用留他们母子俩的饭,这才开车驶入柏油路的川流中。 因为不太确定陆凌的口味,宋悠料想连吃个宵夜都反应错愕的少年应该也不常吃重口味食物,便挑了家粤菜馆。 服务员拿了菜单过来,宋悠示意她递给陆凌。 “可以自己点吗?”她神色坦然,朝陆凌笑着说道,“或者你有什么爱吃的不爱吃的,跟我说说,我来点也行,不过点了就不能浪费,得吃完。” 服务员是个长得十分好看的小姐姐,听见宋悠的话,跟着甜甜地笑起来,很有耐心地等陆凌点菜。 少年一言不发,接过菜单,翻了两下,大概点了两样。 宽大的菜单册子将少年身子遮了大半。 再往后翻过两页,菜单落下,少年俊逸好看的眉眼露出来,望向宋悠。 他抿了抿嘴,仿佛有些犹豫。 宋悠笑起来,抬手靠着桌面,支着脸,认真问:“有鲜虾吗?我喜欢吃鱼虾。” 少年肩膀微顿,迟钝般“嗯”了一声,随后默默往前翻了一面,仰头示意服务员小姐姐,又点了一个菜,顿了下,又要了个粥,这才合上菜单递给服务员。 不大一会儿,服务员推着餐车敲门进来。 菜上齐了,宋悠看了眼桌面,心底氤氲着的柔软蓦然荡开。 陆凌的口味跟她意外地十分相合。 蒜蓉炒青菜、盐焗鸡、白灼虾并一份海鲜粥,荤素搭配,又健康又好吃,很合她自己的口味。 这大概也算母子缘分。 吃饭间隙,宋悠跟陆凌说了周末的安排。 “下周你太爷爷过八十大寿,你太奶奶专门打了电话过来,说老爷子想你了,一直在念叨。我答应了你太奶奶,下周带你一起回去。” 将剥好的虾放进陆凌碗里,宋悠继续道,“我跟你爸说了,明天咱们出去给你太爷爷挑件礼物。” 陆凌低头看着碗里的虾仁,少年眼底极快地划过一丝微澜。 “快吃吧。”宋悠含着笑意看他一眼,拿湿纸巾擦了手,一边吃饭一边征求陆凌意见,“你有没有什么想送给太爷爷的?” 少年沉默了一阵,摇头:“没想好。” 宋悠想了想,眼前浮现出陆凌几个可爱的同学,倒真有了点儿想法,建议道:“不如买个机器人?会聊天或者会玩游戏那种?” 陆凌抬眼看她。 面对少年明显有些质疑又不想说的目光,宋悠舀着粥,很不负责任地笑:“我就是建议而已,反正礼物由你挑,也是以你的名义送,什么合适什么不合适你自己看。” · 母子俩吃完饭到家刚好八点过。 陆凌手机信息响了两回,宋悠猜到大概是同学找他了,到家便把书包递给了他:“去跟你同学讨论吧。” “回来了?”刘姨从厨房走出来,看着母子俩一路进屋,宋悠还提陆凌提了书包,眼里的笑意一下子就绽开了,眉开眼笑地走过来。 “我给太太泡杯养生茶。” 说完又朝陆凌笑,“小凌喝点儿什么。” “不用了。”陆凌拎着书包,看宋悠一眼,顿了下,埋头,低声呢喃,“我下楼了。” 宋悠会意,也不戳破少年的别扭,点头笑:“去吧。” 待少年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刘姨方感慨地叹了口气,去厨房给宋悠泡茶。 负一层书房的门自动打开。 少年拎着书包走进房间,电子门阖上,轻柔的女声落下来:“有一封来自赫尔曼教授的邮件,请问是否查看?” “查看。” 将书包丢进单人沙发,少年面容沉静,快步走至书桌后。 电脑屏幕已自动亮起,显示出邮件内容。 陆凌一目十行看完,搭在键盘上的手指蜷起又松开。 片刻后,少年关闭邮件页面,坐回靠椅里,手指摁动鼠标,屏幕上瞬间弹出程序编辑框,数十条代码飞速闪过。 少年低闷的声音在书房中响起:“拨打赫尔曼电话。” “好的。” 没有面容的女声应了一句,执行指令。 电话拨通,很快响起“嘟嘟嘟”的声音。 几声之后,对面接通了电话。 “Hall, hier spricht Herrmann。” 出来的声音有些震耳,却并不显得粗狂,带了些急切的惊喜。 是德语,几乎是声音放出的刹那,电脑窗口上便显示出了中文翻译。 “我是陆凌。” 陆凌言简意赅报了身份,人工智能自动将少年的声音转换成德语传过去,连声线也作了变换,比少年原本的声音更低沉。 电脑屏幕上光影闪动,映在少年眼眸中,忽明忽暗。 “太好了,凌!你终于来电话了。”电话那头的教授显然很惊喜,听见声音,顿时多了笑意,一边打招呼一边赞叹,“我一直在等你电话,你做的程序太好用了!” 教授对少年的赞赏溢于言表,还要再说,被陆凌一句话打断了。 “之前问您的病例,已确认副人格有独立的自我认知跟行为模式。” 少年握着鼠标,手指收拢,停了一下,垂眸问道,“如果是这样,她还会换回去吗?” 教授顿了下,似听出了少年平静语气中掩藏的忧虑,斟酌着语气,尽量用温和的声音解释:“凌,这个我无法确定,多重人格障碍表现多样,不同人格可能会先后出现,也可能会交替出现,副人格是否取代主人格不能仅凭短期观测确定。” 停了一瞬,没听见陆凌的声音,教授意识到自己的交谈对象对这样的回答有些难以接受,略等了会儿,才说出了自己的建议,“我觉得你应该带你的朋友去接受一下心理诊疗,或者去神经科做个更详细的检查。” 无言的寂静后,一直沉默的少年缓缓松开鼠标。 “我知道了,谢谢您。” · 陆凌与赫尔曼教授通电话时,刘姨刚好泡完茶。 宋悠原本的杯子还在陆山河屋里,刘姨也识趣地没问,主动给她换了新的琉璃茶杯。 腌制了的玫瑰在温水中缓缓浸开,映着琉璃迷离的光泽,十分好看。 “您去休息吧。” 宋悠笑着接过来,跟刘姨道了谢,捧着水杯上楼。 她很喜欢晶莹剔透做工好看的东西,首饰跟杯子皆是如此。 无论是昨天的天青瓷水杯还是今天的琉璃杯,都很合她意。 可惜,不能带走。 到楼上洗澡换了衣服,楼下刘姨已经回屋了,客厅只留了壁灯。 宋悠捧着喝了半杯的玫瑰花茶下楼。 刚下了一半台阶,楼下客厅门被推开,陆山河从门外夜色中走进来,抬眼。 宋悠顿了下,别开视线,继续往下走。 等走下台阶,陆山河带着冷气的身影也映在了台阶边缘。 这副模样,又像是谁欠了他似的。 宋悠风轻云淡地瞥他一眼,若无其事地转身。 一步尚未踏出,陆山河扬手拽住她手腕,连带着她手里的杯子也被覆住。 “陆山河!”宋悠简直莫名其妙,用力抽手,抽不开,她冷笑一声,转脸睨着他,“有事儿说事儿,动手动脚算什么?还要我再泼你一回水吗?” 陆山河捁着她手腕分毫未动,目光阴沉似水,眼里仿佛笼罩着暴风雪前积聚的层层阴云。 他看着她,语气幽深:“你跟谢家有往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多重人格的解释是剧情需要,不专业,不可信,大家不要带入现实。 第17章 第17章 宋悠愣了一瞬:“谢家?” 她在芳园遇到的那男人也姓“谢”。 巧合吗? “谢巍。”陆山河放开她手腕,眸底蕴着冰寒,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似提醒,也似讽刺。 宋悠思绪蓦然一动,握着琉璃杯,若有所思地看陆山河一眼,绕开他往楼上走:“去书房说。” 顿了下,她道,“陆凌在楼下书房。” 陆山河视线沉沉地盯着她背影,片刻后,冷笑一声,抬脚上了楼。 推开书房门,宋悠坐进沙发,剩了半杯水的杯子搁在案几中间。 书房的灯打开,昏暗的房间瞬间明亮空阔起来,映着窗外夜色,显得有些冷清。 看陆山河进门,她率先开口:“邺A88606的车主是不是你说的那个人——谢巍?” 陆山河的身影洒下来,遮住了宋悠眼前光亮。 他站在逆光处,面容看不真切,但语气却浸了十足的冷气,合着夜里吹进来的风,更添了满屋的凉意。 “你坐他车了?” “不认识的人,我坐他车干什么?”宋悠不惯着他脾气,偏头斜睨着陆山河,“怎么,陆总这是又拿了什么照片,找我兴师问罪来了?” 陆山河定定地看她一眼,却意外地没生气,眼下阴霾反而散了些。 他在她对面坐下,长腿岔开,当着宋悠的面,慢条斯理解开袖扣,随手丢在案几上。 “在哪儿碰见他的?” 宋悠瞥着突然散了满脸冰块的陆山河,默然思忖。 看来他对谢家很有芥蒂。 那个谢巍必定是做了什么,让陆山河发觉了,他才会回来专门质问她。 “在芳园遇见过,他跟我们学校的一个女同事一起。” 思索间,宋悠很快定了主意,既然陆山河跟那个谢巍有旧怨,那她也不介意借他的手教训教训那位“谢先生”。 对付恶心男人,她可不讲究什么女人要靠自己的话,该利用能利用的就得利用! 想起谢巍看她的目光,宋悠眼里便多了厌恶,脸色也冷了一分,“长得人模人样,看人的眼神真是恶心!” 毫不掩饰地嗤了一声,宋悠面上冷笑,心底却一片明镜,目的很清楚,转头跟陆山河确认:“那个谢巍长什么样?” 坐车的人也不一定是车主,也有可能是被借了名头。 陆山河既然主动提到了,她就趁势问明白。 陆山河挽起袖子,抬眼看过来。 四目相对,宋悠突然生了疑惑,上下打量他:“你不会没见过人吧?” 陆山河冷淡地看她一眼,移开目光,把衬衣最上面一颗扣子也解了。 宋悠看明白了,这是懒得跟她描述别的男人长什么样。 呵呵。 不过能让陆山河连名带姓记住的,应该也不是什么不起眼的人物。 宋悠恍然醒悟,左右找了找,想起自己没带手机。 用陆山河的是不可能的,她起身,绕过陆山河坐着的沙发,准备去书桌后开电脑查查。 刚走到陆山河身后,正松着领带的男人头也不抬地出声:“芳园你不必去了,澄河那套房子给你。” 宋悠停住脚步,诧异地看向陆山河。 他抽了领带,单手搭在沙发背上,面部轮廓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愈发深邃。 灯光倾落,男子衣领散开,肌肉纹理自隐约可见的胸膛往下蔓延,白色衬衣贴在他身上,随着他动作起伏绷起有力的线条。 宋悠走了下神。 越是不行的越在意。 怪不得这狗男人见了她跟季时的照片就怒得不行,知道她跟那个姓谢的有接触也一身冷气,一副自我认定被戴了绿帽的表情! 这种生理不行造成的疑心病,很难治。 归根结底,这是深层次的自卑。 视线划过陆山河小臂上紧实的纹路,宋悠内心啧啧,遗憾地叹了口气。 白瞎了这副好身材啊。 这么一想,宋悠觉得她稍微有点儿理解陆山河了,夹杂着,还有那么点儿同情。 不行的男人心理脆弱,容易疑神疑鬼,脾气阴晴不定也在意料之中。 感慨完,她往后站了一步,把飞远了的思绪暂且拉回来,先问正事儿:“那个谢巍在谢家身份很特殊?能让你这么忌惮?” 不让她去芳园,那就是让她避着谢家。 这可不像陆山河的风格。 陆山河抬眸,轻飘飘地看她一眼。 他顺手抽过案几上放着的烟,拿了打火机。 宋悠无语地盯着陆山河背影,忍了一瞬,看他作势要点烟,没忍住,叫住了他:“非要现在抽烟吗?” 打火机啪的一声盖住,陆山河仰身靠进沙发,夹着烟头的手指扣在沙发扶手上,顿住。 他看着她,目光幽深,似打量,又似无言的讽刺。 宋悠往他手上瞥了一眼,心平气和征求意见:“你要是想抽烟,要么,你出去抽,抽完了咱俩再谈。要么,我出去,你抽完了我再进来。” 陆山河面无表情地看着宋悠,锐利目光中带了审视。 片刻后,他撩开手里的烟。 “谢家一半的家业都在谢巍手里,你以为你能跟他过手?” 警告的口吻,讽刺的目光,居高临下的语气,哪一点儿都让人听着十分不舒服。 宋悠自动忽视了陆山河冷厉刺人的话。 他主动让步,她也不会不识好歹,态度也自然软和了些。 “我没想着跟他过手。” 她冷呵一声,语气里带了厌恶,“这种人,养尊处优高高在上惯了,以为什么都能握在手里,说不定早就有前科,我可没那么好的脾气容忍他窥视觊觎!也不想专门躲着谁。” 低头看向陆山河,宋悠坦然道,“蛇打七寸,即便不能把他送进监狱,我也得拿了东西,让他自动退避。” 陆山河意味不明地勾了唇角,站起身,面对宋悠,幽深视线落进她眼里,极其冷淡地笑了下:“你以为你能拿到什么东西?” 宋悠并未反驳,默了一瞬,平静出声:“陆家跟谢家本就有矛盾,谢家掌权人出纰漏,对陆氏是利好。就算谢巍能一手遮天,陆家就不能?” 抛开她跟陆山河的感情因素,对付谢家,她跟陆山河完全可以各取所需。 陆山河上前一步,宋悠单薄的身躯瞬间被他身影覆盖。 空阔冷寂的书房中,他俯视着她,目色沉黑幽邃,望不见底:“宋悠,要我庇护,前提是——你得姓陆。” 暖黄的灯光下,男人呼吸与光影一同洒下来,带了丝凉意的声音清晰地叩进宋悠耳畔,“你的筹码呢?” 第18章 第18章 宋悠挑眉看着陆山河。 他离她很近,近到她甚至能闻到他衣服上染的沉香。 味道……并不讨厌,但两人的姿势很暧昧。 他手撑在沙发扶手上,被灯光拉长的身影倾泻而下,将她完全笼罩。 只要一抬手,她就能碰到他散开的衬衣。 视线下移,宋悠顿了顿。 或许是因为些微逆光的缘故,透过光线,白色衣料下隐约起伏的肌理她甚至都能看见。 这样的身材,也难怪有女明星主动投怀送抱。 不动声色地收了目光,宋悠面色如常,站在陆山河身前,飞快思索。 陆山河刚刚那话是暗示她不准备离婚了? 短暂的疑惑后,宋悠恍然。 也对,娶生不如娶熟,好歹还当了这么多年的塑料夫妻,互不干扰,相安无事,就算没有夫妻情分,再怎么也有点儿搭伙过日子的默契跟情面。 陆山河这样的,也需要个人充门面。 反正不管他行不行原主跟她都不在意,这就是基本默契。 也……不是不能考虑。 经历了昨晚的一时冲动,宋悠决定稳住心绪,好好跟陆山河谈一谈。 不离婚可以,但每个月例行“零花钱”得给吧。 老实说,能心情愉悦地当个贵妇,她也不想回归加班加得暗无天日的社畜生活! 还有,莫名其妙的阴阳怪气PUA她可不惯着——试过了,忍不了,她不为难自己。 看在陆山河一连两次主动求和给台阶的份儿上,她可以暂且抛开之前的不愉快,心平气和,好好聊聊。 “协议你签字了吗?”理清思绪,宋悠开口,却并没有直接回应陆山河的话。 她仰头,视线里带了几分心照不宣的询问,缓缓撞入陆山河沉隧眼眸中。 不同于先前寸步不让的冷嘲热讽跟毫不掩饰的气性,此刻的宋悠白皙面颊上染了笑意,于暖黄的光线中蕴着层朦胧漾人的温柔,连落在陆山河耳里的声音都仿佛轻了一分。 如此巧笑嫣然,温润浸人,分明是示好的姿态,但说出的话却似乎让人不怎么顺耳。 陆山河眸底骤然沉了一分,逆光面容下瞳孔幽沉暗黑,沉浮着让人心悸的气息。 狗男人,一句不对又冷脸!离婚协议是他拿回来的,签了就签了,没签就没签,光冷脸干什么? 宋悠蹙着眉头极其无语地看他一眼,侧身绕开他,到书桌后的抽屉里找到了她先前签好放进去的协议。 翻开最上面一份文件,最后签字处,男方空白。 显然,陆山河根本没签字。 男人,呵! 宋悠扬了扬眉,心情总算愉悦几分,也不跟陆山河计较了,顺手从桌上拿了笔,走过去,将协议跟笔一并递给陆山河:“签吧,一式四份,一人两份,签了我拿走。” 婚可以不离,协议还是得先签。 万一哪天陆山河脑子不对劲又开始怀疑这怀疑那的,她大可以拿着协议潇洒离开。 将协议翻到最后一页,她将笔又往前递了递,提醒陆山河:“日期先不要落。” 陆山河视线划过宋悠手上的笔,冷冷地笑了声,欺身靠近宋悠。 他挽了袖子的手搭在书桌上,遒劲手臂在宋悠身侧撑开,她整个人都被圈进了他臂弯。 男人另一只手随意抬起,压在宋悠递过来的文件上,声音沉沉地问:“你确定?” 他给了她反悔的机会,两次! 事不过三,她做了选择就不用想别的机会了。 他绝不可能再破例。 猝然压在文件上的力道让宋悠顿了下,再一看陆山河那张重新凝了冰块的脸,宋悠一下子反应过来。 陆山河铁定又是觉得她不识好歹了。 这副居高临下的口气,简直让人又气又无语! 看在他愿意帮她对付渣男的份儿上,她暂时不跟他吵架。 宋悠拿笔戳陆山河手,在陆山河再次沉脸前,直接将笔塞给他,没好气地瞪过去:“让你签字,又没说我要离婚!” 恼怒地斜他一眼,她强调,“不是让你先不落日期了?” 多年纵横商海的脑子,但凡正常想想,也能猜到她想法! 拿起文件拍他身上,宋悠抬着下巴示意他:“先签,有备无患。” 说完意味深长地瞥他一眼,“谁知道陆总你什么时候又会看到听到什么不合适的东西,若是想起来要离婚了,也省得再走流程。” 一叠文件抵在陆山河胸腔,随着他呼吸缓缓起伏。 见陆山河沉眸盯着她没动,宋悠直接拽起他手扣在了文件页上,连带着他手一起,往外推了推他:“你往外站点儿。” 她指尖覆着陆山河手背,属于女子的手指纤细白皙,柔软温润,与男人宽厚的手掌形成鲜明对比。 陆山河定定地看她一眼,眸底沉冰缓缓隐没。 他垂眸,视线在宋悠指尖上落了落,又不着痕迹地移开。 宋悠撤开手,往桌边靠了靠,企图拉开距离。 无奈陆山河与她之间距离太近,她后腰几乎已经抵上了书桌边缘,这一退,非但没腾出距离,反而一不留神让小腿磕到了桌腿上的凸出木质。 宋悠顿时疼得吸了口气,身子下意识蜷缩着往前倾,额头便直接触到了陆山河手上。 陆山河抬手扣住她手腕,沉着脸丢开一沓文件跟笔,微微用力,将人拉起来。 宋悠失了重心,一下子扑在了陆山河身上。 男人周身带着些沉香的气息瞬间浸没而来。 隔着单薄衬衣,她手撑在他身前,掌心之下,是紧实起伏的肌肉。 她脸不期然撞上他胸躺,温热的触感,有些硬。 猝然碰撞下的细微不适后,意识回拢时,陆山河身上的气息已清晰地钻入她鼻尖,让人避无可避。 这男人故意的吧! 宋悠懊恼地缓了口气,撑起身,忍着小腿的疼痛,站稳,放下手,跟陆山河隔开距离,声音平稳地开口:“谢谢。” 停了一瞬,她抬头看着纹丝未动的男人,没忍住,带了几分气滞,“麻烦让一让。” 腰后的书桌边缘虽然曲线圆滑,但一直靠着也硌人,宋悠说完抬手去拨陆山河胳膊,准备去沙发上缓一缓。 手刚伸出去,指尖还未触及他衬衣边缘,便被陆山河反手握住了。 宋悠皱眉抽手,没抽回来,气闷地瞪他。 陆山河拉着她手,侧身靠过来。 男人骨节间的薄茧擦过宋悠纤细指尖,有些粗糙。 “这算什么?”他垂眸看着她,声音沉缓,“筹码?” 作者有话要说:  姨母笑,嘿嘿,晚上应该还会有一章……吧 第19章 第19章 手被陆山河拽着,男人的呼吸落在她脖颈处,带着些许压迫。 宋悠闭了眼,深吸一口气,忍了又忍,才忍住了没一脚踹过去。 “你想算什么就算什么。”她垂着视线推他胳膊,声音里染了气恼,“你看不见我磕了腿?” 上次提离婚也是,她忍着一脑门胀痛跟他讲道理,他视而不见。 这回她决定好好谈谈,结果腿磕了他还挡她路,不让她坐。 没有眼力见的狗男人! 陆山河默然看她一眼,视线从宋悠小腿处扫过,松开她手,看着她绕开自己,直接坐进了沙发。 先前还笑语盈盈温柔示好的人此刻眼里添了恼怒,瞪过人后便低头揉着被磕碰的小腿,似乎真有些痛得难受,半分没有要跟他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连余光都没往他身上放,似埋怨,亦似赌气。 书房里有片刻的沉寂。 陆山河站在宋悠身侧,眸色幽深,一言不发。 宋悠揉了会儿腿,感觉到先前磕碰的疼痛散了大半,这才抬头瞥向陆山河。 “手机能借我用一下吗?”她朝他伸手,暂时没了疼痛,眼里气怒也消减了些,“查个东西。” 若不是他站得太近,她也不至于磕到腿。 这会儿坐在沙发里,她也懒得再挪步去开电脑查谢巍长什么样。 陆山河深深看她一眼,眸底映着光影,看不清情绪。 宋悠面不改色地同他对视,见他不动,只扯了扯嘴角,也没打算坚持。 手刚落下,眼前光线蓦然晃动。 窸窣声中,陆山河解锁了屏幕,一声不吭地将手机递给了她。 宋悠诧异仰头。 男人薄唇紧抿,面上轮廓依旧锋利冷峻,看她的目光仍旧幽深沉隧,难以辨别喜怒。 “谢谢。”宋悠愣了一下,敛回视线,接过手机,被陆山河突如其来的“宽容”惊了会儿,心里残余的那点儿恼怒也散没了。 她找出浏览器,快速搜索跟谢巍有关的咨询。 果然,搜索结果里头有好几篇新闻都附上了主要人士的照片。 最清晰的一张,正中间,男人面对镜头,轻描淡写地看过来,唇角噙着笑意,神情漫不经心,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尤其惹人注目。 下面一堆评论是震惊于谢家实控人长相尖叫着要给大佬自荐枕席的不懂事网友。 宋悠目光转冷,将手机递给陆山河:“是这个人吧?谢巍。” 陆山河淡淡地瞥了眼宋悠,拿了手机,一步迈过来,在宋悠对面坐下,幽沉视线落在宋悠身侧,带了几分意味不明。 宋悠抬眼看过去,察觉到陆山河的视线,后知后觉地扭头。 被陆山河抽下的领带正垂在她身侧,因为靠着沙发扶手的缘故,一半的领带被她压在了胳膊下。 宋悠:…… 虽然但是……算了,到处扔东西什么的,她忍了! 若无其事地坐直身子,顺手将领带拿起来,折好,放在沙发角落,沉默片刻,宋悠定了定情绪,转脸问陆山河:“协议你还签吗?” 陆山河没答话,那就是默认,她遇到的那个人,就是谢巍,跟照片里一模一样,看人的眼神,比照片里轻浮恶心多了。 真是人不可貌相! 陆山河缓缓瞥过她折好的领带,目光幽幽地扫向宋悠:“在商场上,签署空白协议是大忌,包括日期——你想让我破例?” 不签就不签,直说不行吗?非得要讽刺一句? 宋悠内心无语,忽视他语气,默念冷静,维持好不容易蹦出的温和表情。 “那张卡我还能用吗?”她往书桌后看了眼,直截了当问重点。 跟离婚协议放在一起的,还有原主随手丢在房间角落的黑卡。 密码宋悠不知道,大概在原主看来也不是什么值得记的东西,记忆里根本没有。 陆山河的目光落入宋悠坦然眼眸中,手臂搁在沙发上,极其冷淡地答了一句:“随你。” 很好,这个答案宋悠勉强满意。 “有限额吗?”宋悠再接再厉,声平气和,保持微笑,继续问,“万一我要做个投资,买件珠宝首饰什么的……” “九位数。”陆山河冷冷地打断了宋悠的声音,深邃眸底多了丝宋悠看不清的情绪,于灯影下一闪而没。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睨着她,面色依旧没什么温度,仿佛看穿了宋悠的打算一般,带了些不耐的声音直接落下来:“密码是陆凌生日。” 九位数,陆总对她这个合住方倒也不算小气。 那套天空蓝的首饰暂时不用卖了。 宋悠心情瞬间好了几分,迎着陆山河视线,真心实意地笑了笑。 至于陆山河的冷淡跟不耐,看在陆总给钱大方的份儿上,她可以当没看见。 事情大致谈妥,对付谢巍的事儿还得从长计议,她也需要先了解了解此人,不急于一时,宋悠也跟着站起来,准备回房睡觉。 谁知刚起身站好,腿上甫一用力,原本已减缓了疼痛的小腿蓦地一阵抽痛。 宋悠顿住动作,轻嘶一声,搭着沙发扶手缓了缓,慢慢动着脚,让身体先适应一下重量。 短暂的调整后,她搭着扶手倾身将重量放在磕了的一侧,试了试,还行,勉强能走,就是磕了的地方估计回头得敷一敷,不然肯定得青肿。 正要挪步走开,陆山河的身影已蓦然笼罩过来。 手腕冷不丁地再次被拽住。 还没回过神,陆山河捏着她手用力往前一带,宋悠趔趄两下,身子不受控制地侧倾。 下一瞬,她身子蓦然一轻。 陆山河冷着脸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宋悠心跳愕然漏了一拍,重心不在自己身上,双手下意识攀上陆山河肩胛。 心惊肉跳后,宋悠抓着陆山河衬衣,用力拽了几下:“陆山河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她是磕了腿,但没到走不动路的地步啊! 他抱她干什么! 用不着!不需要! 正挣扎间,陆山河已经稳稳当当地抱着她几步踏出了书房。 安静的走廊上,刚从楼下书房出来往房间走的陆凌安安静静地站在楼梯口。 少年仰头,目光沉静地看着突然从书房走出的父母,一瞬之后,又飞快移开,默不作声地埋着头继续往房间走。 猝然瞥见陆凌一晃而过的身影,宋悠动作瞬间僵硬,尴尬气恼埋怨齐齐涌出,郁闷得没忍住,用力掐陆山河胳膊。 太丢脸了,被陆凌看见了! 第20章 第20章 社死的最高境界大概就是顺势而为破罐子破摔了。 掐完陆山河后,宋悠淡定了。 陆凌小小的身影已飞速隐入房间,该看见的他都看见了,脸也已经丢完了,既定事实,无法改变,宋悠不挣扎了。 不过,这并不影响宋悠此时此刻对陆山河的嫌弃不爽看不上眼。 呼出闷气,宋悠面无表情地抬眼瞥陆山河。 也不知道是不是霸总脑回路过于清奇,难不成他以为她刚才扶着沙发停顿那一下是撒娇示好等他帮忙? 呵,帮忙也帮不到要紧地方! 要不是塑料夫妻关系还存续,他未经允许抱她就是性骚扰! 即便是某方面不行不用上升到骚扰的程度,那也是没分寸! “我自己能走。”宋悠心底一阵无语,没好气地推陆山河胳膊,强调,“不用你抱!” 陆山河幽沉视线自宋悠脸上一掠而过,在她手抵着的地方顿了顿。 落在胸前的手指纤细白皙,推他的力道并不重。 她看他的眼神带了些恼怒,不同于以往多年的冷淡疏离,反而更像是寻常亲密夫妻间的嗔怪置气。 目光上移,他缓缓看宋悠一眼,松手,将她放下来。 原本揽着她肩胛的手臂并未立时撤开,不轻不重地抵在宋悠身后,任她靠着站稳。 宋悠理直气壮地搭着他手臂借力。 没分寸的是陆山河,她用他胳膊合情合理,扭捏羞涩躲避什么的,呵呵,不存在! 宋悠算是看明白了,跟陆山河说话,就得直白直白再直白,用眼神示意,他根本看不懂! 嫌弃地斜他一眼,她拍开陆山河手臂,折回去,往书房里走。 她那半杯玫瑰花茶水还在案几上! 转回屋拿了水杯,瞥见桌上撂着的协议,宋悠顿了顿,将一沓协议一并拢在手里带走。 不签大家都不签,反正她已经表过态了,他再想离婚,可以,拿条件来换!她可不惯着他! 看着迎面折回的陆山河,宋悠视而不见,直接绕开他。 刚走过他身边,陆山河抬手抽过宋悠手里的协议。 男人带着些磁沉的声音落下来:“谢家的事你不用管了。” 宋悠手里骤然一空,气息跟着滞了滞,冷不丁听见陆山河声音,刚升到一半的恼怒又硬生生落了回去。 她侧身,陆山河已经顺手将协议丢进书桌旁的碎纸机里。 宋悠端着茶杯看他动作,顿了一瞬,总算看陆山河顺眼点儿了。 “谢巍应该知道我跟陆家有关系。”她并不打算说什么不用你管我自己来之类的话,只简单提醒陆山河。 对付某些人,陆山河的办法应该比她多,她用不着逞强。 再说了,既然不离婚,好歹她还是他面儿上的老婆,被人觊觎,男人出面办事天经地义! 想起谢巍坐在车里一副看玩物的兴致,宋悠语气转冷,“下回要是再遇见他,我踹他一脚什么的,也是他活该!” 陆山河盯着她,瞳色黑沉幽暗,眸底浮动着让人辨不清的信号。 他倾身笼罩宋悠,半开的衣领下,肌肉纹理牵动,缓缓起伏,落在宋悠耳里的声音蓦然多了压迫跟冷厉:“不要随便跟男人动手。” 陆山河突然靠近,警告她的语气还多了莫名其妙的严厉,宋悠下意识蹙眉偏头看过去。 视线触及男人幽深眸底,宋悠心底那点儿腹诽无语突然滞住,没留神,手中琉璃杯再次撞到了陆山河身上。 碰撞中浸了玫瑰花色泽的茶水溅出,瞬间染湿陆山河胸腔衣襟。 宋悠:…… 这回她真不是有意泼他。 谁让他冷不丁靠过来! 陆山河看她的眼神不对,压迫警告之外,还仿佛多了点儿男人看女人的晦暗幽沉,要不是他很可能不行,夫妻俩又多年不在一起,宋悠都有点儿怀疑他是不是想对她做点儿什么了。 目光扫过被玫瑰花水浸得有些粉红的白色衬衣,染湿的布料下,肌肉线条愈发清晰,宋悠气息微不可闻地停了一刹那,移开目光。 “抱歉。” 她拿开杯子,顺势表达歉意。 虽然不是故意,但确实是她没注意又“泼”了他。 陆山河那话语气虽然很不好,但意思宋悠明白,女人对男人,动起手脚来,天生不具备优势,若无必要,她也不会直接跟别人动手。 “又不是年轻小姑娘,我没那么天真,知道轻重。”宋悠退开一步,语气软了些,扯了案几上的纸巾,压在陆山河衣襟上,示意他自己擦擦,“放心,真有什么事儿,我会先找你。” 陆山河垂眸看着她。 半开的窗外夜风轻拂而过,室内光影也跟着摇曳。 短暂的沉默后,他抬手,欲扯开纸巾,看样子宋悠不擦他自己也不打算擦。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触碰到宋悠手背,带着温热。 异样的触感,夹杂着陆山河看她的眼神,让两人之间没由来地多了些缱绻暧昧。 宋悠:…… 苍天在上,真不是她胡思乱想! 是他言行举止引人误会! 难不成他以为她想…… 宋悠思绪倏而顿住,心底微澜不过刹那即平。 她盯着陆山河的指节,瞬间恢复清醒,飞快抽手,无语地瞪他一眼,拽着他手压上纸巾。 水虽然是她无意泼的,但刚好在胸膛,她帮他擦,也太暧昧了点儿。 她跟陆山河还没亲近到这个地步!更何况他还拿莫名其妙的眼神看她。 宋悠觉得,她还是稍微避点儿嫌好,免得陆山河以为她有心怎么样……万一又伤到男人的自尊心,影响和谐。 “明天我带陆凌出去买东西。” 交代完周末行程,宋悠敛了视线重新端起水杯,绕过沙发从容走出书房,平复心绪,准备回卧室洗漱休息。 书房内重新冷寂下来。 陆山河目光落在门外宋悠的背影上,沉沉的,带了些意味不明的情绪。 良久,他扔下纸巾,视线扫过沙发角落宋悠折好的领带,定定地看了一阵,又若无其事挪开。 男人高大身影洒在灰色地板上,仿佛也随着夜风晃了晃。 他从上到下一颗一颗解开扣子,手指落在宋悠指尖擦过的地方,顿了一瞬,继续往下。 衣襟敞开,男人身上紧实的肌理尽数暴在灯影中,与宋悠隐约看到的分毫不差,压迫与慑目中亦透着欲惑。 撩开湿透的衬衣,随意坐下,陆山河从西装口袋里拿出宋悠用过的那支手机,拨通电话。 电话那头蒋医生的声音响起:“你怎么——” “下周什么时候回邺城?”陆山河沉声打断蒋医生的诧异。 蒋医生:…… 求他办事还不让他说话,这什么人啊! 片刻的沉默后,蒋医生突然意识到不对:“老爷子跟老太太的检查结果出来了?” 陆山河仰身往后,靠在宋悠枕过的沙发扶手处,另一只手拾起角落的领带,手指婆娑着宋悠折起的痕迹,声音融在夜风中,透着些不同寻常的沉肃。 “宋悠出了车祸,有脑出血现象,下周复查。” 蒋医生似乎愣住了,良久才反应过来:“你昨天说性情大变的,是宋老师?” 顿了下,蒋医生声音严肃起来,“我最迟下周三回,你带宋老师过来,我先看看。” 车祸,脑出血,脾性改变,这都不是好征兆,得重视。 说起病人病症,蒋医生瞬间多了严谨,又赶紧多交代了几句。 挂了电话,陆山河丢开手机,起身从案几上抽出烟,刚夹入指尖,又蓦然顿住,完好的烟头又原原本本落了回去。 片刻的静默后,他丢开烟盒,拿了领带跟袖扣,起身走出书房,在门口处停了一瞬,视线自对面关了门的主卧一扫而过,转身进了一旁的卧室。 第21章 第21章 书房对面的卧室里,宋悠关上门,正准备去清洗水杯,动作却突然顿住,若有所思地靠在门口矮柜上。 陆山河的言行举止不太对劲儿! 他对她,可以说过分“纵容”了。 不管是从原主的记忆中分析还是宋悠自己所见,陆山河绝不是个能被轻易说动的人。 陆凌的事,他让步,她可以理解。 谢巍,事涉陆谢两家,又牵扯到男人的面子,他答应出手也勉强可以理解。 但他对她的举动不对! 不管是昨天还是今天,他都有几次“越线”了。 先前宋悠还能理解成大概是男人被刺激之后下意识的反应,但刚才,她并没有过分的言语,甚至可以说得上心平气和。 总不至于是因为她的“温柔示好”,陆山河就突然良心发现,不但愿意帮她,大方把澄河的房子给她,还主动给台阶暗示她不用离婚了? 澄河的别墅,以亿计价。谢家更是牵涉商场,两大巨擘之争,可不是简简单单说说话抬抬手的事儿,更是牵涉海量资金的博弈。 不让她管,那就意味着把她摘出陆家跟谢家的恩怨。 把她摘出复杂的商场竞争还不说,他还由着她泼她水,顺她意丢了协议,还抱她! 陆山河对另一半什么时候大方“温柔”到这个地步了? 他要早前就有这份屈尊降贵的耐心,原主跟他也不至于冷淡了近十年! 更重要的是,连陆凌都发现了她跟原主的不一样,她也没想着要刻意掩饰,陆山河就迟钝到这个地步,一点儿都不怀疑她? 将琉璃杯搁在柜子另一头,宋悠瞥着氤氲散开的玫瑰花瓣,想起陆山河迫近她时带着深意看她那一眼,轻笑着呵了一声。 难怪。 陆山河不是想对她怎么样,而是在试探她! 呵,真是不容易,她竟然还值得陆总屈尊降贵用男色来迷惑她检验真伪。 宋悠扬了扬唇角,不怎么在乎地嗤了一声,对陆山河的意图一个字都不想多评价,还不如陆凌直截了当的问来得干脆呢。 他爱试探就试探,只要愿意帮忙就行。 虚与委蛇彼此迎合嘛,谁还没点儿经验? · 隔天一早,周六,宋悠习惯比平时起得晚些,太阳照进来时,她还没打算睁眼。 二楼上,陆凌跟陆山河的房门已同时打开,父子俩隔着走廊对视一眼,一人一边下了楼梯,谁都没开口说一句话。 餐厅里,刘姨听见声响往楼梯口偏头望过去,对父子俩的相处模式早就见怪不怪,笑着出声:“早饭已经做好了,先生吃了再忙吧。” 说完又征求陆凌意见,“小凌也先吃点?” 陆凌点点头,径自往餐厅走。 刘姨笑得更慈爱了几分,又望一眼陆山河,见他没反对,眼里的笑意便更多了些,转身去厨房端了父子俩爱吃的早点。 父子俩一人一边隔了老远坐在餐桌两头。 刘姨也不嫌麻烦,前前后后一人给放了一盘自个儿包的手工饺子,一碟蘸料,一杯现磨豆浆并一小碟已切好的水果。 豆浆是一样的,水果、饺子馅跟蘸料都就着父子俩不同的口味,准备得十分周全。 看两人默不作声地开始吃饭,刘姨也不多说什么,含笑转回厨房。 偌大的餐厅里,陆山河扫了眼规规矩矩吃饭的陆凌。 “她下周该复查了。” 陆凌沉默着看陆山河。 少年眸底黑白分明,瞳孔清澈,一动不动地盯着对面人。 “她”指的是谁,父子俩心知肚明。 陆山河收了视线,起身,声色冷淡:“下周四,蒋郁仁在医院。” 陆凌拿着筷子的手顿住,默了下,同样漠然出声:“我知道了。” 父子俩简短的对话到此结束,一个继续吃饭,一个已长腿踱步出了别墅。 这一早,刘姨脸上的笑意就没断过,看着那儿都是笑呵呵的。 先生多久不在家吃饭了,也就太太这回从医院出来,家里才总算多了点儿人气儿,先生也肯回来了,虽说还是冷着个脸,但到底眼里放了太太了。 本来夫妻俩就没什么大问题,家里老爷子老太太也和蔼得很,但凡一方有心,哪儿有处不好的? 刘姨站在厨房窗边摘着菜,听着父子俩分外寡淡的对话,再看着外头满园盛放的鲜花,只觉得天光都亮堂了不少。 · 宋悠下楼的时候陆山河早出了门,陆凌也已在楼下书房待了一阵了。 刘姨笑眯眯地替她盛了早饭,自然而然提起先前吃饭的父子俩,边说边摇头:“先生好一阵不在家里吃饭了,小凌也是个安安静静的性子,父子俩就没说两句。” 从宋悠手里接过水杯,刘姨面露关切,“太太这两天头还痛不痛?听先生说约了下周去医院复查。” 去医院复查? 连她很不舒服时都半点看不出来的陆山河会细心到关注这些小事? 知道刘姨是好意,宋悠笑了笑,“没事了,您不用担心。” 对陆山河的举动,宋悠心底明镜似的,这时候关心她身体,还能是为什么? 他不说,她也乐得装不知道。 吃完早饭,到楼上书房拿了卡,宋悠去楼下敲门叫陆凌。 她站在书房门前,看着大大的显示屏后露出的小小的少年,眼里不自觉地生了笑意,抬头指了指落下来的明媚阳光,莞尔:“天气正好,咱们出去挑礼物吧。” 陆凌嗯了一声,拿了沙发椅里的背包,快步走出书房。 随着少年脚步踏出房门,室内灯光自然暗淡下来,顶棚的遮阳帘也自动阖上。 “周末愉快。” 柔和的电子音洒下来,带了几分仿佛真人一般的笑意。 宋悠诧异地看着这一幕,随后低头望向埋首不语的少年。 或许是因为早起的缘故,少年颈后头发被压得有些平,还没理顺,宋悠顺势替他捋了捋,带了几分好奇问他:“这是书房里的智能系统吗?” 原主的记忆中,很少下到负一楼,更不了解陆凌书房的情况。 宋悠此时才发现,这个书房,与其说是书房,倒不如说是间科技屋,书没几本,各种新奇小东西却是随处可见,看系统的反应,还挺智能。 少年紧了紧背包,点头:“嗯。” “你自己做的?”宋悠揽了少年肩膀,边走边问,语气随意,仿佛闲聊一般,诧异中有着对新奇事物的兴趣。 陆凌落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很厉害。”这是原里没有提及过的情节,宋悠着实被震撼到了,真心实意地赞了一句,叮嘱他,“你跟同学做的游戏测试好了,可别忘了让我看看。” 智能系统都能做得这么人性化,游戏肯定也做得很好,宋悠是真挺期待。 少年依旧低着头,气息顿了下,极其乖巧地嗯了一声。 看他一直垂首不搭话,宋悠心底微动,察觉出少年隐藏的那半分不自在,略微尴尬的同时又忍不住笑起来,摸着他脑袋,想了想,言简意赅解释:“因为某些外在原因,我跟你爸,应该暂时不会离婚了,我们会尽量和平相处,各退一步,先试一试。” 本来怕陆凌尴尬,宋悠没想提昨晚他无意撞见的那一幕,母子俩默契揭过也好,毕竟她也没想好到底该怎么跟陆凌解释。 说其实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你不要多想,你爸抱我就是因为我脚磕了他会错了意,其实我俩关系没那么亲近? 还是说你爸阴沉晦暗心机深沉,抱我就是故意试探我的? …… 这些话,当着陆山河的面她可以说,但对着陆凌解释起来就很挺苍白无力。 还是简简单单说明情况最好,也没什么好否认的。 须臾的安静后,陆凌蜷起的手指松开,抬头看宋悠。 唇红齿白的俊朗少年,目光清澈地望着她:“是因为我吗?” 宋悠掌心落在少年发间,停住。 “不是。”顿了一瞬,她俯身,平视着少年,认真道,“不管离婚还是不离婚,这都是我跟你爸两个人之间的原因,跟家人无关。我们俩之前在对待夫妻感情方面,都有自己的问题,是我们没有经营好自己的关系,也没有做好父母。” 她抚着少年精致的眉眼,笑望着他,声色柔和,轻轻地撞进少年心底。 “那些说因为孩子才离婚或者勉强在一起的,只是不愿意正视夫妻问题的借口而已。父母的关系,不应该成为孩子的负担,我不希望你把原因归在自己身上,记住了吗?” 陆凌看着她,眼里有片刻的怔愣。 片刻后,少年垂眼,轻轻点头。 顿了下,他抬手拉住宋悠,声音闷闷地呢喃:“不要揉头。” 少年声音低闷,带了几分让人难以察觉的小心抗拒。 宋悠讶然失声,随后挑着眉头,心领神会地笑起来,顺着少年的话止住了捋他头发的动作,站起来,揽着他肩膀往楼上走。 上到一楼,宋悠笑着跟刘姨打过招呼,这才跟陆凌一起开车出了别墅。 刘姨看着母子俩依偎在一起的背影,笑得嘴角就没合拢过。 这一家子,总算看着像一家人了,多好啊。 第22章 第22章 因为陆凌对买什么礼物给老爷子并没想好,宋悠便带着他各处都逛了逛,先看,看好了再定。 各类高端商场、奢侈品店逛完,母子俩又到古玩街转了一圈,什么古物字画玉石器雕都看了一遍。 宋悠在一间玉器店看中一个雕得十分喜人的小沙弥,笑得憨态可掬,玉质温润细腻,让人看着就觉得喜欢。 价格嘛,自然也不便宜,不过用的反正是陆山河的钱,宋悠刷卡刷得心安理得,让店家包好,准备回头给老太太。 陆凌却是什么都没看中。 老爷子老太太都是从苦日子过来的,后来出来做生意,起早贪黑什么都干过,年近四十老两口才合计着跟随时代潮流成立了公司——也就是陆氏的前身。 现在两人年纪大了,老太太近年喜欢上了玉石瓷器之类好看好玩的东西,没事儿就喜欢到处逛逛淘东西,老爷子倒没多少爱好,就在家里听听新闻看看报纸,顺便种种菜,打理打理花园。 陆凌选了半天,没选出自己觉得会合老爷子心意的,最后采取了宋悠之前的建议——在城郊新开的科技馆里买了个胖乎乎能自己滚着轮子到处走的聊天小机器人。 是家新上市的科技公司出的,宋悠看书的时候有印象,叫黎明科技,陆凌执掌陆氏时,这家企业已经发展成了世界顶端的AI企业。 似乎……这家公司跟陆凌还有点儿关系。 宋悠含笑看着跟陆凌有来有往聊天的小机器人,心里颇有些感慨。 里的世界规则还真是奇妙,她看书的时并没有看到陆凌跟黎明科技关系的彻底揭露,只看出了前期的一些端倪。 现在,在陆凌十岁的时候,因为一个小机器人,他跟黎明科技开始建立了联系。 “怎么样?”听陆凌问得差不多了,宋悠笑着上前,俯身,仔仔细细地看了眼萌态可掬的小机器人。 机器人眨巴着眼睛,仰头望宋悠,看了一眼,又低头,眼巴巴地盯着陆凌。大脑袋上拟人化的眼睛里汪出泪花,一副可怜又期待的模样。 陆凌伸手拍了拍它脑袋:“我回去再给它加个程序。” 少年拍一下,机器人便眨一下眼睛,反应很是呆萌。 宋悠也跟着拍了拍机器人圆乎乎的脑门,看着它昂着脖子两眼巴巴的模样,觉得可爱得很,出声建议:“要不,你先给它取个名字?” 少年与小机器人四眼相对,一个面容沉静,一个满目期待。 认真想了想,陆凌摸它脑门:“叫乐乐。” 机器人眨两下眼睛,没听懂。 少年嘴角微不可见地扬了扬,蹲下身,在机器人胖肚子上飞快点了几下。 虚拟屏幕放出,原本瓷白的机器肚子上显出投影的键盘。 陆凌手指飞快,宋悠都来不及看清楚,便见数条代码自屏幕中一闪而过。 不过三两分钟的功夫,键盘与屏幕皆隐去,小机器人伸着三根手指头摸脑门,两只眼睛笑得弯弯的,带了些童稚的声音传出来,比先前更呆萌了几分,很是惹人喜爱。 “陆凌哥哥好,宋悠妈妈好,我是乐乐。” 宋悠看得大开眼界,跟着小机器人乐乐一起眨了眨眼睛。 即便她对人工智能不精通,但也大概知道,这类机器的后台程序应该是由公司做了设置的,程序接口什么的肯定有限制,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加代码,更不用说改动什么了。 好在机器人已经买了,他们是在露天停车场角落里,周围也没什么人。 要是让黎明科技的人知道陆凌私自改了他们程序,怕不是得找上门来把机器人收回去才行。 “先让它回盒子里吧,回家再弄。”拍了拍陆凌肩膀,宋悠朝乐乐招手,试探性地问,“你自己能回盒子吗?” 机器人的盒子,说白了就是充电器,跟机器人是配套的,装回盒子,也好一起搬上车带走。 乐乐转动脖子面向宋悠,眯着眼睛笑:“宋悠妈妈,乐乐知道回家的。” 说完滚着小滑轮上了充电器,底座机器卡扣自动合拢,小小的机器人便跟充电盒子完美融合。 “乐乐要睡觉了。” 萌萌的童音传过来,小机器人眯着眼睛,很快耷拉起脑袋,身上荧光也熄灭了。 宋悠跟陆凌对视一眼,母子俩皆笑了起来,合力抱着盒子把机器人搬到了车子后备箱里头。 等上了车,陆凌才猛地意识到不对。 少年原本染着笑意的脸一下子僵住,偏头,默不作声地看宋悠一眼。 宋悠被看得莞尔,也不拆穿他,只温声嘱咐:“系好安全带,咱们先去吃饭。” 陆凌嗯了一声,又默默看她一眼,埋着脑袋系安全带,绷下去的嘴角不自觉地再次扬起。 车子出了停车场,看着有些空旷的街道,宋悠有点儿犯难了,她没来过科技馆附近,原身对这片也没印象,找不到吃饭的地儿。 相比之下,喜欢新奇事物的陆凌对科技馆附近可能还更熟悉些。 宋悠毫无负担地问少年:“这附近有什么吃饭的地儿吗?” “有。”陆凌从衣服口袋里摸出手机,输入目的地。 导航开始,少年将手机放在支架上,调大了声音,默然做好一切,再规规矩矩地坐回了副驾。 · 几公里外的私人会所里,蒋家二少爷蒋郁峰姿态随意地靠在沙发里头,目光玩味地瞅着低头瞥了好几次手机的人。 待茶艺师为两人斟好茶,蒋郁峰坐直身子,挥手示意茶艺师退出去,自己先端起茶杯抿了口,朝对面沙发的人扬了扬杯子,笑得意味深长:“要不您先处理了要紧事儿再来。” 顿了下,蒋郁峰挑着桃花眼,满脸灿烂地表态,“反正我一直都在这儿,您随叫随到。” 陆山河抬眼,目光冷冷地扫过蒋郁峰。 蒋郁峰被看得心头咯噔一下,脸上笑意顿住,挑起的眉梢立马落回去,身子不自觉地往前坐了坐,底气不足地赔笑:“就开个玩笑而已,您这叫了我来,又不说事儿……” “中恒的项目你投了?”陆山河冷声打断蒋郁峰的辩解。 他往后靠进沙发,手指点在手机屏幕上,视线落在蒋郁峰的脸上,不轻不重,不带一丝情绪,却莫名地盯得蒋郁峰脊背发凉。 蒋郁峰哗啦一下撩开茶杯,吊儿郎当的模样瞬间没了,赶紧摆手澄清:“没投!哪个王八蛋说我投了?” 中恒是秦家的项目,眼前这位,对秦家向来不喜欢。 毕竟是继母娘家,又巴着陆氏吸了好几年血,搁谁谁都膈应! 在大事原则上,他蒋二少爷还是很讲哥们义气的,说没投,那就绝对没投。 陆山河掀起眼帘,淡目扫过蒋郁峰,声音凉凉:“蒋家有人有意向。” 蒋郁峰听明白了,原本妖娆好看的面容一下子冷下来,呵了一声:“您放心,这意向成不了真。” 家族大了,什么人都有。 蒋家有人想拉着自家人去恭维秦家,这是自己作死,他也不介意在背后推一把。 声音刚落,陆山河手指下压着屏幕突然亮起。 蒋郁峰气息滞了滞,神情古怪地顿住声音。 陆山河瞥他一眼,收回视线,垂眸看手机。 是刷卡扣款的信息。 那张卡,宋悠在用。 几年未曾动过的卡,今天突然有了消费信息。 前后两笔,小几十万。 她昨晚在书房时,专门问过他…… 蒋郁峰屏气凝神,瞄着陆山河脸色,心里生出点儿莫名的古怪。 这位方才就在看手机,这会儿又看,可也不像是有什么着急的大事儿。 难不成,真是小情人? 可也不对啊,真要找什么人,还用得着这会儿找? 蒋郁峰压了压眉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面无表情。 对面男人眼角余光都没给蒋郁峰,只垂眸默了一瞬,拿起手机,拨电话。 “银河那张卡,调一调额度。” 电话那头的女声分外殷勤周到:“好的陆先生,请问需要调到多少呢?” 陆山河抬手松袖扣,声音平淡:“翻倍。” “好的,请稍等,马上为您办理。” 不过须臾,电话那头声音再次响起,“已为您调整好额度,目前可用额度299,667,000元。” 听了全程的蒋郁峰脸上表情实在没压住,桃花眼里尽是诧异,犹疑又怀疑地瞄着陆山河,心头好奇与震惊一齐涨了老高。 九位数的资产对他们这些人来说也算不上什么,不至于让他惊讶成这样。 但现金不一样,过亿的现金,他要动用都得经老爷子点头才行。 银河的卡,直接刷出去就是现金,这位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真养小情人了?! 蒋郁峰恍然大悟,这是老树开花了呀! 第23章 第23章 “您这是——”蒋郁峰挑了挑眉梢,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 蒋家与陆家几代交好,关系匪浅。 照辈分来说,他得叫眼前这位一声“叔”。 但是吧,其实他们年龄差不了几岁,叫叔就把人给叫老了。 再加上他大哥蒋郁仁与这位大佬发小的关系,他大哥就从来不叫这位“叔”,他要是直接喊了,那不是把大哥架起来了嘛。 认真说起来,眼前这位大佬,倒更像是他哥。 蒋二少爷笑得一脸灿烂,挑完眉梢,见陆山河没搭话,心底顿时更有了底,八卦之心熊熊燃烧,十分殷勤地把陆山河跟前冷了的茶倒了,重新续上。 “您手里要是有多余的闲钱,不如也考虑考虑我的项目?” 项目不是重点,小情人才是。 不过眼前这位破天荒金屋藏娇什么的,得避着点儿问,要不然一不留神惹了这位叔不高兴,老爷子又该找他麻烦了。 陆山河抬眼:“可以。” 啊? 蒋郁峰脸上笑意滞了滞,愣了一瞬,心思飞快转动。 八卦打听不了,项目找个投资人,也不是不行啊。 真是意外之喜! 转完心思,蒋二少爷顿时眉开眼笑,以茶代酒恭谨致谢:“您大气。” “鼎辉那个项目,你在接手?”陆山河端了茶杯,慢条斯理地问。 蒋郁峰一口气呛住,连咳了好几声,总算顺过了气儿,心底瞬间转了无数个弯儿,半天没摸出点儿眉目。 “鼎辉的项目,谢家也想接手,老爷子没应。”留意着陆山河的脸色,蒋郁峰一下子有了猜测,眼里浸了兴致勃勃的笑意,挤眉问道,“您这是打算跟谢家过过手?” 陆山河眼里一丝波澜都没有,缓缓看蒋郁峰一眼,放下茶杯:“那个项目最好让谢家接。” 蒋郁峰满目灿烂笑意滞了滞,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眉头挑得老高,瞄着陆山河看了片刻,脸上正经了些,若有所思地笑: “智慧城市的项目有政府支持,投入虽然大,但也不是没有东西,别的不说,就是炒一炒概念也能让大股东获益不少。这个项目要是给了谢家,您就不担心谢家在邺城一跃而起?” 百年世家,人脉根基都极其深厚,若是借了东风,也不是不能重新压倒陆氏。 毕竟陆氏才起来几十年,超越谢家成为国内第一大投资集团也是眼前这位大佬掌权后的事。 短暂几年的差距,还没到量变引起质变的时候,一个翻盘就会被人反超。 项目是谢家接还是他蒋家接,是性质问题。 以蒋家如今的资金流,智慧城市的项目集团负担不起,肯定得指望陆氏。 说白了,蒋家接就相当于陆氏间接接了。 但如果要把项目让出去,那就另当别论了。 对蒋郁峰的疑问跟猜测,陆山河一个字都没搭理,冷冷淡淡地看他一眼,靠进沙发里,慢条斯理喝茶。 蒋郁峰:…… 蒋二少爷瞬间苦了脸,花容月色般的容貌一下子失了生机,有气无力地叹一口气,瞄着对面的“叔”,颇有种上学期间面对教导主任的小心翼翼,硬着头皮,陪着笑意,认真分析: “谢家这几年路子走得有点儿偏,不像先前的风格。谢巍执掌集团后,董事会被压着,惹了很多人不满。智慧城市的项目谢家董事会应该会满意,但谢巍——” 瞥了眼面无波澜的陆山河,蒋郁峰心底陡然划过一丝亮光,一下子透亮起来。 谢巍跟这位叔一样,都是心思深沉手段莫测的大佬,他们这些小辈,都不够人家抬手的,不能以常理论断。 如果按照眼前这位的心思推测,谢巍应该也不愿意接手,毕竟项目盘子太大,确实会拖现金流。 鼎辉就是例子,资金流断裂,撑不下去了,最后不得不出让项目。 想明白原委,蒋郁峰挑花眼里绽出笑意,语气了然:“您是想从内部分化谢家?” 陆山河连眼神都没给他,翻手撂开茶杯:“项目资料,回头送我办公室。” 凭着与自家老爷子周旋多年的商场经验,陆山河的意图蒋郁峰瞬间心领神会。 没有回应,胜似回应。 鼎辉项目揭过,这是要他的项目资料,是交换,也是陆氏掌舵人的表态。 没曾想今天还有这意外收获,蒋二少爷心情飞扬,忙替陆山河重新斟了茶,一张脸上笑容潋滟,简直要晃花人眼:“您放心,不是好项目我也不敢往您跟前送。” 正说着话,外头经理极其谨慎地敲了几下门。 蒋郁峰顿住声音,冲陆山河极其灿烂地笑了笑,桃花眼往门口扫过去:“什么事儿?” 经理推门进屋,站在门口处,神色恭谨地答话:“蒋总,陈路陈导带了剧组在隔壁摆庆功宴,知道您在,想问问您是否方便,他带着人过来跟您敬杯酒。” “喝茶呢,他敬什么酒?” 蒋郁峰一眼横过去,给了经理一个没好气的眼神,手指搭着茶壶把手,顿了下,又笑盈盈地扭头望向陆山河。 被经理这么一打岔,蒋二少爷歇下去的那点八卦之心又静悄悄地冒了个头,兴致勃勃地建议:“陈路那剧组我知道,里头好几个演员演技不错,他准备给新剧找点儿投资,钱也不多,我还没想好投不投。要不让他们进来,您帮忙给过过眼?” 过眼什么的,就是个说法而已,他就是非常好奇,这位多年不近女色的叔,究竟是不是真开始对女人有兴致了。 稀奇事儿呀! 陆山河目光冷淡地从蒋郁峰脸上划过,起身,绕过长桌,直接往外走,对蒋郁峰的提议显然半分兴趣都没有。 蒋郁峰哎呀一声,忙跟着起身,又笑又解释:“不见就不见,您说您——” 陆山河一眼瞥过去,凉飕飕的,带了警告。 蒋郁峰打了个哆嗦,刚冒出的那点儿胆子瞬间消了一半,一面跟在后头走一面极力挽留:“是我说错了话,您大人不计小人过,这大中午的,好歹吃了饭再走,也没别人……” 经理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一路送两人自回廊上往外转出去。 刚转出外院影壁,冷不丁的一道倩影自外头匆匆而过,仿佛没注意到三人似的,眼看着就要撞上来。 蒋郁峰眉角上扬,眼疾手快,一步上前将人扶住了,手指稳稳当当地扣着对方胳膊,桃花眼里缀满意味深长的笑,仿佛起了兴致一般,缓缓地打量着撞上来的蠢货。 他要是不伸手,这身影纤弱得估计得直接倒他叔怀里! “不好意思,是我走急了点儿,没注意到人。” 被蒋郁峰一把扶住的人跟着怔了一瞬,脸上一下子漫了些绯红,精致好看的眉眼里尽是歉然,态度倒是不卑不亢。 撞上来的女人很年轻,二十来岁,巴掌脸,一双眼睛尤其好看,看人的时候眼里映着对方,很是干净。 这无疑是个美人,柔柔弱弱的,很能激起男人保护欲的年轻小姑娘。 小姑娘抬眼,仿佛不经意撞上蒋郁峰的视线,被蒋郁峰看得有些窘迫,原本只有些绯红的脸瞬间又涨红了一层,不怎么自在地动了动胳膊,尽量平稳着声音道:“谢谢。” 蒋郁峰松开手,目光淡淡地掠过女人垂首时露出的纤细脖颈,接了身后经理递过来的纸巾,擦着手指,漫不经心地笑:“这是私人会所,你不知道?” 后头站着的经理正要解释,被蒋郁峰一个眼神丢过去,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回去了。 “我是来赴约的。”听出蒋郁峰语气里的轻浮质问,年轻女子似乎生出些羞愤,红着脸辩解了一句,气势却不怎么强硬,说完又下意识般望向在场的另一人,似乎想让眼前男人的同伴理解。 陆山河没兴致看这些闹剧,眼皮都没抬,长腿阔步,绕开影壁,无视拉扯的两人,直接往外走。 眼看人要走,蒋郁峰收了一脸漫不经心的笑,忙伸手拉人:“哎,您别走啊,饭都做好了——” 这送上门的蠢货还没解决呢,怎么处理,好歹也先给他句话呀! 蒋二少爷内心腹诽,急得一把拽住陆山河胳膊,满脸无奈,语气恳切,夹杂着还有点儿讨好似的幽怨。 不远处,停好车往会所走过来的宋悠跟陆凌刚进了大门,没曾想饭没吃上一眼先望见了被蒋郁峰拉着胳膊“撒娇埋怨”的陆山河。 陆凌停住脚步,视线从蒋郁峰身上越过,神色平静地看了眼绯红着脸被晾在一旁的年轻小姑娘。 宋悠倒没注意到年轻小姑娘,只扬起眉梢,上上下下打量着眉眼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的蒋郁峰,又看了眼被蒋郁峰拉着胳膊的陆山河,轻笑出声:“这么巧啊。” 原来陆山河喜欢这样的呀…… 神色如常地打完招呼,宋悠转脸看向明显有些没反应过来的蒋郁峰。 男人眉眼如画,一望而生辉。 明明是跟谢巍相似的桃花眼,但怎么看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面容妖娆潋滟,这满园子的花朵都比不上人家一分颜色。 宋悠于心底感慨地啧了一声。 也对,男人漂亮成这样,换了她,她也喜欢。 第24章 第24章 蒋郁峰被盯得有点儿发懵,连带着还有种莫名其妙的紧张,面朝宋悠,努力挤出自认为人畜无害的笑容。 眼前这位,他还是有印象的。 虽然他婶子不怎么跟他们这些人走动,但蒋家跟陆家好歹是几十年的关系,逢年过节的,总有那么一两回远远望见过。 再说了,就算没印象,陆凌不是还在这儿嘛! 但凡长了脑子的,都该猜得到眼前这位身份不一般。 宋悠被蒋郁峰那一脸热情洋溢毫不见外的笑容看得心情愉悦,真心实意地欣赏了一下,转脸问陆山河:“这位是——” 陆山河目光凉凉地瞥过笑得比花儿还灿烂的蒋郁峰,抽手。 手上力道传过来,蒋郁峰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还抓着他叔的胳膊,神色一顿,赶紧放开。 不等陆山河介绍,蒋二少爷顶着一张花容月色的脸,自个儿主动跟宋悠报了家门:“蒋郁峰。” 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伸出胳膊企图握手见礼。 谁知道胳膊刚伸到一半,被陆山河眼神扫过,蒋郁峰顿时一个激灵,只觉得从头到脚被浇了盆冷水,胳膊僵了僵,又嘿嘿笑着缩了回去。 就打个招呼的功夫,他旁边这位叔,浑身上下都开始泛冷气了,冻得人哆嗦。 也不知道是吓他还是吓他婶子,他这会儿哪儿还敢跟他婶子握手啊,原本到了嘴边的称呼也一齐咽了回去。 “宋悠。”宋悠扫了眼蒋郁峰伸到一半又被吓得缩回去的胳膊,眼里笑意更深了一分,客气点头,随后抬起眼帘,意味深长地看陆山河。 这是护着呢。 怎么着,还怕她吓到人? 一头雾水却直觉情况不对劲儿的蒋郁峰瞄一眼陆山河,又赔笑看一眼宋悠,心头没由来地有点儿悬吊吊的,桃花眼深处多了抹沉思。 这一个笑得温柔和善,一个眼里凝了冰霜,他怎么感觉有点儿像那什么……捉什么……咳咳。 捉奸的想法一冒出头,蒋郁峰就自个儿摁了回去。 偏头一看,刚才主动投怀送抱的美人竟然还杵在那儿! 蒋二少爷眼皮跳了跳,赶紧冲经理使眼色。 他婶子是老师,一看就端庄温柔讲规矩,老公被人投怀送抱,这还不得立一立规矩啊? 腹诽到一半,蒋郁峰神情猛然顿住,原本陪着的笑意差点儿没绷住,心头一下子又往上提了一节。 完了! 投怀送抱的小姑娘倒没什么,太稀疏平常了,估计他婶子也见怪不怪,走个过场就能了事。 问题是,后头很可能还有个他叔亲自交代了调高额度卡随便刷的小情人! 他叔前脚打了电话,后脚他婶子就追来了,这不会是发现什么端倪了吧? 蒋郁峰倒吸一口凉气。 随便玩玩跟金屋藏娇可不一样。 他旁边这位叔,又是多年清心寡欲不近女色的主儿,冷不丁地陷一回,老房子着火,不好扑呀。 算了,他还是别说话了,多说多错。 蒋二少爷心头哆嗦,决定闭紧嘴巴,坚决少说话。 万一误了事儿,他那项目,眼前这位叔铁定不会投了! 接到蒋郁峰眼神示意的经理反应也极快,眼看不对,忙退后一步,侧身朝涨红了脸在一旁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的年轻小姑娘,弯腰俯身,客气地做了个引路的姿势。 “请问您朋友定的哪间雅室,我带您过去。” 年轻姑娘红着脸瞥一眼蒋郁峰跟陆山河,顿了下,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起了勇气似的,转身朝两人道:“抱歉,我并不是故意的,打扰到两位,是我的问题,很对不起。” 说完又十分干脆地转脸面朝经理,“我去流月厅,麻烦您了。” “您客气了,这边请。”经理保持职业微笑,客气周到地将人往院子里头引。 两人说话的间隙,宋悠这才注意到蒋郁峰身后还有个年轻小姑娘。 看方才那番模样,面容水嫩动人,目若春水明澈,看着柔柔弱弱的,声音却很是沁人。 不过说话行事嘛,稍微刻意了点儿。 譬如方才那一句道歉,有点儿眼力见的,这时候都该顺着经理的话先悄声离开。 专门转身说一句,态度倒是大方,但心思耐人寻味了点儿。 挑着这么不合适的时候引人注意,不是个接近人的好方法。 尤其是面对陆山河,如此简单的心思,说单纯又单纯得不够彻底,大概还入不了陆山河的眼。 宋悠替年轻小姑娘惋惜地摇了摇头,收回目光,看着站得有些拘谨的蒋郁峰,笑得极是温柔好看。 更何况,这还有个长得如花似玉的男人呢,稍微一对比就被比下去了。 传闻中陆总是不近女色,可没说他不近男色呀! “不好意思,我们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宋悠语气得体,对着蒋郁峰十分歉然地笑了笑,随后揽过陆凌的肩膀,笑着推他,“我包落车上了,帮我拿过来吧。” 陆凌转头望了眼蒋郁峰,在蒋郁峰尴尬求救的目光递过来前又不动声色地垂了视线,点头。 企图让陆凌出声缓和气氛的蒋郁峰:…… 这孩子故意的吧! 陆凌走了,宋悠看着并肩站在一处的陆山河跟蒋郁峰,视线最后落在陆山河脸上,仿佛没看见陆山河阴沉下来的目光似的。 “听说这是家私人会所,得会员才能进,正好我跟陆凌顺道路过,还没吃饭,不知道陆总能不能帮忙打个招呼,让我们先进去。” 蒋郁峰悬起的心头一下子落了下去,砸得他浑身都开始不自在。 听听,这声音,这语气,明明温柔好听,不紧不慢,他怎么就听出了那么点儿咬牙切齿阴阳怪气呢? “不用招呼!”余光瞥见陆山河瞬间更阴沉了的脸,蒋郁峰心底咯噔一下,眼看着再不开口必定不行了,赶忙摆手打圆场,“您直接进就行。” 一句话说完,见宋悠噙着温柔笑意目光悠悠地望过来,蒋郁峰无端打了个寒战,胳膊肘都开始冒鸡皮疙瘩。 他婶子不愧是当老师的。 先前没怎么接触他还没觉得,但现在,蒋二少爷觉得有点儿怵! 说白了,不是一路人,外加心虚疑惑摸不准情况,他不敢乱开口啊。 正尴尬赔笑间,把人引进流月厅的经理总算转回来了,蒋郁峰桃花眼里的笑意顿时真切了几分,朝宋悠殷勤道:“正好厨房今天有两条鱼,我昨天看着在野山潭子里头钓的,新鲜无污染,您一会儿尝尝。” 说完又赶紧朝经理招手,“鱼做好了没有?赶紧的。” 一面说一面走,完了还不忘扭头跟宋悠致歉,“您二位先聊着,我去厨房看看,别让他们给做废了。” 经理会意,跟着朝宋悠跟陆山河笑了笑,接着蒋郁峰的话,点头:“厨房的刘师傅正说要找蒋总您问问呢,说是那鱼品种没见过,不知道怎么做。” 两人一唱一和,飞速退离大门口,留宋悠跟陆山河站在影壁处。 看着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蒋郁峰,宋悠伸手抚过影壁前绽放的粉色花朵,抬眸望向陆山河,慢吞吞地笑:“蒋总啊……” 余光瞥过刚才经理来回的方向,宋悠拍了拍绯丽迷人的花瓣,眼里笑意更多了些玩味,“刚才那年轻小姑娘,也挺惹人喜欢的。” 她收了手,看着陆山河的眼里浸满笑意,声音轻柔中带了些似有似无的打趣:“陆总艳福不浅。” 意味深长地看陆山河一眼,无视了对方眼里蓦然郁沉的冷寒,宋悠气定神闲地笑了笑,转身,从容往外走。 陆山河在外头怎么样她不管,但让陆凌撞见了,那就是他脑子有病。 这地方陆凌明显来过。 他选哪儿不好,非选在这儿,也不想想自个儿儿子有可能来! 被迷了眼的狗男人! 呵呵! 刚走出一步,身后传来脚步声。 男人带着冷气的身影笼罩而来。 “不是要吃饭?” 他拽住她手腕,强迫她停住脚步,声音从后头落下来,带了几分沉,似乎是压着情绪。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入V啦,凌晨会有更新,请各位小天使们继续支持哟,么么哒。 第25章 第25章 宋悠抽手, 没抽动。 她转脸睨着陆山河,被陆山河这么一拉,面上笑容褪得干干净净, 语气冷淡又疏离:“客气客气的场面话而已, 陆总听不出来?” 顿了下, 宋悠环视着幽静古朴花木繁盛的院落,慢声冷笑, “这一院子莺莺燕燕花花朵朵的, 太艳丽了, 容易让人过敏。” 她抬目望向陆山河, 风轻云淡地陈述:“花团锦簇的,不适合我跟陆凌吃饭。” 言罢再次抽手,目光淡然地瞥陆山河胳膊。 陆山河捁着她手腕纹丝未动。 他看着她,目光沉暗, 眸底蕴着让人看不真切的情绪。 宋悠冷冷地笑了一声,视线落在陆山河松开的袖扣处,停住, 眼里缓缓透出讽刺。 袖扣没扣好, 这是解了扣子谈事儿还是干了别的什么? 呵, 谁说得清! 陆山河似察觉到她那一瞬间的冷脸,顺着宋悠的视线垂眸。 默了片刻, 他松开手,目光掠过宋悠仿佛赌气似的脸,扣好袖扣, 磁沉声音撞入宋悠耳畔,缓缓的,透着几分让人心悸的幽深:“你置什么气?” 置气?她才不跟他置气! 宋悠一句话也不想听他多说, 扭头就走。 陆凌拿了包随时都会回来,她不跟陆山河在这儿掰扯。 陆山河站在门内,目色幽暗地盯着她背影,手指落在袖扣上,缓缓婆娑。 午间的阳光洒进院落,男人的身影映照在青石板上,一动不动,有些沉寂。 垂花门后,隔了墙,透过雕花窗户屏气凝神望着两人争执的蒋郁峰张了张嘴,冲一旁候着的经理使了个眼色。 经理退开,蒋郁峰自己又转了出去,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陆山河的神色。 左看右看他都觉得不对劲儿,脸上表情也越古怪。 他叔跟他婶这模样,不就是寻常夫妻闹别扭吗? 这哪儿像是多年冷漠不同框的夫妻呀! 疑惑地望了陆山河好几眼,蒋二少爷迟疑着往前挪了两步,被浇灭的八卦之心又悄没声息地腾起来。 方才的情形,他这叔明明是被婶子压着呢嘛。 老婆面前,这位大佬可完全不像大佬模样! 他婶那几句明里暗里的讽刺,多明白呀,当着他叔的面,就没客气。 陆氏掌舵人这样的身份,放眼周围,谁还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给人脸色看? 想到此,蒋郁峰暗自摇头。 究竟哪个糊涂蛋乱传的消息说这两口子感情不和的? 明明和得很! 转瞬间,蒋郁峰又迟疑了。 不过,这位叔银河那张卡,那金屋藏娇的小情人…… 眼看着陆山河冷冷地瞥过来,电石火花间,蒋郁峰突然福至心灵醒悟了。 银河那张卡,怕不是他婶在用吧! 蒋二少爷眉头一下子挑得老高,想明白原委,越想越觉得自己猜测没错,艳比春华的脸上顿时生出笑意,扬着眉梢,瞄着陆山河,笑容比先前更灿烂了几分。 闹了个大乌龙,敢情这位叔压根没小情人啊! 顶着陆山河阴沉慑人的视线,蒋郁峰笑得极是潋滟,这会儿也不心虚气弱了,两步上前,陪着笑意热心出谋划策:“您要不先跟我婶子回去?” 见陆山河没说话,蒋郁峰又赶紧补充,“看婶子那反应,估计吃小姑娘醋了,得哄哄才行。” 女人嘛,不管多大年纪,都需要哄着。 该说的软话就得说。 虽说这回不是他叔的问题吧,但是……这个那个,男人嘛,在媳妇儿那儿受点儿委屈很正常。 蒋家家风清正,老一辈又多是白首到老的恩爱夫妻,对子女婚恋观念的形成也有潜移默化的影响。 蒋二少爷虽然长了一张招蜂引蝶的脸,但从小思想就端得很正。 外头的,走过场玩玩可以,但对着媳妇儿,还是得放低姿态。 虽然他现在还没媳妇儿,但哄人这事儿他擅长! 陆山河无波无澜地扫他一眼,看不出喜怒。 明明阳光明媚,四周却突然又开始泛冷气。 蒋郁峰心头一顿,看热闹的心思瞬间飞没了,潋滟笑意换成了讪笑:“我就是猜的……我婶子那样的,肯定大气……” 话没说完,眼前大佬一言未发,只丢给他一个凉飕飕的眼神,直接走开了。 蒋郁峰一口气滞住,不说话了,跟着把人送到了门外。 眼看着人走出门外青石板路,蒋郁峰站在门口望了好几眼,直到看不见人影了,这才揉着眉头松了口气,脸上笑意淡下来,昳丽容颜下多了些沉色。 方才离开的经理从回廊处走过来,站在一旁,低声道:“方才那位,就是陈导剧组的演员,说是没来过,第一次走岔了路,这才差点儿撞上您跟那位。陈导说一会儿看您方便,他带人过来给您赔个不是。” “没来过?”蒋郁峰漫不经心地瞥了眼脚边迎风摇曳的粉色花朵,语气玩味,桃花眼里笑意转冷,“敢在我的场子动乱七八糟的心思,看来确实是不认路。” 不轻不重地嗤了以声,蒋郁峰撇开花枝,声音清冷,“告诉陈路,这个人,以后不许踏入会所。再有下次,他也不用来了。” 经理神色没有半分波动,恭敬地应了声“好”。 会所外,宋悠刚绕过青石板路拐角,陆凌已经拎着包走回来了。 她压下对陆山河的不满,笑着走过去,从陆凌手里拿了包,伸手将少年揽过来,推着他转了个身往前走。 “你爸要跟人谈事儿,估计还有一阵,咱们就别在这儿碍事儿了。车里有饼干,先吃点垫垫肚子,咱们回去再吃饭。” 陆凌顺从地往前走,乖巧地嗯了一声,什么也没问。 母子俩刚走到停车的林荫道旁,背后便传来沉沉的脚步声。 陆山河颀长身影融入林荫中,背光走过来,五官轮廓落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陆凌转头望过去,父子俩对视一眼,同时收了视线。 少年在车头前顿住,默了一瞬,伸手,拉了拉宋悠。 宋悠本来想当没看见,被陆凌拉得没了脾气,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盯着陆山河走近。 男人高大身影投射过来,落在车前,拢住了宋悠。 宋悠偏头看了眼安安静静等在一旁的陆凌,朝他笑了笑:“先上车。” 等陆凌坐上车,宋悠转回视线,神色平静地望向陆山河,心平气和地开口:“不是要谈事儿吗?你谈好了再回,不用送我们。” 她看着他,声色平和,仿佛温柔叮嘱丈夫的妻子。 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在她眼里,映着白皙面容,更添了氤氲柔和。 方才还冷声冷气朝他甩脸的人,此刻音色轻缓,分外温柔和煦。 从她车祸出院时起,当着陆凌的面,她一向温柔。 陆山河垂目扫了眼宋悠小腿,身形撑在她跟前,挡了大半的阳光。 男人低沉的声音随风而落,带了几分明显的不愉:“你能开车?” 宋悠气息滞了滞,短暂的怔愣后,嫌弃又无语地斜他一眼。 她不能开车怎么跟陆凌到的这儿? 难不过让人把车抬过来的? 被这么一打岔,宋悠原本对陆山河没分寸选了个陆凌知道的地方跟情人幽会的不满跟气怒也散了些,给了他一个你好好说话的眼神。 “没多远,我开得回去,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们。” 陆山河缓缓看她一眼,眸光愈沉了一分。 宋悠果断无视了他眼里的沉暗逼人,掉头转身,准备上车出发。 不会说话,那就不用说了,反正她也没打算跟他多说。 刚一转身,手还未搭上门把手,宋悠眼前光影赫然晃动,背后倾斜的身影错开,刺目的阳光照入车窗玻璃,瞬间反射出一片亮光。 宋悠下意识闭了闭眼,再睁眼时,陆山河已经绕开她打开了后座门。 她皱起眉头,冷眼盯着陆山河动手,还未开口,胳膊便被陆山河握住。 身上传来被拉拽的力道,宋悠身体不稳,直接朝陆山河跟前踉跄过去。 她愣了下神,下意识抬手往前撑,手掌尚未落到实处,脚却先离了地。 陆山河沉着脸一言未发,将人抱起来放进车里。 宋悠深吸一口气,气得差点儿一巴掌扇过去,好在理智还存续,顾忌着陆凌在,没当着儿子的面跟陆山河动手脚。 她手撑在陆山河胸口处,心底压着火气,隔着衬衣,使劲儿掐他。 陆山河眉头都没皱一下,任由宋悠掐散了气,这才低垂了视线,幽幽看她一眼,砰的一声关上了后座门。 男人长腿阔步一步走至前头,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启动车子。 副驾上,陆凌静默地看着这一幕。 少年眼里有片刻的错愕,转瞬后,又蹙起眉头,瞥了眼陆山河。 他解开安全带,小小身子倾身往后,目光担忧地望着宋悠。 正气闷的宋悠触及少年关切询问的视线,心底气怒突然化成了温软细流,胸腔溢满柔软,朝陆凌轻轻笑了笑,示意他不用担心。 她跟陆山河的对话陆凌听了个一清二楚,此刻宋悠倒也没完全避讳着两人之间的意见不合,当着陆凌的面气闷又无语地斜了陆山河背影一眼。 陆凌神情顿住,片刻后,抿嘴坐回去。 少年嘴角维扬,望着车前跃动的光影,静静出神。 后座里,宋悠瞪着陆山河的背影,动了动掐人掐得有些僵硬的手指,心头呵呵。 什么破毛病,一言不合就动手动脚! 回去她就跟他好好说道说道! 第26章 第26章 一家三口到家时已经是下午一点过了。 刘姨见三人一起回来, 笑得眼角褶皱都起了,照宋悠的意思,给三人煮了馄饨, 又现拌了一碟脆口小黄瓜, 不过十来分钟,就张罗着叫一家人吃饭了。 吃完饭, 陆凌依旧去了负一楼书房, 准备给新买回家的小机器人乐乐加程序。 宋悠起身看了眼陆山河, 准备先解决“夫妻矛盾”:“我有话跟你说。” 她接过刘姨泡的花茶,也不管陆山河什么神情,转身往楼上书房走。 陆山河冷目看着她纤细背影, 在餐厅顿了片刻, 抬步上楼。 进了书房, 宋悠坐在案几旁, 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水。 入口带了些涩味的茶水很快氤氲出玫瑰花的芳香, 沁人心脾。 这是刘姨自己用花园里的玫瑰腌制的, 见宋悠喜欢,饭后都会替她泡一杯, 养颜。 门口脚步声越来越近,宋悠放下茶杯。 陆山河身影映入书房,在案几旁落定。 他垂眸盯着她, 锋利五官在午后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朦胧。 宋悠抬眼同他对视,先前在停车场的气闷恼怒这会儿已散了不少, 冷静下来, 拿出面对合作者的理智耐心,心平气和同他讲道理:“你在外面,找男人也好, 女人也罢,我不过问。” 不怎么在意地笑了笑,她声音淡下来,“但有一点,我必须说清楚,外面那些人,怎么安置是你的事儿,就是不能晃到陆凌面前来!” 她仰头看着他,清冷视线撞进陆山河眼里,带了几分自嘲,“我上午才跟陆凌说了,我俩暂时不离婚,会各退一步试一试。我不想在他面前食言,让孩子没安全感。” 敛了视线,她端着茶杯站起来:“希望陆总你尽量配合。” 这话,她已经说得够冷静够克制。 但凡陆山河对陆凌负点儿责任,他就应该知道怎么做了,用不着她多说。 “男人?”陆山河冷笑一声,抬手捁住她手腕。 男人声音沉冷,语调冰凉,仿佛带了隐忍的怒气。 阳光氤氲的书房刹那间冷了几分。 宋悠原本压下去的恼怒一下子涌出来,瞥了眼陆山河压在她腕间的修长手指,冷笑着一巴掌拍过去。 男人手背骨节坚硬,硌得人生疼。 他握着她手,眸底积着阴云,暗沉迫人,没有半分要放开的意思。 宋悠面无表情地换了个手拿茶杯,用力抽手。 “你不用拽我。有话说话,我听得明白。” 她声音里带了讽刺,恼怒之下,手上也没客气,气得直接拿杯子砸他胳膊。 陆山河视线倏然转沉,同样站起身,握住她拿杯子的手,连带着杯子一起将人带到跟前,眸色幽深地盯着她:“你觉得我喜欢男人?” 谁管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还用得着我觉得吗?”宋悠恼怒地瞪他一眼,用力抽胳膊的同时一脚踹过去。 她还没跟他掰扯乱手动手脚的事儿呢,这没完没了了是吧! 陆山河稳稳地捁住她手,任由她置气似的踢过来,颀长身影映在宋悠身上,纹丝未动。 两人拉扯间,只有宋悠手里的杯子稍微晃了两下。 玫瑰花茶水溅出来,尽数泼在了陆山河掌心中,也溢湿了他衬衣袖口。 带着微凉的茶水同样淌到了宋悠手上,原本升腾的恼怒也跟着滞了滞。 理智回升,她停住动作,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让自己快速平静下来。 论力气,她拼不过陆山河。 狗男人,被踹了也不眨眼,要不是看在他还不算太渣的份儿上,她就换个地方踢了! 平复了气怒,站稳脚步,她抬眼,冷冷地睨着陆山河:“仗着身体优势压迫人,难道陆总对着别人也这样?” 因为方才的拉扯,两人之间距离已近在咫尺。 宋悠上身几乎靠在陆山河胸膛,抬头说话间,彼此的呼吸声都能清晰地听见。 带了些玫瑰花幽香的气息与声音一起自下而上透过来。 陆山河低垂了视线,一动不动地看着宋悠,眸底深黑幽邃,宛如望不见底的深空。 在他身前,宋悠挣扎下原本白皙的面容上染了些绯红。 她看他的眼神气恼,愤懑,夹杂着还有埋怨。 她对着他,没有任何掩饰,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表示着她的生气与不满。 这样的宋悠,不同于以往任何时候。 男人视线落在宋悠脸上,顿了顿,深邃眸底暗潮浮动,薄唇绷直,面容阴晦不定,似压着丝不耐。 他意味不明地看宋悠一眼,松开她手。 宋悠冷笑着甩开手上的水,将杯子搁案几上,斜睨着陆山河。 男人冷着一张脸坐进沙发,不怎么耐烦似的松了衬衣扣子,抽出领带,随手往案几上仍。 宋悠皱眉盯着这一幕,无语又嫌弃地嗤了一声。 又开始乱丢东西了,破毛病一大堆,什么人啊! “蒋郁峰,姓蒋。”陆山河单手解开袖扣,头也不抬地开口,声音沉沉地荡入宋悠耳边,一字一顿,语调低缓,仿佛带了隐忍怒气。 宋悠止住动作,瞥他一眼,只觉得有点儿莫名其妙。 蒋郁峰就是今天会所里那个漂亮得让人目眩的男人。 他专门跟她强调一遍人家姓蒋干什么…… 想到此,宋悠思绪蓦然顿住。 跟陆家关系极近的几家人里就有蒋家! 原主不是个喜欢交际的性子,跟陆山河又夫妻冷淡,鲜少在这些人中间走动,这也导致了宋悠对蒋郁峰完全没印象。 陆山河这么一提,她从原主的记忆里总算想起来,蒋家似乎是有这么一个漂亮得像小姑娘的小辈。 弄清楚对方身份,宋悠挑起眉梢,在陆山河对面坐下来,上上下下打量他。 蒋郁峰是蒋家的人也不意味着跟陆山河没那方面关系,说不定还更方便借着公事私事的便利掩人耳目暗度陈仓! 若不然,以陆山河的性子,随便一个人敢拉着他胳膊撒娇抱怨? 他对陆凌都没这份耐心! 陆山河抬眼扫过宋悠,眸色沉得让人心悸,声音也压抑着沉冷,目光落进宋悠眼底,仿佛要将人吞噬。 他看着她,目色阴郁:“他手里有个项目,谢家一直盯着。” 宋悠愣住。 什么意思? 陆山河这是…… 在解释? 瞬间的怔愣后,宋悠回过神,满腔怒气在陆山河阴沉慑人的视线中被浇没了,欲言又止地看他一眼。 所以,他确实是去谈正经事儿的? 她误会他跟蒋郁峰了? 能让陆山河拉着一起算计谢家,看来这两人关系确实是不错。 他昨天说谢家的事儿她不用管了,今天就找人谋算谢家盯着的项目…… 宋悠一下子醒悟过来,看着陆山河,心生歉然的同时又冒出点儿同情。 不近女色,又不喜欢男人。 所以……陆山河大概率还是性冷淡吧。 这么一想,宋悠心头那份歉意就更真切了些,开始自我反思。 她以为他荤素不忌不顾虑儿子,刚才说的话也没跟他客气。 好像是直白了点儿。 叹了口气,宋悠觉得有点儿理解陆山河了。 虽然他那方面不行,但是性取向正常。 一个直男霸总被人误会喜欢男人,还是被自己名义上的老婆误会…… 代入一下,嗯,确实挺生气的。 宋悠神情顿了顿,好吧,是她没问清情况说错了话,伤了陆总自尊心,她暂且原谅陆山河的动手动脚了。 拽她的事儿她就不多说了,但随便抱人也不对! “抱歉,是我误会了。”她误会他在先,她道歉,“我以为——” 陆山河阴沉着脸扫她一眼。 宋悠止住声音,算了,戳人痛处的话她还是别说了。 陆山河视线瞥过她,不紧不慢解另一边袖扣,脸上看不出喜怒。 男人衬衣袖子从中间往下,都染了水渍,衣料贴在手臂上,透出肌肉线条。 宋悠瞥着他动作,默了一下,将案几上的纸巾盒推过去:“胳膊没事儿吧?” 她用杯子厚底砸他那一下,可没留力气,估计得青了。 刚才气急了,她还踹了他两脚,也用足了劲儿。 陆山河手指顿了一瞬,挽起半截袖子,视线掠过推过去的纸巾盒,落在宋悠脸上,沉沉的,透着莫名的情绪。 宋悠看明白了,这眼神,明明白白写着幽怨恼怒四个大字。 她迎着他的目光,轻呼了口气,抽了纸巾,起身走过去,在陆山河跟前俯身,半坐在案几上,抬下巴示意他:“袖子挽上去点儿。” 陆山河眸色骤然深了几分,垂着视线看她。 宋悠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也懒得等他动作,拖过他胳膊,把湿了的袖子往上又撩了一节,一面拿纸巾吸水一面翻着他胳膊查看刚才她砸的地方。 抬着他胳膊看了半晌,没看出哪儿青了肿了,连个疑似被杯子砸了的印子都没有。 合着他胳膊根本没事儿! 那还拿眼神控诉她干嘛? 宋悠气滞,一把推开他胳膊,准备起身坐回他对面,说道说道他没分寸抱她的事儿。 谁知道手刚松开,还没撤回,手腕便被陆山河反手握住了。 男人骨节修长有力,紧紧地扣在她腕骨之间。 “这算什么?” 他声音低缓,盯着宋悠的眼里暗潮浮动。 宋悠深吸一口气,手肘用力往回抽,没抽回,所有力气都被陆山河尽数攥在了掌心。 她跟他说事儿,他莫名其妙问她算什么? 呵! 要不是因为她有错在先,觉得应该本着友好共处的原则对他表达一下歉意负点儿主要责任,她才懒得管他! 难不成他还嫌她不够温柔体贴,没关怀到位? 宋悠气闷得一巴掌拍在陆山河手背上:“陆山河,你能不能有点儿分寸?” 第27章 第27章 陆山河岿然未动, 目光紧锁在宋悠脸上,眸底幽暗处涌动的暗潮一瞬间门凝滞,更添了阴沉晦暗。 宋悠深吸气, 在心里默念了几遍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咱俩如今, 还没亲近到能随便拉扯搂抱的地步吧?” 她定了定声,逐渐平静了语气, 眉梢斜下, 皱眉瞥着被陆山河捁住的手腕,换了个说法,继续讲道理, “难不成你在外面说话谈事也得把人拽着听才行?” 随着她出声,陆山河脸色一点一点冷下来。 他盯着她看了片刻, 眸底蕴着的晦暗阴潮倾数沉落,赫然松开指节。 男人敛了视线,抬手,将宋悠擦得半干的袖子往下捋,胳膊横在她眼前,一字一顿地冷笑:“这叫没亲近到随便拉扯?” 既然不喜欢他碰她, 她又何必故意示好? 掐他、踹他、砸他, 哪一样不够主动亲密? 宋悠一下子气滞。 陆山河简直是倒打一耙! 怎么着,他嫌她碰他胳膊了? 狗男人就不配她道歉示好! 瞥着陆山河面上冷笑, 宋悠同样冷了脸, 转了转被捁得有些僵硬的手腕,气到极处, 反而更清醒理智,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往后坐回案几上, 面朝陆山河,端出公事公办的语气,不紧不慢地接话:“未经允许碰了陆总您胳膊,是我失了分寸,不好意思。” 她神色冷淡,白皙面容浸在柔光中,目光幽静地直视着陆山河,继续说完后话,“也希望陆总以后拽人之前深思熟虑一下,至于搂抱——” 宋悠移开视线,极轻地笑了下,“就不用陆总费心帮忙了。” 她侧身拿了案几上的茶杯,站起来。 沙发与案几间门距离本就留的不宽,两人相对而坐便占了大半空间门。 刚绕开陆山河,迈开脚步,没留意绊了一下,宋悠脚底顷刻踩空落地,腿直接磕在了案几边角,正好撞到昨天碰过的地方。 案几晃荡两下,身体与硬物碰撞的沉闷声在书房里显得极为明显。 钻心的钝痛瞬间门自小腿传上来,宋悠痛得吸了口气,生理反应下眼泪不受控制似的漫了出来,整个人直接坐回了案几上,只觉得半只脚都开始麻木。 她手里的水杯也没拿稳,砸落在陆山河胸前。 被水晕开的玫瑰花瓣倒了他一身。 杯子滑落到半截,被陆山河抬手接过,撂到沙发角落里。 他站起来,俯视着宋悠。 男人身影映射下来,眼前骤然昏暗。 宋悠一句话也不想跟他多说,没看他,只闭了闭眼,把涌到眼眶的潮意压回去。 她要是当着陆山河面流眼泪,他还指不定以为她想讹他呢! 陆山河目色沉沉地看她一眼,伸手,握住她垂在一侧的胳膊,微微用力将她拉起来,顺着她胳膊往后揽住她肩膀,另一只手绕过她腿弯,轻而易举地将人抱进了怀里。 宋悠气都不想气了,伸手用力推他:“不用你帮忙!” 狗男人听不懂人话,才跟他说了不要乱动手动脚,他抱她干什么? 都是成年人,碰了下腿而已,痛一阵就完了,她还没那么娇弱! 因为疼痛,她声音带了些颤。 本就浸了泪的眼眸中漫了潮湿,有些泛红,看着仿佛是受了委屈,比先前更添了几分意料之外的柔软。 陆山河定定看着她,视线在她泛着潮意的眼眸处顿住。 须臾的寂静后,男人磁沉声音自宋悠头顶落下来,浸着几分意味不明的压抑:“我什么时候说不让你碰我了?” 宋悠停下动作,蓦然愣了一瞬,有些莫名地看他一眼。 这话说得,她怎么有点儿听不懂了? 什么意思?他难不成还想让她碰他? 想到此,宋悠心底突然一个激灵,思绪戛然而止,抵在陆山河胸前的手仿佛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似的,一下子拿开。 她怎么觉得,这话听着有点儿莫名其妙的暧昧呢? 陆山河视线下移,睨着她突然撤回的手,沉隧眸底压着的暗潮一点一点涌出,仿佛下一刻便能将人吞没殆尽。 他眼里压着暗流,意味不明地盯着突然安静下来的宋悠,顿了一瞬,移开视线,一言不发地抱着她站起身,往书房外走。 书房外头,刚收拾完厨房转出来的刘姨冷不丁地看见陆山河抱着宋悠出来,顿时吓了一跳,急急地问:“这是怎么了?” 太太前几天才脑出血住了院,刘姨立马悬了心,担心宋悠身体又出了问题。 陆山河停了下脚步,垂着视线看宋悠。 宋悠面无表情地斜他一眼,也没指望他吭声,扬声安抚刘姨:“没事儿刘姨,我腿磕着了。” 刘姨提着的心总算落回去,松一口气,再看两人一眼,这一下,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一面往储物室走一面眉开眼笑地说道:“磕重了得擦点儿药才行,储物室里有药油,我去找找。” 她就说,夫妻俩但凡有一方上了心,就没有合不了的! 看看,这才几天,先生跟太太就亲近多了。 眼看着刘姨眼里的笑意压都压不住,宋悠认命又气馁地捂脸。 这别墅里日常就五个人,陆山河抱她的情形,陆凌跟刘姨都看了个一清二楚,现在就差经常在外跑的老陈没看见。 算了,都这样了,她也用不着刻意解释了。 反正陆山河性冷淡,她就当他不是男人好了。 他抱她这事儿说一千道一万都是他没分寸,没眼色又不讲道理。 但……他也确实是想帮她,意图还算正当,勉强算是情有可原吧。 宋悠自我安慰一阵,腿痛起来,也不想浪费力气推陆山河了,反正也推不动。 被陆山河抱回卧室,小腿上的疼痛已减缓了大半,宋悠动了动手指,缓缓呼出闷气,做完心理建设,拽陆山河袖子,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来。 “谢谢。”搭着他身体站好,靠着门口矮柜,她仰头看他,神色已柔和下来,先冷静着道了谢,尽量保持客观心态,跟他好好说,“刚刚我说的话,不是跟你置气。” 顿了顿,看着陆山河落在门影后晦暗不定的面容,她垂了眼帘,伸手递至他眼前。 “首先,你拽我,我确实不舒服。” 她抬起手腕,因为她气恼下的挣扎拉扯,也因为陆山河的用力,先前被他捁住的地方还微微泛着红。 见陆山河垂着视线看过来,宋悠默然收回手,拉下袖口,客观陈述事实:“女人跟男人又不一样,你力气太大了,这么拽着我,我会痛。” 她撑着胳膊往后坐在矮柜上,抬眼看着眼前蓦然暗了眸色的男人,目光坦然,声音轻缓地问他:“其次,不管是拉我还是抱我,这确实算是亲密举动吧?” 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望着他,带了些自嘲的笑,“你我之间门,夫妻感情冷漠是事实,上周还在谈离婚,这周就这么拉拉拽拽,是不是不太合适?” 陆山河站在门框处,卧室的阳光洒过去,他一半身影浸在光中,一半落在阴影里,冷峻面容仿佛笼了阴云,唇角紧绷着,视线缓慢地瞥过宋悠手腕。 他上前一步,低眸注视着宋悠,湿沉气息合着带了磁喑的声音一齐坠入宋悠耳边:“这就是你说的各退一步,试一试?” 是他握疼了她不舒服,还是排斥他碰她? 宋悠被问得气滞,无言地同他对视,心底生出一股难以沟通的无力感。 她跟陆凌说那话是他那么理解的吗?试一试就能不分界线随便动手动脚了? “试一试是我说的。既然不离婚,同在一个屋檐下,和和气气地相处不行吗?”她睨着他,强调重点,“但你不经允许抱我是不是过分了?” 问完一句,她呼了口气,保持平静,补充,“在家里就不说了,今天在外面,大庭广众的,你那么抱人,是不是不合适?” 比起拽她来,不由分说抱人更没分寸。 卧室里骤然安静下来。 陆山河盯着她,眼里浸了让人辨不清的情绪。 顿了一瞬,先前被水浸透的胳膊蓦地撑在宋悠上方,他倾身而下,目光自宋悠脸上向下移落,定在她手腕处,停了停,往下偏开,看着她蜷起的腿,冷着声音开口:“碰到哪儿了?” 窗外树影晃动,透过树叶的光线落在他身上,忽明忽暗。 宋悠怔住。 这是重点吗? 她跟他说不要随便动手动脚的事儿,他避而不答,问她碰哪儿了干吗? 难不成他还想亲自看看? 宋悠自问刚才的对话已足够耐心温柔友好平静。 但陆山河的反应,明显不在她预料之中。 静默的对视中,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刘姨已找了药油上来,到卧室门前,隔了好几步远便出声道:“药油找到了。” 一面说一面走近,笑眯眯地将药油递给陆山河,同时朝宋悠望了眼,仔细交代,“这药油抹了得用力揉一揉才好化开,揉的时候会有点儿痛,太太忍一忍。” 说完将药油跟毛巾一起塞陆山河手里,笑着走开了。 话题被岔开,宋悠也不想答陆山河的话,偏头看了眼细小的玻璃瓶,撑着胳膊从矮柜上站起来,示意陆山河:“给我吧。” 刘姨的意图太明显,一点儿磕伤而已,她还不需要陆山河替她抹药。 陆山河缓缓看她一眼,拿了药油俯身,在她跟前伸手,手指触及她脚踝前又停住,声线喑沉:“坐好。” 宋悠刚准备迈开的脚一下子僵住,愕然地看着眼前男人动作。 她怎么觉得这个走向不太对? 就算陆山河对她性情变化存了疑惑要试探她反应,也不用这样吧! 第28章 第28章 宋悠往后退了半步, 手撑着矮柜站稳,拉回愕然晃动的心神,企图继续讲道理:“我自己可以——” 陆山河抬眼瞥过来, 冷幽幽的,从内向外都透着股莫名的不容置疑, 慑人心神。 宋悠郁闷地斜着他,不说话了。 抹药就抹药, 瞪她干什么? 被陆山河看得心底无语又无力, 宋悠索性不挣扎了。 他爱抹就抹, 反正抱都抱了,也不差这一遭! 她坐回矮柜, 冷眼睨着陆山河动作。 一起一落间, 宋悠原本收回去的小腿自然而然地垂在矮柜边缘, 随着她动作, 长裤脚边不时擦过柜壁。 陆山河敛了目光,将药油跟毛巾丢在地板上, 伸手挡在她小腿内侧,掌心自然而然托着她,避免她再次碰上柜子。 男人指腹温热, 修长骨节隔着衣料落在她肌肤上, 触感有些生硬。 他顿了顿手,另一只手指节顺着她脚踝往下,轻而易举地褪开她脚上的鞋子。 脚骤然露在空气中, 宋悠不自觉地往里收了收。 原本应该碰在柜壁的腿直接落进了陆山河掌心。 属于男人的掌心蕴着热气, 明明看着平滑,但撞上去却莫名地有些粗糙硌人。 触碰之下,宋悠轻嘶了声。 被磕青了的小腿骤然压在他掌心, 酸痛一下子涌上来,触不及防。 陆山河手背抵在柜壁前,听她吸气,衬衣覆盖着的脊背上绷起的线条似顿了一瞬,收拢的手指又松开,顺着她小腿往下,缓了缓力,修长手指圈住她脚踝,不动了。 宋悠看着他蹲在脚边要握不握的动作,心情复杂地吸了口气,横了横心,动了一下脚,脚踝微微前伸,牵着陆山河手往前落了落,脚尖直接靠在他膝盖上。 有了借力的地方,小腿不至于一直压在陆山河掌心,疼痛可以减轻大半,也免得他怕下手重了缚手缚脚 她推他肩膀:“你找个凳子。” 默了一瞬,见陆山河没反应,她往卧室阳台上指了指,示意他,“那儿有。” 陆山河顺着她推他肩膀的力道往阳台上扫了眼,顿了一瞬,回头,幽沉目光落进她眼里,隐在深邃眸底的暗潮缓缓淌动,无声无息的,仿佛攥着人的呼吸。 他看她一眼,视线缓缓下移,停在她落在他膝盖处的脚尖上。 安静的卧室里,男人的呼吸倾下,合着细风洒落在她脚踝,微凉中带着些许潮意。 原本阳光明媚风清气柔的卧室不知不觉变得旖旎湿重,风散了,气息开始沉闷,压得人有些呼吸不畅。 无声的静默中,宋悠心头也跟着恍惚晃了一下,突然生出点儿不自在,下意识往后缩脚。 随着她动作,小腿重新撞入陆山河掌心。 “要不我去沙发上坐着?”压下心间莫名荡开的那点漾动,她开口,试图打破尴尬。 卧室床头就有沙发,够长够宽,陆山河不用蹲着,她也不用把脚搁他身上。 话说完,瞥见陆山河意味不明看过来的眼神,宋悠倏而顿住声音,原本被压下的那份不自在瞬间又涌了出来,夹杂着还有点儿对陆山河的怀疑跟气闷。 他番两次拿这样的眼神看她,她又不是傻子,忽视一回后还是再忽视。 陆山河看她的眼神明明白白的透着不对劲儿! 那就是男人看女人的幽深欲念! 他不是性冷淡吗,就碰了一下脚,怎么就动心起意了? 难不成身体不行,心理反而更敏感? 男人生理疾病这方面,她还真不太了解,难道是她理解失误? 宋悠有点儿不淡定了。 说好的夫妻感情淡漠呢? 她根本没那方面的想法好吧! 他这么看着她干什么? 怀疑地看陆山河一眼,她俯身,伸手扒拉陆山河胳膊:“把瓶子给我。” 不管行不行,男人动了心思,谁知道手里还有没有轻重,她还是避点儿嫌好。 陆山河抬起眼帘,目光喑暗地看着她,反手覆住她手指。 不同于他先前拽着她手腕的不舒服,此刻,男人修长骨节根根收拢,将宋悠指尖攥进掌心,止住了她抗拒的动作,掌心温度清晰地浸入她指尖,莫名地有些烫。 宋悠顿了下,抽手,别开视线。 都跟他说了不要动不动就拽人,他握她手指干嘛?故意的吧! 陆山河看她一眼,视线瞥向空落的手心,换了个姿势,半跪在地上,重新拢了她脚踝,放在膝盖处。 宋悠手撑在柜面上,撇着眼角,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沙发离床太近了,去沙发上坐着的话,当她没说! 他愿意蹲着就蹲着吧。 她穿的长裤,面料自然垂落,很宽松,稍微往上一带,脚踝往上的肌肤便自然露了出来。 陆山河替她挽了裤腿,带了些粗糙的指腹擦过她脚踝,再往上,小腿内侧,瓷白肌肤上,一团青紫触目惊心。 意料之中的碰伤露出来,宋悠收拢飘飞的心思,有些郁闷地呼了口气。 好了,这么大一块,还有淤血,估计得十天半月才能消了。 半跪在她跟前的男人呼吸似乎也跟着停了一息,洒在她脚边的气息微滞,随后轻缓地漫延下来,扰得人有些痒。 他顿了一瞬,转手拾起一旁的玻璃瓶,倒了几滴药油,在手心里抹开,略停了停,翻手覆上宋悠小腿。 陆山河浸了药油的掌心压上小腿的刹那,宋悠骤然吸了口气,没忍住,眼泪再次涌了出来,身体也跟着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两下。 太痛了! 这种酸涩钝痛,谁磕谁知道!真不是她忍耐力不够! 她昨天碰的本来不算很严重,痛过一阵就基本没感觉了,只是早上起来的时候青了一团,不触碰,几乎察觉不到疼痛。 但今天这么一磕,旧痛加新伤,再冷不丁地被陆山河用力揉一下,突兀的疼痛瞬间刺入脑海,简直疼得让人打颤。 相比之下,方才陆山河托着她腿时挤压的隐痛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银河那张卡,额度调过了。”钝痛中,陆山河手掌微不可见地滞了滞,磁沉声音自下而上传入宋悠耳畔,“不够打电话。” 什么? 宋悠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疼痛让她大脑有片刻的迟钝。 愣过一阵后,她回过神,脸色古怪地望着陆山河。 银河那张卡,是说的她用的那张卡吧? 调额度,以陆山河的性子,既然说了给她用,那应该不至于调低。 这是把九位数的限额又调高了? 宋悠:…… 他是觉得她多能挥霍啊? 九位数都不够用? 虽然躺躺躺买买买是她理想生活,但买也要买点儿有价值的东西,总不能随便往大街上洒吧! 难不成是她太保守了?价值观偏离了豪门贵妇的角色?花钱花得不干脆? 宋悠抬手揉眉心,头一回觉得自己花钱买东西的觉悟跟不上身份家底。 这么一想,注意力分散,先前钻心的疼痛也不自觉地忽略了大半,由着陆山河掌心贴着她腿上青紫揉了一遍。 他放开她腿,手指往下虚握着她脚踝,拿毛巾擦拭淤痕周围浸染的药油。 宋悠一个晃神的功夫,陆山河已经丢开毛巾,抬手握住她胳膊,微微用力。 撑着柜面的手被带得失了力气,重心前移,她下意识撑住他肩膀,上半身倾斜而下,一下子扑入陆山河怀里。 几乎在宋悠落入胸前的同一瞬间,陆山河另一只手自然而然揽过她后腰,手臂蜿蜒环住她腰肢,抱着她起身。 因为姿势的缘故,她坐得比他高,这么被他抱起来,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 宋悠已经淡定了。 腿痛过一阵,背上漫了层冷汗,她这会儿连掐人的力气都不想浪费,只撑着陆山河胸口,稍微隔开两人的距离。 反正心猿意马动心起意的不是她,难受的也不会是她。 只要不出格,她就当享受了一回贴身服务。 要不是因为陆山河,她也不至于磕到腿,使唤他办事儿,合情合理,她用不着有心理负担。 她手撑在陆山河胸腔处,掌心下被玫瑰花茶浸湿的衬衣带着些凉意。 短暂的触碰后,那丝凉意又变成了闷湿,夹杂着还有沾着水渍尚未掉落的玫瑰花瓣。 随着陆山河动作,本就泡得饱胀的花瓣在她手指下稍微一摩挲便轻易破碎。 花瓣中残余的汁液瞬间染透陆山河衬衣。 衬衣浸红时,陆山河已经抱着她走进卧室深处,将她放进床头沙发里,揽在她腰间的胳膊却并未立时撤回,只顺势往上,指节搭在宋悠腕骨间。 他垂目看着她,薄唇微启:“手腕。” 落在手腕处的指腹带着男人身上的热气浸入肌肤,触感很轻,仿佛刻意压着力气。 宋悠怔了一瞬,稍微用力挣扎了一下,收回撑在他胸前的手,又好气又好笑地斜他一眼:“就捏重了一下,一会儿就好了,用不着擦药油。” 虽然是陆山河不知轻重拽红的,但看在他有心悔改的份儿上,她不跟他“碰瓷”计较。 视线落在他胸前,从碎裂不成形的花瓣瞥到陆山河衬衣上,顿了顿,宋悠心下没由来地软了几分,推他胳膊:“我没什么事儿了,你去换衣服。” 玫瑰花颜色浸在白衬衣上,红得分外明显。 晾了这么久,估计颜色是洗不掉了。 好了,她才反思了自己花钱的觉悟不够,这不又多出花钱的地方了? 陆山河身上的衬衣她认得牌子,据说几万起价,她赔他几件就是了。 嗯,刷他的卡。 第29章 第29章 陆山河低垂着视线看她, 顿了片刻,往后退开。 “等等。”看他要走,宋悠犹豫了一瞬, 出声叫住他,目光往他胸前顿了顿,“你先擦擦吧。” 他衬衣上还沾着玫瑰花瓣, 这么走回去,掉地板上碾碎了也挺碍眼的。 她抽了沙发上的纸巾递过去,示意陆山河接着。 陆山河缓缓看她一眼。 他接了纸巾,站她面前, 没动, 看着她的目光比先前更深了一分, 透着意味不明的情绪,被水润湿的衬衣下胸腔隐约起伏,线条缓慢地淌动, 仿佛压着呼吸里的沉潮。 卧室里重新陷入寂静。 窗外树叶摇晃的声音轻轻撞进来,扰得人心神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曳动。 宋悠靠在沙发里, 并没有伸手帮忙。 陆山河眼里的情绪她看得明白, 这种时候, 她替他擦不合适,太暧昧。 他愿意退让,她也可以礼尚往来跟他和平相处, 再近,就有些不合关系了,他们还没亲近到那个地步。 她手肘搭着靠枕,垂了视线,轻声道:“陆凌给老爷子挑了个会聊天的智能机器人, 我看着挺好的,回头让他自己拿给老爷子。老太太那儿,我今天在玉器店看了个玉雕,估计她会喜欢。你看看,还有什么要准备的,我这两天一齐备好了带回去。” 只要能好好说话,没有原则问题,他出钱,她办事,友好共处,公平合理。 “不用。”陆山河同样敛了视线,声音沉喑,合着树枝摇曳的沙沙声一起落入宋悠耳边,带了几分扰动人心的幽渺。 他余光掠过宋悠扶着靠枕的手指,拿纸巾擦了贴在衣襟上的破碎花瓣,移步往外走。 到了门口,在衣帽间旁,他停住身形。 男人高大的身影被光线映照着落入衣帽间,刚好遮住宋悠先前装好放在衣帽间门口的包裹一角。 那是她先前收拾的衣服包包等东西,归拢到一处,原本准备周末搬走。 跟陆山河说清楚后,她还没来得及放回去。 宋悠看着陆山河定下来的背影,撇了撇眉头,无奈出声:“那是之前收好的东西,过两天我再放回去。” 陆山河侧身看过来,幽沉目光落入宋悠眼里,意味不明地盯着她看了一瞬。 在宋悠疑惑挑眉前,他移开目光,抬手解了沾上残留花瓣屑沫的衬衣扣子:“客卧的衣服,我晚上拿过来。” 宋悠手落在靠枕上,愕然失语。 短暂的愣神后,她古怪又怀疑地打量陆山河。 他这话……难不成是不打算跟她分房了? 什么情况啊! 他莫名其妙动心起意就算了,这会儿还要跟她住一起? 一个多年不近女色的男人,他图什么呀? 还是说,他不是不行…… 宋悠皱了皱眉,很快否定了自己刚冒出来的想法。 陆山河这样的,论身家,论长相,论身体魅力,应该都不会缺人送上门才是。 他要真有那方面的想法又能行,在夫妻感情不睦的情况下,能忍这么多年? 那还不得三四五六一大堆? 宋悠有点儿凌乱了,抓着靠枕,正要开口反对,话还没出声,陆山河已经长腿阔步迈出了卧室,留了个幽深冷暗的背影给她,仿佛已料到她反应似的,根本没给她任何反驳的机会。 宋悠一口气滞在喉咙口,郁闷又无语地捶枕头。 什么人啊这是! 抱了她不说,现在还想同床共寝? 她是给了他什么错觉吗? 默念了几遍要淡定,宋悠深吸一口气,勉强冷静下来。 衣服他愿意搬就搬,反正衣帽间够大,足够他放。 至于住哪儿,除了主卧之外,他爱睡哪儿睡哪儿! 做完心理建设,被陆山河揉过的小腿疼痛已消退,宋悠起身去衣柜里拿了衣服换上,抱着靠枕倒进沙发里,不管陆山河了,闭眼,睡午觉。 原本以为会睡不着,就闭目养神一会儿,但或许是因为之前痛出了汗的缘故,困意很快袭来,等宋悠醒来时,洒入卧室的明媚阳光已变得颜色。 天边染了片浅淡的红霞,暖黄光线映在窗前,朦胧又迷离,让人有些恍惚。 宋悠晕晕乎乎坐起来,抱着靠枕醒神。 门外,刘姨瞥见她醒了,笑眯眯地敲门:“太太醒了?” 顿了下,见宋悠有些迷糊地偏头看过来,刘姨眼里笑意更深了些,一面往里走,一面笑,“先生才刚出去了,说是集团临时有事儿,过两天还有个什么产品发布会,要见什么人,这两天晚上怕是回来得晚。” 刘姨越说越欣慰,语气也感慨起来,“先生特意交代了,让你不要等他,还嘱咐我让人收拾收拾客卧。” 说完情况,刘姨征求宋悠意见:“客卧的东西我让小易她们明天拿过来?太太看看放哪儿好?” 刘姨口中的小易是别墅里定期过来做清洁的阿姨,一共四个。 家里内务大多都是刘姨统总,除了厨房外,其余各处的清洁养护等也是刘姨安排着人收拾,但卧室跟书房除外。 收拾卧室跟书房前,刘姨都会先提前跟两个主人打好招呼,确定没问题再让人进去。 宋悠脑子一下子清醒了,颇有些郁闷地看着满脸微笑面露鼓励的刘姨。 刘姨看出她的不情愿,走进来细细瞧了眼她神情,除了别扭外,没看出别的不高兴,心里顿时更有了底,笑眯眯地看着她,也不劝,只顺着她建议道:“要不然,等先生回来了再说?” 宋悠被刘姨纵容又慈爱的目光看得没了脾气,叹一口气,埋头在靠枕里,有气无力地同意了。 陆山河的心思,她跟刘姨理论没用。 关于分房的问题,她得跟陆山河当面讲道理! · 周末一晃而过,一连两天,陆山河都没在宋悠面前再出现。 不用加班,宋悠睡得早,陆山河回来的时候,她都已经关灯了。 连续两个早上刘姨看她的目光都带着明了的笑意,宋悠也没解释。 反正他说了不用等他,她又没故意关着门不让他进! 因为小腿磕了一用力就痛,宋悠周天也没出去,上午到陆凌的书房里跟机器人乐乐聊了会天,看陆凌调试程序,下午在花园里喝着茶待了一阵,腾出心思大致梳理了一下原主工作的情况。 她车祸请的病假到时间了,要不是刘姨给她泡茶的时候无意中提了一句,宋悠差点儿都忘了这一茬。 虽然现在暂时不离婚了,但她跟陆山河的关系还处在建立信任基础的地步,不够牢靠,随时都可能崩塌,工作还是暂时不能辞的。 周一一早,循着原主的记忆,宋悠自己开车去了学校。 原主所在的学校是座私立中学,收费昂贵,教学质量跟收费标准齐平。 除了日常学科外,学校对素质教育课程也很重视,设置了专门的课程体系,是素质教育示范学校。 原主教的国画课学生不算很多,每天大概有半天时间的课程,工作负荷相对轻松。 本来这种要讲究技艺跟审美的课程不太好接手,但好在宋悠本来也有底子,她高中前跟着外公学过好些年,再加上有原主的记忆,教中学生勉强还能胜任。 刚把车停好,对面车上也同时走下来个人。 是个戴着眼镜有些微胖大约四十来岁的男人。 宋悠认出来,这是教务处负责课程体系设计跟评估的文林文老师,算是她上司,性格挺好,对人也很和善。 面容和善的文老师一见宋悠就露了笑脸,拎着公文包走过来打招呼:“宋悠来了,身体怎么样?” 宋悠礼貌地笑了笑:“还好,没什么事儿了。” 文老师被宋悠笑得愣了下神,余光落在宋悠身后的车上,眼里顿时多了几分光彩:“换车了?” 文老师平时业余爱好就喜欢研究发动机,对各大车系也很了解,宋悠这车,他看一眼就有点儿挪不开视线了。 这是限量款的车,发动机他还没见过实物! 宋悠顺着自己这位上司的视线往后看了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原主出车祸后原本开的车应该是送4S店修理了,她这几天忙别的,根本没想起车子的事儿! 她开这车,是车库里她知道的车型里头最便宜的,也没别的给她挑。 这会儿车都开过来了,宋悠也没想着要刻意掩饰,更没必要张扬,只言简意赅解释:“之前那辆还在修。” 文老师理解地点点头,他纯粹是心痒多问了一句,也没打听别人家底的爱好,不过听见宋悠这么说,心底倒是多了点儿感慨。 宋老师看着不声不响的,没想到家里有矿啊! 这车子,出厂价就是百万起步,要拿到手,还得加价,一般人买不起,更不可能拿来当上下班的代步车。 爱不释眼地又看了看车子,文老师丢开感慨,恋恋不舍地收了目光,看着宋悠,一时想起正事儿,一面示意宋悠往办公室走,一面说道:“正好你回来了,我跟你说说课程的事儿。你请病假这段时间,咱们国学系列讲堂已经试讲过好几堂了,反响很好,领导准备把历史跟国画课也纳进去,这周就正式启动,今天学校请了邺城大学的历史教授来开讲座,算是开幕。” 宋悠神情微顿,心底莫名有了猜测:“邺城大学的历史教授?” 文老师点头,跟她介绍:“说是才从燕城高薪聘请过来的,在学术界很有影响力,也很受学生欢迎。对了——” 说到中途,文老师猛地停下脚步,笑起来,回看宋悠,“跟你好像还是校友,一会儿你们可以聊聊。” 宋悠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有种果然如此的恍然,但还是多问了一句:“来的那位教授姓什么?” “姓季。”文老师继续往前走,“季时,季教授。” 第30章 第30章 季时的讲座在学校礼堂。 宋悠跟文老师到教务处报了道, 又跟近期代课的老师交接了工作,等过去的时候,季时已经站上了讲台。 高台上的男人面容儒雅含笑,视线落在底下, 余光瞥见跟文老师一起入场的宋悠时, 他眼里笑意顿了一瞬, 有什么情绪仿佛越过堤岸的潮流一般顷刻涌动而出, 却又在刹那间尽数敛去。 灯光明亮的讲台上, 隔着人流吵杂声, 他温柔地看着宋悠。 宋悠似有所觉, 朝上方看过去。 四目相对,季时目光温煦, 克制柔和, 并没有过分的贪恋肆虐,反而像是多年好友不其然相遇般,平静视线被一点意料外的微澜荡开, 轻轻的, 带着一丝尽在不言中的默契, 朝她笑了笑,移开目光。 随着校领导陆续就座, 底下的学生也齐齐落了座。 主持人走上讲台,简短开场, 接下来便是季时的讲座。 宋悠跟文老师一起, 坐在校领导后头, 听季时讲课。 讲座开始前的空隙,文老师还在低声跟她说话:“一会儿讲座完了咱们跟季教授交流交流,既然是国学讲堂, 琴棋书画这块儿的历史也可以专开一堂课讲讲,比如做一个联合讲座,邀请季教授来主讲,咱们学校老师可以现场展示……” 一说起本职工作,文老师可谓尤其尽心负责,他是专门负责素质教育课程这块的,对国学系列讲堂格外上心,就怕宋悠不答应,语重心长中又带了几分恳切。 观众席的灯光已经暗下来,宋悠抬头,看向高台上的男人,声音清冷:“可能不太合适。” 文老师顿住声音,欲言又止地看宋悠一眼,叹气。 算了,他们宋老师这性情,一贯冷淡,今天能对着他和颜悦色地笑笑已经不错了,是他想多了。 文老师也不说话了,专心看讲台。 客观地说,季时确实当得起教授二字。 他嗓音温润,语调不紧不慢,内容深入浅出,儒雅又不失幽默,像翻开了画卷一般,向一众学生展示着历史的某个角落,声音潺潺浸润人心,让人不知不觉地听入了迷。 两个小时的讲座很快完毕,底下学生听得意犹未尽,热烈鼓掌。 宋悠后座坐了几个小姑娘,其中一个望着高台特别崇拜地感慨:“季老师好温柔啊,声音也好好听,能再讲一堂就好了。” 邻座的小姑娘更加激动,抓着同伴的手点头附和:“长得也很好看呀,看人的时候特别温柔,要是老师再年轻十岁,我肯定主动追了。” “想什么呢?”另一个女孩子声音稍冷,一巴掌拍在双眼冒星星的小姑娘肩膀上,语气警告,“未成年谈什么恋爱!” 被拍的小姑娘声音弱了些,瞥着同伴嘟囔,“那还不允许我少女心动摇一下呀!” 拍人的女孩子无语地睨着她,一副都不想跟你说话的表情。 最先出声的小姑娘听得哈哈笑起来,赶紧打圆场,从座位后头抽出几本书,朝两人扬了扬,示意两个小伙伴赶紧走。 “快快快!我提前买了季老师的书,咱们找老师签个名!” 小姑娘愉快地宣布,“从今天起,季老师就是我的偶像了。” 刚说完,余光瞥过落在暗影处正笑盈盈看着她们的宋悠,小姑娘后知后觉地发现老师们还没走完,顿时尴尬地往回收胳膊,冲宋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拉了拉同伴。 冷淡些的女孩子转脸看过来,神情顿了顿,率先出声:“宋老师好。” 这一下,另一个少女心闪动的小姑娘瞬间涨红了脸,气息微弱地喊了声“宋老师”。 宋悠被三个性格迥异又鲜活可爱的小姑娘逗得笑了起来,往礼堂门口指了指:“快去吧,一会儿人多了就挤不进去了。” 抱着书的小姑娘双眼瞬间亮了起来,脆生生地喊了句“谢谢老师”,拉着两个同伴一道,飞速走下台阶,往礼堂门口奔过去。 宋悠噙着笑意,视线落在三个小姑娘的背影上,有些出神。 这么青春洋溢的一幕与原主尘封记忆中十几年前的场景意外地重合,仿佛有什么东西穿过时间长河,再次落入平静心田,一点一点拨动着心弦。 她像个旁观者一样,透过这些小姑娘,看见了十几年前的原主跟季时。 两人的第一次相遇,似乎也是在一场讲座。 那时候,季时站在台上,原主在台下,目光不经意交汇,似安静湖面骤然起了波澜。 如果没有之前的车祸,此刻站在这里的应该是原主,她与季时的再次相遇,或许就是原主干涸心田慢慢被唤醒的开始。 季时看她的眼神,极力克制,却温情难掩。 但现在,没有如果。 她不是原主,不可能代替原主回应季时隐忍的深情。 礼堂门口,季时已经被热情的学生围住。 校领导们也不阻拦,就留了个接待的工作人员在季时身旁维持秩序,其余人都笑眯眯地站在三米开外,看着学生们围着季时问七问八。 待激动热情的学生褪去,校领导跟老师们才笑着过去致谢。 几句客套的恭维之后,文老师给季时介绍国学组的几位老师。 待到宋悠时,季时潺潺眸光看过来,文老师不自觉地顿了顿声。 “季师兄。”宋悠开口打招呼,她朝他点头,带了浅淡笑意,亲近熟悉却又足够客气。 校领导略显诧异地望过来。 文老师见状连忙出声解释:“咱们宋老师跟季教授是大学校友。” 现场诸人恍然大悟,有知道宋悠是业城大学毕业的,便笑着跟季时寒暄了几句。 季时从头到尾都温和含笑,说话不疾不徐,视线并未一直停留在宋悠脸上,待一群人寒暄完,校领导也告辞走了,才转过身重新看向宋悠,眼底温和笑意更添了柔煦。 他看着她,温声问:“身体恢复了?” 还留下来的老师都是国学组的,大多都知道宋悠之前出车祸的事儿,听见季时问,倒也没觉得诧异。 宋悠点点头:“没什么事儿了。” 文老师见两人熟悉,在一旁笑着插话:“正好到饭点儿了,学校准备了简餐,请季教授跟我们去食堂,先边吃边聊?” “您太客气,不过午饭就不必了。”季时歉然地笑了笑,解释,“下午在会展中心还有个学术交流会,时间有些仓促,我就不多叨扰大家,改日有机会我再请各位老师吃饭。” 他态度温和,谦逊有礼,一点儿也不会让被拒绝的人不舒服。 文老师遗憾地点点头,随后又热情安排:“那这样,教务处的车正好在学校,我让司机送您过去。” 学校离会展中心有段距离,正好饭点儿,不好打车。 知道季时没开车,文老师便周到地准备打电话给司机让把车开过来。 电话还没拨出去,宋悠出声:“我送季师兄一趟吧。” 季时脚步微不可见地顿了顿,目光克制地落在她脸上,平静轻缓,有那么一瞬间,仿佛浸了让人沉溺的温柔,潺潺似水。 “那也行,宋老师就代咱们学校送送季教授。” 文老师反应过来,也不坚持,他们宋老师跟季教授明显认识,校友遇见,看样子还有些渊源,总要叙叙旧。 · 车子驶出学校,在校门口堵了一段。 嘈杂的人流与车流中,车厢里分外安静,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季时偏头看了宋悠一眼,不动声色地握拢手指,压下已溢至指尖的颤抖。 往前一公里,道路便畅通起来。 车子速度加快,车窗外的各种嘈杂声音便尽数化成了细小的风声。 宋悠看着前方,轻声开口:“伯母身体还好吗?” 季时的目光倏而顿住。 片刻后,他笑了笑,垂在身侧的右手指节用力握了下,又很快松开,声音依旧温和:“挺好的。” 宋悠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 车厢里重新陷入沉寂。 须臾的安静后,季时抬眼看她,目光轻柔,带了隐忍到恰到好处的关切:“上次车祸还没多久,怎么不多休息一段时间?” “恢复得差不多了,也不想一直待家里。” 车子拐过路口,宋悠语气平静地回他。 顿了顿,她脸上浮出笑意,看着前方流淌的车流,语气感慨而释然,仿佛在陈述,又仿佛是看穿了他的隐忍痴情而刻意提示。 “出了场车祸,感觉像是重新活了一遍。以前想不通的,一直放在心上的,现在看来,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好像都不是自己的经历了,更没什么好执着的。” 以前的事,她不是当事人,不好评价。 但从原主的记忆中看,是季时先决绝地放弃了他们的感情。 大学时的初恋,彼此相知相惜,日积月累沁入到骨子里的感情,在最美好的时候被其中一方硬生生掐断,也不怪原主心灰意冷。 季时的选择宋悠可以理解。 因为双方家庭的原因,他同时承担了两方父母的压力,大概是觉得自己没办法给恋人遮风避雨,所以选择了放弃。 原主也是后来才知道宋家父母私下找过季时,但那时候,他已经远离了。 书中关于原主跟季时是怎么重修旧好的并没有详细描述,两人之间本来应该再发生点儿什么宋悠不得而知,也不想探究。 车祸让她占了原主的身体,原主已经不在了,这不是她能控制的。 季时的深情也好,执着也罢,都已经晚了。 有些话,还是尽早说清楚好。 季时垂下的手微颤。 他转头望着她,眼底压着的潮流顷刻奔涌而出,目光贪恋又苦涩。 一瞬后,所有不该有的情绪都在须臾间重新落入眼底,仿佛刚才那一刹那的失态只是他人错觉一般。 他温和地笑,声音柔煦,语气纵容中带了理解:“什么事情,只要看开了就好。” 半小时后,车子驶入会展中心停车场。 宋悠下车,隔着车身跟季时道别:“我就不送你进去了。” 季时望着她,目光很轻地划过她脸颊,任由五脏六腑中绵密的疼痛一点一点地侵蚀着他的理智。 片刻后,他若无其事地收了目光,朝她摆手:“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不等宋悠上车,他转身走开,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原本垂在身侧的手微抬,指节用力扣入掌心。 他怕他再不走,难以抑制的留恋就将像潮水一样吞没他,让他失了理智,冲动着靠近她。 不远处,黑色加长轿车安静地驶入会展中心内部车道。 坐在副驾驶的吴宇正言简意赅抓紧时间跟后座的人汇报今天的安排。 车子减速从露天停车场驶过,往会场内部方向而去时,年轻的总助突然顿住声音,飞快地看了眼后座的人,犹豫一瞬,默不作声地开了车窗。 后座里,陆山河抬眼看着站在侧前方车头对话的男女,脸部轮廓落在阴影里,看不清楚表情。 默了片刻,车子从宋悠身前越过,他收了视线,冷淡出声:“继续。” 第31章 第31章 宋悠看着从眼前驶过的加长轿车, 前排落下的车窗玻璃里头,坐着的吴助理被她看了个一清一楚。 车子车速不快, 但没有任何停留。 车后座的车窗关得严严实实, 只有坐在副驾驶的年轻总助仿佛不经意般转头,透过降下的车窗,无声无息地朝宋悠笑了笑。 吴宇坐前头, 还特意降下车窗跟她暗示,那后座的人是谁, 还用得猜? 宋悠瞬间便有了判断。 他明明看见她跟季时站一起了, 招呼不打, 车也不下,连面都不露,这怕是又冷脸了吧! 还是说大度到连问都不需要问了? 宋悠心底呵了一声, 以她的了解,陆山河大概还没那么大度。 异位而处, 她要是陆山河,看见老婆跟前任相谈甚欢, 还“贴心”送前任来开会,那肯定是有点儿不舒服的。 不管感情有没有, 男人的自尊心有时候就是这么脆弱不经戳! 幽幽叹了口气,宋悠并不打算这会儿追上去说什么,果断转身上车,准备回学校。 塑料夫妻也是夫妻,等晚上陆山河回别墅,她再稍微解释两句好了,免得他又莫名其妙给她扣帽子。 · 下午的课程并不长,学校管理也很人性化, 允许国学组的老师提前下班,宋悠到家的时候刚刚五点过。 刘姨见她回来便张罗着开始做晚饭。 宋悠倒了杯水,坐在餐桌旁,帮刘姨摘菜。 刘姨也不嫌她弄得不好,一边示范一边跟她闲话家常,说起了陆山河衣服的事儿。 “先生前两天穿那件衬衣,染了色,没洗得掉,我本来想着丢了,结果先生没让,好好地又挂进柜子里了。” 刘姨说起来一脸的哭笑不得,又跟宋悠念叨,“先生那些衣服,还是年前他们送过来的,这几年翻来覆去都一个样,看着倒是板板正正的,就是搁家里穿着不怎么让人亲近。这个月他们再送过来,太太要是有空,就帮着先生挑一挑吧,男人在这方面,没什么讲究,都不会捯饬。” 宋悠听着刘姨摇头叹气没眼看的嫌弃声音,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先前还真没细想,敢情陆山河一天到晚在家里也穿那种一看就很严肃的商务衬衣是因为没别的衣服穿啊! 好好一个霸总,结果自个儿的衣服都不会挑,看在他给钱大方又还有点儿沟通诚意的份儿上,宋悠勉强答应帮忙:“下次再有人送衣服来,您跟我说。” 刘姨眉开眼笑地应了声好,又征询她意见:“我看太太屋里的衣服也收了大半,正好要换季了,不如让他们也送几样女装过来看看?那柜子里都空着呢。” 把摘完叶子的芹菜递给刘姨,宋悠点着头笑:“那就一起送过来吧。” 好歹也是豪门贵妇的角色,买几件衣服她还不至于扭捏。 让人送上门挑这种待遇,宋悠觉得她还是可以体验一下的。 晚上九点,老陈接了陆凌回来。 宋悠没什么事儿,跟着陆凌一起去他书房看了会儿机器人乐乐。 原本有些呆萌的乐乐因为陆凌加了程序,这会儿正常聊天已经对答如流了。 陆凌小小身子坐在屏幕后,静默地看着宋悠跟乐乐聊天。 少年漆黑眸底映着电脑屏幕的光,似缀了星辰,一点一点闪烁。 宋悠不懂程序,但基本逻辑还是知道,聊天看反应完全没问题,聊完了又回头跟陆凌建议:“要不把家里人的照片都给它录进去?” 目前为止乐乐就只认识陆凌跟她,把老太太老爷子信息也都录进去,跟着陆凌一起叫太奶奶、太爷爷,老两口应该会欢喜。 少年眼底掠过丝光影,默了下,点头,垂首在键盘上敲击。 一大一小外加一个机器人,分外和谐。 调试完小机器人的程序,已近十点,陆凌跟宋悠一起出了书房,准备上楼洗漱。 宋悠把他送到卧室门口,自己也回了主卧。 窗外,花园的灯光照着树影婆娑,夜风轻拂而过,带了些花香浸入屋里。 宋悠看了眼手机。 没有任何信息。 人也没回来。 这么能忍? 她挑眉,随即了然轻嗤。 估计不是能忍,而是连话都不想跟她说了。 男人! 小心眼! 想了想,她给陆山河发了条信息:你今天不回来? 发完消息,她起身,拿了睡衣去洗漱间。 等洗漱完出来,手机上仍旧没有任何回信。 宋悠心里明镜似的呵了一声,该干嘛干嘛。 该给的台阶她给了,该示的好她也示了。 他不领情,就自个儿生闷气去吧! 憋死他活该! 什么臭脾气,她可不迁就他。 · 陆氏集团大楼里,顶层办公室外,集团财务副总郁雯跟战投部老总付良从电梯间走出来,脚步匆匆。 总办秘书小艾瞥见人影,从座位上站起来,赶在两人出声前,压低了声音问好:“付总、郁总。” 郁总瞥见艾秘书小心翼翼的模样,精致眉眼微挑,停住脚步,反手地拉了把冲小艾点完头就准备往前敲门的付总。 付总被拽得一顿,从资料里头抬起头,扭头看郁总,眼神询问,那意思明明白白——有什么话一会儿办公室一齐说了就行,他急着呢! 踩着高跟鞋的郁总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转眼朝艾秘书示意。 艾秘书屏气凝声,偏头往紧闭的办公室望了眼,心有余悸地提醒:“冰冻尺!” 付总狐疑地皱了眉头,视线扫过心惊胆战过分小心的艾秘书跟明显打算缓一缓的郁总,伸手点了点两人,一副不好跟你们说话的表情,随后眼神催促郁总,转身往前,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陆总脾气是有点儿慑人,不好说话,但向来对事不对人。 他手里拿着的文件是刚跟ARS基金开完会定下来的合同草案,得陆总过目点头才行! 这项目陆总亲自过问的,一刻都不能缓。 “进来。”里头的声音冷沉冷沉的,砸得艾秘书打了个哆嗦,自动退后两步。 那声音,明明没有什么起伏,但远远地都冒着摄人心魄的寒气。 两位老总彼此对视了一眼,郁总面无表情地别开视线,付总气势一下子矮了半截,咳了一声,推门进去。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两位老总便齐齐出了办公室。 付总捏着文件夹,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看郁总。 郁总斜撇着付总,都不想说话。 艾秘书放轻脚步迎上去,好奇地问:“冰化了?” 付总被问得气息一滞,拿着资料,没好气地瞪艾秘书一眼。 郁总翻了个白眼,戳穿付总的强撑:“被冰埋了。” 艾秘书恍然大悟,点点头,同情地看付总一眼,小心翼翼走回办公桌,继续保持一级警戒。 偌大的办公室里,灯光暗淡,男人高大的影子投射在窗边,背影落在灯影中,仿佛压了层让人窒息的寒气。 他身旁玻璃案几上撂着部手机,手机旁的烟灰缸里落了些灰烬。 斑驳夜光从窗外洒进来,照在手机屏幕上,分外暗淡。 男人冷峻五官融在夜灯中,像是笼了层阴云,无端端地透着压抑。 满室沉寒中,被撂在一旁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了光。 信息提示音打破了沉寂。 陆山河冷淡目光扫过去,视线落在信息提示框上,顿住。 须臾,他抬手松开领带,从案几旁拿了烟盒。 香烟夹入指尖的刹那,他顿了顿,沉着脸将没点燃的烟扔进烟灰缸,拿了手机,转身往外走,背影寒气里仿佛压着什么即将破开的情绪。 门外,听见开门声的艾秘书霍的一下站起来,恭恭敬敬地目送老板走入电梯间,抚着胸口长长地松了口气,同时又忍不住疑惑,不太对劲儿啊,她怎么看着老板身上的寒冰好像化了点儿? · 陆山河到家的时候,别墅里的灯光已经暗淡,只留了夜灯照路。 主卧更是一片漆黑。 卧室门关着,但宋悠没有在家里锁门的习惯,只要他抬手,便能推开。 男人骨节落在门把手上,并没有动作。 良久,他收回手,目光幽邃地盯着卧室门。 暗淡的夜灯照不到他神情,昏暗中的气息却仿佛更沉了几分,压抑,冷郁,沉沉的,让人透不过气。 沉默着盯着紧闭的卧室门看了片刻,陆山河垂了视线,目光落在手机上。 宋悠是被信息铃声吵醒的。 她才睡下不久,刚浅入眠,突兀的声音响起,再加上手机屏幕赫然亮起的灯光晃过来,瞌睡便醒了大半。 迷迷糊糊睁开眼瞥了眼屏幕,宋悠顿时又添了气闷。 大半夜发信息让她开门,陆山河有毛病啊!门本来就没锁! 她起身,并没有开灯,几乎是闭着眼睛循着大致方向慢吞吞走到了门口。 门打开,宋悠下意识伸手挡在眼前,陆山河阴沉的身影一下子被走廊壁灯照进来,一半落在了宋悠身上。 他身影浸着夜里的寒气,绷着脸,垂眸看她。 原本压着晦涩暗潮的视线落在宋悠身上时却突然顿住。 她穿着单薄的睡裙,衣料柔顺贴身,头发放下来,如缎的发丝贴在脖颈处,更衬得皮肤白皙惹眼。 宋悠迷迷糊糊地抬手挡了下灯光,因为还有些没睡醒,整个人都懒懒地靠在门框上借力,比白日里显得更多了几分柔静。 适应光亮后,她放下手,没好气地问他:“你干嘛?” 睡梦中被吵醒,她嗓音还带了些睡意未褪的柔软,语气十分不满,明明是质问,却莫名地透着异样的嗔怪怨诉。 走廊抑沉的气息猝不及防地多了些暧昧湿重。 顿了下目光,男人薄唇线条紧绷,看着她睡眼迷蒙地依在门框上,柔软身体几乎是下意识地找地方借力。 短暂的对视后,他眸底压着暗流,抬手,半握住她肩膀,让她借力靠进自己臂弯。 宋悠这会儿脑子不清醒,反应慢了半分,没想起来计较陆山河握她胳膊的事儿,恍惚闻到自己不喜欢的味道,邹了皱眉。 半梦半醒间她也没注意自己离陆山河太近,只凑过去,抓着他领带闻了闻,语气嫌弃:“你抽烟了?” 第32章 第32章 因为宋悠下意识上前拽陆山河领带的动作, 原本只是靠在陆山河臂弯的她几乎快倚着他胸口。 只要稍微收拢手臂,他就能将她完完整整地圈进怀里。 他垂眸看着她神态迷蒙中的侧颜,壁灯的微光落在她脸颊上, 分外柔和。 不同于男人身体的柔软无声无息地侵染过来, 满屋的沉凝冷气都在瞬间被驱开。 门边陷入短暂的沉寂。 陆山河不答话, 宋悠眯着眼睛,皱眉丢开领带, 自然而然地撑手推他, 企图离他远一点儿,避开烟味儿。 她手落在他胸前, 随着手腕用力, 单薄脊背抵在他臂弯里, 这么一推,非但没推开,反而让他轻而易举地环住了她肩膀。 陆山河眸底一片沉黑。 走廊里的微光照在他脸上,愈显五官清冷沉郁。 他揽着宋悠肩膀, 定定地盯着她看了片刻,手肘微微用力。 企图推开他往后退的宋悠被身后不轻不重的力道带得再次落进他怀里。 仿佛是顾忌着她的感受,陆山河揽她的力道并不重, 反而像是顺着她的不满在无声地迁就她。 这一回, 宋悠脑袋抵在他胸前, 懒懒地不想动了,只拿手扒拉开他领带,微微仰头,带着睡意跟他强调:“你别抽烟了!” 方才的动作间,她散开的发丝已落了几缕在他手臂上。 她抵着他胸口时,发丝在手臂上轻轻晃动, 即便是隔着衬衣,也激起了一丝让人心颤的痒意。 陆山河伸手拨开她头发,视线落在宋悠不耐又埋怨的眼里。 顿了一瞬,他声音沉喑地开口:“没抽。” 男人声音响起的刹那,宋悠靠着的胸膛也随之起伏,带了些震颤,并不让人讨厌,反而让靠着的人睡意更浓了些。 她移开视线,闭着眼睛吸了口气,不怎么相信地哼了一声。 待睡意褪下后,她撑着他胳膊站好,不跟他纠缠抽烟的事儿,趁着脑子清醒,问他:“你有事儿?” 大半夜不睡觉,回来守她卧室门口,发信息让她开门,哪一件都不是陆山河该干的事儿! 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 勉强还算有点儿救的是没直接推门进来拉她,看来她前两天跟他强调的分寸还是听进去了一两句。 这么一想,宋悠觉得她也可以稍微对他好点儿。 前提是,他好好说话! 陆山河虚握着她肩胛,低眸注视着她,一字一顿的磁沉声音落入宋悠耳畔:“你发了信息。” 男人呼吸间的气息随着声音一同倾斜而下,仿佛浸了幽深晦涩的暗潮,湿沉凝重,无声无息地淹没而来,让人不自觉地失了呼吸。 宋悠撑着他胳膊,不明就里地看他一眼,另一只手揉着尚未完全醒过来的脑袋,反应了一会儿。 哦,这是说的她先前问他到底回不回来那条。 弄清楚原委后,她仰头,无语地睨着陆山河,简直都不想跟他说话。 难不成他电话不打,信息不回,过了一两个小时,突然心血来潮跑回来,还一声不吭到她门口来守着,等她开门,就为了回应一下她的信息,让她知道他回来了? 台阶都递到他脚下了他都能自动忽视,这还说什么说! “没事儿就算了。” 她手落在他胳膊上,不耐地拍了一下,示意他让开,转身,拨开陆山河胳膊,准备进屋。 台阶给他了,是他自己不会下,话也不会好好说,现在时限已过,他还来打扰她睡觉,她懒得理他。 不会说话就憋着,憋死他算了! 刚推开他胳膊转身,陆山河顺着她压在他胳膊上的力道反手拉住了她。 男人掌心染了湿气,指节擦过她手腕,牢牢握住了她手指。 他力道有些重,攥着她指尖,顿了一瞬,又松了些力,掌心温热贴着她指腹,带着些沉抑湿凝的气息透过指尖肌肤缓缓蔓延过来。 “为什么发信息?”他上前一步,被壁灯拉长的身影完完全全将宋悠拢住,眸光浸在阴影里,意味不明地凝在她脸上。 宋悠气滞。 她抽手,他握着她指尖的力道跟着紧了紧,凝眸注视着她,线条锋利的五官在夜光中泛着让人心慑的气息,灯影洒在薄唇上,紧绷的轮廓显得冷硬又固执。 宋悠郁闷地转过身,脸色不怎么好看地盯着陆山河。 比起拽人手腕的没分寸,他知不知道握人手指更暧昧更没分寸更不合时宜! “你有疑问?”她斜他一眼,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反正瞌睡也被吵醒了,他还专门来质问人,话说到这个地步,她要是不跟他掰扯清楚,他还以为她心虚气弱呢! 都是惯出来的脾气! 她今天就一次性跟他好好说清楚! 也不指望他答话,她伸手拍他手背,“手机呢?” 陆山河沉凝着视线看她一眼,拿了手机放她摊开的掌心里。 宋悠瞥了眼屏幕暗淡的手机,冷着脸睨他:“密码。” 男人视线微顿,默了一瞬,带着温热的指腹擦过她掌心,照着她的话解锁了手机屏幕。 宋悠拿了手机,甩胳膊,视线下撇,往他握拢的手指处扫了眼,压着气闷示意他:“松手。” 陆山河视线幽沉地盯着她。 男人身上的气息有一瞬间的凝滞。 宋悠深吸气,拿手机推他,带着不满喊他名字:“陆山河!” 两人距离很近,她后背靠在门框上,推他的时候也在用力抽手,身体因用力而轻颤着,整个人都浸在他身影下,仿佛下一瞬间便将再次落进他怀里。 他低垂着视线,潮湿的气息一点一点洒在宋悠脸颊上。 宋悠推了他两下,突然意识到不对,停下动作,恼怒又气闷地瞪他。 四目相对,陆山河缓缓松开宋悠指尖。 宋悠往后退了一步,无奈身后是门框,她一步没落下去,差点儿踉跄,胳膊再次被陆山河握住,顿时更添了气闷,冷着脸睨陆山河一眼,手肘挣脱着点开手机。 陆山河握她胳膊的手移开,在半空中顿了顿,指尖擦过她扬起的发丝,若无其事地垂下。 男人薄唇紧绷着,眸底蕴着沉潮,一声不吭地看着宋悠点开聊天软件,翻出她先前发的信息,将手机屏幕翻过来让他看。 “这信息,我十点前发的。”她点着信息,声音悠悠地强调了一句,随后靠着门框,抬眉问他,“现在是十一点三十五分,中间一个半小时,你有疑问,早干什么去了?” 睨着他轻呵了一声,她不疾不徐地追问,“是没时间打电话,还是没空回信息?” 看他绷着唇角视线愈发沉冷,却一言不发,显然是没什么话说了,宋悠不怎么客气地下结论:“陆山河,你就是嫉妒!” 她直起身子,仰头直视着他,直截了当地替他问重点,“中午你是不是看到我跟季时站一起了?” 男人暗沉的视线浸在宋悠眼里,幽深凝重,气息也跟着起伏,添了丝压抑的冷沉。 “既然看到了,为什么不打招呼?连面都不舍得露一下?”宋悠当没看见,无视了他眼里的沉暗,一句一句地反问,“是不是觉得心里不舒服,刺眼?” 她上前一步,站在他跟前,将手机拍他胸口,声气不愉地数落,“不舒服你就不知道多问一句?光冷脸有什么用!” 陆山河看着她,漆黑眼底一片幽深,原本压着的暗潮也停止了淌动,却更显得晦暗凝涩,让人恍然失神。 宋悠抬头,面无表情地同他对视。 安静的走廊中抚过一丝冷风,但两人谁都没察觉到。 本已拉开的距离再次逼近,几乎是身体相贴的依偎,呼吸之间,气息交融,温湿沉热,让人心悸。 宋悠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走得太近了,正要退回去,男人身影却蓦然进了一分,遮住了她眼前所有的光线。 陆山河抬手撑在门框上,将宋悠拢在身下,沉声开口:“是你选了不离婚。” 嫉妒这个词,从来不在他的字典里。 但现在,此刻,他确实介意。 很介意! 宋悠蹙眉,她跟他说季时的事儿,他又提离婚? “也是你说的要试一试。”男人喑沉的声音再次叩入她耳畔,连带着还有越来越近的潮湿气息,在她鼻尖沉浮环绕,让人避无可避。 宋悠莫名其妙地瞪他。 话是她说的,她又不是不认。 “是,我又没后——” 悔。 眼前暗影突兀地倾罩而下,宋悠的不满连带着尚未出口的字音直接被压进了唇舌里。 第33章 第33章 宋悠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 片刻后, 唇间粗厉湿热的触感提醒了她,陆山河竟然亲了她?! 说事儿就说事儿,他亲她干什么!!! 宋悠压着的闷气一下子腾了起来, 脸上涨得通红, 用力推陆山河。 简直是莫名其妙! “你——”她气息不匀,张了张口, 话没说出来, 却给了陆山河空隙,声音顷刻被淹没在喉间。 他卷住她唇舌, 顺势越了进来。 男人身上清冽厚重的气息铺天盖地侵染而下。 他亲她的力道又重又用力, 仿佛沉压的潮流冲破堤岸,汹涌而出, 奔腾着想要侵略进她的领地,禁锢她的唇舌, 挤占她的呼吸,让她的唇齿间一点一点浸透他的气息。 陆山河疯了吧! 他凭什么亲她啊! 宋悠气得一口咬在他舌头上,掐他胳膊, 拿脚踹他。 唇齿间血液的腥咸瞬间蔓延流窜。 她咬他咬得毫不客气, 男人宽阔脊背顿了顿,紧实的线条有一瞬间的紧绷, 落在宋悠侧方的手臂肌肉青筋鼓起, 似是吃痛,又似是隐忍着什么别的情绪。 顿了一瞬,他松开力道, 察觉到她的抗拒跟不舒服,动作放缓了些,克制着已逼近理智的汹涌欲念, 抵住她唇舌,安抚似的吮舐。 他手臂落下来,圈住她肩胛,将她拢在怀里,任由她踢打掐拽。 带了几分燥意的欲沉气息洒在宋悠唇间,他压着她唇瓣,声音低缓:“你没说错,我确实介意。” 宋悠踹他的动作顿了一瞬。 狗男人认错认得倒是快,介意早说啊,非得等着她逼问他才肯认! 认了还恼羞成怒亲她,她让他亲了吗? 短暂的缺氧让宋悠脸上更添了些绯红,她喘着气息,这会儿对着陆山河全是气闷恼怒跟嫌弃,一句话都不想跟他多说。 用力挣开陆山河胳膊,她咬牙切齿地吼他:“你出去!” 不等陆山河辩解,宋悠恼怒地将他推出门框,砰的一声关了门。 她就是对他太好太讲道理了,才会给了他错觉,让他觉得可以随便亲她! 塑料夫妻就该有塑料夫妻的觉悟,他们到那个地步了吗,他就敢亲她! 而且,他是狗吗?亲人是他那么亲的吗? 跟咬差不多,亲也亲得不舒服! 不会说话不解风情又不知轻重没分寸的老男人! 就该让他一直憋着! 宋悠恼怒得瞌睡也没了,回过神来,发现她手上还拿着陆山河手机。 刚才那一下,她拍他身上,话都没说到半句他就亲下来了,根本没拍出去。 把手机撂门口矮柜柜面,她走进卧室里头,深吸气,默念了好几遍狗男人,到洗漱间洗了脸,躺回床上,重新酝酿睡意。 卧室门外,陆山河目色昏暗地盯着重新阖上的门,眸底沉潮一点点回落,浸在灯影下,愈显晦涩沉滞。 走廊的壁灯将他身影拉长,阴影落下,原本温软柔静倚着他质问他为什么不反应的人已走开。 无论是他胸间还是整个走廊,都蓦然冷清了几分,夜风吹过,分外寥落。 无声地站了片刻,他敛了目光转身,解开宋悠之前拽过的领带,背影沉沉地走回对面的客卧。 · 隔天一早,客卧的门先打开,陆山河换了身衬衣,冷眉冷目地下楼。 刘姨从厨房走出来,照例留他吃早餐。 见他面色似乎有些不对,刘姨一面捯饬早饭一面闲话家常般笑道:“先生这衣服一年四季都一个样,也该换换了。昨天太太回来,我跟她说起,太太说下次要是有人送衣服来,让我跟她说一声,她来挑。” 陆山河顿住脚步。 窗外阳光适时照进屋,原本空旷冷寂的客厅一下子多了几分温度。 刘姨抿着嘴,眼里都是笑意,心里明镜似的,看破不说破:“我看太太屋里衣服也旧了,正好收了一些,劝太太也一起挑几样,太太都说好。” 她在这家里十几年,先生的脸色,多少也能看出几分。 好容易对太太上了心,夫妻俩也能有来有往说几句话了,太太不让他进主卧,先生或许有些心冷。 这是心里闹别扭呢。 刘姨一点儿都不担心,夫妻俩冷淡了这么些年,往年倒是不吵不闹的,碰到一块儿也没一句话,各过各的,日子越过越冷清,都不像一家人。 像现在这样,会闹别扭才是好事儿。 不过夫妻之间,总要有人先低头。 太太自出了车祸后就开朗多了,对先生也挺好,倒是先生不声不响的,也该多关心关心太太才是。 男人在这方面就是不细心,得有个人提醒。 陆山河收回视线,抬步往门口走:“我让人送过来。” “我跟太太说。”刘姨点着头笑,看他出了大门,满脸欣慰。 黑色轿车从车库开出,很快驶出别墅。 陆山河闭目靠在后座,少了慑人心魄的冷厉视线,五官轮廓愈显沉隧。 片刻后,他睁开眼,拨通了蒋郁峰的电话,声音平静地问:“蒋家旗下那几家时尚企业跟国外女装高定品牌有合作?” 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什么东西掉地上了,蒋郁峰的声音过了会儿才传过来,意外中又带了些了然:“您这是……打算给我婶子挑衣服?” 顿了顿声,蒋一少爷迅速反应过来,十分殷勤地笑,“有合作有合作!不止家里的,还有别的,走的不同风格,我打个电话,让他们都准备好,直接送家里去,让我婶子慢慢挑。您看什么时候送过去合适?” 陆山河抬眸看了眼车后远去的别墅,主卧门窗紧闭,窗帘并未拉开。 宋悠还没起来。 她昨天推他的时候,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不高兴。 她气他亲她。 陆山河收回视线,薄唇落在鼻梁阴影里,微启出声:“晚上。” “行,那我让他们晚上六点前送过去。”蒋郁峰心领神会,大致回忆了一下中学下课的时间,挑了个不早不晚的点儿,立马安排。 送衣服嘛小事儿,他们蒋家那些爷们,有媳妇儿的都送过,都有经验! · 宋悠是早上七点半起来的,陆山河已经出门半小时,老陈也送陆凌出发去学校了。 睡完一觉,头一晚压着的气闷恼怒总算散了不少,但这并不妨碍她对陆山河的不满。 狗男人不在,她正好眼不见心不烦。 等下午上完课从学校回来,看着几乎占了半个客厅风格各异的女装,宋悠的这份不满又尽数化成了无语跟嫌弃。 在穿衣风格方面,她跟原主的喜好差不多,喜欢简单素雅的,衣服累赘饰物不用太多,质感好,面料舒适就行,偶尔有点儿简单点缀也可以。 现在呢,摆在她面前的衣服,奢华的晚礼服一样的长裙,还有什么一看就花纹繁复的裙子,这是她能穿的吗? 都不用再看,宋悠就已经猜到这是谁的安排了。 这么不经心的安排,除了做错事没分寸的某些人,还能有谁? 刘姨向来仔细,连给她泡玫瑰花茶都会特意挑她喜欢的杯子盛,怎么可能让人送这些一看她就不会喜欢的衣服过来?还一送就是半屋子! 刘姨注意到她神色间的郁闷,又看了看满客厅的衣裳,好笑地摇了摇头,将花茶递给她,替陆山河打圆场:“先生早上出门的时候就说了要让人送衣服过来,也怪我,多提了一句,说太太衣服太少了些,款式也不多,正好一样挑几件,估计先生就以为要多送些。” 宋悠接了茶杯,不迁怒他人,往四下里看了一圈,无力摆手:“都退回去吧,我自己买,不用他们送了。” 刘姨叹一口气,也不劝了,跟几个送衣服的小姑娘温声说明情况,让人把衣服衣架都搬出去了。 陆山河到家的时候,客厅已经腾空,再次变得空旷。 刘姨特意等着他,见他进了门,忙走过去提醒:“今天来了好几拨送衣服的,摆了一屋子,太太回来看了,都不怎么喜欢,让退回去了。” 顿了下,刘姨朝主卧看了眼,笑着建议,“女人家穿衣服要比男人讲究些,我看着太太今天不怎么高兴,先生一会儿上楼看看吧。” 这几天先生回来得都晚,太太又睡得早,夫妻俩都没碰到面。 刘姨还不知道昨夜的事儿,这会儿就是觉得先生该上楼哄哄太太。 那一屋子衣服送得,也确实不合太太的意,明显就是不知道太太喜好的人一通乱送,不怪太太不高兴。 陆山河身形顿了顿,“嗯”了一声,转身往楼上走。 主卧的门没关,宋悠这会儿正在收拾东西,先前打包好的衣服,她都一一挂了回去。 瞥见他进来,她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当没看见。 陆山河站在衣帽间门口,垂眸,无声地看着她。 宋悠不理他,继续挂衣服。 男人身影在门口顿了片刻,一步朝里,站在了宋悠面前。 他视线落在她身上,幽沉喑暗,仿佛有些滞涩。 宋悠抬眉斜他一眼,绕开他,就不跟他说话! 两人侧身错开的刹那,他抬手拉她,宽厚掌心握了她手指。 见她恼怒瞪过来,他朝她走了一步,身影拢住她,与此同时,带了丝沉抑的闷声也落入她耳畔:“衣服我让人重新送。” 第34章 第34章 宋悠差点儿气笑了。 这是衣服的事儿吗? 狗男人就会避重就轻! “不必了。”一巴掌拍在陆山河胳膊上, 示意赶紧他放手,宋悠睨着他,冷冷淡淡地笑, “几件衣服而已, 哪儿用得着陆总您费心,我自己能买。” 陆山河攥着她手指没动,身影仍笼在她跟前。 他低眸盯着她,面上线条紧绷,鼻梁阴影映在薄唇上, 更显得唇线冷暗。 宋悠冷着脸抽手,掰他指节:“咱俩之间, 没那么熟, 拉拉扯扯的我不适应,请陆总以后跟我保持一米以上的距离。” 她压着恼怒, 语气冷淡又疏离, 抽回手指, 也不看他,侧身走开, 继续收拾衣服,期间一句话也没说, 就晾着他。 陆山河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站在衣帽间里,身影落在散开的行李箱上, 莫名地有些冷意。 宋悠不管他,将箱子往里拉了拉,放在灯光直照的角落。 待衣服挂得差不多了,她站在离他两米远的衣柜旁, 拎起最后一件外套,头也不回地问:“陆总还有别的事儿吗?” 他不答话,宋悠也懒得再问,默认他没事儿,关好柜门,折身往外走。 到他跟前时,她停下脚步,伸手指了指门外:“陆总没事儿就请出去吧,我要洗漱休息了。” 明明是很平静的声调,但不高兴的心思表露得清清楚楚。 陆山河深深看她一眼,眸底沉黑暗抑,带着隐忍克制。 在她转头走开的刹那,他侧身挡在她身前。 因为宋悠明明白白的恼怒,他并没有拉她,只是伸手拦住她。 顿了下,他垂眸,沉抑视线落进她眼里,声音低喑地问:“为什么生气?” 是她先示好,主动碰他,骂他打他又关心他是不是伤到了,误会他找别人跟他置气,责怪他力气太大握疼了她,埋怨他抱她不合时宜…… 昨晚在卧室门口,她那么柔软依顺地靠在他怀里,命令他不许抽烟,指责他不回信息,一句一句往人心口上撞。 这是他们之间从未有过的亲密。 以前如何,他不在意也不需要追问。 但现在,她愿意亲近他,他是男人,也有属于男人的占有欲跟欲念。 她就那么排斥他亲她? 宋悠哈了一声,斜他一眼,明明白白给了他一个你到底会不会说话的眼神。 他莫名其妙不由分说就亲她,还问她为什么? 是她不该生气? 就还是他觉得他亲得有理有据? “我不该生气?”她抬眼看着眼前男人,语露讽刺,“怎么,陆总是不是觉得只要你想我就应该高高兴兴地顺着心意迎合你?” 男人的气息倏而滞住,落在宋悠眼里的视线带了几分沉。 衣帽间里的暖光灯仿佛一下子黯淡了些。 宋悠上下打量他一眼,冷笑着推开他胳膊:“你要是有那方面的想法,大可以找别人,我又不拦你。” 她绕开他,往衣帽间外走。 刚迈出去一步,身侧男人抬手捁住了她。 他胳膊拦在她腰间,往里圈拢,连带着她人一起揽进身影下。 男人声音喑沉,一字一顿,带着冰凉砸落在宋悠耳侧:“在你眼里,我就那么随便?” 宋悠气闷一下子升了起来,挣扎着踹过去,被压住的手落在他胳膊上,用力掐他:“不随便你不经允许亲我干什么?咱俩到那个地步了吗你就乱亲?” 陆山河垂着视线看她,面上表情似顿了顿,一手握住她胳膊,一手揽在她腰侧,任由她发泄似的掐完踹完了才微微松了力道,用手臂环住她。 骂完了,掐累了,宋悠缓了口气,被陆山河激出的恼怒总算散了些,睨着他没好气地哼,“亲也亲得乱七八糟!” 话音落地的刹那,男人身形蓦地一顿,拦着宋悠的手臂亦微不可见地僵硬了一瞬。 半晌,他反手扣在宋悠肩胛上,虚握着她手臂,覆在她手肘的指节克制着力道,将她带进怀里,手掌顺势往下重新触碰她手指,低头看着她,似试探般,声音沉涩地问她:“我让你不舒服了?” 男人低缓沉颤的话音蓦然叩入耳畔,带了几分潮意的气息同时落下来,轻抚她脸颊,有些痒。 浸着温热湿意的指腹不其然地触上她指尖,宋悠手指顿住,愣了一瞬,心底涌出的气闷突然一下散了,停住动作,斜撇他一眼,甩开他探过来的手:“陆总竟然还会关心别人舒不舒服?乐不乐意?” 她板着脸别开视线,拿手肘隔开他,“你出去!” 就不能这么快给他好脸色,让他自个儿先反思去! 陆山河定定地看她一眼,背光下脸色郁暗沉闷极不好看,紧绷的唇线也更添了晦涩。 他缓缓松开手,被宋悠推着胳膊赶到门外,在卧室门口沉默地站了半晌才折身进了书房。 卧室里头,宋悠靠在门口矮柜上,听见外头沉缓的脚步声逐渐走远,揉着指节无语地呼了口气。 陆山河他就是故意的吧! 他知不知道他那句话那个沉涩的语气问得非常暧昧! 什么叫“我让你不舒服了”?哪方面的不舒服啊? 正腹诽间,背后矮柜突然震动,突兀的手机震动声音响起。 宋悠飘飞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来,转头看向震动源。 是陆山河的手机,昨天晚上她拍他身上他没拿的那部。 闪烁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来电人——燕城老宅。 陆家老宅平常只有老太太跟老爷子住,这会儿打电话的,也多半是两位老人家。 手机摆在这么明显的位置,陆山河也不知道拿,这是不打算要了? 宋悠盯着手机郁闷地默了一瞬,站起来,拿了手机,开门,绕过走廊,往对面而去。 书房的门敞开着,宋悠在门外瞥见陆山河里冷郁的背影,脚步顿了顿,拿着手机走进去。 她站在书房沙发外,平静出声:“老宅的电话。” 手机震动的声音还在持续,在安静的书房里显得尤其明显。 站在窗边的男人已在她进门的刹那转身看过来。 他身上领带已抽开,衬衣扣子解了一颗,手腕上袖子挽起,视线触及她的时候有片刻的凝滞。 他看着她,却并未挪动脚步。 宋悠平静着脸色走过去,视线落在他手指上,停住。 男人指节间夹着的香烟尚未点燃,他另一只手拿了打火机,看样子若不是她突然进来,他这会儿就点上了。 她抬起眼帘,面无表情盯着他。 陆山河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手上烟跟打火机,目光顿了顿,抬步上前,将两样东西丢在案几上,从宋悠手上拿过手机接通电话。 宋悠扫了眼他丢上案几的香烟跟打火机,没有停留,转身就走。 书房里,电话那头老太太中气十足的声音已传了出来,隐约可闻。 陆山河捏着手机,看着宋悠掉头而去的背影,脸上绷紧的线条似顿了顿。 老太太的声音还在继续,周末是老爷子的寿辰,老太太打电话来就是专程叮嘱陆山河的,让他别老顾着集团的事儿,抽空陪宋悠跟陆凌一起回去,顺便例行嘱咐陆山河对宋悠好点儿。 宋悠已回了主卧,陆山河垂了视线瞥向案几上扔着的烟跟打火机。 沉默着静了片刻,他应声:“我知道了。” 声沉语短,听不出什么情绪。 老太太知道自个儿孙子的脾气,嘱咐完又叹了口气,显然没把他那话放心上:“行了,知道我嘱咐了也是白嘱咐,你也用不着应付我,周末记得跟小悠一块儿回来就行。” 挂完电话,陆山河撂开手机。 书房里恢复沉寂,窗外树影被路灯照进来,落在窗边,枝叶婆娑,让屋里更多了几分沉郁。 他盯着手机无声地看了片刻,转身,走出书房。 宋悠刚进屋,收拾了大半个小时的衣服,又被陆山河拦着拉扯了一阵,她身上起了薄汗,准备去洗漱换衣服。 陆山河身影从门口透进来时,她拿了睡裙正好往洗漱间走。 瞥见他欲进屋,宋悠原本散开的气闷一下子又聚了起来,冷着脸问他:“你还有事儿?” 抽了烟还往她屋里走,狗男人! 陆山河仿佛看不见她眼里的恼怒跟嫌弃一般,幽沉目光落在她脸上,一言不发地走进屋,伸手,将她圈进臂弯。 男人手臂修长有力,轻而易举地拢着她靠近他身边。 宋悠又气又恼,掰他手指。 挣了两下,他手臂环住她,手指骨节嵌进她指间,明明没怎么用力,但就是让人挣脱不开。 “没抽烟。” 男人的声音自头顶上洒下来,温潮气息扑在她脸颊,浸着几分沉滞。 他松开她手指,掌心落在她肩上,放轻力道虚握着她。 她先前就埋怨过他拽她的力道太重,握疼了她。 刚才,在房间里,她怨他亲她亲得乱七八糟……气他恼他,却还是主动拿了手机到书房。 陆山河揽着她顿了片刻,垂眸,目光沁进她眼里,紧绷的薄唇线条动了动,原本磁沉的声音染了喑滞,“是我力道太重了?” 默了一瞬,他问,“让你不舒服了?” 宋悠蓦然顿住动作,深吸一口气,转身,抬眼,没好气地睨着他。 四目相对,她滞了滞气,恼怒般拽他散开的衣领,命令他:“下来点儿!” 第35章 第35章 陆山河气息倏而滞住, 余光瞥过她拽着他衣领的手。 须臾后,男人俯身,呼吸间温热气息沁入宋悠身上。 他几乎靠近她脸颊, 呼吸也仿佛在刹那克制着轻了一分,目光幽幽地注视着宋悠。 宋悠放开他衣领, 手落在他肩胛上借力。 陆山河顿了一瞬, 揽着她的手微微收拢。 她落进他怀里,上身几乎贴在他胸膛, 紧密相依,呼吸可闻。 宋悠冷眉冷目地瞪他一眼, 却并没挣扎,只搭着她肩胛的手指往他身后挪了挪,攀着他肩膀, 无语道:“要跟你说多少遍, 重点不是你让我不舒服, 而是你不能不经允许亲我!咱俩没到那个地步!” 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她仰头,右手指尖顺着他肩胛往下, 重新拽了他衣领, 不怎么耐烦地哼, “你是没亲过人吗?” 顿了一瞬,她拉着他领口,抬眼看他, 没说话。 陆山河同样低眸看着她,眸底幽沉晦涩中仿佛多了些让人难辨的涌流。 怀里人的呼吸落在他敞开的领口里,温软湿润,一点一点儿地直浸心口, 压得人胸腔滞涩沉闷,又蓦地从身体里生出一股冲动,想收紧手臂,揽着她更往近一点。 卧室里氤氲着黏重心悸的气息,空气也像是突然沉闷了几分,让人心慌气短。 宋悠盯着他看了片刻,撇了撇眉头,仍旧是嫌弃又无语的表情,拽着他衣领的手微微用力往下。 下一瞬,她仰身,吻他紧绷的薄唇。 柔软的,带了温意的唇瓣落在他唇角。 陆山河肩胛蓦然绷紧。 宋悠亦停了停,唇上略带粗糙的触感与溢入鼻尖的清冽气息并不让她讨厌。 她松开拽他衣领的手指,往后圈住他脖颈,唇抵着他,一点一点描摹他唇线。 男人背后绷直的线条在她轻柔的仿佛安抚一般的亲吻中松下来。 克制的呼吸却在一瞬间崩溃涌出,沉沉地浸入宋悠耳畔。 他揽着她的手臂往里圈了一分,压着她靠在他胸膛。 宋悠并未流连,吻他一遍便收回手,推他,声音带了些呼吸交融下刻意放轻的柔,柳絮一般划过陆山河胸间:“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陆山河却并未松开她,他垂着眼帘,呼吸沉缓,视线一动不动地锁在宋悠眼里,带了几分摄人心脾的压抑。 宋悠抬眼看着他,没动。 寂静中,男人倾身而下,覆上她唇瓣,克制着力道,轻柔地吻她。 短暂的描摹后,亲吻变成了吮舐,却仍旧带了小心翼翼的克制。 宋悠心底蓦地软了几分。 不同于先前的胡乱咬撞,这一次,她并没有不适。 大概那方面不怎么行的人对某些评价会格外在意,算了,她不打击他了。 抬起的手并没有推他,她撑着他胸口,承受着他克制的吮舐,轻轻吸气,调整呼吸。 男人解了的衬衣扣子下,紧实肌理展露在她眼前,她一半手指无意识地落在他敞开的衣领里,指腹贴在他胸前肌理上。 陆山河呼吸骤然沉了一分,侵入她唇齿间,含着她唇舌,轻吮。 异样又温柔的吮吻让宋悠软下来的心田也跟着默然生起一圈涟漪,轻轻晃荡着。 她动了动手,指尖下,男人身上肌肉线条仿佛一下子绷紧。 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他身上猝然而起的变化透过单薄的衣衫清晰地传入她的感官。 宋悠飘离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来。 她微红了脸,偏头躲开他流连的吮舐,呼吸不匀地推他胳膊,喊他名字提醒他:“陆山河!” 柔软的让人心尖胀涩的触感突然远离,带了些嗔怪地声音同时叩入耳畔,提醒着他此时的“不合时宜”。 陆山河垂眼看着她,眸底压着的暗流无声涌动,湿沉呼吸倾落在她脖颈处。 宋悠平复了呼吸,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动着胳膊,示意他放开她:“我要洗漱了。” 她脸上仍蕴着些红,说话的声音轻了几分,胳膊抵在他胸口,微微挣扎着,却没有不悦。 陆山河深深看她一眼,依言松开了她。 因为方才的亲吻,卧室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黏腻迤逦。 男人身影仍笼罩着她,呼吸近在咫尺,虽松开了她,却并未往外走。 “杵着干什么?”宋悠心底那丝涟漪很快被理智取代,轻吸了口气,斜他一眼,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拽着他胳膊推他出门,“出去。” 陆山河反手拉住她,掌心握了她手指,在门口处顿了顿。 男人目光幽深,将她带进怀里,欲念未褪下的声音染了些喑哑,缓缓倾落在宋悠耳畔:“我让他们明天重新送衣服过来?” 这是跟衣服过不去了?就陆山河这样的,自个儿的衣服都挑不出一二三来,还能给她挑衣服? 宋悠心底残存的那点儿微澜也散了,一时语滞,无语地睨他:“送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不要!” 陆山河握住她手,低眸看她。 宋悠瞪他一眼,不让他说话,直接把他推了出去。 她关了卧室门,站在门内,长长地缓了口气,神情古怪中又带了点儿懊恼。 陆山河根本不是什么性冷淡! 他那么亲她一下都能有反应,怎么可能是性冷淡! 早知道她就不亲他了! 男人就不能惯着,她让他亲一下就已经够大方了,他还想得寸进尺赖着不走,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果然,美人计误人事,男人也一样! 他以为他那么看她她就能心软了? 郁闷又懊恼地扶了扶额,宋悠后知后觉地想,算了,看在他对别人不那么随便的份儿上,她就暂且不计较了。 卧室外头,陆山河看着重新阖上的门,散开的衣领被宋悠拽得有些凌乱,衣领下紧实肌理随着呼吸缓缓起伏。 默了片刻,他垂眸,转身,快步回了客卧。 男人坐进沙发里,抬手,一颗一颗缓慢地解开衬衣扣子,衣襟下绷紧的线条上溢了些汗,呼吸缓一阵又重一阵。 他闭着眼睛坐了良久,呼吸平复,敞开着衣襟,起身往浴室而去。 从浴室出来,撂在沙发里的手机已震动了好几次。 陆山河瞥了眼来电人,拨通手机。 从拨电话人的沉默中敏锐地察觉出不对劲儿,蒋郁峰小心翼翼的声音自电话那头传过来:“您没事儿吧?我婶子还吃醋呢?” 讪笑了两声,蒋郁峰哎呀连连地叹气,十分自觉地开始检讨,道歉的态度诚恳得不得了,“听底下公司的人说我婶子把送过去的衣服都退回来了,都是我的错,没问清楚我婶子的喜好。您看,要不我上门陪个罪,再让他们重新挑一些送过来?” 陆山河声音平平地打断了蒋郁峰的话:“不用了。” 这语气,无波无澜的,辨不出喜怒,听得蒋郁峰心头七上八下,稳妥起见,赶紧补救,拿经验说话,“其实吧,我说句可能惹您不高兴的话。女人嘛,吃醋无非就是觉得男人对自己不够上心,这送衣服什么的倒是其次,关键是男人得到跟前,鞍前马后小心赔罪,反正让干什么干什么,等人消了气就好了。” 蒋二少爷说得头头是道言辞恳切,这是他们蒋家的经验,他爸他叔他哥哄媳妇儿都是这个套路,必定错不了。 · 隔天一早,宋悠照常起床,下楼时,刘姨远远地朝她笑:“太太起来了,正好先生也才下来,我正准备盛粥呢,太太吃什么?” 说完又笑眯眯地朝陆山河看了眼,示意宋悠。 宋悠瞥了眼陆山河,走下楼梯。 什么才下来,这是专门等她呢。 陆山河听见声音转眼看过来。 见她下楼,他抬步朝她走过去,身影落在她身前。 宋悠抬眼看他,挑眉询问。 他上前一步,低眸出声:“今天什么时候下课?” 宋悠愣了下,不明就里地看他。 好端端的问她什么时候下课,难不成他还想接她下班? 陆山河什么时候这么闲了? 宋悠有点儿不淡定了,她这课上得好不容易慢慢顺畅了,也挺喜欢学校的氛围,还打算一直上着呢。 他一露面,她还要不要清静了? 邺城多的是眼见耳明的人,她任教的又是收费昂贵的私立学校,从学校老师到学生家长,甚至是学生,就算没见过陆山河,但总有人认识吧! 她是没打算像原主一样闭口不谈家里人跟他划清界限,但也没想要闹得人尽皆知啊! “有什么事儿吗?”怀疑地打量他一眼,她皱眉问他。 视线落在他领带上,顿了一下,忍了忍,没忍住,她上前一步,抬手,嫌弃地替他理了理领带内侧未折平的衣领。 陆山河视线蓦然顿住,任由她拽着他衣领理平。 在她收手前,他顺势握住她指尖,眸光深邃地看着她,低沉声音划过她耳畔:“我从会展中心过去。” 宋悠:…… 真要去接她下班? 这是哪根筋搭错了? 就因为她亲了他??? 第36章 第36章 宋悠极其无语, 一眼瞪回了陆山河的心思。 不过意思她听明白了,这是人家陆总做错事后的补偿,大概是想挽救挽救送衣服不到位的事儿。 考虑到陆山河勉强还算有点儿态度, 宋悠也没想一棍子打死,给他划了个界限,让他在学校一公里外等她。 一旁的刘姨看见宋悠替陆山河整理衣领就抿嘴笑, 欣慰得很。 至于宋悠瞪陆山河的动作跟说话时嫌弃的语气, 刘姨完全不担心,反而越听越欣慰。 夫妻之间门就该这么才对,哪儿能像对着外人一样客客气气的? 自从她到这个家来, 十来年了,太太就从来没这么跟先生说过话,先生这么体贴, 主动牵太太手, 也是头一回。 刘姨看得心头一阵慨叹, 着实替两人高兴。 吃完早饭, 两人一个去了公司一个去学校。 本来出门时陆山河看着宋悠还想开口,被她一个冷幽幽的眼神盯回去了。 宋悠到学校时刚好九点,国学组的课程一般都在下午, 办公室的老师们这会儿没什么事儿,正凑在一起围观对面教学楼的热闹。 教围棋的小陈老师望着教学楼前接二连三络绎不绝送过去的一束束鲜花, 啧啧叹气:“学到了学到了,下次哄女朋友,我也这么送!” 一旁正凝神练字的龚老师写完最后一笔, 悬起手腕,偏头看了眼一脸佩服的小陈老师,颇有些大智若愚的过来人看小辈胡闹的无奈, 冲小陈老师温声笑道:“小陈也别光看面上的光鲜,这么大张旗鼓地往学校送花,热闹倒是有了,面子也不少,可那也得人家姑娘喜欢才行。” 顿了下,见宋悠走进办公室,龚老师笑着朝宋悠点头,现成的例子,直接跟小陈老师举例,“你看,要是换了咱们宋老师,就必定不会喜欢。” 宋悠来上课这两天,同国学组的老师也熟悉了些,同在一个办公室,偶尔总要聊上两句,老师们性格虽各有差异,但都挺好相处,办公室气氛很融洽。 原主以前很清冷,不怎么爱跟人打交道,但对学校同事起码的面上招呼还是有的,只是不太融入而已。 若是以前,龚老师必定不会说这话。 但宋悠来上课后,办公室的老师们也发觉了,宋老师大概是经历了一场车祸,心态转变,整个人看着就比以前多了点儿鲜活的气息,话虽然还是不多,但明显能感觉出来语气变化,开朗了不少。 是以,龚老师跟小陈老师说话时提到宋悠便不像先前那么顾忌,也能拿宋悠举例子了。 宋悠在门外就听见小陈老师感慨了,这会儿见龚老师提醒小陈,跟着往对面教学楼看了眼,笑道:“花我倒是挺喜欢的,只是送花的方式也看个人喜好吧。” 至于哪样好哪样不好,宋悠没说,毕竟不知道对面花是送给哪位同事的,说得太直白,倒让人家尴尬。 龚老师十分理解地点了点头,同宋悠相视而笑。 小陈老师恍然大悟,若有所思:“也对,我女朋友就爱安静,要是这么多人围观,她肯定不喜欢!” 正说着话,教古琴的岳老师也来了。 岳老师是个年轻小姑娘,长得文文静静的,鹅蛋儿脸,笑起来很是好看。 她刚在楼下就碰见了送花的那波人,这会儿听见办公室的老师们议论,也跟着笑起来,带了几分腼腆:“那些花捧着倒是很好看,我都看花眼了,就是太香了点儿。” 岳老师对花粉过敏,看见送花的人便主动绕了点儿路,刚进办公室时还戴着口罩,颇有些心有余悸地叹,“不知道对面楼里的老师或者学生有没有对花粉过敏的。” 那么些花,估计得摆一屋子,花粉到处飞,避都避不开。 龚老师正要说话,隔壁体育组的林老师一手拎着篮子一手拿了巧克力敲门,听见几人议论,走进来将手里东西放办公桌上,一边笑一边解释: “都在呢,这水果跟巧克力,刚隔壁楼李老师让拿的,我就路过那儿看了个热闹,李老师热情,非要让我拿点儿。我们办公室都是些糙老爷们,正好给几位老师拿过来。” 话虽是对着大家伙儿说的,视线却不自觉地看向了岳老师。 大家伙儿都笑着道了谢,岳老师带了点儿好奇问道:“哪位李老师呀?” 收了人家东西,总得道个谢。 “就是声乐组的李悦李老师,年前才到咱们学校来的那位。”林老师是个年轻小伙,人高马大,性格也大大咧咧的,看了眼小岳老师,摸着鼻子笑,“说是李老师过生日,别人送的。” 岳老师眨了眨眼,赞叹又佩服:“那花也是送给李老师的?” 林老师点头。 办公室几人面面相觑,跟岳老师一样,佩服又赞叹地笑了笑。 林老师不明就里地看着几位老师,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却又说不出什么来,跟着嘿嘿笑了两声,又看了眼岳老师,欲言又止地回办公室了。 宋悠打开电脑,接了杯水,坐在办公桌前,正对着窗户,刚好望见对面楼送完花往外走的年轻小伙们,挑了挑眉。 李悦老师,就是她在芳园碰到那位。 看她跟谢巍的关系,应该不浅。 谢巍那样拿女人当玩物看的人,竟然也会讲究这些场面上的花团锦簇? 怎么说呢…… 就有点儿,嗯,匪夷所思。 还很虚伪。 宋悠收回目光,讽刺地呵了一声。 相比之下,陆山河正常多了,起码送衣服也是往家里送,知道送得不好,还能反思反思悔改,就是不怎么听得懂话,非得让人说得一清二楚才能听明白! 上午的插曲很快就过了。 据说那些能摆满一屋子的花最后各个办公室的女老师都收了一束。 李老师还专门到各楼办公室表达了歉意,说是朋友知道她生日,原是好意想给她惊喜,结果太胡来了,闹了这么大阵仗,她挺不好意思的,打扰了大家,不过花也送来了,还有些水果跟巧克力,要是大家不嫌弃,就一人分点儿。 人家态度诚恳,又漂漂亮亮的说话好听,大家一个学校的老师,自然不会计较,都笑着跟李老师道了谢,顺便祝了会寿。 也有八卦心稍微浓点儿的老师,笑眯眯地问李老师,说是不是男朋友送的,大家伙都跟着起哄,李老师被逗得红了脸,笑而不语。 国学组的老师都当八卦听了个热闹,宋悠也没放在心上,笑一笑完事儿。 等到下午上完课出学校时,宋悠才发现,她想简单了,这位李老师跟她那位没在同事面前得到承认的“男朋友”恰好跟她在停车场遇见了。 时间门不早不晚,真是巧得不能再巧了! 宋悠的车子停在离校门口不远的露天停车场,就在入校口林荫道旁,也是学校同学老师下课的必经之地。 这会儿大部分学生跟老师都还在教室上课,林荫道上很安静。 校门外,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入车道,正朝停车场而来,车牌号很容易便能看清——邺A88606。 李悦捧着花站在车道旁,看宋悠走过来,十分自然地打招呼:“宋老师,好巧,您也下课了?” 宋悠公事公办地点点头,勉强算是打了招呼,对不相干又明知不喜欢自己的人,她犯不着顺着对方装模作样。 李悦像是没看见宋悠脸上的冷淡跟疏离一般,抬手朝黑色轿车挥了挥,随后又转过来,十分热心地同宋悠笑:“宋老师去哪儿,我们送您一程吧?” 俨然一个热心友好对同事关切的小姑娘。 就是段位低了点儿,跟她虚与委蛇,根本没必要。 宋悠心底摇了摇头,抬起眉梢,意味深长地看李悦一眼:“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开车。” 两人说话的间门隙,黑色轿车已驶近,车门打开,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从后座上走下来,没系领带,衣领敞开,看着很是随意,透明镜片下,桃花眼微挑,似带了几分笑意,缓缓走上来,目光落在宋悠身上,浸着玩味。 看见来人,李悦嫣然而笑,顺势走过去,嗔怪似地推了推男人肩膀:“不是说不来吗?” 顿了下,又仿佛突然意识到宋悠还在,忙挽过男人的手,朝宋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了,上次还没来得及介绍,这是我男朋友。” 说着轻睨了眼男人,又示意他看宋悠,“这是我们学校宋悠宋老师。” 男人目光逡巡地扫过宋悠,薄唇微扬,仿佛真不认识宋悠一般,抬手,声音懒散,语带深意地笑:“宋老师。” 宋悠瞥了眼谢巍伸过来的手,声音冷漠:“不好意思,我跟陌生人身体接触有障碍。” 言罢干脆利落地绕过两人,走到车旁,开门上车,启动,很快驶出了林荫道。 待车子驶出学校,宋悠才冷笑着呵了一声。 这种男人,真是恶心! 同样是商场巨擘的掌舵人,陆山河比他好了不止一点儿半点儿! 相比于谢巍的自以为是荤素不忌,宋悠觉得,陆山河的不会说话以及乱丢东西什么的,她都可以忽视了! 林荫道上,挽着男人手的李悦脸上的笑意也褪了下来,像是受了委屈一般,松开男人,半真半假地瞪了男人一眼,开门上了车。 男人眼尾轻挑,看着宋悠车子驶出的方向,桃花眼里笑意更多了几分意犹未尽的兴致。 李悦从车里睨着他,压着尾音,柔媚地埋怨:“人都走了,你还看?” 男人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看了李悦一眼,上车。 车子后座里,李悦丢开玫瑰花,身子柔软地依过去,手指在男人敞开的衣领处一下一下划拉着,语气里带了几分不满,嗔道:“我就那么不如她?就见了一次,也值得你惦记成这样?” 男人并没制止她动作,只扫了眼花束,不以为意地笑:“哪儿的花?” “别人送的!”李悦轻哼一声,柔媚地看他一眼,手指往下,勾住男人衬衣边角,顿了顿,见男人闭了眼,便倾身靠过去,手指再次往下挑动。 男人闭目靠在后桌上,任由李悦动作,薄唇线条凉薄,似享受,又似无动于衷。 这双手,这张脸,若是换一换,更好…… 第37章 第37章 宋悠车子开出学校一公里, 在绿荫道拐角处,陆山河的车子已经停在了那儿。 看她驶近,他从车上走下来,长腿阔步走至驾驶座前。 公司司机早得了指示, 老板一下车边静悄悄地启动车子, 黑色轿车很快驶远。 宋悠从驾驶座推门出去, 看了眼西装革领的陆山河。 男人身形挺拔阔朗,迎着光线走过来, 原本锋利的五官浸在光韵中,反而让人觉出些柔和。 黑色西装套在他身上, 柔和之外更多的是让人望而却步的冷肃气势。 这么晃眼一看, 确实是商场大佬深沉莫测的模样。 看他停在驾驶座前,宋悠原本因为谢巍而生出的恶心郁闷没由来地散了,站在车门前, 挑眉看着他,不怎么确定地问:“你来开车?” 阳光照过来, 她影子落在陆山河跟前,恰好占据了他整个胸膛。 他视线落在她眼里, 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伸手握了她胳膊将人揽进怀里,沉声同时落入她耳畔:“我开。” 宋悠仰头盯着他看了两眼, 手抵在他衬衣衣扣处, 颇有些无语地推他:“那你倒是先开副驾驶的门呀!”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跟女人一起开车出门,他直挺挺地揽着她等在驾驶座旁边算什么? 开门送上车的形式都不知道走一走? 就这,难怪跟原主感情不睦,能睦才怪了! 得亏她不需要这些浮于形式的嘘寒问暖, 不然不得被他郁闷死? 陆山河身形顿了顿,松开她。 宋悠斜他一眼,颇有些嫌弃地命令他:“上车。” 她推开他往副驾走,懒得等他开门。 陆山河顿了下,跟在她身后走过去,站在副驾驶旁,薄唇紧绷着,眸底郁沉中仿佛带了丝滞涩,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你这会儿跟着我干什么?”宋悠自己开门上了车,坐在副驾驶,透过降下的车窗玻璃,又好气又无语地看着低眸站在门外的男人,声音滞了滞,瞪他一眼,最后还是放松了语气,往驾驶座扫了眼,示意他,“别杵着了,先开车。” 陆山河身形沉沉地看她一眼,默了一瞬,侧身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 换了个驾驶人,座位开始自动调整高低距离。 男人修长骨节搭在方向盘上,手腕处袖扣扣得整整齐齐,身上罩着的黑色西服在车内阴影中愈显肃暗冷硬。 宋悠偏头看了眼周身气息突然冷暗紧绷下来的男人,心下好笑的同时又蓦然软了几分,侧身,在他启动车子前,拉他西装袖子。 “你不难受?”见他转头看过来,她十分无语地呼了口气。 她车里并没开冷气,春天气温上升,这几天都是艳阳天,下午又正是温度最高的时候,对她来说冷热适宜的温度换了陆山河明显就有些燥热了,尤其是他还穿着西装。 或许是因为才从发布会出来,他并没换衣服,西装笔挺,衬衣扣子扣得严丝合缝,宋悠都替他觉得难受。 也不指望陆山河应声,她顺手打开冷气,抬眼看他:“外套给我。” 陆山河搭在方向盘上的骨节倏而顿住。 滞了片刻,他拿开手,脱了西装外套,递给宋悠,目光幽暗地沁进宋悠眼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车内冷暗的气息仿佛一下子转暖,在阳光下,氤氲得起了几分闷热湿重,一点一点地往人胸间拂动。 宋悠同他对视一眼,也不跟他说话,只将外套搭在她椅背上,从扶手箱里找了备用的小收纳盒子,示意他把手伸过来。 陆山河低眸注视着她,顺着她的意思伸手。 她侧身前倾,拉了他手,指尖擦着他骨节而过,低头替他解袖扣。 车内气息蓦地沉滞,陆山河小臂肌肉突兀地紧了紧。 宋悠面无表情地盯他一眼,垂了视线,索性把他胳膊一把拽了过来,翻着他手臂解开袖扣,顺便替他把袖子也挽起来。 男人露出的小臂肌肉纹理紧实有致,宋悠掌心所过之处,青筋泛起又落下。 袖扣解开,她推开他胳膊,下巴点了点他左侧:“那只手。” 陆山河定定地看她一眼,视线扫过被她挽起的衣袖,默不作声侧身,任由她拉着他手腕将左手袖扣也解了下来。 将袖扣放进收纳盒里,宋悠抬头,瞥了眼陆山河系得规规整整的领带:“领带。” 她算是看明白了,陆山河这一进家门就喜欢随手抽领带解袖扣的习惯,多半是衣服穿久了不舒服,压抑得很。 宋悠心里一阵无语。 他知道不舒服,就不知道再买点儿别的?自己不会挑衣服,让吴宇或者刘姨帮忙挑也行啊! 这必定是他连口都没开过!一天到晚冷着个脸,话也不会好好说,他不开口,身边的人谁还敢揣度着给他买衣服? 陆山河胳膊搭在扶手箱上,目色幽深地看着她,没动。 男人呼吸间的气息洒下来,落在她指尖上,仿佛克制着节奏,有些温湿。 宋悠拿着收纳盒,斜睨着他,领带也要她帮忙? 他自己明明解得顺畅得很! 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她坐回副驾,将收纳盒拍扶手箱上,不管他。 车厢里有片刻的静默,陆山河的呼吸声清晰地叩入宋悠耳畔,沉缓,温潮,沁人肺腑。 他抬手松了领带,抽出来,握在手里,垂眸看向宋悠。 宋悠睨着他默了一瞬,伸手,从他手里扯回领带,整理平整,一圈一圈卷好,跟袖扣一起放进了收纳盒。 陆山河看她放好盒子,倾身过来,视线凝落在她脸上,顿了一瞬,薄唇微启,缓声问她:“在外面吃饭?” 他靠过来时,漆黑眸底倒映着她面容,呼吸近在咫尺,带了似沉香的气息须臾间扑面拂下。 连带着还有男人身上的潮湿热气,猝不及防地倾泻而来。 男人沉缓的呼吸声带了克制压抑的轻,一点一点儿往她脖颈渗透。 宋悠的呼吸也跟着顿了下,视线上移,在他衣领处停住。 他问这话,是在征求她的意见,不像之前的擅作主张跟莫名其妙。 总算是有点儿眼力见了,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看在他悔改态度良好的份儿上,她可以对他好点儿。 视线停了一瞬,她掀起眼帘,缓缓看他一眼,轻呼了口气,伸手,替他把衬衣最上面的扣子解了一颗。 指尖不可避免地落在衬衣下覆盖着的肌理处,属于男人身体的温热透过指腹清晰的传入宋悠感官。 她尚未有所反应,指腹触及的肌肤便已在瞬间紧绷,男人的气息也跟着赫然停顿。 宋悠愣了一瞬,随后默然蜷起手指,避开接触他皮肤。 氤氲着湿热气息的车厢似乎一下子变得有些闷,让人呼吸不自觉地停滞,心绪也跟着晃荡起伏。 她手腕收回的刹那,陆山河抬手握住她指尖,沉隧目光落下来,攥着她指尖的掌心微微用力,仿佛压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与呼吸一样,克制又湿重。 宋悠动了动手指,抬眉看他。 视线触及他看过来的目光时,她抽手,手指隔着衬衣落在他胸前,推了推他,提醒道:“快开车,这儿不能停太久。” 掌心之下,男人胸前起伏的节奏一下一下地传过来,有些重。 陆山河极其缓慢地看她一眼,重新覆住她手。 男人有些粗粒的掌心压着她手背,潮湿温热的触感与胸腔厚重的起伏一齐朝她涌来。 他拢了她手指,攥在掌心里,收拢骨节,顿住,目光黏沉地侵进她眼底,低沉着声音问她:“想去哪儿?” 他看她的眼神,幽沉晦暗,明明白白地压着男人对女人的欲念心动。 若是之前,宋悠大概还会觉得是生理不行造成的心理敏感。 但现在,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了! 说好的清心寡欲不近女色呢?怎么就这么容易动心起意啊? 她就是对他稍微温和了点儿,又没怎么着他! 宋悠无奈又无力看着陆山河。 算了,是她先替他解的袖扣,她认! 片刻后,她伸手,碰了碰他隆起的手背,企图拉回他的理智:“去市中心。” 顿了顿声,她收回手,又动了动被他攥在掌心的手指,轻声解释,“周末不是要回老宅?你这西装革领的,太正式了点儿,现在时间还早,先去给你买几件衣服。” 陆山河眸光顿了一瞬,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又蓦地松开力道。 默了须臾,他放开她手,“嗯”了一声,坐回去,启动车子,驶出了林荫道。 离了陆山河身体的笼罩,没了源源不断浸透过来的热气,冷气制冷的效果顷刻便显现了效果。 有些冷,宋悠侧身拿了陆山河的外套,一面穿一面示意他:“先去天成。上次我跟陆凌去逛了,有几家店衣服还不错。” 陆山河余光看着她极其自然地穿他衣服,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握了握,并未出声。 原本替他量身定制的衣服穿在宋悠身上,看着有些大,有些长,但除了袖子有些不合适之外,竟意外地让人觉得移不开眼。 宋悠也很满意,简洁干净的黑色,版型也简单,质感舒适,没什么挑剔的。 她抬手,在他袖口上轻嗅,味道也很清新,没有她不喜欢的烟味儿。 原本驶入车道的车子突然慢了下来,车身似乎也在往路旁偏移,宋悠下意识抬眼看向前方。 下一瞬,车子停下,安全带脱扣的声音响起。 原本坐在驾驶座的男人瞬间倾身笼罩过来。 在她疑惑回头的刹那,他握了她肩膀,将她带进胸前,伸手,替她挽起西服衣袖,沉缓声音合着湿热呼吸一齐叩入宋悠耳畔:“这个颜色的外套客卧还有几件。” 如果她喜欢,他的衣服,都可以给她穿。 第38章 第38章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 宋悠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明白。 看他倾身过来揽着她替她挽好袖子,原本有些莫名的心绪也软了下来, 哭笑不得地推他:“我就是坐车上有点儿冷, 临时用一下。” 顿了顿,她抬眼睨他,“平时没事儿我穿你衣服干什么?” 目光触及陆山河握着她手腕的指节, 宋悠默了一会儿,敛了视线,轻声道, “这家西装不错, 下次让他们送点儿休闲的款式过来。” 陆山河揽着她的手顿住。 过了一会儿,男人磁哑的声音自她落下下:“你来挑?” 宋悠替他理了理他侧身俯下时迁出褶皱的衬衣下摆, “嗯”了一声。 感受到他身体一刹那的紧绷,她轻呼了口气,抽出手腕,抬手撑在他胸前, 微微用力拉他衣襟。 “陆山河。”她喊他, 声音蓦地柔软了下来, 呢喃般轻叩他胸腔,“现在,允许你亲一下。” 男人身体蓦然紧滞, 她掌心之下, 沉缓起伏的心跳仿佛突然之间乱了节奏。 他握住她指尖,俯身往下,薄唇贴着她发丝边缘倾落,吻她眼眸。 男人抑制着的呼吸裹了湿重的热气瞬间在她眉目间侵略蔓延,覆落的吻却让人察觉不到力道, 与湿沉的呼吸鲜明对比,隐忍克制,轻柔得让人心颤。 宋悠的指尖也跟着颤了下。 男人的鼻息扑在她脸上,粗糙的唇顺着她眼眸描摹往下,逡巡着吻她鼻尖。 下一瞬,他覆上她唇瓣,轻吮。 男人胸腔不受控制的震颤透过掌心清晰地传入宋悠身上。 车厢内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陆山河身上的气息源源不断地侵染而下,罩得她避无可避。 她指尖下,原本紧绷的线条莫名地有些发烫。 宋悠仿佛被灼了一瞬,只觉得身上也被染得有些热。 她蜷了手指,避开掌心与他灼热胸腔的接触。 “陆山河!”她往外推他,含糊着喊他名字提醒。 明明说了只允许他亲一下。 怎么没完没了了还! 马路边上,公共场合,他就不能克制点儿! 男人压住她手背,隐忍的呼吸骤然落下,轻吻合着沉潮气息一齐扑入她唇间。 宋悠懊恼地掐他。 推不动,她仰身往后,偏头躲开他含了欲念的亲吻。 灼烫湿润的呼吸重新落在她脸颊。 宋悠气息滞了滞,抬手隔开他。 男人微热粗粒的唇印上她手指。 顿了下,他撤开身,抵着她鼻尖,低眸看她。 指腹上还残留着他身上侵染而来的气息,宋悠拢了拢手,若无其事地抽开,往下推他胳膊,声音带了些轻喃:“你适可而止啊!一会儿交警该过来贴罚单了。” 推着他离远了些,她脸上染着的热度总算开始回落,颇有些无力地斜瞥他一眼,“某商坛大佬因违章停车被交警拦在路上,要不了明天,就能登上各种新闻热搜!” 设想起相关情境,宋悠脸上那点儿好不容易扯出来的严肃也不想绷了,扭头看了眼前方空无人烟的林荫道,拽着他胳膊往方向盘上推,示意他:“快开车。” 这路离学校近,又正好是支道拐角处,有些偏僻。 还没到放学的点儿,车子行人都几乎没有。 但架不住可能有摄像头啊! 学校附近,不管是为了维护治安还是治理道路违章,监控设备肯定很齐全。 浅浅亲她一下倒也算了,他那么流连不止,还意犹未尽,要是被拍到了,还指不定被人八卦成什么样呢! 她怎么先前就忽视了呢? 宋悠头抵在陆山河胳膊上,有气无力地叹了口气,努力摆正心态。 算了,拍到就拍到吧,又不是见不得人! 陆山河看她懊恼叹气的模样,被她靠着的胳膊顿了顿,低头,停了一瞬,随后安抚又试探般的吻她发丝。 宋悠几乎察觉不到他吻她头发的动作,只感觉他呼吸又离近了点儿,再次拿手掰了掰他胳膊,推着他不想说话了。 陆山河任由她动作,身形却仍拢着她。 抱着她默了一瞬,男人湿重呼吸方渐渐平缓,另一只手环过去,替她扣上安全带,这才重新坐回驾驶座,系好安全带,启动车子。 · 因为中途的小插曲,在路上耽搁了一阵,车子驶入市中心天成广场的时候已近五点。 刚好踩在人流量高峰前,商场里人还不算多。 两人从车库上楼,往宋悠跟陆凌周末路过的一家成衣店走。 一进店门,店里导购便笑着迎了上来,站在一米开外,不远不近的距离,客气又周到地询问:“女士您好,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导购是个热心周到又懂得适当保持距离的小姐姐,二三十来岁,看不出具体年纪,笑起来十分亲和,让人一看就很有亲近感。 宋悠朝对方点点头,说明来意。 听说是来买衣服,导购小姐姐自然而然地引着两人往里走。 只一个照面,小姐姐瞬间就看明白两人中的主次,礼貌的目光往陆山河处看了眼,微笑点头打完招呼,随后一心一意地跟宋悠介绍:“咱们店一共两层,楼下都是成衣,楼上是定制的款式,您看看是要定制还是成衣?” “先看看成衣。”宋悠顺着导购小姐姐的指示往一旁模特上看了看,指着其中一件衣领作了改款比别的衣服明显少了颗扣子的藏青色衬衣,笑道,“类似这件这样,休闲随意一点儿,看着没那么严肃的,还有别的吗?” “有的有的。”导购小姐姐忙笑着点头,引着二人往深处楼梯走,边走边解释,“楼上备了专门的试衣间,比较安静,二位可以先去试衣间休息。我们楼下工作人员会按照您的要求先挑几样送上去,如果不合适,您跟我们说,我们再换别的。” “谢谢。”宋悠对导购的专业服务很有好感,笑着道了谢,跟着上了二楼。 从进门到上楼,陆山河全程一句话都没说,任由宋悠挽着进了试衣间。 男人原本冷峻逼人的面容少了几分沉冷,抬手举足间的气势却仍旧让人有些心悸,看着他身边人的时候眼里分明隐着些柔和,但抬眼看别人时,神情冷淡漠然,明明什么情绪都没有,可就是无端端透着压迫,让人根本不敢对视。 把两人客客气气地请进试衣间,一直到下了楼梯,导购小姐姐才抚着胸口长长地松了口气。 另一个稍显年轻的导购小姑娘老早就在前台偷偷看着了,先前也没敢贸然上前,这会儿见客人已不在,飞快奔上来,拉着站在楼梯口的小姐姐,压低了声音,好奇地问:“依姐,楼上试衣间不是专门为咱们VIP客户准备的吗?那两位——” 小姑娘顿了顿声,往楼上望了眼,有些不解。 虽说看着是不太一般,但他们店里的衣服本来就不便宜,能进这个店门的,消费水平都不低,她看着谁都不一般,也不是谁都能进VIP室的嘛。 被喊“依姐”的导购一口气滞在喉咙口,忧心地望着一脸天真的小姑娘,摇了摇头,一边往外走去找衣服,一边点着小姑娘问:“不是跟你说了,多看看新闻,长点儿见识!别的不说,咱们市里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你得会认吧?” 挑出一件衣服递给小姑娘,依姐往楼上示意了一下,压低了声音提醒:“刚才那位,属于咱们老板排着队都不一定能见到面的!” 小姑娘拎着衣服,“哦”了一声,点点头,等到依姐走开了,才猛然回过味儿来,眼睛一下亮了起来,颇有些好奇地跟在后头问:“谁呀这是?” 依姐又挑了两件不同款式的衬衣,无力地瞥了眼小姑娘,她忙着挑衣服,没那么多空闲跟后背解释,直截了当地说明:“姓陆,你想想还能是谁?” 小姑娘拎着衣服,眨了眨眼,反应了一会儿,总算从不怎么清晰的记忆中扒拉出来一张在电视上远距离看到过的容貌,眼眶瞬间瞪大,不可置信地盯着依姐,愣了半天,才磕磕巴巴地确认:“那个陆啊?” 传说中随便跺跺脚都能震倒一片公司的巨佬? 竟然来他们店里买衣服??? 拿着衣架正准备拍拍胸,刚扬起手,又猛地意识到不对,赶紧收回胳膊,规规矩矩地拎着衣服,脑袋发懵地呼了口气。 直到依姐连拿了六七件不同款式颜色的衬衣,示意她跟着一起往楼上走,被震飞了思绪的小姑娘才回过神来,啧啧叹气。 走到楼梯口时,后知后觉的小姑娘又想起前两天才看过的八卦来,跟在依姐后头嘿嘿笑:“我前天才看了娱乐圈小道消息爆料,说某剧组有女演员想往大佬身边靠,结果衣角都没碰到,灰溜溜退回来了。网上都说大佬性取向,咳咳……” 被依姐回头瞪了一眼,好奇心旺盛的小姑娘咽回后话,一副尽在不言中的笑意,跟依姐八卦,“依姐你说,今天那位姐姐,是什么身份?” 两人已走到楼上,依姐肃着脸,警告地瞪小姑娘一眼:“少说话,多干活!哪儿那么多好奇心?” 至于那位女士,依姐心里明镜似的,通透得很。 能挽着大佬手,全程主导,连大佬意见都不用问的人,还能是什么身份? · 衣服送进来时,宋悠正好奇地打量着试衣间。 说是试衣间,其实是个豪华休息室,空间很大,沙发座椅案几应有尽有,还备着水果茶水,非常周到。 刚坐了会儿,她还没来得及问问陆山河喜好,导购小姐姐便敲门拿了衣服进来,一一挂在衣架上,笑着介绍了一遍。 见宋悠满意,依姐又十分礼貌地征询她意见:“我们店里新到了一批国风系列的裙子,是集团公司今年新出的设计,我看跟您气质很搭。您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再挑几条裙子送过来,您试试?” 本来没想着给自己买衣服,不过导购专门提了,宋悠也没拒绝,笑着点头:“那麻烦你们了。” 依姐道了声“您客气”,随后又往陆山河处看了眼,目光并未触及他身上,只礼貌地掠过,最后再次看向宋悠,“衣服请先生先试着,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二位尽管提。” 宋悠看了眼站在一旁让人望而生畏的陆山河,眼里笑意多了两分无奈,朝两个导购会意点头。 依姐保持微笑,眼神示意站在衣架旁的小姑娘,两人一起出了试衣间,顺便还非常体贴地关了门。 大佬试衣服,老婆还在一旁看着,她们这些人,还是稍微避一避好! 宋悠没作他想,看两人出门,便起身拿了先前看中的藏青色衬衣,递给陆山河:“先试试这件吧。” 陆山河垂眸,缓缓看她一眼。 默了一瞬,他并没接宋悠递过来的衣服,只抬手,解开衬衣第二颗扣子。 修长骨节顺着往下,他看她一眼,薄唇紧绷着,手指顿了一瞬,继续往下。 没了扣子的束缚,衣襟半敞,男人胸前肌理也一点一点揭开。 宋悠呼吸骤然停了一瞬,一个愣神的功夫,陆山河已经解完衬衣扣子,衣襟坦露,上身紧实的纹理一下子映入她眼前。 属于成年男人的欲惑猝不及防地扑面而来。 宋悠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 难不成他刚才看她那两眼,是以为她要当面看他换衣服? 第39章 第39章 宋悠视线上移, 面无表情地盯着陆山河。 明明他身后还有间专门换衣服的小屋子,偏要在她眼前解扣子,他就是故意的! 陆山河触及她视线, 原本搭着衣襟的手顿住。 他看她一眼, 薄唇仍旧紧绷着, 目色深幽。 宋悠没好气地睨他,收回递衣服的手,将衬衣扔臂弯里搭着, 一步跨上去, 上下打量着他。 目光下落至他停在胸前衣襟处的指节时, 她掀起眼帘,意味深长地斜看他一眼, 伸手拨开他手指。 男人胸前肌理起伏分明, 没有过分饱胀让人心悸的沟壑, 但也块块成型, 足够紧实有力,利落干净又恰到好处。 半遮半掩下透着撩动呼吸的成熟欲惑, 诱人心旌摇曳。 宋悠目光停顿在他敞露的胸膛前,手指拨开陆山河手背。 带了温热的指尖落在他胸上, 指腹正好贴在线条蔓延的低浅处。 陆山河的呼吸默然顿了一瞬,手指拉着衣襟, 一动不动地垂眸看她。 宋悠站在他身前, 与他相隔不过咫尺。 没了衬衣的遮挡, 她轻缓呼吸顷刻浸入他胸前,洒在隐约起伏的肌理上。 让人颤栗的麻样仿佛瞬间自肌肤表层渗入胸前,引得人心尖赫然收紧绷颤。 男人身上肌肉的瞬间紧绷颤栗透过她指尖尽数传过来。 宋悠的动作也跟着停了一瞬,却没说话, 只呼吸轻了一分,手指沿着线条低浅的痕迹轻轻往下划过,似欣赏,又似挑动般,声音轻柔中带了丝好奇,微喃:“平时也没见你刻意锻炼。” 这副身材,这样恰到好处的肌肉纹理,也不知道陆山河怎么保持的。 但不得不说,她很喜欢。 指腹之下的肌肉触感微硬,带了男人身上灼热的气息,渐渐的有些烫人。 头顶之上,男人沉缓的呼吸已在她手指往下抚摸的刹那急促失衡。 潮湿晕热的气息倾斜下来,尽数扑在了她后颈处,灼得周围的空气也似乎闷热压抑了几分。 宋悠心头也随着他落下的呼吸轻晃了一瞬。 她手指沿着肌理已划至他胸腔下方,再往下,便是男人猝然绷紧的腹肌。 宋悠垂目看了眼他腹部绷直颤动的线条,停住手指。 默了一瞬,她指腹贴过去,从引人颤栗的缓慢描摹改为了轻触。 指尖下肌理僵硬,仿佛须臾间起了火一般,滚烫灼热。 察觉到男人身体那一刹那的紧缩后退,她抬头,不怎么满意地瞥他一眼:“你别动。” 下一瞬,在她声音落地的刹那,陆山河蓦然握住她手指。 两人之间本就极近的距离转瞬间没了阻隔,宋悠整个人都被带得直接撞进他怀里,身体贴在他袒露的胸膛处,源源不断的热意透过单薄的布料瞬间侵透过来,夹杂着还有男人身上已刻意压制着的欲念。 他攥紧她手指,另一只手覆在她腰侧,掌心隔着衣料贴在她身上,力道比先前在车里揽着她时明显重了一分。 温潮黏重的气息倾斜而来,毫无缝隙地笼罩着她,比方才更多了几分闷热沉抑。 男人沉幽声音亦同时落下来,一字一顿,带了几分让人心悸的喑暗:“宋悠,你这样,我会有冲动。” 他声线紧绷,带了丝欲念克制到极致的颤动。 男人身上的气息太过浓重,从四面八方笼罩过来,宋悠的心跳也跟着他声音颤了下。 胳膊撑在他胸前,手指被他攥着,动弹不了,她轻呼了口气,抬眼看他,满脸无语中又带了些笑,不怎么客气地戳穿他:“知道会有冲动,你还当着我面换衣服?” 没好气地斜他一眼,她动了动手腕,偏头,往陆山河身后看了看,示意他,“明明有换衣服的地方,你没看见?” 陆山河揽着她没动。 他低眸看着她,覆在他腰侧的掌心潮湿闷热,一点一点地往她身上渗。 男人呼吸起伏间的气息也扑在她脖颈处,目光暗沉中又仿佛多了些道不清说不明的涩意。 四目相对,陆山河眸底阴沉隐没的情绪一览无余,仿佛慑人心神的深壑一般,侵蚀人的呼吸,震颤人的心跳。 宋悠呼吸停了一瞬。 她动了动手指,静默地同他对视了片刻,最后移开视线,拿额头撞了撞他紧绷的胸口,额头贴着他胸前伏动的肌肉,心领神会地没催他。 让他在她面前坦胸露腹! 心思不纯的人是他,没定力的人也是他! 传言果然不可信,什么清心寡欲,禁欲冷淡,都是浮云! 过了好一会儿,拂过她脖颈的气流才慢慢轻柔下来,紧攥她指尖的骨节也缓缓松了几分力道。 宋悠被陆山河身上热气早染得脸颊浸了层微红,贴着他胸口的上身也微微出汗。 感受到他揽着她的力道松缓,她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直起身子,抽手拿了搭在臂弯内侧的衬衣拍他胸前,推他仍旧横在她腰后的胳膊,“去屋里换。” 在她撤开胳膊前,陆山河抬手,将衬衣连带着她手指一起覆住。 男人呼吸湿缓,目光喑沉地侵进她眼里,定定地看着她。 宋悠被看得无语又无奈,心底没由来地柔了几分,抬手替他拢了拢敞开的衣襟,声音低低地催他:“快去!” 他看她的眼神,太明显了。 怎么就这么不经撩拨? 再不催他,她怕他在人家试衣间就不分轻重地亲她! 陆山河目光涩暗地看她一眼,视线落至她牵着他衬衣的手指处,任由她替他拢回胸襟,遮住胸前纹理,静默着站了片刻,才松开手,缓缓收回目光,拿了衬衣,往隔间去换衣服。 等换了衣服出来,宋悠看着身高腿长踱步而出的男人,短暂地愣了一瞬。 衣服是好衣服,但穿在陆山河身上……怎么就比他先前的衬衣还更禁欲了点儿? 明明是休闲的款式呀! 她皱了眉头,绕着他前前后后看了一圈,确定了,不是衣服的问题。 衬衣是经过改款的,上头少了颗扣子,衣领作了点儿弧线设计,自然散开,少了些束缚,多了些闲适。 原本应该看起来更随意柔和才对,但配着陆山河锋利的五官轮廓跟身上慑人的气势,离得近了,敞开的衣领处往下,又隐约可见线条起伏,怎么看怎么禁欲。 怎么说呢,就让人很想把衣领再往下扒一扒。 宋悠:…… 苍天可鉴,她绝不是被男色误了眼! 郁闷地呼了口气,宋悠对自己眼光的怀疑很快烟消云散。 算了,衣服是好衣服,男人……勉强也算是好男人,就是不合适穿出去参加宴席而已,还有下一件! 她一句话也没说,但脸上的表情已经明明白白地表现出不满意。 陆山河默不作声地让她打量着,见她转身拿了另一件衬衣递过来,默然接过。 男人刚转进隔间,门外几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响起,与此同时,导购小姐姐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女士您好,裙子我们拿上来了,请问现在方便我们进来吗?” 宋悠低头看了下,没什么凌乱的,走过去开门。 两个导购笑着走进来,将裙子挂在衣架上,一排好几条,有仿旗袍样式的,也有像是汉服模样的,颜色深浅搭配,花纹并不繁复,像水墨侵染出来的,都很有韵味。 简单雅致,确实是她喜欢的风格。 宋悠一面看着裙子一面极有兴致地听导购简短介绍着大致设计理念跟用料工艺。 正说着话,陆山河已经换了第二件衬衣出来。 她顿住脚步,站在一排裙子后面,抬眼看他。 嗯,这回就正常多了,衣领是立式的,有棱有角,虽说领口也比一般的商务衬衣松,但起码没什么欲惑感,不会让人胡思乱想。 见大佬绷着一张脸情绪不明地从换衣间出来,视线朝这边看来,虽然只是无意识地扫过,但导购小姑娘还是打了个哆嗦,莫名地有点儿怵,眨着眼睛看依姐。 依姐一眼看穿小姑娘的心惊胆战,又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宋悠,保持笑容,十分专业地说完后话,三言两语介绍完一排裙子的设计主旨,随后笑问道:“女士您看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 如果没有她们就退出去了。 这位大佬传说中脾气并不怎么好,网上又盛传大佬不近女色,说不定是有什么忌讳。 谨慎起见,她们还是少杵在试衣间里好! 话一出,导购小姑娘连连跟着点头,眼巴巴地望向宋悠。 宋悠很能理解两人的反应,笑道:“暂时没什么了,衣服我们自己先试试,有需要再叫你们。” “好的。”依姐专业礼貌地点头,伸手往沙发旁矮柜示意,“如果有需要,您可以通过呼叫按钮直接叫我们。” 说完转头朝小姑娘示意,两人安静退出试衣间,重新关好门。 宋悠从衣架后走过去,好笑地看了看一眼慑退小姑娘的陆山河,往他身后站过去,打量了两眼,满意点头。 衣服很合适,足够宽松,但看着并不松垮,款式也中规中矩,回老宅穿很合适。 扭头看了眼剩下的几件,正要让陆山河再试试别的,男人一步上前,握住她手,止住了她下一步动作。 宋悠转头看他,目露询问。 “不用试了。”陆山河视线顿了顿,往她先前站着的那排裙子处扫了眼。 宋悠顺着他目光看过去,扬了扬眉。 这是让她试裙子? 陆山河还有这么耐心细致的时候? 顿了下,她侧身拉了拉他身上衬衣:“这件怎么样,穿着束缚感会不会少一点儿?” 陆山河垂眸看着她替他整理衣领,声音闷沉地“嗯”了一声。 宋悠点头,这件看来他也是满意的。 她手指落开,从他衣襟处往外,顺着他胳膊往外拉了一下袖口,动作间极其自然地往他刚才换下来的那件藏青色衬衣上瞥了眼,问他:“那件呢?” 陆山河视线顿住,微蹙着眉头看她。 她不是不喜欢那件? 宋悠不用看都猜到他想什么,收回手,拽他衣领,没好气道:“又没让你穿出去。” 顿了顿,她手指松开,往下划过他衬衣扣子,停在他胸前,声音低了几分,柔软地浸进男人胸间,“在家里穿。” 第40章 第40章 那样轻柔似柳絮般的声音蓦然撞过来, 一瞬间拂得人心颤。 陆山河抬手握住她落在胸前的手指,垂眸俯视着她。 试衣间里气息静默,无声无息地浸人呼吸。 宋悠压着他胸口, 仰头看他。 目光触及男人幽沉眸底, 她移开视线,若无其事地抽回手, 也不问他意见了,转身从剩下的衬衣中又挑了一件, 示意陆山河:“再试一件。” 顿了一瞬, 见他没反应, 她将衣服搭进他臂弯,伸手拿了那件藏青色的衬衣, 轻推他胳膊, 低声催他, “回老宅一件不够。” 藏青色这件,在家里穿很合她意,但穿出去太不合适了, 得多备一件。 陆山河余光扫过她拿着的衬衣, 幽幽看她一眼, 薄唇紧抿着, 视线在她身上顿了一瞬, 一声不吭地拿了衣服去换衣间。 一连试了两件, 宋悠挑了其中一件浅色的, 与先前的两件衬衣一起, 准备一会儿刷卡结账。 陆山河已换回了先前的商务衬衣,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时,他顿了一瞬, 收回手。 没扣拢的衣襟微敞,男人衣领处的肌肤展露在空气中,脖颈下肌理尚未有线条起伏,只少了些束缚,但看着也没到欲惑地步。 他站在宋悠身侧,看着她将选好的衣服分出来,两件依旧理好了挂在衣架上,唯有藏青色那件被她搭在胳膊上,想了想,没挂,准备直接拿走,显然是很喜欢。 陆山河盯着那件衬衣沉默着看了一瞬,目光沉沉的带了几分情绪克制的晦暗,抬手将她揽进怀里。 她不让他在外面穿那件衬衣,只让他在家里穿给她看…… 宋悠将衣服放在沙发上,任由陆山河胳膊圈着她靠近他怀里。 男人身上气息温热,再次从后背渗透而来,少了炽热得仿佛侵略般的欲念,多了几分温情和煦。 宋悠心底更软了些,往他胸前靠了靠,安静地默了会儿,胳膊垂下,拽了他另一只手,示意他往前,到挂着女士长裙的衣架前看了一圈。 待几件裙子看完,她并没取,感受着背后温热的气息源源不断地侵染过来,很舒服。 心念微动间,她回眸望着陆山河,扬眉轻笑:“陆总有什么建议?” 男人就不能太闲着,挑衣服什么的,都得锻炼,她给他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陆山河顿了一瞬,薄唇绷直,定定地看她。 她很少穿裙子,他们也从来没给彼此挑过衣服。 她第一次在这样的小事上问他意见,允许他亲她,带了挑动似的碰他,毫不掩饰她对他的意图与喜欢…… 看男人一脸沉涩加凝重,显然并不怎么会挑,也不知道从何下手,宋悠也不指望他能说出什么,不怎么满意地轻睨他一眼,也不等他说话,推开他胳膊,自己往前挑了那件上身仿旗袍样式的裙子,转身去换衣间。 虽说是试衣间里单独隔出的小套间,但换衣间空间也足够大,里头就有镜子,衣服上身,宋悠自己先看了眼,挺满意。 原主衣柜里很少有裙子,记忆里也只是穿过几件很素淡的。 宋悠自己先前也鲜少穿裙子,但喜欢看。 精致又好看的东西,谁都喜欢。 她推门走出去,站在门口,就着门口的全身镜打量自身。 陆山河看着她走出来,目光落在她身上,顿了一瞬,挪开视线,往前走过去,站在她身后,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 裙子是素雅的粉白色,上身是仿旗袍样式,恰到好处地贴着身形。 袖子刚过她手肘,柔纱自然垂落,随着她动作轻轻地在她手臂肌肤处拂动。 她皮肤本来就白,粉白的细纱更衬得那份白皙多了几分莹润曼妙,细腻得让人移不开眼。 旗袍式样的上身领口处绣着花枝,云白的丝线一直延伸往下,没入腰际。 下身长裙柔顺曼妙地垂落,刺绣的花枝自上身领口一直伸展至裙摆,简单雅致。 裙子很衬身材,穿在她身上,像是水墨画里走出的古典美人,柔雅沁心,让人心尖止不住地晃漾。 这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宋悠。 她在他面前,越来越坦然,亲近他,挑动他,对他的占有欲明明白白…… 陆山河低眸看着她,面容轮廓落在灯影里,看不清神情。 他站了片刻,抬步走过去。 宋悠在镜子前慢慢转了一圈,看着镜子里缓缓走近的身影,停住脚步。 男人周身的热气与身影一起笼罩过来,看她的目光沉暗晦涩,仿佛压抑着起伏的情绪。 他停在她身后,让她靠在他胸膛处,俯身看她。 “很好看。”灼烫的呼吸与喑沉的声音同时在她耳畔浮动。 宋悠不怎么相信地偏头看他。 男人在这方面,要么不会说话,要么说的都是废话,鲜少有看得出好坏又能说得出来的。 陆山河显然不属于后者。 看他猝不及防地低头俯下来,原本就闷潮的气息转瞬自头顶浸入脖颈,宋悠心底浮起的那点儿质疑瞬间被错愕取代,一下子醒过神来,颇有些气滞地转身推他。 “不许亲我!” 宋悠眼疾手快地往后退了一步,脖颈处被陆山河猝然贴近的气息浸得温度陡升,郁闷又无语地瞪他。 就换了件衣服,她没碰他没亲他更没撩拨他,这怎么突然又拿那样的眼神看她了? 宋悠不淡定了,瞪着陆山河的同时反思自己。 难不成她先前碰他一下,激起他生理应激反应了,现在靠着他他也能有欲念? 目光触及陆山河暗沉眸底时,宋悠心底那丝猜测蓦地滞住。 他看她的眼神沉得让人心悸,漩涡一般汲取心神,吞噬理智,让人刹那间看得心神恍惚,呼吸也仿佛跟着沉沦至眸光幽暗处,不由自主地停滞。 他抬手将她重新揽近身前,另一只手握住她手腕,衬衣挽起的衣袖上,手臂上肌肉似有一瞬间的紧绷,随后又松开,掌心往下,修长骨节缚住她手指。 宋悠呼吸顿了一瞬,有些莫名又有些怔愣地看着他攥了她手指,自他胸膛处沿着他衬衣衣襟缓缓往上。 指腹在他手指牵引下拂过他领口展露的肌肤。 再往上,男人眸色深邃地看着她。 顿了片刻,他牵着她手指送入唇瓣,薄唇轻吻她手指,一触即离,仿佛只是涌动不清的压抑情绪下溢出的一丝难以控制的亲近欲念。 他不亲她,却克制着吻了她手指。 男人灼热的呼吸烫落在指尖,宋悠的心尖跟着手指一起颤了颤。 她望着他静默着对视了一阵,被他眼底郁沉压抑的晦涩看得没了脾气,懊恼地呼了口气,低头抵在他领口处,都有点儿后悔之前那么碰他了。 靠着他站了片刻,感受到男人身上气息的沉浮,宋悠无奈地定了定神,默念了几遍自作孽不可活,禁欲的男人就不该乱碰。 她仰头看他一眼,顿了下,就着两人的站姿,低头,轻轻吻了吻他衣领处裸出的肌理,温柔呼吸同时洒落在他颈项,声音低柔轻喃,带了几分无可奈何下的安抚:“别看了,去吃饭吧。” 吻印过去的刹那,陆山河身体瞬间紧绷,揽着她的手骤然捁紧,随后猛地又松开,顷刻停滞的呼吸顿了好一阵,才沉闷地洒下来,胸腔震动着应了一声:“嗯” · 从店里出来,已经六点过。 宋悠找了家附近的高端私厨店,尽量避开人流拥挤的通道,到车库停好车,低调地挽着陆山河进到店里。 接待的前台十分礼貌地将人请了进去,路过大厅走廊时,从另一边走进来的人突然顿住脚步,隔着走廊上舒展的花枝树枝,瞪大眼睛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眼,随后眨了眨眼,愕然又呆滞地盯着两人背影走远。 “怎么了?”长得花容月貌比女人还潋滟的男人从后头走上来,诧异地拍了拍呆滞的年轻女子。 被震飞了神的年轻女子——陆氏集团总办秘书艾灵艾秘书被拍得回了点儿神,僵硬地扭头看了眼自己的相亲对象。 什么情况啊? 她眼花了? 她相个亲还能遇到老板就算了,关键是老板竟然让女人挽着进餐厅! 地球要毁灭了吗? 此时此刻,艾秘书已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她从进公司起,就从来没见过哪个女人敢挽他们老板的! 上次集团年会,那么多商坛大佬在,连陆澄总想挽着老板打个招呼都被冷飕飕地盯回去了。 这得什么女人才敢堂而皇之地挽着他们老板啊? 老板娘? 艾秘书眼神纠结,很是不确定。 老板娘她知道,有这么个人,但一次都没见过。 他们老板那样的大冰山能有这么气质温雅的老婆? 虽然只是侧脸,但艾秘书凭着多年的火眼睛盯十分确定,挽着老板那位,是个温柔又好看的大美女! 蒋郁峰被盯得莫名其妙,好笑地问:“虽说咱俩之前就认识,但来都来了,好歹走一走形式,你也用不着一副马上慷慨就义的表情吧?” 艾秘书理智回归,收起错愕的表情,上下睇了眼蒋二少爷,往走廊深处瞥了眼,冷静出声:“看见我老板了。” 顿了顿,艾秘书声音平淡,一点儿也听不出内心的起伏,“还挽了个女人。” 蒋郁峰眉头挑得老高,瞪着艾秘书看了片刻,哈的一声笑起来,朝艾秘书扬眉,一副过来人的语气:“怪不得你这么一副表情,以前没见过?放心,能挽着你们老板的,不会是别人,必定是我婶子!” 顺着艾秘书的视线往里看,蒋二少爷笑得很是潋滟,颇有几分有荣与嫣的成就感。 他就说他们蒋家的经验没错! 看样子,他这叔是把婶子给哄好了? 第41章 第41章 艾秘书面露怀疑。 这位少爷在商场上的手段她不评价, 但是在男女之事上面,艾秘书心内翻了个白眼,呵呵两声, 十分看不上。 简而言之, 这位的话,不可信! “走走走!都看到了,打个招呼。”蒋郁峰啧啧两声,兴致冲冲地拉艾秘书往前走, 八卦之心溢于言表。 艾秘书被带得趔趄两下,看傻子似的看一眼蒋二少爷, 稳住身形, 坚决不跟他走:“你去!” 这么大个电灯泡,也亏他能凑得上去! 蒋郁峰停住脚步, 桃花眼上挑着看她:“又不是去干什么,就打个招呼而已。” 顿了下, 他打量着艾秘书, 眼里笑意落回去,颇有些心碎地叹气, “还是说, 你觉得跟我相亲丢人啊?” 艾秘书扯着嘴角呵了一声,连话都懒得跟他说,不过好奇心还是有那么点儿, 呵完了直接甩开蒋郁峰手, 踩着平底鞋从从容容地跟了上去。 说实话,她也很想知道老板娘长啥样! 有这位冲在前头,不去白不去! 蒋郁峰眉头扬了扬,眼里笑意瞬间浮出, 顶着一张如花似玉的脸,跟艾秘书并肩往前。 · 宋悠跟陆山河已经进了包间,点好餐。 引路的服务员打开门正要出去,门关到一半,看见蒋郁峰跟艾秘书直直地走过来,服务员愣了下,礼貌地喊了声“蒋总”。 蒋郁峰朝服务员摆了摆手,示意服务员让开,自己推门进去。 刚迈了一只脚,迎面便撞上他叔冷飕飕的目光,蒋二少爷瞬间绽放出笑脸,一点儿破坏气氛的自觉赧然都没有,挥手打招呼:“才刚在外面晃眼一看,看着像是您跟我婶子,这不,赶紧过来打个招呼。” 说完又扭头找艾秘书,看见艾秘书走上来,又笑盈盈扭头地朝宋悠两人解释,理由干脆直白,毫不含糊,“我们碰巧相个亲,过来吃顿饭。” 艾秘书安静得体地站在蒋郁峰旁边,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朝里头两人保持微笑,客气致礼:“陆总,陆太太。” 见了人之后,艾秘书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老板娘叫啥她都不知道,只能随大流叫一声太太了。 “叫我宋悠,或者悠姐就行。”宋悠讶异又好笑地看了眼八卦自得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的蒋郁峰,又看了看十分得体的艾秘书,朝她和善地笑了笑,随后扭头看陆山河。 这位便宜侄子,什么情况? 蒋郁峰瞥见宋悠眼神里的疑惑,心头咯噔一下,下意识望了眼艾秘书,赶忙点着艾秘书多解释了一句,“婶子还没见过小艾吧?这位是我叔办公室的秘书,艾灵。” 艾秘书连白眼都不想翻了,深吸一口气,拿出职业态度,冲宋悠挤出纯善友爱又恭谨的笑容,力求充分表达自己的尊重、展示自己的清白,同时干脆地顺着宋悠的自我介绍喊了声“悠姐”。 至于蒋二少爷,艾秘书连吐槽都不想吐了。 当着老板娘的面专门介绍她这个秘书,这是智商有问题吧? 哪个老板娘喜欢女秘书呀? 虽然她行得正坐得端,但也经不住这么被拉出来隆重介绍啊! 宋悠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转了一圈,看明白了,了然地笑:“要不然一起?” “不用不用!”不等艾秘书答话,蒋二少爷连连摆手拒绝,“我们就是过来打个招呼,不打扰你们吃饭!” 笑话,这点儿眼力见他还是有的,没看他叔那眼神已经冷了又冷了,他要在杵这儿,估计他那项目就得黄了! 往陆山河那儿瞄了眼,想起项目的事儿,蒋郁峰瞬间心头攒动,眼角斜撇着,飞快扫过艾秘书,冲包间里头声音含糊地喊了声叔,“那个项目资料,我就直接交给艾灵吧,回头她给您带办公室。” 陆山河冷睇着他没答话。 蒋郁峰陪着笑意嘿嘿了两声,看懂了,一边往外退一边笑:“那我们就先走了。” 等人走了,宋悠才挑了眉头好笑地问陆山河:“上次在科技馆附近那家私人会所,你说他手里有个项目,谢家一直盯着。那项目陆氏打算做?” 蒋郁峰一提到项目的事儿宋悠便想起了上次陆山河的话,这会儿便索性多问一句。 今天在学校,她被谢巍恶心到了,对付谢家的事儿,她还是很想听一听的。 陆山河坐在她对面,抬眸,缓缓看她一眼:“不是那个项目。” 顿了一瞬,他看着她,声音沉缓地解释,“谢家盯着的那个项目,我让他放了。” 宋悠神情顿了顿,诧异地看陆山河一眼,默了一瞬,想明白他话中曲折,若有所思地问:“能让给谢家的项目,后头有隐患?” “智慧城市的项目。”看宋悠伸手拿杯子,陆山河抬手倒了杯水递过去,视线落在她手上,顿了顿,又移开,幽沉眸底隐着让人看不清的情绪。 她从来不过问集团的事儿,对这些也似乎没有兴趣。 “原来如此。”宋悠往后靠在沙发座椅上,捧着杯子,十分理解地点头,“这个项目要不少投入吧?” 智慧城市的项目她有印象,原书中专门提过,这是陆家与谢家浓墨重彩争夺的目标,后来陆凌拿下来,黎明科技提供技术支持,陆氏主导开发,很成功。 项目之所以冠名为“智慧”,简而言之就是构建一个未来文明社区,在城市社区的每一个地方,实现智能化,社区中的居民只需要一个智能设备,便可实现全社区畅行,譬如交通行程自动规划,智能预约外卖、酒店等等。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需要全方位技术匹配的项目,紧靠人工智能概念的热点。 但现在推进时机不对,技术跟市场都还需要时间磨炼,这会儿投入不一定是好事儿。 原书中陆氏跟黎明科技是做得成功,可那时候距离如今还有十几年。 技术更新换代,十几年就是大鸿沟。 以目前的人工智能及物联网技术,根本支撑不起一个城市的运营。 陆山河看着她神情惬意地靠着椅背,手指落在袖口上,重新挽了袖子,言简意赅地答:“项目总投千亿。” 宋悠扬了扬眉头,捧着茶杯轻呵了一声,慨然地叹,“谢家真是大气!” 她坐直身子,将茶杯搁在桌上,跟陆山河说起了下午的事儿:“下午下课的时候,我在学校碰见谢巍了,看样子是接女朋友过生日的。” 冷笑着嗤了一声,她语气里带了讽刺,“他女朋友是我们学校的老师,专程给我介绍了一句。人家谢总倒是客气得很,还准备跟我握手打招呼。” 陆山河脸色骤然沉了下来,抬手拉她:“他对你动手动脚了?” 同是一个圈子的人,谢巍是什么脾性,他心知肚明。 她上次就说过谢巍看她的眼神恶心,她还想跟人动手…… 宋悠被他问得愣了一瞬,片刻后反应过来,垂眸看了眼他压在她手背上的骨节,哭笑不得地斜他一眼:“我又不傻,还由着他动手动脚?” 她伸手替他理了理挽起的袖口,声音轻软地解释,“我没理他,直接走了。” 手指落在陆山河手臂上,安抚似的捏了捏,察觉到他身上紧绷的青筋落下,宋悠眼里漫了笑意,好笑又无奈地看他。 正要开口说话,外头敲门声响起。 她顿住话头,扬声叫了服务员进来。 服务员将两人点的餐送进来,又很快退出去。 知道谢家要倒霉,宋悠下午被谢巍恶心出来的那点儿不舒服总算散了点儿。 商场博弈的事儿,她不如陆山河有经验。 他既然有安排,也用不着她多说。 宋悠心态摆得很好,陆山河跟谢巍过手,她用不着画蛇添足,但也不妨碍她找机会恶心恶心谢巍。 盛了碗汤递给陆山河,说起谢巍,宋悠便多问了一句:“谢家不是自恃百年世家,家风矜正,谢巍那样的,怎么就做得了谢家的主?” 原书中跟陆凌争锋的反派,谢寂,也是个私德败坏让人不齿的渣男,连续两任掌权者都这么个渣渣品性,谢家那些人眼睛都瞎了? 陆山河看她一眼,声音沉稳:“谢家讲究长幼为序,老爷子中意的继承人是老大,八年前,意外身故。” 宋悠汤勺在手里顿了顿,眼眶微张,愕然又怀疑地看陆山河。 陆山河瞥着她手里的勺子,蹙了下眉,伸手替她拿开。 宋悠端着碗,慨然又心有余悸地叹了口气。 谢家老大意外身故是不是意外还真不好说,豪门争权夺利,反正传说中都不是一般的水深,谁都说不准其中猫腻。 好在陆家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 老爷子老太太那一辈除了几个远亲,基本没什么人。 陆凌他爷爷那辈,就三兄妹。 陆凌爷爷排行老大,接管了家里生意。 陆凌二爷爷是个物理教授,醉心科研。 陆凌小姑婆常年不在国内,也不过问家里生意的事儿。 陆山河这一辈,只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陆澄,兄妹感情一般,原主记忆中几乎没跟陆澄有过往来。 至于陆澄的母亲,姓秦,原主印象极淡,看样子也接触不多。 “不说谢家了,吃饭。”慨叹完毕,宋悠一句话收回话题,示意陆山河把勺子给她,盛了汤,安心吃饭。 至于恶心的人,吃饭的时候就不必提了。 两人吃完饭已接近晚上八点,宋悠叫了服务员进来,多问了一句:“店里的甜点可以打包吗?” 服务员笑着点头。 宋悠翻着菜单看了看,又问了服务员,点了几样含糖量不高的甜点,嘱咐服务员分包装好。 点完甜点,看着服务员小姑娘一脸的笑,宋悠心底微动,眼里便漫了笑意,不怎么确定地问:“你们可以帮忙定花送给客人吗?” “可以的。”服务员小姑娘笑得很是好看,边笑边点头。 宋悠往陆山河身上扫了眼,也不解释,笑着拜托服务员:“那就麻烦你们帮忙定一束向日葵吧,送给刚才跟着蒋总过来的那位女士,就悄悄跟她说一句,若是蒋总照顾不周,还请她多担待。” 服务员在门口喊的那声“蒋总”,明显是认识蒋郁峰的。 小姑娘顿了顿,随后心领神会地笑:“好的,您放心,我们一会儿就送过去。” 等人走出房间,宋悠转头便迎上陆山河的视线。 男人看她的目光带了几分滞涩,薄唇紧抿着,脸色不怎么好看。 宋悠看得心知肚明,也不点戳穿他神色紧绷下的那点儿犹豫,只睨着他笑:“你那位便宜侄子,对人家小姑娘明显有好感,就是不怎么会追人。看在他愿意跟着你对付谢家的份儿上,我帮他一把。” 她轻描淡写揭过让人送花的举动,站起来,等他走近了,神色如常地说起下面的安排,“这个点儿陆凌也快放学了,开过去时间正好,咱们去接他一起回。我跟老陈说一声,让他不用过去了。” 陆山河垂眸看她挽上来的手腕,目光顿过一瞬,抬手握了她手指,“嗯”了一声。 两人走后,服务员很快把包好向日葵送到了蒋郁峰跟艾秘书用餐的包间,凑近艾秘书耳边,笑眯眯转告了宋悠的话。 被蒋郁峰吊儿郎当模样哽得没了脾气的艾秘书差点儿感动得热泪盈眶。 相比于老板的万年冰封,老板娘简直是春风化雨般的细心温柔。 她能不能换个老板啊? 蒋郁峰仔细打量着抱了花笑得一脸开心的艾秘书,桃花眼上挑,不怎么理解地皱了皱眉,正准备问一问服务员怎么回事儿,话还没出口,突然福至心灵领悟了点儿精髓,赶紧拿手机给他叔发信息。 女人都喜欢花,他婶子估计也喜欢,两口子约会,他婶子手上空空荡荡的,他叔怎么能不送点儿东西呢? 第42章 第42章 蒋郁峰那条信息发过去的时候, 他叔陆山河正在开车。 手机搁在扶手箱上,屏幕闪烁亮起,信息前半段内容十分清晰, 一眼就能让人看清。 宋悠本来没打算看,拿个水的功夫, 无意间瞥过,愣了下,眨了眨眼,坐回去。 她偏了头, 古怪地斜看着陆山河,看了一阵,心里突然划过一丝明悟, 差点儿没忍住笑出声。 便宜侄子竟然还专门提醒陆山河买花买首饰! 就这么根棒槌, 没有他叔的默认, 敢这么自信又直白地给他提建议? 这是看到她让服务员帮忙送过去的花才想起这么一遭的吧? 宋悠握着水瓶,又叹气又无语, 简直想扶额,忍着笑意看陆山河的眼神瞬间就更古怪复杂了。 这位今天一早搭错的那根筋她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如果没有人专门提醒,陆山河怎么可能想得到去接她下班? 必定是蒋郁峰这根棒槌提示的! 一个长得风流多情看似很会哄女人的棒槌,给一个整天阴沉着脸情绪表达不清楚还不会说话的大冰雕出主意。 她怎么就觉得这么让人无言以对呢。 宋悠简直都不忍心评价这两人了,摇头收回视线,最后那点儿压制的笑意没忍住,靠在座椅背上,抱着水瓶无声无息地笑。 车子驶近拐角, 红灯,速度均匀地慢下来。 陆山河扭头瞥了她一眼,视线落在她手里握着的水瓶上。 她从拿了水就一直在看他…… 默了一瞬, 他抿着薄唇抬手,从她手里抽出水瓶,替她拧开瓶盖,又放回她手里。 绿灯亮起,车子重新动起来,男人侧脸在夜晚道路的灯光下映得忽明忽暗,脸上线条没那么紧绷,却依然沉肃锋利,让人看着就心慑。 宋悠压着声音笑到一半,眼前突然横过陆山河的胳膊,手里的水瓶冷不丁地被抽走,还没回神,瓶子又落回她掌心,瓶盖也拧好了。 她转头看了眼一声未吭的男人,又看了看手里的水瓶,剩余的那点儿笑意蓦然化开,不期然地在心底轻轻晃了晃,如细流一般,一点一点浸润而下,让人软了心田。 不会说话就不会说吧,反正她会说,能听她说也行。 “便宜侄子的信息。”宋悠眼里盛了些好笑的无奈,喝完水,理了理身上的西装外套,伸手点了下他手机屏幕,若无其事地提醒他,“让你记得给我买束花呀,首饰呀什么的,后面大概还解释了一下,估计内容应该是女人都喜欢这种小惊喜之类的。” 陆山河搭在方向盘上的指节顿了顿。 车子已驶入川流,速度不慢,他沉默着看着前方,静了片刻,启唇出声:“不用管他。” 声音磁沉,听不出起伏。 宋悠侧了身,半靠在座椅上,意味深长地睨着他,听见他回话,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这一笑,就没忍住,一直笑个不停。 看来陆总这是醒过神来,开始嫌弃人了! 车子转弯驶入车流稀少的林荫道,陆山河余光扫过笑不可支的宋悠,唇角绷着的线条更紧了些。 直到下个红灯,宋悠才勉强止住笑意,缓了口气,转头看着陆山河。 男人身形挺阔,手臂蜿蜒有力,修长骨节握在方向盘上,衬衣袖子挽起,露出小臂上肌肉线条,散开的衬衣领口处,肌肤随着呼吸沉缓起伏。 他不说话的时候,除了看着有点儿生人勿近之外,其实很有成熟男人的魅力。 宋悠心底柔软下来,伸手碰了碰他胳膊。 她握着水瓶,眼里缀了笑意,目光轻柔地望着他,声音喃喃,带了丝让人心颤的亲昵安抚:“用不着送花送首饰,就像刚才那样,在我需要的时候,帮我拧个瓶盖也行。” 陆山河转头看着她,面上轮廓映着夜色,晦暗不定。 光影落在他深谙眸底,似沉邃夜空般,明暗交替,看得人不由自主地落了呼吸。 顿了片刻,他反手拢了她手指,握在掌心里,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指尖。 他喜欢她这么碰他。 更喜欢她这么对着他轻柔软语。 他们之间,也可以像寻常夫妻一样。 她的喜恶在他面前展现得明明白白,坦然地骂他打他,嗔怪他,埋怨他,又这么轻柔细语地安慰他,让人胸腔一阵一阵发紧。 车内一下子安静下来,气息宁谧,让人思绪也跟着柔和松弛。 宋悠安静地任他握了会儿,又理了理他袖口,待绿灯亮起,才抽回手,轻轻推他:“该走了。” 陆山河深深看她一眼,嗯了一声,骨节合拢,蜷握成拳,手重新搭上方向盘,启动车子。 至于蒋郁峰那条信息—— 理所当然地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 车子驶近学校,也接近陆凌下课的点儿了。 宋悠让陆山河把车停在她上次停过的巷口,两人步行走过去。 不是周五,学校外人流车流不算很多。 宋悠拉着陆山河远远地站在校门外的一颗榕树旁。 两人身影落在灯光下,与树影重叠着,倒也并不显眼。 给陆凌发了信息,在门口站了十来分钟,学校门口便陆续有学生出来,一片一片,嬉笑打闹,汇聚成流。 众多学生中间,身形矮小的又静默的少年尤其明显。 他身边仍旧围着先前宋悠见过的那三个同学,性格跳脱的那个一边走一边说着话,剩下几人都在听。 几个人走得明显比周围同学慢,宋悠一眼便望见了,拉了拉陆山河胳膊,拎着袋子走过去。 戴着眼镜的程阳刚要说话,冷不丁地抬头瞥见两人,呆愣了一下,拿手推眼镜,又确认了一眼,赶紧拉了把口若悬河畅谈不停的同伴,又压低了声音喊了声“陆凌”。 见同伴们都反映了过来,程阳才稳重地迎着两人喊了声“叔叔阿姨”。 个子最高的周奕听见声音一下子反应过来,抬头一望,看见是宋悠,先咧了个笑脸,十分爽朗地喊“阿姨”,目光移到陆山河脸上时,顿了下,又飞快移开,不自觉地低了几分声音,气势瞬间没了,嘿嘿笑着喊了声“叔叔”。 被同学围在中间的少年蓦然仰头,目光停顿在两人身上,默了片刻,又移开,紧了紧肩上背带,面无表情地转身看了眼声音戛然而止瞪大了眼睛盯着宋悠跟陆山河的同学李旭,平静出声:“明天程序就能搭好,你们先看。周末我要出门,下周再讨论。” 程阳推着眼镜点头,余光瞥过一脸震惊失色反应呆滞的小李同学,不动声色地踢了他一脚,神色如常地回陆凌:“我们这周先讨论,有什么问题下周再找你。” 陆凌点头“嗯”了一声,伸手拨开挡在身前的小李同学,低了头往宋悠身边走。 宋悠跟陆山河已经走近,小李同学那一脸呆滞错愕的模样她自然没错过。 在几人跟前停住脚步,迎着小李同学的目光,宋悠好笑地朝他晃了晃手,诧异地转头,颇有些不解地问其余三人:“难不成我们脸上有花儿?” “没有没有!”周奕赶紧摆手,随后嫌弃似地瞥了眼呆头鹅一样的同伴,一巴掌拍在李旭背上。 李旭被拍得吃痛,咽了口口水,总算捡回点儿理智,赶紧打招呼:“阿姨——” 犹豫了一下,又飞快瞄了眼陆山河,声音讪讪地喊“叔叔”。 小李同学表面勉强恢复平静,内心早已翻了个打转,波涛汹涌,浪花滚滚,震惊无比——虽说陆凌他爸据说来过学校,但他没见过呀! 这位,这个,陆凌他爸……竟然是这么个让人想都想不到的大佬——他偶像啊! 宋悠看得疑惑,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眼绷着面容分外沉冷的陆山河,瞬间心领神会,懂了。 她转回头,朝推着眼镜一副不想跟小李同学站在一起的程阳跟撇着眉头无语至极的周奕,理解似的挑了挑眉,交换完眼神,又低头看了看平静沉默的少年,伸手揽了他肩膀,将手里的袋子递给戴眼镜的程阳。 “我们在餐厅打包了几样小甜点,想着你们正好要下课,就顺便带过来了,你们自己分一分?” 几人面面相觑看了眼,周奕先回过神,连在程阳前迅速伸手接过,嘿嘿笑:“谢谢阿姨。” 宋悠揽着陆凌,也不多说,笑着跟三人挥手:“那我们先走了。” 周奕点着头笑,十分有礼貌地跟着挥手:“阿姨、叔叔再见!” 脚下飞快地踢了踢反应不太正常的李旭。 小李同学总算从遇见大佬偶像的震惊中醒过神来,跟着程阳一起机械地摆手。 宋悠好笑地看着三人反应,挥挥手,一手揽了陆凌,一手拉了陆山河,转身往停车的小巷走。 一家三口影子被路灯灯光拉长,越走越远。 待走出人流攒挤的校门口,嘈杂声音少了,宋悠才轻轻拽了拽陆山河胳膊,无声无息地冲他眼神示意,往低着头沉默不语的少年身上看了眼。 夫妻俩同时停下脚步。 察觉到搭在肩上的力道收紧,陆凌的身形亦跟着顿了顿,抬头望向宋悠。 少年瞳孔漆黑,安安静静地站在两人身影下,手指搭在肩带处,下意识往里扣紧。 宋悠看着他下意识扣紧手指的动作,心底溢满酸涩柔软,笑着替他理了理额前头发,轻声道:“书包给你爸拿吧。” 陆凌手捏着肩带,任由宋悠替他理着头发、领结。 默了一瞬,待宋悠手指落在书包肩带上时,少年转头望了眼同样沉默的男人,随后垂了视线,紧抿着嘴,顺从地将书包放下来。 看着父子俩一模一样的沉默寡言,宋悠又笑又叹,拎了书包递给陆山河,随后重新揽了陆凌,一面走,一面出声道:“我跟你爸在天成广场那边吃了饭,想着你要下课了,就来接你一起回去。” 顿了顿声,她抚着少年柔软发顶,闲话家常般解释,“你爸是公众人物,又长得格外引人注目,也只有大晚上黑灯瞎火的才能跟我一起来了。” 默了一瞬,她眼里浸了笑意,左右看父子俩一眼,语气里多了几分故作的忧心,边摇头边叹,“要是大白天,我估计学校的路都得被那些记者呀,只看表面的小姑娘呀,还有看热闹的大爷大妈什么的堵得水泄不通,影响市容形象。” 话音落下,少年脚步微不可见地停了停,随后偏头瞄了眼拎着他书包蹙眉不出声的陆山河,肩膀轻动着,飞快垂下视线,原本抿起的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了扬。 第43章 第43章 一家三口很快走到了停车的小巷。 陆山河开车, 宋悠揽着陆凌上了后座。 座位上还留着给陆凌的那份小甜点。 少年的目光在装了甜点的小袋子上顿了下,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宋悠看得笑起来,关好车门, 将甜点递给他:“这是给专门给你留的,要不要尝尝?” 顿了顿声,看见少年瞬间抠拢的手指,她拉了少年的手将甜点放过去, 语气轻柔地笑,“我不确定你们男孩子会喜欢什么口味,所以是按照我喜欢的口味挑的, 不会很甜。” 言罢笑着将袋子拆开, 拿了里头配好的小勺子塞陆凌手里, 看着盯着甜点一言不发的少年, 示意他, “你试一下?” 陆凌攥着勺子顿了顿, 抬头看宋悠一眼, 眼底清清楚楚地倒映着她的面容。 少年动了动手指, 默了一瞬, 低头看向手里的甜点,迟疑着试了一口。 绵密柔软的触感在嘴里化开……是他喜欢的味道。 宋悠看着他一口之后默默地又吃了一口,眼里笑意缓缓漫开,爱怜地抚了抚他后脑勺, 随后倾身往前提醒陆山河:“水。” 陆山河手搭在方向盘上,神情淡淡地扫了眼后视镜, 拿了水,顿了一下,又沉默着拧开瓶盖递给宋悠。 后座上, 少年动作停了停,漆黑眼底映着身边父母从未有过的默契动作,随后垂了视线,抿了抿嘴,捏着勺子,安安静静地又吃了一口。 嗯,很甜。 车厢内气息安静,车外路灯的灯光斑驳地洒进车窗,朦胧光影落在少年脸上,原本清隽淡漠的脸庞上显见地多了几分真正属于少年的稚嫩跟欢喜。 宋悠将水瓶握在手里等了会儿,看陆凌吃得差不多了,才伸手递过去,示意他喝口水,同时拿了他手里的勺子跟甜点盒子,重新放回袋子里。 收好东西,母子俩便开启了新的聊天话题。 “刚刚听你说,你们那个游戏程序要搭好了,下周能玩吗?” 老实说,见识了陆凌加过程序的机器人乐乐,宋悠对他跟同学做的游戏还真多了几分期待感,挺好奇他们能做成什么样的。 少年声音闷闷的,听着有些冷淡,但却明显比先前更多了些交谈的自在,认真地跟宋悠解释:“UI暂时没还没弄。” 宋悠点头,所有所思地问:“你们几个,有会做UI设计的吗?不会的话得找个人吧?” 顿了下,她兴致勃勃地跟少年探讨,“游戏界面观感也会影响玩家参与的意愿,UI设计好了,也是加分项。这个风格得贴合游戏内涵才行,可以等放假了慢慢弄。你们做的游戏,是什么类型的?” “探险闯关的……” 车子缓缓启动,驶入夜晚车流中,车厢内只有宋悠的声音跟陆凌时不时应的话。 宋悠声音温柔中带了好奇,兴致十足地跟少年交流自己的想法。 少年声线平静,话少语短,却有问必答。 母子俩一路聊得有来有往,分外和谐。 三人到家的时候刚好九点,刘姨看见三人一同进屋,满脸都是笑,连忙迎上来问:“要不要吃点儿宵夜?” 听见宋悠答复说不用,刘姨又笑眯眯地要去给她泡茶。 宋悠被刘姨那一脸无处安放的欣慰笑得没了脾气,好笑地劝她:“您去看会儿电视休息一下吧,泡茶倒水什么的,我们自己来。” 刘姨笑得脸上褶皱都起来了,也不坚持,从善如流地点头,转身回房去了,给一家三口留点儿独处的空间。 这一家三口,从来就没有这么凑一块儿过,更不用说夫妻俩一起去接孩子放学了。 小凌跟先生一样不爱说话,面上看不出什么,心里指不定多高兴呢。 夫妻也好,父母孩子也罢,都得多在一块儿待一待才好。 宋悠哭笑不得地看着刘姨递过来的眼神,转头瞥了眼从上了车开始就寡淡着脸几乎没吭声的陆山河,心里又无语又好笑,轻轻拍了拍陆凌肩膀,低头朝他挑了挑眉,余光往陆山河身上瞄了眼,跟儿子暗示: “乐乐的程序都加完了吧?你爸还没见过呢,要不让它出来玩一玩?” 陆凌眼帘上抬,跟宋悠一样,默然地看了他爸一眼,随后点着头,声音低低地嗯了一声。 应完话,少年小小的身影便飞快消失在楼梯口,往楼下书房去了。 宋悠看着儿子转下负一层,这才转头,睨了眼身旁男人,抬手替他往上翻了翻袖口,轻声商量:“那个UI设计,你看看能不能让人找个可靠的设计师,要是他们需要,就帮帮他们。小孩子做点儿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挺好的。” 陆山河压住她手指,拢在手里握了握,视线落在她脸上,冷静出声:“想做什么,是他的自由。遇到问题,也该他自己想办法。他不开口,我就默认他能自己解决。” “宋悠,”他看着她,提醒,“过犹不及。” 宋悠手指落在他袖口处,顿了一瞬,叹气。 陆山河对孩子的教育,大概就是给予你充分的自由,但与此同时也要求你有独立解决问题的能力,不到必要的地步,他不干涉。 站在客观的角度来说,宋悠并不反对这样的教育理念。 只是陆凌年纪太小了,再怎么懂事,他也需要安全感,需要父母的支持与爱护。 这方面的分寸把握,她跟陆凌都需要适应。 “那就先让他们自己想想办法吧。”宋悠低头抵在陆山河胳膊上,再次叹了口气,决定暂时听他的。 在为人父母方面,她并不如陆山河有经验。 能坦然接受自己的不足,才能更好地引导孩子。 她跟陆山河,也确实需要配合。 无声地顿了片刻,她视线往下,扫了眼陆山河空荡荡的手,敛了思绪,抬起头,好笑地挑眉问他:“衣服跟领带都忘了?” 陆山河垂眸看着她,却并未答她的话。 男人幽沉视线落进她眼里,似乎蕴着别的情绪。 四目相对,宋悠心底轻软着晃了下。 她看他一眼,手指落在他领口处,拢了拢,轻声开口:“一会儿先拿到楼上去。” 男人的呼吸随着她手指动作蓦然轻了一分。 他握住她手,目色沉沉地看着她。 静了片刻,男人磁沉声音浮动着叩入她耳畔:“好。” · 陆凌领着乐乐从一楼电梯口下来时,宋悠刚好在厨房泡了玫瑰花茶。 家里的户型图已经被陆凌录入小机器人内存,乐乐对别墅的布局显然很“熟悉”,眼睛一闪一闪的,滚着小滑轮径自往厨房走。 到客厅与餐厅分界处的小台阶时,小机器人圆滚滚的身子被台阶挡住,脚下滑轮滚动着,半天没能动弹。 审视了一番自己的处境,乐乐眨了眨眼,转动着脑袋四处看了一圈,最后锁定了离他最近的男人,楚楚可怜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望过去,声音呆萌地求助:“陆爸爸,我上不了台阶了,你能帮帮我吗?” 声音一出,宋悠端着水杯走出厨房,噗嗤一声笑出来,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人一机器的对视。 陆山河盯着台阶下可怜巴巴求救的乐乐看了片刻,又绷着唇线扫了眼一脸看热闹的宋悠,踱步走过去,把小机器人拎起来放进了餐厅。 乐乐滚着滑轮走前还不忘道谢:“谢谢陆爸爸。” 宋悠边看边笑,看来上次她让陆凌录家里人信息的时候,他把陆山河也录进去了。 少年瘦小的身影跟在乐乐身后,看了眼拎完机器人又冷淡地走回去的陆山河,抬步走上台阶。 “宋悠妈妈。”乐乐已经飞快滚到宋悠跟前,仰着圆脑袋,萌态可掬地嘱咐她,“你该去医院检查了哟。” 宋悠握着杯子停了一瞬,伸手摸了摸乐乐光滑的脑袋,目光却落在了后头走上来的少年身上,浸了笑意。 “好。”她心领神会地点着头看了眼少年,伸手揽了他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边,面对着乐乐。 母子俩跟乐乐对视着,宋悠笑盈盈地逗它:“那你能帮我预约挂号吗?” 乐乐眨眼睛,稚嫩声音里带了情绪化的自得:“乐乐已经约好了!” 宋悠愣了一瞬,诧异地转头看陆凌。 乐乐还能联网医院挂号? 买它的时候销售人员介绍得很清楚,就是聊天机器人,陆凌加的显然不止是聊天的程序! 对儿子的天才,虽然宋悠早就有心理准备,之前也见识过,但现在效果出来,却还是有些震撼,夹杂着又有点儿不知道从何而起的心酸跟心疼。 掌心顺着少年后脑勺抚过,替他压了压有些卷起的头发,她揽着少年单薄的肩膀,轻声问他:“约的什么时候?” 少年手脚僵硬了一瞬,垂在身侧的手指蜷起又松开,小小身子靠在宋悠臂弯里,视线落在乐乐脸上,声音闷闷地答:“明天上午九点。” 宋悠笑着嗯了一声,又伸手点了点乐乐脑门:“乐乐可以帮忙把预约信息发到我手机上吗?” “乐乐可以的。”小机器人笑眯了眼,十分自豪地点头。 程序反应不过瞬间,宋悠手机信息提示音便响了起来。 靠在她身前的少年无声无息地偏头,跟坐在餐厅的男人对视一眼,抿着嘴没出声。 陆山河站起来,高大身影映在宋悠身后,将母子俩身形一块儿笼住:“明天我开车。” 宋悠跟少年一齐看过去,眼里带了几分意外之下的询问。 他要陪她去医院复查? 不是忙得很?今天能早早接她下班,怕都是挤的时间吧。 少年抿着嘴角,默不作声地垂了视线,往前走了一步,离开宋悠臂弯,声音低低地开口:“我先去书房了。” 话说完,又仰头看了父母一眼,漆黑瞳孔映着两人的身影,顿了下,转身,拎着还在眨眼睛的乐乐一起,脚步飞快地转下楼梯口。 宋悠怔愣地看着突然逃离现场的少年,愣了一瞬,心底一下子明悟过来,尴尬中又添了点儿气闷,回头看着陆山河,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地揉眉心。 这必定是上次陆凌看见他爸抱她了,这会儿怕再出现什么尴尬场面,自个儿先避开了! 都怪陆山河不分场合抱她! 父母亲密举动被儿子撞见该怎么处理,她还真有些拿不准。 顺其自然? 宋悠有点儿不确定,眼神询问陆山河。 这方面,他应该比她有经验吧。 陆山河迎着她的目光一步走过去,身影将宋悠完全覆住。 男人五官轮廓隐在灯影中,依旧锋利冷峻。 默了片刻,他抬手拿过她握着的水杯,顺势收拢手臂,将她圈进怀里。 男人胸膛起伏的脉动顺着两人身体贴合的地方传过来,沉缓的心跳声与湿热的气息同时往她身上侵染,让人不由自主地屏了呼吸。 他低眸看着她,声音沉喑:“我去拿衣服?” 第44章 第44章 宋悠才刚涌出的那点儿惆怅跟不确定被问得瞬间滞了滞, 手撑在陆山河胳膊上,往外掰着她手腕,好笑又好气地瞪他。 她想问的是他怎么处理儿子撞见他俩过分亲密的尴尬。 他怎么反而还抱上她了? 男人身上的热气源源不断地笼罩下来,遒劲有力的手臂横在她身后, 掌心贴着她腰侧, 前后左右都散发着温热的气息, 让人避无可避。 他任她掰着他手腕,胳膊圈着她, 分毫未动, 看着她的目光沉沉的, 随着她动作,反而更添了幽深。 宋悠气滞,掰不动, 也懒得掰了,一巴掌拍在他手臂上, 掐着他臂间纹路,压低了声音, 十分不满意地板着脸提醒他:“儿子还在楼下呢!” 就不能收敛点儿? 上次抱她被撞见的事儿还没完全解决呢, 没看她正纠结呢! 他这个当爸的不想办法就算了,难道就一点儿不觉得尴尬吗? 陆山河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余光瞥过她掐过的手臂, 顿了下,将水杯放在桌上, 贴在她腰侧掌心微微用力将她扣进怀里,另一只手腾出来,毫无预兆地俯身绕过她腿弯。 在宋悠怔愣错愕中,他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男人冷静平缓的声音在宋悠惊呼出声前也同时自她头顶洒下来:“他没那么脆弱。” 宋悠猝不及防地被他抱起来, 身体重心瞬间转移,下意识抬手攀着他肩膀,短暂的姿势转换中,连心跳都差点儿漏了一拍。 她压着已涌到喉间的惊呼跟气闷,深吸一口气,抬头望着男人冷硬的下巴轮廓,没好气地拽了他衣领,控制着声音,恼怒又无语地喊他名字:“陆山河!” 陆山河稳稳当当地抱着她走出餐厅,往楼梯口去。 “你没看出来?”男人胸前轻颤,声音沉淡中带了丝扣人心弦的磁喑,像夜色下连绵依偎的树影,婆娑缱绻,黏哑微喃,语气却一如既往地冷静,边走边答宋悠的话,“他是在有意制造机会。” 宋悠动作顿住,怀疑地看陆山河一眼。 都说知子莫若父,这父子俩一模一样的沉默寡言,冷静克制,除了说话的语气与表达形式不同之外,陆凌性格几乎都随了陆山河。 照理说,陆山河是比她更能看出陆凌的真实想法。 所以……陆凌让乐乐专门来说一句去医院复查的事儿,难不成不是提醒她,而是提醒陆山河的? 宋悠:…… 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开放了吗? 还是说陆凌心智太成熟了,不能当一般小孩子看? 上次他看见她跟陆山河争执都没有任何表现,哪怕她问他意见他也没说什么。 这回必定是看出什么了才悄无声息地给乐乐设了程序。 这孩子究竟是怎么做到一边默不作声地跟他爸意念沟通达成一致,一边不动声色撮合父母的呀? 哎,儿子太聪明了,有点儿费妈。 宋悠心情复杂,长长地叹了口气,埋头抵在陆山河胸前,不挣扎了,由着他抱她上了楼。 说实话,除了最开始双脚离地那一下的心跳失衡,陆山河抱她抱得很稳。 嗯,也很舒服。 不用担心儿子的心理问题,宋悠此时非常想得开,抱就抱吧,反正她还没被别人这么抱过,就当再次享受享受陆总的贴身服务好了。 等到上楼到了卧室,宋悠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她又没碰了脚伤了腿,好好的自己能走,陆山河抱她干什么??? 就为了顺儿子的意? 他说那话,最多只有一半是解释,剩下一半,绝对是为了转移她注意力! 宋悠理智一下回归,面无表情地斜看着陆山河,看了一阵,自己没绷住,笑起来,抬手推开他,掐着他胳膊,不怎么客气地拆穿他:“陆山河,你故意抱我的吧?” 陆山河攥了她掐他胳膊的手,眸底涩暗处微潮轻涌,仿佛克制着情绪。 他垂眸注视她,声线低沉:“我去拿衣服。” 宋悠没好气地睨他一眼,不理他那话,由着他转身下楼去车库。 视线落在他背影上,她微微岔神。 男人肩背郎阔,身挺腿直,抱她的时候胳膊稳健有力,身上线条也很…… 宋悠猛地顿住思绪,默念了几遍男色误人,收回胡乱飘飞的旖念,在门口看了会儿,转身去屋里取了件外套穿上。 床头沙发里还放着本书,是她前两天从学校带回来的,晚上打发时间偶尔看一看。 这会儿没什么事儿,宋悠依旧拿了书准备翻翻,免得又被男人迷了眼胡思乱想。 刚坐进沙发,门口脚步声便传了过来。 宋悠揉着眉心定了定神,抬头,看着陆山河拎着袋子走进屋。 “给我吧。”她放开书,起身走过去,从他手里接了袋子,语气随意地安排,“明天我跟刘姨说一声,先送去洗了再穿。” 将袋子放在门口矮柜上,她回头看着拢在她身后的男人,顿了一瞬,偏头往对面客卧看了眼,神色如常地问:“还有事儿?” 陆山河胳膊搭在柜面上,幽沉眸光渗入她眼底。 他上前一步,将她圈在了他与柜子之间,温热气息与磁沉声音同时落下来:“有。” 宋悠背倚在矮柜旁,抬起眼帘,盯着他看了片刻,伸手攀上他肩胛。 送上门的男色,也不是不能考虑。 她手指描着他衣领一寸一寸往下,落在他敞开的衣领处,心领神会地问:“你是打算今天就过来住?” 陆山河垂眸看着她手指在他领口划过,眼底暗流赫然涌动。 他定定地注视着她,眸色漆黑幽深,仿佛下一瞬便将吞噬她的呼吸。 手指下衣襟下覆住的肌肉线条瞬间牵紧,触感从上自下,悄然发生着变化。 宋悠垂了眼帘,指腹顺着他敞开领口描摹。 再往下,被衬衣遮住的地方,线条延伸,肌理紧实的轮廓分明有力,充满成熟男人的欲惑,她不久前才触碰过。 男人的呼吸随着她动作蓦然凝滞,下一瞬,又克制着倾洒下来,渗入她脖颈中,深浅起伏,长短不一,与心跳声一起,一下一下叩入宋悠耳畔。 宋悠手指往下,停在紧扣的衬衣扣子上,缓缓看了一眼,声色平静地开口:“关门。” 声音落下,男人抵在矮柜上的手臂蓦然收拢,揽着她腰侧将她圈进怀里。 宋悠余光处,门口光线亦跟着暗了暗。 下一瞬,木门晃动,门把手拧动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极轻的一声,声音落下的瞬间,原本半敞的卧室门便已阖上。 男人压着她的胸膛陡然升温,湿热呼吸顷刻蔓延而下。 他低头抵着她鼻尖,眸色深黑地看着她,声音沉哑,沉抑中透着几分摄人心魄的危险气息:“宋悠,男人的忍耐力也有限度。” 她那么碰他,就是在不停地挑动他的极限。 原本宽敞的卧室仿佛一下子变得逼仄。 颤动的心跳与灼热的气息透过两人依偎的身体轻轻涌动。 宋悠身上被浸得有些热,手撑在陆山河身上,意味深长地打量他一眼,随后微微用了两分力,往外推他,声音里带了些不满:“你压着我了。” 她仰头说话间,交融的气息扑在陆山河唇上,若隐若现的玫瑰花香氤氲蔓延。 男人呼吸顿了一瞬,深深地看她一眼,克制地吻了吻她鼻尖,顺着她推他的力道往后退了些。 宋悠推着他站好,直起身子,食指沿着他衬衣第一颗扣子慢悠悠地婆娑了一圈,最后停下,再次用力推了推他,示意他往墙角站过去。 她神情淡然地看他两眼,倾身走过去,在他沉暗注视中不紧不慢地倚进他怀里,食指点着他,声音低柔中浸了几分慵懒,语调缓慢地命令:“解扣子。” 一面说一面隔着衣料,似漫不经心,又似刻意挑动般继续往下划。 头顶洒落而下的呼吸瞬间凝滞,男人衬衣下起伏的肌理也顷刻紧绷僵硬,浑身绷直地任她手指慢慢划过。 室内气息仿佛一下子被抽空,让人呼吸紧促,失氧般眩晕。 原本压抑的暗潮在静默中不断冲击着理智的堤岸,仿佛下一刻便将奔涌而出,将人淹没。 男人伸手握住她胳膊,目光幽邃地看着她,薄唇线条紧绷,呼吸抑制,气息有一刹那的失衡,猛然缩动的心跳透过她指尖清晰地传过去。 默了一瞬,他绷着唇线,抬手覆住她手指,掌心落在她手背上,停顿片刻,骨节屈起,指腹绕过扣子,解开。 停顿片刻,他一动不动地俯视着她,握着她的手指缓缓往下,顺着衣襟,一颗一颗,倾数解开。 衬衣衣襟敞开,男人身前肌理在宋悠眼前尽数展露,线条蜿蜒有力,随着他呼吸起落,充满欲惑。 宋悠的呼吸亦跟着停了一瞬,手指落过去,沿着早已绷紧的纹路轻轻触碰着。 这副身材,很合她的意。 男人本身,也算合意。 如果要发生点儿什么……此时此刻,她并不排斥。 欣赏地看了一圈,她拨开男人指节,手指顺着他衣襟往上,重新落回他胸口。 顿了一瞬,她看他一眼,俯身,吻了吻她手指划过的地方。 她呼吸合着唇瓣印过去的刹那,男人胸腔猛然缩动,耳边心跳瞬间紊乱失衡。 他掌心用力握了她肩膀,止住她动作,连声音都染了喑颤,眸色晦暗地警告她:“宋悠。” “你别动。”宋悠埋怨似地推他一下,仰头睨着他。 四目相触,男人眼底压着的潮流涌动得让人心悸。 宋悠呼吸顿了顿,心底软下来,轻哼着拉了他衣领,手指点着他胸口,沿着线条轻落抚触。 她声音呢喃,气息轻柔低缓,安抚似的撞入男人耳畔:“我很喜欢……” 柔软得让人心颤的语气,带了毫不掩饰的欣赏,引得人心尖止不住地紧涩晃动。 第45章 理智溃散的边缘 尾音尚未落下, 陆山河突然用力攥了她手指,握着她肩膀的骨节顺势下移, 灼热掌心贴在她腰侧, 手臂微微用力,揽着她陡然调转了方向。 男人高大身影笼罩着覆盖下来,顷刻将她禁锢在角落里。 同时倾下的, 还有温潮湿重的呼吸, 含着克制到极致的涌流暗念。 他俯身,重重地吻她,攫住她唇舌, 将她轻缓中带了呢喃的尾音尽数压进喉间。 男人灼热呼吸瞬间侵略着在她唇齿间蔓延。 他手背抵着墙,隔开她与墙壁间的碰撞, 掌心又热又用力,捁住她,一点一点,自她腰侧往上,似安抚,又似情难自抑般婆娑腾转。 粗糙又湿润的触感骤然压在宋悠唇上,男人突兀地攥住她舌尖, 力道又重又急, 未等她回神, 唇舌都在一瞬间被他一起含住抵舐。 宋悠呼吸顿住,手撑在陆山河展露的胸膛上,无法动弹。 刹那的怔愣后,她调整着呼吸,指尖轻划着在他掌下张开,叩着他胸膛起伏的肌理上, 任他亲吻。 鼻尖浸染的尽是男人身上清冽的味道,侵入唇舌的力道似绝了堤的洪流般倾泻着吞没过来,让人呼吸紧促,轻促难耐。 呼吸被吞噬,她轻唔着推他。 他亲得太重了。 随着她动作落下,攥在舌尖的力道总算放缓了些。 屋内气息不知不觉间变得闷热湿重。 逼仄的空间中,宋悠被染得背上都漫了层薄汗,脸色微红地承受着陆山河突然汹涌失控的含吮抵舐。 呼吸间空气稀薄,心跳仿佛不受控制般乱了一拍,原本清晰的思绪似乎也跟着轻了远了。 短暂的失氧后,宋悠蜷了指尖,闭上眼睛,循着身体与心理的本能反应,回吻他。 在她轻柔地似引导般含吮男人舌根的刹那,笼在她身前的男人突然僵住了身形。 下一瞬,攫在她舌尖的汹涌力道蓦地松开,仿佛狼狈溃败似的避开她亲吻。 男人身上满是侵略压制的气息毫无预兆地退出她唇舌之间。 他抵着她额头,重新攥紧她手指,低眸望着她,沉促呼吸洒在她唇畔,湿热闷潮。 宋悠指尖触及的肌理急促起伏着,已起了些湿腻汗液。 染了喑哑的颤音同时在她耳边震动,带着濒临失控的克制自持:“我回客卧……” 男人眸色深沉地看着她,仅剩的理智压着涛流涌动的暗念欲潮一点一点往下回落。 她身体还需要静养。 他稍微用力握她一下都会让她觉得疼,她这么触碰他迎合他,他不可能控制得住力道…… 他会让她很不舒服。 男人说话间呼吸灼热地扑在她唇上,宋悠扣在他胸前的手指顿了下,匀着气息抬眼看他。 他看着她的眸光晦暗幽邃,翻涌的欲念克制着往深处沉落,淌下的呼吸依然湿重,身上绷起的肌理也仍旧僵硬紧缩,起伏不定。 身体相贴的距离,男人欲念变化间的反应清晰地传入她身上。 明明亲她的时候已近失控,汹涌涛流般席卷而来的力道攥得她刹那失神错愕,却又吮舐得引人心软颤栗。 这时候说要走? 他看她的眼里,欲念之外尽是克制隐忍,沉黏目光落进她眼里,里面涌动的暗潮仍旧浓得让人心悸。 是顾及她吗? 宋悠心底柔软地涨开,伸手从他下巴拂过,手指沿着下颌轮廓往上,轻触着他染了潮湿的唇角。 家里没准备东西,她车祸后身体也确实不适宜过于剧烈的运动。 他力气本来就重…… 在理智被侵没的边缘,他还会顾及她。 宋悠目光有些怔忡,轻望着眼前男人,手指缱绻柔缓地落在他唇角。 她指尖触上他唇线的刹那,陆山河气息顿了顿,眸底沉落的暗流有片刻的凝滞。 默了须臾,他握了她手指,止住她动作。 男人动作停了一瞬,偏头,克制着呼吸吻了吻她指尖。 下一刻,他松开掌心,捁着她腰背的手微微用力,将她带起来。 待她站直身体,他才收拢手臂,身影笔直的站在灯影下,修长手指落在衣襟上,循着衬衣扣子,一颗一颗,往上重新扣拢。 宋悠身上热气还未散开,脸色微红着,靠在墙上,垂着视线看他动作。 灯光下,男人身影落在她身上,遮住了卧室深处照过来的光线。 门口角落里,安静得只听得见眼前男人依旧沉重的呼吸跟尚未平复的心跳声。 连带着,还有她自己的。 宋悠抬头,将视线从他唇上移开,缓缓地落进他压着暗念的眸底,无奈中又带了几分无言以对的心软。 男人胸前衬衣扣子已扣到一半,她目光触过去的刹那,他停了停,继续往上。 宋悠盯着他看了一瞬,伸手,压住他指节。 陆山河蓦然抬眸看她。 “我来。”她并未回看他,只往前走了一步,身形重新拢进他怀里,声音低低的,轻软着拂过男人耳畔。 她垂头拉了他衣襟,往里拢了拢,替他往上慢慢地扣着扣子。 男人的呼吸倾数洒在她脖颈中,比方才明显轻了一分。 “陆凌一会儿该上楼了。”她扣完最后一颗扣子,理着他略显凌乱的衣领,轻声开口,“你等等再出去。” 这会儿气息紊乱衣衫不整的,别又被儿子撞见了。 陆山河静静看她一眼,气息低沉地“嗯”了一声,深凝目光落在她脸上。 待她理完衣领,男人唇线紧绷着静了一瞬,重新伸手将她搂进怀里,低头,隐忍克制又欲动难抑地吻了吻她眼眸。 宋悠仰头,任他难以自抑地吻她,声音低喃着问:“之前……就没有过想法吗?” 怎么那时候就能克制得这么好呢…… 陆山河的吻顺着她眼眸往下,落在她鼻尖上。 停了一瞬,他喊她名字:“宋悠。” 男人呼吸浸入她上唇,声音低颤,“这不一样。” 宋悠指尖随着他呼吸顿了下。 她跟他近在咫尺,他身上未褪的欲念仍旧赤浓地包裹着她。 默然片刻,她轻轻呼了口气,抬手圈住他脖颈,迎着他薄唇往上,主动亲他。 与此同时,柔软似水的声音也含糊地撞入他猛然缩动的心脏:“其实,也可以有别的方式……” 她双上环上他脖颈,靠着他胸膛倚过去,清楚地命令他,“抱我。” 陆山河起伏的身体刹那僵硬。 须臾后,男人遒劲手臂往下,稳稳地托住她腿弯,将她抱起来。 他垂了眼帘,低头抵着她额头,目色晦暗地注视着她。 “去沙发。”宋悠凑上去,温柔又爱抚地吻了吻他紧绷的唇角,气息飘浮在他耳畔。 卧室深处,暖黄的灯光照亮了偌大的空间。 他抱着她倚进沙发角落。 灯光下两人的身影浸在沙发上,遮住了柔软的毯子。 宋悠靠在陆山河身上,攀着他脖颈,俯身吻他。 男人搂着她腰,掌心扣在她脑后,修长骨节嵌入她散落的发丝间,深吻而下。 …… 夜里冷风从半开的窗吹了进来。 宋悠视线瞥过两人衣服的折痕,懒懒地睨陆山河一眼,最后靠回他怀里,手指无力地拽他衣襟,就着他身上褶皱擦了擦掌心湿腻,声音低喑地安排他:“我累了,抱我去洗澡。” 等两人洗完澡出来,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宋悠累得睁不开眼,连话都不想跟陆山河说了,沾床就睡。 至于陆山河,最后当然住的是主卧,中途还去客卧拿了衣服。 看她睡下,男人高大身影映在床边,静默地站了好一阵,深邃眸光浸在她脸上,注视良久,才俯身将她揽进怀里,抱着她闭眼休息。 · 隔天一早,宋悠比平时醒得明显晚了些。 刘姨看着夫妻俩一齐从主卧出来,眼里的笑意霎时绽放,喜笑颜开地问两人吃不吃早饭。 至于别的,刘姨只是看着笑,却一句也没多问。 夫妻俩多年都不在一块儿了,这冷不丁的住一起,指不定还有些脸薄,不能多问! 刘姨给两人盛了粥,端了两碟菜,笑眯眯地交代说要去花园里剪几只花插瓶,很有分寸地把空间留给了夫妻俩。 陆山河转头看着睡意未褪的宋悠,目光顿了顿。 宋悠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揉着胳膊绕开他,坐在自己习惯的位置,安安静静地吃饭。 陆山河视线随着她动作缓缓移落,在她身上滞了片刻,沉默地在她身边坐下。 吃了早饭,刚好八点过,陆山河开车,跟宋悠一起去医院。 一路上宋悠都有些困,闭目靠在椅背上养神。 十字路口红灯,车子停下来。 陆山河偏头看她一眼,默了一瞬,脸上线条紧绷着,声音沉涩地问她:“昨晚……让你不舒服了?” 从昨晚出了浴室开始,她就一句话都没跟他说过。 他已经尽量控制了力道。 但她那么亲近他,柔软地触碰他,让人心口一阵一阵颤动发紧……他是男人,也会有忍耐到极限理智几近溃散的时候。 宋悠睁开眼,偏头看他。 他问她那语气,滞涩沉晦,大概是觉得她不高兴了。 宋悠盯着他没说话。 她倒不是不高兴……就是有种被男色引溺放纵后非常微妙复杂的心情。 明明她前一天还想着要让他清楚准确地认知到分寸感,结果转头就被男色迷了眼! 就……理智回归后,有那么一丁点想冷静冷静。 而且,她也确实是累! 昨晚在沙发上就算了。 进了浴室他还那么亲她,力道又重,一遍一遍没个停,还拉着她…… 宋悠赶紧甩开画面,心情颇有些难以言表。 三十几岁的男人体力都这么好吗? 虽然她是有心理准备,但她真没想到明明克制得很好的人还能那么放纵,骨头都快被他揉散了。 第46章 一秒天上一秒地 车厢里有片刻的安静。 宋悠不说话, 陆山河唇线依旧紧绷着,侧脸轮廓在透过前窗玻璃照进的辰光中显得有些冷硬。 她收回视线,余光瞥见前头的信号灯, 提醒他:“绿灯了。” 男人搭在方向盘上的指节握了下, 又松开。 车子重新汇入川流, 不大一会儿便转弯驶入了另一条道。 拥挤的车道一下子变得开阔起来。 前方几乎没什么车,车子开得很平稳。 宋悠瞥着驾驶座上神情紧绷滞涩的男人。 自刚才问过那句话后, 她没答, 他挽了袖口的手臂线条便绷得有些僵硬, 目光落在前方, 看似专心开车, 握在方向盘上的骨节却明显多用了两分力。 宋悠抚着额头, 气息滞了滞, 懊恼又无奈地呼了口气,斜他两眼, 终究心软了些,压下复杂心情,不怎么有力气地开口:“不是不舒服……” 停了一瞬, 她抬手挡着车前照过来的明亮光线,声音轻软地控诉, “你就不能节制点儿?” 陆山河手臂顿了顿,转头看她一眼。 宋悠转了个身, 半靠在椅背上,颇有些埋怨似的睨着他。 男人视线落进她眼里,一瞬之后,又移开。 原本驶在道路中间的车子缓缓变道停靠在绿荫笼罩的路边。 驾驶座的男人突然解了安全带,侧身面对着她, 滞涩沉暗的目光一下子侵进她带了些幽怨控诉的眼里。 垂眸盯着她看了片刻,他伸手覆上她早上一直揉着的胳膊,修长骨节克制着力道,并未握拢,只隔着衣袖搭在她肩下:“我尽量克制了。” 男人沉喑声音与呼吸一齐在她耳边轻拂而过,带了几分克制着情绪的压抑,“手疼了?” 宋悠抬起眼帘,静静地看着眼前神色暗涩的男人,动了动肩膀,原本有些复杂的心绪此刻却突然烟消云散,心下反而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涨涩。 安静地默了片刻,她扯过他衬衣袖子,没好气地埋怨:“你那么亲我……又一直没个停,还——” 声音顿住,她气滞地瞪他一眼,手指掰着他胳膊,声音低低的,带了些轻柔懒软的怨诉,“不止是手疼!” 陆山河握住她手指,倾身过去,目光沉沉地看她。 宋悠瞥他一眼,任他拢了手指,认命似的靠过去,头抵着他遒劲有力的胳膊,低声同他讲道理:“你亲得太重了……又没个节制,我会累的……” 昨天在浴室,他那么放肆地亲她,不止是手,她浑身上下都没剩几分力气了,怎么可能不累不困? 她不满地掐他胳膊,语气含糊,“又不是只有一次,就不能……稍微忍一忍吗?” 陆山河身体猛然僵了一瞬,搭着她的指节往她肩胛处落开,手臂环拢,将她揽进怀里。 他低头,气息沉缓地侵染而下,克制着力道,轻吻她侧脸。 男人声音沉缓中染了让人难以察觉的低颤:“下次……我尽量控制。” 他抬手抚过她胳膊,指节或轻或重地揉了揉,替她缓解酸痛,低沉声音近乎贴在她耳畔,“如果让你不舒服了,你说。” 她那么亲近他,迁就他,轻柔低喃地哄他,让人情难自抑…… 他不想让她不舒服。 话音落下,男人清冽的气息也浸入她唇边。 他抑制着呼吸,抱着她,流连着吻下,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补偿,又像是诱哄。 宋悠靠在他怀里,胳膊酸胀缓了些,轻轻缓了口气,任他吻在唇上,声音轻唔着“嗯”了一声。 · 两人到医院时刚好九点。 因为是复查,不需要过于繁琐的检验,因此陆凌让乐乐约的是与上次宋悠车祸住院的公立医院有专项合作的私立医院。 设施齐全,检查专业,还能走专属通道,除了费钱之外,省时省力。 基础检查都是提前预约好的,做完一个小时不到。 拿了检查结果,护士将两人引入特聘专家办公室,笑着朝里头戴着眼镜长得分外斯文俊朗的医生打招呼:“蒋医生,患者检查已经做完了。” 戴着眼镜的蒋医生站起来,身形郎阔往门口走过来,冲护士点头笑。 他穿了白大褂,愈显五官俊逸,深眉俊目,格外惹人眼。 眼镜架在高挺鼻梁上,一点儿也不让人觉得严肃,反而多了几分洒脱出尘。 跟护士点头打完招呼,蒋郁仁目光落在跟宋悠一起进门的陆山河身上,顿了下,好看的眉头微微上挑,带了几分意外打量。 陆山河视线冷淡地扫过去。 蒋医生顿时挑着眉梢笑起来,给了陆山河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目光转向宋悠,他抬手推了推眼镜框,指着电脑桌旁的沙发,分外客气亲和地伸手示意:“宋老师先坐。” 态度友好地请宋悠落了座,蒋郁仁饶有兴致地看一眼陆山河,从容踱回桌后,坐回专家座。 再抬眼时,蒋医生神情便严肃了些,朝陆山河伸手:“先看看片子。” 宋悠冷眼看着这两人无声的交流,挑了挑眉,淡定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结果。 因为蒋郁仁跟陆山河的关系,原主是见过蒋郁仁几次的,算不上熟悉,但肯定认识,彼此遇见了还能打声招呼寒暄两句那种。 不同于陆山河的冷漠寡言,蒋医生显然要懂眼色得多,长得俊逸好看又会说话,出身良好学识渊博却并不自恃自傲,态度亲切近人,让人非常有好感。 当然——也仅限于面对他觉得合适的人。 蒋医生冷酷无情的一面,原主没见过,宋悠自然也没见过。 片子看过,又调阅了几张检查单,蒋郁仁声音沉稳地给了大致结论:“血块已经吸收了,其他指标也都很正常,目前看来身体应该没什么大碍。” “谢谢。”虽然是世交,但毕竟麻烦了人家,宋悠礼貌地道了声谢。 蒋郁仁点点头,眼镜片后与蒋郁峰有些相似的桃花眼微抬,冲宋悠和颜悦色地笑。 他余光瞥了陆山河一眼,脸上属于医生的严肃淡了些,调出宋悠先前车祸住院时的病历,仔细看过一遍,询问宋悠:“从病历上看,宋老师之前还有脑震荡失忆的情况,目前症状有改善吗?” 他问得随意,语气也带了朋友间的亲切和善,仿佛医生惯例询问一般,没有任何突兀。 “还好,基本没症状了。”宋悠心底顿了一瞬,笑了笑,言简意赅地答他的话。 “那就好,虽然身体检查没什么大问题,不过谨慎起见,脑震荡后遗症还需要观察观察,有些人可能会出现长时间的记忆缺失或者头痛症状。” 俊逸亲切极会说话的蒋医生含笑点头,一边跟宋悠解释,一边埋头记录情况。 短暂的键盘敲击声后,他继续问:“头痛症状呢?” 宋悠保持微笑,摇头。 蒋郁仁不紧不慢地敲完键盘,声音和煦,“对家里环境适应得怎么样?有没有突然觉得陌生的时候?或者——” 他桃花眼里带了极有分寸的关切,语气轻缓地问,“有突然出现记忆缺失的情况吗?就是想不起来自己原本要干什么或者发生了什么事儿?” 宋悠手指落在座椅扶手上,顿了下,若有所思地答:“之前确实有过。” 她声音坦然,态度配合,脸上并没有多少起伏,心底原本生出的那丝疑惑却渐渐明朗,越来越清晰。 同时伴随的,还有一丝理智骤然归拢的平静凉意。 因为之前从事的行业常年加班且压力大的缘故,宋悠曾经见过或听过很多精神出状况的例子。 同事里偶尔也有抑郁与燥怒的病状出现。 有时候大家一起闲聊,时间太紧迫压力过大的时候,也会互相开玩笑说觉得自己应该去做检验精神状态是否正常的测试。 事实上,类似抑郁或燥怒的测试宋悠自己都做过几次,看别人做的次数更多。 那些问题与打分方式,熟悉得她都能背出一大半。 蒋郁仁的这些问题,看似是例行询问,像作为医生也是作为朋友的关心。 但一个一个问题问下来,虽然跟宋悠以前看过的测试有出入,但内核很相似。 她几乎可以肯定,蒋郁仁不是在关注她车祸后身体的恢复,而是—— 在反复确认她的精神状况! 原主跟蒋郁仁并不熟,根本没有到复查见一面就能察觉出她精神状态不对的地步。 正常情况下,面对一个车祸后脑震荡伴随脑出血的患者,医生关注的,应该是患者的身体恢复情况。 如果没有特别的症状或者某些特殊的原因,普通医生怎么也不会联想到精神问题上去。 他问她那话,要么,是这位蒋医生有着异于普通医生的敏锐直觉,谨慎询问。要么,就是有人特意嘱咐了他! 办公室的窗户开着。 阳光与微风一起从窗外沁进来。 春日暖风,照得人面容也跟着和煦温柔。 宋悠全程没提出任何疑问,脸上也没有任何不愉,配合地答着蒋郁仁的话。 见蒋郁仁问得差不多记录得也差不多了,她从椅子上站起来,缓缓扫了眼听了全程的陆山河,了然平静地笑了下,转脸看向依旧亲切和煦让人如沐春风的蒋医生。 “怎么样,有结论了吗?” 她语气淡然,面容平静,眼里笑意不变,看着蒋郁仁,不疾不徐地问,“蒋医生是建议挂号神经内科,预约心理咨询诊疗,还是直接送去精神病院?” 她跟原主性格迥异,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伪装成原主来生活。 面对陆山河也好,陆凌也罢,她一直都是本来的她。 他们有疑问有怀疑,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设想过很多种可能,但没有一种,是陆山河带着她到医院,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让人反复确认她的精神状况! 她以为他会委婉试探地问她,或者像陆凌那样,更直接一点…… 宋悠声平气和地笑了笑,心底清醒着泛着凉意,从头到脚都仿佛在微冷的水里浸了一遍。 身体中的疲累困顿一下子飘远了,剩下的,只有浸到骨子里的那丝让人理智彻底归拢的微凉。 是她大意了,只看到表面问题的解决,从来没想过最坏的结果 她跟陆山河的婚姻,可以让她实现理想中的豪门贵妇生活,也可能让她一不留神步入囚笼深渊。 对精神患者而言,夫妻关系,就是天然的监护关系。 在她以为可以跟陆山河尝试着相处不离婚的情况下,如果——他们认定她有精神问题呢? 穿书这样的缘由,根本无从向人解释,甚至可能成为诊断她精神有问题的进一步佐证。 他面对她那些心动隐忍克制妥协,还会存在吗? 或者说,他本来就是为了试探她呢? 不紧不慢地问完话,宋悠思绪彻底清明,慢条斯理地拿回桌上的检查单跟片子,平静地看着蒋郁仁。 蒋郁仁目光顿住,镜片后的眼里多了抹错愕,愣了一瞬,转头看向陆山河。 陆山河脸色晦暗地看着笑得一脸平静的宋悠。 顿了一瞬,他朝她走过去。 身影未触及她身边,宋悠忽然抬眼看他,目光清冷,不带一丝情绪。 早上在车里,轻软呢喃埋怨他不知节制的人,此刻,冷漠又疏离地看着他。 陆山河身形蓦然僵立,手指捏着片袋,骨节泛白。 男人衬衣遮住的手臂上,青筋泛起又隐没。 仿佛有什么东西,蓦然一下从身上抽离。 从她车祸后出院起,这是第一次,她拿这样的眼神看他。 冷淡漠然,冰冷刺人,让人四肢百骸都仿佛突然生出了痛意。 第47章 大家都冷静一下 宋悠神情平淡地收回目光, 看了眼已经从座位上站起来,讶然中又有些欲言又止的蒋郁仁,轻笑:“看来蒋医生还没有什么确切的结论。” 她拿着单子, 面容平和, 整个人看起来异常平静,十分理解地问, “是需要单独跟家属再谈谈吗?” “宋老师, 没那么严重——”蒋郁仁反应极快, 短暂的愕然怔愣后,脸上带了几分歉然的笑意,眼眶后头的桃花眼里浮出无奈,赶在陆山河之前出声, 想劝劝宋悠。 “没关系,我回避一下。”宋悠不紧不慢地打断他的话, 转身, 冷淡地看了陆山河一眼, “你们谈。” 她绕开陆山河,面无波澜地走出屋,顺便礼貌性的将办公室的门也带上了。 走廊上几乎没什么人,宋悠脚步未停,直接往外走。 身后门锁拉动的声音响起。 陆山河跟在她身后从屋里走出来。 男人高大身影映在她身前, 挡住光线。 他唇线绷直, 目光沉暗, 跟在她身后默了一瞬, 伸手。 指节尚未触碰到她胳膊,宋悠仿佛有所察觉一般,突然停下脚步, 转头盯着他伸至半空的手,平静地往后退了一步,站在一米开外,声音冷淡地提醒他:“请跟我保持一定距离。” 客气又冷漠的语气,没有讽刺,也没有不高兴,仿佛对着陌生人一般,突然一下冷淡下来,硬生生地刮得人心口抽痛。 陆山河手臂僵直,顿了一瞬,又落下,目光艰涩地看着她。 “宋悠——”男人声音喑滞地开口。 “我先回学校。”宋悠语气平平地接话,脸上看不出任何恼怒,客气交代,“你跟蒋医生好好谈,不用送我,我自己打车。” 言罢从他手里抽回片袋,装好所有检查单子,转身,头也不回地往楼梯口走。 直到出了医院大门,外面明媚阳光洒下来,照在脸上,宋悠才觉得浑身上下那股凉意散了些。 她绕出大门,将片袋垫在身下,静静地坐在人迹稀少的林荫道旁,面朝阳光,闭着眼睛,缓缓呼吸。 现在,此刻,她不想跟陆山河站在一起。 她需要冷静地、好好地想一想。 这种命运被攥在别人手里的荒谬感,让人很不舒服。 她觉得脊背发凉。 凉到坐在太阳底下她都觉得有些从心底溢出的寒颤。 从察觉到自己穿书时起,从来没有一刻,让她从心底生出了寒意跟后怕。 仿佛被人当头棒喝般,突然一下从朦胧的表象中醒了过来。 她穿的这个世界是本书,随手可翻,仅是供人打发时间的消遣。 但现在,这本的世界已经成了她的现实人生。 里那些字里行间从来没有提及或者模糊化的东西,在她这儿,都会成为具体的问题! 一旦身边人将她的变化认定为精神问题,并且付诸检验,那就是她避不开的困境跟危机! 精神有问题的豪门贵妇,不管在还是现实,都是禁忌。 这样的禁忌所会导致的结果,让人不寒而栗。 宋悠抬手挡开眼前的光线,睁开眼,透过指缝,看着氤氲出五彩光斑的太阳,神情分外冷静。 陆山河那句话说得很对,谈判桌上需要论的,不是感情,而是筹码! 从他一声不问地让蒋郁仁确认她精神状况时起,他们之间,就用不着讨论什么虚无缥缈的情感跟身体欲念了。 她现在要找的,是筹码。 剩下的,就是心平气和地谈判了。 利益互换,公平合理,用不着生气动怒,只需要足够冷静。 洒在掌心的阳光带了温度,照得手掌也一点一点地热起来。 感受到身体渐渐回暖,宋悠深吸一口气,理清思绪,平静起身,收好袋子,沿着林荫道往路边走。 远处树影中,男人身形寥落,滞涩目光透过树枝间隙落在她身上,远远看着她安静地坐在树下。 从她闭眼、睁眼,再到起身,男人唇线始终紧绷着,落在身侧的骨节紧了又紧,泛出冷白。 蒋郁仁站在他身边,眼里多了几分凝重,见宋悠走远了,才微蹙了眉头,转脸问陆山河:“宋老师最近,除了性情改变外,生活习惯有什么变化吗?” 陆山河侧脸线条冷硬,覆了层浓重阴霾,滞涩晦沉。 他面无表情地扫了眼蒋郁仁,没有答话。 这副神色,怎么看着这么…… 蒋郁仁叹了口气,大概猜出了结果,也不跟他计较,只肃着神色解释:“人在受到某些特定场景冲击的时候,性情是有可能在短时间内改变,但下意识的行为习惯不会。” 顿了顿,他伸手推起眼镜,声音里多了几分郑重,“如果同时出现迥异且独立的认知模式跟行为模式,那就需要考虑精神方面的因素。” 看着身边人冷淡的反应,蒋郁仁严肃之外又生出了点儿无奈,有一说一:“作为一个医学从业者,从严谨的角度来说,精神方面的诊疗不是我的专长,目前也没有足够的诊断依据支持我下结论。但作为朋友——” 再次叹了口气,蒋郁仁非常认真地提醒,“我提醒你一句,多重人格的判定需要系统的诊断,宋老师的表现,明显不是第一次接触类似的诊问,她太敏锐了,之前很可能有过相似的诊疗记录……” 话音未落,陆山河突然转头,冷冷地盯着他。 蒋医生脾气稳定,被冷飕飕的盯了也不恼,只挑了挑眉,莫名其妙地打量着陆山河。 看了一阵,他突然生出点儿莫名其妙的古怪疑惑,桃花眼逐渐上挑,睇着陆山河,不怎么确定地问:“你跟宋老师——” 一句话没说完,身边男人寡淡着一张脸,浑身泛着冷气,直接走了,一个字也没多说。 脾气温和好说话的蒋医生:…… 这两口子,不太对劲儿呀。 蒋医生若有所思,盯着陆山河的背影,越看眉头挑得越高,良久后,才颇有些头痛的摇着头叹了口气。 · 宋悠到学校的时候,刚好中午十一点。 办公室小陈老师跟龚老师都在。 见她进屋时脸色不怎么好,正在泡茶的龚老师忙起身给她倒了杯热水。 被女朋友锻炼出绝佳眼力的小陈老师一眼就看出了宋悠平静面容下那点儿不同于以往的不对劲儿,赶紧劝:“宋老师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 宋悠接过热水,跟龚老师道了谢。 温热的水杯带着热气渗进身体里,心底蔓延的凉意也仿佛跟着淡了些。 她喝完半杯水,看着关切之意溢于言表的小陈老师,摇头笑:“我没事儿,就是早上在医院吹了点儿风,有点儿冷。” “复查结果没事儿吧?”龚老师重新替她续了水,轻声问。 都是一个办公室的同事,宋悠临时请了假,去向大家大概还是知道的,都晓得她上午去医院复查了。 “还好,身体恢复,没什么大碍了。” 宋悠神色如常,朝两人笑了笑,伸手接了龚老师递过来的杯子,握在手里顿了下,这才注意到不对。 青瓷釉杯,釉面细腻,颜色青得很正。 杯底是釉中彩的荷花,浸在热水后,栩栩如生,仿佛花瓣在随着水流轻淌。 杯型也很好看,像是荷叶蜿蜒的形状,一看就让人喜欢。 “您怎么拿了自己的杯子给我?”宋悠笑起来,忙要去倒了水洗干净。 这是新杯子,她没见龚老师用过,猜想应该是才拿过来的。 “这本来就是给你的。”龚老师忙拉住她,指着办公室那套茶桌上自己那只桃花杯,笑着解释,“我侄子,前几年接了个瓷窑,烧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卖也卖不好,年年亏。今年说是出了些新品,给我寄了几样过来。我看着倒像个样子,一想咱们办公室几个老师都喜欢杯子呀,小玩儿意儿什么的,所以一人给你们留了一样,正好用来喝茶。” 知道宋悠大致习惯,龚老师专门多说了一句,“这是你的,我刚拿热水烫过几遍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听龚老师说完原委,宋悠也没推却,捧着杯子,爱不释手地看了眼,真心实意地道谢,“多谢您,这杯子我很喜欢。” 好看的杯子,带着热意的水,让人原本微凉的心底也生出些温暖来。 离开了豪门贵妇这个标签,她还可以碰到很多人,做很多事。 钱也可以自己赚。 自由跟钱和男人比起来,她更愿意选前者。 龚老师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一分,送的礼物被人认可接受,也是一件高兴事儿,招呼宋悠跟小陈老师一起喝茶。 · 相比于老师们办公室的和谐温暖,陆氏集团大楼里,却像是突然浸了寒霜。 艾秘书余光瞥见陆山河从电梯口走下来,直觉不对,赶紧起身。 问好的话还没出口,自家老板已经冷飕飕地从她面前走过,带出了一屋子的寒风冷气。 艾秘书被冻得一脸哆嗦,心有余悸地瞟了眼紧闭的办公室大门。 这方圆百米都能冻成冰的架势,出大事儿了? 艾秘书默默调高警戒线,从一级改为特级,全神戒备的同时,又有点儿纳闷。 昨天还好好的呀,虽然老板那张脸看着还是一样的冷,但跟老板娘坐一块儿,那就是阳春月。 正疑惑呢,电梯间重新打开,战投部老总付良付总匆匆走出来,原本已经路过艾秘书的工位,走了两步,又停下,倒回来,往办公室看了眼,握着手轻咳了一声,问艾秘书:“陆总今天?” 艾秘书心领神会,轻呼一口气,压低声音,友情提示:“大雪封山。” 付总张了张口,跟艾秘书对视两眼,同样轻吸一口气,肃了神色,拿着文件夹,大步流星走近办公室,敲门进去。 陆山河站在落地窗前,明明整个人都拢在阳光下,背影却分外冷暗,远远的都透着让人心悸的沉寒。 付总硬着头皮走过去,言简意赅地汇报情况:“陆总,跟ARS基金的合作方案已经敲定了,第一笔资金下周就从集团境外子公司汇过去,用于入股环星科技。” 顿了顿声,付总迟疑地看自家老板一眼,“鼎辉那个项目,说是要放出来,恒宇应该有意入股……” 恒宇是谢家的公司,鼎辉那个智慧城市的项目,谢家要接盘,那他们陆氏跟ARS基金的合作,就算是跟谢家对上了。 环星科技那边,区域性人工智能的开发已进入场景测试阶段,不出意外,下半年就能出结果。 陆山河背对付良而站,声音沉冷,语气冷淡,头也不回地定了调:“竞标,不接盘。” 付总听明白了,点头:“我亲自去。” 商场上,虚虚实实,总能吸引一些人的眼光。 鼎辉那个项目,恒宇接了正好,资金流被耗着,对陆氏才更有利。 环星科技入股一旦成功,智慧城市的项目,恒宇就得求着陆氏才行! 两句话汇报完工作,得了明确指示,付总非常干脆地拿着文件夹走过总裁办公室,一刻也没多耽搁。 办公室的门再次阖上。 落地窗前,男人身形冷硬,目光沉沉地落在窗外。 玻璃窗上模糊地倒映着人的影子,没有系领带。 昨天,领带跟袖扣都是宋悠帮他解的。 她从车祸后就开始不一样。 对于她跟季时的照片,她说了抱歉。 她主动触碰他,亲近他,喜欢他,轻柔得让人心颤地迁就他,挑动他。 她在他面前,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表达着她的喜好。 但从蒋郁仁办公室出来后,她看他的眼神,冷漠疏离,没有一丝情感,语气生硬得让人五脏六腑都开始抽痛。 寂静中,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蒋郁仁的电话。 陆山河偏头扫了眼撂在玻璃案几上的手机,沉暗目光顿了一瞬,接通。 电话那头,蒋郁仁声音严肃,直截了当说重点:“我大学导师下周要来邺城,他是国内精神科方面的权威,我可以跟他约个时间。宋老师的情况,如果确诊,最好提前干预。” “不用。”陆山河五官轮廓浸在光影里,原本冷硬的线条此刻显得有些朦胧。 他语气冷淡地打断蒋郁仁的话,声音没什么起伏,但态度却明明白白。 蒋医生无言以对,默了下,试图讲道理:“及时干预对治疗和缓解多重……” “蒋郁仁。”陆山河声音沉沉,提醒他,“宋悠的情况,我不希望有第四个人知道。” 挂完电话,静默地站了片刻,男人低头看了眼袖口,抬手,缓缓解开袖扣,挽了袖子,突然转身走出办公室。 原本压抑在四肢百骸中的钝痛仿佛一下子蔓延开来,一刻不停地往人心口上撞,无声无息地催促着人的脚步。 没有什么好干预的。 主动碰他的人是她,亲近他埋怨他纵容他靠近的人是她,跟他坦然相对的人是她,毫不掩饰地说喜欢的也是她。 让他心动难抑的是站在他面前会主动碰他的宋悠! 第48章 好好做一下选择 宋悠上午没课, 办公室里龚老师跟小陈老师的课也在下午。 大家在办公室看龚老师泡茶聊了会儿天,没多久岳老师也下课回来了。 正好中午12点,四个人便约着一起去学校食堂吃饭。 刚起身准备往外走, 办公室电话铃声响起。 离得最近的小陈老师接通电话, 应了两句,把电话递给宋悠:“宋老师,找您的,学校门卫。” 宋悠神色顿了下, 接过电话。 电话那头, 门卫大哥中气十足的声音传过来:“宋老师, 您先生来了, 在门口等您。” 宋悠心底那丝被温热茶水酝出的暖意蓦然褪却, 取而代之的,是果然如此的冷淬清醒。 她默了一瞬, 清声开口:“好的,谢谢,我马上出来。” 陆山河没有直接给她打电话, 大概是觉得她不会接。 但事实上, 没有什么不会接的。 如果他不来找她,她下课后也会去找他。 在医院的时候她不想跟他站在一起,是觉得从头到脚都很冷, 有股被当头棒喝后汗毛倒立的寒栗, 心绪骤然回落,她怕自己压制不住情绪反应过激反而让自己陷入更困顿的危机。 但此刻, 冷静下来,想清楚了,也就没什么可回避的了。 反正终究有一见, 还是一次性说明白好。 人在做决策时,长久犹豫不决,很多时候并不是因为难以选择,而是因为没有想清楚,或者说——潜意识里还没有下定决心放弃某些东西。 一旦想明白了,决策,只需要几分钟,甚至更短的时间门。 她跟陆山河的关系并没有到让她在面对人身很可能受到限制的困局前还会犹豫不决的地步。 唯一让她觉得愧疚不想放弃的,是陆凌。 那个小心翼翼地渴望着母亲关注的少年,一旦蒋郁仁下了结论,不管她做任何选择,她都无法自由决定是否能接触他。 宋悠想得很清楚。 对陆凌,她没有选择。 现在,她需要做的是,在蒋郁仁没有下确切结论前,以民事行为能力健全的自然人身份跟陆山河解除婚姻关系。 婚姻关系,对精神患者而言,可以是庇护照顾,但更多的,会是约束跟控制。 一旦有了确切的诊断结论,离婚协议也好,其他文件也罢,只要有人揪住不放,她签的任何东西,都不会再发生法律效力。 用更直白的话说,她的自由,要取决于他人! · 学校门口,来往车道上中午几乎没什么人。 门卫大哥挂了电话,拿出学校门房的专业态度,冲校门外等着的男人点点头,客气解释:“宋老师马上下来,这会儿正好是学生下课的点儿,麻烦您稍微等会儿。” 朴实的门卫大哥虽然面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但内心里对宋老师先生印象好得很。 虽然乍眼一看这位先生气势有点儿不好接近,但人家态度好呀,话不多说,有一句是一句,不像那些动不动就不拿眼睛看人的老板领导,说了不让进还非得进! 人家就安安静静地等在门口,让他打电话确认,也不乱发脾气。 就冲这一点,门卫大哥觉得宋老师先生不是一般人。 话刚说完,余光瞥见从外头车道拐进来的黑色轿车,门卫大哥非常有专业素质地站好身姿,敬了个礼,一声不吭地开门放行。 当门卫的,记车牌号是基本素质。 车里那位,跟宋老师先生比,显然就不是那么好说话重规矩。 他看人看得多了,门儿清! 门卫大哥内心啧啧,面上保持专业态度,继续敬礼。 谁知道礼敬到一半,原本应该驶进学校的车子却在门口处缓慢地停了下来。 轿车车窗降下,面容潋滟的男人漫不经心地靠在后座,抬眼看向等在路边的陆山河,眼尾维扬,带了些意外笑意:“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没想到真是陆总。” 顿了下,他挑着眉梢轻笑,“真巧” 陆山河垂下眼帘,视线淡漠地扫过车窗内的人,一个字都没搭理。 谢巍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打开门从后座上从容走下来。 谢家与陆家两大巨擘的现任掌舵者,此刻都站在了校门口,相对而立,一个满面含笑兴致深浓,一个面若冰霜冷淡至极。 “陆总这是在等人?” 四目相对,谢巍取下眼镜框,抽出丝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余光落在陆山河身上,唇角上扬,意味深长地笑。 陆山河并未看他,脸上连一丝多余的波澜都没有,声音也很冷淡:“有事儿?” 谢巍仿若无觉,手指落在眼镜框上,顿了顿,重新戴好,余光从高处步梯上走下来的宋悠,眸底笑意中更多了丝玩味,面上尽是春风和煦,好奇地问:“鼎辉那个项目,陆总不准备接了?” 陆山河冷漠地盯着他看了一瞬,语气平缓,不带一丝情绪,似在答谢巍的话,又似在说别的:“你越线了。” 话说完,他收回视线,迎着宋悠走过去,对身边男人明明白白的试探跟挑衅像是视而不见一般,冷漠岿然,一句多余的话或者表示都没有,就那么晾着。 宋悠刚下梯子就看见了校门口的站着的两人。 她脚步停了一瞬,面无表情地俯视着谢巍。 盯着恶心男人看了片刻,她冷笑一声,敛了视线,朝陆山河走过去。 比起拿恶心眼神随便看人的渣男,陆山河再怎么渣也比这种男人好一点! 走下台阶,她神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淡声问陆山河:“车停哪儿了?” 陆山河垂眸看着她,默了一瞬,伸手拉她。 宋悠没躲。 内部矛盾内部解决,在谢巍这种人面前,她犯不着暴露弱点。 察觉到她的默许,男人手掌往下,握了她手指,攥在掌心,顿了一瞬,目光喑沉地低望着她,涩声开口:“昨天那个路口。” 她不让他进学校,说很多人认识他,闹得人尽皆知,会影响她,她不喜欢。 从握住她手开始,肌肤相触,那些绵密在五脏六腑的钝痛仿佛都在刹那减轻,让人呼吸都顺畅了几分。 男人呼吸缓缓起伏,紧了紧指节,握拢她指尖,牵着她往校门外走。 谢巍戴着眼镜,目光饶有兴致地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眉梢维扬,笑了笑。 宋悠连余光都没往谢巍身上放,目不斜视地跟着陆山河走出校门口。 一直到林荫道拐角处,岔路口一眼便看见陆山河的车子停在不远处,是早上载她去医院那辆。 宋悠在车头前停下脚步,视线瞥过陆山河握着她的手,顿了一瞬,冷静抽回胳膊。 她背光站在陆山河面前,身影映在他胸口上,声音清冷地开口:“上车。” 不等陆山河反应,宋悠自己打开车门先上了车。 不同于马路边上风声与车流声的混杂,车厢里很安静,适合冷静交谈。 她坐进去,抬眼看着车门外面容滞涩紧绷的男人。 陆山河薄唇紧抿着,掌心落空,离开宋悠的触碰,那些隐匿在四肢百骸的疼痛又开始蔓延,压得人心脏一阵一阵紧缩堵涩。 他站在门边,一动不动地看着宋悠动作,默了一瞬,绕过车头,一言不发地上了车,坐进了驾驶座。 男人手臂落在方向盘上,骨节屈起,望着她,似压着情绪,紧抿的薄唇动了动,声音却仿佛滞涩住一般,欲言又止。 “那份协议,你还有电子版吧?”宋悠偏头看他一眼,主动出声,“周末从燕城回来,咱俩签了吧。” 顿了一瞬,她转头看着车窗外被风吹得摇曳的树影,语气轻缓却透着让人心涩的坚定,“如果没有,我可以重新拟。” 陆山河身形蓦然顿住,搭在方向盘上的手臂线条瞬间门绷紧,青筋一隐而没。 男人气息刹那停滞,看着她的目光一点一点没入黑不见底的深渊,原本紧绷的面容灰暗得仿佛罩了层绵延无尽的阴云,压得人呼吸都紧了一分。 “宋悠——”他看着她,声音艰涩得几乎沙哑。 “你可以冷静想想,不用急着回答。” 宋悠侧身看着他,目光平静而坦然,没有任何不该有的情绪。 她语气平缓,客观地陈述事实,“陆家跟你,都不需要一个精神有问题的配偶。比起和平分手离婚的消息,老板娘精神有问题显然是个更容易让人揪住作文章的话题。” 视线从男人手上绷起的青筋上扫过,她自嘲地笑了笑,“既然让蒋郁仁确认我的精神状况,那你应该早就看出来了,我不是什么陆太太,跟你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十几年的人,不是我。” 目光落在车外,她声音没有任何波澜,“换句话说,我确实算得上是精神异常。” 比起穿书这种荒谬不可信的理由来,大概精神分裂更容易让人接受。 宋悠心平气和地想了想,一个身体里多了个外来的意识,其实也跟精神分裂差不多,只不过原主的人格不会再出现了而已。 随着她出声,身边男人气息有片刻的错乱,他看着她的目光越来越沉,手臂上的青筋也落了又出,甚至心跳紧缩的声音她都能清晰地听见,显然在克制着情绪。 宋悠顿住声音,从扶手箱里拿了水,递过去放在旁边,目光却并未再落在他身上,只抬眼看着车窗外明媚的春光,心底一片清明,声音也一如既往的平静,坦诚分析: “抛开身份来说,你完全可以把我们当成两个人看。我对你而言,就是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离婚其实是一个对彼此都有利的选择。” 49 第49章 那之前又算什么 她脸上明明什么波澜都没有, 平静,淡然,但一字一句落地无声的话却锋利得像是一把又一把的利刃, 无声无息地割在他肺腑上,让人痛得连呼吸都在颤抖。 怎么可能当她是陌生人…… 是她做了选择, 亲近他,触碰他, 爱抚他,让他心动难抑, 情难自禁。 现在她又要把这些东西从他身上硬生生剥离出去吗? 用这么轻描淡写的语气, 一句一句说着最刺痛人心的话。 陆山河手指握紧方向盘, 骨节泛出冷白。 因为用力,他手臂上青筋再次浮现, 肌理线条仿佛下一刻便将崩断,沉抑克制得让人心悸。 “宋悠。”他偏头望着她,涩暗眸光浸进她眼里,逼沉得让人喘不过气。 男人声音喑哑地喊她名字,气息震颤不匀地落在她耳畔, 一字一顿, 压抑得似乎声音都在颤抖,“那之前……算什么?” 她明明白白地说的喜欢他, 又算什么? 车窗外树影在摇曳,自顶上洒下来的光线也跟着轻晃。 宋悠靠在椅背上,抬手挡着眼前晃动的光影,声音轻缓而平淡,听不出半分在意,也没有任何鄙夷或否认, 只是陈述:“成年男女一时情动,精神偏颇行为失控,或者虚情假意逢场作戏,你想怎么定义,都可以。” 她转目看着克制着情绪指节用力得近乎泛青的男人,顿了一瞬,又移开视线,语气平静地替他寻找合情合理的理由:“你觉得难以接受,是基于我是陆太太的身份,觉得这是夫妻之间天经地义的亲近,对自己妻子的接近会理所当然地接受、喜欢,产生欲念。但没了这个前提呢?” 男人视线宛如实质一般凝在她身上,呼吸声近乎停滞,心脏缩动的声音一声一声,轻重不一地砸在她耳边。 他手指捏着方向盘,手臂青筋一根一根鼓起,身上气息越来越压抑沉霾,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沉暗眸底压着的情绪克制到极致,已有些充血泛红。 字字锥心的话,深思熟虑后冷静到绝情的语气,明明坐在眼前的人,却仿佛在一点一点抽身离去,决绝得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给他。 四肢百骸的密痛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显,痛得他心脏一阵一阵抽搐,喉咙堵塞着,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手指落在眼前,看着指缝中漏下的光影,宋悠并未因为陆山河的反应而有所动容,心底清明着保持着理智,思绪分外清晰,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客观冷静劝说: “或者,你可以当我从来没出现过。换了之前的宋悠,在你拿着照片让她选择时,她也会选择离婚,你们之间,也不会有后面的任何事。之前那些,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而已。” 她闭上眼,缓缓呼了口气,坐起来,转身看着陆山河,迎着他的视线,清楚明白地替他分析后果:“这个结果其实并没有脱离你的预期,也不会打乱你的任何节奏。” 静默地同他对视了片刻,她缓声开口:“陆山河,咱俩好聚好散吧。”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陈述,没有给他留任何一分余地。 话已至此,该说的都说清楚了,宋悠止住话题,静静地坐回副驾。 陆山河既然已经起了疑心,她也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 坦诚直接地先亮底牌,有的时候也不失为一个好的谈判策略。 前提是,你的对手足够有底线。 陆山河还不至于渣到要跟她鱼死网破的地步,他有他自己的自尊跟骄傲。 他会想明白的。 默了片刻,她抬手打开车门,准备下车。 刚跨出脚步,身体尚未离开座位,驾驶座上的男人突然抬手捁住她手腕。 他骨节用力扣在她腕间,眼底沉暗得让人心悸,抑制下汹涌的情绪仿佛即将溃破堤岸。 男人一动不动盯着她,扣在她手腕上的手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哑然良久,他绷紧的薄唇才艰涩地颤了下,声音近乎嘶哑地开口:“是你选了不离婚。” “是。”宋悠没有回避,她看了眼被他紧拽的手腕,没有皱眉,也没有挣扎着抽回,情绪极淡地笑了下,似感慨,又似自嘲,“但我后悔了。” 顿了顿,她伸手,面容平淡,耐心地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紧扣的骨节: “陆山河,我有自己的思想,有喜欢的东西,喜欢的人,喜欢做的事。我想好好看看世界,看看春天的花、夏天的雨,去想去的地方走一走,想轻松愉快地活着。我不想有一天,悄无声息地就被人送进了精神病院,关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绝望又无助地度过一生。” 男人泛白的手指被一根一根掰开,她收回手,看着他,笑得释然又坦然,“抱歉,你就当是我请求你,请你——” 默了下,她声音低低地砸进他闷涩的胸口,抽搐绷涩的疼痛突兀地在脑海里蔓延,浑身都仿佛浸在在冰窟里,窒息得找不到一点生路,连带着五脏六腑都在猝然间碎裂般疼痛加剧。 她说,“放过我。” 宋悠推门下车,头也不回地走开。 跟她一样,陆山河或许也需要时间安静地、好好地想一想,她不干扰他。 对她而言,男人而已,她会心动心软甚至放纵,都很正常。 没什么好后悔的。 不过沉溺自欺就不必了。 今天他可以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让蒋郁仁确认她的精神状况,明天,或者在她不知道的其他时候,如果他觉得不合适了,会不会把她送进精神病院呢? 或者找一个偏僻无人的地方,关着她,遮掩配偶精神失常的事实? 或许他并不是有意要伤害她。 但如果医生诊断她有精神问题呢? 会不会有一天,他自以为是地打着为她好的名义,去继续剥夺她的知情权跟自由? 婚姻关系存续期间,没有人能够保证,只有离婚才能。 离婚了,他对她就没有义务,用不着确认她的精神状况。 他也没有权利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替她作任何决定。 公正客观地说,抛开虚无缥缈的感情因素,这确实是个对双方都有利的选择。 舆论是健忘的,只要她保持目前的生活状态,除了离婚时会短暂引发的议论外,她做的任何事情都不会再影响到他跟陆氏,他用不着担心。 一个跟商坛巨擘没了关系的普通人,精神状况如何,公众不会主动关心。 在她身影逐渐远离的时候,驾驶座上,男人紧绷的身体一点一点冷硬。 原本扣在她手腕的五指紧紧攥拢成拳,他垂着眼眸,面容罩在斑驳的光影下,灰暗冷淡,落在扶手箱上的胳膊仿佛不受控制般颤抖着。 心痛到连呼吸都在颤栗。 她就那么平静决然地掰开他的心,拿走自己留下的东西,一丝一毫都不肯留恋。 她跟他,那么亲密,肌肤相亲,唇齿相融。 她纵容他靠近她,亲她,触碰她。 他怎么可能当她从来没出现过? 根本就不是陌生人! 她让他怎么放手? 剜心之痛不过如此。 陆山河抬手抵着额头,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抽痛,连呼吸都要竭尽全力。 那个会主动触碰他,靠近他,纵容他亲她的宋悠! 她说,让他放过她…… · 轿车的影子逐渐远去,宋悠转回主干道,往岔路口前走了一段。 直到远得连车子行驶的声音都听不见了,她才停下脚步,望着道路两边人行道上盛开的桃花,任由高度清晰的思绪放飞着出了会儿神。 陆山河的反应她不知道,但也能大概猜到一两分。 男人有的时候分不清楚欲念跟喜欢。 他对她,大概就是多年冷淡后突然靠近而起的一点儿兴致跟欲动。 只要他冷静下来想一想,应该会作出更正确的选择。 她接下来要考虑的,是怎么跟陆凌解释。 那个乖巧得让人心疼的少年,她不希望他受到伤害。 对陆凌来说,这是一件不管她怎么做选择都不能完全避开让他伤心的事儿,没有最优解。 在树影下站了一阵,宋悠怅然地叹了口气,敛下思绪,往学校走。 办公室其余位老师刚在食堂吃了饭,见宋悠先回来了,都有些诧异。 门卫说是宋老师先生找她,大家都以为夫妻俩会在外面吃饭。 宋老师在学校从来不提家里人,个老师在门口对视了一眼,此时都默契地没多问。 龚老师留意着宋悠的神色,走进来笑问道:“宋老师在外面还没吃饭吧?” 不等宋悠答话,又笑着转向小陈老师,“小陈老师跑得快,帮宋老师去食堂打一份去。” 私立学校,收费虽然贵,但配置也很好,食堂点餐并不比外面餐馆差,而且学校处在新区,附近餐饮店少,不好叫外卖,因此办公室的老师们都习惯在食堂吃饭。 龚老师料定宋悠还没吃饭,又见她神色有些疲惫,便主动安排上了。 “我马上去。”小陈老师也应得十分干脆,答应一声,笑呵呵地就往楼下走,连宋悠吃什么都没问。 宋老师早上来脸色就不大好看,这会儿看着也不大对,凭着他多年眼力判断,说不定跟家里人有关,他还是别多问了。 宋悠有些愣神地看着转身就跑得没了影的小陈老师,同龚老师对视一眼,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心底缓缓地多了丝暖流,原本被凉意压下的疲惫也逐渐涌上来,索性靠在办公桌前,懒懒地听龚老师跟岳老师聊天。 龚老师侄子寄来的杯子岳老师也很喜欢。 龚老师给岳老师挑的是只粉彩白釉杯,釉中彩的桃花园画得极有意境,岳老师爱不释手地捧着喝茶。 两人讨论了一阵,自然而然说起龚老师侄子瓷窑里最近推出的新品。 龚老师另想起一样东西,从手机里翻出照片,递给宋悠跟岳老师看:“除了杯子,他们还推出了陶瓷人像,模样看着倒也有意思。” 照片里是个小娃娃瓷人,釉面光滑可鉴,五官形态呆萌稚嫩,笑得很是可爱。 龚老师解释,“这是我小侄子,别说,还挺神似。” 笑得天真无邪的小瓷人,让宋悠看得也觉得心情豁然轻松了几分,将手机递回给龚老师,笑问道:“龚老师能不能帮忙问问,这种能定制吗?” 她想给陆凌也定制一个。 “应该能,我问问。”龚老师分外和蔼地点头,拿了手机就给侄子打电话,两句说了要求。 岳老师见状也跟着朝龚老师笑,意思不言而喻。 几句话说完,龚老师笑着点头:“可以,他们也做这个。回头你们把照片发我,我传给他。就是定制时间有点儿长,估计得半个月。” “没事儿没事儿,我能等!”岳老师赶紧替龚老师倒了杯茶,笑得甜甜的。 宋悠也跟着笑:“多谢您费心,回头费用您也问问,我们一起发给您。” 学校的时间一晃而过,下课后,宋悠就跟办公室老师们打了招呼,直接坐车回了别墅。 身体疲惫,情绪起伏,又高度清醒紧绷后,她整个人都有些没力。 宋悠不为难自己,跟陆山河离婚的事儿,还需要时间,休息好才能让她保持足够的理智跟耐心。 跟刘姨说了不吃晚饭,她走回卧室,去浴室洗漱了,换好衣服,陷入沉睡。 陆山河到家的时候,卧室的门已经关上。 他站在客厅,目光晦沉地望着主卧紧闭的大门。 垂在身侧的胳膊绷紧,用力压制着蔓延到骨节的疼痛跟颤抖。 刘姨顺着他目光往二楼看了眼,笑着解释:“太太说有点儿累了,先休息。” 夫妻俩昨儿住一起,太太又说累,刘姨是过来人,心里替两人高兴得很,又怕夫妻俩面薄,是以并没多问。 这会儿见陆山河在楼下杵着,被关在门外,周身气息眼看着又有些不对,刘姨一时好笑,想了想,十分自然地建议:“太太本来说不吃饭了,不过晚上不吃东西估计半夜胃不舒服,一会儿先生拿两包五谷粉上楼,太太要是饿了,可以冲一杯。” 话说完,刘姨又赶紧回厨房找了个花形把手杯,透明质地,杯口蜿蜒如绽放的花朵,把手是叶子的形状,很好看。 将杯子笑着递给陆山河,刘姨提示他,“太太喜欢好看的杯子,先生若是在哪儿看见些好看又新奇的,可以给太太带几个回来。” 比起之前那一屋子不得人心的衣服来,送几个杯子估计更合太太的意。 陆山河顿了顿,默不作声地接过杯子,捏在手里握了一会儿,在刘姨笑眯眯的鼓励中,极其缓慢地抬步往楼上走。 50 第50章 这时候犹豫什么 二楼卧室, 房门紧闭。 男人高大的身影落在门前,沉默着站了片刻,骨节用力扣紧手里的杯子。 顿了一瞬, 他抬手推门。 把手转动的声音响起,门却纹丝未动。 宋悠反锁了门。 她不想见他。 陆山河眸光定在门把手上,定定地看着,手里的杯子被捏得闷吱作响。 明明紧涩地在泛着密痛的心脏一下子又像是空了似的, 什么都没有了, 冷寂空旷得让人茫然无措。 中午的时候,她说得那么决绝, 冷漠得连眼神都吝啬地不肯放在他身上。 现在……她怎么可能想见他? 阳光从走廊上的窗户沁进来, 将人的影子拉长。 亮堂明媚的走廊上, 男人身影浸在光影中,整个人都显得分外低沉寥落。 沉郁闷仄的气息仿佛在无声无息地蔓延,压抑的如蚀入骨髓的疼痛一点一点儿地浸透他全身,眼前阴霾重重,满屋的阳光都驱不开一丝一缕。 在主卧门前默然伫立良久,直到刘姨在楼下诧异地看了好一阵,陆山河才捏着杯子转身,背影沉沉地走进书房。 刘姨狐疑地看着他动作,心头咯噔一下,敏锐地察觉出不对劲儿。 先生又惹太太生气了? 瞥见陆山河冷寂僵硬的背影没入书房门口,刘姨张了张口,无奈地叹一口气。 先生这样子, 也不知道说几句软话,关在书房里有什么用? 早上一起出门,回来就形单影只了, 哎。 刘姨这会儿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摇了摇头,转身进了厨房。 她还是给太太煲点儿汤煨着吧,指望先生是指望不上了。 · 宋悠一觉睡到了晚上九点。 她没关窗,窗外阳光已换成了暗淡的夜灯。 夜里的风吹进来,带了些凉意。 从床上坐起来时,她思绪还有些懵,像是做了一场长长的梦,脑袋晕沉沉的。 闭着眼睛醒了会儿神,待脑子里的昏沉褪开,察觉到胃里有些空荡荡的不舒服,她才睁开眼睛站起来,简单拢了头发,穿上外套往楼下走。 楼下客厅留了壁灯,氤氲着暖光。 刘姨正坐在餐厅里,拿剪刀修剪着盛放的花枝。 听见声响,她扭头朝楼上望过来,看见宋悠下楼,忙站起来,笑问道:“太太饿了吧?厨房里煨了汤,还热着呢,我给你盛点儿。” “我自己来。”刚睡醒,宋悠的声音还有些涩哑。 朝刘姨笑了笑,她自己进了厨房。 刘姨也不坚持,见她盛了汤,自己到厨房端了白煮虾、一碟蘸料跟一盘凉拌小菜放桌上。 待宋悠坐上餐桌,刘姨才指着刚插好的花瓶,问她意见:“太太看这花好不好?我看开得好,下午才在院子里剪的,放卧室里怎么样?” 圆口花瓶里插着的,是花园里开着的月季,颜色不一,高低错落,一朵一朵,开得娇艳饱满,很是惹人喜欢。 刘姨剪得很仔细,花朵间的叶子都剪了,只留了花瓣下的几片绿叶点缀。 “很好看。”宋悠笑着点头,“我一会儿拿上去。” 刘姨笑眯眯地应了声好,留意着宋悠神色,一面收拾剪掉的枝叶,一面闲话家常般跟她说起陆山河:“先生下午也回来了,在卧室门口站了一阵,知道你在休息,就没敲门,这会儿应该还在书房里。” 宋悠拿着汤勺顿了下,若无其事地“嗯”了一声。 刘姨将枝叶收好,往楼上书房望了眼,当着宋悠的面叹气数落:“先生就是不爱说话,也不会说话,一开口吧,冷声冷气的,听着就让人心里打怵,不舒服。” 说到中途,刘姨嫌弃得直摇头,“还笨手笨脚的。我跟先生说太太晚上没吃饭,怕夜里胃不舒服,让他拿了杯子跟五谷粉上楼,晚上可以让太太喝点。先生倒好,拿了杯子在门口站了半晌,一声不吭去书房了,杯子也没给我拿下来,看着魂不守舍的,都不知道让人怎么说好。” 正说着话,书房门打开,男人身影沉沉地走出来。 视线触及餐厅坐着的宋悠时,他顿住,手臂线条再次绷直,紧抿着唇走下楼梯。 刘姨看了眼自顾自喝汤眼神根本没往陆山河身上放的宋悠,心底叹了口气,起身招呼陆山河:“先生还没吃饭吧?厨房的汤还有,菜也是现成的,先生要不陪太太吃点儿?” 说话的功夫,陆山河已经走近餐厅。 刘姨赶紧转到厨房,替他盛汤拿了碗勺筷子,随后捧起花瓶朝宋悠笑:“我把花给太太放房间去。” 一面说一面捧着花瓶往楼梯口走,把空间留给夫妻俩。 陆山河站在餐厅外,目光落在宋悠身上。 从头至尾,她都没看他,安安静静地喝汤。 这般漠然无视的冷淡,让他蔓延在四肢百骸的疼痛紧涩着加剧,心脏堵得让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手上绷起的青筋不受控制地颤动着,很快又被压住。 “宋悠。”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脚步仿佛凝固了似的,迟迟未往餐厅里走,只张了张口,声音喑哑地仿佛在打颤,根本未落进宋悠耳畔。 客厅大门开动的声音适时响起,宋悠拿着汤勺转头,视线越过餐厅外身形晦涩的男人,看向门口。 陆凌回来了。 他身上背着书包,在门口站定,默不作声地往父母所在的餐厅望过来。 少年瞳孔清澈漆黑,视线顿了下,平静地从陆山河身上绕过,最后落在宋悠眼里。 宋悠迎着他的目光笑了笑,神色如常地站起来,伸手招呼他:“饿了没?来吃点儿东西。” 陆凌一言不发地瞥了眼陆山河,默了下,往餐厅走过来。 宋悠替他取下书包放到一旁,示意他在她旁边坐下,又转去厨房拿了碗筷跟手套。 陆山河视线沉涩地看着宋悠背影,僵着身子站了一瞬,垂眸跟在陆凌身后,同样走进餐厅。 陆凌捧着碗,又看了他一眼。 宋悠戴了手套,给陆凌剥虾,从头至尾没有跟陆山河说一句话。 陆山河面容紧绷着,胳膊放在桌上,骨节泛着冷白,一声不吭地坐在儿子旁边。 陆凌很快喝完汤,默默吃完宋悠剥的虾,放下碗筷,站起来,望着宋悠,低声道:“我去书房了。” 宋悠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看看乐乐。” 她摘了手套,转进厨房洗了手,拿了书包,揽着陆凌往楼下走,边走边交代,“机票定的明天晚上,你下了课咱们就走,我来接你,今天先让你陈伯伯把乐乐搬车上去。” 陆凌垂了视线,靠在她臂弯里,余光瞥了眼还在餐厅坐着的陆山河,声音低低地“嗯”了一声。 一直到下了楼,负一层书房外走廊上柔和的灯光自动亮起,熟悉的电子音自门上传过来,宋悠才摁住陆凌肩膀,低头看他。 肩上力道传来,陆凌停下脚步,安静地望着宋悠。 少年眼底清晰地倒映着她的影子。 “你看出来了吧?”宋悠蹲下身,手指抚过少年额前头发,心底柔软中又不可抑制地带了些酸涩,勉强笑了笑,轻声解释,“我跟你爸还有分歧。” 她看着少年清澈的眼眸,手指轻抚着他额头,朝他微笑,声音轻柔地征求他意见:“我能抱抱你吗?” 一旦她跟陆山河离婚,陆凌就不可能跟着她了。 她没有任何能跟陆山河交换的东西,没办法带走陆凌。 她还没想好,怎么跟眼前的少年解释…… 她不希望他受到伤害。 父母的分歧,不应该影响他。 陆凌太聪明了,她不可能隐瞒掩饰。 但此刻,她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想抱抱他。 少年肩膀陡然僵硬,倒映着宋悠面容的眼底仿佛有什么别的情绪划过,却又转瞬消失。 他怔愣地任宋悠抚过额头,默了一瞬,垂下眼帘,迟疑地,却又主动地伸手抱她。 少年小小的身体朝她靠过来,抱着她的手臂还有些僵硬。 宋悠心底刹那胀满酸涩,伸手环住他,将他抱进怀里。 走廊上,母子俩安静地依偎在一处,没有任何声音。 连人工智能日常开门问候的电子音也未曾响起。 良久,少年低闷的声音在宋悠耳边响起,语气近乎呢喃的,低低的,让人恍惚听不清:“你能不走吗?” 宋悠蓦然顿住。 溢满胸腔的酸涩顷刻间破堤而出,不停地往眼眶里涌。 她头抵着少年肩膀,努力压下蔓到眼眶的酸涩潮意,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她尝试过的。 如果可以,她并不想走。 她希望自己可以当一个好妈妈,能跟陆山河和平共处。 但现在,她没有选择。 她跟原主的不一样,一旦牵涉到精神疾病问题,就会成为她致命的困境。 少年似乎感受到她克制的情绪,原本抱着她的手僵硬着抬起,在半空中顿了一瞬,缓缓落在她背上,滞拙却又安抚似的轻轻拍着。 沉默寡言的少年张了张口,似劝她,又似在回答自己的话:“你不要伤心,没有关系的。” 她在伤心。 他让她为难了。 她不用顾及他的,就算不在家里,她也可以继续当他妈妈。 他愿意的。 少年手掌落在宋悠背上的刹那,她眼底的酸涩漫得几乎压不住。 她轻轻拍了拍少年肩膀,放开他,站起来,替他理了理他胸前压平的衣襟,示意他:“去书房吧,我去楼上把手机拿下来。” 微笑着拍了拍他发顶,她转身,快步往楼上走。 少年静默地望着她的背影,眼底倒影的光影一点一点暗淡,落在身侧的手指蜷拢僵硬。 半晌,他松开手指,跟在宋悠身后,上楼。 一楼餐厅里,刘姨正在收拾碗筷。 陆山河已起身走出餐厅,站在楼梯口,望着二楼主卧刚合拢的门。 陆凌迎着他走过去,父子俩一大一小的身影在楼梯口汇聚。 少年蜷起手指,仰头看了眼形容寡淡目色郁沉的男人,闷声开口:“医生说什么了?” 陆山河冷沉脸偏头看他一眼,又移开,没有答话。 父子俩都沉默了一瞬。 陆凌余光瞥过陆山河手臂上泛起的青筋,抿了抿嘴,率先出声:“她在伤心。” 陆山河身形蓦地顿住,落在身侧的手臂赫然轻颤。 陆凌平静地仰头看他。 对视片刻,少年抿着嘴角,声音闷沉地提醒他:“你别伤她心。” 言简意赅说完话,陆凌紧抿着唇,默然转身下楼。 刘姨在厨房听得有些模糊,但也大致猜得到父子俩对话,从厨房走出来,看着站在楼梯口迟迟不动的男人,惆怅地叹了口气。 这时候犹豫什么,该哄的就得哄,先生也太迟钝了! 她端了玫瑰花茶出来,走到楼梯口,递给迟疑着没动作的先生:“我泡了太太爱喝的玫瑰花茶,先生给太太送上去吧。” 不等陆山河反应,刘姨直接将水杯塞他手里,转身走了。 陆山河捏着水杯微微用力,心脏抽痛得让他几乎握不住东西。 她从头至尾都没有看过他一眼。 她说她不想有一天被悄无声息地关进不知名的角落,绝望又无助地度过一生。 她不信任他。 他伤她心了。 二楼主卧的门此刻严严实实地关着,宋悠心口酸涩地靠在门口矮柜旁,眼底涌动的潮意不停地往外溃散,在陆凌面前勉强克制的泪意此刻却怎么都压不住。 那么乖巧的少年,不想让她走的少年,因为她的伤心,却反过来安慰她,说“没关系”。 她觉得对不起他。 那股酸涩泪意似决堤一般往上涌,她闭着眼,努力平息着心绪。 不知过了多久,敲门的声音突兀响起,不轻不重地扣进来。 宋悠身形顿了下,睁开眼,深吸一口气,垂眸看向门把手。 “宋悠,”男人站在门口,声线哑沉地喊她,“开门。” 51 第51章 世上总有些巧合 宋悠不想开门。 她现在的心情跟状态, 不适合出现在陆山河面前。 在他面前红着眼睛哭算什么? 示弱,博取同情? 没有必要。 既然决定了解除婚姻关系,就不应该在感情方面有太多的纠缠。 冷静理智地分开,是基本的体面。 短暂的沉默后, 门外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带了几分涩滞:“陆凌在楼下。” 宋悠思绪蓦然顿住, 手撑在柜面上, 用力握了握, 随后闭上眼睛缓缓呼了口气。 他一直站在外面,陆凌会看见他。 那个聪明又敏感的少年,会想得更多。 父母的矛盾, 不应该这么直白地摆在他眼前。 勉强收拾好情绪, 她站起身,转动门把手,打开门。 门推开的刹那, 男人身影被走廊的壁灯照进卧室,昏暗影子落在宋悠脚边。 他手里握了泡好玫瑰花茶的玻璃杯, 指节用力压着杯壁, 似乎在隐忍情绪。 宋悠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转身进屋, 声色冷淡地问:“有什么事儿吗?” 陆山河跟在她身后走进屋, 身形在门口顿了下,将玻璃杯放在柜面上,顺手关了门。 在宋悠走进卧室深处前, 男人高大身影蓦然倾罩而下。 “宋悠。”他手指紧捁着她手腕,声音低哑地叫住她。 晦沉视线落在她侧脸上,男人声音异常艰涩, 默了一瞬,才哑着声音再次开口:“协议我可以——” 手腕骤然被拽紧,带着些微不适的疼痛瞬间涌入脑海,让人从低沉伤感的怅然中一下子清醒过来。 宋悠吸了口气,停下脚步,转身,面无表情地看着用力捁住她的男人。 她抬头看过去的刹那,陆山河的声音蓦然凝滞。 站在他面前的宋悠,此刻眼里泛着绯红,涌动的泪意尚噙在眼眶中。 她看着他,似乎在克制着情绪。 陆山河心底蔓延的密痛蓦然顿住,下一瞬,更低闷的疼痛突兀地在心口散开,让人心脏一下子收紧,痛得连呼吸都轻了一分。 她哭过? 仿佛后知后觉般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男人蓦然松开手指,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宋悠脸上,薄唇颤动着,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宋悠这会儿不想跟他说话,也没有心力再压制情绪,收回手,转身就要往阳台走。 她不跟他在卧室里僵持。 转身的刹那,原本僵立着的男人却猛地伸手拦住她。 他手臂落在她身前,拦住她胳膊,将她连人一起拉进怀里。 宋悠原本压着的情绪一下子涌上来,气恨恼怒绝望委屈通通都在胸口处翻腾着往上冒,冲得眼眶一阵一阵酸涩发涨。 她手指用力蜷拢,闭了眼睛,深吸气,用尽全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 “协议你可以什么?”理智将汹涌的情绪拉回,她并没有挣扎,任由陆山河揽着她靠近他怀里,脸上表情依旧平淡冷静,没有任何起伏,声音也听不出任何异样。 离婚的事儿暂时还没有定论,她需要保持足够的理智跟冷静面对陆山河。 陆山河手臂环在她身后,将她圈进怀里。 他垂眸看着她,看着她眼眶泛红下冷淡至极的神情,心脏抽痛得仿佛周围地声音都有些听不清。 她哭过。 原本堵塞在喉间的那些解释此刻一个字都说不出。 任何话语在此时都显得极其苍白。 她不要他的解释,她决然得没有留一丝余地给他。 是他伤了她的心。 他让她哭了。 男人胸腔漫起一阵有一阵的刺痛,指尖颤抖着落在她眼角,带了些粗糙触感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眼角。 “你别哭。”他俯身靠近她,灼热气息扑在她脸上,声音喑哑得近乎凝滞,“对不起——” 他唇线轻颤着吻她眼眸,“是我没有做好。” 男人圈着她的手臂一点一点收紧,仿佛要把她捁进身体里,低喃的声音颤动着抚入她耳畔,带着滞涩下的自责跟愧疚,“我不需要你是陆太太,只要你是现在的宋悠就可以。” 他这是……在道歉吗? 宋悠蜷拢的指尖猝然失力,心底涌动的那些情绪仿佛突然被刺破,顷刻间溃落回潮,气恨恼怒之外,仿佛有什么别的情绪在蔓延,冲击着她的理智。 原本滞胀在眼底的酸涩湿意也仿佛更往上漫了一分,摇摇欲坠地要往外涌落。 顿了一瞬,她扣紧手指,疼痛自掌心传来,压制了涌到眼边的湿涩。 她偏头躲开他落下来的吻,低垂了眼帘,问他:“离婚协议呢?” 环在她肩胛后的手臂刹那滞住。 陆山河身上气息瞬间轻了一分,似乎随着她的问话呼吸都停顿了下来。 她不想原谅他了。 他艰难又狼狈地抬起头,目光涩然地低望着她,默了一瞬,涩声答她的话:“在书房。你想什么时候签都可以。” 她想要自由,他可以给她。 他从来就没想过要限制她…… 会让他心动的宋悠,他怎么可能去这么伤害她? 顿了片刻,他手指落进她发间,低头抵着她额头,再次吻她,声音轻颤着撞进她耳畔:“宋悠,我会有**,会心动,不是因为你是什么陆太太,而是因为你。” 男人呼吸再次洒下来,落在她唇边,带了些轻颤。 宋悠呼吸也跟着停了一瞬,握拢的手指缓缓松开,这次没躲开他,任他吻落在她额间眼角,语气平静地接话:“所以呢?” 这算什么?挽留? 告诉她,他对她不是一时起意,而是确切的喜欢么? 喜欢她却还是不声不响地让人检查她精神状况? 连事前问一句都没有? 陆山河停住动作,抵着她鼻尖,目光沁进她眼里,声音喑涩地解释:“找蒋郁仁确认你的情况,是我没有跟你沟通好……” 他声音停滞,语气艰涩地跟她解释,“我不确定你这样会持续多久。” 男人气息起伏着停了一瞬,掌心往下,覆在她单薄的肩胛处,握着她压进怀里,颤动的唇再次落在她眼眸处,爱怜又自责地吻她。 “宋悠,”他喊她名字,声音低得让人恍惚,“你那么决绝,我也会心痛,会惶恐。” 她让他把她当成陌生人,当成一个意外。 她看他的眼里没有一丝情绪起伏,决绝地要跟他划清界限。 在她那么爱抚过他,纵容他亲她,跟他彼此交融后,他怎么可能跟她划清界限? 他和她,根本就不是陌生人! 她说他可以把她们当成两个不同的人。 如果她的不一样是因为不同人格的原因 那么,他现在可以确定—— 他见过她! 很多年前,在他第一次跟她相对而坐的时候,那个会明明白白表达自己的喜好,让他留意的、心动的、喜欢的,会生出欲念的宋悠,就是她! 她不记得了…… 他克制着呼吸吻她眼眸,握在她肩胛处的手指亦跟着轻颤。 蒋郁仁说过,不同人格间的记忆,可能会有错乱跟遗忘……他不能刺激她。 感受到男人落在眼角处的气息越来越湿润,宋悠指尖顿了顿,默然片刻,垂了眼帘,伸手推他:“可以让我自己静一静吗?” 陆山河的解释,她听明白了。 他不是想确认她有没有精神问题,而是想确认她是否能一直在,或者说想知道她改变的原因是什么。 这个理由,她可以接受,但也只是接受而已。 她跟他之间,最多就是彼此有好感的喜欢,远没到这么深情的地步。 他这么狼狈地愿意放下自尊来跟她道歉解释,这些话,让人觉得很不真实,很不冷静。 情绪激荡下的大脑有时候会自我迷惑,让人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他大概是没有被人这么决绝地拒绝过,下意识想挽留。 她不想在这个时候回应他什么。 她跟他,都需要时间静一静,理一理情绪。 男人落过来的吻蓦然停住,握在宋悠肩胛的指节僵硬着顿了顿,在她平静注视中,又迟缓地松开。 他低眸望着她,气息起伏着在她脸颊边环绕。 宋悠挣开他尚未收回的手臂,垂下眼帘,没看他:“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她要心平气和地想一想。 陆山河看着她侧脸,手臂紧绷着垂落下来。 无声地站了片刻,他蜷拢指节,涩然转身,一步一步走出卧室。 卧室门再次阖拢,宋悠仿佛突然失了力气一般,颓力地靠在沙发背上,闭上眼睛,清理思绪。 陆山河刚才吻她的刹那,她确实有过动摇。 但那不重要,她现在需要做的判断不是情感,而是理智。 待杂乱的心绪暂时平静回落后,她抬手揉了揉眉心,去洗漱间洗了脸,擦干水渍,看着眼眶里的绯红散了些,才轻吸一口气,转身拿了床头柜上的手机,走出屋门。 楼下刘姨刚把厨房收拾完,正准备回屋,路过客厅时刚好看见宋悠走出来,知道她要去找陆凌,忙指了指院外车库,朝她笑道:“小凌刚把机器人搬车上去了,出了一身汗,说要去洗澡,才上楼。” 宋悠点头应了一声,低头查看手机。 陆凌给她发了信息,说他先回房间洗漱休息了。 他大概看到陆山河进了她房间。 宋悠拿着手机看向陆凌的卧室,原本被压下的心绪又凌乱地开始缭绕蔓延。 那个习惯沉默的少年,心底里,并不希望父母分开…… 在门口站了会儿,宋悠怅然又自嘲地叹了口气,转身回屋。 她确实要静一静,好好想想。 这个时候,她不需要做决策,而是需要更长时间安静跟休息,让大脑放松,保持清醒跟理智。 52 第52章 大概以前认识吧 夜里的风很安静, 带了些凉意渗进屋里。 宋悠靠在沙发里, 意识迷迷糊糊地,有些恍惚,想睁眼,却怎么也睁不开。 她好像做梦了。 潜意识里, 她清楚地知道这是梦境。 温暖的光照在脸上, 有些热。 她坐在靠窗的餐厅里,窗外色彩朦胧又迷离, 似乎开着花。 低头往下,是一张桌子,嵌了花纹的桌面, 很独特, 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梦里的一切都有些朦胧, 像是罩了层轻纱, 明明知道自己在哪儿, 身前有些什么东西,但想要细看时却怎么都看不清。 视线往前, 桌子对面,有个白色瓷杯。 杯壁上, 一只手落在旁边,骨节修长有力。 那是男人的手。 再看过去,眼前的人,她看不清脸,潜意识里能察觉出对方似乎很冷淡。 男人很年轻,长相她看不真切,朦胧中只知道气势有些慑人,但很好看。 宋悠的目光顿住, 思绪有刹那的清晰。 这个梦境,有种奇异的熟悉感,似曾相似。 好像在很多年前,她也做个这样的一个梦。 意识犹疑的刹那,眼前的画面突然像水波般碎裂荡开。 下一瞬,她看见了坐在窗前的自己。 迷茫的思绪在睡梦中一下子豁然清明,像是什么东西在梦境里被放大了,尘封在记忆深处的破碎画面在梦境中突然涌出来。 那是属于她自己的,在遥远的记忆里已经模糊得几乎没有任何印象的梦境。 是什么时候? 十年前,或者……更早一点。 似乎,是大学入校的时候,她做过的一个梦—— 画面重新回到餐厅,她坐在窗边,阳光明媚。 她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这个梦,还有那么一点儿奇特,朦朦胧胧的,感觉却又很清晰,矛盾得让人迷惑。 对面的男人看不清脸,但直觉很好看。 潜意识里,她知道,她应该是来相亲的。 坐在窗前的宋悠有点儿不确定地推测,难不成是她白天听说家里表姐要相亲所以才突然做这个梦了? 但对面的男人,她没见过呀! 男人手放在瓷杯旁,骨节修长,一动不动的,看着分外冷淡。 宋悠突然生出点儿好奇心。 他不说话,她就看他。 脸看不清,但衣服大概能看出点儿风格。 嗯,商务风,长衬衣,扣子扣到最顶上,颜色黑沉沉的,压抑得很。 身材,乍一看应该还好,不过是不是穿得太禁欲了点儿? 明明年纪不大嘛。 她盯着对面的男人看了好几眼,他仍旧没开口。 宋悠意识恍惚地想了半天,没想出来自己认识的人里有哪位是这种风格。 无意中遇见的陌生人? 宋悠不确定了。 不过反正都是做梦,她就当放飞一下荷尔蒙了。 视线落在对方领口上,她表示出不理解:“长成这样也需要相亲啊……” 这是不是有点儿扼杀她自由恋爱的希望呀? 对面男人的手顿了顿,似乎在低眸看她。 她不怎么满意地捂脸叹气,看不清他脸,直接伸手,点了点他身上的衣服,公正客观地点评:“穿这样的衣服相亲,你不觉得有点儿严肃吗?” 既然都做梦了,还梦的是个长相优质的男人,不让她看脸就算了,起码身材让她看看吧? 她的潜意识这么保守的吗? 宋悠岔了会儿神,替自己潜意识的保守扶额,理直气壮地建议:“我觉得,最上面一颗扣子解开,看起来可能会好一点儿。” 对面男人目光停在她脸上,应该在打量她。 宋悠任他打量,做梦而已,她就是跟自己潜意识对话,什么冷漠凝视慑人气息,都可以无视。 那就是潜意识根据她的喜好形成的人形符号而已。 手刚捧上桌边茶杯,一瞬间,光影却蓦然变幻。 明媚春光变成了沉暗的的光线,在眼前一点一点儿晃动。 尚在梦境的宋悠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模模糊糊地判断出状况。 果然是梦,场景转换都这么离奇又迅速,一点儿逻辑都没有。 环顾四周,她好像在电影院? 前面光影晃动,看不清电影内容。 转头,身边男人穿着白色衬衣,还是商务风,禁欲款。 扣子倒是没扣完了,但是……怎么看着更禁欲了? 而且——禁欲之外还多了点儿成年男人身上扑面而来的睥睨野性。 宋悠盯着男人领口看了一瞬,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下意识有了判断——这是继承上一个画面的梦境。 现在这个状况,大概是相亲成了,在约会? 梦里的剧情有点儿跳跃。 迷迷糊糊地坐了会儿,昏暗的灯光突然明亮了一下,电影便放完了。 她随着人流走出去,一个转眼,人已经到了室外。 身边男人沉默着跟在她身后,还是不说话。 两人之间空得有些远,显然十分陌生。 宋悠默默叹了口气,对自己的梦境无言以对。 潜意识你知不知道这是做梦啊,不用这么保守的呀! 约个会就不能稍微放开点儿? 她转头看着身旁男人,有点儿不满意:“约会不是这么约的吧?” 男人缓缓看她一眼,声音低沉:“你想去哪儿?” 宋悠看不清他脸,但不妨碍她觉得他声音好听。 她多了点耐心,顺着人流,在梦境里穿梭。 男人跟在她身后,与她之间始终隔了一米以上的距离,任她漫无目地地寻找合适的地方。 电影院旁边似乎是间展览馆。 馆外陈列的海报上,印着各色各样的瓷器,很好看。 宋悠意识半是清晰半是朦胧地想,果然,她潜意识还是清楚明白地记录着她的喜好的,她想什么,梦境就出现了什么。 她喜欢那些精美好看的器皿。 后来,他们似乎在展览馆里走了很久很久。 她沉浸在观赏各种各样的瓷器中,意识朦朦胧胧地差点儿忘了自己身后有个男人。 直到画面转至展览馆外,仿佛是到了一处室外的茶桌,宋悠的意识才在恍惚中又清醒了几分,转脸看向不远处的身影。 她站在茶桌外,男人靠在椅背上,身形冷漠,似乎刚打完电话,手里不知何时夹了根烟。 她看过去的刹那,他拿了打火机,看样子正要点。 宋悠在梦境里刚刚清醒一点儿的意识瞬间茫然无语了。 不是,她不喜欢抽烟的男人啊! 潜意识你怎么回事儿? 摸不清她喜好了? 宋悠面无表情地盯着对方拿打火机的手,声音平平地问:“你抽烟啊?” 嫌弃地看对方两眼,再次叹了口气,宋悠觉得这梦境没意思了,摇摇头,转身往回走。 抽烟的男人,长得再好看她也不要。 脚步踏出的刹那,眼前马路突兀地远去。 下一眼,路面恍惚拉远,路边灌木丛换成了林立茂盛的树木。 绿荫挡开了暖黄的光线,透过树叶间隙洒进来,落在她脚边,映照出人的影子。 是室内,她站在了二楼。 临窗望出去,蜿蜒的林荫道掩映在枝叶下,朦胧斑驳。 比林荫道更近的,是院墙。 院墙内,楼下窗外开满了紫色的花,像雾似的,但看不清花的品种。 眼前一切依旧朦胧,宋悠愣了会儿,自然而然地收回目光,淡定做梦。 视线扫过仿佛罩了层薄纱的室内,定在窗边茶几上。 红色的的本子随意摆着,页面半开,在风中有些一摇一晃的,看着有些乱。 她下意识抬手将本子盖拢,推至茶几边上,摆好。 手指离开本子的刹那,本就模糊的意识停滞了一瞬。 宋悠迷茫了,这是结婚证吧? 怔愣了许久,她转身看向有些空旷的室内,心生感慨。 果然是做梦啊,这场景转换的,猝不及防,一下子就从相亲到结婚了? 正疑惑不解时,背后传来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她偏头看过去,视线落在从屋里另一侧走过来的男人身上。 男人还是那个男人,依旧一身衬衣。 但不同于之前的规整禁欲,此时的男人衬衣扣子一颗未扣,衣襟敞开,露出胸前起伏欲惑的线条。 隔得远远的,他身上冷欲的气息都一下子渗透过来,让人瞬间僵立。 宋悠有点儿不淡定了。 上一秒还不熟呢,下一秒怎么就同处一室宽衣解带了? 她潜意识从保守到开放的转变也太快了吧。 都说不要了啊!她不喜欢抽烟的男人! 怎么还搞男色引诱呢? 男人对她的无语跟挣扎仿若未觉,身影沉沉地走过来。 他握了根领带,从她身边走过,随手将领带扔在窗前案几上,也不知道是刚扯下来的还是准备要系上。 宋悠看着飘落在案几上显得很乱的领带,忍了又忍,没忍住,伸手将耷拉至案几下的领带捞起来,勉强折拢放案几上。 好了,她潜意识肯定出问题了。 抽烟就她不喜欢,乱丢东西她也不喜欢。 既然是做梦,怎么就不能给她换个男人呢? 男人在窗边停下脚步,沉默地看了眼宋悠,抬手拉动半面窗帘。 顿了一瞬,他转身朝宋悠走过来,在宋悠面前停下。 另一半窗帘在宋悠身后。 宋悠看着突然接近的男人,敞开的衣襟内,紧实却并不过分饱胀的肌理随着他呼吸微微起伏,朦胧中透着让人心慑的欲惑。 看一眼,再……看一眼。 嗯,身材确实很好。 让人很想碰一下。 本来就朦胧不清的意识瞬间有点儿动摇,她深吸一口气,企图在梦境中保持理智,稍微挣扎了一下:“你能先把扣子扣上吗?” 男人气息顿了顿,视线似乎落在了她脸上。 半晌,窗外微风吹进来,他衣襟被吹散,半遮半掩下,线条流畅紧实的腰腹一览无余。 宋悠呼吸顿住。 离得近了,男人身上的气息渗透过来,没有让她讨厌的味道,反而带了些清冽,很好闻。 她看着他抬手,从下往上,一颗一颗往上扣着扣子。 扣子扣到一半,她脑子突然从朦胧中生出点儿欲念来,不挣扎了:“要不,我来?” 男人落在衣襟处的指节停住,抬眼看她。 宋悠意识里的那点儿矜持很快散开。 梦都做到这个地步了,还不允许她做点儿别的呀? 她就碰! 她伸手,拉了拉男人衣襟,手指从扣子上划过,顿了下,还没碰上去,男人突然握住她手。 宋悠怔愣着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下一瞬,扑面而来的男色骤然逼近。 男人倾身拢住她,粗糙的吻也同时落在她唇畔。 宋悠呼吸跟心跳都漏了一拍,没来得及反悔,人已经被他拉进了怀里。 橘黄色的霞光从半开的窗外洒进来,照得梦境旖旎斑驳。 有那么一刹那,窗外氤氲的阳光照进了宋悠的眼里。 那张脸,那个倾身拢住她的男人,在多年前的梦境里仿佛罩了层薄纱般始终看不清的面容,此刻,清晰地落在她眼前——是陆山河。 那是不同于现在的,五官同样冷硬凌人的陆山河。 · 主卧窗外,暗淡的树影在风中摇曳。 躺在沙发里的宋悠蓦然睁开眼。 意识还有些朦胧,脑袋晕沉沉的,梦里跟现实的画面交织,一帧一帧在她眼前晃过。 许久后,那些画面才终于停滞,缓缓没入脑海深处,沉静下来。 窗外吹进来的风有些冷,扑在人脸上,带着凉意,让人纷乱的思绪也跟着逐渐清冷。 宋悠坐在沙发上,抱着靠枕,怔怔地出了会儿神。 她有些不确定,那个多年前奇异又旖旎的梦境,她以为那只是大脑激素分泌下的潜意识反应而已,早就过了,遗忘了。 在这个时候,遗忘的画面却又突然从记忆深处浮现在眼前,清晰地仿佛昨天才在梦境里走过一遍。 那个在梦境里让她放纵的男人…… 是陆山河? 她是在无意识的梦境里,到过这个世界吗? 早在很多年前,她跟陆山河有过交集? 冷风吹得思绪逐渐清明,宋悠缓缓呼了口气,睁开眼,从沙发上坐起来,转头望着门口柜面上搁着的玻璃杯。 或者说,这只是情绪剧烈起伏后大脑的应激反应? 冷静地清理了一会儿思绪,她披了外套起身,借着窗外照进来的冷光,从卧室深处往外走。 凌晨了,走廊上壁灯微弱的光线显得有些朦胧。 别墅挑高的客厅分外空旷冷寂。 二楼上,屋门都关着,只有对面书房的门半开半掩,没有灯光。 宋悠目光落在书房门口,停了一瞬,沿着走廊走过去。 书房门有些厚重,门缝往里,一片漆黑。 她推开门,走廊上的灯光洒在门口地板上,驱开了门前的昏暗。 站在窗边的男人蓦然转身。 宋悠松开门把手,静静地站在门口,看他。 陆山河的视线在她脸上顿住,男人脸上五官轮廓在黑暗中几乎看不清,身上蔓延的沉滞冷气却仿佛突然被走廊壁灯的光晕驱散。 他顿了一瞬,快步朝她走过来。 重重夜色落在他身后,男人高大身影停留在她面前,呼吸间的气息带着夜里微凉的冷风一下子渗透过来。 宋悠拢了拢散开的外套,抬眼看他,目光轻怔,原本已平静的心底蓦然涌出些让人心涩的微澜。 陆山河垂眸看着她,视线沁入她眼底。 她醒了。 薄唇紧绷着默了片刻,他伸手握住她手,顿了一瞬,见她并未挣扎,又缓缓将她揽进怀里。 柔软身躯靠近他胸前的刹那,那些绵密在五脏六腑的痛仿佛在顷刻间消散远离。 宋悠任他揽了她肩胛。 她仰头看着他,眼里的怔愣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平静。 “之前在客厅里,你第一次拽我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有疑惑了?” 陆山河揽着她的手臂线条绷起。 默了须臾,男人沉喑声音自她头顶落下,带了几分滞涩:“是。” 宋悠心底那丝微澜一点一点,随着他轻颤的呼吸一起,不受控制般荡开。 她抬手,指尖落在男人下巴轮廓处,缓缓往上,抚过他眉眼。 寂静中,她指腹柔软地描摹着他眼眶,声音低低的,极其缓慢地问他:“陆山河,你以前……是不是见过我?” 男人落在她肩侧的指节蓦地收紧,他眼底压着的情绪赫然涌流,目光深深地低望着她,声音涩哑得几乎在颤动:“芳园那间卧室——” 他气息滞了一瞬,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语气轻得仿佛怕碰碎了什么东西,“你去过吗?” 宋悠的指尖停在他眼角处,心底漾开的波澜起了一层又一层,翻涌着窜入心间,让人心跳又紧又涩。 理智与情感仿佛下一瞬间就将被一齐淹没。 很多年前的那个梦境…… 原来真的不是做梦么。 他倾身吻她的那个房间,窗外开着灿烂的紫色花朵,氤氲如雾。 是紫藤花吗? 芳园那间别墅,卧室窗外就有一颗长得非常繁盛的紫藤树。 原来如此。 涌动的心潮缓缓沉落,露出朦胧思绪下的那丝真容,一瞬间豁然开朗。 但下一瞬,那些潮涨而起的微澜又一点一滴地叩动着胸口,让人止不住地心颤。 宋悠手指往下,自陆山河颈间划过,手腕往前,环住他脖颈。 她额头抵住他下颌,压住心底的颤动,问他:“我帮你扣扣子那次?” 男人气息倏而颤动,突然紊乱的心跳透过两人身体相贴柔软蔓延至宋悠身上。 她想起来了。 他胸腔或轻或重不规则地起伏着,握在她肩胛处的骨节往下,掌心扣住她脊背,俯身,克制着呼吸吻她眼眸。 “宋悠,”他低哑着声音喊她,手指跟气息都在微颤,“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很多年前,她像昨晚那样,主动碰了他。 他跟她,肌肤相亲,亲密无间。 从头至尾,他留意的,心动的,喜欢的,都是她。 53 第53章 眼前人需要珍惜 宋悠轻怔着任他粗糙的亲吻从眼眸处颤动着吻下来。 心底似漾起了一阵风, 叩动着胸口的微澜随着他滚烫呼吸一起缓缓渗透进五脏六腑,四肢百翰也跟着渐渐温暖起来。 她脑海里沉落的画面跟思绪也在陆山河的呼吸环绕中渐渐清晰。 步入职场后,大学时候的记忆在她脑海里其实已经浅淡, 但刚入校那段时间, 始终有些不同的意义。 有些画面跟场景, 只要一想, 便能从回忆中很快拾起。 那个梦境曾经有一段时间也让她迷思疑惑记忆犹新。 她记得,那是新生入学的第一天。 热闹的环境里,刚进宿舍的女孩子们经历了短暂的陌生后,很快说到了一起。 当她介绍自己的名字时, 她的舍友兼好友郁青郁大小姐突然双眼放光地哎呀了一声,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转身, 从包里窸窸窣窣翻了本书出来塞给她。 郁大小姐边塞边解释,说什么“才在机场买来打发时间的,刚翻了一半, 里面就有个角色叫宋悠”,还开玩笑催促她赶紧看看,免得穿书,说这个设定在里流行得很。 世上同名同姓的多了, 碰到也很正常,大家都当这是个玩笑,笑闹一阵便过了。 她当时并没有当回事儿, 而且书的标题跟简介太文艺太煽情, 不是她喜欢的风格, 那本书被郁青塞过来后,只翻了“宋悠”两个字出现的那一页便被她顺手放在了书架上。 后来……毕业的时候,收拾东西, 书架上的书都被她一起带出了宿舍。 或许,就是那个时候,因为郁青塞过来的书,在梦境里,她在无意中已经到过书中的世界,跟眼前的男人有了交集。 陆山河亲吻已顺着她眼角往下,克制着力道印在她鼻尖。 男人带了湿热的气息轻扑在她唇上,也拉回了宋悠飘离的思绪。 他胸口起伏着,有力的心跳与热气透过单薄的衣料传过来,笼得她身上也起了热意。 宋悠呼吸也跟着轻了一分,身体透软地倚在他胸前,感受着他身上浸过来的气息。 心底的潮涨的余波轻轻晃荡着,升起又落下,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感受,有伤感,有命运使然的怅惘,也有恍然大悟的释然。 她并不是有意介入原主的人生。 在梦境里,她意识朦胧地来到这个世界时,原主已经在跟陆山河相亲。 她不确定原主那时候是什么状态。 清醒地看着?或者像她一样神思恍惚,所以任由她这个外来的意识占据了身体的主动? 但她的梦境是断断续续的,原主其实有很多机会可以纠正偏差,改变结果。 在宋悠的自己记忆中,没有任何跟陆山河结婚登记时的画面。 或许有些记忆是她遗忘了还没想起来,但在自以为潜意识构筑的梦境里,结婚肯定不在她的选择中。 对梦里突然出现又有好感的男人,她会好奇会疑惑甚至会大胆放纵,但做梦而已,结婚大可不必。 这个念头根本不会出现在她的意识中。 最重要的是,即便是她意识不清稀里糊涂地要结婚,她也不可能主动跟陆山河提什么要签婚前协议的事儿! 关于婚前协议的记忆,她很确定,是原主经历的。 那个时候,因为季时的主动放弃跟远离,原主心灰意冷,大概觉得跟谁结婚都没有差别。 宋悠无法判断,原主究竟是因为剧情的安排而走出了这一步还是心死如灰后根本无所谓地去作了结婚登记。 决定是原主作的,但在梦境里,领证回家的那天,在开满紫藤花的卧室窗边,跟陆山河肌肤相亲的,是她。 心底晃动的潮流落下来,宋悠怔怔地靠在陆山河身上,听着他心跳声,觉得自己的胸腔也在瞬间被牵扯得有些疼。 所以……是因为这个原因,原主才对陆凌不闻不问漠不关心吗? 不管从剧情安排还是原主自身的情感出发,陆凌都不是会受到母亲关注的孩子。 那个小小的,沉默乖巧得让人心疼的少年,从出生开始,就没有得到过自己妈妈的期待跟爱护。 很难说这是谁的责任,也分不清谁对谁错。 因为那场车祸,原主的意识已经不在了,宋悠此时也不想再去纠结过往。 冥冥中非自然的不可抗力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 十一年前,她无意识中到过这个世界。 现在,她又真真实实地站在了这里。 眼前这个男人,沉默了许多年,对她克制隐忍的喜欢,却又很清晰。 陆凌,是她跟他的孩子,他把儿子教得很好。 十年啊…… 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呢? 她不想浪费时间在过渡的纠结上。 心底微澜漾开,怅然消散,宋悠闭上眼睛轻轻吸了口气,任由那丝酸涩漫上眼眶。 陆山河的吻停在她唇边,揽着她的手臂微微用力,压着她贴近他胸前,目光深邃地看着她。 宋悠睁开眼,默然地望着他。 带着温热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氤氲,她身上披着的外套因为他用力的拥揽而落下肩头垂在他臂弯处。 脖颈处肌肤露在微凉的空气中,却并不冷。 安静了一瞬,她圈着陆山河颈窝示意他向下,仰头,凑上去主动吻他唇角。 唇瓣触及的边缘有些粗粝。 “你有胡茬了。”她吻他干涩的唇,声音含糊呢喃。 陆山河呼吸骤然缓下来,用力点了点她唇瓣,抱着她,声音低哑涩喑:“我去洗漱。” 宋悠手腕环着他没动。 盯着他看了一瞬,她低头埋在他颈窝,气息轻柔地吻了吻他喉结,安排他:“抱我去卧室吧,我不想动了。” 她唇贴过去的刹那,男人喉结蓦地滚落,气息也停滞了刹那。 须臾后,他呼吸恢复如常,抬手替她重新披好外套,就着她圈着他脖颈靠在他怀里的姿势,手臂往下,托着她腿弯,迎面将她抱起来。 宋悠手肘往外落了落,抱住他脖颈,下巴抵在他肩胛处,身体柔软地贴在他身上,安安静静地听他心跳的声音。 随着他动作,衣料相贴的地方,属于男人的挺阔肌理触感微硬地传过来。 这样的依偎,她很喜欢。 陆山河稳稳当当地抱着她走出书房,偏头看了眼柔顺安静地靠在他肩上的宋悠。 他脚步未停,目光在她侧脸上顿了一瞬,低头,吻她露在睡裙外的白皙脖颈。 男人带了胡渣的薄唇覆上她微凉的肌肤,粗糙中又浸了让人痒栗的温湿。 宋悠下意识瑟缩了下,手肘落下来,指尖抚着他脸颊,气息不稳地轻推他:“别亲……” 见他偏头看过来,眸底蕴着沉流,她手指擦过他唇角,懒懒地埋怨他,“你力道太重了,会有痕迹。” 周末还要回燕城,老爷子生日,穿得总要正式些。 春夏的裙子,没有领口遮掩,一眼就让人看见了。 陆山河目光暗了下,偏头吻她脸颊。 男人气息隐忍地拂过她脖颈,闷声“嗯”了一声,不再亲她颈项。 走廊上灯光氤氲,将两人依偎在一起的身影映照得有些朦胧。 陆山河抱着宋悠进到主卧,走进深处,松手将她放在床畔。 他俯身,指节搭在宋悠仍旧环着他的手腕上,看着她默了一瞬,低哑声音中带了些抑滞:“我去客卧。” 他在这儿洗漱,会影响她休息。 宋悠仰头望着他,一手圈着他胳膊,另一只手落在他耳畔,指尖描摹至他眼角处,停下。 “明天来接我吗?” 她并没有留他,只注视着他,轻声问他明天的安排。 陆山河骨节顿了顿,看着她的目光里暗潮蓦然漾动。 对视片刻,他倾身吻她额头:“嗯。” 他气息流连着往下,往她唇缝间渗透而来。 搭在她手腕处的指节垂落,重新覆上她脊背,将她抱进怀里。 男人声音轻颤着拂过她耳畔,含糊着声音解释:“明天智慧城市的项目投标,会晚些。” 宋悠躲开他浸得让人脖颈发痒的气息。 见他视线沉沉地望过来,她叹了口气,又安抚似的亲了亲他唇角,手抵着他胳膊,不怎么有力气地催他:“胡茬太扎人了。” “你先睡。”陆山河顺着她迎上来的唇瓣流连地亲了亲,握住她手,捏在掌心顿了片刻,这才松开她脊背,起身去了客卧。 宋悠坐在床边,看着他背影融入走廊的微光中,心底平静柔软地漾着涟漪。 身上还残留着他渗过来的热气,窗外的灯光仍旧暗淡,凌晨的夜风吹进来,仿佛没那么冷了。 一切都很好,不算早,也不算晚。 陆山河换了衣服进屋的时候,宋悠已经侧身躺在轻柔的被子里睡沉了。 她没刻意等他。 男人脚步轻缓地绕过床脚,在她旁边站定。 静了片刻,他俯身坐下。 床头轻微陷落,他拉开被子,将她抱进怀里,克制着呼吸跟力道轻轻吻了吻她白皙脖颈,闭目休息。 · 隔天一早,宋悠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了人。 窗帘已被拉上,明媚阳光几乎都被挡在了窗外。 她坐着醒了会儿神,这才站起来,摁了床头柜上的遥控器。 窗帘缓缓拉开,阳光瞬间倾泻进室内,有些晃眼。 待洗漱完换好衣服走出卧室,楼下刘姨已经笑眯眯地在摆弄新剪的花枝了。 看见宋悠下楼,刘姨忙放下剪到一半的花枝,问她:“太太吃什么?” 问完了话,刘姨又笑,一边往厨房去端早饭一边跟宋悠说起陆山河的交代,“先生早上出门的时候特意交代了,让我给太太炖点儿养神的汤,这可把我难着了。” 刘姨一脸无可奈何,又好笑又无言以对,跟宋悠念叨,“男人做事儿就是马虎,昨天太太才提过,定了今天晚上的机票要回老宅。我要是照先生的话把汤炖上了,太太估计得后天大后天才能喝上了!” 宋悠跟刘姨面面相觑,愕然半晌,最后好笑又无语地扶额叹气,招呼刘姨:“别听他的。” 好好的一个商坛巨擘大佬,非要嘘寒问暖关心她衣食起居,也不看看自己适合不适合,不伦不类的,让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上次那一屋子姹紫嫣红奢华至极的衣服她还历历在目呢。 刘姨看着宋悠满脸无语,也不替陆山河说话,只一个劲儿地点头笑:“我听太太的!” 54 第54章 夫妻之间的密语 周五下课下得早, 宋悠去学校上完课便先回的别墅。 周末两天回老宅,又是气温渐热的春天,用不着带多少东西。 陆凌自己的东西晚上就收拾好了, 一个小小的行李箱。 照着少年的嘱咐, 老陈上午就把箱子拎上了车。 宋悠也没多少要带的东西,两套换洗的衣服, 睡衣加洗漱用品, 再带点儿护肤用品, 背了随身的包, 差不多也就齐了。 至于陆山河,他没说什么, 宋悠便自己替他安排了。 衣服都在客卧,卧室门关着, 刘姨跟她一起推门进去。 客卧比她住的主卧要小些, 少了单独的衣帽间,但也很宽敞。 布局非常简单, 走进去一览无余, 家具很少且色彩单调,显得十分寡淡冷清, 跟陆山河气息很相似。 刘姨走近床头,打开衣柜,笑着让宋悠看:“太太看看, 先生的衣服就一个样,都严肃得很, 还是太太你出门给他买的那几样看着随和些,白天已经洗好挂柜子里了。” 说着便从柜子里头取了新买的三件衬衣递给宋悠看。 除了藏青色那件领口别致的,宋悠取下另外两件, 折好放行李箱里。 刘姨见她折衣服,笑眯眯地将藏青色那件挂回去,同时推开另一边柜门,自然地跟宋悠示意:“照先生的习惯,衣服裤子应该都在这儿了。不过先生不爱让人进卧室,哪样放哪儿一时半会儿的我还真不确定,太太先找找,看还有什么要带的,我去楼下给太太泡杯茶。” 说完话,刘姨便含着笑意十分自觉地避出了卧室。 宋悠本来听着没觉得不对劲儿,刚要点头,余光瞥见刘姨脸上的笑意,动作顿时停住,心底狐疑着愣了下,随后一下子醒悟过来,哭笑不得地张了张口。 眼看着刘姨动作体贴周到地转出门,宋悠一时好笑又无奈,叹了口气,站在衣柜外,望向整整齐齐挂着的一排衣裤。 既然要出门,换洗的衣服自然不可能只有衬衣。 除了西裤之外,她还得给他找别的,更贴身的…… 前一夜放纵的时候,在主卧沙发里,那样贴身的穿着,她见过,也碰过。 宋悠抬手揉了揉眉心,赶紧驱开将要浮出脑海的旖旎画面。 视线落在衣柜中间的抽屉上,她顿了一瞬,走过去,打开。 果然,里面放着她要找的东西。 宋悠看着抽屉里的衣物,挑了挑眉。 替男人收拾贴身衣裤,她还真是第一次。 感觉……很奇妙。 看了两眼,她转回床头柜处,拿了手机,给陆山河打电话。 陆氏集团大楼顶层总裁办公室,艾秘书刚送走被自家老板两句话说得愁眉苦脸的财务部老总,小心翼翼地泡了杯茶端进去。 安静地将茶杯放老板桌上,艾秘书提着心,正要请示下午行程,张开口,还没来得及出声,办公桌上放着的手机突然震动响起铃声。 坐在桌后翻着文件夹的男人几乎在铃声响起的刹那便移开了视线,转而拿起手机,神色如常地接通电话,一秒多余的耽搁都没有。 手机屏幕就摆在眼皮底下,站在桌边的艾秘书凭着火眼睛盯一眼瞥见了来电显示,赶紧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十分有眼色地赶在老板开口前转身,快步奔出办公室,顺便关上了门。 春风化雨的老板娘打电话,她家老板那周身的气势一下子就不一样了,再冷的冰山都能化成水,她还是别打扰了。 “你下课了?”陆山河握着手机站起来,声音沉沉的,带了几分疲倦后骤然开口的喑哑。 宋悠“嗯”了一声,手指落在半开的抽屉中,指腹划过里头叠成一团一团的衣裤,轻声问他:“你的衣服带几套?” 电话那头的声音轻柔地抚进耳畔,缱绻得让人胸口发紧。 她在给他收拾衣服。 陆山河顿了顿声,语气平静:“两套就够了。” 他站起来,走至窗边,抬手解开扣拢至领口扣子,低声问她,“你知道在哪儿吗?” 他的衬衣西裤跟外套通常都是刘姨安排着人收拾,打开衣柜就能看见。 但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东西,他不习惯别人碰。 如果她帮他拿,她应该会看见,就在衣柜抽屉里。 男人的声音低沉中带了不易察觉的轻涩,宋悠的气息也跟着缓了缓,恍惚觉得握在耳边的手机都似乎染了他身上的热意。 “我看见了。”她停下划动的手指,若无其事地抽出其中两团,放在叠好的衬衣上,心领神会地回应他,“抽屉里的。” 陆山河站在窗边,散开的领口上,喉结轻颤地动了动,紧涩的胸口瞬间胀满柔软。 她那么柔声细语地跟他说着独属于夫妻间的亲密的软语,就像是她站在他面前爱抚似的触碰他,不同的感受,却同样地诱人颤栗发紧,让人瞬间涌出想跟她肌肤相亲的渴望。 站在客卧里的宋悠听着他骤然停下的呼吸,声音也顿了一瞬,心底柔软地溢开微澜。 正要关抽屉,手推到一半,感受着男人从电话中传过来的沉浮气息,她盯着颜色暗沉的衣团看了一眼,又多拿了一条。 关好抽屉,又取了两条裤子,她轻呼着气息,自然而然地转开话题,交代他:“收完东西我就去接陆凌,老陈送我们,你忙完了直接去机场。” 陆山河听着她声音,身影映在窗边暖阳中,低低地应了声“好”。 挂完电话,宋悠关上抽屉,收好他的衣服,又转进洗漱间拿了男人的洗漱用品,从客卧走出来,连带着她的行李一起,分门别类装好了,正好一个小箱子装完。 临出门前,刘姨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边送她出门一边征求她意见:“周末你们都不在家里,我正好闲着,先生屋里那些衣服,要不我先把能拿的拿去主卧衣帽间挂着?” 宋悠一脸了然地看着刘姨,无奈又好笑地点头,“行,您看着先拿过去吧。拿多少是多少,我们不在家,您也休息休息,好歹出去走一走。” 刘姨摆着手不怎么认真地应承:“我又不累……太太放心,我知道的,明天就约人出去赏花!” 说完就把话忘在了脑后,车子还没开出院子,刘姨就赶紧上楼去帮先生拿衣服去主卧了。 夫妻俩冷淡多年能好好处着走到这一步,她看着就高兴得很。 · 车子开到学校的时候,陆凌刚好放学。 几个经常凑一起的小伙伴对宋悠的出现已经十分淡定了,隔了老远就嘿嘿笑着跟宋悠打招呼。 只有小李同学还处在我同桌他爸竟然是偶像大佬的震惊中,见到宋悠也笑得十分腼腆。 “我们先走了。”宋悠笑着跟几个少年道了别,揽了陆凌肩膀,逆着人群,往老陈停车的地方走。 看着身边少年垂着视线异常沉默的模样,宋悠心底柔软着起了层酸涩,爱怜地摸了摸他后脑勺,揽着他,斟酌着想了想,轻声开口:“你爸晚点儿到机场找我们。” 陆凌脚步停了一瞬,抬头看她。 少年眼底漆黑,似有刹那的怔忡。 宋悠胸腔溢满酸软,手指顺着他耳边柔柔的碎发抚过,视线落进少年眸底,冲他眨了眨眼:“他昨天跟我道歉了。” 少年怔忡的眼底多了抹未及掩饰的错愕,望着宋悠,没说话。 “是不是有点儿意外?”宋悠笑起来,伸手压了压他头发,揽着他往前走,声音低柔和缓跟他讨论陆山河的反应,“我也没想到,他还跟我解释了,考虑到前因后果勉强还算情有可原的份儿上,我暂时不跟他计较了。” 母子俩走至车门前,宋悠摁住少年肩膀,俯下身,看着他清澈眼眸,脸上浸着的笑意里多了几分认真:“所以说,很多事情,不能只闷在心里。如果因为不开口而错过了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那就太不值得了,对吗?” 陆凌仰头看着她,扣在书包肩带上的手指蜷缩着多用了几分力,默然良久,才手脚僵硬着点了点头。 宋悠看着少年不自在的反应,满心皆是柔软爱怜。 她碰了碰他额头,笑得随意又从容,仿佛突然临时起意,顺着他的反应,问他意见:“那我能亲一下你额头吗?” 少年僵硬蜷缩的手指瞬间停住,呆愣地望着宋悠。 短暂的愣神后,少年稚嫩的脸上突然腾起一丝绯红,别开视线,手指头陷在肩带里头,用力往里扣了扣。 宋悠揉着他额头笑,打开车门,拉着少年一起上了车。 一直到老陈将两人送进机场,少年都始终垂着视线,手指紧扣着书包,一言不发。 提前办好了登机手续,母子俩在贵宾厅休息。 贵宾厅的服务人员送了茶点上来,宋悠要了红茶跟小蛋糕,递给陆凌,观察着少年的反应,眼里浸了笑意,不紧不慢地喊他:“陆凌——” 顿了一瞬,见少年别扭地抬眼看过来,她把茶杯递过去,满脸皆是笑意,问他,“你是在害羞吗?” “没有。”少年下意识反驳了一句,脸上原本已落下的绯红瞬间再次涨上耳根,通红着脸盯着宋悠,好半天才突然反应过来,胳膊僵硬地从她手里接了茶杯,捧在手里,不作声了。 宋悠看着他笑,余光瞥见从贵宾厅外走进来的男人,站起来,朝陆凌伸手:“你爸来了。” 少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抿嘴默了一下,站起来,任由宋悠揽了他肩膀,靠在她身边,看着他爸走过来。 “怎么这么快?”宋悠看着长腿阔步走过来的男人,眼底笑意散开。 话音落下的同时,她拉了他胳膊近前,手指自然而然地拂上他衣襟,替他理了理松散的领口。 陆山河垂眸看她动作。 顿了下,他握了她手指,伸手将她揽进怀里,顺着心底涌出的冲动吻她额头。 陆凌脸上涨起的红晕缓缓落下,看了眼他爸,随后默不作声地垂开视线。 男人气息浸在额间,宋悠笑着推开他,往陆凌身上望了眼,眼神示意。 夫妻俩同时看向沉默的少年。 静默着对视一眼,宋悠蹲下身,在少年沉默中,轻轻吻了吻他额前碎发。 少年身形蓦然僵住,抬眼看她。 宋悠站起来,仰头望向低眸看着她的陆山河,凑过去,亲了亲他下巴,掌心落在少年发顶上,视线在父子俩身上绕了个圈,轻声笑道:“好了,这下公平了。” 55 第55章 一起回一趟老宅 陆凌顺着宋悠的目光瞥了他爸一眼, 默了一瞬,抿着唇僵立在宋悠身侧,抬手挡在自己头顶上, 声音低低地抗议:“能不揉脑袋吗?” 宋悠跟陆山河对视一眼, 笑起来,也不拆穿少年那点儿绷出来的镇定,十分理解地应了声“好”。 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有很强的个人意识,对父母的亲近, 大概有种天然的羞涩,不习惯太亲密的举动。 她能理解, 不急在一时。 手重新落回陆凌肩上,她揽着少年靠在自己身边,给陆凌时间适应适应, 同时伸手拉了陆山河衣襟, 仰头问道:“不是说今天投标会晚点儿吗?” 陆山河重新握了她手, 手臂环过去,将她跟陆凌一起揽近跟前,磁沉声音浸润着落下来:“结果已经出来了。” 陆凌小小的身子被圈在父母中间, 手脚僵硬着, 浑身都不自在,却没怎么挣扎, 只仰头默默看了两人一眼,心不在焉地听他们说话。 “谢家中标了?”宋悠手指挣开陆山河手掌, 指尖往上,从他下巴往上划入男人带了些倦色的眼角,抚着他眉眼, 缱绻又轻柔。 陆山河任她手指在他脸侧划过,气息顿了一瞬,拢住她手指,握在手里,“嗯”了一声。 宋悠了然地扬起眉头,十分感慨地叹:“百年世家出手的魄力,确实不同凡响。” 总投上千亿的项目,让给谢家,除了谢巍之外,大概谢家其他人会很高兴。 至于谢巍高不高兴,那她就管不着了。 她乐得看热闹。 心情愉悦地笑了笑,宋悠胳膊抵开陆山河,拍了拍陆凌肩膀,一句话揭过话题,安排父子俩,“不说商场上的事儿了,登机时间还有一会儿,先吃点儿东西。” · 晚上八点贵宾厅开始登机。 上飞机后,陆凌看了眼一直揽着宋悠几乎不离身的陆山河,快步坐进座椅,随后默不作声地戴上了耳机,给父母留足了温存交谈的空间。 机舱里开了冷气,有些凉。 宋悠看着少年安静地窝在座椅里看电影,心底柔软地失笑起来,走过去替他调好灯光,又找空乘服务人员拿了毯子,搭在他身上。 安顿好儿子,她才走回座位,把毯子递给身旁的男人。 陆山河抬手压在她递过来的薄毯上,看着她,低声开口:“我不用。” 宋悠无奈地睨他一眼,摊开毯子,直接盖在他身上。 她拿开他胳膊,示意他压好,手指从他手腕处往上,顺着挽起的袖口攀上他胳膊,捏了捏他:“先睡会儿。” 顿了下,她手掖着他散开的领口拢了拢,声音低低地戳穿他,“昨晚不是在书房站了大半夜?” 前一晚,他那么亲她,一直也没个够,连着两晚上没睡好,白天又在项目投标上跟谢家过了一次手,费心费力,不疲倦才怪。 安静又略显狭小的空间里,男人呼吸微不可闻地顿了下。 他拢住她手,静默地盯着她看了片刻,眸色沉沉的,隐着几分莫名的涌动。 宋悠被他眸底涌起的深念看得气息滞了滞,手抵在他颈窝处,好笑又好气地瞪他一眼,命令他:“快睡!” 飞机上,公众场合,空乘人员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了。 他这时候这么看她,难不成还想在飞机上亲她? 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瞪完陆山河,宋悠不管他了,自己坐回座椅,躺好,盖了毯子,闭目养神。 她再跟他多说两句,指不定他就忍不住了。 飞机落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过,老宅的司机早早在外头等着,接了三人一起,在夜色中静悄悄地往郊区走。 大约半小时后,车子驶入绿树掩映的蜿蜒山道,再走了十来分钟,便驶进了陆家老宅。 说是老宅,其实院落很大,各处建筑也保养维护得很好,看上去很新。 这宅子年岁并不长,是老爷子老太太做生意有了起色后在陆家祖屋的基础上后来又让人再建的宅子。 车子驶进院子的时候,院内的灯光还亮着。 一直在家里照顾老两口的桂姨听见车子声响,老远就从院子里迎了出来。 看见一家三口齐齐整整地下了车,桂姨脸上的笑意顿时更深了一层,忙不迭地上来要帮忙拿东西。 宋悠笑着止住了她:“没什么东西,让陆山河拿吧,桂姨您别忙了。” 桂姨一听这话,笑眯眯地看一眼拎着行李箱的陆山河,又喜爱地打量了下已经长高的陆凌,笑得眼角褶皱都起来了,也不说帮忙了,一面引着宋悠往屋里走,一面笑着说起家常话: “老太太先前还在念叨呢,说你们这会儿也该到了,怎么天都黑了这么老半天了也不见人。老爷子倒是没说什么话,就一直坐在客厅里,剪他那盆花,一晚上都没剪完。” 桂姨乐不可支,说起来又有些感慨,进屋替三人拿了早备好的拖鞋,指着各种绿植花卉热闹排布的偌大客厅,跟宋悠解释,“我看时间太晚了,你们又专门交代了不用等,就劝着老太太老爷子先去睡会儿,说好了你们到了就去叫他们。” 宋悠顿住脚步,拉住桂姨,好笑地劝:“太晚了,您别去叫了,明天一早吧,明天我们又不走。” 桂姨点点头,往老两口卧室处瞥了眼,压低了声音冲宋悠笑:“我也是这么想的,就是哄哄老爷子老太太,要不这么说,两个老人家坐客厅里,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不肯走!” 宋悠听得满脸笑意,佩服地点头赞叹:“还是您厉害。” 桂姨一个劲儿地笑,看一眼宋悠,又看一眼拎了东西上楼的陆山河,心底欢喜又感慨。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头一次看见小两口领着儿子一起回来。 虽然两人没怎么说话,但那模样,她一看就明白!这是好着呢。 老太太要看见了,铁定得高兴得拉着她念叨半天! 看完小两口,桂姨又满眼爱怜地看向乖巧懂事的少年,说话间也不知从哪儿拿了个木雕出来递给陆凌,乐呵呵地示意他看,“你太爷爷前段时间跟着人学木雕,学了好一阵,好容易有点儿起色,就念叨着说要给你雕一个,才刚一直摆在桌上,说要给你看看呢。” “谢谢。”陆凌接过木雕,握在手里。 宋悠听得稀奇,就着陆凌的手仔细看了眼木雕。 老爷子年纪大了,视力跟手劲儿都不必年轻的时候,木雕雕工不算很精致,但胜在古朴有形,跟陆凌很相似。 陆凌也很喜欢,道了谢后就一直收在手里,跟桂姨一起上了楼。 不管是木雕也好,客厅里的绿植花卉也罢,老宅的氛围宋悠都很喜欢。 桂姨恰到好处的热情跟亲切,屋子里简单古朴的一切东西,好看又热闹,让人身心放松,感受不到什么拘束,跟在邺城别墅里也差不多。 几句家常话说完,桂姨笑着将三人引进二楼卧室放东西。 宋悠跟陆山河的房间在二楼角落,卧室布局很简单,外头还有个阳台,老爷子种了些花草,高低错落,从卧室望出去就是一片绿荫花海,很是好看。 陆凌的卧室在另一头,家具墙面色调都很柔和,也有个小阳台,种了颗很茂盛的三角梅,树旁摆着书架书桌,简单又温馨。 将三人安顿进屋,桂姨又忙不迭地要去弄饭,听宋悠说在飞机上吃过了不饿,方止住动作,又细细交代了哪样东西放在哪儿,确认一家三口没什么事儿了,这才下楼回了房间。 宋悠跟着陆凌一起去了他的房间,看他自己收拾好了东西,便走出来,进了另一头的卧室。 卧室很宽敞,床头外还摆了深色的沙发跟形状新奇的木质茶几,配着卧室里头衣架书柜等其他陈设,像个小套间。 宋悠进屋的时候,行李箱已经打开,她跟陆山河的衣服都已经挂进了衣柜。 剩下的,不占空间的贴身衣物,还静悄悄地躺在箱子里。 男人听见声响从洗漱间转出来,看见她站在衣柜旁,目光顿了一瞬。 他走至她身后,气息从她颈后浸过来,手臂环住她,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半开的箱子。 宋悠背靠在他胸膛上,感受着他身上的热意跟源源不断浸透过来的呼吸,指尖沿着他手臂上肌理描摹。 默了片刻,她偏头吻他下巴,语气低缓地问:“衣服……怎么没挂完呢?” 除了她替他收的贴身衣裤,还有她的。 那天在沙发跟浴室里,他明明解过。 陆山河反手握住她指尖,迎着她的动作,低头吻她唇瓣。 男人握着她肩膀将她转至眼前,湿热的呼吸轻颤地侵进她唇齿间。 他含着她唇瓣,声音低哑晃荡:“你拿了三条。” “嗯。”宋悠语气柔婉又含糊,应了一声,抬手环住他脖颈,轻轻的,带了挑动与引诱似的启开唇瓣,含吮他炽热地侵进来的舌尖。 她拿的时候就想好了,万一……要用呢? 他指节落在她身上的触感,又重又小心,她并不讨厌,甚至……有些回味跟期待。 她喜欢他对着她时那份心动难抑跟濒临失控边缘的隐忍克制。 陆山河呼吸蓦然停了一瞬。 宋悠掌心之下,男人心跳瞬间紊乱。 他握着她肩膀的指节倏而用力,压着她贴近他胸膛,用力吮舐她唇舌,浓重又炽热地挤占她呼吸的气息。 他喜欢她这么亲他,挑动他。 气息被男人骤然加重的力道猛烈攫取,宋悠直觉有些缺氧,呼吸不稳地攥着陆山河衣领,轻唔着推他。 似察觉到她的不愉,男人裹卷着她唇舌的力道缓缓松开。 趁着男人意识尚未迷乱的刹那,宋悠气息微促着往后仰了仰身,躲开他湿重沉溺的深吻,伸手挡在他唇角,气息涟涟地问他:“你不累吗?” 他这么亲她,明显就已经起了浓重欲念。 前天晚上他力道那么重地吻她,让她心软又心热,最后在浴室里还是顺了他的意,胳膊跟手腕至今都还有些酸。 这两天他又没怎么休息好,还能这么有精力吗? 56 第56章 温馨友爱的家人 陆山河握住她手指, 目色喑沉地低望着她。 男人搭在她肩胛处的骨节往下,掌心扣着她脊背,将她抵近自己胸膛。 微哑的声音与浸了欲念的湿重呼吸一齐地扑在她脖颈上:“飞机上休息了。” 他眸底暗潮一点一点地涌上来, 视线沉黏地沁进她眼里,克制在深处的欲念合着暗潮一齐涌动, 仿佛在下一瞬间便将吞没她。 偏头吻着她指尖,他声音沙哑地问她:“你累了?” 宋悠看着他吻从自己指尖缓缓滑入掌心。 男人身上的温度浸染过来,他眼里的欲念如潮水一般蔓延倾泻, 朝她笼罩而下,让她心底也荡漾起了涟漪。 她目光轻怔地望着陆山河, 指腹婆娑着他脸颊轮廓, 静默着看了片刻, 顺从自己内心溢出的柔软温情, 凑上去,吻他喉结。 唇瓣轻吮着男人脖颈处赫然滚动的凸起,她唇停在他喉间, 带了低喃的声音自他喉结处颤动着没入他耳畔:“这儿跟家里不一样。” 老宅的氛围她很喜欢, 但陌生的房间,才刚住进来,一切都不熟悉, 总会让人有些不习惯。 陆山河的气息在她带了缱绻柔情的亲吻下不受控制地乱了一拍, 急促紊乱的心跳亦透过靠在胸前的柔软身躯瞬间渗入她感官中。 “这是我以前的房间。”气息骤然失衡, 他浑身紧绷着,抱着她的手臂微微用力,低头吻她前额,声线涩哑地答她的话,“没有别人住过。” 她这么温柔地亲他挑动他隐忍的极限, 他受不住。 宋悠攀着他脖颈,靠在他胸口,紧密相依的距离,已分不清耳畔鼓动的心跳声是眼前男人的还是自己的。 他身上的热气包裹着她,温度蔓延得让人心悸,身体的颤动与紧绷在单薄的衣料下已十分明显,染透欲念的隐忍克制清晰地传过来。 温软的唇瓣自他喉结往上,她胸腔柔软着荡漾着轻波,手腕圈住他脖颈,迎上去主动含吻他略带干涩的唇。 感受着男人气息的不规则起伏,宋悠安抚似地描摹他的唇线,声音低颤地浸进他唇齿间:“抱我去洗漱。” 陆山河低低地应了一声,放开她手,回吻着她,将她抱起来,慢慢走进洗漱间。 卧室的顶灯熄灭。 浴室里暖黄的灯光亮起。 不短不长的水声后,门打开。 灯光自洗漱间透进卧室,昏黑的卧室瞬间氤氲起朦胧的微光。 人影被灯光拉得有些长,在暗淡光线中显得模糊又缱绻。 宋悠身上换了睡衣,如缎的青丝放下来,洒在男人遒劲有力的手臂上。 她靠在男人怀里,被他抱着,踩在灯光的余辉中,一步一步走进昏暗。 陆山河将她放在床边,低头俯视着她,目光顺着她落过来的指尖游离。 他倾身靠近她,纵容地让她触碰。 男人站在她身边,呼吸轻缓地洒在她脸颊上。 默了一瞬,他突然俯身而下,一手撑在她身侧,另一只手却覆上她手腕,修长手指压住她指尖。 他喜欢她这么碰他,让人心动难抑,满腔柔软。 宋悠仰头,眼里浸了毫不掩饰的喜欢,缓缓看他一眼,靠过去,流连地吻他唇瓣,气息呢哑轻颤地扣着他胸腔:“亲我。” 男人胸腔起伏蓦然加剧,绷硬的肌理下起了微颤,连呼吸都仿佛骤然失了起伏。 须臾的僵硬后,他收拢手臂,抱着她扣进怀里,依着她的话,低头亲她。 粗狂又温柔的吻从上而下逡巡着落开。 到最底处时,他眸底暗潮已默然翻涌,深深看她一眼,宽阔脊背上线条再次绷起。 顿了一瞬,他秉着呼吸,克制着嚣动的力道亲她。 绵密的仿佛带了讨好与纵容的亲吻,让宋悠胸口柔软得仿佛汪了水波,轻柔荡漾,不自觉地,想要离他更近一点。 她轻怔地看着他,指腹拂过他脸颊,顺着他鼻梁婆娑着往下。 顿了下,她声音低喃柔缓地撞进男人耳旁,“我喜欢这样。” 男人气息有片刻停滞。 无声地侧头吻了吻她掌心,迎着她温柔缱绻的注视,他再次俯身亲她。 · 周六早上,宋悠不出意料地醒晚了。 明媚的阳光从窗帘间隙漏进屋,照亮了窗边角落。 宋悠半梦半醒地睁开眼,意识朦胧地往身后靠过去,喃声问:“几点了?” 陆山河手臂环住她,低头吻她靠过去的脸颊:“还早……” 男人的吻沿着她眼眸往下,缱绻又湿重地吻她,气息渐渐灼热。 唇被含住的刹那,他身上欲沉的呼吸浸透过来,宋悠一下子醒过神,赶紧偏开头,手撑在他胸口处,用力推开他:“该起了!” 瞪他一眼,她掰开他胳膊,翻身坐起来,去了洗漱间。 等两人换了衣服下楼,楼下已十分热闹。 老爷子老太太起得早,都去外头小区溜达过一圈了。 陆凌作息一向规律,这会儿也起来了。 两老一小,外加一个桂姨,都在客厅里看着陆凌摆弄刚从车上搬下来的小机器人乐乐。 少年摁动乐乐的电源键,圆乎乎的小机器人头顶上瞬间冒出柔光。 几秒种后,乐乐圆脑袋上呆萌可爱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地亮起来,十分高兴地跟陆凌打招呼:“陆凌哥哥你好。” 稚嫩的童声仿佛带了欢喜,笑眯眯地冲陆凌摆了摆手,随后转动着脑袋,往客厅里扫描着。 看见好奇又慈爱地在一旁围观的两位老人,乐乐眼睛一下子亮起来,自己滚动着小滑轮,往老爷子老太太身边奔过去,甜甜地喊:“太爷爷、太奶奶,你们好,我是乐乐。” 老爷子脸上露了点儿慈爱笑容,坐得稳稳当当的,保持太爷爷的姿态,冲乐乐点点头。 老太太看得爱不释眼,新奇又喜欢地站起来,摸了摸乐乐脑袋,边笑边逗它:“你怎么知道我是太奶奶呀?” 乐乐转着圆脑袋看一眼陆凌,声音响亮:“陆凌哥哥告诉我的。” 说完又转了下脑袋,大眼睛眨了眨,滚着小滑轮往楼梯口走,十分开心地跟楼上下来的人打招呼,“宋悠妈妈,陆爸爸。” 老太太目光随着乐乐打转,瞥见走在一处的孙子跟孙媳妇,笑得眼睛都快眯没了。 慈爱目光在两人身上绕了一圈,老人家心头一阵欣慰,看着两人走下来,正要说话,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哎哟”一声,眉开眼笑地安排正在厨房里忙活的桂姨:“阿桂,山河跟小悠下来了,快看看早饭吃什么。” 老爷子也咳了一声,站起来,隔着老远冲两人点了点头,大手一挥,很有家长的派头:“到餐厅吃饭。” 看样子,两个老人家还没吃早饭,一直等着他们。 宋悠愣了下,被两个老人家平常而关切的爱护目光看得心底一片温软,笑着望了眼身边男人,走下楼梯,无奈地跟老太太笑:“奶奶你们起了就该先吃早饭,还等我们干什么?” 老太太头发花白,精神很好,站在楼梯口笑眯眯地朝宋悠伸手:“又没有多晚,我们才刚去外头溜达了回来,正好等你们一起,一家人在一块儿吃饭才有意思,热闹。” 宋悠好笑地看着她,也不劝了。 老太太这样的温暖慈爱,总让她想起自己另一个世界奶奶。 她牵了老太太的手,又朝站着点头的老爷子笑着喊了声“爷爷”,一边往餐厅走,一边跟老太太说起了先前买的玉雕:“……我看那个小沙弥雕得很和善,就买了,一会儿您看看。” 老太太眉开眼笑地点头:“好,我上次还跟阿桂出去买了好些个小东西,好看又有意思,一会儿带你到楼上书房去瞧瞧。” 陆山河跟在她身后,见她挽了老太太,便自动往老爷子站的地方走过去,跟老爷子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起了话——基本都是老爷子问,他说。 早饭还没吃完,院外车子行驶的声音便传进来,刚端了早点出来的桂姨在厨房一眼瞥见,忙转头朝餐厅里的人笑道:“咱们家教授跟高材生也回来了。” 这是说的陆凌二爷爷夫妇跟家里两个孩子。 院子里瞬间多了几分热闹,一家人笑着迎出去。 打过招呼,陆凌二爷爷家的两个孩子瞬间就被滚动着小滑轮主动过去作自我介绍的乐乐吸引了。 两个孩子中,大的那个是陆凌小叔叔,刚上大学,看着腼腆得很,很安静,但对乐乐却很感兴趣,跟家里长辈说了几句便朝乐乐招了招手,拉着陆凌往角落里说悄悄话去了。 看样子两个孩子虽说年纪差别有点儿大,但兴趣爱好似乎有些类同,也很熟悉,你一句我一句的,都很简短,但交流起来完全没障碍。 小的那个是陆凌姑姑,刚上高中,明显更活泼,笑起来露出两个酒窝,甜甜地冲宋悠喊“嫂子”。 在长辈身边说了几句话,小姑娘也很快被呆萌又可爱的乐乐吸引了目光,满心满眼都是喜欢,一直不停地逗乐乐,随后跟着陆凌他们一起凑在客厅角落里,似懂非懂地听一大一小交流。 家里人也不束缚三个孩子,任由他们凑一块儿玩。 桂姨还专门给他们在客厅角落摆了张小桌子,端了早点过去,让他们自个儿边吃边聊。 三个孩子加一个小机器人乐乐,一来一往地说着话,远远看着分外和谐。 陆凌二爷爷跟二奶奶好笑地看着两个突然放开了局促围着小侄子转的孩子,也不管了,跟众人一起往餐厅里走。 陆凌二奶奶林娟也是大学历史教授,四十来岁,温婉柔雅,说话时不紧不慢,声色柔和,让人很容易心生亲近。 林教授跟宋悠不算熟,往年也很少在老宅看到宋悠,这回见她跟陆山河一起回来,眼里笑意之中也多了丝意外,落后一步,目光柔和地看着宋悠笑:“小悠气色看着比过年时好了不少。” 这位二婶宋悠有印象,以往几乎不大跟原主说话。 大概是原主性子太冷清了,让人很难亲近。 人的心态跟状态不一样,但凡身边留心的人,其实很容易察觉——譬如林教授这样温柔细心的。 宋悠也没打算遮掩,跟着笑起来,挽林教授的手,往老太太处看了眼,低声跟她解释:“之前出了车祸,没敢让老太太知道。” 顿了下,她跟林教授对视一眼,感慨地叹,“经历了生死,感觉像是重新活了一遍,很多事情都想通了,没什么比家里人更重要。” 都是一家人,以后总要相处,没必要端着远着,就该和和睦睦的,长辈小辈都友爱相亲。 她喜欢这样的氛围。 林教授讶然地张了张口,顺着宋悠的目光看了眼老太太,随后理解地叹一口气,安慰似的拍了拍她手,也不多问,只转头看着凑在一起的孩子们,笑问道:“这次回来就待个周末吗?” 见宋悠有些不解,林教授拉了她悄声笑道,“周末我估计你们也待不了多久,回头暑假你们带陆凌回来,我让小蓉跟小煜也留在老宅,跟陆凌做个伴,省得他们回去鸡飞狗跳的。” 说起两个孩子,原本温婉亲切的林教授也是一脸头痛。 宋悠一下了然,点着头笑:“行,等学校放假我就带陆凌回来住一阵。”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进餐厅,还没落座,外头院子里汽车声音再次响起。 一个起身的功夫,车子已经驶入院落,黑色轿车,从餐厅窗户望出去就能看见车牌。 老爷子老太太都没起身,四平八稳地坐着。 老爷子看了眼站着的众人,抬手招呼:“别站着了,先吃饭!” 林教授率先反应过来,笑着应了声好,拉着宋悠,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坐。” 陆山河看着宋悠坐下,在她身边落了座,从桌下伸手牵了她手,拢在掌心里。 宋悠没回头,跟林教授低声说着话,被陆山河拢在掌心的手指轻轻碰了碰男人指节,淡定地坐着。 看样子,这一大家子里唯一不受欢迎的,就是陆凌他爷爷跟奶奶了。 陆山河说老宅二楼那间卧室是他以前的房间。 什么情况下他才会跟老爷子老太太住一起? 宋悠心底明镜似的,对她男人不好的人,她用不着虚与委蛇。 陆凌二爷爷陆涛哭笑不得地望了眼老爷子老太太,又看了眼拉着侄媳妇坐下来的妻子以及面容寡淡看不出喜怒的侄子。 一桌子人都异常淡定,陆教授叹一口气,迎也不是不迎也不是,最后只能站在餐桌旁,看着下车的人拎着大包小包东西从客厅走过来,笑着打招呼:“大哥,大嫂。” 57 第57章 谁还没吃过醋呢 进屋的是陆凌爷爷陆峰跟继任妻子秦慧。 大家都没动, 只有桂姨一人含着笑意客客气气地迎了过去,接过两人手上的东西往里走。 陆峰已年近六十,面容跟陆山河有些相似, 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很严肃,此刻被妻子挽着走进屋,朝餐厅坐着的人望了眼,沉默着没开口。 余光瞥见在客厅另一角站着的三个小辈, 这位五十来岁的爷爷脸上总算有了点儿和缓笑意,转身朝孙子招手:“小凌回来了。” 陆凌站在小叔陆熠旁边, 看自己爷爷一眼,点点头, 闷闷地喊了声“爷爷”。 陆熠跟陆蓉也规规矩矩地站好, 十分有礼貌地跟着喊了声“大伯、大伯母”。 乐乐从几人脚下滚着小滑轮冒出来,大眼睛一闪一闪的, 往客厅站着的两人身上扫描了一遍, 嗯,不认识, 先打招呼:“你好, 我是乐乐。” 陆峰看了眼乐乐, 朝几个小辈点头。 陆凌爷爷身边的继奶奶秦慧年纪应该刚过五十, 但保养得极好,看着像是三四十岁的模样,脸上几乎没有岁月沉淀的痕迹, 穿一身苏绣白玉兰的裙子,温温婉婉地站在丈夫身边。 很显然,陆凌这位继奶奶对一家人的冷待仿佛有些怔愣,欲言又止看一眼丈夫, 不见风霜的脸上浮出丝苦恼怅然,怯生生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刚进院子不适应的小姑娘。 听见陆教授喊,这位秦奶奶勉强朝陆涛挤出笑意点了点头,看着餐厅坐着的一群人,先往丈夫身边靠了半步,拥着丈夫胳膊,望向自顾自吃早饭的宋悠跟陆山河,定了定神,主动打招呼:“山河跟小悠也回来了呀?” 声音跟语气,带了几分怯然跟小心翼翼,听起来柔弱无辜得很。 人家客客气气地点到了名,又是长辈,宋悠也不至于视而不见,认认真真看了眼这位几乎没有任何印象的婆婆,笑了笑,语气平淡地回:“昨天回来的。” 见宋悠回话回得没有半分情绪波动,这位婆婆脸上血色顿时又褪了些,柔柔地看一眼丈夫,努力压着委屈,十分顾全大局地朝众人笑了笑。 除宋悠之外,其余人连带着林教授在内,连一丝余光都没往客厅放。 秦慧尴尬地挽着丈夫手,眼眶不自觉地红了些,看样子极是委屈可怜。 客厅角落里几个孩子面面相觑,陆蓉拽了拽陆凌胳膊,眼神示意他。 陆熠眼尖瞥见,朝一大一小两个摇了摇头,拎着乐乐赶紧退远了一步。 还没摸清楚状况的乐乐突然一下没了滚动小滑轮的自由,稚嫩声音十分不满意地反抗:“乐乐自己可以走,请放我下来。” 听见角落里的声音,红了眼眶地秦慧这才意识到场合不对,眼里红晕收敛了些,转头望过去,看向几个天真烂漫又尴尬互望的小辈。 视线触及呆萌可爱的乐乐时,秦慧原本苦恼委屈的脸上总算浮出点儿天真笑意,款款放开丈夫,朝三个小辈走过去。 “你们在玩儿什么呢?”温温柔柔的声音,带了些好奇的兴致,这位长辈仿佛一下子被乐乐吸引了目光,迟疑着伸手碰了碰乐乐的圆脑袋,十分亲切地跟陆凌几人说话,“这是机器人吧?真有意思……” 宋悠看得大开眼界,跟二婶林娟对视一眼,从林教授温婉眼神中泄露出的无语看出了点儿眉目,大致意会了,继续吃早饭。 她这位便宜婆婆,五十岁的人了,这份不经世事的柔弱天真跟情绪外露,该说是真白莲呢还是段位低呢? 怪不得一家子人都不待见。 人家刚一露面就泛起的那份让人浑身难受得起鸡皮疙瘩的柔弱可怜跟矫揉做作似的天真和煦,一般人确实是受不住。 宋悠内心啧啧,面上没什么表情,收回目光,手指在陆山河掌心动了动。 一家人都见怪不怪,当看不见,各吃各的。 老太太还招呼宋悠多吃点儿,仿佛根本没看见大儿子跟大儿媳妇。 桂姨见情形不对,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放了东西,忙笑着走过去,招呼陆凌爷爷:“小峰还没吃早饭呢吧?去吃点儿。” 桂姨在家里二三十年了,又比陆凌爷爷大几岁,称呼上就依着老太太喊的,也亲近。 老太太听得清清楚楚,隔着老远冲桂姨使眼色,瞪她不该多话。 桂姨当没看见,一边招呼陆凌爷爷一边快步到厨房里拿了碗筷摆出来。 老爷子倒是没说话,喝了碗粥,坐在主座上,冷眼盯着儿子。 陆凌爷爷一言不发地往餐厅走过来,在老爷子身边落了座,又看了眼陆山河跟宋悠。 陆山河眼皮都没抬,给宋悠拿了蒸饺,放下碗筷,冷冷淡淡地坐着。 陆凌二爷爷陆涛尴尬又好笑地看着这一幕,摇了摇头,跟着坐下来吃饭,也不当出头鸟了。 看见侄子拿替侄媳妇拿蒸饺,陆教授意外了地多看了一眼,随后在妻子身边坐下,若有所思地默了一瞬,有样学样,替林教授拿了她爱吃的灌汤包。 林教授看着放到碗里的包子,意味深长地瞥自个儿丈夫一眼,给了他一个自己意会的眼神。 他们陆家这些男人,跟温柔细心都不沾边,要不是看着侄子照顾侄媳妇儿,人家陆教授压根就想不起来要帮她拿包子! 安安静静吃完早饭,老爷子十分有威严地看了儿子孙子一圈,一群男人自动往书房去。 陆山河走在最后,远远看着宋悠,似有些想留下跟她站一起,被宋悠好笑地一眼瞪回去了。 等人走开,宋悠劝着老太太跟几个孩子一起去客厅里歇着逗小机器人乐乐,自己跟着二婶林教授,边聊天边帮着桂姨收拾碗筷。 在客厅里搭话的秦慧见老太太过去,心知老太太不喜欢自己,主动避开,往宋悠几人站着的地方走,到门口了,却局促地站在厨房外插不进手,似乎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见宋悠拿了碗筷从身边转过,秦慧欲言又止地张口喊住了她:“小悠,之前那个照片,小艺不是有意的,她就是对山河……” 照片?小艺? 宋悠心底微顿,停下脚步,平平静静地看了秦慧一眼,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秦慧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忙把后话咽回去,望着宋悠,语气诚恳中带着赧然歉意,含糊道,“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这么多年了,跟别人总有些不一样……这件事是她做得不对,我替她跟你道个歉,请你多担待。” 怅然叹了口气,秦慧语气苦恼起来,眼里带了些希冀,柔柔弱弱地恳求宋悠,“山河那儿,还请你跟他说说,别为难秦家了,中恒那个项目,资金缺得厉害,小艺他爸头发都愁白了。” 话到中途,秦慧眼眶红了些,声音也柔弱地更低了几分,声色姿态尤其无辜,“你跟山河要是对我对小艺有不满意,我怎么着都行,跟秦家其他人没有关系,你们就放过秦家吧……” 宋悠冷冷清清地打量着眼前柔弱可怜却十指不沾阳春水显然没受过生活压迫的婆婆,差点儿没绷住笑了。 便宜婆婆这番话简直是迷之操作,让人大开眼界。 她们之间,最多就是面儿上点头打个招呼的婆媳关系而已,关系根本没好到她会帮着秦家劝陆山河的地步,但也没差到要这位婆婆专门等在这儿挑拨离间的程度。 这位怎么就能这么理直气壮地开口呢? 还没等她说话,刚拿了毛巾从厨房院外转进来的林教授先听不下去了,本来温婉体贴的人,直接走过来,冷淡地盯着秦慧,面无表情地问她: “你这话对着小悠说干什么?她又不管家里的生意,什么为难秦家不为难秦家的,谁听得懂?” 林教授上下打量秦慧一眼,冷嗤,“有话就当着面跟大哥和山河说,把小悠架着干什么?难不成小蓉她舅舅想投个项目,成千上万的资金,我说让大嫂你抬抬手过一过,你也能做主?” 说完话,林教授冷哼一声,直接拉着宋悠走开了,一点儿也没给秦慧留面子,十分干脆地把秦慧晾在了一边。 走出餐厅,林教授才缓和了脸色,不怎么耐烦地扫了眼立在厨房门口泫然欲滴的秦慧,转头嘱咐宋悠: “别理她,我头一回来老宅的时候,差点儿被她一句话噎死,人家还天真柔弱委屈可怜得很,倒让我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要不是看她几十年都是这个模样,我还以为她装的。” 宋悠见识到了,十分理解地点头,面上冷静得很,心平气和地拉着林教授胳膊笑:“多谢二婶您帮我说话,您放心,我现在心宽着呢,不跟拎不清的人一般见识。” 见林教授面色不愉,还勾出了气性,显然是想起了无语的往事,宋悠一时失笑,不动声色地挽了她胳膊,主动岔开话题,“这会儿太阳正好,二婶跟我去院子里泡壶茶吧,晒晒太阳赏赏花,也躲躲懒。” 林教授气过后自己也笑了,把秦慧抛在了脑后,不跟糊涂人计较,扬声问了桂姨茶壶茶具在哪儿,跟宋悠一起去找。 宋悠见她爱惜地摆弄那些杯子,笑着说起了闲话:“我们办公室的老师有个侄子,接了个瓷窑,最近在烧制各色新奇瓷器的,上次我们同事拿了个杯子送我,形状别致,釉面细腻,杯壁上的画也灵动,很好看,我正好带来了,一会儿给您看看。您若是喜欢,我回头找同事拿一套给您寄过来。” 至于便宜婆婆,宋悠跟林教授都非常明智地当看不见,连眼角余光都没丢过去,婶媳俩说说笑笑地往花园里走。 桂姨先前就在餐厅听了个大概,这会儿看林教授跟宋悠都走远了,叹了口气,苦恼又无语地望了眼要哭不哭的秦慧。 这位真是,什么话都口无遮拦,说是天真吧,五十岁的人了,天真成这样,可真是…… 人家小两口好容易凑在一处,看着关系也亲近了,她这么含含糊糊地一搅和,要是小悠再多想点儿,那不是硬生生拆散人家夫妻感情吗? 桂姨揉着眉心,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秦家那丫头跟山河,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什么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哎哟喂,让人听着都心肝痛!添什么乱呢! 桂姨一个字都不想多说,连脸上的客气笑意都不想堆了,收拾完桌子,想了想,悄悄转到书房外,找了陆山河。 · 宋悠跟林教授一起洗好茶具,便从花园上到二楼,进卧室拿了杯子,人还没走出去,陆山河高大身影已从门外映了过来。 他站在门口,望了眼宋悠,顺手关了门。 宋悠拿着杯子停下脚步,神情淡淡地瞭他一眼,不说话,绕开他去开门。 手刚搭上们把手,陆山河反手握住她手腕,声音低低地浸下来:“你生气了?” “生什么气?”宋悠转回头,斜睨着他,面上一片风平浪静,不紧不慢地笑了笑,反问,“跟不相干的人用得着生气?” 陆山河缓缓看她一眼,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声线沉喑地喊她名字:“宋悠——” 她就是生气了。 “都说了我没生气。”宋悠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由着他将她拥进怀里,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手指扣在他衣襟上,用力戳了戳,轻哼,“我就是没想到,陆总竟然还有青梅竹马呢。” 冷冷淡淡地哼完,她收了手,仰头睨着他,一字一顿地强调:“我不生气,我吃醋!” 陆山河手臂环在她脊背后,抱着她抵进胸腔,心底又软又胀,紧得让人发颤。 男人目光滞涩着望着她,张了张口,却不知从何解释,只抱着她的手臂又多用了一份力,低头吻她额头。 宋悠被他看得一阵无语又气闷,垂了视线躲开他漫下来的潮热呼吸,使劲儿掐了把他胳膊,手指顺着他胳膊往上,勾住他后颈窝,覆身过去,一口咬在他脖子上,不怎么气平地控诉: “之前我还问过你,我跟季时那些照片,到底是商业对手还是外头哪位准备进陆家的娇柔美人找人拍的。现在看来,金屋藏娇的美人确实是没有,青梅竹马倒是有一个!” 她额头抵着他下巴,唇瓣压着他喉结,磨着牙问他,“这得是什么情分呀,都值得陆总你亲自替人遮掩?” 58 第58章 哄媳妇儿的诀窍 “没有遮掩。”陆山河气息不稳地抱住她, 陷在她唇下的喉结轻颤,声线磁沉柔缓地答她的话,似安抚,又似低哄, “不相干的人……不用你出面。” 她就这么亲近他, 触碰他就可以, 别的人, 他会处理,不需要她去应付。 宋悠对这个回答勉强满意,不咬他了。 她松开他脖颈,拿了杯子的手抵在他胸口,另一只手手指往下,翻开他衣领, 认真看了看刚才自己咬的地方。 很好,几乎没什么痕迹, 她咬的时候就注意了力道的。 干脆直接地表达完自己的醋意,她胳膊用力推他。 陆山河身上热得很, 烘得人胸口满是热气。 她刚才咬他的那一下, 引出的躁动跟欲念已明明白白地蔓触到她身上。 再抱下去,估计场面就控制不住了。 不出意料地没推动,宋悠又无语又好笑,绷着脸抬眼睨他:“搂搂抱抱的干什么呢?我这醋还得吃一会儿,你别耽误我赏花喝茶。” 昨晚她才由着他那么放纵地深抵过,按理说再沉的欲念都应该能缓一缓才是。 谁知道她这么不痛不痒地咬他一下, 他也能有反应,真是……太不克制了! 陆山河眸光深邃地看她一眼,低头吻她鼻尖, 呼吸带了一丝沉,湿湿地扑洒在她脸颊上。 吻过一下,顿了一瞬,男人粗糙唇瓣沿着她鼻尖再次覆落下来,心跳与呼吸之间都透着浓浓的亲昵狎好的渴望。 他喜欢她因为他吃醋,更喜欢她刚才那么咬着他控诉嗔怨,让人心尖软得想要将更近地包裹她,将她揉进身体里。 宋悠被他气息扰得脖颈发痒,没绷住笑了起来,不怎么用力地又推了他一下,语带轻嗔地提醒他:“大白天呢,你注意点儿。” 陆山河吻着她唇瓣,低低地“嗯”了一声,环着她的手臂收紧往下,将她拦腰抱起来,放在门口柜子上,俯身亲她。 宋悠手里精致的杯子被他取下搁在了一旁,另一只手被他牵着覆在他胸膛上,隔着单薄的衣料描画他沉缓起伏的肌理线条。 她脊背几乎贴上微凉的墙壁。 身躯靠过去的刹那,男人骨节分明的掌心扣住她后背,温柔又有力地隔开她与墙壁的接触。 他握着她手腕,将她拢在他胸膛与白墙间,俯身吻她白皙的脖颈。 男人抱她坐上柜子的动作不过一瞬之间,宋悠还没反应过来,带了湿气的吻便覆在了她锁骨处。 宋悠气息滞了滞,无奈得直想叹气,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现在总算认清楚了,自作孽不可活,禁欲多年的男人一两次的放纵根本就不够! 她稍微撩拨一下就能从那丁点儿火星中蔓延出一片□□来! 感受到吮在脖颈处的力道,宋悠缓缓吸一口气,懊恼地掰他脑袋,喊他名字,企图拉回男人一星半点的理智:“陆山河——你克制点儿!” 顿了下,她无奈地抓他肩膀,声音低了几分,像气闷后的妥协,又像情不自禁下柔情密布的纵容,娇嗔的埋怨声轻轻柔柔地撞进男人耳畔,“就不知道换个地方亲?” 他那么亲,她今天就不用出去见人了! “别耽误太久……”见他没动,她心底柔软着胀涩起来,缓了口气,叩着他肩膀,声音低喃着催促他。 男人的呼吸倏而停顿。 顿了一瞬,他似有似乎地低闷一声,倾身抱将她起来,潮湿又粗糙的吻自她脖颈处往下辗转逡巡,用力含吮她肌肤。 · 等宋悠从二楼角落卧室出来,已经是半小时后了。 陆山河跟着她一前一后走出门,衣服扣得整整齐齐的,看不出一丝凌乱,只有肩膀处被她抓过掐过的地方稍微有点儿折痕。 宋悠拉着他衣领跟袖子抻了抻,又理了下自己身前重新扣好的衣襟领口,板着脸瞪他一眼,不管他了,拿了东西往楼下走。 花园里椅子桌子已经摆好,茶也早泡好了一壶。 见她下楼,林教授含着笑意仔细看她一眼,见她气色红润,眼里并没有什么不高兴,遂也不多问,招呼她坐下喝茶。 先前在厨房门口的话,林教授听得很明白,她那位嫂子说话从来就不过脑子,刚才那一番话,生拉硬拽说秦艺跟山河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还提到什么照片跟有意无意的事儿,中间必定有缘故。 这位大嫂这么一搅和,是个人都得气哽。 林教授刚才烧水的时候就瞥见了陆山河上楼,心知估计是去解释去了,对这位冷言寡性的侄子的变化意料之外也有些欣慰。 料想依着陆山河沉闷的性子解释起来必定得费一番时间,是以林教授并没有多想多问。 二婶善解人意地不问什么,宋悠也没刻意解释,将杯子递过去让她看,同时招呼了在客厅里守着乐乐一来一往说着话的三个孩子跟老太太。 老太太跟孙子孙女重孙一块儿说说笑笑地笑开了颜,听见宋悠喊,这才答应着往花园走。 刚走了两步,瞥见大儿媳妇红着眼睛杵在客厅一副单薄寥落的模样,老太太顿时皱起眉头,盯着人看了两眼,终究还是朝对方招了招手:“别杵着了,去花园坐会儿。” 见人走过来,老太太才勉强敛下不满,一边走一边叮嘱,“早前就跟你说过,有什么话,你跟你男人说去,你们两口子的事儿,我们不管。但当着小娟的面也好,山河跟小悠的面也罢,不该说的话就别说。” 刚才厨房的动静,她老婆子离得远没听清楚,但好歹眼睛还中用,一眼就能看明白。 要不是二儿媳妇替小悠开口,她老婆子就得出去说话了。 对这个动不动就红眼睛一副委屈可怜模样的大儿媳妇,老太太一向是眼不见为净,能不说话尽量不说话,免得给自个儿添堵,这会儿也不过是多嘱咐一句,省得闹得一家人不开心。 秦慧通红着眼眶张了张口,还想解释,被老太太冷冷淡淡地瞥过,顿时不说话了,压着满腹委屈,小心地点了点头,跟在老太太身后往花园走。 老太太带了人过来,宋悠跟林教授都默契地没多说什么,该倒茶倒茶,该递茶点递茶点,该说话说话,不过分冷待,也不理会那位偶尔冒出的“惊人之语”,远远看着,倒是十分和谐。 不同于花园外的轻松闲适,书房里的对话显然就严肃得多。 作为家里的学术人才,陆教授对生意场上的事儿没什么兴趣,自动担当起端茶递水的角色,偶尔见气氛不对劲儿开口便缓和两句。 这会儿刚说到与智慧城市的项目失之交臂的事儿,眼看着自个儿大哥跟侄子浑身气息都不对劲儿,陆教授赶紧替两人换了杯热茶,见老爷子一副事不关己不打算开口的模样,只得硬着头皮自己打圆场:“好项目也不止一个,谢家投就投吧……” 陆峰冷着脸一眼看过去,陆教授哽了一下,放下茶杯,推推眼镜,叹一口气,不说话了。 “那个项目本就握在蒋家手里,你就这么让给谢家,一旦谢家趁势而起,陆氏在国内的投资市场会被大量蚕食!几十年的积攒的优势毁于一旦,你想过影响吗?” 年过五十的陆峰声色冷硬,气势明显多了些压迫,十分不赞同地质问儿子。 “日常经营决策,应该不在陆董的职责范围。”陆山河眼皮都没抬,修长骨节握着陆教授递过来的茶杯,淡淡看了一眼,没有半分要解释的打算。 杯子有些笨重,宋悠应该不会喜欢,她喜欢晶莹剔透好看的。 陆峰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 陆教授心惊胆战地瞄着父子俩,赶紧岔开话题:“老爷子生日,不说这些……” 陆峰盯着神情寡淡的儿子看了片刻,扭头扫了眼企图缓和气氛的陆教授跟坐在摇椅里四平八稳地点头赞同孙子的老爷子,冷哼一声,坐下来。 陆教授松一口气,赶紧把茶杯往陆峰跟前推了推。 “中恒那个项目,你出手拦了?”陆峰捏起杯子,冷着脸扫了眼儿子,换了个话题。 “是。”陆山河抬眼瞥向陆峰,干净利落地应了一个字。 他放下茶杯,站起来,面容冷峻平静,不带一丝情绪,淡声道,“触及底线的事儿若再有下一次,我不介意让中恒直接散了。” 平静无波的语气,却透着让人心悸的慑迫跟不容置疑。 陆教授一口气滞在喉咙口,茶壶里的水差点儿洒了。 陆峰皱了眉头,啪的一声将茶杯搁在桌上,脸色铁青。 书房的对话到此戛然而止,老爷子嫌弃地看了眼不淡定的二儿子,偏心偏得十分自然,不容大儿子再问,抬手一挥,直接结束了生意上的话题:“行了,到家就说家事,公司的事儿,去公司说。” · 上午的时间过得很快,老爷子大寿也并没有大摆宴席,就一家人在一起聚一聚,说说话。 临近中午,陆凌姑姑陆澄跟小姑婆陆菲一前一后到了老宅。 秦慧见了女儿,满腔委屈瞬间升到极致,刚拉着女儿要说话,陆澄平平静静地看她一眼,那话就没说出口。 不同于秦慧的柔弱,陆澄长相十分明媚,气场干练冷静,到老宅就客客气气地先跟宋悠几人打了招呼,随后才找到自己母亲。 她在路上的时候就已经收到自家二婶的信息,这会儿看着自己母亲一副受了委屈无人可诉的模样,无语地皱了皱眉,耐着性子把人拉出了花园。 “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谁说什么就听什么。”左右无人,陆澄板着脸,直截了当地开口,“秦艺也好,舅舅也罢,没有陆家,他们能有今天?你看看余家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 委屈没诉成,被自家女儿劈头盖脸一顿数落,秦慧眼眶霎时更红了些,张口解释:“我知道,是小艺想多了,做了出格的事儿,可也不至于让你哥……” 陆澄没有半分动容,硬着语气打断秦慧的辩白,反问她:“她还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打着我的名义让人盯拍我嫂子,安的什么心思你不知道?” 顿了顿声,陆澄冷眼看着秦慧,态度干脆明了,没有给自己母亲留任何心软挣扎的余地,“今天我就把话放在这儿,他们要是再把心思动到我哥头上,不用我哥出手,我就能保证,不止中恒的项目,别的项目,他们也一分钱都拿不到。” 亲生女儿这么毫不留情地表态让秦慧眼眶里盈着的泪意一下子涌了出来,涨红着脸看着陆澄,连声音都带了哭腔:“那毕竟是你姐姐跟舅舅,你怎么……” 陆澄不为所动,扭头看了眼正朝角落里走来的陆峰,淡然出声:“你想帮秦家,大可以找我爸,他想怎么着,我不拦着。但要说到我哥跟嫂子面前去,那就是自寻死路。” 把她爸跟她哥拉出去,公司那些高层元老会站谁,一目了然,用不着她多说。 她哥跟嫂子再怎么关系不好,也不可能允许外人插手。 秦家那些人,就是蠢得没有半分判断力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打她哥的主意,不长教训,迟早栽跟头! 秦慧被女儿说得脸色煞白,泪眼婆娑地望着走过来的丈夫,垂了视线,伤心欲绝地忍着眼泪朝他走过去,柔柔软软地挽着陆峰胳膊,靠在他身上,无声抽泣。 陆澄一脸平静地看着拉着陆峰哭的秦慧,抬着下巴扫了眼陆峰,没再多说,掉头走开。 至于她爸怎么安慰妻子的,她早年就冷眼看过很多遍了,现在没兴趣看。 园子角落里的这一幕别人并没看见,陆澄收拾了情绪,踩着高跟鞋走回客厅,挽着自家姑姑,高高兴兴地跟其他人说起了话,期间又不动声色地走到宋悠身边,委婉地替自己母亲跟宋悠道了歉。 对于便宜婆婆的言辞,除了跟陆山河吃醋那点儿只言片语,别的宋悠本来也没当回事儿,一句话揭过,和和谐谐地吃饭。 一家人聚齐了,桂姨忙不过来,家里其他人也不怎么擅长做菜,中午跟晚上的主菜都是酒店的师傅上门做的。 老太太另带着宋悠几人极有兴致地做了几样小吃,一家人热热闹闹地过了一天。 吃完晚饭,格格不入的陆峰跟秦慧便先开车走了,没多久陆教授跟林教授也回了家,留了两个孩子跟陆凌一块儿玩。 陆澄拉着陆凌小姑婆住了二楼靠楼梯间的客卧。 陆熠跟着陆凌住角落卧室。 二楼剩下一间房,宋悠跟林教授一起铺好了床,留给小姑娘陆蓉住。 安顿好三个孩子,已近晚上十点。 跟陆澄和陆凌姑婆打完招呼,宋悠便回了卧室。 陆山河还穿着白天的衬衣,解了扣子坐在沙发里,明显在等她。 宋悠斜他一眼,自己拿了衣服先去洗漱间。 她这会儿累得很,不跟他一起洗漱。 洗完澡,身体的疲惫总算散去不少,她走出来,绕开沙发上坐着的男人,从书柜上随意拿了本书,靠在单人沙发里,慢悠悠地翻着。 陆山河沉默着看她一眼,目光在她拿着的书上顿了片刻,起身朝她走过去。 宋悠从翻开的书页里抬起眼帘瞪他两眼,拿书隔开他伸过来的手臂,懒懒地命令他:“去洗漱。” 男人顿住脚步,身影落在她身上,目色沉沉地望着她默了一瞬,抿着唇转身去浴室。 簌簌的水声在夜色中潺潺地传过来,宋悠翻了两页书,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拿了本专门讲项目估值逻辑的书,根本不适用于转移思绪打发时间。 坐在沙发里不想动,她也懒得换书了,就着内容勉强看了几页。 十几页之后,浴室的水声停下,宋悠手指顿了顿,继续翻。 男人带着湿气的身影从洗漱间走过来,缓缓落在她眼前。 光线被遮挡,宋悠放下书,仰头看他。 他换了睡衣,扣子却一颗未扣,前襟敞开,单薄衣料贴在身体两侧,随着他动作轻晃,半遮半掩的,更引得人想拉开了一窥究竟。 男人肌理在她面前起伏蔓延,染着湿气与欲惑,一览无余,任她观摩。 四目相对,他俯身将她从沙发上抱起来,让她柔软身体贴上他敞露的肌肤。 宋悠稍微反抗了一下,被他抱起来,换了个姿势坐在他身上,手撑在他胸口,懒洋洋地睨着他问:“干什么呢?用得着宽衣解带的?” 陆山河拢了她手指,牵着她指尖从起伏紧绷的胸腔划过,靠在她耳畔,吻着她脸颊,声音低喑地浸在她耳畔:“你不是喜欢?” 59 第59章 需求太多也不好 男人说话间的湿气一点一点地侵染而来, 毫无缝隙地包裹着她,让人止不住地心热。 宋悠轻哼了一声, 反手抱了他脖颈, 眯着眼睛,感受他湿热欲重的亲吻。 夜色笼罩而下,淹没了室内昏暗的灯光。 窸窣的月光从窗台透进来, 朦胧地照着沙发上的人影。 宋悠坐在陆山河身上,攀着他肩膀,气息轻颤。 他就着抱她的姿势, 埋头吻她。 她与他之间, 紧紧相依,亲密无间。 嵌进身体的热意在两人之间蔓延席卷。 “别忍着……”昏暗中,她下巴抵在他短发间, 手指触上他脸颊, 柔软似水地轻呢,“我喜欢你这样。” 话音未落, 吻在她身上的力道蓦地加重。 男人手臂扣着她后腰一下收紧。 缱绻热浪无声蔓延。 寂静的卧室中,沙发被带得微微偏移。 夜风潺潺,似清溪淌过,浸入人影之中。 宋悠抱着眼前男人,身心皆胀满湿黏蜜意,思绪仿佛也一齐没入风中,有些起伏不清了。 · 周天一早, 在老宅吃过早饭, 跟宋家二老打了个电话,宋悠带着陆山河跟陆凌顺道回了趟宋家。 因为父母私下找季时的事儿,原主跟父母的关系一度降至冰点, 多年来都很冷漠,一年到头也就春节到家里走一趟,连话都说不到两句。 宋家父母都是大学老师,老一辈也基本都是走的学术路子,正儿八经的书香门第,论经济条件算不上顶尖,但比季家确实要好上不少。 季时当初并不受宋家父母看好,私下找到他时,爱女心切的长辈说话难免有几分让人难堪,一度让原主耿耿于怀。 后来原主跟季时分手,是二婶林娟林教授介绍她跟陆山河相的亲,这才有了后续。 十几年前的往事,宋悠也不想再去评论原主跟父母的孰是孰非,只是人回了燕城,总该去露个面,看看两位年过半百的父母。 也没什么多余的客套话跟刻意营造的亲近,多年没怎么坐一起说过话的家人安静地吃了个午饭,老人家满心喜欢地拉着陆凌叮嘱了好一阵,知道陆凌周一要上课不能久留,这才依依不舍地将他们送出门。 算是勉强缓和了两代人的关系。 · 等一家三口从燕城回到邺城别墅时,已经是下午六点了。 刘姨早早做好饭炖好汤,见人回来,忙笑着上来拿东西,招呼三人吃饭。 将箱子放进屋,吃了晚饭,宋悠去二楼给陆凌收拾东西。 少年抿着嘴看了眼跟在身后的宋悠,默不作声地走到卧室门口,进门前又停住,转过身,望着宋悠,闷声开口:“我自己会收衣服。” 宋悠看着手指蜷缩着扣在身侧的少年,挑了挑眉,笑起来,拦着他肩膀问他:“要不东西你自己收?换下的衣服我拿去给你洗了?” 陆凌身体顿了顿,侧身,往卧室外阳台望了眼:“那儿有洗衣机。”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多多少少有些性别的边界感了,会害羞。 而且十岁的男孩子,有独立照顾自己的能力,是好事儿。 宋悠心下了然,摸了摸少年的额头,也不多问多说,十分理解地点着头笑:“行,那你自己收拾收拾,有什么问题,我跟你爸都在,你跟我们说。” 陆凌仰头看她一眼,紧扣的手指松开,点头“嗯”了一声。 从儿子卧室沿着走廊转回主卧,刚进门,宋悠一个没留神,差点儿迎面撞上陆山河。 宋悠无语地瞪他一眼,也懒得往回站,索性撑在他胳膊上,好笑地问他:“你站这儿干什么?” 男人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收回落在衣帽间的视线,低头吻她。 她让刘姨把他的衣服都搬进主卧了。 宋悠愣了一瞬,赶紧伸手挡住男人洒下来的气息,气滞又无奈地喊他名字:“陆山河!” 温热的吻落在指尖上,她顺势压着他下巴往外推了推,挣开他环在身前的手臂,往衣帽间走。 她带的小行李箱已经打开,洗漱用品已被陆山河拿了出来。 换洗下来的衣物都用单独的袋子装好了,内外分开,陆山河应该还没来得及整理。 宋悠走过去,将袋子从箱子里拿出来,一一打开。 陆山河身影拢在她身后,在她身侧俯下身,无声地看着她。 宋悠的习惯,出去住外面换下来的衣服一般都收好拿回家洗,但贴身的衣物会提前先大致洗一遍再装好,到家再重新清理。 将衣服拿出来递给陆山河,示意他抱着一会儿扔洗衣机,剩下的贴身衣物,她连着袋子一起拿去了洗漱间,那儿可以手洗。 陆山河臂弯搭着两人的衣服,看着她拿了两人的贴身衣物,目光在她手上顿了一瞬,伸手将已转身准备往外走的宋悠圈进胸前。 他低头盯着她手里的袋子,默了片刻,遒劲手臂顺着她胳膊往下,压住她手,视线往上,一动不动地望着她,声音沉哑地开口:“你要帮我洗?” 冷不丁地被他拉进怀里,宋悠不明就里仰头看他。 目光落进男人浸了沉色的眼底,她怔了一瞬,突然一下反应过来。 宋悠眉头慢慢挑起,忍着笑意轻睨眼前男人一眼,不轻不重地将装了两人贴身衣物的袋子拍他身上,身子往后靠着他胳膊,手指牵住他衣襟,不紧不慢地问他:“那要不然,你来?” 他贴身的衣物,又不是没碰过,更让人心涩脸红的地方他都主动牵着她手指抚触过。 顺手替他洗衣服什么的,她又不会介意…… 陆山河抬手接住袋子,目光沉沉地望着她。 顿了片刻,他反手将袋子跟挂在臂弯的衣服一齐抽开放在衣帽间门口的沙发凳上,环着她的胳膊往里收紧,将她与他之间的空隙挤开,贴着她柔软身躯,俯身吻她。 男人沉闷的声音自胸腔颤动而起,漂浮着落在宋悠耳边,低沉中带了让人心旌摇曳的温柔纵容:“嗯。” 她贴身穿的衣物,他碰过,也解过。 他喜欢他吻着她时她情不自禁的颤动。 这样夫妻间的亲密,他甘之如饴。 宋悠眼里的笑意蓦然化为怔愣。 还没回过神,陆山河的吻已经落在她唇瓣上。 下一瞬,男人炽热的呼吸挤入她唇齿间,含了她唇舌,深抵着吻她。 宋悠骤然失了呼吸,埋怨声尚未发出,唇舌已被陆山河用力裹缠。 气息交融下,她也没力气推他了,头晕目眩地靠在陆山河身上,感受着攥在舌尖的力道一会儿松一会儿紧,吸吮得让人心颤又发麻。 不得不说……亲得很舒服。 一个生人勿进冷酷寡情的霸总,连衣服都心甘情愿帮她洗,这样简简单单的亲吻,她自然也愿意对他好。 宋悠顿了下,抬手圈住他脖颈,迎上去回应他的吻。 须臾的深吻交缠后,陆山河蓦然松开怀里懒洋洋挑动他克制极限的人,气息促沉地抵着她鼻尖,修长指节拉着她手腕,眸底欲潮涌流,声音低哑地喊她:“宋悠——” 宋悠听出他喑哑声线中沉浮的欲念,缓了缓气,手指落在他脸颊上,心底漫开柔软温情,轻喃着埋怨他:“只是亲了一下而已,你怎么……就没个够呢?” 明明这两天每天都有过,还不止一次。 陆山河握了她手指,鼻尖轻蹭着她。 男人尚未平复的呼吸与略显紊乱的心跳同时朝她浸来,喑涩声线落在她耳畔:“你不喜欢了?” 她昨天的时候就很喜欢,让他不自觉地失了控。 后来,她又埋怨他力道太重了。 她不知道,她一个触碰,一个眼神,甚至一句话,都能勾起他克制多年的欲念。 隐忍到极致后的破堤非但没能缓解汹涌欲念,反而让身体里潜伏的涛流一连而起,时时刻刻都在翻涌冲击着他的理智,让他想把她丝丝寸寸都尽数嵌进身体里。 他不想让她不舒服。 宋悠被问得滞了滞气,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瞪完后,终究还是心软,凑过去,亲了亲他下巴,不怎么气平地纠正他:“我什么时候说不喜欢了?” 恼怒地哼了一声,她重新勾了他脖颈,柔软身体靠在他身前,让他低头,透过贴在锁骨处的领口俯瞰着她,语气嗔怨地跟他控诉,声音柔得似牵了丝柳絮,扰动在他胸口,“你看看,你力气那么重,一失控就乱亲,总得让我缓一缓吧?” 陆山河呼吸顿了刹那,移开视线,抑制着心跳托住她,秉着呼吸吻了吻她唇,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滞涩又艰难地放开了她。 他揽着她后背,声音低低地回应她:“下次,我尽量控制……” 宋悠瞥着他一副隐忍克制又狼狈紧涩的模样,手指落在他脖颈处,打定主意不再撩拨刺激他了。 等他缓了一阵,她才拉了他领口,往沙发凳上扫了眼,指挥他:“先去洗衣服。” 洗完衣服晾好,室外最后一缕微光也沉入了天际。 宋悠去陆凌房间看了眼,人没在,估计是去书房了。 想着少年之前跟同学说了要讨论游戏的事儿,她便没去打扰他。 乐乐不在,家里突然就少了点儿乐趣,离休息时间还早,宋悠索性推着陆山河一起转去书房拿了本新书,走回卧室,躺在沙发上看。 陆山河抱着她,克制地没有亲她,只垂眸看着她翻书。 书房里打发时间的书并不多,宋悠抽的一本,刚刚好是某报社记者采访陆山河的合辑,估计是报社送过来的样册,被刘姨随手放进了书柜。 沙发很宽敞,宋悠盖着毯子靠在陆山河胸口,惬意地浏览内容。 比起她先前在网上搜的小道消息,这样的采访显然就严肃多了。 往下又翻了一页,视线落在页面中间的一段话,宋悠停了一瞬,放下书,偏头斜看着陆山河,一字一顿地笑:“这是十几年前的采访了吧?人家问陆总对另一半有什么要求,陆总你这回答,是那时候有中意人?” “没有过别人。”陆山河深邃地看她一眼,拿开她手里的书册,抱着她克制地吻了吻,声音低喃着荡漾在她耳侧,“只有你。” 60 第60章 旧地重游走一次 宋悠怔愣地望着俯身笼罩着她的男人, 任由他轻吻落在脸颊。 书上那段采访,其实只是简单的三两句话。 但按照陆山河的性子,关于另一半的话题, 正常情况下他应该会直接略过, 根本不会出现在采访合辑里。 可他答了——没有什么要求, 合适就行。 短短的一句话,是回答, 也是心态的昭示,所以她才会问他是不是当时有中意的人。 宋悠心尖软溺着淌开一圈又一圈涟漪, 抬手抚着他倾下来的眉眼,思绪有些飘离。 没有过别人,只有她…… 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啊。 所以,在芳园的那间窗外开满紫藤花的卧室,那些模糊朦胧地沉在她记忆深处都快记不清的梦境画面, 对他而言, 也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那个时候, 他就已经很喜欢她了吧。 从那以后, 她梦境中再也没有来过这个世界。 近十一年的时间,从二十来岁到年过三十, 眼前的男人克制自守,隐忍压抑自己的需求。 他对她的亲近跟纵容,都是因为喜欢跟慎重。 他其实一直在小心地抑制自己,迁就她。 胸腔溢满荡漾轻波, 她手落在他肩胛上,撑着他身体坐起来,身子柔软地倚靠着他胸膛, 手腕环上他颈窝,迎着他的吻凑过去,温柔似水地亲他下巴。 这样的男人,让人很难不心动。 她喜欢他。 陆山河抱着她的手臂微顿,湿热掌心扣紧她脊背,收拢手臂抱着她,任她柔情蜜意地安抚他。 “采访,是那次相亲后吗?”宋悠靠着他颈窝,手指从他下巴处滑过,顿了下,又往上描摹他的眉眼。 陆山河压抑着呼吸,气息轻缓地绕在她脸颊边,温柔地吻了吻她额头,胸腔颤动地“嗯”了一声。 · 周一,又是艳阳天。 宋悠一早开车到了学校。 龚老师看见她迎着晨间温暖光线走进办公室,仔仔细细地望着她看了眼,笑起来:“宋老师脸色比上周看着好了不少。” 岳老师两眼亮晶晶地跟着点头,真心实意地羡慕:“宋老师越来越好看了。” 皮肤状态白皙盈透,好得让人嫉妒啊。 宋悠点了点头,认真应道:“谢谢两位老师的欣赏。” 话音落下,三人相视而笑。 放好包,宋悠坐下来,跟龚老师问起侄子家店铺的事儿:“……上次您给我的那个杯子,家里人看了也喜欢得很,我想买两套寄过去。” 龚老师笑着找了店铺地址发给宋悠,放下手机,又起叹气来,带了几分长辈看小辈辛苦折腾的感慨:“他们那个店铺,说是同类厂家太多了,线下跟线上同质化严重,销量一直起不来,亏了不少钱,这才想方设法换了点儿新花样,不过我估计也折腾不了多久。” 岳老师捧着杯子疑惑:“我看这些杯子都做得很好呀,别致又好看,很有韵味,不比别家差。” 产品销售问题,涉及到定位、宣发、品控以及其他方方面面的规划,宋悠以前的工作就有大量涉及,几乎是本能地想到关键点,自然而然地问:“是不是店铺定位不清晰,或者宣传做得不到位?” “定位好像确实不怎么讲究,反正网上就一个店铺,谁都能买,哪家都差不多,我也看不出差别。”龚老师醉心书法,对外头这些事儿本就不怎么关注,听见宋悠问,只是下意识地觉得似乎是有这么个问题,但也不怎么确定。 这会儿大家都没什么课,既然说到自己擅长的方面,宋悠也没藏着掖着。 她很喜欢龚老师侄子尝试烧的这些别致瓷器,要是走不通销路放弃也挺可惜的,遂又看了一圈摆在茶桌上的几个杯子,认真想了想,若有所思地建议: “他们这些瓷器,其实可以走一走品牌路线,融入传统文化的因素,不止是销售瓷器,还要去呈现器具成型中的文化内涵,让人从中看到历史的沉淀,形成自己的品牌。” 顿了下,宋悠不紧不慢地跟两位老师解释,“比如,把瓷器烧制的整个过程呈现出来,可以展示不同工艺不同器型的形成,结合绘画、人文历史的发展做成一期一期的小故事或者讲堂之类的,给产品赋予文化内涵,让大家从瓷器中不仅能欣赏到内在的美,也能通过某件瓷器,去感受传统匠心。” 龚老师听得恍然大悟,十分赞同地点头:“这个建议好,现在这些东西,一是品质不行,做的人太浮躁了,就难免粗制滥造。二呢,真正懂技术又通晓历史的人,确实少了些,也鲜少有人往那方面想。” 说到最后,龚老师又惋惜地叹气,“咱们传统的东西那么多,也确实该好好传播传播。” 岳老师满脸赞同:“要是能做成纪录片就好了,我很喜欢看这些。” 宋悠摇着头笑:“也没那么容易,这里头还涉及到投资、拍摄规划、流程调整、人员安排等方方面面的因素,得花时间策划才行。” “确实是。”龚老师慨叹一声,“单投资这块儿,我估计他们手里就没多少资金可折腾了。” 叹完气,龚老师又很快想开笑起来,当着宋悠的面给侄子发信息,“不过年轻人要做事儿总要有点儿考验,宋老师算是给他们指了条明路,我跟他们说说,怎么做,让他们自己操心去。” 宋悠本来没什么想法,听见龚老师说侄子投资差钱儿的事儿,倒起了点儿心思,与文化传播相结合的颤策划,她以前就尝试过,觉得很意义。 那些耀眼好看的瓷器,她也很喜欢。 能做点儿自己喜欢又有意义的事儿,也算是人生小幸运。 “您侄子要是真差投资,我也可以送佛送到西,帮他们投一点。”去倒了杯水,宋悠走回办公桌,笑着补充了一句。 龚老师讶然地看着她,愣了一瞬,笑起来,点头应承:“这样,我把你的电话留给小羽,他要是差投资,我可就让他找你了。” 岳老师眨眨眼,犹豫了一下,不好意思地问:“要不,我也参个股?” 她也很喜欢好看的杯子呀。 龚老师哑然失笑,通通点头,心里生出些感慨。 他们办公室这些老师,都挺好。 岳老师跟宋老师平时都不声不响的低调得很,不到关键时候,完全看不出来家底,这冷不丁地一说起感兴趣的事儿,连投资金额都不用问,直接就表态了。 看两人都很认真,龚老师也不多问,索性拉了个群,跟侄子电话说明了情况,让他跟新鲜出炉的两位“意向投资者”加“产品策划”好好沟通交流。 上午的时间就在跟龚老师侄子的简短认识跟沟通中渡过了。 下午的课上到四点,宋悠给陆山河发了信息,先开车去了芳园。 她也是才想起来,上次为了搬家住过去,买回芳园的那些床单被罩什么的还晾着呢。 宋悠喜欢太阳晒过的被子味道,所以洗完都没用烘干机,全都晾在阳台外。 这些天事情太多太杂,她都差点儿忘了这茬。 还是上午岳老师无意提到隔壁楼那位生日收花收了一长串的李悦老师,她才恍然想起来。 得亏近些天都是艳阳天,不然还不知道那些床单被罩被淋成什么样。 · 到芳园的时候还不到五点,去楼上阳台把东西收进屋,叠好放柜子里,卧室窗外天色已不知不觉暗淡了些。 夕阳的微光透进来,照得人满身都是暖意。 宋悠一下怔愣,心底被窗外渗进的阳光牵得蓦然晃动。 站在卧室落地窗边,看着映在夕阳余晖中的玻璃茶几,她有些出神。 视线蔓延至窗外,楼下花园里回廊边,紫藤树遒劲的根茎顺着回廊舒展着铺开,绿荫遮蔽在廊上,枝脉与绿叶间,仿佛已有紫色的花苞在悄然氤氲。 卧室的窗帘已经洗过重新挂上,与她梦境中的颜色很相似。 上次她来的时候,匆匆而过,都没仔细留意过窗边的景致。 现在默然驻足,看着天边泛起红霞的夕阳,却又恍惚觉得似乎再次入了梦。 是在这里啊…… 楼下响起沉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宋悠从恍惚的思绪中醒过神来,转头看向卧室门口。 陆山河站在门边,高大身影被夕阳拉得有些长。 西装革领的男人,乍一看,目色深凝,眉峰冷峻,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冷萃,五官轮廓锋利又晃眼,冷冷淡淡地一个眼神,便带了慑迫人心的气势。 视线落在她身上时,那股生人勿进的锋冷却蓦地散开,取而代之的,是隐在静默沉隧后的无声柔和。 男人脚步停了一瞬,眸底浸着深邃涌流,浴着阳光快步朝她走来。 藏青色的西装外套还穿在他身上,里头是深色的领带跟衬衣,整个人看上去比平时更多了几分沉肃。 他在她面前停下脚步,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低眸望着她,静静地没说话。 宋悠很享受这片刻的心意相通,低头靠着他胸口,嗅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心底氤氲着悸动微澜,缓缓荡漾在身体里。 那一次,在梦境里,就是在这儿,她跃跃欲试地替他扣扣子,他拽了她手,吻她。 静默地站片刻,她轻柔地看陆山河一眼,伸手拉了他领带,手指顺着领带往上,替他解开,折好,放在身旁案几上。 顿了下,她转身面向他,撑着他胳膊,手指往上,松开他喉结处下的衬衣扣子,轻柔出声:“今天是不是有点儿忙?” 他衣服都没换,匆匆而来,估计收到她信息没多久就往这边走了。 61 第61章 要不让我试一试 陆山河掌心覆着她脊背, 胳膊将她圈拢,俯身吻她额头。 “还好。”男人声音低颤地落进宋悠耳畔,浸了不同于冷峻面容的轻柔。 宋悠搭着他胳膊没动, 任他亲吻落下来, 默了片刻,手指顺着他胳膊往下, 替他解开袖扣,挽起袖子。 揽在她腰侧的手臂线条从袖口露出来, 紧实有力。 她沿着他臂间肌理轻轻划了划, 耳畔是他沉缓起伏的呼吸声,脸颊上浸了他洒下的温热呼吸,沁得人心底也跟着溢满柔情,仿佛湖面的微波被风拂得无声轻漾, 平静又安宁。 这样温情脉脉的相拥,与夜里彼此相依的欲念渴求相比, 更能让人心生柔澜,无声无息地漾动着心田。 将袖扣放案几上, 她轻轻掰开陆山河手臂, 拉着他手腕换了个方向,背靠着他胸口,牵着他手臂环在自己身前,头抵在他下巴处, 看向远处。 屋外似起了风,簌簌而过。 夕阳的余晖落在花园里, 让所有的花草树木都蒙上了一层霞色,处处透着沁人心扉的温暖。 望着窗外逐渐沉落的夕阳跟霞光氤氲的天际,宋悠视线由远及近, 最后落在了花园里铺满着紫藤花藤蔓的回廊,轻喃:“紫藤花再过一阵就要开了吧?” 陆山河下巴靠在她柔软如缎的发丝处,修长有力地直接拢了怀里人手指,握在掌心里轻轻婆娑着,跟她一起看向窗外。 顿了下,他吻着她头发,胸腔轻颤地“嗯”了一声。 领证那天,他开车带她回的这儿,夕阳比此时更灿烂,外头的紫藤花已开得很好看。 进卧室后,他去换衣服,她站在窗边出神。 等他从卫生间出来,她朝他看过来,那样的眼神,跟以往数次她对着他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表达喜好时一模一样。 他从她眼里错愕中看见了欣赏跟喜欢。 那一瞬间,他突然不想扣扣子了,丢了领带去拉窗帘。 她安静地替他收好领带,欲言又止地要求他扣好衣服扣子。 仍旧是清清楚楚的要求,没有讨厌跟排斥。 似乎还没有适应身份的转变,她在犹豫跟挣扎。 但毫无疑问,她喜欢他。 仅是一个呼吸后,那丝犹豫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欲动欢喜的靠近。 前一刻还理直气壮要求他扣扣子的她下一秒便轻柔似水地要帮他,引得人心潮不自禁地颤动起伏。 她白皙指尖落在他衣襟扣子上的刹那,他没能忍得住,握了她手腕将她拉进怀里,吻了她。 察觉到男人的走神,宋悠在陆山河怀里轻轻动了动,头顶轻蹭着他下巴,拢在他掌心的手指慢慢描摹着他略显粗糙的肌肤。 在这一刻,她的心绪也仿佛跟陆山河的气息浸在了一起,眼前的夕阳与记忆中朦胧浸人的画面轻漾曼妙地晃动成同一副。 她好像再次看到了开得热闹繁茂的紫藤花。 静静地看了片刻,余光落在身旁案几处,她捏着陆山河指节,轻声问他:“这个茶几好像没换?” 转头拂上他脸颊,她仔细地看着眼前男人,记忆中那张脸跟此时的他重合,同样的冷峻慑人,却更年轻。 她眼里多了丝怔忡,胸口又酸又软地胀成一片柔波,抱住他脖颈,柔软心疼地望着他,低喃出声:“我都记不太清了……” 陆山河环住她肩胛,垂了视线,深邃地看她一眼,低头吻她。 男人气息与沉颤声音同时浸入她唇齿间,带了无尽的纵容跟爱恋,涩声问她:“要再重来一遍吗?” 宋悠攀着他后颈,没有出声,柔情蜜意地回吻他。 陆山河抱着她的手臂渐渐收紧,唇上力道却克制着,循着她的节奏,温柔纵容地亲她。 唇齿相融的目眩神晕后,宋悠微微用力推他胳膊,低头靠在他肩上缓气。 男人偏头看着她的目光已染了沉晦,气息炽热地洒在她脸颊上。 宋悠胸腔柔软着凑过去亲了亲他下巴,拉着他衬衣袖口,轻声安抚他:“你太累了,要好好休息。” 陆氏本身的投资也好,跟谢家过手也罢,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得耗费心力。 她跟他,还有一辈子,不急在一时一刻的纵意温存。 “下次来芳园,穿上次买的那件衣服。”安抚似的握了他指节,宋悠仰头,笑意清浅地看着眼前沉默又纵容的男人,要求他,“我要看。” 陆山河眸光顿了一瞬,深深望着她,将她拉进怀里,低头“嗯”了一声,一下一下珍视又小心地吻她眼眸。 · 夕阳完全沉入天际的时候,两人从芳园开车出来,到陆凌学校附近找了家餐厅吃完饭,依旧带了几样好看又可口的小吃,去接陆凌。 车子停在学校一里之外,宋悠挽着陆山河步行到校门外,站在树荫角落里,安安静静地等儿子。 几个男孩子照旧围在一起走出来。 小李同学现在已经十分淡定了,远远看见宋悠跟陆山河,笑嘿嘿地挥手打招呼,放下胳膊,又搭上陆凌肩膀,艳羡感慨地交代:“阿凌啊,苟富贵,勿相忘——” 周奕看傻子似的看了眼李旭,扶额摇头,连点评都并不想点评了。 程阳维持稳重,扫了眼李旭,默默往旁边挪了一步。 四个人走到校门外,宋悠拉着陆山河迎过去,将装着小吃的袋子递给陆凌的三个小伙伴,玩笑道:“见者有份。” “谢谢阿姨。”见了宋悠几次三个男孩子已经十分自如了,也没客气,笑眯眯地接过道谢。 “谢就不必了。”宋悠眼里浸了笑意,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解释,“我就是提前贿赂贿赂你们。” 小李同学眨眨眼,愣住了,看程阳。 程阳推了推眼镜,诧异了一下,低头看陆凌,眼神询问。 周奕最先反应过来,脚下不动声色地踢了踢李旭,露出两排牙齿,十分大气地朝宋悠笑:“阿姨要我们干什么,您说就是!” 宋悠被逗得笑起来,环视三人一圈,好笑地摆手:“放心,用不着你们赴汤蹈火。” 跟陆凌对视一眼,她缓声笑道,“你们不是在做个游戏?我还等着玩儿呢。” 三个男孩子同时呆愣了一瞬,面面相觑一眼,随后反应过来,一齐露了个笑脸。 周奕摸了摸脑袋,脸上笑意多了几分谦虚:“阿姨多给我们提提意见啊。” 程阳赞同点头,期待地望向宋悠。 小李同学没找到话说,嘿嘿笑,笑完又拿余光瞥陆凌,抬眉挤眼示意。 陆凌妈妈也太开明了吧,不反对他们自己做游戏就算了,还能一起玩儿啊? 想到此,小李同学心底那点儿艳羡感慨瞬间又腾腾腾往上升了一大截,看陆凌的眼神里都带了点儿羡慕嫉妒恨的酸意。 阿凌他爸是偶像大佬就够让人嫉妒了,偏偏妈妈还这么温柔,简直太过分了啊! 小李同学那乱飞的眉毛跟眼神让宋悠笑得不行,顿了下,才勉强收了笑意,认真起来:“不过我有点儿疑问啊,你们做游戏不会耽误学习吗?初三的习题作业应该也不少吧?” 比起刚才宋悠说要玩游戏的错愕,这点儿疑问倒没有出乎三个少年的意料。 程阳咳了一声,稳重答话:“还好,不影响。” 周奕不动声色地拽一把神游天外的李旭,细心又周到地解释:“叔叔阿姨放心,我们作业不算多,高中学校也定好了,不会影响的。” 宋悠恍然大悟,陆凌这几位小伙伴都是真学霸呀。 感慨完,宋悠真心实意地给几人点赞:“厉害。” 周奕瞥一眼陆凌,露着牙齿笑:“陆凌才更厉害。” 以绝对的年龄差,一骑绝尘,秒杀全校的智商,他们这些人,望尘莫及。 小李同学此时已被拽回了神,眼神忧伤地望向陆凌,替自己掬了把泪,赞同点头。 一直稳重的程阳也跟着“嗯”了一声。 宋悠看着三人的反应,又低头看了眼靠在身边的少年,顺着周奕的谦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你们这是打算当着家长的面互相吹捧一下吗?” 说完又稍微敛了神色,郑重其事地拍陆凌肩膀,建议他,“要不,陆凌你也意思意思回夸几句?” 四个少年齐齐怔愣,眨了眨眼,最后没忍住,都笑了起来。 靠在宋悠身边的少年也不自觉地溢出笑意,努力压着嘴角上扬的弧度。 · 跟几个少年道了别,一家三口照旧步行到停车的地方。 上了车,宋悠把后座的袋子打开递给陆凌,示意他先吃点儿东西。 少年接过袋子,静默地看她一眼,从书包里拿了手机,手指滑动着点出画面,递至宋悠面前:“游戏已经做得差不多了。” “那我先玩一下。”宋悠点着头笑,拿了手机,趁少年吃东西的空隙,认真试玩。 因为是探险闯关类的游戏,所以游戏关卡设置了很多需要严密推理的环节,而且情节连贯,剧情很有意思,总结一下—— 大概就是一个现代人穿越到了一座神奇的古墓,没有出口,需要在里面四处寻找线索,根据找到的东西逐渐再现出古墓的原貌,找到隐藏出口。 引人入胜的是,古墓只是表象。 玩家到最后,通过各类线索集成推测后会发现,其实看着陈旧古朴的墓室,是一个高科技避难所。 而且避难所并不是只呈现了游戏数值跟道具,其背后设定体系跟现实科幻很类似,逻辑严密,所有数据都有现实科学依据,而且设想也足够合理,结合剧情联系呈现出来的效果让人非常入迷。 当然,古墓出口只是第一个大关卡,从通关过程中跟陆凌的交流,宋悠大概听明白了,后面他们应该还设置了七八个大关卡,目前搭好框架的的就是三个,剩下的会慢慢搭建。 宋悠玩得起了兴致,本来只是想试探性玩玩,结果一通线索找下来,不知不觉就玩了一路,最后在陆凌的指导下通了关。 走出古墓后,外面是遮天蔽日的大树,拿出古墓中找到的望远镜往外看出去,层层密林外,是耸立到几乎接入天际的残垣断壁,恢弘震撼,又带了几分仿佛末日般的衰颓。 游戏的设定有点儿出乎宋悠的意料,作为手机游戏,太屈才了。 那个场景,其实放在电脑游戏里更有震撼力。 但宋悠大概也看得出来,由于缺少UI,游戏里面的界面应该是几个少年临时从别处找来拼接了暂时作为场景展示的。 震撼是有了,但缺了很多细节,而且如果推广肯定还涉及到版权问题,不能正式使用。 孩子他爸施行自力更生的教育模式,不给儿子找人,宋悠拿着手机,盯着古墓外那些残垣断壁看了好一阵,实在是有点儿不忍心。 UI也是门面呀!这么好的游戏设定,要是因为UI不行结果推广不了,很让人痛心疾首! “游戏内核做得非常棒,如果推出市场的话,我觉得会有很多人会喜欢的。” 给了儿子非常肯定的赞赏,宋悠把手机还给他,直截了当地问,“就是UI有点儿配不上剧情内容,这块儿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陆凌默默看她一眼,拿着书包下车,声音有点儿闷:“问过了,没人接。还有一个,太贵。” 意料之中的情况,宋悠理解地叹了口气,跟上去,安慰地拂了下少年头发。 陆凌是有零花钱的,不算多,凑个两三万不成问题,但更多的,估计一时半会儿没有。 他们几个未成年,连高中都没上,要说请人做UI,估计人家也不会把他们当回事儿,被拒绝也很正常。 这还算好的,更糟心的是不能排除有些人会看着他们年纪小没城府就动歪心邪念剽窃觊觎。 在成年人的职场中,这些都见怪不怪,经的事儿多了大家也知道避讳,但四个少年恐怕想不到这么深的地方。 宋悠考虑了一会儿,一边走上台阶一边试探性地征求陆凌意见:“要不,我试试?” 62 第62章 陆总以身抵债吧 画画她可以, 电脑绘图她也了解一二,宋悠觉得可以尝试。 虽然不一定能呈现出效果,但起码也算是支持儿子兴趣爱好了, 还很有意思。 陆凌脚步蓦然停顿,怔愣地望向宋悠。 走在两人身后的陆山河同时停下脚步, 身影笼罩在宋悠身上。 “我是真挺喜欢这个游戏, 觉得可以试一试。”开了门, 宋悠替少年拿开书包,笑着解释了一句, 也不催促, 只柔声建议他, “或者, 你跟同学商量商量?” 少年静默地看她将书包放好, 顿了下, 点头:“好。” 屋内刘姨见三人回来,忙迎过来问道:“吃饭了没有?” 宋悠笑着应了一声, 让刘姨先去休息, 自己转去厨房泡了茶。 陆凌默默地拿着手机去了楼下书房。 陆山河跟着她走进餐厅, 等她泡了茶出来,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你对陆凌太纵容了。” 宋悠端着水杯嗔他一眼, 由着他手臂环住她,懒懒地靠进他臂弯里,戳穿他:“儿子的醋你也吃?” 握着水杯点他胸口,她斜睨着他, 不满地轻哼,“我对你就不够纵容?” 陆山河胳膊揽在她腰侧,稳稳地托住她, 握了她拿水杯的手,低眸看着她,声音低沉地落进她耳畔:“水别洒了。” 他看她的眼神,黑沉幽深,仿佛突然之间又起了心念。 宋悠愣了下,莫名地看他一眼,想起之前她几次洒了茶水泼他身上的情形,脑子里蓦地划过一丝明悟,有点儿懵。 她不仅在陆山河衣服上洒过玫瑰花茶,还拿水杯砸过他。 他不会说话激得人生气的时候,她还踹过踢过他,也用力掐过他胳膊。 他那时候望着她的眼神,就隐忍着男人看女人的情绪,一度让她莫名其妙心生怀疑。 照理说,她当时也没撩拨他,端的是正儿八经谈事情的态度,他对她的欲念不应该这么外露才对。 盯着眼前男人看了半晌,宋悠心底迷惑仿佛一下子被驱开,思绪骤然清晰起来。 放了水杯,她拉了他衣领,靠近他下巴,意味深长地问他:“之前我拿水杯砸你的时候,你是不是有别的感觉?” 她算是想明白了,她那时候对着陆山河又踢又踹的,搁他那儿,根本就不是什么痛不痛舒服不舒服的问题,而是轻重不一的撩拨! 怪不得他拿那样的眼神看她,合着他以为她是在撒娇示好? 男人眸底深暗似顿了一瞬,顺着她拉他衣领的力道低头,亲吻她眼眸,无声地给了她回复。 宋悠被他倾下来的呼吸浸得没了脾气,哼了一声,不评价他了。 · 在餐厅站了会儿,直到陆山河身上热气席卷而来,宋悠才用力推开他,重新倒了杯水,到楼下去看儿子了。 负一楼走廊很安静,书房的门开着,里头少年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来,应该是在跟几个同学说话。 小李同学的声音特别明显,一会儿信心十足一会儿唉声叹气的,情绪大起大落,让人听得不自觉地起了笑意: “……我就说我这个故事写得很有深度嘛,陆凌的技术也没得说,老程跟周奕你们那点儿数理化的学术指导也很到位,就是UI界面确实很拉跨呀,阿姨都嫌弃了……” 小李同学越说越寥落,十分忧郁地捶足顿胸,“咱们同学里面怎么就没有能搞UI的呢?我梦想的萌芽,眼看着就要实现了呀……” 周奕听得估计想扶额叹气,不怎么客气地打断他:“你别吵了,能不能说点儿有用的?网上就有很多做UI的,咱们找找。” 小李同学这会儿脑子很清醒,不干了:“网上找的能靠谱?” 程阳冷静接话:“咱们没那么多钱。” 小李同学噎住,很快认清现实,也不哀叹了,想了想,勉为其难地妥协:“那要不就用免费合成图片对付一下?看着也有那么点儿意思。” 几人你来我往的讨论中,坐在书桌后的少年偏头往书房门口看了眼,默不作声地收了视线,握着鼠标的手指停了一瞬,看着电脑屏幕,淡然开口:“我妈说……她可以试一试。” 宋悠在书房门外停住脚步,思绪有片刻的怔愣,心底仿佛一下漫开海潮,又很快恢复平静,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只下意识放缓了动作。 短暂的空白后,宋悠心底漾开柔软,酸涩地胀满胸腔,让她非常想抱一抱屋内的少年。 负一层书房里有人工智能系统,照她先前来过的经验,人在书房外的时候,智能系统就该监控到了。 即便是她脚步声轻,陆凌忽视了没听见,智能系统也不可能会忽视。 他那句话,那声称呼,不仅是对着同学说的,也是对着她说的。 从她真真实实地来到这个世界,他第一次叫了她“妈妈”。 在门口顿了须臾,宋悠压下涌到眼眶的柔软酸涩,走过去,站在门口,伸手敲了敲门,笑意温柔地看着电脑屏幕后的少年,轻声道:“讨论完了吗?” 她走进屋,将新倒的水放少年桌上,温柔细心地多解释了一句,“抱歉,我不是有意打扰你们。” 小李同学刚从陆凌妈妈要帮他们设计UI的震惊中醒过神来,又兴奋又殷勤,率先答话:“没有打扰没有打扰!” 表完态,小李同学又崇拜地补充,“阿姨太厉害了。” 眼看着小李同学就要长篇大论地开始表达心中歆羡,陆凌直接给他画面点了叉,关麦了。 还没怎么表现李旭:…… 宋悠站在书桌旁,耐心地看着少年动作。 陆凌飞快地瞥她一眼,面上依旧平静,看不出半分不对劲儿,唯有落在鼠标上的手指明显在用力。 “哎,要是乐乐在就好了。”宋悠脸上漫着笑意,视线落在少年紧绷的肩膀上,默了片刻,十分遗憾地叹了口气。 陆凌豁然抬头。 宋悠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少年,伸手过去,摸着他头发,轻笑出声:“乐乐要是在,我就让它替我抱抱陆凌哥哥,它肯定很高兴。” 圆滚滚的乐乐,经过陆凌的程序改进,已经会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了,比刚买回来的时候更加呆萌可爱,很适合在家人间传递难以说出口的爱意。 少年眼底划过片刻的怔愣。 抿着嘴默了下,他缓缓松开鼠标,站起身,绕着桌子走过来,在宋悠面前站定,垂着视线没看她。 宋悠无声地看着他。 少年犹豫了一下,落在身侧的手僵硬地抬起,沉默了片刻,轻轻抱住了她。 宋悠压在眼眶的柔软酸涩一下子涌出来,低头揽住少年肩膀,温柔地拂着他后脑勺。 不用任何语言,少年的心绪起伏便清晰地落在了宋悠心里。 母子俩依偎着站了片刻,都安静地没说话。 直到小李同学的声音从周奕的画面传出来,带了点儿委屈无奈,分外不理解地控诉:“阿凌你这样过分了啊,一言不合就关麦干什么,我话又不多……” 唉声叹气地说完一大堆,小李同学后知后觉地发现陆凌的画面空白,疑惑地喊,“哎,人呢?掉线了?” 少年被喊得生出了几分不耐烦,默默放开宋悠,低着头坐回书桌后,冷漠着脸点开画面,言简意赅打断小李同学的絮絮叨叨:“你话太多了。” 宋悠看着少年冷淡神情背后的不自在,心领神会地笑起来,也不多待,将水杯往他身前推了推,揉了揉他脑袋,抬手指向门外,笑着转出了书房。 上了二楼,陆山河没在卧室。 宋悠沿着走廊走进书房,不出意外地看到了陆山河。 他正在接电话。 男人身影浸在灯光中,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书桌上,透着几分沉肃。 宋悠安静地靠在门口,看着逆光下男人的背影,觉得心底柔软的温暖一点一点溢开。 眼前的男人也好,楼下的少年也罢,跟他们成为家人,是她的幸运。 见她靠在门口不说话,陆山河握着电话起身朝她走来,伸手将她牵进怀里,自然而然地低头吻她。 宋悠拉回思绪,好笑地嗔他一眼,推开他,自己绕到书桌后,开了电脑。 要做游戏UI,除了根据剧情场景绘画之外,她还需要点儿时间熟悉上手,下点儿软件跟资料。 陆山河站在她身旁,手臂落在椅背上,将她跟椅子一起拢在他身影下,声音磁沉地应着电话那头的话:“……环星的股权,放在耀光旗下,用信托架构,走QDII的通道……” 宋悠简单听了两句,电脑已打开,书桌上很干净,她下意识拉开抽屉找纸笔。 抽屉拉开的瞬间,映入眼帘的,不是纸币,而是离婚协议。 宋悠视线顿了下,了然。 这应该是上次她跟他提离婚,他重新打印的。 此时此刻,心境不同,再想起来,就有了不同的感受。 他那时候,看她的目光滞涩又无措,却还是依着她的意思准备了离婚协议,给她自由,让她找回安全感。 从抽屉里抽出协议,宋悠偏头望了眼身旁正在打电话的男人,目光不自觉地更轻了几分。 书房里虽然不常有人来,但做清洁的阿姨或者刘姨时不时会进来,难免不会看到,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无声无息地笑了笑,她拿了协议,正准备起身丢进碎纸机,挂完电话的男人却抬手覆上她手背,压住了她动作。 宋悠挑眉看他,眼神询问。 陆山河俯身从她手里抽过文件,神色如常地开口:“我去。” 宋悠盯着他看了一瞬,心底莫名泛起丝狐疑,在他起身前,眼疾手快地拽住他袖口,瞪他一眼,抽回协议,翻开。 果然,协议内容跟她之前看过的不一样。 最明显的差别就是,页面更多了! 先前那丝异样一下子豁然开朗。 她抬起眼帘,面无表情地打量陆山河一眼,低头翻看。 视线落在页面的条款跟清单上,宋悠愣了下。 原本不应该出现在协议中的财产分配内容清清楚楚地列在眼前。 他名下的房产,现金、股票,列了好几张清单。 虽然她已经有猜测,但看到的时候,心底仍旧漫了层酸软柔波。 她当时一直后怕,脊背发凉,没有想过要转圜,态度坚决。 陆山河也没有跟她说过协议的内容…… 那个时候,即便是要离婚,他也在替她想后路吗? 翻完协议,沉默了好一阵,她仰头瞥着气息轻缓凝滞的男人,神色平静,慢悠悠地开口:“协议都拟好了,还不给我看?” 睨着他哼了一声,她丢开文件,站起来,转身拽了他胳膊圈在腰后,不紧不慢地问他:“这些房产现金什么的,陆总是不是反悔,不打算上交了?” 不等陆山河答话,她勾着他脖颈,眼底压着的柔情满满地溢出来,凑上去,咬着他下巴,理直气壮地安排他,“反悔也不行,陆总你以身相抵吧!” 陆山河气息顿住,望着她的眸底蓦然沉了一分,托住她腰肢的手臂用力收拢,低头寻了她唇瓣,轻柔婉转地吻她。 宋悠圈着他颈窝,靠在他怀里,热烈地回吻他。 宽敞书房里溢进夜晚的清风,树影与灯影一起落在两人相拥的身影上,分外朦胧。 男人落在宋悠腰侧的掌心婆娑着往上游离,深吻她。 察觉到渗在衣料外的气息逐渐沉热,紊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砰动地传过来,宋悠漫散的理智总算被拉回,赶紧往后仰身躲开他愈来愈深的吮吻,缓着气息往外推他:“你缓一会儿。” 陆山河眸色暗沉地望着她,将她整个拢在身影下,抬手抚着她汪漫柔情的眼眸,声音低喑:“不是要我以身相抵?” 宋悠滞住。 还没反应过来,男人已俯身而下,拦腰将她抱了起来。 宋悠瞬间清醒了,又气又笑,挣扎着用力掐他胳膊,没好气地抱怨他:“儿子还在楼下呢,一会儿又撞见了!” 落在手臂的力道引得男人身躯蓦然绷紧。 他低眸望着她,声音沉颤,一字一顿,提醒她:“宋悠,你这样,我会忍不住的。” 宋悠手指僵住,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气得拿头撞他下巴。 她就不该说那句话! 更不该去问他是不是之前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 靠在陆山河胸前懊恼地叹了口气,宋悠有气无力地调整心态。 本来想让他休息一下,结果……算了,她自己惹出的火,自己灭。 认命又无奈地揪着陆山河衣领,宋悠也不想费力气挣扎了,由着他将她抱回了卧室。 灯光被挡在了卧室门外,花园里暗淡的光影从窗外透进来,朦胧浸人。 陆山河将宋悠放在沙发上,手臂撑着沙发靠背,将她完全覆在自己身前,气息炽热湿重地吻她。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霸道又黏重地吻她,仿佛要将她揉进他身体里。 宋悠的不满被抵入喉间,稍稍抵抗了下扑面而来的男色引诱,没抵住,最后反手抱住了他。 她喜欢他这么亲近她。 夜风柔柔地沁进室内,带起一屋的柔和。 晃动灯影下,缓缓地落下一片又一片的温柔旖旎。 63 番外01 直截了当宋老师 周二早上, 宋悠差点儿又起晚了。 半梦半醒的时候,宋悠依稀记得陆山河亲过她。 等她彻底醒来时,他已经出门了。 从床上坐起来, 摸索着拿遥控器打开窗帘,宋悠脑袋晕乎乎地望着窗帘外有些暗淡的天气, 心情有点儿难以言说的复杂。 男色误人啊,古人诚不欺我。 她昨晚就没怎么睡! 明明出力更多的人是陆山河,偏偏他就能精神奕奕地早起, 一点儿疲态没看见,完全不像三十几岁会节制隐忍的男人! 她都快睁不开眼了, 他还拉着她…… 宋悠捂着脸惆怅地叹了口气。 真是大意了。 早知道她就不说那句以身相抵的话。 谁知道陆山河体力还能这么好! 怪不得她这几天稍微碰碰他, 他就能动心起念,合着前几次他根本就没够! 虽然她也很享受, 但睡眠不够她很困啊! 哎, 骨头也酸。 慨叹完毕,宋悠觉得她晚上需要好好跟陆山河沟通一下, 让他克制点儿。 洗漱完下楼, 老陈已经送陆凌去学校了。 刘姨去花园里剪了新的花, 正在插瓶, 见她下来,忙给她端了早饭。 宋悠坐进餐厅里,有气无力地揉眉心。 刘姨见她神色有些疲倦, 想起上次先生提的要求,笑起来,征询地问:“上次先生说炖点儿养神的汤,周末太太也没能喝上,要不今天我炖点儿?” 宋悠顿了下, 点头。 嗯,体力不支,精神疲倦,她确实需要养养神。 刘姨答应一声,抿着嘴角笑得一脸慈爱,忙去拿了手机打电话,让老陈一会儿回来的时候顺道去选点儿食材。 · 吃完早饭,宋悠照旧开车去了学校。 停车的时候,正好碰到隔壁办公室的林老师。 林老师看着宋悠从车上走下来,在旁边略停了停,艳羡又好奇地望了眼宋悠的车子,笑着跟宋悠打招呼:“宋老师早。” “林老师也早。”宋悠笑着点头回应,两人一起往办公楼走。 进了办公室,龚老师已经到了,岳老师跟小陈老师晚一步,正好一前一后从楼下走上来。 林老师出去冲咖啡的功夫在茶水间瞥见岳老师纤细的身影,忙招手叫住她。 小陈老师挑了挑眉,一副过来人的表情,冲林老师笑了笑,招呼一声,主动走开了。 咖啡本来就是给岳老师冲的,见周围没什么人,林老师将手里杯子递过去,笑得大大咧咧的:“昨天别人拿的,说是新出的咖啡,我尝了下,味道还可以,你试试?” “谢谢。”岳老师隐着笑意看他一眼,自然而然地接过杯子。 两人手指不经意碰到,林老师瞬间僵住,脸上飞快涨红,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手上,脑子卡住了似的,一时找不到话,突然想起刚才在停车场碰见的宋老师,几乎是本能地没话找话: “刚刚在停车场碰见宋老师了,宋老师老师开的车,跟本人还真有点儿……不一样。” 岳老师捧着杯子顿了下,收回手,抬眼盯着林老师,面无表情地问:“怎么了,我们宋老师还不能开辆好车了?” 本来就是转移注意力的话,林老师也没想那么多,只下意识地感慨一句以图化解方才那片刻的怔愣茫然。 这会儿听岳老师虽然语气没变,但林老师直觉不太对劲儿,尴尬又无措地笑起来,瞄着岳老师脸色,不怎么清晰地解释:“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跟你随便说说话。” 岳老师这下听明白了,总算重新有了笑脸,也不跟林老师计较了,露出两个酒窝,甜甜的、态度大方地开口:“下午我给你发信息吧。” 林老师愕然愣住,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等回过神时,岳老师已经走进办公室了。 空旷无人的茶水间中,林老师后知后觉地摸着后脑勺,嘿嘿笑了起来。 办公室里,岳老师将咖啡放在办公桌上,往宋悠旁边挪了挪脚,想了想,先跟宋悠说了林老师的话,随后又撇着眉头往窗对面看了眼,脸上的不高兴明明白白: “前几天对面楼的老师估计也看见您那车了,我昨天下班的时候还听那位李悦老师在跟人议论,说看见您在芳园什么的,最近开的车也换了,真是没想到。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您住在芳园、开了辆好车有多不应该似的。” 岳老师在办公室里就是个刚出社会的小姑娘,大方恬静,很少议论人是非。 跟宋悠说的这几句,也实在是听不下去忍不了。 当然,更难听的话,岳老师没说。 引导话题的人,岳老师坐在车里一眼就看到了——就是上次收花收了估计有一屋子的李悦李老师。 人家那话说得,滴水不漏,乍一听好像也没什么。 但她岳姗又不傻,那一句一句,分明就是引着大家去猜测宋老师靠着什么不正经的路子上位了什么豪门世家。 岳老师当场就想去跟人理论,被家里来接她回去赴宴的司机好说歹说劝住了,这才忍到今天早上,到办公室跟宋悠说了这事儿,让她留个心。 宋悠端着水杯顿了顿,随即了然,放下水杯,若有所思地笑:“上次在芳园,确实是碰见了李老师了。” 李这个姓氏宋悠几乎没什么印象,大概在原书中跟陆谢两家也不在一个层面,根本没提过。 她跟陆山河的关系,谢巍必定查得到,也亲眼看到过,但李悦却不一定知道。 家里的车子她开了一阵,已经比较顺手,就一直没换车。 本来她也没打算刻意遮掩,有人议论也无可厚非。 但好奇议论跟刻意歪曲引导可不算是一回事儿! 这会儿听见岳老师提起,宋悠脸色冷了些,极其不屑地呵了一声。 这位李老师比她预想的,更……低段位。 遇见个恶心男人不跑就算了,若是为了钱跟渣男虚与委蛇自个儿私下想开了过潇洒点儿,宋悠也能理解。 但盯着连情敌都算不上的人费心思搞舆论拉踩,就让人很迷惑了。 难不成这位李悦老师觉得可以以此讨好谢巍,或者能让谢巍收了心? 这姑娘图啥呀? 谢巍那种恶心男人的一心一意? 天真到这个地步……可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宋悠理智客观地分析了一下李悦的动机,实在是无法理解。 她是犯不着生气,但也没好脾气到要由着人家抹黑的地步。 “多谢你提醒我。”跟岳老师道了谢,冲她安抚地笑了笑,宋悠重新端起水杯,心平气和地问,“原话她是怎么说的?” 岳老师满脸气愤顿住,欲言又止地看宋悠一眼。 原话更让人生闷气,她都不好意思说。 宋悠看出小姑娘的犹豫,笑起来,也不拐弯抹角,直言:“不知道原话,我怎么找她理论?” 岳老师一下子愣住,迟疑又惊讶地望着宋悠。 宋老师这么温柔的人,竟然要直接找人对质? 旁边龚老师也听了个大概,走过来,皱着眉头一脸严肃,支持宋悠: “照理说这种话原本不该理,但确实恶心了些,让人心里不爽快。咱们宋老师跟那位李老师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她要是真这么阴阳怪气说人,也怨不得咱们找上门去给她没脸。” 小陈老师刚出去泡了杯咖啡,冷不丁地听见后话,忙走进来,瞄着几位老师的脸色,笑劝道:“这是怎么了?什么人让咱们龚老师动了气?” 龚老师年纪比宋悠几个都长些,对小陈老师就跟家里小辈差不多,听见小陈问,只是瞪了他一眼,摆手让他赶紧备课去,别打听八卦。 小陈老师满脑子狐疑,端着咖啡走回办公桌,竖着耳朵听几人说话。 岳老师见宋悠脸上没什么气性,愣完后倒也跟着起了几分气势,也不纠结了,三言两语复述完李悦的话。 大概内容就是李悦跟几位老师聊天时说也看到宋老师新换的车了,跟以前的车好像是差得挺多的,开玩笑说兴许是宋老师男朋友或者是老公买的呢,顺口就拿她男朋友带着她去看房子的事儿举例。 人家李老师还特意提了,之前在芳园碰到过宋老师,也不知道怎么的宋老师冷淡得很,话里话外就是宋悠好像不高兴别人知道她家住哪儿,连哪一栋都没透露,或许是家里人不喜欢外来访客,不方便见人。 龚老师听得直皱眉,这话说得,都不止是阴阳怪气了,分明就是刻意引导抹黑! 连小陈老师都听得撇嘴啧啧,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摇头感叹,还好他女朋友不是这个调儿。 宋悠听明白了,端着水杯默了会儿,起身。 岳老师心跳差点儿漏了一拍,霍的一下跟着站起来,赶紧拉宋悠,在宋悠反对前举手表态:“我跟您一起去!” 手撕绿茶什么的,她应该能帮帮宋老师! 龚老师也忙丢开笔,跟着要往外走:“都去都去!” 宋悠哭笑不得地看着突然生出斗志的岳老师跟一脸严肃看样子要找人说个究竟的龚老师,还有椅子歪到一半已站起身随时打算跟着走的小陈老师,笑也不是说也不是,赶紧一边拉一个把大家摁住。 “用不着这么多人,咱们这一屋子的人都过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小姑娘呢。就几句话而已,说明白了我就回。”好笑地拉回龚老师,宋悠又转头拍了拍岳老师手,示意她。 岳老师愣了下,随即会意,不怎么好意思地笑起来,点头,顺势挽着宋悠胳膊:“那我作为后援队代表送您过去,在楼下等您。” 龚老师张了张口,觉得宋悠说得有道理,气性也散了些,叹一口气,朝小陈摆摆手,示意他别跟着添乱,嘱咐宋悠:“说清楚就是,别跟她们拉扯。” 宋悠点点头,跟岳老师一起走出办公室,到了底层,没什么人,才声平气和地开口:“那位李老师的男朋友,是谢巍。” 岳老师有点儿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走了两步,突然瞪大眼睛,错愕又惊讶地盯着宋悠。 宋悠朝她笑了笑,没说话。 岳老师深吸一口气,揉了揉脸,颇有点儿慷慨赴义的决心:“我跟您去!” “你别掺和。”宋悠好笑地看岳老师一眼,叮嘱她,“跟你说这话,就是怕你心里有成见,没控制住跟人家李老师正面较劲儿。” 岳家在邺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谢家那位掌权者,岳老师不仅知道,还远远见过,有印象。 听见宋悠说的这层关系,岳老师这会儿对李悦已经不是不喜欢了,是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夹杂着还有点儿骤然听见八卦的好奇,一边往前走一边问:“我跟她较什么劲儿?难不成谢家那位还能替她出头?” 谢家那位是什么脾性,岳老师不算很了解,但从家里人千叮万嘱的话头里,她也能听出点儿苗头——那就不是个女色上有多正经上心的人! 宋悠哂笑了下,客观评判:“还真说不定。” 岳老师满脸震惊,哑口无言,这回三观是真有点儿颠覆了。 等宋悠进了隔壁楼,岳老师被震飞的理智才逐渐回笼,总算察觉出了别的信息。 谢家那位大佬,人品先不论,但商场上手段确实让人畏惧,一般会直呼其名的,少之又少! 宋老师那声“谢巍”叫得,可一点儿都不客气,甚至很嫌弃! 岳老师一下子反应过来,又佩服又好奇,同时也后知后觉地放心了,炯炯有神地等在楼下。 声乐组老师的办公室在对面楼三楼,早上第一节几乎都没什么课,大部分老师都在办公室。 宋悠直接敲门进了办公室,面色平静,从容地走到李悦面前。 办公室的老师没什么事儿,正在聊这两天听到的八卦,刚好有人就提了一句宋悠,倒也不算刻意,就是感慨一下。 冷不丁看见宋悠站在门口,一群老师都愣住了,谁都没搭话,看着她走到李悦面前,下意识屏气凝神。 宋悠居高临下地打量了一眼愣怔后若无其事地准备打招呼的李悦,风轻云淡地笑了下: “昨天在车库无意中听李悦老师提起我,似乎是对我没邀请您跟您男伴去家里坐坐有点儿耿耿于怀,正好早上没课,我就特意过来跟李老师解释解释。” 办公室的老师们都听出了不对劲儿,面面相觑。 李悦眼里的笑意滞了片刻,脸上多了点儿无辜意外,十分不解,但又仿佛碍着礼貌一般,忙起身解释:“宋老师误会了,我不是——” 宋悠不紧不慢地截断她的话:“不管是不是误会,说清楚就好了。我确实没想到李老师对我们家这么好奇,上次没邀请您进屋坐坐也不是针对您,是我们家那位跟您——” 顿了下,宋悠语气多了一分不确定,笑道,“那天坐车里那位,是您男朋友吧?怎么说呢,我先生跟您男朋友不是一路人,也一直不怎么对付,为避免尴尬,我才没邀请二位到屋里坐坐。” 环视了众位老师一圈,宋悠脸上笑意没有半分变化,语气客气周到,“既然李老师这么有心,等您男朋友哪天买了芳园的房子,成了邻居,我再做东,专程请您跟您那位到家里坐坐。” 转身出门前,宋悠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恰到好处地询问: “哦,不知道李老师房子看得怎么样了,是不是有中意的?上次在芳园我还见到谢总了,若是您不好跟男朋友开口,要不,我让我们家那位跟谢总说说?虽然这两人关系不怎么好,但帮忙递句话也不费事儿。” 李悦眼里那点儿无辜笑意涨了又落落了又涨,原本清纯好看的脸上血色全无,盯着宋悠,半晌没说出话来。 宋悠在威胁她! 凭什么? 将李悦眸底那一刹那的怨愤不甘收于眼底,宋悠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淡定收尾,“大家都是一个学校的老师,办公室也离得近,以后李老师若是有什么疑问或者不解,大可以当面找我说清楚,也免得一直耿耿于怀,跟人说起来,倒容易引起误会,这样您不舒服,我也不高兴,伤和气。” 没心思跟她多费口舌,“解释”完毕,宋悠果断转身出门,利落下楼。 借着陆山河震慑莫名其妙的人,宋悠一点儿也不觉得有什么障碍。 自己的男人,该用就得用,又不是什么原则问题,能让自己轻松快意心情好,为什么要矫情? 她是不生气,但不妨碍她让刻意找茬的人哽一哽。 办公室的门开着,宋悠一来一去也没刻意压着声音,除了办公室里的,走廊上过路的老师都把对话内容听了个七七八八。 国学组的宋老师找到声乐组李老师当面理论的八卦中午就传到了其他教职工耳朵里。 连在值班室轮班休息的门卫大哥都听女同事说起了这事儿,还有昨天下午在车库李老师酸宋老师的八卦也听女同事解析了一遍。 门卫大哥一听就对这些八卦不怎么看得上眼地嗤了一声,跟女同事摆手,一副过来人看穿了的表情:“宋老师先生我前几天才见过,看面容就知道不是一般人。人家先生正经得很,跟宋老师站一块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多年的老夫老妻,哪儿有你们说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上次宋老师先生拉宋老师时那眼神,他看得清清楚楚,跟他讨好他老婆一个样。 门卫大哥内心腹诽,宋老师这样的,那铁定是在家里说一句算一句的主儿,怎么可能是什么攀上豪门的……咳咳,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想,瞎议论。 宋悠办公室的老师们提前一点儿知道情况,也着实被宋悠的干脆直接震惊到了。 岳老师除了崇拜还是崇拜,直接给宋悠竖了个大拇指。 龚老师神清气爽,眉头也不皱了,大手一挥,表示要请大家吃饭。 小陈老师跟着默默朝宋悠拱手,一脸佩服尽在不言中。 64 番外02 分外护短的陆总 下午下完课宋悠没提前走, 跟办公室老师们一起去旁听了其他老师的课程。 随着国学系列逐渐纳入综合素质课程,在学生群体中的反响也逐渐热烈。 教务处文老师之前就专门来提了一句,请大家有时间都去旁听旁听, 提点儿意见建议,以便更好地改进。 宋悠前一周还在适应环境中一直没去,这周稍微闲点儿,自然也要尽一尽义务。 陆山河的车驶进学校门前的柏油路时,还没到下课的时候。 集团的司机在校门外稍远一点儿的地方停了车, 陆山河从车上走下来,步行至校门外, 照例没进学校。 正要给宋悠打电话, 准备交班的门卫大哥一转眼瞥见他身影, 隔了老远就朝他打招呼, 笑得十分憨厚:“宋老师先生来了?” 陆山河缓步走过去, 冲热情的门卫大哥点点头,算是回应。 门卫大哥顿时笑得更热情了几分,跟同事交代一句话,赶紧走出门,一点儿也不见外地请陆山河进校:“马上就下课了,一会儿校门口人多, 要不您去宋老师办公室等吧?” 见人犹豫, 门卫大哥十分善解人意地解释起来,“没事儿, 可以进,您快进来吧。上次是咱们不认识您,学校嘛,安全起见, 一般也不敢乱放人,您是职工家属,能进的。” 一时想起中午听说的八卦传言,门卫大哥自觉肩负了树清谣言的责任,觉得很有必要让宋老师先生在学校里走一趟,不等陆山河答话便自顾自地引着他往里走:“我正好交班了,顺路带您上楼去。” “谢谢。”陆山河顿了下,简短道了谢,一言不发地跟着门卫大哥往办公楼走。 门卫大哥藏不住心思,边走边念叨:“您以后可以常来我们学校,一会儿我跟交班的同事也打个招呼,不然大家都不认识您。” 陆山河脚步停了一瞬,看一眼门卫大哥。 门卫大哥总觉得背后有点儿凉飕飕的冷风吹过,转眼看过去,被陆山河身上突然而起的凌厉气势冷不丁骇了一跳。 下意识扯了扯嘴角缓解尴尬,门卫大哥心底总算捉摸着反应过来,咳了一声,保持镇定,瞄着陆山河脸色,往周围看了一圈,一副过来人语重心长透露消息的模样,半遮半掩地透露:“今儿中午学校还在传,说有个老师说话没注意引人误会,宋老师亲自去跟人理论了,看着很不高兴……” 陆山河听明白了,这是拐着玩儿地告诉他宋悠被人惹得不快了,而且很可能跟他有关系,所以才会有那句让他常来学校的话。 “我知道了,谢谢。”他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再次跟门卫大哥道了谢。 总算让宋老师先生明白了自己的良苦用心,门卫大哥顿时喜笑颜开,觉得自己圆满完成了职责任务,笑呵呵地将陆山河引到了楼上办公室。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几个老师都还在旁听课,没回来。 门卫大哥周到地去隔壁办公室敲了门,指着陆山河,朝已经诧异地迎出来的林老师介绍起来:“林老师,这是宋老师先生,来等宋老师的,您帮忙招呼招呼。” 交代完毕,门卫大哥跟两人打了招呼,心情开怀地转下楼梯。 林老师瞄了眼陆山河侧脸,不知怎么的,莫名地有点儿怵,努力挤出和善笑意,客气地打了招呼,忙翻出空杯子给人倒了杯水。 简单寒暄两句后,林老师就再也找不出话了,只能闷着脑袋将陆山河带到宋悠办公位,坐在他对面,屏气凝神地给岳老师发信息。 他总觉得宋老师先生脸色不太对,而且那气势,一般人根本顶不住,也不知道这位是不是听说了学校的传闻…… 不过十来分钟的功夫,林老师便陪着笑意体会了一遍到度日如年如坐针毡的焦灼感。 直到听见楼梯口传来的脚步声跟说话声,林老师才腾地一下站起来,微不可闻地舒了口气,一边往外迎一边朝等在办公室的男人笑道:“应该是宋老师他们回来了。” 话音刚落地,宋悠跟办公室的三位老师便陆续回来了。 岳老师走在最前头,一只脚刚踩进门,还没落下,余光不其然瞥见从宋悠座位上站起来的男人,动作顿时僵住了。 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岳老师深吸一口气,没落下的脚直接掉了个转,动作飞快地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地拉宋悠。 里面那位,她认识! 活着的大佬啊! 比起谢家那位笑里藏刀故作亲和的诡谲手段,陆家这位,从掌舵陆氏开始,就是她家老头子都望而却步的真大佬! 她竟然见到了真人! 岳老师怀疑自己眼花了,顺手就拉了宋悠一把,想让人把自己拍醒。 结果刚碰到宋悠胳膊,岳老师眼前光线一下晃动,眼睁睁地看着宋悠走进屋,十分自然地走向了那位让人望而生畏的大佬。 “你怎么来了?”宋悠诧异又无语地睨着陆山河,语气里带了点儿嫌弃。 都跟他说了不让他进学校,他这么大大咧咧地走进来,那还不得让人看见? 再说了,她上午才跟李悦理论了,神清气爽心情愉悦,很开心。 结果下午自个儿男人就来“撑场子”,这不是破坏她气势嘛! 拿他当说辞给李悦添堵是一回事儿,让他直接出场,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说直白点儿,让陆山河来撑腰,那不就等于杀鸡用牛刀?太浪费了! 哎,真是…… 宋悠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本来理论得漂漂亮亮的,陆山河这一出场,倒显得她多不能干似的,还得拉男人来撑场子。 岳老师这会儿已经不眨眼了,她觉得眼眶有点儿僵,但又闭不上来,呆愣地站在门口。 小陈老师跟龚老师被拦在门外,往里头看了眼,莫名又好笑地拍她,岳老师这才猛地回过神来,恍然大悟了。 怪不得宋老师几乎不在学校提家里的事儿,对谢家那位还那么不喜欢,感情宋老师先生是这位大佬啊! 不得不说……这两人好搭啊。 岳老师两眼亮晶晶地望着走到一处的两人,感慨地捧脸。 “来接你下班。”陆山河迎着宋悠走过去,自然而然地伸手要拉她,被宋悠一个眼神瞪回去了。 人都来了,宋悠也只是嫌弃了那么一下,将手里的笔跟本子递给他,示意他放桌上,随后转身看向一众心生好奇的老师。 “这是我先生,陆山河。”宋悠脸上浮出些无奈笑意,言简意赅地介绍了人,又跟陆山河挨个介绍了一遍办公室的老师们。 陆山河顺手将东西搁在桌上,站在宋悠身边,高大身影几乎将她整个人拢住,朝众人点了点头。 岳老师目光炯炯有神地落在两人身上,笑得甜甜地打招呼。 林老师站在最外头,望她一眼,尴尬地笑。 小陈老师总觉得对方气势有点儿慑人,没敢往前靠太近,努力压着脸上情绪,四平八稳地点头。 唯有年纪最大的龚老师最稳得住,十分得体地点头跟陆山河打了招呼,笑着催促宋悠:“家里人都来接了,宋老师快回去吧。” 宋悠好笑地看几个人一圈,这会儿也不好多说,遂跟大家道了别,拿着包,挽了陆山河手往外走。 正是下课高峰的时候,刚下课的学生已经往校门口挤了一波,宋悠跟陆山河下楼虽然晚了几分钟,没被挤在拥挤人群里,但周围路过的人还是不少。 几个路过的女孩子仿佛突然发现新大陆一般,挤在远处笑眯眯地望着两人相依的身影,拉着同伴感慨向往:“那是宋老师吧……哇……” 也有跟着一起从办公楼走下来的教职工,都远远地好奇又欣赏地看着这两人,跟身边人轻声嘀咕。 当然,也有匆匆一瞥后又突然瞪大眼睛反应过来的师生们,直愣愣地站在人群里盯着两人不可置信地看了好一阵,后知后觉地拿出手机,似乎在搜索确认什么信息。 总而言之,都是意料之中的反应。 宋悠揉着额头认命地叹了口气,保持平静,若无其事地从人群中穿过,一路上都没跟陆山河说话。 到车库上了车,她才靠着陆山河胳膊,有气无力地拍他,颇有点儿郁闷:“都跟你说了别进学校,这下好了,我也出名了,不出明天就该成为全校师生热议的话题榜首了。” 陆山河反手扣住她手腕,任她靠在他胳膊上拿头抵他。 默了下,他低头,亲了亲她发丝,问她:“谁惹你不高兴了?” 能让她找上门去理论的,必定是触及了她底线。 男人低沉声音中带了几分冷肃,连带着车里的气息都瞬间冷了几分。 宋悠抬起头,听出了他的话里的意思,好笑又无语地瞪他一眼:“怎么着,你还要帮我上门去跟人掰扯呀?” 他没问她就进了校门,还专程等在办公室,必定是听到什么了! 陆山河拢住她手指,认真看着她。 宋悠盯着他看了一瞬,没忍住,笑起来,拽了他的胳膊拉他过来,凑过去亲了亲他下巴,这才放开他,眼里漫了笑意,气息轻柔地嗔他: “我又不是刚出社会的小姑娘,经的事儿少,不知道怎么反应。别人惹了我不高兴,我还不知道回击呀?上午就理论清楚了,放心,你老婆我还没受委屈。再让你出面,不是显得我欺负小姑娘嘛?” 看着眼前男人一脸沉肃的模样,宋悠又笑又心软,伸手替他理了理衣襟,指尖落在他下巴上,安抚似的碰了碰他脸,声音轻柔地解释,“我又不傻,该让你撑腰的时候自然会叫你,你别动不动就沉脸,护短护得也太明显了……” “宋悠,”陆山河掌心压上她指尖,声音喑沉地喊她名字,纠正她,“这不叫护短。” 他跟她是夫妻,这是夫妻间的爱护,名正言顺,理所应当。 那些不相干的人,不值得她动气,他来处理就好。 65 番外03 需不需要补一补 宋悠挑着眉梢好笑地睨着陆山河。 不问缘由, 一上来就一副要给她撑腰的气势,这还不叫护短? 他脸上明明白白就挂着护短两个字。 得亏她有底线稳得住,不然还不得被带歪了? 跟人对质理论什么的,要是让陆山河去…… 宋悠婆娑着他下巴, 认真考虑了一下, 好像, 也不是不行。 仔细想想,那画面……嗯, 还有点儿让人心情愉悦。 宋悠赶紧打住脑海中浮出的联想,无声无息地笑起来,收回手,拉了陆山河胳膊近前,头抵着他,忍着笑意点头:“我知道了。” 她喜欢他这么护着她的。 顿了下,她仰头看他,眼里笑意从打趣换成了缓缓注视,手指顺着他胳膊落下,放入他掌心之中,与他十指相扣。 “这些小事儿, 我自己能处理。” 静谧的车厢中,她轻柔安抚的声音呢喃般沁入陆山河耳畔,扣着他心尖不自禁地泛开一层又一层的柔软:“让你去跟人对质, 我还舍不得呢。” 陆山河低眸看着她, 也不说话。 顿了片刻, 他骨节拢住她手指,低头靠近她。 眼前光影蓦然被遮挡,男人身上的温热气息拥着她环绕过来, 浸满温柔纵溺。 宋悠呼吸顿了一瞬,余光瞥见从车库另一头走过来的几位同事,赶紧仰身躲开他洒下来的气息,另一只手撑在他胸口,轻喃着推他:“别在这儿……” 她声音低低地嗔他一眼,扯了扯他手指,示意他偏头看旁边来的人,自己往后退开坐直身子,指尖划着他掌心,一本正经地指挥他:“快开车。” 今天本来就够出名了,刚才是见没人她才亲了下他下巴安抚他,这会儿他要是在车里亲她,被人看见,明天还不知道传成什么样。 陆山河顺势握了她手指,目色深邃地看着她。 她没说不可以…… 顿了一瞬,直到车旁人影晃过,宋悠若无其事地点头打招呼,抽回手拍着他手背无声催促,男人才缓慢地收回胳膊,敛了视线,开车驶出校门。 · 两人到家的时候刘姨早做好饭等着了。 家里人作息时间都不一样,人口简单,又经过了多年的磨合,大家都没那么多讲究。 刘姨跟老陈的早中晚饭一般都是两个人按点儿一起吃,这会儿已经吃过了。 见宋悠跟陆山河回来,刘姨正好洗了碗,忙笑着迎出来,招呼两人准备吃饭,说话间就转进厨房炒新鲜的菜去了。 宋悠答应一声,去楼上放包。 陆山河跟着她走上楼梯,进了主卧。 刚进门把包放门口矮柜上,正要转身,背后男人身影已快一步笼罩过来。 宋悠冷不丁地差点儿撞他身上,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撑在他身上。 陆山河直接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手臂圈在她腰侧,另一只手俯身环住她腿弯,抱着她坐到柜面上,手掌顺势落下,撑在她身侧,另一只手抚着她脊背,俯身吻她。 不过一个晃神的功夫,宋悠就被男人禁锢在了温热身躯跟微凉的墙壁之间。 愣了一瞬,她偏头躲开他落下的呼吸,手掌托着他下巴往外推了推,不让他亲。 男人带了湿热的吻落在她掌心,气息洒在肌肤上,有些泛痒。 微微用力掰开他脸,宋悠隐着笑意,抬眼睨着陆山河,顿了顿,掌心顺着他唇线往下缓缓描摹,从脖颈处落下,扯了他衣襟,手指慢悠悠地落在他领口处,有一下没一下仿佛逗弄似的戳点着,声音轻软地嗔他:“你亲我干什么?刘姨都让吃饭了……” 陆山河垂眸看着她落在领口的手指,抬手握住,目色深深地看着她。 宋悠盯着他看了两眼,笑起来,抬手圈了他脖颈,顺着他俯身抱她的力道倾身往前靠了靠,唇落在他下巴上,气息温柔地引导他:“那你克制点儿,只能亲一会儿。” 男人眸底沉色更深了一分,呼吸间气息已浸染在宋悠颈项肌肤处,温暖湿重。 他拉着她手扣在身上,循着她主动印过来的唇瓣,轻柔克制地亲她。 宋悠心底柔软涟漪被引动着漾开,一手环着他颈窝,另一只手撑在他胸膛前,抓着他衣襟,任他呼吸挤入她唇齿间,婉转轻吮。 片刻后,察觉到身前男人在温情柔曼亲吻下生出的悸动,宋悠理智总算回落了些,拽着他衣襟的手改为了推,手指扣在他肌肤上,压着他唇线,声音含糊不成片,轻唔着提醒他:“该下楼了……” 陆山河攥了她手指,声音低沉地“嗯”了一声,流连地吻了吻她唇,顿了片刻,克制着气息稍微离远了些,胳膊往下,稳稳当当地将她抱起来。 宋悠缓着气靠在他胸前,安抚似的亲了亲他略显紧绷的喉结,倚着他站了会儿,待蔓延至脸上的热气褪了些,这才理了理衣服,示意他开门,下楼。 楼下刘姨新鲜的菜已经炒好了,汤也端出来放桌上了。 瞥见两人走下楼梯,刘姨笑着拿了碗筷,替两人一人盛了碗。 “这是太太早上让炖的汤,我照着桂姐给的方子加了点儿食补的药材,补气养神的,男女都能喝。” 将汤碗递给陆山河,刘姨笑眯眯地劝,“先生也多喝点儿。” 陆山河落在桌上的胳膊顿了一瞬,接过汤碗,一言不发地喝了。 刘姨顿时更多了一分笑意,盛完汤便抿嘴笑着避开了,让夫妻俩安安静静吃饭。 刘姨手艺一向很好,加的药材也不是宋悠讨厌的味道,汤里虽带了些药材,但味道很好,不掩食材本身的鲜味。 宋悠很喜欢,喝了一碗,见陆山河放下碗看她,又替他再盛了一碗。 嗯,不仅是她需要养神,陆山河更需要。 陆山河垂眸瞥过再次盛满的汤碗,意味不明地看宋悠一眼,眸底蕴着让人看不真切的情绪,默了下,开口出声,声线还带着先前在卧室门口的喑滞:“你专门让刘姨炖的汤?” 这话问得,怎么有点儿莫名其妙的紧绷? 刘姨手艺太好,宋悠这会儿注意力都在药膳也能做得这么好吃的感慨中,没反应过来,只觉得陆山河语气有点儿不对劲儿,不明就里地瞥他一眼。 这不是他先前交代的吗? 难不成他不喜欢汤的味道? 陆山河抬手压住汤勺,眸光幽深看着她。 宋悠动作顿住,愣了一瞬,突然一下反应过来,差点儿一口汤呛在喉咙口,忙抽了桌上的纸巾咳了一声,边咳边无语地瞪他。 男人紧抿着唇线,掌心落在她背上,轻抚而下。 待她气息喘匀了些,他才收回手,低眸注视着她,绷直的唇线微启,磁沉声音缓缓落入她耳畔,带了几分莫名的强调:“宋悠,我还没到需要食补的时候。” 宋悠深深吸了口气,好笑又无语地瞪过去。 瞪到一半,她自己也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笑完一巴掌拍在陆山河胳膊上,她掐着他胳膊,余光瞥着在一楼杂物间找东西的刘姨,压低了声音,没好气地纠正他:“谁说让你补了?不补都那样了……再补,我还能好好歇会儿吗?” 无语地瞪他一眼,宋悠手上又多用了两分力,使劲儿掐了他一把,都不想跟他说话了。 他想什么呢,以为她觉得他不行,需要补一补? 难不成她给了他这种错觉? 除了最开始她知道他清心寡欲不近女色后的怀疑,后来,他跟她耳鬓厮磨唇齿相融后,她什么时候表示过那方面的意思了? “不是你交代刘姨给我炖点儿养神的汤吗?昨天睡得那么晚,我还不能养养神了?” 宋悠想起昨晚就有点儿心情复杂,不怎么满意地哼了一声,一句话说明事实,移开目光,专心吃饭,不管陆山河了。 她都那么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纵容他亲她了,合着在他眼里,他觉得她还要不够! 她有那么饥渴吗? 陆山河覆在碗侧的手顿住,隐在袖口下绷直的肌理松开,眸底沉涩仿佛也滞了一瞬又缓缓涌动,默然看了宋悠一阵,重新拿起汤勺。 吃完饭,宋悠不想理陆山河,给了他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自己上楼去了书房。 昨天本来要下载软件研究研究UI设计的事儿,结果倒好,就因为那几份离婚协议,她说了让陆山河以身相抵的话,无意中点了把火……最后什么都没干成。 打定主意不再受男色蛊惑,宋悠坐进书桌后,假装没看到跟着走进来的男人,一心研究软件用法。 陆山河在她身后站定,手搭在椅背上,将她连椅子一起揽在身侧。 宋悠不跟他说话,头也没回,继续挪动鼠标。 陆山河默了一瞬,抬手覆住她手指,摁住她下一步动作。 宋悠就不看他,抽手,没抽动。 “你别打扰我。”她绷着脸扭头瞪他一眼,扯了他袖口,企图挪开他撑过来的胳膊。 陆山河顺着她力气移开手掌,握了她手腕,圈着她将她带进胸前,声音低低地落在她耳畔:“你生气了?” 昨天她说让他以身相抵,还那么主动地亲他,他没控制住,后来她就一直在控诉他。 刚才他又说错了话…… 这语气,这声音,还有浸下来的气息,不是明摆着让人犯规吗? 宋悠稳住心神,手腕被握住抽不动,她也不搬他胳膊了,直接一口咬在他胳膊上。 让他引诱她! 男人气息倏而轻了一分,任她咬泄了气,手臂有力环住她胳膊,抱着她坐起来,让她靠在他身上,环着她腰,气息起伏着哄她:“不打扰你……” 宋悠被抱得没了脾气,睨他两眼,推开他坐起来,将他赶出书桌后,让他自个儿坐在外面沙发上忙别的,自己走回书桌,静下心思认真研究软件。 等软件功能研究得差不多,陆凌也回来了。 到楼下跟儿子大概讨论了一阵,宋悠这才轻飘飘地看了眼一直跟在身边的陆山河,夫妻俩一齐进了卧室。 刚进了门,男人背后灼热的气息便贴了上来。 宋悠被他身上浸着的热气熏得有些心跳失衡,呼吸也短了一分,心底柔软漾动着,转身抱了他脖颈,懒懒地靠在他胸口处,命令他:“抱我吧。” 第二天一早,宋悠又醒晚了。 父子俩出门的时候,她还迷迷糊糊地没起床。 陆山河一身西装从楼上下来,脸上看不出一点儿疲惫,反而愈发冷峻逼人。 走到中途,从花园剪了花转回来的刘姨迎面碰上了他。 刘姨笑着跟他打招呼:“先生要出去了?” 陆山河顿住脚步,点了点头,在抬脚往外走前,突然开口多说了一句:“昨天的汤很好。” 语气平淡,无波无澜,说完就长腿阔步走出了大门,跟平常一样,看不出一点儿别的情绪。 刘姨还愣了一下,等回过神来,高兴坏了,喜笑颜开地跟后头下楼的宋悠分享:“哎哟,先生这性子,本来就不多话,有什么也不爱说出口,这么多年,我还是头一次从先生口里听到一句夸我厨艺的话,可不容易!” 一高兴,刘姨就分外有热情,一边跟宋悠端早饭一边兴致勃勃地念叨着今天一定再炖点儿别的,让先生对她刮目相看。 宋悠:…… 算了,刘姨高兴成这样,由着她去吧。 宋悠软绵绵地靠在餐桌旁,托着脸颊,心神飘忽地想,那汤养不养神她不知道,不过今天她看镜子,养颜好像是有点儿效果。 也……不是不能多喝几回。 66 番外04 霸总护妻的方式 宋悠到学校的时候其他三位老师已经坐了一会儿了。 见她进来, 大家都笑眯眯地看她。 岳老师托着半张脸,笑得尤其甜, 一脸痴迷地望着宋悠, 俨然一副上头过深的表情。 宋悠被看得一头雾水,颇有些不解地回看岳老师,眼神询问。 岳老师总算敛了笑意,慨然地叹了口气, 往隔壁楼上了一眼, 笑眯眯地解释: “昨天您家那位来, 整个学校都传遍了, 都说您跟您先生是郎才女貌,完美般配。消息应该也传到对面楼去了,听说那位李老师脸色很不好看,昨天晚上就请了病假。” 龚老师站在一旁, 好笑摇了摇头,跟宋悠对视了一眼,接过岳老师的话, 摆手:“请假就请假吧,跟咱们宋老师有什么关系?咱们犯不着跟拎不清的人计较。” 说完又善解人意地岔开话题, 招呼三人,“教务处给我安排了今天的国学讲堂, 我准备讲讲宋朝的几位书法大家,你们这会儿有空就帮我参详参详,看合适不合适。” 本来大家上午都没课,自然都有空,虽然都有意打趣宋悠几句,但龚老师岔开了自然也就算了, 笑着答应一声,开始听龚老师讲书法大家们的生平故事。 几个老师一边听一边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课程内容跟形式,也算是其乐融融。 龚老师的课程内容讲到尾声,办公室的电话铃声突兀响起。 小陈老师接了电话,笑呵呵地看宋悠:“门卫打来的,说是有人送花给宋老师,在门卫室放着呢,请宋老师空了去取。” 岳老师两眼亮晶晶地笑起来,语气羡慕又感慨:“真浪漫……” 龚老师也不讲课了,目光平和中浸了笑意,听三人说话。 宋悠真有点儿茫然了。 好端端的,又不是过节又不是过生日,谁给她送花? 陆山河? 宋悠脸色一下古怪起来,瞥了眼一脸赞叹痴迷的岳老师,哭笑不得地问她:“岳老师这是对花粉不过敏了?还浪漫?” 岳老师还处在原来生人勿进的大佬对老婆也会这么温柔的感慨中,磕CP磕得正开心,一点儿也不想破坏气愤,赶紧举手表态:“没事儿没事儿,您快去拿上来。我一会儿戴个口罩就行,或者去隔壁办公室坐半天,都没问题!” 顿了下,见宋悠无奈叹气,岳老师目光炯炯,十分好意地劝,“好歹是心意嘛。” 总不能一直在门卫室放着。 大佬送的花长什么样,她也想见识见识! 宋悠总算是看明白小姑娘的心态了,好笑地摇摇头,也不跟她多说,先下楼去了门卫室。 花肯定是不能拿到办公室的,不过总得先看看送花的人是谁。 到了校门口,门卫大哥老远就咧嘴笑着喊她:“宋老师来了。” “麻烦你们了。”宋悠客气地点点头,走过去拿了花,取出里头的卡片,没留名字。 满脑子莫名地盯着开得姹紫嫣红的玫瑰,把会送花的人都过了一圈,宋悠心底有了点儿不太靠谱的猜测。 这花儿送得,她怎么觉得是在影射什么? 陆山河这是又从哪儿听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建议了? 无语地望着怀里开得灿烂又艳丽的花朵看了几眼,宋悠扶着额头叹一口气,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果断抱着花束去到车库,将花放进车子后备箱,她拿了手机给陆山河打电话。 · 陆氏集团顶层办公室里,蒋郁峰穿得人模人样,西装革领的坐在办公桌外,顶着比花儿还艳丽夺目的灿烂笑脸,十分有信心地跟主位上的人保证:“我跟您说,这花儿呀,不用送得太多,什么首饰呀小饰品呀,反正每天都送一样,润物细无声,保准让别人都知道您对我婶子,咳咳……” 瞄着面前男人平淡的脸色,蒋二少爷咳了两声,一脸看破不说破的默契,将到了嘴边的几个字又咽了回去,心领神会地笑,“那什么,谣言就不攻自破了,是吧?” 陆山河指节压着文件,抬眸看他一眼。 “您这么看着我,显得我多靠不住似的!”蒋郁峰被看得哎呀连连,分外有底气地替自己辩解,“虽说我没女朋友,但看人的眼力还是有那么点儿的吧?她们小姑娘眼里那些绿茶白莲花什么的,都是这个套路,一戳就破!” 为了进一步表示出自己的靠得住,蒋二少爷非常有自觉地拿了宋悠的态度当佐证:“我婶子是对的,对付这种小伎俩,根本用不着您出面,您只要隔三差五送点儿东西,让谣言不攻自破,那些造谣的绿茶白莲花什么的自然无处遁形自动消散。” 话音刚落,还没等来一声夸,桌面被压着的文件旁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蒋郁峰声音戛然而止,眼里笑意更潋滟了几分,冲陆山河挑着眉梢笑。 看看,他就说得送点儿东西,这不,必定是他婶子打电话来了! 陆山河拿了手机,神情平淡地看蒋郁峰一眼。 蒋郁峰立马会意,不用他叔发话,桃花眼里早盛满了笑意,自个儿赶紧比着手势站起来,主动避出办公室。 办公室外,艾秘书面无表情地睇着自我感觉非常良好的蒋郁峰,上下打量他两眼,撇着嘴角呵了一声,摇摇头,赶紧往旁边挪了两步,低头整理文件。 蒋郁峰余光瞥见她动作,眼里笑意一下回落,好看的眉眼皱起来,不怎么满意地走过去,敲着艾秘书眼前的桌面,问她:“你那是什么眼神?用得着这么嫌弃吗?” 艾秘书抬头,不怎么好脸色地盯着他。 “算了算了,嫌弃就嫌弃吧,反正咱俩也不是外人。”蒋二少爷被盯得心头没由来地生出点儿莫名的异样,撤回手,偏开视线,稳住表情,大度地表示不跟她计较了。 顿了下,又转头看过去,桃花眼一动不动地望着形容干净又好看的艾秘书,平静着语调,若无其事地问:“隔壁新开了家餐厅,菜品还行,你今天加班吗?要不要去尝尝?” 艾秘书翻着文件的手顿了顿,在蒋二少爷灼灼目光下,风轻云淡地“嗯”了一声。 蒋郁峰愣了一瞬,随即笑起来,满目皆是潋滟,这会儿也不管异样并不异样了,就那么站在艾秘书旁边,有一句每一句地找话说。 偌大的办公室里,陆山河已经挽着袖子站到了窗边。 宋悠的声音自手机另一头沁进他耳畔,语气轻柔中带了几分好笑的嗔怪:“你让人送的花?” 男人握着手机顿了顿。 静了片刻,他低声问她:“你不喜欢?” 宋悠确认了情况,又好笑又无语,颇有些不能理解地问他:“无缘无故的,送花干什么?跟不相干的人较劲儿?还是秀恩爱?” 平白无故地往公众场合送花秀恩爱这种套路她见得多了,不管目的是什么,也太刻意了点儿,根本不像陆山河的风格。 就因为昨天他听说了学校的传言? 宋悠靠在车旁无奈地揉眉心 都不让他掺和了,他还非要拐着弯儿地护一下短,真是…… 让人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电话那头的男人似察觉到她的嫌弃,沉默着没应声,只有呼吸透过手机缓缓传过来,带了几分喑涩的沉。 “我不需要这些。”宋悠心底也随着他的呼吸声漂浮着晃动起来,默了须臾,放柔了语气,轻声嗔他,“花也好,别的什么东西也罢,何必秀给别人看?” 顿了顿,她音色低柔地喊他名字,“陆山河,我要的是你。那些花团锦簇的外在,能跟你相比吗?你对我的好,我不想让别人去评论。” 阳光明媚的落地窗前,男人被光线拉长的身影蓦然顿住。 宋悠轻柔低缓的声音随着室内浮动的风声一起扣进他耳畔。 那些带了安抚的仿佛呢喃般的话语,像是绕成了一层又一层的细密丝网,一点一点沁入五脏六腑,捁得他心尖止不住地颤栗漾动。 她不在意别的东西,她在意的是他。 花团锦簇的外在在她眼里都比不上他。 这是夫妻之间的情话。 她在跟他表白。 陆山河指节用力捏着手机,另一只手抬手解开衬衣扣子,默然半晌,低沉着声音应她的话:“宋悠,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评论。” 只要她喜欢…… 他要的是她,在意的也是她,只要她开心,那些不相干的人怎么评价都无关紧要。 男人的声音隔着手机传过来,透着些滞涩紧绷的喑沉。 宋悠晃动的心底亦跟着安静停顿。 有那么一瞬间,两人谁都没说话,只有彼此相绕的呼吸声透过手机安静地交融着,让人胸腔不自觉地胀满柔情蜜意。 片刻的静默后,宋悠靠在车旁,柔声开口:“今天还来接我吗?” “嗯。”陆山河低低地应了一声。 顿了下,男人滞涩声音中浸了几分磁喑划过她耳畔,“要出去走一走吗?” “先不去了。”宋悠换了个手拿电话,锁好车,往回走,轻声跟他解释,“这几天要旁听其他老师的课,估计下班都晚了。” 在车库转角停住脚步,她贴着手机,声音轻柔得让人心尖再次轻晃,“刘姨今天也炖了汤……” 陆山河站在窗边,五官轮廓逆在光影下,于冷峻中显出些柔和。 宁谧的办公室里,男人呼吸不可抑制地滞了一瞬,连声音也仿佛添了丝轻颤:“下午我去学校等你下课。” 他手臂落在玻璃案几上,紧实有力的肌理微微绷直,肌肉纹路自挽起的袖口处一直蔓延往上,没入衣料遮掩的深处。 再往上,是昨天宋悠气恼下咬过的地方,没有什么印记,却仿佛有什么东西自那里开始蔓延,绕得人心腔一阵一阵地发紧发胀。 她专门提了汤,应该很喜欢昨天那样。 那么亲密无间的紧贴相依,他也喜欢。 67 番外05 关于喜欢这件事 下午龚老师的课程结束前, 宋悠提前了一十来分钟离开。 进了车库,西装笔挺的男人已经等在了车上。 应该是公司有什么重要的会议,他穿得很正式。 这会儿在车里, 略显深沉的外套已经被丢开, 但衬衣扣得整整齐齐的, 透着肃然,领带跟袖口也都系得好好的。 他在等她。 宋悠站在车头前顿了一瞬, 在陆山河起身下车前打开了车门。 上了车,陆山河自然而然地伸手拉她。 宋悠慢悠悠地看他一眼, 视线顺着他覆落下来的掌心往下瞥过, 捏着他手指,另一只手懒懒地拽了他领带, 好笑地瞪他一眼:“先开车。” 她刻意提前避开了下课高峰期, 再跟他在车库磨蹭一会儿, 又该引人注目了。 陆山河握了她手指, 侧身低望着她。 男人眸底浸着深邃, 缓缓看她一瞬,俯身亲吻她眼眸。 宋悠没推他。 洒在脸上的气息轻柔和煦, 带着男人身上特有的温热。 安静的车厢里, 她能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跳声,平稳有力。 印在眼眸上的触感温软, 带了小心珍视的克制,与男人冷峻慑人的五官跟气质极不相称。 宋悠抓着他的手顿住, 仿佛心腔也被牵动得轻轻瑟缩了下, 呼吸不自觉地缓了一分。 她喜欢他这么亲她。 不带一丝欲念,却蔓延着让人情难自禁的悸动。 顿了一瞬,男人气息逡巡往下落在她唇上, 吻她。 宋悠停顿的心跳落回胸腔,脖颈被浸得有些痒,伸手挡开他侧脸,语气里带了几分无言以对的笑意,喊他名字:“陆山河——” 仰头,默然地盯着他看了片刻,她嗔他一眼,抚平他身上领带,声音低喃着命令他:“你别在学校里这么亲我。” 他再亲她,估计一会儿就该堵在校门口了。 陆山河垂眸望着她。 顿了下,他偏头吻了吻她掌心,抱着她默了片刻,压抑着起伏难耐的心潮跟漫布胸腔的紧涩直起身子,松开她手,启动车子。 车子驶出校门,穿过车流逐渐拥挤的林荫大道,校内的师生们也陆续下课了,挤挤攘攘地往校门外涌。 路过红绿灯,宋悠穿着陆山河的西装外套,靠着椅背,出声提醒他:“前面右拐。” 右拐是一条支路。 再往里,是条宽阔的单向道,树荫浓密,车流稀少。 这是先前陆山河停过车的地方,远离了主干道,几乎没什么人。 车子停下,陆山河转头看她。 宋悠从扶手箱里拿了储物的小盒子,拉过他手腕,低头替他解袖扣。 将袖扣收进盒子,她手指顺着他胳膊往上,拉了他领带,示意他俯身靠近点儿,抬手松开他领口的扣子,将领带抽出来,细细卷好。 替他收拾完,她手落在陆山河肩胛处,不怎么用力地往外推他,又笑又嫌弃:“穿着不舒服还非要等我来解?” 陆山河拢住她手指,低眸注视着她,声音沉缓有力的,带起胸腔的轻颤:“袖子还没挽。” 他喜欢她这么亲近地对他好。 宋悠气息滞了滞,没好气地睨着他。 掌心下男人胸膛的起伏跟心跳节奏一起浸入她身上,连带着磁沉声音一起撞入心口,让人心尖柔软涟漪漫了一层又一层。 他对她的不一样,一直表现得清清楚楚,对她的亲近隐忍克制却又理直气壮。 让人……心软又心动。 撑着男人肩胛无奈地嗔他一眼,宋悠抽出手,替他挽好袖子。 男人紧实手臂露出来,她指尖沿着他肌肉纹理轻抚描摹。 欣赏地看了一阵,她仰头,视线撞入男人蓦然沉暗的眼眸深处,笑起来,伸手环了他脖颈,勾着他倾身靠过去,轻柔曼妙地问他:“刚才不是想亲我?” 陆山河一手拉着她手腕,另一只手撑着她腰,默然看她一瞬,在她笑意轻柔的注视中,解开安全带,依着她的心意,将她捁进怀里,俯身吻住她。 男人身上的气息瞬间环绕而下,一刻不停地浸入她身上,让人避无可避。 比起欲念涌动的亲吻,此时此刻,他抱着她,呼吸跟力道都温柔克制得让人心颤。 宋悠胸间蔓延的涟漪仿佛也被他身上的气息带得晃动起来,荡漾不止,一下一下叩动着心房最柔软的地方。 她压着他唇线,声音低颤而含糊地喊他:“陆山河——” 陆山河停住动作,呼吸亦跟着停顿。 默了下,男人隐忍地亲了亲她唇瓣,垂眸看她。 宋悠仰身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环在他脖颈处的手指往前,缓缓描摹着他五官冷硬线条,目光温柔地望着他,声音轻呢着,仿佛柔絮般没进男人胸腔,攥动着本就紧涩胀满的心脏。 她手指触着他眉眼,柔情密布地问他,“我有没有说过,我喜欢你?” 男人身形蓦然顿了一瞬,揽着她的手臂圈拢收紧,胸腔起伏仿佛有瞬间的停顿。 下一瞬,略显紊乱的心跳声起伏不平地浸进宋悠身上。 他抱着她,轻吻着她唇,颤动的唇线与抑沉的声音一齐落入她耳畔,带了几分涩哑:“现在说了。” 宋悠心底荡漾的涟漪漫开成潮,心潮晃动着,重新圈了他脖颈,轻柔地回吻他。 · 错开了车流高峰,两人到家的时间比昨天还早些。 刘姨正在厨房准备晚饭,见两人回来,忙扬声笑道:“太太跟先生今天回来了?还有半个小时才能吃饭,你们先歇会儿,一会儿菜好了我叫你们。” 宋悠点头应了一声,挽着陆山河上楼放包。 进了卧室,将东西放好,她转身面向陆山河,随手关上门。 陆山河站在她跟前,余光瞥过合拢的木门,没等她开口,便默然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宋悠脊背抵在他手臂上,撑着身子望着他。 四目相对,她拉了他衣襟,倾身过去,吻他敞开领口下微热的肌肤,含糊的声音合着柔软气息一齐沁在他身上:“你不要动。” 陆山河身体骤然紧绷,掌心拖住她后腰,喊她:“宋悠——” 男人眸底压着赫然起伏的沉念,气息喑涩地提醒她,“我会忍不住的……会让你不舒服。” 她那么温柔恣意地跟他表白,亲他吻他纵容他,无声无息地牵动他的思绪,捁紧他的心脏,让他胸腔又紧又涩,迫切地想将她压进怀里,让她毫无阻隔地紧贴他,离他更近一点。 他怎么可能忍得住? 之前他亲她亲得重了,她就埋怨过他亲她亲得乱七八糟。 她这会儿这么亲她,他控制不了力度。 宋悠动作倏而顿住,垂着眼帘扫过男人紧绷的肌理,心底软得似汪了一层水。 默了下,她仰头,埋怨似的嗔他一眼:“你怎么这么——” 在车上,路边有摄像头,她没让他多亲。 她这会儿就是想好好亲亲他,结果…… 他又这样了! 埋怨到一半,宋悠自己先笑了起来,也不说陆山河了,心软又无力地捏了捏他肌肉绷直的胳膊,示意他放开她,替他慢慢整理着衣襟,给他时间平复气息。 · 到楼下吃完晚饭,外头夕阳的余晖也没入了天际。 宋悠照旧去了书房继续研究软件。 她在书桌后,陆山河坐在她旁边,胳膊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身影笼罩着她,接工作电话。 电话那头是个男人,说的不是中文,听语气似乎有些激动。 陆山河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一点儿起伏。 大多时候是对方说,他听,偶尔言简意赅插一句话,对方沉默一会儿,又捡回激情,继续诉说。 电话差不多打了半小时,对面的声音终于从激动变成了哀叹,末了又忍不住提醒:“Lu,yu shuld sider——” “这就是考虑后的决定。”陆山河不紧不慢地打断对面的声音,一句话定了调。 电话那头的男人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妥协了。 陆山河就坐她旁边,书房里又安静,他电话声音仔细一听就能听清。 宋悠零零散散的听了个大概,心底生了些疑惑。 如果她没听错的话,陆山河是要把什么投资收回来,对方对投资标的却非常看好,不理解他为什么要在这会儿收手,一直劝他不要过于谨慎,而是应该加大投资。 而且听对方的语气,陆山河应该是最近才临时决定收回投资的,没有给对方足够的缓冲空间,这点儿也让对方很为难。 宋悠放开鼠标,有些好奇地问:“集团最近现金流紧缺?” “不是集团的项目。”陆山河拿开手机,将人连椅子一起拉近身前,“是个人投资,Jeff太激进了,蒋郁峰那儿正好有个项目合适。” 他手臂落在她肩胛外,隔着椅背环住她,视线落进她眼里,低声问她,“你要管吗?” 宋悠愕然地看着他。 他的话她听明白了。 上次他就说过,谢家那个智慧城市的项目,原本是握在蒋家手里的。 关系再怎么亲近的人家,要让人把握在手里的利益让出来,那必定也得拿相当利益去换。 这是生意长久之道,也是人之常情。 现在看来,陆山河是拿自己的个人投资换了蒋家的让步。 陆家跟谢家的关系,原本就是此消彼长的竞争,如果陆山河要领着陆氏跟谢家过手,正常情况下,完全不必拿个人利益去交换。 是因为她。 谢巍触到了他的底线,哪怕没有什么实质行动,只是让人恶心的觊觎跟故意接近…… 宋悠目光有些轻怔,抬手碰着陆山河侧脸:“有多少投资呀?” 他竟然还问她要不要管,这是打算上交个人财产? 男人修长指节握住她手指,低头吻了吻她眼眸,答她的话:“Jeff那儿的小十位数,还有别的。股票基金加上现金,应该有十一位数。” 真跟她交代财产啊。 宋悠抵着他下巴,有点儿慨然地叹了口气。 安静地靠着他默了会儿,她敛了思绪笑起来,仰头看着眸光深凝地落在她身上的男人,睨着他,一字一顿地问:“不是都以身抵债了吗?再主动上交财产,陆总有点儿亏呀。” 陆山河握了她手腕将她抱起来,吻她额头。 男人气息环绕在她头顶上,磁沉声音缓缓地浸润下来,引得人有刹那的心晃失神:“宋悠,那些都是外在。” “外在才容易迷人眼!”宋悠稳住心神,偏头躲开他“不怀好意”的亲吻引诱,咬他下巴,“干嘛迷惑我?” 赚钱理财那是陆山河的专长,她负责花钱就行了,干嘛给自己揽事儿! 陆山河没答她的话。 她唇齿从他下巴往喉结处落过去的刹那,他气息凝滞了一瞬。 男人覆在她腰侧的手掌用力将她压进怀里。 下一刻,他呼吸起伏着低头寻了她唇瓣,覆住她唇舌,吻她。 她这么咬他,无异于邀请他,他不可能忍得住。 68 番外06 新奇的小玩意儿 周中一晃而过。 宋悠这几天都过得很充实。 除了旁听其他老师的课程顺便参与讨论替建议外, 她还跟岳老师一起同龚老师侄子龚旬大致交流了一下瓷器烧制的技艺流程以及宣传定位的问题。 龚旬大受启发之余还盛情邀请两位意向投资人去瓷窑逛一逛。 宋悠跟岳老师都答应了,等着定时间。 此外,得益于学校门卫大哥异常正直负责任的普及跟纠正, 全校教职工几乎都知道了宋老师跟先生感情和睦, 宋老师先生还经常到学校接她下班的事儿。 当然,声乐组李悦老师含沙射影的那几句猜测以及宋悠亲自上门“解释”的前前后后也被大家伙儿传了个遍。 连学生都有打听八卦的。 李悦老师请了两天病假后, 面容憔悴地来了次学校, 身影单薄地找到宋悠办公室,苍白着脸跟宋悠“道歉”, 被宋悠简简单单几句话挡了回去—— 误会而已,上次就已经说清楚了,李老师实在不必专门走这一趟。大家以后正常维持点头之交就好, 话说多了,也容易让人误解, 解释起来大家都累。 至于后续,听说李悦跟学校提了离职,宋悠也没在意。 一个不相干的人而已,用不着放在心上。 周五下午,宋悠照旧去学校接陆凌。 不同于前段时间的艳阳高照, 周五早上天气就有些阴沉沉的, 到下午便飘起了雨,偶尔吹过一阵风,还有些冷。 正好连着清明假期, 有三天假, 宋悠打算带着陆凌一起回芳园住两天。 车子依旧停在学校一公里外的支路口。 她步行过去,隔着人群,陆凌的几个同学老远就挥着手跟她打招呼, 特别有活力。 走在中间的少年亦同时抬头朝她看过来。 宋悠笑着朝几人摆了摆手,走过去,十分自然地拿了陆凌的书包,看着绵绵细雨中堵塞的车流,问一群男孩子:“要不要送送你们?” “不用不用。”周奕赶紧摆着手笑,露出两排牙齿,往不远处的居民区密集的地方指了指,解释,“我们都住这附近,走回去就行了。” 小李同学跟着点头,满脸都是殷勤又狗腿的嘿嘿笑,“对对对,阿姨您不用管我们,您跟陆凌先回去吧。” 周奕斜撇着眉头打量仿佛突然开了窍的小李同学,尴尬又无奈地冲宋悠咧了咧嘴。 同学太丢脸,说话太狗腿,他已经遮掩不了了,就这么遭吧,反正阿姨也不是外人。 程阳推着眼镜说了句老实话:“游戏的UI,谢谢阿姨帮忙……” “谢什么?”宋悠看着三个表现各异的男孩子,又同陆凌笑着对视了一眼,十分大气地摆手,“你们这游戏做得很好,故事脚本跟技能设置都非常有深度,我还有幸试玩了,也算是个编外人员吧,总要出点儿力。” 小李同学眨眨眼,瞬间涌出碰见知音的感动,一激动就想上前握手,被周奕不动声色地一脚踢了回去,摸着脑袋讪讪地笑。 宋悠十分善解人意地假装没看见,只笑道,“不过我毕竟不是专业人士,回头要是画得不好,你们别嫌弃就行。” “肯定不会!”小李同学立马正了脸色表态,同时还不忘拉周奕跟程阳一把。 两个小伙伴对视一眼,一同忽略了感情充沛却偶尔脑袋短路表现不正常的小李同学,朝宋悠一齐笑道:“阿姨愿意帮忙我们就已经很开心了,画成什么样都行。” 画得好不好无所谓,关键是能支持他们,总觉得很自豪很有动力呀。 宋悠笑起来,也不多谦虚,跟几个男孩子道完别,拉过陆凌衣服后头的帽子遮住他脑袋,揽着他往人群外走。 待走出校门外一大截,陆凌伸手拉了拉她。 宋悠停住脚步,目光询问地望着他。 少年轻轻看她一眼,抿了嘴角,安静地从她手里拿过书包,拉开拉链,从里头拿了东西出来,在宋悠面前摊开手。 是一只三维立体的蝴蝶,仿佛是银质的,拖在少年手心中,小巧又精致。 宋悠愣了一瞬,眼里带了几分诧异跟好奇的笑意,从小年手中拿过蝴蝶,不怎么确定地问她:“这是给我的吗?” 陆凌仰头看着她,目光清澈,点头。 顿了下,在宋悠意外又柔软的注视中,他开口解释,“前几天学校组织去科技馆,买的。” 宋悠眨了眨眼,仔细打量着掌心的蝴蝶。 科技馆买的? 那说明这只蝴蝶应该不是简单的工艺品。 手指从蝴蝶的翅膀上划过,找了一阵,似乎也没看到什么机关来,宋悠兴致十足地问陆凌:“它有什么功能吗?” 陆凌自然而然地把书包递给宋悠,从她手里拿过蝴蝶,在翅膀中间摁了一下。 原本精致好看的蝴蝶瞬间在少年掌心中伸缩变化,仿佛科幻片里的场景似的。 一个眨眼的功夫,蝴蝶就变成了一个层层叠起的树叶型的吊坠,很好看。 宋悠看得大开眼界,震撼又佩服:“它还会变形啊……” 这个变形,可比她亲眼看到过的别的科技小玩具高级多了。 少年看着她脸上真真实实的好奇跟兴致,抿起的嘴角往上扬了扬,清澈眸底倒映着宋悠的面容,在树叶叶柄上又点了点。 “这是个通讯器,可以链接乐乐的程序。” 上次她就在感慨,说乐乐不在家,感觉家里冷清了点儿。 少年默默地想,其实并不冷清的,比以前更热闹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束微光自叶柄中放出,映出虚空中乐乐圆滚滚的脑袋跟眨巴的大眼睛,呆萌的声音也传了出来,听着很是激动跟高兴,汪着泪水似的眼睛喊:“宋悠妈妈——” 与此同时,老太太的声音也紧接着传了过来,带了几分好奇站在乐乐身后,慈爱地抚着乐乐的脑袋:“小不点儿怎么喊你宋悠妈妈了,这激动得……是在打电话?” 宋悠笑着喊了声“奶奶”,老太太哎哟一声,顿了一下,仿佛是看到了画面,顿时更添了欢喜,有笑又新奇地拍乐乐,“哟,还能真能打电话呀,我们都没弄明白。” 一面说一面试探性地摆手跟宋悠和陆凌打招呼,随后又喜笑颜开地站在乐乐旁边,一老一小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宋悠和陆凌絮叨着说起话来。 听见宋悠说刚接了陆凌往回走,又看出这边在下雨,老太太赶忙止住了话头,催促母子俩:“那你们先赶紧回去,我看天都快黑了,下雨天开车注意安全。” 宋悠笑应了一声,心底感慨着看着虚拟光幕落下,重新拿起吊坠,想了想,一边揽着陆凌往前走一边若有所思地打算:“回头我买根绳结或者锁扣之类的,把它挂在手机上。” 陆凌偏头看她一眼,拉了拉书包带子,从侧面小包里默默掏出了绳结。 其实……他都买了。 是根绿白相间的绳结,编了活扣,清新又好看。 充满生机的绿色,也是宋悠很喜欢的颜色。 跟能变形的小蝴蝶一样,绳子也没有什么包装,看上去朴实又好看,仿佛少年赤诚干净的心思一般,简简单单,却又分外珍重,让人眼眶发热发酸。 宋悠看得心软又涩,四肢百骸都暖暖地漫着温情柔和。 她轻抚着少年头发,随后又用力抱了抱他肩膀,拿过绳结,将树叶吊坠串起来,挂到手机上,低头示意他看:“好看吗?” 少年靠在她身侧,点点头。 两人说话间已走出一里之外。 车子就停在不远处。 春夏交界时的雨本来就不大,这会儿又是刚起的绵绵细雨,扑在脸上,几乎打不湿,只让人觉得微微凉,很舒服。 宋悠很享受这片刻的细雨微风,没拿伞,只给陆凌戴了帽子。 刚从绿荫道上拐了弯,还没走两步,坐在车里的男人便打开车门拿了伞走过来。 离得近了,陆山河将伞撑在她跟陆凌头顶上,目光深凝地看着她。 宋悠从他眼里看出了不赞同,挑着眉梢笑起来,不辩解也不跟他说话,示意陆凌继续往前。 陆凌默不作声地看了眼亦步亦趋跟在后头撑伞的陆山河,跟宋悠一齐坐进了车后座。 · 车子驶进芳园的时候路边的灯光已经逐渐亮起。 原本的绵绵细雨变成了淋漓密集的小雨,被风吹着擦过车窗玻璃,透出沙沙的声响。 夜风拂着雨幕吹过,连宜人的温度也明显降了几分。 宋悠揽着陆凌赶紧从车库进到客厅。 陆山河拎着箱子,顺手拿了宋悠的包,跟在母子俩身后进屋。 换洗衣服都装在箱子里,洗漱用品宋悠上次买过,屋里都有现成的。 偌大的客厅因为三人的到来亮起了柔和的光亮,明明只有一家三口寥寥的人影,却一点儿也不显得冷清。 家里冰箱没什么东西,宋悠便提前定了餐。 到楼上铺床铺被子的功夫,送餐的人已经到了,在小区门岗亭打了电话,交由保安送到了门口。 知道要下雨降温,宋悠索性定的海鲜汤锅,好吃又暖和。 收拾完出来,一家三口坐在餐桌前,热气腾腾地吃饭。 父子俩都不是爱说话的性子,宋悠倒也没觉得有什么。 在雨夜中安安静静的吃饭,一家人偶尔说一两句话,不用刻意营造气氛,眼前是冒着热气的锅跟各色海鲜鱼虾,身边是爱她的跟她爱的人,即便不热闹,也让人觉得温馨又心安。 给陆凌挑了几只鲜虾,宋悠想起吊坠来,把手机上刚挂好的挂饰拿给陆山河看,眼里都是笑意:“儿子买的,你要不要猜猜这个吊坠有什么蹊跷?” 陆凌剥虾的手停顿了下,默默抬头望向对面的陆山河。 少年漆黑眼眸中映着餐厅暖黄的灯光,分外有神,与陆山河六七分相似的五官轮廓此刻也显出了几分属于少年人安静无言的好奇。 陆山河缓缓看宋悠一眼,视线瞥过同样等着答案的儿子,接过手机,修长指节顺着绳结落在叠起的树叶底下,略微找了找。 极轻的一声机械滑动的声音蓦然响起,吊坠眨眼间变成了蝴蝶的模样。 “通讯器?”男人声音沉稳,指节捏着手机,不紧不慢地看向少年。 宋悠怔愣地看着猝然变化的吊坠,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不是……难不成陆凌对这些新奇科技的兴趣跟天赋,是遗传的陆山河? 她没发现他除了赚钱之外还有这方面的能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