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教大明》 第1 章 朱元璋的糟心事 大明,洪武八年,八月十八。 应天府。 一抹朝阳刺破重重乌云,窥视着这个百废待兴的新帝国。 紫禁城,御书房内。 放着旁边堆积如山的奏折,理都不理,开国皇帝朱元璋正眉头紧锁,死死盯着桌上那封联名奏疏。 他想撕了它,却知道撕了也没用。 这帮认死理儿的家伙们肯定会接着写,甚至能从犄角旮旯里再淘出几个不怕死的,把名字添上去。 此奏折由太子太傅宋濂主笔。 洋洋洒洒近万字,大意是劝诫皇上不要分封诸王,分封的危害有一二三四五…… 宋濂是个老学究,死脑筋,写这种折子也就罢了。 结果就连刘伯温也率文官跟着起哄,其中还不乏许多开国重臣。 这就是赤裸裸的抱团儿欺负咱老朱是老实人呐! 朱元璋看得心里阴火“噌噌”往上冒。 如今天下已定,除了北方草原外,率土之滨莫非王土。 过去管它是破庙泥地还是树林荒野,自己只要倒下就能睡着。 如今他却忧思沉重,夜夜睁着眼到天亮。 因为他每夜都在问自己:天下太平了吗?朕的江山稳固了吗? 没有! 太平是别人的,只要坐上这人人都惦记的皇位,他就太平不了! 什么“真龙天子降世”都是下面人编出来欺骗那些愚昧百姓,笼络人心的故事。 什么“白虹贯日,山河变色”也不过是刘伯温胡诌出来振奋北伐士兵的口号。 其实,他朱元璋,只是个为了吃饱肚子,要过饭、放过牛、当过和尚,被逼无奈造反,结果运气好一路杀到最后的普通人而已。 他可以,别人当然也可以。 那些跟着他打天下的老伙计们,太明白这件事了。 这些老伙计个个能征善战,手握重兵。 如今没有敌人了,他们就是皇权最大的敌人。 就在几个月前,德庆侯廖永忠被查出在家中私藏龙袍。 那可是曾经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 可还是信不过! 他立刻将对方狠狠责骂一顿,然后不顾徐达等人的求情,哭着处死了廖永忠。 大臣谋反,依律要夷其九族。 他考虑兄弟们的感情,饶了廖家上下百余条性命,只是剥夺爵位继承而已。 就这样,还有愣种骂他冷血。 蓝玉更是喝醉之后公然当着众多淮西勋贵的面说,廖永忠是被人栽赃陷害的忠良。 忠良?! 他是忠良,那我老朱是什么? 是昏君?! 这些人果然没一个是知恩图报的好东西!! 从这件事,朱元璋明白了一件事: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 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最后还得让自己的儿子们守着才能睡得安心。 讲句不好听的,就算是将来藩王们作乱夺了皇位,那不也还是他老朱家的人吗? 这帮开国勋贵们虽然表面跟他称兄道弟,始终是信不过的异姓人。 这封王就藩的事,他老朱干定了!! “皇上,您忘了汉朝的八王之乱了吗?日后藩王尾大不掉,必然谋反,三思啊!” 御书房外,大臣们的哭嚎声此起彼伏。 “皇上,老臣恳请皇上收回分封诸王的旨意。” “亡国之患就此埋下,皇上数年征战之心血必将付诸东流。” “……” 朱元璋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特娘的,这帮酸腐文臣着实可恶。 洪武三年那次封王,他们就闹过,甚至拿集体辞职要挟自己。 当时他觉得朝堂尚不稳,需要这帮大臣干活,就只能退了一步,说暂时不分封藩地,才让这帮文臣消停了。 几日前,他又封了几个刚出生的儿子,还把上次没干完的事干完了。 文官们当庭就吵闹起来,搞得个朝堂像市集一般热闹。 御史陈宁当堂叫嚣:“治国当强干弱枝,如此分割天下为数十国,与亡国无异!” 然后,一头撞死在了大殿的柱子上。 紧跟着,反对分封的折子立刻如雪花般堆在御案之上。 见朱元璋不理,他们就把他堵在御书房内。 到此时,这帮大臣已经在外面足足跪了两天两夜了。 朱元璋太清楚这帮文人的德行了,除了闹也没有几个敢真正寻死的。 所以,他一早就交代了不用管,等他们受不住,晕了,再抬出去就是。 非要寻死也无妨,死了更好。 “皇上要是不收回旨意,就放微臣告老还乡吧。” 不知道哪个大臣又扯着嘶哑的嗓子叫了一句。 又来这一套,又来这一套。 说到底,这封王是他的家事。 这几个酸儒来指手画脚就够可恶了,竟然还敢要挟他!! 真是欺人太甚!! 如今朝堂政令都已成熟且运行良好,缺了哪个大臣都能转,他哪还需要受这种气?! 门外跪着这几个带头的都是他指派给太子的老师,结果他们整日挑拨朱家父子兄弟的关系。 如今标儿就对他们言听计从,等自己死了以后,这些老家伙岂不是尾巴都要飘到天上去,把持朝政? 既然如此,索性就趁这次把这帮老东西都给收拾了,为大明江山扫清障碍! 祖传的打板子手艺拿出来,务必打死几个不长眼的狗东西,让这天下人都知道知道到底是谁说了算!! 想到这儿,朱元璋咬了咬牙,对身边的近侍二虎说道:“传令下去,门外跪着不走的,每人二十板子。给朕使劲儿往死里打,务必叫他们记事。谁敢偷偷去告诉皇后,与门外之人同罪!” 二虎闻言,没有立刻出去,反而立在原地欲言又止。 朱元璋顿时面色一冷:“怎么?连你都要抗旨?” 二虎紫红色的圆脸吓得发白,忙跪了下来:“二虎不敢,实在是有一事需要秉明皇爷。” “有屁快放!!” 二虎结结巴巴地说:“湘王也在门外。这二十板子下去,二虎担心小王爷经受不住……” 朱元璋脸上的肌肉跳了跳,眯眼,寒光微聚:“你说的是老十二朱柏?!!” 二虎低头:“二虎不敢欺瞒皇爷,湘王此刻的确在外面。” 朱元璋皱眉喃喃:“这小子凑什么热闹。他这会儿不是应该在大本堂上学吗?” 像是为了回应他的疑惑,外面传来朱柏声嘶力竭的稚嫩叫喊声:“反对分封!废除封建专制!还我自由!请父皇收回旨意!” 第2章 这王爷脑子不好 门外,七岁的湘王,个子瘦小、五官清俊的朱柏,跪在一群胡子花白的老头子中间格外扎眼。 这会儿,他正握拳朝天,满脸愤怒和坚决。 只是他一来,其他大臣就不出声了,或同情、或疑惑地望着他。 听说湘王跌伤了脑袋。 现在一瞧,这孩子果然脑子不太好使…… 皇上封王,他一出生就是湘王,荣华富贵,人人羡慕。 况且他还不用像燕王、秦王去镇守边镇,成年后只管去那鱼米之乡快活逍遥。 他反对个毛啊!! 朱柏全然不顾身旁诧异的眼神,只管嘶吼:“我死也不去藩地!!诸位大人们一定要同我并肩作战,坚决抵制分封。” 开玩笑!! 刚穿过来就发现自己变成了在靖难之役中被建文帝重拳出击,最后举家自焚的大明第一任“烤鸡王爷”湘王朱柏。 他当然要反抗了!! 而且,帮着朱元璋打天下的猛人,诸如徐达,蓝玉,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身上背着几万条人命的活阎王。 封王就是要从他们手上夺兵权,老虎嘴里抢肉。 他们万一被惹毛,自己瞬间就被碾成粉。 最主要的是,老朱的这帮儿子个个不是省油的灯。 九大塞王,那是一个比一个猛。 特别是朱棣,到了七十岁还能跨马上战场。 所谓一山不能容二虎,这些王爷等老朱一死,铁定是要打起来。 到时候,他就是看着无数炮弹在天上飞,却躲都没处躲的炮灰! 况且,藩王哪是那么好当的?! 是要去守卫边疆,跟蒙古那些野蛮人拼刺刀的!! 就算不打仗,也要管一个省。 看看朱元璋累得像狗一样,就知道为什么皇帝都那么短命。 想来想去,藩王都特么不是人干的活! 穿越之前,他就闲散惯了,打算毕业后混个编制,上网喝茶逍遥一辈子。 现在穿越过来,考都不用考了,直接就这应天府里做个寻花问柳斗鸡走狗的闲散皇子最好! 总而言之,只要不封王,屁事没有! 今日原本皇子们都去大本堂上学,得知夫子宋濂旷工来求皇上撤销分封,朱柏就立刻赶来支援了。 原本紧闭的御书房从里面“哗”地一下打开,一个黑影夹杂着杀气闪出,直奔朱柏的头而来。 朱柏敏捷跳起来,躲过。 那东西正中他后面的老先生宋濂脸上。 “啊呀呀呀……” 本来就头晕眼花摇摇欲坠的宋濂颤声哀嚎倒在一旁。 众人惊诧瞪着那凶器。 原来是一只鞋…… 不等众人回神,身材高大的朱元璋已经拎着另一只鞋,光着脚从御书房跑出来了,嘴里怒吼着:“特娘的,他们闹,你也闹!!好好的有学不上,你来凑这个热闹?!” 天子之怒,流血千里。 老朱杀气腾腾而来,大臣们哪还敢扶宋濂,齐刷刷伏在地上不敢动。 吼,老头子恼了,好汉不吃眼前亏! 朱柏一看,拔腿就跑,一溜烟地跑进了内宫。 朱元璋紧追不舍,身后跟了一串捧着砚台、洗脸盆、遮阳伞、拂尘之类物什慌慌张张追出来的太监宫女。 然后一群人就这么“叮叮咣咣”作响消失在重重树荫掩映的宫门之中。 大臣们目瞪口呆,起来也不是,不起来也不是。 啧,被老流氓抽空遁了。 刘伯温叹息:“诸位散了吧。今日是劝不成了,死谏也没用。” ----- 朱柏跑得极快。 朱元璋追了半里地,硬是没撵上,恼羞成怒吼了一句:“再跑,朕拿大板子抽断你的腿。” 刚才知道朱柏在外面,他骑虎难下。 继续打板子的话,他心疼朱柏。 不打又显得太软弱。 所以只能借着教训朱柏抽身,让这事不了了之。 结果这混小子跑得太认真,真是气死他了。 朱柏深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道理,只能停下,等朱元璋走近。 朱元璋举起手要拿鞋底子抽朱柏,却被闻讯赶来的太子朱标拦住了。 虽然是亲父子,可朱标五官秀气,皮肤白净,比朱元璋要斯文得多。 “父王息怒。十二弟还小,哪里懂什么分封,只是觉得好玩就去凑个热闹。” 朱元璋扔了鞋,指着朱柏:“你个熊孩子懂个屁,就知道听那帮文臣挑唆。不封王,以后你大哥当了皇上,你们吃什么?” 其实老朱哪里舍得打?! 朱柏从出生起就是所有皇子里面最淘气最聪明的,整天上房揭瓦爬树捅蜂。 前几日他爬树摘海棠果,失足掉下来昏死了几日。 老朱都以为他嗝屁了,伤心得不行,他却又醒来了。 “不,我不当什么湘王,也不去什么长沙,就要留在应天陪母后。”朱柏梗着脖子说完,眼珠子一转,又加了一句,“陪父皇。” 这就是把混吃等死换了个委婉说法而已,其实并无悔改之意。 毕竟还是个孩子…… 听他说要陪自己,顿时心软了,怒气也消散了不少,朱元璋对朱柏嗤之以鼻:“谁要你陪?!你留在应天一点用都没有,只会捣乱!去当藩王还能保我大明江山永固。你给朕跟着你大哥好好上学,好好练武!” 朱柏还要说话,却收到朱标递来的眼色,只能抿起嘴。 虽然要阻止封王,但也不能挨打。 反正离他去长沙还有十年,来日方长,看谁耗得过谁。 朱柏暗暗噘嘴。 朱元璋穿上太监拿来的鞋,气呼呼地走了。 朱标摸了摸朱柏的头,叹息:“十二弟到底是为什么要惹父王生气啊……” 朱柏一想:诶,对了。 如果朱标能活八十岁,朱允炆当不了皇上,没法逼他自焚了,自己就不用做烤鸡王爷了。 他一把握住朱标的手,白里透红的俊俏小脸一本正经:“太子殿下,弟弟有句要紧的话一定要劝谏您。” 朱标哭笑不得:“你说。大哥洗耳恭听。” “请殿下务必好好保重身体。”朱柏语重心长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不然等你嗝屁了,我其他哥哥们可不老实啊……四哥。” 朱标心里瞬间万马奔腾。 大逆不道! 胡说八道!! 他尚年轻,朱柏就咒他死?!! 只是太医说,朱柏短期内可能会有臆想之症,旁人尽量不要刺激他。 朱标脸上阴晴变化,许久才保持平日温和的脸色回答:“知道了,多谢十二弟关心。” “放心,你好,我也好。”朱柏踮起脚,拍了拍朱标的肩膀,顿觉这肩膀单薄如纸。 这样的身子骨,难怪比他爹洪武还死得早。 朱柏叹气:“太子殿下身体太弱,这可不行。从明日起,我一到寅时就来叫你跑步。只要坚持每日跑二十里地,不出一月,你肯定能强壮起来。” 朱标这会儿真的有点咬牙切齿了:“谢谢你。不用了。” 朱柏点头:“要的,要的。” 那边有太监过来,对朱标说:“皇上宣太子殿下过去说话。” 朱标暗暗松了一口气,对朱柏说:“朝堂大事有父王和我操心即可。十二弟尚年幼,又刚受了伤,如今只需养好身体勤学练武,以后才好做哥哥的左臂右膀,现在赶紧回去休息吧。” 然后也不等朱柏再说什么,忙带着太监们走了。 朱元璋见朱标来了,叹气道:“这帮又酸又硬的书呆子,真是气死朕了。” 朱标微笑从太监手里接过茶,用手背靠了靠杯外壁,确认茶水不烫不凉刚好下口,才双手奉到朱元璋面前,说:“父王仁爱治天下,从谏如流,自然不会跟他们计较。” 朱元璋盯着朱标问:“皇儿如何看待封王之事?” 其实他也担心朱标不能体谅他的苦心,心怀怨恨。 毕竟封王之后,封地所出之物,赋税和百姓皆为藩王所有。 这就等于从朱标碗里分肉给弟弟们一样。 第3章 你要上天吗 朱标确实挺为难的。 讲道理,若论私心,他并不想分封诸王。 宋夫子和刘夫子他们说的没错。 他的这些兄弟个个聪敏勇武,如今都还年幼,自然对他服帖恭敬。 以后他们成年去了封地,羽翼丰满,就不好说了。 就算是他们不反,富庶之地尽让他们占了,以后他还怎么治理天下?! 不过他也能体谅父王的苦心,手心手背都是肉,给了他江山也要保其他子孙世代温饱。 此事只能先应下,等他接了皇位,再徐徐图之。 朱标淡定回望:“父王勿忧,就算是不封王,边疆也是要人守。用外人不如用自己人。父皇分封他们,自然也是因为相信以儿臣的能力可以镇得住他们。”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吗?!”朱元璋一拍大腿,然后拍了拍朱标的肩膀,“你果然是个仁慈友爱,深明大义的好孩子,没让父王失望。” 那边,朱柏目送朱标远去,才一摇三晃往自己寝宫走。 他本是现代农学院兽医专业学生,也叫朱柏,前一刻被他帮忙接生的母驴踢到了头,下一刻就醒来在这明宫里。 当初他就是讨厌历史,才选了理工科。 没想到,出来混总是要还的,现在要凭一己之力扭转学得一塌糊涂的历史。 特么的,他如今这身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逃出宫,不到三分钟就会被人拐卖,能干什么?!! 他冥思苦想了几日,才总结出以下三点,他但凡能做到一点,就能快活逍遥了。 第一,确保朱元璋不封王。 第二,第二,确保朱标不早死。 第三,第三,确保太子小妾吕氏不生朱允炆。 嗯,加油,朱柏! 旁边有人追着他来,在身边小声问:“王爷可好全了?要注意休息,晚上早些睡觉。莫再淘气了。” 朱柏点头回答:“知道了,知道了。” 走远了,他才反应过来,回头看了看。 只见一个漂亮的女人立在道旁,殷殷相望。 那是他的生母,胡顺妃。 宫中所有皇子都由马皇后抚养,且不允许其他妃嫔与皇子有太多接触。 朱柏明白朱元璋这么做的原因。 是为了防止妃嫔们母凭子贵,放纵家人,干涉朝政。 皇子和亲娘只能悄悄见面以解思念。 可是,朱柏不在乎这些。 毕竟这个身体的原主人对亲娘就没什么感觉,他这个便宜儿子就更别说了。 不过,刚才胡顺妃倒是提醒了他一件事:朱元璋是个工作狂,每天要批阅几百份奏折,一日只睡四五个小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无休,比后来的“零零七”要疯狂多了。 朱元璋之所以要干这么多事,说到底,还是因为不信任别人,所以把所有政权集中到了自己手里。 唯一能帮他分担朝事的人,只有太子朱标。 朱标又是个温良恭俭让之人,要等朱元璋睡了,才回去睡,在朱元璋起来之前,就要起来。 朱元璋长年征战奔波,比牛还壮实,自然没关系。 可是朱标就经不起折腾了。 啧,难怪朱标那么瘦。 从今天开始,要想办法让朱标能早点睡。 朱柏一向是个行动派,天刚刚黑,就进了御书房,不吵不闹,坐在门槛上。 最后是朱元璋受不了,瞪着他:“你个臭小子,不回去睡觉,在这里守着干嘛?” 朱柏站起来,理了理衣裳,郑重地行了个礼:“早起早睡身体好。请父皇和殿下早些歇息。” 朱元璋一指旁边厚厚一摞奏折:“睡个屁,还有这么多没看。” 我去,这足有二十份,要全看完,要到明天早上了。 这帮文人真是废话多!! 朱柏上前,拿起一份奏折翻了翻,咬牙切齿地说:“这个茹太素,最是啰嗦!!万字奏折足足有五千字讲历史,后面一半其实也只说了两件小事。不看也罢!!” 说完,他劈手把奏折撕成碎片,一扔,又拿起几份,说:“这几份都是讲求雨。求个屁,该下就会下,不下求也没用。没一句有用的话都没有,浪费纸张!!” 然后也“刷刷刷”撕成了粉。 朱元璋和朱标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 一个抢奏折,一个抱着朱柏,总算是没让他祸害更多奏折。 “你个混小子。到底要干什么?!”朱元璋从地上捡起那压根没法拼凑的奏折,气得满脸通红,团团转找竹条,“老子抽死你。” 朱标忙说:“十二弟伤到了头,父皇切莫与他计较动气伤身。” 朱元璋深深吸了一口气,对朱柏吼了一声:“臭小子,赶紧想办法补救,不然让你在这跪到明早!!” 朱柏挺胸昂首:“不用补救,父皇把它们统统打回去重写。这是奏折又不是作文大赛,抖什么文袋子?!! 从今往后,规定大臣不管上奏多么重要的事情,必须在三千字内写完,按格子写,超一个字直接打回。 同一件事情,上奏折两次以上,不看!!他们写得倒是开心,却累坏了我大哥和我亲爹。” 朱元璋心里一热,差点没哭出来。 苍天啊,终于有一个人能理解他老朱了! 他可不就是累坏了吗?! 这帮文臣整天“之乎者也”,一件小事也要绕个天大的弯子,看得他云里雾里脑瓜子疼。 他怕人笑话他没上过学,还不好意思直说,每份奏折都要批阅回复。 关键他要是有一处没看明白,稀里糊涂准了,搞不好就要出大事。 朱标松了朱柏,朝朱元璋行了个礼:“父皇,儿臣以为,十二弟看似顽劣,其实所言却极是。 如今臣子们写奏折一日比一日繁冗拖沓,啰嗦凑数的多,真正有用的少。 长此以往,不利朝政。不如趁这个机会,好好整治一下。” 朱元璋坐下,沉思了片刻:“嗯,这事,朕再好好琢磨琢磨。今日就这样,你们先回去歇息吧。” 他看了一眼朱柏,眼神又爱又恨,对朱标说:“你把这小子送回宫,别再让他乱跑了。早上闹朝堂,晚上撕奏折,是想上天吗?” 朱标忙行礼应了,转身牵起朱柏就走了。 朱柏暗暗擦了一把冷汗:娘嘞,这法子竟然成了。真是富贵险中求。 朱标在回去的路上,问朱柏:“十二弟,是谁教你来说刚才这些话的?” 第4章 夫子莫怕 虽然朱柏以前也聪慧过人,可是绝对说不出那些比大人都要透彻的话。 朱柏嘻嘻一笑:“没谁教我,我瞎蒙的,就是想让哥哥早些歇息。” 这话半真半假,反正只要他不认,朱标也没办法。 朱标哭笑不得。 夫子在堂上也教了不少治国之道,这小子可能只是鹦鹉学舌。 朱柏又压低了声音,说:“孔圣人说过,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 殿下要保重身体,远离女色。 特别是那个吕氏,狐媚祸上,吸人精血,殿下绝对不能临幸。” 朱标一时哽住:刚才他还觉得朱柏已经恢复正常了,这会儿朱柏就来指点他房中之事…… 这小子才七岁,知道什么叫妖媚祸上,什么叫女色吗?? 再说吕氏是谁? 他寝宫中就没有姓吕的姬妾。 朱柏拉着朱标:“走走走,回去睡觉。明早还要早起跑步呢。” 朱标叹气:忍忍忍…… 他虽句句大逆不道,却也是为我好。 再说,长兄如父,我总不能真的跟个孩子计较吧。 而且今夜托这孩子的福气,我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 一夜无梦,只是总觉得有人盯着他。 朱标睁开眼,就对上了朱柏那黑若深海灿若繁星的眸子。 朱柏咧嘴笑:“诶嘿,殿下醒了,跟我去跑步吧。” 朱标抬眼看了看外面。 这不还乌漆麻黑的吗?! 捂眼叹息:“你还来真的。” 朱柏点头:“鲁迅先生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朱标一脸茫然:“谁?!”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殿下不但要提笔安天下,更要跨马定乾坤。”朱柏压低了声音,“不然如何能让父皇安心把天下交给殿下。” 昨日朱柏一溜烟跑过宫闱的画面闪过脑海,朱标再想想,自己还不如一个小娃娃强壮,真是惭愧。 那边朱柏见他神情松动,已经叫道:“来人啊。伺候太子殿下洗漱。” 不能刺激他,不能刺激他。 今儿撕奏折,明儿烧宫闱! 朱标一边在心里默念这句话一百遍,顺带骂了朱柏熊孩子一千遍,一边起来穿衣。 宫女们鱼贯而入。 朱柏在朱标身边做“刘畊宏”,嘴里念着:“动起来,要先热身才跑,不然会拉伤。” 朱标刚穿好衣服,朱柏就在后面赶小鸡一样催着他跑了出去。 天色微明,在皇宫晨雾弥漫的湖边,一个小身影撒开腿跑在前面。 后面跟着两步一歇,三步一停的朱标。 再是伺候朱柏和朱标的各色人等。 一长串浩浩荡荡沿着湖畔绕圈,好不热闹。 朱元璋一向是皇宫里起得最早的人,此刻路过,见到这情形,惊讶地问二虎:“那是何人?” 二虎回答:“湘王跟太子殿下在跑步,说是要强身健体。” 朱元璋定定看了片刻,微微点头:“挺好。” 那边朱柏他们浑然不觉,朱标跌跌撞撞,气喘吁吁,直摆手:“我实在跑不动了。” 朱柏点头称赞:“不错了。殿下第一天能跑两公里,明儿就能跑三公里。” 朱标摇头叹气:我这是什么命,老子不折腾我,弟弟就折腾我。 朱柏摆着手走了:“殿下回去用早膳,更衣吧,等下上完朝,我们大本堂见。” 朱标又摇头叹气:这小子是真傻还是假傻,把我一天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比我老子还管得宽。 ----- 今日大本堂是宋夫子执教。 宋濂走进来的时候,干瘦尖长满是皱纹的脸上顶着个清晰的鞋印。 皇子们都忍不住偷偷捂嘴笑。 朱元璋年幼开始干力气活,成年后又整日打打杀杀,手的力道自然惊人。 他们都被朱元璋用鞋底子抽过屁股,知道有多疼。 这个红肿估计三五天都消不了。 不过宋老头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 这个鞋印,是他作为忠臣冒死进言,顽强不屈的最好证据。 而且昨天那么多臣子在场,只有他有这个荣耀。 他骄傲,他自豪! 就算是本来想打湘王,皇上也是爱他的! 果然,几位副执教都围过来向宋濂行礼。 “宋夫子勇猛。” “宋大人忠贞直言,果然是我等典范。” 朱柏却在心里默默画着朱元璋昨日扔出的那只鞋的轨迹线。 综合朱元璋身高,鞋子离手速度,角度和风向…… 草,朱元璋早就算到以朱柏的身手和个子肯定能闪开,这只鞋本来就是冲着宋濂去的。 心疼宋老头三秒…… 不过,心疼归心疼,该让这老头干的话,还是要让他干。 朱柏起身“蹬蹬蹬”朝宋濂走去。 刚才还在寒暄的众夫子瞬间安静下来,瞪着朱柏。 这小子又要做什么妖?!! 昨天害得他们什么也没干成,白白跪了两天两夜。 朱柏对宋濂勾了勾手:“夫子,我有要事要跟夫子商量,请夫子侧耳过来。” 宋濂只能俯身。 朱柏在他耳边低声说:“我有法子让皇上撤回分封旨意。” 这绝对是老朱的圈套,叫这小儿来试探他们的口风。 老朱以为他们昨天没进言成功就会放弃了吗? 做梦! 他就算不为了大明江山,也要为了他最爱的学生朱标,反抗到底! 宋濂气得红了脸,拱手说:“请皇子转告皇上,臣等一定会反对分封到底。” 朱柏了然一笑,按下宋濂的手:“大家都是同道之人,夫子不必害怕,且好好配合我。” 宋濂一脸茫然:“昂?!” 呵呵,相声逗眼捧眼上场,各位皇子们可看好了。 朱柏咳嗽了一声,朗声说:“夫子,我想听夫子讲史,讲典故。” 宋濂疑惑地问:“殿下想听什么典故?” 朱柏:“嗨,多得去了。远了有二世祖矫诏逼死公子扶苏,杨广杀杨勇,李世民玄武门杀兄杀弟。近了有元文宗毒杀哥哥即位。” 他越说越觉得这个王封不得。 他这种历史学渣都能数出这么多来,怪不得后来朱允炆要削藩。 这群叔伯手握重兵,虎视眈眈,搁谁心里不害怕啊?! 就这样一天一个,连讲一个月。 他就不信朱元璋和朱标听了能坐得住!! 宋濂恍然大悟,激动得胡子都在颤抖,黄豆大的昏黄老眼格外清亮:“好好好。湘王敏而好学,难能可贵。读史可以明智,知古方能鉴今。今日,我们就讲秦朝为何二世而亡。” 朱棣回头瞪着朱柏暗暗咬牙。 卧槽,这小子,昨日跟太子说我会篡位,今日又让夫子讲这些。 绝对是故意跟我过不去?!! 第5章 放学别走 宋濂在讲台上唾沫横飞,手舞足蹈讲得正起劲,忽然跑进来一个太监打断了他:“宋大人,各位夫子,皇上说今日早朝临时有要事宣布,所有官员务必到场,叫奴才来唤诸位速去。” 这几位讲学的官员,虽然身兼多职,可是皇上恩准他们若非提前通知可以不上早朝,先来大本堂讲课。 今天皇上忽然召他们去,搞不好是要再议昨日悬而未决的封王之事。 宋濂这么想着,心头猛地一跳,转头交代了一句:“诸位殿下先临帖,待我回来再接着讲。”就带着诸位讲习匆忙走了。 皇子们开始练字。 朱柏皱眉看着字帖。 都是繁体字…… 我认得它们,它们不认得我。 读一读还好,写起来真痛苦。 以后还要背四书五经,真是要了老命了。 想我一个堂堂大学生,到了这里竟然成了个半文盲。 朱柏越想越不爽,拿了笔在纸上画了个王八,忽然听旁边有人没好气地叫了他一声:“喂。” 抬头一看,是方才坐在他斜前方那位十五六岁的少年。 容长脸,细长眼,宽肩腰细,长相身材是诸皇子里最像朱元璋的。 朱柏从混乱的脑子里拈出一条有用的信息:这是他四哥。 草,这是永乐帝啊! 他这几日忙着捣乱,还没时间跟朱棣交流。 兴奋地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朱棣,他暗暗在心里感叹:乖乖,这就是历史上唯一一位“封狼居胥,勒石燕然”的帝王。 上下五千年,能封狼居胥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其他几位是霍去病、窦宪、李靖和蓝玉这样的猛人,可见朱棣的战斗力有多强。 牛逼大发了!! 更别说他后来还开创了永乐盛世,编了永乐大典…… 朱柏兴奋得脑子一热,问朱棣:“明成祖找小弟何事?” 卧槽,称我为帝还是在暗讽我要谋反啊! 这也就算了,还特么叫的谥号,这是咒我死吗? 朱棣攥了攥手,咬牙说:“放学别走,让四哥好好跟你讲讲什么叫兄友弟恭。” 呦,听这口气,是想打架啊。 刚好,我正想让老朱见识一下什么叫兄弟阋墙。 皇子们这么小都打架,等大了还不互相往死里整?! 朱柏冲朱棣一抬下巴:“行,单挑还是群殴。” 嘶,这小子个子不高年纪不大,胆子挺肥!! 朱棣有些诧异,微微挑眉上上下下看了看朱柏,说:“我要跟你肉搏,你定要说我以大欺小。我们比射箭吧。谁输了,都要答应对方一个条件。” 其实他还是以大欺小。朱柏连习武场都没去过几回,能射中才怪!! 朱柏龇牙笑:“不来是王八,赖账是小狗。” ----- 此刻大殿上,皇上脸色阴沉,满朝文武低头屏气,鸦雀无声。 地上满是被扯碎的奏折。 朱元璋正悄悄揉着酸痛的手腕。 刚才为了掩饰被朱柏撕碎的那些折子,他索性把所有折子都撕了,其中还包括了宋濂上的那封。 真特么撕得太爽了!! 瞥见宋濂和平日最喜欢写废话的几个人从门口进来站好了,朱元璋哼了一声,示意太监开始读圣旨。 圣旨讲的正是昨日朱柏说的精简奏折,不得重复上奏的事。 圣旨念完,朱元璋还把朱柏评论茹太素的话照搬了一遍。 各位文臣听得面红耳赤,不敢抬头,朝堂上一片死寂。 说实话,他们把奏折写那么长,确实有些攀比和炫技的意思在里面,不过最主要的是怕自己写少了,被皇上一眼看出他们的无能浅薄。 况且有些事情多写几句,更显委婉,顺带拍拍皇上的马屁,被批准的概率会高很多。 把各位大臣脸上的窘态尽收眼底,老朱心里笑开了花:特娘的,太痛快了。这一锤子下去真是又准又狠。叫你们以后还来烦朕。 该说不说,老十二虽然年纪不大,目光独到,说话一针见血,真是我老朱的好大儿。 宋濂一看今日朝堂又要被带偏,忙出列说:“皇上所言极是,臣等从今往后定当言简意赅。不过昨日所说封王之事,还请皇上三思。” 朱元璋太阳穴突突跳,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这个老学究是学不乖吗?朕昨天就是故意打宋濂的脸。结果这老东西脸上的鞋底子印还没消,竟然又敢来提这事。 刚好,现在就把昨天没打的板子打完!! 朱标也紧张起来:等下朱元璋要打他的老师,他是拦还是不拦?! 不拦的话,宋濂会被活活打死;拦的话,朱元璋怕是要误会他跟宋濂他们串通一气,反对分封。 朱元璋刚要说话,一个太监匆匆忙忙赶来:“皇上,皇上,大事不好了。” 朱元璋皱眉下意识回了一句:“嚎你娘的丧。” 朝上文臣纷纷叹气:粗鲁! 朱元璋只能又说:“替朕问候令堂,有事快说。” 太监低声说:“燕王和湘王在比射箭。” 朱元璋嗤之以鼻:“射箭有什么慌的。朕的儿子本来就要习武。” 太监说:“湘王说射死靶子没意思,要跟燕王互射。奴才们拦不住只能来报皇上。” 朱元璋一听,“噌”地一下站起来,拔腿往后跑,一边问:“在哪儿?” 太监跟上回答:“御花园。” 朱元璋咆哮着:“这两混小子是要气死朕吗?” 朱标也忙跟着去了。 然后那群太监和宫女又捧着一堆物什“叮叮咣咣”跟着跑了。 二虎一边跑一边叹息:我跟着皇上十年有余,跑的步都没有这三天多。 宋濂一看急了:老朱又要跑,这劝谏分封又劝不成了。 他对着消失在宫阙之中的身影大声说:“皇上,臣等定会再上折子劝谏分封之事。” 刘伯温按住宋濂:“宋大人莫要上了当。” 宋濂一脸疑惑:“嗯,诚意伯为何这么说。” 刘伯温轻声说:“皇上那个圣旨,重点不在前半段而在后半段。” 宋濂皱眉:“后半段……奏报同一件事,超过两次,上不阅。” 刘伯温点头:“昨日宋大人上的奏折,群臣附议,算是都上了一次折子,所以所有人都只有一次机会再上奏折。我们要好好利用。” ----- 朱元璋提着心,一路狂奔而去。 当年夜奔突袭张士诚或是被陈友谅追杀,他都不曾跑这么快过。 远远瞧见那两个混小子,一人拿着把弓箭,隔了约五十步站着,正互相瞄准。 其他皇子躲在假山后看热闹。 竟然没一个人拦着这帮兔崽子?! 朱元璋还来不及出声叫,那两孩子已经松了弦。 羽箭带着风“嗖嗖”而去,一支直奔朱柏左胸,一支直奔朱棣额头,然后都正中目标。 朱棣眉心和朱柏左胸几乎同时溅起一片血红。 “特娘的,朕一下没了两个儿子。” 朱元璋脸色苍白,喃喃自语。 生多少个都经不起这么折腾啊…… 第6章 给朕跪下 空气好像凝固了,那两孩子一动不动,旁人也不敢动不敢出声。 朱柏忽然大笑:“哈,我赢了。” 朱棣皱眉冷笑:“胡说,你射中我额头,我射中你左胸,都是死,为何说你赢了。” “我猜你为了赢定会瞄准目标最大的左胸,果然……”朱柏拔了钉在左胸的箭,得意洋洋从怀里拿出刚才那本字帖来,“你拿的二力弓,二尺箭,最多能射穿这本书。” 朱元璋这才看清楚,原来两支箭的箭头都被拔了,包上了一团沾着红墨水的糯米。 一直吊着的一口气这会儿一松,顿时觉得腿软,他差点没直接坐在地上。 二虎忙扶住了老朱。 朱柏似乎浑然不觉老朱已经来了,接着狞笑:“但是我的箭却能穿透你头骨。你说是不是我赢了。” 虽然朱柏耍诈,可是朱棣刚才众目睽睽之下约架,又比朱柏年长那么多,自然不好不认。 他颓然把弓一扔:“我输了。你说要如何吧?” 这两混小子,原来在打赌,害他差点吓没了这条老命。 朱元璋气急败坏吼了一声:“两个小畜生,给朕跪下。” 宫人们暗暗叹息:皇上果然气糊涂了。骂自己儿子是畜生,那他是…… 朱棣和朱柏一听老朱来了忙跪下。 朱元璋气得举起手数次又放下了,许久咬牙说:“你们两个兔崽子,到底要干什么?” 群臣在前面说藩王必反,这两个家伙在后面就打起来了,这不就是拆他的台,助长那些酸儒的气焰吗? 可是孩子打架这事放谁家都少不了。 为这事打孩子,他又不舍得。 朱棣说:“回父王,十二弟说想见识一下二力弓的威力,儿臣给他演示一下。” 朱元璋一听气就消了一些。 话说回来,这两小子射箭还挺准的。 淘小子出好,淘闺女出巧…… 老朱哼了一声,转向朱柏:“你呢?平时伶牙俐齿的,这会儿怎么不说话了。” 朱柏原本打算装傻,毕竟他年龄小,不声不响搅乱水池才好。 这会儿被老朱问到,只能抬头回答:“是,儿臣就想试试被箭射中的感觉。” 换句话说,就是找死…… 朱元璋咬牙:“要玩是吧。很好!从今日起,晌午以后,天黑之前,所有皇子都给朕去校场练骑射。朕给你们指定师父。” 朱标这会才到,跑得要断气了一般,还没等他喘口气,就听见这句话险些晕过去。 每日下午校场折腾一下午,还不要了他的小命了。 其他王爷却个个面露喜色:哎呀,太好了!一个下午不用在大本堂学那无趣得要死的朱圣人,就算让他们去校场跑一下午都愿意。 朱柏也一下懵了。 干,这个老朱的脑回路怎么跟人不一样? 他和朱棣方才在模拟以命相搏给老朱看。 老朱怎么还专门请人师父教他们武功?!! 那以后他们不是打得更厉害吗? 而且,他自己这不就是好心办坏事吗?原本要暴露朱棣的本性给朱元璋看,结果反而让朱棣他们得到机会练武! 不行,他要打消老朱这个念头。 朱柏忙轮着小短腿追上了说完就走的朱元璋:“父皇。我个子小,年纪小,打不过几位兄长。” 朱元璋暗暗好笑,回头瞟了朱柏一样:“怎么,这会儿怕了?!” 朱柏攥着朱元璋的衣角,赶紧点头认怂:“怕!” 朱元璋冷了脸:“怕就好好练,以后上了战场,蒙古人可不会心慈手软。” 朱柏眼珠子一转,说:“我是怕一下练太猛,太子殿下受不了。再说刀剑不长眼……” 到时候朱标在校场上提前嗝屁,还玩什么? “嗯,说的也是,太子单独练,不与其他兄弟一起。”朱元璋看了一眼朱标,然后抽出朱柏手里的衣角,狠狠用食指戳了戳朱柏的额头,一字一顿地说,“好!好!练!” 朱柏愣在那里,心里万马奔腾。 啊,草! 怎么剧情总是不按照我的计划走呢? 老朱这不就是要我等着挨打吗? ------ 朱元璋可见是被两位皇子气坏了,回去就连下两道圣旨。 一道是规定皇宫后院除了侍卫和厨房的主厨,任何人不得携带有刃之物,更不得在皇宫内院射箭。不然抓到一次,二十板子伺候一次,打死为止! 另一道是,年满七岁的皇子今日起日日去校场练武,每个皇子指定一个练武的老师。 十五日后皇子比武。 垫底者,师父罚俸禄一月,皇子罚跪一个时辰。 前三甲,依次赏师父三月,两月,一月俸禄,皇子同赏。 其他不赏不罚。太子不参与比武。 大家暗暗一琢磨:除去太子和早亡的九皇子,年满七岁的皇子共有十位。 也就是说参加比试的皇子,都比朱柏大。 而且徒弟学不好连累师父。 老朱指派师父这件事,就大有学问了。 太子的师父是表哥朱文正。 就是老朱说把朱文正跟着太子一起摘出来了。 然后汤和,沐英、郭英分别为二、三、四皇子的师父。 这三位武将功勋卓著却从不持功自傲,平时言谈举止颇为谨慎。 三位皇子平时身手就了得,如不出意外,前三甲肯定是他们。 三位武将等于是坐着等赏赐。 朱柏身高未及前四位兄长腰部。 只练习短短十五日,就让他跟几位兄长比武,明摆着欺负他。 朱柏到时候轮流被九个兄长胖揍,再淘气也会被整得老老实实。 这不就是老朱自己不舍得动手,只能让朱柏的兄长来替他教训逆子吗? 蓝玉是太子的姻亲,却被指给朱柏做师父。 表面上,是老朱看得起蓝玉的本事,才把最弱的皇子指派给他。 其实明眼人都明白老朱这是给蓝玉小鞋穿,想找个借口罚他。 这一下,平日里直来直去,嚣张跋扈的蓝玉也慌了,破天荒地去请李善长为自己求情。 老奸巨猾的李善长一言不发。 罚俸禄事小,如果老朱始终心怀芥蒂,蓝玉就是第二个廖永忠。 他这会儿替蓝玉求情,那不就是赶着往刀尖上冲吗? 蓝玉见好话说尽,李善长就是不出声,终于恼了,瞪大眼睛说:“我们可是一起从老家起事的人。唇亡齿寒,李大人是个文人,比我懂这个道理。” 李善长见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只能叹了一口气:“你这个直性子得改改了,平日也低调和善些。如今除了去求皇上开恩让湘王不参与比武,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所以,这会儿换了蓝玉跪在御书房外求见皇上。 朱元璋不请蓝玉进去说话,却叫二虎出来传话:“还有半个月时间练习,蓝大人不必忧心过早。天上日头虽大,可是中秋都过了,地上太凉,蓝大人这样容易生病,还是回去歇息吧。” 蓝玉平时最不喜欢琢磨别人说话的深意,这会儿也不得不绞尽脑汁想想了。 啧,老朱这意思是说皇恩炙热,却被他这个做臣子的不知好歹给伤透了心吗? 他匍匐在地上:“臣惶恐,臣不知好歹有负圣恩,求皇上原谅。” 他还没来得及起身,那边朱元璋早带了人从御书房里出来,扬长而去了。 蓝玉一看,越发惊恐。 表明了是绝不原谅,且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完了,完了,小命不保。 他那时候就不该灌了几口黄汤胡说八道! 第7章 我偏要赢 头顶太阳大得晃眼睛,秋蝉在枝头竭力嘶鸣着做最后的挣扎。 朱柏本来想找个地方睡午觉偷懒的,听说蓝玉是他师父,就不困了。 摇摇晃晃来到校场,看到只有一个络腮胡子大圆脸的彪形大汉面前还没有皇子。 嗬!这就是洪武开国“战神”蓝玉啊。 啧啧啧,这个猛人可是常遇春的徒弟,最擅长突袭。 他立刻瞪大双眼睛靠了过去。 蓝玉原本就不想当这个师父。 这会儿见朱柏这孩子身上没有二两肉,踮脚还够不着他肩膀,就越发沮丧了。 被朱柏像驴拉磨一样围着转了好几圈,蓝玉被晃悠得头发晕烦躁无比,一伸手按住朱柏头顶让他停下来。 朱柏挣扎了一下,却发现动不了。 然后一大一小两个冤种便像一头牛对着一只小猴子一般大眼瞪小眼的僵持在了那里 蓝玉率先打破尴尬:“湘王殿下想从什么学起?” 朱柏搓了搓手:“布阵,这个好玩。” 蓝玉暗暗郁闷了一下:果然是孩子,只顾着玩。 蓝玉努力挤出一丝姨母笑:“湘王还是学点能迅速上手的吧。” 朱柏侧头想了想,对蓝玉说:“那你教我怎么逃跑吧,特别是怎么样从重重包围之中全身而退。” 学会了这个,以后万一有什么紧急情况,那不也能保住小命吗? 蓝玉脸上横肉跳了跳:草,这小子,绝对是故意的。我一个先锋,他让我教他怎么逃跑?? 他粗声说:“这个,臣不会。大明军法,大敌当前,敢回头就是斩立决。” 这家伙真是一根肠子通到底...... 朱柏抿嘴。 那边,汤和、沐英和郭英各自向三位年长皇子交代的话大同小异:“保榜眼,争状元。” 其他师父跟皇子说的话也差不多:“打赢朱柏就行。” 诸皇子只无声点头。 只有五大三粗的二皇子朱樉,故意粗声回道:“叫十二那小子受点教训也好,平日就属他不老实,总闯祸,还连累我们。” 然后,诸位皇子都怜悯地望向朱柏。 朱柏原本想着输了就输了,大不了跪一个时辰。 可是这会儿听见诸位师傅和朱樉的话,那颗万年都静如死水的屌丝心忽然燃起熊熊烈火。 草,特么的,太瞧不起人了。 我这一次偏偏要赢给你们看,让你们知道老子也是堂堂男人!! 他冲蓝玉一笑:“请师傅教我奔袭。” 这个总是蓝玉的专长吧?!反正逃跑跟奔袭的区别就是一个转身往后跑,一个往前跑而已。 蓝玉果然立刻被提起了兴致:“啊,这个说起来就话长了。奔袭这玩意要看地势,地貌和天气......不过练武比不得习文,讲究的是练,光说不动没有用。摸爬滚打,难免磕磕碰碰,不知殿下受不受得了。” 朱柏咧嘴笑:“巧了,我正好是个坐不住的人。” 于是,其他皇子和师父练射箭的练射箭,耍大刀的耍大刀。 只有蓝玉和朱柏满校场乱窜。 土里滚,泥里爬,爬树翻墙,跨沟过栅。 诸位皇子和师父越发好笑:堂堂“战神”被个孩子带偏了。 等到宫门即将关闭的钟鼓声响起,蓝玉猛然醒悟。 啧,怎么教了这孩子一下午这些...... 关键这本事到两两比试的时候一点用都没有。 白白浪费了一天。 蓝玉板起脸:“明日再不能学这个了,要学点正经本事。” 一下午都嘻嘻哈哈的朱柏,这会儿却忽然神情肃穆:“师父莫忧,我只问师父想不想赢。” 蓝玉瞪着面前这个小不点,心里万马奔腾。 废话,当然想赢! 老子堂堂武将,向来把校场上输赢看得比性命还重要。 关键你问我这个有意义吗? 我想不想的,你都铁定输!! 只是这么被朱柏拉着,他也走不了,只能点头敷衍:“想想想。” 朱柏又说:“那师父就只管好好教我这个。他们等着看我们两的笑话,我倒偏要逆袭,好好打几位兄长和他们师父的脸。” 蓝玉心中一凛,脑子里赫然出现十几年前在某个山穷水尽之时,老朱对他们说:“连土匪都没把我们放眼里,我们偏要把这江山打下来,叫他们好好看看我们的本事。” 他从愣神中惊醒,郑重点头:“湘王想学,我便教,大不了罚一个月俸禄,穷不死我。” 这会儿他忽然想明白了。 老朱要真跟他过不去,他逃过了这次,也有下次。 论战功,朝中无人能比他多。 论身份,他是太子妻舅。 老子平常嚣张惯了,不要临了临了还做个缩头乌龟,被沐英这些鼠辈笑话。 那就来吧!! ----- 朱元璋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远远看见从校场回来的皇子们。 朱柏一身泥,满脸尘,其他皇子神清气爽。 老朱心里直犯嘀咕:嘶,莫非朱柏的哥哥们都以为铁定能赢,不好好练习? 嗯,今天晚膳要好好敲打敲打这帮小子。不要被古灵精怪的老十二钻了空子去。 用晚饭时,皇子们按照年龄挨着朱元璋和马皇后身边坐过去。 马皇后鹅蛋脸,妆容简朴,嘴角总是含着温和的笑,一看就是贤妻良母。 朱柏左边坐着比他大半岁的十一皇子朱椿,右边坐着比他大一岁的十皇子朱檀。 往常桌上只有四菜一汤,还全是青菜豆腐什么的。 今日却多了一碗红烧肉。 平日只读书还好,今日折腾了一下午,皇子们早饿得前胸贴后背,看着那碗油光发亮红润诱人的肉眼睛都是亮的,个个暗暗咽口水。 只是朱元璋不动,皇子们都不敢动。 朱元璋很满意皇子们的恭敬守礼,夹了一筷子肉,说:“吃吧。” 马皇后抿嘴笑:“孩儿们吃吧,今日你们父皇体恤你们练武辛苦,特地叫光禄寺准备了肉。” 她给朱标和老朱各夹了一筷子肉。 皇子们这才狼吞虎咽起来。 然后朱元璋开始挨个问皇子们话:学了什么,学得如何? 皇子们顾着吃肉,自然没留心,有什么回什么。 朱元璋很满意,开始还担心这些武将们不用心教,看来是他多虑了。 等皇子们回完,他都要叮嘱一句:“好好练习,不要偷懒。” 到了朱柏这里,老朱却不问了,停下来专心吃饭。 嘶,看来还真是区别对待。 呵呵,老朱你想消停,也要看我让不让你消停。 朱柏睁着无辜的大眼睛,问朱元璋:“父皇,比武如何决出胜负?” 朱元璋爱理不理:“抽签两两对决,比兵器、骑射、对打。自有裁判定输赢。” “如果势均力敌,裁判无法分辨胜负呢?” “那就等到一方认输。” 朱柏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转头问圆头圆脑的朱椿:“十一哥,弟弟若抽到跟你比兵器,你觉得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剑快。” 第8章 啥也不能比 朱椿张着嘴,好一会儿才说:“大概……是我的刀快。” 朱柏说:“到时候,我刺你一剑,你砍我一刀,就看谁先扛不住倒下了。” 朱椿脑子里立刻出现他和朱柏浑身血窟窿躺在比武场上的恐怖场面。 顿时吓傻了,嘴里的红烧肉也不香了,想哭又不敢哭,眼泪汪汪望向马皇后。 马皇后听得鸡皮疙瘩直起,忙对朱元璋说:“陛下,臣妾以为皇子们都是兄弟手足,这样动刀动枪的不合适。” 朱元璋冲朱柏一瞪眼:“你小子别胡说,谁说要上兵器了?” 朱柏歪头问:“不上兵器吗?” 朱元璋说:“当然不上。” 朱柏点头:“嗯,父皇金口玉牙,说不上兵器,就不上兵器。” 朱元璋说:“对,就赤手空拳,点到为止。” 他说完才醒悟弓箭也是兵器。 这么一来,比射箭也比不了。 特娘的,被这小子绕进去了。 现在还不好反悔了…… 朱柏又问尖脸瘦高的朱檀:“十哥,我要是抽到跟你对打,你觉得我们谁更强。” 朱檀哼了一声:“那自然是我强。” 朱柏若有所思:“其实,我们的身手差不太多,裁判也不好断定谁赢谁输,只能等我们其中一个认输。 虽然点到为止,可我要是死不认输呢? 你的拳头比不得其他兄长们重,我怕是吃你一百拳都不会死。 到时候,我肯定还有力气回你几拳,你也不好受。 打掉门牙,口鼻流血那算是轻的。 如此这般,我们两个怕是从早上打到天黑都打不完。” 饭桌上一阵死寂。 朱檀猛然吸了一口气,也开始哭。 这会儿别说是几位年纪小的,几位年长的皇子都觉得心里不舒服了。 虽然都想赢,可是也没想过这样残酷。 可是如果对方真的不认输,那不就是要打晕打死才能停吗? 要是自己是被打那个呢? 到时候又甘心认输吗? 况且老朱整日教他们,男人要有血性,绝不可轻易服软…… 朱标说:“父王,不管谁输了,都罚我吧。弟弟们年幼,我这个做兄长的愿意替他们领罚。” 朱元璋气急败坏,对着朱柏脸一沉:“兔崽子,给朕好好吃饭,不许说话。” 朱柏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老老实实应了一声:“哦。” 然后低头津津有味地吃红烧肉。 只是除了他,桌上再没有人有胃口。 皇子们个个低着头不出声。 朱柏心里笑出鹅叫声:额额额,跟我斗,你们这群小屁孩还年轻了点。 现在恐惧的种子已经在这些人心里埋下了。 就等着它开花结果…… 不过要是朱元璋不上当呢。 比骑射,他那短腿连马磴子都够不着,只有摔死的份。 就算只上肉搏,他也撑不过三场。 ----- 武将们明面上是不想输所以那么卖力,其实也是有自己的小心思在里面。 他们个个位居高位功勋卓著,已经被老朱忌惮了,所以即便是对封王再不满,也不敢出声。 老朱封王,说到底,就是想把兵权都集中在自己儿子手里。 等这些王爷都长大的时候,就是老朱彻底“藏良弓,烹走狗”的时候。 廖永忠是第一个,却肯定不是最后一个。 他们怎么会坐等老朱杀过来?! 这一次皇子比武,他们就让老朱看看,皇子们自相残杀起来有多惨烈。 而且这么一时半会儿的,不怕教出什么良将却绝对能教出几个破坏力超强的熊孩子。 所以武将们虽然没有商量过,却都默契地达成了共识:这半个月铆足劲儿训练诸位皇子。力求比武那天闹出个海啸山崩的大动静来。 今日也是刚过午时,师父就到齐了。 皇子们也个个劲装短衣,十分精神威武。 唯独朱柏。 哎…… 蓝玉皱了皱眉,这娃娃虽然聪明,可是个子实在是太小了。 除了教他跑步,其他的都不知道如何下手。 今日有几位师父打算教骑马,叫司马监从马厩里牵了几匹小马出来。 朱柏一看:诶?虽然我不会骑马,但是我会捣乱啊。 他指着那马,说:“师父,今日我们也学这个吧。” 蓝玉摇头:“小王爷,不是微臣看不起你,你真的爬不上去。” 朱柏不等他说完,就一溜烟跑去马厩了。 他瞥见旁边有个小马厩,是单独用来关母马的,立刻喜笑颜开,仔细挑了一匹小母马出来。 朱樉一看,笑开了花:“十二弟,这小母马倒是挺适合你的,没有比这更矮的马了。” 话音刚落,他手里牵着的那匹公马就朝朱柏那边靠了过去。 其他王爷身边的马也骚动起来,无论师父们怎么呵斥,都不听,只管靠向朱柏。 朱柏装出吓坏了的样子,放了缰绳就闪到一边。 然后,精彩的事情发生了。 那几匹马忽然就掐起来了,还越打越起劲。 撩起蹄子,相互踢。 后蹄子踢完,前蹄子踢。 不行就用牙咬。 每匹马都是一副不弄死其他马,就不罢休的样子。 一时间尘土飞扬,嘶鸣阵阵。 众人惊呼起来。 哪里还有人敢靠过去? 王爷个个往后退,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还好没来得及上马,不然现在不死也要断手断脚。 师父们更后怕,要是真摔坏个王爷,他们小命就搭在这里了。 跟着王爷的太监们怕出事,忙着人一溜烟地去报告给了朱元璋。 朱元璋又从御书房匆匆带着人来,一见这情形也心惊肉跳,吼了一声:“怎么回事?” 众人忙跪下了。 蓝玉低声说:“是臣没看好湘王。” 有错没错的,先摆个态度出来。 反正是老朱你的儿子闯祸,你自己看着办吧。 朱元璋望向沐英:“沐爱卿,你说。” 沐英说:“可能是湘王刚好牵了一匹发情母马出来。” 朱元璋气得太阳穴突突跳:“混小子,又是你?!!” 朱柏挺胸说:“儿臣哪里知道什么发情不发情。反正我个子小,只能挑最小的马,不然怎么上去?” 朱元璋僵在那里。 好像听着挺有道理。 可是又总觉得哪里不对。 第9章 这是个什么玩法 那几匹马可不管老朱是不是皇帝,只顾着打架。 朱柏指着打架的马笑得纯良无害。 “瞧,这几匹小马,为了一匹母马都能掐成这样。要是以后为了争食,还不要打个你死我活。” 师父们不敢抬头,心里万马奔腾:特娘的,这个混小子这么胡说八道,是生怕老朱不怀疑我们吗? 朱元璋望向武将们的眼神,变得若有所思饱含深意。 啧啧啧,原来是这么回事。 自朕说分封以来,这些武将屁都不敢放一个。 朕还以为他们都老实了,原来在等着朕呢。 这帮老滑头,这么卖力,是想让朕看看儿子们怎么自相残杀,好打消朕封王的念头。 或者,他们有更不可告人的心思。 比如,把这几个年长的王爷都弄残了,就一劳永逸了…… 朱元璋越琢磨心情越沉重,冲跪在一旁司马监的人一瞪眼:“混账,还不快把这几个畜生拉住,要等着它们打完吗?” 司马监的人忙站起来,用鞭子抽了几下公马。 那几匹打架的马儿才总算是消停了,然后各自被牵回了马厩。 朱元璋自言自语一般说:“诸皇子年龄尚小,驾驭不住马。就算是今日老十二没有误打误撞牵了发情的母马,也难保改天马发狂把皇子掀下来。” 诸位师父忙说:“是,皇上圣明。” 朱元璋点头:“那这一次先不比骑马了。” 诸位师父松了一口气:“遵旨。” ----- 朱元璋回到御书房静下来一算。 不能用兵器,也不能骑马,直接上手殴也不行。 那这个比武比个屁啊?! 那日朱柏带着朱标跑过湖边的画面闪过脑海。 朱元璋冷笑。 朱柏,你这小东西搞那么多事情出来,不就是以为自己跑得很快么。 你未必以为,你的兄长们个个都跟你大哥一样弱不禁风,连你都跑不过? 你要跑,那朕就让你跑个够。 而且朕要让你平日练的那些翻墙爬树的本事都用不上! 这一次,朕坑蓝玉是坑定了!! 也定要你输得心服口服!! ---- 师父们得了圣旨,每日也教教皇子们拳脚功夫和射箭便算了。 结果临到比武前老朱才发了话下来。 此次比武为了不损皇子们兄弟的手足之情,不采用平日比武场上两两对打,而换做拔旗。 规则如下:众皇子依照规定路线至终点拔旗,再返回起点。 按所得旗子上的序号定比赛名次,论赏行罚。 路线是,从承天门出发,往北穿过端门午门后右转往东至护城河边,沿护城河往北至转角处,转弯往西至玄武门,再往南穿内花园、坤宁宫、乾清宫和三大殿一路至奉天门,右转往西再往北穿过诸殿至终点-西五所。 每隔半里设置一面锣,有专人看守,皇子到达后需敲响锣,并由看守的人记录,才算有效。 皇子不得使用任何牛马畜力,不得借力旁人。 三日后他和马皇后将携文武百官,在承天门上亲自观战。 蓝玉拿到御书房送来写着比武规则的纸,挠破了头:“这是个什么玩法?” 朱柏笑劈叉了:看来我的计谋有效了。这不就是后来的酷跑吗? 其他武将们和皇子松了一口气:比赛跑步啊,那肯定是个子高的年长皇子跑得快啊。 朱柏和蓝玉似乎也这么想,所以彻底躺平了。 其他皇子沿着路线跑得热火朝天,他们两背着手不紧不慢散步。 朱元璋散了朝,刚好看见走到护城河边的那一老一少,心里乐开了花。 呦吼,这两人是来考察敌情来了。 看也没有用,这一次神仙都帮不了你们。 若比射箭,那混小子尚有可能瞎猫碰到死耗子,蒙个正中靶心。 要是硬跑,朱柏腿最短,肯定跑不过兄长们。 朕就是要在文武百官门面好好训斥你蓝玉一番!! 老朱越想心情越好,大笑扬长而去。 那边蓝玉走完一圈,有些泄气:“唉,师父教你那些没有用。全程都是在平地上走,只有内花园里树木多,稍微有点阻碍。” 再说就算是内花园里也有门有路,要是还去翻墙爬树,傻不傻啊。 一条蜿蜒的玉带河横穿皇宫。 这次的路线要数次穿过玉带河,却只准从同一处的桥上穿过。 老朱这么设置是想要拉长线路,让皇子们绕路。 要想快,就只能淌水过去,可是淌水又会加重鞋子和衣物的重量,不利于后面的奔跑。 况且淌水相对绕路也节省不了多少时间、 朱柏琢磨了一下,歪着头说:“师父,我要做个东西,可是出不去,宫里也没有办法做。我能不能画个图给您,劳烦您明日回去就找木匠铁匠尽快做了,带进来。” 蓝玉叹气:“行吧。师父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虽然不知道这小子要干嘛,他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帮一把了。 总不能让他们两坐等老朱来罚吧。 ----- 九月初五,艳阳高照,秋高气爽。 承天门上彩旗飘扬,锣鼓阵阵。 引得应天城的百姓们,都跑到在灰色城墙下张望。 虽然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但是能一次看完所有皇子和百官的背影也够他们吹一辈子了。 文武百官穿着朝服相聚在一起,心情激动又兴奋。 文官们早准备了奏折。 老二老三年纪相仿,平日里也没少明争暗斗。 等下他们肯定差不多时间到终点,为了抢第一名的旗子,非掐起来不可。 然后,他们就顺势把反对分封的折子往老朱面前一递。 老朱在这承天门上,躲也没处躲,况且当着众皇子的面,也不好耍赖,到时候就只能接了他们的奏折。 蓝玉在那边叮嘱朱柏:“湘王尽力就好,跑最后也没关系。” 伸头也一刀,缩头也一刀。 他着实不想为了自己为难一个七岁的孩子。 只是这些话,他不好直说。 朱柏抬头一笑:“师傅放心,今日我定叫你扬眉吐气。” 正说着,朱元璋和马皇后上了城楼。 朱柏忙过去跟兄长们站在一起,与文武百官一起迎接老朱。 朱元璋扫了一圈面前十位皇子,眼神露出少有的慈爱。 年幼的五位皇子站前头,年纪稍长的五位站后面。 这样一站,越发显得朱柏矮小。 朱元璋忽然心软了。 今日着实有点欺负朱柏的意思,要不,等下就算朱柏跑最后一名,也只罚蓝玉,不罚朱柏算了? 第10章 玩得好刺激 朱柏自己丝毫没觉得大难临头,只顾着低头摆弄手里的小玩意。 朱元璋又咬牙:这个逆子,不打不成器,还是要罚!! 朱标在叮嘱其他皇子:“诸位弟弟注意安全。” 朱元璋对着礼部的官员抬了抬下巴。 皇子们都跑到楼梯口,等着出发的锣声。 朱柏不知道从哪里又弄来了一根绳,绑在腰上,跑到栏杆边,把绳子和铁环套在栏杆上。 朱元璋皱眉:这小子要干什么? 朱柏爬上栏杆,跨了出去,抱着栏杆立着。 朱元璋心悬到了嗓子眼,一下站起来。 他想怒吼,却怕自己一出声,反而吓得朱柏松手掉下去,所以咬着牙死死憋住,而且还指着众人不许出声。 礼部那人浑然不觉,“dua g”地一声敲响了锣。 众皇子也没发觉身后的异样,只管往下跑。 朱元璋来不及靠过去,朱柏就已经翻身跳了下去。 所有人同时惊叫起来扑到栏杆边。 承天门足有十几丈高,这样掉下去,绝对摔成块。 可是城楼底下没有朱柏惨不忍睹的尸体。 众人惊讶地发现朱柏两手抓绳子,在城墙上一边跳一边落,转眼就到了门楼底下。 等众皇子跑下楼,他已经解了腰上的绳子,跑过午门去了。 朱元璋擦了把冷汗:兔崽子,不带这么玩的,吓死老子了。 蓝玉也拍了拍胸膛:还好还好,刚才他差一点跟着跳下去。 朱元璋狠狠瞪了一眼蓝玉,无声地痛骂:混蛋,瞧瞧你把朕的儿子教成什么样? 蓝玉一脸委屈:那不是皇上自己的功劳吗? 旁边有人低声说:“诶?!那是个什么物件?” 朱元璋和蓝玉一起循声望过去。 只见朱柏已经穿过了玉带桥,然后跳上了一个有着两个轮子的东西。 那东西像车又没牛马拉,说是轿子也没有人抬。关键朱柏上去一蹬就跑了,比跑步快多了。 朱元璋又瞪大了眼睛指着朱柏的背影无声问蓝玉:那是个什么鬼? 蓝玉一脸无辜,两手一摊:臣也不知道。 他没有撒谎。只按照图纸做了轮子和车架送进宫。 剩下的都是朱柏自己摆弄的。 朱柏骑着自己赶做的自行车,飞快的到了第一个点,敲锣,然后又踩着自行车去下一个点,敲锣,如此反复。 因为十位皇子穿的衣服颜色各不相同,所以朱元璋和众臣们在承天门上看得清清楚楚。 其他皇子里面,穿青衣的朱樉跑得最快了。 可是朱樉才到第一个点,朱柏已经进了内花园了。 一到这里,朱柏的车就不好用了,因为全是树木花草假山,弯弯曲曲,路还窄。 出了内花园又要过三大殿,要爬楼梯进宫殿,敲锣,出宫殿下楼梯,如此反复。 大家都在好奇朱柏要如何是好,朱柏已经扔了那物件,开始一路狂奔。 这一段,他被朱樉追上了不少,眼看只差几十步。 结果朱柏一出了奉天殿不知道又从哪里拿出来一个跟刚才一模一样的物件,然后骑着狂飙过奉天门,第二次跑过玉带桥,到西南角敲锣。 原本是应该再从玉带桥上跑去对面。 朱柏又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根老长的竹竿出来,攥在手里,快跑了几步,用竹竿点在河岸上,一撑。 众人“哗”了一声。 朱柏已经落在岸边,然后骑上刚才放在对岸的那个“车”又走了。 朱元璋嗤了一声:“跟玩杂耍的一样,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马皇后冲朱元璋一笑:“老十二如此聪明,真是得了皇上真传。” 朱元璋又有些得意:“可不是嘛。” 聪明倒是聪明,就是整天跟个猴儿似的,太能折腾了。 那边朱柏已经骑着那怪东西一路穿过西边数个宫殿,到了西五所去了。 一直悬着心的蓝玉这会儿才狂喜:擦。万万想不到,朱柏这小子竟然能拔头筹!! 我们两个大冤种,还真的逆袭了!! 哈哈哈,这下好了,老朱罚不了我,还要赏我三月俸禄。 看他怎么收场?!! 而且朱柏跑到第一,等下肯定是十一皇子跑最后了。 十一皇子的师父是冯胜那老小子。 冯胜总说,这世上唯有已死的常遇春比他强,平日就十分看不起我。 今日那老小子要是挨老朱罚,就真是太解气了!! 冯胜也很紧张:虽然知道老朱让他做十一皇子的师父,也是为了敲打他。 可是玩玩没想到,他最后竟然真的要挨罚。 沐英等三位却在各自沮丧懊恼。 人算不如天算,到最后,年纪最小的朱柏把他们都打败了。 这不等于就是蓝玉当着众人的面拿大耳巴子抽他们的脸。 蓝玉这人一直很嚣张,不知道等下还会如何讥讽他们。 朱柏在众人远观下已经到了西五所。 西五所门前摆着个案子,案上摆了一排小旗。 负责守旗的侍卫们由老朱最信任的亲军都尉府统领正三品武官二虎领着。 可见老朱是在防着这帮皇子。 黑铁塔一般的二虎往案子前一站,气氛顿时就严肃了。 等下万一哪个皇子想耍花招或者两个皇子争旗打起来,二虎也好“提醒”一下,拉拉架。 二虎看见朱柏来了,脸上闪过惊讶,就忙让开,冲朱柏行礼:“恭喜湘王拔得头筹。” 朱柏趁着二虎行礼时候,左手一扫把所有旗子攥在手里,右手从怀里掏出了个火折子把手里的旗子全部点燃了。 动作如行云流水,不带丝毫犹豫。 二虎直起身,立刻吓得不顾威严失声尖叫起来,扑上来夺旗:“小祖宗,你干什么?” 朱柏身手敏捷,一转身蹿上案子,然后叉腰站在案上,攥着那把小火炬,狞笑。 “本王别的不行,放把火,还是可以的。” 开玩笑,那群武将,得罪了谁,他以后都没好日子过。 他虽然想阻止封王,却也不能把小命搭进去。 只要把旗烧了,他投机取巧得了第一也不能领赏,最后一名不用挨罚,大家也不会怨恨他了。 二虎冲旁边吓傻了的人粗声吼:“发什么呆?!还不快抢下来?” 第11章 全烧了 数名侍卫扑上来,抱的抱朱柏,抢的抢旗子。 只是天干物燥,老朱一向节俭,自然舍不得用新布做这只用一次的旗子。 结果那一把小破布瞬时便烧成黑炭。 等侍卫们抢了过来,踩灭火,只剩下了一把光秃秃的杆子。 朱柏数了数旗杆,皱眉问二虎:“不对,怎么只有九根旗杆?” 二虎叹气:“是只有九根。皇上说,怕皇子们拿错旗号,所以就只给了九面旗。这样,拿不到旗那个就是最后一名。” 朱柏一听恨得直咬牙:原来前面的次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后一名。 因为赏谁都是皇恩浩荡,感激涕零。 老朱要罚的那个,却必须受罚。 远处朱樉气喘吁吁跑了过来。 “旗呢?”朱樉问。 虽然是第二名,也强过没有。 二虎把手里的旗杆一伸:“湘王烧了。” 老三朱棡和老四朱棣紧接着跑了过来,一听都愣了,心中滋味陈杂。 原本被朱柏夺了头筹有些恼怒,结果朱柏却为他们保存了脸面。 年幼的皇子们也陆陆续续也到了,被这情形吓得手足无措。 跑在最后的朱椿一边跑一边哭,一边哭一边跑,嘴里喃喃自语:“完了。完了。” 进了西五所,他就力气全无,扑通一下跪坐在地上。 朱椿平日是小皇子里最斯文秀气的,这会儿却头发凌乱,满脸黑灰被眼泪冲的一道一道的,还冒着鼻涕泡泡。 朱樉一看越发羞愧。 他们这些哥哥只想着拔头筹有多风光,却从不曾心疼年幼的弟弟,气度还不如比他们小了一截的朱柏。 朱樉上前,用袖子给朱椿擦了擦脸:“别哭了,十二弟把旗烧了,没有最后一名,谁也不会受罚。” 朱椿一听,又带着眼泪笑了:“诶?真的?那可太好了。不然我真对不起我师父。” 朱檀小声说:“拿不回旗,父皇肯定要骂死我们了。” 朱柏说:“哥哥们别害怕,旗是我烧的,一人做事一人当。” ----- 朱元璋只看见那边闹得起劲,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差了身边太监过去打听。 结果太监下了城楼还没跑过午门,皇子们就高高兴兴回来了。 四个大皇子牵着四个小皇子,剩下朱柏和朱棣各自背着手,摇摇晃晃走在最后。 朱元璋和马皇后站在承天门上看儿子们手牵着手回来了,心里一暖。 马皇后感叹:“这样兄弟和睦的场面真好啊。” 朱元璋也红了眼眶:“可不是。我哥以前就是这样牵着我去放牛的。” 文官们一看:得嘞,没打起来。今天这个进谏是不可能了。罢了罢了,今儿看热闹也看得挺开心,改天再说吧。 武官们个个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等着皇子们上城楼,看看到底战况如何。 冯胜已经心如死灰,只等着受罚。 他想来想去,等下只能说朱柏投机取巧赢得不公,看看自己能不能免罚。 不然莫非真要一家老小挨饿一个月? 结果诸位皇子上来,个个手里空空的。 朱元璋皱眉问:“这是怎么了?” 跟着皇子们回来的二虎忙跪在地上,哽咽着说:“二虎无能,没保护好旗,叫湘王全给烧了。” 他太委屈了,一个威武汉子活生生被七岁小子给欺负了。 偌大的城楼上,足有几百个人在上面,霎时鸦雀无声。 朱元璋掏了掏耳朵:“什么玩意?全烧了?!” 二虎抽泣着把那九根光秃秃的焦黑旗杆双手举过头顶。 冯胜松了一口气,狂喜:呀,烧了好。烧了好。 其他武将个个心情复杂,神态各异。 朱元璋被刺激得又要脱鞋子打朱柏,被马皇后悄悄伸手按住。 朱元璋只能伸出颤抖的手指点着朱柏:“兔崽子,你说说看,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干?!” 朱柏不慌不忙上前,一行礼:“父皇英明。父皇叫我们比武,本就是为了让我们强身健体,锻炼本事。若是为了争名次,伤害了彼此的感情,可就不好了。” 朱元璋一愣,若有所思看着他:说起来,这小子拿了第一,明明是有赏的,却把旗烧了…… 其实谁先到,谁后到,他在门楼上看得清清楚楚,特地弄个小旗,就想知道他们兄弟最后会怎么办。 朱柏又说:“我们挨罚倒无所谓,连累师父们辛苦了半月还要挨罚,就是大罪过了,所以我就烧了。大家都跑完了全程,都是赢家,没有输家,不用排名次。” 武将们个个都是铮铮铁汉,这会儿却忍不住鼻酸。 谁说湘王傻了? 他明明很懂事很体恤臣子啊! 老朱你倒是听听你儿子说的话!! 我们可不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吗?!! 我们跟你打江山,出生入死,你不让我们同享天下,也好歹让我们享享清福啊。 至少别整天想着杀我们啊! 朱元璋眯眼盯着朱柏:“你当真这么想?” 朱柏毫不退缩,嘻嘻一笑:“父皇仁厚,若是决意要赏我和师父也行。请父皇把我的赏赐均分成十一份给我和哥哥们。” 蓝玉忙跪下了:“臣也请求把赏赐分给诸位大人。” 朱元璋在心里狂吼:放屁,谁说朕要赏赐你?! 朕这一次就算是罚不了你,也绝不会便宜了你。 来日方长!! 心好累,朕怎么摊上这么个逆子。 谋划了半个月,这混小子一把全捅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对朱柏说:“老十二说得对。朕本来就是要皇子们强身健体,无意破坏皇子们之间的感情,更无意为难诸位大人。这一次,就算平局,没输没赢。” 所有人都跪下:“皇上圣明。吾皇万岁,万万岁。” 朱元璋一挥手:“都回去歇着吧,今日就到这里了。” 然后转身扬长而去。 诸位武将等皇上走了,才一一上前,郑重向年幼的湘王行礼。 湘王规规矩矩一一回了礼。 冯胜低声说:“谢谢湘王殿下。不然我少不得受罚。” 朱柏想起刚才朱椿冒着鼻涕泡泡哭着跑进来的样子,忍不住咧嘴笑了,回答:“冯大人不必客气。 我那十一哥刚才边跑边哭,一听说旗子烧了不用罚师傅了,他立刻就不哭了。” 第12章 莫名其妙推动了技术发展 冯胜红了眼眶,朝朱椿也拱了拱手:“殿下受累了。” 朱椿忙低头:“师父,是我无用,险些连累师父。” 冯胜哽咽:“不怪皇子。皇子尚年幼,他日定有大作为。” 朱柏悄悄跟蓝玉说:“师父,对不住,把你的赏赐给烧没了。” 蓝玉摆手,低声说:“莫要说那些。该微臣感谢湘王殿下,让臣免了罚,还出了口气。你那个自己会动的东西,送我一个。我带回家玩玩。” 朱柏笑:“这有何难?师父喜欢,拿走便是。” 于是蓝玉扛着一辆自行车,欢天喜地出宫去了。 路上遇到的文官武将都跟他作揖打招呼:“蓝大人,今日湘王拔得头筹。恭喜啊。” 蓝玉:“同喜同喜。” “蓝大人,肩上扛的可是湘王骑的那个神器?” 蓝玉满脸笑容,中气十足地应了:“可不是,这是我那好徒儿送给我的。” 老朱赏不赏他的不重要,今天湘王可是让他在文武百官和皇上面前长脸了。 他要把这个东西拿回去供着。 ---- 原本皇子们年纪差得有点多,平日是玩不到一起的,可是这会儿都好奇地围着另外一辆自行车。 他们挨个上去试,结果要么上去就摔,要么就像抽风一样扭来扭去。 皇子们互相打趣,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刚才跟着朱元璋离开的二虎又脚步匆匆回来,对朱柏行礼:“湘王殿下,皇上叫你去问话呢。” 正抱着胳膊看兄弟们玩闹的朱柏一听,咂嘴:啧,看来老朱奸计不能得逞,有点不甘心啊。 他转身往里走,察觉身后有人跟着,回头一看是朱椿。 朱柏微微挑眉问:“十一哥不跟他们接着玩吗,这是要去哪儿?” 朱椿期期艾艾地说:“父皇肯定是要罚十二弟。十二弟是为了我才烧了旗子,我不能让十二弟独自受罚。” 朱柏叹气:“放心,父皇不会打我。再说了,就算父皇真要打我,你去了也没有用。父皇不会一人分十板子,肯定让我们一人领二十板子。那板子打在屁股上,可疼!三五下就能要了你一条小命。” 朱椿吓得脖子一缩,僵立在原地。 朱柏暗暗好笑,转身继续走。 走了几步,又听到朱椿脚步声又跟上来了。 朱柏回头:“十一哥不怕?” 朱椿点头:“怕,怕也要去。” 朱柏又说:“我也不是为你一人烧旗子,所以你大可不必跟着我去受连累。” 朱椿挺胸:“我是兄长,断然没有让弟弟一个人去受罚的道理。” 正说着,其他皇子也跟来了。 朱柏有些惊讶:“诸位兄长这是……” 朱樉不耐烦一挥手:“走吧。走吧。自家兄弟,说那些个干什么。” 朱棣也说:“父王就算真生气,看我们一起去求情,也不会罚你了。” 朱柏叹气:“行吧,兄长们要跟着就跟着。” 他们这么讲义气,搞得他还多不好意思的。 其实又不是去打群架,人多有个鬼用。 想想,等下皇子们一字排开脱了裤子挨打,那场面倒是挺壮观的。 朱元璋本来叫了朱柏一人来问话,结果十个都来了,一瞪眼:“干什么?要造反啊??” 朱樉和朱棣带着其他皇子跪下了:“求父皇不要罚十二弟。” 倒是朱柏自己直挺挺立着,没有丝毫求饶的意思。 朱元璋脸色稍缓,心里还有些窃喜。 今日他们兄弟携手过来那个画面,真是让他太感动了。 本来还在琢磨刚才他们是不是怕受罚故意演给他看的,结果这会儿他们又一起来为朱柏求情。 果真是兄弟友爱。 这不就是他最想要的结果吗? 朱元璋暗暗好笑,干咳了一声:“都起来吧。有什么好罚的,他都跑了第一了。” 皇子们这才面面相觑,纷纷起来了。 朱元璋问朱柏:“你做的那个妖孽之物,叫什么?到底是跟谁学的。” 这东西明摆着就不是本朝的。 他选入大本堂里的藏书也都是他亲自选的经书典籍,根本不可能有这类书。 朱柏都没出过宫,也没有接触过工匠,怎么能两三天工夫折腾出两个这么古怪的东西来?! 他刚才想破了脑袋,得出结论:蓝玉要么就是偷看了墨家禁书,要么就是那厮勾结外敌,然后为了赢,不顾冒险教给了他的这个逆子。 “那个叫自行车。”朱柏知道自己乱说就会穿帮,所以早准备好了说辞,手一指文渊阁,“文渊阁里有书上画了图,我请师父依葫芦画瓢帮我做了两个。” 不得不说,古代工匠的手艺确实是好,做出来严丝合缝,分毫不差。 就是轮子没有橡胶缓震,颠得他屁股疼。 洪武元年建朝的时候,文渊阁的书虽然不像大本堂一样条条框框多,可是里面藏书也不多。 后来朱标喜欢看书,把文渊阁做书房,从全国搜罗来了好多书藏在里面。 到如今已经有一万多本,所以有这种书也不出奇。 其他皇子一听,眼睛发亮:嘢?!文渊阁还有这等有趣的书,哪天去翻翻。 朱元璋也被勾起了兴趣,问:“哪一本?” 朱柏咂嘴:“忘了,那么多本,记不得是哪一本了。大概就是某人翻译的弗朗西的书。” 昨夜他在脑子里搜刮了一遍,想来想去,这时候西方能有东西传到中国的,大概也就英吉利,弗朗西,西班牙,葡萄牙这几个航运发达的国家。 所以随便选了一个国家。 反正,就算是这本书存在,他们也没办法从那一万本书里把它找出来。 更何况这书压根不存在,是他胡诌的。 朱元璋皱眉想了想:“这弗朗西的东西,是不错,听说他们从我们宋朝老祖宗那里把火器学了过去,还改良了,如今威力很大。可是我堂堂中国,却因为那些蒙古蛮夷停滞不前,反倒比人落后了。” 朱标忙拱手:“父皇圣明,如今工部也在改良火器。可惜进步不大。” 朱元璋点头:“虽然弗朗西隔得远,但是也保不齐哪天人家坐船来打,就算人家不来,我们也要想办法赶上人家。” 朱柏听得无聊,转头四顾:刚才不还在聊自行车吗,怎么又说到火器上去了?!算了,不管他们,反正不找我麻烦就行。 朱元璋转头乜斜着朱柏:“逆子,你倒是说说,要怎么办才好。” 第13章 猴子作诗 朱柏眨了眨眼:“那就跟人家买回来,自己研究改良呗。” 中国人别的不敢说,在仿造改进这件事上,绝对是行家。 朱元璋一拍桌子。 皇子们吓得打了个哆嗦,瞪着他。 朱元璋眼睛发亮:“好,要沿海商贩去买弗朗西的东西回来。明儿早朝就说这事,看看工部,兵部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朱柏一听兴奋起来了,说:“父皇可以帮我带两个东西吗?” 朱元璋眯眼望着他:“你小子,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染坊。” 朱柏涎着脸说:“都是小玩意儿,不贵的。儿臣看书上也画着挺好玩的。再说,儿臣跑了第一,父皇怎么也要给儿臣点赏赐。” 朱元璋冷笑:“刚才是谁在承天门楼上说要把赏赐分给各个兄弟来着。” 朱柏嘻嘻一笑:“那父皇就买十一份回来,我们兄弟几个一人一份呗。” 既然兄弟们都跟着来为他求情,他自然不能亏待他们。 他这人从来都是恩怨分明。 其他皇子一听,个个兴奋得眼睛发亮,望着朱元璋。 朱元璋一哽:又被套进去了,这小滑头在拿他的银子做人情啊…… 只是被十一个儿子这么盯着,任是哪个老父亲都受不了。 他红着脸,含糊应了:“嗯.....” 然后皇子们,个个喜上眉梢,悄悄用肘子戳着身旁的人,再一起对朱元璋行礼:“谢谢父皇。” 朱元璋也绷不住笑出声,指着他们:“瞧瞧你们这些小子,一个个高兴成什么样。只会折腾这些没用的玩意。” 皇子们正要走,二虎带着人把那辆“自行车”扛进来了。 皇子们个个一脸惊讶,头跟着那车转。 朱元璋拉下脸:“等朕研究完这东西自然会还给你们。不行叫工部再做两辆就是,瞧你们一个个跟个乌眼鸡似的。” 皇子们眼睛又亮了。 朱柏忙说:“父皇,这一次,儿臣赶时间,做得粗糙。如果叫工部再做,需要用坚固耐磨的玄铁来做链条和齿轮才行。 而且这个车是按照我的身形打造,兄长和父皇骑来,未免太小太矮,要把尺寸加大。 再者,我只想着怎么快,所以压根没考虑减速的事情,工部要想办法加个刹车上去,不然很危险。” 朱元璋哼了一声:“朕就说说,你以为朕会真的叫工部费这个神做玩具给你们。好好学习,别光想着玩。过几日朕要考你们做文章!” 次日朱元璋果然在早朝上讲了此事。 工部、兵部皆欢欣鼓舞。 户部尚书茹太素出列,小声提醒了老朱一句:“皇上,我们还禁着海呢。” 禁海的话,外面商船进不来,里面商船出不去,怎么买东西? 朱标上前:“父皇一直说要恢复我中国唐宋之辉煌,不如尝试着海禁,让四方来朝。” 朱元璋抿嘴想了想,说:“洪武元年朝廷颁布海禁,一来是为了防止百姓私自出海被倭寇劫掠,也怕倭寇伪装渔民上岸抢劫。二来,也是农田荒芜,要鼓励农桑,不需要航海经商。如今既然有需要了,可以试着开一处倭寇不好上岸的地方。你们说何处比较合适?” 茹太素说:“广州府。港口水深浪平,远离倭寇,又离南洋近。” 朱元璋点头:“那就先开广州府海禁。让我大明威严,弘扬海外。” 开了海,能做生意,才有钱赚啊。 茹太素一听这才喜不自禁:忙跪下:“皇上圣明。” ----- 朱元璋命令工部造了几辆大的自行车,除了给皇子们玩耍,他自己闷了也骑着在御书房门口转悠。 还别说,这东西挺好玩的。比走路省力多了。 回头仔细想想。那混小子虽然是淘气却次次歪打正着,办了点正事。 第一次撕奏折,推进朝廷精简奏折。无论是早朝和批奏折效率都比过去高多了。 第二次跟朱棣互射,皇子们开始学武,朱标身体也日渐强壮起来。 第三次赢了比赛,做出了自行车,让他开了海禁,引进西洋之物,与外商贸。 沿海商贾短期内所交税款就大幅增加。 听说工部已经买了一些火器在研究了,果然比之前自己瞎琢磨要快多了。 那日他看工部用改造后的火枪对着一个瓷瓶射击,一枪就把瓷瓶击得粉碎。而且装填火药迅速,战斗力成倍增加。 搞得他心里还有点小期望,看这小子下一次又干点什么,让他大明更强盛。 可是这小子,却忽然安分下来。 太安静了…… 安静得他都有些不习惯了。 朱元璋每日看一会奏折,就要竖起耳朵来听听,看看有没有太监跑过来告诉他,朱柏又闯祸了。 却连着好多天都没动静。 今日朱元璋终于憋不住,问二虎:“老十二最近在捣鼓什么?” 二虎回答:“皇上那日说要查皇子们课业,所以这几日,几位王爷都在老老实实学做文章。” 朱元璋哼了一声:“就他,那猴一样的能坐下来学做文章?” 孩子闹腾,你嫌闹腾。 孩子安静,你又害怕。 你到底要哪样? 二虎暗自腹诽,垂手回答:“是。” 朱元璋又问:“今日是哪位夫子讲学。” 二虎答:“刘伯温,刘大人。” 朱元璋想了想:“走,去大本堂看看。看这兔崽子憋了这么些天,做出了什么经天纬地的文章来。” 今日刘伯温在教皇子们作诗。 刘基,字伯温,精通天文、兵法、数理等,尤以诗文见长。 这会儿在堂上,刘伯温指定一个题目,要年长皇子们一人出一首五言四句绝句。 不满十岁的四位皇子,从朱梓开始一人一句,刚好组一首。 朱柏在心里的都骂了刘伯温一上午了:他么的,才学了半天就让我作诗,什么鬼? 关键四个皇子一人一句,前面那三个废物要是弄出什么狗屁不通的诗来,我莫非还能神通广大硬掰回来? 太子至七皇子都顺利做了出来,不论意境好坏,至少对仗工整,通顺。 到了八皇子朱梓这里,就乱套了。 第14章 差点穿帮 朱梓站起来许久,也憋不出一个字来,最后瞥见墙上一棵枯草被秋风吹得东摇西摆,小声说:“墙上一株草。” 朱柏暗暗捂眼睛:果然…… 刘伯温不好发作,点头:“字数没错,且以草为题。” 错是没错,就是…… 朱梓得了大赦一样,赶紧坐下了。 轮到朱檀。 朱檀本来就很慌,这会更慌,结结巴巴:“风……风吹两边倒。” 五个字,还是在讲草,依旧没错,而且还押韵了。 刘伯温憋得脸都红了,咬紧牙关挤出一个字:“可。” 朱柏差点笑出声:我的娘嘞,这叫诗……. 朱椿本来在年幼皇子中算最有文采的,刚才还摩拳擦掌打算做出点花来,好好显摆一下,这会也无计可施了,有气无力地站起来说:“管他什么草。” 朱柏笑劈叉了,干脆捣乱到底,一拍桌子,站起来大声说:“扯下一把烧。” 刘伯温瞥见门外露出一个衣角,分明是朱元璋来了。 朱柏最近一连办了好几件“大事”,老朱对他十分偏爱。 再加上老朱一向护短,要是直说他儿子做的诗狗屁不通,这个老流氓怕是会掀桌子。 刘伯温只能嘴角抽搐地说:“好诗!对仗工整,立意新颖!真是旷古绝今。几位皇子尚年幼,就能作出这等绝句,前途无量。” 朱元璋在门外心里早骂开了:什么狗屁不通的打油诗。打柴放牛的农民都能比这做得好。 亏得刘伯温这个老滑头还说好。 老朱黑着脸走进去。 本来在捂着嘴偷笑的皇子们立刻站起来,低头垂手大气不敢出。 刘伯温也站起来,让到一旁。 朱元璋走到讲台上坐下,假装不知道刚才的事,问:“小子们今日学了什么?老八,你来讲。” 朱梓用比蚊子还小的声音回答:“作诗。” 朱元璋:“什么诗?” 朱梓:“关于花草的诗。” 朱元璋说:“嗯,做吧。朕听着。” 朱梓只能绞尽脑汁又想了一句:“万顷秋草低。” 朱元璋微微蹙眉:“马马虎虎。” 朱檀也不敢再胡说,憋了半天才接了一句:“风过声凄凄。” 朱元璋一脸嫌弃:“娘们兮兮的。” 朱椿忙说:“待到春归时。” 朱元璋没出声。 朱柏一挥手,豪气万千:“任我纵马驰。” 朱元璋挑眉看着朱柏:虽然不算什么绝佳好句,却把前两句的颓废拉了回来,相比刚才那个“扯下一把烧”更是像模像样了许多。 他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却问刘伯温:“皇子们学作诗多久了。” 刘伯温回答:“每逢初一、十五学三日,已延续两年有余。” 朱元璋似笑非笑望着:“两年了,费的功夫不少,却学成这样。是朕的儿子太笨呢,还是刘大人教得太好了。” 刘伯温见来者不善,忙跪下了:“是臣教得不好。” 这不废话吗? 谁敢说老朱儿子笨啊??! 那刘伯温不就只能承认自己不行了。 朱元璋点头:“刘大人也不必如此谦虚,听说你善于相人,帮我看看我这几个儿子面相如何。” 刘伯温心里顿时有点慌:不好,这可是送命的题。 明摆着刘伯温只能往好了说,却又怎么说都不对。 他要是说朱元璋的儿子个个都是人中龙凤。 朱元璋会说:那你的意思是一山不容二虎,他们还是会打起来呗。你这不是挑拨我们兄弟父子关系吗? 他要说只有朱标有天子气,那其他皇子都是王爷。 朱元璋就会顺势说,既然如此,以后不许再上奏说不要封王的事了。 刘伯温发愁。 朱柏更发愁。 刘伯温面白须黄,中等个子,除了两眼如星格外有神外,从长相上,倒是看不出来他有什么特别。 不过朱柏就算历史再不好,也知道刘伯温是什么神仙人物! 且不说那个预测后面几百年运势的《烧饼歌》是不是后人杜撰的,就按正史上记载,他也绝对是个七窍玲珑,聪明至极的人。 朱柏来了这么久,每日都在闹腾,估计刘伯温还没机会好好打量他,所以没看出端倪。 现在老朱让刘伯温挨个仔细看。 刘伯温要是点破湘王的身体如今被孤魂野鬼占了,那朱元璋还不把他当妖孽,让人架柴直接把他烧了?! 朱柏脑子转得飞快,思索着要如何混过去。 刘伯温整了整衣冠冲老朱行了个礼:“献丑了。”然后站到朱标面前。 他端详了一会儿朱标,脸色渐渐凝重,却一言不发,又到了朱樉面前,然后脸色越发不好了。 依旧不说话,他又到了老三朱棡面前。 朱元璋本来是想为难刘伯温,结果现在被刘伯温搞得心里七上八下的。 朱柏在心里狂啸着:不会吧,不会吧。刘伯温真的能看出来吗?! 朱标短命,朱标的儿子朱允炆后来逼死了好几位叔叔,这些人自然都没好下场。 所以刘伯温才会是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办?怎么办? 我肯定要被他揭穿了!! 没等朱柏想出对策,刘伯温已经走到了朱柏面前。 朱柏瞪着刘伯温心里默念: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 刘伯温望着朱柏,眼神里闪过若有所思的笑意。 朱柏的心都漏跳了一下:擦,这老头绝对看出来了。 他的心狂跳起来,不住的拿眼睛悄悄瞟后门,计算着自己跑到门边骑着车闯出皇宫的胜算有多大。 刘伯温却忽然眼睛一翻,直挺挺倒了下去。 朱柏瞪着脚边双目紧闭一动不动的刘伯温,也不敢动:干,这老小子是真的晕了还是死了,会不会诈尸? 朱元璋呆了片刻,忽然勃然大怒,一拍桌子:“你这个老东西,别想装死!!给朕起来说清楚,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皇子和其他夫子都吓得跪了下来。 朱柏暗暗擦了一把冷汗,长出了一口气:嘘,好险。 朱元璋暴怒,发了狂一般要去踢刘伯温,被朱标抱住。 “来人,给朕把这个老匹夫拖下去,好好打二十板子,看他说不说!!” 第15章 活神仙的唯一弟子 朱标:“父皇息怒,刘夫子只是身体不适,并没有欺瞒父皇之意。” 朱元璋怒气不减,咬牙切齿地说:“什么年老体弱,朕看他那日跪在御书房外的时候,挺强壮的。给朕用力打。” 这一次谁来劝谏也不管用了。 这特么关乎朕十一个儿子的未来,一定要弄清楚刘伯温到底看出了什么! 朱标忙说:“这二十板子下去,夫子一定承受不住。” 朱元璋说:“好,那就不打板子,送去给刑部严刑拷打,定要问出个缘由来。” 朱柏一听又紧张起来:这可不行,刘伯温扛不住招了,他就得死。 刘伯温要是抵死不招,就会被活活折磨死。 刘伯温可是反对封王的中坚力量,要是他都死了,以后越发没人敢出声了。 不管怎么样,先救下来再说。 朱柏忙过去对朱元璋说:“父皇圣明,儿臣听说给人看相算命折损阳寿。刘伯温这老儿,只不过是一个凡夫俗子,根本经受不住连续给一个君王和十个王爷看面相,所以才晕了。” 朱元璋一听,心里愁云怒气顿消:也是。这些娃娃可都是朕的龙种。可能就是刘神棍太弱了。 朱柏又说:“再说,三分看命运七分靠打拼。什么面相命格也未必是定数,不知道还好。” 朱元璋大笑起来,摸了摸朱柏的头:“老十二说的没错。老子当年要饭的时候,哪里知道今日能坐拥天下。你们这些小子要好好习文练武,切不可偷懒。” 刘伯温忽然哼了一声,悠悠睁开眼,哆哆嗦嗦翻身爬起来,伏在地上说:“臣福薄命软,看不清王爷们的命格。不过,不肖臣愿意收湘王为徒,将毕生所学之事全部教给湘王。以后皇上,随时可以找湘王给人看相。” 朱柏倒吸了一口气,瞪着刘伯温:你个老不死的神棍,我好心救你,你竟然毫不犹豫甩锅给我?!! 朱柏立刻跪下了:“父皇,儿臣刚才胡说八道的。这个刘伯温就是在蓄意隐瞒,请父皇务必将他当庭杖毙。” 朱元璋没理朱柏,眯眼望着刘伯温:“你当真愿意把毕生所学都交给老十二?” 刘伯温抬头,眼神真切,言语诚恳:“臣愿意。” 你老朱这么信不过我,还不就是因为这些年,我事事都能看得比你准,谋略和兵法都比你强,你怕我以后来跟你儿子争天下吗? 那我就毕生本事都交给你的亲儿子,而且是那个反对分封的朱柏。 我们放心,你也放心。 现在大家都满意了吧?! 朱元璋思忖片刻,又问:“老十二能学得会吗?他可不是坐得住的人。” 刘伯温点头:“能,肯定能。臣看湘王聪慧过人,定是那日摔到头误打误撞开了天眼。” 什么开不开天眼其实压根不重要! 我说他行,他就行! 朱元璋一拍大腿:“行,从今日起,朕就把老十二交给你了。” 朱柏一脸惊慌:老朱也糊涂了吗?刚才还要打杀人家,这会儿却把儿子交到人家手上。 到时候刘伯温捏着我威胁朱元璋,我也是死路一条!! 朱柏大声抗议:“我不学那些什么狗屁玩意!!” 朱元璋意味深长地回答:“不许胡闹,好好学,朕都是为你好。” 刘伯温伏在地上:“微臣定不负皇上重托。” 朱柏心如死灰坐在地上:这叫什么事?这还能强买强卖的么? ----- 刘伯温给朱柏列了个长长的书单和精确到刻的作息表。 除了跟其他皇子一样上课和练武,朱柏还要去刘伯温府上学易经六爻、紫薇斗数、堪舆风水,这也就算了,还要看兵书、水利、草药、风土、地理,数理,天文…… 每日寅时起,戌时宫门快关才能回去洗漱休息。 朱柏觉得这跟熬鹰没有区别。 不要三日,他就会灯尽油枯。 他也总算是明白了:对老朱来说,他学不学得成的不重要。 老朱只是要刘伯温和他困住对方而已。 这样一来,刘伯温没空反对分封,他没空捣乱。 万一他能学个一半,以后都足够辅佐朱标了。 从古到今,家长鸡娃的借口和真实想法都是一样一样的。 嘴里都说为你好,其实只是嫌你烦。 万一孩子真有出息了,还能回报他。 “都是刘伯温这个糟老头害的。” 朱柏从大本堂回来,一直骂骂咧咧。 他绝对是为了发泄对老朱的不满故意折磨我。 我要想个法子让他受不了,把我逐出师门。 反正刘伯温也不敢打我,那就往死里作吧。 第一日,朱柏把蒲公英叶子晒干碾成粉混在茶里,刘伯温喝了,一上午跑了三四趟茅厕。 等刘伯温好不容易坐下,朱柏笑嘻嘻地说:“夫子开心吗?明日我给夫子带点巴豆来。” 刘伯温说:“谢谢殿下,泄泄火也挺好的。” 然后刘伯温上课时,再不饮食。 第二日,朱柏把刘伯温珍藏多年的周易古籍孤本给撕下来叠飞机,飞的满院子都是。 等刘伯温发现的时候,只剩下了最后一页,上面盖着印章:伯温藏书。 刘伯温从水沟里,花圃旁,屋顶上把书页捡回来,摊平,压好,发现少了两页。 他默默把那两页默写在纸上,让朱柏抄十遍。 朱柏傻笑:“我不会写字。” 刘伯温朝朱柏一脸诚恳的说:“湘王不必抵抗了,老实告诉你,你什么时候学会,什么时候完事。你学不会,我还更安全。皇上肯定要等你学会,才会赶我回家或是杀我。” 朱柏冷笑:吓唬我,老子就是“厦大”的。 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想甩锅给我,未必我还傻不拉几的非要接吗? 朱柏也一脸真诚:“夫子总说担心我们兄弟以后造反,对我大哥不利。这会却要来费心教我。你难道就不怕我学会了,以后抢我大哥的位置?” “不怕。他是嫡长子,你是庶出。”刘伯温微微一笑,“而且,你没有帝王之气,也没这能耐。” 朱柏的自尊心瞬间受到了深深地伤害:草,这是我听说最伤人的话。 虽然我没兴趣篡位,可是直接说我没这个本事就有点过分了。 既然这样,我也不手下留情了。 作,继续作。 现在你这个神棍不生气,是因为还没被戳到痛点。 第16章 你真是个人才 第三日,朱柏把刘伯温珍藏的墨条磨了大半,在刘伯温藏起来不舍得写的雪白大宣纸上写了个歪七扭八的大字“草”! 刘伯温二话不说,就把这个字裱装好送进宫里,还说:“湘王殿下的字气势恢宏,显我大明国威。还可镇邪,驱魔,涤荡浊气。” 然后老朱竟然真的信了,把那幅字挂在御书房正中央。 那御书房是什么地方,可是老朱日常处理事务和接见百官之所。 诸皇子每每路过御书房,都要戏谑朱柏:“十二弟写得一手好书法。” “那个‘草’字,独独最后一笔刚劲至极,直进直出,很有男人风范。” 朱柏被调侃了,一点也不生气,昂首回答:“哪里,哪里,还是刘夫子教得好。” 他暗暗冷笑:看看,皇子们都知道这个字不对劲。 我就不信百官中没有一个人看出来?没有一个人敢说实话? 到时候老朱被人讥笑,还不恼羞成怒把刘伯温抓起来,打板子打到升天? 结果,百官好像商量好了,个个都不要脸地使劲拍马屁。 “湘王果然有皇上风范,磅礴大气,还有飞白之妙。” “这书法游龙走凤,一看就不是凡人笔墨。” 朱柏心里恶心到不行,冲那些大臣直翻白眼。 都是些没骨气的老滑头! 刘伯温,算你狠。 这么都整不到你?! 反正我就不听课,你能怎么样? 今日,刘伯温跟朱柏讲六爻。 这东西实在是太催眠,太烧脑了。 什么“乾坤屯蒙需讼师,比小畜兮履泰否。” 什么“艮渐归妹丰旅巽,兑涣节兮中孚至。” 到他这里全部搅成了一团浆糊。 既然不想学,那索性就睡吧。 朱柏眼皮子一闭,就睁不开了。 朦胧中听见刘伯温问自己:“你从哪里来?” 朱柏喃喃:“二零二三。” “如今是什么?” “一三七五。” “我会如何?” “死,人不都是一个死吗?” “那也是。可是我什么时候死呢?” 你不是号称会算命吗? 怎么连自己什么时候死都算不到? 朱柏脑子里闪过这个疑惑,立刻意识到刘伯温趁他睡着了,在套他话,然后一下惊醒,坐了起来。 转头四顾,他发现自己坐在寝宫的床上。 莫非是做梦…… “来人。”朱柏叫了一声。 他的贴身太监富贵忙过来,柔声问:“殿下可是要起来了。” 朱柏问:“我怎么在这里?” 富贵笑:“昨日是刘大人抱着殿下回来的。殿下睡得真熟,奴才从刘大人手里接了殿下,放到寝宫床上,殿下都未醒。” 朱柏问:“我说什么了吗?” 富贵说:“殿下一直念什么,乾啊,坤啊的。可能是梦里还在背六爻口诀呢。” 朱柏皱眉想了想:真的是做梦吗? 越想越觉得被刘伯温耍了。 就算那糟老头子压根就不会算命,现在也知道我的秘密了!! 朱柏越想这件事越害怕。 平日刘伯温三催四请,富贵连哄带骗,蓝玉好说歹说,朱柏才肯去刘府。 今日武课一结束,他就对蓝玉行礼:“师父,我去刘夫子那里了。” 蓝玉武夫脾气,平日就少繁文缛节,经过这一次赛跑之后,私下跟朱柏说话的时候,就越发随意。 这会儿听朱柏这么说,笑着拍他的肩膀:“呦,小子。开窍了?今儿怎么这么积极。” 朱柏出宫都是由他顺路送去刘家。 前几日朱柏跟个刚阉过的小公鸡一样,没精打采的。 今天这么急切必有原因。 朱柏咧嘴一笑:“我发现折腾刘夫子比折腾我父皇好玩。我父皇恼了,还拿鞋底子抽我。刘夫子只会罚我写字。” 蓝玉扬天大笑后,又问:“你学了多少了。” 朱柏满不在乎:“嗨,就那样。我又不想学,都是赶鸭子上架。” 蓝玉压低声音:“你帮师父看看。我最近总觉得要出事。” 朱柏哭笑不得:“师父,你都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太子都要叫你声‘舅舅’。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蓝玉皱眉:“话是没错,可我总做噩梦,梦见我师父。” 自从廖永忠死后,他总梦见常遇春说让他快跑。 可是这话,不能跟任何人说。 他虽看着大大咧咧,有些事情,心里还是清楚。 朱柏笑:“说不定是师父想常大人了。等到清明,您带点好酒好菜去好好祭拜一下常大人。” 蓝玉想了想:“也是。” 刘伯温像是算到朱柏今日会早些来,所以也一早在门口等着。 蓝玉跟刘伯温寒暄打招呼,把朱柏交到刘伯温手上就告别了。 朱柏琢磨着要怎么套出刘伯温的话,想来想去,问什么都是不打自招。若刘伯温只是怀疑,他问来问去反而帮刘伯温证实了。 敌不动,我不动。 以不变应万变。 朱柏等刘伯温坐稳后,行礼:“夫子好。” 刘伯温捻须微笑:“湘王虽然淘气,礼数却很周到。果然孺子可教。” 草,我就跟你客气了一下,你就编排出这么一套来。 对你还真不能用一般方法。 朱柏忽然往地上一躺。 刘伯温问:“湘王这是怎么了。” 朱柏说:“累了,不想学。”然后坐起脱了外袍又躺下去。 如今已经是深秋,外面结了一层厚厚的霜。 地上更是凉得吓人。 官员们的柴薪银要到十月才有,刘伯温家更不舍得这么早就烤火。 刘伯温忙起身走过来:“哎呀,湘王,万万不可。若是病了,如何是好。” 朱柏暗喜:诶嘿,原来这一招可以。 我巴不得生病,不用来上课了。 他满地滚:“不学了,不学了!什么鬼,学不会。” 刘伯温不出声,抄着手,默默居高临下望着他。 富贵听见动静伸头一看,吓了一跳,要过来扶朱柏。 刘伯温摆了摆手,富贵只能又把头缩了回去。 刘伯温长叹了一口气:“唉,原以为湘王跟其他王爷不同,是个明智透彻的人,真心不想封王。这几日看来,湘王果然是在胡闹。” 朱柏一听,不滚了,睁眼问:“什么意思?” 第17章 违禁书 刘伯温蹲下捡起袍子给朱柏披上,温声细语地说:“臣知道,湘王烧旗是为了不跟兄长们起纷争。湘王知道分封后,免不了兄弟相残,所以才会反对封王。” 虽然他说的不完全对,不过不重要。 我和他们的最终目的一样。 那就是朱标做皇帝,我要活下去然后做闲散王爷。 朱柏这么想着,不打算纠正刘伯温了,默默听着。 “湘王也看见了,只是臣子们劝谏,并没有什么作用。皇上甚是宠爱湘王。如果湘王能想法子劝谏皇上,才是最好。” 朱柏明白了:刘伯温这是想把他培养成他们的内应啊。 刘伯温又叹了一口气:“如果阻止不了封王,微臣也希望湘王能学以致用,帮助太子殿下守住江山。” 朱柏依旧不出声。 刘伯温低声说:“不瞒湘王说,那日皇上命我给几位皇子看相。我看出一群皇子里,不止一个人有天子之气,一下太激动,就晕了。” 老滑头,原来你的最终目的这个!! 你哪里是太激动?! 你是不知道怎么说,才装晕好吧! 什么天子之气,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就算你真能看出来所谓的天子之气,朱标没当上皇帝就死了,应该也只有朱棣一个人有天子气。 怎么可能有第二个人有天子气?! 你这不就是想瞎编个证据来反对封王,又不敢直接跟老朱说,怕老朱一生气真把你“咔嚓”了。 你以为我年纪小,会被你摆弄,回去鹦鹉学舌给老朱听。 到时候老朱信不信,都跟你没关系了。 朱柏心里狂骂,脸上却装出一副懵懂的样子,摇头:“我听不懂,我还小。” 我这个人,有个最大的优点,就是懒。 能躺着绝不坐着。 只要能苟下去,我肯定不会自找麻烦。 要不是为了活下去,我连分封都懒得管。 想要我帮你干活?没门!刘伯温抿嘴,用鹰一般的眼睛盯着朱柏,许久才说:“其实你也知道,对吧。” 知道什么? 知道朱棣会反? 就算知道,我也不会说。 我如今做了那么多,历史早因为我而变了。 后面会如何发展,还未可知。 为什么要用未知的未来困住当下的人。 如果历史真的无法改变,我注定要被烧死,还费那劲干什么? 朱柏茫然:“知道什么?我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 刘伯温轻轻叹了一口气:“算了,不知道也没关系。等老臣把湘王教会,就退隐山林。” 呵呵,这是要我接过你骂老朱的大旗,你自己好去逍遥的意思呗。 我才不上当! 朱柏又往地上一躺:“不学,太难,学不会。” 刘伯温说:“今日就到这里吧。湘王可能真的累了,回去好好歇息一日吧。”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管它明日如何,能快活一日算一日。 朱柏狂喜,一下站了起来,穿好衣服,冲刘伯温一行礼,转身毫不犹豫转身走了。 刘伯温却看着朱柏的身影微微笑了:这小子果然聪明,压根不上我的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 ----- 今日难得回去的时候,天色还早,外面街上还有许多商贩。 朱柏路过一个书摊,忙叫人停下,然后不等富贵来拦他,就跳下去直奔那边。 富贵又不敢唤朱柏,只能跟上来,叫侍卫们他们也远远跟着。 朱柏在皇宫里待了这些日子才知道,为什么古代那么多皇帝喜欢斗蛐蛐,打马球,甚至做木匠。 因为皇宫里太无聊了,不找点有趣的事情做做,在宫里会憋疯的。 听说明朝通俗小说流行,趁这个机会买几本小黄书,志怪野史回去看看也好。 书摊上果然摆了不少书。 朱柏拿起一本。 御制钦定的历史书…… 不好看。 扔到一旁。 又拿起一本,地方志。 倒胃口。 他在刘伯温那里看得够多了。 第三本是儒家子集,更枯燥。 在大本堂里,天天念这个。 结果翻来翻去,他发现偌大的书摊,竟然只有这三类书。 朱柏皱眉问摊主:“掌柜,你这里就没有一点有趣的书吗?” 老朱规定,凡是大明朝的人,必须按照身份职业穿衣打扮。 为了出宫不引人瞩目,老朱特批朱柏可以穿得跟寻常人家小公子一样。 富贵和几个跟随朱柏保护他的侍卫也穿的常服。 所以摊主也没怀疑朱柏,低声说:“有是有,就是贵了点。公子跟我进来。” 朱柏一听:诶?这么神神秘秘的,肯定是禁书! 有搞头!! 朱柏忙跟着进去了,还回头指着富贵:“不许进来,在外面等我。” 摊主从隐蔽的地方拿了一本书过来。 朱柏接住书,店主却攥着不松手,压低了声音说:“小公子,你买了就买了,绝对不能告诉别人,是从我这里买的。不然官府追究起来,我可是要挨板子的。” 朱柏一听:豁,这么厉害。倒要看看什么书值得被打板子?! 他把书打开一看,哭笑不得。 干,还以为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禁书呢? 就是一本《三国演义》啊! 呸,搞得他还白激动了半天。 朱柏皱起脸,对摊主说:“这个我看过了。还有别的更刺激的吗?” 摊主满脸惊讶:“哎呀,这位小公子,年纪不大,见识不少。我这里确实还有更刺激的。不过这个书就更不能给外人看了。被朝廷抓到,是要杀头的。” 朱柏皱眉:“别说那么多废话,直接拿出来。” 摊主从一个墙角的一个暗格里拿了一本出来,又把暗格掩盖好,才又出来把书递给朱柏。 朱柏想,这回应该是比较刺激的了吧。 一看,《水浒传》。 擦,逗我玩呢。 我不认字的时候就看过小人书了。 拿本《金瓶梅》也好过这个啊。 朱柏摇头:“这个我也看过,还有吗?” 摊主觉得被深深的侮辱了,从后面搬了一堆出来,往桌上一放:“都在这里。本店是整个应天府书最全的。小公子今日要是挑不到一本满意的,我这里的书,都送给你。” 第18章 不小心开了书禁 朱柏兴趣缺缺地翻了翻那几本,挑了一本没看过的:“就这本了,聊胜于无。掌柜,你该扩大货源了,或者找几个会写书的帮你写点刺激的了。不然你这应天第一书摊的身份,就保不住了。” “小公子说的是。下次你再来,定会有好书等你。”摊主脸上肌肉抽了抽。 他在应天府开书摊快十年了,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说。 关键,还是被一个小孩子。 这孩子太小,不知道洪武皇帝压根就不让随便印书。 不过他懒得费力去解释给自己添麻烦了。 朱柏把书藏在身上,出去上了马车。 富贵低声问:“殿下可是在找那种书?” 朱柏挑眉:“哪种?” 富贵红了脸干咳了一声:“就是那种……启蒙书。殿下别急,等你满了十二岁以后,宫中自会派人送那种书给你看,上面还有配图,有各种各样的姿势。您一看就明白了。” 朱柏恍然大悟:性教育小画册啊。 那个对他没吸引力,毕竟他是一个连a.v都看过无数的人。 啧,说起来,刚才刘伯温有一句话倒是没错。 老朱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在他耳边反复唠叨分封的害处,没有鬼用,还会激发他的逆反心理。 要换个更不动声色,潜移默化的法子。 老朱家世代贫农,他现在会的这点文化知识都是后来自学的。 所以,要他跟别的读书人一样喜欢看那蝇头小字的书,是不可能的。 富贵这么一提醒,他觉得用画册这个法子应该不错。 ----- 老朱今日散了朝,远远看见朱柏一溜烟从御书房跑出来,心里微怒,却又带着几点小期待。 “这小兔崽子,又想干什么?” 喃喃自语进了御书房,一眼就看出奏折被人打乱又整理好。 他龇牙笑了笑,戳开上面的奏折,露出中间夹着的几张纸。 那是几张画。 画工着实不怎么样,也就能勉强看出个意思来。 画者好像也知道自己画工不怎么样,所以还在下面写了一行简单的文字来说明。 朱元璋坐下饶有兴致坐下,翻了翻。 原来讲的是唐朝叫熊大和熊二的两兄弟,武艺高强,行走江湖。 “这小崽子想干嘛?”朱元璋看完,嘀咕着,反手就把画扔进废纸堆。 第二日,桌上又摆了几张画。除了那两兄弟,还多了个龙珠。 这个龙珠可以让人功力大增,延年益寿。 朱元璋很感动,然后又扔到了废纸堆。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 老朱今日看完,忽然明白过来:这特么是个连续剧啊。 他把之前塞在废纸堆的翻出来,抹平,把几天的画连着看了看。 啧啧,这故事还挺有趣的。 今日两兄弟为了争龙珠反目成仇,打起来了。 熊大把熊二废了武功踢下了山崖。 朱元璋被勾起了兴趣,等着看后续,次日上了朝匆匆回御书房。 桌上什么也没有…… 他不甘心,把桌上的奏折翻了个遍,也没有。 捻须想了半天,这小子分明在故意吊他胃口,决不能上当! 只是这卡点卡得让他想杀人,害他日夜琢磨后面会如何,寝食难安。 越想越生气,一日散了朝见桌上还是没有新的画,他心里火苗“蹭”的就上来了。 “来人,给我去大本堂,把老十二那混小子叫来!” 二虎看老朱气成这样,忙去大本堂把朱柏请了过来。 朱标怕朱柏挨打,也跟着来了。 其实那故事这是朱柏自己瞎编的,其中结合了他看得数个武侠和宫斗小说。 毕竟直接用藩王作乱的故事,意图太明显,朱元璋一看就会提防。 结果朱柏画得累死了,朱元璋还没反应。 他跟二虎打听朱元璋压根就没看,直接扔废纸堆里了,觉得自己在浪费时间,所以就不画了。 想来这会儿朱元璋叫他去,应该是夫子告他状了。 毕竟这几日上课他压根就没听,都在画画。 朱元璋脸色阴沉问朱柏:“你画的那个东西,为什么画到一半,不画了?!” 朱柏两手一摊,摆烂:“累了,不想画了。” 朱元璋咬牙说:“不行,你必须画,哪有这样画到一半就荒废的?!做事要有始有终。” 朱柏哭笑不得:我累得个半死,你倒是看了个热闹。 你又不给我稿费,还要催更…… 其实我编的那东西也算不得什么旷世杰作,只能说,宫里真的太无聊了。 朱柏摇头:“画不好,费脑子,不画了。” 朱元璋皱眉说:“难得你还有自知之明。你那画工确实不行。朕看着都费劲。” 朱标恍然大悟,其实朱柏画的东西,他也看了,还有点意思。 老朱平日没什么消遣,难得也看得上瘾,他这个做儿子的自然要想方设法满足父亲。 可是朱柏那牛脾气,朱标也知道。 说不画就死也不会画了,跟决定开始画的时候一样让人莫名其妙。 况且这会儿才让朱柏提高画技也来不及了。 朱标上前行礼:“儿臣有个主意。” 朱元璋抬了抬下巴:“说来听听。” 朱标说:“不如交给宫里的画师和国子监的学生来,由十二弟把故事口述给他们记录下来,回去写成书和画成册,再呈与父皇。父皇日后也可以反复看着解闷。以后十二弟有什么新故事了,都可以这么干。” 朱元璋一听频频点头:“这个好。不过不用叫国子监和画师了。大本堂的那几位夫子都是朕万一挑一的才子,叫他们办就是。” 光看画觉得没意思。要是能用通俗的文字写出来,倒是挺有意思。 而且这一次看了朱柏画的故事,他才觉得自己选的那些书着实枯燥无趣,怪不得皇子们都不喜欢。 朱标又说:“只有一点。民间若是有人借着刊印这本书,要刊印别的相似书籍,当如何是好。” 朱元璋想了想,又说:“民间刊印之小说,交国子监审查过,若没有叛乱犯上,污蔑圣人、蛊惑人心,荒淫污秽的文字便可出版。” 朱标忙行礼:“父皇圣明。” 他本来也是个喜欢看书的,苦于老朱对书籍刊印规定得太死,许多书连看都不能看,更别说印刷售卖了。 这严重禁锢了文化、艺术发展和知识传承传播。 群臣和他都苦于此已久,却找不到好机会来劝解。 这一次老朱松了口,于公于私可不都是一件大好事吗?! 更是本朝一大进步! 朱元璋转头又望着朱柏,问:“你跟着刘夫子学了几日,学得怎么样了?” 听说朱柏几日都不曾去刘府上了,肯定是那刘伯温那老东西不好好教他儿子。 第19章 学好了去摆摊 朱柏正巴不得老朱问,两手一摊说:“儿臣完全不知道刘夫子在讲什么。” 朱元璋咬牙切齿:“果然,这个混蛋果然是在糊弄朕,像他这样高深莫测之人,若是忠心还好,若是有异心,后患无穷。不如早些杀了省心。” 这几日,这些大臣一天换一个人,也不吵也不闹,也不哭也不叫,也不上奏折,就在朝堂上絮絮叨叨讲封王的害处。 像苍蝇一样在耳边“嘤嘤嗡嗡”,烦死人。 他们肯定是受了刘伯温的指使。 俗话说请贼先擒王,就找个借口先干掉刘伯温再说。 朱标一听吓了一跳,忙说:“刘夫子博学多识,忠贞不二,必定尽心尽力教十二弟。只是十二弟太小,此事也急不来。父皇若是杀了刘夫子,以后想要再找一个这样的人才,就不可能了。” 开玩笑,刘伯温这样的人,他以后接了皇位,还用得上的。 朱元璋咬牙:“那就再等三月,若是老十二还没有任何长进,立刻杀了刘伯温。” 朱元璋和朱标一起转向朱柏。 朱柏皱起脸,心里万马奔腾:当时也不是我自己要学的,现在还非要逼着我学会。 周易那些东西,大多数人一辈子也弄不明白,三个月就要看到我学出成果....... 朱元璋见朱柏如此为难,转回头,冷冷地说:“还是杀吧。” 朱标忙对朱柏使眼色。 朱柏自然知道刘伯温杀不得,只能垂头丧气拱手:“儿臣尽力而为。” 于是朱柏下了课,只能又去刘府。 蓝玉见朱柏又垂头丧气,安慰道:“好好学。刘大人一身本事,随便学会一样,以后都打遍天下无敌手。” 朱柏打了个激灵:诶嘿,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 从刘基身上学点本事,实在不行,大不了逃出去,隐姓埋名,靠这个本事养活自己啊。 对对对,要好好学。 是不是真的会算卦和看相不重要,但是至少要学会忽悠人,好去天桥摆摊! 远远看见刘伯温站在门口,一身半新的青棉布衣,飘飘然然,仿佛随时都会随风隐去。 他一挪动,就露出脚上打着补丁的布鞋和裤子。 蓝玉感叹:“刘大人有些过于简朴了些。” 朱柏咂了咂嘴:刘伯温这老头虽然挺讨厌的,但是为官清廉这一点却让人钦佩。 洪武年间的官员,要是光靠俸禄也就是刚刚能“生活”而已。 所以贪官杀完一批又冒出来一批。 刘伯温都封了诚意伯了,俸禄也就两百四十石,是所有开国元勋里面俸禄最低的。 讲白了,还是老朱忌惮刘伯温的本事,故意欺负他。 不过刘伯温这么聪明,自然是明白老朱的意思,从没有表示过任何不满,还甘贫乐道,活得挺自在。 刘府上只有两个老奴,家里最值钱的东西就是笔墨砚台。 最近还被他折腾掉了一些多年积攒的“宝贝”。 作归作,他 欺负老人家确实有点不地道了。 朱柏有些内疚,脸上发热,上前规规矩矩行礼:“夫子好。” 刘伯温微微点头,跟蓝玉行礼寒暄告别,转身笑眯眯攥住了朱柏的手:“多谢湘王殿下今日救了我一命。” 朱柏一惊,瞪着他。 这家伙竟然在御书房安了眼线,好大胆子! 刘伯温牵着他往里走,说:“今日皇上在朝堂上杀机已现,却迟迟不动手。多日不曾出现的殿下却来了寒舍,想必是皇上说要杀臣,湘王殿下为我求情了,并且允诺皇上会好好跟臣学习。” 朱柏听得心里发毛:这家伙是真的能算,还是真的聪明蒙出来的? 刘伯温又说:“听说皇上要开书禁,想来也是湘王殿下的功劳。这真是有利于我大明江山稳固的大好事一件。” 朱柏瞪大眼睛:卧槽,你个老神棍怎么什么都知道? 刚才那个,你的解释还勉强说得通。 这个开书禁的事,是我们三父子刚才才说下来的。 你要说没安插奸细,光靠猜能算出这事,我绝对不信!! 两人此时已经走到中庭。 当中一棵巨大的银杏树,满树金黄的叶子,一树金光。 傍晚的阳光被金灿灿的叶子折射到刘伯温身上,好似镀了金箔的佛像。 刘伯温像是看透了朱柏心里的翻天覆地,微微弯腰低声说:“我看到了殿下这几日在课堂上画的画。寓意深刻,苦口婆心,情节动人,想必皇上一定看得入迷。 昨日你忽然不画了,皇上今日叫你去,肯定是追问你此事。 湘王任性倔强,说不画就不画,皇上要看就非要看,你父子二人必然僵住了。 以太子孝顺又温和的脾气,想拉架,便会劝谏皇上找画师来画然后刊印,装订成册,以备皇上时不时翻看。以后你要有新的故事,还能接着来。 既然宫中可以看这本书,那民间必然可以,这书禁不就开了吗?” 朱柏惊讶得微微张嘴:“我去,这都是你算到的?” 刘伯温说:“其实,不是。皇上一向节俭,不舍得花钱请画师,所以叫大本堂的夫子来做这件事。我就是其中一个。” 切,说了半天,是因为这个,差点被你这老滑头唬住。 朱柏合上嘴,嘀咕:“我还以为夫子果真如此神通。” 刘伯温叹息:“殿下如此聪明,想必也看出来了。这卜算之事,三分靠猜测,七分靠推理。所以要学,却是不难。” 朱柏嘴角抽了抽:那意思,不还是唬人呗。 刘伯温说:“皇上限你三个月学出点名堂来,我们先从这个最简单的开始。” 朱柏一听又惊讶了:他又是怎么知道三个月期限的事。这绝对不可能从刚才那些推断出来。 刘伯温回答:“三个月后就过年。皇上的性子,要是觉得臣无用教不会殿下,不会给臣发了明年俸禄才杀臣。” 朱柏恍然大悟:说的也是。 朱元璋节俭小气,能省一年是一年,难怪当时脱口而出三个月。 说起来,刘伯温果然是不负“善查人心”的名声。 就算学不会卜算,学会这个也不错。 第20章 老滑头和小滑头 朱柏郑重冲刘伯温一拱手:“请夫子赐教。” 刘伯温捻须笑:“殿下方才听臣讲的时候,脸上表情已经让臣知道臣推测的对不对,臣就顺着往下说。 所以占卜这事,不能太快,要边看边说。每个人的性格已定,身份地位在那一刻也是确定的。 世间之人,皆为利来皆为利往,从算卦之人的角度计算利益得失,就不难算出其应对的行为,以及接下来的事情发展。 希望事情朝着某个方向发展的人多了,就不会因为少数人改变。所谓大势所趋,万事万物皆要顺应天命,也是这个意思。” 说完,他洗手焚香,拿了三枚铜钱出来:“左手在上,右手在下,握住铜钱,心中念所占之事,随意摇几下,不少于三下,不然卜卦之人会觉得你敷衍,然后扔在桌上。看铜钱正反,便是卦象。此为一爻。如此六次就是六爻。” 朱柏听了一个时辰,除了要拿三个铜钱掷六次,其他什么也没记住。 木然回到皇宫,洗漱上床躺下,才意识到,自己被刘伯温这个老滑头给忽悠了。 六爻摇再慢有个屁用,不会的,还是不会! ----- 皇子们听说朱柏昨日跟刘伯温学了六爻,下了课都围着朱柏。就连平日稳重的朱标都过来凑热闹。 “十二弟,给我们算一个。” “还有我。” 朱柏一看,十一个人,一人摇十八下都要两百下了,等下手都摇断。 他从怀里掏出三个铜板放桌上:“来,摇,自己摇。心诚则灵。摇完了我给你们解卦。” 大家都看着朱标。 朱标最大,自然从他开始。 朱标说:“也没有什么具体的事情要占卜,只问明日吉凶吧。” 他扔了几下,把铜板扔在桌上。 其实朱柏压根没记住他扔的卦象,只说:“大吉。” 反正都看不懂,不如说好话,让人开心下。 若是说有凶兆,还要帮人避凶趋吉,才是麻烦。 所以,不管他们扔什么,都是大吉。 不知道扔到多少下的时候,朱柏困得不行,也没看桌上的卦象,便说:“大吉。” 周遭静得吓人。 朱柏觉得气氛不对,睁开一看,只见老朱站在面前,忙站起来:“儿臣不知道父皇来了,失礼了。” 朱元璋似笑非笑地问:“朕明日果然大吉?!” 啧,麻烦了。 几个兄长,他还能糊弄一下。 朱元璋就糊弄不过去了。 朱柏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大吉。” “好好好,若是大吉便好。”朱元璋笑着点头,又一字一顿说,“若明日没有大吉,朕倒是要好好问问刘夫子那个老滑头如何教你的,你这个小滑头又是如何学的。” 朱柏寒毛一竖。 人生大吉有什么: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朱元璋坐拥天下,大小老婆几十个,儿孙满堂还有什么事大吉? 朱标想为朱柏和刘伯温求情。 朱元璋早拂袖而去。 朱棣拍了拍朱柏的肩膀:“十二弟今日出来可有为自己算一卦。” 朱柏垂头叹气:“不瞒四哥说,我还真算了一卦,也是大吉。” 谦卦,六爻皆吉。可不就是大吉吗? 朱樉忍不住笑出声:“十二弟今日有幸给父皇算卦,可不就是大吉吗?” 可惜大吉之后就是大悲。 明日少不得吃一顿板子。 朱柏直叹气。 他心里忐忑,下午习武之时,箭不知道飞到了何处,傍晚见到刘伯温,欲言又止。 他想说:我闯祸了,瞎几把给老朱占了一卦。老朱说,如果不准,要来掀你的摊子。 可是又怕自己这么说,刘伯温一起之气,会直接掐死他。 好为难…… 刘伯温淡定微笑:“殿下莫慌。让我们来起个卦。” 朱柏暗暗捂眼睛:都这个时候了,起卦还有个毛用啊。 刘伯温却不理他,只管净手焚香,取铜板。 卦象出来,上卦为坤为地,下卦为艮为山。 又是谦卦。 朱柏一脸不可思议。 逗我玩吗? 六十四卦,两个不同的人连续两次扔中谦卦的概率有多小,他不用算都知道。 刘伯温起身冲朱柏一拱手:“恭喜湘王殿下。此卦有谦德之君子万事皆能亨通的意思。大吉,殿下将被皇上委以重任。” 朱柏嘴角抽了抽:是了是了,白天我也是这么糊弄他们的。 你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要是跟我那几位年长的哥哥这么说,倒是还有几分可能。 你跟我个七岁小儿说会被委以重任,良心痛不痛?! 咱就说,胡说八道,是不是也该有个限度? 朱柏眨了眨眼说:“谦卦也有谦虚卑退之意,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老天在告诉我,不要再乱说话,老老实实做个平庸皇子。” 刘伯温说:“湘王切不可妄自菲薄,不日定是国家栋梁。” “好好好。” 朱柏懒得跟这个神棍争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 这个刘伯温就是个大忽悠,比他脸皮还厚。 他来找刘伯温寻求解决办法,就是白费功夫。 刘伯温见朱柏魂不守舍,也学不进去,早早就放他回去了。 夜里出奇的闷热,好像又倒回了仲夏夜。 朱柏抑郁烦躁,沮丧忧虑,倒是没有辗转反侧,而是直挺挺躺着,睁眼瞪着房梁。 老朱最讨厌方术之士故弄玄虚骗他了,所以自己这顿打肯定是逃不过了。 短短的一生在脑海里呼啸而过。 来了不到两个月,好像除了作死什么正事也没有干。 又好像无意中做了很多了不得的事。 只是万万没想到,还没机会从这重重宫阙出去领略大明的大好河山,就又要走了。 罢了罢了,我本来就是乱入此处,就当大梦一场。 明日主动找老朱承认错误,一人做事一人当,就不要连累刘伯温了。 大概是因为想通了,所以也不觉得那么烦躁闷热了,翻身入梦。 外面却忽然响起一声惊雷,寒风呼啸之后,大雨倾盆而至。 瑟瑟寒意骤然而起,顷刻间又入了冬一般。 这是什么鬼天气。 连我在这里待的最后一夜也不让我舒坦一点。 朱柏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哆哆嗦嗦扯了被子盖上。 第21章 这也行?! 整个应天府和皇宫里一阵欢腾。 “老天开眼,下雨了,有救了。” “哎呀,旱了几个月了,终于下雨了。” “我们的庄稼有救了。” 一直到早上,雨还没停。 “哗哗哗”的像是天上被捅破了个窟窿。 朱柏浑然不觉昨夜的闹腾,里三层外三层,穿得像个球。 也不知道穿这么厚,等下打屁股的时候会不会没那么疼。 他暗自嘀咕。 远远看见胡顺妃又在路边等他。 其实这几日,因为他天黑才回宫,胡顺妃下午等不着他,就天天早上来等他。 他寅时末起的,那她肯定起得更早了。 这冷天气一大早起来,只为看他一眼。 今日大雨,她衣服都打湿了一半。 朱柏不知道怎么的,想起了去大学报到那一次。 母亲在火车站台上,一直笑着说让他别惦记家里好好学习,等火车开了,却忽然捂着嘴哭得很伤心。 天下亲娘都是一样的。 朱柏鬼使神差对她小声说了一句:“明日别来等了,天冷。” 胡顺妃红了眼眶,点头:“殿下多穿点,天冷。别淘气,别惹你父王生气。” 他一上午脑子里都是胡顺妃和他那边的母亲,夫子讲了什么一概没听进去。 那边听见钟鼓声,是散朝了。 然后二虎一路小跑进了大本堂,冲朱柏行礼,微喘着说:“殿下,皇上叫您去御书房。” 朱柏苦笑:这么着急就要打我屁股,都不等今天过完? 等下进去,就麻溜地跪下抱着朱元璋的腿求他把自己当个屁放了。 计划很好,只是他膝盖刚落地还没开始嚎,就被朱元璋一把捉住了肩膀又提溜了起来。 朱元璋满脸喜悦:“哈,老十二,你真是朕的好大儿。” “昂?”连惊带吓的朱柏瞪着朱元璋。 朱元璋:“你昨天说朕今日有大吉。天下大旱那么久,今日终于下雨了。久旱逢寒霖,可不就是朕的大喜吗?不只是应天府,久旱的各地府衙都快马加鞭送信来报喜说下雨了。那帮酸儒终于不逼着朕下罪己诏求雨了。大喜,大喜啊。” 朱柏一脸茫然:丢,这也行?! 正说着,二虎领着个官员进来了,说是广东道官员送采买的弗朗西货物过来。 朱元璋心情大好:“好,双喜临门,呈上来。” 侍卫们抬了几个大箱子进来,七七八八什么都有。 上次朱柏跟朱元璋求的望远镜也在里面。 朱柏那被大喜大悲惊得要停跳的小心脏,瞬间被望远镜安抚。 “这可是个好东西。” 然后皇子们每人来领了一个望远镜走,个个都很开心,来拍朱柏的肩膀:“十二弟果然算得准。” “真是神算。今日我们可不就是人人大喜。” 朱元璋看朱柏的眼神越发像看着一只香喷喷的烤鸡,带着欣赏和贪婪:“老十二果然天资聪慧。从明日起,你就跟你大哥一起来御书房看奏折。若有决断不下,你来算卦决定。” 朱柏惊恐万状:“啊......这……不太好吧。儿臣没这个本事。” 小事还能糊弄人,这国家大事,怎么能胡说八道。 万一决策错误,不是死一个两个人,而是死很多很多人,甚至亡国。 到时候大臣们会把他当妖言惑众的奸臣,切成块,熬成酱。 朱元璋一挥手,说:“朕的儿子,不必谦虚。朕是天子,朕说你行,你就行。” 朱柏手脚冰冷。 有一种伤害,叫捧杀。 他的亲爹朱元璋正在干这件事。 而且让他害怕的不只是这件事。 他还意识到,自己是歪打正着瞎蒙中的,而刘伯温却是正儿八经算出他今日要被委以重任。 这老头子,莫非真的有神通? ---- 老朱一向雷厉风行,要求丑时要办好的事绝对等不到丑时一刻。 早上命朱柏蹲守御书房,中午就叫人给朱柏在朱标桌子旁安了个小椅子。 朱柏刚坐下来时,十分惶恐。 朱元璋要是让他算一卦,这个雨什么时候能停。 他怎么编? 可是坐了一会儿,他就发现自己多虑了。 因为压根就没有朱元璋不能决断的事情。 所谓不能决断,只是他定了,朱标不同意。 比如杀人。 他要杀这个,朱标不同意;他要杀那个,朱标不同意。 然后朱标苦口婆心劝他半个时辰。 老朱听得烦了一挥手:算了,不杀了。让这混蛋再多活几日。 他们两吵吵来吵吵去,横竖都是那些事:钱粮赋税,任免赏罚。 朱柏听得无聊死了,一夜没睡好,这会儿困得要死却不敢睡。 他捂着嘴打哈欠,悄悄拿着望远镜,朝门外看。 虽然是最简单的单筒望远镜,放大率只有六到八倍,用来打望已经足够了。 他望向宫女们娇嫩的脸。 嘶,漂亮。 果然是三千佳丽,尖脸圆脸都各有风韵。 顺着脸往下看,是山峰耸立,凹凸有致。 啧啧,身材不错,就是穿太多了。 再往旁边。 一张满是胡子的老脸猛然占据了所有视线。 草,刘伯温! 吓死我了! 朱柏手一抖,差点把望远镜扔了,放下手,拍了拍胸脯。 刘伯温进来对着朱元璋行礼:“皇上。” 朱标和朱柏站起来向刘伯温行礼:“刘夫子。” “刘大人神机妙算,把老十二也教得不错。有赏。”朱元璋笑得很温和,却总让朱柏觉得暗藏杀意。 太监端了一小块银子上来,也就五两左右。 寒酸,真寒酸。 朱柏暗暗咂嘴。 只是在老朱这里已经是破天荒了。 平日里,老朱都是十个钱十个钱的赏。 刘伯温不接,却一脸惶恐跪下了:“臣不敢,皇上有事请吩咐。” 他太明白老朱的尿性了。 老朱从来都是付一两银子想得到十两银子回报的主儿。 这会儿忽然赏他五两银子,不知道要干什么缺德事。 朱元璋说:“刘大人不要怕,老四也到婚配年纪了。朕觉得徐达家的大闺女不错。想让你给他们两合个八字。” 朱标和朱柏一起望向刘伯温。 又是一道送命的题。 看你刘神棍怎么答…… 第22章 刹住包办婚姻的歪风 徐达是什么人? 明朝开国第一功臣,如今还深受老朱信任,领大军驻守大明帝国北方军事要塞-北平。 老朱让燕王朱棣娶徐达的女儿,就是想让徐达以后全心辅佐朱棣镇守北疆。 好处很明显。 坏处也很明显。 朱棣若是老老实实做个燕王还好。 若是不安分,想谋反,有了徐达的协助,他的能量也是成倍增强。 这会儿,刘伯温要是说朱棣和徐小姐八字不合,朱元璋会说他心怀叵测,扰乱边疆,杀! 刘伯温要说朱棣和徐小姐是天作之合,等于是亲手给朱标的敌人送弹药。 而且以后朱棣就藩,他也不能再叽叽歪歪了。 不然,是你撮合人家的,还不准朱棣去北平跟自己老婆和老丈人团圆,这是什么道理? 刘伯温七窍玲珑,自然明白其中利害,冲朱柏一拱手:“老臣最近,手气不好。湘王昨日连算十几卦,卦卦都准。还是湘王来算。” 诶嘿,我把球踢回给老朱你自己的儿子。 行不行的,都怪不到我头上。 朱柏在心里骂开了:你个老滑头,又甩锅。 你要教我学这个,就是为了天天甩锅给我。 哪有那么便宜的好事?! 朱柏头一歪,一脸茫然问刘伯温:“夫子,我还没学到这里呢。” 刘伯温说:“殿下已经会算卦,卜个吉凶即可。” “哦。”朱柏点头,拿出三个铜钱,准备摇,却忽然又停下,问朱元璋,“父皇,婚姻大事,不是应该问四哥自己吗?” 朱元璋吹胡子瞪眼:“你个小孩子懂什么,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问他干什么?!” 诶,这就是你老朱的不对了。你这不就是乱点鸳鸯谱吗? 朱柏毫不犹豫把铜钱收起来:“父皇帮四哥挑的人自然不会错。不过要跟徐小姐过一辈子的人是四哥。还是要问问他。不然我这卦算得不准。只要四哥喜欢,自然怎么算都是好的。” 朱元璋瞪着朱柏:你个小滑头,又不肯干活?! 朱柏一脸纯良无害回望:开玩笑,那可是永乐帝的皇后,这么大的事,你们别想让我来背责任! 万一我说是天偶佳配,这两人结了婚相看两厌,还不骂死我? 要我说他们不合适,这两人又看对了眼,朱棣肯定天天追杀我,说我坏他好事。 再说,不抗争一下,刹住包办婚姻这股歪风。 等过个七八年,到我要成亲的时候,你们不问我意见,直接给我配个歪嘴斜眼的丑八怪,我还不如死了好呢。 朱标一看又僵住了,忙说:“如此叫四弟来问问便知。” 朱柏摆手:“这会儿问他也没用。徐小姐也不在这里。他也见不着。” 一直在旁边笑嘻嘻看老朱父子掐架的刘伯温忙火上浇油:“听说徐大人进京面圣,带了徐小姐一起回来。今日午时便到应天府。” 只要朱棣看不上徐小姐,他就不用硬把这两个人的八字算成不合适了。 朱元璋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岂有此理,莫非朕还能把人家一个未出阁的大闺女叫到御书房来给老四看?” 朱柏想了想:“徐小姐到御书房来确实不合适,不过可以去母后那里。随便寻个由头,把她叫进宫来就行。” 朱元璋摇头:“去皇后那里,老四也看不着。一堆女眷,他一个男人跑去算什么。” 朱柏说:“父皇只管叫她来。母后看了好,自然就是好了。” 这个逆子又琢磨什么鬼点子? 朱元璋一脸狐疑,抿嘴不说话。 朱标也说:“母后最会看人。要是母后都喜欢,那肯定是好了。” 朱元璋想了想:也是。问问马皇后的意见,倒是没错。 他一挥手:“传徐达未时入宫面圣。徐小姐素有贞洁娴静的名声,饱读经史。皇后也曾多次夸她是‘女诸生’,朕便赐她五品,召她随徐达一同入宫,向皇后谢恩。” ----- 那边传旨下去,这边朱柏着急去告诉朱棣,哪里还坐得稳。 朱元璋看朱柏抓耳挠腮的,乜斜着他:“去去去,看把你急的,赶紧看热闹去。你在这里也不干活,还惹朕心烦。” 朱柏忙对着朱元璋行礼,然后一溜烟跑了。 看见刘伯温正以无比缓慢的速度在前面长廊上走,朱柏忽然想起困扰了他一天的问题。 刘伯温怎么算到他会被朱元璋委以重任的? 朱柏“啪嗒啪嗒”追上了刘伯温:“夫子。” 刘伯温停下,回头:“啊,殿下。” 朱柏张嘴要问,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就是刘伯温昨日算卦的时候桌上垫的那张星象图。 然后忽然就明白了。 刘伯温说过“箕星好风,毕星好雨。” “月之从星,则以风雨。” 以及诸如此类的一大堆从星象预测天气的话。 他昨日肯定是算到了全国闹旱灾的地方都有雨。 所以说我告诉朱元璋是大喜,他一点都不担心。 至于他扔出的谦卦,压根就不是巧合。 对于一个摇铜钱摇了几十年的老神棍来说,扔出个谦卦,跟老赌徒扔出三个六一样容易。 老朱一向疑心重,除了自己儿子,谁都怀疑。 如今我能干刘伯温的活儿,老朱肯定会用我。 而且,我是刘伯温和蓝玉的徒弟,这两人都是太子党,那我就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党了。 我提前听听怎么处理政务,以后也好帮朱标的忙。 所以老神棍才说我会被委以重任。 刘伯温似笑非笑望着朱柏:“殿下要说什么?” 刚才想明白的那些,都只可会意,不能明说。 朱柏把都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摇头:“没什么,风大雨大,地湿路滑,夫子小心。” 刘伯温一副了然的神色,微微躬身,打起伞走入雨中。 朱柏走出去好几步,又回头。 刘伯温的身影几乎看不见了。 方才慢得像乌龟,这会儿跑得飞快…… 莫非他特意在等我来提问? 那边喧闹声起,是大本堂已经下了课。 朱柏忙跑过去拉住朱棣:“四哥,四哥,我带你去看一个好东西。” 第23章 给永乐拉皮条 朱棣莫名其妙:“什么好东西?” 今日下雨,下午师父们给皇子们讲兵书。 本来朱棣最喜欢听这个,可这会儿却被朱柏生拉硬拽弄去承天门楼顶上站着。 朱柏把望远镜塞到朱棣手中:“马上到未时,四哥注意看进宫的人。” 朱棣笑了:“虽然不知道你要我看什么,不过你看看这个雨,能看到什么?” 外面的雨没有半点要停下来的意思,如密密的帘子把天地间连了起来,二十步之内都看不见人。 朱柏挠头:这确实是个问题。朱棣不能随便出去,不然还能打个伞搞个邂逅什么的。 徐小姐过承天门也就是一两分钟的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等下要是马皇后也看中了徐小姐,这事基本上就是板上钉钉,改不了了。 “这可怎么好。”朱柏嘀咕。 朱棣笑:“那你做个法呗。” 朱柏叹气:“我哪有那神通……” 能呼风唤雨的要么就是妖怪,要么就是神仙。 别说是他这种凡夫俗子做不到,就算是诸葛亮,那也是算到本来就要刮东风才能“借”到。 朱棣说:“既然做不了法,那我走了,反正什么也看不着,不如去听夫子讲兵书。” 朱柏拉住他:“别啊。来都来了。说不定雨马上就小了。” 话音刚落,那雨竟然真的小了。 朱柏和朱棣大眼瞪小眼。 朱柏一动不敢动,犹豫了一下,又说:“要是能停个一时半刻就更好了。” 然后雨真的停了。 朱柏在心里狂呼:我嘞个去,太上老君,耶稣基督,不管是哪路神仙帮了忙,反正谢谢了。 然后一串马蹄声由远而近。 朱柏皱眉:讲道理,徐小姐是个女人,应该坐轿子来。 不过,这段时间,他见了那么多怪事,已经见怪不怪了。 两匹马停在承天门下。朱棣和朱柏一起举起了望远镜。 下马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年轻女人。 男的面貌忠厚气质沉稳,身着一品公服。 这肯定就是徐达了。 嘶,那女的就真是徐小姐了。 长得沉稳大气,姿色中人之上,不是那种第一眼美人。 啧啧,还骑马来面圣。 不知道他这个一向不喜欢张扬的四哥受不了得了呢? 徐小姐和徐达下了马通报了一声就被两个太监领着一个入了内宫,一个去了御书房。 好了,看完了。估计没戏。 朱柏放下望远镜,发现朱棣还保持刚才那个动作,呆呆望着那边,一动不动。 草,他这是被吓傻了吗? 朱柏有些担心,小声叫了他一声:“四哥。” 朱棣身体轻轻抖了一下,仿佛走丢了的魂魄这会儿才被唤回来。 他放下望远镜,脸颊泛红,问:“这可是魏国公徐达和他的长女徐长英?” 这会儿天上又开始下雨了。 朱柏跟天气一样心情沉重,叹气:“是。” 本来想带朱棣来看美女,结果惊喜没有,惊吓倒是挺多。 “她竟然骑马来。我第一次见到会骑马的女人。”朱棣喃喃地说,“好一个卓尔不凡的女子。” 朱柏眨了眨眼:干,怎么朱家的男人脑回路一个比一个奇怪?! 朱棣看向朱柏,眼睛里闪着星辰一样的光芒:“谢谢你,十二弟。母后说,父王帮我定了徐家的长女为正妃。我还在想,我会不会不喜欢她。” 这意思,就是很喜欢了? 朱柏歪头想了想:也是,朱棣可是个猛人,口味特别也不奇怪。 朱棣冲朱柏一拱手:“我有一件事要求十二弟。” 朱柏忙回礼:“四哥请说,不必客气。” 朱棣说:“我已年长,不好入后宫。又怕母后不喜欢徐小姐,所以想请十二弟替我去母后那里看看情况,说说好话。” 你这是怕横生枝节,娶不到心上人啊。 我正巴不得你欠我人情,以后万一真没地方躲,还能躲去你的北平。 朱柏笑:“行。既然四哥这么喜欢徐小姐,我自当尽力帮忙。” 朱柏跟朱棣告别,直入马皇后住的坤宁宫。 马皇后性子宽厚包容,所以十岁以下小皇子来她这里不用预先通报,也好让小皇子们受了委屈有什么事能立刻找到她。 这会儿徐长英也刚进坤宁宫。 其实刚才听宫人说徐长英骑马来,马皇后心里咯噔了一下。 此刻见到徐长英做一身男子劲装打扮,越发暗道不好。 老朱颁布了严格的服制,从皇帝到各级官员后妃命妇,再到农民走卒,都有定制,不能乱穿,不然就要受罚。 平时在家怎么穿,只要没人举报,倒也无事,可是今日徐长英是入宫,还这么随便…… 也不知道是故意这么做,还是匆忙入宫忘了礼制。 马皇后等徐长英一进来,立刻命人把宫门关上。 徐长英一看忙跪下了:“民女惶恐,不知何处惹皇后娘娘不悦了。” 马皇后叹气:“唉,你跟徐大人在北平已久,忘了这宫中的规矩了。我且问你,按照皇上颁布的服制,你来见我应该穿什么衣服?” 徐长英低头看了看自己,恍然大悟,顿时慌张起来。 前日大雨,拖慢了他们的行程。他们午时末才到应天府外五十里处,便接到圣旨要特曼未时初便来皇宫面圣。 徐达的官服倒是一直备着。可是徐长英刚被马皇后赐了五品,还没来得及做命妇的服饰。 为了赶路又骑马而来,所以...... 这事可大可小,大了能让徐达全家遭殃,小了就是她挨一顿训。 “是臣妾不懂规矩,求皇后娘娘不要责罚家人。” 马皇后皱眉:“我倒不会责罚你,可是你这么出去,被言官看见,少不得要在皇上耳边叨叨几句,到时候皇上也左右为难。不罚你们,政令执行不下去,罚你们,又心疼。” 关键她已经不喜欢徐长英了,犹豫着要不要让她做朱棣正妃。 徐长英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马皇后也在冥思苦想应对之法。 偌大的宫殿顿时安静得让人紧张。 “吱呀……” 门轻轻响了一声,被人推开,然后朱柏一只脚迈了进来。 第24章 试婚 朱柏探头看了一下。 本来以为自己会看到这一对未来婆媳把手言欢的场面,没想到却闯入了这样尴尬窒息的场景,下意识就往回缩。 不管是什么事,先退开再说。 他也没有那么喜欢管闲事。 过去朱柏淘气得要死,马皇后也有些嫌弃他。 可最近在朱柏接连做了烧旗和劝老朱开书禁、海禁这些事后,马皇后却对他越来越喜爱。 这会儿见朱柏进来了,她有些严肃的脸上立刻绽开了慈爱的笑,对朱柏招手。 “柏儿啊,进来吧。到母后这来。” 朱柏只能又进来对马皇后行礼:“母后。” 马皇后搂着他问:“什么事?” 朱柏自然不能说是替朱棣和徐长英拉皮条的,只能瞎编:“我听人说来了个骑马入宫的女豪杰,所以特地来看看是何等人物。” 马皇后一听朱柏叫徐长英女豪杰,方才厌恶和不悦的心思瞬间淡了,对徐长英叹了一口气:“起来说话吧。” 她指了指徐长英说:“来,柏儿,这就是徐大人的千金,徐小姐。” 朱柏立刻过去围着徐长英打转,一边走一边咂嘴:“啧啧,果然名不虚传。听说徐小姐自幼跟徐大人学习兵书,又精读经史,文武双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母后也曾于乱军之中背着父皇骑马逃命。徐小姐想必以后定是帮助燕王殿下镇守北平的新内助。” 其实他看出来马皇后的不悦了。 原本对人的喜好就是一念之间。 他多吹捧徐长英几句,提醒马皇后,会骑马不是坏事。 这样就算是马皇后不甚喜欢徐长英也不至于厌恶她了。 果然马皇后看徐长英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可不是,皇上就是看徐小姐素有美誉才想把她指给老四。结果今日入宫就闯了大祸了。” 朱柏歪头问:“什么大祸?” 听上去挺严重的。 这个闲事,他不得不管了。 要是徐长英受罚,朱棣会以为是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办砸了事情。 他这个好人做不了,还把朱棣给彻底得罪了。 马皇后把违反服制的事情说了说,又说:“在宫里还不怕,这会儿出去,被言官看到了,就……” 朱柏拧眉想了想,说:“那就不出去了。” 马皇后和徐长英惊讶地望向朱棣。 朱柏笑:“反正徐小姐迟早都是四哥的媳妇,不如早点留在宫里,侍候四哥,母后也好近身教导徐小姐些宫中礼仪。” 说完他自己都有些惊艳了。 我真是聪明绝顶。 这不就是后来流行的试婚吗? 真是便宜朱棣那小子了! 马皇后想了想说:“这个法子挺好的。就不知道徐小姐愿不愿意。” 徐长英冰雪聪明,自然知道其中利害。 这会儿她要非要出去,那就是家破人亡,再说,迟早都是朱棣碗里的菜,不在乎早这一年半载了。 所以她立刻就行礼:“臣妾愿意留在宫中,好早晚服侍娘娘,聆听娘娘的训言,家中得知也会支持。” 这句话也说得很明白。 我留下,守候您儿子和您。 这个乱穿衣的事情,您要保我。 马皇后点头,起身捉住徐长英的手轻轻拍了拍:“果然是个聪明又通情达理的好孩子。” 她对身边宫女说:“去把燕王殿下请过来,我亲自跟他说。” 朱棣来了,还有些不好意思,不敢去看徐长英。 徐长英一看朱棣一表人才,身长玉立,方才就算有一百个不愿意的心,这会儿也愿意了。 马皇后对朱棣说:“这是徐达大人家的小女儿,你未来的媳妇。从今儿起,我就做主把她留在宫里伺候你了。你领回宫里去吧。” 朱棣一脸茫然,望向朱柏:怎么回事?半个时辰前,不是还说是相亲吗?怎么一下就直接让他领回去了。再说这么个大活人,他领回去……fi ed 朱柏笑嘻嘻地说:“四哥,母后有成人之美,你还犹豫什么。” 朱柏话里有话,朱棣只能向马皇后行礼:“谢母后。” 马皇后:“先把徐小姐送去燕王殿下寝宫。老四、老十二,你们跟我去跟皇上说这事。” 朱柏虽小,不过脑子着实转得快,带他去,万一有点什么别的事,也有个人忙着想想法子。 ----- 徐达与徐长英在宫门口分手之后,刚跟老朱说了一会儿话,马皇后就来了。 马皇后笑吟吟告诉他:“臣妾可喜欢徐大人家的闺女了。决定从今日起把她留在宫中。” 徐达也是一脸愕然:虽然大概知道朱元璋叫他把女儿带来的意思。可就算朱元璋是皇帝,三媒六聘这些礼数该有的是不是还是要走一下过场?直接把人留下算怎么回事? 朱元璋也有些茫然:“这个……” 马皇后对朱元璋一拜:“请皇上成全。” 马皇后好少提要求,朱元璋知道其中肯定有什么不好当着徐达说的事,只能勉强点头:“皇后喜欢,那就留下吧。” 徐达一看,诶?你们两怎么夫唱妇随的就把这事定了,是不是该问问我的意见? 只是老朱做了皇上之后说一不二,他也没有胆子直接反抗。 他舔了舔嘴唇,艰难地问:“若是有人问起,小女为何入宫而不出,说三道四,微臣该如何回答?” 就算是选秀,那不也要下个旨吗?你们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马皇后说:“徐大人只须说,徐小姐自幼养在宫中,此次你回京,她不过是出宫与你短聚,便回了宫。此后若无皇上与我的准许,不再出宫,直至与燕王大婚。” 应天往返北平最快也要两个月。 如今既然定了徐长英做朱棣的正妃,朱棣又对徐长英如此喜欢,接下来就是要监天司观星选吉日给他们完婚。 短则半载多则一年。 徐长英只能住在应天府,没有必要再回北平。 如此,自然要把她圈在宫中才好,省得她又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举动连累徐达还连累老四。 徐达虽然还是不明就里,可是也稍稍放心了,只能回答:“如此,多谢皇后娘娘恩情。” 跟着朱元璋战死的旧部,有些遗孤尚小,马皇后视如己出,带在身边抚养长大。 就凭这一点,他都觉得马皇后不会害他的。 第25章 跟朱标抢美人 马皇后先进了御书房。 朱棣和朱柏在外面等着。 从刚才起就一头雾水的朱棣低声问朱柏:“怎么回事?” 朱柏把穿错衣的事情一讲,朱棣骤然出了一头冷汗。 他皱眉:“若是还有言官要告,如何是好?” 朱柏笑了笑:“放心,母后睿智,父皇威严,自然会把这事处理妥当。” 马皇后跟老朱两口子有一个共性,就是护犊子。 只要认作徐长英是他们的儿女,不惜一切也会保下来。 再说,人都入了皇宫了,穿什么吃什么自然有皇上和皇后管。 谁还来瞎比比,就是找死。 朱棣一听立刻明白了,朝朱柏拱手:“多谢,四哥欠了你一个大人情。” 朱柏笑嘻嘻地摆手:“不用不用谢。以后弟弟我要是被人追杀,四哥记得今日情分,搭救收留我就行。” 朱棣笑:“十二弟言重了。父皇和大哥都那么喜欢你,怎么会让你陷入那种窘境……” 他们是不会,可是他们的儿孙朱允炆就会。 朱柏暗暗叹了一口气,问朱棣:“你就说答应不答应吧。” 朱棣正色道:“十二弟若是有难,我自然是赴汤蹈火也要救你出来。” 朱柏握住他的手:“好。四哥千万记住这句话。” 正说着,徐达出来了。 朱棣一看见老丈人,脸又红了,忙冲徐达行礼。 徐达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有说,还礼,走了。 那边二虎过来叫他们进去。 朱元璋对朱棣说:“真是便宜你这混小子了。如此,你可以要好好待徐小姐。” 朱棣脸上发烫忙行礼:“知道了。” 外面太监进来说:“皇上,您叫选来的几位美人已经到了。” 朱柏暗暗翻白眼:朱元璋你个老色批,当着老婆的面选妾,不要脸。 再说后宫已经那么多美人了,你还要选!! 朱元璋却对朱标一挥手:“来,标儿,朕既然给了老四女人,不能冷落了你。你到如今才给朕生了一个孙子,太少了。这些美人,是朕精心挑选,都是出身清白,知书达理的小姐。你都带回去,记得雨露均沾,多子多福。” 朱柏惊愕地望向门外。 外面的雨终于又停了。 然后太监尖着嗓子报唱各个美人的名字和年纪:“崔青十五岁,礼部尚书崔亮之女,吕莲儿十五岁,吏部尚书吕本之女……” 朱柏打了个冷战:啊哈,祸害的根源找到了!! 这个吕氏,原来这会儿才到朱标身边来。 也就是说,他还有大把机会阻止朱允炆的出生。 那个吕氏肤白貌美,丰臀细腰,确实漂亮。 朱标望着吕氏,眼睛也亮亮的,平日苍白的脸上透着红晕,跟刚才朱棣看徐长英的样子一毛一样。 麻烦了..... 朱标要是对吕氏动了心,日日临幸,朱允炆出生不是迟早的事吗? 朱柏心里一惊,听见有人大喝了一声:“不可以!” 御书房里一片寂静。 太监报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张着嘴不敢动。 众人愕然瞪着朱柏。 朱柏才意识到刚才那声音是他把心里的话叫出了声,讪笑着补充了一句:“不可以。” 朱元璋正因为自己两个儿子都要娶老婆心情大好,猛然听见朱柏又蹦出来捣乱,黑了脸,问:“你又要干嘛?” 朱柏“蹬蹬蹬”走过去,拉起吕氏的手说:“父皇,这姐姐好漂亮,赏给我吧。” 用不用得上,且不说,反正今天他死活要把这个狐狸精弄回去,绝不让她有机会生下朱允炆!! 朱元璋盯着他好一会,忽然大笑。 然后其他人都开始笑。 就连几位美人也捂着嘴笑。 这孩子果然跟别人不一样。 他才七岁,连美人的具体作用可能都还没搞明白…… 朱柏知道自己这个年纪就跟兄长抢女人有点惊世骇俗,可是这会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一脸肃穆对朱元璋说:“红颜祸水。太子殿下体弱,禁不起这等美人日日吸精血耗精力。赐给任何一个哥哥都不合适,让她来祸害我吧。” 老话说得好,一滴精十滴血。 朱标现在十日仅有一日在临幸妃嫔,得了吕莲儿这种美人后肯定夜夜“欢歌”。 难怪后来身子被淘虚了,死得比老朱还早。 朱柏说这些话绝对是满心真诚的。 可惜在朱元璋听来却是胡说八道,小孩子为抢玩具鹦鹉学舌。 朱元璋止住了笑:“别胡说,等你大了。父皇自然会帮你选几个漂亮女人。我们朱家的男人就是要妻妾成群,儿孙满堂。” 朱柏急了,一把抱住吕莲儿说:“别的女人我都不要,就要这个姐姐。” 吕莲儿涨红了脸,不知如何是好。 朱元璋气得又去脱鞋:“你个小兔崽子,还没完了,朕赏赐给你兄长的女人,也是你能抢的?!撒手,不然看老子不打死你。” 马皇后忙拦住朱元璋冲太监们一使眼色。 太监们上来,一个抱住朱柏拉开,一个冲美人们招手。 然后美人们忙跟着太监去东宫了。 经过这么一闹,朱元璋看到朱柏都觉得脑门子疼,对朱柏挥手:“逆子,这几日都不要来御书房了。让朕喘口气。” 朱柏只能望着朱标一步三回头出去了。 朱标暗暗松了一口气。 刚才看见吕莲儿,他的小心脏跳得像疯了一般。没想到朱柏竟然会蹦出来非要带走吕莲儿,他只想学朱元璋捉住朱柏狠狠打他屁股:“让你抢,让你抢。你哥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女人,你个小不点也来抢。你抢去干嘛?陪你玩泥巴,抓知了吗?” 这会儿他又暗自后悔,深刻反省:为了一个女人就想兄弟相残,我是否真的像我自己以为的那样友爱兄弟呢? ----- 今日轮到李善长值守内阁。 从宫里一出来,他便看见刘伯温在路边等着。 刘伯温笑嘻嘻站在滴着水的杨柳下的样子,看得李善长心里直打鼓。 文官里,他只怕刘伯温。 这家伙心眼太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知。 特别是那一双眼睛,好像能看透一切一般,让他觉得自己的那点小心思无所遁形。 第26章 大臣宫门萝卜蹲 李善长表面上一副宽容大度的样子,其实憎恨忌妒一切比他受老朱信任,比他有才的臣子。 比如刘伯温,就比他有才。 所以他特别讨厌刘伯温,抓住一切机会在朱元璋面前讲刘伯温的坏话。 只是他伪装得太好,以至于就连老朱都没怀疑他,还觉得他忠心。 李善长冲刘伯温一拱手,客客气气,亲亲热热地说:“刘大人好。” 刘伯温还礼:“李大人好。” 李善长问:“刘大人可有什么事?” 刘伯温说:“我呀,刚好路过看到一个笑话,就讲给李大人听听。” 李善长微微挑眉:“哦,是什么?” 刘伯温说:“徐达徐大人回应天了。” 李善长点头:“是,知道。他回来叙职。” 刘伯温说:“皇上要徐大人把长女也带了回来,想把徐小姐指给燕王做正妃。” 李善长一听手脚冰冷:朱元璋的老大到老三娶的都是开国功臣的女儿。 本以为老四朱棣怎么也要轮到他家的女儿了。 结果朱元璋又选了徐达。 他们同为老朱的淮西老乡,只不过徐达是武将,他是文臣。 朱元璋一向重文轻武,有意压制武官,可是唯独对徐达格外宠信。 如今徐达手握重兵,要是还成燕王岳丈老朱的亲家,那岂不是亲上加亲。 以后徐达回来,朝堂上哪里还有他站的位置? 刘伯温像是没注意到李善长的脸色变化,自顾自接着说:“这个徐大人啊,竟然让徐小姐骑马穿着男子衣服入宫。真是老糊涂了…….” 他没头没脑地说完,就叹息着摇头就走了,留下李善长一个人在那里发愣。 李善长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徐达把女儿嫁给朱棣。 他在那里揪着胡子想了半天,转身又朝宫门走去。 值守宫门的侍卫说今日徐达确实带着个骑马穿男子劲装的女子入了宫。 李善长嘴角浮上一丝阴险的笑:果然有机可乘。 他不会傻到去老朱面前说什么。 老朱这么宠信徐达,就算他去告状,老朱也不会把徐达怎么样,搞不好还会怀疑他。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徐达自己知难而退了。 李善长知道徐达还没出来,又站在刚才刘伯温站的位置默默等着。 然后徐达垂头丧气从宫里出来了,牵了他拴在宫门口的两匹马要走。 李善长来不及细想为什么徐小姐没跟着徐达,上前拦住了徐达:“徐大人,许久不见。” 徐达看到李善长,心情略好。 毕竟他们是老乡。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徐达回礼:“李大人。” 李善长低声说:“徐大人切不可答应令千金与燕王的婚事。” 徐达皱眉:“为什么?” 他看不出自己有什么理由要拒绝这么好的事情。 李善长说:“徐大人位高权重,已经遭朝中各位大人们嫉妒。若是再跟皇家结亲,定会让言官们疯狂挑刺。” 徐达笑了笑:“哦,让那些言官去挑吧。我人正不怕影子斜,也没什么刺好挑的。” “真的吗?”李善长朝徐达身后的马一指,“敢问令千金今日穿的什么衣服入宫。” 徐达一愣,马皇后说的那些话在脑子里呼啸而过。 原来如此……. 然后他背上暗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对,进宫之前,徐长英刚被封了个五品女官。 可不就是按五品服制来穿衣服吗? 他真是太粗心了,只想着按时赶到宫中面圣,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还好,还好马皇后预先就做了防备,救了他。 不然明日朝堂上言官们马力全开炮轰他,说徐长英不守妇道,不按照服制穿衣。 到时候结亲肯定是结不成了,搞不好他还要挨罚。 李善长见徐达自顾自地发愣,知道他是被吓坏了,暗暗大喜,却做出沉痛的样子拍了拍徐达的肩膀:“徐大人好好琢磨一下。” 然后拱手虚虚行礼告别,扬长而去。 徐达转头看了看宫墙重重的宫阙,这个好主意定是湘王出的,不然此事跟湘王一点关系都没有,马皇后不需要带着湘王一起过来。 这个湘王,不过七岁,竟然有这等谋略?! 嘶,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既然受人恩惠,自然是要当面道谢才好。 听说湘王每日下午要去刘伯温家里学习,这会儿也差不多该出来了。 徐达又站在方才李善长站的位置,默默等着。 宫门口的侍卫心里直犯嘀咕:这帮大人们今天玩萝卜蹲吗?刘大人蹲完了李大人蹲,李大人蹲完了徐大人蹲…… 徐达略站了一会儿,蓝玉果然带着朱柏出来了。 朱柏一脸沮丧,蓝玉在安慰他:“大丈夫何患无妻,你还这么小,有什么好伤心的。以后我帮你找更漂亮的。” 朱柏嘀咕:“我也不是那么喜欢她,就是不想让太子靠近她。” 徐达一见朱柏,立刻直奔他而去。 完了,这老头估计是知道我出主意把他闺女扣在宫里,气坏了,在这堵我。 朱柏看到徐达,吓得一下躲到了蓝玉身后。 徐达上前郑重冲朱柏一行礼:“湘王殿下。” 朱柏探出头,讪笑还礼:“徐大人好。” 蓝玉冲徐达咧嘴一笑:“徐大哥,许久不见。” 徐达点头:“蓝大人最近可还好。” 蓝玉回答:“还好还好,收了个好徒弟,每天都很开心。要是我这徒弟有什么地方淘气惹徐大哥不高兴了,徐大哥看在我面子,饶他一次。” 他也听说了朱柏带着朱棣在承天门上拿望远镜看徐长英的事,当时心里还想这孩子太猛浪了。 徐达摇头:“不不不,我哪怪罪湘王,我等在这里是专门为了谢谢湘王的。” 朱柏站直了身子一脸茫然:“昂?” 徐达又作揖:“若不是湘王给皇后娘娘出了主意,我们徐家明日就要遭殃了。” 朱柏点头:“难得徐大人这么快就想明白了。” 蓝玉听得一头雾水:“昂?你们在说什么?” 朱柏咧嘴笑:“师傅不用明白,只要知道有喜酒喝了就行。” 第27章 玩不起,你个小垃圾 徐达和蓝玉边走边聊,送朱柏到了刘府才走。 刘伯温一看徐达身边多了一匹马,顿时明白徐长英没出宫。 在脑子里微微一转,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了。 今日远望徐小姐入宫,竟然隐约可见皇后之气,心中大惊。 本来想借李善长那个小人的手阻止朱棣取徐长英,看来泡汤了。 很遗憾,这可能就是天意吧。 天意不可违…… 刘伯温微微抿嘴。 进去后,朱柏看旁边没别人,冲刘伯温一拱手:“夫子,教我一个让男人远离某个女人的法子。” 刘伯温两手一摊:“没有。我只会周易,你说的那个是巫蛊邪术。我不会。” 开玩笑,要是有那种控制人心的法子,他哪里还需要每日苦口婆心劝朱元璋要做这个,不要做那个。 今日也不用费尽心机绕一个大弯子,阻止朱棣娶徐长英。 朱柏不信,抿嘴看着刘伯温:这老滑头肯定是听说我今天跟朱标抢女人的事情了,怕我捣乱才不肯教我。 算了,还是要自己想办法。 看朱标今天那样子,今晚上搞不好就会临幸吕氏。 不行,不能耗在这里了,我要赶紧回去。 ----- 朱标下午在御书房里坐着,脑子里满是吕莲儿那娇羞的模样,奏折拿反了都没发现。 朱元璋看在眼里,赫然觉得朱柏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朱标做事从来都以一板一眼,认认真真,从来没有这么魂不守舍过。 朱元璋正色道:“标儿,父王选女人给你,只是为了让你能多生几个子嗣,保证我老朱家血脉延续,以后你也好从诸位儿子中挑选合适的继承人。你绝不可沉溺女色。” 朱标心里一惊,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低头说:“知道了。” 朱元璋又说:“女人对我们朱家的人来说,除了正妻是亲人,其他女人再漂亮温柔再聪明体贴都是生孩子的工具,你明白吗?所以为什么我要给你娶常遇春家的闺女为正妻呢?因为只有她血统和出身当得起这个身份。” 朱标脸上发热:“儿子明白。” 朱元璋想了想:“你要真喜欢吕莲儿也无妨。等她生下第一个儿子,我就把她父兄都杀尽。啊,对了,吕本没有儿子,那就把他叔伯兄弟子侄都杀尽。以免日后吕氏一门外戚干政,仗着宠爱,作威作福。” 主要那日朱柏一闹,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这小子虽然有些淘气看着瞎胡闹,其实每次都有原因。 关键,那吕氏确实妖媚,姓啥不好,要姓吕,总让他往汉高祖的吕后身上想。 朱标被吓得额头上冒冷汗,哪还敢再分心,忙回答:“知道了。父王无须如此。吕大人素有清廉贤明的名声。儿臣也不会对吕氏痴迷。” 等朱标回到东宫,天已经黑了。 他一路上都在苦恼到底要怎么对吕莲儿才好。 若是冷落她,他不舍得。 若是太宠爱,又会给她带来灾祸。 平日在门口迎接的太子妃常娟今日不见踪影,却换了吕莲儿。 朱标心里有些愧疚,定是正妃常娟听说了他今日在御书房的失态,所以“贤惠知趣”地叫吕莲儿来伺候他。 吕莲儿明显是精心装扮,相比白天更加娇羞貌美。 刚才的愧疚早被抛到脑后,朱标热血上涌,捉住了吕莲儿的手,温声问:“白天你可曾被吓到?” 吕莲儿低头:“不曾,让殿下担心了,是莲儿的不是。” 她玉颈低垂,微染粉色,越发让人怜爱。 朱标搂着她,往里走,关门吹灯,宽衣解带,正要行好事。 忽然觉得自己怀里的人,触感跟刚才不太一样。 怎么说呢? 一下变小了一号。 毛茸茸的脑袋直往他怀里钻。 莫非进来了一只野猫? 朱标心里一惊,忙起来点灯。 吕莲儿低声惊叫起来。 朱标这才看清楚坐在床上之人是朱柏。 朱柏无奈叹气:“弟弟劝大哥远离此女,兄长怎么就是不听呢。” 朱标恼羞成怒:“岂有此理,这里也是你随便能进来的?” 朱柏丝毫不知悔改:“弟弟都是为了兄长好。” 朱标气得直哆嗦,打开门:“来人,把湘王送回他的寝宫,以后谁再放他进来,我定要禀告皇上严惩。” 你个小垃圾,你玩不起。 你果然已经被这个狐狸精迷住了?! 朱柏暗暗鄙视朱标,继续苦口婆心劝他:“兄长,我是为了你好,你千万要三思啊。” 太监怕伤到朱柏,又不敢用蛮力,好说歹的说把朱柏抱了出去。 这么一闹腾,朱标也没了临幸的兴致。又怕吕莲儿伤心,不好叫她离开。 两人默默无语并排躺在床上。 吕莲儿忽然噗嗤一声笑起来:“这孩子,也太执着,太奇怪了些。” 朱标怒气全消,无奈笑着:“可不是。我这个弟弟就这样,淘气又古怪,慢慢习惯就好了。” ----- 朱棣在自己寝宫外面徘徊了许久,都没鼓起勇气进去。 他有点羞涩和胆怯,也担心徐长英不理解他们的苦心,以为是他色急才扣住她。 里面响起徐长英说话的声音:“殿下平日里什么时候回来?” 然后是朱棣奶娘的声音:“这个时候差不多了,怕是被皇上叫去说话,” 然后徐长英就忽然出来,跟站在门口静静听着的朱棣对上了。 朱棣和徐长英两个人的脸一起红到了耳根。 徐长英笑了笑:“殿下既然回来了,怎么不进来,外面多冷。” 朱棣这会儿才发现徐长英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袄子,忙往里走:“是挺冷,进去吧。” 进了屋子,徐长英过来侍候朱棣更衣换鞋。 马皇后从御书房回来后,就一直在教她这个。 可是她没伺候过人,有点笨手笨脚的,越慌越错,越错越慌。 拿了这个,掉了那个。 朱棣看她这么紧张,自己的脸越发热得像是要烧起来。 奶娘悄悄对其他人招手,然后众人退了出去,关上门,只留下了朱棣和徐长英。 朱棣捉住徐长英的手:“没关系,我自己来就好。” 第28章 这兄长没法当了 徐长英讪讪地说:“是不是臣妾做得不好吗……” 朱棣问:“你会不会怨我?” 徐长英抬头看了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是闪着温柔的光:“怎么会,多谢你肯收留我。要不是你和湘王,我如今就在牢里了。” 朱棣松了一口气:“放心,在大婚之前,我都不会……” 徐长英越发不好意思,慌慌张张转移了话题:“今日跟你在城楼上的那个孩子是不是也是湘王。” 原来她也看见我们了。 朱棣笑了:“可不是,是他把我拉去的。不然我还……” 还没法提前见到徐长英,说不定就救不了她。 想想有些后怕。 徐长英说:“湘王看着年纪不大,办事却挺周全。”她后来静下来想想,是朱柏当时说的那三句话没有一句是白说的,让马皇后短短时间对她从嫌弃变成了维护。 朱棣轻轻点头:“可不是。他也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真心实意帮我的人。” 除了朱橚。 朱橚是他一奶同胞兄弟,自然不一样。 ------ 早朝时,朱元璋当朝宣布朱棣与徐长英的婚事,并着监天司去选良辰吉日。 御史大人站出来,说:“臣以为不妥。” 豁,今天不说封王的事了,又换了一个,真难得。 朱元璋微微挑眉:“嗯?说说看有何不妥?” 御史大人说:“徐氏有违服制,还骑马横行于街市,不足以为燕王妃……” 然后搬出先贤圣人的各种名言,来证明这一点。 昨日朱柏走后,马皇后跟老朱讲了前因后果。 朱元璋原本有些恼怒朱柏的胡闹,听马皇后说了,也怒气全消。 这会儿,听御史这老匹夫絮絮叨叨,他越发感叹:老十二这小子,真是滴水不漏,着实一个好人才。 御史讲的口干舌燥。 徐达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朱元璋倒是听得饶有兴致。 要是平日,这帮文臣对他的家事指指点点,老朱早就恼了。 太反常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御史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闭上了嘴。 朱元璋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说:“这个徐长英的事情啊,是这样的。马皇后一直很喜欢徐小姐。几年前徐大人去北平的时候,马皇后不舍得徐小姐颠簸远行,就把她接入宫中抚养。” 大臣们面面相觑。 李善长也满脸惊讶。 只有刘伯温和徐达面色平静。 朱元璋很得意,接着说:“几日前,徐大人说到了应天府附近,徐小姐说想去迎接父亲,朕特许她简装轻骑前往,与徐大人会合后,再一起回宫。” 就连刘伯温都忍不住暗暗在心里叫了一声:“漂亮。” 这么刁钻周到的法子,绝对不是老朱这种人想得出来的。 马皇后和朱标忠厚,也不是有这种急智的人。 那就只有,朱棣和朱柏。 不对,这个事,朱棣不可能自己提出来,那就是朱柏…… 不愧是我看上的苗子。 可惜帮了倒忙。 朱元璋已经说完,转头扫了一遍文武百官:“诸位可还有要说的。” 文臣们明知道朱元璋在胡说八道,却没有办法。 他是皇上,他说徐小姐在宫中已经住了几年了,那就是住了几年了。 你敢说不是? 你又没住在宫里。 朱元璋点头:“行,没有就下一项。” 然后另外一个言官又站了出来:“皇上,既然说到燕王成婚的事,那不得不再次跟您讲讲,封王的要害……” 朱元璋今儿心情好,竟然带着笑听完了言官的叨叨,然后驳回,散朝。 李善长跟着朱元璋去御书房议事。 刚入内宫,总管太监就上来欲言又止。 为防止后宫争斗,老朱命令总管太监,若宫中有异动,必报告给他。 见总管太监这么为难,朱元璋皱眉:“有事快说。” 总管太监低头说:“昨夜太子殿下本要临幸吕氏,被湘王搅黄了。” 朱元璋额头突突跳了两下,皱起脸:“什么叫搅黄了。” 总管声音小得像蚊子叫:“湘王爬到了太子殿下床上。” 朱元璋暗暗扶额:这个逆子,总是让他大喜一下,又大怒一下。 总有一天,他要爆血管。 朱元璋咬牙问:“为何早不报?!” 总管太监说:“太子殿下说,这等小事,他自己会处理,不用让皇上心烦。不准我们报。而且太子严令东宫之人不得再放湘王入内。” 朱标是怕他罚朱柏吧。 朱元璋暗暗叹气,点头:“行,朕就当不知道,让他自己处理。那小子再胡闹,你再来报给我。” 总管太监忙应了,下去了。 李善长一脸沉思模样。 他原本就长得眼角眉尾眼角下垂,像个老妈子,这会儿越发看着苦大仇深。 朱元璋问:“李爱卿对这事怎么看?” 李善长忙拱手小心翼翼地回答:“皇上莫要责怪湘王,为此动气。湘王年幼淘气,哪里懂这些。” 听上去好像是在为朱柏辩护,其实却是在提醒朱元璋,朱柏是被人指使的。 这里面大有文章! 朱元璋一向多疑,压根就不需要他说太多。 果然,朱元璋脸色越发阴沉,垂眼思忖去了。 ----- 朱标被朱柏成功激起了逆反心理,决定今夜不管如何,一定要临幸吕莲儿。 回来之后,他先让宫人把他的卧房内外,床下、梁上、桌下、柜子里,搜了一遍,都确定朱柏不在,才关门吹灯。 朱柏蹲在朱标卧房外的大树上,擦了一下鼻血,笑得很狰狞:“你个小垃圾,以为这样就难倒大爷了吗?大爷我可是新世纪的接班人!!你觉得我跟老朱要望远镜就是为了帮朱棣看老婆?!你让我看限制级的现场表演,我照看不误!!” 朱标正要解开吕莲儿的衣衫。 忽然从窗外面传来朱柏的声音:“咳,咳。朱标同志。你的手放哪里呢?古有圣人说,男女授受不亲......” 朱标愣了一下,又羞又愤,血液直冲脑门,当下脸就红得像熟透了的螃蟹。 他跳起来,咬牙切齿说:“这兄长没法当了!!” 东宫的侍卫和太监们跑出去把树围住,只见朱柏像个猫儿一样蹲在树杈上,手里还拿着个上小下大的纸筒,想来是扩音用的。 第29章 是谁指使? 朱标怕朱柏受惊吓,跟上次一样失足掉下来,还不敢呵斥他,只能攥拳耐着性子温声相劝:“你先下来。” 朱柏抱着树:“我不!我一下来你就会派人把我送回寝宫,然后跟那吕氏干见不得人的勾当。” 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吕氏是父皇赏的妾! 我特么是奉旨播种!! 朱标差一点又破功骂出声,咬牙把喉头一口老血咽下去:“你先下来。” 朱柏咧嘴笑:“要我下来也行。你答应我两件事。” 朱标:“你先下来。” 朱柏:“你先答应。” 朱柏一动,差点滑下来,吓得众人一阵惊呼。 朱标:“好。我答应,你说。” 朱柏:“第一,不许去告诉父皇。” 朱标:“好,不说。” 朱柏:“第二,不许靠近吕氏。” 朱标:“好,不靠近。” 朱柏:“你们闪开。” 朱标一挥手,大家让出一块空地。 朱柏像个猴一样抱着树干溜下来,拍了拍手。 朱标一把抱住他,塞到侍卫手里:“送回寝宫,告诉湘王寝宫的人,要夜里再放湘王溜出来,我亲自叫人打板子。明早一早,立刻禀告父皇。” 本来想揪着朱柏立刻就去找朱元璋,可是朱标想想老朱一夜只睡三个时辰,实在不忍心半夜还去打搅他。 朱柏瞪着他:“你怎么不讲信用?” 朱标咬牙切齿:“信用?!你整天这般来闹腾,我不亲手打你屁股就是信用了。” 朱柏脑子里闪过言官们那副不怕死也要胡说八道的模样,拽住朱标的衣角,学着宋濂的口吻说:“殿下若是觉得打死臣弟能解恨,臣弟自当慷慨赴死。只是殿下千万要离那女人远些。这是为你,为大明社稷安稳。” 朱标觉得脑门子疼,捂眼:这孩子绝对是老天派来克他的。 他对侍卫挥手:“走走走,赶紧送他走。” 朱柏被高大的侍卫像麻袋一样扛在肩头带走,还不忘两头翘起对朱标说:“色子头上一把刀。太子殿下一定要保重身体,远离女色。” 朱标被这么一折腾,又什么也没干成。 到了早上,思来想去,还是不决定告诉父皇了。 不然朱柏身上没有二两肉,禁不住三板子。 只是他不说,自有人一大早就去告诉了朱元璋。 倒也不是这些人忠于职守,忠君爱国。 而是因为两个主角,一个是身负帝国希望的太子,一个是风头正盛的湘王,哪个出点岔子,宫里的人都吃不了兜着走,所以还是早点让老朱知道的好。 早朝的时候,朱元璋黑着脸,在龙椅上一坐下来,就猛地一拍扶手:“蓝玉,刘伯温,宋濂,你们三个居心叵测,以下犯上,知罪吗?” 蓝玉腿一软,跪下了,说:“啊?!” 他都还没睡醒,从混沌的脑子里把最近做的事都搜了一遍,没有想到有什么能让老朱这么生气的事。 而且还是跟刘神棍和宋书呆子一起做的?!! 刘伯温无奈看了蓝玉一眼:你跪那么利索干嘛? 蓝玉也反应过来,自己这样搞得好像心虚一样,可是跪都跪下了,除非老主说话,他也不能自己就站起来。 刘伯温只能出列,行礼:“臣愚钝,请皇上明示。” 宋濂一脸茫然,默默出列,立在刘伯温身旁。 朱元璋咬牙说:“你们三个,一个身为太子妃娘舅,一个是太子帝师,一个身为湘王老师,联合起来教唆湘王扰乱东宫,是怕朕赐给太子的侍妾得宠,太子妃失势吗?” 三个人一起望向朱标:还有这事? 朱标哭笑不得。 虽然老朱是在老师傅打乱拳,不过他要冷落吕莲儿对这三人确实有好处。 毕竟吕莲儿的父亲吕本是李善长提拔上来的。 要按照朝中派系来论,那就是淮西派的人。 而刘伯温和宋濂则被朱元璋认定是浙东派的,也就是言官的头目。 这样一来,他本来想和稀泥,也不好出声了。 毕竟明面上,他要不偏不倚,平衡各方势力。 朱柏一早就被朱元璋派人从大本堂叫过来,在后殿等着。 本来他在弯腰研究那个计时的滴漏,猛然听见前面朱元璋训斥他的三个老师,便直起身子侧耳细听了一会儿。 老朱说完,他就明白了老朱要干什么了。 这正应了那句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肯定是李善长那个老绿茶在朱元璋面前说了什么。老朱不舍得打他又没有别的法子,索性乱拉扯,干掉一个算一个,还能镇住他。 朱柏歪头想了想,让别人替他受过,不是他的性格。 再说这三人都是反对分封的中流砥柱,更是朝廷的忠良之臣。 他怎么会让朱元璋如愿? 解铃还须系铃人,他就只能接着忽悠了。 朱柏背着手一摇三晃到了大殿上。 朱元璋正杀气腾腾瞪着蓝玉他们:“来人,给我一人三十大板子伺候,看谁还敢干涉后宫。” 不曾提防有个小身影从后面晃了出来,挡在那三人前面。 朱元璋的额角又开始突突跳了:一看到这逆子,他就血压高,可是偏偏又离不开他。 让他在后面听着,本以为他会吓得躲起来再不敢胡闹,结果他却冲出来找打。 朱柏冲朱元璋一行礼:“父皇可是在说儿臣。” 朱元璋杀气顿消,抿嘴闷哼了一声:“嗯。” 刘伯温暗笑:呵呵,一杀。 朱柏说:“这事是儿臣自己琢磨的,跟三位师父都没关系。三位大人都是忠良耿直之士,父皇切莫听小人挑拨离间。” 朱元璋如醍醐灌顶,下意识就看了李善长一眼。 李善长的脸红了白,白了红,强自镇定,心里却恨不得找个洞钻下去。 刘伯温暗暗对朱柏比心:漂亮,我的好徒儿。双杀。 朱元璋眯眼看着朱柏:“那你倒是说说看。到底为什么每夜去东宫闹腾你长兄的房事?!” 众臣一听差点笑出声,都压低了头。 朱标的脸顿时红到了耳根。 亲爹啊,我也要脸啊 虽然是事实,可是拿到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还是不太好吧! 第30章 帝王权术 朱柏不慌不忙拱手:“父皇,这后宫人员繁杂,太子殿下如今妻妾众多,如果不派人记录,就是一笔乱账。” 他肯定不能直接说吕氏会生出一个把他变成烤鸡的儿子啊,只能瞎编了。 朱标瞥了朱柏一眼:我真佩服你这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本事。 刘伯温在心里鼓掌:啧啧啧,三杀。 这小子真是把控制人心玩得明明白白的。 朱元璋多疑,又特别在意血缘关系。 朱标这些话可不就是说到他心坎上去了吗? 朱元璋皱眉,朱柏的这意思,他听懂了。 当年他四处征战,朝不保夕,不得不四处留种,完事留个信物日后好作凭证。 后来他发达了,女人拿着信物找来,才有了这么多孩子。 现在想想,这件事其实有个很大的漏洞。 信物只能说明他们有过一夜之欢,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也不好说。 就算是当了皇帝以后,后宫也不是没有女人给他戴绿帽子。 别的皇子还好,他和朱标的子孙可是关系到继承人的血统纯正。 是应该记录一下。 到时候妃嫔们怀孕,时间对不对,一查就知道。 朱柏又说:“古代圣贤说过,君子不能沉溺于女色。太子体弱,若是夜夜欢歌到天明,越发伤身,也需要有人记录提醒适度为上。” 朱元璋沉吟了好一会儿,才说:“老十二说的没错。” 朱标抬头惊愕地望着朱元璋:不会吧,不会吧。朱柏这个小屁孩胡说八道,你作为一个成熟健全的成年人竟然信了,还要采纳? 朱柏笑嘻嘻地说:“儿臣不才,愿当此重任。” 呵呵,到时候朱标只要临幸吕氏,我就说不合适!! 朱标要临幸别人,随便去! 我就不信这样吕莲儿还能怀孕!! 朱元璋冷笑:“这种事,你个小屁孩,掺和什么,自有太监们去管。” 想得美,朕是那么好骗的?朕会给你机会捣乱?! 朱柏抿嘴:啧,搞了半天白折腾了。 一直沉默的宋濂忽然笑了,白胡子直抖:“湘王不愧为皇子,虽然淘气,却心怀家国天下,果然是辅佐太子的好人选。” 刘伯温忙顺势跪下磕头:“太子和湘王都如皇上一般睿智英明,真是天下苍生的福分。” 众臣一看,这个马屁要拍啊! “哗啦啦”都跪下了。 “皇上万福。” 朱元璋被这彩虹屁吹得心情舒畅,大笑一挥手:“哈哈哈,各位爱卿都起来吧。” 然后刚才跪下的蓝玉也跟着大家一道起来了,暗暗冲刘伯温拱手:多谢好兄弟救我。 刘伯温微微点头:不谢,不给老朱台阶下。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 散了朝,朱柏想跟着大臣们一起走,结果被二虎拦住,带到了朱元璋身边。 朱元璋乜斜着朱柏:“小子跑什么?朕又不会吃了你。” 朱柏讪笑:“父皇和长兄忙于国事,儿臣不想耽误你们的时间。” 刚才他瞎编的那一套只是瞎猫撞到死耗子提醒了老朱而已。 老朱肯定还是要敲打他。 果然,朱元璋说:“你反正也精力过剩,从今日起重回御书房,看奏折。啊,对了,早朝你也来听听。” 朱柏苦着脸:“父皇,我起不来。再说,我还要去大本堂听课呢。” 其实他倒是起得来,可是听言官吵架太无聊,还不如在大本堂听课呢。 朱元璋脸一沉:“来,必须来,就站在你大哥旁边。省得你一有精力就瞎折腾。” ----- 朱元璋回到御书房,把李善长传了来。 李善长一进来就垂泪跪下了:“臣该死,不该妄言,但臣绝无半点诋毁刘大人的意思。” 朱柏抄手默默看着他。 这家伙脑子不行,比不上刘伯温一半。 要不是他是淮西的老臣,早被老朱踢到一边去了。 我在朝堂上也没指名道姓,结果这么容易就把他诈出来了。 老朱本来只是怀疑他,这会儿也坐实了。 朱元璋却不生气,起身把李善长扶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和地说:“李爱卿忠贞直言,朕如何会怪罪。以后还要你多多提醒朕才是。” 李善长越发哭得鼻涕眼泪一把,再三叩谢,走了。 朱元璋等李善长一走,指着他离去的方向对朱柏和朱标说:“看见没,这就是奸臣。” 朱柏微微挑眉:嘶,原来老朱知道李善长是奸臣啊。 朱元璋神秘地一笑:“朝堂里不能只有忠臣。李善长这种,虽然能力不算很高,整天想着怎么害同僚,着实是个小人。可是他对朕忠诚,就够了,在朝堂里还有大作用。” 比如用来牵制刘伯温这样能力超群,又油盐不进的人。 朱柏和朱标都恍然大悟。 朱元璋坐下说:“只要做到把兵粮钱吏所有权力都攥在自己手里,特别是兵权,不管奸臣怎么奸,都只是跳梁小丑和皇权的工具。说到底,其实文武百官都是工具,不要把人品看得那么重。” 刚才朱柏在朝堂上敲山震虎,让朱元璋看出朱柏对李善长的厌恶。 他其实是有点惊讶的,毕竟朱柏年纪那么小,哪里分辨得出忠奸。 刘伯温,宋濂都是谨慎的人,也从不会在皇子面前评判别的大臣。 所以想来想去,多半是朱标无意中向朱柏表露的。 所以他要安抚一下他们。 年轻人嘛,满腔热血,不管奸臣有没有威胁到自己的利益,总是想匡扶正义,锄奸去恶。 他也有过这样的岁月。 朱元璋又说:“朕知道刘伯温很厉害,很正直,很清廉。就是因为他能力过人又太正直清廉,在民间名声太好,朕才不敢依靠他,而是要压制他。你们想想看,他要是把所有大臣都聚集到一起,就不是我们说了算了。现在看他们斗,我们就省心很多。这就是势力均衡,按刘伯温的话叫阴阳协调。刘伯温是阳面,李善长就是阴面。” 朱柏暗暗感叹:果然姜是老的辣。 这一套腹黑帝王术,难怪让那么多猛人都心甘情愿对他俯首称臣。 第31章 没钱 朱元璋宣布从即日起,他和太子临幸妃嫔,均要由寝宫主管太监,详细记录在案。 朱标每每抱着吕莲儿想要做点什么,便会钻出来个太监,拿着一个本子和一支笔在一旁等着。 他顿时兴致全无,老实睡觉拉倒。 朱元璋这日叫主管太监拿了记录本一看,朱标数日都不曾临幸任何人,叫来朱标询问:“可是朕赐给皇儿的女人不合心意?你不是挺喜欢吕氏的吗?” 朱标闷声回答:“儿臣是喜欢吕莲儿,可是有人站在一旁看着,实在是提不起兴致。” 就算是个身残志坚的太监看着也不行! 朱元璋沉吟了片刻。 有人听墙角确实不爽,朱标又年轻脸皮薄。 比不得他,当年在马圈里,树丛后,柜台下,都能干成。 朱元璋想了想又把主管太监叫来,说:“那这样吧。不听墙角了,由尚寝司女史事后记录,朕和太子签名确认即可。若是仓促之下,有信物,补录也算。既然是朕钦点记录的本子,就叫《钦录簿》吧。” 朱柏一听,诶,这可不行。吕莲儿又有机会了。 可是自从那日他被从树上抓下来送回寝宫后,夜里根本就出不来了。 而且总用这种法子,让朱标真的讨厌他,就得不偿失了。 他绞尽脑汁想法子,以至于今天朝堂上吵架的声音那么大都没注意到。 原来监天司把良辰吉日算出来了,说是明年五月十五就是良辰吉时。 然后朱元璋大悦,说要为朱棣好好操办,让户部准备五十万两银子。 文武百官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李善长说:“五十万两太少了,怎么也是燕王殿下和徐大人千金的婚事,至少要一百万两银子。” 上次他劝说徐达退婚,不知道徐达是不是嫉恨他。反正办婚事,又不花他的银子,嘴皮子一张,办一场盛大婚礼,老朱开心,朱棣开心,徐达也开心。他何乐而不为。 御史大夫说:“天下初定,不可如此铺张浪费。五十万即可。” 工部尚书说:“燕王的寝宫需要修葺,五十万两肯定不够。” 另外一个御史大夫说:“那就再加五万两。不能再多了。” 如此你来我往,最后双方在愉快祥和的气氛中,定了总数为六十万两。 朱元璋还是挺满意的,比他预想的数字还多了些。 然后老朱对户部尚书茹太素说:“如此户部就去准备吧。” 结果茹太素出列,手一摊说:“没钱。” 然后朝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朱柏本来神游天外,成功被这句看似荒诞却很现实的话拉回了思绪。 草,堂堂大明帝王,竟然连区区六十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你逗我玩呢?! 他饶有兴致,回头看了户部尚书,那个又矮又胖,有点像机器猫一样的中年男人。 又细细想了想,其实不怪户部尚书。 老朱贫苦出身,轻徭役薄赋税,重农抑商,所以收上来的税赋都是实物。 所以国库里粮食桑麻各种器皿成堆,就是没有多少银子。 就现在有的这些银子都还是老朱这几年抄贪官的家抄来的,还要留着宫中日常用度,给官员们发俸禄的。 朱元璋自己自然知道,冷哼了一声:“朕养你们,不就是为了让你们替朕分忧想法子吗?这不还有今年的赋税没收吗?再说还有几个月,户部赶紧用国库的东西去换银子!” 茹太素摇头:“臣无能。” 开玩笑,就算今年赋税收上来也是实物,没有现银。 两石米才换一两银子。六十万两银子要卖掉一百二十万石米,一下子上哪儿找这样的大户去?! 朱元璋攥拳,他没想到户部会拒绝得如此干脆。 其实他又想杀人了,不过也是知道杀人也没有用。况且为了给朱棣办婚事杀人,对朱棣也不好。 他望向李善长。 李善长低下头。 朱元璋又望向刘伯温。 刘伯温也皱眉不语:国库缺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老朱免这里的税,免那里的税,也是为了让百姓休养生息,是于国于民都有利的好事。也不能忽然增加赋税。 如果不增加赋税,一时之间,又去哪里筹措这么多银子?! 朱元璋没打算问朱柏。 满朝文武都无用,却要去问一个七岁小儿,着实太伤大明的脸面,太让他生气了。 朱柏也没打算出主意,抄着手东张西望。 他做人有几个原则,其中一条就是但凡跟钱有关系的事情,都不掺和。 ----- 散了朝,老朱依旧很郁闷,也不说话,背着手从奉天殿回到御书房。 远远看见马皇后带着几个宫人拿了刚织好的布过来。 即便是成了皇后,马皇后还是很节俭,常带着宫人织布,自给自足。 朱元璋看见马皇后脸色才稍微好点。 马皇后问到:“皇上有何烦心之事。” 朱元璋就如竹筒倒豆子一样,把事情讲了一遍。 马皇后笑:“这有何难。宫中金银首饰无数,先拿去换了银子,帮老四把婚事办了。等户部慢慢把国库的粮食换成银子,再把首饰拿回来还给宫人即可。” 其实这个法子,朱柏也想到了,只是他觉得太阴损。 在老朱眼里,天下所有东西都是他的,更何况是这后宫里。 只要有人提醒他肯定会这么干。 而且任何人出这主意都被后宫之人骂死,唯独后宫之首的马皇后嘴里说出来没关系。 朱元璋连连点头:“这个好,这个好。” 老朱和马皇后赏赐给各位皇子妃子的首饰都是有记录的。 而且宫中有明确规定不能把宫制的首饰带出宫,赏来赏去,最后都是左手交右手,一直在宫里兜圈子。 现在只要按照记录收回来,再按照记录发放回去。 马皇后已经在吩咐宫人们传旨到各个宫里,说限期三日收齐。 朱柏觉得无所谓,他宫里的金银之物都有人收着。况且他现在基本出不了宫,压根没机会花银子。 可是眼角却瞥见朱标脸上闪过惊慌,他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侧头饶有兴致地看着朱标。 朱标注意到朱柏在看他,攥拳,垂眼,脸上再看不出任何异样。 第32章 求湘王救救我 夜里,朱柏正要睡觉,忽然听见那两个被派来守着他的两个太监小声在说话。 “这个小祖宗可算是消停了。” “可不是,太子殿下今晚上终于可以做点正事了。” “今晚上可是叫的吕氏侍寝?” “肯定啊。太子殿下都等了半月了。” 朱柏顿时睡意全无,一下坐了起来:不行。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 加油作! 今天晚上不管用什么法子,都要坏了朱标的好事。 那两侍卫轮着上厕所,朱柏瞅准机会溜了出去,然后一口气跑到东宫。 见东宫大门紧闭,朱柏原本想爬树,可是今日树下总有人来来去去。他想起自己那日好像看到墙角处有个被荒草掩盖的狗洞。 这几日宫中在清理被大雨淤积的渠道沟洞和荒草,肯定顺便把那个狗洞清理干净了。 溜达着过去一看,大喜。 果然,那个狗洞不大不小,正好可以容一个孩子爬过去。 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啊! 朱柏从那狗洞里钻了进去。 从墙边到朱标卧房的院子里,一路黑漆漆的,没见一个人。 虽然可能是他这些日子都被困在寝宫里,东宫放松了警惕,也有可能是宫人们自动避开,方便朱标成就“好事”。 可是这种安静到诡异的感觉让朱柏很不舒服。 他往后退了一步,决定今日算了。 朱标卧房那边却传来吕莲儿娇滴滴的声音:“殿下,今天湘王不会来捣乱吧。” 朱标低声说:“放心不会,今天我派了两个侍卫守着他。他就是有三头六臂都出不来。” 朱柏一听火冒三丈:这对狗男女果然迫不及待,今儿不搅黄你们,我枉为两世人。 他从窗户翻进了房间。 朱标房里黑漆漆的,隐约可见两人躺在床上。 还没等他出声,忽然有人幽幽地说:“你来了?你果然来了。” 朱柏寒毛一竖,意识到自己上了圈套,转身要走。 窗户却被人从外面关上了。 桌上的灯也被人点亮了,朱柏才发现,床上只是两床被子,朱标坐在桌边。 朱柏忽然不慌了。 白天朱标的状态明显不对,晚上又这样大张旗鼓设圈套引他来。 肯定是有事要求他帮忙。 他不答应,就逼他。 反正横竖是要他答应。 他往地上一躺:“把我送去父皇那里吧,我甘愿受罚。” 之前只觉得自己穿到这个七岁小孩子身上太坑爹了,现在却觉得还是有很多好处的。 比如现在,不管多不讲道理,多任性妄为,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朱标起身走过来,朝朱柏作了个揖:“十二弟救我。地上凉,起来说话。” 朱柏闭上眼睛,把脸一偏:“我还是个孩子,我什么都不知道。” 朱标只能对旁边说:“出来吧。” 然后吕莲儿从床后走出来,“噗通”一声跪在了朱柏面前:“求湘王救救贱妾。” 朱柏不出声,也不动。 吕莲儿一边磕头一边呜呜地哭:“只有殿下能救我了。求湘王发发慈悲,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呵呵,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朱柏睁开眼望着朱标:“这话算数吗?” 朱标点头:“算数。只要十二弟肯答应这一次帮我们。” 朱柏翻身坐起来。 朱标忙把他拉着在桌边坐下,给他倒了一杯温热的茶。 朱柏正好折腾得渴了,把茶一饮而尽,朝吕莲儿抬抬下巴:“你先说给我听听,是什么事。” 吕莲儿梨花带雨,呜呜咽咽,断断续续讲了一遍。 原来被朱柏闹了几日,朱标为了安抚吕莲儿,就送了一个金簪给她。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吕莲儿母亲忽然得了大病,要寻城里一个名医诊断,只是诊金就要二十两一次之多。 吕本拿不出那么多银子。 吕莲儿心中焦急,刚入宫手里也没有闲钱,不管不顾,就把金簪送出宫换了银子给母亲治病。 事后才跟朱标说。 吕家怕被人看出来是宫制的首饰,已经把金簪熔化成金块,请了大夫抓了药。 朱标也没觉得有什么,本想着月钱下来了,再照样子做一个便好。 没想到今日马皇后会提出要把首饰收回来,给朱棣成婚用。 宫中规矩,私自将宫制首饰带出宫,杖二十。 如今找人做也来不及了。 况且宫中银作局的工匠就那么几个,万一泄露了出去,吕莲儿必死无疑。 朱标身为太子,不能徇私枉法。 吕莲儿哭得几乎要晕厥过去,朱标心疼,只能又对朱柏作揖:“我实在是想不到好法子了。只能来求十二弟。” 其实他这么做,有些冒险。 因为朱柏明摆着不喜欢吕莲儿,完全可以借这个机会直接把吕莲儿弄死,省心省力,一劳永逸。 所以他也是孤注一掷,赌朱柏本性善良,还念着兄弟情分。 朱柏垂眼不出声:这是个好机会,我只要不管。吕莲儿必然是死。 不过朱标也会从此怨恨我。 算起来,也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况且我虽然不喜欢吕莲儿,也还不至于非要弄死她。说白了吕莲儿其实也没做错什么,挺无辜的。 吕本也算是个清官,不然也不至于需要吕莲儿变卖首饰给母亲看病。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事,还真的只有我化解得了。” 比他年长的皇子,就算肯帮朱标,也做不了,因为会被老朱怀疑。 比他年幼的皇子,虽然不会被怀疑,却没有这个胆子和本事。 朱柏定定望着朱标:“弟弟可以冒死帮一次,不过兄长也要答应我不能临幸吕莲儿。” 朱标咬紧牙关:这事真是左右为难。要是答应朱柏,难道要吕莲儿守一辈子活寡?这不比死了还痛苦? 若是不答应,吕莲儿明日就得死。 吕莲儿也咬着嘴唇:朱标若是真的放着她不理,跟打进冷宫差不多。以后年老色衰,一无所出,就真的只有冷宫等着她了。 朱标说:“十二弟为何不知道为何对此事执念如此之深?兄长实在想不到,我喜欢莲儿对你有什么妨碍。” 为了子孙血统纯正那一套明显是朱柏瞎编出来哄朱元璋的。 所以朱标百思不得其解。 第33章 败家子 朱柏想了想,阻止朱标自由恋爱也好像对他身心不好。 其实他只是不想让朱允炆来到这个世界。 朱允炆什么时候出生来着,好像就这两年吧。 他的历史真是渣到让他蛋疼……. 朱柏轻轻叹气:“要你一辈子不碰她,有些不人道。这样吧,你只要两年之内不碰她就行。” 朱标松了一口气,忙拱手:“好。我一定做到。” 朱柏捉住他的手:“不要着急答应,我要你以吕莲儿生出的第一个儿子发誓。” 不是他狠毒,他只是要活下去,还要确保自己能安享晚年。 其实他自己压根不信誓言有什么用,不过就是想约束朱标,确保他遵守承诺。 况且朱标若是守诺,这个誓言不会伤害到任何人。 朱标愣在那里,不出声。 朱柏松了他的手,冷笑:“看吧,你果然不打算履行承诺。想要我帮忙,却又不肯付出。” 朱柏眼里闪着跟年纪不符的,冷冷的,看透一切的光芒,让朱标心惊。 朱标心里也清楚,就算这一次过了,朱柏依旧能用这事逼死吕莲儿。 不知道是因为羞愧,还是气愤,他脸上微微发红,伸出颤抖的右手指着天做发誓状,咬牙说:“只要朱柏肯帮我躲过此难关。我朱标发誓两年之内不临幸吕莲儿,不然,吕莲儿生产的第一个儿子必夭折。” 朱柏点头:“好,如此,你们听我安排。” ----- 东宫里忽然吵闹起来。 朱柏手里攥着个什么,满地打滚:“你说好不临幸这个狐狸精的。竟然还送她金簪!!要不是母后要收宫中首饰给四哥结婚,我还不知道。” 朱标按不住他,也不许别人上来:“你们别上来,别伤到十二弟。” 他温声相劝:“你先把金簪还给兄长,有事好好说。” 朱柏一看人多了,一骨碌爬起来就往外跑:“不给,给你的话,到时候你又拿去哄那狐狸精开心。” 朱标追了出去:“十二弟小心,天黑路滑。” 侍卫们和太监们都跟着跑了出去。 朱标说:“不要追太紧,不然他跑更快,容易跌倒。” 朱柏直奔着湖边而去,看得侍卫们心惊肉跳。 朱柏到了湖边停下,无处可逃。 眼看身后朱标他们追来了,把手里的东西奋力往湖里一抛。 那东西在墨蓝的夜空里划了一条漂亮的抛物线,轻轻响了一声,落入了湖中央。 众人呆滞地看着湖面上微微荡漾起的波纹。 朱标轻轻叹息:“十二弟,你也太暴殄天物了,好好一个金簪,怎么就扔了呢。” 其实他语气里带着几分如释重负和感激。 朱柏想的这个法子,真是天衣无缝,滴水不漏。 天寒水冷,湖深草密,就算老朱怀疑,也不好派人下去捞。 即便真扔了个金簪下去,也不能保证就一定能捞上来。 这金簪算是顺顺利利地“失踪”了。 身后忽然响起朱元璋暴雷似的怒吼:“小兔崽子,你又在胡闹什么?!” 众人一看朱元璋衣衫凌乱披头散发,跟个老疯子一样,忙低头让开了道。 刚才听宫人报说朱柏去东宫大闹,然后被追着往湖边去了,朱元璋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好,就狂奔出来。 现在一看朱柏和朱标都完好无恙,刚才惊恐惶然的心才稍稍平静。 他要脱鞋去打朱柏,却发现自己的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丢了,赤着一双脚。 朱柏和朱标知道他是被吓坏了,眼角一热,都跪下了。 朱标更是羞愧,伏在地上抽泣:“儿臣有罪,父皇不必动怒,都是儿臣的错。” 为了个女人让父兄如此,他真是大罪。 朱柏也皱眉,嘀咕:“一个金簪,父皇不必如此着急。” 朱元璋气急了:“朕是因为金簪吗,朕是因为…….” 他一个杀伐果断,睥睨天下的帝王,说到这里竟然哽咽了。 这孩子,真是一点都不懂老父亲的心。 老朱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都给朕进去屋里,跪!着!慢!慢!说!” 朱柏一进来就老老实实跪在大殿中央。 朱标叫人把鞋和外袍拿来侍候朱元璋穿戴好在东宫大殿上坐下,自己才在朱元璋面前跪下了。 太子妃和一众姬妾也都出来,跪在一旁。 朱元璋看朱柏这会儿一副阉了的小公鸡模样,又好气又好笑,沉着脸说:“说,怎么回事?” 朱标说:“十二弟不知道从哪里知道儿臣赏了吕莲儿一个金簪,跑来说要看。吕莲儿不知所以,想着小孩子只是图个新鲜,就拿给他了。谁知道他拿到金簪就开始大吵大闹,方才还把金簪扔到了湖里。” 朱元璋这会儿真的开始心疼金簪了,脸上横肉直跳,问朱柏:“说吧,逆子,你到底想干什么?!” 朱柏抬头,梗着脖子说:“金簪应该是母后和太子妃这样的女人才能享用的。吕氏一个小妾,凭什么用金簪?!可见太子殿下已经被她美色迷惑,失去心智。儿臣当然要抢过来。” 朱元璋气得眼泪都要下来了:“你个败家子,她有没有资格享用也不是你说了算,况且就算她不能享用,你报给朕,朕收回就是,怎么跟银子过不去呢?现在你四哥要结婚,正缺钱,你怎么能把个好好的金簪给扔到湖里呢?!” 朱柏歪头想了想,说:“也是啊。” 朱元璋一口气没抽上来,眼前发黑,使劲儿攥着扶手,才没直接晕过去:“逆子,你要不想个法子补救,朕今晚上就打死你。” 是不是真的打他,等下再说,先逼他想个法子出来再说。 其实他和马皇后统计了一下,就算把所有首饰都收集起来,也不够六十万两。 还要把一些古玩字画拿出去典当才行。 这太伤他的自尊心了。 小时候吃不饱,要乞讨。 没想到如今都坐拥天下成了九五之尊了,竟然还要典当家产给儿子办婚礼。 他这么辛苦,风里来火里去,刀光剑影,到底图个什么?! 第34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朱柏本来不想管这事,不过被逼到这个份上了,也只能管了。 关键没银子的话,他以后想逍遥快活也不行。 好比他以后要是看上个姑娘,想送人家点东西,总不能拉一车大米和桑麻去吧。 他歪头想了想:“缺银子的话,今年收赋税的时候,要求下面交银子不就好了吗?把实物全部折算成银子交上来。地方州府方便,朝廷也方便。粮食桑麻器物路上运输容易坏和丢失,还不好统计。再放开南来北往经商限制,允许南北货物交流,银子自然就活了,朝廷也可以从商人那里多收税。大家都开心。” 朱元璋一愣,坐在那里拧眉想这个问题。 他让农民交粮食和实物,本意是防止有贪官从中盘剥。但其实交实物也是一样的盘剥。 听说,衙役们下去收粮,都是把斗装的满满的,然后踢一脚,掉下来的粮食,就是衙役和官府的“辛苦费”。 衙役还给这种做法取了个专门的名字叫“踢斗”。 还有,用比平时大的斗收,用正常的斗往上交,两下多出来的,就被贪了。 这种事情屡禁不止。 主要他除了给官员俸禄,不给各级官府任何运行费用,都是他们自己想办法来养活手下的那一大班子衙役和师爷,支出日常开支。 不让他们拿点,根本没法运转。 所以时间长了,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果折成现银就好统一规范和计量了。 老朱不出声,屋子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朱柏忽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外面就传来个女人小声询问的声音:“湘王殿下可还好。” 有人压低声音回答:“皇上还在问话呢。娘娘快回去吧。” 朱柏听出来这是他亲娘胡顺妃的声音。 想来胡顺妃也是听说他又胡闹,不放心来看看。 胡顺妃不敢进来,每次都是在门口看看问问,确定朱柏没事才走。 朱柏心里忽然小小内疚了一下:这个世界,这偌大的皇宫里。 真正关心他死活的大概就只有老朱和胡顺妃了。 朱柏小声对朱元璋说:“父皇,儿臣出去看看再回来接着跪。您要打要罚儿臣绝不躲。” 朱元璋哼了一声。 朱柏当他是应了,忙起来一溜烟跑出去,远远对着胡顺妃挥挥手:“我没事,你赶紧回去吧。” 胡顺妃也是披头散发,披着件衣服,只带着一个宫女,手里打着灯笼。一看朱柏安然无恙,她才忙转身走了。 朱柏又回来跪着。 朱标俯身:“求父皇莫要气坏身子,早些回去休息。这件事都是儿臣的错,明早儿臣自己来御书房领罚。” 朱元璋又哼了一声:“呵呵,哪有这么便宜放过这小子。明日早朝,你带着这小子一起来,朕要在朝堂上好好罚他。” 朱标和朱柏都有些沮丧。 要是父子三人在御书房关起门来说话,万一有什么破绽还能想办法补救。 到了朝堂上,就不是他们三个能控制得了。 那些言官个个如狼似虎,嘴贱舌滑,非要让一个人倒霉不可。 到时候是牺牲朱柏还是牺牲朱标呢? 牺牲自己,朱柏觉得不划算。 他做这么多不就是为了保护自己吗? 况且这事,他纯粹是助人为乐,总不能舍己为人到这个地步。 牺牲朱标也不行,他做的那些也都白做了,朱元璋也不可能让朱标担着。 那到最后还是只能吕莲儿和吕本一家自己承受了。 怎么想,这一晚上都白忙活了。 ----- 外面打霜的天气,冷得刺骨。 天还没亮就要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实在是有些痛苦。 朱柏富贵强行开机,然后哆哆嗦嗦穿好衣服,在宫人们侍候下穿衣洗漱,揉着眼睛被富贵牵着往奉天殿走。 迷迷糊糊间,觉得换了人牵自己,睁眼一看原来是朱标。 看来朱标昨天下半夜也没睡着,顶着一对又大又深的黑眼圈,原本苍白的脸,越发显得尖瘦。 朱标小声说:“是我连累十二弟了,等下殿上见机行事。” 朱柏靠着他,含含糊糊地说:“这都不打紧,殿下记得答应过我的事情才重要。” 真是执念好深,时时刻刻记得这个。 朱标哭笑不得,胳膊一抬,用他的大氅把朱柏包起来。 文武百官在深蓝色的晨光里从奉天门排着队走了过来,文官左,武官右。 虽然两边各有五六十人,可是在偌大的广场上却好像两队在深海里潜游的鱼群,悄无声息,整整齐齐。 他们进了大殿,在自己位置上站好后没一会儿,朱元璋也进来坐下了。 朱柏被朱标拉着行了个礼,又靠着朱标站好。 朱元璋瞥见朱柏昏昏欲睡,压根就不担心自己今天被罚,想生气,又气不起来。 算了算了,这小子昨天虽然闹得天翻地覆,却也想出了个翻天覆地的好法子,就当那金簪是赏他的得了。 朱元璋向百官,把昨天朱柏说的把实物税赋折算成现银的法子讲了讲,却只字不提南北自由经商的问题。 朱柏打了个哈欠,越发倦意重重:原来是把我叫过来听他讲这个。 老朱小时候被奸商贪官祸害太多了,有严重的心理创伤,到现在还是讨厌商人。 可是不让经商,那些实物就换不成白银,一切也是白搭。 朱标也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老朱是信了昨天他们演的那场戏。 朝堂上安静了一瞬,又忽然像油锅里进了几滴水一样吵吵起来。 茹太素拍手称快:“好,皇上真是睿智圣明。这个法子可不就是解决所有问题了吗?” 从今往后,再不用他到处摆摊卖粮卖东西,可不就是好吗? 再说收银子上来放在国库比那些粮食、药材、布匹什么的要好保存多了。至少不会闹鼠患,不会霉变。 他的事就少了好多了。 御史大夫激动地跳了出来说:“皇上三思,这个法子容易层层盘剥,助长贪腐。” 其实朱柏也知道这个法子并不是万全之法。 这个世界就没有万全之法,只是数害相较取其轻,数利相较取其重,折中选一个最合适的而已。 第35章 都给老子滚去凤阳 就算是赋税收银子不收实物,贪官不也想出银耗,火耗这些法子来贪污吗? 所以贪污根本杜绝不了。 没有良心的官,拼命贪,导致祸国殃民。 这种活该千刀万剐。 有良心的官,贪一点,把活干漂亮,也无可厚非。 人天生就是贪图享乐的,总是要让干活的人也活得舒坦点。 存天理灭人欲那一套,都是放屁。 说这话的朱熹自己都娶了两个尼姑,招摇过市。 不过这个法子会动很多人的蛋糕,所以肯定要闹腾一阵子。 朱柏又打了个哈欠:靠着朱标真暖和,太好睡觉了。 刘伯温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已经站着睡着了的朱柏。 又是这小子想出来的? 这是七岁孩子能想出的法子?! 或者,他又是歪打正着? 坐在上面的朱元璋被吵得耳朵“嗡嗡”响,心里直骂娘:这帮酸腐儒臣,昨日让他们出主意,就个个像咸鱼一样装死。 现在朕提出解决办法,他们不想着怎么让这个法子顺顺利利实施下去,光想着唱反调!!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冷冷地说:“别吵了。谁再吵先打二十板子。” 然后下面瞬间就安静了。 户部侍郎怯怯挪出来:“臣尚有一个疑问。” 老朱说:“讲。” 户部侍郎小声说:“如今天下钱币尚未统一,如何统一标准收取税赋。” 朱元璋冷笑:“洪武元年,朕就要工部铸造‘洪武通宝’,如今都洪武八年了,你们还跟我说,钱币尚未统一,这七年,你们干什么去了。” 工部和户部所有人都低头不说话。 这中间的猫儿腻自然很多。 好比广东道,当地乡绅强豪诸多。这些人都是自己铸造钱币然后在当地流通。就连前任番禺县令都因为治理这件事,被活活弄死了。 想要全国范围内推行统一的钱币,不是那么容易。 朱元璋自然明白其中的奥秘又说:“之前还说是因为铸造的钱币量不够多,无法供全天下使用,现在就没有这个问题了。从今日起,给各位官员发俸禄一律全部用‘洪武通宝’。朕就不信,这样都推不下去。” 大家面面相觑,不出声。 老朱又说:“刚才反对的人,先把家里的银子都捐出来给国库,把这事办了,再来提反对。”、 宋濂哆哆嗦嗦跪下了:“臣家中尚有碎银十两,愿献给皇上。皇上切不可贸然改变赋税制度。不然恐激发民怨。” 朱元璋气笑了:这个老古董,朕是缺你那十两银子吗?朕是缺一年几百万两的开销用度和修建皇宫的钱,还有边疆各地的军饷。 朕就一句气话,你竟然厚着脸皮顺杆子往上爬?! 刘伯温也跪下了:“臣家中也有五两碎银,愿意借给皇上渡过难关。” 朱柏被这话提起了兴趣,回头睁眼看了看刘伯温:不应该啊。刘伯温这么聪明肯定能明白这个法子的好处。 然后言官们纷纷跪下了。 这个说:“我有套银具。” 那个说:“贱内有一只银镯子。” 最后就剩了李善长一个人还站着了。 朱柏恍然大悟:啧啧,原来闹这么大,是奔着他去的。 刘伯温、宋濂他们是赤脚不怕穿鞋的,反正家徒四壁。 李善长就麻烦了。 他喜欢收礼,家里金银器皿肯定不少。 这会儿表忠心,该说多少好呢? 说少了,朱元璋肯定不信。 说多了,大家又要问,你的钱哪里来的。 如果朱元璋一较真,去李府搜,那就真的麻烦了。 果然,李善长的脸红了白,白了红,犹犹豫豫,想跪又不敢。 朱元璋这种人精里的人精,自然不会让刘伯温如愿,冷声说:“不用说了。这件事朕已经定了。刚才凡是说不同意的人,捐了银子后,给朕去中都凤阳,明日出发,小年前回来。你们好好反省自己哪里错了,然后再琢磨一下,怎么样让这个政令实施下去。等从凤阳回来,每人必须上奏至少三条可行的措施。” 这下言官们傻眼了,本来只是做做样子,谁想得到老朱竟然这么不要脸。 李善长乐坏了:让你们使坏,现在自己倒霉了吧。 这正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至少好几个月,刘伯温不能跟他作对了。 刘伯温不生气,却笑嘻嘻磕头:“叩谢圣恩。” 李善长猛然一惊,不对不对,这个老神棍肯定还打了别的主意。 啊,是了是了,除了引火来我身上,也是在试探老朱执行新政的决心。 其实最应该反对的人,是我李善长才对啊。 因为各级官员层层盘剥的东西最后都会孝顺我一点。 什么“踢斗”,“换斗”都是我挖空心思琢磨出来的。 就各州县连负责收粮的“粮长”十个有七八个都是我的人。 现在换了玩法,我又要想别的法子来应对了。 李善长越想越懊悔。 这边朱元璋又望着朱标说:“太子领年满十二的皇子以及湘王,与众师父同往,拜祭祖坟,讲武中都。” 朱柏现在听到“十二”这个数字就跟身体里的某个开关被按到了一样,立刻清醒了,站直了问:“嗯,去哪里,去干嘛?” 朱元璋似笑非笑:“去练骑射功夫,演练兵法。去捣乱!这不正是你最喜欢的吗?” 我去,凤阳皇宫说得好听是皇宫,其实才修了一半,就是个工地现场。 我们这么多人加上随从去了,住在哪里啊,吃什么啊? 难不成搞野营吗? 再说,都说了十二岁以上军训,为什么单单要拉扯上年纪小的我。 本来还想着当王爷能左拥右抱吃香喝辣,结果现在整日连温饱都解决不了,还要担惊受怕,奔波劳累。 朱柏想掀桌子,攥了攥拳,觉得还是保住小命要紧。 再说老朱一向吃软不吃硬。 他瘪了瘪嘴:“儿臣舍不得父皇母后,父皇还是让儿臣留在应天吧。” 朱元璋狞笑:“不,谁都可以不去,你必须去。” 小子,折腾朕不用付出代价吗? 你明明昨天在朝堂上就想到这个法子了,偏要闹得朕鸡犬不宁,朕威胁打你屁股你才肯说。 你给朕老老实实回凤阳乡下锻炼一下。 回来再给朕老老实实出主意! 第36章 这女人真傻 朱柏猛然意识到:这不就跟后来那些家长寒暑假花大价钱送孩子去参加什么游学,军事营一样吗? 折腾别人,就为了自己清净几天,还要美其名曰锻炼孩子的意志,增长见识。 散了朝,朱元璋让朱标他们回去收拾东西。 朱标微微皱眉:“我们都走了,父皇一个人处理政务,太辛苦了。” 朱元璋微微摇头:“朕特地把刘伯温他们都调走,就是想看看没了他们,朝堂会如何。” 朱柏歪头想了想:以老朱的能力,其实也不会怎么样。就是更累了而已。 其实他细想想,去凤阳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至少朱标有三个月见不着吕莲儿了。 朱柏回到寝宫。 老太监送来了一小盆鸡肉,说是皇上赏给湘王的。 老朱还说:“湘王昨夜闹累了,好好补补。” 其实老朱是想夸奖朱柏出了个好主意,却不肯好好说。 朱柏摇头叹息:天下的父亲都是一样的别扭和傲娇,就算是帝王也好不到哪里去。 富贵说胡顺妃叫人悄悄送了一件厚实的棉衣和一双鞋袜过来,并叮嘱朱柏要多带点保暖的衣物,不要着凉,注意安全。 朱柏拈了拈那缝得密实到看不见布料针脚,眼角酸涩:果然只有亲娘才会这样不计时间成本的做衣服。 他盛了半碗鸡,要富贵给胡顺妃悄悄送去,告诉她不用担心。 富贵回来说:胡顺妃高兴得直掉眼泪,还说湘王真是长大了。 朱柏听了,心里微微一痛。 半碗鸡,至于吗? 这女人真傻…… ----- 皇子们叮叮咣咣收拾了一天,每个人都是几大箱东西。 结果老朱说了一句话:“一切按照行军要求,不配马车随行运输行李,每位皇子只带一个贴身太监随侍,所有物品都由各人随身携带。” 皇子们立刻傻了眼。 一个随身侍卫,就当骡马用也背不了那么多东西啊! 而且从应天去凤阳,足足有四百五十多里地,再快也得走十天半个月。 然后大家又骂骂咧咧把所有行李又拆开,再三斟酌,删删减减,最后只挑几样要紧的带上。 朱柏除了胡顺妃做的衣物,就只带了望远镜。 他不像朱标他们,还要带笔墨纸砚和好多书,正巴不得有两月不用碰那些东西。 反正有蓝玉、朱标和朱棣罩着他,不行就去他们那里蹭。 ----- 天边的浓黑刚刚淡成墨蓝,几颗星似明似灭。 枯草上的霜像撒了一层厚厚的盐巴,让人越发觉得晨风冷得刺骨。 众王爷、夫子、师父和侍卫随从们在玄武门集合。 其他人都骑马,只有宋濂骑着一头老驴,朱柏骑着一头小毛驴。 就这头驴,还对朱柏表示了明显的不屑,在他爬上去的时候,嘲笑得好大声。 干,老子到了凤阳,就把你宰了吃。 天上龙肉地上驴肉,老子馋你很久了。 朱柏咬牙切齿地想。 朱元璋穿着常服,望着自己的儿子,表情淡淡的,心里却满是骄傲的。 老大到老五都已经是大人了。 特别是老大和老四,气质越发沉稳。 老六老七老八最近个子也往上窜了不少,可以当半个家了。 嗯,就这个老十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淘气了,把吃下去的东西都用在捣蛋上了,没怎么长个,还像个三寸丁一般。 而且兄长们个个背上背一个,马上还放了两个大包袱。 唯独他,就背了个小包袱。 朱元璋暗暗冷笑:“呵呵,小子。你还是太年轻,不知道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到时候要什么没什么,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看你如何是好。” 自从去年大败蒙古人回来以后,蓝玉就再没打过仗。 整日在朝堂上看那些书呆子们吵架真是无聊透了。 他连做梦都梦见自己攥着缰绳在草原上驰骋,结果醒来却发现自己只是攥着胡子而已。 此刻,看见前方的号旗,跨上马,血液就已经沸腾了。他像个等待发令枪响的运动员,盯着号旗,等着它一动,就狠狠一夹马肚子,冲出去。 朱柏瞥见他憋得脸都红了,有些担忧,小声叫了一声:“师父。” 蓝玉依旧盯着前方:“跟紧点,小心敌人。蒙古人的马刀可厉害了。” 朱柏问:“师父。哪有蒙古人?” 蓝玉转头看见骑在驴上都没有马背高的朱柏,瞬间清醒过来,泄了气。 不是去打仗。 只是去带孩子们玩……. 他眨了眨眼,说:“啊,不,我是说跟紧点,我的马跑得可快了。” 看天边已露白,朱元璋冲李文忠点了点头。 李文忠把那令旗一举:“出发了。” 朱柏回头对着宫门楼上招了招手。 蓝玉回头看了看,没看到什么人,心里直犯嘀咕:马皇后和老朱分明都在眼前,这孩子真奇怪…… 他不知道,其实朱柏是在向躲在某处看他的胡顺妃打招呼。 等应天城的城门在身后远到看不见了,皇子们才放松下来,开始聊天。 走在前面朱樉在打趣朱棣:“四弟,这一去就是数月,你那童养媳有没有舍不得你,跟你哭。” 朱棣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哼了一声:“我们相敬如宾,比不得二哥左拥右抱尽享齐人之福。” 朱樉抿嘴,脸上没有丝毫朱棣形容的那种开心,却有些郁闷。 三皇子朱棡凑过来问:“怎么了,二哥,又跟嫂子吵架了?” 朱樉闷闷哼了一声:“亡国之女,竟然敢对我指手画脚的……” 他的正妃是前朝名将王保保的妹妹王晓月,次妃是邓愈的长女邓知秋。 邓知秋与皇子们一起长大,早跟朱樉私订终身,只是因为老朱想要招降王保保,才委屈邓知秋做次妃。 朱樉这个人一向疾恶如仇,性格刚烈,对王保保极其痛恨。又是被老朱逼着娶的王晓月,所以从不把王晓月当妻子,却像对敌人一样。 关键他为了家国大义委屈自己娶了王秋月,到如今王保保也没有归降,这会儿都还在战场上跟明军打仗呢。 王保保抵抗得越久,王晓月立场就越尴尬。 第37章 妻和妾 王晓月也是将门之后,性子也是个外柔内刚的,而且再不受宠也是正妃,在寝宫里大小事务都是她做主。邓知秋找她索要东西时,她自然不会有好脸色。 邓知秋也是朝中大员的掌上明珠,被众皇子众星拱月一般宠着养大,就连朱樉也会让着她几分,哪里受得了这分气。 她被王晓月夺夫在前,压制在后,心里又恨又气。 如今更是被人说善妒不能容,越发讨厌王晓月,巴不得朱樉冷落王晓月。虽然未必在朱樉面前刻意挑拨离间,但是要她劝解朱樉,说王晓月的好话,也是不可能的。 于是秦王寝宫里,便出现了这样奇怪的现象:正妃不像正妃,次妃不像次妃。 如今住在宫里,大家还忌惮马皇后和老朱,就算有什么事,也不敢在明面上闹腾。 他日若是去了封地,没了约束,不知道要闹到什么地步。 朱标他们都知道此事,只是觉得这是朱樉的家务事,不好多嘴。 今日既然听他提起来了,忍不住劝他。 朱标温声说:“秦王妃毕竟是正妃,以后就是家中的主母,你还是要对她好些。不然后宫无主,对你也不好。” 朱樉一向对朱标很尊重,虽然心里不以为然,却也不会出言顶撞。 况且他这会儿担心的是王晓月会趁着他这几个月不在家为难邓知秋。 朱棡却也来凑热闹:“就是,女人嘛,灯一吹都一样,有什么下不去手的?你只要一月去她房里一次,父皇都没理由说你了。她也安安分分,心满意足了。” 五皇子朱橚神神秘秘地说:“大哥,听说你几次都没成,我有壮阳药,你要吗?” 朱樉本来耷拉着脸,一听两个弟弟这么说,忍不住笑出了声。 朱柏凑过来,饶有兴致问朱标:“大哥在说什么。” 朱标一看到朱柏,瞬间想起自己也是冷落了太子妃,一心只有吕莲儿,然后红了脸呐呐地说:“没什么,你小孩子不懂。” 朱柏一过来,五个年长的皇子就不出声了。 朱柏歪着头一脸天真无邪:“我知道你们在说什么。父皇悄悄跟我说过,若是男人对正妻不好,肯定是妾善妒,仗着自己年轻貌美,在丈夫这里搬弄是非,要趁早杀之。” 朱樉和朱标吓得寒毛一凛,各自皱眉琢磨朱柏的话去了。 朱柏暗暗好笑:呵呵,朱标,不经常吓吓你,你会记得自己发过的誓言? 乍一听只觉得朱柏年纪小在胡说八道,可是细想想,若真想劝解朱樉,这些话可不就是对症下药吗? 这孩子是真的明白,还是歪打正着? 众文武官员这么想着,都悄悄回头打量朱柏。 朱柏这会又一脸坏笑,拿着望远镜东张西望去了。 众人又转回头:果然想多了,这孩子就是淘气……. 刘伯温深知朱柏又在使坏,只想把他从朱标身边调开,便对他招手:“来来,好徒儿,算算明儿什么天。” 他俯身拔了一把草,数了五十根,递给朱柏。 朱柏暗暗在心里骂开了:老神棍,五十根草也能算卦,真是忽悠人没底线。再说了,我连步骤都没记住,算个屁! 朱柏接过那一把草,胡乱弄了一下,回答:“晴天。” 这还要算吗,天上万里无云,又是干燥的秋天,肯定是晴天啊! 刘伯温冷笑:“呵呵,好徒儿,你还是认真看看吧。要是错了,我可是要罚你背卦象解析的。” 朱柏看了看天,刘伯温跟他讲过的预测天气的咒语在脑子里搅成一团,犹豫了一下,说:“那就是雨?” 刘伯温再次冷笑:“呵呵,想清楚哦,只要错了都一样。” 朱柏结结巴巴:“那那那就半日晴半日雨。” 刘伯温说:“不能含糊,到底是什么时候晴,什么时候雨。” 朱柏被逼急了,只能说:“上午晴,下午雨。” 刘伯温又问:“晚上呢?” 朱柏:“雨雨雨,都是雨。” 朱标叹气:“十二弟啊,应天和凤阳往年冬日少雨干旱。你这卦不准啊。” 这要是又改口,他们定会看出我是瞎猜的,以后想用这个哄他们,从他们身上捞点好处就难了。 朱柏只能硬着头皮说:“准的,准的。我可是师从当世之名士刘夫子,怎么会不准。” 呵呵,就算是不准,也是刘神棍没教好。 不是我没学好。 朱樉嘀咕:“十二弟,你也说点好话,我们这行军呢,下起雨来可怎么好。” 朱棡笑:“下雨走不了那就在驿站待着,刚好!其实下不下雨的都没关系,我就想快些进山,打几只野物,好开开荤。” 朱柏一听,口水都流出来了:“烤兔子好吃,我们去射兔子吧。” 众将领不约而同寒毛一竖,暗暗叫苦不迭:还要射兔子?!这一进山跑没了,谁负责? 其他皇子还好,独独湘王是个大麻烦,天不怕地不怕,破坏力惊人。 关键还打不的骂不得。 连老朱自己都镇不住他,才把他赶出来。 “这要是我自己的儿子,早拿大板子狠狠把他屁股打开花了。” 众将领默默咬牙切齿,把每次看湘王必念的这句话又拿出来念了念。 朱柏自己浑然不觉,自顾自拿出蓝玉给他特制的小弓,问蓝玉:“师父师父,你射过兔子吗?” 蓝玉说起这个就不困了:“当然射过,草原上的兔子到了秋天膘肥体壮,啧啧,毛皮锃亮……” 众将领交换了个眼神:嗯,到时候出什么事,依旧推给蓝玉得了。反正他脑袋大,体格壮,扛打。 本来朱柏觉得无聊,这会儿忽然有了短期目标了:嗯。搞肉吃。 一个月才捞到几块红烧肉和一小碗鸡,嘴里都要淡出鸟了。 好不容易出来了,当然要吃点好的。 越想越迫不及待,问蓝玉:“师父师父,什么时候进山?” 蓝玉含糊地说:“很快很快。” 这一路都走官道,哪里会进山? 只是不哄着朱柏,朱柏说不定又想别的歪点子。 反正明日复明日,等朱柏醒悟过来就到凤阳了。 正说着走过一片树林,忽然从树上窜下来一只黑影劈手抢了朱柏手里的望远镜,然后三跳两跳就消失在树梢间。 第38章 原来是妖僧 众人猝不及防,看清那是只猴子,都想来劝朱柏:“算了算了,回去再给你买一个。” 结果朱柏叫了一句:“卧槽,连爷的东西都敢抢,老子跟你拼了。” 然后跳下驴,跑进树林里。 “湘王不可乱跑。”蓝玉反应过来叫了一声,朱柏已经瞬间不见了踪影。 众人慌了,骂骂咧咧跳下马,留了朱标、宋濂和几个侍卫守东西,其余人追着朱柏而去。 那猴子进了树林就慢下来,还时不时回头看朱柏。 朱柏看它倒像是在等自己,心里诧异。 他停下来,仔细看了看那猴子:黑叶猴。 好少见! 照理说,这种猴子在十万八千里外的贵州这些西南地区才有,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猴子也停下来,望着他。 朱柏脸上堆出真诚的假笑:“猴哥,那东西对你没用,我站在这里让你玩会,你就还给我,可好?” 那猴子龇牙笑着,挥了挥手里的望远镜,接着跑。 朱柏气得大骂:“草,你个死猢狲,敬酒不吃吃罚酒,等我抓到你就把你剥皮刷油,烤个外焦里嫩。” 猛然就跑出了树林,豁然开朗。 眼前出现一片绿意盎然的草地和一株开得鲜艳无比的桃花。 这都快立冬了,万木萧条,怎么这么古怪? 他停住了脚。 那黑叶猴直奔桃花树下而去。 树下坐着个中年和尚。 他身后的小溪冒着热气,让此处烟雾缭绕,越发宛若仙境。 黑叶猴把望远镜交给了那和尚。 “草,原来是你这个和尚装神弄鬼。” 朱柏骂骂咧咧靠了过去。 那和尚仔细打量了一下朱柏,一脸神秘地说:“施主有礼了。你我缘分不浅,竟然能在此仙境相遇。贫僧看施主龙姿凤章,绝非凡人。” 放屁,老子是王爷,当然龙姿凤章。 你找个温泉,种棵桃树就来说是什么仙境,等下肯定要拿出算命解惑那一套来骗我钱财。 朱柏暗暗好笑,歪头问:“昂。所以呢?” 和尚继续说:“施主若得贫僧助力,他日必可荣登大宝。” 呵呵,果然。 你哄哄普通人还行,偏偏我就不是普通人。 朱柏抽了抽嘴角,拿出弓箭慢悠悠搭箭瞄准了和尚,冷冷地说:“你个老秃驴,非法圈养国家保护动物也就罢了,还唆使它劫掠过往旅客的钱财,我今日就替天行道。” 作为一个前世学兽医的人,朱柏无比痛恨虐待动物的人。 利用动物犯罪的,也算虐待动物的一种。 这和尚虽然有气无力,面色苍白,一双三角眼里却目光如刀。 像一只病了的老虎,只要给他一点力量就会吃人! 就不是什么好人呐!! 和尚见那弓箭对准自己眉心,吓得面无血色,往后靠在桃树上不敢动:“你这孩子怎么对佛祖没有丝毫敬畏之心。” 朱柏狞笑:“少啰嗦。你这种人,不配说佛祖。老子今天就要替天行道。把我的东西放下,把怀里的东西都掏出来。小爷饶你不死。” 和尚只能把怀里所有东西都掏了出来。 朱柏对和尚抬了抬下巴:“掏完了就滚。” 和尚转身一溜烟跑了,完全忘了猴子。 那猴儿一脸茫然,不知道是该跟着和尚跑,还是在这里等着和尚回来找它好。 朱柏放下弓箭,走过去,翻了翻那些东西。 佛珠,花生,几个铜板,罗盘,符咒,零零碎碎。 呦,看来还没开张呢。 又有佛珠,又有符咒,僧不僧,道不道的,这是打算看来的人信什么就用什么吗? 只能怪你命不好,第一单生意就遇见了我。 里面竟然有张度牒,写着:苏州妙智禅院和尚道衍,暂寄灵谷寺修行。 朱柏有些惊讶:诶嘿,还真是和尚。 嗤,就算是和尚,也是个不守本分,居心叵测的坏和尚。 道衍,这个名字好耳熟。 是什么人来着…… 朱柏一边吃花生,一边歪头琢磨。 那猴子坐下来,学着他翻看地上的东西,从朱柏手里拿花生吃。 蓝玉他们气喘吁吁追过来,就看到朱柏和那只猴子面对面坐在草地上分花生,玩东西。 众人暗暗松了一口气,哭笑不得:大家都吓得半死,这小子在跟猴子玩过家家……. 朱柏听到身后脚步声,忙把东西都收起来,放在怀里。 蓝玉忙过去把他牵在手里:“小祖宗,你可别乱跑了。你师父的魂都被你吓没了。” 朱柏笑了笑:“师父莫慌,我抢回了东西,自然会回去找你们。” 刘伯温说:“诸位大人,王爷,天色也不早了,要赶去驿站怕是来不及了。这里有水有草,不如在这里安营扎寨,吃点干粮,明日再走。” 他一向相信天意,既然机缘巧合到了这里,那就顺其自然呗。 其他人惊魂未定,骑了一天马,又追了老远实在是累了,再说确实稀罕此处风光,便纷纷赞成。 大家怕朱柏又乱跑,便商量好,蓝玉和刘伯温守着朱柏,其他人过去牵马把朱标和宋濂他们叫了过来。 朱柏这会儿不吵不闹,脱了大棉袍,只穿个青色内袍坐在桃花树下玩那个罗盘。 风吹雾散,桃花落。 朱柏唇红齿白,五官清俊。 刘伯温道骨仙风,长袍飘飘。 蓝玉身如松柏,威武高大。 真有几分仙童与左右护法的模样。 刘伯温才发现朱柏手里有个罗盘,心中也觉得奇怪。 他还没开始教朱柏风水堪舆,便问:“哪里来的?” 朱柏随口胡诌:“捡的。” 那和尚胡说八道的话,自然不能告诉别人。不然他的小命不保。 刘伯温接过看了看,背面刻着三个字“姚广孝”。 朱柏忽然明白刚才那个和尚是谁了。 不就是辅佐朱棣取得靖难成功的军师,人称“黑衣宰相”的姚广孝吗? 这家伙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兵法智谋双绝,是跟刘伯温几乎齐名的神人。 因为手段太厉害,这和尚也被某些人骂“妖僧”。 原来他还真不是想做坏事,只是想用这猴子引明主过来结缘。 刘伯温也很惊讶,说:“听说妙智禅院有位道衍法师,精通三教,湘王殿下,竟然与他如此有缘。” 第39章 我要出家 朱柏嘴角抽了抽:可不就是有缘吗?第一次见面,我就把人家打劫了。 蓝玉对刘伯温的话嗤之以鼻:“嗤,如今哪里还有正儿八经的和尚,我都见过好些和尚,白天念经,晚上吃肉。不过就是打着出家的幌子,好吃懒做罢了。” 一个念头电光石火一般闪过朱柏的脑海:诶?可不就是吗?! 只要我当了和尚,老朱就没法让我去藩地了。 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管他朱标跟谁上床,管老朱要杀谁,都跟我没关系了。 老朱在的时候,我能混个皇家寺庙主持,白天念佛吃斋,晚上花天酒地。 等朱允炆做了皇帝,我都出家了,他总不至于还觉得我会造反吧。 等朱棣当上皇帝,我再还俗,当我逍遥王爷。 完美,就这么定了。 朱柏把那猴子一搂,从怀里掏出干粮递给它,低声说:“猴哥,明天带我去找你主人。” 刘伯温说:“既然机缘巧合得到高人的罗盘,为师便从今日起教你看风水。” 朱柏一听,瞬间恼了,往地上一趟:“不学,骑了一天驴累死了,我要睡觉。” 开玩笑,只要我想当和尚,肯定能当上。 这就是个比公务猿还铁的饭碗。 所以我还费劲学什么算卦看什么风水? 以后有人要算,就给个签筒让他们自己抽就行了。 刘伯温也不管他听不听,只管自顾自地讲:“此处生机盎然,同气相求,天门地户齐备,实乃绝佳之处。在此沐浴可祛病消灾延年益寿。” 朱柏闭眼:废话,这地方,不会看风水也能看出来好啊。 ----- 这一夜,住在这片草地上,马儿吃饱喝足,精神旺盛,大家也好好沐浴,休息了一夜。 朱柏心里想着去找寺庙,哪里睡得着。 一大清早就把众人叫起来:“天气好好,赶紧出发吧。下午要下雨。” 虽然是他瞎掰的,反正到了寺庙他就不走了,下不下雨的没关系了。 一上午果然天晴气朗,众人一口气走了几十里,中午在驿站歇脚,吃了一顿饱饭。 然后朱柏像是屁股上有钉子一样,又催着众人出发。 朱樉性子爆,忍不住爆粗口:“你个小混蛋,要是下午没下雨,我肯定弄死你。” 朱橚也笑:“十二弟怕是风雨草变的,还能预测下雨。” 结果刚过午时就乌云渐浓,大风骤起,分明大雨将至。 原本想要嘲笑朱柏的众人暗暗惊讶:竟然又被这小子说中了。 远处似乎有个寺庙,朱柏怀里的猴子也兴奋起来,对着朱柏指着那里吱吱叫。 看来那就是灵谷寺了。 好,我就选在这里出家了。离应天府比较近,要什么都方便,关键还可以抱姚广孝和朱棣的大腿。 然后他一夹驴的肚子,就直登登朝着那寺庙去了。 大家也忙跟着朱柏进了灵谷寺。 众人刚进寺庙,外面大雨轰然而至,遮天蔽日。 里面一个和尚迎出来,对着众人就拜倒:“道衍见紫气从南而来,果然得见众位贵人。” 朱柏咧嘴笑着跳下驴,跑了过去:“是是是,方丈可认得我。” 道衍一看是朱柏吓得匆匆对朱标他们说:“贫道去叫人备茶。”然后掉头就跑。 朱柏穷追不舍:“诶诶诶,方丈别跑啊,我是来还你的东西的。” 他追到后院,揪住道衍的袖子,把东西从怀里一样一样掏出来塞到道衍手中:“呐,还给你。都是你的。” 道衍双手合十,直求饶:“殿下,贫僧错了。” 他本来想结识年长皇子,攀龙附凤一展抱负。结果没想到偏偏引来这个让老朱都头疼的泼皮无赖小王爷。 听说刘伯温都是他师傅。难怪那时候能一眼看透他的把戏。 朱柏嘻嘻一笑:“放心,这事就你知我知,我绝不告诉别人。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道衍背后一凉,小声问:“什么条件?!” 朱柏凑近,低声说:“我要出家,你收我做徒弟。” 道衍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此事万万不可。” 开玩笑,诱拐老朱最喜欢的儿子出家,他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再说就算老朱肯让朱柏胡闹,他这里也容不下朱柏这样的“大佛”。 朱柏一脸了然,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就这么跟你说吧。你只要让我出家,把我弄成这个寺庙的主持,我就让你如愿以偿为我四哥效命,从此名震天下。好处大大的。” 道衍吓傻了,瞪着朱柏。 就见了短短一面,这孩子就把他看得这么透彻?! 袁拱给他相过面,说他未来必成为帝王之良师,辟地之忠臣。 如今老朱已经平定了天下,哪里还需要辟地? 分明那意思就是有人造反成功,道衍会帮助那人呗。 然后他细细分析了一下时势,老朱执意分封,这翻天覆地的可能性不就是隐藏在各个王爷身上吗? 方才众人进来,他匆匆一瞥,只觉得四皇子朱棣是所有皇子里面相最好的。 可是这事他也不过是临时起意,尚未决定,朱柏怎么知道? 这娃娃果然是刘伯温的高徒,要小心…… 道衍双手合十:“贫僧不知道湘王殿下说什么。” 朱柏眯眼:“装傻是吧?老实告诉你,我今天进来了,就不打算走了。你一定要给我剃度出家。” “不许答应。”蓝玉从门口进来找朱柏,听见这话,吓得半条命都没了,立刻大声制止。 道衍忙低头,双手合十而立。 “谁敢答应,吃不了兜着走。”蓝玉盯着道衍说完这一句,忙转头哄着朱柏,“殿下别闹,这个不好玩。等到了凤阳,你要啥都给你买。” 然后他一边拼命朝侍卫使眼色,示意侍卫去喊刘伯温,朱标他们进来。 侍卫自然知道其中利害,忙转身出去了 朱标他们好说歹说,朱柏才点头:“好。” 今日这么多人拦着,这事办不成。 再说这个道衍明摆着不打算收他,要想个别的法子。 第40章 只能自己来了 大家一看朱柏应了,也以为他是小孩子心性,放下了,便安心坐下来喝茶,歇脚。 只是等了一个时辰,外面的雨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 眼看天又慢慢黑了下去。 宋濂对刘伯温作揖,小声问:“刘大人,这个雨,不会一直下到明天吧。” 刘伯温轻轻叹气:“湘王说雨雨雨,那定是要连下三日了。” 宋濂一脸茫然:不会吧。这也行? 话说,你们算卦都这么随便的吗? 李文忠只能去后面跟道衍商量能不能借住一宿,他们出银子。 道衍巴不得有机会跟各个皇子亲密接触,如何不肯? 他忙应了,叫小和尚们准备斋饭。 既然是斋饭,自然是青菜豆腐。 朱柏点头称赞:“啊,贵宝刹的斋饭真是美味。” 众人暗暗在心里说:信你个鬼,白天你还说要射兔子吃肉,这会儿又说斋饭好吃,还不就是想引人回答,然后顺着杆子往上爬,说出家好。 大家默契地不理他,都不出声,默默吃饭。 几十个人坐在一起吃饭,竟然只有夹菜咀嚼吞咽声,一句说话的声音都没有。 道衍暗暗感叹:老朱果然治家治国有方,食不言寝不语。 大家都做得很好。 朱柏自然明白大家的意思。 这些人平常在朝堂上都是话痨,三两句不合还会打起来,这会儿不说话,不就是怕给我机会吗? 呵呵。 这就能难倒我吗? 也太小看我朱柏了。 ----- 夜里从大殿那边传来阵阵香气,好像一只小手勾着人的魂儿,把人从梦里叫起来。 那是烤得外焦里嫩的肉香。 嗯,还撒了孜然,抹了香油。 大家起身一看,只见朱柏坐在佛堂正中央烤着一串麻雀,嘴里还念着:“阿弥陀佛,往生既是重生。各位安心的去吧,你们不会白死的。” 道衍惊恐地说:“作孽啊,佛家圣地,如何能杀生。” 朱柏阴森森地冲道衍一笑:“你一天不答应我,我就在这里杀生一日。十日不答应我,我就在这里杀生十日,直到你答应我为止。” 果然…….. 他们就知道朱柏不是那么好对付。 蓝玉拦住道衍:“嗨,烤个麻雀有什么好叫嚷的。方丈只管去睡你的,随湘王去吧。” 反正雨就下三天,除去今日,还有两日。 雨一停他们就走。 到时候看朱柏还能怎么样。 道衍自然明白,只能悲切地念着“阿弥陀佛”转身,然后咽了一下口水:闻上去真香,可惜吃不着。 等和尚们一走,大家愉快地坐下来一起烤麻雀。 反正都已经把佛祖得罪了,不吃岂不是可惜了。 ----- 雨足足下了三日,朱柏就烤了三日的麻雀,附近的麻雀都叫他抓完了。 夜里雨渐渐小了。 朱柏一看:不行,等到明日天晴,我就会被架上马,拉去凤阳,再想来寺庙就不可能了。 得想个快速解决的好法子。 夜里朱柏起来,对着寺庙里的大佛磕头:“菩萨,不好意思,叨扰了几日,我也是为了保命没办法。你大慈大悲,不会跟我计较的,对吧。所以呢,他们不给我剃度,我就只能自己来了。” 朱柏拿出黑叶猴帮他从禅房里偷出来的剃刀,比划了一下正要开始剃,剃刀忽然被人劈手抢走。 他回头一看,还是那只猴子。 那猴子龇牙咧嘴。 朱柏伸手:“来,乖,还给我。我明日还给你好吃的。” 猴子转身就跑,把剃刀递给了从黑暗里走出来的道衍。 道衍收好剃刀:“殿下万万不可。” 朱柏有些得意:“还好我有准备。” 然后又从怀里拿出一把,退了一步。 道衍跪下磕头:“求湘王饶了小僧们的性命。” 朱柏皱眉:“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在贵宝刹出家,以后宝刹定香火旺盛。佛曰,普度众生,怎么会不肯度我?方丈不要阻止我的向佛之心。” 其他人听见声音也跑出来。 朱标:“十二弟不要胡闹。” 宋濂:“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随意损毁。” 朱柏不理他们,用剃刀贴着头皮就要剃。 “逆子,住手!!”朱元璋雷鸣一般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朱柏一愣,眨了眨眼:一定是出现幻觉了。 老朱这会儿应该在寝宫里睡大觉,怎么会来这里? 他又要接着来。 结果朱元璋从门口进来了。 所有人忙跪下了。 朱柏跟着跪下了,暗暗咂嘴:啧,是谁这么讨厌,竟然去把老朱叫来了。 算起来,一日半去,一日半回。 应该是在他第一次揪着道衍要出家的时候,就有人去报告给老朱了。 草,肯定是那个叫“基”的刘神棍! 这些人这几日天天陪着我烤麻雀,原来是为了稳住我。 道衍忙搬了椅子过来给朱元璋,重新又跪下。 朱元璋摘了身上的蓑衣,坐下,还在微微喘着,咬牙切齿瞪着朱柏。 特么的,朕真想把这臭小子撕成碎片。 这才出来几天,就把朕折腾得赶了过来。 “说吧,你闹着要出家,到底是想干什么?!” 朱柏行了一礼,一本正经地回答:“听刘夫子说,道衍方丈精通三教,天文地理和儒家典籍,是世间难得的人才。我只是想留在这里跟他学习。再说,父皇也曾出家礼佛……” 刘伯温和道衍在心里一齐骂道:小兔崽子,你怎么能这么害人呢?! 老朱也很愤怒:朕出家,那是为了学习吗?朕那是为了混口饭吃,为了活命! 这帮言官果然不安好心,竟然想用朕的往事唆使朕最喜欢的小儿子出家?! 他阴森森斜眼望着刘伯温说:“刘大人,湘王说的可是实话。” 刘伯温一时之间也想不到更好的说辞了,只能回答:“道衍方丈是名声在外。不过臣也没想到殿下会有如此执念。” 老朱你自己生的儿子,自己不知道吗? 朱柏是那种为了求学就要出家的人吗? 再说古往今来,有几个正常人会为了学儒家来出家? 道衍才学高深,那我刘伯温算什么? 朱元璋又阴森森望向道衍:“那是你这个妖僧唆使湘王出家?!” 第41章 皆大欢喜 道衍吓得脸色发白,伏在地上:“小僧不敢。” 朱元璋微微点头:“朕谅你也不敢。朕今日就在这里把话撂下了,哪家寺庙敢收留湘王,朕就血洗哪家。再把方丈剥皮示众。看谁敢陪着他胡闹。” 朱标忙对朱柏使眼色。 朱柏只能说:“父皇,都是儿臣的错,儿臣只想着安心学习,没承想其他事。现在才醒悟,出了家就不能陪父皇和母后了。” 朱元璋暗暗咬碎银牙:小兔崽子,你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朱标也忙说:“十二弟虽然淘气,有句话却很有道理。” 朱元璋挑眉望向他:“嗯?!” 朱标说:“天下寺庙众多,颇有德才兼备之人。如今正是朝廷需要人才的时候,不妨一用。” 其实朱标是觉得朱元璋杀戮太盛,所以顺水推舟,想用佛家慈悲心感化他,只是不好直说。 朱元璋斜眼看着朱柏:“这个道理,听上去很冠冕堂皇,可是朕始终觉得你没说实话。” 朱柏小声说:“这话只能悄悄说给父皇听。” 他虽然想出家,却没想过要连累僧人们的性命,只能想办法让老朱打消杀人的念头了。 朱元璋冲他招手:“那你过来说。” 朱柏凑上去,低声说:“儿臣是想着帮父皇、母后和兄长们诵经祈福,顺便超度那些在战场上死去的亡灵……” 这小小的声音,却像是雷鸣一般响在朱元璋耳边。 他猛然抬头望着面前那慈祥庄严的大佛。 此时外面的雨刚好停了。 乌云散尽,晨光洒在佛像上。 原本灰暗的石佛仿佛镀了一层金一般,光华万丈,悲悯地回望着朱元璋。 朱元璋微微张嘴:这是老天在提醒我吗? 我这些年征战,杀孽深重。 就算是不理那些被我杀了的人,也要超度一下为我作战而死的将士们啊! 他们有多少都是暴尸荒野,无人收敛。 如今孤魂野鬼还在外面游荡。 我的好儿子啊,你原来是为了我。 他眼眶一热,搂紧朱柏,深吸一口气,转头问蓝玉:“你怎么看?” 蓝玉与他一同出生入死,更是能理解常玉春死之时,他的悲痛。 蓝玉也不知道朱柏说了什么让朱元璋瞬间怒气全消,只能顺水推舟说:“湘王要是真想学,就把师父请到宫里去教他。” 朱元璋想了想:不错,和尚好,不用成家,不用吃肉,只要给口斋饭,就能念经超度,协助处理朝政,教导皇子。 真是花销少,用处多。 这普天之下,怕是找不到比和尚更便宜更好用的人了。 再说朱樉偏爱小妾,朱棡贪玩,如今在他身边还好,他们还不敢太过分。 以后去了封地,是需要一个温和的人时时在身边劝解才好。 而且他是出过家的,知道宗教对于人心的控制能力。还有寺庙的僧兵也是不容小觑的力量。 他其实早就在琢磨要怎么处理这件事,正好,趁着这一次一起办了。 朱元璋点头:“如此,即日起,便下令天下精通儒家经书的僧人去礼部应试。通过考核的人,授僧官,供职礼部。” 众人一听,忙磕头:“皇上圣明。” 这事解决了,没有人受罚,还有人升官。 皆大欢喜,皆大欢喜。 ------ 朱元璋来得匆忙,只带了几个侍卫,这会也不敢逗留太久。 经过商议,李文忠和蓝玉一起护送朱元璋回宫。 其余人继续陪同皇子们前往凤阳。 走之前,朱元璋阴森森地对朱柏说:“我劝你还是老实些,不然要连累这么多夫子师父。” 虽然朱柏说的两个理由都听上去很正当。可是他怎么就觉得这小子心里还藏着别的事呢? 朱柏眨了眨眼,一脸无辜:“我可老实了。” 朱元璋哼了一声,上马绝尘而去。 朱樉直冲朱柏作揖:“好弟弟,别作了。你就不能消停几日吗?” 朱柏眯眼:“说这些……你们吃烤麻雀的时候,可开心,还说要是有酒就好了。” 朱樉被戳破,红了脸,嚷嚷:“反正你就老实点。别带着我们一起作。” 道衍送走了众人,转身大笑而入: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虽然过程坎坷,不过,我终于可以出山了!! 而且通过这三日的仔细观察,诸位皇子中,确实以燕王朱棣最有帝王之气。 等老朱招僧官,我就去应试,争取当上辅佐朱棣的僧官。 ------ 再次启程,几位师傅都不敢大意了。 左右前后各一个夹着朱柏,如此一来,除非上天入地,不然他肯定跑不掉。 滁州知府预先收到风声一早出来迎接他们入了州府。 朱标他们总算是正儿八经地吃了顿好饭,睡了一觉。 滁州知府问朱标:“太子。可否要下官多派些人护送殿下和大人们前往中都。” 朱标摆手:“多谢大人。父皇特地命我等轻装前行,若是随从太多,各州府都知晓,又要出来迎接,劳民伤财。” 滁州知府欲言又止,最后只能说:“殿下以民为天,是百姓福分,不过殿下务必注意安全。” 大家都有些不以为然:这个滁州知府有些太小心了。 如今天下流寇尽除,这一路都是天子治下,只要朱柏不作死,就不会有什么危险。 出了京师地界,景色渐渐荒芜。 到处都是枯死的树木。 村庄里的房屋十室九空。 原本嘻嘻哈哈的皇子们,这会儿脸色也都肃穆起来。 时不时可见远处近处田野上新添的白骨森森。 八皇子朱梓问傅友德:“师父,那是什么。” 傅友德含糊地回答:“可能是渴死的牲畜。” 关键离应天这么近的地方都这样,那更远的地方岂不是更加凄惨。 路过定远,偌大的县城也萧条得很,满街满是面黄肌瘦的流民。 朱标皱眉:“各地报了灾以后,朝廷就立刻下拨了赈灾粮。怎么还会这样。” 朱柏也说:“应天府里没看到有灾民啊。” 蓝玉轻叹:“应天有兵马指挥司。” 朱柏:“什么叫‘兵马只会死’。” 蓝玉含糊地回答:“就是个衙门,专门负责在京城维持市容,疏理街道沟渠及囚犯、火禁之事的。” 第42章 差点被吃了 朱柏恍然大悟:哦,原来是明朝的城管。 为了保证京城的安全,就算是有灾民来了应天城,兵马指挥司也会把他们弄走。 朱标转头对刘伯温说:“夫子,我们停下来去县衙看看如何?” 刘伯温拱手:“殿下圣明。原本皇上叫各位王爷一路行军至凤阳,就是为了让殿下们体会民间疾苦。去县衙问问便什么都知道了。” ----- 进了县衙,竟然一个衙役都不曾见到。 朱标皱眉:“定远县令是何人?为何如此疏于职守?!” 刘伯温捻须说:“这会儿不守在县衙的未必是昏官。” 朱标转念一想,微微点头:也是,灾情严重,好的父母官应该在忙着救灾。 他们把马停在后院,派几个人守着,其他人从县衙出来。 县衙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围满了灾民。 乌泱泱人头攒动,望不到边。 朱柏倒吸了一口气,嘀咕:“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那些人一看见他们出来都拼命往前挤,冲他们伸出手。 “行行好,给口吃的。” “老爷给口吃的。” 皇子们哪见过这场面,都傻眼了。 侍卫紧张起来,围成一个圈在外。 文官武官围成第二个圈在内,把八个皇子护在中间。 朱标转身对其他皇子说:“弟弟们把身上的干粮拿出来。” 刘伯温忙说:“这样不行,粮少人多,会引发哄抢。须得等到县令回来,再从长计议。” 可是朱樉手快,已经拿了几个饼出来。 灾民们一见到饼,眼里透着贪婪的光,越发不要命地往前挤。 任是侍卫身强力壮也挡不住这一群如饿狼一般的人们,被挤得不住地后退。 朱标说:“莫要伤害他们。” 哎呀,我的哥啊,这会儿你还顾得上他们死活? 他们这样子要是冲上来,莫说是我们身上的东西,就连我们都会被生吞活剥了。 朱柏哭笑不得,转身对其他人大声说:“退入县衙,关门。” 皇子们立刻护着朱标往里走。 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句:“别让他们跑了。” “他们身上肯定有银子和吃的。” 几个灾民推倒了侍卫,人群就像决堤的洪水一般,冲了过来。 朱柏个子小,转身来不及进去,被拎着衣领子拽了过去,然后被人抱着瞬间消失在灾民中。 那小猴受惊一窜上了屋顶,逃走了。 “十二弟!!” 朱棣和朱樉急得大叫,瞬间眼都红了,拔出刀冲了出去。 只能动手了。 武官们也拔出刀大喝:“散开,否则杀无赦。” 灾民们哪里听得进去,只管上前。 朱棣对准离他最近的那个饥民就是一刀。 朱樉突不出去,咒骂着左杀右砍,身边惨叫不断,鲜血四溅。 武官们更是手起刀落,身边空出一个圈来。 “杀人了,杀人了。” 灾民们这才惊慌逃窜,人流又像潮水一般散去。 朱柏浑身是血,手里拿着一把小匕首,站在不远处,身边倒了几个人。 朱棣冲过去抢了匕首,抱着他:“十二弟。你怎么了?” 朱柏哆嗦着嘴唇:“他们刚才在商量怎么吃我。” 这些人死命抢着他,想要把他当场就活生生就分了。 他毫不犹豫拔出袖子里的刀,一顿乱砍。 那些拽着他的人被割伤吃痛,就松了手,然后跟着逃跑的灾民们跑了。 还好他身上带着刀,不然他现在已经成了别人锅里的肉了。 皇子们听完朱柏的话,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曾听见书上写,古人灾荒之时,易子而食。 没想到他们遇见了,而且还是抢人来吃。 沐英他们护着皇子们说:“进去再说。” 皇子们忙拉着朱柏退入县衙里,关上门。 外面的尸体被人拖走,不知道又成了谁的腹中之物。 一直咬牙攥拳的朱标猛然抱着朱柏,崩溃大哭起来:“吓死我了。十二弟,还好你没事。都是我的错。” 朱柏眼神呆滞,一声不吭,僵直了身子任朱标抱着。 众人想想都觉得后怕,背上冷汗涔涔,如今才反应过来滁州知府没有完全说出口的话。 路上看到的白骨想来也不是什么干死的牲畜,而是被吃了的人。 一清点人数,还好,大家都在,只有几个侍卫受了点轻伤。 县令这会才匆匆回来,一进门就匍匐在地上:“臣死罪。不知殿下和大人们莅临。” 朱樉又惊又气,上去就是一脚:“你这个昏官跑到哪里去了?竟然任灾民们哗变,你是怎么救灾的。” 县令被踹地往旁边一倒,也不敢躲,爬起来,又匍匐在地上。 “殿下饶命。朝廷下拨的赈灾粮今日才到。下官带人去熬粥分发去了。不想才半日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其实他也是惊惧交加。 别说是湘王被人吃了,就算是受点伤,朱元璋都会把他生吞活剥。 朱樉还要打县令,被朱标拦住了。 朱标问县令:“朝廷分明五月就下令发赈灾粮了,为什么今日才到。本县不是也有官库吗?” 县令说:“殿下英明,虽然朝廷五月就下令发粮,可是湖广川丰收之地,秋收的粮食没有下来,就没有粮食。本县的官粮早在七月就用完了。” 大家默默算了算。八月收获,从湖广四川收集运过来再分发下去可不就是要两个月吗? 也就是说,这些灾民已经饿了三个月了,难怪会如饿鬼出世一般。 朱樉咬牙说:“管他什么原因,敢威胁到我们兄弟安全,就是一个死。叫人把今日哗变的刁民全部抓起来,剥皮萱草,看他们谁还敢造反。” 朱标说:“不可不可。虽然他们方才是过分了一些,可其实都只是饿极了的百姓。再说,那么多人,都杀了,与桀纣何异。” 县令忙说:“太子殿下仁爱。” 朱樉愤愤不平,又要去踹县令:“特么的,本王就是桀纣!要不是你连一个县都管不好,怎么会出这种事?” 朱标忙让人把朱樉拉到旁边去了,然后安抚了县令几句,叫他好好赈灾。 朱棣的手还在抖。 他今儿是第一次杀人。 要不是当时情况紧急,脑子里只想着要救朱柏,他绝对下不去手。 第43章 吓傻了 朱棣意识到这会最害怕的应该是朱柏,转头去看朱柏。 朱柏坐在椅子上,双目呆呆看着前方,看来果然被吓得不轻。 其实朱柏确实受了点冲击,不过不完全是被吓的,而是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明朝是个自然灾害奇多的朝代。 就算是他能平平安安长大,顺顺利利成为个闲散王爷。 如果百姓一有点灾害就这样哗变,他连门都不敢出,还要担心灾民冲进王府,哪有什么好日子过?! 当个酒肉和尚就更别想了。 刚才听县令一说,他恍然大悟: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是不同年份,不同产地的粮食产量不均衡。这个年代仓储运输不方便,各地又各自为政。 可是贸易仓储和物流状况不是说改变就能改变的。 后来那么便利也是因为动力机械、农作物种植、存贮方式和材料等等科技的长足进步。 那怎么样才能在现有的条件下改善这一困境呢。 他苦苦思索,以至于蓝玉他们护送老朱回应天后又追上了他们,也没发现。 蓝玉见朱柏呆呆的,给他吃就吃,叫他停就停,也直皱眉。 明明几日前还活蹦乱跳的,这是怎么了? 听沐英他们把那日灾民哗变的事情讲了之后,蓝玉也脸色发白:“我的乖乖,还好没事。” 他听了都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别说个孩子了。 难怪朱棣他们也精神不太好的样子,想必都是第一次杀人,晚上睡不着。 蓝玉问沐英:“报给皇上了吗?” 沐英叹气:“哪敢不报,当日我就要县令派人快马加鞭报给皇上了。” 蓝玉皱眉望着朱柏说:“如今怎么把这小祖宗哄好呢?” 要是朱柏这样子回凤阳,老朱又会大发雷霆,到时候大家一样没好果子吃。 朱柏拿着根树枝在地上划,在想怎么解决粮食的问题。 蓝玉在他身边蹲下,掏了块肉干出来伸到他面前。 朱柏这才看到蓝玉,惊讶地说:“诶,师父,你回来了。” 蓝玉笑:“可不是。这兔肉干只有一点,你别声张,藏起来悄悄地吃。” 朱柏咧嘴笑:“谢谢师父,你哪里来的兔肉干?” 蓝玉说:“这是夏天和秋天打的兔子,我就用盐腌了,晒干存在罐子里,然后埋在石灰窖里,几年都不会坏。到冬天就拿出来下酒。隔几日就往里面存一两只,积少成多。往年最多的时候,能吃到次年秋天。今年干旱就少很多,估计等不到过年就会吃完。” 朱柏津津有味嚼着肉干,含糊地说:“吃到第二年秋天,那夏天又打了新兔子怎么办。不怕去年的和今年的弄混吗?” 香,真香。比后来的那些猪肉铺牛肉脯香多了。 虽然只放了盐和酒,但是每一口都好有嚼劲,越嚼越香。 这年头能有肉和盐来腌肉干的绝对都是大户人家。 蓝玉得意地说:“放心,错不了、我虽然都放在一起,却标了日期,每拿一罐就把后面的往前推,最新的放在最后,肯定先把日子最久的先吃完。再说,我那几个好哥们,都知道我有个存肉干的地窖,有吃不完的肉都腌好晒干存在我这里。大家都往里存,也往外拿,而且都从先做的吃起,所以基本上也不会有存到坏了的。” 朱柏如被雷劈了,微微张嘴愣在那里,竟然比刚才看起来还要呆了。 蓝玉急了,捉住朱柏的肩膀,掰着他的嘴问:“咬到舌头了吗?殿下,你别吓我。” 朱柏嘴角漾起一丝笑容,然后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扩展到整个脸上:“谢谢师父,你的兔肉干让我想通了困扰了我好多天的事情。” 蓝玉笑了笑:“啧啧。果然还是个孩子,一点兔肉干就让你开心成这样了。你要是吃到李善长家的鹿肉脯,怕是要把舌头都咬掉了。” 朱柏很惊讶:“李大人家的鹿肉脯还要更好吃。” 蓝玉神秘一笑:“那是。他让人从关外运来的活鹿,然后独家秘方十几种调料三腌三晒入味不说还不柴不腻,吃一口齿颊留香。他把鹿肉脯藏在卧室的地板下,别人轻易拿不到。下雪天的时候,把肉脯在火上烤一下,热乎乎地,一口肉脯一口酒,啧啧,真是死了也值了。我也就是在他寿辰的时候在他家吃过一次,回味到如今。” 朱柏听得口水都流下来了:“嘿嘿,我迟早要弄到手。” 蓝玉也嘿嘿一笑:“等你弄到手了,别忘了你师父我。” ------ 朱柏忽然又活跃起来。 师父们总觉得这是回光返照,有些心惊肉跳,就算是到了凤阳也不敢叫他练什么骑射,生怕再有个闪失。 这边朱元璋收到县令送过去的消息,连夜下令命皇子们即刻快马加鞭返回应天,随行武将、侍卫们和沿途各州府军护送。 夫子们自行返回。 师父和夫子们松了一口气:早点回去好。早点回去好。 护送皇子的责任太大,真的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一般。 蓝玉把朱柏放在前面,共骑一马。 众人每日天不亮就出发,天黑就近住宿。 路过的百姓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看见官兵们把一群年轻人护在中间,在官道上呼啸而过。到了两州边界,这边官兵就停下,那边自然有新的官兵又把他们围在中间,马不停蹄接着跑。 朱柏本来还想好好琢磨一下怎么把想出来的法子告诉老朱,而不让人怀疑。 结果一路上被颠得七荤八素,累得不行,沾床就睡。 来的时候停停走走,折腾了十几日才到,回去却只花了六日。 十一月中,皇子们回到应天城。 老朱亲自到玄武门迎接。 众皇子看见亲爹,恍若隔世,个个鼻子发酸,跪倒在地。 老朱也眼眶发红,原本想着锻炼锻炼他们,谁知道差点天人永隔。 他吓得这几日都睡不好。 这会儿见他们平安回来,一颗悬着的心才落地。 老朱让大家去歇息。 朱柏起身捉住了朱标的手腕:“大哥别忘了之前答应我的事。” 朱标一愣,明白他说的是吕莲儿,低声回答:“知道,放心。” 第44章 百官还不如一个七岁的孩子 朱元璋破天荒叫御厨晚上加了几个肉菜,然后一边吃饭,一边询问几个皇子路上的见闻。 朱标讲了讲定远的事情,把那县令的话复述了一遍,皱眉说:“这个救灾粮下拨的事情,要想个好法子才行。” 朱标已经刻意隐去许多残忍的细节。比如,饥民们抢走了朱柏只是想吃了他。 其实比这更残忍的事情,老朱都见过甚至经历过。 所以压根就不用朱标讲出来,他就能明白当时的恐怖和惊险。 虽然很生气那些人竟然连他的儿子都想吃,可是朱元璋并不打算追究灾民的责任。 毕竟他从小就饿怕了,最听不得百姓挨饿。 也明白到那个时候,用什么君臣仁义约束人,都是屁话。 朱元璋也点头:“嗯,此事的确要赶紧解决,明日朝堂上,问问众臣有什么好建议。” 朱柏今日极其老实,一直支着头坐着不动。 老朱下午就注意到朱柏有点恹恹的,这会见他一言不发,越发担心。 “老十二。”他叫了一声。 朱柏没出声。 他旁边的朱椿和朱檀也不敢出声。 朱元璋急了,站起来走过去查看。 靠近一看,才发现原来朱柏支着头,抱着小猴子睡着了,嘴里还含着一块肉。 “你这臭小子,朕跟你说话,你竟然睡着了。”朱元璋气急败坏扬手要拍醒他,想了想,又放下了手。 朱标说:“十二弟个子小,骑马着实有些辛苦。” “嗯。”朱元璋点头,对旁边的太监们招了招手,“送湘王回去寝宫睡觉吧。” 上来两个太监,把朱柏背到背上正要走。 朱柏忽然动了一下,迷迷糊糊地问:“嗯?吃完了?父皇,我没睡,您接着讲。” 朱元璋哭笑不得:“困成这样,回去睡吧,还讲什么。” 朱柏夜里觉得有水滴在脸上,心里疑惑:“这皇宫还漏雨吗?” 睁开眼一看,原来是胡顺妃。 胡顺妃眼睛都哭肿了。 朱柏叹了一口气:“别听他们传得吓人,其实没什么事。我好着呢。” 胡顺妃把他搂在怀里,哽咽着说:“殿下别再这么吓臣妾了。你要有个闪失,臣妾也不想活了。” 唉,即便这里没别人。她依旧自称“臣妾”。 这宫里,对女人还真是不友好。 朱柏眼角酸胀,叫了一声:“娘。放心,我不会有事。” 胡顺妃身子一僵,搂紧了他,小声说:“诶。乖。你叫这一声就算了,以后别叫了。皇后娘娘不喜欢。” ----- 早上乌云密布,北风呼呼的吹,格外冷。 老朱在朝堂上问文武百官有没有解决赈灾粮不能及时到位的良策。 文武百官竟然无一人出声。 平日吵吵闹闹的大殿上,这会儿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外面的风停了,便开始下雪。 朱元璋很生气,指着外面说:“下雪了。百姓们会更苦,不知道要冻死饿死多少人。你们这些人,吃着百姓种出来的粮食,穿着百姓织的布,却没有一点救民于水火的法子。” 茹太素怯怯地说:“官库的一直在运行,只是各地粮食收成情况不一,想要全国范围内调动,有些难处…….” 说白了,湖广产的粮食,凭什么拿给河南?万一明年湖广遭灾,河南就一定会给粮食给湖广? 父母官自然是先想着自己下辖的百姓。 这话要是直说,朱元璋说不定又要杀几个州官来督促,其实没有任何作用。 而且,就算是有法子,也不好在朝堂上直接说。 不然老朱不采纳,说不定还得罪其他官员。 朱元璋抿嘴想了想说:“三日之内,五品以上各个官员必须就赋税实物改银钱和救灾粮调配,各提出三个法子。逾期者,降一级;不交者,视同抗旨不遵,给朕脱了官服,回家种田去。” 百官面面相觑。 这么严重?看来老朱真的被逼急了。 朱元璋拂袖而去。 本来就心情不好,进了内宫看见朱椿和朱檀站在路边抹眼泪,越发想骂人。 朱元璋皱眉问:“你们两个,一大早就哭什么?” 朱椿和朱檀低头,不敢哭,也不敢说话。 马皇后路过忙过来,把朱椿搂在怀里,问:“怎么了?” 朱檀这才抽抽搭搭地说:“十二弟把儿臣和十一弟这个月的零花钱全骗走了。” 朱元璋脸上肌肉跳了跳。 昨日看朱柏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还有些心疼他,特许他今日不用上早朝。 结果朱柏今天一大早就开始捣蛋,早知道,还不如让他去朝堂上罚站…… 老朱深深吸了一口气说:“你们两好歹也比他大个一岁半岁,怎么会被他骗了?!” 朱椿一边呜咽一边说:“他给我们算了一卦,说我们今日会被人骗去钱财,叫我们把月钱存在他那里,说存一年有半成年利,存两年有一成年利。存得越久利息越高。” 朱檀抽抽着,说:“我们觉得他一向算得准,就给了他。结果刚才二哥说我们被十二弟骗了,我们就想去把银子拿回来。十二弟说我们存的是定期,如果现在拿回去,不划算,不肯给。” 朱椿“哇”的一声大哭出来:“打又打不过,追也追不上,我的一两银子......” 朱檀也呜呜呜哭出声:“他还骗了十三弟和十四弟。还说以后万一没钱还给我们,就帮我们再算一卦,或者用别的东西抵偿。就给了我们两一人一个小账本。” 马皇后接过本子一看,封面上写着“湘王银行”。 打开本子第一页上,写着存款人:某某。 然后下面画了好多道横线,第一道横线上从左到右,歪歪斜斜写着:“某年某月某日存入白银二两,年利……” 宫人们听着想笑又怕两孩子伤心,只能捂着嘴别开头。 “你们两别哭,朕带着你们去找他,倒要问问他想干嘛。”朱元璋又好气又好笑,耐着性子安抚两个儿子,又转头问二虎,“那混小子在哪儿?” 二虎说:“湘王好像在御书房。” 朱元璋嘴角抽了抽:“看来他是在等朕回去,想连朕都一起骗…….” 第45章 牛逼大发了 马皇后有些担心,说:“皇上,老十二好不容易平安回来,您可不要太严厉。” 朱元璋说:“放心,朕不打骂他,就想看看这孩子到底想干什么。” 朱元璋的胃口被吊得高高的,交代了宫人们都不许出声,自己也假装不知情,回到了御书房。 朱柏果然坐在御书房的门槛上数银子。 朱元璋哭笑不得,干咳了一声。 朱柏站起来,把银子塞回袖袋里,说:“父皇。” 朱元璋哼了一声:“嗯,干嘛。” 朱柏笑嘻嘻说:“儿臣知道父皇缺银子,所以筹措了一些借给父皇。” 嘶......这小子怎么换了招了? 朱元璋暗暗惊讶,脸上不动声色,问:“你哪里来的银子。” 朱柏说:“我从别处找来的。不过我借给你,你要给我利息。” 朱元璋饶有兴致地问:“多少利息?” 朱柏:“一年年利一成,两年年利两成。” 朱元璋暗暗惊讶:嚯,这一来二去,就赚了一倍利息。这小子倒是挺狡猾的。 朱柏似乎丝毫没有察觉朱元璋的惊讶,接着说:“你要到时候没钱还给我也行。用等价的东西还,比如工部新做的火铳啊,什么的。粮食布匹首饰药材儿臣是用不上,儿臣也不好叫父皇干活来抵。” 朱元璋咬牙说:“你就不怕朕赖账?” 朱柏咧嘴一笑:“父皇金口玉牙,怎么会赖账,再说,大不了您给我写个字据呗。” 朱元璋冷笑:“你不说你这银子哪里来的,朕可不敢跟你借。” “儿臣从暂时不那么着急用银子,又有银子的人那里借来的。”朱柏说着兴奋起来,搓了搓手说,“父皇想想看。他们反正不用,放着也是放着,您着急要用,又没处找,这不刚好吗?儿臣之所以能借来,还是仗着父王的威严和信誉。儿臣就是银行,跟米行,布行一样。都是从别处弄来货物,再加价卖出去。” 朱元璋皱眉,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是官库,是不是也可以这样。 各道府之所以不肯出粮,是因为不能确定能收回粮食。 朱元璋兴奋起来,把朱柏一下抱了起来,进去坐下,把他放在膝盖上,说:“如果朕缺的是粮食呢你能借来吗?” 朱柏眨了眨眼说:“应该也是可以。好比就是甲地粮食今年产得多,鼓励甲地把多出来的粮食存到官库,官库给他们立字据,那个字据叫存折,标明有利息。比如存一石米一年,取的时候,可以多取半斗。如果到时候官库没有那么多粮食还,可以用银子或者免除次年赋税和徭役来还。乙地今年灾荒,可以从官库里先借粮食,等到丰年再还,也要还利息。” 朱元璋皱眉说:“灾民那么多,到处跑,领了粮食就走了,如何保证来年会还粮食。” 朱柏说:“那就要看父母官的本事了。可以只按照本地户籍册上的人数发粮,发的时候要户主签名画押。再说,若是家乡有口吃的,能活下来,谁愿意跑到别处去。如果实在没有那么多粮食还,也可以用替朝廷服役。朝廷也要派一个可靠的人下去巡视,督导。” 朱元璋一想:对,比如修水坝修蓄水井什么的都要劳力。 正好在丰年把水利工程做做,防灾减灾。 老十二能把法子想出来已经不错了,不可能要求他事无巨细都考虑周到,不然要文武百官和朕这个皇帝干什么。 朱元璋兴奋起来,对外面说:“去把太子,李善长和刘伯温叫来。” 朱柏一脸沮丧:“父皇,说那么久,你要跟我借钱吗?你不跟我借钱,我可没有那么多利息还给他们。” “这点银子算什么,你好歹也是个王爷,有点出息。”朱元璋嗤笑,随手从桌上拿起一个拇指大的金貔貅镇纸递给朱柏,“这个赏你,别再去骗你兄弟的月钱了。老十和老十一一大早就哭成那样,可怜巴巴。” 朱柏接过,狂喜:哇哦,纯金的啊。牛逼大发了。 朱元璋斜眼看着他:“别想着把它拿出宫去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私带宫里的东西出去,要打板子的。” 朱柏瞬间垮了脸:啧,我怎么把这个忘了。 这东西拿了也没有鬼用。 他苦着脸:“父皇还是赏我银子吧。” 朱元璋翻白眼:“不。朕就是不给你能花出去的东西。” 朱柏说:“要不父王把我奶妈辞了,把奶妈的月钱给我吧。” 都七八岁的人了,还要个奶妈整天跟着,像什么样子。 其实老朱也不想花这银子。 马皇后虽然喜欢孩子,慈祥温柔,可是一个人毕竟照顾不了那么多。所以才要每个皇子配个年长的女人照看。 奶妈毕竟把皇子奶大,想来也比其他人对皇子有感情,更上心些。 好歹能让皇子们不被心术不正的宫人们欺负,皇子们缺什么也有人去及时讨要。 不过到了朱柏这里,好像压根不存在这些问题。 那就索性省了这一笔银子。 朱元璋说:“奶妈可以辞了,月钱不能给你。” 正说着,朱标他们来了,朱柏立刻溜了出去,省得等下要看他们吵吵。 朱檀和朱椿在拐角处探头探脑。 朱柏走过去,把他们的银子掏出来:“还给你们,瞧你们这小气扒拉的样子。” 朱檀和朱椿破涕为笑,接过了银子,把朱柏的“存折”还给了他。 朱柏一脸鄙视:“你们太没有远见了,存在我这里,肯定比存在你们奶妈那里强。你们在奶妈那里存了多少钱,记账了吗?” 那些奶妈常悄悄往家里送银子,哪里来的? 还不就是这些小皇子的月钱。 小皇子又不能出宫,吃穿用度都有人准备好了,压根没地方花钱。 朱檀和朱椿面面相觑,然后摇了摇头。 朱柏说:“可长点心吧。领了月钱自己记个数。不然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那边刘伯温听朱元璋讲了官库粮食银行的事情,很惊讶。 这绝对不是朱元璋这种农民出身的武夫能想出来的法子。 李善长低头暗自狂喜:赚钱的机会来了。 第46章 杀了吧 朱元璋讲完,见刘伯温和李善长不出声,微微挑眉:“二位有什么想法?” 刘伯温拱手:“此法精妙,可试行之。不过要慎重选择督导之人,不然恐滋生贪腐舞弊。” 朱元璋微微点头:“所以,我叫二位来,就是想让二位担任此要职。” 刘伯温立刻伏在地上:“臣无才无德,担不起此重任。求皇上另选德才兼备之人辅佐李大人。” 开玩笑,到时候做好了是李善长的功劳,做不好是他的锅。 他才没那么傻。 朱元璋眯眼盯着刘伯温的头顶,心里骂开了:你个老油条,又想躲开。干啥啥不行,吵架第一名。 李善长也趴下了:“臣万死不辞。” 朱元璋无奈地望向他:朕当然知道你想干这事,不过这事太重要,交给你一个人,朕不放心。 刘伯温虽然是个刺头,可是办事能力和品行还是没得说。 朱元璋耐着性子劝刘伯温说:“刘大人不必自谦,此事只有刘大人辅佐,李大人才能办好。” 刘伯温丝毫不为所动:“臣无能,不敢担此重任。” 朱元璋攥拳:你个老匹夫,别给脸不要脸! 真以为朕离了你,就干不成事了吗? 信不信朕现在就用抗旨不遵,把你拖下去斩了!! 屋内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朱标忙上前,温声说:“父皇,此事重大,可否明日朝堂上听听众臣意见再决定。” 所谓的众臣意见,不过就是看看他们怎么吵架。 这是朱标的缓兵之计,怕朱元璋气头上真杀了刘伯温。 朱元璋深深吸了一口气,挥手:“也好,你们先回去。” 刘伯温他们一走,朱元璋气得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边骂:“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朱标欲言又止。 朱元璋望着他:“标儿,怎么看。” 朱标说:“此事可否让刘大人为首。其他人为辅。” 他明白,刘伯温不肯答应,肯定是因为太了解李善长的尿性了,不想蹚这浑水。 可是,他又不好直说。 毕竟刘伯温是他的老师,朱元璋又更信任李善长。 朱元璋断然说:“不行。让刘伯温主导,以后就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 这事要说容易也容易,只要父母官清廉高效,各个州府配合。把守官仓的人清廉守正。 而这些刚好就是刘伯温具有的品德。 所以刘伯温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是刘伯温如今威望就很高,要是趁机把下面办事的人换个遍,以后想摆弄他就更难了。 朱标抿嘴低头,不再出声。 朱元璋坐下来,皱眉望着桌上的奏折:可是不让刘伯温做主导,刘伯温不肯干活,这事就僵住了。 屋子里顿时静下来,能听见银炭在暖炉轻轻爆开的“噼啪”声。 外面传来二虎跟朱柏的声音。 朱元璋这个时候才发现朱柏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出去了。 朱柏:“啊,二虎大人。你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要不要我帮您算一卦。” 二虎叹气:“可不是嘛,殿下。眼看又要开春了,可是家中没有青壮劳动力,我在犹豫要不要请邻居帮忙松土耕地。” 朱柏:“那请他不就好了,不过就费点银钱,有什么好犹豫的。可是邻居趁机敲诈,出价太高?” 二虎:“我那邻居倒是刚正耿直,不会趁机要高价,就是说话太难听,什么都要管。我若这一次求他,他肯定动不动就就要来管我家的事。今日说我家女人出门打扮太艳丽了些,明日说我家田里为什么不种棉花。所以我很犹豫到底要不要请他。” 朱元璋暗暗咬牙:这种人果然到了哪里都被人嫌弃。 朱柏笑:“这个好办,我帮你算一卦。五钱银子,不准不要钱。” 朱元璋早在心里骂开了:你个小兔崽子,又装神弄鬼骗钱,还骗到朕身边来了。 二虎犹犹豫豫地说:“我只有十个大钱。” 朱柏:“成交。今儿开门生意,我就优惠给你。” 然后就听得卦盒被摇得“哗哗”响,如此数次。 朱元璋苦笑:这孩子真是把刘神棍装模作样的功夫学了个十成十。 朱柏沉默了许久,才忽然一字一顿说:“杀了吧。” 这三个字冰冷而镇定,压根不像是从一个孩子口中说出来的。 朱标听得心猛地狂跳了两下,然后森森凉意从脊骨上爬上来。 连老朱都有一种错觉,是自己刚才跑到外面说了这句话。 二虎明显吓坏了,结结巴巴:“殿下在跟二虎开玩笑吧。怎么能为这种小事,就把人杀了呢。” 朱柏冷冷地说:“这人身为堂堂男子汉,却如同长舌妇一般喜欢管闲事,着实可恶,宁肯杀了,也要求个耳根清净,然后多花点钱,请别人来耕地。反正这种体力活,谁都能做,不会比他差到哪里去。” 二虎一下不知道怎么说了。 朱柏说:“你一个堂堂四品朝廷大员,杀个把刁民算什么,放心,到时候我父皇绝对为你撑腰。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要是不敢杀,我去告诉父王,说这人是个贼寇,替你除了他。只要以后你什么都听我的。” 这短短两句话,都已经犯了《大明律》里五六条死罪了。 朱元璋听朱柏越说越不像话,一脸痛苦对朱标抬了抬下巴。 朱标忙出去唤:“十二弟,父皇叫你进来说话。” 朱柏的声音忽然又恢复了平日的天真无邪:“二虎大人,以后算卦记得找我。我给你打折。” 朱元璋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打折,打折,老子想把你的腿打折!! 朱柏浑然不觉朱元璋的恼怒,进来立着,笑嘻嘻歪头问老朱:“父皇找我何事?” 朱元璋这会看见朱柏,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这小子不会是在借这个机会劝诫我用刘伯温吧。 他干咳了一声:“关于这个粮食银行的事情,你觉得用谁最合适。” 朱柏想了想说:“当然是用个刚直不阿,清正廉明,能力卓越的人。三点少一点都不行。如果没骨气,到时候怕是被人吓一吓就不敢干活了。要是有半点私心,或是没有能力,就没法让下面的人服从。” 第47章 给猴儿戴上金箍 其实朱柏刚才去把银子还给几个兄弟后就转了回来,然后刚好看见刘伯温和李善长一个大摇大摆一个心事重重的出去。 李善长压根就不会对朱元璋说个“不”字。 要谈不拢,肯定是朱元璋跟刘伯温两个人了。 本来不想管,可是为了他以后能安心做废柴王爷,也只能再多说几句了。 其实二虎的事,他刚好听二虎跟人聊天时说到过,所以就利用了一下。 也不知道老朱能不能听进去。 朱元璋哼了一声:小滑头,明明就是比着刘神棍说的特征,可是就不说刘神棍的名字。 他不动声色,又说:“一个人就行?” 朱柏歪头说:“这种事,人多了,七嘴八舌,各自为政,反而还不好。就好像拉纤的人往不同方向用力,如果里面再多一个使绊子,谋私利的,就更没法干了。那还不如一个人来拉。” 朱标忙行礼:“此事关系天下百姓的口粮,请父皇三思。” 朱柏说:“蓝师父跟我说,他手下的将领也有不服他,跟他打架斗嘴的,但是一上了战场,就把个人喜好和朝堂争斗都放下了,该怎么用就怎么用。毕竟是在这么多人性命和国家安危面前,这些都不重要。大不了打完仗再来计较。” 朱元璋:“那蓝玉有没有教过你,有可能经过这一战,那个跟统帅不和的人就会居功自傲,爬到统帅头上去。到时候要如何是好?!” 朱柏咂嘴:“再厉害,不也就是个文臣吗?能干什么。” 老朱你自信一点好不好。 说白了兵权都在你老朱手里,刘神棍就能动动嘴皮子,还能干什么?! 朱元璋坐下一动不动,垂眼思索。 朱标和朱柏也不出声。 许久,朱元璋才说:“此事再议。” 朱标明白朱元璋其实已经下定了主意,只是不想在这里说出来。 反正他们能做的都做了,朱元璋再听不进去,也没有办法了。 朱元璋换了话题说:“上次叫礼部甄选德才兼备的僧人,一共选出了二十个,名单在这里,你们看看。朕为了这二十个僧人还专门在礼部新设了个僧录司,也好为朕掌管天下僧人。年底入京,明年开了春就授他们官衔。” 朱标看完了就顺手递给他了。 朱柏忽然意识到,这两父子已经把他参政议政看作理所当然的事了。 这不是个好兆头。 他本来是想做个闲散王爷来着。 朱柏故意没看,直接放回到朱元璋的书桌上了。 朱元璋眯眼看着他:“你都不看看道衍有没有被选中吗?那时候哭着喊着要出家跟道衍学习的人是谁?” 朱柏只能又拿过名单,装模作样看了看。 道衍还真的不在上面……. 不是说道衍很厉害吗?怎么会没被选上? 他歪头想了想。 只有一种可能,朱元璋交代了礼部,不许选道衍。 朱元璋果然还是把他差点出家的事归咎到了道衍身上。 如果真是这样,倒是他破坏了道衍的仕途。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朱元璋看他不出声,干咳了一声,说:“道衍长得太丑,跟随皇子到处走,有损我大明国威。这些都是朕亲自面试过的僧人,你从里面挑一个顺眼的。” 朱柏嘴角抽了抽:既然不能出家,还弄个和尚在他身边妨碍他花天酒地做什么? 他放下名单:“父皇,儿臣想通了。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只要心存善念,不管跟谁都能学好。” 朱元璋冷笑:“呵呵,这会儿就由不得你了,必须选一个。” 朱柏抓耳挠腮,这不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到时候我干点啥,总有个和尚跟着我念经,还不把我烦死? 朱元璋把他的纠结看在眼里,暗暗好笑:怕和尚碍着你捣蛋了?我就是要派个人每天跟着你! 朱柏只能犹犹豫豫地问:“哪个大师话少些?” 那样子好像被骗着戴金箍圈的猴儿一样痛苦。 朱标差点笑出声,伸手点了点第一个。 朱柏猛然醒悟,对了、对了,以朱元璋的性格,肯定是要这些人身兼多职。 官职越高越忙。 排名第一的和尚忙于各种政务,就没空管他了。 朱柏咧嘴笑:“就这位大师了。” 朱元璋也不忍心拘朱柏太死,假装没看透他们的小把戏,点头:“小子,眼光还不错。这可是受命住持天界寺宗泐禅师,他跟随名僧笑隐大师学法,传法解惑的受欢迎程度,不次于笑隐大师。” 朱柏听得一脑袋浆糊,就明白了一件事:这老和尚道行很深,而且口才很好。 完了,上了贼船了。 已经有个刘伯温日日折磨我,这会儿又来了个老和尚。 和尚一般长寿。这和尚才五十多,说不定我死了他都没死,也就是说他要折磨我一辈子。 我到底是什么命,怎么比黄连还苦?! 朱元璋幸灾乐祸,说:“明日早朝,不要迟到。刚好你说的四件事一起办。” 朱柏皱起脸:草了。我竟然干了那么多事?我怎么那么想不开?! 夜里小雪转大雪,到了早晨,漫天遍野都是雪白一片。 朱柏一大早穿过泛着蓝光的雪地去上朝,没有心情赏雪。 他咬牙切齿下定了决心:今天只要朱元璋不杀他,不打他,他就绝不出声。 朱标在内宫门口等着他,然后又牵着他一起往奉天殿走。 那边文武百官也进来了,又像两列深海里的鱼一样悄无声息穿过白雪覆盖的广场过来了。 今日大殿上难得的还点了暖炉。 进去之后暖洋洋的,让朱柏越发想睡。 朱元璋好像故意要折腾朱柏,如今让他站在武官那一边,朱标的对面。 这样朱柏就不能靠着朱标偷偷打瞌睡了。 朱元璋上来之后坐好,就让人念了一道圣旨,主要讲了四件事。 税赋,他采纳了众人的意见,一步不迈那么猛,改为一半银子一半实物。 钱币,官员的俸禄,军饷都改发铜钱,且规定各州府道台每月必缴纳一定数额白银来换铜钱回去流通。 僧官,名单定了,僧录司首任右善世为宗泐禅师。其余各人为…… 官仓,任命刘基为官仓调度御史,明日起负责前往各地督造“官粮银行”,辅佐人员由刘基选任。其余细则,待刘基与皇上商议后再公布。 百官们听了几家欢喜几家愁。 朱柏悄悄打了个哈欠,暗暗嘀咕:什么跟百官商议,就是来念个稿子而已。 朱元璋说:“各位大人有什么高见?” 朱柏瞬间就清醒了:不说这句话,屁事没有。 这句话一说,跟裁判宣布比赛开始一样,立刻就会吵起来。 第48章 强买强卖 果然,李善长冲茹太素递了个眼色。茹太素就走出来说:“官仓之事重大,让刘大人一个人担当,会不会太辛苦了。” 其实他在委婉的骂街:刘神棍何德何能,皇上怎么能给他一个人这么大的权利。皇上把我们置于何处? 然后宋濂立刻出来说:“皇上英明,刘大人德才卓越,定会挑选合适的辅佐人员。” 吏部尚书又跑出来:“辅佐人员宜由皇上定下,不然恐结党营私。” 监察御史又出列:“既然是刘大人主导,自然是由刘大人来定人员。不然用起来不顺手,影响进程。” 武官那边好像睡死了一样。 文官这边吵翻了天。 不过站在文官最前面的李善长默默无语,刘伯温眼观鼻,鼻观心,超然世外。 就好像两个在操纵皮影戏演员,前面的热闹看起来跟他们没关系,其实都是因他们而起。 难怪老朱会觉得刘伯温结党。这会儿言官们都在帮着刘伯温说话。 其实平时这些人,大多数时候是连他一起骂的。 这会儿他们站在刘伯温这边,并不是为私利,而是因为纯粹觉得他是不二人选。 而李善长就不同了。 他和他的人的每一个行动都是为了自己。 朱柏这会儿瞌睡完全被他们吵没了。 两边终于吵累了,声音小了。 朱元璋掏了掏耳朵,说:“行吧。刘大人,你就在这里定了人选。” 看似不得已,其实是正中他下怀。 朝堂上顿时安静下来。 刘伯温像是从沉睡中醒来一样,冲朱元璋行了个礼:“想带谁都可以吗?” 朱元璋点头:“带谁都可以。” 刘伯温又问:“想不带谁都可以吗?” 朱元璋微微恼了,语气加重:“想不带谁都可以。” 刘伯温说:“那臣想请曾秉正大人和李文忠大人一同前往。” 一文一武。 李文忠是朱元璋的外甥,也是老朱最信任的武将。 这是刘伯温主动在身边安插老朱的眼线,让他放心。 而且武将有个好处,万一有处心积虑的人动用暴力反对,还能立刻调动军队维持秩序。 曾秉正以廉洁著称,能力嘛,也就是凑合而已。 最重要的是,曾秉正不是李善长的人。 李善长抬头看了朱元璋。 朱元璋没理他,点头:“准。” 李善长低下了头,攥紧了袖子里的手,这一次自己彻底被踢出局,真是不甘心啊。 朱元璋说:“有事快报,无事散朝。” 支持刘伯温的心满意足,支持李善长的懊恼不已。 大家都沉浸在大悲大喜中,一下子也想不起来还有什么要说的。 朱元璋冲太监抬了抬下巴。 太监用尖利的声音说:“皇上回宫了。” 然后旁边礼部的人就敲了一下钟。 大臣们听得那钟“当”的一声响,如梦方醒:等等,刚才要用什么代替白银发俸禄来着? 啊,对了,铜板。 用硬通货白银换铜板岂不是亏大发了。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皇上,臣还有事要报! 朱元璋早带着人扬长而去。 有太监过来说皇上请刘大人去御书房商量“官粮银行”的事情。 然后刘伯温又走了。 众臣怅然若失:上了这老流氓的当了。他把最要紧的夹在几条中间说…… 刘伯温到了御书房外,看朱柏在那里玩望远镜,过去郑重行了个礼。 那天老朱态度坚决,现在却忽然松了口,明显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想想他那天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朱柏往御书房去了,多半又是这小子干了什么。 朱柏眨了眨眼,假装茫然:“夫子为何要向我行礼。” 刘伯温暗暗好笑:装傻是吧,在我面前装傻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说:“殿下,我要去出公差,至少要过年才能回来了。所以今日是最后一次上课。” 朱柏咧嘴笑:“夫子放心去。” 太好了,我就是想把你支走!你别回来了。 刘伯温又说:“殿下欠我的五两银子,什么时候能还?要不今天来上课,就带给我吧,不然我没有盘缠出差。” 朱柏一脸懵:“我什么时候跟夫子借过钱?” 刘伯温抄手淡然相望:“你用坏了我五两银子一张的大白宣纸。” 朱柏脸皱成一团:“我去。你这是赤裸裸的敲诈啊。” 刘伯温一摊手:“没办法,臣家贫……” 刘伯温说完就进去了。 朱柏呆坐在那里:刘伯温要没钱出差,路上要是饿死了,病死了,也是挺麻烦。 可是这么短时间,让我上哪里去找五两银子来赔给他?! 朱柏坐在御书房绞尽脑汁的想这个问题,连刘伯温什么时候走了都不知道。 然后有太监来报说李善长求见。 朱元璋微微皱眉。 李善长肯定要来纠缠一会。 不见又不行,以后还要这头老骡子拉磨…… 朱元璋和朱柏一老一少拧眉坐着的样子好像复制粘贴,以至于进来送茶的宫女们忍不住低头笑。 朱元璋转头望向朱柏:“帮朕打发李善长。” 朱柏:“儿臣有什么好处?” 朱元璋:“五两银子。” 朱柏:“成交。” 朱元璋:“传李善长。” 李善长一进来就跪倒地上抽泣:“皇上。刘大人乃国之重臣。微臣怕他带的人太少会被累坏。” 朱柏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老绿茶! 一个老男人能茶成这样,还真是少见。 朱元璋朝朱柏递了个眼色。 朱柏起身走到李善长面前:“李大人,你看我这幅字怎么样?” 李善长一脸茫然:昂?!怎么忽然问我这幅字? 这两件事有半毛钱关系吗? 听说这个湘王精灵古怪,千万不要被他忽悠了去。 李善长说:“湘王笔墨自然是好。气势不凡,力透纸背。” 朱柏说:“二十两银子,我再写一张给你。” 李善长脸上的肉跳了跳:老子来讨好处的,你竟然想敲老子一笔! 朱柏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个听得见的声音说:“你跟我买字,我一定让你参与到粮库的事情来。” 李善长的眼睛一亮,回答:“臣自然是想要殿下墨宝,怎奈没有那么多钱,只有十两碎银。” 第49章 湘王克星 你个老滑头,又想要好处又不想付出。 朱柏在心里暗骂,叹了一口气:“这雪白的大宣纸就要五两,莫非本王的笔墨就只值五两…….” 李善长脸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什么宣纸要五两一张,真是闻所未闻!这不就是竹子当鼓——敲竹杠吗? 可是当着老朱的面,他也不好说湘王那狗爬的字别说五两银子,白送给他都嫌占地方。 朱柏哼了一声:“算了,你不买自有人买,多的是人想要这个肥差。” 李善长在心里飞快的盘算了一下:湘王势头正猛,朝堂御书房随便出入。 武将个个看重他。 算了算了,二十两买这小王爷一个开心。 死马当活马医了。 李善长把身上所有银子掏出来,整的零的,大大小小四五块:“臣就带了这么多了。” 朱柏也估不准到底有多少,反正见好就收。 他点头:“等我写给李大人。” 半柱香后,李善长拿着那副字走了。 一直沉默旁观的朱元璋问朱柏:“不管你答应了他什么,朕都不会同意。” 朱柏冲朱元璋挤挤眼:“放心,没有我摆不平的事。父皇答应我的银子呢。” 朱元璋吹胡子瞪眼:“你个小兔崽子,吃朕的穿朕的。帮朕办点事竟然还要收钱。赶紧去刘夫子那里上课去。” 朱柏叹气:“我就知道。” 朱元璋说:“卖字的事不准再干。你不嫌丢人,朕还嫌丢人呢。” ----- 朱柏到了刘伯温那里,把银子掏出来:“来,都给你,够了吧。” 刘伯温拈起一块中等大小的掂了掂:“这一块足有五两了。” “行。” 朱柏点头把剩下的银子又扫到手里收起来问刘伯温:“今儿还学吗?” 刘伯温却把他扶着在座位上坐下,然后郑重向他行了个大礼。 朱柏吓得一下站起来:“你要干嘛?有事说事。别乱行礼。” 别的他不知道,就知道不能随便接受长辈行礼,不然容易折寿。 刘伯温说:“微臣不在朝中的时候,还请湘王多跟太子殿下一起劝阻皇上莫要杀戮。” 朱柏护坦意识到,其实朱元璋这么快答应是因为能把刘伯温调离朝堂。 没了刘伯温,就没人带头吵吵分封的事了。 他拧眉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有点顾头不顾尾。 不过如今最迫在眉睫的就是救灾的事,即便是知道朱元璋的算盘,也只能继续。 而且其实在这件事情上,他跟老朱有着相同的需求:把这个烦死人的老神棍调走,其他都好说!! 朱柏嘀咕:“这也要我劝得住才行。我才多大,夫子太看得起我了。” 刘伯温捻须笑:“湘王不要妄自菲薄,如今劝得住皇上的,除了皇后娘娘就只有太子和湘王殿下了。” 朱柏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含糊回答:“知道了。” 当了二十几年屌丝和“那个谁”,忽然变成了重要人物,让他很是不习惯。 刘伯温说:“皇上简朴了一辈子,唯独湘王出行配有暖车肥马,可见皇上对湘王与众皇子不同。” 朱柏歪头想了想:好像也是。回来以后,就连跟着我侍卫都多了几个。 上次我差点被灾民抢去吃掉的事情,可见是让老朱留下了心理阴影。 朱柏说:“我有件事情不太明白,请夫子赐教。” 刘伯温说:“吼,难得有你想问的事。你说。” 朱柏说:“这天下最赚钱的买卖是什么?” 刘伯温:“盐茶金银铜铁矿。所以皇上才要把开采权,攥在手里,还禁止民间的私自贩卖。” 果然…… 跟我想的一样。 赚钱的事情都写在《大明律》上。 朱柏暗暗搓手:欧了,那我只要跟老朱把其中一个要过来,下半辈子就不愁了。 刘伯温让他明白一件事:在明朝,有权和有钱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他要想办法赚钱才行。 不然穷得叮当响,当什么逍遥王爷呢? ----- 刘伯温虽说不给朱柏上课,可是却布置了一大堆要背的东西给朱柏。 朱柏骂骂咧咧就回宫了。 朱元璋交代了宫人,朱柏一回来就带他去御书房。 朱柏有些累了,进了暖洋洋的御书房越发哈欠连天。 朱元璋扯了几句闲篇,大概就是讲了讲他跟刘伯温和几个大臣商量好的细则,然后问:“刘夫子跟你说了什么。” 朱柏猛然清醒了:啧,原来我是个双面间谍。 他眨了眨眼说:“夫子跟我要银子了。” 朱元璋愣了一下:“什么银子?” 朱柏指着墙上那个“草”字:“大白宣纸,五两银子。” 朱元璋开始肉疼:“我说你这孩子,平时看着挺机灵的,怎么这会就犯糊涂,他这不是讹你吗?” 朱柏一脸无辜:“他说他没路费。” 朱元璋沉默了一下。 刘伯温很清廉,他是知道的。 可是没想到堂堂国之重臣能穷成这样。 算了算了,反正是李善长的钱。 朱柏苦着脸:“要是大人们都这么穷,以后要出去办公也是麻烦。” 这不就是逼着人贪污吗? 老朱给官员们的生活费实在是太少了。 关键有时候国库没那么多银子,还折算成布匹粮食。 这让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官员们要活下去,就只能想别的法子挣钱了。 朱元璋沉吟了片刻,说:“看看今年改收税银后情况怎么样,若是还行,就给他们涨点俸禄。” ----- 刘伯温已经出发去办“粮食银行”的事了。 宫里还有了一件大喜事:太子妃已有数月身孕。 如果她的这一胎是个儿子,那吕氏生下朱标第二个儿子朱允炆这个事情就被破了。 对朱柏来说简直是双喜临门。 可是朱柏没来得及高兴两天,因为僧官来了。 老朱说别的和尚明年春再入京,宗泐是首任右善世,要立刻开始干活。 讲白了,他就是要宗泐跟刘伯温无缝对接,帮他看着朱柏。 因为天气寒冷,皇子们下午的练武也停了。 朱柏每日都要对着那老和尚好几个时辰,真是痛苦死了。 宗泐慈眉善目,胖乎乎的,像个弥勒佛,其实比刘伯温还难缠。 宗泐:“殿下把《心经》抄抄吧,顺便练练字。” 朱柏:“不抄。我又不出家,我抄那个干嘛?无聊死了。” 宗泐:“那抄诸子百家也行。” 朱柏:“都不感兴趣,不想抄。” 宗泐:“那殿下坐着听老衲念。” 朱柏:“不听!我要出去抓麻雀。” 宗泐:“啊。殿下,切勿杀生。让老衲念个‘金刚经’超度一下。” 朱柏:“你不要逼我动手……” 第50章 放手吧 宗泐:“殿下若是想打老衲就打吧,一切皆是因果......” 朱柏:“我去.......”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 朱柏觉得再不把这和尚送走,他就要被这和尚“送走了”。 今日大本堂下课后,朱柏拉住了宗泐的手,一脸真诚:“来,大师,我们谈谈。” 宗泐笑眯眯点头:“好,殿下要谈什么?” 朱柏:“我对我的未来很困惑。大师既然是得道高僧,帮我算算运势吧。哪怕最近的都行。” 呵呵,但凡你算错一点,我都跟老朱说你不行,把你弄走。 宗泐:“殿下,老衲从不给人算命,种善因必得善过,只管行善,莫问前程。” 这特么就是我的克星啊。 不生气不生气,谁先生气,谁就输了。 打死他还要坐牢。 朱柏攥拳,深呼吸,挤出笑:“大师,如今天下灾荒众多,你在这里跟我耗时间,不如去解救众生。” 宗泐轻轻叹了一口气:“老衲也想去施粥来着,可是皇上叫老衲来教殿下。皇命不可违。” 朱柏忙说:“要不大师把我带去宝刹修行吧。我帮你施粥。” 宗泐立刻说:“不。”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又缓和了声音说:“殿下金枝玉叶,佛门清苦......” 宗泐暗暗在心里嘀咕:小子,你对寺庙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现在所有寺庙都把你拉进黑名单了。你还想去祸害我的天界寺? 就算是老衲就地圆寂,也不会带你去!! 朱柏:呵呵,老和尚,你肯定是听道衍说了什么。总算是让我抓到你的弱点了。 他起身冲宗泐规规矩矩行礼:“上次在道衍大师门下修行几日,让我回味到如今。请大师务必带我去宝刹继续修行。” 宗泐:“不可不可。殿下若要修行,不拘于在何处,在宫里反而最好。” 天地良心,我说的可是大实话。 宫里不愁吃穿,不用担心安全。 对朱柏这种娇生惯养大的纨绔子弟,这世上,哪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 你要祸害我就在这里吧。 不要去我的地盘捣乱!! 朱柏叹气:“大师果然不肯相信我修行的决心。我这就去跟父皇说。” 宗泐急了,跑到朱柏面前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殿下放过老衲吧。” 朱柏捉住他的手,一脸真诚:“大师,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宗泐一愣,失神地呢喃:“阿弥陀佛。” 朱柏说:“你放下我,我就放过你。你放不下我,我就跟你走。从今往后,我做什么你都不要管。我们各得喜乐。” 宗泐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朱柏拍了拍他的手:“那我们就说定了。” 万万想不到,当年为了追校花装深沉,学了几句,今天能派上用场。 他笑眯眯扬长而去。 宗泐望着朱柏得意洋洋的背影,摇头苦笑:道衍说朱柏是个小魔王。 不,道衍错了。 这孩子简直是大魔王。 ----- 御书房里,朱元璋听说宗泐求见,有些惊讶。 他很尊重宗泐,起兵路过净慈寺时,跟宗泐交谈了几句便觉得他谈吐风雅,精通诸子百家,比起出家人更像秀才,所以洪武四年就亲自招宗泐来住持天界寺。 这一次找僧官,也是他钦点的宗泐。 让宗泐来教朱柏是最合适不过了。 刚好用宗泐的儒雅淡定来磨一磨朱柏的匪气和不安分。 结果朱柏也选中了宗泐,真是天意。 这会儿应该是宗泐在教朱柏,怎么会有空来求见朕? 如果宗泐在这里,那朱柏在哪里?!! 朱元璋忽然觉得有点慌,对二虎挥手:“快请禅师进来。” 宗泐进来,往日云淡风轻的脸上,带着几分愁容。 朱元璋越发觉得不安:“啊,什么事情把禅师为难成这样。” 宗泐双手合十:“皇上,小僧无能,教不了湘王殿下。” 怎么这个臭小子的每个老师都是这句话? 朱元璋暗暗扶额,说:“这小子可是又干了什么坏事。” 宗泐有些为难。 朱元璋说:“你直说,朕绝不怪你。” 宗泐:“他说,小僧要是再约束他,他就跟我回天界寺。” 朱元璋一听,眉头拧成一团:高僧都请到宫里来了。这小子还这么说,他到底要干什么?! 他问二虎:“那小子这会儿在干什么?” 二虎出去问了问,又进来回道:“殿下带着几个太监去湖边抓鱼去了。” 朱元璋心又突突狂跳了两下,怒吼:“还不叫人把那臭小子弄回来。” 冰面那么薄,万一破了....... 湖中央少说三四米深,要是掉下去,压根捞不起来。 宗泐一听朱柏去冰面上捞鱼,也意识到了严重性,后悔刚才就这么放他走了。不住在心里念佛:这孩子千万别有事。 朱柏回来冻得小脸通红,跳过门槛,进了屋子,手里还拎着一条鱼:“父皇你看,晚上我们有鱼吃了。” 朱元璋眯眼:“你这孩子也不知道真傻还是假聪明,天寒地冻,湖上都结冰了。你去抓鱼........” 朱柏歪头说:“昨日母后说那个豆腐很嫩,父皇最喜欢喝鱼头豆腐汤了。所以儿臣想捉条鱼给父皇。” 你这样,让朕怎么骂你....... 朱元璋一哽,深吸一口气:“说吧,你又想要什么?” 朱柏眨了眨眼:“没有。儿臣没什么想要的。” 朱元璋:“别给朕装,快说。” 朱柏:“父王,你别封我做什么湘王了。不如把儿臣留在京城,让儿臣帮你管金银铜铁盐。” 那他就是明朝的第一代官商了,想想都美。 朱元璋冷笑:“呵呵。别做梦了。不可能。” 朱柏抿嘴:果然没那么容易。这马屁白拍了,得用点猛药才行。 这小子,才几岁,就知道这些东西赚钱了,也是真的聪明。 朱元璋倒是好好打量了一下朱柏,问:“你为什么独独不要茶叶?” 朱柏挠了挠头:“其他几样只有固定地方能产,所以好控制。茶叶这东西,有块地就能种出来。基本上大明境内各道各州都能自给自足,所以只能要做大买卖,也只能卖给西域和蒙古人。而且民间私卖茶叶的量比官卖还多,风险大,竞争大,收益少,没意思。” 第51章 发财的捷径 朱元璋惊讶地上上下下打量了朱柏一下:“呦吼,小子,懂得挺多的。” 朱柏咧嘴一笑:“儿臣这都是在去中都路上听人说的。” 朱元璋说:“不管你知道多少,都给朕老老实实跟着禅师学习。你这么闹腾就是要定定心!” 朱柏:“父皇把盐的专卖权给儿臣,儿臣就不闹了。” 朱元璋有些不耐烦了:“你要那些干什么?等你大些再说。” 朱柏眼睛发亮说:“父皇金口玉牙,肯定说话算话。给儿臣个准信呗,到底什么时候给儿臣。” 朱元璋气笑了,见他脸上还沾着一片鱼鳞,伸手拈掉,语重心长地说:“好好跟禅师和夫子学,先把你那狗爬一样的字练练,不然到时候开个盐引,都会被人笑话。” 然后他斜乜着宗泐,眼里分明带了几分杀气:“大师,这孩子就交给你了。” 宗泐忙低头,双手合十:“知道了。” 朱元璋又望着朱柏:“好好听禅师的话,不然朕明年就把你弄去封地。” 朱柏脸皱成一团:啧,被他戳到死穴了。 ----- 经过冰上捞鱼的事情,宗泐禅师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作用。 他就是孙猴子的唐僧,烈马的马嚼子。 啊,不,这么说不确切。 因为唐僧有紧箍咒,马嚼子能让烈马疼。 他什么都没有,只能劝。 可是要是朱柏能被劝回来,就不会连亲爹都管不住了。 刚才他跟朱柏讲儒家经典《礼记·月令》中说:“腐草为萤”。 听得昏昏欲睡的朱柏立刻清醒了,说:“不,萤火虫是动物门六足亚门昆虫纲鞘翅目萤科中能发光的那一部分虫子的统称,其实古人以为它是腐草变成的,是因为母虫喜欢把卵产在水草多的地方。” 宗泐瞠目结舌望着他。 睡糊涂了,忘了自己也是古人了…… 朱柏抹了一把脸:“我胡说八道的,您接着讲。” 宗泐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念叨:“阿弥陀佛,不生气,不生气,只要您不跑不闹就行。” 其实他想说:要不您接着睡,我们两个把这一日混完拉倒。 可是想想,不行,这太有辱他的名声了。 想来,他可是大明境内最受欢迎的讲经人。 宗泐一脸真诚:“殿下想听什么。告诉老衲,老衲一定好好讲。” 朱柏想了想,说:“你跟我讲讲经书子集里有没有教人赚钱,发家致富的法子。” 宗泐摇头:“没有。” 朱柏嗤笑:“不可能。你肯定知道却不肯告诉我。那我不听了。” 宗泐点头:“有,《雨宝陀罗尼经》。” 朱柏瞪大眼睛:“还真有啊。” 宗泐点头:“是,背诵此经文,可以发财。” 阿弥陀佛,佛祖莫怪,劝人向善,撒谎实属无奈。 ----- 朱柏从佛堂出来,刚好遇见从御书房出来的蓝玉。 最近老朱好像消气了,又开始频频接见蓝玉。 蓝玉总算不用担心自己哪天就被“咔嚓”了。 这一切都多亏了朱柏,所以蓝玉见到朱柏格外感激,问:“殿下手里拿的什么?这么高兴。” 朱柏笑眯眯回答:“发财秘籍。” 蓝玉:“吼,这么神奇。” 朱柏:“师父帮我刊印个一千本,我送你一本。” 蓝玉:“不不不,不用了。我也不用什么发财秘籍,帮你印就是了。” 一连几日,朱柏在御书房陪老朱他们看奏折的时候都很安静。 他拿着个小本子,在上面列了一堆稀奇古怪的符号。 问他在干什么,他就说:“算账。” 等朱柏一走,朱元璋问朱标:“这小子最近又在干什么?他这么安静,朕心里好慌。” 朱标:“十二弟大概在……诵经。” 朱元璋:“什么经?” 朱标:“发财经。” 朱元璋皱眉:“这种哄鬼的话,他竟然相信?!” 他做了那么多年和尚,从没听过有这种经书。 朱标犹豫着说:“应该、也许、可能信。不过他请宗泐禅师默写了出来,然后拓印刊刻了一千份,在宫里售卖,说是一代著名禅师宗泐亲书,法力无边。得见者发财,持有者暴富。” 朱元璋嘴角抽了抽:“不会真的蠢货跟他买吧。” 朱标说:“有,卖完了。然后,他又叫蓝玉印了两千份拿出去放在书摊上买。听说,一个月赚了雪花银一千多两了。” 朱元璋掏了掏耳朵,一脸不敢置信,问:“多少?” 朱标:“一千两,纯利润。还盘了几个店铺,专卖经书。” 朱元璋喃喃地说:“这是真的是朕的儿子吗?啊,对了。他真是朕的儿子。” 脑子转得快到惊人。 而且当年他出家才活了下来。如今儿子靠卖佛经赚钱,可不就是子承父业么…… ----- 朱元璋下了朝,惊讶地发现,二虎竟然在看书!! 这家伙认识的字还没有认识的人多,忽然看的什么书?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眨了眨眼睛。 没错,二虎确实攥着一本薄薄的小本子在看,只是看得抓耳挠腮格外痛苦。 “二虎,你在看什么?”朱元璋凑过去问。 二虎满脸羞涩:“《雨宝陀罗尼经》,是正儿八经佛祖降下的经书,背熟了可以保一世平安健康。” 好吧,管他是真是假,能让这莽汉多学几个字也好。 朱元璋暗暗好笑,说:“行,很好。” 二虎指着一个字问朱元璋:“皇上,这个字念什么?” 不认识…… 朱元璋:“大概可能念唵吧。” 二虎:“这个呢。” 朱元璋:“也念唵。” 二虎:“这个呢?” 朱元璋:“也念唵不认识的字都念‘唵’。” 反正他当年就这样。 二虎:“哦,那这句话就是么唵唵唵唵。” 蓝玉路过,伸头过来问:“诶?二虎大人,多日不见,你怎么做牛叫呢……” ------ 朱柏的《雨宝陀罗尼经》卖了几千份,如今有数个书局看这个佛经好卖,就都叫人模仿宗泐的字,也来刊刻。 然后满大街都是冒牌货。 这年头,又没有知识产权的。 真是麻烦…… 朱柏愁眉不展。 正在给朱柏解释《雨宝陀罗尼经》的宗泐问:“殿下,记住了吗?” 朱柏:“没有,一半的字都不认识。” 我口干舌燥讲了数日,这小祖宗就一句话回我。 不生气,不生气。 这是佛祖派下来渡我的。 宗泐深吸一口气:“那老衲再讲一遍。” 第52章 皇权才是硬道理 朱柏:“不不不,大师再讲十遍也没有用。我觉得我记不住,是因为太笨了。有没有让人变聪明的经书。” 宗泐:“倒是也有,是《虚空藏咒》。” 朱柏:“行,劳烦大师写吧。我争取十天背下来。” 保持领先的唯一办法,就是不停地印新的经书。 等别人模仿出来,我已经在卖新的了。 对,就这么办。 骗着这老和尚多写几部。 现在用不完,以后还能用。 宗泐抚须:“殿下如此好学,让老衲十分欣慰。” 朱柏点头:“欣慰,欣慰。改明儿,大师再帮我写别的,我好学得很。” 呵呵,我让你写到哭,到时候还看你欣慰不欣慰?! ----- 蓝玉从御书房出来。 朱柏笑眯眯在门口等他。 蓝玉忙说:“那发财经真有效。我拿了一本,昨日皇上赏我了一支笔。” 虽然是支快写秃了的笔,可是毕竟是皇上用过的,千金不换! 朱柏点头:“发财,发财。师父再帮我印一千册佛经。我给你一成抽成。” 蓝玉:“行。好小子,有好事都想着师傅。” 朱柏望着蓝玉远去的背影,搓着手:什么叫物尽其用?这就叫物尽其用。 只要捉着这老和尚把所有佛经都写一遍,他下半辈子就吃喝不愁了! ----- 朱元璋正跟朱标商量明年赋税如何收,二虎说宗泐禅师求见。 朱元璋的心猛地一跳,说:“快请他进来。” 这半个月,朱柏难得的老实,是宗泐的功劳。 宗泐要是撂挑子,他们的苦日子又要来了。 宗泐一脸愁容进来。 朱标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才半个月。好好的一尊弥勒佛被朱柏折磨成了怨妇。 朱元璋无比和蔼地问:“大师有什么难事?” 宗泐欲言又止。 朱元璋说:“大师尽管直说,朕恕你无罪。” 宗泐说:“小僧想回家…….” 昨日是《消灾吉祥经》,前日是《十二因缘经》,大前日是…….忘了。 反正他这半个月抄的经书比一年都多。 手疼。 眼冒金星。 脑门子还疼。 朱元璋捉住宗泐的手,恳求:“大师,请务必再坚持一个月。” 还有一个月就过年了。 好歹把这个年关熬过去。 宗泐泫然欲泣:“小僧真的熬不住了。” 朱元璋咬牙:“朕给贵宝刹捐一百两香火银子。” 逼着朱柏出这个银子,反正朱柏也是用佛经赚的。 宗泐咬牙:“那就再干一个月。” ------ 朱元璋派人去搜朱柏的寝宫,搜遍了没找到银子,只能先从自己腰包掏了一百两给宗泐。 老朱心疼银子,晚上吃饭的时候,看朱柏的目光十分阴森:这混小子不会是压根就没赚到钱,说大话哄他大哥的吧。 坐在一旁的马皇后都被老朱的眼神吓得心惊肉跳。 老朱吃完了,把朱柏叫到一旁:“听说你最近赚了不少银子。” 朱柏暗暗咂嘴:麻烦了。被这守财奴知道了,多半要来收保护费。 朱柏嘿嘿一笑,从袖袋里掏出一锭足有二十两的雪花纹银,放在朱元璋手中:“这是儿臣孝敬父皇的。” 朱元璋冷笑:“你打发叫花子呢。” 朱柏抿嘴:“父皇要多少。” 朱元璋:“二百两,少一分,朕就叫人没收你的经书。”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也好,交了这二百两,以后老朱就不能不让我卖经书了。 朱柏叹气:“手边没有,等下给父皇送来。” 朱元璋倒吸冷气:臭小子,还真的有这么多银子?! 朱柏想了想,又说:“父皇,既然您要收钱,那您也要答应儿臣一件事。” 朱元璋沉下脸:“给你脸了?你还敢叫朕干活?!” 朱柏说:“不是。是冒牌货太多,大大妨碍了儿臣的销售。父皇要下个圣旨,只有我授权的店铺才可以卖宗泐亲手写的经书。” 他想来想去,知识产权什么的见鬼去吧! 这个时代,还是皇权好用! 朱元璋眯眼望着他。 朱柏忙又说:“这个事情也不单单是为了儿臣,万一有人假借刻印售卖经书卖点禁书就麻烦了。” 朱元璋想了想说:“嗯,确实有必要。” 朱柏说:“只要父皇肯下旨,儿臣卖了经书定孝敬您。” 夜里,朱元璋把朱柏送来的那一箱银子放在桌上,然后看着它发呆。 马皇后过来侍候朱元璋洗漱,见这情形,笑着问朱元璋:“皇上这是怎么了。” 朱元璋指着那一箱子银子,说:“朕七八岁的时候,还在放牛。铜板都难见到几个。老十二这孩子……” 马皇后笑:“这孩子是很聪明。就是太淘气了,不稳重。” 朱元璋其实刚才有那么一瞬觉得朱柏比朱标更适合接手他的千秋大业。 且不说之前出的那些主意,就说这个应急,处理危机的能力,朱柏都是所有皇子里最强的。 朱标和朱柏以为他不知道金簪的事情。 其实他只是不想让朱标为难,才装糊涂。 反正朱柏那个法子天衣无缝,两边都成全了。 倒是替他省了许多精神。 可是,马皇后这一句话就让朱元璋瞬间醒了。 帝国的继承人,不用太聪明,因为天下永远有比他更聪明的人。 他只要有凝聚力,能让各种各样的人才为他服务就行。 所以第一要素,是沉稳。 马皇后看朱元璋垂眼不说话,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暗暗冷笑:朱标是我一手抚养大的继承人,怎么可能让其他女人的孩子觊觎这个位置。 朱柏再聪明也只能是朱标的帮手。 马皇后又柔声说:“不过老十二还小,等他大了,倒是标儿的好帮手。” 朱元璋点头:“可不是。” ----- 刘伯温一去到灾区,果然大刀阔斧,免去了几个赈灾不得力的州府官员,在府衙内设置库房,重兵把守。 从丰产之地调来粮食,命府衙登记发放。 聚集在城里的灾民几日之内就散了。 刘伯温把账本派人快马加鞭送回来给朱元璋过目。 加上今年赋税交上来的账本,足足堆了半边屋子。 朱元璋一看那厚厚一本蝇头小字,就脑门子疼。 关键还要抄一份备份,顺便核对才行。 这是朝廷新增的业务,叫谁来做这个好呢? 朱柏笑嘻嘻地说:“父皇不必烦恼,这差事有人一早就跟儿臣订下了。” 朱元璋微微挑眉:“哦?!谁?!” 朱标也很好奇,是哪个傻子,竟然愿意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朱柏说:“李大人。他买儿臣的字就是为了得到这个为朝廷效力的机会。” 第53章 一起装死 朱元璋欣然点头:“李善长果然是体恤朕的忠良之臣。” 管他是不是真的想来抄,反正把这事压下去让人做就好了。 再说李善长大本事没有,却十分细致有耐性,而且户部的人十有六七都是他的人。 所以,他正是做这事的不二人选。 老朱即刻下令,让李善长来御书房听旨。 李善长知道刘伯温已经进行了第一次汇报,老朱这个时候找他,多半是对刘伯温不满意,想要他接手。 想想还有点小兴奋呢!! 李善长进了御书房,垂手问朱元璋:“皇上有什么吩咐。” 朱元璋说:“老十二帮你求了个差事。” 李善长看了朱柏一眼。 朱柏冲他意味深长眨了眨眼。 李善长忙拱手:“谢皇上。” 朱元璋点头:“李爱卿肯如此为朕分忧,不枉朕平日这么器重你。” 李善长热泪盈眶:“谢皇上,臣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朱元璋说:“那行,从今天起,你就带着户部的人,去隔壁誊抄查验账本吧。” 李善长猛然抬头:“昂?抄账本?” 朱元璋:“是,赶紧开始吧,一大堆账本,越堆越多,看得朕心烦。” 李善长茫然望向朱柏。 朱柏冲他摆摆手告别,翕动嘴唇无声地说:本王一向说到做到。 我去,上了这对流氓父子的当了,还白白贴了十几两银子进去...... 李善长心肝和太阳穴都抽抽地疼,可是不敢出声,低头起来退出去了。 说是让李善长领着户部的人干活,其实老朱就给了一个人,还给了个时限。 李善长不敢耽搁,只能自己亲自动手一起抄账本。 他每日下了朝就来抄,抄得头晕眼花,手麻脚麻,可是账本好像都没少,还越垒越多了。 都怪朱柏这个兔崽子! 李善长再也绷不住自己慈祥敦厚的假象,忍不住咬牙切齿地咒骂。 老朱绝对是故意的,就是要敲打他。 俗话说枪打出头鸟。 如今刘伯温不在应天了,他就成了出头鸟。 老朱如今对他远没有前几年那么包容了,还多次明示暗示他不要结党。 这几日一边抄账本一边琢磨,觉得自己是该收敛一点了。 ----- 这一日朱元璋看奏折看累了,带着朱柏朱标来隔壁串门。 李善长有点抄傻了,盯了朱元璋半天才意识到是谁来了,忙站起来行礼。 朱元璋说了几句勉励的话,然后意味深长地说:“李爱卿可要仔细核对,千万不要让人钻了空子,贪赃枉法。” 李善长如醍醐灌顶:对了,对了。老朱还是爱我的。原来他把最重要的监察责任交给我了。 话说之前都是刘伯温监察我和老朱。 这一次我也来监察监察刘伯温。 他郑重拱手:“定不负所托。” 果然,次日他便查出来了问题,然后过来禀报给朱元璋。 李善长说:“这个账本不对。前面还有七百二十一斤的,到了后面汇总就成了三百二十一斤了,越加越少,虽然一行的数量不多,可是积少成多,臣发现好多地方都这样……” 朱元璋一看,可不是嘛? 他这辈子最恨贪官。 挑了个最清廉的官员去办这件事,没想到依然这样。 朱元璋一拍桌子,咬牙切齿地说:“二虎,去给朕把刘伯温和曾秉正抓回来。” 朱柏也大声说:“对,把我表哥李文忠也抓回来。” 朱元璋瞬间就冷静下来了。 话说,我那外甥李文忠一直跟着刘伯温,要是刘伯温贪腐,李文忠不可能不知道。 他对李善长说:“把原始账本拿过来。” 李善长忙叫人去取了原始的过来。 两下一对。 果然是有误差。 这下没错了。 为了慎重起见,朱元璋叫人去“请”刘伯温一人回来问话。 刘伯温快马加鞭,三日便赶到了应天。 这几日一直下雪,天寒地冻。 刘伯温进门的时候,胡子和眉毛上全部结了一层厚厚的霜,须眉尽白,仿佛一下老了二十岁。 朱柏笑出声:呵呵,现在真像个老神仙了。 朱元璋一看刘伯温这样,心里的怒火顿时消了不少,把账本往桌上一放:“刘大人,解释一下。是不是有什么错漏。” 刘伯温接过账本看了一眼,说:“账本没有错。” 朱元璋眯眼:“那怎么会越加越少?” 刘伯温说:“运粮的人,路上要吃饭。微臣怕他们每车粮食都拿,不好清点核对,所以要求发出粮食的州府用几车专门来装口粮。其余粮食封装好后,到了目的地才能打开封条。这一本记录的就是装口粮的那几车,所以到达的时候比出发的时候要少。” 朱元璋皱眉:这个他是知道的。其实除了人,运送粮食的马骡也是要吃东西的。 运军粮的时候也是这样。 如果路途遥远,路上就可能要吃掉一半,甚至一大半粮食,损耗太大。 都是国库来贴。 而且,运赈灾粮为了防止沿途灾民哄抢,也是动用官兵来运,有点大材小用。 他自言自语:“此事需要想个法子才好。” 刘伯温说:“臣已经指挥疏通运河,尽量用水运。可是陆运还是占了不少。这一次回来也是想请示皇上,有没有更好的法子。” 朱元璋一听刘伯温向自己请教,心里就特别舒畅。 这么多年,都是他向刘伯温请教。 可是高兴过后发现并没有什么鬼用。 因为,他也没有办法。 朱元璋瞥了一眼朱柏和朱标。 朱标和朱柏也在凝神苦思。 虽然朱柏的那副表情,明显是装出来的。 这小子应该是有招的,不过想要点好处才肯说。 朕今天还就偏不问你了! 朱元璋暗暗冷哼了一声,对刘伯温说:“朕好好考虑一下。刘大人旅途劳累,回去歇息吧。” 刘伯温一行礼,走了。 朱元璋问朱标:“标儿可有什么好办法。” 朱标皱眉摇头:“让人运粮不可能不让人吃粮啊。儿臣一时半会想不到什么好法子。” 朱元璋微微点头:“嗯,我们都好好回去想想。” ----- 朱元璋冥思苦想一夜,没想出法子。 第二日在朝堂上问群臣。大臣们也个个低头不出声。 这种想要马儿跑又不想马吃草的事,明摆着说对了功劳,说错了倒要挨罚。 老朱又是那种罚起人来毫不留情,赏起人来抠抠搜搜的人。 大家都一起装死得了。 第54章 踢皮球好手 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领赏的时候一个比一个跑得快,干起活来却个个往后缩。 老朱气到不行,心里直骂娘,粗声说:“茹太素,这是户部的事情。你是户部尚书,你来说说看。” 本来这次赈灾就应该是户部派人去。 朱元璋让刘伯温牵头,户部就搞得好像跟他们完全没有关系了一样。 真是要活活把他气死了。 茹太素忙出列,说:“皇上英明,不管派谁去运都是要吃粮食,都是要那么多时间。所以除非不让活物去,让死物去。” 朱元璋微微挑眉:“什么意思?” 茹太素说:“皇上让工部制造一个能自己跑的机器,不用牛马,不用人,就不用消耗粮草了。” 我去...... 朱柏快笑劈叉了,回头饶有兴致地瞥了茹太素一眼。 茹太素不但啰嗦,脑回路还这么清奇。 就算是机器那也要动力啊。 这是把责任直接踢给工部了,真是太阴损了。 工部尚书肯定要炸。 果然,工部尚书气得脸都红了,跳出来指着茹太素狂骂:“放屁,你个老酸儒,以为工部是神仙吗?剪纸为人撒豆成兵,那是道家的幻术。你倒是变一个给我看看。” 朱元璋抿嘴。 茹太素一脸嫌弃:“有话好好说,说脏话真是有辱斯文。” 朱元璋怕他们再吵浪费时间,说:“这法子不行,再想一个。” 茹太素又说:“那要吏部招一个能做这种机器的能工巧匠来。” 吏部尚书乜斜着他:“下官无能,尚书大人倒是告诉我,去哪里能找到这样的神人。” 茹太素说:“肯定有,工部不就做出来‘自行车’吗。” 说完这句话,大家都转头看着朱柏。 朱柏一脸无辜,摊手:“自行车也要人踩啊,而且一辆自行车能拉的东西很少。” 茹太素说:“礼部最近招了那么多高僧,会不会有什么好法子。” 礼部尚书翻白眼:“要高僧去干嘛?坐在粮车上给大家念经,大家就能少吃点?” 茹太素又说:“那就让兵部下令士兵少吃点。” 兵部尚书咬牙切齿说:“要不还是大人您去运吧,也让将士们歇歇。” 茹太素两手一摊:“要不让刑部派那些重刑犯去运吧。” 刑部尚书冷笑:“就算是死刑犯,他不也要吃粮食吗?茹大人这么折磨人,还不如给人家一个痛快呢。” 这个茹太素真是跟李善长一模一样,把球踢来踢去,反正都是别人的事,跟他没关系。 朱元璋气得太阳穴突突跳,挥手:“散朝,散朝。李善长,你跟朕来御书房。” 李善长一进御书房,朱元璋就说:“你明天上个折子,说茹太素占着茅坑不拉屎,要求换人。” 茹太素没犯错,直接开掉他怕有人不服。 如果李善长上折子。万一言官们反对,也只会跳出来骂李善长,不关他的事。 他之所以那么器重李善长,就是因为李善长很听话,常帮他做这些脏活累活背黑锅的活儿。 李善长低头:“皇上。茹太素虽然能力不行,可是态度很好。忠心耿耿。这会儿正是户部用人的时候……” 开玩笑,他还要留着茹太素跟他一起研究怎么样让这个新税法执行下去,他们又能捞好处,怎么可能亲手开掉他?! 朱元璋咬牙切齿:“放屁,没有能力,还来当什么朝廷二品大员,忠心耿耿是吧,让他给朕去守边疆去。” 李善长哭丧着脸:“皇上,这事却是棘手,不怪茹太素解决不了。他都说了四五个法子了。” 朱元璋鼻子里冒粗气:“不说还好,说起来朕就有气。他提的那是什么法子?” 李善长低头垂手不出声了,心里嘀咕:你自己不也没有好法子吗?再说一时半会的去哪里找更合适的人来顶替茹太素。 朱标也不太喜欢茹太素,可也不想当面跟李善长发生不愉快,所以在一旁默默立着不出声。 朱元璋眯眼盯着李善长,僵住了。 屋子里陷入让人窒息的安静。 滴漏“滴答”响,一股似有若无的咸香味从暖炉那边飘了过来。 那分明是某种用各种香料调料烹制出来的肉香,但是又比煮的肉要香很多。 一大早起来,还被气得够呛,这会儿闻到香气越发觉得饿。 朱元璋转头一看,朱柏正在坐在暖炉边,一边烤肉干一边吃。 那个猴子,坐在他身边,跟朱柏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好不快活。 这猴子是朱柏中都讲武后带回来的。 朱元璋见朱柏这一次被吓得够呛,心一软,就让他留下了这只猴。 朱柏正吃得高兴,忽然觉得周围安静了,抬头一看朱元璋正望着自己,便笑嘻嘻靠过去:“鹿肉干,父皇和大哥要吗?好香。” 不由分说就把一块肉干塞到朱元璋嘴里。 又递给朱标一块:“大哥身子弱,鹿肉最补了。” 朱元璋嚼了嚼:“还真的挺香,哪里来的?” 宫里荤菜都少,压根没有多余的肉做肉干。 李善长觉得肉干眼熟,闻起来更熟悉,心里直犯嘀咕。 朱元璋这会儿看见李善长觉得格外嫌弃,朝他挥手:“走走走,赶紧走。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李善长如获大赦,忙行礼走了。 他回到家中,夫人正在院子里训斥仆人。 “呵呵,你们帮好吃懒做的东西,还是赶紧认了吧。” 李善长心情不好,这会儿见到这情形,越发烦闷,皱眉问:“怎么了?一大早就骂人。” 夫人说:“唉,大人。最近您的鹿肉干少得很快。妾身怀疑有人偷拿。今儿审了一日了,也没有人承认。不过,他们不承认也没有关系,妾身昨夜在新开的那一罐鹿肉脯里下了砒霜。谁吃了不承认,到时候也是死。” 李善长脑子里闪过什么,非常快,快到他几乎抓不住。 他皱眉问夫人:“你刚才说什么。” 夫人:“有人偷鹿肉干。我下了砒霜。” 难怪我觉得朱柏吃的鹿肉脯那么眼熟,原来是我家的。 李善长微微张嘴,呢喃道:“完了……” 第55章 好东西要分享 且不说朱元璋会不会中毒。 就说朱柏不知道吃了多少块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全家都要变肉脯! 李善长转身往大门狂奔。 车夫已经把车从马儿上解了下来。 李善长冲车夫挥手,说:“快,套车,去宫里。” 车夫说:“大人,重新套上去至少要半柱香时间。” “等不及了。”李善长狂吼着,拉过马跳上去,一顿狂抽。 马儿吃痛,嘶鸣了一声,便撒腿拼命朝着宫里跑。 蓝玉和徐达正在茶楼上喝茶叙旧,瞧见一人像一道光闪过楼下。 挺眼熟的…… 蓝玉指着那个已经消失在街角的背影:“那疯子是谁?” 徐达凝神看了看,犹豫了一下,回答:“好像是李大人。” 蓝玉咂嘴:“啧啧,真是他,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徐达也很纳闷:“李大人平时挺稳重的,今天是怎么了?” 李善长岂止是稳重,简直就是出了名的慢性子,这会快成闪电,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今日守宫门的侍卫统领看见一个疯子骑马远远朝着而来,紧张起来,喝到:“备战!” 楼顶的弓箭手张弓搭箭,楼下侍卫举盾持枪。 “是我。”李善长远远叫道,然后勒住马,跳了下来。 侍卫统领一看是李善长,忙又说:“收兵。” 朱元璋给几个重臣特权,有急事可以不预先报备,由侍卫统领领着直入御书房。 李善长便是其中之一。 李善长喘着气说:“我有急事要见皇上。” 侍卫统领哪敢耽搁,忙带着他朝御书房跑。 朱元璋他们三父子正美滋滋一边喝茶一边吃鹿肉干一边评论奏折。 “啊,这个高启的字真是秀气,颇有王右军的风骨。” “道衍虽然人长得丑,这个字,是真不错。” 门猛然被人从外面推开,刺骨的冷风冻得朱元璋打了个冷战。 他咬牙切齿地说:“谁?!这是想死吗?” 李善长帽子也掉了,头发也散了,脸上也分不清是冻出的鼻涕还是眼泪,跪在地上:“臣该死,皇上、殿下别吃了。那肉干有毒。” 朱元璋皱眉:“湘王给朕的,怎么会有毒?” 李善长望向朱柏,颤声叫了一句:“殿下……” 朱柏立刻捂着肚子开始叫:“哎呦……” 朱元璋也慌了,问朱柏:“怎么了?怎么了?” 朱柏哼哼:“父皇要恕儿臣无罪,儿臣才敢说。” 朱元璋急得眼睛都红了:“快说。朕赦你无罪。” 朱柏又望向李善长哼哼:“李大人也要答应不怪罪于我。” 李善长伏在地上:“臣不敢。” 朱柏哼哼:“这肉干,是我从李大人家拿来的。” “什么?”朱元璋瞪大了眼睛,又转头瞪着李善长,“你刚才说有毒。” 李善长开始打摆子了,哆哆嗦嗦回答:“臣万死,臣家中的肉干最近总是莫名其妙的少了。贱内不知道是湘王要吃,以为是老鼠,昨夜在肉干里下了砒霜,也不知道湘王拿的是哪一坛……” “啊。”朱元璋大叫了一声,抱住朱柏,“我的儿,快吐出来。” 他们三个一起吃的,他和朱标都没事,只有朱柏哼哼,肯定是朱柏吃了有毒的了。 朱柏却忽然不哼哼了,坐直说:“父皇莫怕,昨晚上儿臣昨晚上没去。前晚上拿太多了,没吃完。” 他每夜去拿肉干,结果李善长家竟然没发现。 所以前夜一下拿走了半坛子,估摸着李善长家该急了,所以昨晚没去…… 朱元璋松一口气,瘫坐在地上,背后早被冷汗湿透。 他缓过神来,脱鞋子就要抽朱柏:“你个兔崽子。” 朱柏跳起来,躲到朱标身后:“父皇答应不怪罪儿臣的。” 朱标忙拦住朱元璋:“父皇息怒,且听十二弟讲完。” 朱元璋气得手直哆嗦:“你个小混蛋,不学好,学人家偷东西。” 朱柏站直了身子说:“儿臣留了银子的。怎么叫偷,只能叫买。李大人家有那么多,卖点给儿臣也没关系吧。好东西就是要分享。” 朱元璋望向李善长。 李善长嘴角抽了抽说:“是,湘王殿下留了银子的。” 他还能说没有留吗? 他说没留,朱元璋还会还给他吗? 他太了解老朱的尿性了,老朱肯定会赖账! 果然,老朱放下了鞋:“给了钱就好。” 李善长满心悲愤:本来打算吃到夏天的鹿肉被朱柏糟蹋了个七七八八。 我还吓得半条命都没了,一路打马狂奔过闹市,斯文扫地。 你一句轻飘飘的“给了钱就好”就算了? 朱元璋明知道朱柏是看不惯李善长,故意整他的,也懒得纠正。 他对二虎说:“还不快去叫人端了热水过来给李大人洗把脸,挽个发。” 然后他对李善长招了招手:“来坐下一起吃吧。” 见朱元璋这样,李善长的气顿时全消了,忙到朱元璋身边坐下。 朱元璋盯着暖炉笑了笑,用凤阳话说:“百室,你记得吗?我们打山西那一年,雪下得比这个还大。” 李善长一愣,忙应了:“诶。” 朱元璋有多久没有叫他的字了。 老朱得了天下之后,对他虽然格外客气和亲昵,却总让他觉得他们中间隔了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 这一声“百室”仿佛一瞬间就让那座山消失了。 朱元璋又说:“那时军中断粮了几日,你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车红薯,然后我们围着火烤红薯吃。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烤红薯。” 李善长湿了眼眶笑了笑:“可不是嘛。烤了可香甜。” 朱元璋拍了拍他:“百室,没有你,朕走不到今天。不管你干了什么,只要不是谋反大罪,朕都不会放在心上。” 李善长心里一惊,低头:“臣死也不敢。” 朱元璋笑了笑:该给的甜枣给了,该打的巴掌也打了。 来看看自己家这个小兔崽子到底想干什么了。 朱元璋眯眼看着朱柏:“说吧,你怎么干成的?” 李善长家光仆人家丁一百多,别说朱柏一个三寸丁翻不出宫墙,就算出了宫也进不了李家。更别说还能拿了肉干又悄无声息溜出来。 第56章 我又不是搞慈善的 朱柏咧嘴笑:“不是我,我让猴哥去拿的。” 然后三个大人都盯住了那只猴子。 那猴子正剥着一个香蕉,听见声音,抬头冲三位大人一龇牙。 几日前,广东道收的赋税里,有一大串香蕉。 青绿涩口,宫里的人都不喜欢吃。 朱柏把香蕉全要了去。 没想到才几日,香蕉就黄了,还变得香甜软糯。 然后朱柏又拿着香蕉到处卖钱,五钱银子一个。 朱元璋:“小孩子不可以撒谎。一个猴子能这么听话?就算它肯去拿,来回路上也吃完了。” 朱柏笑:“我跟它讲好,它用什么法子拿到我不管。它路上吃不吃我也不管。反正我就给它一个袋子,最后它装满了拿回来,我就给它最喜欢的东西一根香蕉,两袋肉干就两根香蕉,以此类推。香蕉只有宫里有,外面没有,它又很喜欢这东西,所以它只能听我的。” 朱元璋微微张嘴。 李善长浑然不觉朱元璋的震惊,叹气说:“湘王殿下要是想吃,何必这么费劲,叫宫里的太监出来说一声,我送来就好了。” 朱柏摇头:“不不不,你拿来送我,要经过侍卫、太监、宫女,甚至父皇和皇兄的传递,等到我手里,还能剩下多少。我叫猴哥帮我运,最快最省事,我们各取所需。” 朱标猛然明白了,对朱元璋说:“父皇,其实赈灾粮不一定要官兵运送的。民间好多运货的人。” 朱元璋喃喃地说:“是,让商人来运,路上的消耗,他们自己解决。世间之人皆为利来皆为利往,只要给他们真正想要的东西,肯定大把人愿意做。” 朱标说:“比如盐引。” 朱元璋:“如果诱惑够大,就连赈灾粮都可以要押运人自己筹集,朝廷的压力就要好多了,只要在接受地等着接收粮食和开盐引就好。” 然后两父子就开始激烈的讨论起来,最后把刘伯温也叫来了。 刘伯温听完连声称赞:“这真是个好法子。甚至可以推行到军粮上去。其实唐宋都有用盐引鼓励民间运送军粮的先例,只是运行的不好,就停下来了。” 朱元璋皱眉:“唐宋时为何停下?!出了什么问题。” 刘伯温说:“有商人囤积盐引,等盐价高涨的时候,高价卖出去,几倍于真正使用盐引贩卖盐的利润,搅乱了朝廷的盐价控制。” 朱元璋点头:“这也是问题。杜绝不了囤货居奇的奸商。朝廷把食盐的售卖和运输抓在手里,也有这一部分考虑在里面。” 刘伯温说:“皇上圣明,所以要先想个法子来杜绝这件事。” 朱标说:“还有,负责开盐引的官员权力太大。容易欺上瞒下,沆瀣一气,徇私舞弊。” 粮食没收到那么多,直接收钱给盐引,最后钱落在私人手里,灾民还是没饭吃。 朱元璋微微点头:“盐引这个东西太有诱惑力了,必须有清廉的官员来掌管。” 李善长急得不行,盐引利润有多大,用脚趾头想都知道。 可是朱元璋没有一点让他参与进来的意思。 这会儿老朱父子和刘伯温卡住了,才一齐转头看着他。 “李大人对于解决这两个问题有什么高招。” 李善长脑子里警铃骤响:大坑,巨坑!想好了再说,不然就会让自己掉下去,爬不上来。 朱元璋:“先说怎么解决囤积盐引,高价卖出的问题。” 李善长头上冒出冷汗来:唐宋皆为中华文明之盛世,李世民赵匡胤雄才伟略惊天绝世。 他们都没能解决这个问题,让我一下就说出可行的法子也真是太瞧得起我了。 被朱元璋目光炯炯盯着,李善长小腿肚子直打颤,心里把朱柏骂死了。 要不是这小兔崽子,我怎么会陷入这么尴尬的境地? 朱柏这会抱着小猴,美滋滋吃着肉干,好像这一切跟他都没有关系。 李善长只能硬着头皮问:“不知道湘王殿下,有没有好法子。” 朱柏想也不想就回答:“没有。我还是个孩子,我什么都不知道。” 呵呵,你们太不注重知识产权了。 一搞不定就来问我,我又不是做慈善的。 这一次不给点好处,我绝不出声了。 朱元璋暗暗咬牙:这小兔崽子是在报复朕之前拒绝他要盐引的事呢。 他绝对有法子!! 朱标自然也明白这个精灵古怪弟弟心里的小算盘,忍不住笑了一声。 刘伯温忽然明白方才说的法子是哪里来的了,若有所思看着朱柏。 朱元璋问朱柏:“你要什么才肯说。” 朱柏说:“好说。第一,父皇要答应我别让我去封地。” 朱元璋摇头:“这个没得谈。” 朱柏抿嘴。 朱标忙打圆场:“这个从长计议,十二弟还有别的要求吗?” 朱柏想了想:“我要湖广蜀黔滇五道的食盐专卖权。” 这几个地方离北疆和应天都远,不会打仗,皇帝也管不着。 其他人都倒吸了一口气:胃口还真大! 只有朱元璋知道,其实朱柏已经退了一步了。 毕竟几天前,朱柏还要全国的食盐专卖权,这会已经缩到五个道。 朱元璋说:“不可能。” 朱柏:“那就湖广。” 朱元璋冷笑:“你没觉得你自己的话前后矛盾吗。你要这几个地方的食盐专卖权,却又不想去封地当王。以后这几个封地的哥哥弟弟会让你控制他们的食盐买卖吗?” 朱柏拧眉想:没错,这是个问题。 单纯从商,太没有保障,到时候谁想弄你就弄你…… 朱元璋见他一脸愁容,暗暗好笑。 朱标也劝朱柏:“十二弟,你还小,不必想那么远,不如要点能立刻产生好处的,还实际些。” 朱柏抿嘴不出声。 朱元璋说:“不如这样,你的法子要是可用,朕把你的月钱提到十两。” 十两月钱,就跟朱标和马皇后一样了。 宫里的规矩:成年皇子月钱五两。未成年皇子月钱二两。 他现在月钱才二两。 细水长流,攒到成年也不少了…… 盐引这件事,朱元璋明摆着不可能马上答应他。 第57章 关于盐引 朱柏只能垂头丧气说:“行吧。” 刘伯温和李善长一起在心里叫了一声:什么叫行吧? 简直就是太行了! 现在一品大员拿到手的俸禄一年也就一百五十两。衣食住行一切自己解决。 朱柏在皇宫里,衣食无忧,一年就一百多两银子。 他们不知道,自从卖经书之后,朱柏都攒了几万两白银了。 第一天拿到一箱子银子的时候,他还兴奋地叫富贵找了把戥子来一块一块地称着玩。 那银光闪闪简直就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光芒。 他被某宝到账提示音误导,一直以为银子撞在一起发出的那种“叮铃铃”的声音。 直到自己把银锭抛到银锭堆里听那响声偷着乐,才知道原来真金白银相撞发出的声音很闷,类似于“噗噗”的声音。 只有廉价的铁器铜器才会发出那样清脆的声音。 可是没两天,这声音,他也听腻了。 所以说,一年多个百把两银子怎么可能让他激动起来?! 朱元璋说:“天下初定之时,百废待兴,民不聊生。朕给官员们的俸禄也少。这一次实物折银,收上来赋税比往年大大增多,索性借着这个机会,给所有登记在册的官员,每人每年涨两成俸禄。宫里各个皇子妃嫔,月钱同涨。” 刘伯温和李善长忙行礼:“吾皇英明。” 他们是真高兴。 对刘伯温而言是每月都能吃上肉了。 对李善长而言,蚊子腿也是肉,反正能涨俸禄就是好事。 朱柏一想,不对啊,大家都涨,那不就等于我没涨吗? 又被老朱忽悠了…… 朱元璋说:“好了,老十二,来说说你的法子。” 朱柏不情不愿地说:“第一条,其实很好办。在盐引上注明拥有人的姓名和有效起止时间,自然就没法囤积了。” 屋子里陷入了安静,然后忽然又沸腾起来。 朱标一鼓掌:“绝妙。也防止有人偷窃和抢掠盐引。” 刘伯温捻须:“可以把不同年限的盐引定不同的价。比如一车粮可以换一年限盐引一张。如果要两年限的盐引就要一车半粮,以此类推。” 李善长说:“大概就是这意思,不过可以把量定小些。比如三五十斤粮食换三五斤盐的盐引,方便商户使用。” 朱元璋心里狂喜,只要解决第一条,第二条其实是朝廷用人的问题了。 他想了想又说:“若是官员弄来了粮食,又没把盐引发下去,自己谋私利呢?” 朱柏一摊手:“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管他是自己种的,还是买的,还是征集来的,最后的目的是让百姓和边疆官兵能吃上粮食。只要没人抱怨举报,就不管。” 朱元璋微微点头:“结党营私,只能尽量减少,不可能杜绝。” 朱柏说:“定期派忠良廉洁的官员下去巡查即可。实在不行,派自己人去。比如我。” 其他人自动忽略了他后面那句话,又讨论去了。 朱元璋给朱标,刘伯温和李善长分了任务,他们各自下去拟细则推行此事。 老朱看朱柏闷闷不乐,叫住了他:“你等等。” 朱标以为朱元璋要责骂朱柏,去而复返。 朱元璋冲他摆手:“你去忙你的,朕跟这臭小子说几句话。” 朱标只能三步一回头走了。 朱元璋对朱柏哼了一声:“瞧瞧你这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俗话说,有多大的肚子吃多少饭。你才多大,朕真给你那么多东西对你有好处吗?” 朱柏抬头看了看朱元璋。 没错。 也是他若是真的跟朱标和皇后拿同样的月钱,就算是朱标、各位兄弟和马皇后都没有意见,那些言官也会跳出来一天三遍的骂他。 盐引就更加了。 刚才说到盐引,李善长那个兴奋的样子,可见这东西诱惑力有多大了。 树大招风…… 他现在还独立不了,也出不了宫,没必要早早给自己树那么多敌人。 要低调,低调才是成功当上咸鱼王爷的王道。 朱柏行礼:“儿臣知道了。” 朱元璋:“真的知道,还是假知道?” 朱柏笑嘻嘻伸出手:“要不父皇赏儿臣个不限次数,不限量从国库提银子的恩典吧。” “你个兔.....”朱元璋被激得,弯腰去拖鞋。 朱柏早一溜烟跑了。 朱柏跑到湖边才停,湖面上的冰又比几日前更厚了。 他好忧伤。忙活了半天,一年才多了几十两银子。 经书虽然好赚,但是很快就会饱和。 什么时候才能凑够下半辈子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的钱? 要说来钱快,肯定还是做盐的生意啊。 可是明摆着朱元璋不会让他赚这个钱…… 恰好蓝玉从西华门送了猎物进来。 蓝玉的家将挺多,在野外打了野味常会送给蓝玉。 蓝玉也时不时送一些入宫。 老朱只是不舍得吃要花钱的肉。 不要钱的肉,他是不会拒绝的。 朱柏眼睛顿时亮了,靠了过去。 蓝玉对朱柏咧嘴一笑,低声问:“好徒儿,听说你把李抠门家的鹿肉干都掏空了。” 朱柏说:“没有,就跟他买了一点。” 朱柏从怀里掏了鹿肉干给蓝玉:“有福同享。” 蓝玉也从怀里掏了一包肉干出来:“我给你带的兔肉干,正好看到你了,就给你。” 朱柏笑嘻嘻接过,跟他讲了方才他们商量的运赈灾粮的办法,然后问蓝玉:“师父,文武百官或多或少都在想办法赚钱,你怎么不也想点法子。” 就连刘伯温也要偶尔帮人算个卦看个风水挣点外快贴补一下家用。 蓝玉怎么这么老实,朱元璋给他多少用多少。 蓝玉也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问:“好徒儿,你在暗示什么?是不是皇上要办我?” 朱柏哭笑不得: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可怜这个魁梧汉子,如今跟个受气小媳妇一样小心。 朱柏说:“下次皇上要是再立战功,我父皇要赏你,你别要爵位了,要点云南,四川的盐引。不用多,一万张就行。” 蓝玉瞪大眼睛,怪叫了一声:“一万张!我全家上下拿盐当饭吃,也几辈子都不完啊。” 第58章 老朱的救星 朱柏抿嘴望着他。 蓝玉呆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你那意思是?” 朱柏点头:“对对对,你可以把盐引卖给别人,或者直接自己运了卖,这银子不就赚回来了吗?” 蓝玉拧眉想了好一会儿:“这样不好吧。皇上会不会觉得我贪财?” 朱柏笑了笑:“皇上不怕有缺点的人,因为有缺点的人好对付。贪财和贪权相比,你觉得他更忌惮哪个?而且,这个盐引如果是他赏赐给你的,你赚钱赚得理所当然,怕什么。” 蓝玉想了想,点头:“说的也是。那我下次要盐引。” 朱柏一把捉住蓝玉的手:“师父得到盐引,如何谢我?” 果然没这么便宜的事……. 蓝玉脸上肌肉跳了跳,低声问:“殿下想要什么好处?” 朱柏说:“师父帮我在大理偏僻的地方寻一个好宅子,买了送我。我就尽量多帮你跟父皇求些盐引。” 蓝玉皱眉:这孩子又犯病了吗? 他的封地在长沙啊。 要云南的宅子干什么?! 朱柏嘿嘿一笑:“在宅子里面多准备些金银美女,就更好了。” 果然是癔症又犯了…… 一个七岁的孩子要美女干什么?陪他玩泥巴吗? 蓝玉暗暗点头,含糊回答:“好好好,到时候你要啥给你啥。” ----- 李善长回到家,打开小地窖的盖子,果然看到角落里有一小块碎银。 朱柏确实是留了银子。 不过相比他拿走的肉,这点银子真是九牛一毛。 李善长十分心疼自己的鹿肉,可是这些鹿肉他也一分银子没出。 而且老朱今日说的话,分明意有所指。 李善长仔细琢磨了一下,背后又出了一层毛毛冷汗。 幸好老朱今日心情好,没有追究,不然这会儿别说是这点银子,就连命都要搭上。 算了算了,就当花钱消灾。 ----- 几日后皇上颁布“食盐开中”新政,即开中法。 将朝廷食盐专卖制度网开一面,允许民间商人向边关和灾区输送粮食换取食盐经销的许可证“盐引”,大约三十斤粮食可换一份盐引。 朝廷让利于民,因为淮盐价贵,所以商多趋之。 百姓能更方便又更便宜地买到盐,也很拥护。 边防军需和灾区的缺粮难题也一举解决,朝廷也开心。 不过朝廷的官仓依旧运行。毕竟商人运粮过来,没有计划,也不会提前打招呼,所以不可靠。 刘伯温这个事情办得很漂亮,回朝复命。 老朱早朝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夸奖他:“真是国之栋梁,不二忠臣。” 不嘉奖刘伯温不行,会显得他小气。 嘉奖有嘉奖的法子。 比如,这句话听着是嘉奖,其实是在刘伯温背后捅刀子。 不二忠臣,就是说朝堂上没有人比刘伯温更忠诚了。 大家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不二忠臣是吧?! 那我们就等着看你刘伯温什么时候犯错吧…… 然后接下来言官们便开始开足马力,每日换着人在朝堂上弹劾刘伯温。 平日常跟刘伯温联名上折子,为刘伯温加油叫好的人,这会儿要么就在骂刘伯温,要么像锯了嘴的葫芦不出声。 李善长的人倒是很活跃,在忙着落井下石,等言官吵累了,就跑出来说一句:“臣附议。” 然后言官就会接着骂。 他们吵吵得朱柏都觉得耳朵疼。 刘伯温像是洪流中的孤树,被狼群围住的马儿,随时都会倒下一样。 他自己却入定了一般,抄着手,垂着眼,一言不发,没有任何表情。 老朱看热闹看得乐呵呵。 这一招明捧暗踩果然起效了。 言官们的注意力都被转移了过去,压根没有人找朕麻烦。 这个世界终于清净了。 明年朱棣成婚后,朕就打算把几个年长的王爷派去凤阳常驻,演武练兵,为几年后的正式就藩做准备。 刘神棍,你真是朕的救星。 只不过,刘伯温这样孤立无援,反倒让朱元璋明白了一件事:所谓的刘伯温是浙东派首领,纯粹是误会。 倒是李善长,呵呵。 以为朕看不出来这些人都是被他指使。 这混蛋,现在势力很大啊。 大半个朝堂都是他的人,比朕的势力还要大…… 朱柏饶有兴致看戏,恨不得手里能抓把瓜子,或者拿块肉干。 朱元璋脸上的阴晴变化,朱柏也看得很上头,咧嘴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朱元璋眯眼看着朱柏:我知道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朱元璋看了看外面,嗯,不早了,一抬手:“好了,还有没有别的事。没有的话,就明儿接着吵,啊不,接着奏。” 朱柏饱含同情地看了一眼李善长。 这个人的智商比刘神棍还是差那么一点点。 如果刘神棍不脑子抽风做傻事的话,他押刘神棍最后会赢。 大家都走了,刘伯温还站在原地不动。 朱柏决定去尽一下师生之谊,往他伤口撒点盐。 不然以前岂不是白白受这神棍折磨了。 朱柏踮起脚拍了拍刘伯温的肩膀:“夫子,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学生开心一下。” 刘伯温动了动,睁眼抬头:“嗯,散朝了?” 啧,逗我玩吗? 这老神棍竟然睡着了,比我还厉害…… 我好歹还要靠着个东西才能睡着。 朱柏眯眼看着刘伯温。 刘伯温伸了个懒腰,摸了摸胡子:“哎呀,好久没睡得这么舒坦了。” 朱柏似笑非笑地说:“夫子心真大。” 其实换句话说,就是脸皮真厚。 刘伯温微微欠身:“能为皇上分忧是臣的荣幸。” 呵呵,他果然看清楚了老朱的算盘。 这是在将计就计,让朱元璋看清楚李善长和他到底谁才是真的结党。 朱柏问:“夫子打算如何应对?” 刘伯温一脸神秘回答:“什么也不做。清者自清。” 朱柏扯了扯耳垂,皱眉问:“那就这样随他们围着你吵,不办正事了?” 他们骂不骂刘伯温,他不管。 刘伯温有什么阴谋阳谋,他也不管。 他们跑偏了方向,不阻止分封,他就要管了。 刘伯温伸手往上指了指:“老天自有安排。” 第59章 带朱标出去玩 “昂?!”朱柏一脸茫然,仰头往上看。 安排什么?安排阻止分封? 刘伯温神秘一笑,再不说话,慢悠悠走了。 朱柏想不明白,拧着眉回到御书房。 朱元璋见他一进来,便问:“刘伯温怎么回答你的?” 他散朝后越想越不对劲,刘伯温怎么可能这么老实坐以待毙。 朱柏歪头回答:“他说能帮皇上分忧是他的荣幸。” 朱元璋抿嘴:这家伙肯定在憋大招。 ------ 言官们和淮西文臣骂了刘伯温数日,老朱都没有任何表示。 朱柏还在想,这帮人不会这么蠢,一直用同一招吧。 结果今日朝堂上,就有人举报刘伯温不按《大明律》使用餐具和酒具。 举报之人是吏部尚书吕本。 朱柏有些惊讶:吕本本来还算是个中立的清流,这一次怎么这么想不开,着急地把自己划到李善长那边。 吕本再这么做下去,都不用我想办法,吕莲儿都要倒霉了。 朱标明显也不知道岳父为什么忽然抽风来针对自己老师,频频皱眉回头看他。 吕本侃侃而谈:“刘大人为一品大员,应该使用金酒具和银餐具,可是他,却全部用瓷的。太损我大明的脸面。” 立刻有言官站出来:“这就是公然违抗皇上的旨意。请皇上重罚刘基,以儆效尤。” 朱柏抿嘴:这叫事吗?老朱叫一品大员用金银器皿,可是他没发给官员金银之物啊。那官员穷,不就用瓷得咯,再说我也没觉得瓷器不如金银的,反而还健康很多。 朱元璋却沉下脸来,问刘伯温:“刘大人,此事是否属实?” 刘伯温出列,行礼:“属实。” 朱元璋眯眼:“刘大人,为何不依律行事?” 朱柏觉得这句话简直跟“何不食肉糜”一样可笑。 刘伯温低头回答:“臣家贫。” 朱标忙站出来要为刘伯温求情。 朱元璋看了他一眼。 朱标只能抿嘴退了回去。 朱元璋说:“来人,把刘基拉下去。听候发落。” 朱柏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听候发落,还有回转余地。 刘伯温立刻被剥去了官服和帽子,押了下去。 朱柏抿嘴:虽然我不喜欢刘神棍,可是实在想不明白他昨日说的“老天自有安排”是什么意思。我是不是应该保着这个老神棍的命,到搞清楚这件事为止呢? 朱元璋散朝的时候乜斜着朱标和朱柏:“不要想着用什么歪门邪道来为刘神棍求情。” 一句话制止了朱标和朱柏所有想说的话。 ----- 朱标回到寝宫。 太子妃带着几个侍妾出来迎接。 朱标看到吕莲儿,脸色很复杂。 太子妃识趣地带着人离开。 吕莲儿上来侍候朱标更衣。 “不用。”朱标抬手制止,又问,“最近你可有跟家中联系?” 吕莲儿忙跪下了:“臣妾再不敢任性妄为,没有与家中联系。” 朱标抿嘴站了一会儿,才说:“嗯。” 看来她却是不知情。 朱标思来想去,把吕本叫进宫询问太引人注目。 不如他微服探访。 可以出宫是要有由头,要老朱批准的。 他也不能直接跟老朱说自己要去吕府。 毕竟太子妃那边已经对他宠爱吕莲儿很有意见了,他再去吕府,不知道太子妃那边还会怎么想。 也是难办…… 朱标琢磨了一个中午,都没想出一个好法子。 下午去御书房看奏折时,朱柏又不知道坐在暖炉边摆弄什么。 老朱也懒得管他,只要他安安静静的,不作妖就行。 朱标想来想去,只能假托朱柏的名义了。 他过去,悄声问朱柏:“十二弟,想出去玩吗?” 朱柏抬头望着他,黑眼珠亮晶晶的:“去哪儿。” 朱标说:“庙会,不过你要跟父皇说是你想去庙会,要我带你去。” 朱柏摇头:“庙会没什么好玩的。” 他怎么可能白白往返刘伯温家那么多趟? 他都去过庙会好多次了。 朱标说:“拜托,我给你买烧鸡。” 朱柏点头:“成交。”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过去拉朱元璋的衣摆:“父皇,大哥想让我带他出去玩。” 朱标暗暗捂眼睛:你个坑货,不是这么说的。 朱柏不想让朱标去质问吕本,想放任吕本作死。 可是他又不好不给朱标面子,所以才搅乱了说,就等着老朱一口回绝。 朱元璋不知道是没听明白,还是压根没听,头也不抬问:“要去玩什么?” 朱柏回答:“吃烧鸡。” 朱元璋看了一眼朱标,说:“看好他。早去早回。” 就低头忙碌去了。 对朱柏果然是格外溺爱,这么大的事,随口就应了…… 朱标暗暗感叹,回答:“是。” 朱柏惊讶得微微张嘴:老朱今日竟然这么好说话?!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还是他也知道朱标要出去干什么。 所以默契地跟我一起装傻? 朱标带着朱柏出了宫,路上买了个烧鸡,就径直到了吕府。 吕本一看朱标来了,又惊又喜,忙迎了进去。 朱标把烧鸡递给朱柏,叫他坐在一旁吃。 再望向吕本时,便脸色阴沉肃穆,与平日温和沉稳的样子判若两人。 朱柏余光瞥见,都忍不住背后一凉。 吕本更是直接腿一软就跪下了。 朱标淡淡地说:“吕大人。最近抱上了大腿啊。” 吕本不敢抬头:“臣不敢。” 朱标说:“你如今不已经是李善长的人了吗?怎么不敢?你连我的老师都敢监视,还弹劾他。” 吕本抬头哆嗦着嘴唇说:“有人说,看到我把宫中的金饰熔化换钱,要去告发我。除非我弹劾刘伯温。” 朱标眉头微微一皱。 他请朱柏帮忙解决了这个问题,却不好也不想告诉吕本。 一来担心吕本变本加厉,二来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吕本垂泪:“我半生正直,没想到会毁在一根金簪上。” 朱标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刘伯温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认了罪,叫吕本去老朱面前自寻死路也无用了。 老朱也认定了吕本就是李善长的人,李善长有什么事,吕本也跑不掉。 这就是李善长的狡诈之处了。 绑定了吕本,就绑定了朱标。 那他自己就是“太子党”了。 这事,还真是不好办。 不管的话,刘伯温又要倒霉。 管的话,要如何管呢? 第60章 交换条件 朱标微微皱眉:刘夫子肯定已经洞悉吕本被人胁迫,不想让我为难,所以在朝堂上没有任何犹豫和辩解,直接认罪。 他站起来,淡淡说:“金簪的事情,吕大人不用担心。不过,从此以后,吕大人还是不要掺和李善长的事情才好。” 别说是老朱,最近就连他都明显感觉到了李善长势力的扩张。 所谓盛极必衰。 老朱放任李善长这么嚣张,必然已经在磨刀了。 只是不知道他这么说,吕本能不能听懂。 如果吕本还要乱站队,到时候真出什么事,他也只能舍弃吕家了。 吕本伏在地上:“臣定谨遵殿下教诲。” 朱标微微点头,冲在一旁认真啃着烧鸡的朱柏说:“走了。” 朱柏走过去,在吕本身上蹭了蹭油滋滋的手:“吕大人,以后有什么事还是跟太子商量一下才好,不要擅自作主。要是不方便入宫,下午在我回宫的路上找我也行。” 吕本中立,对朱标有益无害。 暂时而言,对朱标有利的,对他就有利。 吕本知道面前这个孩子,远比看上去要厉害,忙低头:“知道了。” 朱柏这才牵着朱标的手,走了出去。 朱标上了车,才说:“把你吓坏了吧。大哥跟平日不太一样吧。” 朱柏龇牙笑了笑:“大哥以后是要做皇帝的人,必须要有天子威仪。” 朱标叹了一口气:“能和和气气,谁想板着个脸……只是这些臣子多奸猾狡诈,懒惰又推诿。有时候不得不当恶人。” 车窗外,房檐上结着长长的冰棱,晶莹剔透折射着夕阳的光。 两边树干上也结一层冰,光溜溜的。 太阳还没下山,傍晚的风就已经把阳光的余热逼退,冷得刺骨。 朱标喃喃地说:“天这么冷,不知道夫子在狱中有没有受苦。” 朱柏回答:“去看看他呗。我还留了半边烧鸡没吃。” 朱标皱眉:“父皇会不会不高兴……” 朱柏说:“父皇每日教导我们孝悌为人之本。我们去看夫子,父皇怎么会不高兴。” “说的是。”朱标点头立刻对车夫说,“去刑部大牢。” ------- 大牢里臭气熏天。 刘伯温却坐在草堆里算卦,自得其乐。 见朱标他们进来,他笑:“啊,臣刚刚算得今日有友人来。你们就来了。” 朱柏把半个烧鸡递给刘伯温。 刘伯温笑:“真好,在外面,我都舍不得一个人吃半只鸡。” 朱标轻叹:“夫子啊……” 这事纯粹看朱元璋怎么的心情。 想往重了办,杀头也可以。 想往轻了办,也就罚点俸禄。 刘伯温好歹也担心一下…… “殿下不用担心。”刘伯温安慰朱标,然后转头对朱柏说,“来,好徒儿,帮我算一卦。看看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这老神棍又在暗示我,让我想办法救他了。 朱柏摇头:“我不知道,我还是个孩子。” 刘伯温对朱标行礼:“殿下,我想跟湘王单独说几句话。” 刘伯温一向很有个性。 朱标也不觉得怪异,点头去外面了。 刘伯温对朱柏说:“你如果能救我出去,我明年就能让皇上打消诸王就藩的念头。” 朱柏抿嘴:“不是我看不起夫子。你的那几招没用!” 一哭二闹三上吊,最多再加个跪。 还没有泼妇的效率高。 刘伯温摇头:“明年不一样。” “明年太远。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朱柏摇头,“而且,怎么每次这种脏活累活都让我来干?” 刘伯温的笑带着几分无奈和无赖:“能者多劳。再说,谁让皇上最宠你。” 朱柏歪头想了想,说:“我可以救你。不过这一次,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大事。” 在刘伯温面前,任何伪装都是无效的。 所以他不打算浪费时间。 刘伯温问:“好,只要我能做到,又不伤天害理。” 朱柏说:“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让吕氏为我大哥生的儿子当太子。” 这件事太重要了,他不得不上个双保险。 刘伯温皱眉,看了看手里的卦。 朱柏说:“不用打卦了。直接答应或者不答应。” 刘伯温叹气:“虎落平阳,我能不答应吗。” 虎落平阳被犬欺呗。 想骂我又不说完。 叫我救你,还骂我是小狗。果然不是好东西。 朱柏暗暗翻了个白眼,冷冷地说:“口说无凭,你发个毒誓。” 刘伯温盯着朱柏。 朱柏冷笑:“看看,你们这些大人……都觉得我这个孩子好骗,只管甜言蜜语哄着我干活,一要你们动真格的,就犹豫了。” 刘伯温只能抬手:“只要朱柏三日之内救我出去,我刘基定全力阻止吕氏之子成为太子,否则不得好死。” 朱柏轻轻点头:“行吧。我且信你一回。” 转念一想,不对。这神棍怎么还给他定了期限。 而且还只给他三日时间,真是欺人太甚了。 其实就算刘伯温不肯发誓,他还是要救刘伯温。 没办法,赶紧想法子吧。 ------ 今日小年。 老朱给所有官员放假一日,包括僧官。 宗泐要返回天界寺,跟朱柏假惺惺道别。 宗泐苦口婆心:“殿下要乖乖的,莫要让老衲惦记担心。《心经》好好抄一抄。” 朱柏依依不舍:“大师早去早回,徒儿会想你的。《心经》什么的,就别想我抄了。您要想抄,倒是可以帮我多抄几本。” 宗泐转头逃跑一般上车:太好了,老衲终于不用再伺候这个大魔王了。 朱柏抹着眼泪挥手:啧,摇钱树跑了,怎么才能把他弄回来呢。 中午,宫中设家宴,所有妃嫔,皇子们一起吃饭。 为了方便餐具布置,同品级的人坐一桌。 比如封了王的皇子们一桌,没封王的皇子们就是另一桌。 太子和诸皇子品级不同,不能同桌。 皇上皇后跟所有人都不同,只能单独各坐一桌。 女眷和男人们要分开坐。 所以一百多个人开了二十几桌。 朱柏叹息:搞这么复杂,费劲不费劲啊。 老朱为了防止朱标借题发挥为刘伯温求情,真是煞费苦心。 皇子们和妃子们今日也可以喝些淡一点的水酒。 朱柏试了一口,甜得很,却没什么酒味,更像是甜汤。 各桌上的菜都差不多,只有马皇后和太子桌上比别人多了一道烤肉,老朱桌上除了烤肉还有一碟子鹌鹑蛋。 朱柏从一上桌开始就盯着老朱桌上的鹌鹑蛋,他数了一下,一共十个。 嗯,刚好把不能吃这个鹌鹑蛋的人一网打尽。 然后他就涎着脸,笑着靠了过去。 朱元璋乜斜着他:“干嘛,又看上了朕这里的什么?” 朱柏干脆地说:“鹌鹑蛋。” 第61章 家宴和国事 朱元璋自然知道他的意思,说:“你去拿你的碗筷来。” 朱柏嘻嘻一笑:“好。”然后把他自己的筷子拿了过来。 按照规矩,他用的是金筷子。 那金筷子死沉死沉,鹌鹑蛋又滑溜溜的。 他夹来夹去,那个蛋始终在碗里打转。 朱柏急得抓耳挠腮。 朱元璋忍不住笑出了声:“瞧你那样子,都给你了。” 朱柏等的就是这句话,一下把那一碟子全端走了。 他利落地给了八岁以下的兄弟姐妹,每人一个:“快吃快吃,一人只有一个,等下被人抢了。” 然后所有孩子一听,都毫不犹豫一口吃了。 一个鹌鹑蛋,三下两下就入了肚子。 吃完了还意犹未尽吧唧嘴。 朱柏问:“吃下去了?” 其他孩子点头:“吃了。” “十二哥,还有吗?一个太少。” 朱柏叹气:“完了。我们都要坐牢。” 其他孩子一脸茫然:“嗯?” 朱柏说:“刘伯温大人,你们知道吧?” 其他孩子:“昂。” 朱柏阴森森地说:“他因为用了瓷的餐具,被抓到大牢里。每日严刑拷打。打晕了,冷水一浇,醒了再接着打。夹手指,老虎凳。这么长带刺的鞭子,一抽,连皮带肉都往下掉。” 孩子们吓得脸都白了。 朱柏叹气:“你们用了我的筷子,父皇的碟子,跟品级不符。等下父皇知道了,就会把我们全部关到大牢里去。” “哇。”朱檀张嘴大哭起来。 朱椿想安慰他,自己也“呜呜呜”哭了起来。 朱元璋正在这边跟马皇后,和几个宠爱的妃子喝酒聊天,高兴着。 那边忽然哭声四起。 朱棡用肘子捅了捅朱樉,朝那边努嘴:“老十二,不知道又在捣什么乱。” 然后两个人一起偷笑。 朱棣想了想,说:“刘夫子有救了。” 朱橚问:“为什么。” 朱棣微微一笑,却不回答。 朱元璋伸头一看,看到朱柏站在中间,周围一圈弟妹哥哥哭,脑门心就开始疼。 这孩子真是太不省心了。 过年过节都不放过朕。 马皇后忙起身过去查看。 这边几个妃子虽然不敢起身,却也因为心疼悄悄红了眼,转开头。 朱柏见马皇后来了,忙擦眼睛装哭:“呜呜呜,我不想坐牢。” 马皇后柔声问:“孩子们这是怎么了……” 然后几个孩子抽抽噎噎,七嘴八舌,前言不搭后语把事情一讲。 马皇后也站在那里不出声了。 老朱因为使用餐具不符合礼制的事把刘伯温抓起来,她觉得不合适,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劝。 这事于情太过,于理却没错。 此刻明显是把刘伯温救出来的好机会。 虽然她不知道朱柏是无意还是有意的,反正顺水推舟就行了。 马皇后也抹眼泪叹气:“唉,这可怎么是好。我也救不了你们了。” 朱柏暗暗好笑:马皇后果然聪明,顷刻就明白我要干什么,开始给我当助攻了。 几个孩子见马皇后都这么说,越发吓得不轻,刚才哭了的,现在越发哭得伤心,刚才忍着没哭的,这会儿也哭起来了。 朱元璋一看马皇后过去,孩子们没有消停反而哭得更凶,就连马皇后都在抹眼泪,忙过来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马皇后跪下:“孩子们还小,求皇上不要惩罚他们,惩罚臣妾吧。” 朱元璋一看桌上的碟子和筷子,立刻明白了。 冰冷的目光立刻转到了朱柏身上。 朱柏噘着嘴,可怜巴巴眨眼:“都是儿臣的错。儿臣不该光顾着吃,违背礼制,还拖累了兄弟姐妹。” 你个小混蛋,装什么装?! 明明知道朕不可能为了几个鹌鹑蛋惩罚你们! 再说那鹌鹑蛋还是朕给你的。朕难道要连自己一起罚吗? 朱元璋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丝笑:“这是家宴。只有家人在。赦你们无罪。” 朱柏摇头:“父皇是一国之君,当秉公执法。儿臣虽然是您的儿子,不能徇私。” 你这兔崽子是非要去牢里蹲着是吧? 要不是看你拉上了几个兄弟姐妹,朕还真就让你去陪刘伯温了!! 朱元璋气得眼发晕,杀气腾腾瞪着朱柏。 朱标忙过来跪下了:“父皇息怒。十二弟还小,况且只是好心把食物分给兄弟姐妹。没想到会犯这么大的错。” 朱元璋又瞪着朱标,点头似笑非笑:“是你对吧。是你策划的。你十二弟只是因为你是长兄,所以听你指挥。” 朱樉他们一看,把朱标搭上了,忙都过来跪下了。 “父皇息怒。” 马皇后抽泣哀求:“求皇上开恩。” 怎么还成朕的不是了?朕刚才明明说了赦他们无罪。 朱柏这个小混蛋,今日是不逼着朕松口放了刘伯温,不肯罢休吗? 朱元璋抿嘴,眯眼看向朱柏。 朱柏叹气,没头没脑地说:“其实我巴不得你杀了他。你杀了他。我就不用跟着他学习了。不过他好歹也是个人才,为这种事杀了他可惜了,以后要叫人笑话。” 朱元璋一愣:对,若说这世上有人跟朕一样讨厌刘伯温,非朱柏莫属。 他每天都想尽了办法折腾刘伯温,从刘伯温那里回来还骂骂咧咧。 他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朕。 朱标伏在地上:“父皇英明,以仁爱治国,自然不会为这种事诛杀良臣。” 朱元璋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从今日起,大明境内,凡是家宴,没有外人在,百姓官员用度可以低于不能高于律法规定。即刻释放刘伯温,官复原职。” 朱标磕头:“谢父皇,父皇真乃不世出之明主。” 其他人也忙跟着说:“吾皇万岁。” 朱元璋骂:“都起来吧,好好家宴,被你们弄得哭哭啼啼,又跪又拜的。” 朱柏起身,望着那个空碟子,陷入了沉思。 朱元璋说:“别看了,一整碟都给你了,没了。” 朱柏叹气:“刚才分太快,忘给自己留一个了。” 朱元璋气笑了:“呵呵,叫你瞎折腾。活该挨饿。” 转头却叫御厨专门弄了一大瓷盆子鹌鹑蛋给朱柏。 朱柏和兄弟姐妹们,这下吃了个够。 第62章 朱棣的亲娘是谁 朱元璋又吃了两口就走了。 马皇后略坐了一会,也说乏了,带着人回寝宫了。 朱标也走了。 这是惯例,每年宫里也就举办两三次家宴。 马皇后和朱元璋都会提前退场,让皇子们可以正大光明跟亲娘亲近一下。 然后皇子们便走向各自亲娘。 年幼的皇子搞不清其中的奥秘,被奶娘领到亲娘身边后只顾着转头左顾右盼。 再大点,已经过了要跟母亲撒娇的阶段,只能尴尬地而又不是礼貌的回答亲娘的提问。 此刻朱樉难得地安静羞涩像个孩子,朱棡却有点心不在焉。 只有像朱檀、朱椿这般大小的,还渴望跟母亲亲近,也知道面前这个才是自己的亲娘,气氛就要真切温馨得多。 朱柏一靠过去,胡顺妃就抱紧了他。 朱柏虽然不好意思,却也不忍心挣扎。 她远离家人,还要跟无数女人争抢一个男人的滋味定不好受。 而他却是这个孤独女人在这深宫里活下去的唯一念想。 朱元璋自己勤俭节约,妃子们也能省就省。 所以妃嫔们也谈不上荣华富贵,只是温饱不愁。 况且他最近是挺猛浪的,在作死的边缘反复试探,除了老朱,最担惊受怕的就是胡顺妃了。 总结起来,胡顺妃也真是挺命苦的。 胡顺妃终于松了手,带着鼻音说:“殿下最近长高了。” 朱柏咧嘴笑:“可不是嘛。我最近给自己弄了很多肉吃。” 他悄悄从怀里拿出一个牛角梳:“前几日我陪太子殿下去庙会,看见这个,给你买了一把。” 胡顺妃眼角一热:“殿下还记得臣妾,真好。” 她却不伸手接。 朱柏低声说:“放心,我也给皇后娘娘买了一把。你只管收着。” 胡顺妃这才接了,说:“谢谢殿下记得臣妾。殿下最近可还好,头不疼了吧。” 朱柏说:“好好。我能吃能睡。一切都好。” 又说了几句话,那边总管太监进来说:“各位娘娘,该回宫了。” 胡顺妃眼泪又流下来了,匆匆说:“殿下不要淘气,不要惹你父皇生气,也不用惦记臣妾。” 然后起身一步三回头走了。 朱柏第一次感受到了惆怅和无奈。 他能理解朱元璋的谨慎。 马皇后功高劳苦,还是原配,关键娘家人都死绝了。 她就算再受宠也没有外亲干政的隐患。 其他妃子却不同。 好比胡顺妃,父亲是临川侯胡美的女儿。 胡美本是陈友谅的干将,镇守江西,后被老朱招降后改守长沙。 胡顺妃又生了儿子,老朱就必须防着胡顺妃。 毕竟哪个皇子都有可能成为帝国的继承人。 ----- 方才朱元璋和马皇后相继离席之后,朱棣就把朱橚拉了出来。 朱橚有些茫然。 他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年一到这个环节,朱棣就把他拉住去。 然后他们两个也不能走,只好躲在旁边的走廊上,吹着冷风,等散席。 朱橚犹犹豫豫,最后问:“四哥。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朱棣闷闷回了一声:“嗯。” 朱橚:“我的那一位是谁?” 他想说亲娘是谁,又怕隔墙有耳。 虽然是大家知道的事实,可是在这宫里却不能明说。 朱棣看了他一眼,没出声。 朱橚又说:“我们是同一个吗?” 朱棣飞快点了点头。 朱橚压低了声音问:“为什么从没见过她?她到底是谁?为什么我问宫人,宫人要么不知道,要么说是皇后娘娘。” “你不用知道。你只用记在心里。”朱棣转头望向他的眼睛,“还有,不管谁问你,你都要说,我们的母亲都是皇后娘娘。” 朱橚抿嘴。 朱棣犹豫了一下,又说:“有一日,我会为她洗清冤屈,把她摆到太庙的供桌上。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 朱柏从宴席上回来,发现朱标在寝宫外等着他。 朱柏问:“诶,兄长,这么冷的天怎么外面。” 朱标正儿八经地跟他作了个揖:“多谢十二弟救了夫子。” 朱柏:“大哥不必客气,毕竟,他也是我的夫子。” 朱标低声说:“你这破釜沉舟的法子是真好。” 朱柏:“什么破釜沉舟,我听不懂。我就想吃个鹌鹑蛋。” 朱标笑了笑,又拱了拱手:“十二弟今日辛苦了,早些歇息吧。” ----- 小年夜,宫中传了一道紧急圣旨出来,将刘伯温放了出来。 因为又朱标的叮嘱,牢头自然不敢亏待刘伯温。 所以刘伯温在里面屁事没有。 按他自己说的,牢里好,吃得好,还不用一早就起来上朝,就是床不太舒服。 言官们越发觉得朱元璋偏袒刘伯温,嫉妒愤恨得发狂,暗暗盘算:“等着吧。明年开了春,恢复早朝,一定要好好叫那神棍难堪。” 过年,刘伯温正儿八经地包了一份礼物给朱柏。 整个皇宫只有朱柏和朱标收到了刘伯温的礼物。 不为其他,只因为刘伯温穷。 朱标的是一个轻飘飘的狭长盒子。 拆开一看,原来是一支上好的狼毫湖笔。 朱柏收到的木盒,却是正正方方,死沉巴沉。 他笑得合不拢嘴:这么沉,肯定是银子。 刘神棍这是把他的家产都托付给我了啊。 结果他拆开一看:一块青砖。 还附了一张纸:此奇石与你镇纸之用。祝殿下多作匡扶天下之文章,流芳百世之书画。 我去....... 刘神棍明明知道我最讨厌就是写字。 朱柏气得撸起袖子就要拎着青砖上刘伯温家里,表演脑门碎青砖给他看。 朱标却拉住了他:“莫慌。还有一张纸。” 展开一看,原来是一张写着《劝学》的卷轴。 朱柏嗤之以鼻:“没有鬼用,当柴烧又太少,放着占地方,方正我是不会挂起来。” 朱棣伸头过来看了一眼,说:“十二弟不要的话,给我吧。” 朱柏皱眉:“你拿来干嘛?” 朱标说:“刘夫子的字在坊间千金难求。你还不要。” 朱柏咧嘴笑:“能换钱啊。那我收着了。” 朱樉嗤笑:“我说你这孩子整日不愁吃不愁喝的,要那么多银子干什么?” 朱柏:“谁会嫌钱多呢,是吧,二哥。” ---- 除夕夜,天下团圆,一片祥和宁静。 朱元璋把所有儿女妻妾儿媳妇什么的,全叫来吃饭。吃过饭给每个成家了的王爷赏了一套金玉首饰,没成家的就是几个金元宝,然后就让他们自己回去各自寝宫守岁。 独独留下了朱标和朱柏陪他跟马皇后。 第63章 要出大事了 朱柏苦着脸:“我犯困。” 朱元璋说:“有烤兔子。” 朱标悄悄拉了一下朱柏,低声说:“单独有赏。” 朱柏咧嘴笑:“只要是陪父皇母后,就不困了。” 那边朱樉拿着首饰回了宫,顺手就全给邓知秋了。 邓知秋拿了个簪子插在发髻上,笑嘻嘻问朱樉:“好看吗?” 朱樉略有醉意,把她搂在怀里狠狠亲了一下:“好看,我的秋儿戴什么都好看。” 寝宫的女官怯怯地上前提醒朱樉:“殿下,皇上的赏赐应该交给正妃,由正妃来分发给各位侧妃侍妾。” 朱樉冷了脸,骂道:“放屁,本王的东西,爱给谁给谁。谁要再啰嗦,小心本王棍子伺候。” 女官瑟缩了一下:“殿下这是宫中规制,万一皇上知道了怪罪下来……” 朱樉瞬时就火了,转身从旁边抽了一根棍子走过去,嘴里恶狠狠地说:“本王平日是给你脸了吗。你一个六品女官,竟然敢对本王指手画脚。正好今日就立个威,看谁还敢维护那女人。” 女官吓得跪在地上:“殿下息怒。” 王晓月过来拦住朱樉:“王爷,女官只是尽本分,并非刻意维护妾身。按律法,女官是皇上亲命,与朝中大臣一样。就算是她犯错,也要报给皇后娘娘和皇上去惩戒。” 朱樉骂道:“你个亡国之女,有什么资格戴我们大明的首饰,有什么资格管本王的后宫,有什么资格讲大明的律法。给我闪开,不然连你一块儿打。” 女官一看拦不住忙站起来跑了。 邓知秋抱着朱樉:“大过年的,别闹了。” 朱樉这才悻悻地扔了棍子,进去睡了。 他醒了回头想想又有些后悔自己昨夜喝了酒太冲动。 幸好,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女官没去告状。 一夜再无事。 --- 朱标和朱柏陪着朱元璋下棋,过了子时,朱元璋又多赏了他们一人十两黄金,才放他们回去睡觉。 朱柏吃晚饭的时候喝了一点素酒。 那酒入口甘甜,没有酒味,后劲儿却很足。 这会儿他困得要死,一边走一边打哈欠。 漆黑的夜空里,一道光划过,带着长长的尾巴,像是拂尘,也像是扫帚。 朱柏张大了嘴,定在那里,猛然醒悟过来,指着那边:“诶嘿,彗星。” 旁边的朱标却脸色大变:“星变。将有大灾。” 朱柏安慰他:“放心,不会。我跟你说,这就是天上的石头,掉下来了而已。” 他残留的一点理智提醒他,不要讲什么太阳系,八大行星,不然会被当妖怪。 朱标完全听不进去,当他是小孩子胡说八道,只微微皱眉不出声。 朱柏回去倒头就睡。 被外面低语声吵醒,他还有点迷糊,瞪着雕花的红木床顶,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 看看外面已经日上三竿。 今日不用上学上朝,真是难得的悠闲。 外面的人继续在说话。 “昨夜星变,监天官说五星紊度,日月相刑……” “唉,去年就到处旱灾,今年不知道又有什么灾。” “阿弥陀佛,但愿别出什么大事。” 朱柏听了一会儿,猛然意识到这就是刘伯温那日在牢里所说的说服打消诸王就藩的念头的机会。 他皱起眉:那个老神棍不会以为老朱会怕什么星变,然后就弃暗投明,从此从谏如流吧。 正想着,外面又多了一个声音:“诶,你们听说了没。太子殿下寝宫的地板昨夜塌了个大洞。” “啊,还有这等事?” “是啊。皇上震怒,已经叫工部派人去看了。” 朱柏咂了咂嘴:这一晚上的,真闹腾。 外面又多了一个声音,一听就是主管太监身边的小太监:“皇上问湘王殿下起来了没有,要是起来了就去东宫。皇上和娘娘都在那边等着他。” 然后富贵就来敲门了:“殿下,你醒了吗?” 朱柏叹了一口气:一个豆腐渣工程也要我叫过去干什么? 我又不是包工头。 关键老朱专门要人过来叫我,我还不能不去。 朱柏被富贵催命一样催着起来,慢腾腾洗漱,才过去。 他站在朱标寝宫门口,立刻醒了。 主要是那个洞太大了,几乎占据了半个屋子,裂痕一直延伸到床边。 这要是再大点,岂不是朱柏晚上起夜一下床就直接掉洞里了。 他盯着那个洞发呆。 朱元璋说:“来了?说说看,你有什么好法子。” 朱柏一转头,发现朱元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边。 老朱一脸“被人欠了八百万不还”的郁闷。 朱标和马皇后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朱柏能理解他们:花大价钱盖的新房才住了几年,就要塌了,换谁也不开心。 朱柏脸皱成一团:“这是工部的事。我还是个孩子…….” 朱元璋说:“工部翻来覆去就是那句话。说这里是填燕雀湖所造,地基不稳。” 朱柏歪头想了想:也是有可能的。既然之前是湖,下面肯定全是淤泥,搞不好还有地下水。时间长了,地下水把泥带走了,地面就塌了。 朱元璋咬牙切齿地说:“这块地是刘伯温那个老神棍选的。他说什么此处‘钟阜龙蟠’是‘帝王之宅’。朕叫了二十万人迁三山之石才好不容易填平建成,结果这才住了多久,就墙裂地陷。杀他填这个坑,刚好!” 朱柏心狂跳了两下。 草,又是这个刘神棍。 我最近怎么总在给他擦屁股?! 朱标忙说:“父皇此处风水绝佳,地陷并不是刘大人的错。” 朱元璋点头:“那就是工部督造之人错了,还是刘伯温。” 朱柏哭笑不得:刘伯温什么时候管过工部了。 皇宫肯定是“帝国大管家”李善长督造的啊。 朱元璋这不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把刘伯温抓起来。”朱元璋转头对二虎说。 “遵旨。”二虎立刻就去了。 朱柏抿嘴:啧,搞了半天,我白费功夫。 老朱小年夜放刘伯温出来,初一又抓回去。 等于就让刘伯温在家里过了个年。 朱标要说话。 朱元璋抬手,说:“不用劝朕。不把这混蛋抓起来。他肯定又要借着星变上折子制止分封。这就叫先下手为强。” 第64章 有人偷了宫里的湖 朱柏暗暗感叹:果然这两人十几年的交情,都太了解对方了。 这边二虎刚出去,那边又有人急急忙忙来报,说侍卫巡视才发现,东边湖里的水一夜之间都不见了。 朱柏说了一声:“父皇,儿臣先去看看。”然后跳上了放在院子里的自行车骑着跑了。 湖里的水果然流的干干净净。 原本盖在湖面的冰这会儿沉到了湖底,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光。 鱼儿冻成了冰坨坨,大片大片的水草铺在冰下,像是一层厚厚的地毯。 工部尚书还没来得及跑到东宫,又被叫着回头去看湖,一早上跑断气。 朱柏蹲在湖边挠头:真是怪了。这湖水又不是死水,有进有出的,怎么会忽然干涸成这样。 朱标来得很快,比平时跑得都快。 朱柏还在想,他怎么今日这么威武强壮,结果朱标还没站稳就气喘吁吁低声说:“金……金簪。” 朱柏打了个寒战:对啊,我那日假装把金簪扔进湖里了。 要是老朱反应过来,叫人在湖底水草里搜寻,找不到,那就露馅了。 朱柏立刻说:“湖底肯定有洞,水才会流走,这个湖是活水,只要堵住洞,就慢慢重新填满。” 朱标点头:“是,没错。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个水去了哪里。” “我把人引开,大哥在这里找出洞口。”朱柏拉过自行车跳上了车,直奔玄武门出去。 那边守宫门的侍卫都咧嘴笑着在看热闹,猛然一个影子晃过眼前,刹那间消失在宫门外樟树的树荫中。 两侍卫的笑凝结在脸上。 其中一个小声说:“我没看错吧,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闪过去?” 另外一个结结巴巴:“好…….像是湘王殿下。” “卧槽,我们死定了!!” 朱标这会儿也才反应过来,捂眼睛:“我跟你商量,没让你现在就去看啊。” 私闯宫门,死罪!! 从内往外和从外往内,都一样!! 富贵他们这才气喘吁吁跑到,远远看见朱柏一个人跑出了宫门,然后乱成一团。 “还不去追?” “我们也不出去啊。” “赶紧去报皇上。” “侍卫呢,侍卫呢,快去找湘王。” “不要声张。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了。” ----- 朱柏浑然不觉自己又犯了死罪,骑着车沿着皇宫周围停停走走,东张西望。 见有一个大宅子后门口堆满了泥,便把单车放到一旁,去敲门。 那家主人正在花厅里招呼客人。 听到外面有人敲门,门房以为又有拜年的客人来了,打开门一看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孩子。 门房往外看了看:“啊,你是哪家的孩子?你家大人呢?” “没有大人,就我一个。”朱柏笑嘻嘻拱手作揖,“恭喜发财,我这里有宗泐禅师亲笔书写的《平安经》,最适合这节庆的时候诵背,是过年过节,走亲访友,居家休闲必备之良品。” 过年时,都会有乞丐打着送财神的幌子来讨钱。 一般主人家都不会拒绝。 不过这孩子看着干干净净,衣着整齐,没想到竟然是个小叫花子。 门房有些惊讶,问:“多少钱?” 朱柏:“一两银子。” 门房怪叫:“这么贵?什么书?” 叫花子也得有点职业素养,张口就要一两银子,这不是要饭啊,这是明抢啊。 朱柏咧嘴一笑:“城隍庙门口卖得经书都是从我这里拿的。我这个是最新版的,别的地方都没有。一两银子算便宜的了。” 门房说:“你等等。” 然后进去了。 过了一会儿,门房拿了一两银子出来,说:“我家主人说让你拿了银子留下经书赶紧走。” 呵呵,好阔气,果然是个大户人家。 朱柏暗暗冷笑,不伸手,却说:“这东西太要紧,我要亲自交给主人。” 门房眯眼看着朱柏。 朱柏昂首挺胸,龇牙一笑:“大年初一的,你也不想闹得不开心对吧。” 门房只能说:“行吧,我带你进去。” 反正主人都肯给钱了,看到这个漂亮孩子,说不定还更高兴。 朱柏跟着门房进去,看见了一个大池塘,比宫里的湖小不了多少。 想想地势,这边却低很多。 原来湖里的水都来这里了……. 朱柏抿嘴。 远远看见两个老头坐在大堂上。 朱柏凝神一看:呵呵,芝麻掉到针眼里,太巧了。 这主人不就是李善长的弟弟李存义吗? 李存义自然认识朱柏。 只是他没想到朱柏会忽然出宫,出现在他家里,还要卖经书给他?! 他愣了一下,才忙站起来行礼:“哎呀,湘王殿下,大驾光临,怎么不提前叫人通报一声。” 朱柏一指那边的湖:“李大人,您家的湖好气派,是刚挖的?” 李存义也不知道这个宫里的小霸王为啥忽然抽风跑他家来问这个,刚想回答,却见李善长的管家从前面进来了,冲他拼命摆手。 李存义愣了一下,立刻对朱柏拱手:“啊,殿下。您一个人出宫的,让臣护送您回去吧。” 他不由分说上来拉起朱柏就往外走。 那边朱元璋一听朱柏骑着车一个人跑出宫了,气急败坏,一连声叫侍卫牵马过来。 朱标忙安慰说:“父皇莫慌,十二弟跑不远。如今太平盛世,况且皇宫周围住的都是朝廷大员,都认识十二弟。” 话是这么说,可是难保有一两个亡命之徒。 特别是因为去年饥荒,好多事情,不能用常理推断。 朱元璋没吭声,只管上马。 朱标和二虎也忙骑马跟了上去。 最后在李存义家后门看见了朱柏的车,朱元璋松了一口气,跳下马三步并两步进来了。 李存义正拽着朱柏往外走,见穿着常服的朱元璋怒气冲冲进来,吓得腿一软,直接跪下了。 朱柏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来了,往地上一躺,然后满地滚:“把我的湖还给我。你这老头,偷我家的水,还不承认。” 李存义目瞪口呆:等等,怎么回事?让我捋捋…… 朱元璋本想脱鞋抽朱柏的屁股,这会儿反应过来了,转头看了一眼那刚修好的湖和偌大的宅邸,又阴森森看着李存义:“李大人的府邸好气派……” 第65章 明争暗斗 好家伙,朕的儿子娶个媳妇的银子都要东拼西凑。 李存义区区一个大理寺少卿,盖这么大宅子,眼睛都不眨。 真是气死朕了! 关键找到让寝宫地陷的元凶,那些言官就不能借题发挥要他下什么罪己诏了。 对!可得好好治一治这股攀比的歪风,杀一儆百,也治治那些不管事只花钱的昏官! 老朱恶狠狠瞪着李存义。 李存义头上的汗滴下来落在地上,颤声回答:“臣不敢。” 朱元璋咬牙说:“把管事的兵马司都指挥叫来。” 旁人哪敢怠慢,立刻去叫东城的都指挥了。 这边李家的人忙搬了椅子给朱元璋坐下。 朱元璋坐下发现朱柏还在地上,叹气:“赶紧起来吧,地上凉。你也不嫌丢人……” 朱柏一咕噜爬起来,走到朱元璋身边站好。 朱元璋把他一搂,给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大年初一你就乱跑,你是想气死朕么?” 朱柏暗暗叹气:大年初一你就要杀刘神棍填地坑,我也没办法。 那边东城兵马司的都指挥已经进来,在李存义身后跪好了。 都指挥是个中等身材,皮肤黝黑的中年人,面貌忠厚,五官平常。 朱元璋冷冷地说:“皇宫城墙外挖了个这么大的坑,导致东宫地陷,湖水干涸,你这个东城兵马司都指挥是怎么当的?!蓝玉是这么教你的?” 朱柏也有点懵:等等。李存义在家里挖坑,关东城兵马司什么事? 关键这个东城兵马司的都指挥还是蓝玉的旧部。 这一下真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都指挥伏在地上:“回皇上,兵马司只有管街上事的权利……” 李存义越发抖得像发了疟疾一样。 朱元璋明摆着想把都指挥拉下来,压根不理李存义,只管咬牙问都指挥:“门口堆那么多泥,你没看见啊。” 都指挥终于明白朱元璋的意图,说:“臣有罪。” 朱元璋这才看向李存义:“你说说看,朕要怎么处置你吧。” 李存义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臣臣臣这就把这个湖给填上。” 朱元璋转头问朱柏:“你觉得呢?” 朱柏哼了一声:“宫里塌的坑当然也要叫他来修。还有那个湖。水干了肯定是湖底有洞,他也得负责填上。可以叫他出银子,工部来干。” 朱元璋:“嗯。还有呢。” 朱柏不打算再说了,看了一眼朱标:“我就知道谁挖的坑谁来填,别的不知道。我还是个孩子。” 朱标才是主角,特别是在有外人的时候。 他要是太抢朱标风头,不管朱标性子多好,也会从此忌惮他。 朱元璋只能问朱标:“太子觉得呢?” 朱标说:“以后这种事肯定还会发生,必须严令皇宫围墙外十丈以内不得挖大坑,盖高楼,不然会危及皇宫安全。如有工程修筑定要向五城兵马司报备,以后出了事,也好一下找到事主。” 朱元璋微微点头,又看向朱柏:“你还有补充吗?” 朱柏说:“没有。” 朱元璋说:“一定要补充,不然回去朕要罚你跪一个时辰,谁要你不经过允许就跑出宫。” 朱柏故意拧眉作思索状,很久才说:“刚才骑车着急,差点冲到路边的淤泥堆里。这些东西照理来说不能堆在路边吧。” 朱元璋似笑非笑望向东城兵马司都指挥:“看看,一个孩子都知道的事情。” 都指挥点头如捣蒜:“臣有罪,臣谨遵圣旨。” 他当然知道!可是他管不了! 如今的情形就是,他管不管都是错。 关键还没处说理,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而且不仅仅是他,兵马司的五个都指挥都是这样。 朱柏歪头问朱元璋:“父皇,李存义大人是几品官?” 朱元璋冲李存义抬了抬下巴:“你自己说吧。” 李存义不知道这个小霸王要干什么,擦了擦汗,说:“小臣不才,领正三品俸禄。” 朱柏又望向都指挥:“这位都指挥大人是几品官。” 都指挥老老实实回答:“正六品。” 朱柏冲朱元璋无声地一摊手。 朱元璋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奥秘。 李存义在一片还算是官职低的。 要碰到一个嚣张跋扈点的,今儿你不让我在门口堆泥,明儿我让你上长城边上堆泥去。 朱元璋皱眉想着这件事。 五城兵马司官职小,麻烦事多且杂碎,要负责京城的街道整洁,防火防盗,还要管理市场,比如校勘街市斛斗、秤尺,稽考牙侩姓名,检查物价。 往小了说,就是应天城里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跟兵马司有关系。 往大了说,就是应天城的安危全仰仗兵马司是否干得好。 所以当时朱元璋才会任命几个跟着他多年,军功不算显赫,却又知根知底忠诚老实的人来做。 好比面前这个岑都指挥,就是蓝玉的姻亲。 就算干掉岑指挥使,也没有合适的人来填补。 今儿只能算了。 朱元璋对岑都指挥说:“今儿你运气好,有湘王为你说情,朕就不罚你了。只此一回绝无二次。” 岑都指挥忙磕头:“谢皇上,谢湘王。” 听蓝大人说湘王年纪小,看着淘气,却是个聪明至极又老到的人,他总觉得有点夸张。 可是方才短短时间朱柏就看出来他的无奈,三两句话就提醒了朱元璋。 果然不是个一般孩子…… 朱元璋又盯着李存义:“一日之内限你填平这个湖,再把门口的泥清理干净,再去宫里把湖里的洞和太子寝宫的洞填上。你亲自来填。几日填满你干几日,一辈子填不完,你就干一辈子。” 朱柏差点笑出声:还是老朱狠。我只说让李存义出钱,朱元璋要李存义出苦力。 本来也是,没事在家里挖个大坑干什么,就是钱烧得慌!! 朱元璋拂袖而去。 朱柏别有深意看了一眼李存义,笑嘻嘻跟上了朱元璋。 朱元璋说:“反正也没多远,慢慢走回去吧。刚好朕也没什么机会出来看看外面的街市。选日不如撞日。你们不要声张。” 朱标他们忙应了跟上了他。二虎叫人推着自行车跟在后面。 朱元璋手里一只手死死攥着朱柏,在回去的路上对朱标说:“这样下去不行,总有一天要出大事。要任命一个镇得住朝廷文武百官,上下通吃的人来管五城兵马司。你觉得朝中谁最合适。” 朱标有些为难。 这明摆着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他推荐谁都是在坑别人。 可是如老朱所说,不找个厉害角色来又不行。 太厉害的角色又有点大材小用,毕竟官职只有那么大…… 第66章 为什么非要拽上我 虽然才初一,可是已经有许多商贩出来摆摊了。 卖馄饨的,卖炊饼包子的,各种吃食。 街市上人来人往,见面便行礼拜年。 朱元璋饶有兴致边走边看。 去年灾荒,他还担心民生凋敝。 今日一看还不错。 很是欣慰啊…… 朱柏出来折腾了半天,肚子早饿了。 况且他们在说兵马司的事,他不想惹麻烦,所以假装没听,东张西望。 路边店铺有个卖炒货的,正在炒栗子,焦香四溢,颗颗油亮饱满,圆滚滚的像一个个小球在锅里翻滚。 朱柏眼睛立刻直了。 以前他最喜欢吃炒栗子,不知道这个年代的栗子水土好无污染是不是比后来的要更香甜。 心里这么想着,脚步就挪过去了。 这边朱元璋觉得胡子痒松手挠了一下,朱柏就跑了。 朱元璋气笑了:这小子压根就没长记性。 最好被人捉住打两下。 他示意其他人不要出声,然后自己远远跟着。 朱柏浑然不觉,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了,眼睛只盯着炒栗子:“老板,我来一斤炒栗子。” “老板”是什么意思。这孩子肯定脑子不好。 胖胖的掌柜一脸疑惑,对伙计挥了挥手。 伙计:“一两银子一斤。你有钱吗?” 朱柏:“有的、有的。” 伙计然后迅速称好递给朱柏。 朱柏在手里掂了掂,半斤不到,然后又数了一下,二十颗炒栗子。 五十文一个。 十文钱能买一升,也就是一斤半大米。 呵呵,奸商…… 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一个卖炒货的,能在应天城里有一个这么大的店铺,看来平时没少短斤缺两。 而且这条街这么旺,这么长,却只有他一家卖炒货的。 看来这个店还真不是个一般的炒货店。 朱柏歪头问掌柜:“掌柜确定这里有一斤?还有这是个金栗子吗?这么金贵,这么重。” 掌柜欺负朱柏还是个孩子,有些不耐烦:“小孩子家家,不要乱说。爱买不买,不买赶紧走。” 称有问题,人也有问题。 真是岂有此理…… 朱柏暗暗咬牙,脸上依旧带着天真无邪地笑说:“啧,今日兵马司刚好有人,要不我们去称一下。” 掌柜忽然说:“小哥,我跟你开玩笑的。二十文钱一斤。你手里的,算半斤,你给我十文就行。” 朱柏咧嘴一笑,掏出四十个铜钱:“对嘛。做生意要讲诚信,才能长久。给我称两斤。” 他抱着一大纸袋子栗子,转身才发现朱元璋他们在围观,才意识到掌柜刚才忽然转了态度,不是因为良心发现,而是因为看见朱元璋他们了。 朱柏讪笑:“父皇,大哥,请你们吃炒栗子。” 朱元璋也笑了笑:“好儿子。你爹有个好差事让你去做。” 朱柏浑身寒毛一竖,想也不想就回答:“我还小,什么差事都做不了。” 管你什么差事,反正我都不想做。 朱元璋点头:“能做能做,反正你一天精力旺盛,到处跑。与其留着你折腾朕,不如让你去折腾那些刁民和奸商。” 朱柏苦着脸:“父皇,不是儿臣不想帮您分担。你看看我才多大,能管得住李存义那样的老狐狸吗?今儿要不是您来得快,他就直接把儿臣轰出来了。” 朱元璋想了想:“是,你这小子,文不能写文,武不能提刀,除了捣乱,屁本事没有,是要给你配两个人才行。” 他转头对二虎说:“去把蓝玉、李善长,刘伯温传进宫。” 说完再不给朱柏机会,转身回宫了。 老朱在御书房坐下,刚喝了一杯茶。 蓝玉和刘伯温就来了。 朱元璋说:“今日朕去巡视了一下东城和北城。” 蓝玉和刘伯温知道朱元璋心情不好,刚才在路上就商量好,今儿不管老朱说什么,他们都说好。 蓝玉垂手:“皇上圣明。” 刘伯温低头:“皇上辛苦了。” 李善长:“皇上心系百姓,劳苦功高。” 他其实暗暗松了一口气,本以为老朱叫他来,是要因为李存义的事情要训斥他没有管束好家人。 朱元璋又说:“朕发现兵马司确实有难处,所以打算设一个总兵马司。湘王朱柏为总都指挥,提督兵五城马司。” 蓝玉低头:“皇上圣明。” 李善长:“皇上圣明。” 刘伯温:“湘王不合适。臣斗胆恳请皇上让秦王、晋王、燕王、周王、楚王一同担当此职。” 蓝玉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 朱柏热泪盈眶:总算有个明事理的大人了。 朱元璋微微挑眉:“哦。理由呢?” 刘伯温:“湘王年幼,无法担此重任。” 朱元璋微微点头:“也是。” 朱柏大喜。 朱元璋说:“那就让他们兄弟六个一起管吧。秦王、晋王、燕王、周王、楚王分任西中北东南城兵马司。湘王统领。” 朱柏抿嘴:老朱这么一个人精,会不知道朱樉朱棣随便抽一个出来都能管好这件事?为什么非要拉上我? 再说,刘伯温也十分清楚我这几个兄长的能力,怎么也会一下推举五个王爷来管小小兵马司。 李善长接着和稀泥:“皇上圣明。” 朱元璋又说:“你们三人辅佐湘王。有什么问题,拿你们三人是问。” 刘伯温又跪下了:“臣无能,恳请皇上让李大人担当此重任。” 这混蛋看出来朕的意图就想脱身。一点也不想帮朕调教五个王爷。 朱元璋盯着他的头顶暗暗冷笑,说:“行吧,那就李善长协助五个年长王爷。你和蓝玉只要帮朱柏就行。” 刘伯温果然回答:“谢主隆恩。” 朱元璋又说:“明日起六个王爷上朝听政。” 刘伯温猛地抬头望着朱元璋,“不可”那两个字差一点脱口而出,却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上朝听政是继承人才能有的权利。 老朱让朱柏去也就算了。 毕竟朱柏才多大? 可是现在却让五位年长王爷也去听。 地位与朱标一样,这叫什么事? 朱柏在一旁默默看戏:刘伯温知道朱元璋开了年就会让他这几个哥哥去封地了。他想用兵马司困住他们。 可是老朱识破了刘神棍的意图,所以索性让王爷们锻炼一下。 刚才那个东南西北中的位置,刚好就是五个王爷封地相对方位。 而且都指挥负责具体事务,王爷们只要协助指挥都指挥。 王爷是皇上安插在兵马司的保护伞和眼线,保证圣意能传达下去,也确保下面的声音能被上面知道。 王爷以后去了封地,跟当地府衙的关系,就和他们现在跟兵马司都指挥关系一样。 这个想法很好,但是想要实施,有个前提:就是王爷没有私心。不然才真是欺上瞒下,只手遮天。 如今在朱元璋眼皮子底下,王爷们肯定不敢。 以后去了封地,就很难讲了。 可是我呢? 这事为什么非要拽上我? 第67章 史上最强兵马司 刘伯温他们走了以后,朱柏还想挣扎一下,苦着脸对朱元璋说:“儿臣想陪着父皇和大哥看奏折。兵马司什么的,太复杂,不是我这个孩子能做的。” “你一天看了几本奏折?”朱元璋气笑了,沉下脸,“再说这事不耽误你看奏折。” 朱柏一脸茫然:“昂?儿臣也没法分成两半啊。” 上午要大本堂上课,下午要看奏折,练武,还要去刘伯温那里学算卦,跟老和尚学经书。 现在还要让他管五城兵马司,就算把他分成八块也不够。 朱元璋说:“五城兵马司都各有各的都指挥,还有你的哥哥管着。你只要等着他们有事办不了,帮他们出出主意就好。” 朱柏皱眉:“兵马司抓了人,就算是证据确凿也要送刑部决断。这也是麻烦。若是短斤少两这些事都送刑部,刑部大牢恐人满为患。兵马司太过勤劳,刑部要怪罪;兵马司不作为,父皇又要怪罪,岂不是两面为难。” 朱元璋想了想,忽然明白这也是那些都指挥没法说出口的难处。 而且刑部已不在兵马司掌控之外,要是徇私把人放了,到时候延绵不绝,永远抓不完,还白白得罪人。 他说:“若是证据确凿,非死、徙、拘的重罪,只是罚钱打板子,就由兵马司自行决断。我把这个权力给你,这总行了吧?” 朱标的嘴抿成一条线:不是权利不权利的问题。关键我只想做个闲散王爷,又不像兄长们有戍边治藩的大志。干什么要掺和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朱元璋又说:“有了这个总都指挥的头衔,朕给你个牙牌,你什么时候想出宫都可以。” 朱柏立刻绽开笑脸:“诶嘿?!真的吗?” 还是亲爹了解我。 这样我就每个兵马司巡一日,哪里好玩去哪里。 “瞧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一会哭一会儿笑的。”朱元璋哭笑不得,“你出去可以,一定要带上富贵。” 朱柏歪头:“为什么?” 朱元璋说:“你以为富贵是个一般人吗。朕派来保护你们的贴身太监,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吼!” 朱柏猛然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在门外笑嘻嘻看麻雀的小太监。 富贵看着秀气文弱,也只有十五六岁…… 真是人不可貌相。 ----- 皇上下旨,把兵马司的调整公之于朝。 朝野上下一片喧哗。 六个王爷,三个一品大臣辅佐,绝对是史上背景最硬的兵马司。 关键这么多人,就让一个七岁的小王爷统领。 不知情的人都说朱元璋糊涂了,对这个幼子太过宠溺。 知情的人都去敲打自己认识的兵马司都指挥:别的王爷尚好,小心湘王。 这孩子,从来不按常理出牌。好多朝中大臣都吃过他的亏。 六个王爷领了牙牌,从大本堂回来,凑到一起,商量如何管理兵马司,还请朱标来旁听。 一来朱标毕竟年纪最大,可以出出主意,二来朱标是老朱最信任的人,请朱标过来,就等于是请老朱过来了。 朱柏本来想跑,被朱标按着在一旁坐着,只能在一边玩他的孔明锁。 朱棡摇头叹气:“中城的集市最大,那才是个大麻烦。” 朱桢一脸愁容:“南城全是寺庙,和尚的事情怎么管?” 朱橚一脸茫然:“听你们说的,我想东城住的全是朝中大员,应该……不用管吧。” 朱樉笑:“瞧你们这一个个的样子,我们将来可是要管一个藩国的王爷,比应天大多了。这就心里发怵,以后怎么办?” 朱棣没出声,其实他管的北城还要肩负皇宫外围安全的任务,才是最重要的。 不知道老朱是不是特意这么安排…… 之前皇宫竣工巡视的时候,大家都说风水好,他却很担忧。 老朱再三询问他的意见,他才吐露心中的话:“在紫金山居高临下对着皇城。不利皇城防守。” 虽然当时朱元璋就变了脸,但是朱棣没觉得自己有错。 一个好的将领,应该做的是防患于未然。 这么大的弱点摆在那里,他不能当看不见。 还好,朱元璋后来没有怪罪他,还说他有军事才能。 这一次老朱把保护皇宫外围的任务交给他,是给他机会证明自己的忠诚和能力。 朱标温声对朱棣说:“大哥知道你不喜欢说话。可是现在是讨论要事的时候,有什么想法还是要说出来。” 朱棣想了想说:“这件事肯定是难办的。不然父皇不会派我们去。我们在这里商量到天黑也没用,不如各自去找都指挥,询问一下情况。他们也未必是能力不足,可能只是因为不想得罪人。” 朱柏抬头看了朱棣一眼:还得是我永乐帝啊。 这几位大哥说了一炷香时间,还没有朱棣这一句话管用。 进入职场第一条是什么,询问前辈意见! 进入战场第一条是什么,勘察敌人情况! 这会坐在这里讨论屁用没有。 要去现场看,才明白自己面对的到底是什么问题。 其他几个王爷也终于反应过来了,纷纷赞同,然后起身准备去了。 朱柏也起身。 朱标笑:“十二弟打算去哪里。” 朱柏咧嘴一笑:“四哥去哪儿我去哪儿。” 这几个王爷里就朱棣最有名气,既然要看热闹,自然是跟着流量最大的网红跑。 朱棣看了他一眼:“你跟我去可以,但是保证不能一个人乱跑。” 朱柏:“行。我带上富贵。” 一路上,朱棣跟朱柏大略讲了一下应天府城墙的构成。 应天府其实是由四个圈组成。 最外面的叫外郭。 从外往里依次是内城墙,皇城,宫墙。 那日朱柏他们拔旗其实是从皇城的承天门进去皇宫,然后在宫墙内跑。 虽然是最小的那个圈,可是占地面积也有一平方多公里了。 其实五城兵马司管的是应天府城墙以内,皇城以外的事情。 北城兵马司在神策门附近,管辖范围大概是从神策门到朝阳门,包含了大部分皇城墙。 朱棣故意没骑马,慢悠悠在北城边走边看。 朱柏背着手跟着他。 朱棣虽然身量挺高,可毕竟才十五岁。 朱柏就更加了,不往下看都看不着他。 知道的还知道是新上任的北城兵马司协理和总都指挥在巡视领地。 不知道的,还以为两孩子在闲逛。 第68章 抓个典型 朱棣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北城兵马司徐都指挥一早就出来在衙门口等着,见到朱棣他们忙点头哈腰迎进去。 昨日传旨下来,大家都说他们五个都指挥挺憋屈,要被几个孩子指挥。 其实五个都指挥心里暗喜:以后他们不敢得罪的人,就叫王爷们去处理,弄砸了也有王爷们顶着。 等于他们一人多了件刀枪不入的铠甲。 这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再说朱棣今年端午就会娶徐长英。 到时候,徐都指挥跟朱棣就算是亲戚了。 朱棣问徐都指挥:“本王年轻,没有经验,只能协助徐都指挥。都指挥有什么难处,尽管提出来。” 徐都指挥恭恭敬敬地说:“没有没有,一切都好。” 朱棣挑眉:“果真没有?” 徐都指挥:“暂时没有。” 朱棣沉下脸:“靠近皇城北边的树如此之高,你们也不派人修剪树枝。若有宵小借着树翻墙进入皇城,如何是好?” 徐都指挥一愣,忙说:“臣这就叫人去办。” 正说话间,外面喧闹起来。 一个老太太揪着一个胖乎乎的人从门口进来。 “走去找大人评理。你这个称绝对不准。” “有什么不准,这东西本来就压称。” 徐都指挥忙过去叱责道:“尔等刁民竟然来兵马司喧嚷,好大胆子!!” 朱柏一看,那个被揪住的不就是昨天卖炒栗子那个掌柜。 呵呵,果然是死性不改。 这家来头肯定不小,平时大家吃了亏不敢说。 今日恰好碰到一个不怕死的老人家,有好戏看了。 那两人跪下了。 老太太只用一块布包着花白头发凌乱不堪,一身旧的不成样子的粗布棉衣,手指粗糙变形,一看就是常年干苦力活的人。 那掌柜此刻跟这干瘦佝偻的老太太站在一起,越发显得肠肥脑满,满面油光。 老太太哭着说:“民妇家贫,昨日孙儿病重,眼看不行了,又说想吃栗子。民妇出来买,寻了几条街才找到这么一家卖炒货的,每想到竟然是个大奸商,五十文一斤的栗子,半斤竟然只有十个。求大人为民妇做主。” 掌柜说:“她只要十个,我称了给她,她又说短斤少两。” 徐都指挥听得很不耐烦,冲旁人抬了抬下巴。 立刻人上去把称接过来看了看,上面有兵马司校准的印记。 徐都指挥冲那两人挥了挥手:“好了,本官把称收了。不管称准不准都没法坑人了。掌柜把多收的钱还给这位老人家,赶紧回去吧。我这里有要事要处理。” 朱棣抿起嘴。 那两人虽不情愿,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嘟嘟囔囔地离开。 连不想管闲事的朱柏都气笑了:这个昏官!真是乱和稀泥,不分青红皂白。 难怪奸商屡禁不绝。 朱棣冷冷出声:“等一下。” 徐都指挥有些不高兴,却不敢出声。 朱棣拿那个称看了看,问卖家:“你这称,确定是准的?可有送兵马司校准过?!” 掌柜一看是个少年,自然不怕,理直气壮回答:“自然是准的。” 朱棣点头,然后对身边的人说:“去拿兵马司的标准铅块来。” 为了衡量校准称量工具,朝廷定制了半斤和一斤重的铅块放在兵马司。 徐都指挥和掌柜这一下都紧张起来了。 徐都指挥自然知道掌柜的称有问题,可是这个掌柜上面有人。 他夹在中间不好做人,只想快些打发掌柜走。 朱棣不知道内情,揪着不放,等下闹出点事来,拍拍屁股就走了,最后受过的还是他。 徐都指挥抢在前头,接过称坨看了看,咬牙切齿问那掌柜:“大胆刁民!你竟然把送兵马司校准过后的秤砣掏空心。” 那掌柜见都指挥都这么说,这才慌了,磕头:“大人恕罪。小的再也不敢了。” 徐都指挥:“罚你补银一两补给这位老夫人。” 掌柜忙掏钱。 老太太接过千恩万谢磕头走了。 掌柜也想走。 朱棣又冷冷地说:“本王让你走了吗?” 掌柜看了徐都指挥一眼,不敢动。 朱棣转头看着徐都指挥似笑非笑地说:“平日大人就是这么处理的?这北城莫非不归我大明管辖?” 徐都指挥心里猛的一跳,低头:“殿下说笑,北城自然是大明的天下。” 朱棣冷笑:“那如何不遵守《大明律》?” 徐都指挥结结巴巴说:“自然是要守《大明律》。” 朱棣从怀里掏出一本《大明律》伸到徐都指挥面前:“我这里刚好有一本,劳烦大人念一念,正好,大家一起来听听。” 徐都指挥对《大明律》烂熟于胸,可是被这么多人看着,只能硬着头皮打开,念到:“若有铸造不合格缺斤少两者,使用者与制造者皆杖六十,若斛斗秤尺铸造完成未经过官府校便使用者同处。” 那掌柜早瘫软了,跪下拼命磕头:“大人饶命。求大人年我是初犯,放过我这一回。” 别说两罪共处,就算是只罚一项,打六十杖都要打死他了。 朱棣居高临下,没有丝毫表情地看着他,说:“我给了你机会。你自己要找死。我且问你,北城这么大,为什么只有你一家炒货店?” 那掌柜不停地擦汗,那眼睛去看徐都指挥。 徐都指挥攥紧了手,再不敢乱说话,乱使眼色。 他的余光瞥到朱柏正饶有兴致看着他,越发心惊胆战。 这个湘王,虽然进来之后没说过话,听说是个很厉害的角色,不会比朱棣好应付。 掌柜见徐都指挥不理他,只能硬着头皮,结结巴巴地回答:“他们自己不善经营,开不下去了,小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朱棣盯着他说:“本王也不逼你说了,毕竟本王要是想查,肯定能查到。没有欺行霸市,绝不可能把个小小炒货做成独门生意。” 他冲身边的人一抬下巴。 徐都指挥忙说:“殿下三思,六十杖下去,这人就得死在这里了。” 朱棣似笑非笑地说:“谁说我要打他六十杖了。” 旁人松了一口气。 朱棣说:“两罪并罚,一百二十仗,我亲自数!” 第69章 第一天就打死了人 徐都指挥一听急了,忙上前说:“殿下,兵马司只有拘捕的职责,没有断案和处置的权力。” 朱棣说:“看来都指挥不但没有好好读《大明律》,也没有好好读昨日皇上下的圣旨。若非死、徙、拘等重罪,只是打板子罚钱的事,兵马司可依律自行处置。” 徐都指挥寒毛一竖,想不到这个少年竟然这么狠的。 说是打板子,其实比秋后问斩还要惨。 秋后问斩还能等一个大赦的机会,现在等于是斩立决,直接打死啊。 掌柜抖得如筛糠,拼命磕头:“燕王饶命,小的知错了。” 朱棣喝了一声:“左右!” 左右:“在。” 朱棣说:“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快动手?” 左右就拖了掌柜出去按在门口开始一五一十地打。 “啪啪啪!” 棍子打在屁股上发出闷响,顿时间血肉横飞。 掌柜扯着嗓子惨叫。 从门口路过之人皆吓得别开头躲开。 兵马司里的人也个个脸色苍白,两腿战战。 卧槽太狠了! 要不要玩这么大?! 果然是杀人如麻的永乐帝,从小就这么狠。 朱柏虽然整日听朱元璋说要打板子、打板子,可是其实也是第一次亲眼看人被打,胃里直翻腾。 朱棣默默往旁边走了一步,挡在朱柏的面前。 朱柏看见他背在后面的手攥得指节发白,在轻轻颤抖,分明也是很害怕。 他忽然明白,朱棣是狠心要立威。 这人刚好撞在枪口上…… 还没数到二十下,那人就没了声音。 门口的人进来问朱棣:“还打吗?” 这会儿要是抬回去救,说不定还能活。 朱棣说:“打。打够一百二十杖,放在门口,叫家人来领回去。” 外面又开始打。 等打完一百二十仗。那掌柜下半截都被打成了肉泥,别说是肉身就算是魂也被打散了,绝对活不了了。 手下们满头大汗进来,立在朱棣身后。 朱棣又移了一步,露出朱柏,慢悠悠地问徐都指挥:“说吧,他是谁家的亲戚,值得你这么维护。” 徐都指挥腿一软跪下了,伏在地上:“臣确实不知。” 原来朱棣看出来猫儿腻了,却故意等到现在才问。 朱棣冷冷地说:“起来吧。既然你也不知道,那我们就一起在这里等着家属来领人吧。本王要看看到底是谁家这么横。前日想讹我十二弟被抓个现行,还不知悔改,继续作恶。” 朱柏微微挑眉:诶,他怎么知道? 啊,对了,我最后给了半包炒栗子给朱标,可能他拿给朱棣他们吃的时候讲了这个事。 朱棣坐下,盯着门口那个血肉模糊的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那几个人就骂骂咧咧进来了:“是那个狗胆包天的东西。连我们李家的人都敢动。” 朱棣瞥了一眼他们手里的棍子,冷笑:“原来是李大人啊。怎么?!连朝廷的衙门,你们都敢砸?连本王,你们都想打吗?!” 李家的人看到朱棣一愣,忙扔了手里的东西。 李淑妃父亲李杰自投奔老朱后,战功赫赫,几年前更是死在了战场上,被追封为镇国上将军。 所以五个哥哥虽然在朝中职位都不高,却是如假包换的开国勋贵之后。 况且老朱对李淑妃宠爱得很,只要出去征战,身边只带李淑妃。 宫中后妃除了马皇后,就是李淑妃地位最高。 所以李家兄弟在应天城里有些跋扈。 听说自家掌柜被一个小小兵马司活活打死了,他们自然是暴跳如雷,直接抄家伙就冲过来了。 可是他们再嚣张心里还是明白,若是非要选一边,老朱肯定毫不犹豫选亲儿子。 李大才忙拱手:“不知道两位殿下在这里,冲撞了。” 朱棣微微挑眉:“你们就是这么面见本王的?看来果然没把皇家看在眼里。” 那五个人只能跪下了。 朱棣瞥了一眼他们,朝门外那死人抬了抬下巴,说:“这是你们家的人。” 李大才犹豫了一下说:“是。” 朱棣问:“你知道他在把秤砣掏心的事吗?” 李大才只能硬着头皮说:“不知道。” 朱棣微微点头:“不知者无罪,不然我就只能连你们一起罚了。” 老朱最恨短斤少两的事情,不然也不会定下“仗六十”这么重的刑罚。 他们要是执意找朱棣和兵马司的麻烦,朱棣闹到老朱那里去,李家自然没有好果子吃。 李大才咬牙回答:“多谢殿下明察秋毫。” 朱棣挥了挥手:“把人抬回去吧。好好整改一下贵府的店铺。这几日,本王会逐个清查,若是再发现短斤少两,就不是打死个掌柜,这么简单了。” 他没说“独门生意”的事,毕竟这是要动别人的利益,若没有证据就说出来,打草惊蛇,反而不好。 李大才行了个礼,退出来,擦了擦额头冷汗,自言自语:“这小子竟然这般狠毒。” 等李家的人走了,朱棣才又对徐都指挥说:“徐大人还有什么困难吗?” 徐都指挥这才如梦方醒。 这会儿把人都得罪完了,只能一心一意跟着朱棣干了。 不然到时候朱棣也不罩着他,他才是死定了。 他倒豆子一般,把平时遇见的难处都讲了讲。 商家占道,乱扔垃圾,堵住了下水道,一到下雨天水就排不出去。 路边的绿化补种了无数次,每次都是刚种上就被人挖走了。 等等,诸如此类的,说了十几条。 朱棣微微点头:“你把违规行为和处罚办法整理出来,我看过要是没问题,明日就在北城张贴出来。若是张贴出来再有违犯者,依照《大明律》处罚。” 徐都指挥忙拱手:“知道了。” ----- 从北城兵马司出来,朱棣问朱柏:“吓坏了吧。” 朱柏说:“是有点。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要是杀一儆百能让商贩从此守规矩,倒是比温水煮螃蟹好。” 若是大家都不拿规矩当回事,到时候出了大事,老朱一杀一大片,才是麻烦。 朱棣沉默了一下说:“希望这个人杀得值。” 朱柏叹气:“其实四哥没必要把自己逼成这样。” 方才朱棣自己分明也是害怕的,而且他其实没必要一次就下那么猛的药。 第70章 化险为夷 兵马司的毛病是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痼疾。 大部分人会选择更温和的法子,慢慢改。 朱棣明显是想短时间内做出点成绩来给老朱看,才会这么激进。 其实朱柏想告诉他,就算朱棣再努力不会有本质的区别。 朱元璋始终只会让他去苦寒的北地镇守边疆, 可是那样似乎又太残忍了。 总是要给他点希望的。 朱棣望着远处,好一会儿才说:“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没有退路,没有靠山。我只能靠自己。” 朱柏沉默了。 若说靠山,他们最大的靠山不就是老朱吗,大家都一样。 非要说不同,就是亲娘不同了。 朱棣说的难道是这个? 其实他也一直很好奇所有皇子在宫里都有亲娘,为什么独独朱棣和朱橚没有。 朱柏和朱棣刚进宫就被朱元璋叫去了御书房。 朱棣叹气:“少不得要挨顿骂。到时候你就说是我要打人,你拉不住。” 你这么讲义气,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受过。 朱柏笑了笑:“不怕,我有办法。” 朱棣摇头:“就算父皇想秉公办理也架不住枕头风。” 进了御书房,见朱元璋果然脸色阴沉。 朱柏没等他说话就靠过去,靠在他身边,兴奋地说:“哇瑟,父皇,你不知道,儿臣们今天有多威武,惩戒了一个仗势欺凌老奶奶的奸商。” 朱元璋一听,愣了愣,问:“什么奸商?” 然后朱柏就添油加醋把事情讲了一遍。他说那老太太有多可怜,多穷困,为了满足重病将死的孙子的心愿,大雪天出来买栗子,结果还被奸商坑。 还说那奸商有多可恶,要不是四哥主持正义,奸商还不肯认错,北城兵马司也奈何不了他。 他假装不知道掌柜是李淑妃娘家的人,只说这奸商不知道后台有多硬,竟然这么嚣张。 朱元璋越听脸色越沉。本来他是因为朱柏和朱棣拿着鸡毛当令箭,当街打死人很生气,现在听朱柏一说,又想起自己小时候去卖粮买药给父亲被奸商坑的事情。 朱柏一脸无辜:“按照《大明律》这人应该打一百二十杖,结果才打了十几下就死了。父皇,你不会怪我们吧。” 朱元璋咬牙切齿说:“打得好,一百二十杖还少了。应该把李大才也抓起来,狠狠打几杖。” 朱柏也说:“就是,儿臣就说父皇英明,肯定会支持我们。而且淑妃娘娘温柔贤惠,自然也不会因为这个事情嫉恨我们。” 朱元璋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李淑妃哭哭啼啼一说,差点忘了后宫不能干政的原则。 他哼了一声:“一个女人,哪敢管朕的事情。” 朱柏又说:“父皇,儿臣从那日买栗子的时候,就有一事不明。那么大的北城竟然只有一家炒货铺子。您说奇不奇怪。” 朱元璋眉头微微一皱,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奥妙,沉吟了片刻说:“朕叫人去查一下。” 朱棣忙趁热打铁,把他跟徐都指挥商量的事情讲了讲。 朱元璋问朱柏:“有什么补充的吗?” 朱柏说:“在兵马司门口栓一个公平秤才好。因重量起争执的买卖双方,可以拿到公平秤上称,自己解决。若是非要闹到兵马司,一斤误差小于五钱,打买家五板子,误差大于五钱,打卖家五板子。就没人敢瞎闹了。” 朱元璋点头:“这个主意不错,叫其他四个兵马司照做。老四,你索性把你们整理的条例拿给朕看看。若是可行,在全城张贴,同时执行。” 朱棣忙拱手:“是,父皇。” 朱元璋指了指朱柏:“呵呵,你知道现在外头怎么说你吗?说你是小罗刹,不但要钱还要命,不但念经还杀人。” 朱柏脸皱成一团:我什么也没干,就去看了个热闹。怎么又算在我头上了。 朱元璋觉得好笑,又说:“宗泐禅师称病不肯来,出去云游了。你看看,你把人家道行这么深的和尚都折腾病了,就不能老实点?!” 朱柏眨了眨眼:“儿臣很老实啊。是宗泐大师自己要给儿臣写经书,儿臣也不好驳了他的好意。” 朱元璋嘴角抽了抽问:“最近经书卖得如何。” 朱柏咧嘴笑:“过年期间卖得特别好,特别是在庙会的时候。” 朱元璋朝他伸出手,手心朝上勾了勾手指。 这是要保护费呢。 朱柏垂头丧气地说:“等会儿儿臣就给你送来。” 朱元璋说:“四百两,记住了。” ----- 从御书房出来,朱棣对朱柏拱手:“多谢十二弟,又救了我一次。” 关键朱柏不但得到了老朱的支持还杜绝了李淑妃后续再插手。 朱柏笑:“四哥客气了,我们本来就是兄弟。再说有些事情,我年纪小方便行事。” 这事处理不好,连他也要搭进去。 只要老朱点头,其他都不是问题。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往回走,就看见李存义在愁眉苦脸指挥人填湖里的洞。 这个贪官,我不揩点油,让他出点血,实在气不过。 朱柏笑嘻嘻,凑过去说:“李大人。我之前扔了个金簪子在湖里,找到了记得还给我。” 李存义一愣,心里骂开了:你个小混蛋。这不就是赤裸裸的敲诈吗? 谁知道你到底有没有扔金簪?! 要是我说没找到,你说我私吞了,我上哪里评理去?! 朱柏歪头,声音拔高:“嗯?!” 李存义只能回答:“好。臣记下了。” 朱柏这才满意地点头走了。 朱棣只知道朱柏那日扔金簪到湖里的事情,却不知其中奥秘,看李存义那么痛苦,有点莫名其妙。 远远看见朱樉和朱棡从那边过来。 朱樉本来看到朱棣打算直奔而来,却被朱棡拖走了。 朱棣直叹气:李淑妃和李家都好办。 就是自己亲兄弟这里不好弄。 这怨恨算是结下了。 朱柏告别了朱棣,发现朱樉在路上等着他。 朱樉二话不说,上来捉住富贵就是一个耳光:“你个不长眼的奴才,连本王你也敢冲撞。” 第71章 加倍偿还 富贵被打蒙了,跪下来却不敢哭。 朱柏气得脑子嗡地一响:好家伙,不敢跟朱棣起冲突,也不敢直接冲我来,就来欺负我的奴才。 还有朱棡,刚才朱樉要来找朱棣麻烦,他就把朱樉拉走了,这会儿却站着不动。 都是些欺软怕硬的怂蛋!! 打我的奴才的脸,不就是打我的脸吗? 我是那么好欺负的? 今儿我不叫你们两加倍偿还,我就不叫朱柏!! 朱樉扬手还要打富贵,朱柏忽然扯着嗓子开始哭嚎:“啊,二哥你打我干什么,好疼啊。富贵,还不赶紧去叫父皇来主持公道。” 朱樉一愣:“本王什么时候打你了?” 富贵趁机从朱樉的手里挣脱出来,爬起来就往御书房跑。 朱棡忙把富贵拉住:“哎呀,公公,有话好好说,不必闹到皇上那里去。” 富贵再有一身功夫也不敢对朱棡动手。 朱柏指着朱棡:“好啊,你还敢禁锢我的奴才,不让我去求救。虐待宫人,以长欺幼,欺上瞒下,眼里还有没有王法和宫规?!说,是不是李淑妃娘娘指使你们这么干的?” 朱柏一下给他们按了四个罪名不说,还把朱樉和朱棡的亲娘给拉上了。 朱棡吓得忙松手,回头对朱柏说:“十二弟不要乱说。” 朱柏往地上一躺,满地滚:“不活了,我要找母后说理去。” 朱樉刚才说打富贵一下吓唬朱柏,让朱柏跟朱棣说以后少来招惹李家。 朱棡也觉得打个奴才,朱柏又还那么小能怎么样?所以就没有拦着朱樉。 没想到朱柏压根没有半点迟疑,直接将了他们一军。 马皇后最忌讳妃嫔指使皇子仗势欺人。 李淑妃又是宫中除了马皇后最有权势的一个,原本就被好多人盯着。 眼看要到吃晚饭的时候,要是老朱和马皇后看见朱柏这副样子,朱柏再添油加醋说点别的,李家没事也有事了。 朱棡越想越怕,忙朝朱柏拱手:“哎呀,好弟弟,是我们错了。你别闹了。” 朱柏说:“今儿能打我的奴才,明儿就能打我。我一定要找父皇主持公道。都是父皇的儿子,为什么你们想打我就打我。什么兄友弟恭都是表面上装出来的。亏我平日里还把你们当兄长,处处为你们着想。” 今日打死人的事,其实朱柏纯粹是观众,确实无辜。 他们来找朱柏麻烦确实也是理亏。 朱樉越发羞愧,攥紧了拳,问:“你要怎么样?” 朱柏说:“向富贵认错。” 富贵忙摆手:“不不不。不必了。” 朱樉:“本王认错,他受得起吗?” 朱柏冷笑:“他受不起,我受得起。我替他受着。” 朱棡忙悄悄拉朱樉的衣袖。 朱樉只能不情不愿冲朱柏拱手:“对不起。我不该动手。” 朱柏冲他伸出手:“呵呵,光动动嘴皮子,屁用都没有。” 朱樉只能掏了一块银子出来。 朱柏起来接了银子,放在富贵手上:“富贵公公,拿去买点跌打药敷敷。” 富贵快感动哭了,跪在地上:“谢湘王。” 朱柏冲朱樉、朱棡一抬下巴,傲然说:“今儿就算了。二哥三哥怎么对待自己寝宫的人,弟弟我管不着。不过,我宫里的人,你们要是想动,也必须得先问问我。” 说起来朱柏现在还是他们两的上司,要是他记仇,去老朱面前说几句坏话,他们也是麻烦。 朱樉和朱棡只能攥拳,忍气吞声说:“知道了。” ----- 朱元璋不查不知道,一查气死人。 原来北城本来好多家炒货店,却都被李家派人恐吓或者挤兑给弄垮了。 竟然仗势欺人目无王法到这个地步,李淑妃竟然还在他耳边说朱棣的坏话,真是岂有此理。 朱元璋夜里召李淑妃过来陪侍。 李淑妃一副强颜欢笑的模样。 朱元璋看到李淑妃这个样子,心里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苗又“噌噌”往上冒。 他冷冷地说:“你还是把你那副可怜样子收起来吧。李家这次死个把下人一点也不冤枉。” 李淑妃跟着老朱二十余年,老朱还是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 她心里一惊,忙跪下:“臣妾惶恐。” 朱元璋淡淡地说:“看在你父李杰为朕战死和你陪伴朕多年的份上,朕这一次就不继续往下查了。从今往后,叫你的兄弟们收敛些。以后,朕若是再知道李家仗着皇恩鱼肉百姓横行街市,就没有那么好说话了!” 李淑妃抖成一团:“臣妾错了,再不敢了。” 朱元璋也没心情留宿,气呼呼拂袖而去。 李淑妃想起来,却脚软得又倒在地上。 果真是伴君如伴虎。 除了马皇后,其他女人在老朱心里不过都是生孩子和发泄的工具。 朱元璋翻起脸来,任是谁也跟砧板上的死猪没区别。 当年的碽妃就是好例子。 ----- 朱元璋把六个管兵马司的王爷,加上朱标,叫到御书房里。 朱樉看到朱棣依旧有些忿忿的,只是因为朱元璋在场,所以不好发作。 朱棡一向是淡淡的,什么都不上心的样子。 朱元璋把朱樉的表情看在眼里,越发觉得今日有必要跟儿子们立规矩。 他叫人搬来椅子,跟他们围坐在暖炉边,让人拿了点心和茶上来。 询问了几句最近课业的情况,朱元璋就进入了正题:“想必你们都听说了老四那日在北城兵马司杖毙了一个人的事。” 他说完这句话就用目光挨个扫过面前的六个人。 朱棣垂眼。 其他人在老朱的逼视下被迫点头。 老朱说:“来,老十二你来讲讲那天的事。” 特么的一有难办的事就踢给我! 朱柏按捺住掀桌子的冲动,深吸一口气,说:“其实四哥是救了李家。” 朱樉和朱棡惊讶得飞快地看了朱柏一眼。 他们预想过无数种朱柏可能会说的话。 比如,劝他们以大局为重,不要为了外戚伤了兄弟感情。 比如,要他们回去劝李家不要记仇。 却偏偏没想到,朱柏会来这么一句。 朱元璋饶有兴致看着朱柏:接着忽悠,朕看你怎么把话说圆。 第72章 忽悠王 朱柏接着说:“他把一个不要紧的掌柜打死了。求父皇不要再追究这件事。保住了李家上上下下两百多人和淑妃娘娘的性命。” 这句话半真半假,不过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老朱确实打算放过李家。 朱樉和朱棡望向老朱求证。 朱元璋点头说:“朕不知道别人在你们耳边说了什么,朕只知道,查到的事实就是李家欺行霸市,导致整个北城好几种生意,只有李家能开店。” 朱樉额头冒出冷汗来。 朱棡脸上也难得出现凝重的神色。 他们心里很震惊,完全不知道李家还干了这些,可是现在回头想想确实不对劲。 朱元璋说:“要是朱棣不回来跟朕求情,直接在北城兵马司追查下去,这会儿李家已经全部在刑部大牢里待着了。” 朱樉认真看向朱棣,没错,他得到的消息也是朱棣问过掌柜秤砣的事情就直接打死了。 等李家的人到了,朱棣也明示暗示他们说对秤砣的事情不知情,就再没问什么。 老朱又说:“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世间之人都是‘利’字当头,特别是像我们这样的帝王之家。那些跟你们套近乎,拉关系的人,都是为了利益。这就是我总要你多跟皇后娘娘亲近,不要跟外戚接触的原因。只有自己的兄弟和父母才可以相信。” 老朱看了一眼朱柏。 朱柏只能帮着敲锣,说:“四哥也是为了兄弟们好。他心眼实,宁肯自己做恶人。哥哥们琢磨琢磨,除了他,我们兄弟几个里面,还有谁能来做这件事。” 朱樉和朱棡想了想,确实。 他们自己不好去外婆家的人动手。 大哥朱标的一向以仁厚著称,朱橚和朱桢性子也很温和,都下不了手。 朱柏就更别说了,过半年才满八岁。 朱柏叹气:“可怜四哥被人误会了也不解释。我也难做。” 朱柏自己都要被自己的胡说八道感动了,饱含真情地哽咽了一下。 朱樉他们两个知道朱柏在说富贵挨打的事,越发不好意思。 而且朱柏那日真要闹到朱元璋那里去,李淑妃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朱棣始终面无表情,垂着眼:他不想装出委屈的样子。可是朱柏说的大多数话都是事实。 他本想杀一儆百,没想到无意中帮了李家的忙。 ----- 从御书房出来。 朱樉冲朱棣和朱柏郑重行了个礼,什么也没有说,便走了。 朱棡冲他们笑了笑追上了朱樉。 朱标用手摸了摸朱柏的头,笑着说:“你这孩子,有时候你真是让我害怕。” 朱柏一脸天真:“大哥说的什么我听不懂,我只是实话实说。” 那边李存义过来恭恭敬敬递了个盒子给朱柏:“殿下找的可是这个簪子。” 朱柏直接递给了朱标:“大哥看看。那天天黑,我也没看清楚。” 朱标打开一看,竟是一根和他赏赐给吕莲儿的一模一样的簪子,惊讶地看了朱柏一眼。 朱柏笑嘻嘻地说:“李大人要堵湖里的窟窿,我请他帮忙找那日被我扔到湖里的金簪子。他找到了。” 其实这话的意思是,他敲诈李存义成功…… 贪官的钱,不用白不用。 朱标终于反应过来了,冲李存义微微点头:“那真是谢谢李大人了。” 朱元璋从御书房出来刚好听见他们说话,差点笑出声:这个混小子真是,把最敦厚的朱标都带偏了。 不过这是好事。作为帝国的继承人,必须足够狡猾,至少比任何一个大臣都要狡猾…… ----- 朱棣那日在北城兵马司前面活活杖毙了李家掌柜的事情,没几日就传遍了整个应天城。 百姓们摆手称好。 李家的炒货铺关张大吉。 如雨后春笋一般,城里一下新开张了好多家的炒货铺。 可见大家都苦于李家久已。 商家和大臣们人人自危,忙检查自己店铺里的秤和尺子。 朝中有大臣戏言,朱棣杀这只“鸡”,不单单是儆了北城的“猴”,还让全应天的猴都胆寒。 朱棣没有外婆家的人在,所以压根就没有这个忌惮。 他的手段和心智都是兄弟里拔尖的。 如今大家还明白了一件事:他也是老朱儿子里心最狠的。 皇上今日特地在朝堂上嘉奖了朱棣和朱柏,以最直接的方式,表明了对他们的支持。 老朱意味深长地说:“朕一再强调,各阶层要界限分明,不得跨界。可是有的人罔顾朕的话,明明领着朝廷的俸禄,还要与民争利,恨不得把这天下的所有生意都做下来。朕劝你们,还是收敛些。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到时候清算起来,你们怕是承受不了。” 群臣听得越发胆颤。 李善长不停地擦额头上的汗。 朱柏快笑死了:朱元璋这个才是真的敲山震虎。 ----- 朱标从御书房出来时,等在外面的马皇后身边的女官迎了上来:“殿下,娘娘请您过去说话。” 马皇后虽然也常问询朱标的日常饮食,却很少这个时间专门叫他过去说话。 他暗暗惊讶,微微点头便跟着女官去了。 马皇后怀里抱着老朱的心头肉,五岁多的寿春公主。 寿春公主粉嘟嘟,白嫩嫩,扎着两个小圆髻,晶莹的黑眼睛大而圆,这会儿看到朱标进来,立刻笑着从马皇后身上下来爬上了朱标的膝头。 马皇后叫人端了茶和点心上来给朱标,就让宫人们都去门外了。 她问了几句闲话,大抵也是问朱标学业和饮食睡眠之类的。 朱标犹豫要不要告退了,早些回去歇息。 站了一上午,还要坐在这里应付这些,着实有些累。 只是想了想,马皇后一定是觉得寂寞才叫他过来,便又耐着性子继续回答马皇后的话。 马皇后轻轻叹了一口气:“你这孩子,就是太温顺了。让母后好生为你担心。” 朱标心里一动,抬头望着马皇后,犹豫地唤了一声:“母后……” 马皇后说:“温良恭俭让固然是好,可是也要防着小人。以前你父皇眼里只有你,如今却有二十几个儿子,跟你能力相当却心狠手辣会哄人的,大大小小,也有两三个。你要想办法让父皇多注意你,有什么事先想着自己才好。” 有些话,不好说得太直白。 第73章 不可不防 朱标垂眼:“儿臣不孝,让母后为儿臣担心了。” 连马皇后都察觉到危机了吗? 朱柏倒是小孩子心性,不管怎么闹,最后都是为江山社稷好,回到支持他这个点上来。 可是朱棣…… 年龄越大,他就越看不懂朱棣了。 马皇后知道他听明白了,笑了笑:“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今日我跟你说的话,你自己记着就行,不要跟其他人说。” 朱标站起来,对马皇后行了个礼:“知道了。母后放心。” 一直把玩着朱标袖子的朱橘忽然问:“父皇在哪儿。” 朱标捏了一把她的脸说:“在书房看你十二哥写字。” 朱标想起朱柏写的那鬼画桃符一般的字,忍不住笑了。 朱橘噘嘴:“又是十二哥。父皇最近天天都只陪十二哥玩。” ----- 朱柏被朱元璋从御书房放出来,就立刻跑去兵仗局了。 太监分为四司八局十二监,共二十四个衙门。 他最喜欢的待的地方就是银作局和兵仗局。 兵仗局管宫里所有兵器铜铁器制造,银作局管宫里所有金银器皿制造。 其实他想看看能不能花几年时间叫兵仗局研发个小手枪出来,让他随身携带,到时候真的迫不得已要逃出宫,也有个防身利器。 一个月前,他画了图给兵仗局,让兵仗局照着做一个出来。 兵仗局开始都是在敷衍他,没把他当回事。 现在朱柏干成了几件大事,成了朱元璋身边的红人。 兵仗局对他的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前几天,已经“叮叮咣咣”帮他打了个外壳出来。 今日朱柏就是来看初步成果的。 兵仗局的提督太监点头哈腰:“湘王殿下,您看这个行吗?” 朱柏拿在手里掂了掂,太重,不过能做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他也就记得个大概,还得慢慢琢磨和实验,先拿回去再说吧。 朱柏冲那提督太监笑了笑,掏出一块碎银递给他:“多谢公公。我先拿回去玩玩,有什么再来麻烦公公。” 舍得给胡萝卜,马儿才肯跑。 虽然银子不多,可是态度还是要表明:帮我干活有好处。 那提督太监忙喜笑颜开忙行礼:“殿下客气,有什么事尽管来找奴才。” 等提督太监走了,朱柏坐在兵仗局前的树下摆弄那根枪管,心里嘀咕,不知道如今的铁匠能不能做出里面的小部件…… 忽然觉得身边有人,转头就对上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朱柏吓得跳了起来,才发现原来是个圆乎乎的小萝莉。 这谁家的孩子?怎么跑进宫里的兵仗局来了?! 他转头四顾,找大人。 那小萝莉嘻嘻一笑:“十二哥在玩什么好玩的东西?” 朱柏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才认出来是老朱的女儿寿春公主,叫什么朱橘。 公主们都是跟妃嫔们住在一起。 而他每次出入嫔妃那边都是快进快出,所以几乎没跟朱元璋的女儿们打过交道。 再说,他没打算在这宫里跟任何人深交,以后跑路的时候就不用回头。 听说朱元璋很宠这个小公主,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是正儿八经的金枝玉叶。 不过金枝玉叶什么的,在他这里算个鸟。 他可不会惯着她,更没时间陪这种小屁孩玩泥巴。 他翻了个白眼坐下来接着摆弄他的东西。 朱橘一看朱柏不理她,越发心痒痒,扑上来抢他手里的东西:“给我玩玩。” 朱柏一下闪开,朱橘扑了个空,开始哭:“啊。你害我摔倒了。” 朱橘毫不犹豫扬长而去。 朱橘气得直跺脚:“你等着,我要去父皇那里告你。” 朱柏觉得好笑:大家都是孩子,谁怕谁。到时候你撒你的娇,我打我的滚,看老朱听谁的! ----- 下午朱柏去刘伯温那里听课。 刘伯温说:“今天开始我们讲兵法。” 朱柏挑眉问:“不学周易了?” 刘伯温:“学,交叉着来。一下你也记不住那么多。再说兵法更重要。” 朱柏咂了咂嘴:搞了半天,这神棍到现在才动真格的。之前都是在逗我玩呢? 刘伯温开始给朱柏讲孙子强调带兵打仗要“校之以计而索其情”,然后讲七情是什么。 朱柏听得津津有味,也不打瞌睡,也不闹了,不知不觉到了下课的时候。 刘伯温说:“好了,其实兵法不单单是能用在战场,也能用在治国,治家,处世。这几日你也忙,先不用来了。一个月以后再来,交一份怎么利用好七情管理兵马司的论述给我。” 朱柏立刻皱眉抗议:“这破玩意还有作业啊?!” 刘伯温冷笑:“不写作业,殿下就听个热闹,有什么用?” 朱柏从刘伯温那里出来,越想越不对:这家伙从来都是朱标的忠犬,任何可能增强其他王爷竞争力的事情,他都不会去做。 好比这一次赈灾粮的事,他明显就是在为朱标扫清障碍,整治朝纲,然后减小李善长在朝中的影响。 所以,这种无利不起早的精明鬼,怎么忽然这么好心跟我讲兵法,还要指导我管理兵马司?! 难道是因为朱标没有参与到这次兵马司的事情来,所以刘伯温要让我写总结报告,好让朱标看报告就能统领全局? 嗯,有可能的。 他们进了宫门,一个等在门边的小太监赶紧跑过来在富贵耳边低语了几句。 朱柏从沉思中惊醒,问:“怎么了?” 富贵说:“皇上让殿下去御书房。寿春公主也在。” 朱柏顿时就明白了。 那个小萝莉去告状了。 然后朱元璋要叫他过去教训他,好哄公主开心。 啧啧,朱橘,看来不让你吃点苦头,你以后还要缠着我。 富贵低声说:“太子见了公主都要让三分。殿下等下进去就认个错,好少受些责骂。” 这些事,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本来不该多嘴。 但是人心都是肉长的,朱柏维护他,他也不能让朱柏受苦。 朱柏笑了笑:“放心,管她如何受宠,到我这里都是个屁。” 然后淡定地大摇大摆进了御书房。 第74章 专治熊孩子 朱橘果然坐在朱元璋膝盖上抽抽搭搭。 朱元璋一看朱柏进来,立刻骂:“混账玩意,为什么惹你妹妹哭?!赶紧过来,把你那个什么玩具给你妹妹玩玩。” 朱柏一脸茫然:“什么玩具?” 朱橘哇哇大哭,说:“就是他从兵仗局拿出来的玩具,他自己玩不给我玩。” 朱柏一脸恍然大悟,点头:“哦,原来是在兵仗局……” 朱元璋猛然意识到了其中的问题,低头问朱橘:“你个女娃娃,才多大一点,去什么兵仗局?那地方又是火又是刀的,弄伤了可怎么好?” 朱橘愣了一下,指着朱柏,问:“十二哥为什么能去?!” 朱元璋说:“你十二哥是个男孩子。再说他去也是办正事的。” 之前买回来那些火器,老朱叫兵部和兵仗局同时研究仿制。 朱柏当时就跟朱元璋打过招呼,说会时不时过去看看。 朱元璋也是同意了的。 朱橘完全没想到百试不爽的哭闹撒娇会失效,一下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朱柏“好心”劝老朱说:“父皇别怪妹妹。妹妹还小,哪里知道什么地方能去,什么地方不能去。” “是啊,都是那些奴才们偷懒不好好看着橘儿。幸好没出事,不然如何是好。”朱元璋咬牙说,“寿春公主身边的宫人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去给朕在外面跪着。跪到记事为止。看以后你们还敢让公主乱跑吗?” 朱橘一听想跑,朱元璋又说:“你别走,给朕在一旁看着,省得转头就忘了。” 朱柏快笑劈叉了:呵呵,这些人带着寿春公主去兵仗局堵我,然后来御书房告状,以为我不知道。我是那么好惹的? 不过,是谁指使他们这么干的呢? 有意思,我如今已经红到让宫里的人眼红,要对我下手了吗? 轰隆隆一阵雷响,然后开始哗哗哗下雨。 朱元璋又问了朱柏几句话,刘伯温今日教了什么之类的,就放朱柏出来了。 外面乌泱泱跪了一地,都被雨淋成了落汤鸡。 初春的天,乍暖还寒,这样在雨里跪着的滋味可不好受。 朱橘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心疼奶娘,站在檐下抽抽搭搭,听见朱柏出来,停了抽泣,恶狠狠看着他:“都怪你,让父皇不陪我玩还罚我!” 朱柏本来想走了,见这孩子好像没受教训,索性走过去拍了拍朱橘的肩膀,指着那些在冷雨里哆嗦的人:“好好看啊。记住了,以后没事别来烦我。不然以后你挨罚的时候多着呢。” 他说完便扬长而去。 天上猛然一个响雷,吓得朱橘打了个哆嗦,又开始哭。 ----- 近段时间天天下雨,又冷又湿,朱柏也懒得出去,从御书房回来,就在寝宫琢磨手枪。 这日,富贵说朱橚来了。 朱柏想或许朱橚是要说东城兵马司的事情,忙叫富贵把他请了进来。 朱橚进来先朝朱柏行了个礼。 朱柏忙回礼。 朱橚说:“多谢十二弟救了四哥。” 原来是为这事。 朱橚虽然看着神叨叨,脑子不太好,却也是个知情重意的人。 朱柏笑了笑:“五哥不用客气,他也是我哥。” 朱橚摇头:“你还小,不懂。除了父皇,我就他一个亲人了。” 朱柏没出声。 他是挺同情朱橚和朱棣的。这两人从小没有母亲的庇护在这宫里多少会吃亏。 还好马皇后身边没娘的孩子也不止他们两个。 不过,他并不是那种同情心泛滥的人,别人的人生缺憾跟他没关系,所以没打算安慰朱橚。 朱橚说:“为了感谢十二弟,我花费数日特制了一个十全大补丸,给弟弟送来。”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巴掌大的小盒子。 富贵在朱橚背后拼命摆手,叫朱柏千万别接受。 朱橚喜欢摆弄药理草药,经常瞎几把开方子逼着太监和宫女们喝。 这是什么鬼十全大补丸,多半比砒霜还毒。 只是朱橚一脸恳切,他若拒绝,朱橚肯定还会再送别的来。 “多谢。”朱柏笑着接过盒子。 朱橚这才欢天喜地走了。 富贵忙上来:“殿下,不能吃。” “放心,我不会傻到为他做试药的小白鼠。他也只能祸害祸害自己寝宫的人。”朱柏把那小盒子往桌上一放,笑了笑,“不知道五哥怎么这么痴迷草药。” 富贵轻轻叹气:“大概是因为碽妃是病死的。” 朱柏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微微挑眉:“谁?” 富贵忙摇头:“没什么,殿下不知道也没关系。” “我知道。”有个声音说。 朱柏回头便对上了朱橘圆溜溜的眼睛。 朱橘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还爬上了朱柏身后的凳子。 朱橘接着说:“碽妃是四哥和五哥的亲娘。我的亲娘是马皇后。” 朱柏和富贵不由自主一齐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她,暗想:傻孩子,朱棣和朱樉,小时候也这么想。 朱橘盯着桌上的小盒子眼睛发亮,问:“这是什么东西,好吃吗?” 朱柏含糊地说:“不能吃,不好吃,苦的。” 朱橘“哦”了一声。 朱柏只想快点把这个麻烦送走,大声对着外面说:“寿春公主身边的人呢?公主难道是一个人出来了的?!你们这些奴才果真是不记事。” 寿春公主的奶娘李嬷嬷忙进来,冲朱柏鞠躬:“殿下赎罪,公主不知道怎么跑您这里来了。” 朱柏摆手:“赶紧带公主回去吧。” 李嬷嬷忙抱起朱橘。 朱柏以为朱橘要哭闹一会儿,结果朱橘一言不发。 朱柏心里觉得怪异,见朱橘把头埋在李嬷嬷的颈窝里,想兴许她只是累了。 李嬷嬷都走到宫门口了,朱橘忽然抬起头,冲朱柏坏坏一笑。 不对,不对,不对。 朱柏心中警铃大作。 富贵问朱柏:“殿下,这个十全大补丸怎么办。” 朱柏眼睛盯着李嬷嬷他们消失的方向,心不在焉回答:“把药扔了,盒子留着。” 富贵嘀咕:“诶,丸子怎么不见了?猴儿吃了吗?” 朱柏猛然回头,就看见猴哥拿着那空空的盒子在玩。 他掰开猴哥的嘴:“吐出来,这个不能吃。” 猴哥张嘴,里面什么也没有。 朱柏猛然意识到,是朱橘偷偷把丸子吃了。 干,这个熊孩子,真是越不让吃,她越要吃。 第75章 有嘴说不清 朱柏骂骂咧咧,对富贵他们挥手:“快快快,跟我一起去把她追回来。” 特么的,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不逼她吐出来,要是出了点什么事,肯定要算到他头上。 到底是谁这么坏,把朱橘弄到他寝宫里来的?! 朱柏他们一边跑一边问,才知道朱橘去马皇后那里了。 麻烦了...... 朱柏心里叫苦不迭,对富贵说:“快去请我五哥来,问他那个什么破丸子里下了什么药,万一有个什么不好,也好叫太医开药救人。” 富贵忙去了。 朱柏到了坤宁宫,朱元璋正抱着朱橘坐在桌边跟马皇后坐着说话。 朱柏悄悄冲朱橘招手,叫她出来。 朱橘得意洋洋冲朱柏吐舌头做鬼脸,舌头乌黑。 完了,果然已经吃下去了。 朱柏心里被无数马儿来来去去踏成荒野。 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的李嬷嬷忽然冲朱柏行礼:“殿下。” 朱柏寒毛一竖瞪着她。 本来没有看到朱柏的马皇后这会儿冲朱柏招手:“柏儿,来了就进来啊,干嘛站在门口。” 老朱乜斜着朱柏:“你个臭小子,又在打什么坏主意,鬼鬼祟祟的。” 朱柏应了,磨磨蹭蹭进去。 马皇后把他搂在怀里问:“柏儿,有什么事啊.....” 朱柏干笑着说:“没事,就是想母后和父皇了,过来看看。” 朱橘皱鼻子哼了一声,翻白眼。 朱柏暗暗咬牙:你个小屁孩,等我从这里出去就把你屁股打成四瓣。 然后马皇后有一句没一句的问朱柏最近的学业。 朱柏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回答。 朱柏瞥见朱橚也来了在外面站着,正想找个借口溜出去。 朱橘忽然捂着肚子哼了起来:“啊,我的肚子,好痛。” 马皇后见她脸涨得通红,额头上全是汗水,不像是假装,也急了,问李嬷嬷:“方才吃了什么?” 李嬷嬷看了一眼朱柏,小声说:“方才在湘王殿下寝宫里吃了个药丸子。” 朱柏若有所思的望向她:原来她看见了,竟然不出声,也不制止,安的什么心思? 老朱皱眉:“好好的吃什么药丸子?” 李嬷嬷伏在地上说:“那药丸子摆在湘王桌上的,奴婢看见的时候,公主已经吃下去了。” 朱柏冷笑:“李嬷嬷可真会说话。你这么一说,倒好像是我骗朱橘吃下去的,明明是她不注意偷吃我桌上的东西。” 李嬷嬷不抬头,一副迫于朱柏淫威不敢反抗的样子。 马皇后和朱元璋脸色越发不好了:以朱柏往日不知轻重的性子,完全有可能因为那日朱橘乱告状喂朱橘吃毒药报复她。 朱柏抿嘴,这样一闹,还真是浑身长嘴都说不清楚了。 就算是我宫里的人作证,老朱和马皇后也不会信我了。 朱橘已经开始满地打滚哭闹了:“好痛,我肚子好痛。母后,父皇,橘儿肚子痛死了。” “还不快去叫太医来。”朱元璋一连声对着外面说,然后咬牙对朱柏说。“逆子,你在这里给朕站着,哪里也不准去。要是你妹妹有个什么不好,看朕打不打死你。” 朱柏偷偷用眼睛瞥着门边,计算自己跑出去,骑着车逃出皇宫的胜算有多大。 富贵忙一溜烟地去叫朱标了。 朱橚傻愣愣看着人进进出出,也不出声,也不替朱柏辩解。 朱柏心里暗暗叫苦:碰上一个讲不清道理的傻子,一个不讲道理的孩子,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朱橘说要如厕,然后马皇后亲自带她去了。 太医来的时候,朱橘已经拉了两次了,有气无力地哼哼。 老朱把太医按在椅子上:“好好把脉,好好开药。” 太医满头冷汗,脸色比朱橘还难看,哆哆嗦嗦伸出手给朱橘把脉。 大家都不敢出声,生怕会打搅到太医把脉。 屋子里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朱标和朱棣都进来了,一看这情形,一齐悄悄立在朱橚身边。 太医拧眉,又按住朱橘的另一个手腕。 太医问:“公主夜里可有磨牙。” 马皇后转向李嬷嬷:“快说。” 李嬷嬷忙回答:“有。” 太医又说:“可时有腹痛恶心想吐。” 李嬷嬷回答:“有。” 朱元璋皱眉:“她方才不知道吃了什么药丸子,才腹痛,之前的事跟这有屁关系,你要是耽误了治疗。” 马皇后忙按住老朱。 老朱硬生生把后面诛九族的话憋了回去。 太医忙跪下说:“公主殿下腹中有虫,刚才吃了药丸子刚好是打虫药,就把蛔虫打下来了。所以才会腹痛,腹泻。” 朱元璋和马皇后一愣,然后交换了惊讶的眼神。 朱元璋眯眼问:“真的?” 太医说:“皇上可以去叫人去查一下刚才公主泻出来的东西,里面应该能看到虫。” 朱元璋对人摆了摆手。 立刻有人去看了,然后片刻就回来说:“禀皇上,是有蛔虫数条。” 朱元璋和马皇后松了一口气。 老朱把太医扶起来:“大人辛苦了。现在如何是好?” 太医说:“其实驱虫对公主身体有好处。公主再拉一两次就不会拉了,并无大碍。等药性过了,臣给她开些温补的方子,稍微调养一下便可。” 正说着,朱橘又在哼哼了:“肚子痛。” 然后宫人又带她去如厕了。 太医下去开方子,抓药。 朱橘回来后安静靠在马皇后怀里。 乱哄哄跑进跑出的奴婢这会儿也都在外面立着不出声。 朱元璋和马皇后才想起来,朱柏还在,他们又错怪朱柏了。 屋子里的安静有些尴尬。 老朱干咳了一声:“那个,你怎么会想到给妹妹吃打虫药。给她吃了就吃了,也不说清楚,害我们白担心。” 朱柏的心情跟坐过山车一样,跌宕起伏:方才以为自己要死了,结果最后还立功了。 这会儿小心脏还在砰砰乱跳。 听见老朱的声音,他心里一动,若有所思看了一眼李嬷嬷。 李嬷嬷瑟缩了一下。 朱柏冲她阴森森一笑:呵呵,这会儿你怕了? 来不及了! 轮到我杀戮了!! 第76章 务必让她记事 李嬷嬷寒毛一竖,忙抢在朱柏前面叫了一声:“皇上,娘娘……” “闭嘴。”朱柏喝了一声,阴凉凉地她,“什么时候,咱们宫里的奴婢胆子这么大了,敢抢主子的话!!” 李嬷嬷没想到朱柏这么厉害,吓得脸色煞白,闭嘴低下头:“老奴错了。” 朱柏抬头问马皇后:“母后,儿臣年纪小。不知道这宫里的规矩,奴才冒犯主子当如何处置。” 这会儿老朱在边上,马皇后也不敢包庇李嬷嬷糊弄朱柏,只能说:“严重的打板子,轻的掌嘴。” 朱柏说:“李嬷嬷年纪大了,怕是受不住板子,那就掌嘴吧。母后说打多少好呢。” 马皇后淡淡地说:“既然冒犯的是你,那就你决定吧。” 朱柏冲富贵说:“我年纪小,手劲儿小,怕是不能让李嬷嬷记事。富贵,你来,替我打她十个大嘴巴子。” 富贵这么聪明的人早想明白了事情前因后果。 这些奶妈平日仗着跟公主皇子亲近,也没少欺负其他人。 现在有机会让她们吃苦头,他自然不会客气,撸起袖子,从尚宫局管事宫女手里接过牌子,就开始“啪啪啪”左右开弓抽李嬷嬷的脸。 赶来探望的李淑妃她们个个吓得花容失色,不敢进来。 朱橘直往马皇后怀里钻。 朱元璋已经明白了个大概,难得安静地旁观。 他知道这些奶娘平日的做派,正想立个威。 再说他的儿子就是要有血性,怎么能任一个下人摆弄? 朱柏淡淡背着手看李嬷嬷被抽嘴巴子的样子,真有几分王者风范。 这样也好顺便叫朱标看看,什么叫赏罚分明。 不能一味做老好人。 富贵虽然瘦巴巴的,可是毕竟是练过武的人,手劲儿惊人。 十嘴巴打下来,李嬷嬷牙掉了两三颗,满嘴血,两边脸都肿得老大。 这会儿就算是让她说话也说不出来了。 屋子里又静下来,这一次是真的死一般的寂静。 众人既是害怕,也是在等着看戏。 因为宫里还有一条规矩,未经太医允许随便给他人用药,杖毙! 就算给朱橘的是驱虫药,朱柏也犯了这一条了。 他刚才罚别人的时候严格按照宫规,这会轮到自己,看看他要怎么办。 老朱就算偏袒,也不能完全不罚朱柏。 不然以后宫里还怎么管? 这也是方才马皇后让朱柏自己作主的原因。 朱棣很紧张:朱柏要说这驱虫药丸是朱橚给的,等下朱橚笨嘴笨舌说不清楚,老朱罚起来可不会手软。 可恨的是,那个罪魁祸首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身临险境,这会盯着院子里的栀子花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朱柏却对马皇后和朱元璋一伸手:“母后,父皇,赔儿臣驱虫药。” 马皇后和朱元璋一愣:“嗯?!” 朱柏又说:“儿臣最近觉得腹痛,想来可能是得了蛔虫,正好五哥给他自己配了驱虫药丸,儿臣就跟他要了一丸,结果被妹妹偷溜进来吃了。儿臣一发现立刻就追来了,你们可不能不认账。父皇和母后是她的父母,自然要替她赔给儿臣。” 他也懒得说什么宫人没看好朱橘,甚至是故意带朱橘来捣乱的话了,因为没有证据,浪费再多口舌都像是搬弄是非。 反正该打的人已经打了。 只讲重要的、对自己有利的事实才是维护自己权益的最好办法。 马皇后好好打量了一下朱柏:这孩子是歪打正着,还是真的有这么厉害?两三句话就让他和朱橚都成了无辜的受害者。 朱元璋对朱橚招手:“来来来,老五,你是给自己做的驱虫药丸么?” 朱橚听见老朱叫自己,才回过神,从门口进来,点头:“嗯。昂。父皇,儿臣试了效果很好。” 朱柏哭笑不得:朱橚真是个没有城府的人,都没搞清楚朱橘吃了什么就承认是他给我的那一颗。 还好,老天偏爱笨小孩,他倒是歪打正着。 马皇后望向朱橘宫里的其他奴婢:“是吗?” 一个小太监忙说:“是,湘王一再交代公主不能吃。兴许是公主趁奴才们没注意的时候偷吃的。” 朱柏似笑非笑看了那小太监一眼:诶嘿,你倒是机灵,把你自己和朱橘宫里的人都摘干净了,不然你们都是死。 马皇后微微点头。 药丸既不是朱柏做的,也不是朱柏给朱橘的,所以不存在朱柏向朱橘下毒。 老朱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杀气腾腾望着李嬷嬷:“大家都说没瞧见,就你这个老奴才看见了公主吃药,却不立刻叫人给公主看,等到发作才出声,你安的什么心?” 马皇后这会儿也很生气:这会儿她也反应过来了。不管朱橘怎么把药吃下去的,李嬷嬷都是知情的。 李嬷嬷脸色煞白,说不出话,拼命磕头。 李淑妃看了一眼朱橘身边的小太监。 那太监忙说:“李嬷嬷年老眼花有些糊涂,或许公主发作了,才明白那是药丸子。” 马皇后和老朱脸色才稍缓。 老朱说:“平时见你对公主挺上心的,或许今日真的只是一时疏忽。既然公主没有什么大碍,你也挨了罚,朕就饶过你。若有再犯绝不轻饶。” 李嬷嬷磕头,含含糊糊谢恩。 这会儿朱橘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朱元璋和马皇后也不舍得再骂她了。 马皇后对朱柏叹了一口气:“可怜的孩子,你也着实无辜。原来是个大乌龙。幸好也不是奇怪的药。” 朱柏也在心里暗暗说:是啊,幸好不是毒药。不然就算我有一百个心眼子也脱不了身了。 朱元璋笑骂:“真是个孩子,一颗驱虫药丸,又不是什么仙丹,你还追着来要。等父皇叫人好好配一丸驱虫药再给你送去就是。” 朱元璋又安抚了朱柏几句才放他们出来。 朱标摸了摸朱柏的头:“幸好你机灵,宫里的规矩是该整整了。” 朱柏歪头:“大哥说什么,我不明白。” 朱标笑笑走了。 朱棣跟朱柏他们道别后,问朱橚:“有人看见你给朱柏送药吗?” 第77章 魔王对魔王 朱橚想了想说:“有啊,我看见李嬷嬷带着寿春公主在花园里玩,他们应该也看见我了。” 朱棣心里一沉:那今日就有可能是有人故意为之了。既要害朱柏又要害朱橚。害朱橚就等于是害他。 希望只是巧合…… 他对着朱橚叹气:“橚啊。别再乱开药方给人吃了。还好这次没出大事。不然哥哥都救不了你。” 朱橚小声说:“十二弟那么瘦小,肚子里肯定有虫,就该吃点驱虫药。” 朱柏回到宫里,把寝宫里所有人都叫到院子里,沉着脸问:“今天是谁把朱橘放进来的?” 有个平日里管倒马桶扫地的老宫女“噗通”一声就跪下了:“殿下赎罪。李嬷嬷拉着老奴说话,老奴也没想到公主会进来。” 她早抖成一团,不住地磕头。 刚才乾清宫发生的事已经在宫里传开了。 李嬷嬷是李淑妃老家的人,又被马皇后亲自选了来侍候寿春公主,在宫里也算是有头脸的人。 朱柏都能当着马皇后的面抽李嬷嬷嘴巴子,可见有多厉害。 他在寝宫里一向嘻嘻哈哈,没有正形。 大家都以为是个好说话(好糊弄)的孩子,今日才是真正见识到了他的厉害。 朱柏微微点头:“这是第一次,大家也不知道严重性,本王就不追究责任了。从即刻起,门开着的时候必须至少一个人看门。如果有人再不经本王允许就放人进来,李嬷嬷就是榜样。听明白了吗?” 本来他觉得寝宫是休息放松的地方,没必要搞得那么剑拔弩张,个个都怕他。 而且,在他内心深处,还是觉得众生平等才合理。 今日一看,不行啊。 且不说,有人进来给他下点药,就说他寝宫里还放着成箱的银子。 要是谁想进来就进来,太没有安全感了。 所以必须要好好立威立规矩。 宫人都跪下磕头:“知道了。” 嗯,巴掌够了,该给糖了。 朱柏缓和了脸色:“各位是知道我的脾气的。我年纪小,没经什么事。各位既然是我寝宫的人,就是自己人。只要向着我。我自然不会亏待各位。” 他这阵子赚了银子,没少给他们赏钱。 谁对他们好,他们心里应该有数。 宫人们又回答:“殿下放心。奴才们不敢有二心。” “奴婢们拼死也会为殿下着想。” 朱柏微微点头。 虽然他们说这些话并不代表会永远站在他这边,但是也表明除非有新的利益冲突出现,他们还是会挺他的。 正说话,老朱叫人送了一丸子驱虫药给朱柏送过来。 朱柏笑嘻嘻谢过,转身进去就扔马桶里了:“你肚子里才有虫。你们全家肚子里都有虫。我要不是为了少费口舌,才懒得说那些慌呢。” ----- 正月十五元宵节。这是洪武时期,唯一一个不用宵禁的日子。 老朱每年会让人在秦淮河里放上水灯万盏,以彰显大明国力。 朱柏自然不肯错过这么好玩的事情。 朱元璋知道拘不住他,索性叫朱棣带着几个侍卫跟他一起去,还叮嘱人多眼杂,不要步行,坐马车去,坐马车回,不许下车。 朱柏是体会过人多暴乱的恐怖场面的,也知道这是老朱最大的让步了,所以乖乖听老朱安排。 况且他那镶金嵌玉的檀香马车,这个时候不拿出来用用,平日也没机会拿出来显摆。 朱棣跟他同乘一车,出了皇城门就发现人真是多到爆。 平日一入夜就死一般寂静和漆黑的街道边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几乎所有店铺都开门营业,小贩们在街道边一字排开,挤挤挨挨。 河边有人把一车一车的水灯放到河里。 水灯顺流而下,盈盈灯火把两岸都照得如同白昼。 河两边的行人比别处都多,挤挤挨挨,摩肩擦踵。 我去,这就是明朝版的清明上河图啊。 朱柏兴奋得直咂嘴:“啧啧啧啧。果然都憋坏了。” 朱棣很紧张:“等下别乱跑。” 朱柏安慰他:“四哥放心。” “嘻嘻。” 似乎听见有人轻声笑,而且一听就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朱棣和朱柏僵在那里,用眼神无声地交流。 “卧槽,朱棣,你听见了吗?这是闹鬼了吗?” “我也听见了,就在这车厢里,莫非我们出现了幻觉?” 朱柏干干吞咽了一下,对朱棣使眼色,说:“四哥,人太多,要不我们回去吧。” 朱棣会意,忙点头:“好。” 然后座位的软毯一掀,朱橘钻了出来:“四哥,别回去。我要去玩。” 朱棣和朱柏一起倒吸了一口气。 我去,是这个小魔王。 朱柏立刻伸头出去:“车夫,掉头。” 朱棣:“对,回去。” 朱柏淘起来,还有个谱,甚至能顺便办点正事。 好比今日看灯会,他肯定不只是为了看灯。 朱橘淘起来压根没边。 朱橘噘嘴:“我不回去。” 朱柏脸皱成一团:“你什么时候钻上来的?” 朱橘:“在你们商量是从南到西走,还是从北到西走的时候。” 朱柏眼皮子跳了跳,咬牙说:“就分了那么一会儿神。真是个熊孩子。” 朱棣哭笑不得:“你好意思说别人吗?” 朱柏要是老老实实的,他们现在也不会在这里。 侍卫头领说:“殿下,人太多,掉不了头,只能往前走。” 这跟上次灾民作乱还不一样,上次可以拔刀杀出一条血路。 蛋疼的是这个车太大,停下来都堵路。 可是要不是这车大,也不会躲了个孩子都没发现。 来都来了…… 赶快走完一圈回去,只要不下车,应该没事。 朱棣叹气:“那就往前吧。尽量挑人少的街走。” 朱橘兴奋起来,趴在窗口,对着外面招手:“各位乡亲父老,你们好。” 朱柏:“……” 朱橘:“啊,那个面人看着好可爱,小橘好像要。” 朱棣:“买买买。别把手伸出去。” 朱橘:“十二哥。那是什么?” 朱柏:“毒药。” 朱橘:“十二哥不可以骗小孩子哦。那是糖画吧。糖画是甜的吗?小橘没吃过,小橘想要个小兔几的。” 第78章 千万别心软 朱柏:“给你买,给你买,别来蹭我,全是口水,要命啊。” 朱橘:“啊,小橘饿了,那个烧饼是甜的还是咸的,肯定比宫里的白馍好吃。” 朱棣:“买,你坐下。” 还没走出去半里,朱柏和朱棣左右手都拿满了朱橘的各种小玩意和吃的。 朱柏一脸生无可恋,心里问候了朱橘亲娘无数次。 朱棣还算淡定,只要朱橘乖乖待在车上,这都是小事。 车子忽然猛地一停,朱柏差点飞出去,幸好朱棣一只手撑着他一只手撑着朱橘。 朱橘浑然不觉,还在舔着糖画。 朱棣掀开窗帘问:“怎么了?” 侍卫说:“有个大坑。马儿掉进去了。要麻烦殿下们下来一下,臣等把马和前轮抬出来。” 朱棣一手牵着朱柏,一手牵着朱橘,交代:“下去别乱跑。” 他们下去一看,倒吸了一口气。 大坑着实大,马儿整个掉进去,车也下去了一半。 不知道是哪个商家在门口挖了又不填上,也不在周围设置提醒标志,真是坑死人。 朱柏和朱棣不约而同咬牙:回去一定要加一条,随便在街上挖坑的,打二十杖再罚把泥填回去。 朱棣叮嘱朱柏牵好朱橘在一旁,千万不能跑开,然后去前面牵马,让其余侍卫抬车。 朱柏牵着朱橘,往后退了一步。 朱橘说:“十二哥,帮我拿着这个。” 朱柏正专注看他们抬车,随口应了,接过了舔了一半的糖画,然后猛然意识到,自己松了朱橘。 暗道不好,转头去看,朱橘果然一溜烟跑了。 卧槽!等老子抓到你,非把你屁股打开花。 朱柏扔了手上东西就狂奔过去,也不出声。 这种熊孩子,有个特点,越叫越跑,所以不能叫。 前面的朱橘猛地一下不见了。 朱柏愣在那里,揉了揉眼睛。 还真是凭空消失…… 奇了怪了,还能玩大变活人还是怎么着? 他嘀咕着靠了过去,发现朱橘在一个水坑里扑腾。 草,又一个大坑。 朱柏忙蹲下捉住朱橘的领子把她往外拉,怎奈朱橘穿着厚厚的棉衣,吸满了水,重得要死。 以他如今的力气,压根拖不动。 他只能想办法让保持朱橘的头露在外面,然后扯着嗓子大叫:“四哥快来。” 朱棣他们这会儿也发现朱柏和朱橘不见了,跑了过来,把朱橘拎了上来。 朱橘拼命咳嗽,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就“哇”的一声开始哭。 朱橘一身湿透,怕被骂,指着朱柏说:“是十二哥带我过来,推我下去的。” 朱柏气笑了:卧槽,你这熊孩子,真是学不聪明啊。 老子救了你,你还想坑我?! 还好有朱棣作证,不然我今天真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朱橘一身湿透,冻得直哆嗦。 朱柏和朱棣也一身泥,哪还有心情再逛,把马车拉出来就立刻掉头往回走。 摇晃的马车里,朱橘靠着朱棣抽抽搭搭。 朱柏不出声,坐在离朱橘最远的角落里,心里又在问候朱橘的母亲:这就是个灾星,靠近她准没好事。 要不是朱橘藏在我的车上,我们就不用赶着回去走到那么偏的地方,自然也不会弄得这么狼狈,还差点出人命。 朱橘知道这事瞒不过,那日李嬷嬷挨打的事情让朱橘印象深刻,朱柏等下回去肯定不会让她好过。 她越想越发害怕,拉着朱棣的手,抽泣着哀求:“四哥。四哥。救救我。” “你求我没有用。”朱棣冲朱橘说完,朝朱柏抬了抬下巴。 朱橘没办法,只能怯怯靠过去,可怜兮兮地拉着朱柏的手说:“十二哥,你别生小橘的气。小橘知道错了。小橘刚才胡说八道的,是十二哥救了小橘。” 朱柏认真望着她:“你跟我说实话。是谁告诉你,我要出宫玩的。” 朱橘才五岁多,要不是有大人提醒,如何这么快知道朱柏要出去,还来钻马车?! 她这种被惯坏了的孩子,压根就不知道怕的,跟着朱柏出了宫,随时都有可能走丢。 只要朱橘一丢,所有错就都在他和朱棣了。 所以,朱柏越想越觉得是有人刻意想找他麻烦。 朱橘歪头想了想,说:“李嬷嬷告诉我的。” 朱棣一听脸色也阴沉下来:又是李嬷嬷。又是一箭双雕。 而且这一次是直接给朱柏和我挖坑。 是谁有这样的好手段?! 朱柏又问:“上次去兵仗局和来我寝宫,也是李嬷嬷跟你说的吗?” 朱橘皱眉想了想,又点头。 朱柏冷笑:果然…… 不过呢,一个老奴没有胆子也没有必要一而再再而三找他和朱棣麻烦。 后面肯定还有人。 他望着朱棣,从朱棣与他对望的眼神里读出了相同的想法。 回到宫里,朱橘的仆人们都战战兢兢在宫门口等着,看到朱柏和朱棣,他们忙跪下磕头。 “燕王殿下,湘王殿下饶命,小的们知道错了。” “殿下饶命。” 这会儿有朱棣在,朱柏不打算出头。 毕竟他的年龄摆在那里。 朱棣冷冷扫了一圈说:“你们这些奴才,以为本王和湘王年纪小就好欺负吗?你们怕那唆使你们的人,却不怕我们。本王先把话撂在这里,这件事,本王一定要追究到底。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狗胆包天敢来谋害我们兄妹三个。” 朱柏似笑非笑望着李嬷嬷。 李嬷嬷伏在地上,抖得像秋风里的树叶。 朱柏走过去,低声说:“我似乎也没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你告诉我是谁指使你的,等下我替你求情让你死得痛快点。” 李嬷嬷抬头看了朱柏一眼,脸色如死灰,动了动嘴唇最后却一个字也没敢说。 朱棣说完牵着朱柏和朱橘便走,直接去乾清宫找老朱告状去了。 朱柏暗暗叹气:朱棣是个狠人,这么冷的天,为了达到最佳效果,连衣服也不让朱橘换一身。 一看自己最喜欢的一双小儿女如此狼狈,朱元璋心疼得眼睛都红了。 朱棣自己也不说话,只让朱橘自己讲。 朱橘抽抽搭搭,说了她从李嬷嬷那里听说朱柏要出宫,今夜宫外元宵节有多好玩,然后就趁着李嬷嬷不注意,爬上了朱柏的车,以及自己偷跑掉进坑里的事。 第79章 疯牛王爷 老朱那么聪明的人,联系前后发生的事一想,自然一下就明白其中奥秘,气得直哆嗦。 “这帮子老婆子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竟然这么撺掇小主子。来人,给朕把李嬷嬷抓来,朕要亲自审问。” 那边二虎应了,忙去了。 朱柏轻声说:“天冷,爷是不是叫宫人们先取件衣服来给妹妹换上。” 老朱轻轻一拍额头:“朕都气糊涂了,你们三个先回去换衣服,这件事朕自然会处理。” 他郑重看了一眼朱柏和朱棣:“你们两个今晚处理得很好,放心,再受宠的妃嫔都比不上你们两个重要。朕一定会给你们个交代,也好好在后宫立规矩。” 朱柏和朱棣行礼:“谢父皇。” 然后跟朱橘走了。 朱棣等朱橘被宫人带走了,才转头看着朱柏说:“别心软。心软受苦的是自己。” 朱柏自然知道他的意思,轻轻点头:“知道了。” 朱棣再不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走了。 ------ 朱橘回去大病了一场,就彻底老实了。 她好像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不管亲人和宫人怎么惯着她,死亡都不会纵容她,再任性真的能把自己小命都玩丢了。 二虎去捉人,李嬷嬷已经用腰带把自己吊在房梁上,没了气。 这虽然坐实了她的罪名,却没法查出是谁指使她的了。 朱元璋气疯了,让人把李嬷嬷鞭尸。 还把所有宫人召集过来观看。 他还说:以后谁还敢受人唆使谋害皇子,这就是下场。 富贵他们也被叫去了,回来后脸色蜡黄,没有一个有胃口吃晚饭。 想必那场面相当惨烈和恶心。 马皇后跪在乾清宫前向老朱请罪,说他没有把后宫管好。 她足足跪了一个时辰,老朱才出来叫她起来。 真是前所未有。 想来老朱一向痛恨后宫钩心斗角,更别说还拿他的女儿做工具去害儿子,自然让他愤怒至极。 朱柏和朱棣知道这件事就算不是马皇后指使的,也是她默许的。 只是一来没有证据,二来就算有证据这点事也不可能让马皇后怎么样,所有他们没打算纠结了。 本来对朱棣提交的兵马司十条不怎么感冒的朱元璋,次日便把几个王爷叫到御书房,开始认真商量这件事。 朱樉他们今日也明显比之前要积极多了。 最后朱元璋拍板定了十条,意味深长地说:“治国治城治家,无外乎‘规矩’两个字。治国的规矩就是律法,治家的规矩就是家规。只有严格按照规矩执行,规矩才有用,不然就会贪官恶霸横行,民不聊生。以后你们都是要去治理一个藩国的人,有些原则,自己心里要清楚,切不可为任何人丢掉。” 这句话明显是说给朱樉和朱棡听的。 朱樉和朱棡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 其实李淑妃之前就讲过,等他们去了藩地,就叫舅舅们过去帮忙。 现在想想,李淑妃说的帮忙其实就是叫舅舅们跟着过去发财而已。 ----- 五个兵马司都叫人用红纸黑墨大字抄了那十条贴在城里人最多,最醒目的地方。 然后城里各商户都在自查。 那些占道经营,乱堆垃圾,乱挖坑,在称上面做手脚的人都悄悄改了。 朱棣他们五个今日起就会各自带人开始巡逻,再遇见违反兵马司十条的,就要严惩了。 今日老朱特别叮嘱朱柏要跟着朱樉。 朱柏莫名其妙:朱樉也老大不小了,还要我个孩子跟着他干什么? 再说李家也不在西城。 等朱柏跟着朱樉去了西城,才知道原因。 西城特么全是贫民窟啊! 流寇匪徒都在这里。 朱樉那性子,虽然自己经常欺负人,却疾恶如仇,看不得别人作恶。 到时候抓贼都要累死。 朱柏摇头苦笑:老朱也太看得起我了。朱樉跟头牛一样壮,到时候发起疯来,我哪里拦得住? 想想朱樉以后去秦地,那边民风彪悍,多有流寇蒙古人作乱,倒也跟现在西城的情况有点相似。 朱樉浑然不觉朱柏的苦恼,一边走一边说:“十二弟,上次是哥哥不对,等会儿,你陪我巡逻完,我请你吃好吃的算是赔罪。” 朱柏心里一动,说:“诶,不用等会了,就现在吧。我走累了,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歇歇。听说这附近有个茶楼不错。” 其实他知道个鬼的茶楼,只不过想找个地方把朱樉摁着坐下,混一天拉倒。 明天他就换地方巡逻,朱樉要抓贼要打人,都跟他没关系了。 朱樉讥笑朱柏:“平时不是挺能作的吗,今儿怎么这么快就累了。我看你是纸糊的老虎,也就能吓吓别人。” 朱柏咧嘴:“可不是嘛。我细胳膊细腿,哪里比得上二哥健壮威武。” 朱樉被朱柏吹捧得周身舒畅,也忘了任务了,看着前面真有个茶楼,就带着朱柏进去。 叫侍卫们就在一楼喝茶,他们上二楼找了个雅座坐下。 从这里望过去,可以将西城那低矮破旧的瓦房茅棚尽收眼底。 这里果然是应天府的贫民窟,相比北城和东城的高门大户真是天上地下。 这个茶楼便是这一片唯一上档次的地方了。 朱樉点了一壶上好的西湖明前龙井,几碟子点心,炒货,果脯什么的。 小二手脚利索,很快就把果子点心都上齐了,摆了一桌子。 朱柏一边吃一边问朱樉:“二哥平日在寝宫做什么消遣。” 朱樉本来也是贪玩的性子,被勾起了话头,说:“中都讲武回来,我跟知秋讲了你在寺庙里烤麻雀的事情。知秋听了,馋那个烤麻雀,我们就学你的,在院子里设陷阱,捉麻雀。结果一整天都捉不到一只。想来是应天城里的麻雀不缺吃的。我们只能去买了几只斑鸠回来烤。啧,坐着一边喝酒吃烤斑鸠,一边赏雪真是太美了。” 有人“咚咚咚”从楼梯上来,进了隔壁。 然后掌柜就来朱柏他们的雅座敲门了。 朱樉被打搅,很不高兴,皱眉问:“干嘛?” 掌柜作揖:“两位小爷,不好意思。隔壁有贵客,把二楼包了,请二位移驾去一楼。” 第80章 遇见个不怕死的 朱柏暗暗叫苦:怎么来了个这么不长眼的。朱樉惹事就很好了,竟然还来惹他。 朱樉冷笑:“什么人,好大的派头。我偏不走,他能怎么样?” 他和朱柏今日穿的便服,又没把牙牌露出来。 朱柏个子小,他们连马都没骑,一路走着来的。 掌柜把他们当寻常人家公子哥也不奇怪。 不过,他们先来。 楼上三间雅座,一桌一个房间,相互又不影响。 任隔壁是多尊贵的客人,各坐各的就是。为什么非要赶别人走? 掌柜好无奈,只能不停作揖:“两位小爷委屈一下。今日我请二位,不收茶钱了。” 朱樉翻了个白眼:“滚。大爷稀罕你这点茶钱吗?我今儿还就是不走了。” 朱柏笑嘻嘻对掌柜挥了挥手:“掌柜在这里磨我们,还不如去跟隔壁的客人说说,叫他们不要那么讲究。要包场,下次早点来。” 掌柜只能叹着气又去隔壁了。 隔壁立刻有人大声说:“是哪个不识相的。让我过去把他们打走。” 朱樉一听,就要撸袖子站起来,要过去。 朱柏按住他低声说:“这几个人这么嚣张跋扈,好不好就是西城的地头蛇。二哥不想听听他们要说什么要紧事吗?” 只要不打架就好。 管他是什么人。 朱樉一听,也是,又坐下了。 “李大人莫慌。”隔壁也有人按住了吵闹那个人,问掌柜,“隔壁是什么客人?” 掌柜回答:“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带着个七八岁的孩子。” 那人又说:“哦,原来是两个毛头小子啊。难怪。随他们去吧。也不碍事。” 掌柜如获大赦,忙拍马屁:“邓大人不愧为指挥佥事,真是大人有大量。” 朱樉忽然僵在那里。 朱柏瞥见他脸色骤变,垂眼想了想:等等,这不会是邓知秋的叔叔邓哻吧。 他隐约记得邓哻在西城守卫府里任指挥佥事。 真是芝麻掉到针眼里,巧了。 朱樉紧张地飞快瞥了朱柏一眼。 朱柏正若无其事数着盘子里的果脯。 朱樉暗暗松了一口气:再有能耐,也才七八岁。哪里能知道所有人的关系。 隔壁已经开始商量事情了。 邓哻说:“兵马颁布的十条律法,各位研究了吗?” 李大人说:“唉……兵马司要是真的把这十条严格执行下来,我们还怎么混。” 又有人说:“诶?邓大人,您可是秦王妃的叔叔,秦王管西兵马司,莫非连您的面子都不给。” 邓哻叹气:“秦王如今那年纪。满脑子都是忠贞报国,没事都恨不得抓几个人出来立功给皇上看。更别说有事了。” 朱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手越攥越紧,好似要把那茶杯捏碎一样。 朱柏有点担心。 他要是这会儿过去掀桌子,撕破了脸,以后更不好干活。 这些人是老油条,又都有军功在身上,硬碰硬是干不掉的。 还好,朱樉忍住了,没动。 李大人说:“秦王来了也不怕。赵纲那厮,一个败军之将,不敢对我们指手画脚。秦王疾恶如仇,最讨厌元朝旧将了。就算赵某人敢跟他说,他也未必会信。” 邓哻:“如今我们只有这个优势了。” 朱柏喝了一口茶,掩去嘴角的笑意:要说腹黑,真是谁也玩不过老朱。 他把朱樉弄到西城,肯定是想让朱樉自己来办邓哻。 若是换了其他几个王爷来管西城,还真不好拿邓哻怎么办。 办邓哻会得罪朱樉。不办邓哻,西城就好不了。 幸好今日我临时起意喝茶,误打误撞听见这几个人谋划,不然最后痛苦的又是我了,到时候就算说破嘴皮子,朱樉也未必肯信。 干! 怎么说起来,老朱叫我陪着他来,不就是打算坑我吗?! 邓哻又问:“这个月的钱收得如何了。” 李大人:“收了一大半了。有几户哭穷不肯给。多半是看见贴了那十条出来,觉得有人为他们撑腰了,不想给了。” 邓哻:“早点收齐吧。省的夜长梦多,再敢拖延不给,就让他们去牢里待几天。还有让这些人嘴紧些,不要乱说话。” 朱柏算是听明白了。西城住的都是贱民,朝廷律法对这些人诸多约束。 邓哻本来就是负责拱卫京畿,有抓捕嫌犯的权利。 哪怕是忠厚老实之人,要是不交保护费,邓哻随便找个由头就能把人弄进去。 反之,那些真正的偷鸡摸狗杀人放火之徒只要交点钱,也能放心住在西城。 当然如果再犯事,就另当别论。 苦主们想告也无处去告,毕竟他们本来就是应天府里的“黑户”。 那边又聊了几句,便走了。 脚步声出了雅座下楼,朱柏便看见那几个人或背着手或大摇大摆远去的背影。 簇新的乌纱帽和上好的裘皮大衣在阳光下闪着寒光,格外讽刺。 朱柏原本只是看热闹的心也气得突突跳:好一群嚣张跋扈的官老爷,真是有生财之道啊…… 我要不是特么乱入的,也不想惹麻烦,现在就下去掀了你们的帽子。 朱樉也气得不行,攥拳深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对着朱柏行了个礼。 朱柏歪头问:“二哥这是干什么?” 朱樉说:“二哥有事求你。” 朱柏说:“二哥不用客气,尽管说。” 朱慡说:“求十二弟暂时不要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让我来处理。” 朱柏咧嘴一笑:“二哥是说今天喝茶的事吗?我只想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别的都不想管。再说这跟我也没关系。” 朱樉又作揖:“多谢十二弟。这个人情,哥哥以后再还。” ----- 他们两估摸着旁边那拨人已经走远了,才下来,直奔西城兵马司。 西城兵马司都指挥赵大人听说朱樉来了,出来在门口迎接。 朱柏本来就很同情这几个兵马司的都指挥。 这会儿看到赵大人,越发觉得他是五个都指挥里最蛋疼的,没有之一。 要论战功,他现在应该至少是三品武将。 只是他从元军那边投靠过来的时间有点晚,老朱对他多少有点忌惮,所以开国论功封官,只给了他个六品都指挥。 一来一去差了数级。 而且,兵马司这个职位,还费力不讨好。 第81章 又被抢了 赵大人有些惴惴的,毕竟朱樉讨厌降将的事人尽皆知。 就算他不犯错,在朱樉这里也已经被归到坏人那一边去了。 朱樉很和蔼:“赵大人不要多礼,辛苦你随我一起去巡一巡。” 赵大人暗自纳罕:看来外界的传言也未必是真。 朱樉和赵大人走前面。 朱柏甩着手走后面。 这边西城也有集市,相比其他几个区明显卖的东西就要廉价得多。 污水横流,臭气熏天,满地垃圾。 就连人都是面黄肌瘦衣衫褴褛。 朱柏暗暗叹息,要是不来亲自看看,还真不知道这应天城里还有这种地方。 有个小贩在编东西卖。 他不知道用什么草,细长如丝,手上下飞舞,片刻就编出来一个惟妙惟肖的蝈蝈。 诶,这个好玩。 朱柏停下了脚步,看得入了神,跟朱樉他们拉开了距离也没注意。 富贵他们不敢催朱柏,只能远远候着。 那小贩问朱柏:“小爷喜欢什么,小的都可以现编,一文钱一个。” 朱柏咧嘴一笑:“给我编个钟馗。” 他掏出随身携带的纸和笔画了一个奥特曼。 那小贩照着图编,朱柏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旁边有人伸出一只干瘦如柴的手:“公子,行行好。我家孩子病得要死了,没钱抓药。” 朱柏转头,看见一个面黄干瘪的女人和她怀里那个同样瘦得像小猴一般奄奄一息的孩子。 他拿了掏了掏胸口,拿了一块碎银出来,递给她。 反正都是卖经书赚的,拿一点出来做善事也理所当然。 那女人含着泪连连道谢,然后去了。 朱柏脑海里响起邓哻的声音:“再敢拖延不给,就让他们去牢里待几天。” 这对可怜的母子,可不就是交不起保护费要被弄到牢里待几天的人吗? 邓哻这种人就是禽兽!! 一股怒火在心里猛然腾起,朱柏咬牙闭眼压了下去,在心里默念: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天下不平事多了,要是都管,就没完没了。永远都没法逍遥快活。 “小爷,编好了。”那小贩出声叫朱柏。 朱柏掏了十文钱给他:“不用找了。赏你的。” 一来是他可怜小贩,二来确实编得不错。 他回去要把这个插在寝宫最醒目的地方,提醒自己不要忘了是从哪里来的。 最近当明朝人当习惯了,经常犯迷糊,忘了自己的目标,管闲事管太多了。 有人迎面来撞他,朱柏正心情不好,一把捉住那人伸到他怀里的手,冷冷说:“这位大哥,手不要乱伸。” 富贵他们一看立刻靠过来。 那人见人多要跑,却被朱柏拽住了。 他冲朱柏低吼:“撒手。不然我打你了。” 朱柏不松手,歪头说:“摸完了我就算了?你不用负责任的吗?” 那人挣脱不开,情急之下把朱柏一下抱起来,然后朝着巷子里狂奔。 唉,忘了自己还是个孩子了。 这会儿他才看清楚这人身上的衣服补丁摞补丁,一股酸臭味扑鼻而来,熏得他直翻白眼。 若是以前他是很瞧不起这些偷鸡摸狗的人,捉住了就是往死里打。 可是现在知道了邓哻他们干的事,便觉得这小偷也是可怜人。 朱柏好声劝道:“哥,你放我下来,我不为难你。” 那个贼说:“放屁,再啰嗦你卖去做小倌儿。” 富贵急了,一边追一边大叫:“二爷,十二爷被人抓走了。” 朱樉脑子“嗡”地一响,瞪大眼睛追了过去,嘴里怒吼着:“妈的,敢在爷眼皮子底下抢人,真是活腻了。别让这小贼跑了。爷要活口。” 兵马司的人和侍卫们哪敢迟疑,都跟上来了。 “呼啦啦”忽然一大片人,挤满了整个巷子。 那贼吓傻了,本来只是想把朱柏掳到角落里搜个身就放了,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追,而且还有官兵,忙把朱柏一扔。 朱樉还要追,却被赵大人死死拉住:“不要追了。” 就慢了这么一下,那人就消失在窝棚林立的狭窄巷子里。 朱樉回头瞪着赵大人:“为什么不让本王追?” 赵大人松了他,支支吾吾:“既然湘王殿下无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朱樉立刻明白了:这人已经交了保护费了。就算抓到他,邓哻也会逼赵大人放了。 邓哻的事情不解决,骂赵大人也无用。 他咬紧了牙关,说:“回去吧。” 回宫的路上,平日里话痨得很的朱樉一言不发。 朱柏知道今天的事太多,对他的冲击一下太大。 他需要时间消化。 朱樉虽然跋扈,但是总体而言还算是善良。 眼看快到宫门,朱樉才转头问朱柏:“十二弟可有被吓到。” 朱柏说:“没事。” “二哥定会给你个交代。”朱樉点头,想了想又问,“十二弟觉得如何处理此事才好?” 朱柏虽然年纪小,可是如今却是所有兄弟里最圆融最机灵的。 朱柏本来不想出声。 可是他既然挂了个总督指挥头衔,这事要办砸了,老朱一样要敲打他。 便想了想说:“那个人要是肯自己收手,是最好不过的了。” 这事挺大的。 如果闹到老朱那里,肯定会牵连邓知秋。 以朱元璋的性子,都不稀罕一个一个的杀,动不动就诛九族。 到时候朱樉也为难。 所以最好就是悄无声息办了。 朱樉点点头:如果是这样,肯定只能要邓知秋去劝邓哻了。 ---- 朱樉早上出门之后,邓知秋和王晓月跟往常一样去坤宁宫向马皇后问安。 太子妃和朱棡的正妃此刻坐在马皇后身边。太子和朱棡的侍妾们站在她们身后。 等邓知秋和王晓月磕头问完安,马皇后对王晓月招手:“来,老二家的,坐到我这里来。” 王晓月忙过去,却只敢坐在椅子的边缘。 邓知秋心里有些不快,也不敢动,只能忍着气继续跪着。 马皇后拉着王晓月的手:“唉,老实孩子,让你受委屈了。我家那个老二有些混,你别往心里去。” 王晓月眼角发酸,垂眼小声说:“母后哪里话。儿臣不敢。” 邓知秋咬紧了唇:听马皇后这个意思是知道除夕那晚上的事了。那今日就是特地要敲打她了。 第82章 马皇后的手段 马皇后淡淡望向邓知秋:“知秋啊。虽然我看着你长大,把你当亲闺女一样,可是有些应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 邓知秋伏在地上:“知秋不知犯了什么错,请母后明示。” 马皇后:“尊卑有序。侧妃就该守侧妃的本分。若是所有侧妃都想爬到正妃头上,这宫里就乱套了。” 邓知秋抬头看着马皇后:“儿臣没想过爬到正妃娘娘头上去。只是我跟二殿下从小就在一块玩,也是最先被指给二殿下。二殿下跟我说话随便些,更亲近些也是人之常情。” 她这是在提醒马皇后,是他们负了她。本来她才是原配的。 马皇后气得攥紧了袖子里的手:这个邓知秋,从小就娇蛮跋扈一些,没承想嫁给朱樉都这么几年了,还是不懂事。 其他人没想到邓知秋这么大胆,敢直接这么跟马皇后这么说话,都吓傻了,大气不敢出。 大殿上顿时安静得让人窒息。 马皇后笑了笑:“你们都回去吧。我跟老二家的两个,再说会儿话。” 王晓月忙站起来了。 马皇后说:“你坐着。” 王晓月又小心翼翼坐下了。 其他人忙行礼,告退。 只留下了邓知秋一人孤零零跪在冰冷的地上。 马皇后也不理她,问身边女官:“孙贵妃来了吗?” 女官忙说:“早来了,看娘娘在跟王妃们说话,就在外面候着。” 马皇后点头:“叫她进来吧。” 孙贵妃进来就跪下给马皇后问安。 马皇后平日都直接免礼了,今日却默默让她做完全套。 孙贵妃知道马皇后特地要调教邓知秋,所以今日行礼也格外郑重。 陆陆续续有妃嫔来问安,都是一丝不苟的行礼。 邓知秋自然知道马皇后的意思:这是让她看看正宫娘娘和侧妃的区别。 哪怕是像李淑妃,孙贵妃这样有权势受宠爱的,都只能跪着磕头! 虽然王晓月辈分比李淑妃,孙贵妃小,可是她是正妃,就可以坐着。 然后是六局的女官们一个一个进来回禀马皇后大小事务。 一拨一拨的人在邓知秋身边来来去去。 邓知秋不敢抬头,又羞又气,觉得大家肯定都像看猴一般看她。 孙贵妃和李淑妃站在马皇后身边,一个记录一个赏罚,一个多时辰才处理完。 有宫女进来报:“娘娘,秦王殿下在外面求见。” 马皇后暗暗冷笑:这么着急来救美人儿吗? 她温和地说:“我还在忙,请秦王去偏殿喝茶稍候。” 宫女出去了。 邓知秋越发气得不行。马皇后这就是特意要叫她多跪一会儿。 等所有女官都回禀完了,马皇后才对李淑妃和孙贵妃说:“你们两也乏了,下去休息吧。” 李淑妃和孙贵妃又规规矩矩行礼告退。 马皇后这才叫人把朱樉带进来。 刚才朱樉憋着一股气回到寝宫,本来想问问邓知秋知不知道她叔叔干的这些事,可是却得知邓知秋早上去给皇后请安,到现在还没回来。 所以他急匆匆来了。 进来后,他瞥了一眼邓知秋。 邓知秋红了眼眶看了他一眼。 朱樉心里抽抽地疼了一下,冲马皇后行礼,一笑:“母后。知秋是做了什么惹母后不高兴了吗?母后要是生气,打儿臣几下,别跟她一般见识气坏了自己。” 马皇后轻轻叹气:“唉。你管不好你的后宫,母后只能帮你管了。” 朱樉已经抱着最坏的打算,马皇后已经知道了邓哻的事才罚邓知秋,这会儿听马皇后这么说,越发心跳加快,忙跪下:“是儿臣让母后受累了。” 马皇后说:“其实我是最不喜欢罚人跪的。今日拼了名声不要,罚知秋跪了这么久,实在是因为重病要下猛药。你这后宫里再不整整,以后要出大事。” 朱樉伏在地上:“儿臣不孝。”他都跪下了,马皇后肯定不会让他陪着邓知秋跪太久。 马皇后说:“既然你们三个都在这里,我便把这事说开了。当初你父皇和我让你娶王晓月做正妃,除了想招降王将军,也是因为晓月娴静良淑,有观音奴的美誉,好让她辅佐性格暴躁的你。知秋不是不好,只是从小喜欢使小性,不适合做正妃。讲句不好听的,就算没有王晓月,你父皇和我也不会让知秋做正妃,而是会另外指一个性格好的大家闺秀给你,明白吗?这事,就怨不着王晓月。” 王晓月低着头,越发如坐针毡。 她其实是最无辜的,最无奈的。当年被朱元璋他们掳了过来,说是以正妃相聘,她本想着为哥哥留个后路,便从了。 没想到,如同入了龙潭虎穴一般,没过一天舒心日子。 侧妃整天不把她当回事也就算了。 本来应该坚定站在她这边的朱樉也把她当敌人。 邓知秋更是咬着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马皇后这几句话,比拿大耳巴子扇她还难受。 朱樉却暗暗松了一口,原来是说这事。 他忙应了:“知道了,母后教训得是。” 马皇后见他态度好,况且今日邓知秋也跪得够久了,便说:“起来吧。你们两个先回去。我跟殿下再说几句话。” 邓知秋艰难地站了起来,晃了晃,险些又摔倒。 朱樉想扶她,却不好伸手,只能攥着拳站着。 等王晓月和邓知秋走了,马皇后才满眼哀伤地望着朱樉说:“你真是个糊涂东西。如今王保保正在西边跟我们打仗呢。你这样对王晓月,王保保就算是有一点想归顺的心都被你打消了。你就忍不了这一时吗?你知道我们大明因为你们两的任性要多死多少将士吗?” 朱樉低头:“知道了。” 其实他有些不以为然。 大明那么多精兵强将,竟然就打不过一个王保保? 非要靠他去讨好王晓月招降才行? 马皇后知道他未必听得进去,只能疲惫地挥了挥手:“走吧走吧。有一日你若因为这个吃亏,也不要怪我不曾提醒你。反正我能做的都做了。” 朱樉知道马皇后也是为他好,这会儿是真的心里愧疚了,跪下来好好磕了个头才走。 ----- 朱樉回到寝宫,听宫人说邓知秋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间不出来,就慌了,上前拍门说了说好话说到口干舌燥,邓知秋也不理他。 第83章 不讲道理 朱樉急了:“你再不开门,我就要破门进去了。” 邓知秋才把门打开一条缝。 朱樉进去看邓知秋眼睛都哭肿了,心疼得连连叹气:“唉,今日你受苦了。只是你也知道我的心,何苦把自己气成这样,哭坏了身子怎么办?” 邓知秋抽抽噎噎说:“你若不是从小就许我正妃,我这会儿早寻个公侯做诰命夫人去了,哪里需要在这里受个蒙古女人的气。” 朱樉压低了声音说:“再忍几个月。如今在老头子眼皮子底下,不好动那女人。等老四一完婚,父皇就会让我们就藩。” 邓知秋停了哭,望向朱樉:“真的?” 朱樉替她擦着眼泪,笑了:“这我还能骗你?到时候,王府是我的天下,你就是女主人,我把她关在柴房,是死是活都没人管得着了。我们快活我们的。” 邓知秋这才破涕为笑。 ----- 如今都形成习惯了,朱柏早上吃饭的时候,富贵就把昨天一整天宫里发生的八卦给他讲讲。 富贵只是为了逗朱柏开心。 朱柏却是在搜集信息。 今天早上朱柏听富贵讲朱樉寝宫的事,一边听一边咂嘴感叹:啧啧,好能折腾。 还好我还小,不用担心身边的女人吃醋。 如今赚钱要紧。 女人什么的,等我有钱了,自然要多少有多少。 早朝时,朱柏看到朱樉,眼里不由自主带上了几分同情。 不过今日最蛋疼的人不是朱樉,而是朱元璋。 老朱刚坐稳,钦天监监正就站出来说了一串:“皇上,自除夕灾星异动之后,刚入二月,岁星逆行,进入太微垣;这都是大灾之象。” 朱元璋脸上的肌肉抽了抽,若有所思看了刘伯温一眼。 朕就说嘛。 最近五个王爷管兵马司管得有模有样。这个神棍怎么会那么安静? 原来在这儿等着朕呢。 老朱我从来不信什么天道轮回,什么天有异像人有异像。 我一个乞丐都能做天子,我命由我不由天! 可是既然这帮大臣要演,那朕就配合一下。 看看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老朱抬了抬下巴:“嗯,说吧,你要怎么样。” 监正跪下:“皇上乃天子。天降预兆,皇上宜回应为佳。” 朱元璋点头:“行,回应。如何回应?” 监正:“请皇上下罪己诏。” 朱元璋沉下脸:“呵呵。天上这个星想动一下,靠那个星近点,跟朕有毛关系。朕下的什么罪己诏?!要真是朕有罪,老天一个雷把朕劈死,岂不是更省事?!还要把星星移来移去的,这么费劲干什么?” 朱柏笑劈叉了:好,老朱真棒。真是怼得好。 监正知道老朱一般不讲道理,没想到他会这么不讲道理,还要说话。 朱元璋凉凉地说:“钦天监就是朕设立来管理天文的。你拿着朕的俸禄,连几颗星星都管不好。一有点屁事就叫朕下罪己诏,一有点屁事,就叫朕下罪己诏。朕留你何用?来人,给朕把他拖下去,打二十板子。好好打!” 这话一说出口,他立刻觉得神清气爽:特娘的,想打板子想了几个月了,终于被朕打成功了。 监正吓傻了。 计划不是这样的! 他只是头炮,后面刘伯温他们还要出来提醒皇上撤销分封,就天下太平了,也不用下什么罪己诏了。 结果老朱直接把他打死了,都不给他们出第二步棋的机会。 朱标忙站出来说:“父皇息怒,监正只是忠于职守,若是这样都要挨打,以后怕是没人肯卖力了。” 朱元璋和朱柏都惊讶得微微挑眉,望向朱标。 诶?稀奇啊。 朱标这个老好人,就算是劝朱元璋,也是很温和的劝。 像今日这样言语略犀利,还是头一遭。 连朱柏都觉得朱标作为大明未来的掌权者,仁善有余,犀利不够。 所以朱元璋这一阵子有意提拔其他儿子,也是想让朱标有危机感。 果然,用弟弟们刺激一下他,还是有用的。 既然这是朱标第一次雄起,这个面子,老朱还是要给的。 可惜,朕又打不成板子了。 朱元璋轻轻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既然标儿为你求情,那朕今日就饶了你。” 朱标暗暗松了一口气,手心里全是冷汗。 其实刚才他害怕极了。 刘伯温见自己的好学生今日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反对了老朱,也不忍心再说这件事。 不然等下老朱又要打人,朱标又要逼自己一次,实在是太为难他了。 朱元璋:“还有何事,快报。” 户部尚书出来吹了一会儿彩虹屁,说自开放广东港口以来,多缴了多少多少商税。皇上真是英明神武。 礼部也凑热闹说,港口一开,有多少多少个小国来请求朝拜,天下诸国皆感我大明威仪。 工部也说,因为引进了火器和各种机器,工部的研发突飞猛进。第一批火炮,今年五月就能拿出来试用了。 礼部说,燕王婚礼所需的银两已经凑齐,礼部正在筹备各项事宜了。 朱元璋听得心情大好。 刘伯温等大家讲完了形势一片大好,终于安静下来,慢悠悠走到中间说:“皇上,臣有个小事要报。” 朱元璋想说“不许报”,最后还是耐着性子说:“嗯,说。” 刘伯温:“昨日湘王殿下去西城巡视时,险被人掳走。” 朱元璋心里狂跳了一下,转头瞪着朱柏。 朱柏暗暗皱眉:干,是哪个八婆告诉刘神棍的?! 再说这是刑部和兵马司的事情,关刘神棍什么事?! 朱樉侧头挑眉无声询问朱柏。 朱柏轻轻摇头。 他昨日跟朱樉回宫以后就被老朱抓去看奏折了,哪里有机会告诉刘神棍这些。 朱元璋看他们兄弟交换眼色,知道这事多半没跑了,气得脑子“嗡嗡”响,咬牙切齿地说:“好啊,这么大的事,竟然瞒着朕。” 每日傍晚六个王爷都要来他这里汇报今日巡城之事。 朱柏和朱樉昨日对这件事都只字未提。 满朝文武大气不敢出。 朱元璋阴森森看向朱樉:“你说说看,是怎么回事?!” 第84章 别想把这锅扣我头上 朱樉见躲不开,只能上前:“回禀父皇。昨日儿臣和十二弟在西城撞见了一个小毛贼。那毛贼不知天高地厚,想偷十二弟的东西,被十二弟发现了,就狗急跳墙。不过他很快就放了十二弟。儿臣见十二弟也没有受伤,就没有报告给父皇。” 朱元璋冷冷地问:“贼呢?捉到了吗?” 朱樉犹豫了一下回答:“没。” 他昨日因为邓知秋的事情,后来也没顾得上去找邓哻。 没跟邓哻通好气,这会儿不管他说什么都是错。 朱元璋咬牙说:“你们两带了七八个侍卫,还有兵马司那么多人,竟然连个小毛贼都抓不住。那要兵马司和侍卫做什么用?来人,给朕把他们都抓起来,送刑部好好审一下!” 朱樉心里叫苦不迭:完了,进了刑部,赵都指挥肯定不敢再隐瞒。 朱柏在歪头琢磨:不对不对,刘神棍要真的只想肃清西城的弊病,大可以散了朝单独找老朱,为什么要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讲? 他这分明是想让老朱以为朱樉跟邓家沆瀣一气,然后推断出朱樉去了封地后会更无法无天,暂缓让朱樉就藩。 啧啧,能阻止分封就好。 刘神棍用什么法子,我不管。 我就静静看热闹。 朱元璋瞥见朱柏像个鹌鹑一般乖巧,微微皱眉:不对,朕都被气糊涂了。 抓贼应该应天府尹和西城守卫干的活。 西城守卫里有邓哻,邓知秋的叔叔。 又是那个邓知秋!! 虽然马皇后没说,可是他已经知晓了除夕和昨日的事。 当初为了让朱樉乖乖娶王晓月,才让他娶邓知秋。 结果邓知秋这女人像个瘟神一样,自从嫁了朱樉,就让朱樉一日比一日不可理喻。 “等等。”朱元璋叫住了准备去捉人的二虎,又望向朱樉,“西城兵马司是秦王负责。这件事交给秦王来处理。” 朱樉暗暗松了一口气,忙拱手:“是,父皇。” ----- 朱元璋下了朝,对朱柏说:“今日你就不要巡城了,在家里陪着朕跟你大哥看奏折。” 他这是让朱柏不要插手朱樉的事。关键他也有些后怕,想不到在应天府里,天子脚下,竟然也有人敢光天化日之下偷盗抢掠。 朱柏正巴不得,回答得乖巧无比:“好。” 其他五个王爷向朱元璋告退,去巡城了。 朱元璋又对二虎说:“这几日叫人盯着秦王。他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朕统统要知道。” “遵命。”二虎忙拱手去了。 朱柏小小兴奋了一下:诶,话说。这就是锦衣卫的雏形吗? 朱元璋等进了御书房,身边只有朱标和朱柏了才问:“你们两怎么看?” 朱标一向爱护弟弟们。就算是朱樉真有错,刚才当着群臣的面,他也不会出声。 朱柏这个小滑头就更加了,明显在装傻。 朱标皱眉:“儿臣暂时还看不懂。” 这事说起来挺古怪的。 朱樉就算当时大意,让人跑了,要是真想拿人,叫西城守卫和应天府的衙役随便派几个出去,不要一个时辰也能把人抓回来。 那就是朱樉不想拿人。 其中奥秘,他还没搞清楚,所以不好冒然出声。 “你的谨慎也没错。毕竟你不是当事人。”朱元璋微微点头,又问朱柏,“你呢?你可是苦主,以你的脾气,没理还要闹三分,如今有理竟然不吭声,到底有什么古怪?” 朱柏摇头:“我还是个孩子。” 朱元璋冷笑:“你以为这个贼抓不抓得到,跟你没关系?你可是五城兵马司的总督指挥。他们谁犯错,都要算在你头上。” 朱柏心里神兽来来去去:草,难怪非要拉上我,合着是要逼着我来替他们背锅啊。 既然这样我还顾着别人干什么?赶紧甩锅! 他咂了咂嘴,歪头说:“儿臣不明白,为什么抓不到贼要算在五城兵马司的头上......” 呵呵,虽然说五城兵马司偶尔也维持一下治安,可是没有明文确定兵马司有缉拿盗匪的职责和权利。 要硬算起来,还真别想把这锅扣我头上! 朱元璋跟朱标交换了个惊讶的神色。 朱标喃喃地说:“难怪当时那么多人都抓不到贼,果然是不想抓。” 抓住了没有功劳,搞不好还会得罪刑部和西城守卫,被参一本越权妄动。 以朱樉的猪脑子,哪里一下想得到这么多,肯定是被都指挥使拉住了。 朱元璋拧眉:他刚才没想到这一点,只以为是朱樉想要徇私。 还好,让朱樉自己去处置了,不然可能错怪朱樉。 ----- 朱樉出了宫,直奔西城,到了守卫府外面却不进去,而是让自己的侍卫进去把邓哻叫出来。 西城守卫虽然没几个见过他,看牙牌朝服也能认出来,在里面探头探脑。 指挥使听说朱樉来了,忙从里面出来迎接。 朱樉摆手:“我邓大人说两句话就走。指挥使大人去忙吧。” 指挥使知道他和邓哻的关系,拱了拱手便进去了。 邓哻昨天听说朱樉来了西城,湘王险些被人掳走,提心吊胆了半日。 这会儿出来见朱樉神色不善,他反倒不怕了。 就算是朱樉发现了又如何,反正没有证据。 再说看在邓知秋的面子上,朱樉也会替他遮掩。 不然牵连邓愈,邓知秋也不好过。 朱樉忍着气:“昨日的事,想必邓大人已经知道了。你打算如何处置那贼?” 邓哻淡淡地说:“已经杀了。尸体都烧成灰了。” 朱樉一愣,好一会儿才咬牙说:“你以为杀了这个毛贼就能把这事盖住?” 邓哻微笑说:“光靠微臣,肯定盖不住。只有劳烦殿下了。” 朱樉简直要气疯了,也顾不得是不是在外面,有没有人旁观了,揪住邓哻的衣领子:“你特么的是不是疯了,竟然敢这么跟本王说话?” 邓哻丝毫不怕也不躲,定定望着朱樉:“殿下是否觉得自己是清白的?殿下以为我平日送给知秋的那些金玉首饰,裘皮大衣是哪里来的?” 第85章 无耻至极 朱樉一愣。 老朱说得没错,这些人接近他都是为了利益。 邓哻隔三差五就会送点稀罕值钱的玩意来给他和邓知秋,他还以为邓哻帮邓愈收获了封赏的五百亩良田,也从未问过邓知秋。 没想到,邓哻竟然是为了拉他下水才给他行贿。 他艰难地问:“你到底是为什么要做这些大逆不道的事?我父皇对你邓家不薄。” 邓哻像是听见了个笑话,笑得流出眼泪:“是,朝廷是对我邓家不薄,可也只是对我那兄长邓愈。邓愈只顾着他一家荣华富贵,什么时候管过我这个兄弟?!!我到如今还只是个四品小官,一年俸禄才两百七十石,还要整日早出晚归风吹日晒。我不为自己和老婆孩子谋划,谁为我们谋划?如今既然这样了,我也只有一句话,我若是活不了,定要拉我那兄弟全家一起死。知秋也别想独活!!” 朱樉不知道是因为太过生气还是因为惊恐,浑身开始不住的颤抖。 如今邓哻要是一口咬定是受邓知秋和他指使才这么做的,他们也百口莫辩。 父皇未必会把他怎么样,但是他肯定保不住邓知秋了。 邓哻见朱樉不说话,知道把他将住了,便得意地扯下了朱樉还揪着他胸襟的手:“殿下,其实我们一直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今既然您知道了实情,就好好跟我合作,把西城兵马司管理好。别让他们来给我添麻烦!!” 他说完,得意洋洋扬长而去。 留下朱樉一个人站在原地发呆。 ----- 朱樉失魂落魄的回到寝宫,一个人在院子里徘徊。 怎么办呢? 不帮邓哻遮掩,邓知秋现在就要倒霉。 帮邓哻遮掩,迟早也会被爆出来,到时候连他也要倒霉。 在里面等候依旧的邓知秋,出来查看,见朱樉这样,皱眉靠过来问:“这是怎么了?” 朱樉望着她欲言又止。 明摆着她也是被蒙在鼓里的。 如今告诉她只会让她徒增忧虑。 “没什么。”朱樉挤出一个微笑,从寝宫里落荒而逃。 本来想回家缓缓,如今却发现家里也不能待,他在湖边漫无目的散步。 李存义三天就把湖里的洞填好,又花了足足一个月才把东宫的坑填上。 几场春雨下来,湖水又满了。 远远看见朱柏正拿着个鱼竿坐在湖边,朱樉暗暗叹息:还是当孩子好。大家忙着钩心斗角,为几两碎银奔波,他还有闲心在这里钓鱼。 朱樉走过去,站在朱柏身边。 朱柏歪头望着他:“诶,二哥回来了?” 朱樉:“钓上来了吗?” 朱柏咧嘴笑:“没。” 其实他也不想钓鱼,可是更不想看奏折。 不找点事情折腾一下,老朱要怀疑他。 他没打算问朱樉查的结果,因为跟他没关系。 反正现在锅已经甩出去了,这会儿老朱应该在琢磨怎么摆弄西城守卫和应天府衙了。 朱樉又站了一会儿,一来是他确实没地方去,二来是在琢磨怎么样让朱柏帮忙。 想来想去,这宫里,他只能跟朱柏商量。 因为朱柏已经知道了,不怕泄密,而且朱柏聪明,在朱元璋身边能说上话。 再有,就是因为朱柏年纪小,出主意就是出主意,不用担心朱柏悄悄挖坑害他。 朱樉轻轻叹了一口气:“十二弟,你二哥这次麻烦大了。” 朱柏当没听清楚,盯着鱼饵:“麻饼大?多大都能吃完。不怕。” 朱樉也不管他是真没听清楚还是故意装糊涂,只管自顾自说下去:“要是弄不好,连我自己都要填进去。” 朱柏:“甜过了?二哥年轻,吃点甜的也无妨。” 朱樉:“求你帮帮二哥出出主意。” 朱柏:“找人吃就是,不用出主意。” 鱼饵动了一下,朱柏猛地一抬杆子,一条巴掌大的鱼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落在身后的草地上。 “哈,钓上来了。中午有鱼吃了。” 朱柏激动得直搓手。 朱樉一把捉住他:“十二弟,你帮我这一次,我让你顿顿有肉吃。” 朱柏歪头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说:“说话算话?你要我怎么帮?” 朱樉看了一眼富贵和身后他的人。 朱柏冲富贵说:“你帮我去那边再钓几条。” 富贵才带着人走到远处去了。 朱樉说把邓哻的话重复了一遍。 朱柏拧眉:这个邓哻真是太特么毫无廉耻,肆无忌惮了!真是听得他都很生气。 朱樉一脸愁苦:“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朱柏咂嘴摇头:“这事,不好办。父皇母后最近对邓侧妃很不满意,现在又火上浇油,实在没得救了。二哥不如撒手吧。” 要救邓知秋,就要救邓哻。 救邓哻等于就是助纣为虐。 虽然他懒,可是基本做人准则不能丢。 朱樉红了眼眶说:“我要能撒手,寝宫里至于闹成这样吗?” 朱柏抿嘴。 朱樉拱手作揖,弯腰到底:“十二弟,帮帮忙。我那岳丈也有几百亩良田。十二弟要是能帮我们渡过难关,我便要他拿一百亩出来感谢你。” 朱樉平日嚣张跋扈,何曾这么低三下四求人? 好歹也是兄弟,这样求我,不帮忙的话,就是结仇了。 再说,一百亩田,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到时候就算是收租也够我逍遥快活了。 朱柏叹了一口气:“如今只能舍车保帅了。” 朱樉刚走一会儿,老朱就叫人来唤朱柏回去御书房。 放风时间结束…… 朱柏叹气:老朱和朱标不知道又遇见什么难题了。 他们两现在离了我是办不了事了吗? ----- 等朱柏进去行礼在朱标身边坐好。 朱元璋对站在二虎抬了抬下巴。 二虎把朱樉今日见的人说的话做的事详详细细讲了一遍。 包括邓哻说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话,还有刚才在湖边朱柏跟朱樉说的话。 朱柏满脑子黑线:刚才我和朱樉身边明明没有别人的。 亲军都尉果然是锦衣卫的前身,什么都能探听出来。 现在老朱什么都知道了,还谋划个屁啊?! 朱元璋似笑非笑望着朱柏:“小子,你真是生财有道啊。” 逆子,给朕编,看你怎么狡辩?! 第86章 权利越来越大 朱柏无奈地说:“他毕竟是儿臣兄长,儿臣也不能见死不救。再说,他要给儿臣,儿臣出了力,未必还不要报酬,那不是傻吗?” 朱元璋微微点头:“是该要。不过你要少了。不值得。” 朱柏哭笑不得:“他火烧眉毛了,儿臣还讨价还价,好像有点趁火打劫,是不是也不太合适呢。” 朱元璋说:“你的计划很好,就是漏算了一件事,那就是朕。你要怎么说服朕不治邓知秋和邓愈的罪。朕觉得,也有一种可能,是朱樉和邓愈知道朕会派人探听朱樉的一举一动,才故意安排了邓哻说那些话。” 多疑! 这不就是多疑吗? 从老朱派人出去,到邓哻跟朱樉说那些话,才不过短短一个时辰。 邓愈要怎么未卜先知从战场上飞回来告诉邓哻这些事? 朱樉也没有这个机会。 朱柏嘻嘻一笑:“父皇赏了邓愈大人那么多良田,还有宅子,俸禄,他哪里需要费劲来挣这仨瓜俩枣。二哥就更加了,以后他坐拥一个藩国,这点东西,真没被他放在眼里。” 朱元璋眯眼:“呵呵,你不要花言巧语为他们开脱。为什么朕一杀就要杀全家,那是因为不管亲疏远近,都有管教劝阻的责任。不然不管亲人犯了多大的罪,一句不知情就撇清关系了,这世间哪里还有公道可言。” 朱柏行礼:“父皇英明。若要说他没有约束好家人也没错。可是邓大人长年在外征战,鞭长莫及,想管也没那个精力。” “其实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以邓大人的地位,要是想给邓哻弄个高点的职位,应该很容易。是不是邓大人就看出来他这个兄弟心术不正,不适合居高位,所以才一直不管他呢?” 朱元璋垂眼不说话了。 外面忽然响起朱樉的哭声:“父皇,求您治儿臣的罪吧。儿臣没有管教好姻亲,如今邓哻犯下大罪,儿臣才知道。” 刚才听二虎报告朱柏跟朱樉密谋舍车保帅,来用苦肉计,这会就看到朱樉真来依计行事,老朱觉得格外滑稽。 他龇了龇牙,指着外面:“啧啧,你瞧瞧你这个逆子,又把你一个兄长给忽悠了。” 朱柏嘻嘻一笑:“父皇。大明边疆尚未稳固,正是用人之时。为这点小事,伤一个开疆辟土重臣的心,着实不妥。” 朱元璋摸着下巴不说话。 朱柏又说:“而且,我那二哥的性子,您是知道的。这个邓知秋就是他的心头肉,要是生生割了,二哥悲痛欲绝,搞不好会把气撒在秦王妃头上,王保保那边就更不好招降了。二哥可能还因此不去就藩,就算去就藩也无心治理,那岂不是因小失大。” 像是有人在耳边重重敲了一下锣,朱元璋猛然醒悟:对了,对了。刘神棍“好心”跟他报告这件事的目的在这里。好险!差点上当。 朱标也忙说:“牵连邓愈大人和邓侧妃着实没必要。” 王保保太能打。越早招降王保保越好,不能招降也要拖到他接位以后再暴雷。 邓愈更是一员猛将,他死了或者被罢官对大明江山都没好处。 朱柏说:“而且四哥马上就要成婚了,杀太多人,对他也不好……” 朱元璋点头,望向朱标和朱柏:“你们说说看,这个事要怎么处理好。” 这是他今日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 而且这一次这两人没了甩锅装糊涂的理由了。 朱标说:“若是不想牵连其他人,宜速战速决。” 朱柏皱眉:“要么不抓。要抓的话,就要一网打尽。直接动手怕打草惊蛇。最好先查明白,不然怕他们狗急跳墙。” 朱元璋微微点头:“这一上午,朕已经查明白了,主要就是西城守卫,应天府衙和西城兵马司只是装聋作哑,并未参与。” 朱柏暗暗倒吸冷气:亲军都尉的本事果然不是盖的。这么快就查明白了。 朱柏脸上的惊愕让老朱觉得有几分好笑和得意,嘴角抽了抽:“其实要查也容易,就是那天在茶楼上那几个人和他们的手下。朕最讨厌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了。你差点被掳走。朕肯定要查清楚,” 朱柏拱手:“父皇英明。” 朱元璋:“少拍马屁,你就不能消停点?隔三差五就要吓你亲爹一下。” 朱樉还在外面干嚎:“父皇,儿臣不孝。儿臣无能……” 朱标也忍俊不禁。 朱柏也哭笑不得:演技浮夸,用力过猛。 朱元璋皱眉:“把这臭小子叫进来。多大的人了,哭得娘们兮兮的,朕听得脑瓜子疼。” 朱樉进来就跪下了,还悄悄拿眼睛去瞥朱柏。 朱柏飞快地点了点头。 朱樉就放心了,然后又要继续哭。 朱元璋:“停停停。朱柏给你出的馊主意,朕已经知道了,别演了。” 朱樉立刻就停了,不知所措。 朱元璋说:“不过,你十二弟说服了朕。朕不打算追究邓知秋和邓愈的罪责了。这一次,就杀邓哻一个。” 朱樉松了一口气,伏在地上:“谢父皇。” 朱元璋说:“不过,有句话,朕要在这里跟你说清楚。这是朕最后一次原谅邓知秋。不管是她还是邓家人若是再犯什么错。或者你因为她做出什么荒唐事来。朕绝不会再轻饶她。” 最后几个字,他说的一字一顿,杀气腾腾。 听得朱樉寒毛都竖起来了。 朱樉忙伏在地上:“儿臣知道了。儿臣定好好约束她。” 因为觉得亏欠邓知秋,他总是想方设法补偿她。这一次,才觉得是有点太惯着她和她家人了。 二虎进来禀报:“皇上,刑部尚书,应天府尹,西城兵马司都指挥来了。” 朱元璋点头:“让他们都进来吧。” 他们要讨论怎么抓人的事了。 朱柏不感兴趣,也不想惹麻烦,所以拿眼角瞥门,琢磨着要怎么溜出去。 朱元璋看透了朱柏的心思,对他招手:“来来来,站到朕的身边来。” 朱柏只能过去一脸生无可恋地立着。 朱元璋说:“从今日起,五城兵马司负责京城治安,增设司吏与典吏。” 第87章 顺便报个仇 朱柏瞬时想爆粗口:草,老朱,你怎么能这样?!明明我帮了你大忙,你还要加活给我。特么抓贼缉匪这种事,一天不睡觉也做不完。 朱元璋接着说:“从京师拱卫中选精兵并弓箭手增补兵马司。每个兵马司各两百人,刚好两个百户所。这两个百户所的四个总旗任司吏与典吏。如有需要刑部与应天府衙必须配合。由各兵马司都指挥执行抓捕。各王爷掌各兵马司兵符,两百小卒军饷由各自所属王爷负责。湘王统领。” 刑部尚书和应天府尹不约而同看了朱柏一眼:本以为这小王爷玩不了两天就要下课,没想到现在越搞权力越大,等于如今还有兵权了。虽然才一千人,可也是兵权。 朱柏丝毫没有半点高兴的样子,耷拉着个脸。 朱元璋又说:“西城藏奸之事。今夜关了城门就抓人,刑部,应天府尹,西城兵马司会审。三日之内朕要在案子上看到这件事的卷宗。” 大理寺复核无误,这个卷宗才会到老朱案子上来。 老朱这是有多心急。 看看外面天色已经不早了,离关城门最多还有一个时辰。 几个人都忙应了,然后告退下去布置了。 朱元璋看朱柏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哼了一声:“只想拿钱,不想干活,这世上,有这么好的事?” 朱柏不出声。 朱元璋又对朱樉说:“你既然答应了你弟弟要把邓愈的良田给他一百亩,那你就要说到做到。” 朱樉忙说:“儿臣遵旨。” 这一次朱柏真是帮了大忙了。邓愈要是知道了其中缘由,别说一百亩地,就算是那五百亩地都舍得。 朱柏这才开心了一点,转头问朱标:“大哥一百亩是多大来着。” 朱标忍不住笑出声:“一亩地就是十丈长六丈宽。你的寝宫大概就五六亩地。” 朱元璋笑骂起来:“你个逆子,你连一亩地是多大都不知道。要一百亩地来干嘛?” 二虎和旁边的宫人一听都悄悄捂嘴笑。 朱柏好无奈:笑个毛。老子城市里长大,又没种过地,鬼知道一亩地到底有多大。 ----- 朱柏从老朱那里出来,就去给马皇后送鱼了。 马皇后笑眯眯地夸了几句便放朱柏出来了。 朱柏路过混堂司,听到里面有太监阴阳怪气地说:“香云姑娘啊,你怕是不知道。这香胰子呐,稀罕得很,是广东道台进贡来的。宫里统共就那么几十块。不是宫里每位娘娘都有资格用的。” 朱柏一听,顿住了脚。 接着是胡顺妃贴身宫女香云的声音:“公公,您给通融一下。胡顺妃娘娘那边缺香胰子都缺了很久了。总是要洗澡的。” 太监:“诶。宫里也缺啊,你们可以出去买啊。” 香云:“公公说笑了,我们如何出得去。” 太监:“唉,真是烦死了。这里有几个皂角,你拿去吧。” 香云:“这个给我们下人洗手还行,给娘娘洗头洗澡不合适吧。” 太监色眯眯的笑着:“这东西不也是滑溜溜的吗,我这里还有更滑溜溜的东西,你要吗?” 香云大声说:“公公还是放尊重些。光天化日的。” 太监冷了声音:“什么合适不合适的。还挑三拣四的,不要算了。” 朱柏脑子“嗡”地一响,这个身子原主人被封锁的部分记忆,忽然在脑海里明晰起来。 这些势利的太监女官们最会看菜下饭,看人办事。 这小皇子因为淘气被马皇后和老朱嫌弃,没少受宫人的白眼和欺负。 平日里也是吃不饱穿不暖,身子才这么弱。 那日宫里办酒宴,主管太监把朱柏身边所有太监宫女都抽去帮忙,把他一个人锁在寝宫里。 小皇子知道马皇后会带着所有妃嫔路过,想看看胡顺妃,就爬上海棠树。 刚下过雨树枝滑溜,小皇子一个不小心就摔下来了。 可怜孩子在树下躺到咽气,也没有人理睬,他才阴差阳错的进了这个身子。 连皇子都是这样的待遇,何况是一个不受宠的妃子。 虽然胡顺妃从来不在他面前提这些,可是她品级低,平时也不喜欢争宠,在老朱面前的存在感极其低。肯定平日里没少受欺负。 之前他刚穿过来,对胡顺妃没什么感情,再加上情况不熟悉,不方便太高调,就没管这些事。 再说马皇后的规矩,他不想管太多反而让胡顺妃难做。 如今旧恨新仇,一齐涌上来,激得朱柏太阳穴“突突”直跳。 真是欺人太甚! 管他娘的规矩不规矩,都欺负到头上来了。 还要装怂,就白白多活这一世。 他阴沉着脸走了进去。 那混堂司的太监一看朱柏来了,忙站起来点头哈腰。 “殿下,您要点什么。” 朱柏冷冷地对富贵说:“以下犯上,掌嘴二十。” 富贵取了板子开始“啪啪啪”抽那太监的嘴。 香云吓得偏开了头。 朱柏垂眼默默整理着袖口。 里面的掌印太监听见声音跑出来,一看是这个“小阎王”来了,心里叫苦不迭。 他也不敢说话,在旁边垂手站着看自己的属下被打得要死要活,感觉像打在自己脸上一样,火辣辣的。 朱柏今时不同往日,连马皇后身边的红人,李淑妃的亲戚都敢打敢杀。碾死他们比碾死蚂蚁还容易。 等富贵松了手,那太监已经说不出话了,脸肿得像个西红柿。 掌印太监这才战战兢兢问朱柏:“殿下,您别气坏了自己,这狗奴才哪里惹您不高兴了,您跟奴才说,奴才替您教训他。” 朱柏淡淡地说:“没什么,本王就讨厌他这张嘴。” 掌印太监:“知道了,以后奴才叫他少说话,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朱标凉凉地说:“香胰子。” 掌印太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却不敢说什么忙取了一盒子香胰子给朱柏:“殿下要什么叫人来拿就是,何必辛苦自己跑一趟。” 朱柏冷笑:“本王今日若不是路过,还看不到这场好戏。你们真是胆子大得很呐。是那子孙根还没割干净么,要不要本王替你们把脖子一并割了?!” 掌印太监脚一软,忙跪下了:“奴才错了,求殿下饶命。” 第88章 痛快反杀 朱柏把香胰子递给香云,问:“还少什么?” 香云说:“头油,新毛巾,最好再有个新桶。” 朱柏居高临下望着掌印太监:“听见了?” 掌印太监满头冷汗,磕头:“是,奴才等下就给娘娘送过去。” 朱柏说:“本王倒要看看,以后这宫里还缺不缺东西。” 掌印太监:“不缺了不缺了。缺谁的也不敢缺您和顺妃娘娘的。” 他暗暗擦汗:这小王爷虽然最近受宠,可是看着吊儿郎当,笑嘻嘻的,对胡顺妃也不怎么上心。 他们都以为他年纪小不懂事,也不关心胡顺妃,原来他只是不出声而已。 ---- 朱柏出去后,对香云说:“以后要是少什么,尽管来找我。我若不在就跟我寝宫里的任何一个宫人说都可以。” 富贵忙说:“姐姐尽快吩咐奴才。” 香云忙说:“谢殿下,谢公公。” 朱柏看了她一眼,肯忍受屈辱来为胡顺妃讨东西,也算是个忠心的人。 他郑重云香拱手:“辛苦姐姐平日里照顾胡顺妃。” 云香眼眶一红:“不辛苦不辛苦。娘娘平日里待我们也是极好的。” 朱柏想了想说:“这事不必跟顺妃娘娘说。省得她担心。” 云香点头:“好。” ----- 夜里应天城里很闹腾,呼喝打斗声四起。 朱柏一早交代了他寝宫里的人只管关紧大门睡觉,不要管闲事。 如今寝宫里的人也知道朱柏看着年纪小,其实很有主意,便乖乖照做。 朱柏睡得迷迷糊糊,觉得自己床边有人,立刻惊醒。 那人不等朱柏出声就一把捂住他的嘴,用刀抵住了他的脖子,低声说:“小王爷,我劝你还是乖一点。我不像你父王舍不得伤你,刀子可不长眼。你要听明白了,答应我不喊不叫,我就松了你。” 朱柏虽然没见过邓哻,却听过他的声音,一下就认出来。 那匕首抵在脖子上冰凉冰凉的,说不害怕是假的。 邓哻这种不止打过一次仗的兵油子,杀死他比碾死只蚂蚁还容易。 朱柏点头。 邓哻松开捂着他嘴的手,刀子却还放在朱柏脖子上。 朱柏干干吞咽了一下,问:“你要干什么?” 邓哻说:“没办法,我已经无处可逃了。” 朱柏:“你怎么混进来的。” 邓哻笑了笑:“朱樉早上来找我,我就知道他不会乖乖按我的话去做,所以借着给我那好侄女送东西混进了宫,在你这里猫到了现在。” 朱柏:“你抓我也无用。明早天一亮他们见我没出去,就会进来查看。” 邓哻:“不不不,只有抓你才有用,因为小王爷里,只有你有五城兵马第总指挥的牙牌,能自由出入城门宫门。” 真特么坑爹。又是因为我是孩子。 但凡我看着高大威猛一点,这帮人动手之前都要多琢磨一下。 朱柏好无奈,说:“好。你别杀我。我一定乖乖照你的话去做。” 邓哻说:“小王爷果然是个聪明人。你不要怕,我出了城,就放了你。还半柱香时间,城门宫就门开了。你现在乖乖起来穿衣服,带着我出城。” 窗外稍稍透入一点亮光。 朱柏摸索着起来穿衣服。 邓哻听见外面响,松了朱柏走到门边查看,转头发现朱柏拿着个黑漆漆的东西对着他。 还没等他说话,便听见“砰”的一声巨响,像是炸了雷一般。 邓哻只觉得自己腿上一凉,然后钻心的疼了起来。 低头一看腿上多了个大窟窿,伤口皮肉焦黑还冒着烟,血突突地往外淌。 他在战场上见过这种伤,是火器造成的,可是没见过朱柏手里这么小的火器。 不由自主往前跪下,他茫然地望向朱柏:“你什么时候装火药和弹珠的,我怎么没看到。” 不然他早抢过去了。 “小爷会的,你没见多的东西多了。你运气好,死之前,还能见识到小爷手枪的威力。”朱柏用枪指着邓哻的头:“把刀扔了吧。我不想你脑浆崩得到处都是。” 邓哻忙把刀扔了。 朱柏冷冷地逼近,狠狠踹了他伤口一脚:“这是为被你敲诈的百姓。” 邓哻倒在地上惨叫起来。 朱柏又是一脚:“这是为被你放走的歹徒伤害的人。” 邓哻尖叫求饶:“别打了,求殿下你放过我。” 朱柏再踢:“这是为那个小贼。他虽然可恶,却罪不至死,你怎么能如此草菅人命。” 邓哻已经忘了自己是来绑架的了,大叫:“救命,来人啊。救命啊。” “这是为我自己。”朱柏又踢,骂道,“你连我你都敢绑架,特么是活腻了吗?我还劝二哥不要动你,让你自己停手。果然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我应该当时就一刀子捅死你。” 富贵他们本来在门外不敢贸然行动,这会儿听见歹徒在求饶,才冲了进来。 见里面一地血,邓哻到处滚,所有人都愣在了那里。 邓哻朝富贵伸出手:“公公救救我。” 富贵他们这才如梦方醒,抱住了朱柏:“殿下息怒。要真把他打死在您卧房里,多不吉利。” 朱柏这才停下来。 停下来才闻到那浓烈得刺鼻的血腥味,看到满屋子猩红。 朱柏胃里一阵翻腾,跑了出去,深吸一口气,才压住,没吐出来。 神色紧张的二虎带着亲军都尉跑进来了:“殿下,你可还好。” 我是不是应该哭两声,不然太不像个孩子了? 嘶……脖子火辣辣的疼。 朱柏伸手一摸,才发现脖子被划了一道血痕。 手掌也像是要碎了一样, 手枪的后坐力好大,要改改。 然后胡顺妃就跌跌撞撞跑进来了。 她披头散发,满脸泪,脸色竟然比邓哻还难看,进来后,目光慌乱地寻着朱柏。 朱柏叹气:谁的嘴那么快,就告诉她了。 胡顺妃看到朱柏,也顾不得旁人的目光,扑过来抱住了朱柏:“娘来了,娘来了。不怕。柏儿别怕。” 她浑身抖得吓人,惹得朱柏的眼泪也在眼眶里直打转。 他暗暗叹气:现在好了,不用装哭了。 第89章 大师别跑 那边邓哻被抬出来,朱元璋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上来就揍邓哻:“你个混蛋,老子还想着放过你全家,你还敢来伤老子的儿子。我特么要把你大卸八块。” 没人敢拦。 所有人都跪下了。 大家都觉得,邓哻在这里直接被打死了,估计还痛快些。 到了牢里有的是苦头吃。 胡顺妃挡住了朱柏,不想让他看,自己也转开了头。 朱柏对邓哻没有丝毫同情,反倒有些后悔,当时应该在茶楼上就直接把邓哻他们抓起来,就没有后来这些事了。 虽然有些权利是被老朱强塞给他的。可是既然有了这些权利,就要负责任。 不然就会像这一次一样,让无辜的人死去,还连累自己。 ----- 邓哻被抬出去的时候,只剩了一口气,然后直接抬进了刑部大牢。 这件事审得果然快,因为没有?疑点。 虽然不曾牵连家属,也杀了十几个人。 朱元璋平生最恨鱼肉百姓的官员,下令把邓哻剥皮萱草放在西城守卫门口,警戒各级官员。 朱柏再不敢去西门。 虽然觉得邓哻该死,可是这么残忍的手段,实在是让他小心脏受不了。 朱元璋加强了宫门的戒备,若没有他的允许,任何外戚不得入宫。 朱柏也没有告诉任何人邓哻跟他说的是借着给邓知秋送东西混进来的话。 因为老朱已经因为这件事杀了更多人了。 邓知秋在这件事上是无辜的。 他不想再牵连更多人。 五城兵马司都各自带着那两百兵卒开始挨家挨户查户籍,把作奸犯科的抓起来,然后清理大牢里的人,把那些被冤枉的人都放了出来。 一时间应天百姓拍手称好。 邓愈收到这边加急送过去的圣旨,也吓得够呛,忙上折子自求降罪,还说愿意拿出一万两白银给兵马司来修整应天城。 所以,朱柏最后拿到的是一百亩良田地契和五大箱子白花花的银子。 他直接把银子分给了五个哥哥去疏浚城里的沟渠,修整房屋,绿化。 西城总算是看着顺眼多了。 朱柏请太医给他把右手上贴满了膏药,来找老朱告假:“父皇。我这手写不了字,也翻不了奏折,大本堂和刘夫子那里都不去了。” 老朱却说:“那去陪你六哥朱桢巡南城吧。” 朱柏苦着脸:“南城全是寺庙,有什么好看的。” 朱元璋乜斜着他:“你那一百亩地就在南城城门外。你不是不知道有多大吗?不顺便去看看么?” 朱柏一听,眼睛发亮:“诶,对。是要看看的,那去吧。” ----- 六王爷朱桢脸儿尖尖,是个秀气文弱少年。 朱柏跟着他,有一种自己是要去踏青以文会友的感觉。 寺庙的梨花全开了,笼罩在玄色的屋檐上,阳光一照。白如雪,灿如云。 景色倒是极好。 骑骑马,看看花。 瞄瞄美女,喝喝花酒。 这才像个闲散王爷的样子嘛。 要不然,整天累得像个狗一样,还不如去长沙等着成烧鸡。 朱柏神清气爽。 朱桢小心翼翼地说:“十二弟,我们今日就看看啊,不抓贼,不打板子。” 朱柏每巡一次城就要出一次大事。 他比不得朱棣的决断,更没有朱樉的勇猛,实在是害怕朱柏又干出点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朱柏快笑劈叉了,回答:“六哥放心。我巴不得好好玩玩。” 南城兵马司都指挥姓钱,是个方脸汉子。 虽然他努力压抑,朱柏还是从他眼神里看出了不耐烦和不屑。 朱柏很理解他:要一个堂堂武将带着几十个兵跟着两孩子到处闲逛,放他身上,他也会不耐烦。 更别说他在百官里的名声已经臭了。 大家都知道他喜欢惹是生非。 那边寺庙的钟声响起,应该是下了早课了。 和尚们鱼贯而出,朱柏在那群和尚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诶嘿,那不是宗泐大师吗? 许久不见,他回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刚好经书都要用完了,今日去捉他再抄几篇。 朱柏无比热情地抬手唤了一声:“师父。” 宗泐惊愕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毫不犹豫拔腿就跑。 朱柏一连声在后面叫着追了上去:“诶诶诶,师父,别跑啊。我不抓你回宫。” 两个人一溜烟就进了后殿。 无数信男善女看着一个白胡子老和尚在烟雾缭绕的佛堂里跑得比兔子还快,然后一个俊俏的小公子在后面穷追不舍。 富贵第一个反应过来,也忙追了过去。 朱桢愣了一下,才说:“还不快追。” 然后呼啦啦一群官兵又冲了进去。 宗泐跑不动了,在一棵梨树下停住直喘气:“殿下,殿下,别追了。贫僧只是回来办点事情,明天就走。” “好好,一天也够抄一本经书了。明天早上我来找你拿。”朱柏点头,然后狞笑了一声,“师父可别想着偷跑,现在五城兵马司都是我管。只要我不点头,你是不出去应天城的。” 罪过,肯定是上辈子欠了这小子的…… 也罢也罢,早还早了。 宗泐暗暗叹气双手合十,回答:“阿弥陀佛。” 朱柏知道他这算是应了,也恭恭敬敬双手合十:“多谢师父。” 朱桢他们追过来,却看见这一老一少,一僧一俗在花瓣纷飞的树下相互行礼,有点哭笑不得。 朱柏歪头问:“师父来办什么事?” 毕竟帮宗泐解决了麻烦事,宗泐才能安安心心帮他抄写经书。 宗泐叹气:“之前有个僧人在天界寺行骗,说自己是鸡鸣寺的。可是贫僧去鸡鸣寺问过,并没有这个僧人。最近这个和尚又冒出来了,所以贫僧就赶回来了。” 老朱自己当过和尚,所以对和尚格外宽容一些。 然后就有人利用这个,打着出家人的幌子到处骗人。 那和尚倒是有度牒,可是度牒很容易伪造。 这事太大,我管不了。 毕竟抓住了这个,那个又会冒出来。 这世界上从来就不会缺少骗子。 朱柏双手合十:“那师父慢慢查,徒儿就先走了。”然后扬长而去。 宗泐无奈地望着朱柏远去的背影。 原本想着朱柏如今管五城兵马司,听说这事,定会义愤填膺。 没想到这孩子压根没反应。 第90章 我有壮阳秘籍 朱桢一把捉住朱柏的手:“十二弟可别再乱跑了。这里人多,难保没有心怀不轨之徒。” 朱柏已经被掳走两次,还有一次未遂,一点也没有变老实。 朱柏安慰他:“放心,六哥。这里我有人。” 他们走出天界寺,恰好有个女人在门口问扫地的和尚:“小师父,请问贵寺是不是有个叫无缘的和尚。” 扫地的和尚双手合十低头:“不曾听说有这个人。” 那女人失声:“怎么会,他还给我看了度牒的。” 扫地的和尚摇头:“确实不曾有这个人。兴许是云游的和尚,走了也未必。” 那女人脸色苍白跌跌撞撞走了。 朱桢怕朱柏再惹事,忙说:“去看你的地吧。” 朱柏点头:“好好好,这个好。” 他拿出地图看了一眼:“往这边。我们抄近路。” 朱桢带着人跟上了他。 他们在青石铺就的小巷里蜿蜒前行。 一路上小桥流水,时不时有火红的杏花和粉色的桃枝从砌着雕花石窗的白墙上伸出来。 景色倒是挺不错,就是走了两刻钟也没到。 而且面前这个桥,他们好像已经路过很多次了。 朱柏皱眉:“不可能啊。” 他又拿出地图,按这个地图应该最多十分钟路程。 朱桢凑过去看了一眼,默默把他的地图转了个圈,说:“十二弟拿反了。” 朱柏脸皱成一团:我去,这个地图竟然是上南下北的。 朱桢哭笑不得:“要不歇会吧,反正我们刚才正好把南城都巡完了。” 那些兵马司的人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竟然都闷不吭声地跟着朱柏在原地打圈圈。 其实他们是觉得,只要朱柏老老实实的,就算转圈圈也没关系。 平安混完这一天,他好我也好。 朱柏看前面有个饭庄,嘻嘻一笑:“行。走了一天了,我请六哥和诸位打牙祭。” 上去朱柏和朱桢找了个靠窗雅座,兵马司的人两桌,朱柏朱桢的侍卫随从一桌,就把围住他们的三桌都占了。 一来是为了保护他们。二来也是免得闲杂人等来看热闹,说些有的没的,生事端。 朱柏为每桌点了一只烧鸡,一个红烧大肘子,一大盆猪下水,一条鱼,几样素菜,一壶酒,各种白面馒头,米饭管饱。 每个人都好开心,笑嘻嘻对朱柏拱手说:“谢谢殿下招待。” “让殿下破费怎么好意思呢。” 其实大家都在假装客气。 朱柏日进斗金,还拿着宫里仅次于皇后和太子的月俸。 可是他却没成家,不用给妻妾买什么首饰衣服,压根就没处花钱。 总而言之,就是进多出少。 这不,最近邓愈不知道又抽什么风,自愿送了他一百亩良田。 一百亩良田啊! 什么概念? 一亩良田两季的稻谷产量是四石。 一百亩一年的产量就是四百石。 如今朝廷的正三品大员年俸才四百石! 对朱柏而言这却只是零花钱。 能不让人眼红吗…… 吃顿饭这点银子对朱柏而言就是九牛一毛。 所以没人觉得一个七岁小孩子请他们吃饭有什么不对。 店家虽然不认识朱柏和朱桢,却认识跟着他们巡逻的南城兵马司都指挥钱指挥,所以菜上得极快。 大烧鸡一端上来,所有人都忘了今日来来去去在桥上走了无数遍的事情了。 朱柏和朱桢也笑嘻嘻一人扯了一个鸡腿,啃得很开心。 穿越来之前,朱柏最讨厌肥肉和整块的死肉,喜欢啃干巴巴的排骨,卤鸡爪子和鸭头。 可是穿越过来了之后,才知道为什么古人那么喜欢吃肥肉了。 因为根本就没有油水! 当你一个月都看不到荤腥的时候,别说是看到肥肉,就算是看到猪毛都会流口水。 讲真,之前要是有人说肉没有肉味,鸡没有鸡味,他会觉得这人很矫情。 可是如今才知道,之前自己吃的那只能叫肉渣渣。 这时的鸡都是吃五谷杂粮虫子野草长大,一年也就能养一轮,所以贵的很,但是真的鸡味很浓。 洗拔干净,在柴火上慢慢烤一个时辰才熟。 滋滋冒油地端上来。 一口下去,皮焦黄酥脆,肉鲜嫩多汁。 朱柏觉得什么都值了。 肘子什么的也是肥而不腻。猪下水更是够味。 酒足饭饱,一算,四桌也不到二两银子。 朱柏爽快地付了钱,说:“休息片刻还是去看我那一百亩田吧。” 大家也怕他今日没看着明日还要来,忙应了。 朱桢下去如厕,侍卫要陪着他去,朱桢不让。 侍卫只能守在后院门口。 等朱桢回来,脸上隐忍的表情,既惊且怒。 朱柏微微挑眉:这个茅厕里面,是有什么古怪吗?怎么朱桢上个厕所回来,表情这么奇怪的。 朱柏笑嘻嘻地说:“各位等我一下,我也去尿个尿。” 朱桢欲言又止。 朱柏越发觉得好奇,不让富贵跟着。 尿了个尿出来,只觉得茅坑好臭好脏,没看到什么奇怪。 朱柏走出来,一个和尚不知道从哪里闪出来,低声说:“小爷,小僧有升官发财的路子,小爷想要吗?” 朱柏兴奋起来:嚯,原来是你。 这莫非就是宗泐口中的骗子?! 这个套路也太老了吧,见到男人就说升官发财,见到女人就是嫁个金龟婿或者包生儿子。 本来不想管,不过既然你都骗到我和我哥头上来了,我不把你骗回去,怎么对得起我湘王的名头。 他拿出一本《九阳真经》,冲那和尚神神秘秘地说:“我有一本壮阳的经书,你要吗?” 那和尚一愣:“竟然这种奇书?” 朱柏把书翻开:“如假包换,你看,是宗泐法师亲自抄写的。刚刻好,还没上市。” 那和尚明显认得宗泐的字迹,眼睛发亮:“多少钱?” 朱柏越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测,回答:“五两银子便宜卖给你。” 和尚犹豫了一下,小声问:“真的能壮阳啊?!” 朱柏郑重点头:“真的。宗泐大师亲测有效。不然他也不会写给我。你知道的,出家人不能打诳语。” 第91章 胆大包天的和尚 朱柏长得一副童叟无欺俊俏模样。 和尚觉得一个孩子也不会撒这种谎,再说大师的字迹不会骗人,忙掏出五两银子递给朱柏,接过了经书。 我这会儿出去,就算是叫人进来抓他,好像也没有证据。还是要知道他的套路才好给他定罪。 朱柏转身要走,想了想又回头问:“你说的升官发财路子是什么?” 和尚把经书塞进怀里,说:“此处不宜多说。一个时辰后在天界寺后院,小僧再为小爷详细讲述。” 呦,胆子不小。还敢去天界寺。 难怪那么多人上当…… 那就让你再逍遥一个小时,等下抓你个人赃并获! 朱柏点头,笑嘻嘻地说:“好,待会见。” 朱柏回到雅座。 朱桢很紧张,问:“你怎么去了那么久。是不是遇见了什么人。那人是骗子,千万别信。” 朱柏笑了笑:“哥哥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朱桢表情有些不自然:“没什么。你不知道更好。” 朱柏又说:“哥哥莫怕。就算是有骗子,也只有我骗他的份,没有他骗我的时候。” 从饭馆出来,钱都指挥带路,直奔朱柏的良田。 此时还未到春耕之时,农田里长满了草,像一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 朱柏深吸了一口带着泥土的青草香,咂嘴感叹:啧啧,原来这么大,差不多有十个足球场大小,真是太爽了。 佃农们挨个上来跟朱柏行礼。 朱柏掏出一把铜钱,叫富贵分了赏给他们,咧嘴笑:“诸位好好帮我种田。秋收时我请大家吃好吃的。” 虽然如今做了万恶旧社会的王爷,可是在他心里依旧保持着众生平等的想法。 这些人,其实挺可怜的,一年到头风吹日晒,就是为了吃饱饭。 他若是没穿越过来,也是在那边当007的打工狗,比他们也好不了多少。 佃农们面面相觑,忙接了钱,千恩万谢。 旁边的士兵忍不住笑了。 这小王爷挺有意思的。 这些贱民租他的田耕种,仰仗他的施舍才能活下去,应该想法子孝敬他,讨好他。 他却要请他们吃饭。 朱柏却很开心:不错不错。想不到有一天我也能当上正儿八经的地主。手下这么多人帮我干活。 在田头逛了一会儿,算算时间差不多了,朱柏说:“累了,去天界寺找我师父喝茶去。” 朱桢苦苦相劝:“十二弟,别去了,回宫吧。” 钱都指挥也劝他:“湘王,天色不早了。” 朱柏暗暗诧异:嘶,朱桢是刚才撞到了骗子才来劝阻我。 钱都指挥又是为什么不让我去? 莫非他知晓其中原委? 那就有意思了。 一个兵马司的都指挥,皇上刚下令可以捉贼打击诈骗,他还不作为…… 这不就是公然抗旨吗? 朱柏不出声。 朱桢和钱都指挥见他不吭声,反而也不敢再劝了。 朱柏这种熊孩子,很逆反。 你不让他去,他本来不是很想去,反而就非要去看看了。 朱柏眯眼一笑:“走,去喝茶。坐坐。怕什么,大明天下,莫非他还能吃了我?” 果然…… 钱都指挥和朱桢心里暗暗叫苦不迭。 朱柏已经大摇大摆走了。 他们只能交换了个眼神,各自叮嘱手下小心,然后跟上了朱柏。 朱桢特别叮嘱富贵:“务必跟紧湘王。” 富贵忙应了。 ---- 朱柏找到住持说要喝茶。 住持忙叫人准备了素点心和茶给朱柏他们。 朱柏坐了一会儿,打着哈欠说:“好累,我要眯一会儿。” 住持说:“里面就有个小榻,殿下要是不嫌弃,可以进去睡一会儿。” 大家只要朱柏不乱跑就阿弥陀佛了,巴不得他睡一会儿。 朱柏进去歪在榻上。 大家在外面喝茶说话,守着门。 朱柏躺了一会儿,从窗户里悄无声息地爬出来,直入后殿。 开玩笑,带着这么多人,和尚哪里会说实话。 他身上带着枪,而且这里离后殿只有几步路,实在不行,叫起来,富贵他们也能赶过去。 远远看到朱樉从后面出来。 朱柏微微皱眉:啧,看来这和尚还不止骗一两个人。可是一个普普通通寻常无奇的骗子,竟然能在应天城几万人里准确找到三个王爷,就很古怪了。 他不动声色,躲在柱子后,等朱樉过去才进去。 那和尚一看到朱柏,忙行礼:“啊,殿下来了。” 果然…… 朱柏故意装出一脸惊讶:“诶,你怎么知道我是王爷。” 那和尚暗自好笑:本来不确定,现在确定了。 他说:“小僧会掐指一算,就能知道面前之人的身份。” 朱柏眼睛放光:“我去,这么厉害。” 那和尚低声说:“殿下,我见殿下身披紫光,有一个‘白’字送给殿下。” 王上加白,不就是“皇”字吗? 朱元璋正值壮年,朱标也健健康康,这和尚跑来说这些? 不是鼓动谋反是什么? 呵呵,一个和尚怎么这么大胆子,肯定是被人指使了。 要骗着他把幕后主使供出来才行。 最好还能知道他的兄弟是否有人上当。 朱柏假装没听懂,歪头说:“我名字里已经有个白字了,不用送给我。” 和尚一愣,耐心解释:“不是名字,是称呼,王字上戴白帽子。” 朱柏眨了眨眼:“披麻戴孝才带白帽子,我父皇母后好好的,干嘛我要戴白帽子。” 和尚觉得跟一个七岁孩子说不清楚,而且越说他越心慌,双手合十:“算了算了,王爷太小,不懂也罢。小僧跟殿下怕是没有缘分。” 说完他就要走。 朱柏不再装了,一把捉住和尚的手腕,眯眼冷冷说道:“呵呵,想跑?你个狗胆包天的和尚。招摇撞骗也就算了,竟然敢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说,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西门那个塞满稻草的人皮你看见了吗?你要不说,我就把你活活剥皮,挂在城楼上。” 和尚一听吓得腿软,挣扎着:“别拉我。是刘伯温大人叫小僧来试探。” 朱柏眉头紧锁:“胡说!少往刘夫子身上栽赃。” 和尚说:“真的,不然小僧怎么认得王爷,我所有王爷都试了一遍,只有……”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僵在那里,低头一看,左胸口伸出来一截闪着寒光的箭头。 第92章 救人还是灭口 和尚抬头望着朱柏,嘴唇翕动着想要说什么,却没说出来,吐着血往前栽倒。 他背后插着一支羽箭,挣扎着,捉住朱柏的鞋,想要求救,然后不动了。 鲜血在地上蔓延开,濡湿了朱柏的鞋。 朱柏瞪大了眼,浑身僵硬望着刚才还在跟他说话,现在却没了气息的人。 朱樉拿着弓面色阴冷地站在不远处的门边。 朱柏不敢动。 他把不准朱樉杀死这个和尚是为了保护他,还是为了灭口。 如果是灭口,那朱樉的下一箭就会朝着他来。 他见识过朱樉搭箭放箭的速度和准心,绝对不会让他有时间掏枪瞄准。 朱樉却扔了弓,走过来把朱柏一把抱住:“十二弟,你没事吧。这个妖僧可有伤到你。” “殿下。”富贵大声唤着跑进来。 朱柏紧绷的身体猛然一松,心狂跳起来,背后湿涔涔都是冷汗。 钱都指挥神色紧张紧跟在富贵身后,看到地上死了的和尚,表情却一松。 朱桢进来被这场面,吓得脸色苍白,不敢靠近,只喃喃地说:“二哥,你怎么也在?” 朱樉起身说:“这个妖僧刚才想要伤害十二弟,幸好被我撞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大家望向朱柏。 朱柏面无表情,也不说话。 大家以为他吓到了。 富贵说:“殿下回宫,回宫。” 然后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了,拉着朱柏的手就走。 朱樉说:“我送你们回去。” 富贵攥着朱柏的手忍不住紧了紧。 朱柏看了他一眼。 富贵忙低头。 朱桢这会儿才回神:“对,回去,回吧。” 宗泐带着一帮和尚这会儿才进来,看见地上的死人,个个惊恐不已。 宗泐失神地喃喃:“我等命休矣。” 一路上朱柏不说话,朱樉有一句没一句地问着朱桢话。 比如你们什么时候出来的,见了什么人,在哪里逗留了多久,什么时候来天界寺。 朱桢以为他只是想知道事情始末,关心他们,便有问必答。 只有朱柏知道,朱樉这是在探听到底有没有人看到他刚才跟那个和尚见过面。 朱桢说他们一直在喝茶,朱柏在睡觉,估计是醒了溜出来玩在后院撞见了和尚。他们也是听见声响才赶过去的。 他虽然在回答朱樉的问题,却只字不提自己早些时候在饭馆后院撞见过这个和尚的事。 朱柏暗暗感叹:老朱的儿子果然个个都是人精。朱桢也远比看上去要城府深。 朱樉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竟然对朱柏起了杀意。 毕竟朱柏于他有恩。 朱樉摸了摸朱柏的头:“哥哥吓到你了吧。抱歉,二哥刚才光想着救你,不承想吓到了你。” 朱柏暗暗攥拳,强忍住自己躲开的冲动。 他知道现在朱樉对他没有威胁了,不过发自内心的恐惧和厌恶是控制不了的。 进了宫,朱樉交代了一句:“你们好好休息。今日之事不用多想。”便扬长而去。 朱柏等他的身影消失不见,立刻攥着朱桢的手,叫富贵他们守着,不叫任何人靠近。 朱桢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默默跟着。 朱柏走到偏僻处,说:“六哥,你老实告诉我,今日在饭馆后院,那和尚是不是跟你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朱桢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朱柏又说:“你之前没见过这和尚,也不知道他的存在。” 朱桢说:“我们只知道有和尚在寺庙周围招摇撞骗,不曾抓到。” 朱柏说:“其中必有古怪。六哥要是不想被牵连,现在就跟我一起出宫,叫那钱都指挥过来好好问问。” 朱桢看了看天色:“离宫门关闭只有半个时辰不到。怕是来不及了。明日一早再去。” 朱柏抿嘴,点了点头:“行,明早散了朝,我们就去。要快。” ------ 朱柏换了一双鞋便匆忙去御书房跟朱元璋请安。 其实已经有人把今日的事情报给朱元璋了。 这会儿老朱看到朱柏心中滋味陈杂:又是父子险些天人两隔,惊心动魄的一天。朕刚才听得心跳紊乱,手心冒冷汗,这小子却无事人一样。 也不知道他是傻不知道害怕,还是真的那么淡定。 朱元璋问:“今日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朱柏歪头想了想,说:“城南饭馆的烧鸡特别好吃。宗泐大师回来了,答应帮我写经书。我的地好大一块,我好开心。” 什么乱七八糟的。 朱元璋哭笑不得,挥了挥手:“回去歇着吧。你也累了。” 朱柏这才行礼,退下了。 回到寝宫,富贵关门,低声问朱柏:“殿下你还好吗?” 富贵果然也看出来了朱樉的杀意。 朱柏轻轻点头:“还好。” 富贵又问:“到底发什么什么?” 朱柏轻轻摇头:“明日问过才知道。” 富贵对朱柏直作揖:“殿下,饶了奴才吧。从明日起,再不要一个人跑了。今日奴才被吓得差点小命都没了。” 朱柏嘴角抽了抽:“行。不好意思,叫你担惊受怕了。” 反正他也不会改,只是不要叫富贵担心才好。 今日要是重新来过,他也一样会单独去见那和尚,不然怎么知道这天大的陷阱呢。 ----- 散了朝,耐着性子等朱元璋交代完,朱柏忙扯着朱柏一溜烟走了。 两个人直奔南城兵马司。 钱都指挥看两个王爷这么早就来了,心中忐忑。 朱柏背手站在兵马司大堂上,虽然比身旁的朱桢矮了一节,不怒而威的气势却无人能及。 所有人有一种错觉,他们的眼睛出了问题。现在站在这里的不是昨日那嬉皮笑脸的孩子,而是一个心机深沉的大人。 朱柏对着门边之人抬了抬下巴。 那人忙把门关上。 朱柏沉声问钱都指挥:“说吧,昨日那和尚怎么回事?” 钱都指挥行礼:“湘王殿下说的什么,臣不明白。” 朱柏歪头看着他:“本王知道这事跟你没关系。你若实话实说,本王可能还能救你一命。要是晚了,神仙也救不了你。” 钱都指挥跪在地上:“王爷饶命。微臣确实知道那和尚不是好人,只是不敢抓。他毕竟是出家人,万一错了……” 第93章 杀杀杀 老朱看不得和尚受欺负,所以他万一冤枉了那和尚,到时候没有功劳还会给自己惹祸。 朱桢一脸惊讶地望着钱都指挥:“怎么不报给本王?!”他都来南城兵马司半月有余。 钱都指挥又对朱桢磕头:“殿下赎罪,这些和尚来来去去。不停换人。微臣报给殿下也无用。” 今日告诉朱桢,张三在骗财。明日张三可能就去别处了,又换了李四来骗色。 朱柏微微点头:“你的担忧也情有可原,可是这样放任不管也不妥。” 话音未落,门忽然被人从外面踹开。 朱柏冷冷地说:“混账,谁那么大胆?没看见本王在问话吗?” 来人一见朱柏和朱桢忙行礼:“二位王爷赎罪,臣不知道殿下们在里面。” 朱柏微微点头:“大人有何贵干?” 来人说:“奉旨来捉人。” 朱柏微微一愣:来得真快。 那人对朱柏和朱桢行礼:“殿下。” 朱柏微微一点头。 一群如狼似虎的兵就冲了进来,把钱都指挥给绑了拖走了。 朱桢一脸呆滞,等人都走了,才眨了眨眼,望向朱柏。 朱柏轻轻叹息:“晚来一点点,都问不到了。” 走出南城兵马司,便看见无数官兵把天界寺围住了。 二虎亲自在指挥。 朱柏轻轻叹息,走过去对二虎拱手:“大人。本王有事相求。” 二虎忙回礼:“臣不敢当。殿下有事只管吩咐。” 朱柏说:“请大人不要为难师父们。我自会回去跟皇上说明此事。” 二虎点头:“殿下放心。皇上也交代在查明真相之前,只围住天界寺和应天府里所有寺庙,免得有歹徒逃走。” 朱柏又拱手:“如此,多谢。” 二虎又说:“皇上让微臣见到殿下,就带你们赶紧回宫。” ----- 朱柏和朱桢御书房在门口探了一下头,一看刘伯温和朱樉竟然也在,两个人下意识转身就要跑。 老朱眼尖,一下就看见他们了,叫住:“两个混小子,去哪儿?进来听。” 朱柏和朱桢只能进去,立在朱标身边。 朱标轻轻叹气:这小子每日带着不同兄长翻出新花样,真是…… 老朱冲朱樉抬了抬下巴:“接着说。” 朱樉说:“母后说最近睡不好。儿臣听说天界寺的安神符挺有效,想去为母后求一个。结果便看见那妖僧捉住十二弟,情急之下便射死了那妖僧。” 朱柏垂眼抽了抽嘴角:听着挺合情合理,还忠孝两全。 可是有一个问题,他既然是去寺庙求安神符,为何独自入内院,还带着弓箭? 老朱肯定能听出破绽,就看他选择装傻还是深究了。 朱元璋冲朱柏抬了抬下巴:“那和尚抓你到底要干什么?” 朱柏:“我卖了一本壮阳的《九阳真经》给他。他嫌贵想跟我把银子要回去。我自然不肯,要走,他就拉住了我。”既然朱樉撒谎,他也只能装傻。 反正现在和尚死无对证,纠缠这些没有意义。 况且老朱要真想知道,自然有人会告诉他。 朱元璋一脸无语,又问朱桢:“你呢。” 朱桢低头:“儿臣到的时候,人已经死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甩锅甩得更彻底。 朱元璋垂眼坐了片刻,便对朱樉和朱桢摆手:“你们先下去吧。” 朱柏也要走。 朱元璋说:“你站着。朕没让你走。” 朱柏咂了咂嘴。 朱元璋问刘伯温:“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刘伯温淡然立着:“没有。臣也不是第一次被栽赃陷害了。臣只好奇,到底是哪个王爷信了那妖僧的话,还试图回应。” 朱柏微微皱眉:这神棍竟然知道有一个王爷应了那和尚?难道他真是幕后主使? 他这么一个聪明人,怎么会做这种糊涂事呢? 朱元璋脸色越发阴沉。 不管是哪个王爷应了,对他而言都不是好事。 因为这意味着刘伯温他们的预言是正确的,他的封王计划将导致遍地皆“皇”。 朱元璋说:“杀,南城兵马司和天界寺一个不留。” 他最后还是选择了盖住不查。 大概是觉得,不管是哪个王爷回应了和尚,都只是一时糊涂,并不是真正想谋反。 “来人,刘伯温授意妖僧谋反,腰斩。” 朱标忙跪下了:“父皇这种明摆着是有人在离间我们兄弟感情,还要嫁祸给国之重臣。” 既然不打算查,就不要杀人了。 朱柏坐在地上嚎哭:“父皇不要杀儿臣。儿臣再不卖黄书了。” 朱元璋太阳穴突突跳了跳,咬牙说:“别胡闹,谁说要杀你?” 朱柏一边抹眼泪一边说:“儿臣是宗泐大师的徒弟,又是兵马司总督指挥。不管父皇要治哪边的罪,儿臣都逃不掉,横竖都是死。” 朱元璋深吸一口气:“起来,朕不杀你。” 朱柏像是没听见,只顾着自己叨叨:“那和尚未必是真和尚。度牒什么的也可以随便造,我真是冤大发了。随便来个人剃了头发,假造个度牒,就能骗财骗色,骗完就跑,全部要算到我头上。兵马司就算有再多人也抓不完。” 朱元璋沉吟不语。 刘伯温却勾了勾嘴角:好徒儿,真是一击即中。 朱元璋冲朱标抬了抬下巴。朱标忙把朱柏拉起来。 朱元璋问:“那你说怎么办才好。” 朱柏抽抽搭搭地问:“宫里那么多人,为什么没有人能混进来呢。” 朱元璋说:“因为有名册,有牙牌。出宫的人要提前报备,才能回来。官员要上朝也是有名册的。就算伪造牙牌,一对名册不对,立刻就拆穿。” 朱柏说:“要是有歹徒把出宫的人杀了,拿着对方的牙牌来呢?守卫一天之内至少要换一次岗,早上出去的时候打过照面的守卫,晚上回来就换人了,未必知道。” 朱元璋说:“名册上有相貌身高描述。牙牌也有简历。抢了牙牌对不上名册,也无用。” 朱柏眨了眨眼:“为什么和尚不能用这一招?” 朱元璋一愣,喃喃地说:“说得也是。” 第 94章 关门,抓人! 朱柏说:“要每个寺庙都把历年来所有在本寺里面剃度和尚的情况记录下来,报给朝廷。朝廷汇总刊印全国的僧人名册再发给寺庙。以后有游方僧人拿着度牒来,寺庙一查名册就知道。不在名册上的就是假的。人和度牒或是名册上的描述不符的,也是假的。要是真和尚作恶,就加倍惩罚,绝不姑息。” 朱元璋摸着胡子,喃喃自语:“不错。这样确实可以。” 官员们可以大着胆子查。 基本能杜绝有人假冒和尚做坏事,更是可以把那些混在寺庙里的酒肉和尚揪出来。 不冤枉一个僧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 朱柏咬牙说:“父皇今日一早就命人把寺庙围起来了,现在在外面晃荡的和尚,肯定是夜不归宿的。出家人不在寺庙念佛吃斋到处跑,绝对不是好人。如今最紧要的,是让五城兵马司关门抓人!” 这帮假和尚竟然骗到皇子头上来了,还有谁不敢骗?! 真是狗胆包天。 朱元璋对二虎说:“听见了吗?赶紧去办。” 朱柏说:“父皇圣明,既然要全城抓人,不如让南城兵马司戴罪立功。虽然钱都指挥办事不力,着实可恨,却也情有可原。别说是他一个小小六品官,就算是儿臣遇见了那些和尚,那不也得掂量掂量能不能抓吗?” 朱元璋狮子一般的眼睛,盯着朱柏。 朱柏嘻嘻一笑:“毕竟父皇的面子大。” 朱元璋深吸了一口气,说:“兔崽子,你给朕消停点。不是每个人,你都能保得住。” 朱柏行礼:“儿臣知道。儿臣只不过是仗着父皇的疼爱,任性罢了。父皇英明神武,朝堂之事,自然比儿臣明白。” 朱元璋喉头一哽。 你说这孩子他不懂事吧,却又老是戳中老父亲的软肋,出的那些法子也是真的好。 你说他懂事吧,他又什么都要来掺和。一不合意就满地打滚闹,就是个熊孩子。 朱元璋指着刘伯温问朱柏:“这个,你这一次不保了。” 朱柏两手一摊:“儿臣巴不得您处死他,就不用跟他学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朱元璋眯眼:“杀了他,自然有别人教你。” 朱柏叹气:“其实,儿臣是看不出刘大人指使这和尚费这么大力气,干这些事,有什么好处。肯定是那和尚为了脱罪,胡乱拉人下水。儿臣能看出来,英明睿智如父皇,肯定能看出来。而且,刘大人是国之重臣。天子之师,父皇要是连兵马司的人都能放过,自然不会轻易杀他。” 其实若非要说这件事对刘伯温有好处,也没错。 比如,提醒老朱不要太倚重僧人,是时候要规范和整治僧人了。 比如,让朱元璋停止诸王就藩。 所以完全有可能是刘伯温在背后搞的鬼。 只是他要保刘伯温,而且在某些方面跟刘伯温利益一致,所以只能选择和稀泥。 朱元璋沉吟不语。 确实,除了那和尚最后胡乱说的那句话,再没有别的证据证明跟刘伯温有关系。 就凭这个杀掉刘伯温,难免又有人蹦出来说朕借题发挥,杀忠诚进谏的言官。 朱元璋咬牙对刘伯温说:“起来吧。朕看你也不害怕,想来是早算准朕杀不了你。”语气里很有几分忿忿的意味。 刘伯温磕头,站起来说:“皇上要杀微臣只是一句话的问题。微臣之所以不慌,是因为知道皇上是个圣明的好皇上。微臣的两个徒弟更是两个一等一忠孝两全的人。” 朱元璋被拍马屁拍得很舒服,心情顿时好了,对二虎说:“下令关城门,五城兵马司缉捕未在寺庙的和尚,询问后若有假冒,送刑部依律治罪。暂把南城兵马司诸人放出来,告诉他们这一次是太子为他讲情,让他们戴罪立功。” 卧槽,刚才明明是我在讲情,老朱你把人情算在朱标头上是什么意思?! 你为给朱标拉拢人心也不用这么无耻吧! 朱柏抿嘴,深吸一口气。 算了算了,反正人心这东西,对我屁用没有,无所谓了。 朱元璋以为自己这样明晃晃地偏心,朱柏肯定要闹,然后他再假模假式地安抚一下。 主要最近他对朱柏太好,怕朱标不高兴,所以不得不偏心一下。 结果朱柏却没反应…… 他挑眉看着朱柏。 朱柏忽然意识到自己不反抗一下,太大度,他们会怀疑他,立刻说:“父皇,儿臣昨天被吓到了,没个几百两安抚一下,以后没办法去兵马司了。” 你还是打滚好。不然一张嘴就要几百两银子。帝王家也禁不起这么霍霍。 朱元璋心里骂完,当没听见朱柏的话,对其他人说:“好了,这件事就这么着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 朱柏忙不迭溜了。 刘伯温却不动,对着朱元璋又行了个礼,说:“皇上就不好奇,是谁回应那和尚的话吗?” 朱元璋皱眉:“有什么好知道的。一个假和尚。” 其实那和尚的真假已经不重要了。 他说那和尚是假的,就是假的。 刘伯温跪下:“臣斗胆直言,求皇上赎罪。” 朱元璋哼了一声:“你平日不是想说就说的吗?今日还要朕允许?真是稀奇。” 刘伯温说:“皇上不赎罪,臣不敢说。此事太过重大。” 朱元璋:“说。今日朕也不会要杀你第二次了。” 刘伯温:“其实那日臣给诸位皇子望气。除了太子殿下之外,燕王头顶紫气笼罩,有帝王之相。” 这两件事情明明没关系。 可是放在一起讲,却足够能引起老朱怀疑,有致命的杀伤力。 如果朱棣有帝王气,又有从王到“皇”的欲望,那对朱标就有巨大的威胁了。 他相信,朱元璋虽然要一碗水端平,在遇到会伤害皇权的事情的时候,还是会毫不犹豫舍弃掉其他孩子。 其实他也不知道最后是谁应了那和尚,之所以这么说,是觉得朱元璋打算今年就派去就藩的几个王爷里,朱棣的威胁最大。 因为朱棣没有母族掣肘,有这个智谋和意志,如今更有徐达支持,如虎添翼。 第95章 如朕亲临 而且朱棣还说过“紫金山上架大炮,炮炮击中紫禁城”那样的话。 老朱没怪罪朱棣,并不代表他不介意。 朱元璋垂眼静静坐了一会儿,才说:“知道了。你去吧。” ----- 应天城所有城门临时关闭,然后五城兵马司同时出动,全城缉捕四处游荡的僧人。 一时间五个兵马司的大堂上跪满了僧人。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十个僧人里有九个是假的,还有一个也是不守本分的。 这些真假僧人真是吃喝嫖赌,坑蒙拐骗,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刑部依《大明律》定了几个死罪,秋后问斩,其余的全部发配到边疆去做苦力了。 抓完了,朱元璋就撤了围住寺庙的官兵。 他也没有再提要处罚南城兵马司的事情。 南城兵马司算是躲过一劫。 朱柏惦记着宗泐给他抄的经书,一早就出宫晃荡到南城去了。 钱都指挥远远看到朱柏,忙下马走过来对朱柏作揖:“多谢湘王。” 朱柏咧嘴一笑:“不客气。” 不管老朱怎么努力把功劳挂在朱标身上,下面的人却个个明白是谁的功劳。 本来嘛,那日就是朱柏来问钱都指挥这些事,后来知晓事情经过能说服老朱的肯定也是朱柏啊。 钱都指挥的态度与那日截然不同,恭恭敬敬跟在朱柏身后:“殿下要去哪里,臣叫几个人跟着殿下可好。” 朱柏挥手:“不用不用,你忙你的。我去找宗泐大师。” 钱都指挥忙拱手:“好,湘王殿下若有什么需要尽管派人来南城兵马司找我。” ---- 宗泐知道朱柏要来,一早就在门口等着。 他的光头和花白的胡子在早春的晨光下格外闪闪发亮。 因为他平日轻易不出来迎客,所以惹得香客们都好奇是个什么大人物要来。 结果一看,来的香客是个带着三五随从的孩子,香客们越发诧异。 朱柏笑嘻嘻冲宗泐双手合十打招呼:“师父早。” 宗泐也双手合十,毕恭毕敬:“殿下早。” 宗泐把朱柏迎进去,带到自己的会客厅里,亲手奉上香茶:“昨日多亏了湘王说情。不然小寺的几百僧人就……” 这事除了朱樉就只有朱柏清楚。 朱樉肯定不会费劲为天界寺求情,想来想去,就只有朱柏了。 朱柏微微点头:“师父客气了。我受教一场,自然不会看着师父和师兄弟受难置之不理。” 这和尚虽然啰嗦,其实还算拎得清。 宗泐把自己抄的两本经书拿给了朱柏。 朱柏很惊讶:“师父竟然抄了两本。” 宗泐叹气:“昨日寺庙被围了起来,贫僧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 朱柏笑嘻嘻把经书收起来:“这个好,这个好。” 宗泐双手合十说:“贫僧明日就要出去云游,不知何时才会回来。就此跟殿下别过。” 朱柏被他这么一说,也有些不舍:“师父尚年轻力壮,我们定有时间再会。” 宗泐温声叮咛:“湘王长大定是经天纬地之才。只是不可太淘气,要学会保护自己才好。” 朱柏郑重回答:“知道了。师父放心。” ----- 朱元璋颁旨要求全国寺庙统计“僧人录”。 各寺庙深感这些假僧人败坏出家人名声,所以也积极响应。 不出半月,所有寺庙的名录送上来,一个月就整理刊印成册,分发到各寺庙。 朱元璋又赶着朱柏去中城兵马司巡逻。 朱柏苦着一张脸:“父皇。你总说儿臣惹是生非,那就别让儿臣去巡逻了。” 朱元璋叱道:“你知道什么。你是代替朕去体察民情。朕要是自己去,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拿了一块小金牌出来,递给朱柏:“那日你说你被吓着了,这个朕赏给你玩玩,算是补偿。”其实不仅仅是这一次,连着好几次,朱柏被人陷害。 他正好一起补偿了。 “呀,金子,这个好,这个好。” 朱柏喜笑颜开,接过一看,上面写着个“如朕亲临”。 又嘀咕:“什么劳什子?” 二虎笑着提醒:“湘王,这跟尚方宝剑一个意思,只是不能直接掏出来杀人而已。这可是咱大明朝开国以来头一遭,只有殿下有这个荣耀。” 朱柏猛然醒悟:卧槽。 这可不就是尚方宝剑吗? 真是吊炸天!! 就是说,我拿着这个想办谁办谁,想干嘛就干嘛。 心中狂喜,脸上却皱眉,嘀咕:“啧,又不能拿来买东西.....” 自己巴巴来讨好朱柏,却被嫌弃了,朱元璋佯怒:“臭小子,不喜欢就还给朕。别人跟朕讨,朕还不一定给呢。” 朱柏忙收起来:“父皇可是九五之尊,金口玉牙,怎么能收回去呢。” 朱元璋哼了一声,斜眼看着他:“不要想着拿它去赚钱干坏事。朕给你这个是让你好好干活的。” 朱柏嘻嘻一笑:“父皇说的什么话。儿臣是那样的人嘛?” 太监进来报,说朱棡已经来了。 朱元璋对朱柏摆了摆手:“跟你三哥好好巡城去吧。” 朱柏忽然明白了朱元璋给他这个金牌的缘故了。 朱棡和朱樉是同胞兄弟,朱樉前一阵子还对他动过杀机…… 朱柏不动,苦着脸:“父皇,儿臣跟您求个事。” 朱元璋挑眉:“嗯?” 朱柏:“父皇,巡完今日,能不能让儿臣歇几日。他们是五个人轮着来。儿臣是一个人天天巡。我比那拉磨的驴还惨。” 朱元璋笑骂:“屁话,你才多大,见过拉磨的驴吗?再说你好歹也是朕的儿子,竟然把自己比作驴,真是胡说八道。赶紧给朕滚去干活。” 朱柏抿着嘴不动:他赚那么多银子不让他出去花,赚来干嘛? 朱元璋哼了一声:“行吧行吧,瞧你那样子,巡完这一次,让你歇息三日。正好宫里也要给你四哥办婚礼了。要忙起来了,朕也没空整日为你提心吊胆了。” 朱柏这才高兴起来:“好嘞。谢父皇。” 他又想了想,对老朱说:“儿臣还想跟父皇讨个恩典。” 老朱抬了抬眼皮:“干嘛?” 朱柏:“儿臣能时不时跟胡顺妃见一面吗?” 胡顺妃总在雪地等他,还穿得那么单薄,他实在是不忍心。 不跟老朱说一声,以后怕又有人拿这个做文章。 跟老朱说,又怕他觉得自己太依恋胡顺妃,反而要分隔他们。 第96章 好买卖 老朱垂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朱柏说:“父皇,皇后娘娘永远是儿臣的大娘。可毕竟胡顺妃生了我一场,您也知道,儿臣好几次都......” 老朱微微点头:“她不能在你那里待太久。晚上没人的时候来。” 朱柏高兴起来:“谢父皇。” 那样子倒是比方才得了金牌还高兴。 老朱乜斜着他:“瞧你那样子,平日在外面飞扬跋扈,打这个,杀那个,回了宫还要粘着你娘。不害臊。” 朱柏涎着脸:“那儿臣不也粘着父皇吗?” 老朱没来由的脸一热:“去,谁要你黏。” ------ 朱棡长着一双丹凤眼,薄唇尖脸,眉毛斜飞入鬓,比朱樉要秀气很多,长相上要更像李淑妃一些。 无论放在现代还是古代都是妥妥的美男子。 不像其他兄长出了宫就牵着朱柏生怕他跑了,朱棡压根不管朱柏,自己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朱棡本来神游天外,感觉朱柏在看他,回神瞥了一眼朱柏:“十二弟为何这样看着我?” 朱柏笑嘻嘻回答:“三哥今天带我玩点什么?” 朱棡懒洋洋地说:“随你心意,你想玩什么玩什么。” 朱柏咂嘴:啧,这家伙怎么比我还懒。一副天塌下来都无所谓的样子。 自从前一阵子整治过之后,街道上看起来干净清爽多了。 过去乱搭棚,挖坑,堆土的统统不见了。 集市遍地的中城虽然吵闹喧哗,可是各种商品按类别分区摆在固定的摊位上,看着井井有条。 朱柏感叹:“三哥真是有本事,能把中城管理的如此好。” 朱棡淡淡回答:“哦,我压根没管。” 朱柏有些无奈:啧,朱棡才是真的软硬不吃,佛系管理。 他又饶有兴致看了一眼中城兵马司的兰都指挥:那就是这个都指挥特别能干了。 可是兰都指挥看起来干瘦如柴,面色蜡黄,还真不像这么有魄力有才干的人…… 或许,是兰都指挥知道他要来,所以做了手脚。 那是改天再来呢,还是假装不知道呢? 好不容易老朱答应他巡完这一次就可以歇息几日,他实在是不想自己找事情做。 况且要是又查出来点什么大事,是办,还是不办呢? 朱棣马上要结婚了…… 算了,还是装糊涂吧。 短短一瞬,朱柏已经计较清楚。 他和朱棡走马观花逛了一圈,就要回去。 那边市场里忽然打起来了。 鸡飞狗跳,棍棒齐飞,惨叫声,怒骂声不绝于耳。 朱柏兴奋起来:“诶嘿,打群架,没见过,要不要去看热闹。” 朱棡瞥了一眼,兴致缺缺:“没什么好看的。这市场里天天打架。” 兰都指挥神色紧张,对身边的副都指挥抬了抬下巴。 那副都指挥立刻会意,过去喝了一声,那边就没打了。 副都指挥又问清楚了缘由,各自训斥了几句,才回来了,低头拱手说:“回大人,回殿下。是两个刚到应天城的小贩。一个卖米的和一个卖布的,想要交换,可是价格没谈拢所以吵起来了。” 朱柏好好打量了一下这个姓顾的副都指挥。 这个顾副指挥倒是长得浓眉大眼,一副忠君爱国的好相貌。 不过,据朱柏对历史不多的了解,这时候是有牙行的。 怎么会为这事闹腾。 只有一种可能,这里的私牙抽成太多,这些人不想通过牙行。 奇怪,那为啥没有官方牙行? 朱柏对这个问题十分好奇,在回宫的路上问朱棡:“三哥,为啥没有牙行来中间牵线。” 朱棡瞥了他一眼,笑了笑:“你这么小还知道牙行,也是不错。父皇十分讨厌牙行,说他们都是巧言令色,贪得无厌,不知廉耻的人,里面多有拐卖人口,坑蒙欺诈的歹人,所以洪武元年建都应天城的时候,就整治了一下应天的牙行。那时候做牙行营生的人逃的逃,改的改行,如今就算是有,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做生意。” 朱柏恍然大悟:老朱以为私牙已经杜绝了,所以压根就没想到要建官牙。 嘶,啧啧,这么个来钱的好法子,竟然没人经营,真是可惜了。 去跟老朱把这生意要来。这就是个无本万利的好买卖,比倒卖盐引还省力。 关键他在老朱身边,可以最快知道各地的情况,从而了解各种商品的价格。 只要把这个做起来,就算老朱不给他盐铜铁这些也不怕了。 他暗暗搓手,兴奋起来。 他们回到御书房,其他几个去巡城的兄长还未回来。 只有朱标陪着老朱在看折子。 老朱斜了朱柏一眼,看他那兴奋得两眼放光的样子,忍不住暗暗勾了勾嘴角:兔崽子,又想到什么坏主意了。 他假装没看出来朱柏的迫切,不紧不慢有一句没一句的问朱棡话。 朱棡也收起那副懒散的模样,恭恭敬敬答话。 “今日中城如何?” “回父皇,井然有序,没出什么大事。” “最近物价如何。粮食多少钱一斤。” “上好江南银芽米,一两银子一石,普通糙米六到八钱纹银一石,碎米五钱银子一石。上好细白面八钱纹银一石。其余小米,大豆,高粱略比白面,大米便宜。” “鸡鸭鱼肉呢?” “品质不同,价格略有差别,平均算下来,约一贯钱一斤。” “数量种类可还丰富,买的人多吗?” “基本齐全,挺热闹的。” 朱元璋很满意:“不错,去年饥荒,今年年初能保持这个价格,也是不错。” 朱柏一边听一边暗暗倒吸冷气。 朱棡刚才看着一副闲散模样,竟然对市场上的物价这么清楚。关键他说的这几个价格,跟我刚才瞥到的差不多,可见他也不是胡诌的。 朱元璋对朱棡摆摆手:“行吧,你们回去歇着吧。” 朱棡走了,朱柏却不动。 朱元璋冷笑:“怎么?良心发现,想陪我跟你大哥看折子?” 朱柏涎着脸凑过去:“父皇,儿臣要跟您讨个买卖。” 朱元璋哼了一声:“你又看上了什么?” 朱柏说:“应天城的官牙。” 朱标一听就紧张起来,不停地瞥着朱元璋。 自从洪武元年老朱杀了一批牙行的人之后,整整八年没人敢再在老朱面前提这两个字。 第97章 别总想着占朕便宜 朱元璋不动声色,问朱柏:“你说说看,为什么要当官牙。” 朱柏说:“今日儿臣在集市上看到两个商贾因为价格谈不拢打起来了。儿臣觉得我可以帮他们解决这个烦恼。” 朱元璋冷笑:“那岂不是太辛苦你了。” 朱柏说:“儿臣既然拿了朝廷俸禄,为民做主,为父皇分忧。辛苦一点也是应该的。” 朱元璋板起脸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小算盘?你不就是想压低卖价,拉高买价,然后从中赚一点差价。人家生意做得好好的,干什么平白无故要送来给你宰一刀?” 朱柏皱着脸:“父皇,这么说太不公平了。” 朱元璋哼了一声:“别浪费口舌了。朕不会让你如愿的。你给朕老老实实干活,七八年后乖乖去长沙当你的湘王,别总想着揩朕的油水。” 朱标忍不住笑了起来。 朱柏还要来磨。 朱元璋一瞪眼:“你不是说今日巡完,就好好消停几日吗?那就去消停啊。不要在这里烦朕了。不然你明日接着巡。或者下午来陪朕看折子。” 朱柏忙行礼:“走了走了。父皇、大哥再见。” 然后一溜烟地跑了。 朱元璋也憋不住笑了,指着门对朱标说:“看看。朕还说他是个猴崽子,分明就是个小狐狸。一不小心就会落入他圈套里。” 朱标说:“十二弟脑子转得快。若假以时日好好培养,是个好人才。” 朱元璋叹了一口气:“唉,成才什么的,就不指望了。朕只想他少惹祸,平安长大。” ----- 朱柏不甘心,第二日换了便装又出来了。 他在中城集市上走走停停,东看看,西看看。 没看出什么能下手的地方。 眼看到了北城地界,他咧嘴笑了笑,对富贵说:“走,去找我四哥喝茶去。” 本以为朱棣这几日也要忙着婚礼的事情,未必在北城,却见朱棣在太平门边立着。 朱棣静静骑在马上的样子越发俊逸威严,惹得好多路过的女子悄悄回头看他。 朱柏咂嘴:还得是我永乐帝啊。 “四哥。”朱柏笑嘻嘻打招呼。 朱棣一见朱柏也很惊讶,下了马走过来:“诶?十二弟?你今日怎么会来北城,不是应该去中城吗?” 朱柏说:“我今日休息,出来瞎逛逛。” 朱棣立刻看了富贵一眼。 富贵忙说:“奴才步步紧跟,一刻不敢疏忽。” 正说着,十几辆满载着货物的马车从城门外进来,延绵了半里路,浩浩荡荡从朱柏他们身边路过。 朱柏等他们走了才问:“四哥不用去准备婚礼吗。” 朱棣脸几不可见的红了红,说:“都是母后在指挥他们准备。我也没什么好忙的,就是量量尺寸做礼服,学学礼仪。” 然后又有十几辆马车拉了货进来。 朱柏很惊讶指着马车问朱棣:“怎么会有这么多货物?” 朱棣回答:“这都是从官渡上卸下来的货。从官道运到太平门进城,然后拉去城里各处。我担心有人在这货物夹带兵器什么的入城,所以要在这里守着。” 北城守卫看见他在这里,也能检查得认真些。 朱柏微微点头,忽然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这些货物是批发商从各地运来,需要卖给各个零售商。 他把全城巡了个遍,却没有看见有货物集散地。 是他太粗心,还是那地方太隐蔽。 老朱为了防止夜里有歹人出来杀人放火,偷窃奸淫,在《大明律》上明确规定:一更三点敲响暮鼓之后就禁止出行了。五更三点敲响晨钟后才街上才可以通行。 三、四更在街上行走的,被夜里巡城的守卫抓到了,要笞打四十下。一更夜禁后、五更开禁前不久到处跑的也要笞打三十下。 大宗货物交易难道是在傍晚或者凌晨,而他都是正午前后出来?! 所以牙行一直都在,只是他出来的时间不对。 可是傍晚和凌晨他都出不了宫,要怎么查看呢? 朱柏拧眉琢磨这件事。 朱棣看他一副苦恼样子,笑了一声:“怎么,又想吃烧鸡了?” 朱柏问朱棣:“四哥,你有没有试过夜里出来巡城?” 按理说五城兵马司如今有了明确地抓匪缉盗的责任,夜里是要巡逻的。 因为小偷大部分都是晚上出来。 朱棣摇头:“没有。” 不是他偷懒,是出不了宫啊! 朱柏说:“要不要试一次。我们两悄悄的。” 朱棣皱眉:“怎么悄悄地?” 朱柏说:“比如不回宫。” 富贵立刻说:“殿下三思。” 朱柏眯眼看着他:“我要跟我四哥单独说话。” 本来王爷们说话,奴才是不该插嘴的。 只是朱柏一向对下人比较宽宥,所以富贵一下忘了。 富贵打了个哆嗦,低头带着人退开了。 朱棣说:“嗯,是要巡一巡。” 朱柏暗喜。 朱棣又说:“不过,我来巡便好。十二弟还小,还是老老实实在宫里待着。” 朱柏一脸失望:“啊,怎么这样。” 朱棣憋着笑,摸了摸他的头:“等你大些,我们去了藩地,这兵马司自然让你来管。到时候你想巡什么时候巡,想巡多少次都没问题。” 朱柏差点掀桌子:干,我是想巡城吗?我是想看这些人在哪里交易,好赚银子。 朱棣朝富贵递了个眼色:“公公,天不早了。赶紧送殿下回宫吧。” 富贵现在得了朱棣的命令,忙连拉带哄的把朱柏带走了。 朱柏看了看自己那个牙牌,好想砸了它:还五城兵马司总都指挥,就名字气派,看着好看,到关键的时候鬼用都没有。 诶,不对。 我还有一个更厉害的牌子。 那个“如朕亲临”的牌子啊! 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今夜我就带着那个牌子自己出宫,天亮前回来就行。 朱柏在四更敲过就起来,然后在黑暗里摸索着梳洗穿衣,蹑手蹑脚出了寝宫,推了他的自行车一路骑到最北边的玄武门。 城门里有个小凹陷处,让守门的士兵有个地方可以站着避避风雨。 这会儿正是人最犯困的时候,士兵们就躲在这里睡觉。 朱柏过去,摇醒了守门那个。 那人下意识弹了起来,朱柏早把那块金牌掏出来,怼到他面前:“别出声。” 第98章 夜里溜出宫 那士兵这才看清楚是朱柏:“殿下,还没到开宫门的时候呢。” 朱柏指了指金牌:“本王当然知道没到时间,要是到时间了,本王还用得着掏这个?本王有秘密任务,你要敢惊醒别人,本王这就杀了你!开门!” 那士兵小声说:“富贵公公没跟着殿下吗?” 朱柏摆出不耐烦的样子,说:“都说了是秘密任务了,自然不能带他。” 老朱说,没有他的命令,不管是谁在宫门关闭时间里打开宫门,死! 可现在朱柏手里拿着的是“如朕亲临”牌子。也就是说,等于是老朱自己来了一样。 好比在拿自己的矛戳自己的盾。 那士兵彻底错乱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对朱柏直作揖:“求殿下放过小人。” 朱柏说:“放心,宫门开的时候,本王就回来了。这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那士兵说:“万一您没回来呢?” 朱柏说:“没有万一。本王要真的没赶回来你就说,是本王用金牌逼着你交出钥匙开了门。你是想现在被我杀死,还是配合我,你自己选。” 那士兵犹豫许久,只能开了门,小声叮嘱朱柏:“殿下一定要按时回来。” 朱柏摆了摆手,骑着车一溜烟到了皇城门,如法炮制,又逼着那小兵开门,然后在黑夜里往中城走。 今夜刚好是十五,月圆如盘。 寂静的街道都沉浸在如水的月光里。 这会儿比子时还寂静,因为就连贼都睡了,兵马司也巡完了最后一轮,等着宵禁结束。 朱柏一个人沿着街道走走停停,走几步就停下来竖起耳朵听听。 若是真有交易,就算是再小心也会有讨价还价的声音。 没有…… 走遍了应天城,那边打更的人已经出来打着锣了:“五更天,开夜禁,早睡早起。” 朱柏不敢再耽搁,骑着车回了宫。 守两个门的兵这会见朱柏回来了,都把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一连作揖:“哎呀,殿下,你可回来了。” 朱柏一人给了一小块碎银:“不好意思,叫你们担惊受怕了。” 悄悄回到寝宫,刚躺好,富贵他们就起来了,然后院子里就开始热闹了。 朱柏昨晚上就交代过,早上他晚点起,叫富贵他们不要吵他。 所以富贵他们在外面干什么都是轻手轻脚。 朱柏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想:不可能没有大宗货物交易地点,难道是我去的不够早? 嗯,明天早上我三更就去。 ---- 一连几日,朱柏都夜里出去,巡一圈,然后回来。 每一夜都比前一夜早两刻出去。 依旧什么都没发现。 今夜他二更天就出去了,回来的时候那两个看门的小兵只对他作揖:“殿下,明日起,就不是我们守夜了。您别来了,不然到时候换了人,肯定露馅。您饶了小的吧。” 朱柏自己也抿嘴:这样不行…… 再早的话,富贵他们还没睡下,他就要出去,肯定要暴露。 可是都费了这么多力气都不找到交易地点,实在是不甘心。 到底怎么回事呢? 朱柏想不明白,做梦都在想这个问题。 迷迷糊糊间听到外面好像是朱棣在说话。 “湘王呢?” “回燕王殿下,湘王殿下还在睡呢。” “嘶,这几日怎么这么老实?” 朱柏坐起来说:“我起来了。” 富贵他们忙进来伺候朱柏洗漱。 朱棣也进来,问朱柏:“十二弟可有什么不舒服。” 听了寝宫的人报告说朱柏一连几日都是吃过晚饭就睡下了,睡到寅时都没起来。 以朱柏那猴一般的性子,好不容易得了几日假,不是应该使劲儿作,把湖里的鱼树上的鸟儿都祸害个遍吗? 朱柏笑了笑:“四哥放心,我好得很,就是想睡会懒觉。” 朱棣说:“今日我不巡城,打算去尚仪局看戏班子把大婚那日的戏演一遍。想着你可能无聊,所以叫你一起去。” 朱柏一听有戏看,手下动作立刻快了,三口两口吃完早饭,就对朱棣一连声说:“走走走。” 朱棣哭笑不得:“也不用这么着急,反正我不去,她们也不会开始。” ----- 朱柏抱着满腔热情来,原以为会看到一舞台美女穿着清凉跳舞。 结果那些女子都只是比寻常人模样周正秀气一些,没什么看头。 演的戏也都是些忠孝友悌父慈子孝这样的本子,跟老朱指定的那些儒家子集一样无聊。 他越看越觉得烦躁,悄悄起来,溜到隔壁去玩。 隔壁竟然是钟鼓司在练乐曲。只不过他们弄的都是些箫,古琴,琵琶,笛子之类的,比较清冷,所以完全被那边戏班子锣鼓唢呐吹吹打打的声音盖住了。 朱柏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些交易并没有在半夜进行,只是在某个特别吵闹地方的隔壁院子里。 只是声音完全被盖住了,除非进到院子里不然发现不了。 所以他可能路过很多次,都不知道。 朱棣见朱柏去隔壁老半天都没回来,跟着过来,然后就看见朱柏站在那里发呆。 朱棣问:“怎么了?” 朱柏眨了眨眼,问朱棣:“四哥,你说,城里有没有什么地方特别吵呢。” 朱棣拧眉想了想,说:“铁匠铺?” 朱柏摇头:“不不不。要一段时间持续很大声,或者一整天都很吵的地方。” 朱棣说:“饭馆?茶楼?” 未必要带着货物,在饭馆的后院交易完从饭馆出来,也没有人怀疑。 朱柏点头:“对对对,什么时候饭馆人最多。” 朱棣:“午时。” 朱柏:“应天城里最大的饭店在哪里?”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也好少去外面吃饭。”朱棣皱眉,“不过问三哥肯定知道。三哥最常出去吃饭。” 朱棡的正妃是永平侯谢成的长女。 谢成也是开国名将,受封赏无数,自然不会亏待自己女儿,时不时就会送些银两,物品入宫。 朱棡自然有这个闲钱出来潇洒。 老朱真是精明得很,儿媳妇都是这些功臣的女儿,赏来赏去,左手给右手,最后还是自己锅里的肉。 朱柏冲朱棣一摆手:“四哥,我要去找三哥玩了,先不陪你了。” 然后也不管朱棣怎么说,他就一路小跑走了。 朱棣无奈摇头:“亏父皇还担心你闷出毛病来,叫我带你来听戏,结果你活蹦乱跳的。” 老朱的原话是:朱柏若是静悄悄,不是病了就作妖。 第99章 聚仙楼的奥秘 朱柏换了件寻常衣服,去找朱棡。 朱棡也刚好准备出去。 朱柏叫:“三哥,三哥去巡城吗?带上我一起去吧。” 朱棡微微挑眉:“嗯?你不是说不去巡城了吗?” 朱柏说:“我想去找家大馆子吃饭。三哥知道城里大一点饭馆茶楼有哪些吗?” 朱棡嘴角抽了抽:“知道来问我,你果然是机灵。大馆子有好多家,看看你要吃什么风味的菜。” 然后朱棡就带着朱柏在满城,挨个饭馆看,给他介绍:“这个是做北方菜的,最拿手的就是烤羊。” “这个是做四川菜的,有点辣。” 只是这些饭馆不是没有院子,就是不够大,不够热闹。 朱柏摇头:“不喜欢。” 看了一上午都是这样。 朱棡有些无奈,领着朱柏到了北城和中城交界处,远远一指一栋三层木楼说:“那是最后一个了,十二弟不喜欢,我也没有办法了。这老板是安徽人,擅长做徽菜。做得一手好鱼。如今刚好是吃鳜鱼的时候了。” 朱柏喃喃念出了声:“聚仙楼。” 好个聚仙楼,听着名字就是做买卖谈生意的地方。 朱棡说:“我要去巡城了,真没办法陪你玩了。你是在这里坐着,还是跟我去。” 朱柏忙说:“三哥去忙。我就在这里坐着,玩玩。” 你坐在这里,我还看什么? 你巡城这么多日,中城所有商户肯定都认识你了。 朱棡也不交代朱柏小心什么的,只管自己带人走了。 朱柏才对富贵说:“老规矩,叫我少爷就好。” 朱柏上了楼发现楼上所有雅座都是朝外的。朝后院的房间都不让进。 呵呵,若是真有牙行,看来饭店的主人还跟这牙行脱不了关系。 既然看不到,朱柏索性不坐楼上了,在大堂里找了个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座位。 去往后院的门关着,还有人把手。 时不时有客商模样的人,向那守卫出示一张字据。 守卫的人验过无误,才会放客商过去。 看了许久,除了一个守卫,再没见第二个来换岗。 朱柏想去看看,可是自己这样子明显就不是客商,肯定会被守在门口的人拦回来。 他把自己带的人看了一圈。 要么就太秀气,要么就太英武,都不像商贾。关键他们也没有字据,想混进去也难。 外面有个孩子在玩就是个用皮革缝制的鞠球。 朱柏拿了两文钱给富贵,冲那孩子抬了抬下巴:“我要那个球。” 富贵想他小孩子心性,看见别人玩,想玩也正常,便出去跟那孩子买了来。 朱柏咧嘴一笑,把球摆在大堂正中央,凝神聚气,瞅着有人过去,门刚好打开,便对着那后门就是一脚。 那鞠球便如流星一般,从门缝里飞了进去。 他一路小跑过去,指着里面,对守卫说:“球。我的球。” 守卫看他穿得不错,不像寻常人家的孩子,还有几个仆人跟着,也不好直接赶他走,只说:“等我闲了,进去帮你拿。” 朱柏一听,立刻大哭:“不,我现在就要我的球。” 富贵忙过来哄:“少爷,奴才帮你进去取。” 说完他就要进去。 守卫立刻拦着他:“诶诶诶,你这奴才也不看看这是哪里,就往里闯。” 富贵冷冷一笑:“你一个饭店后厨,能有多高门槛,我今儿还就闯了。” 这么一闹好多吃饭的客人都在往这边看。 本来想进去的几个商贾都不好过来了。 守卫怕闹大了不好,反正这孩子也看不出什么奥秘来,只能对朱柏说:“那你进去捡吧。捡了就出来,不可逗留。” 富贵还要说话,朱柏说:“那我进去捡吧。” 富贵立刻意识到,朱柏闹这么一出是想进这个后院。 这后面有什么古怪? 朱柏一独自进去会不会有危险? 他说:“少爷,还是我陪您进去吧。” 守卫:“不行。只能你们少爷自己去。” 富贵嘀咕:“什么劳什子地方,还要劳动我们少爷亲自跑一趟去捡球。” 朱柏叹气:“那你们就在这里等我。” 富贵意味深长地说:“少爷,后院青苔湿滑,要是有什么事,您就大声叫我。” 朱柏点头:“放心,不怕。” 然后守卫验了一个人拿出的凭证,正好打开门,就放朱柏一起进去了。 里面的人三三两两而立,各自掏出方才给守卫看的那张纸在讨论什么。 朱柏假装找球,在几个人身边,走走停停,听了听。 甲:“我这是上好的蜀锦。牙行都定价一匹十两金。你若不舍得钱,可以一匹一匹的买。” 乙:“我这个也是最好的端砚。你一匹布就想换我一个砚台,有点过分。” 丙:“去年干旱,药材也收成不好,牙行都知道的。” 丁:“可是你这也要价太高了。” 还说没有牙行,这不就是牙行定价,控制买卖吗? 朱柏暗暗咬牙。 旁边忽然响起暴雷一般的怒吼:“哪里来的孩子?” 朱柏一听那声音有几分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又怕被认出来,忙低头捂着脸开始装哭:“你好凶。我要捡球。” 他这也是提醒富贵不要踹门冲进来。 有人递了个球过来:“给你,赶紧出去。” 朱柏留心看了一下那双手,抱着球低头出去了。 富贵看到朱柏,悬在半空的心终于放下来,一把抱住朱柏,对其他侍卫说:“走走走,回去。” 朱柏出去走了老远,放下手,把球扔给富贵,回头冷冷看了一眼那个“聚仙楼”那个招牌。 ------ 回了宫,朱柏径直到了御书房外。 二虎以那万年不变的姿势站在御书房门口。 朱柏靠过去,小声说:“二虎大人,我有事要请您帮忙。” 二虎不知道朱柏又要作什么妖,很惶恐:“殿下不要客气,有事尽管吩咐。” 朱柏说:“城里有个聚仙楼,您知道吧。” 二虎虽然整日在宫里当差,家人宅邸却都在宫外,所以对应天城应该比他熟悉。 二虎回答:“知道。那老板让殿下不高兴了?” 一个饭馆,朱柏要是不开心,压根都不用来吩咐他,叫五城兵马司直接拆了拉倒。 第100章 有什么玄机 朱柏摇头:“不不不,我就想知道老板是谁。真正的老板。不是坐在柜台上那个。” 二虎恍然大悟。 城里好多生意都是当朝权贵暗中把持,可是忌惮老朱,所以会推一个跟他们看着没有半点关系的人来做掌柜。 比如那个炒栗子铺。 二虎犹豫了一下,没出声。 朱柏自然知道他的顾虑:这就是光得罪人没有好处的事。 朱元璋叫他查,那是他的分内事。 朱柏不是他的上司,他不用听朱柏的。 可朱柏如今的地位仅次于朱标,是老朱身边的大红人,又是孩子心性,十分任性妄为,让他不高兴了,吃不了兜着走。 最近那么多掉脑袋的人就是血淋淋的榜样。 朱柏安慰他说:“我不为难那个饭馆。纯粹好奇。” 二虎还是不出声。 朱柏叹了一口气,把那个“如朕亲临”的牌子拿出来,在手里掂着。 二虎只能拱手:“臣这就去查。” 啧,早听话多好。 非要我把这牌子拿出来炫一下。 朱柏暗暗好笑,把牌子收起来说:“请大人务必悄悄查,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然后他大摇大摆走了。 二虎等朱柏一走,就进去把这事告诉了老朱。 老朱其实已经知道朱柏今天去“聚仙楼”吃饭捡球被骂哭的事了,却不知道后院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会儿听二虎说朱柏要查“聚仙楼”老板,他一点也不意外。 别说是朱柏,就连他都想这会儿就去拆了聚仙楼。 不过,想是一回事。 真的去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最近也开始担心自己给朱柏的恩宠太盛,权力太大,会让这孩子从此骄纵跋扈,长歪了。 比如此刻朱柏叫二虎去查这个,很有可能就是想直接从老板入手,好好报复一下来解恨。 如果是那样,他就真的是要好好打压一下朱柏让他收敛一下了。 沉吟了片刻,老朱才说:“嗯,你去查吧。查了先告诉朕。” 二虎这才如释重负,行礼:“遵命。” ----- 二虎很快就查到了消息来回禀老朱:“聚仙楼的老板是中城兵马司的兰都指挥。” 一个小小六品官,竟然能开城里最大的酒楼。 不用查都是知道有问题。 老朱强压住心中的怒火,转头问朱标:“这个兰都指挥当时是谁推荐的。” 他记得兰田也算是有军功的老人了,可是为人不怎么样。 若是按他自己的喜好,当时应该不会把兵马司交给兰田,所以肯定是有职位更高的人向他推荐。 朱标想了想回答:“儿臣记得是大理寺少卿,李存义。” 老朱抿嘴:啊,对了,他想起来了,他本来想任命顾成的。李存义力荐兰田,他也不好不给这个面子。就委屈顾成做了副都指挥。 那等于就是李善长的生意了。 李善长在城里的生意很多,他是知道的。 这些生意全部都是通过他的亲属和手下掌握。 然后他们再以各种各样的名目交“保护费”给李善长。 二虎问朱元璋:“皇上,要告诉湘王殿下吗?” 老朱回答:“他若没问,就算了。若来问你,你就告诉他,不要说朕已经知道了。告诉他后,你要派人盯紧他,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保证他的安全,并把他的一举一动都来报告朕。” 二虎一听这任务就开始头疼。 不能让他知道还要保证他的安全。 以朱柏那性子,不知道会干出什么稀奇古怪,胆大妄为的事情来…… ------ 朱柏果然很快就来问二虎。 听二虎说“聚仙楼”的幕后老板是兰都指挥之后,他跟朱元璋一样沉默了。 二虎小心翼翼提醒他:“殿下千万不能乱来。” 你爹都知道了。 你要作死,你爹就要弄死你了。 朱柏完全没听出来二虎的话外之音,冲二虎摆了摆手就跑了。 然后他,带着富贵猫在“聚仙楼”外面。 一猫就是半个时辰。 富贵问:“殿下在等什么?” 他本以为朱柏今天来,是要拆了“聚仙楼”。 朱柏说:“我在等一个好下手的老实人出来。” 富贵:“然后呢?” 朱柏:“打劫,再严刑逼供。” 富贵:“不可以啊,殿下,这里的客人是无辜的。” 话音未落,朱柏已经站起来,冲出去了,嘴里交代富贵:“你们别跟太紧。看我手势再上来。” 富贵在心里哭泣着,却不敢抗命,远远跟着朱柏。 朱柏跟着一个客商,进了个小巷子,对着身后招了招手。 富贵他们就立刻一窝蜂拥上去,把那人堵在了巷子里。 那客商吓尿了,缩成一团,哆嗦着嘴唇问:“各各各位英雄要干什么?!” 凶神恶煞的护卫们一愣,一齐转头看向朱柏:啊,对,把人堵巷子里是要干什么来着? 朱柏冲那客商温和一笑:“这位大爷别怕,我就想看看你怀里那张字据。就是你刚才给‘聚仙楼’后院守卫看的那张。” 客商一听紧张了,捂着胸口:“小爷你饶了我吧。那东西可关系着我身家性命。再说小爷你拿了一点用也没有。” 朱柏说:“不不不,我不要,我就看一眼。” 护卫本来以为要干杀人劫财的勾当,一听只是要张纸,巴不得早点弄完,把人放了,立刻低声对那客商:“我们小爷要看,你就赶紧拿出来。不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客商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可是要保命,没办法,只能把怀里的纸掏出来,嘴里说着:“小爷,我家里还有妻儿老小,都指望我赚钱回去养活。” 张玉抢了递给朱柏:“我家少爷就看看,你啰嗦什么?” 朱柏接过,上面写着:上好长绒棉花两百斤。勘验完毕,市值纹银一百二十两。 果然…… 他把这张纸翻来覆去的看,一边问客商:“你哪里得到的这个。” 没有复杂的花纹,也看不到什么别的防伪标记,这太不符合逻辑了。 既然能让守卫一下就鉴定出来,肯定有让人仿造不了的标志。 客商不出声。 朱柏笑了笑,对客商说:“我有个兄长,也想来应天做生意,不知道里面的门道。叫我帮他打听。” 第101章 谁有这么大本事 客商犹豫了一下说:“这是牙行验货后发给我们的。” 朱柏点头:“牙行收你们多少钱。” 客商又不出声。 守卫一听有牙行就紧张了,这要是报到老朱那里就是大案,不查清楚,他们难免都落个包庇的罪名,忙捉住那客商的领子一摇:“快说。” 客商说:“两成。买家卖家都要出。” 朱柏倒吸了一口气:“这么多。” 就是说,这两百斤棉花,要交接近四十两中介费。 哪个客商能一下有百分之四十利润? 想不做赔本买卖,就只能抬高物价了。 朱柏皱眉问:“那为什么要给他们。自己去找买家不就好了。” 客商叹了一口气:“没有这张纸,这应天城里,就没有商户敢收货。不管是散户还是大户。” 难怪他对这张纸这么紧张。如果丢了,就要再花二十两去弄一张来,等于这趟生意就白做了。 朱柏咬紧牙关:“如何找到牙行验货?” 客商说:“去中城兵马司报个到,自然有人跟着去验货,然后交钱,拿这张纸,把货留在指定地方。” 朱柏:“什么地方。” 客商:“每次都不一样。分散在应天城各处。” 朱柏:“若我是买家呢。我只有银子,没有货可怎么好?” 客商:“验银子就更容易了,把银子留在指定银庄,一样两成利,开张验讫证明。卖家,买家成交就把手里的纸交换。各自去取货取银子。” 所以客商愿意直接货换货。不然换成银子再买货,还得交两成。 朱柏:“买家卖家的纸一样吗?” 客商:“不一样,银庄的是银票。” 朱柏说:“哪家银庄的?” 客商:“没有指定一家,只要是城里那几家大银庄都可以。” 也是,银子大家都一样,也错不了。只要是有信誉的大银庄就行。 然后兵马司的人验过,收钱,做记号,就能进场交易。 朱柏气笑了:这套流程是谁想出来的,特么简直就是安全高效,天衣无缝啊。 朱柏:“最后一个问题,这个纸有什么特别,我看不出来。” 客商说:“我也不知道,但是曾有人想要仿冒,被拆穿,没能进去。从‘聚仙楼’出来,没走多远,就被中城兵马司以欺诈抓去打了十板子,关了几日才放出来。” 朱柏对张玉抬了抬下巴。 他们松了客商。 客商盯着朱柏手里的纸。 朱柏掏了一两银子出来连同纸一起递给客商:“多谢,让你受惊吓了。这点小钱,送与你喝茶压惊。不要跟任何人说,我问了你这些。” 客商没有接银子,只拿回了纸,对朱柏拱手:“小爷,莫告诉别人是我跟小爷说这些就行。” 然后逃命一般跑了。 侍卫们和富贵都沉默着。 几年前,老朱杀牙行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方才知道的消息已经足够把应天城再翻个遍了。 朱柏转头郑重看了一圈:“诸位。” 侍卫们忙拱手:“是,殿下。” 朱柏:“诸位都是我寝宫里的人,算是自己人。想来你们也知道刚才听到的那些有多重要,绝对不能泄露。” 侍卫们忙说:“知道了,殿下放心。” 朱柏微微点头:“那走吧。” 富贵问:“殿下去哪里。” 朱柏说:“去中城兵马司看看。” 富贵忙说:“殿下现在去找他们对峙,怕是没用。” 又没有证据,只会打草惊蛇。 朱柏懒得解释那么细,只说:“我觉得吧,未必是整个兵马司的问题,怕是有人想要栽赃我三哥。” 侍卫们面面相觑,然后默契的保持沉默。 若不是兵马都指挥指使,谁有这权力把人抓进兵马司去关几天? 不过,小王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神仙打架,我们这些小民还是不要多嘴得好。 ------ 朱柏到中城兵马司里,朱棡和兰都指挥他们刚好出去巡城了。 留下来守衙门的小兵,一看朱柏来了很紧张。 朱柏认出这个之前跟着他们去过巡城。 而且好几次他夜里出来,躲在树后等巡城队伍路过时,也看到过这个小兵在队伍里。 可是他在“聚仙楼”后院门边看到那个人,却几次巡城都没见过。 他意识到,兰都指挥给这些人分了工的。 后来老朱从守卫那里拨给兵马司的那两百士兵,就负责巡城巡夜。 那之前兵马司的人,是兰都指挥的亲兵,就去干牙行那些事了。 兵马司原先的人最多扯皮拉架,抓抓小贩,所以比较瘦弱或肥胖。 从守卫里调来的却都是能拉弓能打仗的壮汉,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朱柏笑了笑:“你之前可是京畿拱卫的人?” 那小兵有些羞涩:“是。” 果然……. 正说着,有个人进来了。 小兵忙打招呼:“吏目大人好。” 吏目看到朱柏愣了一下,忙行礼:“湘王殿下。” 这声音好熟悉…… 朱柏垂眼盯住了那人的手:呵呵,这不是在“聚仙楼”后院捡球把他轰出来的那个人吗? 难怪他觉得熟悉。 那天他第一次来巡中城的时候,这人在兵马司出现过,远远跟他们打招呼行礼。 朱柏攥紧了袖子里的手,笑嘻嘻向吏目点头。 吏目似乎压根没认出来朱柏,交代了小兵几句话,又匆匆告辞走了。 朱柏如今心中再无疑惑,也就不需要逗留了,转身就出了兵马司。 富贵上来一把牵住了他的手,生怕他再跑。 路上朱柏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如今虽然明确是兰田在背后搞鬼,直接上门抓人却没有任何证据。就算亲手捉到兵马司的人当私牙,兰田依旧可以甩锅,说不知道,让那人去做替死鬼,然后把“聚仙楼”后院一清空,就万事大吉。 等风头一过,他再换个地方开。 等等,一个六品都指挥如何有这种胆子和手段。就算中城的商贾迫不得已被他盘剥,那其他四个区呢? 那些商人都那么老实?宁肯少两成利润,也不去所属兵马司告状? 其他兵马司都指挥就这么胆小,不敢主持正义。 要是过去还有可能,如今每个兵马司都有一个王爷坐镇,还有什么忌惮的? 除非,除非兰都指挥身后还有大人物坐镇。 大家怕的是那个人,而不是兰都指挥。 而且那个人地位高到让都指挥觉得连王爷都不管用…… 是朱棡吗? 不对,朱棡才接手多久啊。 这个私牙明显都存在好多年了,外地本地商贾都知道。 第102章 中了埋伏 “打死你个王八羔子!” “你来啊,小爷今天不让你缺胳膊少腿,白活这一世。” 前面围着一大堆人,还有叫骂声,然后是惊叫声和尘土漫天,把一条街都堵死了。 看来是有人打架。 《大明律》上对当街打架斗殴和吵架惩罚很严厉,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会忽然打起来。 张玉越发觉得不安,护着朱柏吩咐手下:“诸位小心,我们走旁边的小巷绕过去。” 结果刚走到小巷里,两头巷子口和墙上忽然冒出十几个蒙面人把他们围住了。 墙上的黑衣人,张弓搭箭。 张玉把朱柏搂在怀里转身背对着弓箭,用身子做肉盾,护着朱柏往巷子口冲。 富贵他们则在前面开路。 这巷子太窄,他们压根施展不开,一个人就能把他们堵死。 他们只能等着做活靶子。 朱柏说:“蹲下。” 富贵立刻一蹲。 巷子口那人不知所以,然后一声爆响“砰”,便觉得胸口一烫,低头血汩汩而出,一声都来不及发出,便往前栽倒。 其他人一看射不到朱柏,还随时被人当活靶子,“呼啦”一声全散了。 “穷寇莫追。”朱柏说。 富贵上前掀开地上已经咽气的那人的蒙面布。 好面生…… 富贵说:“王爷,怎么办,这会儿去中城兵马司抓人吗?” 朱柏说:“我们人太少,去了也抓不住。城门马上就关了,反正到明早上开城门之前,他们是跑不掉的,不如回去叫齐人在来抓。” 关键他总觉得这件事还没完全查清楚,就抓人怕是反而漏了大鱼。 而且,方才那些人拿的弓,并不是普通人用的软弓,而是军队用的硬弓。 兵马司那些老油条,根本拉不开。 明显是有人要嫁祸给兵马司。 这个嫁祸的人,心思缜密,颇有谋略,选了这个地点做伏击真是绝妙。 所以,他不会留下明显的破绽让他们一下就能追查到的。 富贵和张玉他们不敢再久留,护着朱柏径直回了宫。 在宫门口遇见了匆匆回来的朱棡。 照朱棡的速度这会儿,应该半个城还没巡完。 朱柏惊讶地问:“诶?三哥,你怎么就回来了?” 朱棡说:“父皇说有急事,把我召回来的。” 然后朱棣他们也先后回来了,都是被老朱召回来的。 管兵马司的六个王爷,都在这里了。 ------- 朱标和朱元璋都在御书房等着。 朱元璋把朱柏查到的事情简略讲了讲。 六个王爷都神色凝重。 朱棡脸上更是一阵红一阵白。 老朱说:“如今那伙人已经知道败露了,怕是会想法子遮掩。所以朕叫你们速速回来,就是想让你们立刻去各自管辖城区制止那些人杀人灭口或者销毁货品。不能再让这帮贪官污吏再作恶了,明白吗?” 朱柏的五个兄长齐声应了。 老朱对朱棡说:“老三,这件事,朕知道跟你没关系。毕竟你才接了兵马司两个月,而且这帮人老奸巨猾,极其隐蔽,就连朕也被蒙在鼓里这么多年。” 他连这些人什么时候开始的都不知道,竟然让他们在眼皮子底下嚣张这么多年。 而且照他们这个搞法,等于就连他从宫外采买东西都要交两成“保护费”给他们。 都不知道到底谁才是皇帝,真是太特么无法无天了!太伤他的自尊了!! 朱棡知道这是老朱在安慰他。 若是真的一点迹象都没有,为什么朱柏去看一次就发现问题了。 他红了脸低头:“是儿臣平日才高傲散漫,不曾用心。儿臣定好好查,把这一帮子贪赃枉法的贼人一网打尽。” 五个王爷立刻就出去了。 朱元璋看朱柏一直默默无言,若有所思的样子,干咳了一声:“朕派人跟着你,也是怕你有危险。” 朱柏三下两下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才意识到自己小看了朱柏了。 捡球,哭闹什么的都是为了进去调查。 朱柏没心没肺咧嘴一笑:“儿臣也就觉得蹊跷,问着玩玩,没想到查出这么大的事。” 其实他这会儿心里想的是:造孽啊。惹上了这么麻烦的事。 要是不追查,恐怕无法连根拔起。这些人胆大包天,竟然敢对他下手。 要是追查少不得拷问,恐怕又会牵连广泛。 这也是他为什么一开始要自己悄悄查的原因。 朱元璋看出他笑容后隐藏的担忧,淡淡地说:“朕肯定要水落石出的。不管是谁死,这不是你的错,而是他们自己的错。” 朱柏脑子转得飞快,说:“啊,父皇,我们打个赌,这个兰都指挥不是真正幕后之人。” 朱元璋冷笑:“呵呵,不来。” 朕当然知道兰都指挥不是真正幕后之人。 朕还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幕后之人! 这种明摆着会输的赌局,朕怎么可能答应你,让你白白占便宜?! 朱柏一脸沮丧:“折腾半天,白忙活。” 亏他还连着好几天冒险半夜出去。 朱元璋气笑了:“小兔崽子,眼里只有钱。怎么会白忙活?你早一日查出来,应天乃至天下百姓就要少受他们盘剥一日。” 想想看,商贾们肯定不会做亏本买卖,如果要保证利润又要交这么多钱给牙行,能怎么办?只能压低产地的收货价,抬高卖地的零售价了。 最可怜的不是商贾,而是被隐形盘剥的百姓。 朱柏叹息:是是是。可是说到底,跟我还是没半点关系。我又不是太子,管他什么兼济天下…… 二虎进来,像是有事要说。 朱元璋说:“有事就说。干什么吞吞吐吐的。” 二虎说:“方才湘王殿下被人堵在巷子里,险些遇险。” 老朱倒吸了一口气,暴怒:“怎么又……谁这么大胆子?” 二虎说:“死了一个,其他跑了没抓到。当时街上人多,事发突然。” 老朱咬牙:“给朕好好查。真是无法无天了,大白天的敢谋害亲王,这跟谋反有什么区别?” 二虎:“已经在查了。” 老朱:“有这么难吗?查一下死了的那个是哪家的,不就知道了?” 二虎:“臣等去追杀手,回来那个尸体已经不见了。” ------ 夜里,聚仙楼被人点了一把火。 天干物燥,片刻便烧得通天。 幸好发现得早,五城兵马司都赶来灭火,未曾波及其他房屋。 第103章 有人浑水摸鱼 等到了早上,好好地一栋三层楼,已经烧得只剩一堆焦黑冒烟的残桓断壁。 中城兵马司还没来得及放下灭火的家伙,就被连锅端了。 除了朱棡和后面调来的两百士兵,其他人都到了刑部牢里。 想想朱柏一共正儿八经巡了四次城,四个兵马司就被挨个收拾了一遍。 而且就属这次的兰都指挥最惨,直接被抄了家。 应天府衙从他家里搜出白银两万多两。 想想兰田任六品官还不到九年,照理说每年俸禄不过九百石大米,满打满算五百两。 就算他不吃不喝也攒不下两万两。 更别说还有房产铺面多处。 兰都指挥都不用招供,就已经是板上钉钉,没得跑了。 两个副指挥,其中一个家里也搜出一箱子白银足有几千两,房契地契若干。 而顾副指挥,家里也就是刚够温饱,只搜到几两碎银。 顾副指挥只说自己未曾参与,可是他作为副都指挥不曾制止上级,规矩好下级,实属失职。 据其他士兵交代说每次都是兰都指挥和派任务发钱给他们。 加上不管如何拷问,兰都指挥说没有幕后指使,都是他一人策划指挥。而且他矢口否认袭击朱柏的事。 城中各处用来存放货物的院子,也都是他让属下短租来的与其他兵马司无关。 朱元璋念在顾副指挥之前有军功,又勤勤恳恳,就只把他撤了职,就放了。 其余人等,按照所获银两各自判罪,杀头或者充军不等。 下令各商户拿着凭证来取走货物,拿回之前交给兰田的银子。 商户们自然又是一片“万岁圣明”的感激之声。 朱柏很疑惑,老朱明显知道后面还有人,为什么不追查了。 思索了一阵,他便忽然明白兰田是谁的人了。 李善长…… 朱元璋包庇李善长,真的跟母鸡护鸡崽儿一样…… 其实李善长和李存义这会儿正在御书房里跟老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呢。 “臣对兰田私设牙行的事情真的毫不知情。当初推荐他做中城兵马司都指挥也是因为他是凤阳老家跟来的人。” 朱元璋凉凉地说:“他贪了三万两,想必孝敬你的数目只会多不会少。朕就算两倍,六万两吧。你把银子交出来,朕便当作你帮朕收了一次税,不追究了。” 李善长这会儿真的想哭了。 若是不交,老朱明摆着不会放过他和李存义。 兰田有没有孝敬他,其实很容易查到。 如果交出来,他这几年就白贪了,全给老朱了。 而且,这等于自己招认自己贪了六万两。万一那天老朱翻脸,都不用费劲再去定他罪,抄他家。 朱元璋冷笑:“钱和命,你只能选一个。朕劝你选命吧,留着命还能继续贪,是不是?其实你家里的银子,就算你不自己交出来,朕想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吗?” 冷汗从李善长的额头上滴下来,匍匐在地上:“臣该死,臣再也不敢了。臣和李存义砸锅卖铁借钱也会把六万两凑齐。” 朱元璋冷冷看着他头顶:“百室,你觉得谁比较适合坐你这个左丞相之位。” 李善长猛然抬头望着朱元璋。 从老朱的眼里,他读懂了这句话的意思。 这一次,他必须下来。 不过,为了不让淮西勋贵的权势没落,他可以推荐一个人来接位。 李善长哆嗦着嘴唇,许久才说:“此事重大,皇上容臣好好琢磨一下。”这件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他要跟很多人商量,权衡利弊。 老朱微微点头:“朕给你三天。” 然后叫人把朱柏和其他几个王爷都叫来了。 老朱指着李善长他们对王爷们说:“两位大人愿意把家中所藏六万两白银贡献给国库。这次中城兵马司私设牙行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了。” 王爷们拱手:“儿臣明白。” 朱元璋瞥了朱柏一眼:“你呢?” 其实这句话主要就是跟朱柏说,其他王爷只是附带。 朱柏点头:“明白明白儿臣只有几个小问题要私下问问李大人。” 朱元璋对其他王爷摆手:“你们先去,朕看看这小兔崽子要干嘛。” 兄长们走后。 朱柏望着李善长和李存义笑得很慈祥:“两位李大人。这会儿银子也交了,我父皇也说不追究你们责任了。有些事,我们就敞开了说哈。” 李善长和李存义磕头:“殿下尽管问。” 朱柏:“你们那个验讫证明,是怎么防伪的。” 两个人都一脸茫然。 李存义小声说:“湘王殿下,私设牙行的事情,我们真是没有参与。所以他们怎么操作的,我们一点也不知道。” 李善长也说:“小臣每日事务繁忙,哪有这个时间?” 朱柏一愣,又问:“你们是派管家或者家里什么人参与吗?” 他们摇头:“不曾。牙行这事每天都要弄,家中也没有人有这个空。” 朱柏皱眉:对啊,那个验讫证明时时都要开,李善长和李存义也没可能派个人在中城兵马司待着,不然就太显眼了。 而且他出入这么多次,确实也没有看到兵马司以外的人。 难道真的是兰都指挥一个人干的? ----- 李善长和李存义相互搀扶着出去的。 他们两死里逃生,自然是腿软眼发花。 朱元璋看朱柏依旧一脸疑惑,问:“这种小事,有必要揪着不放吗?” 朱柏说:“父皇,您觉得应天城里一年成交的买卖有多少?” 朱元璋斜乜着他:“小子,你也太小看朕了。这个就想难倒你父皇?户部每年跟商户收税,朕都仔细看过,去年应天城所有行当收上来白银和实物,一起大概就是十万两,日营收二两以下的买卖不收税。以此推算,城里的交易大概就是一千万到一千五百万两。” 朱柏点头:“儿臣就算五百万两交易是外地运来的,不管买家卖家,只交一成牙钱,那也有五十万两了。” 朱元璋立刻明白朱柏的意思了。 这么多年,少说几百万两…… 李善长和李存义家里有多少钱,他是知道的,也不是全部都是中城兵马司孝敬的。 全部加起来,再加上从兰田家里搜出来的,都不到五十万两的一半。 而且牙行明明收的是两成牙钱,那就是一百万两。 剩下的银子,去哪里了? 朱元璋咬牙切齿地说:“里面果然还有问题。” 而且袭击朱柏的那些人还没抓到。 看来真的有人浑水摸鱼。 第104章 审犯人 刑部最近忙死了,抓人审人放人再抓再审再放。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这会儿竟然大摇大摆的从大门进来了。 刑部尚书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应该起身迎接朱柏。 朱柏一身暗纹锦绣宝蓝色圆领大襟,外面披着一件白狐皮大氅,好一个锦衣贵公子。 今天要来仗势欺人,所以他难得的在衣着上好好用了点心。 不然拿不出王爷的气势来。 尚书这会儿看到朱柏腿肚子都在打哆嗦。 这会儿刑部死牢里关着的几十个死刑犯里有一半是朱柏送进来的。 朱柏笑嘻嘻说:“大人,我要提审几个死刑犯人,” 尚书有些为难:“殿下,死刑犯,定了罪以后,按律只能大理寺复核和拿着皇上圣旨的人才能提审。” 朱柏知道他会这么说,笑嘻嘻拿出了那个金牌:“这个够吗?” 尚书忙跪下了:“臣遵旨。” 这牌子真好用。 朱柏神清气爽大摇大摆走到尚书的桌子后面坐下,用力一拍惊堂木:“来,把私设牙行案的所有嫌犯都带上来。” 朱柏想拍这个惊堂木想了好久了,今儿终于如愿。 那声音真是太爽了。 尚书小声提醒:“殿下,还是一个一个审好。” 朱柏说:“我当然知道,可是我不知道我要审的人叫什么。” 那个守在“聚仙楼”后门的人,他只知道长相,不知道姓名,当然是要把人都弄上来,看一遍,才知道到底要审哪一个。 尚书又小声说:“要不,臣带殿下去死牢里看看,您指出犯人,臣再把他提出来?” 要是认不出来,这不就不用审了嘛? 反正不知道这小王爷抽什么风。 哄得他离开就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朱柏想了想回答:“这样也行。” ----- 刑部死牢,朱柏是来过的。 只不过这一次,死牢的情形看起来要恐怖得多。 上一次刘伯温没有受刑,还笑嘻嘻地跟朱标聊天。 这一次里面全是被打得遍体鳞伤的人,叹息声,哀号声不绝于耳。 刚迈进死牢,各种腥臭腐烂的气味扑面而来。 想必阴曹地府也不会比这更难闻,更可怕了。 朱柏好不容易才把胃里的翻涌压了下去,心里想着:要不,不赚这个钱了吧。 往后退了一步,收回了脚。 不知道怎么的,那个客商含泪看着他手里验讫凭证的样子就忽然闪过脑海。 如果半途而废,他会对不起很多人。 牙行明摆着不可能杜绝。 他把兰田弄下来,就不管了。 肯定很快就会有人顶替兰田。而且这个人会比兰田还更阴狠狡诈。 只有建立一个相对公平的市场,杀掉这些人,他之前那样辛苦,才有意义。 他一个一个犯人看过去,终于在一个角落里看到那个人,对尚书抬手示意。 尚书很惊讶,忙叫人把那犯人提了出来。 这小王爷,竟然真的知道自己要提审哪个,不是闹着玩的。 果然如众人传言的那样,这孩子有着七八岁的外貌,二十七八岁的聪明,六十七八岁的城府。 ----- 那人低头跪在地上。 朱柏站在那人面前,问:“你认出本王了吗?” 那人说:“您是湘王殿下。” 朱柏摇头:“不不不,你没有,抬头好好看看本王。” 那人小心翼翼抬头看了一眼朱柏,原本应该立刻低下头,却忍不住瞳孔骤然缩小,目光定在了朱柏脸上。 朱柏微微点头:“现在你才是真的认出我来了。” 那人哆嗦着嘴唇,拼命地磕头:“湘王饶命,小的有眼无珠,当时没认出来您来。” 朱柏笑了笑:“不要怕。本王是来救你的。” 那人又抬头,望着朱柏。 朱柏说:“你只要告诉我,你们那个验讫凭证有什么古怪。” 那人犹豫了一下,小声说:“纸的四个角上有凹凸的铭文。” 难怪。看是看不出来的,要用手摸。所以仿造字迹是没有用的。 朱柏恍然大悟,又问:“可时间长了,也会被人识破,然后仿造。” 那人又说:“每个月都会换。纸上面有日期,一个月开出去多少,收回多少有数,而且货物的数量来源我们也会登记。一般货物都会在一个月内卖出去。所以等别人摸清楚了仿造出来,我们已经换了新的了。” 朱柏:“就是说,你们中间有一个人专门负责弄这个纸,他弄好了空白的给你们,你们再在上面写字就好了。” 那人点头:“是。” 朱柏压抑着兴奋问:“那人是谁?” 那人低头:“只有兰大人知道。所有凭证都是他开具给我们的。” 朱柏说:“听你那意思,那个纸也不是兰大人造的?” 那人犹豫了一下:“小人曾偶然的看见兰大人从兵马司的某处梁上取那个空白证明。分明是他跟人约好了放在那里的。随着那叠空白验讫证明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张纸写着当月各项商品的价格。一般兰大人会根据当月某样货物的多寡,按照那个价格上下浮动一点来定价。” 朱柏微微点头。 那人小声说:“湘王殿下,您说要救小人,小人已经把知道的都说了。” 朱柏转头问刑部尚书:“大人给他定的什么刑罚。” 尚书说:“流放岭南。” 那人忙磕头:“求求湘王救救小人吧。小人有老有小要养活,也是迫于生计才做这些事。” 朱柏问尚书:“能从轻处罚吗?” 尚书一愣,一下不知道怎么反应了。 “小阎王”不是巴不得杀的人越多越好吗,怎么还会为人求情。尚书:“殿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一旦刑部判定了,除非大理寺或者皇上,谁也不能……” 朱柏又要掏金牌。 尚书索性也跪下了:“请殿下体恤臣的难处。臣也是职责在身。” 朱柏问:“他这算是戴罪立功吧。有重大立功表现,不是也要考虑减刑吗?” 尚书犹豫了一下:“可是已经判了……” 朱柏问:“案卷交到大理寺去了?” 尚书:“不曾。按道理明日就要交上去。” 朱柏点头:“那就是大人觉得已经定案,懒得改了。” 尚书:“不不不。” 朱柏眯眼望着他:“本王劝大人暂时不要定案。这个案子的主犯还没抓到。大人若是配合本王,到时候我父皇追究渎职责任时,大人尚且可以免于受难,不然,呵呵……” 第105章 抓到了 尚书开始擦额头上的汗:明摆着朱元璋不打算处分李善长了,所以就算支持朱柏追查到底,对李善长不会有半点损伤,只会害我以后在朝里有穿不完的小鞋。 可是不让朱柏查,朱柏这会儿就会去老朱那里告状,我搞不好今天就歇菜了…… 朱柏见他不说话,语调微扬问:“嗯?!” 尚书忙说:“此人有立功表现,从轻处罚,判为在应天外城服苦役。”他决定先顺着这小阎王再说,看最后能查到什么。 朱柏微微点头:“本王还要单独跟兰田说几句话,不得有任何其他人在场。劳烦大人帮忙安排一下。” ------ 半柱香后,兰田被绑在刑讯室的椅子上。 其他人退了下去,关上了门。 兰田闭着眼装死,打算不管被朱柏问什么都不出声。 他如今只恨自己小看了这个孩子,只顾着应付朱棡,结果辛苦经营数年的“生意”被连根拔起。 朱柏爬上他对面的椅子坐着,默默看着他也不出声。 兰田以为他睡着了,朱柏却忽然说:“兰大人,你不是主谋,因为你连定价权都没有。你想着舍得自己一身剐也要保住李善长和李存义,这样他们以后即便不照顾你的家人也不会找他们麻烦。” 兰田当没听见。 朱柏又说:“可是你想错了。李善长和李存义都觉得这事跟自己没关系。所以,你死了也白死。” 兰田还是没出声。 朱柏从椅子上跳下来,走过去,在他耳边轻声说:“这几年,你给李善长和李存义的一百多万两白银,他们压根一块碎银都没收到时。” 兰田睁开眼瞪着他。 朱柏停了停,又说:“哦,这么说也不对,除了你借着过年过节跟其他人一起送上门的礼物。” 兰田盯着朱柏。 朱柏说:“因为每月给你送空白凭据和价目表的,不是李善长,也不是李存义,你被人耍了。” 兰田失声说:“不可能,那个价目表的字迹就是李存义大人的,我还亲自跟李存义确认过。” 朱柏歪头问:“面对面确认吗?” 兰田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又闭上了眼。 朱柏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别人假冒了李大人。那个人如今躲在某处,等着你们被杀头,这件事过了,他就带着你们几十个人用几年辛苦和性命换来的银子,远走高飞过快活日子去了。” 朱柏说完,忍不住在心里暗骂,妈的,要是我有一百万两雪花银,哪里还需要在这死牢里审犯人,也出去逍遥了。 兰田拧眉在琢磨这件事。 朱柏又说:“其实皇上也以为李存义和李善长是幕后主使,可是却只罚了他们六万两银子就算了。所以你的坚持没有任何意义。” 兰田忽然哭了:“臣冤枉,臣冤枉啊。臣也是被指使和逼迫开始干这件事的。” 朱柏:“不要慌。你慢慢说。如果你真的能协助本王把他揪出来,我说不定能为你减刑。” 兰田:“小人是在几年前李存义大人的家宴上被仆人带到偏厅,然后李大人隔着屏风指示我如何行事的。” 朱柏:“所以,你根本就没有跟他面对面讨论过这个事情。” 兰田:“是,后来李大人都会派人把银票取走,然后把空白凭据和价目表放在我们约好的地点。” ----- 朱柏从刑部出来,仰头看了看头顶朗朗晴天,最好再也不要来这里。 人在这里面待久了,没病没伤也会心理变态。 他有些郁闷,审了一下午,好像知道了很多,好像又什么都不知道,因为这些信息对找到主谋一点用也没有。 旁边有个米店,正在改价目。 朱柏停下来盯着那个价格:上好白米八钱银子一石。 脑海里忽然浮现那日朱棡胸有成竹报价的模样。 这个主谋对价格很了解,还是个能随意出入中城兵马司却不被人怀疑的人。 而且,他绝对不会被牵连进来,不然做那么多手脚就没有作用了。 ----- 刑部传出消息,说兰田畏罪自杀。 朱元璋在早朝上气得大骂:“此贼就是个偷吃国库的大老鼠,死有余辜!他倒是聪明,知道自杀,不然咱定要把他千刀万剐才能解恨。” 主犯自杀,这事基本上就盖棺定论,等着大理寺审核完毕,就算结了。 几日后的夜里,一个身影悄悄出现在南城寺庙边的院落里。 那黑影悄无声息落下,点燃了手里的蜡烛,来到大堂上撬开地板,露出里面的箱子。 箱子里全是金子,在烛光下闪闪发光。 那人叹息了一声:“可惜,不能把你们全部带走,只能委屈你们在这里多待些时日了。” “咣!” 大门忽然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这一脚极其有气势,一看就是憋了好久的。 那人立刻转身就要翻墙跑,围墙外“呼”地一声亮起一圈火把。 被包围了,没处跑了。 朱柏慢悠悠背着手进来:“顾成,本王劝你还是束手就擒吧。我们守了你一个月才等到你,怎么可能让你逃掉。” 顾成没说话,朱元璋的声音却在院子里响起来:“混账。顾成乃咱布置的内线。你们为何自作主张,还不快闪开。” 士兵们都愣住了,转头四顾。 顾成趁着这个空档,冲向朱柏,明摆着想挟制朱柏好逃走。 朱柏早有准备,不慌不忙拿出枪对着顾成。 顾成听说过这个东西的威力,转变了方向,朝门口奔去。 朱柏拈起一个十两重的银锭朝顾成扔了过去。 那银锭正中他的腿后窝。 顾成往前扑倒,被士兵们按住,捆了个结实。 Bi go! 朱柏慢悠悠过去,居高临下望着顾成说:“本来我还不确定,结果你刚才用腹语学我父皇说话,就解释了一切疑点。” 顾成癫狂了一般大叫:“可恶,你这毛头小子,竟然阴我!!” “没错,兰田压根就没死,刑部和我父皇都是在配合我。”朱柏得意洋洋,“本王阴你怎么了?呵呵。谁让你先阴我应天几十万百姓和大明朝国库。” 第106章 抱上摇钱树 顾成脸愤怒到变形,嘶吼着:“我为大明立下赫赫战功,只因为不会吹嘘拍马,最后沦落成小小兵马司副都指挥。这也就算了,我几年帮五城兵马司把应天府的商人们管理得这么好,这些银子都是我应得的。李善长那样的贪官,你为什么不去抓?” 朱柏俯身凉凉看着他:“一个都跑不掉,你放心。他们有罪,并不代表你就是无辜的。安安静静等着接受应有的惩罚吧。” ----- 虽然顾成不肯认罪,可是从那个院子地板下和院子里搜出来的东西就已经能说明问题了。 地板下铺了一层厚厚的金砖和银砖,院子里也埋了好几箱。 有些银子因为存放时间太久都发黑了。 还有银票无数。 这一单就足够朱元璋半年花销都够了。 老朱心情复杂,既惊且喜又很生气。 顾成一个小小七品官,竟然贪了这么多银子都没人知道。 手段真是太狡猾太恶劣了。 他信不过别人,叫朱柏带人清点数量。 朱柏叫人用箱子装了,封了封条直接送到寝宫里,等他有空了再来慢慢点了入国库。 ----- 李存义和李善长松了一口气。 这件事至少证实了他们跟这件事是真的没有关系,最多算是推荐了一个不合适的人当官。 不过,既然他们没收顾成的银子,那他们交出银子的来路就更说不清楚。 所以他们两个也没有胆子去跟老朱把罚银要回来。 李善长和李存义本来还商量好趁着朱棣结婚,老朱心情好,怂恿老朱弄官牙让他们两来主持。 现在也不敢提了。 刑部重审此案,查出顾成通过每日巡逻,从各地商贩那里了解情况,得知各地的各种货品的价格和产量,然后定出价格,盘剥商贾。 兰指挥赚四成利,一成利出来分给众人和各种花销,剩下三成都交给了顾成,却以为交给了李存义。 顾成被判斩首。兰田他们因此也变成从犯,从斩首变成了流放。其他各人依次减刑。 朱元璋气愤难平,要刑部把顾成千刀万剐,却因朱棣婚事将近,被朱标和马皇后劝解,维持原判。 顾成被抓,朱柏是最大的功臣。 朱元璋却奖赏了朱棡和刑部尚书,还有那一夜跟着朱柏去抓人的两百小兵,唯独没有赏赐朱柏。 前几次也是这样。 挨个在朝堂上表扬五个兄长,唯独对朱柏只字不提。 朱柏不吭声,憋到朱元璋害怕。 想来想去,要这小子把要求明确提出来还好,不然他不知道又在憋这么坏招。 朱元璋把朱柏叫来,屏退左右,关上门,问朱柏:“小子,你在琢磨什么?” 朱柏一笑:“儿臣在想父皇什么时候问我这句话。” 朱元璋:“你为什么不抗议?为什么不来跟咱要赏赐?” 朱柏:“儿臣只要朝廷的官牙开办权,别的都无用。” 老朱你能赏我多少银子? 一万两? 我放哪里?我现在又不能在宫外独自生活,还不是只能放宫里。 而且像你这种抠门的老头,未必还会准我把银子带出宫。 到时候一缺钱,你就会来拿走,有个屁用? 朱元璋叹了一口气:“你还小……” 朱柏说:“父王让儿臣做五城兵马司总督指挥的时候可没说儿臣小。” 朱元璋一哽,恼羞成怒骂:“兔崽子。” 朱柏歪头一笑:“父皇不给也没关系。最多以后儿臣就什么都不管了。从此做回那个每天只需要捣蛋的小王爷,也挺好。父皇不能总叫马儿跑,又不给马吃草。” 朱元璋眯眼:“你知道什么叫树大招风吗?你兄长他们都成年了,受得起这样的福禄。咱不是不舍得,只是怕对你不好。” 放屁,老子都死过一回了,还怕这个?! 只要远离这个皇宫,老子就能长命百岁。 朱柏在心里暗骂,然后只管抿嘴站在那里不出声。 朱元璋叹了一口气:“给你也行,但是要找个信得过的人帮你出面。你只能在幕后操作,等你成年了再接手。” 诶嘿,松口了,太好了! 老子这就算抱上摇钱树了。 朱柏暗喜,脸上却装出无奈的样子:“如今只能这样了。” 朱元璋说:“这样吧。咱就勉为其难,帮你出这个头。” 草!你怎么不讲武德。 朱柏差点没忍住掀桌子,绕了半天,又回来了。 朱元璋乜斜着他:“呦呦呦,看你那样子。未必咱替你出头还会委屈你不成。这个官牙,你收手续费不能超过货物价值的半成,每年交给朝廷一半做税收,剩下的给你做运转,雇人之用。” 朱柏飞快算了一下,说:“成交。谢父皇。” 朱元璋问:“要人帮忙吗?” 这就是个送命的题! 朱元璋说要人帮忙吗,其实是想试探他。 朱柏不管说出谁,谁就在老朱这里挂了号了。 有结党营私之嫌! 可朱柏要说不用人帮忙,老朱又觉得他想吃独食。 朱柏皱眉:“除了父皇,儿臣也不知道叫谁好。要不父皇帮儿臣推荐几个人?” 朱柏利落地把球踢回去了。 这句话也是实话。 大臣肯定是不行。 成年皇子们,谁背后都是一群母族,妻族的人,也不行。 老朱肯松口把这事给朱柏,也是因为朱柏的舅舅外公什么的都在长沙,年纪小也没有妻族。 朱元璋垂眼沉吟了片刻,说:“你一个人能应付吗?这个可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办好的,要算账,要汇总各地价格的。” 朱柏想了想;“找几个会算账的太监帮我打打算盘就好。只要不让他们碰银子,他们也动不了手脚。” 老朱很忌讳太监干政,宫里的太监文化水平都不太高,也就最多能帮忙算算账。 老朱微微点头说:“可以试试,选几个年纪小一点,心思单纯一点的太监,好掌控。” 朱柏说:“如果要成立官牙局,那就必须在旁边搞一个官家银庄。要求买家必须把银子存进官家银庄,拿着银票交易。” 老朱眯眼:“你小子,真是得寸进尺,收了牙钱,还想把所有生意人的银子都攥在手里。咱怎么可能把这个权利给你?!” 第107章 公然造假 朱柏还要说话。 老朱挥手:“这事不用再说了。咱给你的权力已经够大了。” 朱柏抿嘴:一下要老朱答应这么多也不可能。不过不搞银庄,对我来说有银子也运不出去,没有鬼用。 还是得想个别的法子。 老朱看他不高兴,又有些心虚,干咳了一声问:“你带人清点顾成的赃银,怎么样了?” 朱柏有气无力地说:“还在点。” 那又不是他的,点别人的银子有什么意思?! 老朱轻笑:“啧啧,你知道为什么每次抄家的时候,这些官员都挤着去吗?” 朱柏望着老朱:“不知道。” 老朱说:“因为贪官贪到底贪了多少银子,他只会往少了说不会往多了说。那查抄的时候,多出来的怎么办呢?稍微有点良心的,自己留一点,大部分上交。没良心的,就基本上全留了。那些珠宝玉器古董什么的,就更别说了。压根就没有数。” 意识到老朱把这活儿交给他,其实真的是有点溺爱他。 朱柏恍然大悟,兴奋起来:“要是这样,我可就有力气点银子了。” 老朱叹气:“咱说你这孩子平时挺聪明的,怎么到了这时候就犯傻了。” 朱柏也叹气:“唉,儿臣的还不是父皇的。左手交右手。拿了又有什么用。” 老朱笑了笑:“算你明智。不过你也别扣太多了。” ------ 朱柏带着富贵和几个小太监把存银子的那间房打开。 朱柏端了个瓜子,坐下:“你们点,我看。” 富贵他们把一百多个箱子一打开,顿时满屋子银光闪闪。 朱柏笑嘻嘻的想:这才像样子嘛。 然后富贵他们就开始给每箱银子过称。 过了一会儿富贵过来,说:“殿下,基本上一箱净重都是四千两。只有三箱少了几两。” 朱柏皱眉:“那三箱没装满?” 富贵说:“装满了。都是一样的箱子满满匝匝。” 朱柏摇头:“不对不对。如果是纯银,密度都是一样的,怎么会少…… 他说到一半,停了。 如果少了,也就是说里面不全是纯银。 朱柏疑惑地问富贵:“银子还有假的么?” 富贵说:“当然。假银子都分了好多种,稍微好点的叫低色银就是银子里面掺别的东西,主要还是银子。最假的只有表面一层是银,里面裹着铁或铅。外面叫法可多了,什么九程饼、糁铜饼、倒插铅、吹丝……足足有几十种之多。” 朱柏皱眉:“我们点的不都是顾成收上来的银子吗?怎么还会有假?” 富贵说:“假银子好鉴别,低色银除非这样多了放在一起称,不然光靠看是看不出来的。” 朱柏微微点头:是了。四千两才差那么三四两。要是一两一两的称,很难看出问题来。 他忽然兴奋起来,对富贵说:“把那三箱假银子拿过来。我们甄别一下,把假的那些清理出来,留下来。” 富贵一脸茫然:“昂?假的留下来做什么用?” 朱柏:“让它更假,要假到让孩子都能一眼看出来。” 太监们面面相觑。 朱柏说:“然后你这样…… ----- 国库来跟老朱汇报,说湘王一共送来一百五十箱银子,共计六十万两,十箱金子共计五万两,还有二十万两银票。 老朱在心里默默算了算:根据二虎的消息,朱柏清点出一百五十八箱银子,十二箱金子。 这小子还不算贪心。 他挥手:“归入国库。” 老朱想了想又问二虎:“那小子这两天在干嘛。” 二虎犹豫了一下,回答:“造假银。” 老朱愣了片刻,掏了掏耳朵:“他在干什么,你再说一遍?” 二虎:“殿下留下的那八箱银子是成色不足的,说要把它变成十六箱。” 老朱皱眉:“怎么会成色不足?” 二虎说:“大概顾成收的银子太多,没有来得及检验。而且这八箱也就是掺了少许杂物,很难分辨。” 老朱脸皱成一团:“然后朱柏那混小子,要把银子变得更假。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正常而言,作为官方,收到假银,特别是这种抄家得到的脏银,不是应该提纯重铸吗?怎么会继续掺假? 二虎摇头:“臣也闹不明白。” ------ 老朱很快明白朱柏要干什么了。 因为今天他亲眼看见朱柏拿着一锭银子在湖边哄着朱椿:“我手里没有碎银,我用这个十两,跟你换五两碎银。” 朱椿眼睛发亮,又有点犹豫:“真的吗?” 朱柏:“真的。反正我有的是银子。多给你一点也不怕。” 老朱在心里骂开了:这个逆子,原来是要造假银来骗弟弟妹妹们手上的月钱。他日进斗金,还要黑他弟妹手上这仨瓜俩枣,真是气死人。 “十二弟等着,我回去拿。”朱椿兴奋地说完,就要走。 老朱干咳了一声:“老十一啊。这骗子从来都只骗得到贪小便宜的人。你上次差点上当,这一次竟然又信他。你好歹比他还大半岁,能不能也长点脑子。” 朱椿疑惑地看了一眼手里的银子:“他骗我什么。” 老朱对太监摆了摆手,太监要过去拿银子。 朱椿把银子抱在怀里:“你要干什么?” 太监不敢动手抢,回头看老朱。 老朱气笑了,对二虎说:“你去。” 二虎冲朱椿一拱手:“殿下,得罪了。” 然后过去抢,朱椿牛脾气上来了,死死抱着就是不撒手。 二虎只能冲另外两个侍卫招手。 朱柏有些不忍心了,对朱椿:“要不你给他们吧。我们不换了。” 朱椿一分神,被二虎一拉手,那银子就径直朝湖面飞去。 “啊。” 众人齐声惊呼。 银子没了不怕,主要是怕朱柏撒泼。 “噗通”一响,银子落在水面,沉下去些许,又浮起来,最后竟然就这么漂在水面…… 随波荡漾,仿佛在嘲笑着朱椿。 朱椿瞪大了眼睛:“我去!!!” 再傻也知道,银子是不可能浮在水面的。 这个银子是有多假!! 朱柏好无奈。 他生怕朱椿他们看不出来,已经把银子掏空了,往里面填了木屑再封口,拿在手里轻飘飘的。 朱椿竟然还是信了。 这小子脑子真的不好。 第110章 直接上杀器 各地的商品价格会跟随报给给朱元璋的各种情报一起送到御书房。 然后朱柏就指挥富贵为头的几个小太监,把数据整理成表格画在大白宣纸上,然后拿给朱元璋看。 朱元璋一看这个表格好新奇。 横排是地名,竖排是物品名称,中间是价格,最后是一行是朱柏定出的合理交易价格。 比厚厚的一大本账本看起来一目了然多了。 他这才相信朱柏不是为了好玩,真的会花心思好好做,说:“好好做吧。要是不行。咱随时都会收回来。” 朱柏笑嘻嘻拱手:“父皇放心。就等着收银子吧。” 老朱说:“最近跟你大哥一起上学怎么样?” 朱柏点头:“挺好的,挺好的。” 好个屁。 第一天刘伯温讲《大学衍义》,他上课就睡着了。刘伯温没叫他。 第二天宋濂讲《贞观政要》,说君王要清心寡欲,跟朱熹的存天理灭人欲是同一个道理。 朱柏问宋濂:“如果要灭人欲。我和太子殿下是从哪里来的。我大明没有继承人,岂不是要亡国了。” 然后宋濂红了脸支支吾吾说不上来。 朱柏又问:“宋夫子是帝王师,要不要先灭人欲试试看。要不我把你阉了吧。我五哥有独家麻醉药,一点也不疼。” 宋濂又羞又气,无法辩驳,最后哭着走了。 今天是第三天,应该是李希颜上课。 这老头学识渊博,是个名儒,就是脾气比较燥,性子比较刚烈。 要是学生不听话,他可是真的要打人的。 所以朱柏琢磨着,要不今日想个法子逃学算了。 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干这事。 老朱看透了朱柏的心思,说:“今天咱应该也不会太忙。等下可能会去串串门,看你们怎么上课。咱要是逮到你逃学,这个官牙局你就别干了,太耽误上学了。毕竟你要以学业为重。” 我去…… 我赚银子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是个孩子,一到这个时候就想起来了。 朱柏满心无奈。 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诶,对了,李老头不是脾气暴躁吗? 要是这老头动手打我,被老朱看见了。 最好挂点彩。 到时候老朱肯定心疼我,不让我上学了。 ------ 从老朱那里出来,朱柏晃晃悠悠想要出宫去。 富贵连连作揖:“殿下,您还是去文华后殿上课吧。万一皇上去了。没看到您……” 朱柏咧嘴一笑:“急什么,等本王处理一下公务。今日官牙局和银庄都挂牌,本殿肯定是要去的。” 他在中城选了两个有院子的相邻铺面,左边是“大明官牙局”,右边是“大明银庄”。 今日请了人来吹吹打打,放鞭炮好好热闹了一番。 官牙局和银庄的伙计全部穿着朱柏设计的深灰色黑边长袍,胸前别着带编号的名牌,是防止有人冒充,骗人钱财。 外面围满了前来观望的百姓,其中以商人为主。 私牙取消了,没有牙行,大家自己交易又不放心,如今有了官牙,自然是要探探风声。 官牙局门口用红纸黑字写着交易规矩。 朝廷作保,如有人以次充好,官府必究。 牙钱只要货品总价值的百分之五,比之前私牙要便宜好多,不过也是买家卖家都要收。 大家讨论得很热烈。 可是看热闹的多,真正存银子交易的人少。 第一日,来存银子的只有一两个人。一共存了一百二十两。 来牙行交易的人也是有三两个。 朱柏挠头:一天交易量至少几千两。 这个朝廷的信用不行啊。 富贵又在一旁催促了:“殿下,赶紧回去上课吧。皇上这会儿可能已经去了。” “行吧。”朱柏挥了挥手,这才不紧不慢回了宫。 今日果然是李希颜上课,讲《元史》。 朱柏大摇大摆进去,对李希颜一拱手:“夫子好。” 然后就径直走到座位上坐下了。 这里面加上他一共就两个学生。 李希颜想忽略他都不行。 见朱柏压根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他气得涨红了脸:“混账。谁准你坐了。” 朱柏一听,心里乐开花了:啧啧啧,我还什么都没干呢。你就火气这么大,倒是省了我的事了。 他梗着脖子昂首:“老匹夫,你骂谁呢。” 他怎么也是金枝玉叶,李希颜骂他等于就是骂老朱。 就算他不打算跟李希颜作对也忍不了这个。 李希颜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讥讽说:“听说殿下学识渊博,就来跟夫子讲一讲《元史》吧。” 这本书是他们几个大儒刚编撰好的。 他就不信朱柏能讲出来。 朱柏两手一摊:“不会。我还是个孩子。” 其实他不是不会,只是懒得暴露自己而已。 李希颜沉下脸:“不会,就好好学。” 朱柏说:“不学。元朝是少数民族建立,真正统一不到百年,大大制约了我中华民族的经济和技术发展,政权腐败更替紊乱,权臣干政,就是个失败的落后的朝政,有什么好学的。若非要说元朝有什么可以借鉴的,那就只有书画戏曲这些艺术类的东西。夫子教本王这个吧。” 李希颜气得不行:“你贵为太子未来的首辅,应该吸取前朝教训,引以为戒,劝诫君王。不要整日只想着这些画画听曲这些纨绔子弟的玩意。” 朱柏暗暗好笑:你们这帮老酸儒,平日里个个骂我“小阎王”“混王”,其实心里却很清楚。这不,一着急就说漏嘴了,直接把我定性为太子首辅了。 他摇头叹气:“啧,夫子讲的,本王不喜欢。本王喜欢的,夫子不会讲。那算了,我们也别互相勉强了,你上你的课。我忙我的去。” 他说完就起身要走。 李希颜咬牙:“混账。我叫你走了吗?你真是顽劣不堪,今儿不好好教训一下你,端正一下课堂秩序,以后还怎么上课。把手伸出来。”说完,拿起桌上一把戒尺。 朱柏一看:我去,铜的。平日里这些夫子不都是用木戒尺吗? 这一下子打在手上,还不手骨尽碎,直接就残了! 第108章 露出了狐狸尾巴 老朱黑着脸对朱柏说:“逆子,跟咱来御书房。” 老朱在御书房里坐下,本来沉着脸,后来绷不住笑了。 朱柏也觉得有点逗,忍不住也笑了。 然后两父子就这么对着傻笑。 太监探了探头,又忙缩了回去。 这“大阎王”和“小阎王”平时笑一笑就可能有人要死。 今日两个一起笑,真可怕。 老朱一边笑一边骂:“逆子,你到底做了多少假银?!” 朱柏歪头想了想:“不多,也就百八十两吧。” 老朱扶额,问:“得手了多少。” 朱柏一摊手:“这是第一单,就被父皇给搅了。” 老朱抬了抬下巴:“说吧,你要干什么?你要真想骗人,不会把它造得这么假。” 朱柏说:“反正也没有官家银庄,假银到时候满天飞,儿臣干嘛还要用真银子。” 老朱垂眼,不出声。 朱柏说:“再说。官牙局跟私牙不同,是要给买家作保的,万一买家用的假银,卖家后来才发现,官牙局是赔还是不赔呢。要是赔,等于好多天都白忙活了。要是不赔,官牙局的声誉就会大受打击。以后也没人来官牙局了。官牙局不开也罢。” 老朱看了一眼他。 朱柏又问:“父皇,您觉得为什么国库总是缺银子呢?” 老朱哼了一声:“还不是因为之前都是实物交税,没有折算成银子。” 朱柏说:“这是一个方面,其实最主要的是,百姓喜欢把银子存在家里,而不是拿出来流通。” 只要流通起来,总价值十万两银子从上到下包括十项交易的生产交易链条实际上只需要一万两银子。 剩下的九万两就能存在国库里。 可是现在商业被打压,白银流通不起来,银子就被百姓存在家里了。 老朱:“这跟开银庄有什么关系。” 朱柏:“儿臣知道您之前想推行纸币,也是想把银子收回到国库,可是百姓不买账。因为大家觉得那是一张纸,不值钱,大家觉得白银来换纸,太傻了。” 说白了就是没有实行金本位制。没有等价值储量的黄金作保障。 老朱想发多少发多少,没有信誉。 老朱皱眉想这个事情。 朱柏又说:“这个银庄的银票,就等同于纸币。只是有了所有人存在银庄的银子作保证。” 等于就是把金本位制改成了银本位制。 甚至他可以一样用金本位制,不过就没办法回收老百姓手里的银子了。 老朱眯眼:“如何作保?等大家把银子都存进来,然后你全拿走。主顾来兑付的时候,兑不出来,还不是要咱给你买单。” 朱柏点头说:“这也是,父皇可以派亲军都尉府守在银庄。儿臣每日只拿走自己的和交给您的手续费,所有本金全部留在银庄,不许动。” 老朱沉吟了许久:“可以让你试一下。不过你怎么能确定大家就会信你呢?” 说白了还是银子换纸,换汤不换药。 朱柏细细一笑:“所以,我需要大人们来配合。这是一个信用建立的过程,需要一段较长的时间。” ----- 老朱跟朱柏一起商议了官牙的流程。朱柏觉得顾成搞的私牙有一部分是可以借鉴的,比如价格随各地货物价格浮动,允许以物易物。 第二日老朱在朝堂上一宣布,群臣没有人敢反对。 毕竟大家都知道才办了个私立牙行的,这会儿要蹦出来反对,就有想要接替顾成染指牙行生意的嫌疑。 既然一定要有牙行存在,朝廷设立官牙也是天经地义的。 不过老朱自己来主持,就有点怪了。 明摆着是他不相信任何人,生怕肥水又流外人田。 可是老朱哪有这个功夫,所以肯定有“捉刀之人”。 是谁呢? 散了朝,朱柏跟老朱打了个招呼就去刘伯温那里上课了。 他跟刘伯温约定的一月之期刚好到了。 朱柏也没写什么总结,打算摆烂到底。 刘伯温见到朱柏连声夸奖:“殿下真是把《孙子兵法》用的出神入化。” 朱柏脸皱成一团:你这样忽然没节操的乱夸我,我都不知道怎么接茬了。 刘伯温说:“可惜有一点缺憾,功亏一篑……” 你既然把气氛烘托得这么足,我不让你表演一下,好像还对不起你了。 朱柏在心里暗骂,假装求知若渴地作揖:“请夫子赐教。” 刘伯温一脸肃穆:“这个牙行,你绝对不能接手。所谓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凡事不能太满。” 你果然够聪明,一下就猜到是我。 不过你真把我当小孩子了,以为这样就能吓到我? 这就叫满了? 老子满的时候还远远没到呢。 朱柏心里妈卖批,脸上好天真:“夫子说什么?我听不懂。” 刘伯温攥着朱柏的手腕:“殿下还是去跟皇上说,你太小,担不起这么大的担子。”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 你从头到尾就没打算好好教我,只是通过想控制我来左右老朱。 朱柏歪头,似笑非笑地望着刘伯温:“夫子这是想逼本王吗?” 刘伯温一惊,松了手,暗暗后悔自己太急切,忘了这孩子吃软不吃硬。 “殿下莫误会,臣只是为殿下着想。” 朱柏微微点头,粲然一笑:“夫子真好。一心为我大哥着想。” 那意思就是,就看在你也是为了朱标的份上,我这一次就不和你计较了。 刘伯温笑了笑:“湘王睿智大度,自然不会为了这种小事跟臣计较。” 短短两句话,刘伯温手心都出汗了。 要是朱柏去老朱那里说几句有的没的,再哭两声,老朱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这小子太狡猾,一步一步悄无声息赢得了朱元璋的宠爱,然后还把这一点利用得出神入化。 细细想来,朱元璋的儿子里,若论这方面的能力,谁都不如朱柏。 朱标还是太老实了…… 刘伯温再不敢说这件事,草草教了朱柏一点东西,就放他走了。 朱柏走出刘伯温的府邸,回头看了看刘伯温。 不知道是因为夕阳红得像火烧还是今日刘伯温说了那些话,他总觉得刘伯温的气息不似往日一般悠闲淡定,带了几分猩红的杀气。 第109章 给咱好好上学 李善长向老朱递交了告老的折子。 若是按照惯例,老朱是要客气一下的。他要说“爱卿正当壮年,应该为朝廷多效力几年,”然后把折子打回去。 然后李善长坚持,再次请辞。 如此两三次。 老朱再恩准。 这样李善长就算是光荣退休。 可是这一次,老朱直接就准了,可见有多迫不及待。 不过老朱虽然准许李善长辞去左丞相之位,却让他保留了太师这个闲职,算是仁至义尽。 散了朝,老朱单独找刘伯温问话:“刘大人,如今李善长要告老,不如,你来做这个左丞相吧。” 刘伯温行礼:“皇恩浩荡,臣才疏学浅无法担此重任。” 开玩笑,现在他可以通过朱标和朱柏左右朝政,要是接受了老朱的任命,跟李善长一样跪舔老朱,唯一支持他的言官们都会转作他的敌人。 现在老朱都忌惮他了,他要是还拥有这至高的权力,老朱岂不是更把他当敌人一般。 到时候他才真是骑虎难下,两头为难,如履薄冰。 所以,不管怎么看,这个丞相的位置,对他而言,都只有害处没有益处。 老朱压根就没想到刘伯温会拒绝,惊讶呆愣片刻之后便怒火冲天:特么的,你这个神棍也太不知好歹了。咱向你是好,让你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你竟然不肯?!你是什么东西?! 他咬牙静坐了片刻,才能冷冷地说:“此事重大,刘大人还是好好想想吧。” 刘伯温跪下来,匍匐在地:“臣惶恐。臣是真的没有这个本事。” 老朱盯着他的头顶许久,才摆了摆手:“如此,你便下去吧。” 刘伯温走了之后,老朱盯着门口,想得出神:按照能力,刘伯温着实是最佳人选。可是刘伯温这个脾气,太过刚烈,孤傲,不够温和圆滑,不能团结大臣。 其实他也有点害怕刘伯温接受这个任命。 毕竟刘伯温太厉害,给他那么大权力,很有可能尾大不掉。 老朱连下三道圣旨。 一个是把原来的右丞相胡惟庸提拔为左丞相,废除右丞相之职。 第二个是,成立四个新衙门:詹事府、左春坊、右春坊、司经局。 分别负责为太子讲解处置军国要事,安抚边陲藩王到教授太子典籍,宫廷礼仪,甚至是写书信这些事情。 刘伯温兼任正三品詹事,统管四部门,宋濂和李希颜兼任从三品副詹事。 最后一道,定下了李善长之长子李洪和皇长女临安公主的婚事。 于今年七月举行大婚。 胡惟庸一夜之间成了百官之首,风头无两。 胡惟庸接了旨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李善长家叩谢提携之恩。 李善长忙把他扶了起来:“哎呀,胡大人这是要折煞下官吗?” 胡惟庸恭敬地说:“太师,莫要谦虚,以后下官还有很多要向你请教。” 李善长拍了拍他的肩膀:“惟庸啊,我一直觉得你是我们淮西勋贵里最聪明懂事的。” 胡惟庸忙低头:“都是大人教导得好。” 其实大家心知肚明。 老朱虽然提拔了胡惟庸做左丞相,却让李善长挂着个太师的名头,明摆着不确定胡惟庸能不能胜任,所以要让李善长挂个闲职待命。 万一胡惟庸不行,就让李善长官复原职。 更别说,朱元璋虽然撤了李善长的实权,却跟他结了儿女亲家,算是补偿了他。 李善长压根就没有失宠。 胡惟庸也就还没坐稳。 不然那些来胡惟庸家里道喜的人,怎么会转头又来李善长家道贺。 ----- 若真要说谁被降职了,那就是刘伯温了。 淮西勋贵们幸灾乐祸,奔走相告。 言官们都为刘伯温惋惜:鞠躬尽瘁,一心为国,却总是不得老朱的欢心。还不就是因为他不属于淮西那一帮,又不肯阿谀奉承,说好听话。 越是如此,言官们越是敬佩刘伯温,反而坚定地跟他站到了一起。 刘伯温自己似乎丝毫不在意,欢欢喜喜领着宋濂和李希颜去老朱那里谢恩。 老朱把朱标和朱柏叫了过来:“来来来。这三位夫子以后就领着众夫子替咱教导你们了,好好给夫子们行个礼。” 刘伯温攥紧了手,望向朱柏。 让朱柏跟朱标一起上课,这个意思还不明显吗? 那就是把朱柏也当继承人培养啊。 朱柏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不想。 他很不想。 枪打出头鸟。 不管老朱的真实目的是什么。都等于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他要想个法子脱身才行。 朱柏苦着脸:“父皇。太子殿下文治武功比儿臣强太多,精通各种经书子集。儿臣连《中庸》都背不下来,跟太子一起上课,肯定听不懂,也跟不上。不如还是让儿臣去大本堂混吧。” 他一看那些古文就打瞌睡,去大本堂还有人陪他玩蛐蛐掏鸟窝钓鱼呢,跟着朱标要无聊死。 老朱沉下脸:“你还知道你连《中庸》都背不下来,你瞧瞧你写的那个奏折都是些什么玩意,还不努力学?!再说咱也没指望你学成个经天纬地的奇才,就想你多学点经书子集,顺便跟着你大哥学得稳重一点,别整天给咱惹事。” 朱柏各种事务繁忙,有时候也是朱标和老朱自己把他从课堂上拉走的。 他有了借口,最近压根就不去大本堂了,刘伯温那里也不去了,蓝玉不在也没有人教他习武。他整日就在御书房和街上混。 在御书房混也勉强算是学习,关键去街上混,简直就跟地痞流氓一样。 老朱一想起这事就胸口疼。 他深知再好的苗子也要有人扶正才能成材,所以下了血本要把朱柏圈起来,好好教教。 况且对比朱柏之后,他意识到了朱标在很多方面还有不足。比如谋略,比如世情练达。 所以就把他们放在一起训练,让他们相互取长补短。 他知道刘伯温的顾虑,却不想理会。 他是皇帝,不需要跟人汇报自己的计划。 朱柏只能向刘伯温他们三位行礼:“夫子在上,受学生一拜。” 刘伯温他们还礼:“殿下客气了。” 第110章 直接上杀器 各地的商品价格会跟随报给给朱元璋的各种情报一起送到御书房。 然后朱柏就指挥富贵为头的几个小太监,把数据整理成表格画在大白宣纸上,然后拿给朱元璋看。 朱元璋一看这个表格好新奇。 横排是地名,竖排是物品名称,中间是价格,最后是一行是朱柏定出的合理交易价格。 比厚厚的一大本账本看起来一目了然多了。 他这才相信朱柏不是为了好玩,真的会花心思好好做,说:“好好做吧。要是不行。咱随时都会收回来。” 朱柏笑嘻嘻拱手:“父皇放心。就等着收银子吧。” 老朱说:“最近跟你大哥一起上学怎么样?” 朱柏点头:“挺好的,挺好的。” 好个屁。 第一天刘伯温讲《大学衍义》,他上课就睡着了。刘伯温没叫他。 第二天宋濂讲《贞观政要》,说君王要清心寡欲,跟朱熹的存天理灭人欲是同一个道理。 朱柏问宋濂:“如果要灭人欲。我和太子殿下是从哪里来的。我大明没有继承人,岂不是要亡国了。” 然后宋濂红了脸支支吾吾说不上来。 朱柏又问:“宋夫子是帝王师,要不要先灭人欲试试看。要不我把你阉了吧。我五哥有独家麻醉药,一点也不疼。” 宋濂又羞又气,无法辩驳,最后哭着走了。 今天是第三天,应该是李希颜上课。 这老头学识渊博,是个名儒,就是脾气比较燥,性子比较刚烈。 要是学生不听话,他可是真的要打人的。 所以朱柏琢磨着,要不今日想个法子逃学算了。 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干这事。 老朱看透了朱柏的心思,说:“今天咱应该也不会太忙。等下可能会去串串门,看你们怎么上课。咱要是逮到你逃学,这个官牙局你就别干了,太耽误上学了。毕竟你要以学业为重。” 我去…… 我赚银子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是个孩子,一到这个时候就想起来了。 朱柏满心无奈。 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诶,对了,李老头不是脾气暴躁吗? 要是这老头动手打我,被老朱看见了。 最好挂点彩。 到时候老朱肯定心疼我,不让我上学了。 ------ 从老朱那里出来,朱柏晃晃悠悠想要出宫去。 富贵连连作揖:“殿下,您还是去文华后殿上课吧。万一皇上去了。没看到您……” 朱柏咧嘴一笑:“急什么,等本王处理一下公务。今日官牙局和银庄都挂牌,本殿肯定是要去的。” 他在中城选了两个有院子的相邻铺面,左边是“大明官牙局”,右边是“大明银庄”。 今日请了人来吹吹打打,放鞭炮好好热闹了一番。 官牙局和银庄的伙计全部穿着朱柏设计的深灰色黑边长袍,胸前别着带编号的名牌,是防止有人冒充,骗人钱财。 外面围满了前来观望的百姓,其中以商人为主。 私牙取消了,没有牙行,大家自己交易又不放心,如今有了官牙,自然是要探探风声。 官牙局门口用红纸黑字写着交易规矩。 朝廷作保,如有人以次充好,官府必究。 牙钱只要货品总价值的百分之五,比之前私牙要便宜好多,不过也是买家卖家都要收。 大家讨论得很热烈。 可是看热闹的多,真正存银子交易的人少。 第一日,来存银子的只有一两个人。一共存了一百二十两。 来牙行交易的人也是有三两个。 朱柏挠头:一天交易量至少几千两。 这个朝廷的信用不行啊。 富贵又在一旁催促了:“殿下,赶紧回去上课吧。皇上这会儿可能已经去了。” “行吧。”朱柏挥了挥手,这才不紧不慢回了宫。 今日果然是李希颜上课,讲《元史》。 朱柏大摇大摆进去,对李希颜一拱手:“夫子好。” 然后就径直走到座位上坐下了。 这里面加上他一共就两个学生。 李希颜想忽略他都不行。 见朱柏压根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他气得涨红了脸:“混账。谁准你坐了。” 朱柏一听,心里乐开花了:啧啧啧,我还什么都没干呢。你就火气这么大,倒是省了我的事了。 他梗着脖子昂首:“老匹夫,你骂谁呢。” 他怎么也是金枝玉叶,李希颜骂他等于就是骂老朱。 就算他不打算跟李希颜作对也忍不了这个。 李希颜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讥讽说:“听说殿下学识渊博,就来跟夫子讲一讲《元史》吧。” 这本书是他们几个大儒刚编撰好的。 他就不信朱柏能讲出来。 朱柏两手一摊:“不会。我还是个孩子。” 其实他不是不会,只是懒得暴露自己而已。 李希颜沉下脸:“不会,就好好学。” 朱柏说:“不学。元朝是少数民族建立,真正统一不到百年,大大制约了我中华民族的经济和技术发展,政权腐败更替紊乱,权臣干政,就是个失败的落后的朝政,有什么好学的。若非要说元朝有什么可以借鉴的,那就只有书画戏曲这些艺术类的东西。夫子教本王这个吧。” 李希颜气得不行:“你贵为太子未来的首辅,应该吸取前朝教训,引以为戒,劝诫君王。不要整日只想着这些画画听曲这些纨绔子弟的玩意。” 朱柏暗暗好笑:你们这帮老酸儒,平日里个个骂我“小阎王”“混王”,其实心里却很清楚。这不,一着急就说漏嘴了,直接把我定性为太子首辅了。 他摇头叹气:“啧,夫子讲的,本王不喜欢。本王喜欢的,夫子不会讲。那算了,我们也别互相勉强了,你上你的课。我忙我的去。” 他说完就起身要走。 李希颜咬牙:“混账。我叫你走了吗?你真是顽劣不堪,今儿不好好教训一下你,端正一下课堂秩序,以后还怎么上课。把手伸出来。”说完,拿起桌上一把戒尺。 朱柏一看:我去,铜的。平日里这些夫子不都是用木戒尺吗? 这一下子打在手上,还不手骨尽碎,直接就残了! 第111章 要命的事 朱柏想:我只想做做样子而已,代价也太大了。 再说我残了,这个李老头肯定活不了。 看来有人知道李老头的脾气,算到我跟他一定会其冲突,所以故意要害我和他。 朱柏顶嘴顶惯了,朱标一下也没反应过来要制止。 这会一看,李希颜拿出铜戒尺来才觉得有问题了。 他忙站起来拦住李希颜:“夫子莫冲动。十二弟虽然淘气,但是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本来嘛,学术讨论,就是你说你的,我说的,大家求同存异。 要是只准一个人出声,还有什么意思。 宋濂、刘伯温他们从来不反对学生们发表自己的意见。 李希颜也太过专制野蛮了。 朱柏从来好汉不吃眼前亏,毫不犹豫往外跑。 李希颜已经气疯了,打不到朱柏,就直接把尺子朝朱柏扔了过去。 众人惊呼。 一切发生得太快,富贵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全吓呆了。 跑到柱子边的朱柏一闪。 那尺子碰到他的额头落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朱柏捂着额头大叫:“啊。”然后倒在地上。 朱元璋刚好进来看到这一幕,心都停跳了。 “老十二。”他惊叫过来抱住朱柏。 朱柏额头上红肿了一块,微微睁眼,虚弱地说:“儿臣无法在父皇和母后身边尽孝了,父皇母后要保重。”然后闭上了眼。 朱元璋心神俱碎,叫:“快叫太医。叫太医!!” 朱柏给自己的演技打满分。 真情而不浮夸。 没办法,不装晕,老朱和李希颜都不会受教训。 其实尺子打在了柱子上,蹭了他一下而已。 只是一切发生得太快,大家都没看清楚。 李希颜这会儿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的黄梨木尺子被换成了铜尺,颜色一样。 方才盛怒之下,也没有注意到手感有差别。 他吓得脸色发白,忙匍匐在地上:“老臣该死。老臣该死。” 太医过来给朱柏把了把脉。 朱柏趁着大家不注意,朝太医使了个眼色。 太医心领神会,沉吟良久说:“皮外伤倒是不严重,不过内伤就不可知了,要观察几日。这几日,湘王殿下要好好休息。不要再劳神劳力。臣给殿下开些顺气安神健脾的药。” 什么顺气安神健脾,就是些山楂枣泥酸酸甜甜的可口糕点。 朱柏暗喜:yes ,好兄弟,平日没白给你好处。 朱元璋松了一口气,指着李希颜:“来人,给咱把这个老腐儒拖出去,乱棍打死!” 朱标忙跪下:“父皇,万万不可。李夫子虽然有些过了,可也是为了教导十二弟,并无恶意。请父皇息怒。” 朱元璋越发生气,点头冷笑:“是了,是了。最近咱是对老十二好些。你心生嫉妒,恨不得你十二弟被打死才好。或者,他是你指使的,是不是?” 朱柏一听:嘶,怎么事情朝着奇怪的方向跑了。老朱要真打死了李希颜,他就得罪了所有言官和朱标了。 朱柏忙睁开眼,一把捉住朱元璋的手:“父皇。夫子只是想教导儿臣,父皇切不可为此事杀人,更不可迁怒于大哥。不然儿臣罪过大了。” 李希颜一听,愣愣望着朱柏。回头想想,好像这孩子方才的《元史》分析也不无道理。是他先入为主,听人说朱柏顽劣,所以没静下心来仔细思索朱柏的话。 这会儿朱柏还为他求情,倒是让他越发不好意思了。 他磕头说:“臣惭愧,一把年纪还不如一个孩子大度能容。” 马皇后也赶过来,忙跪在朱标身边:“皇上息怒。臣妾听闻孔圣人在弟子不听教诲的时候也会责骂弟子。李夫子正式圣人之道来教育湘王,若是受到责难,以后夫子们都不知道该怎么教育皇子们了。” 老朱你自己不知道朱柏是个什么德行,你自己不知道啊? 平时你也不是被他气得动不动就脱鞋子要打人呢? 李夫子今天肯定是被朱柏气坏了,才动手啊。 老朱也冷静下来,冷冷对李希颜说:“夫子,虽然你育人心切,可是也要主意轻重。用木尺子打打手心,也就算了。直接用铜尺子打头,那不是要替咱教育儿子,你这是要咱儿子的命啊。” 马皇后抬头看了一眼地上的铜尺子,也有些诧异和恼怒。 虽然她是不喜欢朱柏风头太盛,可是直接要他命这个,还是有点太过了。 老朱见马皇后也不知情,稍稍安心,问李希颜:“尺子哪里来的?” 李希颜抬头:“臣平日随身携带的都是一把黄木戒尺,今日不知道怎么不见了,叫人回去取来,却不曾发现被换成了铜尺。” 李希颜要打朱柏,朱标肯定会出来拦着李希颜。 要是李希颜手一抖伤到了朱标...... 这个换尺子的人着实该死! 老朱脸色阴沉:“给咱把今日出入过这个文华后殿的人都叫过来,咱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 片刻之后,文华后殿里就黑压压跪了一片。 老朱坐在中央,左边是马皇后,右边是朱标和朱柏。李希颜站在一旁。 老朱心疼朱柏受了伤,叫人拿了点心给他在一边吃着,一边听。 老太监上前低声说:“皇上,人齐了。” 老朱微微点头,对着下面说:“是你们自己招,还是咱打了你们再招。或者有人举报也行。举报那个免死,其他的都得死。” 有个小太监拼命地磕头:“皇上饶命。李夫子的家人送了这把尺子来,说是夫子忘带了。夫子也交代说有人送进来,悄悄放在桌上就好,不要打搅他上课。” 看来是有人在宫外就把李希颜的尺子偷了。 李希颜以为没有带肯定叫人回去拿,然后那人再假冒李家人把铜尺子送进宫,借别人的手放在李希颜的桌上。 朱元璋咬牙切齿地说:“给咱把这个奴才拖出去,砍了。” 朱柏忽然说:“对,杀了。最好把送尺子进宫那个人也找出来杀了。真是太可恶了!这不就是偷天换日,嫁祸于人吗?” 第112章 朱柏的死穴 而且小太监只是帮忙递送货物,背这个锅有点冤。再说这个小太监是朱标宫里的,让他背锅,朱标就说不清楚了。 朱元璋被提醒了,想了想对二虎说:“查一查,今天是谁送这把尺子入宫的。一定要查到底。” 朱柏歪头看着那把还躺在地上的尺子:从刚才起,他就觉得好眼熟。 对富贵说:“把那尺子拿起来,给我看看。” 立刻有小太监跑过去捡起来递给富贵。 朱柏接过一看,上面印着“湘王亲制,御用同款”,气笑了:草,可不就是我做了放在经书店里买的铜尺吗? 简直就是对我赤裸裸的讽刺啊。 这还好是打中了我。 要是打中了朱标,老朱就会以为是我淘气,换了李希颜的尺子啊。 我特么到时候才真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楚了。 看到那几个字,朱标也明白是冲他和朱柏来的,抿起了嘴。 ------ 朱柏为了显得虚弱一点,说头晕,最后是富贵背着他回宫的。 富贵路上一直沉默着。 朱柏知道他也吓坏了,小声说:“我没受伤,只是不想上学,装的。” 富贵叹气:“唉,殿下啊。您别怪奴才多嘴。您从小就多灾多难。一个月里少说也要受伤三五次,奴才们战战兢兢,生怕您哪天伤了请不来太医。如今皇上和娘娘越来越看重你,日子好不容易好过了,您要更加保重自己才是。” 这孩子一来是自己淘气,二来因为不受宠,常被兄长和其他宫的宫人欺负,所以经常受伤。 上次朱樉他们敢当着他的面上来就抽富贵嘴巴子,就说明了一切。 而且他们干得那么顺手,肯定不是第一次了。 寝宫里其他宫人被朱柏折腾多了,被别人欺负多了,难免怨恨朱柏,所以对他爱理不理,能躲就躲。 只有富贵,一直陪着朱柏,不离不弃。 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 他一穿过来,就那么信任富贵不是没有原因的。 朱柏说:“富贵,谢谢你。” 富贵身子一僵,小声说:“殿下别这么说。奴才也是有私心的。殿下不好,奴才也好不了。” 他自己心里最清楚,之前他所做的一切也只是为了确保小王爷好好活着。毕竟小王爷活着,他才不至于被调去什么浣衣局干苦力。 要说多上心,多死心塌地也不至于。 所以,朱柏的感谢让他受之有愧。 而且朱柏好了以后,对他寝宫里的人真是没得说。 朱柏说:“放心。以后再不会有人敢欺负我们了。” 富贵回头笑了笑:“可不是,现在咱们王爷可是太子陪读。谁敢欺负咱们。” 朱柏问:“富贵,你本名叫什么?是哪里人。” 富贵说:“小的是回族人,老家在云南,本名马和,小字三保。” 朱柏打了个激灵,从富贵身上立起了身子问:“等等,你说你叫什么?” 富贵:“马和。” 卧槽,你特么是郑和啊。 郑和在我身边这么久,我竟然不知道。 看不出来啦,你个小太监…… 朱柏张着嘴一脸呆滞望着富贵。 富贵被朱柏这副样子吓到了,忙问:“啊,殿下,你怎么了?头疼吗?还是恶心想吐。” 朱柏从震惊中醒来,咧嘴笑:“啊,不。富贵,以后你要是出海的话,记得带上我。” 好好的,出什么海。 咱大明朝除了广东,还禁着海呢。 富贵哭笑不得,哄着朱柏:“行行行。殿下老实点,长大了要干什么都行。” ----- 回到寝宫,朱柏要看账本。 富贵不让。他只能在厢房数银子玩。 外面说马皇后来探望。 朱柏就被富贵赶回去躺着装病了。 马皇后带了一些点心来,宽慰了几句就走了。 然后是李淑妃,孙贵妃,还有朱柏叫不上名和叫得上名的各种嫔妃,走马灯一样进进出出,晃的朱柏头晕。 她们送了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和补品来,堆了一桌子。 朱柏有些好笑。 在宫里受不受老朱宠爱,真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之前摔了碰了,死了才有人告诉老朱。 这会儿他擦破点皮跟得了绝症一样,人人都来看,还红着眼眶,装模作样抹眼泪叹气,搞得好像多心疼一样。 真是笑死人。 等夜里人少了,胡顺妃才来。 她坐在朱柏床边也不出声,就呆呆望着朱柏。 朱柏被看得心里发毛,直求饶:“我错了,亲娘,以后再不敢了。” 今天是李夫子发癫打他,他本来是受害者,怎么到了亲娘这里,成了罪犯了。 胡顺妃这才幽幽叹了一口气:“你没足月就生下来了,瘦小得像个猴一样。我总担心养不大你。结果你比其他兄弟还淘气,让我日夜吊着一颗心。那次你从海棠树上摔下来,身子都凉了。当时我就想,还好,以后不用担心你了。等把你下葬了,我就陪着你去,省得你那么小还要孤孤单单一个人上路。结果你又活过来了,好似换了一个人,懂事得不得了。我当是老天终于可怜我了。结果你……”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结果朱柏只是换了一种作死方式。 之前是自己玩死自己,现在是玩别人激得别人动手。 其实结果都一样。 朱柏说:“娘放心。我不会有危险。今儿真的只是擦了一下。我是不想上学,才假装被打得很重。” 胡顺妃摇头,轻叹:“娘不图你富贵。只愿你平平安安长大,做个闲散王爷。” 果然是亲娘啊。就连想法都一样。 朱柏暗暗感叹,捉住胡顺妃的手:“我也是这么想的。” 胡顺妃:“你要去长沙做闲散王爷,也要上学,让你父皇觉得你可以治理藩国才行啊。你不能在宫里混一辈子啊。” 朱柏这会儿真的觉得头疼了,忙说:“行行行,我好好上学还不行吗?” 死穴! 胡顺妃就是我的死穴! ----- 那日后,老朱对朱柏的态度佛系了很多,不但让朱柏好好歇几日,还交代刘伯温他们:朱柏愿意听就听,不愿意听不要勉强。只要他每天能来坐一会儿就行。 第113章 天衣无缝 这么一来,刘伯温反而没那么提防朱柏了。 毕竟他们如今都觉得朱柏就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只不过有点小聪明,不堪大用,更不可能威胁到朱标。 朱柏趁着歇息的这几日,赶紧处理官牙局和银庄的事情。 他命五城兵马司把官牙局开张的告示贴满全城。还注明,非在官牙局进行的交易,若有欺诈不公,朝廷不管。 城中的一个茶馆里,有两人低声议论着。 “诶,你说这个什么官牙局到底是个什么。” “嗨,皇上一直打击牙行,是因为不想让牙行盘剥商贾,买卖公平,百姓们也少花点钱。结果有那奸佞之徒私设牙行,被皇上查出来了。皇上一看既然禁不住,索性设个官牙。有朝廷作保,自然没人敢哄抬价格,以次充好,坑蒙拐骗了。关键官牙的手续费都是明码标价。买家卖家商量好了,再去找官牙。” “官牙倒还好,那个银庄呢。” “让买家把银子存进来,一来要检验银子的成色,以免有人用成色不足,或者掏空了心的假银子来骗人。二来是防止买家没钱,又想要货。听说以后还要在大明朝各地都开分店。你可以把银子在北平存了,然后拿着银票来应天取银子,也省了带着现银上路危险不是?” “这个倒是好。可是平白无故,谁敢把银子存进去。” 另外那人转头看了看周围,低声说:“你就不知道了吧。皇上以国库作保,亲军都尉府负责守卫,搞这个官家银庄,而且是本朝第一富贵闲王湘王坐镇。湘王在应天城里产业众多,每日银子哗哗流进他的口袋,还怕他赖你这百八十两不成。就算他想赖,皇上也不让啊。听说存进去时间承诺一个月不取出来,不但不要手续费,还有利息。存的时间越长,利息越多。” “哎呀,听你说的,我赶紧把银子存进去。我在应天要待几个月,银子总带在身上也不方便。存到银庄里安全不说,走的时候取出来,还能钱生钱。” 那两人说着就赶紧结账走了。 在酒楼茶馆里喝茶聊天的十有八九都是生意人。 看这两人衣着富贵,多半也是商贾。 这会儿大家听这两人说话,个个心里都痒痒的,等他们一走,好多人都结了账,去官牙局和银庄看热闹去了。 官牙局的牙人不叫牙人叫“经纪”。每十个“经纪”还有一个领班。 一共三个领班,领着三十个“经纪”,专门负责迎来送往,解决纠纷,牵线搭桥,为人参谋。 寻常日子,每日一班轮值,其他两班休息。 若遇到旺季,就每日两班轮值,干两日歇一日。 除了“经纪”,官牙局还有固定的账房先生,打扫卫生和端茶倒水的小厮,负责防卫的侍卫。 官牙局井井有条,当门口上挂着“敕造官牙局”的金字黑底大匾额。 经纪们个个穿着统一的银灰色黑边长袍,整齐俊朗,与那以往市场上贼眉鼠眼,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好人的牙人截然不同。 众人看着心里也肃然并惊讶,不由自主便对这官牙局信赖了几分。 那两个说话的人去银庄存了银子,又出来换到北城的饭馆里,坐下边吃边把方才那些话又重复了一遍。 其实,城里同时有四五对这样的人在各个茶楼饭馆转悠,说的话大多相同。 他们都是朱柏派出来的托儿。 虽然存银子的人不见得增多,可是官牙局和银庄门口,明显热闹了许多。 朱柏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第二日一大早,就有一个粗壮大汉,叫人抬了五箱银子,足有一万两来银庄存。 有些人认出来那是朝廷一品大员蓝玉。 然后徐达、李文忠这些开国元勋一个个地都抬了银子来存,陆陆续续加起来也有十万两了。 大家一看,一品大员们存了这么多银子,这就是保障啊。 然后朱柏叫人用黄金铸成一个百来斤的大盆子放在银庄的展示柜里,让所有人都能看见。 来存银子的商贾果然多了许多。 银庄的柜台检验银子没问题,便会在银子上印上朱柏特有的花押,立刻存入后面银库里。 银库门口有亲军都尉的人把守。银子抬进去容易,想要抬出来,就要银票。 虽然还是有人担心银子存入“大明银庄”会取不出来。 可是为了能入牙行交易,也只能咬牙把银子存进去了。 牙行交易也明显多了,牙钱就收了一百两,银庄的手续费也收了几十两。 朱柏叹息:果然还是要请托来烘托气氛和打广告。 卖家交了货,就会迫不及待的把银子取出来。 银庄没有半点拖延,只按照约定扣除些许手续费。 第一个月下来,银庄和牙行两项,朱柏给老朱交了五千两白银利润。 朱元璋很高兴。 朱柏也很高兴,因为他除去人工,各种开销净利润也有四千多两。 四千多两雪花银啊。 一大箱子,白花花,亮得晃眼睛。 朱柏感叹:难怪顾成要搞这个牙行生意了,难怪顾成冒着一锅端的危险也要弄专门的宅院来装银子。 这样坐着,白花花的银子就往家里淌的感觉真特么太好了!! 那滑溜溜,亮闪闪的银子,看得见摸得着,比听什么某宝到账多少钱爽多了。 而且这才是开始。 只要大明不出乱子,牙行生意就会越来越好。 我,朱柏终于抱上聚宝盆了! ------ 二虎查出来,那个送尺子到宫门口的人竟然是朱柏铺子里的伙计。 伙计说有个客人自称是李希颜家里的人,说李希颜大人的戒尺不见了,所以只能临时买一把给他送过去。 朱柏店里的东西卖得贵,而且又不是什么兵器毒药之类的,所以是有送货上门服务的。 伙计当时没怀疑,这会儿说要是早知道,这把尺子竟然是用来打朱柏的,给多少钱也不敢卖,更不会帮忙送了。 最后还落在了朱柏自己身上,真是天衣无缝环环相扣。 第114章 一下干死朱标 朱柏问伙计那人长什么样。 伙计说就是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长相普通,衣着普通,就连说话都不带口音。 若是扔在人群里,他未必都能认出来。 朱柏冷笑:好计谋啊。就连这个人也是精心挑选的。 此事查到这里,只能就这么搁置了。 ------ 大概是最近过得太顺了,连收了好多银子,国库充盈,灾民也得到了救助,让老朱忘记了言官有多可恶。 今日早朝,钦天监又蹦出来说:“皇上,星象变异不曾好转,三月,荧惑进犯井宿。如今刚入四月,荧惑又进犯鬼宿,眼看离燕王大婚只有一个月不到,星象如此混乱恐对燕王不利。” 朱柏微微挑眉看了那钦天监一眼:呦,技能进阶了,都会戳老朱的软肋了。 不过也是,之前离大婚尚远,说这个也没有用。 果然,朱元璋虽然脸色不好却没有直接发作。 然后御史大夫站出来说:“去年灾荒不断,恐是老天发怒。请皇上为了燕王,下罪己诏。” 朱元璋冷冷一笑:“好,你来说说,咱哪里做得不好。” 御史大夫抬头,正要慷慨陈述,可是一碰上朱元璋似寒刃一般的目光,所有声音就被掐灭在了喉咙里。 最后他憋红了脸,也没能鼓起勇气说出一个字。 朱柏暗暗好笑:呵呵,果然都是绣花枕头,银样镴枪头,一动真格就死火了。 以前朱柏只是从历史书上读到老朱的所作所为,觉得他霸道野蛮凶残。 现在却觉得,老朱但凡弱一点,都没法从这帮武官手里争到皇位,就算争到了皇位也会被这帮文官吃得死死的。 朱元璋又冷冷扫了一圈:“有人要替御史大夫说点什么吗?” 明摆着不管是谁,敢说点出半点老朱的不是今天都要死在这里,自然没有人傻到非要去触这个霉头了。 反正老朱也不会改,何必跟自己的小命过不去呢。 朱元璋微微点头:“对嘛,咱又没有什么不对,下什么罪己诏。” 宋濂忽然战战巍巍出列,行了个礼:“皇上。” 朱元璋眯眼:“嗯。” 宋濂抖着白胡子说:“皇上要是真想虚心求教,可以下旨给天下所有人,征集意见。” 朱元璋气得差点掀桌子:草。你个迂腐的老匹夫!咱是真的想求教吗,咱是要你们闭嘴! 刘伯温立刻出来说:“宋大人此法甚好。既可彰显皇上的求贤若渴,又能让天下百姓知道皇上虚怀若谷。” 然后言官们都跑出来行礼:“皇上圣明。” “皇上真乃一代明君,堪比汉高祖,唐太宗。” 朱柏暗暗叹息:唉…… 被将死了。 老朱要是连这个奏议都驳回,会被天下文人说小气不能容。 宋濂也不知道是真的老糊涂还是装老糊涂,这一招真是又准又狠。 朱元璋不出声,朝臣们就在下面唾沫横飞,手舞足蹈,从三皇五帝讲到宋太祖。 老朱脸色越来越难看。 朱棣忽然出来,跪下朗声说:“既然是儿臣成亲,若是真有什么罪责,也是该儿臣去向上天祈求饶恕,不能让父皇替儿臣受过。” 大殿上骤然静下来了。 朱元璋一愣,望着朱棣,眼角忽然酸了:好儿子,你竟然出来帮咱挡刀。 朱标也跪下:“儿臣为长子,应是儿臣来承担老天的怒气。” 朱柏暗暗鼓掌:漂亮!还得是我永乐帝! 你们逼老朱,我就逼朱标! 本来罪己诏可是皇上才有资格下。就算是让人替代,那也是身为长子和未来君主的朱标才有资格。 朱标本来不打算出声。 朱棣站出来,朱标就只能上了。 不然以后天下就只知有燕王,不知有太子了。 老朱心里,朱棣和朱标的地位也会调转。 现在该刘伯温他们进退两难了…… 果然,大殿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刘伯温挪了出来,行礼:“太子体弱,怕是受不住。” 草,又用这个逼老朱。 总这么干就不地道了。 朱柏都有点生气了。 老朱这才不情不愿哼了一声:“那就下旨征集吧。” 征呗!咱倒要看看谁敢说! ------ 老朱只知道朝堂上有种的人都死绝了,却不知道民间从来不缺这种硬骨头。 有个叫叶伯巨的,竟然写了三千字的《奉诏陈言疏》来上书痛斥朱元璋十大错,条条都戳到老朱的肺管子里。 特别是其中有一句:“当今之事,所过者有三:分封太侈也,用刑太繁也,求治太速也。” 简直就是又毒又贱。 别说老朱生气,就连朱柏都觉得这人就是来找死的。 老朱看完之后脸都绿了,叫人星夜奔驰,将叶伯巨抓来应天。 说起来好笑,其实这家伙连言官都不是,是个县城里不入流的儒学训导。 刚才二虎来报,说叶伯巨已经被押到应天府了。 朱元璋一连声说:“把他押进来,咱要亲手射死他。让他知道什么是天子威仪。” 朱标忙说:“父皇万万不可。” 朱元璋脸色阴沉望着看着朱标,一字一顿地问:“为何不可?!” 朱标硬着头皮说:“父皇既然诏求直言,就要有接纳批评的雅量,今日要是杀了叶伯巨,以后就没有臣子敢说真话了。” “特娘的,你如今胆子大了,还敢顶嘴了。”朱元璋咬牙说,“那日在朝堂上,你就跟言官们站在一边,今日又不让咱杀叶伯巨。咱看叶伯巨就是你们指使的,你就想让弟弟们以后都没饭吃,好一人独大。” 朱柏好为难:照理说,他是应该支持朱标反对分封的。 可是老朱这会儿都气昏头了,他再蹦出来反对,等于是火上浇油。 朱标被朱元璋戳破了小心思,也又羞又气,梗着脖子说:“叶伯巨奉诏进言,父皇不喜欢,可以不采纳。可父皇若是因为这个执意要杀他,堪比桀纣。” 朱元璋咬牙切齿:“咱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是桀纣!!” 然后顺手拿起桌上那块镇纸,就杀气腾腾朝朱标过去了。 草,鞋底子抽也就算了,朱元璋这是要一下干死朱标的节奏啊!! 第115章 朱标快跑! 这可不行,我还指望着朱标多活几年。 朱柏也慌了冲朱标叫了一声:“大哥快跑。” 还在原地发愣的朱标就跟听见发令枪响了一样,夺门而出。 朱元璋也追了出去。 朱柏跟着跑出去,见朱棣他们也来了,忙说:“哥哥们快救大哥。” 朱樉苦着脸:“十二弟别闹。父皇最疼大哥,这会气头上,连大哥都打,何况是我们。” 朱棡指着那边:“没看见父皇手里拿着家伙吗?那家伙一下打下来,谁扛得住。可不敢去找死。” 朱棣忽然笑了一声说:“放心,父皇追不上大哥。” 朱柏一看,松了一口气:朱标甩开朱元璋一大截。 自从被朱柏和老朱逼着锻炼之后,朱标身体好了不少,与之前那个跑几步就喘不过气来的那个人简直判若两人。 正说着,他们绕了一圈又跑回来了。 朱元璋越跑越慢。忽然停了下来,抚着胸口,直翻白眼,摇摇欲坠。 朱樉嘀咕了一声:“不好,父皇年岁也不小了,这么一闹腾,身体怕是受不了。” 朱标立刻停下脚步,转身回来扶住朱元璋:“父皇,你可还好。” 朱元璋却一下捉住了朱标的手腕,怒目圆瞪,笑得有些狰狞,哪有半点不舒服的样子:“哈,你个逆子,咱今天就教你一招,什么叫兵不厌诈。看你还往哪里跑,打死你个逆子。” 干,你竟然玩阴的?! 朱柏暗骂,不管不顾扑上去抱住了朱元璋的腿。 朱元璋低头一看,是朱柏,说:“撒手,再拦着咱,咱连你一起打。” 朱柏只管死死抱住他:“父皇要打大哥先打我。” 朱元璋又扬手:“好,咱就成全你。” 朱柏眼看着那镇纸就要落下来,心一横,闭着眼睛,用凤阳话哭嚎:“爹爹啊,奶奶啊。爷要打死我了。” 朱元璋一听愣在那里:“你喊的什么?” 朱柏也不敢睁眼,只管叫:“爹爹啊,奶奶啊,救命啊。” 朱元璋红了眼眶,哆嗦着嘴唇瞪着眼前这个小娃娃。 小时候,他淘气惹父亲生气,大哥就是这么抱着父亲的腿不让父亲打他。 要是不是孩子的爷爷奶奶早逝,这会儿他要打孩子,可不就是会出来拦着他吗。 马皇后这会儿也来了,不着痕迹把他手里的玉镇纸接了过去,背手递给身后的宫人。 那宫人忙揣着镇纸跑了。 朱元璋浑然不觉手里东西不见了,蹲下来捉住朱柏的肩膀,瞪大眼睛用凤阳话问:“你刚才叫咱什么?” 老朱不会发疯真的掐死他吧。 朱柏心里叫苦不迭,又跑不掉,只能哆哆嗦嗦又叫了一声:“爷。” 朱元璋的泪水滚滚而下,哽咽着说:“再叫一声。” 宫里朝里都是讲应天府口音的官话。 他还是第一次听儿子用凤阳话这么叫他,还是他最疼爱的小儿子。 这声“爷”用孩子清脆的声音叫出来,真是好听...... 朱柏又叫了一声:“爷。” 当初离开家乡,他也只是为了能有口饭吃。 这几十年颠沛流离,刀尖上舔血,也只是为了活下来。 如今得到了天下,又有什么用,饿死的双亲和大哥都不会活过来了。 朱元璋越想越伤心,抱着朱柏嚎啕大哭。 马皇后和朱标忙跪下了。 其他人见了,也不知是真伤心还是假伤心,都伏在地上哭。 朱元璋哭够了,站起来用袖子擦干净眼泪,擤了一下鼻子,说:“别哭了,你们懂个屁,只有老十二懂咱。” 其他人立刻停了哭嚎。 朱元璋对皇子们说:“从今日起,在内宫,你们别叫咱父皇了,叫的咱头疼。改叫爷吧。” 皇子们面面相觑,回答:“知道了,爷。” 朱元璋这才牵着朱柏扬长而去。 马皇后对朱标招了招手,随着朱元璋而去。 朱标只能跟上了他们。 进了御书房,朱元璋抱着朱柏说:“你这小兔崽子,刚才真是一下子戳到咱肺里了。” 这个老十二真是老天给他派下来的福星和救星。 要不是这孩子刚才冒出几句凤阳话让他一下清醒过来,真把朱标打坏了,这会儿后悔也来不及了。 其实朱标说的也没有错。 所谓忠言逆耳,言官们就是干这事的。 不过,他让臣子提意见仅限于公事。 这阵子好不容易压着群臣没说反对分封的事情。 要是不杀叶伯巨,开了这个口子,以后那群言官就天天对他的私事指手画脚,没完没了。 更何况,朱标说他是暴君,着实把他惹怒了。 气已经完全消了,他看见站在门口处踌躇不敢入的朱标,又有些心疼,粗声说:“进来吧。杵在那里干什么?” 马皇后忙数落朱标:“殿下向皇上进言也该注意长幼尊卑,怎么什么话都敢说出口。那是你爷大度,才不跟你计较。还不快来跟你爷认错。” 朱标只能磨磨蹭蹭进来:“爷,儿臣错了,不该说你是暴君。” 朱元璋有台阶下,自然不会再骂朱标,再说听朱标叫这一声“爷”心早软了,这会儿只哼了一声,就算了。 外面响起女人的哭声:“皇上,求您别伤湘王,惩罚臣妾吧。” 然后胡顺妃扑了进来,跪在地上磕头。 “嚎你娘的丧,咱都没打他。”朱元璋笑骂道,“十二,还不快去把她扶起来。” 胡顺妃路上也不知道摔了几跤,裙子上好几处苔痕,头发都散了,妆也哭花了。 朱柏酸胀,心也微微痛了起来,走过去,用袖子给胡顺妃擦干净眼泪:“放心,我没闯祸。” 胡顺妃望向老朱。 朱元璋也哼了一声:“是,他没惹祸。” 岂止是没惹祸,还救了他的宝贝接班人。 瞥见朱标低头立在一旁,朱元璋知道朱标虽然认了错,心里其实还不高兴,对他挥了挥手说:“叶伯巨的事情再议。” 只要不杀叶伯巨,还能想办法。 朱标如获大赦,忙冲朱元璋行了个礼,牵着朱柏出去了。 等朱柏走了,胡顺妃冲马皇后伏倒磕头:“贱妾僭越了,娘娘赎罪。” 第116章 都不想动脑子 若是平日,有妃子这样不管不顾,众目睽睽下跑来拉扯皇子,马皇后定要好好让对方知道一下宫里的“规矩”。 可是今日朱柏救了朱标,她要再找胡顺妃的麻烦,就要被人说心胸狭隘,不近人情了。 她在老朱面前立的温柔大度人设也会崩。 马皇后笑了笑:“妹妹说的哪里话。今日老十二救了太子殿下,可是立了功,我应该好好嘉奖你生了个好儿子。” 胡顺妃再磕头:“贱妾何德何能,都是皇后娘娘教导得好。” 马皇后很满意胡顺妃的恭顺,过去扶起胡顺妃:“妹妹太见外了,我们都是一家人。” 胡顺妃走了以后,马皇后对朱元璋笑:“之前没觉得,胡顺妃到是个很知轻重的人呢。” ------ 朱标大概是吓狠了,路上一直不出声,也走得很慢。 其实朱柏挺同情朱标的。 朱标从小被朱元璋当作接班人培养,身上担着大明江山的未来。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人硬生生被逼得老成如五十岁老头。 关键老朱那性子实在是...... 又说要朱标监国,一点不和他心意,就当着文武百官、兄弟姐妹的面追着朱标满皇宫跑。 朱标好歹也是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实在是有伤自尊。 这事要落在朱柏身上,早就受不了撂挑子不干了。 走到僻静处,朱标却忽然停下,转身对朱柏深深作揖:“十二弟,谢谢你。今天要不是你,我少不得要受点皮肉伤。” 朱柏忙规规矩矩回礼:“大哥不用客气。平日都是你救弟弟们,也该弟弟们救救你。” 朱标苦笑一声:“那么多兄弟,竟然不如你一个小娃娃。” 想他冒死救了弟弟们多少回,却是第一次有人出来为他挡刀子,还是最小的弟弟,真是心酸心寒啊。 朱柏忙说:“大哥不用伤心,其他兄长也是想来救哥哥的,只是他们比我大,没我灵活。再说,我年纪小,父王也不舍得打我。” 朱标轻笑了一声摸了摸他的头:“也是。” 天子之怒,弟弟们害怕也正常。 只是他也是凡人,平日纵使害怕也会挺身而出。 原以为朱柏冒死相救是想要邀功。 结果,朱柏丝毫不提这事,还为其他兄弟辩解。 朱柏果然老成得可怕...... 朱标忍不住又在心里问自己:他真是个八岁不到的孩子吗? 朱柏看了看左右,小声问:“殿下是不是还怨父皇?” 朱标没出声。 果然...... 朱柏暗暗摇头:这可不行。 最近老朱和朱标的亲子关系太紧张了。 如果朱标想不通这件事,父子间的裂痕会越来越大,大到不能弥补。 到时候,朱元璋不喜欢朱标,搞不好会换人来当太子。 那他将来的下场,会比烤鸡还要悲惨。 他低声说:“父皇打你,那是因为爱你。他要是不爱你,早就打死了你。” 朱标喷笑出声,捏了捏朱柏白白嫩嫩的小脸:“你个小娃娃,从哪里学来这一套一套的。” 朱柏嘿嘿一笑,问:“殿下不伤心了?” “嗯,不伤心了。”朱标笑着回答完,又皱眉:“这事要想个办法解才行。不然父皇和大臣的关系会彻底僵住。” 朱柏无视朱标委婉的求助,点头:“嗯,大哥睿智英明,一定能想出好法子。” 他已经明显感受到了朱标对他的防备,特别是这一次老朱把官牙的事情交给他之后。 所以他要低调,装傻,低调地装傻。 帮忙也不能在明面上帮。 朱标不好意思再问。 又想防着朱柏,又什么事都要向他求助,着实有些不地道。 他想了想,对朱柏说:“十二弟。大哥可能有时候犯浑,但是绝对不会做伤害你的事情。你放心。” 若是说过去对朱柏还有几分忌惮和不满,今日之后,他也打定主意再不理会别人在耳边说的关于朱柏的坏话了。 朱柏龇牙一笑:“知道。” 我还要靠你长命百岁来保我小命呢。 ------ 朱柏出宫直奔曾秉正的府上。 曾秉正对朱柏的忽然来访,受宠若惊,又有些茫然。 把朱柏迎进去之后,就抄手等着朱柏说话。 朱柏笑嘻嘻地说:“曾大人知道叶伯巨的事情吧。” 曾秉正:“臣有所耳闻。” 朱柏说:“大人也知道,言官们盯得紧,我父皇满肚子怒火,却不能处置叶伯巨,这会正打算抓几个跟叶伯巨相关的人来办。” 曾秉正越发一脑袋浆糊:这小王爷跑来跟我说这个干什么?我跟叶伯巨八竿子都打不着。 朱柏歪头说:“刘夫子点曾大人一同去办赈灾粮的事情时,我父皇曾把曾大人的履历翻出来看了看。我记得,曾夫人跟叶伯巨的夫人是同乡。” 曾秉正一愣,然后心里千万匹马奔腾而过:卧槽,这也可以!! 自从刘伯温点他一起去赈灾只有,他就被老朱划为跟刘伯温一边。 如果再多一层这个关系,搞不好老朱真会以为是他授意叶伯巨上书。毕竟这个叶伯巨蹦出来得也有点太莫名其妙没头没脑了。 听上去有点荒谬,不过以老朱的流氓脾性,也不是没可能把气撒在他头上。 曾秉正头上冒出冷汗来:“湘王觉得我应该如何为皇上分忧呢?” 最重要的是,要想办法一举证明他跟刘伯温和叶伯巨都没关系。 朱柏既然特地来找他,自然是有了解决法子。 朱柏不答反问:“大人觉得呢?” 他在心里骂开了:这帮人怎么都这样,只想捡现成的,不想动一点脑子。 曾秉正试探着说:“那臣上一个折子,驳斥叶伯巨?只是不知道如何写才好。” 一条条的驳斥,等于是把朱元璋又拖出来公开处刑一次,肯定是不行的。 朱柏歪头说:“其实皇上之前已经说过了呢。” 曾秉正冥思苦想,猛然抬头,望着朱柏:“难道是......” 朱柏把两手一摊,笑嘻嘻地说:“大人睿智。本王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 ------ 刘伯温和言官们本来打算今日在朝堂上好好“劝解”一下老朱,让他知道打杀言官是不对的。 可是老朱却只把叶伯巨关起来了事,又不审,又不定罪,把他们都整不会了。 第117章 老朱够贱,我喜欢 朱元璋说:“咱这里有个折子,是曾秉正昨日上的,咱觉得写的很好。大家一起来听听。” 朱元璋说完冲朱标抬了抬下巴。 朱标便展开折子开始念。 折子大意就是:星动和天灾跟皇上没有半点关系。皇上不用担心。 历代贤明君主执政的时候,都出现过星动,却不妨碍他们长治久安。 比如尧执政时,就发生了连续九年的洪水,难道就说尧被老天诅咒是不暴君吗? 汉文帝、汉景帝、宋仁宗在世时,都发生过星动和天灾,却都不妨碍他们成为百姓心目中的明君。 巴拉巴拉巴拉…… 写了五千多字,念到朱标要断气。 秒杀了叶伯巨的三千字。 朱柏在心里笑劈叉了:曾秉正别的不行,写文章还是不错的。虽然他大半都没听懂。 刘伯温嘴角抽了抽:曾秉正清廉中正,急智不足,古板有余,短时间内是绝对想不到这么两全其美的跪舔法子的。 况且曾秉正一直以明哲保身为原则,保持中立,忽然跟言官对着干,肯定是听人说了什么,才迫不及待要向老朱表忠心。 朱标也没有这个急智,那就只有朱柏了…… 老朱等朱标念完,用目光淡淡扫了一圈下面,问:“诸位觉得这篇文章怎么样。” 李善长忙出列说:“皇上,臣以为此文见解独特,文采斐然,论据充分,真乃绝世之作。” 胡惟庸说:“皇上,此人说出了臣的心声。应该褒奖。” 朱元璋微微点头:“嗯。咱也觉得。所谓臣子就该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什么叫为君分忧,这才是正儿八经的为咱分忧。曾秉正听旨,从即日起,咱任命你为刑部郎中,领正五品俸禄。” 众臣一片哗然,曾秉正之前只是个小小的六品大理寺寺正,一下提拔为正五品,比连升三级还夸张,这个是直升三级。 御史大夫忙出来说:“皇上不可,这样不合规矩。” 朱元璋凉凉地问:“什么不合规矩。规矩都是咱定的,咱说合规就合规。” 众臣哑然,然后心里暗暗把曾秉正骂了个遍:你个奸佞小人,我们好不容易快逼得老朱服软了,你背后捅一刀。 合着全天下,就你是好人?!就你是忠臣? 我们都是为了一己私利故意为难老朱?! 老朱神清气爽,宣布散朝。 昨天他一看到曾秉正的奏折就知道肯定是朱柏在背后干了什么。 只是朱柏不说,他也不说。 大家默契地都装傻。 朱标再次求情,朱元璋心里一高兴,就把叶伯巨放了。 言官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儿,又不能再骂老朱,一连几日都在朝堂上猛烈攻击曾秉正。 刘伯温试图把跑偏的话题拉回来,可惜都没成功。 曾秉正每日战战兢兢来上朝,然后被言官骂得哭哭啼啼回家。 直到朱棣大婚前,朱元璋觉得差不多了,才把曾秉正提拔为陕西参政外放。 曾秉正像是得了大赦一样,即日起便启程赴任。 这样一来,言官要不要继续在朝堂上骂他都没关系了,反正他也听不到了。 朱柏笑劈叉了:老朱够贱,够奸猾。我喜欢。 我们配合得真是好默契。 ------ 因为老朱一夜暴富,所以把朱棣的婚礼办得热热闹闹,风风光光。 上好的红色织锦随便造。 鲸鱼油的蜡烛到处点。 金器珠宝成箱赏。 言官想跳出来劝谏朱元璋如此奢靡,不妥。 可是想想老朱用的自己的私房钱,一没增加百姓赋税,二没让州府上供。他们有什么资格说长道短呢? 如此,只能压下羡慕嫉妒恨,强装笑脸假惺惺道喜了。 夜里喜宴刚散,又一颗巨大的彗星划过天际,拖着长长的尾巴。 朱元璋正好在回寝宫的路上。 他喝了几杯,有些醉意,一看又有“扫帚星”,气血上涌指着天空骂骂咧咧:“你太不懂事了。咱儿子结婚,你也给咱搞这一出。” 骂完了,他自己又觉得晦气,拉着身边的朱柏说:“这些大臣整天在咱耳边念叨你四哥当年说过的话。你也是王爷,你说说看,他们说你四哥有反意,到底对不对。” 老朱果然还是介意的。 今日我不替朱棣遮掩过去,老朱怕是要冷藏朱棣。 那我最后的那一道保险就没了。 朱柏歪头问:“爷,儿臣没打过仗,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紫金山跟皇城的距离是远还是近呢?一定要架炮才能打进皇城吗?” 朱元璋一愣,喃喃地说:“敌人要是都能上紫金山了,对不对皇城架炮,大明都亡国了。” 朱柏点头:“对啊。那些大臣整日说要防患于未然。那四哥这么说不也是一个出于武将的未雨绸缪吗?我没觉得有错。” 压在老朱心头多年不散的烟云顿时消散。 他拍了拍朱柏的肩膀:“老十二,你真是咱的好儿子。咱真是喜欢死你了。” 朱柏哭笑不得:男人喝醉了的反应就那么几样,其中一样就是对谁都特别亲热,嘴巴特别甜。 就算是皇帝也没新意。 ------ 朱棣大婚后,老朱宣布了要让朱樉朱棡去就藩的决定。 本来他是想让朱棣也去北平就藩的,可却改成了让朱棣带着朱橚、朱桢去中都凤阳历练历练。 这一次去中都的名单里,没有了朱柏。 有些臣子觉得,老朱这一次想让几个儿子好好学武练兵,而朱柏去了只会捣乱。 也有臣子觉得,老朱只是不舍得朱柏去受苦。 其实朱元璋只是想留着朱柏给他好好赚钱。 毕竟官牙局和银庄运行良好,离不开朱柏定价和指挥。 马皇后知道官牙和银庄的事情,多次向朱元璋隐晦询问是谁在操作。 朱元璋只说是请了一个高人。 不是他信不过马皇后,只是他也知道马皇后多少对朱标有点偏心,不想惹麻烦。 男人嘛,赚钱回来养家就好,没必要把怎么赚到钱的,跟谁一起赚的,事无巨细都向老婆汇报。 马皇后越发觉得奇怪,把朱标叫来询问。 第118章 可不可以换个名 朱标犹豫了一下,才回答:“应该是十二弟。” 马皇后微微皱眉:“不可能吧。” 她知道老朱对朱柏有几分溺爱,可是没想到老朱能做到这种地步,毕竟朱柏那么小。 朱标说:“儿臣亲眼看见十二弟整理货物价格。” 其实他也觉得挺丢脸的。 老朱宁可相信一个八岁的孩子都不愿意把这件事交给他。 他的能力真的不堪到了如此地步? 马皇后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朱元璋的心已经明显偏向了朱柏那边,还瞒着她。 也就是说,朱元璋知道她会想办法反对。 马皇后想了想,问:“你没想什么法子应对吗?” 朱标苦笑:“父皇说,十二弟在帮儿臣充盈国库。儿臣觉得,这么说也没错。” 马皇后似怨似嗔地望着朱柏,轻轻叹了一口气:“儿啊,你就是太老实了。” 朱标想了想说:“父皇总说,身为帝王,要能胸怀博大,容别人不能容之事。况且十二弟确实也是在为朝廷办事。” 马皇后点头:“你父皇教导得没错。不过,他说的是当了帝王之后。” 其实就算是老朱自己,当了皇帝之后,也不像他自己讲的那么大度。 不然当初那些被灭九族的人是谁下令杀的? 朱标微微皱眉:“可是如今十二弟干得好好的。儿臣忽然要插进去,似乎有些奇怪。” 马皇后:“如今只能先这样了。再看看吧。他还小……” 其实她想说的是,朱柏还这么小就如此厉害,以后还不知道要如何。 不过呢,这会儿正因为朱柏小,可以肆无忌惮的犯错,老朱也不会罚他。 等他大了,老朱就怕是没有这么包容了。 朱标微微点头。 马皇后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她的话外之音,却不好说得太露骨,只说:“你媳妇这几日就要临盆了吧。早点回去吧。随时有可能发作。叫产婆太医都来候着,你这几日也别去侍妾房中了,老老实实守着你媳妇。” 朱标低头拱手:“知道了,儿臣让母后操心了。” ------ 胡顺妃知道自己那日当着马皇后的面去为朱柏求情,让马皇后不高兴了,所以一连好多日都不敢去见朱柏。 早上跟马皇后问安的时候也格外恭顺,下跪磕头一点也不敢马虎。 马皇后起身亲自扶起了胡顺妃:“妹妹一直是宫里对我最恭顺的,早请安夜问候,一次都没有缺过。” 胡顺妃低头:“这是臣妾该做的。” 马皇后说:“后宫事务繁忙,我想请妹妹来帮帮我呢。不知道妹妹愿不愿意。” 胡顺妃忙跪下了:“臣妾无德无能,担不了这么大的担子。” 马皇后盯着她的头顶问:“妹妹是真不愿意,还是有别的顾忌。” 后宫之人都巴不得被提拔到她身边来。 这个胡顺妃是真谦虚还是假客气? 胡顺妃:“臣妾愿意为娘娘分忧,只是臣妾才疏学浅怕是办不好,耽误了娘娘的事。娘娘要是不嫌弃,臣妾以后每日早上来给娘娘端茶倒水,研磨洗砚。” 马皇后笑了笑:“可怜你也太老实了。我是真想提拔你,既然你怕,就算了。起来吧。” “谢娘娘恩典。”胡顺妃忙又磕了个头,才起来。 陆陆续续有妃子来请安。 胡顺妃低头在一旁立着,听马皇后跟李淑妃她们说话,除非马皇后问她,不然绝不多说一个字。 等到妃子们都来过,马皇后才放她出来。 胡顺妃走出坤宁宫,松开了一直攥着的手,手心里面湿漉漉的全是冷汗。 最近朱柏风头太盛,马皇后打压她还来不及,怎么会忽然要提拔她? 因为有一种谋害叫“捧杀”。 ----- 夜里朱柏听得东宫那边热闹得很,早上富贵就来跟朱柏说太子妃顺利生下了一个儿子。 朱柏一听大喜:太好了。吕氏为朱标生第二子这事,可不就破了吗? 而且这个孩子比他记忆中朱允炆的出生早了至少一年。 绝对不可能是朱允炆! 我可要好好去为他庆祝一下。 他忙洗漱吃了早饭,拿了个早准备好的金锁,去东宫了。 其他兄弟也来了。 因为除了朱标,其他人还没有子嗣,所以对婴儿这种小生物都有点好奇和陌生。 奶娘抱着孩子出来。 各位王爷都接了孩子都不敢久抱,立刻递给下一个,还相互打趣:“二哥说不定明年就能添丁,还不赶紧抱抱,练习一下。” “算了算了,这小东西皱巴巴,软绵绵的,不敢用力,又怕摔了。你们说不定比我先,还是你们来。” 王爷们击鼓传花一般把孩子递来递去,看得奶娘心惊肉跳又不敢出声,最后传到了坐在一旁看热闹的朱柏手上。 朱柏皱起脸望着手里的孩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好丑! “哈哈哈,老大媳妇争气啊。又给咱添了一个孙子。”朱元璋大笑着从外面走进来。 朱标忙出来迎接:“父皇,孩子还没取名,请父皇赐名。” “好好好。”朱元璋连连点头,沉思了一下,说,“按咱之前定下的规矩,你的儿子是‘允’字辈,火字边,这孩子以后要以文辅佐他的大哥,那就叫朱允炆吧。” 朱柏打了个哆嗦,低头瞪着手上的孩子:草!朱允炆!! 我特么千防万防,这小子还是被生出来了!! 不管是谁为朱标生的老二,也不管是什么时候生的,老朱都会给孩子取名朱允炆。 众皇子又向朱标道贺。 朱柏叫了一声:“不可以,这孩子不能叫朱允炆。” 众皇子和朱元璋惊愕回头。 朱柏抱着孩子“噌噌噌”走过去,一脸诚恳:“父皇您还是给孩子改个名吧。” 老朱脸色一沉:“你说说哪里不好?” 朱柏说:“这孩子以后年号是‘建文’里面有个‘文’字,现在名字又是火字旁加‘文’,那不就是自己烧死自己。多不吉利。” 朱元璋伸手就扇了过去:“你个臭小子,咱看你是又皮痒了。他上面还有个兄长,如何轮得到他当皇帝。你还帮他把年号都取好了。” 第119章 湘王殿下高明 朱柏一跳躲开了:“不是儿臣淘气,我是说正经事,父皇请给他改名字。” 朱标忙按着朱元璋:“父皇莫生气。十二弟还小,怕是之前伤到了头还没有完全好。” 朱柏还不怕死,凑过来拱火:“不。儿臣早就好了,清醒得很。儿臣建议这孩子叫朱允灿吧,灿烂人生,多好。” 朱元璋气得满屋子转找棍子:“你个逆子,真是给你三分颜色,就要开染坊。轮得到你来给孩子取名字吗?你是什么辈分!!” 朱柏说:“父皇给他换一个字也好,反正不叫朱允炆就行。” 朱元璋咬牙说:“咱还就非要给他取这个名字了。” 朱棣忙从朱柏手里接过孩子,对富贵使眼色:“湘王累了,赶紧送湘王回寝宫。” 富贵抱着朱柏哄着往外拖:“殿下,我们回去慢慢说,奴才陪你玩象棋。” 朱柏冲老朱伸出手,大叫:“父皇,请你一定要听儿臣的。不然大明又要大乱了。” 朱元璋脸都憋红了,脱鞋想打朱柏,可是被朱标抱着动不了,只能将鞋朝朱柏扔了过去:“给咱把这逆子关起来。他若还这么胡说八道,就不许放他出来。” ------ 朱柏从东宫一出来,就安静了。 他开始琢磨一个问题:我改变了历史的细枝末节,到底最后能不能改变结果呢? 如果不能,那还留在这里折腾什么? 赶紧跑啊! 忽然听见富贵在他耳边低声说:“殿下英明。” 朱柏茫然抬眼,才发现已经回了寝宫,身边只剩下了富贵。 “昂?”他冲富贵挑眉。 他刚才都闹得老朱要关他禁闭了,富贵怎么还夸他? 这小子平日不是这么没脑子瞎吹彩虹屁的人。 富贵压低了声音:“殿下,最近您锋芒太盛,已经让娘娘和太子殿下忌惮了。前日和今日这么一闹,就安全了。” “啊……”朱柏一脸茫然。 富贵冲朱柏竖了个大拇指:“殿下真是高。” 朱柏忽然意识到:虽然老朱对宫人们残酷打压,从不把他们当普通人看,却阻止不了宫人们建立自己的信息网络。 富贵知道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这会儿富贵的短短几句话,看来似是随口一说,其实肯定是马皇后和朱标在一起说了什么,被宫人听见,然后告诉富贵了。 富贵以前安静得像个鹌鹑,不是老实也不是无知,而是不想多嘴惹麻烦。 讲白了大家不过就是上下级一场,搞不好明天就换人了,真没必要。 现在富贵肯说这些,是真把他当朋友和主人了。 朱柏捉住富贵的手:“富贵,多谢。我还小,宫里好多事太复杂,我也弄不明白,以后有什么事,还要请你多提醒我。” 富贵受宠若惊跪下:“殿下说的哪里话,奴才为殿下万死不辞。这等小事不值得谢。” ----- 朱柏大闹东宫的事传到了马皇后那里,马皇后听完不生气,还笑了,一脸慈爱地说:“老十二还小。淘气也正常。” 宫人都说皇后娘娘宽容大度,却不知最近压在她心头的阴云散了。 朱柏胡闹才好,说明他也就是个普通孩子。 不然才八岁就没有弱点没毛病,大了还得了?! 朱元璋叫人给朱柏送去了清心定神的汤药,还要盯着朱柏喝完才走。 那药苦得要死。 朱柏乖乖喝完,在心里骂翻了天:干,老朱那老头哪里是想给我治病,分明是借机教训我好吧。 听宫人说朱柏出了东宫就不吵不闹了,这几日也是安静得不得了。 送药过去,他就乖乖喝,喝完还说“谢谢你”。 朱元璋心里又开始担心:这小子不会是真的受刺激又傻了吧。 然后他借着给朱棡、朱樉他们送行,解除了朱柏的禁足。 如今已经是春末时节,清晨的风也没了寒意只有几分凉爽。 朱元璋和马皇后叮嘱了朱樉几句,无外乎就是要他对王晓月好点。 朱樉恨不得早早脱离朱元璋他们的管束,有点急切。对于老朱和马皇后的话,一边耳朵进,一边耳朵出。倒是朱棡对朱元璋和马皇后恋恋不舍。 朱元璋把朱樉的不以为然看在眼里,忍不住暗暗皱眉,便对跟着朱樉前往西安就藩的高僧弘远和跟随朱棡的高僧智明说:“你要好好规劝秦王和晋王以民为重,如果他们执意不听,你们即刻叫人快马加鞭送信给咱。” 这句话也是说给朱樉听的。 朱樉下意识看了弘远一眼。 弘远忙对老朱行礼:“小僧遵旨。秦王英明神武,自然会励精图治把秦地治理得平安富庶。” 智明:“遵旨。” 李淑妃站在马皇后和老朱身后,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似有千言万语,却苦于不能诉说。 等朱元璋和马皇后说完。 诸位兄弟都上去跟朱樉朱棡道别。 只有朱柏,一个人站在人群后若有所思地盯着朱樉和朱棡:如果朱棣现在去不了北平。我是先逃去陕西找朱樉好,还是去山西找朱棡好。 这两人跟我的兄弟之情也不见得有多深,未必肯收留我。 而且那么多银子也没法一下就带走。 要不先找个公事做借口过去,然后自己悄悄置办宅子,把银子一点一点运过去。 如今我这个孩子的身份,真是蛋疼啊。 老朱瞧见了朱柏安静的过分,暗暗皱眉:不好不好。真的傻了。 马皇后却想:傻一点好。最好让老朱把官牙局的事交给朱标。 朱樉、朱棡上马,又对着这边拱手,这才看了一眼李淑妃,算是道别。 李淑妃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了,对他们轻轻点头。 那两人才转身策马而去。 ---- 这边散了,朱柏本来打算去看看官牙那边,却被朱元璋叫到了御书房问话。 朱柏有点蔫蔫的,垂手立在那里。 朱元璋又有些心疼,对他招手:“逆子,过来。” 不好,老朱那天没打着我,这是要找补回来。 朱柏抿嘴,转头想叫人去叫朱标,一边磨磨蹭蹭靠过去。 朱元璋轻轻抚着他的背,小声问:“你这是怎么了,跟个霜打的茄子似的?爷那日也没打到你啊。” 第120章 未雨绸缪总是没错 朱柏噘嘴不出声。 朱元璋叹气:“你说说你。你大哥给儿子起个名,你也要较劲。这有啥好较劲的?又不是你儿子。” 听老朱的声音难得如此低三下四,朱柏也暗暗叹气:是啊,我跟老朱较劲也没有用啊。老朱也不知道朱允炆会逼我自焚啊。 朱元璋又说:“大不了咱答应你,你自己的事情可以自己做主。以后你的儿子,咱不帮取名。” 朱柏忽然如醍醐灌顶:啊,对啊!管他谁做皇帝。老子自己做主啊。 我要是不肯屈服,放弃,不自焚,谁也不能逼我! 中国之大,哪里不能躲呢。 朱柏眼睛亮晶晶的,一把捉住老朱的手:“爷,你别让我去长沙了,让我去蜀地或者黔州吧。” 朱元璋哭笑不得:“蜀地黔地除了成都好点,其他地方都是穷山沟,哪里有鱼米之乡好?再说胡顺妃的父亲胡美在长沙,以后你去长沙,他也会真心辅佐你。” 朱柏抿嘴想了想:也是。 说句不好听的,去长沙,就算跑路都有熟人帮忙开城门啊。 朱元璋又说:“你要是总留在京城,你犯点小错,都有人告到你大哥面前,哪有自己做土皇帝无拘无束的舒服。你看看你二哥。他就想明白了,走的时候一点都不留恋。” 朱柏点头:“父皇说的是。” 只要我做闲散王爷,去长沙也能做。 朱元璋拍了拍朱柏的肩膀:“想通了就好。想通了就好好帮咱赚钱,别每天没事找事。咱今天在这里就给你留一句话,咱对你是有些偏心的。只要你不犯谋反的大罪,咱就不会给你治罪。同样的,你大哥只要不脑子发昏,搞什么谋逆的事,皇位就是他的。别人再有本事,也不要打这个主意。” 怎么一个个的都以为他想当皇帝呢? 这工作有什么好? 累得要死,还天天被言官骂,比打工狗还惨。 朱柏叹气:“儿臣就想每天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巴不得连字都不用写,没那么大志向。” 朱元璋笑了笑:“你小子脑子太好了,不用太可惜了。咱年轻时没读过多少书,这个皇帝当得有点费劲。别人咱又信不过。所以,咱还在,你就帮帮咱。咱百年以后,你要是跟你大哥合得来,想帮他,你就帮。你要是不想操劳,就去长沙做你的纨绔王爷,咱在天上也绝不会怪你。” 老朱这么掏心掏肺的,把朱柏整得还有点心酸了。 老朱对他其实真算不错的,甚至有点溺爱。 如今想想,做父亲的不都这样吗,总是很矛盾的。 又想儿子有主意,又怕儿子太有主意,不听自己的话。 又想大儿子当家,又怕小儿子受饿…… “爷……” 朱柏真心诚意地好好叫了一声老朱,这是穿越后的第一次。 只是不知怎么的有点鼻塞了。 老朱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想通了就好。别整天焉了吧唧的,看得咱心慌。该怎么过怎么过。” ----- 朱元璋这边才说完,那边就有人去告诉马皇后了。 马皇后听了,独自垂眼坐了许久,抬眼已是泪流满面:果然是几十年的夫妻,老朱太了解她了。 老朱知道是她纵容别人指使李嬷嬷,只是不想跟她计较。 他跟朱柏说这些话,其实也是为了让她安心。 其实想想朱柏才八岁,她就这么紧张,确实有些小题大做了。 再说这孩子有如金刚护体一般,总能化险为夷,着实让她心生畏惧再不敢造次。 老朱盯朱柏这么紧,再轻举妄动坏了他们夫妻多年感情,也得不偿失。 ----- 朱柏跟老朱长谈后,重新审视了一下自己的“保小命”+“当咸鱼”计划。 第一条,不管哪个“朱允炆”当皇帝,甚至不是朱允炆,而是任何一个朱标的儿子当皇帝,都会对他们这些叔叔下手。因为这个侄儿跟叔叔们没感情,只有利益争执。 所以,只要让老朱和朱标两个人能多活一天,他就能多逍遥一天。 第二条,这个朱柏的身份赚钱的时候很管用,跑路的时候是个累赘。 要想办法多弄几个身份。 第三条,赚钱比较重要,有了钱还能想办法把钱运出去。手里没钱,什么办法都是空想。 所以,他要把他有限的精力投入到无限的赚钱事业之中。 他请人把他的书房多摆了几个书桌椅子,一来方便,二来也为了挡住其他人探究的眼光。 低调一点总是没错的。 这会儿他带着几个太监在算账,算盘拨得噼里啪啦响,很有几分账房的感觉了。 朱柏则支着脑袋,在琢磨这个月的大宗商品定价。 忽然小太监进来禀报说朱棣来了。 朱柏忙起身跑了出去,边走边说:“诶。四哥,你怎么来了。这会儿,你不是应该在收拾行李准备去凤阳吗?怎么还有空来我这里串门。” 朱棣淡淡地说:“是,我明天就出发了,有几句要紧的话要单独交代你。” 朱柏对宫人们挥了挥手。 其他人迅速退了下去,只留下了他们两。 朱棣说:“我走了,你要安分点,遇到难事只需向父皇和大哥求助。” 虽然他说得很隐晦,朱柏却知道他说的是马皇后和某些忌惮他们的人。 这宫里他们能说上话又信得过的也只有老朱和朱标了。 朱棣不喜欢说话,除了同胞的朱橚,也很少管兄弟间的事。 这会儿特地来交代朱柏,是真的把他当亲人看了。 朱柏咧嘴一笑:“知道了。” 太好了。他跟永乐帝的感情培养得不错,以后跑路有落脚地了。 朱棣又说:“你四嫂在宫里待的时间不长,有些事情还没你明白。我这一走,她就举目无亲了。所以我让她有困难来找你。” 朱柏哭笑不得:原来你主要是来说这个的。关键我才多大,你把嫂子托付给我不好吧。 朱棣郑重拱手:“拜托了。” 朱柏只能还礼:“弟弟只能尽力而为。” 朱棣点头:“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朱柏歪头想了想,问朱棣:“四哥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照理说朱棣又没有侍妾,徐长英整日待在寝宫里不出来,能有什么事? 朱棣淡淡地说:“没有,只是多交代一句而已。” 马皇后陷害朱柏的时候想把他拉上,说明对他也有忌惮了。 未雨绸缪总是没错。 第121章 妖僧急了 上次去凤阳,让朱棣深刻的认识到了这个“中都”的简陋。 这一次是他自己带着几个弟弟去,一切都要靠自己。 所以这会儿他带着人上街市上买东西去了。 刚出皇城,就觉得有人跟着他们。 朱棣不动声色,带着人进了一个小巷。 那人不知所以跟着进来,才发现是个死胡同。 朱棣站在尽头背手淡淡望着他。 身边和墙头立着的侍卫,个个拉满弓,箭指着尾随之人。 朱棣冷冷地说:“哪里来的刁民,好大的胆子!连本王,你都敢跟踪。” 他虽年纪不大,在朝在野却都已经有了心冷手硬,心思缜密的名声。 所以想要给他挖坑的人,都只敢绕到朱柏和朱橚身上去。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明目张胆冲着他来。 那人被十几支箭指着,却毫不惊慌,拜倒在地,嘴里大呼:“燕王。您已经忘了贫僧了吗?” 朱棣仔细打量了一下,才点:“哦,原来是灵谷寺的道衍方丈。” 道衍磕头:“燕王还记得贫僧,贫僧就算是即刻死去,也值了。” 他上次冒死换来了老朱启用僧官,结果最后竟然因为长得太难看,被老朱直接从名单里剔除了。 他不甘心,后来又多次上折子向老朱表明心意。 可惜老朱都不予理睬。 这些事,朱棣也知道,这会儿心里已经大概知道他要干什么。 别的僧人都巴不得远离朝堂,修为清净。 这个和尚却如此热衷仕途,真是挺奇怪的。 朱棣不动声色,不紧不慢走过去,把道衍扶了起来:“大师不必多礼。你我也算有一面之缘,若是有话跟本王说便直说,这样尾随本王容易被误伤。” 道衍叹息:“燕王政务繁忙,身居深宫,道衍人微言轻,实在是拜见无门。况且燕王明日就要去中都。贫僧怕再不跟燕王说几句要紧的话,又要等上数年。” 朱棣微微点头:“好,你说。” 道衍看了看左右。 朱棣对侍卫统领说:“你们去巷子口等着。” 等侍卫们走远了,道衍才说:“殿下处境危险啊。” 朱棣飞快地皱了一下眉头:“什么意思?!”他极其讨厌别人装神弄鬼,危言耸听。 “不止是贫僧看出殿下有帝王之气。”道衍压低了声音,“上次天界寺那个被射杀的小和尚,明显是某人专为殿下挖的坑。幸好殿下不曾上当。” 所谓的帝王之气,只是能力和身份的综合考量。 细数老朱的儿子,只有朱棣有这个能力而且迫切需要往上进一步。 更别说,现在他如今还多了徐达和朱柏的支持,又多了许多胜算。 燕地苦寒是不错,可是也天高皇帝远。 为了让朱棣守好北关,老朱必须让他有自己的兵。 因此,朱棣只要一去燕地,就是蛟龙入海,猛虎归山,再无约束。 相比而言,朱标看着众人拥戴,其实危险得很。 因为他没有狼性! 环绕着他的兄弟个个如狼似虎,他却像羔羊一样温良柔善…… 朱棣微微挑眉,假装没听到“帝王之气”这大逆不道的话,只问:“什么坑?本王怎么听不明白。” 其实那小和尚也曾拦住他,说送他一顶白帽子。 朱棣当时暴怒,本想直接绑了和尚押送官府。 可是思来想去,这和尚要是见了官倒打一耙,他反倒说不清楚了。 所以,他最后只说了一句:“你这疯和尚,再胡言乱语,本王就要判你个谋逆,诛你九族。” 把那和尚吓跑了就算了。 结果没过几日,那和尚便被朱樉射杀在天界寺。 他想想有些后怕:这和尚原来是每个王爷都试试。幸好他死了,不然还不知道要多生多少事端。 这会儿道衍再提这事,朱棣有点紧张,心中杀机隐动。 道衍说:“虽然殿下回答的滴水不漏,可是有心人若是非要往殿下身上泼脏水,进谗言,次数多了,也难保皇上和太子不会动摇。” 朱棣眯眼望着他:“大胆妖僧。你煞费苦心见本王一面,就是为了离间我们父子兄弟的关系?” 道衍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其实不用贫僧多嘴,殿下如此聪明,心里也是明白的。” 朱棣冷冷地说:“知道自己多嘴就好了。” 道衍低声说:“皇上临时改变心意,不让殿下去就藩,却命你带着小王爷们去中都练武,就说明皇上对殿下的心已经不似从前了。” 朱棣垂眼不出声。 刘伯温那老匹夫不知道在老朱和朱标面前说了些什么,真是可恶至极。 朱棡和朱樉接连犯错,老朱都没怪罪,如期让他们去当土皇帝了。 可是他把北城兵马司管得那么好,老朱却迟迟不放他走。 不是想要多考验一下他,是什么? 若有机会,他定要把那老神棍碎尸万段,剥皮萱草! 道衍接着说:“殿下不可以坐以待毙。要早些为自己筹划才好。如今最紧要的,便是想办法早些去就藩。” 朱棣斜眼望着他:“你跟本王说这么多,对你有些什么好处?” 道衍跪下磕头:“若殿下肯让道衍追随左右。道衍定赴汤蹈火肝脑涂地,效忠殿下。” 朱棣气笑了:“本王对父皇和太子殿下忠心耿耿,只想守卫北疆,绝无二心。只要本王行得正站得直,怕什么佞臣谗言。本王要不是看在跟你有过一面之缘的份上,也不会浪费时间在这里听你胡扯。你要再敢来本王面前胡说八道。本王绝不轻饶。” 说完就拂袖而去。 道衍直起身,失神望着朱棣决然的背影,喃喃自语:“燕王,莫非贫僧真的看错了?你跟那些王爷一样胸无大志吗……” ----- 朱柏在官牙坐镇,听说外面有和尚求见,以为是宗泐回来了,兴冲冲出来迎接,结果发现是那个丑和尚道衍。 不是他以貌取人。 这个道衍实在是脸上每一个地方都长在他审美的雷点上。 五官不好看也就罢了,气质还很阴鸷。 反正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道衍无视朱柏的嫌弃,淡淡行礼:“湘王殿下。” 世俗之人,有几个不以貌取人? 他早已习惯别人因为这副皮囊对他的轻视了。 第122章 各取所需 朱柏想想自己那只猴还是抢了道衍的,算是欠着人家一份情,便客客气气回礼:“啊,高僧找本王有什么事?” 道衍:“贫僧这里有殿下想要的东西。” 朱柏嗤之以鼻:“本王要什么没有。少故弄玄虚。” 道衍指了指自己的光头。 朱柏瞬间被勾起了兴趣:“行吧,我们去里面细说。” 他叫富贵在楼下守着不许人上来,自己跟道衍在官牙二楼的房间里关上门独对。 朱柏问:“说吧,你能给本王什么?” 道衍说:“殿下不是想出家吗?贫僧可以帮殿下如愿。” 朱柏微微挑眉:“你不怕死吗?” 老朱那时候说的很清楚了:哪家寺庙敢收留湘王,就血洗哪家。再把方丈剥皮示众。 道衍:“怕。可是不付出就没有收获。” 朱柏笑了笑:“大师既然不惜冒这种险,想得到的东西肯定也很贵重了。” 道衍:“贫僧要的东西,对殿下微不足道,对贫僧却是一生所求。” 朱柏支着头:“先说你要什么。本王再想想答不答应你。” 道衍说:“每个皇子就藩之时,皇上都会指定一个僧官随同。请殿下说服燕王和皇上,让贫僧辅佐燕王。” 朱柏眨了眨眼,上下打量了一下道衍:卧槽,你这个丑和尚,很有几分眼光和野心嘛,还知道提前在永乐身边把位置占好。 道衍接着说:“作为交换,贫僧可以让殿下入妙智禅院的《僧人录》,有正式的度牒,每年更新。正好这个月就是上报朝廷更新名录的时候。” 朱柏说:“你就不怕我父皇发现?” 道衍:“一入佛门,俗事皆忘,俗名本来也是自己报的,别人也不知道真假。再说,这些年多的是孤儿投靠佛门。这些孤儿本来就没有大名。殿下年纪小,妙智禅院又是个小禅院,僧人不过百……” 到时候知道朱柏底细的就只有他了。 好比他给朱柏取法号明知,写上俗名叫二狗,父母双亡。任谁也想不到,这个在寺庙里“长大”的小和尚实际上是大明帝国堂堂湘王。 除非朱柏自己去告状,老朱是绝对想不到也查不到的。 朱柏想清楚其中的奥妙,暗暗狂喜:是的,到时候我把头发一剃,袈裟一披,拿着度牒,就可以在大明境内自由来去。 任是朱允炆也好,还是朱标也好,都找不到“朱柏”这个人了。 听着天衣无缝,独独有一个破绽,那就是道衍。 这个计划一旦实施,道衍等于就攥着我的命门了。 朱柏眯眼望着道衍:“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出家吗?” 道衍:“不知道。殿下自然有殿下的考量。跟贫僧没有关系。” 朱柏笑了笑:“你付出的太少。我付出的太多。不对等。” 道衍暗暗着急。在朱棣那里碰了钉子,朱柏就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所以他一定要让朱柏答应! 道衍问:“殿下要如何?” 朱柏想了想,说:“其实,本王在第一次见到大师的时候,就已经把我的要求告诉你了。” 道衍垂眼想了想,当时朱柏说,以后把住持的位置让给他。 他恍然大悟:是了是了。如果朱柏控制了妙智禅院,再杀了他,就再无第二个人知道这件事,这才是万无一失。 他不得不佩服这个小王爷心思的缜密,回答:“等殿下去长沙之时,贫僧就会以身在燕地,无法管理寺庙为由,把主持禅让给‘明知’。” 朱柏点头:“你果然聪明。行,那我们就说好了。你去为本王办度牒,入僧籍。本王拿到度牒之日,就是你去燕王身边之时。” ----- 朱柏从官牙司回来,去杂货铺买了一小箱白蜡烛,然后叫富贵拿着去朱棣寝宫了。 朱棣正在忙着收拾东西,听朱柏来了,也有些惊讶。 上午见了面,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朱柏怎么又来了。 朱柏笑嘻嘻地说:“我看见有上好的白蜡烛,想着四哥去中都夜里看书,或许用得上,就买了些给四哥。” 朱棣叹息:“难为十二弟想得周全。又让你破费了。” 宫里多用鱼油点灯,他去中都不好带,那边也买不着。 这个白蜡烛是用白蜡虫分泌的蜡制成,通体雪白,燃烧时间长,又不会滴蜡泪,相比蜜蜡制作的黄蜡烛要更好用,但是价格也是黄蜡烛的数倍,要二钱银子一根。 他不舍得买。 这宫里,也就朱柏舍得,且买得起送他了。 朱棣叫徐长英把蜡烛装到行李箱里,自己带着朱柏进了书房。 “十二弟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朱柏想了想问朱棣:“四哥。我看父皇给二哥三哥都指了个高僧,为何你身边无人。” 朱棣心里暗暗一惊。那个道衍,刚找我说了一些有的没的。 朱柏就来说这个…… 是不是道衍又跟朱柏胡说八道了。 朱柏关上门,凑近低声说:“我看那道衍虽然长得丑,却有几分智谋。相比只会啰嗦念经的和尚,对四哥而言,倒还有用一些。” 朱棣看了他一眼。 朱柏说:“他今日找我说了些大逆不道的话。反正你都要带僧官在身边了,与其放着他到处胡说八道,不如圈在身边。只要他在你身边就随你处置了。” 朱棣垂眼,嘴角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其实他也想到了这些。到时候实在觉得这和尚没用,找个借口杀了就是。 不过,他不好自己去跟老朱要求。 因为不知道道衍有没有跟别人说这些,万一已经传到老朱耳朵里,他又去向老朱要道衍,不就刚好撞在枪口上吗? 朱柏说:“四哥要是跟我想的一样,就点点头。我去帮你跟父皇说。” 朱棣抬眼望向朱柏眼底:“这样岂不是太麻烦四弟了” 朱柏咧嘴一笑:“不麻烦,我也就是动动嘴皮子的功夫。而且道衍说以后我想去妙智禅院玩,随时可以去。山上的麻雀随我抓,我也不吃亏。” 朱棣这才打消了疑虑说:“如此,就辛苦四弟了。” 第123章 搞到了一个分身 道衍动作很快,不过数日就亲自把度牒送到官牙局里来了。 朱柏按捺住兴奋,仔细翻看了一下那个度牒:印鉴齐全,注明了他的法号“明知”,以及出家时间和相貌特征。 有了这个东西,再配合《僧人录》,以后他就可以用“明知”的身份,大摇大摆进任何一家寺庙都不会被怀疑。 这就是他的第一个分身。 关键时候,能保命。 他点头:“行了。大师先回去。本王自会想办法让你如愿。” 道衍喜不自禁,忙行礼:“阿弥陀佛,多谢殿下。” 他也不怕朱柏不守诺言。毕竟每年《僧人录》都要更新。 朱柏说:“此事断不可向第三个人说起。不然泄露出去,妙智禅院却会遭受灭顶之灾,就连你也保不住性命。到时候本王不但保不住你还要被骂胡闹任性。” 道衍行礼:“这个,贫僧自然明白。” 这件事的风险,原本就是他这边更大。 若不是为了能去朱棣身边,他也不会答应。 朱柏收好度牒,歪头想了想,问道衍:“话说,大师知不知道宗泐大师在哪里?” 听说道衍这人虽然长得难看,却精通儒道释三家,跟这三家的领袖人物关系都不错。 宗泐便是佛家的领袖。 别人未必知道他的行踪,但是道衍这种社交活跃分子,消息灵通得很。 道衍回答:“宗泐大师好像三日后会回天界寺,审订今年天界寺的《僧人录》名单。殿下为什么问这个。” 朱柏笑了:“你别管,本王定会让你半个月之内到燕王身边去。” 几件事要事,一起办了才好呢。 ----- 宗泐如今回应天城跟做贼一样,戴着斗笠,身穿灰色僧袍,身边连个小沙弥都不敢带,生怕被人发现告诉朱柏。 他下了船之后,特地没走最近的北城门,而是绕远从南面的小城门-三山门进城。 只要再走半里路,就能回到天界寺后门,然后他就躲在里面装乌龟,任谁来了,也不见! 宗泐顺利进了三山门,低下头压低了草帽遮住脸,然后一路朝天界寺飞奔。 很好,今日天界寺的香客和游僧又很多,可以完美掩护他的行踪。 宗泐一阵激动,抬起头望着只有十步之遥的后门。 停在门边的一辆马车忽然帘子一掀,一个熟悉的小身影悠哉悠哉出来,然后背手立着笑嘻嘻望着宗泐。 “我勒个佛祖,麻烦了。”宗泐暗暗叫苦,立刻转身。 朱柏一抬手:“诶嘿,师父别跑,我不打你。” 宗泐停下脚步,双手合十,叹气:“唉。阿弥陀佛,孽缘。” 半柱香时间后,朱柏坐在宗泐的禅房里,美滋滋喝着天界寺特有的香茶,吃着素点心。 宗泐一脸为难:“殿下。老僧这一次真的没有时间为殿下抄经书。求殿下放过。” 朱柏嘻嘻一笑:“师父哪里话,我是脸皮那么厚的人吗?” 宗泐默默在心里说:是的。你是我见过脸皮最厚的孩子。没有之一。 朱柏说:“放心。这一次不抄经书。我只要大师帮我向父皇推荐一个人。” 宗泐问:“谁?” 谁这么大脸,竟然让朱柏来出面,叫他这个佛门领袖向皇上推荐。 朱柏:“师父的好友。道衍大师。” 宗泐恍然大悟,摇头:“徒儿。不是贫僧小气。贫僧自从任右善世以来,曾数次跟右觉义来复法师一起向皇上举荐道衍。皇上都没有任何表示。” 所谓伴君如伴虎,他巴不得有人能顶替他待在老朱身边,既然道衍一心入朝,他自然是愿意为道衍举荐。 朱柏眯眼一笑:“大师。这一次,我保你成功,你只管去举荐。” ----- 五个年长的王爷都走了,朱柏这个兵马司总都指挥就成了个光杆司令。 老朱其实也有点为朱柏担心。 虽然知道他能一人顶五个,而且五个兵马司的都指挥都被他治得服服帖帖的,可他毕竟是个八岁的“三寸丁”…… 今日见他回得早,老朱特地放下手里的事,问他:“对兵马司你有什么打算。” 朱柏说:“请父皇为中城兵马司任命新的都指挥。不过,两个副都指挥能不能由儿臣来指定。” 要是从上到下都是他的人,就算老朱不忌讳,也有人会唧唧歪歪。 反正真正办事的人,多半是副职。新的都指挥要是不听话,他就直接架空。 老朱自然明白朱柏的小算盘,点头:“行。小子办事还是挺圆融的,滴水不漏。” 朱柏说:“中城兵马司这一次元气大伤。我想挑几个能干、老实又长得顺眼的人补充。” 老朱:“可以,你打算怎么挑。” 这小子说得挺简单,可光“能干”和“老实”这两个条件,就很难满足了。 更别说还要长得好。 朱柏自己长得就是万里挑一,在宫里整日看到的人也是精挑细选过的。 要长得连朱柏都觉得顺眼的,呵呵,真是难上加难。 再加上兵马司的官职小,俸禄低,责任大。 来应征的人,肯定不多。 朱柏歪头说:“光比骑射对打挑出来的都是莽夫,兵马司日日跟奸商,市民打交道,还要善变通才行。儿臣想。能不能跟那日父皇要我们拔旗一样,搞个同时考验脑子和体力的比赛。最好有对阵,输赢有奖罚的那种才能让这些人全力以赴。兄长们如今去的去藩地,去的去中都,都不在应天。太子殿下体弱,只能辛苦父皇出面了。” 小子,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不过你既然说了,咱最近也挺无聊的,就陪你玩玩。 老朱暗暗好笑,挑眉问:“要咱出面,那赌局得大一点,不然咱没兴趣。” 诶嘿,上钩了。 朱柏故作为难:“父皇觉得赌注多大才算大。” 老朱:“输的人给赢的人一千两银子。” 朱柏的头立刻摇得像拨浪鼓:“那算了,儿臣没那么多银子。” 胡扯,你这臭小子卖经书,搞官牙局,都不知道赚了多少了。寝宫里面堆满了成箱的银子,敢说没银子? 你这么小气,咱越发想把你的银子赚到手。 毕竟银子攥在你这逆子手里,不知道会被怎么胡乱花了。 第124章 只看脸 老朱哄着他:“来嘛,来嘛。你怎么肯定咱就会赢。说不定你赢了咱呢。反正又不用你去比。” 朱柏挠了挠头,伸出一只手掌说:“五百两。” 老朱:“行吧。要不是你是咱亲儿子,咱也不会为了这点银子费这个力气。” 他心里在狞笑:你个小兔崽子,又被咱套住了。咱要是多套你几次,总能把你手上的银子都骗过来。 谁叫你整天惦记咱的东西。 朱柏说搞寻宝游戏,就是把几个信物藏在城里各处,然后两队人去找。 哪一队找到的信物多,就算赢了。 因为这个需要向人打听,要推理,还要爬树上房梁,跟同伴合作,所以绝对是要求体力脑力都达标,还能很好地与人沟通。 关键不用打打杀杀。 朱柏和老朱站在皇城门楼上拿个望远镜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老朱觉得挺新奇的,便允了。 五城兵马司把告示一贴出去,报名者寥寥。 老朱安慰朱柏:“去京畿守卫里面挑人吧。反正来兵马司肯定没有当卫兵辛苦。应天三十六卫,怎么也能挑出一百个让你满意的来。” 一个卫所下辖五个千户所,编制为五千六百人,三十六卫就是二十万人。 挑两百个人,可不就是千里挑一了吗。 老朱行伍出身,如今久不打仗,还有些怀念。 今日特地亲自带着朱柏朱标去京畿守卫挑人。 应天卫指挥使受宠若惊,先叫了一个千户所过来。 一千多人在校场上列队,黑压压一大片。 老朱和朱柏下去挨个看。 看到满意的,他们就从身边那个捧着盘子的太监手里拿个小黑牌子递给士兵。 然后这些被挑中的士兵就会到旁边去等。 一个千户所挑不够,就换一个千户所。 挑够了为止。 一老一少背着个手在这一千个人间穿梭,姿势神态如出一辙。 毕竟是用来拱卫京畿的卫兵,已经是精挑细选过的精兵强将,所以老朱很快就挑出一百个身材结实,面貌憨厚,眼亮如星的士兵来。 反而是朱柏,一千个人里竟然只挑出了二十几个。 硬是把第一个卫所五千多人都看完了才勉强挑出一百个。 一开始,老朱和朱标都还没看出门道来。 等朱标挑了五六十个出来,他们才明白过来。 这小子是跟去水果摊上买果子一样,光挑好看的啊。 士兵们风吹日晒的,泥里土里滚,要从里面挑几个白净俊俏又高挑纤细的人,肯定难了。 老朱暗暗狞笑:逆子,长得再好看,上了战场没有卵用。 这一次,咱要叫你输得心服口服。 朱标忍不住劝朱柏:“十二弟,你好好再挑挑。” 朱柏揉着仰得酸痛的脖子:“不了不了,这些就挺好的了。” 老朱和朱柏要各自从这一百里面又挑了五十个出来比赛。 这次老朱问兵法。 朱柏却让每个人走了几步,看仪态。 说到底,老朱已经在考察智力了,朱柏继续纠结于皮囊。 朱标哭笑不得:这小子,这一次真是跑得太偏了。 为了保证不徇私。 老朱和朱柏各出十个线索指示信物所在之处。 朱标从二十个线索里挑十个,并稍作修改,带人布置好。 然后就让这一百个人开始去找了。 老朱的人穿蓝色衣服,朱柏的人穿红色衣服。 老朱和朱柏一人拿了个望远镜,站在皇城门楼上往那边看。 蓝队的人很快就分成了五队,按照军阶推举队长,然后就开始拿着线索分散到五个兵马司管辖地去找了。 红队还像一锅粥,谁也不服谁,谁也说服不了谁,没有一个有权威的人。最后五十个人分散成了十几队,三三两两出发了。 蓝队去北城的小队很快找到了其中一个信物所在树下,然后搭人梯,上去取了信物下来。 然后其他队也频传捷报。 朱柏的那五十个人,惨不忍睹。 找了一会儿意见不统一,就各自在阴凉的地方偷懒去了。 朱柏气得在上面直骂人:“这帮绣花枕头。没一点用。” 老朱胜券在握,得意洋洋:“小子,你这就不知道了。不能光看脸。” 朱柏说:“才不是。长得好看,不会干活,我可以教。长得丑,儿臣都没法补救。” 老朱斜眼看着他:“你能教多少?你自己连四书五经都闹不明白。” 朱柏说:“儿臣不学儒家,学道家佛家的就好了。” 老朱冷笑:“呵呵,儒释道三家,你连第一家都不能精,还想学三家。” 朱柏:“这世上就没有人能儒释道三家都精通。” 老朱顺口便回答:“有,那个道衍就三家都精。” 朱柏恍然大悟点头:“哦。” 老朱有些暗暗得意:幸好来复和尚一天到晚在咱耳边念叨道衍,不然今日还真被这个兔崽子问住了。 朱柏接着皱眉问:“那僧官名录里怎么没有他?” 老朱一哽:为什么?因为咱不喜欢道衍的长相!! 可这话自然不能直说,不然白白跟这逆子讲那么多道理了。 他含糊地会:“袁珙给道衍相过面,说他长得像病虎,嗜好杀戮。一个和尚,长成这样,再有才,咱也不能用。” 朱柏点头:“父皇圣明。儿臣也这么想。兵马司的人长得不好看。再有才,儿臣也不用,看着闹心。” 道衍长得难看是真的,说他好杀戮就有点胡扯了。 至少到现在也没人见道衍杀戮过。 不过朱柏也不会直接这么说,因为老朱也是个顺毛驴,得让他自己想明白才有用。 老朱被激得又忍不住去脱鞋子:“你个逆子,怎么就油盐不进,讲不通道理呢。” 那边蓝队已经找到了十个信物,在城楼下集合。 红队也空着手,慢悠悠回来了。 朱标说:“父皇息怒。反正父皇也赢了,慢慢教十二弟这个道理就好了。” 朱柏垂头丧气:“五百两,打了水漂……” 老朱又开心起来:“诶嘿,咱今天挣了五百两,咱开心,不跟你这小兔崽子计较。” ----- 朱柏坚持要留下红队,把蓝队送回去。 老朱劝不动,现在有点后悔让他当这个总都指挥了。 最后是朱标和稀泥,说再议。 老朱虽然赢了,却跟吞了一只苍蝇一样不舒服,在书房里走来走去。 以后朱柏这逆子年岁越大,权力也越大。 咱还指望他好好辅佐朱标,他要是用人只看脸,可不行。 可是要怎么样让那小兔崽子明白这个道理呢? 第125章 妖僧如愿 正好宗泐和来复又上了一道折子来举荐道衍入僧录司任职。 老朱心里一动,跟宗泐讲了今日“寻宝挑人”之事。 他直叹气:“大师也是这逆子的师父,倒是给咱出出主意,看要如何把他拧过来。” 宗泐慧根明澈,自然立刻就明白了朱柏的意图,微笑着劝慰老朱:“皇上莫忧,湘王殿下尚年幼,执着于皮囊也是人之常情。别说一个孩子,就算是大人,也是难免。” 老朱:“这逆子平日聪明伶俐,怎么就在这事情上犯糊涂呢?” 宗泐:“皇上睿智通达,敬德慕材。湘王耳濡目染,自然慢慢就会改变。” 说白了就是让老朱以身作则。自己先不要看脸下菜。 老朱瞥了一眼桌上举荐道衍的奏折,问:“道衍真的有才?” 宗泐:“确实有才,不然贫僧也不敢三番五次向皇上举荐。” 老朱沉吟:“如此,便先把他纳入僧录司。具体怎么用,让咱再想想。” 宗泐忙行礼:“皇上圣明。” 老朱干咳了一声:“咱立刻就叫人把那逆子唤来。你们一定要告诉他,咱用了道衍。” 来复和宗泐忙行礼:“知道了。贫僧们一定会劝解湘王。” 朱柏正在湖边钓鱼,被二虎请了过来。 他假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向宗泐和来复行礼:“啊,两位师父,有什么要事,竟然一起入宫。” 宗泐一看见他手里拿着鱼竿就头疼,巴不得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忙说:“湘王殿下。贫僧是来向皇上举荐道衍大师的。” 朱柏立刻摆手:“师父不要白费功夫,那和尚太丑,我父皇不会用的。” 来复忙拍老朱马屁:“殿下误会皇上了。皇上用人从来都只讲究德才,不以貌取人。他早就授予道衍僧衣,只是在考验道衍,好安排个合适的职位给他。” 朱柏歪头问老朱:“父皇,真的吗?” 老朱:“那是自然,咱也不是那种肤浅的人。” 朱柏问:“父皇打算把道衍安排去哪里?” 老朱:“咱还没想好。” 放在朝廷里肯定是不行的。天天看到道衍,太难受了。 朱柏立刻说:“父皇把那丑和尚安排得越远越好。啊,对了,我四哥还没僧官辅助。就然他跟着我四哥去中都吧,也顺便让我四哥考验一下他。要是好用,以后四哥带他去北平,我们就眼不见心不烦。” 老朱暗喜:诶嘿。这个好,这个好。 咱又可以得到用人唯贤的美誉,还不用天天对着那张丑脸,真是两全其美。 他一本正经的跟宗泐说:“如此,便按照湘王说的。把他派去随侍燕王左右。即刻出发,不得耽搁。” 朱柏快笑死了:“对,即刻出发,不得耽搁。那和尚实在太丑了。” 宗泐和来复忙应了下去安排了。 然后老朱抄着手问朱柏:“看看,用人要讲能力,不能光看长相。中城兵马司的人,你打算选哪个?” 朱柏嘻嘻一笑:“兵马司用父皇挑出来的蓝队,我挑出来的红队去牙行待客。有钱人都喜欢长得帅的。不用脑子太好,只要说话好听就行。” 老朱猛然意识到自己上当了:这小子一开始就算到他赢不了,也打算用有能力的人。 搞这个什么“寻宝比赛”,只是想使唤咱帮他挑人。 输给咱的五百两银子是辛苦费呢。 ----- 道衍接到任命,快马加鞭,终于在到达凤阳城之前追上了朱棣。 朱棣故作惊讶:“诶,大师怎么来了?” 他知道道衍一定会来,朱柏想干成的事就没有落空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道衍匍匐在地,把老朱的任命书捧过头顶,泣不成声:“燕王,恳请收留贫僧。贫僧为了能效命于殿下,真是用尽了浑身解数。” 朱棣压抑住心中的兴奋,接过任命书,把道衍扶了起来:“本王年轻,以后还要多仰仗大师的指点。” 道衍:“臣自当肝脑涂地,追随燕王。” 夜里,朱棣就跟道衍促膝长谈。 朱棣问:“如何能尽快去燕地。” 道衍说:“燕王莫忧,据贫僧的观察,湘王比燕王更迫切的想让燕王就藩。所以,我们只要静观其变。” 朱棣皱眉:“不可能吧。朱柏一再反对封王。” 道衍:“湘王只是不想自己就藩,却不反对兄长们就藩。他是否跟殿下说过以后要来北平投靠燕王的话?” 朱棣:“是。” 道衍微微一笑:“那就是了。” 他不能告诉朱棣,朱柏办度牒录入僧人录的事情。 一个打算加入黄位之争的人,此刻只会尽力往上爬。 朱柏压根没打算加入战斗,才会如此积极地找退路。 这也是他从一开始就不选朱柏的原因。 ----- 经过朱柏整治一番之后,兵马司人人自危。 朱柏直接把之前中城兵马司的司吏与典吏,都升了级做副都指挥,还把五个兵马司原有的人的俸禄都涨了一级。 这不就是典型的打一巴掌再给个枣吗? 于是,大家对朱柏又爱又恨。哪还敢有半点懈怠。 每日朱柏去巡完官牙局和银庄,就来中城兵马司坐着。 然后五个兵马司都指挥就会挨个来把十二个时辰内发生的大事小事和处置结果都讲给朱柏听。 朱柏却只管低头玩他的九连环。 外面的人都嘲笑兵马司: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还真把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当上司了。 都指挥们是挺怕朱柏的,也顾不上这些嘲讽,只管认认真真汇报,从不敢懈怠。 今日,东城的岑都指挥向朱柏禀报说,李善长家墙边的樱桃熟了,落了一地,黏黏糊糊的不好打扫,还引来很多蛇虫鼠蚁。 朱柏猛然抬头:“诶嘿,有樱桃?” 都指挥们都暗暗庆幸,他果然在听,还好没有敷衍他。 岑都指挥回答:“是。满满一树樱桃。” 朱柏眼睛睁得大大的,问:“甜吗?” 都指挥们暗暗捂眼睛:果然还是个孩子。听是在听,就是重点不太对。 岑都指挥犹豫了一下,回答:“应该甜。我看挺多鸟去吃的。” 第126章 本王来办公 朱柏喃喃地说:“一定要治理一下,太过分了。” 岑都指挥说:“是,臣想着既然李大人不稀罕这樱桃,不如把伸出墙的那些一次性打下来还省事。可是臣几次上门,门房都说李大人都不在家。” 丞相家奴七品官,门房态度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可是李善长不点头,也没人敢动那些樱桃。 其实不只是李善长家,东城的达官贵人,都是这样。 放着不管,兵马司又怕被上面责骂,只能经常闷声做免费清洁工。 别提有多憋屈了。 如今是因为兵马司来了朱柏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霸王,岑都指挥才敢吭声。 朱柏完全没察觉岑都指挥在告状,只顾着自言自语:“太浪费了。” 他小时候,家里就有棵大樱桃树,樱桃熟的时候,他都是拿着书坐在树杈上,一边摘一边吃一边看书,真是爽呆了。 穿越过来之后,只吃过香蕉,酸得要死的橘子和涩不拉几的苹果。 还没吃过什么正儿八经的水果。 现在想想樱桃的酸甜多汁的滋味,嘴里就开始冒口水了。 关键树上熟的樱桃,有多少钱都买不到。 “走走走,去看看。”朱柏站起来说。 岑都指挥说:“也不用这么着急,明早上臣再带着殿下去。” “急。这么大的事必须立刻办。”朱柏说。 樱桃成熟期就那么几天,去晚了就没了! 他转头看了看其他兵马司都指挥:“还有没有类似的事情,这几日一并办了。” 其他都指挥忙拱手:“遵命。” ----- 朱柏叫富贵临时买了几个大竹篮子和竹竿,然后高高兴兴去李善长家了。 李府的门房一见又是兵马司的人来敲门,有点不耐烦:“大人不在家。” 然后就要关门。 “诶诶诶。”朱柏一连声叫着上前,“别跑啊。连本王你都敢拦在门外,是不想活了吗?” 门房这才看见朱柏,忙拱手:“哎呀,原来殿下也来了。奴才失礼了。” 朱柏摆手:“不失礼,不失礼。你带我们进去就好了。” 门房有些为难:“可是李大人不在家。” 就算是兵马司,就算是王爷,也不能强闯民宅吧。 朱柏歪头说:“没关系,李大人在不在家不妨碍我们干活。” 门房不出声,主要是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拒绝好了。再说朱柏太可怕,他实在是不敢轻易放他们进去。 朱柏直接要进去。 门房直拱手:“殿下容我去通报一声。” 朱柏知道这一关门,不知道要让他们等到什么时候。 论官场的厚黑学,谁能玩得过老朱。 老朱就经常让人在外面一等几个时辰。 “本王不想等了。”他掏出那块金牌晃了晃。 门房一看“如朕亲临”忙跪下了。 朱柏推开门,大摇大摆进去了。 朱柏只看过《红楼梦》上对有钱人家宅邸的描写,当时只觉得很夸张。 现在一看李善长家,却觉得不是老曹太浮夸,而是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力。 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奇花异草,珍禽异兽无一不透露着两个字“有钱”,三个字“很有钱”! 朱柏边走边感叹:李善长宅邸修得比皇宫小不了多少,关键还更精巧奢侈气派。 难怪樱桃熟了落在墙外都没人理,因为家大业大,根本就顾不上,也不稀罕。 朱元璋也是真能忍,这都能视而不见。 岑都指挥他们也没见过这场面,个个只顾着倒吸冷气。 朱柏在自己迷失之前,转头问岑都指挥:“樱桃树在哪儿?” 岑都指挥如梦方醒,指了指那边:“南边靠墙。” 又走了半柱香,朱柏才看见那几树果实累累的樱桃。 红彤彤的,像在树叶间点燃了火苗。 老远就闻到淡淡的香气。 朱柏兴奋起来,转头吩咐岑都指挥:“咱们今天先摘一棵,剩下的明天再来。” 岑都指挥一头黑线:搞了半天,你真是来摘果子的啊。问题也没有解决啊。外面街道上该落果子的还是会落果子。 他想说,可又不敢,欲言又止。 朱柏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说:“不要慌,我们只要连来几日。自然就会有人把兵马司的活给干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谁这么想不开,会帮兵马司干活。 朱柏搓手:“开始干活。等下还要去茹太素家摘杨梅呢。” 朱柏猴一样,三下两下就上了树,坐在树杈上把樱桃一把把撸下来往嘴里塞,嘴里还含糊说:“吃,别客气,尽管吃。有本王在。” 岑都指挥他们原本还犹豫,见朱柏这样,也放开胆子开始胡吃海塞。 讲真,这樱桃确实不错。 个大皮薄,微酸甘甜,汁水饱满,除了有核,没毛病。 暖洋洋的太阳在头顶晒得人每个毛孔都舒服,嘴里吃着现摘的树上熟樱桃,真是比神仙还爽。 朱柏他们吃到打嗝,才开始往几个竹筐里装,实在装不下了,才打算回去了。 他对在门边等着门房咧嘴一笑:“走了,不送。” 满嘴红汁,一笑连小白牙和舌头都是红的。 门房心里叫苦不迭,脸上挤出笑:“殿下辛苦了,殿下好走。” 朱柏叫一个侍卫送了三大筐樱桃回宫,兵马司的人拿回两筐,剩下的都送去西城给那些穷苦人家吃了。 大家都很开心。 岑都指挥说他当了东城都指挥这么些年,第一次碰到这么好的事情。 之前他都是挨骂,给人赔笑的。 然后一群人又开开心心去了茹府。 茹府靠墙有一棵老大的杨梅树。 现在正是杨梅成熟之时。树上结满了黑里透红,又大又圆的果子。 让人看着就满嘴生津。 外面的街上也落满了杨梅。 杨梅软糯多汁,落在地上的就坏了,捡起来也没法吃,弄得黏糊糊脏兮兮,还惹来满地鸟儿苍蝇老鼠。 朱柏又敲开茹府的门。 茹太素听说朱柏来了,忙从内院出来迎接。 朱柏对他挥手:“尚书大人该忙啥忙啥。本王办完公事就走。” 茹太素一脸茫然:兵马司上他家办什么公事? 然后朱柏直接带着人,跑到墙边,把那棵杨梅树祸害了个干净。 第127章 李善长还是很懂事的 茹太素拦着这个,拦不住那个,最后只能心疼地直抹眼泪看他们祸害。 朱柏咂嘴:“杨梅太酸,不能多吃,不然倒牙。” 茹太素委屈扒拉拱手:“有劳殿下。那东西是有点酸,臣家里的人都不爱吃。” 朱柏点头,伸手:“来,手续费一两纹银。” 茹太素小声抗议:“臣不明白……” 朱柏眯眼:“本王亲自买了竹筐和竹竿,还带着兵马司几十个人上门给你清理果树,难道你想赖账?” 行吧,破财消灾。谁让我又惹上这个魔王。 茹太素暗暗叹气,掏了一块碎银足有二两,双手捧到朱柏面前:“殿下笑纳。” 朱柏对岑都指挥抬了抬下巴。 岑都指挥忙接了过去。 朱柏笑嘻嘻地对茹太素说:“大人不用送了。你家要是还有什么果树需要清理,尽管来兵马司叫我。一两银子一次,本王不怕辛苦。” 茹太素忙拱手:“不劳殿下了。” 就算有,他等下叫人立刻打个干净。 光东城兵马司就两百多人,要是都来,能把他家屋顶掀了。 ----- 今日每个寝宫都收到了红艳艳的樱桃和杨梅各一小碗。 朱柏自己抱着两小筐果子去找朱元璋了。 朱元璋一看朱柏满脸各种奇怪的颜色,衣服上也到处是青苔和红黑的痕迹,哭笑不得:“你这是干什么去了。” 朱柏咧嘴一笑露出被果汁染了色的牙:“去帮李善长大人摘樱桃了。” 本来最近换牙就缺了门牙,现在剩下的还这样,真是惨不忍睹。 朱元璋拖过朱柏,用袖子给他擦着脸上的泥:“啧啧,你看看你,一天像个猴儿一样。” 李善长今日下午一直在这里的,这小子八成又是去捣蛋了…… 朱柏从宫人手里接过洗干净的樱桃,捧到朱元璋面前说:“父王尝尝。” 老朱连吃了好多颗,一边吃一边赞叹:“诶,李大人家竟然有这么好的樱桃,咱都不知道。” 朱柏说:“可不是嘛,都掉到街上烂了也没有人摘,多可惜。儿臣都摘了送给城中百姓了。” 朱元璋瞬间就明白了:这小子又得了便宜还卖乖。 朱柏又说:“儿臣打算把应天府里这样果子熟了落在街上都没人管的果树都清理一遍。至少半个月,我们天天都有树上熟的鲜果子吃。” 朱元璋笑出声:“哈哈哈,这个不错。” 不花钱就有果子吃,想想都好痛快。 朱柏嘻嘻一笑:“既然父皇也支持儿臣,儿臣可就继续干了。儿臣还要写在兵马司的律条上,省得这帮人耍无赖。” 朱元璋:“干吧。省得那些个富户果子烂在路上也不给人吃。” 小时候他饿极了也常看着富户家烂在枝头的瓜果恨到不行。 没想到这会儿老十二替他把这个心愿了了。 ----- 朱柏精神百倍,早上处理了官牙局的事,就带着人直奔李善长家。 昨日看着樱桃马上要熟过了,他决定先把樱桃摘完再去摘那些李子、杏子、桃儿、枇杷、青梅什么的。 兵马司的小兵,上前敲门。 这一次门一下就开了,而且是李善长的管家出来迎接:“哎呀,奴才不知道湘王昨日来访。真是怠慢了。” 朱柏暗暗好笑:你是不知道吗?你是不敢知道! “好说好说,既然管家来了,这事就好办多了。”他冲管家伸出手,“一日一两银子。本王来两次了,给钱。” 管家微微张嘴:朱柏上他们家来打劫樱桃,怎么还要倒给他钱? 朱柏往身后一指:“十几个人帮你家干活,不用工钱啊。” 管家脸上横肉直跳:“昨日有劳殿下和诸位大人了,今日就不用了。” 朱标冷冷一笑:“你说不用就不用,你家落在街上的树叶果子打扫了吗?” 管家一愣。 朱柏说:“没有吧。既然没有,那就是兵马司在帮你们打扫。我们扫完了,你们说不用,吃白食也吃的太理所当然。” 管家擦着额头的汗:“奴才知道了,奴才这就叫人去扫。” 朱柏说:“今日迟了,我们已经来了,必须执法,不然个个都像你们这样,明日复明日,本王还怎么管理应天城。” 管家只能掏银子双手呈上:“好好好。我们认罚。” 朱柏把钱一收,递给岑都指挥:“我们是良心兵马司,既然收了钱,那就要干活,让开。” 管家只能期期艾艾让开。 然后朱柏他们又进去把第二棵樱桃树摘了个干净。 朱柏摸着滚圆的肚子出门,教育管家:“你们不能总这样。我每日吃到不能动,太痛苦了。” 管家直作揖:“辛苦殿下。殿下好走。” 现在他已经不管朱柏是不是胡说八道了,反正能把这个小魔王送走就行。 ----- 朱柏又带着兵马司去南城寺庙里摘了枇杷,北城一个大户家摘了青梅,才回宫。 第三日等他再来,发现李善长家外的巷子里全部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树上更是一颗樱桃也不剩。 然后他带着兵马司的人把全城巡了一边,昨日还遍地落果落叶的地方,今日都被打扫的清爽无比。 不仅仅是这样,就连挡着道的树枝也被修剪得好好的。 朱柏咂嘴:“啧,反应也太快了。也不让本王多打劫,啊不,多执法几次。” 兵马司的人才知道朱柏那日说会有人帮他们干活是什么意思。 要对结果承担责任的人,才会主动认真的干活。 不然谁都会敷衍了事,推诿踢球。 等他回宫,有宫人告诉他,李善长叫人送了二十筐樱桃和十筐李子,还留了话说,以后各种果子成熟,他都会给朱柏送来,不劳湘王殿下那么辛苦亲自上门来摘。 朱柏觉得李善长还是很懂事的。 这样多好,李善长拍了老朱马屁,也免了他在李家进进出出看出点什么不妥的来。 不仅仅是李善长,其他好几个官员都是如此。 一时间,宫里水果多得吃不完。 朱元璋下令说让官员们商量一下,分批次送来,不要全凑在一天。不然都放烂了也吃不完,他还要费劲叫人去倒。 第128章 我认识这稀奇东西 富贵把朱柏去李善长家吃樱桃的过程跟人绘声绘色这么一说。 宫里的人一提起这事都笑得扶腰:若论整人,湘王说自己天下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真是谁到了他手里都是服服帖帖的。 关键是吃了瘪,还要拱手跟他说多谢。 朱柏却觉得,这事吧,吃归吃,闹归闹,还是要找个正义的落脚点。 不然他这个总督指挥会被人戳脊梁骨。 以后再想跟老朱张嘴,老朱就不会理他了。 所以他写了个折子给老朱,要在兵马司的十条规矩里增加了一条:所有人家不论贵贱都要负责打扫自家宅院墙外二尺范围内所有街道。若有怠慢,兵马司帮忙,依照面积一亩地每月收一两银子打扫费。 若庭院内有树枝伸出到外面,要自觉修剪,不得妨碍行人行车。每日辰时之前自行清理落在街道上的落叶、落花和果子。 三日内不清理,兵马司上门“帮忙”清理,每次收手续费一两。 若不配合,兵马司有权拆墙砍树修枝,并视难易程度,加收手续费十两到五十两不等。 老朱吃了朱柏拿回来的水果,再加上他觉得这一条也没什么不对,就利落地准了。 现在就连五个都指挥都把不准朱柏是公事为主,顺便淘气,还是…… ----- 城中各大户很自觉地轮着把自家院子里结的时新水果送到宫里来。 朱柏咂嘴:这送到嘴边的东西吃起来就是没有那个味道。 果然还是抢来的好吃。 现在他整日就坐在官牙局里数银子,真是无聊透了。 如今也感受到了顾成的苦恼,太多银子没地方放。 全部放在宫里到时候不好运走,放在外面也不安全。 富贵进来对朱柏说:“小爷,外面有个四川来的商人,说有一批稀奇货。我们都不认识,定不了价。都一天了,也没有人要。” 朱柏一听,立刻精神百倍:“什么好东西?去看看。” 不会是大熊猫什么的吧。 他把顾成那个院子改了改,建了个有大大小小几十个房间的物流中心。 房间上锁,而且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兵马司的人把守,所以很安全。 客商押着货进了应天之后,都会来朱柏这里,一人租一个房间,把货物存好,然后带一点样品过来牙行交易。 朱柏一路小跑出去,富贵在后面叫着:“小爷慢点。” 院子里果然只剩下了一个客商。 那家伙胖得像个大米桶,一人有两个人那么宽,穿着一身褐色绣着“福”字的绸缎衣,一看就是个土财主。 这会儿他肥得流油的脸上满是郁闷,带着莫名的喜感。 朱柏眼睛发亮,靠过去问:“你有什么好东西?” 那客商看了一眼朱柏,有气无力地说:“小爷怕是不认识。也不是什么好吃好玩的东西。” 富贵立刻说:“不得无礼,我们小爷见多识广,你只要拿得出来,他肯定认识。” 客商看朱柏穿着不凡,而且是从官牙局里面跑出来,想着兴许他是那个有钱有势人家的公子,嘀咕着:“也是反正也没人理我。扔了可惜,运回去又不划算。” 他拿出个小瓶拔了塞子,递给朱柏。 朱柏一看,里面是黑漆漆粘稠的物体,一股奇怪的味道。 “嘶,石油啊。”他说,“这是个好东西。” 这会儿虽然没办法提炼汽油柴油,但是拿来制墨,夜里照明倒是可以。 那客商很惊讶,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朱柏:“小爷年纪轻轻,竟然认识这个?!” 朱柏笑嘻嘻问:“你有多少,我要了。” 客商兴奋得脸都红了:“两桶。我本是卖茶叶的,顺便带了点石油过来,看有没有人要。” 朱柏:“行,多少银子。” 客商想了想说:“也只有你要,我成本价买。两桶一共大约五百斤,你给我二十两银子就行。” 朱柏从怀里掏出一大把银票,看了半天,选了张最小的,也有二十五两了,递给那商人:“找不开了,就这样吧。” 客商喜不自禁,接过,把存货的存票给了朱柏,行礼:“多谢小爷。钥匙放在我住的北城李家客栈了,您什么时候来提货,我带钥匙来。” 朱柏看了看天说:“今儿有点晚了。明早辰时中,你在仓库等我。你要再有石油直接到官牙局来找我。我全要了。” 客商说:“行。小姓曹,敢问小爷高姓大名。” 朱柏回答:“叫我十二爷就行。” 那客商拿着银票欢天喜地走了。 然后门卫忙把大门关上了。 官牙局的卫兵都跑过来围着朱柏问:“殿下,这是什么?” “石油,殿下刚才说了。” “我之前好像听老人家说过。” “嗤,这会儿殿下说了,你就说听说过。刚才怎么不说。” 朱柏笑嘻嘻问:“谁身上带了火折子?” 有人拿了个出来。 朱柏接过,说:“来来来,都让开些。本王变个戏法给你们看。” 然后卫兵们就让开了一个圈。 朱柏倒了一点石油在地上,点燃了火折子一靠近。地上那点石油就烧起来了。 烧了好一会儿都没熄灭。 大家都说:“诶这东西不错。” “就是烟大。” 朱柏说:“等我明天提了货,就每个兵马司放一点,夜里你们拿着点火把,可不比灯笼亮吗?而且不怕风不怕雨。” ----- 朱柏心里惦记着石油的事,早上上了早朝就匆匆来了仓库。 可是从辰时中等到巳时初,足足等了半个时辰,那客商都没来。 虽然东西都在仓库了,他也有货票。 可是客商拿着钥匙,要砸锁总觉得心里不舒服。 富贵小声说:“殿下,我们不会被人骗了吧。” 这客商的茶叶已经卖完了,交了货。当时官牙验货也只验了茶叶。 朱柏想了想:“敢在官牙里骗人,胆子也是真的大。而且他冒这种险只骗二十五两银子,怎么想都觉得有点奇怪。” 富贵说:“也是。” 朱柏歪头问富贵:“他说他住李家客栈?” 富贵说:“是。” 朱柏说:“那我们去找他呗。” 第129章 卡墙里 李家客栈掌柜说是有个胖胖的曹姓客人住在这里。 不过,这位客人昨天宵禁后没有回来。 朱柏微微挑眉:哎呀?真的跑了吗? 可是昨天从官牙出来的时候,城门都关了,他能去哪里? 朱柏让人去把那个仓库的锁撬开,里面果然有两桶石油。 那就不是骗子了,真是奇了怪了…… 他回到官牙,正好都指挥来找他汇报。 朱柏把石油分给五个都指挥,给他们夜里巡逻点火把用。然后跟他们讲了这件事,请他们今日再去巡逻一圈,打听一下,有没人见过这个胖子。 有任何消息立刻来报给他知道,他在这里等着。 他其实不是怕这个死胖子跑了,而是怕胖子身上带了太多银票,出什么别的意外。 如果他的客人在应天城劫杀,等于就是打他的脸。 就算是挖地三尺,他也要把那贼人捉出来。 一个时辰后,岑都指挥派人来请他过去看看,说找到了一个胖子,应该就是那个姓曹的客商。 朱柏一脸疑惑:“找到了就带回来,为什么要叫本王过去。” 那个小兵一脸怪异的表情:“回殿下,带不过来。” 朱柏心里一紧问:“死了?” 不对,死了也能把尸首抬过来。 那小兵的表情就更奇怪了,说:“没死。但是看那样子也差不多了。” 朱柏忙骑了自行车,身后跟着一群骑马的官兵往东城去了。 岑都指挥在一个路口等着朱柏,看朱柏过来忙过来迎接。 朱柏问:“人呢?” 岑都指挥的表情也很怪,说:“那边。” 嘶,都到了这里了,他们竟然都不把那死胖子带过来,什么鬼?! 朱柏过去一看,不由得暗暗捂眼。 难怪大家表情都那么奇怪。 别人卡路里,卡路里。 你这死胖子竟然卡墙里了。 本来这条巷子,正常人侧身是可以过去的。 可是这胖子实在是太宽了。 刚好此处又是两个大户人家之间,位置偏僻,竟然卡了一晚上都没有人发现。 岑都指挥叹气:“他刚好卡在中间。我们试过往前往后往上都不行。” 两边的墙挺高,挺厚,这家伙体重又在那里摆着…… 朱柏问:“他怎么没动静?” 岑都指挥:“应该是饿晕了。” 朱柏:“赶紧叫人去旁边人家要点水来喂给他。” 岑都指挥忙叫人去了。 片刻后,叫了个瘦一点的小兵端了水进去,从嘴里给那胖子灌了一口。 胖子咂了咂嘴,动了动,开始哼哼:“哎呦,哎呦,救命啊,来人啊。” 小兵哭笑不得:“别喊了,省省力气吧。” 胖子这会儿也看到朱柏了,哭了起来:“小爷,是你带人来救我了吗?您的大恩大德,我曹某人没齿难忘。快把我弄出去吧。” 朱柏:“你怎么进去的。” 曹胖子:“昨日我把货都卖出去了,心里高兴,从兵马司就来东城找了家喜欢的饭馆好好吃了一顿。我得太开心了,快到宵禁了也没发现,心里着急就想抄近路回去。结果没想到这条路变得这么窄。几年前我来的时候,是能过去的,我总想着往前走走,说不定就出去了,结果越卡越死,最后出不来了。” 而且,他忘了自己这几年一直在长胖。 朱柏也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按应天城修建住宅的要求,不可能允许修一条这么窄的巷子。 就算是窄巷,也至少能让两个人错身而过。 他冲岑都指挥伸出手来:“有地图吗?” 岑都指挥拿出地图。 朱柏拿在手里很认真看。 然后岑都指挥默默把地图转了个方向,指了指某处。 他又拿反了…… 朱柏这才找到巷子的位置。 果然,这里应该是一个可以过车的巷子。 其实他曾多次路过这里,以为本来就是这样,所以压根没过问。 朱柏歪头问岑都指挥使:“怎么回事?” 岑都指挥叹气:“两边都想多占点地方,一边往外挪一尺就……” 朱柏问:“这两边分别是......” 岑都指挥指了指右边:“这是孙贵妃的兄长孙瑛孙大人的府邸。” 又指了指左边:“这边是永平侯谢成的宅院。” 啧啧,难怪。 孙瑛虽然只有四品,扛不住有个妹妹在宫里当权。 谢成就更加了,开国勋贵,朱棡的老丈人,二品大员...... 都是兵马司惹不起的人。 再加上这里本来就偏僻,妨碍不到其他人,兵马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然选择装傻了。 要不是卡了人,朱柏可能永远都发现不了这个问题。 这肯定不是个例,本来应该四通八达的路只剩下了主干道能走车,所以稍微大一点的节日应天城就塞车。 嗯,选日不如撞日,趁现在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朱柏冲岑都指挥抬了抬下巴:“劳烦岑大人去帮本王把孙大人和谢大人都请出来。” 岑都指挥立刻去了。 半柱香之后,孙瑛和谢成都来了。 孙瑛是个白净清瘦的中年人,眼神高傲轻佻。 谢成方脸络腮胡,身材矮壮,肚子微挺,面相倒是挺忠厚。 两个人没想到这边闹腾原来是朱柏来了,十分忐忑,忙向朱柏行礼。 朱柏指着巷子里笑得天真无邪:“嘻嘻,快来看,这个死胖子卡你们家墙里了。” 那两人莫名其妙过来一看,立刻暗暗叫苦。 果然摊上事了...... 谢成看不起孙瑛这种靠姐妹入宫当官的,不像他们,能得到今日地位都是靠一仗一仗淌血割肉打出来的。 孙瑛嫌弃谢成粗鲁傲慢,只会打打杀杀,没品味。 当时两家人重修围墙的时候,你也不肯让,我也不肯让,于是就成了现在这样。 孙瑛转头四顾,漫不经心回了一句:“哦。这人也真是,这么多大路不走偏要走这里。” 谢成一脸尴尬:“臣立刻叫人去想办法。” 朱柏歪头问:“想什么办法。” 谢成犹豫了一下:“拆墙。” 朱柏说:“我年纪小,不懂就问。这个墙是什么做的。” 谢成犹豫了一下回答:“青条石和石灰糯米。” 好家伙,这可是修城墙用的料。 这两人这哪里是在修院墙啊,这特么是在修碉堡啊!! 第130章 耍心眼子耍到我这来了 朱柏咂嘴感叹完,又问:“怎么拆?” 谢成说:“要请石匠来一点一点凿开。” 朱柏:“需要几日?” 谢成说:“少说也要三五日吧。” 朱柏歪头问岑都指挥:“这胖子能撑几日。” 岑都指挥:“他这身板光喝水应该也能撑半月。不过,这倒不是问题,臣可以叫人定时喂他吃东西喝水。可是这风吹日晒的,晚上还有蛇虫鼠蚁出来……” 谢成也紧张起来:“臣叫两个石匠来。加班加点,应该两日内能凿开。” 要是在朱柏眼皮子底下出了人命,这事可就闹大了。 朱柏点头:“行吧。” 朱柏瞥了孙瑛一眼。 孙瑛忙说:“既然谢大人那边拆墙,臣这边就不用动了。” 朱柏在心中暗骂:你个王八蛋,耍滑头耍到我这里来了。 等先把人救出来,再看我怎么治你。 谢成那边已经把石匠叫来了,开始一凿子一凿子敲石头。 朱柏对岑都指挥说:“岑大人派人盯着。本王先走了。” 岑都指挥忙说:“殿下尽管去忙,这里有任何进展,臣自会叫人速速通知殿下。” 朱柏小声说:“只给这胖子喂水,一点吃的都不要给。” 岑都指挥皱眉:“为什么?” 朱柏咧嘴一笑:“不饿他几顿,他不记事,下次还乱钻。” 岑都指挥恍然大悟:“好,臣知道了。” ----- 曹胖子日夜哀号,让谢府和孙府都不能安睡。 谢成怕曹胖子有什么三长两短,还叫人给他在顶上支了一把伞,弄了熏蚊虫的来药点着。 孙瑛自从那日跟着朱柏看了一眼之后,就再没出现,只让管家出来训斥曹胖子几句,叫他不乱叫打搅他们休息。 曹胖子哭嚎了两日,又不曾进食,也没力气嚎了,还闭着眼,也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死了。 搞得谢成挺紧张的,一边时不时叫人进去试试他的鼻息,一边催促石匠加快进度。 眼看石匠就要把谢府围墙的青条石凿下一块。 朱柏来了,望着曹胖子,若有所思地对岑都指挥说:“岑大人,你有没有觉得,这个胖子瘦了。” 岑都指挥笑着回答:“嗨,他一连三日都只喝水,不吃饭,自然会瘦……” 啊,对啊。这胖子瘦了,自然就不会卡那么死了。 他笑容忽然僵硬在了脸上,看了一眼朱柏:嘶,这个小王爷不会从一开始就想好了要这么救人吧。 朱柏对巷子里抬了抬下巴说:“那试试看能不能把他拽出来?” 岑都指挥忙挥手:“来,快快快,进去个人,拖他出来。” 话音刚落,那胖子就“轰”地一声,自己倒了。 两个小兵进去一个推一个拽,把他弄出来。 曹胖子一出来,像是忽然从昏睡中醒了一样,开始有气无力地哀嚎:“爹啊,娘啊。我终于出来了。我还以为我要死在这里了。” 干啊。早知道这胖子瘦了就能出来,老子拆墙干什么? 好好的青石墙开了个这么大的洞……. 谢成一脸郁闷立了一会儿,才对石匠挥手:“再补上吧。” 岑都指挥问朱柏:“殿下,这件事要去报告皇上吗?” 孙瑛出来,刚好听见这句话,立刻紧张起来,这小王爷要是浑说一气,难保老朱不会把这事的责任全落在他头上。 他想抬头跟朱柏说几句好话,可是朱柏已经走了,便又对自己说:算了,就一孩子。 况且在宫里,这孩子还要归我妹妹管呢,他能把我怎么样?! ----- 曹胖子瘦了十几斤,肚子都小了一圈。 朱柏把他带到饭馆里点了碗肉粥。 肉粥端上来,曹胖子也不管烫不烫,“唏哩呼噜”三下五除二就喝完了,然后一连声地说:“掌柜,再上一个红烧蹄髈,三斤羊肉,两只鸡,一盆米饭。要快。加钱!” 朱柏快笑劈叉了说:“诶诶诶,你悠着点。我听长辈说,人要是饿久了,不能这么胡吃海塞,会出人命的。” 曹胖子想想也是,只能又对店家说:“算了不要了。” 他这会儿恢复了体力,站起来对朱柏拱手:“多谢公子。这次要不是您叫来兵马司,我怕是真的……” 其实不全是曹胖子的错,是因为兵马司的工作没到位,他才会遭这罪。 兵马司的工作不到位,朱柏这个兵马司总都指挥自然也有责任。 正因为如此,朱柏才肯花费时间跟这胖子来吃饭。 不然这胖子一下把自己撑死了,前面的那些功夫就白费了。 朱柏笑眯眯点头:“好说好说,以后你从四川来,有什么好玩好吃的给我带点就好了。” ----- 朱柏回了宫,径直去御书房找老朱。 他依旧当个笑话讲给老朱听。 朱元璋却越听脸色越阴沉。 人的贪欲是无限的,如果不加以约束,以后占道的情况会越来越多。 他问:“现在兵马司是你在管,你打算如何处置。” 朱柏歪头说:“如今的地契房契上都只注明了大概位置和占地面积,并未绘制地块的形状。好比我有一块三角形的地,我觉得它不好用,每年修整围墙的时候,都悄悄占一点邻居的地,最后成了个梯形。就算最后官府来量,面积是差不多的。所以要真究起责任来,还不太好办。” 朱元璋想了想,说:“的确。” 其实还有可能左右前后移动,用不好的地换好地,反正面积不变就行了。 朱柏笑嘻嘻说:“那在地契上画上地块的图不就好了。再把尺寸和位置都标上去。就算是买卖房屋土地不也要前面的地契来吗,这样可以一直沿用,不会出错。” 朱元璋点头:“是。这应天城里不知有多少房子都因为主人离开或者死了成了无主的,如今被不法之徒悄悄占了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想咱建立大明也有快九年了,如今四方基本平定,是处理这些事情的时候了。” 比如顾成,就是在巡逻的时候发现那栋院子原来是无主的,便占了藏银子。 朱标说:“父皇英明,不如趁着这一次机会,下令把那些无主的房子全国清理一遍,都归为官有。” 第131章 民宅勘定 朱元璋点头:“如此甚好,便由太子协同户部和兵马司,一起清理应天城的所有房屋。能拿出房契地契其中一个的都可以认定为房主,丈量绘图后重新办理新的地契。两个都拿不出来的,就转为官府所有。占用之人若是还想继续住就要跟官府租买,不然就搬出去。标儿,就由你来拟这个奏折,明日朝堂上讨论。” 朱标忙应了下去写折子了。 朱柏站在原地不动。 朱元璋乜斜着他:“干嘛?” 朱柏嘀咕:“父皇还没说要怎么处置这两家呢。” 关键这两家一家是老朱的妾,一家是朱棡的岳丈。 之前兵马司是有几个兄长掌权,大家都以为他是陪衬,自然不会把冤仇记在他身上。 现在不同了。 他想甩锅都找不到人,干嘛要干这得罪人的事?! 朱元璋哼了一声:“小人精,坏人都让咱来做。” 朱柏叹气:“我还是个孩子。” 朱元璋对二虎说:“传孙瑛和谢成来。” 他沉吟了片刻,又说:“再把马皇后和孙贵妃叫到后面来听。” ----- 孙瑛和谢成来的时候,朱柏坐在朱元璋书桌旁的小椅子上舔一块麦芽糖。 两个人心里直打鼓:也不知道这小王爷怎么跟老朱说的。 都说这小王爷挺厉害的,可是怎么看就是个普通孩子…… 朱元璋说:“今儿,咱听人说了个笑话,说东城有个胖子卡墙里了。” 孙瑛开始冒汗。 谢成脸色也不好。 朱元璋接着说:“咱在想,莫非是咱对你们太轻慢,你们的宅邸太小不够住?所以才要争这一尺半尺地?” 谢成也跪下了:“臣知罪,皇上对臣恩宠隆盛。是臣太贪心,臣回去就把墙挪回原来的位置。” 朱元璋问朱柏:“那人后来怎么出来的?” 朱柏回答:“谢大人把墙拆了。” 谢成感激地看了朱柏一眼:虽然他拆墙没有实际作用,可是这孩子一句话,算是救了他了。 朱元璋却听出了里面的问题,眯眼望着孙瑛:“孙大人挺淡定的啊。” 都害别人卡在墙里差点出人命了,他竟然一点办法都不想?! 孙瑛脚软一下跪下了:“皇上恕罪。” 其实孙瑛平日的名声也不是很好,也不是第一次强占邻居的地跟人发生争执了。 只是之前没惹出大事,朱元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管。 谢成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估计也是被孙瑛逼急了。 孙贵妃也就是个贵妃,孙瑛都欺负到开国元勋的头上来了,以后还得了!! 朱元璋本来不生气,这会儿越想越生气,咬牙说:“草菅人命!谁给你的这个胆子。” 孙瑛磕头:“臣错了。” “今儿不重罚你,以后咱还怎么约束皇亲国戚。”朱元璋喝了一声。 马皇后轻轻咳嗽了一声,朱柏茫然回头,就看见马皇后朝他使眼色。 孙贵妃更是对着他跪下了。 本来不想管这事,可是他还要在这宫里住几年…… 朱柏起身拉了拉朱元璋的袖子:“父皇。” 朱元璋偏头望向他。 朱柏小声说:“那胖子没死也没受伤,就是瘦了几斤。” 朱元璋一愣:也是啊。没出人命。本来起初就没有明文规定,这会要重罚孙瑛好像也不对。再说罚了孙瑛不罚谢成,似乎也有点不公。 他干咳了一声:“既然老十二给你们求情,咱就给他个面子。” 谢成忙对朱柏拱手:“多谢湘王。” 孙瑛磕头:“谢湘王。” 他心里狂叹气:这孩子果然是老朱身边的红人。 当初要是在这孩子第一次来,他就态度好一点,积极一点,说不定就不用受这一次惊吓了。 朱元璋说:“虽然这次不罚你们,你们犯的错,还是要自己弥补。一,去给那客商道歉。二,把围墙往后挪,三,把街道恢复。咱委托老十二去监督你们把这三点办好。若是有一点做得不到位,或是以后再犯相同错误,咱绝不轻饶。” 孙瑛和谢成忙行礼:“遵旨。” 朱元璋说:“你们两个好歹是皇亲国戚,朝廷重臣,是天下百姓的表率,百官典范,至于为了这点地盘,撕破脸皮搞这么难看吗?以后还是要心胸大一点,学学那王安石,各让一尺半!!” 孙瑛和谢成又羞又愧:“臣惭愧,皇上教导的是。” ------ 老朱次日在早朝上宣布了要盘查应天府宅邸田地的事情。 然后朝堂上像爆豆子一样,又吵起来了。 胡惟庸:“皇上英明,坚决维护皇上。” 言官说:“抗议!这是剥夺弱势群体的居住权!这些房子收回到户部,若是没有合适的人管理,又会滋生贪腐。” 户部说:“这样很好,很奈斯。皇上,我们爱你呦。” 刑部说:“请皇上清理那些宅邸的时候务必叫上我们,估计能抓到一半悬赏的犯人。” 吏部说:“皇上收回了这些无主的宅子,也考虑一下官员们的福利呦。好多低级官员也没有地方住呢。” 礼部说:“啊,钦天监缺一栋山顶豪宅夜观星象,请皇上酌情考虑。” 工部说:“说起来,我们也缺个地方试炮呢……” 兵部说:“诶,你要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试炮找我们啊,我们有活人呐。” 朱柏咧着嘴看热闹,乐得嘴都合不上。 朱元璋照例等他们吵完了,问胡惟庸、李善长和刘伯温:“三位大人还有什么补充的。” 胡惟庸拱手:“李大人对应天了如指掌,是负责此事的最佳人选。” 李善长说:“臣愿担此重任。” 朱柏忍不住暗骂:李善长,你个老狐狸,你当然愿意。这活儿油水太多了。胡惟庸就是个捧臭脚的。 刘伯温说:“请皇上让太子担纲。” 朱元璋说:“嗯,那就太子牵头,刘大人、湘王领户部、刑部协助。” 这是个出镜率很高,又能深入体验民间疾苦的活儿。 让朱标这个帝国未来的接班人来干,最合适不过了。 反正脏活累活有危险的事情肯定都是兵马司,户部和刑部去处理,有要动脑子解决的难题,还有刘伯温和朱柏。 第132章 咱的好儿子 众臣再不敢说什么,三呼万岁,便散了朝。 李善长抿嘴,这是第几次了? 自从这个朱柏蹦出来,他就没接到过好活儿了。 不过这一次户部也要参与,等于就是他参与了,只是要麻烦许多。 ----- 老朱下旨,在《大明律》上加了一条:“凡侵占街巷道路而起盖房屋及为园圃者,杖六十,各令复旧。地契上须绘明土地位置图形尺寸,买卖租赁不得遗失更改。” 还在兵马司条律上也加了一条,变成十一条:“所有宅院严格按照房契地契地图修建,围墙必须在红线内。若有占道,兵马司有权拆除恢复街道原样,所需费用由房主负责,再加收两倍罚款。” 朝廷还给了应天府的所有人家,三个月期限,换领新的地契房契,移动围墙,还原街道。 孙瑛和谢成各自冷汗直冒:若不是朱柏拦着。说不定朱元璋就拿他们做开门红,一人六十杖直接打到死。 然后他们利落地把自己这一边的墙往后挪了一丈,重修街道。 朱柏再来这条街视察,孙瑛老远就出来迎接,恭恭敬敬地请他进去喝茶。 各种新奇点心和水果都摆上来。 歌姬舞姬叫上来奏乐跳舞唱歌,还有漂亮的美女在一边给朱柏扇扇子,捶腿捏肩膀。 生怕马屁拍得不够响,伺候得不够周到。 朱柏喝着五钱银子一杯的冰镇酸梅汤,吃着一两银子一块的糕点,欣赏着穿着清凉的美女们扭着白皙细软的腰肢,顿时觉得这一趟来得值! 他最开始定的目标就没有错! 吃够喝够歇够了,朱柏要走。 孙瑛又恭恭敬敬捧出一个小盒子,说:“几块石头,不值什么钱,送给殿下玩玩。” 石头? 朱柏一打开,差点被晃瞎了眼。 拳头大的祖母绿,鸡蛋大的红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按捺住狂喜,笑嘻嘻点头:“哦,石头啊。看着挺好玩,那我拿走了。” 从孙瑛家出来,朱柏有被早等在门口的谢成请了进去。 “这次多谢湘王相救。”谢成毕恭毕敬向他行礼,然后捧出了一张地契:“这是一亩地,就在邓大人送给您那块地的边上。不成敬意,殿下务必笑纳。” 朱柏也收了:“行。” 朱柏不敢吃独食,不然到时候有人告发,就成了受贿了。 所以一回宫他就拿给老朱看:“父皇,父皇,孙大人送了儿臣几块漂亮的石头,您帮儿臣看看是什么石头。” 老朱接过一看:好家伙,这几颗都是成色顶级,价值连城的宝石。 皇宫里都不见得找出这么好的东西。 朱柏大眼睛亮晶晶:“漂亮吗?是宝石吧。很值钱吧?他说儿臣救了他,非要给儿臣。父皇要是喜欢就挑几个。” 老朱神色复杂摸了摸朱柏的头:“不用,你留着吧。这些也不算很值钱。” 朱柏有他这句话就放心了,笑嘻嘻把宝石收好,说:“行。儿臣先收着。赶明儿给父皇镶在新的翼善冠上。” 咱的好大儿,有好东西都想着咱。 老朱有些感动:“行。” 朱柏又掏出一张地契:“这是谢大人给的,说就在儿臣的田地边上。” 老朱瞥了一眼:一亩地,忒小气了,真是拿出来哄孩子。 不过他也就赏了谢成三百亩地。谢成要养一大家子人,肯给朱柏一亩地也算是可以了。 其实呢,他怀疑朱柏压根就不知道田地的概念。 听说朱柏买了鸭苗和鱼苗,要佃农在他的一百亩稻田里养鸭子,养鱼。 还说鸭子、水稻和鱼最后不管收多少,他都只要一半。 这不胡闹吗。 鸭子放下去还不把鱼苗和稻谷吃了个干干净净。 最后肯定啥也收不着。 不过无所谓了,小儿子开心就好。 反正他也不缺银子。 老朱点头:“嗯。你收好。” 朱柏:“父皇啊。儿臣今日路过之前聚仙楼的位置,看见还是一片焦土。要不您把它赏给儿臣得了。” 老朱眯眼看着他:“你已经有四五个铺子,一百多亩田地,还要这块地干什么。” 朱柏兴奋起来,说:“盖酒楼啊,之前聚仙楼的盐水鸭那才是一绝。” 老朱哼了一声:“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 朱柏又说:“儿臣还想把凤阳的几道名菜好好发扬光大。” 为了说服老朱,只能昧着良心瞎扯了。 老朱一愣,沉吟了一下:“行吧,你拿去吧。你那凤阳菜要是做不好,咱可是要来砸牌子的。” 朱柏咧嘴笑:“多谢父皇。” ----- 城里的大户小户都开始丈量自己的宅邸,看看有没有超出地契的面积。 不量不知道,一量吓一跳。 基本上每家都超了。 一时间许多人家都在拆围墙砌围墙。 许多原本狭小破烂的街道一夜之间变得宽敞了不说,还焕然一新。 户部在应天府衙专门设了个办新房契地契的临时衙门。 屋主拿着房契地契来所属兵马司,兵马司收了手续费,就会有人跟着去丈量,画图,回来做新版的地契房契。 兵马司忙得团团转,也是大明开国以来,头一次不用向国库要钱,还能交银子上去。 大家都说湘王就是个招财童子。 兵马司这样的狗都嫌的破落户清水衙门,硬生生被他带成了朝廷里除户部以外最有钱的衙门。 而且等三个月期限一过,开始清理空置宅邸,那不是随随便便做点手脚,就能多几栋产业吗? 关键兵马司不但有钱,还威风。 如今任是朝廷一品大员都要乖乖听兵马司的话。 兵马司就忽然成了各种权贵热切向往的地方。 好多人给吏部递名帖,找各种关系上吕本家想把人塞进兵马司。 吕本叹气:“各位都别来我身上花力气了。去找湘王和皇上吧。” 老朱不会来管兵马司这么小的事,所以其实是朱柏说了算。 而且朱柏不点头,谁来也不管用! 可是朱柏…… 这么个孩子,让人想说情都无从下手。 再说朱柏住在宫里,莫非还作死在老朱眼皮子底下给朱柏送礼? 第133章 仇家上门 朱柏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成为全朝野最炙手可热的人,每日只管带着富贵在应天城里寻那景致好的地方钓鱼喝茶,然后换着不同的饭馆品尝美味佳肴。 赚了那么多钱,不趁着这段时间多吃吃喝喝玩玩,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了。 这日他从茶楼里出来,路过他的铺面。 最近经书的销量趋于平稳,毕竟应天只有那么多人。 朱柏做了几样小文具摆在经书旁边一起卖。 掌柜说卖不出去。 因为太贵了。 而且大家用惯了文房四宝,朱柏那些稀奇古怪的文具,压根没人看。 掌柜委婉地劝着朱柏:“王爷,能买得起金银玉文具的人不多。” 其实他想劝朱柏别砸银子浪费时间在里面了,却不敢直说。 朱柏笑了笑:“不妨事,本王想想办法。辛苦了。” 老朱禁止戏曲演艺事业自由发展。所以这个年代压根没有娱乐偶像。 对于百姓来说,偶像都在神秘又至高无上的皇宫。 所以,这个皇宫周边怎么可能卖不动? 大家只是缺乏一个推动,一点催化剂。 朱柏一路溜达过去,几个店铺都是这样,照例安慰了一下,远远看见自己那栋酒楼,又溜达着靠过去了。 之前聚仙楼虽然烧得吓人,其实只是木制结构被烧了,地基什么的还完好。 所以重建也就把墙、柱子和梁重新搭起来便好。 短短几日工夫,一楼已经有模有样。 那些柱子横梁都是朱柏从官牙局里直接买下来的好木材,气派得不行。 朱柏还在原本紧闭幽暗的后院种了竹子,引了水进来,做了许多竹屋做小单间,只给有钱有势不想从前面出入的人。 当然,他特别留了个豪华包间给自己,方便自己享受。 朱柏站在初具雏形的酒楼前,兴奋地搓着手想:等这里一修好,不管我想吃啥只要过来叫厨子现做,真是太好了。 他瞥见梁上有人一闪,不动声色往后挪了一步,一个装满桐油的桶子从天而降,倒扣在他面前。 他要没闪开,这会儿就成了落汤鸡。 草,谁这么缺德。 他从侍卫手里接着弓箭,张弓搭箭,指着那边说:“胆大包天的狗贼,本王数到三,你还不下来,可就不客气了。” 侍卫们也吓得满头冷汗,纷纷拔刀。 梁上那人颤声回答:“别,别放箭,我下来。” 朱柏听声音,好像是个孩子,好惊讶,收了箭,对身后的侍卫示意放下刀。 孩子从梁上下来,不过十岁,长得虎头虎脑,衣服上全是补丁。 他虽然下来了,却倔强立着,不肯跪。 富贵要呵斥,朱柏一抬手制止,说:“先别管他,把这里围起来,一个都不要放走。我看看是谁指使他的。” 朱柏的侍卫们训练有素的,片刻把这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朱柏冷冷地问:“工头呢?” 有个面色红黑,身材结实的人从后面跑过来跪下:“小人在此。不知殿下来了,有失远迎。” 朱柏指着那孩子问他:“这是你请来的工匠?” 那工头匍匐在地上:“小人该死。” 朱柏问孩子:“是谁指使你的?” 那孩子冷笑:“不需要谁指使我,我自己就想杀了你。” 侍卫们一听纷纷把刀拔出来了。 朱柏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你谁啊?我怎么又惹到你了。” 那孩子昂头:“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朱能。我就是被你害死的那个少年的弟弟。” 朱柏恍然大悟,点头:“不错,有几分胆识。不过呢,你太蠢,杀不了我,别来浪费我时间了。” 朱能气得红了脸:“你凭什么说我蠢。” 朱柏慢悠悠的说:“第一,你连是谁杀了你哥都没搞清楚,就来瞎叫嚷。你不是蠢是什么?” 朱能一愣。 朱柏:“第二,你这身板连本王十步以内都靠近不了,就来寻仇,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朱能抿嘴不说话。 朱柏:“第三,你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暴露身份,让我提前防备,还不够蠢?等你搞清楚了,够强了,还想报仇再来找我。” 朱能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朱柏说:“不过,我看你其实心里也知道那事跟本王没有大关系,只是心中有怨恨无处发泄。不然你也不会只朝本王泼油漆了。” 刚才朱能站的那个位置,要是朝他放暗箭什么的。 他现在不死也要重伤。 富贵说:“殿下,就这么放过他吗?” 朱柏说:“他能禁得住几下打?万一打死了,外面更要说本王残暴了。” 既然以后打算逃出宫,自然不能把名声搞臭了,更不能在民间树敌太多。 不然就不只是朱允炆追杀他了。 朱柏不理朱能,转头问工头:“本王莫非克扣了你的工钱?” 工头:“不曾。” 朱柏:“那本王比别家给的少?” 工头:“殿下给的工钱是所有主顾里最高的。” 朱柏点头:“好,把所有工人都叫过来。” 不一会儿几十个工人在面前黑压压跪了一片。 朱柏一看,气笑了,里面竟然还有年纪更小的孩子。 拿着成年人的工钱,请孩子来干活,不就是想克扣工钱吗? 朱柏问一个孩子:“他给你多少钱一天。” 那孩子怯生生的说:“二十文。” 朱柏给工头的工钱是每人每日一钱银子。 他眯眼望着工头:“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工头磕头:“殿下饶命,小人绝对没有欺骗殿下的意思。只是看这几个孩子实在是可怜,就……” 那几个孩子这会儿都跪下了:“殿下,求您开恩,家里实在是开不了锅了。” “我们要没了这个活,肯定要饿死。” 他们个个都瘦巴巴的,面有菜色。 朱柏皱眉问:“你们家里就没有爹娘兄长吗?” “我爹病了。” “我只有个奶奶。” 朱柏想了想,对工头说:“你把克扣的工钱还回来,这事,我就不追究了。这些小工你照请,本王按照五十文一个孩子,单独给你算工钱。你再请几个正儿八经的工匠来。” 第134章 我有个好项目 工头很惊讶,抬头看了朱柏一眼,才红了脸磕头:“小人知道了。” 朱柏说:“这些孩子,你就不要安排什么危险吃力的活儿,就让他们递东西跑跑腿。别看着本王年纪小就想糊弄本王,本王会不定期来查。若是你再克扣工钱,那城墙上挂的人头,西城守卫门口摆的人皮草人,就是你的榜样。” 工头擦汗:“是。” 朱柏又说:“该赚的钱,你放心赚,本王一个子也不会少你的。” 工头磕头:“知道了。” 朱能忽然冷笑:“少装好人,要不是你,我们也不用来干活。” 朱柏挑眉:“诶,这个锅,本王可不背。你们家里穷不穷,本王没有半毛钱责任。” 朱能说:“少来,我们本来在西市住得好好的。要不是你搞什么民宅勘定,我们也不会无家可归。” 朱柏猛然醒悟:对了,西市那帮人住的窝棚,怎么可能有房契地契,肯定是随便找个地方搭起来的啊。 其实他本来只是想让那些乱占道的人把墙挪回去。 民宅勘定是朱标提出来的,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可是他跟这些人解释,也没有用。 他们压根不会理。 也就是说西市那么多人,都恨他入骨。 得想个法子。 朱柏若有所思,撇下那帮人走了。 富贵他们莫名其妙,忙跟上了。 朱柏边走边琢磨。 他知道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从唐宋到现代,解决的办法都大同小异。 可是他不想直接跟老朱说。 他不想太出风头,特别是在马皇后和朱标已经开始忌惮他的时候。 ----- 这几日天气越发炎热,夏天是真的要来了。 老朱跟朱标在批奏折,看一会儿,就商量几句。 朱柏拿一支笔,和一把尺子,在宣纸上画着什么? 兵马司在外面忙得团团转,这小子却几日都没出去了。 又在作什么妖? 老朱冲朱柏抬了抬下巴,无声询问朱标。 朱标笑着摇头。 听说几日前朱标差点被人泼了一身漆,不过朱柏不说,他肯定不会提。 省得老朱生气又大开杀戒。 老朱抿嘴:算了,这小子难得安静。 正琢磨着,朱柏忽然站起来,把那纸卷成轴,跑过来朝老朱一拱手:“父皇。儿臣要出去巡城了。” 老朱忙摆手:“去吧,去吧。” 只要这小子坐在面前,就算是不说话,咱血压也高。 不如放他出去逛逛。 反正最近也没有什么大事难事需要这小子帮忙出主意。 ----- 朱柏从宫里出来,径直去了刘伯温府上。 刘府的老奴开门见是朱柏,忙让了进去:“哎呀,殿下来了。我家老爷还以为您今日不来了呢。” 朱柏笑嘻嘻说:“本王今日来找刘大人有要紧事,刘大人在哪里?” 院子里一片狼藉,满是碎瓦和野草。 朱柏一愣,问:“这是怎么了?” 老奴说:“前一阵子阴雨天到处漏雨。老爷说今日天气好,修修屋顶。” 屋顶上忽然有人探头出来,说:“嗯?殿下在找臣吗?” 朱柏这才认出那个挽袖子包着头巾的男人是刘伯温。 刘伯温扶着梯子下来,把衣袖和长衫下摆整理好,才对朱柏行礼:“失礼失礼。微臣没想到殿下会来。” 朱柏看了看屋顶:“朝廷不是给刘大人涨了俸禄了吗,夫子怎么还自己干这个。” 刘伯温一边洗手一边说:“能省就省。” 朱柏冲刘伯温挤挤眼:“夫子,我有个好项目要不要听一下。” 说完,在心里暗暗啐了一口自己:呸,搞诈骗传销的,第一句话都是这个。 刘伯温眨了眨眼:“什么项目?” 朱柏问:“您这一进一出的院子,一年租金要多少?” 刘伯温说:“雪花纹银五十两。” 朱柏一边咂嘴摇头:“啧啧啧,太黑了。这不就是讹人吗?五十两银子一年,还得您自己掏钱维护。” 刘伯温叹气:“没办法,天子脚下,物价是比别处贵点。” 朱柏:“为什么不索性买下来算了。” 刘伯温越发叹气:“王爷别看这四五间瓦房破旧,若是想买下来就要四百多两银子。微臣不吃不喝也要攒好几年......实在是没有这个余钱。” 关键等他告老之时,还是要还乡的。买个房子没必要。 朱柏拿出他带的那张纸摊开,说:“您看看我这个,能解决您的住房问题。我不是有一百零一亩地吗。最近打算再买点,然后在上面盖房子。出租给您这种生活有困难清廉的好官。按照面积算租金,绝对比租这个院子便宜。” 刘伯温一愣,接过朱柏手里的纸:看不懂。就画了几个框,大框框套小框框。边上写着“平面”。 然后几个七扭八歪的东西,好像画的是房子,边上写着“立面”。 刘伯温暗暗抿嘴:要好好教教这小子画画和鞋子。不然他以后出去说是我学生,岂不是丢我的人? 朱柏说:“您看,您这里也就四间房。我那里一套公寓,五间房,厨房什么的一应俱全。我只要您二十两银子一年,而且包维护。长租的话,我看在我们师生情谊上,还可以给您打折。” 刘伯温挑眉:“有这么好的事?你岂不是亏本?” 朱柏说得眉飞色舞:“不会。总比种粮食强啊。再说我修三层楼,地是现成的,肯定比小院成本低。到时候,你们入住了,我雇几辆马车,免费接送各位大人上下朝。您还能免去一笔租借或者买轿子的钱。” 刘伯温捻须:“听着真是不错。” 朱柏咧嘴笑:“您也觉得不错?” 刘伯温点头:“只有一个问题。” 朱柏:“什么?夫子请说。” 刘伯温:“皇上知道吗?” 朱柏把图纸一收:“嗨,我父皇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我的地,我请人。大人们租不租的都自愿。我又不强买强卖,有没触犯《大明律》。” 刘伯温暗暗冷笑:小子,这你就不懂了吧。 《大明律》里凡盗耕种他人田者,一亩以下、笞三十。每五亩、加一等。罪止杖八十。荒田减一等。 你那一百零一亩地不种粮食拿来盖房子这一条罪,就足够把你打死了。 第135章 歪打正着 刘伯温不动声色,又问:“好,真是我等臣子的大福利。请问湘王,微臣要怎么才能住上?” 朱柏说:“下定金,然后等我收齐了定金,我就开始建。” 刘伯温说:“多久能建好。” 朱柏说:“这个,本王得看看收钱的进度,少说也要半年吧。” 刘伯温说:“行。微臣就定个五间房的。多少定金。” 朱柏说:“二十两银子。” 刘伯温眼皮子跳了跳:这混小子在纸上随便画了几个框,就敢来跟我收二十两银子定金。 而且看他这样子还不止要收我一个。 朱柏望向刘伯温的眼神无比殷切诚恳。 刘伯温心里一动:不对。这小子不缺钱,而且猴精,怎么会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看来,我不支持还不行了,不然怎么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对朱柏招手:“来来来,殿下随微臣来。” 他取了银子,带朱柏进书房,取了笔蘸满墨水递给朱柏。 “劳烦殿下给我写个字据。” 朱柏接了银子塞到怀里,笑嘻嘻地说:“好说好说。” 然后用狗爬一样的字给刘伯温写了一个收据,拱手:“那本王就走了,夫子不用送了。” 刘伯温:“殿下好走。” 朱柏从刘伯温家出来,又去曾秉正家去了。 曾秉正在陕西待了半年,老朱便把他调回来任刑部侍郎,领从三品俸禄。 等于直接又升了三级。 曾秉正一路飞黄腾达,自然忘不了朱柏之前的“指点”之恩,见朱柏来了,忙迎了进去,向朱柏毕恭毕敬行礼:“殿下光临寒舍有何指教啊。” 刘伯温好歹还是诚意伯,领一品俸禄。 曾秉正俸禄更低,清廉不说,还不会给人算命挣外快。 所以他比刘伯温还穷。 破瓦房三间,住着三代人,还是升官之前租的。 啧啧,真是可怜啊。 骗他还真是有点不忍心呢。 但是没办法,不忍心也要骗。 朱柏又拿出图纸,跟曾秉正讲了一通。 曾秉正听得心花怒放。 他这三间小破房一年也要三十两,真是要了他的老命了。 若是真能十五两跟朱柏租三间楼房,岂不是省了一大笔。 只是这事怎么听着不太靠谱。 朱柏说:“我刚从刘基大人那里出来,他已经把定金都交了。” 曾秉正一听刘基都跟了,不再犹豫,忙拱手:“如此,老臣也下定金吧。需要多少?” 朱柏说:“十五两。” 曾秉正吓了一大跳:“十五两?!这么多。” 朱柏说:“到时候直接抵扣一年房租啊。” 曾秉正一阵肉痛。 他攒了一年才攒够十五两银子……. 罢了罢了,本来就是为明年租房用的。 曾秉正从里面拿了个破布包出来,揭开一层又一层,最后露出几块碎银。他伸出手,又觉得不舍,缩了回去:“湘王。你可别骗微臣。微臣家贫,禁不起骗。” 朱柏笑了笑:“若是不成,本王算利息给你。本王是缺这点银子的人吗?” 曾秉正想了想:也是。听说朱柏赚银子都是成箱成箱的赚。这十几两碎银,对他来说还真是不算什么。 朱柏接着又去了宋濂家。 宋濂最好骗,啊,不对,是最容易被说服。 因为常卖书画,所以手头还算宽裕,很爽快就给了朱柏二十两。 李善长他们都被朱柏敲诈得麻木了,没等朱柏说完就把银子拿出来了,连收据都没让朱柏写。 胡惟庸也出奇地配合,还问朱柏二十两够不够。 朱柏收了大概三百两银子,然后得意洋洋回宫了。 富贵一下午都拿着个本子默默跟在朱柏身后登记,等回了宫身边没人,才说话:“殿下。这三百两银子,也不够盖这么多房子啊。您答应了那些大人们……” 朱柏这一次玩太大了。 一共骗了两个正一品,两个从一品,其他品级无数。 有资格上朝的大官基本上被骗了个遍。 这要是闹起来…… 朱柏再不怕死也好歹想个退路啊。 朱柏龇牙一笑:“放心,本王上面有人,心里有数。” 富贵暗暗叹气:我的王爷啊,到时候,老朱都未必能保得住你哦。 ---- 朱柏这几日都在忙着骗人。 算算能骗的人都骗到手了,就等着这个雷爆了。 今日他打算干点别的。 天天听这些大臣说应天的房价贵,他觉得租房这个买卖有搞头,决定买几个小院子来租出去,做包租公。这才是钱生钱,坐着就有钱,比把所有银子攥在手里要划算多了。 他背着手在应天城的巷子里转悠,看桥边有个小院不错。 大小合适,闹中取静。 便上去敲门,打算问人家卖不卖。 结果房主一打开门对上一群牛高马大凶神恶煞的侍卫们,还没等朱柏说话,就直接把门又拍上了。 朱柏好无奈,对侍卫们摆摆手:“你们离我远些。至少十丈吧。最好躲起来。” 张玉有些犹豫:那日油漆桶和射箭的事,都幸好有惊无险,不然他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今日哪还敢离朱柏那么远。 朱柏说:“留下富贵。” 张玉只能对着其他侍卫挥挥手,然后退开了。 朱柏这才又上前敲门。 里面那人颤声说:“你们要干什么?光天化日的。” 朱柏说:“主人家,我不是坏人,我是想跟你买房子。” 那人:“不卖。” 朱柏恼了,说:“官府查房!” 那人这才把门开了一条小缝。 富贵掏出牙牌晃了晃。 那人对富贵拱手:“官爷宽限几日。我们寻到住处就搬走。” 朱柏微微挑眉:呦吼,真是选日不如撞日,直接就逮到一个强占别人宅院的。 他往后退了一步,富贵要踹门,侍卫们要冲上来。 那人却在门里跪下了:“官爷,家中有八十岁老娘,老婆还大着肚子。我们实在是没地方可去,见这里没人才进来住下来的。等我老婆把孩子生下来,我们就走。” 朱柏探头看了看院子里缩在里面的人,确认这人说的是真话,便说:“你们还是快些寻个地方住吧。到时候官府查房,就不是我说了算了。” 那人忙磕头:“多谢官爷。” 第136章 给我往死里打 朱柏从这家出来,心里想的是:朱标的本意是把无主的房子清理一遍。提高朝廷的收入,这没有错。毕竟占人家空屋的本来就不对。 可是朱标没想后续的事。比如这些抢占别人房屋的大多有老有小,生活也未必宽裕。 他们被赶出来,能去哪里呢? 综合心智、性格和年龄排位考虑,朱标确实是皇位的最佳继承人。 可是朱标毕竟是长年在宫里,不知道民间疾苦。 嗯,这是个大问题。 朱柏忽然闻到一股刺鼻的脂粉味道,被呛得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捂着鼻子抬头一看,他被吓得倒退了一步。 这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啊?! 涂满了粉,白得像鬼一样,脖子却黑黄黑黄的。 颧骨上面抹了两坨大胭脂,红得像猴子屁股。 毛毛虫一眼黑粗的眉毛下是一双精明的小眼睛,一笑满脸起褶子,粉还往下掉。 作为一个直男,最看不得这种长得丑乱化妆,还要出来吓人的老女人了。 那大妈捏着粉色帕子,捂着血盆大口,扭捏尖声笑着:“小爷,可是想买这个院子。我可以为小爷牵线。牙钱只要成交额的百分之二。” 朱柏伸出颤抖地手指着她,对富贵说:“打,给我往死的打。打完抓起来。特么的,连本王都敢吓,都敢骗,真是无法无天了。” 那牙婆尖叫着想要跑,被一拥而上的侍卫们按住,然后绑了个结实。 富贵问:“怎么处置?” 老朱把明面上的牙公牙婆都消灭了,却消灭不了暗处的。 这些见不得人的牙婆牙公才是全靠坑蒙拐骗生活。 这会放了牙婆,他不甘心,留下她又挺麻烦。 关键只抓这一个一点用都没有。 朱柏皱眉说:“先把他押回官牙局,让本王想想再说。” 被这牙婆扫了兴,他也没心思再看房子了,对富贵挥手:“去看看本王的酒楼修得怎么样了。” 十几个少年在帮着搬东西,刷漆,看见朱柏来了纷纷行礼。 工头也跑出来,迎接。 朱柏对进度很满意,转了转,就要走。 朱能忽然从柱子后面闪出来,一把捉住朱柏的手腕,大声说:“还钱。” 朱柏一脸茫然:“昂?!” 侍卫毫不犹豫把朱能放倒,按在地上:“小子,你还敢来,那日是王爷交代不为难你,不然你被拖去剐十次都够了。” 朱柏皱眉问朱能:“你又要干嘛?本王让你去弄清楚你兄长到底是谁杀的,你去了吗。” 他私底下交代了工头不要为难朱能。这个朱能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朱能说:“没问,我为什么要问,官官相护。他们肯定都是帮你说话。你这个混蛋,杀了我兄长,连我辛苦赚的二两银子都不放过。” 朱柏有些头疼:“我什么时候又骗了你银子了。” 朱能咬牙切齿的说:“你派人冒充牙公,收了我的定金,然后就跑了。” 然后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讲了一通。 原来朱能这几日在这里做小工,攒了二两银子,想在城里别处租个小房子,安顿老母。 牙公带着他到了一处廊屋前。 朱能觉得不错,想进去看看。 牙公说这一阵子因为官府清理占屋,所以租房的人多,来看房的人多到主人都嫌烦了。 朱能先下定金把这房子定下来,他才敢带朱能去看。 朱能没起疑,便给了牙公二两银子。 牙公说进去跟屋主打个招呼,结果一进去,就没出来。 朱能在外面等了半个时辰,才意识到自己上了当,跑进去找,却被人告知这里压根就不是什么民宅,谁都可以进去。那人早从前门跑了。 朱柏点头:“我听明白了,你被人骗了,然后抓不到人,就来诬陷我。” 朱能瞪眼说:“我问了旁人,那牙公带我去看的廊房就是你的一处店铺。不是你指使的是谁?” 朱柏一愣,然后暴怒:这些牙婆牙公没有一点职业道德,竟然把我的店铺当行骗工具,真是岂有此理。 这肯定不是第一次了。 朱能又说:“我向官牙局告状。官牙说只管城里大宗买卖交易,这种房屋租售不在他们管辖范围。” 房屋买卖租售这事太琐碎,要去走街串户打听消息。 官牙局没有那个精力管那么多。 朱柏也是知道这些情况的。 而且老朱也没把这块业务划给他,他也不好插手。 朱能越说越委屈,呜呜哭了起来:“你真是太可恶了,要拆西市,也不管我们这些百姓的死活。西市要拆,老娘就要睡在街上。我一下子去哪里再找二两银子来。” 朱柏:“虽然你这人蠢得可笑。不过看在你还有几分孝心的份上,今儿本王就管一管这事。你说说看,骗你的牙公长什么样?” 朱能形容了半天。 在朱柏听起来,那牙公就是个普普通通中等身材的中年人。 靠这些特征,别说是他,就算是福尔摩斯也抓不到人。 朱柏有些头疼,有那破案的时间,他都不知道赚了多少个二两银子了。 还是不和这个傻子纠结了,他掏出二两银子:“本王给你二两银子算了。” 朱能很激动:“你看,你果然跟骗子是一伙儿的。” 你特么有病吧! 朱柏深吸一口气,收回了手:“你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硬又臭。” 躺着都中枪,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楚。 而且要是再放任不管,大家都把他当骗子,以后还怎么混? ----- 朱柏把朱能带到官牙局。 那个牙婆哭闹了一会儿,此刻彻底老实了。 这会儿脸上的粉被冲成一道一道的沟,五颜六色,比方才还吓人。 朱柏冲看守她的人抬了抬下巴。 那人把牙婆嘴里的布扯了。 牙婆立刻冲朱柏磕头:“殿下饶命,民妇有眼无珠,不认得殿下。呜呜呜,我该死,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 朱柏对看守抬手:“还是堵上吧。” 看守又把破布塞了回去。 朱柏说:“我说,你点头或者摇头就行。” 牙婆点头。 朱柏对朱能说:“来,你把骗你的牙公的长相形容给她听。” 朱能有上前讲了一通。 朱柏问牙婆:“认识吗?” 牙婆摇头。 朱柏对侍卫说:“留着没用,打死吧。” 第137章 没有证据 侍卫立刻就拿着板子上来了。 牙婆吓得呜呜叫,拼命点头。 朱柏冷笑:“果然还是不老实。听好了。你供出十个牙公牙婆,帮我们抓到人,本王就放了你。不然本王就把你交给官府处理。你知道的,官府对待私牙都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牙婆脸色越发不好,像个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下来。 在那牙婆指点之下,兵马司抓了十个牙公牙婆回来,然后把这十个分开审问,确认是牙婆牙公,再要求他们每个都提供十个同行的行踪 然后又抓了一百个回来。 如此往复。 抓到第三天,就没有人可以抓了。 五个兵马司的大牢里都人满为患。 朱柏叫人把那些牙公牙婆都弄到院子里蹲着,然后让朱能去认人。 朱能仔仔细细挨个辨认后摇头:“不在这里面。那个人看着很正直很诚恳。这些人一看都不是好人。我没那么蠢,不可能相信他们。” 朱柏忽然意识到了其中的蹊跷。 朱能刚好就来我这里干活,然后被骗也刚好是被带到了我的店铺后门。 怎么看都像是有人想要利用朱能来干点什么呢? 杀我吗? 不对,用朱能来杀我压根就没有胜算,实在是太蠢了。 那就是,抓这些牙婆牙公了…… 朱柏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面前蹲着的那一大片人。 抓了人,然后呢? ----- 朱柏在城里发布告示,叫那些被牙公牙婆骗过的人,三日内来兵马司指认。 若查明属实一件,便勒令牙公牙婆把银子返还,然后大板子十下伺候。 有的人骗得少,挨了十板子,登记了名字相貌籍贯住址这些信息,就被放了。 有的人骗得多,一天断断续续打了几十板子,就直接打死了。 五城兵马司挖地三尺,陆陆续续又抓了几个牙公牙婆来。 那人都不在里面。 朱柏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费了这么多功夫倒是无所谓,让他烦躁的是朱能整日在他耳边叨叨:“没抓到,没抓到……”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人没抓到,他先被这蠢货给烦死了。 关键那个人还只有朱能认识。 朱柏这么想着,叫人给朱能拿了一套兵马司小兵的衣服穿上,然后让兵马司的五个都指挥轮流带着他巡城。 若是朱能发现了那个牙公,兵马司不惜一切代价,务必捉住那厮。 然后他要亲自把那人片成肉片!! 就连他自己也魔怔了一般下了朝就直奔兵马司,巡城,找人! 连巡了十日,把应天城搜个遍,没有找到那个人。 就连朱元璋都觉得朱柏勤快得有些离谱了。 朱柏越想越不对劲,今日到了兵马司,便对朱能说:“我怀疑你在骗本王。说吧,是谁要你撒谎拖住我的。” 朱能嗤之以鼻说:“谁稀罕困住你。我就想抓到那人拿回银子,然后租房子给我娘住。” 朱柏眯眼:“不可能,你随便找点活干干,这十天不都把二两银子挣回来了吗?” 朱能一脸肃穆:“不行,这是两码事,他这次能骗我,下次就能骗别人,我一定要捉住他。” 朱柏叹气:这小子就是铁板一块,软硬不吃。绝对是老天派来考验我的。 行吧,接着巡城吧。 这几日没捉到那个骗子,朱柏倒是清理出了城里几处被人占了的空宅邸。 也不算完全没有收获。 他们巡到南城时。 朱能忽然指着前面叫了一声:“在那儿。” 朱柏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光,朱能就已经跑远了。 朱能前方不远处,有个人跳上马,然后策马狂奔。 然后朱能一蹿就上了围墙,追着那人而去。 “哇瑟,这小子跑得真快。”朱柏感叹。 两个人已经变成两个点了。 “追啊。”朱柏对愣在旁边的人说,“让他跑了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抓到了。我特么巡城早巡烦了。” 兵马司的人这才手忙脚乱上马朝那人追了过去。 朱柏站在那里琢磨了片刻,跳上了他的自行车冲进了旁边的小巷子里。 富贵他们几个又忙追着朱柏而去。 《大明律》规定,除非是朝廷的军队,不然任何人进出城门都得下马,查路引。 所以,那人仓促之间,就不可能跑出城。骑着马也不能去小巷,只能在大街上转悠。 朱能追那么紧,那人也不敢下来。 而应天城的主街道,是个闭合环。 所以,他只要穿过这个巷子跑到对面的北城就能拦住他。 朱柏出了巷子口,果然看到那人从远处骑着马而来。 兵马司的人还在后面很远的地方,看不见人影。 朱能从墙上扑了下来,落在那人马上,死死抱住那人。 那人毕竟是成年人,力气大得多,一甩就把朱能甩下来了,一脸狠决朝朱柏继续狂奔。 朱柏方才只想着追上他,却没想到怎么制止他。 这会儿他要是冲过去,就会被马蹄踩成泥。 眼看就要被这人再次从眼皮子下溜掉。 朱柏转头看了看,旁边有卖鞭炮的和一个抽旱烟的,就拿了一串鞭炮,抢了那冒着火星的烟杆,点着了鞭炮往那路中间一扔。 马儿刚好跑到跟前。 鞭炮“噼里啪啦”一阵巨响。 马儿受惊,急刹车,然后扬起前蹄,把那人掀了下来。 富贵和兵马司的人几乎同时赶到,按住了那人。 那人摔得灰头土脸,却没有丝毫慌乱,抬头冲朱柏一笑:“湘王捉住微臣所为何事?” 诶嘿,这个人,竟然还认识他?! 朱柏朝岑都指挥微微挑眉。 岑都指挥小声在他耳边说:“这是东城守卫千户周大人。” 难怪了。这人要是夜里在城墙上巡逻,白天他们压根就看不到他的。 “就是他。”朱能一瘸一拐的过来,指着周千户说:“还钱。你骗了我二两银子。” 周千户说:“小孩子不要血口喷人。你有什么证据说我骗了你。” 朱能一哽。 当时就他们两个人,而且他给了钱之后也没有要字据。 要说证据,还真是没有。 周千户说:“刚才家人捎口信说老娘身体不适,我骑马赶着回家找大夫给老娘看病。不知道为何兵马司对我穷追不舍。请问我犯了什么罪。” 第138章 别怪我心狠手辣 岑都指挥也很尴尬:若是没有证据证明他骗人,还真是没法抓他。 朱柏定定望着周千户:这家伙身为朝廷命官没有必要为了二两银子骗人,跟我又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看来还真的是有别的目的了。 虽然你很奸诈,却不够我奸诈。 以为这样,我就没办法了? 是你们先要来惹我的,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朱柏暗暗冷笑,歪头看着朱能:“那日这人可是跟你说朝廷清理西城民居的政策不合理,导致很多人流离失所。” 朱能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朱柏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富贵在身后悄悄掐了他一把。 朱能忙说:“是。” 朱柏又转头问岑都指挥:“岑大人。妄议朝政,辱骂皇上是什么罪。” 岑都指挥看了一眼周千户,回答:“轻则凌迟,重则诛九族。” 朱柏冲周千户一笑:“妄议朝政,只需要证人一名。” 周千户浑身寒毛倒竖,失声叫道:“殿下饶命。” 朱柏点头:“好说,好说。你自己掂量掂量,该怎么说。” 周千户咬牙,低头说:“小人一时糊涂,骗了这孩子二两银子。” 朱柏点头:“行,先押回去兵马司,待我慢慢审。” 朱柏说完才觉得周围安静得吓人,转头一看,原来是一队人马面朝外背朝里把他们围了起来,将看热闹的人都隔在了外面。 一位皮肤微黑清瘦的年轻人背手站着圈里。身边还站着另一个稍矮的年轻男人和一个丑和尚。 见朱柏望过来,那年轻人便微微一笑,说:“十二弟,好久不见。” 朱柏一愣,狂喜上前:“诶嘿,四哥,你什么时候进的城?” 朱棣说这几日回来,没想到就是今日。半年不见,朱棣好像又高了结实了。 朱棣笑着说:“就在你放鞭炮把人从马上逼下来的时候。” 朱橚说:“嘿嘿,四哥的弓箭都搭上了,那人要再不停,他就要放箭了。” 朱棣:“你到底在忙活什么?” 朱柏说:“抓骗子。” 朱棣朝朱能抬了抬下巴:“这孩子挺能跑的。叫什么名字。” 朱能忙拱手:“小的叫朱能。” 朱棣微微点头:“你愿意来给本王做侍卫吗?” 朱能转头望向朱柏。 朱柏说:“赶紧答应啊。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以后去了北平,朱能就是朱棣的心腹了。 朱能忙拱手:“小的愿意。” 朱棣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他:“不错,就是年纪小了点,正好这几年跟着本王历练一下。” 朱棣知道朱柏心里想着回去审人,便说笑:“你去忙你的吧,我也要去向父皇复命了。” ----- 朱柏带着朱能回了东城兵马司,只留了富贵在身边,叫其他人都守在外面。 朱柏坐下,对周千户抬了抬下巴:“说吧,谁要你这么干的,到底为了什么?” 周千户犹豫了一下:“是,是李善长大人。他说只要微臣缠住殿下几日就行。” 朱柏皱眉:“缠住我?为什么?” 周千户说:“臣不知。” 朱柏:“你为什么要听他的。” 周千户垂泪:“我如今住的宅子,是占了无主的宅邸。李大人应允我若是帮他办了这件事,他就帮我办房契地契。我俸禄少,官职低,上头又没人,一时之间能去哪里找住处,只能答应了。不然,老婆孩子和老娘就要流落街头。” 呵呵,这都还没开始清理民宅呢,李善长就到处许愿,看来是志在必得啊。 周千户匍匐在地上:“求殿下饶恕。臣愿加倍赔偿那孩子。” 这个“求”字让朱柏浑身舒畅。 他最喜欢一开始看不起他的人最后来求他了。 打脸打得真特么爽。 朱柏叹气:“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也是生活所迫。你把如今住的宅子地址写下来给本王。” 周千户:“谢殿下体谅。” 朱柏说:“本王可以说服苦主不告你,不过,你也要答应帮我做一件事。” 周千户:“殿下请说,臣万死不敢推辞。” 朱柏:“嗯,暂时想不到。想到了再说。” 其实他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想现在说,吓到周千户。 朱柏把朱能叫了进来,说:“周千户说他也是不想娘亲露宿街头,所以想赚点银子租房。” 朱能一愣,望向周千户。 周千户越发无地自容:他一个大爷们,因为骗十岁的孩子,要八岁的孩子当着大家的面为他求情,真是羞死人。 他匍匐在地上:“请小爷宽容一次。” 朱能想了想:“行,我不追究了。你把银子还给我。” 本朝的惯例,反正只要不妨碍朝廷,就“民不举官不究”。 所以只要朱能不告,周千户赔偿就了事。 周千户掏出一锭足有五两的银子,双手奉到朱能面前。 朱能说:“这不是我那二两碎银。” 朱柏气笑了:“你这孩子真是个榆木脑袋。人家赔偿你的。你就拿着呗。” 朱能摇头:“他也是个可怜人。我不能多要他的。” 朱柏冲富贵招手。富贵找了把剪刀来给朱柏。 朱柏用剪刀从那银锭上绞了大概二两递给朱能。 朱能还要抗议。 朱柏用剪刀指着他,恶狠狠地说:“你别说话!再叽歪,小爷用剪刀扎死你。” 朱能缩了缩脖子,把银子收好,拱手行礼:“多谢殿下。” 朱柏深吸了一口气,放下剪刀,点头说:“十几天了,你总算说了句人话,真不容易。” ----- 朱柏把周千户放了,算是了了这件事,心情舒畅,带着人边走边逛回了宫。 刚到宫门口,就有个小太监靠过来,禀报说:“殿下,皇上交代殿下一回宫就去御书房。” 朱柏挑眉:“什么事?” 小太监回答:“有几十个大人联合起来,在向皇上告殿下的状。” 富贵倒吸了一口气。 朱柏却笑出鹅叫声:“额额额,这帮书呆子,老酸儒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歪头想了想。 那个李善长不会想打我个措手不及,才拖住我吧?! 啧啧啧,真是奸诈小人。 要不是我压根就没打算要解决,还真是又被他给害了。 第139章 大好事一件 朱柏交代了富贵几句,富贵忙回寝宫去了。 然后朱柏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外面果然黑压压跪了一大片,竟然比那日反对分封时的人还要多。 那些大臣们哭天抢地。 “皇上,您可一定要为臣做主啊。臣一年的零花钱,都被湘王骗走了。” “皇上,臣家贫,好不容易攒下一点老本都被湘王讹走了,实在是无以为继啊。” 曾秉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刘伯温倒是没哭,就垂头站着。 李善长假惺惺抹着眼泪,纯粹是来凑数的。 朱柏笑劈叉了:呦,还挺热闹的嘛。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御书房里隐隐传来老朱询问的声音:“那混小子回来了没有?” 站在门口的二虎远远看见朱柏,忙转头回答:“来了来了,湘王来了。” 老朱说:“把他抓进来别让他跑了。” 朱柏扬手高声回答:“父皇,不用抓,儿臣来了。” 大臣们一听到朱柏回来了,全部停了哭泣,回头望着朱柏。 朱柏笑嘻嘻抬手跟他们打招呼:“大人们好。夫子们好。都来了。” 各位大人纷纷露出愤怒的表情。 朱柏大摇大摆进了御书房。 老朱气得脸都是绿的。 朱标悄悄朝朱柏做手势,叫他跪下。 朱柏当没看见。 朱元璋说:“逆子,你知错吗?” 朱柏一脸茫然:“儿臣没干什么啊?” 老朱狠狠拍了一下桌子。 “嘭!” 桌上的笔墨纸砚应声一起跳了跳。 老朱咬牙切齿地说:“你好大的胆子,连朝廷一品大员也敢骗。” 朱柏说:“儿臣有点糊涂了,儿臣骗他们什么?” 朱元璋气得眼发花,对外面招了招手:“叫曾秉正和刘伯温进来说。” 为什么叫曾秉正进来? 因为曾秉正哭得最凶。 为什么叫刘伯温进来? 因为刘伯温是朱柏的老师。 把这两人都叫进来,省得朱柏说他们冤枉他。 曾秉正进来行礼,抽抽搭搭说道:“湘王说要在那一百零一亩建廉租公寓给微臣。只要十五两银子一年。臣信了,下了定。结果今日才知道,原来湘王压根就没打算建,也没有告诉皇上。” 在农田上建房子,不跟老朱打招呼,肯定是不行的啊。 朱柏这么多天都没跟朱元璋说,明摆着就不打算建房。 朱元璋咬牙说:“逆子。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你知不知道《大明律》上,荒田不耕是重罪。” 朱柏歪头问刘伯温:“夫子,荒田不耕是重罪吗?” 老朱猛然醒悟:对啊。这孩子跟这么多大臣都讲了这件事,竟然没有一个人提醒朱柏违反了《大明律》。 李善长这种有钱人,哪里是需要为了十几两银子来咱这里闹? 这些老混蛋,心里都在琢磨什么? 是要一起对付咱最喜欢的儿子吗? 果然不能让他们知道,咱宠着朱柏。 刘伯温叹气:“殿下不是说要来求皇上同意吗?” 朱柏心里暗骂:老神棍,我那时候分明说的是不跟老朱说这件事。 一句话就试出你的心了。 到关键时候,你抛弃起我来真是毫不犹豫。 朱柏两手一摊:“大人们怕是听错了。本王没打算在那一百零一亩地上盖房子。” 朱元璋和刘伯温他们一愣。 朱元璋掏了掏耳朵:“什么?你再说一遍。” 越想越不对啊。 朱柏上一次这么明目张胆骗钱还是为了办“粮食银行”。 这一次他又是为了什么? 朱柏叹气:“儿臣当时跟大人们说的是,因为京城的房价太贵,好多大人的俸禄又不高。要是不解决这个问题,就是在逼着各位大人们贪腐。所以儿臣想趁着这次民宅勘定,选一些无主的宅子,稍微修整改改布局,作为朝廷福利,便宜租给各位大人。各位大人先投资点银子,等房子修整好了,可以优先入住。如今民宅勘定的事情都还没办,大人们着什么急呢?” 刘伯温倒吸一口气:好计谋,好手段。朝野大臣包括朱元璋,都是他的工具人。 朱元璋惊讶地跟朱标交换了个眼神:这个法子可以啊!! 曾秉陷入了自己的感情漩涡,出不来了,这会儿压根没听朱柏在说什么,只顾着絮絮叨叨:“可怜微臣,攒了一年才攒够十几两碎银,平日里肉都不舍得吃。” 富贵刚好回来了。 朱柏对他招手,接过他拿来的本子:“来来来,大人们自己看。本王当时记的是什么?” 那本子上写着:廉租公寓入股资金募集。 朱柏摇头叹气:“要是各位大人等不了,那本王就先把银子退给你们吧。反正应天城里大把人想租房。比如西城那些住窝棚的人。” 朱元璋若有所思:“对了。还可以以朝廷的名义把房子便宜租给穷苦百姓。还可以找个大点的院子用来抚养孤儿。” 朱标:“如此甚好。反正充公的那些宅子,也是白得的,只要稍加修缮便可用。其实朝廷也不用花费太多。” 刘伯温忙拱手:“太子圣明。皇恩浩荡。南宋便有‘店宅务’,我大明应也设立专门的衙门才好。” 老朱暗暗冷笑:明明是朱柏这小子提醒我们的,你却迫不及待就安在朱标身上。 虽然咱也是要捧朱标,可是你也太欺负咱的这个小儿子了。 朱柏的目的达到了,这会儿没打算再说话了,在一旁静静玩他的东西去了。 老朱看了朱柏一眼:这么多次了。这孩子压根就打算计较和争功,心胸倒是比朱标还广阔。 朱元璋让二虎把李善长和茹太素也叫进来。 李善长听说了这事,也兴奋起来:这可不就是个摇钱树吗?到时候朝廷定价四钱银子一个月,我收六钱,就有二钱银子的净利润。 忙跪下来说:“皇上真是爱民如子,乃大明百姓之福。” 气氛到这里了,其他人不跪也不好,就索性都跪下了:“皇上爱民如子,乃大明百姓之福。” 老朱被这个马屁拍得浑身舒畅,大笑:“哈哈哈。平身。这确实是一件大好事。” 他最怕听到他的百姓吃不饱穿不暖,无片瓦遮身。 这会儿不用花什么钱,还能让穷苦之人有安身之处,真是两全其美。手机用户请浏览wap..org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140章 防止有人趁火打劫 刘伯温说:“恳请皇上让太子担纲此事。” 民宅勘定虽然于朝廷有利,却会让朱标被百姓怨恨,比如西城,比如那些占了别人白住了十几年的人。 朱标再主持这个笼络人心又没有难度和危险的事情,就抵消了之前的负面影响,名也有了,利也有了。 李善长说:“此事重大,最好明日在早朝上详细讨论过再定夺。” 在这里就拍了板给朱标,他还玩个屁啊。 朱柏抿嘴:完了,一上朝讨论,肯定要吵半天。 朱元璋自然知道这刘伯温和李善长心中的小九九,垂眼沉吟片刻,才说:“等咱好好琢磨一下。” 曾秉正小声说:“皇上,那臣的银子……” 朱元璋皱眉对朱柏说:“还给他,还给他。好像咱没了他们这十几二十两银子就办不成事了一样。” 这个曾秉正真是小气到家了,不堪大用。 朱柏对富贵说:“行吧。你照着这个名册,把银子还给各位大人。” 然后大臣们就在外面排着队领银子。 朱柏按日给他们算了利息。 十文八文的在他眼里不算钱,给他们也好让他们以后别叨叨。 曾秉正接了银子,小声问富贵:“若是还有廉租房,下官还能报名吗?” 富贵气笑了:“曾大人啊。你又不舍的银子又想得利,这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曾秉正红了脸,忙走了。 大臣们各自领了银子便散了。 朱柏要溜,被老朱拎到了御书房里。 此刻御书房只剩下他们两父子。 老朱乜斜着朱柏:“说吧。你要什么。你这几日这么勤快巡城,不会就为了给你大哥抬轿子吧。” 朱柏说:“父皇英明。儿臣那日差点被个牙婆骗了,气不过就把全城的牙婆牙公都抓起来揍了一顿。哇瑟,这几日儿臣打人屁股打得真爽。” 老朱哭笑不得:“你个逆子……” 朱柏又说:“可是儿臣一想,这样也不行啊,治标不治本。这帮牙婆牙公哪里会长记性,以后照样出来骗人。所以儿臣打算把应天的房屋买卖都归到官牙局里。” 老朱想了想:“也不是不可以,官牙就是做这个的。不过这个利润太大,咱不能白给你。” 朱柏歪头问:“父皇总说房屋买卖的契税经常收不到,是何原因。” 老朱说:“他们私下交易,不办官契,自然就不交契税了。” 房契和地契有两种。 一种叫官契,就是在官府登记交过契税。地契房契上会加盖官府的红印,所以又叫红契。 一种叫私契,买家卖家找个中间人写个字据就算数。因为没有红印,所以叫白契。 很明显,官契更有保障。 可是私契可以省一大笔契税。 所以大多数人宁可冒险只办白契。 朱柏说:“您帮我把房屋买卖必须通过官牙交易这条就写到《大明律》里,我帮您想办法把契税收齐。” 老朱抬了抬下巴:“你先说你的法子。” 朱柏说:“不经官牙直接买卖交易的,视同偷盗,交易不予承认。成功举报者奖契税三成。诬告罚。” 老朱不出声。 朱柏知道他听说要奖励这么多心疼,小声说:“舍不得撒饵钓不到鱼。要是大家都私下交易,一来容易引发纠纷,不利于应天城的稳定,二来朝廷一成契税都收不到。” 老朱点头:“也是。行吧。就照你说的办。” 朱柏说:“儿臣还有一个请求。” 老朱眯眼:“混小子,得寸进尺了是吧。” 朱柏说:“不是新要求,是前面的补充。” 老朱抿嘴:“你先说。” 朱柏:“明儿早朝,父皇先直接宣布房屋交易归官牙局管,再来讨论廉租房的事。” 只要把他的买卖一落实,后面大臣们再怎么吵,都跟他没关系了。 老朱:“这个可以。反正先说后说都一样。” 朱柏暗暗叹息:不一样,那可太不一样了。 老朱;“你说完了?” 朱柏:“昂。” 老朱一指旁边一大堆奏折:“那好。干活。” 朱柏苦着脸:“看奏折不都一直是父皇和大哥的事吗?儿臣只是陪坐……” 再说,他以后又不当皇帝,看什么奏折? 老朱冷笑:“这里都是跟官牙局和兵马司有关的奏折,当然是你来看。你的活儿别推给别人。” 朱柏怪叫了一声:“这么多?!” 老朱说:“呵呵,可不是嘛?你瞧瞧你这逆子,弄得多少人鸡犬不宁。赶紧来处理。驳回的,你就画个叉,咱来批注。” 朱柏只能取了一支朱笔,乖乖坐下来,一本一本翻。 看着挺多本,其实都是一个套路:先拍老朱和朱柏的马屁,然后想把子侄外甥各种亲戚,学文的塞进官牙局,学武的塞进兵马司。 而且上面提到的人,他都听富贵说过,都是些纨绔子弟,没有一个有真材实料。 朱柏三下五除二看完了,说:“全部驳回了。这些钻营趋利的家伙们,浪费本王时间。” 最讽刺的是,上一次兵马司征人,这帮人没一个出声。 这才过了几日,他们就忽然变得这么踊跃,还不是因为兵马司要主持民宅勘定。 还有李善长,许了周千户房子的事。 离民宅勘定的最后期限只有一个月了。 李善长肯定会动手脚,到时候不知道多少房子会落入李善长的口袋,而街上又会多了许多无家可归的百姓。 这一次明显是老朱在考验朱标对臣子和大局的掌控能力。 毕竟老朱一直很担心,这些老臣会爬到朱标头上。 要想个法子杜绝这些贪官伸手才行。 朱柏说:“恳请父皇把户部房契地契审定印章收回来,先代为保管。” 老朱皱眉:“以后新房契,本来就是要兵马司勘定面积签字才能去户部办。为何还要扣着户部印章?!” 朱柏说:“我怕有人趁火打劫,赶着做旧房契地契。” 老朱瞬间明白了。 若是真的查出无主,有心之人就可以利用在户部内部的人,偷偷补办一个旧版房契地契,时间写久远一点,把地契房契做旧一点,然后只说是之前交易的记录遗失了,就可以正大光明找兵马司勘定住宅,换新房契。 到时候只要掏出一点点银子给兵马司做手续费,就能白得一套大宅邸,可不就是个空手套白狼的好买卖。手机用户请浏览wap..org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141章 风险投资 老朱想清楚前后关系,背后出了一层冷汗,忙叫二虎去把户部的印章收回来。 朱柏说:“儿臣一开始就交代了兵马司,只要是房主说交易卷宗遗失,或者兵马司觉得房契有问题,就先压着不给。等儿臣亲自去查验。若有查出无主的房子,也不许外泄。” 老朱皱眉:“难道已经有人动手脚了。” 朱柏咧嘴一笑:“有没有的,一看就知道了。父皇有兴趣跟儿臣一起去看看吗?” 到时候真查出来有个什么不妥,老朱亲自惩戒,也不至于要他来得罪人。 “行,尽快找个时间,咱跟你一起去看看。”老朱点头,斜眼望着朱柏,“你小子,小心一点啊。这么多人眼馋,可见这事有利可图。” 朱柏笑嘻嘻:“儿臣的就是父皇的。有父皇在,儿臣不用怕。” 老朱被戳到了软肋,心都变软了,哼了一声:“行了,少拍马屁。下去找你四哥去吧。” 朱柏忙拱手,从御书房里出来了。 远远看见朱棣靠在廊下的柱子上等着。 朱柏忙过去,问:“四哥在等我?” 朱棣说:“可不是。十二弟如今可真忙。” 朱柏小声问:“四哥怎么就回来了?” 按朱元璋之前说的,朱棣至少要在凤阳待一年的。 朱棣说:“有些事必须回来当面禀告父皇,征得父皇同意。” 朱柏歪头问:“什么事还要当面说。” 朱棣:“如今我身边只有从宫里带出去的二十几个人,遇到紧急情况,肯定是不够的。所以跟父皇请求组建一支自己的卫队。刚好趁着我在中都练兵,可以顺便训练一下他们。” 这不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燕王卫吗,后来跟随朱棣打天下的好多名将都是从这里面出来的。 朱柏有点小激动:“这个不错。” 朱棣暗暗苦笑:这也是他的无奈之举。他前脚刚从应天出发,后脚他的大舅子徐辉祖就上奏折说燕王多谋善战,在让他练兵以后恐怕会“功高震主、尾大不掉”。 这等于就是在说朱棣会谋反。 徐长英苦于不能出去找徐辉祖当面理论,气得在寝宫走来走去转了一天。 虽然朱元璋没理这个折子,因为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这么说。 可是朱棣被自己大舅子背后捅刀子,却意识到就算去了岳父的管辖地北平,手下那些人未必会听他的。 到了关键时候,还是得要有自己的亲兵才行。 朱柏见朱棣不说话,知道其中必有曲折,也不好细问,只问:“父皇答应了吗?” 朱棣说:“父皇许我召集训练五百亲卫。不过军费要我自己解决。” 五百亲兵。就是老朱对朱棣拥兵数量的心理上限。 朱棣特地回来,也是为了试探出这个。 朱柏一下就明白朱棣跟他说这些话的原因了。 五百人吃喝拉撒还有军饷,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明朝基本上用的是屯兵制。 除非打仗需要临时集结或者募兵,不然朝廷很少给军饷,而是直接给田地。 口粮军饷兵器购买基本都要靠自己种出来。 所以士兵除了训练,就是种田。 朱棣这会儿还没就藩,拿不到封地的钱粮,要筹措军饷就只能跟人借。 而这宫里如今最有钱又没处花的,就是朱柏我了。 不过,这笔投资值! 我出钱给永乐帝训练亲卫,以后我有难,永乐帝总不能不救我吧?! 只一瞬朱柏便已经定下主意,小声问:“四哥,需要多少银子。我有一些,可以借给你。以后你去封地,再还我就是。” 朱棣本来想能借到多少算多少,没想到朱柏会答应得这么爽快,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认真想了想,郑重回答:“一个士兵每年平均需要大概三十两白银,五百士兵,一年就是一万五千两。” 朱柏的心狂跳了一下:干,一万五千两?! 小数怕长计,答应得太快了…… 朱棣又说:“我只需要半年的军饷,争取向父皇请求明年开了春就去就藩。” 他也不想留在京城动不动就被这些大臣嚼舌根子,实在是太烦了。 不过老朱会不会同意就难说了。 如今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也是他跟道衍商量出来的最好办法。 朱柏咬牙暗想:刚才我才跟老朱说,舍不得鱼饵钓不着鱼。 朱棣可是永乐帝,坐镇大明几十年。 投资政治只要找对了方向,比投资其他任何东西的回报率都高。 虽然风险也高,可是我已经知道了结果,稳赚不赔啊。 朱柏说:“我最近陆陆续续攒了七千两,都给四哥吧。” 朱棣吓了一跳,朱柏小小年纪竟然攒了这么多银子!! 朱柏答应得这么爽快,他倒不好意思了,犹豫了一下,才说:“十二弟,我可是要借好长一段时间,因为去北平后还要一段时间来熟悉,整理政务.....” 也就是说,他还没有赚钱的法子,只能去了北平再慢慢想。 朱柏说:“没关系。反正我暂时拿着也没有用。” 他的生意都不需要本钱。 银子却会每日源源不断地涌进来。 而且银子放着不会生银子,必须要投资才行。 朱棣郑重行礼:“如此,多谢了。我写个借条给你。” 朱柏说:“行。” 朱棣又说:“找父皇作证人。” 朱柏想了想:“更好。” “我没有什么能抵押给你的。”朱棣拿出一块玉佩,“这个,你收着。以后我还钱的时候,你再还给我。” 如今的朱棣果然骨子里还是个君子,其实我都没说要证人,要抵押。 朱柏暗暗叹息,说:“不用了。四哥,我既然敢借给你,就信你一定会还。” 朱棣把玉佩郑重放在朱柏手里:“亲兄弟,明算账。你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这个玉佩对我很重要,请十二弟务必收好。” 朱柏忽然意识到,这是宫里那个不能提起的女人留下的东西。 他忙还给朱棣:“这么贵重的东西,四哥还是自己收着吧。” 朱棣:“你拿着。我也好激励自己尽快攒钱还你。” 朱柏想了想回答:“行,我先帮你收着。” 第142章 又多了一门赚钱买卖 朱元璋听朱棣说完这事,看了朱柏一眼:“老十二,你可是自愿借给老四的。” 朱柏嘻嘻一笑:“儿臣是自愿的。燕地乃我大明边关重地。有四哥镇守燕地,我大明才能长治久安。四哥又是我亲哥,他的安危于公于私对儿臣都很重要。儿臣出点力也是应该的。再说,儿臣的钱,就是父皇的钱。儿臣给四哥,那不就等于是父皇给四哥。” 朱元璋沉吟了半晌才说:“真该让那些大臣们来听听你说的话。那些酸儒一把年纪了,还不如你个孩子看得远、心胸广阔。咱跟他们要点银子跟要他们老命似的。行吧,咱今儿就做一回保人。老四,你以后有了银子,要慢慢还给老十二。不然咱都会替他跟你追讨。” 等他们走了,朱元璋坐在那里好一会儿,却又忽然笑了:“臭小子,会断臂求生,还挺聪明的。” 不到一刻钟,朱柏把银子都给了朱棣的事,就传遍了整个皇宫。 马皇后听太监说了,垂眼想了一会儿,才喃喃地说:“这个老十二……” 本想着可以拿朱柏年纪小小就攒了那么多银子来做文章。 结果朱柏自己一下全清空了,理由还正大光明,毫无痕迹。 朱柏是真的那么纯真,还是城府太深? 这消息传到刘伯温那里,刘伯温惊得手里的笔都掉在了地上:“完了。这混小子,竟然把钱给朱棣去招兵买马了。太子以后的位子还怎么坐得住?!” 李善长听见这消息,想的却是:这小子竟然赚了这么多银子。这些银子本来应该都是我的,我的!! ------ 早朝时,老朱下了一道旨意,在《大明律》上又加了一条:如有买卖房屋土地者,必须来官牙局登记信息,成交后官牙局向买家收百分之二,卖家收百分之三的牙钱。 官牙代收契税,所登记的信息盖公章画花押之后附在房契地契的后面。 旧房契一律也要官牙局查明历史交易卷宗,备注清楚,才可以换新房契。 不经官牙私自交易和审核的一律按偷盗处置,买卖同罪,各罚交易额一成。 成功举报者赏交易额一成。 大臣们对这一条没什么反应。毕竟契税收不到,对他们没好处。现在把房地产交易也纳入官牙,对他们也没影响。 朱柏暗暗惊喜:诶?老朱给我的比我昨天要求的还要多,看来是昨天借钱给朱棣的举动起作用了。 然后老朱就说了做廉租房,建抚养孤寡老弱的福利院。各府州都要建。 朝堂上就炸锅了。 礼部说:“皇上圣明。此乃仁治天下之善举。” 户部说:“礼部,你出钱吗?” 御史:“皇上慎重,皇上,如果要求每个府州都要办,那下面肯定要求拨银子,容易滋生贪腐。朝廷花了银子未必能达到想要的效果。” 刑部:“皇上慎重,廉租房中容易藏匿宵小盗贼。” 兵部:“皇上,何必为这些人浪费钱,直接全部抓去当兵多好,能为国效力还能让他们走正路养活自己。” 吏部:“皇上仁厚,为百官和百姓考虑自然是好的。可是多数人是因为懒惰才穷困。若是开了这个福利院,这些刁民年轻时就住着廉租房,老了去福利院混吃等死,把孩子扔给朝廷养活。朝廷怕是会不堪重负。” 朱柏打着哈欠:他们说的,也不是完全不对。凡事有利就有弊,若是只说坏处不提好处,不就是不想多事,讨厌变革吗? 老朱越听越生气,脸色越阴沉。 百官们一看情形不对,声音渐渐小了。 老朱这样子明摆着是铁定了心思要干这事,只不过说出来看看百官的反应。 所以大家都不出声了,还有些后悔自己方才嘴太快,说太多。 老朱说:“你们就说吧,什么时候咱想干点造福百姓的事,你们支持过咱?个个都唱反调叫苦。若是有点利益,就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他对二虎抬了抬下巴。 二虎的手下抬了一大筐奏折来倒在地上。 老朱说:“看看吧。都是来找咱走后门。想塞人进兵马司和官牙局。且不说官牙局,就说兵马司。之前兵马司是个狗都嫌,谁都能欺负的破衙门,现在却成了香馍馍。你们说,为什么?” 百官低头,许多都在悄悄瞥着地上自己那份。 老朱说:“都没话说了?好,咱来替你们说,是因为咱的儿子把兵马司好好整顿了一下,想出了充盈国库,有利可图的法子,所以你们就坐不住了。可见你们这些人只想获利,不想付出。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 老朱说得生气,伸手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砰!” 百官跟着桌上的东西一齐打了个哆嗦,全跪下了。 朱标忙说:“父皇莫要气坏了自己。” 老朱深深吸了口气,闭眼片刻,才又说:“西城那么多百姓住窝棚,被恶吏欺凌,你们看不见;东城豪门大户占路,到处挖坑,你们看不见;北城大贾欺行霸市你们看不见,南城僧侣骗财骗色,你们不去理;中城几个小兵垄断了牙行,你们也不管。这会儿,咱要弄个福利院,廉租房让百姓们孤寡老弱有人养,再穷也不至于睡大街,你们倒是很多话说。你们拿着朝廷俸禄,吃着百姓种出来的粮食,却从来不干为百姓谋福利的事情,就没有半点羞愧之心吗?!!” 朱柏暗暗在心里说:好!!这一通演讲真是堪称典范!!大快人心。 老朱说:“咱今儿就把话撂在这里。这件事,不管你们同不同意,咱一定要办。这件事连同民宅勘定由太子领户部吏部,刘伯温、李善长一同从京城开始办。太子仁善,不忍心杀人。咱可没有那么心慈手软!!” 刘伯温匍匐在地上:“皇上,这两件事如此重要。太子仁善,臣等愚钝,怕有不周之处。恳请皇上让湘王督办此事,也好让民意直达圣上。” 朱柏本来看热闹看得开心,听见这句话眼睛瞬间瞪大了瞪着刘伯温:草,神棍,你好狠。这是好人都让朱标做,脏活累活,当坏人的活儿,特么全我来啊?! 第143章 天下最牛 朱柏立刻说:“不行,我反对。” 老朱想了想,点头:“这个主意挺好的。咱给了湘王一个‘如朕亲临’的金牌,从今日起便任命湘王为咱的特使,负责监察这两件事,谁敢来插一脚,中饱私囊,被湘王查出来报给咱,诛九族!” 朱柏瞪着老朱:干!老朱,你怎么能这样?!到时候你们想干掉谁,仇家都会算在我头上。 我就说嘛,怎么可能白白给我个金牌,原来你一早就算好了让我给朱标背黑锅。 刘伯温立刻磕头:“皇上圣明。” 其他官员哪还敢说什么,一起山呼万岁,退了朝。 百官散去,朱柏抿嘴站在那里苦苦琢磨自己要怎么脱身。 刘伯温朝朱柏一拱手:“恭喜殿下,如今成了朝野最有权势的王爷,想办谁就办谁,真是威风啊。” 卧槽,这神棍害我也就罢了,还这么迫不及待来踩上一脚。 此仇不报,我就不叫朱柏。 朱柏吸了一口气说:“啊,对了,前日有兵马司的人跟我说。你的房东,是占了人家的房子,租给你。现在已经跑路了。夫子还是赶紧给自己找地方住吧。不然一个月后就要被赶到大街上了。” 而且租房是要交定金的。 房东要跑路,肯定是把定金一起卷跑了。 刘伯温本来就穷,这下子就是雪上加霜了。 如今他算是看明白了一点刘伯温的套路了。 这神棍也未必是全为百姓着想,而是以扶持朱标为主要目标,顺便忧国忧民。 刘伯温果然脸色一僵。 朱柏暗暗冷笑:看着再大公无私的人,也是有私心的,只是藏得深与不深而已。 刘伯温,既然你要用这清廉来博取名声和朱标的信任,就好好享受贫穷带来的痛苦吧。 跟我斗,你也要问问我身上带着的几千年智慧和比你先进了几百年的知识答不答应?!! ------ 朱柏今日不用朱元璋叫就立刻去御书房了。 他进去就把“如朕亲临”的金牌拿出来双手捧过头顶:“儿臣还小,担不起这么大的担子,请父皇收回金牌。” 朱元璋抿嘴:其实他也觉得这次太狠了,让一个孩子去背这个黑锅。 关键大的皇子都要去就藩了,背这个锅不合适。 其他皇子又年纪小的,也背不起这锅。 朱柏不同。他名声在外,而且离就藩的日子还远,黑锅一背能背十几年。 老朱“好言相劝”:“你不是还要赚钱吗?咱又不会亏待你。” 朱柏开始抹眼泪:“不赚了。有命赚,没命花。儿臣搞不好过几天就被仇家给弄死了。父皇,儿臣要是不在了,你跟母后要好好保重,不要总生气,打大哥的时候,手也轻些,别把他打坏了。” 他这是在提醒朱元璋,用他背锅不划算,他能创造更大的价值。 也提醒朱标,他要是倒霉,下次老朱犯浑,就没人救朱标了。 朱标听得眼眶发红,在朱柏身边跪下了:“儿臣该死,儿臣无用。身为长兄,竟然要让年幼的弟弟为我受难。” 老朱也被弄得心里很不舒服。 可是有什么办法? 那个金銮宝殿上的位子太有吸引力,谁都想来坐坐。 朱标不舍弃许多,不脱掉一层皮,不把心练得跟铜墙铁壁一样,又怎么能坐得稳呢? 他沉默了许久才说:“你想要什么?” 既然撤不回,只能用别的补偿了。 朱柏问:“儿臣要什么都行吗?” 老朱:“是,只要不江山,你要什么条件,咱都答应。” 朱柏歪头想了想:“儿臣要父皇和大哥给我免死金书铁券和两道密旨。第一道密旨,儿臣不论什么时候,出入大明境内的任何门,包括关口,城门,宫门,家宅,府衙,牢房。任何人都不得阻拦,必须帮我开门。” 老朱和朱标交换了个惊讶的眼神。 老朱皱眉:“你要这个干什么?” 这个可不是开玩笑的。朱柏揣着这个,可以打开边关甚至宫门把敌人放进来。 朱柏:“万一有一天我要跑路,仇家追杀我,有些地方我可以出去,仇家出不去。我可以进去,仇家进不去,我不就躲过了吗?” 果然是个孩子...... 他完全意识不到,如今他的地位跟摄政王差不多。 这大明境内谁敢追杀他?! 别说他不答应,就朱标和朱棣,蓝玉他们都也不会答应啊。 再说他都有金书铁券免死,“如朕亲临”金牌开路....... 老朱想笑,又怕自己笑出来,朱柏要恼要撒泼,只能故作镇定点头:“行行行。给你写。” 朱柏忙拿了纸笔过来:“请父皇现在就写。” 老朱皱眉问:“你真的要啊。” 朱柏点头:“要。父皇金口玉牙,不会想反悔吧。” 金书铁券是能免死,可是不能免谋反罪。朱允炆到时候要是想杀他,随便给他安一个谋反罪名就好了。 而且他的金书铁券不是为自己要的。 老朱沉下脸:“你知不知道这张纸有多危险?” 朱柏想了想,明白了老朱的顾虑,歪头说:“这样吧。父皇可以写明这张通关密旨,只对我一个人有效。其余人若要跟随,杀无赦。” 老朱抿嘴不出声,好一会儿才说:“你先说说第二个圣旨是什么。” 朱柏说:“第二,父皇和大哥要下旨,不管到到什么时候,不得立朱允炆为太子,不准他继承皇位。” 又是这句没谱的话。 跟他讲了多少次了,就算朱标当皇上,太子肯定是朱标的大儿子,朱元璋的长孙朱雄英啊。 朱允炆是老二,压根就轮不到他。 朱柏抱住老朱的膝盖,哽咽着:“爷要是不准,儿臣以后不知道会葬身何处。” 老朱对上朱柏那满是哀求黑白分明的眼睛,心立刻软得像水一样,叹了一口气:“写写写。咱给你写,行了吧。” 反正朱柏还这么小。 若是他张大了真要用这两份圣旨干大逆不道的事请,直接废掉这两个圣旨就好了。 现在先给他写了,稳住他干活才要紧。 朱柏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说:“父皇和大哥请在两道圣旨上面写明,只有父皇能废除这两道圣旨。别人不行,以后无论谁当大明皇帝都要遵守这两道圣旨。” 第144章 朱标要干大事 老朱和朱标把这两个圣旨写好,郑重盖上玉玺和太子印鉴。 朱柏这才又高兴起来。 老朱和朱标默默看他站在那里把两张圣旨细细卷起来,用个小铜管装着,收到胸前。 这孩子给他们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随时都在准备跑路。 到底是为什么呢? 朱柏抬头见老朱和朱标都望着他,嘻嘻一笑:“爷,儿臣还能要点别的吗?” 老朱哼了一声:“金书铁券,‘如朕亲临’金牌,你都有了。这天下最牛就是你了。你还要什么?” 也是,今儿办成了一件大事。不要太贪心。 朱柏嘻嘻一笑:“行,那下次再说。” 老朱嗤笑:“一会儿哭一会笑的。真不害臊。” 朱柏:哭?为了拿到这两张东西,你让我裸奔都行。何况是哭。 有这两张密旨,我就能保命,实在不行,还能带着我娘远走高飞。 这会儿得不得罪人,背不背锅都不怕了。 老朱对朱柏说:“你要闹完了,咱就跟你去官牙局看看。” 朱标不知缘故,问:“父皇为何要亲自去官牙局。” 老朱刚好想叫朱标见识一下那些大臣的奸猾,说:“你也一起去吧。去了你就知道了。” ----- 五城兵马司都得了朱柏的命令,把所有登记册和扣住的房契带了到官牙局来。 结果他们一进来看见老朱和朱标也在,吓得腿软。 朱柏叫富贵把登记册和房契接了过来细细翻看。 每个兵马司都扣住了至少四五套宅邸的房契地契。 这个登记册大有文章,朱柏自己亲自做了防伪。 要是有人撕掉或者换掉一页,他一摸就知道。 这会儿翻了翻,发现五个兵马司的册子都没问题。 可是房契却都不对劲,和朱柏预料的那样,是伪造房契做旧,然后说交易卷宗遗失。 朱柏一边低着头看,一边假装无意地问:“有人来兵马司翻过登记册吗?” 新任命的中城都指挥田虎说:“户部时不时会叫人来看一下。” 他是本是京畿守卫的百户,被抽调到中城兵马司守卫。 然后没来几天,中城兵马司原班人马被连锅端了,他就被直接提拔成了都指挥。 相比其他几个都指挥,他还是武将作风,没有那么多小九九,心直口快。 其他兵马司的都指挥暗暗叫苦:你的嘴怎么那么快。 朱柏问:“其他几个兵马司呢?户部不会只看中城吧。” 其他都指挥只能老老实实说:“是,户部叫人来查过。” 朱柏抬头望着他:“户部又没有管辖兵马司的权利。你们为什么要那么听话给他们看?” 都指挥们都低头不说话。 朱柏问:“本王想了想,也不会来个人,你们就让查。来吧,一个一个的说,是谁来查阅的。徐都指挥,你先说。” 北城徐都指挥只能说:“户部侍郎李佑。他说是为了后面的民宅勘定做准备。” 其他几个都指挥也说:“我们这里也是李大人来查看的。” 老朱抿起嘴。 朱标还有些懵。 朱柏把那些扣下来的房契,一张张摊开,对几个兵马司都指挥招了招手:“来,你们来看看。” 几个都指挥看了一眼,脸色就发白。这几日他们忙着带人到处丈量房子,竟然没有注意到这几张被扣的地契房契已经被登记为无主的房子了。 朱柏之所以记得,是因为这几个房子刚好是最近带人抓私牙查出来的无主宅院。 其中一套还是他看中了想买的。 他只登记了,没查封,是想把功劳留给朱标。 朱柏歪头问老朱:“父皇。当初您攻占应天的时候,应天府衙的文件,有没有被损毁焚烧。” 老朱摇头:“不曾。当时应天还叫集庆路。集庆路的陆军主帅福寿被咱杀了,水军主帅康茂才投降,元军皆降。因为咱在攻打集庆路之前,就跟李善长商量好,要把集庆作为咱以后的大本营。所以在进城之前,严禁士兵扰民更不许烧杀抢掠。也把府衙里的档案文书好好保护起来,以后方便日后管理。” 朱柏确实是自己有疑问,也是为了让朱标听着。 朱标听朱柏在问几十年前的事,越发糊涂:“怎么回事?十二弟能不能详细跟大哥讲讲。” 朱柏简略说了说。 朱标越听脸色越沉。 他还没上任,就有人开始搞小动作了。 这帮人,还真不把他放眼里。 老朱问朱标:“你有什么对策。” 总要朱柏来处理,就达不到锻炼朱标的目的了。 朱标:“查,严查到底。” 在座的人心里都清楚,不用细查都能知道大概了。 李佑是谁? 李存义的长子,李善长的亲侄子! 那肯定是李存义和李善长指使的啊。 就算知道又怎么样。 老朱护着李善长,这点小事,肯定不会办他。 跟我们没关系,不要出声。 朱柏和五个都指挥一齐眼观鼻鼻观心。 朱标欲言又止。 老朱对朱柏他们挥了挥手:“你去忙你们的吧。咱跟你大哥再说两句话。” 朱柏他们巴不得早点离开,忙行礼:“臣告退。” 从官牙局的二楼下来。 五个都指挥在庭院里把朱柏围在中间。 “殿下,接下来怎么办?” 这会儿的情势已经很明显了。 那就是朱标要干李善长啊。 一个是未来继承人,一个是当朝首辅,那不就是新贵和旧权的斗争吗? 别说他们这些小任务,就算是朱柏,一不小心也要成炮灰。 朱柏低声说:“以静制动。你们照样进行兵马司日常工作。该丈量丈量,该查封查封。要是还发现有问题的房契,什么也别说,就扣下,登记,交给本王。” 岑都指挥又问:“若是交房契的人来催问,如何回答才好?” 朱柏说:“你们态度一定要好,只说是等本王最近忙没空审查,你们都不敢催。反正就一个拖字解决。等那人走了,你们就派人悄悄跟着确认对方的身份。本王要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在本王面前造假。” 都指挥们拱手:“知道了。” 二虎站在楼梯口,看着那五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对还没有他们胸口高的朱柏言听计从、恭敬有加,不由得暗暗感叹:威严这东西,跟年龄和外形真的没什么关系。 朱柏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势和能力,就是能把所有大人都收拾得服服贴贴的。 他相比老朱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145章 伪造得很明显 官牙局二楼,老朱对朱标抬了抬下巴:“没人了。说吧。” 朱标跪下了:“儿臣要向父皇请个恩典。” 老朱:“嗯。你说说看,是什么恩典。” 朱标:“不管儿臣最后查到了谁的身上,都请父皇依法严办。” 他说出这话是很需要勇气的。 毕竟李善长如今还是他大妹妹的公公。 这也是在揭老朱的短。 老朱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谁,沉声说:“这个是自然。咱既然把这件事交给了你,就由你全权处理,咱不插手。” 朱标磕头:“父皇圣明,谢父皇。” ----- 夜里朱柏的寝宫后门被人轻轻敲响,三快两慢。 等在里面的人,立刻把人放进去,又关上了门。 来的人是胡顺妃。 自从那日朱柏跟老朱说过之后,胡顺妃时不时会在夜里带着个宫女过来坐坐。 今日她拿着个食盒和肚兜,说:“臣妾给殿下做了点心。现在天热了,殿下夜里贪凉也不能光着上身睡,好歹穿个肚兜。这是我用薄绸做的,很凉快。” 朱柏不管喜欢不喜欢,都笑嘻嘻接了:“谢谢娘。最近可还有宫人欺负你。” 胡顺妃说:“没有,殿下不用担心臣妾。” 朱柏微微点头。那日杀鸡儆猴掌了小太监的嘴,想来也没有人再敢看低胡顺妃。 胡顺妃也是个不善言辞的人,问了朱柏几句学业和这几日饮食,就无话了,默默坐在那里看朱柏看账本,吃东西。 起初朱柏总觉得被人盯着很拘束,很尴尬。 如今已经习惯了。 胡顺妃又坐了坐看看时间不早,便起身要回去了。只是今日除了叮嘱朱柏要听老朱和马皇后的话之外,还加了一句:“今年过年,胡大人要入京面圣。臣妾想要不要跟皇上讨个恩典,让他进宫见一面。” 朱柏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胡顺妃说的是他的外公胡美,下意识就说:“不可。” 胡顺妃眼里的光芒顿时黯淡了。 丢掉儿子看亲娘的光环,朱柏依旧觉得胡顺妃是真的很美。 就算是不化妆,有人秒杀宫里绝大多数女人。 如今这副略带忧伤的模样,是个男人看了都会心疼。 朱柏忙笑了笑说:“嗨。娘。不是我不让你见外公。我知道你很想他。只是……” 只是如今宫里宫外都有人盯着他。 搞不好就会给胡美他们惹来杀身之祸。 胡顺妃低头:“臣妾知道。” 朱柏上前低声说:“娘,虽然不能在宫里,但是可以在宫外。到时候我想个稳妥的法子,一定会让你们相见。” 胡顺妃眼睛又亮了点点头:“好。有劳殿下了。” 朱柏咧嘴笑:“娘。跟我客气什么。我也想见见外公。” 胡顺妃红了眼眶,摸了摸朱柏的脸颊,转身出去了。 朱柏摸了摸怀里的丹书铁券:一个也不够啊。到时候就算我带着胡顺妃跑了,还有胡美啊。 啧,还要多筹划筹划。 ----- 朱标一大早就去户部了。 茹太素见朱标来,受宠若惊,啰啰嗦嗦说了好多恭维的话。 朱标耐着性子听完,说:“劳烦尚书大人带本殿去查看所有官契登记册。” 这是朝廷的规矩,六部里任何一个档案名册,都必须所在官府最高长官,也就是尚书批准,才能查阅。 茹太素忙把朱标领到库房里。 一排排的架子上,放满了各种档案。一大半都是前朝留下来的。 朱标:“尚书大人去忙吧,留李侍郎陪着我看就好。” 茹太素:“殿下慢慢看。有什么事情,尽管叫人唤微臣来。” 档案文书库房是户部最冷清的地方,可是方便查看档案设置的桌椅却一尘不染。 明显最近常有人来。 呵呵,果然。 朱标暗暗冷笑,不动声色取了前朝的一本登记册,开始慢慢翻看。 李佑垂眼,抄手立着。 朱标假装无意一般和蔼地问:“侍郎大人最近在忙什么。” 李佑微微弯腰:“回殿下,臣在按照尚书大人的吩咐,为民宅勘定做些准备工作。” 朱标不再出声,继续认真看登记册。 李佑上前:“殿下在找什么,可否告诉微臣,让微臣分忧。” 朱标笑了笑:“好。你来吧,你肯定比本殿要熟悉。本殿要找靠近通济门河边的一套房子的官契办理记录。” 李佑的身子明显一僵:“殿下为何对这个房子感兴趣。” 朱标望着他:“本殿最近无意中看到了那套房子的官契。说起来也是巧,本殿刚好知道那个房子原本是无主的,想来会不会是自己弄错了。如此,你便来帮本殿找找。” 李佑上前装模作样翻了翻,最后翻到一页,指着其中一条说:“在这里。” 朱标点头:“嗯,既然有,就把卷宗找出来,给本殿看看。” 李佑拱手:“微臣这就去找。” 李佑一去就是半个时辰。 朱标趁机把那登记册仔细研究了一遍。 他见识过造假的书画,知道这世上有无数种法子做出以假乱真的东西来。 想要伪造这种记录简略的官府文档,太容易了。 李佑终于回来了,满头大汗,一手的灰尘,神情沮丧地冲朱标拱手:“殿下赎罪,微臣没找到卷宗,兴许是遗失了。” 朱标盯着他:“真的是遗失了吗?” 李佑低头:“是。” 朱标:“如何会遗失。” 李佑:“这个卷宗是前朝的。” 大明朝一共才建朝九年,之间就没有进行过全面的民房摸查。 这几年来户部的登记房屋,也是靠着屋主自愿。 基本没什么用处。 前朝的卷宗,在战乱中丢失,也很正常。 若是说找不到卷宗,就说前朝的交易不算数,似乎也有点耍流氓。 朱标把那一册一合:“好。本殿带走研究一下。” 李佑原本以为朱标查到记录就会打消疑虑,却没想到朱标竟然还要带走。 这一条,是他们后来想办法加上去的。 若是细查,肯定能查出问题来了。 毕竟登记册上,是一条接着一条登记的。 想插上这一条,就要把之前的那一条给弄掉。 第146章 都是利益 李佑忙上前拦住朱标:“殿下,户部有规定,这些册子因为没有副本,一律不能带走,否则遗失就不好办了。除非皇上要看,才能由尚书大人亲自取了,送进宫。” 朱标似笑非笑望着他:“你如此紧张,是怕本殿查出什么吗?” 李佑低头:“殿下错怪微臣了,微臣实在是职责所在。” 朱标又坐下,沉着脸说:“本殿也不为难你,你只需要说出是谁指使你的。” 李佑:“微臣听不明白殿下在问什么。” 朱标冷笑:“本殿知道。老的那一辈里,没几个把本殿放在眼里。就连平辈,跟本殿年纪相仿的,也都不怎么怕本殿。毕竟本殿从来只保人,还没杀过人。” 李佑跪下了:“殿下息怒。请殿下明示。” 朱标点头:“本殿说了,本殿知道那套房子几日前还是无主的。昨日就有人交了官契去兵马司,户部登记册还有记录。这个作假的人真是手眼通天啊。户部这么多都甘愿为他造假。” 李佑:“臣听糊涂了。如今既然有正式的官契,户部又有办理记录,为何就一口咬定是作假呢。或许只是之前的房主未曾露面而已。” 这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洪武四年老朱下令应天府核实人口,全城军民官吏人户凡二万七千一百五十九户。 按这个算,应天房屋空置和住了人的,加起来至少三万了。 这么多房屋里,说不定就有人因为拥有的房子太多,一时忘记了,被人钻了空子。 然后官府这次说要民宅勘定,才翻出房契来。 他们敢这么干,就是吃准了朱标没有证据,拿他们没办法。 反正年代写得够久远,卖家和中人也是随便乱写的。到时候只说时间长了,找不到人便是。 朱标微微点头:“本殿看在我们曾一起上学玩耍的份上,本想让你自己交代,好从轻处罚。你既然要顽抗到底,本殿也救不了你了。” 他起身拂袖而去。 ----- 朱标走到河边,看着河水潺潺远去,气闷不已,眉头紧锁。 他的护卫们也不敢打搅,只能远远跟着。 朱标原本以为直接抓到了李佑,李佑就会招认。 谁知道,这帮人远比他想象中要奸猾。 他放了狠话也无用。 如今连个李佑都对付不了,不要说以后对付什么李善长之流了。 而且前朝卷宗遗失这个借口不想办法堵住,怕是所有无主的宅邸都要落入这些人手里。 朝廷里费了大力气,最后就兵马司赚了个丈量房屋,旧房契换新房契的银子。 什么廉租房,福利房,都没办法办下去。 要不去问问刘伯温吧。 看看他有什么法子。 刘伯温听说朱标来了,忙出来把他迎接到了书房。 朱标一看到刘伯温,委屈得不行,把今天的事情讲了一遍。 刘伯温默默听着,不出声。 朱标问刘伯温:“夫子觉得怎么样才好。” 刘伯温说:“如今只有一个办法,把户部的人换掉。不许李善长再干涉‘民宅勘定’的事情。” 朱标犹豫了一下,说:“此事还未查明,并不知道户部那些人参与了。这不是一棍子打死所有人,是不是不太好。” 刘伯温拱手:“殿下仁爱,可是正是因为查不清楚,不管留下谁,都是隐患。所以全部换掉是最省力,最安全的。” 朱标皱眉:“户部官员从上到下,那么多,都换了?!” 刘伯温:“是,都换了,而且一定不能再任命跟李善长李存义有任何关系的人。” 朱标心里涌上浓浓的失望。 这个法子明显是对刘伯温最有利,却对这件事没有大帮助。 之前伪造的已经伪造了。 把人换了也没有用。 况且换了人,就能保证不出现这样的情况了吗? 只要是人办的事情,就会出现讲人情的情况。 朱标说:“我想想。” 刘伯温:“殿下,该决断的时候,要决断,不能心慈手软。” 朱标轻轻点头:“知道了。” 朱标从刘伯温那里出来,更郁闷了。 原本以为刘伯温会有好法子,结果刘伯温也逃不开,为自己谋利的套路。 想来这事问朝里任何一个官员,都逃不开这个魔咒。 世间之人皆为利来皆为利往…… 朱标又在河边站住了。 不远处热闹非凡,朱标抬头瞥了一眼,是官牙局那边。 脑海里闪过朱柏的脸。 他皱眉想了想,如今去看朱柏有没有法子了。 想来这天下,也只有朱柏一心做事,真心帮他。 官牙局里忙忙碌碌,人来人往。 朱柏坐在楼下账房里撑着下巴一脸无聊看富贵他们打算盘查账。 每个账本都是朱柏编号然后把总数封上,然后随机分给不同的两个人各自去算,连同账本上原有数字,算出来就是三个数字,如果有一个不对,就要重新分配再算。 所以压根没法造假。 朱柏一看朱标脸色郁郁的来了,猜他定是在户部碰了壁,暗暗好笑,假装不知起身热情迎接:“诶,大哥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 朱标苦笑了一声:“唉,哥哥遇见难题了,找不到解决法子,只能来找十二弟商量了。我们能不能找个安静的地方聊聊。” 朱柏说:“楼上。” 然后叮嘱富贵守在楼梯口,不许任何人上来打搅,领着朱标上去了。 朱标坐下后,沉思了好一会才说:“十二弟,除了你预先查出的无主宅院,是不是还有其他人伪造房契。都指挥们,是怎么看出来那些房契有问题的。” 朱柏笑了笑:“他们看不出来。” 朱标一愣:“我听得有点糊涂了。” 朱柏又说:“我让他们只要是前朝的官契,买家卖家到不了场的,就扣下。前朝的房契只注明卖家中人姓名,一般不写买家全名。卖家、中人不到场,我有理由怀疑房契是偷的,抢的,甚至是伪造的。” 朱标心里一动:“若是卖家和中人确实因为战乱死了,也没有后人呢。那岂不是对买家不公。” 朱柏说:“前朝将官版契纸分为两联,正联称‘契本’,由买家持存;存根联称‘契根’,由官府持存。在‘粘二契’基础上,将契税收据粘于官版契纸上成为‘契给’,三联都在的官契,我绝不为难,收个丈量费就给办新版官契。” 第147章 别查了 新版官契一样的是三联,相比旧官契,还要加上买家姓名,房屋地块图纸和官牙局的收费凭据,官印。 朱柏又说:“父皇那日说,前朝所有档案都留下来了。偏偏这些宅子的卖家和中人死了,契根丢了。怎么就这么巧?” 朱标叹气:“这个我自然是知道。可是户部有登记册却没有契根。要是他们一口咬定丢了,如何是好?” 朱柏冷笑:“那不就是耍无赖吗?对待无赖用什么法子,比他更无赖啊。但凡查不到契根或是中人、卖家都到不了场的宅邸,就直接收归朝廷所有。大哥压根不用解释。你是太子,未来的九五至尊,如今只对父皇负责,以后只对自己负责,不需要跟其他人解释。” 他知道老朱在考验朱标,当然要帮朱标了。 不然朱标通不过考验,他还玩个屁啊。 朱标如醍醐灌顶。 长期以来,他就一直以仁慈为本,为别人考虑太多。 特别是这个时候,那些伪造房契的人沆瀣一气,串通起来坑蒙拐骗,压根就不讲道理。他还跟他们讲什么道理? 朱标问:“还查下去吗?” 朱柏说:“查到是谁又如何?他们不会认的。只要想办法让他们最后得不到房子白费功夫就行。” 他不好直说,最后查出来的人,很有可能就让朱标承受不了。 毕竟有胆子指挥户部干这些事的人,一定自认为后台很硬。 “好,那就不浪费工夫了。”朱标点头,拍了拍朱柏的肩膀,“谢谢十二弟。帮哥哥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朱柏咧嘴一笑,恢复了平日的天真无邪,歪头说:“大哥请我吃红烧蹄髈吧。” 朱标忍不住笑出了声:“行。” 这家伙真是分裂得很。一会儿阴森老辣,一会儿天真可爱,转换起来毫无痕迹。 ----- 朱标请朱柏好好吃了一顿,才回宫。然后直奔御书房找老朱。 老朱正在廊下逗笼子里的鸟,看朱标兴冲冲回来了,心里暗想:诶?看来这小子今天查得还挺顺利的。 朱标冲老朱行礼:“父皇。” 老朱问:“查得如何。” 朱标:“没查出来。” 老朱惊讶的挑眉:“昂?怎么回事?” 朱标说:“不查了,没有用。” 老朱:“哦。” 朱标说:“儿臣打算把查不到契根的房契全部定为假房契,宅邸直接收归朝廷所有。” 老朱更惊讶,转头看着朱标:诶?这小子这出去一趟,怎么换了个人似的。 咱一直以为只有朱柏那个逆子才会这么说话。 老朱想了想问:“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朱标说:“父皇说过,前朝的文书档案都保存得很好,所以压根就不会存在契根找不到。找不到就是假的,不用费劲掰扯了。” 老朱心里立刻明白了:肯定是朱柏跟朱标说了什么。 不然朱标下不了这种狠心。 其实老朱挺高兴的。 因为朱标缺的就是这种无赖精神和决断力。 他点头:“好,咱支持你。” 朱标说:“父皇,请您把这个当作命令在朝堂上宣布。到时候反对得最激烈的,就是利益受损最严重的。” 老朱冷笑:“是啊,咱也想知道,谁有这么大本事。” 次日老朱在朝堂上宣布这条新规定。 户部的人像死了一样,没有任何声音。 反而是常茂,也就是常遇春的长子,站出来说:“皇上,此事万万不可。从前朝办理最后一份官契至今,少说也有几十年了。就算是卖家能在战乱中幸免,多半也老死了。若是因为这个就不认官契的话,恐有损朝廷的威信。” 朱标凉凉看了一眼常茂。 常茂竟然也有份?! 这可是我的大舅子,我的发小啊。 难怪朱柏说不要查了。 莫非他知道些什么。 朱标若有所思看了一眼朱柏。 朱柏这会儿百无聊赖用指甲在抠那个玉圭上的纹路。 然后康茂才之子康铎又站了出来:“臣赞成郑国公的话。不可一下全否认。” 朱标暗暗冷笑:是了是了。康茂才前朝集庆路水军主帅,家里肯定有几份之前城里的房契,比着做就是。 老朱冷冷望着常茂和康铎。 那两个人意识到不对,都低下了头。 他们两有个共性,就是父亲都是开国重臣,然后为老朱战死。 老朱看在他们父亲的面子上,平日里对他们要宽容许多。 朱标跟他们关系也很好。 这让他们有一种错觉,自己可以为所欲为。 可是他们这会儿被老朱盯着,也意识到一点:威胁到皇权的时候,再大的功勋都是云烟。 老朱说:“你们为何只反对,卖家中人不出场这一条。莫非是已经把契根和交易档案都伪造好了,不怕咱去查?” 那两人吓得一下跪了下来匍匐在地上:“皇上,臣惶恐,臣不明白。” 老朱懒得跟他们掰扯,森森扫了一眼朝堂:“你们这些人,胆子挺大的啊。咱杀了一批又一批,你们照样敢伸手。” 李佑脑门子上全是冷汗。 老朱说:“从今日起,咱就把话放这里。湘王说这个房契算数,那就算数。湘王说,不算数,那就不算数。” 朱柏抬头:“嗯?” 刚才好像听见老朱点他的名了。 刘伯温他们暗喜。这就等于把百官的怨气都引到朱柏身上去了。 李善长暗暗咬牙:果然又是你这个臭小子。 朱柏已经无所谓了,其实本来也是他说了算。老朱这会儿只是明确了这一点,让朱柏的权利更明确了而已。 李存义站出来:“湘王权力太大,恐怕不妥。” 老朱:“咱的儿子,权力再大也没什么不妥!若是觉得手里的房契禁得起推敲,怕什么查验?!咱奉劝各位一句,不是自己的东西,手别伸那么长。到时候丢了性命,贪再多也享受不了。” 下面一片死寂。 老朱说:“咱当年可是把所有档案好好保存交到你们手里,你们弄丢了,就是玩忽职守,有什么脸来辩驳。下次再说什么契根丢了,所有户部官员直接拉去砍头。” 户部的人个个腿软心慌得厉害。 这事原本就是这个道理。 只是利欲熏心,脸皮也就厚了,还管它什么道理不道理。 第148章 连个钥匙都管不好 老朱望向茹太素:“还有你,身为户部尚书,要是连把钥匙都保管不好,咱就要换个人来管了。” 茹太素忙趴在地上:“臣有罪。” 老朱望向朱柏:“朱柏。” 朱柏:“在。” “民宅勘定完成之前。户部所有文书档案都由你来管。”老朱说,“不然,搞什么玩意?!咱堂堂大明朝的户部档案,谁想去篡改都能篡改,还有没有王法了。” 朱柏拱手:“遵旨。” 有了这个权限,能随时查看之前的档案,还能防止人做手脚,挺好的。 招不招人嫉恨的,他也管不了了。 茹太素磕头:“遵旨。” 其实下面的人最近在搞小动作,他是知道的。 可是他的手下虽然官阶比他低,背景却都比他硬。 他压根得罪不起,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日朱标来查档案,还指定要李佑作陪,他心里就已经算到了今日会这样。 所以他把钥匙随身带着,随时准备交出去。 散了朝,茹太素郑重把钥匙交到了朱柏手里,拱手说:“多谢湘王。” 烫手的洋山芋,早点交出去好。 朱柏点头笑:“茹大人辛苦了。” 朱柏拿着钥匙,去找老朱了:“父皇啊。这个东西还是交给太子殿下保管比较好。” 老朱:“你管着官牙局,官牙局要查档案核实房契,自然你管比较好。” 朱柏叹气:“儿臣怕有人狗急跳墙。” 老朱一愣,忙对二虎说:“快,派一百亲军都尉把户部的文书库房围住。日夜守护,除了咱,太子和湘王,谁也不许靠近。” 二虎应了:“遵旨。” 那些人一看户部的库房被封了,就急了,原本打算找几个亡命之徒一把火烧了库房,让老朱什么也查不到。 结果老朱更快,已经叫人把库房围住了。 如今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什么好处也没有捞着,还被人捉住了把柄。 朱柏也懒得去查那几张房契的契根。 因为之前来交这几个房契的人也再没出现。 这就已经说明这些人心虚了。 他的目的只是想让这些人贪不成,以后也再没有人敢打这个主意而已。 老朱要真想追究到底,今天就在朝堂上办了。 既然老朱不打算办,他干嘛要费力气得罪人? 朱标也不打算再提。 毕竟老朱的脾气,他是知道的。 除非老朱自己问,不然随便出声,只会让老朱嫌恶加忌惮。 而且这一次老朱虽然没追究,可是心中对李善长的不满,又增加了几分。 长此以往,总有爆发的那一天。 所以不是不办李善长他们,只是时候未到。 ----- 朱柏早在整顿兵马司的时候就已经下令各个街道制作木质路牌,竖立在街道两端和中部。 同时绘制应天城的详细图纸。大到官府衙门,小到河流和桥的名字都在图纸上标注得清清楚楚。 然后兵马司依照房产地块所在的街道,以靠近皇城边上第一栋开始顺着街道往下编号。 譬如西安门大街是东西向的,就从护城河边开始往西第一个宅邸叫西安门大街一号,以此类推。 清楚明了,比之前含含糊糊的定位,好找多了。 应天城布局图一绘制好,各个宅地的编号就已经有了。 然后拿了旧房契来换新房契的人,会带着兵马司的人去看看实地,确认了门牌号,才能登记。 朝廷开始进行民宅勘定之事,同时宣布在西城建廉租房和福利院。 城中百姓皆可以低于市场价一半的价格来租廉租房。 若是实在没钱交房租,还可以用劳役来补偿。 百姓个个叫好。 就算是那些被赶出来的人,怨气也没有那么重了。 朱标领刘伯温和胡惟庸在应天府衙里坐镇。 兵马司的五个都指挥就带着人挨家挨户查房契地契,没人的直接踹门进去,勘定登记,房产归朝廷。 有人住在里面的,拿不出房契地契,兵马司就把人“请”出来再勘定面积登记。 有房契地契的,就查是不是最新的,不是的,罚钱,勒令即刻去应天府衙里换证。 如果是最新的,再看跟兵马司登记的新办理房契地契名册能不能对上。 不能对上的,那就是伪造的,直接抓起来。 所以说,来来去去,其实活都是兵马司干了。 朱标他们只是个摆设。 朱柏背着手跟着兵马司踹了两天门就腻了。 反正交给他们很放心,还不如去官牙局盯着人搞那个新增的房产租赁交易中介业务。 如今大家都知道朱柏有个随时可以抓他们砍脑袋灭门的金牌,看见他老远就绕开了。 朱柏出街比老朱还气派,都不用喝道的,一路通畅无阻。 几日前,兵马司早把新加的那一条《大明律》贴遍城中各处。 朱柏也让人做了四块板子放在官牙局门口,上面分别写着:“有房出租”、“有房出售”、“需要买房”、“需要租房”。 然后让供求双方各自把供求信息用兵马司提供的白纸写了,贴在上面。 如果双方合适,就一起来找官牙交牙钱和契税,办新房契地契。 一条龙服务,省得去户部和兵马司排队看官老爷脸色。 关键还不用担心会被骗。官牙局里有兵马司登记的房契地契册子副本,可以查到卖家房契真假,然后买家把钱存到官牙局的银庄。官牙局检验过银子的成色,才肯收。 卖家拿着银票从官家银庄取出来的银子也是官方认证过的真银。 对买家卖家都安全。 于是官牙局里每日人来人往,越发热闹了。 官牙局就动动笔盖个章,便坐着收银子。 朱柏给兵马司,官牙局和官银庄都立了月度季度年度绩效考核的规矩。 若是偷懒,绩效考核达不到,就没有奖金。 多次达不到,就直接开了。 达到了奖金都很丰厚。前三最多。 兵马司过去干多干少都一样,还要挨骂挨打,搞不好丢了官职小命。 所以能偷懒就偷懒。 现在这样,都指挥们个个打了鸡血一样,有事没事就带着人巡城,生怕出点岔子,影响自己的奖金。 官牙局里的经纪,领班们也积极得很,压根不用朱柏督促。 朱柏笑嘻嘻坐在后院吃东西,看人点银子记账。 自从新增了房产买卖业务后,银子越发如流水一般“哗哗”往里流。 富贵笑着跟朱柏说:“小爷,外面如今说你是招财童子。招招手,那全天下的银子就都乖乖跑到你这里来了。” 朱柏嘻嘻一笑:“他们也没有完全说错。” 外面有人鬼鬼祟祟探头探脑。 朱柏看那人的样子就知道是来告密的,对富贵抬了抬下巴。 富贵出去问了几句,便神色怪异地进来了:“这人是来举报北城的一户民宅不经官牙买卖房屋。” 朱柏说:“叫兵马司去核实就好了。核实无误抓人罚钱。” 富贵低声说:“他说买家是徐辉祖。” 第149章 不知死活的关系户 朱柏挑眉问:“谁?” 这名字听着怪耳熟的…… 富贵回答:“徐达徐大人的长公子,燕王妃的大哥。” 朱柏微微皱眉:这么巧?几日前那帮人贪污房产的企图被打掉,今天就有人来举报徐辉祖犯法? 叫人把北城兵马司登记册的副册拿来查了一下,还真没有那一个院子换地契的记录。 朱柏垂眼坐了片刻对富贵耳边说了几句,就低头接着玩自己的去了。 富贵把那人叫进来,说:“我们要去核实一下。请这位大爷在这里稍等。” 那人退了一步:“小民带各位爷去便是,不用坐在这里等。” 富贵笑:“这位爷,你怕什么?难道你是诬告?《大明律》里以下犯上,可是要加倍处罚。” 那人强自镇定:“小民自然有证据,那房主本是我朋友。他们交易只找了个保人写个字据。我只是怕你们官官相护,不肯秉公执法,到时候为了替那徐辉祖遮掩,要杀我灭口。” 富贵冷了脸:“我们自然会秉公办理。你既然有十足把握,就不要怕。” 然后他一招手,就有人过来夹着那人拖到后面的一个房间关了起来了。 朱柏交代两个侍卫守在这里,不准任何人进去,然后自己找徐辉祖了。 徐达在应天的府邸在东城,蓝玉家边上。 徐达去镇守北平之前让徐辉祖留在了应天,主持徐家。 徐辉祖面如冠玉,文武兼备,一表人才。 他自小陪伴在太子身边跟朱标情同手足。 老朱也有意培养他做朝廷未来栋梁,好让朱标继任后有信任可用之人。 再加上徐辉祖如今是朱棣的大舅子。 如果这件事属实,就等于是同时打击了朱标和朱棣,还有朱柏。 因为朱柏要是认真办,就得罪一大堆人。 要是不认真办,以后再有人被举报私下交易,还有那个假房契的事情,他也不能认真办。 真是一石多鸟的好手段..... 一路上朱柏都在琢磨这件事,以至于蓝玉拦在他面前都没察觉。 “小子,你在琢磨什么呢?” 朱柏猛然抬头,看见是蓝玉,龇牙笑:“诶,师父。” 蓝玉叹气:“啧啧,你这小子比一品大员还忙。我想见你一面都难。” 朱柏行礼:“师父找我何事?” 蓝玉兴奋的说:“小子,以后师父不能教你功夫了。师父要去打仗了。” 朱柏一愣:“啊,什么时候?去哪里?”他这会儿才看到蓝玉身后的马,已经装好了马鞍,一看就是准备出发。 蓝玉:“明日就出发,去打蒙古人。” 他是天生的战将,留在朝里整日听文官斗嘴,简直就像把老虎关在笼子里听戏一样痛苦。 只是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 朱柏虽然不舍,也只能说:“恭喜师父,能再战沙场,建立不朽功勋。” 蓝玉用大手包住朱柏的笑手:“孩子。师父记住你的话了。要是能拿到盐引,肯定不会忘了你。你也乖一点,低调一点,有什么事,找你大哥,找你父皇。不要惹皇上生气。实在不行,来找我。” 朱柏有些感动,说:“谢谢,师父。” 虽然只做了短短不到一年的师徒,可是他们的感情像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 蓝玉又说:“若是你大哥有什么事,你也帮衬帮衬他。不是师父偏心。没办法,谁叫他是我外甥女的姑爷呢。” 朱柏咧嘴一笑:“放心,师父。这个不用交代。” 蓝玉拍了拍他的手:“我要去领兵符,查粮草了,明日就不来跟你道别了。” 朱柏退了一步,郑重拱手,一鞠到底:“师父保重,早日凯旋。我们后会有期。” 蓝玉眼眶有些发红,也郑重回礼,然后上马而去。 朱柏回头目送蓝玉消失在街市上,便往前走,去徐府敲门。 门房打开门一看一个小孩,身后跟了一帮品级高的侍卫,有点懵。 朱柏问:“徐辉祖大人在吗?” 门房这才意识到这就是大明人人皆知的“小阎王”湘王朱柏,忙不迭行礼,说话都结巴了:“殿殿殿下。” 朱柏说:“劳烦通报一声,本王有要事要找他。” 门房说:“啊,大人不在,去别院会友了。” 朱柏问:“什么别院。” 门房:“北城那个。” 这个徐辉祖这是顶风作案啊。竟然还敢在那个院子里堂而皇之的会友?! 朱柏满头黑线,对门房说:“去把徐大人叫回来,让他把友人散了。本王在这里等他。” 门房只能去了。 过了一会儿,门房回来,一脸尴尬,说:“徐大人说,殿下若是有事找他,请去别院,这会儿他忙走不开。” 朱柏咬牙:这货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都死到临头了还要耍威风。 你这混蛋,这会儿在我面前摆架子,等下我叫你哭着跪下求我救你。 他转头交代了富贵几句。 富贵立刻去了。 ----- 徐辉祖正与友人在喝酒比射箭,家中门房忽然来报说朱柏在府上等他。 这个朱柏,这一年多里,青云直上。仗着老朱宠爱,欺凌百官,横行朝堂。 去年徐长英跟随徐达入宫,不曾三媒六聘,就留在了宫里。 这对徐家,对他都是莫大的羞辱。 朱柏还口生生说什么为了救他们。 他一眼就看穿,朱柏只是想帮朱棣找个好岳丈做靠山,所以用诡计把生米煮成熟饭。 徐达在应天待的时间少,哪里知道朱柏外表可爱,实则的奸诈善辩,竟然信了朱柏的鬼话。 最近这小王爷越发受宠,有压过太子的势头。 正好,朱柏今日上门找他。 他这个太子死党,以后朝廷肱骨之臣,就趁这个机会好好灭灭朱柏的气焰!! 徐辉祖这么一想,仗着几分酒气,对门房挥手:“不去。告诉那小子,要找我,来这里。小爷没空。” 门房回去了。 旁边的友人有些担心,提醒徐辉祖:“小徐爷,听说这个孩子可不好惹。要不您还是赶紧去一趟吧。” 徐辉祖拉开弓瞄准靶子:“放心。他不敢把我怎么样。他就是个吸血虫,利用官牙和兵马司到处揩油。” 友人都笑:“可不是吗?如今百官都叫他小阎王。只要他一出现,就会有人破财丧命,真真是比阎王还可怕。” 徐辉祖冷笑:“我看他还能猖狂多久。总有一天,皇上会发现他的险恶用心,好好处治他。” 第150章 不能白出力 大家说笑,喝酒好不快活。 过了一会儿,外面又有人敲门。 随从开了门脸色一凛,忙垂手低头退到一边。 徐辉祖有些不耐烦:“又是谁啊?!” 朱标沉着脸走进来。 徐辉祖的酒立刻醒了一半,忙跟他人一起行礼:“太子殿下如何亲自来了。叫人来唤微臣过去便是。” 朱标冷冷地说:“徐大人面子大,叫不动。” 徐辉祖立刻意识到是朱柏去告状了,有些不以为然:“湘王想见我,可以来这里。” 朱标一字一顿地说:“你大概忘了,他如今是五城兵马司总督指挥,还是官牙局的捉刀之人,更是本殿的弟弟,当今湘王,朝堂上所立之人,他的品级仅低于本殿。” 若要认真理论起来,徐辉祖就是以下犯上。 长这么大,朱标这还是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徐辉祖说话。 徐辉祖骤然出了一身冷汗,忙低头:“是,微臣糊涂,微臣知道错了。” 朱标缓和了语气:“十二弟叫你散了众人,关了这里过去是为你好。” 徐辉祖虽然依旧不服,却不敢再说什么,忙遣散众人,跟朱标出来。 徐辉祖出来,才发现原来朱棣也来了。 只是朱棣背手站在门口,没进去。 朱棣脸色更不好,满脸写着不情愿和厌烦。 徐辉祖本来就看这个拱了他家上好“白菜”的“猪”很不顺眼,这会儿觉得朱棣是为了帮朱柏才来,也对他没有好脸色。 他虚虚对朱棣行了个礼,便问朱标:“殿下,如今去哪里?” 朱标叹气:“去官牙局。本来湘王亲自上徐府想把这事给悄悄办了。你既然不配合,他就只能在官牙局公事公办了。” 徐辉祖越发诧异,低声问:“到底何事啊。” 朱标说:“你这别院,当时可有办官契?” 徐辉祖一愣。 因为徐府的位置在东城,周围都是达官贵人。他又喜欢射箭,常常飞到别家去,造成不必要的困扰。 当时经朋友介绍,知道这个北城区宅院的主人做生意亏本,急着出手便宜卖,不过为了省契税只愿意办私契。 当时徐达刚去北平,徐辉祖刚接手徐家,各种开支,手头也紧,就答应了。 如今过了那么些年,他早忘了这件事了。 他犹豫了一下说:“如今补办还来不来得及。” 最近朝廷才在《大明律》里加上“必须办官契”那条。 他就不信就他一个人疏忽了。 朱标轻轻叹气:“你以为,没有人举报,我十二弟会特地来找你麻烦吗?” 别人不知道,他太了解朱柏了,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巴不得不干活,绝对不会自己去找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来做。 再说,徐辉祖的身份这么特殊,身上绑着朱标和朱棣。 朱柏找谁茬儿也不回来找他茬。 徐辉祖一听有人举报,也有点心慌,抿嘴不出声了。 官牙局的人一看这三个人来了忙领进去。 朱柏坐在里面桌子边,抬头跟朱标和朱棣打了个招呼就继续玩他的九连环去了。 朱标和朱棣知道他在立威,他们这个弟弟,虽然年纪小,拿捏人的本事却不小。 所以他们也不说话,各自坐下。 徐辉祖立在那里,有些尴尬,冲朱柏行礼:“湘王殿下。微臣来了。” 朱柏眼皮子都不抬。 徐辉祖忍着气,又说:“湘王殿下。微臣来了。方才微臣喝了点酒,怠慢湘王了。微臣知罪了。殿下海量,原谅微臣。” 朱柏这才懒懒抬起眼皮,冲徐辉祖一笑:“哎呀,小徐大人来了。老徐大人见到本王还恭恭敬敬叫本王一声‘殿下’。啧啧啧,小徐大人,怎么敢叫本王‘那小子’。你是不把本王放眼里,还是不把我父皇放眼里。” 朱标一听都有些生气了,看了徐辉祖一眼。 朱棣的脸色也越发冷了。 徐辉祖头上冒出冷汗,再行礼:“臣僭越了。” 朱柏却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他,接着说:“你来本王这官牙局,可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徐辉祖犹豫了一下说:“有人举报我的别院不曾办理官契。” 朱柏说:“那你就嫌犯了。作为犯人,见到主审官该如何?难道还要本王教你?” 徐辉祖咬着牙不动。 朱柏又对富贵说:“行吧。本王也懒得管了。去叫北城兵马司的人来抓人,抓了直接往大牢里一关。该怎么审,就怎么审。” 朱标见徐辉祖如此不知好歹,也打算教训一下他,所以也不出声为徐辉祖求情。 徐辉祖见朱标都不理他,只能不情不愿跪下了:“臣知罪。” 朱柏对富贵抬了抬下巴,说:“你把《大明律》那两条念给他听听。” 富贵说:“房屋买卖租赁,不办官契等同盗窃。盗窃财物十两银子以上,依照金额,处杖刑、流放、斩首不等。” 朱柏垂眼拨弄了一下手里的九连环:“你那院子如今定价多少银子?没有五百两,也有三百两了吧。嗯……算起来够流放了。这条新律法刚颁布,刚好在徐大人身上用一用。徐大人是一品大员之子,还是太子陪读,燕王妻兄,身份够高,把你严办了,也让百姓知道本王铁面无私。于本王是名利双收,真是好极了。” 徐辉祖这才慌了,一直磕头:“是微臣一时疏忽,请湘王通融。” 朱柏看了看朱标和朱棣:“二位兄长怎么看?” 他这次肯定要这两个人承认欠他个人情,不然岂不是白白干活,白白受气。 朱标叹气:“本来,这事是本殿牵头,不该徇私。只是徐大人是本殿发小,实在不忍心不管不顾。十二弟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能不徇私又不至于让徐大人受过。” 朱棣说:“虽然徐大人前几日还上折子弹劾本王。可是本王看在徐妃的面上,也不能不救他。十二弟,就当是帮四哥一回吧。” 朱柏微微点头:“好,既然太子和燕王都为你求情。本王就说一个法子。” 徐辉祖忙磕头:“请湘王赐教。” 第151章 被牵扯的人挺多的 朱柏:“你只说原房主之前出去云游了,不曾在京里,无法办官契,如今把房主叫来,补交牙钱契税,补办房契便是。” 徐辉祖苦笑:“这法子好倒是好,只是房主早不知去了何处。尚在不在人间都未可知。” 没错了。 徐辉祖就是精心挑选过的目标,奔着他们来的。 其实就算不举报,北城兵马司也很快会问到这个别院来。 只是那样的话,朱柏他们可以悄悄办了。 所以,肯定是有人想要闹大,才唆使里面那人来举报。 朱标和朱棣心中最后一点怀疑也被打消了。 朱标对着徐辉祖叹气:“你糊涂啊。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说。” 如今最后期限已过,房主又找不到,只能坐以待毙。 朱棣说:“没有别的法子吗?” 其实他也知道还有别的法子,比如把那个证人杀了。 不过这个法子太蠢。 既然有人针对他们的,肯定死盯着那个证人。 别说他们不能动那个证人,还要防止别人杀人灭口。 不然那就是没事变有事,他们四个都说不清楚了。 朱柏问徐辉祖:“有几个人你买别院这事知道?” 徐辉祖想了想说:“当时只有我和房主,还有一个保人。” 又猛然醒悟:“不会就是保人来举报的吧。” 朱柏哭笑不得:果然,长得好看的人脑子未必好。到现在他才反应过来。 徐辉祖咬牙:“他怎么这样,收了保钱,又来举报我。” 朱柏问:“当时除了私契和原本的房契,还有什么。” 徐辉祖说:“房主和保人写给我的收据。” 朱柏说:“快叫你的仆人去一并取来。” 徐辉祖忙出去拿了腰牌,写了一张纸条给仆人速去速回找夫人取这几张东西来。 那仆人拿着腰牌一溜烟就回去了,片刻他又出来。 他心里着急想要早些到,所以抄近路走的小巷子。 只是他刚进去就被一个大汉从背后拿着棍子敲晕了。 那个敲晕仆人的大汉从仆人怀里搜出信封,打开一看,装的竟然是四张草纸,意识到自己中了圈套,转身要跑,却发现巷子两头已经被人堵住了。 朱棣背着手,冷冷地说:“是你乖乖束手就擒呢,还是本王把你打个半死,你再束手就擒。” 朱柏龇牙笑,掏出枪:“别啊,四哥,何必那么费劲。平时我也没有活动的靶子可以练习,今儿就让我玩玩。” 朱柏手里这个火枪有多厉害,全城人都知道。 一枪下去,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那人立刻跪下了:“小人知罪,殿下饶命。” 朱棣对旁边摆摆手,立刻有人上去把那人绑了个结实,然后拎回徐府的大堂里。 徐辉祖叫家里的人都去后院待着,不唤不准出来。 朱柏又坐到旁边玩九连环去了,一副不打算再掺和的样子。 朱标对那人说:“说吧,是谁指使你的?” 那人说:“小人不知道。” 朱标沉下脸:“你们这些人,以为本殿平日里带人温和,就好欺负吗?来人,给本殿板子伺候,打到他说为止。” 他这一次真是气坏了。好不容易想干点事,就有人蹦出来背后捅刀子。 那人一连声叫了起来:“小人是真不知道啊。小人本是城中一无业游民。昨日有人往小人家门里塞了一张纸条,说让小人今日守在巷子里,若能把四张纸抢到手,就给我三两银子。小人要是早知道抢的是徐府的仆人,就算是被饿死也不敢来接这个活。” 朱标问:“若是你抢到了要如何交货?” 那人说:“说有人会来找小人取。” 朱标问:“那张纸呢?” 那人忙从怀里掏出来,双手举过头顶。 随从取了递给朱标。 朱标看了一眼立刻皱起了眉头,递给了朱棣,朱棣看了,也有些惊讶,又给了朱柏。 朱柏的好奇心被他们吊起来了,本来不想管的,也接过来看了看。 嘶......内容倒是跟这个人说的一样。 但是字迹分明是刘伯温的!! 啧啧啧。真是一环扣一环。 又把刘伯温给拉进来了。 朱柏把纸对着光一看:豁,还是白鹿宣纸,非皇家和大富大贵人家用不起。关键上面除了白鹿宣本来的特有白鹿暗纹,还有“李”字暗纹,一看就是有钱又骚包的李善长特制来供自己府上写什么重要凭据书信用的。 本来这个幕后主使是想把这两个人拉进来,其实反倒一下排除了这两人的嫌疑。 毕竟这两人,就算再蠢也不会蠢到这种地步。 不过,这个人倒是长袖善舞,不但能把刘伯温的字模仿得以假乱真,还能深入李府内院获取特制的纸。 朱柏乐坏了:有好戏看了。 朱标沉吟了片刻,对随从说:“把刘大人和李大人请过来。” 刘伯温和李善长有点莫名其妙:朱标忽然匆匆离去,现在又把他们两个叫到徐府来。 朱标不出声,只把那张纸条递给他们两。 那个大汉一看牵扯的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害怕,不住地擦冷汗。 刘伯温看完不出声,李善长却脸色很不好。 李府特制的白鹿宣只有那么几个人能拿到,他的儿子,管家和他。 李善长拱手:“臣回去好好查查。” 朱标说:“查到了直接报与本殿,不必声张。” 李善长和刘伯温又离开了。 那人又磕头:“王爷们饶命。” 大家才想起了还有一个人在这里。 朱柏狞笑:“把他杀了灭口得了。” 那人哭嚎:“小人就抢了四张草纸,十文钱都不到。” 按《大明律》也就打板子,不用坐牢。 如果他不知道幕后主使,留着也无用,扣着还麻烦。 朱标挥了挥手:“打他十板子,放了。” 那人被拖下去,按在院子里一五一十挨板子,哭喊得好大声。 打完了,又被架着扔到了外面,在众人围观讥笑之下,像条死狗一样爬走了。 徐辉祖从里面把真正的房契私契拿出来,递给朱柏。 朱柏把那几张东西接过来,看了一眼确认无误,不等朱标他们有机会,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直接把那堆东西烧了。 第152章 还是得求朱柏 朱标他们个个面露惊讶,却没出声也没动。 朱柏等那四张纸烧成灰烬,才对徐辉祖说:“认真听我说,一个字也别漏,立刻派人去把别院,你添置的所有东西都拿走。然后,我们回牙行跟那人对峙。你要一口咬定不知道那家房主是谁,占了那个空屋而已,也没有什么私下交易。朝廷把新律法颁布下来后,你就退出来了。” 徐辉祖心疼那几百两银子打了水漂,没出声。 朱标劝他:“你就当租了这院子数年,也不亏。” 徐辉祖却只能说:“万一哪一天房主回来指证揭发我如何是好?” 朱柏淡淡望着他,眼里是无奈和鄙视:我说未来的首辅,你脑子真的这么不好吗? 徐辉祖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私自交易买卖同罪。他不承认交易,那个屋主就等于白白得了几百两银子,不会蠢到非要来找死。 徐辉祖忙拱手:“臣遵命。” 几个人又回到官牙局,把那人从里面提了出来。 那人一口咬定徐辉祖私下交易。 徐辉祖按照朱柏说的咬死不松口。 朱柏听那人反反复复只说自己亲眼见到,笃定他没有别的证据了,便凉凉地说:“你这奸佞小人,诬告朝廷大员,知错吗?” 就算徐辉祖不冤枉,这个人也不是好人。 为了几十两银子,出卖两个朋友。 若是罪名成立,徐辉祖和卖家都要倒大霉。 那人冷笑:“徐大人不只是在京城私下交易。在别的府州大大小小宅邸十几个,都是私下买卖没有办官契。各位殿下若是有心想查,怎么会查不到证据。不过还是那句话,官官相护罢了。” 朱柏他们三个暗暗吃惊,看了一眼徐辉祖。 徐辉祖故作镇定指着那人:“你少血口喷人。你有证据吗?” 看来是真的了。 朱标越发生气:这家伙竟然这么不老实。我们仨兄弟这么费心费力在救他,他还想瞒天过海。 他知道徐辉祖有几分本事,年纪轻轻就把偌大徐府管理得井井有条。 可是他再有本事,短短几年也赚不来十几个宅院。其中奥秘,用脚趾头想都知道。 如今就算不查他私下买卖宅院这件事,查个贪腐也够他喝一壶了。 不管了!也管不了。 朱棣眼里已经有杀气了。 那人冷笑:“这一个宅邸卖家找不到,难道那十几个宅地的卖家都找不到吗?” 徐辉祖一时语塞,见朱标脸色冷淡,不理不睬,也慌了。 当初就是怕人说闲话才不办官契,如今他买宅地的银子是自己赚的,也说不清楚了。 徐辉祖跪下:“臣冤枉。” 朱棣抿嘴,望向朱柏:毕竟是徐长英的亲哥。他这会儿就算想亲手把徐辉祖撕成碎片,也只能忍着脾气救他。 朱柏对朱标说:“诶,大哥,徐大人刚才不是说要把所有宅邸都捐给朝廷做廉租房和福利院吗?” 朱标愣在那里。 朱柏见他没反应过来只能又问朱棣:“四哥也听见了,对吧。” 朱棣立刻明白了,看了一眼徐辉祖:“是,方才说的话。徐大人还认吗?” 徐辉祖咬牙,垂头:“认。” 还能怎么样,只能破财消灾了。 朱柏说:“徐大人高风亮节,愿意捐出十几套宅子支持朝廷新颁布的政策。朝廷自然有义务配合徐大人办理相关手续。既然房产都已经是朝廷的了,之前的事情就不追究了。” 朱标这才明白过来,点头:“不错。” 这样两全其美。 徐辉祖不用挨罚,他们也不用为难了,百姓和朝廷还受益。 那人慌了:“你们怎么能这样?!” 朱柏歪头看着他:“那你,还是诬告。” 那人瘫坐在地上,本来只是想赚点告密的钱,没想到偷鸡不着蚀把米。 朱柏说:“你只要说出谁指使你的。本王就不追究你的责任,放了你。” 那人怯怯看了一眼朱标他们。 朱标说:“本殿可以保证,只要你说实话。我们三个也不会追究你的责任。” 那人才说:“是李大才李大人,叫我这么做的。” 朱棣眯眼:“胡说,李大才哪有这等智谋。” 那人磕头:“真的是李大才,小人不敢说谎。” 朱柏问:“你有证据吗?” 那人想了想,回答:“没有。是李大才大人口头授意,当时旁边没有别人。” 其实朱柏他们三个心里明白,就算有证据,李大才充其量也就是个跑腿的。 朱柏叫人把那人放了。 朱标叫人关上门,叫随从都退下去。 房中只剩下他们四个。 朱标对着朱柏郑重行礼:“多谢十二弟。只是向父皇禀报这件事,还得由十二弟来。” 他和朱棣跟徐辉祖关系都太近。 朱元璋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在为徐辉祖打掩护。 徐辉祖这会儿对朱柏佩服得五体投地,也郑重跪下磕了个头:“多谢湘王救我们徐家上下一百多人口。” 朱柏没理他,只对朱标说:“让我跟父皇说没关系,大哥也要帮我个忙。” 朱标说:“但凡我能帮得上的,自然不敢推辞。” 朱柏:“你要向父皇建议在全国都建官牙局,由我来主持。” 朱标犹豫了一下,才说:“行。” 朱柏笑嘻嘻望着徐辉祖:“我父皇若是要去朝堂上征求意见,说谁来巡查。你想办法拉上你的死党来建议支持本王。具体怎么做,不用本王教你了吧。” 徐辉祖虽然不甘心这样被朱柏摆布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回答:“遵命。” 朱柏又说:“徐大人既然支持本王,以后就不要再说本王是吸血虫之类的话了。不然岂不是打自己嘴巴。话都说到这里了。本王就再多劝徐大人一句话,弹劾别人之前,先看看自己身上干不干净。” 徐辉祖知道朱柏这一语双关讲的是他弹劾朱棣的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多谢湘王教诲,微臣明白了。” 朱柏转头对朱标说:“大哥,我们就回宫把这事办了,省得夜长梦多。” 他们要赶在有人把这事直接捅到老朱面前去之前,跟老朱说。 先入为主就是这个意思。 先说后说,还有怎么说,区别可大了。 第153章 有事问湘王 朱标说:“好。” 朱柏对徐辉祖说:“你即刻回家取所有房契地契来,宫门口跟我们会合。” 朱标又叮嘱到:“这次不要再漏了。不然以后再有人弹劾你,谁也救不了你了。” 徐辉祖一想到自己苦心经营这么多年,才攒下的产业竟然短短一个时辰就没了,心肝一抽一抽地痛。 朱柏和朱标一刻钟后就回到了御书房,手里拿着一大叠房契地契。 朱元璋正在看奏折,见朱柏和朱标回来,微微挑眉:“什么事?” 朱柏笑嘻嘻把那一大叠房契放到桌上:“父皇,儿臣今天办了一件大好事,为好多州府的福利院找来了房子。如今朝廷只要想办法解决日常开支便好。” 朱元璋很惊讶,翻看着房契地契,问:“你是怎么这么快就找到这么多房子的。这些人都是自愿捐出来的。” 朱柏说:“他们自然不愿意,不过徐辉祖大人花钱买下了他们的宅子,然后全捐给了朝廷。” 朱元璋更诧异了: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可是他一下子还没想明白是什么问题。 等等,这些都是私契,而且都是在这些年陆陆续续买进的。 徐辉祖…… 私契…… 朱元璋若有所思看了朱标一眼。 朱标有些心虚,垂眼不敢看朱元璋。 朱柏小声说:“父皇,是大哥劝他交出来的。大哥说他私下买了这么多房产,分散在各处,一下子转官契又来不及。怕有人拿这个做文章。您知道的,徐辉祖的身份有些特别。” 朱元璋立刻明白了:确实,要是徐辉祖出事,朱棣和朱标都麻烦。 那些言官肯定要拿来做文章。 刚好又是这个就藩的关口上。 他点头:“行吧。难得辉祖如此慷慨。咱便接受了。徐达知道吗?” 朱标暗暗松了一口气,忙回答:“徐辉祖会立刻写信跟他说这件事。” 朱元璋伸手点了点桌上的房契:“想必徐大人不会反对。” 他敢反对吗?这么多宅院哪里来的? 要不是他还要徐达镇守北平,定要好好查一下。 朱柏笑嘻嘻地说:“可不是嘛。” 朱元璋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咱说过,别什么人都救。” 朱柏叹气:“儿臣自然知道。” 朱元璋默然了片刻:肯定是朱棣和朱标去找朱柏帮忙的。 想想朱柏也不可能拒绝两位兄长。 朱元璋对朱标抬了抬下巴:“说吧。他跟你提了什么条件,才肯帮忙。” 果然是知子莫若父。 朱标叹息,回答:“博天之下,莫非王土。大明这么多府州都有许多大宗交易,譬如广东道,还要跟洋人打交道。若无官牙,容易滋生欺诈凌霸。儿臣建议以朝廷的名义在各个府州设置官牙局管辖。所得税银一部分留地方,一部分上交。各自欢喜。” 老朱沉思了一下:“这倒是个好事。” 朱标又说:“儿臣觉得主持这件事的最合适人选是十二弟。” 朱元璋恍然大悟乜斜着朱柏:“逆子,你琢磨这个事很久了吧。这一次逮着机会就逼你大哥帮你说?” 朱柏龇牙一笑:“父皇。您想想,除了儿臣,还有谁更合适吗?” 没有! 不然一开始老朱也不会让他主持应天的官牙局。 朱元璋垂眼思索了片刻,便说:“也行。不过咱也要给你提个条件。” 朱柏不情不愿地说:“儿臣不敢答应,万一做不到呢。” 老朱你是在搞极限挑战吗?不停地给我提新任务。 鬼知道你今天要提什么。 要是太过分,我就不要外地的官牙了。 再找机会出去便是。 老朱说:“除了交给国库那一份,要从你的利润里拿出七成给当地建福利院。” 好狠…… 朱柏暗暗咬牙,说:“三成。” 老朱:“咱从不跟人讨价还价。” 朱柏:“那儿臣白忙活了,还不如歇着。反正儿臣最后赚的银子自己也花不到。” 老朱知道他在说借给朱棣七千两银子的事。 老朱抿嘴:“六成。” 朱标哭笑不得:老朱打脸来得好快,刚才还说不跟人讨价还价。只要到了朱柏这里,一切都要依着朱柏。 朱柏说:“四成。这是儿臣的底线。父皇总要让儿臣把之前的赚回来。而且官牙局运转也要花银子。父皇不能只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 朱元璋:“行,不过你账目要清晰,不能私下再藏银子。不然被咱发现了就全部没收。” 朱柏:“啧啧,想从父皇这里赚钱银子真难啊。” 老朱:“逆子,你一个孩子要那么多银子干什么?!” 朱柏:“数着玩。” ----- 次日,朱元璋都没让群臣讨论,直接颁布了在各地设置官牙局,官家银庄的决定。 他说要亲自主持,臣子们自然不敢反对。 只有李善长出来假惺惺地说:“皇上日理万机,还要操劳这么多官牙局和银庄,臣子们理应帮您分担一点。” 朱柏暗暗好笑:呦,你这是不甘心,要作垂死挣扎啊。 朱元璋也一脸正气凛然:“咱的天下,咱操劳一点也是应该的。” 刘伯温也站出来了。 朱柏和朱元璋同时警惕起来:这神棍又要干什么? 刘伯温说:“禀报皇上,不但是府州,其实各县镇里也需要牙行。不如趁这个机会一并建了吧。” 呵呵,你不是要全部抓在手里吗? 你不是要把赚钱的事情都便宜小儿子吗? 那我就让你们管个够,赚个够。 朱元璋冷冷看着刘伯温:特么的大明有几百个县镇。要是都让朝廷直接管,那不是累死人。这神棍明知道,不是咱在实际操作,这么说就是逼着咱把一部分让出来。只是现在话已经说出口了,说不让县镇设官牙局,等于就是默许私牙存在。 朱元璋看了一眼朱柏:这种情况。朱柏自己有没有考虑过呢? 有事问湘王,这已经成了朝里一个默认的事实。 百官都望着朱柏。 朱柏只能对刘伯温一行礼:“敢问夫子,朝廷是如何选拔官员人才的。” 第154章 谁敢巡查老朱的生意 刘伯温说:“洪武三年举行过一次科举考试,为朝廷选拔了一百二十位人才。如今的礼部侍郎吴伯宗吴大人,便是当年皇上钦点的状元郎。其余年份都是由各地‘察举贤才’报名单上来,再由吏部、中书省和皇上从中选取人才。” 至于为什么科举考试搞了一年又不搞了,他不好在这里说。 主要是老朱觉得,如果所有新进官员都由刘伯温宋濂这些人出题来选拔。那刘伯温他们肯定会偏向于出身平民的士子。 那慢慢的朝中大臣的势力就会跟淮西勋贵势力相当。 老朱就不好控制了。 朱柏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不接话。 毕竟刘伯温在此时说这些话,搞不好想用他来向老朱进谏重开科举。 他压根没兴趣掺和他们的权力之争,只管自顾自说下去:“啊。官牙局选拔人才,就简单了。直接由朝廷主持资质考核选拔合适的人,在总官牙局培训个三个月半年的,再颁发证书任命。以后每三年来考核一次,朝廷根据成绩和业绩来决定是否继续发证。官牙局按要求上交盈利,送审账本。朝廷也要定期派人下去巡查。所以往下设置府州县三级官牙局也不是不行。” 刘伯温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有利信息,立刻问:“谁来担任巡查之职呢?即便是官牙,若无人监察,怕也会肆意扰乱价格,过分贱买贵卖,欺行霸市。” 你个老神棍,就不想让我一人独大吗? 朱柏心里骂骂咧咧,面上却不动声色:“当然是由父皇来定。” 刘伯温对朱元璋行礼:“皇上,臣建议由御史来兼任,反正御史也是要下去巡查的。” 想得美。咱的儿子主持牙行,咱会让你们这些酸儒来巡查,天天有事没事就挑咱儿子的毛病?! 朱元璋冷冷望着刘伯温:“你那意思,是有人能巡查咱的生意?” 朝堂上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谁有这个胆子?! 谁来巡查,都是死! 朱柏在心里笑劈叉了:哈哈哈,绝杀! 还是老朱厉害。 刘伯温淡淡回答:“皇上英明,光御史自然是不行。所以臣恳请皇上,让太子殿下主持巡查工作。” 草。你个老神棍!!这不就是让我们父子兄弟窝里斗吗? 朱柏歪头想了想。 不不不,不对。 他是要让朱标亲手抓到我徇私枉法。这样朱标在老朱心目中的地位大大提升,还能把我干掉。 真是玩得一手好腹黑。 朱元璋沉默了。 朱标去巡查这个建议确实让他挺动心的。 他是从最底层爬上来的,亲身体验过那些底层官员的丑恶嘴脸和黑暗手段。 朱标却是在呵护下长大,作为帝国的继承者,确实应该出去多见识一下,体察民情,以后才不至于被欺骗愚弄。 他们去中都讲武被饥民围攻那一次,虽然很危险很残酷,对他们而言却未必不是好事。 一下便让他们看清楚这个世界最恐怖最丑恶的一面。 以后他们治理天下,治理藩国,才会心怀百姓,以民为重。 徐辉祖要出来说话,兑现对朱柏的承诺。 朱柏却对他悄悄摆手。 徐辉祖巴不得不出声,立刻又退了回去。 朱柏知道自己这会不能出声。 不然显得太急切和心虚。 跟谁争利都可以,唯独不能跟朱标争。 他要想活得开心活得长久,就决不能触碰这个底线。 李善长在心里骂疯了:刘伯温,你好奸诈。朱标巡查不就是你巡查吗? 你的手也未免伸得太长了。 他忙朝胡惟庸使眼色。 胡惟庸出列说:“臣建议户部和御史一道协助太子殿下。” 只要户部有人参与,那就是李善长他们参与了。 朱元璋自然知道相互牵制的意思,说:“行,那便让太子领御史与户部一同巡查。” 朱柏抿嘴:怎么人越来越多。人越多事越不好办。 ----- 散了朝,老朱乜斜着朱柏:“有意见就说。别把你憋坏了。” 毕竟前面说好了让他干,现在又多了那么多要来指手画脚的人,朱柏肯定不乐意。 朱柏说:“没意见。” 反正他已经当着朱标的面跟朱元璋把条件都谈好了。 只要照着条件来,谁也别想往他身上泼脏水。 把朱标也拉上,等于上了个保险。 老朱点头:“行吧,你去琢磨怎么弄,给咱写个奏折上来。” 朱柏皱眉:“能口述吗?” 他最烦写繁体字了,还得一个字一个字的想到底怎么写。 智商瞬间从两百多降到零。 老朱一瞪眼:“写,必须写,给咱好好写。你瞧瞧你都八岁的人了。还写不好几个字,整天东窜西窜的。” ----- 徐辉祖叫人送信给徐达说明此事。 徐达自然不会不肯,还写信来叮嘱徐辉祖:此次又是湘王救了我们。你日后务必遵照朝廷的法令来,再不可贪小便宜和省事。 朱标把西城区分成了四片,一个片区一个片区来改造,修砖瓦房。 将徐辉祖的那个院落改成了许多小间,安置最先改造的那个片区百姓。 西城区搞得轰轰烈烈。 兵马司接着挨家挨户查问房契地契。 朱柏坐在牙行里,拿了一支自制的铅笔,在他找人印的格子纸上写关于下面府州官牙行实行办法的奏折。 想想看这跟后来的人写项目提案好像也没有区别。 干,我为什么一定要按照古人那么拗口的文言文写。 就画流程图,组织构成图不就好了。 外面响起马蹄声和人说话的声音,富贵出去看了一眼,回来说:“是燕王殿下来了。” 朱柏把笔一扔就跑出去了:“诶,四哥。” 朱棣下了马,引上来说:“十二弟。你连帮了我两个大忙,我都还不曾致谢。” 朱能跟在他身后。 朱柏笑:“四哥客气了。” 朱棣:“我明日一早就要启程回中都接着练兵了,特来跟你道别。” 朱柏:“四哥一路平安。” 朱能跪下给朱柏郑重磕了个头:“多谢湘王殿下。燕王殿下跟我讲了西城之前发生的事情全部经过。小人愚昧,错怪殿下了,险些被人利用。我娘亲已经从窝棚里搬到廉租房里了。殿下的恩情,小人日后再报。明日小人就要跟着燕王去凤阳,就此拜别。” 朱柏点头:“嗯,你还算是个有情有义通情达理的人,本王没看走眼。跟着燕王殿下好好干。” 朱棣把朱柏拉到一旁:“你要小心。” 朱柏:“放心。四哥赶紧去北平吧。我若是在应天实在待不下去了,就来北平找你。” 朱棣哭笑不得:有时候真不知道这小子到底是聪明还是傻,一边闹着不让父皇封他做藩王,一边又催着我去北平就藩。 朱棣问:“上次徐家的事,找出幕后是谁在捣鬼吗?” 朱柏说:“没有。李大人回去好好点了一下他家特制的宣纸,一张也没有少,真是奇了怪了。” 朱棣皱眉想了想:“慢慢查,有什么消息劳烦叫人告诉我。你自己也小心些。” 第155章 爆卖热品 朱柏抓耳挠腮,最后写了个折子给老朱。 朱标说帮他看看改改,他还不让。 这会儿,老朱拿到奏折一边看一边笑:“臭小子,写了一堆什么乱七八糟的。” 朱标等老朱看完接过一看:炭笔在纸上画了方框,箭头,似乎是个图,可是跟他们平时看到的画着花鸟鱼虫器皿的画又不太一样。 朱标笑:“虽然不甚美观,可是一目了然,很清楚。” 朱柏立刻神气了:“还是大哥识货。” 老朱气笑了:“臭小子,你就光自己鬼画符画得开心,有没有想过圣旨是要念给天下人听的。你这个图虽然看得清楚,可是不方便念出来。总不能抄几百份,一人一份吧。” 朱柏歪头想了想:确实。他只想着向老朱汇报,却没想过老朱要颁布下去。 老朱说:“拿回去,重写。只需写文字。你写完念给富贵听。要是他能听明白,你才准交上来。” 朱柏垂头丧气拿回了奏折。 老朱说:“你用的这个是什么笔,看着挺不错的。” 诶,机会来了。 朱柏忙从怀里拿了一个黄铜做的小长匣子打开,倒了一支小木棍和一卷纸出来:“这个,叫铅笔。我自己做的。不用蘸墨水,随时都能写。我带在身上,方便记点东西。” 主要是兵马司和官牙局的事请太多太杂,他不记下来,很容易漏掉。 他把那小长匣子边上一按,那匣子就散开摊平成了一个小板子,然后就可以垫在上面写字。 写完一卷,小板子又成了个带盖子的匣子。 老朱拿起笔才看到里面原来夹着个炭条,说:“很好,咱收了。” 然后连黄铜匣子带纸和笔一起收起来了。 见朱柏瞪着他,老朱眯眼望着他:“怎么?连这点东西都不舍得给你爷吗?” 朱柏眨眨眼,咧嘴一笑:“没有,父皇也要过生日了,儿臣正打算送这个给父皇做生日礼物呢。” 老朱忍不住笑了:“小滑头,转向转得还挺快。” 他随手从桌上拿起一个做工精致的木盒子递给朱柏:“你大哥和你一人一份。” “什么好东西。”朱柏笑嘻嘻接过,然后笑容凝结在脸上。 笔墨纸砚...... 他最讨厌的东西。 不过这个盒子倒是不错。 他把里面东西掏出来,把盒子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 海南黄花梨的,色泽莹亮如金,还带鬼脸纹,这要是放到以后没有十几万下不来。 朱标被他脸上神色变幻逗笑了,说:“别小看这四样东西,外面万金难求。” “吼。” 朱柏很惊讶,这才仔细看了看那几样东西。 没看出什么好来...... 朱标温声细语地给他解释。 笔是白玉杆狼毫宣笔。尖圆齐健兼全,笔杆晶莹剔透,仿竹子样式。握在手里,冬天温润夏日凉爽。笔身上刻了“兼听”。 墨条是牛舌形,不过巴掌大,黑底包金。一面雕了百骏图和“勤学”,一面刻了“洪武龙香”四个字。不但没有油墨气息,还有一股淡淡香气。 纸是泾县金粉宣纸,平滑无痕,细腻如蛋白,有“御制”暗纹。 砚台是安徽歙县的歙砚,也只比巴掌略大,扣之声如金玉,抚之润若凝脂。上面刻了“多思”两个字。 听朱标解释完,老朱有些得意:“这四样都是我们老家安徽产的。你们拿着它们也好好做些经天纬地的文章,政令,时刻记得我们老朱家是从如何才有今日的。” 且不说这东西值不值钱,老朱着实是费了些心思的。 朱柏和朱标忙郑重回礼:“儿臣一定铭记在心。” ----- 从书房出来,朱标笑着对朱柏说:“十二弟,你那个什么铅笔和笔筒也给大哥弄一个。我平日也带在身上好记些东西。” 朱柏:“行,我做了叫人给大哥送来。我还有做了其他的小文具,大哥都用用看好不好用。有什么意见建议麻烦告诉我。” 朱标笑:“亏得你还有这心思。” 他搓着手想:太好了。这一套东西得了朱柏和老朱的肯定,我就可以大批量生产在我的经书店里卖了。只要我跟他们两都用起来,就是最好的广告,很快整个应天甚至是全国的文人墨客都会人手一份。 朱柏和朱标在街上巡视,看拆房修房听人汇报的时候,都会时不时掏出这个黄铜匣子,潇洒展开,写几个字,再合上。 很快,城里的人都在打听,那是个什么宝贝,然后大家就在朱柏的经书店里看到了一模一样的东西。 按照档次分了四种:分别是一两,五两,十两和二十两银子一套。 四款匣子上都刻着:湘王亲制,御用同款。 只是分别用铜银玉金四种材质制成。 昨日还无人问津的几个铺子门口一下都挤满了来看热闹的人。 本来大家看着价格心里都在嘀咕:“好贵。” 可是有人直接甩了银子在柜台上:“伙计,给我十个银的。” 伙计:“不好意思,每个人限购两个。超过三个,要涨价一倍。” 那人:“加加加,赶紧给我。” 围观的人一看:“卧槽,对啊。可以囤货炒卖啊。” 有人把银子直接往里扔:“给我十个铜的,加价也要。” “我也要十个铜的。” 伙计:“铜的没有了。” “给我十个银的!!” “我要二十个银的。” “银的也没有了。” “还有什么,都给我。” “后面的别挤了,没了,明日会补货。请各位明日赶早。” 围观的人骂骂咧咧:“怎么这么快。才站了半柱香时间,就没了。” “去他家别的铺面看看。” 结果城中朱柏所有的铺面都卖断了货。 朱柏的小作坊已经在日夜加班做了。 还有好多外地客商来问:“那个湘王特制文具能不能批发。” 伙计说:“能啊,不过要等,可以先下定。” 一个作坊做不过来,朱柏又买下了另外三个作坊,同时加班做。 他交代工匠虽然订单多,可一个工序都不能马虎,务必做到尽善尽美,精益求精。 每日朱柏的店铺里都是熙熙攘攘,银子叮当作响的往柜台里扔。 第156章 不伦不类的奏折 一上午就卖完,下午就算账点银子存到官家银庄里。 掌柜们点银子点到手软。 短短时间,朱标又赚了快一万两。 朱柏让人留了一箱送进宫给他玩和日常开销用,其余存在官家银庄里。 他望着那一箱箱白花花的银子,想:还是有钱心里才踏实些。 虽然有钱,可是看着银子源源不断的流进来,心里还是很爽的。 有句话叫家有钱财不露白。 他给朱棣的银子虽然只是他财产里的一小部分,却必须装出那个窘迫的样子来,省得别人嫉妒。 那日算账的时候,有个掌柜跟朱柏说:“城里有人开始仿造咱们的这几样文具了。” 朱柏点头:“迟早的事。他们有没有刻上‘湘王亲制,御用同款’这几个字。” 掌柜说:“没有,这个他们不敢。” 刻上这几个字就不是假冒这么简单了,可是谋逆的大罪。 朱柏说:“那不用管。他们卖不起价,就算是便宜一半也没有人要。” 掌柜心里直嘀咕:就没有那几个字而已,其他一模一样。 便宜一半也没有人要? 你这个小娃娃会不会对自己的东西太自信了? 朱柏看了他一眼,明白他心中的担忧,说:“这样吧,从明日起在招牌上加一个字。湘王直营店。” 结果还真是,全城有十几个商户都在卖,却唯独朱柏的店里生意好。 其他店主也想不明白,悄悄拉着从朱柏店里买了东西出来的人问:“为什么一定要来买这个贵的呢?” 那人说:“想买笔匣子是其次,最主要奔着‘御用’这两个字去的,没有这两字,谁愿意,花这个银子?” 这个金银玉制的文具就算是不赚钱打本卖不也要几两银子吗? 若是为了写字,买普通笔墨纸砚多好。 然后朱柏又推出了御用同款的扇子,暖炉,书签,镇纸,笔架,墨条,砚台什么的。 结果也是一样。 但凡打了“湘王亲制,御用同款”就好卖。 ----- 朱柏重新又揪头发学写八股文,把那个官牙局考核和设置的奏折写了一遍。 虽然文笔还有点不伦不类的,不过好歹像一篇文章了。 老朱看了十分欣慰:孺子可教。 朱柏最大的优点就是,知道这件事情的重要性就肯好好去学。 其实聪明不聪明是其次,肯不肯用心学,才是决定一个人能不能成才的关键。 朱柏在所有兄弟里最有灵性,最肯学的。 除了他,就是朱棣。 朱标败在不够灵活。 朱棡败在不够用心。 朱樉输在鲁莽荒淫。 老朱稍加修改,重新誊抄,就颁布了下去。 除北直隶官牙局由朱棣管辖,南直隶由朱柏自己管理。其余十三布政使司官牙局由朝廷从五城兵马司里面挑人来担任为长官,分为正副两个,级别和兵马司正副都指挥同。这十三个布政使司官牙局称为一级官牙局。直接向老朱,其实也就是向朱柏汇报。 每五年复核轮换一次。 府级官牙局为二级官牙,长官由朝廷考核任命管理。领六品官衔,每年向总官牙局汇报两次,三年复核轮换一次。 州级官牙局由一级官牙局负责考核,为三级官牙,领七品官衔,由一级官牙管辖,每两年考核轮换一次。若出问题,承宣布政使司、州、府三级连坐。 以此往下类推。 各级衙门配合官牙局进行民宅勘定事宜,换官契所得契税手续费交国库。所得无主房产除设置官牙局衙门,廉租房和福利院所需外其余由官牙局统一出租,所得租金二成留官牙局做管理费用,三成留给当地衙门作日常开支,一半交国库。 官牙局最高长官同时负责银庄管理。 银庄级别与官牙局同。 各个级别官牙局和银庄所有人员俸禄都由官牙局自己解决。 监察人员定期巡查。 举报有奖。 刘伯温听说了北平官牙局的长官是朱棣,连连叹气:朱柏这是在放虎归山啊。他看错了朱柏,这小子看着整天胡闹,其实是自己在下一盘大棋。 ----- 被任命来担任一级官牙局和银庄正副都指挥的人,来自不同兵马司,都是朱柏花了半年来观察,挑选和培养,能干又人品好的人。正副都指挥相互监督,所有文件、账目审核必须两个人同时审核盖章后才能起效。 半个月后,这二十六个人就拿着任命公文和印鉴,各带着十个亲卫,启程去各个布政使司上任了。 官牙局的印鉴,是朱柏特制的。据说布政使司官牙局正、副长官加上北直隶和总局的二十八印章个刚好能合成一个完整图形。 具体合成了什么,大家也不知道。 要是伪造,朱柏一看那个印章就知道。 这十三个一级牙行局的运作完全照搬应天总官牙的模式,就连房产买卖规则也一样。 在府州县这三个级别官牙局成立之前,只能到布政使司一级官牙局进行大宗买卖。 官牙局和银庄的收益交给朝廷五成,两成给总局,一成设置福利院,一成给当地府衙,剩下的都由官牙局自己支配。 即便是一成利润也很可观了。 关键朱柏把总局卡得很死,压根进不去。 所以大家只能想办法进这十三个一级官牙局了。 一级官牙局的正副都指挥都不敢徇私,好好考验选了人干活。 毕竟有顾成这个先例摆在那里。 况且朱柏给他们实际待遇比朝廷一品大员都要好了,他们不想为了那点银子丢了这个好差事。 十三个一级官牙才成立一个月,银子便源源不断的运到朝廷和官牙总局。 而且各地银庄一开。那些外地商贾们就喜欢把银子在外地存进去,回到家再取出来了。 下次需要交易,再在最近的银庄把银子存进去。 有些甚至索性就不取出来了。 毕竟日常开销,需要用大锭白银的机会比较少,放在家里也不安全。 这等于是建立了官方信用体系。 时间一久,有些人闲置的银子比较多,也一部分拿去官家银庄里面存个半年一年,赚点利息。 第157章 神奇考题 果然如朱柏所说,全国的银子都流通起来了。国库也就充盈了。 朱元璋很满意,索性叫朱棣结束练兵,直接去北平就藩,迅速把北平的官牙局和银庄也赶紧开起来。 同时命朱橚就藩开封,以宋宫故地为府。 于是朱棣和朱橚又从凤阳回了应天,各自整理行李,带上家眷,收拾行李,择日出发。 朱棣在宫门口叩别了马皇后和老朱,一步三回头走了。 这里毕竟是他生活了十年的地方,还是有几分舍不得的。 朱柏在城门口送朱棣,因为宫门口人多耳杂,有些话不好说。 朱棣下马对朱柏拱手:“多谢十二弟。” 这一次朱柏算是推了他一下,让他这艘准备好了远航却一直停着的船终于出港了。 不但如此,朱柏还给了他个能源源不断生出银子的聚宝盆-官牙局和官银庄。 毕竟他要建立自己的军队,需要大把大把的银子。 虽然可以开荒屯田,可是一两年内,只靠种庄稼,难以周转过来。 朱柏笑嘻嘻地说:“四哥此去鹏程万里,可喜可贺。” 朱棣望着他,殷殷叮嘱:“十二弟保重。” 若论血缘,朱橚更近。 若论交心,朱柏却无人能及。 这么一别,至少数年后才会见面,还真是有些不舍得。 徐辉祖在那边跟徐长英说话:“妹妹,去了北平务必劝燕王安分守己,勿生二心。有什么不对,速速叫人来报给我知道。” 徐长英本来还有几分不舍,听徐辉祖这么说,气得黑了脸:“徐大人还是先管好自己吧!莫要再传那没影的事情,生出事端。你在燕王背后捅刀子,他依旧来救你。你要再捅刀子,以后怕是想要人来救,也没有人能来救你了。” 徐辉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虽然不甘心,这次他确实欠了朱棣的人情,许久才憋出了一句:“到了北平,替我在爹娘面前尽孝。” 徐长英说:“你少跟自己人过不去,少让爹娘操心就是尽孝了。” 徐达的四子,徐长英的弟弟徐增寿,忙来劝:“大哥,大姐,这一别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面了。说点别的吧。” 朱棣跟朱柏告别,过来叫徐长英启程出发,瞥见徐长英脸色不对却不动声色,出了城才说:“他说他的,你不用往心里去。若是他说几句,就能把我怎么样,我也活不到今天。” 徐长英深深吸了一口气,红了眼眶摇头:“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偏是我的大哥。真是被人在背上捅了一刀一样难受。” 朱棣说:“我能理解他,他是我大哥的好友,又是刘夫子教出来的,所以看谁都觉得像是要抢我大哥皇位的反贼。” 徐长英破涕而笑:“这个倒是真的。” 朱棣叹气:“他们连朱柏,这么个孩子,都在提防和算计,何况是我。” 徐长英:“着实过分了些。我看朱柏,虽然淘气,大事上却不糊涂,是个至情至理的人。” 朱棣微微点头。 徐长英说:“宫里人多嘴杂,你回来那几日事务繁忙,有件小事我就没跟你说。你去中都这些日子,朱柏每到了黄昏时,便会派个小宫女来给我送些小点心,瓜果什么的,顺便问我今日可好,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小小年纪,想得到这一点,也真是难为他了。” 朱棣一愣,好一会儿才说:“嗯,他果然是个有心的人。” ----- 一级牙行运行良好,朱柏便开始准备甄选二级牙行长官的事情。 他要一级牙行发布公告:不论出身。无论性别。只要是年龄在四十岁以下的,读过书会算数,没有犯罪记录的人,身体无残疾,都可以拿着当地县官给开具的证明来参加一级牙行的初选。 如果当地县官不配合或是有意刁难,收受贿赂,敲诈勒索的,考生直接来一级官牙局告状,查明属实,严惩不贷。 初选每个一级官牙局选拔三十人,一共三百九十人,来应天官牙总局参加复选。 复选的路费,由一级官牙司出。 复选通过就可以在官牙总局培训。培训期间有薪水。 培训考核合格便可奔赴各州开设二级牙行。 初选合格,但是复选被筛下来的,由一级牙行甄别确定为三级牙行的长官。 因为老朱自从六年前搞过一次科举之后就停了,所以寒门士子苦于报国无门。 这会儿一听能入官牙,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朱元璋下旨令各个布政使司必须配合。 他主要是好奇,想知道朱柏这个小子,最后能选出来一些什么人。 布政使司肯定愿意配合了。毕竟各级官牙局都要交钱给各级官府,而且数目还不小。 一级官牙局开始报名那天,官牙局外面人山人海。 把布政使司的左右承宣布政使吓坏了。 登记信息都花了好多天。筛掉了百分之八十不符合要求,纯粹来凑数的。 幸好朱柏很豪气,但凡来帮忙干活的衙役,每个人都有一百文钱一天补助。 所以也没有人抱怨。 试题由朱柏出好,跟随押运银子到应天返回的车,运到十三个一级官牙局。 老朱见朱柏随便找个信封就封了,压根没有任何保密措施,乜斜着朱柏:“你不怕试题泄露。” 其实他非常想把朱柏的信封拆了来看,可是又怕朱柏满地打滚,所以就没动手。 朱柏咧嘴一笑:“不怕,他们看了试题也不会做。” 老朱的胃口越发被吊得高高的,冷笑:“呵呵,小子,你太狂妄了。民间能人异士这么多,比你聪明的多了去了。就你那点东西,还能看不懂?” 朱柏拆了一个,递给老朱。 朱标也很好奇,伸头过来看。 看不懂,真的看不懂。 老朱不好意思说,抿嘴又递还给了朱柏。 朱柏咧嘴一笑,原样放回去,叫人送走了。 老朱不甘心问:“逆子,哪里学的这些稀奇古怪的的东西。” 朱柏:“嗨,不就是那些弗朗西,英吉利的书上的吗?” 第158章 比荤菜还好吃的素菜 洪武九年,七月,二级官牙初试在十三个一级官牙局里同时举行。 这天,考场外等候的人比参加考试的还多。 那简直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其中有考生的亲属,也有纯粹看热闹的。 只考了半个时辰,就全部结束。 考生们出来,个个脸上带着很奇怪的表情。 怎么说呢? 好像是见到了有个没吃过的东西,很想试试味道。结果发现自己牙口不行,咬不动。 又好像是看见宝贝就在头顶,够不着。 外面的人都好奇地打听,到底考了啥? 是八股文、试帖诗、经纶、律赋? 还是策问、判文? 参加考试的人出来摇头:“都不是。” 有人说:“看不懂题。湘王大概是看了天书,出的都是些奇门遁甲,降妖符咒呢。” 甚至有那些曾经参加过洪武三年科举考试的秀才说:“这个比科举考试还难,压根就摸不着头脑。” 一共只有十道题,都是些图形啊,算术啊什么的。 算术也不是普通算术,稀奇古怪,完全叫人摸不着头脑。 一级官牙局的人,从这些试卷里把写了六个以上答案的试卷挑出来,然后送往官牙总局。 十三个官牙局也就送来了五千多份答卷而已。 朱柏这才把答案分发给富贵他们叫他们照着改。 富贵他们连答案都看不懂,笑着问朱柏:“殿下是天上派来的文曲星吧。怎么知道这么多东西。” 朱柏觉得好笑,回答:“弗朗西人的东西,你们不知道,也好正常。” 这十个题里面有五个是国际通用IQ测试题,三个是经济类的题,还有两个英语题。 能做对一半就算是这个年代的奇才了。 朱柏他们一天就批改完,然后把录取名单抄了一份快马加鞭送给各个一级官牙局。 通知名单上的人,并发给路费,让他们务必在三个月内,赶到应天参加十一月的复试。 ----- 这一个月,应天府里还有一件大事,便是李善长长子李祺和临安公主大婚。 既然是公主下嫁,自然就是在夫家办婚礼。 老朱如今有钱,也豪气,陪嫁了一个大宅子和金银无数给公主。 让公主和驸马单独住,无须伺候公婆。 李善长在府上宴请宾客,摆了一百桌。 宾客入座后,外面忽然响起太监尖利的声音:“皇上驾到。” 啊,老朱亲临。 这可是开国以来头一回。 天大的荣耀啊。 老朱还是爱我的。 李善长热泪盈眶,带领家人和仆人跑到门口跪下迎接。 老朱牵着朱柏,身后跟着朱标,表情和蔼:“咱头一回嫁女,便来坐坐。你不用特地为咱准备,我们爷三跟你和驸马坐一桌就好。” 李善长忙叫人重新在里面摆了一桌,然后把老朱迎了进去。 老朱坐好,扫了一眼桌上,对李善长说:“介绍一下菜品。咱也不认得这些东西。” 其实他如何不认得,只是看一桌子山珍海味,才故意这么说。 李善长自然知道老朱的意思,紧张得手心冒汗,硬着头皮一一介绍。 “这是爆炒鹿肉,这是红烧鳜鱼,这是红焖熊掌,这是鱼翅汤。这是燕窝……” 他越说心里越慌,声音越小。 老朱搞突袭,他也来不及把外面的菜全部撤走,要是把老朱这桌搞得跟外面不一样,又是大不敬。 幸好老朱这会儿才来,要是刚才,听见大臣们送的礼,还不知道会怎么想。 “好丰盛。”老朱却只说了一句,便跟李善长拉起家常来了。 李善长松了一口气:果然。老朱自己嫁女,总不想弄得太寒碜。 朱标从怀里拿出一个檀香盒递给李善长:“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一点心意。” 李善长忙接了:“多谢殿下。” 朱柏笑嘻嘻说:“我也有一份小礼物送给李大人。” 外面忽然响起礼官报唱贺礼的声音:“湘王,随礼,‘御用翡翠白玉汤’一百份。” 声音刚落,便有一长串衣着整齐的帅小伙,端着盘子进来。盘子里是垒的高高的汤碗,跟耍杂技似的看得人心惊肉跳。 他们却稳稳当当,训练有素,走到各个桌子把汤放下,又悄无声息退出去了。 朱柏的酒楼前一阵子修好了。他把老朱的御用厨子请到饭店里教他的大厨做了几道菜。 这个“御用翡翠白玉汤”就是其中一个,也是老朱最爱的一个。 其实就是青菜豆腐汤。 这大喜的日子,送这穷鬼吃的菜,不就是砸场子吗? 李善长心里暗骂朱柏脸上却还是要装出受宠若惊的样子说:“多谢湘王。” 老朱却很感兴趣,挑眉:“呦,小子,不错嘛,敢端到咱的面前来,看来是对自己的厨子很有信心啊。” 朱柏笑嘻嘻地说:“父皇试试看味道怎么样。” 他盛了一碗给老朱,一碗给朱标,然后自己用另外一个碗盛了一点喝了一口,帮老朱试毒。 所有宾客都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小马屁精。 老朱喝了一口,微微挑眉:“嘶,诶,味道不错啊。挺鲜甜的。说吧,你是不是用了什么鸡鸭鱼牛羊熬高汤来做的。” 朱柏:“儿臣只用了猪骨头,名贵的食材一概没用。” 老朱说:“不可能吧。只用猪骨头能有这么鲜?” 朱柏说:“是,还有一个秘诀,儿臣不能说。不然被人学走了,儿臣就赚不到钱了。” 老朱笑了笑:“行吧。做得不错。以后记得是不是孝敬咱一碗。” 朱柏咧嘴一笑:“父皇要是喜欢,儿臣天天给您带回来。” 外面的臣子们一听老朱都这么夸,等开了席,个个都迫不及待先喝一碗这个汤。 还别说,这个汤味道真的挺鲜的。 然后宾客又喝了一碗。 那一盆子“翡翠白玉汤”便很快见了底。 倒是那些山珍海味,剩了不少。 李善长这才反应过来,朱柏是在给他的酒楼打广告呢。 果然,第二日“朱家酒楼”便热闹开了张。 招牌菜是“宫廷玉液酒”和“御用翡翠白玉汤”。 第159章 对比明显 当然,整个大明朝也只有他敢打这个招牌。 “宫廷玉液酒”,就是米酒加点蜂蜜,甜丝丝的,一两银子一杯。 “御用翡翠白玉汤”特别鲜,是用猪大骨加海带熬汤滤过,再加青菜豆腐。 明初之人基本没见过海带,自然也不知道海带熬汤特别鲜美。 朱柏用的海带是请牙行的客商从琉球那边捎过来的干货。 算成本,也就最多二十文。 他卖一两八钱银子一碗。 虽然都是令人咋舌的天价,可是每日还是卖爆了,来的人必点这两样。 其实这些东西都是唬那些有钱吃饱了撑了想要攀炎附势的和外地人,朱柏自己去了从来不吃。 他每天去官牙局、银庄和五城兵马司巡完就去“朱家酒楼”大鱼大肉好好吃一顿,然后晃回宫。 傍晚陪老朱他们吃青菜豆腐清清肠胃,晚上清点一下账目,结果发现这一日又赚了不少银子。 真是快活过神仙。 ----- 八月,是应天最热的时候。 往年朱柏想要跟宫里的四司八局要点东西是难上加难。 今年一入夏,各种消暑度夏的东西便都被送到他和胡顺妃的寝宫里。 其实他如今是整个应天乃至整个大明朝最有钱的人,就算宫里没有,他也能给自己和胡顺妃弄来。 而且,他从来不单独孝敬胡顺妃,每次要给马皇后和老朱也捎带一份。 虽然都是些一级官牙局送来的东西,比如广东的荔枝,北平的山楂,辽东的松子,四川的花椒,也不值什么钱。 可是老朱他们收到了,还是挺高兴的。 老朱原以为朱柏那一百亩地今年肯定要颗粒无收。 结果朱柏不但粮食丰收,还收了一万多斤鱼和一千多只鸭子。 留给宫里一部分,他自己酒楼用了一些,其余都中城市场上打着“湘王特制,御用同款”的牌子卖。 城里的豪门大户争相采购。 吃过的人都说,鸭子肉质紧实鲜美。鱼也格外鲜甜。 果然是御用同款,民间之物不可同日而语。 老朱哭笑不得:这小子看着整天胡闹,瞎折腾,可是办起事来,办一件成一件,也是奇了怪了。他仿佛有什么巫术一般,能让所有人跟着他的计划走。 ---- 应天的民宅勘定已经基本完成。 老朱手里多了几十个宅院,客栈和酒楼,除了拨给朱标用作廉租房的,都让朱柏租了出去充盈国库。 朱柏挑了两栋这一次民宅勘定收回来的客栈,跟老朱申请作为官牙局的官方客栈,然后修整了一下,专门给参加复试的人住。以后也可以作为下面各级官牙局的人来往京城的统一落脚点。 廉租房也全部修好,投入使用。 西城的廊房几乎是免费租给百姓。 虽然不见得多舒适,好歹结实又遮风挡雨,而且总比窝棚强。 北城的几个宅院,分隔成数个小宅院,便宜租给官员。 刘伯温宋濂这些清官自然高兴。 李善长就比较蛋疼了,去住廉租房明显住不下这一大家子,而且哪有他自己的宽宅大院舒服。 可是不去住,又怕被人说他贪图享乐。 那些武将不同,大多驻守在外,留在应天的都是些老幼或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人。 朝里闹翻了天,他们也不管。 最后是胡惟庸一句话让李善长安心住在自己家里了:“大人是我大明朝开国功臣,皇上亲封的韩国公。大人要是住到廉租屋去,我大明颜面何在。皇上也会觉得心疼的。” 不管怎么样。 朱标在朝野的声誉都上了一层楼。 难得夸人的言官都一连几日在早朝上称赞朱标。 大街小巷,茶楼酒肆里对朱标也是一片夸奖之声。 “如今太子不愧是天下仁义之首,时刻为百姓着想啊。” “可不是嘛,日后,他定是不世仁君,我大明百姓有福了。” 然后说到朱柏都是瘪嘴摇头。 “啧啧啧。那个混世魔王,虽然是太子亲弟弟,却没有太子半点仁厚。” “可不是吗,年纪小小,如此贪财攻于算计,怕是个貔貅转世哦。” 富贵跟朱柏讲这个的时候,颇有些愤愤不平。 花银子那是最不费力的事情了。 要不是朱柏能挣,朱标哪有底气来造福于民?! 朱柏才是幕后功臣。 朱柏听得笑嘻嘻:无所谓,名声算个屁! 哪有银子香。 再说,对于一个立志做闲散王爷的人,好的名声除了会让坐在最高位置的那个人忌惮,没有任何用处。 马皇后和刘伯温他们对这个结果很满意,越发惯着朱柏,巴不得他日益骄纵无赖才好。 各种街头巷尾、犄角旮旯的议论声和消息都通过亲军都尉府源源不断送到朱元璋这里。 朱元璋没有任何表示,其实心里比谁都清楚。 他达到了想要的效果,可是朱柏越是大度和无所谓,他心里却越不舒服。 因为朱柏和朱标的能力和胸怀对比更加明显了。 朱柏在外面浴血搏战,攻城略地;朱标却心安理得地缩在城池里享受战果,听臣民歌功颂德。 虽然君王和臣子本来就该这样,可是换到大儿子和小儿子身上,他就觉得有些不公了。 既然这样,为什么一定要让朱标当太子呢? 直接让朱柏来不好吗? 文能治国,武能安邦。要搞钱能搞钱,要腹黑够腹黑。 不过朱柏还小,变数还很大。 所以即便老朱有这个心思,也不想表露出来。 ------ 眼看天气渐渐凉了,离应天最近的浙江,山东,江西,河南几个布政司的考生已经陆陆续续到达应天,住进了“官牙局驿站”。 朝野的注意力便慢慢从廉租房这个事情转到了官牙局的复试上面来了。 毕竟这是大明近五年以来最大的盛事。 大家都很好奇,在朱柏那稀奇古怪的试题下,选出的人会是什么样子。 可是看了几日后,大家都得出结论:没什么特别的。 有些甚至看着还有点神叨叨,傻乎乎的。 看来朱柏这小王爷果然在闹着玩,到时候二级官牙司怕是运行不好。 只有刘伯温看了题之后,许久没出声。 刘家的老奴说,刘伯温翻了几夜的书。 许久没见到自家老爷忽然这么勤奋执着。 其实刘伯温翻遍了书,也没有找到答案,很不甘心。 虽然他不想承认,可是朱柏那小子,在某些方面已经超过他了。 第160章 朱柏选出的人 老朱听了很得意:太好了。刘神棍,不是说你天下无敌吗?咱的儿子,还不到十岁就比你强! 大家又说,朱柏的官牙局驿站明显设计不合理。 只能住两百个人,可是要来考试的总人数却有一千多人。 可见小王爷还是年纪太小,考虑不周。 后来大家发现官牙驿站里的人来来去去,却永远都没住满,才知道朱柏压根就没有打算等人齐了再考试。 而是来了的人先考,隔日就出成绩。 不合格三日内离开驿站,不许逗留,合格的人就去官牙总局开始培训。 毕竟他不怕试题泄露,因为他自己改卷子,没有人知道正确答案。 来考试的人也是几百个几百的来,然后几百个几百个的离开。 最后也就留下了八十多个。 按照最初参加报名的人数算,说是千里挑一也不为过。 这八十个人,十人一组跟着一个师傅每日在牙行里学习定价验货,交涉官府,跟客商打交道,打架吵架,拉架劝架,对付流氓地痞…… 去过官牙局的人都说,湘王这不是在选二级牙行的长官,这是在选武林盟主啊。 这些人名声在外,以至于老朱都有所耳闻。 那日处理完重要事务,他对二虎挥挥手:“走,出去转转。去见识一下老十二选出的人到底有多厉害。” 自从朱柏开始独自经营兵马司之后,老朱会时不时出去微服私访一下。 二虎也习惯了,挥手示意几个亲军都尉赶紧也去换衣服。 一刻钟后,老朱就穿着常服带着几个人出现在应天街头,直奔官牙局而去。 官牙局里熙熙攘攘,十分热闹。 朱柏不在,因为二楼窗户关着。 平时他是坐在二楼的窗户边,开着窗。 下面看不着他,但是有什么动静,他一伸头就能看见下面。 老朱饶有兴致背着手东瞧瞧,细看看。 那边有个客商手里举着个黑乎乎,硬邦邦,像一把弯刀一样的东西,好像举着个火把。 这个客商大概是第一次来官牙局,不好意思吆喝。 加上好多人不认识那东西,所以没什么人理睬他。 老朱知道那是犀牛角,是稀罕东西,拿来做杯子,入药什么的挺好,正要过去问。 忽然进来几个人,把那客商团团围住。 老朱看着有点眼熟,又想不起来,冲二虎一挑眉。 二虎低声说:“李善长大人家的管家。” 老朱恍然大悟,是了是了,前些日子去赴宴,似乎见到他跪在李府的家丁里。 认识李家人的客商,都忙不迭闪开了。 “你这水牛角怎么卖?”李管家冲客商抬了抬下巴。 那客商一愣,结结巴巴说:“啊,不,这位老爷,这个是犀牛角,不是水牛角。” 李管家沉下脸:“你怎么敢在官牙局里以次充好呢?” 老朱暗暗冷笑:李府管家,怎么可能不认识这是犀牛角。 他分明是想贱买下来,才指鹿为马。 有意思,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咱倒要看看官牙局的人要怎么处理。 虽然他不喜欢商人,可是也不喜欢有人在天子脚下明目张胆欺行霸市。 那客商说:“老爷,我这个真不是水牛角。” 客商果然是个老实人,还以为李管家是认错了。 李管家说:“你这就是水牛角,我全要了。” 那客商终于明白了,往后退:“我不卖。” 李管家对身后的人摆摆手,立刻有人上来,要抢客商手里的单子。 只要把单子一抢,把银票塞给他,然后去柜台交牙钱,这笔生意就算是成了。 那客商到时候就算是往上告,也是毁约,要赔偿李家。 客商死死攥着单子:“你这人怎么强买强卖。还有没有王法?!” 二虎看着都着急,要上前。 老朱微微摇摇头。 二虎只能攥拳站住了。 “诶诶,两位客官,这是怎么了?”一个小伙子跑了过来,硬插到了客商和李府的人中间,把客商护在身后。 这是个新人,因为还没转正,所以没做名牌,制服的胸前是空的。 李管家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闪开。别多管闲事,小心我告诉你们长官,不录你。” 那新人憨憨一笑:“瞧您说的,这是在官牙局里,我是官牙局的伙计。我来招待客官们,怎么叫多管闲事呢?” 老朱一挑眉:诶嘿,这个小伙子有意思啊。 客客气气的,可这几句话,有里有面,有理有据,还不着痕迹地威胁了一下李家人:这里是官牙局,别想欺负人。 李管家脸上一热。 那新人又鞠躬:“这位爷想买什么,我跟您推荐。” 好,将了一军。 李管家要说想买水牛角,行,那边有,我领您去。 李管家要说想买犀牛角,行,这个客商的货就挺好,按犀牛角的价格买吧。 李管家一下不知道如何回答了,僵在那里。 “那就要这个吧。”他含糊地说。 那新人看了一眼客商的单子:“行,一百斤,一共四千两银子。您全要呢,还是要一部分。” 李管家皱眉:“这么贵?” 那新人笑:“瞧您说的。您见多识广,自然知道这犀牛角比黄金还贵。这还是原料,要是雕好了,一个不也得几百两银子吗?” 李管家想要,可是又不舍得钱,再说被这新人搅合了一个大生意,很不高兴。本来随便扔点银子就能拿走,现在要花几千两。 他端出李府管家的架子:“你这是乱叫价。我要去李大人那里告你。” 那新人脸上的笑容不变:“不瞒您说,这个价格是湘王殿下亲自定的。您要是觉得价格不合理,等湘王回来,亲自跟他说说?” 李管家立刻怂了,不甘心,又没办法,只能带着人悻悻走了。 那客官松了一口气,冲新人一拱手:“多谢这位小爷。” 那新人还礼:“客官莫怕,我们湘王说了,只要进了这里,就是他的客人,绝对买卖公平。” 听着好像是仗势欺人,其实是为民做主。 要不是朱柏这么硬气,应天城里达官贵人这么多,谁都想来官牙局里贱买好货,普通客商哪里还有活路?! 第161章 上门抢人 老朱慢悠悠走过去说:“这个犀牛角,咱全部要了。” 那新人忙说:“这位客官有眼光,我这就领您去验银子,交牙钱。” 老朱才想起来自己没带银子。 那新人看他脸色尴尬,猜到了个八九分,笑了笑:“几千两银子是不好随身携带。要不您明天带齐了银子再来交易也行。反正犀牛角也是稀罕货,没几个人认识。” 客气的劝退,又不会让人不舒服。够圆滑…… 老朱仔细打量了一下他:“你叫什么名字。明天咱来了也好找你。”关键长得还挺不错,身材挺拔,五官俊秀。 那新人说:“小人只是官牙局里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叫什么不重要。只要大爷来,官牙局里任何一个人都会客客气气招待您。” 他把不准老朱是要告状还是真的要找他,又不着痕迹挡了回来。 朱柏刚好回来了,瞥见老朱在这里,惊讶地靠过来。 老朱用眼神示意他不要戳穿自己的身份。 朱柏咧嘴一笑,问:“这位爷,有什么需要?!” 老朱冲那新人抬了抬下巴:“这位小哥什么出身。” 朱柏:“小本买卖人。” 老朱:“不错。咱收了。” 朱柏皱成一团:“爷,你不能这样。” 我当然知道不错。这是我重点培养的,基本定了要做二级牙行长官的。 那新人一看朱柏这个样子立刻明白这是谁了,吓得要跪下。 老朱托着他的手肘又把他扶了起来:“行了,明天来吏部报到。吏部就需要你这样的人。” 然后他就扬长而去。 朱柏跟新人大眼瞪小眼。 朱柏:“你干什么了?” 新人:“没干什么,就是按您教的法子,帮一个客商挡住了李家的管家。老板救我,我怕。” 朱柏和气又大方,他只要好好干活,就不会吃亏。 伴君如伴虎。去了老朱身边,搞不好小命都保不住,还要连累家人。 朱柏叹气摇头:“唉,他看上你了。我也救不了你。” 朱柏从官牙总局就回去御书房找老朱抗议了。 他往地上一躺:“这日子没法过了。儿臣好不容易才挑出这么五六十个,最后也就能留下二十多个,全国那么多牙行,本来就分不匀,父皇还要来挖我的墙脚。” 关键老朱已经有文武百官,还惦记他这几个人。 老朱眯眼看着他:“就算是你挑出来的人,那不也是咱的臣民吗?咱用他怎么了。再说放在咱这里,肯定比去小小州府官牙局要更有用。” 这就是强盗行为。若是他挑人之前,老朱用谁,他都没意见,关键,等他挑出来以后才…… 那他岂不是免费为别人服务吗? 老朱:“再说,你选人的时候,还是用咱的官府帮忙组织考试呢。” 朱柏闭上眼转开头:“不听不听。父皇要用人,恢复科举考试,自己挑不就好了吗?哪有这样直接上门抢人的。” 老朱走过去,蹲在他身边:“是,逆子,咱是有这个打算。” 朱柏惊讶地转回头,望着他:你是看到我选人,才有这个打算?还是早就有这个打算,然后借着我全国海选造势,好重新开启科举? 老朱叹气说:“本来咱想着用自己人安全一点,才停了科举,搞‘察举贤才’。没想到底下的人趁机拉帮结派,把这些个歪瓜裂枣全塞进了朝廷。你看看之前他们上折子想往兵马司和官牙局塞人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朱柏想了想:朝里年青一代大臣确实质量堪忧,有点青黄不接的感觉。 照这样下去,朱标接手的时候,就没有人可以用了。 老朱:“起来吧。总赖在地上干什么。咱又不白用你的人。你想想,你选上来的人,以后就是你的人了。” 朱柏的人,就是他的人。 吏部选上来的人要么就是淮西集团的,要么就是刘伯温那边的。 所以他这个皇帝才会越做越累。 朱柏坐起来,歪头想了想:“有用吗?就算是儿臣的人,也没有能力在朝堂上支持父皇,跟那两拨人对着干。” 老朱轻叹:“总比坐以待毙好。而且吏部,就是任免官员的,以一当十。” 朱柏皱眉:“父皇,儿臣当时挑人的时候,没想过要让他们入朝为官,所以他们的出身未必符合您的要求。” 老朱挑中的这两个刚好就是商人出身。 按照老朱的要求,囚犯、僧人、道士、商人和贱籍都不能参加科举,更别说被举荐了。 这是那么多人参加官牙局考试的原因,因为这是他们往上走的唯一机会。 老朱想了想说:“无事。规矩是咱定的。既然遇见了难得一见的人才,规矩也是可以破的。” ----- 老朱直接从官牙局钦点了两个人去吏部,直接给了六品官的事情在朝野传开。 于是官牙局越发成了各种人等挤破头想要进去的地方。 胡顺妃这日早晨给马皇后请安,跪下去后,马皇后只管跟李淑妃她们说话,也不说让胡顺妃起来,也不理她。 胡顺妃就这么老老实实伏在地上不敢动。 马皇后处理完所有事情后,才像是看到了胡顺妃:“哎呀,妹妹,起来吧。我忙昏了头,竟然没看到你。” 胡顺妃这才又磕了个头起来:“谢娘娘。” 因为跪太久有些晕,她晃了晃才站稳。 马皇后说:“听说最近你那里挺热闹的。你为何称病一概不见?” 胡顺妃低头说:“不知道外面误传了什么,这些人以为臣妾能帮忙,臣妾自知没有能力,只能避而不见了。” 朱柏这人软硬不吃,心思不定,没人敢去他面前作死。 就只能去找胡顺妃了。 就连之前从来不走动的李淑妃,孙贵妃都频繁去胡顺妃那里串门。 马皇后笑:“挺好的。儿子有出息了。” 老朱从官牙局挑人,让马皇后和刘伯温他们都好紧张。 这等于是给了朱柏一个不用经过吏部选拔就能往朝堂上送人的特权。 胡顺妃抬头笑了笑:“恭喜娘娘。多亏娘娘把王爷们教养得如此出众,太子以后才有好帮手。俗话说打虎亲兄弟,外人始终不如自己亲兄弟忠心。” 第162章 谁敢动我的人? 马皇后一愣,心里格外舒服。 也是,朱柏有能力,才能好好辅佐朱标。 其实她也有点担心刘伯温他们太强势,以后会控制朱标。 若是有朱柏在,倒是没有那么担心了。 至少朱柏是刘伯温他们控制不住的。 不过朱柏,也不是省油的灯。 会不会前门驱虎后门引狼呢。 她陷入了沉思。 大殿没有人敢出声。 胡顺妃垂眼默默站着,等马皇后自己想明白。 马皇后微微一笑,冲胡顺妃招了招手。 胡顺妃乖乖上前。 马皇后拉住她的手:“可怜见的。你真是太老实了。” 胡顺妃从来不在马皇后面前说好话,溜须拍马,也不拉帮结派,挨了欺负不告状也从不说任何人坏话。每日就来老老实实问安。 她这个品级不低,还有皇子傍身的妃子,硬是把自己活成了隐形人。 要不是朱柏、马皇后可能永远都不会注意到胡顺妃,更没兴趣了解她。 胡顺妃轻声说:“臣妾本来就是个愚笨之人。后宫有娘娘日夜操劳,主持公正,臣妾才能心安理得的守着本性。” 马皇后眼眶一热。可不就是她操劳着保证后宫平安吗? 这三千佳丽里,什么样心思深沉的漂亮女人没有? 她若有半点懦弱和倦怠,后宫都早翻了天了。 马皇后认真地说:“以后你常来坤宁宫坐坐,帮我教教皇子们。我一个人也怪闷的。” 这不是客气敷衍的话,而是觉得,她真的很有必要跟胡顺妃拉近关系。 胡顺妃比李淑妃和孙贵妃不知道好多少。 她重用这两人,一来是老朱宠爱她们,她需要显示自己的大度,二来,这两个人的能力在宫里也着实算是出挑的。 胡顺妃行了个礼:“臣妾没有教导皇子的才能,也就能为娘娘解解闷,跟娘娘拉拉家常。” 马皇后又跟她说了几句话,才放她出来。 从坤宁宫出来,胡顺妃察觉背后凉飕飕的,早被冷汗湿透,扶着树一阵心悸,眼花,好一阵才缓过来。 她知道自己刚才去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 若是有半点不小心,不单单是她,就连朱柏也会受牵连。 她轻轻叹气:朱柏淘气的时候,她担心他不受宠,担心他的安全。 如今朱柏太受宠,她又担心惹来人嫉妒。 真是难啊…… ----- 富贵晚上就把马皇后和胡顺妃说的每一句话都一字不差告诉朱柏了。 朱柏听完也暗暗感叹:果然是我亲娘,真是干得漂亮。 见张玉在外面走来走去。 朱柏微微挑眉。 这家伙一整天都跟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欲言又止,到底怎么了? 张玉这人老实肯干,功夫好,人品好。就是有时候太闷了,经常一整天都不说话,什么都憋在心里。 朱柏经常出宫。等他大些,还可能要去各地巡视。 张玉跟富贵一样,都是关系到他安危的重要心腹,有什么不能拿出来说的心事可不妙。 因为搞不好,就是有人掐着张玉的死穴,逼张玉对他不利。或者张玉犯了什么事,怕东窗事发,才要着急脱身。 朱柏歪头问富贵:“张统领家里有什么人?” 富贵说:“好少听他讲,好像就一个老娘带着他儿子。夫人几年前病逝了,不曾续弦,也没有娶妾。” 朱柏皱眉不再出声。 第二日早上,张玉就不见了,只剩副统领。 问副统领,副统领也说不知道怎么回事。 朱柏瞬间就毛了:看来这些人,还是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把我跟前的人撤掉都不跟一声招呼都不用跟我打。 不好好整整这帮人,以后还怎么保证自己的安全。 朱柏黑着脸,吃过早饭连朝都不上,直接去了亲军都尉府,踹门进去。 是哪个不怕死的,一大早就来老朱的亲卫衙门踢场子?! 亲军都尉府里值班的人被踹门声激得都拿起了刀,一看是朱柏,又放下了家伙。 没事了,没事了,要是这个小阎王,不管干什么都只能说没事。 值班的领头过来,怯怯冲朱柏一拱手:“殿下,有什么吩咐。” 朱柏杀气腾腾地问:“说,是哪个狗胆包天的,把张玉撤掉的?” 那领班松了一口气:“殿下说笑了,您的人,谁敢撤。是张统领自己请辞的。” 朱柏一脸茫然:“昂?!” 不可能!他最难的时候,张玉都懈怠或者另谋出路。 现在他要权有权,要势有势,要钱有钱。张玉是有多蠢,才会请辞。 然后朱柏一言不发,转身就走了,跟来的时候一样莫名其妙。 富贵只能无声地向领班拱手致歉,然后跟上了朱柏。 其实今天朝堂上吵翻了天。 讨论的焦点就是朱柏。 朱柏却没有来,还连招呼都没打。 老朱时不时拿眼睛瞟一眼那个空位:这小子绝对是故意的!! 大家这会儿吵嚷的重点是:皇上直接从官牙局选拔人才,不妥! 言官和淮西勋贵们难得意见统一,轮番慷慨陈词或者苦口婆心劝老朱撤销旨意。 御史说:“长此以往,无人知道有太子,有皇上,天下人只知道有湘王。” 吏部尚书说:“皇上,即便是推举人才也须得是朝中大员推举。况且这两人的出身皆为商人。坏了规矩。” 老朱越听越发觉得重开科举这事不能着急。不然以后在堂上一起骂他的人会更多。 看看时候不早了,他直接说:“英雄不问出处。咱想用就用。你们这么害怕,是因为自己学识能力不够,怕以后被人抢了饭碗吧。” 言官一听越发激动了:“臣等熟读经书典籍,如何会怕这两个连秀才都没考中的年轻人。” 老朱冷笑:“那不就是了。谁再啰嗦,就把他的位置空出来,咱刚好觉得人员繁冗,想要裁人。” 然后大殿上终于安静了。 老朱拂袖而去,边走边问二虎:“那臭小子哪去了。” 二虎说:“湘王早上先去踹了亲军都尉府的门,然后这会儿出宫去了。” 老朱脚步一顿:“昂?这逆子好好的去踹什么门?” 二虎说:“好像是,说张玉张大人辞职的事。” 老朱也很惊讶,问:“张玉辞职了。” 二虎说:“是。他说家中老母身体不好,需要人照看。臣不好不允。还没来得及禀报皇上。” 老朱瞬间明白了:朱柏肯定是以为谁不经他同意撤掉了张玉,所以去找人麻烦,然后发现不是,这会儿出宫找张玉去了。 第163章 拿房子搞事情 富贵在张玉家门外敲开了门。 张玉穿着一身半新的蓝布长衫,一看朱柏来了,惊讶之余很惶恐,忙拱手:“殿下怎么来了。” 朱柏笑了笑,慢慢踱进去。 却发现张玉家在收拾东西,像是要搬家。 一个跟朱柏差不多的孩子,忽然跑过来对朱柏嚷嚷:“你就是朱柏吧,就是你,要不是你我们也不用搬家。” 张玉吓傻了,忙喝了一声:“臭小子胡说八道什么?” 张辅被张玉一吼,吓得缩着脖子站在那里,一副要哭的表情。 张玉说:“还不给我滚到后面去。” 张辅这才擦着眼泪往后面去了。 朱柏淡淡问张玉:“张统领为何忽然辞职,又要搬家。” 如果是犯了事,那这事儿还挺大的,才这么慌不择路。 贪腐? 还是徇私? 看张玉家这样子也不像多有钱。 张玉轻叹:“不瞒殿下说。臣无能,负担不起应天的生活,所以才想着离开这里,找个小地方。” 朱柏微微皱眉:“是本王给的银子不够。” 为了预防出现这种情况,他多给手下一份津贴。津贴加上朝廷的年俸,绝对够几个人在应天生活得不错。 张玉忙说:“不不不,殿下给臣的够多了。是臣自己无能。” 朱柏找了个椅子坐下:“没关系,本王今日有空,你慢慢说。” 张玉抿嘴站着,一副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样子。 朱柏笑了笑,对富贵说:“把张辅带过来,让他说。” 张玉这才跪下了:“殿下莫要听犬子胡说八道。是租给臣这个宅邸的人不肯租了,臣又负担不起别处。” 朱柏恍然大悟。 张玉级别还够不上去住朝廷的廉租房。 有人要拿房子搞事情。 朱柏想了想,说:“这是小事,本王来解决。本王叫他们把你的辞呈给撤了,明儿你照样回来上班。” 张玉忙磕头:“臣不敢劳动殿下。” 朱柏微微挑眉:那就不仅仅房租的事情了。 看来对方来头不小。 张玉笃定朱柏也没办法,所以不敢说破,怕得罪对方。 朱柏淡淡地说:“如此,本王也不勉强你。这样吧,你多留几日。这几日刚好下雨,不好走。过几日,你还要走,本王亲自送你走。” 张玉感动得哽咽,磕头:“是臣辜负了殿下。” 朱柏从张家出来,去兵马司查了一下。 不查不知道,一查这宅子竟然是李大才的。 而且是民宅勘定后才转到李大才名下的。 朱柏自言自语:“李大才,你又想干什么?” 朱柏在查的时候,老朱也在查。 二虎查到张玉的母亲最近生了重病,花费颇多。 然后老朱下午看奏折的时候,假装无意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朱柏琢磨了一下,依旧摸不着头脑,咬牙想:这样东猜西猜的不是小爷的个性,不如主动出击。 李大才忽然收到朱柏让人送来的帖子,请他去官牙局坐坐。 他上一次见到朱柏,还是在北城兵马司。 那一次朱柏全程没出声,都是朱棣在跟他正面交锋。 后来他好好跟李淑妃打听了一下。 李淑妃说朱柏的亲娘胡顺妃在宫里老实巴交,见到她连头都不敢抬。 这样的娘生出来的儿子,能厉害到哪里去? 更何况,朱柏从小在宫里就是个淘气王,混王。 想来想去只有可能是朱柏年纪小,生得好,所以老朱才对他比别的儿子宠溺些。 所以李大才心里压根瞧不上这个孩子。 只是,如今朱柏手里攥着官牙局,他儿子又看上了这档子买卖,也不得不屈就自己跑一趟。 到了官牙局,眼看那热闹繁华,李大才越发觉得自己跑这一趟值。 李大才进官牙局后面的衙门时,朱柏正在听官牙局的领班们汇报昨日的情况。 听说自从那八十个培训的人留下后,朱柏又提拔了五个领班。 此刻一群大人们排着队挨个上前跟他汇报。 他坐在桌子后,抓着一支笔在画王八,十有八九都没在听。 李大才暗暗叹息:可惜了这么好的生意。这不是胡闹吗? 这些领班也是,堂堂七尺男儿,怎么都向个孩子伏低做小,没一点血性。 他一撩袍子想进去,被人拦住了,说:“殿下在忙,请稍等。” 李大才眯眼:“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小厮毕恭毕敬弯腰:“知道,您是淑妃娘娘的兄长,李大人。” 李大才挑眉:“你既然知道,还敢拦我?” 那小厮依旧客客气气:“殿下交代了,房间小,人多了太挤,闹腾起来,谁说话都听不清楚,不如一个一个来还更好。所以,这个点,除非是他的兄长或者皇上皇后娘娘来了,其他客人一律在外面等他忙完再见。” 这就是用最客气的态度,说最狠的话。 赤裸裸的告诉李大才:你不够格!! 李大才的脸一下涨得通红,想拂袖而去,可想想自己是来求人的,只能忍气站着。 在门口罚站了半个时辰,腿脚酸麻,李大才熬不住想走,里面又散了。 等领班们都出来,小厮才对李大才一摆手示意:“李大人请进。” 其实朱柏早看到李大才了。 这家伙竟然耐着性子等了这么久,看来志在必得啊。 朱柏笑嘻嘻跟李大才打招呼:“李大人好。” 李大才虚情假意地行礼:“殿下,微臣有礼了。” 朱柏说:“张玉大人跟本王举荐了李大人的公子,来官牙局做经纪。本王本来从不讲人情走后门。可是张大人是本王的侍卫统领,他的心情,关系本王的安危,本王也只能卖他个面子。” 李大才一愣。他是要挟张玉去跟朱柏说情。可是张玉竟然辞了职,他还以为张玉蠢到宁可辞职都不肯去朱柏面前说句话。没想到张玉原来已经说了。 李大才喜不自禁忙拱手:“多谢殿下。” 朱柏说:“本王是答应了。可是张大人又忽然请辞,本王就为难了。您也知道,官牙局只需要那么多人,你进来了,本王就要拒绝别人。新来的侍卫统领要是再跟本王说情,本王是准还是不准呢?” 第164章 妥协了? 李大才说:“殿下放心。张玉大人可能一时糊涂,臣去劝他收回辞呈。” 朱柏:“如此甚好。” 李大才试探着问:“那犬子的事……” 朱柏:“张大人什么时候回来,李公子就什么时候来官牙局报到。” 李大才忙拱手:“遵命。” ----- 张玉下午就回了朱柏的寝宫,有些心事重重的。 朱柏已经把事情了解得七七八八了,没必要再逼着他说出来,只安慰他道:“回来了就好,不用想那么多,好好干。” 张玉回来的事情立刻也被报给了朱元璋。 老朱听说朱柏同意李大才的儿子进官牙,也有些惊讶:这个小狐狸竟然被逼着妥协了?还是接受了贿赂? 他当初就是为了避免外戚干涉官牙局才让朱柏一个孩子来主持这么大的局面。 要是朱柏也这样,就太让他失望了。 他沉吟良久,对二虎说:“密切关注这小子的动静,咱怀疑他在憋大招。” ----- 李大才的儿子李世茂下午就来了官牙局。 朱柏指了个最老到的领班给他:“你先跟着这位领班学做经纪。” 李世茂皱眉:“以我的身份,至少要从领班做起吧。” 你算老几啊?! 朱柏暗暗翻白眼,凉凉地说:“初来乍到,没有领班带,你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吗?” 李世茂哑口无言,只能跟着领班下去了。 那领班姓蔡本是城中一小贩,被朱柏看中挑入了牙行,得以施展拳脚,对朱柏感激涕零,忠心不二。 之前他没少受李家的气,这会儿提前被朱柏交代要好好使唤李世茂,自然不会手软。 不过朱柏也交代了:务必对李世茂客气一点,要温柔地捅刀子,要让他痛又抓不到官牙的错才行。 蔡领班带着李世茂换了一身牙行小厮的制服,到了牙行门口说:“李公子,您今日先学如何介绍客人房产交易。” 李世茂皱眉:“为何不学货物买卖。” 蔡领班说:“您今儿第一天来。货物买卖种类繁多,档次价格有好几百种,容易出错。你先学简单的。” 李世茂:“我要做什么。” 蔡领班:“你先站在门口。若是有客人来务必热情接待,问清楚是要买房还是卖房。若是卖房就把信息登记清楚了,贴在板子上,若是买房便先带他去看在卖宅邸的信息看看有没有合适。如果都不合适,也跟卖家一样,登记了信息贴在买家板上。” 李世茂一听就不愿意了:“我堂堂李府少爷,怎么可能跟青楼小倌儿一样在门口接客,这有辱我李家的名声。” 蔡领班一笑:“不瞒李公子说。来官牙第一天,都是干这个活。这样熟悉得最快。而且我们是按成功介绍单数算提成。李公子不拉客,月底业绩考核不过,湘王那里,我也不好交代。” 李世茂一听,不能给朱柏把他踢出去的借口,只能在门边杵着。 他自小锦衣玉食,何曾伺候过人,更别说这样低三下四与人赔笑。 一个时辰来了二三十个客人,硬是没有一个人理他。 蔡领班便让李世茂带着买家去看房子。 一上午跑了数个地方。 中午草草用了些饭菜,下午接着来。 大太阳下面,来来去去晒得头晕眼花,跑得全身臭汗。 回到官牙,还要扫地、倒垃圾,洗茶杯。 李世茂子校锦衣玉食,哪里吃过这种苦,第一天回家就瘫着了,晚饭狼吞虎咽,仿佛八百年没吃过饭一般。 熬了三日,李世茂终于受不了了,回家对李大才说:“不去了,不去了,这个小阎王怕是故意折腾我。哪里是做什么经纪?!分明是当小厮使唤!!” 李大才一听也很生气,又来找朱柏了:“殿下。是不是臣还有什么没做到位的。” 朱柏想了想说:“啊,对了,本王看上了你的一个宅子。” 草,这是赤裸裸的索贿啊。 可是只要儿子能进官牙局,以后哪怕当上一级官牙局的长官,这么一栋小宅邸也就是一两个月便能赚回来。 李大才压抑着心疼,忙拱手:“那宅子送与湘王了。” 朱柏歪头看着他:“你这是要贿赂本王吗?” 李大才一愣:不是你自己要的吗? 朱柏说:“本王若是接受了,以后别人要说李公子是靠贿赂进来的,怕是难以服众。” 李大才:“那殿下的意思是?” 朱柏:“本王当然是跟你买啊。” 李大才恍然大悟:低价买入,以后万一老朱问起来,或是言官知道了,也没话说。 朱柏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说:“本王按照市价跟你买。” 他暗暗冷笑:低价跟你买,转头你就说我敲诈你。我又不缺那几百两银子。怎么可能这么傻,留把柄在你手里。 李大才松了一口气:“殿下英明。” 本来都打算送朱柏了。朱柏既然肯按市价买,他有什么不愿意的。 朱柏又问李大才:“张玉可是欠你房钱?” 李大才忙说:“臣即刻为他免了。” 朱柏把手一伸:“借条给本王吧。” 李大才立刻叫人回去取了宅子的房契和借条,按照流程交牙钱、契税,办红契。 朱柏把房契和借条一收:“张大人给你的押金,应该也够销掉借条了。” “是是是。我也是这么跟张大人说的。怎奈他……”李大才忙点头,又问,“那犬子的事情……” 朱柏耐心地解释:“李大人啊。李公子如今对牙行的规矩还一无所知,连个经纪都做不好,如何能当领班。饭要一口一口地吃,不然会被噎死的。只要他肯干,本王如何会亏待他。” 其实李家自从上次被朱棣打死了掌柜以后,就再不敢乱动。 也没有人愿意跟他家做生意了。 李大才跟李淑妃商量了一下:这些小生意都是蝇头小利,没有意思,还弄坏了名声。 以后要做就要大买卖。 等朱柏把全国官牙和银庄都建好了,理顺了,他们就想办法逼朱柏去就藩,把这两棵“摇钱树”抢过来。 如今不趁早熟悉官牙局的流程,就算到时候抢过来,也运营不了。 有李淑妃在宫里坐镇,朱柏也不敢亏待李世茂。 第165章 把人都吓跑了 李大才打定了主意,向朱柏行礼:“殿下教训得是。那就有劳殿下调教犬子。” 朱柏:“你既然收了本王的银子,便写个收据,叫个保人来,省得以后说不清楚。” 李大才说:“微臣听从殿下安排。” 朱柏:“还有一事要说明白。虽然李公子跟本王也算是远亲。可是李公子若是干了什么违反大明律的事情,本王可保不了他,到时候该怎么处置只能听刑部和应天府衙的。” 李大才:“这是自然。犬子还希望能在官牙长长久久做下去。” 朱柏暗暗冷笑:呵呵,你们几个阴沟里的老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干什么。 我肯花时间陪你们周旋,是因为只有你们一家不怕死的来招惹我。 这一次,我不但要你们永远都不敢再觊觎我的生意,还要让全天下的权贵都再不敢往我这里塞人! ----- 李大才一走,朱柏就把张玉叫了进来,把那张借条放在桌上。 张玉片刻呆愣之后,跪了下来:“臣惭愧,还要殿下为臣操心。” 朱柏说:“以后有事直说。以免被小人钻了空子。” 张玉哽咽:“殿下给小人的银子已经远超臣这个官阶该享受的俸禄。实在是家母生病,没有办法……” 本来跟李大才说好一分利,等到他要还的时候变成了三分。李大才说除非张玉来向朱柏力荐李世茂,不然就要用押金抵债,赶他搬出去。 他不想受辱,又自知没法跟李家对抗,只能辞职离开应天这个是非之地。 朱柏叹息:“你也太老实了。” 押金被人扣了,好歹把借条拿回来。大不了换个地方住。何必要辞职呢。 幸好他留了个心眼,来查了一下。 不然张玉就真的是吃哑巴亏了。 朱柏说:“如今本王把这房子买下来了。你就放心住。只要你在本王身边一天,本王就不收你租金。” 这算是核心员工的福利。稳住身边的人,才安全。 张玉匍匐在地上:“叩谢殿下。微臣无以为报,只有誓死追随殿下。” ---- 李大才回去好好跟李世茂说了说,叫他老老实实跟着领班学,不要偷懒,耍什么花招。 李世茂气急了:“那小阎王跟爹说了什么。爹明明是去跟他讲理的,怎么卖了房产,还回来教训我?” 李大才说:“你就想着以后这都是你的生意。如今你只是在交学费,便好了。” 李世茂一听:也是。这几日都是看他拉不到客才使唤他。 他要是不能参与交易,啥也学不到。 李大才说:“你看那湘王,贵为金枝玉叶,还不是一样到处拉生意。而且他小小年纪,八面玲珑,进退自如,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个你真要好好跟他学学。” 牙行里每日来往的人多且杂。 朱柏手下如今算上兵马司,牙行和银庄也有一千多。 照样管理得井井有条。 虽然不知道他背后是不是有高人。 反正都是李世茂要学的。 李世茂下定决心,再去牙行不能让那些人有理由使唤他。 他次日在牙行大门外,眼看又站了一个时辰都拉不着客人,有些急了。 见来了个大腹便便,穿着花哨的男人,便顾不得什么脸皮身份了,忙迎了上去拱手:“老爷好,是买房子还是卖房子。” 那胖子说:“看看。” 李世茂把人领进去,指着板子上贴的纸:“这是出卖宅邸的信息,这边是求购宅邸的信息。” 那胖子说:“我不识字。” 李世茂给他把每条信息读了一遍,花了半个时辰,读得口干舌燥。 其他经纪都轮着去后面吃完了饭,又回来了。 胖子心不在焉听完,指着旁边问:“这是什么?” 李世茂说:“租房的。” 胖子:“念来听听。” 李世茂只能耐着性子,又一条一条念给他听,又足足念了半个时辰。 喉咙里已经在冒烟了,饿得眼睛发花。 胖子摇头咂嘴:“都好贵,没钱。” 李世茂:“这位客人不要说笑了。你是来卖房,有房出租的吧。” 胖子说:“不是,我就是没事,过来转转。” 李世茂腰酸腿软,饿得不行这会儿听胖子这么一说,瞬间恼了,揪着那人的领子:“你耍我吗。不买不卖,你还让我给你念了一个时辰。” 那人杀猪一般叫了起来:“来人了,官牙局经济打人了。” 然后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堆看热闹的人,“呼啦啦”就把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李世茂察觉不对,想要躲进去,也不可能了。 那胖子嘤嘤嘤:“什么公平交易的官牙,还不也是个仗势欺人的衙门。” 李世茂平日没少这么讹人,如今事情落到自己头上,才觉得浑身长嘴也说不清。 他咬牙切齿地问:“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李淑妃娘娘的亲侄子。” 那胖子梗着脖子:“我管你是谁。就是湘王来了,对我也是客客气气的。” 大家一听是李淑妃的侄子越发闹得响:“这可不就是仗势欺人吗?” “李家没有一个好东西。” “不可能吧。李淑妃的亲侄子怎么会在官牙门口接客。” 李世茂气急:“我今日真没有欺负他。” 平日他把人打个半死也没有人敢吭声。 今日他被人欺负,倒这么多人骂他。 真是莫名其妙。 蔡领班正在帮人办地契,忽然听到外面喧闹,忙出来看。 那胖子一看蔡领班忙叫着:“哎呀,领班救命啊。我要被打死了。” 蔡领班忙对李世茂说:“李公子还不松手。来了就是客,你怎么能如此无礼。” 众人一听还真是李家的人,惊愕地说:“完了,以后这官牙也不能信了。” “只要是李家的人一掺和进来,保准是欺行霸市,坑蒙拐骗。” “就是,连卖个栗子都要坑一两银子,何况是这么大的买卖。” 然后一哄而散,本来在里面交易的人也跑了大半。 李世茂又羞又气,脸红到了耳根。 蔡领班把胖子带进去:“新来的,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计较。” 第166章 谁更惨? 那胖子乜斜了李世茂一眼:“行,叫他给我斟茶。” 蔡领班冲李世茂使眼色。 朱柏从二楼探出头来往下看。 李世茂压着火儿,从旁人手上接了茶,往那胖子身旁的桌上一放,粗声说:“大人喝茶。” 那胖子:“就这样斟茶?” 蔡领班怕把李世茂逼急了又动手,忙说:“爷别跟他计较。您听了一个时辰也该累了。喝茶,喝茶。消消火。” 那胖子才说:“亏得领班会说话。不然我定要告到你们湘王那里去。” 李世茂暗暗咬牙:你个死胖子,这么作死。我不让你吃点苦头,以后在应天还怎么混。 ----- 这胖子在牙行晃了晃,用了点免费的点心茶水就走了。 进了一个小巷子,前面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几个大汉。 这胖子瞅着情形不对,想跑,却被巷子口的人堵了回来。 胖子结结巴巴的问:“你你你,你想干什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天子脚下,你不要乱来。” 李世茂冷笑:“呵呵,本少爷是你这种杂碎能欺负的?” 然后几个大汉一拥而上,对着那胖子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路人一见是李府的家丁,都纷纷躲开,一来不忍看这胖子被人欺负,二来也怕惹上麻烦。 结果那胖子看着笨重,打起架来灵活得很,左躲右闪,像个陀螺一样在巷子里转圈。 被七八个人围着,他不但没怎么吃亏,还能趁机给对方几下。 百姓们一看,诶有意思,跟杂耍一样,然后都围了过来,给胖子助威。 那胖子见有人助威,越战越勇。 李世茂气得不行:“你们几个没用的东西,七个都打不过一个死胖子。” 家丁们知道遇见了练家子了,打也打不过,跑又不敢跑,只能硬撑着。 “何事喧哗。”有人在巷子口喝了一声。 围观的百姓立刻让开一条道。 原来是北城兵马司徐都指挥巡视路过。 家丁们看到徐都指挥竟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场闹剧终于结束了。 他们至少不用再挨打了。 徐都指挥:“聚众斗殴,都给我带回去。” 李世茂这才有点慌了。他本来计划是,教训一下这个胖子就走,根本等不到兵马司来插手。 跟兵马司扯上关系就麻烦了。 这件事不到一个时辰就从各个茶楼饭馆传遍了整个应天城。 大家都好奇这个胖子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敢在应天城里跟李家的人公然对抗。 关键他身手出众,好好教训了一下李家人,真是大快人心。 今时不同往日,上次炒货铺的事情,朱元璋已经严重警告了李家。 再犯事,老朱只会往重里罚,绝不会徇私。 所以李大才很紧张,忙去北城兵马司打点。 徐都指挥叹气:“李大人,不是下官不通融,你也知道那一位的脾气。下官真的不敢……” 开玩笑,大街上那么多人眼睁睁看着李世茂被抓,他转头就悄悄放了。 下一个被剥皮示众的就是他。 李大才说:“那如今如何是好。” 徐都指挥:“你在这里磨,还不如赶紧去找湘王想办法吧。如今能在皇上面前有这个面子的,除了太子就是湘王了。” 李大才猛然醒悟:也是,李世茂如今是朱柏的手下。找朱柏最合适。 李大才央求徐都指挥把这事压一压,又心急火燎地去找朱柏了。 朱柏这会儿正好在听官牙局各个领班汇报今日情况。 李大才只能按着脾气在外面听。 蔡领班说:“李世茂中午就走了,不曾打招呼,至今未归。” 朱柏说:“记早退一次。” 蔡领班又说:“中午他闹事把客人都吓走了。下午也没几个客人。” 然后其他领班附和:“可不是。大家一下午都没活干。” “外面听说我们官牙局要被李家接管,不单单是宅地交易这边,就连商品交易那边都好多客商要来退出。” “就连官方银庄下午都出现了挤兑现象,一下午就提走了几万两银子。” 李大才在外面越听心越凉。 朱柏这会儿肯定恨李世茂恨得不行,如何会帮忙去老朱那里求情。 可是除了求朱柏,他这会儿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等领班们出来了,李大才硬着头皮进去,对朱柏作揖:“殿下,求您救救犬子。” 朱柏挑眉:“李大人,本王听不明白?” 李大才红了脸说:“犬子年轻气盛,竟然与人打架。如今被关在北城兵马司大牢里。” 他不好意思说李世茂是受不了客人的气去泄愤,不然朱柏肯定更生气。 朱柏摆手:“莫慌。等下兵马司就会来向本王汇报。都指挥判定不下的,本王自会亲自审理。你先去楼下候着。” 李大才欲言又止,只能到院子里走来走去地等。其实他已经叫人送信去宫里了。 不知道这会儿李淑妃有没有想出点法子。 过了一个会儿,五个都指挥也来了,然后轮番跟朱柏报告。 最后是北城兵马司。 朱柏听徐都指挥说七个打一个还打不过,顿时兴奋起来:“这么厉害,把两边的人都带来给本王看看。” 都指挥们哭笑不得:啊喂,殿下,重点不在这里。 等人在下面一站好。 朱柏立刻指着李世茂:“诶?这不是官牙局的经纪吗?” 然后又指着那胖子:“诶,这不是上午那个被李经纪打了的客人吗?” 李世茂无地自容,直作揖:“小人错了。求殿下饶恕。” 那胖子跪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求湘王做主。小人被他们七个打,太惨了。” 本来一脸嫌弃的五个都指挥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 那七个人个个鼻青脸肿,这胖子脸上一条划痕都没有,也不知道是谁更惨。 胖子大声擤鼻涕,絮絮叨叨地说他本来是来应天走亲戚的。听说应天官牙局做得好,才想来开眼界。没想到一进官牙局就挨打,出来又挨打。 李世茂又气又恨,只怨自己以貌取人,竟然没看出这死胖子奸猾无比,在朱柏面前装柔弱,到了背后就扮猪吃老虎,现在又恶人先告状。 第167章 趴成一排打屁股 朱柏也很生气,一拍桌子:“李世茂。当初你要进官牙局,本王就跟李大人说好了。你若作奸犯科,本王绝不会姑息。结果你才来几天。害得官牙局声誉和生意都大受损伤,本王一定要去父皇那里讨个公道。” 李大才一听叫苦不迭,忙进来跪下了:“湘王开恩。” 其他五个都指挥也装模作样劝朱柏:“殿下息怒。” “还是不要闹到皇上那里去才好。” 朱柏说:“看在淑妃娘娘面子上,这一次,本王只按照兵马司的规矩来处置。就不往上报了。不过,李公子这种大佛。官牙局这小庙装不下。” 他不等李大才说话,就问徐都指挥:“按《大明律》该如何惩罚。” 徐都指挥回答:“以手足殴人,不成伤者,笞二十;成伤,笞四十,青赤肿皆为伤。致大伤,致残、骨折、出血、毁容为大伤,致大伤者皆杖六十,徒五年。” 朱柏问胖子:“你受伤了吗?” 胖子捂着胸口,娇弱地说:“草民身上倒没有受伤,不过这个小心脏却被吓得够呛呢。” 朱柏都被恶心得直翻白眼,对徐都指挥挥了挥手:“来,把徐世茂和其他七个拖出去,在门口给本王一人抽二十板子。务必叫百姓们都来看。” 朱柏又对蔡领班说:“贴个告示出去,李世茂殴打客人,开除,永不录用。” 李世茂哀求不已,去哪里抵得过兵马司那如狼似虎的士兵,被拖出去,拔了裤子,按在官牙所门口。 然后有个大嗓门的士兵喊:“快来瞧,快来看。各位街坊。兵马司要打人屁股了。” 然后喜欢看热闹的人,“呼啦”一声就把官牙所门口围满了。 士兵又说说:“李世茂聚众用手足殴人,未伤对方,按律笞二十。” 然后八个士兵,拿着兵马司特制的竹板子一五一十地在官牙所门口打屁股。 朱柏背着手站在官牙局台阶上笑嘻嘻地看。 一个胖子跑出来跪在台阶下向朱柏磕头:“湘王殿下真是为民申冤的青天大老爷啊。” 百姓们只看到朱柏打李世茂,反正李世茂也不是个好东西,都鼓掌:“好。” “湘王圣明。” 有稍微聪明点的人,心里都犯嘀咕:李家这一届家丁不行啊。聚众殴人未伤人,自己挨揍还挨板子。 这世上也就只有年幼无知不考虑后果的朱柏敢动李家人了。 李大才灰溜溜把儿子扶了回去,就找李淑妃哭诉去了。 自从邓哻闯宫的事情之后,外戚如今想入宫见嫔妃是难上加难。 李大才只能花钱进皇城,然后在宫门楼下对站在楼上的李淑妃哭诉。 李淑妃听说大侄儿挨了打,气得浑身直哆嗦,回到寝宫,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欺人太甚。这分明是那死孩子为了阻止我们李家接手官牙设的圈套。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那边朱柏自然不会给李淑妃恶人先告状的机会。他从官牙局回了宫,直接去跟老朱说这件事了。 “父皇,儿臣今天遇见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老朱乜斜着他:“说吧。你又算计谁了?” 朱柏讪笑:“父皇,您这么说多伤儿臣的心。儿臣今天真的什么也没有做,纯粹看热闹。” 老朱哼了一声:“咱怎么就不信呢。” 朱柏微嗔:“您这样,父皇,儿臣可没法说了。” 老朱:“说呗,还能憋死你?” 朱柏说:“今天官牙局的一个客人被八个人埋伏群殴,竟然毫发无伤,还赢了。” 老朱一听立刻皱眉:“谁这么大胆,竟然无视《大明律》公然聚众殴人。” 朱柏说:“说来也巧,行凶之人是官牙局的经纪,上午他想打这客人被我们制止了,大概是气愤难平,下午又叫了人去围殴客人。” 老朱咬牙:“什么经纪?!三番五次打客人,这不就是个土匪吗?要是咱在的话,直接把他杀了省事。到底是谁?” 朱柏:“李大才的长子,李世茂。” 老朱一哽,瞬间暴怒:草,李家的人怎么就不知悔改呢。连咱的生意都敢来坏。 朱柏叹气:“父皇啊。李世茂来官牙局几日,一个客人都没有拉到,反而吓跑了好多人。就连银庄都被挤兑,一下取走了几万两。今日他还打了客人,明日可能更会出现银庄挤兑。儿臣花了几个月辛辛苦苦建立的信誉,毁于一旦。” 李家那种毫无诚信可言的人,是咱也不信官牙局了。 老朱这会儿只心疼银子,皱眉问:“那如何是好?” 朱柏说:“只能做戏给客人们看了,儿臣在官牙局门口按《大明律》罚了李世茂,并说永不录用李世茂。希望能挽回一点官牙局的信誉。” 老朱点头:“光说李世茂不行。咱明天就下一道旨意,外戚要是想染指官牙局和银庄,诛九族!看谁还敢来惦记咱的生意。” 朱柏叹气:“儿臣一心只想着管好官牙局,以后在宫里的日子,怕是就难过了。” 老朱咬牙:“呵呵,有咱在,你怂什么?这件事,你办得好。谁要因为这事为难你,咱第一个不答应。” 朱柏忙拱手:“父皇英明。” ----- 老朱今日用了晚膳没着急去嫔妃那里,而是留下来,说要跟马皇后说说话。 马皇后叫人弄了消食的汤和几样时鲜果子来,便坐下了。 老朱说:“咱一向不过问后宫的事。不过呢。你吧,为人太老实忠厚,若是总把大权给那一两个妃子,怕是被人算计了也不知道。” 马皇后心里一热,也暗暗叹气:我当然知道。只是你宠爱的那几个,我不敢不用啊。 她垂下眼帘:“臣妾愚钝,请皇上明示。” 老朱说:“李淑妃当你的左臂右膀时间有点长了,让她休息一下。咱看郭惠妃挺老实的,又年轻,又是郭子兴的女儿,你的义妹,比其他女人终归是要信得过一些。就换她替你分忧吧。” 马皇后忙说:“谢皇上体恤。” 李淑妃那人太过奸猾算计。她是从心里不喜欢李淑妃。 可若不是老朱自己开口,她也不太好动李淑妃。 毕竟李淑妃比较受宠。她一动李淑妃,怕老朱不高兴,自己也落个不能容人的名声。 所以,这一次是谁帮了她一把呢? 第168章 最可怕的人 老朱拍了拍马皇后的手:“秀花,辛苦你了。后宫谁不听话,你只管约束,不用顾虑咱有不高兴什么的。你知道的,除了你,其他女人在咱这里都只是妾。” 马皇后眼圈发红:“知道了。” ----- 老朱晚上照样去李淑妃那里,照样折腾她到凌晨,没有表现出丝毫异样。 不过李淑妃不敢直接跟老朱提这事,毕竟不久前才被敲打过。 等老朱打鼾了,她还在琢磨这件事:要怎么样才能叫人捉不到错,又能叫朱柏乖乖来认输,把官牙局交出来呢? 想来想去,只有从胡顺妃这里下手了。 把胡顺妃身边的人都调走,想怎么摆弄她就怎么摆弄她。 胡顺妃老实好欺负,到时候为了息事宁人肯定要朱柏破财消灾。 李淑妃打定了主意,一早特地按照马皇后喜欢的那样,打扮得比较朴素。 马皇后在她问安后,笑吟吟地说:“妹妹啊,你这些年替我处理这些杂事,实在是太操劳了。” 李淑妃惊得猛然抬头望着马皇后。 马皇后:“怎么了?” 有些心思浅的妃嫔已经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李淑妃挣扎着说:“不辛苦,臣妾愿为娘娘分忧。” 呵呵,平日里的淡定果然都是装的。你就是个贪恋权术一心想爬到我头上的贱人。 马皇后暗暗冷笑,嘴里叹气:“唉,我也觉得少了妹妹,定要忙乱一段时间。不过呢。昨日皇上亲自交代我,说不要让妹妹太辛苦。我也不好抗旨不遵。妹妹便好好歇息一段时间吧。” 李淑妃一听是老朱的意思,心如死灰,磕头:“臣妾这就去去印信来。” 她一路跌跌撞撞,心急如焚。 可恨自己两个儿子不争气,如今不在身边帮不上忙。 哪像朱柏,小小年纪把后宫朝堂都玩弄于鼓掌。 对。一定是朱柏。 昨日打了李世茂,怕被我报复,才一不做,二不休,在马皇后和老朱面前进谗言,把我也拉下来。 越想越觉得是这样。 李淑妃此刻恨不得捉住朱柏和胡顺妃生吞活剥了。 只是她知道自己不能慌乱。 表现得越患得患失,再上来的机会越渺茫。 李淑妃回来,脸色已经恢复如常,笑吟吟将印信交给马皇后:“多谢娘娘和皇上心疼我。” 马皇后拍了拍她的手:“皇上说,让你们轮着来帮我。说我可不能逮着一只羊薅毛。” 其他十分配合的笑了起来。 李淑妃笑吟吟走到一旁,然后冷冷瞥了一直站在角落里的胡顺妃一眼,等着马皇后叫胡顺妃上来领印信。 马皇后却对郭惠妃招手说:“接下来,就要辛苦你了。” 大家都有些诧异。 郭惠妃满脸惶恐跪下:“娘娘。臣妾年纪小,才疏学浅,比不得淑妃娘娘的才能,怕是担不起此等重任。” 接替李淑妃,可不就是把李家都得罪了吗? 马皇后抿嘴笑:“这可不是我说的,是皇上亲自交代的。皇上说,你年纪小,要让你多锻炼锻炼。再说李淑妃她们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能干,不也是慢慢学吗?” 郭惠妃红了眼眶,战战兢兢:“臣妾只能遵旨了。” 李淑妃在心里把郭惠妃骂死了:“小贱人,装什么装?!这会子心里不知道多高兴,多得意呢。” 孙贵妃也气得不行:听说皇上要办李家,她还暗暗高兴了一下。李淑妃下来后,可不得轮到她做主了吗? 结果却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郭惠妃是马皇后的义女,年轻漂亮,又生了儿子。 这会儿郭惠妃上来当了权,自己怕是这辈子最多就是个副手,再没有出头之日了。 铁打的皇城,流水的红颜。 从来只有新人笑啊...... 郭惠妃等大家都散了,又朝马皇后跪下了:“臣妾惶恐。” 马皇后笑眯眯把她扶起来:“你是我的义妹,别说皇上钦点了你,就算是我自己要提携你,也轮不到别人说什么。” 郭惠妃低头:“臣妾怕自己心眼粗,有些想不到的地方,会闯祸。” 马皇后握住她的手:“莫怕,不是还有我看着吗?” 李淑妃见是郭惠妃顶了她的位子,倒是把刚才恨胡顺妃的心思淡了些。 特地在拐角等着每一次都是最后一个退出来的胡顺妃过来。 胡顺妃见了李淑妃依旧跟平日一般规规矩矩行礼,没有半点怠慢。 李淑妃捉住胡顺妃的手轻叹:“我真是替妹妹委屈。妹妹把湘王教得这么好,皇上竟然不给妹妹长品级,也不让妹妹去皇后娘娘身边帮忙。” 胡顺妃微微一笑:“姐姐,皇子们都是皇后娘娘教导得好。妹妹哪里敢冒领功劳。” 李淑妃本来给胡顺妃挖坑,没想到被她不着痕迹顶了回来,有些尴尬和恼怒。 胡顺妃又说:“妹妹自知愚笨,又生性懒惰,还是乖乖安于现状的好。倒是姐姐,为宫里操劳这么久,终于可以好好歇歇了,恭喜姐姐。” 听着她声音软软糯糯,却句句戳到自己肺管子里。 关键还捉不到她的错。 李淑妃恨得不行,勉强笑笑:“可不是。儿子也去封地了。我如今真是心头无事一身轻。” 她这是在暗讽胡顺妃朱柏以后未必能这么顺利就藩。 胡顺妃当没听见,微笑告辞。 ------ 这边马皇后叫太监来问了问情况,才知道是李家想要染指官牙局,老朱一怒之下才连李淑妃都撤了。 想不到是朱柏帮她解决了困扰。 不过朱柏是歪打正着还是一箭双雕呢? 李家听说这事连累得李淑妃在宫里都失了势越发懊悔不迭。 老朱自那日起去李淑妃宫里的时间就慢慢少了,倒是时常去郭惠妃那里。 郭惠妃在宫中一下如日中天变得炙手可热。 宫里宫外的好事之人,细细比较了一下郭惠妃与李淑妃。 李淑妃的父亲有战功,而且死了。 郭惠妃的父亲郭子兴不但对老朱有知遇之恩,还是马皇后的养父,也死了。 李淑妃生了二王爷朱樉和三王爷朱棡。 郭惠妃生了十一王爷朱椿和十三王爷朱桂。 李淑妃还有五个兄弟被朱元璋忌惮。 郭惠妃没有兄弟,除了养姐马皇后,这世上就再无亲属。 然后众人皆感叹:如此说起来,郭惠妃相比李淑妃还真是背景硬无累赘,更适合辅佐马皇后呢。 第169章 深宫冷暖 大家本以为那小王爷朱柏要倒霉,没想到他不但没屁事,还不声不响把李淑妃拉下来了。 如今无论朝野,宫里宫外,朱柏是想办谁,就能办谁! 越想越觉这世上最可怕就是他了。 可怕啊! 因为朱柏在官牙局前面演的那出惩奸除恶,所以李家这件事不但没有损坏官牙局的信誉,反而让大家越发信任官牙局。 昨日把银子取出来的人又存回了官家银庄,昨日撤走的商贾们也都回来了。 朱柏招那个胖子为官牙局经纪,等于就是把这胖子纳入他保护之下。 那胖子每日穿着官牙局的制服站在门口,笑眯眯得像个招财猫,倒是挺讨喜的。 大家知道他以一敌七的战果,自然没人敢来找麻烦。 如今胖子也算是官家的人了。李家也越发不敢动他了。 而且有了李家的先例,朝中宫中再无人敢用歪门邪道,塞人进兵马司和官牙所。 ---- 自郭惠妃拿着钥匙开始,宫里的情况便翻天覆地。 过去讨好李淑妃的如今都要来郭惠妃这里串门。 郭惠妃的性子跟马皇后倒是有几分相似,温柔敦厚,其实内心要强。 有人上门找她,便来者不拒,定会客气接待。 本来宫里的杂事比较多,孙贵妃心灰意冷,如今只要马皇后不叫她就不管。 过去归她管的事情,她推了,叫那些人去问郭惠妃。 郭惠妃也不知道之前是怎么分工的,反正有人来问,她便会记下处理。 郭惠妃好不容易得了这个疲于奔命也不敢叫苦叫累。 马皇后见她不出声,以为她能处理,也没有过问。 结果过去三个人干的活儿便全部压到了郭惠妃身上。 郭惠妃无人指点,又怕出错,每日处理事情,看账本到凌晨,早上天没亮就起来问安,接着处理事情。 殚精竭虑,没有几日竟然晕倒在来向马皇后问安的路上。 马皇后既惊且惧,忙叫郭惠妃好好歇着,把孙贵妃叫了过来。 孙贵妃也挺委屈,低着头。 马皇后叹气:“唉,你也是,我叫郭惠妃拿着钥匙,又不是要你歇着,你怎么当起了甩手掌柜。” 孙贵妃小声:“郭惠妃没问臣妾,臣妾不好多嘴。” 本来也是。 郭惠妃是马皇后和老朱力挺的新宠,除非马皇后发话,或者郭惠妃自己来问。不然她自顾自跑去指手画脚,岂不是让人笑话她不知轻重。 马皇后说:“唉,她还是年轻了些,什么事都只知道自己背,不会分担。这样吧。从今儿起,还是你主持大局,让她跟着你学个一年半载,以后看情况早说。” 孙贵妃心里狂跳了一下,攥紧了帕子,弱弱低头:“臣妾怕才德浅薄,做不好。” 马皇后气笑了:“怎么个个都是这句话?你也来跟我客气,你都帮了我多少年了。能力怎么样,我会不知道?个个都推辞,是想累死我吗?” 孙贵妃忙跪下:“臣妾不敢。” 马皇后把钥匙交到她手上:“那就辛苦你了。” 孙贵妃压着心里的得意和兴奋,拿了钥匙从坤宁宫出来,一口气走到自己寝宫关上门靠着门捂着嘴笑。 想不到,竟然是我笑到了最后。 外面有人怯怯地说:“娘娘。惜薪司那边叫人来请示了。” 孙贵妃放下手,整理了一下衣服,板起脸打开门走了出去,淡淡地问:“什么事?” 惜薪司的人忙说:“奴才给娘娘道喜了。” 宫里的消息传得快,也是为了方便知道钥匙账本现在是谁管,好办事。 这会儿二十四衙门已经知道孙贵妃当权的事情了。 孙贵妃笑了笑:“免了吧,也不是什么大事。有什么事快报。” 惜薪司的人说:“李淑妃娘娘在催着发今年的银炭。这几日天气渐渐凉了。奴才来请示娘娘看是不是发下去?” 因为今年老朱手里有银子,所以惜薪司早就把今年取暖用的银炭准备好了。 只是这几日郭惠妃还没来得及把银炭发下去。 孙贵妃暗暗冷笑:李淑妃,没想到你也有落到我手里的一日。往日你处处压着我,还动不动就笑我反应慢,骂我笨。这会儿我倒是要你好好尝尝什么叫寄人篱下。 她淡淡地说:“着什么急,先把皇子和公主寝宫里的发下去,再发有身孕,年长的。其他的我慢慢来。” 惜薪司立刻明白了:谁都可以发,就是先别发李淑妃的。 因为算来算去,就只有李淑妃身边没有皇子公主了。 这帮惯会见风使舵的奴才才不管李淑妃会不会生气,反正李淑妃也没了势,生气也不怕,忙行礼:“知道了。” 那边李淑妃的人没有要到炭,回去报告给了李淑妃。 李淑妃气得立刻就去找孙贵妃了。 孙贵妃笑眯眯地出来迎接:“哎呀,姐姐怎么有空来看我。” 要是照李淑妃以往的性子,二话不说先照着孙贵妃的脸赏她两耳巴子才说话。 可是她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李淑妃耐着性子说:“这几日越发冷了,我那卧房里更是冷得吓人。你若是发银炭,早些把那份发给我才好。” 孙贵妃一脸惊讶:“啊呀,没有发给姐姐吗?我一早就叫惜薪司发了,肯定这些奴才忘记了。姐姐放心,我立刻就叫人给你送去。” 李淑妃一听想来可能真的是惜薪司那帮奴才捧高踩低,便没再说什么走了。 果然,下午惜薪司就把炭送来了。 只得两口袋碎碎的黑炭。这种炭一点,满屋子烟,别说在宫里妃嫔们不用,就算去外面稍微有钱的人家,也只有下人才用。 李淑妃指着那炭,瞪眼问惜薪司的小太监:“你们这些狗奴才,是不是搞错了?怎么敢给我送这样的炭来。” 惜薪司的小太监一行礼说:“我们主管公公说了,皇后娘娘都叮嘱要节俭,惜薪司也没有别的炭了,娘娘还是将就着用吧。” 然后他不等李淑妃再说什么,就一溜烟的跑了。 第170章 劳模今日不早朝 李淑妃彻底明白了,就是孙贵妃故意的。 她还没处说理去,毕竟要是去找马皇后,马皇后虽然会拨炭给她,却会觉得她挑剔又贪图享乐。 她气得在屋子里砸东西。 如今不准宫外的人随便往里送东西,要么就烧这个炭挨熏,要么她就只能一直冻着了。 宫人们吓得全躲起来了。 李淑妃砸累了,才坐下喘着粗气,咬牙切齿的骂:“贱人,我真是被养熟了的狗咬了。” ------ 李淑妃想来想去,不能白白受冻,只能去其他寝宫看看有没有多,讨要点过来。 她自己是拉不下脸皮去要的,于是宫女们便分头出去找她平日里关系好的妃子们。 不一会儿,个个都空着手回来了。 那些人,要么就推说没有多的,要么就索性不理。 李淑妃越发气得不行,平日里个个叫的亲热,一到这个时候没有一个人帮忙。 有人小声说:“这会儿宫里有钱又能出去的,除了太子殿下怕是只有湘王了。” 李淑妃恍然大悟:自己真是气昏头了。其实也不能完全怪那些妃子们,毕竟算好了每个宫里定量分配,给她一点,她不够,给多了,人家自己不够。 她叹了一口气:“只能去找胡顺妃要了。” 宫女们只能又去胡顺妃宫里讨要,结果不一会儿,就带了一大袋子银炭回来。 这个月肯定是够了。 李淑妃皱眉问宫女:“你跟她说了很多好话,磕头了?” 宫女说:“没有。我只按照娘娘吩咐的,讲了讲,她就给我了。” 李淑妃盯着那一大袋子炭:这女人,表面不说,背后肯定在嘲笑我。 只是她解决了我燃眉之急,只能先忍着这口气接受了,以后再说。 ------ 夜里秋风起得猛。 老朱看奏折看到深夜,从书房回寝宫的路上吹了会冷风,早上就头重鼻塞,浑身酸痛,起不来床了。 被招来侍寝的郭惠妃不敢隐瞒,天还没亮就悄悄叫人去通知马皇后了。 马皇后心急如焚匆匆梳洗就赶过来了。 招了太医来看过,说老朱是风寒加劳累,要好好休养。 老朱说怕过了病气给孩子们,叫十岁以下的皇子公主一律不要来探望。 妃嫔们也别来,不然吵得他头晕。 越是不让妃嫔们来,妃嫔们越是在外面问来问去,到处打听。 就连那些皇亲国戚们都紧张得很,宫门外来探听消息的也人头攒动,倒是比往日更繁忙。 朱标红着眼眶,神情惶惶。 老朱靠在床头安慰朱标:“不要担心,咱只是着了凉。” 朱标低头:“是,父皇要快些好起来。父皇太操劳了。” 老朱说:“唉,果然老了。之前咱大冬天的在柴房里睡觉都不会着凉。如今真是跟纸糊的一样,风一吹就倒了。” “父皇还强壮得很呢。”朱柏忽然在一旁说。 老朱和朱标这才发现朱柏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进来了。 老朱皱眉:“诶?你这逆子,不是说了让你别进来吗?” 朱柏说:“放心,您这不是流行性感冒,不会传染的。” 其实他比朱标要更紧张老朱。 只要老朱长命百岁,他就可以一直做他的闲散霸道王爷。 老朱要是提前嗝屁,他的所有计划就都被打乱了。 况且,穿越来这么些日子,他对老朱还是有几分真感情的。 他经常说些大家听不懂的话,老朱他们也习惯了。 这会他既然已经溜进来了,再赶出去也无用了。 老朱把他抱在怀里,心里还是觉得很安慰的。 这孩子平时这么淘气,关键的时候知道孝顺人,咱也算是没白疼他。 朱柏说:“书房里暖和,您浑身的毛孔是张开的,子时是人最虚弱的时候,您又累了,所以一出书房冷热交替就感冒了。父皇喝些姜汤,点些艾草,好好休养三到七天,自然会好。” 老朱:“唉,别说七天,咱一天不干活,折子都堆得似山高。” 老朱把所有权力都攥在自己手里,安全是最安全,可是累死的也是自己。 朱柏说:“父皇别怕,太子哥哥可以的。” 老朱看了一眼朱标。 朱标低头。 老朱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就是不放心朱标。 朱柏说:“太子哥哥把折子先过一遍,如果有决断不下的,再拿来请示父皇便是。” 马皇后看似没关注他们的对话,在那边给老朱拧热毛巾,其实这会儿手里忍不住停下来,竖起了耳朵。 老朱想了想,对朱柏说:“老十二,你这几日别东窜西窜了,去帮帮你大哥。” 朱标看了朱柏一眼。 朱柏只能说:“太子哥哥若是需要儿臣,儿臣绝不敢偷懒。” 老朱点头:“如此咱就放心了。你们两兄弟,先把折子看一遍,再拿来简要说给咱听听。” 马皇后柔声说:“皇上先好好歇息。磨刀不误砍柴工。” 群臣们在承天门外候着,冻得上牙敲下牙,好不容易才等到宫门开了,结果也不放他们进去,而是跑出一个太监,说:“皇上偶感风寒,这几日不早朝。各位大人有事要奏都写在折子上。由胡惟庸大人统一送进宫。” 群臣哗然。 老朱当皇帝快十年,这还是第一次不早朝。 然后大臣们忙跑回去,写了慰问帖子交到中书省。 胡惟庸再拿着送到御书房。 朱标看那一大堆折子,忍不住微微皱眉。 朱柏安慰他:“大哥莫怕。我们先粗略看看,分个类。怕是也没有几个真正要紧的。” 结果一翻,果然十份有八份是慰问老朱病情,剩下的也是慰问顺带讲事。 最后值得向老朱汇报的也就那么三五件事。 朱标皱眉攥着一份折子,似乎有些为难。 朱柏安慰:“嗨,大哥拿不定主意的,等下去问父皇就是。不用这么为难。” 朱标现在连试用期都不算,那么大压力干什么。 朱标叹气:“这一个就是不能给父皇看。但是不给父皇看,我又怕以后说起来,父皇怪我们自作主张隐瞒。” 朱柏接过一看,低声说:“豁,谁这么不怕死。” 第171章 该来的人没来 朱柏翻回前面看了看上折子的人,呵呵,果然那个刘神棍。 刘伯温竟然上折子让老朱早立遗嘱确认太子的储君位置。 虽然老朱心里是这么想的,大家也是这么默认的。 可是不白纸黑字写出来,万一老朱有个意外,到时候怕是会乱。 刘伯温作为大臣,上这个折子不能说有错,也是在为江山社稷和朱标着想。 可是这个节骨眼上折子,怎么看都像是在咒老朱死。 不过呢,朱柏也能理解。 毕竟这还是老朱十几年来第一次因为生病不上朝。 老朱再强壮也是个快五十的人了。 朱标说:“你说怎么办?” 所谓,名不正言不顺。 其实朱标从心底是希望老朱接受这个折子的意见,又不想让老朱心里不舒服。 朱柏说:“先别给父皇看,等父皇好了再说。” 朱标点头:“也好。” 他们把折子汇总了一下,就去向老朱汇报了。 老朱这会儿喝了点姜汤和粥水,脸色好多了,坐在暖榻上,垂眼听朱标汇报。 朱标先把写了折子慰问老朱的官员名单念了念。 老朱听完只皱眉问了一句:“没了?” 朱标说:“没了。” 朱柏微微挑眉:嘶,看老朱这样子,是有人该问候的没问候? 然后朱标又把那三五件事说了说,讲了自己的处置。 老朱略点评了一下朱标的处置意见,便说:“兄弟合心其利断金,你们两合作得不错。” 朱柏笑嘻嘻拱手:“儿臣只是负责帮太子哥哥把奏折分类,别的忙也帮不上。儿臣觉得明日都可以不需要儿臣帮忙了。” “可把你这个猴儿憋坏了。”马皇后抿嘴笑。其实她早上还有点担心朱柏趁机夺权。结果朱柏却着急摆脱,看来是她想多了。 老朱也气笑了:“不许跑,多看一天能把你憋死?” 从乾清宫里出来。 朱柏对朱标说:“大哥可否把那个清单给我看看。” 刚才朱标说怕老朱看到朱柏的字气得加重病情,所以是他亲自抄的名单。 朱标不知道朱柏要干什么,顺手把名单递给了他。 朱柏扫了一眼,暗暗好笑:“难怪老朱会是那个表情。” 最会拍马屁的李善长竟然没有上折子来问候。 不但如此,就连刚当上驸马的李祺也没上折子。 确实有点奇怪。 李善长再耳背也不可能错过这么重要的消息 一连几日,朱柏都特地留意折子里有没有李善长李祺的慰问折子。 依旧没有。 怪了,莫非李善长是故意的? 不可能啊,太监早上是当着所有大臣的面讲的这件事。 老朱听朱标念完今日上折子问安的名单,脸色又几不可见的阴沉了一下。 朱标不知所以。 朱柏却十分清楚老朱这会儿的心情。 也是,老朱把李善长当作好友,平日那么关照他,简直有点护短的程度。 结果老朱病了,李善长却没有任何表示,放在谁身上也会觉得失落。 老朱的病拖拖拉拉,还真是五日才能起床,然后就又恢复了早朝。 老朱一恢复看奏折,朱柏便又开始每日出去晃荡。 除非老朱非要把他摁在御书房。 今日早朝,他就没来。 那些臣子们也不知道真心还是假意,个个流泪满面。 “老天保佑我大明,皇上终于龙体康复。臣好担心皇上啊。” “皇上定要保重龙体。国不可一日无君。” “皇上不能太操劳了,以后要注意休养。什么都没有龙体重要。” 老朱微笑点头,等大臣们都安静下来才说:“这些日子,多亏了各位爱卿们各守其责,这朝堂才能正常运行。” 然后臣子又跪下:“幸好只有三五日,尚没有出大问题,也是太子英明。” “皇上是天下的主心骨,大明只有在皇上的领导下才能长治久安,天下太平。” 老朱被捧得极其舒服,用眼睛扫了一圈大殿之上,发现李善长和李祺又不在。 按照规矩,今日是小朝。太师,驸马这种闲职,是可以不上朝的。 可是他刚恢复上朝,这些人就算是装装样子是不是也该出来露一下面。 这个李善长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刘伯温默默等大家拍完老朱的马屁之后,出列跪下,说:“臣冒死也要向皇上再次进谏。恳请皇上下旨,若皇上百年,太子便即刻登基为帝,以免被小人钻了空子。” 老朱微微皱眉:这里面有三条信息,第一,刘神棍说,这是他第二次说这件事,可是咱怎么不记得他第一次提到这件事是什么时候。这么大的事,咱不可能不记得,那就只能是在咱生病的时候,他上了折子被朱标和朱柏压下来没有报了。 第二,大家其实都想过这一次咱可能会一病不起,而且都在暗暗做准备了。 第三,在刘伯温心里,这宫里有能威胁到朱标地位的小人。难道说的是朱柏? 所有人都只把咱当皇上,只有朱柏和朱标考虑到咱的心情,也没想过咱会嗝屁的事。 老朱心里的滋味很不好受,淡淡回答:“此事再议。” 刘伯温还要说话。 老朱淡淡地说:“这一次,又是标儿和老十二救了你一命。你就知足吧。” 要是朱标和朱柏当时照实报上来,他不但会很生气伤心,说不定就真的一病不起,还会在那之前,先把刘伯温干掉。 群臣从老朱的语气中已经嗅到了隐隐杀气,再不敢说什么。 散了朝,朱标忙上前对老朱说:“父皇,刘夫子上的那个折子在御书房里,我怕您惹您生气,所以就按着没给您看。” 老朱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咱知道。” 老朱重新坐到了御书房的书桌后,觉得神清气爽,这几日焦灼的心也定了。 其实他的心情有些复杂,又怕朱标不行,弄出大乱子来。 朱标太行,应付自如,那还要他干什么? 他问二虎:“这几日李祺和李善长在干嘛?” 二虎说:“驸马爷跟公主新婚燕尔如胶似漆,整日在府里没出来。李大人,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 呵呵,新婚燕尔,如胶似漆? 临安公主都知道托马皇后问候他了。 李祺竟然没有时间写个问安折子? 第172章 湘王是救星 朱柏晃到官牙局,那个新招的胖子胡大发对朱柏行礼:“十二爷。” 朱柏微微一点头:“辛苦了。”然后进去了。 同在门边的一个年轻经纪,这会刚闲下来,小声问胡大发:“话说,你不是说你是常州人士吗,又不是商人,那日怎么会来官牙局晃荡。况且以你的身手,去军营里,立个军功,吃皇粮,还不比在这里站门口好?” 虽然官牙局的收入是不错,可怎么想都还是没有当官来得舒爽。 胡大发叹气:“唉,我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经纪越发觉得奇怪,可是不管怎么问,胡大发都不肯多说了。 朱柏从来不问出身,所以这官牙局里当差的人也是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 或许胡大发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往事呢。 正说着五城兵马司的人来了。 指挥使进去找朱柏汇报。 其他士兵在门口歇着。 那经纪又找士兵聊天:“话说,你们本来都是京畿守卫的士兵吧,如今被调来兵马司,可好?” 士兵们交换了个眼神:什么叫可好?简直好太多了! 大明的军户,世代要当兵,比做奴隶还惨。 军户每户出一男丁赴卫所当兵,称“正军”。家中其余男丁称作“馀丁”或“军馀”。在正军赴卫所时,须派至少一名馀丁随行,以助其生活。 本来朝廷是给了每个“正军”粮食,田地和房屋。 可是当官的层层盘剥,下面的士兵根本拿不到那么多,生活困苦,还有做不完的劳役。 至死也脱不出身。 如今他们来了兵马司,虽然没脱离军户,可是俸禄待遇比过去都要好,还不用上战场。 所以如今京畿守卫的士兵心中都有一个默契,要想从这苦海活下来,只有到湘王身边去。 只是要是他们把这些话说出口,怕被人又拉回兵营去,所以都只是笑笑。 经纪挑眉:“诶?怎么都不出声呢?” 胡大发说:“嗨。你就别为难别人了。” 有个稍微年长一点的拍了拍经纪的肩膀:“好好干。湘王是我见过最好的主人。” ------ 老朱召几个尚未就藩王爷,将来属地的最高军事长官中秋入京面圣。 那意思也是让藩王们和藩地的武将们见个面。 老朱今日叮嘱朱柏必须上朝,不准乱跑,因为这些武将中就有朱柏的外公,如今镇守长沙的临川侯胡美。 朱柏出生的时候,胡美没有机会入宫探望。 在洪武四年,胡美外放长沙,期间再没回过应天。 所以这还是他们爷孙正儿八经第一次见面。 今日上朝面圣立好后,他便忍不住在大殿上搜寻朱柏。 看到站在武官最前面的那个小身影,不由得眼眶一热。 上个月朱柏满了八周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吃不饱穿不暖,他相比同龄的孩子还是要瘦小许多。 听说这两年朱柏争气,他们两母子在宫里的日子好过许多了。 这会儿,朱柏在玩手里的玉圭,压根就没听旁边的臣子在说什么。 胡美哭笑不得:外面传得天花乱坠,说朱柏工于心计老谋深算。其实还是个孩子。 等大臣们说完,朱标上前汇报最近一次,也是第一次对官牙局和官家银庄的巡查。 所有账目符合规矩,没什么问题。 然后御史大夫便站了出来,说:“臣以为湘王从官牙和官方银庄里面提走一半利润,此事不妥。” 老朱挑眉:“哪里不妥?” 你们这帮腐儒,除了会花咱的银子,骂咱,屁用都没有。 咱的儿子帮咱干活,你们还不许咱给他俸禄了?! 御史大夫:“湘王年幼,享有如此钱财,于皇上,于朝廷,于殿下自己,都不好。” 老朱冷笑:“赈灾粮运不到位的时候,你们一百多个大臣束手无策,是咱这个小儿子出了建立官粮银行,全国调配的法子,才解决了问题。运粮人吃粮的问题,你们在朝堂上吵了几日,唾沫横飞,面红耳赤,一个有用的法子都没想出来,也是老十二说了盐引换粮结局了。官牙局,官方银庄,五城兵马司,他都管得井井有条。那个时候,你怎么不出来请罪,说自己一把年纪还不如一个孩子能干?!这会儿银子哗哗地赚,你们就眼红了,就觉得不合适了?你们想来拿这个银子,也要看你们配不配?!” 御史大夫跪下:“皇上,这本应该是国库的银子。是太子该主持的事。” 老朱气急反笑:“是了是了,你们知道自己没脸皮直接来要银子,几日前,咱又把你们插手官牙局的路子堵死了。所以你们就要往太子身上扯。咱今儿就把话撂在这里。只要湘王在咱身边一天,这几件事,咱就只交给他。也只有他能办好。再敢在朝堂上或者写折子上来叽叽歪歪的,先打二十板子,再贬到岭南给咱种荔枝去。” 御史大夫满头冷汗,匍匐在地上:“臣遵旨。” 老朱冷冷望着他头顶:“你住的廉租房,还是老十二提议筹钱来建的。做人不能这样,吃饭又要摔碗。你也四十好几了,饱读圣贤书,这点道理应该明白。” 御史大夫越发无地自容,匍匐在地上:“臣羞愧。” 言官们赫然明白朱柏当时那么“好心”花心思花钱来建廉租房的目的。 言官们为了自证清廉,十个有十个都住在廉租房里。如今吃人家的嘴软,那人家的手短,以后还怎么弹劾朱柏。 若是搬出来,又更说不清楚自己之前没钱租房,如今怎么忽然又有钱了? 他们愤愤看了一眼朱柏。 朱柏用玉圭掩着嘴打个哈欠:无聊…… 这帮酸儒表面上忠君爱国,内里厚颜无耻,沽名钓誉,都是伪君子。 老朱今日骂言官骂得爽,心情无比好。 散了朝,朱柏忙趁机说:“父皇,听说天界寺的腊梅开得不错。儿臣想去逛逛。” 老朱斜眼望着他:“小子,又在憋什么坏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老实,去外面逛还问咱的意见?” 第173章 把损失降到最小 朱柏靠着老朱,眨了眨眼:“儿臣想带母后和胡顺妃一起去。” 老朱瞬间明白了朱柏打的小算盘,眯眼望着他:你这不就是想跟你亲娘正大光明出去玩吗? 朱柏说:“要不父皇也一起去吧,顺便去烧香祈福,我们一家子还没一起出行过呢。” 老朱被他深海星辰一般漂亮眼睛戳得心都化成了水,摸了摸他的头:“你个小崽子,整天只想着玩。实在想去就去呗。全家一起。” 朱柏得了老朱的话,即刻出宫,买了几样应天时鲜果子,叫上了东城兵马司的人,说要亲自去东城巡逻。 然后到了胡府外面,他叫东城兵马司的人在外面守着,自己去敲门。 东城兵马司的人,这才明白,原来朱柏是借着巡城来看他外公来了。 胡美举家迁到长沙后,这个宅子都空了好几年了。 管家开门看见朱柏后,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谁,忙转身往里面边跑边大声叫:“老爷,老爷,小小少爷回来了。” 朱柏眼角一酸。 果然是外婆家的人亲,看到他,都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胡美穿着常服快步走出来,对上朱柏也不知道是作揖好还是下跪好。 胡美虽然是武将,却儒雅斯文,清瘦白净,看得出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男子。 朱柏笑嘻嘻地扶住胡美:“外公好。自家人,不必多礼。” 胡美点头:“诶诶。殿下好。” 他这会儿才看清楚朱柏的正脸,眉眼神韵跟胡顺妃十分相似,不由得有些鼻酸。 朱柏说:“外公,我们去内院,单独说几句话。” 胡美自然知道隔墙有耳,带着朱柏到书房,关上门,又忍不住盯着朱柏看得出神,仿佛能多看他几眼就像是看见了胡顺妃一样。 朱柏笑嘻嘻地问:“外公,这几年可好。” 胡美从沉思中惊醒,点头:“好好。我们都好。多劳殿下惦记。” 朱柏说:“明日后宫所有妃嫔都去天界寺烧香。外公有空去走走不。” 胡美犹豫了一下:“微臣自然想去,只是宫中规矩森严,若无皇上允许,外戚不得私自见妃嫔……” 朱柏说:“那就不见面,隔着墙,说几句话。” 胡美想了想:“这样,应该没问题。” ---- 老朱下令说明日去天界寺烧香,众嫔妃与皇子公主们一同前往。 宫中各人喜不自禁。 自从洪武元年搬进皇宫,妃嫔们就没有再出去过。 这都过了八年了,皇宫再大,也像个牢房。 只要是能出去走走,别说去寺庙,就算去沙漠她们也愿意。 老朱命令轻车简行,不要铺张,调金吾卫随行护驾。 公主皇子们,两人一车。 妃嫔按等级,两人或四人一车。 朱柏有自己的车,本来不用跟人挤。 可是还没等他上车,朱橘便撅着屁股爬了上去。 朱柏苦着脸,说:“小祖宗,你去跟父皇母后坐吧。何苦来闹我。” 朱橘做了个鬼脸:“不。他们不给我买吃的。你有银子。” 我为什么要买给你?!! 朱柏想把她直接扔下去,却下不了手,只能在心里问候朱橘的亲娘十万遍。 然后朱檀和朱椿也爬了上来。 朱柏:“喂喂喂。明明有那么多马车,为啥一定要跟我挤在一起?!” 朱檀:“你这车暖一些。亲兄弟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朱椿:“是的。不要那么小气嘛。” 朱檀:“我听见你说要给朱橘买吃的。” 朱椿:“是的,我们也要。” 你们两个是讲相声吗,还一逗一捧。 朱柏歪头问:“我是弟弟。要买不也是你们给我和朱橘买吗?” 朱檀和朱椿一起说:“可是你有钱。” 这意思是理直气壮地杀大户吗? 朱柏咂了咂嘴,只能上车。 朱橘兴奋到不行,跟朱檀和朱椿说:“十哥、十一哥,上次十二哥给我买的那个糖画,又好看,又好吃。甜滋滋香喷喷。” 朱檀和朱椿小眼睛亮晶晶的,不由自主一起吞了一口口水。 朱橘掰着指头说:“还有糯米团子,炒栗子,炸馓子,烤肉串,卤鹌鹑蛋,桂花糕……” 朱檀和朱椿听得眼神都直了,口水流了一胸襟。 朱柏笑抽了:可怜的孩子们,从小被关在那个大笼子里,啥也没见过,啥没吃过。 正说着,马车出了皇城。 朱橘就开始指着外面嚷嚷了:“包子包子,我要肉包子。” 朱檀和朱椿跟复读机一样:“包子包子,我要肉包子。” 然后跟在后面的几个马车的皇子和公主们,但凡是能说话的,都跟着叫:“包子包子,肉包子。” 老朱跟马皇后坐一车,听见后面一阵嚷嚷,叫人停了车。 然后就看见金吾卫把街边的包子铺买空了,每人五个肉包子。 二虎试了一个,确认没毒才敢给老朱递进来。 老朱问:“谁卖的?” 二虎:“湘王说请全家吃肉包子。管够。” 马皇后抿嘴笑:“这孩子,还挺懂事的。” 老朱冷笑:“别把他想得太好。他是想用肉包子把弟弟妹妹填饱了,等下就吃不下别的东西了。” 这满街的吃食,就肉包子最便宜。 朱柏正在想办法把自己的损失降到最低。 这小子明明守着金山银山,真是抠门到家了,也不知道像谁。 郭惠妃和胡顺妃坐一车。她一边笑着小口吃包子一边说:“还别说,真是挺香的。湘王真体贴。” 胡顺妃笑了笑,不出声。 包子送到各车里,都是奶娘先试了,才敢给皇子公主们。 朱柏摆手说:“我整天在街上晃,早吃腻了。你们吃。” 然后这些金枝玉叶,拿着暄软白胖的大肉包子,也顾不得烫嘴,一边吸气一边吃,吃得满嘴满手都是油。 每人塞了三个就塞不下了。 奶娘们怕皇子公主们胡吃海塞积了食,不准他们再吃。 后面满街的小吃,小皇子和公主们只能看着,有心无力。 朱柏就不同了。他左手拿着香喷喷冒油光的烤鹌鹑咬一口,扔了;右手举着滋滋作响的烤肉串,吃一口,放一边。再掰开金黄冒蜜汁的烤番薯,在朱橘他们面前慢慢晃过:“啊,真香。啧啧,这个比肉包子好吃多了。看见那焦黄的蜜汁没。这可是天然的糖分。” 第174章 原来朱橘是个可怜孩子 朱橘他们捂着撑了的肚子,愤愤瞪大了眼睛望着朱柏。 朱橘噘嘴:“十二哥真坏。” 朱檀:“十二弟,你怎么能这样。” 朱柏摇头:“啧,你们这些倒霉孩子。我请你们吃包子,你们还骂我……” 呵呵,我的便宜是这么好占的?! 不折磨一下你们,让我开心一下,怎么够本?! 朱橘下车就去跟老朱和马皇后告状去了:“十二哥请我们吃肉包子。” 马皇后点头:“知道知道,谢谢十二哥了吗?” 朱橘:“不是,十二哥他只请我们吃肉包子。” 马皇后:“孩子,要知恩图报啊。你十二哥请你吃肉包子,等下你要请他吃别的。” 朱橘急了,哭着:“哇。母后,你听我说,他请我们吃了五个大肉包子……” 马皇后:“是啊,吃饱了等下好拜佛。橘儿乖一点,佛堂里不可以吵闹哦。” ----- 天界寺今日不接待普通香客。 金吾卫也早驱散闲杂人等,把天界寺围了起来。 就连僧人们也都在后院,除非召唤不能出来。 老朱领着大老婆和一群小老婆,还有儿女们,好几百个人在佛堂里乌泱泱地跪了一大片。 老朱前排正中央。马皇后在他右边,朱标在左边。 朱标的旁边是朱柏。 朱柏咂嘴感叹:人真多。难怪要搞花名册,不然哪里记得住。 拜完佛,便是宗泐给大家讲《大乘无量寿经》。 老朱有心让儿女们学学佛经,所以让皇子公主们坐前面。 小皇子公主们年纪小,路上吃饱了包子又颠簸累了。 这会儿一听宗泐讲经,个个困得不行,七歪八倒,点头如鸡啄米。 宗泐恨得暗暗咬袖子:老朱的儿女们个个都是这德行。一点佛性也没有。不听就别来啊。这样多坏老僧的名声。 他转眼一看。 只有一个皇子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听得津津有味。 诶,这不是十王爷朱檀吗? 宗泐又暗暗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总算还剩一个有慧根的,也不算白费功夫。 这边散了,妃嫔和皇子们各自去后院赏腊梅了。 老朱和马皇后被请到禅房喝茶,休息,听宗泐再细讲经书。 老朱本来想抓朱柏一起去,结果一转头,朱柏就溜了。 “这兔崽子真是……”老朱皱眉。 马皇后忍不住抿嘴笑:“他还小,别拘着他。他要想听宗泐法师讲经,多的是机会。” 其实她心里想的是:这孩子挺识相的。但凡是老朱跟她一起出现的场合,他都是能躲就躲,从不抢风头。 朱标说:“十二弟大概是去摘果子了。听说后面有个大的橘子树。” 老朱叹气:“唉,整天跟个猴似的。” 那边朱檀追着宗泐问:“大师大师。学了这个《大乘无量寿经》是不是就可以长生不老。” 宗泐好无奈,搞了半天这孩子连题目都没听明白。 他只能耐心地解释:“《大乘无量寿经》讲的是接引众生的大愿、极乐世界的美好景象。” 朱檀皱眉:“无量寿,不是说的寿命无边的意思吗?” 宗泐:“佛法无边,讲的都是度人度己。常念佛经,自可积德增寿。” 朱檀满脸失望:“原来不行。害本王白白听了半天。” 宗泐被激得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你孩子对咱们佛法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再说,话也不能这么说,这世上压根就没有听一下便能让普通人长生不老的东西啊。 朱檀已经转身走了,嘴里还叨叨着:“还是道家靠谱。吃个金丹什么的就行。” 宗泐深呼吸:以前觉得朱柏顽劣,现在才知道。相比老朱的其他儿子。朱柏已经算好的了。 ----- 胡顺妃按照朱柏交代的,听完经书就跟宫女、太监们说想自己走走,不要跟着她,然后自己假装无意,边走边看到了寺院的南围墙站定,轻轻咳嗽了一声。 墙那边立刻传来胡美的声音:“是怡儿吗。” 胡顺妃听到亲爹的声音,眼泪顿时滚滚而下,叫了一声“爹”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胡美也哑着嗓子:“你别哭,你别哭。我跟你娘都挺好的,不用惦记我们。好好侍候皇上和皇后娘娘。” 胡顺妃抽泣着。 她想说,一入宫门深似海,没有一日不提心吊胆。 她想说,她宁肯嫁个普通人,还能日日侍奉爹娘,相夫教子。 可是她不能说。 因为这些话,被别人听见了,都能歪曲成大逆不道。 胡美又宽慰了胡顺妃几句,就匆匆走了。 朱柏刚才眼瞅着胡顺妃往南墙去了,便放下心,打算自己也逛逛。 结果朱橘捉着他的衣袖,像个小尾巴一样寸步不离跟着他。 朱柏无奈扶额,问:“你跟着我干什么?你不是刚吃饱吗?” 朱橘:“诶,说不定等下回去的路上,我又饿了呢?” 朱柏:“你自己不是也有月钱吗?再说宫里也没短你的吃的。” 朱橘不出声。 难道竟然被他无意说中了。 朱柏心里觉得奇怪,转头盯着她。 这会细看,他才发现朱橘比上次见面的时候瘦了一圈。 朱柏皱眉问:“那些老妈子,不会真的连你的吃的都要克扣吧。” 朱橘松了朱柏低头,转身就走了。 朱柏想了想,问富贵:“话说,朱橘的亲娘是谁。” 之前家宴,母子见面的时候,好像李嬷嬷直接把朱橘抱走了。 当时人多,朱柏忙着跟胡顺妃说话,也没注意。 富贵叹气:“唉,那位娘娘难产的时候死了。” 朱柏一愣。 原来朱橘也是个没娘的可怜孩子。 难怪朱棣对朱橘比对别人要温和一些。 难怪老朱会更疼爱她一些。 难怪李淑妃敢用朱橘来陷害他,以为压根就没有母妃为她撑腰。 之前因为老朱宠着朱橘,所以大家都不敢怠慢她。 如今老朱注意力全在他身上,对朱橘就没有那么关注了。 老朱问朱橘的次数一减少,那些踩低捧高的宫人自然就对朱橘没有那么尽心了。 富贵小声说:“李嬷嬷虽然可恶,平日里对朱橘还算尽心。李嬷嬷一死,换了个老妈子。那老妈子只想着怎么把朱橘身边的东西拿出去卖钱,大概点心,鸡蛋,果子什么的,都没给殿下吃。” 第175章 殿下小心啊 朱柏垂眼深吸一口气,对自己说:跟我没关系。跟我没关系。 朱橘自然有老朱和马皇后管。 不要管闲事。 朱柏心里这么想,可嘴里却还是忍不住问:“那老妈子怎么这么大胆子?” 富贵说:“她是尚宝监掌印太监王公公的亲戚。” 朱柏恍然大悟。 尚宝监,虽然不如司礼监权力那么大,在宫里也排得上第二第三。 这个老妈子挺狡猾的,不拿首饰,只拿不好追查的银子和食物。 如今是孙贵妃掌权,孙贵妃一向圆滑,为了不得罪王公公,肯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郭惠妃又年轻,想不到这么多。 正说话,朱橘的哭声忽然从那边传来。 朱柏额头突突跳:“走走走,赶紧走,等下又被这小魔王赖上了。” 富贵咧嘴笑:“稀罕。这世上,竟然还有殿下怕的人。” 朱柏叹气:“这世上最不讲道理的就是朱橘这么大的小女孩。” “殿下别哭。” 朱柏一听是胡顺妃的声音忙回头。 只见胡顺妃在那边,把朱橘扶了起来,问:“殿下怎么一个人。” 朱橘抽抽搭搭指着裤子:“摔破了。” 胡顺妃笑:“摔破了也不怕,回去换一件。” 朱橘没出声。 胡顺妃早尝尽了宫中的冷暖,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奥秘,有些不忍说:“回去臣妾帮你做一条新的。” 朱橘立刻破涕为笑:“真的?” 胡顺妃从袖子里扯了手绢儿给她擦眼泪:“真的。” 朱橘叹了一口气:“做新的也没有用。齐嬷嬷也会拿走。” “哎呀,殿下怎么摔倒了。”齐嬷嬷不知道从哪里忽然跑出来,抱起朱橘,又急切切对胡顺妃说,“娘娘莫信她的,她还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胡顺妃笑了笑,也不回答,转身去前殿了。 朱橘也被齐嬷嬷拉着走了,一边走还一边频频回头看胡顺妃的背影。 回去的路上,齐嬷嬷不准朱橘再上朱柏的车。 朱檀和朱椿也出奇的老实,两个人乖乖坐的自己的车。 朱柏越发觉得奇怪:不对劲,不对劲。肯定是出事了。 宫里的人一向鼻子很灵。 肯定是觉得他要倒霉了,才这么避之不及。 果然,刚回到宫里,就听说胡顺妃被马皇后和老朱叫去跪着了。 富贵打听了回来,说有人看见她在寺庙里私会男人,报告给了马皇后和老朱。 朱柏心里猛地一跳,问:“举报人是谁?” 富贵说:“寿春公主寝宫里的齐嬷嬷。” 朱柏冷笑:“呵呵,这是怕本王揭发她,先下手为强吗?” 看来他不管这个闲事还不行了。 富贵一直搓手。他一紧张就这样。 朱柏挑眉问:“怎么了。” 富贵看了他一眼,小声说:“皇上最忌讳宫里的女人跟外戚见面了。之前那个就是因为……殿下一定要小心。这种事原本就说不清楚,说你有,你就有。” 朱柏垂眼,想了想,回答:“不怕,即刻随本王去看看。” 要是连自己亲娘都不能保护,他还在这大明朝,在这宫里混什么? ----- 朱柏进去坤宁宫的时候,胡顺妃跪在地上,齐嬷嬷站在胡顺妃身边。 朱橘在椅子上玩他平日放在马车上的九连环。 这肯定是她上午搭马车时顺走的…… 朱柏如今也没有空管这个了。 老朱皱眉问朱柏:“你来干什么?” 朱柏嘻嘻一笑:“听说父皇和母后在审人,儿臣也来听听。毕竟儿臣以后就藩,也是要管理内宅的。” 也好,若是真有事,要罚胡顺妃。朱柏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也不能再怨恨咱。 老朱这么想着,哼了一声:“你听就听,不许出声。” 朱柏点头:“诶。”然后跑到老朱身边靠着了。 老朱顺手就把他揽在怀里。 这会儿抱着朱柏软软的小身子,再看胡顺妃,忽然没有刚才那么生气了。 他朝胡顺妃抬了抬下巴:“说吧,你见了谁。” 胡顺妃磕头:“皇上,臣妾不曾见谁。” 齐嬷嬷说:“老奴看见胡顺妃在南墙边跟一个男人见面。” 朱柏忽然兴奋地一拍巴掌:“太好了。” 老朱瞥了他一眼:“干嘛?!” 朱柏说:“儿臣在南墙边晃悠了一上午找橘子树。那里没有门,墙高一丈有余。如果要进来,除非能飞檐走壁,或者隐身穿墙。能有这等本事,实在是太牛逼了。父皇一定要好好询问守在墙边的金吾卫,把那人找出来,让儿臣拜他为师。” 老朱瞬间意识到这件事的漏洞了,阴森森望向齐嬷嬷。 齐嬷嬷吓得“扑通”一声跪下了:“老奴确实看见胡顺妃和人说话。” 朱柏说:“你既然说见到了。来,讲讲那人什么样。本王也好出去找。” 齐嬷嬷哪里说得上来,头上冒冷汗,支支吾吾,又结结巴巴说:“他们只是隔着墙说话,不曾见面。” 朱柏又问:“你听见了?!他们说了什么?” 齐嬷嬷说:“说好久不见,我好想你。” 朱柏歪头问:“你离胡顺妃多远。” 齐嬷嬷说:“五丈,啊不对十丈。” 朱柏笑:“到底几丈?五丈和十丈差得有点远。” 齐嬷嬷想着若是说太近,朱柏肯定要问为什么胡顺妃没看见她,只能说:“十丈。” 朱柏问:“胡顺妃说话很大声?” 齐嬷嬷:“说情话,自然不会大声。” 朱柏对富贵说:“带齐嬷嬷去外面十丈远的地方,不能多,不能少。” 富贵看了一眼老朱。 惩罚了胡顺妃,不叫朱柏心服口服,朱柏以后怀恨在心也麻烦。 老朱挥了挥手。 富贵立刻带着齐嬷嬷出去,量了步数在十丈外立着。 朱柏笑嘻嘻地说:“你个老不死的东西。顺妃娘娘带着朱橘在南墙边玩捉迷藏,你怕朱橘告诉顺妃娘娘你贪污朱橘的月钱,偷拿朱橘的东西出去卖,就恶人先告状。幸好本王今日也在,不然岂不是让平白你诬陷了顺妃娘娘。” 老朱惊讶地望向他:“你也在。” 朱柏叹气:“朱橘本来缠着儿臣跟她玩。儿臣不耐烦理她。她就缠着路过的顺妃娘娘。刚玩了一会儿,这老奴婢就慌里慌张跑来,把朱橘抱走了。” 老朱问朱橘:“橘儿。你十二哥说的是真的吗?” 朱橘抬头看了朱柏一眼。 朱柏不由得紧张起来,暗暗攥紧了袖子里的手。 要是朱橘犯浑,说没看见胡顺妃,那他就真的是越描越黑了,反倒是害了胡顺妃。 第176章 既然动手就必须打死 朱橘说:“是的,儿臣还摔了一跤,把裤子摔破了。顺妃娘娘说给我做件新的。” 老朱和马皇后交换了个眼神。 朱柏倒是一向伶牙俐齿,脑子转得快,谎话张嘴就来。 朱橘这么小,不可能一下能把谎编得这么圆,还能跟朱柏配合。 马皇后不放心,说:“橘儿说的可是真话。” 朱橘把裙子扯起来了露出膝盖破了的裤子:“喏,儿臣还没来得及换裤子。” 老朱再无怀疑,向胡顺妃叹气:“那你倒是说清楚啊。咱问你,你又不说。要不是橘儿,咱险些错怪你。” 错怪了胡顺妃,到时候朱柏撒泼,整个皇宫都要给掀了。 胡顺妃委屈巴巴地抬眼:“臣妾想着可能齐嬷嬷可能误会了。再说公主那么小,也说不清楚。臣妾笨嘴笨舌就更说不清楚了。” 马皇后也叹气,上前把胡顺妃扶了起来:“哎呀,你也太老实了,险些被个老妈子害了。” 老朱咬牙:“把那老东西带过来。” 朱柏冲富贵招手。 富贵忙又带着齐嬷嬷进来了。 朱柏笑嘻嘻问齐嬷嬷:“方才我跟你说了什么。” 齐嬷嬷摆手:“老奴耳朵不像殿下这般灵敏。就见殿下嘴皮子动,哪里听得清楚。” 朱柏冷笑:“我这么大声说话,你都听不见。胡顺妃那么小声说,你能听的清清楚楚。你这耳朵也是挺奇怪的。” 齐嬷嬷意识到自己漏了马脚,忙跪下来磕头:“老奴兴许是听错了。皇上饶命。” “橘儿好多天没吃过鸡蛋和点心,果子了。柜子里也全是旧衣服。”朱橘幽幽叹气,扯开外裤,露出里面半新的棉裤,“都是旧衣服。新衣服都不见了。平日见不到母后和父皇的时候,都不给我穿厚衣服,也不生暖炉。我好冷。” 齐嬷嬷吓得脸色发白瞪着朱橘。 她没想到朱橘会在这个节骨眼说这句话。 朱柏快笑劈叉了:别说,朱橘还是挺聪明的。知道得罪了齐嬷嬷,以后日子更难,不如趁机落井下石,一下把齐嬷嬷干死了还好。 老朱一听,越发气得脸色青:“来人,给咱把欺下瞒上,诬陷主子的老东西乱棍打死。竟然连咱的儿女们,都敢欺负,真是狗胆包天。” 真是岂有此理!! 咱小时候穷,眼睁睁看着妹妹饿死也救不了。 如今咱都当皇帝了,咱的小女儿竟然还吃不饱穿不暖。 这帮狗奴才,不杀几个,天理不容!! 齐嬷嬷吓得瘫软在地上,抖成一团:“老奴真的是眼花耳聋了。求皇上饶命。老奴再也不敢了。” 朱柏说:“父皇,父皇。别急着打死她啊。” 老朱皱眉:“莫非你还要为她讲情?!” 朱柏:“不是,儿臣就好奇她偷了东西怎么销赃,她又出不去。再说,好好的她干什么诬陷胡顺妃,背后是不是有人指使。” 肯定要斩草除根啊! 不然留着齐嬷嬷那位亲戚过年啊?! 那位公公怀恨在心,不知道还会干出什么缺德事来。 如今他能理解老朱动不动就诛九族和朱棣跟他说的那句话了。 “真是把咱气糊涂了。”老朱摸了摸额头,对二虎招了招手,“来把她拖下去,严刑拷打。务必要叫她说出同党。” 马皇后忙说:“皇上,可否把齐嬷嬷交给臣妾,让臣妾来问。” 她看了一眼胡顺妃。 亲军都尉府的手段,她是知道的。 齐嬷嬷哪里扛得那些刑罚,都时候痛急了,不知道会牵连多少宫人。 胡顺妃也磕头:“请皇后娘娘为臣妾主持公道。” 马皇后未必想帮她主持公道,不过她也不想树敌太多,更不想让马皇后对她不满,便顺水推舟。 老朱看向朱柏:“你怎么看?” 朱柏:“母后肯主持自然是最好。儿臣能否旁听。” 他也只想确保该罚的人受罚,没想伤及无辜。 老朱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这个小兔崽子非要旁听,肯定是有什么后招。 他往后一靠:“行吧,那咱也听听。来人,去把太子也请来。让他也见识见识,后宫这些人,有多奸诈。” 胡顺妃行礼:“求皇上、娘娘恩典,让臣妾带着公主回避。” 马皇后:“行吧,你跟橘儿回去歇着吧。我定不会叫你白白受委屈的。” 胡顺妃还是很识大体,很忠厚宽容的。 要是别人,这会有儿子和老朱在身边撑腰,巴不得把平日跟自己不对付的人都牵连进来。 她却只想躲开。 等胡顺妃走了不久,朱标就到了。 朱标朝老朱行了礼就默默在老朱身边坐下了。 这会儿老朱把朱柏抱在了腿上坐着,看马皇后审人。 马皇后淡淡望着齐嬷嬷:“说吧。想清楚再说。” 齐嬷嬷抖成一团,看了一眼柱子。 想自杀少受点罪吗? 呵呵,我怎么可能让你一死了之。 朱柏朝富贵递了个眼色。 富贵默默挡在了齐嬷嬷和柱子中间。 齐嬷嬷愤愤盯着富贵。 富贵转开了头。 齐嬷嬷说:“奴婢没有同党。” 马皇后轻叹:“我本想让你少受些苦楚。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查不到了吗?” 齐嬷嬷依旧是那句话:“老奴没有同党。” 马皇后说:“来人,去把推荐她入宫的人,还有宫里跟她平日要好的,有亲戚关系的,还有十岁以下皇子公主的奶娘嬷嬷们,都叫来看着。再把女官六局,宦官二十四衙门的头都叫来。我要趁着这次机会,好好整顿一下后宫。” 本来不想闹大的,可是既然朱标来了,她就索性好好整治一下后宫给朱标看。 不然以朱标的性子,以后难保会被这些奸猾的婆子太监们给蒙骗了。 半柱香后,大殿下就站满了人。 马皇后对宫正司宫正说:“交给你了。” 宫正对旁边摆摆手,便有两个女官拿了夹手指的东西上来,给齐嬷嬷戴上,两边死命一拉。 齐嬷嬷杀猪一般叫了起来。 宫人们都低头缩脖。 胡顺妃和朱橘还没走多远,听见这声音,朱橘打了个哆嗦。 第177章 好好整治一下 胡顺妃把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慰说:“不怕不怕。橘儿别怕。” 她是亲眼见过那个女人的惨状。 过去这么多年,她梦见那场景都会被吓醒。 不管老朱表面上如何宠爱,其实心里从没把她们这些嫔妃当人看。 所以,有什么必要费尽心力博老朱的欢心,惹得其他女人争风吃醋? 平平淡淡,悄无声息的活着,才是最好。 朱橘仰头,水汪汪的大眼睛像秋日湖水:“你是我亲娘吗?” 胡顺妃摸了摸她的头,没出声。 朱橘低头:“为什么橘儿没有亲娘,大家都有。” 她从上次掉到水坑里大病一场之后,忽然就明白了这件事。 胡顺妃攥紧了她的手:“以后你要是觉得饿了,冻了,就来找我。” 朱橘又仰头:“你能做我亲娘吗?” 胡顺妃眼角一酸,不知道如何回答她。 ----- 那边齐嬷嬷已经晕死了过去。 宫人们个个脸色发白。 老朱摸着朱柏的手很凉,知道他怕,说:“你要怕就走。咱肯定不叫你白受委屈。或者你就直接告诉咱,你要治谁吧。” 朱柏说:“没事,儿臣就看看。” 老朱见套不出话来,暗暗冷笑:好吧,既然你非要逞强,咱就多吓吓你。省得你这逆子平日里不知死活,瞎淘气。 齐嬷嬷被水浇醒,要死不活地被人拖起来跪着。 马皇后转眼看了一圈:“你们是自己招,还是我一个一个来审。” 尚食局和尚服局两位女官忙跪下了。 尚食局的女官说:“齐嬷嬷常把臣妾们送过去的点心果子又拿回来,说公主吃不了,不如换些银钱给公主买些小玩意儿。臣妾不好得罪人,便每次都折算成银钱给她。” 尚服局的女官也说:“她跟臣妾也是这么说。臣妾碍于面子,只能给她银子。” 马皇后也怒了:“面子,她顶着的是谁的面子,这么大?!!” 女官们不出声。 马皇后沉着脸说:“看来还是要打。” 王公公忙跪下了:“她是奴才的亲戚。可是奴才对她的所作所为完全不知情。” 他这会儿把齐嬷嬷骂死了,为了这点蝇头小利,把他也拉上了。 王公公是跟着老朱从郭子兴手下干过来的。 老朱对他颇为信任,不然也不会让他任这么重要的职位。 老朱的人,马皇后不敢动。 马皇后看了一眼老朱。 老朱此时脸都黑了:“你只管办,不用怕。有咱在这里。” 马皇后朝司礼监掌印太监说:“叫几个人去搜搜他的房间。” 掌印太监忙出去,说了几句又进来立着。 马皇后说:“平日里,你们夹带些东西出去。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管太严。如今看来,你们这些奴才真是一点也不知道感恩,反而变本加厉,无耻至极。你们还是自己招吧。等我一个一个的去搜出来,就直接乱棍打死。” 几个奶娘和嬷嬷忙跪下了:“奴婢该死。” 小公主们多有亲娘看顾,尚且还好。 小皇子们却因为亲娘不敢多管,反而让这些奴婢们钻了空子。 老朱饶有兴致的看了一眼朱柏:这小子一早就说不要奶娘。原来知道这些猫儿腻。 他今天的目的是这个? 嗯,不对…… 他要是想整治这个,早就告诉咱了,不用等到胡顺妃被诬陷。 马皇后气得直哆嗦,对宫正说:“去,把她们的房间好好搜搜,每个人二十板子,打完了赶出去,永不录用。” 奶娘和嬷嬷们不敢再出声,个个乖乖下去领罚。 老朱攥拳压抑着心里涌动的杀气:马皇后太宽厚了。要是叫咱,就剥了皮吊在皇城墙上。看谁还敢这么对咱的儿女们。 那边去搜王公公房间的人回来了,抬了一箱子银子。 老朱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齐嬷嬷这么短时间不可能从朱橘这里克扣到这么多钱。 老朱赏的东西也是零零碎碎,不可能这么整。 那这些,都是王公公贪的了。 王公公是尚宝监掌印太监。 他能动用的权力就是宫中的宝玺、敕符、将军印信。 老朱仔细一琢磨,寒毛都竖起来了。 他有十七个玉玺,加上敕符、将军印信一大堆,所以要有人专门管理。 王公公只要拿出几个不那么重要的玉玺,就可以赦免减轻犯人的刑罚,把某处未曾登记在户部的矿产使用权批给某人。 银子就会哗哗流进他的口袋。 因为都不是涉及朝政的大事,所以如果不是今日来查,怕是永远不会有人发现。 老朱咬牙说:“你好大的胆子。” 王公公拼命磕头:“老奴冤枉啊。这些银子都是宫里的娘娘们,皇上赏的。” 朱柏笑了笑:啧啧,果然不见棺材不掉泪。 老朱看他在笑,乜斜着他:“有话就说。别光顾着看热闹。” 朱柏说:“他的东西未必都藏在宫里。” 我这民宅勘定是白做的? 这一次我要求新的房契上必须加买家姓名,一来是免得以后打官司扯皮,二来也是为了查你们这些太监、官员、皇亲国戚手里有多少房产。 如今户部的清单都没有我这里的全。 我不出声,只是没到需要用的时候而已。 老朱恍然大悟:“叫户部立刻把这个混蛋在宫外的宅邸,还有登记在他亲属名下宅邸都报上来。” 王公公在外面肯定有亲属。 那些亲属收钱接活,把要东西送进来。 王公公就只管盖了章再拿出去。 户部哪敢隐瞒,忙报了上来。 结果不看则已,一看吓死人。 王公公名下没有宅邸。可是他的弟弟名下却有七八套大宅子,田地无数。 其他姐妹,堂兄弟什么的还没查。 老朱似笑非笑问王公公:“公公的胞弟做什么营生,这么有钱?” 王公公磕头如捣蒜面如死灰:“奴才该死。” 老朱望向二虎:“你来说。” 二虎拱手:“回皇上,王公公的胞弟原来是街上的混混。如今也没见做什么正当营生,每日就斗鸡遛鸟,喝酒逛窑子。” 老朱阴森森地盯着王公公:“你还有什么说的?!” 王公公抬头,涕泪横流:“求皇上饶了奴才一条小命。” 第178章 对你有什么好处 老朱点头:“好。看在你跟了咱十几年的份上,咱就给你留一条全尸。” 他对二虎说:“来,传令下去,把这阉人勒死。诛其三族,抄家。给咱好好抄,特别是他那弟弟和弟弟的姻亲家。” 王公公和齐嬷嬷被拖了下去。 外面刚才领板子的人也被打完拖走了。 老朱叫人关上门,对朱柏抬了抬下巴:“说吧。你要杀的人杀了吗?” 朱柏咧嘴笑:“父皇母后英明自然不会放走一个奸人。” 老朱眯眼:“你的目的,不会就是杀这几个人吧。” 马皇后垂眼静静坐着,攥紧了手上的帕子。 其实她也好奇朱柏一定要留在这里看着王公公被抓的原因。 因为朱柏不会那么“好心”帮她整理内务,帮老朱铲除佞臣。 想来想去,多半是他想要趁这个机会跟老朱进言说她一个人抚育这么多皇子们照顾不过来,还是让皇子们多跟亲娘亲近才好。然后他就可以顺理成章承欢在胡顺妃膝下。 可惜这孩子还是太小,不明白老朱让她管理所有皇子,其实是为了限制妃子的权利。 不管朱柏怎么受宠,老朱也只会让她这个结发妻来做后宫最有权力的人! 要么,就是朱柏想向老朱推荐什么人接替王公公,好慢慢在后宫安插他的势力。 老朱也不会让他如愿。 朱柏歪头说:“儿臣总觉得,尚宝监好厉害,拿着所有玉玺,想盖哪儿盖哪儿。圣旨随便造。” 老朱摇头笑:“啧啧啧,都说你多厉害,其实还是个娃娃。你把咱想得太简单。” 朱标解释道:“圣旨的产生没有那么简单的。中书省或者六部提议。在父皇采纳后,口授给司礼监把圣旨记录下来,然后父皇写手谕,二虎大人拿着手谕去尚宝监取相应玉玺送来御书房,司礼监在他监督下在圣旨上盖章,再由司礼监把圣旨颁布下去。 ” 老朱说:“听明白了没有?没有咱的手谕,别人拿不到玉玺。” 朱标说:“而且按官员品级不同,圣旨轴柄质地也有区别,一品为玉轴,二品为黑犀牛角轴,三品为贴金轴,四品和五品为黑牛角轴。布料均为上好蚕丝制成的绫锦织品,图案多为祥云瑞鹤。” 朱柏说:“大哥说的这些是可以一定程度上防伪,但是想要伪造,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司礼监秉笔太监若是跟尚宝监掌印太监勾结起来,可以假造父皇取玉玺手谕,再假造圣旨。” 唐朝圣旨是由中书省各人针对某件事情各自写一道初稿,写好由中书省最高长官在其中选一道写得最好的修饰润色,形成熟稿,然后送交给皇帝盖个章(皇帝可以用红笔修改,但他理论上没有直接否决的权力),然后再交给门下省审查盖章,最后再交给尚书省执行。 也就是说,写圣旨的没权利盖章。 盖章的没权利拟圣旨。 执行的又是另外一拨人。 而且要中书,门下,皇帝三个人盖章才有效。 除非能完全掌控三个部门,不然一个人做不出圣旨。 老朱建立大明以后,直接把门下省废了,中书省可以上折子建议,但是再没有写圣旨的权利。 一句话,就是君权压倒了臣权。 老朱把所有权利攥在自己手里,却没有花心思来防伪。 殊不知,这样权力集中,倒是方便了那些奸臣为所欲为。 等他死了,后代一代不如一代,应该皇帝掌握的君权全都落入阉党或者大臣手里。 老朱一愣,垂眼沉思。 朱柏这么说,也没错。 如今咱身体强壮,耳清目明还好。 可若是有一天咱卧床不起,不省人事,难保尚宝监和司礼监不会联合起来假传圣旨。 到时候谁接班做皇帝,可就不是咱说了算了。 还有,敕符和将军印信,这些都是可以调动全国军队的重要东西。 连同假圣旨一道拿出去,就会天下大乱。 秦始皇不就是被一个太监和大臣摆了一道么? 老朱越想心越沉,跟朱标交换了个若有所思的眼神,问朱柏:“你觉得如何才好。” 朱柏说:“儿臣在想,就连官家银庄的银票。房契地契都要费些心思做防伪。圣旨如此重要,要想个特殊防伪标记才行。自父皇建立大明以来,每道圣旨都有‘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所以奉字上做防伪。比如可以在两侧绣翻飞的银色巨龙,然后在最右端,也就是圣旨开头第一个字的位置杂绣云纹和‘奉’字。绣法技巧只能由宫中礼官两三人掌握。空白圣旨做出来后,严格计数,由父皇信得过的另外一人保管。等于就加了一道关卡。有人想要伪造,先要能拿到空白圣旨才行。” 其实最好的办法还是效仿唐朝,权力分散。 但是,他不会作死地跟老朱提这个。 其实不管怎么防护,如果坐在皇位上那个人没有能力,最后皇权还是会被人以各种方式抢走。 老朱连连点头:“这个可以。着礼部即刻去办。” 朱柏又说:“太子殿下跟随父皇已经在御书房看奏折几年了,去年至今又一连办了几件民心所向,群臣拥戴的大事,前些日子独自批奏折,处理得也让父皇很满意。儿臣认为如今正是让太子殿下监国的好时机。” 马皇后都惊讶地抬头瞥了朱柏一眼。 朱标也很紧张。 朱柏说的没错,在御书房里看奏折,只是帮老朱过过眼,他不曾真正独立处理国事。 说他不想独立,是假的。 他已经二十好几了,若是在寻常百姓家也要开始管家了。 老朱垂眼坐了会儿:“咱好好想想,是该慢慢让标儿独立处理国事了,但是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不能太着急。” 上次他生病,算是让朱标小试牛刀。朱标只能算勉强合格。 如今他也想知道朱标到底有没有能力和魄力跟中书省,刘伯温,那帮子言官和狡诈懒惰的群臣周旋。 老朱这等于是同意了。 朱柏忙说:“父皇英明。” 老朱眯眼望着他:“说来说去,都是朝堂的事,咱看不出来,你干这些对你有什么好处。” 第179章 转移注意力 朱柏一下抱住老朱的膝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爷啊。儿臣一早就跟大哥和爷说了,儿臣趁着还在应天,用官牙所和官方银庄帮大哥和爷国库里多攒点钱,日后大哥当皇上,手头也宽裕些。当然。儿臣也顺便弄点花销,以后去长沙做闲散王爷也开心。结果儿臣自从弄了这两个事之后,整天被人惦记。不是今天这个来害儿臣,就是明天那个人要去害胡顺妃好拐弯抹角逼儿臣就范。还说什么儿臣心怀不轨,想要盖住大哥的风头。天地良心,只有爷和大哥知道儿臣最讨厌看什么奏折,上什么朝堂了。儿臣巴不得大哥早点当皇上,把儿臣放了吧。今儿又是这样,儿臣好害怕。” 马皇后脸上有些发热。想想自从朱柏坐镇兵马司,搞了官牙局这些事以后,宫中的花销用度都宽裕了好多。 若要说朱柏这孩子一个人养活了大半个皇宫,也不过分。 她总觉得朱柏手里攥着那么多银子不是好事。 如今听他这么一说,倒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老朱有些心疼,扯了袖子给朱柏擦眼泪:“哎呦。原来是为这个。有爷挺你,你怕什么。你母后和大哥都知道你的心。” 朱柏说:“求爷务必让大哥早些监国。好让刘伯温和那些言官,那些人别整日盯着儿臣。” 老朱说:“好好好,监国监国。下个月,就让你大哥监国。” 马皇后把朱柏拉到怀里,扯了手绢替他擦眼泪,红了眼眶:“是母后不好,没管好后宫,让柏儿受委屈了。” 此刻回想一下朱柏事事向着朱标,兄弟里面再没有人比朱柏对朱标更忠心了,日后她也该好好对他们母子才是。 朱柏说:“后宫三千佳丽,母后哪里事事看得到,人人顾得着。唉,都怪儿臣这脾气,太招人恨了。” 老朱说:“放心,以后再有人来说胡顺妃有的没的,咱跟你母后都不会理。这帮人可不就是吃不着肉,就狗急跳墙,想要拐弯抹角的害你嘛。” 越想李淑妃干的那些事,咱越生气。 以后不去李淑妃那里了。 要不是咱还要朱樉和朱棡好好守秦晋两地,真是恨不得现在就把她打进冷宫。 ----- 朱柏从坤宁宫出来。 富贵兴奋得再朱柏身后连声说:“殿下威武。今日不但化险为夷还彻底打消了皇后娘娘对您的顾虑。从此以后殿下再有钱,娘娘也不会过问了。咱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朱柏咧嘴笑:“那是,本王是谁啊!” 富贵小声说:“方才有人来报,说顺妃娘娘把寿春公主带回寝宫去了。” 朱柏脚下一顿,想了想,点头:“也好。” 朱橘寝宫不知道要乱多少天才会恢复正常,胡顺妃一个人反正也挺寂寞的,有朱橘陪她也好。 再说,朱橘今日也算是帮了他们大忙。 他这个人从来不欠别人的情。 朱柏想了想又问:“你说我父皇最后会任命谁接替王公公。” 这个位置太重要了。他不得不留意。 富贵小声说:“殿下想谁去接替。” 朱柏叹气:“自然是你去最好,但是我又不舍得你去。毕竟我身边还是要留我信得过的人。” 富贵摇头:“不不不。奴才不合适。殿下要是推荐奴才去,皇上不会肯,反而给殿下找麻烦。” 朱柏点头:“嗯,是。” 富贵沉默了一下:“殿下要是信得过奴才,奴才给您推荐一个人。他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主事太监云奇。” 朱柏看了他一眼。 富贵又小声加了一句:“云公公本是一秀才,为了追随皇上,自己净身,殿下出生后,他被派到殿下寝宫里当差。殿下摔伤之前,他才被调走。” 朱柏恍然大悟:当时他身边的人都调走了七七八八,云奇便是其中之一。 他对云奇的印象挺模糊的,就记得他好像有点结巴不善言辞。 他微微点头:“待我琢磨琢磨。” 一来他要考验一下云奇,二来他也需想个好法子,能把云奇推上去,又不被怀疑。 ----- 马皇后等老朱他们一走,就叫人把孙贵妃和郭惠妃叫来了。 她阴沉着脸:“你们知道还是不知道这件事。” 孙贵妃忙跪下说:“臣妾不知道。” 郭惠妃也跪下了:“是臣妾的错,臣妾没想到这些老奴胆子竟然这么大。” 郭惠妃若是不知还情有可原,孙贵妃帮她处理宫里的事情这么多年,如何会不知? 她其实知道宫里一直有这些事,之前李淑妃虽然心气高又霸道,可是办事还是很周到的。 有李淑妃压着,那些奴才也不敢太过分。 如今真是无法无天,完全乱了套了。 马皇后咬牙说:“若是都像你这般办事,不敢得罪人,那以后宫里岂不是人人欺弱怕强?” 孙贵妃伏在地上:“臣妾确实不知。” 她知道这一次闹大了,如今为了自保,只能咬死不知道,不然肯定会被牵连。 再说了,马皇后比谁都清楚宫里的那些龌龊事,凭什么把责任都推到她头上? 而且她咬定如今马皇后身边没有人用,不想办她,不然刚才就会当着大家的面问她,而不是等到现在。 马皇后看着孙贵妃,好会儿才说:“我劝你,做事还是不要太圆滑。也要用点真心,讲点良心。” 孙贵妃心里不以为然,面上却只管恭顺应了:“臣妾知错了。臣妾能力有限,以后一定细心处理。” 马皇后冷冷地说:“行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们下去吧。” 老朱听二虎说马皇后等他走了,又把孙贵妃和郭惠妃叫去问话,才反应过来这些小事应该都是孙贵妃她们在处理。 马皇后这是怕他责怪她们,才自己把责任担下来了。 他想了想问二虎:“你查王公公的家产时,顺便把孙贵妃的娘家人也查一下,查到只告诉咱就好,不必让别人知道。” ----- 夜里胡顺妃带着朱橘一起来了。 朱橘安安静静靠在胡顺妃身边,跟猴哥分吃着朱柏宫里的点心。 胡顺妃惴惴地跟朱柏说:“是我给殿下惹麻烦了。幸好殿下机警,不然今日真是……” 第180章 现在大家都满意了 朱柏笑了笑:“娘别这么说。女儿的想见父亲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只是如今不方便,刚好又被那小人钻了空子。” 他朝朱橘抬了抬下巴:“不用送她寝宫吗?” 胡顺妃说:“用晚膳的时候,我已经向皇后娘娘请求留朱橘在我寝宫里过一夜。皇后娘娘说今夜朱橘寝宫肯定很乱,同意了。” 朱橘吃完点心,就靠着胡顺妃眼睛一闭一闭的,看来是犯困了。 胡顺妃把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说:“柏儿,娘有个事跟你商量。” 朱柏轻轻叹气:“娘可是想跟皇后娘娘说要把朱橘带到身边照顾?” 胡顺妃脸上发热,叹了一口气:“是。你知道的,娘在这宫里从来不管闲事。可是这孩子实在是可怜。再说她亲娘在世的时候跟我也算是朋友。我实在是不忍心看着她……” 朱橘的奶娘换了一个又一个,新来的未必比死掉的好。 等朱橘日日大了,老朱肯定会把宠爱转移到更小的儿女身上,朱橘的日子只会越来越难过。 朱柏说:“没事,你去跟皇后娘娘说吧。我今日用了点手段,日后,只要我们提的要求不是太过分,皇后娘娘都会肯。” 朱橘忽然睁开眼,叫了一声胡顺妃:“娘。” 大眼睛里全是眼泪。 胡顺妃红了眼眶,把她搂在怀里:“诶。” 朱柏心里也挺难受的。 若不是穿越到了这个朱柏身上,他死也想不到堂堂公主竟然也能被宫人欺负成这样。 朱橘又望着朱柏:“哥。” 朱柏故作不耐烦应了:“嗯,乖一点,以后少给我惹麻烦。” 朱橘忽然站起来抱住他:“哥啊。” 朱柏差点被她扑倒,红了脸一连声叫着想推开她:“哎呀,你好烦。松开。” 这是他第一次被同龄异性一言不发直接抱住。 朱橘像个口香糖一样粘着他。 朱柏说:“你说吧,你是不是故意缠上我的。” 朱橘点头:“是,因为所有哥哥里,你最有钱。” “你还真直接。”朱柏一脸无奈。 算了,当是多养了个宠物,积点阴德,虽然他从来不信这个。 朱橘:“而且,你最帅,又有本事。我好喜欢你。” 朱柏翻白眼:我去,这个彩虹屁也太直接了。 简直让人灵魂出窍啊。 让他这个直男,怎么受得了。 ----- 胡顺妃早上牵着朱橘去跟马皇后问安。 马皇后和蔼地叫胡顺妃起来,朝朱橘招了招手。 朱橘靠了过去。 马皇后抱着她,叹气:“是母后最近疏忽,让你受苦了。” 朱橘摇头:“十二哥说得对,宫里的事情多,人也多。母后太辛苦了。” 马皇后摸了摸她的头:“橘儿真是懂事。” 胡顺妃又跪了下去:“娘娘,臣妾冒死求娘娘一件事。” 马皇后笑了笑:“你是想把朱橘带在身边养吧。你如此善良敦厚,把朱橘交给你,我也放心。准了。以后朱橘的月钱,就直接拨给你的寝宫。” 胡顺妃说:“多谢娘娘恩准。” 朱橘也很高兴。 可是出来前胡顺妃交代她了,切不可以喜形于色,让皇后娘娘以为她不喜欢待在皇后娘娘身边。 这会儿朱橘低头笑,然后规规矩矩行礼:“谢母后。” 马皇后抿嘴笑:“橘儿在顺妃娘娘那里可要听话,不可以淘气给顺妃娘娘添麻烦。” 朱橘:“橘儿遵旨。” ----- 朱橘从马皇后那里一出来,就按捺不住,捉住胡顺妃的手用力摇晃:“娘娘,太好了,我有娘了。” 胡顺妃忙伸出一个手指在唇边,做了个噤声动作。 朱橘捂着嘴笑。 李淑妃路过,笑着说:“真好啊。恭喜顺妃娘娘。顺妃娘娘真是善解人意。难怪皇后娘娘和皇上都喜欢顺妃娘娘呢。” 胡顺妃微笑着说:“姐姐说笑了,妹妹哪有姐姐这般受皇上和皇后娘娘宠信。” 李淑妃也不敢太过分,又向朱橘微笑:“恭喜殿下,如今可是抱了一个大粗腿呢。” 朱橘直往胡顺妃身后躲。 自从李嬷嬷死后,她每次看到李淑妃,就觉得好像看到了一条吐着信子朝她笑的蛇,浑身寒毛直竖。 李淑妃说完就扬长而去。 朱橘低声说:“我讨厌她。” 胡顺妃轻轻叹气:“娘教你宫里的第一个规矩,再讨厌一个人也不可以显在脸上,更不可以说出来。” 朱橘低头:“是。” 胡顺妃摸了摸她的小辫:“回去没人的时候,悄悄跟娘说。” 朱橘:“橘儿记住了。” 胡顺妃:“哎呀,我们橘儿马上要上学了。娘给你准备书包和文房四宝,做新衣服去。好吗?” 朱橘又高兴起来:“好。上学是不是就能见到哥了。” 胡顺妃叹气:“你见不着他。” 一说起这事,她也发愁。 她这个儿子啊,啥都好,就是不喜欢上学。 可是孩子的爹,老朱,那个强硬蛮横的一个人,都妥协了,她能有什么办法? 只能随他去了……. ----- 老朱今日在朝堂上宣布,说他决定过了中秋,就让朱标监国。 中外政事先报朱标,朱标拟定处理意见,再禀报他。 同时命中书省和刘伯温辅佐朱标。 百官在这件事上意见出奇的一致。 群臣都拜倒山呼万岁。 言官想的是,朱标比老朱耳朵根子软弱了,只要他上了台,他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中书省那帮淮西勋贵能在朱标身边占一个位置,也都心满意足。 只要没被踢出权力中心,其他的都好说。 听说这事是朱柏向老朱提议的,言官就越发不好意思再炮轰朱柏了。 算了吧。 反正到时候国库一缺钱,老朱肯定会逼朱柏把银子又吐回来。 刘伯温也觉得朱柏这一次干得漂亮,不枉他在朱柏身上花了那么多心思。朱柏办成了大事,其他小毛病,小错误,可以忽略!! 朱柏也很高兴:转移炮火的策略成功。 只要朱标站在最前面,就没人为难他。 他就可以安心闷声发大财。 然后老朱又宣布增设一个通政司,以曾秉正为使。 通政司掌内外章奏和臣民密封申诉之件,受理冤假错案,贪腐舞弊,向皇上秘密建言等。 因为曾秉正不需要经过任何人,直接向老朱汇报,所以权力挺大的。 其实老朱就是怕有人控制朱标,连带把他的眼睛耳朵都捂上了。 毕竟刘伯温和胡惟庸一个是言官首脑,一个是淮西集团新贵,他们两个要联合起来,能把整个朝堂把持得密不透风。 然后言官们又像是被蛰到屁股的猫儿,个个都是一副恨不得咬死曾秉正的样子。 第181章 行家 散了朝,老朱心情很好,乜斜着朱柏:“老十二立了功,受了委屈,这个查抄王公公家的事情就交给你去办了。” 二虎忙上来把宅邸清单递上来。 朱柏接过扫了一眼,暗暗感叹:二虎确实对老朱忠心耿耿,他若是想瞒报一两个宅邸,也没有人知道。 可是他却不但把户部报的列出来了,还把户部不知道的也写上了。 朱柏对二虎拱手:“二虎大人辛苦了。” 二虎惶恐还礼:“殿下折煞微臣了。” 朱柏对老朱说:“王公公亲近家属加起来就有十几个宅子。儿臣身边的人都有活干,实在是忙不过来。父皇要是能指个会算账又信得过的太监给儿臣,就最好不过了。” 老朱身边认识字的太监没多少。 要认识字又信任的,就更少了。 关键这个人还要能日日跟着他,而不会影响老朱日常。 数来数去,就只有云奇了。 老朱望向朱标问:“你可有想到什么人?” 朱标想了想:“母后身边的云公公跟随父皇多年,信得过。云公公之前是读书人。” 他不好推荐自己身边的人。 推荐马皇后身边的人,老朱肯定同意。 老朱点头:“行,就他了,咱这就叫人去跟皇后说去。” 那边,马皇后收到老朱传来的话,交代了云奇好好伺候协助湘王,就赶紧放他出来找朱柏报到了。 来了坤宁宫后,云奇被那些能言善辩会讨好马皇后,得宠的太监们呼来唤去,只能干些外围扫洒,搬运重物的活。 马皇后平日正眼看他的机会都很少,更别说这样近距离跟他说那么多话了。 云奇紧张到说不出囫囵话,只能磕头了。 其实他有些害怕。 之前他服侍朱柏的时候,就被朱柏的淘气折磨得够呛。 听说朱柏如今改了性子了,变得更恐怖,不再干掏鸟摸鱼的小坏事,而是专门干谋财害命那种大坏事。 ----- 朱柏背着手在寝宫外等着,朝云奇微笑点头:“云公公。许久不见。” 云奇一路小跑而来,有些气喘。他本来就结巴,见到朱柏越紧张,越紧张越说不出话,越说不出话越紧张。 最后到声音只在喉头打转,发出“咯咯咯”的声音,却说不出完整的字。 朱柏垫脚拍了拍云奇的肩膀,温和地说:“不要紧张。我们都是老熟人了,不说话也没有关系,会干活就行。” 云奇惊讶地抬头看了一眼朱柏。 朱柏小时候知道他结巴,还偏要逼着他说话,然后听他把一个字重复说很多遍,就会笑得前俯后仰。 完全不像大家口中的小阎王....... 因为老朱不断地给朱柏寝宫派人,如今朱柏寝宫小太监小宫女加起来三十多个人。 除了平日留守寝宫的,其他都是跟着朱柏到处转,干活。 朱柏领着人先去王公公弟弟住的那栋宅邸。 昨日就有亲军都尉府和刑部的人把院子围了起来,门上贴了封条。 犯人们都已经被押到了刑部。 这会儿里面都是金银珠宝,古玩字画。 见朱柏来,立刻有守卫上去撕了封条打开门。 朱柏进去,他的人立刻转身关门,然后训练有素的,各自带着人开始干活清点东西。 这些人跟着朱柏抄了没有十家也有八家了。 朱柏早就给他们分了工。 富贵管金银票据。 长寿管字画古玩。 多福管珠宝玉器。 旺财管木器铜器。 他们点完了用箱子一装,贴上朱柏特制的封条就抬到朱柏寝宫去,然后慢慢再算账汇总。 云奇不知道该去哪边好,有些惶恐。 朱柏说:“你去看古董字画吧。长寿也是个半路出家的,也不太懂。” 云奇忙拱手算是应了,跟着长寿去了。 朱柏闲着也是闲着看多福点珠宝。 啧啧,上好的祖母绿大摆件就十几个,还别说镯子玉簪玉佩这些小东西。 真有钱,一个死太监这么有钱,真是没天理。 不一会儿,长寿那边忽然吵闹起来:“这就是真迹。” “假......的。” 朱柏对多福说:“你继续。我去看看。” 然后他慢悠悠踱过去了。 长寿和云奇对着一幅画在争执。 长寿滔滔不绝:“《窠石平远图》被北宋郭熙晚年创作的精品。画的是深秋景象,虽然着墨不多,但有着出神入化的意境和阔达开放的境界。精妙的用笔后人无人能及。” 云奇:“假的.......” 长寿憋红了脸,指着那画:“山石多用卷云或鬼脸皴;画树枝如蟹爪下垂,笔势雄健。独创三远画法,高远是远方的山峰和水边的山石;深远是茫茫无限的前山到后山;平远则是恬淡飘渺的近山望远山。” 云奇:“假......假的。” 长寿:“这画绢都不是本朝的东西,怎么会假?” 平日长寿都是笑嘻嘻的,难得见到被气成这样。 朱柏说:“长寿,长寿,你先不要生气,听云奇讲。” 长寿见朱柏来了,也不敢造次,只能闭嘴垂手安静站着。 云奇结结巴巴,断断续续,但是也能勉强说清楚。 他说,郭熙乃北宋宋神宗最喜欢的画师,作画只用河北画绢。 宋朝蚕种北方地区多为三眠蚕,幼虫期短、食桑量少、茧形小、丝量少、茧丝纤维细、抗病能力弱。而南方地区四眠蚕吐出的丝较粗织出的画绢易晕染。 别说如今的大明,就算是后来的元朝也达不到北宋的绢本纤度。 之所以说这个画是假的,是因为它的画布不是宋朝的河北绢,而是元末的苏州绢。 朱柏一听苏州绢就明白了。 苏州特么就是个文物造假大集市啊。 他看过一本书上写元明两代苏州仿造文物的水平:“姑苏诸技艺皆精致甲天下,善为伪古器,如画绢之新写者,而能使之即旧;铜鼎之乍铸者,而能使之即陈。” 长寿越听脸上的表情越不自信。 云奇继续结结巴巴补了一刀。 郭熙画画速度很快,所以线条流畅,山水清明。 这个仿造的,虽然造的很真,但是始终是照着别人的画,所以难免手抖,流水和山石边缘细微之处,隐约可见痕迹。 朱柏掏出广东官牙局送给他的放大镜看了看。 确实! 第182章 其实知道心疼人 “烧了。”朱柏毫不犹豫下令。 长寿一脸惊讶:“啊。殿下,真的烧了吗?” 万一是真的呢? 那可就太可惜了。 朱柏说:“都确认是假的了,干嘛还留着。” 长寿只能拿到院子里,取出火折子点燃了画,然后看着那张被人小心翼翼保存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宝贝”瞬间化成了灰。 朱柏把云奇叫到一边,低声问:“你这么肯定,还有别的原因吧。” 云奇说:“没有。” 朱柏淡淡望着他。 云奇只能小声说:“奴才告诉殿下,殿下可不能说出去。” 朱柏点头:“好,放心,你说。” 云奇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说:“因为,真迹在李善长大人那里。” 朱柏瞬间就明白了。 攻占应天城的时候,李善长带人先入集庆路府衙保护典籍,顺便就把一些藏在府衙的一些字画给占为己有了。 老朱那个粗人,哪里会去注意这些,眼睛肯定只盯着珠宝玉器金银财宝。 他可再不能这样。 不然被人骗了还不知道。 要学! 要好好学! 朱柏冲云奇一拱手:“没想到云公公对古玩字画如此了解,以后还请多教教我。” 云奇受宠若惊,忙跪下磕头:“殿下折煞奴才了。” 朱柏点头扶起了他:“不必害怕,在我这里,只看重能力。出身,品级,都不是问题。” 他对长寿招手。 长寿忙过来:“殿下。” 朱柏说:“这样吧,古玩字画这边,交给云奇。本殿下给你派个别的活儿。” 长寿虽然不情愿,却知道云奇确实比他强,更不敢违抗朱柏:“是。” 朱柏小声说:“你比较细心又懂行。本王想要几件大氅,交给别人不放心。这里面皮草想必不少,你去清点一下,务必帮本王挑几件好的来。最好是银狐黑狐的,貂皮。实在不行,孔雀裘也可以。还有那人参鹿茸虎骨豹鞭,各种补品,都给我好好清点带回去。我要自己留着。” 长寿又开心起来,忙应了带了几个人进去了。 朱柏自己带着几个卫兵跟着云奇看他点字画。 这个王家,字画古玩虽然攒了不少却没几件真品,就是个人傻钱多的冤大头。 跟后来有些富豪真是一样一样的。 啧,没文化真可怕。 ----- 朱柏他们清点了足足一日才把一个宅子的东西点完。 长寿还真找出了六七件用狐狸腋下皮毛做的大氅轻薄细软,又遮风保暖,还不沾水。 这么好的大氅,宫里也找不出一件来。 啧啧。虽然王家没文化,但是很会享受啊。 还有几十件用各种皮毛做的。 朱柏带着这些大氅回了宫。 他先去了御书房,给朱标和老朱一人一件银狐皮的大氅。 朱标微微皱眉:“如此奢侈,怕是不好。” 朱柏咧嘴笑:“我说哥哥啊,这是抄家抄来的。又不是我们花国库的银子买的。而且这东西又不像银子能存几十年。放在国库里几年就长霉烂了。放着不用才叫暴殄天物。如果要用,这天下除了我们皇家,还有谁有资格用?” 朱标一想,也是,接了大氅,对朱柏行礼:“如此,多谢。” 老朱早把它披上了,然后开始骂娘:“这些贪官,真是比咱会享受多了。亏得老十二查出来了,不然咱不是白白做这个皇帝,还不如一个太监来的舒服。” 朱柏对老朱拱手:“父皇。臣搜出了好多件,打算给母后也送一件过去。” 老朱点头:“好好好,应该的。给你胡顺妃也弄一件吧。咱前几日见她还是穿着棉衣。棉衣哪里有这个保暖,又不挡风。” 朱柏等的就是这句话,忙又说:“多谢父皇。儿臣还查出几件小一点的。打算也给自己和朱橘拿一件。朱橘可是住在胡顺妃那里,要是穿得太寒碜,岂不是丢我的脸?!” 老朱眯眼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老实了。这么小的事情,还要一件一件问咱。咱叫你去查抄,那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朱柏嘿嘿一笑:“父皇点头了,儿臣才敢穿呐。” 老朱指着他:“你知道咱最喜欢你什么吗?就是手握重权,身居高位,始终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像那些人,手里有点权就飘了,手伸太长。小小年纪,也是难为你了。” 朱柏:“儿臣不敢僭越。儿臣有的,都是父皇,母后和大哥给的。” 老朱:“嗯。你既然要做好人,就索性做到底。就给你那些还没出宫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一人一件吧。省得他们说咱偏心。” 朱柏说:“是,我这就去办。” 朱柏给马皇后送大氅。 马皇后的反应跟朱标一模一样的。 朱柏又少不得劝了她几句。 然后马皇后也想通了,只叹息:“我们在宫里省吃俭用一年也不够别人这般奢靡一下。” 朱柏说:“可不是嘛。而且母后的身体健康比什么都重要。一件抄家抄来的狐皮大衣,若是能让母后不受冻,很值得。” 朱柏也跟马皇后报备了给胡顺妃狐皮大氅的事。 马皇后笑:“唉,难得你这么周全。母后怎么会怪罪,尽管去吧。” 宫里每个小公主小皇子,都穿上了轻薄保暖的狐皮或貂皮大氅。 虽然妃子们嫉妒除了皇后只有胡顺妃有狐皮大氅,可是看自己的儿女们穿上漂漂亮亮的,心里也舒服了一些。 ----- 朱柏给胡顺妃找了件纯白的,给朱橘找了件大红的。 想来她们两个人穿上应该都很好看。 夜里富贵帮朱柏给胡顺妃送大氅和补品回来。 朱柏急切地问:“怎么样,我娘怎么说?” 富贵说:“顺妃娘娘说,哎呀,湘王殿下嘴里说讨厌妹妹其实很知道心疼人嘛。” 他把胡顺妃的温柔表情和语气学了个十成十。 听得朱柏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直翻白眼。 其他宫人却被逗得捂嘴狂笑。 富贵又噘嘴学朱橘:“哥哥最好了。” 朱柏恶心得快吐了:“草,不许再学朱橘说话。她都够让我恶心了,你再学一遍,更恶心。” 第183章 一句话都给骂了 朱柏带着人抄了足足半个月才把王家抄完。 然后又花了几日汇总列清单。 朱柏托着下巴,看富贵他们点银子点到手发抖,暗暗叹气。 曾经,我有一个梦想,就是数钱数到手抽筋。 没想到,这么快就实现了。 终于抄完了家,朱柏拿着清单去向老朱汇报。 老朱看了看,就交给内库去登记了。 老朱说:“老十二。这几日,你用了云奇如何?” 那日朱柏说起要人,他才想起自己身边还有这么一号人。 云奇跟了他也快十年了,一直不声不响,老老实实。 他当时把云奇冷落到一边,一来是因为云奇是读书人出身,他怕重用了云奇,以后会有内官干政的危险。 二来,也是云奇口吃,实在是不好怎么用他。 想想,如今宫里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云奇更靠得住,品级低的太监了。 朱柏说:“还行。他对古玩字画鉴定颇有见地,而且没那么多话和小心思。” 就算是觉得很好,他也不会直说。不然一下就被老朱看出来他打的算盘了。 听朱柏这么一说,老朱反而觉得云奇口吃不说话倒是个优点了,问:“那你觉得尚宝监掌主管就让他来做怎么样?” 朱柏说:“后宫大事,父皇说行就行。儿臣不好多嘴。” 老朱:“那就这么定了。” 朱柏一脸兴趣缺缺,说:“哦……儿臣就想知道,那十几套宅邸怎么办。” 果然还是个孩子,完全没有要在宫中安插自己人的概念,只想着那点子银子房子。 这样也好。 太有心机了和野心了,咱以后还不敢让他离标儿太近。 老朱定了定,问到:“你想怎么办。” 朱柏涎着脸笑了笑:“儿臣想要两套大的。但是还没想好用来干什么,只是备着以后万一需要。” 老朱说:“行吧,随你挑。剩下的交官牙局放租收钱。” 马皇后听老朱说提拔云奇做尚宝监主管自然是高兴。 安排她的人当这个职位,以后朱标的位置才会更稳。 她特地把云奇叫过来,交代了几句话。 云奇只管磕头。 他虽然说不出来,心里却比任何人清楚:自己忽然咸鱼翻生,从一个狗不理变成宫里第二有权有势的太监,都是朱柏的功劳。 马皇后最后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云公公,不管以后到了何时何地,都不要忘了你是从哪个宫里出来的。好好做人,好好做事,不要丢我的脸。” 云奇伏在地上:“是。” 这是他从头至尾说的唯一的一句话。 其实想想,这宫里把他当个人看,还肯听他说几句话的,只有朱柏了。 说到底,他是从朱柏寝宫里出来的。 ----- 朱棣一行长途跋涉两个月后才到北平,越往北边走越冷,等到了北平已经是深秋。 他安顿下来后,先向徐达把这一次徐辉祖的事情从头到尾详细讲一遍,以免徐辉祖在信里没说明白,徐达心里有什么误会。 徐达听得冷汗涟涟,不住地骂徐辉祖昏了头,幸好湘王和朱棣机智化解,不然他们全家已经被牵连。他还安慰朱棣,不要跟徐辉祖那傻子计较,多担待他一些。 朱棣不由得感叹自己的老丈人果然是最受老朱信任的武将,果然知进退。 本来按照老朱定下的规矩,朱棣是不参与北平的日常管理的。可一来,老朱指定他做北平官牙局的长官,二来他是北平实际最高长官徐达的女婿,所以兵马司和官牙局实际都是他来主持。 朱棣在徐达的协助下,依照应天的模式,在北平成立了兵马司、官牙局和银庄,然后立刻开始民宅勘定的事情。 徐达早听说朱棣手段了得,看他也不过十六七岁,待人处世却应对自如进退有度,不由得私下向徐长英夸奖:“我女儿寻了个好女婿啊。” 徐长英笑:“他自己却常说,这些一大半都是跟湘王学的。” 徐达静了静,又点头:“若是那孩子,倒也不奇怪。我常听老人说,这世上的孩子是灵童转世。天生就比别人聪明老到。可能他就是。” 朱棣把北平的兵马司和官牙局搞得有声有色。 一时间北方的大宗货物交易都集中到了北平。 ----- 老朱安排进京面圣的几个武官和小王爷们见面。 胡美和朱柏见了面,胡美规规矩矩行礼。 朱柏也规规矩矩受了他的叩拜。 绝对让旁人抓不到半点错。 然后到了交换礼物的环节。 胡美脸上带着温顺有礼的笑,手里捧着一块玉佩,看着像在说客套奉承话,其实嘴里问的是:“你们没事吧。没想到宫里竟然有此等可恶之人。” 朱柏知道他在问天界寺的事,拿出一套“湘王特制”的文具,笑得温润乖巧:“没事。就凭这帮老婆子老妈子,想摆弄本王,简直就是做梦。” 胡美:“臣知道殿下年纪小,心软。不过,不该杀就要杀,决不能让他们有机会报复。而且,能不脏了自己的手就最好了。” 上过战场的人,果然都是这样狠决,奸诈。 朱柏暗暗感叹,回答:“放心,放心。” 胡美:“殿下一定要低调,保护好娘亲和自己。微臣在长沙等你。” 朱柏:“知道了。放心。” 武官们见完小王爷,就各自回了属地。 朱标监国后收到的第一个折子便是吏部的,吕本建议恢复科举考试。 吕本自从上次被朱标谈话之后,严格保持中立态度。 所以他提出这个意见,倒是没有人怀疑是不是淮西集团或者言官集团的策略。 朱标放心拿着折子,跟胡惟庸和刘伯温商量。 胡惟庸一向是个老好人,从不抢着发言。 这会儿朱标问起,刘伯温便当仁不让的第一个回答:“臣觉得恢复科举,迫在眉睫,宜速不宜迟。” 朱标:“嗯,本殿也觉得国家正值用人之际,光靠察举贤才已经不合适了。” 刘伯温:“太子圣明。人多有私心,推举上来的人,庸才居多,皆是党羽。” 也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反正一句话就把李善长和胡惟庸都给骂了。 第184章 吵翻了天 胡惟庸就是靠给李善长送了二百两黄金,才被李善长推荐担任太常寺少卿,又升任太常寺卿,一路青云直上,直至今日。 朱标有些担心胡惟庸被刘伯温明目张胆地鄙视,会掀桌子走人。 毕竟老朱说了,他的决断要刘伯温和中书省都没有异议,才可以呈上去给老朱审定。 要是气跑了胡惟庸,事情还不好办了。 胡惟庸却面色不变,拱手温和地说:“刘大人说的是。臣也觉得科举要尽早开始,不过不可一下堵死了察举贤才,不然很多人反对,推行科举起来就会比较难。而且负责科举出卷和阅卷的人,既要选举清廉有才能办事之人,也要考虑各方势力平衡。” 朱标暗暗惊讶,又多看了胡惟庸一眼。 以前总觉得他只是李善长的跟班,如今才觉得,其实他也还是有几分能力的。 李善长和稀泥的时候多,很少提有用的建议,一切言行都以保住自己权力地位为首,完全不在乎别人骂他。 刘伯温刚好相反,持才自傲,哪怕跟全世界抗衡,也不能容忍别人质疑他的能力。 胡惟庸的温和作风,刚好介于这两人之间。能中和刘伯温的刚烈,却也能适时提出自己的见解。 嗯,倒是个可以试着用用的人…… 刘伯温立刻摆手:“这个不消多说,皇上自会考虑。我等只管把这个事推下去。” 胡惟庸也不争论,只说:“刘大人明智。” 朱标暗暗皱眉:老朱叫我监国,自然是我要考虑周全。怎么还让父皇来平衡。 只是他不会直接这么跟自己的老师说,只说:“如此,本殿就批准了这个,送给父皇看了。” 老朱本来还想把科举的事情往后推一推,现在朱标想办,又是朱标第一个批准的折子,他也不好打击朱标的积极性,便批了个:“明年年初试行看看,再定后续。出题阅卷人员由吏部和中书省,监察御史,太子协商确定。湘王朱柏监督。” 朱柏看着老朱批了这个,皱起脸:“父皇。你叫儿臣协理科举,那不是赶鸭子上架吗?儿臣连八股文都不会写。” 他最讨厌朱熹那一套,朱熹的书他都没背全。 要他来批阅这些照着朱熹著作写的文章,那不是开玩笑吗? 老朱:“咱只要你去替咱盯着。你大哥他比不得你奸猾,咱担心他被人蒙蔽。” 刘伯温和胡惟庸两只老狐狸,奸猾得还各有各的特点。 老实的朱标未必应付得过来。 朱柏叹气嘀咕:“唉,啥时候才能放过我。” 老朱乜斜着他:“说你聪明吧,你有时候脑子真的转不过来。咱问问你,为什么别人削尖了脑袋想要来主持科举?” 朱柏眨了眨眼,装傻:“为什么?” 老朱冷笑:“为了安插党羽啊。” 朱柏:“哦。儿臣不需要这个。” 这个我当然知道! 好比是我录上来的人,以后就是我的门生。 以后这个人不管是当了多大的官,那不都得把我当老师供着吗? 门生多了,以后朝里就是我说了算。 不过,我又不打算一直留在朝里,安不安插人的,有什么意思。 老朱叹气:“等你大哥登了大宝,朝里都是别人的人。然后户部说,官牙不能再让湘王占着了,该收回来。御史说,臣附议。中书省左丞相说,官银庄也早就该收回来了。没有一个人帮你说话。你大哥就算不愿意,也扛不住这么臣子的反对,只能把你手里的东西都收归朝廷。” 朱柏寒毛一竖,倒吸冷气:“嘶,父皇说的是。儿臣一定尽力协助太子殿下办好科举之事。” 呵呵,小子,咱还拿捏抓不住你一个孩子了?! 你眼里就只有钱! 老朱暗暗好笑,点头:“诶,这才对嘛。有付出才有收获嘛。” 所以,次日朱柏就去中书省坐着了。 关于出题和阅卷的人员名单,言官和淮西两边吵翻了天。 朱柏听得哈欠连天。 刘伯温甩了一本字帖给他,叫他先练字。 富贵忙给朱柏研磨拿笔。 朱柏接了笔,在心里问候刘神棍的女性长辈:“写字,写字,我又不去天桥摆摊卖对联,整日练的什么字。” 李善长说:“邓镇才高八斗,出身名门,父亲邓愈乃开国功臣,正是此次科举主审官最佳人选。” 御史大夫:“呵呵,邓镇是你的外孙女婿。你脸皮要不要这么厚?” 李善长:“诶,话不能这么说。举贤不避亲。你倒是推举个更好的来看看。” 御史大夫:“我觉得刘基刘大人最合适。” 刘伯温:“吕本大人比臣更适合做主考官。臣愿为副考官。” 吕本不站队,但并不代表他没有偏向。 刘伯温知道,他至少是偏向朱标的。 一直沉默的朱标问吕本:“吕大人什么意见。” 吏部尚书吕本悠然行礼:“太子殿下若是信得过,臣自当全力以赴。” 本来嘛,科举就是吏部选人。 他来主持科举考试那不是理所当然吗?他肯定不会推脱。 李善长冲胡惟庸使眼色。 胡惟庸只能说:“建议副考官设两个,邓镇大人为其一。” 刘伯温知道不可能完全把淮西排除在外:“同意。” 大家把名单抄出来,才想起要让朱柏签字。 因为老朱说了“湘王监督”。 朱柏不在名单上签“同意”这两个字,老朱看都不会看。 众人转头找朱柏,却见朱柏拿着笔,趴在桌上睡着了。 朱标哭笑不得,过去柔声把他唤醒:“十二弟,起来签字了。” 朱柏茫然睁眼,坐起来,脸上印了个他在纸上画的小猫和几分难看得要死的字:“昂?!你们吵完了?” 众人哭笑不得:大家激动得不得了,你倒是睡得安稳。 朱标把名单递给朱柏。 朱柏扫了一眼名单,皱了皱眉。 正好笔在手里,便顺手沾了墨水,加了个曾秉正的名字在末位,职务是巡查,再加了宋濂和李希颜,协助出题和阅卷。 刘伯温暗暗吃惊:这小子,真不是一般圆滑和缜密。 第185章 最后都是朱柏拿主意 曾秉正、宋濂和李希颜都是中立人士,且有刚正不阿名声。 谁敢徇私舞弊,他们三人定会以命相抗。 选他们三,老朱绝对没有意见。 而且曾秉正也是新任通政司。万一有什么问题,他直接上老朱那里告状去。 宋濂和李希颜则是名儒,让他们坐镇,朝野上下都没有话说,还能提高科举的名声。 这三人一来,等于就把吕本、刘伯温和邓镇的权利都削弱了。 然后朱柏看了朱标一眼。 朱标点头:“甚好。” 然后朱柏就在后面写了个同意,画了他自己鬼画桃符一般的名字。 其实,最后等于是这两兄弟把名单定了,而且拿主意的是朱柏。 前面大人们吵吵那么久,屁用没有! 刘伯温气到胸口闷。 李善长气得暗暗咬手指。 老朱奸猾啊,搞个“湘王监督”,等于给他们上了个“紧箍咒”。 有朱柏在,谁也别想蹦跶太高! ----- 朱标这个名单送上去,老朱一看字迹就知道,前面三个是文官们争吵的结果,后面是朱柏自己加的。 因为朱柏的字实在是…… 老朱批了个准,加了个应天乡试主考官为陈南宾,北平乡试主考官为陶凯。 这两人也素有清廉,公正的名声。 然后老朱苦口婆心劝了朱柏一刻钟,要他好好练字。 朱柏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等老朱停下来,才苦着脸回答:“写字好无趣。” 老朱气结:“不下苦功夫,啥事也做不好。咱做了皇帝,还要练字,就你个逆子,整天偷懒。” 朱柏一脸叛逆杵着,不出声。 老朱干咳了一声:“这个科举,你可还有什么话说。趁着咱没把圣旨发下去赶紧说。” 朱柏坏坏一笑:“父皇想让儿臣出主意可以,但是要答应一年之内不能再逼儿臣练字。” 朱标想笑,怕朱柏撒泼,只能忍着。 老朱冲朱柏抬了抬下巴:“你说。你说得好,一条免一个月。” 朱柏:“科举断了那么多年,一下要重开,怕是很多偏远地方不能通达圣意。所以,儿臣觉得,要做点准备工作。第一,即刻开官学,把有才学的学生聚拢到一起,也好进行考前培训。告诉他们考试规则、顺序,答题要领。以免有些人才因为不懂这些,而错失良机。而且官学还能初筛一下这些人。” 老朱说:“这个可以有。咱就一个月不念叨你。” 朱柏说;“要派个能说会道,而且有威望的人,下去宣传一下参加官学,参加科举的好处,比如上朝做官光宗耀祖。江南学子多有才,可是家中也都很富庶。要是不宣传,督促,这些人可能安于现状,不愿意报效朝廷。同样的对于考中状元的人,要大肆宣传,重重嘉奖乡里和家中,立牌坊。加深之前的宣传效果。” 老朱点头:“不错,这个好。两个月。” 朱柏兴奋起来:“地方州府还要资助本地学子。因为来应天考试,路途遥远,路费不少。不是每个家里都能负担得起的。” 老朱点头:“不错不错,那咱就三个月都不念叨你练字的事了。” 朱柏又说:“还有,儿臣建议不要光考诗赋,策论,也要扩大人才选拔类别。比如精通大明律和案件侦办的,以后可以去大理寺,算术和经济学厉害的,去户部管赋税经济。唐朝科举就有秀才、明经、明法、明字、明算,武举这么多类别。” 老朱说:“这个建议是好的,不过,饭要一口一口吃,先把通晓经书子集的人招进来,再想别的。标儿啊。这三个建议,你去拟旨。这个考试年龄还要规定一下,十五以上吧。要求已读四书五经的人,方许入官学。” 朱标拱手:“是。” 朱柏知道争辩也没有用,因为老朱的出身限制了他的眼界,便说:“行吧,那也免了三个月了。” 老朱对朱标使了个眼色。 朱标对朱柏说:“十二弟,你这个字真的要练一下了。” 朱柏脸上还顶着他自己写的字,真的是一言难尽…… 朱柏脸又皱得像个苦瓜:“刚刚不是说好了……” 老朱翻白眼:“咱只答应咱不念叨,没说你大哥不能。长兄若父,这三个月,就让你大哥来替咱监督你。” 朱标微笑点头:“十二弟,每天三篇字。” 朱柏:“大哥啊,你也跟着父皇学坏了。” 老朱不理他,问朱标:“下去宣传的这个人选谁好?” 朱标说:“十二弟就挺好,反正他能说会道,而且也要下去巡查官牙所,顺便就把这事办了。” 老朱点头:“是,他确实是最佳人选,就是太小了……” 之前一次出去,他差点被人掳走,咱实在不放心。 朱柏低头玩着自己的腰带,压抑着兴奋。 其实他很想去!! 总待在应天,他的计划怎么布局?怎么实现? 可是他不能表现出来,让老朱察觉,不然老朱会起疑不让他去了。 朱标迟疑了一下:“张玉大人带两百兵马司精兵,加上富贵公公带内侍高手十人贴身保护,再命沿途卫所,在外圈保护,应该不怕了吧。” 朱柏立刻说:“卫所就不必了。儿臣不想太兴师动众。再说要是两百多个精兵没办法保护我一个,说出去叫人笑话我大明。” 老朱想了想说:“嗯,等咱再好好考虑一下。反正要举行科举也要两三年才能考完一次。不着急这一时,先把主考和规则定好。” 朱柏:“让儿臣去哪里都行,只要不叫儿臣练字背书。” 老朱瞬间恼了,咬牙:“就算你去天涯海角,也得给咱把文房四宝和四书五经带上。每日写三篇字,背诵半本书。回了宫,咱要一起算账。” 朱柏歪头:啧,好好的,怎么还恼了呢。 ----- 此次科举的细则一公布,李善长家就被踏破了门槛。 这几年“察举贤才”虽然依旧在进行。 可是每回举荐的名单交上去,就没有下文了。 老朱明显就不打算用这些人。 吏部选人,也要老朱点头。 如今想再入仕为官,真是难上加难。 开了科举就不同了。 只要是开了新路子,就有办法想。 第186章 一顿饱和顿顿饱 李善长很痛苦。 放着白花花的银子不能收。 因为他算了一下,六个人里,他只能影响邓镇。 等于没有任何影响力。 今时不同往日,他没有实权,收了钱不帮人办事,肯定会被拱到老朱那里去。 李善长只能老老实实跟人说:“这次本官真的没办法。” 可是那些人都不信,丢下银票,珠宝,古董就跑。 李善长盯着那一堆财物,琢磨了半天,还是把邓镇请来了。 邓镇虽然是邓愈的儿子。 可是邓家人口众多,邓愈长年不在,是个甩手掌柜。 邓镇日子过得不是那么宽裕。 自从邓镇娶了李善长的外孙女后,吃穿用度相比之前上了一个台阶,所以对李善长言听计从。 李善长说:“邓大人年纪轻轻就当上科举考官,真是可喜可贺啊。” 邓镇忙站起来行礼:“多亏了外公推举。” 李善长说:“我大明人才济济,若是没有人拉一把,很难出头啊。” 邓镇忙说:“是。” 李善长:“这些来参加考试的人也是。经过乡试选拔之后,都是人中翘楚。考场里发挥有好有坏,考官个人喜好也不同,考卷一交就只能听天由命了。即便是相同的文章,不同的人看,也会有截然不同的评判。” 邓镇:“是,外公教诲得是。我一定好好批阅。” 李善长说:“我有几个朋友的子侄这一次都要参加科举。过乡试自是没有问题,不过到了院试这里就……若是能提前知道题,多些时间琢磨,他们肯定比在考场急急忙忙写出的文章要更有把握。你知道怎么做吧。” 邓镇心里猛地一跳:草,这是要我泄题啊。 被老朱抓到了,至少满门抄斩啊。 李善长见他不出声,笑了笑:“不用那么紧张,你不用把原题告诉我。说个方向就行。” 邓镇不好直接拒绝,只能说:“知道了。” 科举考试的实施细则也同时发到各个布政司。 乡试定于洪武十年秋举行。 从今年也就是洪武九年十一月起便开始报名官学,为乡试做准备。 除南京乡试的考官由朝廷委派,其余各布政司考官由提学和巡按御史推举。 各地布政司和州府还要负责审核考生的资格。 布政司立刻上书诉苦:穷,没银子。 这么多考生,都要给路费。 州府的银子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大明的惯例是,地方政府的一切开支都是自己解决,朝廷不管。 现在朝廷要选拔人才,让布政司和州府出银子,布政司和州府肯定不愿意。 这是老朱始料未及的。 没有钱,别说是给路费,就连乡试都没办法组织。 这个问题很严重啊。 十一月底,朱柏把他培训的二级官牙局和官银庄的人陆陆续续派遣回去了。 这些人拿了朱柏亲自盖了印章的“培训合格”证书,就去一级官牙局报到,就开始搞二级官牙局了。 正好进了腊月,大家开始准备年货,货物交易频繁。 二级官牙局一开,源源不断的银子往朱柏这里和朝廷里送。 虽然朱柏有钱,可是也不能总是逮着他一只羊薅毛,什么都叫他出钱。 这天老朱在御书房看一会儿奏折,叹一会气,愁容满面。 朱标问:“啊,父皇为何愁容不展?” 老朱:“唉,科举这事估计办不成。” 朱标很着急,问:“为何啊?” 老朱:“布政司说没钱。朝廷也没有那么多银子。” 朱标:“哎呀,我堂堂大明,竟然连个科举都办不了。说不去岂不是叫那些高丽棒子,日本海盗们笑话。” 老朱:“可不是嘛……” 朱柏本来正在骂骂咧咧写字帖,听他们父子一唱一和,暗暗好笑:呦,这是唱双簧呢?想哄着我拿钱出来干活是吧? 呵呵,小爷是那么好骗的? 他目不斜视继续写字。 老朱在心里骂:逆子,平日叫你写个字抓耳挠腮,屁股上像长了疮一般。 今日装得这么认真,还不是听出来咱要花他的银子。 你以为你装聋作哑就没事了吗? 咱今天还就要你掏银子了。 老朱干咳了一声:“老十二,你说这事怎么办才好?” 朱柏抬头问:“儿臣不明白,州府怎么会没银子?民宅勘定,官牙局的分红,都是银子。” 老朱沉默了片刻,说:“他们说银子不够举行考试。” 其实他如何不知道那些官员的德行?只是一下想不到法子逼他们掏银子。 朱柏冷笑了一声:“不够是吧。父皇只要下个旨,给一级官牙局,叫他们去查府衙的账。一查就够了。” 朱标皱眉:“官牙局查州府的账,恐怕不行。” 朱柏垂眼,一边慢悠悠继续写字,一边说:“不查也有办法让他们乖乖配合。” 朱标问:“哦?什么办法?” 朱柏抬头一笑:“只要父皇同意儿臣官牙不分红给府衙。不出两月,他们肯定配合。” 二级官牙局也陆陆续续开了,所有州府都已经尝到了甜头,如何肯停下来? 两年一次科举考试花销和二十四个月的分红,哪个多哪个少,傻子都能算出来。 这就是一顿饱和顿顿饱的区别啊。 老朱想了想,说:“就这么办。” 然后朱柏给一二级官牙所下令,停了这个月给布政司和州府的分红。 府尹们就急了,上书给老朱。 他们不敢直接说朱柏不讲信用,如今站稳了脚,就想踢开他们,只能哭穷,哭诉他们投入了多少人力物力配合官牙局。 老朱统一批复:“是咱叫他停的。咱要官牙局出钱搞科举乡试,资助贫困考生上应天,就只能停了给你们的月银。你们又想拿银子又不想干活,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然后所有府尹立刻回复:“经过仔细盘查收入支出,发现之前计算有误,州府有银子举行乡试,资助考生。只要官牙所恢复支付月银。” 朱柏笑疯了:完美解决! 这些人,永远看不清,有钱的那个才是话事人!! 第187章 朱柏大方到令人发指 夜里胡顺妃又带着朱橘过来。 朱橘的气色比前几日看着要好了很多,又变回了开始那圆润的小团子模样。 而且话多到让朱柏头晕。 “哥,我今天背下来了《百家姓》,要不要我背给你听。赵钱孙李……” “啊,大可不必。” “夫子表扬了我写的字诶。” “呵呵,恭喜。” “娘给我做了新衣裳。” “知道,是我买的料子。” “我的头发好看吗。娘给我梳的。” “我求求你了,你安静会行吗?” “那你跟我说说你最近在干嘛。” “要不。你还是背《百家姓》吧。小点声,别让别人听见。” “好。赵钱孙李……” 胡顺妃这才有机会跟朱柏说话:“夫子跟我说你好多天没去文华殿了。” 朱柏叹气:“我听得打瞌睡,反正去了也惹夫子生气,何苦呢。” 胡顺妃也叹气:“你还是要好好上学。整日在街上混算什么。” 朱柏:“放心,娘。我不学这些也没妨碍。” 朱橘:“我背完了。夫子说。只要我好好练习,我的字很快就会比你的好看了。” 朱柏:“话不能这么说。我只是毛笔字写不好。我硬笔书法还是不错的。再说我那个叫狂草。狂草,你知道吗?一般人欣赏不来。” 朱橘说:“夫子说你那个叫鬼画桃符。给支笔给猴哥练几年,也比你写得好。” 朱柏:“切,字写得再好有个屁用。我问你四十六的平方是多少?” 朱橘:“什么叫平方。” 朱柏:“三角函数学诱导公式口诀是什么?” 朱橘:“听不懂。” 朱柏:“黄圆豌豆是显性还是隐性?” 朱橘:“豆豆?” 朱柏:“呵呵呵。这三个你都不知道,你好意思跟我说学习。好好上学吧,小姑娘。” 朱橘扑到胡顺妃的怀里大哭:“哇,娘。他欺负我。” 最后朱橘从朱柏这里讹走了半只烧鸡一包点心,才罢休。 啧啧,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朱柏抱着猴哥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咂嘴。 ----- 朱柏为了让胡顺妃开心,今日跑去文华后殿跟朱标一起上课。 今日是陈南宾讲《洪范》九畴。 一个字都没听懂。 其实他也没打算学什么,就是想来问问陈南并打算怎么办这个官学。 打听好了,他好浑水摸鱼,啊不,顺便挑几个好人才。 毕竟他的官牙局,官银庄的生意那么好,太缺人了。 再用考试挑人,太费周章。 陈南宾一下课,朱柏就跑过去对他行礼:“陈夫子好。” 陈南宾冷冰冰的:“做什么?要是殿下想为朋友打听考题什么的,还是趁早打消念头吧。” 朱柏哭笑不得,拱手:“夫子莫怕,我就想问问您打算在哪里开官学。” 小爷要是想提拔个把人,哪里需要通过科举这么麻烦?! 跟老朱说一声就好了。 别人向老朱推荐,老朱要不要,不好说。我推荐的,老朱肯定喜欢。 陈南宾犹豫了一下,说:“微臣暂时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 老朱倒是拨了银子,但是那点银子,实在是杯水车薪。 剩下的缺,只能陈南宾自己想办法贴补。 这就是个费力不讨好的活儿。 李善长这种,是有力无心,有钱也不会拿来干这种事。 刘伯温、宋濂则是有心无力,想拿钱出来也没有钱。 所以老朱在朝堂上询问哪位官员愿意跟陈南宾一起组建国子监,压根没有人出声。 老朱只能说,先招到学生,再给陈南宾配手下。 陈南宾现在还是光杆司令。 朱柏咧嘴笑:“要房子,要银子您找我啊。” 陈南宾抿嘴,不出声:你这小阎王的便宜岂是那么好占的?到时候你要提点过分的要求,我若不答应,你岂不是要撒泼? 朱柏:“我没有别的企图,就想从官学挑几个人。您知道的,有些人,不适合读书做文章,但是做生意是一把好手。” 陈南宾满脸狐疑:“真的?” 朱柏一脸诚恳:“真的。” 陈南宾:“啊,挑人可以。不过不能白挑。殿下只要拿出足够银子,随便挑。” 这个官学,不是说叫人来,就会有人来的。 好比张三,饱读诗书,符合官学的条件,可是家贫,每日要去挣口粮。如果来上官学,他可能就要饿肚子。 所以最好是官学还能每月给他点生活费,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这样,大家才会都想来官学上学。 官府才能优中选优,而不是矮个里面挑高个。 当然,为了杜绝纯粹来混吃混喝的人,进官学也是要考试的。 朱柏犹豫了一下,问:“多少。” 陈南宾伸出一根手指:“一年至少得这个数。” 朱柏松了一口气说:“一千两?没问题。” 陈南宾眼睛瞪直了。其实他想说一百两。 没想到朱柏这么豪气! 直接给了一千两!! 把他整不会了。 他算过,官学最开始就招一百人,就算其中有一半需要资助,老朱给了五百两,朱柏再给一百两。 那也够给这些学生每月发一两银子,够他们日常花销了。 若是在市井间工作,少的每天能挣30文钱,多的每天也只有70文钱,日日劳作,一个月也只能得一两二两银子。 朱柏上前捉住陈南宾的手:“夫子,说好了。我给你一千两银子,你每年让我挑三十个人。” 陈南宾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说:“湘王,你确定吗?” 相比抠抠搜搜的老朱,朱柏简直大方到令人发指。 可朱柏这么小,万一转身就反悔不给银子,或是去老朱面前告他敲诈,那他不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楚了。 朱柏大眼睛里满是诚恳:“夫子,莫怕,本王别的都没有,就是有银子。况且支援大明教育事业,是本王的荣幸。” 只要你让我随便挑人,别说一千两,一万两我都愿意。 毕竟一个好的牙行经纪,一个月都不止帮我赚一千两了。 陈南宾眼圈发红,恭恭敬敬朝朱柏拱手行礼:“那微臣就替天下寒门学子,谢谢殿下了。” 他们总说朱柏顽劣不堪,只会钻营。 可是每次朝廷有了难题,出手相救的都是朱柏。 让他们这些自认为是朝廷栋梁的大人们着实汗颜。手机用户请浏览wap..org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188章 国子监来了个小阎王 老朱“借给”官学的宅子就是之前徐辉祖“捐”出来的那一套。 本来宅子就保养得不错,所以陈南并摆几张桌子就能开张。 而且如今有了朱柏的资助,陈南宾也有底气了,立刻就在门口贴出告示开始招生。 凡符合科举考试条件的人都可以来官学报名。 既然是堂堂京师的官学,自然就不能跟下面州县一样,要有个上档次的名字,叫“国学”又叫“国子监”。 不论官民贵贱,进了国子监都是师生。 可是开门招人第一天,来报名的人寥寥无几。 朱柏一看:这样不行,没人来报名,我也挑不到人。 他回了宫就溜到御书房找老朱了。 老朱和朱标刚好把今日要处理的奏折处理完,这会儿正在聊天。 见朱柏一脸郁闷进来,老朱乜斜着他:“怎么了,蔫儿了吧唧的。” 朱柏歪头说:“父皇。儿臣听说有的人能力很强,但是不善于考试。好比父皇这种,文治武功天下第一,可若要正儿八经参加科举,却未必考得过那些酸儒秀才拿状元。儿臣就更加了怕是连乡试都过不了。” 老朱和朱标被他幽怨的语气逗得笑出了声。 老朱:“逆子,想不到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朱柏讪笑了一声:“那是。科举三年一次,有些人十年寒窗,可能只有一次机会。对考生是损失。若是只能录到擅长考试的腐儒,对朝廷也是损失。” 老朱哼了一声:“嗯。所以才有‘察举贤才’这个法子啊。可是推荐上来的人的质量不行。” 朱柏说:“‘察举贤才’的弊端在于,只需要一个人认可就能推荐,没有任何考核。若是这个人再有私心,或是只听闻名声并不了解被推举的人,最后推举上来的人质量自然就不行了。” 老朱摸了摸下巴,问:“听你那意思,莫非是有好法子?” 朱柏说:“国子监入学就要考试,中间和期末都要考试,有考试成绩这个硬指标。况且夫子们与学生日日相处,对学生的学识、能力和为人了如指掌。如果学生在国子监表现突出,夫子完全可以直接向父皇直接推荐,试用。省去了三年那么久的周期,让好的人才能尽快被用起来。” 老朱说:“成绩可以造假。再说这还不是陈南宾一人说了算。” 朱标:“如今国子监只有陈夫子,以后若是夫子多了,可以采用三分之二认可制度。就是学生在六个夫子里得到四个夫子的举荐签名就可以了。” 老朱垂眼思索这件事情:咱不可能让国子监只有一直文官集团的人,以后多半是淮西和文官集团各占一半。 如果能得到三分之二的人的认可,至少证明这个人能两边通吃,而且确实有才。 嗯,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老朱抬眼望着朱柏:“咱再给这事加个保险。这个推荐名单上需要有太子或者你签名才有效。” 朱标若是了解被推荐的人当然最好,可是他以后会很忙,未必有空去国子监,朱柏整天在国子监里面晃,而且看人的眼光还挺毒的。 朱柏的脸皱成一团:“这事就不要扯上儿臣了吧。” 话说到时候他自己看上的人,又被夫子们看上了,还得逼着他签字送去给老朱用啊。 老朱看他不愿意,立刻明白了他心里打的小算盘,冷笑:“要,一定要。” 朱柏还要纠缠,老朱没理他了,直接问朱标:“你觉得如何。” 朱标说:“还是父皇考虑得周到。儿臣完全赞成。” 然后他们两父子就兴奋的商量细则去了。 朱柏的目标达到了,在一边无聊的打哈欠。 老朱瞥了他一眼:“你一天在国子监打瞌睡,都还没睡够吗。赶紧回去,少在这里让咱看着烦。” 朱柏忙行礼:“欸,那儿臣走了。大哥,我走了。” 然后一溜烟跑了。 早朝,朱标亲自宣读了这道圣旨。 朝堂上顿时暗流涌动。 这个圣旨完全改变了国子监的效力。 之前是个救济贫困学生的福利机构,现在变成了官员预选机构。 进了国子监,等于是已经摸到仕途的门边了。 鉴于昨日老朱问话,没人都没出声,这会儿就算再想去国子监,也没人敢表现出来,只附和道:“皇上圣明。” “此乃对科举的绝佳补充。” 也有言官站出来说:“湘王年幼,权力太大。” 老朱抠了抠耳朵:“这句话听得咱耳朵都起老茧了。以后相同的话,别说了。烦人。” 就再没有人敢反对了。 这道圣旨一下,来国子监报名的人由一两个变成了二十个。 数量还是很少,而且其中以官宦子弟居多。 朱柏认识其中几个,都是之前想进兵马司和官牙局被他拒绝了。 陈南宾越发失望。 朱柏安慰道:“夫子莫忧。大家大概还不知道国子监,过几日就好了。” 其实学子们持观望态度,朱柏完全能理解。 对于一个没有背景的平民百姓,参加科举是一条耗费巨大,回报却不确定的路。 老朱建朝应天的时候,光被授予公侯伯这三个爵位的就有六十五人。 还不包括六部的官员,各种皇亲国戚。 寒门学子苦读十年,过五关斩六将撑到最后,也可能被人家一张名帖就给挤掉了。 而且就算考上了,俸禄也很低。 没有一点抱负和毅力,是不会来走这条路的。 陈南宾:“惭愧,惭愧。微臣学问太浅,大概别人看不上。” 朱柏想了想,用手点着桌上的名单说:“夫子需要立个威。” 如果国子监的入学考试很严格很公正,至少能给大家一点信心。 陈南宾看了一眼面前的名单:“嗯。” “国子监”举行了第一场考试。 参加考试的只有二十个人。 十个平民,十个官宦子弟。 刚好对半。 朱柏和陈南宾亲自监考。 那十个官宦子弟不怎么怕陈南宾,却挺怕朱柏的。 他们本来就是来拼爹的,可明摆着谁也不可能拼过朱柏……手机用户请浏览wap..org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189章 刁钻的考题 陈南宾给了每个人一炷香,写一首七言绝句,要朱柏出题。 朱柏说:“本王也不为难你们,就写一首咏秋的诗吧。不过要求诗里不能出现‘秋’字。不能抄袭前人的句子。” 下面的考生快把他骂死了。 好刁钻! 又要咏秋,又不能出现秋字。 果然是个小阎王。 朱柏坐在上面饶有兴致看下面的人抓耳挠腮,心里乐开了花:这就难了?可见你们这些人都是不学无术的。 原来我在下面写诗的时候,夫子跟看耍猴似的。折磨人还挺好玩的。 一炷香很快过去,诗交上来,陈南宾看了其中一张,脸都绿了。 朱柏伸头过去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字:五百两,让我过。 朱柏笑劈叉了:好特么直接! 那十个平民有八个写得都还不错。 这十个官宦子弟,却只能挑出两三个。 其中一个是:“一片两片三四片,五六七八九十片。落叶纷纷无穷尽,夏日已过冬未至。” 既不押韵,还抄袭。 只是刚看过“五百两,让我过”,陈南宾觉得这个都已经算过得去了,也录了。 次日被录取名单和被拒绝的人员名单同时被贴在国子监外面的墙上。 茶楼酒肆里就开始议论这件事了。 “诶,这个陈南宾也真是不怕死啊。连李善长的外甥都敢拒绝。” “哈,还贴在墙上,等于就是拿大耳巴子啪啪啪地抽李善长的脸啊。” “真是太痛快了,看来这个国子监,还是挺公正的。” 这边个个拍手称快,那边李善长家里鸡飞狗跳。 外甥上门哭诉:“那个陈老头太欺负人。还不是仗着朱柏给他撑腰。不收我就不收我,还把我名字贴出来在大门口,这不就是赤裸裸的羞辱,打大舅您的脸。” 李善长脸憋得通红,平时见了面客客气气的,没想到这个酸儒这么不给面子。 不出这口气,他这十年首辅岂不是白当了!! 而且,绝不能再让陈南平那个老酸儒一个人把持国子监! 不然长此以往,他的人就会越来越少,刘伯温的人就会越累越多。 ----- 来国子监报名的人忽然多了。 朱柏看陈南宾一个人忙不过来,从牙行调了两个经纪过来帮他登记接待。 他就在一旁笑眯眯看着。 嗯,这个看着挺机灵的,不错让他去做经济 那个说话好听,长得也挺顺眼,可以,做不了经济做迎宾也行。 来报名的多是些年轻人,也不认得朱柏,只想,哪里跑来个孩子捣乱,还笑得色眯眯的,贱兮兮的,看得人心里发毛。 看看天色不早,好像也没什么人来了,朱柏伸了个懒腰。拿了自己记的名单,准备走。 要不是为了官牙局以后有人用,他才懒得浪费几天在这里。 二虎带着几个人进来,见到朱柏拱手行礼。 朱柏微微挑眉:“诶,二虎大人也来上国子监?” 二虎苦笑:“殿下莫打趣我了,微臣来带陈南宾回去问话的。” 朱柏皱眉:“你有什么话好问夫子?” 二虎低声说:“有人到通政司举报陈夫子在国子监考试的时候收受贿赂。皇上很重视,要亲自审陈南宾。” 朱柏问:“谁举报?” 他出的题,看着陈南宾改卷,统共就二十个人,前后就花了一个时辰都不到。 要贿赂也要有机会才行。 二虎犹豫了一下:“按照通政司的要求,是不能对外泄露举报人的姓名。” 朱柏冷笑:“所以,诬告也不怕了?” 二虎说:“若是查明诬告,自然要追究责任的。” 朱柏点头:“行吧,本王跟大人一起回去。” 二虎挥了挥手,把陈南宾带走了。 陈南宾想来想去自己也没做错什么,加上朱柏一副很生气的样子,未必是自己把这个小阎王得罪了? 那一千两银子,果然不能拿。 老朱坐在御书房里,也阴沉着脸。 见朱柏跟陈南宾一起进来,他的脸色更不好了。 朱柏暗暗诧异:诶嘿。稀奇,陈南宾受贿,莫非还扯上我了?! 老朱说:“陈夫子,有人举报说湘王逼你受贿,要你改卷的时候徇私,可有此事?” 朱柏笑出了声。 老朱问:“你笑什么,咱还没问你呢。等咱问到你,有你哭的时候。” 他自己也知道给“国子监”拨的银子太少,所以有些心虚。 所以他一听曾秉正说朱柏收钱办事,就火冒三丈。 这可不就是个来钱快的好法子吗? 朱柏收人家一百两,给陈南宾五十两,啥也不用干,就净赚五十两。 陈南宾为了让“国子监”能运行起来,就只能接受朱柏的银子了。 朱柏叹气:“父皇。您是气糊涂了吗。儿臣要想卖官鬻爵,还用走科举这条路这么麻烦吗?您忘了您上次直接从我这里抢走了两个人送到户部去了吗?而且,儿臣再蠢也不拉上陈夫子这种老顽固受贿,留下把柄。您就算不信儿臣也要信陈夫子啊。” 老朱一愣,转过弯来了。 朱柏掏出昨天那二十首诗放在桌上:“父皇。您看看。这是昨日儿臣和夫子现场出的题让他们作诗。要是您,会录取谁。” 老朱一看那几首诗,还有陈南宾游龙走凤一般的行书和朱柏那没人看得懂的字,便确定这两人是被冤枉的了。 “这几首诗,狗屁不通,别说夫子,儿臣都看不上。”朱柏说:“儿臣不但没有受贿,还捐了一千两银子给‘国子监’办学。” 老朱一听朱柏捐钱了,很开心,然后立刻又警惕起来:“你怎么会这么好心?” 朱柏冲老朱眨了眨眼:“因为儿臣也要挑人。” 老朱忙指着朱柏对陈南宾说:“听好了,咱的旨意,在科举考完之前,不许这逆子从‘国子监’带人走。” 朱柏咂嘴:“您这么干就没意思了。” 老朱冲他翻白眼,安抚了陈南宾几句。 朱柏说:“父皇,如今‘国子监’的学生多了起来,陈夫子一个恐怕忙不过来,” 也不能每天都要给官牙局的人来给国子监打白工。 就算他愿意,经纪也不愿意,因为耽误赚银子的时间。 第190章 你竟然敢耍我 而且刘伯温和李善长他们也不会让陈南宾一人独大,肯定马上要塞人进来了。 与其等到他们塞人,还不他先举荐几个真正有用的人呢。 老朱:“你有什么推荐。” 朱柏会这么说,肯定已经是有想法了。 朱柏歪头想了想说:“儿臣推荐吴伯宗。” 吴伯宗是老朱钦点的大明朝第一个状元,才貌双全。 他参加过科举考试,知道套路,主持乡试,大家都心服口服。 最重要的是,相对宋濂他们,他年轻许多,所以思想相对要更开放包容。 如果全让陈南宾这种老学究来教,以后国子监出来的恐怕都是死板无趣的小夫子。 朱柏之所以一开始没有推举他做会试主考官,是因为听说吴伯宗为人敦厚老实,担心立场不坚定。 所以憋到现在才出声,让吴伯宗先配合陈南宾主持乡试,来考验一下吴伯宗。 反正只要科举顺利办下去,两三年一次,吴伯宗有的是机会。 老朱微微点头:“咱想想再说。” ----- 从御书房出来,陈南宾有点闷闷不乐。 想来自己清贫一生,一心为国家挑选人才,不惜贴钱创办国学,结果还没开张,便被人诬陷。 后面乡试的时候还不知道会出现多大的困难。 朱柏追上了陈南宾:“夫子,夫子。” 陈南宾停下脚,恹恹站住了,拱手:“殿下。” 朱柏咧嘴笑:“夫子不必忧虑。那不是还有本王吗?有本王给你撑腰,你怕虾米。” 陈南宾看了他一眼,郑重拱手:“多谢殿下。” 此刻这句话说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真心。 老朱审问起贪官来,可绝不手软。 今日要不是朱柏在边上三句两句就打消了老朱的疑问,他少不得又要脱层皮才能脱身。 ----- 次日老朱在朝堂上任命吴伯宗,孔克仁为应天乡试副主考官,即日起协助陈南宾开办“国子监”。 孔克仁自老朱起兵之时便追随左右,常与老朱论天下之事,深受老朱信任,也是个可以直接向老朱告状汇报的人。 看来老朱这是担心有人在乡试中动手脚,觉得连曾秉正都绕了弯子,不能直达圣听。 老朱散朝前意味深长地说:“听说有人开始动歪心思了。咱就在这里放句话,这是朝廷选拔民间人才的正途,若是科举考试都不能公平,咱这大明哪里还有公平之事。咱会好好盯着科举。陈南宾是咱指定的主考官,谁要敢乱动,堵塞寒门学子上进之路,到时候可别又来叽叽歪歪,说咱心狠手辣,嗜杀乱杀。” 李善长站在下面听得心惊肉跳,总觉得老朱这就是在敲打他。 其实他本来打算今天散了朝就去跟老朱建议把陈南宾贬到岭南去种荔枝,现在看来暂时不能动陈南宾了。 老朱顿了顿又说:“陈夫子太忠厚老实了,难免被一些刁钻奸猾之人欺负。朱柏……” 朱柏正琢磨等下散了朝去吃什么好,猛然被叫到名字,一脸茫然走出了列。 老朱:“你那个‘如朕亲临’的牌子倒是用到要紧的地方,别只想着拿它砸核桃。遇到那恶意捣乱的乱臣贼子,直接先斩后奏。” 朱柏脸皱成一团:你在这里说这话,倒是让他们害怕了。可是我又成了公敌了。 老朱挑眉声音微扬:“嗯?” 朱柏只能行礼:“臣遵旨。” ----- 散了朝,吴伯宗出了宫门便看见李存义老远就冲他打招呼,忙回礼。 状元郎果然比那又臭又硬的陈南宾要圆融识趣得多。 李存义暗暗感叹,然后笑眯眯地说:“吴大人有空跟下官坐坐,喝个茶吗?” 吴伯宗被老朱钦点了状元后,任命为礼部员外郎。然后一做就是五六年没动静。 两年前李善长向老朱建议升他做了礼部侍郎。 所以,李善长算是对吴伯宗有提携之恩。 吴伯宗一伸手:“有空,李大人这边请。” 两人到了李善长开的茶楼里的雅座。 李存义叫人上了上好香茶稀奇干果鲜果点心十几样,摆了一桌子。 吴伯宗说:“李大人有事尽管吩咐,不必如此客气。” 李存义笑了笑:“唉,我那小外甥丁赋想去国子监。” 吴伯宗也听说了李存义外甥被陈南宾拒绝的事,笑了笑:“其实,比起在国子监跟那么多人挤在一起,令外甥在李家私塾上课要舒服得多。再说私塾的先生也能单独指点他,他学业进步得更快。国子监里面,我们三个人轮流上,要对至少几十个学生,恐怕照顾不周。” 李存义说:“嗨,我们也不是非要去占国子监的便宜。只是想从国子监过乡试。” 他那个外甥有几斤几两,他心里很清楚,靠硬考,肯定过不了乡试。 进国子监也是为了能被直接推荐当官。 吴伯宗点头说:“好。” 李存义大喜:“如此,就太谢谢吴大人了。” 吴伯宗略坐了坐,也没有动桌上的东西,就走了。 ----- “国子监”又进行了一场考试。 相比第一场,来的人多了几倍,气氛也严肃很多。 丁赋这一次有吴伯宗关照,自信了很多。 毕竟吴伯宗告诉他,这个题目他最熟悉,肯定能写出来。 然后题目发下来一看:写一篇景物赋,不限地点。 丁赋就傻眼了,痛苦抱头:最熟悉,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特么的,熟悉这个“赋”字有鬼用啊。 丁赋拼命地朝吴伯宗使眼色。 吴伯宗都当没看见。 丁赋最后只能随便写了几个字交上去。 一想到自己的名字明天又会出现在“耻辱榜”上,他就气得直咬牙。 特么的。这个吴伯宗也欺人太甚!!比陈南宾还可恶。 不好好教训一下吴伯宗,他以后还怎么在应天混?! 丁赋等着吴伯宗落单,把他堵在了一个桥上。 今日朱柏没空去管国子监的考试。他要忙着全城去找清单上的人,然后说服对方在国子监下课以后来官牙局做兼职。如果喜欢这份工作,万一求取功名不得,也可以来官牙局全职。 一上午见了几个人,这会儿他正沿着河往回走,远远就看见那个交白卷的草包把吴伯宗堵在桥上。 第191章 仗势欺人真爽 朱柏本来不想管的。 可是吴伯宗是他推荐的,万一屈服于丁赋的淫威搞点徇私舞弊的事情被老朱发现,还会牵连他。 他歪头想了想,叫其他人在原地等着,自己踱到桥下。 吴伯宗淡淡地问丁赋:“丁公子有何事?” 丁赋说:“明知故问!!你告诉我的是什么题?说什么我一定能做出来,跟我很接近。” 吴伯宗故作不解,说:“今日的题目写景物赋,这个赋跟丁公子的字可不就是同一个字吗?” 朱柏在下面听了差点笑出声:吴伯宗看着敦厚老实,原来这么奸猾。 看来能拿状元的人果然不简单。 丁赋彻底恼了:“特么,你一个小小四品官竟然敢耍我,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吴伯宗微微皱眉:“言语粗俗,不可教也。国子监要是录了你这样的人,让真正想学习又有才华的人怎么办?” 丁赋说:“他们怎么办关我屁事。小爷今天就要好好教训一下你。” 他揪住吴伯宗的领子。 吴伯宗不紧不慢地说:“殿下还是好好约束一下自己吧。前几日,湘王还在官牙局门口打了人屁股。” 丁赋自然知道,因为被打的是他表哥李世茂。 他吓得立刻松了手,又觉得没面子,挥手掀了吴伯宗的官帽,想要扯乱他的头发。 吴伯宗又淡淡地说:“你这样已经触犯了《大明律》了。拔髮方寸以上、笞五十。若血从耳目中出、及内损吐血者、杖八十。” 丁赋涨红了脸,想朝吴伯宗脸上吐口水。 吴伯宗退了一步,冷声说:“以秽物污人头面者、罪亦如之。” 丁赋吓得把口水又咽了回去,想了想,看了一眼桥下,坏笑:“你自己从这里跳下去。” 到时候真有人问起来,他只说他和吴伯宗在桥上偶遇,吴伯宗忽然发狂,自己跳下桥。 反正这里都是他的人。吴伯宗没有证人,百口莫辩。 吴伯宗说:“不。” 丁赋朝身后的家丁摆了摆手:“来把他推下去。呵呵呵,这个大明律上总没说吧。” 吴伯宗看了一眼桥下悠悠河水:“我乃皇上钦点的状元郎,朝廷四品官员。你怎么敢这么羞辱本官。” 此时已是初冬,水冷似冰,他从这里跳下去,就算不受伤也要感冒好几天。 丁家的家丁撸袖子逼近,拽着吴伯宗的衣服往桥下推。 吴伯宗死死抱着桥上的石狮子,可他毕竟是读书人,哪里有如狼似虎的家丁们力气大。 丁赋拍手大笑:“哈哈哈,你不是常说,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吗?你现在这幅死狗模样才叫斯文扫地。” 卧槽,真是恶霸无赖!! 朱柏从桥下慢悠悠走上去,重重咳了一声:“咳。” 丁赋一看朱柏,立刻叫人:“停停停。” 然后朝朱柏点头哈腰,满脸堆笑:“殿下好。” 啧啧啧,这样子,真像只癞皮狗,没有半点气节。 朱柏暗暗在心里骂着,不紧不慢靠近,然后抬手照着丁赋脸上就是一巴掌。 “啪!” 丁赋被打得头一偏,完全懵了。 朱柏没等他说话,反手又是一巴掌。 “啪!!” 丁赋捂着脸,哆嗦着嘴唇问:“殿下为何打我。” 朱柏揉着手,龇牙一笑:“没有原因,就是看你不爽,想打。” 你特么三番五次来国子监捣乱,我还不打你啊?! 你特么自己行贿不成,还敢诬陷我受贿,我还不打你啊?! 我打你算轻的!! 我特么杀了你,你都没话说。 丁赋指着朱柏对吴伯宗说:“吴大人,你可是礼部侍郎,这合理吗?你刚才还说什么来着?以手足殴人成伤要打板子,怎么这会儿不出声了。” 朱柏垂眼悠闲地看着自己的指甲,“吴大人,皇上在《皇明祖训》中说什么来着?” 吴伯宗拱手回答:“回殿下,皇上在《皇明祖训》中说‘凡庶民敢有讦王之细务斩’,意思就是如果有平民百姓胆敢揭发藩王的事情就直接杀头。” 就算他老舅官再大,丁赋自己一无功名,二无爵位,也是平民百姓。 朱柏抬眼望着丁赋:“你去告啊。要本王带你入宫面圣吗?” “不告了,不告了。”丁赋吓得腿软,忙对家丁挥手:“走走走。赶紧走!” 朱柏挑眉:“本王让你走了?!” 丁赋停下脚,怯怯回头,拱手声音发颤地问:“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朱柏暗暗好笑:妈的,又怂又菜还敢来惹事。 他上前就要踹丁赋。 富贵忙上来拦住朱柏:“殿下。” 丁赋快哭了:终于有个讲道理的人来了。 富贵温声劝朱柏:“殿下,这么用力,小心等下手疼,脚疼。殿下想教训他,让奴才来就好。您只要说是打死还是打残就行。” 丁赋吓哭了:妈呀,朱柏还是个孩子,打两下子,还不至于伤他。富贵可是个大内高手,一拳能把他打死。 “来来来,本王知道你好久没活动了。”朱柏笑嘻嘻退了一步,指着其他人说,“本王知道你们也是打份工,不容易。所以今日只要你们乖乖看着不插手,本王就不牵连你们。不然,等下你们断胳膊断腿的,丁家也未必会为你们请跌打大夫。” 丁家的家丁面面相觑,其实他们巴不得不动手,都悄悄后退。 富贵就撸袖子上去了。 丁赋想跑,被富贵一脚踹在背上,直接往前扑倒,摔了个嘴啃泥,牙齿掉了几个,满嘴血。 然后富贵把他拎起来,左一拳右一脚把丁赋打得扑过来倒过去,满地滚,哭天抢地。 开始他还骂家丁,骂丁赋。 到最后也不敢骂了。 朱柏在一边看得笑出声:干,教训这种无赖恶霸,真特么解气。 丁赋虚弱地朝吴伯宗伸出手:“大人,救我。” 吴伯宗觉得差不多了,对朱柏说:“殿下,打死了人也不好。” 朱柏才懒洋洋对富贵说:“好了。” 富贵停下手,把衣服整理好,脸不红,气不喘,悄无声息站到一旁。 朱柏上前一脚踏在丁赋的胸口,阴森森地说:“以后,别来本王的地盘捣乱,听明白了吗?不然本王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第192章 欧阳伦真没用 丁赋忙点头:“知道了。” 其实他没有去朱柏的地盘捣乱啊。到底是哪里惹到这个小阎王了。 丁赋鼻青脸肿被家丁们扶着跌跌撞撞走了。 朱柏望着他们的背影,心情无比好:仗势欺人的感觉原来这么爽。 他捡起地上的官帽递给吴伯宗。 吴伯宗接过戴好,一丝不苟地给朱柏行了个大礼:“多谢殿下。” 若不是朱柏,他今日这顿苦头是吃定了。 朱柏也规规矩矩还礼:“吴大人不必客气。本王也是临时手痒。不过,吴大人坚持原则这一点,本王甚是欣赏。希望吴大人以后一直能这样。” 吴伯宗说:“微臣可以为殿下做点什么吗?我从不欠人人情。” 其实他是有些忐忑的。 毕竟朱柏的无赖名声在外,方才帮了他,会不会向他提什么过分要求呢。 朱柏想了想:“你要非要还本王,就建议陈夫子在国子监教学生增加算术、地理和律法。本王不想国子监教出来的学生都是书呆子。” 吴伯宗犹豫了一下,回答:“这倒是好事,只是皇上那里……” 朱柏笑了笑,不再说什么,带着人扬长而去。 吴伯宗站在桥上,目送朱柏远去,沉思:朱柏这人虽然不守礼法,不过方法总是最有效。 ----- 多了两个助手之后,陈南宾的国子监才算是正儿八经开张了。 吴伯宗来了后,向陈南宾建议教授算术,地理和律法。 陈南宾摆手:“先把经书典籍学好再说。不要学那些没用的。” 朱柏听吴伯宗说了,哭笑不得:这个陈南宾还真是迂腐死板得很。 难怪大明三百多年,硬是到末期才能出徐霞客、宋应星、孙云球和方以致这样的其他理工人才。 作为一个理工生,他之前看到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个情势不扭过来,经济不发达,科技不进步,他也舒服不了。 他想了想对吴伯宗说:“不急,等本王找个机会去跟皇上说说。” 朱柏有事没事去国子监转一转,看看有没有官牙局能用的人。 那帮穷书生知道是朱柏赞助的他们,个个对朱柏心怀感激,毕恭毕敬。 朱柏去了国子监,他才知道,天下真的有读书人为了读书吃不起饭,衣不遮体。 大应天的深冬,滴水成冰,竟然还有人只穿了一件补丁摞补丁的薄夹袄。 他皱眉盯着那人,脑子里想的是:他不冷吗?他不冷吗? 富贵他们也不知道这个“小阎王”在想什么,没人敢提醒朱柏。 等到下课的时候,朱柏才意识到自己浑然不觉,盯着人家看了半个时辰。 等朱柏再来,发现那个人没来。 他歪头想了想,问陈南宾:“夫子,那个只穿了件夹袄的人没来吗?” 陈南宾抬头眯眼看了看:“哦,也许可能没来。臣老眼昏花,暂时还认不得那么多人。” 朱柏哭笑不得,其实他也没记住那人的长相,就记得他衣服很破。 朱柏又去问吴伯宗:“吴大人可记得昨日坐在那里的那个人。” 吴伯宗犹豫了一下,小声说:“他大概是被殿下看得不好意思了,去打零工挣钱买衣服了。” 朱柏皱眉琢磨这件事:没钱买房租房,看病,这个他能理解。 毕竟买或租房子一次性投入多,治病却是个无底洞。 按照如今中城集市的价格,做件棉布棉衣只需要五六十文,做短工也就是个两三天的工钱。 要是老幼妇孺,他也能体谅。 可是作为一个青壮劳动力,只要肯干,怎么会吃不饱穿不暖? 国子监才开了几天就有人退学,影响太坏了。 大家有样学样,熬不到科举考完,国子监就没几个人了。 朝廷有没有人用,他不管。 如果大家都不读书,以后连官牙局都挑不出可用的人,就跟他有关了。 他问吴伯宗:“夫子可知道他住在哪里吗?” 吴伯宗:“微臣记得他好像叫欧阳伦,住在西城。那个名册上登记了住址的,待微臣翻来给殿下看看。” 朱柏拿到欧阳伦的住址,也不听课,也不挑人了,带着人就去西城了。 他一走,学生和夫子都松了一口气。 这个“小阎王”坐在这里,就算什么也不干,也让他们觉得压力很大。 朱柏在西城没找到人,心里想着这人能去哪里赚钱呢,又回到官牙局。 然后便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哆哆嗦嗦立在官牙局大宗货品交易那边的院子里。 因为这边的商户经常要找劳力来搬运货物,所以常有些人来这里找短工活儿。 啧,脑子也不笨啊。还知道来这里找活儿干。 朱柏暗暗好笑,也不过去,悄悄站在一旁看欧阳伦最后能找到什么活儿。 一个商人出来,在厅里叫着:“搬运粮食,一袋一百斤,五文钱一袋,要五个人。” 然后一堆人涌上去了。 欧阳伦没动。 朱柏抿嘴:一百斤,是有点重,这小子瘦弱的身板,估计扛不住。 然后又出来一个人:“搬干果,五十斤一袋,搬一袋三文钱,要五个人。” 然后涌上去的人更多了。 欧阳伦还是没动。 朱柏微微挑眉:嘶,这小子想什么。嫌弃钱少? 第三个客商:“搬棉花,十斤一袋,一袋两文钱,要三个人。” 院子里几乎所有人都跑上去了。 欧阳伦只顾站在原地打摆子,还是不过去。 眼看到了中午,大家都散了。 欧阳伦一个活计也没上去接。 眼看着大家都散了,他也不走,又去房屋买卖那边了。 朱柏叫人在房屋买卖这边专门划了一块出来给作为短工招工的告示,不收牙钱,当是给百姓的福利。 那上面贴满了需求。 招打扫庭院的人,一日二十文钱,男女不限,需要三日。 需要熟练绣工两名,男女不限,每日三十文钱,裁缝一名,每日八十文钱,需要一个月。 需要轿夫两名,六十文钱一日,需要三日。 各种各样,需要手艺和不需要手艺的短工都有。 欧阳伦仔仔细细每一个都看过,也没有任何表示。 朱柏气笑了:这小子长得一表人才,却是个绣花枕头。活该连一件棉衣的钱都赚不到。 第193章 六部分三派 朱柏对富贵说了几句,自己上了二楼坐下。 不一会儿,欧阳伦也被富贵带了上来。 欧阳伦伏在地上:“殿下找小人何事。” 朱柏叹了一口气:“本王也没有别的事情,就好奇,你到底想找什么工作。” 欧阳伦说:“小人是读书人,那些活不是卖苦力,就是做手艺的。小人不能与贩夫走卒之流为伍。” 朱柏恍然大悟:大明的阶级分类很明确,士农工商。 他把自己划到了“士”那一类。 农工商什么的,他自然都瞧不起了。 朱柏气笑了:“那你想找什么活。” 欧阳伦说:“小人就想来看看有没有抄写,算账之类的活计,哪怕工钱少点也行。” 迂腐!活该你饿死!冻死! 你都衣不遮体,食不果腹了,还瞧不起能给你钱的金主。 你这种人,就算是考上了科举,也对朝廷无益。 亏我还以为你有什么难言之隐,想帮帮你。 朱柏在心里暗骂,一边对富贵挥手示意把欧阳伦带下去,一边说:“行。你加油。” 结果欧阳伦下去,便刚好碰到有个书店的人,在问:“谁擅长地理,我要刊印个地图,想要找个人帮忙标注山川地名,顺便校勘一下。” 欧阳伦讷讷回答:“我没学过地理,照着抄还行,校勘怕是不行。” 朱柏在上面捂眼:我去,高不成低不就,能找到活儿才怪。 百无一用是书生!! ----- 朱柏想这个事情,想得太投入,以至于晚饭时咬着筷子出神。 马皇后和老朱交换了个眼神。 马皇后给朱柏夹了一筷子干豆角:“柏儿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呢?” 朱柏眨了眨眼,说:“母后,儿臣昨天看到国子监有学生穿着夹袄,他不冷吗?” 老朱哼了一声:“当然冷了。能买得起衣服,谁想挨冻。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一出生不愁吃穿,动动嘴皮子就大把银子往口袋里流。” 他小时候可尝过挨冻的滋味,真是冻得骨头里面都痛的。 马皇后起身进去,拿了几件棉衣出来:“柏儿,这是我和宫中妃嫔们亲自纺线织布做的袄子。原本也是想拿去给城中穷苦百姓。既然你今日说起此事,便由你带去给他们吧。” 朱柏忙站起来对马皇后拱手:“不如让太子殿下明日带到国子监送给学生们,顺便慰问一下。” 国子监里的学生搞不好以后就是朱标的臣子,这个拉拢人心的事情,自然是要让朱标去做。 马皇后对朱柏的识趣很满意,其实就算朱柏不说,她也会叫朱标一起去。 毕竟朱柏资助了国子监学生月钱,要想办法为朱标扳回一局。 她直接跟朱标说,意图太明显。 朱标忙起身行礼,然后双手接过棉衣,:“儿臣替学生们谢过母后。” 他把棉衣交给贴身太监又坐下,问朱柏:“十二弟。你不是资助了月钱,如何还会这样。” 朱柏说:“我跟陈夫子他们商量,上满一个月才给一个月钱,而且要看考勤和表现。不然怕有那好吃懒做的人专门来混月钱。” 他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自然要用在有用的地方。 朱标微微点头:“说的也是。” 朱柏凑到老朱面前,涎着脸笑:“父皇。” 老朱一脸戒备往后靠:“干嘛,有事说事。别这样笑,笑得咱心里发慌。” 朱柏收起笑脸,说:“儿臣最近的经书生意不太行了。儿臣听说地图挺好卖得,想把上次兵马司画的应天城地图删掉一些敏感信息,然后刊印出来卖。外面的地图良莠不齐。要是应天城的地图卖得好,儿臣还打算叫各布政司州府把所辖范围内的主要城镇和全国的地图都整理出来,刊印成册。以彰显我父皇江山辽阔,地大物博。” 老朱被朱柏吹捧得周身舒畅,哼了一声:“听着倒是挺好的,只是你那个认路的本事,呵呵,你做的地图,咱不敢用。” 听说上次他地图都拿反了,带着人在南城兜了一下午的圈儿。 还说什么天下第一名仕、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刘伯温关门弟子。 啧啧啧…… 朱标也忙说:“这个勘测绘制地图是利在千秋的大好事,恳请父皇批准。” 老朱皱眉:“咱自然知道是大好事,可是大明江山地域辽阔,要把所有地方的地图都绘制清楚,怕是需要很多人力物力。” 第194章 李善长的糟心事 户部和工部一听,忙说:“皇上圣明。” 对嘛,大家一起干,才像样子。 老朱说:“光这么说说,没有激励,各位怕是不给咱好好干活。那就这样吧。咱也学兵马司和官牙局,搞个绩效考核。明年中秋之前,务必把图册汇集到翰林院,国子监。根据各部所领的地域图册完成好坏打分。做得好的,咱给年终奖励,做得不好的,那就得挨罚了。国子监和翰林院各领一半地图刊印汇总。一样的,做得好的,咱有赏,不好的,咱一样要罚。” 本来不出声的其他官员这会儿也只能应了:“遵旨。” 立了赏罚,想不干也不行了。 陈南宾忽然哆哆嗦嗦出来跪在地上:“臣有罪。” 老朱挑眉:“嗯?!夫子怎么了?” 陈南宾:“国子监都没有教地理。” 老朱想了想:“没关系,从现在到明年中秋,不也还有九个月吗,现在开始教,到时候勘定汇总肯定没问题。” 陈南宾有些为难:“臣,无能。”关键他也只会经书子集,不会地理这些杂学啊。 老朱想了想,说:“刘基,你每月去国子监教几天地理。务必让他们懂得基本的地理知识。” 刘基忙应了:“遵旨。” 听说朱柏都把国子监的经费解决了,之前他的顾虑也没有了,正等着老朱这句话呢。 且不说有推荐人才的权利,就说国子监里的人,以后很有可能就是朝堂的栋梁。 去教学,才有门生,以后才好办事。 李善长跪下:“臣恳请皇上给臣一个为国出力的机会。” 刘伯温能看明白的事情,他当然能。 一定要混进去,哪怕教个书法也好。 老朱感叹:“李大人真是为咱分忧。这样吧。今年的国子监是咱的老十二捐了银子才能开下去。李大人就负责明年的银子,直到考完殿试考完。” 李善长猛然抬头:“啊……” 老朱问陈南宾:“陈大人,老十二捐了多少来着?” 陈南宾:“湘王捐了一千两银子。” 老朱似笑非笑看着李善长:“那李大人就拿两千两吧。剩下的,咱来想办法。这样,肯定能撑到科举考试完。” 张嘴就要两千两雪花银,老朱你怎么不去抢? 李善长按捺住自己尖叫的冲动,低头说:“砸锅卖铁,臣也定要支持国子监。不过臣还想将臣组织编写的《太祖训录》《大明集礼》讲给诸位学子听。将圣上的威严散布到诸学子中。” 老朱想了想,说:“这个是要讲啊。李希颜,李夫子,你也去讲吧。你治学严谨,也好规整一下国子监的纪律。” 李希颜忙出列:“遵旨。” 老朱又说:“吕本,你也去讲讲为官的廉洁公正之道。给这些未来的朝廷栋梁好好提个醒。” 吕本也应了。 如此一来院士主考官三个有两个都去国子监了。这两个人肯定趁机会把有能力的学生都网罗到自己门下。 李善长十分着急,冲胡惟庸使眼色。 胡惟庸上前行礼:“陛下。吕本大人公务繁忙,有时候恐顾不到,恳请皇上让邓镇大人作为吕本大人的助手。” 老朱冷眼看着他们明争暗斗,当不知道,点头:“也好。” 朱柏暗暗咂嘴:“啧啧啧,一个讲师的位置争得这么开心。之前说要成立国子监的时候,你们可都是往后缩的哦。” 散了朝,李善长越想今天老朱罚银子这个事情越觉得不对。 上次罚他,是因为中城兵马司。 这一次又是因为什么? 因为丁赋? 丁赋虽然想贿赂陈南宾,可最后也没有成,还被朱柏打了一顿。 若按老朱以前的性子,这两件事情已经扯平了。 也不是罚不到他头上。 看来还有别的事。 瞧见朱标和朱柏都出了宫,李善长估摸老朱这会儿应该是一个人在御书房看折子,便去求见。 老朱没见他,说没有空。 这绝对不是好现象。 李善长很惶恐,在外面跪了下来:“皇上,臣有罪。” 老朱没出声。 李善长就趴在地上不敢动。 跪了大概半个多时辰,里面才传出老朱幽幽的声音:“让他进来吧。” 李善长忙站起来,也不敢捏揉酸麻的腿脚,趔趔趄趄进去了。 进去后,他又跪下了:“罪臣百室来了。” 老朱听见“百室”这两个字,从奏折里抬起了眼:“说说看,你有什么罪?” 李善长磕头:“臣愚钝。” 老朱把笔一丢,眯眼看着他:“咱病了几日,你和驸马竟然连个慰问折子都不上,李家人如今架子很大啊。” 李善长心里一惊:不可能。李祺有没有上折子,他不能肯定。因为他们两小夫妻住在别院,基本上也不过来问安。所以他几天都见不着李祺。 可是他这种官场老油条,怎么会放弃这么好的拍马屁机会?! 他一回去就拿出毕生文采,写了一篇近万字感情真挚的慰问折子,看得他自己都眼眶发红,然后立刻就交给胡惟庸了。 胡惟庸跟他什么关系? 绝对没有胆子,也不可能扣下他的折子。 那就只有可能是老朱睁着眼睛说瞎话,或者朱标扣下了。 他若是说写了,最后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递到老朱手里,岂不是更像狡辩,甚至是指责朱标或者老朱?! 不,不能这么说。 万一以后折子又被找到了呢? 他现在若是打落牙齿活血吞,直接吃了这个哑巴亏,岂不是一点后路不给自己留? 李善长心里算计妥当,又磕了一个头:“臣本想入宫探望,又怕打搅到皇上歇息。” 老朱暗暗冷笑:那就是人也没来,话都没一句了。 你都到这里了,话说得这么清楚了,还不认罪?! 咱对你那些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不知感恩,反而变本加厉,日渐一日的骄纵狂傲。 真是让咱寒心啊。 呵呵,以后再也不能惯着你了。 老朱垂眼:“行了,这次都罚了你了,就算了。下去吧。” 李善长看了一眼老朱,嘴唇蠕动,最后一句话也没有说,磕了个头,颓然出去了。 第195章 最受欢迎的是神棍 散了朝,朱标命人捧着马皇后赐的几十件棉衣,拉着朱柏去了国子监。 朱柏本来不想来的。 朱标有意拉着他,是想为朱柏也博点好名声。 朱柏出主意出力,最后受益的却是他。 每次都这样,他总觉得占了朱柏的便宜。 学生们得知是马皇后和宫里的嫔妃娘娘们亲手做的,都十分感激,恭恭敬敬从朱标手里接了衣服。 今儿欧阳伦刚好在。 因为他几日都没找到活,觉得这样也不是办法,况且国子监还要看出勤才给月银。 没想到太子殿下亲自来送棉衣。 真是天助他也。 他从朱标手里接过棉衣,跪下恭敬磕头:“殿下真是爱民如子,小人原为殿下肝脑涂地。” 朱标笑了笑:“不必如此,你们穿着衣服时常记得皇后娘娘的教诲和鼓励,发奋读书,将来为我大明多出力。” 朱柏瞥见朱标眼里一闪而过的不屑,暗暗诧异。 朱标对才见一面的人表现出这么明显的喜恶,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朱标又勉励了学子们几句,才出来。 他对朱柏说:“大哥难得有空,今日便跟去官牙局看看。” 他这是想了解市场行情,好了解全国各地实际的经济情况,而且他本来就有监督官牙局的责任。 朱标咧嘴一笑:“大哥来帮忙,我求之不得。” 朱柏叫人拿出账本给朱标。 朱标随手翻了翻,就放在了一旁。 他对朱柏说:“那个欧阳伦,没有半点读书人的气节。这种人容易被金钱权势收买,若是得了势,便会猖狂狡诈,原形毕露。不管多有才,都不可以重用。” 朱标这是怕他把欧阳伦推荐上去,所以特地要跟他讲一声。 朱柏笑了笑:“知道了,大哥放心。我也不喜欢他。没想到大哥跟我一样。” 他们两个人都不喜欢欧阳伦,欧阳伦至少在举荐这条路上被判了死刑。 ------ 国子监如今成了大明天下学术最强聚集地。 虽然还有很多人来报名,可是一来国子监只有那么大,经费只有那么多,除非特别有才的,经过三个考官考核通过,才可以特别录取。 所以那意思,基本上就是:这次就这样了,下次请早。 不过朱柏觉得不能阻挡大家好学的心,不论身份年龄,就算不是国子监的学生又想来听课,都可以来旁听,但是只能站在走廊或者门边,不能在课堂上走动,打搅其他人。 陈南宾对这个建议很赞成,说孔夫子授课的时候,都是有教无类,无论屠夫,小偷,只要愿意来都可以。 朱柏建议陈南宾,把夫子们轮流上课的排班表写出来,贴在门外。 国子监的夫子虽然很多,但是终归术业有专攻,只是还是受限。可以邀请各个学科饱学之士来做客座老师讲课。 甚至可以在固定时间安排客座夫子讲课。 今日是刘伯温讲堪舆。 他的名气大,大家对这个又都感兴趣,所以今日来旁听的人特别多。走廊上,门口院子里的树上,房梁上,柱子边都站满了人。 刘伯温一看,叫人在课桌中间走道上放了蒲团,让一些年老体弱的人可以坐下来。 朱柏本来不想来,却被老朱派来旁听。 外面人多,鉴于朱柏之前的“光辉事迹”,夫子们怕出事就让他讲台后的屏风后面听。 身边还跟着张玉和富贵。 他有些莫名其妙,在刘神棍家里听,在大本堂听,在文华殿听,还没听够,还要把他按在国子监听。 翻来覆去都是那些东西,有什么好听的。 刘伯温今天讲的如何选择跟自己八字相配的阳宅地基。 他尽量挑相对简单易懂的讲,还结合了之前的实例。 下面的人听的津津有味。 其他官员暗暗翻白眼:呵呵,你个叫“基”的老贱人。还不就是为了博眼球,拉拢民心。 你是想做皇帝还是怎么的?要那么多民心干什么? 刘伯温讲完。 有人在下面说:“刘夫子以相术闻名天下,可否现场我们看个相。” 然后附和者众:“是啊,是啊,刘夫子帮忙看看手相吧。” “我想请夫子帮忙看八字。” 朱柏本来在屏风后面画阴阳鱼,这会儿听见外面喧闹笑开了花。 我就说嘛,那西市卖肉的张屠夫和中城卖果子的李大婶,怎么今天都跑来了,原来是为了这免费的一个算八字看相。 刘伯温脸上带着温和的笑,说:“大家安静,不要喧闹。既然大家如此好学,我便免费在现场抽取三个人,算八字看面相或是手相,其中一项。” 话音刚落,一个身影便从座位上起来,一溜烟地跑到了刘伯温面前,行礼:“谢谢夫子。” 全场一片寂静之后是暴怒的叫嚷声。 “诶,这个人怎么回事?不是说好抽人的吗?怎么自己就跑上去了?不讲规则啊。” “欧阳伦,你什么意思啊。” “夫子,别给他看,太不讲武德了。” 欧阳伦像没听见就垂眼抄手站着。 朱柏暗自诧异:这家伙,脸皮倒是挺厚的。 刘伯温伸出双手:“众位不要慌。” 下面才慢慢静了下来。 刘伯温说:“这也是缘分,相面本来就讲究缘分。那我就第一个给他相吧。后面两个人,我随便抽。被抽到的人先上来。” 然后他抽了一个大妈和一个更夫。 朱柏歪头想了想:看来刘神棍并不是像他自己说的那样,随机抽人,而是抽的底层人士。 欧阳伦是国子监里最穷困的学生之一。 这个大妈和更夫一看也是穷困潦倒型。 然后刘伯温开始仔细打量欧阳伦。 周遭顿时又静了下来。 大家都屏住呼吸,生怕自己发出什么声音打搅了这位半仙作法。 刘伯温半天不出声。 有些人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 “是太好还是太不好,所以刘夫子不好说啊。” “嘘,别出声。” 朱柏都忍不住站起来,绕过屏风探头看了看。 刘伯温缓缓出声:“你天庭饱满,天生重眉,多有女子追求。山根挺直一落之下,准头丰圆,鼻翼丰满,以后定能娶富贵之妻。” 欧阳伦一听喜不自禁,拱手:“多谢夫子。” 然后就下去了。 第196章 刘伯温也不敢说的话 下面坐得离欧阳伦近的学生,个个小声向他道喜,坐得远的也忍不住仔细打量他。 朱柏在后面听得也皱眉:照理说不是应该把子孙财运官运寿命什么的都讲讲。为什么刘神棍今天只说一个婚姻。真是奇了怪了。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欧阳伦在国子监上学,刘伯温好歹也要测测他能不能考上举人之类的。 所以啊,这个神棍就是胡诌,压根不敢说。 如果预测科举成绩,很快就出结果。要是错了,也是很快被打脸。 然后刘伯温又给另外两个人看相。他说那个大妈会有个有钱有势的亲家。 朱柏觉得好笑,今天是都只说婚姻吗? 反正都是好话就对了。 刘伯温又说那个更夫子孙兴旺,家宅安宁,今年有横财。 有横财这个就更扯了,路上捡个铜板都叫有横财。 这个我也能相啊。 朱柏摇头叹息,接着画他的八卦。 外面刘伯温忽然对更夫说:“忽闻叹息声,想来你横财之后有横祸,请务必小心。谨慎去北方。” 朱柏笔一顿:刘神棍,我就叹口气,你就说人家会横死,不能去北方。 这个也太宽泛了。 我都能糊弄得比你更具体一点。 你好歹也拿出些真本事来。 散学的时候,大家意犹未尽,一边议论着一边从国子监里出来。 刘伯温走到后面,问朱柏:“你怎么看?” 朱柏只能站起来说:“夫子有话没说完。” 刘伯温点头:“没错。可是今天来了这么多人。我看相主要是为了给国子监宣传,不是正业。不需要说完。” 朱柏歪头看着刘伯温:“夫子,是不是你觉得有些话,不好说。” 什么话,不好说,他猜不到。 刘伯温笑了笑:“是,以微臣的身份,和今日相面的地点,有些话,是不好说。” 朱柏想了想,也是啊。若是刘神棍算出来欧阳伦中或是不中,能中多少名,都不能说出来。 因为他主考官啊。他直接说出来,还是在国子监直接说出来。欧阳伦就算中了,也变成了内幕操作。 或者会有人为了让刘伯温算的落空,特地不让欧阳伦中。 朱柏拱手:“还是夫子考虑得周到。” 刘伯温说:“不过,这个欧阳伦,听微臣说完会娶贵妻后,就喜形于色,不问前程和其他,可见是个没有骨气和理想的人。所以他即便是娶了贵妻也没什么福气消受。” 他从国子监出来,却见欧阳伦扶着刚才相面的那个大妈。 “妈,你听见了吗。刘大人说我会娶个有钱有势的妻子,所以你不要着急给我订亲事。” “嗨,那都是没影的事。我觉得刘屠夫家的女儿挺好的。她那么喜欢你,天天来家里帮忙。我们娶了她,我们家每天都有肉吃,多好啊。” 朱柏惊讶得微微挑眉:等等,刚才刘神棍是看出这两个人的关系了,特地抽的大婶,还是真的就这么巧? 朱柏回了宫,老朱就叫他去问话。 “今日上课如何?” “还行。” “别敷衍咱,说具体。” “人来得挺多的。” 朱柏也很为难:老朱,你都有人帮忙打探了,干嘛非逼着我说。 我要直接说了,你一不高兴,处置刘伯温,对我的计划也不利。 所以我肯定是能含糊就含糊。 “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朱柏恍然大悟:哦,你是怕这些人借着国子监讲课,搞什么邪教,聚众谋反啊。 想多了想多了。 不过也是,传说老朱自己都参加了明教,才有今日。 谋反出身的人,总是担心自己也被谋反的人干掉。所以老朱建立明朝后,下诏严禁白莲社、明教,并把取缔“左道邪术”写进《明律》的十一篇,《礼律》中。 他把佛教的领袖弄来朝廷里当官,从某一方面来说,也是因为知道禁止不了佛教,只能近距离掌控。 可见他确实很忌惮这件事。 别人跟他说的,他怕漏掉重要信息。 朱柏毕竟是他儿子,而且他觉得朱柏也是皇权的坚决维护者,很多视角应该跟他是一样的。 朱柏想了想回答:“男女老少,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夫子今天讲的是勘定阳宅,还给一个书生一个大妈和一个打更的看了面相。我觉得他在胡说八道。” 都是些老朱嘴角抽了抽:“知道了。你歇着去吧。” ----- 不管朱柏信不信,反正大家是信了。 自从那日之后,国子监的大部分学生对欧阳伦的态度明显客气亲切得多了。 至少没有人当面笑他穷酸了。 朱柏对欧阳伦也很感兴趣。 毕竟这是一个揭穿刘神棍真面目的绝佳例子。 但凡有个什么有钱有势的女人靠近,他就把人家劝走。 他知道刘神棍会时不时跟朱标、老朱说要限制他的权利。 所以只要刘神棍这一单没算对,以后再跟老朱,朱标吹得天花乱坠,说他会谋反,会影响朱标的地位,朱标和老朱也不会信了。 最近反正除了赚钱,再没有别的事情干了。 他跟了两日就烦了。 这个欧阳伦,每日除了来国子监读书,要么就在家里读书,比宋濂,陈南宾还无聊。 眼看年关将近。 朱柏的牙行也到了一年最忙的时候,每日各种账目、定价和扯皮拉架,再没心思去管什么欧阳伦娶不娶老婆的事。 朱柏收到了一封朱棣夹在公文里顺带过来的信,只有八个字:一切顺遂,有空来玩。 朱柏知道他没有明说的意思是“我赚够了银子还你了。你有空来拿吧”,咧嘴笑:永乐帝果然有手段。这么快就攒够银子了。 朱棣,我来了,我马上就飞到你身边。啊哈哈哈。 ----- 按计划,开了春,朱柏就要带人去巡视一级官牙局,顺便检查乡试准备情况。 算一下,等他把十三个布政司走完,也至少要过了中秋才能回应天了。 老朱思来想去,还是不舍。 这个屁大点的娃娃,跟个小麻雀似的,他总觉得一放手,就会飞走,再也不回来了。 朱柏心里着急,又不能直接说,只能暗示下面官牙局去督促十三个布政使给老朱写折子:“强烈恳请皇上派湘王下来视察工作。” 第197章 终于可以出去了 其实这也是十三个布政司使的真心话。 朱柏是财神爷,能哄他下来转转,说不定一开心,就给他们想出点新的赚钱办法呢? 结果适得其反,老朱就更犹豫了:这帮子奸猾的家伙,到底在打什么算盘。骗着咱把小儿子放下去,好捉住他要挟咱是吧?还是想把咱的小儿子哄得开心了,给他们升官谋私利? 朱柏叹息:老朱这多疑的性子,真是没谁了。 然后年底放假前,广东布政使上了个清奇的折子,说官学没法开。 不是没钱,没地方或者没老师,而是没学生。 自从广州港开放后,大家都忙着出海做生意赚钱,没人想当官。 再说有钱人多,家家都有私塾,也不学什么经书子集,全部都在学外语…… 老朱一听,急了:“长此以往,广东布政司就脱离我大明朝的管辖,成了洋人天下了。这个不行。” 朱标:“父皇圣明,须得派一圆融善言之人下去把这个歪风扭过来。” 朱柏:“我我我,父皇看我啊。” 朱标:“让曾秉正去。” 老朱:“曾秉正正直有余,圆融不足,脑子不好,应付不了那帮奸商。” 朱标:“刘夫子呢。” 老朱:“他去能跟人吵起来是真的,只会让他们越发我行我素。” 朱标:“那李善长大人。” 老朱:“呵呵,他能把广州港所有生意变成他的。” 朱标:“吴伯宗。” 老朱:“他不够犀利。太面了。” 朱标:“胡惟庸。” 老朱:“还需要考察一下他。其实他去跟李善长去没有区别。” 淮西集团任何一个人去都一样。 两父子长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各自皱眉琢磨。 朱柏干咳了一声:“话说,儿臣要去巡视广东一级官牙局……” 老朱:“你大点再说。” 朱标:“父皇要是实在不放心十二弟去,就让儿臣陪他一起去吧。” 老朱皱眉:“那更不行了。” 就是因为担心安全,才不放朱柏去,这会儿搭上一个朱标。 那不是把所有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了? 朱柏也说:“不行。” 他记得朱标就是在某次巡查路上生病死了。他肯定要把朱标摁在应天不让他乱跑啊。 朱标:“父皇。儿臣还不曾把大明江山走遍,若不趁着年轻出去走走,以后怕是更没机会了。” 老朱想了想,也是。 朱标都二十好几了。 之前打仗,咱不敢让他去,基本上都是把他圈在一个地方。 后来定都应天以后,他要学的东西又多,所以除了应天,就只去过凤阳。 朱柏也是一样的。 让这两兄弟下去走走,看看咱大明的风土人物,山川河流,以后治国心里才有底。 老朱说:“那,行吧。开了春,你们两兄弟一起去吧,遇见事也有个商量。” 朱标稳重有余,急智不足,办事犹豫。 朱柏刚好相反,脑子转得快,但是不够稳重。 他们两个在一起,就刚好互补。 朱柏皱眉,叹气:“唉。” 有朱标跟着,他好多事情都不方便。更别说还要确保朱标的安全,会分散他很多时间精力。 老朱乜斜着他:“怎么,有你大哥管束着,不开心了?” 朱柏一脸不情不愿:“还能怎么着,只能我来照顾大哥了。” 能去,总比出不去好。 再说这一次把路走通了,说不定,等他大些,老朱就准他自己去了呢。 老朱被朱柏的话气笑了:“呦呦呦,还要你照顾你大哥。你个逆子。真是一点不懂咱的苦心。” ----- 马皇后开始紧张的准备朱标和朱柏出门要带的东西了。 朱标见马皇后这几日天天忙的团团转,有些不忍,劝慰马皇后:“母后不必那么紧张。我们去了哪里都有府衙接待,还有各级牙行。什么都不会缺的。” 马皇后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你们要从南到北走十几个地方,从春到秋,不带齐东西路上很麻烦。再说十二比你小那么多,多半是你照顾他,他照顾不到你。一点要备齐东西。” 朱标瞥见马皇后鬓角有几根白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盯着那白发看了好几眼。 马皇后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鬓角:“到这个年纪了,就会长白发。标儿不必伤心。” 其实马皇后也才四十多岁,定是这些年吃了太多苦,太操劳。 朱标觉得好像有棉花堵在喉咙里,小声说:“母亲放心,孩儿会小心会照顾自己的。我已经二十多岁了。” 马皇后笑了笑:“唉,做娘的都这样。这还是你第一次离开我身边这么久。千万要早些回来。” ------ 那边胡顺妃也给朱柏准备了不少东西,整日都往朱柏寝宫送东西。 胡顺妃也就罢了。朱橘还往里面添。放了洋娃娃,糖果什么的。 加上朱柏自己添置的,堆得像小山一样高。 朱柏望着这堆东西直咂嘴:“啧啧啧。这一堆东西,还得专门搞个马车才能拉完。” 朱橘扯着朱柏的袖子,仰头:“哥要不把我也带上吧。” 朱柏一脸嫌弃地从她手里把自己的袖子抽出来:“做梦吧你。带着你去,我什么也别想干了。” 朱橘:“那你把猴哥留给我吧。” 朱柏:“不行。那是我的。” 朱橘噘嘴,眼泪汪汪拉着朱柏。 朱柏:“停停停,我买只猫给你,行了吧。” 今年小年团圆饭,有四个王爷都在外面,老朱顿时觉得冷清了好多。 像是无意一般,说:“老二在那边安顿好了,说就是天气干冷得很,别的都还好。老三说吃不惯那边的饭菜,咱把咱最信任的御厨派过去了。这孩子从小肠胃就娇气些。老四适应得最快,毕竟是老丈人的地盘,要什么有什么。老五已经把宋宫修缮好,住进去了。” 他说完了才意识到朱棣和朱橚的消息这里没有人想知道。只有他和朱柏在意罢了。 朱柏也不需要从他这里知道。这小子消息比他还灵通。 老朱和马皇后他们走了以后,朱橘和朱柏走到胡顺妃身边。 第198章 还是李淑妃最合咱心意 李淑妃方才听老朱说朱棡和朱樉的事情之后就一直难过地低着头,这会儿看着周围那些小皇子,想想自己两个儿子都在遥远的北方,眼泪更是在眼眶里直打转。 等马皇后和老朱一走,她就起身走了。 老朱都好久没去她那里了。 娘家被老朱涮了好几回之后,她那几个兄弟都夹着尾巴做人。 那些趋炎附势的奴才,以前“娘娘”“娘娘”的叫得亲热,这会见到她,都当没看见,远远就绕开了。 别说别人,就连她自己身边的宫人们明显都懒了。 今夜也就两个人跟着她。 她的寝宫如今比冷宫还冷清,回去长夜漫漫,孤寂无聊。 御花园里那棵红梅开得正旺,不如去看看花,顺便走走消消食,兴许能早点睡着。 李淑妃想着便慢悠悠踱到御花园。 “娘娘,小心冻手。我来帮你折。”宫女说。 李淑妃:“不用了,我自己来。你们在这里等着。” 那梅花在幽幽的月光下红得发黑,雪地里十分妖娆。 她不知怎么的就忽然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唱过的一支吴歌。 “折梅花,折梅花,攀上枝头只为看郎。郎骑马,郎骑马,招摇过市不知回头。” 老朱今夜喝了点酒,本来要去郭惠妃那里泻火。 结果郭惠妃今日被太医诊断又怀上了,月份还小,不能侍寝。 然后老朱又去了孙贵妃那里。 孙贵妃又是月事,也不能侍寝。 老朱这会从孙贵妃哪里出来,正在琢磨要去谁那里好,结果就听见有女人在唱歌。 那声音婉转娇美,像是一只无形的小手,勾着他的魂儿,把他拉了过去。 只见一个穿着红色披风的女子站在月下梅花,用纤纤素手折着火红的梅花,像月下仙子一般。 然后刚压下去的火苗“噌”地烧得更旺盛了。 老朱靠过去:“你是谁。” 李淑妃一听声音,猛然回头见是老朱,要跪下,却忽然想起来他肯定是去孙贵妃那里回来,才会路过这里,心里不免多了几分酸意,然后就不想跪了,直瞪瞪望着老朱走近。 老朱看清楚,说:“啊。李淑妃,是你啊。” 李淑妃幽幽叹了一口气:“皇上。都忘了臣妾了吗?” 老朱嘻嘻一笑过去把李淑妃一搂:“怎么会忘,咱这不是来了吗?” 李淑妃假假挣扎了一下就放弃了,羞答答地说:“皇上,这里人多眼杂。” 然后老朱就把她一下打横抱了起来,边走边说:“那我们就找个没人的地方去。” 马皇后回了宫,也想起御花园里那株红梅,今夜她也喝了两口酒,浑身燥热得很,叫了几个人,也去看梅花了。 结果刚好看到老朱跟李淑妃调情,还把李淑妃抱走的一幕。 她立在那里,发了好一会儿呆。 宫女小声叫她:“娘娘,雪地里冷,还是早点回去吧。” 马皇后如梦方醒,眨了眨眼,声音微微发颤地说:“好。回去吧。” 她知道老朱需求旺盛,自己满足不了他。 别的女人只要不威胁到她的地位,都是在替她满足老朱,为她干活,所以她很少吃醋。 可是方才看老朱把李淑妃抱走,她忽然想起来,多年前在亳州,义父将她指给老朱做媳妇,老朱也是这么高兴得把她一把抱起来。 然后不知怎么的,心就像是被人狠狠抓了一下开始难受了,眼泪也止不住往下掉。 我这是怎么了? 如今我母仪天下,他给了我女人所能得到的最高地位。 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为什么还会觉得心好痛呢…… ----- 老朱在李淑妃那里折腾了一夜。 虽然其他嫔妃各有各的滋味,可是床上的事情,还真的就是李淑妃最对他的胃口。 不然他也不会每次出征都要带着李淑妃。 李淑妃躺在老朱怀里,幽怨地说:“皇上好狠心,这么多天都不来看我。” 老朱干笑:“太忙了。” 李淑妃不反驳却抽抽搭搭哭了起来:“臣妾到底哪里做错了,让皇上这么讨厌我。想我侍奉皇上快二十年,跟随皇上走南闯北,从来不曾与皇上分离这么久。” 老朱见她一哭,开始头疼:“哎呀,你不要哭啊。咱知道这一阵子冷落你了,以后咱常来就是了。” 说起来,李淑妃每次打仗都跟着他,也是吃了不少苦的,更别说还给咱生了两个儿子。 而且咱当年也许诺了李杰要好好对待李淑妃。 虽然李家有点猖狂,可是最近挨了罚之后,就老实多了。 因为这事以后就把李淑妃冷落,好像也不对。 李淑妃抬头泪眼汪汪:“真的?皇上一言九鼎,可不能骗臣妾。” 老朱:“真的,真的。咱常来,可以了吧。” 李淑妃止住了哭。 老朱这会儿才觉得李淑妃这里好冷,皱眉问:“这么冷的天,你这里怎么连个暖炉都不升。” 李淑妃叹气:“这些日子,臣妾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人情冷暖。也怪臣妾,之前管事的时候太严厉,得罪了不少人。” 老朱一愣,瞬间明白了。 马皇后虽然不会给李淑妃小鞋穿,可是李淑妃如今没了权又失了宠,那些见风使舵的奴才们自然就没有过去殷勤了。 再加上管事的人趁机踩李淑妃,李淑妃的日子就难过了。 再怎么踩,也不该连取暖的炭都不给。 真是岂有此理!! 老朱暴怒,对外面他的贴身太监说:“给我传惜薪司的掌印太监来。” 惜薪司的掌印太监一大早被传去李淑妃的寝宫,有点莫名其妙,到了见老朱的随身侍卫都在,心里顿时明白了一大半。他二话不说,进去就跪下了:“是奴才失误,没给娘娘送炭来。” 然后连扇了自己十几个耳光,看得老朱都烦了。 老朱在李淑妃服侍下刚刚洗漱穿戴好。 昨夜他在李淑妃这里过得开心,这会儿见惜薪司的太监都知错了,只说了一句:“你们这见风使舵,踩低捧高的习气也要收一收。” 掌印太监也不敢说是孙贵妃不让,只管磕头:“奴才知道了。” 第199章 不怪你 等老朱走了,掌印太监又朝李淑妃磕了几个头:“娘娘赎罪。” 李淑妃如今重新掌权,要是记仇,他以后可就难过了。 李淑妃笑了笑:“不怪你,这事也不是你说了算。” 掌印太监看了李淑妃一眼。 怎么他会觉得经过这一次李淑妃变得越发难以捉摸了呢。 李淑妃虽然在笑,他没觉得放心,反而更害怕。 ----- 早上,马皇后侍候老朱用早膳。 老朱小心翼翼观察着马皇后,琢磨着要怎么跟马皇后讲李淑妃的事情。 毕竟当时也是他要马皇后免了李淑妃的权。 再说后宫一直都是马皇后主持,他忽然插手…… 有点太宠溺李淑妃的感觉。 马皇后给老朱夹了一个煎鸡蛋,问:“皇上,你怎么不吃呢。” 老朱笑了笑:“吃,你也一起吃。” 马皇后柔声说:“昨日太医说郭惠妃怀孕了。臣妾想着她月份还小,不宜太操劳,要不然让她歇几个月。” 老朱一边呼啦啦喝粥一边点头:“行,你做主就好。” 马皇后又说:“这样一来,我身边又缺人了。李淑妃之前做得挺好的,熟门熟路,又歇了几个月了,不如又让她来操劳吧。” 老朱拿筷子的手一顿,抬头望着马皇后。 她知道了? 也是,后宫里任何事都会报给她,她怎么会不知道? 马皇后眼里带笑,看不出任何生气的模样。 果然是最懂咱的…… 老朱心里一暖,点头说:“行,你拿主意就好。” ----- 李淑妃早上来给马皇后请安,被人扶着进来,走路还有些趔趄的样子。 其他嫔妃看得都暗暗翻白眼:装什么装?!好像谁没被皇上临幸过一样。 马皇后面色平静,没有半点异样:“妹妹起来吧。” 李淑妃起来低头立着。 虽然老朱早上走的时候,没有许诺,不过以老朱的性子,是绝对不能忍受自己的女人受欺负。 所以老朱一定会来跟马皇后说。 马皇后要是不准,那可不就拆穿了她平日端出来的贤妻良母大度能容的伪装了吗? 要是她准了,再想把我弄下去可就难了。 马皇后说:“郭惠妃又有了身孕,暂时不能太过操劳,这段时间只能又辛苦妹妹了。” 嫔妃们神色各异。 孙贵妃更是气得攥紧了袖子里的手。 老朱之前那副样子,像是永远都不会再靠近李淑妃了。 她好不容易爬上来,以为至少在郭惠妃能独当一面之前,自己是不会有危险了。 没想到,李淑妃就一个晚上,便在床上哄得老朱回心转意。 真是狐媚子。 气死她了。 李淑妃款款行礼:“只要娘娘需要臣妾,臣妾万死不辞。” 她暗暗冷笑:呵呵,我回来了。你们这帮看低我的贱人,等着向我下跪吧。 马皇后上前扶起她,把钥匙放到她手里,拍了拍她的手,又坐了回去:“好了,各位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吧。” 然后各个女官上来禀报。 李淑妃的气场瞬间就回来了,三下五除二就把事情处理完了。 马皇后跟以前一样,默不作声在一旁听着。 李淑妃处理完了,才转身对马皇后:“臣妾处理完了。” 马皇后像是从睡梦中惊醒,动了动说:“啊,辛苦了。你下去歇着吧。” 李淑妃行礼,昂首缓缓离去。 马皇后盯着她的背影笑了笑:唉,在我面前还是太张狂,果然没有长半点记性。看来,我还是要把你捧到最高,不然怎么让你一下摔死呢。 ----- 从乾清宫出来,李淑妃便看见好几个人在路边等她。 那些妃子围上来道谢:“恭喜姐姐。” “姐姐又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李淑妃不咸不淡地应付了几句便往回走。 路过胡顺妃寝宫时,瞥见胡顺妃在走廊下带着朱橘在院子里堆雪人,和一只小猫玩。 她停住脚看了看。 过去,她还经常故意刁难胡顺妃。 可是胡顺妃却是这一次没有对她落井下石的人之一。 不但如此,胡顺妃送东西给宫里各个妃嫔,也绝对不会少她的一份。 到了她那里,胡顺妃说话依旧跟往日一样细声细气温温柔柔,只字不提上次她厚着脸皮去要银炭的事情,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会儿,她又得了势,胡顺妃好像也没有要过来拉关系的意思。 虽然她还是不喜欢胡顺妃,却不打算把她当敌人了。 这样无欲无求,不知道踩低捧高的人,没有必要浪费时间对付她。 李淑妃应付完这些人,瞥见孙贵妃从马皇后宫里出来,站在那里装作看腊梅,等着她靠近。 孙贵妃没有半点慌张,微笑着靠近:“哎呀,恭喜姐姐又重掌后宫。” 李淑妃笑眯眯地捉住她的手,说:“是啊,这一阵子多亏了你的照顾呢。” 孙贵妃心里直发毛,又说了几句好听的话,就赶紧走了。 ----- 马皇后正在听女官和太监们跟她汇报过年的东西准备的情况。 宫人来报,说临安公主回宫了。 临安公主朱镜静虽然是孙贵妃生的。可是因为是老朱最大的女儿,乖巧懂事,帮着马皇后照顾弟弟妹妹,所以深得马皇后喜欢。 马皇后也把她当亲生的一般看待,见朱镜静回来看她自然是高兴。 朱镜静跟马皇后扯了几句闲话,便欲言又止。 马皇后笑:“你有话就说呗。咱们娘俩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话吗?” 朱镜静小声说:“父皇说驸马在他生病的时候没有写折子上来问安。可是驸马跟我说他写了。” 马皇后笑了笑:“男人的话,不可全信。再说,你父皇也不会平白无故冤枉他。” 这事,她也听说了,也挺生气的。 兴许李善长他们就是忘了,这时候又想弥补,才这么说呢。 只是她不好戳破。 朱镜静皱眉,说:“父皇要是一直生气可怎么办?” 马皇后好笑,伸手戳了戳她的头:“哎呀,这才嫁过去多久,就满心只有他了。你父皇未必还能降低他的品级,让你跟着受苦?” 朱镜静想了想,笑:“也是,最多骂他几句,总不至于罚他。那就随他去吧,反正皮糙肉厚,挨几句骂也没有关系。” 第200章 你一定要回来 朱镜静又去看了朱元璋,说了几句话,绝口不提李祺的事情。 老朱也只问她李祺对她好不好之类的话,只字不说问安折子的事情。 老朱不喜欢外戚干政,自然也不会喜欢公主和王爷为了外戚来求情。 朱镜静自然是知道这些。 朱镜静到了孙贵妃那里,也讲了这个事情,问她的意见。 孙贵妃却很着急,说:“糊涂啊。皇上龙体欠安,驸马和你自然是要进宫问候,皇上见不见,那是皇上的事。你不来,皇上就以为你们不诚心。你们怎么递了个折子就算了。中间要是有人把折子拦下来烧了,你们找谁说理去。” 朱镜静一听满头冷汗:“如今如何是好?”她新婚燕尔,又没有经验,压根没想那么多。 而且这些事,也只有亲娘会提醒她,跟她说那么透。 孙贵妃说:“叫驸马赶紧进宫向请罪,皇上若是肯见,这件事说不定还有还转的余地。若是皇上不见,那就真的麻烦了。” 她太清楚朱元璋的脾气了。 老朱嘴里不说,心里记仇得很。不然郭子兴的亲儿子,郭惠妃的哥哥,是怎么死的? 朱镜静也没有心情再坐下去,忙回去了。 李祺被朱镜静一说也吓得不行,即刻入宫。 他们的行踪老朱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会儿李祺在外面跪着,他心情倒是好些了,把李祺叫进来,训斥了几句,解了气,就放他回去了。 老朱想想,朱镜静在他生病的时候,天天来问安。 李祺要是不上折子问安,朱镜静肯定要提醒他的。 莫非真的丢了。 那就有意思了。 是谁拦下来的? 朱柏? 朱标? 还是胡惟庸? 老朱在休假前,忽然下了一道圣旨:升汪广洋为右丞相,即刻生效。 之前汪广洋曾任右丞相,在老朱把李善长弄下来的时候,废除了右丞相的职位,把汪广洋弄去了广东布政司。 这会儿忽然把汪广洋又提拔成右丞相,真是匪夷所思。 ----- 朱柏听说李淑妃又恢复了掌权,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 因为李淑妃蹦再高也没有用。 老朱或者马皇后想办她,也就一句话的事。 他就每日照去兵马司、官牙局和官银庄。 如今这三个地方基本进入了正规。 朱柏说在他离开的这几个月,五个兵马司都指挥轮流来官牙局坐庄。 然后官银庄银库有二虎盯着,官牙局领班每日轮流查官银庄账本查完签字,官银庄每月汇总一次给老朱看。 官银庄的掌柜每日轮一个兵马司,也不说话也不干涉兵马司干活,反正有什么事都记下来,到时候一起给朱柏看。 兵马司民宅勘定基本完成,所以也没有什么油水了,他们的补贴都要由官牙局这边出,所以盯官牙局盯得很紧。 官牙局的钱都在官银庄,所以也盯官银庄很严。 官银庄的掌柜之前是做买卖的,受尽了兵马司的气,这会儿能让兵马司难受,他求之不得。 兵马司生怕他找茬,自然不敢乱来。 大家一个盯一个,谁也别想跑。 三权分立就是这么用的。 过了小年,大家就准备过年了,不管是当官的还是小贩的,都闲下来了。 朱柏年底关门前盘点了一下。 啧啧,今年赚得还挺多的。 就算除去各种“慈善”支出,各地一级官牙局和官银庄的盈利总额也是总部的几倍。 他还因为民宅勘定和抄家又“勉为其难”地收了五套宅邸,金银珠宝古玩字画无数。 自从听云奇说过之后,他忽然很热切的期望有一天能去抄李善长的家。 那家伙家里才是真的有宝贝。 ---- 今年除夕,朱元璋叫人在皇城外面的空地上放烟花。 洪武九年虽然天灾不断,可是在他的努力下,嗯,不对,还有朱柏的努力之下,国库丰盈,灾民有救济,贫者有居所,他很满意了。 放放烟花,送瘟神,希望明年更好。 应天城万人空巷,都来皇城门口看烟花。 老朱跟众皇子公主和嫔妃们站在城楼上看。 皇子,公主们兴奋得不行。 朱柏没什么特别表示:啧啧,这算什么,不就是最普通的烟花吗? 你们这些古人,果然没见过世面。 后来的烟花,心形,文字,人脸,各种形状都能在天空放出来。 朱橘一只牵着朱柏的手,朱柏甩都甩不开,只能随她去了。 等烟花放完了,大家回去歇息了,朱橘忽然对朱柏阴森森说:“你一定要回来。” 朱柏心里一惊瞪着朱橘:我草,这小萝莉怎么看出来我想跑的? 他干笑了一声:“啊,别胡说。我肯定会回来。不然还能去那里?” 朱橘低着头,用一种恶狠狠地眼神盯着朱柏:“我不知道。反正你一定要回来,不然我跟娘会到处去找你的。黄泉碧落,九霄云外,我们都会找到你。” 这孩子才几岁,怎么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朱柏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胡顺妃上来,问:“怎么了?” 朱橘仰起脸对胡顺妃可可爱爱一笑:“娘,我让哥哥出去记得给我带好吃的回来。不然我就一直缠着他。” 胡顺妃笑了笑,把她牵走了。 她们走了老远,朱柏还能听见朱橘喋喋不休的说话声。 他歪头想了想,这孩子刚才是开玩笑的吧? 怎么总感觉她好分裂啊。 ----- 朱橚此刻身在杭州府。 平日里他也不怎么管束下人。 下人们当他脑子有问题,所以能偷懒就偷懒。 今日除夕,这些奴才们侍候朱橚吃过晚饭,就都立了。 家在附近的都回去了。 家不在这里的,就个个都躲起来喝酒烤火打双陆。 毕竟没事谁也不想凑到朱橚面前,被他抓起来针灸,把脉,灌药。 朱橚尚未成亲,这会夜深人静,越发觉得冷清得很。 他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抄医书上的方子解闷。 四哥跟他说,那个女人是病死的。 可是他问过太医,母亲生他的时候明明很好,也不曾有什么产褥热,大出血。 为何忽然会生病而死呢。 他翻遍了医书也找不到原因。 朱橚越坐越冷,看了看脚边,原来是炭烧完了。 他起身打开门,想叫人来添炭。 院子里立着一个人,一身黑衣。 第201章 我有好宝贝 朱橚叫了一声:“你,过来。” 那人一愣,靠了过来。 朱橚觉得这个人挺眼生的。 不过这王府里的下人十有四五,他都不认识,所以也没觉得什么不对。 朱橚见他走近,刚要吩咐。 那人却掏出一把刀来,抵在他脖子上:“打劫,别出声。我找遍了王府,都没看到人。正好,你带我去找你们王爷放宝贝的地方。” 朱橚被那冰冷的刀刃冻得打了个哆嗦:“啊。你果然不是王府里的人,难怪我不认识你。” 那人:“少啰嗦,不要乱叫,不然我叫你见不到新年的太阳。” 朱橚:“我有宝贝,你不要伤害我,我带你去就是。” 那人低声说:“走。” 朱橚带着他往旁边的房间,打开门:“宝贝都在这里。” 那人大喜,收起刀,点燃了火折子,转头看了看。 满屋子的草药,一筐一筐,然后就是一堆一堆的书。 哪里有什么宝贝? 他恼羞成怒,把朱橚揪过来:“你耍我吗?宝贝在哪里?” 朱橚忙说:“这就是宝贝啊。” 他拿起一把三七:“你看看,这东西补血比人参还强,为中药中之最珍贵者。” 那人瞪着朱橚,想要搞清楚朱橚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朱橚见他不信,又抓起一把乌头:“这东西更有意思,主根叫川乌,治中风,拘挛疼痛,半身不遂,风痰积聚,癫癎。附根叫附子,治大汗亡阳,四肢厥逆,等好多种病。但是新鲜乌头取汁,又可做箭毒,还能杀灭庄稼上的虫子。全身都是宝贝。” 那人松了朱橚,低声骂:“妈的,是个疯子。” 朱橚最怕别人说他疯,越发要证明自己很正常,上前捉住那人的手:“我不疯。来,你别走,我给你把把脉。” 那人挣扎着:“放开我,别妨碍大爷干活。” 朱橚说:“别动。你乱动,我就把不准了,只能叫人来按着你了。” 那人也怕朱橚真发疯叫喊起来,把其他人引来,只能耐着性子任他把脉。 朱橚把完左边,把右边,沉吟良久说:“你体内阴阳不调,患有轻微乳痈,要吃点蒲公英,益母草这些疏通消炎的药。” 那人一脸懵:“什么叫乳痈。” 朱橚指了指胸口:“就是这里疼,红肿,发烧。” 那人被虫蛰了一样,一下往后跳开,然后气急败坏骂出声:“我特么是个男人,有个屁的乳痈,你们全家都乳痈。” 朱橚一脸严肃:“说女子才得乳痈的绝对是孤陋寡闻。男子受到外伤,阴阳失调、睡眠不佳都会引发乳痈。尽早治疗,不要拖延。越往后越严重,疼起来要人命。” 那人猛然醒悟,上下打量了一下朱橚:都说这个王府里的王爷有点神神叨叨的,整天瞎几把给人看病抓药。 他问:“你不会就是吴王朱橚吧?” 朱橚点头:“原来我的医术高明的名声已经人尽皆知。你既然如此捧场,今日我定要送你些东西,才能放你走。” 果然是个傻王爷。 那人大喜:“谢王爷,也不要很多,碎银碎金,随便给点。” “那些东西,我都没有。”朱橚在那一堆瓶瓶罐罐里翻出一个小瓶子,捉住那人的手,一脸诚恳,“但是我有这个。这是我精心用数十味名贵药材特制的活血化瘀散,内服外用皆可。数月才得这么一小瓶,难得正好对你的症,便送你吧。” 那人暗暗扶额:我就不该相信这个傻子,又白白跟他多耗了一点时间。 那人摆手:“不用了。” 朱橚:“不行,你大老远的来,我不能让你空手走。” 那人:“行行行,我收下了,谢谢王爷。” 朱橚:“你再敷衍我,我一定要看着你吃下去。” 那人暴怒:“放开。你有完没完。你信不信我一刀子捅死你。” 朱橚梗脖子:“来啊。伤皇子者,夷三族。你要不吃药,又不杀我,我可就要喊了。” 那人深吸一口气:本来只是想弄点钱过年,没想过杀人。更不能牵连家人。 从这里跑出去,还挺远的。 要是这傻子喊起来,我肯定会被捉到,到时候一样是死。 算了,横竖随便喝一小口应付他,反正死不了。 他说:“好好好,我喝。是不是我喝了,你就放了我?” 朱橚点头:“是。” 那人心一横,打开瓶盖,灌了一小口。 朱橚松开手,点头:“诶,这才对嘛。” 那人忙往外跑。 朱橚说:“等等。” 那人僵住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朱橚笑眯眯地说:“我是提醒你,一日三次,饭前吃。不要忘了哦。” 那人一脸呆滞转回头,然后狂奔而去消失在夜色里。 可惜,最后他还是没能跑出王府,而是倒在了距离门边的十步之内。口吐白沫,脸色发青,四肢抽搐,两眼翻白。 官府和王府都不敢怠慢,忙将他捉了起来,并上报给老朱。 据说这个贼自己交代,是喝了怀里的一瓶药才会这样。 有人打开那个瓶子,发现里面装的是新鲜乌头汁。 嗯,就是朱橚向他热情推荐的宝贝之一。 王府里的人都感叹:唉,谁这么没有眼力见儿,来朱橚这里打劫。 吴王如今还没有封地,没有收入,每月都是老朱拨点银子下来养活他。 王府这么大帮子人,勉强能维持,哪里有闲钱? 再说,若真有闲钱,那么多人早从朱橚身上搜走了,如何轮得到一个外人来偷? 不过呢,自家王爷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你说他真傻吧,他不用一兵一卒就捉住了贼人。你说他不傻吧,王府里这帮下人如此轻慢,他也不吭声。 杭州离应天六百里,送信的人快马加鞭一日就到。 老朱听闻这件事,震怒,下旨杀了那贼人吊在城墙上以儆效尤。 并派了二虎去把吴王府里所有守卫奴仆一人打了二十板子,责罚他们疏于职守。 还把杭州知府叫来当面斥责了一顿,说他尸位素餐,治政不严。 然后罚了他一个月的俸禄。 第202章 野猴归山 知府从朝堂上出来,直擦冷汗:还好朱橚没事,不然几个他都不够杀。 老朱知道打这几个下人一顿,也是治标不治本,于是下令增加羽林卫军来保护秦、晋、燕,吴四府。 羽林军没有那么多,那就只能拨银子叫王爷们自己招兵了。 其实就是变相地允许王爷们扩大亲兵的数量。 刘伯温听了,扼腕叹息:“此乃养虎为害之举,后患无穷啊。” 朱橚还好。 朱棡,朱樉,朱棣个个能征善战。手里的兵一多,再跟蒙古人等各种敌人磨炼一下本事,以后想没有野心也不可能。 这个事情一闹,老朱更不放心放朱柏和朱标出去了。 老朱:“要不,你们去杭州看看就回来吧。” 杭州都还没离开六百里…… 朱标很无奈:“父皇,儿臣既然出去了,就索性多走走。” 老朱又吓唬朱柏:“岭南就别去了,那地方都是咱拿来流放罪臣的,多蛇虫鼠蚁和瘴气,一点也不好玩。” 朱柏:“要去的,要去的,广州港可是我们大明帝国唯一的对外港口,儿臣自然是要去看看。” 老朱还是不肯松口,也不说明出发的日子。 朱柏心里暗暗着急也没有办法。 朱标只能对老朱说:“父皇马上得天下,若是儿子连门都不敢出,以后怕是不能服众。” 老朱想想也是,只能亲自从亲军都尉挑了两百人给朱标。 加上朱柏之前要带的人,足有五百个。 朱柏说人太多了,路上吃住都麻烦。 老朱精挑细选缩减到了两百。 朱柏依旧摇头:“还是太多。不能超过一百。” 老朱:“不行,不能再少。” 朱柏叹气:“父皇,您要是真的不放心,太子殿下这一次就不去了。我速去速回。” 其实一百人,他都嫌多了,到哪里都要管饭管住,好麻烦。 如果他一个人,最多带三十个卫兵了不得了。 朱标忙说:“父皇,还是听十二弟的安排吧。” 虽然不情愿,可是老朱也知道朱柏不点头,压根走不了,只能又把人缩减成了一百精兵,加上沿途卫所接应护送。 广东那边热得早,所以朱柏和朱标过了十五就出发了。 托朱橘吵着要送朱标的福,胡顺妃才能跟她一起在宫门送别朱柏。 朱柏今年好歹长高了一点,如今也到胡顺妃胸前了。 可是站在那群牛高马大的卫兵簇拥之下,还是显得好矮小。 胡顺妃心中有万般不舍,千般担忧,此刻也不敢说出来,只能望着朱柏。 昨夜朱柏已经安抚了胡顺妃许久。 胡顺妃深知自己的儿子是蛟龙、是鲲鹏,用宫墙关着他太可惜了,要放他去天空和大海翱翔。 而且朱柏还说,他在铺后路。具体是什么后路呢,却没解释。 马皇后和老朱此刻叮嘱了朱标和朱柏几句。 朱柏笑嘻嘻地回答:“父皇母后放心,儿臣一定会好好照顾太子殿下的。” 马皇后和老朱同时暗暗叹气:你不说这句话还说。你说了这句话,我们怎么觉得更担心了呢? 按照计划,朱标和朱柏会走陆路到常州,从常州改走水运,从运河经过苏州,再到杭州,从杭州上岸后,再改走陆路到福州、广州,然后再去成都,再一路北上去西安,北平和太原,再一路南下回来。 他们每到一个地方就会有知府派人快马加鞭送信来给老朱。 马皇后在皇城上望着朱标他们的队伍消失在远处,忍不住红了眼眶。 老朱安慰她:“不要担心,也没有说这一次非要把十三个布政司都走完才行,中途若是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叫他们回来。下次再去便是。” 马皇后点了点头:“以前不觉得,可是这一次看标儿自己出远门,才觉得他是真的长大了。” 老朱笑了:“咱早就抱上孙子了,儿子也该独立了。” ----- 朱标和朱柏的第一个目的地是常州。 自古江南有三大城市:应天(以前也叫过金陵,建康等等)、苏州和杭州。 常州正好卡在这三个城市之间,还控扼太湖和京杭大运河。 苏州是产粮之地,富庶之乡,通过运河向应天源源不断的供应粮食和银钱。 控制了常州,就控制苏州和杭州的太湖防线,控制了应天的“供血线”。 加上常州有出海口直通海上。守住常州也就关上了敌军从海上攻击江南肥沃之地的大门,所谓“守常则可固沿海之咽喉”。 所以常州无论从军事经济还是政治上对江南,对应天,以至于对整个大明都很重要。 这也是朱柏他们这一次第一停留点,选在常州的原因。 朱柏自然知道常州的重要性,所以破例在此设二级官牙局。 从应天到常州不过两百多里。 但是朱柏他们是坐马车,还拉着行李衣物,所以走不快,一天也就最多七八十里路。 这个速度跟官牙局运货的马车速度差不多。 官牙局行路多半押运着银两账本或者其他重要物件,住在普通旅店里不安全,住在驿站条件又太差。 再加上官牙局如今生意兴隆,几乎每天都有人来往应天,所以朱柏索性让各官牙局在来往应天的路上每隔七十里到八十里距离,找个合适的地方修建驿站,按照他给的标准图样施工。 死胖子卡墙里那一次,朱柏受到谢家和孙家的启发按照城墙水准修筑驿站的外墙。 围墙高两丈,易守难攻,还设有瞭望塔和走道,士兵可以在墙上巡逻。 驿站的楼高四层,外壁全用条石砌筑,光滑坚固无比。 就算攻入了围墙,想要进入驿站楼里也很难。 驿站里只留宿官牙局相关人等,不接纳其他客商和官府的人,一天二十四个时辰都有卫兵巡逻。 所以,要说驿站是个小城池也不为过。 天黑时,他们刚好赶到计划中落脚点,官牙局在茅山山脚的驿站。 朱标比不得朱柏整日在外面蹦跶。一日车马劳顿,他着实有些累了。 只是看见不远处的高耸的山岭和茂密的树林,他有些担忧。 深山里面必藏匪,茂林深处有贼人。 有些担忧地对朱柏说:“十二弟,这里可能不安全。” 第203章 一个都不能放走 朱柏笑了笑安慰他:“放心,大哥,只要插上官牙局的旗子。谁也不敢来。” 官牙局驿站站长都是卫所伍长以上出身。 朱柏要站长找合适的地方,站长自然会选最容易防守的位置。 好比此处,原本宽阔的道路到了这里被一个小山包和茅山夹击变窄。 驿站选在茅山对面的山坡上,也是这一区域,茅山以外的最高点。 若有人想要偷袭,老远就会被驿站的哨兵发现报警,然后驿站的守卫就会居高临下万箭齐发。 朱标没打过仗,也学过什么兵法,自然看不出来。 他不好说朱柏太过自信。 而且天已经黑了,此处山岭延绵不绝,一时半会也走不出去,他只能按下心头不安,住下了。 一进去他才明白朱柏死活不要那么多人跟着的原因。这个驿站加上原有的卫兵,也就最多能再住进去两百人。 他们现在这群人加上今日从各处来的,在此处落脚的官牙局运货人,刚好。 官牙局的驿站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从来不缺东西。因为不管缺啥,只要跟留宿的押运人员打个招呼,次日从另外一个方向回来的就会顺路捎过来。 反正大家都是一个老板,统一结算。 晚餐是他们从后面茅山里打来的兔子和野鸡。 烤得香喷喷,金灿灿,滋滋冒油。 朱柏吃得很开心。 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在敲大门。 官牙局驿站的规矩,为了保证货物的安全,一天黑就关门。 再要入站,就只能把印信和押运的货物样品放在从墙上吊下来的篮子里,让值夜的守卫领班验过确定无误才能进来。 这也是防止有人混进来抢掠。 敲门的说是有文书要送去总官牙局。 卫兵检查完印信和文书,确认对方只有两个人,附近也没有任何伏兵迹象,才打开门放对方进来。 对方进来看见朱柏没有任何表示。 本来在美滋滋啃着烤兔子的朱柏抬头看了一眼那两人。 那两人中等身材,三十来岁模样。干瘦矮小,皮肤黝黑粗糙,有一点微微的驼背。 官牙局知道朱柏对外表有一定要求,所以新人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虽然不需要很帅,但是至少看着顺眼。 这两个肯定不合要求。 等卫兵把门关上,朱柏对身边的人一抬下巴。 几个卫兵就冲上去,把刚才那两人按住了。 其他卫兵默默挡在朱柏和朱标面前。 被摁住的那两人一连声的叫:“诶诶诶,大家都是官牙局的人,为何如此无礼。” “抓错人了,抓错人了,我们是自己人。” 朱柏冲胡大发使了个眼色。 胡大发慢悠悠走过去,说:“官牙局每个人都认识我。因为新人要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总局找我报到。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们?” 那两人忙说:“我们就是去找您报到的。” 胡大发冷笑:“放屁,一句话就试出来了。新人要报到肯定是找湘王殿下。你们连这个都不知道。” 大家这才让开,露出了朱柏。 朱柏朝他们嘻嘻一笑说:“说吧,你们从哪里弄到我官牙局的印信。老实交代还能少受点苦。” 那两人还要抵赖:“冤枉啊。我们确实是常州官牙局的新人。” 朱柏说:“一刀解决,从城墙上扔出去。明早上报官府,就说进来两个贼,被我就地正法了。” 那两人这才说:“湘王饶命。我们招,我们招。” 胡大发低声感叹:“豁。” 据他所知,本地的山贼都被官牙局押运的人打怕了。 竟然还有人敢来找死。 那两人又说:“我们本是海边渔民。被倭寇挟持。” “倭寇听说官牙局有钱,就想来打劫,可是驿站防守太严密,他们才劫杀了两个官牙局的新人,叫我们假扮混进来。” 朱柏恍然大悟,是了是了,这个驿站是离长江和入海口最近的驿站了。 偏僻、靠山林,好躲藏。 倭寇趁夜打劫驿站,然后迅速退到长江边坐上船,顺流而下。 等人发现这里被劫,他们已经逃到海里。 这些倭寇计划的这么详细,肯定提前来侦查过。 朱柏挑眉问:“倭寇有多少人?现在在哪里。” 那两人:“两百多个,躲在山里。他们的武士刀好厉害,凶残得很。我们沿海好多村子都遭了殃。我们全家都死了。” “你们打不过的,我劝你们关紧门,他们攻不进来,明早就走了。” 朱标一听头上冒出冷汗来。他看了看身边那一百多个护卫,忽然觉得老朱叫他带五百个人是有道理的。 打起仗来就知道人多的好处。 朱标:“不可硬碰硬,不如按他们说的,守住等他们自己退了吧。” 朱柏摇头:“不行。这帮倭寇,在我们这里没抢到,肯定不甘心,要去祸害百姓。我一个都不会放走!” 朱标犹豫了一下:“这倒也是,可是我们的人没有他们多。” 关键还有几个是像他这样的打不了仗的,比如他,比如朱柏。 朱柏淡定地安慰朱标:“大哥莫怕,我有办法。我们人虽然不多,但是都能开大弓,也善于刀剑肉搏。以一当十。” 不然他那一次跟着老朱去守卫那里看了一天,是白看的啊。 他后来又去了好多次,挑选精兵,源源不断的派往各地官牙局驿站。 朱标还要说话,朱柏转身爬到了桌子上,低声喝道:“众将听令。” 其他人齐声应了:“在。” 朱柏说:“太子殿下护卫只需要保护太子,躲在顶楼,其余人,听我安排。” ----- 夜里,从山林里下来很多人,悄无声息在黑暗里靠近然后把驿站团团围住。 领头之人按照约定,学了猫头鹰叫,两短一长三声一组,连续三组。 片刻之后里面回应,三声一组,两长一短,连续两组。 这是表示安全,卫兵已经被解决的意思。 然后大门就被打开了。 那两百多个人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蜂拥而入。 先进来的去开进楼的门,却发现门从里面关紧了,根本摇不动。 不但如此就连一楼的窗户也全是紧闭着的。 第204章 不可活 “怎么回事。”倭寇里有人嘀咕了一句。 身后的大门忽然“砰”的一声又被关上了。 那些人吓了一跳,仓皇转头四顾。 城墙上和驿站的窗口忽然冒出许多人,拿着火铳枪口朝向对着下面。 贼人们意识到上了当,纷纷朝门边扑过去。 他们歇斯底里,惊慌失措地叫嚷着。 站在三楼窗口的朱柏就听懂了一句:“八嘎。” 骤然间,火光四起,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砰砰砰”,湮灭了倭寇的呼喊声和哀号声。 半柱香时间不到,院子里再没有立着的人。 所有火把都被点燃,将院子里照得如白昼一般。 偌大的院子上面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垒了两层。 湿润的雾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和火药味。 然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躲在房间里的朱标脸色苍白,忍不住跑到一旁干呕起来。 跟在朱柏身边的胡大发也觉得有些脚软:朱柏对他,真的算是够仁慈的了。 这会儿他才意识到,这个院子其实是个瓮城,最适合关门打狗。 朱柏站在窗口,冷静地吩咐卫兵们:“不要慌,再补一轮,怕有人装死。” 他略显稚嫩的声音回响在驿站上空,格外清晰。 话音刚落就有几个躲在角落的人,挣扎着向门口爬去。 “卧槽,真的有人装死。”卫兵们装弹,又“啪啪啪”射了一轮。 朱柏说:“城墙的卫兵不要下来,装弹警戒外围。现在驿站里的人都下去看,管他死没死,先插一刀,再搬出去扔到门外面去。明天早上再埋人。” 朱柏问富贵和胡大发:“刚才点清楚了吗?一共进来多少个。” 富贵:“两百零八个。” 胡大发:“是,两百零八。” 朱柏问驿站站长:“听清楚了吗,两百零八个,一个都不能少。” 驿站站长叫苦不迭:两百多具尸体,得埋到什么时候。 朱柏看了看那两个缩在角落里的内应:“叫他们埋,埋完了,把他们送官府。” 那两人被堵住了嘴,这会儿只能“呜呜呜”的叫。 朱柏知道他们在求饶,冷冷地说:“这不是你们第一次为倭寇做内应,而且你们还帮倭寇来侦查过。你们觉得自己冤吗?你们若是一进来就说明身份,我倒是可以体谅你们,饶你们一命。可是你们执迷不悟,若不是被我拆穿,这会儿已经帮倭寇开了门了。” 那两人低下头。 “你们有亲人惨死在倭寇刀下,不是想着报仇,却为虎作伥,着实可恶,比那倭寇还要该死。”朱柏冲身边的人摆摆手,“押他们下去抬尸体。在他们死之前,都不要让他们闲着。” 胡大发也说:“殿下,让我一刀解决他们算了,留着还浪费粮食。” 朱柏淡淡地说:“你这会儿杀了他们是在帮他们。你知道他们落在我父皇手上,会有多惨吗?” 胡大发想了想西城门口的那几个剥皮萱草的人,打了个寒战,再没出声。 有人上来问:“湘王。如何处置那一大堆倭刀。” 这些刀跟卫兵们平时用的刀还不一样,所以留着无用,扔了又危险。 朱柏说:“把钢熔化了打兵器,刀柄留下来挂在外墙上。本王倒要看看,以后还有没有倭寇敢靠近!” 在城墙上挂人头什么的,虽然震慑力更大,但是他觉得太残忍了,还是没法做到那样。 况且驿站是他的属下来往歇脚的地方,他也不想搞得那么血腥恐怖。 朱柏上楼去查看朱标。 朱标的脸色苍白,满头冷汗。 窗外时不时传来惨叫的声音,那是卫兵在楼下打扫战场,补刀的声音。 朱标哆嗦着嘴唇:“十二弟,你怎么……” 朱柏也没上过战场,一个屁大点的孩子,怎么做到如此冷静和冷血的?! 朱柏猛然一瘪嘴扑到朱标怀里干嚎:“好吓人!大哥,我好害怕。可是我要保护大哥啊。再害怕也只能撑住啊。” 他确实害怕。 可是刚才朱标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他再不支棱起来,这驿站里面一百多人包括他们才是真的危险了。 朱标绷直的身体才放松下来,拍了拍朱柏的背:“也是难为你了。” 跟着朱柏的卫兵交换了个眼神:这个小王爷真是分裂。 方才在楼下冷血到让他们寒毛直竖。 这会儿才像个正儿八经的孩子。 一直拿着火铳跟着保护朱柏的富贵对旁边的人挥了挥手,带着大家都退下去了。 从朱标房间里出来,朱柏对富贵说:“这一次兵仗局做的火铳还行,就是第二枪瞄准没有第一枪好。大概是后坐力太大,震得人手麻了。而且装药慢,回去记得提醒本王叫他们改进。” ----- 一半人警戒,一半人搬尸体,搬了半个时辰才搬完。 那两个“内应”被绑了扔在死人堆里。 然后朱柏下令紧闭驿站的门睡觉,明天早上起来接着赶路。 只是朱标哪里还睡得着,一闭眼满脑子都是火铳的声音,惨叫声和刺鼻的血腥味。 早上起来,天空乌云密布,一点风也没有。 院子的地面已经被人用水冲洗干净,空气里弥漫着湿润温暖的松脂香气。 如果不是内城墙和小楼外墙上的弹痕,还有门口那堆成小山的尸体。朱标都怀疑昨夜只是做了一场噩梦。 那两个大冤种在两个卫兵的看守下,正在远处的山坡上挖坑。 那边驿站已经派人快马加鞭送信给常州和应天两边送信。 一来是要向老朱报告这件事。 二来是朱柏在查补漏洞,要求以后即便是送信也要派卫兵跟随,谨防再有类似事情发生。同时要官牙局派人寻找那两个被害的官牙局新人,并抚恤家属。 朱柏这会儿看见那一堆血淋淋的尸体,也觉得恶心,催着众人们赶紧上路。 经过昨夜的事情,卫兵都很紧张,把朱柏和朱标围在中间,搞得速度慢了很多。 朱柏说:“不必如此,不必如此。昨夜之战,全歼倭寇,我们零伤亡,你们怎么弄得好像是我们打了败仗一样。” 卫兵领头小声说:“殿下,属下们怕还有埋伏。” 第205章 没看出问题来吗 昨夜那是朱柏眼力好一下就看出了内应,不然,现在被埋到坑里的可能就是他们。 说不定还有残余倭寇。 朱柏说:“放心,倭寇没有那个智商。” 派人潜入官牙驿站,就已经让他很震惊了。 说不定都是那两个“汉奸”拟定的战术。 再说若是定下伏击的战术,就不会搞夜袭。 既然用了夜袭,肯定是所有人一起上,再留人在外面埋伏也没有用。 正说着,天空一声巨响的炸雷,大雨应声倾盆而下。 算算也走了三十多里地了,往前和往后是一样的距离。 朱标下令加快速度,尽快赶到下一个驿站。 雨越下越大,没有半点停下来的意思。 初春的雨还是很凉。 朱柏自己整日折腾倒是不怕,不过朱标这身子骨就…… 他很担心,要跟朱柏同骑一马,不坐马车,快马加鞭往前赶。 这样车夫就能赶着马车全速前进。 天快黑时,他们赶到了第二个驿站。 大家虽然穿着蓑衣,浑身还是湿透了。 驿站的站长叫人烧水给朱柏他们沐浴更衣。 这边常州官牙局也派人来报告给朱柏,说找到那两个被害的新人了,就在离茅山驿站不远处的山沟里。 他们被割断了喉咙,尸体都被野兽啃食得七零八落的。 朱标听了心里也很不舒服。 他原本还觉得昨夜不该把那两百多个人直接杀了,这会儿却在想就该全歼。不然这些亡命之徒逃出去,就会有更多无辜的百姓遭毒手。 大家换了一身干衣服下来吃饭,驿站的一个卫兵却盯住了胡大发。 胡大发一看那人,脸色立刻变得不自然。 那人趁着胡大发去茅厕的时候,追着他,问:“胡大哥,是你吗?” 胡大发一看躲不过,只能回头说:“是我。求兄弟装作不认识我,莫要出声。” 那人皱眉低声问:“你为何在这里?我听说你回家赡养老母去了。” 他说得比较委婉,其实胡大发是逃兵。 他们本来都是陕西卫所的兵。 去年跟着胡大发去陕西的弟弟病死了,家里又遭了旱灾,死到最后只剩下老母一人卧病在床。 胡大发心急如焚,就从军营里逃了回去。 胡大发声音发涩:“我娘也没有能从旱灾里活下来。” 那人一愣:“那你家里……” 胡大发叹了一口气:“就剩我了。” 那人也轻轻叹了一口气。 胡大发说:“我如今跟着湘王。往事不好再提。” 那人皱眉:“只是……” 大明对待逃兵十分严厉。 乡里邻居不举报要连坐,其他人举报有赏。 就算他不动这个心思,也难保别人不会。 再说,作为逃兵,胡大发连路引都开不到,是如何能活到现在的,还成了湘王的手下。 真是让他匪夷所思。 他自己都是因为京畿守卫被抽调太多,才从其他卫所调人过来,然后运气好又被朱柏选上,才会在这里当驿站卫兵。 胡大发说:“放心,湘王知道,而且已经帮我解决了,还替我改了名。我只是懒得跟人费口舌解释。” 那人恍然大悟,若是朱柏出面,那就不奇怪了。 他点头:“知道了。胡大哥多保重。” ------ 官牙局报给老朱的折子上写的是:太子殿下领众人设计围歼倭寇两百零八人,活捉内应两人。 老朱自然知道不是朱标的本事,可是依旧很兴奋,连声说:“咱的好儿子,果然有咱的风范。” 他立刻回了信,叫朱标和朱柏务必小心。 他叫人在早朝念了这个折子。 文官都说太子果然有储君风范,淡定指挥,将计就计。 武官说应该增派护卫去。 老朱等大家拍完了马屁,才似笑非笑地问:“诸位有没有看出什么问题来。” 兵部侍郎出列跪下了:“臣有罪,没有把海岸线守好。” 然后那些文官们才反应过来,倭寇这特么都打到常州了,再往里奔袭半日就进应天了。 虽然两百倭寇绝不可能对应天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可是却大大暴露了防线的薄弱。 然后大家都默默擦冷汗。 老朱说:“咱知道倭寇不太好防,但是还是要想办法。不然我堂堂大明的官兵连几个海盗都制不住,颜面何存?!” 武将们跪下:“遵旨。” 刘伯温散了朝以后特地去官牙局找送信的人,想问一问那一夜的具体情况。 送信的人此时正好在官牙局里跟其他人讲经过:“别看湘王年纪轻轻,一眼就看出来伪装成官牙局经纪的内应,然后引得倭寇全部乖乖钻进包围圈,成了活靶子。从倭寇进来到最后劝谏,总共就用了不到一炷香时间。真是太痛快了。” 有个经纪说:“我家就是海边的。这几年倭寇越发猖獗了,时不时就上岸烧杀抢掠,跟蒙古人的德行一模一样。每次他们一来,就把整个村的人都杀光,抢光。” 另外一个客商说:“嗨,可不是嘛。这一次可算是出了口气。” 大家欢欣鼓舞,刘伯温却听得满头冷汗,脸色发白,悄无声息地又退了出来。 他的随从见他这样,问:“大人怎么了?” 刘伯温连连摇头说:“我不该教朱柏兵法。以后他会是个心腹大患。” 常州水军说在长江上找到了五艘倭寇的船并全歼船上留守的倭寇。 老朱下旨给江浙福建沿岸长江口水军务必加强戒备,小心防范,不能再让倭寇进长江一步。 然后又下令,等那两个“内应”挖完坑埋完尸,就把他们拉回来在街市上千刀万剐,以儆效尤。 大明百姓若遇倭寇,可以逃可以打,但绝不可以当内奸,帮贼人引路侦查,祸害自己人,不然这就是下场。 ----- 朱柏他们在驿站住了两日,想等雨停再走。 可是好像天上被捅了个窟窿,一直下雨,一直下雨。 朱标忧心忡忡:“这样下去,怕是又要遭水灾。” 朱柏皱眉:“是。” 关键这天气乍暖还寒,再一下雨更叫人难受。 他转身下去吩咐今日落脚在这里的官牙局押运人员:“可有谁是从苏杭过来的。” 第206章 稳住朱标 有几个人应到:“回殿下,我们都是。” 朱柏问:“你们过来的时候,有哪些地方下雨,情况如何。” 然后那些人便纷纷回答。 “苏州也下了好几天了,已有水患之势。” “松山、嘉兴也是,农田都被淹了。” “湖州也是。” 朱标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这些地方都是产粮的地方。要是雨一直不停,错过了播种。 朱柏说:“你们到了各处官牙局,但凡见有卖这些药材和粮食的,就买下。粮食存在官牙局仓库。药材运来常州官牙局,并叫苏杭各地自备一些。” 然后他列了一个清单,上面有:金银花、连翘、荆芥、桔梗、板蓝根、炒杏仁等等。 叫各个押运人员仔细抄了随身携带。 朱标默默跟着,听朱柏说完,问:“十二弟这是……” 朱柏咧嘴一笑:“有备无患,用不上最好,就怕万一要用。” 朱柏还下令苏,嘉、常、湖等处的官牙局和驿站明日起暂时闭门谢客,严防死守。 如果城里灾民聚集,就把他们之前民宅勘定弄来的宅邸都打开门,以太子之名安置灾民们。 有人担心地问:“殿下,如此一来,这些宅子都会被弄得污浊不堪。” 朱柏淡淡地说:“就算我们不开门,灾民被逼急了一样会冲进去。到时候反而不好。不如敞开门让他们住。等灾情过了再打扫便是。” 次日,雨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朱标忧心忡忡朱柏商量:“要不我们带着雨具走吧。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先到常州再说。” 朱柏:“天气还挺冷的,这样淋雨,我怕大哥的身体受不了。若是病了,倒还不好。如果非要赶路,不如往回走,回到应天。” 他担心跟上次一样灾民哗变。 而且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他们进去疫区容易,想再出来就难了。 他不敢拿帝国继承者的安全冒险。 朱柏越想越觉得担忧,捉住朱标的手:“大哥。真的,我们往回走吧。” 朱标:“不,我们才出来多久,怎么就能往回走。” 朱柏:“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身上肩负着大明的未来。” 朱标:“正因为我是未来的国君,所以在这种时候更是要跟百姓在一起,而不是避开。” 朱柏有些头疼。 朱标被宋濂他们教育得整体上有些迂腐和顽固。 这种人很难劝,因为他会把一些小道义扩大成了大道义,自认为对。 好比现在,朱标跑到灾区去有什么用呢? 最多是帮着施施粥,发发药。 要是真发生饥荒瘟疫,他也镇不住,要闹还是会闹。 如果他出事,朱元璋会杀尽原本还有希望活下来的人。 而且失去了继承人,整个大明又会陷入动荡,生灵涂炭。 就不是这四个地方的百姓苦了。 关键是,朱标如果这会儿就死了,他那背时的烤鸡命,不知道会不会提前。 朱柏想了想,说:“我听刘夫子说,将军指挥战争的时候,都是决胜于千里之外,运筹于帷幄之中。” 只是这会儿他跟朱标讲那些道理,朱标是听不进去的。 他也不能跟朱标对着干,毕竟朱标是太子。 朱标既然这么相信刘神棍,就只能打着神棍的名号来说服他了。 朱标果然犹豫了,想了想回答:“是。” 朱柏:“所以我们不用非要进到灾区中间去。在外围更好指挥,更能看清楚形势。” 朱标点头:“十二弟说的是。” 朱柏:“此处低洼,若是积水,不好出入。不如退回昨日的驿站。” 就算不能劝他回应天,也要尽量远离灾区。 讲句不好听的,茅山驿站离应天只有一天路程。 实在不行,就算把朱标硬拉回去,也容易。 朱标垂眼琢磨了一下:“好,那就听十二弟的。” 朱柏知道他转过弯来了,只是自尊心不允许他这么快就回应天。 朱柏他们冒着雨又往回走,在天黑之前,又到了茅山驿站。 想来昨日才快马加鞭离开,今日又快马加鞭回来。 真是造化弄人。 在门口下马,透过密密的雨帘竟然还能隐约看见对面茅山脚下那座大坟包。 驿站围墙上密密麻麻挂了一排倭刀的刀柄。 风一吹,刀柄打在青条石上“啪啪啪”响。 好像有无数人在拍城墙一样。 朱标想想那日这院子里密密麻麻铺满尸体的样子,只觉得心里直发毛,晚饭都没吃几口。 朱柏知道他怕,便故意说话岔开:“大哥,听说茅山道士挺厉害的,可有此事。” 朱标强打起精神,回答:“茅山上的道观,奉三茅真君为开山祖师,是上清派的发源地,被称为‘上清宗坛’。你为何忽然又对道家感兴趣。” 朱柏回答:“总听人说儒释道三家。如今儒家释家的领袖都成了我师傅。就差道家了。再说父皇对道家十分推崇,还祭祀真武的张三丰。我总是要了解一下的。” 朱标:“这也不难。等这里的事了了,我们去山上道观坐坐。或者请上清派如今的掌门人张真人来宫里给我们讲道。” 朱柏吃过饭交代驿站要对朱标滞留在这里的事情保密。 他们刚到这么一会儿工夫,下面大路已经漫上水来。 想想昨夜那个驿站的位置比这里低得多,这会儿可不就是被水淹了吗? 再往前走,越靠近太湖,地势越低。 朱标不由得暗暗后怕:还好听了朱柏的话往回撤了。 应天那边更紧张。 苏,嘉、常、湖等地大雨不停已有涝灾迹象的折子源源不断的送到了朱元璋手里。 老朱很郁闷:去年旱灾,今年水灾。老天爷是在故意跟咱开玩笑的么。 早朝上老朱布置六部去准备救灾物资。 刘伯温急急出列:“太子和湘王正在去苏州的路上,恳请皇上把他们召回来,以防不测。” 老朱点头:“不慌。让太子处理一下这些事情也好。” 其实老朱昨晚上已经收到了朱柏和朱标分别叫人送来的密报。 朱标恳求老朱让他在那边多待几日,好救灾安民。 朱柏叫老朱不用担心,他已经把朱标稳在茅山驿站,过几日就回来。 第207章 捉刀之人 知子莫若父。 老朱太明白朱标和朱柏的个性了。 朱柏那人最识时务,知道有危险肯定第一个撤回来了。 这会儿还滞留在茅山,肯定是朱标犟着非要去苏州,朱柏劝不动,只能用这个缓兵之计。 越想越觉得这两孩子的心智中和一下就好了。 朱柏虽然像个猴一样整日乱窜,可是遇见大事却不慌乱,果断睿智。 朱标就有点优柔寡断,踌躇不定。 乱时朱柏,平时朱标,这就完美了。 刘伯温一看老朱都不着急,想来想去肯定是朱柏花言巧语让朱标和老朱都昏了头,一个滞留在灾区,一个纵容儿子涉险。 朱柏的居心太阴毒了。说不定过几日,他就劝着朱标去灾区救灾,自己以年幼为理由逃回应天。 到时候朱标有个三长两短,朱柏就一人在应天独大…… 刘伯温心急如焚,急急上前:“皇上,切不可中了朱柏的诡计。” 老朱眯眼望着他:“你倒是说说看,他什么诡计?” 刘神棍,你自己教的学生,你不知道啊? 朱柏能有什么诡计,还不就是朱标太犟太死板?! 宋濂出列,行礼:“此时正是太子深入与民同苦的时候。太子在灾区可以稳定人心,调配粮食物资,甚好。” 刘伯温和老朱一起叹气:这个时候,你这个老糊涂就不要来瞎搅和了。 刘伯温说:“不可。太子关系大明江山稳定,不能有半点差池。” 老朱这会儿见他为了朱标如此焦急,倒是把平日对他的嫌弃淡了几分:这混蛋虽然可恶,却是真心担忧朱标的安慰。 老朱淡然回答:“知道了。此事不必再说。” 他不好说朱标这会儿在茅山驿站。 毕竟朱标只带了一百多人,万一传出去,被灾民知道了,图谋不轨呢? 刘伯温完全不能理解老朱的苦心,只能暗自着急。 他算了,这一次的雨,至少还要下七八天。 七八天之后,朱柏他们刚好到苏州,刚好是灾情最严重的时候。 苏,嘉、常、湖的官牙局接到朱柏的命令起就开始屯粮屯药,然后屯够了就关门死守。 外面的水越长越高,幸好官牙局和驿站当时选房子建房子的时候,都是按照朱柏的标准精挑细选的,里面的地平比外面少高了一尺半。 里面的库房又比院子高一尺半,所以水再高也淹不到。 太湖的水都漫出来,把苏州城外的村庄都被淹了。 灾民无处可去,涌入苏州城,住在城里的街道两边。 官牙局按照朱柏吩咐,把闲置的宅邸都打开,让灾民们进去暂住,只说是朱标的意思。 灾民们个个称颂,说朱标日后一定是个明君。 不过,还是有那看得明白的人,小声跟其他人说:“这房子是湘王的。只是湘王不喜欢沽名钓誉,把这好名声都给了太子。湘王才是大好人。” 大雨连下了十日,终于停了。 常州、苏州、杭州一片汪洋。 数日方才退去。 然后多有百姓出现腹泻,发热,湿疮等症状。 朱标下令各知府组织郎中为百姓免费问诊抓药,煮粥施粥,药材和粮食可向官牙局领。 官牙局虽然得了朱柏的命令,不能违抗,只是心里都忍不住有些忿忿的:真是人善被人欺。城里大户无数,为何只逮着官牙局这一只羊薅毛呢? 再说,百姓生病了,官牙局免费供药,这几个官牙局连着半个月都没做生意,这个损失谁来贴补? 大家一看粮食药品都是从官牙局拿出来的,便把平日对官牙局的嫉妒和不满又淡了许多。 讲实话,官牙局比私牙要公平公正,收费便宜。 如今积极救灾,平日让人家赚点钱也是应该的。 杭州那边,朱橚也命王府所有人帮忙熬药,打开了王府的门,向杭州的百姓免费供给治疗腹泻和疟疾的汤药,布施粥水。 这几处的官牙局重新开始运作。 各地每日线报都通过官牙局押运货物的队伍源源不断的汇集到茅山驿站来,譬如哪里缺粮,何处缺药。知府有没有好好救灾,哪里做得还不够,事无巨细。 朱柏收到线报,便会从其他官牙局调拨东西过来。 这样远比报到户部,户部报给老朱,老朱再发文给户部,户部下文各地方调拨物资要快得多。 然后知府那边,自然是由朱标发文督促,勉励,劝诫。 这个小小的驿站倒是成了大明的第二个政务中心了一般。 朱柏看水退了,劝朱标:“如今朝中肯定事情很多,父皇大病初愈,一个人忙不过来。我们留在这里也无用,不如回去吧。” 朱标见几处水灾的知府都还算得力,该安排的都安排了,留在这里确实没有必要了,这才同意返回应天。 他们离开茅山驿站时,发现山脚下那个小土包已经被连日大雨冲平了。 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之前那些人是埋在哪里了。 ----- 老朱亲自到应天城门迎接朱标他们,十分感叹:“标儿这一次救灾得利,彰显储君风范,不愧是咱老朱的儿子。” 朱标:“多亏了十二弟。” 其实他比谁都清楚,自己就写了几封信给知府。 真正干活的都是朱柏和朱柏的人。 所谓的捉刀之人,就是这个意思吧。 朱柏:“我也没干什么,就是跟着凑凑热闹。花了点银子。” 我暗示得这么明显,老朱你肯定听明白了。 老朱点头:“官牙局这一次也帮了大忙,费了不少银子。所以咱特许此次四个受灾地的官牙局三个月内不用交利润给国库。” 朱柏笑嘻嘻:“多谢父皇。” 朱柏回了寝宫,见胡顺妃已经牵着朱橘在等着了。 胡顺妃把朱柏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 朱柏笑嘻嘻地说:“我好得很,这半月只有几天在赶路,其他时间都在驿站里面吃吃喝喝。” 胡顺妃把朱柏一把抱住:“你真是叫娘好担心。” 朱橘皱眉问:“没带吃的玩的吗?” 朱柏叹气:“都没进城里,去哪里买吃的玩的。” 朱橘一笑,抱住他:“算了,你回来了就好。” 朱柏故作恼怒:“撒手。谁准你抱我了?” 嘴里这么说,手却没把她推开。 第208章 比无赖更无赖 这几处官牙局收到消息喜不自禁:这一次虽然看着损失大,但是药材和粮食都是涨价前屯的,而且都是跟客商直接按照进价买的,所以花费其实也就是官牙局一个月的利润而已。如今一下免交三个月的利润,可不等于就是盈利两倍。 湘王肯定早就算到了。果然还是湘王精明。 朱标记得那日朱柏说茅山道士的事情,如今又安定下来,便叫人请了道长入宫来给朱柏讲道。 朱柏本来打算在兵仗局猫着看他们改良火铳和手铳的,这会儿只能一脸欲哭无泪听道士讲《上清经》《上清大洞真经》和《黄庭经》。 朱柏:朱标,我谢谢你。我就随口一说,你还真的要他来给我讲道。 人家集齐七龙珠,我是集齐三大学派,真是天下第一怨种。 富贵见朱柏如此郁闷,出来的时候小声笑着安慰朱柏:“殿下现在可是天下第一的学识渊博之人。精通儒释道三家。” 朱柏拿出一张纸:“呐,送你。” 富贵忙接了,开始吹彩虹屁:“哇哦,殿下的字如今进步好大。真是刚劲有力,力透纸背,堪比王右军。” 朱柏脸皱成一团回头看着富贵:“你看懂了这是什么吗?” 富贵看了许久,实在看不出来,只能老老实实回答:“没看懂。可是一首诗还是经书。” 朱柏哼了一声:“唉,这是道长教本王画的符咒。” 他说完,自己伸头又看了看那张纸。 还别说,被富贵一提醒,他觉得确实跟自己平时写的字挺像的。难怪老朱总骂他写字像鬼画符。 他忽然笑了起来:“诶嘿。富贵,我想到了一个赚钱的好法子。” 次日,张真人一脸和蔼问朱柏:“湘王,今天想学什么。” 朱柏嘻嘻一笑:“真人,有没有让人发财的符咒?” 张真人:“有有有,我画给殿下看。殿下如此聪慧,很快就能学会。” 朱柏等他画完一看:啧,跟昨天那个有什么区别啊。记都记不住学个毛啊。 他默默把符咒收起来:“没记住,您再画两遍。” 昨日朱柏还对他爱理不理,愁眉苦脸的。 今天却忽然这么热情,张真人有点受宠若惊。 老朱虽然对道家大力扶持,其实也就是扶持张三丰创立的武当派。 如果能让这个小王爷对他们上清派感兴趣,那他们上清派统领道家,指日可待! 张真人和蔼地说:“小王爷如此好学,真是让贫道欣慰啊。” 欣慰,欣慰。 上一次说这句话的人,是哭着出去的。 这一次看你什么时候崩溃。 朱柏在心里狞笑,面上却装出认真好学的诚恳模样:“有劳真人了。” 张真人一连画了三日的富贵求财符,觉得不对劲了。 贫道眼花手酸,那小王爷一点都不嫌烦。 再说贫道都画了几百张了,跟着朱柏那只猴都学会了,朱柏有什么理由还不会? 他怯怯地问朱柏:“殿下,今日还学富贵求财符吗?” 朱柏笑嘻嘻:“啊,换一种吧,接着学平安顺遂符。我还想学消灾祛病符和婚姻美满符,高中状元符,等等。您慢慢教,不要着急哦。” 咩哈哈哈。 张真人从此你就乖乖在宫里给我好好画符咒吧。 我那店铺里如今左边卖经书,中间卖文具,右边卖符咒。 管你信儒还是释还是道,反正都一网打尽。 ----- 因为官牙局和知府反应及时,瘟疫什么的也控制住了。 老朱嘉奖了各知府,着重嘉奖了朱橚,对他的担忧也减轻了不少。 原本大家都以为朱橚有点傻傻的,结果这一次他却应对自如,不慌不乱。 大家都感叹:果然骨子里流的都是老朱的血,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灾区的官牙局重新开张之后,生意比之前还要繁忙。 一来许多交易堆积,二来这一次赈灾让官牙局在百姓中的声望又高了几分,之前不愿意来官牙局的如今也都来了。 朱柏要官牙局继续屯药材,屯粮食。因为按照刘伯温教他的预测术,今年就是个雨水多的年份。虽然这一次没用到粮食,难保下面不需要。 宁杀错不放过,有备无患。 住在临时居所的人,有些水一退就立刻返乡,有些却死活不肯搬出去。 因为这里被搞得再污浊,也是高门大户,青瓦白墙,可不比自己那三间摇摇欲坠的土房要好吗? 反正太子让住进来的,他们就住着不走了。 时间长了,房子就是他们的了。 朱标绝口不提这件事,反正不花朱柏和朝廷的银子,那些人想住就住呗,也没有妨碍谁。 真是一个比一个无赖。 官牙局问朱柏要不要把这些人赶出去。 朱柏笑了笑:“赶什么,让他们继续住,告诉他们,从下个月起按照当地房屋租赁的市价交租金。不交租金就是欠钱不还,按《大明律》处置。” 《大明律》第九卷“户律钱债”规定:“其负欠私债违约不还者、五贯以上违三月、笞一十、每一月加一等、罪止笞四十、五十贯以上违三月笞三十、每一月加一等、罪止杖六十、并追本利给主。” 这么大的宅子,一个月得十几两租金了,这些人赖着不走一个月都够被打死了。 挨了打之后,一样要还钱。 他就不信,有人真的不要命也要占便宜。 比无赖,他朱柏就没怕过谁!! 果然,官牙局的人一去说,那些人立刻麻溜地搬走了。 嘴里还骂骂咧咧:“妈的,湘王这么有钱,还在乎这点小钱。” “就是,真是缺大德了,让我们住住怎么了。又不花你的钱。” 不过因为周边县镇遭灾,所以也有许多人迁来州府里住,要租房和买房子。 所以官牙局把这些宅邸打扫干净,立马就租了出去。 还别说,之前那些赖着不走的人,倒是把里面的杂草蛛网,久未生火的灶台都清理好了。 宅邸里面相比之前破败落灰的样子,精神很多了。 官牙局总局更是每天忙得不亦乐乎。 第209章 干一票大的 胡大发每日就在门口站一站,或是在庭院里转一转。 朱柏交代他的是:他不需要做什么特别的,看见哪里需要帮忙,就去哪里。 其实就是,有人为难经纪或者客商,或是客商争执大家,他要上去“劝说”。 有人小偷小摸或者搞破坏,他要把人抓起来。 一句话,就是保证官牙局的正常运行。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附近发了水灾,所以生活窘迫的人增多,所以最近应天的小偷都多了。 官牙局里面出入的人又都是怀里带着银票的,比较招贼。 所以胡大发每日都能捉住三五个。 这一日,胡大发靠在门边,瞥见一个人进了官牙局。 那人鬼鬼祟祟的,不去看告示板上的信息,却总盯着别人的胸前和袖袋。 一看就是贼。 胡大发悄无声息跟了上去,在那人故意去撞客户,把手伸到别人胸前时捉住了那人的手。 那人吓了一跳,转头瞪着胡大发,然后在看见胡大发以后,越发惊恐,像是看见了鬼一样,颤声叫了一声:“首领?!” 胡大发压低了声音说:“是我,别出声,跟我来。” 他交代了身边的一个经纪,说遇见了熟人,出去说几句话,便拉着那人到了旁边无人的小巷子里。 那人红了眼眶:“首领,你竟然还活着。你不是被官府抓住了吗?我们都以为你死了。” 《大明律》上明确规定,但凡抢掠,就算是没有抢到财物也是杖一百,流三千里。若是抢到了财物不论多少,不论首犯从犯,都是一个“斩”。 他亲眼看见胡大发落入圈套,然后被五花大绑抓走了。 胡大发叹气:“当时我落草为寇也是迫不得已。如今我已经改邪归正,再不做强盗之事。小六,你也改了吧。” 小六一愣,想了想,一脸不敢置信的问:“莫非你如今在官牙局当差?” 胡大发:“是。” 小六:“你如何能脱身?” 胡大发:“运气好。押我的衙役在路上死了。我逃到了应天,误打误撞进了官牙局。” 小六:“真是太好了。” 胡大发:“你若非要继续干这个营生,给我一个面子,不要再来官牙局。不然我很为难。” 小六:“首领,你不能独自享福啊。要带上小弟们。” 胡大发皱眉问:“除了你,还有谁?” 小六:“那日我们逃出来了五个,本来分散在常州苏州等地,如今都到应天城里来了。” 胡大发:“你们先找些体力活干干。官牙局里每日都有招各种小工的告示。我再帮你们申请个廉租房,你们只要肯做,吃饱穿暖是没问题的。” 小六忽然笑了:“首领,你都进了金窝子了,不会打算真的老老实实在这里干苦力每个月拿几两银子工钱吧?!” 胡大发:“我答应了湘王的,不能食言。” 当年他是逃兵被人举报抓住也是死,走投无路才去当强盗。 如今他有活路,为什么还要回头? 小六冷笑:“我们可不想做苦力,这辈子还没做够吗?你现在倒是舒服了,每日逛一逛,动动嘴皮子,就有银子。若是放着兄弟们不管,兄弟们倒是要去官府理论理论。举报逃兵,可是有奖励的。” 胡大发气得脑子发昏,一把捉住那人的领子:“你不要逼人太甚。” 小六歪着头:“首领,我知道你很能打。不过你打死我,是要偿命的。” 巷子口有人路过,听见声音,探头进来看了一下,就忙走了。 胡大发松了那人:“你要如何才答应不找我麻烦?” 小六:“不如这样,你做内应。我们联手干一票大的,从官牙局抢个几百两银子,大家一分,从此改名换姓,江湖不见,各自逍遥快活,岂不是更好。” 胡大发抿嘴不出声。 小六又说:“你被我们举报到官府,也是死。就算我不说,也难保其他四个人不去举报你。你整日提心吊胆的赚这点辛苦钱,何必呢。” 胡大发犹豫了一下说:“晚上不行,一来宵禁。兵马司要巡城。兵马司的人身手都不比我差,我们被捉住了也是死。二来,官牙局每日都会在傍晚收市之前把银两清点存到隔壁官银庄的库房里去。所以晚上官牙局里只有一点碎银。” 小六一听他动了心,暗暗高兴,问:“首领英明。您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 胡大发看了看天,说:“这会儿还早,你去把兄弟们叫齐,中午我请你们吃饭,问问兄弟们的意思,顺便商量一下。嗯,就去‘朱家酒楼’吧。” 小六皱眉:“‘朱家酒楼’不是湘王开的吗?在那里商量,不好吧。” 胡大发:“正因为是湘王开的,所以绝对安全,里面菜太贵,没有当官、当差的敢去。再说我们又不大声嚷嚷,小声说话,谁能听见。” 小六点头:“行。” 胡大发也不会傻到自己去告官来抓他们。 ----- 胡大发中午的时候在“朱家酒楼”门口等着。 那五个人果然来了。见到胡大发自是感慨万千。 大家寒暄了一下,上楼进了雅座,点了几个菜,等菜上齐了,就关上门,叫跑堂的不要再来打搅。 满桌子菜,却没有人动。 胡大发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停留了一下,郑重地问:“我要再确认一下,你们是不是真的都想干这一单。如果被捉住,可就没有回头路了。如今反悔还来得及。” 那五个人个个搓着手:“这等好活计,自然是要干。” “首领无须再多言,只管吩咐说怎么干吧。” 胡大发说:“我想了一下,下午收工的时候动手,不合适,一来人多,二来城门马上会关,我们很有可能抢了银子也被关在城里捉个正着。所以最好的就是中午去。” 小六:“中午外面人来人往,不好吧。” 胡大发:“每日午时,官牙局有个午歇时间,关门半个时辰不接客。小厮们会在前面打扫庭院和大堂,经纪和领班们则出去吃饭歇息。我给你们一人弄一套小厮衣服换上,你们从后门拿着扫帚进来,等经纪和领班们都出去了,我们把门一关,动手,抢了银子,直接出城。我在城外备了马。我们快马加鞭,到了山里分了银子就分散开,从此江湖不见。” 第210章 自己寻死,拦不住 小六:“听说湘王身边有几个厉害角色,要是湘王在怎么办?账房一叫起来,我们可打不过湘王的手下。” 胡大发:“是,别说你们,我都打不过。不过,湘王这几日都被拘在宫里听道士讲课,不会来官牙局。他那几个厉害的手下也都不在。” 又有人问:“隔壁官银庄也有亲军都尉守着。若是那边听见动静,过来看,也是麻烦。” 胡大发:“所以要速战速决,进去就杀,不要给账房机会出声。” 小六:“账房和外面隔着铁栏杆和门,如何进去?” 胡大发:“别忘了,我是经纪,我可以进去的。” 大家这才欢欣鼓舞起来。 胡大发:“如此,那就说定了。我们后日动手,你们回去就准备好趁手的家伙。” 其他人:“好,放心。” 胡大发:“明天下午我给你们把衣服送来。在哪里找你们?” 小六说了个地点。 胡大发拿起筷子,自己斟了一杯酒:“来,祝我们干完这一票,这一辈子再不用干活。” 其他人倒了酒却不喝。 胡大发笑了笑,先一饮而尽,然后每样菜夹了一筷子吃下去。 其他人才放下心来,喝酒吃菜,说说笑笑。 胡大发略坐了一会儿,就赶回官牙局了。 等他走了,其他人问小六:“首领的话,可信吗?” 小六冷笑:“不然他还能怎么样?一日掉到粪坑里,身上就永远是臭的。莫非他还想洗白?他若是敢动半点心思,我们把他的秘密叫嚷出来,他就只有死路一条。况且,不是还有两日吗?我们便好好观察一下,看他说的是不是实话。他要有半点隐瞒,我们就不去了。” 次日这五个人分散在官牙局前门后门晃悠,把胡大发的话都一一证实了。 傍晚,胡大发也把五套小厮的衣服送到了小六指定的地方。 那五个人才完全信了,然后便耐着性子等到约定时间,各自藏了匕首刀子,去官牙局后门。 官牙局前后门都跟往日一样,一到中午就紧闭着。 小六上前敲门,按照约定,三长一短。 胡大发打开门,往两边看了看,确认无人看见,才说:“快进来。” 小六他们鱼贯而入。 胡大发却转身出去关上了门。 小六他们听见门一响,回头不见了胡大发,顿时觉得不好,死命想要拉开门。 后面一阵“砰砰砰”的巨响。 小六只觉得自己背后到胸口都火辣辣的,像是被人用烧红的铁钳子捅穿了,低头一看,胸口一个大洞,鲜血汩汩地从里面流了出来。 他费尽全力用手推门,最后却徒劳无功,倒在地上,手指在门上留下长长的血印。 院子里安静下来。 张玉在楼上的窗口出现,对伏在窗口的卫兵说:“行了。解决了。” 后门又被打开,胡大发走了进来,冲张玉拱手:“多谢张大人。” 张玉冷冷地说:“不谢,这一次你立了大功,湘王必会重赏。” 昨日胡大发向朱柏密报说有人要来袭击官牙局总局,然后拟定了这个计划。 朱柏同意了,只叫张玉来协助。 张玉其实是觉得有点奇怪的。毕竟以朱柏的性子,应该会留活口审问前因后果,是否还有同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听了胡大发一面之词,就全部杀完。 张玉觉得胡大发在杀人灭口,所以心存戒备,更也不喜欢被人当枪使,态度自然就好不了。 胡大发对张玉拱手:“张大人过奖,这是我分内的事。” 张玉叫人下去报告官府,把尸体搬出去,清理后院,准备开门做生意。 胡大发的脚踝忽然被人捉住,他心里一惊,低头。 小六艰难地说:“你好狠。” 胡大发蹲下,望着他说:“我跟你说了,你要留下来,我会很为难。我放你一条生路,是你自己不走,还要害我,怨不得我。我们家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我一定要活下去。不管是落草为寇,还是当狗侍奉小王爷,都没关系。” 小六瞪着他,咽了气。 然后士兵们从里面出来,把五个人抬了出去。 负责打扫的小厮们战战兢兢抬了水过来冲地板,片刻后便干干净净。 只有空气里还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和血腥味。 ------ 张真人病倒了。 手腕红肿,脖子酸痛,总觉得眼前有小蚊子飞来飞去。 就算是祛病消灾符也治不好他。 所以老朱就放他回去茅山了。 朱柏亲自把张真人送出了应天城,叮嘱他:“真人有空常来看看本王。本王一定有时间陪你。” 张真人:“啊。贫道忽然想起来,龙虎山的道长请贫道去做客,可能要去半年呢。” 朱柏:“没事。我等你。” 目送张真人骑着驴绝尘而去之后,朱柏第一件事就是来官牙局点银子。 点银子这活儿真是太解压了。 看着那成箱的亮闪闪的雪花纹银,再多烦恼也烟消云散。 胡大发进来行礼:“湘王。” 朱柏冲富贵抬了抬下巴:“你们出去。本王要跟他单独说会儿话。” 富贵他们出去了。 胡大发:“殿下还肯信任小人,小人感激涕零。” 朱柏垂眼:“我让常州杭州苏州知府查了一下,他们五个都是在逃的强盗,每个人身上带的命案都有好几件,都死有余辜。他们就算是被捉住了,也是等着被砍头,所以你算是为民除害,也不必客气和内疚。” 胡大发跪在地上,垂泪:“小人死有余辜。” 朱柏叹气:“是,按罪,你也是该死的。本王只是爱惜人才,觉得你那么好的身手,为人又圆滑聪明,一刀杀了太可惜了。你从此便彻底忘了往事,好好跟本王干来赎罪吧。” 胡大发磕头:“殿下对小人有再造之恩,小人只能这辈子做牛做马来报答了。” ------ 朱标离开应天这几日,宋濂他们已经给他列了长长的书单。 朱柏看得寒毛直竖。 现在道士走了,他要是不找点活干干,这些老夫子会折腾他死! 朱柏忙主动向老朱要求:“啊,父皇。如今儿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学学骑射吧。” 第211章 师父太认真,徒弟受不了 上一次比武,其他兄长都在学骑射,就朱柏瞎折腾了一阵子。 如今想来,还是要自己学点功夫,至少能保命。 老朱很惊讶:“诶呀,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这小子也肯学点有用的东西了。” 朱柏干笑:“父皇马上的天下,儿臣总不能太弱丢父皇的脸。” 老朱点头:“行行行,你只要愿意学。咱肯定找个好师父教你。” 本来蓝玉的功夫是一等一的,可是蓝玉这会儿去打蒙古人了。 算来算去,如今留在应天的武将里面,也就是谢成年轻一些,骑射功夫又好。 其他人,老朱都怕他们受不了朱柏的折腾。 于是老朱立刻将谢成叫来御书房,跟他讲了讲。 谢成上次受了朱柏的恩惠,没有机会报答,自然愿意。 朱柏笑嘻嘻行礼:“师父有礼了。” 谢成:“殿下折煞微臣了。” 朱柏很兴奋,搓着手说:“那我们今天就开始吧” 谢成有些暗暗惊讶,看了一眼老朱。 老朱冷笑:“呵呵,你就应了他吧。这逆子是怕咱留着他逼他写字呢!” 谢成哭笑不得:搞了半天朱柏不是想学骑射,是拿他做挡箭牌啊。 谢成带着朱柏到了校场上,先恭恭敬敬向朱柏行了个礼。 朱柏忙回礼:“师父不要这么客气。到了这里,您是师父,我是徒弟,没有王爷。” 谢成说:“殿下既然要学骑射,微臣有几句话要讲在前面。” 朱柏知道他是要立威,毕竟跪着的老师教不出站着的学生,忙拱手:“师父请说,我洗耳恭听。” 谢成:“一旦开始练,不得嬉笑偷懒。学艺不精到了战场上,轻则连累自己和同袍,重则连累百姓和江山。殿下莫怪我严厉。殿下若是没有打定好好学的心思,我们就此放下。” 朱柏:“这是自然。严师出高徒。我若做不好偷懒,请师父只管责罚。我绝无怨言,也不会去父皇那里告状。” 谢成:“每日卯时末到校场,风雨无阻。若是迟到或者缺席,绕校场跑十圈。学武的人,自律是首要。” 朱柏咬牙应了:“好。” 他暗暗在心里说:这是保命的,保命的。不能偷懒。 谢成又说:“我们从选弓开始。其实兵器厉不厉害,因人而异。八十二斤的青龙偃月刀,关公拿着天下无敌,可是到了别人手里,抡不动,也就是个废铁一块。” 朱柏点头:“是。” 谢成:“弓箭也是这样。要根据气候,地域,自己能力来选不同的弓,才能把弓箭和自己的本事发挥到极致。我大明朝军队一般用开元弓。开元弓是大稍弓,以竹子做弓胎,以桑榆木做弓弭,以牛角和坚木做弓弣。这种弓耐用,做起来比较麻烦。一个熟练的工匠也要花数月才能做好一把好弓。工匠通过调整筋角数量的方式调整弓力,筋角越厚,弓力就越大,反之亦然。” 朱柏完全听懂了。 他之前以为弓箭就是木头或者竹片绑着牛筋做成的,没想到这么多门道。 谢成又说:“平日练习的时候,按重量分为三力到几十力不等。弓也不是越重越好,太重射不准空耗力气。有人用几十力的弓练习,但是到了战场上一般用的弓都为三力到六力,也有人能用到九力。你如今初学,就从三力弓开始,取三尺长的箭足矣。殿下请记住,重弓配轻箭,射不准。轻弓配重箭,射不快。箭和弓一定要适合才可以。” 谢成取了一把小弓递给朱柏。 朱柏拿在手里掂了掂:“是不是力越小的弓,射得越准,反而更好?” 谢成说:“并不是。我朝的劲敌一直是北方的蒙古人,所以射箭法也是遵照北方的习惯来。不讲求准度,只讲重箭杀伤。军中的最高等射手需得‘重箭、平、远、中、深’;二等射手只讲‘重箭、平,中’三项。若是射手只能用软弓轻箭,虽多中也只是三等。” 朱柏恍然大悟,难怪从卫兵调来的那些人全部都是孔武有力的强壮汉子,因为太瘦弱了拉不开强弓。 谢成:“殿下拿到弓之后,首先要调好弓,因为如果弓矢不调则可能导致弓箭失去准度。” 他又抽了一支箭给朱柏:“北方喜欢用老鹰的羽毛做箭羽,因为老鹰的羽毛够硬能确保射得平、远和准。南方一般只有大雁和鹅的羽毛可用,所以箭的准头差很多。” 朱柏摸了摸箭羽。 谢成说:“从你拿起弓那一刻起。它就成为了你的手臂。在箭射出去前,你的身体各处都要保持警惕,你的箭才能按照你的意思射出去。中间但凡有一刻松懈,都中不了。” 朱柏又开始摸箭杆。 谢成:“我们从场中射开始学习,练好场中射,再学步射,然后学马上坐定射,最后才是骑射。不过在学骑射前,我们要先学骑马,把马儿的习性掌握了,能骑稳了,才能在马上跟人打斗,射箭。就好比人要先学走才能学跑一样。” 朱柏现在摸箭头了。 这小子才听了这么一小会儿,就开始开小差了。 谢成好无奈,把箭抢回来,插回箭囊:“今日,我们先从如何拉弓开始。” 晚上吃饭的时候,朱柏龇牙咧嘴的。 老朱乜斜着他:“干嘛?” 朱柏:“拉弓拉得我手酸。一个月都不能写字了。” 老朱气笑了:“咱怎么就不信呢?你平日上蹿下跳的也不嫌累。拉这两下弓就把你累到了?” ----- 苏州,杭州等处水灾的影响,过了一个月才慢慢消除。 这一个月里,朱柏已经能自己轻松上下,并骑着小马自如地跑了,还能马上坐定射了。 成效很明显,就是满手水泡。 主要是谢成太认真,太较劲了。 朱柏决定跟老朱提下去巡查的事情,先缓缓。 老朱皱眉说:“你又想跑?这才回来几日?你大哥也受不了这么折腾。” 朱柏说:“朝中事务繁忙,大哥要帮父皇。所以呢,这一次儿臣一个人去,速去速回,巡到哪里算哪里,不定时间和线路了。父皇若是想让儿臣回来,只需要叫官牙局给我带信,儿臣立刻就回来了。” 第212章 一看就是人贩子 老朱抿嘴:咱倒是想给你上紧箍咒,只是这一次朱标也险些出事,还是缓一缓再让朱标出去。只是不让朱标去,朱标未必肯。可是不让你下去走走看看,好多事情咱都被蒙在鼓里,没人跟咱说实话。 朱标见老朱为难,忙说:“如今政务繁忙,儿臣还是留在应天帮父皇得好。” 他已经出去走了走,虽然离开应天还不到两百里,可是也满足了。 老朱原本没打算把这事拿到朝堂上去讨论,可是不知道哪个多嘴的说出了,然后所有大臣一致反对。 刘伯温说:“隋炀帝当年就喜欢出行游玩,劳民伤财。请皇上务必阻止湘王。” 李善长说:“湘王年幼,独自出巡不安全。” 老朱对他们的心思看得透透的。 什么怕劳民伤财?刘伯温他们是怕朱柏出去干成大事笼络了人心,人气比朱标高。 什么不安全?李善长他们是怕自己在下面搞的那些猫儿腻,那些产业被朱柏发现了捅出来。 老朱冷笑:“你们越是不敢,不想让老十二出去,咱还就是要叫他出去转转,看看你们在下面搞什么鬼了。” 朱柏乐坏了:呵呵,你们这帮老狐狸没想到吧,原本想拖我后腿,没想到倒是帮了我大忙了。老朱本来还犹豫的,现在当朝宣布,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汪广洋上折子说自己才学平庸,胜任不了右丞相这么重要的职位。 也不知道他是真的谦虚,还是说的气话。 老朱批复准他继续在广东布政司待着。 设右丞相的事情先缓缓。 大家有点莫名其妙:老朱到底想干什么,这么重要的职位,一会说设,一会儿又说不设。 ----- 于是,朱柏挑了个晴朗的好天气,又带着人准备出发了。 这一次,只有胡顺妃和朱橘送他。 朱橘还是那句话:“你一定给我买吃玩的的回来。如果没有吃的玩的也没有关系,但是一定要回来。” 朱柏叹气:“知道了。知道了。” 胡顺妃千叮万嘱:“注意安全,不要淘气。” 这次没有朱标跟着了,她感觉朱柏就像个刚从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无法无天,无所畏惧。 真是让她更担心了。 朱柏只带张玉,富贵和三十个精兵,行李也很少,一辆马车就拉完了。 出了应天城门,朱柏顿时觉得心情舒畅无比。 这才叫自由嘛。 没有老爹管着;没有师父跟着;没有夫子念着。 哈哈哈!! 从今天开始,老子天下第一! 朱柏他们轻车简行,比上次快多了,没到天黑就已经到了茅山脚下。 他发现上次那个坟包的位置种上了几棵桃树,指着那边,挑眉无声问驿站站长。 驿站站长说:“两百多个倭寇,还是种几棵桃树镇镇邪好。” 朱柏微微点头:“行吧,你要是觉得安心一点就种吧。既然种了,就多种几棵,让它成林,以后我闲了就骑马来这里赏花喝酒。” 既然都要镇邪,这么三五棵小树苗有个屁用。两百多个人,好歹一人要一棵吧。 驿站站长忙点头:“遵命,我这就叫人补种一些。” 驿站门口两旁贴墙蹲在几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看见朱柏一行人便立刻起身靠过来。 上次被灾民抢走的事情,让朱柏心有余悸,看见这种人立刻就躲进去了。 张玉他们也紧张,挡住了那些人。 那些人哀求着:“爷,给口吃的吧。我们都饿了好多天了。” “官爷,行行好,我们就要口吃的。” 朱柏在里面听了,转头对驿站站长说:“给他们一点吃的。” 驿站站长叹气:“殿下有所不知,他们第一日来,我们就给了吃的。结果他们知道这里有吃的,就不走了……” 朱柏垂眼站了站,转身上了墙顶,站在上面问:“你们是哪里的人?” 那些人小声说:“湖州。” “松山。” 朱柏:“都是农户?《大明律》上荒田不耕,最高刑罚可到杖八十。为什么不回家?” 虽然遭了灾。可是这个水灾相比去年的旱灾,也不算什么。还不至于活不下去要背井离乡。 “田都被泡坏了,就算是回去种,今年收成也好不了,交不够赋税,还是要被罚。” 朱柏恍然大悟:摆烂。这不就是摆烂吗? 觉得今年收成不会好,就不种了,跟那些觉得达不到老板定的目标,就索性不工作的人不是一样的吗? 朱柏说:“皇上自会体恤众位的辛苦,减免灾区赋税。如今清明未至,你们赶回去好好播种,说不定还能有个好收成。” 那些人:“离家太远,手里没有银子,这么走回去,怕是要饿死在路上。” “是,如今刚遭了灾。到处都要不到吃的。” 朱柏想了想:“你们挨个把籍贯和姓名报上来。本王亲自给你们写路条。你们带着路条往回走,遇见官牙局驿站,驿站免费提供两日干粮,并加盖印章。你们取了干粮不得逗留,不得往回,不得闲逛,继续往前,直至回到家乡。本王会告知各地驿站和官牙局,如果发现你们拿着路条到不是回家路线以外的地方去,或者再同一个驿站反复逗留,定严惩不贷,听明白了吗?” 那些人面面相觑,忙跪下磕头:“知道了。” 然后驿站站长就出去统计了名字籍贯,拿进来。 朱柏叫富贵写了路条,他盖了章,发了出去。 驿站站长发了两日干粮给他们,然后关上了门,打算再不理会。 有个老头子牵着个女孩子非要往里面挤。 站长皱眉:“干什么,你是不怕死吗?刚才明明已经发了干粮给你了。” 老头子说:“我的外孙女,本来是打算带到应天投奔亲戚的。既然这么巧,遇见湘王了,就留她服侍湘王吧。” 站长哭笑不得:“我们湘王都还不到十岁,不需要。” 老头子说:“求求您,就当救救我们。她父母都死了,我一个老头子,实在是养不活她。湘王带回去,随便给她一口吃的不让她饿死就行。” 朱柏听见声音回头,看了一眼那女孩子。 那女孩看上最多也就八岁,瘦弱得很,这会儿被老头子攥着手腕,也不出声,直用力抿着嘴。 她脸上脏兮兮的,朱柏只觉得她的眼睛好黑好亮。 朱柏又看了老头子一眼。 他见过那么多牙婆牙公,一看这尖嘴猴腮眼神贼溜溜的老头子就知道这是个惯会坑蒙拐骗的人。 第213章 湘王小心 什么外孙女?!这孩子肯定是被老头子拐来的! 这老头子本来打算卖了这孩子,结果没想到到处遭灾,不好走,也不好卖。 现在带着麻烦,扔了可惜,他才想到卖给朱柏。 朱柏回头说:“行吧,把她留下吧。” 站长一愣,知道朱柏的性子,打开门让那女孩儿进来了,对老头子说:“行了,把她留下,你走吧。” 老头子死死攥着女孩的手腕:“湘王,您看,我还要回去呢,身上一文钱也没有了,您行行好随便打发点。” 朱柏冷笑果然:要是亲生的外孙女,这会应该抹眼泪告别,而不是着急要钱。 他慢悠悠走过去,对那老头子招了招手,一只手伸到怀里做掏东西的样子。 那老头子忙松了女孩儿伸手来接。 朱柏把那女孩一拉,把她护在身后,冷冷地说:“好你个不知死活的人牙子,骗到本王头上了。你应天的同行莫非没告诉你,他们在本王这里吃的亏吗?” 那老头子吓得转身要跑,却被卫兵直接捉住,按在地上。 朱柏居高临下冷冷地说:“说吧,你拐卖了多少个孩子了?” 那老头子杀猪一般叫了起来:“哎呀呀,没有,冤枉啊。这真是我的外孙女。” 朱柏转头问女孩:“你认识他?” 女孩摇摇头说:“不认识。他把我从家里拐了来,我要回家。” 朱柏对站长摆手:“把他绑了,明日送官府。” 那老头子哭嚎起来,被卫兵绑了个结实,堵住嘴扔在外面。 然后卫兵把门一关,再不开了。 朱柏嘀咕:“怎么回事,本王一来,非要杀几个人,才能往前走吗?” 站长问:“湘王,这孩子怎么处置才好呢?” 朱柏皱眉:“本王不管,不要问我,你们问问她家在哪儿,叫路过的押运员给捎回去就好了。” 他还没来得及出去逍遥快活呢,就带上个拖油瓶,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站长哭笑不得:果然还小。刚救了人家,就迫不及待摆脱。 再说这是个活人,又不是个货物,怎么说一声捎回去就捎回去。 半柱香时间后,朱柏就把刚才的事情完全忘在脑后了。 因为站长知道他要来,一早就叫人去山上打了兔子野鸡做给他吃。 这会儿他吃着香喷喷的烤兔子,还管什么难民不难民,人口拐卖不拐卖。 驿站站长进来,说:“殿下。属下问了。那孩子什么都不记得了。您看……” 现在真的是顺便捎回去都不知道往哪里捎了。 朱柏皱眉:哎呀,这是赖上我了吗? 照理说七八岁的孩子应该记事了,家在哪里,叫什么名字至少是能说清楚了。 莫非是个傻子? 可看那眼睛很清亮也不像啊。 朱柏歪头想了想,说:“本王这一次要走几个月,几乎都在路上,带个女孩子不方便,先放在你这里。你让她帮忙干些洗衣服做饭的活,给她弄两身衣服。费用记在本王的行程上就行。” 驿站站长想说:你救的人,你带走。 可是他不敢。 只能说:“驿站里留守和来往的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这女孩留在这里实在是……” 朱柏想也不想回答:“招个厨娘,帮你们洗衣做饭。工钱算在驿站日常支出里。” 驿站站长一想,这样也行。 朱柏带着一个女孩儿确实不方便,回去的时候反正要路过这里,到时候,他总没有借口了。 朱柏吃完就忙着看账本,安排事情,一直忙到亥时才洗漱入睡。 早上一早又起来,吃过饭,准备赶路。 出了驿站大门,有个老人家站在门边,冲朱柏行礼:“殿下,草民有件事情要禀报殿下。” 朱柏定睛看了看,不是昨夜那个。这个慈眉善目,气定神闲,不像坏人。 除了他,再没别人,其他人一早就出发赶路了。毕竟是步行,要走两三天才能到下一个驿站。 就连那个人牙子都被官牙局运货的人拉走去带去官府了。 朱柏问:“老人家,你为何不跟着大家一起走?” 老人家说:“老朽承受了殿下的恩惠,无以为报,只能提醒殿下一句,前面九里乡有山贼出没,请殿下务必小心。” 朱柏挑眉:“官牙局驿站沿线的山匪早被我们肃清了。老人家是不是说的以前的事情。” 老人家摇头:“水灾过后才出现的。这些人只抢商户和百姓,不敢抢官牙局的人,所以殿下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朱柏垂眼思忖:这也是有可能的。水灾后,有些人流离失所,老实的就要饭,不老实的自然就抢和偷了。 如果他们只抢百姓,抢完就杀了,没人去报案。官府顾着救灾,自然也不会管。 朱柏问:“你等到现在就是为了提醒本王这句话?” 那老人家对着朱柏一拱手:“是,老朽说完,这就走了,不耽误殿下赶路了。” 朱柏笑了笑:“难为你等到现在,我们捎你一程吧。你会赶车吗?” ----- 九里那拨山贼本来是水匪,最近官府对水面的巡逻忽然又加紧了,所以他们就流窜到了九里的一个山林里,专门劫掠过往的客商和逃难的百姓。 听说今天湘王要路过,他们龟缩在山林里,打算不出来。 算算时间,朱柏骑马最多一个时辰就能路过。 可是这会儿都快到中午了,却只见到几个零星的百姓,一看就是穷人,没油水,让他们连动手的欲望都没有。 “那小王爷是不是改走别处了。”有小厮问匪首的。 附近有漕运,坐船虽然慢,但是比骑马舒服。 反正朱柏又不缺钱。 匪首说:“再等等。” “来人了。”有人叫了一声。 匪首定睛一看,一个老头子赶着一辆马车晃晃悠悠从远处来了。 还有个瘦巴巴的年轻人骑马跟着。 那马车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用的,做工精细,用料上乘,装潢华丽。 马儿也是高大肥壮。 不知道是那个粗心的大户,出行竟然只带一个保镖。 “首领,干吧。”小厮说。 十几天都只有面黄肌瘦的难民。这么肥又好宰的“羊”,错过这一次,说不定就再也遇不到了。 第214章 竟敢抢我的词! 匪首摇头:“不不不,再等等。以防有诈。” 听说那个湘王奸诈无比,说不定车子里就埋伏着士兵。 正说着,那边一个孩子从车里钻了出来,问老头:“还要多远。” 老头回答:“快了快了,少爷,少安毋躁。” 孩子从胸前衣服里把一个大金锁掏出来玩:“好无聊。” 风吹起车帘,车子里都是行李,没有人。 年轻人:“少爷,不要把金锁露出来。我们还是快点吧,此处山林茂盛,天黑了怕有贼人。” “不用等天黑。现在就有贼人。”匪首龇牙笑了,对身边的人吼了一声,“这么肥的一票。干他娘的,不等了。” 他带着人冲下去,把那马车团团围住,正要气势十足地把劫道的专用台词说出来。 那孩子忽然嘻嘻一笑,说:“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打劫啊。” 匪首一愣,然后恼羞成怒怪叫一声:“放屁,这话应该是我说的。” 那孩子站起来,指着路:“这条路,就是我开的。你们乖乖把最近打劫的金银财宝交出来。我就饶你们不死。” 匪首气得脸都红了:“特娘的,老子做强盗十几年,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猖狂的孩子。今天我非要把你剁碎了扔到山里喂老虎不可!!” 那孩子叹了一口气:“唉,打打杀杀多不好。本王还想跟你讲讲道理的。” 土匪们意识到上了当,掉头要跑。 一道银光闪过,匪首的头就捂着腿倒下了。 土匪们僵硬了身体,瞪着匪首。 匪首大腿上插着一把短刀,短刀手柄上带着一根细细的铁链。 铁链的末端在刚才那个瘦弱的年轻人手里。 年轻人手一抖,那把刀就像是活了一样,又飞回他手里。 朱柏阴森森一笑:“别乱动哦。不然下一刀就插在某人的左胸上了。” 土匪们再不敢动。 远处尘土飞扬,一群人骑着马飞奔而来,拿着刀和火铳,片刻就把土匪们包围了。 这会儿土匪们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孩子就是湘王。 朱柏冲他们抬了抬:“说吧,你们抢的财物藏在哪里。” 匪首叫着:“不许说。” 朱柏皱眉。 然后有人上去,踢翻了匪首,踩着他的伤口。 匪首尖叫:“我说,我说。” 朱柏说:“对嘛,何苦呢,反正都是要说的。” 张玉和几个人押着匪首去山里走了一趟,扛了一大麻布袋东西下来,都是些小的首饰,玉器,金银。 朱柏皱眉问匪首:“你们在这里抢了多久了。” 匪首说:“半个月而已。” 朱柏:“不可能!半个月抢了这么多?” 匪首:“不是,还有一些是之前当水匪的时候抢的。” 朱柏:“被你抢的人呢?” 匪首低头:“都杀了,扔在山沟里了。” 朱柏看了看天不早了,指着几个卫兵下令:“把他们绑了。你们三个留下一个驿站下来看守,你快马加鞭去前面通知官府来处理,叫知县明天来见我。我们接着赶路,你们四个办完事来跟我们会合。” 胡大发很担心,说:“三个人怎么能看住这么多人。” “若有反抗逃跑的,格杀勿论。”朱柏说完这句,上了马就走。 胡大发回头一看,那三个士兵从腰间抽出一把细长乌黑的刀来。 胡大发心里一跳,又忙转回头。 想想也是,这些卫兵都是弓弩手出身,这些强盗别说被绑着,就算是自由身,全部一起上都打不过三个卫兵。 卫兵们刚才掏出来的那个叫雁翎刀,因刀形有如大雁翎毛,故得名“雁翎刀”。 胡大发听说过,厉害得很。 雁翎刀跟之前纯正汉家血脉没有反刃的雁翅刀不同,以元代游牧弯刀为基础结合汉人习惯的刀长。刀身较平直,刀尖呈略上翘的圆弧形,刀尖至刀背15~20cm处多开刃,一般称为反刃。 这样一来,握刀之人就反手正手都能杀人。 据说这种刀一年前被兵仗局制出来,然后蓝玉这次出征,所有兵都配置这个,战斗力大大加强,其他卫所才开始效仿配置。 所以雁翎刀在军中流行也不过是半年前的事。 胡大发忽然意识到这个雁翎刀很有可能就是朱柏叫人改进的,悄悄看了一眼朱柏。 朱柏这会儿却笑嘻嘻跟那老头子说话去了。 “老人家,多谢你提醒和配合,本王才能不费吹灰之力把这些匪徒一网打尽。” 老人家:“是湘王睿智,有勇有谋,老朽还搭了一趟车。” 朱柏:“本王把你送到下个驿站,就要你自己走了。” 老人家:“多谢湘王,老朽已经感激不尽了。” 朱柏:“本王有个事情想请教,请老人家务必赐教。” 老人家:“湘王折煞老朽了。” 朱柏:“那些人不是因为赋税才逃吧。” 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如今都还没播种,有什么好逃的。 老人家低声说:“漕运。” 朱柏还是不明白,但是知道老人家也不好说太多,便不再追问。 他们走了一个多时辰,方才派出去的人就已经赶上来了。 朱柏问:“带了官府去看他们抛尸的地方吗?” 卫兵回答:“带了。” 朱柏:“有多少个被害人?” 卫兵:“小人粗略数了一下,有三十几个。因为有些时间长了,被野兽啃食了,所以不好辨认计数。” 卫兵这种见惯了血肉横飞场面的人,说起这个脸色都很不好,可见那场景有多吓人。 朱柏抿嘴。 富贵小声说:“殿下,他们有意躲着你,你不知道也正常。” 朱柏眯眼:“这位老人家都听说了,本王就不信官府完全不知道。他们不过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偷懒罢了。” 他又转头问张玉:“这里属于何处管辖。” 张玉回答:“刚才是句容县,这会儿我们应该到金坛县了。” 朱柏冷笑:呵呵,果然。 金坛县属于镇江府,句容县却属于应天府管辖。 这些山匪,今日在句容境内打劫,明日又去了金坛。 不但跨了县还跨了州,所以两边都想推给对方。 第215章 知县太穷 这两个地方的县学都没开起来。刚好他要督促县里办县学,就一起敲打敲打。 老朱能不能挑到人才,他不管。 可是县学不开,他的三、四级官牙就开不起来,因为没有渠道挑人,没人可用。 因为路上耽搁了,所以到下一个驿站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金坛驿站的站长早跑出来迎接。 朱柏略休息,吃过饭便吩咐张玉:“明日我们不急着往常州赶路了,先去金坛县衙。你明早派个人拿着我写的拜帖,确保金坛县知县在县衙等着我。” ----- 从金坛驿站去金坛县城倒是没有绕很远的路。 中午时分就到了县衙。 知县早听说过朱柏的名声,收到朱柏的帖子,立刻带着一群衙役在县衙外面迎接朱柏。 朱柏派来的卫兵这会儿站在知县身边不像是来送信的,倒像是来看守犯人的。 朱柏跳下马,也不理上来作揖的知县,大步流星进去,然后直接坐在了大堂上的案子后面。 知县一见这场面,就已经腿软了,忙跟着进去在大堂上垂手低头立着。 朱柏也不出声,坐下来就垂眼玩他的九连环。 知县不敢出声。 过了一会句容的县官也到了,一溜烟上了堂冲朱柏作揖行礼,就站到了金坛县官的身边。 朱柏冲张玉一抬下巴。 张玉把昨天从盗匪那一麻袋缴获的赃物倒在地上。 朱柏似笑非笑地问:“两位知县老爷,知道这是什么吗?” 两位知县一边擦汗回答:“下官不知。” “不知。” 朱柏说:“这是我从两位大人管辖地交界处抓到的强盗那里没收的赃物。这些东西,都是他一次一次劫杀过往商客后攒下的。” 两位知县一听脸色煞白。 朱柏短短一句话却讲了好几个重要信息:第一,他遭遇了悍匪,但是把对方反劫杀了。 第二,很多商客被劫杀。 第三,这个悍匪横行这么久,却没有人管。 朱柏淡淡望着两个知县:“两位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两位知县一起跪下了:“微臣有罪。” “微臣无能。” 朱柏扫了一眼面前的四个衙役,问金坛知县:“你的所有衙役都在这里了?” 金坛知县磕头:“是。” 朱柏又问句容县知县:“你有几个衙役。” 句容知县磕头:“也是四个。” 知县是正七品或者从七品。人人皆笑七品芝麻官是个小官,却不知道知县之下还有官员,比如县丞(正八品)、主簿(正九品)。其实下面还有更小的典史,已经没有品秩,叫做“不入流”了。 老朱发的俸禄只管养活官员本人,却不管官员有没有妻儿老母。 知县和知府这些地方官要养活一大帮子手下,县丞和主簿还能拿俸禄。 什么衙役,师爷,家丁这些就都要靠知县和知府想办法创收来养活。 知县有钱,就能多请几个孔武有力,身材高大的衙役,治安自然就会好。 知县穷,就只能少安排几个衙役,比如金坛县和句容县。 这么四个衙役,还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直接让他们去对付那帮强盗等于就是去送死,确实有点不人道。 朱柏这么一想,刚才心中的愤怒便淡了许多。 他说:“本王打算在各个县搞四级官牙局。” 两位知县不知道朱柏怎么忽然跳到这个事情上来了,面面相觑。 朱柏又问:“朝廷下令今年秋天就要举行乡试。你们怎么还不把县学开起来。县学不开,怎么选秀才去参加乡试?” 这是寒门学子鲤鱼跃龙门进入仕途的唯一途径,现在好了,下面的人,直接把第一关就堵死了。 科举什么的,最后就选了府州这些大城市的考生。 曾经是小镇做题家的朱柏很生气。 两位知县战战巍巍地说:“县里实在是穷,办不起来。” 其实百姓不算穷,毕竟是江南富庶之地。 有钱人可以去州府上学。 关键是知县穷。 如果他们跟富户筹钱办县学,又怕富户因为这个要求他们徇私舞弊,考试放水。那最后成为秀才的还是只有富家子弟。 他们还落个不好的名声,埋下隐患。 所以,就只能拖着不办县学了。 朱柏抿嘴:逼他们也没用。没钱就是没钱。 他问:“你们估算过办县学大概要多少钱一年吗?” 金坛知县小声说:“组织考试可以由本官来操持,县衙里面也有地方教学,只是要请先生来教,管先生一日三餐,怎么也要二十两银子一年。” 句容县知县说:“下官这边也差不多。” 朱柏说:“朝廷分配给你们的秀才名额是二十个对吧。” 金坛知县:“是。” 朱柏:“这样,我帮你们出个主意。你们先组织考试。前五名不要学费,第六到第十名,一个月五十文学费。第十一名到十五名收一百文钱一个月。十六到二十名收五百文一个月。” 这样一个月就有三两多银子了。不但能解决教书先生的工资,还资助成绩特别优秀的贫困生。 金坛知县愣了一下喃喃地说:“那要是十一到二十名没钱呢?” 朱柏笑了笑:“不是知县大人组织考试吗?哪个考生家里没钱,你还不知道?” 再说,这种考试,除非特别优秀的,不然前十和前二十的差距很大吗? 不就是一句话的问题。 说白了就是杀富济贫,换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的。 对于有钱的人家,一个月五十文一百文的,压根不算什么。 就算是一两银子,那不也是少做一件漂亮衣服吗? 句容知县先想明白,忙说:“湘王圣明。” 朱柏点头:“赶紧下去办。本王巡视完回来路过,要是看到你们还没把县学办起来,就只能办你们了。” 两位知县忙磕头:“是。” 然后句容知县壮着胆子问了一句:“殿下,那帮盗贼如何处置。” 盗贼肯定是杀头了,他其实是想问他的责任。 这个事情,可大可小。 朱柏要是非要往上报,他肯定逃不过以死谢罪。 朱柏要是直接交给他处置,就万事大吉。 朱柏似笑非笑眯眼看着他:“你要怎么处置?” 第216章 这不科学 句容知县又伏下:“臣有罪。可是臣实在是……” 穷得没有办法。 朱柏叹气:“所以我要你们赶紧搞县学啊。你们搞了县学,本王选出人来,才好搞四级官牙局,才好赚钱分给你们。你们才有钱养活更多的衙役。以后遇见这种事,才能往上冲,而不是往后退啊。” 两个知县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朱柏刚才问到一半忽然又来说县学的事情。 这么说来,朱柏不但不打算治他们的罪,还在帮他们想办法了。 两个人感激涕零,磕头:“殿下圣明。” 朱柏说:“所以县学要是办不好,本王下次过来就两件事情一起办。起来吧。” 知县们一齐站起来。 金坛知县指着地上那一堆金银珠宝:“这个……” 朱柏冷笑:“这个,你就不要惦记了。本王抢来的,你难道还好意思拿走?” 他翻了个白眼,冲张玉抬了抬下巴。 然后张玉他们就把那些东西又都装回了麻布袋。 金坛知县有些死脑筋,继续说:“若是苦主寻来,按道理也是要从盗贼的赃物里出银子抚恤的。” 朱柏回答:“是,苦主要是寻来,你们确认无误,就写条子盖官印,叫他们去官牙局驿站或者官牙局拿抚恤金。” 按照跟着去山谷的卫兵说的,那些尸骨很多都残破了。估计大部分都认不出来了。 两位知县只能拱手:“是。” 朱柏阴森森地说:“你们可不要想什么歪点子从本王这里骗银子。但凡本王的人发现来要银子的苦主有什么破绽,那就是两位的责任了。” 两位知县寒毛一竖忙说:“不敢,不敢。” “下官就算有十个胆子也不敢。” 这不是开玩笑吗? 连悍匪的攒了多年的老本都被朱柏抢过来了,他们有多想不开,敢去骗朱柏。 这个小王爷果然是可怕。 杀人不眨眼,心机深沉。 朱柏站起来:“句容知县回去吧。” 句容知县忙行礼走了。 金坛知县怯怯靠上来问:“殿下今夜投宿在何处。” 朱柏看了看天:“还是去常州吧。” 刚才进县城的时候,他看了看,客栈的条件真不怎么样。 他们这么多人,也不好挤在知县家里。 ----- 朱柏他们从金坛县出来,就直奔常州。 眼看快到常州,远处官道上烟尘四起,似是有大批兵马飞奔而来。 张玉一看:哪里来的匪人,这般嚣张。 他忙叫人停下摆阵,把朱柏围在中间,准备迎敌。 朱柏本想坐在马上看热闹。 结果被张玉一把抱下来塞到马车里。 结果那群人看到张玉,勒住马,滚下来行礼:“臣接殿下来了。” 常州千户王大人算算朱柏今日会到,一早带着士兵出来迎接护送。 可是他们都快到金坛驿站了还没见到朱柏。 王千户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去问驿站才知道,朱柏改道去了金坛,忙又冲到这边来。 朱柏钻出来:“不要慌。本王就去逛了逛。” 王千户哭笑不得:唉,小王爷,你去逛了逛,我们跑断腿。 朱柏在路上就交代其他人不要提强盗的事,一来怕老朱反悔又把他叫回去,二来老朱知道他们抢了别人,会叫他把东西上交。 这些金银珠宝交给老朱去送给贪官贪,还不如他拿着,一路做点慈善。 朱柏被千户带人护送一路进了常州。 常州知府孙用也早到城外迎接。 朱柏吩咐他们不用管他,然后就去常州城里转悠了。 常州官牙局整体而言,管得还不错,就是运货速度太慢。一船货物竟然要花十辆马车五天时间才能从直线距离不到两百里常州运到苏州。 虽然漕运主要是运官粮的,可是他的官牙局也是老朱的生意,老朱是明确告诉他可以用漕运运货物的。 还有一件事。 洪武二年汤和修新城的时候已经考虑了内涝问题,把地平修的很高。怎么还会内涝? 这次遭水灾的几个地方,分明水网密布,河道纵横,还内涝。 这不科学……. 朱柏转悠完了便去常州官牙局。 常州官牙局的牙长姓涂,是个身材高大,五官正气的年轻人。 朱柏当时挑二级牙长的时候也是特地挑选的这一类人。 毕竟牙公牙婆在百信心目中的坑蒙拐骗形象太深刻,只能靠这样形象广告来扭转了。 这会儿涂牙长已经出来接他了。 朱柏坐定后,涂牙长把账本拿出来。 朱柏摇头:“本王不看这些,自然有一级官牙局来审核。本王今天是有疑惑需要涂牙长来解答。” 涂牙长忙拱手:“殿下折煞小人了,有什么话尽管问。” 朱柏:“来往苏州的货物为何不用水运。是我们官牙局买不起船吗?” 当时设官牙局的时候朱柏就强调了,所有交通运输工具上花的钱都不能省。 买船买马车都算是合理投资。 涂牙长一愣,回答:“如果走漕运,就只能用小船。每条船的运力跟马车差不多。” 朱柏歪头:“为什么不用大船。” 他记得漕运和苏杭运河是可以轻松过大船的。 涂牙长回答:“运河多有堵塞,奔牛、吕城等数个水坝附近皆是如此,若是遇到枯水期,大船通过就会卡在污泥里,数日不得出。” 朱柏恍然大悟:所以呢,即便是江河遍布水网如织,依旧会内涝。 是因为自然排水河道都堵了!! 疏通河道是官府的事情,而且是应该定期做的事情。 官府为什么不做? 还是那句话,因为没钱! 可是老朱那种个性,肯定是又不想出钱,又想让人干活,到时候就直接压给常州知府。 常州知府压给漕运沿岸的知县,知县分派给百姓,最后还是落到百姓头上。 本来按照他建议的赈灾粮筹集办法,赈灾粮发下去,要么就在丰年还粮食,要么就用劳役补偿。 这会儿他意识到了问题。 比如现在,常州刚遭过水灾,这会叫他们来疏通漕运,明显是不合适的。 全国各地农忙的时候,叫之前受灾被帮助过的百姓来还债也都不合适。 第217章 杀大户 江南富庶产粮之地,要是下几天雨就这样,下几天雨就这个样,不但官牙局生意受损,苏杭粮食产量下降,应天就没粮食,灾民一多,应天也不安稳。 他着闲散王爷就当不成,所以不管还不行。 朱柏想了想问涂牙长:“如今官粮是怎么运?” 涂牙长:“我大明的官粮都是海、河、陆兼运。北部军粮由江入海至通州或辽东或由江入淮、黄,至燕、秦。其他皆是陆运到大运河边上,再由运河运至应天。海运为军运,因为是运军粮。余皆民运,因为是各地交给应天的赋税。” 朱柏皱眉:也就是说常苏杭这一段都靠民间运输了。 老朱当年把京城定在应天,也是考虑离江浙富庶之地近,运粮方便。水运不行就走陆路,反正各州府自己解决,所以一直没有花力气来疏通运河。 疏通肯定是要疏通的,可是官牙局来疏通肯定是不行,他才不做这个冤大头。 朱柏说:“拿纸和笔来。” 他接了纸和笔,刷刷写了一张纸,盖了自己的印章,然后装在信封里,递给富贵:“叫人快马加鞭送给我父皇。得到我父皇批复再回来,我在常州等着。” 这会出发,快马加鞭,傍晚就能到应天。 富贵忙出去了。 朱柏对涂牙长说:“本王叫你们整理名单,你整理了吗?” 涂牙长忙回答:“有的,有的,各种名录都有。” ------ 朱柏从官牙局出来,径直回到了常州府衙。 孙知府见朱柏终于回来了,忙叫人端茶布置点心。 朱柏笑嘻嘻一边吃点心一边说:“孙大人,这一次本王来巡视,一来是看看官牙局的运作,二来也是替我父皇看看县学州学办得怎么样。” 孙知府忙作揖,叹气:“唉。州学倒是早就办起来了。知县们只说是没钱,所以县学都还没开起来。” 朱柏微微点头:“没关系,这样吧你把所有知县都叫来,本王要给他们开个会。” 孙知府心里直嘀咕,却不敢抗命,只说:“最快也要明天中午才会到了。” 朱柏:“不妨事。” 孙知府忙叫衙役下去通知了。 朱柏等他回来,又说:“不知道常州有几个大商户?” 孙知府说:“倒是有几个。” 朱柏:“把年利润两百两以上,房屋田地面积超过五亩的商户都叫来。本王想要找他们喝茶。常州城里哪里有不错的茶楼,最好靠近运河。” 孙知府说:“东城运河边上的茗香楼比较安静。” 朱柏:“行吧,那就茗香楼。明天午时,茗香楼见。” 孙知府又只能再次出去叫衙役去通知大商户,然后暗暗叹气:都说这个湘王是个“小阎王”,很能折腾人。 这会儿他进来才坐下不到半柱香,已经折腾他进进出出好几趟了。 朱柏等他进来,笑嘻嘻说:“孙大人明天记得来哦。”就走了。 虽然源源不断地有关于朱柏的消息传递回宫里,可是老朱收到朱柏的信还是有些惊讶。 这小子连山匪都能打劫,还能有什么难事要找咱? 他打开信一看,朱柏用那鬼画桃符的字讲了运河堵塞至漕运不通畅,沿岸容易内涝的事情,然后提出了解决办法,征求老朱的同意。 按照以往朱柏的作风,应该是把这事先告诉朱标,然后唆使朱标来跟老朱请示。 这一次,大概是因为很紧急,又怕自己不在宫里,中间传递消息有误,所以朱柏就破天荒地直接报给老朱了。 老朱笑了笑:小子,咱果然没看错你,你出去不是单单为了吃喝玩乐,是去办大事的。 然后他即刻回了信,并叫人护送送信的人回常州。 朱柏夜里住在官牙局他的专用房间里。 他去应天送信的人这会儿已经回来了。 朱柏赏了他五两银子叫他去歇息,然后展开了朱元璋的回信。 是一张任命的圣旨。 朱柏笑了笑:老朱果然是最懂他,最睿智的人。 ----- 次日,朱柏巳时三刻就到了。 他不但把孙用叫来了还请来了王千户,然后找了个靠窗的大雅座,叫了许多点心,悠哉悠哉边吃边等。 那些商人听说湘王叫自己,哪里敢不来。 午时整,来了十几个,都站在门边大气不敢出。 朱柏问孙用:“来齐了?” 孙用看了看,说:“齐了。” 朱柏对涂牙长抬了抬下巴:“来,把你的名单念念。” 然后涂牙长翻开一个册子,开始点名。 一共点了二十一个,这里却只有十五个。 朱柏冲孙用笑了笑:“知府对常州的商户不够了解啊。” 孙用只擦汗:“是,下官无能。” 那几个,不是他不叫,是叫不动。 而且这些人虽然经商,户籍登记却不是登记的商户,所以他不叫也说得过去。 朱柏默默拿出自己的腰牌对涂牙长说:“来,辛苦涂牙长叫人去把名单上剩下的人都请来。” 又过了半柱香时间,剩下的也到期了。 朱柏默默把后来的几个仔细看了看,记在心里。 孙用心里暗暗叫苦不迭:这小阎王原本可以一开始就拿出这个名单来叫人,却偏偏要让他去叫。 一来二去的就把他的底细和商户的底细都摸清楚了。 朱柏笑嘻嘻地说:“来来来,后来的坐本王的左手边,先来的坐右手边。我们边喝茶吃点心边说。叫伙计多搬几条椅子来。都坐下。” 伙计跑下去搬椅子,悄悄说:“今儿真稀奇,城里所有的大户都像孙子一样围着个孩子,知府也大气不敢出。” 好多人听说了,都想来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富贵他们早把楼梯口守住,不叫闲人上来。 所以看热闹的人只能在楼下张望。 朱柏一笑:“各位莫紧张。本王今日请各位来,是想问问对官牙局运行的意见。” 富商们个个赔笑:“挺好的,挺好的。没意见。” “殿下英明神武,领导有方。” 其实心里都在暗暗地说:卧槽,官牙局的牙长就在边上杵着。我们哪敢说什么。不然以后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再说,这是你们朱家独门生意,好不好的,我们不都是只有接受的份儿吗? 第218章 你说话管用吗 朱柏暗暗好笑:跟我拍老朱的马屁时说的一模一样。 他对左手边第一个长得一脸福相的胖子抬了抬下巴:“来,王老爷,你先说说。” 这个人厉害了,山西人,本地晋商商帮领头,是王千户的胞弟。 常州的药材,木材十有八九都是他手上过。一年利润上千两。 这就是毋庸置疑的常州首富。 孙用刚才竟然不叫他,呵呵。 王老爷擦着汗:“殿下,官牙局公正严明,收费合理,草民没有什么意见。” 王千户几日前就交代了,说朱柏要来,让他躲在家里,能不出来就不出来,以免惹祸上身。 结果没想到就算他躲在家里,朱柏也把他揪出来了。 他也不知道朱柏知不知道他跟王千户的关系,不敢去看自己哥哥。 朱柏轻轻点头,问:“敢问贵店铺的货物是从陆路还是水路运输。” 王老爷忙说:“陆路。” 运河那是用来运官粮的。他就算偷偷摸摸用了也不能说啊。 朱柏又问:“你觉得是陆运快还是水运快。哪个省钱。” 王老爷心肝一颤:送命的题,怎么回答? 虽然答案就在那里摆着。 他擦着汗小声说:“大概,可能,应该是水运。” 肯定是水运了!! 一个大船运的东西比十个马车都多,而且如果不是刮太大的风,河面没有结冰,又顺流而下的话,速度基本上不受天气和季节的影响。 陆运就不同了,山路崎岖,人和马容易受伤和疲劳。 要是天气恶劣,速度非常慢,代价特别高。 朱柏又问下一个:“你说呢。” 这个人就更厉害了。是李善长家的远亲,安徽人,也姓李,是本地徽商商帮之首。常州的粮食,盐十有八九都是他经手买卖。利润也是好几千两银子一年。 李老爷也擦汗回答:“自然是水运快。” 朱柏歪头说:“嗯,那本王就不明白了。既然都知道水运快,为什么都用陆运?” 然后整个雅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大家都知道原因,可是大家都不敢说。 水运快,可是运河堵塞。 要用水运就要疏通河道。 疏通了运河,官府先拿来运官粮,哪里轮得到他们来运普通货物。 说白了,就是付出多,收益小,费力不讨好。 朱柏说:“本王体谅各位的忧虑。又叫马儿跑又不给吃草,这种事,本王从不干。本王有个建议,你们出钱请人疏通常州到苏州段的运河。按照出钱的多少,来定以后允许你们使用漕运的运货量。官牙局也要用漕运,所以官牙局也要出银子。你们觉得怎么样?” 如果官府能说话算话,当然是好事。 官牙局要用运河肯定是能用。 他们却未必,所以最后还是白忙活。 在场的富商交换着复杂的眼神在心里疯狂叫嚣,却没有一个人出声。 朱柏对王老爷说:“来,你先说。” 王老爷好无奈,小声说:“殿下若是能做主,这个自然是最好的法子。” 其实他想说:你这个小屁孩要是做不了主,说那么多有什么用? 朱柏望向李老爷和其他人。 其他人赶紧都说:“我们跟王老爷的想法一样。” 朱柏轻轻点头,慢悠悠拿出一张圣旨,递给富贵:“念。” 富贵一念:“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所有人都跪下了。 这道圣旨的大意是,任命朱柏为漕运监察,无论是应天的漕运司长官漕运史,还是沿岸漕运司监运皆听令于他。若有需要,沿途各府州县官员务必配合。违者杀无赦。 老朱在最后加了一句:“小子,‘如朕亲临’的牌子用起来啊。不要怂。” 朱柏不紧不慢收起圣旨,说:“二位借一步说话。” 这两人不但有钱,背后有人,关键家里还有人挂着漕运司监运的职位。 只要他们两个点了头,其他人就好办了。 王老爷和李老爷跟着朱柏出来,垂手低头在走廊上站着。 虽然比朱柏高出两个头,可是气势上却好像跪在朱柏面前一样。 朱柏说:“本王知道,你们晋商和徽商都是有大志向的商人,想用漕运把生意做到全国,这个策略没有错。不过有付出,才有收获。” 王老爷和李老爷点头哈腰:“殿下睿智。” “殿下,真是眼力过人。” 朱柏:“本王开官牙局的初衷,其实跟你们是一样的。” 王老爷和李老爷惊讶地抬头看了朱柏一眼。 朱柏笑了笑,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本王要说只为朝廷不为自己,那不是明摆着把别人当傻子吗?” 王老爷小心翼翼地说:“殿下的意思。” 朱柏:“做生不如做熟,官牙局如果有你们这样有能力又有野心的固定合作伙伴最好不过了。如今本王是漕运监察,可以给你们一个承诺,只要你们肯出钱出力,把这一次运河疏通的事情办好,本王又还有这个权利,官牙局和漕运都会给你们开便利之门。” 王老爷和李老爷飞快的在心里算了算。 老朱对朱柏的宠爱有目共睹,简直就是有求必应。 他们刚才跟朱柏说了这么几句话,就已经见识到了朱柏的厉害。 朱柏至少还要在老朱身边待七八年。 如果真的能抱上朱柏这条大腿,这七八年足够他们把生意扩张到长江沿岸了。 王老爷先拱手:“如此,小民听凭湘王殿下差遣。” 然后李老爷也拱手:“小民唯湘王殿下马首是瞻。” 朱柏点头:“两位果然是做大事的人,一说就明白了。” 然后他进去之后,淡淡地说:“方才本王跟诸位讲的事情。诸位想明白了吗?” 李老爷和王老爷一齐说:“我等愿意出钱出力疏通运河。” 其他人一看这两个老油条都肯了,也忙跟着说:“愿尽微薄之力。” 孙用一直默默旁听,心情跟着起起落落,激动之下胡子都被扯落了好几根。 这件事对他的好处显而易见。 每年漕运是他最头疼的事情,费时费人。朝廷还不拨银子,全靠他自己想办法。 只要运河疏通了,漕运的费用减少一半还不止。 第219章 知县排排坐 朱柏冲孙用和王千户一笑:“两位大人有什么意见。” 王千户旁观这么久,猜朱标是知道他和王老爷的关系,哪还敢反对,忙拱手:“微臣听凭殿下差遣,不敢推辞。” 孙用:“殿下英明神武,真是让微臣惊叹。” 朱柏说:“行,那这件事就你们两位大人和涂牙长,领着各位老爷们去办吧。” 朱柏又转头交代涂牙长:“李老爷和王老爷出多少,我们官牙局就出多少。不能让他们吃亏。其他看各位老爷的自愿,不够的由常州知府来出。” 然后众人在心里暗叫:最不吃亏的就是你了。你攥着整个全国的牙行,用全国的运河,只肯出一户的银子。 朱柏淡淡一笑又补了一句:“毕竟我们官牙局不只是要参与疏通这一段,还有苏州,杭州的运河也要参与。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小数怕长计。” 其他人一想,也是,便再不敢有任何怨愤。 其实朱柏肯多说这两句话,主要是为了让大家心甘情愿配合,涂牙长以后好办事。 上午朱柏喝个茶开个会就解决了运河疏通的问题,下午召集知县们开会又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呢。 孙用忽然有了几分期盼。 李老爷立刻写信叫人快马加鞭送给李善长,把这件事情说了说。 李善长立刻回信:“配合!必须配合,但是你要想办法拿到最多漕运和官牙局的优惠。” ----- 这会儿,常州府下辖五个县:武进县(附郭)、无锡县、宜兴县、江阴县、靖江县。 各个知县一大早就从县城里骑马出发,中午都陆陆续续赶到了常州城。 朱柏很人性的叫官牙局送了饭来,解决了各位知县的午饭。 就算是七品芝麻官,那不也是帮他爹干活的人吗? 总不能叫人饿着肚子。 为了让各位知县当天能赶回去,略作休整,朱柏就在知府的大堂上,组织开会。 常州城的百姓听说所有县官都来开会,真是盘古开天第一回,闻所未闻,于是又都聚集到知府衙门门口开会。 朱柏没想到这么多人看热闹。 实在是太吵了,朱柏叫人把门关上,转到了后面的院子里。 明朝的制度,老朱发了月奉之后,就连官服都是当官的自己解决。 所以有些知县的服装簇新漂亮,有些陈旧暗淡,布料颜色还略有差别。 知县们个个风尘仆仆。 从朱柏这个角度看上去,真是五花八门,像个杂牌军。 知府这里没有那么多凳子,叫人搬了五个小板凳给知县们坐下。 这会知县们坐在小板凳上,把手放在膝盖上,像幼儿园等着老师发水果的孩子。 朱柏想笑,又怕知县们不好意思,只能干咳了一声:“各位大人不要紧张。今天本王叫大家来,是想跟大家商量一下开办县学的问题。” 知县们低头不说话。 老朱不地道,发这么点俸禄,不给贪,还想让他们出钱开学校,选人才。 知县的地位不高,事情却很多,每年收赋税,抗灾救灾,搞漕运,有时候还要征徭役。 以前收赋税的时候还能克扣点,现在都改收现银,连“踢斗”什么的都用不上了。 本来勉强填饱肚子,要是再开办县学,就真的是要卖儿鬻女了。 这个官做得还有什么意思? 要不是老朱喜欢杀人。被任命了不老老实实做,搞不好就被杀头,他们早辞职了。 院子里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墙外面百姓的喧闹声却格外清晰。 “听说是湘王来巡视啊。” “这个湘王才八九岁,巡视个什么?” “这不是把知县老爷们都叫进去陪他过家家了吗?等下玩够了,就会放他们出来了。” “知县老爷们真可怜,一大早的赶来,就为了陪个孩子玩。” 知县们个个暗暗叫苦不迭。 这帮人吃饱了撑了,倒是说闲话说得高兴。 虽然也是实话,可是不能直说啊。 不然等下“小阎王”恼羞成怒,一人给他们二十板子才放他们走,怎么是好? 朱柏叹气:“唉,本王知道,本王年纪小,有些事情阅历浅。各位都是朝廷肱股之臣,科举选人又是重中之重的大事,所以还请各位多出主意,有什么难处也请直说。这个县学要是耽误了,到时候乡试一开,没有秀才来应考,” 常州属于应天府管辖,到时候常州去应天参加乡试的人至少要一百个人。 要是没有那么多人,老朱一看就知道。 怪罪下来,常州知府和这五个知县,谁也别想跑。 无锡知县小声说:“有钱读书的大多是商户。” 坏就坏在这一片是江南富庶之地。 当官俸禄那么低,风险那么大,为什么还非要死命读书,考科举呢? 再说,科举停了这么久,忽然又开,谁知道老朱会不会考到一半不考了。 有那工夫陪老朱玩,还不如抓紧时间赚点银子。 朱柏点头:“这个是问题。” 而且这个问题在句容县和金坛县也一样存在。 在现实利益权衡面前,谈理想,谈抱负都是空话。 老朱建朝之后,好多人都是被逼着做官的。 当然,也有人不肯屈服,最后被弄死了。 可不能总这么干。 朱柏那昨天跟那两个知县说的法子跟这些知县说了说。 江阴知县回答:“此法甚妙,只是这个法子只能用来解决寒门子弟读书问题,做不到鼓励富庶之家的男子来参加科举。其实本县的子弟如果真的想来读县学,就算是收钱,他们也会来。” 朱柏说:“也有办法的。知府大人组织每三个月县学所有学生到府衙来考试一次。结果张榜表扬,前三名给县里送奖牌和奖状,算各位的政绩。如果光奖牌和奖状还不行,常州官牙局出银子奖励前三名。来点彩头,大家自然就有兴趣了。要是考上秀才,没有特殊原因不去参加乡试,那就收回一切奖励。” 比如已经在家读了私塾的,不愿来上县学也不怕,还减轻了县里的负担。 但是考试,一定要参加。 等考上举人,就不是说想不去当官就不去了。 那是朝廷委派,必须得去,不然就是抗旨。 第220章 附赠游乐项目 要是会试殿试都考得好,不需要常州府发奖状了,应天府自然会有嘉奖。 中了状元还可以立牌坊。 那就更加威武了。 各位知县都望向常州知府。 孙用现在被朱柏盯着,只能说:“只要各位把县学开起来。奖状奖杯什么的都好办。” 朱柏指了指涂牙长:“本王会叫涂牙长关注着这件事的。趁着如今才二月,各位还是赶紧去办这件事吧。如果有什么问题,各位也可以直接找涂牙长,叫他告诉我。” 知县们如今得了孙大人和朱柏的许诺,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纷纷起身作揖:“微臣,这就去办。” 朱柏等知县们走了,才对涂牙长和孙用说:“本王明日启程去苏州。这个疏通运河和县学开办的事情,就有劳涂牙长和孙大人帮忙监督。” 监督商户和知县的同时,其实最主要让他们相互监督。 朱柏对孙用说:“孙大人,这个河道,本王可以出银子,想办法叫人疏通。常州城的排水沟外面的河渠,就只能你自己叫人去弄了。还有本王叫官牙司给你银子,朝廷让你搞民宅勘定,办新房契,是让你用来改善整个常州,包括常州城和四个有独立县城的县。” 按朱柏刚才说的哪几项,常州知府应该是很肥的。 虽然是合法收入,可是孙用不能全部中饱私囊。 刚才他看了,也就是那个驻地也在常州城的武进县知县稍微富裕些。 虽然不排除其他县官故意装穷的嫌疑。 孙用自然明白朱柏的意思,红了脸作揖:“微臣谨记在心,立刻去办。” ----- 王千户听说朱柏要去苏州了,暗暗松了一口气。 朱柏就是个易燃易爆品。他在这里,他自己不安全,别人也危险。 常州到苏州都是大路,无锡县城在中间,所以官牙局就在城里设了个驿站。 昨日已经叫无锡县知县去谈过话,朱柏下午到了无锡便专心吃吃逛逛号称吴文化发源地的无锡。 别的不说,无锡的米酒和酱排骨真是不错。 朱柏一边啃排骨,一边喝米酒,忘了自己的身板只有那么点大,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眼前一黑,断了片。 次日他睁眼时,已经是日上三竿,脑子还有些糊涂,喃喃自语:“我这是在哪里?” 富贵小声在门外说:“殿下可是醒了?” 朱柏回答:“嗯。我这是怎么了?” 富贵推门进来,说:“昨夜殿下喝了几杯,醉了。奴才看殿下睡得那么熟,不敢打搅您。” 朱柏坐起来:“什么时辰了?” 富贵:“巳时末了。” 朱柏:“赶紧,赶紧出发,去苏州。” 驿站站长见朱柏下来,忙说:“殿下,时候不早了,不如再多住一天,明早再走。” 朱柏嘻嘻一笑:“不住了,本王玩够了,要赶着去下一个点玩。” 驿站站长欲言又止。 朱柏歪头看着他:“有话就说,本王恕你无罪。” 本来老朱最忌讳说什么怪力乱神。 可是多亏了朱柏,官牙局,官牙驿站这么多人才有了个好营生。 所以不管是驿站还是官牙局都比别人要更紧张朱柏的安危。 所以驿站站长壮着胆子,说:“殿下,听说苏州城外最近闹鬼,那鬼厉害得很,连箭都射不到。已经有几十个商客遭了殃。殿下执意要今日走也不怕,路上稍微快些,尽量在天黑前进城。” 朱柏一听兴奋起来:“闹鬼?哪儿哪儿?” 没想到出来玩一趟,还有这等精彩节目附送。 之前去鬼屋,那些鬼都太敷衍,不好玩。 张玉和富贵一起在朱柏后面对着站长拼命摆手。 驿站站长会意,说:“也没什么,就是几个商客,瞎说。殿下路上多保重。” 朱柏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驿站经营得不错。回来的时候,本王再来看你。” 富贵等朱柏出去了,小声问驿站站长:“是什么鬼。” 驿站站长含含糊糊地说:“我也没见过,反正听说要是遇见了,扔些钱财给它,它就不追了。” ----- 朱柏走走停停,这里看看,那里站站,还绕着阳澄湖越走越远。 大家心里都嘀咕:“这小王爷莫非在拖延时间,特地想去要撞上那鬼?” 他们心里着急却不敢催促,只自我安慰:没关系,没关系。鬼也不是随便哪里都有,他这般特地去撞,也未必碰得上。 张玉看这样子,天黑前肯定是到不了苏州了,于是忙叫一个士兵拿了他的牙牌先快马加鞭去报苏州守备。 等下他们到了城门口才叫得开门。 果然,离苏州城还有十多里路的时候,天就全黑了。 张玉叫大家点了火把。 这火把是用布条浸透之前朱柏买的石油做的。 虽然烟有点重,还是挺耐用的。 特别是在天气潮湿的室外,就显示出了无与伦比的优越性。 走进一处竹林,此时月亮还没出来,却有夜鸟在林子深处嚎叫。 虽然是三月的天却依旧觉得凉意透骨。 这些上过战场的人,竟然不由得个个寒毛倒竖,叫苦不迭:“要死了,不会真叫这小王爷撞上了吧……” 富贵原就比这里所有人都阳气弱些,这会儿越发战战兢兢,靠着朱柏说:“殿下,别怕有我在。” 朱柏暗暗好笑:我一个无神论者,我怕个鸟。 要真有鬼出来,我还要跟它好好讨论一下:在明朝做鬼和现代做鬼有什么不同。 隐隐约约竹林后似乎有坟墓。 朱柏指着那边,说:“诶嘿。这里竟然有个这么大的墓,不知道是哪位大人物的。” 话音刚落,一阵阴风起,吹得火把呼呼作响。 众人不由自主停了脚步。 风停后,火焰又竖了起来,燃得更旺。 然后又是一阵阴风起,呼呼的,还带着冰冷的水气。 一阵冷风还有可能是碰巧。 一阵接一阵的阴风,明摆着就是有人在装神弄鬼了。 照以往的剧情,应该灯笼火把全灭,然后幽幽叹息声或哭声惨叫声响起。 可惜,这火把是浸了石油的,风吹灭不了。 第221章 比鬼屋好玩 气氛都烘托到这里了,朱柏决定配合一下,小声吩咐士兵说:“喂,大家都把火把灭了。” 士兵们回头一脸茫然望着朱柏:啊喂,小王爷,闹鬼的时候,不是应该有多亮弄多亮吗?你这是什么套路…… 张玉虽然也疑惑。可是朱柏每次做事看着没头没脑,其实都是有深意,便示意士兵掐灭了火把。 然后他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莫非朱柏是担心周围有埋伏? 他转头一看,顿时心如擂鼓。 没错,这竹林里要是真埋伏着弓箭手,他们打着火把就是活靶子。 别说他们这里只有三十个卫兵,就算是三百个都不够人家杀的。 朱柏却没有半点担忧的样子,热切地等着剧情发展。 幽幽的哭声果然如期而至。 “我死得好惨啊……” 苍老而沙哑,鬼气森森。 还别说,音效还真是不错。 够劲! 就看服化道怎么样了。 朱柏搓手等着。 富贵打了个寒战,往朱柏身边贴:“嘶,不会真的是魏大人吧。” 朱柏转头问他:“啊?这么高端,闹个鬼还有典故和人设。这个魏大人又是什么来头,快讲给本王听听。” 富贵小声说:“魏观魏大人啊,他本是苏州知府。” 朱柏:“哦,然后呢。” 富贵:“四年前死了。” 朱柏皱眉:“冤死的么?” 按照套路,那不是冤死的才能变成鬼么? 富贵没出声。 朱柏瞬间明白了:堂堂知府,冤死了,富贵还不敢提。 那不就是被老朱给干掉的呗!! 富贵颤着声,指着那边:“来了,来了。” 只见竹林深处的那个坟墓里,一个穿着白衣服的东西爬了出来,朝这边过来了。那东西一边爬一边说:“我死得好惨啊。” 身后一道长长的血迹,血腥味随风飘过来,让人闻了作呕。 朱柏嘀咕:“这个人长得好奇怪。” 如果说,这是个人,短得有点过分。 如果说不是人,却又看得见手和头,还会动,还会叫。 富贵说:“不奇怪,魏大人是被腰斩的,所以只有上半身。” 朱柏笑出鹅叫声:“哦,原来如此,没有特效还能做得这么逼真,这帮人还挺用心的。” 富贵挡在朱柏面前:“殿下,奴才来断后,你先走。” 朱柏:“断什么后,本要让他无后,让开。” 他取了弓箭对着那半截身子的后面射了一箭。 箭却在半空中掉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打落。 富贵喃喃地说:“还真的是连箭都射不到。” 本来就有点害怕的卫兵这会儿更害怕了。 朱柏虽然年纪小,如今却也能拉三力弓,这么短距离,想要打落,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那就是鬼神之力了。 张玉心里都发毛,低声喝令士兵们:“收缩,备战。” 士兵们都拿出弓箭和刀来。 朱柏说:“别慌,别慌。” 他又取了一支箭,沾了火把上的石油,点燃,又朝那边射了一箭。 那箭再次在半空停住,落下。 只是这一次箭尖的火苗点着了什么东西,然后烧了起来。 火星“呼啦啦”蔓延开,很快又消失了。 富贵:“鬼火。” 这特么是鬼火吗?! 平时挺聪明的一个人,今天是吓傻了么。 朱柏哭笑不得。 这些装神弄鬼的东西在半空张了一张巨大的薄网。 所以,朝那边飞去的箭就会被网子兜住。 要是网子够薄,角度合适,别说是这黑麻麻的晚上了,白天都有可能发现不了、 那人爬得离他们很近了,忽然抬起头,森森白发后面是一张苍白又苍老的脸:“我好痛啊。阎王说我没钱,不让我转世为人。我就只能缠着你们了。” 富贵哆哆嗦嗦掏银子:“给给给你银子就是,不要缠着我们。” 朱柏拦住他:“啊喂,给本王支棱起来。从来都只有本王骗别人钱,什么时候轮到别人骗本王钱了。鬼都别想打本王银子的主意!” 富贵:“可是……” 朱柏大声问:“诸位,你们叫本王什么?” 士兵们:“昂?!” “啊?!” 朱柏:“你们都叫本王小阎王啊!!本王是小阎王,怕什么小鬼?!” 他又搭了一支箭,对着地上那白色的身影就是一箭。 这一次箭正中那白色身影的背上。 那人惨叫了一声,跳起来,一边扑打着背上的火苗,一边狂奔,在竹林里一溜烟地跑远了。 富贵咂嘴:“娘嘞,跑得好快。” 张玉他们反应过来,个个暗暗骂娘,迅速张弓搭箭。 从树林子里又钻出两个人,跟着那人狂奔。 身后的羽箭却像是追命的符咒一样如影随形,他们忙蹲下,抱着头:“我们投降。我们投降。大爷饶命。” 卫兵们迅速把他们围了起来。 朱柏踢了一脚地上那个装着木轮子的小板车。 刚才那个人就是像个青蛙一样趴在车上,用衣服盖住,然后在地上爬。 朱柏凉凉地问:“只有你们三个人吗?” 那个扮鬼的人抬头颤声说:“是。” 朱柏:“你们是什么人?” 扮鬼的那个说:“我们是杭州卫的卫兵。实在是太苦了。小人年纪大,受不了就跑出来了。” 然后另外两个也哭:“往年还好,今年遭了水灾,肯定要抓我们去清淤什么的。吃不饱穿不暖,还要被当官的打骂,我们那个百户手下都累死了好几个了。我跑出来说不定还能活下来。” “我们没有路引,进不去城里,也不敢回去,只能在这里装鬼搞点钱吃饭。实在是太饿了。” 又是逃兵…… 朱柏不由得微微皱眉。 老朱搞的屯兵制,设想是好的。 大明的子民一旦成了兵户,朝廷就分给田地,不用交租,粮食都是自己的,闲时耕田练兵,一有战事就上战场。 但是,这个策略有很大的漏洞,就是没有人真正来关心底层士兵的生存情况,但是打起仗来,却是底层士兵去送死。 时间一长,卫所长官把原本属于兵户的屯田都给占了。 导致底层士兵生活困苦,连正常的娶妻生子都做不到。 而且一旦入了兵户,就世世代代是兵户,翻不了身。 所以这些人只能逃了。 第222章 都是送命的题 逃兵一多,当官的只能随便再去抓些老弱病残来充数。 这样的兵,打起仗来,战斗力可想而知。 这个事情要想办法解决。 至少先把杭州卫所的事情解决。 就算把这几个人送去官府,还会有别的逃兵,到时候就不是装鬼骗钱这么简单了。 富贵他们见朱柏自顾自的沉思,小声提醒:“殿下,我们要不要先进苏州城再说。” 朱柏抬头:“嗯,走吧。” 他想了想,又停下脚步,问富贵:“你刚才说这个魏大人是冤死的是怎么回事。” 富贵没出声。 朱柏对他招了招手,走到一边。 富贵小声说:“苏州府衙太破,魏大人没钱重修,想把张士诚的旧皇宫翻新做苏州府衙,顺便把周围淤积严重的河道清理一下。” 朱柏恍然大悟,苏州百姓对张士诚很有感情。老朱杀了张士诚,生怕苏州人谋反。结果魏观跑去翻新张士诚的旧皇宫,触了龙鳞。 老朱误会魏观在为张士诚抱屈,一气之下就把他杀了。 朱柏看了一眼三个逃兵:“来来来,你们三个混蛋过来给魏大人磕个头。” 可怜的魏观是个难得的清官和好官。 年纪一大把了被老朱抓出来做官,为国卖命,最后却为了点小事情落得个腰斩。 现在死了死了都不得安宁,还要被这些逃兵拿来当幌子骗人。 那三个人满脸羞愧,过去对着墓碑磕了个头。 “小的们也是被逼得没有生路了,才会出此下策。” “魏大人别怪。” “对不住了,有辱您的清名。” 朱柏站在他们身后,有些感慨。 原本知府是数年一轮换。其实若不是所有百姓请愿让魏观留下,说不定老朱不会那么忌惮魏观,还为那点小事非要把个七十岁的老头子给杀了。 若不是百姓感念魏观的好,为魏观抱屈,生怕他死后都不得安宁,也不会被几个逃兵拙劣的伎俩骗到。 世间的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让人嘀笑皆非。 往苏州城去的路上,富贵小声问朱柏:“殿下,你不怕鬼吗?” 朱柏说:“鬼有什么好怕的。鬼只吓唬吓唬你,跟你讨点东西。人才可怕,人动不动就为了钱要别人的命。” 然后大家都沉默了。 可不是吗? 他们这一路来,见得还少吗? 卫兵们更加有感触,那些千户百户为了多克扣点银子,可不就是要他们这些小兵的命吗? ----- 朱柏一大早就叫苏州城知府和千户过去喝茶。 两位大人听守门的卫兵说朱柏昨夜捉住了三个装鬼骗钱的逃兵,心里直打鼓。 逃兵要是别处的还好,所以苏州卫所的就麻烦了。 他们两个都要倒霉。 结果朱柏却只字不提逃兵的事情,只笑眯眯地询问县学和漕运的问题。 知府叹气:“州学是开起来了,可是来考试入学的人寥寥无几。” 苏州历来富庶。 加上魏观的事情,苏州人对入朝为官这件事很抗拒。 大家都知道原因,可是没人敢挑明。 因为魏观是老朱自认为办错了的事情之一,是禁忌。 他要是照着之前在常州的套路来督促学子们入县学和州学怕是行不通。 朱柏歪头琢磨着怎么办才好。 苏州千户不放心小声问朱柏:“殿下昨天路上可还顺利。” 朱柏点头:“顺利,顺利。” 玩到了他热切期待的抓鬼游戏,可不就是顺利吗? 知府觉得朱柏肯定是在憋大招,搞不好只是觉得在这里不好说,要等出了苏州城,再跟老朱告状。 与其这样担惊受怕、遮遮掩掩,不如单刀直入,来个痛快。 反正就算是不犯错,老朱隔一段时间也要整治一下胥吏,拿他们开刀。 知府心一横,朝朱柏作揖:“殿下,昨夜是否抓到三个骗子,是微臣无能让殿下受惊了。” 朱柏说:“那三个人是杭州卫所的,跟你们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 朱柏这是打算攥着这三个人干别的事情了。 知府很恼火。 千户也很恼火。 杭州是浙江都指挥的驻所。他是杭州都指挥的属下,朱柏要是真的去找都指挥的麻烦,都指挥肯定要来找他的麻烦啊。 知府试图跟朱柏讲道理:“殿下。虽然犯人是杭州卫所的人,可是他们是在苏州城外被捉到的,按常规是归苏州知府管辖。” 朱柏歪头问:“是吗?” 知府和千户一齐点头:“是的,是的。” 朱柏咂嘴:“可是,本王已经把他们放了。” 知府和千户交换了个惊诧的眼神:不会吧?! 你个小阎王会这么好心?! 朱柏叹气说:“他们也没伤人命,今早本王把他们最近骗的钱都没收了,一人打了十杖,就放了。要不你们再去把他们抓回来?!” 知府和千户忙摆手:“啊,不不不,既然逃了就不归我们管辖了。” “反正也是杭州卫所的人。” 早知道朱柏已经放了,他们就装傻不问了!! 反正那些逃兵的长官为了躲避责罚,压根就不会往上报。 知府和千户暗暗懊悔。 朱柏问:“千户大人,本王有一事不明。朝廷明明给这些兵户分了田地,为什么他们还要逃呢?” 千户这些蛋疼了:这事,我要解释清楚了,所有卫所的长官都得死! 这事全凭当官的良心。 反正苏州卫所的逃兵挺少的。 因为他管束得严,自己不怎么贪,也不准手下的百户贪腐。 他憋了半天,脸都憋红了,挤出来三个字:“不知道。” 朱柏皱眉:“昨天那三个人说吃不饱才逃的。杭州也是产粮地,应天的粮食都要从杭州运过去。杭州的卫兵怎么会吃不饱呢?” 千户抿嘴不出声。 朱柏:“千户大人,苏州卫所逃兵多吗?” 千户忍不住又暗暗在心里骂:又是一个送命的题。 我要说不多,你要问我为什么不多。 我要说多,你一样要问我为什么多。 我要说不知道,你要说我渎职。 他抿嘴,憋红了脸也说不上话来。 朱柏说:“千户,你手下有多少个兵。” 第223章 这一届卫兵不行 诶,这题我会。 千户松了一口气,回答说:“我大明的所有千户,按制都是管辖十个百户,总计一千一百二十人。” 朱柏眼睛发亮:“厉害,这么多人?!本王要点兵!” 千户心里一颤,小声说:“湘王,一千多个人,召集起来挺麻烦的。” 朱柏想了想,说:“也是,那这样吧,给你点时间。现在是巳时中。午时正,本王来点兵。半个时辰,总够你召集士兵了吧。” 千户不出声。 朱柏把怀里的“如朕亲临”牌子拿出来,晃了晃。 千户只能说:“遵命。” 朱柏暗暗冷笑:讲实话,按照老朱的屯兵制度很难没有逃兵。 他很好奇,苏州千户是怎么做到的。 等下亲眼看到这些卫兵,就知道了。 ------ 然后朱柏就去街上晃了。 街头是个字画店。 朱柏眼尖,一下就看到了挂在正中央的《窠石平远图》。 啧啧啧,没想到到了这里,还能看到老朋友。 虽然我烧了一幅,不知道还有多少幅。 苏州的“字画造假中心”的名号真不是盖的。 朱柏朝那幅画走过去。 那掌柜忙上来招呼:“小公子眼力真好,这是北宋大画家郭熙晚年的佳作。郭熙擅画山水,晚年更是能自放胸臆,炉火纯青。就连宋神宗赵顼深爱其画和王安石都很推崇他的画。” 朱柏盯着那幅画,冲富贵伸出手。 富贵忙把放大镜递给朱柏。 掌柜一看还是个行家,还有专门的工具,心里就开始打鼓了。 朱柏按照云奇教他的,用放大镜仔细看了看,啧,果然是假的。 他问掌柜:“多少银子?” 掌柜:“这是本店的镇店之宝,非万两银不得出。” 朱柏点头:“郭熙的真迹,这个价很公道。” 他从怀里掏出银票晃了晃。 今儿竟然逮着一条大水鱼!富二代真好骗!! 掌柜大喜:“好嘞。这就给您包起来。” 朱柏似是无意一般,问:“有多少我全要了。” 掌柜一边忙碌一边回答:“还有八幅。” 然后他猛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忙又说:“我是说,小店还有八幅郭熙的画作。” 朱柏本来还怕是这个掌柜被人骗了,不知道这是赝品。 因为这一幅在赝品里算是仿造得很不错的了,若是放在后世,那是很有价值的。 只是这一句话,就把掌柜试出来了。 朱柏也不拆穿他,嘻嘻一笑:“啧啧啧,看不出来。苏州真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郭熙的真迹总共也没多少,你这个小店竟然有八九幅之多。” 掌柜很尴尬:“是,公子过奖了。” 朱柏:“都拿出来吧,让我看看到底是郭熙的哪些画作。” 掌柜:“因为太珍贵,所以没有全部放在店里。要不公子明日再来?” 明日等这小孩再来,他就说全卖了。 忽然进来一个人在掌柜耳边说了几句。 掌柜神色凝重,对朱柏一拱手:“公子,对不住了。小人有急事,要关店,请您去别处逛逛吧。” 朱柏以为他是找借口脱身,懒得跟他纠缠,便走了出来。 只是他们出来才发现好多店铺在关门。 就连张玉心里都直犯嘀咕:搞什么?朱柏只是拆穿了一家卖赝品而已,没必要一条街都关门。 朱柏笑了笑,见一个糕点铺也要关门,忙上去:“诶诶诶,掌柜别着急,给我称点点心再走。” 那人见朱柏身后跟着这么多人,想必是个富贵公子,也不舍得放着好生意不做,只能匆匆说:“行。您要什么。” 朱柏说:“一样给我来半斤。” 那人手脚麻利十几样糕点一下就称好包好:“一共二两银子,多谢。” 朱柏说:“今日为何不做生意了。” 那人一边匆匆忙忙搬门板卡在门框上,一边说:“有急事。” 朱柏说:“那什么时候再开门。” 那人回答说:“不知道。兴许明日就行了。” 张玉他们更惊讶:没见过这样做生意的,自己什么时候开门都不知道。 朱柏笑了笑,拈了一块糕在手里,看了看糕点铺上的匾额:“陈氏糕点铺”。 他边走边吃,边吃边看。 每个在关门的掌柜,他都要细细看一看。 片刻之后,这一条街上除了朱柏开的卖书和文具的店,基本上都关了。 朱柏走到自己店里。 掌柜一看大老板来了,忙出来迎接。 朱柏朝那些关了的店铺抬了抬下巴,问掌柜:“这些人急急忙忙要去干什么?” 掌柜有些为难:他知道原因,可是不敢说。 因为他要是说了,朱柏肯定要整治这些人。 都是乡里乡亲的。 到时候朱柏拍拍屁股走了,他还要留在这里做人的。 朱柏笑了笑:“算了,本王也不为难你了。” 跟他也没有大关系,不管闲事了。 朱柏转身对张玉他们说:“行了,没什么可逛的了。我们回去等着点兵吧。” 街尾有个乞丐朝他伸出手:“行行好,打发点。” 朱柏顺手给了他一袋桂花糕。 ------ 校场上,正午的阳光下,一千名士兵排成行列。 朱柏站在点将台上,感叹:“啧啧,不错不错,真壮观。” 然后他就走下去了。 千户忙上前:“殿下。” 朱柏微微挑眉:“嘶,大人为何要拦着本王。本王想近距离好好看一看,咱们大明的勇士们。” 千户只能攥拳退开。 朱柏一下去,好多人低下了头。 这些人瘦弱白净,与其他黑粗雄壮的卫兵截然不同。 只是朱柏个子矮小。 他们低着头,他也能看见。 有些人转开头,有些人抬头望天,有些人伸手摸鼻子,有些人打哈欠。 朱柏摇头:“啧啧,这一届卫兵不行。没有一个能站好的。” 千户觉得自尊心被深深伤害了,可是不能辩解,好痛苦。 行伍出身的张玉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兵,掏出了马鞭,喝了一声:“按我大明军纪,站立不肃者,不问缘由,先鞭十下。我的倒要看看,还有谁敢不抬头挺胸站好。” 这下大家立刻都站直了,再没人敢动了。 第224章 差点兵变 朱柏慢悠悠在队伍中走着,细细看每个人的脸,忽然站住了脚,惊讶地说:“诶嘿,你个卖假货的,怎么到这里来了。” 字画铺的老板忙低头:“殿下莫说笑,我不是。” 朱柏又走了两步:“糕点铺的陈掌柜,好巧,你竟然也在这里。” 陈掌柜面色煞白:“殿下认错人了。” 早知道这是湘王,方才就是打死他也不敢做朱柏的生意了。 朱柏又走了几步,又说:“嘶,你不是街尾那个卖布的吗?” “我不是。” “呦,猪肉铺的掌柜也在这里呢。真是英雄不问出处。” “你认错了。” “嗯,我也认得你,刚才你还在街尾晒太阳抓虱子,怎么就换了一身衣服成了卫兵了。” “嘿嘿,可不就是我嘛。多谢殿下赏的桂花糕。” 张玉也不知道朱柏有没有搞清楚其中的奥秘,反正他是想明白了。 因为军户免除杂役的优待,为了逃避徭役,有些商户农户就贿赂官员疏通转为军户,编一个不存在的亲属参军。 比如苏州这种不缺钱人又多的地方。 然后全家人就是卫兵的家属,不用担心被拉去干苦力。大家该做生意做生意,该种田种田。 今日朱柏说要阅兵,千户肯定是没有一千一百二十个兵的,就只能叫这些人回来凑数了。 张玉回头冷冷望着千户。 他是四品比千户正五品高了好两级,要是这会儿按照军纪办了千户,千户也没处喊冤。 有人小声说:“小的们只是在练兵耕种屯田之余帮家里打理生意。” 朱柏笑嘻嘻点头:“也是啊。听说我大明的卫兵战斗力强,徒手接箭,那是基本功。本王最近才学了拉弓射箭,也就是拉个三力软弓,想必你们能接住。” 那些人一听,脚一软想坐下,又怕挨张玉的鞭子,只能硬撑着。 朱柏说:“来挨个上来。站好别动,让本王好好检验一下你们的本事。” 那个乞丐叫了一声:“不关我事,我是被叫来……” “凑数的”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一支箭从远处飞来直插他的左胸。 乞丐瞪大眼睛,直挺挺倒在地上。 那些冒充军户的人吓得两股战战。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叫他们不要乱说话。 朱柏阴森森回头看了一眼。 副千户收好弓箭冲朱柏一拱手:“殿下,此人大声喧哗,对殿下不敬。微臣已经帮殿下处置了。” 杀死一个假冒士兵的乞丐,就算是报到老朱那里去,他也没有错。 朱柏眯眼:妈的,敢当着我的面放冷箭。你这不仅仅是在威胁这些人,也是在威胁我啊。 张玉也气坏了,一个小小从五品官竟然这么放肆。 朱柏朝他伸手。 张玉立刻把弓掏出来递给朱柏。 朱柏熟练的搭箭,拉满弓,对准了副千户:“本王许久不曾杀人,今日就从你开始。” 副千户没想到这么个八九岁的孩子,竟然这么狠,吓得连退几步。 朱柏一松手羽箭破空而去,却被副千户一手捉住。 下面的士兵喝彩:“好!” “大人威武!” 朱柏笑了笑:“想不到还真有人有这本事,真是让本王开了眼界了。” 他再次搭箭对着副千户的腿又是一箭,副千户就地一滚,却没想到朱柏已经射出了第三箭。 这一次正中他的肩膀。 副千户单膝跪着,捂住肩膀痛呼了一声。 朱柏的卫兵趁机扑上去按住了他。 朱柏转头森森地说:“谁还想试试?” 然后那些冒充的人都跪下磕头如捣蒜:“殿下饶命,我们知错了。” 张玉很紧张,因为下面好多士兵已经杀气腾腾攥拳,打算动手了。 只要千户一声令下,他们就会被包围。 这里再不济,也至少有几百个实打实的卫兵。 他们却只有三十个人,很难全身而退。 朱柏淡淡地对千户说:“大人用他们交的银子养活精兵,本意是好的。不过也不要太过分。好歹到真正打仗的时候,大人要能拿得出足够的兵来。” 这就是个两难的选择,要么就大家都吃不饱都打不了仗,要么就集中银钱养活少数强兵。 千户只不过是选择了后者而已。 千户腿一软跪在地上:“多谢殿下体谅。” 朱柏望着那个副千户:“你本来还是有几分本事,就是太蠢了。莫非以为杀了那乞丐,本王就没办法了?” 副千户忙说:“求殿下开恩,微臣一时糊涂。” 朱柏想了想:“念在你身手不错,也是为了维护上司,况且也受了本王一箭了,本王就饶你一命。不过,你不能留在这里了。去找燕王报到吧。” 朱棣那里动不动就要跟人打仗。 既然副千户是朱柏“流放”过去的,朱棣肯定会把他弄到最危险的地方去。 虽然从此刀尖上舔血,可是还有立军功的机会。 就算以后死在战场上,也比现在背着罪名死去要好。 副千户想明白这些,忙对着磕头:“谢殿下开恩。” 朱柏收了弓箭笑眯眯地问知府:“知府大人。不知道县学和州学能不能开起来呢。” 知府旁观了全程,这会两股战战,几乎站立不稳,擦着汗说:“能,能。臣这就叫知县们按照您的法子,赶紧把县学开起来。” 朱柏说:“啊,千户大人。这些人既然冒充兵户,叫他们免费去疏通一下河道,不过分吧。” 千户如今有把柄被朱柏攥着,自然不敢再推脱,忙说:“不过分,不过分。微臣叫卫兵们在一旁监工,一定把这一段运河好好疏通一下。” 其实就等于是把这些人之前逃的徭役补回来了而已,他们也不亏。 朱柏想了想,说:“若是家里全是老弱妇孺,确实没有办法出力的,就让他们出钱,请劳力来代替干活也行。不过千户大人就不要再多收他们一次银子了。以后只要他们每年都疏通一下河道,本王就当不知道这件事。你过去怎么样办,以后还怎么样。” 千户满脸羞愧:“谢湘王开恩。” 朱柏笑了笑:“大人,本王看你的兵都很舍得为你拼命啊。说明平日,你对他们还不错。挺好的,保持下去。” 第225章 我太难了 千户抬头看了一眼湘王,眼里似有盈盈泪光:“多谢湘王。” 苍天啊! 这个小王爷虽然年幼却比老朱要讲道理,要体贴人百倍。 老朱给他们一点俸禄和几亩田,就要他们养活一千多人。 关键是丰年粮食丰收,有富余要上交朝廷,灾年却不拨粮食下来。这样的朝廷简直就跟强盗没区别。 天知道他有多难。 ----- 出了苏州只要在嘉兴的驿站里歇一日,就能到达承宣布政使司的首府杭州。 平日轻易不出王府的朱橚听说朱柏今天要到杭州,一大早就出来城门口等着了。 等到正午,才有一队人马在阳光下渐渐靠近。 朱橚一眼就看到了被浙江都指挥使和众卫兵围着中间的朱柏。 朱柏比之前高了不少,脸上的婴儿肥也褪去不少,如今还真有些少年模样了。 “五哥。”朱柏从小马上跳下来朝朱橚跑过来。 虽然朱橚有点神叨叨的,但是对人却没有那么多坏心眼。 朱柏对他还是有几分真感情的。 朱橚像是被定住了一样。 朱柏到了跟前,他既不出声又不动,就盯着地上。 若是别人定会以为他高傲,不屑于理会朱柏。 朱柏却知道,他只是因为太激动了而已。 浙江承宣布政使司设左、右承宣布政使各一人,为最高行政长官。 而刑名、军事则分别由提刑按察使司与都指挥使司管辖。 布政司、按察司、都司合称为“三司”。三司首长都是从二品。 加上杭州还有自己的知府和千户。 所以出来迎接朱柏的官员有七八个。 官员们对朱橚的异于常人早见怪不怪,上前来向朱柏行礼。 大家以前都以为朱柏有点傻,如今才知道朱柏是最精的那个,真正傻的是朱橚。 朱橚开不开心不要紧。 最要紧的是把朱柏哄开心了。 朱柏应付了官员们两句,就拉着朱橚:“走走走,去你的王府。” 朱橚眨了眨眼:“好。” 进了书房,朱柏交代其他人:“我们兄弟要说会儿话,没事不要来打搅。” 一关上门,朱橚忽然哭了起来,站在那里抹眼泪,像个走失的孩子。 如果说有谁跟朱柏一样不想当藩王,那就是朱橚了。 朱橚一直是那种与世无争,就想捣鼓一点草药的人。 之前在宫里还一直有朱棣庇护。 现在他孤身在杭州,要应付这些狡诈的地方文官武将,还有府里和来访的各色人等,生怕出错丢了老朱的面子。 再惶恐不安,也要绷着假装无事。 朱棡、朱棣他们三个好歹还有王妃。朱橚尚未成亲,所以身边别说是亲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也着实可怜。 刚才他看到朱柏就差点崩溃,一直忍着到了没有旁人的时候才敢哭出来。 朱柏叹了一口气,抱着朱橚轻轻拍了拍他:“五哥,难为你了。” 朱橚抽泣:“要装得跟正常人一样,好难。” 朱柏哭笑不得:“啊喂,五哥,什么叫装得像正常人,你就是正常人啊。” 朱橚许久才平静下来,说:“惭愧,我一个做兄长的,还要你这个做弟弟的来安慰。” 朱柏笑了笑说:“五哥想家也正常。五哥这次赈灾做得不错。父皇对你赞不绝口。” 朱橚的脸上泛着羞涩的红晕:“没有大哥和十二弟的英明神武,我也就是把之前屯的药都拿出来了而已。” 朱柏说:“大哥,我如今要交代你两件事,你要听好了,第一,你要把县学开起来。第二,你要让本地官员尽快带人疏通运河。” 朱橚皱眉:“我知道这两件事很重要,可都费钱辛苦,如何能叫那些人心甘情愿去做呢。” 朱柏笑了笑:“所以要让那些能得利的人去做。如果没有人得利,就想办法给人以利益。” 朱橚:“我心里没底,不知道怎么弄才好。” 朱柏:“没事,有我跟你打底。我饿了,五哥准备了我们的饭菜么,若是没有我们去馆子里点一顿。” 朱橚:“有的有的。我吩咐了厨房,今日至少要准备五十个客人的饭菜。” 然后管家就带张玉和富贵他们下去吃饭了。 朱橚和朱柏在花厅里用饭。 一上桌,看见鸡鸭鱼肉俱全,朱橚很惊讶,嘀咕:“平日我叫他们弄几个肉菜,总说银子不够。” 朱柏叹气:“五哥啊。你好歹也是个王爷,如何会连肉都吃不起,那明显就是管家欺负你傻。如今是我来了,这些人知道糊弄不过去。贼都能长驱直入,你这王府该好好整整了。” 朱橚吃过饭,叫管家下令,所有人一刻钟内到院子里集合。 然后他和朱柏立在台阶上等。 一刻钟,才稀稀拉拉来了二十几个。 朱柏一看气笑了:衣冠不整,懒懒散散。依着我的脾气,现在就一人打十杖再说别的。 朱橚问管家:“都在这里了?” 管家回答:“还有一些。” 朱橚:“今日本王不曾提前说明,所以就不罚晚到和没到的人了。从下一次开始,若是本王再叫人集合,迟到的人杖十下。不到的人,杖二十,赶出府去永不录用。现在散了吧。” 傻王爷到底要干什么,是又抽风了吗? 大家面面相觑然后散了。 朱橚小声问朱柏:“然后呢?” 朱柏笑嘻嘻地说:“等下再说,我现在要去一级官牙局转转,五哥去吗?” 朱橚:“去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朱柏到了官牙局按照名册点人,听每个人汇报自己的工作,然后跟牙长处理事务。 富贵带着几个人在旁边“噼里啪啦”查的查账,抄的抄账本。 一转眼就到黄昏。 朱柏伸了个懒腰:“今儿就这样了。我还要赶着去王府打人呢。” 朱橚一下午都像是睡着了一样,在一旁安静得很。 这会儿他才像醒了一般,感叹:“听四哥说你处理事情老到,我今日才知道是什么意思。你如今真是大不一样了。” 他明明看着朱柏出生长大的,朱柏之前总跟在他屁股后面嚷嚷着捉虫捉鸟。 现在他为什么觉得朱柏好陌生呢? 难道是他们分离太久了吗? 第226章 你有你的长处 朱柏笑了笑:“五哥是不喜欢琢磨这些,不然肯定比我强。” 几百种的草药和无数种复杂烦琐的药方子,朱橚都能记住。 说明他的智商肯定没问题。 只是关注点跟别人不一样。 朱橚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全天下,大概只有你和四哥会这么说。” ------ 回到王府,朱柏又要朱橚点人。 点人之前,先把所有院门都关好,不让人进出。 这一次是要求一炷香时间内要到齐。 一炷香之后,来了四五十个人。 朱橚感叹:“哎呀呀,我这王府里竟然有这么多人。” 朱柏哭笑不得:啊喂,你都来杭州这么久了,还没搞清楚自己府上有多少人啊。 朱橚问管家:“人来齐了吗?” 管家说:“来齐了。” 朱柏对自己卫兵抬了抬下巴。 然后朱柏的卫兵就把院子的各个入口堵住了。 有些人来迟了,一看这样转头要跑,被卫兵按住跪在墙边。 朱橚看了一眼朱柏。 朱柏微微点头。 朱橚声音发颤:“打,一人十杖。” 然后卫兵就开始一五一十的打。 被打的人叫得凄惨:“殿下饶了我吧。再也不敢了。” “奴才知错了。” 已经到了的人,个个吓得直打哆嗦。 十杖一会儿就打完,然后那些人被拖过来放在院子里。 其他人大气不敢出,都低着头。 朱橚问管家:“名册呢?” 管家压根就想不到朱橚还会问自己名册,一下慌了,额头上冒出冷汗来,说:“不曾拟名册。” 朱橚再傻也发现问题了,皱眉问:“没有名册,你怎么发工钱?” 管家说不出话来。 朱柏暗暗冷笑:啧啧,这是吃了多少个空饷,名册都不敢拿出来。 朱橚问:“本王再问一遍,人都在这里了吗?” 管家开始擦汗:“不曾。” 朱橚:“那人呢?” 管家:“兴许在后院不曾听见消息。” 朱橚对自己的卫兵说:“你们去看看还有没有人在别处。” 卫兵一看今日朱橚动真格的,哪里敢偷懒,忙去了。 不一会儿抓来了四五个。 朱橚这会儿也气坏了,咬牙说:“给本王打,打完了赶出去。这些奴才真是太过分了。” 这边“啪啪啪”打完了,打开门把人扔了出去,又关上了门。 朱橚再问管家:“人齐了吗?” 管家脚一软跪在地上,磕头颤声说:“奴才该死。” 朱橚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 这个管家还是朱元璋从身边太监里挑了老实忠厚的指给他。 没想到连他都欺负自己。 朱橚说:“你是父皇指给我的。我也不好处置你,你自己回去找我父皇复命。” 管家吓尿了。 老朱最恨贪腐,他回去找老朱,老朱不会放他一条生路,还会让他死得很痛苦。 他扑上去抱住朱橚的腿:“殿下饶命。奴才再也不敢了。” 朱柏轻叹:“莫非你以为还瞒得住么?” 上次进了贼,老朱就很生气了,没动手整治,是因为这是朱橚的王府,他还是想让朱橚自己来处理。 管家竟然还敢吃空饷,这是非要往死里作。 管家松了朱橚,瘫坐在地上。 朱橚说:“来人,送他回应天吧。本王庙太小,留不住他。” 管家把钥匙和印鉴交了出来,便被押了出去。 朱橚转眼看了看站在院子里的几十个人:把管家赶走也是麻烦。这几十个人谁来管? 朱柏笑嘻嘻对着院子里的一个宫女抬了抬下巴:“我觉得五哥可以试着让这位管家。” 他进来的时候,只有这位宫女上茶,而且一直在旁边候着。 两次点人,这位宫女也都是第一个到。 方才朱橚要出去,也是她拿来的披风和随身物品,细细叮嘱小厮。 她有没有能力,朱柏不知道,不过她对朱橚肯定很上心。 这就够了。 朱橚抬眼望去。 这是马皇后赐给他的四个宫女之一,姓杨。 平日里他没注意,这会儿朱柏一提醒,他才想起来,平日里都是这个宫女在伺候他。 朱橚点头:“好,从今日起,就你来做管家。” 那杨宫女忙跪下:“奴婢怕管不好。” 朱橚叹气:“管得再不好,还能比方才那个差么。” 杨宫女只能接了钥匙和印鉴,起身站到了一旁。 朱柏对她抬了抬下巴:“你现在就可以开始了。” 杨宫女走上前,对着下面的人说:“等下散了各个房的管事到我这里来登记名册,说明每个人的职责。从今日起,卯时中,点人分派一天的活,夜里值班的交班。酉时中再点人,各管事跟我汇报一日工作,交了班,白日值班的才准休息。若是有人衣冠不整,懒惰推诿,迟到早退的,都照着今日的十杖来打。” 朱柏微微挑眉:嘶,还不错啊。有几分那个意思了。 朱柏等她讲完了,淡淡背手上前走到了中央。 他的名声太响,不需要做什么,说什么,就已经让下面的人害怕了。 更别说,刚才还打了几个人的屁股。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生怕朱柏注意到自己。 朱柏淡淡地说:“本王的五哥宅心仁厚,把诸位都当家人看,平日里也舍不得训你们,更舍不得打你们。没想到,让某些人产生了错觉,觉得他好欺负。你们不要忘了,他是堂堂大明的吴王,也是你们这些人能欺负怠慢的?从今日起,本王会叫官牙局的人定期来询问,若是我五哥说再有人敢偷懒,搞什么小动作,就不是十仗了。” 朱柏慢悠悠把那个“如朕亲临”的金牌拿出来。 所有人,包括朱橚立刻都跪下了。 朱柏接着说:“那就是直接打死。” 仆人们都伏在地上:“知道了。” 朱柏又说:“王府的卫兵首领何在?” 然后一个人爬着上来,磕头:“小的在这里。” 朱柏说:“本王就问你一句话,我五哥要是有个闪失,你想怎么死?” 那人拼命磕头:“以前是小人糊涂,以后再也不敢有半点松懈。” 朱柏点头:“行吧。再给你一次机会。” 他把金牌收起来,说:“都起来吧,准备晚饭。本王饿了。” 然后杨氏忙起来,指挥人去准备晚饭了。 第227章 比杯酒释兵权还秒 下午浙江和杭州的文武官员都收到朱橚叫人送来的帖子。 朱橚说有要事跟他们商量,请他们次日辰时末来王府喝茶。 朱橚从来不主动跟官员们打交道,恨不得大家都想不起他。 可是大家怕老朱说他们藐视皇族怠慢朱橚,逢年过节的,还是会送些礼品过去。 朱橚每次都会回一盒“十全大补丸”。 大人们不敢丢也不敢吃,如今家里都攒了七八盒了。 今日收到帖子,大家都好惊讶,汇集到承宣布政使司里商量。 都指挥使问左承宣布政使:“大人怎么看?” 左承宣布政使叹气:“未必是吴王找我们。” 其他人恍然大悟:“是了是了。大人果然明智。” 左承宣布政使:“听闻这个小王爷从常州一直整顿过来。所到之处无论是知县知府,还是山贼水匪,或是富商私牙都吃了他的亏。我们需得小心才是。” 都指挥使又问:“大人觉得湘王见我们所为何事?” 朱橚找他们倒还好,大不了就是试药,横竖死不了。 可是现在是朱柏。 就连徐达,邓愈、谢成这些人都被朱柏治得服服帖帖的。他一个小小的都指挥使,万一不小心惹毛了朱柏…… 想想都让他腿软。 右承宣布政使:“终归不就是那两件么。县学和漕运。” 都指挥、千户和按察使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这两件事跟我们都没有关系。 ----- 次日,几位大人都心照不宣地拎了些小点心,小玩意儿上王府去了。 想来八九岁的孩子都喜欢这些。说不定朱柏被哄得开心,就放了他们呢。 进了王府,几位大人顿时觉得气氛跟往日不一样。 往日来开门的小厮爱理不理,哈欠连天,通报也是要等半天。 进去了别说喝茶,就连个干净座位都找不到。 他们受了冷落也不好出声,毕竟是王府。 今日就不同了。 一叫门就开,还有穿着整齐的精神小伙,他们引到花厅里。 桌椅干净,整洁,庭院里也没有杂草落叶。 他们刚坐下就有人端上来温热的茶。 细细看了一下,并没有换人,还是那些仆人。 怎么才短短一日,就翻天覆地了呢? 诸位大人都暗暗诧异。 眼看着人都到齐了,立刻有人进去请了朱橚和朱柏出来。 就连朱橚都看着精神整齐了不少。 朱柏慢悠悠地跟着朱橚后面,一看那架势就是今日不打算当主角。 朱橚入座后,说:“各位不要客气,也坐下吧。今日,本王叫诸位来,是因为父皇叫本王问诸位大人两件事。” 大人们一听原来是老朱带话来了,忙又站起来:“微臣洗耳恭听。” 朱橚说:“父皇问的第一件事是,县学开得怎么样了。” 这不还是在问那两件事吗? 两位承宣布政使偷偷交换了个眼神。 虽然还是问的这件事,可是打着老朱的名号来,他们就必须好好回答了。 因为搞不好朱柏转头就给写到奏折里报上去了。 右承宣布政使拱手:“本承宣布政使司下辖七十五县有十个的县学已经开起来了,其余正在筹备中。” 朱橚:“何时能筹备好?这都筹备快半年了。有什么困难,两位大人尽管说。” 然后两位承宣布政使就开始诉苦了,没钱,没人。 朱橚按照朱柏说的解决办法给一一挡了回去。 最后两位承宣布政使都词穷了,实在是找不到理由了。 然后朱橚又问:“何时能准备好?” 除了老朱,两位承宣布政使何曾被人这样逼问过,十分尴尬。 可是他们又不敢说个准数,怕万一到时候做不到,老朱要问罪。 朱橚就这么盯着他们,盯得他们尴尬无比。 现场陷入了死寂。 朱柏冷眼旁观,见都指挥王诚在一旁很悠闲,背着手走过去,问:“大人的公子,如今在哪里高就。” 王诚没提防朱柏忽然跑过来问这个,打了个寒战,忙拱手回答:“有劳殿下关心,犬子在应天,赋闲在家。” 朱柏笑嘻嘻歪头问:“令郎多大了?” 王诚心里越发忐忑,回答说:“十七了。” 朱柏微微点头:“本王听闻令郎颇有文采。为何不去上国子监呢?” 王诚一愣:卧槽,你在这个节骨眼上跟我讲这个是几个意思啊?! 只是被朱柏那黑黝黝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又躲不开只能小声回答:“微臣是武将。” 武将的儿子,就算考科举,那不也是应该考武举人吗? 可是老朱自己是马背上取天下,为了防止有人跟他一样造反,所以故意重文抑武。 不但在朝廷里面,文臣比武将地位高,就连上一次科举和这一次科举也只字不提武举之事。 于是历朝历代都有武举,唯独本朝没有。 这明摆着是要让武将的后代无路可走吗? 可是老朱自己却很注重诸位皇子骑射武艺兵法。 多讽刺啊..... 眼看儿子老大不小了,还在家里待着。即便是王诚,贵为二品大员也没有办法。 朱柏笑了一声:“武将又何妨。朝廷公布的科举要求上没说只有文臣的儿子可以上国子监啊。其实本王前些日子已经上书给父皇,要他开恩招收武将的后代进国子监读书。” 其实他是这么跟老朱说的:光用不开武举考试来打压武将是没有用的,毕竟打仗的本事,不用通过科举证明,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武将的后代变成文官。 没有传承,如今那些开国元勋手里的军权就没办法交给儿子。 新一代武将就只能靠军功一点一点爬上来。等熬到够级别,基本上也就差不多退休了。 只要老朱够硬挺,熬死同辈人,再把权力交给朱标,就没有武将能威胁得到皇权了。 当时老朱看了朱柏的信,直拍大腿:还是老十二懂咱。知道咱最担心的就是这帮握着军权的老臣了。这法子跟比宋太祖杯酒释兵权的还妙啊。 千户一听耳朵也竖起来了:这事跟他有关系啊。 王诚心里其实是很兴奋的,可是不敢表露出来,怕是朱柏的诡计,只低头作揖:“多谢殿下,若皇上恩准,便是我等的福分。” 第228章 再查下去都遭殃 朱柏微微点头:“其实皇上已经给本王回信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富贵:“念。” 老朱在回信中说了国子监的入学要求,原本就是除了贱籍之外,只要考试过关就能进。武将们劳苦功高,他们的后代自然是有资格了。他随后会专门下旨强调这件事情,以免武将心里有什么顾忌。 在场的武将们都跪下,高呼:“皇上圣明。” “谢皇上恩典。” “行吧。来,干活。”朱柏把信一收,点头,“浙江承宣布政使下辖七十五个县,都司有从二品以上官员三人。加上藩司两位承宣布政司使,五个人各领十五个县督促。等本王巡视完返程路过的时候,再来检查结果。” 若是早上一进来,朱柏就这么说。 这些武将可以理直气壮推辞:“这是文官的事情。跟可是武官没关系。” 可是这会儿,他们刚磕头感谢老朱让他们的子孙可以进国子监参加科举考试,转头又不肯支持县学…… 再说刚才朱橚都已经把钱和人的问题都解决了,他们也就是动动嘴皮子督促一下。 王诚只能说:“遵命,微臣自当全力以赴。” 两位承宣布政司使一看,武官都动起来督促县学了,他们两个文官还推托,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两人忙也应了:“臣等定协同合作,等殿下再来的时候,县学肯定已经开起来。” “是的,殿下放心。” 朱柏很满意,点头:“行吧,那就麻烦两位大人带着都指挥大人他们几个去旁边分吧。分完了把名单抄两份给本王。” 然后承宣布政司使他们就去一边了。 朱柏转身对着按察使一笑。 按察使作揖:“殿下。” 他觉得自己小腿肚子在打哆嗦。 平日都是他审人,今日感觉像被朱柏审一般。 虽然觉得自己很没出息,可是控制不住。 这小王爷太厉害,气场太强。 朱柏:“啊。大人啊。不知道咱们这个浙江按察司的大牢里有多少个死刑或者流放犯人呢?” 按察使说:“死刑犯有一百多人。等着被流放的有两三百。还有各种等着被杖刑什么的。” 朱柏说:“我有个建议。这些囚犯背井离乡的,也挺可怜的。所以除非大奸大恶,杀人放火,谋逆之人,不如留着他们,让他们为本地做点事情呢。” 按察使一下没转过弯来,茫然地问:“昂?殿下的意思是……” 朱柏冲他眨眨眼:“比如疏通运河,加固河堤,疏通城里的排水沟渠迎接下一次大雨。” 我去,小王爷,你以为死刑犯也不是白干活的。他们可是都要吃饭的啊!!这个饭钱谁来出。要是用你老爹给我那点俸禄来养活他们,一顿都不够啊!而且还得找人看着他们干活。 按察使在心里狂吼,暗暗咬牙不出声。 朱柏温和地问:“大人可是有什么难处。” 按察使只能小声说:“不知道皇上和刑部的意见呢。” 朱柏说:“父皇只回了我一句话,叫我见机行事,把‘如朕亲临’的牌子用起来。” 按察使一听:得,那还有什么说的。合着就坑我一个人。 朱柏像是忽然看到了站在一旁的知府:“诶嘿,知府也在。” 知府打了个哆嗦,回答:“是。” 朱柏说:“劳驾您把近两年杭州城里商户交商税的登记本拿来。” 知府:“遵命。” 虽然知道那东西拿出来很有可能就会要了谁的命,可是朱柏手里攥着“如朕亲临”的金牌,他不拿出那册子来,朱柏现在就能要了他的命。 知府忙去了。 那边藩司和都司把名单分完,抄了出来了。 朱柏接了名单看了看,递了一份给朱橚:“劳烦五哥收好,每个月找各位大人询问一下县学情况。五哥要是愿意跑,也可以下到县学里去看看。” 朱橚的缺点也就是他的优点,死脑筋或者说执着。这种人,安排了活给他,他会坚定不移地执行,撞了墙也不回头,直到完成。 藩司和都司一听原来朱柏还留了一手,真的是一点敷衍的心都不敢有了。 杭州官牙局的牙长带着一群人进来。 按察使一看:嚯,杭州城里的富户全来了,今儿可真热闹。 藩司和都司暗暗叫苦:这小王爷还要干什么? 知府也把册子取回来了,递到朱柏手里。 朱柏直接递给富贵。 富贵接过,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册子,然后一个一个对。 然后抄了个名单给朱柏。 朱柏接过扫了一眼,冷笑:“啧啧啧,好大的胆子。皇上下令商税三十税一,收的算是很轻了,你们竟然还要逃税。” 富商们个个擦汗。 按理说货物买卖必须通过官牙局。可是他们不想交那么多税,所以大部分交易就私下跟熟人进行了。 问题是朱柏怎么知道的? 不对,他一定是在诈他们。 别出声,装死就好了。 朱柏淡淡地说:“蔡老爷。你家开的布匹行,光上个月就运了十二车布匹入城,却只交了一车布匹的税。” 蔡老爷忙说:“是的,小人年底就会去全部交清。” 朱柏微微点头:“好,那我们去看看去年的。去年下半年你一共进了八十车货物。可是你只报了十车的税。” 蔡老爷擦汗:“小人冤枉,去年确实只卖出了十车的货物。” 这布匹都是零零碎碎卖出去的,他自己都用了两个账本,外人根本搞不清楚。他就不信朱柏能神通广大到这个地步。 朱柏盯着他:“不对。你从苏州买了四十车,无锡买了三十车,常州十车。如果你只卖了十车,剩下的七十车布料在哪里?” 蔡老爷猛然醒悟。 虽然朱柏不知道他卖了多少,但是有各处牙行的大宗交易数据啊,一比对统计就知道了。 知府和几位大人就紧张起来了。 要再查下去,他们也要遭殃。 这些商户敢隐匿不报,那肯定是往上打点了啊。 蔡老爷低头擦汗,不出声。 朱柏问按察史:“大人,大明律上说偷税怎么罚。” 第229章 还是收敛一点好 按察使回答:“要看偷多少税了。不过最轻也要笞五十。若是有年终没有交齐赋税的确切数字,除了要补交税之外,还要按金额计算需要挨打的次数,罪止杖八十。” 蔡老爷腿一软跪下了:“殿下恕罪。小人知错,一定马上补齐。” 朱柏眼波一扫。 所有富商都吓得腿软直接跪下了。 要是这么查,谁身上都干净不了。 小阎王,果然是既要银子又要命!! 朱柏嘻嘻一笑:“大家不要紧张。本王今日不是起来查税的。” 大家松了一口气,然后个个在心里直骂娘:不查税,你说那么多!活活把人吓死了。 朱柏说:“确保漕运的顺畅,本王刚才跟按察使商量用重刑犯来疏通河道,请卫所的士兵来看管囚犯,各位运货也方便。以后也不至于雨稍微大点就淹城。” 都指挥王诚转头瞪着按察使,差点爆粗口:他么的,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按察使一脸无辜。 朱柏问地上的富商:“你们觉得怎么样?” 富商们不知道朱柏怎么忽然说这个,反正拍马屁就对了,忙纷纷说:“殿下睿智。” “殿下真是爱民如子。” “是。本王也觉得挺好的。”朱柏微笑点头,又叹了一口气,“可是没钱来管囚犯们和卫兵们的一日三餐,支付卫兵的军饷。” 蔡老爷恍然大悟,忙说:“小人愿尽绵薄之力。” 其他人也争先恐后表态。 现在明摆着不交钱就要被打死,那肯定是破财消灾了。 再说得罪了朱柏,以后官牙局给他们穿小鞋,他们损失的就不只是这么一点点了。 朱柏点头:“行吧,看在你们认错良好的份上。本王就让你们将功补过,你们跟着牙长去里面登记捐银子的数量,登记完你们就可以走了。记得明日早上之前,交到牙行来,不然本王可就要秉公执法了。” 富商们忙起来跟着牙长到一边去登记了。 朱柏笑嘻嘻望着王诚:“王大人刚才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王诚忙拱手:“没有,微臣听凭殿下差遣。” 其实他方才一听朱柏说“支付卫兵的军饷”顿时没火气了。 卫兵的军饷都靠屯田的收入来发。 今年水灾让屯田的产粮量也受损。 他又不能跟地方富户要。 朱柏等于在变相地帮他筹集军饷,他肯定配合了。 朱柏对按察使说:“如此,那就两位大人商量了。如果犯人不够,需要卫兵来疏通河道,按六十文一个人支付报酬。” 几个卫所的长官一听暗暗高兴: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就有兴趣了。 一个士兵身上哪怕截住三十文,一个月下来也不少。 朱柏又说:“每日来干活的士兵按照守卫和劳力早上领腰牌,下午凭腰牌领工钱。不得由长官带领。这件事由牙长和吴王两个人监督。以免有人从中盘剥。” 按察使和都指挥忙行礼:“知道了。” 朱柏淡淡地说:“本王劝各位大人还是稍微收敛一点。虽然本王能查出来,难保别人不会查出来。” 在场的官员个个觉得心虚,拱手:“微臣谨记。” 朱柏把都指挥使、都指挥同知和杭州前卫,后卫等武官叫到一旁。 武官们不知道朱柏单独叫他们还有什么要命的事,紧张地垂手立着。 之前听说朝廷里那些个一品、二品大员们个个对朱柏畏惧如鬼,他们还觉得挺讽刺。 朱柏不就是投胎投得好,有个好爹,不然一个小屁孩如何能这般耀武扬威的。 这会被朱柏挨个训,他们才觉得自己笑得太早了。 这孩子不管生谁家里都不是个省油的灯!! 朱柏说:“本王有个趣事想讲给大人们听。” 武官们偷偷交换眼神:讲故事? 朱柏眼神热切地望着王诚:“这件事跟大人可是很有关系哦。你们不想听吗?” 王诚只能勉强微笑,应付:“微臣自然是想听。殿下请讲。” 朱柏:“本王路上遇见了三个杭州卫逃兵假扮的鬼。” 杭州前卫一听脚一软就跪下了:“臣有罪。” 他的手下去袭击朱柏,往大了说是谋逆。往小了说是治下不严。 王诚也好紧张,不知道朱柏到底要干什么。 朱柏要是真想给那三人定罪,刚才就会把那三人交出来,或者直接自己杀了了事。 难道是想把浙江都指挥司一锅端? 朱柏:“他们说是劳役辛苦,又吃不饱饭。不过本王觉得他们也是可怜人,教训了一下就放了。” 王诚狠狠盯着杭州前卫的头顶:妈的,这家伙平日里太贪了,盘剥军饷还让士兵做各种劳役来赚钱。 浙江都指挥司下辖二十个卫所,就杭州前卫逃跑的人最多。 杭州前卫已经哆嗦成一团了。 朱柏叹气说:“本王知道屯兵难。大人们也要生活。可是不要太过分了。逃兵太多,大人的位子怕是坐不稳。” 王诚嘴唇发麻,忙拱手:“殿下教训得是。” 朱柏说:“这件事,本王就当没发生过。杭州前卫是王大人的管辖范围,本王就不插手了。” 王诚忙说:“谢谢殿下开恩。”朱柏让他内部解决,等于是给了杭州前卫和他一条生路。 朱柏说:“本王的老师刘夫子是你们浙江,青田人。本王对浙江还是很有感情的。若是浙江都治理不好,岂不是让刘夫子和本王伤心?你们有什么困难尽管提,但是活要干好。” 王诚看了一眼朱柏,又低下头:“是。” 他们一群大老爷们被个娃娃训是挺憋屈,可是这娃娃说的话却句句有理,叫人无法反驳。 ----- 几日后,朱橚的原管家被押送回应天,本来他这个级别是没资格被老朱亲自处置的。 可是老朱实在是太生气,吩咐了二虎,管家一到应天就押进宫。 这会儿管家在御书房外跪着拼命磕头:“皇上恕罪,奴才知道错了,奴才再也不敢了。” 老朱拿了个鞭子,劈头盖脸地抽了下去,一边抽一边咬牙切齿地说:“咱叫你好好为老五管家就是怕有那奸佞小人欺负老五。没想到你这狗贼,狗胆包天,竟然自己欺负起老五来了。” 第230章 不要欺负老实人 朱橚从小就没娘,什么方面都比兄长和弟弟们慢一些。 说话晚,走路晚。 老朱一度以为他真是个傻子。 还好在学堂里,夫子都说朱橚虽然不出声,可是做诗写字却一点也不比哥哥们差。 他本来打算把朱橚放去开封,舍不得才放到了杭州。 就连在杭州,他都担忧朱橚被人欺负。 上次王府里竟然进了强盗没有一个人出来拦,真是太荒唐了。 他写信把管家和护卫训斥了一番。 如今才知道,原来就连管家都欺负朱橚!! 这帮子狗奴才,不打死两个,学不会好好做人!! 老朱气得脸发青,下了狠力打管家。 其他人哪里敢劝,全都低头缩成一团大气不敢出,生怕老朱的怒火烧到自己身上。 马皇后闻讯赶来,跪在旁边:“皇上息怒,莫要为一个奴才气坏了自己。” 老朱也打累了,听见马皇后的声音,停下手。 那管家已经把打得血肉模糊,一动不动。 老朱对二虎说:“来。你来替咱把他打死,不能让他活着。” “是。”二虎应了上来接了鞭子,接着抽。 老朱转头进去了,坐下闭上眼往后靠在椅子上。 马皇后起身跟了进去,从宫女手上接了茶,用手背试了试杯子外壁的温度,才双手递给老朱。 老朱接了喝了一口,叹气:“这个老五,怎么才好。” 马皇后:“臣妾听了老五的事情也很生气,细想想,老五身边要是有个妻妾,也不至于如此。” 老朱一愣,说:“是,你提醒了咱。他是该成亲了。只是谁家的姑娘合适呢。要是找个太泼辣的女子,老五岂不是要被欺负一辈子。要是找个一样温吞的,怕是两夫妻会被下人一起蒙骗。” 马皇后:“冯胜家的二姑娘今年也十六了,听说她长相温婉,却是个很有主意的人。” 老朱:“你多留心观察一下,看看还有没有更合适的。若是没有,那就是她了。” ----- 朱柏打算离开杭州继续往前了。 朱橚恋恋不舍:“十二弟这一走,我们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面了。” 朱柏笑了笑:“很快的。” 他记得朱橚的封地是在开封。 老朱现在其实是不放心让朱橚离自己太远,暂时把朱橚安置在杭州。 所以老朱还是爱这个傻儿子的,只是跟所有父亲一样,不会用言语表达,而都是默默的为儿子铺路,遮风挡雨。 他捉住了朱橚的手腕,一脸肃穆说:“五哥万一有紧急情况,可以去找官牙局,我交代了牙长。官牙局和官银庄也有几十个卫兵,护送你回应天,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朱橚好一会儿才想明白朱柏话里藏着的另外意思:他身边没有信得过的卫兵,万一有危险要去官牙局寻求保护。 他嚅嚅着说:“不至于吧。” 朱柏笑一笑说:“五哥用不上最好。或是有什么难事,也可以叫牙长通知我。” 他交代了这么多活给朱橚,是想让他走出王府锻炼一下。 毕竟如今还在老朱跟前,以后要是去了开封,就真的是天高皇帝远了。 朱橚要是还像现在这般浑浑噩噩地,任人欺负,到时候会被吃的渣都不剩。 不过这件事也有个坏处,就是以朱橚的执拗死板的性子,必定会严格执行。 到时候,难保不会惹怒一些地头蛇,比如各级武官,还有他想不到的人。 所以,也很有必要为朱橚准备一个后路。 ----- 朱柏刚走没几日,老朱就叫人发了圣旨给朱橚,要他回应天跟冯胜的次女成婚。 朱橚有些怅惘:朱柏和朱棣都不在应天,这个婚事好没意思。 而且朱柏交代他要盯好浙江那几个官员好好干活,这会老朱又叫他回去,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想想朱柏说过亲自去官牙局叫人发信问朱柏。 官牙局的牙长笑嘻嘻拿出一封信,说:“湘王殿下一早就知道你有一天怕是要来问这事,所以留了一封信给你。” 朱橚一打开,上面只歪七扭八写了四个字:“听父皇的。” 其实这个事,原本是不用朱柏来告诉朱橚的。 如今的天下,肯定是老朱最大,这有什么可犹豫的? 不过朱橚比较死板。 所以他怕朱橚傻到因为他的几句话就犯糊涂,所以就特地留了这张纸。 不管老朱说什么,反正听老朱的就对了。 朱橚再也不敢延迟,迅速带了人收拾了东西,启程回应天。 他从王府一出来,被外面黑压压的人吓到了,下意识掉头又进去了。 朱橚的护卫首领出来冲外面的百姓拱手:“诸位是有什么事要找王爷说么?” 站在前面的百姓说:“也没有什么事。这次水灾多亏了吴王施药施粥,我们才能渡过难关。听闻王爷要走,所以我们都来送行。” “王爷什么时候回来?” “王爷一定要回来啊……” 护卫首领也有些意外,说:“诸位放心,王爷只是回去成亲。不日便会和王妃一起回来。” 百姓们这才说:“那可好。” “王爷一路平安。” 护卫首领说:“王爷还要赶路,诸位要是没有别的事情,就散了吧。” 百姓们这才三三两两的离去。 护卫首领回到院子里,见朱橚站在墙后发呆,便向他拱手:“殿下,可以走了。” 朱橚眨了眨眼,眼角似有泪光,说:“我十二弟说得没错。人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不会白做。” 护卫也听不明白朱橚在说什么。 朱橚也不解释,只说:“走吧。不要叫父皇担心了。” ------ 原本藩王去了藩地,就跟分了家一样。 老朱在藩王们各自奔赴藩国时就下了死命令若无皇上下诏,藩王绝不可以出藩国。 一来防止藩王擅离职守,懒惰怠政;二来也是留了一手,防止藩王叛乱。 毕竟如今藩王手里有亲卫,加上各自藩地的卫兵,少说也有几十万。 要是随随便便就能出藩地,那皇帝的位子也坐不安稳。 所以像朱橚这样去了藩国,又搬回来的,还是头一遭。 第231章 一句话媒人 老朱给他在宫外指了一栋之前朱柏查抄交公的宅子做王府。 朱橚在王府里放下东西就回宫向老朱请安去了。 老朱看着自己的这个傻儿子,有点心疼:怎么瘦了那么多?而且怎么感觉比刚离开时还要呆了呢。 其实朱橚看到老朱是有点想哭,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木着一张脸。 老朱放柔了声音:“老五啊,咱看冯胜家的闺女不错,你跟她成了婚,就安心在应天待着。等咱想个好法子再来安排你。” 算算朱橚也才十七岁,或许再大点就好了。如今在他眼皮子底下,总不会还有宫人敢欺负朱橚吧。 朱橚匍匐在地上磕头,哽咽着说:“儿臣不孝,让父皇操心了。” 老朱鼻子一酸:说他傻吧,他又好像很明白,刚才这句话真是直戳咱的心窝子。 老朱挥了挥手:“行了,你下去歇着吧。你的婚事自有你母后和大哥操持,你就等着娶媳妇吧。” 冯胜家那边紧闭的宅门里鸡飞狗跳。 因为这桩婚事,本来在临清练兵的冯胜也被召了回来。 冯清清,自从接到圣旨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任冯胜和夫人在外面如何敲门也不理。 冯胜颤声说:“清清啊。这是皇上御赐的婚事。吴王性格温柔,相貌堂堂,博学多识,不失为一个好夫君。” 冯清清不出声。 冯胜也劝不下去了,跟夫人泪眼相望,直叹气。 本来这就是自欺欺人的鬼话。 朱橚傻到连王府下人都能欺负这个事情,天下皆知。 老朱指婚之前,连商量都没有跟他们商量。 别人看热闹,他却是要把如花似玉娇生惯养的小女儿送去跟一个傻子结婚。 想想就心疼。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老朱是皇上。别说是要他个女儿,就算是要他全家的性命也是一句话的事。 他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强装笑脸了。 只是他能委曲求全,他这个小女儿却未必会。 冯清清自小温柔少言,却是个极有主意的人。而且一旦打定了心思,就算是玉石俱焚也不会低头。 关键抗旨不遵这个事,不是一个人死了就了事。 按照老朱的脾气,要么不做,要么做绝,要杀就杀就是全家。 所以不管冯青青愿不愿意,冯胜也只能逼着她同意了。 冯胜的夫人擦眼泪:“我们两个心疼清清,左挑右捡的,才留着她到了现在。没承想,最后竟然…….早知道,就随便找个人家把她嫁了还好。” 冯胜忙瞪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音吼了一句:“别胡说。” 老朱的人无处不在…… 朝臣背后妄议,也是死路一条。 外面忽然有仆人进来说,官牙局送信来,还说一定要交到冯胜手里。 冯胜一听官牙局,忙出去了。 能使唤官牙局跑动的人,除了老朱就是朱柏了。 冯胜接过信,撕开,里面还有一个信封,上面却写着:“本王未来的五嫂亲启。” 那字分明是朱柏的狗爬字。 听说朱柏都快到福州了。如何昨日赐婚,今天他的信就送到了? 除非,是朱柏向老朱推荐的他家。 那就真是缺了大德了。 冯胜压着火问送信的人:“湘王如何这么快就知道皇上为我家和吴王指婚的?” 那人回答:“湘王不知道,湘王送信来,说皇上指了哪家的千金给五哥,就把信送到哪家。” 冯胜恍然大悟,忙赏了那人几文钱,打发走了。 他不知所以,又不敢随便拆开,只能从门缝下塞进去,隔着门说:“清清,湘王有信给你。” 里面“窸窸窣窣”一阵响,想来是冯清清过来拆了信。 片刻后,门便被从里往外打开了。 冯清清还肿着一双眼睛,不过脸上的阴郁哀伤已经一扫而光。 冯胜有些惊讶,问:“湘王说了什么?” 冯清清说:“没什么。烦请父亲母亲赶紧为我准备婚事吧。” 冯胜和冯夫人交换了个眼神。 朱柏到底说了什么? 一张纸就把冯清清劝服了。 冯夫人追着冯清清:“那小阎王莫不是用我们的性命要挟你?” 朱柏跟朱橚向来交好。 其实不用朱柏要挟,他们也知道后果。 可是若这孩子真这么做,又有点太欺负人。 冯清清有些烦了,把手里的信纸递给冯夫人:“你们看完就烧了吧,不要说与别人知。” 什么要紧事,看完还要烧掉。 冯胜夫妻更加好奇,忙打开,凑在一起看。 那纸上只有一句话:本王的五哥精通医术熟知几百个药方,上次涝灾免费为民诊治施药,此次又协助疏通运河和城中水沟,只不过缺个贤内助。 冯胜暗暗叹息:“这小子……” 冯清清不肯嫁,他们也心怀怨愤,说到底还不是以为朱橚傻? 朱柏这一句话就说明了三个问题:第一,朱橚不傻,因为他能背几百个药方还能识别药材。 第二,他很善良,免费为百姓看诊施药。 第三,他也不是没有能力。被欺负,只是因为缺个老婆替他管家。 难怪让冯清清一扫抑郁……. 就连冯胜夫妇看了心里也舒服了很多。 按理说,朱棣和朱橚一奶同胞,朱棣那么聪明,朱橚能傻到哪里去。 可能就是人的性格不同罢了。 再说了,女儿能嫁给藩王,他跟老朱成了亲家,等于也是给自己上了个保险。 以后万一他惹怒了老朱,老朱好歹也要看着媳妇的面子从轻处罚。 冯胜取了火折子,把那信连信封一齐烧成了灰烬,对夫人说:“此事不可外传。” 不然老朱就会知道他们不愿意嫁女,是朱柏劝了他们才回心转意。 说起来,这是他第二次欠朱柏人情了。 ----- 冯家敲敲打打欢天喜地把冯清清嫁了。 这又是应天城里盛事一件,围着看热闹的人不少。 冯清清成婚第二日就把府里所有的人叫到前院。 她坐在廊下的椅子上,一边站着两个陪嫁来的侍女。 这四个陪嫁的侍女看着秀秀气气,其实从小练武,一个人打两个男人没问题。 这会儿立在她旁边跟四大金刚一样。 仆人们自然知道冯家的厉害,都低着头。 第232章 听父皇的 冯清清微笑:“以前多谢诸位替我照顾王爷。王府的规矩,我也不清楚。不过也要从今日起,我要替王府新立几个规矩。大家勤劳本分,自然相安无事,衣食无忧。若是还偷懒耍诈,狐媚祸主,我自然也有我的手段。” 侍女们自然知道“狐媚惑主”这个是说给她们听的,忙一齐恭顺的应了。 其实她们心里各有想法。 有人暗暗感叹:被皇上派来伺候这个傻王爷的时候,还指望着能哄着傻王爷立她们做妾,摆脱做奴婢的命,没想到如今来了个厉害的主母,以后是没有出头日了。 也有人想:你倒是想一人独大,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冯清清点头,然后饶有兴致看了一眼杨氏。 许多人暗地里都嘲笑冯家为了攀龙附凤,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那个傻王爷,可能连洞房都不会。 只是冯清清嫁了朱橚之后,面色红润,双目清明,哪有半点不开心的模样。 听说朱橚每日为冯清清进补调养身子,多年的痛经和夜里睡不沉这些小毛病都好了。 不过数月,王府里就传出了冯清清已经怀孕的消息。 众人大叹: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 老朱的儿子果然都不是庸庸之辈。 老朱大喜,扬眉吐气,封朱橚为周王,封地在开封。 还下令,等冯清清生产完,便让朱橚去就藩。 当初嘲笑冯家的人,有些后悔。 开封历来物富人丰,又离边疆远,算算如今被封王的藩地里,就属开封最好了。 把女儿嫁给朱橚真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况且这王爷脾气温吞,定是由王妃掌控王府,有什么油水好处岂会冷落娘家人? 老朱给朱橚指了两个侍妾,美其名曰为冯清清分忧。其实也是怕冯清清一人独大,控制了朱橚,朱橚也不敢说。 这两个侍妾中的一个便是朱柏在杭州下令帮忙为朱橚管家的杨氏。 冯清清接了圣旨一言不发,把自己关在房里。 她带了四个陪嫁侍女来。 按惯例,这四个其实都是朱橚的妾。 老朱竟然还要另外指两个给朱橚,这不是故意让人跟她争宠吗? 朱橚好像没有心一样,夜里就去两位侍妾那里过夜,一连数日,才回冯清清房里。 冯清清气得以泪洗面。 朱橚也不安慰,也不解释,反正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剩下的时间都在花园里种草药。 两个人就这么憋着,不说话。 早上朱橚进来给冯清清把脉。 冯清清虽然生气,却不敢不给朱橚开门,毕竟这里是王府,还在老朱鼻子底下。 她不情不愿坐下,冷笑:“王爷是担心臣妾,还是担心臣妾肚子里的孩子。” 朱橚定定望着她:“自然是都担心。” 冯清清咬着唇,眼泪不住地往下掉:“你这人,到底有没有心?” 朱橚说:“父皇赏赐的东西,不用就是抗旨。” 他拿出一张纸,递给冯清清。 冯清清接过一看,是朱柏的字,上面写着:“听父皇的。” 朱橚说:“我十二弟都知道的事情。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冯清清猛然明白了。 老朱最讨厌善妒的悍妇,肯定已经听说了她那日在院子里说的话,故意赏赐两个女人给朱橚,就是想看看她能不能容人,是不是真的温柔贤惠。 朱橚要是迟迟不去侍妾那边,搞不好老朱要给朱橚换媳妇了。 朱橚站起来:“你不要忧思过重,身子和孩子重要。若有人问起,我只说你孕吐严重,不舒服,不愿意见人。其他的话,你就不要再多说了。” 朱橚看着傻傻的,也不出声,其实心里很通透。 冯清清越想越害怕,背后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 朱橚大婚之后三日,苏,嘉、常、湖便开始下雨,而且连下了数日都没有停歇。 老朱说朱标有了上次的经验,便直接把指挥救灾的事情全权交给了朱标。 也就是说,这一部分奏折,朱标看过批示后,不需要再请示老朱。 这等于是老朱在尝试进一步放权给他。 朱标打算学上次朱柏一样调动官牙局来准备药材救灾,这一日下了朝就直接去了官牙局。 官牙局里的人对他恭敬有加。 朱标说:“本殿要征用官牙总局。劳烦你们把湘王的房间打开。” 官牙局总局的牙长作揖:“殿下恕罪。这个钥匙只有湘王殿下有。小人们没有这个权限……” 其实他这是在委婉地告诉朱标:你也没有这个权限。里面全是官牙局的重要账本,谁敢开门?! 朱标皱眉:“那谁有这个权限?” 牙长回答:“皇上和湘王。” 本来官牙局明面上就是老朱的生意,朱柏只是代管而已。 朱标想了想说:“本殿若是动用监察权呢?” 牙长说:“可以,不过必须所有监察官员和湘王殿下都在场的情况下,才能打开。” 当时这么规定,就是怕有人随便打开,涂改账本,然后栽赃陷害。 朱标气结:“那本殿要是需要用,该如何?” 牙长恭敬回答:“只能劳烦殿下去找湘王或者皇上开条子了。” 这不就是个死循环吗…… 朱标哭笑不得。 找朱柏肯定是不行的,派人送信,再取了朱柏的条子回来,来去就得至少半个月,还是八百里加急,劳民伤财。 那就只能找老朱了。 可是老朱才把这个权利直接全部下放给他,他实在是太珍惜这难得的机会。 所以他不想这么快去找老朱求救。 朱标只能试着去户部调动物资。 结果都过了三天户部都还没查到到底哪里有这么多药材可以调动,别说运输什么的了。 朱标一看这样不行,又去找老朱了。 老朱听朱标说了,倒是很爽快拿了张牙行专用的纸,亲手给他写了个条子,盖上朱柏给他的牙行印章。 朱柏走的时候,怕老朱需要官牙局办大事,所以提前做了准备的。 朱标拿着老朱的条子去官牙局。 牙长这一次二话不说就把房间打开了。 朱标进去,然后叫牙长来说:“叫各官牙局准备药材和粮食,准备往苏,嘉、常、湖运送。” 牙长行礼:“遵命,不过需要湘王亲笔写的调动令,并加盖湘王印章才行。” 朱标一哽,就算是脾气好的他,也忍不住有些生气了:“怎么这般烦琐?!” 第233章 一群奇怪的人 牙长的态度始终恭敬有礼,让朱标抓不到一点错处:“殿下恕罪,因为官牙局太大,利润丰厚,怕有人动歪心思,伪造湘王命令,才不得不如此。”朱标深深吸了一口气:“也是,本殿为难你也没有用。” 就算他把刀架在牙长脖子上逼他发令,下面的官牙局不理会,也没有鬼用。 这会他才明白,打开这个房间也是在做无用功。朱标忙碌了几日,没有一点成果,郁闷到不行。 那几日看朱柏不慌不忙地就把一切安排了,他觉得没有什么难处。 结果到了自己,什么也干不成。 其实想想,要是没有朱柏,就没有官牙局。 他本来也就什么也干不成。 大受打击的朱标垂头丧气回到宫里。 吃晚饭的时候,马皇后见他脸色不好,有些担心,问:“标儿这是怎么了?可是累了。” 听说老朱把处理江南水灾的事情全权交给了朱标。 朱标觉得压力大,也很正常。 老朱没出声,吃过饭,才把朱标单独叫到乾清宫里,问:“怎么了?有什么处理不了的,说出来让咱听听。” 朱标轻叹:“儿臣调动不了官牙局。说是要十二弟的亲笔书信加盖印章,下面官牙局才会动。” 老朱也很意外,脑海里浮现朱柏那歪七扭八的字。 想伪造都不可能…… 然后父子两的脑海同时升起一个疑问:朱柏故意把字写成那样,难道是为了防止人伪造? 可能吗? 他这么小,有这个城府么? 朱标小声问:“父皇,现在如何是好?” 老朱:“这事,咱也没办法。” 之前他都是做甩手掌柜,一下子猛地就想叫底下的官牙局都听他使唤,也不太可能。 况且,他也觉得,官牙局是朱柏辛辛苦苦建起来的,是朱柏的私人产业,不忍心就这样直接抢了。 朱标红了脸,又说:“要不劳烦父皇写个旨意叫十二弟写张条子给各地官牙局配合……” 说着说着,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朱柏办官牙局的时候顶着大臣们的各种非议,早出晚归地找房子挑伙计,打广告,拉客户。 他什么都没有帮,这会儿觉得官牙局好用了,说一声就要拿来用。 老朱却点头:“行,这小子虽然淘气,大事还是拎得清。咱给他说一声,他肯定愿意配合。” 虽然不忍心,可是想想以后大儿子当家,那不就是小儿子们都得配合吗? 整个天下都是君王的。 哪有什么个人的东西? 朱柏现在就习惯一下也好。 老朱写了信叫人送出去给朱柏。 朱标便下去了。 今日刚好是刘伯温给朱标讲兵法,见他少有的走神,便索性停了下来:“殿下可有什么疑难之事?” 朱标叹气,把前因后果讲了讲,然后问:“夫子,我总觉得自己这么做有违君子的礼义廉耻。” 刘伯温一听朱柏有这么多手段控制官牙局,心里十分不悦。 他对朱标行了个礼:“殿下千万不要这么想。殿下登基之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就算是湘王也是您的臣子。作为君王在紧急的时候要求臣子配合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再说殿下也不是为了个人享乐而是为了天下百姓。” 朱标勉强笑了笑:“话是这么说。” 刘伯温严肃地说:“殿下切不可心软。如果放任下去,以后湘王长大了必尾大不掉,再想控制他就难了。最好从如今就开始限制他。” 朱标心里一抖,盯着刘伯温:夫子这个意思是…… 刘伯温用坚定的目光回望:是的,就是这个意思。 朱柏皱眉站起来行礼:“多谢夫子赐教。可是夫子教过我,先为人再为君。若是自己亲弟弟都要谋算,绝对不是正人君子应该做的。学生做不到。” 刘伯温轻轻叹气:“殿下仁爱。微臣自然是知道你做不到那样。可是你至少要学会用湘王,而不是总让湘王来用你。比如这个官牙局,从这一次救灾,殿下应该明白了它的作用,所以要想办法尽快把它收回到朝廷。既然皇上写了手谕给湘王,不如就趁着这一次吧。” 朱柏收到了老朱的信,果然没有任何犹豫就帮朱标写了条子给所有官牙局,说在三个月内,朱标如果需要调动药材和粮食,所有官牙局务必服从。 看上去,他很配合,其实也是留了一手。 首先朱标只能调动粮食和药材,其次设了个期限。 刘伯温知道了又恨得牙痒痒:都说这孩子冒冒失失,只有我知道他其实又奸猾又谨慎。 比如这个条子就写得圆滑无比,既不违抗老朱,又能防止别人染指他的官牙局。 现在条子也有了,就等着调动东西了。 朱标雄心壮志、跃跃欲试,等着知府们告急。 结果,这一次雨虽然下得久,知府们都没有报水灾上来。 朱标纳闷,叫人发文询问。 几个知府的回答大同小异:湘王两个月前下令把运河和城里的下水道都疏通了,积水排得快,暂时没有内涝。 朱标更郁闷了:唉,朱柏已经预先把事情都干完了。 我折腾了半天,结果都白忙活了。 ----- 朱柏从杭州出来,在绍兴住了一晚,便到了宁波。 这一路还好,风光迤逦,天气也不错。 只是从宁波出来,他发现了一个问题。 他们背后跟着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开始是一两个人,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变成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不但有行人,还有坐马车的,推车的。 朱柏心里直嘀咕:看着也不像是要饭的,为什么跟着我? 后面跟个大尾巴,总觉得怪怪的。 难道是我们挡路了? 虽然按照规矩,百姓虽然可以走官道,可是遇见官方有急事,必须让道。 百姓怕难道是超过我被惩罚,才跟在我后面? 不过我也不赶路,就让他们先走。 朱柏对张玉招了招手:“张大人,我们靠边,让他们先走。” 可是他们一停下来,后面所有的人都停下来了。 朱柏倒吸冷气:“奇了怪了,这些人到底在干什么。” 第234章 我教你们能杀我的好法子 张玉也觉得怪异了,叫几个士兵回头去询问后面的百姓。 片刻后,士兵带着一副复杂的表情回来了:“回殿下,他们是怕倭寇,觉得跟着我们比较安全。” 朱柏皱眉:“这一块经常遭受倭寇侵扰吗?” 这里离海边至少也有百八十里路,倭寇竟然敢深入到这里?! 张玉小声说:“宁海湾最近的岸边距离此处只有十几里路。若是遇见大潮之日,大船都可以进入宁海湾。若是小潮,他们也可以停在湾口然后划小船靠岸。宁波虽然靠海更近,可是宁波的水军强。宁海只是个县,只有几个衙役……”宁波的水军由剿倭总兵官吴祯领军。 吴祯也是一员猛将,俘获陈友谅,剿灭水匪。 一句话,他打水战就没输过。 他洪武三年被老朱封为荣禄大夫、柱国、靖海侯,食实禄一千五百石,获赐铁券,子孙世袭。 只要他守着的地方,就没有倭寇。 朱柏咬牙:“原来如此。” 这帮倭寇柿子捡软的捏,还不长记性! 上次从长江入海口进来,被他全歼。 现在还敢从宁海湾进来。 宁波守卫虽然派了五十个人护送朱柏,可是加上朱柏的人也不够一百。 带着这一群百姓,等下要是真有倭寇袭击他们,他们也未必能保护得到。 宁波守卫的领队说:“殿下不必忧心,臣把他们驱散便是。” 朱柏摆手:“他们又没做什么,为什么要赶他们走。” 朱柏下了马走过去,问:“你们如何知道倭寇会来,可是有同乡亲戚朋友被抢掠。” 有人小声说:“小人是宁海人。最近有一帮倭寇经常来犯。小人跟着殿下,是想求殿下想个法子灭了这群倭寇。” 后面有人说:“我们隔壁村几乎被杀光了。那些倭寇不是人,是畜生。连孕妇和孩子都不放过。” “我躲在水缸里躲过一劫。听到那帮倭寇说,他们是来报仇的。专门在这里等殿下来。” “他们有两三百人。” 朱柏歪头问张玉:“今天是四月多少了?” 张玉:“四月十二。” 朱柏:“也就是说,还有三日就大潮,那帮倭寇又要来了。” 张玉:“是。殿下莫要涉险,今日速速留宿宁海县。明日就去临海就好了。” 朱柏摇头:“我能躲,百姓怎么躲?!” 再说既然对方是来找他报仇的,他就更不能躲了。 朱柏问张玉:“我们在宁海有驿站对吧?” 张玉说:“是,宁海驿站也是按照殿下的要求修的,墙高且坚固无比。门一关。他们绝对进不来。” 朱柏笑了笑:“我教他们一个法子,他们肯定能攻下来。” 张玉:“啊?!” 朱柏转身对身后的人说:“诸位想不想灭了这帮倭寇。” 后面的百姓和商客都说:“想啊。这帮人太可恶了。” “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都是恶魔。” “殿下为我们做主啊,倭寇三天两头的就来,日子都没法过了。” 朱柏说:“那就劳烦诸位回去告诉所有人,说湘王后夜在宁海驿站过夜,只住一夜就会走。” 百姓们面面相觑。 “啊。” “这样不等于是直接告诉倭寇来袭击湘王啊。” “湘王,有些倭寇会说我大明官话的。” 朱柏说:“不怕,各位照做,而且,你们要说,这帮倭寇真蠢,每次都只会用倭刀,其实湘王的驿站,围墙很高是用石头做的,强攻压根就攻不进去,最好的办法是用火攻,把布沾满油,再从围墙上扔进去,然后再扔火把进去,一下全烧死了,压根就不用攻进去。”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妈呀,这小王爷是犯病了吗? 教敌人这么阴损的法子?这不是自找死路吗? 朱柏说:“大家一定要找我说的的去做。切记切记。” 然后朱柏把人分成两拨,一拨去宁海县,一拨回宁波官牙局。 宁海县的三级官牙局里忽然多了好多买油的客户。 这些人怕被人发现,每次买几桶,买了又不拿走,藏在岸边某处,然后再去买。 结果等他们第二次买了油回来,发现之前藏的油不见了。 他们骂骂咧咧:“这帮大明的人真是太奸猾了。” 虽然被偷了,却不敢去找,更不敢再藏在这里了或是别处,只能趁着月黑风高用小船运着从宁海湾出去,上了一艘停在湾口僻静处的大船。 大船上就是那帮时不时上岸劫掠宁海县的倭寇。 等到天黑,银盘一样的月亮出来,海水果然如期涨了起来。 今夜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此时,倭寇头目背好了他的刀一脸肃穆地说:“真是老天爷都帮我们。据可靠线报,那个杀死了我们两百多弟兄的‘小阎王’今夜在宁海驿站。除了一个人在船上留守之外,其他人都跟我上岸去宁海。我们今夜一定要报仇!!” 倭寇们振臂高呼:“杀了他,报仇。” 头目:“今夜恰逢大潮,我们用大船靠岸,小船登陆。先到驿站点火,烧完驿站,就在宁海县尽情抢掠,再放火烧了宁海县。这个计划天衣无缝,都不需要跟明朝军队交手,所以我们绝不会有危险。若不是那帮愚蠢的大明百姓泄露,我们还想不到这样两全其美的办法。今夜让这帮明朝人看看我们的本事,以后也不敢再跟我们作对。” 他的手下齐声应了:“是。” 头目:“我让大家带一块沾了油的布,大家照做了吗?” 手下:“照做了。” 头目拔出刀,一指西边:“好,把剩下的油装在小船上带过去。等下都用在他们身上。我们,立刻向宁海出发。” 大船开动,悄无声息进了宁海湾,然后倭寇们从大船下来,分坐在十几艘小船,偷偷摸摸往岸边靠近。 除了海浪声,就是倭寇们的船浆拍打水面的声音。 银色月光照在浪花上,像是一条一条银线涌向岸边。 海岸越来越近,倭寇们也紧张起来。 一股很奇怪的味道飘过来,而且越来越浓烈,越来越浓烈。 有人小声嘀咕一句:“什么味道?” 第235章 海上炼狱 船桨上像是盖了一层黑纱,又像是糊了一层薄薄的黑泥,手一摸还油乎乎的。 就连浪花都泛着黑光。 有人摸过船桨的手凑到鼻子边闻了一下说:“就是这个东西的味道。” 然后那人站了起来,往岸边看了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道火光像是流星一样划过月白的夜空,直插在那人的胸口。 那人瞪着自己胸口的箭,然后掉入了海里。 海面上忽然腾起火光,映红了船上倭寇们的脸。 划在前面的人,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拼命的叫:“掉头,掉头。这是油,我们中计了。” 只是水面上的油扩散得很快,火势顺着水面顷刻间就把方才最前面那几条船已经被烧成了“火船”。船上的人纷纷跳入海里,却发现没有任何作用,不过是从烧烤架到了油锅而已。 更何况,他们身上也沾了油,一点火星就能让他们烧起来。 一个个活人很快也成了一把把蜡烛,然后一个点燃另一个,一艘船点燃另一艘船。 小小海湾此刻已经成了人间地狱,火光冲天,热浪袭人,哀号尖叫声震天。 大船上留守的倭寇吓尿了,想要掉头逃走,可是一个人又划不动这么大的船,只能缩成一团。 朱柏站在岸上默默看着宁静的海湾被火焰映红,忽然喃喃地说:“要是这会儿来一阵西风就好了。” 就连久经沙场的张玉都寒毛一竖,看了一眼朱柏。 像是老天在回应他一样,一阵狂风从身后吹过,掠向海面。 朱柏吩咐:“接着往水里倒油。不要停。” 本来他把宁波和宁海官牙局的油和石油都集中到了这里,还担心不够。 结果为了逼愚蠢的倭寇把油带上船,他又让人把倭寇第一批买的油偷走了。 现在的油,足够把这些畜生烧成炭。 士兵们把放在岸边的木制桶一个个踹倒。 接着西风,火势像是有生命一般,在海面纵情奔跑,很快就从小船蔓延到了大船上。 守在船上的人惊慌失措,跳到海里,扑腾着往远处岸上游。 朱柏转头问张玉:“张大人,有没有兴趣射个活靶子。” 张玉说:“是。” 然后取了一张强弓,搭箭连射两箭正中那人背上。 那个人挣扎了一下就不动了,浮在水面,很快被火光吞噬。 远处的大船已经烧成了个火炬,映红了整个天边。 宁海的百姓都跑到岸边来看拍手称快:“痛快,烧得好。” “烧死这帮狗日的。让你们祸害我们。” 张玉已经叫卫兵和宁海县的衙役们沿着岸边巡逻,以免有水性好的倭寇从水底潜游到岸边躲起来。 只是一看到水里有人露头,不等他们过去,百姓们便一拥而上,拿的拿石头,没有石头的就用拳头,活活把那倭寇给打成肉泥才停下。 可见大家受尽苦楚,恨之入骨。 朱柏打了个哈欠:“回去睡觉。没什么好看的了。” 张玉交代卫兵清除倭寇余孽不要留活口,就忙跟着朱柏回了驿站。 朱柏回去倒头就睡。 张玉叫驿站关好门,严加防备。 朱柏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一打开门发现张玉和富贵一左一右,抱着刀坐在门口酣睡。 他们肯定是担心倭寇未除尽,夜里来犯。 朱柏走出去眺望了一下海面。 火已经熄灭了,天空中还飘荡着青烟。 海湾的水面上到处漂浮着黑乎乎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人还是船板。 张玉他们也醒了,忙起身过来对朱柏行礼:“殿下昨夜睡得可好。” 朱柏说:“还行。” 清除了这帮倭寇,他才能睡得安稳。 之前他还抱着愚蠢的善念,觉得他们也是人,多少有些不忍。 只是见过那些被倭寇杀死的百姓之后,便对他们再无仁慈。 这些背着倭刀或者武士刀的畜生不管到什么时候什么年代都是魔鬼,只要有机会一定要杀个尽。 朱柏吃过早饭,把知县请过来问话。 宁海知县一进来,先给朱柏郑重行了个礼:“多谢殿下为民除害。微臣已经叫人划船去海上确认倭寇是否除尽,把尸体都打捞上来埋在一起。” 朱柏微微点头:“也实在是为难你了。想必倭寇短时间内不敢再来了。不过这样也不是办法。你有没有想过派船在湾口警戒,或者打退倭寇,不让他们上岸呢。” 宁海知县叹了一口气说:“我大明海禁之后,民间除了渔船基本没有大船。” 关键老朱不支持民间造大船,而水军又都集结在几个重要州府。 他们这种小县城压根就轮不到。 朱柏想了想:“本王会上折子给皇上讲明此事,由三级官牙局出钱,为沿海的各县备一到两条战船,训练几十个水兵。官牙局的卫兵头目帮各村训练十几个人,让村民至少在零散倭寇来的时候能自保。” 不能再出现几个倭寇就能屠村的现象。 知县伏在地上,抽泣:“下官替百姓叩谢湘王。若是皇上能恩准那就真是太好了。” 朱柏对牙长和驿站站长说:“我说的话,二位都听见了吧。” 牙长和站长忙拱手:“是。” 朱柏说:“百姓安宁,没有倭寇侵扰我们官牙局才有生意做,这一点,你们同意吧。” 牙长和站长回答:“湘王睿智。” “确实如此。” 朱柏点头:“那宁海县买船和训练村民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本王即刻写信给沿海各官牙局,还有我父皇。” 老朱的脾气,朱柏再了解不过。 一来听不得百姓受苦,若是知道宁海县百姓如此可怜,老朱肯定会同意朱柏的意见。 二来不舍得钱,只要不用老朱出钱,又能加强海防,何乐而不为。 朱柏想了想,问:“你们打算造什么船。” 其实他对船很感兴趣。 毕竟平日里没机会接触。 知县说:“殿下,这边的海岸多泥沙,若是用尖底的广船和福船容易搁浅,所以多半会建造底部相对平的沙船。也就是平日说的崇明沙船。” 朱柏挑眉:“哦,这个船有什么说道?” 第236章 湘王是祸害 知县:“沙船的特点是平头平底、方艄船宽、多桅多帆、吃水较浅,行驶平稳,适合在水浅沙滩多的地方航行。但是因为沙船底部较浅,不能抗横漂,不适于深海航行。沙船最早出现在南宋时期的崇明沙地区,所以得名‘崇明沙船’。如今我大明漕运的船都是沙船。沿江沿海的地区货运船也都是沙船。” 朱柏说:“听你那意思,沙船是不适合做战船了?” 知县回答:“殿下有所不知。据《宋史·兵制》中记载,建炎初李纲请于沿江、淮、河帅府置水兵二军,其战舰则有海鳅、水哨马、双车、得胜等等之名,这些都是沙船。” 朱柏微微点头:“好,既然你这么清楚,本王便放心了。” 百姓们自发去海上把那些烧焦的倭寇尸体捞回来,挖了个大坑埋了。 不是他们于心不忍,实在是尸体漂在海上太难看,也妨碍渔民出海打鱼。 而且尸体冲到岸边腐烂发臭,也会引发瘟疫。 不等知县出声,就有大户出钱,定制了个石碑立在那个巨大的坟墓边上,用红漆大字刻着:“大明洪武十年四月十五日,两百四十七名倭寇葬身于此,再有敢来犯者,定不轻饶!” 朱柏为了让老朱的支持他为沿海县城买船训练水军的事情,特地正儿八经写了封奏折汇报这次剿灭行动。 老朱看得热血沸腾兴奋不已,然后命人早朝上念了这个奏折。 百官心情各异。 武官们热血沸腾:烧得好,特娘的,这帮倭寇跟老鼠一样,时不时窜上来搞一下。水军拿他们没办法,打又打不着。追也追不上。 文官们则冷汗淋漓惊恐不已。 这个朱柏太恐怖了。 两百多人,一把火就全烧死了。 这就是个活脱脱的“小阎王”。 老朱等太监念完,大笑:“咱当年在鄱阳湖上火烧陈友谅的船,如今咱的儿子在宁海火烧倭寇。真是子承父业,大快人心。” 刘伯温出列:“湘王小小年纪,如此狠毒,将来必将祸害天下。” 老朱骂声脱口而出:“放屁。” 只是当时报告朱标在茅山客栈全歼偷袭他们的倭寇时,他们可是交口称赞朱标英勇。 一样是灭倭寇,朱柏用了最少的力气,达到了最好的效果,怎么就成了狠毒了。 兵部尚书都听不下去了,出列对老朱行礼,然后斜眼望着刘伯温:“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刘大人擅长兵法,也曾身为皇上的谋士,如何会忘了这一点?!莫非间接死在刘大人手里的人还少么?” 老朱心里透亮的。刘伯温故意贬低朱柏,只是看到了朱柏的才能,害怕他威胁到朱标而已。 可是做人不能这么不要脸。 刘伯温丝毫没有觉得不好意思,淡定地回答:“因为湘王不是皇上的武将,他是藩王。” 老朱冷笑:“咱的儿子就是要会打仗。咱就是要让标儿的弟弟们帮他守边疆,海疆也算。朕的儿子都善陆战,如今出了个能打水战的,不是应该庆幸么。” 虽然咱知道朱柏这一次是用了计谋,离善水战还远。 可是刘伯温越是想踩朱柏,咱就越是想捧他。 别人这么欺负咱儿子,就是不行!! 朱标也听不下去了,出列说:“父皇。十二弟英勇多谋,不伤我大明一兵一将全歼倭寇,实乃朝廷和天下百姓的福气。儿臣恳请父皇嘉奖十二弟。” 武将们和一些文官也出来说:“请皇上嘉奖湘王。” 大家心里太明白了。 立了功的人得不到奖励,还要被骂,这就是朝堂上的歪风!! 不立刻刹住,以后谁还敢打仗,谁还敢干实事? 刘伯温知道自己有些心急了,触犯了众怒,只能说:“是臣多虑了。” 老朱见刘伯温服了软,心里太痛快了,说:“来下旨沿海各州府县衙。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告诉百姓们,准备好刀子,这帮家伙来了,杀了再说。湘王有功,回来再赏。钦此。” 这等于是同意了朱柏的建议,训练村民,抵御倭寇。 朱柏从宁海出来的时候,百姓们夹道送别。 张玉说:“殿下虽然从不为自己博名声,可是百姓心里还是有数的。” 朱柏笑了笑,不出声。 虚名对于他没有任何作用。 不过呢,被人这样夹道欢送,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被人喜欢和尊重,毕竟是好事。 ----- 从宁海出来,朱柏一路督促沿海各县加强海防,也交代各三级官牙局务必协助各县,不要心疼银子,目光要放长远些。 这样走走停停,边玩边看,又花了足足一个月才到了福州。 福建都指挥使到城门口把朱柏迎进来,等朱柏坐好,先朝朱柏恭恭敬敬作了个揖。 朱柏眯眼问:“你犯了大事?要是大事,拜本王也没用,本王救不了你。” 都指挥使哭笑不得,说:“湘王哪里话。臣哪敢犯事。臣是要多谢湘王向皇上提议让武将功臣之子入国子监学习。微臣的两个儿子,从上个月起都在国子监上学了。” 朱柏恍然大悟,微微点头:“哦,这样,挺好的。” 然后朱柏就开始向布政使询问官学的情况。 福州自古就有考科举的传统。 南宋的吕祖谦都写诗来感叹福州对科举的热情:“路逢十客九青衿,半是同胞旧弟兄,最忆市桥灯火静,巷南巷北读书声。” 所以福州无论是乡学还是省学都办得很顺利。 左布政使说:“殿下的官牙局协助我们在福州城里搞民宅勘定,也找到了一处用来办官学的好地方。多谢殿下。” 朱柏微微点头:“官牙局交给你们的利润,你们可要用在刀刃上。” 左右布政使忙行礼:“殿下放心。” 朱柏说:“如此,你们去忙你们的吧。本王也要干活了。” 他去一级官牙局,查完账目,听牙长汇报过,就问牙长:“本王让你们做福船,你们做得怎么样了?” 牙长说:“小人按照殿下的吩咐建了个船坞。请了当地有名的工匠来。如今已经造出了大大小小七八条船。” 朱柏一连声地说:“去看看,去看看。” 其实大家心里都直犯嘀咕。 如今皇上明令海禁,花这么多银子,拿来造船,到底是要干什么? 第237章 一定要去青楼见识一下 不过银子是朱柏的,他爱怎么玩,就怎么玩。 况且跟着朱柏来的人都是内陆长大的,也挺好奇。 然后一群人就簇拥着朱柏去了“湘王船坞”。 船坞里忙忙碌碌,有人在刨木板,有人在上漆。 牙长把船坞的工头叫过来:“你给殿下介绍一下。” 然后工头开始呜呜哇哇地说了一通。 没听懂,一句都没听懂。 闽南语…… 一路路过的府衙,官员们不管是哪里人,都跟他说官话。 老百姓也是说的吴侬软语,也差不多。 到了这里他才意识到已经出了吴语的范围了。 朱柏一脸茫然望向牙长。 牙长解释:“他说,福船尖底、小方头、阔尾、多水密隔舱,特别适合远洋航行。还可用作战船。” 然后张玉他们瞬间就明白了。 小王爷这是上次伏击了倭寇之后,打算加强海上装备啊。 牙长接着介绍:“远航的船比较大。大船可以达四十多丈,阔一十八丈,吃水二丈;中船也有三十多丈,阔一十五丈,吃水一丈五。战船就是小型福船,有哨船、冬船、鸟船、快船;其中鸟船又包括开浪船和苍山船。现在船坞做出了中船和各种战船,殿下要先看哪个。” 朱柏很兴奋:“先看最大的。” 然后工头就把他们带到了一艘大船前面。 张玉他们都被这个船的体积吓到了,个个瞠目结舌。 陈友谅号称水上霸王,可是也没有这么大的船。 富贵更是第一次看到大船,整个人都呆了。 朱柏拍着富贵的肩膀:“好好看,说不定有一天,你就会开着这么大的船,带着本王到处游玩,啊,不对到处公干。” 富贵喃喃地说:“我可以吗?” 朱柏说:“你行的,我看好你哦。” 他已经计划好了,要是中国这么大,还不能躲过的话,就逃到文莱、印尼什么的,也能很快活。 所以先把造船好。 况且倭寇横行,不弄几艘战船出来教训一下他们,他总觉得对不起自己穿越回来这一趟。 然后工头带着他们去看战船。 朱柏看完皱眉:“这个虽然说是战船,却没有什么攻击防御能力。比如开浪船肯定是做前锋,所以船头是尖的,要在前面包上铁皮加强抗冲击的能力才有用,又比如这个冬船,明显就是主船,本身沉重,要利用它的重量去冲击敌人的船,所以船头加铁皮之外最好还要加锥形铁刺。还要加上火炮和让火铳手藏身开枪的口。还有这个快船,既然是要快,光靠划桨是不可能快的,要想办法用更快的办法。” 工头挠头:“加快速度这个,我可以想办法,但是加铁皮船可能会沉。而且铁皮容易锈蚀。” 朱柏说:“反正是密封舱,大不了加大密封舱的大小。防腐这个事情也有办法想的。你们好好琢磨琢磨,不行叫几个铁匠来。” 工头犹豫了一下:“可以吗?” 朱柏又拍着工头的肩膀:“你行的,我看好你哦。” 一上午,朱柏看得很开心,到处打鸡血。 大家得了他的鼓励,也很开心。 皆大欢喜,皆大欢喜。 张玉暗暗好笑:这个小王爷真是比老朱圆滑了不止一点点。恩威并施也好,打个耳光再给个甜枣也罢,耍赖打滚的法子也不拒绝。 反正什么法子好用,用什么。 从船坞出来,富贵小声问朱柏:“殿下真是博学多识,如何知道战船的构造。” 朱柏笑了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再说我有那么多个师父,教的东西可杂了。” ----- 福州至广州全是山路,要是走海上就会顺畅很多。 本来有官船跟随,也不怕倭寇,可是朱柏只要见识风土人情和百姓生活境况,所以坚持走陆路。 总体而言,这个时代的闽粤山区还是很苦的。蛇虫鼠蚁,豺狼虎豹随处可见。 难怪获罪的人要么往北去东北,要么往南到这里。 广东都指挥一早就从广州前卫,左卫各抽调了卫兵过来保护朱柏。 只是派的人有点多,足足派了一个千户所的人,黑压压大一片,像是工蜂围着蜂王一样把朱柏围在中间。 其他人连看清楚朱柏的机会都没有,别说接近他了。 阵仗有点大,不过朱柏能理解,也就随他们去了。 朱柏远远望见广州的城墙,还挺兴奋的。 广州是明朝唯一开放的口岸,想必自然是比其他地方要繁华许多。 府城由番禺县、南海县两县分管,是广东承宣布政司驻地。 城西属于南海县,城东由番禺县管辖。 朱柏在官牙局放了行李,就立刻去城西逛了。 虽然不像后来有很多外国人,不过已经有了很多洋玩意。 而且天高皇帝远,各种娱乐场所也很多。 朱柏在一个叫“红香阁”的楼前停了下来。 楼前挂着红灯笼,地处人来人往客流多的繁华地带,大白天却门户紧闭。 不是青楼是什么? 明摆着是个青楼,只是这会儿天还早,所以都关着门。 他抬头饶有兴致的看着那匾额:啧,应天的第一个青楼是老朱建的官方青楼,叫“富乐院”。 是为了“置女市收男子钱以入官”。说白了就是为了增加朝廷的收入吗,因为那个时候要打仗。 打仗打的不是武力而是财力,银子流水一样哗哗往外淌。 光薅大户的羊毛是不够的,而且时间长了,大户也会反抗,让老朱后方不稳。 所以老朱就效仿管仲,开官妓创收。 而且这个富乐院走的是高端路线,专门服侍有钱有势的人。 这个钱果然来得快且容易,还受人欢迎。 老朱一尝到甜头就刹不住,又接连修建了“江南十六楼”。 朱柏早想去见识一下。 可是他也知道,老朱自己办青楼,却不会喜欢儿子去逛青楼。 他要是在老朱眼皮子下这么干,非得把老朱和胡顺妃气出脑溢血。 现在好不容易都到广州了,什么叫天高皇帝远? 他必须来这个地方打卡!! 张玉心惊肉跳,看朱柏盯着青楼的红灯笼挪不动脚,心里叫苦不迭,忙冲富贵使眼色。 第238章 这陈德好嚣张 富贵忙上前说:“殿下,这里关门了,没什么看的,后面还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呢。” 朱柏点点头,走了。 张玉松了一口气,暗暗庆幸朱柏没问这是什么地方,不然他们还不好解释。 朱柏吃着各种广式小吃,逛得很高兴,买了许多小玩意,才心满意足回广东布政使司一级官牙局。 他路上总觉得有人跟着他们,回头问张玉:“张大人,这些跟着我们的人是什么人。” 张玉说:“好像是卫所的人。可能是怕殿下出意外。” 朱柏笑了笑:广州卫的人也太小心了。 一级官牙局和官银庄都设在城西。 朱柏先去交易厅那边看了看。 有个商人手里什么也没拿,朱柏原本以为他是买家,可是他又不去看别人手上的货。 而且这人的长相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可是哪里怪,他又说不上来。 朱柏进去见到了不少内地没有的玩意儿。比如燕窝。上好的金丝燕盏用纸和木盒子包了。 他忙问:“这个有多少?我全要了。” 然后又看到上好的斯里兰卡蓝宝石原石,整整一大盒子,要了! 转了一圈,他买了不少东西,心满意足。 所以说嘛,购物真是个让人心情好的东西,特别是银子多到花不完的时候。 那人还站在那里像个雕像一样。 朱柏按捺不住好奇心,凑过去问:“这位老爷是想要买什么?可是没看到满意的货么?” 那人指了指脸上:“这位小爷,我卖眼镜的,你要吗?” 朱柏才恍然大悟:我说我怎么觉得这人奇怪呢?!他脸上原来戴着一副眼镜啊! 这个时代竟然有眼镜!! 朱柏兴奋地朝他招手:“来来来,取下来我看看。” 那人把眼镜取下来,说:“小爷真识货,这可是英吉利的好东西。用棉花和布层层包裹从海上运过来的。” 朱柏翻来覆去的看手里的小圆眼镜,很兴奋,还是个老花镜。边框是铜丝拧的。 其实讲道理,有玻璃的话自己也可以做镜片。 他一边看一边问:“你有多少,各种度数的都有么?” 那人惊讶地打量了一下朱柏:“哎呀,这位小爷,你还知道度数。我怕没人买,所以只带了几十副,远视近视的都有。度数也是各不相同。” 朱柏点头:“好好我都要了。你要是以后还有就去找官牙局牙长。” 朱柏对牙长说:“他要是再拿这个货来,你就全买下,然后叫人送给我。” 牙长忙应了。 这边朱柏叫富贵跟着客商去取货付银子,自己带这牙长进去查账目了。 总体来说收益还不错,不过比他预期的还是差点。 这里毕竟是唯一通商口岸,对外贸易的交易额太少了。 牙长跟朱柏汇报,说广州府等十府的二级官牙局基本都很顺利。 朱柏听他言语闪躲,似有隐情,便说:“本王都在这里了。你还有什么不敢说?莫非在这地块上,还有人能比本王官级大?” 老朱的所有子女一出生就领一品俸禄。 朝里能领一品俸禄的文武官员,却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牙长说:“因为一级官牙局在城西,所以属下打算把广州府的二级官牙局设在城东的番禺县,却始终开不起来。” 朱柏皱眉:“番禺?也属于广州府城,很合理啊。有什么难处?是招不到人么?” 牙长:“番禺的士兵隶属广州左卫指挥使司陈德,平日里横行乡里,着实难搞。官牙局要是开起来,也是挡了他们的财路。” 朱柏恍然大悟:这就是第三种养活士兵的方法了。放任士兵向百姓收保护费。 难怪官牙局的收益达不到预期了。 陈德当年在老朱打天下之时,曾为保护老朱身中九箭。 老朱当时许诺陈德“永不负卿”,建立大明之后,还封陈德做了临江侯。允诺陈德,子子孙孙世代都可以享用这个爵位的田地和俸禄。 港口就在番禺,对外贸易的手续费牙钱自然很可观。 陈德被调来担任广州左卫卫指挥使,这个油水多,危险少的官职,也是老朱在兑现当年的承诺。 朱柏问:“他们妨碍二级官牙局开设,官牙局就没有利润交给广州府衙,广州知府为何不管?” 牙长轻叹:“陈德多少会给一点给广州府衙,比如民宅勘定换地契房契这些的手续费。” 反正一级官牙局开得好好的,承宣布政使司的银子没有少。 陈德又给了广州府衙银子,广州知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板子不打在自己身上,不觉得疼。 没有这些官员为官牙局站台,光靠官牙局的几个人是没法跟陈德抗衡的。 朱柏顿时明白了,气得咬牙:陈德你当官就好好当官嘛,干嘛要跟我抢生意。 决不能容忍天下还有人比我还横! 况且我以后若是想要从海上跑到外国去避难,也必定是要从这里出发。 所以,管你是临江侯还是什么,我定要叫你服服帖帖。 他打定了主意,转头问张玉:“张大人,这事你知道吗?” 张玉小声说:“略有耳闻。” 朱柏又问:“那你认识陈德吗?!” 张玉回答:“臣曾与陈德并肩作战,自然是认识。” 他觉得朱柏问他这个肯定是叫他去劝陈德收敛。 不过以陈德的性子,多半不会理他。 朱柏却说:“那等下你别跟着我了。本王要去会会他,看看他的士兵如何骄横。” 张玉忙说:“殿下三思。” 这个陈德有点虎,不然当年也不会干出为老朱挡了九箭这样的事情来。 万一陈德不知道朱柏身份弄伤了朱柏,他自己受罚事小,还要连累他们这三十几个人。 朱柏龇牙笑,掏出他的手铳晃了晃:“怕什么,他们未必还能快得过我的枪。再说我还带着如朕亲临的牌子,实在不行,就亮那个。” 张玉吓得跪下了:“求殿下三思。陈德手里可是有一个卫,五千多人。殿下这一个手铳……” 讲句不好听的,五千六百个人,吐口唾沫都能把朱柏淹死了。 第239章 青楼里面好风光 朱柏歪头想了想:“说的也是。君子不逞匹夫之勇。要不这样。你改个打扮别穿盔甲,化化妆,远远跟着我。要是有危险你再上来。今儿晚了,明儿再说。”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些卫兵,并不是单纯地想要保护他。 或许只是为了监视他。 那他就更要微服出去看看了。 张玉深知朱柏的性子,这会儿不准他光明正大的去,等下说不定他就自己偷偷摸摸地去。 那样更危险。 于是他只能答应了:“殿下既然这么想去,那便依着殿下的法子。” 只要答应让他们跟着,什么都好办。 从官牙局出来,外面天已经微微黑了。 白天紧闭的青楼戏院,这会儿都张灯结彩,门户大开,人来人往。 张玉他们叫苦不迭。 朱柏兴奋得直搓手,直奔看着最大的那一间去了。 张玉忙拦着他说:“殿下,殿下,小孩子去这里不合适。” 朱柏眨了眨眼:“不合适吗?” 张玉和所有卫兵一起点头:“不合适。” 朱柏:“那你们就当不知道我去了。在外面等着我。” 我特么赚了那么多银子,连青楼都不能逛,还有什么意思。 张玉哭笑不得:“这里面的人都很坏。像吸血鬼,会把殿下身上的所有银子都榨干。” 朱柏好像只对钱感兴趣,这么劝他,他总该听话了。 朱柏故作惊讶:“张大人去过?” 卫兵们忍不住偷笑,这题怎么答? 要说去过,朱柏会说你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 要说没去过,朱柏会说,那你怎么知道里面什么样? 张玉涨红了脸,然后从牙缝里憋出两个字:“没有,我听人说的。” 然后里面跑出来一个徐娘半老的花枝招展的女人,身上的香粉味道,熏得朱柏连打了两个喷嚏。 那女人直接略过站在最前面的朱柏,跑到张玉身边,拉着他的胳膊就往里拖:“哎呦,大爷,快来玩啊。里面的姑娘可漂亮了。” 张玉满脸通红:“好好说话,别拉拉扯扯。” 老鸨:“哎呦,别害羞嘛,第一次来这里的客人都这么说。” 张玉:“我不是你的客人。” 老鸨:“现在不是,等下就是了。” 张玉:“撒手。” 老鸨:“我们这里的姑娘可漂亮了,您进来就知道了。” 旁边的卫兵一样被缠住,涨红了脸,死命挣扎。 那样子不像来逛青楼的,倒像是被拉壮丁一般。 虽然觉得恶心,可对方是女人,张玉怕伤人不敢用蛮力,又死活挣扎不出来。 弄了一身汗,他恼羞成怒,把刀用力拔出刀鞘。 “铿”的一声脆响。 老鸨瞪着张玉。 张玉:“松手!!” 老鸨见多识广,哪里会被一把刀吓到,眨了眨眼,顺势又把刀推了回去,温声说:“大爷我们这里不收兵器,只接受现银。这把刀,你那还是自己收着吧。” 朱柏在一旁看得笑岔气。 老鸨拖不动张玉,冲里面叫了一声:“姑娘们出来接客。” 然后就从里面跑出来一堆花枝招展的女人,把卫兵们都往里拖。 朱柏挨个打量了一下,咂嘴摇头:这家姑娘不行,都好丑。 然后晃去隔壁了。 张玉一看朱柏跑了,他们却被缠着脱不开身,急得吼了一声:“老子没钱!!” 然后姑娘们翻了个白眼,松了他们,进去了。 “没钱来青楼门口瞎晃什么?” “浪费我们的时间。” 朱柏进了隔壁,看装潢和门口的小姐姐果然比刚才那家上档次。 好就这家了。 他正要进去,一个打手跑出来拦住他:“诶诶诶,小公子,这里可不是你能进的地方,你还是回家睡觉去吧,天儿不早了。” 朱柏掏出银票晃了晃:“这个你认识不。” 那打手眼睛瞬间瞪得老大:“哎呀,这位公子,真是失礼了,您里面请。” 在这里,年龄不是问题,身高不是妨碍,只要有银子就是大爷。 朱柏很满意打手的反应:特么的,这才叫生活嘛!! 老子穿越前要是像现在这么有钱,早去“某某人间”“某某皇宫”晃悠了。 那不是那时候没钱么? 张玉他们冲过来的时候,朱柏已经进去了,还找了最中间最前排的桌子坐了下来。 富贵:“怎么办?” 能怎么办?来都来了,只能盯着这个“小阎王”别乱来就好了。 张玉叹气:“公公进去陪殿下,我们守在门口。” 讲实话,他还这么小,大概也不知道该怎么“乱来”,可能就是好奇所以进来看看。 富贵忙进去立在朱柏身边。 张玉对身后的人说:“都给我警醒点,别让人进来。” 等于就是把这里封了。 青楼的打手吓唬吓唬嫖客还行,面对练家子出身的卫兵就立刻怂了,也不敢出声。 老鸨毕竟见多识广,一看这情形,大概就明白了,出来对张玉行礼:“这位大人看着面圣,不是广东本地的吧。” 张玉微微点头:“打搅了,我们来广东公干的。” 老鸨笑了笑,掏出一张银票塞到张玉手里:“各位官爷辛苦了,这是一点小意思。您看,我们还要做生意的,是不是……” “我们就是来跟你做生意的。”张玉把银票塞还给老鸨,冲朱柏抬了抬下巴,说:“老板娘好好伺候我家小爷。他要不高兴了,你这里可能就开不下去了。” 听着好像是赤裸裸的威胁,其实他是一片好心在提醒老鸨。 老鸨脸上讨好的笑瞬间消失了,冷冷地说:“虽然我不知道大爷们是从哪里来,不过我们这个店,也不是随便谁都能来捣乱的。” 张玉听出了她的潜台词:我的后台很大,你们这些外乡人惹不起。 他轻叹:“你还是专心去招待这位小爷吧。” 我听懂了你的话,你却没明白我的意思。 老鸨对门边的打手使了个眼色,然后那个打手就跑到后面骑马去叫人了。 这个青楼是陈德的生意。 他在应天眼见老朱的青楼生意那么好,被派来广州后,立马就开了一家。 然后其他人一见官家都开青楼,也跟着开。 结果几年下来,这一条街数量最多,生意最好的店就是青楼了。 所谓上行下效,就是这个意思。 第240章 美女们有求必应 这会儿听打手说有外乡人带人砸场子,陈德皱眉问:“是一些什么样的人?” 要是普通人,这些打手都能处理了,哪里需要来他这里告状。 那个打手说:“就一个八九岁的孩子,还有一个白净秀气的年轻人和一个方脸大汉,还有三十个卫兵。” 嗤,原来是那个“小阎王”。这个小王爷眼光还真好,竟然直接进了他的店,整个广州档次最高的青楼。 陈德恍然大悟,笑了笑:“不碍事,今晚上就不接待别的客人,拿出看家本领好好招待好他们。他们给银子你们就收着,要是不给,也不要跟他们要,算是本官请他们。务必让他高兴,最好每天都来。” 朱柏要是夜夜笙歌,日日青楼,玩够了就离开广州,那才叫好呢。 他都不用费心想法子对付朱柏了。 只要能霸着广州港的牙行生意。这几天青楼那点收入算什么?! 打手一愣:按理说,陈德在广州一向横着走。有人砸场子,以陈德的脾气,这会儿应该派个百户去抓人了。 还让那孩子天天来,那不是天天都没钱赚吗? 陈德斜了他一眼:“赶紧去啊,不要怠慢了那个客人。那可是本官都惹不起的人。” 打手寒毛一竖,忙应了一溜烟地骑马又回去了。 老鸨跟张玉在门口对峙。 张玉正好也不想进去,就面朝外像个门神一样站着。 有客人来一看这情形,哪里还敢靠近,都远远绕开,去别家了。 见打手又一个人回来了,很惊讶:“怎么回事?没见到陈大人。” 打手在老鸨耳边低语了几句。 老鸨惊讶地看了张玉和里面一眼,微微点头,然后又对张玉堆起笑脸:“哎呀,我真是有眼无珠,差点怠慢了大爷们。您进去坐吧。” 张玉又叹气:“唉,你这人真是脑子不好。本官跟你说第三遍,你把里面那个招待好就行了。” 老鸨看了看里面,除了卫兵就只有一个孩子和一个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还站在孩子身后,一看就是仆人。 这个孩子…… 真的想招待都不知道怎么下手。 老鸨一脸吞了苍蝇的表情。 张玉暗暗好笑,说:“他要什么,你就给什么。反正让他开心就行了。他有的是银子。” 孩子还能要什么,那不就是吃的玩的嘛,没有那么多变态要求,比男人要好招待多了。 老鸨听见银子又只能堆起笑,靠过去,问朱柏:“小爷,想玩什么样的……” 她本来想说“想玩什么样的姑娘”可是又觉得对一个孩子这么说太奇怪,改口问“游戏”。 朱柏看了她一眼:嘶,这不是青楼吗? 哦,对了,对了,她的游戏是那种“游戏”。 口味好重,我喜欢…… 他嘻嘻一笑:“什么好玩,玩什么。” 老鸨嘴角抽了抽:我们这也没有适合孩子的游戏啊。 她试探着问:“那,下棋?” 朱柏翻了个白眼:“不喜欢。” 我天天被刘神棍按着下棋还不够,还大老远的来广州下棋啊。 我是有多找虐啊。 老鸨说:“那打双陆?” 朱柏挠了挠耳朵:“不是,你们这里不是青楼吗?就没有一点刺激的?” 老鸨:“那投壶?” 朱柏眯眼看着她:“你逗我玩吗?把你们这里最漂亮的姑娘都叫出来。” 老鸨怯怯看了一眼张玉:那个人说的,这孩子要什么给什么。 那行吧。 这个是她本行,干起来还最省力。 她站直了身子,一拍手:“来,头牌,花魁,都下来吧。” 楼上房间里的女人们都怯怯探出头,有些不确定的看着老鸨。 她们个个都是一夜千金的身价,每日只要各自坐在房间,就有大把客人争着点。 别说是七八个同时伺候一个客人。 就算是其中两个一起出现的时候都很少。 老鸨招手说:“还愣着干什么,赶紧都下来啊。” 她们才交换了个眼神,款款的,婀娜多姿地从楼梯上下来。 这家姑娘质量比隔壁好多了。 朱柏欣赏着美女们的姿态,叹息:果然长得好看的人,连下楼梯都赏心悦目。 想来从古至今能让花魁头牌一起伺候的,也就我这独一份了。 那些美女们个个国色天香,肤如凝脂。 左边第一个珠圆玉润,十分丰满,妥妥甜妹;她身边那个气质清冷,一看就是御姐;再往右严厉很多,是有混血味道的浓颜美女。 都是极品,要放后来,正眼都不会看一下他这种穷屌丝。 这会儿却把他围在中间。 有钱真好…… 朱柏兴奋地搓手。 那些美女们一看是个孩子,都觉得好笑,问朱柏:“小公子叫我们下来干什么。” “玩捉迷藏吗?” 不愧是头牌。 声音绵柔甜美,让人听了骨头都是酥的。 他一个孩子都受不了,何况是气血方刚的男人。 朱柏兴奋地说:“那来段肚皮舞。” 美女们面面相觑。 “什么是肚皮舞?” “小公子说的可是胡舞?” 朱柏一愣:“啊,行行行,胡舞也行。你们什么拿手上什么。” 然后老鸨也把店里最好的点心,酒水,拿手的菜只管往这里送。 富贵尝过没毒,才敢给朱柏。 朱柏指了指身后的张玉他们:“他们不能喝酒,不过其他的好吃的尽管给他们上。” 张玉他们三十多个人,就分三组轮流进来在旁边的走廊座位上吃饭休息,悄无声息。 有美女笑:“公子的卫兵都好自律……” 朱柏笑嘻嘻问:“别人的卫兵会进来占你们便宜吗?” 那姑娘笑了笑,就转开了话题。 那就是有了。 然后美女们就开始弹琴,跳舞,跟朱柏聊天,掷骰子,划拳。 朱柏教美女们划小蜜蜂。 美女们觉得新奇,玩的不亦乐乎。 朱柏嘴甜又风趣,把美女们逗得心花怒放,笑声不断。 脸颊随便亲,胸脯随便贴,大腿随便坐,玉手随便摸。 老鸨远远看着,不由得感叹:这些头牌花魁平日不知道多高冷,摸个手都要看对方长得顺不顺眼。要是那稍微猥琐一点的,都只能远观不能亵玩。 大概是因为这孩子长得好看,年纪又小。头牌花魁们对他简直是有求必应。 第241章 要不要一起来 有人在外面问:“为什么不让本官进去。你们什么人,好大胆子,连本官都敢拦。” 老鸨忙跑上去:“哎呀,汪大人。真不好意思,今日本店来了个贵客包了场。要不您明日再来。” 朱柏歪头想了想:汪大人,莫不是那个前几年被李善长挤下来被贬到这里任参政的汪广洋? 老朱后来想招他回去,他都婉拒,说自己在这里受苦,为朝廷和皇上效忠。 老朱还很感动,说汪广洋真是老实人。 朱柏也觉得这家伙是个奇葩,连二品右丞相都不想当,宁肯窝在广州做一个三品参政。 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因为广州太舒服了。油水足,事情少,青楼随便逛。 汪广洋骂骂咧咧推开老鸨进来:“让本官看看,在广东这里,哪个混蛋敢这么豪横。” 张玉刚好在里面吃饭,一看要起来阻止。 朱柏对他摇了摇头。 张玉又坐下了,暗暗叹气:啧啧,今晚有人要倒霉。 老鸨拉不住,可能也不想拉,大概是想着汪广洋要是能把这孩子吓走,倒是积了德了。 汪广洋冲到朱柏面前对美女们挥手:“让开,让开,平日里本官想见你们都得等,你们今日倒是很殷勤。让本官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所有美女们忙起身让开,露出朱柏。 朱柏似笑非笑看着汪广洋。 汪广洋腿一软,跪下了。 他想叫“殿下”却被朱柏冷冷眼波一扫,只能又咽了回去。 朱柏说:“汪大人,要不咱们一起?!” 十三个承宣布政司的诸位大人心里都敞亮得很。 老朱说什么让朱柏下来玩玩顺便巡查官牙局,其实就是替他来检阅工作的。 不然怎么会朱柏到哪里,哪里的官就被整顿一遍?! 汪广洋逛青楼不是罪,可是刚才骂骂咧咧就犯大忌了。 再说,谁又能真的保证自己无懈可击? 要是得罪了朱柏,朱柏想从他身上找点过错出来,简直就是太容易了。 汪广洋面如死灰,擦着汗:“是臣唐突了。臣告退。” 朱柏一看他这样,越发想戏弄他一下:“来嘛,来嘛一起玩嘛。本王请你。” 汪广洋说:“不不不,臣是来检阅民风的。这一条街还没检阅完。” 检阅个屁的民风,分明是来检阅头牌的身体的。 朱柏暗暗在心里骂,也不拆穿他,只说:“那行吧。大人接着忙吧。” 汪广洋如获大赦,忙行礼,然后走了。 真是来得甚猛,去得更快。 老鸨和头牌越发惊诧。 堂堂三品大员都如此恭敬惶恐。 这个小孩什么来头? 朱柏一拍手:“哎呀,姐姐们,别管那个糟老头子了。我们接着划拳。接着奏乐接着乐。” 广州府没有宵禁。 朱柏玩到快子时,都不肯走。 张玉看不下去,过来说:“殿下,你该回去睡觉了。不然明早起来要黑眼圈了。” 反正能玩的就这些了,再进一步,朱柏现在也干不了了。 朱柏叹了一口气:“那美女们,我先走了,明日再来。” 美女们摆手:“小公子再来。” 朱柏掏出一张五百两银票放在桌上,然后起身扬长而去。 卫兵们簇拥着他消失在夜色里。 头牌小声说:“昨日有个客人说湘王来了广州府。这莫不就是湘王?” 老鸨一拍巴掌:“哎呀,可不是吗?好险,我们差点得罪了王爷。” ----- 朱柏回去倒头就睡,早上等楼下官牙局人多起来的时候,他才打扮成小公子跟打扮成客商的张玉他们一起从牙行的后门出来,上了马车直奔城东。 负责跟踪朱柏的卫兵昨晚上累得够呛,以为朱柏没那么早起来,所以压根不知道朱柏已经出来了。 城东相比城西凋敝许多,朱柏身边只带着富贵,这里看看,那里瞅瞅。 张玉他们远远跟在后面。 几个士兵从街尾走过来。 街上原本不多的卖货小贩们也惊慌地收拾东西,挑着担子跑了。 朱柏暗暗咂嘴:啧啧啧,看来名不虚传。百姓们都被吓成这样。 难怪我那二级官牙司开不起来。 就算是开了,士兵也会日日上门敲诈勒索,侵扰客商。 那士兵果然大摇大摆进了旁边的店铺,拿了烧鸡点心就走,压根没有要付钱的意思。 这是兵吗?分明是匪! 朱柏咬牙撸袖子上前:特么的,先不管什么陈德不陈德了,教训一下这几个小娄娄出口气再说。 只是还没等他靠近,两个衙役过来,对那些士兵拱手:“几位兵爷,这些店铺都是小本买卖,几位若是要买东西,最好还是不要赊账。” 那些兵的头,像是伍长模样,笑了:“我们是准备赊账吗?我们压根就没打算给钱!!” 衙役说:“哦,那就是抢了。若是抢,按我《大明律》,凡白昼抢夺,不论首从,杖一百,徒三年,赃重者加窃盗罪二等。几位手里的烧鸡点心也就十几二十文,仗一百应该够了。几位是自己跟我们回衙门,还是我们把几位抓回去。” 那几个当兵的拔出刀来:“来啊,看你们有没有那本事。” “我们可是大明的卫兵。连我们,你们都敢抓,分明就是谋逆。就算到了皇上那里,也是格杀勿论。” 朱柏气笑了:卧槽,这些人颠倒黑白的本事,真是比我还厉害。 有这种人在,以后我还怎么混。 衙役是知县花钱请的人,自然是打不过训练有素的士兵。 更别说,还以少敌多。 眼看他们就要吃亏。 “弓箭,给我弓箭。”朱柏看得着急,朝富贵伸出手。 富贵小声说:“殿下,我们出来闲逛,没带弓箭。” 朱柏:“啊,对,把我气糊涂了。” 他从怀里拿出手铳,瞄准那边。 只是那边已经混战成一团,压根就不可能打中。 朱柏咒骂了一句,收起了手铳,对张玉一招手:“上。都给我抓起来。不要等了。” 然后张玉他们就扑上去了。 他们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这几个兵压根就不是对手,不到半柱香时间就被按倒在地上堵住嘴,绑了个结实。 第242章 给我打! 衙役站在一旁,有些呆愣:这几个人也不像是本地人,太猛了。怎么一转眼就把我们的活干完了? 不等他们说话,张玉他们就转身隐入人群。 两个衙役对视了一眼,呢喃:“还有这等做好事不留名的人。” “可不是,一定是老天派来帮我们的。” 朱柏饶有兴致跟着衙役回到县衙。 两位衙役倒是把人抓到了,就看知县敢不敢管了。 官大一级压死人。 小小知县七品官。 别说四品的陈德,就算等下来个百户,也是个正六品。 知县长着方脸庞,浓眉大眼,十分英武,完全不似本地人长相。 朱柏问旁人:“这知县大人是哪里人?” 旁人说:“番禺县的士兵素来骄横,已经气跑了几个知县。这是皇上亲任的新知县,叫道同,听说是蒙古人。道同大人执法严明,绝不徇私。所以如今番禺县已经好多了。要是几个月前,这些兵才叫不像话。县里若是有人敢管他们,不管是县丞还是县官,都是一顿马鞭伺候。” 正说着那边道同一拍惊堂木,喧闹的人群立刻静了下来。 张玉他们悄悄围了个半圆,把朱柏跟其他人隔离开,又不妨碍朱柏看热闹。 道同指着下面被绑成了粽子一样的士兵说:“下跪何人。所犯何事?” 衙役将今日的事情向道同一一禀报。 道同问士兵:“你们还有什么辩解的吗?” 那伍长被拔掉了嘴里的布,立刻大叫着:“小小知县,也敢管爷爷的事情。苦主都没有,你判个鸟的案。” 朱柏转头看了看。果然,苦主没来。这真是个啼笑皆非的事情。 一般来说,本着“息讼”原则,能不打官司就不打官司,民不举官不究。 今日苦主都不敢出面,但凡道同有一点自保之心,就会直接训斥这几个兵几句,便放了。 道同却一拍桌子:“大胆刁民,你等本为我大明卫兵,职责是保护百姓和江山,为何欺压百姓,光天化日之下抢夺人财物,来人,给我各打一百大板。” 一百大板直接就打死了。 那几个士兵急了,跳起来,谩骂:“你有种带我们去百户面前理论么。” 道同冷笑:“本官需要跟他理论什么?本官乃一县之长,但凡在本县祸害百姓的,本官都有权利处置。” 他抓起签筒里面的竹签,扔了一把下来:“给我打。” 然后那些士兵就被衙役按着一五一十开始打板子。 惨叫声不绝于耳,再没有了刚才那跋扈的气焰。 百姓们平日里被这些士兵欺负,如今个个觉得解气纷纷拍手:“打得好,叫你们平日欺负我们。” “打死这帮恶霸兵痞。” “青天大老爷啊。真是为民除害了。” 就连朱柏都看得热血沸腾。 才打了十板子,一个百户带着一群兵冲了进来。 百姓们一看,一哄而散。 百户一脚就把衙役踹翻,拿起马鞭要抽:“特么的,本官的人你都敢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道同一拍惊堂木:“堂上何人,为何喧哗?竟敢殴打官差?!” 百户踩着衙役,用鞭子指着道同,眯眼说:“你个小小七品官,比本官还低两级,有什么资格冲本官叫嚷。你的前任都挨过我的鞭子,今日本官便让你也好好尝一尝鞭子的味道!” 他拿着鞭子气势汹汹上前。 道同不慌不忙拿了一张圣旨出来。 然后百户便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 道同冷冷地说:“我乃是当今皇上亲自任命的番禺县知县。你若敢动我一下,我定要拉你去皇上面前理论一番。” 那百户彻底被镇住了。 他胆子再大也不敢动了,万一打破圣旨,那可是灭门的罪。 百户悻悻点头:“行,你有种。本官倒要看看你是不是天天带着圣旨。” 他回头用鞭子指着那两个衙役:“还有你们,不要轻易上街。被本官或是本官的兵撞到了,一定要打的你们跪下求饶!!” 他转身扬长而去。 那几个士兵此刻也已经被同伴松了绑,狠狠指了指道同,才走了。 朱柏咬牙说:“好嚣张。不想办法弄死你们,我觉得对不起我自己。” 张玉问:“殿下,要属下捉住他们吗?” 朱柏笑了笑:“这会儿捉他们干嘛,他们又没干什么。” 张玉和富贵他们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 朱柏每次这么笑的时候,都是要把人往死里整。 ------ 自从那日士兵挨了打之后,便日日来这条街上骚扰店铺。要么就掀了街边小摊,要么就进商铺赶人。 搞得大家都没办法做生意。 有些摊贩没有办法,索性关了门。 偏偏有个大铺面红红火火开了张,上面挂着个匾额,写着“番禺官牙局”。 在门口还贴了一张告示,大概意思就是房屋土地买卖必由官牙局主持方可办理新版房契地契。货物买卖和房屋租赁,官牙局收了牙钱就能帮忙主持公道。 没有客人上门,却来了一群卫兵。 领头的便是几日前那个百户。 百户不是不知道官牙局的来头。 可是天高皇帝远,皇上都管不着这里,更何况是一个小王爷了。 再说,那个小王爷来了广州后日日花天酒地,就是个酒囊饭袋,没什么好怕的。 百户进来一看掌柜是个秀秀气气白白净净的少年,便笑了:“你们一级官牙局的牙长没跟你们说吗?” 那少年回答:“不曾。要说什么?” 百户傲然:“看你年轻,本官今日便再说一遍。番禺这里,不准开二级牙行。为了保证港口的安全,这里所有的货物买卖房屋交易都只能由我们经手。” 那少年冷笑:“我若是非要开呢?” 百户咬牙:“呵呵,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他对身后挥了挥手,士兵便冲进来要打砸。 忽然有人幽幽地说:“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动手。” 百户这会儿才看清楚,角落里坐着个孩子。 百户笑了:“你是哪家少爷,还是回家找你娘要奶喝去吧,别在这里看热闹了。等下被误伤了就不好了。” 那孩子凉凉地说:“掌嘴。” 第243章 自己去领罪吧 百户一愣,刚要说话,方才那少年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个巴掌大的檀香木板子,揪着他的领子就“啪啪啪”连打了七八下。 动作快得像闪电一般。 百户还没反应过来,少年已经打完了。退到了那孩子身边。 这会儿,百户才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了起来,又羞又怒,眼睛都红了,抽了刀出来:“特么的,好久没杀人了。今日就拿你们立威。” 眼前一花,手里就空了。 他抬头一看自己那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那少年的手里。 那孩子笑了笑,说:“还没醒,再掌嘴。” 百户寒毛一竖,不由自主往后退。 那少年手里又攥着檀香板子闪了过来。 百户毕竟是身经百战的人,第二次怎么可能还站着挨打,反守为攻,对着少年就是一腿踢过去。 少年似乎没有动,却闪开了。然后百户自己就莫名其妙跪下了,没等他出第二招又被揪住领子,“啪啪啪”连挨了十几下大耳巴子。 这一下两边脸都肿了,还掉了两颗大牙。 百户往后跳开,回头含糊地大声吼着:“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一起上?” 只是回头才发现,他带来的人这会儿都跪在门口的街上。 整整齐齐,成行成列,一个都没少。 外围站了一圈士兵。 别的不认得,士兵手里拿着的雁翎刀,百户是认得的。 那是大明卫兵里最强的士兵才能配备的精良兵器。 因为很贵。 像他这种人,暂时还没资格拿。 只是这些士兵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是什么时候把他的人都放倒的? 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太可怕了…… 百户愕然了片刻,仍不甘心,虚张声势地叫着:“你们等着。我去叫人来。” 那孩子叹了一口气:“唉,你怎么这么笨,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你今天是走不出这里了。” 那些卫兵里领头的人说:“见到湘王还不跪下。” 百户一愣瞪着朱柏。 不可能,朱柏昨夜又在青楼里玩到半夜才回去,这会儿应该在官牙局睡觉呢。 而且广州左卫派了人日日盯着朱柏。 若是朱柏来了番禺,早就有人通风报信。 那孩子冷笑:“方才言语侮辱后宫妃嫔,这会见到本王还不肯下跪,你这畜生胆子还挺肥的。” 那个少年把后院的门打开。 后面也跪了一院子的人。 百户一看:广东都指挥史,广东布政史,广东按察使、广州知府,广州左卫指挥使…… 每一个都比他大不知多少级。 全天下能让这些人跪下的孩子,也就只有朱柏了。 百户脚一软,匍匐在地:“微臣该死。微臣冲撞了殿下。” 朱柏把手里的东西一放,笑嘻嘻:“本王应该感谢你啊。要不是你方才那般生动的演出,后面这些大人们还不肯相信,一个百户竟然能嚣张跋扈到这种地步,竟然敢到本王的头上来作威作福。啧啧,还敢羞辱皇后。你家有多少人都不够杀。” 百户忙磕头,带着哭腔说:“微臣知错了,求殿下放过。” 朱柏说:“那你问问被你欺压的百姓,被你打过的县丞放不放过你?” 百户看了一眼朱柏,又看了一眼陈德。 陈德这会儿巴不得撇清关系,自然不会理他。不是他怂,朱柏手里攥着个如朕亲临,还多次被老朱默许可以先斩后奏。 所以这会儿朱柏要是发怒弄死他,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朱柏说:“三司的诸位大人,刚才都看得清清楚楚了吧。本王知道抓这一个百户,也是治标不治本。都指挥大人,你说说看,该如何是好吧。” 都指挥上前:“臣该死,没把手下卫兵约束好。” 他怎么知道如何是好。 陈德是皇上亲自任命的,还是临江侯。 他压根就不敢处置。 其他人,比如布政使和按察使就更加了。本来三司就是各司其职,他们两个是管政务和刑律,哪敢跨界管卫所的事。 刚才逃走的百姓这会儿又慢慢聚拢在外围看热闹。 朱柏微微点头:“也是挺为难你的。本王都觉得为难呢。一来陈大人救过我父皇,于本王也是恩人。本王要是处置他,岂不是忘恩负义?” 陈德暗暗得意:可不就是嘛?小子,你这才想明白。 你亲爹见到我都要礼遇三分,何况是你这毛还没长齐的小东西。 朱柏把他的得意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又接着说:“可是要是不处置他,那置百姓和律法于何地?这样吧,辛苦都指挥大人和陈大人一起去找我父皇请示,该如何处置。本王几日前已经叫官牙局快马加鞭送了信回去了。要再不动身,我父皇的圣旨可能就下来了,你们可能没有机会辩解了。” 都指挥一听浑身冷汗直冒,忙说:“是,臣即刻就出发。” 这会儿说完,他倒是觉得轻松了。到了皇上面前,说清楚也好,以免以后陈德再做什么过分的事情,还要连累他。 陈德起身跟着灰溜溜都指挥去了。 百户在陈德路过身边时,叫了一声:“大人。” 陈德转头说:“先乖乖在牢里待着。” 这话好像是在说让他们乖乖接受处罚,其实也是在说,等我从皇上那里回来,再来救你们。 真是嚣张…… 朱柏背着手慢悠悠走到道同面前:“希望道同大人坚持为民做主,还本地一个清朗。想必父皇会换一个人来镇守广东。若是再有不平,道同大人可直接将奏折交于官牙局,由官牙局快马加鞭交给本王。本王替你交给皇上。” 道同忙磕头:“多谢殿下。” 朱柏看了一眼布政使、按察使和广州知府:“虽然陈大人身份特殊,三位大人不好随意处置。可是三位身为父母官,既然知道此处百姓受欺凌,怎么也不写个折子提醒皇上一声,竟然数年都闷不吭声。” 其实这才是他最不理解的。 原本以为是广东所有官员沆瀣一气,同流合污。 可是他巡视广州城,询问过官牙局,得到的消息都是,除了番禺,别处还好。 第244章 猴子称霸王 细究下来,就只有陈德一人胡来了。 所以,这么多官员,按品级个个都比陈德大,竟然都管不住他?! 特别是按察使汪广洋,还是做过左丞相的人,竟然连个卫所长官都管不住,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了。 有种一群老虎默默看着猴子称霸王的感觉。 三位大人满脸通红匍匐在地:“臣有愧。” “殿下教训得是。” 外面响起痛哭叫嚷的声音,大概是百姓看陈德走了才敢出声。 他们也不知道里面到底坐了个什么大人物,反正是能扳倒陈德就对了。 “求大人们为民做主。” “青天大老爷啊,我们被欺负得太苦了。” 朱柏对道同说:“大人,你出去安抚一下百姓。” 道同抬头望向朱柏,有些诧异:“此次全凭殿下做主,应该由殿下出面才是。” 按照常理,这就是笼络民心的好机会。 朱柏不是应该争着露脸吗? 朱柏笑了笑,回答:“本王不需要,你要非要说,那就说是太子殿下主持公道吧。反正百姓也看不清楚里面到底是谁。” 道同对朱柏行礼:“殿下真是高风亮节,不争不抢。让臣钦佩。” 朱柏微微点头。 道同就出去了。 外面顿时安静下来。 朱柏叫人关上了官牙局的门,自己走到后院,在富贵搬过来的椅子上坐下:“诸位大人起来坐吧。” 左右布政使、按察使和广州知府不敢动。 朱柏:“放心,本王该找的麻烦都找完了,这会儿要办别的事。” 大人们才敢起来坐下。 朱柏说:“辛苦几位大人陪本王演戏。诸位在办官学和科举上还有什么困难,尽管提。” 左布政使忙说:“官学来报名的人始终不多。” 朱柏问:“什么原因呢?” 左布政使:“语言不通,无法宣讲。” 朱柏恍然大悟。相比福建有科举的传统,做官的热情,广东人不太感冒。 因为广东自古都是流放地,从北方来的人多,去北方的少。 就算是要出去,也是出海去东南亚做生意。 再加上广东讲粤语,如今大明的官话是吴侬软语,完全是两个语系,学起来很费劲。 学官们去宣传,简直就是鸡同鸭讲,扯不到一起。 就算招了来,夫子用官话讲课,学生们听不懂。 朱柏有些好笑问:“如今招了多少学生了?” 右布政司:“南海县只招到了十个。番禺县就更少了。” 朱柏想了想:“要不这样,你们先别急着说科举的事,先开官学教讲官话,普及官话。也不用固定学生,谁想来听都可以。普及三个月,再开始讲经书子集。到时候再统计学生数。” 左布政使:“殿下睿智,其实推行官话的事,微臣们也做过,收效甚微。” 朱柏说:“那是因为没有甜头。本王明日就开始为二级官牙局和三级官牙局招聘新人,要求必须会讲官话。三个月后,在官牙局里面交易也必须以官话为主。他们不是喜欢做生意吗?这不就有动力了。” 两位布政司交换了个眼神,回答:“如此应该会有效果了。” 朱柏一向是个行动派,说要做就立刻做。 下午一级官牙局和官学门口同时贴了告示,一个是招聘牙长和经济,一个是招生学官话。 经商的人自然知道官牙局的油水,来应征官牙局的人山人海。 官学那边却门可罗雀。 这些来应征的十有八九都落选了,因为都不会讲官话。 然后官学那边报名的人就骤然增多了。 老朱那边收到朱柏的折子,立刻下了一道圣旨:派遣十八位公侯分祀岳镇海渎,其中朱亮祖祭祀南海。 那意思很明显了,就是让朱亮祖接替原广东都指挥使,镇守广东。 朱亮祖出发前,老朱把他叫到御书房里,意味深长地说:“亮祖啊,陈德在广东闹地民怨沸腾,咱把他召回来处置。当年两广是你平定的。你军功卓著,也是咱最信得过的人之一。此番,叫你去镇守广东,你定不能叫咱失望啊。” 当年为了打天下,笼络人心,他对这些老伙计的各种小毛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天下太平,这些人被封爵位一个个都有点飘了。 小毛病都成了大问题。 好比朱亮祖,之前也是各种骄横跋扈。 所以他不得不亲自叮嘱朱亮祖几句。 朱亮祖匍匐在地:“臣自当勤奋练兵,约束属下。” 老朱微微点头:“如此甚好。” 朱亮祖出发不久。 日夜兼程,快马加鞭赶来的广东都指挥使和陈德也到了应天。 老朱叫他们入宫,却不见他们。 陈德这会儿才害怕了,跪在御书房外面磕头:“臣知道错了,求皇上恕罪。” 老朱听着外面的哀嚎,问朱标:“标儿觉得如何处置才好?” 朱标回答:“虽然陈大人多行不义,可是救过父皇,父皇要是杀了他,怕是又有言官要拿来做文章。不如去了他的官职,让他回家养老。” 老朱微微点头:“嗯,他有临江侯的爵位,有封地,也不至于挨饿受冻。以后若是说起来,咱也没有亏待他。” 朱标又说:“指挥使虽然不曾约束好陈德,可也情有可原,所以不如调他去别处再看看如何。若是再干不好,再处置也来得及。” 主要是老朱重文抑武,如今朝中可用的武将越来越少。要是因为这点事就废掉一名二品武将,着实有点可惜。 老朱说:“可是这事民怨颇大,不处罚人,怕是平息不了。” 朱标说:“是,所以要教训教训作威作福的百户和士兵了。毕竟平日也是他们出面,百姓们看见他们受罚了,心里就舒服了,也不会再追究了。” 老朱一脸欣慰说:“嗯,就按你说的做。标儿如今处理起朝事来游刃有余。咱要不了几年,就可以退休享清福了。” 朱标忙跪下:“儿臣能有今日,都是父皇教导得好。父皇正值壮年,千万不要提退休的事情。” 这件事,就是这么玄妙。 老朱又想朱标快点独立,又怕朱标太早独立逼着自己下来。 所以这些话也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第245章 老朱冷血 孙贵妃这几个月提心吊胆,提防着李淑妃给她小鞋穿。 可是李淑妃好像忘了孙贵妃之前那么对她一样,没有任何表示。 只是之前派给孙贵妃的活依旧分给她。 听说惜薪司的掌印太监主动认了错,或许李淑妃没怪罪她呢。 孙贵妃这么想着渐渐放下心来。 一连下了好几场雨,天气闷热得很。 傍晚时,几个妃子们约着吃过饭去看看怀孕了的郭惠妃,顺便走走消消食。 孙贵妃吃过饭到了郭惠妃那里,发现其他人都没来。 她心中纳闷,只是来了又不好直接走,便坐下跟郭惠妃聊了几句。 回去的时候忽然一阵阴风起,吹得她寒毛都竖起来了,回头想叫宫女回去取披风来,却发现身后没有人。 从娘家跟着她入宫的那几个贴身宫女今日恰好都没跟着她。 这会儿她越发觉得怪异,只想着赶紧回去便是。 结果她还没来得及转回头,便被人一推,从长廊里直接翻身跌出去,落在下面的鹅卵石小道上。 刚才还没有踪影的宫女们这会儿都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把她团团围住,大呼小叫。 “哎呀,快来人啊,娘娘摔倒了。” “娘娘,你这是怎么了?!娘娘,你说话啊。你这是怎么了?” 孙贵妃心里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却一动不能动,也说不出话来,直接晕死了过去。 等她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寝宫的床上。 那几个贴身宫女这会儿也回来了,焦急地去请了太医来。 太医给孙贵妃把过脉,说是跌伤了头,能不能恢复要看她的造化。 马皇后带着李淑妃来探望,问宫女:“怎么好好地就摔了呢?” 宫女低头:“娘娘说想走那个鹅卵石小路,没曾想才走了几步就摔了。我们想扶也没来得及。” “这几日连着下雨,路滑,你们这些奴才,也该拦着点。” 马皇后责备了宫女几句,叮嘱留心照看,就要走。 孙贵妃想拉住马皇后,说自己肯定是被李淑妃谋害的。 只可惜她说不出来,也动弹不得。 李淑妃冲孙贵妃一笑。 孙贵妃吓得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瞪着李淑妃。 李淑妃温柔地说:“妹妹好生养着,伤筋动骨一百天,不要着急。” 然后就转身慢悠悠地走了。 老朱没来看,只叫他宫里的太监过来问了几句。 毕竟后宫女人那么多,不是这个头疼就是那个脑热。 如果他都要来探望,一天就没有精力干别的事了。 孙瑛听说孙贵妃摔了,急得不行,可惜进不了宫,只能干着急。 朱镜静急急忙忙进了宫,带着三个妹妹,围着孙贵妃呜呜咽咽哭。 孙贵妃只是望着他们流泪。 后来是马皇后说她们这样哭泣不利于孙贵妃休息,让她们回去了。 孙贵妃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没见好,精神却一日不如一日。 朱镜静天天来。 马皇后倒是经常来探望,只是孙贵妃时醒时睡,依旧出不出一句囫囵话。 到了后来,一日里睡着的时间倒是比醒着的时间多了。 那日李淑妃来探望。 这样拖延了数月,宫女们也都烦了,这会儿不知道去哪里了。 这么早朱镜静也还没来得及入宫,所以只有孙贵妃一个人闭着眼躺在床上。 这才多久,她原本丰腴红润的脸已经完全凹陷下去,皮皱如橘,面色死灰,透着一股子死气。 李淑妃心里涌上些许后悔和悲凉:本想教训一下她,没想到让她摔得这么狠。 只是这一摔,人情冷暖便显露无疑。 老朱早就不管不顾了。 马皇后也只是尽人事。 其他妃嫔避之不及,如何会来? 孙贵妃还好,尚有四个女儿日日来探望。 若是我这样躺在床上,就真的是叫天不因叫地不灵了。 李淑妃见左右无人,俯身在孙贵妃耳边小声说:“你要是死了,别怨我,也别来找我。” 多日不曾清醒,数月不曾说话的孙贵妃忽然睁开眼,用指甲长长的如白骨一般枯槁的手,一把捉住李淑妃的手腕。 李淑妃吓了一大跳,僵硬了身体瞪着她。 孙贵妃阴森森一笑,那声音如厉鬼一般沙哑刺耳:“你以为弄死了我,你就有好下场了。到时候你比我还惨。哈哈哈哈。” 李淑妃浑身鸡皮疙瘩全部竖起来,用力甩开她,连退几步,颤声大叫:“来人。人都死哪里去了?” 宫女和太监们跑进来看。 孙贵妃被李淑妃推倒后,又闭眼躺着一动不动了。 宫女们慌作一团。 李淑妃看自己手腕上留了几道青紫,可见孙贵妃刚才是用尽了全力捉住她。 她越想越害怕不敢再逗留,忙走了。 太医过来看了说,孙贵妃也就这几日了。 朱镜静夜里不能在宫里待,哭了一回依依不舍走了。 早上,宫女照常给孙贵妃擦洗,发现她已经冷了,想是昨天半夜就去了。 朱镜静哭得死去活来。 想想自己才出嫁不过数月,亲娘就去了。 留下三个妹妹还年幼,真是可怜。 老朱过来看了看,想想孙贵妃往日温柔娴静,不免也伤心,红了眼眶。 他说孙贵妃无子,之前一直帮着马皇后照顾这些小皇子,便让朱橚为孙贵妃服慈母服,在应天守孝三年。 李淑妃越发觉得老朱对她们冷血。 什么叫朱橚慈母服?! 只不过老朱不放心朱橚去开封,找个借口让他在应天多待三年而已。 真的有心,在人活着的时候,怎么不多来看看。孙贵妃也不会死得那么快。 那边冯清清越发觉得朱橚说得没有错。 老朱肯定还是不放心她,怕她太强势控制朱橚,才要多留朱橚一些日子。 以后,她是真的要收敛一点。 朱橚的侍妾杨氏很快也怀孕了。 老朱十分高兴跟马皇后说:“这小子看着傻,传宗接代这件事上,可不糊涂。” 孙贵妃的丧事一办完,他就把二女儿和三女儿分别嫁给了汝南侯梅思祖之侄梅殷和应天卫指挥使牛城。 今年虽然遭了灾,却喜事多多。 第246章 看在银子的份上 老朱想在南郊修建的祭祀天地用的祭坛,可是因为没钱一直敢动手。 这两年托朱柏的福,国库丰裕。所以老朱下令这个月开始动工了。 不但如此,还有足够银子建房屋把祭坛遮盖起来。 老朱想了想,嗯,便叫它做大祀殿吧。 ----- 老朱下旨叫广东按察使和道同一起严查陈德的事,绝不能姑息。 按察使才敢把关在牢里的百户提出来审讯,并叫所有曾被欺凌的百姓都来报案,好一并审理。 一时之间按察使司里热闹非凡。 积攒了多年的怨气得以发泄,大家自然踊跃。 老朱采纳了朱标的大部分意见。只是在处理百户和士兵上,就不只是教训教训了。 他下旨直接全都杀了。 杀一儆百。 以后谁还敢鱼肉百姓横行乡里,这就是榜样。 朱柏管不了这些,他忙着吃吃逛逛,把广州周边玩了个遍,然后收拾行李打算出了广州再去广西的。 只是还没等他出来,老朱就发来八百里加急圣旨来,叫他回去,说是孙贵妃死了。 朱柏有点莫名其妙:孙贵妃又不是他亲娘,死了为什么要叫他回去。 按老朱的脾气,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妃子折腾自己亲儿子。 再说,这么远,就算他日夜兼程赶回去,也赶不上孙贵妃的葬礼了。 结果老朱紧接着又发了一个圣旨,说:不要赶路,安全第一,秋闱前回到就行。走长沙到岳州坐船,顺流而下回应天。 朱柏恍然大悟:老朱这是怕他玩得忘了秋闱,所以找个借口把他弄回去而已。 那就回去吧。 不然还能抗旨么? 朱柏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又带着这一群人和他们采买的货物,按照老朱说的线路,往回走。 宗泐大师最近刚好在韶关南华寺云游,会友。 听说朱柏要来,下意识就要收拾东西离开。 南华寺住持拦住他:“师兄跑什么?” 宗泐大师叹气:“师弟有所不知。这个湘王极其聪明又精灵古怪,一般人受不了他。” 住持也叹气:“师兄啊,你看看我这里经历前朝战火已经凋敝不堪。虽有六祖慧能真身在此,却因寺庙破败,地方偏僻也没有香客来。若是那湘王能来,重修寺庙,借着他的名气引得香客来,也算是师兄的一大功德。” 宗泐大师想了想:“六祖慧能真身藏在这么破败的地方实在是让我也于心不忍,看在他的面子上,我便委曲求全一回。不过师弟切勿跟湘王提六祖真身之事,不然这孩子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他搞不好会强行带走六祖真身,放到自己店铺里招财。 反正他从来都百无禁忌,想干什么干什么。 住持忙说:“放心,这个我自然有分寸。” 朱柏听说宗泐大师在南华寺,果然一溜烟的来了。 南华寺离韶关县官牙局也不远,没有绕路,况且他早就想去南华寺看看六祖慧能的真身了。 宗泐和住持亲自出来迎接。 朱柏看到宗泐笑得嘴都合不拢:“师父最近可好。” 宗泐觉得自己像是被黄鼠狼盯上的鸡,背上冷汗直冒,点头:“好好好,贫僧挺好的。” 朱柏:“啊,那宗泐大师今晚可有空帮我抄个经文?” 宗泐:“有空有空。” 朱柏眯眼看着他:啧,这和尚这么配合其中必有古怪。 等看到那摇摇欲坠的围墙和残缺的还带着火烧痕迹的大门,朱柏瞬间就明白了。 呦吼,这两个老和尚原来把我骗过来,是想找我化缘啊。 没关系,我什么都不多,就是银子多。 不过,从我这里化缘,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让我想想,要这两个老和尚干什么好呢? 朱柏阴森森地笑了。 住持把朱柏引到内殿,殷勤的献上香茶。 朱柏喝了一口茶,假装无意一般问到:“六祖慧能真身是不是供奉在贵寺?” 宗泐和住持心里一惊。 住持吓得说话都结巴了:“不不不,在。” 朱柏眯眼:“出家人不打诳语。住持想想再回答。” 住持只能老老实实地说:“是,六祖真身舍利是供奉在小寺。” 朱柏眼睛发亮:“我能看看吗?” 住持朝宗泐投去了一个求救的目光。 宗泐说:“殿下,六祖乃一代高僧。他的真身舍利是释家不二法宝。” 朱柏听明白了,他们是怕他搞破坏。 他咂嘴:果然平日借着这个小孩子的身子胡闹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在宗泐心里,他竟然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 朱柏对宗泐双手合十,郑重行礼:“我只是慕名想要参拜六祖,绝无恶意。师父放心。” 想想平日朱柏虽然淘气,但是大事还是拎得清,还救过他的性命,宗泐反倒不好意思了,忙回礼:“如此,为师便带你一起参拜六祖真身。” 这孩子是真聪明,还是见了六祖真身能开悟倒是好事了。 住持见宗泐都这么说,也不好再说什么,忙叫人打开偏殿的门,引了朱柏进去。 朱柏叹息施礼:“住持大师果然是真心向佛。贵寺只得这一间禅房完好无损,便留给了六祖真身。” 住持还礼:“六祖乃我佛门禅宗,吾等佛家弟子自当恭敬相待。” 朱柏真心诚意的拜了拜,又仔仔细细地看了看,才退出来了。 张玉这些人,等朱柏走后,也忙挨个上来磕头。 朱柏站在院子里叹息:“没有想到一代名寺竟然破败成这样……” 住持也忙跟着附和:“可不是嘛。几经战火,一直无钱修缮。” 朱柏:“六祖真身待的地方,可不能任它破败下去。” 住持一听有戏,忙双手合十:“殿下真是慈悲为怀。阿弥陀佛。” 朱柏说:“不过呢,本王的银子,从来都不是白给的。本王给你银子修缮寺庙,你能给我什么?” 住持早料到朱柏会这么说,忙说:“老僧可以为朱柏抄经书。” 朱柏摇头:“恕本王直言,大师的名气不够,抄了也是白抄,卖不出去。” 住持一愣,然后憋得脸通红。宗泐说得没错,这熊孩子果然不是那么好相处的。 他修为如此高深,都被激得想动手打人了。 看在银子的份上,不生气,不生气。 不能犯嗔戒…… 第247章 全身都是反骨 住持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殿下要如何呢?” 朱柏意味深长地说:“有些话,本王只能单独跟住持说。” 然后住持就把朱柏带到他的禅房里去了。 两个人在里面聊了一炷香时间,站在外面的人一个字也听不见。 朱柏笑嘻嘻出来,交代韶关官牙局的牙长,拿两百两银子出来给住持修缮重建寺庙。 牙长忙应了。 朱柏又对宗泐说:“大师,本王明日就启程去湖南了。这几日大师若是有空,便抄了经书给官牙局,他们自会带来给我。” 宗泐:“殿下放心。” 朱柏又郑重行礼:“那就应天再见了。” 说完便扬长而去。 宗泐等朱柏一走,忙问住持:“师弟答应了他什么?” 朱柏这么高兴,肯定是达到了目的。 住持含糊的回答:“也没有什么,他只说以后寺庙修缮完,要永远留一间禅房给他。还说他要在应天和各个州府的店里卖南华寺六祖金身开光物。” 宗泐想了想,说:“虽然他是为了赚银子,对你却没有什么坏处。还能帮南华寺扩大在善男信女中的名声。” 住持:“可不是嘛……” 宗泐:“就这样?” 住持:“嗯。” 当然不是,这只是朱柏提供的,让他可以应付宗泐好奇心的托词。 这个“小阎王”怎么可能这么好打发。只是方才朱柏逼着他发了毒誓,他若是把朱柏的要求告诉任何人,包括宗泐,六祖真身就会被人偷走,且永远再不会回到南华寺。 这个诅咒太毒了,比诅咒住持自己惨死还要毒。 住持自然是不敢泄露半个字。 富贵也很好奇,低声问朱柏:“殿下跟他要了什么。” 朱柏也用方才住持跟宗泐说的话回答富贵。 张玉叹息:“殿下真是何时何地都不忘记赚银子。” 朱柏叹气:“可不是吗?本王整日像个散财童子一样到处给人钱。要是不会赚钱,岂不是把自己卖了都不够。” 张玉忍不住笑出了声:“别说皇上,就连我们都不舍得用殿下换银子。” 朱柏这小脑袋瓜子随便动一动就是白银万两,尸横遍野或是逃出生天。 朱柏一笑:“嘿嘿。有你们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本王可是把性命都交到诸位手上的。” 朱柏平日吊儿郎当,对身边的随从却没话说,包括官牙局的人。 银子自然是不必说了。 只要不是有其他官员参与的场合,他都是跟大家一起吃住,绝无半点架子。 这也是这些人肯为他卖命,对他忠心耿耿的原因。 听闻朱柏已经到了湖南地界,胡美亲自带人来接。 胡美见到朱柏,一阵感叹:“湘王可算是长高了些了。” 朱柏嘻嘻一笑:“整日骑马,锻炼得多,又晒太阳,自然就高了。” 胡美说:“皇上下旨叫微臣护送殿下上船到应天再回来。” 朱柏叹气:“大可不必这样折腾外公。” 其实他都自己出来晃荡几个月了,也不在乎多晃荡这两个月。 再说胡美也快五十的人了。 胡美说:“殿下这次办成了大事,可也得罪了一些人,皇上是怕有人对殿下不利。” 这世上绝对不会谋害朱柏的人,除了老朱和胡顺妃,那就是胡美了。 朱柏抿嘴:这意思,是没得玩了? 胡美又小声说:“再说你外婆还在长沙等你呢?路上快些,你也能在长沙多待几日。” 朱柏这才高兴了起来:“也是。” 张玉跟富贵他们暗暗交换了个眼神:果然是亲外公,哄朱柏的本事也比别人强。 胡美跟朱柏说完才跟张玉打招呼:“张大人。” 张玉忙还礼:“胡大人。” 他们两也算是老相识,之前同帮老朱打天下。 胡美:“多谢张大人和各位大人一路保护湘王。” 张玉他们忙说:“应该的应该的。” 其实要不是朱柏机智,路上他们都死了好几回了。 然后胡美就护送着朱柏动身了。 他们一路从郴州过永州打算路过衡州最后直达长沙。 中间别说是玩了,能不过夜就不过夜。 朱柏本来还很期望,现在怨念无比:这特么就是押送犯人啊。 我好不容易才挣来的假期啊。 到了南岳衡山下面,朱柏死活不肯走了,要上去爬衡山。 胡美也知道朱柏这个年纪贪玩,要是再逼着他赶路,万一这孩子被激发了反骨,自己跑了就麻烦了。 所以,他叫人停了下来,爬完衡山住一晚再走。 战国的《甘石星经》中说衡山位于二十八宿的轸星之翼,犹如衡器,可称量天地,故名衡山。 山上寺庙庵观无数。朱柏天一亮就上山,每个都进去看一看,硬是搞到天黑才下山。 胡美累得不行,暗暗捏着酸痛的大腿问朱柏:“好玩吗?” 朱柏噘嘴摇头:“不好玩,人太多。全是和尚道士,没意思。” 不好玩你还玩一天? 一大堆人跟着你爬了一整天山,你知道吗? 胡美哭笑不得,又问:“那明天继续赶路了吧。” 朱柏叹气:“唉,不然还能怎么着。附近也没有什么好玩的了。” 胡美压抑住心里腾然而起的怒火: 真是七岁八岁狗都嫌。你这孩子太讨嫌了。 七十斤的身体有六十九斤的反骨。 之前我是没时间跟你相处不知道你的脾性。 要不是隔了代,今天我非要捉住你,狠狠打几下屁股才好。 亏得老朱那暴脾气竟然还能受得了你,还这么宠你。 过了衡阳之后,就是一天一个驿站,日行夜宿,快马加鞭。 朱柏他们几日便到了长沙城外。 站在山顶,胡美用马鞭指着远处山脚下的城郭:“殿下,这就是以后你的封地所在长沙府,之前叫潭州府,洪武五年才改的名。” 老朱这一次叮嘱朱柏从长沙走,除了考虑安全,也是让他顺便看一下封地。 算一算,朱柏还有个六七年,也该来封地了。 胡美见朱柏不住声,回头问:“湘王怎么好像不高兴?” 朱柏忙挤出一丝笑:“高兴。高兴,我只是骑马骑累了。” 他能高兴得起来才怪! 要是按照历史轨迹,这地方就是他要把自己烤成烤鸡的地方。 第248章 荆州有猫腻 史书上说朱柏:自焚而死,时年二十八岁,谥曰戾,后谥献。无子,国除。 二十八岁还没有子嗣,自己把自己一把火烤熟了,还被封了个很难听的谥号“戾”,意思是暴戾,无德。 要多惨有多惨。 话说,有没有生儿子的,他管不了。 他就觉得奇怪历史上那个本尊到底是多想不开,要用这么惨烈的方式寻死呢? 都到这里了,胡美就不急着赶路了,一边走一边跟朱柏介绍长沙:“长沙历经两千年多年城名、城址不变。因为屈原和贾谊在这里待过,所以又叫‘屈贾之乡’。” 胡美指着一座小山:“那是岳麓山。山脚有个岳麓书院,长沙的官学就开在那里。” 对于湖南的科举,朱柏是一点都不担心。 自古潇湘多才子,就算是不搞科举,湖南人也一样对读书求学很有热情。 胡美看身后的士兵有意跟他们拉开距离,让他们爷孙两个好说话,便低声说:“湘王有所不知。皇上原本是打算把你封到荆州的。去年忽然改了口让你来长沙,想来是怕你一个人去荆州孤单。可见皇上对殿下还是很宠爱的。” 朱柏一愣,歪头说:“等等。之前父皇是要封我去荆州吗?” 胡美点头:“是。” 诶诶诶,那也就是说历史上那个湘王自焚的地方不是长沙了。 他已经不知不觉改变了历史轨迹吗? 那他就还有得玩了。 朱柏心情顿时好了,眉眼弯弯问胡美:“外公,听闻长沙很多小吃。等下我要去好好逛逛。” 他蔫儿了一早上,这会儿忽然又跟打了鸡血一样。 胡美暗自好笑,说:“去吧,去吧,到了长沙城,就是到了你外公家了,随便逛。” 可见还是个孩子,脸跟六月的天似的,说变就变。 朱柏一进胡美的府邸,一个貌美的中年妇人便上来行礼:“臣妾见过殿下。” 眉眼之间跟胡顺妃颇有几分相似。 朱柏望了一眼胡美无声询问。 胡美忙介绍说:“这是贱内。” 哦,那就是外婆了。 朱标咧嘴一笑:“外婆不必多礼。” 胡夫人眼泪已经下来了,一把抱住朱柏:“诶,我的儿,外婆可算是见到你了。” 说起来也是让人心酸,孩子都九岁了,还没跟外婆见过面。 胡美说:“我们进去内堂说吧。” 朱柏毕竟是皇子,等下他们说得一动情,说了什么不合规矩的话,被有心之人听了去报告给老朱,也是麻烦。 朱柏进去之后,拿了两幅老花镜和一盒燕窝给胡美夫妇。 胡夫人乐得合不拢嘴:“我的小外孙,真懂事,真会心疼人。” 胡美对旁边一个三十岁左右英挺高大的男人招了招手。 那人上来,对朱柏行礼:“殿下。” 胡美向朱柏介绍说:“这是小女胡欣然的夫婿,王立同。” 也就是朱柏的小姨父。 朱柏微微点头就算是回过礼了。 他觉得这人挺眼熟,想了想问:“我们在哪里见过。” 王立同说:“小人是长沙官牙局的牙长。” 朱柏恍然大悟,啊对了,二级官牙局牙长来官牙总局面试培训的时候,见过他。 当时王立同只字不提跟胡美的关系,想必是为了靠自己实力入官牙局,以免以后被人诟病。 这倒是个有骨气又明智的人,长得又一表人才,难怪当时被他一眼就选上了。 “王立同是长沙王氏的后人。”胡美说:“今日微臣备了家宴,就留王立同一起作陪。殿下觉得如何?” 朱柏点头:“好。” 胡夫人早去张罗点心瓜果了。 朱柏坐下默默等王立同说话。 王立同应该是有很要紧的事情,而且那个事情在外面还不好说,不然不会自己跑来,而是等着被召见。 王立同看了胡美一眼。 胡美微微点头。 王立同这才站起来冲朱柏一拱手:“小人冒昧,有几句话要跟殿下说。若是不对,求殿下宽恕。” 呦吼,事还挺大,不然不会先请罪。 朱柏微微点头:“今日既是家宴,姨父有话尽管直说,我不会介意。” 他叫了王立同姨父,把他摆在长辈的位置,也就是表明了立场。 王立同放下心来,说:“湖广官牙局的牙长常全以权谋私,私立牙行。实际在官牙局里的交易只得全部交易的三四成。湖广各府的二级官牙局牙长若是不肯同流合污,就会被他换成了自己的人。他知道小人跟殿下的关系,所以不敢动小人。” 这事果然是挺大的。 去年湖广一级牙行交上来的利润是所有一级牙行里最少的。 常全说是因为受了灾。 朱柏也就没有追究。 如果属实,就说得通了。 不过,也有可能是王立同想做一级牙长,所以诬陷长官。 这一路他们紧赶慢赶,压根就没有时间在其他二级官牙局停下来审核账目,自然也就没有办法核实王立同的话。 朱柏垂眼想了想,对富贵说:“你以我的名义发一封信叫常全和湖广所有二级牙长带上账本过来见我。三日之内必须赶到。” 富贵说:“是。” 王立同忧心忡忡,还要说什么。 朱柏说:“好了,等他们来了就知道了。现在我们吃饭。” 朱柏吃过饭说要休息,胡美便带他进了胡府旁边的别院。 结果胡美刚走,朱柏就叫了张玉和富贵换上卫兵的衣服,让胡大发穿上经纪的制服,骑着马又出去了。 从长沙府往北再跑几十里就是常德府,朱柏他们快马加鞭,还没到天黑就已经到了常德府的二级牙行。 朱柏对胡大发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进去传话。 胡大发拿着朱柏的信进去说:“牙长在何处。湘王殿下有信要我交给牙长。” 牙长出来了,是个陌生面孔。 二级牙长去官牙总局培训的时候,胡大发还没来,所以两个人相互不认识很正常。 可是二级牙长在总局待了数月,对富贵和张玉应该很熟悉。 现在牙长看到他们两却没有半点反应,以为只是普通卫兵,所以肯定不是朱柏记错了。 这人就是被换掉了。 常全真是好大的胆子! 第249章 好大狗胆 朱柏暗暗攥拳,转身就走。 趁着常德府城还没关门,又出了城,往长沙府走。 一路上他一言不发:常全应该是得到了湖广承宣布政司的默许。甚至有可能是常全自己成立私牙分给湖广承宣布政司的分红还更多,因为不用交给总局利润。 其实这种事情迟早会发生。 虽然所有一级牙长都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他认为对他忠心的人。 可是在巨大的财富面前,任何人都可能变节。 天黑时,他们已经到了长沙城外。 刚才胡美知道朱柏自己跑了,吓得不行,带着人骑马从城里冲出来追朱柏,结果在半路碰上了已经到了城外的朱柏。 胡美看到朱柏安然无恙,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然后就很生气,可是又不能训斥朱柏,硬生生把自己要憋坏了。 这小子真是淘得没边。还好平安回来了。要是路上出点事,胡家多少口人都不够砍的。 朱柏阴沉着脸也不打招呼,回到胡府外才对胡美行了礼:“抱歉,让外公担心了。明日我要跟外公借几个卫兵用用。” 湖广承宣布政使司下辖十五府和两个直隶州,也就是说有十七个二级牙长,加上常全,除去王立同,每个人就算带两个卫兵也有快五十个人。 他才带了三十多人。 胡美一愣,忙回答:“好,殿下要多少人。” 原来朱柏是去查访了…… 朱柏这个表情太像老朱了。 老朱要杀人的时候,就是这副样子。 这会儿他才清楚的认识到,这孩子虽然跟他有血缘关系,却不是他能驾驭的人。 朱柏想了想,说:“一个百户的兵,应该够了。” 胡美当年归顺老朱后,没有解散自己的部下和士兵,所以长沙的守军绝对是忠心于他的。 常全那边已经收到了朱柏送去的加急信,也不敢耽搁,带了几个卫兵就急急忙忙来了。 在路上遇见了常德府的二级牙长。 二级牙长问常全:“姐夫,湘王要是认出来我怎么办?要不,我不去了。” 常全回答:“去,必须得去。不然显得心虚,反倒让他起疑。那孩子管的事情多,哪里记得住那么多。就算他发现了,我只说原来的牙长能力不行,几日前被我开除了,还没来得及报告给他。他最多就是要求我把原来的牙长换回来。那就依着他,等他一走,我再把你换回来。县官不如现管,他又不能每日都守在这里。” 二级牙长点头:“姐夫说的是。” 几十个人风尘仆仆赶到长沙府的二级牙行外。 牙长和卫兵正要一起进去。 胡大发在门口拦住了他们:“官牙局的规矩,牙长们应该最清楚。见殿下一律不能带兵器和卫兵。” 常全笑了笑:“不好意思,许久没见殿下,忘了规矩了。” 他一边解下刀放在门边的桌子上,一边对卫兵说:“你们便在这里等着。” 胡大发一指边上的小院:“殿下早安排好了。卫兵都去那里休息吧。” 常德二级牙长认出了胡大发就是那天送信的那个人,却没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等所有牙长和卫兵都进了院子,两边的门便各自关上了。 常全听得门在后面“啪嗒”一声关上,然后反锁,心里猛地一跳,一种不安的感觉浮了上来。 转头一看,发现除了王立同,其他都在。 那种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 常全想转身出去,可是他知道若是朱柏已经怀疑他了,就算出去也没有地方可以逃,只能攥拳立着。 这里是长沙府,可是朱柏外公的地盘,朱柏以后的封地。 若是在荆州就不怕了,都指挥什么的都已经被他买通了。 可恶!他当时只想着朱柏可能是因为路过,不能待太久,所以在长沙见他们,却没有意识这是朱柏在请君入瓮,好一网打尽他的所有党羽。 各地官牙局的房子基本上都是按照总局的构造来修建和改造的。 银钱账目都在二楼的牙长房。 朱柏出现在牙长房的窗口,淡淡望着下面,说:“常牙长,许久不见。” 常全他们忙行礼:“殿下。” 常德二级牙长这会儿看见朱柏身边的富贵,惊得眼睛都瞪圆了:卧槽,这个人不是那日送信人的卫兵吗?那来送信是假,暗中查访是真。 现在他知道也晚了。 朱柏冲常德二级牙长抬了抬下巴:“这位牙长好面生,本王不记得曾培训过他。” 常全忙拱手:“属下正要向您汇报。有二级牙长在考核中不合格。微臣就把他换了。” 朱柏冷笑:“你好像忘了,二级牙长的任命考核权在本王这里。你算老几,有什么权利撤下本王选的牙长。” 常全一愣,低头:“是属下僭越了。属下回去就立刻把原牙长请回来。” 朱柏轻轻摇头:“不用了,本王已经全都请回来了。” 那些被常全换下来的牙长从朱柏身后站了出来。 朱柏唯一觉得安慰的是,还是有七个二级牙长不肯屈服。 朱柏冷冷对常全说:“常全,你算是本王身边的老人了。当年中城兵马司全军覆没,你作为本王从应天守卫里抽调出来的人,旁观了全过程。本王以为你长记性。结果你倒好,变本加厉,还改进了他们的办法。” 常全还想狡辩,说:“殿下说什么,属下听不懂。属下对殿下忠心耿耿别无二心。” 朱柏摇头:“本王不会浪费时间跟你辩驳。这会儿去各位家里抄家的人应该也到了。” 常全脸色一白,下意识望向门边的桌子。 只是那桌上的刀早就被拿走了。 十七个人里面只有他是卫兵出身,楼上却有张玉和富贵。 他就算拿到刀,也没有胜算。 朱柏把卫兵和他们分开,就是为了这个。 常全打消了反抗的念头。 朱柏把他的动作看在眼里,脸色越发阴沉:他竟然真的胆大到想杀我!!果然不能留!! 常德府的牙长不知道朱柏的厉害,转身扑向门边,叫:“卫兵,卫兵快来!”手机用户请浏览wap..org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250章 没白出去一趟 “嗖!” 一支箭从二楼窗户里飞过来,从左后背进左前胸出,把常德的牙长生生钉在了门上。 那人就这么站着死了。 张玉默默搭上第二支箭,指着下面。 其他牙长一看,吓得腿软不由自主就跪下了。 常全匍匐在地上:“求殿下饶了小人,小人一时糊涂。” 朱柏说:“本王念在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况且一抄家,你贪的银子,本王也拿回来了。我们算是两清了。本王留你一命,在长沙府做徭役抵罪。” 常全猛然抬头望着朱柏。 徭役比卫兵还苦,没人撑得过三年。 朱柏挑眉:“怎么?不满意?要不然,本王送你带上你的家人一起回你的老东家,应天卫?” 他这是在暗讽常全:当年我把你从应天卫那种地狱救出来,让你全家跟着你享福,你不感激我还阴我。 你特么还有脸再说什么吗? 常全回应天卫肯定也是死。 那些武将都受过朱柏的恩惠,自然不会对常全手软。 常全明白得很,咬牙磕头:“谢湘王。小人就留在长沙府。求殿下放过小人的家人。” 朱柏说:“带他们下去吧。” 门从外面打开。 胡美的卫兵冲了进来,把常全他们押了出去。 朱柏又叫人把隔壁的卫兵带过来,说:“本王知道你们也是身不由己。况且本王当时给你们的指令是保护牙长和官牙局。所以你们也算是做到了。所以这一次,本王就不追究你们的责任了。从今日起,再有人瞒着本王做什么,本王希望你们早点送信给本王。不然下一次,本王就只能把你们当作同党处置了。” 这些卫兵方才在隔壁听得清清楚楚,怕极了自己被送回卫所,这会儿听见朱柏这么说,个个伏在地上:“多谢殿下。我们再不敢了。” 朱柏任命王立同为湖广一级官牙局的牙长,之前被常全换下来的牙长都各自归位。 其他官牙局暂停营业,等他重新任命人过来。 朱柏等回到了胡府,周围没有外人,才跟王立同说:“湖广都指挥和布政使明摆着这一次是有参与的。皇上未必会这么快把他们换下来。这一次本王把常全抓起来,他们怕是会狗急跳墙,干点什么。” 这也是他任命王立同的原因之一。 王立同背后是他和胡美。 想必看他们两得面子,那两位大人也不敢太过分。 王立同拱手:“殿下英明。” 朱柏说:“虽然我们是皇上的产业,也不怕他们,但是毕竟他们是朝廷直接派下来的。所以我们不能跟官府硬杠。你有什么事处理不了的,不要妄动,叫人速速发信给本王。” 他们虽然有罪,但也是老朱任命的人,只能老朱来处理。 反抗他们就是反抗老朱,这个是原则性问题。 王立同听得很明白:“殿下放心。” 胡美早见识过朱柏的手段,所以见怪不怪。 胡夫人完全没想到自己这个瓷娃娃一般的外孙心思比大人还要深沉,还有丝毫不逊于胡美这种老将的狠决,有点惊讶和害怕。 她夜里等身边没人的时候,才敢跟胡美说:“这孩子真是一点都不像怡然。这个心机和手段,太吓人了……” 胡美说:“这算什么,他整治五城兵马司的时候,才吓人。一想到那些以前骑在我头上的老家伙们现在被我的外孙治得服服帖帖的,我心里就特别舒畅。我家闺女就是不喜欢出声,其实也是冰雪聪明,不然如何能生出这么聪明的儿子来。再说,老朱的儿子和他身边那些老臣个个如狼似虎,要是柏儿稍微弱一点,说不定都活不下去。” 他没告诉胡夫人,胡顺妃和朱柏以前受的欺负。免得胡夫人伤心。 更没跟胡夫人说,要不是朱柏这么聪明果断,都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胡夫人微微点头:“也是。柏儿强一点,我家怡然在老朱面前的地位也会高些。” 胡美想起之前自己回应天跟胡顺妃说了两句话就惹出了大风波,暗暗叹气:朱柏比兄弟们都厉害这事,对胡顺妃来说,还真不知道是好是坏。 这次抄家,朱柏从十个人家中抄出的财物,竟然比去年湖广一级官牙局交上来利润的两倍还多。 朱柏心情复杂:果然是无利不起早。这些人为自己干活的时候比帮我干活的时候,卖力多了。 他叫王立同派人把搜到的银子,押运回应天。 然后他自己则跟胡美坐船沿着长江顺流而下。 如今刚好是胡广的雨季,又顺风顺水,他们几日便到了应天。 朱柏一回宫就找老朱报到。 老朱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他:“不错,小子,长高了,黑了不少,看来没有白出去这么久。” 当然没有白白出去! 朱柏少的时候也会三日一封信,多的时候一天一封信发给咱。 一路上解决了多少问题,咱自己心里最清楚。 但是咱不能夸他夸得太多,不然这个逆子尾巴要翘上天。 朱柏摇头叹气:“唉,儿臣又白白折了不少银子。” 到一个地方就要花他的银子为公家办事。 而且这些事,不办还不行。 老朱哼了一声:“知道了,这一次所有你路过的官牙局,都免交一个月利润,可以了吧。” 朱柏这才又露出笑脸,作揖:“多谢父皇。” 老朱也笑出了声:“瞧你那样子,啧啧啧,小气吧啦。日进斗金还在乎这点碎银。” 朱柏嬉笑:“用一点就少一点。” 老朱拿着朱柏给他的老花镜翻来覆去地看:“这是什么玩意。” 朱柏说:“这个东西可神奇了,成熟成功人士必备神器。父皇带上它看折子最好。” 他要实话实说这是老花镜,怕老朱自尊心受损,只能昧着良心瞎吹一通。 虚岁已经满了五十的老朱身体别的方面还好,就是有点老花了。 可能跟这些年看了太多奏折有关系。 况且如今这些大臣为了在一张纸上面写更多东西,把那字写得奇小无比。 老朱就比较痛苦了。 第251章 神奇的眼镜 老朱眯眼看着他:“咱怎么看你像是没说实话。” 朱柏讪笑:“实话,都是实话。你戴上试试就知道了。” 老朱戴上,拿了一本茹太素的折子来看了看:“诶?还真是,咱看折子比之前清楚多了。” 朱柏说:“儿臣这一次带了一百多副眼镜回来。父皇要是觉得这个带着头晕,儿臣再拿别的来给您试试。” 他本来也是打算放在店里卖的。 不过这会儿没有验光的机器,只能让顾客自己试了。 他已经叮嘱自己的工匠们去琢磨了,看看能不能做出来。 老朱连声说:“挺好的。挺好的。” 朱柏又送了朱标画在布上的一幅世界地图,虽然有点错漏,但是相比大明境内其他的世界地图已经好太多了。 朱标也很喜欢。 朱柏小声说:“大哥最近如何?” 他知道老朱在测试朱标独立主政的能力,所以也有意离开应天,让朱标依赖不了他。 朱标轻叹:“还好。” 看来是受挫了。 需要打点鸡血。 朱标可不能怂,不然我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朱柏笑了笑,伸出手举到半空。 朱标不知其意,望着他。 朱柏朝自己手掌抬了抬下巴。 朱标会意,伸手跟他击了一下掌。 “啪” 朱柏说:“大哥加油。不要着急,慢慢来。有的是时间。” 朱标脸上的阴云这才淡了。 也是,老朱年富力强,朱柏也还要几年才去就藩。 他还有时间学习。 朱柏这才问老朱:“父皇这么着急叫我回来,可是有什么事?” 老朱:“要乡试了,你也关心一下,不要什么都只让你大哥来做。” 朱柏好无奈:朱标才是继承人好吧。这些活本来就是他的。 老朱是不是糊涂了。 老朱瞥了他一眼:“你大哥比不得你眼尖又油滑。” 老朱怀疑有人在搞搞震,而且朱标还被蒙在鼓里,所以要朱柏去查一下。 只是朱标就在边上,他不好说得那么直接。 朱柏立刻明白了,忙拱手:“知道了。” 老朱忽然没头没脑地说:“湖广都指挥和布政使明年都会换人。” 朱柏:“父皇英明。” 这些事果然都瞒不住老朱。 再说黑官牙局的银子就等于是在黑老朱的银子。 老朱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老朱说:“你也累了赶紧去休息吧。对了,你既然回来了,骑射和写字也都重新练起来。” 朱柏当没听见,忙一溜烟跑了。 老朱冷笑:“呵呵,逆子,你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庙吗?” 朱柏知道胡顺妃还在等他,可是他要按捺住自己,先去给马皇后送老花镜。 马皇后又勉励了朱柏几句就把他放出来了。 朱柏才一路小跑回了寝宫。 胡顺妃已经牵着朱橘站在他寝宫门口等着了。 朱柏大步迎上去:“你们进去等呗,何苦站在门口吹风。” 胡顺妃盯着他发呆,好一会儿才说:“我家柏儿长大了好多。” 走的时候还是个小不点,怎么半年不见就窜高了一截。 朱柏嬉笑:“娘,我要总那么矮就麻烦了。” 从长沙带了一堆胡夫人塞给他的东西给胡顺妃。 什么肚兜啊,手缝的布鞋之类的。 胡顺妃接了,又是一阵心酸垂泪。 算算她跟母亲已经有十几年未见面了。 朱柏安慰她:“外公外婆身体都挺好的,娘不用担心。” 朱橘噘着嘴:“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朱柏说:“别别别,你别把嘴巴翘那么高,我这一次给你带了好玩的。” 然后把那个都被他摸得包浆了的鲁班锁递给朱橘。 朱橘气得跺脚:“这个你都玩了多久了。我才不要。” 朱柏翻白眼:“逗你的,看把你急得。” 然后从箱子里拿了个万花筒出来给她。 朱橘尖叫了一声,举着万花筒给胡顺妃看:“娘,你看,这个好有意思。” 胡顺妃抿嘴笑:“嗯,好看。” 朱柏暗暗好笑,逗朱橘还挺好玩的。 她蹦起来的样子好像踩了个弹簧。 这一次朱柏出门前最后一刻,还是把猴哥留给朱橘和胡顺妃了。主要是路上风餐露宿,可能还要伏击什么的,带着猴哥确实不方便。 这会儿猴哥坐在横梁上看着朱柏眼神哀怨。 朱柏叹气:“你别那样看着我。我给你带了板栗。” 他掏出一个小袋子出来,倒了几颗南方特有的小板栗在手心。 猴哥这才“吱吱”叫着,气呼呼下来,抱着他的脖子开始吃板栗。 朱柏哭笑不得:我要哄的人还真多,哄完一个还有一个。 ----- 吃晚饭的时候每个还在皇宫里住的兄弟姐妹都带了个小玩意。 那些孩子们都高兴坏了,一晚上都在玩。 “叮叮咣咣”,“噼里啪啦”,听得老朱脑袋疼。 胡美早朝时向老朱交差。 老朱当朝勉励了胡美几句就放他回去了。 朱柏散了早朝,便晃荡去国子监了。 还有不到十天就举行乡试。 听老朱那意思,事情还挺严重的。 搞得他很好奇,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 朱柏进了国子监,有几个人立刻上来行礼致谢。 朱柏大概能认全,因为他们都是武将的儿子。 朱柏说过到了这里,他也是学生,夫子最大。 所以吴伯宗他们看到朱柏也就点点头便算打过招呼了。 朱柏在旁边坐下。 然后夫子就开始上课了。 今天刚好是吴伯宗讲地理。 刘伯温对朱柏招手,然后朱柏不知所以跟着他去了后院。 刘伯温说:“殿下这次玩得高兴哈。” 朱柏忙回答:“高兴。高兴。” 刘伯温说:“那好,既然回来了就把这半年落下的学业补上。微臣算了一下,也就要背个二十几本书吧。” 朱柏一愣:“昂?” 刘伯温拿出一张纸:“微臣已经帮你把书单列好了。你拿好,好好背。过几日微臣来检查。” 朱柏差点骂出声:“卧槽。你这就是赤裸裸的给我穿小鞋。还不是怕我风头盖过朱标,所以要拖住我,不让我干正事。” 老子就不背,看你这个神棍能把我怎么样?呵呵。 第252章 那混蛋竟然混进来了 等刘伯温一转身,朱柏就把那纸揉成一团扔了。 他坐回自己的座位,默默扫了一圈堂上坐的人。 诶。等等这个丁赋之前不是被刷下去了么? 怎么又坐在这里? 朱柏皱眉盯着丁赋。 丁赋被朱柏一望,吓得立刻低头,恨不得钻进地板下去。 朱柏歪头想了想:丁家是武将吗?啊,对了,丁赋还有个哥哥叫丁斌。丁斌在应天卫任职,也算是武将吧。 好吧,这么算起来,是我自己的锅。 反正让武将子嗣进国子监,原本就是一种政治策略。 其实就算这些人是进了国子监,如果天资不行,又不好好学习,以后也过不了乡试。 比如丁赋这种。 老朱不会把这种小角色放在眼里的,更不会专门叮嘱他来防范。 所以随他去吧。 朱柏又接着打量其他人。 嗯,这个邓镇,也是李善长的人。 因为朱柏是金主,也多亏了朱柏,这个国子监才能顺利开张,所以陈南宾有意要让朱柏看看这半年的成果,叫了几个学生起来做赋。 朱柏听得想打瞌睡。 就有一篇文采还不错,让他提起了精神。 转头看了看,朱柏发现原来竟是老熟人欧阳伦。 这小子虽然人品不咋地,倒是有几分才情。 所有夫子都默契地不点丁赋,不然大家都难堪。 丁赋也乐得当个隐形人。 快下课的时候,朱标来了。 夫子们和学生们都起来迎接朱标。 朱标说:“听说十二弟来了,怎么没看见他。” 然后众人转头,发现朱柏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富贵悄悄把朱柏摇醒。 朱柏揉眼睛:“昂?做完赋了。下课吧。” 朱标叹息:“十二弟这些日子奔波劳累,还要来视察国子监,真是太辛苦了。” 众人在心里狂呼:并不是。他就是单纯的不听课而已。太子殿下你也不能太包庇他睁着眼睛说瞎话。 国子监学生散学。 等闲人都出去只留下夫子们,朱标便叫人把大门关上,说:“父皇叫我来问,诸位夫子的考题出得怎么样了。” 出完了题要抄写一百多遍密封好,所以要提前出好。 陈南宾说:“我们几个还在商量,决断不下来。” 朱标问:“夫子们还没商量好么?” 然后夫子们就你一言我一语吵起来了。 本来题目是由三位主考官拿主意的。 可是既然刘伯温,吕本这些人都在,也不好完全不问他们的意见。 坏就坏在,这个询问意见了。 刘伯温说要考策论,吕本要考政令。 两个人谁也不服谁。 其实陈南宾只想考经书子集,诗词歌赋。 李希颜说要历史不能少。 吴伯宗想考地理。 孔克仁说《大明律》肯定要涉及。 只有邓镇没意见,不过他的意见本来也不重要,提不提都一样。 朱柏听他们吵了三分钟就彻底明白了。 原来老朱不是担心某一个人,而是担心这一帮人。 这特么能统一意见就怪了。 朱标也满脸无奈。 这些都是他的老师,谁的意见他都不能不理。 朱标回头看朱柏在幸灾乐祸咧嘴笑,下意识问了一句:“十二弟怎么看。” 老朱派朱柏来就是为了这个。 朱柏却只管坐在一旁看热闹。 朱柏一边笑一边说:“叫本王说,就各位大人各出一题,然后本王来抓阄。抓到哪个算哪个。” 朱标还真的开始琢磨朱柏的这个建议:“也不是不可以。” 然后刘伯温就说:“不可,此等大事,怎么能当儿戏一般。” 李希颜:“以史鉴今。还是考元史。” 然后又吵了起来。 朱柏等他们吵累了,说:“我说夫子们啊。你们是不是忘了一个人。” 刘伯温他们回头看着朱柏。 朱柏笑嘻嘻地说:“我父皇啊,当今天子啊。” 说白了,不管选什么人,最后还不都是帮老朱打工。 你们说了又不算,瞎激动个啥? 刘伯温他们面面相觑。 陈南宾干咳了一声:“湘王的建议很好。诸位大人各出一题,然后汇总了。由我汇总交给皇上,再请皇上从中挑选几个。” 然后夫子们就散开,各写各的去了。 朱标暗暗松了一口气:太好了,终于不吵了。其实这件事都吵了一个月了还不能定下来。 朱柏小声对朱标说:“大哥,这种事,其实你拍板也是可以的。” 朱标说:“我知道。只是我没经验,怕选的题不合适,下一次就知道了。” 朱柏微微点头:“也是。科举重开后第一次考,大哥谨慎一点是没错的。” 朱柏伸出手。 朱标下意识就跟他击掌。 “啪!” 朱柏说:“大哥加油。” 陈南宾抄写完就跟朱标立刻进宫见老朱去了。 朱柏伸了个懒腰:“各位夫子再见,本王要去干自己的活儿了。” 他的官牙局和店铺,还有五城兵马司都半年没管了,总是要去巡视一下的。 店铺里的经书符咒还有各种文具都卖得不错。最近朱柏拿来的近视和老花眼镜,卖得也挺好的。 五城兵马司的五个都指挥分别向朱柏汇报了这半年的工作。 其他还好,这半年因为雨水太多,所以主打清理下水道和排涝。 朱柏看了看五城兵马司的收支:基本平衡,就没有深究了。 五城兵马司原本就是朝廷设置来做基层管理的,如果指望它盈利,就会出问题。 朱柏跟五个都指挥强调了这个原则。 如今都指挥使的俸禄提高,朱柏还另外有津贴,所以他们很珍惜这个职位,都说一切听朱柏的。 再说,朱柏在官牙总局门口放了信箱,他亲手贴的封条。 但凡五城兵马司或者官牙局有什么不妥,百姓都可以写信投入到信箱中举报。 朱柏核实无误便会处理。 朱柏打开信箱看过,都是些鸡毛蒜皮发牢骚的,没有原则性的问题,就把举报信一把都烧了。 朱柏最后到官牙局,先让牙长把湖广一级官牙局的事通报给各个一级官牙局,并请朱棡和朱樉代为巡视驻地的官牙局。 总局之前陆陆续续招的人也培训得差不多了,正好顶上湖广二级官牙局的那些缺。 第253章 来了个美女 朱柏开始听官牙总局的牙长汇报这几个月总局的情况。 牙长正说到要紧的地方,富贵进来了。 朱柏挑眉无声询问:“什么事?” 他交代过的,只要他在听人汇报,除非朱标和老朱来了或者是关乎人生死的大事,不然不准人进来打扰。 富贵的表情很奇怪,兴奋中夹杂着一点幸灾乐祸,期望中又带着几分担忧。 搞得朱柏的好奇心都被挑起来了。 富贵说:“殿下,茅山驿站站长来了。” 朱柏好失望:“哦,他来了。来了就来了,有什么好兴奋的?” 害我白白兴奋一下。 驿站站长定期要找所属的官牙局汇报领银子对账。 茅山驿站归应天管,所以要来向总局汇报。 富贵说:“他把您买的那个女孩带过来了。” 牙长惊讶地看着朱柏:“吼!” 虽然朱柏经常干惊世骇俗的事情,不过这么小就会为自己买女人,还是让牙长很震惊。 不过想想也是,这小子几年前就干过当着老朱的面跟自己大哥朱标抢女人的事。 朱柏自己没有半点兴奋,而是一脸茫然:“什么玩意?!” 他什么时候买过一个女孩了,压根没有印象。 富贵说:“哦,说买也不对,因为您没花钱,应该算是救下来了那个女孩。” 朱柏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是从坏老头手里救下了个女孩。 富贵一脸期待:“殿下,要奴才把她带进来吗?” “赶紧把她送走。”朱柏淡定地说完然后转向牙长,“来,你接着说。” 富贵小声说:“殿下忘了吗?没地方送。她连自己家在哪里都不知道。” 朱柏抿嘴,好一会儿才说:“叫站长进来吧。” 然后站长就带着那女孩进来了。 女孩胖了一些,白白净净,倒是个美人坯子。 站长一脸愁苦:“殿下,这孩子一日复一日的大了,留在我那里确实不方便。” 驿站里面来往的都是男人,要是哪天哪个混小子喝醉了酒对这女孩子干点什么。 他不但没有功劳,还要被朱柏追责。 简而言之,这就是个又费钱又费时间又危险的大麻烦。 朱柏问那女孩:“你还想不起来自己家住在哪里吗?” 那女孩摇头。 朱柏叹气:得,这就是赖定我这个免费饭票了。 富贵小声说:“要不咱带回去?” 朱柏翻了个白眼:“你连她底细都不知道,就敢带进宫。再说了,我如今还没从宫里搬出来独自住。能住在宫里的女人只有两种,一种是我父皇的女人,一种是宫女。她在外面有个自由身不好吗?” 他现在还没那个需求,对她也没有半点感觉,留着她就是个赔本买卖。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他以后长大了,真的有需要,那老朱也会赏赐他大把漂亮女人。 以后的婚姻大事,他自己也压根做不了半点主。 按老朱的套路,肯定会为他指一个功臣之女。 若是他像朱棣那样歪打正着还好。 不然像朱樉那样,娶了一个却爱另一个,双方都痛苦,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对除了他妈妈以外任何女人付出真心。 这个女孩在外面,虽然吃住比不得宫里,但是至少可以嫁个普通人。 他带她回宫,看上去像是救了她,其实是在害了她。 富贵叹气:“也是。” 朱柏不知道怎么的想到了胡美,问富贵:“我外公胡美大人是不是明日启程?” 富贵回答:“是。” 朱柏说:“快快快,把她送去给胡大人,叫他带回长沙,伺候我外婆。刚好。” 一直沉默的那女孩却忽然脆生生说了:“不去。” 朱柏瞪着她:卧槽,你说不去就不去的吗?你想赖上我,我就要乖乖让你赖上? 那女孩淡淡回望,也不躲避,没有半点惧色。 朱柏咬牙:“随便你吧。” 这就是一心想攀附富贵的势利女子,留在身边也是个祸害。 他绝对不带她回宫。 朱柏对富贵挥手:“赶紧带她下去,不要在这里耽误本王干正事。” 富贵他们第一次见朱柏被气成这样,哪里还敢说什么忙不迭把那女孩带下去了。 牙长又开始跟朱柏汇报。 朱柏处理完,出来,见那女孩还在楼下立着。 驿站站长早不见了人影。 这家伙为了甩锅,竟然连汇报都不汇报了。 切,甩呗。反正我住宫里。我就不信,没有我的允许,她还能混进宫。 朱柏气笑了,目不斜视扬长而去。 牙长一脸为难看着那女孩:“姑娘啊,真的不是我不收留你。是殿下不让。你看这……” 那女孩柔声说:“湘王只说不带我回宫,没说不让我留在官牙局。” 牙长一愣,呢喃:“这倒也是……” 那女孩对牙长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求您行行好,收留我,我自小被拐卖,实在是无处可去。我能端茶倒水洗衣扫地,什么都能做。你就当多招了个小厮,只管使唤我。你们晚上打烊的时候把门反锁,早上再开门,我也出不去。只求您给我个柴房窝着,每日有口剩饭给我吃就行。” 牙长自己也是穷苦人出身,听她说得可怜,忍不住心软了。 他叹了一口气:“好吧,这阵子我这里也确实缺人,就按照小工的工钱付给你。你就打扫庭院,劈柴烧水,擦桌子。其他的,也没什么活了。” 那女孩高兴得眼眶发红,又冲牙长行礼:“多谢牙长大人。” 牙长:“晚上你就睡在后面的柴房吧,我帮你用木板和青条石搭张床。被褥什么的,等下我带你去买新的。银子就从你工钱里面扣。隔壁的官银庄夜里有人站岗,白天人来人往,倒也安全。官牙局里其他经纪和领班都在应天城里有住所,或者租房。所以也没什么不方便。你等我们走了可以反锁门,处理内务。” 女孩脸微微一红:“好。” 牙长:“不过,你总得要有个名字吧,我们叫你的时候也不能总叫你‘诶’‘那个谁’。” 女孩说:“我记得我的小名叫囡囡。” 第254章 老朱在试探朱柏 牙长叹了一口气:总算是有点进展了。 不过这个进展聊胜于无。 江浙一带,但凡是个女孩就可以叫“囡囡”…… 牙长望着囡囡一脸无奈:你说朱柏早熟吧,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他避之不及,还视若仇敌;你说他幼稚吧,几千两银子的生意,他处理起来毫不费力,人情世故也通透得很。 让人费解啊让人费解。 朱柏回了宫,就被老朱叫去了。 他猜是为了乡试考题的事情。 果然,老朱见他进来就招手:“来来来,你来看看哪几个题好。” 朱柏两手一摊,说:“父皇,您可算是问对人了。这些题,儿臣都不会。” 老朱气笑了:“呵呵,你还知道你自己不会啊。那夫子叫你背书,你怎么把清单给扔了。” 朱柏抿嘴:这个刘神棍太不要脸,竟然还来告状!! 老朱伸手点了点桌上的一张纸,分明就是朱柏刚才揉成一团扔了的那张,说:“来,把这个收好,过几天夫子要是再来跟咱说,你偷懒没背,咱就亲自来打你手心。” 在教育朱柏这个问题上,刘伯温和老朱是站的同一条战线的。 朱柏脸皱成一团:“二十多本书啊。垒起来差不多有儿臣这么高了。他要儿臣一个月背完,这不是要儿臣的命么?” 老朱摸着下巴:“一个月……” 朱柏:“是吧,是吧,父皇也觉得他没人性吧。” 老朱:“不是,咱觉得你光背书不行,还要写字,那你顺便把之前欠的字帖都补上吧。” 朱柏的脸瞬间就耷拉下来了。 老朱:“啧啧啧,一要你读书你就这副样子,亏你还去下面州府宣传官学和科举。” 朱柏一脸真诚地说:“父皇,您听儿臣说。儿臣真的用不上这些书上的东西。儿臣又不用写文章,背那些干嘛?” 老朱也一脸诚恳:“逆子,你也听咱说。用不上,你也要给咱背书练字。以后你去藩国,写个政令文书,被属下笑话。人家给你写封信,你也看不懂。咱丢不起这个人!” ----- 第二日也是一样,朱柏先去国子监,巡一圈兵马司和店铺就来官牙局。 他一进来就看见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端茶倒水的囡囡,然后停下来盯着她。 搞得大家都很紧张,以为他下一刻就会说:“谁让你们留下她的,把她轰出去。” 朱柏却什么也没说,而是面无表情转开了头,上去了。 牙长松了一口气,跟着朱柏上去,接着讲其他牙行汇总上来的情况。 朱柏一边听一边咬牙切齿地写着字。 牙长看他那痛苦的模样,忍不住停下来问:“殿下,这是…….” 朱柏把笔一扔:“这些夫子都疯了,还有我父皇。本王走了半年,他们竟然要本王在这几天把缺的功课全部补上,什么鬼。一天三篇字,六个月差不多六百篇了。本王写到死也写不完。” 一定是他之前逼宗泐和张真人抄经文的报应。 老朱更过分,反复就要他写三组字:“准奏,再议,驳回。” 这特么分明是批在奏折上的字,他练来干嘛?! 牙长想笑,又不敢笑,只能捡起笔,放回桌上:“殿下少安毋躁,慢慢写。” 朱柏抿嘴:关键这事还不能让富贵他们帮忙,不然就是欺君之罪。 下面有人叫“囡囡”。朱柏忍不住分神转头看了一眼。 囡囡拿着扫把到后面去扫街上的落叶了。 牙长结结巴巴小声地说:“属下看她实在是可怜,就让她住在后院的柴房里。” 虽然不是什么大事,终归还是要让这个“小阎王”点头才好。 不然这个“小阎王”要是不愿意,搞不好哪一天就会发飙。 朱柏哼了一声:“你是牙长,这个官牙局所有日常事务都归你管。不用特地报告给本王。” 只要这个囡囡不缠着他,住在哪里都没关系。 而且她住在官牙局是如今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不然她自己真的流落在外,出了什么事,以后又要有人编排他心狠冷血。 牙长又说:“我看她还勤快,住在这里也是住,所以就按小工付给她工钱,让她打打杂。” 朱柏看了他一眼:“你今儿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不是说了这些都是你的职权范围吗?何必啰嗦都报给本王。” 牙长松了一口气,讪笑:“属下这不是怕您看到她不高兴吗…….” 朱柏:“没什么不高兴的。不关本王的事情,以后不要拿这种事来烦我。” 牙长忙说:“是,属下知道了。” 他暗暗在心里说:只要你不拿这件事来罚我,我肯定不会再来你面前找死。 朱柏叫了官银庄掌柜过来,问:“我离开这么久可有什么事么?” 掌柜说:“皇上修大祀殿,来官银庄的银库支银子。” 没有特殊情况,银库每天早上开一次,把当天预计要用的银子取出来,每天休市再开一次,把当天的结余存进来。 当时考虑到防盗。官银庄银库的锁和门是特制的,要掌柜和二虎两个人才能打开。 不然就算是用刀劈斧砍,火烧冰冻也要花几个时辰才能弄开。 朱柏紧张起来,问:“你给了?” 掌柜说:“属下不敢不给,就把这个月的预支给他了。” 本来规定好,任何人没有银票,想要从银库里面拿银子,都必须经过朱柏点头。 可是老朱是朱柏的亲爹,又是天子,掌柜自然不敢违抗。 朱柏皱眉:这样也不是办法。官银庄的银子,绝大部分都是客户的。 如果老朱动不动就来挪用,亏空了,到时候客户来支取银子,哪里付得出来。 老朱毕竟是农民出身,总觉得天下一切都是他的,没有半点金融概念。 所以前面发行的纸钞都贬值得厉害。 朱柏问掌柜:“账本呢。” 掌柜忙递了过来。 朱柏看了看。 账目没有问题。 老朱支取的也确实只有一个月的利润。 老朱这么好打发,明显不是真的缺钱,而是在试探朱柏。 大概是之前发现不能完全掌控官牙局,让老朱很不舒服了,所以要确认自己对官银庄的掌控力到底有多少。 第255章 朱柏在演习 朱柏对掌柜说:“本王要跟你再次明确一件事。你可要听好了。以后不管是谁要来官银庄支银子,都要经过本王的同意。还有就是。但凡是外面存进来的银子总数,至少要留八成放在银库不能动。不能动的意思是谁也不能动!包括本王。不然亏空了,有人来提银子提不出来,发生哗变,到时候,你觉得皇上会让谁担责任?” 以老朱的脾气,就算是自己支走的,他也不会承认,更不会拿回来,只会杀了官银庄的掌柜了事。 掌柜听得脸色煞白,冷汗淋漓,不停点头:“是,小人知道了。” 朱柏说:“你回去就放出风,说皇上把官银庄取空了。” 掌柜犹豫了一下:“这样,行吗?肯定会大乱的。” 明摆着会发生挤兑。想再挽回就难了。 朱柏摇头:“没事,本王就是要它乱一下,让有些人看明白。如果有人要来取空自己的银子,跨地区取银,只要验证银票的真实性,都不要拦着,让他们取。不过也要跟他们说清楚,之前存的长期现在要提前取出来算是违约,利息就没有了。而且要卫兵们维持好秩序,不可以哄抢插队,故意捣乱的直接抓起来。” 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中午官银庄门口就围满了取银子的人。 还镇有几个想来浑水摸鱼的,以盗窃的罪名被抓去五城兵马司打屁股,关了起来。 到傍晚的时候,除了朱柏自己的银子之外,其他人的银子就都被取走了。 取到银子的人松了一口气:还好。 只是大家都取到了银子,就开始嘀咕:明明银庄的银子充裕得很。朱柏又在玩什么? 然后应天周围的常州,苏州,像瘟疫传播一样,一个接着一个,官银庄都开始出现排长队取银子的现象。 因为不敢存银子进官银庄,所以官牙局的交易也进行不了。 等于官牙局也瘫痪了。 老朱一听,立刻把朱柏叫来问话了:“这是怎么回事?” 朱柏微微摇头:“父皇随意去官银庄取银,破坏了官银庄的信用。出现这种情况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老朱有点恼羞成怒。 本来趁着朱柏不在偷偷摸摸预支这事,确实做得有点不地道。 而且朱柏这两年交给他的银子足够他修大祀殿了和其他支出,压根就不用预支银子。 现在造成了这样的局面,明摆着是他错了。 可这世上,哪有老子向儿子认错的道理?! 老朱眯眼冷冷地说:“你这个逆子,是不是在故意跟咱作对。” 朱柏摇头:“儿臣一早就跟父皇说过,信用建立起来很难,要想破坏很容易。儿臣这么严格,这么小心翼翼,都是为了维护信用。父皇试想一下,如果银子被我们用完。百姓们发现自己拿着银票取不回自己的银子会如何?” 老朱抿嘴不出声:他当然知道!就算不知道,朱柏也已经演示给他看了。 朱标很紧张,看出了朱柏的意图,才不好出声。 其实不仅仅是老朱,就连他,都在做着美梦,打算登基后随意取用银庄的银子。 只是老朱这样子,就像随时都会爆炸的炮仗。 他要是随便出声,只会火上浇油。 平时油滑到极点的朱柏,今日好像变了一个人,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惹怒了老朱,还在一个劲儿的煽风点火。 朱柏把官银庄和牙行的印信取出来,双手拿着举过头顶,然后跪下:“请父皇收回官牙局和官银庄。儿臣累了,不想干了。阻力太多,助力太少,每个人都想来分一瓢羹,却没人想添柴加米。” 如果老朱不能收手,与其以后出现亏空,发生民变,不如现在就关了官银庄及时止损。 老朱看了一眼桌上的镇纸:咱现在就想弄死你这个逆子!! 朱标下意识就移了一步,挡在朱柏面前。 老朱忽然想起自己上一次拿镇纸追着朱标打,是朱柏不管不顾抱着他的大腿叫“爷”,他才冷静下来。 不然那一次他肯定要把朱标打个非死即伤,然后后悔不及。 这一次,他也是在拼了性命安全劝诫。 真的出现哗变,后果不堪设想。 这小子看着很不着调,却是所有儿子里,能为了朱标和他,命都不要的。 其实想想他和朱标在防备朱柏什么呢? 东西就在应天,他们的人守着。 朱柏还能让银子长翅膀飞了? 再说了,朱柏再能干,手里没有兵权,也威胁不到任何人。 老朱冷静下来,哼了一声:“咱看你这逆子是赚够了银子,想收手了。” 朱标紧绷的身体也松下来,又默默移到了旁边,露出了朱柏。 朱柏知道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子起效了,梗着脖子说:“反正儿臣就不干了。” 老朱摸了摸额头:“你到底要怎么样。” 朱柏说:“父皇是想长期收益,还是一锥子买卖。” 老朱说:“当然是细水长流。” 朱柏说:“那儿臣恳请父皇和大哥,不要打官银庄的主意。那虽然叫官银庄,其实只是打着官方的信用收银子。银子却是别人暂时存在咱们这里。讲信用,别人就会继续存。不讲信用,以后都别想再有信用。” 老朱艰难地,很不情愿的从牙齿缝里挤出了一个“嗯”。 朱柏又说:“以后难免有人看着眼红,拿这个事做文章,跑来跟父皇和大哥说什么朱柏攥着官银庄和官牙局就是想要谋反,想要控制朝政。父皇和大哥这么聪明,肯定一下就会明白那个人的居心。说这个话的人,就是想看到官银庄和官牙局出现这样的场面,搅乱朝政。” 朱标忽然想起刘伯温不久前说过的话:“最好从如今就开始限制他。” 可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老朱又很不情愿地说:“知道了。” 朱标问:“如今已经这样了,要怎么做才能挽回呢?” 朱柏说:“什么都不需要做。百姓能顺利取到银子,就是最好的证明。这是一场考验。不仅仅是对官银庄的信用,也是对官银庄的所有掌柜的考验。反正是迟早要做的事。” 第256章 我偏要存 朱柏也在要各地官牙局密切关注官银庄的兑付情况,一旦哪一个出现延迟支付甚至拿不出银子来支付,就立刻来报。 因为其中肯定有猫儿腻。 各地源源不断的信息来报。 所有来取银的全部顺利支付。 朱柏很惊讶:这么多官银庄竟然全部都没问题?真是神奇! 或者说,有问题也被人及时补上了。 有意思…… 朱柏虽然不慌,却还是忍不住去官银庄巡了巡。 跟往日的熙熙攘攘不同,今日官银庄前面门可罗雀。 只有一个人站在那里跟官银庄掌柜争执:“本王就是要存银子进来。” 掌柜:“殿下啊。湘王说暂时不收存银,等他通知了。” 这个王爷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啊。大家都在取银子,他要来存。 关键也没多少,就两百两而已…… 朱橚:“本王偏要存,存了以后天天来看着你们。” 朱柏哭笑不得,上前说:“啊,五哥。” 朱橚回头:“诶?你回来了。” 朱柏:“来来来,我们去楼上喝茶。” 朱柏拉着朱橚,然后对富贵使眼色。 富贵他们忙把朱橚的银子从柜台上拿下来,进去放在朱柏书桌上,就带着朱橚的随从下去休息了。 朱柏叫人给朱橚拿了茶和点心,说:“五哥怎么会忽然想来官银庄存银子?” 朱橚:“听说你的官银庄出了点问题。我也不知道怎么帮你好。只能这样了。” 朱柏一愣,有些感动:“放心,没什么问题。你把银子拿回去吧。” 朱橚:“没事,我拿着也没用。就放在你这里。我也没多少银子可给你。” 朱柏轻叹:“行吧,那放在我这里,我按照长期的利息给你。” 他叫富贵又拿下去,存在银庄里,问朱橚:“最近可好?” 朱橚很委屈:“你都回来十天了,怎么不来看我?” 朱柏叹气:“不好意思,我太忙了。” 其实再忙去朱橚府上转一圈的时间还是有的,反正每天去别处逛也是逛。 况且他还未成年,也没有那么多忌讳。 他不去朱橚家,主要是朱橚府上的几个女人争风吃醋,每日争吵不休。 管家欺负朱橚,他可以帮朱橚出头。 妻妾打架吵架是私事,他还真管不了,就只能敬而远之了。 听说朱橚那四五个妻妾没有一个弱鸡,大概是因为朱橚不出来主持公道,所有人都只能靠自己又不甘被别人打压,所以都被逼得成了悍妇。 再说其中还有两个孕妇,帮谁好像都不对。 朱橚轻叹:“我知道,我也不想回去。” 朱柏默然。别说朱橚这种面团一样的性子,就连他听了都头疼。 朱橚:“以后别娶那么多妾。” 朱柏继续默然。 朱橚:“你这里有什么活干,算账跑腿都可以,我实在是太无聊了。” 朱柏:“你不是种了很多草药吗?怎么会无聊。” 朱橚:“我全拔了。” 朱柏:“嗯?为什么……” 朱橚:“是药三分毒,就怕我一没注意,就有人拿来干点别的……” 卧槽!合着这帮女人不但打架、吵架,还相互下毒啊! 朱柏瞬间就明白了,一脸愕然,一下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想想朱橚亲手把辛辛苦苦种下的草药全拔掉,该是多么无奈和酸楚。 只是他不善表达,不会显露在脸上而已。 朱橚固执地说:“所以,你这里有什么活吗,我不要你付我薪酬,只要让我有点事做做就好了。” 朱柏哭笑不得:啊喂,你好歹是个王爷,总不能让你在官牙局里招待客人,扫地端茶吧。 不然老朱非把我弄死不可。 他想了想,说:“要不这样,官牙局的后院也有苗圃,还挺大的。你可以在这里种点东西。” 他脑海里不知道怎么闪过囡囡的身影。 又加了一句:“种那种没有毒,能当食物的草木最好。” 朱橚听了便眼神呆滞,一动不动。 朱柏以为自己不小心又打击到他了,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五哥。你怎么了。” 朱橚眨了眨眼:“啊,太好了。十二弟。我知道要干什么了。之前杭州水患,农作物播种受损,让百姓们没有粮食吃。其实除了我们种的那些东西,还有很多草木结的果实或是叶子根茎皮都可以吃。我已经知道有很多,肯定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神农尝百草,我便尝百粮。”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让朱柏很惊讶。 然后不等朱柏回答,他就一阵风一样走了。 然后朱柏听见楼下朱橚的声音说:“走了。” 朱橚的随从问:“殿下去哪儿?” 朱橚:“去找些种子和苗来。” 然后下午朱橚就带着人把朱柏后院的花圃里种满了植物。 花花绿绿、红红紫紫,千奇百怪。 朱柏叹气:咱也不认识,咱也不敢问。 朱橚兴奋地拉着路过的朱柏说:“十二弟,你来你来,这个是山萝卜,这个是紫云菜,全部都是可以吃的。还有这些应该也是可以吃的,不过我不知道味道,要种出来试试才知道。我打算把这些草木的花叶茎果根都详细的画出来,然后在旁边注明味道和可以食用的部位,还有习性药性等等。就跟《本草纲目》一样,啊,对了,我这个书就叫《救荒本草》好了。以后再出现灾荒,百姓们拿着这本书,就能自己去找吃的,不用眼巴巴等着朝廷的救济粮了。” 朱柏点头:“挺好,挺好。” 其实到了灾荒的时候,有毒没毒的都会被百姓吃光。 况且很多人压根就不认识字。 而且现在是秋天,种的植物十有八九是活不下来的。 只是他不想打击朱橚。 随他吧,他开心就好。 ----- 老朱最后定了三道题,但是没跟任何人说是什么题。 他亲手把试题重新誊抄后,装进黄铜的小筒里,用封条封口后锁在了放玉玺的柜子里。 等到乡试那天,他会亲手拿出来,交给传旨太监,然后传旨太监骑马飞奔到举行乡试的应天府衙,由陈南宾在两位副主考官的见证下打开。 再由几十个人花一个时辰誊抄几百份,誊抄过程中任何人不得进出。 考生进了考场,就立刻把考题发下去。 誊抄的人员才能离开。 第257章 顺毛驴 这是老朱在为后面的会试做演习,看看这样能不能防止考题泄露。 朱柏压根不关心老朱到底选了什么题。 一来,是怕题目泄露了,到时候又怀疑他。 二来,是因为他真的不感兴趣。他又不参加考试,他要用的人也不用科举录取。 所以干嘛要去掺和。 他一大早就溜出了宫,去官牙局了。 在自己的专属房间坐下,发现桌上昨日被他弃在这里的纸被人写了一大半。 最让他气愤的是,这个人还故意把自己和朱柏的字并排摆在桌上。 像是在告诉朱柏:你的字太难看了。我都比你写得好!! 士可杀,不可辱! 肯定不是牙长,牙长的字没有这么稚嫩。 别人就更不可能了。除非他传唤,否则没人敢进来。 特么到底是谁呢? 朱柏牙咬切齿地拿过一张空白的纸,开始认认真真,一笔一画地写。 富贵忙上来研磨。 朱柏对富贵说:“叫牙长来。” 片刻后,牙长进来了。 朱柏问:“昨天除了你,还有谁进了这个房间。” 牙长一听,紧张起来:“丢东西了吗?只有囡囡进来过。” 朱柏手上一顿,转头看了看又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端茶倒水的女孩。 这么说,这女孩应该是出身权贵人家。 不然,她哪有机会这么小就学写字? 朱柏想了想,问富贵:“夫子叫本王背的书,你带了几本?” 富贵说:“两三本。” 朱柏伸手,富贵忙递了过去,嘴里还念叨着:“殿下可算是打算用功了。到时候皇上要是考殿下,殿下背不出来就麻烦了。” 朱柏接过却放在桌上,然后开始处理牙行和官银庄的事情。 富贵不知所以,也不敢再说。 朱柏处理完事情,要走,对富贵说:“书就放这里,不用管它。” 富贵也没多想,反正宫里还有,朱柏都没背下来。 ------ 大家把应天官银庄的银子取出来后,就默默等着。 等什么呢? 也没有人知道。 那天朱标叫人来官牙局借银子一千两,说是举行科举要用。 太监好说歹说,把朱标的腰牌拿了出来,也没有用。 官银庄的掌柜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没有湘王的允许,没有银票不能取银子。” 最后太监只能悻悻走了。 然后就有人来打听,问说皇上把官银庄取空了的事情是真的么。 掌柜笑了:“皇上要是把官银庄都取空了,你们这两天取出来的银子是哪里来的。皇上只是预支了这个月的利润而已。” 大家一听,原来如此。 是哪个缺德鬼胡说八道?! 客商总不能一直这么耗下去,又咬牙开始往官银庄存银子。不过这一次不是长期存,而是看好了货,跟卖家谈好了,再去存,然后卖家拿到银票立刻就取出来。 这么折腾了几天,大家也烦了,慢慢恢复了存银子到官银庄。 其他地方也骂骂咧咧,重新把银子存了进去。 想想把长期的一次取出来,白白损失了利息。 然后官银庄推出了新业务,就是可以借银子。不过借银子也不是随便借,第一要有抵押,比如房契地契金银首饰。 利息按日收取,且比官银庄付给长期存银客人的利息略高一点。 而且借的银子不能超过抵押物的三成,而且连本带利超出抵押物价值的八成之后,就算违约,直接没收抵押物抵账。 借钱的人再想把东西拿回来,除了连本带利把银子交回来之外还要交违约银。 这些都会写明在合约上,官银庄盖章和借款人按手印,由官牙局的经纪做中人。一式三份,各持一份。 然后聪明人一算,就明白了。 之前大家都不知道为什么朱柏开银庄帮人看着银子,还要给人利息。 现在知道原来是为了赚存和借的差价。 其实民间也有借贷,只是借出去的人虽然能赚利息却要冒着钱收不回来,对方赖账的风险。 现在等于是官银庄帮他们放贷,虽然利息少点,却省事又有保证。 这一次官银庄的风波总算是平息了。 这一日,老朱上朝前就交代朱柏不要乱跑,有要事商议。 八成是又想使唤他。 散了朝,朱柏不情不愿地跟着老朱。 老朱讥笑他:“啧啧,逆子,瞧瞧你这副样子,嘴巴上都能挂油壶了。” 宫女太监们无一不偷笑。 朱柏轻叹:“父皇啊。儿臣才几岁啊。你就不能假装忘了我?” 老朱冷笑:“别那么不情不愿的。等下,你怕是要来求咱,把活儿交给你做。” 朱柏咂嘴:不可能。 在御书房坐下,老朱说:“应天有个宝源局,各地也有宝泉局,你知道吧。” 朱柏想了想:“嗯。知道。是铸造小钱和印钞的。” 这几个局子,去年年初因为他跟老朱说“金准备制度”以后就停了。 不知道老朱忽然又说这个干什么。 老朱说:“咱打算今年把它们又重启。想跟你商量一下,看你怎么想。” 朱柏好无奈:本以为这一次官银庄的跌宕起伏会让老朱彻底明白国家发行货币的基本原则。 结果他还是这样。 直接要老朱不准重启,肯定不行。 老朱就是头顺毛驴,逆反得很,只能顺着他来。 朱柏说:“重启也行,不过儿臣建议这些地方只能铸钱,不能发行纸钞。” 老朱皱眉:“为什么?这一次我们不乱发纸币不就好了吗?银子准备得也够多了。” 官银庄的银子再多也不是朝廷的,是客人的! 国库里那些才是。 朱柏不好直接这么说,只能说:“如果只是铸铜钱,铜矿在我们手里,掺假的铜钱,容易鉴别。若是有那傻子用真铜帮我们铸钱,我们也不吃亏。” 讲白了就是铜钱货币本身就有那个价值在里面。 表面是用铜钱买东西,其实本质还是等价以物易物。 老朱微微点头。 朱柏又说:“可是同时用纸钞就不好控制了。就算我们用价高的纸印,也挡不住乱臣贼子以次充好。再说十三个布政使司天高皇帝远,到时候不听皇令,滥发钞票,后果还是朝廷承担。” 到了二十一世纪纸币防伪那么强,都还有人能造出以假乱真的纸币来,何况是现在落后的防伪技术。 第258章 铸钱的大事 朱标想起那日在官牙局的骚乱和之前用纸币后百姓们拿着一叠叠纸币来换不到一斤米的惨状,忙劝老朱:“父皇。不如还是按照十二弟所说的。先从铸造铜钱开始。” 老朱总想着能拿纸换百姓手里的银子,实在是太爽了。 这一次朱柏演示给他看过所谓的信用崩塌,他才意识到这么办要出大问题。 就算可以这么办,现在时机也还不成熟。 饭要一口一口吃,不然会噎住。 老朱沉吟了一下,才说:“行吧。” 朱柏暗暗松了一口气,想要离开。 老朱说:“等等,跑什么。还没讲完呢。” 朱柏只能又抄手站着。 老朱说:“这个铸钱的事情,咱总觉得交给别人不妥当。难免有那贪赃枉法之徒铸造假钱,坑了百姓也坑朝廷。所以咱打算把这个事交给你。反正你的十三个一级官牙局和官牙总局跟宝源局,宝泉局的设置是一样的。不如把这两个局,直接归你官牙局管。由官牙局铸钱,再发出去。” 我去,说得好听。 到时候这个铜钱流通起来,出现亏空,那也要我填补了。 朱柏暗暗咬牙,抿嘴不出声。 朱标也心里一惊,看了老朱一眼。 官牙局已经扼住几乎所有大笔物资的流动和大部分白银流通。 现在还把铸钱的权利都交给朱柏,那不等于是把朝廷的财政命脉都交到他手上。 老朱说:“小子,咱可是把铸钱这么大的权利都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干。” 朱柏一行礼:“这个责任太大,儿臣年幼,担不了。” 开玩笑,如今他搞这个官牙局,经常贴补朝廷,还被骂得像狗,要是再接下铸钱的活,岂不是把自己树成活靶子。 而且这种事表面看着油水足,其实是管干活讨不着半点好。 因为老朱到时候肯定是给他多少铜,他就铸多少钱。 没有盈利,还要贴补人工费,损耗,铸造成本,还要担风险。 以老朱那脾气,说不定给他半斤铜,叫他铸出一斤铜钱来。 剩下半斤全是他来补。 那就真是亏大发了。 老朱皱眉:“大胆,你这是抗旨。” 朱柏索性跪下了:“求父皇把官牙局收回去吧。” 还有一个风险,那就是现在说得好听,是官牙局管宝泉局。 以后铜钱和白银两种货币运行顺畅稳定了。 搞不好老朱又想搞纸币。 然后他要是再不肯,老朱一生气,直接叫宝泉局管官牙局。 他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反正现在他的银子也攒够了,乐得做个甩手掌柜,随老朱折腾去。 老朱瞪着朱柏,心里的火“噌噌噌”往上冒:这小子真是太不识抬举了。 咱是想叫他依仗官银庄的存银,帮忙把铜钱流通的事办下来,他肯定是看穿咱了,才不肯答应。 而且他现在真是翅膀硬了,一有事就拿官牙局来要挟咱,一有事就拿官牙局来要挟咱。 这是想活活气死咱吗? 朱标看老朱又是一副想杀人的样子,忙拱手说:“父皇。此事重大,需要从长计议。” 也是,这个老十二的拗脾气真是跟咱一模一样。 硬逼着他去做也做不好。 不如缓缓,看看有没有别的法子。 老朱咬牙,对着朱柏挥了挥手:“行了,行了,看到你这个逆子,就生气,赶紧给咱滚。没事别出现在咱面前。” 朱柏立刻乖巧地磕了个头说:“谨遵圣旨。” 然后退出去一溜烟的跑了。 老朱一看这混小子竟然一点回转的余地都不给,越发一口气堵在胸口,咽不下去。 朱标看老朱脸色不好,忙上前为老朱抚胸:“父皇别生气。十二弟兴许有他的考虑。” 老朱深吸一口气:“这小子太奸猾了。” 朱标想了想:“父皇。不如让儿臣来担纲这个铸钱的事情。” 老朱看了他一眼:“儿啊。不是咱偏爱你十二弟,而是这事如果不依仗官牙局和官银庄,真的难做好。十三个布政司都要信得过的人。你想想,就连陈德、李善长那种跟了咱十几年的老伙计都能贪赃枉法,何况是别人。咱只信得过你十二弟。” 之前宝源局和宝泉局为什么停了? 就是因为里面的官员太贪。 好一点的,给他一斤铜,他加铅加铁能做出一斤二两铜钱来。狠一点的,能做出两斤铜钱来。 然后交给朝廷一斤铜钱,剩下的自己贪了。 朱标大局面上掌控方向绝对没有问题,但是始终奸猾不过朱柏。 朱柏整日在官牙局,街市和朝堂里混,把朝野的规则都吃得透透的。 所以那些官员的小动作都逃不开他的眼睛。 朱标想了想,说:“要不这样,不要一步迈那么大,先只开应天的宝源局,印的铜钱也只在应天范围内用。若是没有问题,再想办法恢复十三个宝泉局。” 老朱轻叹:“行吧。让你试试也好,以后终归都是要你来管的。” 晚上吃饭的时候,老朱决定好好给朱柏摆一摆脸色,让这逆子难受一下。 结果朱柏没来。 他叫太监来送了个信,说他鼻子堵了,可能染了风寒。 之前老朱是下过令。要是皇子们身体不适,可以不来一起吃晚饭。 马皇后不知所以,只叫太医去看看,吩咐朱柏好好休息。 老朱酝酿了一晚上的情绪没地方发泄,生生憋坏了自己。 可恶,这逆子一天活蹦乱跳的身体不知道多好,有什么风寒,他分明是在这个躲开咱。 第二天朝堂上,老朱宣布了恢复宝源局,由朱标主持的事,并命令户部工部务必配合朱标。 朱柏暗暗松了一口气:太好了。只在应天府地区流通,风险可控,老朱也能亲自盯着。 朱标做成什么样,都跟我没关系了。 李善长暗暗对胡惟庸使眼色。 胡惟庸上前说:“皇上,此事重大,除户部工部外,臣建议再派一名德高望重的老臣协助太子,监督官员为妥。” 老朱似笑非笑:“行啊,你说谁合适。” 胡惟庸反而不好出声了:做托儿也不能太明显,不然要把自己搭进去。 刘伯温出列,说:“臣不才,愿协助太子。” 老朱点头:“行吧。就你了。” 李善长气得眼发直:特娘的,怎么最后便宜了刘神棍了。 第259章 题目都看不懂 朱柏压根不管朝堂上的明争暗斗,散了朝就一溜烟地跑了。 老朱望着他的背影暗暗咬牙切齿:看来这逆子还真的躲着咱了。 平时怎么不见他这么听话?!! 他不来服软,不来撒娇,不来帮忙,难道还要咱向他服软么?! 哎呀,真是气死了,头晕...... 刘伯温跟朱标商量怎么办这件事。 刘伯温连连称赞朱标:“太子睿智,想到用铸钱这个法子来牵制湘王。若是以后十三个宝泉局都开了,就不用担心官牙局了。” 朱标只微微点头:“夫子过奖。” 如今他对刘伯温的话,也不是听什么就是什么了。 老朱说得没错,不管是谁靠近他,都是有自己目的的。 他不能完全信任任何人。 ----- 还有两日就举行乡试了。 朱柏照例又去国子监巡视。 他发现“老大难”丁赋没来。 不单单是这样还有几个都是脑子不好又不学的,也没来。 这些纨绔子弟是放弃了吗? 要真是这样,他们也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今日夫子跟学生们在讲考试的注意事项。然后叫没钱买笔墨的,可以来领一份笔墨回去。 当然,这个又是朱柏赞助的。 朱柏听夫子交代考生们:“只管好好写,把你们平日的文采都拿出来。” 有点激动,好像自己又回到了高考前。 只是那会儿,他的老师跟他们说的是:“到这个时候了,紧张也没用了,只管闷头做题,不用多想。” 等学生都散了,他还坐在那里发呆。 朱标打趣他:“十二弟也想考吗?可惜年龄没到。” 朱柏笑了笑:“大哥就别折磨我了。我连题目都读不懂。” 那天陈南宾出了个题目:《未明求衣赋》。 朱柏就没看明白是什么意思。 后来是朱标跟他解释:“这个出自《周书》‘天子未明求衣,日旰忘食,犹恐万机不理,天下拥滞’。意思是皇帝天还没亮就穿衣起床,天色已暗仍想不起该吃饭了,这样勤于政事,还唯恐有事情没有及时处理,造成天下事务阻塞停滞。还有《梁书·顾协传》里也有‘伏惟陛下未明求衣,思贤如渴,爰发明诏,各举所知。’的句子,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个题目其实是宋太祖开宝六年的殿试题。” 朱柏对这个题目很有兴趣,然后翻看了一下最后交上来的作业。 有几个写的还不错,说明君理应学周文王,勤于政务…… 欧阳伦的果然跟他想象中那样,极尽吹嘘拍马之功。 文采好是好,就是让人看完觉得很不舒服,好像吃了喝了一碗各种香精化学原料调出来的鸡汤。 朱柏进了官牙局。 这会儿刚好是经纪和领班们忙碌的时候。角落里,有个客人坐下歇息,看见囡囡便招手:“我要喝茶。” 囡囡浅浅一笑,露出嘴角梨涡:“好嘞,您稍等。” 粉脸如玉,明眸皓齿,真真是个美人坯子。 客人看得出了神,心猿意马。 等囡囡转身去了后院。 那客人转头看了看,确定没人看到他,立刻起身跟着去了。 囡囡泡好了茶,正要出来,发现那客人跟着来了。 她转头看了看,发现后院这会竟然没有别人,心里不安,脸上却还带着笑:“客人不必到这后院,我自会给您端过去。” 那客人嬉笑着说:“大爷听人讲了你的遭遇,你真是可怜啊。要不跟大爷回家吧。大爷让你锦衣玉食,被人伺候,好过在这里被人呼来喝去,住柴房。” 囡囡涨红了脸,咬着唇使劲往后躲:“我不去。客官请自重。” 那客人看她没叫人,越发胆大,上来摸囡囡的脸。 囡囡躲开了他的手往前面跑,却被那人一把抱住。 囡囡被逼急了,对着那人的手就狠狠咬了下去。 那人杀猪一般嚎了一声,捉住囡囡就要扇下去,嘴里不干不净:“妈的,小贱人,给你脸不要脸。” 后背被人狠狠打了一下。 那人吓得忙回头,一看也是个孩子,又神气起来:“特娘的,哪里来的小孩,多管闲事。看老子不弄死你。” 朱柏咬紧牙关也不吭声,只管用棍子死命抽那人:妈的,你这混蛋在官牙局,竟然还敢动手动脚的!!压根不把老子放眼里!! 要不是老子手铳不在身上,这会早一枪崩了你了。 富贵他们不敢拦,只靠近了几步。 他们不是怕朱柏打坏了这人,是怕这人还手伤了朱柏。 朱柏毕竟年纪还小,力道不够。 果然,他打了几下就被那人捉住了棍子。 那人想用脚踹朱柏,可是脚刚伸出来,一把匕首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扎进他的大腿上。 大腿上立刻血流如注,他跪下来抱着腿杀猪一般哀嚎起来。 朱柏丝毫不停顿,接着用棍子照头抽。 那人这会儿躲不过了,鬼哭狼嚎:“来人,官牙局的人都死完了吗?我要被打死了。” 前面的人都跑过来,看到这情形却没有人出声,更没有人敢上前。 那个客人抱着头,大叫:“你们怎么都看着,过来救我啊。” 然后被朱柏一棍子抽在额角,就彻底安静了。 富贵忙说:“殿下小心有诈,不要靠近。” 朱柏退了一步。 富贵走过去,揪着那人的衣襟拖起来,照着脸上就是两巴掌。 那人幽幽睁开眼。 朱柏居高临下,用棍子指着那人冷冷地说:“你是哪里来的杂碎。” 牙长忙过来:“殿下息怒,这个客人今天第一次来。我们也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 虽然这个客人无礼,可是只这点事情就把人弄死弄残,传出去,以后也没有客人敢来了。 朱柏自然明白牙长的意思。 而且他怒气已过,也打够了,指着那人说:“听好了,本王只说一次。官牙局里面所有人,都是你惹不起的。本王要再看到你在官牙局里干点什么不规矩的事,就不是杀你一个了。” 那人这会儿知道了朱柏的身份,哪还敢多说半个字,忙爬起来磕头:“谢湘王,再不敢了。” 第260章 拳脚无眼 朱柏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那人爬起来跌跌撞撞走了。 牙长和经纪们忙把客人们都请了出去:“没什么好看的,去前面继续交易吧。” 囡囡明显是快哭出来了,却死死咬着唇忍着。 朱柏没理她,转身就要出去。 囡囡忙追上来用发抖的声音小声说:“谢谢殿下。” 朱柏:“本王要是今日没来,你就任他欺负。好歹也叫一声。前面有卫兵有经纪,莫非还会放任不管?!” 囡囡低头:“我是看见殿下来了才不敢叫,我怕殿下嫌我烦,要赶我走。” “你……”朱柏气结。 他想说“你怎么能蠢成这样?!” 后来看她已经要哭出来了,只能深深吸了一口气,把后半句憋了回去,冷冷地说:“以后你就在后院打扫卫生烧水劈柴,不必去前院了。” 他对牙长说:“在前后院之间布置两个人。不然谁都能进后院,太不安全了。” 楼上全是账本,后面还有账房的出入口。 牙长说:“平日是有的,今天太忙了,大家都走开了。” 朱柏微微点头扬长而去。 今日这么一闹,他也没有心思留在这里看账本了。 牙长叹气:嘴里说无所谓,其实护短得很。 富贵见朱柏脸色阴沉,也不敢出声,都悄无声息跟在后面。 眼看朱柏又不回宫,却往东城走,富贵才小声问:“殿下要去哪里?” 朱柏闷声回答:“找谢大人。” 富贵:“啊……” 朱柏忽然停住脚步,攥拳说:“气死我了,本王竟然连个杂碎都打不过。” 富贵和张玉交换了眼神:哦,搞了半天是为这个生气啊。 就说嘛…… 朱柏还没到为一个女娃娃气成这样的年纪。 富贵忙安慰:“嗨,殿下,您才多大啊。体重身高都比不过成年男子,稍微落下风也是情有可原的。” 张玉:“是的。是的。殿下已经是同年纪的孩子身手最好的了。” 朱柏接着走,一边骂骂咧咧:“去找谢师傅学武去,妈的。谁都打不过,以后还怎么玩得下去。” 谢成对于朱柏主动上门很惊讶:“啊,殿下。” 听说朱柏这次出去颇为英武,虽然他都是动脑子,动手的事情有别人。 连带作为师父的他都觉得脸上有光。 虽然朱柏的师父多到十个手指数不完。 朱柏对谢成拱手:“师父,请您教我近身搏斗的功夫。” 谢成眨眨眼:“不学骑射了?” 朱柏说:“要学要学,骑射只能远攻,我要先学会自保。” 其实今天他已经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如果富贵和张玉都不在身边,他又没有带手铳,就跟个待宰的羔羊一样。 可是他以后如果要逃跑的话,肯定不可能让富贵和张玉知道。 不但如此,他还可能要带上胡顺妃,所以不但要自保还要能保护别人…… 越想越觉得自己如今头等紧要的事情就是提高战斗力了。 谢成点头:“殿下要先学刀法还是拳法。” 朱柏:“不能一起来吗?” 谢成:“一起来的话,殿下可能受不了。” 其实他不太想教。 射箭,是自己射靶子。就算骑射,弄个小马也没什么大危险。 可是拳法刀剑,都要练对打才有用的。 刀剑无眼,拳脚无情,万一朱柏受点伤…… 他全家都得搭进去。 这就是个没有功劳只有罪责的活儿。 谢成打定了主意,极力劝朱柏:“要不您还是学骑射吧。” 朱柏看穿了他的顾忌,说:“师父放心,我知道打人都从挨打起,就算我受伤了也绝不找你麻烦。” 谢成皱眉:“你真有心学。” 上次他虽然没有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可是学了一个月就跑了。 朱柏点头:“真有心学。” 张玉对谢成拱手:“谢大人,借一步说话。” 然后两个人都到一边。 张玉和谢成算是同袍。 谢成运气好,跟老朱早,立功多所以封了爵。 张玉相对年轻些,又来得晚,就没轮上。 谢成他们都知道张玉的人品和本事,还是对他另眼相看的。 张玉跟谢成把今日朱柏打架差点没打赢的事讲了讲。 谢成越听眉头拧得越紧。 虽然朱柏输给成年男子这件事,没什么可羞愧的。 可要是不练,以后长大了,也可能打不过别人。 既然叫他一声师父,他就没法不管。 谢成说:“那就教吧。不过我这里都是成年士兵,我儿子也大了,跟殿下交手不合适。” 张玉想了想:“要不,下官把犬子张辅送过来,当殿下的陪练。您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而且他们一起学还没有那么枯燥,还能相互督促一下。” 谢成笑了笑:“张玉大人为什么不自己教?” 张玉叹气:“下官是殿下的手下,不好罚他。自己的儿子就更加了,一看到他偷懒我就火冒三丈,恨不得弄死他。压根教不了。” 虽然张玉看着官阶不高,却是朱柏身边的重要人物。 而朱柏又是如今老朱身边除了朱标之外的一等红人。 甚至有时候,他们都觉得朱柏在老朱心目中比朱标还要重要。朱标只是占了个长子的优势而已。 所以他跟张玉搞好关系很有必要。 朱柏的能量和本事,他是亲身领教过的。 谢成也叹气:“好吧。到时候要是殿下受伤,皇上怪罪下来,张大人可要替我说话啊。” 张玉笑:“放心,皇上不会。殿下背书的时候,被夫子责罚的时候多的去了,皇上从没说什么。” 严师出高徒。 这个事情,老朱还是拎得清的。 朱柏见他们嘀嘀咕咕半天才回来,想来定是谢成还有忌惮,便说:“师父放心。我回去就请父皇承诺,只要是练武受了伤,父皇就绝不怪罪任何人。” 谢成一愣:“多谢殿下对微臣的信任。” 能这么说,确实说明朱柏对他绝对的信任。 要知道,他可是朱棡的岳父。 有了这个承诺,谢成就有了无数机会和借口伤害朱柏还能脱罪。 朱柏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嘛。” 讲白了他要是不把身手练好,就算现在谢成不伤害他,以后也有人能往死里揍他。 第261章 一窝蜂 谢成点头:“好,那我就斗胆教殿下了。” 朱柏:“我明日就来。” 反正乡试的各方面准备工作都完成了,就等着举行考试,短时间内国子监也不用他再去巡查了。 官牙局和官银庄早已进入正轨。 他很需要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来躲避背书、上朝和见老朱。 老朱也听说了朱柏今日在官牙局打架的事,气得直磨牙。 “哪里来的混蛋,连咱的地盘都敢放肆,连咱的儿子都敢打?来人,叫朱柏那逆子一回宫就速速来见咱。” 朱柏本来还在犹豫怎么跟老朱说学武的事,结果一回宫就被急赶慢赶叫到了御书房。 朱柏进去规规矩矩行礼,然后站着等老朱发话。 老朱瞪着朱柏。 朱标小声提醒老朱:“父皇,这一次不是十二弟闯祸。” 老朱这才哼了一声,问朱柏:“被打伤了吗?” 朱柏闷声说:“没有。” 老朱:“过来。” 朱柏磨磨蹭蹭往前挪了一小步。 老朱对朱标说:“你先走吧。” 朱标不敢抗命,又担心,只能出去,然后站在门边。 老朱放柔了声音问朱柏:“那贼子打到你何处了?” 朱柏说:“他没机会碰到儿臣。” 老朱松了一口气:“那就好,输了就输了。胜败乃兵家常事。” 朱柏:“儿臣要练武。” 老朱:“练练练。叫谢成教你。咱亲自跟谢成说。” 他的儿子不能输给别人! 任何方面都不可以! 特别是朱柏这种脑子这么好的,打架要是弱就太可惜了。 上朝、听政、背书什么的都先放一边。 反正有事再按着朱柏想办法也来得及。 朱柏低着头:“哦,多谢父皇,儿臣告退。” 老朱气结:“你这逆子。你如今胆子肥到,敢跟咱斗气了?!” 朱柏觉得差不多了,不能把老朱气狠了,这才抬头委屈巴巴对着老朱眨了眨眼:“儿臣不敢。” 老朱瞪着他。 朱柏吸溜了一下鼻子。 外面太冷,里面太暖,鼻子瞬间就堵了。 老朱忍不住笑出了声:“逆子。过来。” 朱柏这才走近。 老朱问:“你到底为什么不肯接铸钱的事?” 朱柏说:“责任太大,怕挨骂,而且还没银子赚。吃力不讨好。” 老朱轻叹:“虽然咱把这事交给了你大哥,也还是要你盯着点,以防你大哥被人骗。你就说吧,如果要你接手,你要什么条件。” 朱柏也叹气:“儿臣什么时候看见大哥为难都不会不管。” 老朱这才放下心,心里也舒坦了。 其实他不是生气朱柏不肯干活,而是担心这个最聪明的儿子不帮老实的老大。 以后成了年,才真是后患无穷。 老朱又问:“你打算怎么帮。” 朱柏叹气:“最多儿臣叫官银庄用银子换铜钱,百姓就不怕接受和使用铜钱了。” 老朱:“行。这个行。” 朱柏说:“不过,儿臣要先说好。儿臣换来的铜钱,父皇要再用银子从儿臣这里换回去,发下去继续用,这样也能节省宝源局铸新铜钱的时间。而且官银庄不能吃亏,只能等价交换。” 老朱:“行,放心,咱不叫你吃亏,瞧你这小气劲儿。” ----- 老朱把谢成又叫来,讲了教朱柏拳脚功夫的事。 跟朱柏预料的一样,他对谢成是这么说的:“只要不死不残,该怎么罚怎么罚,谢大人不要手软。咱也不会怪罪你,更不会听朱柏抱怨。” 谢成这才放心了,忙拱手:“是。臣一定尽心尽力教湘王。” 次日一大早,朱柏和张辅就到了校场。 张玉出来前交代张辅一定要让着朱柏一点,因为张辅比朱柏大一岁。 这激发了张辅的逆反心理:凭什么要让着他?就因为他是王爷? 打架就打架,还要先论身份? 谢成没打算让他们这么快对打,而是让他们先练体能和力量。 一人先跑个五里再说。 张辅只想比朱柏快,盯着谢成,等他发令。 朱柏不紧不慢先跳和拉伸了一下,然后才站到了起点上。 谢成默默等着朱柏。他和张玉心里想的都一样:这小子莫不是怕输,所以在故意拖延时间吧。 然后谢成等朱柏站好,一发令,张辅就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拼命地跑。 朱柏不紧不慢晃悠悠的,一边跑还一边右手给左手把脉。 连谢成都皱眉:什么鬼,第一次见到边跑步还边给自己把脉的人。 然后张辅跑完一里就慢下来了,朱柏在两里左右超过了他。 张辅不甘心,摇摇晃晃想要追上朱柏,可惜力不从心。 朱柏在爬到差不多四里的时候,第二次超过了他,最后还加速了。 张辅已经累到没有力气生气了。 他本来想放弃,可是老爹在边上瞪着,他要敢半途而废,会被打死,所以只能咬牙挣扎着跑完,然后像条死狗一样瘫软在地上。 朱柏擦了擦额头的汗:“呼。明天可以快一点。” 张辅气得捶地。 张玉叹气对张辅说:“儿子啊,动动脑子啊。不要蛮干。你怎么用短跑的法子来跑长跑,那肯定是输啊。” 他们还没开始进行下一项,又来了五个人朱榑、朱梓、朱檀、朱椿和李景隆。 也就是说,朱柏的四个还没成年的哥哥和表哥都来了。 同行的还有二虎。 二虎对谢成说:“皇上说,你教一个也是教,干脆六个孩子一起教。从上次拔旗之后,几位年幼皇子就一直没好好习武。” 谢成差点骂出了声:这哪里是要我教他们习武,这是要我帮忙带娃啊。 朱柏一个人,他还能时时刻刻盯着,也出不了什么乱子。 现在一下来这么多熊孩子,怎么教? 早知道他就跟蓝玉他们一起打仗去了,也不用留在应天受这种罪…… 朱柏也皱眉:本来是一对一私教,再加个陪练,现在变成上辅导班了。 那五个孩子兴奋得不行,围着谢成:“师父师父,今天学什么?” “棍法还是刀法?” “要不来对打吧。” 张辅也跟着凑热闹,拽都拽不住。 谢成脑子“嗡嗡”响,好像被一窝蜜蜂围住了。 他望向朱柏无声询问:“殿下,有什么好主意?” 第262章 四个皇子跑丢两 朱柏冲谢成眨眨眼,无声安慰:“不要慌。” 然后朱柏冲皇子们叫了一声:“我先来,你们都要听我的。” 其他孩子一下就不乐意了:“胡说,我们都比你大,凭什么。” 朱柏说:“入门有先后,我最先入门。我是师兄。不信你们问谢师父。” 然后孩子们都望向谢成。 谢成忙点头:“是是是,湘王殿下第一个来,他是师兄。” 反正朱柏肯定有主意了,他只管配合。 张辅立刻就被牵着鼻子走了:“我不服。谁是师兄打过才知道。” 朱柏说:“好,打过就知道了。” 其他孩子撸袖子:“你先跟谁来。” 朱柏说:“我只跟最强的打,其他都是弱鸡,不值得我动手。你们六个自己先选出最强的人来。为了公平,年纪相近的来。八哥跟七哥一对,表哥跟十哥一对,十一哥跟张辅一对,刚好。” 平时这帮皇子也没少打架,学武有一半的目的都是为了平时打架的时候能占上风、 这会儿听说朱柏只跟最强的来,他们压根就没脑子去想凭什么要听朱柏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做最强的!干死其他人。 更何况,老朱平日里也是这么教他们的。 张辅刚好也是个愣头青,不怕事,对朱椿一抬下巴:“王爷,你敢跟我打吗?” 朱椿一撸袖子:“呵呵,你要是觉得本王只会写诗。那就大错特错了。本王号称东六所小霸王。” 他们两个先掐了起来。 然后其他四个也被刺激得像乌眼鸡一样打起来了。 一时间校场上尘土飞扬,咒骂声四起。 张玉和其他五个侍卫头领很无奈。 怎么办,劝不了,因为出来前老朱交代了,上了校场只听师父的,没有什么王爷不王爷的。 所以他们只能在边上虚张声势地叫了几声:“殿下们手脚轻些,点到为止啊。” 然后就站在一旁看热闹了。 朱柏笑抽了,跟谢成交换了个眼神,找了个阴凉的地方站着。 “啊,谢师傅,今儿怕是学不成了。” “殿下莫慌,你在这里站马步也是一样的。磨刀不误砍柴工。来,我来叫殿下站马步。” “也行……” “马步分为北派大马和南派小马。小马虽然轻松些,但是因为马步低窄所以容易产生厥臀、腆胸等毛病,动作也不易标准。初学者宜站大马。两腿平行开立,两脚间距离约三个脚掌的长度,脚尖平行向前,勿外撇。整个站马步的过程中,两膝向外撑,膝盖不能超过脚尖,大腿与地面平行。而且胯向前内收,臀部勿突出,含胸拔背。两手可如抱球状环抱胸前。虚灵顶劲,头顶如被一根线悬住,头往上顶。” “好难。” “万事开头难。殿下站好了马步,下盘才稳当,大腿才有力,以后无论是骑射,还是学别的功夫都会过人一等。第一次站能站半盏茶的时间就很不错了。” 半盏茶只有五到七分钟。 朱柏原以为不难,结果不到三分钟,小腿就开始哆嗦了。 咬牙好不容易坚持完,那边也打完了第一轮。 张辅、朱梓和朱檀赢了。 张辅把朱椿眼圈打青了。虽然他自己嘴角也在流血,尝到了胜利甜头的他兴奋地说:“再来。” 张玉喝了一声:“逆子过来。” 他刚才看得心里直跳。已经打伤一个皇子了,他莫非还要打伤第二个。 张辅不情不愿的靠过来。 然后朱梓对朱檀抬了抬下巴:“怎么样,你直接认输吧。” 朱檀冷笑:“呵呵,你是比我大两岁,不过未必是我对手。” 半柱香后,然后朱檀认输了。 他们打第二场的时候,朱柏又在站马步。 张辅一看朱柏原来一直在边上扎马步,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朱梓很得意,虽然他身上也挂了彩:“来吧,十二弟。现在就剩我们两了。” 朱柏叹息:“哎呀,你已经打完两场了,我再跟你打,岂不是欺负你。” 朱梓想了想:“也是。” 朱柏:“我们先回宫,明儿我再跟你打。” 朱梓暗想:“这肯定是你的缓兵之计,不过没关系。明儿我胜算更大。” 然后一群皇子就回宫了。 张玉临走前无奈地对张辅摇了摇头:“唉。你还是回去吧。” 回来的路上,皇子们看到集市上人很多,然后五个人就开始商量了。 “反正都出来了,去逛逛。” “就是就是,难得出来一趟。” 还没等朱柏制止,那五个哥哥就一溜烟往南城跑了。 侍卫们叫苦不迭,只能赶紧跟上去。 结果今天恰逢大集,南城庙会的人多到疯。 朱檀和朱椿两个人看到什么都好奇,一会儿跑到这个摊位看走马灯,一会跑到那个摊位看捏面人。 不知道前面谁喊了一声:“天界寺免费派平安符了,快去拿。” 然后人群就“嗡”的一声全涌过去了。 张玉太有经验了,一到市场边缘,就攥住了朱柏的手腕。 等其他侍卫意识到该拉住两位皇子,人群已经把他们带走,不知道冲去了哪里。 两位皇子个子小,这会儿被人群淹没,压根就看不到人影。 朱椿和朱檀的护卫又不敢大声呼唤,怕有不法之徒听见反而不好,急得得围在朱柏身边:“殿下,如何是好?” “不要慌。”朱柏安慰护卫,然后其他两个皇子说,“哥哥们去右前方那棵大樟树下等我,再不准到处跑。” 那两个皇子本来也想逛逛的,一看两个弟弟跑丢了,也不敢再放肆,忙跟着侍卫挤出人群,站到树下。 远远看见钱都指挥骑马巡城在外围路过。 朱柏冲着钱都指挥打了呼哨。 钱都指挥听见声音转头就看见朱柏了,忙靠过来:“诶,殿下如何在这里?” 朱柏说:“把马牵过来,借本王用一下。” 钱都指挥紧张起来,说:“殿下不是臣小气,此处人多,不能骑马。” 朱柏:“快,别啰嗦。” 钱都指挥只能叫士兵把人群排开,把马牵过来。 第263章 光顾着打架了 朱柏说:“张大人你上去。其他人扶着马,看见他们两个,你就指个方向。” 张玉是这里面个子最高,骑术最好的。 他爬了上去,站在马背上仔仔细细在人群中看了一圈,一指左前方:“在那边银杏树下。” 朱柏他们松了一口气:这两人还好不傻,知道找个显眼地方站着。 钱都指挥这会儿才明白原来他们在找人。 等侍卫们把那两个可怜兮兮蹲在树下的皇子领过来。 连钱都指挥都暗自咂嘴:妈耶,原来是两个小王爷跑丢了,难怪这么紧张。 朱柏冲钱都指挥一笑:“都指挥大人辛苦了。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去忙你的吧。” 钱都指挥笑了笑:“知道了,下官就接着巡逻去了。” 朱椿一看到朱柏就开始哭,一边哭一边说:“十二弟,怎么这么多人。全涌过来,好像要把我们踩死一样。” 朱檀眼眶发红,可见也是被吓到了,只是抿着嘴强忍着。 朱柏哭笑不得,抱着朱椿和朱檀象征性拍了拍他的肩膀:“哎呀,叫你们不要乱跑嘛。别哭了。” 等到了树下,五兄弟聚齐了。 朱柏才一脸严肃地跟四位哥哥说:“今日之事,绝不可以跟任何人说,不然不单单是侍卫们要受罚,你们也讨不着便宜。” 四位王爷点头:“知道了。” 朱柏又说:“等下见到父皇,你们自己跟父皇说,从今往后就跟侍卫统领学功夫,不出宫了。不然下次再有这种事,我可不救你们。” 四位王爷明摆着不愿意,都抿嘴。 朱柏又说:“你们要想出宫,下次没那么多人的时候,我带你们出来。今日这样太危险了。想要什么,我给你们买也行。” 四位王爷这才点头:“行吧。” 其他侍卫统领交换若有所思的眼神:啧啧啧,打个巴掌给个甜枣,也不知道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张玉他们早见怪不怪了。朱柏面对一群二品大员都不发怵,对着这几个孩子,还真是小菜一碟。 朱柏又问侍卫统领们:“诸位大人觉得呢。” 侍卫统领们经过今天的事,巴不得皇子们不出宫,忙说:“微臣听殿下的。” ------ 老朱正在御书房跟朱标商量赈济湖广水灾的事情,然后朱柏就领着五个哥哥进来了。 除了朱柏,个个脸上挂着彩,衣服上也全是灰尘。 朱椿和朱檀好像还哭鼻子了。 老朱心里已经有数了:多半是朱柏这个逆子又把四个哥哥给耍了。 他不动声色问:“这是怎么了?” 朱柏一摊手:“没法学。光打架了。而且我们这么多人,年纪不同,基础不同,师父不好教。比如六哥拳法和刀法都学过。十一哥就学了点拳法。儿臣什么都没学。” 老朱皱眉:朱柏这么说也没有错。咱本来是想省事,让谢成一个人搞定。因为武将们都出去打仗了。 要是都学不好,还不如一个个来。 朱柏又说:“哥哥们不像儿臣,出宫不方便。儿臣本来就要出宫办事,而且几乎全城的卫兵都认识儿臣。” 他说得很隐晦了:我是出去惯了,也知道轻重。 朱椿,朱檀这种出去跟猴似的,万一跑丢了…… 老朱瞬间就明白了今天肯定是有什么事发生,只是朱柏不愿意有人挨罚,所以不明说。 他皱眉:“可是如今除了谢大人,咱一时也想不到合适的人了。” 朱柏看了朱梓一眼。 朱梓上前说:“父皇,其实儿臣的侍卫统领齐大人身手也不差,要不儿臣先跟他在宫里学,以后再有更合适的师父,再换也来得及。” 也是啊。 当时咱为皇子们指定选侍卫统领的时候,有三个条件:第一,忠心,第二,身手好,第三,年轻。 而且他们教皇子肯定尽心,毕竟皇子功夫好了,他们也省心些。 老朱沉吟了片刻,把四位统领叫了进来,说:“从今日起,你们四个就在宫里教各自的王爷吧。” 四位统领忙应了。 朱柏暗暗松了一口气。 老朱说:“半年后,你们五兄弟比比,看谁学得好。” 还来??! 朱柏倒吸一口气,忙说:“啊,这……父皇。” 老朱没打算给朱柏机会反抗,直接说:“这事就这儿定了。朱柏留下,其他人都下去吧。” 朱柏知道老朱他们又要派活给他,苦着脸说:“儿臣也累了。” 老朱冷笑:“你看了一上午热闹,有什么累的。” 朱柏只能抿嘴站着。 老朱说:“湖广受灾,你觉得怎么样才好。” 朱柏说:“湖广的官牙局这一次变动很大,一级和大部分二级官牙局牙长都是刚上任,短时间内还不能像上次常州四地受灾时一样配合了。” 再说了,不能每次受灾都指望官牙局。 国家机器得自己转起来才行。 不然他花钱贴补不说,那些言官,譬如刘伯温之流还要叽叽歪歪,就很烦躁。 他又不是菩萨,犯不着这么大度,这么舍己为人。 从得知刘伯温曾怂恿朱标夺官牙局控制权的那一刻起,他就决定以后轻易不出手,主打一个低调。 老朱抿嘴:虽然明显感受到了朱柏的抗拒,可是朱柏说的也是事实。 他本来要把湖广承宣布政司和都指挥都换掉,偏偏朱柏一离开就开始发水灾,只能延后了。 要原来的两位大人配合官牙局是不可能的。搞不好那两个人会趁机再对官牙局干点什么。 老朱说:“这次不用官牙局,不过就是想让你给点意见。” 朱柏说:“父皇要是实在不放心,可是派一个信得过的人下去巡视。就跟儿臣这次一样,走了一圈效果很显著。其实这本来就是御史干的活,父皇每隔一段时间,就挑个刚直不阿,清廉的御史,任命他为巡按还是巡抚什么的官衔,也不用给他加薪,让他替父皇巡视。” 他也知道短期内不能把湖广的长官换人了。 临阵换帅,军中大忌。 只是这一次湖广布政使和都指挥在背后这么算计他,他怎么可能让他们舒舒服服待着。 第264章 丁赋竟然敢来考乡试 老朱和朱标一听,兴奋起来,然后开始讨论。 “这个主意不错,反正这帮言官在朝廷里也只会吵架骂人,不如放他们下去挑地方官的刺。” “父皇圣明。可以形成一种定制。派御史定期下去巡视,也可以防范陈德这种欺压百姓,官员又不作为的。” “就叫巡抚吧。叫户部侍郎赵乾带着赈灾的物资现在就去荆楚,顺便巡视湖广赈灾情况。” 朱柏忽然意识到自己又干了一件了不得的事:之前他们说要去监察他的官牙局,他以为派御史下次巡查已经是定制。 现在才想起来,明朝的巡按制度本来是永乐帝上台之后才弄出来的。 巡就巡吧,反正那些言官不在朝里,他也开心。 朱柏低头琢磨着,一边玩着自己的牙牌。 老朱知道他有些不耐烦了,冲他摆手:“去吧,回去吧。明日乡试,你不要乱跑,跟你大哥去考场里面看看。” 朱柏:“知道了,儿臣告退。” 朱柏吃过午饭,歇息了一下,跟猴哥玩了一下,惦记湖广官牙局,又出来了。 官牙局里这会也是忙的时候,朱柏只叫牙长开了二楼的门,就让他们各忙各的去了。 桌上的书还在原位,朱柏翻了翻,发现自己有意折的痕迹被抚平了。 那是有人看过了书又放回来了。 桌上的空白纸又多写了几页毛笔字,还有意把他上次写的摆在边上。 这是在向他示威吗?意思是她写得更好? 还是想教他要这样写? 呵,女人…… 他冲富贵招了招手:“带本王的书了吗。” 然后从富贵手里接了书,跟桌上的书换了两本。 富贵心里直犯嘀咕:咱家的小祖宗到底在干嘛…… 院子里传来“刷刷”的声音。 朱柏探头一看,是囡囡在扫地,就转回头开始看桌上的信件了,都是各个一级官牙局送来的汇报,还有朱棡和朱樉的信。 两位兄长都说巡视了所属藩国的一级官牙局,暂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各个一级官牙局把上半年的账本誊抄了一份送过来,总局这边已经核对过,放在桌上等他批阅。 朱柏翻了翻,暂时没看出大问题。 然后王立同也回信了,说湖广发大水,他按照之前朱柏吩咐江浙官牙局的话,要所有还在营业的二级官牙局,备足药物和粮食后关门歇业。 湖广布政使和常德知府曾经来找过他,想要官牙局出银子出人。 王立同以没有收到总局通知为由,给回绝了。 朱柏稍微放下心:王立同办事还算稳当,可见胡美挑人的眼光还不错。 外面又响起扫地的声音。 最近院子里的银杏树叶子都落了。 刚扫完又落一地。 囡囡只能不停地在扫。 朱柏忍不住皱眉,伸头出去说:“喂,叶子落了就落了,你不用管它。有落叶还更好看。” 囡囡一愣,抬头望向朱柏,嫣然一笑:“是,殿下。” 虽然朱柏不想知道,但是这么帮人特别婆妈,有关囡囡的所有事情不管多细碎,都要跑来告诉他。 他现在知道囡囡很勤快,但是话不多。 囡囡不会做女红,也不会做饭,还写得一手漂亮的字,喜欢看书,兴许真是个大户人家出身的。 话不多这个事,要是在深宫大宅里,是女人的优点。 可是在官牙局却绝对是个缺点。 因为官牙局就是靠嘴皮子吃饭的。 他还知道,囡囡虽然不喜欢叫人,嘴不甜,可是一说话,温温柔柔,声音又好听,脸上总是带着微笑,所以就让大家直接忽略了她这个缺点了。 朱柏知道她不喜欢笑。 她努力微笑只是害怕客人不喜欢她,投诉她,然后朱柏就会逼牙长炒掉她。 本来这事也无可厚非。毕竟官牙局里的其他经纪,也不是每一个天生下来就这么说话好听又和气,还不都是不会笑逼着会笑,不会说,逼着会说。 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她勉强自己对客人笑的样子,让朱柏很不舒服,所以他才让她不要去前厅端茶倒水了。 朱柏收回目光。 今天该处理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 他怎么还坐在这里? 还认认真真写了两篇毛笔字。 他又不需要跟囡囡交作业,为什么每次来都要写,真是莫名其妙…… 朱柏起身,下去看见牙长交代了一句:“明日乡试,本王这几日没空来。” 这是朱柏的产业。朱柏一向随性得很,想起来就溜过来看一下。 想不起半个月露面也是常有的事。 什么时候提前跟牙长打过招呼了。 牙长不理解,也不敢表现出来,忙拱手:“知道了。殿下放心。” 朱柏其实是下意识想要告诉囡囡,让她放心看书。 这会儿自己醒悟,越发觉得不可理喻,再不说什么,扬长而去。 ----- 金秋九月,乡试开考。 想想上次汇集这么多秀才,还是好几年前。 百姓们都围在应天府衙外面看热闹。 考场前院,考生有序进场,悄无声息坐下。 等前院的门关上,不准考生再进来,考官便发卷。 考场后院,誊抄完题目的官吏们被放了出去。 偏厅里,焚着龙涎香。 窗外的桂花树上,一只画眉发出婉转多变的叫声,十分悦耳。 朱柏在写字,朱标在看书。 好一派祥和的景象。 只是安静不到半柱香,朱柏就放下笔:“我要走走,坐着好累。” 他这是怕考官和考生串通,或是考生作弊没人看到,所以要去巡一下。 朱标也放下书:“走吧,一起。” 因为是乡试,而且考试院还没修好。所以就在应天府衙大院里摆上屏风,隔成一个一个的小间,每间坐一个考生。 四位年长的大人前后各坐两个。其他两位在中间巡视。 然后朱柏和朱标,一个从左边一个从右边,一排一排的巡视过去。 朱柏也不去看考生写了什么,反正也看不懂,只管观察每个人的神态。 一个心虚的人,不管多镇定,都会从微表情上不由自主暴露心情。 比如摸鼻子,比如下意识转开眼睛。 况且一个真正埋头答卷的人,压根就不会去管身边有什么人走过。 然后朱柏猛然停住了脚步。 他竟然看到了丁赋的后脑勺!! 这小子竟然敢来考乡试?! 哎呀,他倒要看看丁赋到底写了啥。 第265章 乡试有猫腻 朱柏轻手轻脚走过去。 丁赋正翻着白眼小声念着什么,纸上面涂涂改改,分明是不确定几个同音字中到底该用哪一个,所以改来改去。 这种情况,朱柏自己也遇见过:比如语文默写课文段落,背得下来,却忘了某个字到底是哪一个。 可照理说这些考生都是发下题目后才开始构思,所以根本不存在默写这个环节。 除非是丁赋早知道了题目,然后请了“枪手”帮忙写一篇,然后他背下来,现在再默写上去。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意味着有人泄题,真的是大事件了!! 朱柏不动声色越过他,然后继续往前,这会儿他开始仔细看考生的试卷,看看还有没有人有相同的情况。 一圈走下来,加上丁赋有五个人,刚好都是最后几日没有来的纨绔子弟。 朱柏越看,心越沉,回到了后面。 朱标看完了,也回来了。 朱柏垂眼盯着自己的方才写的字。 朱标看出不对,问:“怎么了?” 朱柏抬头:“啊,没什么,我觉的他们的字都比我写得好诶。” 这句话绝对是实话,就连丁赋的字也勉强能看。 朱标笑了:“所以我们为什么总叫你好好练字呢。不然真的是丢人。” 朱柏拿起笔又开始写。 过了半个时辰,他又起来去巡。 这会儿考生应该开始写第二道题了。 朱标也起身,两个人对调了个方向。 朱柏着重看了刚才那五个人的。 第二个题是作诗。题目是五言绝句写春景,不能带“春”字。 丁赋写的其中一句是:“一夜簌簌满地白。” 朱柏快气笑了:这不就是老朱把陈南宾他们出的题“冬”改成了春。 然后丁赋发现题不对版,自己又编不出来,只能把背下来的描写冬季的诗硬凹成春景。 其他四个也一样,只不过稍微比丁赋聪明点,知道改几个字。 朱柏现在完全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默默回到了屏风后。 他又写了一会儿字,那边已经敲锣收卷了。 朱柏转头对朱标说:“大哥,试题泄露了,等下我带夫子们回宫,你不要出声。” 朱标一脸惊愕。 提前告诉朱标,怕朱标神情上显露出来,影响考试。 不告诉他,又怕等下朱标怪罪。 等试卷全部收了进来,用箱子装好,密封,等着批改。 朱柏对陈南宾他们拱手,说:“请六位大人带上所有试卷跟本王入宫一趟。毕竟是第一次乡试,父皇肯定在等着了。” 别的地方还好说,应天府的乡试就在老朱鼻子地下,老朱特别关注也是常理。 夫子们也没觉得异样,让几个卫兵抬了试卷进宫去了。 老朱正在看奏折,见朱柏和朱标领着夫子们进来,还抬了答卷,心里暗暗诧异。 他只叫这两儿子去监视,没说要他们把人和试卷都带回来,难道是出了别的事? 老朱放下奏折,默默等朱柏说话。 朱柏对老朱一拱手:“父皇,儿臣今日监考,看见有几份试卷格外有意思。” 老朱很配合他,挑了挑下巴:“拿来给咱看看。” 然后朱柏就在众人注视下,打开封条,翻找出那五个人的答卷,放在桌上。 他把所有人都叫来,就是要当着他们和老朱还有朱标的面开箱,让大家都没话说。 刘伯温他们完全不知道朱柏在干什么。 老朱看了看试卷,越看脸越沉。 朱柏知道他看出来了。 老朱这么聪明,怎么会看不出来? 他抬头对门口的二虎说:“关门。” 二虎忙把书房门关上,然后守在外面。 几位大人越发发毛。 老朱冷笑:“好啊。你们几个,真是胆大包天,说吧是谁把题泄露了。” 明摆着泄露的是他没改之前的。 陈南宾汇总上来的那份,他看完立刻就烧了。 宫里的其他人都没机会看到。 那就只有可能是陈南宾他们几个出题的人泄露的了。 陈南宾说:“皇上,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些题是他们五个人各自写各自的,然后交给微臣。微臣亲手誊抄之后立刻就送进宫给你。” 老朱眯眼:“那意思是,只有你有嫌疑了。” 陈南宾一愣,喃喃地说:“这么说起来,我誊抄的时候,其他五个大人都在旁边看着。” 一共就六道题,这五个博学多识的人看一眼完全能记下来。 老朱冷冷的目光在他们脸上扫了一圈:“怎么样,是自己招,还是咱把你们送到刑部去拷问一下再招。” 其他五个人都说:“臣冤枉。” 其实老朱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毕竟这是应天府第一次乡试,试卷都还没改,所以并没有造成任何不良后果。 而且非要论起来,泄露的题也不完全是考的题。 这六个人,都还是他在朝堂上钦定的,闹出去将极大打击考生参加会试的积极性…… 他看了一眼桌上试卷上的名字:丁赋。 啊,对了,这不是李善长的外甥吗? 他森森望向邓镇:“你没有什么话要跟咱说吗?” 邓镇“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皇上明鉴,李大人确实曾经逼迫微臣,可是微臣并没有把考题泄露给他。” 老朱也皱眉:因为邓镇跟李善长的关系,所以他盯邓镇盯得特别紧。 关键从陈南宾把试题给他到今天考试,邓镇都没跟李善长打交道。 如果李善长弄到了题,还真未必是邓镇给的。 李善长和邓镇都不会蠢成这样。 再说丁赋的题是李善长给的,另外几个人呢? 老朱垂眼思索了片刻,问:“陈大人想想,你誊抄试题的时候,除了你们几个,还有谁在场。” 陈南宾说:“太子和湘王的人都不在,他们两个有意避嫌,都没进来过。只有两个书童,一个给微臣磨了一会儿墨,一个帮微臣收拾,陪微臣到了宫门口。” 老朱把二虎叫了进来:“把国子监的书童抓来,咱要亲自问问。谁有这么大胆子。再把李善长叫来在旁边候着。” 然后陈南宾他们就出去等着了。 那两个书童带来,没问几句就招了。 第266章 李善长下台 那两个书童说,夜里有人在窗外说这几日不管国子监的夫子们写了什么都记下来,然后从李府后门门缝里塞进去,就给他们每人二百两银子。 他们以为是没能进国子监的人想学习,也不知道那是试题。 朱柏微微皱眉: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跟那个倒霉的中城兵马司都指挥兰田说的套路好像。 怎么感觉都是有人在陷害李善长。 关键李善长已经浑身都是屎,在乎多这一点…… 他都感觉到了,老朱不可能没注意到。 老朱对于他们说的“不知道是试题的鬼话”压根就不信。 如果是真的,这种人也是蠢到该死。 他挥了挥手对二虎说:“判他们一个偷盗罪,发配北疆,拉下去吧。” 杀人动静太大,这事又必须低调处理。 反正发配也比死舒坦不了。 老朱又把六个考官叫了进来:“邓镇,这一次,你虽不曾徇私舞弊,可是你既然知道李善长有这个心思,就应该早早报上来。这次科举的会试,你就不要参加出题阅卷了。这一次咱也不追究你们六位的责任了,不过若是再有相似事情发生,绝不轻饶。” 六位考官,忙跪下谢恩。 老朱又说:“刘伯温,你补上邓镇,辅助陈南宾继续完成乡试的阅卷和录取。乡试前三,必须得到余下五位的其中四位以上的同意。前十的卷子,你们选出来后,拿来给咱看看。” 五位大人,重新把答卷的箱子封起来带走了。 老朱这才把李善长叫了进来。 这会儿御书房只留下了朱柏、朱标。 李善长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进来就跪下了:“臣冤枉,不知道为何有人会陷害臣。” 老朱定定看着他,眼里带着纠结后的决心:“百室,咱说过。只要不是谋反的罪,咱都不会跟你计较,不过你不能待在朝堂了,回家养老吧。” 李善长忽然明白了:其实这件事是真是假,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胡惟庸的当左丞相当得好,看着很老实忠厚,说话又好听,又有能力又对朱标和老朱忠心。 老朱已经不需要李善长这个“援军”了。 这一次,他是真的要跟权力中心永别了。 李善长匍匐在地上,颤声说:“谢皇上。” 老朱说:“你也帮咱了很多,最后还有什么要求吗?” 李善长想了想,说:“皇上,若是只设胡惟庸一人,恐他独大,建议还是任汪广洋为右丞相。并以右为大,好平衡胡惟庸的权力,观察他几年。如果胡惟庸忠心不二,皇上再提拔他也来得及。” 朱柏暗暗感叹:其实李善长还真的是不蠢。他选择在这个时候说此事,绝对是最明智的。胡惟庸是李善长提拔的,如果不防备胡惟庸,到时候胡惟庸犯了错,就会连累李善长连累他。而且老朱要是对李善长还有情义,就算李善长自己不提要求,老朱也不会亏待他。 如果已经圣恩无存,李善长再跟老朱要什么,不但得不到,还会让老朱更加厌恶,得不偿失。 老朱十分意外和感动。 他没有想到这个奸猾了半辈子,占了他半辈子便宜的老伙计,最后一个要求却是在为朝政出谋划策,在为他着想。 回望当年,李善长也是提了不少好计谋,给了他很大支持的。 不然他也不会夸奖李善长于他,就像萧何于刘邦。 老朱沉默了片刻点头:“行,咱就采纳你最后的意见。你安心回家养老吧。” 李善长重重磕了个头:“谢皇上。皇上保重,切莫太辛苦。” 然后他起身退了出去,便再没有回头。 老朱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涌上几丝哀伤和不舍。 朱柏知道,老朱这是在借题发挥,替朱标扫清道路。 毕竟朱标这半年的朝政处理得还不错,接班的事情也该慢慢提上日程了。 朱标也看明白了,对老朱行礼,小声说:“谢谢父皇。” 老朱微微点头:“嗯。” 老朱这表情显得格外苍老,让朱柏心里像堵了一块石头。 他勉强笑了笑:“父皇不必生气,这几份卷子就算最后没被儿臣揪出来,也过不了乡试的。实在是写得太差了。” 老朱瞥了他一眼:“呵呵,就这样的人,字都写得比你好。咱就问你好意思吗?” 朱柏苦着脸:“骂人不揭短。儿臣还想着安慰父皇呢。” 老朱忍不住笑了:“逆子。你这回算是又立了功了。还好这一次乡试泄题就被发现了,不然等会试泄题才被看出来,那才是真的麻烦了。” 朱标也冲朱柏拱手:“多谢十二弟。” 老朱乜斜着朱柏:“你说说看,就你肚子里那几点墨水,是怎么看出来他们的异样的。” 朱柏叹了一口气:“唉,他们这就是典型地有答案抄都能抄错。那不是跟儿臣被夫子考察的时候一样一样的吗。” 老朱大笑:“活该,谁叫你不好好学。” 朱标说:“啊,对了,之前叫各承宣布政司做地图册,如今已经交上来,等着勘验校订汇总。” 朱柏立刻说:“诶,父皇,您答应过儿臣,让儿臣做简易版的地图册的。” 老朱冷笑:“一有钱赚,你就跑得比谁都积极。” 朱柏说:“儿臣需要跟父皇要几个人。” 老朱:“别想了,咱还想跟你要人呢。” ----- 李善长上折子告老还乡。 老朱准了。 跟上一次一样,连虚情假意的挽留都没有。 不过老朱赏赐了李善长许多金银和家乡的田地,也算是对得起李善长了。 老朱同时任命广东参政汪广洋为右丞相,中书省若有事决断不下,由汪广洋拿主意。 等于就是在胡惟庸上面又加了一个人。 老朱宣布在会试考官的名单里去掉邓镇,还成立了一个翰林院,专门负责和管理科举考试。翰林院设主考官和副考官,主考官负责出题和阅卷,副考官负责监察主考官的行为,防止主考官作弊。 考官的任命和调动都需要经过老朱的批准,从而确保考官的公正性和权威性。 这个举动是在告诉所有人:从现在开始,科举肯定会一直办下去。 这两件事对刘伯温他们而言都是天大的喜事。 所以散了朝,刘伯温等言官弹冠相庆。 朱柏脸上却没有半点笑意。 第267章 老朱在下一盘大棋 朱标问朱柏:“怎么了。十二弟不是也挺不喜欢李善长的吗,如今他告老还乡,再不能祸害朝堂,你怎么不高兴呢?” 朱柏笑了笑:“高兴。高兴。” 其实李善长走不走的,跟他没有多大关系。 因为就算李善长在,也妨碍不了他。 不过,胡惟庸如今失去了李善长这个掣肘和制衡,未必是好事。 汪广洋要是真的那么厉害,广东布政司如何会变成那样? 明摆着他就不是胡惟庸的对手。 老朱这种老狐狸,会看不出来? 而且汪广洋是前朝的进士出身,博学多识,被任命为主考官,倒是不足为奇。 胡惟庸这种靠行贿上来的,老朱竟然也让他当会试的主考官,就有点“溺爱”的意思了。 所以如果不是老朱老糊涂了,就是在下一盘更大的棋。 不管了,他还是安心赚钱要紧。 朱柏打定主意,冲朱标拱手:“大哥,我要去巡视官牙局和五城兵马司了。” 他去官牙局看了看,处理了一些事情后,照例又换了两本书在桌上,便去谢成那里学功夫了。 谢成今日欲言又止。 朱柏说:“师父有什么事便直说呗。” 谢成叹气:“听说晋王妃写信回来说,最近晋王有点太过放肆。她劝不了,十分忧心。微臣想请殿下帮着劝劝。” 朱棡说那边的饭菜不合口味。 老朱把自己最信任的厨子调过去给朱棡。 朱棡对那个厨子动辄又打又骂,又掀桌子又摔碗。 这事要是传到老朱耳朵里,可就麻烦了。 朱棡挨罚,谢王妃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这事还没法跟老朱说。 朱柏说:“我跟我大哥说说让大哥去劝。三哥比较听我大哥的话。” 其实朱柏对朱棡的行为也略有耳闻。朱棡只是不满老朱对李淑妃的冷淡。得知李淑妃被宫人们的欺负,他担心又生气,无处发泄,不能跟老朱说,只能打老朱最喜欢的厨子来发泄了。 如今李淑妃重又掌权,朱棡自然就不会生气了。 谢成松了一口气:“多谢殿下。要是太子殿下肯帮忙劝劝就更好了。” 朱柏笑了笑:“小事,师父不必客气。” 谢成:“若是有一日,晋王犯了错,惹皇上不高兴了,求殿下看在我们师徒一场的份上,帮晋王求求情。皇上如今只听得进太子和湘王的话了。” 朱柏点头:“会的,师父不交代我也会的。那也是我的三哥。” 谢成忙又行礼:“多谢殿下。” 朱柏说:“师父今天礼数好多。” 谢成点头:“好好好,我就不跟殿下客气了,我们接着练武。” ----- 三五天就改完了卷,然后陈南宾把应天府乡试的前二十名答卷呈给老朱查阅。 老朱拿到以后,每一张都仔细看了一遍,还叫朱标和朱柏也来看。 朱标和朱柏看到欧阳伦拿到了第二,交换了个若有所思的眼神。 虽然他们两不喜欢这个人,可是也不能因为个人喜好就干涉乡试考官的决定。 这样就有违乡试的公正和公平。 而且他们比较了一下试卷,欧阳伦拿第二也算是实至名归。 接下来还有会试,殿试。 要是欧阳伦能一直走到底,他们也服气,大不了以后不用他。 老朱看完这些还不过瘾,又叫其他十三个承宣布政司把各自的前二十名答卷都由官牙局运送过来给他看。 各承宣布政司的举人名额不等,老朱早就跟吏部礼部按一省人口、物产、财赋等确定商量好了。各地不能任意增减。大的承宣布政司有百余名,中、小布政司也有七八十名或四五十名举人。 然后离应天路途遥远的举人就开始往应天赶路,好参加三月初举行的会试,也叫“春闱”。 朱柏叫人把他名下,分布在城中各处,且闲置的排楼都整理好,买床和书桌,准备专门给参见会试的考生们住宿。 叫“应天举人客栈一号”“应天举人客栈二号”以此类推。 这会儿大家才明白他当时看到小楼就收,看到排屋就收,原来是在做这个打算。 举人们要凭着成绩单,才能入住。 朱柏这里也有一份汇总的各地举人名单,所以有人想作假也不可能。 而且入住的房间也不是看谁出钱多,而是看成绩。 各承宣布政司前十名可以住顶楼天字号房,第十一到二十名住次顶楼地字号房,以此类推。 一号客栈满了去二号客栈,反正城里到处都有。 各种房型其实里面布置大同小异,只有双人间和单人间的区别。除了按单双人间价格不同收费,其他都一样的。 实在是家中贫困拿不出房钱,还可以减免。 算是给优秀学子的一种奖赏。 原本家在应天或者有亲戚投靠的举人一看这个,也都跑来住客栈了,毕竟这是一生一次的荣耀。 而且大家都是举人,学识相近,大部分年龄也差得不多,所以可以聚在一起畅谈人生,喝酒作诗,十分痛快。 朱柏为了满足大家的需求,还在排楼围绕的院子里设了石桌石椅,方便举人们聚会。 这样一搞,哪里还有举人愿意去别的客栈住。 其他客栈的掌柜们恨得牙痒痒,却没办法。 李大才也开了客栈,原本以为能在会试的时候好好赚一笔,没想到朱柏连汤渣都没给他们留。 李大才的老婆叹息:“幸好这个‘小阎王’只做举人的生意,要是规定官牙局的客人们也必须到他的客栈里住,哪还有什么活路。” 李大才寒毛一竖:“呸,乌鸦嘴,少胡说八道。” 这还不算什么。 各个一级官牙局张贴公告,宣布从九月底到明年九月之间,不限量承接护送会试考生往返应天的活儿。 根据路程远近收费。 比如西南的云贵川等地到应天,单程每人收费十两,往返收费十六两白银,坐马车走官道或者行船运河,沿途住官牙局驿站,餐费自理。 按照交费先后排队上车出发。 过年从小年到十五休息,不发车,其他时候每日一班。 第268章 横竖都是朱柏赚钱 从此以后官牙局运货,就分为“客运”和“货运”两种。 就算不是举人想搭乘,只要有空位,也按照一样的加钱。 交了钱就领个牙牌,凭牙牌上车,投宿驿站。 官牙局和驿站都是认牌不认人。 若是不想跟别人挤在一个车里,包车也可以。 有人估算了一下。 按照今年统计上来的举人数目大概有一千多人。 就算只有一半走官牙局运送,都有五百人,加上住店打尖,又是几千两雪花银入账。 而且大家都知道,但凡决定来考试的,除非家里特别有钱,派奴仆和马车跟随,不然跟着官牙局走才是最安全,最省心,又省钱。 特别是西南,东南那些要翻越崇山峻岭过来的,不管几个人同行,碰到劫匪都是一样的死。 所以请官牙局运送的人肯定远远不止五成。 对于官牙局,却是顺便的事。 讲白了就是运死物和运活物,用板车和马车的区别。 护送的人还是那么多,加几匹马和赶车的人而已。 各个官牙驿站还能从每个举子身上赚一笔吃饭住宿、代送书信的银子,也都愿意承接这个活。 只要科举办下去,这个生意每三年就能做一趟,简直就是聚宝盆摇钱树。 其实朱柏在巡视官牙局的时候,就已经下令各地官牙局在远驿站旁边另修或者买小楼,做成客栈,单独成院子。 只不过新的客栈按照普通客栈的规格修建,没有城墙一样的围墙,和碉堡一样的小楼了。 再从官牙局驿站里调两个卫兵过去每夜巡逻,另请人在那边做饭,打扫卫生。 驿站站长统一管理。 一级官牙局已经开始准备大马车了,驿站也在把所有房间都整理打扫出来,备粮备菜了。 没有人想到还有这个商机,可惜现在知道了也没有用了。 毕竟谁也没有那个能力短短几个月就在大明境内各地都有分店,路途还有驿站,还能有四通八达的运输网络。能走官道和运河。 所以,不管是谁,都只能眼巴巴看着朱柏赚钱了。 老朱听二虎汇报这件事情,笑得直拍大腿:“真是咱的好大儿。赚钱的法子多到想不到,真是什么都算尽了。一点银子都不会落在别人口袋里。” 只是朱柏这个“货运”“客运”的法子提醒了某些人,何必自己骑马那么辛苦呢,完全可以坐官牙局的马车。 反正官牙局驿站遍布各地、 若是自己没有马车,要租用马车和车夫的话,花的银子比付车费给官牙局还多。 特别是老幼妇孺出行,官牙局的“客运”马车,还真是安全高效方便卫生的不二选择。 不单单是老百姓觉得好,许多官员也觉得好。 毕竟老朱给的俸禄少,能省就省。 若是老老实实按官牙局板子上的价格给银子,倒也没有关系。 官牙局就按照普通客人运送。 偏偏有的人,又想坐车,又不想给钱。 各个官牙局一天不知道要拒绝多少人。 今日山西布政司的的一级官牙局来了个人,看官服是三品,有点趾高气扬的。 官牙局的幕后老板是老朱,实际操作是湘王,所以见惯了一品二品大员,所以官牙局里的人压根就不怂。 那人进来就说:“叫你们牙长来。” 官牙局的牙长毕竟是开门做生意的人,也没什么架子,忙过来行礼:“这位客官好,我是本官牙局牙长。不知道我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 这是朱柏训练他们标准的打招呼方式。 那人却皱眉:“你们知道本侯爷是谁吗?” 牙长看了看那人,老老实实回答:“不知道。” 你是谁我不知道。不过一进来就自称“侯爷”的,你是第一个。 你个三品小官,横什么。 那人有些恼怒,说:“本侯爷乃吉安侯陆仲亨是也。本侯爷抓捕寇贼有功,此处被皇上召回应天封赏。” 这跟我们官牙局有半毛钱关系吗? 牙长耐着性子回答:“哦。知道了。您有什么事?” 陆仲亨说:“本侯爷要征用你们回应天的马车。” 牙长没听明白,问:“租用吗?” 陆仲亨涨红了脸:“征用,征用的意思就是不给钱,直接用。” 牙长摇头:“不好意思。官牙局的马车,只有皇上下旨,才能征用。” 言下之意就是,你是个什么玩意,还敢来征用官牙局的马车。 陆仲亨听明白了,越发恼怒。 他不敢打官牙局的人,咬牙拿着鞭子对着准备上马车的举子们就抽过去:“你们算什么东西,竟然也敢跟本侯爷抢马车。本侯爷在山里抓捕寇贼,出生入死就为了保护你们这些刁民,坐个马车怎么了?!不应该吗?!” 举人们纷纷惊叫着跑开躲避。 牙长怕他打伤考生,忙说:“行,陆大人,您就把这马车拉走吧。” 这些人都有功名在身,若是在这里受伤,官牙局也逃不开干系。 而且朱柏也说过,不要跟朝廷命官起冲动,有事先忍着,向他报告。 陆仲亨这才停了手,恶狠狠地用马鞭指着牙长:“早点识相多好?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叫卫兵把马套上,然后卫兵赶车,他坐了上去,扬长而去。 客人们说:“你们怎么这样,收了钱,把我们的车给别人。” “就是,还让人打伤我们。” 牙长忙说:“各位举人稍安勿躁,我这就叫一辆新车来。” 牙长叫来的车是新定制准备以后升级做一等座的,比刚才那个简单的马车要舒适得多,却还按照之前的收费。 这些举子们自然没有意见,上车走了。 陆仲亨得意洋洋坐着不要钱的车到了应天,然后把马车往官牙总局前面一停,就牵了马,扬长而去。 半路上遇见一个人。那人走过来捉住他的手腕,低声说:“胡惟庸大人让我告诉陆大人,你大难临头了。” 陆仲亨莫名其妙,刚要细问。 那人已经一溜烟走了。 陆仲亨越想越不对,叫人去打听,才知道而且那日被他挥鞭恐吓的举人们也联名告到老朱那里,说他“鱼肉百姓,横行乡里,目无王法,肆无忌惮。” 第269章 想赚钱就要干活 老朱最忌讳听到“鱼肉百姓,横行乡里”这八个字了。 只要查实了,基本上就是个死字。 更何况是参加会试的考生们联名去告状。 陆仲亨越想越害怕,背上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喃喃自语:“这个小阎王太狠了,肯定是河南官牙局向他告状了。我不过就白用了他的马车一趟,又没有弄坏,怎么能唆使举人去告我呢。这下完蛋了。” 诶不对,他还没完蛋。 胡惟庸既然叫人跟他说这些,肯定是想救他。 如今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去求胡惟庸了。 陆仲亨去胡惟庸府上跑了一趟,谈了半个时辰才出来。 ----- 老朱本来打算今天在朝堂上好好奖励陆仲亨缉拿盗匪之事,结果昨日接到举人们的联名信。 那些举人们都是每个州府挑出来的最有文采的人,写个告状信简直就是小菜一碟,而且那日受了气,自然要拿出点真本事好好骂骂。 他们说陆仲亨“仗天恩以填私欲,挟功名以害乡里”。 老朱看得脑子“嗡嗡”地,当年那些迫害他的贪官恶财主似乎化身成了陆仲亨跃然纸上。 这会儿他坐在朝堂上,死死盯着陆仲亨,杀气腾腾。 陆仲亨两股战战,忙出列跪在地上磕头:“臣知错了,求皇上开恩。” “陆仲亨,你个狗胆包天的畜生。咱不弄死你,白当了这一回皇帝。”老朱咬牙切齿地说完,把举报信交给旁边的太监,“念。” 文官听得热血沸腾,个个点头:好文采。这一届举人还行。 武官们暗暗摇头:啧啧啧,没救了。谁听了都想杀人。 朱柏听得笑出鹅叫声:那日那一车举人们到了应天之后,他确实跟他们说了几句。 毕竟这些人以后有可能会成为父母官,他要考验一下他们有没有跟权势对抗,为民主持公道的勇气和想法。所以就告诉他们写御状是最快最有效的办法。 他可以帮他们带进宫,直接交给皇上。绝对不会被人截住。 然后这帮举人商量了半柱香时间,就由河南承宣布政司乡试第一名执笔写了这封告状信。 果然是文采斐然,有理有据,不愧是河南的解元。 老朱听得上头,没等太监念完,就一拍龙椅的扶手对着陆仲亨怒吼:“畜生,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陆仲亨脸色煞白,直磕头:“微臣错了,再也不敢了。” 茹太素走出列,对老朱拱手:“皇上。虽然陆仲亨可恶,可是他刚刚缉拿盗贼有功,就杀了他也不合适。” 老朱冷静了下来。也是,本来就是咱叫他回来领功的。好像跑偏了。 朱标也怕老朱杀人,忙出列说:“父皇圣明,念在陆大人有功在身,这次便算他功过相抵,不赏不罚,让他好回去接着缉捕盗贼立功,于朝廷于百姓,都最好。” 老朱眯眼看着陆仲亨:“标儿都出来为你求情了,咱也不好杀你了。既然不杀你,打伤了你还耽误你捉贼,也不好打你了。不过不罚你不足以平民愤,你自己说说看如何是好。” 老朱这不就是递刀子给陆仲亨要他自己割自己肉吗? 好狠,我喜欢。 立个典型最好,以后我看谁还敢来占官牙局“客运”的便宜。 朱柏饶有兴致望着陆仲亨等他回答。 陆仲亨说:“臣愚钝。” 这家伙太不知死活,竟然跑到咱的店铺里自称“本侯”,压根就不把咱和老十二放在眼里嘛。 这帮武将一个两个都是这样,日子一舒坦了就开始骄横跋扈,目中无人,以下犯上。 不好好整治一下,等到朱标上台的时候,这些人岂不是要上天? 老朱说:“你不是喜欢自称‘本侯、本侯’的。咱就除了你的爵位。省得你以后忘了自己是什么出身了。” 陆仲亨听了十分羞愧:他父亲本是农户,家乡为乱兵劫掠,父母兄弟皆饿死。他无以谋生,才跟着老朱造反。 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也成了劫人东西的“乱兵”。 陆仲亨如今没了爵位,成了普普通通的三品武官,然后灰溜溜地回去接着抓匪去了。 举人们皆拍手称快,还有人写文称颂老朱的英明神武,在街头巷尾传诵。 朱柏听了忍不住感叹:啧啧啧,这些文人真会拍马屁。 这个写文的人不会是欧阳伦吧。 然后一问,果然…… 这家伙文采真是不错,可惜就是太没骨气了。 ----- 老朱见朱柏在修葺“举人客栈”,就让他顺便建造会试考场的事给办了。 朱柏立刻抗议:“儿臣是局外人,不好插手。” 客栈是他的生意,他肯花成本修,是因为能赚钱,能获得收益。 修考场什么的,应该由户部、礼部、工部联合去办,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老朱冷笑:“你赚考生银子的时候,可没说自己的局外人。又想吃粮,又不想施肥,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朱柏抿嘴。 老朱看了他一眼,说:“最多让你多拿一块宅基地,地方任你选。咱猜你那‘举人客栈’肯定还是要扩建的。” 朱柏这才说:“那行吧。儿臣也只能接受了。” 然后朱柏决定好好花心思设计一下考场,专程找吴伯宗讨论。 毕竟这个考场,可能以后会一直用下去。 考生要在里面待上好几天,吃喝拉撒,睡觉写文章,不能出考场。 最后发现,室内搞小隔间的设计根本不可能。 毕竟这一次一千多人,下一次可能肯定还会更多。 除非建成皇宫里面那样的数个大殿。 可是那样的话,造价太高,劳民伤财。 而且三年里只用几天,还要管理维护。 想来想去,还是之前那种“号房”最经济合理。 而且不能用门,不能太大,不然容易藏蛇虫鼠蚁或是不法之徒。 三面青砖墙,顶上挑个木质格栅屋檐出来,用黑瓦覆顶。 六尺长,三尺宽,靠墙搭木板,让人能躺下来睡觉。 入口做一个一边固定,一边可以抬起来的木板就可以当桌子了。 他把图纸拿给老朱看,老朱立刻就否定了。 第270章 你去找王保保吧 老朱说:“别的都行,就是这个成本和大小不行。你算算。你要建一千五百个号房,加上中间四周的走道,监考官休息的房间,还要留位置给以后扩建,占地要快二十亩了。太大,浪费。” 朱柏:“那怎么办。” 老朱拍了拍朱柏的头:“小子平时挺机灵的,怎么忽然就卡住了。缩小号房呗。三尺长,两尺宽就行。坐着也能睡觉,反正几天功夫。要是这点苦都不能吃,以后还怎么报效朝廷?” 朱柏皱眉:“做小一点,儿臣肯定愿意,因为省钱。可是考生要骂儿臣了。又要编排儿臣是个吸血鬼,‘小阎王’什么的。” 老朱笑:“虱子多了不咬人。你都名声在外了,还差这点吗?再说浊者自浊清者自清。你就算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那不也还是有人不拜你么。” 朱柏笑了笑:“也是。” 作为大明的官员,确实不能太娇气和孱弱。 毕竟后面的磨难还很多。 老朱说:“干脆改红砖吧,更省一点。” 朱柏叹气:“爷,省钱也不是这么省的,大明江山永固,这个号房要用很久的。要是用几年就倒了,不还得花银子修补吗。” 老朱:“行吧,反正花你的银子,咱不心疼,越结实越好。” 朱柏哭笑不得:老朱的算盘打得还真精。 朱柏缩小号房重新画图给老朱看。 老朱点头:“不错,就按这个来。” “好嘞。”朱柏正要拿起图纸走人。 老朱却摁住了图纸:“逆子,你说说看。你连个字都写得歪七扭八的。怎么能画出这么漂亮的建造图纸来。咱看过工部的图,都没你这个清楚明了。” 朱柏叹气:“父皇,只要有银子,自然能请到好工匠。儿臣动动嘴皮子,那些人就把图纸画出来了。要怎么改,他们就怎么改,办得又快又好。” 老朱嘀咕:“不知道你这个逆子哪里找的工匠。之前大祈殿修筑的时候,那个图纸叫你的人来画就好了。” 朱柏抽了抽嘴角:老朱始终是小农思想,又想把事办好,又不舍的银子,恨不得把人用到尽。 这就是杀鸡取蛋,根本长久不了。 还好他是皇上,别人为了保命不得不被他压榨,不然早就干不下去了。 ----- 此时蓝玉,邓愈和沐英兵分两路在打蒙古人。 两路人捷报频传,蓝玉不但攻占了兴和,抓到了一大批元朝的旧臣,打得蒙古人看到他就跑。邓愈和沐英把宁夏以东以北的元朝旧部都杀的杀,赶的赶。 只有一件事没能完成,就是解决王保保。 而且他们三个别说打败王保保,找都没有找到他。 这个人像一根尖刺一样,插在老朱的喉咙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让他很不舒服。 老朱写信问朱樉,有没有在西安附近看到王保保的踪影。 朱樉回信说,自从他到封地后,不曾有蒙古兵来侵扰。 老朱越发觉得怪异:王秋月在西安,王保保不可能完全不管不顾。 这个王保保,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老朱左思右想,把费聚叫进了宫。 费聚也是早早就跟着老朱起事的开国功臣,也是淮西二十四将之一。 大明建国之后,他被封做平凉侯,食禄一千五百石。 老朱也是打算重用他的,杀了魏观之后十分后悔,便派费聚去安抚苏州军民。 结果费聚倒好,去了那里先把所有青楼逛了个遍,一点正事没做,以至于苏州军民越发愤怒。 老朱只能把费聚又招回来,派了为人勤勉性格温和的李亨去,才平息民愤。 老朱当时气急败坏捉住费聚好好抽了几鞭子,说他有勇无谋,不长脑子,不堪大用,就罢了他的官,让他回家休息了。 想想到如今也晾了他好几年了,老朱决定再给他一个机会。 老朱和颜悦色地问站在下面的费聚:“费大人,这些日子过得如何。” 费聚红着眼眶看了一眼老朱,委屈巴巴地磕头:“臣能再见到皇上,死了也值了。” 老朱明知道他在拍马屁,可是听了心里还是很舒服的。 老朱叹息了一声:“相比那些建朝才招进来的,咱还是更信得过一道起事的老伙计。可是咱有心用你,你也要撑得起事才行。这一次,咱再给你一个活儿,你可别再让咱失望了。” 费聚磕头:“臣赴汤蹈火也要办好皇上交给咱的事情。” 老朱说:“那个王保保啊,一直不肯投降。武将里只有几个见过他,你就是其中一个。所以咱想派你去劝说他,务必让他归顺于咱,拔了这颗钉子。” 费聚:“臣即刻前往西安。不把王保保劝降,臣就不回来。” 老朱见他如此有干劲,自然也很高兴:“好,等你凯旋,咱定会好好奖赏于你。” ------ 朱樉到了藩地,王府比之前的应天的大了不知道多少倍,还没有人管他,真是无比快活。 起初他还偶尔跟知府和都指挥使商量政务军务。 可是这勤奋只维持了半年多,他便开始倦怠起来。 周斌起初还经常硬着头皮劝说几句。 劝了几次,朱樉也不听,周斌也就懒得劝了。 老朱不会喜欢他告状,这就是个吃力不讨好,进退两难的差事。 王晓月就更加了,每每还未张口,就被朱樉冷脸叱责,只能叹息摇头作罢。 如今也就只有跟去就藩的僧官弘远还不厌其烦的规劝朱樉。 这一日西番的使者来见朱樉,说是有要事要与朱樉商议。 这些使者什么的,一直都是由承宣布政使司接待,交涉,解决事情。解决不了就报给老朱。 朱樉初来西安之时也曾协助布政使处理这些事情,如今他早失去了兴趣。 朱樉这会儿正跟邓知秋射箭玩,被打断了,很不耐烦,对进来禀报的门房挥了挥手:“让他们去找陕西承宣布政使。” 门房说:“客人叫小人把这个盒子交给殿下,殿下一定会见他。” 朱樉接过那个半尺长,三指阔的檀木盒子。 邓知秋抢过去:“呀,什么好东西?让我看看,有没有他说的那么神奇。” 第271章 好交易 打开一看,里面是个镶嵌着松绿石的金手镯。 邓知秋眼睛一亮:“呀,好漂亮。” 她取出来戴在手上,问朱樉:“好看吗?” 那手镯工艺精美,阳光一般的纯金配着碧蓝色的松绿石,越发把邓知秋的手腕衬托地白皙纤细。 朱樉由衷点头:“好看。” 朱樉看邓知秋这么高兴,心情十分好,对门房说:“那就带那西番人进来,看看他想干什么。” 门房忙出去带人了。 邓知秋走到里面的房间里回避。 那西番的侍者穿着藏族人的常见褚色棉袍,腰间也围了一条松绿石金扣腰带。 朱樉暗想:听说西番产金子和宝石,果然连个侍者都穿金戴玉。 侍者上来行礼说:“殿下,小人这一次来,是奉几个部落首领的命令来跟殿下做生意的。” 元朝的旧部隐藏在塞北草原里,暂时不能掀起什么风浪。可是若是由于云南、西番、塞北联合起来,大明西部北部必危矣。 所以老朱才让朱樉、朱棡和朱棣,这三个大明如今最会打仗的王爷,分别驻守陕西陕西和河北,时刻盯着西番、塞北。 西番看着对大明顺服,其实一直在暗中跟元朝旧部有联系。 眼看着秋末冬至,想来是王保保他们没粮食了,叫西番来活动。 朱樉不动声色,淡淡地问:“哦,什么生意?” 使者说:“我们想跟殿下买茶叶。” 对于以肉食为主的西番,要靠茶来解腻消食,“不得茶,则因以病”。 茶叶为其生活的必需品,但西番的茶叶一直都依赖于中原地区供给。因为西番生产宝马,且朝廷打仗运输都需要马,所以各朝各代都是以茶易马来解决双方需求,为了保证能用更少的茶叶换到更多更好的战马,把边关的茶叶交易控制得很严。 老朱为了获得更多战马,也是为了“限制边茶以制之”,“以茶驭番”。 官茶很贵,而且量限定得很死。 西番觉得不划算。 跟别的私茶贩子买茶叶,质量没保障,风险也大。 这两天交易的人,过两天就被抓住杀了。 所以他们就来找朱樉了。 因为朱樉是老朱的儿子,又是此地藩王。 而且还有个开官牙局的弟弟朱柏。 朱樉摇头:“本王要那么多马也无用。” 他自己的亲兵数量有限,能用多少马? 到时候还不是便宜卫所。 使者笑了笑:“我们不用马跟殿下换茶。” 对身后招了招手,随行的人便把带的小箱子打开,里面全是黄金宝石,金灿灿的十分耀眼。 他们的算盘打得很精,养马费时费力,而且价格没有定数。 再说,大明拥有的马越多,战斗力越强,越发打压西番。 用金子宝石交换,对他们而言,最合适。 邓知秋在里面轻轻咳嗽了一声。 朱樉知道她喜欢这些。 想来自己虽然有岁禄田庄,可也就刚刚够支撑这么大的王府,养活亲兵。 要是能把这条路走通,以后邓知秋想买什么,他都不用犹豫。 朱樉淡淡地而说:“本王考虑一下。” 使者说:“我们来都来了,不如先交易一次。下次再来,殿下再告诉我们考虑的结果,如何。” 朱樉皱眉:“本王这里所存茶叶只够府中人使用。也就四五十筒,三百来饼。” 使者说:“够了。够了。本来我们早该来拜见殿下,如今还能带茶叶走,已经很好了。” 朱樉想了想:好像本王也没吃亏。 下次跟不跟他们交易,下次再说。 朱樉便让管家把茶叶拿出来。 使者收了茶叶,要走,又转身回来,冲朱樉行礼:“殿下,能否麻烦你帮我写个路引。不然我出不了关。” 藩王有这个特权。只要人不出藩国,运东西进出是不需要上报,地方官员也管不了。 朱樉眯眼盯住了他:你个混蛋,在这里等着本王呢。 原来你孝敬本王这点东西,不单单想要茶叶。 万一你在茶叶里夹带点兵器什么出去,那我岂不是把刀子递到敌人手里? 本王也不至于傻到这个地步。 他沉下脸说:“本王开不了这个。茶叶留下,你的东西你拿走。卫兵。” 王府的卫兵一听,立刻上来要赶人。 使者忙说:“别呀。别呀。殿下要是觉得麻烦,那就算了,我们自己想办法。” 然后他再不敢说什么,拿着茶叶走了。 出了王府,使者回头看了一眼:都说这个秦王看着大大咧咧,其实粗中有细,兼有贪婪奸诈与残忍。 今日短短交涉,他便觉传言不假。 邓知秋等人一走,就迫不及待从旁边的房间出来,把那一箱子金首饰看了又看,笑着说:“这金子也太好赚了吧。四五十筒。” 朱樉说:“这个金子虽然好赚,却不能多赚。他们从本王这里拿的茶叶多了,就不肯用马换官茶。” 邓知秋眨了眨眼:“我不明白。有了金子,想要马还不容易吗?用金子买不就好了。” 朱樉叹气:“你想得太单纯了。等你要跟他们买战马的时候,就是他们说了算了。到时候他们坐地起价,比起这会儿求我们用茶叶换战马,我们损失的要大得多。若是那时他们不肯卖,那大明没有战马用,打起仗来,岂不是成了砧板上的肉?所以切不可贪图眼前这点小利,误了大事。” 邓知秋自己也是武将的女儿,自然能明白其中的利害。 马不行,攻的时候追不上,逃的时候逃不掉,不知道要枉死多少大明将士。 她忙点头:“那就换着一次,以后再不要理他们。” 朱樉将邓知秋搂在怀里:“我的知秋还是挺通情达理的。” 弘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竟然听到了全过程,冲朱樉双手合十:“殿下,钱有三不能赚:国难之财,天灾之利,贫弱之食。殿下切莫犯糊涂啊。” 朱樉翻了个白眼:“知道了,你这个老和尚真是好啰嗦。” 弘远:“殿下,速速把那些人追回,退了这些黄白之物。” 朱樉对旁人摆手:“快把他拉下去,别让他在我眼前晃悠。” 第272章 只奔袭不逃跑 朱樉收到老朱的圣旨,说派了费聚过来。 他有点紧张:莫不是有人在父皇耳边嚼舌根子,所以父皇派人下来查看? 听说费聚喜欢女色,那就先好吃好喝,美女招待费聚,再徐徐图之。 费聚到达西安的时候已经从应天出来一个月多了,路上风尘仆仆,吃不好睡不好,看朱樉准备了酒宴,还有美女作陪,自然喜笑颜开,连连拱手。 “殿下真是体恤臣子。” 朱樉说:“这地方严寒干旱,比不得应天物阜民丰。费大人就将就着用点。” 费聚忙拱手:“哎呀,殿下太客气了。” 然后两个人坐下来喝酒吃肉,好不痛快。 朱樉看费聚的酒喝得差不多了,问:“费大人此次来是……” 费聚说:“皇上说先要招降王保保,叫微臣来游说。殿下知道的,微臣就是粗人,哪里会动这种嘴皮子。可是皇上交代下来的活,臣也不能不干,只能过来再想办法了。” 朱樉暗暗松了一口气:“哦,是这个事。那个王保保躲在草原上,人影都见不着。蓝玉找他找了好久了。” 费聚一听,直挠头:“这可麻烦了。微臣跟皇上打了包票的。” 朱樉笑了笑,给费聚倒了一杯酒:“蓝玉找不到,费大人未必就找不到。这些事,有时候是要看运气的。” 费聚觉得这话简直说到了他心坎上,忙点头:“可不是吗。殿下说得太有道理了。” 朱樉又给费聚到了一杯酒:“费大人如果打算要出去找,最好尽快出发,越往后天越冷。草原上风又大。” 费聚:“好,微臣明儿就带人出发。” 朱樉暗想:你找不找得到王保保的,本王不关心。反正你不要总在王府和西安城里晃荡。万一你看出点什么不对,或者听周斌他们说点什么有的没的,你回去再顺便告本王一状,就麻烦了。 费聚喝得酩酊大醉,次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然后带着老朱给他的五十多卫兵,出了城门,一路向西北。 费聚本是淮西人士。之前都是在江西江苏这些地方打仗,没见过北方的冰天雪地。 这会儿他才知道所谓的边疆苦寒是什么意思。 千里枯黄,一片肃杀。 走了几里路都看不到一点活物。 风夹杂着冰碴子打在脸上,刀割一样疼。 身上的厚棉袄感觉薄得像纸一般,压根就挡不住风。 有卫兵小声说:“费大人,前面起了乌云,看来天气会越来越不好。不如先回去吧。” 第一次出来,才走了几步就要回去,费聚觉得太没面子。 硬着头皮说:“我等都是大明悍将,怕什么刮风,天气不好。给本将继续走。” 结果越走天越黑,风越猛。 从刚才说话到现在不过半盏茶工夫,这会儿已经伸手不见五指,大风呼啸,吹得人站立不稳。 卫兵们都说:“大人我们回去吧。这样走下去,怕是要等别人来找我们。” “是啊大人。找王保保也不急于这一天。” 费聚一看保命要紧:“听我号令,原路返回。” 这群人没有半点经验,说是原路返回,可是连方向都辨认不了,所以顺利地迷路了…… 一群人,不敢走,不敢停,在风里打转转。 隐隐约约看见大风里有黑影朝他们走过来,人还挺多,费聚忙带着人冲过去了。 这里遇见活物,是蒙古人的机会比较大。 反正不管是什么先捉住了再说。 对方见到他们冲过来,毫不犹豫掉头就跑。 费聚越发肯定那是蒙古人,又怕是王保保,不敢放箭伤了对方。 毕竟老朱的意思是先招降。 他们穷追不舍,等风停了,天空恢复晴朗,发现自己被包围了。 被包围了就被包围了,只是那些恶狠狠杀气腾腾瞪着他们的竟然是穿着盔甲拿着雁翎刀的大明士兵。 草,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还好刚才没放箭。 为首的骑在马上的那个人怪叫了一声:“费大人?!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在应天闭门思过吗?” 费聚定睛一看:娘嘞,这不是蓝玉那小子吗? 行吧,被蓝玉捉住,总比被狼和王保保捉住要好。 蓝玉把他们带回了军营。 费聚坐下来把前因后果讲了讲。 蓝玉说:“回去吧,别浪费时间了,你找不到他们的。王保保鼻子比狗还灵,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他就跑了。而且马上下雪了,你又不熟悉草原,很容易迷路。” 费聚摇头:“那可不行。我答应了皇上的。” 蓝玉苦口婆心的劝:“你先回去吧,来年春天再来。” 虽然陕西都指挥下辖三十二个卫所,可是没有哪个卫所想白养这三十多个人。 因为人和马都要吃喝。 就连他也因为是老朱派出来打蒙古人的,所以有额外军饷,朱柏又通过官牙局定期给他送粮,才敢这么任性。 他自己才五六百人,要是拖上费聚的三十多人,跟背了个大包袱似的,也够呛。 费聚说:“来回就得三个月,三个月就开春了。不如在这里等三个月?” 开玩笑,三十多个人跑一千多里,路上的花销不要银子啊。 开销那么大,什么也没办成,肯定不行啊。 蓝玉哭笑不得:啧,麻烦了,还被他缠上了。 费聚说:“嗨,你也不用发愁,我们这几十个人也不是不干活,万一跟蒙古人打起来,不也是帮手吗?” 蓝玉不好直说:你这三十多个人,都没训练过,其实还真帮不上什么忙,只会拖累我们。 费聚在蓝玉这里好吃好喝的,混了十天,把蓝玉存的羊肉狼肉都吃完了。 蓝玉的副将悄悄跟蓝玉嘀咕:“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再等三个月,咱都被他吃穷了。” 蓝玉:“没事,我们今晚就甩了他。” 副将:“将军您不是说只奔袭不逃跑吗。” 蓝玉咧嘴:“湘王跟我说的,这不是逃跑,是转个身往身后奔袭。” 副将:……你们两到底谁是师父? 蓝玉吩咐士兵夜里拔营,说是要奔袭,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他的士兵训练有素,身经百战,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从下令到整理好东西离开花了不到半个时辰,然后悄无声息闷头往东北狂奔。 第273章 瞎猫碰到死耗子 一轮上弦月挂在蓝黑色的天边。 原本白花花,枯黄的草原,都沉浸在似明非明的幽幽蓝光里。 马上就要天亮了。 跑着跑着,远处出现黑压压一片低矮山包。 蓝玉怕有埋伏,忙举手低声下令:“停!静!” 全员勒马停下,大气不敢出。 蓝玉凝神仔细一看。 那不是什么山坡,而是一大片蒙古包。 蓝玉狂喜地骂骂咧咧:“特娘的,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都能让我们碰上。兄弟们,给我干死这群蒙古人。” 士兵们燃起朱柏给他们的石油火把,像狼一样迅速而无声地扑了上去,把帐篷一个一个点燃。 寂静的黑暗里,帐篷变成了无数火堆。 火在被烈烈寒风一吹,跳跃舞动,越发烧得妖娆猛烈。 片刻后,尖叫声惊呼声四起。 蒙古人从睡梦中惊醒,一边穿衣服一边往外跑,却被守在蒙古包门口的大明士兵直接掀翻。 雁翎刀锋利无比,闪着蓝光正手反手都是刃,一刀一个。 狼牙棒上周身尖细的长铁钉,一棒子下去,浑身窟窿,连皮带肉都拉下来。 哀嚎声响彻原本寂静的四野。 不到一炷香时间,战斗就结束了。 还活着的蒙古人衣冠不整,被绑得结结实实跪在蓝玉面前。 蓝玉看了看已经破晓的天边,问副将:“这是哪里?” 副将拿出地图,辨认了一下说:“应该是兴和。” 蓝玉冲面前的人抬了抬下巴,问:“说吧,你们是什么人?” 看着官最大那人满脸羞愧,低着头回答:“我是元国公,贴里密赤。” 蓝玉惊讶得挑眉,喃喃地说:“他娘的,没想到被我误打误撞,捉住了一条大鱼。” 贴里密赤说:“将军从哪里来,怎么找到我们的。真是像天兵天将一样从天而降。” 蓝玉咧嘴笑:“说出来你不信,我也是瞎猫碰到死耗子。” ----- 原本蓝玉分了两个帐篷给费聚。 早上费聚从帐篷里出来,发现除了他们的两个帐篷,其他帐篷不见了踪影。 如果不是蓝玉他们留下的马粪和做饭堆的柴火,费聚一定会以为他们跟蓝玉的相遇只是梦。 刺骨的风刮过枯黄的草原,卷起地上的碎纸片掠过耳边。 费聚打了个寒战,咬牙切齿地说:“蓝玉这个混蛋,太不讲义气了,竟然丢下我们跑了!!” 而且蓝月竟然连这两顶帐篷也不要了,什么鬼! 卫兵们围在费聚的周围七嘴八舌的说。 “他们什么时候走的,我怎么一点声音都没听见。” “还是同袍,怎么这样?” “费大人,我们如何是好?” 费聚想了想,叹气:“没办法了,只能回西安府了。” 这里没吃没喝,他们那天吃了一次亏,哪里还敢再往草原深处走。 费聚奔袭半日才回到西安城里。 朱樉一看费聚这么快就回来了,很惊讶,问:“费大人找到王保保了?” 费聚摇头:“没有。别提了。草原太可怕了。” 朱樉微微点头:“哦,那赶紧回应天吧。” 费聚说:“不行啊。微臣还要接着找王保保。不然回去交不了差。” 朱樉:“那你去吧。” 然后他转身进去,叫人把王府的门一关,不理费聚了。 费聚压根没想到朱樉竟然会拒绝得这么痛快,愣了好久才带人走了。 朱樉是王爷,他能怎么办? 然后费聚带着人去几个卫所,都碰了钉子。 地主家都没有余粮,何况是苦寒西北的卫所。 卫所的长官都收到了朱樉叫人送来的消息,唯恐被费聚缠上。 费聚知道自己去找三司和知府也没有用。 老朱给的俸禄那么少,那些官员肯定不会让他蹭吃蹭喝。 眼看老朱拨给他的军饷也快吃完了,费聚进退两难。 蓝玉送来的战报和朱樉派人送来告状的信,几乎同时到达老朱的御书房。 老朱先看的战报,然后高兴得直拍桌子:“蓝玉真不错,不愧是常遇春的徒弟。” 然后他又看了朱樉的信。 朱樉先简单汇报了一下藩地的情况,然后说费聚不去草原上找人,到处蹭吃蹭喝,被所有卫所嫌弃,请父皇早点把他召回去。 老朱一看,气得不行。 大家都在干活,就费聚再捣乱,还浪费了咱好几百两军饷,然后叫人快马加鞭去传费聚回来。 费聚本来就惴惴的,结果半路还收到老朱言辞严厉的召回信,越发忐忑。 他回到应天不敢直接去见老朱,在自家的大堂上走来走去。 家中小妾看他这么为难笑着问:“大人这是怎么了?” 费聚:“你老爷我这一次死定了。我现在想不到谁能救我了。” 冯胜他们都不在,谢成很少管闲事,在皇上面前也说不上话。 小妾说:“听说如今丞相胡惟庸大人权势滔天,您不如去求求他。” 如今汪广洋不管事,中书省被胡惟庸一人把持,可不就是权势滔天吗? 费聚一听,眼睛发亮:“说的也是,宝贝儿,没想到你的脑子这么好。” 费聚忙带了礼物去找胡惟庸。 胡惟庸如今耳目遍布朝野,见到费聚已经猜到了他的来意,却捻须问:“费大人有什么事啊。” 费聚忙一鞠到底:“胡大人救救我。” 胡惟庸叹气:“唉,平凉侯真是折煞下官了。” 费聚垂泪:“胡大人,要是您再不救我,下官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胡惟庸:“不要慌。费大人既然来求我,我肯定要保你。你就放心吧。” 费聚:“啊,感激不尽。我要怎么报答胡大人呢?” 胡惟庸:“不必客气,以后我若有事请费大人帮忙。费大人可不能推托。” 费聚:“我自当赴汤蹈火报恩。” 胡惟庸点头:“好。这一次,我不但能让你安全脱身,还能让你重掌兵权。” 费聚眼睛发亮:“如此甚好。” 胡惟庸:“以后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 次日老朱在朝堂上斥责费聚。 费聚满面羞愧匍匐在地。 众臣都不敢出声。 费聚看胡惟庸没有一点要出来替他辩解的意思,心里直骂娘:妈的,被这混蛋骗了。这下子只有死路一条了。 第274章 这不公平 李存义出列对老朱行礼:“皇上息怒。皇上求才若渴,堪比周公,才会一直派人去劝降王保保。可惜王保保冥顽不灵,不知感恩。” 老朱抿嘴:这也是。劝降王保保失败的人也不只费聚一个人。就连王保保的亲妹妹王晓月不是也没办法吗? 李存义见老朱面色稍缓,才接着说:“孔圣人说过‘用人之长,天下无不可用之人’。臣听闻费大人英勇善战,却不善于言辞,若是因为他未能劝降王保保就责罚他,恐伤了武将的心。不如派他去打仗,让他用自己的长处报效皇恩。” 是啊,留着他在应天花天酒地,不如送他去为咱杀敌平乱。 反正他干不干活,都要吃咱的俸禄。 老朱想了想,说:“既然李大人为你求情,咱这一次,就先饶了你。你就给咱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反省,等着咱给你再派活儿。” ----- 那边赵乾从应天出发,走了一个月,尚未到达湖广。 他带来的赈灾粮也都卡在了路上。 湖广布政使和都指挥用这个作为理由,要求官牙局把粮食和药材拿出来赈济灾民。 这会儿两拨人在官牙局门口对峙。 都指挥带着卫兵,身后还跟了许多不明真相,义愤填膺的百姓。 都指挥似笑非笑:“平日官牙局赚了多少百姓的钱,这会儿拿出来救灾也理所当然。” 王立同冷冷地说:“官牙局已经把存的粮食和药材全部送到附近寺庙施粥布药。” 都指挥:“寺庙里布施的那一点点,怕是连官牙局半个月的利润都没有。本官要进去搜查。” 王立同说:“湖广一级官牙局去年年底到今年七月利润只有正常的三成不到。其中原因,都指挥比我清楚。你分明是做贼心虚,想找个借口进去销毁之前跟常全勾结的证据。这个官牙局是皇上下令设置的。皇上也下过旨,若没有他的允许,其他地方官员不得干涉和搜查官牙局。大人莫非忘了?” 都指挥被戳穿了,却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你胡说八道的这些话,本官就当没听见,也不跟你计较。而且,皇上会体恤本官救灾心切,不会怪罪臣来官牙局求助。” 他一挥手:“上。” 两边卫兵都举起了武器。 官牙局的卫兵头目说:“下官虽然在这里,可是编制尚是应天卫所的百户。大人可要三思。” 攻击官牙局可以说是为了救灾,攻击应天卫所的士兵可就是谋反了。 都指挥咬牙立了许久,才悻悻一挥手:“算了。今日暂且放过他们。本官就不信他们能一直守在这里。” 王立同冲百户一拱手:“多亏大人机智。” 百户苦笑:“湘王走的时候交代本官。如果都指挥要硬来,就用这句话退敌,一定不能交手。” 王立同愣了一下,叹息:“殿下果然料事如神。” 其实朱柏交代百户跟交代他的话是同一个道理。 想必朱柏当时从应天卫抽调卫兵来防守各个官牙局,还一直把他们的编制挂在应天卫,就是预备着有这么一天。 王立同不敢耽搁,一大早就叫人快马加鞭送信给朱柏。 朱柏回了一句:“不用怕,他不敢再来了。” 湖广都指挥果然都没有再来过。 老朱听说了湖广都指挥企图强入官牙局的事情,也不处罚都指挥,只叫人发信催赵乾加快速度。 赵乾却磨磨蹭蹭,足足三个月才到湖广承宣布政司。 这会儿都入冬了,湖广的水灾已经结束。 老朱气得够呛,叫人把赵乾捉回来。 这一次很快,坐船不到半个与就会到了应天,然后老朱在朝堂上骂了赵乾一炷香时间,叫人即刻把赵乾推出去斩了。 湖广都指挥和布政使见老朱没有任何要处罚他们的意思,暗暗松了一口气。 结果来接替他们的人已经到了,而且带来了老朱的圣旨,让他们直接去岭南种荔枝,不必回应天了。 抄没家产,家眷入官。 老朱本来想派朱柏去抄家,让他出口气,可是想想朱柏这才回来几天,实在是舍不得,便令胡美代朱柏去抄湖广都指挥和布政使的家。 “家眷入官”的意思是这两位大人的妻妾儿女父母都成了登记在官方册子上的奴隶,入了贱籍。 除非皇上开恩特许脱贱籍,不然就是世世代代做为奴为婢。 女眷中年轻漂亮的会被选入“江南十六楼”里做官妓。 年老色衰的就只能去浣衣局这些地方干粗活。 ----- 胡美那边先把犯人家眷送到了应天,查抄的东西交官牙局押运过来,还在路上。 刑部接收了犯人家眷,便报给了胡惟庸。 胡惟庸报请汪广洋查验。 汪广洋那日被老朱骂了一通,这会儿不敢耽搁了,立刻跟胡惟庸一起去核对官奴人数。 男女分列,胡惟庸拿着名单,一边走一边数,汪广洋默默跟着。 湖广布政使陈大人也是个会享福的人,小妾都有四个。 而且陈大人娶妾的时候挺大方,舍得彩礼,所以小妾都是善棋琴书画年轻漂亮女子。 汪广洋暗暗感叹:可惜了。这些女人挺无辜的,本该在高门大户里,享受富贵荣华,夫君疼爱。如今却要被送去青楼的送去青楼被人糟蹋,或者送入宫做苦力。 衣角被人悄悄攥住,汪广洋回头,便看到一张俏丽无比的小脸。 那女人低声说:“大人,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做牛做马我都愿意。” 这女人只有十六七岁,美艳如花,腰肢细软,肤如凝脂。 此刻眼里含泪,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汪广洋盯着那张脸发起了呆,恨不得将她搂在怀里,暗想:这种绝色,送入青楼岂不可惜。我若想一亲芳泽,还要花重金,把辛辛苦苦从老朱那里赚来的银子又全部还给他,太不公平。 老朱嘴里说重文轻武,其实获封的公侯皆为武将,少有文臣。 就连把这些被入官的妇女分给臣子的时候,也只给有军功的武将,文臣别想沾边。 这不公平!! 第275章 老朱也欠薪 胡惟庸见汪广洋忽然不走了,回头冲汪广洋挑眉:“汪大人这是......” 汪广洋从胡惟庸手里拿过名单,看了看。 上面写着“罪人陈州小妾四名”。 汪广洋对胡惟庸说:“罪人陈州只有三名小妾。这个名单要改一下。” 胡惟庸只呆滞了一刹,便立刻说说:“是。汪大人英明,确实是他们报错了。” 汪广洋对胡惟庸的“识趣”很满意,微微点头:“其他的,胡大人处理就好了。本官没有意见。” 然后他就带着那个女人直接走了。 刑部今日陪着查验的,刚好是胡惟庸的人。 胡惟庸对那人说:“下面报错了,罪人陈州只有两名小妾。重新拟定名单报上来。” 那人点头:“知道了。” ----- 接近年底,官牙局越发忙碌。 客商们铆足了劲儿在过年前再好好赚一笔,所以争相把稀奇货运到应天来。 朱柏都被那些东西吸引了,有事没事就来官牙局转转,看看有没有好玩的,没见过的东西。 今天有个东北来的客商带来了一群活鹿。 不少识货的啧啧感叹:鹿血壮阳,平日里难得见到活的,不过一家买这么多也吃不完。 关键这是活物,还不能存太久。 有人建议客商散卖,价格卖高点,攥在手里,死一只亏一只。 客商笑着说:“那多费劲。一个人卖那么一只两只的,还要讨价还价。” 正说着,来了个管家模样的人,问那客商:“全要了,多少钱。” 那客商说:“二十两银子一头,一共六百两。” 那管家说:“成交。” 然后就交钱取货去了。 旁人都咂嘴:“我的乖乖。谁家这么大手笔。” 之前唯一有这个能力的李善长都告老还乡了。 除了老朱,好像也没有人有这么大宅子关这些鹿了。 然后有人小声说:“我认识,那是汪大人家的管家。” 然后大家面面相觑。 “汪大人?新任右丞相?” “是。汪大人这次回应天,像换了一个人,一连娶了三个年轻貌美的侍妾,还买了两个歌姬。每日散了朝就喝酒听歌,纵情声色。汪夫人劝不动,都气得回娘家了。” “难怪要买这么多补药了。” “看来汪大人在广东赚了不少,一出手就是几百两银子。” “呵呵,还不是一个贪字。” 朱柏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这会儿直皱眉:这个汪广洋怎么回到老朱眼前还不收敛。这么破罐子破摔的,是挣扎一下都懒得挣扎了么。 现在看汪广洋出手这么阔绰,可想陈德这两年霸着广州港让朝廷损失了多少税和牙钱。 ----- 各地乡试陆陆续续放榜。 应天的乡试录取名单被贴在应天府衙的外面。 自然不会有丁赋那些人的名字。 丁赋他们也不敢闹。 其实自从李善长告老还乡,他就彻底老实了。 不但如此,城里纨绔子弟也绝了走科举混进朝堂的心思,从此安心开心的待在家里做败家子了。 这些被写在录取名单上的人就是举人了。 做了举人之后,就可以做官了,只是起点没有中了会试的进士高而已。 这也是朱柏一直宣传鼓励那些人入官学考举人的原因。 毕竟这样一来,官府好歹能多网罗一些人才。 胡惟庸把乡试前二十名挨个请到家中喝茶。 欧阳伦是第二个被请过去的,他十分惶恐,特地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生怕显得太寒酸被胡惟庸嫌弃。 胡惟庸亲自到门口迎接,引欧阳伦到里面,然后对他作揖。 欧阳伦越发诚惶诚恐不停行礼:“丞相大人真是折煞学生了。” 胡惟庸说:“你是能考上状元的人,以后前途无量。” 欧阳伦这么聪明,怎么可能听不出胡惟庸的匍匐在地:“丞相大人知遇之恩,学生无以为报。” 胡惟庸上前,双手把他扶起来:“你我都是寒门出身,又不曾陪皇上打天下,想出头太难了,所以一定要抱团啊。” 欧阳伦感动得双目含泪,数度哽咽:“大人教诲得极是,小人原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胡惟庸拍了拍欧阳伦的双手:“别说什么效力不效力了,我们相互帮助,相互扶持。” 胡惟庸约见了什么人,见了多久,讲了什么话,这些消息都源源不断地送到老朱这里。 老朱听二虎汇报的时候,从来都不避朱柏和朱标。那意思也是让他们两知道这些大臣们的险恶。 胡惟庸这是在布局啊。 应天乡试前二十名,如果没有意外,基本上会试入榜是没问题的,只是多少名而已。 胡惟庸这会儿逼着他们表忠心,以后他们不管是被留在应天还是被派去地方,都会成为胡惟庸的爪牙。 ----- 诸多事情到了中书省就走不动了。因为胡惟庸给了意见之后,要汪广洋决断。 而汪广洋压根就没把心思放在这上面,好多事情前因后果都搞不清楚,也不敢做决定,最后就这么拖着了。 昨夜应天城里寒风起,早上树上,草上和瓦片上都结了一层厚厚的霜,白花花亮晶晶的。 不戴手套都有些冻手了。 早朝,老朱正在听兵部汇报北边的战事。 忽然有人“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朱柏一看是宋濂,忙叫太监端温水来喂了他一口。 老朱都走下来,问:“宋夫子可是身体不舒服?” 宋濂脸色煞白,有气无力地叹了一口气:“不是不舒服,是三天没吃饭饿晕了。” 老朱一愣,问:“宋夫子为何三天不吃饭……” 自从朱柏建议以后,他提高了官员们的俸禄,虽然不至于大鱼大肉,但是养活一家肯定是够的。 曾秉正轻轻叹了一口气,跪在老朱面前哀声叹气:“皇上,秋季的俸禄都过了两个月了尚未发下来。再不发,老臣一家老小也要饿死了。” 然后陈南宾也行礼说:“这天气一日比一日冷了。不发俸禄,老臣没钱买炭,夜里实在是冻得熬不住。” 几位平日清廉的老臣都抽泣哭嚎起来:“皇上开恩臣等实在是熬不住了。” 朱柏哭笑不得:好家伙,原来是老板拖欠工资啊。 真稀罕,没想到堂堂“洪武盛世”竟然也有这等事。 第276章 不办事 本朝京官的俸禄按季在上一季月尾支发,好比秋季的俸禄就是夏季最后一个月发。 先由吏部把京官名册和俸禄列表提交户部。户部呈报中书省批阅通过,然后从太仓库再支发。 这些都是日常事务,每个季度都要做,所以照理说处理起来是很快的。 李善长在的时候,压根就不用老朱操心这个。 所以下面的官员不说,老朱和朱标也不会去问。 这是大明建朝以来第一次出现这样的乌龙。 老朱最难的时候,也没有拖欠过俸禄,最多是用纸币折减。 有爵位的自然不怕。 像宋濂,曾秉正这样的清廉文官就惨了。 关键老朱今年国库丰盈,还不按时发俸禄。 搞得好像他小气克扣俸禄一样。 这个锅一背,咱不知道要花多少力气才能摆脱。 真是气死咱了。 老朱怒了,转头瞪着胡惟庸和汪广洋:“你们怎么回事?!这么小的事情,为什么拖着不办?!” 胡惟庸跪下说:“臣早就审阅过了,交给了汪大人。” 汪广洋涨红了脸,嚅嚅地说:“或许压在哪个公文下,臣一下没看到。” 两个月了都没看见?合着他回来这两个月都没干活啊。 朱柏都暗暗摇头叹息。 老朱气得直哆嗦,对户部和吏部说:“立刻把表格重新提交到咱这里来,咱今天亲自审阅,你们明天就把俸禄发下去。” 户部和吏部尚书忙行礼:“皇上圣明。” 老朱指着汪广洋,骂道:“听闻你沉溺酒色,荒于政事,多有耽误,咱还不信。看来是真的。你真是太让咱失望了。难怪你在广东的时候,会任陈德一个四品官肆虐。你身为左丞相,如此荒淫,枉费咱这么看重你。” 朱标担心老朱又动杀机。 汪广洋虽然荒唐,可是名声在外,而且毕竟是前朝的进士,还是一个跟刘伯温齐名的大才子。 杀了他,又会让很多老臣心寒,还会被天下百姓误会咱打压文人。 老朱脸上阴晴变幻,好不容易才忍住涌动的杀气,对汪广洋说:“你给朕好好回去闭门思过。” 汪广洋伏在地上:“臣知罪,谢皇上开恩。” 老朱拂袖而去,走的时候头上都像在冒烟,可见被气得不轻。 他进了御书房依旧气愤难平:“这个汪广洋,真是恶习不改,烂泥扶不上墙!!” 见老朱这么生气,朱柏也不好跟平日一样溜走。 其实朱柏有点不明白:朝中诸多能人,老朱为什么一定要立汪广洋为右丞相呢? 朱标皱眉:“汪广洋要是再这样怠工下去,也是麻烦。” 老朱揉着眉心。 朱标犹豫了一下:“要不,还是让胡惟庸为大。汪广洋配合。这样,就算汪广洋不干活,也没有影响了。” 朱柏更惊讶了:既然这两父子都知道汪广洋以后也很大概率是不干活,为什么还要给他这个官职和俸禄? 难道朱标也糊涂了? 朱标像是看出了朱柏的疑惑,解释道:“汪大人早年追随父王,多有建树。我大明建国之后,他也曾为管理行省,安抚、安置陆续而来的归顺者;后任中书省参政,以及陕西参政,表现一直不错,素有清廉明察、老成持重的名声。不知道什么原因让他这几年性情大变……” 朱柏看出朱标有些话不好在老朱面前说,便笑了笑:“知道了。” 老朱开始跟朱标讨论别的事。 朱柏知道老朱已经过了那个气性,又开始用眼睛瞟着门边。 老朱用眼睛乜斜着朱柏:“你还是逛你的去吧。省得你跟屁股上长了疮一样,咱看着也难受。” 朱柏咧嘴笑:“还是父皇懂儿臣,那儿臣就走了。父皇想吃什么,儿臣等下给您带回来。” 老朱一听这句话,心里舒服多了,哼了一声说:“上次你那个店里做的翡翠白玉汤挺好的。带一份回来吧。” 朱柏忙应了,然后一溜烟跑了。 他出了宫,便问富贵:“这个汪广洋怎么回事,你跟本王细说说。” 富贵说:“汪大人是洪武三年被皇上委任为右丞相。那个时候左丞相是杨宪。” 朱柏问:“杨宪是什么来头?” 富贵说:“皇上起事时,他掌管文书。他曾随李文忠驻守浙江,举报李文忠大人任用张士诚旧部有功,颇受皇上宠信。” 朱柏瞬间明白了:杨宪就是个情报机构的头目嘛,也就是说,他曾是老朱最信任的人。朱元璋连外甥都不放心,所以派出杨宪监督李文忠。 “他是谁举荐的?” 富贵回答说:“刘基大人。” 朱柏恍然大悟:“难怪他一上来就搞李善长。” 难怪老朱总觉得言官和淮西是党争,原来就是从杨宪开始的。 富贵说:“其实杨宪大人跟李大人是有点私仇的。杨大人的兄长杨希圣冒犯了李大人,被李大人弹劾罢官。杨大人曾多次弹劾李善长大人。让李善长大人很恼火,然后胡大人跟李大人说,只要是杨宪当丞相,淮西人以后都没有大官做了。李大人觉得很有道理,就向皇上举荐了胡大人。” 他皱眉问:“这跟汪广洋现在不肯干活有什么关系。” 富贵:“杨宪大人任左丞相之后,李善长大人又称病在家。杨宪大人就把中书省所有的官员换成了他的人,然后唆使侍御史刘炳弹劾汪大人不孝。皇上最重孝悌,一怒之下就把汪大人逐回了乡。刘炳继续弹劾,皇上又命汪大人迁居海南。” 李善长是真的有病才请假吗? 他明摆着是在避开杨宪的风头,让胡惟庸出头跟杨宪直接对抗。 那时候老朱信任杨宪,李善长要是自己上,就算赢了也是两败俱伤。 不过杨宪忘了有一个词叫“捧杀”。 李善长的退让,就是要让杨宪被权力冲昏头以为自己已经权倾天下无人能挡,然后就会暴露野心和缺点。 杨宪的张狂,也能让老朱冷静下来,看清楚他。 果然,汪广洋才离开几个月,杨宪就因为骄横结党,被老朱杀了。 李善长又复出,重掌中书省。 第277章 为什么躺平 不得不说,李善长对玩厚黑学,搞朝廷争斗这一套还是很擅长的。 以至于他明明是个小气记仇又贪心的人,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有着敦厚宽容的声誉。 不过李善长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老朱从杨宪的事情中看出中书省这个机构权力太大,对皇权是一种威胁。 所以杀了杨宪后,老朱就开始有意的削弱中书省的权利。 汪广洋大概看出了这一点,所以宁愿留在广东纵情声色败坏名声,也不想回来。 此事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受益的人只有原本无功无名的胡惟庸。 胡惟庸要是凭借自己的本事,压根就不可能进中书省。 富贵接着说:“杨大人事发后,汪大人又被调回来继续当右丞相。然后李大人当了太傅,汪大人又被皇上派去了广东。如今又被召回来当丞相。可谓是大起大落。” 朱柏摸了摸下巴:汪广洋莫非觉得自己不管怎么勤奋,最后依旧逃不开被罚,就躺平了。 或者他觉得胡惟庸就是第二个杨宪。 他要是太勤奋,又会被胡惟庸搞…… 他又问富贵:“既然是刘大人举荐的杨宪,那杨宪获罪后,刘大人没有被我父皇责怪吗?” 富贵小声说:“杨宪专权之时,刘大人多次在朝堂上跟皇上说,杨宪结党谋私。皇上不曾理会。刘大人还私下跟皇上说,杨宪有才能,但是器小,当不了丞相这么重要的职务。皇上也没理。处罚杨宪之后,皇上才觉得刘大人之前说的都是对的,夸奖刘大人不同流合污,敢于直谏。” 朱柏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 看起来好像是刘伯温大义灭亲。 但其实压根就不是。 朱柏说:“刘大人既然说杨宪器小,为何要举荐他?” 富贵轻叹:“刘大人举荐杨宪大人任参知政事。杨大人当了参知政事两年后任丞相,是皇上亲自提拔的。” 朱柏这才明白了。 刘伯温本来想在中书省里安插言官这一边的人。 结果没想到杨宪上升太快,尾大不掉,不听指挥。 刘伯温就只能跟杨宪划清界限了。 刘伯温一向号称看人很准,既然看得出杨宪器小,会看不出杨宪的野心? 他分明就是觉得杨宪总跟老朱打小报告,还深得老朱的信任,是他的心头大患,才故意“捧杀”了杨宪。 这个刘神棍绝对不像他外表看起来那么耿直,绝对是个玩弄权术的老手。 朱柏慢悠悠沿着街道往前走。 无意中瞥见地上自己的影子,他意识到这些争斗都在老朱心里留下了阴影。 如今朝堂的格局,跟那时候是一样一样的。 胡惟庸是淮西集团,汪广洋算是言官那边的。 还是两边对阵。 在老朱看来,胡惟庸就是第二个杨宪。 老朱这么安排果然是有深意。 嗯,又一场血雨腥风的杀戮将起…… 朱柏进了官牙局,瞥见囡囡攥着扫帚的手冻得发红,转头问牙长:“后院柴房里有取暖的炉子吗?” 牙长知道朱柏是担心囡囡夜里冷,说:“有的,有的。贱内几天前还给囡囡做了件棉衣,放心,冻不着她。” 朱柏翻了个白眼:“谁问她了。她冷不冷的关本王什么事。” 这不就是死鸭子嘴硬吗? 牙长暗暗叹气,回答:“是是是,是属下多嘴了。” 朱柏:“你每个月给囡囡多少工钱。” 牙长有些紧张:“按照五十文一日给的。” 一个月也就一千五百文左右,合一两五钱白银。 朱柏皱眉:“怎么这么少?” 牙长不知道朱柏为什么忽然这么说一脸茫然:“啊……” 其实也不少了。 囡囡也不做苦力,只是扫扫地,洗洗茶杯,又不是什么技能高超的大工匠。 朱柏点头:“给她长点工钱,不能总让她占你便宜。” 牙长忙说:“知道了。” 富贵也觉得好笑,把手里朱柏刚才叫拿来的薄羊皮手套递给牙长:“殿下说,这双女孩子用的旧手套,也不值几个钱,他拿着也没用,就给你随便送给谁把。” 这分明是一双上好的羊羔皮新手套,至少值十两银子。 再说了,朱柏有那么多姐姐妹妹的,怎么会没人送…… 牙长一脸茫然。 富贵冲囡囡那边使劲对牙长挤眼睛。 牙长才恍然大悟:“行,那我就自己处置了。” 等富贵一上去,牙长就把手套递给囡囡:“这官牙局里,就你一个女子,我也没有人可以给,就给你吧。” 囡囡看了看手套,抿嘴微微一笑,行礼:“谢谢牙长。” 朱柏这会儿已经坐到了窗前,看着囡囡把手套戴上,才又开始写字。 她要是冻得满手冻疮的,还怎么跟我比书法。 我就算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我一定要叫她输得心服口服。 ----- 在老朱的督促下,被拖延了两个月的京官秋季俸禄,几日后就发下去了。 这一次俸禄刚好可以用朱标监制的铜钱来发。 不管多还是少,有总比没有好。 况且官牙局还贴了通告:“允许用铜钱换等价的银子。不限次数和数量。” 所以压根不存在不能流通的问题。 百官们领了俸禄,个个喜笑颜开。 朱柏暗暗好笑:一个季度的薪水,上我那里吃两顿就没了,有什么好开心的…… 他肯用银子换铜钱,是跟老朱讲好了。他收了铜钱之后再跟老朱从国库里提的银子交换。 然后老朱又用铜钱发俸禄。 这样就算是正常流通了。 朱标很高兴,他主持的大事总算是顺利开展了。 相比上次的救灾真是顺利多了。 若是不出岔子,明年就在十三个布政司推广。 御史大夫陈宁出了宫,在偏僻处等着。 胡惟庸出来看见他,微微点头,然后上了一处茶楼。 陈宁随后也跟着上去,进了雅座对胡惟庸行礼后坐下,拿出刚领到的铜钱摆在桌上,说:“胡大人这本是户部和工部的活。这么大的生意,您就甘心让朱标去抢去做了?” 老朱每次都这样,但凡有点有油水的就给自己儿子了。 卖苦力的活儿都是官员们去做,真是一点活路都不给别人。 都278章 老实待在圈子里 胡惟庸笑了笑:“别慌,朱标肯定做不下去。等他做不下去,自然就是我们的了。” 陈宁皱眉:“太子虽然忠厚,可是后面有个奸猾的朱柏。为何大人说他做不下去。” 胡惟庸不回答,却说:“陈大人家里想必也有不少之前发的铜板和纸钞吧。” 陈宁点头:“是。后来压根用不出去,丢了又可惜,只能放着了。” 胡惟庸:“现在既然朝廷重新又用起了铜钱,这些也是朝廷发的,可以拿去官银庄换银子。钞票啊,一张纸啊,要多少有多少。本官倒要看看这个朱柏能撑多久。” 有人拿着之前的纸钞去官银庄换银子。 官银庄的掌柜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对不住,小店只换铜钱。” 对方大声说:“这纸钞也是朝廷印发的,为什么不能用。” 掌柜:“可是朝廷也说了,这一次只换铜钱。而且朝廷几年前就宣布把这个纸币作废,你现在又拿来换银子,是不是想讹我们?” 那人退了一步:“你们想赖账,就这般诬陷我。” 掌柜说:“来人!” 官牙局的卫兵一听齐声应了:“在。” 掌柜:“还不把他拿下?连官牙局都敢讹的人,平日里不知道如何作奸犯科,抓了他也是为民除害!” 卫兵:“是!” 那人连纸币都顾不上拿,转身拔腿就跑,一溜烟的消失在了街角。 掌柜笑了笑:咱小王爷还真是料事如神,提前就跟我们说肯定有人拿纸币来换银子。 我要不是本着“和气生财”,看这人也不像是惯犯,才懒得多费这个口舌。 来拿纸币换银子的人,本是陈宁的一个远房亲戚。 这会儿他回去跟陈宁复命,一边喘气一边摆手:“不行不行。那小王爷太厉害,压根就不接招。说是谁再敢拿这个过去,直接扭送官府。可把我吓坏了。” 他又寻了个适宜时机告诉胡惟庸这件事,咂嘴道:“这小王爷着实厉害。” 胡惟庸捻须:“无妨。这小王爷一直是最难对付的那个。就算是只换铜板都够他受的了。” ----- 除了王保保,蒙古人已经没有能打的了。 王保保又不见踪影,蓝玉和邓愈总耗在北疆,那么多人什么也不干,吃喝拉撒的,太费钱。 所以老朱恩准两路人马还朝。 算一下,他们大概能在小年之前赶回应天。 朱柏很兴奋,捉住富贵使劲儿摇晃,大叫:“卧槽,我家蓝大哥要回来了!!” 富贵哭笑不得:自己家这个主子对辈分这件事情真的没有什么概念,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蓝玉是太子妃的舅舅,朱柏至少得跟着朱标喊他一声舅舅。 结果朱柏一高兴起来,就跟蓝玉勾肩搭背,“大哥”长,“大哥”短的,没有半点晚辈的样子。 可怪就怪在这里。 蓝玉那人平日粗狂到不行。要是别人敢这样没大没小对他,早动刀动枪了,却偏偏对朱柏格外包容,嬉笑怒骂完全当兄弟看。 只是“自古红颜与良将,世间不肯见白头”。 邓愈走到离应天不到一百里的地方,突发恶疾,昏迷不醒。 沐英一边叫人快马加鞭报信给老朱报信,一边就地重金寻良医。 老朱收到信,也立刻派了太医去。 结果还没等太医赶到,邓愈就撒手人寰。 朱柏猜邓愈可能是经常连续熬夜,突发心脏病或者脑溢血,不然不会没有任何征兆就发病,还嗝屁得这么快。 说起来,武将就是个高收益高风险的高危职业。 虽然容易获得封赏,但是也容易早亡。 老朱闻讯大哭,休朝三天,亲迎灵柩祭奠,并追封邓愈为宁河王,谥号武顺,肖像挂在太庙中享祭。 并且命邓愈长子邓镇扶灵柩归故里泗州安葬。 邓知秋在秦地听闻消息,伤心欲绝,几乎哭晕过去,上折子哀求老朱让她回来送别父亲。 老朱只回了几个字:“你现在是秦王侧妃。” 意思是,秦王都不能出秦地,你一个侧妃就更别想了,就老老实实在西安待着吧。 为了约束朱樉,老朱在朱樉去了封地后,就任命刑部尚书周斌为陕西布政使司左参政。 意图很明显,就是要以律法约束朱樉。 据说邓知秋在秦王宫里哭闹了许久,说哪有这样泯灭人伦的,亲爹死了,不让奔丧。 她才不管什么皇命不皇命,偏要回去。 朱樉苦劝邓知秋:若要是敢抗旨,不管老朱如何看重邓愈,都会毫不犹豫杀了她 邓知秋不理,开始一边哭一边收拾行李。 朱樉又不舍得动粗,无计可施,又急又气,只叫人关紧王府,亲自守着邓知秋,生怕自己一不注意,她就偷偷回应天了。 最后邓镇叫人送了家书过来,隐晦地提醒邓知秋:闹也没有用,皇命就是皇命。 唯一能庇护她的人已经死了,她唯一能凭借的资本也没有了。 老朱本来就不喜欢她。 她再闹下去,要是激怒了老朱,不但回不了应天,就连她的侧王妃和邓家现在有的一切都可能保不住。 邓知秋这才如醍醐灌顶,猛然出了一身冷汗。 她再不敢吵闹或是胡言乱语,每日只把自己关在房里默默流泪。 最后朱樉在床上许诺她,两年之内休了王晓月,扶她做正妃。 邓知秋这才放下了此事,恢复了往日的跋扈骄横。 老朱这分明是凭借这件事,给所有王爷打了个样板:你是藩王,除非咱下令,不然你和你的妻妾子孙一辈子都只能待在咱给你画的圈圈里。 ----- 蓝玉他们回来的时候,朱标代表朱元璋到北门去迎接。 朱柏也跟着去了。 蓝玉黑了一大圈,络腮胡越发凌乱卷曲,像个黑熊。 朱柏看见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蓝玉他们跟朱标恭恭敬敬相互行礼,说了几句场面话之后,便散了。 蓝玉等其他人一走,把朱柏一下抱了起来,大声笑:“哈哈哈,小子,你长高了不少啊。” 朱柏咧嘴笑:“可不是吗,我也终于长高了。” 然后朱柏请蓝玉去他的馆子吃饭,点了一大桌子好菜。 蓝玉一顿风卷残云,胡吃海塞了一只鸡半条羊腿,一小盆米饭,才慢下来,感叹:“特娘的,一年了,我终于能吃顿好的了。”手机用户请浏览wap.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279章 不是每个人都能姓朱 朱柏笑:“师父回来后就天天有得吃。” 蓝玉只笑笑,却不回答。 朱柏暗暗诧异,挑眉问:“师父莫非还要出去?” 蓝玉小声说:“你也知道如今朝堂的情势。我又不善于搞这个,还不如待在外面安全。” 朱柏微微点头。 蓝玉“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串狼牙:“来来来。小子,这个你跟太子一人一条,我绝不偏心。” 朱柏眼睛一亮:“诶嘿,这是师父自己打的狼吗?” 蓝玉笑:“可不是嘛。蒙古人太不禁打,一打就逃,牛羊都不要了。有时候无聊,我们就只能打狼了。唉,讲起来,狼都比蒙古人抗揍。” 朱柏:“师父,是真没看到王保保吗?” 蓝玉皱眉叹气:“诶,那家伙打仗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是捉迷藏的功夫确实不错,跟个狐狸一样精,一点影子都找不到。我到现在还不知道那混蛋到底长什么样。” 朱柏微微点头:王保保确实聪明,现在他的兵力跟蓝玉硬拼的话,只有死路一条,保存实力,等待时机是上策。 蓝玉拍了拍朱柏的肩膀:“辛苦你了,要不是你四处搞钱,我们在前方哪能打得这么痛快。” 不说粮草,就说雁翎刀,一把都要十几两银子才能打得下来。 朱柏造的狼牙棒,简直就是对付蒙古骑兵的利器,拿在手里没有死角,随便一挥人伤马倒。 朱柏叹息:“唉,也只有师父们知道我的苦心了。别人都骂我吸血鬼,小阎王呢。” 蓝玉冷笑:“呵呵,那些酸儒站着说话不腰痛,不必理他们。要不是你使劲赚银子,我们拼命打仗,他们都不知道在何处躲避蒙古人的抢掠,哪有机会一天到晚挑别人的刺。” ----- 沐英面圣之后,本应回家与父母团聚叩谢亲恩。 只是他出身贫苦,自幼父母双亡,颠沛流离,八岁时被还是农民义军将领的老朱收为义子。 然后他便一直在马皇后身边待到十二岁,之后就开始跟随老朱攻伐征战。 他比朱标大了十岁,算起来比朱标还早两年承欢马皇后膝下,与马皇后的感情,自然是其他人不可比的。 老朱对这个养子也是极其喜爱,特恩准他今日入内宫看望马皇后。 沐英从中都讲武把小皇子们送回来后,就去打蒙古人了。 算算到如今已有两年多没见过马皇后,远远望见坤宁宫的宫门都觉得眼角酸涩。 如今这深冬季节,宫墙边的那棵老腊梅满树蜡黄色小花朵,发出脉脉香气,老远就闻得到。 沐英进了坤宁宫,微微低头,眼睛就盯着自己面前一丈远处,再不敢看别处。 女官把他领进大殿上,沐英看见前面纱帘后坐着人,忙跪下:“娘……娘。” 话音未落,声音已经哽咽粗哑。 他特意把这两个字拉长了喊,就想叫马皇后一声娘。 马皇后的泪水也涌出眼眶,好不容易才稳住颤抖的声音:“起来吧,孩子。” 沐英低头站了起来。 马皇后笑:“许久不见,英儿越发沉稳了呢。身板儿看着也结实了许多。” 沐英听得这一声“英儿”,嗓子里越发像堵了一团棉花,颤声说:“微臣没有一天不挂念皇上和娘娘。娘娘身体可好。” 马皇后:“好好,我一直都好。英儿也要保重身体,在前方打仗要以安全为重,不要受伤。” 沐英:“知道了。” 马皇后:“我给你做的厚袜子叫官牙局带给你,你收到了吗?” 沐英:“收到了。大漠苦寒,多亏了娘娘的袜子,微臣的脚才没被冻伤。” 女官低声提醒马皇后:“娘娘,时间到了。” 马皇后轻叹:“知道了。” 沐英跪下磕了头:“娘,保重身体,莫要太操劳。” 马皇后点头:“你也要好好的。” 沐英起身低头退了出去,在他迈出门那一刻,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帘子后那模糊的身影才离去。 老朱收养他的时候,朱标尚未出生,他还叫朱英。 他以为自己从此就叫这个名字了。 谁知道老朱的儿子一个接一个的生出来,老朱的版图也越来越大,便不让他再待在马皇后身边。 他被留在军中跟随老朱打仗,美其名曰“随身教养”,其实就是把他当贴身小兵用。 老朱开玩笑一般问他原本的姓氏。 那时候他还太小,不知道其中缘故,只说是忘了,他就姓“朱”。 等他十六岁那年,老朱说:“你若是实在不记得自己姓什么,咱给你赐个姓吧,从此你便姓沐。咱一直把你人中豪杰培养。杰不是姓,便把水放一边,做沐字。也有沐浴天恩的意思。” 就连老朱的外甥,在被叫了数年“朱文忠”之后,也被老朱改回了本名李文忠。 沐英那时候才明白过来,老朱问他的本姓,原来只是不想让他再姓朱。 这个荣耀的姓氏,从此只属于原本就姓“朱”的人。 老朱杀了亲侄子朱文正,杀了一起打天下的廖永忠。 沐英意识到那个他能喊“爹”,笑嘻嘻教他射箭,骑马的男人已经不见了,现在的老朱是九五之尊,孤家寡人。 从此,他再次变成孤儿。 所以他变得沉默,因为怕说错话;也很少笑,因为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英哥。” 沐英听到有人叫他,抬起头,然后看到朱标从老远一路小跑过来。 朱柏晃着手慢悠悠跟在朱标后面。 跟平日的沉稳温和不同,朱标脸上带着少年一般开朗的笑。 沐英是陪伴他几乎整个幼年,而且一直小心翼翼护着他的人。 那种感情是他的弟弟们不能体会的。 只要沐英在,他就可以不用做大哥,可以喘口气。 沐英脸上也露出难得一见的微笑,行礼:“殿下。” 朱标一把抱住他狠狠拍了拍他的背:“哎呀,英哥可回来了,想死我了。” 沐英一脸惶恐,忙推开行礼:“殿下,折煞微臣了。” 朱标叹气:“唉,父皇总说我太过恪守规矩。我觉得你比要小心多了。” 第280章 八百个心眼子 朱标啊…… 你是太子,老朱的亲儿子。 你再冒失,老朱也不舍得惩罚你。 我却没有那个底气。 沐英暗暗叹息,说:“君臣之礼不可乱。” 朱标只能松了沐英。 沐英这才跟朱柏打招呼:“殿下好。” 朱柏笑嘻嘻地说:“沐师父辛苦了。” “拔旗”那次,沐英曾当过朱棡的师父。所以朱柏跟着朱棡叫沐英师父也不算失礼。 不然叫沐大人,显得生分。随着朱标叫他沐哥,好像又有点怪。 沐英打量了一下朱柏,正颜说:“殿下长高了不少,也不枉蓝大人天天念叨你。” 朱柏咧嘴笑:“可不是嘛。” 朱标知道沐英在宫里待着不自在,便对朱柏使了个眼色。 朱柏说:“沐师父,我那边有上好的肉干,你跟我大哥一起赏脸去官牙局坐坐,如何?” 沐英忙拱手:“如此,臣便斗胆叨扰殿下了。” 他跟朱标有话要说,去哪里都不合适,唯独官牙局安静安全。 ------ 三个人回到官牙局。 沐英先把朱柏扶着坐到椅子上郑重地拱手行礼。 朱柏坐着不动,只笑嘻嘻地说:“沐大人为何忽然行礼啊。” 按地位,他一品,沐英三品,沐英对他行礼也没错。 按血统,他是皇子。 讲人情,他暗中帮了沐英不少。 所以他受得住沐英这一拜。 沐英一脸肃穆:“这两年,多亏湘王殿下的支持,我们才能在边关打得如此顺利。” 官牙局在各地都有分店,特别是边关附近的官牙局里,每日出入各种商人,南来北往,各个民族。 所以各种情报,不仅仅是商业情报,更有各种关于不同民族的小道消息,也被源源不断送到朱柏这里。 那些蒙古人以为自己遮掩得好,其实他们叫人乔装买草药、粮食和布匹,就暴露了自己的位置、人数和境况。 沐英和蓝玉他们打仗,三分靠运气,三分靠实力,还有四分却靠的是朱柏的信息和物资支援。 朱标完全不知情,见沐英对朱柏这么恭敬十分惊讶。 朱柏却不推辞,只笑嘻嘻点头:“沐大人不必客气,以后本王要是有事求你,你可不要推托啊。” 沐英是谁啊?滇南之王!他的后人会为大明镇守云南几百年。 真正的天高皇帝远。 历代明朝皇帝都要依靠的重臣。 只要跟沐英搞好了关系,到时候实在不行,他还能去云南投靠沐英。 沐英说:“殿下说笑了,只要沐英能做到的事,绝不敢拒绝。” 这句话,听着很诚恳,其实暗藏玄机。 “能做到的事”,背叛老朱和朱标,就属于他做不到的事。 朱柏暗暗感叹:果然是能从老朱杀戮中活下来的人。滴水不漏,有理有节。 他叫人端了茶上来,就很识趣地把这个房间让给他们,自己跑下去大厅看别人做买卖去了。 沐英从窗口目送朱柏的背影远去,轻叹:“这孩子真是善察人心……” 朱标说:“可不是。人说比干是七窍玲珑心,我看这小子怕是八百个心眼子,啧啧,真是浑身都是心眼子。” 饶是沐英严肃也忍不住笑了。 ------ 朱柏去交易厅转了一圈,见沐英他们还没谈完也不好上去,也不好离开,只能在楼下的院子里把谢成教他的拳打了一遍。 打完就觉得肚子饿了。 又不能走开,真麻烦…… 算算也辰时中了。 然后他闻到一股肉香,那是上好的带皮五花肉加了八角茴香桂皮细火慢炖出来的,而且马上就要出锅了。 不闻还不知道,一闻越发觉得前胸贴后背。 他像被一只小手勾住了鼻子,不由自主就顺着那香气去了,然后就看见囡囡托着下巴坐在柴房里小炉子边。 她面前一个小铁锅里正“咕嘟咕嘟”冒着泡。 香气就是从那个铁锅里飘出来的,还加了冬瓜,炖的满锅晶莹。 真特么太诱人了。 其实要是加土豆就更香了,可惜这个时候土豆还没传入中国。 朱柏咂了咂嘴。 囡囡听见声音回头,看到朱柏立刻局促地站起来了,小声说:“殿下,这是我自己用工钱买的锅和肉。” 朱柏故作镇定,拿出王爷的架子来:“不要紧张。本王只是来视察一下。” 囡囡忙搬了个凳子过来,给朱柏坐下:“殿下请坐。” 朱柏就在炉子边坐下来,一脸肃穆:“你也坐,不必拘束。” 然后他的眼睛一看到那锅肉,激动得眼泪就控制不住从嘴里流了出来。 他拼命地吞咽口水,生怕自己露出馋样儿,被囡囡发现。 然后囡囡问了一句:“殿下想尝尝吗?我的厨艺不太好,只会炖、煮和蒸。” 朱柏暗暗狂喜,干咳了一声:“既然你这么热情,本王就勉为其难试一下。” 然后囡囡取了个饭碗盛了大半碗给他。 朱柏优雅地吃了一口,然后肉香立刻弥漫在嘴里。 肥肉不腻,瘦肉不柴。 应天城的饭店和宫里的厨子都是按照江南或者安徽的方法做红烧肉。 他始终觉得口味偏甜。 这一碗红烧肉竟然特别合他口味。 朱柏一边跟自己说不要狼吞虎咽像个饿死鬼一样,一边把一碗肉吃了个底朝天。 呼,真是太痛快了,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肉了! 他觉得浑身都冒热气,然后一擦额头,满手是汗。 富贵他们看得目瞪口呆,这会儿才回过神来。 富贵轻轻咳嗽了一声。 这锅肉肯定是囡囡的午餐加晚餐。 朱柏一下干掉半锅,囡囡晚上要饿肚子了。 囡囡笑了笑:“难得殿下赏脸。” “手艺还行,有空记得常做做。”朱柏脸上微微发红,对富贵说,“去本王店里弄几个菜送来。本王不占别人便宜。” 囡囡忙摆手:“不不不,不用了。我吃住都在这里,若说占便宜,我才是占了殿下大便宜。这一点东西算不得什么。” 朱柏也没说什么,起身出去了。 他对守在外面的牙长招了招手。 牙长忙过来问:“殿下,有什么吩咐。” 朱柏说:“从这个月开始,给她涨点工钱。” 牙长:“啊……小人几天前才给她涨过一次,现在已经二两银子一个月了。” 朱柏干咳了声:“每个月给她五两银子吧。不能叫外面的人说本王小气,苛待属下。” 第281章 秦王无信 富贵和张玉他们忍不住暗暗在心里叫了一句:哪里苛待了?!就算是二两银子一个月,也比你老爹发给我们的俸禄都多。 要知道,就连朱柏自己以前月钱也就二两银子。 朱标和沐英这会儿刚好说完话下来。 见朱柏满嘴油光,朱标打趣朱柏:“十二弟是去哪里吃好吃的了。” 富贵忙取了手帕递给朱柏。 朱柏擦了擦嘴,脸上泛红,所答非所问地说:“还行。” 哟,这还害羞了呢。 朱柏脸皮一向厚得跟城墙拐角一样。 真难得…… 富贵和张玉交换了个若有所思的眼神。 ----- 蓝玉和邓愈此次打仗都折损了不少马匹。 老朱便督促朱樉领宁夏卫尽快从西番把今年的马取回来。 自从那次换了一次茶叶之后,西番使者多次求见朱樉,都被拒之门外。 这会儿收到老朱的圣旨,陕西布政使和朱樉联合向西番各部落发了一份公文,限定他们在十月三十日之前把马交齐。一匹马换三筒茶。 西番各部叫苦不迭,忙派使者来找朱樉通融。 这一次,朱樉让门房把使者带进来了。 朱樉正在练射箭。 使者上前朝朱樉行礼。 朱樉垂下箭头,问:“你找本王何事?” 使者苦着脸说:“殿下,小人这一次来是来求您帮忙的。去年干旱,草长的不好,所以新生的小马驹少,今年的成马就少。我们实在是凑不齐那么多马。” 朱樉冷冷地说:“你知道什么叫圣旨吗?圣旨就是皇上说了,下面照做就行,没得商量。要是都跟你们这般讲条件吐苦水,什么政令都不可能颁布执行下去。这个部落的马不够,就去哪个部落找马。今年不够,前年总能凑够。而且本王也稍微了解了一下。皇上这一次定的数目,已经去比年少了。所以你们就不要来哭穷了。” 茶马互市,听着像做买卖,其实是老朱向西番收取赋税的一种方式,是具有强制性的。 汉人常说“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 使者没想到朱樉在收了他们那么多黄金珠宝后竟然会完全不讲情面,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羞愤,涨红了脸:“殿下,就没有一点回转余地吗?” 朱樉说:“没有。” 使者说:“我们若是不交呢?” 朱樉冷冷地说:“那朝廷自然有朝廷的办法叫你们交。” 使者冷笑:“殿下卖给我们的茶叶上面印了‘秦王专用’四个字。秦王大概忘了。” 朱樉用饶有兴致的目光打量着他。 当时邓知秋太想要那些金首饰,他忘了那一批茶叶是朱柏送给他的,在包茶叶的纸上印了字。 这个茶叶还真是只有他这里有,别的地方都找不着。 如今想想,朱柏前一天给他送茶叶,西番的使者次日就上门以金易茶。 他还说怎么西番蠢到做这种赔本买卖,原来是在设陷阱好拿住他的短处让他以后都听他们使唤。 使者见朱樉不说话,以为把朱樉制住了,笑了笑:“这事闹出去,对殿下也不好。” 朱樉眯眼问:“你要如何?” 使者说:“我们要求也不过分,就比朝廷要求的马匹数量少两成,茶叶数目提高到每匹十筒。其实这才是市价。” 朱樉不回答,却转向卫兵,淡淡地说:“此人狗胆包天,夜入王府,盗走茶叶数筒。今日又假扮西番使者潜入意图再次行窃,被本王当场抓获。” 亲卫们一愣,就立刻齐声回答:“是!” 使者往后退了一步:“秦王这是什么意思,你身为堂堂大明王爷怎能如此不守信用?!!” 朱樉似笑非笑地说:“你们阴本王在先,竟然还好意思说本王不守信用。” 亲卫扑上来摁住使者和随从。 使者大喊:“我见到皇上,定要理论理论。” 朱樉对亲卫挥了挥手:“你们退开。” 亲卫不知所以,松了那两人,退开成一圈。 朱樉扬起弓,箭指使者,凉凉地说:“那本王就让你没机会跟我父皇说。” 使者吓得脸色煞白,还没来得及求饶,羽箭已经“嗖”的一声从朱樉手中飞出,穿透他的左胸。 朱樉立刻又取箭放箭,一箭射穿离门近的随从。 使者挣扎着往门边爬,吐着血大叫:“快跑,秦王杀我,绝不可信……” 朱樉猛然意识到外面还有西番的人,脸色一变,对亲卫说:“快,出去拦住外面的人。” 亲卫打开门跑出去,一人骑着马已经消失在远处。 就算快马加鞭也追不上了。 亲卫问朱樉:“殿下,如何是好?” 朱樉说:“逃了就逃了。正好杀鸡儆猴。叫他们知道我大明的厉害,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推三阻四。” 朱樉转身进去,关上门,叫人把这两人身上可疑物品,金银首饰全部搜出来,再去通知按察司来把尸体收走。 弘远闻讯赶来,连连叹息:“殿下啊。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何况西番还是大明的臣子,王爷怎么能把使者给杀了。” 这老和尚真是啰嗦。这要不是老朱派来的人,他早就一刀子解决他了。 朱樉有些头疼,对身边的人挥了挥手:“把大师带进去,暂时不要放他出来胡说八道。” 弘远被两个卫兵架走时,还不忘回头大声呼喊:“殿下切不可一错再错,回头是岸啊。” ----- 那使者的一个随从逃了回去,把事情讲了讲。 西番各部首领听的心惊肉跳,气愤不已。 “这个秦王竟然如此狠毒无耻,不守信用。我们以后还有活路吗?” “之前给他的金子等于打了水漂,真是不甘心啊。” 藏匿许久不曾露面的王保保闻讯飞奔而来:“你们千万不要再上大明的当。他们要马干什么?不就是为了打仗吗?你们给他们上好的战马,他们岂不是更强?” 首领们纷纷说:“是。” “年年要交,没完没了,价格还这么低,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吗?” “今年还就不交了。看朱重八那个叫花子,老和尚能拿我们怎么样?” 他们把大明派去收马的陕西卫所千户乱棍打了出来。 第282章 老朱被气坏了 朱樉上报老朱,只说西番一直把一部分茶叶卖给元朝旧部,致使王保保等在草原和大漠深处也能藏身。 如今西番不肯交马,羞辱朝廷命官,与反叛无异,恳求皇上派兵平叛。 那千户虽然只是个正五品的小官,可也是大明的使者。 殴打使者就等于是打了老朱的脸。 老朱震怒,停止茶马交易,严禁私茶运出关口,违者夷三族。 并命令沐英为征西大将军,蓝玉和王弼为副职,征讨西番,明年开春就出发。 下完命令,老朱沉默不语。 朱标和朱柏只用眼神交流,不敢出声。 “父皇这一次气得不轻。” “可不是嘛……” “他这会儿在想什么。” “不知道啊,要不大哥问问?” 老朱忽然哼了一声:“你们兄弟两挤眉弄眼的,在干什么?” 朱柏讪笑了一声:“儿臣跟大哥在想要怎么帮父皇分忧。” 老朱说:“你说说看,怎么分忧?” 朱柏问:“那父皇得先告诉儿臣在为什么事发愁。” 老朱摸了摸下巴,说:“咱在想要怎么样完全杜绝私卖茶叶,不然没法完全掐住西番那帮人的脖子,他们不肯服软。如今他们多多的是法子,比如伪造路引,勾结贪官私造路引进来买了私茶又大摇大摆出入关口。贪官杀完一个又冒出来一个,怎么都杀不完。茶又不像盐金银铜铁这些东西,从源头控制又不太可能,民间制茶作坊不计其数,也不能不让老百姓自己制茶喝茶。” 朱柏说:“父皇圣明。这个事其实要管也容易。虽然生产源头和卖家不能控制,可是出入关口这个事情却是可以的。如今的难处就是路引,那便不用路引,用点他们伪造不出来,官员也没法徇私开具的东西做凭证。” 老朱说:“没错。” 朱柏说:“不知父皇平日怎么调动卫兵呢?应该有信物吧。不然谁都可以调动军队,岂不危险?” 老朱问:“你这小子,说着说着怎么又忽然来问这个?” 朱标说:“大明跟历朝历代一样,用的都是虎符。上面写有卫所名字和‘皇帝圣旨’字样。都指挥和朝廷各持一半,好比朝廷需要调动西安前卫,便叫人持西安前卫虎符和圣旨,快马加鞭去西安前卫,虎符跟前卫指挥使手里的那一半相合,指挥使便持圣旨领西安前卫到指定地点。‘虎符’的款式大小凹凸花纹只有朝廷知道,无法伪造。” 朱柏一拍手:“这不就解决了嘛。便把各西番部落当作大明的卫所,做个信物,分成两半分别由每个部落和朝廷持有。完美。” 老朱跟朱标大眼瞪小眼,脑子里在琢磨这件事。 好一会儿老朱才说:“似乎可行。咱们可以根据西番各个部落的大小规定他们各自必须向大明上缴马匹和换取的茶叶数量,然后写在信物上。” 朱标:“是这个信物不能做太小,不然写不下,而且款式要跟虎符区别开。” 老朱:“那就以铜制成‘金牌’、‘信符’,朝廷持有‘金牌’,西番部落首领持有‘信符’。遇有征伐调集时或者规定的固定交易日期,朝廷则遣人佩牌持符和圣旨至规定地点。各部落受招缴纳马匹,需出示金牌和手里的信符勘合,才能进行茶马交易。” 朱标:“各西番部落凭借金牌和官员开具的交易凭证才能运茶出关,每次交易只能进出一次,不然一律视为走私。出关的时候卫兵收回交易凭证,再统一交负责交易官员销毁。这个官员须得由朝廷委派清廉中正之人,才不会徇私贪赃。” 老朱频频点头:“等着一次沐英他们把西番打服了,咱就这么干。” 他们商量的时候,朱柏又不知道低头玩什么去了。 老朱:“逆子,要打仗了。” 朱柏听了,抬头眨了眨眼:“昂?!” 老朱:“你的官牙局要动起来,调运粮草了。” 朱柏满脸不情愿:“这不是户部的事情吗?” 老朱说:“那你也要配合户部。” 朱柏叹气:“儿臣的毛都要被薅秃了。” 老朱气笑了:“呵呵,咱知道你又要干什么。大不了茶马互市以后交给你。反正除了你,咱也不放心别人,也没有谁有这个本事。你这一次运的官粮,咱用等价盐引跟你换。” 朱柏这才说:“那行吧。以后儿臣既然要管茶马互市,少不得要去西安,北京转转。父皇到时候可别不舍得放儿臣出去。” 老朱脸上的横肉跳了跳,咬牙说:“行吧。到时候再看。” 呐呐呐,都还没到跟前呢,你就不舍得了,到时候肯定不让我出去。 朱柏抿嘴。 朱标笑:“十二弟不要着急,到时候大不了我也一起去。反正我们这次也只巡了南边,没巡北边。” 老朱想了想:“也行。到时候再说。” 朱柏从御书房出来,就立刻下令各个官牙局和漕运开始往陕西布政司一级官牙局运军粮,准备开春征讨西番。 他把老朱给的盐引全部放在陕西一级官牙局,按照其他官牙局运去的军粮来给付盐引。各官牙局所得之盐引可以自己发落,无须经过总官牙局许可。 一级官牙局也是这么跟下面的二级三级官牙局说的。 然后各个承宣布政司又见识到了官牙局的合作无间。 指令一下,二级三级官牙局立刻都动了起来,收了粮食运到一级官牙局,一级官牙局通过运河和官牙局的运输车队运到了陕西。 年底之前,军粮就筹齐了。 西安府衙里的粮食包堆到超出围墙,远远就能看到。 陕西都司派了重兵把守,生怕出一点纰漏。 毕竟今年特别冷,蒙古人也不好过。 这一大堆粮食在这里摆着,就像堆着一座金山招呼这些人来抢。 ----- 今日老朱精神不太好,上朝的时候打了好几个哈欠。 他一向以精力旺盛著称,所以群臣都暗暗惊讶。 散了朝,朱柏凑过去问老朱:“父皇怎么了?” 老朱把他揽到怀里,揉着太阳穴说:“这几夜,咱每晚都梦见邓愈来找咱。他说为咱打了一辈子仗,结果没有享什么福就死了。以后如果他的子孙犯了错,咱一定要饶了他们的性命。” 第283章 朱标不够大气 托梦什么的,多半都是人心里有愧疚,需要心理补偿。 不过他要是不想个办法让老朱恢复心里的平静,长此以往睡不好,也会影响健康。 朱柏暗暗叹息后,小心翼翼地问朱元璋:“父皇要不搞个祭天地,顺便祭祀一下死去的将士?” 老朱一向不怎么信这个。不过这个对古人来说,确实也是一种很有用的心理暗示和安慰。 老朱想了想,说:“咱觉得可以。这两年灾害也太多了。不做点什么,那些言官又要逼着咱写什么罪己诏了。不过大祀殿还没修好,在哪里祭祀呢?” 朱标说:“奉天殿也有祭祀的功用,况且奉天殿前面的广场很开阔。” 老朱:“也是啊。那就在奉天殿祭祀天地吧。” 朱标说:“儿臣以为,若是父皇能免去今年几个受灾地区的田租,就更好了。百姓们一定会感激父皇的恩德。” 朱柏有些无奈:朱标的心是好的,我也觉得免田租很好。 天下百姓都不交租,大家都说皇上是圣君。 可是朱标没想过老朱要给群臣发工资,还有皇宫里这么多人穿衣吃饭,还要到处打仗,简直就是花钱如流水。 花钱的地方越来越多,还总减少入账,国库必定空虚。 等到外敌入侵,没钱打仗,就只能亡国。 后来明朝灭亡有一部分就是因为这个。 所谓忠孝不能两全。 坐这个位置的人也有坐这个位子人的无奈。 老朱自然也知道这一天,不然也不会连青楼都开起来了。 朱标作为这个位子下一任继承者,却只顾着自己名声,不顾大局,其实有些自私、狭隘、伪善和不够大气。 这会儿,老朱听朱标说要免租,下意识就看了朱柏一眼。 朱柏无奈地拱手:“儿臣把查抄湖广几个牙长所得的银钱捐给国库吧,应该够填补这几个受灾地区的田租了。” 老朱说:“那行,那就免了这四地的田租。” 朱标忙说:“多谢父皇。” 大家都很开心,就朱柏不开心。 老朱说得好听,让朱柏免交这里的官牙局利润一个月,那里的官牙局利润一个月。 结果最后总是找个理由一下连本带利全收回去了。 老朱乜斜着朱柏:“别耷拉着脸。对你来说,不过九牛一毛。你在那几晚上青楼花的,都不止这点了。你才多大,就去逛青楼。真是在街市上什么本事都没学会,光学会这些恶习了。以后不许去乱逛。” 朱标一听朱柏还去逛青楼了,连惊带吓望了他一眼。 朱柏叹气:“要不是陈德,儿臣压根就不用去青楼掩人耳目。也不用为这点碎银犹豫。广州一个月的税钱和牙钱都不止这么点了。” 老朱抿嘴:“陈德救过咱,没办法……再说了,陈德一走,你的官牙局就接手了他的青楼,你花出去的钱,又回到了自己口袋,有什么可叫穷的。” 朱柏开始掰指头:“雁翎刀,药材,粮食,科举。” 老朱听得脑门子嗡嗡响,说:“停停停。咱知道了,以后想办法补给你。” ----- 老朱在早朝上说要在奉天殿祭祀天地,祈祷来年风调雨顺,告慰为大明战死将士的在天之灵。 让钦天监挑个良辰吉日。 钦天监监正立刻出列说:“皇上,这两件事放在一起办不合适。” 省钱也不是这么省的。 再说老朱今年收益还不错,大家也都知道。 老朱眯眼问:“有什么不合适?!” 监正说:“在奉天殿祭祀天地祖宗,那是祭神。将士亡灵那是……” 然后他自己也说不下去了,说战死的将士是鬼吗? 邓愈刚死…… 朝堂上站着的武将,十个有九个都有亲人战死。 他要敢把这句话说出口,会被武将一人一脚直接踩死在这里。 老朱冷笑:“接着说啊。怎么不说了?!” 监正擦汗:“皇上英明,臣错了。” 堂上气氛一时挺尴尬。 朱标忙出来说:“请父皇免去湖广等受灾地区的一年田赋,以示祭祀天地的诚心。” 这是昨天老朱跟朱标商量好的,让朱标提出来,好笼络民心。 然后气氛就立刻热烈祥和起来。 刘伯温盛赞太子仁善。 宋濂说太子以后肯定是个旷古绝今的仁君。 户部尚书茹太素出列,淡淡泼了个冷水:“没钱。” 朱柏觉得有些好笑:茹太素也是挺逗的。 不管老朱要花钱办什么事,他都是这句话回答。 不过六部里,户部看着油水最多,其实过得最憋屈的就是他了。 比如这一次,又要花钱祭拜又要免赋税。 这两年还好一点。 刚建朝那会儿,年年入不敷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真是要命。 老朱哼了一声:“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老十二说把湖广官牙局上半年的利润都捐出来。” 要老朱说是查抄所得,那刘伯温他们又要说,本来就该归国库。 现在老朱说是官牙局的利润,刘伯温他们就没话说了。 其实,本来那帮人贪污的也确实是官牙局的利润,所以老朱这么说也没有错。 茹太素忙冲朱柏作揖:“多谢殿下。” 这不是明摆着吗?表面上看是朱标免赋税,其实就是朱柏捐钱。 不管是怎么捐,反正户部有钱办事就行。 刘伯温他们也不好没有表示。 宋濂说:“湘王大气。” 刘伯温:“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湘王日日跟着太子殿下,都变得大气仁义了许多。” 朱柏面无表情听着。 这帮酸儒,连夸他都夸得不情不愿。 暗戳戳地把所有功劳归功到朱标身上也就算了,还要暗讽他以前小气,奸诈。 武将许多都嫌弃得暗暗抿嘴,却不好出声。 不然等下掐起来,没完没了。 关键他们都是打架没输过,吵架张不开嘴那种人。 拿自己短处挑战言官长处,就是自取其辱。 最后,连老朱都听不下去了,一抬手:“好了,别说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司礼监和礼部接到圣旨忙去准备了。 朱柏出列说:“父皇既然要祭奠死去的将士,不如也封赏一下活着的将士。” 怀念死人不如对活人好一点。 不然大家都只能等着死之后吃那一口烟气,哪里还有动力拼命?! 第284章 大起大落 武将们悄悄看向朱柏,眼圈发红:小王爷,你对我们真是太好了。 只有你时时刻刻想着我们。 老朱想了想:“行,中书省去拟定一个封赏的名单给咱。包括功臣的妻子,封诰命的,一并交上来。” 汪广洋忙出列:“臣遵旨。” 武将们这会儿高兴不起来了。 若是中书省出名单,那就是胡惟庸说了算了。 胡惟庸那奸佞小人,哪里会凭良心干活,肯定是谁跟他关系好,写谁了。 他们在这些只会拼命打仗都没戏了。 老朱想了想对朱柏和朱标说:“你们两个,各拟定一个名单上来。以免中书省有遗漏。” 武将们又狂喜:还好,还好。老朱果然是慧眼如炬,设了一道防线,以免胡惟庸瞎几把乱搞。 啧啧,这大起大落,大悲大喜的,真是好刺激。 ----- 散了朝,常茂在一旁等着朱标。 常茂是常遇春的庶出长子。 常遇春对老朱忠心不二,又耿直敢言,在沙场上鞠躬尽瘁而死。 他的徒弟加妻弟蓝玉,被他教导长大,很有几分他的风范。 老朱悲切常遇春的战功赫赫却英年早逝,所以让常茂荫父功进爵郑国公。 还把冯胜的长女指给了常茂为妻,算是对得起常遇春了。 虽然常茂为人不怎么样,朱标看在常茂是他发小和大舅子的身份上,对常茂还是很客气的。 常茂对朱标行礼:“殿下,微臣向殿下求个恩典。” 朱标问:“嗯,你说。” 常茂说:“求殿下把微臣的生母列在此次封诰命的名单上。” 朱标微微蹙眉,没出声。 常遇春的正房原配蓝氏已经被封为一品诰命开平夫人。 除非常茂凭借自己卓著军功提出这个要求,就很正常很合理。 可是偏偏常茂没有任何军功。 不然一个小妾,无缘无故获封诰命,让其他诰命夫人,情何以堪? 朱标说:“常茂兄时机未到,莫要着急,等你立了军功再说吧。” 常茂一哽,脸憋得通红:我特么要是有军功,犯得着来求你啊?! 从小就因为是庶出在家里低人一等,出去外面也常被邓镇徐祖辉他们笑话。 后来他虽然成了郑国公,始终还是觉得自己抬不起头。 如果生母被封了诰命夫人,那就等于是皇上把她扶正了。 那他从此就是嫡出了。 常茂还要说话,朱标笑了笑走了。 他不敢纠缠,毕竟朱标身份在那里摆着。 怎么办呢,错过这一次,又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找太子妃吗? 不行,别说见不着她。 就算是见着了,太子妃也不会理他。 他这个嫡出的姐姐从小就瞧不起他,这会儿要是听见他要给小妾生母请封,肯定不会理他。 常茂满腹心事出了宫,望见那边朱柏骑着马离开。 想来应是去官牙局了。 诶,对了,朱柏也有这个权利。 这个孩子应该好说话一些吧。 常茂这么想着立刻也叫人牵马,也去官牙局了。 朱柏刚才官牙局坐下,富贵就来报,说常茂求见。 朱柏歪头想了想:常茂一不经商二不领兵,他平时跟这个常茂几乎不打交道,怎么会忽然来见他。 “叫他上来吧。” 朱柏抬了抬下巴。 常茂进来深深作揖:“殿下。” 朱柏:“常大人有什么事啊。” 常茂:“微臣来为母亲求个诰命。” 朱柏赫然明白了,却皱眉:“父皇在本殿出生之前就封了开平夫人啊。” 常茂:“是我的生母。” 朱柏歪头:“你的生母不是开平夫人吗?” 常茂涨红了脸,好一会儿才说:“是。” 朱柏摇头:“本殿彻底糊涂了。” 这不就是逼着他承认自己是庶出吗? 常茂心里万马奔腾,只能咬牙说:“微臣的生母本是微臣父亲的小妾。” 朱柏问张玉:“张大人,本王年纪小,不大明白。这个封诰命的规矩,劳烦大人跟我讲讲。” 张玉和常茂都忍不住一起暗暗骂娘。 “小滑头,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不想亲口拒绝,得罪人,所以叫张玉来说。” “你个小滑头,又让我来做坏人。” 张玉拱手:“本朝规矩,功臣家眷封赏,只封母亲和正妻。” 朱柏一摊手:“唉,常大人,你都听见了。本王年幼言轻,帮不了你。或者常大人自己上个奏折。说不定,我父皇准了呢。” 你这一关,我都过不去,何况是奸猾小气的老朱那里。 常茂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红了脸,悻悻拱手:“如此,便算了。叨扰殿下了。” 朱柏笑眯眯挥手:“好走,不送。” 他从楼上下来,看到朱橚猫在花坛边种东西,心里一动。 说起来,他跟这傻王爷是连襟。 朱橚还要叫他一声姐夫。 让朱橚去求老朱呢? 老朱一向偏爱朱橚,说不定会答应。 常茂走过去,对朱橚一行礼:“殿下。” 朱橚回头,头上挂着落叶,脸上还沾了泥,盯着常茂好一会儿,才说:“哦,是常大人。” 他的脑子方才在拼命地想这个人为什么要忽然跑来跟我说话,然后终于算清楚了关系。 这是冯清清的姐夫!! 跟冯清清有关系的人,就要小心!! 不然冯清清会去告状。 常茂说:“殿下有时间么,微臣想请殿下去喝茶,坐下来说点事。” 朱橚说:“没时间,我要种菜。” 常茂一哽:妈的,这傻子怎么比正常人还难沟通。他要不是王爷,老子现在就想揪着他狠狠给他几巴掌。 朱橚说:“没事了吗?没事我要接着种菜了。” 常茂忙说:“微臣有事要求殿下。” 朱橚最听不得别人求他了,问:“什么事,只要我能帮上。” 常茂说:“皇上此次要封赏功臣和功臣家眷。微臣想为生母请个封赏。” 朱橚一脸茫然:“啊,那去请啊。” 你要为你亲娘请封,找我干什么? 常茂:“皇上要求湘王和殿下交封赏名单。” 朱橚点头:“昂。” 常茂:“微臣想请殿下看在我们是连襟的份上,帮微臣向皇上求个情。” 朱橚摇头:“求不了。本王压根见不着我父皇。除非父皇宣召。”手机用户请浏览wap.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285章 王爷傻不傻 常茂气得眼前发黑:说了半天,白费口舌。这个傻王爷连进宫见自己亲爹的路子都没搞明白。别说帮他请封什么的了。 朱橚又问:“常大人还有别的事吗?没事我真的要种菜了。” 常茂叹气:“没事了。” 朱柏上面快笑断气了:我的五哥啊,看着傻,其实一点也不傻。 常茂跑了一早上,徒劳无功,满心疲惫,浑身无力口干舌燥,看见旁边有个饭馆,就进去了。 他在二楼的雅座坐下,远望街市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越想越生气,越想越沮丧。 都怪我那个短命的爹,要是晚死几年,熬死蓝氏,那看在我的份上,不就会把亲娘扶正了吗? 他叫了声:“小二,上酒,把你们这里最好的酒拿一坛子上来,再上四凉四热下酒菜。” 小二应了立刻抱上来一坛子酒,拍开泥封,酒香立刻在雅座里蔓延开来。 常茂自饮自酌,酒入愁肠,三分醉了。 看见楼下胡惟庸进来了,常茂脑子里闪过一道光,忙拿着杯子站起来,打开门,站在门边,装出醉醺醺的样子叫:“小二。” 胡惟庸一看到常茂立刻拱手:“哎呀,好巧啊,常大人也在这里。” 常茂假装才看到胡惟庸的样子:“诶,胡大人,好巧。我也是一个人,要不一起喝一杯?” 胡惟庸拱手:“好好好,那我就叨扰了。” 常茂绝口不提封赏之事,只说闲话,喝酒,还有意顺着胡惟庸的话说,还说胡惟庸是一代贤相,上任之后处理政务比之前又快又好,真是皇上的好帮手。 胡惟庸本来就是好大喜功,喜欢听人奉承的。听见堂堂郑国公这么夸自己,心里舒畅无比有些飘飘然了。 毕竟平时这些有功名封赏在身的武官眼睛都长在头顶,压根就看不起他这个靠送礼走后门进朝堂的。 两人相谈甚欢。 走的时候胡惟庸要付账,常茂坚决推辞,说是知音难遇,一顿酒菜算不得什么。 常茂本来醉醺醺的样子,跟胡惟庸道别以后一上马,眼里立刻恢复了清明。 这点酒,压根就醉不了他。 他若不是想跟胡惟庸拉关系,也不至于如此俯就。 方才他想到胡惟庸也有上报封赏名单的权利。 可是他与胡惟庸没什么交情,直接说出来,胡惟庸肯定不会答应。 老朱朝堂上宣布了这件事之后,立刻叫人暗中盯着胡惟庸,看看有哪个武将去找胡惟庸说情。 胡惟庸若是只在政务上动手脚还好,若是联合武将,觊觎军权,就有点麻烦。 要早点干掉他。 结果好几天,就只有常茂跟胡惟庸常接触。 常茂没有军权,所以老朱无所谓。 ---- 常茂次日下了朝,便带着礼物去胡惟庸府上。 胡惟庸受宠若惊:“哎呀,常大人怎么来了。” 常茂是迄今为止到他府上来拜访的人当中品级最高的武将。 常茂拱手:“那日喝醉了,不知道我有没有冒犯到胡大人,今日特来赔罪。” 胡惟庸笑:“啊呀,何来冒犯,我们相谈甚欢。今日既然常大人来了,就留在我府上用顿便饭吧。算是我回请常大人。” 常茂正愁没机会留下,拱手:“哎呀,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叨扰了。” 胡惟庸把常茂迎进去,亲自奉上香茶,还一边叫人准备好酒好菜。 常茂见胡惟庸这么热情恭敬,心里十分受用。 别说武将,就连朝里的文官也瞧不上他。 之前他醉酒趁着酒性强上了几个卫所军官的家眷,就被言官告到老朱那里。 连他的岳父冯胜都不怎么待见他。 他何曾去文官家中这样饮酒说话? 此刻他对胡惟庸多了几分真情。 等酒菜上来,胡惟庸殷勤相劝,常茂很快就脸泛红光,微有醉意。 他忽然红了眼眶,开始抹眼泪。 胡惟庸大惊:“哎呀。常大人为何如此啊。可是我这里的酒菜不合胃口。” 常茂说:“不是,多谢胡大人盛情款待。我虽然萌父余荫得了这个郑国公的封号。可是在百官里始终抬不起头。” 胡惟庸笑了笑:“嗨,我当是什么事呢?求皇上给令堂大人封个诰命不就行了吗?” 常茂叹气:“可是我没有军功。” 胡惟庸:“我把令堂的名字写在名册上去,再向皇上当面请求。你只说愿意去边疆为国效命。皇上赞你英勇,肯定就会准了。” 常茂轻轻一敲桌子:“妙妙妙啊。胡大人真是聪明过人。” 胡惟庸捉住常茂的手腕:“常大人,如果此次为令堂讨封成功。你要如何谢我。” 常茂忽然意识到,看起来是自己接近胡惟庸,其实也是胡惟庸张好了网等他。 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跟胡惟庸酒也喝了,礼也送了,掏心窝子的话也说了,回不了头了。 况且胡惟庸如今权势滔天,跟他交好,不会吃亏。 他只能硬着头皮说:“到时,我自然是鞍前马后,报效胡大人。” 胡惟庸点头:“好好好。常大人肯这么说,我自当为常大人尽力争取。” ----- 胡惟庸把名单交上去。 常茂生母赫然在列。 朱柏和朱标送上来的名单大致相同,却跟胡惟庸的截然不同。 他们的名单上有此次从北疆回来的沐英和蓝玉,以及路上病死的邓愈和邓愈的遗孀,还有曾做过朱元璋宿卫的郭英,也就是郭兴的弟弟,等等。 所有武将对这个名单心服口服,觉得实至名归。 老朱只下令封沐英为四平侯,赏邓愈赐红蟒暖袍一件,玉带一条。 然后对蓝玉,只是夸奖了几句,没有封赏。 其他只字不提。 在别人看来,这对蓝玉是不公平的。 朱柏却觉得,这恰恰是老朱打算重用蓝玉的表现。 老朱失望的次数太多,所以如今在重用一个人之前会反复考察能力和忠诚度。 蓝玉本分,心眼直,又对朱标忠心,只要自己不作妖,以后肯定是朱标的肱股之臣。 常茂想要在朝堂上询问此事。 老朱一句话就让他打消了念头:“此事已定,多说无用。手机用户请浏览wap.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286章 送龙袍 老朱那意思很明显了:你们这些人,咱给你们什么,你们就乖乖受着什么。多的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常茂羞愤交加,没有想到,老朱压根连求情的机会都没给他。 他心中苦闷,无人诉说越发频繁出入胡府邸,跟他密谈和喝酒。 胡惟庸也礼尚往来,常常回访。 两人丝毫不顾及老朱定下的百官私下不得交往过密的规矩。 朱标和朱柏看在眼里,都忍不住暗暗叹息:老朱之前就说过,这个人长久不了。他继承了常遇春莽撞冒进,却没有常遇春的善谋。 连他的岳父冯胜都远离胡惟庸。 为什么他就是看不明白呢? 那边常茂喝醉了,向胡惟庸吐槽:“妈的。我爹为了老朱出生入死,一把骨头都埋在战场上了。老朱封个诰命都小里小气。我娘可以为我爹生了我这个长子,按照她的功劳,可不比那个蓝氏大吗?那个蓝氏就生了一个女儿,有什么鬼用。要我爹多活几年,肯定要休了蓝氏扶正我母亲。” 胡惟庸点头:“唉,可不是嘛?令堂真是委屈。” 常茂说:“可气的是,我那大妹妹还时不时用我这个庶子身份压我,叫我安分点,不要牵连常家,不要牵连太子和她。你说她说的这是什么话,好像我给常家丢脸了一样。” 胡惟庸:“太子妃确实应该护着你才对,你们才是一家人。常大人好了,他们也会好。” 常茂:“可不是嘛?连大人一个外人都这么想,我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要帮我呢?” 胡惟庸:“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太子妃如今毕竟是东宫之主,肯定是为太子着想得多。常大人也不要太往心里去。” 常茂一拍桌子:“这就要怪朱标了。要是朱标真的那么仁善友爱,哪里需要我厚着脸皮去求他,他应该自己就把我母亲的名字加到名单上去。” 胡惟庸说:“说起来也是怪。中书省递上去的名单,竟然没有一个人通过。我怀疑中书省的名单压根就没有交到皇上面前。” 常茂一愣,说:“不会吧。” 胡惟庸:“是,你不知道,太子协助皇上理政以来,好多奏折都被太子拦住,到不了皇上那里。” 常茂瞪大眼睛:“这不就是蒙蔽圣听。” 胡惟庸:“还有那个朱柏,动不动就在老朱面前煽风点火,弹劾你我。你没有觉得,自从那个朱柏成了皇上身边的红人之后,我们这些做大臣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了吗?” 他这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朱柏给大臣提高俸禄,搞廉租房,自己还给一部分老臣发薪水。 若非要说日子变得难过,那也只有那些贪官和王公侯爵。 因为好多生财之路都被朱柏把持住了。 比如常茂。 他可是知道常茂之前占了人家的房子被朱柏借着明宅勘定给逼着退了出来,白白损失了几百两银子。 如今那栋房子已经成了“举人客栈”其中之一。 常茂咬牙切齿:“那臭小子着实可恶。乳臭未干竟敢干涉朝政。要是不把他弄下来,以后我们日子只会更难。我恨不得现在就奏请皇上把他弄起岭南,西南这些蛮荒之地当藩王。” 胡惟庸:“他还太小,老朱舍不得。不过,我们有别的办法。” 常茂:“大人请说,常某愿闻其详。” 胡惟庸:“那个傻王爷跟朱柏走得很近。每日官牙局开门就去,关门才离开,不知道跟朱柏在密谋什么。我怀疑他们在谋反。” 常茂皱眉:“谋反这个事,是要有证据,不能随便告的。” 胡惟庸笑了笑:“证据还不容易找嘛。老朱最忌讳这事。言官也都忌惮藩王,特别是朱柏。只要有一点可疑,都不会放过朱柏。” 朱橚遍寻天下植物种子和幼苗,朱柏帮他叫各地官牙局也留意。 那日有人送了几颗罕见的树种,说是大食人从几千里外带来的。 还说这棵树一旦种活,耐旱耐热耐虫害,寿命长,产果量高,能持续采摘八十年。 最重要的是它的果子甜如蜜,大食人都拿它来做粮食。 唯一的缺点就是生长期长,要五到八年才能挂果。 这棵树跟棕榈树有点相似,枝干和叶子像一片片大羽毛,只是叶片更尖细一些。 朱橚没见过,而且翻遍了各种医书也找不到。 朱柏看了一眼,说:“这是椰枣。应天冬天太冷,可能种不活。这玩意喜干不喜湿,喜热不喜冷。只适合在沙漠等贫瘠的地方栽种。所以你看这盆里都是沙子,不是寻常的土。就算种活了,果子的甜度没有在原产地高了。” 朱橚皱眉:“还是种来试试。据说产果量高,还不用管。你想想要是能种活,就在应天所有街道两边都种上。结了果之后,没有饭吃的百姓,只要摘几个果子就能充饥。” 朱柏哭笑不得:真是个没吃过苦的金枝玉叶。想得太理想。 他不好戳破朱橚的梦想,只能说:“你种吧,反正都是做实验。万一种活了也是功德一件。” 朱橚就把那棵带着盆儿和泥的椰枣放在了院子中央。 因为朱柏说椰枣喜欢干,他也不敢浇水。 为了让椰枣适应环境,也不敢换盆。 只是才过几日,就有一颗椰枣的叶子枯黄萎靡了下来。 朱柏看了一眼说:“烂根了。翻出来看看。” 朱橚叫人把花盆侧过来,一个抱着盆,一个抱着树一拉,就拉出来了。 结果发现盆里沙土不多,只有半盆,因为底下埋着个东西。 这会儿把土倒出来,那用油纸包裹的东西才掉出来。 朱橚捡起来,把油纸一层一层打开,露出一件黄澄澄的衣服。 朱柏心里涌上不安。 朱橚已经把那衣服展开,是一件绣着飞龙的袍子。 现在就连他这么迟钝的人都觉得不对了,小声叫了一声:“诶?!” 这个天下,只有两个人能穿黄色的衣服,那就是老朱和朱标。 绣了龙的更是只有老朱能穿。 私造龙袍就是谋逆的死罪!! 看那龙袍尺寸,也只有朱柏能穿。 呵呵,这是赤裸裸地给我下套要彻底弄死我啊! 比当年跑来问我要不要白帽子还要险恶万分。 朱柏脸色一沉,问牙长:“是谁送来的椰枣树。” 第287章 一切都是为了朱标 牙长脸色苍白:“兰州官牙局。” 正因为是官牙局送来的,所以他们才没有仔细检查。 朱柏:“即刻叫牙长来见本王,由年纪最大的领班,暂代牙长职位。” 他叫人把其他椰枣树全部拔出来检查,只有这一盆里有东西。 朱柏说:“把门关好,从现在开始,谁也不准从后院出去和进来,包括五哥。等本王向皇上禀报过此事再说。” 他望向朱橚,不知道朱橚愿不愿意配合他。 毕竟朱橚是他兄长,若是非要闹着出去。他也不能硬拦。 朱橚忙说:“放心,你去吧。我就待在这里挺好的。要是父皇问起来,我帮你作证。” 你说的话,如今怕是没用了。 父皇要是真的起疑,你跟我就是一伙的。 朱柏苦笑,对朱橚拱手,然后把油纸依旧包好,放在怀里,即刻回宫去了。 老朱跟朱标正在看奏折。 朱柏一进门就坐在门槛上抹眼泪:“完了,有人要杀儿臣,儿臣怕是活不长了。” 老朱听得心尖尖一颤,忙起来抱着朱柏:“别哭,慢慢说。” 朱柏把事情前后讲了讲,然后把怀里的东西掏出来,放在桌上:“看看,还是比着儿臣的尺寸做的。这不就是要诬陷儿臣谋反吗?” 老朱展开那衣服一看,绣工粗糙,布料轻薄,一看就是匆匆赶出来。 朱柏要真想给自己做一件黄袍,定会选最好的布料最好的绣工。 他又不是没有那个钱。 朱标直皱眉:“怎么会有如此无耻之人。” 老朱也气得不行:“到底是谁?” 朱柏说:“儿臣发现此事之后就叫人封了后院,跟儿臣一起发现此事的人都出不来。明天要是有人来举报儿臣,就是诬陷儿臣之人。” 老朱点头:“好。咱倒要看看是哪个混蛋。” ----- 几日后的早朝上,常茂出列说:“近日听闻吴王和湘王交往过密,微臣觉得十分不妥。” 老朱淡淡地问:“哦?有什么不妥,你且说来听听。” 常茂说:“藩王联合,于太子不利。” 老朱说:“怎么个不利法?” 朱标心里着急,他这个妻舅怎么这么不懂事,竟然想来陷害朱柏。要是说到这里就算了,也无事,就怕他执迷不悟,找死地说黄袍的事。 常茂硬着头皮说:“微臣担心他们谋反。” 老朱沉下脸:“举报咱的儿子谋反,可是要证据的。你有什么证据。” 常茂心里一惊抬头看了一眼老朱。 他隐约觉得事情不对,可是如今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不拿出点东西来,老朱会直接说他诬蔑朱柏。 常茂咬牙说:“微臣听闻吴王为湘王造龙袍,在官牙局后院试穿。” 老朱冷冷一笑:“哦,你听谁说的?” 常茂额头上冒出汗珠来,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照理说,这个时候老朱应该勃然大怒叫人去搜官牙局才对,如何会在这里询问他。 老朱说:“要不要咱来替你说。” 他对二虎摆了摆手。 二虎指挥人端了数个木盒子上来,摆在地上,一一打开。 宋濂转头一看,差点直接吓晕过去。 朱柏用眼角瞥了一下,心狂跳起来,转开头,胃里一阵翻涌。 这些盒子里全部都是人头,带着血,咬紧牙关,十分骇人。 其他文臣皆掩面,战战兢兢不敢看。 常茂也吓得脸色发白,连退数步。 朱柏似乎看见了兰州官牙局牙长,但是不敢细看辨认,偏开了头。 老朱凉凉扫了一圈:“这是私造黄袍栽赃给老十二的人。咱已经全部问清楚,然后杀了。” 朱柏暗暗叹息:没有想到,最后杀人灭口的,是老朱。 这个计策毒就毒在,若是能成,他和朱橚就要倒霉。 若是不成,朱标就要受牵连。 老朱正是为了保护朱标才下狠手。 胡惟庸他们两股战战,不敢抬头。 常茂腿一软,跪下把头磕得“啪啪”响:“微臣知罪,不该听信谣言。” 老朱说:“咱劝你们,还是老实点。不要搞那么多小动作。” 蓝玉出列跪下:“求皇上饶了常茂这一次。常茂定是被人蛊惑,一时糊涂。” 老朱盯着他的头顶。 朱标也出列:“常茂虽然可恶,求父皇念在他是初犯。饶他一次。” 蓝玉又磕头:“求皇上看在常将军的面子上,饶常茂一回。” 刘伯温也出列:“为了湘王已经杀了这么多人了,求皇上不要再杀人。” 特么的,刘神棍你颠倒黑白的本事,真是天下第一。 老朱这是为我杀人吗?分明是为了朱标好吧。 朱柏哭笑不得。 老朱看了朱柏一眼:“老十二,你怎么看。” 其实他没什么过不去的,主要是看朱柏这里能不能过去。 朱柏叹气,其实老朱的杀人灭口,已经表明态度了。 他出列说:“父皇,您才说就要祭奠阵亡将士,向上天祈福,这会儿杀功臣之后,不合适。” 老朱点了点头:“行,死罪能免,活罪难逃。来人给咱打他二十板子,叫他务必记事。” 咱对常家这么好,这混小子竟然在背后对咱骂骂咧咧,打他二十板子算是轻的。 要不是常遇春死得早,光这一项罪名,就够咱把常茂打死了。 再没人敢出声为常茂求情。 常茂忙磕头谢恩,然后被拖到殿外,脱了裤子打板子。 “啪啪啪”那闷响听得文官们直打颤。 不一会儿,常茂又血肉模糊地被拖进来,磕头谢恩。 他已经晕了,卫兵一松手,他就倒在地上。 老朱摆了摆手:“把他拖出宫,叫他家里人领回去。三个月内,咱不想看见他。” 下了朝,蓝玉看了朱柏一眼,似有千言万语,最后一个字也没有说就走了。 这个朝堂不适合他,他还是出去打仗好了。 老朱把朱柏叫到御书房,温声问:“打了常茂屁股,杀了一堆人,你的气可消了?” 朱柏说:“没有。儿臣如今还小,还在父皇跟前。父皇知道儿臣日日在干什么,所以压根就不怀疑儿臣。以后儿臣若是去了藩地,这种奸佞小人栽赃,日日在父皇或者大哥耳边吹风,就算父皇大哥不在意,那些言官也不会放过儿臣。儿臣要如何自处?” 第288章 不是不报时机未到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以前朱棣一枝独秀,刘伯温他们就对朱棣各种吹毛求疵,卯足了劲儿找茬,恨不得把朱棣说的梦话都记下来说他有野心。 如今朱棣去了燕地,天高皇帝远,言官说无可说。 朱柏就在眼前,还格外出众和受宠。 这些言官自然是把炮火都转移到朱柏身上来了。 老朱说:“放心。咱和你大哥都知道你的心。你这几年帮了咱不少。这些事都是你出力,咱和你大哥受益。” 刚才老朱在朝堂上对于私造黄袍的过程和目的,背后主使,只字不提。 朱柏也不打算问。 老朱抿嘴,说:“咱不会叫你受委屈。不是不报时机未到。” 朱柏这才说:“有父皇这句话,儿臣就放心了。” 不是我宽宏大量。 现在这样害我,没被老朱杀死的,以后都会被我亲手弄死。 我有的是耐心和时间。 朱标一脸通红对朱柏作揖:“没有想到竟然最后竟然是我的妻舅常茂弹劾十二弟,我只能替他向十二弟赔不是了。” 有这种猪一样的亲戚,他也很憋屈,怎么小心都会被牵连。 朱柏摇头:“他只是被推来出头。” 朱标越发觉得常茂蠢。 老朱咬牙:“这帮子功臣之后,没几个懂事上进的。资质平庸,脑子不好,就老老实实吃老本儿,别作妖嘛。偏偏又不安分,要找死。” 如今把朱标身边的人细细数一下,好像拎不出一个成器的。 徐达长子徐辉祖,原本最被老朱看好,结果自己身上不干净却总想着在小舅子背后捅刀子。 常茂也这副德行…… 嗯,咱要好好考察一下康茂才之子康铎和李文忠的儿子李景隆。 他们都是以武见长。 不然以后朱标接手皇位,身边都是这种小人或者庸才,怎么可能治理得好天下。 老朱问朱标:“如今刘琏在干什么?” 朱标不知道老朱怎么忽然问这个,想了想回答:“国子监刚成立的时候,儿臣问夫子们何人来做监丞合适,夫子们一致推荐的刘链。” 老朱问:“刘琏的文采是不错,就是不知道做事和为人如何。” 朱标:“据儿臣观察,他的脾气倒是跟刘夫子一模一样,聪明过人,正直敢言。” 老朱说:“再多观察他一段时间。若是可用就提拔起来。” 朱标忙回答:“是。” 老朱又意味深长地说:“标儿啊。身为帝王者,管好后宫和外戚也是很必要的。后宫不稳,外戚跋扈,朝堂不稳。” 朱标低头:“是,儿臣知道了。” 朱标回去,把太子妃叫过来狠狠责骂了一通。 他为人温和,少有这样训斥家人。 太子妃羞愧难当,却无法辩解,只能磕头谢罪。 据说太子妃回了房后,闭门痛哭了一个时辰,晚饭都不曾吃。 朱标本来就不怎么去太子妃那里,如今越发绝了迹。 蓝玉给朱柏送了一盒兔肉干过去当是赔罪。 朱柏吃着兔肉干感叹:我家蓝大哥真是老实人。 自古忠孝难两全。 他是常遇春的小舅子和徒弟,为常茂讲情也是天经地义,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再好的感情,到了实际利益面前,都要打折。 对于这件事情,他一直很清醒。 ----- 湖广官牙局代为押运的抄家所得已经抵达了官牙总局。 老朱直接全部赏给了朱柏。 刘伯温和言官们果然抗议,说这些东西应该收归国库,交给湘王中饱私囊是不对的。 茹太素附议,说所有查抄罪臣所得,都应该交给中书省和户部处理。 这帮言官和茹太素真是便宜占尽还想卖乖。 老朱当没听见。 朱柏也当他们放屁,丝毫不予理睬。 言官们愤恨不已,散了朝还在议论。 “长此以往,湘王越发强势,无所顾忌了。” “可不是吗?要想个法子制止他才行。” 茹太素凑上去说:“大人们说得是,本官也觉得要好好约束一下湘王。” 御史翻了个白眼:“我们跟你不一样,我们是为了朝廷,你是为了自己。” 茹太素分明是受了胡惟庸的指使才在老朱面前说那些话。 这才多久,他就已经从李善长的死党,变成了胡惟庸的爪牙了。 真是过于“识时务”啊…… 大家对茹太素十分不齿,见他凑过来,立刻就散了。 茹太素觉得很没趣,涨红了脸:“切,有什么好清高的。用不了多久,你们都要爬到我脚边来求我。” 朱柏散了朝,就开开心心去清点查抄来的东西了。 湖广承宣布政司毗邻长江,水运发达,所以来这里交易的客商很多。 它也是十三个承宣布政司里除了应天,浙江和广东布政司之外最有钱的布政司。 所以这两位大人的家产颇为丰富。 有四川布政司的蜀锦,云南布政司的翡翠。 甚至还有外邦的珍奇异宝,不计其数。 朱柏粗略估算了一下总价值,补齐他最近捐出去的银子绰绰有余。 这一次老朱让胡美代替朱柏查抄,其实也是变相地奖励胡美的忠诚。 以胡美的权力和跟朱柏的关系要想把持几个官牙局谋私利容易得很。 可是胡美却似乎从没这么打算过,连女婿想进官牙局都老老实实参加考核。 这让老朱挺感动的。 再说了,爱屋及乌。他如今对朱柏宠爱有加,也越来越欣赏胡顺妃的恭顺低调,自然也就格外看高胡美一等了。 朱柏从这一大堆东西里,挑了一些新奇玩意带进宫给老朱。 老朱斜眼望着他:“逆子,现在满意了?” 朱柏嘻嘻一笑:“瞧父皇说的。儿臣的一切,都是父皇给的。父皇什么时候需要也尽管拿走。” 老朱哼了一声:“嗤,你就是一张嘴,特别甜。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朱柏说:“儿臣为了父皇明日祭天地的事情,特地叫我的饭馆做了一只烤乳猪,一只烧鸡、一只卤鹅,各色果子点心四盘,明日一早送进宫。祭完天地,我们加菜。” 老朱忍不住也笑了:“还算有点良心。不过祭祀的牲口要用二十八头牛,三十三只羊,三十四口猪,两只鹿,十二只兔,你准备得有点少。” 第289章 福酒有毒 朱柏说:“嘿嘿,那就算了,我们留着自己吃。儿臣就是找个理由给父皇母后兄弟姐妹们加加餐。” 老朱说:“嗯,今晚太常寺卿就会带人安排好神牌位、供器和祭品。你就别管了。” 朱标笑:“明天祭祀完,十二弟可能真的会觉得饿。日出前七刻就要开始。祭奠足足有十几道程序。父皇三日前就开始斋戒了。” 朱柏拍了拍自己胸膛:“吼,好险哦。还好我不用。” 他一不是太子,二不是皇帝,不需要站前面,不出现也没关系。 然后老朱说了一句话,朱柏就笑不出来了:“逆子,莫非你还想偷懒?!你和你大哥都必须去。” 朱柏一脸真诚地对朱标说:“大哥,我不好跟你站在一起,不然就是僭越,我要被人骂的。” 开玩笑,要是跟朱标一样站在老朱身边,那些言官,比如刘神棍之流,还不把他喷死。 他干什么要累得半死去当炮灰。 老朱说:“呵呵,平时也没见你那么规规矩矩,那么守礼啊。你以为咱看不出来你想偷懒?你要怕僭越,到时候站的位置比你大哥退后半步就是。明早你必须得去。你不去,老天爷还以为咱老朱没有生出足够多优秀的儿子来。” 老朱说完骂骂咧咧就走了。 朱柏苦着脸:“大哥,我现在装病还来得及么?” 朱标笑出了声:“我看是来不及了。你就忍忍,反正辛苦也就辛苦一上午。” 洪武十年十月十五,晴空万里,银杏那满树黄叶在清晨的阳光里鲜艳得耀眼。 奉天殿里烟雾缭绕,钟鼓齐鸣,庄严肃穆。 文武官员身穿祭服,在身着冕服的当朝天子朱元璋,太子朱标和湘王朱柏的带领下,分列两行走进奉天殿。 朱柏在心里把礼部的上下数代都问候了一遍。 他早上才知道,原来祭天要穿上祭天专用的礼服。 光那个帽子都有三斤重了,他这会儿脖子都要被压断了。 而且果然他在朱标身后一出现,那些文官就死死盯着他,恨不得能从他身上找点错出来,好在朝堂上骂他。 他刻意离朱标远些,又怕老朱余光看不到他骂他偷懒。 作孽啊…… 明朝的祭天仪式既上承商周,也参考唐宋典章增减,其实万变不离其宗,都是为了祭天求福,连同祭日月星辰、风雨雷电,以及所有这个时期的人类都不能理解的事情。 程序十分烦琐,先是迎神,然后奏乐,接着在僚坛烧全牛。 然后老朱领着朱标和朱柏,还有文武百官跪拜两次。 接着老朱洗手登上祭坛,跪拜,上香,奠玉帛,亲自摆好祭神盘。再次洗手洗酒爵,上香,祭酒。 以往是祝官捧出祭祝文跪拜读出。 今日却是洪武皇帝朱元璋亲自诵读祭文。 他那粗犷的声音不徐不疾在奉天殿里回荡,带着绝对的威严和虔诚。 朱柏以为祭文会很枯燥,结果却很有文采,颇有真情。 其中有一段“朕本农夫,深知稼墙艰难,祈天地恩泽,佑我大明境内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子民安康,海晏河清。愿我故去的勇士英雄魂归故里……” 就让许多人红了眼眶。 等老朱诵读完祭文,又接着祭酒。 光这个祭酒都要三次,第一次称初献,第二次称亚献,第三次称终献。 然后是老朱领着朱标和朱柏“饮福受胙”。 “福”就是神赐予的福酒,饮福指喝祭过神的酒。 “胙”就是神赐予的神肉,“受胙”指接受祭肉。 朱柏本来渴得不行,看朱标他们“饮福”的时候喝得那么小口,还感叹太子果然斯文,结果端到自己面前,才知道其中原因。 那个什么“福酒”浑浊发黄也就罢了,面上还飘着一层黑灰,也不知道是风吹来的灰尘还是烧香烧纸钱祭品的烟灰,看着就倒胃口。 朱柏盯着那不明液体不肯动。 礼官小声说:“殿下,多少喝点,这是天赐的福酒,喝下去自有天佑。” 天佑?!这东西确定喝下去不会直接“归天”吗? 他倒不怕死,但是喝这个“福酒”死,比被驴踢到头嗝屁还要无厘头,已经算是自杀了好吧。 朱柏皱眉,往后退了一步。 所有人都等着朱柏。 老朱回头瞪了他一眼,无声警告:“逆子,赶紧喝。” 好吧,就当是符水吧。 反正张真人在这里的时候,弄了不少符水给他自己喝,也没有见那老道士拉肚子,应该没事。 朱柏咬牙闭眼抿了一口,翻白眼:yue......这是什么几把有毒玩意,又酸又辣,真难喝。 所有人松了一口气。 接着礼官撤下祭品,送神。 由礼部和司礼监把刚才读的祭文、祭品酒果运送到燎所。 老朱要站在望燎位置,看着烧到这些东西烧到一半之时即可回住所休息,祭天的大典宣告完毕。 朱柏都记不清自己起来,跪下,重复了多少遍。 等祭天地仪式结束,他觉得腿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老朱和朱标也好不到哪去,三个人歪在御书房里任太监们给他们捶腿。 朱柏问:“今日祭文是谁写的。挺不错的。” 老朱看了他一眼:“难得啊。你也能听得出文章好坏。” 朱柏讪笑:“那是,厨艺不好的人也能品出菜的味道嘛……” 朱标回答:“是陈南宾领国子监学生们一起做的。” 老朱说:“咱还特地问了陈南宾是谁主笔。陈南宾说是欧阳伦。这个欧阳伦的文采着实不错,就看他会试的临场发挥了。” 朱柏微微皱眉:这家伙真是想尽了一切办法在老朱面前露脸,看来是奔着状元来的啊。 朱标也有这种感觉,却不好明说。 还是那句话,虽然他不喜欢欧阳伦,却不能用个人喜好干涉科举阅卷的独立和公平。 朱柏望向朱标:“大哥,我们好久没去巡视国子监了,明早去看看呗。” 朱标立刻会意,点头:“是,看来有必要去看看。不然显得我们不够重视。” 也怕有人背着他们干点什么。 毕竟国子监里的人十有八九会成为他的大臣。 第290章 胡惟庸好猖狂 昨夜下了一夜的雪。 早上起来,应天城里白茫茫一片。 朱柏和朱标踩着齐膝深的大雪进国子监的时候,吴伯宗已经开始给学生们上课了。 他们两个悄悄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原以为那些纨绔子弟不来,还增加了一些提前到达应天的外省优秀学子到国子监学习。这里氛围会好很多。 结果朱柏和朱标一进去就察觉到不对了。 怎么说呢…… 课堂气氛很僵硬很冷淡。 夫子讲夫子的,学生干学生的。 以前夫子提个问题,大家都是踊跃起来回来,而且不管好坏都有人评论。 现在夫子提问,下面一潭死水。 虽然是竞争对手,可会试也不是只在应天国子监的学生们之间竞争,完全没有必要。 若是按人数,也就是少了那几个不怎么读书的,还增加了几个勤奋的。 怎么会如此冷清诡异。 而且朱柏发现,几日不见,欧阳伦已经改头换面,判若两人。 去年的破夹袄草绳腰带破棉鞋换成了如今的锦缎厚棉袍犀牛玉带厚底靴。 俗话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他本来就长得一表人才,这样打扮一下,越发显得风流倜傥,面如冠玉。 若不是之前见过窘迫的他,朱柏定要以为他本来就是王侯大户贵公子。 国子监的生活费加上朝廷供养举人的银子肯定是不够他置办这身行头的。 那是谁在养他呢? 朱标明显也注意到了,打量了一圈。 不单单是欧阳伦,还有好几个寒门子弟也一夜富贵。 夫子们讲了一会儿课,然后要学生们开始写策论。 写到一半,胡惟庸进来了。 数名学生放下笔,起身到门口行礼迎接。 以欧阳伦最为殷勤。 “胡大人好。” “胡大人有礼了。” 胡惟庸像是视察军队的将军,微笑点头,一一应了。 原来是他…… 呵呵,看来他已经在提前布局了。 朱标冷冷望着他们阿谀奉承。 国子监的规定,不管谁进来,都不能打搅上课,只能悄悄走到一旁旁听。 连朱标和朱柏都不例外。 胡惟庸竟然把自己摆得比朱标的地位还高…… 朱柏却没理胡惟庸,而是默默把那些没起身,只管低头写策论的人的名字记了下来。 胡惟庸肯定找过他们。 就冲他们没有屈服,默默坚守文人的风骨,就足够他来重用他们了。 两种人数量五五分。 有一半人不屈服于权贵,已经算是难得了。 这届举人还行。 而且这么一闹,刚才气氛冷清的原因也找到了。 有骨气的,没有投靠胡惟庸的举人们看不起那些软骨头。 那些巴结胡惟庸的举人又觉得另外那些人死板不知变通,不足以为伍。 他们不想在这里扎堆说话,怕被对方听了去,以后落下把柄。 所以这些举人就一个比一个沉默了。 吴伯宗打断了他们的寒暄,淡淡地说:“现在正在上课。” 胡惟庸没想到吴伯宗一个小小礼部侍郎敢公然不给他面子。 他刚要说话,瞥见似笑非笑望着他的朱柏和朱标,强按下怒意,对欧阳伦他们说:“啊,你们就继续上课吧。” 欧阳伦要坐回来。 吴伯宗说:“已经起身的人,自己到后面面壁思过。” 欧阳伦一愣,不动。 刘琏皱眉:“各位若是没听清楚,下官吴大人再说一遍,已经起身的人去后面面壁思过。” 欧阳伦涨红了脸,冲吴伯伦行礼:“不知学生犯了什么错。” 他如今已经有功名在身,就算是进府衙,没定罪之前都不用下跪。 吴伯宗有什么资格罚他? 吴伯宗冷冷地一指旁边张贴的“国子监十条”。 上面有一条就是“夫子上课途中,学生不得随意起身离开,或者打断。如有违反者面壁思过一个时辰。” 就算欧阳伦有功名也还是国子监的学生。除非他现在有骨气的掀桌子走人,从此不来国子监。 偏偏他没有这个骨气,抿嘴犹豫许久,还是默默到后面去面壁了。 刘琏淡淡加了一句:“不止欧阳伦,其他起身的都要去。” 那几个忙着拍马屁的,都心不甘情不愿地过去站到了欧阳伦身边领罚。 胡惟庸咬牙想: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吴伯伦和刘琏实在是太过分了! 他愤愤拂袖而去。 朱柏和朱标也气得不行。 胡惟庸看到他们两竟然连招呼都不打,也不行礼,真是反了! 朱柏和朱标回宫,径直去找老朱了。 毕竟胡惟庸是老朱任命的,他们要办胡惟庸,也要老朱同意才行。 朱标平时好少告状,今日可见气得不行。 朱柏却不吭声。 老朱的消息那么灵通,肯定已经知道这些事。 而且老朱肯定还知道好多他们不知道的,胡惟庸的不法行为。 老朱却一直隐忍不发,肯定是有他的打算。 果然,老朱默默听朱标说完,才说:“时候未到,标儿少安毋躁,咱要让他再蹦跶几天。”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咱一向不喜欢零零碎碎地杀人。 等这一帮王八乌龟在一个池子里聚齐了,咱再动手,多省事。 老朱见朱柏不出声,问:“老十二,你又在想什么?” 朱柏嘻嘻一笑:“儿臣今天在国子监看上了几个人,要是到时候他们会试没被录取,求父皇把他们赏给儿臣用。” 老朱翻了个白眼:“你想得美。只要是中了举,那就是咱的人了。” 朱柏抿嘴。 老朱冲他抬了抬下巴:“把你记的名单给咱看看。” 朱柏不动。 老朱声音微扬:“嗯?!还不快点?” 朱柏不情不愿把那张单子拿了出来递给老朱,嘴里嘀咕着:“啧,父皇怎么能这样。” 朱标也好奇地走过来看,然后发现是刚才没有起身的那些举人,笑了笑:朱柏这是迂回地向老朱举荐人才呢。 老朱把清单仔细看了一遍就收到了抽屉里。 朱柏知道自己的法子起作用了。 朱标笑着说:“十二弟的字有很大进步啊。” 老朱被他提醒,把那张纸拿出来又仔细看了看,点头:“诶,标儿不说咱还没觉得,一说还真是。逆子,最近不错啊。过去那狗爬的字,如今也练得好歹有点样子了。”手机用户请浏览wap.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291章 你给本王等着 朱柏很得意:“那是,儿臣要打定主意干好一件事,没有干不好的。” 关键那女人每次都要留几篇字在他桌上。 他不能认怂不能不应战,每次都铆足了劲儿写好,把他穿越来之前的那点本事都拿出来了。 一来二去的,不知不觉地就写的好看了。 老朱点头:“挺好的,记得背书。不然夫子打你手板的时候,别来找咱哭诉。” 朱柏笑了笑:呵呵,开玩笑,说是这么说。 可是谁敢打老子手心? 谁敢打老子手板,老子叫五城兵马司去拆了他家的墙! 老朱又说:“谢师傅说你最近的功夫也见长。总算是知道上进了。” 谢成说朱柏不但把他教的学会了,还自创了一些稀奇古怪的招式,说是什么“格斗”“散打”。 管他使什么招数,只要能制敌就行。 老朱自己也没有正儿八经找师傅学过,也是东学一点西学一点,加上实战自己领悟。 朱柏回答:“嘻嘻,见长不见长的,反正张辅那小子是打不过我。” 老朱又开始跟朱标商议国事。 上好的银炭在暖炉里时不时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屋子里烤得暖洋洋的。 如今宫里的大批量采购,譬如银炭,粮食,老朱都交给了朱柏。 毕竟他那里货物齐全质量好。 譬如今年冬天的银炭,就是朱柏买来的,没有烟气,烧地时间长,还比往年便宜。 言官和中书省为这事还轮流进谏,说不能让朱柏控制整个皇宫的命脉从中牟利。 老朱嗤之以鼻:你们这些酸儒知道个屁。咱让老十二负责采买之后,才知道那些太监才是真的贪得无厌,以前从中盘剥了咱不少银子。老十二买来的东西才叫又便宜又好。 再说了,咱的银子有一半都是老十二赚来的,他压根就不屑于牟利。 官牙局的定价公开透明,采购的报表清清楚楚。 你们倒是有点证据,再来弹劾老十二。 真是没事找事。 这会儿老朱跟朱标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见朱柏盯着门发呆,冷不丁问了一句:“你想去哪儿?” 朱柏脑子里正想着:昨日那女人还留了纸条,说要跟我约战,胆子真是太肥了。 等我去了,让你输得心服口服,跪在我脚边唱《征服》!! 听到老朱这么问,正想得兴奋起来的他下意识就回了一句:“去官牙局练字。” 老朱和朱标交换了惊讶的眼神:呦吼,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小子最近练字很积极啊。 朱柏眨了眨眼,欲盖弥彰加了一句:“听牙长汇报,顺便练字。” 老朱不动声色,点头:“嗯,去吧。咱也反正也关不住你。” 然后朱柏故作镇定行礼,慢慢走出御书房,便拔腿往宫门一路小跑。 富贵和张玉在后面追着喊:“殿下慢点,雪地上滑。” “别跑啊,殿下,小心摔。” 老朱听见这声音,对二虎招了招手:“叫那女娃娃如今离老十二远点。咱就是想让她督促老十二练字,背书,没想让她把这小子的魂都勾走了。” 朱标心里一跳:老朱竟然在官牙局后院都布置了人。朱柏还那么小,有必要吗? 老朱瞥见他微蹙的眉头,说:“你十二弟不管多精明,多油滑,毕竟还是个孩子。咱担心别有用心的人用各种方式接近他。” 毕竟朱柏现在手里掌握的东西太重要太多了,被别人控制,就麻烦了。 朱标微微点头:朱柏身边的人是很杂。三教九流,其中不乏鸡鸣狗盗之徒。 老朱又说:“再者。他需要一个玩伴和同伴。张辅太傻,只适合赔他练武。这逆子一身反骨,咱要是直接给他安排,他肯定不配合,还会故意折腾人家。” 朱标笑了笑:“还是父皇想得周全。” 想想自己,身边的人,不一样都是被老朱精心筛选过吗...... ----- 朱柏去的时候刚好快到午歇,官牙局里也没什么人了静悄悄的。 他穿过大厅。 守在后院门边的人忙跟他打招呼:“殿下。”然后掀开帘子。 朱柏一迈进去,一团雪球“呼”地飞了过来。 朱柏下意识一偏头,然后正中他左侧脸。 雪球爆开成花,他眉毛睫毛上都是晶莹的雪末。 朱柏站着不动。 那个罪魁祸首,囡囡,被他阴森的气息吓得连连往后退。 张玉和富贵也浑身紧绷大气都不敢出,瞪着朱柏,心里万马奔腾:小阎王要是发飙,拦还是不拦呢。 朱柏转回头,望着囡囡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你找死!!!” 然后捏起一团雪就砸了过去。 囡囡尖叫着,躲开。 两个人在雪地里你来我往。 张玉和富贵面面相觑,松了一口气。 囡囡被朱柏追着满院子跑,挨打的时候多,反击的时候少。 朱柏最近练武挺勤快的,就算拿出五分力气和速度来,囡囡也受不了。 张玉忍不住小声提醒朱柏:“殿下,轻点啊,囡囡是个女孩儿,不像我家张辅抗造。” 张辅最近练武回来不是这里青了,就是那里紫了。 张玉看着心疼,对张辅说:“你是不是不敢拿出全力来?校场如战场,不用让着湘王的。” 张辅梗脖子嚷嚷:“我怎么会不拿出全力来,干嘛要让着他?!我恨不得把他摁在地上使劲儿揍。我这不是打不过吗?” 其实两个人明明是一起练。张辅有时候还在家里偷着加练。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朱柏更有点天赋,没办法。 富贵也看不下去了,说:“殿下,殿下差不多得了。” 朱柏这才停下,恢复了高冷模样,把手里的雪球扔了,拍了拍身上的雪,哼了一声:“哼,小垃圾,玩儿不起。” 一转身,嘴角却又忍不住向上弯。 好玩,许久没打雪仗了。 可惜敌人战斗力不行,没过瘾。 办公房里面早放了烧得旺旺的暖炉,把整个房间烤得暖烘烘的。 朱柏脱了手套,就一边听牙长汇报,一边写字。 窗户缝里传来富贵跟囡囡在下面小声说话的声音,朱柏不由自主竖起耳朵听。 富贵叹息:“小姐啊,刚才活活把我们吓死了。你胆子也太大了。那可是王爷,你也敢直接打?!” 囡囡说:“不好意思,让公公担心了。不怕的,他从没赢过我。” 朱柏被这话激得一下站起来,推开窗户,指着囡囡:“你给本王等着!!” 第292章 把吴伯宗搞下来 朱柏一溜烟地跑下去,揉了一大团雪。 张玉他们拉都拉不住。 囡囡吓得忙跑进了柴房把门关上,再不肯出来了。 朱柏这才又扔了手里的雪球,悻悻转身上去,说:“且,又怂又爱玩。” 张玉他们哭笑不得。 怎么说呢…… 这孩子平日老谋深算,城府深得像个老头,可是到了囡囡面前,就原形毕露,孩子气又傲娇。 那感觉,就跟妖怪撞上了照妖镜,白蛇喝了雄黄酒一样。 朱柏处理完公务下来。 囡囡从柴房里探出头来怯怯地问:“我焖了板栗鸡,你吃吗?” 朱柏立刻说:“吃。干嘛不吃。你这么有诚意向我认输,我堂堂男子汉自然是要大度地接受。” 囡囡又问富贵和张玉他们:“几位大人吃吗?” 富贵他们本来想说吃,被朱柏回头冷冷一瞥,就不敢出声了。 那么一口小锅,这么多人都要吃,他还吃个屁啊!! 然后牙长和经纪他们都关了门进来,问:“好了吗?” “鸡好了吗?” 囡囡说:“好了好了。” 大家把角落里的屏风移开,露出架在用青砖搭起来的临时灶台上的一口大锅。 锅里满满的全是炖的烂烂的板栗和鸡,咕嘟嘟冒着热气,香气四溢。 卧槽,这是什么时候做的?! 朱柏惊讶地问囡囡:“你哪里来的这么大锅?” 囡囡一笑:“我跟殿下的饭馆借了一口,等下用完洗干净就还回去。我总麻烦大家,又没钱上请大家馆子,只能这样草草表示感谢了。” 朱柏皱眉:“这么多……” 你一个人从早杀到晚,板栗从早剥到晚都剥不完啊。 你是不是傻啊?!! 富贵笑嘻嘻地说:“我们都有帮忙的。方才殿下在上面忙的时候,我们和经纪们都在帮忙。” 朱柏微微点头:难怪刚才这么安静原来都猫在里面剥板栗呢。 饭馆的伙计从后门拿了一摞大海碗,还抬了两大桶饭进来。 大家上前一人盛了一碗饭,在上面浇上鸡块和板栗和一勺热气腾腾的汤汁。 囡囡盛了递给朱柏。 富贵搬了个椅子来给朱柏坐着。 鸡肉炖得刚好能咬烂,这才是纯正吃草、谷子和虫子长大的鸡。肉味香浓多汁又不柴。 板栗却绵软得像入口即化,吸收了鸡肉的鲜美,比鸡肉还好吃。 朱柏埋头干掉了半碗,才有空抬头看了一眼。 面前乌泱泱一大片蹲了一大片。 其他人都不敢跟朱柏平起平坐,所以只能蹲在院子里。 他们也不是怕朱柏介意,是怕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了,去告状。 毕竟连刘伯温这样的大官,都因为用错了碗蹲过监狱。 朱柏忽然想起自己读大学时,寒假参加支边活动。他去支援的那个村子的时候,刚好撞上他们杀猪。 他也是这样被人往手里塞了一大碗饭菜,按在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然后整整一个村的人都蹲在他面前的打谷场上端着碗埋头吃饭。 那个场面,跟现在有的一比了。 然后想着想着,他就忍不住笑出了鹅叫声。 富贵小声问:“殿下,你怎么了?” 朱柏咂嘴:“没什么,吃得高兴罢了。” ----- 老朱不打算动胡惟庸,胡惟庸却不想放过吴伯宗和刘琏。 次日早朝,便有户部侍郎李佑弹劾吴伯宗结党营私,打压不肯同流合污的平民举人。 只要入了仕途的都知道,老朱最忌讳官员做四件事:“谋逆”“结党”“贪污”“欺民”。 这个弹劾就厉害了,一下戳中两条。要不是弹劾“谋逆”和“贪污”需要证据的,李佑估计想把四条都凑齐。 说起来,吴伯宗跟李佑算是有仇的。 因为李佑是李存义的长子,也是那个被羞辱了无数次倒霉蛋丁赋的表哥。 他弹劾吴伯宗,似乎是为了报仇。 不过他还有个更敏感的身份,那就是胡惟庸的侄女婿。 所以,胡惟庸也摆脱不了指使李佑的嫌疑。 然后兵部侍郎丁斌,也是丁赋的亲哥哥,也出来说吴伯伦在乡试之前,就曾给某些人做“特殊辅导”,违背科举的公平性。 所谓的“特殊辅导”其实就是有些学生比较好学,下课还不走,留在那里问吴伯宗关于地理的问题。 吴伯宗自己也比较喜欢,所以就经常跟他们讨论到很晚,废寝忘食。 其实这恰恰说明了吴伯宗是个倾囊相授的负责老师,肯钻研的好官员。 不过到了丁斌嘴里就完全变了样。 老朱沉着脸听完,问吴伯宗:“你有什么解释的吗?” 要不是朱柏提前知道老朱在演戏,几乎都要以为老朱真的信了。 吴伯宗出列,淡然回答:“臣不曾结党,只是按规矩惩罚不遵守皇上亲自颁布的‘国子监十条’的学生。被惩罚的人里面,有平民百姓,也有官宦后代,所以不知道李大人说的‘打压’是什么意思。臣确实单独回答某个学生的问题。不过学生问夫子问题,本来就是自己一个个来。有些学生好学,愿意留下来听臣回答。有些学生不好学,不愿意听,先走了,臣也不能强制他们留下来。” 朱柏暗暗喝彩:漂亮!不愧是老朱钦点的第一个状元。 胡惟庸出列:“皇上,吴伯宗藐视皇权,曾多次私下表达对朝政的不满,不惩戒不足以正朝纲。况且其父亲和堂兄都曾在元朝任官,定对前朝多有留恋,这样的人留在国子监,教坏学生。” 这个话就比较阴险了。 很多话都可以扭曲成“不满”。 或许吴伯宗当时只是说“我觉得这样更为妥当”。 关键吴伯宗不仅仅有在元朝任官职的父亲和堂兄,还有加入文天祥幕府的亲哥哥。 而且老朱都承认了元朝的正统性。 本朝建朝不过十年,不夸张地说,文武百官里十个有七八个都在前朝任过职。 也正是因为他们在前朝任过职,所以才有能力有经验在新朝任职。 拿这个打击吴伯宗,牵连无数,而且很阴险。 胡惟庸最近的风头太盛,大家害怕自己要是急切地跳出来帮吴伯宗说话,就正好应了那个“结党”的弹劾,救人不成反被连累。 第293章 因为丑,状元变探花 刘伯温他们这些老狐狸,肯定看出来现在并不是扳倒胡惟庸的最佳时机。 所以平日里口水多过茶的言官们这会儿却像是死了一样,没有一个人出来说话。 于是,老朱此刻就蛋疼了。 明知道胡惟庸是在乱扣帽子,这些人也都是在排除异己,所以他不想惩罚吴伯宗。 可是不惩罚吴伯宗,他又不打算办胡惟庸,那胡惟庸肯定还会想别的法子来攻击吴伯宗。 于是接下来,大家就还要多花好多时间和精力在这个事情上面拉锯。 朱标也明白这个道理,一时间想不到好法子。 朱柏默默走出列。 大家都惊讶转头看着他。 平日里,不管言官们和淮西派为什么事情吵翻天,或是谁弹劾谁,谁被弹劾,这个“小阎王”从来都不主动掺和。 他一向乐呵呵看热闹,还恨不得抓把瓜子拿个小马扎坐下才好。 今天这么反常,是打算作什么妖? 朱柏笑嘻嘻对老朱一拱手:“父皇,儿臣最近在校订简易版的地图,正缺人手。吴大人又是朝野上下,最精通地理的。恳请父皇让吴大人来帮儿臣。反正国子监的夫子那么多,少他一个也没有关系。” 胡惟庸不就是想把吴伯宗调离国子监吗,那就让他如愿。 反正在外人看来,这已经是惩罚了。 老朱点头对吴伯宗说:“行吧,那你就暂时不用去礼部和国子监了,去官牙局,帮老十二校勘地图吧。” 吴伯宗没有任何失落和不满,淡然行礼:“遵命。谢皇上恩典。” 朱柏咂嘴:宠辱不惊。我看上的人,果然是不错。 胡惟庸还要弹劾刘琏。 老朱淡淡地说:“刘琏顶替吴伯宗,担任国子监老师和会试监考。” 胡惟庸他们一听,暗暗咬牙:干,怎么反倒是让刘基的儿子捡了便宜。 吴伯宗没有半点挣扎和不甘,下午就来官牙局报到了。 朱柏想了想,决定还是跟他解释一下,省得他落下心理阴影,以后不好好干活。 “那个,刘大人他们不出来替你说话,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为了避其锋芒,保存实力。” 这个“其”是谁呢,大家心知肚明,就没必要说那么清楚了。 吴伯宗行礼:“殿下不必多说,臣都知道。多谢殿下为臣解围。” 朱柏微微点头,说:“你心中没有不舒服就好。本王想画星象图。吴大人校订完地图,就开始干这个事。本王一样按照领班给你算酬劳。” 吴伯宗最擅长的是天文学。 不过这个时代的天文学的作用仅限于编写历法和谴责老朱。 吴伯宗又不是那种喜欢哗众取宠的人,所以参与编写大明历法之后,他的天文知识就再没有用武之地。 此刻听朱柏说要绘制星象图,他有些惊讶:“殿下要办这事是为了……” 朱柏说:“没什么原因,就是喜欢。” 我以后要航海啊,航海。 老子可能要从海上跑路啊! 这个时代的航海辨认方向,只能靠罗盘和看星星啊。 星象图当然是越详细越准确越好。 吴伯宗呆了呆,才说:“好。” 朱柏暗暗好笑:他眼睛都亮了,可见是更喜欢这个。 朱柏在官牙局的后院专门给了个房间给吴伯宗,吴伯宗要是不想从熙攘的客商面前路过,可以从后门进出。 可是听说当朝第一个状元被贬到官牙局做地图,好多人都来看热闹。 前门后门,每日都是人山人海。 吴伯宗只能早早来,迟迟归。 囡囡也不敢去前院和出门了,只能在后院待着,所以就成了吴伯宗的小助手。 朱橚种菜种累了,也会帮着吴伯宗抄写校订。 他虽然不善言辞,却极有耐性和认真。 干这种事,最合适不过了。 有时候朱柏看账本看累了,也会溜过去看吴伯宗勘正地图。 发现吴伯宗有个小本子,记着各地的山形地貌还有山川湖泊河流的名字。 他好奇地问:“这些地方,吴大人都去过吗?” 吴伯宗回答:“有些是微臣的兄长和堂兄还有父亲去过的地方,他们记下来告诉微臣。说一天,微臣能用上。真是想不到……” 世间之事就是这么奇妙。 谁知道他考上了状元,进了礼部,最后却有机会来干国子监和户部的活儿。 朱柏说:“吴大人才是真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不愧为我大明第一个状元。” 吴伯宗说:“其实廷试第一的郭翀,微臣是第二。郭翀也擅长天文地理。” 朱柏一脸茫然:“啊……” 吴伯宗说:“郭翀博学多识,颇有文采,且为人坦荡,就是长得……” 朱柏瞬间明白了:郭翀貌丑! 本朝第一个状元,等于是大明的门脸和朝廷代言人。老朱肯定是要选个好看的。 这个也无可厚非。 讲实话,别说状元和探花,其实能进一榜的人能力和才情都相差无几。 他们之间差的可能只是考运。 考运好的,写的文章,刚好是几个考官都喜欢的类型,排名就靠前。 朱柏瞬间对那个因为相貌痛失状元的人十分同情,问:“那位郭翀如今在哪里?” 吴伯宗回答:“他之前被任命为广德府知府,如今应该还在哪里做知府。” 三四年一轮换,这都六七年了。郭翀该轮了好几个地方了。 朱柏有些惋惜:“哎呀,他要是京官就好了,本王可以请他一起来勘验地图画星象图。” 吴伯宗叹息:“可不是嘛,微臣的同科,没有几个留在应天,都外放了。” 他带着淡淡地忧伤。 如今想想他中了状元未必是好事。 要不是顶着“大明第一个状元”的名头,他也不会一直被老朱留在身边当门面。 自然也不用小心翼翼跟这些奸诈狡猾的官员们,骄横跋扈的王公贵族周旋。 说不定能走遍名山大川,自由自在的观星,做他想做的事情。 朱柏拍了拍吴伯宗的肩膀:“放心。他们动不了你。有本王呢。” 吴伯宗行礼:“知道了,多谢殿下。” 吃晚饭的时候,老朱问朱柏:“吴伯宗可有说什么?”手机用户请浏览wap.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294章 不要去当炮灰 朱柏摇头:“他很淡定,没有任何怨言。专心在做地图。” 老朱微微点头:“咱有意让胡惟庸得逞,也是要好好考验一下吴伯宗。” 朱标身边不能只有老臣,更需要几个能干活,忠心于朱标的年轻人。 好比现在,他看好了吴伯宗的才能,却打压吴伯宗。 吴伯宗要是能荣辱不惊,不放弃自己,说明这个人有足够的韧性和耐性,那就可用。 以后朱标上来再把吴伯宗提携起来。 吴伯宗感激朱标的知遇之恩,自然就对朱标忠诚了。 要是吴伯宗怨气冲天或是颓废沉沦,那就只能把他弃了。 外面的百姓和文武官员大多想不明白这一点,只知道皇上不管事了。 太子又太过于忠厚老实。 胡惟庸一句话,就让本朝第一状元丢了官,真是权势滔天。 以后就是胡惟庸的天下了。 胡惟庸自己也这么觉得,越发飘飘然。 吴伯宗原本待的那个职位,礼部侍郎空出来许久,老朱也没有说要任命谁。 胡惟庸点了个自己的亲信就去礼部任职了。 礼部也没人敢出声质疑。 吏部尚书吕本得知这件事,去问礼部。 礼部叹气:“吕大人,任命官员的事情,不是吏部管的吗,我们怎么知道。” 吕本又去问中书省。 胡惟庸说是老朱亲口在御书房跟他讲的。 吕本说任命京官这么大的事,皇上怎么可能这么随意,肯定是要下纸质通知的。 然后胡惟庸次日果然拿了圣旨过来,给吕本看了一眼就收回去了,说要留在中书省封存。 吕本决定当面去问老朱,却被胡惟庸攥住了手腕。 胡惟庸:“本官劝吕大人还是不要问这么细。以后朝里官员任免的事情,本官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吕大人最好不要管那么多。” 吕本彻底明白了,很生气说:“你这是以下犯上,伪造圣旨。” 胡惟庸冷笑:“以下犯上?那你家私用宫制金首饰,算不算僭越?算不算以下犯上。” 吕本:“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胡惟庸说:“听不懂也没有关系,本官只要告诉皇上,皇上自然能从你府上找出能指认你的人来。” 吕本脸色顿时煞白。 胡惟庸知道自己点中了吕本的死穴,有些得意:“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自己不干净,就别急着说别人。” ----- 吕本总觉得这件事就这么放任下去不行。有违他做人为官的原则。 可是找谁商量才好呢。 如今朝里十有五六都是胡惟庸的党羽。 他平日又不跟人结党,所以几乎没有特别信得过的同僚。 找朱标说是最妥当的,可是朱标轻易不出宫,只能趁着散朝的时候找朱标。可是这样,胡惟庸立刻就知道了,又会生出事端来。 他想来想去,只有找朱柏了。 朱柏是除了朱标以外唯一知道事情始末,还能救他的人。 吕本找了个下午,换了一身衣服,去敲官牙局的后门。 张玉打开门见到吕本,有些惊讶:“诶?吕大人?” 吕本朝张玉行礼:“下官有要紧事跟湘王殿下说,迫不得已来此处求见。” 张玉把他领了进去。 吴伯宗正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琢磨什么,跟吕本打了个照面,两个人一愣,然后相互行礼打招呼,就各自走开了。 吴伯宗暗暗叹气:看来又是个被胡惟庸陷害的人。 吕本也暗暗叹气:吴伯宗被胡惟庸弹劾了还能在官牙局校订地图。 我犯的事那么大,要真被胡惟庸告上去,怕是只有死路一条或是跟苏东坡一样去岭南吃荔枝了。 朱柏正在写字,看吕本进来,放下笔:“吕大人有什么急事。” 吕本说:“微臣想跟殿下单独说几句话。” 朱柏冲富贵他们抬了抬下巴。 富贵他们就出去关上了门。 吕本跪下磕了个头:“求殿下救救微臣一家老小。” 朱柏皱眉:“吕大人犯了什么事?” 吕本把事情讲了一遍,最后说:“微臣不能做对不起皇上的事情,所以拼死也要向皇上告发胡惟庸。胡惟庸未必会被处罚,但是一定会拿金簪的事情弹劾微臣。微臣死不足惜,求殿下看在太子面上,保护微臣家人。” 朱柏咂嘴:“这个胡惟庸真是作死啊。” 他是不是连自己怎么发家都忘了,竟然作这种死。 为人臣子第一个要记住的就是:作什么死都好,不要挑战皇权。 吕本再磕头:“殿下开恩,救救微臣。” 朱柏起身把吕本扶了起来:“不要慌。你觉得金簪的事情,我父皇会不知道吗?” 吕本一愣。 朱柏又说:“他既然知道为什么装傻呢?还不就是为了不让我大哥为难吗?” 吕本哆嗦着嘴唇,欲言又止。 朱柏接着说:“你觉得胡惟庸这么作死,我父皇有没有可能完全不知情。” 吕本皱眉。 朱柏说:“所以你去告诉我父皇,然后胡惟庸又来揭发你。然后我父皇不处置你又不好,处置你也不好。进退两难。所以你就不要添乱了。” 吕本:“可是臣是吏部尚书。” 胡惟庸越过吏部直接任命官员,对吕本而言,简直就是绝对的藐视。太伤他自尊心了。 朱柏说:“胡惟庸冒犯最严重的绝对不是大人你,而是我父皇。我父皇都能忍,你有什么不能忍的。” 吕本微微点头:“说的也是。” 朱柏说:“本王教你一个法子。等科举一考完,你要是实在是看不惯胡惟庸,又忍不住想揭发,就索性告病在家。” 吕本:“可是总要有人提醒皇上才是。” 关键以后万一老朱要办胡惟庸,说他们这些不出声的都是同党,那他去哪里喊冤。 朱柏说:“这样吧,本王帮你跟我父皇说。这样你也算是尽了本分了。不必两面为难。” 吕本忙一鞠到底:“多谢殿下。” 吕本走后,牙长上来,说:“殿下,有人送来一封信。也没说是谁送来的,就指定要交到殿下手里。” 朱柏接过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徐祖辉私买民宅事发之时,带‘李’字暗纹的白鹿宣纸是胡惟庸从李存义那里拿走的。科举泄题的也是他。”手机用户请浏览wap.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295章 太会赚钱 这封信没有抬头,也没有落款。 不过朱柏认得这是李善长的字。 他放下纸,皱眉想了想:胡惟庸陷害李善长和刘伯温还讲得通,因为他们挡住了他升迁的道路。 可是他跟我、朱棣和朱标作对,又是为什么呢? 莫非还有同党? 如果是真的,那胡惟庸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布局了,还真是够阴险狡诈。 不过现在知道这些,也没有用了。 因为胡惟庸已经不屑于藏起自己的牙齿和爪子了,根本不在乎被人知道真相了。 朱柏回宫后跟老朱讲了这件事,当然他没提金簪,只说是胡惟庸伪造圣旨越过吏部,在礼部里面布置自己的党羽。 老朱垂眼听着,就回了三个字:“知道了。” 朱标听了直皱眉:“这个胡惟庸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其实他之前很欣赏胡惟庸。 因为胡惟庸处理事情很利落,也敢于直言逆上。看着似乎是个刚直不阿的忠臣。 所以他裁决政务的这段时间,把很多权力下放给了胡惟庸。 没想到胡惟庸得了权之后,越来越过分,不但无视他,还想爬到老朱头上去。 还好没有真的把所有权利交给胡惟庸,不然后悔都来不及。 老朱对朱标意味深长地说:“咱任他狂,就是想让你见识一下,一个表面上忠诚不二老实低调的人,一旦尝到了权力的滋味,会变得多么狂妄和野心勃勃。所以,你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更不能让任何一个人拥有超过你的权力。一定要想办法把臣子的权力分散,最好让他们分派相互争斗。他们就没有能力来觊觎皇权了。” 朱标对老朱行礼:“知道了。儿臣这一次真是好好受了回教训。” 老朱其实没有说得那么直白:他这次也是考验朱标识人用人。 结果很明显了。 朱标还需要再历练历练。 ----- 地图已经完成校订整理。 为了印全国的大地图,朱柏还请了两个雕刻木匠雕了三尺宽六尺长的版,用最好的羊皮印了十份,同时又找绣娘和画工好好绣或画在绢本上。 所以最后朱柏献给老朱的地图是三种材质。 这个羊皮的,以后是用于作战。其他两个给老朱和朱标挂在书房里。 其他各个承宣布政司的详细地图则用一尺宽,两尺长的细绢布画好装订成册,方便老朱翻看。 老朱一边看,一边对朱标感叹:“这小子做这种事真是周全细致,没人比得过他。” 主要还是朱柏有银子,又舍得花。 用最好的料,请最好的人,自然就能做好了。 朱标也说:“这个地图完成得不错。以后不管是行军打仗,还是任免官员,救灾济困都方便很多。十二弟又立大功一件。” 朱柏把删减过的民用版拿去印刷成册,摆到他的书店和“举人客栈”里卖。同时放到在整个大明所有官牙局和书店同时摆到柜台上卖。 这又是他的独家买卖。 因为别人没有老朱的许可,做不了的、 加上经商之人,喜欢出去游山玩水的人,都必备一份,所以根本不愁卖。 开卖第一个月就有几千两雪花银从全国各地“哗啦啦”通过官银庄汇总到朱柏这里来。 老朱每每听到二虎汇报这些消息,都又爱又恨又惊又喜:这个小子真是太能赚钱了。 搞得咱都不舍得太早放朱柏去藩地。 朱柏暗笑:诶。这就对了。 我就是要赚银子给你老朱和朱标看。 让你们离不开我,只能护着我供着我。 ----- 一大早就有人在官银庄门口大喊大叫拍桌子。 这个男人脖子上青筋直冒,脸色通红,眼睛像是要瞪出来一样:“你们这些奸商,这不是白白贪污咱百姓的钱吗?” 官银庄的伙计耐心解释:“这位客官,你这里的一千文确实不够重量,要不然您拿回去自己称一下?如果您一定要换一两银子,官银庄就赔本了。” 那男人不依不饶,指着官银庄外面贴的告示:“你们自己写的告示。莫非不认了。” 掌柜说:“认,当然认。” 那男人又说:“‘允许用铜钱换等价的银子。不限次数和数量。’一千文不就是一两银子吗?一直都是这样。” 掌柜说:“您再仔细看看。等价,价值相等。那意思就是铜钱所具有的价值要跟一两银子相等。要看价值,那就是黄铜的重量。像这种磨损超过两成的,早就不值一文钱了。” 那人又气又急,揪着掌柜的领子就要打:“横竖都是你们说了算。” 本来大家就很担心铜钱换白银这个事情最后落空,所以听这人叫嚷,大家都立刻围了过来,看看朱柏会怎么解决。 立刻有人去隔壁官牙局叫朱柏来。 朱柏今日刚好来得早,便慢慢踱过来看。 那人一看朱柏来了,忙过来:“殿下可要为民做主啊。” 朱柏问了前因后果,暗暗好笑:朱标铸造的铜钱已经在市面上流通两个月有余,是到问题显现的时候了。 大家这会儿敢放心收用铜钱,是因为官银庄愿意用银子换铜钱。 也就是说,铜钱的流通性就等同于银子了。 可是用了一段时间后,有一些铜钱已经出现了磨损。 还有一些人把家里攒的,洪武九年之前铸造的铜钱都拿出来换银子。 那些就磨损得更厉害。 千个铜板能换一两银子,现在磨损严重,还有残缺的,就可能要一千零五十文才够重量,才能换一两银子。 那来接收了残破铜钱的人就等于白白折了“五十文”。 而且越往后,这种情况会越多。 还有一种可能,有不法之徒,也不加杂质,只把十文钱熔了铸成十一二文,比官府铸的钱薄一点,不称重看不出来。 虽然这么操作看着利益少不划算,可是量大了就很惊人。 朱柏要求按重量收回,也是为了防范有人钻这种空子。 朱柏说:“这位客官不要生气。这种残破的铜钱,官银庄拿了确实用不了,因为官银庄没有铸钱的权利。你只能拿去宝源局换新的铜钱。”手机用户请浏览wap.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296章 老朱成了冤大头 那人一听,也是啊,钱是宝源局铸造的,那不可就是应该宝源局收回换新的吗? 而且宝源局是太子执掌,太子莫非还能坑百姓? 然后那人就拿着铜钱赶紧走了。 其他准备换钱的人一看,立刻也跟上了。 手里的钱多少都有点磨损,与其在这里耗时间,不如一起去换了新铜钱,再来换银子。 朱柏等人散了,才吩咐掌柜:“以后有人拿磨损得厉害的铜钱来,都这么回复。” 掌柜很佩服朱柏有几句话就化险为夷,忙行礼:“知道了。” 大家听说了这件事,都把家里的铜钱搜罗出来,去宝源局换新钱。 短短半个时辰,宝源局前面就聚满了来换钱的百姓,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宝源局的主事一看这么多人,而且都是来换新铜钱的,不敢出来,忙叫人去禀报太子。 他也不傻,用新钱换磨损的钱,万一老朱怪罪下来,中间的损耗莫非要他来填补吗? 朱标和刘伯温都在国子监,所以来得很快。 百姓们一见到朱标,立刻说:“求太子殿下,为民做主啊。” “我等每日起早贪黑,一个月才能赚这一千文。要是还要折损几十文就太没天理了。” “是啊,这些铜钱是宝源局发出来的,宝源局收回去重铸也合情合理。” 朱标听了,沉思片刻对主事说:“换吧。” 主事得了朱标的这句话,也不犹豫了,立刻叫人检验收进来的铜钱,如果没有问题,就换同等数量的新铜钱给对方。 一上午竟然把最近新铸的一百万个铜钱全部换完了。 主事问朱标:“殿下,这些旧钱如何处置。” 朱标:“熔了铸成新钱便是。” 主事说:“这里的钱都是残破的,所以熔了之后,肯定铸不了五十万个铜钱了,臣估算了一下最多能铸九十万个。” 朱标微微皱眉:“说的是,能铸多少铸多少。” 主事忙又问:“那缺口怎么办?” 宝源局可是从户部领了一百万个铜钱的黄铜来。户部工部也报告给老朱这个月新铸了一百万个铜钱。 到了最后交不出一百万,这个锅谁来背。 朱标想了想,说:“不要怕,本殿自会去跟皇上说。” 从宝源局出来,刘伯温问朱标:“殿下打算怎么跟皇上说。” 朱标:“实话实说。” 刘伯温说:“不,殿下要说,是湘王拒绝收这些铜钱。殿下不忍心让百姓受苦,才跟百姓换了新钱。” 朱标皱眉:“这样不妥。当初十二弟肯帮忙,就已经说好了等价交换。如今他不肯接受残破的钱也是理所当然,怎么能把这责任推到他头上。这不是君子所为。” 刘伯温哭笑不得:“微臣不是让你推卸责任,而是让殿下换个说法,不至于被皇上责骂?” 朱标摇头:“夫子放心,这事也不是我办错出了纰漏。换做是谁来都会这么做,父皇不会责骂我。” 刘伯温暗暗叹息:唉,朱标啊,你还是不够我了解老朱啊。 老朱那么小气的人,听你说折损了十万文钱,差不多一百两银子,不骂你才怪。 你这一次,又被你弟弟算计了。 刘伯温说:“殿下,若是皇上要朱柏承接铸钱之事,允诺给他铜矿,你一定要制止。” 朱标皱眉不出声。 刘伯温左右看了看,低声说:“殿下可知道湘王在宫外有个兵工坊么?” 朱标惊讶地望向刘伯温:“不会吧。” 刘伯温叹气:“你果然不知道。湘王如今已经在那个兵工坊里打造了千余把雁翎刀和几十只手铳。” 朱标一脸呆滞,喃喃地说:“什么时候开始的?那些兵器不都是在宫里的兵仗局打造的吗?” 刘伯温:“殿下你果然被蒙在鼓里。兵仗局那么点地方,哪里能一下子造出这么多兵器来。以后皇上要是问起来,湘王肯定会以兵仗局太小为托词。” 朱标摇头:“不不不,是不是夫子搞错了。我十二弟只是出钱请人造而已。” 朱柏造雁翎刀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上次他们出去巡视,卫兵们就已经人手一把雁翎刀。 刘伯温摇头苦笑:“殿下比微臣更了解湘王。这种事,他怎么可能假手于人。自从上次民宅勘定,他得了不少房屋之后,就选了一间位置偏僻,原本就是作坊的宅子研发制造兵器。反正官牙局里面要什么有什么,铜铁木炭煤直接运过去就是,压根就不需要经过户部和兵部。” 刘伯温后面说了什么,朱标也没听见。 他满脑子都是:我和父皇最倚重的十二弟,竟然私开兵工坊? 这可是谋反的罪啊!! 远远看见御书房,朱标停下了脚步,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 还是先不要跟老朱讲兵工坊的事情。 等他问过朱柏再说。 朱标进去御书房后,向老朱讲了讲今天的前因后果。 老朱一听,又气又惊:儿啊,败家也不是这样败的。你这样用新钱换旧钱,那不是明摆着吃亏吗? 你是那些刁民耍了啊。 可是他又不好直接发作,怕打击朱标。 毕竟朱标也是为民着想。 老朱攥紧了手,努力用平和的语气说:“很好。以后别这么干了。” 朱标一愣,问:“为何?父皇觉得不妥吗?” 老朱说:“不是不妥,是很不妥。这就是个赔本买卖。不能常做。” 朱柏肯定是早就预料到了,所以那时候拒绝得那么干脆,还提前讲了条件才肯帮朱标。 老朱沉吟了一下,对二虎说:“把老十二叫回来,就说咱有急事找他。” 二虎亲自去官牙局请朱柏。朱柏已经猜到老朱要找他的原因,所以回来得也很迅速。 然后朱标跟朱柏讲了最后缺了十万铜钱的事情。 朱柏假装不知道其中的原因,问老朱:“照理说银子用久了也会有磨损,为何使用银子的时候,没出现这种问题呢?” 老朱说:“因为官府铸好了银锭发下去之后,百姓们会剪开成碎银使用。如果碎银要做整银用也是称重来兑换。” 磨损的损失分散在转手的所有人身上。 可是铜板不能剪开,一个就按一个用,少了就是少了,损耗最后一个人承担。 现在的情形,就是算在了老朱头上了。 老朱可不就成了传说里的冤大头吗?手机用户请浏览wap.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297章 还是朱标大方 朱标猛然醒悟过来,脸颊发红。 朱标问:“可是铜钱磨损的问题如何解决。” 道理,他现在都明白了。 可是问题依旧存在。 老朱拧眉:“确实棘手。” 朱柏叹息:“所以儿臣为什么一直不主张铸铜钱呢,除非做好了朝廷补贴这个亏空的准备。” 其实黄金、白银、铜这些有价值的货币,都会出现这种情况。因为重量跟价值等比。 纸币就不存在这个问题,因为它本身没价值。 老朱说:“如果允许损耗,在应天府的时候还好。以后扩展到十三个布政司,这个损耗又成了贪官们的发财之道。” 朱柏拱手:“父皇圣明,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其实现在改成统一用白银上交赋税之后,因为由官牙局承担碎银熔铸成大银锭和运输的任务,所以就没算“火耗”。 不然也是一样的。 可是铜矿那么多,若是只用来做器皿武器,而不是做货币,岂不是太浪费了。 老朱揉了揉眉心:“所以呢。现在又回到了咱最开始说的那个事情。这个铸铜钱的活儿,还是只能官牙局来承担。” 朱柏苦着脸说:“父皇,您都知道有这么大损耗了,还要儿臣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么。” 老朱:“说吧,你要什么条件才肯接手竹筒钱的事。” 朱柏说:“其实也简单,父皇给儿臣个铜矿就好了。损耗多少,自然有铜矿填补。” 且不说铸新钱的损耗,就说铜钱流通久了要回收重铸,这个损失都不小。 要是没有个铜矿做后备,谁接谁吃亏。 老朱抿嘴:朱柏从老早以前就开始盯着咱的铜铁金银盐了。 上一次强行被咱摁了下去,这一次可算是让他又找到机会了。 可是不答应他,这臭小子不肯帮忙,铸钱的事情推不下去。算起来这就是第二次无疾而终了。 以后再想来推,百姓肯定不买单。 老朱犹犹豫豫的,让朱柏心里越发坚定了这个底线:话说我给边将们打造雁翎刀用了多少铜铁,那不都是我自掏腰包吗?我要铜矿,也是为了朝廷。 朱标也很紧张跟纠结,又想朱柏来做这件事,又怕老朱答应。 哪怕一个月多给朱柏几百斤铜,也好过直接给他个铜矿。 到时候朱柏拿去干什么就不知道了。 如今宫里的兵仗局都满足不了朱柏了。 朱柏自己在外面搞了个从铁矿铜矿冶炼到制造出完整火铳和雁翎刀兵器作坊。 要是有个铜矿,以后再从老朱这里要走一个铁矿,那他就不是控制经济这么简单了。 老朱最后说:“不行,咱最多给你个三成损耗。好比要你铸造一千斤铜钱,咱给你一千三百斤黄铜。” 朱柏造兵器的事情是请示过他的。 而且不论是兵仗局还是朱柏的兵工坊出来的每件兵器,都有编号,且登记在册,最后发往何处也是有据可查。 生怕落入不法之徒手里。 讲句不好听的,上了战场,就算是人死了,也要把雁翎刀拿回来,不然被敌人拿了,增加的杀伤力可不是一点点。 朱柏皱眉:“不干,没赚头。” 老朱气急:“这还没赚头。你这三百斤黄铜铸成钱拿来我这里就白换银子,拿出去也能换别的货物,怎么就不赚钱了。” 朱柏叹气:“那多五成吧。不能老叫儿臣自己贴钱买铜铁造兵器支援朝廷。儿臣一年赚的那天银子都花在这里面了。” 其实他想要扬州的十二红楼和应天的十四青楼。 可是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年龄还小,老朱肯定不会让他去碰这个的。 上一次他就进广州青楼听了个曲儿,就被老朱念叨了好多回。 朱标暗暗吃惊:朱柏竟然自己说出兵工坊的事情,而且老朱丝毫没有一点惊讶,似乎早就知道了。 老朱哼了一声:“你不就支援了蓝玉和你四哥吗?别说的那么好听。最多四成。” 朱标忽然有些脸红:是他把朱柏想得太不堪了。 讲道理,支援蓝玉,其实就是在支援他。 毕竟蓝玉是他的妻舅。 朱柏说:“那些兵器都好难造,所以现在只能先满足他们两个,以后父皇难道不要给每个卫所都配上吗?至少海防,吴大人那边要配吧。不然倭刀那么强,怎么打?” 朱标对老朱一拱手:“父皇,就给十二弟五成‘火耗’吧。他小小年纪,着实不容易。” 老朱对着朱柏叹气:“这是你大哥帮你说情。不然……” 朱柏忙对朱标行礼:“谢谢,大哥。还是我大哥大方。” 老朱气笑了:“逆子,你那意思,是咱小气了?” 朱柏嘻嘻一笑:“儿臣不敢。父皇最大方了。” 两父子默契地交换了个眼神。 他们就是怕朱标以为老朱偏心朱柏。 现在朱标同意就好了,也不枉费他们两个演这一出。 老朱对朱标说:“老十二去年说要开兵器作坊研发雁翎刀的时候,咱直接同意了。不告诉你,是因为怕你告诉刘伯温。然后刘伯温和那帮言官又叽叽歪歪的,影响老十二造兵器。这一次蓝玉大胜,有一部分功劳就是这个雁翎刀好用。你刚才也听见了。咱想争取两年内,让你十二弟为所有边关的卫所精兵都配上雁翎刀。” 朱标冲朱柏深深作揖:“多谢十二弟。十二弟为朝廷为我和父皇做了这么多,我这个做大哥的却完全不知情。真是惭愧。” 他其实心里也有些埋怨老朱给了朱柏太大经济权利。 朱柏赚得盘满钵满,于朝廷不利,于百姓不利,于天下无益。 结果朱柏赚归赚,花的时候却是每一分都花在要紧处。 也难怪那么谨慎小气的老朱会放心把这么多生意交给他。 朱柏忙回礼:“大哥客气了。大哥江山永固,以后小弟这个闲散王爷才能当得逍遥自在。” 朱标说:“儿臣也向父皇求个恩准。” 老朱挑眉问:“什么事?你且说来听听。” 朱标说:“儿臣想去见识一下十二弟的兵工坊。” 老朱笑了:“是的,是的,也该叫你去看看了。叫你十二弟待会就领你去。那地方把守森严,除非拿着咱或是老十二弟的手谕,是进不去的。” 第298章 朱柏的兵工厂 朱柏说:“大哥要是愿意接手兵工坊就更好了。我就开心做我的生意去了。” 朱标苦笑:“十二弟,这些事还是你来比较好。我就适合在御书房看看折子。” 朱柏说:“大哥也不必自谦,你将来原本就是要做运筹帷幄,稳坐朝堂的天子,这些具体事情,自然有臣子们帮你办。周公温和贤明,若是上战场打仗或是管理六部未必能胜任,但是他能归拢天下有本事的人,所以才能治理好天下。大哥的性子刚好就跟周公一样。你只要能让有本事的人聚拢在你身边就行。” 朱柏这几句话让老朱和朱标听了都舒服无比。 其实老朱是有点担心朱标太过文弱。 朱标如今自己也觉得几个弟弟好像都比他强。 朱柏说:“大哥要是想看兵工坊,我们就即刻去吧。看完刚好在外面吃午饭。” 然后他又对老朱说:“儿臣给父皇带烧鸡和翡翠白玉汤回来。” 老朱摆手:“去吧去吧,谁都没有你八面玲珑嘴又甜。” 朱柏和朱标从御书房出来,听见有个尖细的声音叫:“大哥,十二哥。” 朱柏寒毛一竖,头也不回扯着朱标就跑。 朱标莫名其妙:“诶诶诶,这是干嘛?” 早上已经跑过一轮了,怎么这会儿又来? 朱柏说:“大哥别问,先跟着我逃出去再说。” 朱标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小身影站在湖那边直跺脚:“哼,十二哥最坏了。” 原来是朱橘。 他忍不住笑朱标:“啧啧啧,这世上,竟然也有让你害怕的人。” 朱柏说:“她像个狗皮膏药一样,被她缠上了就甩不掉。” 其实自从他回了应天之后,朱橘每日早上都到他寝宫来缠着他带她出去玩。 大多时候,他都提前起来跑了。 有时候他起得晚些,朱橘已经到了前院,弄得他只能从后门溜出去。 明明是自己家,却搞得跟做贼一样。 真是憋屈死了。 太监和侍卫们不知所以,只能捧着东西,跟着朱柏和朱标狂追。 一群人逃命一般沿着御书房和湖边狂奔。 其他宫女们和太监们都咂嘴感叹:“两位殿下如今真是越来越勤勉了。一天这么不要命的跑两趟。看把其他人累得。” 到了外宫门边,朱柏才停下来回头看看,确认朱橘没有追来,拍了拍胸脯:“呼,可算是甩掉了。” 朱标说:“你陪她玩玩又何妨。不就过家家,捏泥人。” 朱柏摇头:“大哥把她想得太好了。她哪里有这般温柔娴静。最近她在学化妆,拿了顺妃娘娘的胭脂口红,总要在我脸上试,要命啊。我堂堂男子汉,岂能受这种奇耻大辱。” 要不是怕朱橘去胡顺妃那里告状,他才懒得侍候这小丫头。 朱标静了静,忽然大笑起来:“十二弟长得好,化了妆应该更好看。” 朱柏叹气:“大哥,你也变坏了,竟然还笑我。” 朱标忍住笑,一边摇头一边说:“哎呀,十二弟这种人物,不知道长大了要什么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 有钱、聪明,能说会道,又是老朱最宠的儿子。 看他如今这长相和胡顺妃的模样,只要不出意外,绝对是个万里挑一的美男子。 朱柏咧嘴:“我还小,管那些干什么。我巴不得越晚成亲越好,让我可以多玩几年。” 娶妻生子,就好像被捆住了手脚。 再想这么自由自在就不可能了。 朱标忽然想起囡囡是老朱安插在朱柏身边的人,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告诉朱柏。 ------ 原来朱柏的兵工坊就在之前顾副都指挥藏银子的那个宅子里。 此刻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把守得十分森严。 一来,雁翎刀的制造工艺是机密不能外泄,二来,朱柏也是怕人偷运雁翎刀出去。 朱柏说:“这些卫兵都是从官牙局里挑出来的武艺高强又机警忠诚的人。一天三班倒轮岗,十日轮休一日。每三日要轮流回卫所训练一日。” 他就好像从沙子里淘金,不断地从卫所挑人来,也不断地把不合格的送回去。 反正总得而言,他手下卫兵越来越多。 主要是生意越来越多。 之前只有五城兵马司,后来多了官牙总局和官银总庄,再后来又多了无数官牙局和驿站。 如今又多了“举人客栈”和这个兵工坊,没有那么多卫兵,根本看护不过来。 不过这些卫兵也常回卫所训练。到时候打起仗来,一声召唤就能并入卫所,倒也不会荒废。 等于是朱柏在帮应天卫养兵练兵,应天卫求之不得。 据说应天卫的指挥使在朱柏定了雁翎刀的制式之后,曾亲自来找过朱柏,请他为应天卫配雁翎刀。 朱柏倒是没有拒绝,只说先优先边关的卫所。再给皇宫侍卫,然后才是应天卫。 这个顺序,任谁也不好反驳。 应天卫指挥使只能乖乖回去等着了。 武将的世界相对单纯:谁能打仗,谁能提拔自己,谁就是亲大哥。 跟年龄和外貌没有关系。 朱柏两次全歼倭寇,并向老朱为武将请封,在武将里已经成了财神爷和小战神。 武将对他又爱又敬。 他说如何就是如何,基本没人敢有异议。 朱柏笑嘻嘻跟朱标解释:“当时把屋子内外地板都撬起来找银子,花园里也翻了一遍,水井灶台全部都掀翻了。要是拿来住人得全部重新整治,所以我索性把它改成了作坊。此处偏僻,周围没什么邻居,面积也够大,离城门和大路都近,运出运进货物也方便,做兵工坊正好。” 胡大发早站在门口迎接,行礼:“两位殿下,小人有礼了。” 朱标笑:“原来你来了这里,难怪好几次去官牙局都没看到你。” 胡大发挠了挠头:“多谢殿下惦记小人。小人更适合这里。” 朱柏说官牙局里人来人往,难保下一次又蹦出来几个认识胡大发的人,惹出点事端来也是麻烦。所以把胡大发调来了这里。 胡大发带过兵打过仗,当过土匪,自己还打过兵器,来这里监工再合适不过了。 第299章 这东西太阴狠 朱标往里走,只见官奴们来来往往搬运着煤炭、黄铜或是在铁匠的指导下打铁、拉风箱。 朱标在官奴里又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似乎也曾是官牙局的人,却不好问。 朱柏瞥见了朱标脸上的诧异却不解释。 这些官奴中确实有官牙局的人,就是之前湖广承宣布政司抓回来那批牙长,比如常全。 本来朱柏想把他们送回应天卫所的,可是想来想去,这几个人知道的太多了。 要是他们跟人胡说八道,会多生出好多事情来。 反正这里也要用苦力,一个围墙关着还安全,就把他们都弄到这里来了。 现在他们就算知道得再多也不怕了,因为这里的人,都出不去。 能进来的,也都是够安全的人。 常全他们求之不得,在这里虽然干活辛苦,可是吃住都很好。相比去卫所做徭役,这里已经好太多了。 那里身体再好也撑不过一年。 朱标拿起一把雁翎刀细看。 此刻他才发现原来看着光亮如镜的刀面上有如小雏菊一样的细碎花纹。 朱柏向朱标大概讲了讲雁翎刀的流程。 总而言之,就是两侧用硬度低但韧性好的低碳钢,中间用硬度高的高碳钢。 这个雁翎刀看着简单,其实大有学问。 他也不好跟朱标讲那么细。 毕竟这是他的商业秘密。 中间那块高碳钢也并不简单,是乌兹钢,用“大马士革钢”的锻造方法,将熟铁和碳钢放在一起混合折叠锻打,所以才形成了一层又一层界限分明的细密暗纹。这种特殊花纹有个名字叫穆罕默德纹。 上面那细碎的,蒲公英一般的花纹基本上是因为两种性质不同的材料掺杂在一起。 亮的地方是硬度大的钢,暗的地方是韧性强的刚。 不仅仅是好看,而且因为花纹能够使刀刃在微观上形成肉眼看不见的锯齿相比平刃更锋利。 还有更毒的法子,就是往刃上喂毒,这样的刀刃便会黝黑如夜空,这个时候上面遍布的花纹就会如繁星一样漂亮的。 古代的工匠知道提取微量元素并加入到钢铁中去,能凭经验来判断哪个地区的铁矿石能够炼出好钢,锻造好兵器。 他们遍游天下山川,去寻找优质的铁矿石,就在矿场里铸炉冶炼,一块一块的试。往往几年甚至十几年才能出一把神兵利器。 他就不同了,他知道往里面加硅、锰、硫、磷、铬、镍、钼和铜等元素,并且是在封闭的石墨黏土坩埚中加入一定量的锰矿粉和铁矿石,熔化成为高碳钢水,再撒上另外几种碾压细筛后的微量元素矿粉进行锻造。 而他的官牙局遍布全国,各种矿产只要他能说得出具体地点,就有人能帮他弄来。 他的刀不但漂亮,轻薄,且削铁如泥,吹发可断。 而且兵工坊里各个工艺之间没有沟通交流,每个工艺的工匠只管做自己那一个工艺。 这样就只有朱柏一个人掌握了武器的加工要领,以后谁想得天下,都必须要依仗他。 坊间也有工匠不服,仿造出长短厚薄宽窄一模一样的刀,光看是看不出区别,可是只要跟朱柏造的雁翎刀一碰,立刻就断。 所以卫所也绝了自己仿造的心思,乖乖等着轮到自己。 朱标惊叹不已,问朱柏:“十二弟,你是怎么知道打兵器这种事。” 朱柏笑:“我不知道。我就是请了工匠一边琢磨一边打。打出来一把就让胡大发试用。胡大发拿在手里掂一掂就知道了。等做出了成品再拿给各位武将们试用,问他们的意见。其实从开始做,到最后成型,我们做了几十个版本。” 朱标微微点头。 他指着雁翎刀上的凹槽说:“以前的人,都以为这个是血槽,用来穿刺放血的。其实不是。因为真正上了战场,没有人会在刺进去之后还等着放血,而是立刻拔出来,继续搏斗了。” 朱标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这个,很有兴趣,问:“那其实这个槽是干什么用的呢。” 朱柏笑了笑:“我之前也不知道,后来有人告诉我说这个是用来减轻重量的。做太薄容易弯折,太厚又太重,所以就做厚,再做这个槽。” 这个大宅子,后院造雁翎刀,前院造手铳。中间原本就有墙和小门隔开。现在把门一锁,还有卫兵守着。 平日里前院后院各干各,各自从各自的门出入。 这会儿见朱柏和朱标来了,卫兵们忙打开门。 跟后院的叮叮咣咣、火光冲天相比,前院安静得很。 因为工匠们都在做很小的零件。 之前朱柏做那个什么“自行车”的时候链条和弹珠就很费神。 现在这些工匠做的零件也都很精细,每个人发了个铸铁模具,零件做好了要放进凹槽里。稍有偏差就放不进去,必须要再打磨或者重新来过。 这些活儿都是很需要眼力和耐心的,所以前院的工匠以安静稳重的中青年为主。 年纪太大手抖又看不清,只能负责装配和指导。 跟前院一样,这边也是几个工匠为一组,每组只负责一个零件的加工或者组装。 朱柏拿起一把装配好了的手铳,问朱标:“大哥想不想试试看。” 朱标心猛地跳了两下。 朱柏之前就用这个“神器”捉住了本想胁迫他的邓镇。 在茅山驿站里,朱标更是见识到了这个东西的威力。 他早就想试一试,可朱柏总说:“这个的安全性还没有保证,等我改进了以后再说。”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他才能真正摸到手铳。 朱标接过手铳。 很沉,比他想象中要沉。 朱柏指了指手铳上的准星和树上的靶子:“为了防止手抖,第一次用最好左手托住右手。觉得自己眼睛、准星,靶子三点一线,就可以开枪了。” 朱标瞄了许久,开了一枪,被那后坐力震得虎口发麻。 朱柏说:“虎口有点疼吧。这已经是改进的了,之前还烫得很。” 朱标走过去看了看靶子,打在边上,有点偏。 弹珠穿过靶子没入树干中。 第300章 演得太假 朱标回头望向刚才自己站的位置,估算了一下距离。 五十步。 朱柏说:“大哥的枪法不错了,这个不好瞄准。真正打在人身上,就是个大窟窿。只要打中身子就绝对是死。所以偏一点没关系。” 这会儿的医术比不得后来,动不了手术,所以热武器的杀伤力才显得更恐怖。 朱标不出声,放下了手铳:这东西太阴狠。 难怪朱柏不推广配发。 朱柏小小年纪,就会做这个,才是最让他觉得寒毛倒竖的地方。 朱柏自顾自地说:“准心和火力都还不够,百步之内才能命中并杀伤敌人,五六十步方能穿透盔甲,马上就更难瞄准了。要到三十步以内才能保准命中率。而且还不能连发,这个才是最麻烦的。” 朱标说:“这个比雁翎刀还难吗?” 朱柏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又说多了,笑了笑:“难。我们在兵仗局做第一版的时候,炸过膛。” 要是有以后的车床和铸造技术,肯定是不难的。 可是现在就是没有。 就比如说这个管子,最好用无缝钢管。 现在没有,只能用铸铁管。 用磨具铸造一整根铸铁管,很容易有气泡有瑕疵,最开始经常都是做二三十根才能有一根勉强能用的。 后来熟练了,也只能保证十根里面有一根合格的。 这样压根没法批量生产。 为了保证安全性,他只能用两根管子,一大一小,大的内径与小的外径接近,加热大管子在它膨胀的时候迅速套在小管子上。这样大小管之间有细微间距可以消减子弹出膛时对枪管壁的压力。 然后调整子弹内的火药的剂量。 于是就出现现在这种火力不够强的局面。 不过这些,他都不能跟朱标细说,只能点到为止。 从兵工坊里出来,朱柏去官牙局干活了。 朱标回御书房向老朱复命。 老朱问:“你觉得你有没有可能接管。” 朱标摇头:“没有可能。” 虽然不愿意承认,他还是想就是亲眼看过朱柏的兵工坊之后,才越发觉得自己没有这个能力。 且不说原料这些离不开官牙局,他连其中的门道都看不明白,谈什么接管。 老朱微微点头:“不着急,等工匠都熟练了,你再慢慢介入。” 朱标勉强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多谢父皇。” 如今他觉得朱柏做的事一环扣一环,越缠越紧,就好像从朱柏身上长出来的东西一样,根本没办法各自独立行事或是跟朱柏分开。 次日在国子监,刘伯温看着左右无人悄悄问朱标:“听闻殿下昨日和湘王一起去看兵工坊了?” 朱标有些不悦,不出声。 如今刘伯温对他真是越盯越紧,像是在监视他一样,让他很不舒服。 刘伯温对朱标行礼:“殿下莫怪微臣多嘴问一句,殿下昨日看过之后,觉得如何?” 朱标摇头:“夫子若是想问我接手兵工坊的事情,暂时没有可能。” 刘伯温皱眉:“情况不妙啊。” 朱标说:“其实夫子不必忧心。不管如何,到时候他终归是要去藩地的。” 老朱昨日那么问,分明就是不想朱柏一个人掌握兵工坊。等朱柏去长沙到时候,老朱肯定不会让他把这个秘密带走。 刘伯温微微点头,没再说什么。 老朱当朝宣布,把宝源局归到官牙总局管辖,十三个宝泉局则由所在地的一级官牙局管理。 满朝文武一片喧哗,言官和淮西难得地意见统一,都是坚决反对。 刘伯温他们一个接一个站出来强烈反对。 “湘王年幼,如今掌控东西如此之多,足以威胁江山社稷。” “湘王乃庶出,权势不可超越太子,否则君将不君,臣将不臣。” “这本是户部和工部的工作,包括官牙局和官银庄也是户部和工部的活儿。如今都交给湘王,六部形同虚设。朝堂形容虚设。” 然后兵部新任的尚书李焕文冲他们瞪眼:“诶诶诶,你们说你们的,别把我们兵部拉进来。” 开玩笑,湘王上朝以后,兵部的日子好过多了。 军粮按时到位不说,武器装备也先进了很多。 讲句不好听的,要不是朱标是长子,他都想向老朱建议让朱柏做太子了。 老朱看戏一般望着这帮臣子表演,心里暗暗冷笑:呵呵,去年咱就说要推行铜钱。 整整一年了,世面上流通的铜钱少得了可怜。 为什么? 咱以前也不知道,如今听老十二说了,才明白,是因为老百姓不信任你们户部。 铜钱会越用越不值钱!! 这两个月,老十二的官牙局来托底,铜钱才在应天流行起来。 不然咱怎么有底气继续铸造新钱。 你们这帮腐儒贪官,又要吃饭,又要摔碗。 咱可不惯着你们。 胡惟庸看老朱无动于衷,决定来点猛的,对户部侍郎徐铎使了个眼色。 “皇上不可啊。”徐铎哭嚎着下跪。 老朱没有任何反应。 徐铎咬牙说:“臣死谏,请皇上收回成命。” 老朱一听兴奋起来,挑眉望向他:“都别拦着他,让咱看看徐大人要如何死谏。” 徐铎,你本来还算是个忠诚敢谏之人,如今却跟胡惟庸混在了一起。 要是你今日真的把自己弄死在这里,咱以后就放了你的家人。 大家都静下来望着徐铎。 刘伯温眼里带着冷冷的嘲讽:明明是胡惟庸的走狗,却打着言官的旗子整日在朝堂上蹦跶。你倒是死谏一个看看。 徐铎骑虎难下,咬牙朝着柱子冲了过去,然后对着柱子一撞。 他看着势头挺猛,其实到了柱子边收了势,所以只是不轻不重碰了一下。 他顺势躺下,假装虚弱冲老朱伸出手:“皇上,忠言逆耳,切莫一意孤行啊。” 朱柏翻了个白眼:啧啧啧。额角起了个包而已,都没流血。演得好假,差评!! 讲实话,刘神棍他们那帮人会骂人是其次。真正杀伤力大的原因是他们被逼急了连自己都打,往死里揍那种。因为他们觉得自己是为正义,为黎民社稷,所以命都可以不要。 比如陈宁,说死谏就真的把自己撞死了。 第301章 不许外人打听 这帮淮西的就不同了,讲到底是为了个人利益。所以不敢玩命。 毕竟要是连命都没了,要钱有个屁用啊。 所以他们没有那股杀气和狠决。 太假,不打动看戏的人。 比如老朱。 老朱也在翻白眼,沉着脸对下面的百官们说:“咱就问你们,咱没把铸铜钱这个事情交给过你们吗?” 户部和工部面面相觑。 老朱说:“结果呢,你们后来办成了什么鬼样子,还好意思来咱这里闹。真是一个一个脸皮厚到死。” 工部和户部都低下了头。 老朱接着说:“你们这些人,站着说话不腰疼。要不是老十二会赚银子,你们领的俸禄从哪里来?刘伯温,就说你吧。咱让你协助太子铸钱,你办成什么样了?” 刘伯温压根就不辩解,跪下:“太子睿智仁厚,是臣无能。请皇上依旧让太子主持铸钱大事,湘王协助。” 朱标有些感动和内疚看了一眼刘伯温:刘夫子这是为了让我能继续铸钱,所以把换钱损失这件事直接扛下来了,撇清了我的责任。 朱柏却微微皱眉:刘伯温像个溺爱孩子的老父亲,总是不让朱标试错。 表面上看,是刘伯温太爱护朱标。 其实,这对朱标未必好。 长此以往,朱标就会变成一个没有决断能力的巨婴。 老朱总会死,到时候谁还能这么无私一心只为稳固朱标皇权的指指点朱标? 没有人! 那朱标就会变成了傀儡,被最靠近的人控制。 大明后来的无数皇帝证明了一点。 最靠近的人,可以是老师,可能是奶娘、养母,甚至太监。 而刘伯温的计划里,肯定是他自己了。 老朱明显也看出来了,所以此刻盯着刘伯温的眼神格外若有所思且暗含杀气。 朱标忙对老朱拱手:“父皇。儿臣还需历练,便让十二弟主持此事,儿臣从旁协助便好。” 老朱收回自己定在刘伯温头顶的目光,垂眼说:“嗯,老十二替你打前阵也好。不管他把这朝堂,这江山调整得多好,以后都还是你的。” 这一句话,便让下面噤声了。 真心为朱标好的臣子,这会儿没话说了。 想为自己谋私利的官员,就更不好闹了,不然会暴露私心。 刘伯温得了老朱这句话,也放心了,重重磕头:“吾皇英明。” 其他官员也忙拱手,齐声说:“吾皇英明。” 今天闹得有些过分了,不拍拍老朱的马屁,怕他记恨,秋后算账。 ----- 茹太素十分愤然,户部赚钱的生意被朱柏抢了去。 这也就算了,他还要想办法筹集费用帮朱柏运铜回来。 散了朝他和胡惟庸在酒楼喝酒。 茹太素:“如今怎么办。这事到了朱柏手里,可比从朱标抢难多了。” 胡惟庸笑:“这事不是那么好做的。朱标两个月光以旧换新就亏了一百两银子。朱柏肯接受,是因为许诺了朱柏多给他百分之五十的黄铜。” 他们想抢这个生意,不就是奔着这个火耗来的吗? 茹太素:“所以呢?” 胡惟庸:“老朱许诺的,又不是我们。户部不发公函去铜矿,朱柏要怎么得到?” 办事过程就是这样的,皇上发旨意,办事人拿着圣旨去中书省或者各部,然后中书省和各部配合,发公函办事。 茹太素皱眉:“那就是要公然抗旨?” 跟胡惟庸抱团是为了求升官。 可是违抗老朱就是另外一回事,那可是要丢小命的。 胡惟庸瞥了他一眼:“没让你抗旨啊。” 茹太素:“请胡大人赐教。” 胡惟庸笑了笑用手指沾了一点酒,在桌上写了个“拖”字:“朱柏总不动,老朱肯定要责罚他。到时候还是只能把这活交还给户部做了。” 反正户部也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了。 茹太素恍然大悟,点头,轻轻击掌:“高。胡大人的确是高。” 茹太素等着官牙局持着皇上圣旨来户部要求发黄铜,然后他笑嘻嘻地接受了,等官牙局的人一走,他就把圣旨扔在书架上。 若是朱柏派人来催,他就打哈哈:“在办了,在办了。” 若是朱柏仗势欺人,直接来逼着他办,他就吐苦水,户部没钱,事又多,铜矿路途遥远,都没有人力去铜矿送圣旨,更别说运铜回来了。 朱柏要是识相,给他点运费,他就帮朱柏运一部分回来。 就算是到了老朱跟前,他也可以用没钱这个正大光明的理由为自己辩解。 茹太素冷笑:朱柏,就算你是王爷,也要乖乖穿上我给你准备的小鞋!! 可是等了快一个月,官牙局那边没有半点动静。 朱柏好像把这事忘了。 等到这个月发薪水的时候,吏部把名单叫上来。 茹太素说:“没钱。” 因为吕本告假,所以这会儿是吏部侍郎代为主持吏部。 侍郎一脸莫名其妙:“没钱去宝源局领啊。” 茹太素是不是傻了,作为户部尚书,这种事还要他来提醒吗? 茹太素皱眉问:“宝源局又铸新钱了?” 上一批朱标铸造的可是全部用完了。 侍郎说:“当然,换了旧钱肯定要重铸了啊。” 茹太素想了想,也是,然后就去宝源局领铜钱了。 宝源局里这会儿热火朝天,正忙着铸钱呢。 茹太素带人到了门口,伸头往里面看,却被卫兵拦住了:“茹大人有什么事?” 茹太素把清单递给卫兵。 卫兵拱手:“大人稍等,等小人进去禀报。” 茹太素越发恨得牙痒。 想来这里本是户部的一个小部门,他堂堂户部尚书竟然进不去?! 等待之时,他看见几车铜矿从北边过来,又从宝源局旁门进去了。 茹太素很惊讶:等等,朱柏压根就没来户部要求发铜矿,是怎么得到的? 卫兵出来,身后叫人抬了几箩筐铜钱出来,说:“大人请清点一下。都在这里了。这单子麻烦您签个字。我们好留底。” 茹太素指着还没完全进去的马车:“这是。” 卫兵摇头:“湘王殿下立了规矩。不许打听,不许向外人泄露。”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302章 一条龙服务 我特么是外人吗? 我才是宝源局正儿八经的顶头上司。 茹太素不敢发作,只悻悻领人用马车拉着铜钱走了。 他心中不解,跑去问胡惟庸:“胡大人,那‘小阎王’是如何弄到铜矿的。” 胡惟庸叹气:“我等还是太迂腐了。他直接叫官牙局的人拿着圣旨去铜矿里提货了,压根没经过中书省和户部。” 茹太素一愣。 对啊,官牙局有马车有人,每日往返各地,哪里轮得到他这个户部来给朱柏穿小鞋。 他自诩为文人,不能爆粗口,可是心里已经万马奔腾。 特么的这小阎王总不按照常理出牌,还让不让人活了?! 他咬牙说:“这官牙局真乃毒瘤。要是不拔了,以后不单单是你我,六部和朱标都要受朱柏控制。” 胡惟庸点头:“是要想法子。” 但不是弄垮官牙局,而是把它据为己有。 这就是个摇钱树,各个根茎深入大明所有地盘。 枝头各处满是金银珠宝。 至少要稍微摇一摇,财富就会像雪片一样落下,顺着枝干流到应天这个心脏来。 可是用什么办法呢? 刘伯温那么奸猾又是朱柏老师,朱标那样的身份还是朱柏的亲哥,都数次尝试却失败告终。 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各地一级官牙局开始按照朱柏规定的数目开始铸铜钱,包括朱棣管理的北平官牙局。 各一级官牙局牙长兼任宝泉局长官,若有任何问题,问责的也是牙长。 二级三级官牙局只能兑付回收,不能铸钱。若发现私铸铜钱按谋逆治罪。 朱柏从老朱那里得了黄铜的份额后再按照每个官牙局的铸钱量分配下去。 当然,他不会把五成火耗全部给下面的官牙局,而是只给两成,剩下的他要留在“兵工坊”造兵器。 朱柏规定在半年试行期内,各官牙局和总局之间结算只用白银。 铸钱的时候要在上面注明所属官牙局的名字和符号。 各宝泉局铸的钱也暂时只在本承宣布政司内流通。 一旦抽查发现新铸铜钱掺假缺重,重罚牙长。 朱柏这是设了一道防线,防止有官牙局铸造不合格的铜钱拿去其他官牙局换银子或回收。 这样一来,回收的时候吃亏也只有本官牙局。 朱柏已经给了火耗了,官牙局的其他生意都比这个赚钱容易,贪这点丢了官牙局牙长的位置甚至是小命,就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朱柏选出的那十几个人精,基本能算过来其中风险和收益,所以不会这么干。 无论是淮西派还是言官派,都捶胸顿足:湘王必将尾大不掉,成为我大明的祸害。 淮西和言官中都有人断言,朱柏铸的钱用不下去。 可是朱柏的钱根据黄铜和白银市价来计算得每个铜钱重量。也就是说一千文新钱,确实值一两银子。 而且若非刻意损坏的铜钱,不管多旧,宝泉局都包管收,官牙局作保。 本来百姓就觉得买个几文钱的东西要带上碎银剪碎称重,误差大,太麻烦,如今铜钱既然又官牙局作保,且货真价实。 那就用吧。 本来朱柏打算今年之内在每个一级官牙局投入十万枚铜钱,慢慢来。 为了鼓励兑换,百姓们兑付十万枚铜钱的时候,有优惠。 一两银子可以兑一千零五十文。 结果因为大家都想要这个优惠,十万铜钱一日兑完。 朱柏叫各官牙局赶制了一百万文,年前也全部都兑完了。 各地酒肆小摊上如今都在用新铸的铜钱。 若是非要说有什么不方便,那就是要跨地方用铜钱的话,就要先在当地换成白银再去另外一个地方用白银兑成铜钱才行。 不过二级官牙局三级官牙局遍布各郡县,也谈不上很麻烦。 ----- 果然跟大家估计的一样,举子们有八九成都选择官牙局的“客运马车”从各地赶来应天。 官牙总局门口每日都有考生们抵达,然后在各个“举人客栈”里下榻。 大家看着这些马车,就好像看见白银在源源不断地流入官牙局,嫉妒羡慕恨地直咬手指。 不仅如此,客栈的柜台上还有笔墨纸砚,各种新奇文具,地图经书,“高中状元”符咒,毛巾蜡烛水盆被褥鞋袜衣服,等等,各种商品,应有尽有。 客栈里还供应一日三餐和茶水,水果点心。 不喜欢吃客栈的饭菜,还可以看菜单点菜,然后由朱柏的饭馆送来。 要是有个头疼脑热,客栈还能帮请大夫抓药熬药。 也就是说,举人们要是不想出门,就能在客栈里解决一切。 一条龙服务。 当然,这些都是要花银子的。 这也就意味着,留给外面店铺赚的银子也更少了。 其实朱柏赚钱是其次,主要是防止这些大明帝国未来的栋梁们在路上或者应天城里出什么意外。 ----- 将近年关,大家都放松下来,茶楼酒肆里每日也是人满为患。 朱柏的饭店生意也好得不得了。 他时不时换上便服,去坐坐,打打牙祭,也顺便听听客人们聊天。 有时候重要的信息和商机就隐藏在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闲聊中。 “诶,你们知道么。当朝丞相胡惟庸定远老家的井中冒出石笋诶。我还特地去看了,白花花的,尖尖的真的像竹笋一样,冒出来离水面数尺高,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哦呦,我说个更神奇的,他家祖父三代的坟墓上,晚上冒红光,照亮夜空,一里远都看得见。” “你亲眼看到了?” “神经病,谁半夜跑到坟地里去看这个。” 朱柏暗暗好笑:啧啧啧,胡惟庸胆子还是不够大,遮遮掩掩的。 看看人家刘邦多霸气,直接说自己是白帝之子。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应天城。 从前门、后门进胡府送礼道喜的人都络绎不绝。 就连胡惟庸来了国子监,欧阳伦他们也一起围上去道喜。 这个说:“胡大人,这可是祥瑞之兆。” 那个说是:“胡大人可是天选之人啊。” 当然,这些学生都是下了课才敢上前。 吴伯宗虽然被踢出了国子监,可是他整治了一次之后,还是很有效果的。 只要不打搅上课,刘伯温他们就当没听见这些拍马屁献媚的声音。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303章 给胡惟庸相面 胡惟庸看到连刘伯温都装聋作哑了,越发得意。 刘基号称“天下第一相士”,一定是看到了我权倾天下的未来,所以才不敢得罪我了。 我还就要当面羞辱一下刘伯温,谁要他之前一直在朱标面前告状,说我是小人。 他等国子监下课,走到刘伯温面前,笑眯眯地问:“刘大人有空吗?能不能帮本官相一下面。不用说过去,只说未来。” 他都位极人臣了,还跑来叫刘伯温相面,明摆着是在挑衅刘伯温。 于是准备离开的人又都回头,想看看刘伯温到底要怎么说。 刘伯温不慌不忙起身,抄手细细打量着胡惟庸。 其他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个,生怕打搅了刘伯温,或是没听清楚刘伯温说话。 刘伯温不徐不疾地说了三个词:“命短、惨死、绝后。” 所有人倒吸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刘伯温说的是真话还是气话。 不管是真话还是气话,直接跟如今第一权臣胡惟庸这么说不是找死吗? 他们不知道胡惟庸命短不命短,会不会惨死和绝后,反正刘伯温这一次肯定会被胡惟庸整得“命短、惨死、绝后”。 刚才还滞留看热闹的,这会儿见胡惟庸气得脸色发青,赶紧都溜了。 胡惟庸咬牙说:“刘大人真会开玩笑,还是好好给本官看看吧。” 他不相信刘伯温真的这么硬气,敢这样忤逆他。 刘伯温摇头:“本官没有开玩笑,你天中塌陷,是为命短;山根发黑,祸事将近,慢则两年快则一年必有杀身之祸临头;尖头窄额,没有子孙运,怕是要断子绝孙。” 胡惟庸瞠目结舌,望着刘伯温。 刘伯温却弹了弹袍子,拱手悠然而去。 胡惟庸好一会儿才从呆愣中惊醒,咬牙说:“妈的,真特么晦气!!刘基,你这么诅咒我。我岂能饶了你!!” 老朱也听二虎说了刘伯温给胡惟庸相面的事情,然后笑得直拍桌子:“哈哈哈,咱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这个神棍的尖酸刻薄。这神棍原来不只是气咱,还气别人。哈哈哈。” 朱柏却从来不信这些事。 要刘伯温真有这么神,怎么会算不到自己的死期,然后躲开呢? 朱标有些担忧说:“且不说刘夫子算得准不准,他这么说,肯定把胡惟庸惹恼。胡惟庸要是对刘夫子不利。如何是好?” 老朱摆了摆手:“放心。胡惟庸这个人,虽然器小,但是也很有耐性。胡惟庸知道刘伯温深得民心,要是直接对刘伯温下手,他会得罪很多人。所以他会等待最佳时机,再出手。” 那就看是胡惟庸先被老朱干掉,还是胡惟庸先干掉刘伯温,再被老朱干掉了。 朱标听了没有觉得安慰,反而更加忧虑了。 朱柏安慰朱标:“大哥放心。刘夫子死不了。有我们两呢。” 朱标勉强一笑,没再说什么。 他们两从御书房出来,朱标忽然想起什么,问朱柏:“听说五弟最近经常去官牙局?” 朱柏叹气:“可不是嘛?” 朱标问:“他去干吗?” 朱柏又叹了一口气:“种菜。” 朱标忍不住笑出了声:“是吗,我要去看看。” 朱橚不好进宫,朱标也不好去他府上,他们两倒是真的大半年没见过了。 然后朱标就跟着朱柏去官牙局了。 朱柏一进去就问牙长:“我五哥呢?” 牙长说:“殿下赶紧去看看吧。王爷早上一来就猫在后面一动不动。属下问他他也不出声,属下真怕他出什么事。” 朱柏叫朱橚来这里种菜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这里白天都有人帮他看着朱橚。 朱柏和朱标交换了眼神忙往后面去,果然看见朱橚蹲在苗圃边。 朱柏问:“五哥怎么了?” 朱橚指着里面,叹气:“死了,都死了。” 朱柏一看。 原来前几天下的雪,昨天白天化了,晚上又重新结冰。 结果苗圃里的东西全都冻死了。 其实朱柏觉得它们能撑到现在都已经很难得了。 毕竟都打了霜这么久了…… 朱标想笑,又怕朱橚伤心,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老五,明年开了春再种呗。” 朱橚还是一脸呆滞:“怎么会死呢。我每天浇水施肥,小心翼翼地。它们都是从野外弄回来的,没人照料也能熬过冬天才对啊。” 朱柏怕朱橚再蹲一会儿会被冻坏,把他往楼上拉,一边冲朱标挤眉弄眼说:“大哥,五哥在写一本叫《救荒本草》的书,专门用来归纳那些能吃的草木。” 朱标立刻会意,说:“哎呀,老五,这个不错啊。灾荒的时候肯定用得上,我们上去,你好好跟我讲讲。” 朱橚听到朱标表扬他,又开心起来,不知不觉就被拉走了,一边说:“是的。我也觉得很好。我已经试了一百多种之前没吃过的野菜和果子,根茎。才发现以前我知道的东西太少了,还有很多草木是能吃到,味道还不错。我觉得我这本书要写很久才能写完,才能基本把这些草木都归纳进去。” 朱标说:“慢慢来。不着急。你写出来了。让老十二帮你印出来,作为官府的常备资料。” 朱橚咧嘴笑:“那可好。”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写的书,被印成无数本,然后百姓们人手一本的盛况。 因为结冰了,朱柏也怕朱橚冻感冒,所以好说歹说劝他开了春再来重新种。 朱橚不来种草药了,就来后院跟囡囡一起劈柴扫地洗茶杯烧水。 朱柏哭笑不得:朱橚是有多讨厌回家。宁可在这里当不要钱的仆人伺候别人,也不肯回去做王爷被人伺候。 ----- 朱柏作为国子监的捐助人,年底的时候额外给五个夫子一人发了一笔奖励。 五个人里包括了吴伯伦,没算邓镇和李善长。 不管怎么样,刘伯温和曾秉正今年过年能痛痛快快吃肉了。 小年前,官牙局的“客运”业务暂停。 路途遥远的考生也已经基本到齐。 很快各个“举人客栈”都住满了。 朱柏加紧修整他新收来的房子,开更多举人客栈,不然开了春,附近州县的举人一来,就没地方住了。 第304章 天生帝王料 有人冷笑:这小王爷想得太理想了。 科举就算一直办下去,也要三年才来一次。 也就是说三年里最多半年,“举人客栈”是满员的。 其他时候都空着。 沿途的那些,就更加了。 可就算是没人住,这些房子也是需要人维护和管理的。 为了抵消淡季时候的维护成本,就不得不提高房价。 房价一高,举人们就不会都来住。 然后就恶性循环。 等着瞧吧。 明年四五月举人们离开应天,朱柏就该哭了。 ----- 大部分举人还好,都忙着关门复习。 有些自负,觉得自己不需要复习的,就聚在下面的中庭里整日吟诗作赋,讨论国家大事,政见不合还会吵起来。 这样喧闹到半夜都不散,以至于周围的邻居都没法安睡。 朱柏一早就叫人写了“举人客栈”入住的十条规矩用拳头大的醒目黑字写了,贴在大堂上。 第一条:夜不归宿,赌博嫖娼者,赶出去,列入黑名单,永不接待。 第二条:闹事打架,偷盗诈骗者,扭送府衙,列入黑名单,永不接待。 …… 现在他发现这帮举人太愤青,再这么闹下去,老朱迟早受不了动手抓人。 于是他赶紧在规矩后加了一条:“不好好复习,妄议朝政,酉时末以后聚众喧闹者,扭送府衙,列入黑名单,永不接待。” 这帮举人才消停了。 朱柏暗自嘀咕:聊聊风月,说说旅游和美食多好。你们又没有那个眼界和高度,偏要说政治,叫我这个楼主也难做。 这一年,也是三位年长的王爷们也是就藩的第一年。 三个藩王各自写了一份奏折向老朱汇报这一年的情况。 三位跟随王爷就藩的高僧也各自另写奏折给老朱。 老朱仔仔细细看完了六份奏折,便让朱标看。 朱标虽然不说,但是对这个分封的事情一直心存忧虑。 老朱叫朱标看这个奏折,是为了让他知道他的弟弟都在藩国干什么,好叫他放心。 朱标仔细读完,说:“辛苦三位弟弟了。” 老朱点头,说:“咱会给他们写回信,你作为长兄,也写信勉励、勉励他们。” 然后老朱把信递给朱柏:“你也跟着你的兄长们学学怎么治理藩国怎么写公文。再过几年你就要去长沙,到时候可没人帮你做这些事。” 朱柏嘻嘻一笑:“父皇不必为儿臣担心。儿臣打算到了长沙后,主打一个‘玩’字,别的都不干,所以不用看了。” 老朱脸一沉:“叫你好好看你就好好看,别逼咱罚你抄书。” 朱柏只能不情不愿,接过六封奏折。 三个王爷,明显是朱棣最用心,最勤勉,而且汇报得也最有条理,文武兼备,详略得当且全面。 朱棣还在奏折里还大大感谢了官牙局对他的帮助。其实就是在感谢朱柏。然后用最动人真挚的文字表达了他对老朱和马皇后还有诸位兄弟的思念。 全文都是干货,没有一句废话。 朱柏感叹:永乐帝果然是天生的帝王料,就算是扔到偏远的北方,光芒也无法被掩盖。 道衍虽然长得丑,文采和书法确实出众。 而且他也是这三个僧官里最具谋略和野心的。 相比朱棣的务实,他的奏折用词更华丽。 看得出,这一篇是他斟酌再三,修改重写数次的成果。 大概他想夸朱棣,又怕夸太过了,且老朱不喜欢光是堆砌辞藻的颂文,才这般挖空心思,斟酌再三。 老朱和朱标方才在朱棣和道衍的奏折上停留得也最久。 朱樉重武轻文,通篇都在说一件事“打仗”。 一看就是基本不怎么过问政务的,只顾着自己每天快活去了。 弘远对朱樉的事情语焉不详,空泛无物,如果不是不用心敷衍了事,就是不能说真话。 以朱柏对弘远的了解,多半是后者。 朱棡明显是把藩地的公文拿来翻了翻,汇总成一篇应付老朱。 浮于表面,什么都说了,但什么都是蜻蜓点水。 跟随他的僧官智明的奏折跟弘远的大同小异。 结合之前谢成跟他说的那些话,朱柏猜测智明多半也是对朱棡的行为不满却不能直说。 老朱看朱柏看得还挺认真,耐心等他看完,才乜斜着他问:“说吧。你从三位兄长和大师的奏折里看出什么问题来了?” 朱柏自然不会傻到说真话,咧嘴一笑:“看哥哥们说了那么多,儿臣觉得当藩王还挺有意思的。” 逆子,你一天光想着玩。 咱就不信你真的一点端倪看不出来。 老朱气得暗暗咬牙,摸了摸下巴,说:“咱想来想去,还是让你去荆州吧。在长沙的话,你太舒服了。” 朱柏眼睛发亮:“荆州好啊。” 老朱眯眼:“呵呵,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去了荆州,连个约束你的人都没有。不行,你还是去长沙。” 朱柏一脸郁闷:“啧,不是说天子一言九鼎吗?父皇怎么这样呢。一会儿长沙一会荆州。” 其实他去长沙肯定最好啊,他外公的地盘,不就是他的主场吗? 再说,他后来仔细回忆了一下,历史上湘王藩国本来是在荆州,也是在荆州把自己烧死的。 他这么一改,不就把自己变成烤鸡的概率减小了吗? 老朱忽然问了一句:“听说你在官牙局后院养了个女人?” 流言真可怕…… 这特么是谁去老朱耳边乱嚼舌根子。 我那叫养女人吗? 那叫救助流浪儿童。 再说也不是我主动救助的啊,是别人借用我的地方救助的。 朱柏心里万马奔腾,脸上装出无辜表情:“父皇,什么叫养女人?儿臣不明白。不过,她倒是帮儿臣干活领工钱。” 老朱哼了一声:“咱猜你也还搞不明白。就怕你被人利用。” 朱柏一脸懵逼:“昂?!” 老朱又说:“你是咱的儿子,以后王妃定是要出身将相侯门。这种来路不明的女人,就算是做妾,你都要掂量掂量她够不够格。” 朱柏皱眉:“好复杂,一想这个脑袋瓜子就‘嗡嗡’的。要那么多女人干嘛?” 老朱被逗笑了:“嗯,你还小,不懂。你五哥最近怎么总跑去你那里?!你是不是又整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叫他去给你干活。” 第305章 就是针对胡惟庸 上次出了栽赃龙袍的事情,朱橚还不避嫌,让朱柏也很头疼。 可是想想朱橚确实也可怜,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朱柏回答老朱:“他说他太无聊了。过来找点事情做做。儿臣就让他在后院种点东西。” 他肯定不能实话实说是朱橚家里的女人不消停,不然又有人要倒霉,朱橚也讨不着好。 再说,老朱要想知道,压根就不用通过他。 老朱叹气:“咱有时候都搞不懂你五哥在想什么。” 朱柏:“他说他要找出所有能当粮食的草木,以后再有灾荒,百姓就可以自救。儿臣觉得挺好的。” 老朱一愣,想了想,说:“这个确实不错啊。” 他对童年最深的记忆就是饿和冷。 他吃过好多野菜野果,饿了什么都吃,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 如果有人预先告诉他哪一种可以吃,哪一种吃了会肚子痛,那时候就少受好多苦。 眼角酸涩,他又喃喃加了一句:“没想到老五还有这心思。” 朱柏说:“儿臣也觉得很好,所以答应他,等写好了,帮他刊印出来。” 这个事要提前跟老朱打招呼才好。 毕竟文字的东西,不是说印就印的。 老朱点头:“好好好。这个好。” 朱标忙说:“儿臣也觉得好,计划等这书印好了后,给户部一些,让他们发到各个地方去。” 老朱又连连点头:“好好好,心怀天下,心怀百姓,才能坐得稳龙椅。” 老朱还特地赏了朱橚两百两银子说是写书的润笔,还把他叫到御书房好好勉励了一下。 明眼人都看得出老朱对这个傻儿子是有点偏爱的,什么润笔,其实就是怕他把银子都花在种草药写书上,苦了自己。 不过,做父母的疼爱最弱的那个孩子,也是人之常情。 朱橚流着泪谢恩,然后从宫里出来就存在官银庄了。 在他看来,官银庄远比家里安全。 发现有人栽赃“龙袍”的时候,朱柏怕泄露消息,叫朱橚他们暂时在后院不准进出,关了两日。 大家虽然觉得不便,但是没办法。 朱橚却很开心,不用回家,可以整日都研究他的花草。 反倒是朱柏很担心怕朱橚从此就在官牙局后院住下去了。 所以老朱杀人灭口之后,朱柏从宫里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放朱橚回家。 朱橚还恋恋不舍,不情不愿。 ----- 小年夜,朱柏叫客栈里给举子们准备了免费饭菜,只说是皇上和太子的关怀。 胡惟庸带着点心什么的去客栈里面慰问。 先到一号客栈。 所有“举人客栈”的掌柜都是朱柏从官牙局里调过来的经纪,见惯了风雨和大人物,毫不留情直接把胡惟庸挡在了门外。 胡惟庸皱眉:“干什么?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挡本官的路。” 掌柜行礼:“不好意思,本客栈只有入住的客人和伙计可以进去,请问您是哪一种。” 胡惟庸皱眉:“你不认识本官吗?” 掌柜:“认识。您是朝廷二品大员,当朝丞相胡惟庸胡大人。” 胡惟庸:“那你还不放本官进去?!” 掌柜:“本客栈从来都不看客人的出身品级,因为谁都没有我们湘王殿下的品级高。” 朱柏是一品,那确实没人比他高。 胡惟庸一口气差点没缓上来,直接气晕过去。 只是他也知道就算自己如今权势再大,也还没有到能欺负朱柏的地步,只能悻悻退了出来,让他的家丁站在客栈外喊话:“胡丞相来慰问各位举人了。各位举人快下来。” 客栈的规矩里,其中有一条是:但凡举人在外面吃饭,吃了别人的东西,喝了别人的水,拉肚子中毒,客栈都不负责。 所以,这些举人听见胡惟庸的家丁在外面叫,就算想承情,也不敢出来接,只在楼上拱手:“多谢胡大人。不敢当。大人还是请回吧。” 胡惟庸没办法,只能灰溜溜带着东西又走了。 他想来想去,出都出来了,这么直接回去也浪费了,就去挨个给之前受他资助的举人家里送点心了。 别人还好,欧阳伦又跪在地上磕头感谢,让胡惟庸心里舒坦极了。 世上还是有识趣又懂得感恩的人。 朱标隔日带着衣物去慰问住在“举人客栈”的寒门举子,却没有遇到任何阻拦。 胡惟庸得知,很生气,跑来质问客栈掌柜:“为什么太子能直接进去。本官可是会试考官。” 掌柜说:“会试主考什么的,跟我们客栈经营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过太子殿下是官牙局的监察,那就是客栈的监察,自然是能进去的。” 然后吴伯宗听说有几个考生擅长天文和地理,便拿着勘定好的地图册和星象图去找他们讨论,也一下就进去了。 胡惟庸又来责问掌柜:“吴伯宗为什么又能进去?!” 掌柜说:“您忘了吗?吴大人如今在官牙局里任职。” 胡惟庸气得眼睛发绿:“这么说,你们客栈就拦我一个人啊?!真是岂有此理!!” 掌柜:“大人也不能这么说,至今为止,只有您一个外人来啊。” 老朱听二虎说了,又笑得直拍着大腿:“该!胡惟庸,谁让你这个混蛋到处耀武扬威!!老十二选的人果然不错。咱要调几个到身边来。” 今日已经早朝已经歇了,老朱也闲得无聊,这会儿既然提起朱柏,便问二虎:“那小子今日在干嘛?又出宫闲逛去了?” 朱柏做的那些“湘王特制”文具卖得很火爆。 最近几日庙会多,都是一摆上柜台就没有了。 每日银子“哗哗”地流入朱柏的口袋。 老朱每次听二虎汇报数目都很惊讶。 这小子真是个招财童子,往那儿一坐,就财源滚滚来。 二虎说:“今日湘王不曾出宫。” 老朱皱眉:“庙会那么热闹,他竟然坐得住?那他在干嘛?” 就连官牙局也休息了,朱柏无事可做还能这么安分,弄得他挺害怕的。 二虎说:“微臣也不知道。湘王今日连寝宫的门都没出。” 第306章 青铜秒变王者 孩子忽然静悄悄,不是病了就作妖。 老朱越想越不安,挥手:“跟咱去看看。” ----- 朱柏其实早上是想去庙会看看的,可是朱橘在他起床之前就来了,然后寸步不离跟着他,看他洗漱穿衣吃早饭。 朱柏怕她在外面晃悠出事,所以交代了寝宫里的各人,不管朱橘什么时候来,都只管放她进来。 随她在他这里玩什么都行,只要她不乱跑。 这会儿他有些后悔了,要不是心软多交代了这一句,这小丫头片子哪里有机会缠上他。 朱柏平日里雷厉风行,今日却慢到不行。 一顿早饭足足吃了一刻钟。 朱橘也不催,只乖乖坐在朱柏对面,用小鹿一般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 朱柏一边吃一边观察周围的情形,心里直犯嘀咕:啧,怎么几天不见,朱橘的贴身宫女太监们个个眼睛发红,眼皮肿大,跟金鱼一样。 搞什么? 难道是朱橘夜里还折腾? 朱橘吞了一下口水。 朱柏看了看自己筷子上的肉丝,伸到朱橘面前。 朱橘乖乖接了,说:“好香。” 朱柏被她盯着极其不自在,终于装不下去了,放下了筷子。 朱橘跪坐在椅子上,用手撑着自己,身子往前靠向朱柏,问:“哥,你是不是吃完了?” 朱柏哼了一声:“嗯。” 朱橘说:“你今天去哪里玩?带我去吧?” 朱柏想起前两次朱橘跟着他闹出来的事,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我今儿不出去。” 朱橘眼里的光立刻熄灭了,往后坐在腿上:“哦。” 朱柏又有些不忍心,干咳了一声:“明儿庙会,明儿我带你去。” 朱橘又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好。” 朱柏望着她,脑海里不知道怎么的就浮现出囡囡努力微笑的样子:一个也是带,两个也是带。 要不带上那女娃娃一起吧。 况且她们两个年纪相近,说不定见到囡囡,朱橘就不缠着他了。 朱橘:“今天玩什么?我们来过家家吧,还是化妆?要么做手工。” 朱柏太阳穴突突地跳:这孩子真麻烦。 没人跟我说过,当皇子还要帮皇上带娃的。 朱橘跟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掏出蜡烛、白线和手帕一大堆零零碎碎的东西:“昨天嬷嬷教我怎么去脸上和手背的汗毛。要不,我们今天玩这个吧。嬷嬷说可以把蜡油滴在手背上,然后趁着蜡油还没干贴上布。等蜡油干了,再把布一扯,手背上的汗毛就全部干干净净。” 我去!!还滴蜡油,这哪是美容,这是上刑啊。 让我玩这些,不是要我的命吗? 还不如写字呢! 朱柏听得冷汗直冒。 朱橘又拿出一个镊子:“这个用来拔掉杂乱的眉毛,不过我刚开始用,手有点抖,经常会误拔掉睫毛。” 朱柏看了一眼眼睛红彤彤的宫女:卧槽,原来他们的红眼病,金鱼眼是这么来的。 这特么已经不是上刑,是上酷刑啊。 朱橘又拿出一根筷子,还要说什么。 朱柏忙按住朱橘的手:“这个不好玩,我们玩个新鲜的。” 朱橘兴奋的问:“玩什么。” 朱柏瞥见架子上的弓:“打弹弓。” 要说射箭的话,朱橘肯定说不好玩。 反正之前这个身体的主人有一箱子小玩意,弹弓都好几把,先把今天糊弄过去再说。 朱橘拍手:“好好好。” 朱柏忙对富贵说:“去厨房弄几只活兔子来,让她射着玩。” 朱橘:“兔兔那么可爱,怎么能射兔兔。” 朱柏眼皮子跳了跳:“那你要怎么样?” 朱橘:“我们相互射吧。像上次你跟四哥互射一样。” 妈的,不能射兔子,就能射我了? 要是失手打爆眼珠子,怎么弄? 报应啊。 朱柏咬牙切齿说:“不行。上次我跟四哥是在比试,不是玩。现在只能射靶子。” 朱橘还要哼哼。 朱柏脸一沉:“要么听我的,要么不玩了。” 朱橘缩着脖子小声说:“好。” 张玉他们松了一口气:呼,好惊险。 朱柏等他们把靶子架上:“光这么玩,没意思。我们弄个彩头。” 朱橘:“什么彩头。” 朱柏:“你要是赢了,除了兵器,我这里的玩意儿随你挑。” 朱橘兴奋地倒吸气:“好。” 朱柏:“我要是赢了,从明儿起,除非我找你,你不准再来找我。” 朱橘咬着手指不出声了。 朱柏说:“来不来。不来就算你直接认输。你不是早就想要我的罗盘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朱橘毕竟年纪小,哪里禁得起朱柏这样威逼利诱,果然犹豫着回答:“好。” 朱柏狂喜:哈,上当了。 老子终于可以摆脱你了!! 张玉他们暗暗说:禽兽!连孩子都骗! 打弹弓跟射箭差不离。 朱柏天天跟着谢成练射箭,技术完虐朱橘。 等下朱橘肯定要哭着离开了。 朱柏说:“来来来,一人五发,轮着来,打三轮。我们在弹子上沾石灰,以弹子落点计分,最后总分数高的就算赢。张大人和富贵帮忙计数,不要说我欺负你。” 他之所以不一局定输赢,是因为自己也许久不曾玩弹弓。总是要熟悉一下的。 再说了,次数越少,随机性越高。 搞不好朱橘乱打也能赢他。 次数多了,就得拼眼力和手稳了。 朱橘哪里会想这些,只任朱柏摆布:“好。” 张玉小声问:“殿下,这个哪里有分。” 朱柏反应过来:哦,对了。如今的靶子只有一个红心,要么就中红心,要么就不中。 他取了笔沾了墨水,在靶子上绕着红心画了几个九个同心圆。 他用笔指着那些环说:“打中最外环一分,次外环两分,打中红心十分,以此类推。越靠近中心,得分越多。” 张玉他们交换了个眼神:不得不说,咱家的小王爷脑子转得真快。一眨眼功夫又弄出了个新玩意儿。 朱柏又对朱橘说:“你比我小,又是女孩子,我让你先来。” 朱橘拿了五个用石头磨成的小圆弹子,“啪啪啪”一下打完,除了一个乱打中了两分之外,其余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张玉叹息:唉,我说公主啊,你好歹也瞄准一下。 第307章 这奇怪的氛围 朱橘打完了,还兴奋地问朱柏:“哥,我打得好吗?” 朱柏只管点头:“好好好,很好。” 然后他取了五个弹子,稍稍瞄准了一下,第一个打中六环。五个打下来得了三十四分。后四个都集中在七环。 诶嘿,还挺好玩的。 这个弹弓是用紫檀木做手柄,牛蹄筋做弦。 弹性虽然不如后来的橡胶,不过手感也不错。 他笑嘻嘻抬了抬手,头也不回对朱橘说:“该你了。打吧。” 朱橘也不吭声,抬手就是一发,比方才力道大了不说,还直奔红心。 “啪”。 中了! 没等朱柏惊讶,朱橘又“啪啪啪啪”连发四弹,全中红心。 五十分?!! 怎么回事? 朱橘一眨眼就从青铜变王者?! 朱柏倒吸了一口气,回头看了看,然后就跟拿着弹弓的老朱对上了眼。 卧槽,老朱什么时候来了,这帮家伙竟然没有一个人提醒我?! 老朱抽了抽嘴角:“逆子。赢了你妹妹算什么。赢了咱,才叫厉害。” 朱橘噘嘴抱着老朱的腿,身子扭成麻花:“父皇,一定要帮橘儿赢了十二哥。他这里好多东西,橘儿都想要。” 老朱心早化成水:“行,凡是你看上了的东西,咱今天一定想办法要让你拿走。” 朱柏心狂跳了一下,立刻抗议:“不行。说好是我跟朱橘比试,怎么能中途换人。” 老朱哼了一声:“切,你是输不起吗?” 朱柏一脸无赖:“是,我就是输不起。” 老朱眼睛一瞪:“哪有你这样的,以大欺小。” 朱柏哭丧着脸:“父皇跟儿臣比不也是以大欺小吗?” 老朱:“少啰嗦,来,接着来。该你了。第一轮不算,重新来过。你小子搞得这个计分办法还挺有意思的。” 朱柏叹气,拿了弹珠,连射五发,四十,都打在八环上。 平心而论,他已经算够好的了。 可是老朱太厉害,发发正中红心。 三轮下来,朱柏输了二十分。 朱橘尖叫着跑过去拿了罗盘,又跑到另外一边取了望远镜,再跑到里面拿了个笔盒出来。 因为东西太多,她抱不下,中途还把罗盘掉在地上了。 朱柏哭丧着脸:“说好只给一样的。” 老朱:“小气吧啦的,妹妹要玩,有什么舍不得的。大不了你再买。反正你也有钱。” 朱柏抿嘴。 老朱哼了一声:“别耷拉着脸。大不了咱赏赐你个大恩典。” 朱柏带着几分期许:“昂?” 老朱:“放假这几日,咱准你天天跟咱玩弹弓。” 其实他很喜欢玩弹弓。 可是每次一玩就有言官蹦出来说他玩物丧志。 神经病吧,这是? 他天天看奏折,抬手之间都是国家大事,黎民百姓的生死,压力无比大。 总要想点法子排解一下,不然早就疯了。 所以他只能躲起来偷偷玩。 现在好了,原来朱柏也喜欢这个。 他就可以放心的玩了。 以后言官再问起来,他只说是陪朱柏就好了。 朱柏崩溃了,往地上一躺,打滚:“这叫什么恩典?父皇太坏了。” 朱橘看朱柏躺在地上,忙放了东西过来,怯怯地来拉朱柏:“哥,我什么都不要了,你别伤心,起来吧,地上凉。” 老朱冷笑:“瞧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连妹妹都看不下去了。” 朱柏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唉,都送你,送你。” 朱橘:“明儿还出去逛庙会吗?” 朱柏叹气:“去去去。我带你去还不行吗。” ----- 朱柏为了躲开老朱,一早又带着朱橘溜出了宫。 他没直接去庙会,而是去官牙局后门敲门。 敲了许久,囡囡才在里面怯怯地问:“谁?” 朱柏听她带着鼻音,心尖儿忍不住抖了抖。 她一定躲在里面哭。 官牙局的人都回去团圆了,就剩了她一个人,想来夜里一定冷清凄苦又害怕。 朱柏干咳了一声:“我。本王带你去庙会逛逛,看你有没有什么需要买的东西。” 囡囡没开门,只在里面行了个礼:“多谢殿下,小女子就不麻烦殿下了。瓜田李下,传出去不好。” 一直在一边好奇东张西望的朱橘忽然冒了一句:“你是谁?” 囡囡立刻打开了门。 然后两个女孩子就面对面站着了。 两个人相互打量。 朱柏心里直犯嘀咕:这个气氛为什么辣么诡异?为什么没有出现预想中的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朱橘对着囡囡昂头:“你好大的胆子,见到本公主,竟然不行礼。” 囡囡望向朱柏。 朱柏含糊地说:“这是寿春公主。” 囡囡行了个礼:“殿下,小女子有礼了。” 朱橘翻了个白眼,抱住了朱柏的胳膊,用甜死人的声音说:“哥,我们快去逛庙会吧。” 朱柏寒毛一竖,瞪着她:啊喂,你的声音忽然变得这么温柔甜腻是怎么回事? 他被朱橘扯着往前走,回头问囡囡:“你去吗?” 囡囡一笑,温柔甜美:“去。多谢殿下。” 朱柏心又猛地一跳,满脸惊悚:诶诶诶?你怎么也忽然这样。都吃错药了吗? 囡囡和朱橘之间的硝烟也就维持了半柱香时间。 她们一进庙会就成了好姐妹。 为了防止朱橘跑丢,朱柏搞了个一丈长的丝带,一头拴在自己手腕上,一头拴在朱橘手腕上。 结果朱橘就跟个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一刻也停不下来,到处窜,还一边尖叫。 “啊,糖画糖画。” “啊,簪子簪子。” “胭脂好香。” “哎呀,这个纸伞好漂亮。” 朱柏被她扯着像放风筝一样,满街跑。 每次刚站稳,就听见两个字:“付钱。” 然后掏腰包,给银子,找零。 接着跑。 他就是个工具人,什么考察市场,询问销售情况,压根就不可能!! 一上午下来,朱柏累到不行。 这两女孩子丝毫没有倦意,兴奋无比,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着手里的东西,说着悄悄话。 朱柏倒是成了个多余的人。 他乐得清闲,悄悄解了手腕上的绸带,远远跟着她们。 到了宫门口朱橘往里走,囡囡停下脚步,冲朱橘和朱柏行了个礼:“多谢两位殿下,民女回去了。”到了宫门口朱橘往里走,囡囡停下脚步,冲朱橘和朱柏行了个礼:“多谢两位殿下,民女回去了。” 第308章 就近观察 朱柏对叫了个卫兵过来:“你送她回官牙局。” 然后跟朱橘一起站在宫门口望着囡囡孤零零远去的背影。 朱柏心里很不是滋味。 朱橘说:“哥。囡囡好可怜。” 朱柏:“嗯。” 朱橘:“把她弄进宫吧,做我的侍女,陪我玩。” 朱柏翻了个白眼:“人家本来是清白自由身,把她弄进宫做奴婢,造不造孽?你哥哥我虽然是奸商,可也不能干这种事。” 朱橘撅着嘴往里走,又说:“那她就只能一个人过小年?” 朱柏:“嗯。” 朱橘:“一个人过除夕。” 朱柏:“嗯……” 朱橘:“一个人过初一。” 朱柏:“知道了。” 朱橘:“一个人过十五。” 朱柏:“你有完没完……” 朱橘:“她好可怜。” 朱柏:“别说了。她怎么样,跟我一文钱关系都没有。” 叫人把朱橘送回胡顺妃寝宫,朱柏自己却在寝宫里走来走去,心神不宁。 最后他停下,叹了一口气:就当是做善事吧。 我提的条件,让老朱绝对拒绝不了,只是牺牲有点大。 乾清殿,老朱正无聊,见朱柏进来,冷哼了一声:“干嘛?” 朱柏咧嘴一笑:“儿臣今日在庙会上买了些点心果脯给父皇。您尝尝。” 老朱眯眼:“啧啧啧。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逆子,你又打的什么算盘,说出来,咱才敢吃。” 朱柏正儿八经地行了个礼,说:“儿臣有一个请求,只要父皇答应了,过年这几日,儿臣天天陪父皇玩弹弓,以后父皇想玩儿臣也陪您玩。要是言官问起来,儿臣就说是儿臣想玩,缠着父皇,绝对叫言官说不出半点父皇的不是来。” 老朱皱眉:“什么事值得你这样委曲求全?” 你这逆子忽然变得体贴,懂事到令人发指,太让咱害怕了。 不会是逼着咱交出金银铜铁矿或者盐场吧? 朱柏说:“儿臣有个朋友,孤苦伶仃,年幼无助。儿臣想让她在宫里过年。不入奴籍,不入后宫妃嫔。单纯做客人。过了十五就出宫。父皇要应允儿臣,到时候谁也不许为难她,不许不放她出宫。” 老朱恍然大悟:“哦,说的是官牙局那小姑娘吧。” 朱柏脸颊不知道怎么的就热起来了,回答:“是。” 老朱皱眉:“你还小,怎么也还要过个五六年才能……” 朱柏说:“儿臣没想纳她做妾,纯粹把她当朋友。” 老朱:“她又不是女官又不是妃嫔又不是奴婢,有什么资格入宫。” 朱柏眨了眨眼:“诶对了,女官。她是官牙局的女官,官牙局是父皇的产业,那她不就是宫里的女官吗?” 老朱眯眼望着朱柏:“你这逆子,需要咱的时候,官牙局就是咱的产业,不需要咱的时候,官牙局就是你自己的产业。” 朱柏讪笑:“儿臣的就是父皇的。就连儿臣不也是父皇的吗?” 老朱沉吟了一下:“等咱跟你母后商量一下。” 朱柏提的条件诱惑力太大,他实在是太想有个借口可以光明正大玩弹弓了。 朱柏:“应该的,应该的,毕竟母后是后宫之主。” ----- 老朱吃过晚饭跟马皇后说了这件事,只字不提弹弓的事。 马皇后笑了笑:“难得老十二提要求,皇上就答应了他吧。她一个小女孩,谅她也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就把她带进宫,放在臣妾这里。” 朱柏肯卖这个面子求老朱,肯定是对这女孩子另眼相看。 搞不好以后,这孩子就会是朱柏身边的宠妾。 为了保险起见,现在就把这孩子拉拢,以后好成为她安在朱柏身边的眼线。 老朱微微点头:“也好。” 马皇后又说:“在臣妾身边,臣妾好好调教一下她。要是皇上觉得她尚可,等大些,就把她赐给老十二。” 老朱点头:“是是是,咱也是这么想的。” 老朱叫人去告诉朱柏。 朱柏一听,有些蛋疼了。 其实他是想把囡囡放在胡顺妃宫里的,没想到马皇后竟然会提出来放在坤宁宫。 如今再说什么也不合适了,不然显得他信不过马皇后。 得罪了老朱和马皇后,就是好心办坏事。 别说囡囡,胡顺妃和朱橘以后的日子都不好过。 朱柏怕别人说不清楚,自己出宫去接囡囡。 囡囡见朱柏又来了,有些局促:“殿下,如今官牙局歇业,殿下也好好休息一下,不必天天来官牙局。” 朱柏说:“皇后娘娘说想见见你,叫本王带你入宫。” 囡囡一听十分慌乱,又不敢抗命,死死咬着嘴唇。 朱柏瞥了一眼她绞成一团的两只手,心中有些恼怒和无奈:他筹谋策划半天,奈何别人不领情。 语气里也多少带了几分不耐烦:“本王没想把你怎么样。只是怕过年这几天,夜里街上人少,士兵们也有些懒惰,你一个人待在官牙局不安全。” 囡囡低下头:“谢谢殿下,我知道殿下的好心。只是我不能离开。” 奇了怪了,之前让她跟着他外公回长沙,她也不肯,死活都要留在这里。 到底是为什么。 朱柏想了想,问:“你可是在等人?” 囡囡犹豫了一下才点头。 朱柏说:“如今大家都在过年了,若是那人此时还没在应天,也要过了年才会来了。” 既然知道囡囡是个大户人家的女儿,想来她等的人说不定就是个当官的。 老朱把想召回来的都召回来了,如今还没召回来的,肯定是在外面过年了。 朱柏又说:“过了十五,就放你出宫。耽误不了你等人。” 囡囡这才说:“好。” 宫里的人听说朱柏带了个女孩儿回来,个个都好惊讶。 朱橘早编排了一个凄婉的身世给囡囡。说她自幼父母双亡流落街头,连自己的姓名都忘了,饿晕在官牙局前面,被朱柏收留。 她本来是讲给马皇后听,然后一传十十传百,最后宫里的人都知道了。 宫人们一听,原本对囡囡有些羡慕嫉妒恨的如今也只剩下了同情。等发现囡囡是个温柔安静的秀美女孩儿,大家越发讨厌不起来了。 别说是朱柏,任何人见到这种女孩儿落难,都会忍不住出手相救。 第309章 排名第一的春联 马皇后见了囡囡便笑着对旁人说:“说来也怪,我见到这孩子都觉得有几分面善,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旁人忙奉承:“皇后娘娘慈悲心肠。” “可不是嘛,是娘娘心善,才觉得她面熟呢。” 香云在坤宁宫外面看了一眼,就忙跑回去告诉胡顺妃:“哎呀呀,我们家王爷这次可是带了个小美人回来。” 胡顺妃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你这丫头,又胡说八道。殿下才多大,哪知道那些事,只是可怜那孩子罢了。” 朱橘叹气:“她是挺可怜的,比我还可怜。” 她从小死了亲娘,可至少还有个亲爹,而且在这宫里不用担惊受怕。 胡顺妃被她哀怨的口吻逗笑了,把她揽在怀里:“呀,我的橘儿怎么会可怜呢,有娘和哥哥还有父皇疼你。” 朱橘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门的嘴:“可不是。” 香云忍着笑转开头,却还是被朱橘看到了。 朱橘钻到胡顺妃怀里:“讨厌,你们都笑我缺了牙。” 胡顺妃轻轻拍着她的背:“谁这个年纪都要换牙,过两年长出来就好了。你哥哥的牙都还没换完。” 朱柏正在自己写寝宫门口的春联,结果连打几个喷嚏,然后把一颗本来就要掉的牙给喷了出来了,满嘴血,还把刚写了两个字的春联给弄脏了。 他立刻扔了笔,躺平:“不写了。本王都写得吐血了。” 富贵哭笑不得:“殿下,皇上叫每个皇子自己写寝宫大门外的春联,奴才们又不敢代劳。到时候要是咱们宫里没有,皇上怪罪下来可就不好了。” 老朱的原话是:哪个小子写得好,吸引驻足观看的宫人最多,咱赏他一个金如意。 朱柏只能又坐起来,愤愤地说:“父皇明明知道我的字不行,这就是故意羞辱我。” 富贵拿起笔塞到他手里:“哪有的事?殿下的字如今堪比右军、米芾。只管写。” 只要哄着朱柏写出一副来交差就行。 难看不难看的,反正到时候尴尬的人不是他。 老朱那意思,本来也是因为平日里朱柏受的夸奖和赏赐多,所以故意挑了朱柏最弱的一项来比试,好提振一下其他皇子的自信心。 朱柏不缺钱,也没想去争这个金如意,最后随便画了一幅,叫富贵拿着去贴了。 其他皇子们都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来,好好写了一副春联挂在门外。 尚留在宫里不曾出去建府的皇子们,除了东宫的朱标,就是朱梓年纪最大,笔画也最成熟有气势。 可是在朱柏寝宫前停下脚步的宫人们却最多。 而且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来看。 老朱听二虎说了,也很奇怪,亲自跑到朱柏寝宫前面看看朱柏到底写了一幅什么样的佳作。 结果他一看,气笑了:特娘的,既不是书法精妙,也不是对联寓意好,而是写得太潦草,压根就认不出来写了什么。 这就是鬼画桃符啊,不对,张真人驱鬼的桃符都没朱柏这个乱。 一条歪歪扭扭波浪线下来,说是蛇又没头没尾,说是绳子好像又打了几个弯弯。 大概是越认不出来,大家越想认出来。 老朱一连声叫:“逆子,给咱滚出来。” 朱柏正在里面晒太阳嗑瓜子看书,忽然听到老朱雷鸣一般的吼声在外面响起,吓得蹦了起来,伸头出去看。 老朱指着那对联问朱柏:“你写的这是什么啊?” 朱柏眨了眨眼:“上联是‘一二三四五’,下联是‘六七八九十’。” 还别说,平仄竟然还对上了。 老朱哭笑不得:“那横批呢?” 朱柏说:“十全十美。” 老朱:“放屁,这是十全十美,是一二三四五吗?” 朱柏说:“是啊。阿拉伯数字啊。1010啊。” 他觉得什么字的笔画都多,就写的“1,2,3……10”,而且还是连笔。 老朱皱眉:“什么玩意?阿伯数字?还阿叔数字呢。” 朱柏:“没什么,就是儿臣乱写的。” 老朱:“胡闹!” 天子一言九鼎,关键按照规则,朱柏还赢了。 写成这样,咱还得赏赐他。 真是气得咱肝疼。 这小子绝对是故意的!! 朱柏领了金如意回来,随手扔到了寝宫堆金银的房间里:“切,还没有两斤重,至于费那么多力气吗?” 富贵他们暗暗叹气:我的殿下哦。这块金子足够寻常百姓全家两年吃穿用度了。也只有你不稀罕。 今年过年的宫里的家宴比往年的人不减少,还多了。 主要是老朱又有了新妃子,还有新生的皇子和公主。 再加上今年朱橚还带着正妃侧妃好几个。 马皇后特地叫囡囡跟着她,以免留她在坤宁宫冷清,就辜负了朱柏把她弄进宫的苦心。 马皇后和老朱在开席前赏赐了每个皇子、公主和正妃一对金元宝。 侧妃和驸马什么都没有。 不是老朱和马皇后小气,而是他们在刻意拉开正妃和侧妃的档次,告诉侧妃:在咱们这里,只有皇子和正妃是亲人,你们只是奴婢。 这样一来倒是让李淑妃他们心里也不是滋味。 大家都很热闹,只有李淑妃这里清冷。 如今郭惠妃又顶上了孙贵妃的位置,协助李淑妃治理后宫。 因为郭惠妃和马皇后,老朱的关系,李淑妃为了防止她去马皇后那里说点什么不得不小心翼翼,收敛很多。 宫里的那些奴才看清了情势,郭惠妃迟早是要接李淑妃的位子,所以表面上对李淑妃恭敬有加。其实私下更巴结郭惠妃一些。 李淑妃冷眼看着这热闹和清冷,悲从中来。 想想孙贵妃才死了多久,寝宫早有新得宠的妃子住了进去。 首饰什么的全部被收回,衣服被烧了。 简而言之,她存在过的痕迹被抹得一干二净。 孙贵妃的女儿们自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提起她,扫大家的兴。 李淑妃越想越发觉得心冷。 旧人亡,新人笑。 只有宫墙高如故。 吃过饭,朱橚坐在那里发呆。 往年都是朱棣带着他出去躲避。 今年朱棣不在,他也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留。 冯清清低声说:“王爷,我们该回去了。” 第310章 没那么好的事 朱橚看了一眼老朱。 老朱挥挥手:“走吧走啊。你们成了家的,在外面有府邸的都走吧。省得等下还要宫门守卫另外为你们开门。” 朱橚这才起身,对老朱和马皇后行礼,离开了。 马皇后望着他的背影叹气:“原以为成了亲,要当爹了,会好些。这孩子怎么越发显得呆了。” 老朱说:“没事,他心里挺清楚的。只是不喜欢说话。” 看朱柏鬼鬼祟祟地,想溜走,老朱叫了一声:“逆子,你要去哪里,陪咱打几盘弹弓再走。” 最近朱柏叫人用厚纸片做了两幅扑克,教富贵他们打升级,斗地主。赢了不少,正在兴头上。 这会儿被老朱叫住,他心里暗暗叹气:老朱你折腾李淑妃,要不然就折腾那几个年轻漂亮的新宠不好吗?干嘛非要困着我? 我还赶着回去抱着火炉吃好吃的,赢富贵他们的银子呢。 他回头讪笑:“父皇,您喝了酒,累了,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老朱乜斜着他:“你行行好,放过你宫里那几个小太监吧。可怜他们辛辛苦苦一年才攒下几两银子,几天就被你骗去了。你又不缺钱。” 朱柏还要说什么。 老朱看了囡囡一眼,有意无意提醒朱柏他们之间的约定。 朱柏只能深吸一口气:“今儿除夕,儿臣哪儿也不去,一定陪父皇玩得尽兴。” 囡囡之前只听说老朱独宠朱柏,没想到众人口中的“杀人魔王”朱元璋和“小阎王”朱柏私下父子相对的时候如此有趣,忍不住抿嘴笑。 马皇后说:“臣妾就先回宫了。” 老朱摆了摆手:“你去歇着吧。” 囡囡忙起身,低头抄手悄无声息跟上了马皇后。 马皇后暗暗称赞。 通过这几日的观察,囡囡行不露足,笑不露齿,于无人处行为举止,待人接物都很有大家闺秀风范,倒是跟传言中的大有出入。 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倒是要好好查查才行。 老朱兴致很高,颗颗中红心。 宫人们使劲儿叫好。 老朱今夜也格外大方,准备了一托盘小银锭,一高兴就赏。 朱柏却兴趣缺缺,连打多盘,都是四十分,每一次都打在八环。 老朱说:“你的手挺稳定的,准心也不错,就是有点偏。你的所有弹丸都落在同一个点上,但是得分低,是因为你瞄偏了。你只要瞄准的时候往另一边移一点点就能命中红心。” 朱柏一听,提起精神试了三发,颗颗中红心。 老朱笑了笑:“看看,是不是。” 老朱断断续续打了一百多次弹弓,从亥时中打到子时都不肯歇息。 朱柏困到不行,拿着弹弓坐在椅子上就这么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觉得有人要把他手里的弹弓拿走,下意识收紧手指,嘀咕:“我的。” 旁边有人低声笑。 朱柏觉得自己身体悬空了,似乎听见老朱在说:“送他回去吧。年纪轻轻精力竟然还不如咱这个老头子。” 奇怪,好好地怎么做这种梦? 朱柏迷迷糊糊的想。 早上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他一下坐了起来,看了看左手的弹弓。 原来不是梦。 富贵进来:“殿下,醒了?” 朱柏这会儿才发现自己右手还攥着一只玉如意,皱眉问富贵:“这是哪里来的?” 富贵说:“昨日见殿下打弹弓打到一半睡着了,皇上说体恤殿下辛苦,所以除了金元宝之外另外赏你个如意压压岁。殿下似乎不喜欢金如意,一拿回来就扔到仓库里了,所以这一次赏的是玉如意。” 朱柏看了看手里的如意,颜色鲜绿,透亮水润,品相雕工都是上上等。 这个玉如意拿出去卖的话,能买两个一样大小的金如意了。 朱柏小心翼翼地放在一边,一脸嫌弃:“这东西死贵,其实没有鬼用,连砸核桃都不能。不知道拿它来干嘛。” 富贵笑眯眯地回答:“皇上说你肯定会这么说,所以交代你用这个玉如意做镇纸,好好再写副对联出来。写不好不许出宫。” 朱柏掀桌子:“我就知道没那么好的事!!” 外面隐约听见喧闹声。 朱柏问:“这是什么?” 富贵回答:“皇上叫人拿了几箩筐铜钱,从承天门城楼上撒给来拜年的百姓。” 老朱的原话是:“咱是天下所有百姓的父母,发点压岁钱也是应该的。” 朱柏知道老朱怕是又想起了往事。 老朱说过,他小时候每逢大年初一会去地主家门口拜年,就为了讨要几个铜板。 这会儿来宫门外聚集拜年的,多半也是穷苦人。 门外有人敲门是郭惠妃叫人送炸撒子来了。 正月里每个宫都会自制一些小吃和点心相互赠送。 朱柏早叫自己饭馆做了五十对烤乳鸽,每个宫里两对。 胡顺妃送来的是蜜饯梅子,可以拿来泡水的,酸酸甜甜,解渴助消化。 朱标叫人送来的是炒栗子。 朱橚发挥很稳定,嗯,又跟往常一样,一人一个药丸,只不过这一次用个漂亮盒子装着了,不似往常有时候用张纸一包就送来了。 就连远在北边的三位王爷也早叫人快马加鞭送来了当地的小吃美食。 朱棣送来的是驴打滚。 朱棡送来醋泡仔姜。 朱樉送来的驴肉干。 送来送去好不热闹。 朱柏这会儿在咬牙切齿琢磨新对联,压根就没空理会,都叫富贵收了。 这个对联要避讳,要拍老朱的马屁,对仗要工整,还不能抄别人的,真是难死爷了。 外面又有人来,富贵叫了一声:“哎呀,囡囡,你来了。” 正咬着毛笔头冥思苦想的朱柏,耳朵不由自主竖起来了。 囡囡小声说:“娘娘叫我送些年糕来。” 朱柏压抑着冲出去的冲动,等着富贵来报。 他是有点喜欢这丫头,不过也没有那么喜欢。 表现得太急切,会叫人捉住短处。 富贵进来:“皇后娘娘叫人送吃的来了。” 朱柏沉稳地点头,放下笔,抬了抬下巴。 富贵打开门。 囡囡站在台阶下,红着脸,低头不敢看朱柏:“娘娘叮嘱殿下年糕要热热的才好吃,不过一次不能吃多了,小心积食。” 第311章 绝不留活口 朱柏点头:“知道了。多谢母后。劳烦姑娘跑了一趟。” 他冲富贵抬了抬下巴。 富贵忙拿了个小银锞子赏给囡囡。 朱柏又低下头继续写字,富贵忙把门又关上。 朱柏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富贵说:“囡囡常来玩。” 囡囡细声细气地说:“好。过两天我就回官牙局了。多谢殿下、公公和姐姐们的照看。” 湘王寝宫又贴了一副新对联出来,写的是“春风催绿千门柳,皇恩广泽万户新。” 横批:“吾皇英明”。 这是朱柏挠破了头,改了好多版才写出来的。横批纯粹瞎凑的。 还好最后出来的效果还行,像模像样,还把老朱哄得开心。 ----- 应天这边热闹非凡,岁月静好。 那边草原上却是饥寒交迫。 王保保把西番大部落和散落在草原上的各个蒙古部落首领叫到一起开会:“汉人们准备好了军粮明年开春就要打仗,诸位不怕吗?” 蒙古部落首领都不出声。 元朝早被老朱给灭了,也就你王保保不肯接受现实。 人家老朱说打西番,关我们什么事?! 我们躲都躲不及,怎么可能听你王保保撺掇几句就去送死? 西番的首领却个个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可不是嘛?听说这一次派来的是蓝玉和沐英。这两个都很厉害。” “我们现在又缺粮又缺茶,打起来根本没有战斗力。要不我们投降算了。” 王保保笑了笑:“啧啧啧,诸位怎么长别人的威风灭自己的志气。老朱昏庸愚蠢,干了一件大蠢事,我们胜局已定,诸位竟然没有发现?” 所有首领都望着王保保:这家伙一向奸猾,不知道又想出了什么法子。 王保保说:“他把粮食堆在一处,那不是方便我们抢吗?我们是干什么出身的?抢劫啊。我们只要冲进去,能拿多少拿多少,拿不完就一把火烧了。我就不信,这冬末春初正缺粮的时候,他朱元璋还能一下筹集到那么多粮食。等到明年夏粮收上来,那不就又过了半年了吗?” 蒙古首领们听了频频点头:“可不是嘛?” “正好缺粮,这可不就是给我们送粮食来了吗?” 西番首领却个个摇头:“打不赢。” “那个雁翎刀和狼牙棒太阴毒了,一死死一片。” 王保保:“我们争取不跟他们交手。我们半夜突袭,等他们发现,我们已经跑了。” 西番首领沉默了。 王保保说:“诸位若是还有别的办法,就提出来。再说现在只有西安守卫和朱樉在。这些人都是庸庸之辈,不足为据。” 大家面面相觑。 没有了。 而且王保保说得对。 等到蓝玉他们来了,更难打。到时候就真的只能投降了。然后我们就只能世代受明朝奴役。 西番首领咬牙说:“王大人,你就说吧,什么时候动手合适。” 王保保说:“按照汉人的风俗,除夕夜一定要过节。我们就除夕凌晨动手。” 有人皱眉:“今夜就是汉人的除夕夜,会不会太仓促?” 王保保说:“汉人太奸猾,若是我们早做准备,说不定他们就听到风声,搞伏击。所以我才等到今日跟各位商量。既然是偷袭,就要出其不意。” 蒙古人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是的,是的。 这一年以来,汉人好像个个开了天眼一样,太特么恐怖。 自己不管跑到哪个犄角旮旯都能被他们找到。 不能太早筹谋。 有人问:“王大人的计划如何?” 王保保神秘一笑:“如今不能说。今夜出发前,我再告诉你们。” 大家交换了个眼神,虽然知道王保保是为了保密,可是总觉得怪怪的。 可是确实闹饥荒挺久了,只能铤而走险了。 王保保看大家面露犹豫,说:“大家要是害怕,就大部落出十个人,小部落出五个人。我亲自指挥。万一有什么事,一家损失也不大。” 大家这才点头:“也好。” ----- 王保保他们已经到了城外不远处。 王保保说:“内应会替我们打开城门,我们把马放在城外,留几个人守着马,其他人跑步入城,取了粮食就跑,那个内应会替我们放火。等汉人发现我们,我们早就出了城上马跑了。” 大家一听,放下心来:“王大人好计策。” 等到了城边,果然有人把门打开。 这群蒙古和西番人组成的临时队伍就悄无声息摸到了府衙外。 西安都司交代负责守卫府衙的卫兵们,今夜一定不能放松警惕。 卫兵们却怨声载道。 “这些官老爷只管自己潇洒,哪里管我们在这里喝西北风。” “就是,夜里冻得要死,我们一站就是一个晚上。他们倒是抱着火盆喝酒吃肉。” “反正这些粮食也不是给我们准备的,我们那么卖命干什么?” “是啊,西安城墙那么高,我就不信蒙古人还能冲进来。我们今夜也别那么傻了,轮着站岗,轮着快活一下。” “好好。只要有人在这里,万一有什么事,大叫一声,就听见了。” 几个兵商量了一下,然后一些跑了,剩下的人也躲在门里避风。 过了没半柱香,大概是觉得风太冷,那个也跑了。 王保保挥手,有人冲过去,砸开了锁。 然后所有人进去拿起一袋粮食就跑。 王保保还不放心,打开了其中一袋看了看,确实是粮食,才跟大家一起往城门口跑。 城门紧闭,而且按照计划,此时身后的府衙应该已经起火了,却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大家正觉得诧异,黑暗里忽然响起雷鸣一般的巨响。 “砰!!” 一个蒙古人瞪着自己胸口的大洞,直挺挺往前扑倒在地上。 “有埋伏!!” “不,是有妖怪!” “这是萨满惩罚我们,派天雷下凡。” 所有蒙古人和西番人都扔了粮食,惊慌失措的朝城门冲过去。 火光和巨响四起,如同放烟花一样“嘭嘭嘭”响个不停。 半柱香后,再没有人能立着。 朱樉冷冷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掌灯,装弹,检查一下是不是都死了。没死的补一刀,务必不留活口。” 第312章偷鸡不着蚀把米 四周亮起火把,卫兵们过去一个一个的检查,清点人数。 朱樉问:“有多少个?” 有人回答:“一百一十二个。” 朱樉说:“不对,城外两个,进来了一百一十四个,还有两个呢。” 有人回答:“王保保和他的亲兵不在。” 朱樉咬牙:“妈的,竟然叫他跑了。搜,即刻给本王全城搜。” 要不是为了抢马,刚才他们进城的时候,他就动手了。 现在错过了最佳时机。 王保保像是施展了隐身术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朱樉搜遍了全城都没有找到。 其实方才拿完粮食,王保保走在最后,留下来等内应放火,结果在后院的墙角发现已经被杀死的内应。 他便立刻意识到这是个陷阱。 那个墙里堆成小山的麻袋,多半只有门口这些是粮食。 现在放不放火已经没有区别了。 赶快逃吧!! 他毫不犹豫带人从别的城门杀出了城。 此刻身后的西安城里火铳的声音四起,王保保背后出了一层冷汗:“妈的,还好留了个心眼跑得快。不然我的小命也搭在这里了。” 特么的,从来只有他们抢别人,这一次竟然被人抢了!! 一粒粮食没捞到,白白折了一百多匹马!! 朱樉真是太奸猾!! 不对,不对,朱樉那种武夫,怎么可能知道他有内应,怎么可能定下这种又抢马又杀人的最省力法子。 那是谁呢? 到底是谁?! 王保保逃回去后,只对西番人说是他们受到了伏击。 其他部落骂娘,却没有办法,个个都暗暗发誓:妈的,再也不听这个王保保的了。 ----- 正月里老朱收到朱樉派人送来的加急战报,报告了除夕夜大获全胜的剿灭行动。 朱樉还在奏折里感谢朱柏的良策。 让他一下肃清了王保保留在西安的内应,还缴获了一百多匹上好战马。 这些马原本就是汗血宝马,高大勇猛,体格壮硕。 蒙古人又一向看重马,毕竟这是他们讨生活和迁徙的工具,所以宁肯自己饿着肚子也不肯委屈马儿,把马养得膘肥体壮。 如今这些马,除了送来给老朱和朱柏的几匹,其他已经交由西安卫所饲养照料。 等到明年大军讨伐西番之时,就能用上了。 老朱高兴得直拍大腿:“娘嘞,好痛快。空手套白狼,得了他们一百多匹马,太特么爽了。老二真是太给咱长脸了。如今咱倒是要看看,还有哪个酸儒敢说分封有害无益。咱就是要分封,所有儿子都要封。” 他恢复上朝第一件事,就是封王。 十三子朱桂为豫王驻守洛阳、十四子朱楧为汉王驻守荆州、十五子朱植为卫王驻地待定。 改封吴王朱橚为周王,封地改为开封。 开封是中原的心脏,自古便是繁华富庶又交通便利之地。 著名的《清明上河图》描绘的就是北宋开封汴河两岸的盛景。 果然做父亲都心疼最弱的儿子,把朱橚放在了这个最安全,最舒适的地方。 那些当初笑冯家把女儿嫁给朱橚的,越发悔到肠子都青了:等这个傻王爷一去开封。冯家随便找个借口跟老朱请命派冯家男丁去开封任职。到时候开封还不就是冯家的天下了。 朱柏松了一口气。 既然朱瑛的藩国在荆州,那就确定没我什么事了。 刘伯温他们照例又出来反对了一通。 说洛阳,荆州,都是古代兵家必争之地,让藩王控制,以后怕尾大不掉。 还说如今分封了朱樉、朱棡和朱棣已经初步显出了弊端,切不可再分封诸王。 朱樉和朱棡对当地政务没有任何帮助,却作威作福,消耗诸多。 朱樉与侧妃饮酒作乐,不理政务。 朱棡终日打马游街无所事事。 朱棣掌控北平政务,私增卫兵数目,其心叵测。 朱柏暗暗叹息:人家干活,你说人家居心叵测,人家不干活,你说人家荒废政务。 那不就是横竖都不对吗? 再说这些事情,老朱会不知道? 老朱既然知道却不说,那不就是默许了吗? 老朱默许了,你们还逼逼叨,那不就是找骂吗? 果然,老朱沉下脸:“他们在藩地干了什么,咱都知道。他们只要帮咱把边疆守卫好,别的都不是问题。以后谁还敢离间我们父子的感情,杀!!” 然后朝堂上瞬间就安静了。 接着老朱叫人把朱樉的战报读给文武百官听。 刘伯温听得心惊胆战:又是朱柏,又是朱柏!! 朱柏如今已经能指挥其他藩王了么? 怎么连朱樉都听他的。 这跟摄政王有什么区别? 他出列,大声说:“皇上,切不可让湘王再担重任参与军务。” 老朱翻了个白眼,没理他,对沐英和蓝玉说:“这些西番人太可恶,你们即刻启程,给咱去好好教训一下他们。连咱的使者都敢打。要是这次不打得他们叫娘,以后谁还服咱。” 蓝玉和沐英出列,齐声说:“是。” 老朱又命康茂才之子康铎率军征讨辰州叛乱,李景隆前往洛阳练兵,替周王朱橚督造王府。 刘伯温他们自然知道老朱这是在为朱标培养信得过的武将,所以没什么话说。 然后茹太素又出列把他每日必说的那两个字又说了一遍:“没钱。” 征讨叛乱,练兵,督造王府都是要大把大把的银子的。 今年盐税比去年少,老朱还把铸钱的事情批给了朱柏。 户部就是个只出不进的冤大头。 老朱冷笑:“咱就知道你会说这句话。这次三拨人马的军饷花费都不用户部操心,从国库里出。” 官牙局都解决了大半了,其实国库也不用出多少。 他如今越看茹太素越觉得烦。 这家伙就是“墙上一根草,风吹两边倒”。 一点实事不干,只会钻营。 ----- 散了朝,康铎在宫门口等着朱柏。 听说朱柏每天去御书房陪老朱看看奏折就会去官牙局。 等了许久才看见朱柏出来,康铎忙上前打招呼:“殿下。微臣有礼了。” 朱柏惊讶得微微挑眉,巳时初散朝,现在已经巳时中了,这家伙等了他足足半个时辰了。 “康大人有什么事?” 第313章 弟弟教哥哥 想来康铎可能是要来讨要雁翎刀。 不过他只能拒绝了,毕竟朱标开了口,这一次要给沐英配。 再说,这一次蓝玉跟沐英一起平叛西番。蓝玉有雁翎刀,沐英没有,不利于军队团结。 所以必须先满足沐英。 康铎说:“微臣特地来向殿下道谢。听说这一次的军饷和军粮都是殿下筹措的。” 朱柏认真打量了一下康铎:诶嘿,稀奇,这帮“功臣二代”里竟然还有这样通情达理的人。 想想上一次民宅勘定,康铎虽然也跟着抗议,但是转身就悄悄把私占的房产给处理了,然后最先脱了身,没让任何人抓到把柄。 说起来,后来老朱让武将之子入国子监,当文官,武官们欢欣鼓舞。只有康家很安静。 康铎自己不去,也不许弟弟们去。分明是看透了老朱和朱柏的意图。 难怪老朱会把这个难得的历练机会给他。 朱柏回答:“不必客气,都是为了朝廷。” 康铎说:“微臣要去长沙取军粮,不知道殿下可需要微臣捎带什么给胡大人吗。” 其实官牙局每日都有车队往返于湖广一级官牙局和总局之间,哪里需要康铎来带东西? 这是康铎在向朱柏示好,也是他在找借口去拜访胡美。 朱柏不由得暗暗感叹:这小子还真是朱标身边的朋友里情商智商最高,最识时务的人了。 朱柏点头文晓:“不用了。你就替本王问候一下胡大人好了。” 康铎得了这句话就够了,忙拱手:“那臣就不耽误殿下的时间了。” ---- 开了年之后,朱柏为朱橚在他的“办公室”里加了个小桌子。有些事情就让朱橚去处理。 不是他想偷懒,而是朱橚说不定后年就要去开封,他要教会朱橚处理一些事情,特别是官牙局的事。 到时候开封二级官牙局就交给他主持。 让朱橚有个寄托,手头也宽松些。 朱橚嘴里不说,心里却很明白朱柏的心意,所以每件事情都学得很认真。 最近各地商人都过完年出来活动了,所以官牙局特别热闹。 今日所有经纪们都来值班,却还忙不过来。 牙长本来在跟朱橚对账,才坐了一会儿,就被请下去帮忙了。 不单单是牙长,就连富贵,张玉他们都被叫去了。 就留了几个卫兵守在后门口和院子通往大厅的小门边。 朱橚性子慢,极其有耐心,那些烦琐的账目,朱柏有时候都不耐烦细看。他却一条一条仔仔细细对清楚,然后每一页小计核两遍,整日总计核三遍以上。 就算这样一刻钟也弄完了。 然后他又把这半月的账目核算了一下,又耗了半个时辰。 朱柏不知道在看什么眉头皱成一团。 朱橚不想打搅他,坐在这里又无聊,就悄悄起身下去了。 他把自己刚种的药材都看了一遍,浇水拔草。 有些已经核实了药性和味道的,今年就不用种了。 外面大厅里热闹非凡,人声鼎沸,他在后院隔着个门都听得清清楚楚。 扫完地过来帮朱橚拔草的囡囡笑:“今儿可真热闹。” 朱橚想了想,对囡囡说:“我去前面帮忙。你关好门。” 囡囡:“殿下这样出去,怕是不妥。” 危险倒是不危险,就是怕有那不长眼的客人,不认得他使唤他,到时候犯了僭越的罪,也不知道该怪谁。 朱橚看了看自己,跑到旁边休息室里翻了一套经纪的衣服出来换上,然后就出去了。 囡囡想叫牙长。 可牙长在那边被几个人围着,压根听不见。 囡囡只看到朱橚被两个客商围住,门就被卫兵关上了。 她急得团团转,想来想去,只能挑了一套最小的经纪制服,把头发盘起来,随便绾了一下,戴上帽子也跑出去了。 卫兵只觉得眼前一个小身影一闪。眨了眨眼:诶?这不是湘王殿下吗?怎么穿着经纪的衣服。 然后各种喧闹声,人走来走去,弄得他很紧张,也没去管了。 朱橚被两个客人围着:原来是一个卖药的客商,给手里的货开价九十文一斤。经纪给他定的价格也是九十文。 可是买家却觉得这个价格虚高,这个药只值三十文一斤。 然后卖家就很激动,觉得对方在羞辱他,抖着手里装样品的小布袋子嚷嚷:“这么好的货,怎么可能才值三十文一斤。” 朱橚接过那布袋子,掏出药材来看了看,然后点头:“原来如此。” 这药材跟芝麻一样大小,颗颗饱满,光洁干净。放入手掌心,用力搓捻,也不碎。 卖家和买家都望着他。 朱橚问卖家:“你说这是什么?” 卖家说:“黄藤子。” 朱橚又问买家:“你说呢?” 买家:“车前子。” 朱橚轻声说:“是呢。这两种药材长得很像,价格和药性却完全不一样。黄藤子内用补益肝肾,固精缩尿,安胎,明目。外用消风祛斑。车前子利尿止暑,解毒清热。这是上好的黄藤子。定价九十文一斤,不高。” 买家嘀咕说:“没见过颜色这么黑的黄藤子。” 卖家说:“车前子是长圆粒,黄藤子颗粒浑圆。气味也不同。我这个黄藤子是老老实实等藤枯了,种子完全熟了才采摘。自然颜色会深一点。你要不要?不要别老妨碍我了。” 买家:“本来想买车前子,既然这黄藤子这么好,我也要了吧。” 囡囡柔声对买家说:“这客官,卖家手里拿着的单上写了物品名字的。下次先看看就不会认错了。” 买家脸一红:“惭愧,小人认得字不多刚才看了半天也没看懂。是主人家叫我来买的。” 然后囡囡把他们领到柜台上交易去了。 朱柏其实今天看在各地官牙局收集来的去年各种生活必备品的消耗数量。 老朱对盐茶酒铜铁金银这古代七大件看得那么紧,照理说光盐这一项都够朝廷开支了。 可是老朱手头总是不宽裕。 所以朱标一直很疑惑,打算好好研究一下。 官牙局开始运作之后,他就叫各地各级官牙局留心收集统计这个数据。 结果因为各种原因,去年年底,这些数据才真正收集全面,汇报上来。 第314章 老虎面前翻跟斗 其他还好,就是这个盐。 算来算去,朝廷去年收上来的盐税都比实际用盐的量少太多。 造成这个问题的原因只有两个:第一有人把盐税贪了,第二,私盐太多。 而且据他的估计,第一个原因占比最大。 现在他苦恼的是,不知道老朱有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如果没有注意到,他要不要提醒呢。 看上去好像跟他没关系。 可是如果这种情况越来越严重,老朱就会越来越缺钱,然后就要他来填这个窟窿。 所以这事跟他就有关系了。 直接跟老朱说,好像也不合适。 老朱要知道他在悄悄统计这个,会不会又怀疑他有什么企图。 嗯,还是要找个好机会才行。 他看完了数据抬头,发现朱橚不见了。 方才不觉得,现在一停下来,屁股都是痛的。 他站起来,下去活动一下。然后发现后院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嘶,这些人都去哪里了。 怎么连囡囡也没见到。 朱柏推开小门,然后就看见朱橚被一堆卖药买药的客商围住了。 这位客商说:“大人你帮我看看。这个怀山片定价二十文有点太便宜了。我这个可是上好的河南怀山,位居四大怀药,跟他们那些应天附近的淮山片不一样。那个磨粉只能当点心,我这个可是正儿八经药材。” 朱橚闻了闻:“是你这个确实定价太低了,应该定四十文。” 那位商客说:“我这个干的枸杞子可是大老远从西北运回来的,其他地方的都要红润,怎么才定四十五文一斤呢。” 朱橚拣了一粒尝了尝说:“是,只有西北的枸杞子才这么大颗且味甘。而且你晒得很干,所以一斤很实在,价格是低了点,应该定一百文一斤。” 那位商客说:“大人,这位卖的珍珠说是海水珠。我总觉得是淡水珠,请您帮我掌掌眼。” 朱橚接过,仔细看看说:“这个是淡水珠,虽然颗粒大且饱满,纯净有光泽但是比海水珠软很多。这个价格要砍半,重新定价。” 卖家一听不乐意了:“你这个经纪怎么胡说八道。我看你是新来的,不识货吧。” 朱橚也不恼,只说:“这就是淡水珠。” 然后过去把板上贴的条给改了。 卖家也没办法,而且毕竟心虚,嘟嘟囔囔去改价了。 结果卖买药材的都跑到朱橚这边来了。 只有一个不过来。 朱橚却奔着那人去了:“你卖的什么。” 那人小声说:“党参。” 朱橚说:“我看看。” 那人说:“经纪已经定价了,不用劳烦大爷了。” 朱橚说:“定价了,我也可以看看。” 那人只能把手里的党参递给他。 朱橚看了看说:“你这个党参别卖了,治不了病还害人。” 那人恼了:“休要胡说,我这党参是品相最好的纹党参,这么大一颗,怎么会害人?” 朱橚说:“本来是好的纹党参,可是走了油,味甜,质柔润,易走油变质,一旦走油,就不能使用了。” 被围着,那人恼羞成怒:“走了油的会发粘,发黑。我这个鲜亮得很,怎么会是走了油的?!” 朱橚不紧不慢地说:“你应该是去年的党参没卖完,过了夏天就走了油。今年用硫磺水熏过又拿出来卖,一股硫磺味。最近天气潮,不好晒,你急着出手,所以比人家的湿一点。” 那人要伸手来揪朱橚,却瞥见朱柏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忙缩回手。 朱柏看了看他手里的样品,冲他一笑。 那人寒毛一竖,吓得脚一软跪下了:“小人错了。” 然后整个大厅里瞬间就安静了。大家都望着这边。 朱柏指着墙上贴的官牙局问他:“那是什么。” 那人小声说:“官牙局交易规则。” 朱柏说:“第三条,念。” 那人说:“卖家如若以次充好。” 朱柏:“大点声。” 那人:“第一次罚货物总金额一半,第二次列入黑名单,两年内禁止进入任何一级官牙局交易。” 朱柏冷笑:“最近经纪们忙,看东西比较快。你们这些奸商就趁机以次充好。” 那人忙磕头:“湘王饶命。” 朱柏对牙长招了招手:“把他记下来。按规矩罚,还有刚才那个用淡水珠冒充海水珠的。” 那人擦着汗,低头站起来:“谢湘王。” 恰好到午歇时间。 朱柏对牙长说:“叫客人们下午再来吧。中午本殿有事要处理。” 然后牙长和经纪们就把客人们请了出去,关上门。 张玉他们一看,就知道朱柏这是要整顿牙行的架势,忙叫卫兵守好门口,自己也打起十二分的小心。 这些人怎么学不乖呢,非要在朱柏这种人精眼皮底下抖机灵,那不就是老虎面前翻跟斗-找死呢。 朱柏在大厅中坐下。朱橚也在他身边坐下了。 经纪们在他面前站成两排。 朱柏淡淡地说:“最近诸位辛苦了。这个月本王会把手续费的一成拿出来发奖金,犒赏各位。” 经纪们一听个个喜上眉梢,对朱柏行礼:“谢殿下。” 朱柏微微点头:“虽然忙,但是不能乱。宁可少做几单。刚才周王看的这几单,都是哪几位定的价?” 几个经纪低头出来:“是小人。” 朱柏又问:“党参和珍珠是谁看的。” 其中一个上前行礼:“是小人。” 朱柏说:“你的领班是谁。” 最近忙,牙长一个人复核不过来,所以都是经纪定价,领班复核。领班拿不准,或者领班自己定价的货物才要给牙长复核。 领班出来:“是小人。” 朱柏说:“他们把东西看低了价还有可能是看走眼。你这一单两单的都是看高了价,是为什么?” 领班低头:“小人眼拙。” 朱柏:“你都做到领班了,会连淡水珠和海水珠都看不出来?党参走了油都看不出来?” 那人低头说:“小人一时走了眼,求湘王宽恕。” 朱柏冷笑:“你以为你们两串通一气,抵死不认收了商人的贿赂,本王就查不出来了?本王原想给你们自首的机会。你们要自取其辱就怪不得本王了。” 他对富贵抬了一下手,富贵把那个卖淡水珠的和卖党参的带了进来。 经纪和领班一看,慌了。 他们没想到朱柏还会把这两人留下询问。 第315章 大招在后面 朱柏抬了抬下巴:“说吧。你们要是老实交代,本王便从轻发落。” 卖淡水珠的忙说:“小人本来要当淡水珠卖,可是经纪说这个品相好,可以帮忙按照海水珠的定价卖。不过要我把差价的一半给他做酬劳。” 卖党参的也说:“其实经纪看出了小人的党参有问题,为小人按照良品定价,叫小人卖出去后给他酬劳。” 呵呵,万万没想到,你们敢把这一套拿到老子面前来玩。 老子虽然学的是兽医,可是医药代表的所有招数,我都见识过。你们这点小伎俩算什么。 朱柏点头:“这事不全怪你们,也怪本王没把人调教好,念你们有悔过之意,本王就不罚你们了。若再有下一次,决不轻饶。本王劝你们,做人还是本分一点好。” 那两人满脸羞愧,千恩万谢出去了。 朱柏眯眼望着经纪和领班:“你们还有什么说的。” 经纪和领班一齐跪下:“殿下,我们知道错了。” 朱柏说:“本王给你们的俸禄不低吧。对你们不错了吧。” 这里面无论是经纪还是领班,都是朱柏层层选拔,悉心培养出来的。 少一个,他损失也不小。所以他给的俸禄很高。 这些人大概因为吃准了这一点,才敢涉险。 经纪和领班满脸通红:“殿下是难得的好主顾。” “是我们太贪心了。辜负了殿下。” 朱柏望着领班:“特别是你,你是经纪的师父,怎么不教他学好却带他入歪门邪道。多好的一个苗子,真是可惜了。” 领班哆嗦着嘴唇,最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本是个走街串巷的小贩,朱柏招人的时候斗胆参加了考试,没想到被选中了成了经纪人。后来到处建官牙局,他又成了领班,手里带着十个经纪,每日过手的银子以千两计,比许多人一辈子能看到的银子都多。 虽然他没有功名官职在身,却受人尊重,俸禄奖金加起来多过朝廷二品大员,还在年年上涨。 真是草鸡变凤凰。 朱柏叹气:“本王也知道,其实不只是你们,这里面还有不少人这么干过。” 其他人又不少都紧张得暗暗攥拳。 朱柏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暗暗冷笑,又说:“但是今天既然叫本王撞上了,只能拿你们来立典型了。念你们之前为官牙局做了不少,本王只罚没你们本月的俸禄和奖励。从今日起,你们就不再是官牙局的人了。交出牙牌印信和制服,你们就可以走了。” 那两人失声痛哭起来,一步三回头出去了。 为了贪那几十两,又一夜从凤凰变草鸡,后悔也无用了。 大家暗暗抹冷汗,心有余悸:还好这个领班和经纪没有咬出更多人。 朱柏冷眼看着他们:“你们道是自己做的事情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不但本王心里清楚得很,就连那些吃了亏的商客,心里也很明白。他们为什么没有告,没有闹?是因为官牙局是独门生意,他们要在官牙局讨饭吃,没办法,只能忍气吞声。你们有没有想过,他们买了那些次品,会怎么样。有良心的,就自认倒霉,折价出售。没良心的,就假装不知道再卖给别人。最后吃亏的,还不是穷苦百姓?好比方才那个党参,若是有人要买党参救命,却买了这个,会如何?那不就是谋财害命吗?各位也都是小商贩或是穷苦人家出身的。怎么忍心如此。” 所有人心里都有所触动,压低了头不出声。 朱柏说:“牙长,贴出告示去,不管是哪一级官牙局成交的货物,只要货物的品质价格有疑问的,只要有证据都可以直接来本王这里告。如若属实,本王定会为他主持公道。若是诬告,本王也不会放过。谁敢阻拦别人告状,直接踢出官牙局。以后都是这样。” 然后下面的人就慌了。 原本以为躲过一劫,没想到大招在后面。 朱柏淡淡地说:“各位以后定价还是长点心,但凡经纪失误定价误差超过两成,经纪和领班一起罚。本王已经给了你们一年多试错时间。而且,本王劝你们这一次不要用什么杀人灭口,威胁买家不能出声的法子,那样只会让你们的罪更重。本王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谁敢砸官牙局的招牌,本王就砸他的饭碗,让他一辈子都没饭吃。” 这不是威胁,这是最后的善意劝告。 朱柏手里攥着五城兵马司,他要是打算整治一个人,能让那个人在应天任何一个地方都不安生。 下面的人低头应了。 朱柏一言不发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牙长跟着朱柏上去,跪在地上磕头:“小人惶恐,小人无能。” 不管下面的人做什么,都是他没管好。 方才朱柏没有在下面对他发难只是为了给他留面子,以免坏了牙长的权威以后不好管人。 朱柏淡淡望着他的头顶:“你这一年懈怠了许多。” 肯定是牙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面的人才敢这么猖狂。 牙长满脸通红:“小人愧对殿下的信任。” 朱柏说:“能坐这个位子的人其实很多。” 牙长:“小人明白。小人再不敢了,求殿下再给小人一个机会。” 朱柏微微点头:“嗯,本王念你这些年的忠心,便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牙长忙叩谢,下去贴通告了。 朱柏抿嘴望向窗外。 他不认同老朱重刑治贪的法子。 本想在官牙局尝试高薪养廉,现在证明这一条也走不通。 因为人的贪欲是没有尽头的。 站的位置高了些,有了点权力,就飘飘然,忘了自己之前是什么人。 而且老朱这样杀,贪官却依旧层出不穷。说明大部分人在巨额财富面前,死都不怕,所以哪里还会讲什么礼义廉耻和良心。 朱橚和囡囡他们知道朱柏罚了人自己心里也不舒服,却不知道如何安慰他。 朱橚犹豫了一下说:“我是不是不该出声。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第316章 缩小版老朱 朱柏摇头:“怎么会。以后你要是遇见了相同的事情。捂着盖着,装聋装瞎只会让事情更严重。” 这种事就像蛀牙,发现的早治疗一下,还能保住这颗牙。等烂到根了,就只能拔掉了。 下午牙长就贴出告示。 客商们奔走相告。下午就有两三个来告状。 只有一单查证属实,不过也不算超出很多,非要说看走了眼,倒也说得过去。 于是,朱柏罚那个经纪补偿了买家的损失就作罢。 之后零零碎碎来告状的,都被证实偏差不大。 朱柏知道,肯定是经纪想办法私了了。补偿也好赔罪也好。 能私下解决也是他们的本事。 要是认真罚起来,整个官牙局没两个干净的人,就运行不下去了。 老朱听二虎说了朱柏整治官牙局的事情,哼了一声:“到底还是个孩子,太心软。抓到了这种贪得无厌的小人,就应该杀绝户。” 朱标忙说:“父皇既然把官牙局交给十二弟去管,就让他自己处理吧。” 其实他在朱柏身上看到了自己将来将要遇见的境况。 朝里的贪官只会比官牙局那些人手段更隐蔽更恶劣牵连更广泛,造成的损失也更严重。 他不想像老朱现在这样一杀了之,可是朱柏向他演示了另外一种办法也不行。 那他要如何是好呢...... 老朱问二虎:“老五怎么最近又总往官牙局跑呢?种药也不需要这样早出晚归的啊。” 其实不担心朱橚在朱柏那里做什么,而是担心自己这样敲打之后,朱橚的妻妾还不懂事,让朱橚依旧有家不能回。 二虎犹豫了一下回答:“湘王殿下好像在教周王殿下怎么管理官牙局处理公文。” 老朱一听,眉头拧成了一团:“老十二自己的字和文章都写成那样,还教老五,别把老五教得更傻了。” 其实已经有言官说朱柏意图控制朱橚,以后好干涉开封的内务。 这不放屁吗? 朱橚自己都没办法管开封的政务,朱柏怎么可能用朱橚去干涉开封。 再说朱柏连自己封地的政务都不想管,闲得蛋疼还去管别人的政务。 二虎不出声。 这件事情上,他说什么都是错。 一来他看不出文章和字的好坏。二来朱柏也不是第一次教朱橚和几个兄长干活了。 就连老朱自己,不也常问朱柏的意见吗? 老朱还是不放心,对二虎说:“你想办法弄一篇他们在官牙局写的公文来。咱倒要看看这两小子到底写了些啥。” 次日,朱橚和朱柏写的公文就都被呈到了老朱的书桌上。 朱柏就在一旁帮忙盖章批奏折,浑然不觉。 老朱一看朱柏写的东西就眼睛疼,脑门子疼:这都是些什么玩意?!真是比和尚的经书道士的符咒还难认。上次看他写的春联,以为他有进步了。没想到还是这样。 他看一行就狠狠瞪朱柏一眼,虽然恨不得把这小子叫过来重写,可是又不能让这小子知道被监视了,所以只能忍着。 朱柏莫名其妙:今天老朱是吃枪药了。我就帮他盖个章,批几个字,而且很认真地在干活啊,他干嘛总是一副想打我的样子。搞得我心惊肉跳。 老朱终于把朱柏写的公文看完了,放一边。 内容基本还可,就是下令叫各级官牙局尽快自查。 老朱拿起朱橚写的公文。 看过朱柏的字,再看朱橚的字,简直是一种享受。 平心而论,老五的公文写得比老二老三都要认真。行文流畅,言简意赅,除了威严不足,别的都好。 不过不怕,他反正一不用打仗,二不用治国,能走走官样文章就行,所以这个水平当藩王绝对没问题。 两下一比较,谁是老师谁是学生,很明显。 老朱看完了,心里的担忧烟消云散,放下手里的东西,问朱柏:“逆子,听说你在教你五哥处理事情,写公文?” 朱柏抬头茫然地说:“啊,没有啊。是五哥自己说要还儿臣上次燕窝的钱,儿臣说让他帮忙干活来抵。” 咱就知道不是你教的!! 老朱在心里狂骂,然后哼了一声:“你也好意思,送盒燕窝给你五哥还要他还。咱看你是自己想偷懒。” 朱柏嘻嘻一笑:“不要钱的劳力不用白不用。” 老朱放心了,就把这事撇开了。 朱柏暗暗擦冷汗:老朱果然要问。还好我提前就跟朱橚对好了词,留了这两张东西在官牙局书桌上,让别人有机会拿走给老朱看。不然老朱真要怀疑我了。 ----- 康铎出发前,特地去拜见了朱标一趟。 武将出发前都要向自己效忠的人告别。 李景隆早就来请示过朱标了。 朱标本以为康铎不会来了。 现在康铎来了,朱标很满意。 朱标其实知道康铎去找朱柏的事情。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因为他知道康铎去找朱柏,只是为了更快更有把握的取得平叛的胜利。 怎么取得胜利不重要,重要的是,康铎明白自己的身份。 毕竟康铎明白自己的身份,他取得的胜利对朱标来说才有意义。 老朱给康铎配的是康茂才的旧部,意思很明显了。 朱标温和地鼓励了康铎几句,最后意味深长地说:“好好打。” 这句话,其实他没有说完,后半句是:你是本殿的人,不要给本殿丢脸。 ----- 三队人马择日整装各自向目的地进发。 沐英他们对西番定下的策略是招安为主,离间为辅。 实在不行再动粗。 沐英的军队里的精兵,这一次也配上了雁翎刀。 都是大明的兵,蓝玉和沐英的兵却明显比其他两队要纪律严明,兵强马壮得多。 朱柏还给他们配了四十多支火铳,美其名曰“试用”。 不过朱柏不是白给他们用,要求他们为他记录以下数据:距离不同的命中率,对穿盔甲和不穿盔甲敌人造成的伤害,最好包括身体各个部位。越齐全越好,样本越多越好。 使用时,觉得哪里不便也要记下来,然后把这些信息尽快告诉当地的官牙局,由官牙局报告给他,他好继续研究改进。 沐英听朱柏说的时候心里直打颤:苍天啊,这是孩子说的话吗? 统计数量越多越好,那意思就是杀的人越多越好了。 这不就是活脱脱的缩小版老朱吗?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老朱的孩子都可以算是他的弟弟妹妹。 他看着他们出生长大。 迄今为止,除了朱棣,就是朱柏最像老朱了。 第317章 画地为牢 朱柏送火铳给蓝玉他们这件事在朝廷里,并没有引起什么人注意。 毕竟建朝十余年,没有哪一年不打仗。 文官们压根就不关心这些武将用什么兵器,打得多辛苦,只关心输了还是赢了。 只有刘伯温忧心忡忡:朱柏这是在试验他的兵器。 等试验好了,就会大规模制造。 朱柏借着铸钱等于已经弄到了铜的使用自由,现在就缺铁煤了。 等他弄到这两样,天下再没有人能拦得住他。 ----- 大家都出去打仗了。 朱文正却依旧坐冷板凳。 老朱叫他们教几位皇子骑射比赛的时候,他还以为老朱准备再次起用他。 结果一等又是几年没动静。 他都四十出头了,再等下去,他就真的老了…… 他很郁闷,这一日在后院自饮自酌。 想当年他在洪都保卫战中坐镇孤城,孤军奋战,硬是为老朱挡住了陈友谅六十万大军的进攻。可是老朱却只是草草表扬了他几句便罢了,既没有赏赐也没有封侯。 相比之下,其他人却圣恩浩荡,封赏不断。 这不公平,他还是老朱的亲侄子。 他气昏了头,赌气叫人联系张士诚,那意思也是跟老朱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可是张士诚还没来得及回话,就被老朱灭了。 结果他这个倒霉催的,没有叛逆之实,却得了叛逆之名。 老朱后来把他臭骂了一顿,夺了他的兵权,还把他关起来了。 幸好大明朝建朝的时候,天下大赦,老朱又把他放出来了。 虽然放出来是放出来了,可老朱好像完全把他忘了。 他也是朱家人,老朱把他那些堂弟个个都封王,为什么不封他? 就封了他那个早就死了的爹朱兴隆做南昌王,有个屁用。 酒入愁肠愁更愁。朱文正喝光了数坛子酒,越想越生气,在后院独自舞起大刀来。 仆人怯怯的来报说:“胡惟庸胡大人亲自送了些蔬菜来。在前厅候着呢。” “我跟胡惟庸素无往来,这混蛋莫名其妙送什么蔬菜来。”朱文正醉醺醺地嘀咕,冲仆人摆摆手,“随便取些点心做回礼。就说我不在家。” 仆人忙迎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封信:“胡大人叫小人转交这封信给你。” 啧啧,还没完了,烦不烦。 朱文正接过信,瞥了一眼,看到上面第一行字,瞬间酒就醒了:南昌王殿下,微臣久慕鸿才,冒昧致书,以求教诲。 嘶,这个胡惟庸什么意思? 是在讽刺我呢? 我特么什么时候被封南昌王了?!! ----- 康铎到了长沙,第一件事就是拿着应天的特产登门拜会胡美。 他询问朱柏和拜访胡美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行动的。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 辰州虽然隶属湖广布政司管辖,可是离荆州太远,倒是离长沙近些。 老朱放着胡美这老将和长沙的精兵不用,却叫康铎山长水远从应天来平乱,是想考察历练他。 可是不知道胡美心里会不会有疙瘩呢? 胡美是老资历,打仗治城更是好手,兵法谋略比他这菜鸟不知道强了多少。 万一胡美不爽对他动点手脚,朱柏又在朝里配合。那他不但平定叛乱别想立功,搞不好还会稀里糊涂把命撂这里。 之前他们跟着朱标一起读书的时候,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未来栋梁,目空一切。 结果朱柏这小子不知道从何时冒了出来,“啪啪啪”一连打了他们这群“功臣二代”里每个人的脸。 幸好他一向比较低调,才没被朱柏教训到,如今才有这难得的机会。 这也可能是他成为朱标肱骨之臣的唯一机会,他一定要好好把握。 所以拜访胡美,很有必要!! 胡美见康铎来了,也忍不住跟朱柏一样感叹:这小子真聪明,跟他老子一样。 康茂才当年就是他们里面最聪明最圆滑的,可惜洪武三年就死了。 不然康家比现在要显赫得多。 康铎来看望他这个父亲的旧友,也不算唐突。 胡美自然也以长辈的身份,接待了他。 坐下后,胡美看着康铎感叹:“时间过得真快,没想到你都长这么大了。我上一次看到你还是八年前了。” 康铎心尖一颤。 那就是在父亲康茂才的葬礼上了。 父亲死的时候,他才十岁,还不太能体会父亲忽然去世意味着什么。 母亲说:天塌了,以后他就是家里的男主人,他就是家里的天。 他虽然继承了父亲的蕲春侯,也继承了一个空而大的家。 父亲给他留下了两个小娘,两个弟弟和三个妹妹。 这一大家妇孺老幼,都要靠着他这个蕲春侯的俸禄来养活。 所以他看着荣耀富贵,却活得比同是“功臣二代”的徐祖辉、常茂他们要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得多。 他很小就学会了察言观色,审时度势。 因为他明白,没有父亲的庇护,他犯不起错。 康铎垂眼,掩去眼角的酸涩,向胡美拱手:“多蒙胡伯伯惦记。” 胡美微微点头,小声说:“皇上叫你去打辰州,你就放手去打。湘王已经写信叫我全力协助你,务必把叛乱尽快平息。” 其实朱柏的原话是:以后我要管这块地,动不动就有人叛乱也是麻烦。这一次老朱派人来打,比我们自己打要省力得多,所以外公务必要钱给钱要人给人,全力协助,争取这一次就把那些不老实的人打服了。 胡美很赞同朱柏,感叹:“我外孙真是太聪明,太明智了。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嘛?” 众人都以为他会生气和怨愤,其实老朱派人来平乱,他也求之不得。 康铎一愣,没想到自己的小心思已经被朱柏和胡美看得清清楚楚。 可是为什么呢,朱柏为什么要帮他? 其实他们没有什么交集。 讲到底,他是太子党,应该是朱柏的敌人。 他犹豫了一下,说:“这里毕竟是胡大人的辖地。” 胡美淡淡地说:“皇上叫我留守长沙。” 老朱当年的圣旨确实是这么说的。 可以理解为,老朱把长沙托付给了胡美;也可以理解为,老朱把长沙当作一个牢房,把胡美关在了这里。 第318章 人质 胡美本是陈友谅的部下,任江西行省丞相,守卫龙兴。老朱攻下江州,派人招降胡美。 胡美愿意投降,但是条件是他手下的兵依旧归他,不解散,不拆分。 理由是这些人跟着他多年,都跟他的兄弟一样。他不舍得跟他们分开。 老朱本来不肯。 因为这样一来这些兵只忠于胡美,不听朝廷的命令,还怎么玩? 而且开个先例,以后谁投降都这样,那不等于是到处给自己挖坑?! 然后刘伯温定下了这个用守城困守将的计策。 老朱才勉强同意,把胡美从龙兴调出来,换到了长沙。 胡美自己也明白,所以把女儿送到宫里给老朱做妃子,当作人质让老朱安心。 胡美敢乱动,第一个倒霉的就是胡顺妃。 这也是老朱对胡顺妃不怎么上心,却又不会太过轻慢的原因。 也是胡顺妃格外低调和小心的缘故。 其实算起来,胡顺妃跟王晓月的处境和地位很相似。 所以,如今如果没有皇上的旨意,胡美不能离开长沙半步。 就连上次接朱柏,也是老朱提前派人送了圣旨来,胡美才能行动。 康铎立刻听明白了,心中的顾忌也一扫而空,忙起身拱手:“知道了。多谢胡大人点拨。” 胡美说:“湘王叫我把一封信交给你,嘱咐你,若是迟迟无法平息叛乱,就拆开这封信。” 康铎忙接过信:“多谢。” 胡美说:“好好打。不要给康大人丢脸。” 康铎眼角一红,深深行礼:“是。晚辈定拼死不负所望。” ------ 康铎从长沙二级官牙局取了军粮,再无停顿直奔辰州。 辰州守卫杨仲民出城亲自迎接。 杨仲民叹息:“啊,康大人,你们可来了。我们撑的好苦啊。” 康铎:“杨大人莫慌,先召集辰州诸将开会,把这次情况跟我讲讲。” 辰州为汉族和少数民族杂居。少数民族百姓不服汉族朝廷的管制,不愿意交税,老朱又是个不喜欢讲道理的,叫这些少数民族为“蛮夷”。 手下官员对少数民族的管理办法也是不服就打,打服了再多收税。 自大明建朝以来,辰州就曾多次发生叛乱。 洪武五年,辰州、澧州叛乱,老朱让邓愈担任征南将军,率军征讨。邓愈率杨景、黄彬兵出澧州,攻克四十八洞,捕斩房州反叛的人,平息叛乱。 自那以后,小叛乱一直不断,原因也是大同小异。 这一点,从朱柏都不在这里设三级官牙局便能看得出来。 因为没有生意做,还会让自己的属下和产业陷入危险之中,投入多风险大收益少,不划算。 这一次叛乱是一个叫吴勉的苗族人起的头,叛军人数众多,湘黔桂的侗族、苗族人均有参与。 叛军由上黄出发,先后攻下五开洞的各处村寨,占领黎平,击败靖州守兵,并杀死靖州卫指挥使过兴父子。 过兴战死后,朝廷命辰州卫指挥杨仲名前往镇压,却收效甚微。 现在两边处于胶着状态,各有胜负,却都没有明显优势。 这一次老朱让康铎领了五万精兵来平息一个小小辰州,也是下了血本,想一次把这个困扰湘西地区多年的问题解决。 康铎查阅了辰州的卫兵和武器情况,原以为叛乱久久不能平息是因为武器落后,士兵瘦弱不足。 可是查完以后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辰州守卫五千六百人都是实打实的卫兵。配备的弓箭大刀也是大明官兵的标配。 按照大明卫所的定制,靖州卫应该也有五千六百人。 如何会打不过几个蛮夷? 他也很疑惑,斟酌再三,问到:“杨大人。叛军一共多少人?” 杨仲民叹气:“康大人有所不知。这些叛军集结起来至少三万人,且蛮夷勇猛善战,善攀爬善用毒箭长矛砍刀陷阱机关。辰州山林茂密,多蚊虫野兽。叛军熟悉地形适应气候。我们集结好,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这些叛军就散落在山林中藏匿起来,找不到人。若是我们深入山林,人多的优势就没有用了,还容易中陷阱和埋伏,被逐个击破。等我们疲惫不堪撤退,他们又涌出来偷袭追击。况且山林里食物充足,断粮,火攻,围城,这些一律用不上。” 三万…… 一起攻靖州,还很能爬墙爬树。 难怪靖州卫会惨败,连主将都被杀了…… 康铎沉吟:“如此,冒失进攻是不行的。” 他只有这一次机会,不能失败,一定要小心。 可是再拖下去,军粮也是问题。 康铎说:“今日长途跋涉,大家都累了,先安营扎寨休息一日再作计较。” 他回到自己营帐,掏出怀里的那封信,犹豫了许久却没打开。 不能一来就想依靠别人。 况且朱柏那意思是,若非穷途末路,不然不要打开它。 那就先打了再说。 ----- 去年朱柏的一百多亩地种水稻养鸭子和鱼,结果水稻丰收,鸭子肥大,鱼儿鲜美。 老朱自己也种过田,没想到朱柏还能玩出这种花样。 现在他想明白了,鸭子为什么只吃杂草不吃水稻,因为秧苗比杂草粗糙,不好吃。而且稻田里有各种虫,那不比秧苗香吗? 然后鸭子把杂草吃了,粪便给水稻施肥。鱼小的时候,稻田里刚好是水比较深的时候。鸭子捉不到鱼,也懒得费劲。 等鱼大了,鸭子也吃不下了。 真是什么都被这小子用到尽。 关键,他一个在宫里长大的小王爷,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眼看开了春,又到播种季节,老朱问朱柏:“逆子,今年你打算还种水稻养鱼养鸭子?” 朱柏嘻嘻一笑:“是。今年儿臣又叫人在稻田梗上种大豆或者桑树,养蚕,蚕沙做肥料喂鱼。蚕丝还可以织布。多好。” 这叫桑基鱼塘,立体种植。 虽然赚不了几个钱,主要是玩一玩,解个闷。 老朱想了想:“挺好,叫户部在应天府和江南,湖广推广。” 民间一阵夸赞惊叹。 结果言官今日就在早朝上弹劾朱柏。 第319章 湘王在养狼 徐铎说:“湘王残暴不仁,去年年底就在庄园里养了十几条狼。他以后这是要吃人啊。” 刘伯温:“听说那些狼如今一顿就要吃几十斤肉,有时候还要吃鸡胸脯肉和鸡蛋,喝牛乳。着实奢靡浪费。” 关键吃得比他还好! 真是岂有此理!! 老朱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抠了抠耳朵,问朱柏:“什么玩意?逆子,你出来说清楚。” 朱柏很无奈,出列说:“不是狼,是儿臣去年从广东买回来的洋猎狗幼崽。” 徐铎:“不可能。那些狼如今尚小体重就达五六十斤,成年以后还不得涨到百把斤?而且耳朵大且直立,毛色黑灰,嘴长牙尖,目光凶狠,就是狼。” 其实是德国牧羊犬。 这些人没见过,所以大惊小怪的。 不是他非要奢靡。人家大洋狗跟吃剩菜剩饭就能很生猛的土狗的饮食习惯就是不一样。再说他养来也是有用处,不是纯粹为了玩。 朱柏觉得说不清楚,索性懒得解释了,拿出“小阎王”的无赖派头:“你说是就是吧。本王用自己的地方,自己的银子养,养什么都是本王的事,你管得着么。” 本来打算看戏的其他言官顿时就怒了,跳起来喷着口水叫骂:“湘王辅佐太子,须以身作则,勤俭简朴。如此奢靡放纵,于天下不利。” “恳求皇上收回湘王的田地。他的藩地在长沙,不该拥有应天这么一大块地。” 老朱和朱柏两父子各自抱着胳膊,看言官叫嚣。 言官见老朱不出声,叫了几句就停了。 老朱冲朱柏挑眉:“给咱一个合理的解释。” 朱柏淡淡地说:“这种狗忠诚勇猛,聪明通人性,听得懂指令。关键嗅觉特别好,善于追踪,特别适合做猎狗。” 老朱瞬间就明白了:好小子,你是要用它去找王保保啊。 在场的武将也明白了,然后都很兴奋,搓着手:卧槽这个好啊。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 一个多月后,蓝玉他们也到了西番边关。 其实那些军粮运到陕西后,就被放到了各个官牙局里仓库里,方便蓝玉他们就近取用。 有那不识趣的西番人赶着趟儿上来找死,然后就被领教到了大明神秘武器的威力。 那黑黝黝的长管子,能喷火,发出打雷一样的巨响和闪电一样刺眼的光芒。 被它瞄准的人,必死无疑。 胆小的部落立刻投降了,首领叫人送来降书,说按照往年的标准以马易茶。 沐英问蓝玉:“你怎么看。” 蓝玉说:“他们降得太快了。” 虽然火铳很厉害,可是西番人联合了那么多部落造反,下了那么大决心,这投降得也太轻易了。 沐英笑了笑:“是,所以他们肯定是诈降。” 西番要求在城外投降,沐英却说,只能首领一个人入城,不能带武器。 然后西番的部落就犹豫了。 首领觉得自己一个人去就是去送人头的。 沐英他们觉得西番心虚,肯定是诈降。 于是就僵住了。 王保保又忽然出现在这个部落里。 首领:“我知道你是来劝我不要投降的。你不用再说了。我们已经吃够你的亏了。” 王保保:“不不不,我来劝你投降,而且要非常诚心的投降。” 首领一脸茫然:“昂?” 王保保:“大明那些软脚虾,压根不会打仗。跟我交手的大明将领,就没有能赢我的。” 众人暗想:当然,因为你一直在逃跑。大明那些牛人倒是想跟你交手。蓝玉之前找了你多久啊,你倒是应战啊。 王保保:“他们只是武器厉害,比如雁翎刀,还有最近这个火器。” 首领很惊讶:“王大人竟然认识?” 王保保:“是,宋朝就有了,还不是一样被我们蒙古人打得落花流水。这些汉人,把之前的东西又捡起来,可见是穷途末路,没有别的招儿了。要是这些东西到了我们蒙古人手里,肯定能把江山再从汉人手里夺回来。首领要是怕,穿上盔甲,我亲自带人跟随您入城,保护您。” 这些话,半真半假。 宋朝是有火铳,可是现在蓝玉他们用的火铳相比宋朝的不知道先进了多少。 这些人去,多半就是送死。 不过他的目的是弄到火铳和雁翎刀。 其他的都不重要。 只有他这个除夕夜从西安城里死里逃生的人才知道。这个火铳,虽然好用,有个最大的缺点,就是装弹慢。 而且,他打听过了。 蓝玉他们只有四十把火铳。只要前面的人挡住了第一发,他就能冲上去,抢下火铳,用刀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那个小部落首领派人送信,说可以进城,但是为了保证自身的安全,要带五十个人。 大明要打开城门,离城门百步之内不得有明朝士兵,他们就在离门一百步之内投降。 他们进城会下马,且不带兵器。 蓝玉和沐英一商量:我们有火铳,怕他们个鸟。 能投降一个是一个。万一有诈,就杀一儆百! 然后他们回信:“行!速来,过期不候。” 次日,西番的小首领带了五十个人进了宁夏城。 王保保带着十个人走在最后。 大明的士兵早收到命令要严阵以待,埋伏在暗处,万一有什么不妥,就直接用火铳击毙。 首领走到离沐英和蓝玉还有三十步的地方,大明卫兵叫道:“停在那里,跪下求饶。” 首领虽然不甘,却只能暗暗咬牙,下跪。 王保保在后面叫了一声:“明朝的狗贼,竟然埋伏了士兵,这分明是陷阱。擒贼先擒王!捉住蓝玉和沐英。” 西番士兵本来就紧张,听见这么一声喊,立刻朝蓝玉和沐英扑了上去。 蓝玉骂了一句:“特娘的,果然有诈。” 沐英一挥手。 埋伏的士兵立刻冲上来,举着火铳瞄准西番人。 枪声大作,火光闪耀。 冲在最前面的西番人都倒下了。 王保保却在后退,因为他看见,火铳手有两排。 刚才是前排射击,后排在等待。 现在前排退到后排装弹,后排变成前排射击。 如此反复。 第320章 小狗的大用途 刚才是前排射击,后排在等待。 现在前排退到后排装弹,后排变成前排射击。 如此反复。 王保保想错了,根本就没有空隙让他夺枪。 首领忙跪下:“误会,误会。我投降!别开枪。” 蓝玉又挥手:“停。” 有士兵上来搜身,确认首领身上没有武器。 蓝玉叹气:“你既然真心投降,瞎喊什么?又白白多死了几个人。” 首领一边哭一边说:“不是我喊的,是他。” 他回头指着王保保,才发现王保保已经转身狂奔出了城门,然后跳上城外的马,绝尘而去。 蓝玉指着王保保的背影问首领:“那傻子是谁?” 首领抽泣:“王保保。” 蓝玉感叹:“卧槽,啧啧啧,跑得真快!!” 沐英皱眉:“这一跑,又不知道何时才能捉到他了。” ----- 这么一闹,西番各部落都不敢出来应战了。 朱柏叫人送来了两条半大的牧羊犬给蓝玉他们。 然后蓝玉他们也不着急,就耗着。 朱柏交代了官牙局把盐和茶抓得死死的。 蓝玉和沐英要求边关各卫所和城里的百姓都按人头领盐。 谁敢多领,私藏私卖,一律按照谋反治罪。 所有马车一律不准出关,而且进出关的人都要严格搜身。 虽然还是小狗可是嗅觉很灵,官兵只要牵着它闻一闻出关的人和拿的东西,就知道对方有没有夹带盐和茶。盐还好,西番可以从湖里自己晒。 可是茶就没办法。 而且茶叶香味重,蓝玉他们的狗长相跟别的狗都不一样,像狼一般,鼻子还特别灵。 一小包茶叶藏在一大包大米里,照样能被狗闻出来。 蓝玉连抓了三四个偷运茶叶的处以极刑,便再无人敢偷运茶叶。 西番便一点茶叶都弄不到了,各个部落叫苦不迭。 ------ 马皇后说最近睡得不好,叫李淑妃从库房找些沉香来。 结果李淑妃亲自带人去翻找了许久,却只找到了些零碎散香。 管库房的太监说,去年沉香用完了,往年占城都会进贡沉香,不知道今年为什么到现在还没送来。 胡顺妃听说了,告诉了朱柏。 朱柏便叮嘱了牙长若是有人在官牙局叫卖,不管多少钱都买下来。 这天牙长上来说:“殿下,有个人拿了上好的会安沉香来卖。” 朱柏不知所以,问牙长:“会安沉香有什么讲究。” 牙长说:“会安沉香是占城特产,往日只有宫里和皇亲国戚才用得起,民间鲜有见到。” 朱柏:“占城在哪里。” 牙长展开地图指着一处:“大概在此处。” 朱柏恍然大悟:哦,就是越南中部嘛。 他问:“如此,买下便是。” 牙长说:“怪就怪在这里。他说只卖给官牙局的主人。” 朱柏微微挑眉:“带他上来。” 那个卖沉香的人矮壮黝黑,塌鼻圆脸,一副岭南人常见长相。 他讲应天官话,长得跟汉人没有太大区别,可是口音却有些别扭。 朱柏忽然意识到这个人是占城人。 占城没沉香进贡大明,却有现货拿来官牙局卖,如果不是胆肥到找死,就是另有隐情。 朱柏不动声色,笑嘻嘻问:“你的沉香我都要了,不过价格有点贵,能不能便宜一点。” 那人说:“若是官牙局的主人价格好说。若是别人,便面谈。” 牙长忙说:“休要无礼,这便是官牙局的主人湘王殿下。” 那人忙跪下:“殿下赎罪,小的有眼无珠,不认得殿下。” 朱柏微微点头:“你可是占城使者。” 那人一愣,忙说:“微臣正是占城使者。人都说殿下聪慧无比,果然如此。殿下竟然一眼就看出微臣的身份。” 朱柏:“你用这种方式见本王,是有什么冤情。” 使者说:“微臣来京城一个月了,也到礼部报过到了,可是却迟迟没有机会见到皇上。是不是微臣的王触怒了皇上。微臣唯恐奏折不曾上达天子,不敢再等下去。听说这官牙局是皇上的产业,偷藏了一部分沉香,借着来官牙局卖沉香,好向殿下禀报此事。” 朱柏皱眉:“不曾。我父皇昨日都还在念叨,说贵国今年怎么这么迟还不来。” 使者松了一口气:“如此,微臣就放心了。” 胡惟庸和汪广洋到底想干什么? 沉香事小,要是造成两国交恶,边关不稳,就麻烦了。 朱柏轻叹:“你的印信可在身上。” 老朱给各个附属国国君牙牌,方便使者证明身份。 使者:“在的在的。” 朱柏:“如今,你便随本王进宫,亲口对我父皇讲明此事。” ----- 老朱听占城使者讲完此事气得直哆嗦。 朱标也咬牙说:“如今中书省和礼部,真是越发没有样子了。” 老朱深吸一口气,没有当场发作,只安抚了使者几句,便放他回去了。 朱柏和朱标交换了个诧异的眼神。 次日早朝,老朱面色如常,听百官一一奏报大事完毕之后,才问汪广洋:“汪大人,你可有事禀报。” 朱柏恍然大悟,老朱原来是打算再给汪广洋一个辩解的机会。 汪广洋忙出列,行礼:“皇上,微臣暂无要事启奏。” 这混蛋自从回到朝堂,便整日像个死人一样一言不发。 原以为他是谨慎,如今才知道,他是真的无事可奏,因为他什么都不管。 老朱难得仁慈,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竟然都不接着。 果然人不自救天不救。 朱柏暗暗叹息。 老朱对朱柏冷笑:“你无事可奏,咱却有事问你。” 他对旁边招了招手。 从队列末端走出一人,到了跟前。 老朱对那人抬了抬下巴问汪广洋:“汪大人可认识这人?” 汪广洋看了那人一眼,脸色微变,却说:“微臣不认识。” 老朱问胡惟庸:“胡大人可认识。” 胡惟庸犹豫了许久,回答说:“微臣不认识。” 老朱问礼部尚书说:“你呢?” 礼部尚书擦着汗:“这是占城国使者。一个月前来朝贡。” 老朱咬牙:“他都来了一个月了,你为何不报告给咱。” 第321章 逛青楼不耽误办事 礼部尚书忙跪下了:“臣一月前就已经报告给了中书省了。” 胡惟庸和汪广洋忙跪下:“臣有罪。” 朱元璋一拍桌子:“你们两个猪狗不如的东西,竟然大胆包天到,这种事情都敢瞒着咱。” 胡惟庸磕头:“礼部不曾报告给微臣,只报告给了汪大人。” 朱柏忍不住在心里狂骂胡惟庸:放屁,现在连街市上的孩子都知道中书省的所有事情都是报给你这混蛋。 我就说嘛,以你的手段和如今的地位,怎么可能让占城使者跑到官牙局来向我揭发你。 汪广洋虽然尸位素餐,没有妨碍你胡惟庸,却始终是你的上司。让你很不舒服。 你这种野心勃勃的人,怎么能容忍这种事情长久下去? 所以你才联合礼部按着这件事不报,等着这个雷爆出来,好让咱重责汪广洋。 算盘真是打得“啪啪”响。 老朱盯着汪广洋:“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汪广洋脸色苍白冷汗淋漓,拼命磕头:“臣该死。大概是奏折压在下面,臣老眼昏花不曾看见。” 老朱眼里带着浓浓的失望,望着汪广洋的头顶。 就连朱柏也觉得这次汪广洋彻底完蛋了。 朱标也不出来为汪广洋求情了。 毕竟这事往大了想,可以说汪广洋妄自尊大,藐视皇权。 然后老朱当庭爆粗口把汪广洋八代祖宗问候了一遍,什么难听捡什么说。 朱柏暗想:嗯,看来老朱这一次,又打算放过汪广洋了,不然不会浪费这么多口水。 话越少,事儿越大。 老朱真想办汪广洋,只需要说一个字“流”。 两个字“廷杖”。 三个字“斩立决”。 最多四个字“剥皮萱草”。 可老朱足足骂了汪广洋一炷香时间,真是大明开国以来第一次。 臣子们从最开始的战战兢兢,到最后听得都有些不耐烦了。 大家都看出来了,老朱很生气,但是不打算办汪广洋。 既然不打算办,说那么多干什么,浪费大家时间。 我们还要赶着散朝回家吃午饭呢。 朱柏叹气:老朱这是需要一个台阶。还是我来给吧。 朱柏出列对老朱拱手:“父皇莫要气坏了自己。汪大人已经知错了,请父皇给汪大人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老朱深吸一口气,哼了一声:“既然是老十二给你求情,咱就再饶恕你一次。你给咱写一篇万字检讨来明天早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诵读。要是你的检讨写得让咱不满意或者以后再这般浑浑噩噩,不理事,咱就诛你九族。” 这句话是真把汪广洋吓到了。 他忙磕头:“臣再也不敢了。” 胡惟庸气到不行,好不容易找到的机会,竟然被朱柏这臭小子一句话就给化解了。 真是气死了。 老朱赐给了占城使者一些东西,问占城使者还有什么要求。 占城使者犹豫了一下回答:“如今正是三月,微臣想去见识一下‘烟花三月下扬州’的扬州。” 老朱哭笑不得:这哪里是你的愿望,分明是朱柏那臭小子想出去玩,逼你说这些话。 虽然知道,却不好当场戳穿和拒绝,毕竟占城使者等了咱整整一个月。 叫他去扬州走走,也好让他见识一下咱大明的盛世回去跟占城国君描述。 老朱说:“行吧,咱念在你忠心耿耿的份上,准你奉旨游扬州。” 占城使者又说:“微臣人生地不熟,请皇上指定一位大人带微臣前往。” 老朱微微点头:“你说的也是。” 他用目光淡淡扫了一遍堂上各人。 看来看去,真是只有朱柏最合适。 去扬州,除了看景就是去青楼喝花酒。 花咱的银子让这些大臣们花天酒地肯定是不行的。 让朱标和朱橚去明显也不合适,这两人一个是未来接班人,做这种事不合适,另一个实诚到冒傻气,进了青楼还不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朱柏就不同了,嘴里叫得响,其实是啥也干不了。 最重要的是,这小子精得像狐狸…… 老朱说:“那就让湘王陪你走一趟吧。” 朱柏狂喜,脸上却做出为难的样子:“父皇,这不合适吧。儿臣还小。” 老朱咬牙说:“合适,怎么不合适。咱是皇上,咱说合适就合适。” 朱柏笑得嘴都咧到耳根了:“那儿臣就只能勉为其难接受了。” 虽然应天也有来宾、鹤鸣、醉仙、轻烟、淡粉、梅妍、翠柳等十四座青楼,里面皆有头牌花魁坐镇。 可是在老朱和朱标眼皮子底下,始终是放不开手脚,哪有去扬州天高皇帝远来得痛快? 朱标欲言又止。他也觉得朱柏去扬州着实不合适,不过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了。 宋濂战战巍巍走出来说:“湘王还小,去那种烟花之地不妥。” 老朱说:“宋夫子莫非想去?那咱就改派你去?” 宋濂涨红了脸,许久才忿忿挤出几个字:“老臣不想。” 老朱点头,转头问:“还有谁想去?” 本来想跳出来慷慨陈词,说一大篇礼义廉耻的文章反对这件事的言官们,这会儿全部都郁闷了:老朱,你这么说就太不地道了。就算我们想去也不敢说啊。那不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朱柏这个小阎王去开心了。 胡惟庸和刘伯温难得的都抄手而立,安静得像鹌鹑。 朱柏自然知道他们心里的小九九,暗暗冷笑:呵呵,你们是巴不得我流连青楼,沉溺于声色,不思进取。你们才好把我的各种生意都接手过去。 小爷花归花,还没有糊涂到这种地步。 小爷去扬州逛青楼是其一,最重要的是要去看盐场。 在朱柏建议老朱用“开中法”之前,朝廷实行“划区行盐”严格管控了全国的盐。 就是每个州县按照户籍册上登记的日常食用及其他需要(饭店,宫里,百姓腌制食物)来规定每个区域的用量,从而确定产量和行销引目(商人贩运、销售食盐的数量)。 买盐、卖盐的人,都有明确的活动区间。 买盐的人只能买盐,不能卖盐。 卖盐的人只能在规定区域卖规定数量的盐给规定的客户。 如果违反,那么所买所卖的盐,都是“私盐”。 就是说哪怕是买了自家吃,买主和卖主都要受到处罚。 第322章 你要睁大眼睛 《大明律》规定:“沮坏盐法者,买主卖主,各杖八十,牙保减一等,盐货价钱并入官。” 贩卖私盐就更加是大罪,可判死刑。“凡贩私盐者,杖一百,徒三年。” 各级官员都有责任缉私,如有“通同脱放者,与犯人同罪”。 买盐卖盐的程序如下:都转运盐使司下面各自有盐场,按照朝廷的规定数量生产和销售食盐。 十三个承宣布政司就近去都转运盐使司取盐。 州县的官员派人到所属的承宣布政司的盐运司那里领取食盐回来,再分发给各乡各镇,再发到里长手里,由里长发给百姓。 百姓以交盐税的形式从里长手里买盐。 里长收齐盐税交给知县,知县收起交给知府,知府收起交给布政使盐运司,盐运司交给取盐的都转运盐使司,各都转运盐使司叫到户部,户部收齐上交到国库,汇报给老朱。 自古淮南之盐煎,淮北之盐晒,所产的食盐都叫吴盐或者淮盐。 天下人都说:“吴盐如花皎白雪”。 淮盐产量大,质量高,颜色洁白如雪。 用之烹饪,菜肴味道甘甜鲜美。 宫中和天下富贵人家所用无一不是淮盐。 所以,虽然大明有盐场数个,吴盐的产量和交易量却独占鳌头,远远甩开其他产盐地。 前朝的国家赋税,盐利居十之八,而两淮盐独当天下之半。 到如今,淮盐盐税也占大明赋税的三分之一。 自从朱柏建议老朱用“开中法”之后,有了规定以外的盐引,才出现了可以在日常规定以外卖盐官商。 但是这个官盐商也不是想卖多少卖多少,一样要由都转运盐使司统筹规划。 老朱在扬州设立两淮都转运盐使司,两淮运去天下各处的盐就都在扬州转运。 江南商人运粮草到边境换了“盐引”也是到扬州来取盐。 因为元朝的屠杀和苛捐杂税,老朱接手的时候,偌大扬州城竟然只剩了十八户人家。就连府衙都凋敝到只剩残桓断壁。 但是因为盐运,扬州在短短十几年里一跃成为富甲天下人口密集之地!! ----- 散了朝,胡惟庸对汪广洋假惺惺地拱手:“哎呀,汪大人,方才真是险啊,幸好皇上开恩。下官都为汪大人捏一把汗呢。” 汪广洋望着他似笑非笑地说:“我虽然有点懒,但是一点都不糊涂。” 然后再不理胡惟庸,扬长而去。 胡惟庸一愣,许久才回过神,对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本来想让你滚回岭南去就算了。如今看来,还是要弄死你才行。” 朱柏下了朝一溜烟就往后宫跑,好收拾东西。 张玉他们却暗暗叫苦不迭。 自从跟了朱柏,十天有八天在外面闲逛。外放的时间比打仗的武将还长。 才从南边转了一圈回来,这会儿又要去扬州。 胡顺妃听说朱柏要去扬州也很惊讶。 老朱如今竟然溺爱朱柏到这种地步了? 明知道他去广州的时候就胡闹,还放他去扬州? 胡顺妃欲言又止。 朱柏安慰她:“娘放心,我自有分寸。” 胡顺妃苦笑:“儿大不由娘,娘不放心也只能放手了。” 朱橘抱着朱柏:“哥,哥,你去扬州玩,这么近,带上我吧。” 朱柏:“不行,你个小孩子家家,还是女孩子,去什么青……扬州。” 朱橘:“你想说青什么?怎么忽然又换了。你是不是有什么好玩的,瞒着我?” 朱柏:“没有,我想说扬州青山寺。” 朱橘:“不对,肯定不是。快说。” 朱柏:“没有没有,你听错了。” 朱橘揪着朱柏的衣襟不放。 朱柏急了:“再闹,我叫父皇把你嫁了。” 朱橘眼圈顿时红了,瘪嘴松了手。 朱柏暗道不好,忙说:“诶诶诶,我不是那个意思。” 朱橘扑到胡顺妃怀里嚎啕大哭:“娘,我不要嫁人。” 胡顺妃嗔怪地望着朱柏:“干嘛又吓哭妹妹。” 朱柏哭丧着脸:“我错了,你不嫁就是,别哭了,哭得我脑门子疼。” 朱橘抽抽搭搭:“真的?” 朱柏:“真的。” 朱橘:“那你带我去扬州?” 朱柏:“没法带你去。我今日陪你玩玩,行吗?我们打弹弓。” 朱橘:“没意思。” 朱柏:“今日不打靶子了,我们把铜钱挂起来,打铜钱的眼儿。” 老朱从门口进来:“逆子,有好玩的又不叫咱。” 胡顺妃吓得忙起身行礼,进退两难。照规矩,她是不该出现在朱柏寝宫的。 平日老朱没撞见,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老朱像是没看到胡顺妃,从二虎手里接了弹弓,对朱柏说:“来,咱们父子来玩两把。” 富贵他们早在院子里把铜钱挂起来。 胡顺妃知道老朱是有事要交代朱柏,对老朱行了礼,忙牵着朱橘下去了。 其他闲杂人等都退了出去,只剩了富贵和二虎。 老朱站在三十步开外的地方,拈了个弹珠,就打了出去,穿过了铜钱眼,铜钱晃都没晃动一下。 富贵和二虎齐声叫:“好!” 朱柏在琢磨老朱会说什么,所以有些心不在焉,随随便便射了一发,结果打中了铜钱“叮”的一声脆响。 铜钱在空中直打转。 其实铜钱那么小,朱柏能打中铜钱也挺厉害的了。 不过在老朱这种高手面前,就略显逊色。 老朱斜眼望着他,一语双关:“小子,好好打。把你的本事拿出来。” 然后取了弹珠又是一发,正中还在晃动的铜钱眼。 张玉他们隔着围墙都能看见,忍不住也跟着叫好。 朱柏笑了笑,取了弹珠,好好瞄准了一下,这一次直穿铜钱。 富贵他们忙也大声喝彩。 老朱微微点头:“这一次去扬州,你可要把眼睛睁大一点。” 朱柏看了看老朱,不确定老朱说的和他想的事是不是同一件。 老朱说:“这些倭寇被你和吴祯痛杀数次后,曾多次暗杀吴祯未果。如今他们转变了策略,打扮得跟我大明商人百姓无异,混迹于富庶的扬州城里。大范围烧杀抢掠不敢,小范围抢夺却不断。扬州知府疲于奔命,屡次扑空。咱怀疑有内应。” 第323章 咱就是有钱 不愧是我爹,果然看得跟我一样清楚。 这些倭寇一下子变聪明了许多,压根不敢去碰强悍的官牙局和官盐,专抢民间盐商。 若是老朱派大臣大张旗鼓地去查,这些人都龟缩不出来了。 所以我才要打着带占城使者逛青楼的幌子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作妖。 朱柏嘴角抽了抽,回答:“父皇放心,只要儿臣去了,管他是内应外应,明抢暗夺,都让他有去无回。” 老朱说:“手铳什么的都备齐,咱叫人把咱的一副软甲改小了给你,你日夜穿着,决不能离身。安全为上,实在不行,就不查了直接回来。咱再叫二虎从亲军都尉里挑几个得力的人跟着你。有些事,你不想脏了自己的手就叫他们去做。” 既然是去调查,少不得审讯逼供。 朱柏再强也是个孩子,干不了这种事。 他放下弹弓深深望着朱柏:“别怪咱偏心,这危险的活儿都叫你去。实在是你大哥没有你的随机应变,咱也不敢让他冒这个险。咱又信不过别人。毕竟这件事牵连很广,里面的人官级可能大到你想不到。连你大哥,咱都没跟他讲。到时候他若是念叨你,你便不用理他。” 这意思,就是连朱标身边的人都有嫌疑了。 朱柏笑了笑,说:“知道了。” 老朱又说:“你这一次去了,也顺便好好看看盐运。” 老朱这是在试探他这一次去扬州的真正目的呢,还是真的想让他巡查一下盐运? 朱柏不动声色,问:“嗯?父皇为何忽然叫儿臣去看盐运?” 老朱说:“这几年盐税一年比一年少。里面肯定有问题。” 朱柏微微点头:“也是。那儿臣就好好查查。” 老朱又举起弹弓,发了一丸:“这次办好了,咱不会亏待你。” 朱柏:“多谢父皇让儿臣来管扬州的十二红楼和两淮都转运盐使司。” 老朱瞪眼望向他:“咱什么时候……” 都转运盐使司和红楼分明都是户部直接管辖,都是肥得流油的产业。 朱柏笑嘻嘻回望。 老朱抿嘴,含含糊糊地说:“你办好了再说。” ----- 这一次朱柏去扬州,一改往日出行怎么舒服怎么装扮的习惯,特意按照王爷的一品服制,捡最贵的衣服最好的靴子穿,价值连城的翠玉扳指戴起来,镶金嵌玉的腰带扣用起来。 腰间挂了好几个玉佩,一个都能买下应天的一套宅子了。 马车也是用的最贵的黄花梨打造,车帘一律用上好的荆锦。 四匹枣红色汗血宝马拉着,就连鞍鞯都是纯金镶宝石的。 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大明天下最有钱的王爷一样。 在宫门外等候的占城使者看到朱柏,立刻张嘴瞠目,一副被晃瞎了眼的呆傻模样。 等朱柏笑嘻嘻跟他招手,他才如梦方醒,咂嘴:“大明果然是富庶。” 朱柏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回答:“这都是小意思。” 若是别人这么说,多半是吹牛。 偏偏张玉他们很清楚,朱柏只是平日不喜欢张扬,不然以他的财力,就算每日换几套,也能几百年都不重样。 远远看见城门边立着个小身影有些眼熟,朱柏瞥了一眼,是囡囡。 囡囡十五就出了宫回了官牙局。 他这几日忙,没时间去。 其实就算在宫里,除了向马皇后请安的时候,他也没机会见她。 她这是在送他吗? 朱柏收回目光,一丝笑意却忍不住在嘴角荡漾开。 那些言官眼见了朱柏的奢靡,又忌妒又气恼,头顶都冒烟。 早朝上,个个跳起来骂朱柏。 他们说朱柏不知民间疾苦,骄奢靡烂。长此以往祸国殃民。 还说如今边关的战马都缺,朱柏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却坐着四匹汗血宝马拉的宝车出游。让将士寒心,让百姓痛苦。 又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湘王用上金鞍鞯,以后宫中朝中人人效仿,有违皇上和皇后娘娘提倡的勤俭朴素风格。 老朱听得只冷笑:老十二舍不舍得花钱,奢靡不奢靡,咱会不知道? 他就这是为了让你们这些大臣以为他去扬州是去花天酒地的。 你们现在这么激动,说明他的策略起效了!! 而且,他穿戴用度的所有东西,都是他自己挣回来的!! 就拿这四匹汗血马来说,就是从用他“釜底抽薪”计策白得的西番一百多匹马里面选的。 坐的官船也是他让福州造的福船,说是为了试用。 平日里他凭借方便办事的理由,出门轻车简从,恨不得什么都不带。 这一次,他老老实实按照洪武六年老朱定下的亲王出门仪仗,带了方色旗两面、青色白泽旗两面,还有各种譬如绛引幡、戟氅、戈氅、吾杖等等零零碎碎杂七杂八的东西。 因为这些东西都要人捧着举着,所以这一次跟随朱柏出行的随从也特别多。 这些人围着大官船每隔五步一人,竟然站了整整一圈有余。 民间更是传得神乎其神,说湘王把国库一年的赋税都穿在身上了。 还有人说朱柏身上带着藏宝图,是去扬州挖宝的。 那边扬州潜伏的倭寇听到各种传言,手痒到疯,恨不得立刻埋伏在朱柏来扬州的路上,抢他一票。 可是内线连发数封信来,说:“千万不要打湘王的主意,离他越远越好。他就是个有毒的果子,越好看越要命。而且湘王在扬州期间,你们一定不要轻举妄动,让他玩一圈回去以后,多的是机会。” 倭寇只能咬牙切齿忍着。 朱柏带着占城使者陈阿才出了应天就坐着官船,一边走一边玩,两百里的路程,原本顺风顺水,一日就能到,他们却足足走了三日才到。 沿途路过的州县,都有官员在岸上迎接。 朱柏只是站在舱里挥手:“本王不上岸了,你们回去吧。” 官员们怕老朱怪罪才做做样子。 其实他们巴不得朱柏不上岸,不进城,免得又生什么事端。 这会儿朱柏都发话了,他们便立刻散了。 其实此时正月未过。 扬州还没到烟花三月最美的时刻,却已经美得让人惊叹了。 朱柏抵达扬州城的时候已经入了夜。 第324章 勾人的妖精 今夜是满月。 冷冷的月光一照,运河沉浸在蓝光里,有些清冷安静。 官船在运河缓缓驶入扬州城,色调立刻由冷变暖。 两岸的烟柳中,亭台楼阁在薄雾里若影若现,如梦似画。 雕梁画栋上挂满了红灯笼,红光摇摇,照亮了整个江面。 楼上人影绰绰,娇声笑语,丝竹唱吟之声不绝于耳,竟然比白天的应天城还要热闹。 朱柏船上数十人同时用桨划水的声音竟然都被音乐盖住了。 陈阿才站在朱柏身边,喃喃地说:“‘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如今不似时平日,犹自笙歌彻晓闻。’古人诚不我欺,扬州真是美,太美了。我能见识到这太平盛世,真是不枉此行,不枉此生。” 朱柏嘻嘻一笑:“走,我们逛青楼去。” 陈阿才激动得直哆嗦:“可以吗?” 朱柏:“可以,本王说可以就可以。今夜本王请客。” 十二红楼都知道朱柏要来,所以预先在临水的楼上挂满了红色纱帐,大红灯笼,让头牌在靠水的最高楼上坐着,怎么招摇,怎么吸引人怎么来。 每栋楼上,最高处都有个窈窕身影坐在纱帐里,风一吹,绝美容颜半隐半现,越发逗得人心痒痒。 毕竟朱柏是老朱身边第一大红人。他先第一个去谁家并且留下,就等于官方盖章了这一家是扬州城里最好的青楼。 这会儿大家都盯着朱柏的船,紧张到不行。 张玉他们也很紧张,在他们看来,这都是些勾人的妖精。 陈阿才说:“啊,去哪家好呢?” 朱柏说:“是啊,看着都不错,先去哪家好呢?” 看大家都铆足了劲儿吸引他,他倒拿不定主意了。 一声清冷的乐曲骤然响起,好像仙音划过尘世纷扰的杂音一般。 朱柏抬头一看,只见一女子坐在挑出到河面的台子,手里拿的乐器说是笛子,却是竖着吹,若说是萧声音却更圆润、深沉。 其他楼上的女子都是穿红戴绿,灯火通明。 偏偏这家台子上没点灯,全靠月光。 这女子还一身白衣,用薄纱蒙着脸,反倒越发勾得男人们想看清她的脸。 不仅仅是朱柏他们,还有几艘船停下望着那女子。 朱柏指着那边问张玉:“诶,那是什么?” 张玉说:“胡笳。是蒙古人最喜欢的乐器。” 朱柏笑了笑,看了一眼招牌。 “红香楼”。 呵呵,有意思。 真是出奇制胜,看在你们为了赢竟然冒这么大风险,敢用蒙古人的乐器上,第一个就去你家了。 他叫人把船靠岸,自己下了船招摇而入。 老鸨躲在门边看,这会儿早飞奔出来,摇着帕子,满脸堆笑:“哎呀,湘王殿下,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快请进。” 朱柏指了指陈阿才:“你替本王招呼好他就行。” 老鸨说:“好说好说。” 她一挥手,上来两个身材高挑,肤白貌美的女子,一左一右热情地把陈阿才扶进去了。 陈阿才个子矮小,这会儿被夹着胳膊,脚不沾地,与其说是被请进去,不如说是被架了进去。 老鸨对朱柏行礼:“殿下想玩点什么。” 虽然朱柏来头大,名气响,可就是个孩子。 朱柏垂眼抚了抚袖口淡淡地说:“刚才吹胡笳那个,你既然用他把本王勾进来,就叫她来招呼本王呗。” 老鸨讪笑说:“殿下七窍玲珑,慧眼如炬,民妇这点小伎俩自然是瞒不过殿下。不过香儿还是个雏儿,刚来没多久,没接过客,棋琴书画也才学了一半。民妇怕她等下不知进退,让殿下不能尽兴。要不民妇叫小店的头牌下来侍候殿下。” 朱柏挑眉问:“她多大了。” 老鸨:“十二。” 朱柏:“她的胡笳是谁教的。” 老鸨一哽,有些慌乱。 她只听说朱柏厉害,没想到这么一眼就看出了问题。 整个红香楼就只有香儿会吹胡笳,谁教的呢? 朱柏冷笑,也不着急,慢悠悠坐下,默默等着老鸨想办法把谎编圆。 老鸨被朱柏盯着,越发慌乱,赔笑说:“大概是……一个客人教的。” 朱柏嘴角抽了抽,说:“你不是说她还没接过客吗?” 张玉他们有些同情老鸨。 虽然老鸨每日三教九流的人见得不少,定是个圆融奸猾的人精,对付别人绰绰有余。 可惜今日遇见的是朱柏。 朱柏就是人精里的人精。 老鸨额头上的冷汗直冒,结结巴巴。 朱柏叹气:“你还是叫她自己出来回答吧,何必费心思编谎,浪费本王的时间呢?” 老鸨忙行礼,把香儿从楼上领了下来。 香儿这会儿摘了面纱,果然是个美人坯子,轻施薄粉却已经艳丽无比。 朱柏打量了一下她,暗暗赞叹。 要不是他如今在宫里见惯了美人儿,还是以前那个农学院的屌丝单身狗,这会儿肯定被迷得神魂颠倒,哪还能保持清醒,琢磨来龙去脉。 香儿不卑不亢行了个礼。 朱柏抬了抬下巴:“说吧,谁教你的胡笳。” 香儿说:“殿下明鉴,我本是前朝的公主。这胡笳是祖传的。” 朱柏咂嘴摇头:“啧啧啧。编谎话也要编得像一点。我父皇早把俘虏的前朝后宫妃嫔宫女之后都释放安置在了河南、河北等地。为何独独你成了官妓?” 当然,老朱也不是无条件释放这些人。被释放的蒙古人必须做到三点,不然就会被杖责八十收为奴隶。 第一、不得再用收继婚制,之前蒙古人的婚制,就是爹死了,儿子继承生母以外的所有小妈,兄长死后,弟弟继承所有寡嫂。老朱要求这些蒙古人不得再用此等陋习。因为太有伤风化。 第二、蒙古人一律着汉服、说汉语。 第三、不得自相婚配,蒙古女子只能嫁给汉人男子。 老朱这么做,是要让蒙古人和汉人融合,过个两三代自然就分不出你我了。 香儿望向朱柏:“我是地保奴的女儿。” 朱柏挑眉望向富贵,无声询问:这个什么地保奴又是什么鬼? 富贵弯腰低头,在朱柏耳边小声说:“地保奴是北元后主脱古思铁木儿的次子,去年年底才被蓝玉将军俘虏,如今被关在应天。” 第325章 被小阎王盯上了 朱柏微微点头:“本王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之前元宫的那些女子还可以说是身不由己,如今依旧在草原上跟大明作对的就是冥顽不化了。 老朱再大度,也不可能把这种人放了。 老鸨忙说:“殿下明鉴,其实扬州城里的蒙古女子不止香儿一个。也不只是红香楼有。” 毕竟蓝玉一抓就是一堆。 俘虏入了奴籍之后,都是由中书省来分流发配。 扬州的十二红楼虽然是老朱的产业,但是老朱肯定没有时间管,也是中书省在管。 香儿生得如此好,被挑来做官妓也不足为奇。 朱柏又对香儿说:“你吹的胡笳还怪好听的,再吹一曲给本王听听。” 香儿行礼后坐下,又吹了一曲。 余音绕梁,幽幽不绝。 在座的人只觉得那声音好像是冷风一样,钻入了毛孔里,不由自主汗毛倒竖。 朱柏尤其听得入神,目不转睛盯着香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香儿凝眉回望,杏眼半嗔半喜,柳眉似蹙非蹙。 不由得让人想起那句诗:“两脸夭桃从镜发,一眸春水照人寒。” 香儿停下来许久,朱柏都不动。 没人敢出声打搅他。 楼上陈阿才忽然大笑了一声,惊醒了朱柏。 朱柏眨了眨眼,轻轻一拍巴掌:“不错,赏。” 富贵忙掏出一锭金子放在香儿手上。 张玉暗暗诧异:虽然他不怎么懂音律,却也听得出香儿后面体力不支,吹得时重时轻,早没了之前的悦耳。 朱柏这么聪明如何会听不出来,那就是被香儿的外貌迷住了。 上次去广州,这孩子还完全一副懵懂模样,只会傻乐。 这才过了多久啊…… 难怪出来之前老朱再三叮嘱他们要看好朱柏,特别是去逛青楼的时候。 朱柏说:“你吹的曲子叫什么,跟本王听过的胡曲似乎有些不同。” 香儿柔声回答:“是,殿下英明,我吹的胡曲为了迎合江南客人的喜好,做了些许改动。” 朱柏:“嗯,再吹几曲听听。” 然后他又听香儿吹了数支曲子,眼看夜已深,索性就在“红香楼”里睡下了。 他次日睡到中午才起来,在“红香楼”里吃了午饭,让香儿接着吹,吃晚饭都没停,听曲一直听到睡着。 如此三日,香儿终于累得病倒了。 她高烧不退,喉咙嘶哑,说话都说不出来。 张玉他们哭笑不得:活这么久,第一次听说,恩客听个曲把姑娘累病了的。 老鸨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终于听不下去了。 小王爷在这里待了三日,她这红香楼就有三日不敢接待其他任何客人。 每一夜不知道要损失多少银子。 朱柏意犹未尽,对老鸨说:“没听够,香儿要是好了,你立刻叫人来通知本王。” “一定一定。”老鸨讪笑回答,指了指楼上,怯怯问朱柏,“殿下,那个跟着您来的客人怎么办?” 朱柏这才想起陈阿才也在。 他听了三天曲子,陈阿才就在床上待了三天。 色字头上一把刀…… 他忙冲张玉他们挥手:“快快快,去把陈使者请出来。该走了。” 张玉带着人上楼,然后两个卫兵拖着陈阿才出来。 才三日不见,陈阿才已经瘦到脱了形,眼窝和两颊深陷,脸色苍白,眼圈发黑,像鬼一样。 朱柏倒吸了一口气,心里万马奔腾:卧槽,这家伙还不会已经精尽人亡了吧?! 使者要是死在这里就会上升为外交事件了。 张玉忙出声安慰:“殿下放心,他还活着,只是有些站不稳。” 陈阿才有气无力冲朱柏抬了抬手,表示他还活着。 朱柏松了一口气:“好好。把他送回官牙局好好休息。在他身体恢复之前,不许再出来。” 他交代完,便直奔两淮都转运盐使司。 两淮都转运盐使司直属于户部,也就是说,扬州的府衙,守卫都管不了。 这个部门的职责是打击私盐、征收盐税,核发盐引给私商,核发和配给官商、宫中和军队用盐等。 长官是都转运使。 都转运使虽然只有从三品,却是个肥差。 毕竟全天下的官盐,百分之八十要从这里出。 不然前门停的马怎么个个膘肥体壮,配的金鞍鞯。 使司里还设从四品同知一名,从五品副使一名、六品判官数名。 其中一个判官还是朱柏的熟人,李大才。 李大才此时把头死死压低,恨不得钻到地里去 嘶,李大才不是在户部吗? 什么时候到了扬州当都转运盐使司的判官了? 朱柏暗暗诧异,却只当没看到李大才。 毕竟他来是要捉大鱼,不想在李大才这种小货色身上浪费时间。 都转运使忙上来向朱柏行礼:“殿下大驾光临,如何不叫人先来通报一声,下官不曾远迎,实在失礼。” 其实大家心里都打鼓,朱柏不是来陪占城使者游玩的么,怎么忽然跑到这里来了? 莫非他看上了淮盐的生意,又想抢过去? 朱柏笑:“诸位大人不要客气。本王只是闲来无事,过来转转。本王是不是叨扰到大人了?” 被你这“小阎王”看一眼都要短半条命。 你还是赶紧看完去别处玩吧。 都转运使心里万马奔腾,脸上却带着温和恭顺的笑,点头:“是是是。殿下只管来。” 有奴仆端了香茶上来,都转运使接了亲手端给朱柏。 朱柏放在一旁,却不喝,只说:“诸位大人坐下吧。本王有些事情要请教。” 都转运使他们行礼:“不敢,不敢。” 然后大家就都坐下了。 朱柏歪头说:“本王年纪小,不知道这个盐从盐场出来之后,是如何到百姓手中的。大人可否详细为本王讲讲。” 都转运使忙拱手:“那下官就献丑了。要说运盐的过程要先从盐政说起。盐政乃春秋的管仲始创。管仲推行‘官山海’策,将山林海泽归朝廷所有,食盐和矿产首当其冲。彼时民间产盐为主、官方产盐为辅,民间的食盐必须全部卖给朝廷统一销售。后来各朝各代的盐政略有不同。” 朱柏:“嗯。劳烦大人展开来说说。” 第236章 藏在市井的恶魔 都转运使捻须,不紧不慢地说:“第一种,就是方才说的管仲之法;第二种,将食盐之利与百姓共享之,朝廷全然不管,比如隋和初唐。第三种,民间自由开采食盐,朝廷不管买卖只征税,譬如东汉;第四种,民制、官收、官运、官销,比如唐后期;第五种,沿海地区,采用朝廷专卖;偏远地区,采用军粮换盐引,‘就场专卖’制,宋朝用的就是这个法子。第六种,不管什么地区,朝廷统一制盐卖盐,禁止民间制造买卖食盐。比如三国和汉武帝。我大明本来实施第六种,如今更倾向第五种。” 他说完还冲朱柏拱手,抓准时机拍了一下朱柏的马屁:“这都多亏了殿下的英明向皇上建议采用‘开中法’” 朱柏一点都不惊讶他们知道其中内幕。毕竟他们都是管盐的,又是官场老人了。 都转运使又说:“因为盐政不同,所以商人也分作两种。其一是有朝廷颁发正规经营许可,专营食盐的官商,其二从官商手里买盐倒卖赚差价的私商。我大明之前只有官商。皇上颁布‘开中法’之后,才又有了赴边纳粮换盐引的私商。因为这两种商人的存在,所以盐场晒出盐后就通过两种方式从盐场到达百姓手中。盐场的盐,先由盐场运到都转运盐使司,然后都转运盐使司卖给官商或者私商,通过官商私商流转到各地府衙,府衙发给百姓,百姓交盐税。” 朱柏暗想:这么听起来,中间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 要么就是这混蛋没说实话。 他略坐了坐,就走了。 他回官牙局跟张玉如此这般一说。 张玉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这可是僭越,死罪。微臣不敢。” 朱柏笑了笑:“本王叫你干的,你怕什么。再说兵不厌诈,我们也是为了能打胜仗,我父皇也绝不会怪你。” 片刻后,一群仆人簇拥着一个身材结实的商人从官牙局的交易厅里出来,直奔扬州城里最大的酒楼。 那商人穿金戴银,好不阔气,一进酒楼立刻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他坐下后叫了一桌子酒菜。 仆人们在旁边的桌子坐下,只留了一个小童在旁边给他倒酒。 这个商人喝了几杯,嘀咕:“没意思,一个人喝酒,真没意思。” 旁边有个人喝得半醉,笑了:“那就一起喝呗。” 商人拱手:“您要不嫌弃,我们一起喝。” 那人摇摇晃晃站起来,在商人身边坐下。 小童忙给那人倒了一杯。 那人一饮而尽,问商人:“这位老爷是做什么生意的。” 商人说:“做布匹生意,听说如今利润最高的是贩卖淮盐。所以我便来扬州看看。” 那人:“好巧,我便是做盐生意的。” 商人问:“哦,你是官商还是私商。” 那人:“自然是私商。官商哪里轮得到我们这种平民百姓来做。” 商人点头:“哦,那就是用赴边纳粮换盐引了。” 那人大笑:“果然是个门外汉。私商都有三种,你说的这个只是其中一种,我们叫他边商。” 商人:“三种?另外两种是什么?” 那人说:“还有不赴边,而是用银子支盐的,我们都他们叫内商。内商又分两种,一种是专以倒卖盐引的囤户,还有一种跟囤户买盐、再根据批验所给的水程图、将食盐运到指定地区进行售卖的水商。” 商人恍然大悟点头,却又皱眉:“可是盐引上标有有效日期,如何倒卖盐引?” 那人笑了一声:“那些囤户自然有本事随时凭盐引以最低的价格买到盐。而且盐引有有效日期,盐却没有。就算一时不行,从中赚取巨额差价也足够他们修建最好的仓库来囤积食盐。” “受教了。”商人拱手,亲自给那人倒了一杯,“听你这么说,你应该是水商了。” 那人叹气:“可不是,我就是盐商里唯一一种只能赚辛苦钱的水商。” 商人笑:“边商送粮换盐引,不也是赚辛苦钱么?” 那人摇头苦笑:“你有所不知,不是每个人运粮去,都能换到盐引的。” 商人挑眉。 那人却摆手:“不说了,言多必失。” 商人:“看这位大爷一脸惆怅,可是遇见了什么事。” “跟我一起做水商运盐的一位朋友小年之前运盐去定远,返程路上遇见了贼人,不但身上金银等值钱之物被打劫了个干净,还被杀了抛尸江中。”那人捂着脸哭了起来,“我劝他说年底了,路上人少,不安全。不要再做了。可他说家中有老母和妻儿,难得碰到个大单,做完好过年,没想到……同行的保镖三人都被杀死。是我去认的尸,太惨了。” 商人一听脸色凝重起来,下意识就看了一眼身边一直默不出声的小童。 小童默默冲那人抬了抬下巴。 商人又问:“可是倭寇?” 那人抬起泪眼望着商人:“你怎么知道是倭寇?!” 商人说:“我曾在浙江沿海遇见过倭寇,十分凶残。烧杀抢掠,极少留活口。” 那人这才点头:“是。仵作说,那尸体上的刀伤也跟倭刀的特征很符合。我那朋友性格随和变通,遇到劫匪,不会抵抗,定会把身上财物悉数奉上。若是其他匪徒,也不至于伤他性命。想来想去只有可能是倭寇了。如今他们为了不暴露自己,越发狠毒,抢劫后必杀人灭口。” 这才是最让人痛苦,惊恐和无助的地方。 明知道城里有倭寇,却不知道在哪里,有多少人。 因为认识这些倭寇的人,要么就是同党,要么就死了。 那些人杀了人抢了东西,转眼就变回纯良无害的普通百姓模样。 或许刚才才在街市上跟自己擦肩而过的人或者谈笑的邻居,就是杀了自己朋友某一天还可能来杀自己的魔鬼。 这些人都是藏在市井中的恶魔。 “可怜他家中老小无依无靠。如今我看到谁都像是倭寇,压根就不敢再出门做生意。”那人抱着头,缩成一团。 第237章 来了个豪客 商人又看了一眼小童。 小童微微点头。 商人掏了酒菜钱放在桌上,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出去了。 那一行人又回到官牙局,商人对小童行礼:“殿下,属下冒犯了。” 原来这是乔装成主仆的张玉和朱柏。 朱柏摇头:“不,你今日立了大功,问到了一些重要情报。” 张玉皱眉:“这些倭寇真是狡猾至极,如今要怎么办才好。” 朱柏:“回应天。” 张玉和富贵忙一起说:“回去好,回去好。我们带的人少。要真打起来,” 朱柏揉着额头说:“好累,本王觉得浑身酸痛,头也痛,怕是要死了。” 富贵一听很紧张:“殿下怕是这几日听曲听得太晚,染了风寒。这如何是好。” 张玉也说:“微臣这就立刻叫太医从应天赶过来。” 开玩笑,要是朱柏在路上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这些人有多少条命都不够老朱杀的。 当夜官牙局里紧张得不得了。 据说人来人往抓药熬药,闹到天明。 次日一大早,朱柏一行人就从陆路返回应天。 跟来的时候敲锣打鼓不同,他离开的时候,很安静。 第一日坐马车到长江边,再换船逆流而上。 船在长江上走了两天,他都不曾出舱。 沿途的知县知府在江边行礼。 只有张玉出来站在船头向官员们拱手:“诸位大人散了吧。殿下要休息。” 知县知府们便看见朱柏在窗户边草草挥了一下手,心里个个暗骂“败家子”然后利落回礼,散了。 有消息灵通人士说太医快马加鞭赶到了扬州,在长江边跟朱柏一起登船。 朱柏肯定是在青楼里染了重病,不好见人。 就连那个占城使者陈阿才也因为在青楼里连宿三夜,累得一路都没露面。 扬州城里有人高兴得击掌相庆:这个小阎王死了才好呢。 他终于走了,他们又可以开始干活了。 ------ 两淮都转运盐使司里来了个豪客,手里拿着十张盐引,每张一万斤。 这种客人,就连都转运使也没见过几个。 所以都转运使特别慎重,亲自验了好几遍,还把那位客人叫进来,好好打量了一下。 矮矮壮壮面盘红黑,一看就是个常在外面跑的人。 都转运使问:“你的盐引哪里来的。” 客人老老实实地回答:“跟西安卫所买的。” 这种还真少见。 既不是边商,也不是跟边商买盐引的屯商。 都转运使沉下脸:“胡说,西安卫所怎么会卖盐引。朝廷规定,只能用军粮换盐引。” 豪客嘀咕:“反正我就拿到了。” 都转运使抿嘴:西安卫所天高皇帝远,多的是猫儿腻。 我这个区区从三品官,压根就管不了那么多。 还是不要多问了。 而且这人披着貂皮,穿金戴玉,怎么看都是个有钱人。 他一口北方口音,肯定是个没做过盐生意的外行人。 都转运使想了想,耐心解释:“这么多盐,你取了也一下子卖不掉。” 豪客皱眉:“为什么?盐不是人人都要吃的东西吗?” 都转运使说:“十万斤你当饭吃啊!!而且就算是从我们这里取了盐,也要拿着水程图才能把盐卖到指定地点。不然就算做私盐,是杀头的大罪。” 豪客恍然大悟,点头:“哦,那麻烦大人给小人水程图。” 都转运使一哽,咬牙回答:“没有你这样办事的。” 特么的,本官要是这样就把水程图给你了,我们吃什么? 一个县城最多一次运一千斤去了不得了。十万斤要一百张水程图,运一百个县,数个承宣布政司。 所以,边商才会觉得麻烦,宁肯把盐引卖给囤户。 囤户拿着大额盐引来都转运盐使司支取食盐或者换成小额的盐引,卖给水商。 水商再来都转运盐使司这里取批验过的水程图。 这样才是有财大家发。 都转运盐使司才能捞三次油水。 豪客一脸茫然:“为什么没有。” 都转运使说:“你一次提取太多。今天的水程图发完了,明天再来。每日发运的食盐只有那么多。个个都像你这样,一次要十万斤。盐场哪里做得过来。” 豪客点头:“也是,我明日再来。” 都转运使觉得头疼:完全是对牛弹琴。要怎么样让这菜鸟明白行规呢? 豪客从都转运盐使司出来,立刻有几个屯户围住了他:“这位客人,把你的盐引卖给我们吧。” 豪客问:“多少钱?” 一个屯户说:“十文一斤,十万斤,一千银子。” 豪客翻白眼:“你哄小孩呢?广东盐都十文一斤了。淮盐少说也要三十文一斤,有的地方卖到五十文一斤。” 屯户:“你说的那是府衙卖给百姓的价格。你总得留给我们赚一点。” 豪客想了想,说:“三十文一斤,没得少,你卖给府衙四十文一斤,都能赚十文了。” 屯户们一听笑了,阴阳怪气地说:“这位大爷,你的盐引怕是等到天荒地老也买不出去了。” “你还是少赚点,卖给我们吧。要不然有效期一过,可就打了水漂了。” 豪客梗着个脖子:“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了。凭什么白白让你们赚去一大半。百姓们买盐那么贵,就是因为你们这些人从中盘剥。” 大家一听他嘴里胡说八道些有的没的,也不想惹事,再不说话,一哄而散。 豪客说:“不行我就去官牙局里叫卖。” 有人笑:“没有水程图,官牙局也没办法。一个衙门管一个衙门的事。扬州府衙和官牙局都管不了都转运盐使司。” 豪客跑去官牙局。 官牙局里的客商果然没有人理会他。 都转运盐使司只给几个熟客发水程图,他们中间的不少人都吃过亏。 买了盐引,拿不到水程图,最后只能低价又卖给那几个人。 官牙局的牙长见豪客盘桓了好几日,好心劝他:“你还是去都转运盐使司吧。我们真的管不了都转运盐使司。湘王殿下都管不了。” 豪客只能又来都转运盐使司。 都转运使都懒得理他了,随便叫了个小吏出来打发他。 第238章 不是你这样做生意的 小吏说:“今日的水城图已经发完了,明日再来。” 豪客瞪大眼睛:“今日你们才开门,怎么会就没了。要是没有十万斤,就先换一千斤。一千斤你们总该有吧。” 那小吏怕闹起来不好看,只能说:“没有哪个县郡能一下接受一千斤盐的。” 豪客说:“那行吧,你们帮我换成小的,然后有多少水程图,就给我多少。剩下的我改日再来换。” 小吏小声说:“不是你这样做生意的。” 豪客皱眉:“那要怎么做生意?” 小吏:“你何必那么费劲,自己运到地方路途遥远,要是碰上下雨就麻烦了。” 豪客指着小吏:“好啊,我算是明白了,你们跟外面那些奸商,是一伙的。推三阻四,不给我水程图,逼着我把盐引贱卖给他们,你们好受贿。” 小吏一听,自己好心劝他,这人却说破这些不能见光的潜规则,也气得拂袖而去:“真是,不知好歹。反正今日就没有水程图了。你明日再来。” 豪客也不走,就蹲在盐使司门口,来一个人,他就说:“没有水程图了,回去吧。” 有人不信,非要进去,他就跟着进去。 小吏看他在边上也不好说话,只能说:“没了。” 那人皱眉:“怎么会没了,我昨日跟转运使大人约好了的。” 小吏忙挤眼睛:“今日确实没了。” 那人恍然大悟:“哦,那算了。” 然后那人绕到后门。 小吏开了门,左右看看,确认没人,拿出一张水程图说:“不好意思。这几日有个无赖……” 话音未落,那个豪客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劈手抢了水程图:“叫我抓了个正着吧。还说没有,你们这些贪赃枉法的狗官。” 来拿水程图的人吓得忙不迭跑了。 小吏涨红了脸,气得直哆嗦:“来人,把这混蛋抓起来。竟然敢来衙门里捣乱,真是无法无天。” 豪客大叫:“我要去皇上那里告状。” 小吏一听,忙叫人松了他。 这家伙能换到十万斤盐引,搞不好真的有点来头。 闹到老朱那里去,整个都转运盐使司的人就有一个剐一个,谁也别想跑。 小吏越想越怕,对着那人作揖:“客官,算本官求您了,行吗?你别来闹了。” 豪客一脸无赖表情:“水程图给我,我就不闹了。” 小吏本来想说:“你拿着十万斤盐引,一出扬州城就会被抢。” 可是想想,他虽然是好心,可是这个家伙听见这些话,又不知道要编排出多少奇怪的话来。 算了算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这家伙是自找的。 可是怎么样才能把他打发走呢? 同知大人从里面出来,问:“怎么了?” 豪客一看同知穿着从四品官服,立刻说:“诶,总算出来个当官的了。小人要拿水程图。” 同知对小吏说:“给他一万斤盐的水程图,让他发去定远。” 小吏一愣:“啊。” 同知说:“叫你给他就给他。” 他运一次,吃一次亏就知道了。 小吏只能说:“是。” 小吏领着豪客出去,换了水程图给他,说:“一万斤盐有点多,你明天带人带车来取。” 豪客点头:“行。” 豪客拿到了水程图高兴得不行。 从都转运盐使司里出来,颇有些志得意满。 几个人上来围住了他。 这些人有男有女,男的油头粉面一脸精明,女的浓妆艳抹摇摇摆摆。 “大爷可是拿到水程图了。” “哎呀,大爷发财了。恭喜啊。要不要买个可人儿,夜里有人暖床也好。” 豪客一听,立刻回头盯着那婆子问:“什么可人儿?” 那婆子说:“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豪客说:“比红楼的还漂亮。” 那婆子说:“嗨,红楼里的姑娘都是我们这里挑剩了的。我的女儿们是扬州城里最漂亮的瘦马。” 豪客:“瘦马又是什么玩意。我只听过汗血马和胡马。” 那婆子说:“哎呀,这位爷一直在北方,没来过应天和扬州吧。咱们扬州的瘦马如今在江南可是有名了。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豪客:“这么说起来,我好像听过。反正明儿我就出发了。有钱不花那不是亏待自己吗?” 他跟着那婆子七拐八拐走街过桥,到了一处大宅子前。 婆子一进去就叫:“哎呀,贵客来了。女儿们快来接客了。” 数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儿从里面出来,打扮得一个比一个漂亮,长得也一个比一个水灵。 豪客看得口水直流指着那些姑娘们:“这就是瘦马?怎么会有如此好看的马?” 婆子捂嘴笑:“哎呦,这位大爷真是风趣了。这些女娃娃来我这里的时候又瘦又小,手长脚长,可不就是跟个瘦马一样吗?所以客官们都叫他们瘦马。” 豪客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你现在是什么意思,我花钱就能把她们带走?” 婆子:“是啊,可不比那红香楼好吗。红香楼里面,大爷去了一掷千金,也只得一夜春宵。要是想带走个姑娘,那老鸨各种阻拦刁难。我们这里只要给银子,就可以把人痛痛快快带走。一锤子买卖绝无后话。” 豪客指着其中一个穿绿衣服的,说:“这位姑娘长得好像红香楼的香儿。” 那婆子警觉起来,问:“你如何见过红香楼的香儿。” 豪客:“听人说的。说红香楼的香儿白白弱弱,纤纤细细。像朵兰花一样。这位姑娘不也像朵兰花吗?” 那婆子笑了:“哦,是这样,不瞒大爷说。香儿也是从我这里出去的。” 豪客皱眉:“不会吧。我怎么听说她是蒙古人的公主,被蓝将军俘虏入了奴籍。” 那婆子笑了笑,不说话,只说:“大爷看上了这一个吗?” 豪客:“是,怎么卖。” 那婆子伸出两只手指。 豪客说:“二百两?” 婆子说:“大爷说笑了。这姑娘我从八岁起调教,样貌身材都是万里挑一。棋琴书画样样精通,怎么也值个两千两。” 豪客瞠目结舌怪叫了一声:“两千两?你怎么不去抢?就算她全身这几十斤肉都是纯金的,也不值两千两银子啊。” 第239章 扬州瘦马 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婆子把那人狠狠一瞪,又堆起笑对豪客说:“大爷啊。千金易得,佳人难求。你买了她,自然就知道个中的好处。她饱读诗书,聪明伶俐,除了能在床上伺候你,还能帮你掌管后宅,打理生意,生儿育女。” 豪客哼了一声:“我有这五千两银子明媒正娶哪家的闺秀娶不到?” 婆子说:“娶来老婆打不得骂不得,也轻易休不得。我这的姑娘,你只要买了就是你的。卖身契在你手里,她也跑不掉。你要她哭她就哭,你要她笑她就笑,你要她舔你脚底板,她也会照做,你就算弄死她,也没人会追究你的罪责。那不比娶老婆省心?” 豪客想了想:“我这会儿身上银子不够。等我这一趟卖了盐回来,就有了。” 婆子笑了笑:“那您可得快点啊。我们这的姑娘,很抢手。昨日已经有几个盐商来问过了。” 豪客说:“行行行,我明儿去定远,十日之内一定能返回。” 豪客次日去都转运盐使司领了一万斤盐,装了整整二十车,请了几个保镖,浩浩荡荡往定远去。在定远交与盐庄,就往回走。 今日下着小雨,能不出门的客商就不出门了。 只有豪客这种赶着回应天见人的,才会赶路。 出了定远不久,就进了山。 山里都是参天大树,枝叶茂密,遮天蔽日。 若是明明晴空万里,走在林荫间,也如傍晚一般昏暗。 今日外面也昏暗,林中更是如夜里一般,阴冷幽暗。 满是青苔的地面湿滑无比,雨水折射着从树叶间勉强投下来的微光。 眼看前面到了开阔之地,豪客大声吩咐保镖们:“各位小心了,此处怕是有贼人。” 刚说完,就从树后走出五个人,手里拿着倭刀,把他们团团围住,一言不发直接砍了上来。 豪客和所有保镖,毫不犹豫,直接齐刷刷趴在了地上。 倭寇没见过这种,惊得停下脚步,然后狂笑:“怂蛋,算什么男人,竟然直接放弃抵抗。你们明朝人真没用。” “投降也是死。我们就没打算留活口。” “杀杀杀。” 话音刚落,空气中忽然响起尖利的呼啸声,像是无数人在一起吹口哨,却比口哨声要细得多。 倭寇们茫然转头,然后看见一群黑黝黝的蜜蜂一样的东西划破黑暗朝他们飞来。 “那是什么。”有人嘀咕。 然后下一秒就被无数羽箭扎成了刺猬。 这会儿他们明白自己看见的是无数箭头,也晚了。 吐着血倒下,却因为周身扎满了箭,竟然就这么被箭架着悬空死了。 奇怪的是,有一个倭寇浑身上下只中了一箭,而且还是在腿上。 他拖着腿要跑,又有一支箭“嗖”地从黑暗中飞出来,扎在他另一条大腿上。 那倭寇往前扑倒,举起刀要捅自己,第三支箭破空而来,扎穿了他的右臂。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薄雾中缓缓逼近,手里拿着弓,弓上还架着箭。 那箭头指着倭寇的鼻子。 他身后是黑压压一大片身穿盔甲,手拿雁翎刀的卫兵。 方才还在地上贴地躺的几个人一跃而起,站到了那孩子的身后。 那孩子声音冷得像冰块,对倭寇说:“特么的又是你们这帮该死的倭寇。要不是本王要留活口,现在就把你片成肉片。” 那倭寇瞪大眼睛,说:“你是小阎王?你不是回应天了吗?” 朱柏抽了抽嘴角:“啧啧,你还认得本王不错。不枉本王挑中了你留下来慢慢折磨。” 这些卫兵是蓝玉调来的。 他们装成客商,由胡大海领着在长江边跟朱柏汇合的。 然后朱柏跟他们分批装成客商,潜入了扬州城。 接着胡大海装成豪客,拿着十万巨额盐引开始了他的表演。 “张大人,把这些倭寇埋起来,坑挖深一点,不要叫其他倭寇发现。别忘了把他们身上的箭拔下来,不要浪费了我们的兵器。”朱柏又冲几个亲军都尉抬了抬下巴,“辛苦几位大人,找个地方,慢慢审这一个。” 倭寇一听,想咬舌自尽,却被人从后面点了一下,就瘫软不能动弹。 那几个亲军都尉对朱柏拱了拱手,就把倭寇架到旁边去了。 审犯人是他们的专业。 朱柏一点都不担心他们会问不出来。 那边传来倭寇的细细叫声。 朱柏知道,不是这个倭寇特别能忍而是被扼住了喉咙叫不出来。 亲军都尉可能是怕吓坏他,所以让倭寇再痛也无法惨叫。 可是越是这样,越是让人毛骨悚然。 朱柏抿嘴,稍稍走远了些,背手望着远处山林上氤氲的水气。 虽然隔得远,可是那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各种难以名状的气味还是随着潮湿的雨雾飘来。 他很残暴没人性? 倭寇也是人,他该尊重他们的人权? 放屁! 只要是见过被倭寇杀死的百姓和客商,就不会有这种念头!! 而他刚好就是数次亲眼见识过那残暴场面的人。 况且,就算他现在留他们一命,最后他们的结局不是被人灭口也是要被老朱千刀万剐的。 若是泄露了消息,那些倭寇一哄而散,想要再捉住他们就难了。 从这几个倭寇嘴里弄出点情报,早些把剩下的倭寇一网打尽,避免更多无辜的人遭毒手才是真正的仁慈。 半柱香时间后,亲军都尉的领头就出来了,身上带着斑斑血迹和各种不知名的液体。 他冲朱柏拱手:“殿下,问出来了。” 朱柏看了一眼张玉,张玉就带着其他人都退开了。 不是他不信任他们,而是有些事越少人知道,成功的把握就越大。 然后亲军都尉俯身在朱柏耳边说了几句。 朱柏微微点头,问他:“死了么?” 亲军都尉说:“死了。” 对那个倭寇而言,此刻早点死是一种幸运。 朱柏说:“就地埋了。” 然后亲军都尉又去埋人了。 朱柏又继续望着远处的雨雾沉思。 张玉他们知道他在琢磨怎么样快速省力地抓人,都不敢上前打搅。 第240章 有去无回 两边都埋完了尸体,站在张玉身后默默等着朱柏发话。 几十个人,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有雨滴打在叶片上的细碎声响。 朱柏回头对张玉说:“去红香楼。你们把自己好好打理一下,千万别吓坏了香儿。” 张玉:“啊,殿下是要去听曲吗?” 这个时候去听曲不合适吧。 不是应该赶紧赶回扬州,关门打狗,全城搜捕吗? 富贵小声说:“香儿姑娘还病着呢。” 朱柏冷冷一笑:“不,这一次,本王要把花在他们身上的银子和他们欠我们的命,一次都拿回来。” ----- 这会儿已经入夜,红香楼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十几个客人来点香儿吹胡笳。 老鸨笑:“各位大爷,香儿只有一个,哪位大爷出的价高,哪位大爷就先饱耳福。从五十两起叫价。香儿今夜只吹四支曲子。” “一百两。” “一百五。” “二百两!” “四百!” 再没人出声。 四百两雪花银,只听一支曲子,真是人傻钱多。 “哎呀,这位大爷真识货,能听我家香儿今夜吹的第一支曲,我们香儿吹的胡笳可是连湘王都喜欢呢。”老鸨对那人行礼,又对其他人说,“各位客官稍待。” 然后老鸨领着那客人上去,在走廊尽头最安静的雅间里坐下,便又下去了。 片刻便传来衣衫窸窣之声,香儿从旁边进来,站在屏风行礼:“客官想听什么曲子。” 那人说:“不拘什么曲子。姑娘尽管挑你新学的吹一曲。要是吹得好,只听一支也行。” 香儿便坐下来了,开始吹。 那客官闭上眼睛,指尖在桌上轻轻点着。 香儿吹完一支,问客官:“不知客官是否满意?” 客官说:“说是香儿姑娘能把要紧的地方再吹一遍就更好了。” 香儿便又吹了其中一段。 客官起身拱手:“真是天籁之音。”然后笑嘻嘻走了。 老鸨见那客人下来了,又对出价二百两的客人行礼:“大爷,第二支曲子也是极好的。大爷快上去吧。” 第二位客人又上去,香儿问了相同的问题。 那客人回答的跟前面那个客人也大同小异。 第三个客人亦如此。 等到第四个客人上来,坐好后却说:“捡你拿手的来,我倒要听听一百两银子一曲的胡笳,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 香儿看了那客人一眼,不徐不疾吹了一首。 客人嘀咕:“没觉得多好,可惜了我的一百两银子。” 香儿一言不发起身行礼离开。 第一位客人早已离开红香楼回到扬州城里一处偏僻的民宅。 那里有四五个人在等候。 他们用倭人的语言说:“怎么样?有消息吗?” 那人回答:“明日,合肥,西门出。” 次日早上一个盐商从扬州城西门出发,押运三千斤盐,前往合肥。 他刚出去不久,便有几个贩卖棉布的客人,也从西门出去。 这些人出了城,便分出一个人悄悄跟着盐商,沿途留下记号。 剩下的人赶着车,循着踪迹而去,却跟盐商的车队始终保持了一里路的距离。 眼看扬州城渐渐消失在身后,进了山区,路上行人便骤然少了。 运棉布的车队中有一个人皱眉说:“奇怪,那家伙怎么这么远都没留记号。上一个记号都是在半里路以外了。我们不会走错吧。” 领头说:“不可能。要是拐弯或者有岔道,他会留下相应记号,又不是第一次出来干活了。” 另一个指着前面:“那是什么?” 领头定睛看了看,可不就是他们派出去跟着盐商的同伙吗? 领头骂:“混蛋!怎么在这里等我们,肯定是把人跟丢了。” 他们心里着急,忙跑了过去。 领头在背后一拍那人,问:“怎么回事?” 那人不回答。 领头绕到前面,被吓得连退数步。 那人被割断了喉咙,胸前被血染成了黑色,早已没有了气息。 他瞪大了眼睛,像是来不及想明白就已经断了气。 最吓人的是,一杆银枪从他下颌穿入,整个枪头都没入在他头颅里,只露出红缨子。 银枪的木棍深深插入泥土里,支撑着这个早已没有了生命的身体立着不倒。 “这是陷阱。”领头喃喃地说,然后惊恐大叫,“这是陷阱!快跑!” 他转身,周围火光四起,随之而来的是雷鸣一般的巨响。 片刻后,便没有立着的人了。 次日和第三日都有盐商出城往不同的方向。 跟着他们的倭寇头领分别是那日听曲的第二个和第三个人。 那些倭寇离开扬州城后,就没有再回来。 “红香楼”里生意依旧好,每日有人来竞价听香儿吹胡笳,竞价上了的,都是来听新曲的。 老鸨喜笑颜开:“香儿真是个摇钱树。” 今夜特别奇怪,店里的客人虽然多,却没有人来点香儿。 老鸨心里直犯嘀咕:“今儿是怎么了?” 朱柏慢悠悠从门口进来。 老鸨心里一跳:娘嘞,这个小阎王什么时候又来扬州城了,我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她迅速镇定下来,挥着手上前招呼朱柏:“哎呀,殿下,您可回来了。咱们香儿可想你了。” 朱柏望着她:“是吗?香儿呢。叫她下来吧。” 老鸨回头叫:“香儿,快下来,殿下来看你了。” 楼上没有动静。 朱柏似笑非笑望着老鸨。 老鸨一阵心慌,说:“哎呀,这孩子不知道又使什么小性。等民妇上去为殿下叫她下来。” 她说完就转身要上楼。 朱柏说:“不用了。等下你从二楼窗户逃走,本王还得费劲去捉你。何苦呢。” 老鸨干笑:“殿下说的什么,民妇怎么听不懂?” 朱柏凉凉地说:“私通倭寇,罪大恶极,论律当剐。来人。” 满堂坐着的客人,齐声应了:“在!” 老鸨才意识到,今夜根本就没有别的客人,都是朱柏的人。 她转身想跑,大腿上一阵剧痛,就身不由己扑倒在楼梯上。 回头一看,便见一道银光离她而去,回到了朱柏身边那个俊秀年轻人的手里。 自己腿上血流如注。 第241章 胡笳曲的奥秘 老鸨杀猪一样嚎叫起来:“啊,杀人了。民妇冤枉啊!!” 香儿被从外面拉了进来,推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朱柏冲张玉一挑眉,问:“死了?” 张玉说:“她想自尽,属下只能让她动不了了。” 朱柏微微点头。 张玉他们暗暗叹息:那日朱柏一副痴迷模样,这会儿却没有半点怜惜。 他把手里的点心给乞丐时纯良无害,像观世音身边的童子一般。 杀人的时候,眼睛都不眨,又冷血残酷至极,如同地狱修罗。 真是救苦救难的菩萨是他,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也是他。 妓院的其他人都被从楼上和外面赶进来跪在大厅里。 外面早就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扬州守卫和扬州府衙的官兵。 富贵在大厅正中央摆了一张椅子。 朱柏慢悠悠坐下,一点也不着急,似是在等什么。 片刻后,都转运盐使司的大小官员数十人都被押了进来,还有那日卖瘦马的老婆子和她的家丁数人。 刚才还在哀嚎的老鸨这会儿像打摆子一样浑身抖个不停,再不敢吭声。 朱柏瞥了一眼刚被押进来的人,皱眉问:“李大才呢?” 张玉回答:“自从殿下那日巡查都转运盐使司之后,李大才便连夜回了户部做他的员外郎去了。” 据说李大才走的时候是这么说的:“完了完了,‘小阎王’来了。这里不能待了。又要死一大片人。银子什么的,以后还能赚,先保住命再说。” 朱柏哭笑不得:这混蛋倒是溜得挺快的。 都转运使向朱柏行礼:“殿下,不知微臣所犯何事?” 他好歹也是个从三品官,这样半夜被朱柏的人闯入家中,从床上拖起来直接拉到这里跪着,实在是太伤人了。 朱柏淡淡从怀里掏出那个“如朕亲临”的金牌,晃了一下。 都转运使立刻噤声了。 朱柏有这个金牌,杀他不需要任何证据和罪名,也不需要向老朱请示。 朱柏说:“本王一直很疑惑。每日从扬州城里运盐出去的水商,没有一百也有几十。这些倭寇是怎么精准地挑出其中数额最大的商户来劫杀,而且还能在水商卖完盐,身上揣着银票返回的时候动手。虽然盐商有钱,可是官牙局里每日交易的富商也很多,其中不乏身怀千金的人,却从没遭过毒手。后来本王才明白,原来是有人从都转运盐使司递消息给香儿,告知水商运输的食盐重量,出城时间,从哪个城门出城,还有目的地。” 正因为都转运盐使司有倭寇的内应,所以扬州府衙根本没法查。 因为都转运盐使司不归扬州府衙管。 官牙局没有这种内应,所以倭寇要想劫杀客商就纯靠运气了,不稳当。 况且还会引起官牙局的警觉,不划算。 所以,倭寇从不碰官牙局的客商。 都转运使失声道:“不可能,不然臣怎么会一点都不知道。” 朱柏盯着他:“原本朝廷规定水程图只要求确定目的地和沿途的州府,方便水商进出城。可是你却连他们从哪个城门进出,什么时辰进出,都规定好了,不就是怕那些倭寇跟丢或者搞错人吗?” 都转运使望向同知:当时是同知向他建议详细规定的。说是避免客商绕路和卫兵查验。 反正水程图的绘制也是同知组织人去做,只要同知不嫌麻烦,他是无所谓的。 没想到,竟然其中既然有这种玄妙。 他如今浑身张嘴都说不清楚了。就算老朱相信他是无辜的,他也个失察的罪名。 朱柏淡淡地说:“香儿得了这些消息,就用胡笳的一段曲子把这些消息告诉来竞价听曲的倭寇。你们的暗号是,香儿问,听新曲子,还是旧曲子。客商回答听新曲子的便多半是倭寇。每夜叫价底数的五倍便是最小一单盐运的估价,上不封顶。倭寇听完会要求把重要的部分再听一遍,以免有那钱多的傻子误打误闯听了去,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白白浪费了消息。” 宫、商、角、徵、羽分别代表一二三四五。 吹到包含这些信息段落,香儿会以一个拉长的宫音提醒。然后听的人就开始计数了。但凡重音就表示一个信息的开端和结束。 第一小节表示月份。假设吹的是商,那就是二月。超过五,便用数个音的和来表示。 第二小节曲子表示具体日期。规则跟前面一样。比如初十,那就是宫、商、角、徵。十五就是宫、商、角、徵、羽。 第三小节是货物总价值。以百两银为单位,超过五百两,便组合数个音。 第四五六节是进出的城门,时辰和目的地名字。 他们有详细的密码表,标注每个数字对应各个城门和天下各个州府。 竞价高的倭寇就能拿到总价最高的那个水商的信息。 多亏了亲军都尉的审人手段,他才能从第一个被俘的倭寇嘴里问出这么多。 他为了确认这些事情还专门叫手下的人去竞价听了几次。 朱柏咂嘴感叹:“啧啧,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傻子肯花几百两银子听个曲。竞价的银子也就是他们给你们和内线的酬劳。若是不知道内情,完全看不出破绽。真是天衣无缝,让本王大开眼界。” 那养瘦马的婆子磕头:“民妇丝毫不知道此事,殿下开恩。” 朱柏说:“是吗?那香儿明明是官奴,为何会放到你那里去调教?你想想看,那日豪客被这么多养瘦马的人围住,为什么偏偏挑中你。” 那婆子这才意识到,原来那个豪客也是朱柏的人,脸色顿时失去血色。 朱柏似笑非笑望着她:“说是调教,不过就是让你把密码规则教会她。” 那婆子只管磕头:“他们给了我一千两银子叫我调教香儿,却不曾说原来叫香儿去做这事。毕竟大人们下令,我一个无权无势的老婆子实在是不敢违抗。求殿下饶命。” 后面传出轻笑声。 众人毛骨悚然回头看。 原来是香儿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她停了笑,叹息:“原来你那日听那么久,是为了找我曲子里的规律。” 第242章 杀人放火 朱柏说:“你每日用同一种方法吹奏音乐,日久天长,形成了习惯。你在台子上吹时,因为刻意隐瞒,所以不明显,本王才进来想再多听几首,确定一下。果然你后来累了,没有力气掩饰,破绽就越来越明显。” 香儿抬头望着朱柏:“这么说,那日花一百两银子听曲还说不好听的人是你派来确认我们暗号的人。真是防不胜防。” 其实偶尔也有这种真心花钱听曲的,所以她没放在心上。 朱柏微微点头带着几分得意说:“其实这几日竞价来听你曲子的都是本王的人?毕竟本王把倭寇杀得越来越少。要是本王不派人来凑数,早就没有足够的人竞价。你会发现不对,逃了。本王也不能把倭寇杀尽。你也不要觉得沮丧。毕竟为了不让你识破,本王还费心思特地在卫兵中寻了几个跟倭寇长得相似的,化了妆,换了他们的衣服。你坐在那屏风后,自然辨认不出来这细微的差别。就连水商也都是平日来做买卖的那些人友情演出。他们说,他们都有朋友遇害,只要是能抓住你们,他们愿意配合我们。所以说,多行不义必自毙。人还是不能做坏事。” 香儿大笑,有些癫狂:“确实。我还真没认出来,你实在是太聪明了。输给你,我们也不冤枉。我们错就错在,不该把你引进来,妄图缠住你让你没时间去搜查。” 朱柏摇头:“不不不,本王从一开始就不打算用这么蠢的法子。只要本王一搜,就会打草惊蛇。最后一个都抓不住。本王的原则向来是,要么就不动手,只要动手就要杀绝!!” 香儿盯着朱柏:“那你为什么还不杀了我们?你到底在等什么?!!” “因为这事还没查完。”朱柏收了笑,转头用淡定的目光扫了一圈,说,“本王在这里告诉你们。没有人会来救你们了。所有倭寇,包括城里潜伏的一共二十一拨人和留在长江芦苇荡里接应你们的倭寇都已经被本王和吴大人全歼,共计四百六十四人。扬州城里,本王能确定是你们党羽的或是有重大嫌疑的人,也都在这里了。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老实告诉本王,谁是你们的主使,你们或许还有机会活下去。” 众人皆磕头:“湘王饶命,小人真的不知道。” “湘王,小人是冤枉的。” 朱柏点头:“看来这个人的官职果然是够大,比本王还让你们害怕。让本王猜猜,那个人是胡惟庸。” 下面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朱柏笑了一声:“一击即中。” 挑选官奴进青楼和红楼,一向是中书省和户部的工作。 除了胡惟庸,谁有这个胆子把香儿放去养瘦马的婆子那里调教。 他只有一点疑惑,胡惟庸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就为了赚倭寇听曲的这几百两银子? 直接想办法垄断扬州都转运盐使司不就行了吗? 然后朱柏看了一眼都转运使。 除非,都转运盐使司里还有重要人物是老朱的人,胡惟庸找不到他们错处替换不了又没办法策反。 朱柏对都转运使说:“你起来,跟本王过来。” 都转运使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阎王”忽然发了慈悲,战战兢兢站起来,跟着朱柏到一边。 朱柏严肃地问:“本王有几个问题,大人务必照实回答。若有偏差,可能会导致误杀好人让奸佞之人得以逃脱。” 都转运使忙行礼:“是,微臣不敢有半点隐瞒欺骗。” 朱柏说:“除了你还有谁是皇上亲自任命,并且没有被换过的。” 都转运使说:“只有微臣和副都转运使了。” 朱柏:“本王问你,胡惟庸可有派人拉拢你。” 都转运使犹豫了一下,才点头:“是。臣虽然拒绝了,可是怕得罪胡大人,所以不曾告诉任何人。” 其实也怕被划为胡党。 果然...... 这个胡惟庸,为了布置党羽,垄断朝纲,和倭寇结盟,无所不用其极。 竟然牺牲百姓和客商性命,真是没有人性,可恶至极...... 朱柏暗暗咬牙。 他回头说:“副转运使,都转运使,你们二人自己回应天向皇上陈述此事。其他人交于扬州府衙审问后上报。” 他只需要查明幕后的人是谁,不需要证据。 老朱想要证据,多的是办法得到。 所以这种审人的苦差就交给扬州府衙去做吧。 朱柏想了想,又说:“知府大人。今夜务必叫人小心看守,以防有人来灭口。” 知府忙应了,指挥人把犯人们都押走了。 香儿走之前深深看了朱柏一眼。 朱柏没理她。 心肠歹毒的女人,哪怕长得再好看,也让他觉得恶心。 他怕正副转运使路上遭遇不测,叫扬州守卫派出百人护送,连夜出发,并派人快马加鞭先走一步提前禀报告知老朱。 安排好这一切,朱柏才回官牙局倒头沉沉睡去。 本来他应该带人守在大牢外面。 可是他和手下这几日连轴转杀倭寇实在是累了。 而且他已经知道了想知道的东西,没必要了。 夜里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叫他,他睁开眼,对上了富贵的脸。 房门大开,卫兵都站在门外如临大敌,浑身紧绷,背朝里面朝外,手持雁翎刀和弓箭站立。 朱柏还有些迷糊,问:“怎么了?有刺客吗?” 谁会胆大到来暗杀他。 富贵说:“扬州府衙着火了。” 朱柏坐起来,茫然转头望向远处,才发现天空中泛着诡异的红。 叫喊声此起彼伏。 张玉回头说:“微臣怕有人趁乱打劫或是造反。” 这些人本来就是亡命之徒,如今狗急跳墙,把事做绝也是有可能的。 朱柏这会儿脑子才完全转起来,问富贵:“你说是哪里着火了?” 富贵回答:“府衙来报告的人说是大牢。” 扬州城里的倭寇和倭寇党羽都被涤荡干净,只有可能是外来的人干的。 他连夜叫人把正副转运使送回应天,那边就连夜叫人来灭口放火一点证据都不留。 真是好手段。 第333章 去见想见的人 朱柏放在被子上的手攥成拳,冷笑:“呵呵,动作好快啊。” 富贵说:“殿下接着睡吧。我们守着。” 朱柏觉得他们来袭击他的可能性不大。 毕竟证据都烧了,这件事算是彻底了了。 可是小心一点总是没错。 朱柏说:“你们也不用全守在这里,分两班轮流站岗吧。争取每个人都能睡几个时辰,明天才是恶战。” 张玉他们应了。 朱柏又躺下,脑子里不知道怎么的浮现出香儿的身影。 可惜了,本来是一个多漂亮聪明的女子。 朱柏轻轻叹息,闭上眼,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自己睡着了没有。 早上被鼾声吵醒,睁眼一看,原来是富贵靠在床脚睡着了。 朱柏哭笑不得,悄悄起来,打开门出去。 远处的天空还弥漫着青烟。 张玉站在廊下,也在往那边看。 他听见声响,回头看见朱柏,忙拱手:“殿下起来了。” 朱柏问:“火扑灭了吗?” 张玉回答:“府衙还来不及报告,兴许还在扑灭余烬。” 正说着外面敲门。 是府衙派来报告的人,说火已经扑灭。 朱柏说:“告诉你家大人。本王即刻过来。” 然后官牙局里立刻就忙起来。 富贵也醒了,伺候朱柏换衣洗漱,大家草草吃了几口早饭,就过去了。 府衙是新修的,才用了十年,如今有一半直接烧成了焦土。 空气中还弥漫着桐油和各种东西烧焦后的呛人的气味。 可见纵火之人是下了决心不留活口,根本不在乎牵连无辜。 幸好朱柏一早交代小心看管,所以发现早,不曾殃及旁边的民宅。 大牢直接塌了,残桓断壁下压着一堆一堆焦黑的东西。 只能从手脚和头颅形状,依稀分辨出这是尸体。 富贵和几个卫兵,只觉得胃里翻涌,跑到旁边吐去了。 朱柏微微皱眉,问:“没有活口吗?” 知府说:“起火点就是大牢里,牢门锁着,等我们发现已经没法开门了。” 关押的犯人都死了,知府其罪难逃。 所以他这会儿一脸沮丧。 扬州虽然是天下富庶之地,可是扬州知府却不好当。 因为扬州城里有漕运,盐运,海防,多的是比扬州府衙大好几级的衙门。 他这个小小正四品,只能在夹缝中生存。 有功没他的份,干活的时候,却是谁都能使唤。 朱柏有些同情他,说:“不要怕。这事也不是你能预料的,你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本王自然会在奏折里为你向皇上求情。” 老朱自己都查不下去,要叫朱柏来。 知府这种小官就是炮灰…… 知府抬头望向朱柏。 虽然不知道这孩子说的话有几分可信度,可是光是他能说这句话,就比好多大人都看得透彻,都要能体谅人了。 “多谢殿下。”知府拱手。 朱柏说:“那就辛苦大人收拾残局了,还是叫仵作好好勘验一下,点一点人数好上报朝廷。重修府衙的银子,本王会尽快叫朝廷拨给你。朝廷不拨,就从扬州官牙局里出。” 其实盖几间衙门花不了多少钱。 主要是老朱抠门。 这一次若是能把盐运这个事扭过来,就能填补盐税的漏洞,修府衙这点银子,根本不在话下。 朱柏在官牙局里,花了一个上午,好好写了个折子把这次事情前因后果跟老朱讲了讲,还有昨夜的大火。 写完封好,他把折子交与亲军都尉的领头:“扬州事情已经解决,大人们就不用辛苦再跟着本王了。劳烦大人替本王把这个折子带回去交给皇上。” 领头接了,问:“殿下不回应天吗?” 朱柏笑了笑:“本王在折子里跟父皇说了,本王要去见一个人,你们先回去。” 亲军都尉不好追问,只能拱手告别。 富贵小声问:“殿下要去哪里?” 朱标说:“本王与吴祯神交已久,多次合作歼灭倭寇。他不方便离开驻地,那就本王过去看他。” 吴祯洪武三年被封为开国辅运推诚宣力武臣、荣禄大夫、柱国、靖海侯,食实禄一千五百石,获赐铁券,子孙世袭。 与其兄吴良同列大明开国淮西二十四将。 老朱手下良将无数,像这般亲兄弟两个都封侯拜将的却只有吴家兄弟这一对。 吴伯宗对这两位将军甚为推崇。曾说:“古今豪杰之士树勋烈以名世者多矣。未有如公兄弟,同遇圣朝,同立大勋,同膺高爵,辉映赫奕若斯之盛者也。” 吴良生性雄伟刚直,吴祯则以有勇有谋闻名。 自洪武七年,吴祯任总兵驻守在江阴统领水军四卫之后,俘虏杀死倭寇无数。 倭寇日渐式微。 这就是妥妥的民族英雄啊。 朱柏听说他善使长剑,早想见见本人了。 从扬州去江阴坐船顺流而下,一日就到。 而且他的官船已经又从应天回到扬州城外,方便得很。 等老朱收到奏折,他已经到江阴了。 朱柏越想越兴奋,说道:“把旗子牌匾什么的都收起来,越低调越好,最好叫人看不出是本王的船。你们好好休息,我们明早一早启程去江阴。” ----- 吴祯正在练兵,听哨兵说江面上来了一只官船,心里直嘀咕:没有收到文书说有官员要来啊。 而且天快黑了才到。 又有士兵来报:“船头立着个小孩。” 嘶,不会是朱柏吧。 吴祯唬得忙带所有下属出来迎接,一看:我擦,真是朱柏。这小子竟然招呼都不打就来了。 朱柏远远冲吴祯一笑:“吴大人好。” “殿下好。”吴祯又惊又喜,等船停稳,亲自上前搀扶。 朱柏却一窜,直接从船头跳到了岸上。 吓了吴祯一跳。 张玉他们早见怪不怪,冲吴祯拱手打招呼,一个接一个下来了。 吴祯容长脸,美髯,本是一名儒将。 常年风吹日晒致使皮肤黝黑,倒为他添了几分男子气概。 吴祯忙行礼:“殿下好。哎呀,殿下应该通知末将去江上迎接才好,这样不声不响的来,要是路上……” 朱柏说:“来不及了。” 再多等两天,老朱说不定就派人快马加鞭来把他从扬州弄回去了。 第334章 我要打一场水战 吴祯默然。 早听说朱柏就是个不按常理出牌,不守规矩的主儿。 老朱都管不住他,果然…… 朱柏仰慕吴祯,吴祯也因为朱柏前几次设计不费吹灰之力全歼倭寇,对朱柏十分欣赏。 两个人差了快五十岁,却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朱柏:“本王叫人做的战船,吴大人可收到了。” 吴祯:“收到了。前几日剿灭长江的倭寇,就是用的殿下的船。” 朱柏:“吴大人局的哪里需要改进吗?” 吴祯:“殿下赎罪,微臣就直说了。如今殿下考虑坚固性,多用钢铁包裹船头,所以船体沉重。速度提不上来,追击的时候有些吃力。可是若去掉铁甲,又不经撞。着实两难。” 朱柏暗想:要能把蒸汽机用上,这些都不是问题。 可关键现在蒸汽机还用不上。 是要好好琢磨怎么提速。 吴祯又说:“殿下叫人送来的火铳,臣也用上了。那个火铳的威力着实大。都不用靠近,就把倭寇全歼,真是省力。” 他说起这件事兴奋得两眼放光。 朱柏咧嘴笑:“好用就好。” 等老子把大炮造出来更省力,一炮过去,对方的船就沉了。 吴祯带着朱柏去看新战船。 张玉和富贵被战船的体积吓到了。 上次在福州看到福船,他们已经觉得是个庞然大物了。这一次看到的竟然比上一次的还要大一倍。 船足足有三四层楼高。 巨大桅杆根根都有两人合抱粗细。 战船上配了各种盾,长矛,投石器。 这种战船逼近普通战船,就好像大象逼近小猫,居高临下,随便扔块石头都是毁灭性的打击。 而且除了新战船,还有几十艘大战船,虽然体积比不得新船庞大,却比平日看见的船也大很多了。 张玉和富贵像是第一天进皇宫的那种感觉一样,眼睛都不够用了。 吴祯对朱柏说:“为了克服大战船不能近岸,只能在深水航行的缺点,微臣在大战船上配了小的平沙船。一旦敌人上了岸或是到了浅海,就放平沙船下去追击。” 朱柏点头:“嗯。吴大人睿智。灵活运用才最佳。” “报”有人从远处飞奔进来,“哨兵看到有几艘倭寇船逼近入海口。” 朱柏兴奋得直搓手:还真有这种不怕死的,小爷试过陆战,还没试过海战。 今儿就开开眼界。 吴祯对旁人说:“备战。倭寇敢正面来犯,一定是准备充分,” 然后一边指挥一边开始穿盔甲,看样子是打算亲自上了。 朱柏心跳加快,热血沸腾。 吴祯布置完,转身对张玉拱手:“张大人,等下打起来,我顾不上你们。请你务必保护好殿下,最好即刻从陆路返回应天。” “诶?!”朱柏大声抗议,“吴将军,本王都来了。怎么能袖手旁观?” 吴祯说:“敌人偷袭,我们来不及布阵做陷阱,只能正面交锋。” 这意思就是说,小子,这会儿阴谋阳谋都用不上,只能硬碰硬,你再聪明,也是白搭。 带着你,增加不了战斗力不说还要分神保护你。 万一出点岔子,我就算立再多战功,最后也一样被老朱砍。 朱柏知道他再多说只会耽误时机,便自觉地后退。 片刻后,所有人如风一般卷了出去,各自登船,浩浩荡荡出了港。 刚才还挤满人的总兵衙门里瞬间安静下来。 朱柏歪头嘀咕:“啧,你们说这些倭寇怎么这么蠢,明明知道打不过,却还要来送死?!” 还这么大张旗鼓的,生怕吴祯他们不知道一样。 张玉也说:“是不太符合兵法。不过倭寇好像一向比较蠢,不太会用兵法。” 朱柏摇头:“话是这么说,可是这两次交手,本王觉得他们有高人指点,聪明了好多。” 比如这一次扬州城里劫杀盐商,就是一场精密的有组织犯罪。 还轻易让人抓不到把柄。要不是他一开始就用非常规方法,也没法完美解决。 张玉又说:“这阵仗怎么看都像是调虎离山,要袭营。” 朱柏说:“本王也有这种感觉。可是总兵营里还有留守的士兵那么多。再说袭营的话,倭寇从海上进不来,陆地的倭寇都叫我们杀光了,谁来袭营?再说袭营有个鬼用,这里又没有财物。” 而且几个零碎兵力,别说是对付吴祯手下那些常年打仗,如狼似虎的兵,就连他带的人都打不过。 这个点,所有城门都关了,从这里离开再去别处打劫也只能去村里。代价太大,收益太小,不划算。 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 不对,不对,他们是调虎离山,但是不是要袭营,而是要把人都引开,空出江面,好让某人能坐船从长江逃到海上。 他跑到帅座后面挂的大地图前,对门外的一个卫兵招手:“来来来,你告诉本王。倭寇从哪个方向来。” 卫兵指着地图说:“从东南方向海面上来。” 倭寇的老巢在此处东北方向,却特地绕道东南来袭。 那不就是要把大明的海军都吸引过去,把东北的海面清空,让人好逃吗? 朱柏对张玉说:“张将军,有没有兴趣陪本王打一场水战。” 张玉紧张起来:“殿下,可不能涉险。” 朱柏说:“不用涉险,我们去拦一条小船,加上撑船的,敌人最多三个人。” 他一边说,一边取了地图往外走,然后跳上了自己的船。 张玉他们拦不住,只能跟着上去。 朱柏展开地图,伸手点了点某处,对船夫的领头说:“我们要去此处。越快到达越好。” 船夫的领头说:“好,此处过去不过几十里水路,很快。” 领头指挥船夫迅速划船,到了入海口附近的一个狭窄水域的隐蔽处停下。 朱柏说:“从这一刻起,谁也不许大声说话和咳嗽,不然惊跑了本王要等的人,折腾半天就白费了。” 众人小声回到:“是。” 现在船上的卫兵都是跟随朱柏多次出生入死,信得过的死士。 朱柏拿起自己的望远镜,盯着上游的江面。 第335章 还有漏网之鱼 许久,除了几个打鱼的渔夫在岸边停留,再没有船出现。 此时天已经黑了,能听见波浪的细碎声音和江边的水草中,不知名的鸟儿“咕咕咕”叫声。 还时不时窜出几只夜鸟在江面扑腾两下,又隐入芦苇之中。 此时月亮还未出来,雾气却已从水草里生出,弥漫开来。 很快整个江面都蒙上了一层轻纱,越发显得神秘。 张玉他们都在嘀咕:也不知道小王爷是好玩,还是真的要抓人。 这样子也不像是有人要来。 他们也不敢问,只能安安静静等着。 朱柏忽然勾了勾嘴角:“来了,备战。这一次,再不能让他跑掉。” 他把望远镜递给张玉,张玉看了一下。 果然有条小船从上游安静而又迅速的驶过来,也不点灯。 隐约可以看到船上除了摇橹的船夫,还立着一个捉刀的魁梧男人。 朱柏看那船走近,对船长说:“把船摇出去,拦住它。” 船长忙指挥船夫把船划出去,横在江面。 朱柏取了自己的弓箭,走过去立在船边。 张玉这会儿才明白朱柏选了此处埋伏的原因。 此处江面忽然变窄,官船在江面一横,两头抛锚固定,任谁也绕不过去。 船上那汉子对朱柏拱手行礼:“哎呀,不知道是哪位少爷在办事,可否通融一下,放小人们过去。” 朱柏冷冷一抬手,似笑非笑:“打劫,把你们身上的财物都交出来。” 张玉和富贵他们都不由自主惊讶看了朱柏一眼:什么玩意?这孩子费了半天力气,就为了打劫人家一把? 那个汉子说:“少爷说笑了。不知道小人哪里得罪了少爷。” 朱柏对着船舱里的人抬了抬下巴:“没什么大事,就是想看看你船舱里的人是谁。” 大家这才看见,原来船舱里还有一个人。 只是那个人缩成一团,用头蓬兜头遮住了全身,隐在黑暗里,长相年纪身高一律看不出来。 那人说:“这是我妹妹,未出阁,貌丑羞于见人。最近她还在出水痘,所以我们才要夜里出行赶着去看大夫。请少爷手下留情。” 朱柏举起弓,搭箭拉弓,对准那人就是一箭。 动作如行云流水,丝毫不带犹豫。 那汉子压根想不到朱柏会直接射杀他,瞪大眼睛,直直跌入江中。 朱柏垂下弓,骂道:“妈的,真啰嗦。编借口也编不出一个像样的来,浪费本王时间。” 那船夫吓得大叫,直接跳入水里弃船而去。 朱柏拿出火铳对着船舱里的人说:“你还是自己出来吧。反正你出不出来都是死。” 船舱里的人轻笑了一声:“你是怎么想到我还活着,从水路逃跑的。” 张玉他们寒毛一竖:这不是香儿的声音吗? 她不是已经被关在牢里烧成木炭了吗? 那人从船舱里走出来,掀开头上的斗篷。 真的是香儿。 朱柏淡淡地说:“倭寇从东南上来吸引水军倾巢而出。是想空出水道,让一个人从海上逃去琉球。这个人不能从陆地走,因为关卡过不去。那这个人只能是犯了事或者奴籍了。而且从水路走顺流而下,比陆路快。能让倭寇这般兴师动众的,本王猜测这个人对他们一定很重要,比如说指挥策划了这一次打劫盐商的事情,让他们当作首领的那一位。” 香儿歪头说:“那你怎么知道那个人就是我呢?” 朱柏说:“本来不知道,刚才听你那同伙说了才知道。也才明白昨夜纵火烧牢房,不仅仅是为了灭口,也是让你假死好脱身。” 他确实没想到,这么精密的计划是一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女孩想出来的。 知府说他赶到的时候,牢门紧锁,已经着火了。 也就是说府衙有内应打开牢门放出香儿,还有人送她出扬州城。 这一点才是最让他愤怒的。 香儿:“那你有没有想到,我怕你追来,所以叫人把船开进来接我。” 刚说完,后面响起叫喊的声音,一艘船逼近,上面密密麻麻站满了挥舞着刀的倭寇。 张玉叫到:“备战。火铳手准备。直接全部上,不要分前后排了。” 这会儿对方碰不到他们,自然是能多杀死几个算几个。 朱柏头也不回,对香儿冷冷一笑:“没关系,只要杀了你,谁来都没关系了。” 说完他叩响了扳机,“砰”的一声巨响,香儿胸前一片血红,跌入江中。 那身影沉沉浮浮,挣扎了片刻,便被漆黑的浪所淹没。 倭寇一看大叫起来,掉头又跑。 这边朱柏船上雷鸣电闪,一阵枪声之后,那边倒下不少。 可是他们船小,跑得快。等朱柏他们横过来,他们已经没影了。 张玉小声说:“殿下,还是别追了。天黑海上的情况比不得江面。” “是,况且吴大人他们还在海上守着,这帮倭寇也跑不远。”朱柏点头,吩咐士兵,“诸位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我们今夜劫杀倭寇的事情。” 朱柏他们又回到了水军总兵衙门。 然后他每日在周围晃荡,足足等了三日,吴祯他们才回来。 吴祯下了船一边走一边大笑:“太爽了,一直追到琉球,还俘获倭寇的兵船。” 朱柏叹息:这帮倭寇果然很看重香儿,为了救她损失惨重。 吴祯进来看到朱柏,一愣:“殿下。” 他竟然还没走!! 朱柏说:“恭喜吴大人又立大功。本王也该回应天了。” 其实昨天老朱就叫人快马加鞭送了信给朱柏:“要会试了,别玩了。赶紧回来。” 从字里行间能隐约看出老朱的气急败坏。 吴祯拱手:“多谢湘王的战船。微臣派人送您走陆路回应天。” 从江阴回应天走水路逆流,走陆路路程短,速度快。 关键,他要保证这个小王爷在回去的路上不再绕去别的地方。 相比平日的闹腾,朱柏这次在回去的路上格外安静,皱着眉似乎在琢磨什么事。 富贵小声问:“殿下,可有什么难事?” 朱柏说:“富贵,你说那些倭寇,多次往返扬州城,谁给他们办的路引和身份?” 第336章 查内奸 朱柏开始以为是盐运转运使。可盐运转运使并不知情。 扬州府尹不会那么傻,放倭寇进来杀自己百姓。 这个人,说不定就是放火和放香儿出来那个。 可是他为什么要帮倭寇呢? 他能帮这么多倭寇办路引身份一定不低。 为了那点银子冒这种险不值得。 他漏了谁? 倭寇接触的人,他已经全部查过了。 不对不对。 那个人说不定只是帮倭寇办路引。 后面不需要接触。 嗯,一定要好好再查查。 ----- 两日后,朱柏就回了宫。 老朱把他拎到书房闭门单独跟他说了将近半个时辰。 这让所有人都很紧张,包括马皇后、刘伯温、朱标和胡惟庸。 其实老朱是在听朱柏讲这次查都转运盐使司的详细过程,以免朱柏因为奏折篇幅有所遗漏。 朱柏讲到口干舌燥,老朱垂眼,听得一言不发。 等朱柏停下来,老朱揪了揪胡子:“没了?” 朱柏:“昂。” 不是,我费了老大力气,你当故事听啊? 老朱说:“精彩。确实也是查清楚了,一锅端。可惜一点证据都没有留下,光杀人了。” 这也是实话。 所有证人都死了,包括香儿。 朱柏哽住,咂咂嘴岔开话题:“父皇,您说那个香儿到底是不是地保奴的女儿。” 老朱阴森森一笑:“他还在应天大牢里关着呢。等明天咱叫人告诉他,看看的反应就知道了。顺便也看看他是不是真的顺服了。” 朱柏说:“如今扬州盐运和红楼都需要好好整顿一下。父皇打算如何处置?” 扬州都转运盐使司的正副转运使回到应天后,被老朱臭骂了一顿。 老朱说他们眼瞎耳聋,被属下蒙蔽了这么久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然后老朱直接把正副转运使贬到西南某个偏远小县城做县官去了。 从三品直接到七品,着实有点狠。 不过能保住命已经很不错了。 毕竟他们没法证明自己跟倭寇没有联系。 所以扬州转运盐使司现在完全就成了个空衙门。 最近都是扬州官牙局的牙长在代为管理。 虽然事实上已经是官牙局控制,可是老朱不点头,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这会趁着朱标不在,把这事说一说。 老朱眯眼看着朱柏:“红楼倒还好,盐运这事,你就别想插手了。” 就是因为淮盐盐税对于大明很重要,所以淮盐盐税少了,他才叫朱柏去查,怎么可能给官牙局去管。 朱柏轻叹:“父皇再任命别人,如何肯定就能比之前更好呢?” 这才是问题所在。 可是既然知道现任管不好,明显不能再用。 不然现任以为老朱没有别人只能用他,会越发肆无忌惮或者尸位素餐。 老朱说:“你要如何。” 朱柏说:“要么这样,您按照历年数据给儿臣划条线,规定官牙局每年要收多少税,官盐售卖量和售价。若非特殊情况,比如天灾人祸,以后儿臣就按照这个数额交给国库。儿臣若是多收了,就算是官牙局的收入,少了官牙局补齐。朝廷旱涝保收。官牙局也能有盈利。皆大欢喜。” 老朱:“让咱想想。” 朱柏接着说:“官牙局的运输网络和驿站遍布天下,由官牙局来运输官盐其实是最省事最安全的。若是父皇同意儿臣的条件,儿臣以后还能保证私商的安全。” 老朱皱眉:“你说说说看,你要怎么保证。” 朱柏说:“准许水程图和路引齐全的私商跟随官牙局车队同行,且可以入住驿站里的‘举人客栈’。” 跟着官牙局的车队绝对安全。夜里住在“举人客栈”也没人敢来抢掠。 老朱咬牙想:咱就说嘛。这混小子花大价钱修“举人客栈”绝不可能只是为了三年赚一次举人的钱,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盐商可不就是天下各地地跑,而且数量众多,都很有钱…… 只要把他们吃喝拉撒伺候好了,他们绝对肯花银子买平安买方便。 可是不给朱柏这个逆子,给谁呢? 派谁下去,都难保不贪,不联合外人蒙骗咱。 朱柏就算贪,最后还是能把事办好,而且他赚的钱最后又回到了朝廷和军备上。 其实也是左手交右手。 老朱说:“红楼不能给你,你还小。盐运,咱想个说法给你,终归要让这些大臣没办法挑刺才好。” 关键还不能让朱标心怀芥蒂。 朱柏从御书房出来,见二虎站在门边,停了脚步,朝二虎作揖。 二虎吓得忙回礼:“殿下折煞微臣了。有事尽管吩咐。” 主要这个“小阎王”一行礼准没好事。 朱柏说:“大人,我想查一下扬州城最近一个月的官员调动。卫所,府衙都要查。” 二虎知道扬州出了大事,朱柏查这个肯定是有原因,忙说:“遵命,微臣查了立刻告诉殿下。” 等朱柏一走,二虎就把这事禀报给了老朱。 老朱沉吟了片刻说:“他这是在揪内奸呢。因为还没十足把握,所以没告诉咱。你去查吧。查了也告诉咱一声。” 这个调动很好查,卫所的调动去大都督府和兵部查,府衙的去吏部查。 最后查到,半个月前扬州卫指挥使林贤被调去明州卫当指挥使了。 明州就是后来的宁波,就在海边。 朱柏听二虎说了,暗暗咬牙:内奸就是他了。难怪那些倭寇能随意出入城门。他这是使得一手好金蝉脱壳。 如今要办他,还找不到理由。 朱柏问张玉:“这个林贤是什么来头。” 张玉说:“之前是陈友谅的属下,善水战。这些年一直在担任沿海卫所的指挥使。之前剿灭倭寇,颇立了一些功劳。” 朱柏:“他跟胡惟庸的关系如何。” 张玉沉默了一下才说:“下官不知。” 如今这种情势,谁都有可能放弃原则投靠胡惟庸。 也有可能只是为了保存实力,虚与委蛇。 现在没有调查,他不好乱猜测。 因为那样可能会冤杀一个同僚。 二虎也把这个消息报告给了老朱。 老朱冷笑:“好啊。咱就说胡惟庸怎么跟倭寇搭上线的。原来是通过林贤。” 二虎问:“要不要把林贤调开。” 第337章 换个地方弄死 老朱说:“不用。一动他就打草惊蛇了。而且调开了林贤,胡惟庸又会想办法去说动别人。到时候咱还要费工夫又去查。就放着他别动。反正如今倭寇已经不成气候了。况且光凭这个也不能断定他就是内奸。” 老朱叫人去通知地保奴关于香儿勾结倭寇被就地处决的事情。 地保奴听完立刻痛哭流涕,骂骂咧咧。 “我女儿被你们枉杀了,什么勾结倭寇,都是借口。” “老朱,肯定是你把我女儿送去做娼妓,害得我女儿被人糟蹋死了。你这个禽兽。” 老朱勃然大怒,在朝堂上叫嚷着要杀了地保奴。 言官个个跳出来阻止:“皇上不可。地保奴是北元王爷,身份尊贵。皇上若是杀了他,北元俘虏恐怕会谋反。” “现在地保奴之女死无对证,又杀地保奴不能服众。” “大明为上天大国,皇上应有容人之量。” 老朱冷冷地说:“照你们这么说,咱大明的客商就白死了。咱堂堂大明天子,就白白被一个败军之将辱骂吗?你们谁站出来,让地保奴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给咱看看。” 言官们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老朱说:“你们要正当理由,光是对咱不敬这一条就足够了。你们这么为他说话,莫非心里想的跟他一样?那就陪他一起去死!咱杀人从来不需要经过任何人同意!!” 言官们脸都憋红了:好伤人,好气人,但是事实。 胡惟庸站出来:“皇上。既然杀他不妥,不如把他流放。既可以惩戒他,又不至于被人诟病。” 老朱沉吟了片刻,回答:“你说说看,流放他去哪里合适?” 胡惟庸说:“皇上英明,此事当然是由皇上定夺。” 老朱说:“行,那咱就发一回慈悲,不杀他。把他流放到琉球去。这混蛋不是在北方生活惯了吗?不是跟倭寇勾结吗?那就让他去岛上过下半辈子吧。” 言官们觉得自己目的达到了,也不揪着老朱吵吵了。 皆大欢喜,皆大欢喜。 地保奴次日便从应天出发,由崇明登船,前往琉球。 有人说,地保奴没到琉球就被押送的人一刀结果扔到海里了。 还有人说,他到了琉球,因为不适应气候大病了一场,死了。 反正就是死了。 文官们这才反应过来:等等,怎么回事? 怎么最后还是死了呢? 结果老朱只是把他运到别的地方再弄死而已,虽然多费了点功夫,却博得了个宽容大度的好名声。 奸诈,残忍,狡猾至极!! 朱柏不知怎么的,一次又一次的梦见香儿掉入水里的样子。 有时候香儿又换做了地保奴。 他总觉得这个梦有说不出来的怪异,像是某种暗示。 然后不断的对自己说:别想了,这一次你是亲眼看见那女人死了。 不需要怀疑…… ----- 吴祯向老朱报告此次追击倭寇的战况。 老朱大悦,在朝堂上大大奖赏了吴祯。 李焕文出列报告说:“定辽已经军粮短缺,若是再不想办法,下月恐怕官兵们就没有粮食吃了。” 李焕文本是兵部侍郎,是去年年底才被老朱提拔上来的。 定辽冬日严寒,冰天雪地,人在户外穿着厚裘皮都不能待久。 人烟稀少,无处投宿,稍不小心就会冻伤冻死。 从陆路运粮食,代价太大,得不偿失,就连换盐引的商人都不肯运粮食过去。 而且定辽的驻兵不少,陆运量小且慢,解决不了。 官牙局没有在定辽设点,沿途也没有驿站,所以也没有办法。 所以定辽的军粮之前都是走海运解决过去。 老朱曾任命吴祯出镇登州地区统领上万的水军管理海运。 定辽那一段时间从没出现过军粮军饷短缺的情况。 后来倭寇侵扰南边,老朱又把吴祯调到了南边来管理水军。 接任吴祯的人换了数个,不知道是能力有问题还是不用心,反正定辽的粮食和军饷就供不上了。 最近就更加了。 老朱知道除非让朱柏把海运也接管,不然朱柏也没有办法。 可是他不想让朱柏管海运。 不能什么都让朱柏管。 现在管定辽海运的是谁来着。 对了,是费聚…… 费聚运粮不是船翻了,就是路上耽搁了,被运粮的人吃完了。 这些都是借口。 那混蛋真是死性不改,顾着吃喝玩乐压根没去好好运粮。 定辽的官兵粮食没着落,他却得了不少好处。 白瞎了咱多给他的这个机会立功赎罪机会。 老朱垂眼沉思了片刻,说:“那就让吴祯再次去定辽接管海运吧。把费聚召回来。” 胡惟庸忙看了一眼李存义。 李存义出列说:“皇上,吴大人身负抵御倭寇的重任,把他调离,恐倭寇又猖獗。” 老朱没理李存义,却默默望着胡惟庸。 虽然他知道倭寇打劫盐商胡惟庸多半从中参与了,而且减少的盐税多半也被胡惟庸中饱私囊。 可是他没有证据,所以做不到漂亮的击杀。 他只能等待。 可不并代表,他会放手任胡惟庸在朝中、军中布置党羽。 胡惟庸低下头,虽然没有与老朱对视,依旧被老朱的杀气吓得两条大腿不由自主微微颤抖。 老朱已经察觉他的意图了,不能太放肆。 而且李焕文不是他的人,肯定是受了老朱的命令才在这个时候提这件事。 胡惟庸忙出列,对老朱拱手:“皇上英明,吴将军是统领定辽海运的最佳人选。” 李存义看了一眼胡惟庸:怎么回事,叫我反对的也是你,现在支持老朱的也是你。玩什么? 老朱很满意地点头:“如此,李焕文,你去办这事吧。” 李焕文忙拱手:“是。” 散了朝,李存义直奔胡府,从后门进去。 胡惟庸早知道他会来,在等着。 李存义拱手:“胡大人,今天这是?” 吴祯明显就是朱柏的人,吴祯已经控制了应天附近的海域,还要让吴祯控制北边的海运吗? 胡惟庸笑了笑:“李大人不要慌。我迟早是要干掉吴祯的。既然老朱想让吴祯去管定辽,那就让吴祯去吧。天高皇帝远才好下手。再说在我们做好最后的准备之前,不能把老朱逼急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338章 舌战群臣 吴祯接到命令后,开着朱柏送的新战船,整顿军队,准备领了军粮便去辽东。 官牙局只负责准备平叛这种临时打仗的军粮。其他各卫的军粮都是靠屯兵种植。 但是像陕西、定辽,北平这些地方,因为干燥且寒冷,所以粮食要靠朝廷的军储仓供给。 老朱在建立大明的时候,下令在全国设置了军储仓二十所,并各设官员管理。 按照惯例,定辽的军粮是由苏州府太仓军储仓通过海运供给。 太仓军储仓为大明最大的储备军粮的粮仓,储备有三十万石军粮。 ----- 老朱还在琢磨用什么理由把盐运的事情直接交给朱柏好。 结果刘伯温今日就在朝堂上说起此事了:“皇上。扬州转运盐使司无人管理月余,该是任命其他人的时候了。” 老朱似笑非笑望着他:“是啊,转运盐使司已经无人管理半个月这么久了,你说说看,为什么还没乱套呢?” 刘伯温他们都知道这一个月是官牙局在代管,偏偏要说无人管理,明摆着就是不想承认官牙局管得挺好的。 这也说明了之前转运盐使司那几十个人的俸禄喂了狗。 反而坚定了老朱把扬州转运盐使司的事情交给朱柏的决心。 刘伯温脸不红心不跳,回答:“因为湘王把持了转运盐使司。” 老朱气笑了:刘神棍,你特么脸皮也太厚了。 你这么诬陷老十二,良心不疼吗? 这一个月,咱都叫人盯着他。 他还真没有“把持”盐运,只是叫人按照户部下达的份额,分配各地官盐,然后兑付盐引,开水程图。 相比之前都转运盐使司的运作,他还少收了不少贿赂,回扣和手续费。 而且他兑现了承诺,允许水商跟随官牙局的车队,住宿“举人客栈”。 水商们都欢欣鼓舞、奔走相告。 可见这个政策是很得民心的。 老朱哼了一声:“啧,你都这么说了,那就让他继续把持下去吧。” 老朱一身反骨,如今被言官们日日唠叨,越发叛逆。 反正言官不让他做什么,他就偏要做。 要不是这混蛋非要来叨叨,老朱反而可能等盐运又走入正轨了,就另外任命人接手了。 结果刘伯温非要来捅这一下。 胡惟庸他们也很生气。 刘神棍真是帮倒忙。 他忙冲茹太素使眼色。 茹太素出列说:“盐运本是户部的活儿,湘王已经代劳了一个月了,微臣不敢再劳烦他。” 老朱冲朱柏抬了抬下巴:“老十二,户部他觉得劳烦你了。你怎么说?” 朱柏出列,眨了眨眼:“茹大人真是体贴本王。户部要是怕劳烦我,先把筹措军粮军饷这件事接过去办好吧。” 武官们差点笑出声,忙低下头。 妈的,湘王真是怼得太爽了。 户部这帮官油子,有好处的时候冲得比谁都快,一要出钱出力,就撂挑子。 茹太素憋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胡惟庸一看情势不对,忙出列说:“这是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 朱柏眯眼:“怎么会是两件事?官牙局运粮出钱的时候,你们不吭声,运盐赚钱,你们就要叨叨逼。这世上的好处都要让你们占尽了。真是当娼妓还要立牌坊,甘蔗只吃甜的那头。” 胡惟庸他们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朱柏这是在讥讽他们用红楼来勾结倭寇和奸商。 李存义皱眉说:“湘王年幼,话说不可以这么粗鲁刻薄。” 朱柏冷笑:“李存义,你算老几,有什么资格教训本王?按品级,本王比你高了三级,你见了本王还要行礼。按身份,本王是皇上亲子,本王叫你跪着说话你就得跪着。本王的亲爹都在这里立着没出声,你跑出来多什么嘴?!” 李存义又羞又气,浑身哆嗦说不出话来。 朱柏说:“本王说话粗鲁刻薄?你特么跟人私下碰面骂本王是杂种的时候,说话可比这个刻薄多了。” 李存义吓得腿一软,直接跪下了,对老朱说:“臣冤枉。” 老朱盯着李存义说:“呦,李大人跟谁说的这句话。” 然后朝堂上一片死寂,淮西一党都压低了头生怕被老朱看到。 李存义拼命磕头:“臣没有,臣冤枉。湘王胡说。” 朱柏早就想教训一下这些言官和淮西派了。 干活的时候个个往后缩,有点好处就争破了头,生怕别人占了去。 关键人家费劲把事干完了,他们还阴阳怪气,没一句好话,恨不得把人打翻了才好。 之前李善长在的时候,淮西一派虽然贪,好歹还是能把政务处理妥当。 现在真是乌烟瘴气,群魔乱舞。 朱柏这会儿骂淮西派,言官也不出声了。 他们巴不得朱柏帮忙打击淮西派。 之前扬州都转运盐使司的正副转运使都是言官的人。 结果如何? 老朱明摆着不会让言官再插手。 如果朱标也不能接受,相比淮西派,他们还是更愿意让朱柏来接这个摊子。 毕竟朱柏还算是朱标的人。 宋濂忽然笑着捻须说:“哈哈哈,湘王舌战群臣,真精彩。湘王口才好,就是文章和字不咋地。” 朱柏哭笑不得:宋夫子,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每次到了关键的时候,你就来搅和一下。 老朱也很无奈,收回了杀气腾腾的目光,说:“这事就这么定了。从此由官牙总局管理转运盐使司。按季给朝廷缴纳盐税。盐税数额和盐的配额,由户部每年报一次,经过咱批准后发给官牙局。” 茹太素他们一听,暗暗咬牙:呦,这个盐税数额和盐的配额,还要我们来核定啊。那太好了。 我们就不给,看你官牙局怎么管? 春季的配额已经发下去了,马上就要发夏季,咱们走着瞧。 老朱又说:“会考该出题了,各位夫子先琢磨一下题目。等咱的消息。” ------ 如今官牙局得了圣旨,可以名正言顺管盐运了,一早就在扬州转运盐使司外面贴出告示。 那些水商高兴得买了鞭炮在转运盐使司门口放。 之前那帮官僚的嘴脸真是太气人了。 后来还知道竟然有官员提供消息给倭寇,就更气愤了。 难怪这些倭寇一抢一个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339章 报应来得好快 眼看二月底了,要准备生产和运发夏季的盐。 朱柏交代官牙总局的牙长记得去户部取夏季的配额公函。 结果牙长一连去了三日。 第一天连户部的门都进不去,户部说没空。 第二日,户部说公文还在中书省没发下来。 第三日,又说配额不对,重新在做。 牙长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十分为难。 最后还是之前老朱从官牙局挑出来,如今在户部任小吏的费震悄悄出来告诉牙长:其实各地都已经收到了户部发下来领取食盐的盐引。户部只是独独不给官牙局而已。 牙长又生气又无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回去如实禀告朱柏。 朱柏冷笑:呦,在这儿等着我呢,想给我小鞋穿? 那爷就让你们好好体会一下,什么叫穿小鞋!! 他对牙长说:“别去了。” 牙长说:“啊,那怎么从盐场提盐过来?” 理论上程序应该是转运盐使司拿着户部发的配额和下面边商交上来的盐引去盐场取盐,然后发下去。 朱柏说:“上次我们演戏不是搞了十万斤盐引吗,直接用那个提盐。各地官商来提盐的时候,不是也会交盐引吗。我们照发,照收钱。收的钱归官牙局。” 牙长想了想:“行倒是行,但是十万斤盐不知道能撑多久。” 朱柏笑了笑:“放心。不要一个月,户部就会乖乖把公函送来。” 牙长一脸疑惑:“这个……” 不太可能啊。 朱柏:“当然,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要干点什么。” ----- 胡惟庸的口味一向重,平日府上做菜就比别家要咸。 这几日,他觉得自家的菜很淡,而且越来越淡,总以为是自己舌头出了问题。 今日更过分了,完全淡到他觉得没有放盐。 胡惟庸皱眉问夫人:“是不是我的舌头出了问题。我怎么觉得今天的菜没放盐,还是家里换了厨子了?” 胡夫人冷笑说:“呵呵,不是你舌头出了问题。是你的人品出了问题。家里没盐了。” 胡惟庸:“没去买吗?” 胡夫人没好气地说:“买不到。” 胡惟庸皱眉:“不可能,我堂堂一个丞相,怎么可能连盐都买不到。户部的盐运司也不至于这么大胆。” 应天的京官都是户部盐运司直接发盐。 胡夫人说:“因为盐运司也没有盐。连茹太素家都没盐。我问过了。李大人家也没有。” 胡惟庸呆坐了片刻,猛然反应过来:特么的,又是那个小王爷作妖。 “本官还真是不信这个邪了。偏偏要绕过你,把盐拿来。”胡惟庸对胡夫人说,“夫人莫忧,我明日就把盐拿回来。” 胡惟庸次日一散朝,就叫住了茹太素:“茹大人。户部盐运司怎么回事,怎么会拿不到盐?拿不到怎么不去找应天府衙?” 这种事都不用跟朱柏正面冲突,一层压一层就好了。 他就不信应天府衙还敢跟他对着干。 茹太素叹气:“应天府这一次所有食盐都由官牙局亲自发。里长拿着户籍册去领,领完签名。不能重复。不但如此,以后应天府的盐都是这样发。而且但凡从扬州都转运盐使司取盐的盐税,都由官牙总局直接交国库,不再经过户部。” 以前为了方便取盐和核算迅速,盐运司都要孝敬户部一大笔银子,其中自然也有管户部的中书省的份。 现在这么一搞,下面的盐运司肯定不会给户部银子了。 胡惟庸的眼皮子跳了跳:特么的,这是要把我们所有财路都堵住啊。 胡惟庸说:“那叫东城的里长去取啊。” 茹太素说:“是的,臣叫里长去了。结果里长回来说。只取到了几家平头百姓的。京官的盐一律不能由里长代领。里长也不敢乱发,因为领了盐是要盖指印的。万一‘小阎王’那天心血来潮,拿着领盐的簿子去下面挨家挨户对,里长就死定了。” 胡惟庸:“拿盐引去支呢?” 茹太素:“唉,胡大人,您忘了吗?扬州都转运盐使司都是官牙局在管了。去扬州也没有用,如果非要盐使司直接拿,也只能去其他都转运盐使司支取。这一来一去路上至少两个月。” 胡惟庸:“那刘伯温他们呢?” 他们虽然不住东区,可也是京官。 茹太素说:“刘伯温他们直接从官牙局买到盐了。” 这不就是专给户部和中书省以及所有胡党穿小鞋吗? 胡惟庸说:“等等,这一次没有盐的都是我们的人。” 茹太素说:“可不是吗?” 胡惟庸说:“也就是说,这个小阎王已经掌握了,我们所有人的名单了。” 茹太素哭笑不得:“胡大人啊,这还要掌握吗?平日一看就知道了。” 不对,不对,有些人是私下交往,很隐蔽的。 朱柏怎么知道的? 如果朱柏知道了,那老朱肯定也知道了。 那他在各个卫所布下的棋子,老朱也知道了? 胡惟庸寒毛一竖,对茹太素说:“快把夏季和秋季的盐引公函都给朱柏。” 茹太素:“不会吧。就给他,那我们不是白白筹划了。” 胡惟庸也不好明说自己的担忧,只能含糊地回答:“给他吧。再不给他,我们去哪里买盐?” 户部派人通知官牙局去领夏秋两季的盐引公函。 官牙局没反应。 茹太素叫了费震去送,交代务必送到牙长手里,然后官牙局说牙长出去办事了,不在。 费震自然明白官牙局不是要为难他,而是要为难户部,就在官牙局里喝茶吃点心聊天等到中午才回去。 然后跟茹太素说自己在官牙局外站着等到现在也没有见到牙长。 牙长说他官不够大,不够格见牙长。 茹太素咬牙切齿,这意思明摆着就是叫他自己去。 没有办法,只能亲自跑一趟了。 结果茹太素去了官牙局,牙长还是不在。 他连官牙局的门都进不去。 关键他刚才明明看见朱柏进官牙局的时候是牙长出来迎接的。 这不就是故意让他等吗? 而且还是用之前他们为难牙长的相同法子。 报应来得太快……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340章 言官好纠结 茹太素只能说:“本官有要事求见湘王。” 这才被放了进去。 茹太素进去后院看见花坛边蹲着个穿着棉袍戴着斗笠的农民在整理花坛。 如今初夏刚至,去年冬天空落落的花坛里就已经种满了各种草药植物。 茹太素心里直犯嘀咕:“官牙局后院不是说轻易不让人进来吗,怎么还有个园丁在。” 那人听见脚步声回头,脸上一道道黄泥,连鼻子上都是。 茹太素愣了一下,才认出这是朱橚,忙行礼:“殿下。” 朱橚放下药锄,挺胸站直,伸手点头,姿势标准,很有威严:“免礼。” 茹太素上楼梯,回头看了一眼,朱橚又蹲下去刨土了。 刚才那一串动作分明是被训练来维持皇族尊严的。 如此一个傻王爷,以后竟然要坐拥开封这个千年富庶的古都,造孽啊。 茹太素收回眼光暗想:胡惟庸说的没错。要是让朱家继续当皇帝,除了姓朱的,大家都只能做蝼蚁。 朱柏懒洋洋支着头坐在桌后,饶有兴致望着茹太素。 茹太素脸上微微发热,对朱柏行礼:“殿下。” 朱柏:“啊,茹大人,真是稀客啊。怎么今天有空来本王这里。” 呵呵,这才几天啊。就屈服了。你们好歹也多撑几日,让我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牙长也有些好笑:还是咱“小阎王”狠。谁不配合,他就叫谁连盐都吃不上。 茹太素说:“微臣的属下太懒惰,竟然连牙长来取公函都不曾报告给微臣。不小心怠慢了牙长。” 朱柏冷笑:“怎么会呢。你们哪里不小心,你们分明就是故意的。” 茹太素无地自容,只能拱手:“微臣错了。” 朱柏说:“以后有件事,你要时时刻刻记在心里。本王的人代表本王来办事。你们要是敢推三阻四,那就是跟本王作对。本王很多事情都只能特殊对待你们了。” 你们和言官斗不关我的事,但是你们不能妨碍我。 茹太素点头:“是是是,湘王教训得是。所以微臣就亲自把公函给送来了。” 朱柏觉得差不多了,冲牙长抬了抬下巴。 牙长过去接过公函。 茹太素说:“那户部的盐……” 朱柏说:“你领回去吧。” 茹太素松了一口气:“好。” 朱柏说:“只能领这个月的。” 茹太素气得差点爆粗口,却只能咬牙忍气吞声:“好。多谢殿下。” 老朱听二虎说了这件事笑得只拍大腿:“咱太喜欢老十二的个性了。” 用流氓对付流氓。 高效快捷又省力! 真是不要更爽! ------ 吴祯派人快马加鞭送信给朱柏,说:微臣到达太仓后,一直未能取到军粮。昨夜微臣暗访军粮仓,发现军粮仓粮食数量严重不足,总共只剩不足一万石,且存粮也都是霉烂发芽的陈粮。微臣恐再等待下去,延误战机,又别无他法,只能向湘王求救了。 朱柏一看这封信倒吸了一口气:特么的,这帮人也太黑了。 几年前那次洪水疏浚苏州城和运河后,就再没出现过严重洪涝灾害。 这两年都是丰收,所以粮仓里怎么都应该是满的,竟然亏空成这样。 如今管粮仓的仓场总督是谁? 啊,对了,胡惟庸的儿子胡富昌。 应天直隶的所有官粮仓,军粮仓都是他在管。 救灾粮也就算了,军粮仓也敢这么霍霍。 难怪吴祯不敢上折子,而是送信给我。 因为只要上折子肯定被胡惟庸截住,销毁证据。 也难怪费聚去运粮,怎么运都总缺粮,是因为粮仓里压根就没有粮。 这事怎么告诉老朱好呢。 或者是不是这一次我不出头,让朱标去办。 我连着做成了几件事,风头太盛,不好。 朱柏盘算好了,等到了御书房,依旧不动声色给老朱和朱标分好堆的折子批字,盖章。 中书省送来的折子老朱草草看完,最后结论基本反着来。 反而是越过中书省递上来的折子,老朱和朱标还会仔细看看。 照理说,批阅完的奏折,整理好应该拿出去交给中书省。 可是如果全部交给中书省,那一部分悄悄递给老朱的奏折又会被中书省留中不发,就白折腾了。 所以越过中书省递上来的奏折会由朱标直接拿去交六部执行,或者发回给各大臣。 只有中书省交上来的那一部分依旧发还中书省。 于是如今形成了一个怪异的局势,就好像大明分裂成了两个朝廷,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各干各的,相互不影响,偶尔有交集。 大臣们都知道,却都默契地保持沉默。 这死一般的寂静下是波涛汹涌,暗流涌动。 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个情形不会持续太久。要么就是明的吞噬暗的,要么就是暗的吃掉明的。 言官的心情很复杂。 他们既不希望淮西获得胜利,相权当道,皇权一蹶不振,因为那样他们也会被淮西打压迫害。 也不想老朱一人独大,百官从此消沉。如果不能自由说话,他们这些言官岂不是名存实亡。 所以言官最近的折子都很分裂。 一部分折子在举报胡惟庸的各种不端,一手遮天,要老朱收回一部分权力。另外一部分则在劝老朱放权给大臣,比如六部。 有些人甚至在同一本折子上同时说这两件事。 就好像一个人一边说自己讨厌吃辣的,却捉住人家的手逼着人家往自己碗里倒辣椒粉。 相比之下,淮西一派就简单得多,自始至终都在做一件事:弹劾不肯归顺的言官。 今天有一个折子引起了朱柏的注意。 他看得津津有味,笑得嘴咧到耳根。 把老朱都勾起了兴趣,下来看他在看哪个折子。 原来这个折子是户部上的。 茹太素说在老朱的英明领导下,去年应天府的粮食大丰收,赋税收上来的各种粮食在粮仓里堆得冒尖,请皇上前往检阅,与民同乐。 这本来是个例行拍马屁的折子。 老朱和朱标都太明白茹太素的尿性了,上完这个折子,你让他出力干点什么,他还是那句老话回你“没钱”。 所以他们都当他放屁,看了就看了,心里没有任何波动。 第341章 官粮仓 老朱一脸莫名其妙,问朱柏:“逆子,你在笑什么?” 朱柏说:“父皇,你看。茹太素说五谷丰登,色彩缤纷,谷子不就是黄色的吗?还色彩缤纷,这个茹老头是不是老糊涂了。” 老朱一愣,长叹一口气:“唉……造孽啊,你这个逆子,竟然连五谷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五谷是水稻、小米、高粱、小麦、大豆。高梁是红的,大米打出来是白色的,小米是黄的,加上绿豆这些杂粮,夸张一点,就说色彩缤纷了。” 朱柏问:“高梁是红的吗?” 老朱哭笑不得:“那不就是红的吗?你这就叫五谷不分。亏你还教人种田,原来什么也不懂,全在瞎指挥。” 朱标说:“说起来儿臣和父皇也好久没去巡视过官粮仓了。这两年旱涝灾害时有发生,官粮仓关系到我大明军民生计,着实重要。儿臣想趁着天气好去走走。也顺便看看田间春耕的情况。” 朱柏在心里狂呼:我的大哥诶,我装傻这么久,你终于切到重点了。 老朱点头:“嗯,为君者要经常下去走走。不然看不到民间的实际情况。如此,咱也去看。选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不过,既然我们要下去看,就谁要不要说,悄悄微服出行,不然什么都看不到。” 要知道他们要下去,应天的官员肯定提前做准备粉饰太平。 朱柏兴奋到不行:“好好好。儿臣带父皇和大哥去我的农庄吃柴火烤鸡去。” 老朱乜斜着他:“你就想出去玩。官粮仓在城北,你的田在城南,不顺路,不去。” 朱标看朱柏的脸瞬间垮了,忍不住笑了,安慰朱柏:“下次下次。” 朱柏嘿嘿一笑,心里在说:我知道你们不会去,只是我不提这么一嘴,怕你们发现我的真实目的。 张玉和二虎在门外听了,暗暗交换眼色:平日就朱柏一人胡闹,今日怎么连老朱和朱标也跟着凑热闹。 老朱父子三人换了一套休闲舒适的圆领大襟出门。 老朱穿的浅灰色,朱标依旧穿了他喜欢的深褐色,朱柏一身深蓝色。 众人都带着斗笠,以免被人认出来。 他们从玄武门出去,骑着马慢悠悠沿着街道走。 如今已是二月天,今日阳光明媚,春色怡人。 应天府的白墙上时不时有开得热闹的桃花李花枝头探出来。 花瓣落在水声潺潺,清澈见底的小河里,穿过石桥悠悠远去。 啧,看完粮仓,我一定要出来骑着马慢慢把应天城里走一圈,不然岂不辜负了这春光。 众人都被这美景感染,嘴角不由自主上扬,身体也觉得放松轻盈了许多。 不消一炷香就到了城北官粮仓。 官粮仓选址离紫金山有一段距离,地势相对高而平坦的位置。 而且看得出来,为了防止被水淹,还特地在地上垫石头夯土加高了大概半米高度。 此处通风良好,且周围种植大量树木保障土壤稳定性。粮仓外还修建了大型沟渠把周围的洪水引走。 一进粮仓的围墙,便看见里面的十几栋大屋子,这些大屋子就是装粮食的仓房了。 院子内地面上可以看到埋地的排水沟渠,通到外面地势相对低的大沟渠中迅速排走。 若是洪水比较大的时候,把大门一封,围墙也可以阻挡洪水。 朱柏指着一块方方正正的铺了砖的场地问:“那是干什么的,用来操练的吗?” 老朱笑骂:“你个逆子到哪里都只想着玩。这是晒米场,场基用碎石加石灰夯实,地面铺砖。下雨的时候雨水能迅速排走,不积水。” 朱柏微微点头,又去看那些仓房又比院内的地坪要高出一尺半。 为了防内涝,倒是很费了些心思。 负责管理官粮仓的仓长听老朱来了,唬得两脚发软,忙不迭从旁边的衙门里跑出来行礼。 老朱摆摆手:“不要慌张。咱也是有空出来转转。” 仓长忙弯腰低头跟在老朱后面。 朱柏跳下马后背着手沿着一栋大屋子开始转圈。 老朱默默等他转完,对仓长说:“你跟老十二讲讲这个粮仓的构造。” 仓长忙对老朱拱手,然后对朱柏说:“湘王殿下,本粮仓是应天府最大的粮仓。共有广被、广恒、广泰、广积、广福等五座廒房。奉皇上的命令,咱大明的所有粮仓廒房都是以‘广’字开头,取‘广储粮’之意,第二字也都是用的蕴含丰收、吉祥等美好之意的字。” 朱柏瞥见他官服里打着补丁的袖口,心里暗暗惊讶。 粮仓仓长虽然俸禄低,可要是想揩油却很容易,而且权力其实很大。 好比这个应天仓,京官所有俸粮都要从这里出。 多报一点损耗,把粮食拿出去卖了,也神不知鬼不觉。 所以若不是刻意假装,这个仓长倒是个难得的清官。 朱柏好好打量了一下他。 面容黑瘦,目光清亮坦然,不卑不亢。 若是按照官牙局招人的标准,这个仓长在相貌上就已经合格了。 仓长叫人打开了“广被”廒房。 朱柏进去一看,立刻被里面的粮食惊艳到了。 仓长说:“此廒房存储的全部是水稻。一般来说同一种粮食尽量储存在一个廒房里。不同廒房根据所储存的粮食不同,保质期不同,管理略有不同。本粮仓每座廒房都是面阔六丈,进深四丈。分作五间房。廒房内粮食堆装成一丈高,粮堆中间最高处约一丈半高,每廒储粮容量约为一百万到一百五十万斤。装满后最少能储粮六百万斤。” 朱柏仔细观察了一下廒房。 这些建筑全部都是土木结构,墙面厚实密不透风,只在快要接近顶部的地方,凿开一扇小窗户,用木棍支撑。 房顶屋架为“人”字形梁,由大梁、檩条、椽子通脚开铆套制而成。 墙体用青砖砌筑,铺设厚木板,木板下面有横梁、支柱支撑。 地上铺设了木板,木板下有通风洞,仓管人员可以进入通风洞清扫、灭鼠。 整个建筑没有一根铁钉,全部都是铆合的。 从地基到房梁的设计,都综合考虑坚固耐用,通风抗震,防潮、防鼠、防虫害、防霉变等的性能。 第342章 储粮的诀窍 朱柏觉得自己要迷失在这精妙的建筑设计里了。 仓长说:“所有粮食在入仓前都要经过暴晒。” 朱柏:“粮食是晒得越干越好么?” 老朱笑:“诶,你一出声就能叫人听出来没种过田。好比稻谷,若是晒的太干,脱壳的时候就容易碎成碎米。碎米用来煮粥还行,煮饭口感会差很多。而且每一粒粮食都是一颗种子,是有生命的。如果晒太干,它们就死了,发不芽了。所以粮食晒到恰到好处,就能做到既好保存,又不影响口感,还不影响发芽率。冷的地方,比如漠北,燕地,粮食稍微湿一点也不怕,若是江南,就要干一点才好。” 朱柏跑出去看了看。 朱柏恍然大悟点头:哦,说那么多,不就是含水量对呼吸的影响和微生物生长的影响嘛。 温度低,微生物生长和粮食的呼吸作用都受到了抑制。 仓长忙说:“皇上圣明,一听就是行家。” 朱柏忽然发现在廒房墙面与地基接合处都留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小孔。 他惊讶地指着孔问仓长:“诶?这是什么?” 仓长有些得意:“这个孔可有玄妙了。人在廒房外通过这个孔可以看到,在廒房内从这个孔却看不到外面。是用来通风用的通风口。” 朱柏从孔里朝外看了看,又跑出去从外朝里看了看,还真是这样。 仓长等他进来,一指顶上:“地面从下到上依次铺有细沙、方砖、杉木和门板,用来防潮通气。上面天窗或气眼,调节天窗开关度,可以调节廒房内的温度和湿度。这些都是控制粮食干湿程度和温度的办法,用来最大程度防霉生虫。” 朱柏疑惑地问:“不怕进蛇虫鼠蚁吗?” 仓长一笑,指着外面庭院里茂密如华盖的树:“殿下看看那是什么树。” 朱柏说:“香樟树。” 应天府里很多人家喜欢在院子里种香樟树。 仓长笑:“对,香樟树。香樟树的香气可以驱虫防腐。所以我们在廒内种满了樟木。树木还可以有效地吸收阳光,让粮仓不会太热,防止粮食自燃,或者被闷死。关于老鼠,只要有粮食的地方就会有老鼠。就算是我们不在墙上打洞。老鼠也会打洞进来。我们粮仓养了十几只狸猫,方才殿下看到的那个小洞也可以方便狸猫进出粮仓抓老鼠。” 朱柏皱眉:“可是粮食若是储存久了,定会有损耗,那如何是好。” 就算是不霉烂,粮食始终是要进行呼吸作用,消耗自身,就会造成重量减少。 朱标回答:“仓长的任务就是要尽可能的防止所辖廒房内粮食霉烂。不过朝廷也考虑了粮食自身减少,所以规定‘贮验三年,每斛准耗一升,五年以上,每斛准耗二升’。” 朱柏微微点头:这个他真是门外汉,不知道这个标准合不合理。 不过太仓军粮仓的损耗肯定远远超过了这个。 朱柏又问:“粮食入仓和出仓的程序是如何。” 朱标说:“每年各地产粮报给户部。户部将这些粮食分配运输到各个官仓和军储仓。官仓主要是用来发官员俸禄,赈灾。军储仓主要是储存军粮。一般来说,官仓可以往军储仓发粮。但是军储仓的粮食,除非是发往卫所,不然不能动。押运粮食的人拿着户部的文书,来相应的粮仓交粮。仓长勘验数量,种类和品质与户部文书相符,便签收条,接收粮食,登记入仓。押运粮食的官员拿着收条去交差。出粮的时候刚好相反,押运粮食的人拿着户部批文来相应粮仓支取粮食。然后仓长留下文书的支取条作为出仓记录的底单,然后登记造册。每一季各个粮仓都会把册子副本送到户部去统计审核,以确保朝廷能随时掌握粮仓里到底还剩多少粮食。” 朱柏问:“先入的粮食先出。对吧。” 朱标笑:“当然,不然会导致粮食浪费。” 朱柏歪头问:“可是我要是凭着户部的文书在粮仓没取到粮食怎么办?” 朱标摇头笑:“怎么会取不到。” 朱柏又说:“除了官粮仓,还有什么。” 朱标说:“父皇在南直隶承宣布政司所辖范围内设置了约二十处储备军粮仓,收储军粮达六百万石。而且临濠、临清两地也有军粮仓,以图军粮转运便捷之利。” 他说着说着,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老朱也想到了。 然后两父子交换了个眼神。 定辽的军粮怎么运都不够,不会是前面的人压根就没有从军粮仓里取到足够的粮食吧。 太仓军粮仓的仓长是谁来着? 回去好好查查户部的记录才行。 嗯,还得悄悄地查。 朱柏扔下炸弹,却自己又跑开了,指着写着“广恒”的廒房问仓长:“这里面存的什么?” 仓长说:“也是稻谷。” 朱柏说:“满的吗?” 仓长说:“半满。” 朱柏又指着刚才看得那个说:“那个也是半满的。” 仓长说:“是。” 朱柏问:“为什么不把一个廒房的出完了,才开另外一个。” 这样不是更好计数和管理吗?而且能把廒房尽快腾出来接收新粮。 仓长不出声。 朱柏却忽然明白了。 这两个廒房存的粮食品质不一样。 应天的官员俸禄宫里用粮都是从这里出。 就算是一个地方产的同品质的粮食,新粮肯定比旧粮好吃。 给宫里的和大官的,就是从好的廒房取。 其他从另外的廒房取。 所以才会造成这样每个廒房取一点的情况。 他觉得这种事不必要苛责仓长了。 这是仓长在尽力履行好职责的前提下,被迫作出的让步。 不伤大雅。 他笑了笑:“辛苦了。” 朱标和老朱压根没听见这边说话。 他们满脑子都是太仓军粮仓的事,恨不得立刻回去查清楚。 朱柏也看得差不多了,走回来对老朱说:“儿臣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老朱对仓长说:“拿册子来。” 仓长忙应了,拿来册子。 老朱说:“把五个廒房都打开。” 第343章 清官难做 仓长也不敢问,忙跟几个属下把所有廒房都打开。 老朱跟朱标两个人,照着册子每个廒房都看了看。 老朱还把每个廒房储存的粮食都拿起来尝了尝,才放下心来。 不管太仓的军粮仓如何,至少应天这个暂时是没问题。 老朱拍了拍仓长的肩膀:“你干的不错。你叫李冕。对吧。咱记得,从至正十五年就开始替咱管军粮了。还是李善长介绍你来的。” 李冕跪下,哽咽:“皇上竟然还记得,微臣死也无憾了。” 老朱说:“你跟了咱这么多年,官职还这么低,着实有些委屈你了。等咱回去想想,给你个更好的职位。” 朱柏暗暗感叹:一个人果然不会只有缺点没有优点。 之前他们那么讨厌李善长,如今有了胡惟庸这个比较对象,才知道李善长好太多了。 李善长虽然贪,又奸猾,可是用人办事方面还是很有一套的。 就比如这个仓长,比如之前很多官员。 而且李善长被言官们每日弹劾,每日谩骂,也从未真正动手灭了言官,都是被逼急了就反击一下,大多数时候都装死装怂。 难怪老朱明知道李善长贪,却还是要用他。 朱标也深受触动。 在刘伯温的影响下,他对李善长一直是很不喜欢的。 甚至想好了,如果老朱在的时候李善长不曾下台,那么他上了台第一个就要办李善长。 现在才发现自己有些幼稚和肤浅,看问题太片面了。 朱柏曾说过:“为君者不需要自己样样行,只要善用某一方面特别行的人就行了。” 而他在这方面既不如老朱,也不如李善长,甚至连朱柏也不如。 虽然老朱可能是说的场面话,可是朱柏却下了决心:这个仓长思路清晰,业务熟悉,老实本分,手脚干净。以后一定要重用他。 ----- 跟来的时候慢悠悠不一样,他们回去的时候策马一路小跑。 老朱和朱标回到宫里,先就叫户部把这两年的钱粮册子都拿来。 他们不直接要户部拿粮仓册子,是怕打草惊蛇。 户部也不敢耽搁,茹太素叫人用担子挑着册子,亲自送入宫。 放下东西后,他还向老朱拱手:“皇上要找什么,需不需要微臣效力。” 老朱说:“没什么,就随便看看。你去忙你的吧。” 老朱等茹太素一走,便对朱柏说:“来逆子,一起来查。只看太仓军粮仓的那几册,看看如今军粮仓到底还有多少粮。” 朱柏嘀咕:“这有啥好看的。儿臣看账本早就看够了。” 老朱本来还怀疑朱柏是知道什么内幕,所以绕了一个大弯,故意引着他们查这个。 现在看朱柏不情不愿,打消了怀疑。 他眯眼:“叫你来查你就来查。别偷懒。说不定你和你大哥很快就有活要干了。就是因为你看账本看得多,所以才叫你来看。” 其实朱柏早就想查这个,又怕老朱和朱标戒备。 他假装不情愿地坐下,这里翻翻那里翻翻,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老朱说:“好好看。不然要错过重要信息。” 朱柏这才认真看起来。 等老朱和朱标开始认真查看账本。 他从怀里掏出笔和小本子,然后把一些数据记下来。 然后说:“诶?奇怪。去湖北的赈灾粮怎么会从军粮仓里出。” 去年的赈灾粮,都是按照朱柏说的,从各地调配,有借有还,根本没从官仓和军粮仓里出。 而且当时去湖北的粮食,因为赈灾官员赵乾的拖沓,压根没用上,照理说应该直接返还,结果军粮仓的账本上只有出没有入。 一来一去,几十万石粮食不知所终。 灾民没吃到嘴里,边关的将士也在饿肚子。 要么就是有人在用这个补亏空,要么就是有人贪了。 “呵呵,果然有猫儿腻。”老朱气笑了,然后咬牙切齿,“咱这样杀,竟然还杀不绝贪官。他们还敢对粮食下手。难怪漕运粮食到定辽总不够,原来是源头上压根就没粮食了。” 粮食这东西还跟盐茶金银铜铁不一样,因为百姓们人人种植,每天要吃,所以没法从源头上控制,也不能做标记。 哪里的粮食都是一样的。 所以只要能从粮仓里弄出来,就能卖出去,而且到了市场上流通也不会被怀疑更追查不到。 朱标也很生气,说:“父皇,让儿臣去太仓军粮仓走一趟,看看如今那里到底还剩多少粮食。沿江而下半日就到。” 老朱看了一眼朱柏,说:“打虎亲兄弟,你带上你十二弟,万一有什么也好有个照应。” 其实老朱的意思是,坏人让朱柏来做。 而且朱柏脑子转得快,比朱标的应变能力要强。 朱柏皱起脸:“这查仓的事,大哥绝对能胜任,就不用儿臣去了吧。” 他绕那么大弯子就是不想碰这件事,结果老朱非要把他拽上。 到时候有什么事,又怪他抢了朱标的风头。 朱标见朱柏为难,对他拱手:“十二弟就当是帮大哥。有什么事,大哥担着,绝不怪你。” 朱柏又看了看老朱 老朱说:“嗯,不怪你。” 他们都这么说了,朱柏也不好再推托。 老朱又说:“把你那个金牌带上,万一有什么不对,就地正法,你们两不用犹豫也不用琢磨要不要报给咱。” 朱标和朱柏拱手:“是。” 老朱亲自从亲军都尉里点了五十个人跟着朱柏他们,并悄悄发密旨给吴祯叫他接应。 次日城门一开,朱柏和朱标就悄无声息从北门出去,在长江边上了朱柏的宝船,顺流而下直奔太仓。 朱标站在船头,眉头紧锁。 朱柏知道他在忧虑自己的未来和大明的未来。 江山辽阔,人的精力却有限。 老朱那么勤奋,能文能武,大明的能人那么多,却依旧有很多事情无法顾及。 盛世华裳也会有虱子。 贪官串通一气,瞒上欺下,相互提携,富贵荣华唾手可得。 倒是清官难做。 好比昨日见过的仓长李冕。 做了一辈子清官,没有出任何问题,老朱反而注意不到他。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344章 又一个替死鬼 讲实话,在穿越来以前,朱柏对朱标的印象很浅。 因为朱标未曾真正当过皇帝,《明史》上对他的描述也是零零碎碎和简略又含糊,难以窥见全貌。 如今他却觉得朱标若是能顺利当皇帝,大明的未来可能真的会不一样。 “十二弟。”沉默的朱标忽然出声。 朱柏眨了眨眼:“昂?” 朱标说:“之前杀人打板子这些事,一直让父皇和你这个孩子来做。真是抱歉。从今日起,这些事情,我会自己来。” 朱柏沉默了一下,回答:“嗯。” 朱标要坐这个位置就必定要披上铠甲,拿好刀刃,成为孤家寡人。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眼看就要到了,却见远处冒着浓烟。 朱标和朱柏交换了个惊讶地眼神。 朱标:“不会是军粮仓着火了吧。” 朱柏:“很有可能。” 怎么样毁灭证据? 当然是一把火把账本连带余下的粮食甚至是人都烧了最简单快捷。 朱标和朱柏心里着急,恨不得长翅膀飞过去,却没有办法。 上了岸,吴祯早在岸边接应。 朱柏边走边问:“为何着火?” 吴祯回答:“如今还不知道。有人拦着不让微臣的人进去。” 这分明是怕吴祯他们进去救火,让证据没烧完。 然后他们就跳上马,一路快马加鞭直奔着冒烟的地方而去。 粮仓门口重兵把守,见到朱标来了,竟然敢拦。 朱标火了,直接拔出佩剑:“敢拦在本殿路上的,死!” 朱柏微微抬手,其他人都拿出火铳指着那门口的兵。 那些人都明白这东西的威力,这才忙不迭闪开了。 朱柏他们此刻只想救火,也顾不得管这些人了。 朱标一直冲到廒房前面,才跳下马。 朱柏说:“大哥不要再靠近危险。” 所有廒房都已经烧透了顶,火焰冲天。 横梁和屋顶塌下,溅起无数火星,发出巨响。 热浪灼人,压根就靠近不了。 吴祯的人和朱柏他们带来的人已经迅速动起来,打水灭火。 花了足足一个时辰才把火扑灭。 所有东西都化作了灰烬。 余烬的热度还未散去。 空气潮湿而温热,弥漫着谷物特有的焦糊味道。 果然是一点证据都不留下。 若是干燥炎热的夏末秋初,粮食倒是有可能自燃。 可如今是二月天,乍暖还寒,时不时还会下雨。 而且十几个廒房一起着火,分明就是有人故意纵火。 亲军都尉已经把粮仓的人都拉来跪在朱标面前。 朱标咬牙切齿地说:“仓长何在?!” 粒粒皆辛苦。 到处闹饥荒,边关将士也饿肚子,竟然有人把几十仓粮食烧掉!! 他真是愤怒到,恨不得把仓长撕成碎片。 没有人出声。 朱标:“副仓长呢?” 有人抬头怯怯说:“小人在。” 朱标:“仓长呢。” 那人指了一下焦黑的廒房:“应该在最后一个廒房里。” 朱标的侍卫跑去看了一眼,回来对朱标说:“是,有具已经烧焦了的尸体。” 朱柏暗暗倒吸冷气:胡惟庸这么狠啊。自己亲生儿子都能舍弃。 朱标压着愤怒,说:“怎么回事,一五一十讲给本殿听,若有半点隐瞒,定不轻饶。” 副仓长抖成一团说:“仓长今日刚上任,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接了印信后,就把我们赶出去,然后关上了粮仓大门,把所有廒房都点燃,抱着账本自投火海。” 朱标眯眼看着副仓长:“他点火,你们为何不救不阻止他。你们这么多人未必拦不住他一个人。” 副仓长怯怯看了一眼周围。 朱标意识到,方才拦着他的人肯定也是拦着副仓长他们救火的。 说起来,他此刻才发现,他们忙着救火的时候,那些兵已经悄悄撤走了。 朱柏却听到了副仓长话中的一个重要信息,皱眉问:“今日刚上任?什么意思。” 副仓长说:“是,这个仓长原本跟微臣一样也是副仓长。” 也就是说,死的人不是胡福昌。 朱标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追问:“胡福昌呢?” 副仓长低下头小声说:“胡大人昨日连夜回应天了。” 连夜把儿子弄回去,然后早上任命接盘侠的文书就到了。 真是甩得一手好锅。 而且,胡惟庸怎么知道他们要来查太仓的军粮仓。 是有人告密,还是昨日他们查应天粮仓和户部钱粮账本的事情,引起了胡惟庸的警觉? 朱标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问吴祯:“这么说,吴将军还没取到军粮了。” 看来朱柏没跟朱标说他写信的事,那就默契的也装傻吧。 吴祯拱手回答说:“是。微臣来了之后,仓长一直说备粮,却一直没备好。” 朱标轻轻点头:“好。” 离军粮仓不远,便是官粮仓。 幸好官粮仓没事。 朱标做主从官粮仓里调了粮食,让吴祯赶紧运去定辽了。 朱标查了一下官粮仓的粮食,跟账本基本对得上。 想来也是,既然胡惟庸敢放着官粮仓在这里任朱标查,应该是有足够信心,相信朱柏和朱标查不出任何问题的。 朱标只能把军粮仓的所有人押着回应天了。 虽然户部还有军粮仓的账本,可是粮食都烧完了,有账本也没法对账。 朱标和朱柏知道贪污粮食这事未必跟烧仓的新仓长有关系。 这个新仓长只是有一个被逼上绝境,只能用这种方式保全自己的可怜人。 就算他不烧,胡惟庸也会派人来烧。 到时候新仓长一样要落得个玩忽职守的罪,也只有死一条,说不定还要连累家人。不如配合胡惟庸,让家人得点银钱好过日子。 朱标气不过,去太仓卫想要找出阻拦他们的人,却得知今日太仓卫没有人出营。 朱标不信,叫太仓卫集合,然后亲自把每个卫兵仔仔细细查看了一遍,并没有看到有眼熟的人。 朱柏劝他:“大哥,那些人应该不是太仓卫的。” 太仓军粮仓里不单单储存了定辽的军粮,也存了太仓卫的军粮,他们不会那么傻,把自己的口粮烧了。 朱标咬牙:“这些人,真是胆大包天,奸猾至极。”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345章 烧了也无所谓 朱标见朱柏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示意他跟上,然后走到远处,拉开跟其他人的距离,问:“你有什么话要告诉我的吗?” 朱柏不回答,却叫了张玉过来:“张将军可认识方才拦着我们不让我们进粮仓的人?” 张玉小声说:“微臣眼拙,看那领头似乎是陆仲亨陆大人的副将。” 朱标咬牙切齿:“呵呵,原来是他。” 朱柏说:“大哥,你想想,胡惟庸做了那么多准备,肯定不会让好好的粮食被烧掉。方才我留意看了一下,虽然化都作了灰烬,可是灰都少的可怜,不像是满仓,甚至可能连半仓都不到。若要说可惜就是又枉死了个人,又要重建粮仓。” 朱标瞬间明白了:好粮食都转移走了。这里烧掉的只是不合格的霉烂粮食。就是因为远远不够数才要烧掉。 至少大部分粮食还好好待在某处。 他心里稍微宽慰了一点,问:“那要拿胡惟庸怎么办才好。” 朱柏摇头:“这事办不了他。他只要一口咬定胡福昌昨日交接的时候,粮仓里的粮食跟账本数量相符。我们根本没有证据办他。” 朱标呼吸一滞,轻叹:“是。” 烧成了灰,怎么计数? 这就是胡惟庸的算盘。 那就这么放过这个奸臣了? 他不甘心。 朱柏又说:“时候未到,大哥莫急。不过经过这一件事,他们应该不敢再对粮仓下手。粮食是关系我大明江山稳固,百姓生计的大事。大哥可以借机好好整顿一下我大明的粮仓管理制度。以杜绝这种现象再发生。” 朱标微微点头:“嗯,此事要回去跟父皇好好商量一下。” 老朱也听说了粮仓被烧的事情,心惊肉跳,暴跳如雷。 关键竟然还有人敢阻拦朱标,简直就是大不敬是谋反。 咱跟朱标不同。 朱标要讲究证据才能办事,要人心服口服。 咱只要确认了是这些人没错,服不服的没关系。 咱是皇帝,咱说了算。 所以陆仲亨的副官和那几十个,还没走出去一百里就被抓了回来。 然后亲军都尉对副官严刑拷打,问出来,是胡惟庸说太仓军粮仓有事,叫陆仲亨发兵来保护。 老朱越发生气:岂有此理,胡惟庸什么时候可以调动军队了。 他只不过是中书省的丞相。 军队从来都只有咱可以调动!! 胡惟庸一口咬定自己不曾发信给陆仲亨。 然后陆仲亨也说不曾收到胡惟庸的信。 胡惟庸没有调兵的权力,怎么会写这种信给他。 副官忙改了口供说自己只是带兵回老家看看,路过军粮仓,见粮仓起火,所以围住粮仓想要保护现场。 这种类似于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招供让老朱越发恼怒,直接用阻拦救火把他给杀了。 然后他就没动静了。 这就是暴风雨前夜的宁静。 越安静越吓人。 所有人都战战兢兢。 胡府上更是彻夜不眠。 胡惟庸把胡富昌骂了一顿:“叫你管个粮仓都管不好,如今要我搞这么大动静给你擦屁股。” 胡富昌很委屈:“我就拿了一点出去卖,官粮仓里那些烂掉了。我只能把军粮仓里的挪过来补。谁知道亏空这么大。那些烂掉的被查出来的话,我也是死。” 胡惟庸沉默了。 胡富昌问:“如今怎么办才好。” 胡惟庸:“你先不要出去了,老老实实在家待着。等老朱那边风平浪静了再说。” 胡富昌:“他会不会动手。” 胡惟庸冷笑:“暂时不会。现在西番和辰州都在乱,要是应天和朝堂再乱,他就不怕天下换名字吗?” ----- 其实老朱还要杀那一百个兵的,被朱标竭力劝阻了。 朱标说:“士兵只是听从将领的指挥,并没有错。要是他们抗命,倒有问题了。” 最后老朱把这一百个兵送去服徭役了。 这会儿老朱在御书房里沉着脸对朱标说:“咱先把科举的会试搞完,再来慢慢摆弄这些人。” 朱标拱手:“父皇英明,不过过几个月又该收粮食了。若是不整顿粮仓,怕是还会有这种事情出现。” 第346章 查内库 “是,而且为了防止这个帮人送的样米跟实际不同。各处起运京仓大小米麦,先封干圆洁净样米,送户部转发各仓接收,候运粮至日,比对相同,方许收纳。”老朱点头,又问朱柏,“还有呢。不要老头子尿尿一样,一点一点挤。” 朱柏只能又说:“儿臣听说那个粮仓一开,进了水气和人气,更容易坏。所以应该要求仓长逐仓或逐廒出粮。一廒未尽,禁开新廒。这样也可以方便统计管理。” 老朱点头:“不错,这个可以加上去。不枉咱带你这个逆子去看了一圈粮仓。还有,咱想着还是要设个监察的人,如今仓长的责任大,官职低,太容易被人使唤和胁迫。各仓官往往勾结外人盗窃仓粮,或者揽纳虚收,或者冒支滥出,以致仓粮亏耗。都需要监察来监督才好。” 朱标忙说:“父皇英明,只是这个人选要好好斟酌。” 胡惟庸的人不能用,户部去了大半。 言官那边,骂人的本事很厉害,能干活的却数不出来几个。 真让人头疼…… 老朱:“你有什么建议。” 这是老朱明晃晃地给朱标安插亲信,锻炼亲信的机会。 朱标本来想让练兵的李景隆回来,去办这件事。 可是李景隆太嫩,不够那些人奸猾。 放他下去巡仓,仓没巡到,搞不好直接被干掉了。 他犹豫了一下:“要不,让徐辉祖去吧。” 徐辉祖老成一点,而且似乎身手和智谋也比李景隆好那么一点点。 他虽然没有带兵出去演练过,可是管理众多家丁和偌大家业秩序井然。 关键是朱标信得过他,而且他自己的家丁就够保护他了。 老朱点头:“行,就徐辉祖吧。他老子徐达功勋卓著,总晾着他也不好。趁这个机会,让他入朝也好。” 朱标忙行礼:“儿臣正是这个意思。” 他们两都没问朱柏的意见。 朱柏也乐得装聋作哑。 父子两人商定细节,朱柏已经心不在焉看着外面的打架的麻雀发呆去了。 老朱冷笑:“逆子,咱知道拘不住你,你就出去逛你的吧。” “诶。谢父皇。”朱柏利落地应了,然后冲朱标和老朱一行礼,欢欢喜喜一溜烟跑了。 朱标和老朱见他心里没有丝毫不痛快,倒觉得好笑。 大概是粮食这东西,麻烦又利润薄,他瞧不上吧。 次日老朱便颁布了粮仓管理新规。 然后任命徐辉祖为巡仓御史,领四品俸禄。 品级倒是不高,不过权力挺大。 大明一向“以卑察尊”。 老朱给徐辉祖的权力是:奏折直达天子,应天直隶所辖范围内若有不可违者,斩。 说起来,权力就比朱柏的“先斩后奏”要弱那么一点点。 徐辉祖便带着圣旨,鸣金开道,威风地出发了。 先巡的是南直隶承宣布政司下面所属的各大粮仓,包括二十处军粮仓库。 这边朱标带着人开始盘查六部管辖的其他仓库。 大明朝在应天皇城中设置了内库。 按照内库所储存的货物可分为十类。 属于工部的有:戊字库,储存弓箭、弦条、盔甲和军器;广积库,储存硫磺和硝石。 属于兵部的乙字库,储存军装上衣、鞀鞋和皮帽。 属于户部有:内承运库,收存缎匹、金银、宝玉、象牙、犀牛角和翠羽; 甲字库,存布匹和染料。 丙字库,存棉花和丝棉; 丁字库,贮存铜铁、兽皮和苏木; 广盈库,收伫丝、纱罗、绫锦、紬绢。 广惠库,贮存钱钞。 这些都是每年赋税收上来的和各国进贡的东西。 还有抄家罚没罪臣的东西,本来一律收到赃罚库,也归户部管。 可是最近几年,老朱破了两回例都是为了朱柏。 因为那两次的贪官,都是朱柏查出来的。 两次查抄所得,除了朱柏自己留着的,其他最后收入了皇宫内的里库中去了。 朱标拿着户部交上来的登记册,带着朱柏开始挨个巡查库房。 朱柏本来不想去的。 可是老朱连威胁带哄,逼着他去了。 老朱说,朱柏见过各种货品,万一户部以次充好,朱柏也能帮朱标掌掌眼。 朱柏暗自嘀咕:要以次充好,在进库之前就换了,登记册上肯定照着最后入库的东西记录。这会儿查也没用了。 工部和兵部的东西,他们两草草看过。 主要是这两个部门的东西,也没什么油水。加上朱柏时不时来翻一下,所以没人敢动手脚。 那就主要是户部的库房了。 茹太素说自己作为户部尚书要跟着朱柏他们,怕有什么问题,下属说不清楚。 朱柏暗暗冷笑:平时没见你那么积极。我看你是怕我们查出漏洞,想随时弥补吧。 朱标嫌弃他碍眼,只说:“你去忙你的,我们查我们的。叫个小吏跟着就好。” 然后不等茹太素回答,他就点了费震:“就你了。” 茹太素也不敢直接抗命,只好悻悻去了。 他们先查内承运库。 账本上写着“象牙二十一对”,是历年各国进贡。 其中两对还是去年年底进贡的。 朱柏一看那些象牙全是又小又黄。 哪个小国家给大明进贡也不会选品级这么差的东西。 而且象牙就算年岁久了会变黄,绝不会变小。 分明就是被人用差的把好的替换了。 朱标看着费震:“这是怎么回事?” 费震低头拱手:“殿下赎罪,微臣确实不知,因为没有资格进来这里。” 他的身份着实尴尬。 当时老朱从官牙局调了两个人进六部,最后一个去了吏部,他一人留在了户部。 别人都以为他一步登天,其实他苦不堪言。 因为大家都知道他是老朱安插在户部的人,所以人人防着他。 可事实上,除了朱柏,他没有任何靠山。 脏活累活干得最多,还常被逼着穿“小鞋”。 他不敢信任任何人,除了朱柏。 这会就算他知道也不会出声,以免给自己惹祸。 朱标看了一眼朱柏。 朱柏轻轻摇头,示意他这里不方便。 朱标抿嘴,不再追问接着查看。 第347章 快想办法 除了金银没法替换,其余缎匹、宝玉、犀牛角等物都被人换了。 其他各库皆是如此。 朱标气到不行。 朱柏按住他的肩膀,以免他在这里发作,说:“大哥随我去官牙局喝杯茶。” ------ 到了官牙局楼上,朱标仍愤愤不平:“岂有此理,天子脚下,内库的东西竟然也敢偷换。手真是伸得太长了。” 朱柏叫人泡了茶亲手奉到朱标面前:“大哥消消气,你想想,这些东西能去哪里?” 朱标一顿:“你那意思是?” 还用问,那肯定都是去了胡惟庸和他的党羽那里嘛。 朱标皱眉摇头:“知道也无用。他们拿了就拿了。” 朱柏不回答却说起了别的:“啊,说起来,那次抄顾成的时候,我就感叹,这个顾成贪那么多有什么用呢,又不敢用。最后还不是一次性都被我拿了贡献给国库了。倒还省了我们的力气去一点一点挣。” 朱标听明白了朱柏的意思:不要生气,也没有必要费劲去零零碎碎拿回来。等到老朱抄他们家的时候,一次全收回,省时省力。 朱标抿嘴,好一会儿才说:“十二弟,以你所见徐辉祖这一次能不能把粮仓的问题查清楚。” 朱柏端着茶杯的手一顿,笑了笑:“我对徐大人不怎么了解,不好乱说。” 开玩笑,徐辉祖是你的人。 我说他不行,你肯定生我的气,说我自大狂妄。 再说,他行不行的又不会妨碍我,我干嘛要多嘴。 朱标轻叹:“如今连你也不肯对我直言了吗?” 朱柏说:“大哥想多了。我还小,看得未必准。再说,徐大人出去会遇见什么情况,我也预测不到。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事情能不能办好,有时候跟能力关系不大,要讲运气的。” 照他看来,徐辉祖就是个绣花枕头。 管管家还行,管朝廷的事,就呵呵了。 就好比这一次出行。 真正有心思办大事的要像老朱那样微服悄悄出行,搞突击。 就好像有经验猫捉老鼠都是静悄悄的。 徐辉祖这样敲锣打鼓的,肯定什么查不到。 胡惟庸为了自保,肯定会把其他军粮仓做得很漂亮,或者留一点点小毛病,让徐辉祖完成任务,又不至于牵连胡党,皆大欢喜。 再说了,朱标除了查军粮仓主要是为了找借口提拔徐辉祖。 所以,他何必揭露真相,让朱标和徐辉祖都不高兴呢。 朱标微微点头:“这话也很有道理。等他回信吧。” 二十个仓库都在应天府附近。 徐辉祖慢则一个月,快则半个月,肯定能巡完。 朱柏不知道朱标怎么跟老朱汇报内库的事情。 反正他不关心。 老朱也没有再说什么,注意力转移到了会试上来了。 会试出题,老朱总结了上一次的经验教训,把五个夫子叫来在御书房外候着,然后叫到谁,谁就进去在老朱跟前的小桌上写五个题,然后退出来。 老朱把题收好。 下一个人再进去,如此反复。 从御书房出来后,夫子们禁止跟任何人讨论试题相关内容。 违者,杀无赦。 老朱将从这些题里挑三个,改一下,依旧用黄铜制的小筒和他亲手写的并盖了玉玺的封条封好,放在御书房的柜子里。 这样除非有人胆子大到去御书房撬锁,不然就只有老朱知道,到底是哪三个题。 就算五个出题官有一个人泄密,也可能一个都没被取用。 然后到了会试那天让官牙局并礼部吏部官员共五十人在开考前半个时辰,现场抄一千多份,然后立刻发下去。 老朱想:咱就不信,这还能舞弊! 考生入场前要解开外袍,搜身。 抓到藏书或者小抄,直接乱棍打出去,取消会试资格和举人身份。 老朱一大早就叮嘱朱标和朱柏两个人去考场盯着。朱标在里面看着大家誊抄试题。 朱柏和二虎站在考场门口看卫兵查验。 朱柏明白,就算查再严,一样有人作弊。 奇奇怪怪的招儿,他见得太多了。 比如用蝇头小字写在身上,袜子上和内衣上。 比如写小抄夹带在帽子里。 可是他也知道,就算搬个书库进去,写不出来的人还是写不出来。 好比他这种…… 毕竟光抄书也没用,必须要自己读懂了消化了,再创作。 考生们领了号牌进了考场,一看号房个个傻眼。 虽然大家都按照通知带了干粮,蜡烛,被褥,笔墨砚台,可是没人想到号房就是两块板子一个隔间。 这这这,比狗窝大不了多少,一坐就是好几天,睡觉只能趴在台子上或者缩成一团。 朱柏,你这个吸血鬼,小阎王!! 三月的天,孩儿的脸。 考生们进去的时候刮北风穿夹袄,结果第二日就晴空万里,然后温度骤然升高。 到了第三日竟然热得跟初夏一般。 谁也没有料到会这样。 考生们热得,也不管斯文不斯文了,个个脱了棉袍穿着里衣在号房里奋笔疾书。 朱柏怕有人中暑,叫他的饭店煮了凉茶送到考场门口,然后卫兵尝了没问题才抬进去发给考生。 有些考生坚决不喝,说“小阎王”居心叵测,在给他们下毒。 朱柏哭笑不得:神经病,不喝就不喝。还那么多废话。 然后,那几个倔强的举人果然热晕了,被抬了出来,没能完成考试。 会试结束,改卷花了半个月,最后朝廷总共录取了一百五十贡士。 这一百五十名贡士的卷子,朱标和几位主考官都看过。 朱标还悄悄把吴伯宗也请来看了看。 考官们对所有录取的贡士没有异议,才张榜。 欧阳伦会试第一。 其实朱柏和朱标还特别仔细看了前五十名的试卷、 欧阳伦的文章确实没得说,挑不出刺来,他得第一是五个考官一致同意的。 朱标皱眉问朱柏:“怎么办,照这样下去,这家伙可能真的要当上状元了。” 这种品德的人当门面还行,当官真的不行。 朱柏说:“嗯,是要想办法预防一下。” 朱标对他作揖:“十二弟要是有法子,就赶紧拿出来。等到父皇点了他做状元,再想法子,就没用了。” 第348章 以退为进 朱柏说:“大哥不要慌。等他真的成了状元,我自然有办法。” 三日之后,殿试在奉天殿举行。 老朱身着常服坐在龙椅上,朱柏和朱标分坐左右。 一百五十个贡士成行成列立在大殿上。 老朱扫了一眼下面,见贡士们或清俊或英挺,个个一表人才,心里暗暗高兴:这一届科举挑的人很不错。 老朱把之前五个考官出的题,延伸拓展,挨个问下面这一百五十个人。 虽然老朱这会儿努力摆出和蔼可亲的样子来,可是身上的杀气却依旧让下面的人控制不住浑身战栗。 有人结结巴巴,有人完全傻了一般,听见问题,许久都没反应。 朱柏和朱标之前看中的两个都好紧张,回答问题时,声音发抖。 相比之下,欧阳伦镇定自若,举止得体,回答问题落落大方,简明扼要。 殿试结束,老朱钦点欧阳伦为状元,点了朱标和朱柏看上的人分别做探花和榜眼。 朱标抿嘴,却没有办法。 除去品德瑕疵,综合文采和长相,欧阳伦确实是最强。 殿试结束,欧阳伦被恩准着状元服,骑着高头大马从宫门一直回到家门口,以彰显皇上恩宠。 真是风光无限。 老朱一起身走开,朱标便低声问朱柏:“十二弟,你的法子呢,具体是什么。” 朱柏笑了笑,指了指后面,一边往后走。 朱标跟上他,然后就看到自己的几个妹妹躲在后面。 几位公主脸颊泛红,眼若秋水,一副小女儿思春模样。 朱标瞬间明白朱柏的意图了。这几个妹妹也确实到了婚配年纪了。 几位公主有些不好意思,冲朱标和朱柏行了礼之后,就说着悄悄话走了。 朱标问朱柏:“你跟她们说什么了。” 朱柏说:“实话实说啊,今日父皇要选状元探花榜眼。她们便是去求了父皇恩准,在后面看热闹。” 反正那个屏风一挡,里面能看到外面,外面看不到里面。 其实这些公主们,就算来看,也只能远远看一眼进士们气质风貌。 而且今日欧阳伦为了博得老朱喜欢,不敢打扮得太骚包,衣着风雅斯文。 偏偏这种打扮又最容易勾走少女魂儿。 朱标微微皱眉:“这样好吗?欧阳伦家里那么穷……” 真的要这么坑自己亲妹子吗? 朱柏叹气:“欧阳伦当了驸马,父皇自然不会让他再受穷。况且他性格对于当官确实不合适,可作为丈夫却未必是缺点。” 讲句不好听的,当驸马的人要什么骨气? 以后一家富贵荣华都要仰仗老婆,必须极尽所能宠爱奉承老婆,让老婆开心。 刚好欧阳伦就擅长这个。 而且他学历高,有文采,样貌、气质、风度和身材样样都不差。 综合考虑,可不就是万里挑一的“好丈夫”么。 所以公主嫁过去,绝对不会受委屈,更不会怨恨朱柏他们。 朱标微微点头:“那倒也是。” 朱柏又说:“如今欧阳伦已经是父皇钦点的状元,没得跑了,要不想他以后为祸朝纲,就只能给他驸马这个没有实权却能富贵的官了。” 本朝规定,为避免外戚干政,驸马不能当有实权的官,只能挂个亲军都尉的名头。 说白了就是皇家保安队名誉队长。 欧阳伦只要肯当驸马,必定只能当一辈子的亲军都尉,掀不起什么风浪。 而且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让胡惟庸苦心布置的一枚棋子失效。 最多就是朝廷浪费点银子供养他。 两害相较取其轻…… 想来想去,迄今为止,还看不出让欧阳伦做驸马这件事有什么害处。 朱标:“好。” 朱柏说:“我去说服父皇,大哥去说服欧阳伦。这个事就成了。” 他实在是太不喜欢欧阳伦,怕自己等下子见到他,忍不住先给他两大耳巴子,这事就办不成了。 所以,他不能去。 朱标伸出手:“行吧,我们就兵分两路。” 如今朱标都习惯这个动作了。 朱柏笑了笑,跟他击掌:“大哥加油。” 老朱刚挑完几个年轻才俊,这会儿心情好得很。 见朱柏进来,便说:“说吧,你这个逆子,撺掇着你几个姐姐去看考生们,是又要玩什么把戏?!” 朱柏说:“唉,父皇,儿臣那几个姐姐都到了出嫁的年纪了。今日我大明青年才俊汇聚一堂,正是选驸马的好机会。” 老朱说:“说的也是啊。” 虽然国家需要用人,可是少这一个不少。 况且会做文章的人,未必会做事。 他女儿的终身大事,却不能试过这个不行再选那个。 老朱想了想说:“欧阳伦什么出身?” 朱柏老老实实回答:“他是穷人家的孩子,不过出身清白。” 他也没说错,不是贱籍,就算是出身清白。 老朱皱眉。 朱柏说:“父皇啊。我们这种人家,又不在乎彩礼,又不指望靠亲家来升官发财。只要对方出身清白不就好了。” 要是搁唐朝、宋朝,皇帝还要用公主和亲。 到老朱这里,这一条也不存在了。 老朱对付周边国家只有一个政策:要么对方主动向大明投降上贡,要么就打到对方投降上贡。 对方把女儿送到大明来给老朱玩可以,叫老朱把女儿送给别的国家当媳妇,绝不可能!! 老朱笑了笑:“可不是,他穷,咱也能让他不穷。咱也是穷人家出身的。再说一家人吃喝住行能花多少。咱养得起。” 朱柏说:“可不是嘛,父皇英明。而且父皇一直叫儿臣大力宣传科举。若是欧阳伦这个寒门子弟考上状元还一跃龙门成了驸马,那不可就是最好的宣传吗?” 状元三年才出一个,平民驸马更是少之又少。 说他是百万里挑一,都不过分。 可是那不重要,因为百姓们不会去琢磨这个。 他们接收到的信息是:只要参加科举,就能当官当驸马!! 老朱摸着下巴:“这个倒也是。” 朱柏又说:“四姐那脾气,父皇也是知道的。” 若是要嫁,肯定是从如今待字闺中女儿中选年纪最大的安庆公主。 安庆公主在公主里排行老四,是马皇后生的第二个女儿。 第349章 泼天富贵 虽然都是朱元璋的女儿,但是安庆公主是马皇后亲生的小女儿,所以老朱和马皇后对她十分宠爱。 所以她和前面三个姐姐的性子却完全不一样。 嗯,委婉的说是有点泼辣。 真诚地说,是非常泼辣…… 所以朱柏已经说的很隐晦,很客气了。 其实他想说的是:朝里哪个富贵子弟都受不了安庆公主这脾气。 把安庆公主嫁给王侯倒未必好。 朱柏的二姐宁国公主也就是马皇后的长女(嫡长女)下嫁梅思祖的侄子梅殷。 梅殷温文尔雅,文武双全,夫妻俩个琴瑟和谐。 安庆公主便说她的夫婿以后只能比梅殷强。 各方面条件好,还要脾气好,受得气,还不敢撂挑子,这样的男人就不太好找了…… 老朱频频点头:“是是是,你的意思,咱明白了。” 朱柏:“儿臣看四姐还挺喜欢状元郎的,要不叫四姐过来问问她的意思?” 老朱:“不用问了。这事咱定了就行。等咱把欧阳伦叫来问问看他是否还未婚配。” ------ 那边朱标还没出宫就被朱柏派人叫了回来。 然后老朱派太监去传欧阳伦来了。 欧阳伦刚到家,又被老朱叫去,忙又换了书生打扮进宫来。 跟在大殿上的意气风发不同,他此刻小心翼翼得很,不敢去看老朱。 刚才大殿上众目睽睽,老朱问的都是经书子集,他的长项。 现在关起门来,不知道老朱要问什么奇怪问题。 万一答错,逆了龙鳞,那他就会成为史上最短命的状元。 老朱对他的谦卑和恭顺很满意。 本来嘛,状元的美名也好,丞相的权势也罢。 咱给你,你才是。 咱不给你,那你就是个屁。 有什么好跋扈的?! 杨宪和胡惟庸就是看不清这一点才让咱失望。 这个欧阳伦很懂事,挺好!! 老朱温和地问:“状元郎可曾婚配?” 欧阳伦:“回皇上,微臣不曾娶妻,也不曾定亲。” 老朱放下心来,又问:“那咱给你指个婚事。你愿不愿意啊。” 欧阳伦看了老朱一眼,问:“微臣斗胆问一句,是哪家的千金呢。” 老朱说:“咱的四女儿安庆公主。” 欧阳伦一愣:卧槽,老朱这意思是想招我当驸马?! 老朱建国十一年,还没有试过跟平民结亲家。 王妃驸马都是当朝权贵子女。 我为刘伯温的一句话推掉了无数媒婆。 哈哈哈,万万没想到,这破天的富贵竟然真的落到我欧阳伦的头上了!! 老朱早将驸马之家列入七大国戚家族的范围。除了非谋逆大罪,各级衙门皆不可擅自拿问、处罚,只可以向朝廷举报,罪轻地由在京诸皇亲国戚举行会议商讨处理,罪重的则要请各地的亲王进京共同商议处理。 也就是说,如果当上驸马,我们全家以后在大明境内都可以横着走了。 冷静,冷静,我不能显得太迫切。 万一这是老朱考验我的陷阱呢? 欧阳伦强忍着激动,温声回道:“若是公主愿意,自然是好。” 其实他还是有点担心公主会不会奇丑无比。 到时候他就真的只能摁着自己的头接受了。 老朱暗暗点头:还不错,没有欣喜若狂,没有满口应承,在意的是咱女儿的意思。 难得,难得,果然是天省做驸马的料。 老朱越看越觉得欧阳伦一表人才,叫人去把安庆公主叫来。 欧阳伦越发暗喜:老朱自很忌讳后妃外戚干政,除了明令“后妃虽母仪天下,然不可参与政事”,还在后宫大兴女教。公主基本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这会儿老朱把公主叫来跟他这个陌生男子见面,那不就是已经默认他是女婿了吗? 安庆公主进来羞答答立在一旁。 老朱问:“咱想把新科状元指给你做夫婿。你觉得怎么样?” 安庆公主羞得压低了头,行礼,说:“全凭父皇做主。” 朱柏暗喜:诶嘿,成了,成了。 这不就是古代女人们回答这个问题的标准答案么? 要是愿意,就回答“全凭父亲做主”,要是不愿意,就回答“女儿还想多孝顺父亲几年”。 老朱很高兴,一拍大腿:“行,咱这就叫礼部去选个黄道吉日,给你们完婚。” 欧阳伦匍匐在地:“叩谢圣恩。” 老朱点头:“你要谢谢咱的老十二啊。是他给你做的媒。” 欧阳伦也很惊讶抬头,望着朱柏,心里:不对不对。这“小阎王”怎么会这么好心?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朱柏笑眯眯地说:“恭喜状元郎,驸马爷。” 欧阳伦只能对着朱柏又磕头:“多谢殿下厚爱。” 木已成舟,如今还能怎么办? 等欧阳伦走了,朱标才笑着说:“刘夫子看相真是准,他说欧阳伦妻族富贵,结果欧阳伦便入赘帝王家。咱家可不就是天下最富贵人家么。” 朱柏一愣,歪头想了想:这个事情,好像比较玄妙。 如果没有刘伯温当时算命的暗示,我可能想不到要用这个法子来遏制欧阳伦。 如果不是我的身份,有这个能力用此法遏制欧阳伦,刘伯温的预言就不准。 或许刘伯温也看出了欧阳伦的文采,若无意外就是今年的状元,所以才当众那样说,用心理暗示影响事情发展方向。 到底是我成就了刘神棍的预言,还是刘伯温控制我按照他的计划行动…… 老朱把还把之前朱柏记下的不肯对胡惟庸低头的那些人名单拿出来。 “来看看,这些人有没有上榜。” 朱柏和朱标凑过来对了一下。 名单上的人十有四五上了一榜,剩下的也在二榜。 果然老天还是公平的。 朱标对老朱行礼:“父皇,虽然有几个跟胡惟庸走得比较近的人也中了进士。恳请父皇不计前嫌,给他们个机会施展才能。若是他们有结党营私,贪污渎职的情况,再撤下也不迟。” 其实呢,也有可能是有些人并不想跟胡惟庸同流合污。 可是当时胡惟庸是考官,为了不被刷下来,他们暂时委屈自己。 这种人,不能说没有风骨,只能说会随机应变,能屈能伸,只要没有为虎作伥,倒也是可用之才。 毕竟那种摁头都不喝水的人,也可能只适合做言官。 老朱点头:“放心。咱也不是那么死板的人。” 第350章 少奋斗二十年 欧阳伦从宫里出来,一边走一边琢磨这件事。 想来想去,当驸马对他都没有害处。 或许只是他把那个小王爷看得太高了。 一个孩子能有那般手段和城府么? 方才他偷偷看了安庆公主一眼,远比他想象中要漂亮。 所以他担心的最后一点也不存在了,还有什么好忧虑的? 金榜题名,洞房花烛。 双喜临门!! 欧阳伦越发得意,走路都比平日要快要张扬了。 远远看见胡惟庸在家门口等着,欧阳伦忙拱手行礼:“胡大人。” 他对胡惟庸还是很感激的。 若不是胡惟庸接济,他哪能顺利在国子监读下去,跟没有今日了。 “状元郎无须多礼,以后我们就是同僚了。”胡惟庸忙回礼,指了指身后的猪肉和酒坛,“想必状元郎这些日子需要请客,这是本官的一点心意。” 欧阳伦说:“多谢多谢,胡大人真是体贴。” 胡惟庸低声说:“本官有几句要紧话要单独跟状元郎说。” 欧阳伦忙把他引到书房里。 胡惟庸问欧阳伦:“方才皇上找你去所为何事?” 欧阳伦笑了笑:“皇上想招我为驸马。” 胡惟庸愣了一下,忙问:“你答应了?” 那肯定要答应啊,这还用问吗? 欧阳伦暗想,嘴里轻叹:“圣命难违……” 胡惟庸跌脚连声叹气:“哎呀,欧阳伦,你真是糊涂啊!!” 欧阳伦一脸疑惑:“胡大人为何如此。” 胡惟庸说:“你知不知道,皇上一早就立了规矩,驸马只能任虚职。你一辈子都只能挂个好听的名头,什么事也做不了。” 欧阳伦恍然大悟:“哦。” 原来朱柏的目的是这个…… 这下我就放心了。 胡惟庸看他还这么不痛不痒的,越发又气又急:“你现在去找皇上,就说回到家中才知道原来母亲几天前已经帮你答应了一门婚事,为了不影响会试没告诉你。你不能违背母命。” 欧阳伦微微皱眉:“胡大人,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犯欺君之罪也要拒绝这天大的好事。” 胡惟庸这才醒悟:欧阳伦压根就是自愿的。 他咬牙切齿:“你一个状元之才,怎么这么没有志气?!竟然决定一辈子吃软饭?!枉费本官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精神和银子!!” 欧阳伦涨红了脸:“胡大人怎么能这么说?娶公主,做驸马,那不是每个男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么?胡大人只不过是没有那个时运和机会,要不然也会欣然应允。” 世人皆知,你胡惟庸为了能爬上来,跪舔李善长的事情。 这会儿你跑来装什么卫道士,骂我吃软饭。 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胡惟庸被揭了短,也气得满脸通红,拂袖而去,走的时候还把带来的酒肉又带走了。 看那样子,真是撕破脸了。 欧阳伦若是成了驸马,没有实权,还不能在老朱面前对任何政事提建议,那也就没有了任何利用价值。 他一个铜板也不想浪费在欧阳伦身上了。 欧阳论也没有想到胡惟庸变脸跟翻书一样,呆愣在那里。 欧阳伦的母亲过来问:“儿啊。你怎么得罪胡大人了?” 欧阳伦把事情讲了讲。 母亲一拍手:“哎呀,刘大人看相太准了。我老婆子可不就是娶了个好儿媳,后半辈子富贵荣华么。” 正说着道喜的人一轮一轮涌进来了。 欧阳伦一边应付一边发愁:家里连米都只有两顿,怎么招待这些客人。 外面忽然响起太监尖利的声音:“圣旨到。” 众人慌忙跪下接旨。 圣旨上说:新科状元欧阳伦文采斐然,风姿绰约,老朱很喜欢,特恩选他为驸马,封亲军都尉领二品衔,待礼部择良辰吉日,与安庆公主行六礼。 赏赐欧阳伦白银五百两,仆人四名,宅子一栋,布匹酒菜若干。 并命欧阳伦修缮宅邸,购置家具器物,好迎接公主。 欧阳伦喜不自禁,忙谢恩。 乡亲邻居们又来道喜:“这真是双喜临门啊!!” “状元郎好福气!” 欧阳伦很得意,草草应付,望向胡惟庸方才消失的地方:呵呵,胡惟庸,还好你走得快,不然就要被我狠狠打脸。 老实讲,你翻脸,我压根就不怕,因为我有个好丈人! 你费尽心机才得到的二品衔,我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比你少奋斗二十年!! 啊哈,啊哈哈哈! 这件事传到外面却成了胡惟庸给欧阳伦送东西被赶了出来。 然后二虎也是这么报告给老朱的。 老朱微微点头:咱看上的人还算有眼力见儿。这会儿跟胡惟庸划清界限还不迟。 ----- 欧阳伦二话不说就搬进了新宅邸。 说是搬家,其实这边这个破草房,原本也没有什么东西值得带走的。 所以就他们母子二人拿着钥匙去新宅子开了门,就算搬家了。 欧阳伦的母亲望着面前朱门高栋,白墙黑瓦,干干净净气派非凡的宅邸,又笑又哭:“我的儿啊。为娘没想到这辈子还能住上这样的好房子。” 欧阳伦抱住母亲的肩膀,也红了眼眶:“娘,我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我,欧阳伦受穷受够了!! 有了这个驸马的身份,我就有了个免罪的金牌,通天的钥匙! 五百两银子和这么个小宅子算什么? 我要做大明第一有钱的人!! 比那小王爷朱柏还要有钱!! 那边朝廷已经陆陆续续委任进士们奔赴各个职位。 因为老朱忌讳结党,所以不许进士们私下聚餐,更不许搞什么同年会同年录。 不过之前在国子监一起学习过的同学也陆陆续续来向欧阳伦告别。 那些人嘴里说着“恭喜”,其实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屑的。 他们细想想以欧阳伦的个性,有这个攀龙附凤的机会,自然不会拒绝。 他们没隐藏好的不屑和惋惜落在欧阳伦眼里。 他表面淡然客气,心里很不是滋味,暗暗骂道:你们尽管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 你们奋斗一辈子,都到不了二品。 第351章 往死里治 朱柏这日正在官牙局写字,听牙长做第一季度的报告,富贵忽然进来说欧阳伦求见。 他本来想说“没空”,后来想想欧阳伦以后怎么也是他姐夫,不能太不给面子,正好这里也汇报完了,便对牙长点头:“行吧,你去吧。” 然后让人把欧阳伦带了上来。 欧阳伦现在越发穿得讲究,缎面的袍子,皮面的鞋子,连帽子都是崭新的。 他一进来就对着朱柏跪下磕了个头:“多谢殿下向皇上举荐微臣。” 都说男人膝下有黄金,这个欧阳伦骨头实在是太软了…… 朱柏暗暗皱眉,对欧阳伦点头:“起来吧,不必客气。” 欧阳伦又磕了一下头才起来。 他过去是太傻了,不知道要抱这小王爷的大腿,不然早就发达了。 朱柏说:“你只要哄好本王的二姐,不结党,不动歪脑筋,就一世荣华富贵。以后你影响不到本王,本王也不会来为难你。所以,你不必来本王这里费精神了。” 他的话说得好清楚了:你就乖乖当个驸马吃软饭,不要来烦小爷就行了。 欧阳伦没想到朱柏说得这么直接,一下尴尬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朱柏对他挥挥手:“话说完了,你就赶紧去吧。本王要忙了。” 欧阳伦也不敢再逗留,忙行礼转身下去了。 他羞愧难当,无地自容,出去了走了好远,才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生气不生气。这个小王爷也就能继续在京城跋扈个五六年。 到时候朱标一上台,什么“小阎王”“大阎王”的,都得夹起尾巴做人。 ----- 胡惟庸回到家,越想越气。 这肯定是刘伯温指使朱标和朱柏在破坏他的好事。 我受够了,如今科举也考完了,到了该办你刘伯温的时候了。 他好好筹划了一下,指使人上折子准备弹劾刘伯温。 结果还没等他把折子交上去,刘伯温就告病在家,不来了…… 御书房里,老朱轻轻点着桌上刘伯温告假的折子,问朱标和朱柏:“你们两个说说看,刘伯温是真的病了,还是在装病。” 当然是装病啦。 这种事瞎子都能看出来,刘神棍在避胡惟庸的锋芒。 聪明人都知道你迟早会办胡惟庸,可是到底是什么时候,却没人把的准。 在那之前,肯定是躲开,以免当你给胡惟庸加罪的牺牲品了。 朱标说:“应该是真不舒服。刘夫子年纪也不小了,又接连监考和改卷,想必是累病了。” 累了这个是真的。 会试考了几天,刘伯温和曾秉正他们就去盯了几天,真是一点都不敢懈怠。 不过累倒生病这个…… 还不是全凭刘伯温一张嘴,他说有就有咯。 反正比他年纪大且体弱的宋濂和陈南宾都活蹦乱跳的。 老朱微微点头,又望向朱柏:“你说呢。” 朱柏笑了笑:“父皇,您就让他休息一阵子。说不定过一阵子,刘夫子就好了呢。” 其实他想说:反正老朱你现在又不用他,他装病也好,真病也罢,就随他去了。等你办完了胡惟庸,他的病自然就好了。 老朱摸了摸下巴:“也是,可是咱也不能这么冷淡,毕竟他也跟了咱这么久了。这样吧。叫胡惟庸带太医去给刘伯温看看。开点药。以显示咱对他的关心。” 朱柏寒毛一竖:卧槽,你明知道胡惟庸恨刘神棍恨得要死,还让胡惟庸带太医上门给看他病,那不是送狼去羊圈吗? 你这不是要给胡惟庸增加罪名,而是要顺便干死刘伯温啊。 朱标也很担心,说:“父皇,要么儿臣带太医去看望夫子吧。” 老朱摇头:“不不不,刘伯温虽然是你的老师,可是你也是未来天子,怎么能屈尊纡贵。胡惟庸是中书省的丞相,这种事原本就该他做的。而且今天在早朝上,他也跟咱请命去探望刘伯温。这样吧,你们要是担心,就把汪广洋也叫上,他们两一起去。这总该够给刘伯温面子了吧。” 朱柏心里万马奔腾:卧槽,这是面子问题吗? 汪广洋那个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人,到时候肯定是装聋装瞎,随便胡惟庸怎么摆布了。 可是老朱明摆着就是想要摆弄刘伯温,要朱标不插手。 算了算了,我再说什么就是自讨没趣了。 ----- 胡惟庸没想到老朱真的让他去探望刘伯温,还让他带上太医。 这意思很明显啊,老朱就是不信刘伯温会病到不能上朝,所以叫他去拆穿刘伯温。 胡惟庸立刻领着太医去了。 这个太医就是之前给朱柏被夫子打伤,给他把脉,让他吃枣糕那个。 之前胡惟庸拉拢他,他问朱柏怎么办。 朱柏说那就假装同流合污,看看胡惟庸到底要干什么。 来太医院叫他的时候,他心里直犯嘀咕,也只能勉为其难去了。 刘伯温家里的老奴来给胡惟庸他们开门。 胡惟庸端出钦差的架子:“啊,刘大人何在,本官代表皇上来探望他。” 他等着刘伯温出来迎接。 老奴好像有些耳背,回答:“啊,溜达?!溜达不了。我家大人在床上躺着呢。” 胡惟庸只能自己进去。 刘伯温果然面色蜡黄,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晕着。 望闻问切。 光从前两项都看出刘伯温是真的生病了。 汪广洋进来后就一直沉默地望着刘伯温,不知道在想什么。 胡惟庸对刘伯温说:“刘大人,皇上让本官带着太医来给你看病了。” 刘伯温没动静。 胡惟庸也不管刘伯温听见了没听见,就对太医招了招手。 太医忙上前,坐在床边给刘伯温把脉。左右手都细细把脉过,才起身。 胡惟庸问:“刘大人是哪里出了问题。” 太医说:“右关郁脉,伤在脾胃,应是吃了生冷郁结不散。” 胡惟庸微微点头:“好,请太医帮忙开方子。” 太医走到一旁,老奴拿来笔墨纸砚。 胡惟庸想那老奴耳聋,旁边又没有别人,便小声对太医说:“往死里治。” 太医惊愕地望着他。 胡惟庸却已经走开了。 第352章 又救了刘神棍一次 太医犹豫了半天,才写了个方子出来。 胡惟庸一看,都是致阻塞郁结的药,很满意,就交给老奴:“赶紧去抓药给刘大人治病吧。可不要辜负圣恩。” 老奴踌躇不去,胡惟庸问:“怎么不去?” 老奴回答:“没钱。” 胡惟庸皱眉:“去找个熟悉的人借点。刘大人学生遍地,借点银子抓药应该不难。赶紧去吧。本官还等着向皇上复命呢。” 那意思就是,不看着刘伯温把药喝下去,他是不会走的。 太医暗暗咬牙:我本想着等胡惟庸走了,再返回来提醒刘伯温这个药不能喝,结果胡惟庸太奸诈,早有防备。 现在如何是好,这个方子要是吃下去,刘伯温就真的是没病变有病,小病变大病了。 老奴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战战巍巍拿着方子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老奴就抓了药回来。 胡惟庸拦住,说:“来,把你抓的药给本官看看。要是错了,刘大人吃了不好,本官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太医一听差点骂出声:那意思,就是出了事,锅都是我一个人背呗。 胡惟庸把药递给太医:“你检查一下。” 太医翻了翻,闻了闻,说:“没错,就是这些。” 老奴就拿去煎了。 刘伯温忽然醒了,看到胡惟庸他们,勉强撑着自己,要坐起来行礼。 汪广洋忙说:“不用了,刘大人就好好躺着吧。” 众人都说他和刘伯温齐名,可其实刘伯温到老朱身边的时间比他长得多。 他虽然不管事,心里却很清楚。 老朱叫胡惟庸带太医来看望刘伯温,其实就是不想刘伯温好了。 不然老朱应该叫朱标,或者朱柏,甚至是宋濂,曾秉正这些人来探望刘伯温。 刘伯温为老朱打天下出谋划策立下汗马功劳,老朱对刘伯温尚且如此,以后会怎么对他呢? 所以此刻的他有点兔死狐悲的感觉。 他冷冷看了一眼胡惟庸:这个人,看着很聪明,其实蠢到了极致。 老朱都在磨刀准备杀他了,他还心甘情愿为老朱当枪使。 还是不要管太多,快活一天算一天吧。 汪广洋打定了主意,默默走到一旁,望天。 等了半个时辰,老奴才熬了药端过来给刘伯温。 刘伯温一饮而尽,又躺下了。 胡惟庸又坐了一会儿,东拉西扯,看似关心刘伯温,其实是怕他一走刘伯温就把药吐出来,在静静等着药效吸收发作。 刘伯温果然脸色越来越不好,皱眉捂着胸口开始痛呼:“这是什么药,为什么让我更难受了……” 胡惟庸这才站了起来:“哎呀,我等就不在这里打搅刘大人的休息了。先告辞了。” 卧槽这就走了? 留下刘伯温不管? 这跟谋杀有什么区别。 太医心惊肉跳,手心全是冷汗。 ----- 胡惟庸跟汪广洋,太医一起入宫复命。 老朱问:“刘伯温身体如何。” 太医不出声,因为不知道胡惟庸想让他怎么说,只要张嘴就是错。 胡惟庸也怕太医说漏嘴,忙回答:“刘大人病重,后面会如何,还很难讲。需得太医过几日再去复诊一下。” 太医忍不住在心里暗骂:卧槽,你也太狠毒了。 怕一次弄不死刘伯温,还要叫我再去下毒。 你要杀人,却逼着我下手。 老朱点头:“也好。那太医就过几日再去一趟吧。” 太医只能应了。 老朱又说了几句,才放他们出来。 太医回到太医院,急得走来走去。 他恨不得立刻去找朱柏。 可是若不是朱柏传唤,他就跑过去,肯定要被老朱和胡惟庸怀疑。 正发愁,那边有宫女过来说,朱橘昨夜吃了太多点心有点积食,请太医过去看看。 太医心中大喜,忙去了。 朱橘和那只猴最近胖了不少,太医给她把脉之后说:“殿下和猴哥不要吃太多甜食了,对身体不好。” 然后开了点健胃消食的汤药。 朱橘和猴哥都噘嘴。 朱柏笑嘻嘻从外面进来,说:“太医今天辛苦了。” 太医忙把事情讲了讲。 朱柏说:“不要慌。本王都知道了,连那方子都在本王这里。” 太医恍然大悟:“哦,老奴是去找殿下借的银子。” 朱柏叹息:“可不是吗?” 刘伯温虽然不待见他,可是一有困难第一个就找他。 真是让他也好郁闷。 他拿到方子,问了那老奴几句,然后就让朱橚换成了样子看着差不多,药性却截然不同的散郁养胃的药。 太医皱眉:“皇上叫我过几日再去复诊,到时候如何是好。” 朱柏说:“放心,刘大人到不了那个时候就会告老还乡了。” 刘伯温那种人精,如今知道不但胡惟庸要杀他,老朱还支持胡惟庸杀他,还会留在这里乖乖等死吗? 肯定麻溜地回老家避难去了。 太医又说:“万一皇上以后追究起来,可如何是好……” 朱柏说:“放心,有本王为你作证,你是本王安插在胡惟庸身边的人。” 太医忙拱手一鞠到底:“多谢殿下。” 等太医走了,朱柏拿着那方子,站在院子里琢磨。 胡顺妃出来说:“你还是老老实实跟皇上说明白这事才好。皇上最讨厌别人骗他了。” 朱柏笑了笑:“说的也是。” 借着探病,毒杀功臣是老朱的看家本领,要是不挡住,还有更多的人遭殃。 他也要趁机好好劝一下老朱才行。 可是让朱柏惊讶的是,老朱盯着那张方子听他说完,却没有半点不悦,只淡淡回了三个字:“知道了。” 朱柏怪叫了一声:“就这样么?!” 亏他还特地把朱标也叫过来,想着万一老朱发飙,还有个人救他。 老朱乜斜着他,哼了一声:“你以为你不说,咱就不知道你干的那点事?!换药什么的,也就胡惟庸这种蠢货看不出来。” 朱柏暗暗冒冷汗,讪笑:“那是。父皇目光如炬,自然能洞悉儿臣的这点小把戏。” 朱标心惊肉跳,这会才知道朱柏已经又救了刘伯温一次,忙说:“父皇,求您放过刘夫子。” 第353章 老臣都走了 老朱深深望着朱标:“标儿,咱这么做,都是为你啊。刘基此人城府极深,又极其聪明,其心叵测。你把他敬若神明,对他言听计从。咱要是不除掉他,等咱百年之后,这江山可能改姓了。” 朱标被老朱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忙拱手:“父皇,儿臣早不像过去那般无主见,父皇不用太过忧虑。况且将开国功臣,太子老师毒杀在京城,也不是盛世明君所为。” 老朱说:“为了你以后江山稳固,咱不惜做这个恶人。” 朱标说:“父皇,天子圣明,臣子自然贤能,真的没有必要全杀了。” 关键但凡有点能力的都被杀了,等他上来就没人可用了。 老朱眯眼:“那你那意思是,咱不是明君了?” 朱标抿嘴:你这么嗜杀,还想被人当明君? 这两父子又僵住了。 唉…… 万万想不到,最后我还是那个劝架的人。 朱柏暗叹,干咳了一声:“父皇,儿臣也挺不喜欢刘夫子的。不过这个人在民间特别是读书人的心中,威望比较高。他又没犯大错,而且还是大哥的老师。要是直接弄死他,不但是有损父皇英名,连带着大哥也要被人骂。” 老朱看了朱标一眼。 他花了那么多精神,不惜委屈朱柏,才给朱标立好了勤政爱民的明君形象。要是因为一个刘伯温就导致朱标人设崩塌,确实不划算。 朱柏说:“要是刘夫子告老还乡,那父皇就放他走吧。他只要是不在朝堂,就算再有本事,也只是个很会看相的术士。还能掀起什么大风浪?” 老朱微微点头:“行吧。他要识相的话,那咱这一次就放过他。” 朱标忙朝父皇拱手:“谢谢父皇。” 刘伯温果然是聪明,一大早就托宋濂越过中书省,直接把奏折送到了老朱手里。 他在奏折里说:“微臣吃了胡大人开的药后,顿时感到有如拳头大小的石头般的硬物堵塞在胸口,越发不好了。臣恐怕时日无多,不想客死他乡,恳请皇上恩准臣隐退,让臣趁着还能走动,把这一把老骨头埋回故乡青田。” 老朱看到“一把老骨头”几个字,不免有些戚戚然。 想来刘伯温也为咱服务这么多年了,算了,放他回去吧。 他便批了个“准”,叫朱标交吏部备案。 朱标和朱柏暗暗松了一口气。 虽然老朱以后肯定还会对刘伯温动杀机,刘伯温至少暂时没有风险了。 宋濂也拿了个折子出来:“皇上。微臣也想跟皇上求个恩典,回家养老去。” 老朱皱眉:“怎么连你也要走……” 刘伯温是为了躲避胡惟庸,宋濂又是因为什么? 宋濂战战巍巍跪下:“承蒙皇上不嫌弃,让臣教导太子和诸位皇子多年。微臣如今已七十有三,实在是干不动了。” 老朱愣了好一会儿,才上前把宋濂扶了起来:“原来夫子都这么大年纪了。时间过得真快,咱都还没意识到。好吧。夫子也着实辛苦了,就好好回家休养吧。” 宋濂垂泪又行礼:“皇恩浩荡。老臣老了,没什么用了,无法报答皇上,只能日日祈愿我大明国运昌隆,风调雨顺。” 老朱轻轻拍了拍宋濂的肩膀,一切尽在无言中。 宋濂虽然有时候很糊涂,但是却是个博学、正直、敢谏又清廉的好臣子。 老朱确实有点不舍得。 ----- 宋濂和刘伯温同时告老还乡,在朝野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老朱奖赏了他们不少财物,田地,还命人护送他们二人各自返乡。 大臣们不管真心还是假意,在朝堂上拍老朱的马屁,说他是“一代明君”“皇恩浩荡如波海,圣德无量似山岳。” 反正什么好听挑什么说。 如今言官的领军人物都回老家了,剩下的人以后也别再傻不拉几,闷头跟老朱对着干。 不然没有任何作用,还死路一条。 这里面最高兴得意的人当数胡惟庸。 如今不管是敌对派,还是他这一派,都没有人能阻挡他的脚步了。 现在可以放手大干一场了。 我要成为开天辟地,空前绝后的绝对朝臣! 我要学那司马炎和萧衍,有一日定要坐在金銮宝殿上,接受百官朝拜!! 老朱却在次日就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在早朝上大大称赞了刘伯温之长子刘琏这一次主持科举清廉中正,刚直不阿,特提升他为吏部侍郎,兼任监察御史。 直接把刘琏从一个没有实权的七品国子监监丞变成了从三品。 比上次曾秉正还要夸张,简直就是一飞冲天。 老朱这意思很明显。 刘伯温,宋濂走了,言官这边的势力顿时弱了许多,所以要补充“兵力”。 若是要补充言官的兵力,自然是刘伯温的儿子最合适。 要不是宋濂的两个儿子老大只会写书法,老二有点呆呆的,老朱肯定要把他们也提拔上来。 言官也看明白了,虽然大家心里都很不痛快,可是想想如今他们这边除了工部尚书兼御史台右御史大夫安然是个从二品,再没有大官。 胡惟庸那边却日益做大。 言官这边若再不提拔个能说敢做的人跟他抗衡,以后言官岂不是更没活路。 所以言官心中虽然都不快,却都不出声反对。 淮西派自然是不会肯。 李存义出列说:“刘琏虽然在此次科举考试中表现出色,可是一下提拔这么快,有点不合规矩。揠苗助长,对他反而不好。” 其实他想说,刘琏算个什么东西,又没有军功,今日之前他连大殿都没资格上,凭什么跟我儿子李佑平起平坐?! 他老子刘基离开朝堂的时候也才是个三品。 老朱淡淡地说:“咱观察刘琏好久了,他挺有能力的。若不是刘基为了自证清白压着刘琏不让他自荐,也不许人推举他,刘琏也不至于三十好几了还只是个七品官。更难得的是,他自己从无怨言,办事认真,甘于清贫。如今这样的年轻人,真是少之又少。不像某些人,仗着老子有点功劳,没点本事和人品却想封侯拜相。” 第354章 绝世奇书 老朱这一句话把朝堂上超过一半大臣的脸都打得“啪啪”响。 臣子们低头不出声,却暗自腹诽:老朱,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就算我位极人臣,不早早为儿孙谋划,等我老了,他们吃什么? 你不也是处处为儿子着想吗? 一个傻儿子都要封个王,让他躺着也能荣华富贵,还把以后世代儿孙的俸禄都定下来。 刘琏却跪下:“臣惶恐,臣无德无能不敢担当如此重任,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老朱淡淡望着刘琏。 他把不准刘琏是真的不想当,还是假假谦让一下。 言官们却急了:刘琏你个二愣子。 老朱肯提拔你,你为什么不当?! 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了。 你以为邓镇,李佑那些人多有本事吗? 屁股决定脑袋,你只要坐上那个位置,自然就会了。 朱柏饶有兴致转头好好打量了一下刘琏。 之前在国子监,他还没把这个相貌平平,不喜高谈阔论的人放在眼里。 没想到却是个比老子还奸猾的狠角色。 这不就是以退为进,在试探言官的反应吗? 要是言官不支持他,他就算当上一品又如何?到时候被淮西和言官两面夹击,别说坐不稳一品,就连七品都可能混不了了。 李存义刚想说:“刘大人难得如此谦虚,请皇上恩准他。” 安然却抢在前面说:“刘大人乃诚意伯长子,深得刘基大人真传。况且他也在朝中磨炼了十几年,足以担当吏部侍郎之职。” 他这是代表言官向刘琏和老朱表态:刘琏代替刘伯温做言官的领袖,我们认!! 也在告诉刘琏:你要不接受,我们言官可不答应!你爹也不会答应!! 胡惟庸上前:“安大人说得对,臣附议。” 淮西那帮人一看胡惟庸都松口了,还有什么闹的。 老朱问刘琏:“刘大人,如今怎么想。” 刘琏磕头:“如此,臣只能斗胆接受了。若是臣愚钝做不好,还请皇上多多宽恕。” 老朱点头:“嗯,好好做。” 散了朝,言官们围在刘琏身边道贺。 刘琏一一回礼:“下官有愧,还要各位大人们多多指点。” 安然说:“刘大人多礼了。以后就要靠刘大人向皇上进言了。” 这意思就是说让刘琏领头。 刘琏连忙说:“安大人折煞我。下官资历浅,许多事怕处理得不妥当,还需要各位大人多多提醒。家父离开应天之前,也再三叮嘱下官,遇事一定要向安大人等诸位大人请教。” 安然对刘琏的谦虚很满意。 本来他也是言官里如今官职最高,资历最老的。 他领头,理所当然。 他们的话不到一炷香时间就传到了老朱耳朵里。 老朱挥手,等那个来禀报的亲军都尉下去,才问朱标和朱柏:“你们怎么看这事。” 朱标微微摇头:“儿臣还要观察一下。” 老朱又看向朱柏。 朱柏笑了笑:“儿臣没看法。” 按现在的过招来看,刘琏肯定比刘神棍要精明啊。 他这会儿让安然当头,表面上是谦让,其实是把安然推出来当冤大头。 开玩笑,他老爹都被胡惟庸玩回家了,他这会要再冒头不是找死吗? 这家伙不但有勇,还有谋,就看人品怎么样了。 不过这些话,不用他多嘴多舌地拆穿。 因为老朱心里清楚得很。 老朱轻轻点头没头没脑来了一句:“文武的领头算是都有人选了。” 朱标看了老朱一眼。 这意思是已经把刘琏当作以后文官领头来考察了? ----- 老朱在刘伯温归乡之后,派人密切监视刘伯温,也时常询问刘琏的动静。 亲军都尉说刘琏的生活很枯燥。 若是轮到他当值,必是吏部到的最早,离开得最晚的人。 离开吏部,便直接回家,不与任何人结交,不上馆子,不听戏。 刘伯温偶尔还去茶楼喝个茶,跟宋濂讨论一下书法,文章。 这个刘琏真是比他老子还正经,过得像个苦行僧一般。 老朱和朱标垂眼听亲军都尉禀报的那个表情如出一辙。 朱柏就东张西望,发呆玩手指,好像压根就不感兴趣。 其实他心里清楚得很:都是演戏,何必当真。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人,是没有缺点,没有弱点的人。 刘琏要是真聪明,就不该把自己弄得像个菩萨。 然后过了几日亲军都尉又回来禀报,说刘琏喜欢玩石头。 各种各样的奇石。不过,他不花钱买,都是自己去河滩上捡石头。最喜欢应天的雨花石。 老朱笑了笑:“这小子爱好真奇怪。” 刘伯温回到老家青田后,就以需要生病需要静养为由闭门不出。 很多人仰慕他的才学和盛名前来拜见,或是请他相面,却都失望而归。 只是他回去几日后,干了一件大事。 他托浙江官牙局带了一本书给朱柏,说“此书包含草民一生所学,湘王一定要好好钻研。” 官牙局不敢耽搁快马加鞭给朱柏送了过来。 朱柏收到,气得直咬牙:这个老神棍又给我挖坑!!! 什么毕生所学,里面肯定什么都没有写。 我就算拿给老朱自证清白,老朱也未必会相信我,还会以为我把书藏起来,图谋不轨。 他在应天的时候,明明很多机会可以给我的,偏偏回到浙江再大费周章叫官牙局捎给我,这就是故弄玄虚!! 朱柏想来想去,决定拿去当着老朱的面拆。 朱柏本来走得不紧不慢,却在门口不远处停下,然后在脸上堆起九岁孩子应该有的顽皮兴奋笑容,一溜小跑到了门边。 张玉和二虎他们默默看着朱柏干这一切,然后交换了个若有所思眼神,各自默默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定。 正好朱标也在御书房。 朱柏连跑带跳到了老朱面前,嘴里叫着:“父皇父皇,刘夫子说给儿臣捎了一本绝世奇书,说什么汇集了他的毕生所学。你们猜猜看,上面写了什么?” “慢点,小心摔。”老朱放下奏折,皱眉说,“怎么这么大了,还这么不稳靠。” 朱标也被勾起了好奇心,凑过来看着朱柏打开外面包着层层纸皮。 第355章 丞相的权利 三父子都屏息盯着纸皮下。 结果打开,里面只有一本书,《天文详解》。 卧槽。这个神棍又玩我们!! 他的毕生所学怎么可能只有天文学…… 朱柏和老朱暗暗在心里一齐骂了一句。 刘神棍算到朱柏为自证清白,肯定会当着老朱的面打开。 朱标却没想那么多,笑着说:“夫子可能知道你跟吴伯宗在画星象图,所以就想帮帮你。” 朱柏一脸失望,撇嘴说:“切,什么鬼,一本天文书,我看都看不懂。我还以为会向我泄露什么天机或者发财秘诀。” 老朱气笑了:“逆子,这世上还有人能告诉你发财秘诀吗?咱看他是不放心你,因为你太懒了,从不肯好好背书写字。‘天文详解’四个字拆开怎么解释,就是天天写字,好好背书!” 朱柏一脸懵逼:“哈?!” 老朱,我真的佩服你,你这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啊!! 这四个字怎么曲解也不可能是这个意思啊。 朱标也觉得好笑,点头跟着凑热闹:“是的是的。我也觉得夫子是这个意思。” 朱柏一脸无奈,叹气:“大哥啊……” 特么,我帮你在前面打掩护,你在我背后捅刀子。 刘伯温还不是为了你才搞那么多事么。 老朱说:“他可能还会给你捎好多书来,督促着你好好学,所以你不要本本都拿给咱过目,咱没那个空,你也别想告状偷懒,反正好好学就是了。” 朱柏急了:“可是……可是。” 可是他后面要是真的又寄什么奇怪的东西过来呢? 干,这才是这个神棍的真正目的啊。 源源不断的寄信给我来指挥我干活,又不被老朱怀疑。 这些话要怎么说出口,能让老朱明白又不会震怒杀了刘伯温呢? 老朱打断了他:“别可是了,干活吧。你都晃了好多天了,还不来帮着你大哥看看奏折。” 朱柏只能坐下了。 如今朱柏改进了批奏折的程序。 朱柏叫人弄了红黄绿三色布条。 老朱和朱标在驳回的奏折里夹上红条,批准夹绿条,再议用黄条,也不用分堆,看完就放在一个小木框里由太监端给旁边的朱柏。 然后朱柏就在相应的奏折上批“准奏”,“再议”,“驳回”,再盖玉玺。 朱柏盖完章批完字,再把布条扯出来,分别扔到三个小盒子里,循环使用。 之前分堆容易错,改进后批阅奏折的效率高多了。 朱柏一边批,一边迅速扫一眼奏折,生怕自己批错,出大事。 他看到有一个奏折老朱批了字的,就细看了看。 中都凤阳的知府呈上来的,说临江侯陈德死了。 朱柏不由得轻轻叫了一声:“诶?!” 陈德不就是在广州抢他生意的那个混蛋吗? 老朱挑眉问:“怎么了。” 朱柏抬头说:“陈德死了。” 老朱垂眼:“嗯。” 朱柏问:“怎么死的?” “饮酒过度。”老朱冷哼了一声,“嗤……一个武将,竟然喝酒享乐死在女人床上,真是讽刺。” 朱柏看了看 又一个陪伴他打天下的老伙计走了。 这些人终将一个一个地离开他。 老朱嘴里嫌弃,其实心里还是很不舍和伤感的,不然不会追封,还亲自为陈德拟定谥号。 朱柏再没有任何表示,盖了玉玺,放到旁边批好的奏折里。 朱柏还在奏折里发现了吕本告病休养的折子。 之所以他注意到,是因为朱标先准奏,老朱又驳回。 看来朱标和老朱都看穿了吕本的算盘。 朱标巴不得岳父远离战场,也怕老朱用对付刘伯温的手段对付吕本。 老朱却不准吕本闲着看热闹。 朱柏抿嘴,皱眉:现在好了,两父子意见不统一。听谁的好。 老朱说:“不用那么为难,你随便选一个就行。” 嘴里这么说,他的眼睛却盯着朱柏的手。 朱柏批了个“再议”。 既不驳回也不批准,两边都不得罪。 反正吕本到时候要是真的不来,也报备过了,不算抗旨。 老朱这才收回目光,哼了一声:“小滑头。” 朱柏发现通过中书省交上来的奏折都被放在一起。 老朱明显特地挑出来单独看过。 朱柏之所以能认出来,是因为奏折上会比别的多一行字:中书省呈皇上圣裁。 他不动声色,草草翻看了一下。 这些奏折都是胡惟庸同党呈上来的,细细研究会发现,他们多人协作,每个人提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提议,其实都是在干一件事情,那就是在扩大胡惟庸集团的权力。 跟胡惟庸政见不同的人,竟然没有一本奏折能通过中书省上传。 有意思,胡惟庸现在竟已经开始藏起一些奏折不交给老朱和朱标看,真是胆子大得吓人。 他忘记了老朱还有两个渠道可以得到 然后朱柏饶有兴致看了一眼老朱留在桌上的那一堆折子。 这些肯定就是被胡惟庸压下却通过曾秉正和孔克仁又交到老朱手里的奏折了。 不用看,他都能猜到那些折子说的都是举报胡惟庸不法。 老朱看过,却不回复,也不驳回,分明就是在搜集证据,拉清单啊。 这里写了折子来告胡惟庸的人,等到清算的时候也相对安全一点。 中书省虽然看着式微,却有一个让老朱非常恼火的权力,那就是“留中不发”。 意思就是官员汇报的事情,皇上批了命令各部去做,然后中书省觉得不合适,还可以按着不发,等跟皇上商量好了,皇上重新批注,再发下去。 本来老朱是个粗人,没那个本事自己编一套体制出来,所以基本上沿用唐宋建制。 而且之前是李善长主持中书省。 李善长虽然贪,对老朱绝对忠诚,也真心顺服,所以不会出现忤逆老朱的现象。 所以这个“留中不发”的权利,有也等于没有。 然后杨宪一上来,真的把这个权力用起来了。 老朱这才发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个“留中不发”的权利,等于是让相权控制皇权。 这怎么可以?!! 第356章 欧阳伦想发财 可是当时李善长还在,老朱干掉了杨宪之后,一切又恢复到之前的状态。 所以老朱还是觉得还没有必要废除。 现在不同了,李善长彻底退休,胡惟庸把持朝政。 偏偏胡惟庸还是个能力一般,野心和权力欲却特别大的人,这个矛盾就越来越尖锐了。 老朱担心朱标意识不到中书省的害处,以后掉以轻心完全被挟制住,所以这一次故意任由胡惟庸猖狂,好让朱标和所有臣子们见识一下。 不得不说,老朱确实是个天下一等一睿智又深谋远虑的人,已经预见了大明王朝后来可能遇见的问题。 他对朱标的父爱也是深沉而博大的,恨不得在自己在百年之前,为朱标解决一切问题,做好一切准备。 老朱身材高大,体质又好,五官端正硬挺,不怒而威,且能文能武。 嗯…… 算起来,他除了脾气不好又有点暴力残忍,别的都还好。 耳边忽然传来老朱的冷笑:“逆子,只顾望着咱发呆,难道是因为咱追封了陈德,你心怀怨恨,所以故意偷懒吗?” 朱柏眨了眨眼说:“不是,儿臣觉得父皇最近越来越帅了。” 老朱被朱柏硬生生调戏了一下,又好气又好笑,拿起桌上一支笔朝朱柏扔了过来:“你个逆子,油嘴滑舌,还不给咱好好干活!” ------ 朱柏才回到官牙局就收到了刘伯温捎来的第二个包裹:一本书《五星占》和一封信。 信上说:“这本书对殿下以后占卜,观星有很大助益。请殿下务必好好研读。殿下要时刻提醒皇上,提防胡惟庸控制太子殿下。” 后面那句才是刘神棍真正想说的。 他这样虚虚实实,来躲过老朱对他的监视,好遥控朱标。 可惜刘伯温到现在都还没意识到,我压根就不会受他控制…… 朱柏默默把那封信烧了,把书扔到了后面的书架顶上。 牙长上来说:“殿下,欧阳大人来买布,说是要办婚礼用。” 朱柏:“买呗。牙长为什么还要特地来告诉本王?” 牙长:“他想留下银子让我们帮他买。” 官牙局里虽然买家卖家云集,官牙局也帮客户押送货物,自己也屯一些东西,可却从不低买高卖做二道贩子。 朱柏想也不想回答:“别理他,叫他自己看,自己买。” 欧阳伦的算盘打得可精了。 他叫官牙局帮他买布,等买下来,又说用不上,让官牙局帮他卖了。 买的价格他不定,卖的价格他肯定要抬高,然后就坐收差价。 白用官牙局的信用、场地和人员给自己赚钱。 啧啧啧,说他空手套白狼吧,好像又冤枉了他,毕竟人家也出了本钱的。 可是官牙局也不缺这点本钱,为什么要帮他白干活?! 真不愧是新科状元,揩油都揩得比一般人聪明和正大光明。 换了别人可能要吃一次亏才能想明白,到了朱柏这里就是小把戏。 其实牙长也看出欧阳伦的盘算,可是若不请示朱柏直接回绝欧阳伦,又怕以后朱柏怪他。 这会儿他放心了,朝朱柏行礼,下去直接跟等候在大厅的欧阳伦说:“不好意思,殿下说官牙局只做中人,不帮人买卖。客人需要什么,都是自己挑自己买。” 欧阳伦皱眉:“你是不是没跟殿下说清楚。本官买布是要用来办婚礼的。” 牙长说:“说了。殿下就是这么吩咐的,说按官牙局的规矩办。官牙局的规矩就是做中人,不转手。” 欧阳伦忍着气说:“我请官牙局帮忙是因为本官不认识布匹的好坏,看不出价格。” 牙长说:“大人放心,官牙局交易的所有货物,都经过我们经验丰富的领班检查过质量,核定过价格。您只要是在官牙局买东西,绝对不会被坑。您要实在是不放心,看好了什么。叫小人过来帮您参谋。” 这算是够给面子了,要是换了别人,那就最多是个经纪上去服务。 欧阳伦深深吸了一口气:“好。” 他不能生气,不能发作。 这里是朱柏的地盘,他以后还要傍着朱柏发大财呢。 欧阳伦只能自己在官牙局里面转来转去的看。 那边有个商人手里的拿着的一小块淡紫色缎子。 那锦缎图案是蝴蝶和风铃草,光滑如珍珠,柔软如皮肤。 欧阳伦拿在手里,爱不释手,问:“这个怎么卖?” 商人看欧阳伦的穿着就知道是个大官,忙回答:“这位老爷好眼力,这是荆州产的荆缎。又名‘荆锦’、‘江陵锦’。这么好的织工和图案实为少见。我这一次带了五十匹来应天,一匹二十两,刚好一千两。” 欧阳伦皱眉:“这么贵?” 市面上的丝绸也就一两银子一匹。 商人笑了笑:“东西好自然价格就高了。这么好的东西,也就老爷您的这样的身份才配得上了。” 欧阳伦说:“五百两吧。” 商人摇头:“老爷真会开玩笑。官牙局里交易的东西都是经过价格核定的,而且是按照大宗买卖定的进货价。若是去布匹行里零散买,这个品相的缎子,至少二十五两银子一匹了。” 欧阳伦说:“我只能给你五百两。” 商人:“那要不您拿一半?” 一下能全拿走的客人也没几个,分两次能卖完也行。 欧阳伦早打听过各种官牙局的传闻,知道硬来是不行的。他把缎子还给了商人,不动声色走开,去找牙长过来。 牙长以为只是纯粹帮忙看货品的质量,便过来了,然后对这个缎子也赞不绝口:“这个是小人最近一段时间看到的品相最好的荆缎。” 欧阳伦说:“我们谈好了五百两银子,要交易了,他又反悔,所以只能叫你过来主持公道了。” 那个商人一听,气得脸都红了。 只是听牙长都叫对方“大人”,他也不知道欧阳伦到底什么来头,想想自己毕竟是个外乡人,也不好直接反驳。 牙长每日迎来送往那么多人,什么场面都见过。现在一看商人的反应,立刻明白了。 第357章 故意坑人 牙长冲欧阳伦一笑:“大人有所不知,只要是还没交易完成,买家卖家都可以反悔。” 欧阳伦没想到牙长一点面子也不给,暗暗咬牙,问:“那要如何才能证明我们已经交易了呢?” 牙长回答:“你和他在经纪的见证下交换银票和货单,就算完成了交易。” 欧阳伦:“什么样的货单?” 那商人把货单拿出来:“就这个。” 欧阳伦伸手来直接抢了,把自己的银票塞给那商人:“好了。现在交易完成。” 牙长哭笑不得,叹气:“大人,你何苦为难小人呢?你这样强买强卖,我不签字,你也拿不到库房钥匙,取不了货。” 欧阳伦完全没想到还有这一层,抿嘴红了脸。 牙长问那商人:“你们如何议价的。” 那商人说:“五百两二十五匹。” 牙长转头问欧阳伦:“这个价格跟官牙局的指导价相符。大人刚才说的五百两五十匹就差的太远了,是不是搞错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欧阳伦只能顺水推舟:“哦,原来是二十五匹,本官大概是听错了。” 商人懒得拆穿,暗暗翻白眼。 牙长又问客商:“那你还愿意跟他交易吗?” 那客商本不想做这单生意了,可是牙长撮合,又不能不给面子,只能回答:“按官牙局的价格自然可以。” 然后三个人去柜台上把一张五十匹缎货单开成两张二十五匹的,牙长亲自做中人,完成了交易。 欧阳伦拿了到了货单,也不取货,直接走了。 过了几日,他估摸着那个客商已经把剩下的二十五匹都卖了,才又拿着货单到官牙局里来。 然后他就发现问题了。 买货的时候,他是大爷。 卖货的时候,他就成了异类了。 老朱把社会等级分得很严格:士农工商。 各个阶层必须按照规定穿衣打扮,不能高,不能低。 朝中也有官员做生意,不过都是让亲戚出面。 像欧阳伦这样穿着二品官员常服来官牙局卖货的还是头一回。 他一进去,大厅里的客商纷纷用或好奇或惊讶的目光打量他。 欧阳伦过去一直把自己当成“士”,不为五斗米折腰,宁肯受冻也不愿意干短工。 后来他尝到了有钱的好处,已经把什么矜持身份抛到了脑后。 只要能有钱,他连软饭都能吃得下去,何况是做买卖。 他站了不到一炷香,就有人看上了他的荆缎。 他开价五百五十两。 五百两买进的,几天能赚五十两,收益一成,也不错了。 他是这么想的。 可是那买家本来觉得这个价格也还行,可是一看他手里的货单上写的建议价格是二十五两一匹,就立刻反悔了:“诶?!你这个报价是五百两,那我最多只能给你四百九十两。” 欧阳伦这才明白,原来是可以讲价。 可是如今知道也没有用,他咬牙说:“最少五百二十两,毕竟我五百两买进的。” 那人摇头走了:“我还没跟你压价,你倒抬价,还抬这么高。不要了不要了。又不是你一个人卖布。” 欧阳伦气得不行,去找牙长:“为什么有人告诉本官说五百两是上限。” 牙长一行礼说:“官牙局怕有人哄抬价格或者强买强卖,根据全国同类货品,给每个人送来的货物都定了个参考价。买家卖家可以在参考价上增减百分之二议价。” 欧阳伦如雪水浇头,愣在那里半天才缓过来:“你这分明就是故意坑本官啊。” 牙长笑了笑:“您这么说就不对了,我当时问过大人,您跟卖家商议的价格。您亲口承认是五百两二十五匹。买卖自愿,怎么叫我坑您呢?” 欧阳伦一把揪住牙长的领子:“本官懒得跟你说那么多,找湘王评理去。” 他就不信朱柏还能胳膊肘朝外拐,不帮自己姐夫,帮外人。 朱柏见欧阳伦扯着牙长进来,皱眉说:“欧阳大人先松手,有什么事好好说,不可对本王的牙长无礼。” 开玩笑。这个总局的牙长,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帮我赚了多少银子,干了多少活。岂是欧阳伦你这种人能欺负的?! 讲句不好听的,我也是看在我四姐的面子上才叫你欧阳伦一声“大人”。 欧阳伦知道自己如今还没成驸马,也不敢太放肆,便松了牙长,抢在前面说:“殿下可要帮我主持公道。这个布料,明明四百九十两就能买到,他却要我跟对方以五百两价格成交,分明就是跟卖家串通好了坑我。” 朱柏皱眉:“大人要是没有证据,还是不要随便指控人的好。” 欧阳伦一哽,说不出话来了。 朱柏问牙长:“欧阳大人跟卖家商量价格的时候,你在边上吗?” 牙长说:“没有。他们商量好了,才叫属下去帮忙掌眼。” 朱柏又问欧阳伦:“既然你们商量的时候,牙长都不在,怎么就成了牙长坑你了。” 欧阳伦说:“他应该提醒我可以讲价。” 朱柏笑了笑:“欧阳大人,您已经是成年人了。跟人买卖交易要讲价这个事,还要别人来提醒你吗?官牙局没有这个义务。而且五百两银子这个价格也很合理,不存在坑你这回事。大人就不要为十两银子生气了。” 他在暗讽欧阳伦为了十两银子来闹,也不嫌丢人。 欧阳伦听出来了,也当没听出来,厚着脸皮说:“现在明摆着我卖出就是亏。麻烦官牙局重新帮我写货单,把货价写高一点。” 朱柏问牙长:“今日荆缎的价格有变化吗?” 牙长说:“有,还降了。因为天气慢慢热起来了,应天城里的绸缎庄都开始卖轻薄的布料了。荆缎这样的厚实布料需求减少,所以全国各地的报价都降低了。” 朱柏望向欧阳伦说:“大人都听明白了吗?官牙局可以帮你重写货单,但是价格会低于五百两了。你确定要重写吗?” 我让你写高,你给我装傻。 我是有病吗,还花钱把价格写低,让自己亏更多? 第358章 查了个寂寞 欧阳伦咬牙切齿地问:“那如何是好?我也不想亏本。” 朱柏说:“你要么就等夏天过了,荆缎价格涨价,再卖。不过你就要出这半年的仓库费用,或者把东西拿走。要么这几天看看能不能等到合适的客人,以五百两卖出。看在你将要成为我四姐夫的面上,本王可以免收你的牙钱,让你不亏本。” 欧阳伦想了想。前一种要等半年,他手上只有这么点现银都压在里面,怎么准备婚礼?而且还要付出更多成本,到时候未必有得赚。 那只能是后一种了。 朱柏又说:“下次有什么事,麻烦欧阳大人和和气气的说。牙长官牙总局之长。是本王亲自任命的。你这样当着那么多商人的面羞辱牙长,让我们官牙局的威信何在?看在你是本王未来姐夫的份上,只要你好好跟牙长道歉,本王就不跟你计较了。下次再这样,本王可就按照规矩打板子伺候了。” 欧言论满脸羞愧,只能对牙长说:“不好意思,冒犯了。” ----- 欧阳伦在官牙局数日,才终于以五百两价格把手里的东西卖了出去。 等于这么多天,白忙活了。 欧阳伦有些沮丧,刚出官牙局就有太监来叫他入宫,说老朱要见他。 欧阳伦有些惴惴的:就因为荆缎这个事情拖着,导致他只有一月就要结婚,却还什么都没准备。 老朱要是知道了,肯定要生气。 欧阳伦进去见老朱脸色果然不好,忙跪下了。 老朱冷冷地说:“你如今已经是咱的女婿了。怎么还去学那奸商搞低买高卖的勾当?!” 欧阳伦:“臣糊涂,臣知罪。” 老朱咬牙:“你现在丢的不是你的人,而是咱的人。那官牙局是咱的生意,你也跑去闹,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什么出身?咱可以提拔你做驸马,一样可以撤了你这个驸马!” 欧阳伦一听忙磕头:“皇上恕罪,臣再也不敢了。” 那边安庆公主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跑进来跪在欧阳伦身边:“求父皇开恩,饶他这一次。” 老朱皱眉望着自己女儿:“不必为他求情。废了他,咱自然会帮你找个更好的。” 安庆公主含泪说:“父皇若是觉得他不好,一开始就不该指给女儿做驸马。如今女儿都跟他见了面,把成婚的消息都放出去都在准备婚礼了,又要换人。外面岂不是要说女儿朝三暮四,不守妇道?这让女儿以后怎么做人?” 老朱抿嘴不出声:安庆公主说得对。虽然是公主,可是这样反反复复的也太伤名声。以后再嫁别人难免被人在背后说道。 安庆公主说:“以后女儿一定好好劝诫他,绝不再犯这样的错。请父皇看在女儿的面子上饶了他一次。” 说那么多,还不是因为喜欢欧阳伦,她才来求情。 女儿这样,让老父亲能怎么办? 况且欧阳伦虽然犯了错,却也不是什么大错。 老朱叹了一口气:“行吧。欧阳伦,你可听好了,这是咱的女儿向咱求情,咱就不跟你计较了。只此一回绝无二次。” 欧阳伦背后早被冷汗湿透了,忙磕头:“谢皇上恩典。” 从御书房出来,欧阳伦忙向安庆公主行了个礼:“多谢公主。” 如今他才彻底明白朱柏之前说的那句“你把我姐姐哄好就行”是什么意思了。 安庆公主才是他的护身符,摇钱树。 别的都是过眼云烟。 安庆公主咬唇,语气里三分责怪三分无奈三分娇嗔:“你可安分点吧!!” 然后转身就走了。 欧阳伦又羞又愤,涨红了脸:明明是那朱柏小气,怎么都来骂我? 原本想着仕途无望,还可以仗着这个身份经商发财。没想到,这条路也堵了。 我跟那笼子里的金丝雀有什么区别? 想想婚后,安庆公主将要得到的田庄一所和每年一千五百石外加两千贯的俸禄。 欧阳伦才努力把怒气压了下去。 算了,不生气。 有了这些田庄俸禄,慢慢多攒些本钱。 就不用再看朱柏脸色。 ----- 外面的天阴沉沉的,闷热得很。 隐隐雷声在远处滚动。 今日徐辉祖巡视完回到应天,在早朝上向老朱和朱标复命。 此刻他在侃侃而谈:“臣此次共巡查了军粮仓二十处,官粮仓十处。其中,常州军粮仓广福藏有一间廒房,发芽大豆一石二斗。苏州官粮仓,账目与仓储不符,缺三石高梁……” 他念了足足一刻钟。 朱柏听得打瞌睡:果然,就查到了一些鸡毛蒜皮,无伤大雅的事。真是浪费时间和财力。 讲句不好听的,这个想造假太简单了。查甲仓库的时候,想把戊己庚的粮食都调过来填充甲乙丙,等他们去查戊己庚的时候又把辛壬癸的调过去填。不行还可以官粮仓填军粮仓。反正都离得很近,打个时间差,夜里悄悄进行就是。 老朱其实也不耐烦了,但是为了给朱标面子只能耐心听完,然后问:“诸位有什么意见。” 有人蹦出来说:“徐大人怕是没有查到问题所在,求皇上再派人下去。” 吼,谁这么头铁! 同时得罪胡党和朱标,还有徐达。 朱柏瞌睡立刻醒了,回头一看。 哦,是安然。 那没事了。 安然反正是工部的人,有点子技术在身上。 胡惟庸再生气也动不了他。 徐达和朱标也不会跟他计较。 就连我,明明经常跟他切磋武器制造,他一样在朝堂上骂我。 我也拿他没办法。 朱柏悄悄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安然又说:“恳请皇上让湘王下去巡查。” 朱柏倒吸了一口气:诶?这混蛋今天怎么回事? 平时跳起来骂我。这会儿叫我去巡粮仓。 是不是吃错药了? 朱柏刚想抗议,然后听见有人说“臣反对”,就把声音掐灭在喉咙里,惊讶回头。 呵呵,是李存义。 完了,以老朱的叛逆,他们不让,老朱就偏要让我去查。 李存义一脸浩然正气:“巡查之事怎么能像儿戏一般,不停换人。刚查完又查。” 第359章 独自对抗一群人 老朱说:“呵呵,咱不但查完又查,还要年年都查,形成定制。不然怎么揪出贪官?!” 唉…… 这是你们不对了。我本来不想掺和这事。 结果你们两派人,一人推一把,把我拱上去了。 朱柏暗暗叹气。 老朱说:“老十二。” 朱柏抬头:“昂?” 老朱:“咱也不叫你出远门,就在应天府衙管辖范围内的粮仓巡查。外仓先由按都司关监察。” 你都发话了,我总不能抗旨不遵。 朱柏有气无力拱手:“儿臣遵旨。” 老朱又说:“直接让你去查,怕是户部多有不配合。咱就给你添个帮手。传费震来。” 费震是六品小官,本来不能上朝堂。 这会儿被人从户部拎了过来,他诚惶诚恐,低头站在殿上大气不敢出。 老朱说:“从今日起你就是专管粮仓的户部侍郎,领三品俸禄。配合湘王监管应天府所有官粮仓和军粮仓。” 原来老朱是打算收集证据了开干了。 朱柏恍然大悟。 费震完全吓傻了,下意识抬头看向朱柏。 朱柏微微点头。 费震忙跪下:“谢皇上恩典。” 既然跟着朱柏,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他也做够夹心饼干了。 朱标、所有言官和淮西派顿时都很不爽。 言官和朱标不好直接反对。 淮西派也不敢跟老朱硬刚。 朱柏忙说:“父皇,儿臣还要一个帮手。” 老朱问:“哦,是谁,尽管说。” 朱柏说:“安然,安大人。儿臣建议任命安大人为巡仓御史,儿臣毕竟年纪小,不好挂官职。儿臣协助就好。” 然后所有人都转头瞪着安然。 好啊,你个老匹夫! 原来你那么大力推荐“小阎王”,是因为你早就跟他勾兑好了!! 安然一愣,然后在心里骂骂咧咧:你个小兔崽子。太奸诈了。 只是我把朱柏拱上去,现在要是推三阻四,那岂不是被老朱看出我不怀好意? 老朱心里快笑死了:呵呵谁也别想白捅老十二刀子。 他挑眉问安然:“安大人什么意见?那你来做巡仓御史?” 安然脸憋得通红,出列:“臣遵旨。” 老朱暗暗搓手:呦,答应了,咱有好戏看了。 老十二已经顺利把咱对胡惟庸的战火转移成了言官对淮西派的。 把他自己身上的火都烧到安然身上去了。 散了朝,言官们酸不溜丢地说:“安大人,恭喜啊。” “安大人,可要好好巡视哦。” 淮西派的人也个个冷笑:“安大人平日一副坦然为公的样子,其实还不是在为自己谋划。” “呵呵,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然后老朱把朱柏叫到了御书房:“这一次,比不得上次在扬州。你要更加小心。” 这一次徐辉祖虽然什么都没查到,却让老朱明白了一件事。 下面已经是铁板一块,沆瀣一气。 想想都让他背后发凉。 应天府啊。 咱大明的心脏部位,竟然被胡惟庸控制了。 文官中除了少数几个言官,其他大多数是胡惟庸的人了。 言官和胡惟庸斗的时候,武将都是中立。 可是胡惟庸要是冲着咱来,就难讲了。 朱柏皱眉:“儿臣有件事情不明白。既然父皇都不着急办胡惟庸,为什么又时不时叫儿臣去戳他一下,打他两巴掌。” 老朱说:“你看出来了?果然是咱最聪明的儿子。咱是不打算办他,但是也不能放着他日益作大不管。不然没等到咱动手的时候,他就先干掉我们了。但是又不能太过分,不然把他逼急了,他不按照咱给他规定的线路走。” 朱柏轻轻点头。 就是说,我的任务是时不时从胡惟庸翅膀上扯几根毛下来,让他察觉不到危险,却始终飞不起来,只能老老实实等时机。 朱柏又说:“请父皇给儿臣两百亲军都尉。” 老朱:“只要两百吗?” 朱柏说:“两百够了。儿臣还要父皇的一道圣旨。” ----- 朱柏出了宫门,发现安然在等着他。 他假装疑惑:“诶,安大人找本王何事?” 安然一脸憋屈:“殿下。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朱柏说:“不急不急。本王还没准备好车马随从。还有巡仓御史的行旌牌匾也还没做好。” 我去,还要弄什么行旌,牌匾,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徐辉祖不是已经演示了错误操作带来的结果吗? 你这么聪明的人,还会犯这样的错误。 安然犹豫了一下:“殿下,大张旗鼓出行,可能查不到。” 朱柏笑:“放心,放心。安大人回去收拾行李吧。我们大概要出去一个月。啊,对了,你会骑马吧。” 安然:“自然是会。” 他可是跟随老朱打天下的人呢,怎么可能不会骑马? 朱柏说:“能骑多快?” 安然:“看骑的什么马,千里马的话,一个时辰最多两百里。” 朱柏想了想:“够了。” 然后就走了。 留下安然一脸莫名其妙。 问我这个干嘛? 我们去巡粮仓,又不是去赛马。 你这小兔崽子到底要干什么? ----- 淮西派的几个要员,这会儿也聚在胡惟庸府上商议。 李存义:“这个‘小阎王’要是真的查出什么证据来,可如何是好?” 徐铎捻须:“怕就怕他没查出问题来,却要硬找茬。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朱柏最擅长干这事。 “查呗。尽管查。”胡惟庸冷笑,“他要是能查到真凭实据,还能安全回到应天,我叫他祖宗。” 李存义和徐铎交换了惊悚的眼神。 听他那意思,是要对朱柏动手? 朱柏身边的人没有一个是吃素的。 更别说他还有神器-手铳和雁翎刀。 另一边,朱柏也坐在官牙局楼上绞尽脑汁思索。 他担心费聚的安全,下了朝,叫费聚先别回家直接住到北城兵马司里面去了。 要是按照他以往的套路,应该是悄悄出行,或者想个别的借口掩饰。 可是现在老朱直接一棍子捅破了天,完全不给他打掩护。 只听说过坑爹的,没听说过这么坑儿子的。 要怎么样才能做到把仓库的真实情况查明白又保护自己呢。 那帮混蛋肯定会用戏弄徐辉祖的法子对付他。 他们是一帮人,他是一个人。 一个人怎么玩过一帮人呢。 第360章 抽签定输赢 下面牙长交代几个经纪办事,说话的声音传到了朱柏房间。 朱柏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不对,我不是一个人。我是一个鬼、 啊,不对,气糊涂了。 我不是一个人,我也是一群人,比他们还多。 ---- 应天管辖范围内一二三级官牙局忽然开始向民间征集马说要运东西。租用十日,按照市价一倍半给租金。 百姓牵了马过来登记领号牌,交了马就能拿走十天租金,十天后来凭号牌取回马。 百姓们自然很踊跃,租给谁不是租? 如今民间有的马人不多,只有大户人家,或是专门做马车出租生意的人才有马。 这些马都被汇集到官牙局临时租用的大院子里,由专人看管,饲养。 然后朱柏一行就举着行旌牌匾鸣金开道出发了。 与此同时,应天府管辖范围内各个卫所收到了圣旨,要求所有卫所战马十天内不得出营。 违者杀无赦。 每个卫所出入口都有亲军都尉把守。 军官要出来办军务私事,可以,走着去走着回。 胡惟庸隐约觉得不对。 朱柏出了应天城,就下了马车,把安然叫过来:“来来来,安大人,抽一个。” 安然一看,朱柏端了个木盒子,上面一个圆孔,刚好能容一只手伸进去。 他伸手进去一摸原来是些纸团。 拈了一个拿出来,展开,上面写着“常州官仓”。 他恍然大悟,原来是把十个官粮仓的名字写在十张纸条上,揉成团放到里面了。 这孩子这是在玩过家家么? 朱柏对旁边招了招手,有人牵了匹汗血宝马来。 朱柏说:“这两马借给大人用十日。大人务必快马加鞭赶往常州,彻查官仓账本和存粮情况。查完再从这盒子里抽一个。不要等,即刻又去下一个。一日只查三个粮仓,查完就就近在官牙驿站歇息下来。本王已经跟所有官牙驿站打好招呼。” 嘶,这兔崽子原来真的是要叫我赛马啊。 安然一脸愕然。 朱柏那边也不管安然什么心情,点了二十个亲军都尉保护安然。 又叫费震:“你收好这个盒子,跟着安大人,万一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他深深看了费震一眼。 费震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说是保护,也有监督安然的作用。 安然茫然指了指行旌牌匾,马车:“这些……” 朱柏对举旗子的领头说:“哦,对了,你们接着奏乐,接着往苏州走。沿途不管谁叫你们都不要停,也不要回答任何问题。天黑了你们就找驿站歇息吃饭。本王也跟驿站交代了。六七天后你们走到哪里算哪里,然后直接回头往应天走。” 他跳上马对安然一郑重拱手:“如此十个官仓和应天百姓的口粮安危就拜托安大人了。安大人保重。让我们一起把这些贪官污吏揪出来!” 安然脑海里不知怎么的就闪过老朱当年出征前对留守阵地的他们拱手告别的画面。 一股豪迈之情激荡在心头。 其实这个孩子对大明百姓和江山,比任何人都要真心实意。 朝堂争斗什么的,先见鬼去吧。 这会儿,他想干点实事,干点有用的事。 也不枉他为臣一朝,为人一世!! 他郑重向朱柏拱手:“殿下,保重。臣定不辱使命。” ----- 朱柏自己也拿了个装着写了二十个军粮仓的名字纸团的盒子。 他抽中了溧水仓,便带着人快马加鞭直奔溧水。 溧水仓的仓长一脸愕然:怎么回事,不是说他才从应天出来吗? 怎么一眨巴眼就到我这里了。 朱柏沉下脸,拿出“如朕亲临”的金牌:“本王可没有太子殿下和徐辉祖那么好说话。徐州仓所有人给本王老老实实贴墙抱头蹲下。谁敢乱动乱说话,杀无赦。若是数目对了,没有问题,本王自然不会为难你们。” 仓长脚都软了,哪敢再说话,直接去墙边蹲着了。 其他人也战战兢兢走到墙边蹲着。 朱柏交代卫兵:“逃跑者,杀,交头接耳者,杀!” 然后带着张玉他们如风一般。卷进厢房。取了账本,叫富贵和他带来的官牙局的账房核算。 不消半个时辰,就把如今各个廒房里该有的存粮数算得清清楚楚。 然后把几个要紧的数登记在他们带的本子上,开粮仓,点粮,核对。 这些粮仓的都有个特点,都是修建在水道通达的地方,方便运进和运出。 溧水仓的粮食总体还好。 账本清晰,存粮跟账本基本相符。 朱柏笑了笑:也是,这里离应天近。 他温和地对仓长说:“很好,仓长管得不错,不过你可不要乱动。本王说不定明日还来。” 然后他出门去驿站吃午饭,略微休息。 张玉他们问:“下一个去哪里?” 朱柏说:“啊,说起来。这会儿安大人应该也到了常州开始查了。” 张玉说:“是。快的话应该到了。” 朱柏说:“那我们也去常州吧。” 常州。 出发! ---- 那边胡惟庸他们彻底错乱了,“小阎王”第一站到溧水也就罢了。从溧水出来,要么去芜湖要么去溧阳,再狂狼一点,去镇江。 怎么跑去常州了? 而且他们把军粮仓的粮食都调去官仓,应付安然了。 这会儿他们收到消息想干点什么也晚了,因为朱柏都到常州了。 朱柏一进常州,先叫人去叫常州卫派人来跟他们一起查验军粮仓。 还叫常州千户多带些人来。 常州千户是朱柏的老熟人,一叫就来。 常州军粮仓的仓长看见朱柏下意识转头就跑。 常州千户咬牙:“妈的,一看就有猫儿腻。” 朱柏对富贵抬了抬下巴:“留他一条命。” 富贵一举手,银光一闪。仓长的大腿上多了个血窟窿。 他往前扑倒,抱着腿痛呼。 卫兵把他拖回来放在墙边。 朱柏乜斜着他,勾了勾嘴角:“何必呢?还要挨一下,最后还不是跟大家一起蹲墙角。” 其他人瑟瑟发抖,在墙边一字排开,抱头蹲下。 朱柏叫人拿了账本,打开仓库。 吼,好家伙。 徐辉祖报说常州军粮仓只有广福的一间廒房存在发芽大豆一石二斗。 按账本记录,五个廒房应该都是满的。 可是现在竟然有三个廒房里面什么都没有。 第361章 朱柏来查就露馅 朱柏阴森森望着仓长:“你好大的胆子。说!粮食都去了哪里?!” 仓长低头声如蚊蚋:“臣不知。” 朱柏点头:“本王替你说。这里的粮食都被提前运到官仓去了。因为你们收到风,今天安大人要来查官仓。” 胡惟庸他们要用“乾坤大挪移”,自己肯定没有那么多马车,肯定只能借用的军马或者民间的马。 现在朱柏控制了所有马,胡惟庸只能用人力搬运。 这么短时间内,靠人力,没法从远处运过来。 朱柏让安然抽签,费震监督。朱柏自己都不能预先下一个查谁,所以也不存在泄密了。 而且谁也不能保证安然不会再次抽中同一个粮仓。 朱柏说:“锁门,把他们押去应天审问。千户麻烦务必守好这里。本王怕有人纵火。若是这里再有什么闪失,就全是大人的责任了。” 常州卫千户心里直骂娘。 这个军粮仓本来收的他们屯兵种的粮食,谁特么都给弄走了。 朱柏问富贵:“安大人下一站去哪里了?” 安然抽签的结果,会有人告诉当地官牙局。官牙局刚才已经叫人来送信了。 富贵说:“杭州。” 朱柏说:“行,那我们也去杭州吧。” 如此折腾一日,胡惟庸他们完全被玩蒙了,顾头不顾腚。 而且这样一来,粮仓仓长哪还管得了别人死活,只管关上仓门,守着自己的粮食,生怕被朱柏抽中突击检查。 朱柏夜里在官牙局留宿,只留他自己的卫兵保护。 安然和费震在旁边的官牙客栈歇息,所有亲军都尉保护都去保护他们。 官牙局比监狱和城墙还修得结实。 所以谁要想对朱柏干点什么,夜里肯定不行。 白天他又来去无踪,跟着追,意图太明显,会被直接弄死,伏击又不知道伏击在哪里。 老朱听二虎汇报的时候直笑:“哎呀,这个小子,真是跟个狐狸一样精,还会打游击。” 第二日一早安然和朱柏本来打算各抽各的签。 安然抽到了“明州”。 明州军粮仓不但是发往燕地和定辽军粮的粮仓之一,还要供给大部分水军的口粮,十分重要。 朱柏盯着安然手里的纸条眼里放光,身体紧绷,分明压抑着兴奋和紧张。 安然他们不知道朱柏的脾气,没看出异样,跟朱柏道别就去明州了。 张玉他们问朱柏:“殿下。可是有什么计划。” 朱柏坐下,说:“歇歇,不着急。” 张玉他们面面相觑却不好出声。 朱柏还真的开始喝茶。 等了一刻钟,朱柏才起身:“选日不如撞日,今日我们也去明州。” 那个敢在他背后捅刀子的林贤就在明州。 他倒要去看看是个什么胆大包天的人物。 杭州到明州一路坦途。 因为沿途都是富庶地方,地势相对平坦,所以官道都比别处要宽阔平整些。 马儿跑起来,很省力。 所以朱柏他们骑行速度比平常还快,全速前进,果然追上了安然。 远远瞅见安然进了明州城,朱柏没惊动安然,径直去军粮库了。 军粮库就在港口。 朱柏远远看见有船进港。 呦,这是弄不到马车所以改水路玩“乾坤大挪移”了? 挺聪明的嘛。 军粮库的仓长竟然带着五六百人,拦着朱柏不让进。 一个军粮仓怎么会有这么多卫兵? 肯定是明州卫的人啊。 他隐约认得其中几个,像是那日在太仓军粮仓门口拦住他和朱标救火的人。 陆仲亨的副将只带了几十个卫兵。 那日拦在太仓外的却足足有两三百。 呵呵,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朱柏暗暗冷笑,面无表情掏出金牌:“挡本王者杀无赦。” 张玉和亲军都尉们纷纷拔出了雁翎刀和火铳。 那些人也让开也不走,闭眼抱着胳膊一副“随便你们杀”的模样。 他们这样,张玉和卫兵们倒不好下手了。 讲到底,毕竟大家都是大明的卫兵,自相残杀算怎么回事。 而且对方现在手无寸铁。 可是他们是朱柏的人,不能违抗朱柏的命令。 双方就这么僵持住了。 “殿下。”有人高呼。 众人回头,只见一名武将骑着马飞奔而来。 那人到了朱柏面前滚鞍下马,行礼:“微臣来迟。殿下恕罪。” 朱柏瞟了一眼他,这人脸盘消瘦黝黑,身材中等精瘦,看不出官衔和身份。 如今大明的官服还没有按品级在官服上打补子,文官还勉强能从颜色和帽子区分,武官基本上是乱来,特别是外放的武官。 老朱对外放的武官也比较包容,不拿这个约束他们。 因为他们要穿盔甲,够坚硬关键的时候能保命就行,其他顾不了那么多。 张玉低声说:“这是林贤。” 朱柏恍然大悟:哦,就是你啊。 特么的你在我背后搞了那么多小动作,这一次不叫你脱层皮,我会放过你?! 他下了马,绕着林贤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圈。 大概是他的眼神太过热烈和兴奋,林贤觉得自己像是被黄鼠狼盯上的鸡,背后凉飕飕的。 朱柏淡淡地说:“林大人带兵带的好啊,竟敢三番两次阻拦本王执行皇上的命令,这是要谋反吗。” 林贤忙跪下了:“殿下赎罪,今日有几船粮食到港。搬运粮食的过程比较紧张危险,微臣怕殿下进去会受伤,所以叫士兵在门口拦住殿下。” 呵呵,没有否认这是他第二次拦我。啧啧啧,不打自招。 朱柏问:“明州粮仓归你管?” 林贤忙说:“不是,只是关系到明州卫所,几万士兵的口粮,所以微臣比较关心和紧张。” 啧啧,滴水不漏。 朱柏说:“林大人不但关心明州军粮仓还很关心太仓军粮仓,忠心可嘉啊。” 林贤一脸淡定:“微臣不明白殿下在说什么。” 朱柏对张玉说:“张大人,先把这几个在太仓军粮仓门口阻拦我们救火的人抓起来,让亲军都尉好好审一审,他们到底是受谁指使。” 那几个兵立刻一脸惊慌,睁开眼。 若要是让亲军都尉来审他们,还不如被一刀捅死来得痛快。 朱柏暗暗好笑:呵呵,这不就是不打自招了吗? 第362章 林贤的来头 林贤说:“他们都听命于微臣,有什么事,都是微臣的责任。求殿下不要为难他们。” 朱柏微微挑眉。 说他奸诈无耻,却还有几分担当。 这个时候,大多数人都会选择“舍卒保帅”。 朱柏朝里面微微一抬下巴:“本王爱惜将才,劝你悬崖勒马,再不要听从某人的命令,违抗圣旨。先让开。” 林贤犹豫了一下,对士兵挥了挥手。 那些士兵便立刻让开了。 朱柏进去,船上的粮食已经卸完,离开了港口。 朱柏在账房正中央坐下。 林贤和仓长垂手站在他面前。 朱柏叫张玉他们在外面等,只留了富贵在身边,问林贤:“说吧,从哪里运来的。省得本王叫人动手审你们。” 仓长看了林贤一眼。 林贤抿嘴犹豫了一下说:“不知道,胡大人只答应把粮食运过来,没说是哪里的。” 朱柏笑了一声:“本王还挺佩服两位的,别的军粮仓都是在往外运粮,最多摁着自己的粮食不让别人动。你们竟然有本事叫胡惟庸从官粮仓运粮来补你们的缺。” 林贤单膝跪下:“殿下恕罪。微臣那日斗胆叫人拦住殿下进太仓军粮仓,就是因为胡大人答应把从明州军粮仓亏空的粮食都还回来。” 朱柏托着下巴:“本王打听了一下,你在军中声誉还不错。今日看你带兵,也是个爱民如子的人。胡惟庸在关键时候把你调离扬州,想来你必然还未完全与他同流合污,所以他要防着你。你到底有什么苦衷,如今说出来,本王说不定还能救你。” 林贤看了一眼朱柏,犹豫了好一会,才咬牙说:“蒙皇上恩典,臣一直在明州担任卫指挥使。倭寇猖獗,我们在海上打仗的时间一年里有两百多日,压根就没有时间耕种屯田。为了能开出军饷,微臣只能悄悄地跟一些琉球商人做生意,赚钱贴补一下。不过微臣也只是卖了一些丝绸,瓷器给他们。从未买过铜铁这些造兵器所需之物。” 朱柏恍然大悟:明朝海禁,他这样类似于后来的“走私”。 林贤说:“胡大人不知所从哪里知道了这件事,便以此要挟微臣。微臣无奈只能听命于他。他把微臣调入扬州卫的这一年,叫微臣给一些人造假身份,办路引。叫微臣帮他引荐琉球的商人,之后都是胡大人自己跟他们联系,微臣不知他们谋划了什么,也绝没有参与倭寇之事。” 朱柏冷冷望着他:“你倒是巧舌如簧,三言两句就把自己撇了个干净。可是你知不知道你为之私办路引的都是什么人?” 林贤看了朱柏一眼,低下头:“微臣不知。” 朱柏说:“都是倭寇。这些倭寇劫杀了不知道多少扬州盐商,有多少人因为你失去父亲,丈夫和儿子。” 林贤瞠目结舌好一会儿才说:“原来如此。” 他满脸懊悔,呆愣在那里。胡惟庸只说那是他的亲戚,犯了事。他虽然没有那么天真相信胡惟庸的鬼话。却也绝想不到胡惟庸竟然这么胆大包天帮倭寇。以为胡惟庸是收了那些的银子而已。 毕竟逃兵和犯错被贬的武将太多,都想通过胡惟庸的运作“脱胎换骨”。 朱柏说:“救出香儿,纵火烧了扬州府衙的人是不是你派的人?” 林贤摇头:“不不不。那时候微臣已经到了明州卫了。中间不曾离开,除了太仓那一次,也没有派人出去过。” 朱柏抿嘴坐了一会儿。 也是,就算救出香儿也要出扬州城,还是要在扬州城的人配合。 就是说,内奸还是没查到。 “此事先放一边。”朱柏说,“拿账本来。” 仓长忙把账本送了过来。 朱柏叫富贵他们开始盘查和清点粮仓,自己站在港口默默背手望着远处。 林贤过来在他面前双腿跪下,痛哭流涕:“微臣罪该万死,大祸已经酿下,愿领罪,只是微臣的属下,都是听命于微臣,不知道其中缘故,求殿下放过他们。微臣的家人也是无辜的,求殿下宽恕。” “你跟琉球商人做生意,本王能体谅。不过其他事。”朱柏轻轻摇头,“你问问那些冤死的人,他们愿不愿意原谅你。” 林贤又磕头:“微臣恳请殿下让臣多杀几个倭寇赎罪再来领罪。到时候殿下叫臣偿命,臣绝不苟活。” 朱柏说:“可以,不过本王有个条件,胡惟庸以后叫你做任何事你都要报给本王,而且听本王指令行事。” 林贤:“如今臣想来恨不得手刃胡贼,绝不会再帮他。” 富贵他们查完,说没有差错。 朱柏望向林贤:“守好你的粮仓,不要再叫人拿走了。本王会不定时来查。若再有纰漏,定不轻饶。” 林贤磕头:“遵命。” ----- 不到十天,朱柏全部查完。 回到皇宫,把查的结果直接呈送到了老朱面前,还把林贤的事情讲了讲。 老朱沉吟许久,说:“咱也打算暂时不动他。看看他后来如何作为再说。” 各个粮仓都有不同程度的亏损,总体来说军粮仓比官粮仓亏损严重。 幸好除了常州军粮仓,其他粮仓亏损在可控可接受范围内。 老朱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把三十个粮仓的仓长全部换成了官牙局的人。 而且规定以后两年一轮换。 每次轮换之时上一任要跟下一任交接清楚。等于除了巡仓御史,下一任也承担了监察上一任工作情况的责任。 毕竟点完数,签字盖章确认,后面再出任何差错就都是下一任背责任了。 原来的三十个仓长一夜之间不知所终。 曾经借马给胡惟庸的卫所长官也都被调离了应天,被派去西番或者定辽。 反正哪里苦,去哪里。 胡惟庸他们心惊肉跳,等着老朱放大招。 老朱却又悄无声息了。 好像劈天闪电和震耳雷鸣之后,就下了点毛毛细雨。 太诡异了。 胡惟庸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老朱的习惯从来就是: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办。稳妥为上。 而现在西番还在打仗,辰州也在打仗,所以老朱暂时不会动他。 因为一动他,整个朝堂就会翻天覆地。 不过,等西番和辰州打完了,若是再没别的事情,就该轮到他了。 所以,他也要加紧了。 第363章 骨肉磨成了陌生人 朱柏查完粮仓深有感触,靠人的自觉是没有办法抵抗金钱的诱惑的。 必须要有完善的制度。 他决定把一级官牙局五年一轮换改成三年一轮换。 而且今年就进行第一次轮换。 他把十三个一级官牙局的所有牙长和官银庄掌柜叫到应天开会。 这是牙长们被派到驻地去后,第一次重聚。 他们的感情类似同科进士或者同门师兄弟,却比那个要深厚得多。 毕竟是一起站在官牙总局门口接过客,挨过骂,被教算盘的先生打过手板子,被变态的“小阎王”折腾过几个月的人。 大家见到彼此都很高兴也有些唏嘘。 如果没有意外,再见面的时候,又是三年以后的事情了。 朱柏把十三个布政司写在纸条上折好,让他们自己抽签。 除非抽到原地,不然抽到哪里算哪里。 不管牙长本来是哪里人,交接完原官牙局工作后,都要去新官牙局任职。官银庄掌柜跟着牙长走。 趁着大家都在应天,牙长们跟新驻地的老牙长取取经交流一下经验。 因为所有人都是新手,所以被人问到原驻地的情况也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的姨父王立同被派到广东官牙局。这会在向广东官牙局原牙长请教:“不知如今广州情势如何。” 王立同知道虽然哪个一级官牙局都不好管,但是广东的似乎特别复杂。 虽然交易量大,效益高,但是因为有洋人,有当地的豪强,就…… 之前陈德在的时候乌烟瘴气,现在朱亮祖去了未必就好。 关键陈德和朱亮祖还都是他们惹不起的人。 牙长低声说:“不要管当地的事情。有事尽快叫人报给湘王殿下。” 他不好说太直接,可是王立同也听明白了:朱亮祖相比陈德,有过之而无不及。 朱柏笑嘻嘻走过来。 牙长和王立同忙行礼。 朱柏说:“王牙长去了广东以后替本王问候一下道同大人。” 朱亮祖去了广东这么久了,本性也该露出来了。 或许道同要告状,被朱亮祖拦住了呢? 所以他要主动派人去问问。 王立同拱手:“是。” 朱柏看了一眼牙长。 牙长忙行礼然后避开了。 朱柏说:“小姨可曾跟随姨父一起来应天。” 王立同红了脸说:“有。其实岳母她也来了。她们非要来……” 本来是出公差,不好带家眷。毕竟在驿站吃住都是花的官牙局的银子。 朱柏摆摆手:“没关系。既然外婆,小姨来了,本王想办法跟父皇说说,看能不能让小姨进宫,见我娘一面。” 王立同一愣:“可以吗?” 虽然胡欣然和胡夫人没有明说,但是王立同知道,她们其实也是想看看能不能进宫。 朱柏说:“我不敢保证,先去说说看。” 老朱总叫我做事,这点小事总要给我面子吧。 不然以后我不干活了。 晚上朱柏带了翡翠白玉汤和用稻田里的鱼炸的小鱼干回去。 弟弟妹妹们吃鱼吃得很开心。 吃过饭喝茶的时候,老朱乜斜着朱柏:“说吧。你这个逆子又要干什么。” 这小子从来不会白放饵。 朱柏讪笑了一声:“胡顺妃的妹妹和母亲来了应天。儿臣想跟母后和父皇求个恩典,让胡氏和胡夫人进宫跟胡顺妃见一面。” 老朱看了一眼马皇后。 马皇后笑:“肯定行啊。她们姐妹和母女也有些年头没见了,既然都来了应天了,怎么能不见一面呢。” 她是没有兄弟姐妹了,不然…… 再说朱柏这孩子着实孝顺懂事。 每日必来问安探望。 比他大一点的几个孩子,譬如朱檀,就压根没有这个意识。 上次听说她缺沉香,他就满世界的帮她找。 这样的孩子,提这么小的要求,她怎么忍心拒绝呢。 老朱点头:“那行吧。你传个懿旨下去,好叫她们凭着旨意入宫。” 朱柏欢天喜地,回去告诉胡顺妃。 胡顺妃喜极而泣。 朱橘第一次见到胡顺妃流眼泪,毕竟胡顺妃平日都是淡淡地,静静的。 她有点害怕,小声问:“娘为什么伤心,是橘儿不乖吗?还是哥哥不乖。” 胡顺妃抱着她带着泪笑了:“不是,橘儿和哥哥都很乖。是小姨和外婆要来,娘高兴得哭。” 朱橘点头:“是,我知道了。哥哥给我带好吃的回来,我也高兴得想哭。” 胡顺妃兴奋得一晚没睡着。 朱柏第二日一早就叫人给外婆和小姨带话,叫她们把衣服准备好。 毕竟胡夫人是临川侯夫人,二品诰命。 胡夫人和胡欣然按照懿旨卯时就来宫门口候着了。 辰时才被放进来。 倒也不是马皇后刻意怠慢他们,宫里的规矩就是要这样层层上报,再层层传旨下去。 能让胡夫人他们入宫,已经是让妃嫔们眼红的天大恩典了。 朱柏虽然心疼外婆在宫外等了足足一个时辰,却也没有办法。 胡夫人她们进宫以后要先拜见马皇后。 马皇后跟她们拉了几句家常才带着她们去见胡顺妃。 他今日特地没出去,在承天门楼上看着胡氏他们来了,便一溜烟跑进去告诉胡顺妃了。 按规矩,胡顺妃是不能出去迎接的。 香云守在门口,踮着脚脖子都要望断了,才等到胡夫人她们,然后一溜烟进去报给胡顺妃。 胡顺妃看见母亲和妹妹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眼泪就涌了出来,死死攥着手里的帕子,才把眼泪逼了回去。 可是浑身依旧颤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十年了,母亲老了好多啊。 妹妹也由一个小丫头变成了风韵十足的少妇了。 胡夫人和胡欣然明显也在强忍着泪,走近了先按照规矩恭恭敬敬行礼,问安。 胡顺妃要端着架子叫人把她们扶起来,看座,拉几句家常。 宫人们都知趣的悄悄避开了。 母女三人见身边没人了,才抱头大哭了起来。 哭了一炷香,才相互擦着眼泪,坐下来。 心中明明有万语千言,可是坐下来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宫中之事,不能细说。 一句“我很好”就概括了全部。 越是这样才越叫人心酸。 亲骨肉硬生生磨成了陌生人。 第364章 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胡夫人她们进去了不到一刻钟,就有太监来催。 胡顺妃也知道她们不可能一直留在宫里,依依不舍放她们离开,然后又忍不住捂着嘴呜呜咽咽小声哭了起来。 朱柏站在寝宫外,也湿了眼睛,仰头望天,轻叹:唉......这该死的宫规。 总有一日,我要带着娘离开这里。 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角。 朱柏低头一看,是朱橘。 朱橘小声说:“你别伤心。以后我多跟父皇求求情,让外婆和小姨常来。” 朱柏哭笑不得,摸了摸她的头:唉,傻孩子。 他们在长沙,怎么可能常来? ----- 冯清清和杨氏日益身体沉重,眼看产期临近。 老朱命朱橚不得再去官牙局,必须日夜在府中守着,以免两位产妇发作起来,王府的人还要先来叫他回去,延误时机。 朱橚每日吃过早饭,就给两位产妇把脉。 今日冯清清把腕子伸出来,轻叹:“臣妾这两日总觉得头晕,孩子夜里也闹腾得厉害。” 朱橚用四指搭上她的腕子,垂眼凝神,片刻后又换了另外一只腕子,许久才说:“无妨,吃太多太好了,动太少了,消化不良,起来多动动。” 冯清清一哽。 站在旁边的杨丽娥暗暗好笑。 朱橚浑然不觉自己又让冯清清不舒服了,对杨丽娥抬抬下巴:“坐,你如今身子沉重,不要总站着。” 杨丽娥温柔浅笑:“谢殿下。” 然后款款坐下。 冯清清暗暗抿嘴。 她一来就跟府里的人定了规矩:长幼有序,尊卑有别。 她是王府女主人,所以只要她在场的时候,其他女眷都只能站着。 其实这个规矩就是针对杨丽娥的。 现在朱橚发话了,她就不能在这件事上为难杨丽娥了。 朱橚依旧对旁边的暗流涌动毫无察觉,只顾着给杨丽娥把脉。 杨丽娥娇声说:“臣妾觉得胸闷,有时候喘不上气。” 朱橚淡淡地说:“无妨,这是心思太多,别想那么多就好了。” 冯清清暗暗冷笑:呵呵,连王爷把脉都能看出来你这个小贱人有多奸猾。 杨丽娥红了脸,小声说:“殿下真会开玩笑。” 朱橚说完,起身就要走。 冯清清忙问:“殿下这是去哪里啊。” 朱橚叹气:“走走。本王就走走,哪里去不去。” 然后他就在院子里从东墙边走到西墙边,再回头,从西墙走到东墙,如此反复。 走到吃午饭为止。中午略休息,下午接着来,走到吃晚饭,然后洗漱,自己一个人睡在书房。 老朱听二虎说了这些事,心里暗暗叹气:不知道这两孕妇要多久才能生产,拖得时间太久,怕是要把老五憋坏了。 这傻小子心里想什么都不说出来,真是个闷葫芦。 幸好朱橚只痛苦了六七日,两个女人就同时发作了。 老朱收到王府送来的信,便叫朱柏带着两个太医去朱橚府上陪着他。 毕竟年长的王爷不好入内院,其他年幼的王爷又不管用。只有朱柏最合适。 朱柏出来之前,老朱对他说:“咱叫你去,是怕你五哥紧张遇事决断错误。咱问你,若是遇险,稳婆问保大人还是保孩子,你要如何回答。” 这是个万年难题,不管怎么回答都很残忍。 朱柏毫不犹豫地说:“都保。” 老朱说:“如果只能保一个呢。” 朱柏皱眉,想了想,说:“保大人。” 孩子没了,还可以再要…… 老朱摇头:“错,你要毫不犹疑地下令保孩子。因为那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是我们老朱家的人,是你五哥的骨肉,是金枝玉叶。可生孩子的女人不是。只要咱老朱家的人没事,别说是牺牲一个女人,就算死一百个一万个都值。你五哥再想要多少女人,咱都可以给。明白了吗?” 朱柏心里微微发冷,抿嘴。 血缘第一位。 不能说老朱冷血。 就算到了后来,好多人都还是这个想法。 老朱声音维扬:“嗯,你看看你,平日杀几百个人都下得去手,这会儿就心软了。” 朱柏只能说:“知道了。” 如今只能往好的方面想,希望母子平安。 不然舍弃谁都太残忍…… 老朱又看了一眼太医:“万一两位王爷犯糊涂,你们知道该怎么做吗?” 太医们忙拱手:“微臣明白。” ---- 两个产妇,一个在东院,一个在西院。 太医可以一边一个。 朱橚却只有一个。 听到这边冯清清叫得响,他就跑到东院外面守着,结果西院那边杨丽娥又在撕心裂肺的哭嚎,他只能又一路跑到那边守着。 朱柏知道他是担心难产,等着搭把手,所以只能跟着他,跑到断气。 在不知道第多少次跟着朱橚狂奔的时候,朱柏终于忍不住问朱橚:“我说,五哥,我有个疑问啊。你为什么不能把这两人放在隔壁两个房间呢。” 一起看着不是更省力么。 朱橚叹气:“冯清清说,杨氏是侧妃,不配跟她在一个院子里住。杨氏说怕冯清清对她下毒手,也不愿意离冯清清太近。” 谁也没想到她们两个会同时发作。而且既然已经发作,再挪动谁都不合适。 冯清清到底是练武出身,底子好,一个时辰就把孩子生下来了,是个女儿。 听见孩子的哭声,朱橚站在院子里,眼睛直瞪瞪望着那紧闭的房门,一动不动。 稳婆抱着孩子出来,看他这样,以为他被血吓到了,说:“殿下别怕,女人生孩子都这样。母女平安,恭喜啊。” 朱柏踮脚拍了拍朱橚的肩膀:“五哥,抱抱小公主。” 朱橚身子抖了一下,低头,小心翼翼接过那个软软的皱巴巴红彤彤的小肉团。 小公主皱眉哇哇大哭。 朱橚盯着孩子,忽然鼻子一抽,眼泪也啪嗒啪嗒往下掉。 没见过孩子哭,男人跟着一起哭的。 更何况朱橚还是王爷。 万一老朱以为他们做得不好才弄哭了朱橚,那他们岂不是小命不保。 稳婆和太医吓得齐齐跪在地上,磕头:“殿下赎罪。” 朱柏轻叹:唉,我这傻哥哥肯定是想起那个女人了。 第365章 傻人有傻福 朱柏轻轻拍了拍朱橚的后背,对稳婆和太医说:“没事,没事,我五哥只是太高兴了。几位辛苦了。起来吧,看赏。” 富贵忙掏出银子上前。 稳婆和太医这才擦着冷汗起身,接了银子,去收拾了。 朱柏等朱橚平静一点,才说:“五哥,你进去看看王妃。” 朱橚点头,抱着孩子进去,坐在床边,把头埋在冯清清的颈窝里说:“谢谢,谢谢你给我生了个女儿。你辛苦了。” 冯清清本来因为生了个女儿,心里正沮丧伤心,听到朱橚这么说,眼泪顿时就下来了:“殿下。有你这句话,我的辛苦都值了。” “啊!!” 西院那边隐约传来杨丽娥的痛呼声。 朱橚忙把女儿放在床上,对冯清清说:“我去去就来。” 然后又飞奔而去。 冯清清气得直捶床:“总有一日,贱人!我要叫你滚出王府。” 那边杨丽娥虽然是早产,却比冯清清难得多。 她挣扎了三个时辰才把孩子生下来。 是个儿子。 朱橚抱着儿子,比刚才淡定多了。 再激动的事情,一个时辰内经历两次,也激动不起来了。 然后朱柏就在那里翻着白眼琢磨这个孩子的名字了。 老朱早给所有子孙都准备好了名字。 好比朱橚这一脉的子孙中间那个字按照“有子同安睦,勤朝在肃恭,绍伦敷惠润,昭格广登庸”的顺序来。 朱橚的儿子就是“有”字辈。名字里的最后一个字,按照“金木水火土”的顺序轮着来。老朱给孙子辈定的是火字旁。 所以朱橚的所有儿子都叫“朱有火x”。 朱橚喃喃自语:“什么都不重要,敦厚老实就好。这个长子就叫朱有燉吧。” 朱柏一脸茫然:“炖肉的炖?” 叫这个名字也太奇怪了吧,不吉利。 朱橚:“不是,是火字旁一个敦厚的‘敦’,意思是火的颜色。” 朱柏点头叹息:谁说我五哥呆,他算这个可快了。 我都还没算过来。 讲实话,他给他儿子起得这个名字,我都不认识!! 朱柏依旧赏了西院的人,忙叫小太监回去向老朱报喜去了。 杨丽娥生了儿子,虽然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一般,却很高兴:这孩子果然是来报恩的,不枉我拼了命生下他。 我是皇上赐给王爷的,现在又为王爷生了长子。以后看谁还敢欺负我? 冯清清,你就靠边站吧。 老朱收到消息,喜不自禁,大笑:“谁说老五傻。他比他三个哥哥都先做爸爸。” 老朱叫人赏了冯清清和杨丽娥一人一个金如意。 加上朱橚对两边都是一样的亲自把脉定饮食,且各增派一个老婆子和两个丫鬟伺候两位产妇坐月子。 他在家坐着,冯清清也再不敢给杨丽娥穿小鞋。 王府里的人越发觉得,从此以后,杨丽娥就要跟冯清清平起平坐了。 仆人们对杨丽娥比以前自然殷勤了许多。 朱柏回去后,叫人送了两盒燕窝过来。 本来朱柏的意思是一人一盒,不偏不倚。 结果朱橚把两盒全给了杨丽娥。 冯清清心里压着的火就爆发了,对来给她把脉的朱橚说:“臣妾听说燕窝益气补中,对产妇是极好的。臣妾和那杨氏同时生孩子,为什么殿下如此偏心,把湘王送的两盒燕窝都给了她。是不是因为臣妾只生了个女儿。可臣妾怎么也是正妃,如何连一个侍妾都比不上。” 燕窝本是稀罕物,整个应天的药店里都找不到。 朱柏也是因为在广东承宣布政司有官牙局才能弄到。 听说宫里也只有马皇后和胡顺妃能吃上。 朱橚完全没想到这事也能让冯清清不高兴,喃喃地说:“你之前喝鲜牛乳都长风疹,想吐,怕是吃不了燕窝。” 冯清清冷冷地说:“臣妾都没吃过,殿下如何知道臣妾吃不了。” 朱橚叹气:“这个吃下去万一不舒服,你又在月子里,不好用药,如何是好。” 冯清清这会儿哪里听得进去这些话,冷笑:“殿下也不必费劲解释了,殿下就是觉得臣妾没资格吃着上好的补品了。只是殿下要是真这么厌恶臣妾,不如给皇上上个折子休了臣妾岂不是更省事。” 朱橚叹气:“你一定要吃,我帮你去官牙局那里买些来就是。这也不值什么。” 朱橚即刻亲自前往官牙局,看看有没有人要卖燕窝,结果站了一上午都没有见到。 朱柏压根不知道这事。他中午下来吃饭,觉得大厅里那个像个木偶一般立在的人很眼熟,瞥了一眼,才发现朱橚来了。 他皱眉靠了过去,问:“五哥,你怎么在这里?” 这会儿他不是应该在家里享受天伦之乐吗? 朱橚叹气:“唉,我来买燕窝。” 朱柏微微张嘴:“两盒不够?” 一盒足有两斤,一人能吃大半年了。 要不是他跟朱橚关系好,哪舍得这般下血本。 朱橚说:“是我错了。我不该担心冯清清喝牛乳长风疹,吃不了燕窝,把燕窝全给了杨氏。惹得冯清清不高兴了。” 朱柏恍然大悟:这是蛋白质过敏啊。 可能有一次他向朱橚解释燕窝的好处。 不能说什么蛋白质、氨基酸、燕窝酸,又要让朱橚听明白,想了半天,最后只能说这东西里面含的营养跟牛乳相似。 然后朱橚就记下了。 朱柏也叹气:这个冯清清的性子也太要强。好歹也是显贵王侯之家出身,这般争宠,有点小家子气。 朱橚说:“我本想来买点燕窝回去,好让她不要再生气。” 朱柏笑了笑:“我这里还有,再给五哥两盒便是。” 朱橚拱手:“谢谢,多少银子,我照给你。不能总占你便宜。” 朱柏:“不值得什么,五哥拿去便是。” 朱橚拿了两盒回来,放在冯清清房中:“你既然想吃,叫侍女们炖给你就是。” 冯清清知道这东西不好找,看朱橚出去找了一上午才弄回来,心里的气早消了,说:“谢谢殿下。” 她即刻叫人去弄,次日早上才吃上。 还没到吃午饭的时候,就浑身长疹子,不住呕吐。 第366章 两盒燕窝引发的血案 朱橚早料到了,又不好用药,只能叫她多喝水,自己慢慢恢复。 府里的人都暗暗好笑:真是作妖把自己作死了。 冯清清又气又羞,不好发作。 老朱听说了这件事,十分恼火:没想到冯清清竟然是这么拈酸吃醋上不得台面的。 咱老朱的儿子怎么可能只娶一个女人,肯定要三妻四妾,多子多孙,开枝散叶。 如今还在应天,咱眼皮子底下,冯清清就天天为了鸡毛蒜皮的事情闹腾。 以后去了开封还得了?! 难怪老五不愿意回家,咱还真以为是为了种药,原来是为了躲开那些妒妇。 咱的傻儿子真是太可怜了。 咱要把冯家全部片成肉片!! 不对,灭三族!! 不然咱不解气。 用什么理由才好呢? 让咱想想。 马皇后见老朱杀气腾腾,温声劝道:“冯清清毕竟还年轻,而且又是王侯大户家娇生惯养出来的,不曾受过委屈。等她老成些就明白了。她如今会闹,是因为害怕,总担心自己位置不稳。” 其实这种情况也是老朱造成的。 老朱要不是亲自赏了几个女人给朱橚,又有意无意给那几个女人撑腰,也不至于如此。 老朱皱眉想了想:“咱本意是叫冯清清大方些,她是正妃。侍妾再多,生再多孩子,不都是认她做母亲吗?没想她到这么糊涂。” 马皇后笑了笑再不出声。 老朱那么聪明,不用她再说什么了。 老朱先给冯夫人下了旨意叫她好好劝解冯清清。 还说,冯清清要是不愿意,他可以做主,让他们和离。 冯胜夫妇都被老朱这一道连威胁带劝说的圣旨吓到了。 在老朱这里,哪有过“和离”的儿媳? 只有“早逝”的王妃! 等传旨的太监一走,冯夫人就借着上门看外孙的名义,关起门来跟冯清清说了足足一个时辰的话。 然后老朱又下了个圣旨:敲打了冯清清几句,叫她宽大为怀,和善待人。 训斥杨丽娥,命她敬重主母不得僭越。 还命冯清清亲自教养周王长子朱有燉。 从此主仆各安其位,力求家庭和睦安康。 冯清清惊喜交加,忙谢恩。 杨丽娥也惊恐万分,再不敢造次。 朱柏都叹息:终于清净了。 真是闹到他一个外人都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 等冯清清和杨丽娥都出了月子,朱橚立刻又早出晚归,在官牙局扎了根。 回了府,他就自己窝在书房,再也不去任何一个侍妾那里。 被老朱夹枪带棒训斥了一顿,又被母亲连哭带求劝解了一顿,冯清清也意识到自己上次闹得过分了。 如今见朱橚避她如蛇蝎,她心里十分过意不去,一早就抱着女儿和儿子在书房门口等着。 朱橚出来,见到她下意识就避开了目光,分明是不愿意看见她,却又不想表现得太直接。 冯清清越发内疚,深深行了个万福礼:“殿下。” 朱橚垂眼:“有事吗,本王赶着出去。” 冯清清苦笑:“殿下有数日未曾见到两个孩子了,臣妾带孩子来给殿下看看。” 朱橚的表情才缓和一点,从奶娘手里轮流两个孩子,抱了抱。 冯清清轻声问:“殿下最近可是又在官牙局种草药。” 听母亲说了,她才知道朱橚为什么忽然把院子里原本种的好好的草药都拔了,心里越发羞愧。 朱橚点头。 冯清清又说:“殿下在王府里种药岂不比在官牙局更方便些。毕竟家里有仆人,地方也比官牙局大,还不用麻烦湘王。臣妾定会叫人好好照料。” 朱橚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说:“十二弟说教本王怎么处理政务。待人接物。说怕本王以后去藩地处理不来。” 冯清清一愣,大喜:“如此甚好。” 她对旁边招了招手。 一个侍女拎了个食盒上来。 冯清清说:“这是臣妾叫府上的厨子做得几个拿手的点心小菜。殿下叫随从拿了给湘王尝尝。殿下总在官牙局吃喝,我们也该回回礼。” 其实她知道这点东西哪里够朱橚在那边嚯嚯的银子多。 光朱柏拿来的四盒燕窝都抵得上王府半年俸禄了。 虽然朱柏不计较,他们的心意还是要到的。 朱橚深深看了她一眼:“知道了,多谢王妃。” ------ 朱橚到了官牙局,接过侍从手里的食盒有些得意地放在朱柏桌上:“尝尝看。你嫂子特地叫人给你做的。” 朱柏故意夸张地拉长了语气:“呦,嫂子真好。我今天有口福了。” 他其实不饿,却还是一样吃了一点。 朱橚难得这么开心,就顺着他好了。 其实朱橚还是更喜欢冯清清一些,不然也不会为这点小事,高兴成这样。 朱橚忙站到朱柏身边听。 牙长带了个客商进来申告。 那客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说货物被正阳门卫兵压下检查,归还时,十车棉花只还给他八车。 他去找守卫理论,还是被打了出来,实在是投告无门,只能来找朱柏了。 朱橚性子好,听到这里也气得直攥拳。 朱柏却很淡定,问他:“你运的什么货?” 那人回答:“银炭。” 朱柏问张玉:“正阳门是哪个卫所负责看守。” 张玉回答:“留守左卫。指挥使为蔡达。” 这件事往小了说,要整顿留守左卫。往大了说是奔着大都督府如今的领头李文忠去的。 要是查明属实,那就是贪污加欺凌百姓,朱柏只要往朱元璋那里一报。朱元璋肯定要发飙。 应天卫所共三十六卫。其中即金吾前卫、金吾后卫、羽林左卫、羽林右卫、等十卫为亲军卫,名义上由兵部执掌,其实就是老朱的护卫,由二虎统领,负责守卫皇城。 其他二十六卫由大都督府管辖,叫京卫,负责应天城和附近区域的守卫。 留守左卫就属于这二十六京卫。 大都督府是大明最高军事机构,比兵部还大,只听命于老朱。 刑部什么的,压根拿京卫没办法。 所以这些人想要动京卫,就只能捅到朱柏这里来了。 第367章 雁过拔毛 朱柏饶有兴致看了一眼客商。 客商眼神闪躲,不敢看朱柏。 这种容易被当场拆穿的事情,这个客商绝没有胆子来诬告。 所以银炭肯定是被留守左卫给贪了。 那他怕什么? 反正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留守左卫肯定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才会有人想要捅出来。 朱柏想了想,说:“今日反正也无事,我们便去留守左卫看看。” 他叫人拿了一套牙行经纪的衣服给那客商换上:“你且跟着我们,本王没叫你说话,你就别说话。” 说完对张玉递了个眼色。 张玉会意,叫两个卫兵一左一右夹着那客商。 既防人害他,也防他害人。 应天城的正阳门到皇城的承天门不足百丈。 照理说城门应该离皇城远些。万一敌人攻打应天,攻破了城门,守卫也可以多拖延一些时间。 可是护城河的位置移动不了,所以能征善战的老朱,就把亲军卫的四个卫和八个京卫的府衙都安放在正阳门到皇城之间。 其他卫所围绕皇城各门和应天城各门驻扎。 有点重兵把守的意思。 朱柏进留守左卫的府衙时,指挥使蔡达有点懵:我们跟这“小阎王”平日井水不犯河水,八竿子打不着。 他怎么忽然想来到这里来串门? 朱柏没等蔡达行礼招呼,就东摸摸西看看,直奔内堂:“哇。这个刀帅,好大。哇,这个方天戟牛。” 蔡达一连声叫着上前阻止:“诶诶诶,殿下,这里是军机要地不可……” 朱柏头也不回拿出“如朕亲临”的牌子。 蔡达的声音掐灭在了喉咙里。 朱柏指着后院的一排排房门紧闭的房间:“诶,这些房间里都有些什么好东西。打开来让本王开开眼。” 张玉他们就动作麻利地把后院所有房间都打开了。 一堆一堆的货,把那些房间堆得满满的。 “哇哦,竟然有这么多好东西。”朱柏点头过去看了看,说,“啧啧,这一堆可是上好的长绒棉,最适合纺线织布。眼看夏日将尽,早些准备冬衣秋衣也不错。” 他回头对富贵说:“你来估一下价格。” 富贵说:“寻常棉花百斤都要五到八钱银子了,这长绒棉一两银子百斤不算贵。这一堆少说五百斤,至少五两银子。” 朱柏又指着两车银炭:“上好的银炭。寻常木炭百斤不过三五钱银子,这个银炭的品相至少能卖到二两银子。” 蔡达额头上开始冒汗。 朱柏仔仔细细不厌其烦地估价了一轮,问指挥使:“留守左卫真是门路广啊。官牙局都见不着的好东西,你们这里竟然应有尽有。” 蔡达尴尬到无以复加,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自圆其说。 朱柏笑了笑:“说不出来?本王来帮你说。但凡路过正阳门的客商。你们只要看见是个生面孔,运的货物你们又用得上,就以检查之名扣下,每车拿下来一些。反正那些客商人生地不熟,也无处告状,又没有证据,只能吃哑巴亏。” 蔡达不出声。他打算抵死不认,横竖朱柏也管不着他。 朱柏坐下,对张玉说:“张大人,劳烦你跑一趟,拿着本王的金牌去请本王那大表哥,李文忠大人来。本王就在这里等着。” 蔡达慌了,说:“殿下,没必要惊动李大人。” 朱柏挑眉:“哦?这么说,李大人还不知道?” 他知道自己管不了蔡达,就想看看李文忠反应。 蔡达干干吞咽了一下:“殿下,这确实是朝廷明令禁止的违禁物品。我们在查验过往客商的时候,对这些货物有疑问,就扣下来详细检查。” 妈的,这是打算抵赖到死吗? 朱柏气笑了问:“哦,哪里违禁?大明律上哪一条说这些东西违禁。既然是违禁物品为何一不上报二不销毁,而是存在这里。” 这里面全是日常所用之物,说上天也不算违禁。 蔡达咬紧牙关不说话,心里万马奔腾:你个“小阎王”管得真宽,我说违禁,它就违禁了。再说了,十车扣两车,这么一点东西,有什么好追究的。 朱柏说:“你当本王年纪小,治不了你是吧。行吧,还是叫李大人来。” 朱柏拿了金牌出来,递给张玉。 张玉正要出去。 蔡达忽然拔出腰刀,对着站在不远处的那个客商胸口就是一刀。 “噗”地一声闷响,刀尖深入皮肉数寸。 众人都瞪着那把被晨光照得雪亮的刀。 蔡达拔出刀。 血溅四尺,血腥味在死一般寂静的院子里蔓延开来。 那人瞪大眼睛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蔡达阴沉着脸说:“此人伪装成官牙局经纪闯入留守左卫府衙,被本官发现后顽抗到底,威胁殿下性命。本官为了保护殿下,无奈将其当场斩杀。” 张玉不敢动,因为蔡达离朱柏太近。 朱橚因为恐惧而浑身不住的抖,却努力移动僵硬的脚步挡在了朱柏前面。 “张大人,你要走就带殿下一起走。”蔡达偏头看了张玉一眼,又阴森森地对朱柏说,“殿下,您还是去忙您的吧。我们应天卫的事情,就不要管那么多了。” 蔡达大声说:“来人,送殿下出去。” 卫兵们应了一声,就恶狠狠把朱柏他们包围了。 张玉迅速靠过来,对朱柏说:“殿下,我们还是先走吧。” 朱柏装出受到惊吓的样子,结结巴巴说:“好。走走走。”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身上连把小刀都没带。 就算带了家伙,也不能跟留守左卫就这么干起来。 留守左卫毕竟是京卫,他大白天的闯到京卫里跟人动刀动枪,那就是谋反。 那个布局的人用心险恶且奸诈善谋,来这么一出,要么就把他干翻,要么就把李文忠干掉,最差也能把留守左卫全部换人。 他要真的动手,就正中那人下怀。 出了留守左卫府衙,朱柏便恢复了平日嬉笑的模样:“稀奇,两年了,竟然还有人敢这么对本王。” 身后有人“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朱柏回头,发现朱橚晕了。 嘶,麻烦了。把这个傻子吓坏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368章 等着看热闹 朱柏忙指挥人把朱橚抬到树荫下,松开领子,给他灌了几口水。 好一会儿,朱橚才幽幽醒来:“啊,我这是怎么了。刚才只觉得眼前一黑。” 朱柏说:“五哥莫怕,他们不敢把我们怎么样。” 朱橚坐起来:“我不怕,我只是怕他们伤你。十二弟以后千万别做这么冒险的事情了。” 人要是忽然很紧张又忽然放松下来,很容易晕厥。 特别是朱橚这样的,没怎么经历风浪又心软温和的人。 朱柏见脸上恢复了血色,叫人把他送回去。 张玉问朱柏:“殿下,如今如何是好。” 蔡达可是当着朱柏的面把告状的人杀了啊!! 这特么就是无法无天,胆子也太肥了!! 朱柏说:“不如何。咱们等着看戏就好。” 张玉暗暗吃惊:“就这样?” 这不像朱柏的作风啊。 要是往日,朱柏早去老朱那里撒泼打滚,或者这会儿去就叫人先把留守左卫的衙门封了再慢慢摆弄。 朱柏笑了笑:“本王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干嘛要跟人硬杠,消耗自己。” 我不过就是想提醒留守左卫和李文忠,有人已经盯上你们了。还是收敛一点吧。 也在告诉唆使那人来告状的幕后主使:我干活了,可我也拿他们没办法。 张玉还不放心,又问:“要禀报皇上吗?” 朱柏摇头:“不必。” 老朱要想知道,自然有人告诉他。 犯不着我去告状。 只要跟兵权扯上关系就很敏感。 我这个身份说多错多。 富贵忍不住问:“殿下,您就任蔡达把苦主杀了灭口?” 朱柏瞥了他一眼:“那苦主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生意人。本王刚才看了,蔡达最近扣押的东西五花八门,过冬的东西已经基本齐备,就缺银炭了。这么巧,就有人送银炭给他,而且这个人还聪明绝顶,胆色过人,知道来本王这里告状?” 在这大明复杂的朝堂里混日子,他早就明白肤浅的仁慈是无用的,甚至是害人不浅的。 就好比他若是为了这个人跟京卫杠起来,轻则应天守卫动荡,重则危害大明国运。 所以只能舍弃这个原本就动机不纯,被人当枪使的人了。 富贵微微张嘴,许久才说:“原来如此。” ----- 朱橚去朱柏那里学习算账处理事务,老朱是知道的。 他叫二虎留意,有事随时来报。 结果二虎就来报告说朱橚和朱柏去留守左卫不知道干什么,一出来朱橚就吓晕了。 老朱忙叫人把朱橚叫进宫询问,特地挑了一个朱标不在的时候,以免朱橚难堪。 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他今天被吓到了,老朱看着朱橚越发觉得他表情有些呆。 虽然很生气,老朱努力放柔了声音问:“咱听说你今日跟着你十二弟去留守左卫衙门出来后晕了?” 朱橚脸一红,小声回答:“是。” 对于这件事,他觉得十分很羞愧和不安,他明明比朱柏大了好几岁。朱柏淡定自若,他却吓晕了。 老朱:“里面发生了什么事跟你父皇细细讲讲。不要怕,有咱做主。” 朱橚虽然不喜欢说话,但是想说清楚一件事情还是容易的。 老朱越听越生气。 当初他也逐渐意识到中书省有一日会尾大不掉,所以专门设了一个大都督府,由他直接管辖让开国勋贵们担任都督和同知,慢慢把兵部的兵权逐渐转移到了大都督府,从而削弱中书省的权力。 他知道大都督府的权力很大,所以设立大都督府的时候,曾经想让亲侄子朱文正来当大都督。 可惜朱文正脑子发瘟,竟然想造反,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后来他又让李文忠主持大都督府,冯胜和汤和等人任副职,其余开国功臣均在大都督府里任职。 大都督府果然不负所望地掌控了全天下的兵马大权,足够对抗中书省。 最近几年,老朱又把大都督府里的人慢慢调出来去六部或者边关。 简而言之,大都督府里出来的人掌天下兵权,是老朱绝对信任,或者曾今绝对信任的人。 可是今日这件事也让他意识到一个问题:大都督的权力已经大到凌驾于律法和朝廷之上,甚至可以随时可以造反。 只是大都督府的权力不是一天构成,自然也不可能短时间削弱。 就算武将们没意见,也不利于治理江山。 边关这几年都不太平,时不时打仗,他不停地要调兵遣将。 就算八百里加急从边关到应天也要五六天。 如果没有任何通知就猛然改变发命令的衙门,边将会无所适从。 老朱问朱橚:“你十二弟出来后说什么了?” 朱橚脸上越发热说:“儿臣晕了,之后十二弟就叫人送儿臣回家了。儿臣不知道。” 老朱点头:“行吧,你回去歇着吧。” 朱柏几日毫无动静,搞得他心里也没底。 不过想想,这会儿叫人去搜留守左卫也没有用了。 蔡达肯定在朱柏走后就把东西转移走了。 他想不通的是,自己明明给了卫所足够的养活士兵的屯田,为什么卫所还要去做这种“雁过拔毛”的强盗行径?! 那边蔡达提心吊胆好几日,等着朱柏去李文忠和老朱那里告状,却风平浪静。 他暗暗冷笑:这个“小阎王”果然是聪明啊,知道不来触我的霉头。 毕竟我上峰是李文忠,朱标的表哥。 本来嘛,李文忠他们都默认卫所可以这么干了,你一个孩子何必来管闲事呢。 既然这样,就一鼓作气再弄两车银炭攒够这个冬天的东西收手,明年再来。 ----- 朱橚从宫里出来,想了想,还是去了官牙局。 朱柏很惊讶:“诶,五哥,你怎么又来了,不在家歇着么。” 朱橚把他被老朱召入宫问话的事讲了讲。 朱柏点头:“知道了。” 朱橚:“十二弟,你不打算管吗?” 朱柏不回答反而问朱橚:“五哥要是去了封地,遇见这种事,会如何处理?” 他那日特地把朱橚带上,就是要他见识一下下面官员们的险恶。 朱橚犹豫了一下,回答:“自然是要为民做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369章 老朱要玩泥巴 “不不不。”朱柏摇头,“五哥在封地跟我在应天不同。父皇叫我统领五城兵马司,所以五城兵马司能管的事,我都能管。可是父皇没有给五哥管理政务和军务的权力,只让五哥听政。所以五哥最多能旁敲侧击劝解三司,让三司去管这些。打个比方,若是蔡达是地方上的武将,那日不曾动手,就是都司管,你去找都指挥使或是,若他不是武将是文官,那就是布政司的管辖范围。可是他后来动手了,杀了人,那就只能由按察司处置了。” 朱橚犹豫了一下,说:“若是三司不理呢。” 地方官要真都那么得力,哪里轮得到他来为民做主。 朱柏说:“若是三司不理,五哥就只能上报给父皇,切不可插手。” 关键朱橚不够地方官狡猾,又不够朱樉、朱棣他们心狠果断。 到时候地方官随便干点什么就能让他很难受。 老朱又规定他们不能跑出封地。 朱橚想了想,回答:“知道了。” ------ 朱柏猜老朱肯定会叫他去问话,却不知道问话的方式竟然如此别出心裁,出乎意料。 几日后,老朱说要去朱柏的田里看看,还把临时把李文忠,大都督府左都督冯胜和右都督汤和也叫上了,说要跟几个老伙计一起乐乐。 他特地交代几位大人们穿得朴素点,以免惊扰了百姓。 朱标以为老朱纯粹只是怀念少年时的耕种时光,也没有往心里去。 只有朱柏知道,老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要搞事情! 一行人骑马慢悠悠出了城,一路向南。 春光明媚,草长莺飞,应天郊外农田里农户耕田的耕田,插秧的插秧,忙忙碌碌。 路边梨花开得满树莹白,蜜蜂蝴蝶“嘤嘤嗡嗡”在枝头飞舞,一片祥和热闹的美景。 老朱本来就身材魁梧,如今在宫里吃得好,又不需要出来奔波,所以白净得很。 今日他穿了一件赭色的袍子,围着个碧玉黑腰带,不似往日般严肃,倒像个和蔼的地主。 朱柏早叫人去农庄里制备酒宴扫撒摆桌,迎候老朱和大人们。 他们先去朱柏的田里参观。 朱柏向他们介绍了他的桑树、鱼、水稻、豆类种植和鸭子、蜜蜂养殖一起上的“立体种植养殖系统”。 如今刚插了秧,放了水和小鱼儿进去。不曾长出杂草,所以也没有把鸭子放出来。 不过,那桑树和大豆却都长势喜人。 几位武将惊叹不已:真是一点地方都不浪费。 老朱很有点炫耀的意思。 李文忠他们自然配合老朱,光捡好听的说。 李文忠:“殿下不曾务农却无师自通,果然是天生就聪明。我似殿下这般大的时候,也不能种得这么好。” 冯胜感叹:“以前只知道殿下会做生意,没想到还会种田。” 汤和也说:“殿下真是做一门精一门,难得难得。” 这句话倒是有几分真心。 想来,他们自己儿女们,个个不事稼穑,文武皆废。 别说是管理官牙局和五城兵马司这么复杂的事情了,连个家都管不好。除了吃喝玩乐,就是吃喝玩乐。 相比之下,朱柏虽然含着金汤勺出身,却没有半点娇气。 无论是出去赈灾,还是在应天办事都是亲力亲为,玲珑八面。 该狠的时候狠,该善的时候善。 老朱很得意,嘴里却说:“这个逆子哪里知道种田,也就是闹着玩,瞎指挥。都是佃农帮他干活。” 中午农庄里吃的就是朱柏的地里种植养殖出来的东西。 子姜炒鸭子,红烧鱼,爆炒黄鳝,紫苏田螺肉,桑叶汤、豆腐和米饭,还有酒和蜜饯。 那个酒呈紫红色,却跟他们喝的西域的葡萄酒味道截然不同,酸酸甜甜,香味独特。 老朱,朱标和朱柏都是自坐一桌。 三位大人共一桌。 老朱本来就好喝两口,这会儿忍不住问朱柏:“这是什么酒?为何咱不曾喝过。柔顺好入口,倒是难得的佳酿。” 朱柏指了指田梗上的桑树:“去年儿臣从别处收的桑葚酿的酒。这几日刚刚从酒窖里拿出来。桑葚酒补血、强身、益肝、补肾、明目,女子喝了,还可以改善手脚冰冷的毛病。儿臣去年只是试着酿了一些,还算成功。以后等我们这个桑树长大了,就可以多酿一些了。” 主要是这会儿用的酒曲太不稳定,所以他也只能试着来。 老朱点头:“你母后就是夜里睡觉手脚冰冷。你可有带一些给她。” 朱柏说:“送了,酒一出窖,儿臣就叫人送进宫了。” 李文忠笑:“殿下果然孝顺。” 朱柏对朱标说:“大哥,这个桑葚枸杞粥补肝肾,健脾胃,增强体质,多喝一点。若是喜欢,我叫人装一些桑葚干和枸杞送去东宫。” 朱标:“多谢十二弟惦记哥哥。味道挺不错的,喝着也很舒服。” 酒足饭饱后,老朱说:“咱许久不曾务农还挺想念在田间耕种的感觉的,公鸡打鸣就起来,天一黑就睡觉。只要把肚子填饱了,就不用想事情,也挺好的。” 然后他朝跟着他的太监招手:“来来,给咱把靴子脱了。咱要下田插秧。” 朱标吓了一跳忙说:“父皇,虽然已经是春天,可是水冷泥冰。父皇许久不曾务农,怕是容易着凉。” 李文忠他们都劝:“皇上千万保重。” “皇上不可。” 老朱摆手:“咱没那么娇气。下个田而已。咱小时候,冬天连双鞋都没有,都是光着脚到处跑,从来不曾生病。” 朱标:“小孩子血热,如今……” 老朱眯眼:“你是想说咱老了,身体不行了?” 朱标抿嘴:上次吹了凉风就病了几天啊。这还用我说么。 太监不敢上前。 老朱对着太监眼睛一瞪,说:“还等什么。咱说话也不好使了?” 朱标朝朱柏使眼色。 朱柏咧嘴笑:“这个好玩,我也下去玩玩泥巴。” 朱标和三位大人倒吸冷气:你在干什么?!!叫你劝皇上,不是叫你煽风点火。 第370章 二虎被人欺负了 老朱瞪着他:“你又没种过田,你跑下去干什么。等下你病了,你母后又要唠叨咱。” 朱柏梗脖子:“不行,父皇下去,儿臣就要下去,凭什么好玩的事情,父皇一个玩。” 然后两父子大眼瞪小眼僵持住了。 老朱说:“泥里可有蚂蟥,盯着人腿上吸血就不放。就算拔下来,那个伤口的血也流一地。你不怕么。” 朱柏:“父皇都不怕,儿臣也不怕。” 然后他自言自语:“啊,说起来,我这农庄里的田都插完了,要想插秧还得另外找地方。去哪里好呢。” 老朱哼了一声:“算了。被你搅得没兴致了。” 朱柏说:“哪儿臣叫个农户上来陪父皇聊聊天。” 老朱:“行吧。” 然后朱柏叫人把农户的领头老王叫来了。 王农户今年五十出头,憨厚老实,黑瘦干瘪,两鬓斑白,一笑脸上就起褶子。 见到老朱他有点紧张,只是平日跟朱柏打交道多了,所以也比寻常农户好上许多。 老朱心情顿时好了,问:“去年收成如何。” 王农户:“托皇上的福,去年虽然早稻遭了水灾,收成减半,可是因为湘王要咱种了三季,先种小麦,再早稻和晚稻。所以每亩田里也能收上来四石稻谷,一石半小麦。” 江南产粮地如今最多就是夏麦秋粟。两湖皆种两季水稻,两广福建则是三季水稻。 明朝一石等于一百五十斤左右,四石就是六百多斤。 户部把田分为上熟田、中熟田和下熟田,水稻亩产为两石半,两石和一石半。 老朱感叹:“这是你们种得好。我们小时候一季亩产最多也就两石。” 王农户:“湘王教我们用肥,所以谷子的颗粒饱满,瘪壳少。” 老朱看了朱柏一眼。 朱柏嘻嘻一笑:“五哥教我的,用什么草木灰鸭粪猪粪之类的。” 朱标说:“这个也可以叫户部推广。若遇水旱也不怕了。” 老朱微微点头:“所以不是地上种不出粮食,是人懒。” 去年应天卫的屯田都说遭了灾,拿不出军粮。 老朱从起事便立下了“屯田养兵”的万户屯兵制,大明建朝之时,更是把制度明文规定在每一屯兵受田五十亩,每年向朝廷缴纳“屯田籽粒”五石,即“亩税一半”折合每亩一斗粮。 如今一问,每亩就算种一季也能收个一两石稻谷。 说交不出一斗赋税的,绝对是在瞎扯淡。 李文忠他们嗅出一丝不寻常气息,也终于看出老朱今天不是来怀旧的。 老朱勉励了王农户几句,就站起来说:“许久不曾出来,我们多走走,逛逛,看看百姓们的生活。” 然后他就沿着朱柏的田一直往西南走。 李文忠他们看老朱行进的方向分明是奔着留守左卫的屯田去的,心里有些慌,却不敢出声。 老朱在田埂上站好,对农田里的一个老农招手:“老人家,打扰了,咱有事要向你打听一下。” 那老农看老朱不像个寻常人物,忙在衣服上揩干净手,作揖:“老爷想问什么。” 老朱指着这块田:“这是谁家的地。咱想买呢。” 老农摆手:“买不了,这是应天卫的屯田。” 老朱故作惊讶,打量了一下他:“诶,那老人家也不像是兵户啊。” 兵户穿得衣服跟农户截然不同,其实一眼就能看出来。 老农笑了笑,也不回答,冲老朱拱手,然后去干活了。 李文忠他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这还不清楚么,不就是卫所指挥使把屯田租出去给佃农了。 老朱下令边城卫所士兵“三分守城,七分屯种”,内地卫所“二分守城,八分屯种”。 他们自己不种,已经是违令了。 谁都知道种田辛苦,把田租出去给佃农,哪怕只收一半粮食,也好过自己面朝黄土背朝天。 而且,把田租出去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当官的可以直接跟佃农收租。 所有士兵都要从他手里领口粮。 当官的给多少,士兵就只能领多少。 不管丰年灾年,反正多出来的,都当官的中饱私囊了。 士兵们想要手头宽裕就得另想法子。 若是士兵自己种,那就是先留够自己的,再上交。 当官的就没有那么多油水可以揩了。 老朱脸上没有半点异色,围着这一大片走了一圈。 所到之处都是佃农在种田。 三位大人不知道是生气还是惊恐,反正脸色都很差。 朱标也暗暗皱眉。 老朱又慢悠悠往回走。 不从聚宝门回去,却绕到了正阳门。 几辆运银炭的马车在正阳门外隐蔽处等着。 朱柏暗暗搓手:好戏终于到了高潮。也不枉我一整天都在给老朱敲锣抬轿子。 二虎走过去,拿起车上挂着的斗笠戴上,赶着马车慢悠悠进城,然后被正阳门守卫拦着了。 小兵说:“你的货物有问题,我们要没收搜查一下。” 二虎瓮声回答:“有什么问题,兵爷就在这里说。” 那小兵浑然不觉危险临近,有些不耐烦:“有违禁物品,我们要运到府衙里一车一车的查。在这里全部打开查看,妨碍大家出入。” 二虎:“请官爷给我立个字据,收了我十车银炭,共多少斤,到时候我来收货的时候也有个定数。” 小兵:“立不了。我不识字。” 二虎:“那我跟兵爷们一起去。” 那小兵两眼一瞪:“卫所衙门也是你们这种平头百姓随便进去的?” 二虎冷笑:“朗朗乾坤,天子脚下。你们若是正大光明的查,我如何不能进去看。” 小兵本来就有点心虚,这会儿见二虎不配合越发焦躁,拔刀:“哎呀,你反了你。” 二虎:“若是银炭少了,我该找谁。”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 小兵也越来越焦躁:“找不着,你若是有违禁物品夹带,我们肯定要没收。” 二虎:“把你们指挥使叫出来。” 小兵:“我们指挥使大人是你能想见就能见的么?” 二虎说:“那要如何才能见到他。” 小兵翻白眼:“见不着。” 二虎气得拳头攥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攥紧,才没有直接开揍。 第371章 小阎王今天不杀人 小兵分明是被二虎脸上的杀气吓到了,再不敢跟二虎对峙,一连声叫人把东西银炭推走。 二虎咬牙切齿地说:“你们这是明抢啊。” 小兵虚张声势地瞪大眼睛说:“你运违禁物品,我们有权没收。赶紧走,不然我把你抓起来。” 二虎深深望了他一眼,走了。 老朱饶有兴致带着众人在一旁看热闹。 等二虎走了,他回头冲其他人说:“诸位猜猜这个银炭最终会去何处。” 李文忠他们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讷讷不成言。 朱柏转头四顾。 老朱:“我们找个地方坐会喝茶等等看。” 一行人又去了朱柏的饭馆后院。 朱柏好无奈:今天是吃定我了么。 从早到晚,叫我管吃管喝。加侍卫好二十个几个人呢。 这会儿还要妨碍我做生意。 他叫人把饭馆的客人们都请了出去,免了今日饭钱,然后闭门谢客。 吩咐伙计在后院的大玉兰树下,摆上八仙桌和太师椅,请老朱坐下。 老朱说:“你们都站着干什么,既然出来了,就没有君臣之礼了,坐下来等吧。” 李文忠勉强笑着应了坐下也如坐针毡。 掌柜自然是茶和点心都只管拣最好的拿上来。 不一会儿就白的,黄的,绿的摆了一桌。 这些点心捏成花朵模样,精致可人。 透明的琉璃杯子里放上君山银针,浇上滚水,那茶叶就像一根根针一样在水里竖了起来。 朱柏向老朱介绍:“这是冰皮月饼,就是糯米和面做皮包的桂花豆沙馅儿。这是绿豆凉糕,用上好绿豆去皮磨粉制成凉糕,解暑败毒最好。这个厉害了,叫面包。其实就是发面后烤出来的,切片抹上蜂蜜和果酱吃,可香了。” 老朱一边吃一边说:“啧啧,你这逆子在吃上面还挺懂的。这些点心可不比宫里的那些好吃多了。” 凉风习习,头上的玉兰花就“簌簌”掉落在桌上,带来袭人的花香茶香。 这会儿坐在这里品美点香茶这本是人间一大快事。 可是这会就是有蟠桃金丹,李文忠他们也没心思品尝了。 他们都提着一颗心。 老朱拘着他们,不就是不给他们机会去报信。 如今只能希望蔡达那混蛋不继续作死了。 坐了不到两刻钟,二虎来报说:“找到了。在南门外留守左卫的粮仓。” 老朱笑了笑:“人赃并获。” 朱柏暗暗感叹:果然姜是老的辣。 李文忠他们三个忙站起来跪在老朱面前:“臣无能,没有管好属下。” 汤和和冯胜更害怕。 李文忠是老朱的亲外甥。 这点小事,最多让老朱骂他两句。 他们两个就不同了。 特别是冯胜。最近因为冯清清的事情,老朱本来对他很有意见。 今日又出了这档子事,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他都在怀疑老朱这是故意找茬专门来摆弄他的。 蔡达也被传来了。 二虎派人叫他来朱柏的饭馆,他本来有些莫名其妙。 朱柏不会这么好心,被他吓唬了一下,还请他吃饭。 这会儿一见老朱,朱柏和李文忠都在,他立刻明白了:朱柏跟老朱告状了。 他一定不能认,反正朱柏没有证据。 东西都被转移走了,那个去朱柏那里告状的人证也被他杀了然后当作刺探军情的奸细上报,直接埋在乱坟岗了。 老朱冷冷望着他:“你好大的胆子啊。玩的一手好‘雁过拔毛,兽走留皮’” 蔡达跪下:“微臣糊涂,没听明白皇上的意思。” 老朱:“呵呵,咱的御用之物,你都敢截留一些,而且还是从二虎手里抢的,你怎么会不明白?!!咱看你明白得很啊。” 蔡达心里一惊:今日得了两车炭,难道是…… 听当值的士兵说,那客商还闹了一场,他才放心留下了东西。 额头上开始冒冷汗,只是如今认了肯定是死路一条。 老朱凉凉望向李文忠。 李文忠对着蔡达叹气:“你藏赃物的地方都被查封了,赶紧招了吧。” 蔡达这才磕头:“臣该死。” 这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其实各个城门守卫都或多或少会这么干。 这也是被李文忠他们默许的了。 所以他才把应天城的十三座城门两个水关分给驻扎在应天城里的十五个京卫分别负责。 其实他还知道更多,比如私开路引,收银子帮忙脱贱籍。 蔡达是他的部下,曾多次跟随他北征。 他想保蔡达,可是如果他保蔡达,又怕老朱知道是他默许。 如今只能断臂求生,舍车保帅了。 李文忠咬牙狠心对老朱说:“请皇上重罚,以儆效尤。” 老朱问朱标:“标儿怎么看。” 朱标:“听凭父皇处置。” 抓贪腐,是老朱最热衷的事情。 朱标也很痛恨贪官,更别提是守卫里的贪官。 守卫应该是保护大明百姓和天下的,竟然还这般欺负百姓。 这一次,他巴不得老朱重罚。 只是“重罚”这个事,不能从他嘴里说出来。 蔡达面如死灰。 唯一一个可能救他的人都这么说。 他死定了。 老朱歪头问朱柏:“逆子,你怎么看。” 朱柏轻叹:“怎么罚,要是细查起来,所有守城门的卫所都有罪。” 蔡达这会儿才是真的害怕起来了:你这个‘小阎王’有仇不报,竟然帮我求情?!! 我怎么觉得你是不想我死得那么痛快呢?! 老朱也微微挑眉望向朱柏:虽然不知道那日蔡达干了什么,肯定是很不客气的。所以最希望重罚蔡达的不应该是你这个逆子吗?你竟然为他求情,打的什么主意? 朱柏又说:“儿臣觉得,父皇这会儿要是重罚蔡达,倒是让某些人如愿了。” 老朱垂眼沉思了一下,背后骤然出了一身冷汗:要查起来,肯定不是蔡达一个人的责任。查了留守左卫查不查其他城门守卫呢?蔡达他们虽然贪,可好歹还是咱的人。如果把应天卫所有武官连锅端,新换上的人里面只要有几个是胡惟庸的人,后果就不堪设想……更别说还要牵涉大都督府。 第372章 排排趴,打板子 到时候只处罚应天卫,不处罚大都督府,那些不明就里的言官又会整日在朝堂上吵吵,说咱包庇李文忠和淮西武将。 老朱抿嘴。 李文忠他们也听懂了,暗暗佩服朱柏想得深远。 老朱微微点头问朱柏:“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纵容他们这么胡作非为下去。” 朱柏两手一摊说:“两害相较取其轻。既然不能杀又不能换,那只能叫到一起训诫,打屁股了。” 老朱盯着蔡达,明显是在犹豫到底是打还是杀还是流放。 朱标:“儿臣以为十二弟说得对。” 老朱往后一靠:“那行吧。李文忠,这是你的部下。你来训诫处罚。一人十仗,罚三个月俸禄。不得徇私!!” 李文忠暗暗松了一口气:好了,几十个手下的命保住了。 老朱之前抓到贪官动不动就剥皮萱草。抄家是常态。 即便是打板子,要是认真打,二十仗就能打残废甚至打死。 所以只罚十杖,真算是手下留情了。 因为老朱还要留着他们干活。 有人去传各个城门守卫的指挥使,副指挥使,同知来了。 四十几个人把后院都站满了。 朱柏笑出鹅叫声:啧啧啧,真是一次比一次壮观。上次打屁股才一排人。今天整整一个院子。 当着老朱的面,李文忠自然不敢手软,骂了指挥使们一炷香,然后叫了自己亲兵一人负责一个,开始打板子。 整个后院趴满了白花花的屁股,跟晒鱼干一样。 然后开始“啪啪啪”一五一十地数。 冯胜和汤和两个人看得心惊肉跳,冷汗直冒。 还好朱柏求情不追究,不然他们也得遭殃。 老朱特地叫蔡达趴在离朱柏最近的地方,好叫他亲眼看着蔡达被打,给他消气。 蔡达痛得表情狰狞,却死活不肯叫出声。 朱柏乐开了花:小爷送人上门提醒你收手,你个蠢货不仅想不明白,还吓唬小爷。 不打你一顿,我白被你们叫“小阎王”了。 不仅蔡达不出声,其他人也不出声。 似乎在比谁更能忍痛一般,个个咬得嘴唇出血,也不肯哼一声。 老朱气顿时就消了:这帮混蛋虽然贪,可都还算是真正的汉子。 不到一炷香,全部打完。 武将们穿上裤子,乌泱泱跪了一地谢恩。 李文忠他们也跟着跪下了。 老朱阴森森地说:“这一次是湘王和太子为你们求情。咱就留你们一条命。回去记得把你们这些年盘剥的东西都交出来充公。等到以后咱再来查,就不是十板子,罚三个月俸禄这么轻巧了。你们不用交去户部,直接送到官牙局,叫老十二收着。” 交去户部,茹太素又要询问是什么原因,说不清楚还多生好多事端。 众将向朱柏和朱标磕头谢恩。 老朱又说:“咱叫你们二分守城,八分屯种,你们即便是不想留八成人来种田,也好歹留个五六成,怎么把良田尽租给别人租,再去剥削百姓呢。你们也都是些庄稼人出身,这么干良心不疼么?” 众将低头不出声。 老朱说:“可恶的是,那些兵也被你们这些老将还把带坏了,年纪轻轻就个个欺压客商百姓。” 众将越发不好意思。 老朱越讲越生气,不知不觉又动了杀机,恶狠狠盯着眼前这群人。 朱柏轻轻咳嗽了一声。 老朱收回目光,不耐烦地说:“都给咱滚,看到你们就烦。” 那些武将们麻溜地磕头谢恩,然后一瘸一拐。 老朱盯着院门不出声,李文忠和冯胜他们也都不敢出声。 老朱好一会儿才说:“你们以后倒是上点心,领了咱的俸禄就好好替咱干活,别什么都要叫咱来操心。” 李文忠他们也羞红了脸应了。 老朱才放他们走。 等他们走散尽了,老朱才苦笑了一声,对朱柏说:“这世上,帮咱干活,还为咱赚钱的,怕是只有你们两个了。” 讲到底,朱标是为了自己以后的江山能坐稳。 朱柏才是真的为了咱呢。 朱标:“父皇放宽心,朝中还是有不少耿直忠贞的大臣的。” 朱柏说:“父皇客气。儿臣帮您和大哥,也是应该的。” 老朱站起来摸了摸朱柏的头,背着手慢悠悠走了。 次日各城门守将排着队到官牙局后门交东西。 一车一车,各种各样,看得人眼花缭乱。 交东西就交东西,关键各城门守将因为屁股疼,个个走路的姿势都很怪。 五城兵马司巡逻的时候无意间看见,心里都直嘀咕:“这一个个的平日里威风凛凛的怎么今日都像鸭子一样走路?屁股上长疮也不至于这么齐整。” 然后有人悄悄告诉他们,昨日这些大人们都在湘王饭馆里挨了板子。 兵马司的都指挥个个咂嘴:啧啧啧,殿下又开始整顿应天卫了么。 蔡达交完了东西,上去给朱柏郑重其事磕了个头:“谢殿下救命之恩。” 朱柏淡淡地说:“你说的什么,本王听不懂。” 蔡达:“那日殿下带去的人里,除了卫兵就只有那人是穿着经纪衣服的。殿下这么用心良苦,是想让微臣一眼就看出来是设了圈套告状的人是谁。臣本来没打算动手,殿下又故意激臣,逼臣当场解决了后患。微臣那日不知个中深意,对殿下无礼,罪该万死。” 朱柏笑了笑:“虽然你挺聪明的,可是本王还是没听懂你说什么。不过,本王有一句话要送给你,也请你替本王转告其他城门守卫。以后,手还是不要伸那么长。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你的东西,就算你拿了,也终有一日要吐出来。” 蔡达:“殿下教训的是。” 朱柏说:“要是按照本王的原则,肯定是要你拿命来赎罪。只是听说你能征善战,曾跟随李大人在北疆杀敌无数,才得了今日功名,本王觉得你若为了这点钱财就坏了一世英名丢了性命,实在是可惜,就暂且留着你。这话你可记在心里,不要忘了。你的命是本王的。以后多为朝廷打几个胜仗,慢慢把你的命从本王这里赎回去。” 蔡达红了眼眶,看了朱柏一眼,磕头:“是。殿下。” 朱柏拿着整整十几个仓库的东西,也是头疼。 零零碎碎,也不知道是谁的,还不好还回去。 留着倒好像他查这件事就是为了贪这点东西。 关键他也不缺。 第373章 暗箭改明枪 朱柏想了半天,跟朱标商量,要不送去城中各养济院,就当是为那些被盘剥的商人积了德,做了慈善。 朱标十分赞同向老朱请示。 老朱也觉得很好:反正这些人都是从商人手里盘剥来的。就当杀富济贫好了。 朱标就带着这些东西亲自去各养济院送东西。 城中百姓自然又夸奖感恩了朱标一通。 朱标名声上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他忽然觉得刘伯温不在也挺好的。 大家关注的都是他。 可是,毕竟东西都是从官牙局里运出来的,到底谁才是真正体恤百姓那个,也还是有很多人能看明白。 早朝上,李存义弹劾应天城门守卫克扣过往商客货物中饱私囊。 朱柏冷哼:啧啧啧。这帮人暗箭伤人不成,便迫不及待改用明枪了。 看来他们也在加紧布局了。 老朱不紧不慢地回答:“此事定要严查,不过,李大人可有证据或者线索?” 李存义假惺惺抹泪:“微臣远亲给微臣送了十车银炭来,结果被正阳门守卫扣住两车。亲戚说去找他们理论去了十日了不曾回来。臣恐亲人遭遇不测,只能来找皇上为微臣做主了。” 他不敢说那人是去找朱柏告状。 朱柏太厉害,等下说不定反手就给他个大嘴巴子。 好家伙,原来是你设的圈套。 老朱在心里骂骂咧咧,凉凉地说:“李大人,你的亲戚都失踪十天了,你还怀疑他遭遇不测,为什么不向应天府报案。应天府再懒惰也不敢怠慢你。这会儿一无人证,二无物证,你跑来告状。咱也不好处置。” 言官们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按理说。老朱最痛恨贪腐,若是往日听到有官兵欺压百姓,早跳起来叫御史连同刑部去查了。 此刻他还这么淡定的跟李存义掰扯,分明是早就知道内情。 李文忠他们气得不行:卧槽,原来是你们几个在我们背后捅刀子。你们等着,散朝别走!! 李存义跪下哭泣:“求皇上开恩,可怜我那亲戚大老远的来应天,人生地不熟,如今不知是死是活。” 老朱对刑部尚书尹性一挥手:“行吧,你把这件事记下来,万一找到了就告诉李大人。” 尹性是朱标开始裁决政务之后,老朱从大都督府直接调任来当刑部尚书的。 让尹性去查,岂不是贼抓贼? 李存义正要反对。 老朱皱眉提高声量:“好了,这里是朝堂,大明的重要事情都要在这里讨论,你家里那点事情就不要总拿来浪费时间了。” 李存义吓得打了个哆嗦,立刻磕头谢恩,站了起来。 胡惟庸散了朝去找尹性,以中书省的名义督办此事。 尹性毫不犹豫指个刑部侍郎去办。 这个刑部侍郎,还是胡惟庸提拔起来的。 尹性这意思很明显了:你们自己玩就好,不要拉上我。 这个刑部侍郎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个被埋在乱坟岗的人挖了出来,说破了案。 仵作尸检,此人是被一刀贯穿左胸毙命,按照伤口的形状,凶器十有八九为军中配备的腰刀。 然后李存义“义愤填膺”“悲痛万分”地要刑部一定要捉住凶手,不可因为对方是京卫的人就包庇纵容。 尹性说:“只说是军中腰刀而已啊。大人如何就一口咬定是京卫。克扣货物之事,也没有证据。大人是不是还有什么内情没有告诉本官。” 李存义:“啊,不。应天的卫兵大部分都是京卫,再说,守城门的肯定是京卫啊。反正不管是不是京卫,尹大人务必要严惩凶手,还我大明一个朗朗乾坤。” 尹性:“好的,好的。啊,对了。这个人啊,李大人确认他是你要找的亲戚?” 李存义:“是。确定。” 尹性:“我劝大人还是看清楚些再说。这个人刺探军情被当场拿住就地正法。留守左卫指挥使亲自上报,湘王作证。按照《大明律》此犯人是要被诛三族的。因为他身上没带任何证明身份的文件,刑部也没机会审问他,所以至今没能查到他的家人在哪里。既然是大人的亲戚,那就好办了。” 李存义一听吓得嘴唇都麻了,忙说:“啊,本官看错了,本官不认识他。” 尹性点头:“大人确定?” 李存义:“确定。我不认识他。” 尹性松了一口气:“所以嘛,本官早就说了。李大人还是不要乱认亲戚的好。不然最后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句话一语双关。提醒李存义不要再为虎作伥,帮胡惟庸。 可惜李存义当没听见。 至此,胡惟庸才不得不接受这一次的计策又失败了的事实。 他们在朝堂上拉拢了那么多人,却没办法动大都督府一丝一毫。 好不容易拉拢了陆仲亨和费聚,结果那两个都被老朱调到外面去打山贼了。 手里没几个兵,却累得像狗。 想来想去,从大都督府动手还是不好,毕竟李文忠是老朱的外甥,所以他们想从卫所开始。 亲军卫他们是不敢动的,一来老朱眼皮子底下的人,二来二虎对老朱忠心耿耿铁板一块。 所以就从京卫下手。本来是一石数鸟的好计策,结果被老朱轻飘飘就化解了。 如今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本来京卫的指挥使们恨死了朱柏害他们光天化日之下被脱了裤子打屁股,痛倒是此次,主要是太伤自尊了。 结果听蔡达说了前因后果,再看刑部和中书省过招,才明白是朱柏救了他们。 个个头上冒冷汗,暗中给朱柏烧香:“小阎王”,这次你救了我们,我们不会忘了的。 老朱问朱柏:“这次你为了大局吃闷亏,受委屈了。” 朱柏叹气:“可不是嘛。” 老朱冷笑:“咱就算到你又想从咱这里弄点什么走。你就直说了吧,省得咱一直提心吊胆。” 朱柏说:“儿臣想去北平看四哥。” 老朱摇头:“免谈,太远了。” 朱柏抿嘴。 老朱说:“等你大些。再说如今咱还没搞清楚胡惟庸那个混蛋到底拉拢了哪些武将。” 从这里到北平山长水远,路上经过无数关口卫所。 其中任何一个武将把朱柏一扣,跟胡惟庸里应外合,都会让他好恼火。 第374章 驸马太虚 朱柏也知道其中利害,不好再任性。 他是要去北平为自己谋后路,可是跟胡惟庸结下的梁子太深。不把胡惟庸解决,始终是不安心。 那就再等等吧。 ----- 欧阳伦再不敢擅自做主,老老实实按照礼部的要求筹备婚事。 宫里的女官替老朱和马皇后来驸马府上检查。 按照老朱定下的规制,公主府为厅堂九间十一架,正门五间七架,府门是“绿油铜环”。 九五之数为皇帝专用,一般人家不敢这么用。 所以老朱赐给欧阳伦的宅子本来不是这个格局。 为了满足要求,欧阳伦才特地改建成这样。 一切都符合规矩,女官很满意,频频点头。 只是走到后院看到欧阳伦的母亲,女官便问欧阳伦:“令堂如今尚住在驸马府上吗?” 欧阳伦觉得这个问题问得有点莫名其妙,回答:“本官的母亲自然是跟本官一起住。” 女官说:“驸马要尽快置办宅子把老夫人安置出去才好呢。等公主搬进来,老夫人就不能住在这个宅子里了。” 欧阳伦一愣:“这是什么道理?” 女官淡淡地说:“李大人的公子李祺也和临安公主单独住一个宅子,没有跟公婆住在一起。” 老朱怕自己女儿跟婆婆住在一起,受婆婆的气,更不想女儿侍奉婆婆。 他的女儿是金枝玉叶,在宫里娇生惯养,绝对不能给别人家的老婆子端茶倒水。 女官这是在隐晦地告诉欧阳伦:李善长家都要守规矩,何况是你了。 欧阳伦心里万马奔腾:卧槽,我娶个媳妇回来,不让她侍奉公婆,难道要当菩萨供着吗? 难怪老朱那么抠搜的人会忽然大手笔给他五百两银子,原来是叫他去买宅子安置老娘。 女官从他的眼神变换里看出他已经想明白了,说:“驸马还是尽快去办吧。我也要赶着回宫复命了。几日后我还会再来查看的。” ----- 欧阳伦最后花了一百两银子在附近买了个两进两出的小院子给母亲住着。 一来他还要留着银子作本钱,二来想着等成了婚,再悄悄让母亲过来,没必要买太大的宅子。 婚礼前两日,老朱按照礼法,赐给欧阳伦驸马朝服及仪仗。 驸马仪仗包括银交椅、脚踏、银马杌等等十几件银制器皿,都在宫里的记事本上登记得清清楚楚,每年要清点。 以防欧阳伦拿去做别的用途。 也就是说,这些东西,欧阳伦只能用,却不属于他。 大婚这日,满城张灯结彩。 正午时分欧阳伦就从西城穿过整个应天去东城皇宫接公主。 应天的百姓都涌到街头大明第一个平民驸马,新科状元,竟然比过年庙会的时候还要热闹。 欧阳伦今日一身大红喜袍,满脸喜色,比平日还要俊美几分。 他骑在高头大马上,踌躇满志。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人生两大喜事,一年聚齐,一切的隐忍和辛苦都是值得的。 到达午门后就下马候着,直到申时,才出来两个太监,带着他从西角门进入,至右门接了公主的轿子,又从西角门出去,到上马处上马回府。 这边送亲的是朱标、朱橚和朱柏。 每个姐姐出嫁,朱柏都是随礼二百两银子。 算算老朱还有十几个女儿未嫁,份子钱都要几千两,朱柏就很心疼。 在京的王爷里,朱橚压根不理这些事,叫他随礼也肯定是一盒药丸。 这个呆王爷压根不去想药丸听上去像“要完”,“要完”的,意头不好。 大家也不好说,所以只能默契的把他剔除在外了。 朱标的礼钱是老朱出了。 其他王爷都未成年。 所以算起来,朱柏随礼还真是“蝎子粑粑-独(毒)一份”。 等新人们行完礼,朱标和朱柏就走了。 跟着公主来的人有正七品家令一人,专门负责公主府事务,也就是管家。 还有司丞一人,正八品;录事一人,正九品。 陪嫁的宫女四个。 若是别家嫁女儿,陪嫁丫环等于就是小妾。 可是到了公主这里,陪嫁丫环,驸马就只能看,不能碰。 老朱还给驸马府派了几个护卫。 这些人的俸禄和一应开支,以后自然都是从公主的岁禄里面出。 欧阳伦发现,有这些人盯着,自己把母亲接过来的打算根本就不可能实现。 至少结婚十天了,他还没能成功。 按规矩,结婚十日后,他要到乾清宫朝见岳父朱元璋和岳母马皇后,向他们各磕八个头。 然后给太子朱标和十一位亲王各磕四个头。 太子的座位设于文楼前坐北朝南,十一位亲王的座位是坐东向西。 朱樉、朱棡和朱棣虽然不在宫里,却也要摆个空座位,让欧阳伦磕头。 算算,欧阳伦一共要磕七十多个头。 磕到最后,他晕头转向,几乎站立不稳。 朱标笑了笑:“驸马爷要多锻炼,把身体养好些。” 朱柏:“你这样不行,太虚。磕几个头就受不了,如何传宗接代。” 朱橚说:“本王有强肾固本,壮阳提力的药丸,驸马爷要不要来一丸。” 欧阳伦气得咬牙,还得磕头感谢:“谢谢殿下们的关心。” 他深刻地感受到了来自亲王们的蔑视。 虽然他努力爬到了皇亲国戚的圈子里,却发现自己跟真正的皇族还隔着一条大沟。 朱柏淡淡冷笑:求什么得什么。你不要尊严求富贵,现在不就没有尊严咯。 欧阳伦从皇宫回来,瘫坐在椅子上。 陪嫁的宫女轻轻咳嗽了一声。 欧阳伦知道这是在提醒他站起来给公主行礼。 他才是一家之主。 要是在别人家,这会儿应该是安庆公主给他行礼。 没办法,谁叫自己选了这条路呢。 他暗暗咬牙,站起来对安庆公主行了礼。 公主对着宫女们挥了挥手。 宫女们才下去了。 “坐吧。” 安庆公主吩咐,欧阳伦才敢又坐下。 安庆公主抿嘴笑:“驸马怎么累成这样?” 欧阳伦但笑不语,心里却在嘀咕: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还不是给你那些兄弟们磕头磕的。 第375章 人间恶鬼 安庆公主又说:“今天婆婆过来坐了坐。” 欧阳伦下意识看了看墙外,起身又郑重行了个礼:“老母寡居多年,跟我相依为命。我从出生起从未像这样分离过。恳请公主让老母过来跟我们一起住。” 其实欧阳伦跟安庆公主已经暗示好多次这件事。 公主却只是叫管家每日送饭菜过去,又买了两个女婢伺候婆婆。 欧阳伦的母亲只能每天过来看看欧阳伦,以解相思之苦。 安庆公主叹息:“我自然能体谅你的孝心。可是皇家有皇家的规矩。就算我肯,我父皇也不会肯。我也想念我的母后和父皇,却也不能一直住在宫里。” 欧阳伦一哽,决定不在这个上面浪费时间了,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知道了。”欧阳伦回答,然后故作欲言又止。 安庆公主笑:“驸马爷有话就说呗。你我夫妻之间,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欧阳伦说:“不瞒公主说,我不想坐吃山空混日子,想来想去,只有经商能赚钱。” 安庆公主:“难得你有这个志向。只是你想做什么生意。” 欧阳伦叹气:“我也不知道做什么好,祖上没有人经商,自己也不曾涉猎,没人教我。” 安庆公主:“这天下最会做生意的,就是我那十二弟了。可是他的生意,别人轻易插不进手,父皇也不会准人插手。” 欧阳伦说:“有没有什么朝廷专营生意是湘王殿下还没有开始做的。” 安庆公主说:“嗯,那就只有金银铜铁矿盐茶了。老十二曾跟父皇要盐引,被父皇拒绝了。想必他都去求的东西,肯定是赚钱的。而且这个盐引,之前还拿出来换军粮和赈灾粮。” 欧阳伦频频点头:“是了,是了。不过,盐引轻易拿不到,那茶酒这些呢?” 他当然知道盐引赚钱! 他还知道茶酒金银铜铁都赚钱。 他假装不知道,不过就是想引着安庆公主自己说出来而已。 而且金银铜铁这些,肯定是轮不到他的。 卖酒要自酿,茶要去边关贩卖,都累得很。 安庆公主笑了笑:“慢慢来,这事要从长计议。” 她暗暗冷笑:这才结婚几天呢,你就要这个要那个。 我以为你只是要点本钱,用几句话试试你,就试出来原来你的野心这么大。 你以为这世上就你知道这些东西赚钱? 为什么李善长,胡惟庸那些老狐狸,老十二那个“小阎王”明知道这些东西赚钱却不去做吗? 因为我父皇看得严!! 只要父皇不点头,谁碰都是死! 我都说的那么清楚了,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父皇那么宠爱老十二都不肯轻易给他这些,何况是你一个外人? 就算父皇肯给我面子,按照你之前的德行,我哪敢费劲帮你去我父皇面前讨要这些东西? ----- 安庆公主这边喜气还没有散,七月朱棣又写信来报喜,说徐王妃给他生了个儿子。他给孩子取名叫朱高炽,问老朱行不行。 第一胎就是儿子,嫡长子。 真是大喜事。 老朱笑得合不拢嘴,亲自写了回信:“行行行。老四也当爹了,真是太好了。” 朱柏叫附近的官牙局帮他准备了一套足赤金的金锁和金如意,加起来足有半斤重,送给这个刚出生的侄儿当贺礼。 这可是明仁宗啊。 要是我活得长寿一点,说不定还要在这小子手下混饭吃,当然要好好送一份礼。 朱棣给朱柏写信:“贺礼已收到,何时来看你侄儿。” 朱柏回信:“快了快了。父王不肯放我。再等等。” 必须找机会去朱棣那里! 也好顺便给自己北平谋个宅邸。 不然以后等朱棣上了台,把迁都过去,再去买就贵了。 ------ 自从受了老朱嘉奖之后,朱樉越发狂妄和目中无人,每日就带着邓知秋游山玩水,喝酒打猎,好不快活。 周斌早就不出声了。 西安卫指挥使濮英更是秉承了大明武将的优良传统: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只有弘远大师还在日日苦劝。 这一日,朱樉活捉了一只母鹿回来。 那母鹿跑得慢,原来是怀有身孕。 弘远大师得知忙过来为母鹿求情:“上天有好生之德,殿下慈悲为怀,放了它。” 朱樉原本打算养着母鹿,生个小鹿给邓知秋玩。他本来就烦弘远得不行,此刻听弘远这么说,便冷笑:“本王就是残暴不仁,你若要救它也容易,便替它死吧。” 弘远双手合十:“若是小僧一命能换它母子二人两条性命,让殿下回头是岸从此不再杀戮,倒是小僧大功德一件。” 朱樉用那狼一般的眼睛狠狠盯着弘远,想从他脸上看出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弘远闭眼说:“殿下动手吧。” 朱樉却忽然大笑起来:“做梦,让本王来圆你功德。本王今天偏要让你亲眼看着它被杀。记住了,这是你造的孽。哈哈哈。因为你,本王才杀它。” 弘远忙行礼:“殿下,发发慈悲。” 朱樉看弘远求他,越发得意,对卫兵抬了抬下巴:“摁住他。” 弘远拼命挣扎:“殿下不可。” 朱樉取了刀走到母鹿,对着它的肚子上就是一刀 那母鹿尖利地哀嚎着倒在地上,挣扎着往前爬奋力逃命。 朱樉却又是一刀剖开了它的肚子。 一只已经成了形的小鹿掉了出来。 母鹿挣扎了许久,才睁着眼睛不动了。 小鹿想要站起来,最后却靠在母鹿身边,也咽了气。 满院子都是血,铁腥味浓重得刺鼻。 丫环们都吓得躲到一旁干呕不止。 弘远脸色苍白,瞪着那母鹿,喃喃地说:“恶鬼。夜叉!怎么会有你这般凶残恶毒的人。” 他闭眼双手合十,开始念《地藏经》超度母鹿的亡魂。 朱樉这会儿丝毫不觉得解气,反而也觉得有些不忍和恶心起来。 他皱眉对卫兵说:“把这老和尚拖去柴房关起来。没有本王的允许,不许放他出来。” 卫兵过来拖起弘远就走。 他们消失在门边,朱樉似乎还听见弘远念经的声音,越发烦躁,扔了刀:“且,晦气。竟然说本王是恶鬼。” 第376章 锦囊妙计 夜里,一个小身影悄悄从后院溜出来,想要溜出王府,却被巡查的卫兵当场捉住。 因为这人身份特殊,卫兵不敢处置,只能壮着胆子把朱樉叫醒。 朱樉一见是弘远身边的小和尚气不打一处来:“特么的,你这个小秃驴半夜鬼鬼祟祟想干什么?搅了本王的清梦。” 他抬手就是一个巴掌,把小和尚打的扑倒在地。 一封信从小和尚怀里掉了出来,卫兵捡起递给朱樉。 朱樉接过一看,竟然是弘远写给老朱的信。 信上说朱樉作恶多端,残暴不仁,不理政务。 侧王妃不但不劝解,反而助纣为虐,荒淫无道。 朱樉又惊又气,满头冷汗:幸好卫兵发现了这个小秃驴。如若不然,这封信要是送到父皇手里,本王的好日子可不就是到头了? 骂本王也就算了,还连知秋一起骂。 到时候父皇一生气,责罚知秋,如何是好? 朱樉恶狠狠盯着那小和尚:“跑是吧?送信是吧?本王叫你这辈子都只能爬着走。来人,给本王打断他的腿。” 王晓月听见了消息,披了一件衣服便匆匆赶来,跪在地上:“王爷息怒,切莫伤人。” 朱樉看见王晓月更生气,指着她说:“是了,是了,一定是你指使的。你巴不得知秋倒霉,从此王府只有你。” 王晓月:“王爷若是生气,责罚臣妾吧。他还是个孩子。” 那小和尚早吓得大哭起来。 王晓月又对邓知秋说:“娘娘,快劝劝王爷。” 邓知秋转开头。 写信向老朱告状,那不是要她的命吗? 她为什么要为这种人求情?! 卫兵们犹豫着不敢动手。 朱樉一连声对卫兵说:“你们还等什么,连本王的命令都敢不听了吗?是不是要本王把你们的腿也打断。” 卫兵们一听,哪还敢多说,拖起小和尚就出去了。 王晓月不住磕头:“王爷,求你饶了他,少造点孽。” 外面传来小和尚的尖利的哀号声,听得人骨头发冷。 屋子里的侍从和侍女们无一不脸色发白,战战兢兢。 朱樉咬牙:“从今往后,谁还敢出去嚼舌根子,说本王或者侧王妃的不是,这就是榜样。听见了吗?” 众人都不敢看他,小声回答:“是。” 方才弘远听见外面闹得很,急得不行:肯定是徒儿被朱樉捉住了。 不知道朱樉会如何折磨徒儿,他被关在这里也救不了人,如何是好? 其实他不赞成徒弟冒险,毕竟整个西安卫所都是朱樉的人。 如今听得徒儿在前面惨叫不觉,弘远心如刀割,手脚冰凉。 片刻后,半死不活的徒儿就被扔了进来,腿从膝关节以下全部断成几截。 任弘远修为再高深,都气得泪流满面。 他指着朱樉厉声怒斥:“朱樉,你荒淫残暴,自有天谴!自有天谴!!” 从此秦王宫里的人噤若寒蝉,再无人敢出声。 王晓月也如锯了嘴的葫芦,再不劝解朱樉。 朱樉叫王晓月待在后院不许出来。 王晓月便每日深居简出,弹琴写字画画,也乐得清闲。 邓知秋没了约束,越发以正妃自居,平日里也是要侍女叫她“娘娘”,不许叫“侧妃”。 若是有人一时忘了,说漏了嘴,轻则掌嘴,重则幽禁。 下人们对邓知秋又恨又怕,暗地里都撇嘴:“这德行也配做正妃?” 大家表面上屈服于邓知秋的淫威,其实心里依旧把王晓月当正妃看待。 朱樉关了弘远几日,才叫人拿了信纸给他,叫他写信给朝廷说一切安好,秦王勤奋好学,把秦地治理的很好,就放他出来。 弘远:“叫贫僧撒谎也可以。殿下要立刻请大夫来为我徒儿医治。” 朱樉应了,叫了大夫来。 大夫来看过,虽然帮徒儿把说腿没得救了。 幸好不曾溃烂,不然命都保不住。 弘远悲伤不已,忍着心痛为朱樉写了信。 朱樉拿到了信,却依旧就把弘远关在那间房子里,每日叫人送三餐去。 弘远和徒弟吃喝拉撒,都在那里面。 ---- 眼看都八月中了,康铎来辰州已经近半年。 战况依旧胶着,虽然时有小胜,但是对整个战局没有大影响。 想来想去,如今的局势也只比他初到的时候好一点点。 如今他明白辰州守将当时那憋屈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了。 此处山林茂密,人多并不占优势。骑射也没有用武之地。 他也想过用坚壁清野的法子,让叛军断粮。 这是这山区都是梯田,小小一块,藏在山坳里,压根就没办法全部收上来。 所以这个法子也没有用。 军中将士已经多有怨言,质疑他这个第一打仗将军的能力。 再耗下去,等入了冬,冬天的辰州山区还会下雪,军粮补给运不进来,才更是麻烦。 康铎胡子老长,面容憔悴,盯着桌上的那封已经被他摩挲得边缘都毛了的信。 那是朱柏叫胡美转交给他的信,叫他实在打不下去了就拆开。 夜里他无数次想要拆开这封信,都忍住了。 他不甘心,最后还是要靠别人。 可是这样胶着下去绝对不是办法。 他犹豫了许久,还是咬牙把信拿起来拆开,上面只写了两个字:“断盐。” 康铎皱眉:什么意思…… 啊,对了。 这孩子真是聪明…… 这三地的盐都是用的淮盐。 淮盐要从扬州运到辰州,再分销到辰州下面的县郡和靖州各处。 只要控制了盐,这帮叛贼就蹦跶不起来了。 可是怎么控制盐呢? 控制了盐之后呢? 他看了看,背面还有字,翻过来一看,密密麻麻写了一篇。 康铎看完直拍大腿:“妙啊,真是妙计。” 外面有人禀报说:“康大人,湘王殿下叫人送了一个礼物给你。” ----- 辰州府衙盐运司忽然发通知给各个县衙,说这个月和以后的盐,都由康铎亲自带人到县衙里面来发。 各个村的村长,各里的里正凭着户籍册带领各家所有人,来县衙交银子领盐。 因为叛乱,辰州各知县过的苦不堪言,这会儿忽然收到盐运司的通知越发叫苦不迭。 说起来,他们的工作看上去减轻了,其实被断绝了从“盐钞”里捞好处的路。 第377章 你中计了 其实辰州的造反,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地方官层层克扣,以至于百姓无法忍受。 可是毕竟这是“平乱将军”亲自颁布的命令,所以知县就算心有怨言也不敢违抗,不然会被扣上不支持平叛的帽子,小命都没了。 于是出现了,一个村的人浩浩荡荡前往县衙领盐的奇怪景象。 来多少人发多少人的盐,没来的就没有。 而且发盐的时候,每个人的手,都要被仔仔细细检查一下。 大家知道那是康铎在分辨是否有叛军混在里面。 本来想混进来的叛军和家人自然不敢来。 康铎早下令把辰州城,各个县里原有的私盐官盐店都关了。 谁敢抗命,视同谋反,满门抄斩,知县知府查抄不力便与盐商同罪。买家和卖家同罪。 敢不听指挥的都被抓到杀了。 在杀了几个之后,再没人敢冒险。 于是叛军这一个月硬是没能弄到盐。 第二个月,又是这样。 叛军浑身没力脚发软。 若是康铎这会儿打来,他们哪里还有力气抵抗。 再往后,就算康铎不打来,他们也只能打道回府,近一年的辛苦战斗,还杀人放火都成了笑话。 吴勉心中十分焦急交代常去辰州城里购买粮食用品的亲兵去打探,说若有私盐,不管他多少钱,只管买回来。他就不信这有钱赚的事情,会真的没有人做。 那亲兵领了命,便去了辰州府。 亲兵换了数个酒楼茶馆坐了几日,专听那些酒客茶客们聊天。 多日晴好,干燥无雨。 若是能弄到盐,倒是方便他带回去。 功夫不负有心人,今日,他终于在茶馆里听到了一点消息。 有个茶客说:“今年真是操蛋,没有盐,怎么腌腊肉。” 另外一个说:“诶,我家腌了哦。” 第一个忙追问:“你哪来的盐。如今饭馆都因为没有盐关门了。” 茶客打了个哈哈:“啊,之前攒的。” 然后就岔开了。 茶客又坐了一会儿,便出去了。 亲兵忙跟上那人。 眼看周围无人,他掏出刀来,抵住茶客的喉咙:“你那里买的盐。” 茶客哆哆嗦嗦:“家里攒的。” 亲兵恶狠狠地说:“快说,不然弄死你。” 茶客只能说:“我一个亲戚是游商,在货物里夹带了十斤盐进城。我跟他买的。” 亲兵笑了笑,说:“带我去。” 茶客不出声。 亲兵瞪眼:“嗯?!” 茶客哭丧着脸说:“不是我不想帮大爷,这可是要满门抄斩的事。” 亲兵冷笑:“你不带我去,我现在就杀了你。” 茶客无奈地说:“大爷千万别说是我带你去的。” 茶客带着亲兵在辰州城里绕来绕去,数次有巡逻的官兵路过,茶客望着官兵,却都不敢出声。 因为亲兵站在他身后,暗暗用那小匕首抵住了他的腰间。 亲兵有些不耐烦了:“再敢绕圈,我先杀了你。” 茶客只好,把他带到了一个偏僻的小院子外:“就这里。” 亲兵笑了笑:“带我进去。要是陷阱,我先弄死你。” 茶客摆手:“不敢不敢。英雄饶命。” 他上前敲门,许久,门才开了一条缝,一个面庞黝黑的人伸头出来看了看。 看见茶客和亲兵,这个人皱眉:“干嘛?” 亲兵笑了笑:“听说你有盐卖,不管多少钱,给我两三斤。” 那人气得不行,对茶客说:“你怎么这样。你这是要害死我啊。” 亲兵迅速打量了一下面前之人的手和脸。 这人皮肤黝黑,粗糙。 若是康铎的兵假扮的,惯于握刀的人,虎口必然有茧子。长期射箭的人食指中指上也会有茧子。 可是这个人都没有,反而掌心粗糙,肩膀宽阔,脚掌宽阔且腿部相对手臂要粗壮很多。 一看就是常负重走远路的人。 是个游商没有错。 亲兵放下心,侧了侧身,让那人看见自己抵在茶客腰间的匕首。 那人立刻不说话了。 亲兵:“我们还是进去说吧。” 那人只能让开。 亲兵挟持着游商,进了院子:“得罪了,我也是迫于无奈。你们给我盐,银子不会少你们的。” 茶客快哭了,对那游商说:“你赶紧给他让他走吧。” 游商叹气只能进去拿了一小罐子盐出来,足有两三斤。 亲兵对游商和茶客说:“你们一人吃一点。” 游商和茶客只能用小指头蘸了一点放在嘴里。 亲兵也沾了一点,确实是盐。 他等了一会儿,确认自己没事,才掏了一点碎银放在游商手上,然后拿出一张油纸细细包了盐塞进怀里。 他本来就有点胖,这会儿也就肚子大了点,倒是看不出来。 茶客小声提醒他:“出城是要搜身的。” 他不是担心亲兵,而是怕亲兵被人抓到连累他。 亲兵看了看游商:“你既然能把盐带出来,自然就能带出去。你送我出城吧。不然我被抓到,对你也没有好处。” 游商直叹气:“作孽啊作孽。本来是家中老娘想吃腊肉,我才冒险带了几斤盐回来,如今真是惹上了大麻烦。” 游商带着亲兵到了一处城门,那卫兵来搜身,游商不知道往卫兵手里塞了什么,低声说:“这是我亲戚,要出城。” 卫兵立刻会意,用手随便在亲兵身上摸了几下就放亲兵出去了。 亲兵慢悠悠出了城,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确认没有人跟着他,才到藏马的地方取了马,一路狂奔进山。 守在路口的人见他来,立刻问:“口令。” 亲兵忙报了口令,然后被放进去。 他跳下马,兴奋地往里跑:“我买到盐了,我买到盐了。” 大家都围上来。 亲兵掏出盐来:“看。” 他从怀里掏出纸包,打开。 背后响起尖利的呼啸声。 亲兵惊讶低头望着从自己左胸忽然穿出来的箭头,吐了一口血,把白花花的盐都染红了,然后往前栽倒,不动了。 吴勉惊恐大叫:“上当了,快撤。” 无数羽箭雨点一般落下。 “嗖嗖嗖”的声音带着冷冷的风。 吴勉身边的人又倒下数个。 第378章 杀戮的味道 吴勉忙退到树后。 箭雨落在树干上“噗噗噗”的闷响声络绎不绝。 “停止放箭。”康铎说。 箭雨骤停。 “杀。”康铎拔出刀,冲了进去。 部下们忙跟着冲了过来,与叛军在林间近身鏖战。 吴勉和部下们都手脚无力,打不过也跑不动。 康铎的人却越战越勇,把半年来的憋屈和愤怒都化作了战斗力。 惨叫声四起,叛军又倒下不少。 吴勉一看实在是抵挡不住,丢下死伤的同伴慌忙朝林间深处逃了。 康铎知道这里自己不如敌人那样对这里熟悉,再往山林深处追击,容易被伏击。 他朗声说:“不要再追,打扫战场。” 他站在树林边缘,用冷冷的目光扫了一圈。 握着刀的手在不住地颤抖,那是肌肉还处在兴奋的状态,抑或是积压已久的焦虑终于在这一刻释放。 这最后的机会,他把握住了!! 血腥味和着松林潮湿的气味刺激着鼻腔。 这是杀戮的气味。 他曾经很害怕这个味道,如今却觉得它比任何食物,香粉的味道都要让人兴奋。 这才是真正男人,真正的武将应该崇尚的气味。 难怪父亲一生都在征战,不愿久留在家中的温柔乡中,最后还死在了战场上。 有人问康铎:“大人,请问俘虏如何处置?” 那些俘虏大叫:“我们投降。” “我们都是百姓,都是被吴勉逼着造反的。” 康铎冷冷望着他们:“从去年到如今,朝廷和本官招降数次。你们若有悔意早就投降了。” 俘虏惊恐地尖叫:“大明的军法,不杀降。不杀降!” 康铎对士兵说:“众将听令。” 士兵们齐声回答:“在。” 康铎:“我们今日,没有俘虏。” 把这些人关起来浪费粮食,放了随时会反。 杀了最干净。 士兵们喝了一声:“是。” 俘虏们挣扎着想要爬走,被一刀一个穿胸而过,解决了。 惨叫声四起,鲜血飞溅到树干上,那血腥味更浓烈了。 那个去买盐的亲兵竟然还没有死,大口喘着气吐血,瞪着康铎。 康铎低头望着他:“我知道你不肯咽气,是因为你想不明白,为什么你没看出带你去买盐的茶客和游商是我的人假扮的。因为,他们一个是军中文吏,一个是火头兵,手上自然没有被刀剑磨出来的老茧。” 亲兵瞪大了眼睛,嘴唇翕动,却说不出话来。 康铎点头:“是了,是了。你一定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隔那么远,我们还能追上来。” 他弯腰从地上抓起一把盐,任它从指尖洒落在亲兵身上,笑了笑:“不是这个盐的问题,而是为你搜身的那个卫兵手上抹了泡过特殊香料的水,他把香料擦在你衣服上和裤子上。我们特地不跟那么紧,是因为怕被你发现,前功尽弃。等你走远了后,才让猎狗循着气味带着我们来追你。你挺聪明,还特地从溪水里淌过去。不过,那气味对猎狗而言太浓烈,你的掩饰并没有什么作用。我们特地挑了这个干燥的晴天,果然效果很不错。猎狗一路没有任何犹豫一路追着你而来。” 亲兵忽然不动了,原来已经瞪大了双眼死了。 康铎叹息:“你已经很聪明了,层层设防,只可惜那个人比你聪明得多。你能想到的,他早就想到了。你想不到的,他也能想到。你压根就没有赢的可能。” 吴勉战败后,退往天府洞一带的丛林中休整,继续与朝廷的军队对抗。 康铎勉强算是赢了,立刻叫人快马加鞭给老朱送信报捷:“禀报皇上,我军大胜,叛首吴勉领少量残余远遁,大势已定。百姓苦叛军已久,皇上仁慈。臣恳请休兵止戈,让百姓休养生息。” 其实他这个意思就是平叛大军消耗太大,剩下的叛军,当地守将已经能对付了。 老朱早就觉得这个平叛战拖太久,实在是费银子,便立刻下旨夸奖康铎,叫他即刻领兵还朝。 ------ 洪武十一年,春去秋来,日子过得飞快。 那日,朱樉跟邓知秋去城外面的树林子射兔子。 夏末秋初正是秦地最舒适的季节,暑气尽消,凉风习习。 兔子又大又肥,满地跑。 朱樉一连射中七八个。 邓知秋也射中了两个,高兴得不得了,靠在朱樉怀里:“啊,没人管的日子真舒服。” 朱樉笑:“我说了吧,到了这里,我们就是王。” 远处出现了一只小鹿的头,身子没在有大半个人高的枯草里。 朱樉朝那小鹿拉开了弓。 邓知秋小声对朱樉说:“帮我抓只活的来养在王府里。” “容易。”朱樉笑了笑,垂下了箭头。对手下摆手示意包围小鹿。 远处传来鹿鸣声,是母鹿在唤小鹿回去。 小鹿蹦蹦跳跳地走了。 朱樉兴奋起来:“看来有鹿群,追过去。” 侍卫头领忙说:“殿下,再往北就是蒙古人的地界了,而且都是一马平川,容易追击。” 朱樉骂道:“瞧瞧你们这些怂包。我堂堂大明,在自己地界上打猎,还畏首畏尾,怕什么蒙古人。本王今儿还偏要去了。” 他一夹马肚子就跑了出去。 邓知秋也大笑着,跟着跑了出去。 那头小鹿好像是故意逗引他们,在前面蹦蹦跳跳,走走停停。 朱樉越追越不甘心,离城墙越来越远。 邓知秋都害怕了,说:“要不算了,回去吧。” 朱樉说:“别怕,都到了这里了。” 他用腿夹住马肚子,然后松了缰绳立在马上,搭箭张弓,瞄准了那头小鹿。 那小鹿却忽然往草丛里一蹲,不见了。 朱樉忙放下弓,一勒缰绳,马儿停了。 周围安静得很,哪里有鹿群。 侍卫头领说:“不好,有埋伏。” 朱樉和邓知秋忙调转马头正要走。 一圈士兵忽然从比人还高的草丛里站起来,把他们团团围住,对着他们拉满了弓。 朱樉的侍卫们忙把他们两个护在中间。 朱樉拔出刀:“不要怕,众位随本王一路砍杀出去。” “我劝秦王还是不要乱动得好。”一人冷冷说着骑着马慢悠悠从旁边的石头后面踱了出来,“你跑得过,你这个娇滴滴的侧王妃可跑不动。” 第379章 用王晓月来换 朱樉咬牙盯着那人。 那人笑了笑:“妹夫,你都娶了我妹妹几年了,我们也错过好几次,竟然到如今才有机会见面。你是不是该好好叫我一声大舅子。你们都来了西安这么久了,怎么都不来看看我,给我送点粮食什么的。要不是昨日听一个商人说起,我还不知道。” 邓知秋这才知道这便是王保保,昂头说:“我劝你还是放了我们好。不然皇上也不会饶了你。” 王保保转头眯眼看着邓知秋,眼里寒光如刺:“啧啧啧,你就是邓知秋啊。听说你很喜欢吃醋啊,唆使着秦王整日对我妹妹大呼小叫,非打即骂。来了秦地后越发无法无天,直接把我妹妹关起来了。如今你老爹邓愈也死了,你早没了靠山,还有什么神气的。你说说看,我抓到你,怎么折磨你才好呢。” 邓知秋吓得腿软,咬住了唇。 朱樉上前挡在王保保和邓知秋之间:“王晓月还在里面呢,你要是敢乱来,自有人会把她大卸八块。” 王保保摇头:“不不不,我不杀你。我只是要用你把我妹子换回来。既然你对她不好,我为什么还要让她留在你那边。” 朱樉冷声说:“她都嫁给本王了,死也要死在本王的王府里。” 王保保:“我们蒙古人,没有那么多讲究,别说是与丈夫和离,就算是死了丈夫一样可以再嫁。” 邓知秋说:“放她回来可以,我们反正也讨厌她,留在王府。可是你不放我们回去,王府的人哪敢让她出来。” 王保保点头:“也是。那就放朱樉回去吧。扣着你在这里。其他人,杀!” 他笑了起来。 然后那些蒙古兵就拉圆了弓,瞄准朱樉身边的人。 “跟紧我。”朱樉小声对邓知秋说了一句,便猛然转身朝后方冲了出去,挥着刀左右砍杀。 蒙古兵因为得了王保保的命令不能杀朱樉,所以有些畏首畏尾。 加上朱樉他们骑在马上有优势,三下两下杀出一条血路冲了出去。 王保保搭箭对着邓知秋的马屁股就是一箭。 马吃痛倒在地上,把邓知秋甩在一旁。 邓知秋在地上滚了数下方才停住,也不知道是晕了,还是吓傻了,躺着一动不动。 朱樉急了,调转马头要回来救邓知秋。 侍卫头领也顾不得其他了,对着朱樉的马屁股狠狠抽了两鞭子。 朱樉的马吃痛,嘶鸣了一声拼命地往前跑。 朱樉回头,邓知秋已经被无数蒙古兵包围了起来。他知道,就算回去也救不了邓知秋,只能咬牙埋头只管往前跑。 守城门的士兵见他们回来了忙开了门,放他们进去,又关好了门。 朱樉也不下马一直冲进了王府,跳下马往里跑。 侍女和太监们看朱樉双目通红,都吓得纷纷躲开。 朱樉一脚踹开关着王晓月的房门。 王晓月本来在写字,惊得抬头望着他。 朱樉三步两步便到了她面前,一言不发,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都是因为这个女人。杀了她,杀了她!” 王晓月也不挣扎只冷冷看着他。 她的脸色由红转青,眼看就要不行了。 侍女忙磕头:“王爷三思啊。娘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皇上不会放过侧妃的。” 朱樉瞬间醒了,松了王晓月。 侍女扑上去给已经晕厥了的王晓月抚胸。 王晓月悠悠醒来,一边咳嗽一边大笑。 平日里她端庄安静,从未像这样肆意放纵。 侍女们面面相觑,心里发毛。 王晓月好不容易停了下来,对朱樉说:“让臣妾猜猜。是不是你们遇见了我哥哥。我哥哥把你打得落荒而逃,还扣住了邓知秋,让你回来用我换邓知秋。” 朱樉被激得银牙咬碎:“你个该死的蒙古女人,自从你来了我家,我和知秋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如今还害得知秋被王保保抓起来了。我特么恨不得立刻把你撕碎了。” 王晓月冷冷一笑:“王爷。你说错了,应该说,要是没有臣妾,你和邓知秋这会儿已经死了。” 作为一个打过仗的人,朱樉知道她说的是实话。 要不是忌惮王晓月还在这边,王保保在他们冲进埋伏圈,就直接把他们射杀了。 他们根本没有机会还手,更别说突围了。 王晓月捡起了桌上的笔,沾了墨水,不紧不慢一边写一边说:“臣妾劝王爷还是早些拿定主意。我们蒙古人可不喜欢把俘虏关太久,特别是女俘虏,因为浪费粮食。等到冬天缺粮的时候,还没被赎走的俘虏就会被当粮食吃掉。” 朱樉气得浑身哆嗦,攥着拳转身走了。 他回到房间,又气又急,走来走去。 用王晓月换邓知秋是不可能的。 要是老朱知道了,就算是邓知秋能回来,也会被赐死。 老朱每年年底都会派人来送赏赐,以示恩典。邓知秋可以不出现,王晓月却不行。 所以这件事压根瞒不住老朱。 可是如果不用王晓月换,要怎么才能把邓知秋救回来呢。 他带兵去救人也不可能。毕竟草原那么大,他连王保保躲在哪里都不知道。 不管走到哪里,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邓知秋的东西,朱樉越发心如刀绞,捂着脸坐下,喃喃自语:“只要能把你救回来,要我舍弃什么都行。” ----- 朱樉绞尽脑汁想了一日,心慌意乱也想不到好主意。 毕竟他连王保保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救人? 外面有西安官牙局的牙长求见,说是朱柏叫人送来了个礼物。 朱樉如今哪有那心思,只是若是不见,又怕朱柏起疑。只能勉强打起精神出去应对。 原来朱柏捎来的是一只小猎狗。 牙长说:“湘王殿下说,这只狗叫七号。鼻子很灵,擅长追踪。送给秦王殿下日后用来追踪北元人。” 其实朱柏送给朱棣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可是偏偏朱樉心里有鬼,听了这句话便觉得格外刺耳,抬头阴森森盯着牙长:“你说什么?!!” 第380章 追踪神器 牙长才想起来秦王妃是王保保的亲妹子,这么说似乎不妥,忙说:“秦王赎罪,湘王那意思是找人寻人追踪都可以。” 朱樉盯着围着他打转,摇尾巴的那只狗:对啊,如果有了这只狗,就能找到王保保的大本营,把邓知秋救回来。 只要动作够快,趁夜行事…… 他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对牙长摆摆手:“知道了,你可以走了,替本王谢谢湘王殿下。” 牙长素闻朱樉现在性子暴戾得很,巴不得赶紧离开,忙行礼,走了。 朱樉寻了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选了二十个身手最好的亲兵悄悄出了城,到了那日他们中埋伏的地方。 小猎狗闻了闻朱樉带来的邓知秋的里衣,就开始沿着草原上跑。 这小猎狗这么肯定,说明在地上留下的气味足够浓。 若是邓知秋骑在马上是不可能的,由此可见她是被拴在马后一路跟着跑过来甚至拖过来的。 不知她如今怎么样? 朱樉又气又恨又心疼。 此刻到处是冰,小猎狗跑跑停停足足走了一个时辰,忽然停下来坐下吐着舌头,不跑了。 朱樉皱眉低声说:“畜生,怎么不找了?” 此时乌云忽然散开,皎洁的月光洒满大地。 领头的卫兵轻声说:“殿下,看。” 朱樉抬头,才发现前面是一处环形山谷。 北边隆起的小山包挡住了寒风。 向阳面正是牧民们喜欢过冬的地方。 夜色下,影影绰绰可见数个蒙古包。 竟然真的找到了! 朱樉的心狂跳起来,拔出了雁翎刀,低声下令:“速战速决,不恋战。救出侧妃就走。” 亲兵们低声应了:“是。” 朱樉掏出邓知秋的衣服又给狗闻了闻,说:“再仔细找找,具体在哪个帐篷里,千万不能吠叫。” 那只狗好像能听懂人话,摇了摇尾巴站起来,往前跑。 朱樉留了一个人看马,便带人压低身子悄无声息靠了过去。 那只狗围着几个帐篷打转,最后停在了一个帐篷前面。 朱樉对周围的人使了个眼色,一齐靠过去。 从刀掀开帘子,借着门口透进去的月光,隐约能看见帐篷中间的柱子上绑着个人。 朱樉认得那件衣服,是邓知秋的,冲了进去:“知秋。” 这会靠近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飘来。 朱樉的心抖了一下,也不管什么危险不危险了,扑上去抱住那人,失声叫到:“知秋。” 旁边的帐篷亮起火把,王保保走了出来:“啧啧,你果然是个无信之人,只会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朱樉这会儿看清楚原来柱子上那人不是邓知秋,忙退了一步,咬牙切齿地说:“知秋呢?你若敢伤她,我定叫你和王晓月都死无葬身之处。” “啧啧,到这会儿还嘴硬。”王保保笑了笑,又沉下脸来,对旁边一伸手,就把邓知秋揪着头发拖了出来。 邓知秋的眼睛半睁半闭,脸色苍白如纸,一看就不大好了。 朱樉心神俱碎,颤声叫:“知秋。” 邓知秋听见朱樉的声音立刻清醒了,大哭:“朱樉,你在哪里。” 朱樉不由自主上前:“我来了,莫怕,我来了。” 王保保从靴子里拔出匕首抵在邓知秋脸上。 邓知秋脸上立刻出现了一道血痕。 王保保:“我眼馋你们的雁翎刀很久了。没想到今日竟然有人送上门。把刀扔过来。” 朱樉咬牙把刀放下。 卫兵们一见如此,也只能把雁翎刀扔在地上。 元兵们捡起雁翎刀,个个兴奋不已,迫不及待掂量把玩起来。 王保保大笑:“哈哈哈哈。谁能想到。老朱的儿子竟然是个情种。真好笑。” 朱樉:“你要如何,我都答应,只求你别伤她。” 王保保说:“我要如何,早就跟你讲了。念在我们才见第二面,你还不知道我的脾气,这一次就算了。以后,不要来浪费我的时间。不然,你来偷袭一次,我就切掉邓知秋的一只手指头。手指头不够切,就切脚趾,然后是鼻子耳朵。反正不会让她死就行。老朱一向只在意正妃的命。想必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生我的气。” 朱樉气得浑身直抖,死死攥着手,才没有直接朝王保保扑上去。 王保保咧了咧嘴:“你的兵,我帮你解决了,当是给你一个教训。” 他话音刚落,元兵们就迫不及待在大明卫兵身上试用雁翎刀。 四周响起刀插入身体的闷闷“噗噗”声。 朱樉瞪着自己的亲兵纷纷倒下,浑身发冷:“混蛋,畜生。” 卫兵头领的眼睛直直望着朱樉咽了气。 王保保咂嘴叹息:“可惜了。他们应该在战场上杀敌立功,而不是跟着你这个没用的王爷出来救一个女人。你瞧瞧他们多可怜,死不瞑目啊。” 朱樉盯着卫兵头领,浑身因为悲伤和愤怒开始不住地颤抖。 王保保说:“明日,就把我妹子放出城,不然我就杀了邓知秋。哦,对了,还有这只狗,挺好用的。留下吧。省得你又用它来追我。” 朱樉被王保保的人绑了扔在城门口,早上才被在城墙上巡逻的卫兵发现,救了进去送回王府。 他像是疯了一样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念念有词:“我错了吗?我错了吗?父皇,我喜欢一个女人不应该吗?你不是也爱母妃吗?” “他们是会为了保护本王而死的,死得其所。跟死在沙场上没有区别。” “只要能救出知秋,别人都不重要。对的,救出知秋。” 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整天,出来叫人把王府所有粮草搬出来装在车上,放在城墙外,留下一封信,说:暂时交换不了。只有这些粮食了。本王再想办法。务必要保证邓知秋的安全。 王保保正好担心秋天来了饿肚子,这会儿收到一大车粮草,乐坏了:这个好啊。攥着邓知秋等于攥着个金饭碗。那就暂时不换,等春天再说。 朱樉每日到处筹粮食,或是跟官牙局买,把之前西番先给他的金首饰花了个干净。 第381章 康铎可用 只是朱樉一想起邓知秋的样子,便夜不能寐,食不知味,如行尸走肉一般。 军务政务更是完全荒废了。 这一日他听见有人在外面小声说话。 “蒙古人昨日又来抢掠了一番,” “听说蒙古人把汉族女人抢了去都是先奸后杀。没有粮食的时候,就直接把汉人当粮食,叫女人做‘两脚羊’。” “哎呀,好吓人。” 朱樉脑子“嗡”的一响,像一阵风一般卷到门边,一下打开门。 他个子原本就比寻常人要高大些,又数日不曾安睡和进食,眼眶深陷,眼圈发黑,脸色苍白,头发凌乱,越发如厉鬼一般。 侍女们吓得捂着嘴连连后退。 朱樉咬牙切齿逼近:“你们是不是故意这么说,来气本王?!” 侍女们低下头哆哆嗦嗦回答:“不,不。奴婢不敢。” “求殿下饶了我们,我们再也不敢了。” 朱樉一脚踹过去:“不敢,本王看你们是巴不得知秋被抓走,你们就只用侍奉那个蒙古女人。” 一个侍女被踢到了肚子,倒在地上,哭都不敢哭,哆哆嗦嗦爬起来拼命的磕头:“殿下饶命。” “饶了你,谁饶了知秋。”朱樉癫狂了一般,又踹了那侍女一脚。 侍女惨叫一声,吐血晕了过去。 朱樉这才清醒了几分,看了看地上的侍女,指着外面的人说:“以后,禁止在王府里说蒙古人。听见了没有。把她抬下去。别让她死在本王的寝宫里,真是晦气。” 其他侍女哆哆嗦嗦应了,忙进来把地上那个抬了出去,凑钱请了大夫过来。 大夫说那侍女伤了五脏六腑,怕是活不了了。 夜里她果然捂着肚子满床打滚惨叫,没多久就吐血死了。 朱樉叫人把那死了的侍女抬了出去草草埋了,并恐吓下人们,不许把这事说出去。不然杀无赦。 下人们越发把他当厉鬼一般,能不出现在他面前,绝不出现。 ----- 康铎的大军九月初从辰州出来,十一月初方才到达应天。 老朱在朝堂上大大奖励了康铎。 散了朝,康铎被数个官员围住贺喜。 已经走到后面的老朱远远看见这一幕,问朱标说:“标儿,以你对康铎的了解,你觉得他等下会不会来向你复命。” 朱标说:“应该会。康铎一向是儿臣所有伴读中处事最周到的那个。” 徐辉祖形象好,文采好,有能力,喜欢出头。 康铎长相平庸,打扮平庸。 他以前看好徐辉祖,注意力都在徐辉祖身上,完全忽略了像个隐身人一般低调的康铎。以为康铎自知资质平庸所以轻易不出头。 现在朱标越来越觉得徐辉祖太过狂妄,不会审时度势,收敛锋芒。 回头想想康铎才是最明智的。因为在不够强的时候,低调才是生存之本。 老朱点点头:“若是他得了势还能那么清醒,倒是个可用之人。” ------ 康铎应付完祝贺的人,便在宫门处等着朱标出来。 自己是老朱为朱标准备的武将,这一点他很清楚。 那些追捧奉承的声音,都是因为这个,而不是因为他有多强。 康铎站了足足一个时辰,朱标才出来。 朱标看见康铎,笑了笑:“康大人这一次大获全胜,真是可喜可贺啊。” 康铎低头:“殿下折煞微臣了。” 朱标:“辛苦了。本殿会叫父皇多给你些机会。” 有机会上战场才有机会立军功,有了军功才能升级。 被皇上信任的人才有资格掌握兵权。 这个简单的道理武将都懂。 康铎忙单膝跪下:“谢殿下。” 作为武将,单膝跪下是最高礼节,因为只有投降和朝拜君王的时候才会双膝下跪。 作为臣子,单膝跪下表达了足够的尊敬和恭顺,又不会太过谄媚。 朱标把他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我大了之后就走动少了,其实还是要多走动才好。” 康铎抬头看着朱标,眼角发红说:“是,谢殿下。” 早有人把康铎在宫门等了朱标一个时辰,和他们的对话报给了老朱。 老朱听完自言自语:“这小子还能用。” ------- 康铎别过朱标,回家把那两条大狼狗牵着,就去官牙局了。 朱柏见康铎来,坐在桌子后笑嘻嘻冲他点头:“恭喜康将军打了胜仗。” 这个胜利有多大,是怎么打胜仗,康铎比谁心里都清楚。 他红了脸朝朱柏拱手深深作揖:“多谢殿下。臣是来还东西的。” 隔墙有耳,他不能直说“多谢殿下的妙计”,不然朱柏会落下个干涉军务的名声,他也没有好果子吃。 朱柏微微点头:“不谢,这都是将军自己的功劳。这两条狗就送给康大人了,不必归还了。说不定以后康大人打仗,还用得上。” ----- 相比于康铎的众人追捧,李景隆就要落寞得多。 毕竟他这一趟,说得好听是练兵,说的不好听就是去郊游了。 卫兵有卫所军官指挥,他每天就是看看走走。 他倒是想跟卫所军官们讨论战术阵法,可是大家都是打个哈哈,敷衍几句就过了,没有人真心想跟他讨论。 因为真正打过仗的人都知道,跟李景隆这种没有半点实战经验的人纸上谈兵没有鬼用。 他把一切都想得太理想说的头头是道,可惜到时候敌人压根不会照你安排的走。 李景隆原本觉得没什么。 可是凡事就怕比较。 那个康铎带了那么多人去,花了那么多时间,还打成这样,要是我,分分钟把叛军灭干净。 可如今他立了功众人称赞,我却无人理。 他很不服气,跟父亲李文忠说:“爹,我去求表叔把我派到边疆去。” 李文忠乜斜着他:“你慌什么?你舅爷爷肯重用康铎,是因为康茂才死了,康家没人了。我还在呢,除非有什么特殊情况,不然不会那么着急用你。” 李景隆一想:“也是啊。” 康铎顶着康茂才的爵位。而他们家的爵位是李文忠的。 李文忠又说:“放心吧,你舅爷爷是个重亲情的人。怎么会偏向一个外人?他是看你才十八,还年轻,想多锻炼一下你。要沉住气,放宽心胸。成大事者不要太在意一时起落。”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382章 金牌信符 这边康铎打了胜仗,那边西番的部落也扛不住一个接着一个投降了。 西番没有盐,没有茶。 蓝玉和沐英武器精良还特别能打。 西番撑了半年实在是撑不住了。 真是捷报频传。 老朱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下令官牙局负责以茶换马,陕西各卫所配合。 茶马交易实行“金牌信符”制度。 金牌信符分为金牌和信符两部分。 “金牌”由纯金制成,长三寸,阔一寸半,分上号和下号,用来证明身份。上号由官牙局保管,下号由各部落持有。 “信符”以铁制成,长一尺,阔三寸,上面写明部落名字和每年可以进行交易的茶叶定额,由官牙局保存。 二者并用才有效力。 进行茶马交易时,部落拿着金牌到官牙局,与官牙局的金牌和信符合得上,便可以进行交易。 具体一匹马换多少茶叶,官牙局根据朝廷的公文定下。 交易完成后,官牙局登记在册,并开具通关文书给部落。文书上注明有效期和货物量。 部落凭通关文书限两日内出关,关口官兵检查货物跟文书相符,便收回文书统一交还给官牙局。 官牙局核对收回的通关文书跟发出去的相符,登记造册,并存档以便日后查询。 言官一听,果然不负众望的跳出来反对。 安然如今俨然成了言官之首。 他慷慨激昂,讲了一万字。 李存义附议。 老朱和朱柏他们算是看明白了。 但凡跟朱柏有关系的事,言官和淮西派默契地站在一边了。 老朱冷冷说了一句话,下面顿时安静了:“行啊。你们推举个其他人来。这个人但凡有半点贪腐、延误或者办事不力,咱就把推举他的人和他,包括今天在堂上反对老十二担纲的人,全部杀了。” 谁能为别人打包票? 淮西派自己心里清楚得很,谁屁股都不干净,派谁去都逃不开一个“贪”,只是贪多和贪少而已。 安然他们那边倒是有信心清廉,可是如果是他们的人去干这个活,官牙局、户部和兵部都不配合,这事压根办下去,到时候延误了算谁的? 再说办事不力这个评价太含糊了。 老朱说你有力你就有力,无力也能立。 老朱说你不力你就不力,能立也无力。 老朱冷哼了一声:“呵呵。都是池塘里的青蛙-光会叫。” 胡惟庸出列拱手:“皇上英明,这本是户部和中书省的职责,每每叫湘王殿下代劳,臣等心中多有不安。” 老朱:“不用不安,有他一个抵得上你们一帮人。既然这样,何必浪费咱的俸禄,你们就都好好待在应天帮咱处理奏折。要是连奏折都看不好,咱就真的不需要你们了。” 百官再无人敢出声。 老朱正要说“退朝”,有人站了出来:“反对!!” 老朱皱眉:谁这么不怕死。 然后一看是朱柏。 老朱倒吸冷气,皱眉:“你又跟着凑什么热闹。” 不是早就商量好的事吗? 百官瞪着朱柏个个心里在骂“小阎王,你又要作什么妖。” 朱柏两手一摊:“想办好茶马互市,第一次定要去边关巡视才行。儿臣年幼,怕是去不了。” 然后言官和淮西派就激动起来了。 诶嘿,机会来了。 朱柏再能也还没满十岁,让他去边关,老朱肯定不舍得啊。 茹太素忙出列:“臣愿代殿下前往边关。” 安然说:“应选一忠厚清廉之士前往,臣推举曾秉正曾大人代湘王主持茶马互市。” 李存义:“不可。曾大人忠厚有余,应变不够,西番之人多诡诈,曾大人应付不了。” 开玩笑,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死也抢过来。 刘琏:“臣附议涂大人。曾大人这种清廉之士才能办好。” 曾秉正一脸懵逼:等等,刚才不是都在骂朱柏吗?怎么忽然又开始数落我了。我什么也没干啊。 那边吵得不可开交,这边老朱和朱柏也在无声交流。 老朱咬牙瞪着朱柏:逆子,你就想咱点头让你去找你四哥玩,别以为咱不知道。咱会那么容易放你去。 那地方比不得江南,两广。 苦寒且危险。 你一个孩子凑什么热闹?! 人家直接骑在马上,手一捞就把你掳走了。 朱柏无辜地眨了眨眼:不让我去啊,那我办不了。您看谁能办叫他去吧。 朱标默默出列对老朱拱手:“儿臣有事要奏。” 所有臣子们立刻就安静下来,等朱标说话。 朱标说:“父皇,儿臣觉得十二弟足以担当此事。只需多派侍卫们跟随。叫二弟四弟小心保护便是。” 其实吧。西番已经被打服了。 元朝残部也都不成气候了。 再说西北东北卫所几十个。 老朱有点多虑了。 老朱轻轻叹了一口气:朱标到底是做哥哥的,不能体会咱的心。 其实咱心里明白,叫刘伯温他们去,绝对办不好。 最后还是得朱柏去,所以何必反复浪费人力物力和时间呢。 可是叫朱柏才多大整日到处奔波,咱看着着实有些心疼。 罢了罢了,反正这个逆子已经跑了那么多地方,不在乎多这一次。 老朱干咳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说:“等明年开了春再说。” 反正法令颁布下去,也要一个月了。 明年又有明年的说法。 ----- 虽然在朝堂上吃了瘪,大臣们仍坚持不懈的上折子反对朱柏主持茶马交易。 除了平日那些人,如今还多了个李景隆。 李景隆说朱柏持宠自骄,小小年纪肆无忌惮干预朝政,祸乱京城,其心可诛。 老朱拿着李景隆的折子对朱标说:“瞧瞧你的表侄。激动成这样。好像恨不得吃了老十二。” 之前民宅勘定的时候,李景隆也退了不少强占的宅邸出来。 他们恨朱柏也情有可原,不过暗暗在心里想想就好了,这般接着朝政叫嚣出来,倒显得小气了。 老朱特地把这个折子挑出来跟朱标说,也是想趁着朱柏又出去溜达了不在御书房,看看朱标对这事的态度。 毕竟李景隆以后是归朱标管。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383章 请皇上下罪己诏 朱标叹气:“他是有点过分了。儿臣去劝劝他。” 老朱说:“李文忠踏踏实实,勤学敏思,怎么生个儿子这样。这个李景隆好大喜功,心浮气躁,不堪大用。” 李景隆从小就喜欢看兵书,而且长得一表人才。 因为他父亲李文忠文武双全,武能当战神,文能主持国子监。 俗话说“虎父无犬子。” 老朱对姐姐的孙子是寄予厚望的。 朱标沉默了下,说:“他毕竟还年轻,历练太少。” 老朱想了想说:“嗯,现在就下结论确实有些早。那就再好好考察一下。” 老朱知道血缘比任何关系都要牢固。 朱标自然也很清楚这一点。 可是兄弟不能放在朝堂上,外戚也不能用,那他就只能用堂表兄弟,侄子外甥了。 朱文正曾经有过试图投靠对手的“案底”,老朱不想用,他更不敢用。 那就是只能用李文忠这一脉的人了。 如果李景隆也不能用,那就没有人了…… 朱标心事重重从宫里出来,直奔他表哥李文忠的府上。 “哎呀,殿下,您来怎么也不叫人预先通知一下。”李文忠受宠若惊,忙把朱标迎进去,亲手奉茶。 “无须多礼,我也是有空出来走走。”朱标说,“我侄子在嘛。” 按道理,他应该叫李景隆表侄。老朱之前曾让外甥李文忠跟他姓“朱”,后来又叫他改回原姓。那意思其实就是说,表的就是表的,不要叫后代们搞错了关系辈分。 朱标特地隐去这个“表”字,是为了显得亲切。 李文忠忙叫人去把李景隆叫了回来。 李景隆一见到朱标,忙叫:“表叔。” 一般来说,他们叫到朱标应该尊称“殿下”,除非朱标开口。 不过这是内宅,李景隆这么叫不能说错,只能说他太把自己当回事,或者太想跟朱标拉近关系了。 李文忠心里暗暗把李景隆骂了一千遍。 朱标却没有什么不悦,笑了笑:“九江这次练兵辛苦了。” 九江是李景隆的小字,一般只有家里人会这么叫他。 李景隆忙拱手:“不辛苦,为了表叔和舅爷爷,九江不觉得辛苦。” 朱标轻轻点头:“好好。这一次你十二表叔去茶马交易的事,是本殿保举的。你不要再多说什么。” 李景隆叹气:“我只是为表叔您觉得不平。您才是太子,现在天下利益丰厚的生意都归湘王。长此以往天下只知道湘王,不知道有太子。就说这个茶马交易,让湘王一个人控制,实在是不妥。” 李文忠背上冷汗直冒:逆子,你怎么敢这么跟朱标说朱柏。 那是他亲弟弟!! 就算是我都不敢在朱标面前说朱柏半个字。 因为我只是他表哥!隔了一层了!! 再说朱柏那人,要是知道了你在背后说他坏话,还不弄死你?! 朱标沉默了一下:“虽然你是好心,可是以后不要这么干了。会让我为难。” 以后天下都是我的。 现在让朱柏多帮我赚点银子不好吗? 这会儿着急找朱柏麻烦只会让老朱觉得我气量小。 李景隆也不知道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垂头丧气拱手:“知道了。” 朱标说:“好好习文练武。以后有的是你展示的机会。” 李景隆一听,抬头欣喜地看了朱标一眼:“谢表叔。” 李文忠和李景隆恭恭敬敬把朱标送出了门。 就连李文忠这会有点把不准自己这个儿子是故意这么干试探朱标和老朱,还是歪打正着了。 琢磨了半天,他才对李景隆说:“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李景隆笑了笑说:“爹啊。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 执行“金牌信符”的圣旨还没来得及发布下去,便有宁夏卫来报说宁夏卫所地震,东北城垣崩三丈五尺,女墙崩一十九丈。 言官本来就憋着气,这回可找到理由了,然后上书叫老朱上罪己诏。 老朱收到这个奏折,二话不说就把它撕了,一边撕一边骂:“罪你麻痹。星星动一下,也叫咱上罪己诏,地上动一下,也就咱上罪己诏。咱最大的罪过就是不该用你们这些酸儒。” 朱标和朱柏都不出声。 言官有时候确实太可恶。 老朱撕完了,坐在椅子上喘气:“总有一天,咱要杀光这些酸儒。” 屋子里忽然暗了。 这会儿是正午,上一秒外面还晴空万里的。怎么天忽然就黑了? 要是下雨这乌云也来的太快了。 外面有人叫了一声:“啊,你们看,天狗食日。” “啊,好可怕。” 朱柏恍然大悟:哦,日食啊。 老朱跟朱标交换了个惊讶的眼神,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头顶的太阳已经被一个黑影遮住了一小块。 黑影慢慢移动,像一黑一金两个圆盘慢慢靠近,重叠。 天也越来越黑,越来越黑。 钦天监的监正不知道从哪里冲了出来:“日被侵蚀,天灾降临。上天兆示之也。有怪不祥之事!皇上快进去躲避,切勿让霉气侵扰龙体。让臣来驱散霉气。” 朱标忙把老朱扶进去了,还顺手把咧嘴笑着看热闹的朱柏也拽了进去。 然后监正就穿上五颜六色的衣服一边到处跑,大声嚷嚷,一边打鼓、放鞭炮,蹦蹦跳跳。 疯疯癫癫,像个跳大神的。 宫人们进来点了灯。 老朱和朱标盯着外面已经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庭院,两父子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啊,真不用这样。 就是月亮转到了太阳和地球中间,挡住了太阳的光而已,真的不用这么紧张。 朱柏欲言又止。 老朱说:“明天早朝上肯定又吵成一片。” 朱标轻叹:“可不是。” 朱柏皱眉:是啊,日食没什么,坏就坏在有这么一帮子吃饱了没事干的文臣。 天空的阴影又慢慢移开,露出金盘子一般的太阳。 钦天监监正跑回御书房前面,对老朱一行礼,朗声说:“皇上,臣已经将霉气都赶跑了。” 不要脸,真能演,比我还能演。 朱柏哼了一声。 老朱说:“大人辛苦了,有赏。” 监正却不肯走:“既然凶兆已现,请皇上下罪己诏,以免天谴。” 第384章 不要命的怕要命的 好家伙,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 怎么也得等到明儿早朝再说这事吧。 这会儿急着提出来,是不想留时间给老朱想办法是吧。 这家伙肯定是受了言官的指使。 不过想想也是,钦天监跟工部从来都是穿一条裤子。 工部尚书如今不就是言官之首安然吗? 朱柏微微抿嘴。 老朱沉下脸说:“大人怕是被日食霉气所害,坏了脑子。还是早点下去休息吧。” 监正被老朱的杀气吓得打了个哆嗦,不敢再说什么,忙退了下去。 朱柏几乎可以想象到今夜言官们熬夜写万字发言稿的场面。 然后父子三个关上门讨论对策。 朱柏决定不出声,上次言官逼着老朱下罪己诏就是他想办法解决的。 不能每次都来,总要给朱标机会。 老朱说:“啧,麻烦,明天那帮子腐儒不逼着咱下罪己诏,不会罢休。” 主要是连着两件天灾,也真是太巧了。 朱标说:“父皇,儿臣认为可以仿照上次。” 老朱挑眉:“嗯?!你说说看。” 朱标:“如今功臣子弟多无官职,只有爵位。父皇趁着这一次给功臣子弟封个官职,也可显示皇恩浩荡之意。向上天表示诚意。” 如今能站在大殿上的功臣二代,只有康铎等二三个。 就算是这少数的几个,还是因为继承了死去父亲的爵位。 他们既无官职也无实权,说话压根就没人理睬。 这些年轻人们都很明白这一点,所以早朝的时候,也默契地装聋作哑,把自己当成门口的石狮子,纯粹是摆设。 徐辉祖就更加了,因为徐达还健在,所以他连爵位都不曾继承,所以连朝堂都上不了。 这次康铎平叛立功回来,老朱也没提给他官职的事。直接让那五万兵又回到了原来的卫所。 李景隆练兵回来,兵也还给了卫所,练了个寂寞。 不给他们机会练习观摩,到时候就直接上岗,肯定是不行啊。 毕竟不是人人都像朱柏这样,往那一站就什么都懂了。 朱柏垂眼站着,让人看不出来他是犯困,还是在想别的。 其实他心里正万马奔腾:我去,朱标,看不出来啊,你是扮猪吃老虎的专家,你坏得很啊。 明明你想借机会把自己的人塞到朝堂上,偏要说是沿用我上次的法子。 关键那几个人里没有能用的,塞进来也是白搭。 老朱这种老狐狸肯定能一眼看出朱标的意图,就看他心里怎么想了。 这会儿我说什么都是错,搞不好两个都会得罪。 难办啊…… 老朱眯眼看着装死的朱柏:“逆子,你怎么看?” 朱柏茫然抬头:“啊?!” 老朱说:“你大哥想给功臣之后封官,平息天谴。你怎么看。” 朱柏咧嘴一笑:“父皇英明,觉得怎么好就怎么办,儿臣还小看不懂这些。父皇只要决定了,到了朝堂上,那些言官敢反对,儿臣替父皇骂他们。” 马屁精,小滑头。 说了等于没说,分明是不好出声就装死。 不过这小子最后一句话,倒是让咱心里很舒服。 老朱不满意地哼了一声:“明天上了朝再看情况。” 没拒绝,也没有答应。 其实老朱不是怕朱标的人参与朝政会夺权,主要还是那几个人都不争气。 而且既然是功臣之后,那就是妥妥淮西派了。 如今淮西派势力日益强大,让老朱都觉得危险了。 老朱在这个节骨眼上还给功臣子弟封官,那不是在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所以他才会这么犹豫,锻炼完康铎和李景隆又没下文了。 老朱对朱标和朱柏挥了挥手:“你们先回去歇着吧,待咱再想想。” 朱柏下午依旧去官牙局和五城兵马司,然后又去兵工坊和宝源局看了看,逛到宫门要关才回去。 其实他就是不想给机会给朱标和老朱私下问他意见。 因为有马皇后在,所以老朱从不在晚饭桌上讨论朝事。 吃过饭,朱柏麻溜的告退回去睡觉了。 然后他洗漱完爬上床,睡得正迷糊,忽然觉得自己身子悬空了。 然后梦里听见老朱的声音:“逆子,醒醒。” 朱柏嘀咕:“嗯。怎么做梦都梦见这个。” 有人把他摇醒。 朱柏瞪着眼前这个穿着里衣的老男人。 嘶,穿睡衣的老朱。 稀奇! 第一次见到…… 老朱皱眉说:“咱想来想去,不能那么着急给那些小子们封官。可是又想不到一个好法子应对这个事。你说说看怎么样才好。” 朱柏好郁闷:真是怎么躲都躲不过。 我特么都睡着了,你还能把我弄过来。 他闭眼往后一仰:“想不出法子,我只想睡觉。” 老朱说:“不肯说,咱明天在早朝上问你。” 卧槽,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朱柏心里骂骂咧咧,睁开眼,叹了一口气说:“太阴犯太阳,以下犯上。地震也是根基不稳,以下犯上。他们敢叫父皇下罪己诏。你就说这是老天预示他们要谋逆。他们不要命,您就要他们的命。” 老朱恍然大悟,用力拍着朱柏的肩膀:“好小子,还是你聪明。” 朱柏:“父皇千万别说是儿臣说的。不然大哥要怨咱。” 老朱冷笑:“不然你以为咱半夜把你弄来是为什么。还不是看你早上的时候当着你大哥不好说。” 不知道老朱和朱标后来睡得怎么样,反正朱柏被送回去后,一夜无梦一觉睡到天亮。 早上在朝堂上立稳,他转头扫了一圈。 啧啧啧,言官虽然个个顶着一对大黑眼圈,却都像打了鸡血,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兴奋激动到两眼放光。 看来这帮人已经都把发言稿写好了。 这会儿言官领头的是工部尚书安然,天下工匠的领头。 而且这个安然对于机械、木器,火器都颇有研究。 按照以后的说法,就是个妥妥的理工大咖。 刘伯温他们这些读书人那样只会抖文袋子,引经据典,泛泛而谈。 安然可是会用科学打败魔法。 想想都有些小兴奋呢。 我应该带把瓜子再带个小板凳来。 不然等下看热闹都少了好多趣味。 第385章 朱标和老朱杠上了 等老朱坐好,果然是安然第一个出来说话:“皇上,昨日发生日蚀。夫至尊莫过于天,天之变莫大乎日蚀。我大明接连出现这样不祥之兆,是上天的警示。地震乃地不稳,江山根基动摇。日食乃月遮扶光,太阴胜太阳,天庭昏暗。皇上贵为江山百姓之主,承天之意治理天下,只有皇上才有这个资格和权利下罪己诏,平息地之怒和天之怒。” 呦!不错啊,你还知道地震原理,还知道日蚀是月亮挡住太阳。 既然你知道还要逼老朱下罪己诏,不就是昧着良心说瞎话吗? 朱柏听得饶有兴致。 然后数个大臣出列说:“臣附议。请皇上下罪己诏。” 胡惟庸他们个个饶有兴致看热闹。 其实胡惟庸的想法是:下罪己诏吧。最好把老朱写得越不堪越好。反正百姓们都很蒙昧,搞不懂到底是谁的错。既然老朱承认了,那肯定是老朱的错。老朱失去民心,以后我们想干点什么才更容易。 老朱一反常态的平静和慈祥。他耐心听所有人说完,才点头:“安大人说的有道理啊。咱既然是天子,自然天下发生什么事都有咱的责任。” 大臣们面面相觑:老朱忽然这么好说话,把大家整不会了。 老朱接着说:“地震乃根基摇动,有人要谋反。日蚀是阴犯阳也就是臣僭君,以下犯上的异象。” 言官一脸愕然:不是,怎么跑偏了。扯到以下犯上去了。 老朱接着说:“《河图秘徵篇》曰‘地之动,大臣逆’。《运斗枢》上也写了‘地之动,知并孳,君臣蹶施,阴喧哗’,这都说的很清楚,地震就是表示臣下放纵,扰乱君臣之情,要起兵祸。此次地震震塌了宁夏卫的城墙,就是证据。宁夏是我大明重要边关。定是有奸臣扰乱宁夏卫,致使宁夏卫不稳。” 有些人已经开始在擦冷汗了。 老朱又说:“还有这个日蚀。《春秋繁露·精华》篇曰‘阴灭阳者,卑胜尊也,日食亦然。皆下犯上、以贱伤贵者,逆节也。’《毛诗》中说‘日月交会而日食,阴侵阳,臣侵君之象。’春秋时,短短几十年,日食多达十九次。‘异’象频出,灾祸不断,接连发生驱逐、弑君之事。咱也深感忧虑,所以打算从今日起全天下彻查谋反。” 你们这些酸儒喜欢引经据典是吧,那咱也来引经据典,你们没意见吧。 你们要说咱老朱是暴君,咱老朱就说你们要谋反。 诶,看谁无赖过谁。 这一招咱还是跟老十二学的。 朱柏快笑死了:绝杀! 用魔法打败魔法。 没有想到平日以杀人,打板子来镇压言官的老朱,听了我的话之后会连夜翻书找证据。 安然一愣:怎么回事?这事怎么会变成我们的责任了。 地震和日蚀关我们屁事啊。 特么要是一有地震和日蚀就是谋反,你老朱谋反的时候,岂不是暗无天日,地动山摇。 老朱说:“刑部。即日起在各州府张贴告示。举报谋反且被证实者重赏。被核实谋反者,亲戚朋友连坐。党羽同罪。” 胡惟庸他们也在打哆嗦:老朱,你什么意思。我们怎么感觉你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谋反这东西,还不是你说是就是,你说不是就不是。 你这是终于要向我们下手了是吧。 朱标终于从震惊中醒过来了,忙上前:“父皇。切不可如此。百姓刚过几年太平日子。若是又大兴牢狱,定会人心惶惶,于天下无益。” 老朱以为意味深长看了一眼言官和胡惟庸他们:“各位觉得如何。” 安然咬牙说:“皇上英明,臣全凭皇上拿主意。” 胡惟庸:“皇上英明,是千古圣君。这等天灾,怎么能怪到皇上头上。” 如今言官和胡惟庸猛然意识到一件事。 官再大,自己都是老朱手里的一只麻雀。 他叫你唱,你就得唱。他叫你闭嘴,就得闭嘴。 你要把他惹得心烦,他动动手指就能捏死你和你的所有鸟蛋。 然后再换一只麻雀玩。 武官们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 其实他们个个在心里暗暗冷笑:这帮酸秀才毕竟都是没上过战场没经历过杀戮的人。个个都好天真,到现在才看清楚形势。 我们在老朱建立大明那一刻就看透这件事了。 没想明白的人就会被老朱干掉。 不然你们以为我们怎么会个个跟鹌鹑一样,平时能装死就装死? 真干起来,你们觉得我们战斗力会比你们这些文弱书生差? 我们在战场上斗智斗勇,谋略会不如你们? 呵呵。 老朱叹气:“唉,咱也觉得,古人吧,有点小题大做。地震和日蚀什么的,发生就发生了。怎么能怪到臣子头上,说他们有二心呢?这样多伤害那些忠良之臣的心。” 安然他们暗暗咬紧牙关,低头拱手:“皇上圣明。” 老朱:“既然我们达成了共识,不让各位背这个罪名,总要做点什么,让天下百姓看看才好。” 朱标忙说:“恳请父皇封赏功臣子孙,让他们为朝廷继续效劳,以彰显父皇的恩德。” 在刚才老朱才跟大臣们达成和解,寻找解决办法的时候,朱标又来说这个,就是赤裸裸的逼宫。 毕竟昨天老朱没有答应他。 按道理,是应该他们下去以后商议好了,再对外说。 老朱盯着朱标。 朱标一反平日的恭顺,昂头看着老朱。 他已经二十多岁了,是时候在朝中拥有自己的臣子了。 错过了这一次机会,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老朱点头:“嗯。康铎,上前听旨。” 康铎本来静静垂眼立着,这会儿猛然听到老朱点自己的名字,身子轻轻一震,忙出列行礼回答:“臣在。” 老朱说:“既然天有异象,咱也要表示一下。你父亲康茂才为咱打天下,立了不少功,可惜英年早逝。这一次你带兵平定辰州叛乱有功,真是虎父无犬子。那你就接过康茂才的帅旗,任太子右率府使吧。” 第286章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下面的武将倒吸了一口气:一上来就直接三品啊?! 真是又刷新了刘琏的记录了。 看着架势是打算以后让刘琏做文官之首,康铎带领武官了。 可是这会还不识相的跳出来忤逆老朱,岂不是让老朱有借口把“有臣子谋逆”这件事落实? 所以安然他们这会儿个个安静得像鹌鹑。 康铎跪下:“臣军功甚微,不敢冒领此职。” 老朱说:“咱说你行,你就行。” 康铎忙磕头:“谢皇上。” 老朱一挥手:“行了,地震也好,日蚀也好,就这么解决了。有事快奏,无事退朝。” 满朝文武齐声:“皇上圣明,吾皇万岁。” 朱柏轻轻叹气:如今这种情况,授给康铎官职已经算是老朱能对朱标做出的最大妥协了。不过康铎倒是个可用之人,这一步棋走得也不浪费。 胡惟庸从大殿上出来,才发现自己背后湿涔涔的全是冷汗。 方才老朱说那些,是真的有那个想法?还是只为了从“罪己诏”中脱身呢? 李大才跟在胡惟庸身后,到无人处低声说:“胡大人,情况不妙啊。刘琏和康铎一文一武,是要掐住我们这些老臣的脖子啊。” 胡惟庸定了定神说:“莫慌。老朱既然那么看重血缘,那就让他自己打自己吧。” 李大才一愣:“什么意思?用那些王爷?那些王爷虽然各有优劣,可是对老朱却都是死心塌地的。” 胡惟庸笑了笑,不出声,只抬头望了望天:我放饵下去好久了,该收网了。 ----- 从早朝上下来,老朱和朱标都明显情绪不太好。 老朱觉得朱标方才逼着他给忠臣子弟封官,是逼宫,让他很不舒服。 朱标觉得老朱把权力攥得太死,让他喘不过气。 老朱沉着脸坐着一言不发。 朱标就垂手站在一旁也不出声。 屋子里安静到能听见远处屋檐上的喜鹊叫。 朱柏觉得自己现在是牵瘸驴上窟窿桥-左右为难,所以只能又装死。 新旧权利的交替本来就会伴随着波动和危机。 其实他也很为难,既希望老朱长命百岁,又怕朱标熬不过老朱。 今日之事,他是站老朱的。 老朱的决策从哪个方面看,都是英明的,当下最佳的。 朱标之所以不满,是因为没有达到他的目的。 可他也不清楚朱标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得他来劝。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大哥,父皇也是怕胡惟庸势力太强,所以不想那么着急一下提拔那么多新人。” 朱标一愣,想了想,有点明白了,看了一眼老朱。 老朱哼了一声。 朱柏又说:“大哥有什么想法,不妨说出来给父皇听听,或许父皇就准了呢。” 要沟通不要对抗,这个原则百战百胜。 朱标这才拱手,说:“李景隆练兵时间短,还没能显出他的能力来。而且他还年轻,儿臣觉得应该多给他机会历练。” 老朱冷冷地说:“嗯。你说说看,要给他什么机会。” 朱标说:“儿臣想,若是康铎有带兵打仗的本事,不如让李景隆去学学管理生意。毕竟以后十二弟要去长沙,官牙总局总是要人来接手。旧的可以慢慢学,这个茶马互市却是个新生意,与其以后再来接手,不如现在就介入。正好父皇也不放心十二弟一个人去西安。” 朱柏恍然大悟:呵呵,朱标,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这一次老朱叫我去主持茶马互市,你这么爽快支持我,原来是看着我一天天长大,觉得这些生意攥在我手里不放心,想要安排人把它们都接过去。 这就是你不对了。 我诚心诚意帮你做饭,你却总想连锅端走,一口都不给我留下。 我虽然要保你江山永固,却不会那么傻的任你宰割。 老朱犹豫了:虽然他也觉得这样对朱柏有些不公平。不过朱柏把这些关系到国库的生意移交给朱标也是迟早的事。而且宜早不宜迟。 朱柏不能留在应天,李景隆却可以伴随朱标一生。 培养李景隆比培养朱柏更划算。 老朱看了一眼朱柏:“老十二,你怎么说?” 呵呵,接呗。 就看谁有这个本事了。 反正李景隆那小子肯定是没有。 朱标,你的想法是好的,可惜就是押错了宝。 朱柏笑了笑:“以后这些生意都是大哥的。大哥什么时候叫人来接手都可以,儿臣没有意见。” 朱标没想到朱柏答应得这么痛快,毕竟之前那么多人用了各种法子想要得到官牙局,最后都没讨着好。 他看了一眼朱柏:“十二弟真是心胸开阔,让大哥惭愧。大哥也是为了江山社稷,希望十二弟不要怨恨大哥。” 老朱说:“那行吧。明年开了春,就让李景隆陪你去西番走一趟。” 朱柏暗叹:老朱一直不肯松口,我肯让李景隆跟着,他就松口了。 也好。 果然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 李景隆收到消息,惊喜万分。 他知道朱标会给他安排更好的活儿,可是没想到会直接给他,他最想要的。 茶马交易是谁负责? 官牙局啊。 朱标那意思,肯定是要他慢慢接手官牙局了,以后肯定会给他户部尚书以上的官职了。 李文忠忙叫人准备了些点心果子,他带着李景隆亲自给朱标送过去,好当面感谢。 朱标只说:“低调一点。这个事不是那么简单。景隆要认真学,好好干。” 他想说,朱柏比他年龄和外表看起来要奸猾太多,要李景隆小心,不要被朱柏捉到把柄踢出来。 可是直接这么说,又不符合他仁厚温和的形象。所以只能这么隐晦的提醒李景隆。 李景隆忙拱手:“表叔放心。我会用最短的时间把这里面的门道摸清楚。” 朱标见他听明白了,微微点头:“好。有什么难处尽管找我。” 迄今为止,他还没看出来朱柏有什么不轨之心。 不过如果朱柏要是不配合,或是给李景隆小鞋穿,那就另当别论了。 毕竟李景隆如今是代表他进驻官牙局。 第387章 负荆请罪的把戏玩得溜 朱文正听说康铎都当上了三品武将,李景隆也要跟着朱柏去做茶马生意了,越发愤懑不平。康茂才那老小子当年都比不上我,现在他儿子的官职都比我高了。 我也就跟张士诚写了封信,其他什么都没做。 结果个个都爬到我头上去了。 这叫什么事? 他气得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却无计可施。 仆人进来报:“胡大人送了今年家酿的新酒来了。” 这大半年里,胡惟庸时不时就叫人送点东西过来。 朱文正从来没有正面接待过,只叫人接了然后回礼就算了。 可是人心都是肉长,胡惟庸总这么殷勤,让他心里直犯嘀咕。 今日他留了个心,问:“胡大人今日是自己来的,还是叫人送来的?” 仆人说:“亲自来的。” 不知道怎么胡惟庸那一句“南昌王殿下”忽然闪过脑海。 朱文正说:“快,去留住胡大人,奉香茶,请他稍待。我要亲自接待。” 仆人忙出去了。 朱文正,换了套见客的衣服,才出去。 胡惟庸坐在前厅里,慢悠悠喝着茶。 朱文正出去,拱手:“哎呀,失礼了失礼了。胡大人来了这么多次,下官都不在家。” 胡惟庸笑了笑:“殿下说笑了。殿下肯拨冗相见,微臣诚惶诚恐。” 朱文正板起脸:“胡大人来做客,我很欢迎。不过你再这么大逆不道,叫我‘南昌王’,我可要翻脸了。” 胡惟庸叹气:“唉,虽然皇上没有下旨为您正名,可是您在我们心里可一直都是当之无愧的南昌王。想当年,你为皇上孤身守城,抵挡陈友谅大军,您又是皇上亲侄子,于情于理您都是开国功勋,应该被封王。” 朱文正忽然想起胡惟庸其实也算是跟随老朱多年的“老人”只是“发迹史”比较坎坷。 所以胡惟庸这么感叹,倒也不是道听途说。 朱文正不出声。 胡惟庸说:“南昌王难道打算就这么寂寂无声下去么?” 朱文正苦笑:“不然呢,还能如何?” 只要能去南昌,天高皇帝远,就算不当官也无所谓了。 胡惟庸:“想办法啊。皇上之前既然让你教太子,说明觉得你的骑射本领还是不错的。” 朱文正摇头:“皇上如今已经不信任我。想什么办法都没有用。” 虽然没说不让他出府门,可是朝堂上不了,宫门也不让进,除非老朱召唤,他压根见不着老朱…… 胡惟庸说:“作为臣子,是没办法了。作为侄子,却还有的是办法。毕竟皇上只有您这一个亲侄子了。” 朱文正一愣,喃喃地问:“什么办法?” 胡惟庸神秘一笑,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个“哭”字,然后看了朱文正一眼,顺手又抹掉了。 朱文正明白了。 不过他也知道天下没有这么好的事情。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胡惟庸也不是什么好人,忽然跑来跟他套近乎,肯定是有什么企图。 朱文正盯着胡惟庸:“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胡惟庸叹气:“唉,您想多了。我毕竟不是老朱家的人,太子和王爷们都忌惮于我。我也想要找个大腿抱抱。” 朱文正点头:“好,多谢。此次若能成,我定不会忘记胡大人点拨之恩。” ----- 老朱正和朱标在御书房看折子,忽然听得外面报说朱文正负荆请罪,只为求见皇上一面。 老朱挑眉问二虎:“什么玩意?负荆请罪?” 二虎回答:“是,皇上,朱大人光着上身背着荆条,在承天门外跪着呢。” 啧啧啧,这么个粗人,文章都写不囫囵,还会效仿古人,负荆请罪了。 这是受了高人指点啊。 老朱冷笑:“带他到御书房前面来,咱看这混小子要耍什么猴把戏。” 片刻后,朱文正来了,跪在御书房外的地上哭着磕头:“叔啊,你可算是愿意见侄儿一面了。” 老朱在里面坐着没出声。 朱文正磕着头:“侄儿错了,侄儿那时年轻气盛,不懂事,一时糊涂伤了叔的心。叔叔要是实在生气,再骂我打我一顿。您要不原谅我,我以后就是死了也没脸去见我爹。爹啊。儿子不孝,您就我这一个儿子,我还给您丢脸了。” 老朱猛然想起了自己的哥哥,眼眶一红。 就算他给大哥朱重四改了个富贵的名字朱兴隆又有什么用,他大哥已经被活活饿死了! 他有三个哥哥,都饿死了,为什么?因为大家都想留着那一口吃的给最小的他。 三个哥哥却只有大哥朱重四留下了朱文正这么一个儿子。 他打下了江山,有这破天的富贵,又有什么用。 可是家里没人了,没人了啊!! 他回到凤阳的时候,家里那两间茅屋都倒了。 北风刮过那堆已经看不出曾经是房子的土堆和茅草,他一个杀过无数人,见过无数生离死别不曾流泪的铁铮铮男子汉痛哭出声。 所以他为什么要娶那么多女人,要生那么多儿女。 他怕,他怕不多生几个,老朱家会绝后,他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朱文正还在哭:“娘啊,你大老远的带我从凤阳去找叔,大冬天的我们连双鞋都没有,见到了叔,叔才给了我们一双半新的鞋。是我忘恩负义,打了几次胜仗就忘了自己是谁了。我太混蛋了,我好后悔啊,娘。” 他说着说着嚎啕大哭起来。 老朱的眼泪也掉了下来。 朱文正被大嫂牵着来投奔他的时候,又瘦又小,哪里像个已经十几岁的人。这也是朱文正成年以后比其他人都要矮小的原因。 朱标看老朱都哭了,忙上前:“父皇不可太过伤心,对身体不好。儿臣看堂哥也是诚心悔过,不然再给他个机会吧。” 都晾了朱文正十年了。 况且朱文正打仗确实是个好手。 老朱止住了哭:“叫他进来吧。” 朱文正冻得浑身发红打摆子,进来后匍匐在地上。 老朱说:“找件衣服来给他穿上。赤身裸体的成何体统。” 听着好像是在骂朱文正,其实是已经开始心疼他了。 第388章 来了个碍事的家伙 朱文正抽泣着:“谢谢叔,侄儿真是罪该万死。” 老朱皱眉:“行了,起来吧。几十岁的人了,也不嫌丢脸。” 朱文正站起来,低着头。 老朱轻叹说:“唉,本来照咱的性子,这一辈子都要关着你。可谁叫你是咱唯一的侄子呢。” 朱文正可怜巴巴看了老朱一眼。 老朱说:“你就袭了你爹的南昌王,帮咱守南昌去吧。” 朱文正喜极而泣,又跪下:“多谢叔。” 老朱意味深长地说:“这一次,可别再犯糊涂了。” 朱文正又磕头:“叔,能不能请十二弟为侄儿配上雁翎刀和火铳。” 一直在边上看热闹的朱柏翻了个白眼:神经病。河马打哈欠,你口气不小。谁是你十二弟。 再说了,你守个南昌城,又不是边界,要什么雁翎刀和火铳。 那东西贵得死,还有好多人排队呢。 我这边压根做不过来。 我跟你又不熟,凭什么花自己的钱给你配?! 老朱心里也骂人:你个反骨仔,咱才开始用你,还不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就给你这么好的兵器,怎么可能? 他对朱文正说:“你先去,以后有需要再说。” 朱文正只能悻悻去了。 ----- 朱文正袭已故南昌王朱兴隆之爵位为南昌王,并领南昌卫所千户之职,镇守南昌城,即刻出发。 江西的最高军事长官应该是都指挥使司的指挥使。 再往下才是千户,百户。 老朱只给了朱文正一个千户,让他被指挥使司管着,可见还是防着他的。 不过,他是老朱的侄子,只要重见天日了,不出意外的话,以后官职肯定小不了。 大家都明白这一点,所以这个圣旨下了之后,无数人来朱文正府上道贺。 有朱文正曾经的老友,更多的是压根没打过交道的人。 门前冷落车马稀的朱府一下变得热闹非常,人来人往。 朱柏路过瞧见这盛况,咂嘴感叹:真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来道贺的人除了武将就是胡惟庸的人为主。 啧啧啧,看来胡惟庸又拉拢了一个“重磅人物”。 不过又快到年底了,官牙局忙得很。 况且今天李景隆那个显眼包还要来。 他没工夫管这里的闲事。 关键李景隆还挺棘手的。 跟之前想来官牙局钻营的人都不同,这个混蛋是朱标和老朱指定的。 所以朱柏之前给人穿小鞋,用来赶人的招儿都用不上。 不然朱标和老朱知道他不是诚心把生意交出去,就会真的防备他了。 李景隆早早的就来了,背手昂然立在门口。一身云锦蜀绣,雍容华贵,镶宝石的金腰带在阳光下亮得刺眼,巴掌大的白玉佩一边一个。 身后跟着十几个衣着光鲜华丽的随从。 派头大得好像他如今已经成了官牙局的掌门人一样。 朱柏暗暗翻了个白眼:小爷还是老朱的亲儿子呢,你一个外甥孙都隔了两代的亲戚,算个毛。 人的痛苦都来源于能力配不上自己的野心。 老子一定要让你深刻意识到这一点,痛苦万分,以后再不敢来打我官牙局的主意。 你还敢上折子骂我。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爷报仇每时每刻。 他不紧不慢走过去,背手昂头站定,默默等着李景隆打招呼。 按辈分,李景隆要叫我表叔。 呵呵,拄拐杖的孙子,喝着奶的爷爷,大一辈压死人。 而且,我一品有王爷爵位,李景隆没品级没爵位。 就看他想按什么身份向我认怂了。 李景隆比朱柏高了两个头不止,一见到朱柏气势顿时矮了半截。 他抿嘴,拱手:“殿下。微臣有礼了。” 呦呦呦,这一声“表叔”是叫不出口是吧。 听说你叫朱标“表叔”长,“表叔”短的叫得可亲了。 你亲爹李文忠看到我都要恭恭敬敬打招呼。 你算个什么东西?! 朱柏微微一笑说:“表侄不必多礼,有何贵干?” 然后路过的人暗暗捂嘴笑。 李景隆憋屈死了,却不好发作,勉强挤出一丝笑:“微臣是来向殿下学习管理官牙局的。” 呵呵呵,一句话就把你东家的底给漏了。 你这点道行就想来抢我生意? 朱柏微微挑眉:“嘶,不对啊。太子殿下跟本王和皇上说的是,你只随我去主持茶马交易。没说管理官牙局的事啊。” 特么的,这小子真是奸猾得很。滴水不漏。 李景隆一哽,忙说:“啊,是微臣口误,太子殿下是叫微臣来配合湘王殿下主持茶马互市。” 朱柏说:“那个啊,还早。本王还没琢磨,等过了年再说吧。” 说完他就要进去。 李景隆忙说:“那微臣先学点别的吧。” 朱柏想了想,回头说:“年轻人好学是好的。你不是要学茶马互市吗?先从茶叶交易学起吧。” 李景隆暗喜:“多谢殿下。” 朱柏对一个经纪招了招手,对李景隆说:“这是官牙局最好的茶叶经纪,姓秦。应天所有茶叶都要经过他的手定价。” 李景隆对秦经纪点头:“秦经纪好。” 朱柏摇头:“你这样不行。本王既然叫他教你,你怎么也得叫他一声‘师父’。” 李景隆一愣。 朱柏默默望着他:你一个没品级没爵位的来这里摆什么谱? 李景隆只能老老实实拱手:“师父。” 秦经纪忙回礼:“不敢当。” 朱柏又说:“既然要进官牙局学东西,就要守官牙局的规矩。你穿这一身,不行。进去谁知道你是客商还是官牙局的人,等下卫兵一换岗就不认识你了。你领一身经纪的制服去换了,再来找秦经纪。” 李景隆有心要学,自然只能放低身段,回答:“是。” 然后朱柏便不再理他,进去了。 李景隆跟着秦经纪进去。 他的随从也要进去,却被卫兵拦住了。 李景隆皱眉回头问:“怎么回事。” 秦经纪笑:“不好意思,除了湘王殿下的卫兵,其他卫兵随从都不能进后院。就算是太子殿下来了也一样。” 李景隆只能对随从说:“你们在门口等着吧。” 第389章 活人被尿憋死了 秦经纪给李景隆找了一套码数合适的经纪制服。 李景隆换了衣服,从更衣的小房间出来,还留心打量了一下官牙局内部的布置。 把这个记下来,万一以后朱柏把这里毁了才交给他,他也知道怎么依葫芦画瓢再做一个。 进大门的两边靠墙摆了些桌椅和小桌,让人能坐下来谈。 四面墙上分别挂着的是供货信息和需货信息,都是按照货物种类分门别类排列。 有一块是专门用来租售房的,所以那边挂的是房源和客户信息。 西北角有个小柜台,平时牙长就坐在那里掌控全场。单据笔墨什么的也都放在那里。 门外摆着一排桶子和一个大水缸,是预备着万一走水,可以迅速浇灭。 靠大门的地面墙下,嵌了一排水管子出去,大厅的地板都朝门口倾斜。 万一大厅积水就从哪里排。 他才想起刚才进来的时候,看见有个小圆板子嵌在走廊高处外面地面那一截的侧面上,原来是管子出口挡板。这样一来,里面有水可以流出去。要是外面积水水面比里面高,积水就会压住板子,进不来,不会发生倒灌。 真是聪明。 他连连感叹,然后问秦经纪:“我们从什么学起?” 秦经纪说:“我们先从鉴别茶叶的类别和等级来。不然到时候怎么定价都不知道。” 李景隆说:“好,这个好。怎么鉴别?” 秦经纪笑了笑:“学会泡茶,会品茶,等看到闻到茶叶就知道哪个好,就自然定价了。” 李景隆:哦,喝茶啊。我还以为“小阎王”会安排一个多么劳心劳力的活给我,没想到这么轻松惬意。 牙长上来说:“殿下,李景隆带来的侍卫随从把门口围得水泄不通,客商不敢靠近,我们也不好赶。” 朱柏火冒三丈:这帮人真没眼力见儿。大清早的妨碍人做生意,一帮坑爹的货色。 关键他们也没进来,我还不好摆弄他们。 他想了想,吩咐了张玉几句。 张玉就下去了。 那边门口,有卫兵对那些随从拱手说:“各位大人,劳驾把门口让出来,客商们好出入。” 朱柏给官牙局每个人都有分红,要是妨碍做生意,卫兵的分红也受损 所以卫兵才会这么上心。 那些人翻了个白眼,没理他。 有人从后院抬了水出来对着门口泼,然后开始扫地。 树叶水渍四溅。 那帮侍从一边闪一边骂。 “没长眼睛啊。往哪里扫呢?” “你瞎啊。” 张玉眯眼站定:“你骂谁呢?” 辱骂朝廷命官,直接十板子。 死不了但肯定要脱层皮。 这些人都是李文忠的家奴,身上一无功名,二无官职,若是深究起来,搞不好还是贱籍。 只不过仗着李景隆的身份平日里嚣张跋扈。 今天被惹怒,一下忘了这里是哪儿了。 那些侍从忙行礼:“没没,张大人,小人们哪敢骂您。” “小人什么也没说。您听岔了。” 张玉用手指了指远处说:“都给本官退到五十步以外去,本官就不追究了。谁敢再靠近,决不轻饶。” 那些侍从哪还敢说话,灰溜溜牵了马,跑到远处树下站着。 这会儿李景隆已经被秦经纪领到大厅旁边的小房间。 桌上摆着一排带盖子的小瓷罐,小铜壶,还有笔墨砚和一叠厚厚的表格。 桌子边摆着一桶水,一筐木炭和一个小炉子。 秦经纪指着茶叶罐上的编号说:“按编号顺序品茶。品完了,填这个表格。等这里全品完了,就叫我。我过来告诉你准不准,然后告诉你各种的大概价位。” 李景隆挥挥手:“你去忙,我慢慢品。” 他拿起那个表格一看,惊叹了一会儿。 真是细致,难怪朱柏他们能做得这么好。 光是这个茶叶的品鉴项目就有十几种。 除了干茶叶的形态气味色泽之外,还有入了水后茶叶的形状和茶汤颜色香气等等。 以及用不同冷热程度的水泡出来的茶在这些项目上的区别。 惊叹完,他立刻就知道这么细致的表格,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太多东西要填。一次还品不出来,只能再来一次。 他喝了一上午才品了五种茶叶。 烧水要半天,烧开了,泡了还要等它凉。 烧不了两壶水就要换炭。 他又没换过,烧得满屋子烟才勉强点着。 因为心急,舌头上还烫起了好几个泡。 嘴里寡淡的,喝了一肚子水,一动就好像个水壶一样“哐啷哐啷”响。 他听见外面时不时有人跟朱柏打招呼:“殿下。” 心里直骂娘:这个“小阎王”肯定是怕我偷懒,所以总在外面走来走去。 他想尿尿,也不敢走开。 怕朱柏就进来见不着他,说他不认真学去跟朱标告状。 眼看到中午,朱柏交代轮值的卫兵:“你们跟平日一样,把大门锁了,再把大厅通往后面的门锁了,守在大门口就行。等下不管大厅里面的人怎么敲门,都不要理睬。” 然后他就开开心心跟张玉他们去自己的饭馆吃饭去了。 李景隆又泡了一壶茶,勉强喝下去。 现在就算是琼浆玉液喝到他嘴里也都难以下咽了。 他实在是想尿尿了。 而且好长时间都没有听见外面的人跟朱柏打招呼。 朱柏应该是走了。 现在不去更待何时? 李景隆放下杯子,起身,走出去,才发现岂止是朱柏没在晃荡了,整个大厅里空无一人。 来之前他也了解了一下,知道官牙局中午要闭门半个时辰,让大家休息吃午饭。 大家肯定是都去吃午饭了。 李景隆去拉门,拉不动。 门被人从外面锁死了。 就连窗户都关死了。 卧槽……不是吧。 朱柏不会把他忘了吧。 他用力拍门:“开门。我还在里面。” 外面悄无声息。 饿还是其次,关键他尿急。 现在出不去,心里着急,他越发觉得难受,膀胱涨得像要爆开了一样。 他对外面大叫:“有人吗。我内急,要尿尿。” 外面的两个卫兵交换了个眼神,默契地装聋作哑。 第390章 玩火会尿床哦 卫兵们受到的训练,就是除了朱柏和张玉,谁的命令也不听。 刚才朱标叫他们不要理,这会儿就算里面闹出人命,他们也不会理。 李景隆骂骂咧咧,夹着腿在大厅里走来走去:“这帮混蛋都死去哪里了。” 朱柏他们走了也就算了,怎么连他自己的随从也不见了。 不行,太急了,憋不住了。 尿在那个品茶的小屋子里肯定是不行的。 那个屋子连窗户都没有,等下把自己熏死了。 尿在大厅的角落里,也不好,到处都是东西,还会一路淌过整个大厅,等下冲不干净,味太大,肯定有人发现。 要不就对着门槛下的排水口尿一个算了。 反正也没有人看见。 尿完,打一桶水一冲。 神不知鬼不觉。 李景隆盯着门槛,越想越觉得这样最好,总比尿在身上强。 他咬咬牙狠下心,开始脱裤子。 平日穿衣脱衣都有人伺候他,他有些笨手笨脚。 偏偏这个官牙局经纪的制服很特别,裤子前面开缝,用扣子扣上,而不是用腰带。 刚才扣上扣子就费了老劲,这会儿他手冻僵了,死活解不开。 他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好不容易解开,对着门开始“放水”。 啊,终于舒坦了…… 他闭上眼。 门“嘎吱”响了一声。 眼前骤然亮了。 李景隆吓得睁开眼,尿也停了,然后跟朱柏和张玉他们这一帮子人大眼瞪小眼对上了。 饶是张玉这么稳重的人,都目瞪口呆。 大家目光齐刷刷往下,然后定在了某处。 嗯,还行。 勉强合格。 李景隆吓傻了,完全不知道该先遮脸还是先遮下面,就这么干站着。 朱柏快笑死了,对着李景隆一咂嘴:“啧,我说我的好侄儿,你好歹也快二十了,再急也不能在我们官牙局门口尿尿啊。” 本来只想让他憋憋尿,没想到他竟然对着门尿,还刚好被所有人看见了。 啧啧啧,效果真是大出所料。 李景隆慌慌张张放下袍子,满脸通红:“殿下你听我说。” 朱柏安抚他:“没关系。没关系,人有三急。等下叫人打盆水冲一下就好了。” 富贵笑嘻嘻地说:“我们王爷五岁以后就不会在宫里随地尿尿了呢。” 他们一唱一和的,李景隆快被气哭了。 朱柏说:“侄儿是不是还没尿完,来人,快带他去茅厕。其他人赶快清洗一下这里。等下客商们就要来了。” “是!殿下!” 朱柏的卫兵们齐声应了,然后迅速行动起来,打来几桶水,“哗哗哗”把门口冲了个干净。 李景隆咬紧牙关跟着卫兵到了茅厕。 卫兵行礼说:“您慢慢来,我去干活了。” 然后就跑了。 李景隆深呼吸,打算把刚才没干完的事情干完。 这会虽然没人盯着,环境也很安静,而且还是在正确的地方,可是不管他怎么使劲都好像被人掐住了要害,硬是一滴都挤不出来。 没关系,或许是没有刚才那么急了,等下急了再来尿。 他这么安慰自己。 从茅厕出来,李景隆有点犹豫,是从后门偷偷溜掉算了,还是回去继续品茶呢。 可是昨日朱标那样意味深长地交代他。 他要是提前走了,怕是要被朱标误会他偷懒。 在偏门徘徊许久,他咬咬牙,硬着头皮进了大厅。 下午已经开市,这会儿客商也来了不少。 李景隆强自镇定,却总觉得所有人都在不怀好意地偷看他。 那些窃窃私语听上去也像是在议论他。 他又羞又气,脑子里“嗡嗡”响,站在大厅正中央吼了:“看什么看。没看过尿急的人啊。” 客商们正在热烈的讨价还价,被这响雷一样的吼声一吓,瞬间全部安静下来。 大家都莫名其妙瞪着李景隆。 这混蛋有病吧? 冷不丁吼这么一句,是想干什么? 李景隆吼完又觉得自己失态,低头匆匆进去了。 桌上还有数个茶没有品鉴。 接着来吧。 他叹了一口气,转身去烧茶,才发现铜壶被烧穿了,炭也完全烧完了。 真是人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也塞牙。 他不好意思再出去叫人帮他点炉子,见角落里有火折子、炭火跟引火用的柴和茅草,便自己拿了过来点。 那个柴有点湿,怎么点都点不着。 弄得满屋子烟,他被熏得直咳嗽,头晕眼花,心烦意乱,用力挥手赶着烟,然后不知道怎么的手里火折子的火星就落在桌上的那一叠表格上。 刚才死活烧不起来,这会儿火苗一窜半丈高。 李景隆吓得尖叫起来:“着火了,着火了!来救火啊。” 朱柏平时有事没事就搞什么火灾演练,地震演练。 所以客商、经纪、卫兵们都训练有素。 大家听到着火了立刻跑到门边,用桶子从缸里打了水拎过来。 品茶室里面狭小,而且此刻烟雾弥漫,压根看不清情况,只看得见火苗在跳跃。 没人敢进去,站在门口直接对着火苗泼水,泼完了接着去打水。 一人一桶水,“哗哗哗”瞬间把火熄灭了。 李景隆还没来得及出来,被浇了个透心凉,叫都叫不出来了。 下面一股热流流过,好像山洪暴发,挡都挡不住。 呼,舒服。 可惜到最后他还是尿在身上了。 还好这会儿他身上已经完全湿透,看不出来。 朱柏闻声下来查看,见李景隆像个落汤鸡一般站在门口,惊讶得瞪大眼:豁,我们消防演习了那么多次,没想到第一次就用在你身上了。 他挑眉问卫兵:“好好的,怎么会着火?” 卫兵小声说:“不知道。方才只有他一个人在里面。” 李景隆手里还拿着烧了一半的草纸,一看就是他放的火。 朱柏一脸严肃地望着李景隆,教育他:“侄儿啊。不能玩火哦。不然夜里尿床啊。” 李景隆哆嗦着嘴唇,带着哭腔颤声说:“你们太坏了,都欺负我。” 朱柏冲着看热闹的客商们一摊手:“唉,孩子就这样,自己闯了祸,还要哭。” 一个十岁的孩子用这种语气说一个二十岁的男人,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第391章 尿不出来了 客商们都憋着笑,对朱柏拱手:“难为殿下了。” “还好也没有造成大伤害,殿下就原谅他吧。” 朱柏对张玉说:“叫他的随从进来一个,把他领回去吧。啧啧啧,我们还得花工夫清理这里,可惜了本王的茶。” 一个卫兵立刻出去,对着站在远处树下的李家侍从招手。 早上,李景隆一进去就不出来了。 侍从从早上站到中午,眼看官牙局关了门,经纪们都吃饭去了,李景隆还没出来。 他们又饥又渴又累,却不敢轻易离开。 这会儿里面热闹得很,他们面面相觑。 发生了什么? 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接着等吧。 然后有人出来叫他们进去。 侍从们如获大赦,忙靠了过去。 一身湿透打摆子,抱着自己衣服,目光呆滞的李景隆被扶了出来。 如今已经入冬一个月,天寒地冻。 李景隆浇了个透心凉,早冻地脸发青,嘴发白。 侍从领头失声叫到:“小爷啊,您怎么成这幅样子了。他们怎么折腾你了。” 李景隆哆嗦着嘴唇,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失声痛哭。 侍从们不敢耽搁,忙扶他上了马车,脱下湿衣服用被子包着,火速回家。 李景隆也不知道是被吓到了,还是冻着了,夜里开始发烧,说胡话。 “好茶,茶汤清亮,香气甘醇。就是有点烫。” “呜呜呜,我想尿尿,憋死了。我要尿尿,放我出去。” “不敢了,我不是故意放火的。你们别用水浇我了。” 李文忠忙把太医请来。 太医施针下药,折腾到早上,李景隆才退烧。 烧是退了,可是却多出了别的毛病:尿不出来。 李景隆憋尿憋到痛苦万分,在床上痛得直打滚痛呼。 太医给他扎了一针,他才勉强尿了出来。 李文忠又气又急问太医:“好好的怎么会尿不出来。下利尿的药呢。” 男子年纪大了或是有痼疾倒是有可能。 李景隆还这么年轻,之前也很健康,不可能忽然就这样。 太医说:“不行,利尿只能从肾利到膀胱。贵公子现在是在膀胱淤积出不来。是癃闭之症。” 李文忠:“什么什么癃闭之症。我读那么多书都没听说过这个。” 太医:“癃闭之症。成因很复杂。虽位在膀胱,却多与肺脾肾三脏有关。在上焦多为肺热气壅,肺失肃降,水道通调不利,不能下输膀胱;在中焦常因脾胃受损,脾气不升,浊阴难以下降,影响膀胱气化;在下焦,或因湿热蕴结,膀胱排泄闭阻,或因命火衰弱,膀胱气化失司。” 李文忠听得头昏脑涨:“停,我管你上焦中焦下焦,你给我治好就行了。” 太医一摊手:“没那么容易治好。贵公子还是症状轻的。现在施针就能尿出来,时间长了,怕是施针也无用。” 这叫什么事? 难不成以后还得让人跟着李景隆,他要尿尿就给他扎一针?! 都怪朱柏那个混小子,肯定是他把我的儿子折磨成这样的。 随从添油加醋,说朱柏不让他们进去,还把他们赶到远处,就是为了不让李景隆求救好折腾他。 中午还关上门在里面不知道怎么折磨李景隆了。 李文忠火冒三丈,气急败坏,即刻入宫。 他是少有的几个可以不用通传直接入宫的人,所以一刻钟后,就到了御书房见到了老朱。 李文忠跪在地上,流泪:“皇上,昨日九江去了一趟官牙局回来就昏迷不醒,如同丢了半条命。可怜微臣只有这一个儿子成器一点,他要是以后都这样,微臣也不想活了。” 老朱一向很疼李文忠这个外甥。 而且李文忠能征善战,铮铮男儿轻易不落泪。 这会儿他哭成这样,肯定是李景隆很不好了。 他心惊肉跳,气急败坏,一连声地叫:“二虎,去把那个逆子叫来。” 朱标也暗暗抿嘴:朱柏肯定是故意的。他果然不会乖乖把官牙局交出来。 朱柏早上还没出门就被叫到了御书房。 他莫名其妙,然后就看到了李文忠。 第392章 找家长去 张玉用平日汇报战况的平静语调说:“李大人大概是昨日辰时中来的官牙局。他来了以后,湘王殿下立刻叫了一个经验最丰富的经纪当师父,教李大人鉴别茶叶,还叫人找了一套经纪制服给李大人,然后就上去办公了。” 朱标和老朱他们听到这里,觉得朱柏已经很够意思了。 李景隆本来就是学茶马互市,那不就是要从茶叶鉴别开始吗? 张玉接着说:“大概巳时末,湘王在我们的陪伴下跟往日一样出去吃午饭,半个时辰之内回到了官牙局。我们一打开大门就看见李大人站在大门里向外尿尿。” 他眼前闪过当时看见的画面,任他再努力绷着脸,却还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可怜我眼睛啊,回去洗了半天。不知道会不会长针眼。 朱标和李文忠倒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李景隆。 李文忠在心里狂叫:我不信,我不信。我儿子不会干这种事。 老朱都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了,嘴角抽了抽,问张玉:“那老十二责骂他了?” 张玉面无表情摇头:“不曾。湘王安慰他说没关系,人有三急,然后叫人带李大人去茅厕,打水冲干净了地上,就又上去办公了。” 老朱点头:“就这样?” 没听出有什么能让人生病的事情啊。 张玉又说:“大概未时初,茶室忽然着火了。当时就李大人一个人在里面,我们急着救火,往里面扑水,把他身上浇湿了。” 还放火,这是特娘的什么古怪行为。咱听得都想骂人了。 老朱听得暗暗咬牙,忍着气问:“那老十二骂他了?” 张玉摇头:“不曾,湘王只叫李大人不要玩火,小孩子玩火容易尿床,然后要李大人的随从把他接回去休息了。” 门外不知道是谁,听得“噗嗤”一声笑出来。 李文忠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虽然差了一个辈分,可是李景隆也比朱柏大那么多。要让朱柏这么哄着李景隆,我的老脸都没地方放了。 张玉说:“臣说的句句属实。李大人尿尿和点火的事,好多客商都亲眼所见。皇上可以叫他们来问问。” 老朱点头:“行了,你辛苦了,下去吧。” 张玉行礼,下去了。 老朱望向李景隆:“你说说,有什么补充的吗?” 李景隆哆嗦着嘴唇:“他们是故意的,把前后门都锁了,让我上不了厕所。我叫门也没有人理我。” 朱柏一脸莫名其妙:“这是官牙局的规矩,中午休息,大家都去吃饭,要锁前门。大厅有个小门可以分别去后院和茅房。中午小门是开着的,大家都是从后院出入。主要卫兵也都集中在后院。那时候不管谁在里面叫,前门的卫兵都是不会开门的。” 这个设置老朱和朱标是知道的。主要是怕有人躲在大厅里,然后骗着前面把门打开,跟外面的人前后夹击,里应外合。 毕竟不久前才出过有贼想趁着午歇来打劫的事情。 李景隆一愣:当时我试没试那个小门?好像试了好像又没试。 就算当时朱柏叫人锁了,这会说没锁,我也说不清楚了。 老朱叹气对李景隆说:“你一个这么大的人,不会去茅房吗?非要尿在门口。” 李景隆慌不择言,说:“他们出去吃饭也没有一个人叫我。” 朱标皱眉:“吃饭这事,十二弟管不着你。” 李景隆急着扳回一局,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又说:“他还把我的十几个随从都赶到远处,分明是诚心做局叫我难看。若是我的仆人们在门口,也不至于听不见我呼救。” 老朱也火了,一拍桌子:“你当你自己是什么东西?给你个机会跟咱儿子学习,他也叫了师父教你了,未必还得像伺候祖宗一样伺候你?管你吃喝拉撒?你还带十几个人堵门,你这排场真是大。” 朱标这才知道李景隆带了十几个随从,也气得抿嘴。 他出门不过六七个人跟着。 朱柏更简单了,一般只带张玉和富贵,还有两个卫兵。 李文忠和李景隆都吓得跪下了。 老朱看了一眼朱柏:“你怎么回来不说这事。” 朱柏两手一摊:“怎么说?” 老朱抿嘴:也是,李景隆是咱和朱标塞给他的。就算有什么不对,他也不好来跟咱说。不然他大哥朱标会以为他在搬弄是非。 朱柏叹气,一脸委屈,开始了小声碎碎念:“对着人家大门口尿尿,这得是多大的仇啊。真是晦气死了。要是换别人,儿臣早捉住他,按在门口直接打死,去去晦气。还有啊,他那十几个随从,真是,穿得花里胡哨地,跟群大公鸡似的,把门口堵得水泄不通,客商都进不去,还怎么做生意。儿臣叫人劝他们走,他们就恶语相向,嘴里不干不净的。啧啧啧,官牙局开门做生意好几年,儿臣还是第一次碰见脸这么大的仆人。再说说那个放火。刚好是客商最多的时候,真是一片混乱。要不是儿臣平时就备了水,常做演习,迅速扑灭了火,整个官牙局连带官银庄都没了。现在,火是灭了,里面一片狼藉。儿臣下午啥也没有干,光指挥人打扫清理火场去了。” 实际上,火看着吓人其实不大。 朱柏除了叫人把打湿的东西拿出去晒了晒。 别的还好。 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事。这会儿他说这些,比昨晚上就告状或者刚才一来就说的杀伤力大数倍。 火上浇油,就是这个意思。 老朱一想到自己最赚钱的生意差点被李景隆一把火烧了,有些后怕和气急败坏,杀气腾腾瞪着李景隆。 朱标不着痕迹挪了一步,挡住了老朱杀人一样的目光。 老朱深吸一口气:这是标儿以后要用的人,而且还是李文忠的儿子,咱的外甥孙,不能杀。 不过李景隆寸功未立,派头就这么大。不像是个好好做事的人啊。 李景隆还在哭:“他们瞪着我,让我心里留下了病症,所以才尿不出来了。” 第393章 干不了早点说 “本王没不让你尿尿啊。”朱柏一脸茫然,“好心”地建议,“要不,本王吹口哨,帮你催尿?” 李景隆犹豫了一下,说:“这能行得通吗?” “你还有脸说了。”老朱气得随手拿起一本书就朝李景隆扔了过去,“谁叫你不去茅厕要对着大门尿。” 朱标怕李景隆再说下去,越发不好收拾,忙对李文忠和李景隆挥手叫他们走。 李文忠行了个礼,涨红了脸带着李景隆下去了。 李景隆没想到没告倒朱柏,反而更糟了,一边走一边说:“爹啊。就是朱柏那小子做局啊。您没看出来吗?” 李文忠叹气:“别说了,你如今说多错多。逼着你在大厅里尿尿还能说是他做局,放火呢?怎么说?” 李景隆哆嗦着嘴,说不出话来。 确实说不清楚。 本来只有朱柏他们几个知道,现在全天下人都知道了。 早知道,还不如闭嘴吃哑巴亏呢。 朱标等李景隆他们走了,才对朱柏拱手:“不好意思,给十二弟添麻烦了。” 朱柏摇头:“没事,我本来想帮李景隆遮丑,他非要闹到父皇跟前来,我也没办法。” 朱标越发不好意思。 朱柏从昨日回来,只字不提,算是很隐忍的了。 一个孩子能做成这样,还要他如何? 可恨的是,李景隆自己闯了祸竟然还好意思来告状。 李文忠也跟着一起犯糊涂,真是白瞎了在朝堂和战场上混这么多年的智谋经验。 真是把他的脸面都丢光了。 朱标说:“请十二弟接着教李景隆。” 朱柏叹气:“教他倒是没问题。就看他肯不肯跟着好好学了。反正我最近在培训新的经纪,也是顺便的事儿。” 朱标:“多谢十二弟哦。我等下去教训一下他,定叫他不敢再惹事。” 老朱说:“这个李景隆,行就行,不行就别浪费时间了。” 朱柏的时间可宝贵了,怎么能都耗在这种草包身上。 再说,官牙局经得起几次火烧? 朱标拱手:“知道了。” 朱标从御书房里出来,憋了一肚子气,直奔李府,进去后劈头盖脸把李文忠和李景隆都骂了一通。 李文忠和李景隆没见过朱标这么气急败坏地样子,都低头老老实实听着不敢出声。 朱标咬牙切齿的说:“你去之前,本殿明明交代你。好好学,在学会之前低调点。你到底听懂了没有。” 李景隆小声说:“听懂了。” 朱标又说:“你能不能好好学。不能学现在就说,本殿好马上换人。不要耽误本殿的大事。想去官牙局学习的人多的去了。” 说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向官牙局里面塞人,结果就成了这样,以后还怎么办事。 李景隆吓得忙跪下磕头:“臣定好好跟着经纪学,再不敢大意。” 这要是被换掉,以后他再想挑大梁基本上就没可能了。 ----- 次日,李景隆老老实实穿着经纪的制服,一个随从也不敢带,一大早就在官牙局门口等着了。 昨日来过的人看见他,都忍不住转头偷笑。 李景隆觉得丢脸,却没有办法。 朱柏看见他,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点头笑着打招呼:“呦,大侄儿来了。” “湘王殿下。”李景隆忙行礼,然后又红着脸,憋出了一句,“表叔。” 还行,开窍了。 早就老老实实伏低做小多好,还省得我费心思摆弄你。 朱柏笑了笑:“今日你还是跟着秦经纪学品茶吧。” 品茶室里还有点潮潮的。 昨日填的那些单都白写了,今日又要重头来。 李景隆学聪明了,每半个时辰出去上个茅房。 不过,就算这样,也没用。因为他还是上不出来。 憋了一上午,实在难受。 这会儿去找太医针灸也不可能了。 他想起昨日朱柏的话,尝试着吹了一声口哨。 下面淅淅沥沥出来了一点。 诶? 尿出来了,还真管用!! 真是太好了!!这算是我把自己的毛病治好了。 李景隆大喜。 不过口哨一停,尿就停。 所以他只能一直吹。 旁边尿尿的人偷笑着出去了。 李景隆也顾不上人家笑不笑,忙叫人回去告诉李文忠这个好消息。 李文忠也松了一口气:还好有惊无险。 打那一日起,大家只要一听到茅房里响起口哨声,就贱兮兮地望着身旁的人笑:“诶嘿嘿,李大人在尿尿了。” 富贵想不通问朱柏:“这个什么癃闭之症,不是说成因很复杂。很难治好吗?他怎么这么快就好了。” 朱柏哼了一声:“他尿不出来是有心魔,因为他尿在大门口被本王看见,心虚害怕,潜意识就认为尿尿是不被本王允许的。后来本王对他说了一句,我没不让你尿,去了他的心魔。本王还说吹口哨帮他催尿,他心里就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了。吹口哨就是本王允许他尿尿了。” 富贵听得似懂非懂,点头,又问:“心魔,小人知道。可什么叫潜意识。” 朱柏歪头想了想,说:“这个很难跟你解释清楚啊。你就这么想吧,潜意识是藏在心里想法,有时候连自己都没发现。所以叫潜在意识,简称潜意识。” 富贵笑了笑:“殿下懂得真多。要不是小人天天跟着殿下,会以为殿下偷偷长大了几十年。” 朱柏说:“多看书,富贵,你要多看书。你以后可是咱大明最成功,最有名的太监。” ----- 李景隆老老实实在官牙局学泡茶品茶,学了一个月。 喝到头晕手抖,一个月瘦了十斤。 昨天刚喝完一堆,今天秦经纪又送来一堆。 我真是谢谢你了,师父。 李景隆盯着那一堆茶叶,觉得不对劲。 光品茶,其他什么也没干。 可是每天怎么会有这么多茶要品? 而且有些茶,好多都是之前是品过的,而且都反反复复品了好几次了。 这是在故意捉弄我么? 他忍着气,去问问秦经纪。 秦经纪一笑:“有可能,因为可能是同一个茶商拿来的同一种茶。批次不同,我们都要品鉴的。” 第394章 快活似神仙 其实吧。以秦经纪的功力,哪需要泡了喝才知道。 拈在手里闻闻,看看,搓搓,就能准确判断出是哪里的哪种茶,新茶还是陈茶,大概什么价格。 不过呢,对李景隆这种新人,学品茶也没有错。 喝多了自然就知道好坏了。 李景隆说:“我品了这么久了,是不是该教我不同茶的定价了。” 梁经纪:“哎呀,还有几日过年放假了。不如明年再来。不然教你一点点,过了年又忘光了。你要想学,这几日在大厅里看看茶商手里的茶和定价就行。” 李景隆觉得有道理。 看茶商们已经定了价的货物,不也是学习么。 他到了大厅里,瞬时发现自己每日品那么多茶是有道理的。 官牙局每日少的时候有十几个,多的时候有二三十个各地的茶商来交易。 他本以为自己出身大户人家,什么好茶都喝过,对茶叶算是比较了解的。 现在才发现,他知道的只是冰山一角。 茶叶光大类就有:绿茶、红茶、花茶、乌龙茶、黑茶、白茶和黄茶。 江南人喜欢喝绿茶和花茶,特别是绿茶。 所以官牙总局里交易的茶叶以这两种居多。 可是光绿茶就有:眉茶、滩茶、韶峰、晒青、秀眉、蕊眉、松针、毛峰、雀舌、莲芯、龙芽、麦颗、洞庭碧螺春、峨眉竹叶青、等等一百多种。 他看了几日,头昏脑涨。 嗯,虽然都过了眼,可惜一个都没记住…… 可是这些经纪是怎么记住这么多东西的。 而且他注意到了,虽然每个经纪各有所长,负责一类商品,但是并不是只专一类,而是所有门类都要了解。 领班就更加了,十个领班,个个都像一本门类大全。 这么做,是为了万一某一个人出意外,也不会影响官牙局的运行。 他不知道的是。其实每隔一段时间,所有人都要轮岗。 意思就是不让一个经纪在一个类别干太久,也不让一个领班总领着同一班经纪。 目的是防止出现之前那样经纪跟卖家,和领班串通的情况。 毕竟私下动手脚搞名堂,不能保证下次轮岗换了一拨人对方不告诉别人。 官牙局放假,朱柏给所有人发奖金,也给李景隆发了一个月奖金,意思了一下。 这家伙虽然没有促成交易,总算是没捣乱,可喜可贺。 李景隆感激涕零:叔,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天天请我喝茶,治好了我尿不出来的毛病,还给我发奖金。 ----- 朱文正到达南昌府的时候,已经临近小年。 他把老朱赐的宅子整理了一下,就下帖子请南昌府衙的一众官员到府上喝茶。 虽然他只是个千户,可毕竟是老朱的亲侄子,是皇族,所以官员们都不敢怠慢,一招即来。 朱文正亲自站在门口迎接,跟官员们相互寒暄问候后,迎他们去花厅里喝茶。 按照官场老规矩,大家坐下来,先自报家门,简单讲述仕途经历。 江西承宣布政司的三司长官都是熟人。 南昌知府和知县都是今年科举的进士,也才上任不过半年。 呵呵,这几个熟人好说。 两个毛头小子就更不怕了。 朱文正暗暗冷笑。 朱文正说了几句闲话,切入正题:“皇上叫本王来镇守南昌。辰州才反叛过,难保江西的蛮夷以后不反叛,所以本王打算打造些新的兵器。” 老朱不给,他就自己来。 当年打天下的时候,也是靠抢和征收来自给自足。 那些官员也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装傻,只管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朱文正又说:“可是打兵器是要银子的。想必大人们也知道,就靠卫所屯兵种粮压根不够。” 他望着知府和两位承宣布政使。 左承宣布政使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叹气:“唉,江西是个穷地方。” 右承宣布政使忙附和:“是的。不像江南,有漕运有盐业。” 就知道你会哭穷。 朱文正暗骂然后说:“本王知道江西的情况。本王也不打算与民争利。造兵器主要是在买铜铁矿上花的银子多。本王有人,可以自己挖铜铁矿。” 左右承宣布政使都暗暗倒吸冷气。 妈呀,这个铜铁矿可是朝廷专门派人掌控的。 私自开采等同谋逆。 可是朱文正是老朱的侄子。 老朱也许不介意呢? 他们两个交换了个眼神,不出声。 朱文正又说:“皇上不能下旨明确同意本王开采铜铁,毕竟这个口子一开就不好办。不过本王出来之前,他是默许了的。” 左承宣布政使说:“按朝廷的规制,卫所归都指挥司管辖。” 右承宣布政使也说:“就算出了刑案,也是提刑按察使司来管。” 那意思就是“我只管收赋税。别的管不了。跟我说没用。” 都司和藩司两位长官都抿嘴:你特么甩锅摔得太急切了。 朱文正接着说:“本王知道你们管不了卫所的事,也不会不叫大人们为难。你们只需装聋作哑,若是有人问,便说不知道。本王叫你们来只是怕不提前打个招呼,有人乱说话,给大家找不痛快。” 所有人这会儿才完全明白过来:这是把我们叫过来封口啊。 都指挥使这才说:“只要皇上不怪罪,本官自然没意见。” 提刑按察使司也说:“没人来告就没事。” 呵呵,你就挖呗。 我们肯定不会主动来找你的麻烦。 反正出了事,老朱不生气,就是家事。 老朱要生气,那我们肯定更不会帮你背锅。 他们这样,知府和知县只能拱手:“我们听三位大人的。” 朱文正放心了,笑了笑:“以后在这块地界上低头不见抬头见。大家一起发财多好。” 朱文正急不耐的,就开始叫人去挖铜铁矿。 除了自己打兵器,多了的,就卖了。 老朱一直对铜铁管制很严。民间一把菜刀都卖得很贵。 所以朱文正的铜铁矿压根不愁卖。 朱文正每日吃香喝辣,穿金戴银,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他觉得铜铁矿利润太薄,又开始挖金银矿。 第395章 投桃报李的意思 江西这地方,别的没有,这些矿倒是挺全的。 胡惟庸叫人给朱文正送了信来,寒暄了几句就叫朱文正把挖出来的铜铁运给某某人。 朱文正面无表情把信在灯上点燃,看着它在手里化作灰烬:胡惟庸,你真是天真得可笑!! 我用你翻身,你还以为我对你有真感情。我可是皇族,是你这种蝇营狗苟的鼠辈能称兄道弟的? 如今我已是南昌王,除了老朱,谁也别想管我使唤我!! 胡惟庸见信送去后迟迟没有回应,知道朱文正利用完自己就想撇清关系,十分恼怒:我能捧起你就踩死你。 朝中有人向老朱匿名举报朱文正私采金银铜铁矿。 老朱十分恼怒,写信叫人快马加鞭送去给朱文正质问他有没有这件事。 朱文正很紧张,一边给老朱写信说没有的事,是有人看不惯老朱家的人有特权,所以诬陷他。 一边给胡惟庸写信说上次胡惟庸叫他发的铜铁矿已经发出去了,叫胡惟庸在朝中想想办法,把这件事遮掩过去。 胡惟庸冷笑:这才对嘛。投桃报李就是这个意思。 不能只是我给你桃,你吃完嘴一擦就想走。 胡惟庸等确认那边收到了铜铁,才叫徐铎推举汪广洋去江西勘察此事。 老朱不舍得这个时候叫朱柏去,毕竟马上过年了。 可是叫别人去好像也没有区别。 那行吧,就让汪广洋跑一趟。 反正这混蛋留在朝里也是浪费粮食,什么都不干。 汪广洋到江西的时候都过年了。 江西的三司官员,南昌府衙都紧张了一阵子。 要是汪广洋查出来,报告给老朱,朱文正未必有事,他们一定会有事。 三司官员和朱文正亲自出城接待。 朱文正并叫人安排了几个漂亮女人给汪广洋。 汪广洋乐得撒手不管,每日就在驿站里喝酒作乐。 洪武十一年就这么看似平静无奇,实则热热闹闹,惊心动魄地过去了。 燕王,秦王,晋王与去年一样,各自上奏折向老朱汇报这一年的工作。 经过一年的历练,朱棣明显又老练了很多,几件大事讲的条理清楚详略得当。对北平的政事分析也头头是道,有理有据。 朱棡还是那么浮于表面,堆砌辞藻,空而无物,只歌功颂德,捡好听的说。 不知道为什么朱柏总觉得他的字现在戾气越来越重,仿佛心中堆积的愤怒无处发泄。 朱樉还是说那一件事:他杀了多少敌人,打了多少胜仗。还有就是西安的城墙终于修整好了。 三位高僧也各自写了奏折上来。 道衍这一次的奏折明显淡定自如了许多,也能充分发挥自己的文采了。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位置稳了,跟朱棣相处得还不错,所以自信多了。 其他两个高僧跟自己的主人一样,一个空而无物,一个只说好。 老朱好像不怎么在乎这三兄弟的工作做得好不好。 对于他来说,他们只要守好边疆,偏安一隅,不要乱来,就行了。 今年过年,朱棣别出心裁,没有直接送烤好的鸭子来,而是送了个厨子到朱柏的饭馆里。 做了二十只喷香冒油的烤鸭。 那厨子带了工具,头一天就开始腌制鸭子。 然后第二天中午开始烤,送进宫的路上还用炭火一边煨着。 宫里刚好到吃晚饭的时间,烤鸭端上桌还是热的。 朱柏没想到这会儿还能吃上烤鸭,高兴得直搓手,然后等老朱和马皇后动筷子以后。他直接上手撕了个鸭腿,问马皇后和老朱:“父皇吃,母后吃。” 马皇后抿嘴笑:“你吃吧,孩子。” 老朱翻白眼:“啧啧,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最近怎么老跟个狼似的。” 马皇后笑:“老十二也到长身体的时候了。俗话说半大的小子,吃穷老子。” 老朱默默看着那边已经抱着一只鸭子开啃的朱檀和朱椿:啧啧,可不就是一群狼崽子吗? 朱柏“嘿嘿”一笑,美滋滋咬了一口鸭腿。 香。皮脆肉嫩。 盐酱油香料腌制了一天,肉也入了味。 这个烤鸭跟后来的烤鸭略微有点不同。这会儿没有甜面酱,不卷大饼大葱。鸭子也不是肥的填鸭而是吃稻谷虫子的放养鸭子,所以肉要更紧致有嚼劲。 朱樉叫人送来的兔肉干。 朱棡送来的是高粱酒。 朱柏回了他们一人一盒应天的点心集锦。 年夜饭,太子妃带着朱雄英和朱允炆来。 吃饭前,孩子们都围着朱柏,叫“哥哥”的叫“哥哥”,叫“叔”地叫“叔”。 主要是他有钱,怀里总有好玩的东西。 朱柏被缠得没办法。掏了一把各种小玩意出来,小陀螺,七巧板,鲁班锁什么的。 孩子们各抢了一个然后玩去了。 只有朱雄英抱着朱柏的腿:“叔,我想要你那个文具盒。” 朱柏笑了笑,把自己那个拿出来:“行。送你。” 朱柏的十四弟朱楧前年才生,虽然会走了,可是说话不如朱雄英清楚,这会儿他也想要文具盒,又说不出来,急得“哥”“十二”地乱叫唤。 朱柏哭笑不得,对富贵说:“叫人去寝宫里拿几个文具盒来,给他们一人一个。” 孩子们高兴得跳着拍手。 马皇后望着那一堆孩子闹腾,对老朱笑:“唉,老十二这个猴儿可算是长大了,如今还会哄着弟弟妹妹和侄儿们了。” 老朱叹气:“可不是,折腾死老子了。” ----- 吃过年夜饭,朱柏和朱标陪老朱打弹弓。 朱柏看老朱打得开心,忙说:“父皇,儿臣明年什么时候去开那个茶马互市呢。” 老朱手一顿,看了朱柏一眼:“逆子,你这么想去,到底是要去干嘛。” 朱柏嘻嘻一笑:“一来茶马互市也不能总拖着。二来儿臣也想顺便去找四哥玩,看看儿臣那刚出生的侄儿。” 朱标说:“父皇,十二弟说的对。这个茶马互市,也该办了,不然西番那边没茶叶喝,怕是又有异动。” 老朱叹了一口气:“行吧。天气暖和些,你就出发。” 第396章 第一任锦衣卫指挥使 往常朱柏出们,老朱也担心。 只是这一次朱柏说要去西安,他总觉得心里怪怪的。 就好像朱柏是个风筝,一撒手,就会没了一样。 他又加了一句:“多带点人。别贪玩,别乱跑。” 他打了几下,想了想又说:“逆子,咱总觉得把都城定在应天不合适。虽然离咱家乡近,可是汉唐都是定在关中,比如长安,比如洛阳。咱就想,既然咱要继承汉唐旧制,是不是也要把都城移到西安去才好呢。” 朱柏一愣:这个问题,嗯..... 长安土地肥沃,又有“八水绕长安”,那个时候属于富庶之地。 所以有“得关中平原者得天下”的说法。 而且西汉和唐朝的主要外敌是西北的匈奴,定都长安既可以防御匈奴,又可以向外拓展开辟丝绸之路。 不过现在大明的富庶之地尽在江南,漕运都到不了长安。西北的西番对大明构不成威胁,主要还是北边和东北。 老朱也知道这一点,不然不会把兄弟几个里面战斗力最强的朱棣和所有大将里面战斗力最强的徐达放去北平。 大明迁都到长安就是费力不讨好。 可是他不能直接这么说。 不然老朱不高兴,还会把他当怪物看。 朱柏说:“这个问题太复杂,儿臣不知道。西安,应天,哪里不都一样吗?” 老朱嗤笑了一声:“是咱把你想得太厉害了,就不该问你。” 他打了几发,又说:“这样吧。咱打算让你大哥去考察一下,西安适不适合做都城。你先打个前站。去西安看看。” 朱柏:“好。反正儿臣去北平要路过西安,到时候顺便也去看看二哥。不过这样一来,儿臣用的时间就更长了。” 老朱哼了一声:“你总要回来过端午吧。” 朱柏叹气:“过了正月才出发,要去这么多地方,路上日行八百里往返也要两个月。” 老朱:“那回来过中秋?” 朱柏:“儿臣尽量在北平下雪前赶回来。” ----- 过完年,开始早朝。 老朱看汪广洋的位置还空着,散了朝问二虎:“那个汪广洋还没查完吗?他到底在不在查,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二虎轻叹:“臣昨日收到那边的线报,说驿站里每日欢声笑语,乐曲声不断。汪大人整日在驿站,未见过出门……” 老朱咬牙:“这个老匹夫真误事。叫他回来吧。” 汪广洋接到圣旨,忙收拾东西,坐船顺流而下,回到应天的时候已经二月了。 老朱见他还胖了一圈,气笑了。 别人出去查案废寝忘食,殚精竭虑。 你这混蛋出去查案游山玩水,吃喝嫖赌。 要不是看在你的名气太大,咱现在就想掐死你。 老朱忍着气问:“汪大人查的怎么样?” 汪广洋上前朗声说:“未曾发现南昌王有什么不轨。” 开玩笑,别说我没查,就算查到了,也不能说。 那是你大侄子,用你的东西,我一个外人能说三道四吗? 老朱深吸一口气,对刘琏说:“刘琏,你带着人再去查。务必仔细,朱文正若有不轨,你不得徇私,不得隐瞒。” 汪广洋低头:老朱这意思是我隐瞒了,徇私了? 老朱都知道自己侄儿又不轨,干嘛还叫我去查,叫我做坏人…… 刘琏忙应了。 这是老朱第一次叫他行使监察御史的职责,他当然不会手软!! 老朱想了想,又说:“二虎,你调二十个亲军都尉跟着刘大人,务必保证他的安全。” 他知道朱文正跟胡惟庸私下往来的事情,就要防备胡惟庸借刀杀人。 毕竟刘琏是他为朱柏准备的文官领衔,不能有差错。 刘琏抬头看了老朱一眼,有些感动,跪下磕头:“臣定不辱使命,以报皇上。” 兵部说洮州十八族番叛。 老朱叫沐英带着康铎去平叛。顺便用朱柏的猎犬找找王保保的下落。 去年因为草原冬日风太大太过寒冷,所以一直未能实施用猎犬找王保保的计划。 兵部尚书李焕文说:“皇上。容臣多一句嘴。茶马互市需得加紧办了。” 去年就定下来的事。按照老朱雷厉风行的作风,应该今年一开年就办,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拖着。 老朱只能对朱柏说:“老十二,你也收拾行李,带着李景隆准备去西安吧。这会儿出发到了西安就三四月底了。刚好。” 朱柏压抑着兴奋说:“儿臣遵旨。” 老朱说;“除了你本来随身的人,还要带二十个亲军都尉。领头之人要选个身手好,打仗厉害,而且对咱绝对忠心。嗯,要不,就毛骧吧。” 保护是其次,关键要看好朱柏不乱跑。 张玉虽然也是亲军都尉的人,可是跟着朱柏太久,有点太纵容畏惧朱柏了。 朱柏现在一出了皇城就有点无法无天的感觉。 毛骧不同,毛骧是除了二虎,咱最信任的人。 实在没办法了,毛骧还可以直接扛着朱柏回来。 朱柏却在歪头想:毛骧…… 这个名字,好熟悉。 莫非是大名鼎鼎的锦衣卫第一任指挥使? 啊呦,真是牛大发了。 第一任锦衣卫指挥使竟然保护我去西域。啧啧啧。 毛骧得了令,既兴奋又紧张,第一件事就是拎着点心和干果,去找张玉。 可是朱柏同时又是大明朝第一有钱有权之人,若是能得到朱柏的赏识,以后升官发财不愁。 看张玉和那些从官牙局直接被老朱提拔上去的人就知道。 可是朱柏又是个出了名淘气的主儿。 所以这个任务又比让他上战场杀敌还让他害怕。 上战场那只要挥刀猛砍就行,可是对朱柏不能打,不能骂。 朱柏打他骂他,他还只能受着。 朱柏要捣乱冒险,他要怎么拦? 朱柏若是掉块皮,说不定他就要掉脑袋。 为了保命,必须要跟张玉先通通气,摸清楚朱柏的脾气。 毕竟张玉已经跟了朱柏好多年了。 张玉早料到毛骧会来。 他们同僚多年,相互之间十分了解。 毛骧虽然年纪与他相仿,却是个办事极其谨慎周到又圆滑之人,每战之前必定会仔细研究对手。 就是因为他的周到细心,老朱才把他调到亲军都尉中任职。 第397章 小阎王很难搞 老朱说:“拿来给咱看看。” 朱标把那几份又抽出来个给老朱看。 老朱学刚才朱柏的样子全部打开,摊在面前。 朱标也靠过来看。 然后两个人也看出问题了。 这就不是同一个人写的东西。 老朱叫了二虎进来:“最近秦王那边有什么异动。” 二虎说:“回皇上,秦王每日闭门不出,不曾有什么异动。” 老朱交代,只要三个王爷不出藩地,不管干什么都不用报。 忽然问这个,二虎也觉得有些没头脑。 老朱说:“弘远大师如何。” 二虎说:“弘远大师自从去了西安就不曾出过王府禅院。” 这是第三个年头了……. 虽然是出家人,可是深居简出成这样也太奇怪了。 老朱心里猜到了个八九分,说:“叫人探探弘远大师是否平安。” ----- 朱柏早在官牙局里买了几斤蚕丝,叫人做了一床蚕丝被。 往被子里填棉花,大家都知道。 塞蚕丝是个什么鬼…… 不过,朱柏弄出来的这个蚕丝被据说轻薄又暖和。 五斤的蚕丝被比十斤的棉被还暖和。 然后用绳子一捆就成了个小方块,一点不占地方。 他又给自己做了小羊皮,皮朝外,毛朝里,做了一整套,包括短袄裤子,手套,帽子和靴子。再披个狐狸皮的风衣。 啧啧,别说是风,就算是箭都射不进去了。 他用多余的羊皮做了个双肩的背包,装着他的干粮,手铳,望远镜,文具盒和一些药粉,火折子,朱橚给他的一些乱七八糟的草药跟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 归总到一起,也就装了大半个背包。 再挎上一个皮水壶。 胡顺妃给他做了七八双厚袜子,最后被他悄悄拿了五六双出来,只留了两双。 被子和换洗衣服打包成的一个小包袱,放在马背上。 这就是他全部行囊,比谁的都简单。 自从那次险些邓哻挟持后,朱柏自己做了个黄铜哨子。 那哨子只有朱柏小拇指粗细,一寸长,吹起来声音尖利无比,两里之内都能听见。 张玉一再叮嘱朱柏这一次要把哨子随身携带,以免不时之需。 他琢磨了一下,又给每个随行的人都做了羊皮袄子和靴子。 毕竟这些人都是他的护卫,他们的状况到时候决定了他的安危。 要是一去就都冻病了,才是真的麻烦。 朱柏的卫兵都习惯了。 朱柏一向考虑周全体贴又舍得花钱,这点小钱对他真不算什么。 毛骧他们却个个很惊讶:要知道老朱抠门到家了,除了每个月发朝廷规定的月俸给他们,其余连片纸都不会多发。 就连他们的官服和一应穿戴都要自己置办。 所以便有了新官上任的时候要借钱办官服的笑话。 每次轮到毛骧值班,跟随老朱上早朝。 他站在龙椅下的阶梯上,下面的情形一览无余。 那简直是五花八门,乱七八糟。 就算同是三品官,官服的颜色也深浅不一,质地差别很大。 有钱的绫罗绸缎光鲜亮眼,穷酸的粗棉布还打补丁。 武官就更乱。 本来是堂堂大明的朝堂搞得好像山寨大王召集土匪开会一样。 所以作为老朱的儿子,朱柏实在是太大方了。 这样质地的小羊皮袄子,少说也得三五两银子一件。 他一句话都没有多,直接就一人搞一件。 再加上靴子,雁翅刀。 五十个人就是五六百两银子没了,他们这二十人的年俸加起来都没有五百两银子。 难怪张玉他们对他死心塌地了。 ------ 正月底,朱柏一行就出发了。 老朱和朱标亲自到皇城门口送别。 老朱叮嘱朱柏:“你看着他们办一次,再去看看你二哥和四哥就回来,别贪玩,别乱跑。” 朱柏:“父皇放心。这么多人跟着儿臣,不会有事的。” 朱标:“若是西番人心怀不轨,不用管其他的,你自己先回来再说。” 朱柏说:“知道了,大哥放心。” 这一次出去,真是比往常哪一次都难。 自从宣布了出发日期,老朱每天叨叨。 胡顺妃更是说起来就眼圈发红,昨晚上已经哭了一场。 朱橘也碎碎念得他头疼。 朱柏发毒誓说一定会安全回来,才勉强安抚住他们。 老朱又望向李景隆:“好好学,不要辜负了咱和太子对你的期望。” 李景隆跪下磕头:“九江遵旨。” 朱标前一天已经叮嘱过李景隆这一次一定要努力,不能再出什么岔子了。 今日他便没有再多说,只冲李景隆微微点头。 李文忠其实心里很不舍得。 他跟徐达一起北征过,自然知道那边的条件有多差。 李景隆从小就娇生惯养,上次练兵其实就是在应天周围转转。 这会儿忽然放他去四千里外的河州卫,感觉像是把羊羔崽子扔到狼群里一样。 况且李景隆还不像朱柏一样鬼点子多,遇到点事,能不能自保都是问题。 只是在老朱跟前,他不能表现出任何不舍。 毕竟连老朱都舍得放儿子去那边了。 再说,他自己作为武将,深知“手心里捧不出强者,暖房中长不出大树”。 他自己也是十几岁就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出生入死才有今日的谋略和身手。 朱柏冲老朱一行礼,飞身上马,灵活地无比,帅气无比。 李景隆还有两个人在旁边护着,生怕他摔着。 两队人,一样的制服,一样的雁翎刀,站着还看不出区别。 可是这会儿一动起来,能征善战的老朱就看出差距了。 朱柏的人整齐肃穆,悄无声息跟在他后面,明显把朱柏当头狼。 李景隆的人把李景隆围在中间,每个人都帮他拿了一小包行李,分明是把李景隆当羊群中的羊羔。 朱柏的马儿都是“热血马”脾气暴躁,性子急,但是跑得快适合奔袭。 李景隆这边。 因为怕伤到他,李文忠选的马儿都是“凉血马”性子温顺,动作慢,但是跑不快。 所以路上李景隆肯定会拖朱柏后腿。 别说老朱看得很不爽,朱标都忍不住微微皱眉。 老朱暗暗嘀咕:这个李景隆太娇气。 这次回来,他要是还这样,就直接弃了这枚棋子! 第398章 山大王开会 李景隆犹豫着说:“微臣也曾在官牙局学习,是不是也能算官牙局的人。” 朱柏想了想,说:“也是啊。” 呵呵,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李景隆暗暗狂喜。 朱柏说:“那你今晚住过来吧。中午驿站没备你的饭,你暂时委屈一下,在那边吃。” 李景隆忙行礼:“多谢殿下。” 这一日又是三百里路。 李景隆今日听从亲兵的,半蹲在镫子上才觉得不磨屁股。 可还是累极了,觉得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好不容易傍晚时分停下来歇息。 李景隆带着人就要跟着朱柏进驿站。 只是他进去了,亲兵却被拦在了身后。 这个动作,好熟悉。 让他莫名的就心里发毛。 李景隆沉下脸问:“怎么回事?” 驿站卫兵说:“殿下说了,只有您是官牙局的人,所以只有您能进去,其他人,还是要住到隔壁。” “小阎王”果然没那么好说话!! 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好歹我先住进去,再慢慢想办法。 李景隆暗暗咬牙,对身后的亲兵说:“行吧,把今晚要用的东西给我,你们去那边吧。” 驿站沉重的大门在身后“砰”地一声关上了。 抱着自己行李的李景隆被吓得打了个哆嗦,忽然意识到这会儿他的处境跟那日在官牙局几乎一模一样。 羊入狼窝,孤立无援。 不同的是,朱柏要是想在这里摆弄他,比在官牙总局的时候还要简单。 荒郊野外,杀了他往野地一埋,神不知鬼不觉。 他紧张到嘴唇发麻,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朱柏坐下后,瞥见李景隆的表情,暗暗好笑:呵呵,这会儿知道怕了?晚了! 我怎么可能任你拖我后腿,还刺探我的商业秘密。 既然进来了,就好好等我给你“上课”!! 李景隆跟张玉他们坐在一桌。 朱柏一个人一桌。 然后亲军都尉和朱柏的卫兵坐在一起。 虽然饭菜比客栈那边要丰盛一些,可是吃饭的时候,朱柏不出声,就没人敢出声。 李景隆压抑到不行,也没什么胃口。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自自在在在隔壁随便吃点什么。 吃过饭,朱柏把驿站站长叫到房间,关上门说话。 门口还有两个守卫。 李景隆被安排在离朱柏巨远的房间。 他压根不敢靠近,所以什么都没听到。 他安慰自己慢慢来,不要着急,然后发现真正的问题不在这里。 平日都是有仆人侍候他,出来了以后也有亲兵服侍。 可是现在,一切都要自己动手。 铺床还好,洗漱就麻烦了,想弄点热水都不知道找谁。 最后他跑到后面井里打了点水,草草洗漱了一下。 虽然已经立了春,可是往北走还是天寒地冻。 他被冻得直骂娘。 半夜睡得迷迷糊糊,觉得渴,叫了一声:“茶。” 却没人回应,他才想起来自己是一个人在这边。 而且又尿急了,房间里连个夜壶都没有。 他索性起来去后面。 先从井里打了点水喝,然后跑到墙角准备对着墙小解。 刚脱了裤子,开始闭上眼开始吹口哨,脖子上就一凉。 这是冰冷的兵器贴着肉的感觉。 哨声戛然而止,他打了个寒战睁开眼。 脖子果然上多了一把刀。 周围是一群拿着刀和举着弓箭,冷冷瞪着他的士兵。 “好大胆的毛贼,竟然敢跑到官牙局驿站里面来。”领头那个阴森森地说。 原来是巡夜的卫兵……. 李景隆松了一口气,拿出官威来:“大胆。一群有眼无珠的东西,我是李大人。” 领头说:“什么李大人,没听过,跟我去见站长。” ------- 站长被叫起来说是抓住了个奸细,一看是李景隆,大惊:“哎呀,李大人,怎么是你。真是抱歉。夜里巡逻和白天守门的不是同一班人,所以不认得李大人。而且李大人有所不知,驿站里晚上,除了卫兵,其他人是不许出来晃悠的。” 李景隆虽然生气,可一听是官牙局的规矩,也不敢发作。 站长对卫兵说:“你们接着巡逻去吧。李大人赶紧回去睡吧。晚上别再出来晃悠了。还好今日他们问了一句,平时都是直接放箭的。” 本来想着跑下去尿一尿就回来,所以也没有穿戴齐全,这会冻得上牙敲下牙,这会儿听站长一说,越发后怕,抖得更厉害了。 也不知道是喝了生水还是冻着了,李景隆早晨开始又拉又烧。 朱柏说:“你不要着急,本王已经叫了大夫来了。你在这里好好养病,等好了再赶上来。” 呵呵,你病得真是时候。本王就不用想别的法子甩掉你了。 不然你在我身边,本王好多话,都不方便说,好多事,都不方便做。 李景隆歪在床上,起身行礼都有气无力:“多谢殿下。” 为了方便亲兵照顾,李景隆又回到了客栈那边。 朱柏叫人送信回去给老朱他们讲这个事情。 毕竟出门在外,他必须要先撇清责任。万一他走了之后要是李景隆出什么事,谁也怪不着他。 然后他带着人,头也不回,绝尘而去。 李景隆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到底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老朱他们收到信,什么也没说。 李景隆自己作死,总不能叫朱柏总等他,耽误公事吧。 朱柏还帮李景隆叫了郎中,已经仁至义尽了。 李文忠收到信,焦急万分,以为是朱柏要害李景隆。他也不好接李景隆回来,只能悄悄派人送了个大夫过去给李景隆复诊。 大夫一路颠簸,老骨头都快颠散了,结果给李景隆一把脉,就是寻常的着凉而已,心里直骂娘,开了药,又回来了。 大夫复命说李景隆可能是水土不服。 李文忠想想也正常,这才放心。 这边李景隆在官牙客栈盘桓了六七日才好全。 那边朱柏已经到了巩昌卫所。 他早叫人调了茶叶和一些粮食布匹,提前运到巩昌卫所等着。 这会儿路过,就直接把东西拉上了。 他给巩昌卫所留了半车粮食和半车茶,并且跟他订了个口头协议,以后官牙局有货物路过,他只要帮忙护卫前后各一百里,就分一车粮给他。 第399 章 你能把我怎么着 安排好这些,朱柏又接着出发了。 巩昌卫所的指挥使护送他们走了五十里才回头,还依依不舍地问:“殿下什么时候再来。” 张玉哭笑不得。 也是啊,西安再往西北的卫所,一个比一个穷,一个比一个苦。 明朝的卫所除了按照在京和在外分,还有按照功能分为屯田卫,守陵卫、亲军卫等等。 还按照实土与否大致分为三类。 实土卫所。所有辽东都司和陕西行都司下辖地,只有卫所而没有州县,卫所就接替了州县的作用,卫所武将上马管军下马管民。 准实土卫所,名义上在府州县境内,可是又占有大片的土地、人口,跟府州县行政长官抗衡。 实土与准实土卫所多分布于边区或少数民族聚居地。 非实土卫所卫所治地有府州县,府州县的土地和人口占有绝对优势。这种卫所只管军,不管民。主要分布在内地、应天及部分沿海、边地卫所。 巩昌卫所就是一个实土卫所,名义上拥有大片土地,可要么都是杳无人烟的荒漠,要么就是野兽遍地的深山。 讲句不好听的,别说跟百姓收赋税了,还有可能要接济当地百姓。 像朱柏这样送粮食物资上门的,估计十年也遇不到一个。 所以巩昌卫所的指挥使这么不舍得朱柏也情有可原。 越往西北走越难走,路滑且险,还越冷。 本来骑马的速度都慢下来了,更别说还拉了十几车货。 速度从一日几百里变成了一百里。 不过还好,从这里到河州也就四百里了。 要不是要拉货,他其实本来连五十个人都不想带的。 现在一车三个人押运,朱柏领着富贵和十个人在前面开路,张玉带着十个断后。 刚刚够人。 亲军都尉们暗暗叫苦不迭。 本以为跟着朱柏只要看着他不让他到处乱跑不去冒险就行。 搞了半天朱柏是要他们当牛做马。 路越走越险峻。 朱柏一看前面两边高山耸立,山谷间只有一条狭窄道路通过。 啧啧,好一个绝佳打劫设伏的地方。 他立刻停了下来,转头四顾。 他一向天不怕地不怕,这会忽然不走了,众人都很惊讶。 朱柏站在那里仔细观察了一下。 中间道路太窄没有地方躲藏。 要埋伏,要么就等他们进了山谷,两头堵,关门打狗;要么就居高临下。 他们这一路来没有人跟随,两头堵就不可能。 所以只能在高处了。 在高处还要选个方便攻击,又能迅速跑下来的。 不然不等匪徒跑下来,他们就已经跑出山谷了。 这个山谷,左边是悬崖,下不来上不去。 那就只能藏在右边了。 而且右边灌木茂密,确实好藏人。 说巧也巧,他看见几个小点在右边山崖上的树木顶端迅速移动。 野生金丝猴…… 此处隶属甘肃,这些金丝猴应该属于川金丝猴。 穿越后的对他这个兽医来说,最好的地方就是能在野外看到过去轻易看不到的各种动物。 他兴奋的拿出望远镜,盯着那几个小黑点。 那些金丝猴明显也看见他们了,只是他们离得远,所以压根没理会他们。 猴子们停在了一棵高大的野桃上摘花吃。 野桃树开满了花,在这初春季节,是难得的食物。 有一只忽然尖叫起来,这群金丝猴就又一起往山里面跑了。 如果不是受到惊吓,金丝猴不会丢下珍贵的食物跑掉。 那就是果树下藏了人。 朱柏拿出望远镜看了看。灌木后人头若隐若现。 呵呵,多亏了那些金丝猴,不然他还不好定位。 虽然知道有埋伏,可是他们拉了车,又不能从树木繁茂的山崖上绕过去。 富贵小声问:“殿下,怎么了?” 朱柏不回答却问:“离临洮卫还有多远。” 富贵说:“八十多里。” 朱柏:“大家停下来休息。你选四五个身手灵活,枪法准的卫兵,拿上火铳跟本王来。” 张玉说:“殿下要去哪里,让本官跟着去吧。” 朱柏说:“张大人要替本王守着货物。本王和富贵个子小,便于偷袭。听到本王吹铜哨,一长一短,你们就往前走。本王自会来追你们。” 朱柏从来都是很有主意,而且他的主意也没有错过。 张玉虽然不赞成也只能说:“殿下千万小心。” 朱柏说:“本王若是遇险,就吹三声长音。你们只许分十个人来救本王。除此之外,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们都不要动,以免中了别人调虎离山的计策。” 朱柏叫跟着他的人都把火铳上好火药,然后带着富贵顺着右边山路上去。 他们压低了身子悄无声息前进。 富贵他们也不知道朱柏要去哪里。 朱柏到了那棵野桃树附近停下,打手势示意富贵他们准备进攻。 那些人浑然不觉有人已经摸到了他们身后,都只顾着盯着下面的路。 朱柏掏出手铳,瞄准中间个子最大的那个,扣动扳机。 “砰!” 一声巨响,那人往后仰面倒下。 富贵他们也纷纷开枪。那群人一下倒下了四五个。 朱柏装弹,再射。 那群人终于从呆愣中惊醒,一溜烟的沿着山路跑了。 朱柏他们只发了两枪,那些人就已经逃进了树林,没法再射击了。 地上横七竖八倒了一地人。 真是穷山恶水生贼寇。 越是贫穷偏偏的地方,目无王法,为非作歹的人越多。 朱柏重新装弹,拿出口哨吹了一声,一长一短提示张玉他们可以走了,然后举着手铳向前慢慢走。 富贵问:“殿下,我们不用原路返回吗?” 朱柏说:“他们埋伏在这里,肯定是这里有近路下去谷底。我们站在高处警戒,也防止别人再来偷袭。” 然后他们走了一段,果然看到一条路往下。 那些人跑着跑着就停下来想看看有没有别的机会,结果没想到朱柏还跟着来了,再不敢逗留,如鸟兽散。 下面张玉他们已经沿着谷底迅速出去了。 朱柏刚要走,闻到风里有一种腥臭味。 怎么说呢,就像去动物园看老虎的时候隔着笼子闻到的味道。 第400章 这不是我能说的事 老虎...... 朱柏站定,转头把周围仔仔细细打量了一圈。 在斑驳的阳光下,老虎特有的黄底黑条纹皮毛若隐若现。 卧槽,真有老虎!! 还别说,老虎的伪装就是很适合这种茂密的山林。 如果他不是学着一行出身,可能走过了都发现不了。 可能是被血腥味吸引过来的。 他默默把地理位置在心里复盘了一下。 华南虎! 曾经纵横中华大地二十几个省市,后来却野外灭绝的华南虎。 想不到,想不到,有一天,他竟然还能跟华南虎在野外面对面。 那老虎用金子一般黄灿灿的眼睛冷冷跟朱柏对视。 朱柏却在忙着确认这只老虎的特征。 体型小,耳朵短。条纹窄且短。脸上毛长且炸开,像张飞的胡子鬓发,身上的毛却粗短。 没错,就是华南虎。 还是只刚成年的雄性。 毛色鲜亮,条纹清晰。体格健壮,威风凛凛。 朱柏激动得不行。 富贵见朱柏不走却眼睛发亮盯着别处,凑过来问:“殿下在看什么?” 朱柏指着前面,小声说:“看。有老虎。它长得真漂亮。” 其他人全部僵硬住,然后顺着朱柏的手指看过去。 本来大家没看见,可是那只老虎往回缩了缩。 然后富贵忽然大叫了一声,就沿着小路一路飞奔而去。 其他人也吓得不行,想也不想就跟着他跑了。 那只老虎也被吓得炸毛,转头没命地朝山里跑。 矫健的身姿像一道黄色的光,消失在密林里。 朱柏咂嘴:啧,看看,果然吓跑了。我还没看够呢。 富贵他们跑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应该保护朱柏,又往回跑。 朱柏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在山梁上跑来跑去,只摇头叹气。 富贵看朱柏没事,才稍稍松一口气,战战兢兢问:“老老老……” 他想问“老虎呢?”却硬是没法说囫囵。 朱柏:“唉,老虎被你们吓跑了。” 富贵深吸了一口气,说:“老虎吃人,下一次殿下可别再冒险了。” 朱柏扬了扬手里的手铳:“笨蛋。其实它们也怕人,再说,真要扑过来,本王还有这个,你怕个毛。” 富贵红了脸,讪笑:“那不是没见过老虎吗?” 朱柏咂嘴:“要是只山羊或者兔子就好了。今晚上也能开开荤。本王都连着吃了好多天干馍了。” 富贵:“张大人该着急了。我们赶紧下山跟张大人汇合吧。” 富贵下山后跟张玉添油加醋讲了土匪和老虎的事情。 然后毛骧和张玉他们听得寒毛竖了一层又一层,时不时朝朱柏投来惊悚的目光:这孩子真不是一般人。 或者说,他压根不是人。 一般这么大的孩子不是应该吓得腿都软了吗? 他竟然还有心思欣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帮劫匪回去跟人说了,反正朱柏他们这一路再无人敢来打劫阻拦。 夜里到临洮卫投宿。 朱柏依旧留了半车粮食半车茶,然后跟指挥使说了一样的话。 越往西北走越冷,昼夜温差越大,风也大。 幸好朱柏给每个人做了羊皮袄子,防风抗冻。 下一站就是茶马交易之所-河州卫了。 自洪武三年西番归顺大明后,老朱在河州、洮州、西宁、岷州设置了四个卫所,合称为“西番四卫”,隶属于陕西都司管辖。 其中河州卫下辖三个卫所,共约一万七千人。 远远就看见河州卫的官员都出来迎接。 指挥使为宁正,指挥同知为西番降将何锁南普。 朱柏对这两个人都很感兴趣,因为他们都是传奇人物。 宁正是凤阳人,生得一张容长脸型,满脸络腮胡,身材结实高大。 当年就是以他为先锋,邓愈才能打趴西番,建了河州卫。 所以河州卫指挥使,让宁正来当最合适不过了。 老朱把平叛后首次茶马交易的位置定在这里,一来因为河州的位置刚好位于西番四卫的中间,二来也是因为绝对信任宁正。 宁正后来成了沐英的得力助手,一直驻守云南到死。 何锁南普扁平脸,眼睛狭长,颧骨微高。 他原名姬锁南普,是土番一部落的头人,投降后向老朱进贡方物马匹,被老朱赐“何”姓。 归顺后在河州协助修筑城池,维持地方秩序。 在西番各个部落不安现状,元朝旧部也一直蠢蠢欲动的情况下,河州能一直保持安定,何锁南普功不可没。 不过老朱虽然对何锁南普“嘉其诚,赐袭衣”,心里还是防备着他,不然也不会叫宁正当指挥使,只给了何锁南普一个正五品同知的小官。 毕竟一个卫所按规制有五千六百个兵,老朱是不会向敌人手里递刀子的。 按照惯例,朱柏先把圣旨读了一遍,然后坐下来询问宁正河州防务。 宁正一口凤阳口音官话,让朱柏倍感亲切。 何锁南普努力拗官话,始终怪怪的,就像外国人说普通话。 这两人一看就是扎扎实实打仗,不喜欢朝堂争斗的悍将,寡言少语,眼神机敏。 也有可能,只是他们听说了他的名声,所以不敢乱说话。 朱柏问一句他们答一句。 朱柏不问,他们就不出声。 张玉跟宁正是旧相识,这会儿在旁边听着,也心里直犯嘀咕:这小子之前也不这样啊。现在怎么跟个闷葫芦一样。 朱柏:“茶马交易具体何日,在何处进行。” 宁正:“未定。” 朱柏:“都有什么人参加。” 宁正:“未定。” 咦,这情形不对啊。这不就是在消极怠工吗? 朱柏暗暗倒吸冷气,想了想,对旁人说:“本王有几句要紧的话跟两位大人说。” 宁正冲卫兵使了个眼色,然后那些人就退下去,只留下他们两个和朱柏。 朱柏说:“宁大人。这会儿没人了。本王有几句话要问,请您务必实话相告。” 宁正忙起身行礼:“是。” 朱柏:“洪武三年到如今也有六七年了。您和何锁南普大人镇守河州,西番一直很太平,为何这一次忽然造反。” 宁正抿嘴不出声:这是我能说的事?!! 第401章 穷山恶水生贼寇 安排好这些,朱柏又接着出发了。 巩昌卫所的指挥使护送他们走了五十里才回头,还依依不舍地问:“殿下什么时候再来。” 张玉哭笑不得。 也是啊,西安再往西北的卫所,一个比一个穷,一个比一个苦。 明朝的卫所除了按照在京和在外分,还有按照功能分为屯田卫,守陵卫、亲军卫等等。 还按照实土与否大致分为三类。 实土卫所。所有辽东都司和陕西行都司下辖地,只有卫所而没有州县,卫所就接替了州县的作用,卫所武将上马管军下马管民。 准实土卫所,名义上在府州县境内,可是又占有大片的土地、人口,跟府州县行政长官抗衡。 实土与准实土卫所多分布于边区或少数民族聚居地。 非实土卫所卫所治地有府州县,府州县的土地和人口占有绝对优势。这种卫所只管军,不管民。主要分布在内地、应天及部分沿海、边地卫所。 巩昌卫所就是一个实土卫所,名义上拥有大片土地,可要么都是杳无人烟的荒漠,要么就是野兽遍地的深山。 讲句不好听的,别说跟百姓收赋税了,还有可能要接济当地百姓。 像朱柏这样送粮食物资上门的,估计十年也遇不到一个。 所以巩昌卫所的指挥使这么不舍得朱柏也情有可原。 越往西北走越难走,路滑且险,还越冷。 本来骑马的速度都慢下来了,更别说还拉了十几车货。 速度从一日几百里变成了一百里。 不过还好,从这里到河州也就四百里了。 要不是要拉货,他其实本来连五十个人都不想带的。 现在一车三个人押运,朱柏领着富贵和十个人在前面开路,张玉带着十个断后。 刚刚够人。 亲军都尉们暗暗叫苦不迭。 本以为跟着朱柏只要看着他不让他到处乱跑不去冒险就行。 搞了半天朱柏是要他们当牛做马。 路越走越险峻。 朱柏一看前面两边高山耸立,山谷间只有一条狭窄道路通过。 啧啧,好一个绝佳打劫设伏的地方。 他立刻停了下来,转头四顾。 他一向天不怕地不怕,这会忽然不走了,众人都很惊讶。 朱柏站在那里仔细观察了一下。 中间道路太窄没有地方躲藏。 要埋伏,要么就等他们进了山谷,两头堵,关门打狗;要么就居高临下。 他们这一路来没有人跟随,两头堵就不可能。 所以只能在高处了。 在高处还要选个方便攻击,又能迅速跑下来的。 不然不等匪徒跑下来,他们就已经跑出山谷了。 这个山谷,左边是悬崖,下不来上不去。 那就只能藏在右边了。 而且右边灌木茂密,确实好藏人。 说巧也巧,他看见几个小点在右边山崖上的树木顶端迅速移动。 野生金丝猴…… 此处隶属甘肃,这些金丝猴应该属于川金丝猴。 穿越后的对他这个兽医来说,最好的地方就是能在野外看到过去轻易看不到的各种动物。 他兴奋的拿出望远镜,盯着那几个小黑点。 那些金丝猴明显也看见他们了,只是他们离得远,所以压根没理会他们。 猴子们停在了一棵高大的野桃上摘花吃。 野桃树开满了花,在这初春季节,是难得的食物。 有一只忽然尖叫起来,这群金丝猴就又一起往山里面跑了。 如果不是受到惊吓,金丝猴不会丢下珍贵的食物跑掉。 那就是果树下藏了人。 朱柏拿出望远镜看了看。灌木后人头若隐若现。 呵呵,多亏了那些金丝猴,不然他还不好定位。 虽然知道有埋伏,可是他们拉了车,又不能从树木繁茂的山崖上绕过去。 富贵小声问:“殿下,怎么了?” 朱柏不回答却问:“离临洮卫还有多远。” 富贵说:“八十多里。” 朱柏:“大家停下来休息。你选四五个身手灵活,枪法准的卫兵,拿上火铳跟本王来。” 张玉说:“殿下要去哪里,让本官跟着去吧。” 朱柏说:“张大人要替本王守着货物。本王和富贵个子小,便于偷袭。听到本王吹铜哨,一长一短,你们就往前走。本王自会来追你们。” 朱柏从来都是很有主意,而且他的主意也没有错过。 张玉虽然不赞成也只能说:“殿下千万小心。” 朱柏说:“本王若是遇险,就吹三声长音。你们只许分十个人来救本王。除此之外,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们都不要动,以免中了别人调虎离山的计策。” 朱柏叫跟着他的人都把火铳上好火药,然后带着富贵顺着右边山路上去。 他们压低了身子悄无声息前进。 富贵他们也不知道朱柏要去哪里。 朱柏到了那棵野桃树附近停下,打手势示意富贵他们准备进攻。 那些人浑然不觉有人已经摸到了他们身后,都只顾着盯着下面的路。 朱柏掏出手铳,瞄准中间个子最大的那个,扣动扳机。 “砰!” 一声巨响,那人往后仰面倒下。 富贵他们也纷纷开枪。那群人一下倒下了四五个。 朱柏装弹,再射。 那群人终于从呆愣中惊醒,一溜烟的沿着山路跑了。 朱柏他们只发了两枪,那些人就已经逃进了树林,没法再射击了。 地上横七竖八倒了一地人。 真是穷山恶水生贼寇。 越是贫穷偏偏的地方,目无王法,为非作歹的人越多。 朱柏重新装弹,拿出口哨吹了一声,一长一短提示张玉他们可以走了,然后举着手铳向前慢慢走。 富贵问:“殿下,我们不用原路返回吗?” 朱柏说:“他们埋伏在这里,肯定是这里有近路下去谷底。我们站在高处警戒,也防止别人再来偷袭。” 然后他们走了一段,果然看到一条路往下。 那些人跑着跑着就停下来想看看有没有别的机会,结果没想到朱柏还跟着来了,再不敢逗留,如鸟兽散。 下面张玉他们已经沿着谷底迅速出去了。 朱柏刚要走,闻到风里有一种腥臭味。 怎么说呢,就像去动物园看老虎的时候隔着笼子闻到的味道。 第402章 这不是我能说的事 老虎...... 朱柏站定,转头把周围仔仔细细打量了一圈。 在斑驳的阳光下,老虎特有的黄底黑条纹皮毛若隐若现。 还别说,老虎的伪装就是很适合这种茂密的山林。 如果他不是学着一行出身,可能走过了都发现不了。 卧槽,真有老虎。 可能是被血腥味吸引过来的。 他默默把地理位置在心里复盘了一下。 华南虎! 曾经纵横中华大地二十几个省市,后来却野外灭绝的华南虎。 想不到,想不到,有一天,他竟然还能跟华南虎在野外面对面。 那老虎用金子一般黄灿灿的眼睛冷冷跟朱柏对视。 朱柏却在忙着确认这只老虎的特征。 体型小,耳朵短。条纹窄且短。脸上毛长且炸开,像张飞的胡子鬓发,身上的毛却粗短。 没错,就是华南虎。 还是只刚成年的雄性。 毛色鲜亮,条纹清晰。体格健壮,威风凛凛。 朱柏激动得不行。 富贵见朱柏不走却眼睛发亮盯着别处,凑过来问:“殿下在看什么?” 朱柏指着前面,小声说:“看。有老虎。它长得真漂亮。” 其他人全部僵硬住,然后顺着朱柏的手指看过去。 本来大家没看见,可是那只老虎往回缩了缩。 然后富贵忽然大叫了一声,就沿着小路一路飞奔而去。 其他人也吓得不行,想也不想就跟着他跑了。 那只老虎也被吓得炸毛,转头没命地朝山里跑。 矫健的身姿像一道黄色的光,消失在密林里。 朱柏咂嘴:啧,看看,果然吓跑了。我还没看够呢。 富贵他们跑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应该保护朱柏,又往回跑。 朱柏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在山梁上跑来跑去,只摇头叹气。 富贵看朱柏没事,才稍稍松一口气,战战兢兢问:“老老老……” 他想问“老虎呢?”却硬是没法说囫囵。 朱柏:“唉,老虎被你们吓跑了。” 富贵深吸了一口气,说:“老虎吃人,下一次殿下可别再冒险了。” 朱柏扬了扬手里的手铳:“笨蛋。其实它们也怕人,再说,真要扑过来,本王还有这个,你怕个毛。” 富贵红了脸,讪笑:“那不是没见过老虎吗?” 朱柏咂嘴:“要是只山羊或者兔子就好了。今晚上也能开开荤。本王都连着吃了好多天干馍了。” 富贵:“张大人该着急了。我们赶紧下山跟张大人汇合吧。” 富贵下山后跟张玉添油加醋讲了土匪和老虎的事情。 然后毛骧和张玉他们听得寒毛竖了一层又一层,时不时朝朱柏投来惊悚的目光:这孩子真不是一般人。 或者说,他压根不是人。 一般这么大的孩子不是应该吓得腿都软了吗? 他竟然还有心思欣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帮劫匪回去跟人说了,反正朱柏他们这一路再无人敢来打劫阻拦。 夜里到临洮卫投宿。 朱柏依旧留了半车粮食半车茶,然后跟指挥使说了一样的话。 越往西北走越冷,昼夜温差越大,风也大。 幸好朱柏给每个人做了羊皮袄子,防风抗冻。 下一站就是茶马交易之所-河州卫了。 自洪武三年西番归顺大明后,老朱在河州、洮州、西宁、岷州设置了四个卫所,合称为“西番四卫”,隶属于陕西都司管辖。 其中河州卫下辖三个卫所,共约一万七千人。 远远就看见河州卫的官员都出来迎接。 指挥使为宁正,指挥同知为西番降将何锁南普。 朱柏对这两个人都很感兴趣,因为他们都是传奇人物。 宁正是凤阳人,生得一张容长脸型,满脸络腮胡,身材结实高大。 当年就是以他为先锋,邓愈才能打趴西番,建了河州卫。 所以河州卫指挥使,让宁正来当最合适不过了。 老朱把平叛后首次茶马交易的位置定在这里,一来因为河州的位置刚好位于西番四卫的中间,二来也是因为绝对信任宁正。 宁正后来成了沐英的得力助手,一直驻守云南到死。 何锁南普扁平脸,眼睛狭长,颧骨微高。 他原名姬锁南普,是土番一部落的头人,投降后向老朱进贡方物马匹,被老朱赐“何”姓。 归顺后在河州协助修筑城池,维持地方秩序。 在西番各个部落不安现状,元朝旧部也一直蠢蠢欲动的情况下,河州能一直保持安定,何锁南普功不可没。 不过老朱虽然对何锁南普“嘉其诚,赐袭衣”,心里还是防备着他,不然也不会叫宁正当指挥使,只给了何锁南普一个正五品同知的小官。 毕竟一个卫所按规制有五千六百个兵,老朱是不会向敌人手里递刀子的。 按照惯例,朱柏先把圣旨读了一遍,然后坐下来询问宁正河州防务。 宁正一口凤阳口音官话,让朱柏倍感亲切。 何锁南普努力拗官话,始终怪怪的,就像外国人说普通话。 这两人一看就是扎扎实实打仗,不喜欢朝堂争斗的悍将,寡言少语,眼神机敏。 也有可能,只是他们听说了他的名声,所以不敢乱说话。 朱柏问一句他们答一句。 朱柏不问,他们就不出声。 张玉跟宁正是旧相识,这会儿在旁边听着,也心里直犯嘀咕:这小子之前也不这样啊。现在怎么跟个闷葫芦一样。 朱柏:“茶马交易具体何日,在何处进行。” 宁正:“未定。” 朱柏:“都有什么人参加。” 宁正:“未定。” 咦,这情形不对啊。这不就是在消极怠工吗? 朱柏暗暗倒吸冷气,想了想,对旁人说:“本王有几句要紧的话跟两位大人说。” 宁正冲卫兵使了个眼色,然后那些人就退下去,只留下他们两个和朱柏。 朱柏说:“宁大人。这会儿没人了。本王有几句话要问,请您务必实话相告。” 宁正忙起身行礼:“是。” 朱柏:“洪武三年到如今也有六七年了。您和何锁南普大人镇守河州,西番一直很太平,为何这一次忽然造反。” 宁正抿嘴不出声:这是我能说的事?!! 第403章 什么我都能卖出去 宁正心里骂骂咧咧:你自己的哥哥干的好事,然后我们来给他擦屁股。 我要是信了你,实话实说,到时候你翻脸说我诬告藩王,挑拨父子兄弟感情,我去哪里申冤? 再说你一个嘴巴上毛都没长齐的孩子,我也跟你说这些也没有卵用。 朱柏说:“本王也知道,有些话,你方便说。那本王来说,你只摇头和点头就行。” 看来是逃不过了。 宁正犹豫了一下,点头。 朱柏:“本王听说秦王跟西番私下交易,可是收了金子却不给茶叶,还翻脸杀了西番的使者。是真是假?” 朱樉别的不行,欺下瞒上却很厉害。他把个西宁城把持得密不透风。 朱柏若不是有个官牙局在那边,也被蒙在鼓里。 宁正惊讶地看了朱柏一眼,不动。 朱柏又对何锁南普说:“何大人,西番的首领们不会招呼都不打,也不向你抱怨,就直接反了吧?” 何锁南普本来就是老朱留下来作为西番和明朝的桥梁。 如果这么大的事情,何锁南普都没收到任何风声,没有起任何缓冲作用,直接开打,那留着何锁南普也没有用了。 何锁南普被朱柏直接戳到痛处,也忍不住抿嘴。 这孩子太厉害了,三句话不到,让他们两个地方大员,痛苦万分。 朱柏叹气:“本王如今都下来了,你们有话都憋着,怎么解决事情?这事要是不解决,西番隔三差五地造反,次数多了,你们觉得皇上会坐视不理?到时候倒霉的,还不是两位大人。” 宁正这才说:“殿下说的句句是实话。” 到底哪一句实话呢? 朱柏就只能自己猜了。 朱柏却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朱樉是吞了人家的金子还杀了人家使者。 何锁南普这才说:“首领们找本官要微臣主持公道,可是微臣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和胆子……” 对方是王爷,他一个从三品边将,真的管不了。 往上递折子都不敢。就算不被人拦下来,到了老朱那里,老朱也未必肯信。 毕竟他的身份挺尴尬的。 老朱很可能怀疑他包庇西番。 朱柏微微点头。 何锁南普又说:“结果还没等微臣想出两全其美的法子,他们就跟朝廷派来收马的命官起了冲突,一时冲动打伤了人。他们害怕,索性就反了。” 朱柏嘴角抽了抽说:“这才是合理的故事线。” 宁正单膝跪下:“请湘王为我们做主。” 何锁南普:“如今臣也是两面为难,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朱柏说:“这事,本王已经清楚了,自会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你们先起来,本王有一件要事要跟二位大人商量。” 宁正和何锁南普都起来坐下了。他们得了朱柏的承诺,表情轻松多了。 朱柏说:“河州卫的军饷从何而来。” 定辽只是冬天冷,夏天还是适合耕种的,而且土地肥沃。 河州这边不仅冷,还干,风沙大,所以多荒漠草原。 定辽的屯田都压根没法满足军饷了。 河州压根种不出粮,又不能去放羊,那将士们吃什么? 宁正红了脸,又抿紧了嘴。 这个孩子果然跟传说中一样,很难对付,捅完这里捅那里,真是招招要人命,刀刀中要害。 朱柏轻叹:“老实跟你们讲。本王巡了这么多地方,各位指挥使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买卖军户的,有走私的,有把兵借出去给人卖苦力的。其实不管你们做什么,本王都不会怪罪,也不会上报给皇上。黄狸黑狸,得鼠者雄。只要保证我大明的遇到战事有兵用,你们用什么法子都可以。” 卧槽,这帮人也太野了。竟然还买卖军户!!干走私! 宁正听得一愣一愣的,心里万马奔腾,小声说:“我们也没干什么,就贩卖了点牛羊。” 朱柏哭笑不得:唉,还好还好。 我还怕你们勾结西番,走私贩卖茶叶和盐、金银铜铁。 因为朱樉破坏你们的交易,你们才唆使西番叛乱。 那我跑去搞什么茶马互市,岂不是自投罗网,送去给人当人质么? 朱柏想了想,问:“不过他们给你们牛羊,你们给他们什么?” 宁正说:“我们只跟色目人交易丝绸和瓷器。” 朱柏恍然大悟:原来是悄悄重启了丝绸之路啊。 这个没问题啊,挺好的。 这样我越发肯定西番造反不是他们唆使的。 毕竟这边打仗,太影响他们做生意了。 朱柏摸着下巴:“换了牛羊好像也没有解决粮食问题啊。” 宁正犹豫了一下,又说:“我们还用茶叶布匹跟河州百姓换粮食。” 瞒是瞒不住的。 朱柏只要到官牙局一查茶叶布匹流向,就知道了。 与其等下被朱柏揭穿尴尬,不如自己说实话。 朱柏笑了笑:“多谢宁大人以实相告。” 宁正有些说:“我们也就倒手了一下。其实就算我们不干也有人做。如果别人做这买卖,出入关口时反而不好管理,怕有元朝残部混进来。” 有点牵强,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就看朱柏怎么看了。 朱柏点头:“你们接着贩卖牛羊和丝绸瓷器,没关系。本王再帮你们整点活,推你们一把。” 宁正和何锁南普交换了个惊讶的眼神:这“小阎王”真不是一般人。 他不但不责骂我们,还要帮我们整活儿…… 朱柏说:“你们换成牛羊,如今只能在周围卖出去,买不起价。本王可以帮你们把牛羊运到内陆沿海缺少牛羊的地方去,卖个好价钱,再帮你们从那边换成粮食和丝绸过来。甚至还有更简单的法子,你们直接在官牙局用牛羊换成粮食和丝绸瓷器,牛羊由官牙局运到别的地方去买。绝对比你们跟别人交易划算还有保证,又帮你们省了交易运输的精力。” 宁正和何锁南普听得一愣一愣的。 朱柏又说:“不仅仅是牛羊,拜占庭的玻璃,叙利亚的镔铁、波斯和呼罗珊的毛毯、阿富汗的墨玉、青金石,还有其他国家的良马和骆驼等等都可以拿来换丝绸和瓷器。应天府别的不多,就是丝绸多,你要多少,本王能给你多少。你们能弄到什么,本王也都能帮你们卖出去。本来本王想让西安官牙局兼管茶马互市。现在看来,很有必要在河州设一个官牙局。” 第404章 大家一起赚钱 其实从应天出来之前朱柏就想明白了。 只靠他一个人赚钱给戍边的卫兵配武器,弄口粮,太不划算了,也不现实。 所以,他要把所有边将都调动起来,自己来赚口粮跟武器装备。 带着他们赚钱的第一步,就是要设官牙局,把生意做起来。 宁正和何锁南普的心情很复杂。 虽然完全听不懂朱柏说的“拜占庭”“叙利亚”到底是哪个国家。可是傻子都能听出来朱柏说的法子很好。 可是朱柏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他都知道这样有利润了,完全可以直接自己来干,不必被他们给中间赚一次。 所以,这会不会是他的一个诡计呢? 把他们的交易对象都搞清楚了,就把他们踢开。 朱柏笑了笑:“你们放心。本王深知想要马儿跑得快,就要给马儿吃得好。本王要的是,你们配合茶马交易,守好河州关卡。再说了,大家赚钱,这个生意才能做下去。你们都交易这么久了,自然有安全可靠的途径,本王没必要抢你们的生意。本王就算是只赚从这里贩卖到应天的利润,都足够了。本王不缺银子,只是顺便的事。” 宁正这才放心。也是,如果朱柏想抢生意,哪用跟他们商量。 而且朱柏说的都是实话。他如今是大明一等一的有钱人。确实没必要再黑他们这仨瓜俩枣。 朱柏问:“如今交易量有多少。” 宁正叹气:“如今只能勉强挣个口粮。” 朱柏摸了摸下巴:“有点少。” 其中一个原因是没有正规市场,商人利益的不到保障,另外一个原因主要是因为老朱对西边陆运的态度。 如果想要让这个交易量大起来,打通陆运走廊是很必要的。 朱柏又说了一句:“本王想想办法。” 宁正问朱柏:“听说官牙局一贯的原则是只提供交易场所,不参与买卖,为何如今殿下……” 朱柏说:“没错,官牙局最初是只收牙钱,不买卖货物,可是因为要筹集边关的军粮,又要赈灾,所以不得不卖卖货物。也把一些不好运的东西运到各地去增加流通。如今西北这边,内地的商人除了运粮还换盐引的少数商人,其他的都不愿意来。官牙局要先承担起收集转卖的职责。先让这个市场活起来。以后商人们看到有利可图,自然就会积极参与了。” “殿下说的极是。”宁正连连点头,又望向何锁南普,“何大人觉得如何。” 何锁南普忙说:“全凭大人做主。” 他的族人要是能做生意,肯定比光种青稞燕麦,放牧牛羊要好啊。 宁正这才朝朱柏拱手:“全听殿下安排。” 朱柏:“本王贩卖牛羊赚的钱也是拿来给你们配兵器的,我们一起努力争取今年给你们全部换成雁翎刀,配上火铳。” 宁正一听喜出望外:“殿下果然是这天下一等一睿智豁达之人。” 难怪蓝玉来了以后天天“我那好徒儿”长,“我那好徒儿”短的。 能让蓝玉这样桀骜不羁的人都死心塌地,朱柏果然有过人之处。 朱柏笑眯眯地说:“好说,好说。我们要先把这个茶马交易办好,才好跟皇上交代,才好办我们自己的事。” 何锁南普:“下官这就去跟部落首领们说。争取尽快交易。” 朱柏暗暗点头:诶!这才像样嘛。 果然有内驱力和没有内驱力的时候,人的工作状态截然不同。 朱柏从最近的官牙局里挑了个得利的领班和掌柜,两边各带三个机灵的伙计到河州城来。 布匹丝绸等物随后也出发运过来了。 宁正亲自挑了一个合适的门面给朱柏设立三级官牙局和银庄,派了士兵帮忙修整置办家具。 三日就弄得妥妥当当。 恢复茶马互市后第一次交易便在河州城的官牙局门口进行。 朱柏还特地搞了个发放金牌信符的仪式,敲锣打鼓,把属于各个部落的金牌发给他们,然后一人给他们挂了一朵大红花。 然后朱柏发表讲话,转达了老朱对各位首领的殷殷期望和鼓励,并且说:“不管过去有什么不愉快,从此以后西番的百姓,也是大明的百姓。本王的目标是带领各位西番的百姓一起过上好日子。鉴于各位的诚心和配合,本王奖励每个部落一成茶叶。” 首领们激动得热泪盈眶,拍手叫好。 然后按照朝廷颁布的程序进行交易。 朱柏这是在给宁正和何锁南普演示以后的茶马交易程序。 今日的交易十分顺利,共换得三百多匹好马。 朱柏把多带的茶叶留了一半在河州官牙局。 宁正趁热打铁在城里贴了个告示,官牙局即日开张,任何人都可以来官牙局交易。 朱柏特地把宁正、何锁南普和牙长三人叫到一块喝茶,增进感情的同时,也语重心长的交代他们:“三位要通力合作,确保河州的稳定和交易顺利进行。三位现在可能不能意识到,你们现在就是守着的可是一棵摇钱树。以后大明跟西边的所有交易都要从这里过。” 老朱搞了海禁,就算现在开了广州港口,海上交易量相对于大明这么辽阔的疆土,也微不足道。 况且现在的航海技术着实不行,从欧洲和西亚过来,时间长且容易在海上迷失方向和遭遇风暴翻船,所以还是走陆路更靠谱。 如今大家偷偷摸摸的交易,还看不出市场潜力,等到商人们都收到消息,闻风而至,此处将慢慢变成一个边贸城市。 丝绸之路其实是个接力赛。中国的货物集散在之前的长安现在的西安。欧洲货物集散在君士坦丁堡。 货物从西安出发,要经过中海集散地大马士革、两河集散地泰西封、呼罗珊集散地梅尔夫、中亚集散地大宛、石国、西域集散地喀什噶尔,一站接一站的倒卖,最后才能到君士坦丁堡。 从君士坦丁堡到西安也是一样。 因为元朝旧部复国之心不死,再把集散中心定在西安,冒着让蒙古人长驱直入的风险,就不合适了。 第405章 等着被安排 其实从应天出来之前朱柏就想明白了。 只靠他一个人赚钱给戍边的卫兵配武器,弄口粮,太不划算了,也不现实。 所以,他要把所有边将都调动起来,自己来赚口粮跟武器装备。 带着他们赚钱的第一步,就是要设官牙局,把生意做起来。 宁正和何锁南普的心情很复杂。 虽然完全听不懂朱柏说的“拜占庭”“叙利亚”到底是哪个国家。可是傻子都能听出来朱柏说的法子很好。 可是朱柏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他都知道这样有利润了,完全可以直接自己来干,不必被他们给中间赚一次。 所以,这会不会是他的一个诡计呢? 把他们的交易对象都搞清楚了,就把他们踢开。 朱柏笑了笑:“你们放心。本王深知想要马儿跑得快,就要给马儿吃得好。本王要的是,你们配合茶马交易,守好河州关卡。再说了,大家赚钱,这个生意才能做下去。你们都交易这么久了,自然有安全可靠的途径,本王没必要抢你们的生意。本王就算是只赚从这里贩卖到应天的利润,都足够了。本王不缺银子,只是顺便的事。” 宁正这才放心。也是,如果朱柏想抢生意,哪用跟他们商量。 而且朱柏说的都是实话。他如今是大明一等一的有钱人。确实没必要再黑他们这仨瓜俩枣。 朱柏问:“如今交易量有多少。” 宁正叹气:“如今只能勉强挣个口粮。” 朱柏摸了摸下巴:“有点少。” 其中一个原因是没有正规市场,商人利益的不到保障,另外一个原因主要是因为老朱对西边陆运的态度。 如果想要让这个交易量大起来,打通陆运走廊是很必要的。 朱柏又说了一句:“本王想想办法。” 宁正问朱柏:“听说官牙局一贯的原则是只提供交易场所,不参与买卖,为何如今殿下……” 朱柏说:“没错,官牙局最初是只收牙钱,不买卖货物,可是因为要筹集边关的军粮,又要赈灾,所以不得不卖卖货物。也把一些不好运的东西运到各地去增加流通。如今西北这边,内地的商人除了运粮还换盐引的少数商人,其他的都不愿意来。官牙局要先承担起收集转卖的职责。先让这个市场活起来。以后商人们看到有利可图,自然就会积极参与了。” “殿下说的极是。”宁正连连点头,又望向何锁南普,“何大人觉得如何。” 何锁南普忙说:“全凭大人做主。” 他的族人要是能做生意,肯定比光种青稞燕麦,放牧牛羊要好啊。 宁正这才朝朱柏拱手:“全听殿下安排。” 朱柏:“本王贩卖牛羊赚的钱也是拿来给你们配兵器的,我们一起努力争取今年给你们全部换成雁翎刀,配上火铳。” 宁正一听喜出望外:“殿下果然是这天下一等一睿智豁达之人。” 难怪蓝玉来了以后天天“我那好徒儿”长,“我那好徒儿”短的。 能让蓝玉这样桀骜不羁的人都死心塌地,朱柏果然有过人之处。 朱柏笑眯眯地说:“好说,好说。我们要先把这个茶马交易办好,才好跟皇上交代,才好办我们自己的事。” 何锁南普:“下官这就去跟部落首领们说。争取尽快交易。” 朱柏暗暗点头:诶!这才像样嘛。 果然有内驱力和没有内驱力的时候,人的工作状态截然不同。 朱柏从最近的官牙局里挑了个得利的领班和掌柜,两边各带三个机灵的伙计到河州城来。 布匹丝绸等物随后也出发运过来了。 宁正亲自挑了一个合适的门面给朱柏设立三级官牙局和银庄,派了士兵帮忙修整置办家具。 三日就弄得妥妥当当。 恢复茶马互市后第一次交易便在河州城的官牙局门口进行。 朱柏还特地搞了个发放金牌信符的仪式,敲锣打鼓,把属于各个部落的金牌发给他们,然后一人给他们挂了一朵大红花。 然后朱柏发表讲话,转达了老朱对各位首领的殷殷期望和鼓励,并且说:“不管过去有什么不愉快,从此以后西番的百姓,也是大明的百姓。本王的目标是带领各位西番的百姓一起过上好日子。鉴于各位的诚心和配合,本王奖励每个部落一成茶叶。” 首领们激动得热泪盈眶,拍手叫好。 然后按照朝廷颁布的程序进行交易。 朱柏这是在给宁正和何锁南普演示以后的茶马交易程序。 今日的交易十分顺利,共换得三百多匹好马。 朱柏把多带的茶叶留了一半在河州官牙局。 宁正趁热打铁在城里贴了个告示,官牙局即日开张,任何人都可以来官牙局交易。 朱柏特地把宁正、何锁南普和牙长三人叫到一块喝茶,增进感情的同时,也语重心长的交代他们:“三位要通力合作,确保河州的稳定和交易顺利进行。三位现在可能不能意识到,你们现在就是守着的可是一棵摇钱树。以后大明跟西边的所有交易都要从这里过。” 老朱搞了海禁,就算现在开了广州港口,海上交易量相对于大明这么辽阔的疆土,也微不足道。 况且现在的航海技术着实不行,从欧洲和西亚过来,时间长且容易在海上迷失方向和遭遇风暴翻船,所以还是走陆路更靠谱。 如今大家偷偷摸摸的交易,还看不出市场潜力,等到商人们都收到消息,闻风而至,此处将慢慢变成一个边贸城市。 丝绸之路其实是个接力赛。中国的货物集散在之前的长安现在的西安。欧洲货物集散在君士坦丁堡。 货物从西安出发,要经过中海集散地大马士革、两河集散地泰西封、呼罗珊集散地梅尔夫、中亚集散地大宛、石国、西域集散地喀什噶尔,一站接一站的倒卖,最后才能到君士坦丁堡。 从君士坦丁堡到西安也是一样。 因为元朝旧部复国之心不死,再把集散中心定在西安,冒着让蒙古人长驱直入的风险,就不合适了。 第406章 指挥使玩得很花 苍天啊,终于有人看到这一点了吗? 朵儿只失结哽咽了,拱手叹息:“殿下英明。可不就是要想办法修筑城墙吗?” 朱柏咧嘴一笑:“先去打猎。” 诶?怎么说到一半就不说了。 朵儿只失结想接着问。 朱标已经跑了。 朵儿只失结咬牙切齿:特娘的,这孩子果然可恶,如今把我胃口吊起来了,他又跑了。 朱柏跑到河边,一看那草刚冒头,已经能看到野鸡在河边探头探脑了。 朱柏凝神静气,张弓搭箭瞄准,一气呵成。 “嗖”箭飞了出去,正中野鸡的眼睛。 “好。”朵儿只失结叫了一声。 这一声,绝对是真心的。 就算是成熟的骑兵,骑在马上,很难保证命中,更别说野鸡这么小的东西。 关键朱柏才多大啊。 没等他话音落下,一只野鸡扑棱棱闪着翅膀惊起。 朱柏迅速搭箭对着半空的野鸡放了一箭。 野鸡从半空跌落,又是射中了眼睛。 朵儿只失结很惊讶,骑射运动中的东西更是难上加难。 他是蒙古人。 蒙古人谁也不服,就服比他们骑射功夫好的人。 张玉他们知道朱柏这是有意要展示一下自己的骑射,好叫朵儿只失结心服口服,所以都不动,只远远围在朱柏身后警戒,防止有人偷袭。 朱柏收起弓,说:“好了,射完了,回去吧。” 朵儿只失结一脸茫然:“昂?!” 不是,我们都还没开张呢。 没有你这样玩的。 朱柏没等他再说什么,勒马转头狂奔。 张玉他们也摸不着头脑,只能捡了野鸡,跟上朱柏。 诶诶诶,这孩子怎么不按常理出招。 朵儿只失结反应过来,心里叫苦不迭又不好硬拦,只能闷头狂追。 来的时候悠闲散漫,回去的时候却如奔袭一般。 朱柏到了城门却不进去,而是绕着城池继续狂奔。 各城门的卫兵都惊讶地看着他们如风一样掠过。 跑到西南,朱柏才远远看见城外有一堆人。 就是那里了。 呵呵,朵儿只失结把我引到东北城,果然是因为西南城外有什么东西不想叫我看见。 他笑了笑,逼近。 那是一个由士兵每隔一丈站立,围成一个大圆圈。 外圈还有骑马的士兵巡逻。 圈里有穿着各种民族服装的人在摆卖各种商品,或者走来走去东看西看。 这分明就是个临时集市! 朱柏减慢了速度,跳下马,把缰绳递给富贵,然后笑嘻嘻靠过去。 朵儿只失结心里狂骂不止:真是“小阎王”!一刻都不能松懈,最后还是被他发现了。 朱柏饶有兴致站在两个客商身边看他们讨价还价,最后成交,两个人拿着各自的东西从卫兵围成圈的“门口”出去,然后各自交了银子给卫兵才能离开。 哦,这是收交易税赚钱啊。 玩的活儿还挺花的。 朱柏恍然大悟,笑出了声。 朵儿只失结尴尬死了,跟在朱柏后面,大气不敢出。 朱柏看了一圈,说:“走吧,回去。” 朵儿只失结抱着一颗视死如归的决心,默默跟着朱柏。 回到卫所就站着等着朱柏开骂。 朱柏却笑着说:“大人挺有创意的。” 还买卖双方都收税,真黑。 朵儿只失结任是老脸如城墙拐角一样厚,也忍不住发烫,小声说:“没办法,这么多人要吃饭。” 西宁卫的屯田只能种出青稞燕麦和小麦,产量低,且一年只有一季。 花卫所十成兵力都未必有江南一成兵力种出来的粮食多。 西宁城还没有城墙,所以老朱说的边城卫所“三分守城,七分屯种”的规定,在西宁就不可能实现。 他要拨出六成兵力日夜警戒,然后四成兵力种田。 有时候丰收了,还有人来抢。 光靠种屯田是绝对吃不饱的。 可是他的兵一大半都是他从蒙古带来的兵。 向朝廷哭穷,朝里的大员们压根就不会理会他,总觉得他这是想多骗些军粮好接济草原上的北元士兵。 他不得不另辟蹊径了。 朱柏说:“你的法子很好。可是你收了钱,要去哪里买粮。” 朵儿只失结叹气:“只能去河州了。” 河州城的宁正是他的老上司。 再说,西宁要是失手,河州也不好过,所以宁正对他也是能帮就帮。 朱柏笑了笑:“以后不用那么麻烦。本王要在河州建官牙局,来西宁走一遭,是想看看能否在西宁也建一个官牙局,可是西宁城墙太矮,设官牙局等于就是放在这里给人抢的,太危险。所以暂时只能麻烦朵儿只失结大人去河州官牙局交易了。本王给你的规则将和宁大人一样。除了朝廷严控的战略物资可进不可出,别的都可以自由交易。无论是毛毯牛羊宝石,还是书籍镔铁武器。本王都要。” 朵儿只失结一脸惊讶。 也就是说,他以后可以自己收货,直接卖给官牙局,赚差价,而不是几个铜板几个铜板的收税了。 他本以为朱柏会大发雷霆,至少也要骂他几句。 朱柏却主动替他解决了难题。 朱柏见他一脸呆滞,笑了笑问:“大人觉得如何。” 朵儿只失结眨了眨眼,如梦方醒,连声说:“好好好,真是太好了。微臣能为殿下做什么。” 他不傻,知道从这里运货去内地是要人力要花钱的。 朱柏有的是赚钱路子,完全不需要赚这种辛苦钱。 朱柏笑了笑:“你什么也不用为本王做。只要替大明守好西宁卫,就可以了。再说本王也赚了差价,没吃亏。” 其实他对宁正和此刻对朵儿只失结说的,还是有细节上的不同。 他只字不提攒钱帮朵儿只失结换精良武器的事。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只要把城墙修好了,西宁卫指挥使谁来做都不怕。 朵儿只失结站起来,左膝跪下,右手握拳抵住左肩,向朱柏行了个大礼:“多谢殿下信任。朵儿只失结无以为报,只能世世代代拼死守西宁了。” 这是蒙古人向最尊贵的客人和长辈,上司行礼的方式,仅次于祭祀时向祖宗和天神行的跪礼。远比他第一次见到朱柏的点头哈腰要真诚得多。 第407章 一门心思寻死 朱柏给了朵儿只失结一个官牙局特制的铁牌子。 以后朵儿只失结就可以凭借这个牌去跟河州官牙局交易,并且享受最优价格。 朵儿只失结:“殿下下一站去何处。” 朱柏:“本王要过肃州去嘉峪关外看看。” 这孩子真是一门心思寻死。 朵儿只失结在心里狂呼,犹豫了一下说:“嘉峪关外还不曾设立卫所。殿下还是不要冒险了。” 张玉说:“可不是,微臣也是这么跟殿下说的。” 洪武五年冯胜领军肃清河西走廊,建肃州。肃州才正式被纳入大明版图。 肃州再往西北四十里,便是嘉峪关。 出了嘉峪关便不再是大明国境。 哈密国以回回和胃吾儿(维吾尔)人为主,如今的君主是洪武五年自立为威武王的兀纳失里。 因为老朱没打算搞陆运,只要西边不来抢掠杀人放火,所以不介意哈密国挡住他西去的路,也不去管哈密国谁当国王。 所以冯胜把北元残部被赶进了沙漠里,离嘉峪关最近的肃州却没有设有卫所,只是在肃州跟西宁之间的甘州设了一个甘肃卫。 因为设卫所是要屯兵的,是要发军饷的,他们觉得不值得。 以朱柏这个现代人的角度来看,老朱放弃嘉峪关以西以北地区是有点短视。 可是以大明当时的情况来看,其实也无可厚非。 无用的国土,占来干嘛? 大明一直打仗,所有银子都要花在最需要的地方。 只要是有卫所的地方,张玉他们还是不担心的,实在不行,点狼烟也可以召唤附近卫所的人来帮忙。 嘉峪关外这种两边不管的地方,是哈密国跟大明默认的缓冲地带,各种亡命之徒汇集。 各种民族各种势力为了利益在里面争斗。就连北元残部为了生存,还是会时不时来骚扰一下。 朱柏出嘉峪关就是“刀尖上舔血,悬崖上舞剑。” 纯粹不要命。 朱柏说:“放心,本王去了那里就是商人。不会露出自己的身份。” 不去嘉峪关,不打通陆运通道,什么“丝绸之路”,什么“贸易中心”都是纸上谈兵。 朵儿只失结和张玉听了一起抿嘴。 朵儿只失结不熟悉朱柏,自己官阶又不高,不好劝。 张玉太熟悉朱柏,知道朱柏的性子,劝不动所以不劝了。 朱柏离开的时候,朵儿只失结把亲自把朱柏送出了城。 毕竟以后就指望跟着这个孩子过好日子了。 朵儿只失结目送朱柏一行人消失在山道上,喃喃地说:“这孩子比他那个西安的兄长不论是胆识,眼界还是为人,都不知道强多少呢。” 朱柏从西宁出来,又足足跑了三日才到甘州。 甘肃卫比朱柏想象中要好很多,至少也比巩昌卫好。 想来是因为甘州地处祁连山东北侧,平原广袤,地势平坦,绿洲、河流、沙漠、戈壁相间,适合种粮放牧。 甘肃卫指挥使听朱柏他们说要去州也一脸紧张:“啊,殿下三思。” 如今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老朱有多看重朱柏。 朱柏要是在肃州出点事,难保老朱不会算在他头上。 朱柏安慰他:“放心,大人只要保密,对其他人一律说本王已经返程了。然后叫人装扮成本王的样子往东南去。确保让所有人相信。” 指挥使:“啊这……” 朱柏拿出那个哨子吹了一声,又说:“数日后,本王在城下吹哨子。三长两短。大人帮本王开门,放我们进来就行。” 这孩子是不是太任性了。这地方也是好玩的? 指挥使拱手:“臣不敢放殿下西去。殿下饶了臣吧。” 朱柏说:“唉,本王也是去办公务,迫不得已。” 指挥使问:“皇上知道吗?” 朱柏毫不犹豫点头:“知道。” 张玉和毛骧一齐在心里狂呼:“别听他的。皇上不知道。” 指挥使说:“微臣应该带兵保护。可是微臣职责在身……” 朱柏点头:“虽然有嘉峪关,可是嘉峪关只能挡住少量骑兵。甘肃卫是我大明最西端的重兵驻防点,空悬深入西北,三面皆是敌人,大人职责重大,不能有半点懈怠,更不可以擅离职守。” 三位武将又忍不住一齐腹诽:你都知道这是冒险了,还是不听劝…… 毛骧还想挣扎着劝说一下朱柏,毕竟他也是老朱为朱柏设的最后一道防线。 朱柏掏出那个“如朕亲临”的金牌来。 老朱给毛骧的旨意是保护朱柏,没说可以违抗这个金牌。 他公然不尊重金牌就是抗旨,而且是斩立决…… 顺着朱柏,朱柏也未必一定有危险,他还不算抗旨…… 毛骧只能行礼:“为臣遵命。” 张玉叹气:唉,老朱想用亲军都尉和金牌这两个盾来保护朱柏,或者同时当成矛来攻击别人。大概没想到朱柏会把其中一个变成矛攻击另外一个。 朱柏把牌子往指挥使手里一塞,说:“本王出了城门,再带着这个金牌就不合适了。指挥使大人先帮本王保存,等本王回来,再还给本王。” 如今大明只有他有这个金牌,万一被人抓到搜身搜到,解释再多也无用。 指挥使像是拿着个烫手的洋山芋,扔掉也不是,拿着也不是。 朱柏转头问其他人:“你们山上可还有会暴露身份的东西,现在一并都拿出来,交给指挥使大人保存。” 然后张玉他们就开始搜自己身上了。 各种腰牌被掏出来,放在指挥使手里。 指挥使一看这个三品,那个四品,都比他官大,越发手抖得厉害。 大家都盯着指挥使手里那一堆腰牌,心情复杂。 这一堆,是能证明他们身份的唯一的东西。 讲句不好听的,现在把这些东西都交给了指挥使。 万一他们都死在外头,就成了无名尸。 亲友们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们在哪里。 朱柏又说:“时间紧迫,我们今夜就出城,轻装简行,只带点干粮,水壶,把其他行李都留在这里。” 朱柏他们换了客商的衣服,等夜色深沉,从甘州城西北门趁着夜色出了城,一路向西而去。 第408章 自由之地 皓月当空,灿如银盘。 一望无际的荒野上冷霜飒飒。 那清冷的月光跟冷霜散发的光芒连成一片,让天地无间。 远处山坡上,一只狼仰天对着月亮发出嚎叫声,然后一声、一声的狼嚎便从更远的地方传来。 除此之外,便只有朱柏他们的马蹄声在如水一般的月色里回响。 地面颜色的变化和马蹄踏在地面的声音,让朱柏能隐约察觉他们经过了荒漠,绿洲和沙漠。 夜色里无数双眼睛或好奇,或贪婪地打量着这一队特殊人马。 只是看见他们有五十多个人,便都悄悄把头又缩了回去。 马又快,人又多,都是强壮男子,惹不起。 到了天边露出曙光,他们到了高台站。 此处只有一个百户所驻守。 朱柏只说他们是客商,然后在高台站的避风处,休息到次日才再次启程前往肃州。 高台到肃州一路荒漠,褐黄的砂石在阳光下白晃晃的十分刺眼。 只有偶尔可见地面上有浅浅的绿色显示夏天此处或有青草。 啃食着草皮的鹿群被马蹄声吓得跑远,然后停在远处探头探脑。 朱柏停下朝张玉咧嘴笑:“打几头鹿带上,晚上就不用啃干膜了。” 张玉说:“殿下这个主意不错。微臣……” 朱柏打断他:“叔。你叫错了。” 他们从高台站出来之前就说好,在回到甘州之前,张玉和朱柏以叔侄相称,其他人都是他们家请的护卫。 张玉犹豫了一下才硬着头皮说:“知道了。” 张玉带着几个人不到半柱香时间就拖了五头鹿回来,然后分成数块给众人驮在马背上,继续向肃州城进发。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肃州城土黄色的城墙在如血的残阳里变成了朱红色,让朱柏有一种错觉,自己这会儿不是奔向偏远的西北关隘,而是回到了应天皇城外,他的家门口。 家…… 他想不到有一天自己真的会把那个皇宫当成家,而且还会如此思念它。 他以为自己会贪恋这种风一样刮过荒野不受拘束,彻底自由的感觉。 或许只是想念那寝宫舒适的床和亲娘了…… 朱柏用力眨了眨眼,像是这样就能把心中的杂念摒除。 肃州的城墙只是用来挡住风沙的,所以既没有城门,也没有守卫。 朱柏他们长驱直入,在肃州城里最大客栈前停下。 猛然起了一阵大风,夹杂着泥沙灰尘,遮天蔽日,吹得人睁不开眼。 张玉和富贵他们下意识就围成一圈,挡住风沙,把朱柏围在中间。 风沙过后,朱柏瞥见不远处有几个牵着马的人盯着他们,看那装扮多半是蒙古人。 啧啧啧。果然一个不小心就会露馅。 一刻都不能掉以轻心。 朱柏暗暗咂嘴,往客栈里面跑:“啊,叔,我们终于可以吃上一顿好饭了。” 张玉艰难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可不是吗?” 朱柏每叫他一声“叔”他就觉得自己离阎王殿又近了一步。 朱柏东看看西看看。 富贵嘴里一边叫着“少爷慢点”,一边走到柜台上拍下一锭银子,要了单人房两间,单人房一间,四人间十二间。 亲军都尉把鹿肉交给伙计帮忙烹饪。 朱柏趴在柜台上说:“我要吃烤鹿肉,孜然炒鹿肉。” 然后看向张玉,示意他配合演出。 张玉又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好好好。掌柜自会帮忙处理。” 大家上去各自休息了半个时辰,下来吃饭。 此刻大堂里热闹非凡,什么打扮的人都有。 有戴白色小帽的,有围着头巾的和戴翼善冠的。 这会儿两拨人在吵架,大家脸上都带着红晕明显有些醉意了。 一拨人是汉族人,其中一个中年人说:“嘉峪关外就不是我华夏的土地,那边的人尽是蛮夷之人,茹毛饮血,吃生肉,不知礼,不可教。” 另一拨人明显是色目人,有个褐发琉璃目的年轻人冷笑:“呵呵,你们这些井底之蛙,以为天下就只有大明,再无别处。天下礼教除了儒家就再无别家礼法。大明的礼法,只适合于大明子民。别国之人为何不能遵从自己的礼法?为何一定要跟你们相同。” 朱柏精神一振:呦吼,新奇。我来这里几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深刻的讨论。 这就是东西方文化的碰撞,真正触及封建精神的讨论。 这种情况只有可能在这三不管的地区才有可能出现,在大明别处,或是出了大明都不可能。 毕竟在老朱眼里,挑战儒家礼教就是挑战皇权,是要杀头的。 张玉他们抿嘴,不住的拿眼睛去瞟,生怕朱柏听得生气,忍不住发怒暴露身份。 朱柏却笑嘻嘻找了个能听见声音看见全貌的却又偏僻的角落坐下,继续听他们讨论。 张玉他们暗暗叹气:忘记了,咱家这个“小阎王”从来不按常理出牌。 虽然他是王爷,照道理应该是皇权最坚定的维护者,可是他却能心平气和,置身事外的看热闹。 朱柏冲张玉朝自己身边的座位抬了抬下巴,暗示他坐在旁边。 张玉暗暗在心里朝朱柏拱手告罪之后才敢过去坐下。 其他人被张玉赶鸭子上架的表情逗得个个偷笑,然后默默在朱柏外围的桌子,八人一桌坐下,围成了一个小圈。 一个伙计跑出来擦桌子问张玉:“老爷们想吃点什么。” 这伙计只比朱柏略大几岁,还是半大的孩子。 大眼睛长睫毛,高高的鼻子,头发卷卷的,一看就是个维吾尔族人。 张玉说:“我们有鹿肉,其他随便上点主食和瓜果蔬菜就好。” 朱柏问;“你叫什么。” 那伙计说:“回少爷,我叫哈迪尔。” 那边两帮人还在激烈的讨论中。 汉族中年人:“只有我大明的儒家礼法才是正统礼法教出的人才知书达理,是个正常人。我大明的猴子都比蛮夷人要开化。元朝人就是蛮夷中的典范,以人肉为食,跟豺狼虎豹无异。” 色目年轻人:“呵呵,大明净是你这种故步自封,自以为是的蠢货。野兽都比你们聪明,都知道哪里有食物就去哪里。” 第409章 混战一场 所有汉族人脸上都显出怒色。 有人站起来,攥紧了拳。 有人已经在找趁手的家伙了。 那个色目人却孩子不管不顾说下去:“元朝虽然野蛮,却打到欧罗巴去了。连他们都知道世界之大。你们却只会给自己砌墙把自己围在里面。你们才是这天下最愚蠢最短视的民族。” 朱柏叹息:讨论就讨论嘛,上升到人身攻击就不好了,这下肯定要打起来。 果然那中年人已经气得拿起桌上的筷子篓扔了过去:“你这个蛮夷,畜生,禽兽。今天大爷就教你什么叫开化。” 色目人也不示弱,拎起一个板凳直接砸:“你这个蠢货白痴,我让你什么叫真正的野蛮。” 然后整个大堂里就打成一片。 掀桌子的掀桌子,扔板凳的扔板凳。 叫骂声和东西砸碎的声音此起彼伏。 “特娘的,干死你们这帮死外国佬。” “放屁,在这里你才是外国人。” “你麻痹,这里还是大明境地,你信不信我叫嘉峪关守备来抓你。” “呵呵,少吓人,嘉峪关守卫才不管这里呢。” 伙计拉住这个,却被后面的一板凳砸得趴在桌上,叫住那个又被飞来的鞋子打了个满脸花。 朱柏笑岔气了,直拍桌子。 张玉他们也哭笑不得,却不敢分神,默默围在朱柏周围挡掉飞过来的各种物件,以免朱柏被误伤。 哈迪尔端了馕出来,被这场面吓呆了,站在朱柏身边一动不动,张嘴看着漫天飞来飞去的东西。 朱柏顺手把哈迪尔拉着坐下。 哈迪尔喃喃地说:“我是不是该去劝架。” 忽然一抹红色跳上柜台,厉声说:“谁敢再打架,就给老娘搬出去。” 举着板凳,相互扯着头发的人顿时都僵住了。 朱柏定睛一看:是个女人。 而且是个二十多岁泼辣漂亮的女人。 丹凤眼,桃花腮,远山眉。 细腰丰臀,长腿大胸。 艳而不妖,美而不淫。 啧啧,好看。 关键这女人不但穿的衣服用的是百姓禁穿的朱红色彩绣织金锦缎,领口处还露出锁骨和一片雪白酥胸。 朱柏倒是司空见惯,对张玉他们而言却惊世骇俗。 一群男人打架,她一个弱女子跳出来,也是真的泼辣。 这群男人随便哪个犯浑,给她一下子,她都受不了。 让朱柏惊讶的是,那些人把手里东西放下。 “霍三娘莫生气,我们闹着玩。” “是的,是的,我们不是真的要打架。” 那女人又哼了一声:“你们这些人,老娘叫你们别灌那么多黄汤,你们不听。一喝醉了就打架。从明儿开始,本店不供酒。” 那些人讪笑:“那怎么行,三娘的葡萄酒是这关里关外绝无仅有的佳酿,你要是不供酒了,我们来肃州还有什么意思。” “接着吃饭,接着吃饭。” 厉害了,美女莫非是这家客栈的老板娘。 除了妓院青楼,我还从没听过大明境内有女子直接当老板。 此处真是法外之地,自由之所。 朱柏咧嘴笑问从震惊中醒过来的哈迪尔:“这是你们老板娘?” 哈迪尔:“是。” 霍三娘噗嗤笑了一声,伸手指了一圈:“谁扔的东西自己收拾好。老娘可没力气帮你们收拾残局。摔坏的碗碟凳子双倍赔偿。” 然后那些打架的人,就乖乖把桌椅扶正,把筷子篓什么的捡回来。 霍三娘这会儿已经从柜台上跳下来了。 富贵问哈迪尔:“我们的鹿肉呢。” 哈迪尔:“烧好了。这就给各位大爷上。” 这边哈迪尔刚走,那边霍三娘就端着酒壶靠过来了,白嫩修长的手给张玉倒了一碗酒:“不好意思,惊扰了客官。三娘给您赔罪了。” 张玉站起来双手接过酒碗:“老板娘客气了。” 朱柏笑嘻嘻地问:“我呢。” 霍三娘抿嘴笑,腮边两个酒窝若影若现:“少爷还小,等你大些,再来小店,我亲自给你斟酒。” 三观正,不像那些无良商家,管你成年未成年,只要能赚钱,毒药都肯卖给你。 而且离得近,朱柏才发现她原来有胡人血统,高鼻深目,的确是漂亮。 霍三娘问张玉:“几位怕不是来做生意的吧。” 张玉:“老板娘说笑了,我们不来做生意,还能来做什么。” 霍三娘:“我刚在站在高处看得明明白白,你们这几十人机警有序,跟其他那些三五成群的商人截然不同。再说你们进来的时候一点货物都没带。” 若是商人,出一趟远门会多带货物,来去都不空手。 而且花钱请这么多护卫,却没带任何值钱的货,岂不奇怪? 朱柏站起来故作神秘的说:“老板娘别告诉别人,我们是出来玩的。顺便看看西域有什么好东西能买了带回去。” 霍三娘凤眼一扫:“哦,难怪。” 若是钱多人傻的败家子,就有可能了。 朱柏忙问:“三娘,请问出了关,最近的大集市在哪里。我想买甜瓜吃。” 霍三娘:“如今早过了甜瓜的成熟季节了。今年的又还太早,只有去瓜州了。那里种甜瓜的人多,说不定还有一些。” 霍三娘的停留让很多人都注意到了朱柏,霍三娘却明显对朱柏他们失去了兴趣,打算走了。 正好伙计也把做好的鹿肉端上来了,霍三娘顺势走开,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夜里朱柏照旧跟张玉和亲军都尉统领开会,讲明日的计划。 张玉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大着胆子问:“殿下执意要出关,到底是为什么?” 他必须现在搞清楚,毕竟如今回头还来得及。 一出嘉峪关就…… 朱柏说:“本王想见哈密国的兀纳失里。” 张玉他们又开始倒吸冷气。 张玉:“殿下三思,兀纳失里本是察合台汗国后裔,受封于哈密。虽然不算元朝旧部,可也是蒙古人。对大明的态度不明。我们一无圣旨,二无使节,连金牌都放在甘肃卫了,直接跑去找兀纳失里。怕是不妥。” 名不正言不顺,被干掉了都没话说。 第410章 问道嘉峪关 成吉思汗的子孙们,除了四子拖雷的儿子忽必烈建立的元朝外,还有四大汗国,分别是:长子术赤的“钦察汗国”、次子察合台的“察合台汗国”,三子窝阔台的孙子海都的“窝阔台汗国”,拖雷的六子旭烈兀的“伊尔汗国”。 毛骧:“是的,若是兀纳失里心怀歹念,那殿下岂不是自投罗网。” 就算兀纳失里不伤害朱柏,王保保他们知道了也会来抓朱柏当人质。 朱柏咧嘴一笑:“放心,兀纳失里比谁都想见到本王。” 张玉和毛骧抿嘴:臭小子,你哪里来的自信?! 他连你亲爹都不放在眼里,不然也不会自立为王。 朱柏从他们的脸上看出了他们的怀疑,说:“因为他想跟大明做生意,想要得到大明的庇佑。” 张玉小声说:“若说庇佑,北元也可以给他。” 只要北元不抢哈密,那不就是庇佑了吗? 朱柏笑:“猫改不了偷腥。除非哈密给北元残部提供足够的粮食和茶叶食盐,不然北元还是要抢哈密。跟北元结盟,哈密没有任何好处。向大明臣服就不同了。大明有他们需要的茶叶,瓷器,丝绸。他们可以为大明提供西方的货物。” 丝绸之路是接力赛,路上的每个点都能获得巨大利益。 这才是丝绸之路的魅力所在。 大明地大物博,基本能自给自足。 哈密却不同,所以它比大明更想开启丝绸之路。 毛骧:“可是北元要是知道了,肯定要来捣乱。嘉峪关到哈密足足一千里,路程漫长。” 他不好直说,王保保只要在随便埋伏在任何一个地方劫杀朱柏,大明和哈密就永远别想结盟了。 老朱一气之下说不定直接灭了哈密,把卫所向西移动一千里。 朱柏说:“那就想办法不让他们知道。” 张玉皱眉:“殿下都见了兀纳失里,这事怕是瞒不住。” 朱柏说:“本王又不会以大明湘王身份见他,而是以大明的商人木玉侄子的身份见他。而且本王也不去哈密见他。” 朱柏和张玉既然要以叔侄相称,又不能暴露身份,自然是不能用本名。 所以朱柏化名“木白”,张玉化名“木玉”。 毛骧问:“那在哪里见?” 朱柏说:“瓜州。” 张玉和毛骧轻轻叹气:你说见就能见啊。 要兀纳失里肯来才行啊。 而且瓜州已经被大明遗弃,如今说不定已经成了个鬼城,压根就没有人了。 可怜我们陪你跑了一千多里最后说不定一口甜瓜都吃不上…… 朱柏说:“好了,两位大人回去好好休息吧。此去瓜州尚有五百里。只要还要跑一整天。交代他们都要养足精神。” 从朱柏处出来,张玉悄悄知道霍三娘要了些酒肉,香烛纸钱趁夜出去了。 朱柏站在房间的窗户边,刚好看见张玉远去的背影。 富贵小声说:“张大人这是去哪里。” 朱柏说:“怕是去祭奠朋友了。” 大明的武将基本上都有朋友死在战场上。 当年打嘉峪关的时候,大明也死伤了不少人。 果然过了一炷香时间张玉就回来了,手里的香烛纸钱已经不见了。 富贵嘀咕:“张大人也是,既然祭奠我大明的勇士,为何要偷偷摸摸的。” 朱柏想了想:那就说明不是战死的。 ------ 张玉对此事只字不提,朱柏也当不知道。 早上,朱柏他们把水壶装满了水,买了馍和肉干,就准备出发了。 霍三娘问:“你们真要去瓜州?” 张玉叹气:“可不是吗?” 霍三娘:“你们人生地不熟,路上要饮马休息或是夜里投宿都不知道去哪里,万一遇到风沙雨雪也找不到地方躲避。走错路进了沙漠就更麻烦了。我叫个伙计带路吧。你们给他点辛苦钱就行。” 张玉觉得带个陌生人更危险:“他怕是跟不上我们。” 霍三娘:“他的骑术不会比你们差,放心。” 张玉还要说什么。 朱柏却说:“好好好。多谢三娘。路上有人陪我玩玩,真是太好了。” 张玉和毛骧又微微叹气:你到底知不知道出去有多危险啊。 我们这些人,这一次真的要被你害得把小命丢在这里了。 霍三娘就叫哈迪尔牵了马出来:“哈迪尔跟你们去吧,别看他年纪不大。经常帮客商带路。” 霍三娘给哈迪尔也装了馍,水和肉干,叮嘱了几句。 一行人再不耽搁,上马西去。 出了肃州城,再走四十里就是嘉峪关。 朱柏他们的路引是甘肃卫开的,所以嘉峪关守军归甘肃卫管,所以守军没有怎么查就放他们走了。 出了嘉峪关就是一望无际的戈壁大漠。 朱柏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这可是“漠北第一关”,也是“天下第一关”。 张玉对朱柏说:“嘉峪关是洪武五年由冯胜领十万徭役修建的黄土夯城,周长二百二十丈,高两丈,宽一丈。因险要地势,建筑雄伟,被称为‘河西咽喉’,‘连陲锁钥’。” 哈迪尔问:“小人一直不明白冯将军选在这里修建关隘的原因。这个地方真不好,风沙大,一场风暴就把城墙角给堆平了,敌人来了一翻就过来。所以我经常看到嘉峪关的士兵们在清理城墙下的泥沙。” 而且修建关口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没可能修了发现不好用,再换个地方,所以必须反复研究,看准位置。 张玉用马鞭指着:“有水才有关,毕竟守关的人要喝水。所以冯将军发现此处有一湖泊水质甘甜清冽,名‘九眼泉’,且南边是终年积雪的祁连山,背面是黑山,有峡谷、山脉、草湖天险。他便决定把关口修在狭窄山谷的中部。再依据地形,修建长城、墩台、营堡。这就是所谓的‘有水而置关,有关而建楼,有楼而筑长城,长城筑而后可守也。’如今长城还未修完,等修完便成了铜墙铁壁,坚不可摧。” 虽然冯胜教育子女的方法不怎么样,打仗的本事却是一流的。 西去或者东来的人都必须经过这个关口。 第411章 狼一样的人 张玉讲得热血沸腾,慷慨激昂。 毛骧和卫兵们听得都激动不已。 朱柏却在暗暗叹息:可惜了一百多年后,就被人攻破了。 关口险峻固然重要,但是守关之人更重要。 不然就算是手里红夷大炮,火铳和宝船,最后一样被人攻破。 哈迪尔说:“即便是修好了,只要人多,挑个偏远角落,日以继夜的挖,总能把城墙挖开。” 朱柏:“想要挖开那得有成千上万的兵。而大明修关口主要是为了抵挡漠北百人小股流窜游骑,让我大明的北民能休养生息安心耕种生活。漠北骑兵的特点就是快进快出,抢完杀完就跑。有了长城,他们就进不来。若是敌人多到过万,开始挖城墙,城墙也能抵挡一会儿,足够让长城上驻守的士兵燃起狼烟,聚集大军来抵抗。” 这就是烟火定位。 哈迪尔说:“你们为什么叫狼烟,我捡了狼粪烧过,其实那个烟一点也不直还臭得很。” 朱柏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望着张玉。 草食性动物的牛羊粪晒干后可以烧,是因为里面全是没消化的纤维。 可狼是肉食动物…… 而且烽火台大概十里一个,一旦有军情要求一昼夜传递二千里,也就是两百个烽火台一起烧。 大漠上的狼这辈子拉的粑粑全聚集到一起也未必够。 张玉回答:“狼烟其实不是烧狼粪,而是因为之前华夏的敌人都用狼做图腾。一旦烽烟燃起,便是告诉附近同僚和朝廷,‘那些狼一样的敌人来了’,故称之为‘狼烟’。用荒漠上生长的胡杨、红柳、罗布麻、芨芨草、白茨、骆驼草、甘草、旱芦苇、梭梭等湿的杂草,然后放在密封性好的烟囱里燃烧,也能让烟很直。” 朱柏点头:“这个解释合理。” 烟就是燃烧不彻底造成的。只要燃料湿度够大,就能产生足够浓度烟。烟的浓度大,然后用直直的烟囱送到半空,自然就直且不容易散了。 而且白天燃烟为烽,夜间就要点火为燧,因为没有光,远处是看不到烟的,只能靠发光来传递。 哈迪尔皱眉又问:“如今只有一个关口,要是有人想要绕过去如何是好。” 张玉笑了,说:“你看,北边是巴丹吉林大沙漠。假设北元骑兵如果从沙漠绕过嘉峪关,就必须放弃坐骑,因为沙漠的沙子软马蹄容易陷进去。若是步行,等他们穿过沙漠,战斗力锐减七成,根本没法再打仗。” 朱柏微微点头:“这个是的。” 只有骆驼才是沙漠里的适宜代步工具。 张玉又说:“南边为祁连山脉,延绵数百公里,山顶的积雪终年不化,一样不适合骑兵绕行。而且南边还有一个悬崖叫天下第一墩,那里落差足有三十丈。骑兵也过不去。” 哈迪尔还要提问题。 张玉说:“赶紧走吧,边走边说,再不走不知道何时才能到了。” 荒漠里有狼,还有游荡的北元人,过夜很危险。所以要争取尽量只在路上过一夜,两日到瓜州。 朱柏他们一路快马加鞭,遇见绿洲就停下来,让马儿喝水吃草休息。 哈迪尔对朱柏带的东西很好奇,特别是那个望远镜,一停下来就拿在手里东看看,西看看。 傍晚时分停下过夜的绿洲面积不大,野物却很多。 那些羚羊、兔子看到人都跑了。却有几只长得像羊又像鹿的东西跑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看朱柏他们。 朱柏笑:“啧啧,傻狍子果然名不虚传。” 然后张玉他们就兴奋地纷纷掏弓箭了:“哎呀,竟然不跑,是老天给我们送肉吃啊。” “正好,射几只晚上烤着吃。” 不消半柱香时间,那几只傻狍子就被剥皮去了内脏抹上盐腌着。 张玉问:“我们走了多远了。” 哈迪尔回答:“三百多里吧。” 张玉:“附近有没地方休息。反正太阳都要下山了索性停下来安营吧。” 哈迪尔:“有。那边有片胡杨林,可以找到柴,又避风,最适合晚上过夜。” 哈迪尔带着他们走了二三里,到了胡杨林里。 这片胡杨林足足有几十亩地那么大,在大漠里面便是天堂一般的存在。 朱柏很兴奋指着刚刚冒出嫩芽的胡杨树说:“可惜不是秋天来,不然肯定很好看。” 张玉:“是是是。” 还想着秋天的事。我们一定要在夏天把你弄回去! 卫兵捡来干枯的胡杨枝柴点起两个大篝火,烤狍子吃。 站岗的哨兵在周围晃悠,其他人围着篝火休息。 白天戈壁太阳一晒地面温度足有二十度,太阳一下山,温度却骤降。 这会儿已经接近零度,不点篝火夜里会冻伤冻死。 朱柏问哈迪尔:“这附近有狼吗?” 哈迪尔说:“有。所以人少的话,最好不要在野外过夜。不过你不用怕,我们人多,还点篝火,狼怕火不敢过来。” 朱柏咧嘴笑:“不不怕火。我想弄点狼牙。” 哈迪尔大笑:“要真看到狼了,你就没有心思要狼牙了,只想着逃命要紧了。” 张玉轻轻咳嗽了一声,提醒朱柏收敛一点。 “呦,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没想到我们还有这种口福。”有人在黑暗里笑了一声。 哨兵举起弓对着声音来的方向:“出来吧,不然我们可要不客气了。” 张玉他们寒毛一竖,纷纷站起来拿起弓箭和刀。 这里荒无人烟,只有骑马路过的人。 只是这人逼近,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就像个幽灵。 肯定是故意隐藏了声音。 朱柏拉着哈迪尔躲在一个大石头后面。 不是他怂,是他必须装怂。 其实他不怎么担心,这人要是真想干点什么早就偷袭了,而不是出声让他们发现他的位置。 对方要么就是确实没有歹意,要么就是觉得他们人多,偷袭也打不过,所以放弃了。 那人走到火光里,是个方脸八字胡的大汉。 看年纪也就三十多岁,虽然在笑,狠辣的气息却像狼一样让人寒毛倒竖。 他笑了笑,说:“不要紧张,我只是路过来讨一口吃的。” 第412章 鬼门关前又走一遭 原来这个人不是孤身一人,还有四个同伴。 看他们的衣服,还是大明的商人。 带的刀却是蒙古刀。 不过这一片的人穿着打扮本来就乱。就算真是大明商人,觉得蒙古刀好用,带蒙古刀防身也不奇怪。 哈迪尔一看到那人却紧张起来,忽然反手捉住了朱柏的手。 他手指冰冷,手心却在冒汗。 朱柏看了一眼哈迪尔:这个人什么来头,让哈迪尔这么紧张。 那人似乎没看到张玉他们手里的刀剑,神态自若走到篝火边坐下,望着烤肉搓手:“哈哈哈,今儿真是运气好。竟然遇见你们打到了野物。” 哈迪尔这会儿也注意到了朱柏探究的目光,解释说:“大漠的规矩,遇见就是缘分,水和食物都要分享。” 张玉也笑了笑,坐下说:“没错,就是缘分,大家一起吃吧。” 大家依旧坐下。 哈迪尔却拉着朱柏坐到了另外一堆篝火去了。 朱柏小声问:“怎么了?” 哈迪尔笑了笑说:“我怕生。特别是晚上。” 不对,他撒谎。他这种整日在客栈里混的人,怎么会怕生?! 朱柏微微抿嘴,不再追问。 那边张玉和来的人已经在聊天了。 来的人说:“我姓齐,叫齐诺。想去哈密买点东西。” 张玉:“哦。那可还有几天路程啊。” 齐诺又问:“你们这么多人,是去哪儿。” 张玉:“我带着我的小侄儿出来见识一下。也没有说一定要去哪里,觉得累了,就往回走了。” 齐诺笑:“痛快,我也想要有一天能这样自由的游荡于山水之间。” 张玉:“人嘛,都是一念之间的事情,放下了,就自由了。” 齐诺拿从腰间解下酒,喝了一口递给张玉,张玉也喝了一口,却没往下传,而是递还给他。 火上的狍子肉烤得差不多了,油滴下来在火堆里溅起火星。 两个卫兵把两只狍子取下来,放在旁边用树枝临时搭起来的架子上。 齐诺似乎很感兴趣,目不转睛盯着卫兵。 卫兵从腰间拔出匕首,把狍子切成大块,旁边的人接了传递下去。 齐诺盯着卫兵手里的匕首看了两眼,似乎忽然又失去了兴趣,转开了头,开始专心吃肉跟张玉继续搭话。 朱柏笑了笑:还好,还好。我出来前要求他们把所有兵器由大明的军队标配换成普通民用的。 不然这会又露馅了。 吃饱喝足大家都席地而卧。 毛骧和张玉靠着石头一左一右把朱柏护在中间。 富贵躺在朱柏脚边。 夜里还有卫兵分三班值夜。 齐诺他们似乎很放心,也不留人警戒,只管靠着树抱着刀就睡。 朱柏觉得有人在黑暗里看着自己,睁开眼,就跟那个齐诺对上了眼。 齐诺像狼在琢磨羊羔一样,饶有兴致看着他。 朱柏的心狂跳了一下,瞬间就醒了,却装出迷迷糊糊的样子跟齐诺对视。 齐诺却又闭上了眼,继续睡了。 朱柏却再也睡不着了。 他赌一块甜瓜,这家伙绝对就是他想象中的那个人。 早上朱柏被富贵唤醒,睁开眼发现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大家都整理好,在吃馕当早饭了。 朱柏转头看了看没看到齐诺他们。 富贵说:“他们在少爷醒来前走了。还说有缘再见。” 朱柏一下蹦起来捉住哈迪尔问:“你是不是认识齐诺,他到底是谁?” 哈迪尔犹豫了一下说:“他是王保保。” 张玉和毛骧倒吸了一口气:卧槽,昨晚上我们都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却不自知。 张玉喃喃地说:“我猜他们可能是蒙古游骑,却没有想到是王保保。” 朱柏叹息:“果然是他。齐诺不就是蒙古语里狼的意思吗?” 昨天他们还在说“狼来了”,结果晚上就遇见“狼”了。 哈迪尔:“我们赶紧走吧。最好不要再遇见他们。” 张玉问:“王保保莫非还打劫过往商人?” 不然哈迪尔这么紧张干什么?毕竟他们现在的身份也是普通商人。 哈迪尔犹豫了一下说:“看情况。他要没钱没吃的了,就会打劫汉族的商人。” 就跟狼一样,到处游荡,不饿的时候人畜无害,饿了逮着什么就吃什么。 朱柏他们又开始赶路。 中间停在一个小绿洲上歇脚。大漠上骆驼刺和红柳最多,只有小小的湖泊边长满了青草。 这个海子不远处有个高高的土垛,方方正正,与戈壁上其他雅丹地形截然不同。 一看就是人工砌筑却又被废弃了的遗迹。 朱柏指着那个土垛问:“那是什么?” 张玉说:“按位置应该是隋唐玉门关。西汉玉门关还要再往西北腹地深入大约六百里。” 朱柏恍然大悟:对了我就说嘛,后世被认定为玉门关遗址的小方盘城不应该在这里。 他心里莫名的涌上一股悲凉,喃喃地说:“春风不度玉门关。” 从西汉设立,到隋代东迁,再到宋初西夏占领整个河西走廊,历经世代人死守了一千一百四十年的玉门关,如今只留下一个基础,荒凉成这个样子。 再往后,就连这个基础都会因为风沙侵蚀,荒草掩盖,野兽刨抓而消失殆尽。 哈迪尔说:“如果宋朝不废弃这个玉门关,是不是就不会被蒙古人赶到南面,最后也不会灭国。” 张玉摇头:“北宋就没有能跟蒙古人对战的骑兵,而且当时北宋也不止蒙古人一个敌人。金朝、西夏、辽国轮番侵扰。” 哈迪尔却望向朱柏:“只是因为这个吗?讲实话,大明的周边敌人也不少呢。” 朱柏说:“这是个重要原因但不是唯一原因,王朝更替是一个经年累月的复杂过程。究其原因,我觉得可以总结为六条,第一,就是我叔叔刚才说的,外敌强且多,而且善骑射。第二是朝堂争斗官僚腐败,治理无序,而且权力完全集中于朝廷,尤其是南宋。一旦朝廷的决策出现问题,就会导致国家遭受毁灭性的打击。所谓军情十万火急,所以才有‘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的说法。守边关的将士要有一定的权限,才能应付突发情况。军报传到朝廷君王召集大臣开会决策再发圣旨下去,敌人都攻破防线打到腹地了。更别说宋朝的敌人,还是善于奔袭的骑兵。一日几百里,几日就灭国。” 第413章 沙漠里的奇迹 张玉他们听得背后骤然出了一层冷汗。 哈迪尔说:“大明也是汉人,为什么不怕。” 朱柏咧嘴一笑:“因为大明注重骑射,比蒙古人还强。所以是该他们怕我们。只是大明没想过要扩张而已。” 不然什么哈密吐蕃都别想建国。 哈迪尔好一会儿又说:“还有呢。” 朱柏:“第三,宋朝后期,经济衰退、农业危机、天灾人祸,南渡之后,再无斗志,不但没有足够军饷支持军队,对北边的防御也完全处于放弃状态。本来就弱,还完全不御敌,就是躺平摆烂。其四,宋朝外交过于软弱。弱国无外交。双手捧着金银求人家不要打自己的人,只配跪着说话。特别是‘靖康之耻’让君主和朝廷的威望受到了严重打击。咱大明的君主这一点就很好。不服就打。从不搞什么求和和亲。咱大明男人宁死也跪着说话,更不会靠女人来求安定。倒是周围的小国家,想要活下去,想要得到大明的庇护,就乖乖把女人,金银和马匹交出来。” 哈迪尔抿嘴。 周围的将士都听得很认真。 朱柏索性继续讲下去,让这些人听听后世那么多史学家总结的经验。 “其五,因为国家没有威信,经济又不行,还天灾不断,战乱不休,民不聊生。民间叛乱不断发生。内忧外患。其六,宋朝皇帝偏安一隅,只想过自己安定的小日子,不重视改革创新发展军备和科技。若是百姓倒也不为过,可是作为君主,这样是绝对不行的。当时欧洲正好在复兴,我华夏政治体制、科学技术和文化就都被甩到了后面,面对外族入侵。武器技术都不如人,只能被动挨打。” 然后有个卫兵听得出神,忽然冒了一句:“所以殿下才一直改进武器给我们配雁翎刀和火铳。” 张玉他们寒毛一竖,齐刷刷回头瞪了那个卫兵一眼。 卫兵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忙缩脖子。 哈迪尔像是没听见,对朱柏拱手:“受教了。我虽然比你大几岁,你却足以当我的老师。” 朱柏咧嘴笑着回礼:“好说好说,我也是夫子教我的。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夫子总跟我们说,要研究前朝的失败,总结经验教训,大明国运才能长久。” 张玉他们面面相觑:他们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昨夜之后,朱柏忽然放弃了在哈迪尔面前伪装,完全不怕哈迪尔发现他的真正身份了。 哈迪尔指着玉门关的残基说:“可惜大明回不到汉朝的盛况了,就连隋唐都回不到。” 张玉他们被激得握紧了手里的刀,这要不是个孩子,他们高低要叫他跪下道歉。 朱柏却笑了笑:“我们走着瞧。” 总有一日,我要让玉门关雄风再现!!收复河山! 看着马儿休息够了,他们才又出发。 如此走走歇歇,下午太阳西斜便到了瓜州城外。 原以为会看到黄土荒野一片,破败古城一座,结果却被一片生机勃勃的绿洲惊艳了。 隔壁特有的红柳,沙棘不远处就是茂密的庄稼。 让人有一种两个世界杂糅在一起的感觉。 朱柏发出惊讶地赞叹:“咦,竟然还有农业灌溉系统。” 疏浚工程、拦水坝、干渠、支渠、斗渠和毛渠如人的血液循环系统犹如蜘蛛网,纵横交织分布在农田间,排布有序。 在如棋盘一般耕作的整整齐齐的田里,种满了高梁,荞麦和豆类等粮食作物。田埂上还见缝插针的种了桑麻。 这哪里是大漠上的戈壁滩,分明是江南的鱼米乡。 哈迪尔得意地说:“这是判官带来的中原人教我们修筑沟渠,灌溉耕作。如今的瓜州,就是隔壁的天堂。” 远处斜阳下是金灿灿的瓜州城墙,一样是黄土夯实,也没有守卫,比肃州城看着还要低矮,却明显有生气得多。 客商们骑着骆驼摇摇晃晃进了城。 远远就听见城里热闹的声音。 张玉他们也很惊讶:此处竟然会这么热闹。 朱柏笑了笑:果然,有需求就会有市场。有市场就会有人聚集,有人聚集就会有城镇。 最初的城镇本来就是这样产生的。 以前是这样,以后也会是这样。 因为东西方对贸易的迫切需求,就算大明不支持,丝绸之路的交易还是自发进行。 这里已经成了一个自由贸易和客商休息聚集的中心了。 之前这个功能是由兰州和长安,洛阳这些地方来承担的。 老朱闭关就是把发展的机会推给了别人。 哈迪尔引他们到了城里最大的客栈,带着几分得意说:“这里的老板娘是我们莫三娘孪生姐姐霍二娘。只要是我带来的,二娘肯定好好招待你们。” 然后他一溜烟的跑了进去。 不一会儿,拉了个美女出来。 若不是这女人穿着一身维吾尔族女人穿的长“袷袢”,朱柏他们都要以为是莫三娘有分身之法,或是从肃州城瞬间转移到了这里。 看见美女是快乐的。 看到双胞胎美女是加倍快乐的。 霍二娘笑眯眯地说:“贵客来临,有失远迎,快进来吧。” 然后她叫伙计上奶茶和各种干果。 哈迪尔早跑到后面玩去了。 霍二娘问张玉:“几位客人来买什么东西。” 朱柏咧嘴笑:“甜瓜。若是有和田玉的籽料,就更好了。” 霍二娘说:“有个客商专卖甜瓜和和田玉的,从哈密来。明日不到,后日也应该会到了。” 朱柏回答:“那可太好了,我们就在这里等他。” 富贵傻傻问了一句:“这都二月底了,还有哈密瓜啊。” 霍二娘抿嘴笑:“有啊。你没听过那句诗吗?‘留得晚瓜过腊半,藏来秋果到春残。’意思就是把腊月中晚熟的瓜好好收藏,到次年春末还是好好的。还有人专门储存甜瓜,等到人家的都卖完了,他再拿出来卖个高价。” 张玉轻轻皱眉:哈密......又是哈密。这女人有意无意提这个词,到底在暗示什么? 第414章 锁阳之物 霍二娘接着说:“哈密产的甜瓜,有数十种,绿皮绿瓤的,清脆如梨,甜如蜜,味道最好,是上品。还有圆扁如帽形,白瓤的味道稍差。那种瓤红黄色的瓜,味道最淡,就是诗里说的那种可以久留的。我们叫它冬瓜。其他种类的都是摘下就要吃掉,不然就会坏。所以客商也不是什么瓜都要。” 朱柏也被提起了兴趣问:“怎么收藏。” 霍二娘说:“若是少量,只要将陶瓷坛或罐清洗干净晾干,烘烤放凉,然后用纸把瓜皮完好没有损坏又不是全熟或者过熟的甜瓜包好轻轻放入坛罐里,不能挤压,以放满为准,再用厚棉布密封坛或者罐口,放在阴凉的地方。若是商人留着卖,大量收藏,就要在阴凉、通风、干燥的窖内地面铺干沙或垫干草,将瓜顶朝上堆放2~3层。或者搭架子,把瓜用箱(筐)装着放在架子上。时常检查,把烂的瓜挑出来扔掉,等到二月份也能留下五六成好的。” 正说着伙计把牛肉拉面什么的端上来了。 张玉取了双干净的碗筷,想要先试试毒再给朱柏吃。 朱柏却直接端了过来,说:“我饿死了。” 张玉顷刻明白了朱柏的意思:这里值得信任,没必要做这些伤感情的动作。 霍二娘笑了笑:“我可喜欢这位少爷,不耽误你们用饭了。” 朱柏已经稀里呼噜开始吃面:“好吃,好久没吃过这么正宗的牛肉拉面了。” 张玉他们暗暗翻白眼:吹牛这事,你说自己第二,没人敢说第一。你都没来过漠北,未必还吃过牛肉拉面。 朱柏一边吃一边叹息:以前农业大学后面的拉面馆十几块钱一大碗,是他这种穷学生果腹的不二选择。如今日日山珍海味,还真有些想这一口了。 吃饱喝足,又是日常聚在朱柏房里开小会。 张玉:“殿下,您不是说要见兀纳失里吗,怎么又在这里做起了和田玉和哈密瓜的买卖。” 朱柏:“两件事一起办,不耽误。” 其他人听得似懂非懂,似乎也问不出什么,只能算了。 朱柏好好洗了个澡,终于不再是那副灰头土脸的模样。次日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 这是出发以后第一天睡得这么舒服,也不用赶路,真幸福。 朱柏起来洗漱。 富贵问:“殿下今日想做什么。” 朱柏说:“去集市上转转。本王要看看这里都有些什么新奇的好东西。” 说白了就是调查货源。 张玉和毛骧一起说:“殿下还是别去为好。” 张玉:“在客栈里,场面还基本可控。” 毛骧:“集市上人多手杂,这里又是三不管的地方,都是亡命之徒,宵小之辈。一旦闹起来,五十个人都不够打。” 张玉说:“殿下想想险些被灾民掳走那次……” 朱柏抿嘴,歪头:“是要防备一下。” 毛骧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还知道害怕。 朱柏说:“那就穿得朴素一点去。不要带那么多人。反正那些人要偷要抢也会奔着有钱人去。” 毛骧心里万马奔腾:我去,孩子,你到底听懂了没听懂我们的话。 富贵笑嘻嘻说:“两位大人放心,小人时刻跟着殿下,谁敢乱动杀无赦。” 朱柏说:“就是有富贵在,你们怕什么。再说本王也能自保。” 多的不敢说,他现在一打三还是没问题。 然后他就径直下楼去了。 霍二娘见朱柏要出去,叮嘱道:“集市上难免有小偷,你要是丢了东西,不要去追,回来告诉我便是。” 朱柏说:“知道了。” 富贵要问原因,却被朱柏一把拉着出去了。 张玉他们忙点了十个身手最好的,其他人留在客栈休息。 若是听见朱柏的哨声再赶过去。 朱柏说的有一点很对:排场越大,越遭歹人惦记。 所以他们不敢靠近,只能远远跟着朱柏和富贵。 朱柏忽然停在了一个老头的摊位前。 红柳编成的篮子里装着一种怪异的东西:红棕色的棍子,长长短短。 长的两尺,短的半尺长。粗的有小臂粗,细的却只有手腕粗细。 关键那个形状比较特别,像什么呢…… 像富贵少的那个东西。 本来东张西望的富贵也盯着那东西,问:“这是……” 那老头咧嘴一笑,露出缺了的牙,说:“这叫锁阳,又叫不老药,男人吃了补肾养阳,固精止遗,女人吃了治不孕润肠道。你们两年纪太小,吃不了。” 富贵憋红了脸:“怎么吃不了,我非要吃。怎么卖?” 那老头说:“大的一钱银子一根,小的一钱银子两根。这东西怕铁器,被菜刀之类的东西一碰就会变黑,所以只能用木铲子刨沙挖出来很费人工。” 富贵要掏钱,想想又问:“天下哪有这么神奇的东西,你怕不是欺负我年纪小,哄我的。” 那老头哼了一声:“你知道这瓜州城有个别称叫什么?就叫锁阳城。这里的锁阳是天下最好的。你也就能在这里吃到最好的新鲜的锁阳,要是去了别处就只有干的了。这东西春秋两季均可采挖,但是春季趁着锁阳刚刚出土或即将顶出沙土时采收最好。秋天的水分多药性没有那么强。” 朱柏一听:“诶,这个好这个好。有干的么?” 老头从后面拿出一个大柳条篮子:“有啊,这就是干的。拿来泡茶、泡酒、煮粥或煮汤都可以。” 篮子里面的“棍子”黄褐色,全然没有新鲜的那么好看。 张玉见朱柏他们停留了许久都不动靠过来看。 那老头一看张玉和毛骧立刻热情多了:“诶,这两位爷,来看看咱锁阳城的宝贝。这个吃了保管您精血必存,儿女成群。” 张玉这个老实人冷不丁听到这一句,把脸都憋红了。 关键还是在朱柏面前,真是要了老命了。 毛骧尴尬地转开头。 朱柏指着那篮子拼命朝张玉使眼色。 这孩子买这个干什么? 可是不帮他买,等下他又要想别的办法。 第415章 瓜州判官 张玉皱眉,许久才对老头挤出一句话:“我都要了。多少钱。” 老头又笑得露出缺牙的嘴:“十两银子,您全拿走。” 张玉正要掏银子。 朱柏悄悄按住他的手,对老头说:“三两。” 张玉和毛骧看了他一眼:太狠了,这么砍价不怕被打吗? 老头咬牙:“六两。” 朱柏:“四两。再多就要不了了。我叔是个穷光蛋,兜里只有四两银子。” 老头挥手:“算了算了,你们拿走吧。” 张玉和毛骧惊讶得瞪大眼睛:卧槽,四两就能卖的东西,你刚才好意思要十两?! 朱柏拿起那个篮子朝张玉面前一放:“叔,给钱!我婶还在家等着你呢!” 毛骧喷笑出声。 张玉的脸越发红得像猪肝。 富贵偷笑,从怀里掏出钱袋子,拈了一块四两的银锭出来递给老头,又把钱袋照旧放回胸口。 老头盯着富贵的胸口:“爷几个明明大把银子,何苦来跟我个老人家讨价还价。” 张玉说:“你这东西只值四两,那就老老实实卖四两。跟我们有没有银子有什么关系。” 那老头只能说:“大爷,虽然您年富力强。可这东西只能锁阳,不能造阳。一滴精十滴血。省着点用。” 张玉瓮声说:“知道了,你这老头也忒啰嗦。” 转头看到朱柏又跑到别的摊位前去了。 富贵寸步不离紧跟着朱柏。 有人直瞪瞪地朝着富贵而来,撞了他一下。 富贵本来想着人生地不熟的忍一口气算了,可是一摸自己怀里,钱袋不见了。 可恶,这贼胆子也太大了,这哪里是偷,这就是明目张胆地抢好吧。 他看着那人就在前面,咬牙要追上去,却被朱柏一把拉住。 富贵心里着急,以为朱柏不知道他被偷了,指着那边:“他……” 朱柏咧嘴一笑:“我看见了。你忘了霍二娘怎么说的了么?” 富贵一愣喃喃地说:“被偷了也不要追,直接回去。” 朱柏点头:“是直接回去就好。” 张玉忙对富贵说:“是的,回去吧。” 要是往日,朱柏肯定要追上去捉住那人抢回钱,还要痛扁对方一顿,说不定还要人家之前抢的钱都抢过来。 今日是阎王换了菩萨心肠,转了性子么? 不管朱柏怎么想的,反正他不生事端平平安安就好。 富贵被偷了,朱柏似乎还挺高兴的,径直回了客栈。 张玉方才叫人先把那一大篮子锁阳送回来了。 现在客栈里的人知道,有个客人,买了一大篮子锁阳,而且还是自己用。 这会儿张玉进去,所有人都回头看着他。 张玉觉得气氛怪怪的。 霍二娘意味深长地说:“这东西虽然好,可也要悠着点吃。是药三分毒。” 众人都转开头偷笑。 张玉这会儿知道大家都看着他的原因了,尴尬得脸上发烫,抿紧嘴:朱柏这个倒霉孩子,如今我就算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朱柏朝霍二娘两手一摊:“我们被偷了。” 霍二娘问:“偷你们的人什么样?看清楚了吗?” 富贵连比划带说把那人形容了一下。 霍二娘问:“被偷了多少银子。” 富贵:“十两左右碎银。” 霍二娘说:“嘶,还不少。那我带你去找吧。” 朱柏咧嘴笑:“好,去找。” 张玉他们意识到,朱柏是等着有人偷他们,然后去找。 可是为什么呢? 就算找回来,也不会多半钱银子。 霍二娘转头看看:“不用去太多人,两三个人就好。” 朱柏回头望着张玉:“那就麻烦叔叔陪我们走一趟。” 霍二娘带着他们穿街走巷,最后停在了一栋大房子前。 这房子不知道是哪个朝代的衙门,历经沧桑,被不同的人反复修整,所以结合了不同时代,不同民族的风格。 既有汉朝建筑的均匀对称,又有唐朝的富丽堂皇,既有西域的挂饰,又有江南的雕窗。 虽然杂,却不乱,倒是别具风格的。 大厅里一幅蜀绣屏风是“山河万里,日出东方”的图案。 几个人坐在大堂上喝茶聊天,靠坐在上首太师椅上的男人不过三十岁上下,丹凤眼,尖下颌,长得有几分像狐狸。 五官倒不见得有多出彩,只是气质儒雅清隽,穿着青布直身的宽大长衣,头上戴四方平定巾,很有几分儒官气质。 朱柏微微挑眉:想不到,想不到在这远离明廷大漠孤城里的土皇帝,倒是以大明官员自居。 有意思…… 就不知道这个人有什么过人之处能镇得住这四面强敌,八方盗匪呢。 那人抬眼看见霍二娘进来,笑了笑,欠了欠身道:“霍二小姐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莫非今天的客人少。” 霍二娘叹了一口气:“唉,判官大人,还能有什么事,还不就是客人逛集市又被老三做了回生意。” 被叫判官的那个男人狭长的眼睛轻轻一扫,便用探究的目光把张玉,富贵和朱柏给打量了一圈了,轻笑:“不知道什么贵人值得劳动二小姐跑一趟。” 霍二娘拍了拍富贵的肩膀说:“嗨,这孩子跟我挺投缘的,今天上集市玩,被人偷了零花钱。我有些不忍心。” 她绝口不提朱柏他们是从大明来的,还刻意弱化朱柏的存在。 朱柏不由得暗暗提醒自己小心这个判官了。 霍二娘肯定是不能确定判官说是知道了他的身份会如何行动,才会这么做。 判官笑:“不是什么大事,我叫老三来要回来便是。二小姐和几位客人坐下喝杯茶等等。” 他说完瞥了一眼屏风后的偏厅。 朱柏余光瞥见旁边有人立刻出去了。 然后有人搬了两张椅子进来。 霍二娘坐了一张椅子。 然后只剩一张了。 朱柏暗暗冷笑:呦,你这个判官花花肠子还挺多的么。只摆两张椅子,还不就是想看看我们三个人里面到底谁的身份最高。 只要我一坐下来,刚才霍二娘就白白打了那么多掩护了。 毕竟大明阶级森严,既然要掩饰我的身份,按长幼秩序,肯定是张玉他们坐这唯一的一张椅子。 可是我站着,他们坐着就是死罪,哪怕在外面也一样。 第416章 随机应变 朱柏立刻装作被院子里墙上种的迎春花吸引走了注意力,跑出去看花了。 张玉这才冲判官拱手:“多谢判官赐座。”然后麻着胆子坐下。 判官微笑问:“还没问这位老爷高姓大名。” 张玉说:“免贵姓木,单名一个玉字。” 判官又问:“木老爷是哪里人。” 张玉说:“开封府。” 判官一听“开封府”三个字眼波动了动,似是触动了心事。 朱柏看在眼里心里暗想:诶?这个判官莫非还真是大明的人。 他又跑回来了,背着手在大堂上溜圈东看西看,好听清楚判官他们说什么。 刚才跟判官说话的那几个都是彪形大汉,从刚才霍二娘进来起就不出声,态度十分恭敬。 这会看朱柏东晃西晃的没一点规矩,十分轻慢,他们个个气得攥拳:这小子也太没规矩了。 张玉知道朱柏这是在给他机会显示长辈威严,好好“管教”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叫道:“小白,过来叔叔这里。” 朱柏这才一脸不情愿靠过来。 外面有人带了一个人进来。 富贵一看,可不就是刚才偷他东西那个人吗? 而且这人跟那卖锁阳的老头长得那么像,就算不是两父子也肯定是亲戚。 朱柏笑嘻嘻看了他一眼。 富贵抿嘴,硬生生把自己的愤怒掐灭在了喉咙里。 判官对那贼说:“老三,今儿你可是下错了手。这几个是二小姐的客人,快把小孩子的那几个零花钱还给他吧。” 那个被叫“老三”的贼却对判官一拱手:“判官莫听他们三个胡说,他们分明是大明朝廷派来的奸细。” 判官挑眉:“哦?” 贼拿出富贵的钱袋子:“这东西是大明宫制的东西。” 富贵和张玉心里一惊:麻烦了,其他东西都留在甘肃卫了,只有这个钱袋子不能丢,就带在身上了。 万万没想到就在这里出了岔子。 判官眼底微冷,带着几分嘲讽望着张玉。 朱柏却一下蹦起来,指着富贵说:“好啊,上回我在‘湘王定制’买的零钱袋子原来在你这里。害我找了好久。” 霍二娘也笑了一声:“听说湘王开了个专卖些仿宫制小玩意和经书的店,在各地都有分店,原来是真的。” 朱柏咧嘴一笑,掏出一个文具盒:“诶嘿,可不是,我这里还有个在他的店里买的文具盒,可好玩了。” 他把那盒子展开又收拢,如此好几次,然后拿了炭笔在一张纸上胡乱涂了涂,然后献宝一般举起来:“看。有意思吧。” 判官眼神里的冷意立刻淡了,笑:“呵呵,是挺有意思的。” 朱柏嘟囔:“可不是。” 然后低头小心翼翼把文具盒收好。 判官笑:“这东西挺方便的,你多少钱肯卖,卖给我吧。” 朱柏翻着白眼,一副在算计卖多少钱合适的样子。 张玉立刻说:“判官大人喜欢,你就送给他。回去叔再给你买一个。” 聪明,果然是跟了我这么多的人。立刻明白我要干什么了。 朱柏在心里暗暗赞了一声,脸上却做出不情不愿的样子,抿紧了嘴。 张玉朝判官抬了抬下巴对朱柏示意。 朱柏只能磨磨蹭蹭把文具盒又拿出来递给判官:“大人既然帮我们找回了东西,我们也不好意思空着手,这个小玩意便送你吧。” 这小子虽然不怎么守规矩,脑子倒是转得挺快,还很识时务分得清轻重。 判官笑了笑,接了文具盒:“行吧。你既然送了我东西。我也不好不承情。不管你们从哪里来,不管你们是什么人,只要在瓜州城里待一天,我就能保你们平安无事一天。” 他从手指上褪下一个羊脂玉的戒指,递给张玉张玉说:“你且带着这个,以防有那没眼色的人误伤你们。走的时候再还给我。” 张玉忙起身接了,冲判官拱手:“多谢大人。” 老三听判官这么说了,再不敢说什么,把钱袋还给了富贵。 判官对着老三叹息:“唉,都说了叫你手脚干净点,好好做生意了,这会自己去领罚吧。” 老三低头:“是。” 等他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外面就传来打板子的声音,“啪啪啪”的。 朱柏假装害怕,靠着张玉。 张玉顺手就把搂在怀里,暗暗好笑:平日你打别人的时候可没见心软,这会装得还挺像。 霍二娘笑着对判官说说:“我就说大人会喜欢他们。果然。大人好少这么护着别人,倒也是真的有缘。” 张玉说:“孩子害怕,我们也不耽误大人的时间了,先告退了。” 判官挥了挥手:“行吧。有事尽管来找我。” 一行人从判官的宅子里出来,背上都是麻麻的冷汗:真是好惊险,还好朱柏随机应变。 只有朱柏依旧一副笑嘻嘻无所谓的模样。 他们沿着街道往客栈走。 那边忽然喧闹起来,几个高大健壮的蒙古人追着一个手里拿着钱袋的少年,最后把他堵在了墙角。 他们抢回钱袋,对少年拳脚相加,骂骂咧咧。 “你个小汉人杂种不学好,学人家偷东西。打死你。” “跟他啰嗦什么直接弄断他一只胳膊,他以后自然就不敢偷东西了。” 张玉问朱柏:“要不要管管。” 朱柏笑了笑:“不要管。这里不是大明境内。我们就安心欣赏一下判官怎么管理这个律法之外的城邦。” 那个少年死命叫:“救命。” 然后许多人从四面八方的巷子涌了过来。 朱柏兴奋起来:呦,想不到有朝一日还能见识到古代的黑社会打群架。这才叫江湖啊。 张玉有些紧张了:“我们还是先走吧。等下打起来怕是会误伤我们。” 霍二娘也说:“是的,我们回去吧。” “那可不行,这个热闹我一定要看。”朱柏转头看了看,一指旁边二层楼高的酒楼,“我们站到高处去,看热闹还安全,省得你们等下担心。” 霍二娘说:“那是判官的产业,怕是未必可让你去二楼。” 朱柏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他们进了酒楼就往二楼走。 伙计忙出来拦:“不好意思,客官,二楼只有判官大人的贵客才能上去。” 朱柏一指外面:“有人欺负你们的人,你不去帮忙么?” 第417章 也是个可怜人 那伙计看了一眼外面,回头对掌柜说:“我去了。” 然后抄起一条长板就出去了。 啧啧,很有几分古惑仔的那个味儿了。 朱柏一边摇头感叹,一边笑嘻嘻背着手上去,悠哉悠哉在二楼栏杆边站好。 楼下已经黑压压聚集了一大片人,围着那三个蒙古人叫嚷着,挥动着手里的家伙:“打死他们!!” “敢在瓜州对我们的人动手,叫他走不出瓜州城。” 那几个刚才还凶神恶煞的蒙古人这会也被汹涌的人潮吓坏了,起初还还手,这会儿都缩在墙角抱着头。 他们压根想不到教训一个小毛贼会引来这么多人。 那个小贼这会神气起来了:“你们也不看看这是哪里,还想打断我的胳膊?!” 张玉皱眉:说上天,偷东西都是不对的。若是判官真的这么黑白不分,应该也管不好瓜州城。 也不会有那么多客商们来。 “判官来了。”有人叫了一句。 然后人群就瞬间安静下来,让开了一条道。 判官慢悠悠从外圈走进来,身后跟着方才坐在那里喝茶的几个人。 他皱眉看了一眼那少年。 少年瑟缩了一下。 啧啧,还挺有威严的。 朱柏嘴角抽了抽。 这会儿判官站在蒙古人面前,朱柏才发现原来他身材这么瘦小。 方才一直坐着,恐怕也是不想被第一次见面的人看轻。 判官目光灼灼望向那几个蒙古人:“几位客官面生得很,可是第一次来我瓜州。” 那几个蒙古人说:“是。” 判官说:“念你们是第一次来,不知道瓜州的规矩,我就跟几位讲讲。只要在瓜州地界,不管是谁犯了什么事,或是两人起了纠纷不能和解,一律要交给我来处置。不得私设刑堂。否则如何伤人便要如何被伤回去。好比你们方才打了小六,那只能叫小六打回你们了。” 那几个蒙古人里有一个不肯服软,梗着脖子说:“手脚不干净,到哪里都得挨打。” 判官凉凉地说:“我没说他偷东西是对的,只不过,他是瓜州人,犯了错,自然我处置,轮不到几位来。” 那人还要说什么。 判官似乎懒得再费口舌了,往后退了一步。 然后有人朝后面一招手,几个人扑上来,对着那几个蒙古人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那几个蒙古人自然不会站着挨打,对打起来,却被一个一个掀翻在地暴揍了一顿,然后在地上翻滚痛呼。 判官对那小贼说:“你自己去领罚吧,不用我说什么了。” 然后那少年乖乖走到一边,趴下,有人拿了板子过来“啪啪啪”打了他十板子。 判官对那几个蒙古人说:“你们可服气?” 钱也拿回来了,贼也挨了打,那几个蒙古人哪敢说不服气,都闷声点头。 判官转身就要走,却有意无意抬头望向这边。 朱柏与他对视,不躲,反而冲他咧嘴一笑。 判官嘴角勾了勾:这孩子真有意思。 这才低头慢悠悠走了。 人群慢慢散了。 那几个蒙古人也相互搀扶,离开。 朱柏感叹:“有意思,比看戏还精彩。” ----- 回到客栈,朱柏冲霍二娘一笑:“二小姐借一步说话。” 霍二娘把他带到了后面的一个小房间。 朱柏坐下。 霍二娘关上了门,便转身跪下:“殿下恕罪。为避人耳目,民女先前不好对殿下行礼。” 朱柏微微点头:“免礼。在外面讲不了这么多礼节了。你请起来坐下说话。” 等霍二娘坐下,他才问:“这个判官是什么来头。” 霍二娘说:“唉,他也是个可怜人。父亲本是大明的官员,因上司犯了事,惨遭连坐,全家被流放到了肃州修筑嘉峪关,后来父母都死了。他带着当时服徭役的一百多人逃出关,到了此处,自立帮派。他带来的一百多人都对他很忠心,相互照拂,十分齐心,而且动起手来,一个比一个狠,像是不要命一般。短短几年就把瓜州变成了他的领地。” 朱柏微微点头:想来都是被流放的人,本来就是孤魂野鬼,自然不要命了。 火热娘接着说:“瓜州城里原来那些游兵散勇自然不是他们对手。所以他短短数年把其他帮派都收归旗下,成了瓜州一霸。除此之外,民女就知道他姓李。” 朱柏一听,骤然出了一身冷汗:判官对老朱和朝廷肯定痛恨至极,要是知道我是朱柏,当场就把我剐了。 还好我们小心谨慎,不曾泄露身份…… 富贵在外面小声说:“张大人,我怎么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殿下是故意在市场上到处走动,让人看见我的钱袋子在哪里,等着人来偷抢。” 张玉说:“唉,你这会儿才想明白啊。殿下不就是为了有个正大光明的理由见这个判官吗?” 瓜州既然没有官府管辖,那么肯定是有个管事的老大来维持秩序。 不然客商不可能敢在这么个鱼龙混杂的地方落脚。 朱柏怎么也是堂堂大明王爷,若是带着东西直接上门来求见,太有损身份和大明的国威。 富贵恍然大悟,轻轻点头:“殿下的脑子真是转得比我快十倍。” 张玉苦笑:“可不是嘛?” 这些都是小儿科。 朱柏要不是这么猴精,怎么可能在老朱和朱标面前,在复杂的后宫里游刃有余。 哈迪尔忽然跑进来,对霍二娘说:“来了,来了,哈密的客商来了。” 富贵和张玉他们一齐抬头看去。 一个圆乎乎矮墩墩的中年人前呼后拥从门口进来。 门外停着数匹马,马上还驮许多货物。 随从不比朱柏少。 朱柏等得竟然是个蒙古人…… 而且是个卖甜瓜的蒙古人…… 张玉默默在心里算了算:他们从肃州到瓜州,五百多里。 这个商人从哈密到这里七百多里。 也就是说,他们从肃州出来的那天,商人刚好从哈密出来。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感觉像是约好了一样。 越想越觉得这事诡异。 霍二娘直接把那人迎到了里面。 朱柏回头对张玉使了个眼色,也跟着进去了。 第418章 卖甜瓜的蒙古人 你倒是告诉我他是谁啊,不然我怎么打招呼? 张玉哭笑不得,只能跟着进去。 霍二娘探头出去对哈迪尔和富贵他们说:“守在门口。” 然后关紧了门。 这个房间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门,看来是个专门防止人偷听的密谈之所。 张玉被几个人望着,只能硬着头皮对那人拱手:“老爷好。” 那人回礼:“张将军好。久闻大名,今日才得以见到本人,真是幸会。” 张玉暗暗一惊,看着那人。 霍二娘笑着说:“将军莫忧,这是哈密国的威武王,兀纳失里殿下。是我告诉殿下,几位贵人的身份的。” 张玉呆了呆,心里万马奔腾:这“小阎王”说要见兀纳失里,结果兀纳失里就真的来了?! 还有,这个霍二娘怎么会知道我们的底细? 朱柏这会儿也不装了,在上首坐下:“两位替我们去外面守着,以免有人来刺探。本王有要事要跟威武王说。” 张玉有些犹豫:兀纳失里是蒙古人!蒙古人!!! 在蒙古人眼里,朱柏就是头小金羊,能换无数粮食茶叶的那种。 特别是对于王保保来说,朱柏不但能生财,关键时候还能保住王保保的小命。 兀纳失里真的靠得住么? 朱柏安慰张玉说:“放心。” 张玉这才跟霍二娘一起出去又关上了门。 兀纳失里对朱柏说:“殿下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朱柏说:“本王是来给大人开辟财路的。” 听说朱柏惯会骗人,我要提高警惕了,别被他的花言巧语哄得昏了头。 兀纳失里一边暗暗提醒自己,一边微微挑眉问:“哦?说来听听。” 朱柏说:“本王打算重启丝绸之路。” 兀纳失里愣了一下才暗暗狂喜。 哈密曾是“丝绸之路”的重镇,可惜繁华如昙花一现,昨夜旧梦。 北宋丝绸之路断绝之后,不同的人轮番在哈密称王,哈密混乱不堪,纷争不断,日益沉寂下来。 如今汉族人十有八九已经忘了哈密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大明建立到如今,只有胆子大的零散商人从大明把丝绸茶叶瓷器纸张这些东西运到瓜州来卖。 眼巴巴看着瓜州日益繁华,哈密却分不到一口汤。 他作为哈密的统治者,心里只能干着急。 只要重启丝绸之路,哈密就能复活!! 可这世上就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小阎王”更不是观音坐下的善财童子!! 兀纳失里脸上不动声色:“哦,如何重启。” 朱柏说:“说起来也简单,你只要替本王保护来往客商在哈密境内的安全。” 兀纳失里:“我有什么好处呢?” 他担心的是,他费力气帮朱柏把丝绸之路的秩序维持好,恢复了交易量,就有人眼红来抢夺。 大明可以坐山观虎斗。 反正哈密换人管,就是换个跑腿的人,对大明而言没区别。 或者大明有更一劳永逸的法子,等他们两败俱伤,再派大军来攻打哈密,把这一条线路上的所有城市都变成大明的国境,就不需要分钱给别人了。 朱柏说:“如今就连西番都乖乖向大明称臣。你自封为威武王,名不正,言不顺,北元不理,大明不认。讲句不好听的,有人欺负你,大明都找不到理由来帮你。” 兀纳失里叹息:“我如何不明白这件事,只是一直苦于无法向大明皇上表达诚意。” 朱柏说:“本王可以帮你上个奏折,说本王此次西来,你主动跟我联系表达了强烈的意愿。然后你准备上好马匹和和田玉派人送去应天朝贡。我父皇一高兴,自然就会封你做哈密王。那你不就名正言顺了么?以后万一谁敢动你,你只要一封求救信,我父皇就会派大军来帮你。” 兀纳失里一拍大腿:“殿下真是聪明绝顶,善察人心,说到我心里去了。” 朱柏笑嘻嘻地说:“那我们就说定了。” 兀纳失里站起来面向朱柏恭恭敬敬行了个揖手礼:“臣就静候佳音。” 朱柏微笑点头,心里暗暗感叹:这家伙难怪能统领哈密几十年,还是挺上道的。 张玉他们守在门外。 哈迪尔神色紧张的一路小跑进来,压低声音说:“不好,王保保来了,还带了一条狗。” 张玉一听寒毛一竖,刚要转身进去,王保保已经牵了七号进来了。 张玉越发紧张,心里骂开了:卧槽,这个王保保果然奸诈。上次就怀疑朱柏的身份,证实不了,竟然特地回去了一趟,把七号牵过来辨认朱柏。 七号等下围着朱柏摇尾巴打招呼,岂不是立刻露馅。 而且王保保今天带了百八十人,明显是下定决心了要就算硬抢也要捉住朱柏。 这会儿他们已经把整个客栈团团围住了。 我们只有五十个人,雁翎刀火铳一律留在了甘肃卫。 等下动起手来,胜负难料。 王保保压根没给张玉进去通知朱柏的机会,捉住张玉的胳膊:“哎呀,木老爷,真是巧,我们竟然在这里又碰上了。上次吃了你们不少烤肉,今天我一定要好好请你们吃一顿。” 张玉也扯开嗓子打招呼:“诶?!齐老爷,可不就是巧吗?你怎么也到了瓜州,还多了一条狗。” 其实他告诉朱柏也无用,那个房间,一无后门二无窗,朱柏躲都没地方躲。 毛骧和富贵他们则被王保保那日带在身边的的人缠住了。 正纠缠之间,判官也进来了,笑着说:“呦,今儿好热闹。” 张玉一看,门口又多了一帮人,穿着打扮五花八门,明显是判官带来的。 王保保眼神微微一冷,盯着判官:你特么真是鼻子跟狗一样灵,我进了瓜州城还不到半柱香时间,你就跟着来了。我本来还想趁着你知道之前,赶紧把人带走的。 判官也笑眯眯回望:你个混蛋,到处捣乱。今天竟然还敢带人来我的地盘,是活腻了么。 王保保这会儿心里只想着捉住朱柏,而且今天带的人多,压根就不把判官放眼里,所以径直推门进去了。 第419章 铁定一场混战 桌上摆了十几块和田玉器、玉料和一袋子葡萄干。 朱柏趴在桌上一边拈着葡萄干吃,一边聚精会神听兀纳失里介绍玉料。 王保保一看兀纳失里在,一愣,收回了腿,侧耳听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兀纳失里:“啊,孩子,我跟你说啊。和田玉按生成可分为山料、山流水料、戈壁料和籽料等四类。人工直接从矿里挖出来的,叫山料,比较大块,容易得到。山流水就是山料自己从山上掉下来,跟着泥石流、洪水和冰川跑到不远的地方,也比较大块,无棱角,光滑,品种跟附近的山料相同,质地介于山料和籽料之间。你看,这个大的观音摆件,就是山料雕的。这个小一点的笔架就是山流水料。还是能看出区别的。” 朱柏小心翼翼摸了摸白色观音像和墨绿色笔架。 兀纳失里:“戈壁料就是戈壁滩上发现的,因常受风沙磨砺,一般都有带有较深的光滑的麻皮坑或波纹面,一般硬度高油度好,品种俱全。籽料是和田玉里最难得到也是品相最好的。被水冲刷到下游的水籽料,还有留在了干河床而形成旱籽料。水籽料又比旱籽料要好,是和田玉中顶级料。水籽料颜色多,基本带皮色,质地细腻、滋润、致密坚硬。这几个小挂件和原石就是水籽料。我这次卖给你叔叔的多是这种料。你们以后就跟我买,别跟别人买,不然容易被骗。” 朱柏又摸了摸那几个小的:“怎么颜色差那么多呢?白的这么白,黑的这么黑。” 兀纳失里还要接着说:“若是按颜色分白,青,糖,黄,墨,碧.....” 王保保没耐心听下去了,干咳了一声:“咳。” 这会儿那两个人听见响声,才一齐回头望向王保保和判官。 朱柏看到七号心里也万马奔腾:我去,我送给朱樉的狗怎么到了这混蛋手里。 兀纳失里对上王保保也很惊讶:卧槽,这混蛋怎么来了。我们跟元朝早闹翻了,三天干一小架五天干一大仗。这混蛋肯定是想来搅局?!!怕我跟大明达成协议。 王保保眯眼回望:你这老匹夫跑瓜州来干什么?到底有什么阴谋,难道是想把我的行踪告诉明廷?难怪心虚躲在里面,是怕被我发现吧?! 判官也挑眉:嘶,兀纳失里也来了。什么情况?! 然后他默默地把目光定在了朱柏身上。 门口的四拨人都暗暗把手移到武器上。 气氛紧张得像个吹胀了的羊皮筏子,似乎再用力喘口气,都会爆炸。 张玉他们个个心里万马奔腾:特娘的,好乱。等下打起来,铁定是一场混战。 七号看到朱柏很兴奋,想要靠过去。 可是朱柏悄悄对它做了个坐的手势,它就只能听从命令,坐下转开头。发出不满意的“呜呜”声。 它很着急,好不容易看到主人,却不让靠近。 朱柏咧嘴笑问王保保:“这条狗长得好特别。齐诺老爷哪里弄来的?” 王保保说:“草原上捡的。” 本来有十成把握这孩子就是朱柏,觉得自己捡到宝了。 可是现在这条朱柏送给朱樉的狗压根就不靠过去,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他很失望,毕竟狗不会骗人。 可如果这人不是朱柏,兀纳失里大老远的跑来干什么。 而且霍二娘和张玉还留着他们两单独说话。 王保保又转向兀纳失里:“殿下来这里干什么?” 兀纳失里:“什么殿下,你认错人了。我只是听说这些明朝商人带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所以来用甜瓜和和田玉换。” 他扬了扬手里的文具盒。 王保保恍然大悟,对张玉说:“木老爷还真是带了些奇巧的小玩意呢。” 张玉回答:“别的货物不好拿,可不就是只能带些小玩意儿了。” 判官轻笑:“啧啧啧,你们还真是会做生意。” 一语双关。 不知道别人听懂了没有,反正朱柏是听懂了。 王保保心里暗暗皱眉:忘了判官这混蛋最恨老朱,要是被他知道朱柏的身份,这混蛋肯定立马把朱柏弄死在这里。 判官问王保保:“你来瓜州到底有什么事?” 王保保:“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我几个手下前几天被判官大人教训了,所以过来看看。” 朱柏趁着大人们在交锋,掏出一块肉干对七号笑嘻嘻地说:“吃吗?” 七号立刻摇着尾巴过来一口吞了朱柏扔在地上的肉干,然后呜呜呜的叫,舔着他的手心。 朱柏有些心酸,摸了摸它的头,小声说:“好孩子,你受苦了。” 霍二娘手里端着一盘切好的甜瓜进来说:“诶?怎么我去切个甜瓜又多了几位贵客,刚好,一起吃吧。” 张玉暗暗松了一口气:真是满屋子的人各怀鬼胎,就看谁会说瞎话。 霍二娘先拿了一块甜瓜给朱柏,一脸宠溺的笑:“来,你这孩子念了几天了,可算是吃到嘴里了。” 张玉回答:“可不是,终于吃上了,我们明儿就能回去了。” 这一次他可管不了什么规矩不规矩了,把朱柏弄回去就算数。 朱柏美滋滋啃着,说:“诶嘿,这就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还好今天吃到了甜瓜,不然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再来瓜州了。” 霍二娘抿嘴笑:“小少爷不管什么时候来,我都帮你留着。” 判官也拈了一块:“啧啧,果然是巧。” 朱柏吃完,目光忽然定在了王保保腰间的佩刀上。 他兴奋地指着佩刀问张玉:“叔,你看这刀。” 张玉刚才光顾着担忧朱柏会暴露身份,想着怎么把朱柏从里面弄出来,这会儿被朱柏提醒才注意到王保保佩刀跟那日在戈壁上看到他的时候不一样。 他又仔细看了看,心里万马奔腾:卧槽,竟然是雁翎刀!!! 他们日日拿在手里,而且雁翎刀的刀鞘跟别的刀款式都不同,不可能认错。 雁翎刀奇缺,大明的将士都没做到人人配置。 所以王保保要么就是偷,要么就是抢来的。 压抑住愤怒,他挑眉问王保保:“听说这刀是大明武将的专用佩刀,齐老爷如何会有。” 第420章 这把刀好威风 王保保笑了笑:“友人送的,我一个商人也不认得什么雁翎刀,雁翅刀,觉得好用就带着防身。” 朱柏暗暗冷笑:我们可没说是雁翎刀。你如何知道? 狗还有可能是走丢了,这把刀却是士兵的命根子。 除非士兵死了或是被俘,怎么会主动交给别人?! 而且不只是王保保,跟着他的人里十几个佩戴的是雁翎刀。 其实他有了更坏的猜测:朱樉通敌! 毕竟朱樉正妻王晓月是王保保的妹妹。 判官和兀纳失里的眼睛都盯在了王保保的刀上。 那个雁翎刀,他也是听过的,听说一刀下去流血不止,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判官在心里狂骂:王保保你这个混蛋,果然已经被明廷收买了。亏我以为你独自一人撑起北元抵御明廷,还把你当一条汉子。 兀纳失里哀叹:王保保,你不会又是杀了明朝的士兵抢来的刀吧。你顽抗到死没有关系,不要连累我。 朱柏说:“叔,这把刀好威风,我想要。” 张玉叹气:“那也得齐大人肯卖给我们才行。” 王保保:“不好意思,多少钱都不卖,这是朋友送的礼物,千金不换。” 朱柏跑过去,捉住王保保的手:“齐老爷,求你了,卖给我吧。多少钱都行。” 他悄悄摸了摸刀鞘上的编号。 王保保有些无奈:怎么被这个小无赖缠上了。 他说:“拿你们所有的货和马来换,你愿意吗。” 朱柏毫不犹豫点头:“行。” 张玉“勃然大怒”吼道:“不行。你这个败家子,说什么呢?一把破刀,哪里值得了这么多东西。” 然后朱柏就往地上一坐:“不给我买,我就不走了。” 王保保好不容易挣脱了朱柏,忙牵起七号出去了。 朱柏对七号做了个追踪的手势,七号便没有挣扎。 然后张玉满屋子转,找到一根烧火棍,抽了拿在手里,骂骂咧咧:“我让你哭,让你耍赖,看我不打死你。” 朱柏一溜烟地跑出来,蹿到后面去了,边嚎边跑:“我讨厌你,不给我买东西,还要打我。回去我要告诉我爹。” 毛骧他们装模作样地跟过去拉着张玉劝架:“老爷别动怒。” “少爷还是个孩子。” 王保保和判官的人本来在门口大眼瞪小眼地对峙,这会却都在咧嘴笑看热闹。 王保保抱着七号上了马,对其他人挥了挥手:“走了。” 判官冷冷地说:“等等,我这瓜州城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王保保冲判官一拱手:“失礼了,今日有急事,我改日再来找大人喝茶赔罪。” 他说得极其敷衍,其实就是吃定了判官不敢对他怎么样。 判官气得直咬牙,望着王保保的背影自言自语:“今日我还有要事。就先放过你。” 等王保保他们消失不见,霍二娘才又进来,关上通往后院的门,对张玉他们说:“走了。” 张玉忙扔了手里的烧火棍对朱柏拱手:“殿下赎罪。” 朱柏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笑着说:“大人们配合得不错。” 张玉叹气:“没办法。” 自从跟了朱柏,真是坑蒙拐骗,什么都干了个遍。 飒飒冷风从后脑勺呼啸而来,对着朱柏而去,张玉想也不想就拔刀侧身挡住了剑锋。 朱柏退了两步。 富贵一个箭步上来用身子护住了他。 一时之间“叮叮当当”的声音四起。 张玉和判官动作很快且招招致命。 两人都不敢分神大意。 缠斗数个来回,一时之间竟然分不出上下。 其他人杵在那里更是大气不敢出。 兀纳失里最紧张:判官看起来很儒雅,却疯批得很,不然也不可能这么快把瓜州的各帮派收服,立住脚。 要是他赢了,伤了朱柏,我就别想封王的事了,想着怎么被老朱灭国吧。 可要是张玉赢了,伤了判官,整个瓜州城的人都会来围攻他们。 朱柏和他也都不死也要脱层皮。 这会儿张玉和判官到了富贵面前。 富贵瞅见判官露出破绽,暗喜:机会难得,此时偷袭,一招定乾坤。 他暗暗伸手去摸暗器,却被朱柏按住了。 富贵只能把暗器又放了回去。 朱柏越看越觉得张玉和判官的招数有些相似,分明师出同门。 一个念头电光石火一般闪过脑海,他朗声说了一句:“判官大人,差不多得了。我们还有要事要谈。误伤了你或是我的人都不好。” 判官一听往后一跳,咬牙切齿地说:“放屁,我跟你这个仇人的儿子没什么好谈的。你休要花言巧语来扰乱我的心神。可恨我昨日竟然被你们蒙骗,竟然还保护你。” 朱柏说:“我知道你父亲是冤枉的。你就不想为你父亲正名么。” 判官冷笑:“呵呵,人都死了。有什么好正名的。” 朱柏说:“你父亲为大明百战沙场,最后落得个惨死漠北,你真的不想给他洗刷冤屈么。” 判官:“你把我当三岁小孩么。你怎么会那么好心?” 朱柏:“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只是想要利用你帮本王保护往返于哈密和嘉峪关之间的商人。” 判官:“你要办这么大的事,许诺我一个空名可不够。” 朱柏说:“判官如此聪慧之人,怎么会算不清这中间的账。来往的商人多了,你这瓜州城的酒店客栈生意自然会好。” 判官哼了一声:“我不需要做那么多,一样有客商来。” 朱柏叹气:“原来本王看高了你,判官的目光竟然如此短浅,胸无大志。” 判官被他一激,抿紧了嘴。 朱柏说:“若是丝绸之路恢复,你这瓜州城的客商就不止多一倍两倍,而是十倍百倍。到时候怕是这瓜州城还要扩建几倍才能容得下。” 判官抿嘴不出声。 朱柏说:“本王还能帮你把父母尸骸找到,做坟立碑。” 张玉他们看了朱柏一眼:殿下啊。可不兴夸这样的海口。 毕竟到现在,你连判官究竟是谁都不知道。 再说,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了,去哪里找尸骨。 第421章 我玩得很尽兴 判官讥讽地一笑:“行啊,你要是能办成这一条,要我如何,我便如何。” 朱柏轻轻一敲桌子:“好,你说话可算话。” 判官说:“君子一言九鼎。不过,你要是办不到,就别想走出瓜州城。” 朱柏冲张玉抬了抬下巴:“令尊令堂如今在何处,问问张大人就知道了。” 张玉一脸惊讶:卧槽,我怎么会知道?!你叫他问我,我一下子也编不出来。 判官也一愣,认认真真打量了一下张玉,顿了顿,问:“这位张大人大名是。” 张玉冷冷的回答:“大明亲军卫指挥使张玉。” 判官眼里闪着泪光,好一会儿才说:“张叔,我是李光。李和的儿子啊。你老了胖了好多,我竟然没认出您来。” 张玉惊讶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他:“啊,你真是李光吗?” 李光说:“是。” 朱柏轻轻叹息:我也是瞎猜的,没想到还猜中了。张玉那晚上祭拜的,还真是判官的父母。 张玉扔了刀捉住李光:“你随你父亲去肃州的时候不过十三四岁。我曾多次托人照看你们,没想到你们……嘉峪关守将跟我说你也死了。还把你们埋在了一起。你竟然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李和跟他是老乡,情同手足,当年一起从元朝过来投奔老朱。 只是李和被派去做了徐达手下的副将参加北伐。 说起来也是李和点儿背,偏偏碰到了个不会打仗的脓包上司。 徐达的手下屡战屡败,后被老朱认定是诈降是北元的奸细,给斩了。 李和作为副将未能及时上报异常有通敌之嫌疑,连坐。 其实张玉觉得李和是冤枉的,只是当时他也自身难保,说话也没有分量,所以没法为李和说话。 如今当着朱柏的面,这些话,也不好说了。 李光狠狠擦了擦眼泪:“多得张大人托人照拂。只是家父郁结于胸,到了肃州后就感染疫病一病不起,不到几日就去了。家母也不幸染病,很快也追随家父去了。嘉峪关守将不找人给我们弄药防治,眼看大家一个接一个的死去,母亲死的那夜,我就带着一百多个还没发病的人逃了。我命大,九死一生活到了现在。” 想必那守将不敢报他带着一百多人逃跑的事,只对上面说这些人都死了。 张玉失声说:“我的好侄儿,你吃了多少苦啊,难怪长得这般瘦弱。” 李光听得他这一声,忍不住泪如雨下。 朱柏对其他人使了个眼色,大家都出去了。 兀纳失里对朱柏拱手:“既然判官是张大人的故人,想来不会伤害殿下,那微臣也就先行离开去准备朝贡的事情了。” 朱柏点头:“好,本王回到嘉峪关,便写奏折给我父皇。我父皇应该不会不同意。” 他朝富贵伸手,富贵忙把他们带的丝绸等物拿过来。 朱柏说:“你来一趟还给本王带了和田玉和甜瓜,本王也不能叫你空手走。” 兀纳失里:“殿下真是周到,那臣就诚惶诚恐接受了。” 兀纳失里带着人走了。 门口只剩下了判官的人。 他们见人都走光了,判官还没出来,有些着急。 可是没有判官的命令又不敢冲进来,只能探头冲里面叫:“判官大人,你可还好。” 李光打开门,露了一下脸说:“我无事,你们先回去吧。” 他的手下看他眼眶红红好像哭过,心里直犯嘀咕:判官从嘉峪关跑出来的时候,胳膊上中了一箭,哼都不曾哼一声。 今儿是怎么了? 只是他们也不敢多问,留了两个人,其他人散了。 朱柏他们在外面喝茶聊天,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张玉和李光才从里面出来。 两个人眼睛都有些红肿。 朱柏他们默契地当没看到。 李光对朱柏拱手:“你答应我的事可算数。” 朱柏笑了笑:“算,当然算。就算看在张大人的面子上,我也不会食言。再说,你把瓜州管得挺好的,我干嘛不用你,用别人。” 李光点头:“只是如今我名不正言不顺,以后也不想跟官府打交道。” 朱柏说:“这个简单,我在这里设一个官牙局,你来替我管,这不就名正言顺了吗?也不用通过官府。有银子大家赚。” 李光:“如此最好。” 次日,李光叫人备好水和干粮,带着人亲自送朱柏他们回去。 到了嘉峪关外五十里处,他停了下来,冲朱柏和张玉拱手:“几位,我只能送到这里了。” 嘉峪关是他和其他一百多人的噩梦,他们这辈子都不想再靠近,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了。 朱柏回礼:“多谢,我父皇册封兀纳失里为哈密王之时,我就会把任命你的文书送来。” “多谢。”李光说,“一路都有人跟着我们,你们要小心。” 然后转身绝尘而去。 朱柏他们策马狂奔,中间也不敢停,一直跑到嘉峪关下,然后吹哨。 指挥使忙叫人打开门,出来迎接。 朱柏他们鱼贯而入,城门被再次关上。 一直远远跟着他们的王保保咬牙说:“妈的,被这小子骗了,这孩子就是朱柏。我竟然放他在我眼皮子下溜了!!” 朱柏他们进了肃州城,直奔霍三娘那里。 霍三娘收到消息,老远就出来迎接:“哎呀,你们可回来了,这一趟可有做成生意。” 朱柏拿出一个顶级和田摆件,递给霍三娘:“一切顺利,多谢三娘和二娘。” 霍三娘也不推辞,接了,说:“那可太好了。” 他们在霍三娘这里修整了一夜,备足水和干粮,便再次启程赶回甘肃卫。 几日后,到达甘肃卫城门外。 甘肃卫指挥使打开城门,见到朱柏安然无恙,松了一口气:“哎呀,殿下,你可回来了。再不回来,臣都想往上报,叫人去找您了。” 朱柏嘻嘻一笑:“别紧张,别紧张,本王这一趟玩得很尽兴,很刺激。” 张玉和毛骧交换了个无奈的眼神:数次都差点被人发现身份弄死,到他嘴里就一句“很尽兴,很刺激。” 胆子真是不一般的大。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422章 干啥啥不行 朱柏他们从甘肃卫指挥使手里拿回自己的腰牌物件和雁翎刀,手铳,火铳,才觉得自己好像原神归位了一般,心里有了着落。 朱柏捏着那个“如朕亲临”金牌,笑嘻嘻对张玉他们说:“还是这个好用呢。” “可不是嘛。这次真是惊险万分。”张玉叹息了一声,又想起了一直盘桓在心中的疑惑,问,“殿下是如何肯定兀纳失里会去瓜州城跟您会面。” 朱柏咧嘴一笑:“因为霍三娘告诉我,她有个姐姐在瓜州城里开客栈,叫我们去那里投宿。” 张玉他们恍然大悟。 霍二娘也一直强调“甜瓜、甜瓜。哈密的甜瓜是最好的。” 有人运甜瓜来,那不就是从哈密来吗。 还带着和田玉,那不就是自己称王的兀纳失里吗? 张玉犹豫了一下,又说:“霍三娘又是怎么看出来殿下的身份的?” 他们连王保保都糊弄过去了,怎么会被一个只见了一面的女人看出来? 朱柏叹息:“她本来没看出来。可是那一夜你去祭奠李大人,被她看见了,然后她一琢磨就大概猜到我们的身份了。” 张玉:“她如何知道李大人被埋在哪里。” 朱柏:“她本来不知道,叫人跟着你就知道了。我猜,大概当年是她的父母或者她动了恻隐之心,买通人,放李光他们出了城。” 所以李光才对霍二娘那么好,因为他欠了霍家一个大人情。 张玉猛然意识到:霍三娘和霍二娘是兀纳失里放在大明和瓜州的探子。 朱柏冲他一笑,示意他不要出声,说:“难得糊涂。” 就算把霍三娘抓起来,兀纳失里也会再派别人来。 别说是肃州,就算是应天,河州卫,说不定也有兀纳失里的探子。 不然兀纳失里怎么能那么准确算到朱柏达到的时间? 就算霍二娘姐妹是兀纳失里的探子,以后也可以为他所用。所以何必损人不利己去拆穿呢? ----- 李景隆的手下只有棉袄,压根抵挡不了西北刺骨的冷风。 所以他们巴不得慢点走,最好熬到天气暖和一些再去,压根就不催李景隆赶路。 等李景隆终于恢复元气,从驿站出发前往河州已经是半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如今不用追朱柏,他走得远没有第一二日那么快。 一日要歇息六七次,最多也就能走一百多里。 亏他之前还嫌弃官牙局客栈寒酸,原来真是错怪了朱柏了。 客栈里好歹还是杉木做的床和砖木的小楼,一应基本生活用品也都有。 在凤翔卫所就已经是大通铺了。 而且越往北走,卫所条件越差。 到了巩昌卫所,李景隆才知道什么叫做“条件不好”。 都是石头跟泥砌筑的简陋屋子,四处透风,还散发着一股不知道是什么的怪味。 里面除了床就只有一个石头雕成的桌子和石头上垫两块木板做成的床。 没有床褥只有一层草杆。 李景隆进去一看立刻就掉头就出来了,问指挥使:“还有好一点的房间吗?” 指挥使说:“这是最好的。” 李景隆不死心:“湘王殿下来的时候住在哪里?” 指挥使说:“湘王也是住在这一间。” 李景隆:“指挥使住在哪里。” 指挥使无奈的说:“隔壁。” 李景隆说:“指挥使大人委屈一下,今夜我们换个房间住。明日我们就走了。” 指挥使心里直骂娘,碍于李文忠的面子,又不好翻脸,只能说:“李大人开心就好。” 李景隆逼着指挥使换了一间,才发现指挥使那一间其实也差不多。 晚饭指挥使叫人做了热粥和咸菜招待李景隆他们。 李景隆看了直皱眉:“这是人吃的吗?” 指挥使一哽:特么的,你说的这叫人话吗? 你知道不知道卫所都是自己种粮养活自己。如今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弄点粮食有多难、 热气腾腾的粥你都嫌三嫌四,还想要什么? 朱柏他们来了也是吃这个,一句怨言都没有,还留了一车粮食给我。 要不是朱柏,你连粥都别想喝上。 李景隆:“算了,将就着吃点吧。你们弄点热水来给本官洗漱一下。” 指挥使粗声说:“没有。” 李景隆皱眉:“怎么会没有,能煮粥就能烧热水。” 指挥使说:“煮粥的时候把柴用完。李大人要热水得自己出去捡柴打水来烧。” 李景隆:“混账。怎么帮本官烧个热水都推三推四的。” 他还要说话,外面忽然响起不知名的野兽嚎叫又好像是有人在哭。 他一脸惊恐问:“这是什么声音?” 指挥使说:“狼。有时候还有老虎。” 李景隆寒毛一竖:卧槽,竟然还有这些东西。 指挥使说:“李大人夜里还是不要乱跑,早些歇息吧。” 说完他懒得再理李景隆。 都是从应天来的,还是办同一件事,怎么差别这么远呢。 朱柏还是个王爷都比李景隆体贴懂事得多。 真是的,早知道不理睬李景隆这个纨绔子弟了。 李景隆很快就发现,别说热水,连茅房都没有。 大小便都去野外找个地方解决。 李景隆哪里吃过这种苦,只能叫一个卫兵陪着他去。 尿尿的时候,他总觉得灌木丛里有什么东西盯着他,越发尿不出来了。 好不容易才在那张简陋的床上躺下,外面野地里又有什么东西在叫。 “呜呜哇哇”的,叫得他心惊胆战,压根就睡不着。 从巩昌卫所里出来,李景隆骂骂咧咧。 其实他想想后面可能条件更差,心里已经在打退堂鼓了。 可是都到这里了,若是回头要被老朱骂死,只能咬着牙往前走。 前面是个峡谷,李景隆的卫兵领头说:“殿下,此处险恶,我们要不要停下来观察一下。或者从山崖上绕过去。” 李景隆:“有什么险恶,本官是大明第一将领李文忠的儿子,谁来了都不够我打的。” 卫兵们面面相觑。 李文忠能打,那是因为带了几十万人。 而且,也是要讲兵法战术的。 看着容易被埋伏的地方,难道还非要闯进去,这不是找死吗? 这个李景隆真是干啥啥不行,吹牛第一名。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423章 你敢动手试试 领头说:“要不我们从山崖上翻过去吧。虽然绕了路,终归是安全一点。” 李景隆问:“到下一个卫所,还有多远。” 领头说:“八十里左右。” 想起昨夜听见的野兽嚎叫,李景隆打了个寒战:“不绕了,直接过,再绕夜里就要睡在外面了。” 领头看他这样,只能叫其他人加强戒备,然后他走在最前面,副领头断后,把李景隆夹在中间。 刚进了山谷,“嗖”一支羽箭直奔李景隆的马而来,然后正中马脖子。 李景隆吓得魂飞魄散,从马上跌落。 卫兵领头叫着:“备战。” 跳下马一拍马肚子放马走。 然后把李景隆拖到那匹受伤了还在挣扎的马后,冲副领头指了指山上。 副领头会意,带着人从入口处绕上去。 这边领头对着山上叫:“好汉若是求财,大可不必动刀动枪。我们把身上的东西都给你们就是。” 山上有人叫:“把你们的金银细软之物留下,我们就饶你们不死。” 李景隆已经开始解自己身上的玉佩了。 领头没想到他会怂成这样,直接就投降了,无奈地按着他,对着外面喊:“好汉若是不下来,我们也不敢出来。” 山上那人:“休要哄我们,你们有那个会打雷闪电冒火的东西。我们只要一出来,肯定是死。” 领头心里一动,莫非他们被朱柏打退过一次? 他说:“我劝你们还是赶紧走,上次打死你们同伴的那个少爷是我们王爷,等下他就会来接我们。” 山上的人顿时静下来了。 领头悄悄伸头一看,有人从山崖上的灌木后出来要跑。 忙张弓搭箭,对着那人就是一箭。 那人应声倒地。 然后又有十几个人从灌木中站起来,狂奔而去。 副领头好不容易爬到山崖,那些贼已经跑光了。 李景隆红了脸把玉佩系回去:“切,都是些胆小如鼠的东西。一句话就吓跑了。” 领头后怕不已,背上全是冷汗,叹息:我的少爷啊。不是人家胆子小,是朱柏太可怕了。 我们是借着朱柏的余威才捡了一条命。 李景隆的马死了,幸好他们出发的时候,多带了一匹马来驮李景隆的行李。这会儿大家把行李分开来驮,希望能空一匹马出来。 分来分去东西还是太多。 领头犹豫着跟李景隆说:“大人,我们扔掉一些行李。比如绸布的衣服,薄帽子,薄靴子,天冷压根用不上,没有必要带着走了。实在不行到时候,回程找个地方再买。还有什么汤婆子,这些占地方的东西,其实都可以不要了。” 李景隆骂骂咧咧:“现在卫所里面要什么没什么,还全扔了,叫本官怎么住。” 任卫兵们对李文忠再忠心,这一路走来也实在是受不了李景隆了。 要不是李景隆出幺蛾子,他们一直跟着朱柏,是不是就没这么多事了。 再说了,大家都是一样的住店,一样的赶路,我们二十个人的行李加起来都没有你一个人多。 你还那么多事儿。 李景隆:“赶紧给我分,分完了让本官有个坐骑好赶路。” 大家都不动。 李景隆以为他们是因为刚才他太怂,瞧不起他,有点恼羞成怒,扬起马鞭子,骂骂咧咧:“哎呀。你们还反了不成。竟然敢违抗军令。” 领头捉住李景隆的鞭子,气得红了脸:“我劝李大人还是想清楚再动手。说到底我们是李文忠大人的亲兵。” 我们来保护你还不是看你爹的面子。 讲的不好听,论辈分,我们比你还大一辈。 被你使唤来使唤去也就算了,拼了命保护你,你不感激,竟然还动手? 你不掂量掂量以你的能耐,没有我们能不能走到河州? 李景隆被面前几十个愤怒的士兵吓到了。 别的不知道,士兵哗变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会儿他也意识到这会儿在荒郊野外,西北苦寒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自己还要靠这些兵保护才能平安回去。 他收起鞭子,悻悻地说:“是我太心急了,不好意思。” 领头自然知道不能太过分,吓吓他就行了,这会儿见他服了软,也顺势说:“大人莫急,扔掉了一些行李自然就走得快了。湘王在河州要逗留几日。我们只要追上湘王殿下,后面就会安全多了。” 说白了跟着朱柏吃香的喝辣的,又能保护他们,多好。 李景隆点头:“是是是,还是你想得周到。我们赶紧走吧。” 最后扔了一堆没什么大用的行李在旁边,总算是空出了一匹马,驮着李景隆赶路去了。 他们一走,那些山匪又回来了。 看看满地的铜器,绸布衣服鞋帽,把山匪们高兴坏了。 “既然都打算把行李丢下了,干什么刚才还要吓我们一下。” “就是,这个铜壶少说也能值半两银子。有了这些,咱们这个月不愁吃穿了。” ----- 朱柏他们半月就到河州,李景隆却足足走了一个多月。 宁正客客气气接待了李景隆。 李景隆一进城便问:“湘王殿下在何处,定了什么时候进行茶马交易。” 宁正老老实实回答:“茶马交易都已经顺利完成。等秋季再来第二次。殿下已经离开河数日。” 特娘的。合着我跑了这么远白跑一趟。 李景隆倒吸了一口气,差点直接气晕过去:“你们怎么不等我。” 为什么要等你,你以为你是什么人? 还叫湘王等你?! 宁正暗暗在心里骂,只是碍着李文忠的面子,只能温温和和回答:“湘王赶着办事。” 李景隆意识到自己这样说,很不妥,只能又说:“如此,我也不能久留了。殿下有说下一站去哪里么。” 宁正:“西宁。” 李景隆只住了一夜,又急急忙忙启程去追朱柏。 这一次他不敢耽搁,每天都在拼命往前跑,日行二百多里。 一日便从河州到了西宁。 朵儿只失结说:“殿下七天前就去甘肃卫了。” 从西宁去跟从河州到西宁的路就不是同一条。 妈的,又完美错过了。 第424章 有没有好货 李景隆发现西宁卫比其他卫所还要寒酸,连个城墙都是现修,夜里能从房间的破洞上看见狼群在城外晃悠。 西北风从破洞里吹进来“呜呜呜”的响,好像有人在嚎叫,仔细一听又似乎只是风声。 就算是有卫兵陪伴,他也不敢出去尿尿了。 李景隆心里直骂娘,不敢久留,只歇了一夜就忍着浑身疼痛去追朱柏了。 李景隆追到甘肃卫。 甘肃卫指挥使不敢说朱柏已经去肃州出嘉峪关又回来了的事,只说:“殿下走了,听说回程要顺道去西安。大人不如直接去西安等殿下吧。” 李景隆崩溃了。 照理说,如果他们不是应该在路上碰到朱柏吗? 怎么完全看不到踪影的。 朱柏是会隐身,还是故意躲着他? 甘肃卫好心提醒他们:“从西宁去西安,跟从河州到西宁不是一条路呢。” 李景隆的卫兵也疲惫不堪:“李大人,还接着追吗?” 李景隆:“尽量吧。我实在是跑不动了。” ----- 这会儿朱柏却在从西宁赶往西安的路上。 西宁和西安,名字只差一个字,取名的时候都是希望“西线安宁”,可是两地的直线距离却有一千六百多里。 就算只从西宁到兰州也有四百多里。一路尽是峡谷间的小路,乱石遍地,根本跑不快。 第一日,朱柏他们才走了两百多里。 夜里依旧只能投宿卫所。 这倒也无事,只是卫所指挥使提醒朱柏,要想到兰州,还得过黄河。 朱柏站在河边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他们这么几十个人找几条船就能过。可是想要大军突进,必须要修桥。 黄河既是明朝抵挡蒙古人西番向东,向进发的天然屏障,同时也是阻挡大明朝西北扩张的障碍。 所以老朱在西宁和黄河以北的卫所都是用的当地土司为指挥使。 过了黄河的卫所才是以汉人为主。 之前不修桥是因为黄河本是个防御的天堑,修了桥反而方便西北的敌人直接从桥上打过来。 现在既然西北已经不是威胁,那就到了修桥的时候了。 这个桥最好能迅速安装和卸掉。 万一有什么紧急情况也能随机应变。 那就是浮桥了。 用船做桥身。在岸边打上铁桩,然后用两头固定在铁桩上的铁索链横跨两岸,在把船相互之间,以及船跟铁链之间都勾住,上面铺上木板。 能过牲口和马车就行。 黄河不像长江,既无伐木人放排,也没有什么商船上下,所以不怕浮桥阻碍航行。 浮桥有个优点,旱季雨季,桥可以跟着河水水面上下浮动,不怕被冲毁。 他们渡河的地方河面虽然宽,但是河水相对上下游都平缓,所以船家都选在这里摆渡做生意。 也是修浮桥的最佳地点。 要是有浮桥,在兰州也可以搞丝绸交易。 若有敌人来犯,直接一把火把浮桥烧了。 朱柏忽然问张玉:“张大人,你说要是想用船在此处并排放布满江面大概要多少条船。” 张玉以为朱柏是想起那日他们半夜在江面阻击倭寇的事情了,转头看了看:“少说也得二十多条,具体要看多大的船。” 船工呵呵呵地笑:“这位小少爷。要想把船在河面上固定,修浮桥,那铁链和两岸固定的铁杆不知道要多粗才行。” 朱柏咧嘴一笑:“那就要多粗打多粗。” 张玉他们这才明白原来朱柏是想修浮桥,交换了个若有所思的眼神:他们只过这么一次,修浮桥干什么呢?这孩子脑子转太快,真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过了黄河,就到兰州。 要是把桥改设到兰州城外,一来造价高,因为水更湍急河面更宽。二来,对兰州的守卫威胁太大。 朱柏站在兰州城外,指着崭新的城墙问张玉:“这里的城墙,怎么也这么新。张大人跟本王讲讲。” 他历史太差,以至于完全不知道各个城池经过的战役和典故。 张玉说:“洪武二年王保保围攻兰州,陇西的鹰扬卫指挥使余光前来救援被伏击。兰州守将张温坚守,王保保在兰州城门前斩杀余光。洪武三年三月徐达徐大人率大军增援,大败王保保兰州。四月,皇上在兰州设卫,隶属陕西都司管辖。这个新城墙是洪武十年,当时还是兰州卫指挥同知王铸在原宋朝城墙上增筑的。如今王铸已经升做了指挥使。” 其实他有点美化了徐达。当时王保保可是让徐达吃了不少苦头,还伏击了余光,可见是个善战善谋的人。 徐达打了数月,把好几个打仗不力的军官执行军法才振奋了士气。 所以老朱才一直想要招降王保保。 朱柏说:“兰州在唐朝是丝绸之路的重镇。可惜,被元朝折腾得败落了。” 元朝没有什么经济头脑,除了会打砸抢,一不会搞文化,二不会搞经济。 而且兰州对于元朝是内陆城市,不是边关,朝廷压根就不会去修整围墙。 老朱现在对嘉峪关以西都是采取放弃的政策,兰州就成了大明的边陲重镇,才把筑城墙,增加人口这个事提上日程。 王铸出城迎接朱柏。 朱柏惊讶于王铸的个子竟然这么短小精悍,跟他差不多高,胡子稀疏,相貌平庸。 讲道理,王铸应该是个猛将才对,不然不会被老朱安排在这么重要的关口。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王铸招待朱柏的宴席比较朴素。 干馍,枸杞叶汤,黄河里捞上来的小鱼做的鱼干。 王铸局促又惶恐,嚅嚅地说:“殿下恕罪。实在是……” 朱柏咧嘴笑:“已经很好了。巩昌卫只有稀苞米粥。” 兰州毕竟还在黄河边上,气候比河州卫那边好多了,至少能种一季小麦。 吃过饭,朱柏问王铸:“兰州除了枸杞牛羊小麦,还有什么特产。最好是方便运输的,好让本王帮指挥使运出去,带你发财。” 王铸想了想,说:“还有孤古绒。” 朱柏喃喃的说:“孤古绒……” 什么东西?类似于法兰绒,还是毛线? 第425章 发现一个新的赚钱机会 王铸说:“唐朝从西域传进来的山羊种,毛长且卷,但是长毛下面有细软的内毛。所以百姓用冶铅做锤,坠于诸端,两只手对搓把细羊绒搓成线,再用这种线织成布。因为番语把山羊叫做‘孤古’,所以这种绒布就叫‘孤古绒’。一匹上好的‘孤古绒’需要几十头羊的绒毛,还需要一个熟练的手艺人劳作数月,价值数两金。” 朱柏:“这东西有什么长处?” 王铸:“保暖,轻巧。薄薄一层都比厚厚的棉衣暖和得多。” 哦,就类似于后来的羊绒衫嘛。 朱柏反应过来,连连点头:“这个好,这个好。” 这个有搞头啊,有钱人肯定愿意出钱买这个布做衣服。 特别是爱美的女眷。 冬天穿着不臃肿还保暖。 因为兰州没有官牙局,我竟然不知道这里产出这么好的东西。 朱柏跑了一天累了,又说了几句就去睡了。 早上王铸捧了半匹布来。 有点像羊毛毡,却更轻薄柔软。 朱柏惊讶地打量,问:“这就是孤古绒么?” 王铸眼底有些倦意,红了脸说:“是。只是仓促之间,只找到半匹。殿下笑纳。” 这人真老实。 昨晚上,我问了几句。他就以为我是在索要孤古绒,连夜就去找了。 朱柏有些感动和无可奈何,拍了拍王铸的肩膀:“大人,你想多了。本王想在兰州设官牙局。这样以后你们兰州卫所才能想办法把自己的口粮赚回来。以后你们兰州卫替本王保护官牙局,本王就把交易利润的三成给你们。” 他昨天已经想明白了,这个“孤古绒”是本地产的,如果直接交给兰州卫采购,日后容易滋生恶意低买高卖剥削奴役百姓的行为。 所以他不打算让王铸直接参与采购,只负责护卫。 王铸张嘴结舌,那是被突如其来巨大惊喜吓坏了的表情。 朱柏又说:“我知道兰州也盛产牛羊和枸杞,可是西宁和河州都在帮本王买牛羊,枸杞又不适合长途运输,就算晒干也容易霉烂变色,而且价值也不高。所以本王就需要找只有兰州才有的一种货物,贵一点的。这个‘孤古绒’就很合适。” 王铸这会儿才反应过来,猛点头:“对对对,殿下真是睿智。” 朱柏又说:“不过这个名字不好听,有钱人都讲究意头好,我们改个名吧。既然是兰州产的,就叫兰绒吧。” 王铸说:“好好好。” 朱柏说:“本王之前就叫人给西安官牙局送信,叫他们派牙长过来。估计明天牙长能到了。” 王铸:“啊,这么快。” 朱柏说:“是,明日我们要找个合适的地方修官牙局和银庄。王大人还要去统计一下兰州如今有多少能织造兰绒的手艺人,本王也好估算一下需要多少银子。” 王铸:“好好好,臣这就去办。” 他僵硬的转身要走,忽然想起自己手里的东西忙放到朱柏手中,行礼,又要走。 朱柏:“诶诶诶,等等。” 王铸回头:“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朱柏对富贵伸出手。 富贵忙从袖袋里掏出一个锭足有五两的金子放在朱柏手中。 王铸看着手里的金子,小声的说:“要不了这么多。” 朱柏把金锭放在王铸手里:“没关系,王大人守城,修城墙辛苦了。从今往后,还要辛苦大人帮本王好好守卫兰州官牙局。我们一起想办法把兰州卫的越变越强。” 王铸收拢手指,拱手行礼:“遵命。” 朱柏挥了挥手:“走,本王跟你一起去看看哪里有合适的铺面。” 朱柏跟王铸走了一上午,把兰州城看了个遍,发现没有一个合乎要求。 连城墙和兰州卫的衙门都是泥合着稻草砌筑而成,别说是民房。 朱柏抿嘴:这特么也穷得太彻底了。 河州和西宁好歹还能找点石块用石灰合着糯米砌筑卫所。 元朝是游牧民族坐江山,对修房子没有什么执念。 汉族人打下城池第一件事就是修城墙,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盖宫殿。 可要是想把这个最西端的重要关口守好,这样的城墙和房子肯定不行。 关键兰州还是个多灾多匪患的地方,官牙局的房子一定要高,且坚不可摧。 朱柏对富贵说:“赶紧给西安官牙局送信,叫他们运青砖,糯米石灰来,这里要重新盖一栋官牙局和客栈。” 他想了想又说:“索性叫西安官牙局把兰州到西安的驿站也一起建了。费用从今年上交的利润里出。” 一千二百多里,中间至少要五个驿站。 这是个浩大的工程,要在冬天来临之前修好。 朱柏一直在琢磨这件事,脸上忽然一凉,抬头看,空中大片大片雪花飘落。 他很惊讶微微张嘴:这立春多久了,怎么还下雪。 王铸笑呵呵地说:“殿下从南方来,不知道这边的天气,说下雪就下雪。有时候,都三月了,还会下雪。” 朱柏微微点头:“春雪啊。” 下午西安官牙局派来的兰州新任牙长才到。 风尘仆仆,帽子,眉毛和胡子上都落满了雪,像个圣诞老人。 这个新牙长叫白谷,回回人。在西安官牙局当了两年经纪,让他来管兰州官牙局最合适不过。 朱柏笑嘻嘻把他跟王铸介绍了一下,然后拿出那半匹兰绒,讲了讲自己的计划。 白谷回答:“回殿下,回回人也有诸多南方没有的手工艺品。是不是也可以一并收集买卖。” 朱柏说:“可以,一样买一些,都拿去别的官牙局看看好不好卖。” 朱柏他们从兰州出发,驮了一堆各色手工艺品。 要不是朱柏骑的是马,都要以为自己成了丝绸之路的客商了。 富贵他们感叹:“都说咱殿下轻轻松松就把生意做好了。其实只有我们才知道,殿下一直亲力亲为呢。” 朱柏笑:“这叫考察货源和开拓市场。” 他望向远方:“下一站就是西安,不知道我那个二哥,有没有想我呢。” 他可是听说了不少关于朱樉的事情。 大多不是好事。 不知道他这一趟能不能顺利呢。 第426章 要兄弟,还是要女人 朝廷忽然发了个公文下来,说朱柏要来西安检查官牙局和官银庄的运行,叫朱樉好好接待。 算算日子,朱柏应该后日就会到西安。 朱樉攥着公文独坐了一夜:救知秋的机会来了。 可是朱柏是他的亲弟弟…… 虽然不能用王晓月换邓知秋,但是可以用朱柏去换。 然后他就把责任推到保护朱柏的人身上。 次日一早朱樉就把自己梳洗,打理的干干净净,从房间出来。 王府的下人们皆惊愕:他为了邓知秋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不惜一切手段也要把邓知秋弄回来。 怎么这一夜工夫,就把邓知秋的事情抛下了? 朱樉却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只吩咐下人们打扫采买,准备迎接朱柏。 然后他便转身去见弘远。 弘远被朱樉囚禁了数月,头发长得老长,衣衫褴褛,脏得不成样子。 听见门响,他跟徒弟立刻跑到墙角缩着,明显精神状态也有点不太正常了。 朱樉叫人把弘远扶了出来,给他剃头,换衣,洗澡。 弘远任人摆布,表情呆滞,一言不发。 朱柏来了,按规矩是不能见内眷的。 所以邓知秋和王晓月的事情,不会露馅。 可是弘远是宗泐的朋友。 宗泐肯定会让朱柏代为问候探望。 弘远要是说点什么,他就会很麻烦。 朱樉说:“大师莫怕。本王今日来是有要事要跟大师商量。” 弘远只双手合十低头念经,却不回答。 朱樉又说:“过几日,湘王会来西安。大师只要不乱说话。本王答应你。湘王走了以后,本王就放你回应天。” 弘远终于看了朱樉一眼,问:“当真?!” 朱樉笑了笑:“当真。” 弘远说:“贫僧要把徒儿一起带走。” 朱樉点头:“那是自然,到时候本王亲自送你们离开。” 弘远:“殿下要贫僧说什么?” “第一不许提本王荒废政务之事。第二,不许提本王囚禁王晓月的事。第三,不许提本王打断了你徒儿腿的事。一句话,只能夸本王,不能说本王的不是。你只需忍耐一顿饭便可。朱柏若是要求跟你单独会面,你要拒绝。如若不然……”朱樉声音骤然变冷了,“本王就把你的徒儿,扔到城墙外面去,喂狼!” 弘远打了个寒战:出家人,不畏惧死亡。他是做好了拼死向朱柏揭露朱樉残暴面目的准备。 可是他的徒儿是无辜的,尚且只有十六岁。如今跟着他受了如此磨难,决不能让徒儿把命也丢在这里。 他盯着朱樉许久,最后垂眼,双手合十:“知道了。阿弥陀佛。” 原本出家人慈悲为怀,此刻他却在心里诅咒朱樉死,死后堕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朱樉跟弘远说完话,便回到卧房叫人把侍妾传来。 侍妾哆哆嗦嗦进来却不敢靠过来。 过去邓知秋在的时候,朱樉几乎不理她们。 她们个个把邓知秋骂死了,说她独占恩宠。 如今朱樉倒是开始叫她们侍寝,只是每次不管谁来,都是一身伤回去,要卧床好多天。 朱樉冲她招了招手。 侍妾战战兢兢过去,小声求饶:“殿下,求您放过臣妾。” 朱樉挥手就是一个耳光,把她打得扑倒在床上。 侍妾捂着脸,不敢哭。 “贱货,别让我看到你的脸。”朱樉把她翻过来,用手把她的头按在被子里,一边施暴一边说:“知秋,知秋。我来救你了。” 那侍妾最后晕死过去,被人抬了出去。 王晓月听闻过来一看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侍妾满身伤痕,脖子上也是淤痕,下体还流血不止。 王晓月忙叫人去请大夫来。 大夫给侍妾开了几贴止血解毒外敷内服药,就摇头叹气走了。 侍妾醒了,望着王晓月哀哀哭泣:“王妃救救我们。我们实在受不了了。” 王晓月抱着她流泪:“我会想办法,苦了你们了。” ----- 出了陇州,就是一马平川。 一个多月都在荒漠和山区里艰难前进的朱柏这会儿看到关中平原的绿油油麦苗,感觉像是重新回到了人间。 其实经过这一个月在西安的周边转悠,他已经越发坚定了之前的看法。 不管之前长安有多么辉煌,如今的西安已经不适合做京城,至少是不值得大明兴师动众迁都于此了。 可是他还是要去西安城里转悠一下,看看西北最重要的官牙局和二哥,还有弘远大师。 朱樉带着兵亲自到城门口迎接。 陕西都指挥濮英、按察使周斌、左右布政使和府尹陪同。官牙局牙长也跟在他们身后。 朱樉看到朱柏那一刻,还是很亲昵的。 毕竟数年不见亲人,朱柏对他又多有助益。 出发前,他们的兄弟情也比之前深厚得多。 朱樉拍了拍朱柏的肩膀,几度哽咽,千言万语化作了一句话:“老十二,几年不见,你长高了不少。” 朱柏也觉得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红了眼眶说:“二哥也越发健壮伟岸了。” 朱樉回头对周斌他们说:“诸位大人去忙吧。有本王陪着老十二即可。” 朱柏对几位大人点头:“多谢诸位大人相迎,各位去忙吧,不必陪着本王了。” 几位大人巴不得离开,忙行礼告退。 朱樉重重拍了拍朱柏的肩膀:“走,二哥带你去见识一下‘金城千里’的长安。” 朱柏跳上马:“好,我早就想来看长安了。我们今日便‘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朱樉说:“父皇跟我说让我陪着你考察一下西安城适不适合做京城。” 朱柏笑了笑:“可不是吗?不过父皇有点太看得起我了。我一个孩子哪会看那些。我只是帮大哥探探路,以后他来的时候,才好安排。” 朱樉笑了笑:你要这么说,我还没必要劝你说西安不合适了。本来我还想了一肚子理由的。 朱柏冲朱樉眨了眨眼:“所以二哥就带着我吃喝玩了一圈便好,交了差我就去看四哥。” 朱樉点头:“行,父皇既然说了这事我们就边玩边看。” 朱柏摸了摸城墙,很惊讶:“西安城墙竟然也是用夯土建造。” 第427章 总有一天要灭了这帮畜生 朱樉笑了笑:“没错,别看是黄土夯实的,十分坚固。这可是用纯净的黄土,筛选后掺入石灰、细沙与麦秸,搅拌均匀后进行夯打而成。每层厚度约三,四寸。而且也不只是用夯土。中间还要加横的‘永定柱’和竖的‘絍木’。顶上最后一层用黄土、石灰和糯米汁拌和而成,厚度在一尺半左右。” 朱柏:“我不明白,城墙用土岂不是一下雨一冲就没了。而且还会长草。” 朱樉:“我们也想用青砖,可是青砖贵啊,可是我们算了一下别说是全部用青砖砌筑,就算是内外两侧包上一层都至少要两千五百万块青砖才够。所以现在只能加强巡逻不停拔除墙上的杂草,树苗,修补被雨水冲坏的地方。” 朱柏微微点头:确实成本太大。 况且现在西安暂时不需要抵御外敌,这个事可以缓缓。 朱樉指着城墙继续说:“父皇在洪武三年下令在唐宋城墙的基础上进行扩建修整,并先后命耿炳文、濮英和冯胜领军督建,可是直到我来了以后又花了一两年才算是基本完工。算起来,前后整整八年时间。” 朱柏越发觉得用夯土建成是上上之选。夯土都修了八年了。若是用青砖不知道再用八年能不能修好。 朱樉他们沿着城墙骑着马慢悠悠地走。 朱樉说:“如今西安城墙是个规规矩矩的方形。总长大概二十七里半。南北向稍长于东西向。每隔三十六丈有一座敌台,共九十八座;每座敌台上建有屯兵敌楼一座,城四隅各建角楼一座。正东、正南、正西、正北各有城门一座。父皇为这四个城门分别取名‘长乐’、‘永宁’、‘安定’和‘安远’,也寄托了他对西安的期望。我们这会儿走的就是安定门。各门外均建有护门瓮城,瓮城上建有城楼、箭楼各一座。” 朱柏问:“父皇总跟我说西安府很大,到底有多大呢?” 朱樉有些得意,回答:“西安府如今下面管辖六州三十一县。” 朱柏咂舌:“我的乖乖,凤阳也只有六县、九州、十八个州辖县。应天府都才领八个县,西安府竟然比应天府和凤阳府还大。” 要知道凤阳是老朱的老巢,应天是大明的心脏。 朱樉叹气:“别看面积大,其实人少。这里毕竟是西北。宋金交战的主战场就在这里。能跑的都跑了。跑不掉的后来又遇见了大旱,饿死者十有七八。正应了那句‘屡经兵革,人稀地广,藁莱满野’的说法。” 朱柏抿嘴:确实啊。来来去去的打仗,北宋时期这里就打个不停,后来宋朝南迁,又走了好多人。元朝压根就不在乎有没有人种田,好好一个“盛世长安”才会凋敝成这样。 朱樉说:“我来之前,人更少。还是父皇在洪武九年下令‘迁山西汾、平、泽、潞之民于河西,任土垦田,世业其家。’西安府的人才有如今这么多。” 朱柏笑:“这么说来,二哥管辖下的百姓,竟然是从三哥那里迁来的。” 朱樉也笑:“我这里自然比不过三弟物富人丰。” 朱柏:“可不是嘛,三哥那里可是咱大明北方最富庶的地方。” 托老朱的福,他被逼着看了大明所有府衙每年赋税报表。 所以很清楚这些事。 朱柏忽然意识到,其实老朱嘴里不说,心里还是更偏爱朱樉和朱棡一点,而且对朱棣有些忌惮的。 不然他也不会把朱樉和朱棡分别派到心目中最佳都城西安和山西。 朱棣明明年纪更小,却被踢去了偏远的北平。 就算是如今朱棣反了,从北平来打应天,都要先过朱棡和朱樉这两位哥哥的关卡。 以后老朱估计还会布置更多的人来拦截朱棣。 有人曾说,朱棣是所有老朱成年的儿子里最像老朱的。 这是朱棣的幸运,也是他的不幸。 因为老朱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 如果越是像他,就不会甘于屈居人下。 朱棣需要的只是一个理由和契机。 就像老朱自己当年的理由就是要饿死了,契机就是全天下都在反元。 朱樉说:“所以,等下十二弟看西安城的时候,可能会有些失望。毕竟不可能回到大唐时长安城的盛况了。” 朱柏说:“那是自然。” 别说是之前经历了安禄山的打砸抢,就算是后面元朝的肆虐,就足以毁掉这座繁华美丽的古城了。 想想都好心疼。 这也是他从心底讨厌胡人和蒙古人的原因。 他们到处游荡,就是天生的侵略者,除了毁灭和破坏,什么都不会。 他们是人类文明中的败笔和病毒,所以必须控制他们的数量,让他们只能在草原和戈壁上游荡。 他们自诩为狼,却不知狼只吃跑得慢的羊,而不会把羊灭群。 他们比狼都贪婪和无耻。 朱柏忽然说:“二哥,我们齐心合力灭了王保保吧。” 朱樉心里一惊,转头对上了朱柏坚定的眼睛。 这小子是知道了我跟王保保的事情和我的计划了吗? 一时之间,他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朱柏却又转回了头说:“好好筹划,总有一日要灭了这帮畜生。” 他这么用心良苦的劝解朱樉,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进去呢? 朱樉说:“嗯,总有一日。” 背上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心里也被浓浓的羞愧包围。 大明将士死了那么多人,花了那么多精神跟王保保作战。 父皇叫我镇守西安抵御蒙古人。 我在干什么? 在给他送粮食,让他可以在塞外逍遥!! 我跟那些只会花钱消灾的懦弱宋朝官员有什么区别。 我就是个脓包,怂蛋,玷污了父皇的英名。 朱柏却忽然又转移了话题,问朱樉:“如今西安夜里还有宵禁吗?” 朱樉回答:“有的。如今西安效仿之前,分作一百零八坊,夜间都会有兵巡查,百姓不能随意外出,否则会被重罚。主要是怕蒙古人混入百姓进城偷盗抢劫。不过正月十五和八月十五宵禁会解除,百姓可以出来游玩观灯。” 第428章 秦王不轨 朱柏叹息:“可惜了,见不着了。” 朱樉说:“要见也不难,十二弟在我这里住到中秋就行了。” 朱柏叹气:“唉,父皇还叫我端午就得回去。别说中秋了。” 朱樉心里一抖:朱柏提醒了他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就算用朱柏把邓知秋换回来,也要做得滴水不漏,不然老朱看出破绽,就不是杀了邓知秋那么简单了。 虽然不如盛唐的长安,可是春日的西安,还是很美的。 深红的,粉红的桃花依在城墙边,开得灿烂。 鲜黄的迎春花枝从谁家墙头垂下,灼灼夭夭。 嫩绿的柳枝在湖边和穿城而过的河边飘摇。 湖面上还有天鹅、野鸭鸳鸯等在悠闲的游动。远远见着人过来,它们便扑棱棱飞走了。 时不时可以看见穿着粉色,绿色,紫色襦裙出来闲逛的少女。 在应天,鲜少能看到这么养眼的画面。 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不过西北民风彪悍,天高皇帝远,自然就自由很多。 想不到,想不到,他在应天没有看到的美景,在西安倒是看到了。 也算是不虚此行。 沿着城墙和主要街道走了一圈,眼看要到中午,朱柏说:“辛苦二哥陪我逛西安城。我要去官牙局看看。” 朱樉拱手说:“好,哥哥知道你公务繁忙,中午就不叫你来吃饭了。戌时初,我在王府设宴为你接风洗尘,到时候我们再好好叙旧。” 朱柏忙回礼:“好。” 那边牙长等候多时,忙上来在前面引路,带朱柏去官牙局。 朱柏勒马回身去城南的官牙局。 官牙局管理得有条不紊,账目清楚,跟朱柏综合了官牙驿站的信息得到的数据基本相符。 也不枉朱柏当时是从所有经纪里面挑了个最得力的派来西安开官牙局。 朱柏叫富贵把锁阳和和田玉拿出来托牙长运回应天。 然后他跟牙长讲了兰绒和重开丝绸之路的事情。 牙长听了也很兴奋。 但凡有一点商场经验的人都会明白重开丝绸之路的好处。 到时候西安官牙局的交易量会远远超过什么太原府和北平府,成为北方第一富裕之地。 朱柏说:“所以要把从西安到西宁的客栈,西宁的二级官牙局赶紧建好。这些事情就要多多辛苦你了。” 牙长拱手:“殿下放心,属下一定给您办得漂漂亮亮的。” 朱柏说:“此时无人,关于秦王的事情,你若是有话要跟本王说,就这会儿说。” 平日书信一来讲不清楚,二来也是怕被人截住,反倒害了牙长。 朱柏和牙长都默契地一个不问一个不提。 牙长本来这会儿都不想说的。 一来朱柏跟朱樉是兄弟,他一个不小心就成了搬弄是非,离间王爷兄弟感情。二来,这跟他也着实没有什么关系。 可是现在朱柏主动问,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他再装聋作哑,到时候怕会连累朱柏。 牙长犹豫了一下回答:“属下也是听人说了一些事,若有不实和得罪之处,还请殿下恕罪。” 朱柏点头:“把你听说的都告诉本王,无妨。” 牙长说:“听说邓娘娘已经数月不曾露面。秦王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把一些粮草放在城外。秦王殿下的手下也时不时来官牙局买粮食。虽然他们刻意打扮成普通商人,每次都换人,但是属下还是能认出来。” 主要是当兵的和普通商人的气质相差太大,他想忽略都不行。 朱柏听了,微微皱眉:这么说,是邓知秋被王保保挟持了? 牙长压低声音接着说:“秦王殿下的贴身侍卫忽然少了二十个人。对外只说是病死的。” 就算是瘟疫,也不可能二十个人一起病死这么齐整。 朱柏垂眼沉思:也就说,朱樉曾带二十个人和七号去救邓知秋,却全军覆没。 难怪王保保有那么多雁翎刀和七号。 还好,还好,朱樉还不算是通敌。 牙长欲言又止。 朱柏说:“有话直说,不必顾虑。” 牙长说:“秦王殿下一向独宠邓娘娘。自从邓娘娘失踪之后,秦王殿下心性大变。殿下,请您务必小心。” 朱柏听懂了:这个朱樉已经不是应天那个朱樉了。 为了救邓知秋,他什么都能做出来,甚至是伤害朱柏的事情。 朱柏微微点头:“知道了。多谢你以实相告。” 牙长生怕朱柏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又加了一句:“为了殿下的安全,殿下还是速速离开西安为妙。” 朱柏:“好。明日我就走。” 怎么也要见弘远一面吧。 至少到时候宗泐问起来,他也有话可回。 朱柏看了看天:“差不多该去了。” 他从和田玉里选了一块品相好且个头大的,稍微雕琢一下就能当摆件,当作上门礼,便打算出发了。 牙长:“殿下要多带几个人吧。” 朱柏说:“不必,只需张大人,毛大人和富贵跟本王去。” 今夜的宴席那么多人在,大家也都知道他去了秦王府。 朱樉总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在宴席上对他怎么样。 ----- 朱柏在官牙局的客栈安顿下来,沐浴更衣就去朱樉那里赴宴了。 秦王府在朱樉被封王的时候就开始修,一直修到他就藩之前才修好。 因为老朱当年封王的时候,就说过:秦王是藩王之首。意思是让他带领其他兄弟保护北疆。 所以秦王府城的规模也要居各藩王府之首,为的是“慑服人心,藉固藩篱”。 秦王府城为内外二重城垣,萧墙加府墙。萧墙和府墙之间有个护城河,结合城墙和城外护城河,就是“城三重,壕二重”结构。 这个跟应天的皇宫结构是一样的。 秦王府号称“宫城十里”,朱柏前世只见过王府城墙的残垣断壁,对传说中的规模颇有怀疑。 如今一看,啧啧啧,确实大。 目测比后来的北京故宫大,更比如今应天的皇宫大。 朱柏咂嘴:“哇哦。二哥,你这王府有多大。” 朱樉有些得意,说:“不大不大,也就。两千五百亩,房间八百八十八间。因为如今人口还不多,所以有些房间还未装潢,空置了。” 第429章 对上了暗号 朱柏倒吸了一口气。如今他有了一百零一亩地,才能真正了解两千五百亩的概念。 他说:“我勒个去,也就是说有我那块地二十五倍那么大。” 老朱护崽的个性在此处展露无遗,就算是对待老二,也一样舍不得让他受一点苦。 朱樉指着城墙说:“城墙高二丈九尺五寸,下阔六丈。女墙高五尺五寸。城河阔五丈,深三丈。” 城墙上阔下窄,像个倒置的“品”字,也是为了万一打仗,利于防守。 正说着,天空忽然飘起了毛毛细雨。 朱柏抬头看了看,说:“父皇总说三月的天,孩儿的脸,还真是说变就变呢。” 朱樉:“不怕我们从长廊过去,能一直走到花厅,保你一滴雨都淋不到。” 朱柏问:“二哥的府衙建造颇花了些心思。” 朱樉边走边介绍:“这边是见客的厅堂,后面是寝宫,有大大小小三个花园。旁边还有祭祀的庙堂。今夜的宴席布置在湖边的花厅。” 大概是为了慰藉朱樉的思乡之情,这些亭台楼阁都是依照江南风格修建。 这会儿天色还早。 花园的湖边垂柳轻摆,嫩荷叶的尖角露出水面,时不时飞来一只蜻蜓停在上面。 微风吹起湖面的波纹,如丝如线一般的细雨撒在湖面,坐在楼上眺望湖面,真有几分身处江南的感觉。 想必再过三个月,此处定是荷花满池。 濮英、周斌和左右布政使来作陪,早早就已经到了。 这些人自然不会不识趣的在这个时候跑来跟朱柏告状。 所以宴席上一团和气。 酒宴上的饭菜都是西安的特色,牛羊肉,锅盔,凉皮什么的。 为了让朱柏吃得惯,还特地做了应天口味的几道菜。 朱柏一边吃一边说:“从应天出来后,我还是第一次吃到应天菜。其实也不过才离家个把月,却像是过了一辈子一般。” 朱樉叹气:“可不是么,在家前日好出门一时难。西北苦寒干燥,我看你黑瘦了不少,想必是水土不服,路上吃了不少苦吧。” 濮英问:“听说李文忠大人的公子跟殿下一同出来,为何没见他。” 朱柏知道濮英跟李文忠也是故交,于情于理都是要关心一下李景隆的。 朱柏笑了笑:“他水土不服,出来没几日就病了。本王赶着主持茶马交易便没等他。想来过几日他也会到西安了。” 濮英点头:“真是后生可畏。殿下和李景隆大人如此年轻就被皇上委派来主持茶马交易。” 他的这句称赞绝对是真心的。 洪武五年,他就来了西安,没有机会在应天见识到朱柏的厉害。 所以当时跟周斌他们在一起闲聊猜测老朱会派谁来主持茶马交易的时候,他觉得多半是从户部挑个稳妥之人。 周斌他们却一致说老朱肯定会派朱柏来,因为只有朱柏才能办好。 当时他还颇有些不以为然:朱柏才多大,怎么可能。 这个官牙局也多半是老朱在幕后坐镇,朱柏只是出个面。 没想到最后竟然真的派了朱柏来。 濮英他们吃过饭,略坐了坐,就告辞,留下了朱柏和朱樉两个人独处。 朱柏转头问:“七号呢?可是在后院?” 朱樉:“唉,抱歉。我前几日带它去打猎,它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朱柏问:“哦,没关系,一条狗而已,说不定过几日就回来了,等我回了应天再叫人一条过来给二哥。弘远大师呢。宗泐大师说让我带几本经书给他。” 朱樉笑:“弘远大师喜欢清静,所以一般待在后院。我这就叫人请他出来。” 片刻后,弘远低着头从里面出来。 朱柏从富贵手上接了经书亲自送到弘远手中:“这是宗泐大师叫我给你的。” 弘远接过,说:“多谢宗泐法师,贫僧如今日日诵读《地藏经》,殿下有空也可以看看。” 朱柏点头:“挺好的。本王一定替大师转告。” 弘远有些失望:看来朱柏是没听出来他的暗语,不然不会没有任何反应。 宗泐说过,朱柏一听经书就打瞌睡,果然不知道《地藏经》的内容。 朱柏跟朱樉闲聊了几句。 朱樉说:“之前我们去中都的路上,你总说要打兔子,如今正是最肥的时候。要不要二哥带你去外面草原上,打兔子玩。” 朱柏一听,眼睛都亮了:“真的?” 富贵立刻说:“殿下,外面还有蒙古人呢。” 朱樉眯眼看着富贵:“主子说话,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个奴才插嘴。” 朱柏心灾乐祸望着富贵点头:“你看,本王都说了吧。叫你们守规矩,你们不听。外人见了,还以为本王管教不严。” 富贵听懂了朱柏的暗示,忙低头:“奴才错了。” 朱樉这才撇下富贵,又对朱柏说:“蒙古人这会儿都搬到水草肥美的地方,赶着牛羊放牧去了。他们一般秋天才会出来抢东西。再说蓝将军和沐将军把他们打服了,蒙古人轻易不敢出来,所以这会边关风平浪静。” 朱柏想了想,摇头:“还是算了。” 朱樉攥了攥拳,提醒自己不要太急切把朱柏吓跑了。 朱柏又说:“啊,对了。我这次来,除了巡查西安的牙行,也受父皇之托,把弘远大师和他的徒弟带回去。换个僧官来西安。” 他从一看到弘远就觉得不对了。一来是弘远的精神不对,眼里无光,脸色苍白。二来总是跟着弘远的徒弟没见人影。 刚才弘远说《地藏经》他也立刻明白过来,弘远是想暗示他,这里是地狱。 朱樉是恶鬼。 朱樉肯定是捉住了徒弟,来要挟弘远大师。 可是即便是知道有问题,他也不能直接跟朱樉抢人。 毕竟这里是朱樉的地盘。 朱樉有调动西安卫所的权力。 他这几十个人,压根就逃不出去。 弘远垂下眼,掩饰着激动:他听懂了,这孩子果然聪明。 朱樉点头:“好。本王跟弘远大师相处了一年多,如今弘远大师要走,本王有些不舍,便再多留他几日。等十二弟离开的时候,本王亲自送他们和你一起走。” 第430章 各怀鬼胎 朱柏笑了笑:“如此甚好。” 这几日他日日看看弘远。朱樉总不会蠢到当着他的面杀人灭口吧。 朱樉:“十二弟要不要搬到我这王府来住,反正房间也多,还有仆人侍女侍候你。” 朱柏:“不了,我有诸多公务要办,住在官牙局还方便,就不麻烦二哥了。” 关键如今既然他已经察觉到朱樉的不对了,自然要小心。 官银庄和官牙局修得像碉堡一样结实。是西安城里最安全的地方。 朱樉点头:“行,那十二弟先回去休息吧。等你处理完公务,我们再聚。” 朱柏转头对弘远说:“大师,明日本王叫人接你去给本王讲《地藏经》可好?” 朱樉立刻说:“还是来我这王府里讲吧。你那官牙局里人多,吵闹。” 朱柏:“行。” 弘远双手合十:“贫僧静候湘王到来。” 朱樉亲自送朱柏到了大门口。 朱柏上了马,开始在脑子里飞快的思索:朱樉不想让我知道他长期虐待弘远,又怕不让弘远大师跟我说话,我会察觉到不对离开。 所以,他的目的是要稳住我。 刚才还总劝我去外面打猎,分明是想把我骗出去。 骗出去干什么呢? 难道是要用我换邓知秋回来? 越想心越冷。 本来在来之前,他觉得朱樉多少也会念及手足之情,不至于做到这么绝。 如今他已经对朱樉没了任何幻想。 只是现在,告诉富贵他们也无用,反而让他们紧张,被朱樉察觉提前动手。 他如今只是在琢磨,是先逃走叫人禀报父皇回来救弘远呢,还是救了弘远再一起跑才好。 朱樉默默望着朱柏远去的背影,这一整日都在摇摆不定的心忽然做了决定:一定要想办法用朱柏把知秋换回来! 朱柏身边这么多人,可是知秋却只有我。 所以,对不住了,十二弟,只能委屈你了。 只要我继续给粮食,王保保肯定不会杀你。 到时候自然有的是人会去想办法去救你。 ----- 李景隆次日清晨终于赶到了西安。 他一进城门,便捉住守卫问:“湘王可还在这里。” 卫兵说:“湘王昨日才到。” 李景隆松了一口气,哽咽:“可算是追上了。” 他来不及休息,就直接去找朱柏报到。 富贵他们不敢叫朱柏,因为朱柏昨夜睡得晚,交代了不许吵他。 李景隆便只能乖乖在官牙驿站大厅里等着。 朱柏睡到自然醒,洗漱穿衣下来,见大厅里站着个叫花子。 那人又黑又瘦,胡子拉碴,乱七八糟的头发打着结,炸了毛。 脏得都包浆了的大棉袍绑在腰间,满是泥浆的靴子包着同样干硬黢黑的裤子。 靴子前面都破了露出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袜子。 朱柏转头看了看,一个卫兵都没有,忍不住微微皱眉:这些人在干嘛?怎么什么人都放进来?! 富贵靠近小声说:“这是李景隆。” 朱柏差点笑出声:卧槽,他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从应天出来的时候,明明还是个翩翩贵公子的。 李景隆看见朱柏,快哭出来了:“叔啊,我可算是赶上你了。” 朱柏拍了拍他的肩膀,压抑住心里的嫌弃说:“啊,辛苦了,好好休息一下。反正如今该干的活都干完了。” 李景隆点头,转身出去了。 朱柏暗笑:啧啧啧,果然是事教人一次会。李景隆可比之前懂事多了。 不过,这会儿这家伙来了,我还不好立刻就走,不然怎么看都像是我故意在躲他。 李景隆他们在官牙客栈里胡吃海塞了一顿,然后洗澡换衣服,睡了一觉,才有了点人样。 富贵快笑岔气了,回来跟朱柏形容,说:“掌柜说,他上一次看到有人这么狼吞虎咽,还是十年前家里来了逃荒的亲戚。他怕把李景隆他们撑坏了,要被责罚,叫人不许再给李景隆他们上饭菜。若是李景隆问,就说卖完了。他还把李景隆他们的衣服拿到城外去烧了。实在是太脏,洗都没法洗。” 周斌和濮英他们跟李文忠都是故交,所以轮流上门慰问探望李景隆,请他去府上做客。 李景隆立刻又神气活现起来,叫人带话回去给李文忠,报告家里说他已经办好了皇上和太子殿下嘱托的茶马交易,到了西安了。 富贵听了直翻白眼:真是无耻他妈给无耻开门,无耻到家了。 这个第一次金牌信符茶马交易顺利完成跟李景隆有半文钱关系吗? 朱樉请李景隆上王府做客。 李景隆忙置办了不少贵重礼物前去。 朱樉是第一藩王,在西北他说了算。 他跟朱樉的关系一定要搞好。 这一次,朱樉没有亲自出来迎接,毕竟李景隆是臣,他是王爷,况且李景隆比他还小一辈。 李景隆进去便规规矩矩向朱樉行礼:“二叔。” 朱樉笑:“九江如今真的长大成人了。还能来主持茶马交易了。” 李景隆:“多蒙二叔关照教导。” 朱樉说:“看我大哥的意思肯定以后茶马生意是要交给你的。不然这一次也不会派你来。你可要好好干啊。” 李景隆忙起身拱手:“九江只能肝脑涂地以报太子殿下。不过微臣还年轻,怕是服不了众,必须二叔的支持,才能办好。” 朱樉微微点头:“好说,好说。九江还是很聪明,很会做人的。不过本王那十二弟,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我大哥就算把这生意给你,你也未必能顺利从他手里接走。” 他自己的舅舅就吃足了朱柏的亏。 李景隆皱眉叹气:“可不是吗。这一次说是微臣跟他一起主持,其实到最后,都是他在办,微臣一点都插不上手。” 朱樉盯着他:“若是本王让他消失一段时间,你有把握控制官牙局和茶马交易吗?” 李景隆又惊又喜,却不敢应承。 俗话说无利不起早,他没看出这么干对朱樉有什么好处,而且朱樉跟朱柏是亲兄弟,搞不好说这些是在拿话套他话。 朱樉垂眼抚摸着手上的戒指:“你只要给我娘舅家几个一级官牙局就行。” 第431章 狼狈为奸 李景隆恍然大悟:李家之前想从朱柏手里抢官牙局却被狠狠羞辱了一番。 从此以后就被朱柏一直压着打,屡战屡败,从一个在应天嚣张跋扈的皇亲国戚,变成了过街老鼠,比窝里的鹌鹑还老实 李家为了从这种惨状中脱身,曾想跟着朱樉到西安来,却被老朱明令禁止。 想来朱樉对于娘舅家的遭遇应该也是很痛心。 所以朱樉确实有足够的理由跟我合作。 呵呵,朱柏,你想不到吧。 你亲哥都想弄死你。 有了朱樉的合作,这个事情就简单多了。 李景隆忙拱手:“九江愿听凭二叔差遣。” 呵呵,你这蠢货果然信了。 就你这猪一样的脑子还想着跟我十二弟斗。 真是让我恶心透了。 要不是要利用你让老十二上当,我搭理你一下,都觉得是在羞辱自己。 朱樉暗暗好笑,说:“本王那个十二弟,太奸猾。一般的圈套是套不住他的。而且他身边还有几个厉害的人物,跟他形影不离。张玉,毛骧,富贵都是能以一当百,且都是我父皇亲命的。我们不能跟他们正面起冲突。” 李景隆皱眉:“那个就难办了。” 朱樉:“所以要想办法,让他独处。” 李景隆:“独处也没有用。他身上带着个哨,只要一吹,张玉他们立刻就听见,知道他遇险了。” 朱樉笑了笑:“那连吹哨的机会都不要给他。” 一张大网正悄悄张开。 朱柏似乎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成了的目标,还在绞尽脑汁琢磨弘远的事。 想来想去,还是直接带着弘远离开比较稳妥。 不然我一走,搞不好朱樉就会杀了弘远师徒,然后抢在我前面向老朱报称弘远师徒突发恶疾亡故。 不管我说什么都是死无对证。 可是要怎么把弘远师徒救出来又保护好自己呢? 虽然朱樉对我心思不纯,可他毕竟是大明第一藩王,也是我二哥,我又不能在他的地盘跟他翻脸。 不然我就更危险了。 到时候,他连兄友弟恭都不用费力再演,直接绑了我去换邓知秋。 如果我想办法救出邓知秋,用邓知秋换弘远师徒呢? 王晓月会是什么态度? 可是王晓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朱柏叫了牙长进来,单独问话:“你说,有没有办法,让本王单独见见秦王妃。” 牙长想了想说:“邓侧妃失踪后,秦王殿下无心打理王府内务,都是正妃在管。王府每月的茶叶粮食等日常用物都是我们给送去的。这个月还没送。” 朱柏听明白了:跟着官牙局送货的混入王府,就能见到王晓月。 牙长:“可是这样太冒险了。万一被朱樉察觉直接抓起来……” 如果混进去把弘远师徒救出来,直接连夜离开西安呢? 不行不行。 这样会直接把朱樉逼到极端,还是要让他自愿把人交出来才行。 那就先跟王晓月谈谈看。 朱柏打定主意说:“那就今日去送吧。” 他把张玉、毛骧和富贵叫进来,讲了这件事。 张玉他们听得浑身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 这么大的事,朱柏竟然捂得严严实实。 难怪他们到的这几日,官牙局附近多了好多盯梢的人。看来是怕朱柏偷偷逃离西安。 而且他既然知道朱樉有那种心思,还敢去暗访秦王府!! 回想一下朱柏那日在秦王府跟朱樉的对话真是字字都暗藏玄机,句句都在刀尖跳舞。 三个人异口同声的反对:“不行,殿下不可冒险。” 不管朱柏拿什么牌子出来,他们都不会依着他了。 因为这一次是朱樉!也是老朱的儿子! 若是别人对朱柏不利,他们可以直接砍了。 可是朱樉不行。 因为不管是他们为了救朱柏伤了朱樉,还是为了不伤朱樉让朱柏有危险,老朱毫不犹豫都会弄死他们。 毛骧试图说服朱柏:“殿下,王府守卫都认识您,您混不进去的。” 朱柏点头:“是,本王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所以本王打算来点花活。” 富贵:“昂?” 朱柏冲富贵眨了眨眼,问牙长:“你们的茶叶怎么运进王府?” 张玉和毛骧瞪着牙长,不许他说话。 牙长打了个哆嗦。 朱柏可不会放过牙长:“用木箱子装对吧。” 牙长擦着额头的汗点头:“是。” 朱柏:“卫兵会来搜吗?” 牙长:“一般不会。因为卫兵知道官牙局是殿下的生意。” 最主要的是,发生朱樉带二十个人出去,却一个人回来的事情之后,大家都觉得给朱樉卖命不值得。 王府的卫兵也远没有之前那么上心了。 朱柏说:“然后箱子怎么收回。” 牙长:“我们在外面的等着,他们卸了茶叶就会把空箱子还回来。” 朱柏搓了搓手:“完美,进去和出来的方案都有了。” 张玉和毛骧:“殿下,不可。” “殿下三思。” 朱柏说:“本王知道,不让你们跟去,你们肯定不放心。这样吧,你们躲在王府后门旁边等本王。有事本王就吹哨,拿着金牌往外跑,想必没有人敢拦本王。你们听见哨声,就进来接应我。” 毛骧问:“从后门到王妃寝宫这一段,若是有人打开箱子,发现了殿下可怎么是好?” 朱柏:“打开就打开。若是露出破绽,本王就杀进去。” 张玉知道朱柏开始淘气说笑,就是已经想好了对策,只是不想说出来,以免泄露。 朱柏看着年纪小,自保已经没问题,况且鬼点子多,又有手铳口哨这些东西。 想来,别人要悄无声息拿住他,也是不太可能的。 张玉便叹气拱手:“殿下若是一定要去,只能如此了。” 下午牙长亲自押运着茶叶去秦王府送货。 管家出来收了,交付了银钱,却叫人把箱子打开来查验。 张玉他们心惊肉跳:幸好朱柏临时改变主意,没藏在箱子里。 牙长一指身边的孩子,对管家说:“我们殿下说昨日来拜会不曾带礼物,今日补送一份送给王妃,还交代了这个小厮亲手交到王妃手里。” 第432章 是个圈套 管家暼了那孩子一眼,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粗蓝布袍子。要多寒酸有多寒酸。 就算送礼,不是也该找个齐整漂亮点的孩子么? 这“小阎王”一向任性,听说他上次在苏州住了几日就弄死了吴王府的管家,这会儿又在玩什么? 万一知道了我盘问他的信使,不知道又要怎么闹腾。 罢了,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管家心里直嘀咕。 那孩子冲管家一笑,露出满嘴黄牙,还缺了几颗。皮肤黝黑,粗眉眯眼,还满脸黑痦子。 “去吧,去吧,想必你一个孩子也干不了什么事。”管家吓得不轻,忙挥手,叫了个仆人过来交代道,“你领他进去,等他见过王妃,再领他出来。” 一路上,卫兵一听是湘王派来送礼的,也没兴趣盘问这个脏兮兮的丑孩子。 仆人把孩子领到王妃院子门口:“在这。” 他拍门,有侍女出来,听仆人说了就来接孩子手里的箱子。 孩子抱紧箱子,问:“我家殿下说了,要我亲自交到秦王妃手里。你是秦王妃吗?” 侍女脸一红:“我不是。可是你不能进来。” 孩子一翻白眼:“那你叫王妃出来。” 侍女哭笑不得只能回去回话。 王晓月心里也挺迷惑:听说朱柏也是个混世魔王,竟然礼数如此周到。还专门叫人上门送礼。 看来是怕她为难所以特地叫个孩子来送。 “快带进来吧,不要怠慢了殿下的使者。” 那孩子抱着箱子站在院子里,一点也不胆怯,转头细细打量院子,打量王晓月。 王晓月面如满月,白净温和。 不见得多漂亮,自有一番温柔淡定的气度。 任是谁来看,都会觉得她比邓知秋更适合做正妃。 邓知秋那种,于家宅子孙夫婿都有害无益。能当上侧妃都是看在邓愈的面子。 王晓月温声问:“这位小公子,殿下叫你带什么给我呀。” 孩子把箱子往前一伸:“不知道,殿下只说,叫娘娘避开旁人打开。” 王晓月叫侍女出去,关上院门,打开小箱子,里面却只有一块石头。 莫非是朱柏那孩子在捉弄我? 王晓月皱眉退了一步。 那孩子却笑嘻嘻一拱手:“嫂子,许久不见,可还好。早听闻嫂子有观音奴的美名,今日一见才信。我今日打扮成这样,王府上下无不对我侧目,唯有嫂子没有半点嫌弃和傲慢。难怪我父皇肯让你做我大明头号藩王的正妃。” 这个世界,没有人不想喜欢听别人夸自己。 反正说好听的话又不用花钱,就使劲儿说。 王晓月微微皱眉,仔细打量了一下小厮,不出声。 小厮拿出他那个“如朕亲临”的牌子来。 全天下只有朱柏才有这个。 这就是朱柏身份最好的证明。 王晓月才忙行礼,说:“啊。殿下,你怎么这副打扮。” 朱柏说:“我想跟嫂子商量点事,又不想让大哥知道。” 王晓月轻叹,却什么也没说。 朱柏说:“我知道邓知秋被令兄绑走了。” 王晓月蹙眉:“这个事,臣妾也没办法。” 朱柏说:“不不不,我不是来让嫂子解决这个问题。我想帮忙。” 王晓月垂眼不出声。 她跟朱柏不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身份很微妙,说多错多。 朱柏:“我想救出邓知秋跟二哥换弘远师徒。” 王晓月这才说:“如此最好,两全其美。” 她不喜欢邓知秋。 原以为朱樉那暴躁肆意的性子,都是因为邓知秋的任性刁蛮。 可是邓知秋不在的时候,朱樉却更糟糕。 他近乎癫狂,如地府恶鬼,视人命如草芥。 王府上上下下都不好过。 下人们受不了还能逃,她却无处可去。 因为她留在王府,老朱就算抓到了王保保,看在她面子上也会留王保保一条性命,劝降为主。 她若离开,老朱再无顾忌,会把王保保赶尽杀绝。 而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能去哪里呢? 谁敢收留她? 如果把邓知秋救回来,能让朱樉恢复到之前的状态,她不在乎朱樉独宠邓知秋。 只要朱樉不再向其他人施暴就好。 朱柏:“我可以把邓知秋救回来,就怕到时候我二哥不肯放弘远。” 王晓月:“秦王之前只是怕皇上责罚邓侧妃才把弘远大师关起来。如今又骑虎难下,怕弘远大师去皇上面前告状,对他不利。其实虽然弘远大师是僧官,可是毕竟只是个臣子。况且弘远并无大碍,就算他向皇上告状,皇上也最多数落秦王几句,再派僧官来。如果臣妾若是许诺秦王殿下担下罪责,不牵扯侧妃,秦王又见到邓侧妃平安归来,自然会恢复了理智,会放了弘远师徒。” 朱柏忙拱手:“如此甚好。多谢嫂嫂。” 王晓月轻叹:“该臣妾谢谢殿下才是。可怜你才多大,就要为你兄长考虑,琢磨这些事。” 外面忽然叫起来:“着火了,着火了!” 侍女来敲门:“娘娘,咱们院墙外着火了,赶紧出去避一避。” 王晓月打开门,院子里浓烟弥漫。 王晓月说:“殿下,依旧捧着箱子,臣妾送殿下从后门出去。” 朱柏:“嫂子亲自送,怕是反倒让人起疑。” 王晓月沉吟片刻:“也是。” 王晓月叫了个侍女送朱柏出去。 朱柏刚打开后门,闻到一阵异香迎面而来,便不由自主眼前发黑。 “是个圈套。” 他晕过去钱,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 ----- 张玉他们在后门左等右等,都不见朱柏出来,心里着急又不能进去。 王府里却忽然浓烟滚滚,叫喊声一片。 张玉咬牙:“不能再等了,我们进去看看。” 毛骧:“张大人,莫急,殿下没吹哨。可见没有遇险。” 张玉:“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殿下连吹哨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人制服了。” 毛骧:“这倒也是。你跟富贵守在这里,我去前门看看。若是一刻钟内,我不曾带着殿下回来,那便是没见到殿下,便会从前面直接求见秦王拖住他。那时,你再从后门进去,想办法找到殿下。” 张玉想了想:“如此甚好。” 毛骧绕到前面,却只见李景隆正跟朱樉告别,上了马车走了。 并不见朱柏的影子。 第433章 湘王不见了 若是朱樉在这里,朱柏在后院倒也安全。 毛骧稍稍安心,上前对朱樉拱手:“殿下。” 朱樉微微挑眉:“诶,毛大人,今日怎么有空来这里。” 毛骧:“真是赶巧了。微臣路过,恰好见到殿下出来送李大人,便厚着脸皮来讨杯茶喝。” 朱樉笑了笑:“请进,请进。毛大人若不是陪本王那十二弟来西安,本王还没机会请毛大人。” 坐下后,两人寒暄了一阵。 朱樉似笑非笑地说:“毛大人过来,不会只是为了一杯茶吧。” 毛骧叹气:“不瞒殿下,臣是有几句要紧话要请殿下转告邓侧妃。” 朱樉一愣,问:“嗯?!你请说。” 毛骧说:“微臣曾在邓大人的手下为官,所以邓大人当年突患恶疾,皇上便命微臣带了口谕先行一步去见邓大人,太医随后赶到,确保邓大人能及时得到医治,只可惜邓大人没能等到太医……” 朱樉垂眼坐着,掩饰着心里的痛苦。 此刻听毛骧说起这个,他越发心疼和思念邓知秋,好不容易攥拳,吞下眼泪,颤声问:“我那老丈人,可有留下什么话给知秋。” 毛骧说:“当时邓大人已经时而糊涂时而清醒,糊涂时,嘴里喊着王妃和邓小爷的名字,清醒时,还能认出微臣来,却说不出连贯句子。我和沐大人不放心,夜里轮番守护等大人。下半夜邓大人忽然醒了,攥着微臣的手说,我要走了,劳烦你告诉我那不成器的儿女,远离奸臣,本分做人。次日一早,邓大人便去了,太医在邓大人去后一个时辰才赶到,可惜无力回天。” 朱樉轻轻点头:“知道了。” 毛骧站起来朝朱樉行了个礼:“王爷恕罪,微臣只是照实转告邓大人这几句话,不敢有半个字更改隐瞒。这些年臣一直不曾有机会来亲口告诉殿下与王妃,拖延至今日。” 朱樉心里滋味陈杂,若是他和邓知秋早些听见这些话,或许就不会闹到今日这样尴尬又痛苦的局面了。 他微微点头:“毛大人不必担忧。多谢大人告诉本王这些。本王定会一字不差转告邓王妃。” 朱樉心里清楚得很,毛骧是想混进来找朱柏,只是他说的这些话听上去也不像是假话。 毕竟毛骧一向谨慎,极少跟大臣有私交。 而邓愈的儿子邓镇是李善长的外孙女婿。 毛骧为了撇清自己跟李善长的关系,不会为了带话而私下见邓镇,所以只能来跟朱樉说了。 毛骧见自己铺垫够了,说:“今日殿下来给王妃送礼,进了王府后,就不曾出来。微臣有些担心,王府太大,殿下走失遇险,能否请王爷派人在王府里找找。” 想来想去,不如实话实说,让朱樉无法推托。 其实朱柏就算来见王妃,也是见自己嫂子。 况且朱柏还是个孩子,进内院也没什么可误会的。 朱樉故作惊讶:“啊,有这事,本王一直在前院跟李大人聊天,竟然一点都不知道。本王即刻下令寻找。” ----- 张玉见毛骧一刻钟后不曾返回,心急如焚,拿出腰牌过去后门的卫兵说:“今日帮湘王来送礼的少年一直不曾回来。湘王殿下十分看重这孩子,交代本官一定要找到他并带回去。请诸位帮忙带出来。” 卫兵回礼:“张大人,那孩子送完礼就走了。” 张玉冷笑:“我们一直在这里守着,何曾见他出来。” 卫兵:“从前门走了。” 张玉说:“不怕老实告诉你,那孩子便是湘王。你要是知道什么就速速告诉本官。或者你这会就赶紧进去找。若是殿下有什么不妥,我们全都是死路一条。” 卫兵忙拱手:“小人只负责守后门,方才里面有人来说,若是有人问起孩子就说从前门走了。其他的事,小人就不知了。” 这明显是里面把朱柏捉住了,在耍无赖。 张玉再顾不得什么礼节尊卑,直接往里冲。 亲军都尉府是老朱的贴身亲卫。 跟亲军都尉府干仗,就等于威胁老朱,是谋逆的大罪。 这也是老朱当初在朱柏身边放张玉的原因。 这会儿王府卫兵无人敢硬拦,所以张玉他们长驱直入。 张玉进了后院恰好遇见了从前面过来的毛骧和朱樉。 张玉用目光询问毛骧。 毛骧轻轻摇头。 张玉咬紧牙关:这次真的麻烦了。 他冲朱樉拱手:“殿下还是早些告知微臣,湘王去了何处。不然皇上知道了此事,殿下怕是也难脱干系。” 旁边有个卫兵说:“啊,对了。李景隆大人方才出去的时候,小人好像看到有个孩子上了李大人的车。” 朱樉脸一沉:“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不早点禀报?害得两位大人着急?” 卫兵怯怯地说:“小人不知道那是湘王,以为是李大人的身边的书童。” 毛骧想起自己方才见到李景隆坐马车离开的事。 原来是这两个人合伙绑了朱柏在他们眼皮子下运走?!! 他不曾怀疑李景隆,所以没有去留意马车。 朱樉肯听他说那么多话,原来只是为了拖住他们,好让李景隆顺利脱身。 朱樉对张玉和毛骧叹气:“两位大人。十二弟昨天就嚷嚷着要去北面的草原射兔子。您是最了解本王的那个十二弟的。他一旦打定了主意,谁也拦不住他。偷偷上李大人的车,估计是想李大人带他去。本王若是早知情,定会阻拦。” 他一脸正气,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撇清了干系。 若不是朱柏提前告诉了张玉他们朱樉的意图,怕是这会儿也被蒙骗了。 富贵叫着:“不可能!!殿下对李景隆要多嫌弃有多嫌弃,绝不可能跟他走。” 张玉气急了,也说:“湘王虽然顽皮,却绝不会做这么没轻没重的事。” 朱樉眯眼,阴森森地说:“那你们的意思,是本王有意谋害十二弟了?!要是没有证据,几位大人可不能胡说八道,离间我们兄弟的感情。我父皇最忌讳这个。” 张玉一哽:可恨自己一向笨嘴笨舌,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反驳他。 第434章 干脆杀了朱柏 毛骧对张玉低声说:“张大人,如今不必再掰扯这个浪费时间。我们赶紧去城门截住李景隆的马车才是正理。” “毛大人说得对。我真是关心则乱,气糊涂了。” 张玉忙点头应了,上马与众人一起飞速向城门赶去。 ----- 朱柏幽幽醒来,发现自己在一辆行进中的马车上。 他被五花大绑,嘴里还堵着棉布。 他转头看了看,昏暗的车厢里,地上还躺着两个人。 座位上却坐着李景隆。 呵呵,这个又怂又蠢的废物,如今竟然跟朱樉串通一气。 朱柏冷冷望着李景隆。 李景隆笑了笑:“殿下,莫怪微臣。微臣也是没有办法。” 朱柏没理他,看了看外面。 他早猜到李景隆跟朱樉联手了。 因为不仅仅是朱樉,李景隆的人这几天也在暗中监视他动向。 朱柏这么镇定,倒让李景隆越发慌乱和羞愧。 他勉强笑着说:“殿下莫怕,秦王说会定时给王保保送粮食确保你的安全。” 朱柏还是没理他,靠近地上的人看了看,确认是弘远和他的徒儿。 呵呵,朱樉果然一步都没有超出我的预测,知道弘远师徒关在王府始终是个累赘。 如果他要把我送出来,必定会把弘远他们一起送出来,好一劳永逸…… 弘远倒还好。 他那徒儿头发老长,浑身恶臭,不知道多久没洗澡了。 瘦得皮包骨,人不人,鬼不鬼。 可怜,好好的一个孩子,被朱樉折磨成这样。 弘远忽然醒了,看清楚面前之人是朱柏,一把捉住他的胳膊,颤声说:“殿下快跑,别管我们了。” 人跟人的差别真是大。 有人深陷泥潭中央,还不忘奋力托举别人,提醒别人危险不要掉下来。 有的人站在泥潭边,为了不弄脏自己鞋子,就不断把人推进去踩着垫脚。 朱柏暗暗感叹,可惜自己被绑着,嘴里还塞着毛巾,不能安慰这个可怜又可敬的老和尚。 李景隆却觉得好笑说:“老和尚。现在谁也跑不掉了。” 弘远直流泪,为朱柏拔掉嘴里的毛巾:“殿下,你这是何苦,为了救贫僧,让自己身陷险境。” 朱柏想试探一下李景隆,装出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的样子,哭了起来:“我也不知道我二哥怎么会这样,把我绑起来,我们可是亲兄弟。” 弘远呢喃:“那是恶魔,那已经不是秦王殿下。” 朱柏抽泣说:“我以为他会回头。不是常说回头是岸么?” 李景隆冷笑:“回头是岸,说得好听。回头就是十八层地狱,往前走还有可能脱身。等下秦王殿下用你们一换回王妃,他不就脱身了么。以后我掌管了官牙局,我不也等于位列大明朝的‘仙班’了么。” 他果然冥顽不化。 我本来还以为这几个月在西北的历练能让他变明智一点。 这种人是最蠢的,本来站在泥潭边缘,却自己作死一步一步往泥潭中间走。 朱柏收起了眼泪,似笑非笑望着李景隆。 李景隆意识到自己方才被朱柏诓着说了好多不该说的话,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说:“殿下也莫怨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您太厉害了,有您在,我永远也出不了头。太子殿下也危险。” 朱柏歪头看着他:“这事莫非太子殿下也知晓?” 李景隆下意识说:“太子殿下山高水远,如何会知晓?这都是我为了殿下的江山稳固牺牲自己。我对太子的忠心苍天可鉴。” 朱柏骂道:“放屁!不要用我大哥来替你的自私无耻和野心开脱。我大哥不会做这种龌龊的事情。” 李景隆笑了笑:“是的,你现在还小。所以每个人都劝太子殿下防着你,太子也不理会。可是等你日益长大,权势比太子还要大,你猜到时候太子会不会杀你?我不过是帮太子提前把这事办了。太子就算现在不明白,以后也会感谢我的。” 朱柏冷笑看着他:“你好天真,又短视。竟然以为太子会感激你?你这么做,是把他陷入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境地。他要是不罚你,这些年苦心经营的形象就毁在你手里了。他唯一比各兄弟强的,就是这一点了。你信不信,如果你不是李文忠的儿子,太子如今就会亲手杀了你。” 李景隆打了个寒战,不由自主往后靠。 朱柏懒得再理他,暗暗咬牙:等我把弘远师徒平安送回去,再来收拾你。 马车停了,李景隆下了车说:“殿下,人都在马车上。我就交给您了。” 朱樉的声音传来:“他醒了吗?” 朱柏心里一沉。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是亲耳听见亲哥哥出卖自己,还是让他很不舒服。 李景隆:“醒了,还绑着,殿下放心。” 朱樉:“嗯,你辛苦了,先回去吧。” 李景隆上前低声说:“殿下,要么不做,要么做绝,决不能让他再有机会回来向皇上告状。” 朱樉忽然杀气腾腾瞥了他一眼:你特么想死吗?竟然还想谋害本王亲弟的性命。本王现在就弄死你!! 李景隆打了个寒战,再不敢说什么,忙拱手上马走了。 他走出老远,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在心里暗骂:朱樉,没想到,你竟然妇人之仁。当断不断,我也要被你连累。到时候,我可不会替你背罪。 朱樉没有掀开帘子检查,只是沉默地立在车外。 直到远处马蹄声响起,朱樉才对着车子里轻轻说了一句:“对不住,二哥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朱柏嘴角泛起一丝冷酷的笑,在心里暗暗回答:“没关系。你已经剿灭了我们之间最后一丝兄弟情。以后我对你下手,也不必心软了。” 王保保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殿下把朱柏带来了吗?” 朱樉很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朱柏从他这声音里听出了他的屈辱和不甘,冷笑:这就受不了?朱樉,你堂堂大明第一藩王,救不回自己的女人,要用亲弟弟去换,你有什么脸面再见我和老朱?!! 帘子被人猛地掀开,王保保那张大方脸出现在马车的门帘外,跟朱柏大眼对小眼。 第435章 我可算是抓到你了 王保保笑了:“小王爷,我们又见面了。你们汉人说事不过三,你从我手上跑掉两次,这次可算是让我抓到你了。” 朱柏没有丝毫慌张,也咧嘴笑:“呦,齐诺大人,真巧啊。” 王保保可不客气,上来把朱柏搜了个遍,把金牌和手铳什么的都搜走了。 朱柏暗暗叹息:李景隆办事不行,竟然没搜我的身,白白便宜了王保保这混蛋。 朱樉问:“知秋呢?” 王保保说:“等我安全离开,自然会放她回来。不然我现在就放了她,你那些埋伏在树上的手下万箭齐发,那我岂不是惨了。” 朱樉咬牙切齿:“王保保,你简直就是无耻。” 王保保冷冷地说:“我无耻?我王保保再不择手段也不会用自己的亲兄弟去换女人。谁都可以说我无耻,唯独你朱樉没有资格。啧啧啧,朱元璋老了,昏了头,竟然会让你来守西北。什么大明第一藩王,你就是个孬种加混球。” 朱樉被他激得拔出雁翎刀。 王保保也拔出雁翎刀指着朱柏,对朱樉说:“来啊,我让你两下落空。老朱会把你千刀万剐,这可是他最喜欢的小儿子,哈哈哈。” 朱樉气得眼睛血红,刀尖颤抖:“王保保,总有一天本王要把你碎尸万段。” 王保保笑:“我真有那一天,不劳你动手,草原上的狼会带我去见真神。放心,我会放那个女人回来的。现在我有这个小王爷就足够了,留着那女人一点没有用,还要多张嘴吃粮食。” 他羞辱够了朱樉,把马儿套在马车上,然后挥着鞭子喝了一声“驾”,得意洋洋走了。 风吹起后窗上的帘子,露出朱柏冷冷的眼睛。 朱樉心里一颤,跟着走了几步攥拳停住了,带着内疚和心疼眼睁睁看着马车消失在远处。 朱樉咬牙切齿对埋伏的人说:“下来吧。” 足足半个时辰都没有任何动静。 朱樉的期待和紧张,变成了失望和愤怒,对旁人说:“牵马来,本王去把他们追回。” “殿下,你看。” 一个黑影慢悠悠的从远处走过来了。 邓知秋趴在一匹老马背上,摇摇欲坠。 “知秋。”朱樉颤声叫着,跑过去把邓知秋扶了下来,紧紧抱在怀里。 邓知秋目光呆滞,一动不动,好一会儿才小声呢喃:“我不是做梦吧。我真的回来了吗?朱樉,是你吗?” 朱樉哽咽:“是我,是我。” ------ 张玉他们带着护卫心急火燎,一路追踪,到了北城门,城门的守将不放他们出去,说是没有都指挥的允许,非西安卫兵,又没有皇上圣旨不能擅自出关。 张玉揪住一个卫兵问:“李景隆大人的马车,可有出关?” 卫兵说:“半个时辰前已经出关了。” 毛骧去找濮英,张玉守在城门。 濮英一听朱柏一个人出了关也吓了一跳,忙带人跟张玉他们一起出关去找。 算算这会儿都已经离朱柏出关一个时辰了。 他们刚冲出去,李景隆骑着马慢悠悠回来了。 张玉他们心急火燎冲过去,把李景隆团团围住。 李景隆故作惊讶;“诶,张大人,你们干什么?” 张玉揪住他:“湘王殿下呢?” 李景隆:“什么湘王殿下,本官听不懂。” 毛骧冷冷地说:“秦王殿下说你未经允许把湘王带出了关,把罪责全部推到了你身上。我劝你还是早些实话实说的好。不然你猜皇上最后会偏向谁?” 李景隆寒毛一竖:没想到朱樉竟然这么奸猾,利用完他就让他背锅。 他若倒霉了,自然有别人来主持官牙局。 反正对朱樉而言谁主持官牙局都没有任何区别。 虽然他没有朱柏和朱樉聪明,可是逼近这几个月的历练也让他老练许多了。 此刻他脑子转得飞快,计较妥当,叹了一口气:“我那十二叔非要一个人出去打兔子。还要带着弘远大师师徒一起去,说射杀了兔子,就让弘远大师念经超度。我也拦不住他啊。” 张玉和毛骧暗暗倒吸冷气:原来还把弘远大师师徒也带上了。 朱樉真是太毒了。 这样一来,朱柏和弘远师徒有什么不妥都跟他没关系了。 所有的麻烦都一次解决。 毛骧似笑非笑盯着李景隆:“李大人,好自为之。赶紧告诉我们你在哪里把湘王殿下交给王保保的。或许还有机会挽回。不然,等皇上知道了,亲军都尉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虽然他不能把朱樉怎么样,吓唬吓唬李景隆还是绰绰有余的。 李景隆就算是没见识过,也听说过亲军都尉的手段。脸色发白,说:“我跟王保保交接,就是把他们三个放在某处就走了。” 张玉已经暴躁得像打人了,揪住李景隆:“快说到底在哪里!” 李景隆说:“东城门外一百里。秦王殿下会在那里跟王保保交换人。” 原来李景隆只是“送货人”,朱樉还是要自己主持“交易”。 因为他要确保王保保收到朱柏会还回邓知秋。 朱樉只要刚才在他们一出门就接客去交易地点,刚好能跟李景隆交接。 富贵很着急:“别跟他废话了,赶紧去东城门救殿下吧。” 三人带着朱柏的卫兵又一阵快马加鞭去了东城门。 濮英也不敢偷懒,纵马紧随其后。 结果西门守卫说,方才秦王是出去了一下,但是已经又进城回去了。 这么说来,朱樉已经完成了交换人质。 张玉和毛骧他们手脚冰凉,如今要救,就只能想办法从王保保手里抢了。 濮英:“若是蓝将军这会儿还在草原就好了,偏偏这会儿朝廷派来追歼蒙古的军队都撤走了。” 其实就算是蓝玉在也未必能有办法,毕竟他找了王保保数年都没找到。 毛骧:“如今如何是好。” 张玉:“只能尽快禀告皇上。” 毛骧皱眉:“怎么报?” 老朱的老二伙同老朱的外甥孙,绑了老朱老十二去从敌人手上换回老二的小妾,这种事说出去,要多荒诞有多荒诞。 老朱未必肯信。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436章 杀不得 张玉咬牙:“只能照实报。” 毛骧点头:“也好。” 真话虽然难说服老朱,可若是他们说谎,老朱一旦查到实情会以为他们跟朱樉串通一气。 富贵已经在哭了:“殿下,你到底在哪里啊。你怎么不带上富贵啊。你以前去哪里都会带着富贵的。” 张玉他们听了纷纷红了眼眶。 抛开为了自己性命和责任不说,他们跟朱柏的感情早已经超过了主仆,或是将帅。 如今对他们而言,朱柏是一个锅里吃饭的同袍,处处为他们着想的领袖。 ------ 邓知秋回到王府,狼吞虎咽吃了三碗饭,最后是朱樉害怕她撑坏了,按住了她,她才停下。 朱樉叫人打水给邓知秋沐浴,侍女们被邓知秋浑身上下的伤吓到了。 过去她们是挺恨邓知秋的,如今看她这么惨,又有些同情。 见她们盯着自己,邓知秋瞪大眼睛,如厉鬼一般尖声说:“你们看什么?你们是不是在嘲笑我,笑我不干净了?贱人,你们这些贱人!!都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她拿起旁边的盆就朝侍女们扔了过去。 侍女们吓得转身夺门而逃。 朱樉听见动静过来看,便看见邓知秋瘦的皮包骨的身上如戈壁上风痕一般乱七八糟的伤痕。 新伤叠着旧伤。 重重叠叠,可见是没有一天不挨打。 邓知秋慌慌张张地扯过衣服遮住自己,说:“别看我,别看我。我好脏,我好丑。” 朱樉进去关上门,抱着邓知秋痛苦的呜咽着。 邓知秋休养了几日,才去见王晓月。 她拿着刀和鞭子,想把王保保加诸在她身上的折磨都还给王晓月。 王晓月嘲讽地望着她:“你竟然还有脸和胆子来打我?你能活着回来应该感谢老天和湘王。若不是秦王殿下用湘王跟我兄长交换,你只能死在草原上,尸体都会被拿去喂狼。” 她眼里的冰冷,让邓知秋恍惚之间,仿佛又看到了王保保。 她惊恐地瞪大眼睛,手里的刀和鞭子掉落在地上,退了一步抱着头蹲下,浑身抖得像筛糠:“别打我,别打我。” 王晓月慢悠悠走过去:“我劝侧妃还是收敛一点。从此慈悲为怀,与人为善,也好好规劝殿下。你就好好侍候殿下,我就好好管理王府,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不然以后再被人抓住,谁也救不了你。” 邓知秋回到自己寝宫,就闭门不出。 朱樉从外面回来,见她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抱着她:“这是怎么了?” 这几日好不容易才恢复了一点,怎么又成这样子了? 邓知秋望着朱樉眼里透出森然的怒气和恨意:“都怪你,要不是你非要娶我。我不会连我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也不被王晓月的压着,更不用受这些苦楚。你滚,你给我出去。”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推着朱樉出去,然后反锁了门。 朱樉揪过侍女:“今天到底发什么什么?” 侍女哆哆嗦嗦,语无伦次地说:“王妃去佛堂找王妃报仇。” 朱樉怒火直冲头顶,拿了鞭子就往佛堂走,推开试图阻拦他的侍女,直奔跪在佛像前的王晓月,对着她的背后举起鞭子。 王晓月冷冷回头一瞥。 朱樉的鞭子就停在了半空。 王晓月淡淡地问:“你猜,如果我哥哥哥知道你这样对我,会不会再把邓知秋弄走。” 朱樉退了一步:“你是个魔鬼。” 王晓月站起来,满眼悲悯:“我曾经以为你性子虽然鲁莽,却还算聪明,如今才知道你真是蠢到不可救药,吃了亏还不知道回头。草原上最没有的男人都比你强。可惜了。可惜了我这好好的年华都浪费在了你的身上。” 朱樉扔了鞭子背着手把门关上插上门栓,一步一步逼近:“说起来,我们这么多年有夫妻之名还没有夫妻之实。” 王晓月退了一步,颤声说:“这里是佛堂。” 朱樉大笑:“我死了肯定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不在乎多这一个罪。” ----- 王保保在前面赶马,确认安全后,跳下马车,拔出刀,绕到后面打开车门揪住弘远,打算把一老一小和尚拖下车就地解决。 虽然不知道朱樉为什么要把这两人一起送来,反正他带回家没有用,还要浪费粮食,不如现在就一刀一个解决了。 朱柏却说:“诶诶诶。王大人,慢动手。这两人可比本王还值钱。” 王保保停下了手。眯眼看着朱柏:“你又想骗我。这两秃驴能有什么用。” 朱柏:“他们两可是自元朝起就是有名的圣僧。只要往那里一坐,叩拜上贡者无数。就连元朝的皇帝都对他们礼让三分。你要是杀了他们,必遭天谴。他们才得民心,被朱樉嫉恨。可是朱樉自己不敢杀他们,就把他们甩给你。可不是就想陷害你。” 王保保将信将疑看了他们一眼。 确实,听说老朱派给每个王爷的僧官都是德高望重。 他一刀下去倒是痛快,却帮朱樉承接了杀孽,损己利人。 元朝的皇帝笃信藏传密宗,虽然跟这些和尚的天竺佛教不同,可都是佛教,都讲因果轮回。 就连他也听过不少高僧讲佛经。 他问:“那如何是好。把他们又扔回西安去?” 朱柏:“那不行。你把他们扔回去,朱樉只要叫人不管他们,最后他们的死还是算在你头上。你要把他们送到北平,脱离朱樉的领地。我四哥自然会收留他们。到时候他们肯定感念你的恩德,日日诵经为你祈福,便是你的功德一件。” 王保保将信将疑望向弘远:“是么?” 弘远想带朱柏一起走。 可是方才路上,朱柏掏出了一直藏在靴子边的腰牌给他,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叮嘱道:“若有机会带着徒弟脱身,大师绝对不要犹豫。本王自然会有办法脱身。本王肯顺着朱樉,假装中计也是为了救你们。你们若是不走,就白费了本王的一片苦心了。大师拿着这个牌子,四哥定会亲自来接你。大师定要按照本王交代你的话跟他说清楚,一个字一句话都不能漏。本王能不能顺利脱身,就在于大师您能不能跟燕王殿下说清楚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437章 你可一定要平安回来 朱柏暗暗掐了弘远一把。 弘远此刻按捺着对朱柏的担忧和心疼,低头双手合十:“贫僧只要能带着徒儿平安回到大明,自会为王大人祈福。” 这些年打仗,杀了不少该杀的,不该杀的人。 虽然是为了复国大业,可是我夜里难免会做噩梦。 放这老和尚一条生路,让他帮我念经超度一下那些人也好。 王保保下定了主意:“也好,送到北平附近,也没有人知道我在哪里。省得暴露了位置。” 朱柏嬉笑着:“要不您给我松了绑呗。我们一老一小再加个腿脚不方便的,反正也跑不了。” 王保保看了他们一眼,手起刀落,把他身上的绳子砍断:“老实点。不然任你舌上生花,我也会杀了这两和尚。” 王保保带着人用马车拖着朱柏他们,一路走走歇歇。 也不知道是不是朱柏说的话起作用了,反正王保保一路对弘远师徒还算客气。 夜里还让朱柏和弘远师徒睡在马车上,他们自己点起篝火睡在外面。 朱柏躺在马车外沿,望着天空的星星。 这会儿夜空真是美啊。 银河清晰无比,像一条镶嵌着各色碎钻的白绸布,横跨深蓝的天际。 这样睡在天地之间,与天地一体,才痛快!! 数日后,他们到了距离居庸关外大概一里的地方。 王保保趁着夜色把弘远和小和尚扔下就走。 弘远望着远去的,在月光下清瘦的身影有些模糊。 他满眼不舍,对着朱柏挥手,颤声说:“殿下,你可一定要平安回来。” 朱柏不敢回头,摆了摆手,算是回答。 王保保等走远了,才把攥着朱柏手腕的手松了,笑了笑:“你这孩子,还挺有人缘的。每个跟你打过交道的人,都挺喜欢你的。你说说,这次被我抓了,你是不是恨死我了,就想着杀了我。” 朱柏笑嘻嘻地说:“不是,我挺开心的。当王爷有什么好,天天被人逼着背诗,学这学那,帮我大哥管这管那,还要帮他们盖章,可把我烦死了。哪有在草原上四处游荡有意思。” 王保保斜眼望着他:“我先跟你说清楚,你可别想着逃跑。草原上容易迷路,而且到处都是狼。抓回来就是顿打。” 邓知秋就是总想着跑,搞得我们晚上不得不绑着她。 每次她跑了,还得去把她找回来。 大冬天的冷死人,有时候还要从狼群手里把她抢回来,真是惊险万分。 所以每次被派去找她的人,都会被气得一回到营地就先抽她一顿撒气再说。 要不是我王保保拦着,邓知秋早被打死了。 朱柏回答:“我才不跑呢。我巴不得多逍遥几天。再说,我那四哥又不傻,怎么会放我回去向我父皇报信。所以他最近都会叫人在边关截我,搞不好逼急了,还会杀了我灭口。我还想多活几天呢,所以不会跑,还是跟着王大人比较安全。毕竟这会儿我是王大人的饭票。” “你果然比一般人聪明。”王保保说:“不瞒你说。我妹子叫人给我送信,叫我好好待你。” 原来你妹一直在悄悄联络你,这不就是通敌么? 你连这个秘密都告诉我,看来是不打算放我走了。 朱柏暗暗嘀咕,脸上却装出欣喜的样子一拍手:“呵呵,那可太好了。今天你打算带我去玩啥。” 王保保粗声说:“玩个屁,我们蒙古人要放羊放牛挤羊奶。最近牛羊马都到了生产季节,每天忙着接生都忙不过来。要不是为了冬天能拿着你换粮食,我才懒得弄你回来呢。你也不许偷懒,去了就给我干活。” 那个邓知秋就是不干活,整天哼哼唧唧的,烦死人。 朱柏:“诶,这些都没玩过,听上去很好玩的样子。” 王保保:“呵呵,好玩是吧。让你玩个够。” ----- 朱樉立刻亲自写了封奏折给老朱:在儿臣不知情的情况下,朱柏要李景隆带他出关打兔子。李景隆不敢不从,独自带着朱柏出城,结果两人分开后,朱柏失踪。现在儿臣已经派出西安卫四处寻找朱柏。父皇莫忧,儿臣一定会把十二弟平安找回来。 跟随朱樉的奏折同时到达的还有张玉和毛骧、濮英、以及李景隆的奏折。 张玉和毛骧:“朱柏今日进了秦王府后失踪。秦王说是李景隆私自把湘王带出了城。臣等追赶不及。现湘王失踪。臣恳请皇上等臣找回殿下再处罚臣。” 濮英:“李景隆大人私自带湘王殿下出城,守城卫兵不知,不曾阻拦。臣跟张大人和毛大人追踪未得。湘王失踪。臣在奋力寻找中。” 李景隆:“皇上,微臣该死。十二叔要去打兔子,背着张大人和毛大人上了我的马车,逼着我带他到城门外,然后不听我劝阻深入草原打猎,到如今还没回来。” 老朱看完这四封奏折又急又惊又痛,坐在椅子上半天不能言语。 朱标吓坏了,忙替老朱抚胸,叫人去传太医,并端了温热的茶水给老朱灌了几口下去,老朱才缓过来。 他捉住朱标的手,失声痛哭说:“那个逆子竟然走丢了。怎么办,标儿啊。咱的老十二,走丢了。咱天天念叨他,叫他别乱跑。他还是丢了。他要有个三长两短,咱也活不下去了。” 知道朱柏出了嘉峪关,咱就暴跳如雷想把朱柏弄回来。 可嘉峪关外已经不是咱的地盘,着急也无用。 结果这逆子溜出去,又平安溜回来了。 朱标那时候劝咱:反正老十二都回来了,就索性让他把这一圈走完再说。 咱也只能耐着性子,看这逆子一路跑跑跑,到了西安,才松了一口气,心想:这都到了老二那里了,总不能再出什么岔子。 没想到,这才几天,这逆子就被王保保掳走了。 咱不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朱标也忍不住垂泪:“父皇莫急。十二弟聪颖过人。而且身上一直带着火铳。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平安回来的。儿臣即刻便拟旨令四弟和二弟率西安卫,北平卫,西北诸卫,一齐全力寻找。叫李景隆赶紧回应天向父皇当面禀报这件事。” 第438章 在朱柏背后捅刀子 老朱听了朱标的话,深吸了一口气,镇定下来了,对朱标说:“你先去安排这些。” 朱标知道老朱是要单独问二虎的话,便出去了。 老朱对二虎抬了抬下巴。 二虎反手关紧门,走近:“皇上。” 老朱:“毛骧怎么说。” 二虎把毛骧和张玉分别送来的密信拿出来。 给老朱的折子,他们只能捡能说的说。 报告给二虎的时候,却不能有任何隐瞒。 因为到时候查出来,会被牵连。 老朱挨个看了看。 两个人说的大同小异。 重点就是朱樉跟李景隆勾结,把朱柏迷晕跟王保保换回了邓知秋。 老朱脸都气得发紫,把那两封信死死攥在手里。 朱樉是色迷心窍不顾一切想要救回邓知秋。 那李景隆呢?又是发了什么失心疯?! 就为了报复? 老朱问:“弘远大师呢?” 二虎:“暂时还不知道去向。或许还在秦王府,也有可能跟湘王一起。” 其实后一种可能性更大。 他不用说,老朱也明白为什么。 老朱深吸一口气,痛苦的说:“没想到老二这么糊涂。” 二虎低头站着。 这事,他绝不能做任何评论。 因为太棘手了。 就连老朱自己估计都不知道怎么处置朱樉才好。 朱樉是老朱布置在西北的一颗重要棋子,一边防王保保一边盯着朱棣。 要是处置朱樉,西北空虚,东北也不稳当。 老朱觉得累极了,对二虎摆了摆手:“你去吧。这事,谁也不要说。” 他说完,把那两封密信用火折子点燃烧了。 朱柏为哈密国的兀纳失里请封的折子,以及兀纳失里进贡的和田玉和汗血宝马几乎同时到了应天。 老朱越发心如刀绞:你这逆子,既然把什么都想得这么周全,为什么就没能把自己护个周全呢? 老朱连发数道加急军令,叫西北边关各卫所小心寻找湘王下落。 朱樉也没有闲着,每日必带人去草原上巡一圈,说他装模作样也好,说他想撞一撞运气把朱柏救回来也罢,最后结果就是逼得所有蒙古人都搬迁到离西安更远的。 张玉他们暗暗着急:这样一来,其实他们找回朱柏和朱柏自己逃回来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 虽然老朱要求严格保密,可是朱柏失踪的事情还是不胫而走。 最慌乱的是五城兵马司和官牙局。 官牙局是朱柏一手创立的,算是嫡系军队,对朱柏的感情自然不一样。 五城兵马司有九成人都是朱柏提拔的,也把朱柏当恩人。 而且五城兵马司这种得罪人的衙门,若是没有朱柏照看,分分钟都会被人弄死。 只有胡惟庸他们欣喜异常:太好了。朱柏最好就不要回来了。 老朱的得力干将折损一员,我们的胜利指日可待。 就算老朱在的时候我们不敢动。 等老朱死了,没有朱柏,朱标也难服众。 到时候就是我们的天下。 胡惟庸他们已经列好了详细的计划,准备把朱柏手里的东西一点一点接过来。 如今原本属于六部的权力也都被朱柏掌握了许多,他们都要夺过来。 吏部已经开始往五城兵马司塞人了。 他们虽然动不了应天卫,但是想把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换下来还是很容易的。 五城兵马司的人数也不少,而且都是在应天城里的。 到时候真要动手,城里的一千人比城外的十万人还有用。 吏部上报,中书省批复,都没有报给老朱和朱标,新上任的指挥使就迫不及待带人去兵马司上任了。 于是一大早的就很热闹,新任指挥使便分别闯进了各个兵马司衙门,跟都指挥使们对峙。 丁赋早眼馋兵马司指挥使这个肥差了。 之前是有朱柏,他插不得手。 如今朱柏失踪,他听说李存义他们要换兵马司的都指挥,立刻就去找自己的二舅李存义了。 李存义巴不得用自己人,只跟胡惟庸说了一声,这事就成了。 这会儿,丁赋得意洋洋的坐在北城兵马司衙门的大堂上。 徐都指挥进来看见丁赋,微微皱眉,问旁人:“哪里来的无赖,连衙门里面的椅子都敢乱坐。谁把他放进来的?!” 有人上来低声说:“大人,他手里拿着中书省的任命书呢。” 徐都指挥挑眉:“皇上早下了圣旨说五城兵马只归湘王管,中书省哪有任免指挥使的权利?!来人,给本官把他赶出去。什么玩意?!” 然后兵马司的人,一拥而上,扯领子的扯领子,拉胳膊的拉胳膊,一眨眼就把他给推了出去。 丁赋气得半死指着徐都指挥:“你有种别跑,等着我去叫人来。” 徐都指挥:“你尽管去叫。今日本官是看在李善长老大人的面子上放过你。你要再敢不经传唤私闯衙门,还坐本官的椅子,本官就要拿大板子伺候你了。” 这世上只有两个人比朱柏更大,一个是老朱,一个是朱标。 这两人会让胡惟庸他们占了兵马司?! 除非老朱老糊涂了。 其实几个新任都指挥都是胡惟庸党羽的子弟和亲戚,这会儿都被拒之门外。 那几个兵马司的都指挥只说等正式任命的圣旨下来再说。 唯独被派到东城兵马司当都指挥的人不同,后台比较硬,是胡惟庸的儿子胡富昌。 胡富昌自从上次从官粮仓回来后,就赋闲在家。 北城和东城把皇城包围在中间,必须是绝对胡惟庸他们的人来担任兵马司都指挥。 特别是东城,还是胡惟庸和李存义府邸所在。 所以胡富昌最合适了。 相比丁赋是功臣的外戚不同,胡富昌认为自己是实打实的功臣后代。 所以一向骄奢跋扈,狂妄自大,压根就没把一个小小东城兵马司放在眼里。 只要他把中书省的任命书一亮出来,岑都指挥那个老好人还不麻溜的把位置让出来? 所以他只带了两个随从,便大摇大摆进了东城兵马司。 岑都指挥正在布置早上巡查的任务,这会儿见胡富昌进来,他停了下来,冲胡富昌拱手:“胡公子有何吩咐?” 第439章 找打 虽然岑都指挥心里也很不待见胡富昌这种纨绔子弟。 可人家老爹现在正当权,所以表面上的客气还是要的。 胡富昌傲慢地对岑都指挥点了点头,就当是打过招呼了,然后走到大堂正中央的官椅上坐下,对随从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把任命书给岑都指挥看。 岑都指挥默默接过,扫了一眼。 胡富昌冲岑都指挥抬了抬下巴:“你可以回去了。从今天起,就由我来管理东城兵马司。” 岑都指挥挑眉问:“为什么?” 胡富昌皱眉:“你是不认识字吗?那个任命书上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岑都指挥笑了笑,把任命书撕成了粉,说:“什么任命书,本官没见到。” 胡富昌气得涨红了脸,一拍桌子:“好你个混蛋,连中书省的任命书你都敢撕毁。” 呵呵,大清早的就来我这兵马司找打,还真不多见。 岑都指挥皱眉:“哪里来了个疯子,自称是胡大人的公子,拿着个假公文来行骗,被揭穿了就大闹公堂,真是有辱胡大人的清誉,来人,一人打十板子,关起来。他还敢说自己是胡大人的公子就接着打,打到他老实为止,只要不打死就行。” 胡富昌一愣,怒吼:“你敢!!” 一堆人扑上来把胡富昌和他的两个随从按住,然后脱了裤子“啪啪啪”的打板子。 胡富昌一向欺男霸女,欺行霸市,大家早就看不惯他了。 难得有机会教训他,卫兵们都甩开膀子用力打。 两板子下去,他们就被打得哭爹叫娘,皮开肉绽。 胡富昌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开始还骂骂咧咧:“你个混蛋,等小爷出去,杀你们全家。把你老婆女儿都送到青楼去,被人糟蹋。” 他这么说,卫兵们更加生气,越发下狠手。 被打到第五下,他终于意识到这样只会更吃亏,只敢哀嚎叫痛,嘴里再不敢不干不净了。 卫兵把他们扔到了后面的大牢里锁好。 胡富昌又开始叫:“放我出去。你们竟然敢这么对我。你们死定了。” 卫兵用板子敲了敲狱门:“再叫再打。” 胡富昌立刻安静了。 虽然卫兵打得痛快,可是心里还是担忧。 毕竟胡惟庸是当朝丞相,朱柏又不知道在何处。 卫兵问岑都指挥:“大人,这样不怕胡惟庸来报复么。” 虽然他们是借调来的,五城兵马司就算解散,他们也能回卫所。 可是他们对兵马司的感情还挺深的,不想都指挥摊上事。 岑都指挥冷笑:“他暂时还不敢。你们别忘了,你们可都是应天卫的人。胡惟庸胆子再大,敢跟应天卫较劲么?那不就坐实了谋反罪名吗?” 胡惟庸从朝堂上回来,没见到胡富昌,以为他去料理东城兵马司去了。 可是到吃晚饭,胡富昌还没回来,他就觉得不对劲了,叫仆人去东城兵马司找。 仆人回来说东城兵马司的大门都关了。 夜巡的人一般是从后门出来,所以大门到点就关。 那胡富昌能去哪里? 他不会这么勤快还去巡夜的。 胡惟庸越发觉得奇怪。 本想叫人在城里再找找,可是这会儿已经到了宵禁的时候了。 想来胡富昌喜欢逛青楼,说不定在哪个头牌那里歇下了忘了回来报信。 之前他也常这样。 可是,一连三日都没见胡富昌的影子。 胡惟庸这下才慌了。 他可就这么一个儿子! 他忙把所有人都派出去找胡富昌。 那边李存义来禀报说去兵马司接手的人,都碰了一鼻子灰。 胡惟庸这会儿哪有心思管这个,挥了挥手:“先放下,以后再说。” 然后自己也带人出去找胡富昌了。 青楼说胡富昌这几日都没来。 胡惟庸越发惊恐慌乱。 夫人提醒他:“那日昌儿是要去东城兵马司,说不定那里有人知道他的去向。夫君且去那里问问看。” “对对对,我如何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真是关心则乱。”胡惟庸一连点头,忙带人去了。 东城兵马司衙门里,岑都指挥正要出去,迎面碰上胡惟庸,忙行礼:“呦,胡大人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小衙门?” 胡惟庸说:“岑大人无须多礼,本官有急事找大人。犬子已经三日不知去向,他可有来过兵马司?” 岑都指挥:“不曾。” 胡惟庸想了想:也是,若是来了,这会儿岑都指挥怎么还会在这里。想来他也没有那么大胆子,连中书省的命令都敢驳回。 他刚转身要走,里面胡富昌杀猪一样的叫唤:“爹,我在这里。快救救我。” 胡惟庸一惊,指着里面咬牙切齿问岑都指挥:“里面关着是谁?” 岑都指挥不紧不慢地说:“啊,是个疯子,自称是令公子,来兵马司打砸,下官就把他关起来了。” 胡惟庸赫然醒悟,又气又急,一连声说:“还不快把他放出来,那就是犬子!!” 岑都指挥皱眉:“不可能吧。胡公子一向恭良温简,如何会做这种不知深浅的事情。冒充朝廷命官,按《大明律》可是要杀头的。把他关在这里,下官还要管他一日三餐,十分麻烦,所以琢磨着这两日要把他移交到应天府尹或者刑部去。” 胡惟庸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对着随从直挥手示意他们去把胡富昌救出来。 卫兵用眼神无声询问岑都指挥。 岑都指挥微微点头,卫兵才去开牢房的门:关了几天了,教训给的差不多了。再关下去要出人命。 不一会儿,胡家的仆人就扶着胡富昌出来了。 胡富昌一边走一边哭一边痛呼。 才三日,他就瘦得脱了形,一身臭气熏天。 屁股上的血痂都黏在袍子上了,不知道伤得如何。 胡惟庸心疼得直打颤,说:“儿啊,你受苦了。” 胡富昌这几日老实得像鹌鹑,这会儿重新得了势,又神气起来,回头狠狠指着岑都指挥:“你给我记着,等我好了。我来砸了你这破衙门。” 岑都指挥笑了笑:“来人,他威胁朝廷命官,罪加一等,把他送去刑部。” 卫兵齐声应了:“是。” 第440章 聪明到让老师害怕的学生 那声音如雷响,吓得胡富昌打了个哆嗦,满脸惊恐,一动不敢动。 胡惟庸按下了胡富昌的手:“儿啊,我们先回去,莫再生事端。” 胡富昌想起那日的十板子,打了个寒战,放下手,被人搀着走了。 大夫来给胡富昌看过,说伤及筋骨,怕是会留下残疾。 好好调养或许还能挽回。 胡富昌趴在床上直拍床板,骂胡惟庸:“都说你是一人之下,连个兵马司芝麻官都敢打我。你这个丞相做来有什么用!” 胡惟庸知道这一次是自己心急了,害了胡富昌,所以只能低三下四哄着:“再忍忍,到时候,你要把他们千刀万剐,都可以。” 他气得半死,跟李存义说:“没想到五城兵马司这几个没用的东西仗着朱柏的势,竟然这么嚣张。” 关键他们跟朱柏学得一个比一个奸猾。 他完全拿他们没办法。 因为他们说得没错,老朱已经把五城兵马司划归朱柏管辖。 除了老朱,谁来也没用。 他起初敢动手,是没想到这些人这么胆大,敢跟他硬刚。 ------ 刘伯温也收到了朱柏失踪的消息。 他有些怅然若失。 朱柏是他教过最聪明的学生。聪明到让他害怕。 如今朱柏失踪了,若是真的死在外头了,他就少了个对手和帮手。 真是可惜啊。 不过,也好,没有了朱柏,其他人都不成气候。 他只需要耐心等到朱标重新请他出山那天。 徐辉祖是在以茶会友的时候听说了这件事。 他回到家,就叫人拿了酒上来,一个人在院子里一边喝酒一边抚掌大笑。 在外面他不能说,因为朱柏毕竟是朱标的兄弟。 所以硬是憋到了回家才庆贺。 自从那次喝酒射箭犯浑被朱柏教训了一顿以后,他发誓不再喝酒。 所以这会儿,他的夫人有些担心,问他:“夫君为何如此?” 他抚掌大笑:“我要庆贺一下,太子终于没了掣肘,我等也要大展宏图。” 朱标对兄弟感情太深,就算知道朱柏以后必将成为劲敌,也不会做任何伤害朱柏的事情。 他们这些臣子不惜做恶人,不停提醒他也没有用。 现在朱柏自己失踪了,很好,很好!! 朱标不必两难,他们也不用担忧了! 他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酒:“今夜,我要一醉方休。” 马皇后听说朱柏失踪后第一反应就是把李淑妃叫过来跪着。 她气得直流眼泪,拍着椅子的扶手说:“虽然我有这么多儿子,统共就这么一个老十二能帮我分忧。老二作为兄长为什么不看好他。” 其实她有更坏的猜测,朱樉是故意的。 想必就是为了朱柏多次坏了李家生意的事情。 这会儿正是早上请安汇报安排活儿的时候,所有妃嫔都在。 李淑妃被当着这么多嫔妃的面训斥,满脸通红,连屋子都不敢进,直接在院子里跪下了,垂泪说:“臣妾该死,是秦王殿下疏忽了。臣妾也很心疼湘王殿下。” 讲句不好听的,儿大不由娘。 况且朱樉他们小时候一直都是在你身边教导抚养。 怎么出了事又总怪在我头上? 那边香云跑进来跪下:“娘娘,顺妃娘娘听说湘王殿下失踪,就直接晕倒了。” 朱橘吓得尖叫大哭,现在寝宫乱成一团。 马皇后一下站了起来:“是谁嘴这么快,就告诉她了,快去传太医去顺妃那里。” 她撇下了李淑妃,带着人急匆匆走了。 也没说让李淑妃起来,李淑妃就不敢动。 如今已是初夏,树荫下还算阴凉。 没有遮挡的点就骄阳似火。 眼看日头高升,马皇后还没回来。 李淑妃被晒得满头是汗,脸色发白,摇摇晃晃,眼看就要晕过去。 宫女们也不敢过来给她打伞,怕马皇后忽然回来。 足足一个时辰,马皇后才回来,看见李淑妃,似是才想起来一般:“唉,你怎么还跪着,赶紧起来吧。” 宫女们这才把李淑妃扶起来。 马皇后坐下,说:“如今郭惠妃的身子也养好了,你就歇歇,还是让她来操劳。” 大家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大家都装傻。 李淑妃更是不敢有半点怨言,赔笑:“妹妹肯操劳,自然是更好。” 她叫人去她寝宫拿了钥匙过来,低头双手呈给马皇后。 其实这个钥匙,她应该方才就主动交出来,却怕马皇后以为她赌气。 马皇后又说:“你如今年纪也大了,比不得几年前年轻体质好,没什么事,就别出来了,免得染了风寒。有事,我自然会叫人来传你。” 这就等于是把李淑妃禁足了。 朱柏要是平安回来了,她还有可能再出来。 朱柏要是没回来…… 李淑妃的身子晃了晃,低头行礼:“知道了。” 老朱勉强撑着把奏折看完,去坤宁宫。 马皇后红着眼眶,温声问老朱:“皇上莫要太过忧心,老十二可机灵了,定不会让自己受苦。” 老朱杀人如麻,对亲人却是极好的。特别是见不得子女受苦生病。 洪武三年,年仅两岁的朱杞夭折,老朱一整日粒米不沾,滴水未进。 幸好几日后十子朱檀降生,老朱才渐渐淡了哀伤。 他对朱柏又是格外偏爱,可想这会儿该有多痛苦多着急。 老朱呢喃着:“他虽然淘气,可也不该遭此大难,咱天天骂他,但他其实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是咱的错,明知道李景隆不堪大用,还逼着老十二带上他。就算李景隆不是故意的,也肯定是他拖累了老十二。都是咱的错……” 马皇后上前抱住他,轻轻拍了拍。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因为她也害怕。 别的不敢说,可是有朱柏在,朱标至少在银子上不用发愁,能稳稳当当接过一个丰盈的国库。 马皇后许久才说:“皇上去看看胡顺妃吧。胡顺妃昏倒了,太医给她开了些安神定气的药,这会儿应该也醒了。” 老朱愣了一下,点点头:“是,咱是该去看看她。那逆子要是回来了看到胡顺妃病倒了,肯定要闹。” 第441章 铁板一块 老朱进去,守在外面的宫人们都有些惊讶,纷纷过来行礼。 因为老朱有好些年不曾来了。 老朱摆摆手:“莫要喧哗,咱来看看胡顺妃就走。” 胡顺妃已经醒了,呆呆靠在床头,孤单寂寞得像个影子。 朱橘死死抱着她的手臂,好像自己一撒手,胡顺妃就会没了。 在老朱眼里,除了马皇后之外的女人都是博弈筹码,生育和发泄的工具。 胡顺妃也一样。 可是此时此刻,他看见胡顺妃这样,心里却涌上许多怜惜:“怡然呐,你也不要太担心。” 他本来想安慰胡顺妃几句,可是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 朱橘忙跳下来,抱住老朱的腿。 胡顺妃望向老朱,无神的眼睛有了焦距,爬起来在床上对老朱拼命磕头:“皇上,求您救救湘王。那孩子身子弱,长这么大不容易。臣妾怕他……” 老朱满腔的忧伤和焦急被勾起,一步上前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颤声说:“你莫要这样,那逆子会回来的。他虽然淘气却是个极孝顺的孩子,他不舍得这样丢下我们的。” 胡顺妃呜咽着点头。 朱橘又爬上床抱着胡顺妃:“娘,你别吓橘儿。你要好好的。等哥哥回来,橘儿替你打他屁股。” 胡顺妃又抱住了朱橘,两人哭作一团。 晚上照例是老朱和马皇后陪所以未成年皇子吃饭的时候。 朱檀问老朱:“父皇。听说十二弟失踪了。” 老朱一愣,下意识看了马皇后一眼。 被所有孩子黑黝黝的眼睛望着,老朱艰难地说:“不是失踪了,是咱派他去干点事情。” 朱椿说:“可是奶妈告诉儿臣说十二弟失踪了。” 老十三朱桂小声问:“十二哥会不会死。” 老朱被戳到心事,眼眶顿时红了,强撑着说:“不会的。” 老十四朱楧瘪嘴:“我想十二哥了。” 朱标轻叹:“我们也想他。你们乖一点,好好吃饭。他就会回来了。” 孩子们低头,一边抽泣一边吃。 老朱越发心如刀割。 ----- 胡惟庸夺取兵马司的计划未成功,决定从外面开始。 他先派了人去游说两淮盐运司。 胡惟庸开出的条件很诱人,只要盐运司的人肯配合,以后最少是个户部尚书。 两淮盐运司的人被威逼利诱之下,很想倒戈。 可问题是,他们倒戈也没有用,因为盐场早被朱柏派人守着了。 没有官牙总局的盖章批文,两淮盐运司也提不出盐。 如果把盐提出来不按批文用,官牙局立刻就会知道,然后来追责,并且上报给老朱和朱标。 所以两淮盐运司再心动也不敢动。 这就是铁板一块,无从下手。 官粮仓和军粮仓大同小异,自从上次被朱柏整治过一次之后,基本上也是被官牙局管着。 胡惟庸暗暗咬牙,说来说去,还是只能先夺取官牙局。 他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朱柏好像预判了他的行动,早早设防确保他翻不出大浪,才安心去西北。 如果是那样的话,朱柏也太可怕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不能留着朱柏了。 各地府衙们得知朱柏失踪,都各自暗喜。 朱柏手里攥着的生意都是肥肉。 现在不抢过来更待何时? 有些府衙收到了胡惟庸的行动指引,便开始动作了。 朱亮祖来了广州这么久了,早按捺不住了。 他叫人把王立同叫来。 王立同不卑不亢行礼:“大人找小人来有何时?” 朱亮祖说:“你知道湘王失踪了吧。” 王立同昨日收到官牙局的消息,已经伤心着急一夜了。 他不知道朱亮祖忽然找他来说这个是什么意思,所以沉默的立着不出声。 朱亮祖说:“湘王一失踪,官牙局群龙无首啊。” 王立同说:“大人此话差矣。官牙局怎么会群龙无首呢,那不是还有皇上和太子殿下么。” 朱亮祖说:“皇上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太子么,呵呵……” 朱标不是没有能力,缺的是朱柏的玲珑八面和奸猾变通。 朱亮祖摸了摸下巴,接着说:“这个官牙局就是坐着收钱的买卖,你身为牙长每日辛劳,可是利润大部分都交给朝廷和总局,本官都替你鸣不平。” 王立同拱手:“多谢大人,其实不必。若不是湘王和朝廷支持,官牙局也做不起来。” 官牙局是因为各个地方设了点,客商们才会来交易吗? 是的,但是不完全是。 最要紧的是官牙局的信誉和遍布全国的客栈,运输网络。 他做官牙局越久越明白这一点。 运输和客栈运营都是需要钱来维持的。 朱亮祖说:“要不,我们两合作另外开一个牙行吧。官牙局的生意你照做,两边都不落下。” 王立同暗暗好笑:这个法子,有人已经用过了,下场很惨,这会儿还在兵工坊里做苦力呢。 这世上真是从来不缺蠢人,看见别人吃了亏,总觉得自己要更聪明,不会被抓,险中求富贵。 他摇头:“小人办不到。小人没那个本事。” 朱亮祖没想到一个小小官牙局牙长竟然敢拒绝他,涨红了脸,冷笑:“本官劝你还是好好想想。” 王立同抿嘴沉默。 朱亮祖恶狠狠地说:“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如今靠山没了,你那岳丈山长水远也救不了你。” 王立同拱手:“请大人容小人想想要怎么样才能两全其美。” “诶,这才对。识时务者为俊杰。”朱亮祖放缓了神色,“是要好好琢磨一下,如何运营才好。本官就给你几日时间。” 王立同回去以后,便如石沉大海,音信全无。 朱亮祖意识到自己上了当,王立同那日不过是为了脱身假装应下他。 他气得不行,带着广州卫直奔官牙局,把官牙局给围了。 官牙局的卫兵很紧张。 卫兵的首领站出来,对朱亮祖拱手:“朱大人,有何贵干?” 朱亮祖说:“把王立同交出来。本官不想为难别人。” 首领说:“朱大人,属下是应天卫派来保护王大人和官牙局的。职责在身,等下动起手来,还望大人赎罪。” 这就是赤裸裸的警告,警告朱亮祖不要随便动手。 第442章 凡人只能安静看戏 朱亮祖:“呵呵,本官一把火把这里烧了,把你们都杀了,皇上什么都不会知道。” 首领说:“朱大人,还是想想陈德陈大人吧。纸始终是包不住火。” 陈德比朱亮祖在广州待的时间可久多了,可谓一手遮天。 最后不还是被罢免,郁郁而终? 朱亮祖气得拔刀:“你个小小百户,竟然敢跟我这么说话。” “朱大人慢动手。”远处有人跑来。 众人一看是道同。 道同站定对朱亮祖一拱手:“不知道王掌柜犯了什么错,需要朱大人这么兴师动众呢?” 王立同处事光明磊落,不偏不倚,和道同一样都对朱柏赞赏有加,所以两个人惺惺相惜,私交甚厚。 朱亮祖翻了个白眼:“道同大人就不要来掺和了。” 道同有些迂腐和死板。天天在他耳边念“这个不行”“那个不妥”。 朱亮祖原本是想来称霸一方,好好享受的。结果没想到被道同整得什么都不能干。 他看到道同就气不打一处来。 道同一脸正气:“怎么叫掺和。广州府里的所有事情,都是本官负责。要是王掌柜作奸犯科,也是本官来处置。” 你朱亮祖是武官!压根没资格办他!! 朱亮祖一哽。 他出应天前老朱叮嘱他的话闪过脑海。 算了,就算没有王立同,我一样能开官牙。 这个道同如今已经在老朱那里得了宠,要是他去告我一状,事没办,反而要挨骂。 朱亮祖用马鞭子恶狠狠一指王立同:“你给本官等着!!” 然后带人悻悻走了。 王立同对道同拱手:“多谢大人。” “不必谢,这是本官的职责。”道同摆手,定了定又问,“湘王真的不见了么?” 他虽然只见过那孩子一面,却记忆深刻。 因为他活这么久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手段高明奸诈,内心却善良刚直。 正面是修罗,反面却是菩萨。 王立同轻叹:“是。不过小人想湘王那么聪明,应该不会有事。” 朱亮祖在广州府里找了个带小楼的院子,然后就公然开起了牙行。 他跟广东布政使说:“官牙局给你多少,本官就给多少。你只要不多嘴就行。” 两个布政使有什么不肯的,收谁的银子不是收?反正数量也没有变。 再说,朱亮祖和朱柏都是他惹不起的人。 神仙打架,凡人想不想被误伤,最好就是躲起来安静看戏。 ----- 老朱发加急密令给西北诸卫要他们全力寻找朱柏。 亲军都尉再调一百人去跟张玉和毛骧会合,一起找朱柏,没找到不许回来。 李景隆即刻返回应天向老朱当面陈述此事。 西北诸卫、兀纳失里和李光他们收到消息,急疯了:草,好不容易来个体恤我们,愿意带我们发财的王爷,竟然搞丢了。 找啊,赶紧找!! 于是乎,出现了这样的盛况。 西北诸卫,每天没事就骑着马到草原上转悠,碰到北元的人二话不说先暴打一顿,然后问:“看见湘王了吗?赶紧交出来,不然我们见你们一次打你们一次。” 李光会盘问每一个进出瓜州的蒙古人:“见到朱柏了吗。能把那孩子平安带回来,就是瓜州判官永远的贵宾。谁敢藏匿不报,以后就别想在瓜州活着出去。” 蓝玉和沐英他们苦于深陷云南平叛战场不能脱身,只能干着急。 朱棣也急疯了,每日就是带着人去关外找,却一无所获。 明知道王保保大概率还在草原上,在这里找没有用。 可是他不出去找,也没有心情做别的事。 要不是要防范盘踞在辽东的北元太尉纳哈出不能脱身,他恨不得现在就直接去西北。 如此数日,他已经满嘴燎泡,嘴角开裂,眼睛发红。 朱能向朱棣请命;“殿下,您这样会把自己也累垮了。不然让小人带人去西北找湘王吧。您所有臣子里就我最熟悉湘王。” 朱能来了北平以后长高了不少,可也还是个半大小子。 而且朱能一直在北平城,对实战和西北的天气一无所知。 好不好最后他自己都走丢了。 朱棣摇头:“你还要历练几年。” 道衍:“殿下莫急,去问问徐大人,最好把北平都指挥使陈亨一起请来。” 徐达在北平西北征战多年,肯定比朱棣有办法。 陈亨这些年一直跟随徐达南征北战,也是个熟悉西北和北元人习性的战将。 朱棣轻抚额头,说:“是。本王真是关心则乱,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了。” 他即刻请徐达和陈亨来,讲了这件事。 陈亨:“臣愿和朱能一起去西北找湘王殿下。” 朱棣问徐达:“岳丈的意思呢?” 徐达:“如果是陈大人能去,那就最好了。” 陈亨对朱棣拱手:“请殿下恩准。属下们虽然身在北平,却也受了不少湘王的恩惠。” 朱柏搞官牙局之前,他们一年到头苦哈哈种粮日子也过得紧巴巴,还要等朝廷的接济。 官牙局开了以后,南北货物,在北平都能买到。 朝廷的军粮也按时到达。 朱柏还给他们配了雁翎刀,火铳。 之前东北的流寇时不时来抢一票,现在被他们打得压根不敢动。 他们很清楚,要是换了别人来管官牙局,朱棣和他们都不会像现在这么滋润了。 所以必须把朱柏找回来。 朱棣冲陈亨拱手:“好,那就拜托陈大人了。请务必帮本王把十二弟带回来。” ------ 陈亨点了一百个人带着朱能从一路往西快马加鞭,几日便到了居庸关。 居庸关守将有些懵:“陈大人,真是巧了。昨夜有两个和尚被扔在关门外,自称是湘王殿下派来的。要见燕王殿下。我们正要派人送他们去北平。” 陈亨:“快带上来。” 弘远拿出朱柏的官牙总局牌子。 陈亨每日跟官牙局打交道,一眼就看出这是官牙总局的牌子,因为这既是腰牌也是印章,官牙总局回复所有文件,都要印上这个。 而且这腰牌非金非银,非玉非木,是用一种特别的石头磨制和雕刻的。 压根仿造不了。 第443章 你还想活吗 朱能很激动,一把捉住弘远:“说,你个和尚,是不是抢了湘王的东西。湘王殿下在哪儿?!!” 弘远流泪:“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贫僧也想带着湘王一起离开。可是殿下说,贫僧不带着徒弟先走,他也走不掉。他交代贫僧一定要把这个送到燕王殿下手里,还有几句话要贫僧亲口告诉燕王殿下。” 陈亨不敢大意,即刻带着弘远回北平。 朱棣听说弘远来了,跟道衍一路跑到门口迎接。 弘远看到道衍眼泪汪汪。 道衍轻叹:“唉,大师,你受苦了。” 数年都没有弘远的任何消息,他们都猜弘远要么就是死了,要么就是被朱樉关起来了。 弘远把事情前后讲了讲。 朱樉听得背后发凉,咬牙说:“没有想到,秦王殿下如今竟然残暴昏庸到了这种地步。” 弘远:“湘王殿下说,叫燕王殿下莫要担心,也不要找他,就在北平等他。” 朱棣:“本王如何能不担心,如何能不找他?!” 弘远拿出那块牌子递给朱棣:“湘王殿下说燕王殿下必定着急,不肯信贫僧的话。所以叫贫僧带上这个给殿下。他说王保保要留着他换粮,绝对不会伤害他。殿下若是找他,反倒激怒王保保,他性命不保。他自有办法脱身。” 朱棣看了一眼道衍。 道衍说:“湘王虽然年纪小,考虑事情却是极周到的。想来王保保若是想害湘王,也不必大费周章带他回草原。况且我们找了王保保这么多年都没找到。如今他挟持湘王,我们更不好动手。” 找到,又怕他伤朱柏,不能动手,只能站着挨打。 找不到,就是徒劳无功,白白折损人力物力。 朱棣垂眼定定坐着,好一会才说:“知道了。” 弘远说:“湘王还交代贫僧请燕王殿下发密信给皇上,省得皇上和皇后担心。并叫皇上虚张声势,找一下他,不要叫人怀疑就算了。他玩够了自然会回来。” 朱棣气得攥拳:“他说得倒是轻巧,以为还是在我大明境内,想去哪里就能去那里吗?就算本王这么写信给父皇,父皇也未必肯信。” 这会儿知道他竟然是自己心甘情愿走进陷阱,他只想捉住朱柏好好打两下屁股。 真是只顾着自己痛快,全然不管亲人的心情。 弘远说:“这个湘王殿下也想到了。所以叫燕王把他的牌子一并交给皇上。皇上自然就信了。还说在他不在的时间,皇上有了这个牌子,就可以任命新的官牙局首领,以保证官牙局的顺利运行。” 朱棣攥着牌子:这小子是故意给大哥机会换人接手官牙局么? 可是他有没有想过,他若是手里还拿着这块牌子,绝大部分人才有寻找他的理由和动力。 他若是把这个牌子交回来了,有些人,就不会想让他回来了。 道衍对旁人说:“快带弘远大师和徒儿下去歇息,找个好大夫给徒儿看看。” 弘远下去以后。 道衍对朱棣说:“殿下莫忧。湘王既然敢把这个牌子交出来,自然就是笃定没有人能替代他。或许,他这是以进为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计策呢?” 朱棣看了一眼他,微微点头:“嗯。” 其实就算是远在北平,他也能猜到朱标接手官牙局的迫切心情,并听说了朱标已经采取的多次行动。 远的不说,就说这一次茶马交易派了没有一点经验的李景隆跟朱柏前去,那意思不是也很明显吗?就是要让李景隆现在就开始学,以后好顺利接手官牙局。 朱柏大概是觉得烦不胜烦,又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才会用了这样极端的非一般的法子。 在这事上,他的立场也很为难。 保持沉默最好。 朱棣问:“我现在就写信给父皇讲明此事。你觉得谁去送信合适?” 道衍说:“朱能,派燕王卫装扮成官牙局的护卫护送。” 朱棣点头:“好。” 这小子有点轴。死脑筋。干这种事最合适。 朱能听说要给老朱送信,而且是有关朱柏性命的密信,一拍胸脯,对朱棣说:“殿下放心。只要朱能还有一口气在,绝对不会让这封信落入别人手中。” 次日朱能和十个穿着官牙局护卫衣服的人悄悄从北平出发,一路向南,直奔应天。 ------ 那边李景隆收到圣旨也不敢耽搁,忙往回赶。 十日后他回到应天北城门。 他刚进去便被守在城门边等着他的自家的守卫拦住:“李大人说叫少爷不要回家,直接去宫里跟皇上汇报完,再回去。他回去宫门口跟您汇合。” 李景隆只能带着一身疲惫和风尘又去了皇宫。 他刚下马占了不到半柱香时间。 李文忠就赶来了,见到他后一抬手,示意他什么也不要说。 在太监带领下进去之后,李文忠看看太监离他们很远,身边没有别人,才小声说:“你个蠢货,你被人利用了!!” 李景隆一脸不在乎:“父亲想多了,是朱柏那小子自己要出去的。关我什么事。” 李文忠:“这些话你连我都骗不了,何况是你舅爷爷。他什么人没见过,九死一生,杀戮无数才到今日。” 李景隆脸色一白。 李文忠说:“你还想活命吗?” 李景隆点头。 李文忠:“等下你见到舅爷爷什么也不要说,直接跪下哭。不管舅爷爷怎么骂你打你,你都不要辩解,只管哭,听见了吗?” 李景隆犹豫了一下点头:“我不解释,怎么自救?” 李文忠:“你不用自救,你大表叔会救你。” 李景隆:“要是大表叔不出声呢?” 李文忠回头,冷冷地说:“那你就只能以死谢罪了。” 李景隆打了个冷战。 李景隆进去,就跪下磕头:“舅爷爷,九江知错,九江该死,九江没有保护好湘王殿下。” 李文忠也在他身边跪下了,低着头不出声。 老朱见到李景隆目眦欲裂,一步上前,左手揪住他的衣襟,右手甩开膀子使劲拿大嘴巴子照他脸抽:“你个没用的东西,拖后腿也就罢了,还害得咱的儿子失踪。咱今天就打死你。” 第444章 是不是疯了 “啪啪啪”的声音巨响,听着都好疼。 李文忠心疼却也松了一口气。 老朱亲自动手,那就是不打算杀李景隆了。 不然直接说句“推出去斩了”更省力。 而且这事,就算是老朱直接杀了李景隆,他也没话说。毕竟李景隆已经成年,朱柏还小。 不管其中有什么隐情,说上天也是李景隆不对。 朱标也很生气,可是又不能杀了李景隆,所以看着老朱拿大耳巴子抽李景隆也不出声。 等老朱差不多累了,他才上前抱住了老朱:“父皇,莫要气坏了自己,小心手疼。” 老朱眼睛血红,表情狰狞,使劲儿掐着李景隆的脖子,好像恨不得把李景隆生吞活剥了。 李景隆被掐得直翻白眼。 李文忠急得想哭,却知道自己不能出声,只能咬紧牙关站着。 闻讯赶来的马皇后进来跪下磕头:“皇上息怒,孩子犯了错,教训一下就好了,切不可伤他性命。他是你唯一外甥的儿子。” 老朱听见马皇后的声音,眼里恢复了清明,松了李景隆。 李景隆拼命咳嗽,好不容易喘匀气,吓得浑身哆嗦,一边哭一边磕头:“九江知错了。谢舅公饶九江一命。” “你要不是身上留着咱老朱家的血,现在已经变成肉泥了。”老朱喘着粗气,对李景隆冷冷地说,“从今日起,你就给咱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哪里也不要去。老十二什么回来,你什么时候能出来,明白了吗?” 李景隆在地上缩成一团:“知道了。” 这已经是老朱最大的宽容了。 毕竟李景隆闯了这么大的祸,必须付出代价。况且好好在家反省一下,对他有利无弊。 所以朱标没有出声。 老朱盯着李文忠:“你也是久战沙场,带兵多年的名将,如何把个儿子教成这副德行。你也给咱好好反省一下!!” 李文忠羞愧难当:“皇上教训的是,微臣教子无方,真是无地自容。” 老朱挥了挥手:“滚,趁着咱没改变主意,赶紧滚。” 李文忠忙磕了个头:“谢皇上恩典。” 他起来,顺手就揪着李景隆的领子把他拖起来了。 李景隆脚软,自己压根站不起来了,这会被李文忠拖着踉踉跄跄往外走,人不人,鬼不鬼,越发显得让朱标和老朱看了更觉厌恶。 李文忠从宫里出来,就松了李景隆,一言不发直接上马往回走。 李景隆这会儿才反应过来,爬上马去追李文忠:“父亲,你听我说。” 李文忠一路都不理他。 李景隆下马一路小跑,跟了进来:“父亲,这事真不是孩儿的错。” 李文忠下马闷头进了李府内院,才冷冷地说:“关门。” 守门的侍卫忙进来把大门关上。 李文忠忽然转身对着李景隆的胸口就是一脚。 李景隆被踢得重重往后摔在门上,几乎晕厥过去。 李夫人从里面跑出来:“大人这是干什么?九江出去几个月,回来气还没喘匀,你怎么就打他?!!” 李文忠:“你个妇道人家,休要插手,来人,带夫人进去。” 李夫人吓得脸色发白:“你要干什么?这可是你的骨肉。”然后被人架了进去,关在房里。 李景隆哆哆嗦嗦爬起来,大哭:“父亲为何如此?” 李文忠冷笑:“我为何如此?你以为你和朱樉合谋天衣无缝?却不知隔墙有耳。就连王保保身边说不定都有你舅公的人。” 李景隆结结巴巴:“什么合谋,儿子听不懂。” 李文忠咬牙切齿:“你怎么能蠢到这个地步?!!朱樉是你舅公的亲儿子,只要不谋反,你舅公就不会动他。可是你不同,只是外甥孙,讲句不好听的隔了两代,还是外戚。你谋害他的亲儿子朱柏,你觉得你舅公能放过你吗?现在他不动你,是因为朱标需要帮手,他也需要我们来制衡胡惟庸。明白吗?你要再不收敛,胡惟庸倒台之日,也是我们李家倒霉之时。” 李景隆脸色发白:“不至于吧。” 李文忠眯眼看着他:“你猜猜他为什么开始叫我朱文忠,建了大明朝之后,却叫我改回李文忠?” 李景隆:“这不是恩赐恢复本姓吗?让我们好认祖归宗吗?” 李文忠气极反笑:“你好天真。他这样反复是因为开拓疆土的时候,他要笼络我,表示把我当自己人。可是王朝稳定之后,我就没有那个用途了。他要防着我。我太强。他用这种方式在提醒我,我是个外戚,我永远是臣子,不是朱家人!” 李景隆惊愕地微微张嘴:“啊……” 他真的才想明白这件事,一直把自己当成朱家人。 李文忠揪住他的领子拖近说:“在你舅公面前,我都要夹着尾巴做人。你一个没有任何军功,就靠着老子功德混日子的败家子,竟然敢去谋害他的儿子。你是不是疯了?!你舅公当年跟廖永忠也是称兄道弟的交情,杀廖永忠全家的时候,还不是眼睛都不眨。我们唯一的优势,跟你舅公有血缘关系。你要把这个都败光了,到时候不仅仅是你,我们全家都得死。明白了吗?而且,你能不能别总盯着眼前这一时的利润,看长远一点,多动动脑子。” 李景隆战战兢兢点头:“明白了。” 李文忠松了他:“从今天开始,你就在后院待着,我不叫你,你别出来。别让我看到你。” 说完他就拂袖而去。 李夫人这会儿才能出来,抱着李景隆:“我可怜的儿啊。你受苦了。” 李景隆半边脸肿得老高,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在李夫人怀里抽泣:“娘,我太难了。我这些日子过得不人不鬼,吃了上顿没下顿,整天睡在荒野里,一回来就挨打挨骂。” ----- 李文忠他们走后,朱标欲言又止。 老朱说:“咱知道你需要用人。可是用人,也要看对方是什么人。李景隆这种就绝对不能重用,到时候在朝堂就祸国殃民,去边关便是拖累将士,官做得越大,牵连伤害的人越多。” 朱标犹豫了一下点头:“知道了。儿臣只想让他接管官牙局。不打算让他担任其他要职。” 老朱没出声。 第445章 逆子 朱标忙又加了一句:“当然,那也要在十二弟平安回来,去封地以后。” 二虎进来,神情紧张而又有些兴奋:“皇上,燕王派人送来密信。说是一定要当面呈给皇上。” 老朱一听立刻坐直了:“是不是老四找到老十二了?赶紧带进来。” 朱柏那逆子一向神出鬼没,而且既然知道朱樉对他不利,逃到北平当然更稳妥。 朱能风尘仆仆,进来给老朱行礼:“小人朱能是燕王手下侍卫,受燕王之命给皇上送加急密信。” 老朱:“快快快,拿信给咱,别啰嗦。” 朱能从衣兜里小心翼翼拿出个包裹的锦袋,一层层打开,露出一个信封。 老朱已经等不及了,起身劈手夺了,扯开端头,官牙总局首领的牌子就掉了出来。 老朱瞪着那牌子,一动不动。 朱标:“忙说父皇莫着急,先看看信再说。” 老朱看了他一眼。 他害怕,生怕朱棣说已经找到了朱柏的尸首,这个牌子就是证据。 朱标接过信,拿出两张纸,还没看,老朱又抢了过去。 老朱一手撑在桌面好让自己不倒下,一手捉住信。 这是朱棣和朱柏分别写的信。 朱柏的字,没人能仿造,所以错不了。 他匆匆扫了一遍,眼睛猛地睁大了,然后又细细看了一遍。 “逆子!” 他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然后慢慢坐下了。 脚软得厉害,这会儿背后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如果信上说的是真的,他只想把朱柏拎过来狠狠打几下屁股。 可如果不是真的,那更吓人。朱柏回来的可能性更小。 所以他宁愿是真的。 只要那逆子要是能顺利回来,怎么样都好。 朱标接过信看了看,松了一口气:活着就好。只要他活着,李景隆也死不了了。 他对朱能说:“辛苦了,你们下去休息。” 朱能说:“还请皇上给个回信,我等好回去向燕王复命。” 朱标点头:“很好。你小小年纪,办事还挺妥当。稍等。” 他拿了一张纸,写了个“知道了”,然后盖了老朱的家书印章,找信封封好,递给朱能。 朱能接了信又小心翼翼放回锦袋收好,行礼退下去了。 朱标示意二虎关上门,把信递给他看。 老朱默默等二虎看完,说:“这件事,严格保密。咱会去告诉皇后和胡顺妃。再不能让更多人知道了。怕有那不怀好意的人,故意谋害老十二。” 二虎和朱标拱手:“知道了。” 老朱对二虎说:“你叫人时刻留意各个边关,一旦发现老十二的踪影,即刻带回来,不要耽搁。”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有些咬牙切齿。 那种想捉住朱柏打屁股的冲动又涌了出来。 二虎下去之后,老朱问朱标:“你怎么看?” 朱柏把腰牌送回来,交代另立首领的事,像是狠狠抽了朱标一个耳光:你想要官牙局,那就给你,我一点也不会犹豫。 这也逼着朱标向老朱证明自己对弟弟的友爱到底是真是假。 如果拿到腰牌了,朱标就不再那么热衷于找朱柏了,那么不管之前表现出来多么爱护弟妹,看重手足情谊,就都成了笑话。 其实老朱刚得知朱柏失踪的时候,也怀疑是朱标指使的李景隆。 朱柏直接把腰牌交出来,似乎也在暗示这个:我不玩了,保命要紧。东西都给你。 朱标说:“先不着急另立官牙总局首领,等十二弟回来再说吧。” 虽然朱柏这几个月不在应天,却一直通过遍布全国的官牙局在处理事务,把指示传回总局再发下去。 而且朱柏把官牙局设计得很好,就算他完全不管,官牙局也能自己运转几个月不出问题。 所以从现在算起,也还有几个月的缓冲期。 老朱微微点头:“嗯。如今确实也没有合适的人选。” 李景隆的身份是没问题,但是德行和能力配不上。 老朱觉得自己丢了的一魂一魄在看了那封信以后,就都回来了。 这会儿心里安定平和多了,匆匆处理完重要奏折,把剩下的都留给朱标独自去处理,就赶紧去坤宁宫了。 他跟马皇后把这事一讲。 马皇后松了一口气:“老十二平安就好。” 然后她就坐下来发呆,不出声了。 老朱问:“怎么了?” 马皇后说:“这孩子有时候真是懂事大度得让人心疼。自己都还身处险境,却不忘派人回来送信和腰牌,生怕我们担心,生怕耽误了大事。” 老朱也轻叹:“可不是。他还交代老四来给咱送密信,还说要保密,可见是考虑周全了。” 连孩子都知道朱樉肯定从中作梗了。不然怎么会绕过朱樉,大老远的去北平叫朱棣送信。 马皇后越发厌恶李淑妃,点头:“放心。这事不告诉任何人。” 香云在门口探头探脑。 马皇后问:“怎么了?” 香云进来匍匐在地上:“禀皇上,娘娘。胡顺妃不准奴婢来报,可是她已经几日不曾进食。奴婢实在是担心。” 马皇后叹气:“那也是个闷罐子,有什么事只会自己受着。皇上,就劳动您再去看看她。” 老朱毕竟是孩子亲爹。 老朱点头:“行,咱正好也要去跟她说这个事。” 胡顺妃靠在窗口痴痴望着院子里的海棠花,不知道在想什么。 往日吵闹的朱橘也靠着她,安安静静的。 老朱走近,她们都没察觉。 老朱轻轻咳嗽了一声。 胡顺妃回头看见老朱,忙擦了擦脸上的泪行礼,小声说:“皇上怎么来了。” 老朱抱起朱橘,问胡顺妃说:“香云说你不吃饭?” 胡顺妃轻叹:“这人,怎么臣妾反复交代,她还是去惊扰皇上了。臣妾没什么大碍,只是没胃口。” 老朱对香云递了个眼色。 香云忙带着朱橘出去把门关上,叫上外面院子里的人,都出去了。 老朱等外面清静下来,才把朱棣的密信和腰牌的事情讲了讲。 胡顺妃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掉下来,抽抽噎噎:“这孩子是要我气死吗?既然没事,为何不回来,把大家都吓成这样,也让亲人担心。” 第446章 王保保的算盘 老朱:“这逆子有他的考量。” 其实他冷静下来后想了想,大概明白了朱柏的算盘。 朱柏在的时候,朱标一弄不好就总怀疑是朱柏暗中作梗。 现在朱柏彻底销声匿迹,是给朱标机会独立运营官牙局。 再做不好,就怨不得朱柏了。 胡顺妃好不容易止住哭。 老朱说:“如今知道他平安,你就要好好养好自己的身子。不然等他回来,看到你这样,宫里又要被他闹得翻天了。” 胡顺妃破涕而笑:“知道了。” ----- 大家都在哭哭啼啼的时候,朱柏忙着在草原上赶路。 朱柏其实挺佩服王保保的。 一望无际的草原,偶尔有个小山包和小河。 在他看来到处都一样。 王保保等于没有任何地形参考物,连个指南针都没有,却能准确的找到方向。 中间他们路过了好几个部落,借宿,蹭吃蹭喝,倒也没有风餐露宿,更没挨饿。 这些蒙古部落对于朱柏的出现,都很好奇。 他们借宿的第一个部落首领就问:“我说王大人,你换来个孩子有什么用,还不如留着那个女人呢,女人还能帮你生孩子。这个小子吃得多,长大了说不定还要来杀我们。不如现在就杀了吧,斩草除根。” 朱柏虽然知道王保保不会听从,可是背后还是一阵发凉。 另外一个人笑道:“我知道。王大人是想用这孩子换回妹子吧。早该把你妹子救回来了。” 首领说:“不可能。老朱攥着王晓月,就是为了钳制住王大人。老朱有十几个儿子。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怎么可能为了他放了王晓月。” 王保保拍了拍朱柏说:“我没想那么多,就想用他换粮食。再说,他在我们手里,老朱也不敢总叫人来打我们,是不是?” 首领点头:“这么说也对。冬天用他换点粮食也好。” 朱柏总觉得王保保似乎还有别的目的。 可是到底是什么目的,他又猜不到。 之前王保保他们为了方便行事,都是穿的汉人的衣服。 待在营地的人基本上还是以蒙古服装为主。 所以朱柏这会儿才发现这些部落,虽然都是蒙古族,可是衣服却不尽相同。 朱柏忍不住好奇地问:“怎么每个部落穿的衣服还不一样。” 王保保说:“当然,我们虽然都是蒙古人,可是有些是黄金部落的后裔,有些是古老部落,和后面分支出来的。还有信的教不同。即便现在是一个部落,以后兄弟多了,也可能要分家。各个部落时间长了,衣服多少会有点不一样。” 朱柏暗暗撇嘴:啧,其实就是一盘散沙。大明那么大,都能统一服制。 几日后,快天黑的时候,他们才回到营地。 七号一下从营地窜出来,围着朱柏“呜呜”叫着打圈圈。 朱柏摸了摸它的头:“好孩子,许久不见,你又长大了许多呢。还好他们没有亏待你。” 晚上是烤羊肉,奶茶。 朱柏胡吃海喝了一顿,心满意足,吃完就枕着头躺在地上看星星,听旁边的人拉马头琴。 看得王保保身边的人个个牙痒:这是人质吗? 怎么感觉是来做客的? 这么开心?!这么自在?! 王保保把朱柏叫到自己蒙古包里过夜,一来是怕他跑了,二来也怕那些手下乱来。 这营地的三四百人,几乎都有亲人丧命于明军之手。 看到朱柏就想起老朱,想起朱柏给明朝将士们配的雁翎刀,忍不住恨意丛生。 按照蒙古人的传统,要朱柏剁成肉碎才能解恨。 他也恨老朱,可毕竟朱柏是他们秋冬天换口粮盐茶银子和武器的保证,暂时不能动他。 七号跟着朱柏进去。 王保保一指自己矮床边地上的毛毡:“夜里你就睡这里。” 朱柏没有半句抱怨,抱着七号就躺下了,然后嫌弃得直皱眉:“哇哦,七号,你好臭。我也好臭。明儿我带你去小河里洗个澡。” 一大早王保保就出去买东西了,走的时候叮嘱儿子王托托要片刻不离地监视和保护朱柏。 王保保不知道的是。 其实王托托比任何人都要痛恨和嫉妒朱柏。 他也是元朝的王爷,要不是朱元璋灭了元朝,他如今应该吃香喝辣,哪用在草原上被人赶着跑来跑去。 王托托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扎着小辫,皮肤黝黑,眉眼跟王保保很像,也是个方脸。 这会儿王托托塞了个空木桶和一桶子没脱粒的燕麦给朱柏,一指那个羊圈:“那儿,十只羊,挤完奶给它们喂点食,干完活,你才有饭吃。” 这几头是最麻烦的羊,刚生产完,护崽,谁靠近顶谁。 已经好几天都没人敢过去给它们挤奶了。 朱柏一脸懵:“挤什么?” 王托托一瞪眼:“羊奶啊,傻子。喝的那种。你昨晚上不是喝了好多吗?难道想吃白食不干活啊。我阿布看重你,我可不惯着你。” 朱柏“哦”了一声就过去了。 还没等他开门,有只羊就过来狠狠顶了一下栅栏,威胁意味十足。 看热闹的蒙古人都大笑了起来。 朱柏对那只羊摇头咂嘴:“啧啧啧,挺横啊你。可惜在小爷这里,你横不起来。因为小爷来这里之前是学兽医毕业的,咩哈哈哈。” 他拿了根竹竿在前面绑了绳子,做成个套马的杆子,然后伸到羊圈里,把羊羔一只一只套出来,放在旁边围栏里。 母羊能看见小羊又够不着,急得咩咩叫。 朱柏指着那群羊羔对母羊说:“看见了啊。你们的孩子,现在都成我的羊质。你们好好配合,我就把它们放回来,还给你们吃好吃的。不配合,我就杀了它们做烤羊羔,听明白了吗。” 王托托快笑疯了:草,什么“小阎王”,这就是个傻子吧。跟羊说话,能听懂吗? 朱柏走过去,从一只小羊身上恶狠狠地薅了一小撮羊毛下来,吹到空中,威胁意味知足地指了指母羊们,然后接着干他的活去了。 王托托翻白眼:“神经病,就你这娇滴滴的王爷,今天要能挤到奶,我王托托喊你一声大爷。” 第447章 原来为了雁翎刀 朱柏围着营地走了一圈,找了四块栅栏板子,用绳子绑成带活门的长条形框,然后把羊圈的门开了个小缝,把框的口对着缝固定好。然后洗净手,把装了燕麦的桶子放在小框的尽头,对七号下了个指令:“赶一只羊进来。” 七号蹦进了羊圈,把一只母羊赶到框里。 母羊被燕麦的香气吸引,伸出头开始吃。 朱柏把活门一放,那羊才惊觉不对,想要转身,可是框太窄,根本动不了。 朱柏嘻嘻笑着说:“小样,跟小爷斗,你还嫩了点。” 他搬了个凳子,拿着空木桶,开始挤奶。 许久不弄,有点生疏了,挤得满手都是。 三两下之后,他就找到了感觉。 羊没觉得不舒服,加上有东西吃,很快就任朱柏摆弄了。 朱柏挤得差不多了,留了一点给羊羔等下吃,给母羊头顶绑了根草做记号,然后把活门打开,用手赶着羊退出来,七号又把第二只羊赶了进来。 朱柏放下活门,却不着急喂羊和挤奶,而是找了个空碗,给七号倒了满满一碗羊奶,然后自己抱着桶子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 他跟七号一起打了个饱嗝,说:“嗯,挺鲜的,就是有点膻。” 其实要加热消毒一下才安全呢。 不过现在条件有限,先喝饱了再说。 一直跟着朱柏,饶有兴致看热闹的王托托这会儿气得暗暗攥拳:“草,白挤了。全被他喝掉了。” 朱柏又开始挤第二只,挤完还想喝掉,发现自己喝不下了。 如此往复,十只羊不到半个时辰全部挤完。燕麦也吃完了。 羊和他都饱了。 完美! 他把羊羔又一只一只抱回去,把框撤走,锁好栅栏对着那群母羊发表总结陈词:“啊,这个,各位今天表现得不错。明天再接再厉。明儿要是你们配合,我就不用把羊羔弄出来。你们不用母子分离了,我也省力,双赢,对吧。我看好你们哦!” 说完,他跟七号得意洋洋提着那一大桶羊奶朝王托托走去:“来,叫大爷。” 卧槽,他竟然听到了。 王托托的脸顿时又红又热,像刚煮熟的螃蟹,梗着脖子说:“我为什么叫你大爷。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朱柏暗暗好笑:呵呵,不肯认输是吧。老子除了会训练动物之外还很擅长训人。 几天之内保管叫你对我服服帖帖。 夜里王托托让朱柏睡在他的蒙古包的地上。 朱柏听见王托托睡着了,小声对七号说:“你悄悄地去昨天我们睡觉的帐篷把我的手铳叼来,铁的,硬的。” 七号立刻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叼了根铁棍进来,放在朱柏面前,吐着舌头邀功。 朱柏比划了一下:“不是,手铳有个把儿。大概这么长。” 七号又出去了,叼了个锤子进来。 朱柏哭笑不得,叹气:“不是这个。前面有个圆管子。” 七号摇了摇尾巴,出去叼了个铁笛子进来。 朱柏瘫倒在地上:“算了,改天我自己去找吧。” 王托托忽然从黑暗里幽幽出声说:“别找了。你找不到的。我早就藏好了。” 王保保带着朱柏回来的第一天,他就看中了这个手铳,然后死皮赖脸跟王保保要来了。 朱柏咧嘴笑:“原来你没睡啊。把手铳还给我吧。万一夜里有狼,我还能帮忙。” 王托托冷笑:“我看着有那么傻吗?把武器给敌人,让你好杀了我们逃跑?” 朱柏叹气:“一对多的时候,用那个不合适,还不如雁翎刀好用。” 来不及上第二发子弹就被砍死了,所以只适合多对多或者一对一的远距离对阵。 王托托没好气地说:“所以给你也没用,赶紧睡。别总想着来忽悠我了。” ----- 次日,母羊看到朱柏便没那么抵触了。 朱柏也没费力把羊羔弄出来,只让七号进去赶。 到了第三天,母羊就自动排队进去朱柏做的木框里挤奶。 效率更高。 朱柏和七号天天喝羊奶喝到撑。 王保保他们出去了五六天才回来。 他们回来的时候,朱柏刚好挤完羊奶,拎着一大桶羊奶从羊圈回来。 王保保惊讶地冲他微微挑眉。 朱柏嘻嘻一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王托托跑过去:“阿布,你回来了。” 王保保问负责王托托:“你帮他的忙了?” 王托托红了脸摇头:“没有。” 其实本来这是他的活。 他被羊顶怕了,才让朱柏去。 没想到朱柏这么轻松就完成了。 他觉得很没面子。 王保保下了马,好好打量了一下朱柏:“想不到,你不但会做生意,会造兵器,还会这个,真是大出我所料,完全不像个从小锦衣玉食的王爷。” 朱柏:“这些都是小意思。我们大明的王爷都不是娇生惯养出来的。” 其他人已经开始卸马背上的货物了。 除了茶盐,还有一些生铁和打铁的锤子什么的,还有几个狼牙棒和各种刀具。 王保保说:“不用你挤羊奶了。我要把你用在更重要的地方。既然你会造雁翎刀,就在这里给我好好造刀吧。” 原来你把我绑来真正的目的是这个!! 朱柏恍然大悟,然后手一摊:“造不了。” 王保保眯眼:“难道是我对你太温和了,让你有错以为我不能拿你怎么样。虽然我不能杀你,可是剁掉你的手脚还是可以的。” 朱柏:“你想多了,不是我不给你造,是我压根就不会。我哪会这些,只不过是有钱请好工匠来造。再说了,打刀这种技术活儿,不是随随便便架个炉子就能造的。” 这句话七分真,三分假。 雁翎刀工艺复杂,材料特殊。 要用专用的炉子,且炉温要求高,而且必须要熟练工匠才能准确把握火候跟捶打力度。 他会理论,熟悉程序,但是自己没轮过铁锤。 朱柏又说:“不信你问问造镔铁的工匠,是不是随便找个地方就能弄,还是炉子要特制。一块铁都这么讲究了,何况是一把刀。” 这个王保保倒是知道。 第448章 王保保贼心不死 王保保皱眉:“那白买了木炭和生铁了。” 朱柏说:“你们自己打把柴刀或菜刀还是可以的。” 王保保抿嘴:“行吧。先这样吧。等我们把瓜州占了,再在那里造雁翎刀。” 朱柏心里一惊:草,你这混蛋果然贼心不死,还想占瓜州?! 瓜州可是丝绸之路的重要环节。我怎么会让你如愿了?! 况且你占了瓜州攒够了人跟武器,就要来打大明了!! 他夜里拆了一个狼牙棒,用一块牛皮,给七号做了个防狼项圈。 虽然不够结实,总比没有强。 早上王托托把朱柏叫起来:“跟我放羊去。” 朱柏眯眼,挠了挠头:“不挤羊奶了?” 王托托红着脸翻白眼:“别想总捡轻松地活儿干。” 那些羊已经被他训好了,所以可以换人干了。 朱柏明白了,一边穿衣洗漱一边问:“去哪里放?” 王托托没好气的回答:“问那么多干什么,跟着走就是。” 朱柏洗漱干净,喝了碗羊奶拿了点肉干,叫上了七号。 王托托跳上马。 朱柏说:“我呢。” 王托托一瞪眼:“你个囚犯,难道还想骑马,跟着我的马跑。” 朱柏冷笑:“呵呵,那我不去了。” 他转身就走。 王托托恼了,取了弓箭,就瞄准朱柏的后背:“信不信我一箭射死你个汉人小杂种。” 朱柏回头凉凉看着他:“有种你就放箭。不然有一天,我要叫你为这句话付出代价。” 他目光阴冷,吓得王托托的马都下意识退了一步。 王托托气得脸通红,脖子上青筋直冒。 有人忙去叫了王保保出来。 王保保赶过来一看这情形,呵斥王托托道:“逆子,你要干什么?我说了湘王殿下是我们的贵客。” 王托托咬牙,垂下箭。 朱柏嘴上浮上嘲讽的笑意。 王保保说:“你既然要他去放羊,就给他一匹马。反正他也不认识方向,跑不出去。” 王托托只能随手一指马圈:“行,你能骑哪匹就骑哪匹。” 那些马不是汗血马就是蒙古马,都是热血马,健壮高大又勇猛,生人勿近。 一般成年男子都难驯服它们,别说朱柏这样半大不大的小子。 朱柏只要一进去马圈,铁定被愤怒的马儿踩成肉泥。 朱柏转身跑了。 王托托对王保保说:“阿布,你看,不是我不给他。是他自己胆子小,不敢骑。” 话音未落,朱柏又回来了,往马圈走去。 他还没靠近,那些马就躁动起来,不安地嘶鸣着,扬起前蹄,晃着头,冲朱柏打着响鼻,似乎在威胁和警告他。 朱柏站到马圈门前,伸出手。 一匹白色的老马小心翼翼伸长脖子,嗅了嗅朱柏手心,然后就开始舔着。 朱柏略等了等,打开门,移动着手,那匹老马就跟着出来了。 朱柏关上门,那马就一边舔着他的手一边跟着他到了放马鞍子的地方。 他取了一副鞍子给马套上,然后在它耳边说:“你乖一点,等下我找最好吃的草给你。” 然后一跃就上去了。 马吓得前后走了几步,却没有把朱柏掀下来。 王托托指着朱柏:“你不能骑它。你肯定是耍赖给它下药了。” 朱柏说:“呵呵。脸皮是个好东西。” 王保保叹气:“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他既然做到了,你就该遵守承诺。” 王托托抿嘴,很不情愿地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朱柏摇头咂嘴:“熊孩子。” 他招呼了七号一声,七号立刻跟上了他。 那边有人打开大羊圈,羊儿们就像是云朵一样从羊圈里飘了出来,向草原的深处飘去。 朱柏骑着马慢悠悠跟着王托托,走向绿色的海洋里。 一望无际,风一过,波涛层层。 遥望远处的浓绿的绒毯跟碧蓝的天空相接之处,再浮躁的心也开阔宁静下来。 王托托忽然唱起了蒙古长调,悠长舒缓,极其悦耳。 蒙古人能歌善舞,长调也是信口就来。 他颤动的长音,让天地显得越发辽阔,出奇的和谐,仿佛这个声音从草原存在之时就在了。 虽然朱柏听不懂,却觉得应该是赞美这美丽景色的歌。 他现在能理解那些跑到山上,沙漠或者大海边就忍不住大叫的人。 在辽阔的自然景色中,人才会觉得自己渺小,想要向自然证明自己的存在。 哪怕是留下一点声音和动静都行。 他们越往人少的地方走,草越深。 最后到了一处,草都深到羊儿跑进去便直接消失了。只有听到动静好奇伸长脖子的羊偶尔露个头。 朱柏这会儿才能体会“风吹草地见牛羊”的意思。 之前报的那些内蒙古草原游,都是什么啊。游客一拨一拨,把草地都踩秃了。能盖过脚面看不到泥巴,都能让那些人开心得不得了,一边拍照一边说“我到了草原了”。 那时候,朱柏觉得草怎么可能比牛羊还高? 一只成年羊高六十到七十厘米,一头成年的牛大约是在一米二到一米五。 就算低下头吃草,那牛不也得有一米高吗? 草能长到一米? 那不就成了一棵小树了吗? 如今他才知道,没有人的地方,那些草确实能长得比他还高。 这里的草格外新嫩,茂密。 不远处应该有水源。 王托托指着朱柏威胁:“你不许下来。” 朱柏明白王托托是怕他躲到草丛里,就找不到了,有些哭笑不得,说:“你动脑子想想,我要是想跑,骑马直接跑了是不是会比躲在草丛里更快呢?” 王托托一梗脖子:“不管,反正你就不许下来。” 朱柏叹息,说:“我去高处总可以了吧。” 王托托:“也不准。不然谁来看羊。” 朱柏翻了个白眼,把手指伸到嘴里吹了个口哨。 七号就撒欢跑了起来,“汪汪”叫着,把离群的羊赶回来。 朱柏几乎能听见它的心声:放羊好快乐啊! 老子是牧羊犬啊!! 这特么才是我的老本行啊!! 王托托目瞪口呆:“娘嘞,原来它还能这么用。” 朱柏看见不远处有个小山坡,便往那边走。 王托托跟在他后面叫:“不许跑,不然我一箭射穿你。” 第449章 狼来了 朱柏当他放屁,压根就不理,骑上山坡,下了马,极目远眺。 远处果然有河,蜿蜒而过,像一条黑色的蛇无声无息地游弋在草原上。 白色的鹭鸶掠过水面优雅地没入河边的草地里。 他深吸了一口青草香,躺下枕头望着天。 天空碧蓝如海,长绒棉一般云朵慢悠悠地飘着,不着痕迹地变化着形状,跟地上慢悠悠移动吃草的羊群相映成趣。 这才叫假期嘛。 朱柏被晚春暖洋洋的太阳,晒得昏昏欲睡,闭上眼。 七号跑累了,过来趴在朱柏身边。 王托托也下了马,解了雁翎刀,坐在他不远处。 王托托明显想跟朱柏搭话,却不好意思。 朱柏闭着眼懒洋洋地说:“有什么想问就问,别吞吞吐吐。” 王托托红了脸,结结巴巴:“谁想问你,我就好奇你是怎么让马儿跟着你出来。” 朱柏看了他一样:“手心抹上盐粒啊。你不是蒙古人吗?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王托托:“我虽然是蒙古族,可是我小时候也不需要放羊,还不都怪你爹,占了我们大元的大都,把我们赶了出来。” 朱柏冷笑看着他:“历史好好学一学,那片地方本来就世世代代是汉人生活居住的地方。是你们先侵略我们,占了我们的家园。我们只是收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王托托跳起来:“放屁。谁有本事谁就能得到,叫什么侵略。” 朱柏:“哟哟哟,瞧瞧你这副样子。你还真是双标狗不要脸呢。你们蒙古人在中原屠城,杀人放火,甚至吃人都没错。凭什么汉族人把你们赶出去就有错了。蒙古人天生就是游牧民族,占了中原又不会经营,搞得民不聊生,二十年不到就被赶跑了。这叫什么你知道吗,这叫鸠占鹊巢,不得民心,多行不义必自毙。” 虽然听不懂“双标狗”是什么意思。 但肯定不是好话!! “我打死你。” 王托托喉咙里发出愤怒的狮子一般的咆哮声,朝朱柏扑了上来。 朱柏现在躺着,他居高临下,地势有利。 而且他身形比朱柏高大不少,只要骑在朱柏身上,朱柏压根就挣脱不出来。 他就能按着朱柏打个满脸花。 朱柏压根却没打算起来,直接伸脚一蹬,狠狠踹在王托托肚子上。 王托托痛得滚到一边,抱着肚子半天都不出声。 朱柏起来,拍干净身上的草叶,慢悠悠走过去,把雁翎刀一脚踢开,踩着他的胸口,阴森森地说:“要不是小爷还想在草原上多玩几天,现在就弄死你。” 王托托被镇住了,大气不敢出,瞪着朱柏。 朱柏:“立刻马上跟我道歉!!” 王托托梗着脖子:“你有种就杀了我,我绝不会跟你个汉人杂种道歉。” 朱柏扳着他的大拇指往后一拉。 王托托立刻疼得满脸冷汗,却死死咬着唇不肯求饶。 七号忽然狂吠起来。 朱柏松了王托托,直起身一看。 远处十几个灰色的细长身影在悄悄靠近。 “草,有狼,而且还是狼群。” 他算了算,他们在这个营地待了六七天了。 按草原牧民的话,草原的狼找猎物是“横风三日,顶风三日,顺风三日”。 狼群会现横着风向的方向上搜寻气味,闻到风中有适合的猎物气味后,就顶着风,向气味来源的方向追踪。 也就是说,这些狼至少五六天前就闻到羊群的味道了。 王托托爬起来一看也倒吸了一口气:“这么多,我们两个人也打不过。” 朱柏问:“我的手铳呢?” 王托托眼睛瞟来瞟去,不敢看朱柏。 朱柏咬牙说:“特么的,你现在还怕我跑吗,你又不会用手铳,赶紧给我。不然等下我们两都得死在这里。” 狼群已经很近了。 朱柏能闻到随风飘来的狼群特有的腥臭味。 七号已经咆哮着冲出去了。 朱柏伸手:“快,如果你还想活命,想保住羊群的话,就把弓箭也给我。” 王托托一咬牙,把那手铳从怀里掏了出来递给朱柏。 朱柏:卧槽,原来你随身携带啊。难怪我找不到。 他检查了一下手铳里面的弹药。 王托托这会儿才后悔和害怕,往后连退几步:完了。刚才被他花言巧语欺骗。 这会儿他要是给我一枪。我就只能躺在这里喂狼了。 朱柏没理他,背上弓箭,跳上马,一夹马肚子,追着七号身后而去。 那些狼没想到还有人敢冲过来,还有一只这么凶的狗,停下来,愣在那里。 狼王个头足足比其他狼大了一倍,它很快就恢复了镇定,龇着牙朝朱柏靠过来。 那腥臭味让人心惊胆战。 马儿不安地后退,扬起蹄子去踢狼王。 狼王灵巧躲开,却不进攻。 朱柏注意到有几条在狼王悄悄往旁边跑了,看来是想从后面偷袭朱柏的马。 狼王这是在吸引他的注意力。 呵呵,这畜生还挺聪明的。 朱柏冷笑。 王托托从愣神中惊醒,也跳上马,赶上来,挥舞着雁翎刀,弯腰砍朱柏身后的狼。 朱柏举起手铳,对着狼王就是一枪。 “轰!!” 那声音震耳欲聋。 狼王胸口鲜血如注,应声而倒,嚎叫着在地上翻滚。 血腥味合着硝烟的味道弥漫开来。 其他狼吓得狂吠着,夹着尾巴,四散逃开。 就连王托托都吓得不由自主调转马头想跑。 “跑稳了。”朱柏对马儿说,然后松开缰绳,夹紧马背半蹲着,从背后拿过弓箭,张弓搭箭,微微右侧,凝神瞄准。 “嗖”射中了一条。 王托托大声喝彩:“好!!” 朱柏再抽箭,再射,又中。 如此一箭一条,一连射杀了四五条。 见其他的狼已经跑到了射程以外,他才勒马停下,目送那些灰色的身影消失在绿油油的随风起伏的草里。 “哇,你太强了。我以前看低你了。难怪我阿布会那么在意你。”王托托靠过来,一边惊叹,一边上上下下打量朱柏。 骑射运动中的活物是很难的,因为几乎没有时间瞄准。 “嗯。”朱柏闷声应了,转头目光灼灼盯住王托托,“今天我算是救了你跟你的羊群一命,你是不是该谢谢我?!” 这孩子脑子不太好,就不知道吃不吃“知恩图报”那一套呢? 第450章 不想回去了 王托托冲他行了个蒙古人的大礼:“是的。你够义气,不但没伤害我抛下我,还帮我赶走狼群。我必须好好谢谢你。” 呵呵,你吃这一套啊,那可太好了。 崇尚武力有好处也有坏处。比如现在,我用一场小小的战斗就成了你的 “狼王”。 朱柏决定巩固成果,一本正经地说:“那从今天起,你的命就是我的了。” 王托托憋红了脸:“这不行。” 朱柏翻了个白眼冷笑:“呵呵,原来蒙古人都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王托托:“别的都可以。” 朱柏:“好吧,这个手铳我收回了,因为它本来就是我的。你要发誓这件事保密,谁也不告诉。包括你阿布和额吉。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是你射箭把狼赶跑的。” 在敌营中自然是越低调越好。 王托托犹豫了一下:“好。我发誓,谁也不说,不然让天神处罚我。” 朱柏:“那个金牌,是不是也在你这里?” 王托托说:“不在我这里,在我额吉那里。” 朱柏:“嗯,去拿过来,还给我。” 王托托问:“就这样?” 朱柏:“想得美,别的以后再说。” 王托托叹气:怎么办,以后还没完没了了。他变成了主人,我变成奴隶。 他们把狼身上的箭收回来,把死了的狼驮到马背上,回去还能吃顿狼肉。 让羊又吃了一会儿草,才赶着羊群往回走。 朱柏发现那条头狼还没死,还有微弱的呼吸。 方才是为了保命才朝狼王开枪,可是作为一个兽医,他是没办法放着受伤的动物不管的。 朱柏停下来,低头看了它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弯腰给它检查了一下伤口。 其实那个弹药没有伤到狼王的要害。 它只是失血过多,晕死过去了,还有救。 朱柏把狼王抱上了马。 老马不安地挪动了一下。 大概是狼和鲜血的腥臭太过刺鼻。 朱柏轻轻拍了拍马背,安抚它:“放心,它伤不了你了。” 王托托很惊讶:“你要救它?它可是我们的天敌。” 朱柏说:“第二件事,你要帮我救活它,不许告诉任何人。” 王托托抿嘴好一会,才从喉咙里挤出个“好”字。 七号很不高兴,在朱柏脚边呜呜呜的叫着。 朱柏只能又把它抱上了马屁股上,嘀咕着:“知道了,知道了。你今天也辛苦了。” 王托托皱眉:你说他聪明吧,他总跟畜生说话。你说他笨吧,他又聪明绝顶,办法多的不得了。 朱柏一边走一边看,时不时下来拔两棵草,然后又上马,把草嚼碎然后吐出来敷在狼王的伤口上。 王托托又问:“你在干嘛?” 朱柏含糊地说:“堵伤口。总得想办法给它止血。” 他没法跟王托托解释自己怎么会认识草原上止血消炎的草药,只能瞎掰了。 王托托已经从刚才的震惊和迷弟情绪里恢复了一些,又开始讥笑朱柏:“流血的话,这样堵是堵不上的,要用膏药。等下回到营地我找我们的蒙医要点止血消炎的药粉。” 朱柏没理他,自顾自继续一边走一边找草药。 回到营地还早,朱柏和王托托分头行动。朱柏去把狼王藏在了王托托的蒙古包里,王托托和七号去赶羊。 王保保看见王托托,有些惊讶:“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王托托指了指自己马背上的死狼回答:“我们遇见狼群里了。” 王保保倒吸了一口气:“然后呢。” 王托托看了朱柏一眼。回答:“我射箭把狼赶跑了。” 王保保过去看了看,那死狼果然都是中的箭伤,条条都是一箭毙命。 他欣慰地重重拍了拍王托托的肩膀:“不错啊,小子。能打狼了,不愧为我王保保的儿子。” 王托托兴奋起来,不管真假,只要能让亲爹表扬他就是行。 其他人也欢呼称赞起来。 毕竟未来的首领越强,他们的日子才会越好。 朱柏有些好笑,转开头望向远处。 王保保斜眼看着朱柏:“王托托忙着打狼,你在干嘛?” 朱柏一脸茫然:“看着羊啊。” 然后其他蒙古人爆发出一阵笑声。 王托托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占了别人的功劳,真卑鄙,不是好汉所为。 朱柏朝王托托使眼色。 王托托对王保保说:“阿布,不如让朱柏跟我住一个蒙古包吧。今天他也没跑。” 王保保想了想:“也好,你们年纪相仿。今天他没跑,想必也不会跑了。” 再说他总是要干点不能叫朱柏看见的事情,比如跟手下密谋,比如跟老婆亲热。 朱柏总在他蒙古包待着也不方便。 王保保招呼人把狼皮剥下来,狼肉烤着做晚餐。 王托托记着朱柏叮嘱的事情,先去找蒙医要了止血消炎的药粉,只说是留着备用,然后又去额吉那里死缠烂打把朱柏的金牌要了回来,只说是自己想看看。然后回自己蒙古包把这些都给了朱柏。 朱柏给狼王把药粉敷上,喂了它点水和羊奶。 也不知道是谁的药起了作用,反正狼王的血止住了,呼吸也平稳了。 朱柏找了两条绳子绑住狼王的四肢,把它拴在蒙古包中央的柱子上。 然后跟王托托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休息。 王托托问:“等它好了怎么办?” 朱柏说:“能怎么办。悄悄放了呗。养着的话,你阿布肯定不让啊。” 王托托:“听说你还有一只猴儿?” 朱柏咧嘴笑:“可不是嘛。” 许久不见猴哥,还怪想它的。 王托托:“你真是奇奇怪怪的,一点也不像大明的王爷。” 朱柏:“那你觉得大明的王爷应该是什么样?” 王托托:“就前呼后拥,金车银马,吃香的喝辣的。” 朱柏嘻嘻一笑:“那都是虚的。你现在吃了睡,睡了吃,放放羊挤挤奶,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当王爷累死了,权力越大,责任也越大。我每天寅时就要起来上朝,学四书五经,治国打仗,天文地理,易经八卦,看折子写文章,练字学画画。” 还要管官牙局,五城兵马司,盐运司…… 他扳着手指数了一轮,忽然暗暗骂了一句:妈的,这么说起来,我真是累得跟狗一样,不想回去了。 第451章 本王的风格 王托托沉默了。 朱柏对七号一招手:“来睡觉。我好累。” 七号欢快的钻到他怀里,顺便舔了朱柏两口。 一抱着七号,朱柏又皱眉:“你好臭,今天忘了给你洗澡了。明儿一定要去。” 王托托说:“明儿我们去河里洗。今天我们去的那里再往前二里路就是个河湾,水比较缓,河底全是沙子,不扎脚。” 朱柏摆了个大字迷迷糊糊的说:“嗯.....” 王托托:“我在给你弄个床。总是地上也不行。” 朱柏已经睡着了。 王托托次日果然带着朱柏赶着羊群去了一处小河边,还带了皂角。 那粼粼波光的小河清澈见底,河里鱼儿游弋,岸上野花丛生。 两个人拖地光溜溜的,直接蹦到水里。 “噗通”“噗通”像往水里扔了两个炸弹,溅起老高的水花,然后相互泼水,嬉闹。 朱柏给自己好好洗了洗,给七号也好好搓了搓。 小鱼儿根本就不怕人,在他脚下穿来穿去的。 他们把自己的衣服搓洗干净晾在河边,然后披头散发光溜溜躺在树下的阴凉处里看云。 王托托教朱柏辨认方向。其实说起来也简单,就是白天看太阳,夜里看星星和月亮辨方向。这些都没有,就看山坡上植被的情况,草木茂盛的是南,稀疏的是北。而且因为冬天北风大,所以浮尘都被从北面吹到南面堆积。一般来说,北面坡陡,南边坡缓。 树叶稀疏一面为南,浓密一面为北。 蚂蚁的洞穴多在大树的南面,而且洞口朝南。村落一般都是集中在山的南侧,而且大门大多数朝南开的。古庙、古塔、祠堂等建筑物都是坐北朝南的。 看植物和太阳星星这些,朱柏也知道。 就是一个人站在没有人的陌生地方会有些慌,可能会忘了。 现在想想,要是静下心来辨认,也不是什么难事。 头发披着,朱柏热得不行。 王托托:“你们汉人,真奇怪,男人也留这么长头发,娘儿们兮兮的。洗起来还麻烦。” 朱柏哼了一声:“你知道什么,这叫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易损毁。” 王托托一脸不屑,絮絮叨叨:“是,我知道那个意思。可就算是不剪,它就不掉吗?掉了不就会长出新的吗?剪了不也一样吗。老夫子老古董这么说也就罢了,连年轻人和孩子也这么想就很奇怪了。这要是在我们大元,谁这么叨叨逼,就是要被推出去挨鞭子抽的。” 朱柏忽然坐起来:“诶,对了。” 他早就不耐烦留这么长的头发了。这会儿在蒙古人这里洗澡也不方便,特别是以后天冷了。 过去是在应天,被无数人盯着,不能太惊世骇俗,到了这里没人管了。 况且这些蒙古人的发型,一个比一个奇葩。 不管他的多奇葩都不算奇葩了。 剪了,剪了! 诶嘿,就这么定了。 万一回应天的时候,有人问起,他就说是王保保逼他剪的。 王托托被朱柏脸上诡异的笑,吓得停了唠叨,打了个哆嗦,往旁边缩:“你干什么?干什么笑成这样?!” 朱柏说:“多谢你提醒我。你不是随身带了小剪刀吗,借我用用。” 王托托从马背的包里拿出剪刀递给朱柏。 朱柏对着河水三下五除二就剪了个贴着头皮的清爽的短发。 他摸了摸自己头发:“哇瑟。忽然觉得自己又变帅了。” 忽然又找回了高中上课的时候,偷偷用抽屉里的小镜子打量自己,然后被帅到的感觉。 可惜没有推子,有点坑坑洼洼,不然更帅。 王托托:“啧啧啧,真的,我觉得,你真的太古怪了。就不是一般人。” 两个人等衣服干了,穿上。 一天暴晒下来,两个人回到营地的时候已经像两只乌眼鸡。 王保保皱眉问王托托:“朱柏呢?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王托托朝旁边那个黑乎乎的短发孩子抬了抬下巴:“这不是吗?” 王保保盯着朱柏,好一会儿才认出来,吓得叫了一声:“你怎么了?谁把你弄成这样。” 就连七号洗干净了,毛都蓬松油亮了好多,完全不像之前那个脏兮兮毛打结的野狗。 朱柏笑嘻嘻地回答:“别激动,别激动,我只是不耐烦洗头发,就剪了。” 王保保倒吸了一口冷气:“我去,你怎么能剪头发呢?到时候朱樉不认识你怎么办?” 话说从朱樉那里要粮食的时候,还是要把朱柏带去露个脸的。 朱柏:“到时候不就长出来了吗?” 王保保松了一口气,指着王托托恶狠狠地说:“逆子,你给我把他看好了,别让他再瞎折腾,折腾到老朱都不认他,我们就白把他掳过来了。” 王托托挠头:“知道了。其实我也觉得他剪了头发还更好看。” 王保保暴怒:“好看个屁,他这样子谁还认识他是明朝的王爷?!都会以为他是蒙古人。” 朱柏说:“啊,对了,王大人最好定期给我父皇为我报个平安。不然我父皇担心我,发起狠来,派大军来扫荡草原。对大家都不好。” 王保保哼了一声:“知道了。” 朱柏到底有没有一点做人质的觉悟啊?!! 怎么能这么悠闲自在,适应得这么好,真是太让他牙疼了。 朱柏说:“要不,我亲自写封信吧。不然我父皇不会信你。” 朱柏跟王保保要回了自己的文具盒,写了一封歪七扭八的信。 大意就是:“我很好,别找我。我玩够了就会回来。” 王保保捏着那个信,眉心皱成大疙瘩:“你的字怎么写成这样?你不是王爷吗?你不是天天练字吗?你不是刘伯温,宋濂的学生吗?这也太难看了。” 怎么说呢,每个字好像都认识,但是看起来真费劲。 朱柏很得意:“这就是本王的风格!写太好了,我父皇不肯相信。宋夫子和刘夫子他们都说我自成一派。” 什么自成一派,就是糟糕到拧不过来,完全不听管教吧?!! 人果然都有短板。 他还在想这个小子短板在哪里。原来在这里!! 第452章 朱柏的气度 王保保无奈地对王托托招手:“来来来,你来看看这个。你要不好好练字,就会跟他一样。到时候丢的是我的脸。” 他们吃过晚饭回到蒙古包发现狼王醒了。 朱柏去弄了点水和肉干来放在狼王面前。 狼王对他龇牙。 朱柏指着它教训道:“我救了你,你还冲我龇牙,果然是个没良心的畜生。” 狼王阴森森盯着他。 朱柏哼了一声:“不吃算了。饿死你。” 王托托说:“叫我说,直接把它烤了吃得了。” 朱柏说:“你整天吃肉还不腻啊。” 然后倒下就睡。 王托托给他弄了张羊皮铺在地上,下面还垫了几层毯子,比直接之前睡在毛毡上要舒服多了。 黑暗里,传来“吧唧吧唧”的声音。 是狼王在偷偷喝水和吃肉干。 朱柏忍不住笑了:这样才对嘛。保住命要紧。何必那么倔呢。 ----- 才不过几日,王托托已经把朱柏看作是亲兄弟一般。 但凡有人嘲笑朱柏或是嘴里不干不净的,王托托都要跟那人急。 族里的人很不满,毕竟王托托是他们未来的首领:“汉人最奸诈了,表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现在你把他当兄弟,以后他拿刀砍你的时候,你就知道痛了。” 王托托:“以后他拿不拿刀砍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他救过我。” 这些好话坏话,似乎都进不了朱柏的耳朵。 他该干嘛就干嘛。 王托托觉得他似乎有话要说,今天他们找了一个水草丰美的地方坐下,问:“你想问什么?” 朱柏说:“我想问,你们的雁翎刀哪里来的。” 他只猜到了大概,具体过程不知道。 王托托把朱樉带人来救邓知秋,最后一个人逃回去的事情讲了讲。 然后说:“你那二哥跟你真不一样,就是怂货。二十个兄弟跟着出来,最后他竟然狠心一个人逃走了。还是我阿布好心,说这二十个人也算是忠义之士,不忍心看他们被狼吃了,叫人把二十个人埋了。” 呵呵,人是你们杀的,还装什么善人?! 朱柏暗暗攥拳,问:“埋在哪里了?” 王托托往东南一指:“大概是那边。离这里也就两里路。” 朱柏:“明天带我去看看。” 王托托挑眉:“这有什么好看的,人都死了。” 朱柏:“你别管,带我去就行了。” 晚上朱柏藏了些肉干,还悄悄弄了个羊皮水壶装了一壶奶酒。 王保保看在眼里却不出声。 早上他们出去的时候,王保保跟平日一样道别。 等他们走了一会,他却骑马跟上了他们。 远远看着王托托带着朱柏往大明边关走。 王保保心里暗骂:你个混小子,老子跟你讲那么多,你压根就没听进去,还主动带他认路。 今天把朱柏抓回去,一定要狠狠教训他,让他再不敢逃跑。 正想着,那两孩子却在一棵树下停下了。 那边王托托对朱柏说:“就这了。” 朱柏问:“你确定么?” 草原上的树虽然不多,可是也不少。每一棵都长得大同小异。 而且这已经是快半年前的事了,春天新长的草早就把地上所有痕迹包括新土都给遮住了。 要不是王托托指给他看,他会以为这就是个普通的小土包。 王托托说:“确定。你看,埋了二十个人。就在树上划了二十条杠。以免以后有人不小心又挖出来。” 朱柏过去一看,果然有记号。 他拿出肉干和奶酒,放在土包前供着,然后把酒洒在地上,行了个礼,默默在心里说:“各位大明的勇士,你们安息吧。我会替你们报仇的。” 喉咙里涩涩的,眼底温热湿润。 风吹过齐腰的草,发出“飒飒”的声音,好像有人在低声呜咽。 王保保远远看着,心里也有所触动。 这些明朝的卫兵到死都没有一个人求饶。 虽然他们是敌人,他不得不杀了他们,可依旧对他们满怀敬畏。 朱樉丢下了他们,到现在都没有半点要把他们的尸首弄回去的意思。 反而是朱柏,小小年纪,身在敌营,却不忘记来祭奠战死的同袍。 有担当,有气度,光这一点都甩开大多数人了。 王托托还怕朱柏伤心,或是因此就恨他,不再理他。 结果朱柏略站了站就跟着王托托接着放羊去了。 等找到水草丰美的地方,他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淡然。 他发现草里贴着地面有野菜,惊喜万分,找了满满一大兜,然后在河里洗干净。 一边洗,他一边叹气:我这是什么命,刚到老朱那里的时候,天天吃素,嘴里能淡出鸟儿。 这会儿就完全反过来了,天天吃肉,没有青菜吃,腻得要死。 王托托又嘲笑朱柏:“啧啧啧,你要学那牛羊吃草么?” 朱柏翻白眼:“没文化真可怕。你知道什么,这些都是野菜。这个苦脉菜,可以治疗各种化脓性炎症牙痛,黄水疮,痔疮。这个蒲公英,清热解毒,消肿散结。这个是马齿苋,清热解毒,凉血消肿,止菌痢。荠菜,利水、止血、明目,啊,对这个不能生吃。燕尾菜凉血止血,解毒消肿痛。这个野生苋菜好东西,补血,贫血的人吃最好了。其实那边还有好多新鲜的黄花菜,但是不能生吃,我就没摘。” 王托托听得一愣一愣的,说:“嗯,你挺厉害的,竟然认识这么多。我就有一个问题,你打算怎么吃?我们族里有人之前生吃过,拉肚子。” 朱柏:“炒……” 王托托:“我们没有锅。炒菜那是你们汉人的玩意儿。我们的肉都是烤着吃。” 朱柏一愣,歪头想:这确实是个问题啊。 他又说:“烧水的锅,烫一下。然后加点盐巴,拌着吃。” 王托托:“那能吃吗?吃了不拉肚子吗?” 朱柏:“不会,就算喝菜汤,那不也比天天吃肉强吗?” 王托托:“嗤,那我还是宁肯吃肉。我们蒙古人,都是铁血汉子,只吃肉。” 朱柏嗤笑:呵呵,也不知道谁说只吃肉蛋太腻,所以要跟我们买茶叶。 第453章 老本行 傍晚他们回到营地。 王保保把王托托叫到一边,说:“你知道,不能心软就放他回去吧。他要是回去了,会成为我们蒙古人最大的敌人。” 朱柏太强。 他跟朱柏待在一起的时间越久越有这种感觉。 所以决不能放他回去。 王托托意识到王保保今日跟着他们了,愣了愣就咧嘴一笑:“阿布放心。我不会那么傻。他长大了肯定是一员猛将,我只想把他变成蒙古人,以后帮我去杀汉人。” 王保保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虽然很难,但是你有这个心思说明已经把自己当首领看了。” 有人跑来说:“王爷,有匹母马要生了。” 王保保点头:“你们派人值夜,一定要看好它。” 过去马儿是放牧,迁徙必不可少的运输工具。 如今对于他们来说,更是打仗保命的东西,所以大家都很重视母马生产的事。 朱柏找了锅烧水烫了野菜,撒盐巴拌了拌。 除了王托托之外,其他人都不肯吃。 王托托吃了一口,龇牙咧嘴:“不好吃。” 朱柏自己倒是吃得挺开心的。 这是他年初从西安城里出来后吃的第一顿正儿八经的青菜。 唉,还是野菜。 夜里朱柏睡得迷迷糊糊的,听见营地里忽然闹腾起来,有人跑来跑去大声说话。 狼王缩成一团,七号也紧紧挨着他。 因为他们说的蒙古语,所以朱柏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只能去摇睡得鼾声大作的王托托。 王托托翻个身接着睡。 朱柏骂:“草,睡那么死,要是有人袭营,别说御敌了,你这混蛋连跑都跑不掉。” 他揪着王保保的衣领子把他拖起来,使劲儿摇了摇。 王托托迷迷糊糊地问:“干嘛?” 朱柏:“他们怎么了?乱哄哄的。” 王托托支起身子,侧耳听了听,又倒下去说:“睡吧。你帮不上忙的,一头母马难产,卡住了。他们在商量要不要剖开母马的肚子,把马驹掏出来,说不定还能保住马驹。” “在哪儿?” “马圈边上。” 朱柏立刻起来往外跑。 王托托骂骂咧咧起来跟着出去了:“我说你这混蛋要干嘛?你又帮不上忙还瞎跑。” 王保保他们一大堆人手里拿着火把,围成圈盯着地上痛苦喘息着,颤抖着的母马。 鲜血把地上的草叶和泥土都染红了。 有人说:“动手吧。再不动手,马驹也在肚子里憋死了。” 王保保叹了一口气,拿出刀子。 朱柏急了,大叫:“别动它。” 大家一愣回头看着他。 王保保皱眉:“你这会儿来添什么乱。赶紧回去睡吧。” 王托托追上来,拉住朱柏:“别闹了。” 朱柏:“我会给马接生!!” 老子是正儿八经的科班出身的兽医! 虽然还没毕业。 众人苦笑:“这孩子怕是睡糊涂了。” “赶紧动手吧。别理他了。” 朱柏灵活地绕开王托托,跑到母马身边摸了摸马肚子。 王保保抬手制止了王托托再去拉朱柏的举动。 还好马驹还在动,不是死胎。其实就是胎位不正。 朱柏抬头望向王保保:“你们这样直接剖腹取马驹,七成的概率,马驹也活不下来。只要给我一盏茶时间,我帮你们保大又保小。” 王保保:“行吧,让你试试。反正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朱柏:“你们按着母马的后腿,我怕它踢我。” 前一世被驴踢到头的记忆,多少都留下了心理阴影。 总不能让自己为了救动物再被踢死一次吧。 王保保朝站在马后腿的人抬了抬下巴。 那人立刻过来按住了马腿。 朱柏侧躺在马屁股后面,把手伸进了马肚子里。 王保保他们暗暗倒吸冷气:这孩子真是随时都能给人惊吓。 朱柏在马肚子里给马驹转了个身,然后拔出胳膊,跑到马肚子旁边,顺着生产方向推小马驹,一边跟母马说:“加油啊,别放弃。你再努把力,孩子就生下来。” 母马像是听懂了,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力一挤,朱柏也看准机会帮它推了一下,一团带着血的黏糊糊的小马掉了出来。 围着的人盯着那小马驹大气不敢出。 朱柏用袍子把小马驹鼻子上的脏东西清理了一下,抱到母马头那边。 母马睁开眼,舔了舔它。 朱柏继续揉着马肚子,胎盘也掉下来了。 一炷香后,小马驹战战巍巍站了起来,然后摇摇晃晃走了几步,又走回来,站稳了。 马驹生下来能站稳,就基本没问题了。 围观的人呆了片刻,然后欢呼起来。 声音震耳欲聋。 朱柏浑身脱力往后坐下,笑了。 真好,都活了。 就是浑身血,早上白洗那么干净了。 这衣服,怕是也废了。 有人跑去拿了水和燕麦来给母马吃。 只要母马不继续出血,也算是挺过来了。 王保保把朱柏一把拉起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对王托托说:“找一件你的干净衣服给他换上。他今天真是帮了我们大忙了。” 朱柏指着小马的胎盘:“那个能给我吗?” 王保保:“你尽管拿去。” 朱柏用长长的草杆绑了胎盘,带回蒙古包,把胎盘扔给狼王吃。 狼王闻到血腥味,三口两口就把胎盘吞了。 王托托翻了件袍子出来,扔给朱柏。 朱柏穿上王托托的蒙古袍子,有点大。 王托托嘲笑了他几句就盯着他不出声了。 朱柏:“干嘛?” 王托托:“你现在比刚来的时候黑了好多,头发又短了,穿上我们蒙古的袍子。跟个蒙古孩子没有区别了。” “本来就都是黄种人,能有多大区别。”朱柏嗤笑,倒在简易床上,闭眼说:“睡觉吧。我要累死了。” 王托托:“要不你别走了,做我弟弟吧。” 朱柏心里一动,笑了笑:“睡觉吧。这些事,不是你和我能决定的。我们身上都有各自的责任。” 这会儿我还小,帮了你们几个忙,你们就对我笑嘻嘻。 等到老朱来打你们,你们又会把我当敌人,想割我哪里割哪里。 你们只要有机会,还不是一样会对我们烧杀抢掠?! 第454章 装什么大尾巴狼 再说,好玩归好玩。 我好好的一个正日益强盛的大王朝王爷不当,跑来你们这个落魄小部落里做人质,是有多想不开。 就算我不想回去,老朱又肯让我在这里逍遥。 还有胡顺妃,我总不能丢下她不管。 朱柏连连摇头。 王托托冷笑:“是了。这里千好万好,也不如回去当你的王爷好。” 朱柏没出声,他实在是太累了,转瞬便沉入梦乡。 狼王吃了一个马的胎盘以后,早上明显有精神多了。 朱柏又扔了几块肉干弄了水给他,就跟王托托去放羊了。 王托托冷冷的,一副不想理朱柏的样子。 朱柏莫名其妙,也懒得理他,自己跑到河里去洗澡了。 王托托躺在小山坡上放心睡觉,晒太阳。 反正有七号,既不怕羊跑远,也不怕狼来了没发现。 睡着睡着,他忽然觉得脸上湿湿的。 睁开眼一看,风呼呼地吹。 天空中乌云密布,如泼了一盆墨一般。 大颗大颗的雨滴已经零零散散往下落了。 等风一停就会暴雨倾盆。 草原的夏天就是这样的。 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下雨倒不可怕,可怕的是打雷。 不找地方躲起来,就会被雷劈死。 王托托忙跳上马,大叫:“朱柏,十二!我们要赶紧回去了。” 这会他才发现,朱柏不见了,七号也不见了。 他那天教朱柏辨认方向,而且朱柏把属于自己的所有东西都拿回来了,肯定是趁他睡着跑了。 他攥紧了拳,望着南面,心里满是被背叛和抛弃的伤心和愤怒。 只是眼看雨要来了,不能再等。 他把羊赶回了营地。 王保保正要带着人骑马来找他们,一见王托托回来了,身边没有朱柏,连狗都没了,心里一沉:“人呢?” 朱柏不仅仅是他们的饭票,也是他们的护身符。 丢了可不是好玩的。 王托托说:“不知道,可能趁我睡着跑了。” 王保保:“不可能。他不认路。” 王托托一脸沮丧:“我教他了。” 王保保摇头说:“如果他要跑,不是也应该准备些干粮和水吗?再说他身上连把刀都没有,不敢跑。” 王托托没敢告诉王保保,自己连手铳都还给朱柏了。而且上次的狼是朱柏打退的。 不过王保保说的有一点是正确的:朱柏身上只有一天的水和一顿干粮,跑不了。而且要跑也会挑个晴朗的好天气。 他紧张起来:“那他去哪儿了。” 王保保:“你什么时候不见他的,他当时在干什么?” 王托托:“他在洗澡。昨晚上他不是浑身弄脏了吗。” 王保保一拍大腿:“哎呀,下雨的话,河里涨水啊。” 他们放羊每天都换地方,不能总在一个地方吃草。 所以今天游泳的地方不再是昨天那个熟悉的河段。 河里说不定有暗流,深潭。 朱柏就算呼救,他睡那么死也未必能听见。 王托托这会才慌了:“那怎么办去找他?” 一道闪电劈在远处,紧接着是“轰隆隆”的巨响。 王保保说:“这会儿也去不了了,只能等雨停了。希望他命大。” 王托托站在蒙古包门口,心急如焚,只希望雨快点停。 偏偏今天的雨还很大,像是天空被捅了个口子,“哗啦啦”的足足下了半个时辰,才变小。 王托托一看乌云散了,也不管是不是还在下小雨,直接跳上马冲了出去。 结果还没等他跑出半里路,就看见朱柏慢悠悠骑着马回来了。 七号也坐在马上。 此时雨已经完全停了。 身后是碧蓝的,刚刚被大雨洗刷过的天空。 阳光又照在沾满水珠的草叶上,一道彩虹在天空慢慢显现,美妙得好像在梦境。 王托托松了一口气,冲了过去:“你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丢了。” 话没说完,眼眶热了。 朱柏咧嘴一笑:“放心,丢不了。我躲在个大石头下等雨停了才敢走。那个雷声,太吓人了。” 王托托调转马头,跟着他慢悠悠走回来。 朱柏一进营地,所有人发出欢呼声。 自从昨夜朱柏帮马接生之后,大家对他的看法已经彻底变了。 朱柏就是老天给他们派来的保护神,福星。 王保保笑了笑:“好小子,你会认路了。” 他在心里说:那我就更要看紧你些了。 夜里他把王托托叫到一边,说:“手铳呢。还在你这里吧。” 王托托含糊地说:“在呢,在我这里呢。” 其实在朱柏那也没关系,因为他已经没有弹药了。 王保保:“你要好好看着他。现在他随时都有可能走掉。所以不要让他有机会攒干粮。晚上睡觉也别睡太死,留心他的动静。” 王托托犹豫了一下,说:“有件事我想告诉阿布。” 王保保:“嗯?” 王托托说:“我们在蒙古包里养了一只狼,是那天的狼王。它没死,我们就抱回来了。现在它的伤快好了。” 王保保一愣,问:“谁的主意。” 王托托说:“我。我想着养了狼王,其他狼就不敢来了。” 在食物充足的夏天,狼群会避免相互碰面的机会。 所以,如果别的狼群寻找猎物的时候,闻到这边有狼的气味,就会躲开,去别处觅食。 王保保:“行吧。难怪你们两孩子这阵子总藏肉,原来是在喂狼。我还以为是他在攒干粮。你小心别等狼养足了精神,咬伤你。” 他这话一语双关。 王托托听懂了。 晚上围着篝火吃饭的时候,王保保递了一封信给朱柏。 朱柏微微挑眉,问:“这是什么?” 王保保说:“胡惟庸叫人给我送的信。” 朱柏接过扫了一眼。 大意是,不要让朱柏回来了。如果他想跑,请务必杀了他。 我胡惟庸愿意跟你们签订盟约。 如果你们帮我夺取大明的皇位。我愿意学南宋跟你们分治天下。 北边给你们,我只要南边。 朱柏觉得好笑:胡惟庸是个神经病吧。插根狗尾草就以为自己是大尾巴狼。 别说是打到北平,他连应天城都走不出来。 第455章 好好的,回不去了 这阵子朱柏算是把王保保的实力摸清楚了。 王保保跟胡惟庸半斤八两,这会儿武器落后得一逼,能叫得动的人少得可怜。 也就是老朱爱惜他的将才,还把他当回事。 胡惟庸为了拉拢王保保,肯定还给王保保银子了。不然王保保怎么会忽然那么阔绰,买那么多东西回来。 朱柏一脸茫然把信还给王保保:“看不懂。” 王保保说:“看看,我们把你当宝贝供着。大明却那么多人想弄死你。你就算是想逃回去,也要好好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安全回到应天。” 他以为朱柏听了能琢磨琢磨,变老实一点。 结果朱柏只咧嘴笑:“我还没玩够呢。不着急回去。” ------ 狼王已经能站起来了,看到朱柏竟然还学七号摇尾巴,把肚皮翻过来给朱柏揉。 王托托惊讶得不行,骂它:“你要点脸,好歹是个狼王,怎么狗里狗气的。” 朱柏把狼王四肢上的绳子解了,让它舒服一点,说:“我给它吃的,所以它把我当首领了。” 只是在蒙古包里的时候,狼王脖子上的绳子不敢松。 毕竟是个野兽,虽然他不想伤害它,可也不能不防范它。 他说:“今天带它一起去放羊吧。” 王托托:“他是野兽,你带它出去,不怕它跑了么?” 朱柏笑:“跑了就跑了。本来我们也不可能一直养着它。” 七号戴着防狼项圈,嘴里叼着狼王的绳子牵着它。 营地的人看到这情形,都忍不住笑:“见过遛狗,没见过遛狼的,而且还是狗来遛狼。” “你们两小心它发狂,吃羊咬人。” 朱柏但笑不语。 到了放羊的地方,朱柏松了绳子对狼王说:“去吧,自己找吃的。从今天开始,我就不喂你了。” 狼王兴奋得浑身毛都竖起来了,猫下身子就朝羊群走去。 朱柏一连声叫:“诶诶诶。这些我知道这些很容易到手,可是你不能动。因为是我们的东西。你只能去捉野物。明白吗?” 狼王犹豫了一下,跑出去几步,又停下来回头看着朱柏。 朱柏挥了挥手说:“你要是想走,就走吧。要是还想跟我回去,等下我吹口哨你就回来。我们在这里等你。” 他把手指放到嘴里,打了呼哨,又对狼王说:“就这声音,明白了吗。” 狼王这才走了。 朱柏他们找了个山坡上的小树下靠着,然后看着狼王在远处扑腾着捉兔子。 不知道是伤还没好全,还是最近没有运动总躺着吃喝,它胖了好多。 跑起来肚子上的肥肉都在打颤,以至于它扑腾了半天,连根兔毛都没捞着。 有几只羊一边吃草一边饶有兴致围观狼王捉兔子,还咩咩叫。 七号在上面看着都好着急,时不时朝那边吠叫一声,仿佛在骂狼王:“这边啊,蠢货。你倒是跑快点。” 朱柏看得笑出了声。 王托托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你是故意把狼王养废。它捉不到猎物,自然没法离开,就只能跟七号一样帮我们放羊了。” 朱柏:“神经病。我怎么可能一直养着它。这种在外面出生长大的野兽是很难驯化的,闻到血腥味,随时都有可能控制不住自己。我没必要冒险。” 他们两睡累了就吃肉干,看着太阳西斜,就准备回去了。 王托托站起来,没有看到狼王的身影,笑了笑:“它果然跑了。这会儿还不跑的,肯定是个傻子。” 朱柏吹了一声口哨,等了等。 没有见到任何动静。 朱柏又吹了一声。 王托托说:“回去吧。它不会回来了。我还没见过能听人使唤的狼。” 七号忽然吠叫了起来。 然后朱柏就看见远处一个灰点在奋力往回跑。 朱柏笑:“看,它回来了。” 狼王跑得气喘吁吁,嘴里还叼着只兔子,看得出是拼尽了全力在跑。 王托托恍然大悟:“它真聪明,知道离羊太近,羊会提醒兔子,所以跑到远处去了。” 到了朱柏身边,狼王先热情地绕着朱柏和王托托转了一圈,把兔子放在朱柏面前,然后跟七号相互闻了闻算是打了招呼。 朱柏看它肚子鼓鼓的看来是吃饱了,照旧给它脖子上拴上绳子,省得回去吓坏其他人。 他们回到营地,营地的人个个惊讶地看着叼着兔子得意洋洋的狼王。 卧槽,好好的一只狼,竟然被朱柏训成了猎手。 ----- 朱柏已经失踪一个月了。 边关的将领已经收到了命令,不再找他。 只有张玉和毛骧还时不时出去晃一圈,希望运气好能碰到朱柏。 官牙局本来还好,这是这会儿出现问题了。 因为盐。 应天的盐都是朱柏管。 上个月的盐运单是朱柏从西安官牙局签了字盖章发回来的。 朱柏失踪后,没人签字盖章,盐运司不敢发盐,应天这个月就没有盐用了。 茹太素在早朝上向老朱禀报了这件事,那意思是叫老朱把这个权利重新还给户部。 老朱暗暗翻白眼:你想得美。咱才杀了一批人,把这个事情理顺了,又给你们去瞎折腾乱贪污?! 咱又不傻! 咱本来想等朱柏这次巡完西北回到应天就对你们动手了。 现在他被绑了,咱也只能把计划推后。 不然无暇顾及找他的事情。 你们应该谢谢咱的老十二,让你们多活了几天。 老朱对朱标说:“标儿,这件事就交给你处理了。” 其实官牙总局的腰牌都在朱标那里。 朱标只要去官牙局签字盖章即可。 朱标忙拱手:“是。” 朱标散了朝,问老朱:“父皇,儿臣一个人恐怕容易疏漏。能不能把李景隆放出来,让他跟着儿臣去官牙局。毕竟他也在官牙局学过一段时间,比儿臣身边其他的人要熟悉一些。” 前两天,还有朱柏的密信送来。 虽然没署名,但是那个字,老朱一看就知道朱柏写的。 所以老朱气也慢慢消了。 而且管理官牙局这么重要的事情,找外人也确实不合适。 他哼了一声:“叫他老实点。干活就好好干,这事还没完呢。” 朱标欣喜异常,忙应了:“是,儿臣会盯着他,并时刻提醒他。” 第456章 都在动歪心思 朱标从御书房出来,叫人去把李景隆传过来,自己直奔官牙局。 李景隆这一个月都只能待在内府,快要憋疯了。 听说朱标叫他去,他欣喜异常。 老天啊,你终于开眼了。 轮到我李景隆独当一面了。 现在朱柏这个障碍已经不在了,看谁还能挡我的路,还敢给我使绊子!! 李景隆忙洗漱换衣,准备出去。 刚下朝的李文忠从门口进来,迎面碰上。 李景隆有些讪讪的,靠边站好低头垂手:“父亲。” 李文忠刚才在朝上听得清清楚楚,这会儿斜眼看着他:“今儿是你大表叔恩典,你才能出去。这次机会,你要是再没把握好,以后就不要再出家门了。”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警告李景隆要再闯出什么祸,他也不保了。 李文忠这次真是被气得不轻。其实他那日从家里愤然离去之后还特地问了跟着李景隆这次去西北回来的人。 他怕冤枉委屈了李景隆。 结果不问还好,一问更气人。 亲兵们都说劝了李景隆。李景隆不听执意要跟朱樉合谋。 这小子简直没有半点他的本事,丢尽了脸。 他反省了一下,是不是就是因为自己太看重儿子了,导致他这么不知好歹。 要是没有李家的人跟着,李景隆肯定要想办法配合朱柏,让自己能平安活下来,更不会作死去弄那些什么阴谋诡计了。 所以这一次,他不打算派人保护李景隆了。 李景隆暗暗攥拳:“知道了。” 李文忠再不理他,进去了。 李景隆心里骂骂咧咧:你是我亲爹吗?还是你太傻? 如今还不明白吗?要不是我跟朱樉把朱柏弄走,今日哪有我上台的机会。 我们永远都要被朱柏压着打!! 他上了马,一刻也不敢耽搁直奔官牙局。 这一次他学乖了只带了一个仆人,穿得还很低调。 朱标在官牙总局朱柏的书房里等着,对李景隆的打扮很满意。 这才像是要来做事的样子。 他叫人把应天盐的账本拿上来,然后叫牙长跟他们讲这个账本怎么看,要签哪里。 李景隆倒是听得挺认真的,其实心里有点不以为然:不就是户部把清单拿来,他们核对无误就签字盖章发盐吗? 这也太简单了,还用官牙局首领亲自过目么? 牙长把李景隆的不屑看在眼里,不动声色。 呵呵,这混蛋肯定又要闯祸,不上心,就很容易被人忽悠。 朱柏在的时候,每项大概多少,清清楚楚。 谁敢乱列账目,虚要盐引,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朱标认真听完,核对无误盖章签名。 然后对李景隆说:“你就先管这个,每月你负责核对,没问题来找本殿签名盖章。管好了。本殿再给你别的活儿。” 他留了一手,没直接把官牙总局的腰牌给李景隆。 毕竟还不知道李景隆能不能干好。 李景隆忙接了账本:“是。九江一定小心谨慎,绝不出错。” 茹太素听说朱标把应天盐务交给了李景隆那个不靠谱的人,问胡惟庸:“胡大人,我们要不要把账目多做点。试探试探李景隆的本事?” 胡惟庸说:“不。千万不要。在李景隆得到官牙总局腰牌之前,我们一定要好好配合他,务必保证他不出错。应天这点盐算什么?我们要的是官牙局,官银庄和两淮盐运司!!” 茹太素恍然大悟:“果然还是胡大人深谋远虑。” 这个月,盐这边倒是暂时没出什么大事。 可是各地官牙局交上来的利润直接腰斩。不仅如此,官银庄,官牙局驿站和客栈都是这样。 这可比应天盐短缺严重多了。 要知道,如今国库至少有三成的钱来自官牙局。 朱标拿到官牙总局的报表仔细研究了许久,眉头紧锁,问牙长:“这是怎么回事?” 牙长心想:这事,是我能直说的?!! 牙长都是朱柏挑出来的人精中的人精,然后朱柏又手把手教他们,再经过了几年的历练,跟各种商人,朝廷官员,打交道,练得圆滑世故。 再加上他们对全国各地各种商品价格了如指掌。 别说是一级官牙局的牙长,就算是各地的经纪,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叱咤商场的精英了。 况且这些牙长只服朱柏。 朱柏一不在,他们怎么会屈居人下。 凭什么手握巨大利润,还要交上来? 各地府衙就更加了。 老朱定下的规矩就是各地府衙自负盈亏。 朱柏在的时候,府衙是很放心的。 因为每个月利润按时会到,朱柏绝不拖延扣留。 如今朱柏不在,没人能保证,府衙就只能靠自己了。 而且哪个府衙会嫌弃给自己的太多。 如果自己开牙行,赚一个铜板都是自己的。 各地府衙和官牙局一拍即合,官商合作无间,把交易从官牙局转到牙行容易得很。 毕竟操作的人都没变,换个地方而已。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只有朱柏能掌握天下各处各种商品价格和流向。 因为官牙驿站会交监控数据上来,由我汇总,报给朱柏。 讲句不好听的,所以就算现在只交一半,你朱标也不知道到底少在哪里。 其实牙长私下悄悄统计了一下,除了广州和朱樉,朱棣,朱棡管辖下的官牙局,其他一级官牙局基本沦陷。 而这些没有沦陷的官牙局,也只是因为本来就是指挥使或者王爷直接参与利润分红的。 朱标温和得说:“有话不妨直说。本殿恕你无罪。” 牙长说:“小人听说,如今客商不止官牙局一个地方可以交易。” 各地牙长为了账目上查不到,直接把生意分出去府衙合伙做。 其实这个法子,大家都想到了,只是之前江西布政司的一级官牙局胆子大,付诸实践,结果被朱柏直接给干掉了。 所以只要朱柏在,大家都不敢动。 现在朱柏不在了,他们立刻就动起来了。 商人本来就是逐利而行。只要新牙行手续费比官牙局低,而且也是官府开的,客商自然就不去官牙局来交易了。 现在他只能说到这里了。不知道朱标能不能听懂他的提示。 第457章 钦差大臣 朱标皱眉抿嘴不出声,好一会儿才说:“行,知道了。” 他把李景隆又叫来:“反正这个月的盐务不需要你做什么了。下面府衙未经朝廷允许,私开牙行。你下去查一下。” 草,那我不就是钦差大臣了?! 李景隆狂喜,脸上却做出很为难的样子:“叔,我这名不正言不顺的,怕是不好查。” 老朱那日直接把他所有的官职都撤了,他现在就是个平头百姓。 这会儿不趁机向朱标要官更待何时? 朱标想了想,拿出朱柏的腰牌:“这个你带着。等你查完了回来,再还给本殿。至于职务,本殿先给你个七品的监察御史吧。” 李景隆压抑着狂喜,一脸肃穆:“叔,你放心,九江一定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已经把这个牌子等同于“尚方宝剑”了。 七品就七品!! 朱标想起上次徐辉祖查官粮仓的“辉煌战绩”,又加了一句:“低调行事。只查案,不办案。查完回来报告给本殿,本殿自有处置。” 李景隆点头:“好。” 朱标还是不放心。主要李景隆实在是太不靠谱了。 他又沉思了一下,说:“本殿让徐辉祖和曾秉正跟着你一起去。” 徐辉祖虽然上次犯了错,可是说不定吃一堑长一智呢?况且他年长许多,对官场也熟悉一些。 曾秉正清廉,万一李景隆被那些人花言巧语骗了,还能把他拉回来。 而且曾秉正有直接向老朱汇报的权利,可以弥补其他两个年轻人官阶低微的不足。 李景隆心里不愿意,但是也怕自己再出错,忙拱手:“遵命。” 朱标又把徐辉祖叫来讲了讲此事,又说:“既然是九江领头,你就不能高过他,也只能挂个七品监察御史。” 真是太好了,果然被我猜中了。 我终于等到了朱标再用我的一天。 虽然此次只能当这个毛头小子晚辈的副手,虽然只是个七品芝麻官。 可是只要能重新被起用,朱柏就会发现我比李景隆不知道要强多少。 而且,这是钦差办案啊,钦差办案!! 意义非凡。 徐辉祖激动得眼睛发红忙对朱标行礼:“知道了。定不负太子所托。” 朱标说:“等本殿回宫点几十个亲军都尉跟随保护你们。此行虽然不办案,却难保有人狗急跳墙。” 李景隆和徐辉祖听得寒毛一竖。 朱标回宫向老朱禀报了此事。一来要下去查案必定要得到地方官的支持,老朱知晓才好办事。 二来,要动用老朱的亲军都尉。 老朱点头:“叫他们下去锻炼一下也好。这事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这几个人有老有少,搭配得挺好。” 其实他想说曾秉正刚正有余,变通不足。 徐辉祖持才自傲,习惯于向上看,所以很多东西都看不见。 李景隆除了忠心……就没有优点。 可是现在一时之间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来办了,所以就这样吧。 他叫了二虎进来:“点三十个人给标儿。三个人一人十个,刚好。费用就从官牙局出便好。” 二虎应了立刻去亲军都尉那边问:“有个差事,要跟李景隆大人去杭州。” 众人一听都低头。 呵呵,这种苦差事谁爱去谁去。 李家自己的亲兵都受不了李景隆。 再说朱柏不在,费用说是官牙局负责,其实最后还是国库出。 老朱又是个抠抠搜搜的人,想要从他手里拿点钱比登天还难。 二虎一看没人自荐,只能点了三十个亲军都尉府里新招的人。 ------ 李景隆三个人轻装简从,次日便从应天出发前往最近的杭州府一级官牙局。 杭州官牙局的牙长姓涂,本是常州二级官牙局的牙长,因为他表现优秀,又增加了好几个官牙局,加上各官牙局轮换任职,就把他提做了杭州的牙长。 李景隆和徐辉祖不曾跟他打过交道,只是看他那仪表堂堂一脸正气的样子,总觉得不像是会贪污,搞歪门邪道的人。 曾秉正也是个老实人,来了就说一句话:“看看账本。近半年的都要。” 涂牙长忙把账本全部拿出来,堆了一桌子。 然后三个人就开始看了。 看来看去,看得头昏脑涨也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账目清晰,也没发现错误和涂改痕迹。 利润值跟交上去的也能对得上。 李景隆拿出官威了:“既然账目没有问题,为什么这个月利润少了那么多?” 涂牙长叹了一口气:“唉,李大人是不知道,湘王殿下不在,来交易的客商立刻少了好多。我们也很着急,可是总不能去外面拉人进来交易吧。” 李景隆皱眉:“那他们能去哪里交易呢?就不怕被坑吗?” 涂牙长面露难色:“这个,小人就不清楚了。” 李景隆很生气,一拍桌子:“一问三不知。要你何用。” 涂牙长低头,心里却暗暗冷笑: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拍桌子。你当时来官牙局学做经纪都不合格!! 李景隆见拍桌子竟然没吓到涂牙长,也没有第二招可用,顿时束手无策了。 他下不来台,看了看徐辉祖。 徐辉祖也不想在这里耗时间,说:“既然账目没问题,我们在这里耗着也无用,下去交易厅看看。” 李景隆忙顺着台阶下来,对涂牙长说:“如此,你就带本官下去看看吧。” 涂牙长快笑出声:卧槽你个七品官,架子还挺大。湘王来的时候,都没你架子这么大。 到了下面交易厅,李景隆倒是看出问题来了。 墙上挂的买卖信息比之前他在官牙总局看到的少了好多。 可是看出问题来了也没有用,只是侧面证明了刚才涂牙长的话。 李景隆拧眉:怎么查。 明摆着陷入死胡同了。 要是朱柏在就好了,那家伙脑子转得飞快,这会早就想到办法动手了。 现在自己身边这两个助手,一个是呆呆的看着不怎么聪明的老头,一个是自以为是鼻孔朝天的纨绔子弟,都是没有半点实际用途的。 第458章 朱柏会怎么做 如果朱柏在这里会怎么办呢…… 李景隆冥思苦想。 脑海里闪过朱柏在扬州把倭寇内奸一网打尽的手段。 这件事是李文忠当作兵法实例跟他讲的。 对了,我也可以假装成商人,四处打听。不就知道为什么其他商人不来官牙局交易了吗? 他拿定主意说:“今天就这样吧。本官有些乏了,想回去休息了。” 如今他有了朱柏的牌子可以大大方方进官牙局驿站,真是要多爽有多爽。 他一进去,就问掌柜:“最好的房间是哪一个。” 掌柜鞠躬:“三零八号房。” 李景隆说:“行,就给本官三零八号房。给这两位大人隔壁的两间房。” 掌柜:“好嘞。那就给另外两位大人,三零九和三一零。” 然后拿了钥匙给李景隆,叫了伙计带他们上去。 徐辉祖指着墙上的钥匙牌:“怎么别的都是一二三开头。只有两个不一样,一个是零零一,一个是八八八。” 掌柜笑了笑:“小店的房间,全部是按照朱柏的要求,百位数是楼层,后两位是房号。” 李景隆也注意到了,追问:“八八八和零零一号房是什么,钥匙呢?” 掌柜瞒不过,只能说:“那是八八八湘王殿下的房间,零零一是太子殿下的房间。不参与普通编号,因为其他任何人不能住。” 李景隆瞬间恼了:太子单独一个房间还可以理解,毕竟是未来天子。 朱柏的房间,他凭什么不能住。 李景隆把手里的钥匙拍回柜台,说:“本官不想住三零八了。本官想住八八八这个房。” 掌柜说:“大人赎罪。不是我们不让您住。那个钥匙就不在这里,湘王自己拿着呢。所有官牙局客栈都是这样。” 李景隆一哽,涨红了脸。 他想说,把锁撬开,好像这又有点太嚣张了。 毕竟朱标在他出来的时候还叮嘱他要低调。 他咬牙把怒火压下去,重新又拿了三零八的钥匙,上去了。 曾秉正问掌柜:“多少银子一晚上?” 掌柜说:“一两银子。若是官牙局的人,是有自己的账本记账。几位大人都没有账本,所以要自己出银子。” 其实就只有李景隆有牌子,其他人都没资格进来的。 掌柜只是看如今朱柏不在,没人撑腰,不想得罪人,所以装糊涂。 曾秉正一听吓了一跳:“这么贵,本官不住这里。有没有别的客栈。” 掌柜笑眯眯地回答:“有,隔壁的官牙局客栈最便宜的大通铺,十文钱一晚上。” 曾秉正立刻过去了。 然后亲军都尉就为难了。 要保护曾秉正,又要保护李景隆。 关键他们也不想自己花银子。 徐辉祖说:“这里很安全,你们去隔壁住吧。” 亲军都尉忙拱手也去隔壁了。 李景隆上去之后,先不着急去自己房间,却把三楼兜了一圈,果然在朝南的僻静角落看见了挂着“八八八”的房间。 站在门口咬牙切齿地低声说:“朱柏,我一定要把你彻底踢出官牙局,占了你所有房间。” 徐辉祖把他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暗暗嗤之以鼻:心眼小如针眼,不堪大任。 李景隆换了一身衣服,打扮得像个年轻商人,然后只带了一个亲军都尉,也没有告诉徐辉祖和曾秉正,就直奔最大的茶馆。 茶馆里很热闹。 毕竟是江南富庶之地。 李景隆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叫了几碟茶点,一壶香茶。 一杯茶还没喝完,他就看见打扮成商人的徐辉祖也带着一个亲军都尉进来了。 对视的那一瞬,他们两个人一起愣了,然后默契地强自镇定转开头,假装不认识对方。 两个亲军都尉交换了若有所思的眼神。 徐辉祖在对角,离李景隆最远的位置坐下来,叫了点心香茶,开始听旁边的商人们聊天。 “果然还是朱柏管用。如今的官牙局生意淡了好多。” “呵呵,各地府衙都自己开了牙行,而且牙钱比官牙局还低,为什么还要去官牙局交易。” “官牙局如今群龙无首。若是湘王再不回来,可能就要关张大吉喽!!” “可惜,湘王还是很好的。我们这些客商运货,都多亏了他的官牙客栈。不然哪有这么安全。” “可不是嘛?希望殿下能早日平安回来。” 李景隆和徐辉祖越听越生气。 府衙竟然这么大胆,敢私自设牙行? 真是无法无天了。 难怪官牙局生意越来越不好,原来是被挖了墙脚了。 李景隆看了看外面,如今天色尚早,这会儿去牙行,还能捉个现行。 他问旁边的人:“这位客官,请问牙行在哪里。我初来乍到,不熟悉,也想省几个牙钱。” 那客商看了他一眼:“你是要买什么,还是卖什么?” 李景隆下意识就说了一个:“卖茶叶。” 客商说:“什么茶叶?” 李景隆:“芽茶。” 客商:“想卖什么价?” 李景隆努力回忆当时他在官牙局学品茶的时候看到墙上的价格,说:“八十文一斤。” 客商点头:“这个价格基本合理。牙行就在西城的一个院子里,门口有棵大梧桐树。你一去就能看见,错不了。” 李景隆忙在桌上扔了一块碎银,就起身,一边叫亲军都尉去把其他人叫过来,并调官牙局的卫兵过来。 他自己一路往西城去。 徐辉祖也忙远远跟上了他。 他倒不是想帮忙,只是怕这个蠢货毁了他立功的机会。 李景隆果然很顺利地找到了那座门口有大槐树的院子。 里面似有喧闹声传来,听上去都在讨价还价。 李景隆也不进去默默在外面等着。 徐辉祖暗想:看来这蠢货也不会是那么蠢,还知道等人到齐再动手。 那边亲军都尉骑着马呼呼喝喝来了。 李景隆对着门一挥手。 立刻有人过来霸气地抬腿一踹。 “嘭”门应声而开。 卫兵们蜂拥而入。 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个老头在扫地。 墙上也不见挂货物报价的牌子。 李景隆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怎么回事?!!” 第459章 内讧 李景隆走过去捡起地上的两张废纸片。 一张写着:查验定价上好白棉花一百斤,每斤…… 一张写着:查验定价中等银炭三百斤,每斤…… 牙行就是在这里! 他忙往后门跑。 后门地上车轮印、脚印和马蹄印无数。 可见刚才有许多人慌慌张张离开。 李景隆气得不行,转身回来揪住老头的胸襟,咬牙切齿地问:“说,这是谁家的宅子。不说实话本官立刻打死你。” 老头吓得直打哆嗦,战战巍巍说:“之前是徐大人的别院,如今交了朝廷,空着了。” 李景隆皱眉追问:“哪个徐大人?” 老头说:“就是徐达大人的长子,徐辉祖大人。” 李景隆兴奋起来:“好嘛,原来幕后主使是徐辉祖!!难怪人都跑了,原来是他去通风报信了。” 他刚才看见徐辉祖跟着他了,本以为是来抢功的,原来是来监视他的。 说起来,之前朱柏搞民宅勘定,重新办房契地契的时候,徐家确实主动上交了不少房子。 原来交来交去,还是他自己在用。 难怪官牙局没人说明白。 想来这大明朝,除了朱家,就只有徐家势力最大了。 他咬牙切齿转身出去,径直走向徐辉祖。 徐辉祖正纳闷,怎么雷声大雨点小,踹门进去之后这么安静? 就看见李景隆气势汹汹朝自己走过来了。 他微微挑眉:“李大人这是……” 李景隆站定,冷笑:“徐大人好手段。枉费了太子殿下对你的信任。” 徐辉祖微微皱眉:“李大人说的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李景隆指了指身后的宅子:“此处可曾是你的别院。” 徐辉祖拧眉仔细想了想。 他之前在应天周围买了好多房子,杭州肯定也有,但是具体在哪里,他也不记得了。 李景隆把他的思索当作了默认,说:“既然徐大人认了就好办了。” 他对着亲军都尉一挥手。 亲军都尉的首领懵了:怎么回事?啥也没有查到,怎么就起了内讧了呢? 李景隆回头瞪着亲军都尉首领:“为什么不动手。给本官抓起来。” 亲军都尉的首领一脸犹豫:“李大人,您可得想清楚啊。” 抓私牙是一回事,抓徐辉祖可就是另一个说法了。 徐辉祖这可是朱棣的大舅子,太子的发小!! 虽然你是李文忠的儿子,可是你比他小了一辈呢。 李景隆说:“怎么,你们难道连本官的话都不听了?你们忘了出来的时候,太子怎么交代的了?” 徐辉祖气笑了,抬手:“你先慢动手,我被你整蒙了。你先说说,到底为什么不去抓牙行的人,来抓我。” 李景隆说:“因为私设牙行的人就是你!!” 亲军都尉这才把李景隆的思路弄明白了,他劝解说:“李大人呐。就算这里真的是徐大人家别院,也证明不了他私设牙行啊。一无人证,二无物证。” 李景隆把手里的废纸片一伸:“这就是证据。” 徐辉祖看了一眼:“这哪里是证据,两张残缺不全的纸,谁乱写了扔在这里的都不知道。再说了。我把各地的别院都交给朝廷后就再没过问。听说是府衙和官牙局在打理。这事要算在我头上,是不是有点太不讲道理。” 李景隆一哽:“好好好。你嘴硬是吧。等我查出来,定要叫你心服口服。” 其实徐辉祖心里大概已经有数了。 要么就是有人给他们挖坑,让他们起内讧。 要么就是官府勾结杭州官牙局私设牙行。 或者这两个同时存在。 这样就说得通了,官府把没收的徐家房子拿出来做场地,官牙局出人。 刚才李景隆叫人去官牙局要卫兵的时候,等于就是通知了幕后主使了。 只要涂牙长收到消息即刻叫人来送信,再让卫兵故意磨蹭一下,那院子里的人完全来得及逃跑。 徐辉祖说:“李大人借一步说话。” 李景隆颇有些傲慢:“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徐辉祖说:“大人还想不想查出幕后主使来。” 李景隆:“自然是想。不过你怎么可能这么好心,自己揭自己的短?” 徐辉祖有点不耐烦了,眯眼:“是不是要我找你爹,你才肯配合。” 李景隆这才不情不愿走到一旁:“说吧。反正你说上天也摆脱不了嫌疑。” 徐辉祖压低了声音:“这个房子之前确实是我的。可是现在却是杭州府衙和官牙局在管。你好好动脑子想想吧。到底谁是私设牙行的人?!” 他伸手指了指上面。意思是府衙和官牙局的顶头上司。 李景隆一愣,说:“太子和皇上?” 徐辉祖轻叹:这孩子,脑子真的不行。 朱柏的脑子滴溜溜转得像风车一样快和利索。 李景隆的脑子就跟生锈的齿轮一样,好不容易推着“吱呀呀”转一下,还跑偏了。 李景隆还在那里自顾自琢磨:“不可能啊。皇上和太子为什么要另外弄个牙行?为了跟湘王抗争?” 徐辉祖气笑了,说:“就没有可能是杭州知府或者浙江布政司跟涂牙长?” 李景隆一愣,眼睛瞪得溜圆,仿佛被雷击中了一般。 好一会儿他才说:“原来如此。” 草,你那猪脑子终于想明白了。 真是太费劲了。 徐辉祖暗暗在心里骂骂咧咧。 李景隆回头看了看官牙局的卫兵,压低了声音问:“现在怎么办?” 徐辉祖粗声说:“能怎么办。你已经打草惊蛇了。” 本来看李景隆乔装去茶馆打听消息,而且还叫齐人来抓人,他还以为李景隆已经查清楚了,觉得他挺聪明的。 现在一看,这混蛋就是个没头苍蝇,毫无章法地乱撞,而且还怂得很。 李景隆咬牙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去杭州府衙和浙江布政司抓人!!” 徐辉祖没吭声,心里想:真是给你根鸡毛你就当令箭。 出来的时候,朱标再三叮嘱,只查案不办案。 况且就你带的这么点人,别说是去杭州府衙和浙江布政司抓人了,信不信你连涂牙长都抓不到!! 第460章 最可怕的敌人是自己人 光杭州府衙有衙役一百多,浙江指挥使掌管卫所好几个,手下的兵加起来有五六万。 再说布政使和府尹就算有罪,自有浙江提刑按察使司和刑部来办。那也轮不到你个小小七品官来抓。 徐祖辉沉默着,一时竟然想不到用什么法子说服李景隆这个蠢货。 李景隆却把这当成了默许,越发斗志昂扬,跑过去冲亲军都尉的首领一摆手:“走,跟我去杭州府衙抓人。” 亲军都尉的首领眉头拧成一团:“李大人当真?”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个李景隆就是个傻子。 难怪亲军都尉都不愿意出这趟差,是因为都不想伺候他。 相比之下。之前朱柏要人的时候,不管是去广东岭南流放之地还是去西北苦寒偏远卫所,大家都踊跃得不得了。 李景隆皱眉:“如何不当真?” 亲军都尉首领决定耍无赖了,不然总不能傻乎乎跟着这傻子一起去吃亏吧。 “太子和皇上只叮嘱我们保护三位大人。没说要抓人。” 李景隆一愣,拧眉:好像记得朱标是说过这么一句话来着。 “只查案,不办案。” 刚才太兴奋,忘了。 现在下不来台了。 徐辉祖看不下去了,主要是不想被这傻子连累和耽误,便“好心”提醒李景隆:“我们只需要搜集证据,回去汇报给太子殿下就行。” 李景隆点头:“是是是,搜集证据。” 他定了定又说:“怎么收集?” 徐辉祖轻叹:“方才李大人要是不叫人,继续冒充客商进去,可不就有证据了么?” 哪怕是李景隆再勇敢一点,不耽误那么久,冲进去捉住一个,那不都有人证了吗? 亲军都尉干别的不行,拷打审问那是他们看家的本事啊。 李景隆想了想:“客商有啊。茶馆里不就有吗?捉住一个问一问,不就知道了吗?” 徐辉祖:“如今只能这样了。” 死马当活马医。 李景隆对官牙局的卫兵们笑得很假说:“诸位今日辛苦了,你们先请回吧。” 等卫兵一走,他们又直奔茶馆。 刚才还人声鼎沸的茶馆这会儿也静悄悄的,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几只麻雀在栏杆上蹦蹦跳跳。 李景隆倒吸了一口气:“跑得好快。” 徐辉祖:“刚才从牙行里跑出来的人肯定会来报信啊。难道让他们坐在这里等我们来抓么?” 官牙局和府衙对亲军都尉办事的流程太清楚了。 知道他们没有别的办法的情况下,肯定是要来抓人去严加拷问。 所以说最可怕的敌人是自己人,因为对你的套路都清楚得很。 可是你却拿他没办法。 李景隆:“抓知府来拷问。” 亲军都尉首领头摇得像拨浪鼓:“再小的官,他也是朝廷命官。没有皇上的允许,我们不能动。” 徐辉祖:“涂牙长。只有他没有官职。你如今是官牙局首领派来的,手上还握着湘王的腰牌。抓个牙长审问一下的权利,还是有的。” 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试一试。 李景隆一愣,然后疯狂点头:“对对对。徐大人说的对极了。本官如今可不就是有这个权利了么。” 呵呵,风水轮流转。半年前还是牙长和经纪折腾我。 终于到我来折腾这些牙长了。 他带着人又气势汹汹回到杭州官牙局,直接把涂牙长抓了起来。 把后院的人都赶了出去,然后关上门。 官牙局里本来就没几个人交易,这会一看这情形,都跑了。 徐辉祖远远在廊下坐下,一副不打算掺和的样子。 涂牙长神态自若:“不知道小人哪里犯了错。” 李景隆一挥手,亲军都尉就把涂牙长绑在了柱子上。 李景隆说:“你还是自己招吧。省得受苦。” 涂牙长:“招什么?” 李景隆:“跟杭州府衙勾结私设牙行的事情。” 涂牙长:“小人没有。” 李景隆:“打。打到他招为止。” 涂牙长说:“李大人,可要想清楚,我是湘王殿下的人。皇上钦点的官牙局牙长。我有错也只有湘王和皇上能处置我。更别说,你们还没有证据证明我犯错了。” “卫兵,卫兵。”他大叫起来。 然后卫兵就冲了进来。 一百个卫兵把他们三十几个人围得水泄不通。 亲军都尉首领眯眼:“你们要干什么?” 打不打得过不说,他们可是代表了老朱。 这帮卫兵怎么敢跟他们对抗。 卫兵领头拱手:“大人。我们是皇上下令来保护官牙局的。你们没有皇上和湘王的命令就抓牙长,我们只能得罪了。” 徐辉祖抿嘴: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成了死循环。 没有证据,不能抓涂牙长。 不抓涂牙长,没有证据。 曾秉正忽然跑进来,说:“你们干什么?不可以私设刑堂。这是违反‘大明律’的。” 徐辉祖气得太阳穴突突跳:这个不知道变通老糊涂也来搅局。这事就更难办了。 曾秉正说:“本官收到举报密信,要即刻返回应天向太子和皇上当面汇报。” 李景隆一听,忙问:“什么密信。” 曾秉正冷冷一拱手:“本官是皇上亲命的通政使。这种密信,必须要由本官直接交皇上处置,不能被任何其他人看到。” 李景隆再蠢也能听懂了,曾秉正想说的是:你没资格看。 他涨红了脸咬紧牙关。 曾秉正对亲军都尉首领说:“劳烦大人派人护送本官回应天。” 亲军都尉首领刚好觉得李景隆太奇葩,不想伺候了,忙回答:“下官亲自护送大人回去。” 徐辉祖也站起来:“本官也回去了。” 李景隆忙说:“既然曾大人已经查到了线索,我们就一起回去吧。” 开玩笑,他知道涂行长和杭州府衙就是私设牙行的人,哪还敢一个人带着十个亲军都尉留在这里啊? 肯定先回去,听曾秉正怎么说了。 一行人又如风卷落叶一般出去,即刻启程赶回应天。 卫兵把涂牙长放下来。 涂牙长揉了揉自己酸痛的手腕,问卫兵:“有河州、西宁或者西安官牙局的消息吗?” 其实所有牙长这会儿都很关注这三个官牙局的消息。 因为朱柏若是回来了,那边的官牙局肯定最先知道。 第461章 蠢材始终是蠢材 卫兵回答:“还没有收到任何关于湘王的消息。” 涂牙长对朱柏失踪的事情,心情挺复杂的。 朱柏不在,他们就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官牙局挣的全部都是他们自己花,要多爽有多爽。 可是他们自己也明白,这样长久不了。 老朱肯定不会纵容他们。 而且他们比谁都清楚,只有朱柏能当他们头上遮风挡雨的伞,身边可以倚靠的树。 就好比私设牙行这件事。 府衙一旦摸清了门路,就会踢开他们。 谁来当牙长不是当? 所以他们又希望朱柏能快点平安回来,一切早些走入正轨。 ------ 朱标听人禀报说李景隆他们已经回来了,又惊又喜:竟然这么快。这个组合果然是效率够高。 曾秉正直接上御书房求见老朱。李景隆和徐辉祖在外面候着。 曾秉正把密信双手呈上。 老朱看了看,面无表情递给朱标。 朱标一看,上面写着:“徐辉祖用之前在杭州买的宅子私设牙行。” 他哭笑不得。 这种没有证据的无稽之谈,也只有曾秉正这样迂腐的人会信了。 再说现在是全国所有牙行,除了北平之外,上交利润都减半。 就算把杭州算在徐辉祖头上,其他的呢? 徐辉祖未必还能在所有府城都买房子办牙行? 而且徐辉祖上次已经把所有外地采办的没有按照要求交税和办房契的宅子都上交了。 朱标也面无表情,放下了密信问:“曾大人除了这封信,还有别的证据吗?” 曾秉正:“没有。” 朱标又说:“嗯,本殿知道了,本殿自会去查明。大人也累了下去休息吧。” 曾秉正觉得朱标是在包庇徐辉祖。 只是老朱在边上,他不好直说,只能说:“不管徐大人是不是被冤枉的,微臣都建议这件事不要再让徐大人参与了。” 朱标淡淡地说:“本殿自会斟酌。” 曾秉正只能下去了。 然后朱标把李景隆和徐辉祖两个人分别叫进来问了问。 李景隆说得有点自相矛盾前言不搭后语,因为他这会儿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要想办法遮掩。 徐辉祖讲的就有条理得多。 老朱和朱标听完,各自暗暗叹气:这三人这不就是完美落进了别人下的套里了。 相对而言,徐辉祖还聪明理智一点。 所以那些人要想办法把徐辉祖弄出局,不能再参与调查。 曾秉正他们三个人年龄合起来年龄比朱柏大了十倍都不止,却干不过一个朱柏选出来的人。 老朱和朱标对朱柏的能力又有了新的认识。 此时李景隆和徐辉祖在外面等着。 老朱问朱标:“你打算怎么办?” 朱标:“虽然没有证据,可是已经落实了是知府跟官牙局勾结私设牙行。所以再去别处查也是一样的,没有必要再浪费人力物力。” 老朱点头:“没错。” 朱标:“现在就看怎么处置。” 老朱问:“现任杭州知府是谁。” 朱标:“姚斌故宣宁矦曹泰的妻兄,他本是淮安知府,洪武十年调任杭州知府。” 老朱:“谁调他去杭州的。” 朱标:“邓镇。” 邓镇过去是李善长的人,现在是李存义和胡惟庸的人了。 等于现在是朱柏的人在跟胡惟庸他们联手了。 老朱和朱标也同时意识到一点:如果朱柏再不回来。朱柏的人就会全部变成胡惟庸的人。 如果这会要动官牙局,就只能把知府们都干掉。 朝堂变动太大。 在干掉胡惟庸之前,这么干,无异于自寻死路。 就算杀了,又如何,他们一下子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来替换掉朱柏设立的完美体系。 老朱沉吟良久;“先别动,先把那逆子弄回来。” 朱标点头:“是,父皇英明。” 老朱:“李景隆虽然蠢,但是好歹还算对咱忠诚,官牙局先给他管吧。” 现在既然没有解决办法,只能破罐子破摔,找个人先顶着。 反正只要不打大仗。如今官牙局交上来的利润加上国库库存也够顶两三年没问题。 退一万步,不还有官银庄银库里的银子吗? 那些都是咱的亲军都尉守着,不管谁来都拿不走的。 朱标回答:“好。叫他见识一下官牙局有多复杂也好。儿臣觉得他如今太天真和自大。” 老朱说:“徐辉祖再好也不能重用,你是知道的吧。” 至少在确认朱棣安全之前,不能。 不管徐辉祖怎么看朱棣,始终是朱棣的大舅子。 既然他们要提防朱棣,那自然是要提防徐辉祖。 搞不好,到时候朱棣真的反了,徐辉祖会帮朱棣打开城门。 朱标拱手:“儿臣知道。” 不然以他跟徐辉祖的交情和徐辉祖的能力,也不会为了房契契税这种小事情晾徐辉祖那么多年。 朱标叫徐辉祖回去,然后传李景隆进来。 徐辉祖心里已经有数了,怀着失望和愤怒离去:李景隆这种蠢货,若不是我拉着,这会儿可能回都回不来。 为什么朱标还要用他,反而撇下我? 就因为我跟朱家没有血缘关系? 可是我跟你朱标是从船开裆裤一起玩到大的死党,比你任何一个兄弟跟你感情都要好,都要对你忠诚。 你怎么能这样?! 御书房里,李景隆低头垂手站在下面。 朱标说:“那个官牙总局的腰牌你先留着吧。从明日起。官牙局就由你来负责了。” 李景隆欣喜若狂,忙拱手:“多谢叔和舅公的信任。九江一定鞠躬尽瘁管好官牙局。” 朱标微微点头,问:“你打算如何应对官牙局上缴利润减少的事。” 李景隆回答:“要解决,也简单。九江定能让官牙局上交的利润下个月就恢复。” 朱标和老朱交换了个惊讶的眼神:这么大口气。到底是想出了什么良策? 朱标:“你说来听听。” 李景隆:“他们不是交得比之前少了吗,要跟府衙合伙骗咱们吗?那我们就比着之前利润最多那个月份,叫他们交。具体他们怎么操作,比如是压缩自己获得的利润,或是取消给府衙的提成,甚至把私设牙行的利润交上来,都行,咱们不管。反正最后交给总局和朝廷的银子要达标。不达标的直接把牙长给撤了,换人。” 第462章 权力越大,伤害越大 老朱沉吟:还别说,这个法子听上去不错。 揣着聪明装糊涂,你们搞什么小动作我不管,只要交够利润给朝廷就行。 朱标也觉得不错,看了一眼老朱。 老朱微微点头。 朱标对李景隆说:“行,这个法子挺好。就按照你的法子去办。试一个月看看。” 李景隆被表扬了,很得意,领了旨就去官牙局交接了。 他耀武扬威的进去拿着腰牌直上朱柏的书房。 总局的曾牙长默默跟着他。 李景隆坐下后暗暗狞笑:真是风水轮流转。 我不能折腾朱柏那小子,还不能折腾你们吗? 他一拍桌子说:“来,把所有账本都拿上来。本官要查账。” 曾牙长十分配合,叫人把账本悉数搬上来,摊了整整一桌。 李景隆本来就不懂这些,哪里看得出问题,只是想折腾一下曾牙长而已。 他又把秦经纪叫上来:“来你来查账。” 秦经纪不卑不亢拱手:“大人,不好意思,小人方才已经向牙长请辞。腰牌都交还给牙长了。还没来得及换衣服。” 李景隆一愣:“你怎么能辞职?!谁准你辞职了?!” 秦经纪笑了笑,转身下去了。 李景隆:“给本官拦住他。” 卫兵不动。 李景隆:“都愣着干什么,拦住他,给本官打他十板子再放走。” 不然我受的那些委屈,岂不是白受了? 卫兵拱手:“大人要用什么罪名抓他呢?” 李景隆:“他夹带货物出去。” 卫兵:“刚才秦经纪交辞呈的时候,牙长已经叫我们搜过他了。他身上什么也没有。” 李景隆咬牙森森望着曾牙长:“你怎么能准他辞职。” 曾牙长拿出一个信封:“这是小人的辞呈。当时湘王和太子都曾许诺,我们随时可以辞职。小人这就告辞了。” 李景隆完全蒙了:“你也要走?!” 总局牙长都跑了,还怎么经营官牙局!! 曾牙长微笑拱手飘然而去。 李景隆跑到窗户边就看到他们两脱下官牙局的衣服,出门上马走了。 他问卫兵:“他们去哪儿?” 卫兵爱理不理回答:“说是要去西北找湘王。” 要不是我们军令在身,我们也跑了!! 谁愿意留在这里伺候你个傻子? 再说了,你现在小人得志,他们既然得罪了你,肯定要跑了。不然等着你来报复啊。 说起来湘王真是个仁义之人呢。 走之前特别交代曾牙长照顾囡囡。 曾牙长也是个忠贞之辈,昨日把囡囡带回家,托付给他的妻子,今日才放心离开。 李景隆咬牙切齿:“辞了就辞了。莫非他们以为没了他们,本官就干不下去了?少了谁,明天太阳不还是照常升起来吗?” 他随便点了一个姓高的经纪当牙长,就开始办公,叫牙长发文下去,给各级官牙局,从今天开始,按照公文中规定的数值交利润。只可多,不可少。 当然那个数字,并不是他拍脑袋的。 而是他在朱标写给他的各官牙局逐月上交利润最大值上又加了一点得到的。 这一天陆陆续续有不少人递交了辞呈。 官牙总局本来几十个经纪的,如今剩了几个。 他向朱标汇报这件事。 朱标垂眼坐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地说:“既然他们要走就让他们走吧。硬留是留不住的。” 如今他才见识到,人心向背的区别有多大。 朱柏整日杀人,帮他背黑锅,好人都让他去做。 可是朱柏失踪,自愿去找他的人却出乎意料地多。 因为朱柏把人性看得很透彻。他从不用大道理来说服人,都是给实际的好处。 这个世界有几个人能抱着理想饿肚子? 没几个! 所以朱柏的招数才最有效。 李景隆说:“叔圣明。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官牙局这么丰厚的薪俸,我就不招不到能人。” 朱标看了他一眼,没出声。 重赏之下是能招到有能力的人。 可是却招不到真正忠诚的人。 李景隆回到家,见李文忠已经回来换了衣服在大堂上喝茶,忙过去行礼:“父亲。” 李文忠眼皮子都不抬,应了一声:“嗯。” 这次李景隆出去查私设牙行的案子全部经过,他都听说了。 如今他对李景隆已经彻底失望了。 之前,他觉得李景隆只是缺乏锻炼的机会和一个好老师,所以想尽办法帮他创造机会。 现在发现,李景隆不但不是那块料,而且还不肯学。 简而言之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李景隆本以为李文忠那日只是被老朱骂了心里不痛快,才会对他那副态度。没想到都几天了,李文忠还这样,他心里很不舒服。 他把那块腰牌拿了出来:“太子叔叔任命孩儿为官牙总局的首领了。” 李文忠一愣抬眼盯着他手里的腰牌,没有半点喜悦,却逐渐露出恐惧的表情。 他站起来说:“快辞了。你不去辞,我就替你去。” 李景隆后退了一步,一脸不敢置信:“为什么?父亲。我有出息了,被重用了。你不高兴吗?” 李文忠说:“太子让你管这个,是因为现在没有更信任的人了。可是你有这个能力吗?没有!!以你现在的能力和经验,拥有更大的权力,只会造成更大的灾难。你知道什么叫‘捧杀’么?!庸人被捧得太高,是站不稳的,最后只能落下来摔死。” 无能没关系。 无能却被赋予重大的权利,才可怕。 李广利三次打匈奴,折算十几万士兵,自己还投降了。 纸上谈兵的赵括,折损十万赵兵,自己也被射杀。 苻坚急于求胜,在未经核实敌情,盲目同意退军,导致淝水之战中自己的百万大军被三万人打得惨败。 就连李文忠自己也亲眼见过太多平庸而自负的将领指挥成千上万的人去送死。 他好担心,李景隆会成为比这两个人造成更大伤亡的罪人。 李景隆:“父亲,竟然连你都不信任我。看不起我。我可是你的儿子。我身上流着你的血。你能成大明开国名将,我为什么不能。” 第463章 挤兑 李文忠无奈地说:“你不是不能,而是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学习和锻炼。我能走到今天,你知道我吃了多少苦,吃了多少亏吗?我的聪明都是从摔跤,流血里领悟或是跟前辈学到的。你有这个虚心和决心吗?” 李景隆:“打仗我可能不行,可是管官牙局有何难?我已经旁观朱柏管理官牙局一个月了。” 李文忠苦笑看着他:“一个月,你就觉得自己已经学会了,果然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你现在有一点小聪明都用在歪门邪道,算计自己人上面了。” 那些牙长跟着朱柏几年,手把手教,还有无数试错的机会,现在都搞成这个样子。 李景隆还没有半点虚心学习的样子…… 李景隆有些恼羞成怒了,大叫着:“父亲,我也不用你帮我,你就好好看着我超过朱柏。” 李文忠眯眼:“我就问你,你到底去不去向你叔请辞?” 李景隆觉得父亲是昏了头了,只能随便找了个借口:“叔已经当着舅公的面任命我了,怎么还能辞掉。” 李文忠颓然坐了回去,许久才说:“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要是闯了祸,不要连累家人。” ----- 各级官牙局最快的一天,最迟的七八天都收到了公文。 牙长们傻了。 当时商量搞牙行的时候,可没想到朝廷会这样改变规则。 只能去跟合作的府衙商量,如何应对。 府衙都是一句话:“自己解决。” 他们该赚的钱肯定不会让出来。 再说了,现在牙行运行良好了,牙长们也没有用了,被辞了就辞了。 他们巴不得换个自己的亲信来管牙行。 牙长们气得不行,可是又没办法。 现在没人给他们撑腰了。 更别说他们还自己作死,挖官牙局的墙角。 就算朱柏在也不会给他们撑腰,只会让他们死得更难看。 牙长们知道自己最后的利用价值,就是还当官牙局的牙长。 要是连这个都没有了,肯定会被府衙踢开。 以后出了什么事,也是被拿来当替罪羊的。 这个时候,各个牙长的智慧就显示出来了。 有些人聪明的,把人从牙行撤回来,把官牙局的牙钱降低。 立刻有一部分客户回流。 还有人想到了挪用官银庄的法子。 可是官银庄的银子也是定期盘点,存银量不能低于朱柏规定的量。 而且存银的人,随时会取走。 那就只有压着本该交给官银庄的银子不交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 知府们的行动,都有人在后面暗暗指使,那就是胡惟庸。 胡惟庸冷眼旁观牙长们一步一步按照他的计划,把原本属于官牙局的客商都让了出来,十分得意。 那些知府们收的银子,自然也有他的一份。 特别是这会儿,一部分牙长们为了自救想出把原本该交付官银庄的银子拖延不交的办法后,他觉得时机到了。 这会儿他叫人悄悄放出话去:朱柏不在,官牙局不行了。官银庄要倒闭了。 大家快去把存在官银庄的钱取出来吧。 这几个月因为朱柏不在,军粮也没有人筹备。 户部的茹太素又有意拖延,官牙局也没有之前配合,所以筹来筹去只筹到了三成。 眼看秋冬要来,不尽快把下半年的军粮早些起运,再运就更麻烦。 老朱和朱标一商量,先用国库的银子买军粮运过去。 等秋粮收上来,再补回国库。 老朱说:“去官银庄银库支银子吧。” 朱标摇头:“不可。上次父皇想超额支取银子,就引发了大乱。如今十二弟不在,就更不能冒险了。” 他们原本都想着只要朱柏不在,官银庄的银子就随便他们用。 可是现在朱柏真的不在了,他们反而不敢动了。 因为现在出了乱子没有人再帮他们挽回了。 老朱:“那就只支取本来这个月就该交国库的。” 上交国库的利润本来被朱柏调整为一季度一结算。 如今夏季已经过了一个月,先结算一个月的也不算透支。 朱标说:“这样应该没问题。” 于是他便带人去官银庄的库房了。 还没到库房,就听见官银庄那边人声鼎沸,喧闹不堪。 他拐了个弯,结果被官银庄前面黑压压的人给吓坏了。 这里至少有半个应天城的人吧。 这是怎么了? 官银庄的掌柜站在柜台上大声说:“各位客官不要慌。官银庄的银子很充裕。只是我们首领为了防止出现踩踏,所以每天只准放出来那么多银子。今天的已经领完了。各位请回吧,明天再来。” 下面有人叫:“放屁,昨天你就是这么说的。一天你们到底放多少银子出来,给个数。” “就是。我们存的时候,你们可没说一天只准存那么多,怎么取的时候要限制我们。” “官银庄就是没钱了。湘王一不在,你们就挪用了。” “就是,把我们的银子还给我们!!” 掌柜说:“各位不要激动,容本人去请示一下首领,再来回复。” 掌柜忙下来进去了。 卫兵们紧张到不行。 他们只有几十个人,这里足足有一千多人,能把他们踩成肉泥。 再说了,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他们真的要兵戈相向吗? 朱标的护卫低声说:“殿下,切莫让他们发现你在这里,赶紧进去吧。” 脑海里浮现出那一次抢走朱柏的灾民疯狂贪婪的脸,朱标也背后发凉,忙进去了官牙局。 李景隆在上面骂人:“没用的东西,本官说一百两,那一天就只能让他们取一百两。银子都被取完了,官牙局和官银庄还玩个屁啊。” 掌柜说:“可是人家来取的是自己存的钱,本来就不是官牙局的。您要不出去看看,自己跟他们说吧。要是再不让他们去,小人怕是会引发哗变。到时不仅仅是大人有危险,整个应天城和皇宫都危险。最后皇上怪罪下来,不也是大人的责任吗。” 李景隆:“放屁,本官有什么责任。官银庄不都是你在管吗?” 掌柜一拱手:“那行,既然大人要小人管,小人就让人放开给客人们取了。” 第464章 快把李景隆送走 李景隆:“不行。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本官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朱标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这个李景隆是又要瞎指挥又不肯担责任。 真是又怂又没担当。 朱柏说得没错,信用很重要。 官牙局的信用短短两个月就大受损失。 现在要是还不想办法挽回,会出大乱子。 他立刻上去了。 李景隆看到朱标立刻恢复了恭顺温和的样子,行礼:“诶,叔,你怎么来了?” 朱标冷冷地说:“本殿再不来,怕是应天城都要乱了。” 李景隆想要辩解,朱标没理他,直接对掌柜说:“你去,放开取银子,让所有人排队不得拥挤,今天取到打烊为止。明早继续。本殿亲自坐镇。” 掌柜忙行礼应了,下去准备了。 朱标又对自己的护卫说:“你们支了这个月的银子,先拿回宫交给父皇。并且告诉父皇,本殿在这里处理官银庄的事情。” 他想了想又说:“请父皇调应天前卫,前来维持秩序。” 护卫拱手,忙去了。 朱标对着李景隆一伸手。 李景隆不情愿的把那个腰牌交了出来。 这块腰牌他才戴了几天,都还没焐热,朱标就要拿走了。 朱标这才带着人去官银庄。 他站到了柜台上,举起朱柏的腰牌。 所有人一看半空中朱柏的腰牌,立刻静了。 真是定神丹一般。 朱标暗暗感叹,朗声说:“各位客官,乡亲不要慌。湘王只是去西北执行皇上交代给他的任务去了。他很快就会回来。他回来之前,本殿都会亲自坐镇官牙局官银庄。绝对不会让各位乡亲的银子受到损失。这个腰牌就是证据。从此刻开始放开取银。不过劳驾各位排好队伍一个一个来。这样闹哄哄的,一来容易出错,二来也不安全。不过按照之前的约定,存了长期的,提前取出来,只能按活期算利息。” 有人说:“公平。多谢殿下。” 然后大家就纷纷排队,站成竖行。 然后应天前卫的人也来了,在队伍两边围成人墙,只留一个口进出。 一看到这么多卫兵来了,大家越发不敢闹腾了。 关键前面的人都顺利取走银子欢天喜地离开。 队伍往前推进的很快,大家放心了,就没有必要闹腾了。 眼看天要黑了。 掌柜说:“各位,今天天不早了,我们打烊了。明儿一早,我们就开门。大家明日请早。” 大家一看也没几个人了,就散了。 等掌柜关门。 朱标去后面官银库一看,空了一半了。 不过想来明天应该不会有今天那么多人了。 他暗暗松了一口气,忽然无比希望朱柏能早些平安回来。 次日来取银子的人果然少了许多。 朱标依旧来坐镇,确保官银庄一样来了就给取,绝不拖延。 到第三日就正常了。 各地官银庄都发来急报说发生挤兑。 朱标的回复都是:“敞开取。不许推脱阻拦,违者斩。” 原本想挪用官银庄银子的人彻底绝了心思。 之前挪用的,这会也赶紧想办法堵窟窿。 现在已经不是发不发财的问题了,是要保命!! 其实知府们是想过要把官银庄的生意都接过来。 毕竟开了官银庄,就会不停地有人送银子来给自己花。 可是现在看官银庄这样,他们放弃了这个打算。 私设牙行,老朱可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要是发生民变,老朱就会开杀戒了。 看着好像官牙局和官银庄都暂时恢复了稳定。 李文忠却坐不住了,去求见老朱。 老朱以为李文忠又是来为李景隆谋职位的,心里还在琢磨要怎么样拒绝李文忠又不伤感情。 李文忠却跪下了:“请皇上免去李景隆官牙局的职位。” 老朱和朱标交换了惊讶的眼神。 老朱皱眉:“文忠,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多半是有意见,不好说,所以说反话吧? 李文忠磕头:“不。微臣是说的真心话。在李景隆还没有闯出大祸,造成更大损失前,把他撤下来。恳请皇上和太子殿下暂时不要再重用他。他还不具备那个能力。” 老朱暗暗点头:咱没看错人,李文忠还是很明智的。 他问朱标:“标儿你怎么看。” 朱标把李文忠扶起来,轻轻叹了一口气:“好吧。” 其实老朱听朱标说了以后气得要命,要重罚李景隆,被朱标苦苦劝说住了。 本来他们心知肚明李景隆没这个能力,却把他顶上去。 而且官牙局和官银庄的问题,也不是李景隆一个人造成的。 所以罚他似乎有点不公平。 老朱想了想:“那就还是让他去练兵吧。这小子,就是太娇生惯养了。” 李文忠说:“最好把他送到艰苦偏远一点的地方,不要派任何人保护他。越少人知道他的身份越好。” 他一直在想,李景隆是不是因为生活太舒适富足,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所以没有半点斗志,吃不得半点苦。 哪像他小时候挨饿受冻,所以拼了命也要出人头地,生怕自己再受穷。 李景隆跟着朱柏把西北跑了个遍,那边都认识他了。 东北是徐达的兵,也基本认识李景隆。 应天周围也不行。 西南现在是沐英跟蓝玉在,不行。 那就只有东南和中原地区了。 老朱沉吟了一下:“要不让他去山西吧。只有他三叔认识他。” 关键朱棡那人,压根就不会费心思去照顾李景隆。 所以李景隆攀关系也没用。 李文忠行礼:“如此甚好。微臣也不想让皇上和太子难做。请皇上当着微臣的面把那逆子叫来,跟他说此事。让他明白是微臣的意思。” 老朱轻叹:“文忠啊。其实你不必如此。” 让李景隆知道是他亲爹亲手把他拉下来送去山西吃苦有点太狠了。 咱担心李景隆太年轻,受不了这种打击。 李文忠定了定神,才说:“以后皇上和太子毕竟还是要用他的。” 与其让李景隆对朱标和老朱心怀怨恨,以后不好好为朝廷干活,不如让李景隆恨他。 再说,李景隆再恨他也是一时的。 等李景隆够成熟了,自然就能明白他作为父亲“望子成龙”的苦心了。 第465章 暗中较量 老朱想了想,点头:“如此,也好。” 可怜天下父母心。 老朱把李景隆叫进来。 李景隆行礼:“舅公,叔叔,父亲。” 李文忠皱眉呵斥李景隆:“你怎么公私不分。讨论公事的时候,只有皇上,太子,没有舅公,叔叔。” 李景隆脸涨得通红,只能重新规规矩矩行礼:“皇上,殿下,李大人。微臣有礼了。” 老朱说:“你明天去陕西练兵吧。” 李景隆一脸茫然:“不是让微臣管官牙局吗?” 老朱看了一眼李文忠:“这是李大人的意思。” 李景隆很震惊,望向李文忠。 李文忠说:“是,是本官向皇上建议的。本官觉得你的能力不适合主持官牙局。” 李景隆的手攥得关节发白,低下头。 朱标有些不忍,也说:“本殿也觉得你去多练练兵吧。能成长快些。如今官牙局的情势有些复杂。你还年轻,可能应付不了。” 其实李景隆也隐隐约约感觉到了如今的官牙局跟朱柏在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好像有无数股暗流在下面涌动较量,都在等待时机好掀起滔天巨浪。 朱标的说法让李景隆心里舒服了很多。他这才不情不愿地拱手:“遵命。” 李景隆收拾了几件衣服就一个人骑马带着老朱的亲笔信,去山西找朱棡了。 李文忠自己没送,也不准李夫人和府上的任何人送。 所以李景隆离开应天的时候,相比上次的风风光光前呼后拥,实在凄凉。 朝堂上的人一向“敏锐”,捕捉到这个信息后,推测老朱对李景隆很不满意,甚至牵连了李文忠。 不然以李文忠对儿子的溺爱,怎么可能让李景隆这般可怜。 胡惟庸召集党羽开会,觉得他们终于可以攻破最后一个堡垒:大都督府。 也就是夺取兵权。 李存义:“是不是有点操之过急。” 胡惟庸:“若是不能瞅准时机夺取应天守卫部分兵权,占再多官位也无用。” 他从那次胡富昌挨打的事情想明白了。从下到上,在应天这个地界是行不通的。 因为应天守卫对老朱都是忠心耿耿,铁板一块。 只能从上而下了。 李存义:“可是李文忠是他亲侄子。他不可能把李文忠换下来的。” 他们跟随老朱那么多年,太了解老朱了。 胡惟庸:“人年纪越大,就越容易犯糊涂,也越喜欢猜忌。我们只需要在后面推一把。现在朱柏不在,官牙局这么乱,老朱再厉害终归是个人,哪有精神面面俱到。” 李存义抿嘴:“那就试试?一定要低调。切不可打草惊蛇。” 胡惟庸笑:“你真是越来越也太胆小了。如今朝堂上大半都是我们的人。老朱已经被架空了,除了兵权和赋税,他都说不上话了。” 李存义:“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饿死的骆驼比马大。” 而且,很有可能,老朱只是隐忍不发。 一个能打败大元,打败陈友谅和张士诚,让徐达这些猛人都服服帖帖的人,可能这么容易就被打败吗? 更何况,胡惟庸的谋略和能力在如今大明的臣子里排不到前五,压根不是老朱的对手。 胡惟庸被牙行的胜利冲昏了头,完全没把李存义的话放在心上。 他甚至已经选好了人准备安排进大都督府。 结果他等了许久,老朱都没有任何要撤掉李文忠的意思。 胡惟庸在自己书房里走来走去。 总觉得就差这一步了。 就好像有人吊着一块肉在前面引着我拼命的跑,可是我却总也够不着。 是我错了吗? 我到底错了哪里? 到底怎么样才能把大都督府的帅印夺过来?! ----- 朱标如今每日散了朝就看折子,看完折子还要去官牙局查账目,坐镇官银庄。 之前觉得累,现在越发分身乏术,身心疲惫。 朱柏在的时候,替朱标分担看折子的事情。 官牙局这些更是不用朱标操心。 如今才觉得,朱柏帮他做的远比被人看到的要多,却从不出声抱怨。 而他却不知感激,不止一次想要把朱柏弄走。 朱标越觉得累,心里就越觉得羞愧和后悔,这两种感觉像是搅在一起地藤,把他身心越缠越紧,让他喘不过气来。 如今官银庄库房的银子只剩下不到十分之一,其中多半还是约定好归朱柏的那一份,存在这里的。 要是真的起什么大兵戈,或是大面积受灾。 这点银子不知道能撑多久。 朱柏在的时候盐税翻倍。 他一失踪,立刻盐税就减少了。 要想个什么法子,再把这事拧回来呢? 朱标翻看着两淮盐运司交上来的报表。 侍卫进来报告说:“有个叫胡大发的人来求见殿下。” 啊,对了,还有兵工坊。 胡大发不来,我都忘了这个重要事了。 朱标忙说:“请他进来。” 胡大发进来拱手:“殿下。小人来支取这个月的工钱和物料。” 之前每个月都是朱柏叫人直接送过去。 这个月迟了好多天都没动静。 他只能自己来要了。 朱标问新任牙长:“以往湘王是怎么买物料,支取工钱。” 牙长说:“物料直接从官牙局里买了送过去。工钱也是从官牙利润里支取。” 朱标点头:“那就照旧便好。” 牙长犹豫了一下说:“这个月来官牙局交易的人大减,所以没有合适的料。” 其实铁铜和一些他们不认识的东西都是朱柏直接叫不同官牙局从相应矿区运过来,也不用官牙总局操心。 朱标:“那暂时停了。把上个月的工钱先付了。” 牙长又说:“昨日皇上已经把所有利润都支走了。” 朱标摸了摸额头:“那暂时用湘王的银子付一个月,下个月本殿来想办法。” 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朱柏是怎么把这么多窟窿堵住还有那么多盈利的。 胡大发跪下磕头。 朱标说:“你有话就说,不必如此。” 胡大发:“殿下,既然如今兵工坊要停下来。请殿下放小人去找湘王。” 他跟其他人不同。他的新身份是朱柏给的,如今理论上只有朱标和老朱能放他走。 第466章 遭遇夜袭 朱标轻叹:“大发啊,已经够多人在找他了。你再去真的没什么必要了。不如在这里替老十二把兵工坊好好守着。等他回来,就能尽快重新开工。” 他还有一个担心。 胡大发是匪徒出身,这一走,万一找不到朱柏,说不定就重操旧业去了。 胡大发只能磕头:“知道了。” 胡大发把上个月的工钱领回去了,叫工人们在兵工坊里休息一个月。 这些人不是苦役就是朱柏找来的特殊工匠,都不能随便出去。 外面有卫兵层层把守。 次日有兵工坊的卫兵送了信来,说胡大发跑了。 朱标苦笑:看来我的话,他压根就没听进去。 想来他又找了别人弄了路引。 也是,五城兵马司的人,还有朝中诸多武将都想朱柏回来。 只要胡大发喊一声要去找朱柏,随便一个都愿意帮胡大发重新弄个身份和路引。 朱标觉得自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累,全身酸痛乏力,胸闷气短,没有任何胃口。一回宫就开始发热,头昏脑胀。 马皇后和老朱紧张得不行。 太医们诊断后说朱标劳心太甚,急火攻心,阴火内生。 等朱标把药喝下去,精神才好一点,安慰老朱和马皇后:“是儿臣不孝,让父皇母后操心了。” 老朱说:“咱知道你在忧心什么。是时候把那个逆子弄回来了。” 这混小子每个月都会叫人送信回来报平安,可就是不回来。 真是活活要把人气死。 他要再不回来,咱都要疯了。 一来各种事情不顺都要这个逆子回来理顺,二来,看着胡惟庸蹦跶,咱实在手痒,必须把这个逆子弄回来,按在应天保证他的安全,咱好动手关门打狗了。 老朱吃过晚饭去了胡顺妃那里。 这一段时间,只要有朱柏的信,老朱都会拿来给胡顺妃看。 所以胡顺妃倒是没有之前那么担心了。 今日老朱手里没有拿朱柏的密信,胡顺妃有点忐忑不安。 老朱说:“不要怕,不是那个逆子出事了,是咱要找你说点事。” 胡顺妃才松了一口气,叫人去泡茶拿点心来。 老朱说:“咱要想个法子逼那逆子回来,需要你配合。” 胡顺妃:“只要臣妾能办到的。” 宫女们端了茶和点心回来,还在院子里就听见老朱怒吼的声音:“你是怎么教孩子的。目无法纪,散漫骄纵,一出去几个月都不回来。” 胡顺妃一句话不说,只是哭泣。 这是怎么了?刚才不都还好好的吗? 宫女们面面相觑,都不敢进去。 片刻后老朱怒气满脸地从屋子里出来,拂袖而去。 宫女们送走他,忙回来把胡顺妃扶起来,安慰。 胡顺妃抽泣着:“我怎么这么命苦。好不容易小心翼翼把他养大了,又是这样。这孩子真是太不孝顺,太不让人省心了。” 她哭了一夜,第二日就卧床不起了。 老朱提前跟马皇后打了招呼,叫她不要惊慌。 马皇后只配合装出担心的模样,叫了跟朱柏熟悉的太医去给胡顺妃看病。 太医装模作样把脉,说胡顺妃忧思郁结,只要放宽心,就好了。 然后照旧又开了几块山楂糕了事。 不过,太医对外却说的是,胡顺妃病入沉疴,危在旦夕,嗯,算一算最多还有两个月的阳寿。 这个消息不胫而走。 被禁足在寝宫的李淑妃冷笑:且看苍天饶过谁。老朱眼里,宫里所有女人除了马皇后,都是产子的工具,谁也不会比谁强多少!! 老朱在床上甜言蜜语,穿上衣服就不认人。 她被关了一个月了,也没见老朱来问一句。 这个消息几日后就传到了边关,然后又通过混进城买东西的蒙古人,传到了王保保的耳朵里。 王保保严令所有人不得告诉朱柏。 朱棣他们收到胡顺妃病危的消息,立刻明白这是老朱在诱逼朱柏回来,刚出来的假消息。 朱柏肯定不敢不信,所以肯定会回来。 他们都开始注意边关了,并交代所有守关士兵,若是听见朱柏的哨声,一定要查看,尽快派兵出去迎接。 因为很有可能,他身后会有大批追兵。 万事俱备,就看朱柏从哪里入关了。 王托托晚上总躲着朱柏,生怕自己一看到朱柏,就忍不住把这件事告诉他。 可是作为朱柏的兄弟,知道朱柏的亲娘都要死了,却不告诉他,实在是太不讲义气了。 朱柏把他的心虚看在眼里,心里直犯嘀咕:嘶,难道是王保保改变了主意,想杀了我算了? 不太可能啊。 以王保保的心智应该不会干这种傻事。 且不说我是他们免费饭票和护身符,就说我最近帮他们顺利接生了无数马驹,羊羔和小牛。 基本上我经手就没问题,还治好了不少生病的牲畜。 王托托都说幼崽成活率比往年高好多。 生产旺季都还没过,王保保这个时候不应该动我啊。 他假装不知情,夜里早早,耳朵却竖起来听着门口的动静。 王托托估摸着朱柏睡着了,才蹑手蹑脚鬼鬼祟祟进来。 朱柏暗暗好笑。 这混蛋肯定有事瞒着我。 我就看你能憋多久…… 草原的夜寂静安详,近处是“嘻嘻索索”的虫鸣,远处隐约传来狼嚎声。 凉风一阵一阵从薄薄的帘子外吹进来。 真是好睡觉。 朱柏打了个哈欠,沉入了梦乡。 “有人袭营。快起来。” 外面猛然传来一声大叫,在寂静的夜空里像是一声炸雷。 朱柏立刻就被吓醒了。 外面已经喊杀声一片。 各种刀剑碰撞在一起的声音混合着人的呼喝声和惨叫声。 看来是一场恶战。 王托托拿起刀跳起来,挡在朱柏前面。 朱柏把手铳和金牌揣在兜里,说:“我们先出去吧,有人放火烧蒙古包就麻烦了。” 去了外面,实在打不过,还能骑马逃跑。 王托托:“好。” 还没等他们冲出去,就有人拿着刀打着火把进来了。 那人一进来就大声问:“朱柏在哪儿?!” 朱柏挑眉:嘶,救我的人来了? 这么快就能找到这里,也是挺厉害的嘛。 第467章 没白养 其实这两个月,王保保他们都换了好几个地方扎营了。 一边游走一边放牧,所以才叫游牧民族。 那人走近。 朱柏才看清楚,原来是个蒙古大汉。 很面生,看这穿衣风格,还是另外一个部落的。 听说蒙古各部落自古以来就一直争斗不休,抢地盘,抢东西,抢女人。 可这会儿是夏天,水草丰盛,食物也很多,没有必要大动干戈啊。 那人盯着朱柏,眼里闪出贪婪的光:“你就是朱柏,对吧?跟大爷回去吧。我们对你肯定比王保保对你好,让你吃香喝辣,穿金戴玉。” 朱柏一脸莫名其妙:“哈?!” 什么情况?! 现在不抢女人,改抢孩子了? 王托托怒骂:“放屁,朱柏是我兄弟,我们部落的人。凭什么跟你走?!” 那人举起刀:“王托托,你还是让开吧。我也不想伤了你,搞得太难看。朱柏是你们用卑鄙手段弄回来的。这种圣人,谁有本事请走,就归谁。” 朱柏越发茫然:“哈?!” 我成了圣人了?什么时候的事? 那人森森逼近:“王托托,你还是让开吧。我也不想伤你,坏了我们部落之间的友情。” 王托托:“放屁,你都把我兄弟抢走了,还有什么友情。你要敢过来,小爷我砍死你。” 他挥舞着刀扑过去,然后被那人闪开对着屁股踹了一脚,就趴在地上了。 王托托疼地在地上打滚努力想站起来,却失败了。 朱柏直叹气:唉,惨不忍睹。 你身手又慢,下盘不稳,还先动手暴露弱点。 那人拉着朱柏的手就走:“走走走,回我们部落去替我们给牛羊接生去。” 朱柏:“想不到我的名声这么大了。” 那人说:“可不是,如今草原上都叫你‘牲畜保护神’。” 朱柏叹气:“就叫我兽医不好吗?不过我不能跟你们走呢。” 那人回头:“嗯?” 朱柏:“因为我不认识路,跟你走了,就没法回家了。” 那人眼睛一瞪:“别不识好歹。我请你去那是看得起你,没问你愿不愿意。草原上没有你们汉人那么讲究。别说是个孩子,就算是女人,看中了也是直接抢的。” 朱柏对着七号说:“咬他。” 一直在黑暗里趴着的七号便蹿出来狠狠咬住了那人的胳膊。 那人疼得大叫。 这会儿才看见原来有只狗,他松了朱柏想要拿刀砍七号。 结果黑暗里又窜出来一只,咬住了他另外一只胳膊。 这一只更狠,像是要吃了他一般死命撕扯。 那人看清楚了是一只狼后,吓尿了,死命挣脱开,然后夺门而出,歇斯底里的叫着:“狼!!狼!!有狼!!” 外面的厮打顿时停了。 所有人都拿着刀对着外面的黑暗。 如果有狼群,就先把狼赶跑了再接着打。 那人连滚带爬地一边跑一边指着蒙古包:“不是外面。是里面。” 另外一个部落的又调转刀尖对着蒙古包。 王保保的人笑了笑:哦,是狼王。 没想到狼王有一天还能帮他们解围。 啧啧,果然没有白养。 王保保跳上了个台子,大声说:“巴林部落的兄弟们。我们都是成吉思汗的子孙,应该一致抗明,怎么能自相残杀呢?大明才有吃不完的粮食,数不清的金银珠宝和女人。等我们养精蓄锐,去抢大明,杀光汉人,重建我大元帝国!!” 朱柏在里面听得暗暗咬牙:好你个王保保,果然贼心不死!! 王托托也听得兴奋不已,转头看见朱柏一脸阴沉,才猛然想起朱柏是汉人。 被七号和狼王咬了的那个人说:“说得好听,我们要你把朱柏给我们,你们肯吗?别说是以后从大明手里夺过江山,大家一起做皇帝,就现在这个孩子,你们都要独占。” “就是。说得好听。” 巴林部落的人喧闹起来。 王保保说:“我们可以把他借给你们,不过最近我们部落天天都有牛羊生产。他实在是走不开。过一段时间,我亲自把他送来。” 那人又说:“过一段时间,都生完了,还要他干嘛。要给的话,就今天让我们带他走。” 外面又吵了起来。 朱柏斜眼望着王托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 王托托不敢看朱柏:“没。” 朱柏:“那我跟他们走了。你也没把我当兄弟。” 王托托拉住他:“我说。我说。听说你的母亲胡顺妃病了,而且病得很厉害。” 朱柏的心一抖,脸色发白,脑子里乱成一团。 王托托忙安慰他:“你别急。大明那么多太医一定能把她治好。再说了,我阿布说,胡顺妃前一阵子还好好的,忽然就病了,很有可能是你爹想把你骗回去。所以才不让我告诉你。” 朱柏抿嘴:这也是有可能的。真是关心则乱,我刚才竟然没想到这一个可能性。 不过,就算知道老朱骗我,我也不敢不信啊。 外面还在吵。 朱柏猛然想起自己好像见过刚才那人穿的衣服,问王托托:“这个巴林部落的活动范围一般在哪里?” 王托托:“我们的东南边。他们一直在北平附近的草原转悠,人数比我们还多,所以才敢来偷袭我们。其实上次我阿布带你去送弘远大师去北平,回来的时候,曾路过他们的部落。” 朱柏想了想,没错了,就是他们遇见的第一个部落。他们进去还住了一夜的。 朱柏转身掀开帘子出去,朗声说:“我跟你们走。” 外面吵吵的人立刻静了,都转头望着朱柏。 被咬的那人嘀咕:“早说嘛。你既然要跟我走,何必放狗放狼咬我,让我白白挨了两口。” 巴林部落的人都叫嚷起来了:“王保保,他既然肯跟我们走,你们就不能再拦着了。” 王保保抿嘴。 朱柏小声对他说:“我看了一下,最近五六天,咱们部落都没有牛羊生产。我先跟他们去,不然他们不罢休。没必要为了这种事,跟他们打架造成伤亡。我要是五六天还没回来,你就带人去救我。我就在之前我们住过的那个蒙古包里等你。” 第468章 我有大本事 王保保看了他一眼:虽然朱柏说得没错,可是他总觉得朱柏还有别的打算。 朱柏又对巴林部落:“我只有一个条件,我要带上我的狗和狼,你们不能伤害它们。” 巴林部落的人说:“只要它们不咬我们,我们自然不会伤害他们。” 王托托出来攥着朱柏的胳膊:“你别走。你不能走。”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朱柏这次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王保保拍了拍王托托的肩膀:“我们过几天就去接他。” 王托托咬紧牙关,好一会儿才松了手。 王保保:“你们带他走吧。不过最多六天就要把他送回来。我们也要等着用他呢。” 巴林部落的人喜出望外:“行,那就六天吧。” 朱柏:“我要骑走我的平时骑的马。别的马我怕我骑不了。” 王保保一口答应下来:“行。” 他暗暗佩服朱柏的聪明。 老马识途。 到时候万一巴林部落的人不放他走,就算他不认识路,老马也能带他找回来。 巴林部落的人压根没多想其中的奥秘,巴不得不骑他们的马,自然不会不肯。 他们在这里等到天亮才出发,把朱柏骑的马围在中间,慢悠悠往东南方向而去。 王托托骑着马送他们老远,才在一个山坡上停下。 巴林部落的首领说:“王托托跟你感情还挺好的。” “嗯。”朱柏闷闷应了一声。 回头深深看了王托托一眼,眼角有些酸胀。 王托托挺重情重义的。 昨晚上他要是告诉王保保,我已经知道了胡顺妃的事。王保保肯定不会放我出来了。 他用力挥了挥手,示意王托托回去。 王托托也挥手,喃喃自语:“再见了,我的兄弟。我知道你不会回来了。” 他等看不到朱柏他们了,才垂头丧气地回来。 王保保能理解他的不舍,毕竟这几个月,朱柏跟他从早到晚形影不离。 朱柏他们走了一整天才到。 次日就开始帮忙给各种牲畜接生。 巴林部落的人对朱柏有求必应。 知道朱柏是中原人,要吃米饭蔬菜,就去想办法弄来给他吃。 知道他每天身上沾了血污,要洗澡,就派人带他去附近的河里洗。 他们还弄了两身八成新合身的衣服给他,好让他有个替换。 只有一点,他们担心朱柏跑了,所以总有人跟着朱柏。 本来部落里的人还担心狼王夜里咬人咬牲畜。 结果狼王每天吃胎盘吃到撑,吃完就睡,睡够了就出去溜达捉兔子,对牲畜们压根没兴趣,还能带野味回来。 而且蒙古人一向崇拜狼,见狼王都对朱柏服服帖帖的,越发尊重朱柏:果然是牲畜的保护神。 连狼都懂。 晚上巴林部落的首领烤全羊和奶酒招待朱柏。 首领喝得有些醉了,搂着朱柏问:“小王爷,你说说看,除了给牛马看病接生,还有什么本事。” 朱柏也满脸酡红,看了看左右,低声说:“我会造雁翎刀。” 首领眼睛一亮,露出贪婪的光:“真的?就是王保保他们抢来的那种雁翎刀?” 他猛然就清醒了不少。 那个雁翎刀有多厉害,他是见识过了。 别的刀留下的伤口五天最多十天就能结痂脱落。 雁翎刀的伤口,深且宽,半个月都好不了,就算好了,也时时隐隐作痛。 大家都对雁翎刀畏惧至极。 不夸张地说,王保保得了那二十把雁翎刀之后,在草原上的地位才完全稳固了。 “是。”朱标重重点头,然后手舞足蹈地说,“只要给我镔铁和黄铜,再弄个合适的炉子和熟练地铁匠,我就能造出来。王大人已经去找材料和人了。” 你个王保保,你坏得很。 难怪你前一阵子到处找生铁和炭,原来是为了这个!! 首领在心里各种骂娘,捉住朱柏的胳膊:“此话当真。” 朱柏像是浑然不觉自己捅破了天机,醉眼蒙眬嬉笑着说:“当然。不然我怎么叫‘小阎王’因为我造的东西能要人命。不然王大人怎么这么看重我。他是怕我先把你们教会,你们造出雁翎刀,比他强。” 首领一拍大腿:“呀,真是太好了。殿下一定要在我这里多住几日,把我们教会!!” 朱柏闭着眼往后躺倒,嘴里嘀咕着:“不行,不行。王大人肯定会来把我抢回去。” 说完就呼呼大睡,不省人事。 首领叫人小心翼翼把朱柏抱进帐篷,然后叫了两个部落里身手最好的勇士,吩咐道:“从今日起,你们只有一个任务,就是寸步不离跟着他。绝对不能让王保保在我们学会打造雁翎刀之前把他接走。” 朱柏早上醒来后,只说头疼,完全忘记自己昨晚上说什么了,只字不提雁翎刀的事情。 首领也假装不知道,只叫人悄悄去采买镔铁,黄铜。 等到第五日,有一匹待产的马,迟迟没动静。 朱柏说:“它明日不生,后日肯定要生。” 首领跟部落里的长老们商量:“王保保明日来要人。我们能不能拖几日,只说是马儿待产。” “好酒好菜招待他,再送他点东西,拖两天应该没事吧。” “就怕他不肯,你没听他那日说他们部落这两天也有牛羊要生了吗?” “人都在我们这,我们不给,他难道还能硬抢吗?” “只要保护神愿意,那他就没话说了。” 然后他们又来问朱柏的意见。 朱柏说:“这匹马胎位不太正。我帮你们给它接生完再走。” 其实这匹马至少还有三五日才生。 他不过是顺水推舟。 次日王保保果然天没黑,就带二十个人到了巴林部落。 可见有多紧张朱柏,一早就出门了。 王托托本来要跟来,王保保都没让。 因为他怕等下打起来,还要分出精力来保护王托托。 他带来了最强壮的人,还有雁翎刀。 说是来接人,更像是来抢人。 王保保和巴林部落的首领客客气气地相互行礼。 王保保:“我来带走朱柏。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 巴林部落首领说:“好。为了感谢各位勇士,我们准备了好酒好菜,今晚好好休息,明早再走。” 第469章 争抢朱柏 晚上王保保他们在蒙古包里大吃大喝。 早上一早起来,王保保来找首领要人。 巴林部落首领又说:“哎呀,不好意思,王大人。可能要麻烦您再等一天。刚才保护神说我有匹母马今天生产,而且胎位不正。我们想让保护神接生完这一匹马再走。我们招待你们,各位勇士最多就在我们这里多住一晚。” 只是多一天,不肯的话,好像太小气。 大家毕竟都是蒙古人。 而且我一直在想办法把大家联合起来反抗明朝。 王保保抿嘴,只能说:“那就再待一天,只能一天。家里都等我们回去呢。” 他转身把二十个人叫到旁边,低声吩咐:“昨晚上吃饭,都没看到朱柏。我怀疑他们在故意拖延时间,压根就没想把朱柏还给我们。我们分散开,看看他们把朱柏藏在哪里。明天要是他们再不肯交人。我们就直接抢了朱柏走,懒得跟他们扯皮了。” 那些人忙应了,分散开来。 王保保记得当时朱柏说过,要他去他们上次住的那个蒙古包找他。 想想上次住的是一个顶上是红色的蒙古包。 王保保就专门找红色的蒙古包。 他们在营地里找了一圈,又聚在一起。 “没找到朱柏,每个蒙古包都翻遍了。” “但是,我们看到了一堆铁矿石和黄铜,还有炉子什么的。巴林部落买这些干什么?难道他们打算自己架炉子打刀?” 王保保皱眉想了想,越想越不对说:“有可能。他们难道是知道朱柏会打雁翎刀了呢?” 难怪找不到朱柏。他们就是把朱柏藏起来了!! 王保保说:“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今晚上我问问巴林的首领。他们要是立刻把朱柏交出来,那就算了。他们若是还推三阻四,我们就动手。再等下去,他们可能把朱柏转移走了也未必。” 他的手下忙应了。 巴林部落明显感受到了王保保他们的杀气。 营地里气氛紧张多了。 关键一整天母马都没动静,想来肯定是晚上或者明天才能生了。 不管想什么法子都要多留朱柏一天。 其实这会儿一天朱柏正在两个壮汉的监视下,在不远处的小河里洗澡,给七号和狼王洗澡。 他傍晚才优哉游哉回来。 巴林部落的人怕王保保抢人,找了十几个大汉把朱柏挡的严严实实。 朱柏很乖巧的配合他们,笑嘻嘻猫腰进了帐篷。 硬是躲过了王保保他们的视线。 王保保起疑才好呢。 聪明的人想得多,也多疑,老天总是公平的。 而且像王保保这种久经沙场的更是“宁可我负人不可人负我”。 他有十足的把握,王保保今晚上不动手,明晚上也会动手。 然后他还“好心”地提醒了首领一声,说:“首领,你对我真好,我不想看到巴林部落的人受伤,也不想看到王保保他们受伤。能不动手,就不要动手。” 首领咬牙切齿:“殿下仁义。放心。只要他们不动手。我们肯定不会先动手。” 晚上巴林部落的人又是宰羊又是倒酒。 王保保他们却不碰酒肉。 王保保问首领:“朱柏呢?我怎么来了这么久都没看到他。” 首领说:“哦,保护神今天一整天都守着母马,怕它发作。所以累了,早早就睡了。” 王保保说:“他在哪个蒙古包。我许久不见他,怪想他的,今晚就跟他住在一起吧。” 你这混蛋,想半夜就把人带走么? 我怎么可能让你如愿。 首领暗暗冷笑,回答:“哎呀,王大人啊。不瞒您说。那匹马今日还是没有动静,可能要等到明天了。要不你们再多住一天。我们送你们一些茶叶可好?” 王保保:“不等了。首领还是赶快把人交给我们吧。家里等得着急。若是首领还要用他,过几日再来我们那里接他。” 首领看好好商量没用,决定耍无赖了,两手一摊:“交不出来。他已经跑了。昨天晚上就跑了。” 王保保暗暗咬牙攥拳:“别开玩笑了。你们实在要多用一天也没有关系。后天早上必须交人。” 首领笑了笑:“行,多谢王大人大度。” 王保保他们随便吃了点烤羊肉,一点酒都没喝。 夜里等营地安静下来,他们聚集到了王保保住的蒙古包里。 王保保脸色阴沉,眼神狠决:“悄悄挨个搜蒙古包。能不惊动巴林部落的人更好,实在是有人被惊醒,就别让他叫出声。” 那意思就是直接杀了呗。 其他人听懂了。 只是还没等他们散开,喊杀声四起。 巴林部落的人张弓搭箭,把他们团团围在中间。 首领说:“王大人,这就没意思了。你不是说我们是兄弟部落吗?怎么半夜偷偷摸摸要杀我们呢?” 王保保咬牙说:“无耻小人。本来就是你们先夜袭我们,少装无辜。而且什么接生母马都是借口,你们根本就是想霸着朱柏给你们造雁翎刀。” 首领笑了笑:“这么说就没意思了。王大人不是也想殿下给你们造雁翎刀么。你们就再多住几天。等我们用完了朱柏,肯定还给你们。” 王保保:“少啰嗦,把人交出来,不然今晚上只能鱼死网破。” 首领说:“你们现在这样,还说什么鱼死网破,只有鱼死没有网破。” 话音刚落,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咻”地一声直插他胸口。 首领瞪大眼睛,盯着自己胸口,然后吐血倒下。 王保保冷笑:“我既然要动手,怎么可能把所有人都留在营地。” 外面喊杀声四起。 巴林部落的人群龙无首,顿时慌乱起来,也不知道是该先杀王保保,还是先突出包围。 王保保他们趁机一顿砍杀,三下五除二就突破了包围,然后分散开来,一边砍杀,一边在营地里寻找朱柏。 一时间,营地里哭喊声,尖叫声四起。 王保保见前面有个红色帐篷,还有人在外面守着。 白天他来搜查这里的时候,还没有人守卫。 朱柏一定就在里面!! 第470章 自相残杀 王保保一阵狂喜,三下五除二解决了门口的守卫,一掀帘子冲了进去。 还没等他站稳,一个黑影从角落里扑了过来。 他也是身经百战之人,手里又有雁翎刀,任谁来了都不怕,对着黑影就一刀砍去。 那影子动作很快,直接躲开了,落到了黑暗里。 他要挥刀再砍,手腕却被什么咬住,疼得钻心。 他低头一看,是七号。 只是七号跟平日的温顺乖巧不同,眼里只有嗜血的兽性。 如果这是七号,那刚才那个是……狼王!! 浓浓的恐惧席卷了心底。 他惊恐地抬头瞪着角落那一双闪着冷冷绿光的眼睛。 没等他叫出声,狼王就直接扑上来,咬住了他的喉咙。 冰冷的牙齿带着腥臭味贯穿了喉咙,王保保挣扎着用左手去拔靴子里的匕首。 只是狼王比他更快,摁着他,一仰头,扯掉了他的气管和血管。 “噗”鲜血喷射出来,在蒙古包里弥散开来。 王保保仰面重重倒在地上,雁翎刀也落在地上发出闷响。 他尝到了自己鲜血的味道,很咸,很热。 狼王舔了舔嘴角的血,龇了龇牙,似乎在嘲笑他。 好冷啊,身体也轻了。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唯独狼王的雪白闪着寒光的牙齿格外清晰。 他听见这个世界最后的声音,是朱柏轻轻吹口哨的声音。 那悠扬的声音此刻像是催命的符咒。 狼王不紧不慢叼起了地上的雁翎刀,和七号一起从门口出去了,消失在了黑暗里。 王保保跟其他人说的计划是不管谁先找到朱柏,就打个呼哨,然后所有人就骑马逃跑。 一直没有人发信号,所以大家就只能一直找,一直打。 王保保的人虽然厉害,可是终究是寡不敌众。 不消半个时辰,能站着的已经被俘虏了,没被俘虏的,基本上都没气儿了。 巴林部落的副首领叫人去朱柏住的帐篷查看一下。 结果那人进去看了一眼,立刻出来狂吐不止。 第二个人进去,又是一样。 巴林部落的副首领说:“真没用,到底怎么了?” 他进去看了,也惊呆了。 帐篷下面被割破了个小口子,朱柏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只有王保保惨死在里面。 草了。打了半天,结果还是把保护神弄丢了。 真是得不偿失。 巴林部落的人面面相觑。 王保保的副将痛哭起来:“你们竟然敢杀死王大人,杀死我们蒙古族最后的希望,北元最后的干将!我们和其他部落都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就等着世世代代被蒙古所有部落追杀吧。” 蒙古人很记仇。 这一代的仇,过三五代都记得。 王保保在草原的影响力确实很大,所以副将并不是在虚张声势。 巴林部落的副首领脸色阴沉,慌乱了片刻,又忽然笑了:“怎么会。你们压根就没进我们部落,我们去哪里杀王大人?你们在半路上就被来救朱柏的明军袭击,杀了。尸体都被狼吃完了。明军袭击完你们就顺着你们前进的方向找到了我们,然后袭击了我们。我们死伤惨重,连首领都被明军杀了。我们也是受害者,会跟草原上其他部落一起向明军讨还血债!” 这人是吓疯了吗? 怎么会说这样毫无逻辑的话? 副将一愣,满脸疑惑。 副首领已经捡起一把雁翎刀,一刀捅进了副将的身体里。 “你好卑鄙。”副将现在明白了副首领的意思,可惜已经无用了。 他倒下,咽了气。 王保保带来的人都被挨个用相同方式解决了。 巴林部落的人也死伤了不少,这会儿活着的人聚集在副首领身边。 副首领说:“他们不仁,我们不义。大家一定要对今夜的事情严格保密,一口咬定,我们没见到他们。只说是我们也被明军偷袭了。不然王保保的儿子和部下会没完没了的追杀我们,明白吗?” 反正他们身上和王保保的人身上刀伤都是雁翎刀造成的。 那些尸体,扔到外面不要几天就会被狼吃个干净。 谁也看不出破绽来。 众人点头:“知道了。” 副首领说:“我们要赶紧趁着夜色搬家!!这里离大明边境太近了。我怕朱柏真的带着明军来!!雁翎刀都带走,我们找个地方把刀埋起来,等以后有机会再拿出来用。” 然后巴林部落的人又开始匆匆忙忙拆蒙古包,打包东西,启程离开。 远处的小山坡上,在如水的月光下,朱柏腰间别着还带着王保保体温的雁翎刀,立在马上。 狼王和七号一左一右坐在朱柏的马边。 朱柏默默看着巴林部落的人如逃命一般赶着牛羊,拖着自己亲友的尸体和伤员朝草原腹地走去。 清冷的月光下,只留下了一地狼藉和王保保他们横七竖八的尸体。 王保保瞪大了眼睛望着天空,似乎不甘心就这样死了。 朱柏自言自语:“王保保,任你再聪明,也都只能老老实实按照我给你划的路线走。你杀我大明百姓官兵无数,我取你性命为他们报仇,理所当然。” 等巴林部落消失在远方,朱柏才下了马,对狼王郑重地说:“狼王,谢谢你的帮助。你已经不欠我什么了。你走吧,我不能带着你。你也不能一直跟人住在一起。” 狼王呜咽了一下。 朱柏摸了摸它的头,说:“我知道,我知道,我们很难再见面了。我会记得你的。你也不要忘了我。或许有一天,我还能到草原上来。你听见我的哨声,一定要来与我相见。” 狼王摇了摇尾巴。 朱柏忽然觉得鼻子发酸,退了一步,说:“走吧。记住,你是一只有野性的狼,以后看见人,记得躲远些,就算是王托托也不例外。除了我之外,所有人类都可能伤害你。” 狼王跟七号相互闻了闻,才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了,边走边回头。 朱柏朝它挥了挥手:“快走,不要回头。” 它才不再犹豫,一路小跑离去。 朱柏看它的身影在夜色中变成一个银色的小点,把七号抱上马,自己飞身上去,说:“走,我们回家。” 第471章 湘王回来了 朱柏一夹马肚子,便如一道银光一般闪过洒满如水月色的草原。 风吹草低,遍地绿波。 远处的小树像沉默的哨兵。 朱柏脑海里忽然想起他和三个哥哥在刘夫子课上一起写的那首诗。 当时他接的是:“任我纵马驰。” 没想到,这么快他就实现了这句话。 真是冥冥中自有定数。 ---- 远处的天际发着幽幽的蓝光,启明星似明似灭镶嵌在玉钩一般的残月边。 草叶上沾满了晶莹露珠,被风吹落,踏碎散做满地碎钻。 居庸关的守将,巡了一夜,这会儿有些乏了,顾不上被晨露沾湿了衣裳,只管靠在墙垛后打盹。 “滴……” 一声刺耳的哨声忽然响彻寂静的天空。 士兵们在混沌中愣了一下,便都纷纷跳了起来,往城墙外看。 “滴……” 那声音固执地响着。 一个小小身影骑着马从远处迎着第一缕朝阳而来。 他手里举着的“如朕亲临”金牌光芒闪耀格外耀眼。 “是湘王!!” “湘王回来了!!湘王回来了!!” 士兵们含着泪高呼着。 有人跑到靠里的墙垛边,对着下面大叫:“湘王回来了,身后没有追兵,快开城门。” 下面城门的士兵扑到城门边,打开城门。 朱柏风一般掠进来。 士兵们立刻把城门又关上了。 “湘王,你可还好。” “湘王,蒙古人有没有折磨你。” 士兵们围着朱柏,七嘴八舌地问。 朱柏点头一一应了:“没有,本王很好,谢谢诸位的关心。” 居庸关守将匆匆忙忙套了件外袍就出来了,有点衣冠不整的样子。 他激动得两眼发红:“哎呀,湘王,你可算是平安回来了。” 面前这个孩子又黑又瘦,穿着蒙古人的袍子,头发也短到只有一寸长,身上还绑着一条狗。 若不是他手里有金牌,谁能想到这就是大明最重要最受宠的王爷朱柏。 朱柏咧嘴一笑:“不好意思叫诸位担心了。” 守将一边叫人准备饭菜热水和床铺,一边叫人快马加鞭去给朱棣送信,一边叮嘱城门卫兵不得泄露消息,忙得团团转。 朱柏吃完根本没有力气洗澡,倒头就睡。 这一夜设计了一场精彩的坐山观虎斗,还骑行了两百多里,真是惊心动魄。 这会儿回到自己的地盘,他松下劲儿来才觉得累极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反正做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梦。 一会儿梦见王托托说:“我把你当兄弟,你养的狼却杀了我阿布。” 一会儿是朱樉说:“朱柏。你怎么能回来呢?你应该死在草原上。” 一会儿是胡顺妃说:“儿啊,快回来吧。” 迷迷糊糊中,他觉得有人盯着自己,然后一下就从梦中惊醒,蹦了起来,却被人按住了。 “十二弟,是我。别怕。”朱棣的声音响起。 朱柏定了定神,才看清楚眼前的人是朱棣没错,咧嘴笑:“诶?!四哥,你来得好快。” 看看外面才不过午时。 居庸关到北平一百多里。 想来是报信的人一到,朱棣就立刻出发了。 其实来的路上,朱棣的整颗心都是悬在半空的。他怕他们认错了人,害怕是别人拿着朱柏的金牌冒充的,害怕自己白高兴一场。 这会儿看到朱柏本人,他才彻底放下心来,用力抱了抱朱柏。 心里感慨万千,最后却只化作一句话:“十二弟,你受苦了。” 朱柏眼角酸胀,笑了笑:“四哥放心。我没受什么苦。四哥不用这么赶的。” 朱棣拍了拍他的后背:“回来了就好,你现在安全了,跟四哥回北平去。” 他不好直说,有人不想朱柏回来,他不敢冒险耽搁。 朱柏知道朱棣不能离开北平太久,又跟他骑行一百里回到北平。 路上朱棣告诉他,道衍已经安排人把弘远师徒悄悄送到偏远寺庙中修养去了。 想来朱樉也没必要再对弘远做什么。 徐长英从内府一路小跑出来迎接朱柏。 她本来个性就跟一般女子不同,天高皇帝远也没有那么多礼数。 朱棣见怪不怪。 朱柏更觉得意气相投,笑嘻嘻跟徐长英打招呼:“四嫂,好久不见。” 徐长英上下打量了朱柏好几轮,才大笑:“可见我们家十二在蒙古人那里过得不错啊。啧啧,不但长高了,还穿着蒙古贵族的衣服。” 朱柏有点得意:“可不是么。我到哪里都不会吃亏呢。” 徐长英拍了拍他的肩膀:“啧啧,没吃亏就好,嫂子给你准备了好吃的,你好好洗个澡,我们边吃边聊。” 朱柏洗澡换衣,换回了华服,才终于有了点王爷模样。 就是头发暂时长不回来了。 朱棣不喜欢说话,就算心里有千言万语也就几个字概括。 晚上吃饭的时候还好有徐长英在,不然朱柏要闷死了。 他们两一唱一和,一问一答,把朱柏从应天出发至回到北平的事情讲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当然,朱柏略去了一些会让他们觉得奇怪的事情。 比如他会给牲畜接生。 比如训练母羊配合挤奶。 还有王保保的死,他也概括为两个部落为了争他这个“长期饭票”火拼的结果。 反正知情的人要么死了,要么抵死不会承认,真相将随着王保保一起埋藏在那浩瀚的草原深处。 朱棣一直饶有兴致听着,一句话都不说。 等他们两终于停了,他才给他们俩一人倒了一杯茶:“你们两说书一样说了那么久,也该渴了。” 徐长英感叹:“啧啧,十二弟果然不是一般人。真有逢凶化吉、转败为胜的本事。” 朱柏却问:“我那小侄儿呢?我还没见过呢。” 徐长英忙叫奶娘把朱高炽抱了出来。 朱高炽白白胖胖,甚是可爱。 厉害了,这可是明仁宗啊。 我搞不好还要在他手下混几年吃喝。 朱柏生怕把朱高炽摔了,略抱了抱,就忙不迭还给了奶娘。 徐长英被逗得抿嘴笑:“你连老虎都不怕,还怕个孩子?他又不会咬你。” 朱柏干笑掩饰着自己的惶恐:“可沉。是个大胖小子。” 徐长英笑:“再过个几年,十二也要做爸爸了。” 第472章 我就当乐子听听 朱柏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我还没玩够。” 我都还是孩子,生什么孩子? 过个十年二十年再说吧。 朱棣嘴角抽了抽:“这事怕是由不得你。父皇已经在为你八哥朱梓挑媳妇了。” 朱柏抿嘴:古代别的还好,就是这个早婚早育,简直太讨厌了。 朱棣转头吩咐属下,说:“派人去给父皇母后送信,就说接到老十二了,叫他们放心。” 有人在门口飞快地探了一下头,又缩了回去。 朱棣说:“朱能,干什么鬼鬼祟祟的。进来啊。” 朱能蹭了进来,冲朱柏朱棣他们行礼:“两位殿下,王妃好。” 朱柏微微挑眉:“豁,你长高了不少啊。” 朱能眼眶有些红。 朱棣说:“知道你丢了,他都急哭了。啧啧啧。” 朱能越发窘迫。 朱柏踮脚拍了拍他的肩膀:“看来我四哥对你不错啊。一样都是吃五谷杂粮,怎么你长那么快。” 朱能叹息:“殿下,你可别再乱跑了,真吓人。” 朱棣:“明日就叫朱能带人护送你回应天。你再不回去,父皇都要派人来抓你回去了。” 朱柏说:“不要慌。我要等人齐。” 朱棣:“等谁?” 朱柏:“我的手下啊。他们应该还在西安附近找我呢。” 说他们笨吧,他们还知道走丢了不能乱跑。 说他们聪明吧,特么朱樉要害我,我怎么可能还从西安回来?肯定去别处了。 朱棣:“我还没通知他们。” 朱柏:“不怕,有人告诉他们。” 毛骧是谁啊? 是大明未来第一任锦衣卫指挥使!! 他要没有情报网和两把刷子,怎么可能当得了? 老朱这次派他跟着我来,肯定不仅仅是为了保护我。 是要建立西北东北情报网的。 我们到了哪里,他的情报网就铺到了哪里。 现在只差北平了。 然后我从山西一路回去,他也就齐活了。 朱棣如此聪明自然听懂了朱柏的意思。 老朱不会容忍大明境内存在他掌控不了的地方,更别说以后朱标接任,就要提防各个兄弟。 所以在北平布局也很正常。 不过这事就像是双刃的剑。 老朱可以安排人在北平,他也可以安排人在应天。 朱柏又说:“再说,我还要跟北平官牙局的牙长聊聊。” 他不相信自己离开的这两个月,所有官牙局都会老老实实的好好运营。 他对自己选出来的人很了解,都是人精里的人精。 有信息有场地有人员,没了他这个紧箍咒约束着,这些牙长个个都恨不得立刻占山为王。 虽然北平官牙局是朱棣在管,利润也全归朱棣,但是还是属于官牙系统的一员,消息也都是通的。 朱棣对最近各个官牙局所作所为略有耳闻。 只是他的立场不好出声。 这会儿朱柏要去官牙局,他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 朱棣:“你先休息。我明日陪你去,不急这一时。” 次日朱柏睡到自然醒。 朱棣府上原本规矩甚严,他自己都是每日闻鸡起舞。 徐长英也习惯了父兄一早起来练武,所以也起得到。 可是对于朱柏,朱棣明显就很宠溺。 不许人去叫他,任他睡到日上三竿。 朱柏彻底睡蒙了,起来的时候坐了好一会儿才搞清楚自己身在何处。 打开门,见到院子里的海棠花娇艳,他深深伸了个懒腰。 立刻有侍女仆人们鱼贯而入,悄无声息地端了热水等东西进来,然后服侍朱柏洗漱吃饭。 朱柏许久不曾享受这个待遇,忍不住暗暗感叹:啧,做王爷还是有做王爷的好处。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这边朱柏起来了,那边就有人去报给朱棣了。 朱棣算着朱柏差不多弄好了过来领他去官牙局。 牙长很蛋疼。 不跟朱柏讲实话又不行。朱棣在旁边盯着,朱柏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跟朱柏讲实话,他又成了出卖所有牙长的叛徒。 朱柏说:“你尽管说,你不说,本王也基本上能猜个八九。如今本王能信任的牙长只有你了。” 不是这个牙长特别老实忠厚,而是这里有朱棣。 牙长只能避重就轻,讲了讲。 朱柏垂眼听着,没有任何表情。 牙长说完,就垂手站在一旁不出声。 都说朱棣心狠手辣,其实朱柏发起狠来,有过之无不及。 只是他年纪小,长得又好,一般人都会被他的外表所蒙骗。 朱柏这会儿估计在想从哪里杀起才好。 毕竟整个大明的官牙局几乎全军覆没。 朱棣问朱柏:“你打算怎么办。” 朱柏微微摇头:“不办。我如今已经不管官牙局,纯粹就当个乐子听听。” 腰牌都还在朱标那里呢。 朱标要是打算自己管,我也绝不掺和了。 牙长哭笑不得:小阎王真是每次的回答都让人猜不到呢。 正说着外面有人报,说曾牙长和秦经纪求见。 朱柏微微挑眉:这两人从应天赶过来也太快了吧,多半是出来找他了,而且就在附近转悠。 曾牙长和秦经纪进来,看见朱柏有些感慨。 虽然只有半年不见,却恍若隔世。 还没来得及说话,胡大发又在外面求见。 朱柏叹息:“本王明明离开的时候叮嘱你们好好守着官牙局和兵工坊。怎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跑出来了。” 胡大发叹气:“不把您找回来,什么都守不住。再说了,知道您有危险,我们也坐不住啊。” 然后三个人竹筒倒豆子一般挨个把官牙局,官银庄和兵工坊的事情讲了讲。 曾牙长说:“本来官银总庄的掌柜也要跟我们一起出来,说应天待不下去了。我们说让他守着殿下的银子,我们一定把殿下带回去,他才勉强肯留下。” 朱柏没有露出半点生气的样子。 曾牙长以为朱柏气过头了,毕竟被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人背叛,谁心里都不好受。 他小声安慰朱柏:“殿下,您想开些。” 朱柏淡淡地说:“没什么,毕竟当时我生死未卜,他们为自己谋后路也是人之常情。” 所谓患难见真情。 一到了生死与共的关键时刻,就能清楚得看到谁会站在他这一边。 第473章 识趣一点比较好 胡大发本身背负着死罪,秦经纪得罪了李景隆。 离开了朱柏,他们小命都不保,所以才会追随他而来,讲到底还是为了他们自己。 只有曾牙长,是实打实的自始至终忠诚于他的人。 别的不说,他选这个总牙长的眼光还是很准的。 ----- 张玉,毛骧他们次日黄昏时分就到了北平。 他们是从倒马关过来的,所以很快。 算算时间,他们也是在朱柏进居庸关不到几个时辰,就收到消息了。 富贵抱着朱柏嚎啕大哭:“我的殿下,你可受苦了。让富贵看看,你有没有少什么。” 朱柏哭笑不得:“淡定淡定,我没有受苦,还白吃了他们不少牛羊肉和奶,玩得挺开心的。” 这次可是真正草原两月深度游,蒙古贵族贴身陪伴,搁以后没有个十几二十万下不来。 富贵:“天啊,殿下,你的头发呢。那些天杀的蒙古人,为什么要剪掉殿下的头发。” 朱柏:“别激动,别激动,头发是我觉得不好打理,自己剪了的。” 他本来没想这么早回来的,谁知道计划没有变化快。 早知道不剪这么短了。 张玉和毛骧感慨万分,不约而同摸了摸脖子:回来了就好,只是头发短点还不怕。要是少了其他部位,我们的脑袋就站不稳了。 张玉他们到了,朱柏还没有半点要回去的意思,说要在北平城逛了逛,看了看朱棣帮他置办的宅子。 朱棣也不好催他,只能带他去。 朱棣给他买的宅子就在尚未修建中的燕王府旁边。 朱棣的意思是:朱柏要真想来,又真的有机会来北平常住,那肯定是离他越近越好。 房契地契手续齐备。 其实没有房契地契,朱柏也不担心。 永乐帝给他亲手买地修建的宅子,以后谁敢不认账?!谁敢打这里的主意? 朱柏算了算位置,沉默不语。 朱棣挑眉问:“不喜欢吗?” 朱柏说:“喜欢。” 算算位置就在未来大明皇宫的中央。 感觉有点怪。 不过这会儿他也不能直说:“不好,因为你以后要在这里修皇宫。会逼着我拆迁。” 朱棣说:“等你要来住的时候,四哥再帮你把里面修整一下。” 朱柏又说:“好好好。我还要多置办几个宅子,劳烦四哥看见好的,就帮我买下来。” 反正他有的是银子存在朱棣这里。 朱棣说:“不是四哥不想留你。实在是不想让父皇母后担心,你还是赶紧回去吧。别在这里乱晃了。” ----- 王保保他们去了五日还不曾回来。部落里的人都有些急了,又挑了几十个人,去找王保保他们。 结果却看见了被狼和秃鹰啃食得差不多的王保保他们的尸首。 部落的人一边哭一边把尸体都拉了回来。 巴林部落闻讯派了个受伤的人来送信,把副首领编好的那套说辞讲了讲。 这个人身上的伤正是雁翎刀带小锯齿的刀刃留下的独特伤口。 所以他说明军突袭大本营抢走了朱柏,王托托他们只能信了。 同时失去了父亲和好友,王托托一夜之间长大。 他被部落推举为首领,袭王保保官职。 从此他就是王大人了。 把父亲下葬后,王托托站在那日送别朱柏的上坡上,远远遥望大明的方向。 听说朱柏这会儿已经在从北平回应天的路上了。 他要求巴林部落和本部落的人对王保保的死讯对明朝严格保密。 不然老朱肯定会派人来赶尽杀绝,斩草除根。 ----- 朱柏从居庸关平安回来的消息也很快传到了朱樉那里。 朱樉心头一块大石头落下了。 没想到,他的进退两难,最后竟然被朱柏变成了两全其美。 老朱发旨来斥责了朱樉一顿,说他囚禁朝廷僧官,罔顾骨肉情谊,荒废军政财政,沉迷女色游乐。务必好好反省,振作发奋,若是再如此堕落荒淫下去,定要重罚。 邓知秋身为侧妃骄奢淫荡,不知收敛,革除其侧妃品级,降为侍妾。若再不自我约束,定要重罚。 王妃王晓月好好监督提醒朱樉向善向好,切莫让斑鸠占了雀巢。 虽然老朱没有直说,可是从这奏折列举的几项罪状上看,是已经知道了邓知秋被王保保俘虏,朱樉跟李景隆合谋用朱柏换回了邓知秋的事。 虽然老朱言辞严厉,可是并没有任何实际的惩罚。 邓知秋在王府的地位也是朱樉说了算。 所以是雷声大雨点小。 想来又是大哥朱标为他求情。 也有可能是弘远无碍,朱柏又平安回来了,所以老朱反复斟酌后对他从轻处罚。 要是早知道这样,他又何必囚禁弘远师徒,搞得自己提心吊胆呢。 朱樉一边听传旨的人念圣旨一边暗暗好笑,起身接了圣旨,把传旨的人客客气气送走,就要抱着邓知秋进去。 邓知秋被训斥了一番又夺了侧妃名头,心里多少有点不愉快。 瞥见转身离去的王晓月,气不打一出来,尖声说:“呦,你这是着急进去里面悄悄庆祝么?也是啊。你这蒙古女人一下子得了势,是该庆祝一下。不过你也别太猖狂,这个王府始终是我说了算。” 王晓月微微偏头看着她:“邓知秋,你还是识趣一点比较好。如今你没了任何品级,就是个平头百姓,是个贱婢。我贵为王妃,想要弄死你,容易得很。王爷能天天在家,时刻护着你吗?你怕不怕我再把你扔到草原上去?!” 邓知秋脸色发白连退数步。 朱樉咬牙上前捉住王晓月的胳膊,阴森森地说:“你说什么。” 王晓月冷笑:“王爷要是没听清楚,臣妾就再说一遍。不过,你确定要让邓知秋再听一遍么?我觉得她可能会受不了。” 朱樉扬手要打她。 王晓月昂头:“我可是大明九五之尊亲自册封的秦王妃!!这天下,只有皇上能打我!!” 朱樉的手悬在半空,落不下去:没错,这也是他如此厌恶她,却废不了她的缘故。 他没这个胆子,也没有这个权力。 他可以打她折磨她,却不敢杀了她,所有费尽心力最后只是被她嘲笑得更大声而已。 第474章 人不能太善良 王晓月笑了笑:“你那十二弟教会了我一件事。人不能太善良,不然只能被狼吃得一点骨头都不剩。我以前就是太善良了,总把你们当一家人,处处为你们着想,事事隐忍。结果呢,换来的是你们的得寸进尺,丧尽天良。从今天起,王府里每一个人,我都要保护。哪个侍妾侍寝,也是我说了算。王爷要是不高兴,尽管去皇上那里告我。” 朱樉忽然笑了:“王保保死了,你还不知道吧。” 王晓月脸色顿时变得煞白,瞳孔剧烈缩小,一把捉住侍女的手才勉强立稳。 朱樉越发得意,说:“不然你以为朱柏怎么逃得出来。我那十二弟,真是聪明啊。聪明到让我害怕。他设计了一场混战,让两个部落首领自相残杀。他手上一滴血没沾,身上一点伤都没受,就安全回来了。” 巴林部落的说辞也就能骗骗蒙古人。 毕竟朱樉比任何人都清楚,从朱柏送信回来报平安之后,就没有明军敢轻举妄动,生怕激怒了王保保反而害了朱柏。 所以只要好好想想,就能明白其中的奥秘。 王晓月脸色苍白。 朱樉问:“从此你没了靠山,你觉得我父皇还会让你做正妃吗?” 王晓月轻轻摇头,嘴上浮上一丝讥讽笑意:“朱樉啊,秦王殿下啊。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么。皇上让我做正妃,不是因为我是王保保的妹妹。王保保死了,我的位置其实更牢固了。因为皇上不用再担心我会阻止大明攻打蒙古人。从此我才是那无牵无挂,无忧无虑,无所畏惧之人。” 朱樉冷笑:“你想得美。” 王晓月满眼怜悯的望着他:“殿下是很聪明,但是相比湘王,你差的不是一点点。你真的以为朱柏是上了你的当么?有没有一种可能。朱柏是为了让你自愿交出弘远师徒,又想救出邓知秋,才故意将计就计,踏入你的陷阱呢?” 朱樉一愣。 王晓月说:“湘王殿下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呢。他跟我说,若是他被抓走,叫我不要着急告诉皇上。不然你以为能瞒那么久么?不然你以为你为了邓知秋谋害亲弟,皇上会那么容易放过邓知秋么?” 朱樉脸色发白。 王晓月点头笑:“如今你想明白了吧。我也是刚才听你说我哥哥死了,才明白自己也被朱柏骗了。他自愿被交换,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找到我哥哥然后杀了他。” 朱樉歇斯底里叫了一声:“不可能?!!” 王晓晓月大声说:“朱樉,你动脑子好好想想吧!!我哥哥把朱柏掳走带回营地是不是比朱柏自己带人在草原上漫无目的地找到处迁移的蒙古部落要省力省时得多。我哥哥在草原上躲了整整十一年,大明派了几十万大军来找了他几趟,都拿他没有任何办法。朱柏却仅凭一个人,没有任何伤亡,就把北元的最后一个猛将和身边几十个最强随从给灭了,让这两个最大部落元气大伤。北元短时间内复国无望了。朱柏这是一石三鸟。一石三鸟!!你、我和邓知秋,还有李景隆那个蠢货,都是他的棋子!!都被他利用了!!” 她带着几分癫狂,跟平日淡定温和的模样判若两人。 一口气说完,然后剧烈咳嗽起来。 朱樉呆呆望着她。 王晓月指着邓知秋狂笑了起来:“哈哈哈,你现在知道为什么老朱要你娶我做正妃了吗?因为我比这个女人聪明,甚至比你都聪明,我能想到你想不到的地方,可惜啊。可惜啊。你心里眼里除了色,再没有别的东西,不听我劝。白白浪费了我这才情,我和我哥哥都是这天下最可怜的,最憋屈的人。一个为了永远不会醒悟的丈夫终身受困,一个为了永远站不起来的君王游荡横死。” 邓知秋看朱樉脸色好难看,也担心起来,嘴里一边骂着王晓月是个疯女人,一边扶着朱樉进去了。 朱樉被邓知秋扶着坐在了书房的椅子上,像个木头一样表情呆滞,一动不动。 邓知秋摸着他的脸说:“樉,你别吓我。你怎么了。” 朱樉眼睛眨了眨,望向邓知秋,颤声说:“那女人说的没错。原来不是我利用了朱柏救了你,而是朱柏牺牲自己成全我,他不但救了我和你,也救了整个秦王府。我真傻,真无耻!!我太混蛋了,不配做他兄长。” 朱柏连被他算计的时候,都在想着怎么成全他,怎么为国除害。 而他眼里却只有自己。 他羞愧到无法自拔,捂着脸低声抽泣了起来。 邓知秋有些听不明白,也不知道怎么说才能安慰他,只能抱着他。 王晓月面无表情回到自己的院子,把自己反锁在房间,背靠着门滑落在地上。 她捂着嘴无声痛哭:是我害了蒙古部落,是我害了哥哥。我就不该让朱柏离开。 ----- 胡惟庸叫人在路上拦截朱柏。 结果发现没有卵用。 张玉,毛骧,和朱棣派出来领着几百燕王卫的陈亨,再加上之前亲军都尉和朱柏自己的卫兵,浩浩荡荡近五百人。 而且他们所到之处,卫所无一不迎接护送。 朱柏被保护得密不透风,针扎不入。 所有的攻击都像是小狗追着大水牛咬,没有丝毫作用。 反而被朱柏灭了他不少精兵。 胡惟庸气得大骂:“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他一回来就再也下不了手。我们的大业也成不了了。” 李存义安慰他:“一个十岁的孩子,能有什么大用。胡大人也忒紧张了些。” 其实他怎么会不知道朱柏的力量,他自己也在朱柏这里吃够了苦头。 关键这会儿要是杀了朱柏,老朱怎么会罢休?! 而他们暂时还没有实力跟老朱正面抗衡。 胡惟庸说:“如今王保保也死了。白费了我给他那么多粮食和银子。赶紧想办法联系其他北元的部落。” 可是如今最大部落在东北,要联系他们就要经过朱棣的地盘。 怎么想都是在老虎旁边跳大神-找死。 第475章 众神归位 各级官牙局一听朱柏已经在从北平回应天的路上了,忙不迭把私牙里所有人都撤了回来。 不肯回来的,就直接从官牙局里辞退了。 胆子小的府衙,顺势把牙行也关了。 有胆子大的,还在继续经营,反正横竖都是一刀,能多捞点算一点。其实私牙的交易量也就第一个月猛烈增加,第二个月就不行了。 这个月,客人已经开始往官牙局回流了。 因为客商们发现了一个事。 在私牙交易之后,不能用官牙局的客栈,也不能跟官牙局的运输车队一起。 不单单是成本大了,风险大了不少。 被劫一次,损失比一年付给官牙局的牙钱大多了。 客商们琢磨来,琢磨去,还是宁肯多交点牙钱回官牙局交易。 所有人都觉得朱柏肯定会从北平一路杀过来。 朱柏却谁也没动,连他三哥朱棡那里都不曾去,只管边走边玩。走了半个月都没走出六百里地。 老朱连发数封家信催促。 朱柏只说带着狗,走不快。 这回信把老朱恨得不行:每次离开的时候如疾风过境,能多快就多快。 回来的时候却慢慢吞吞,三催四请都不为所动。 看来这逆子已经识破了胡顺妃是假生病,不然不会这么淡定。 老朱按捺不住想发军令给沿途的卫所“护送”朱柏回来,却被朱标拦住了。 朱标说:“十二弟好不容易脱险,就让他玩几日。” 他觉得朱柏肯定是为了明察暗访,好搞清楚官牙局的问题,才这么慢。 老朱想想,朱柏这个逆子,这一次除掉了王保保,又立了大功,不由得心软了:唉,随他吧。其实也还是个孩子呢。 其实吧,他们都猜错了。 朱柏磨磨蹭蹭只是为了等头发长长点,至少要长到能扎起来,用金冠罩住。 省得朱标和那些老夫子看到又大惊小怪的。 以后我去了长沙,要允许所有人,不论男女都可以剪短发。 多清爽…… 朱标亲自到应天城外迎接朱柏。 五城兵马司的人不请自来,此刻都站在朱标身后。 所以迎接的队伍很庞大。 其实他们只是想确认朱柏真的回来了。 这一次朱标比朱柏以往任何一次出行,都要盼望着他回来。 因为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自己处理政务得心应手。在买卖方面,还是让朱柏来比较好。 朱柏说的没错,作为大明帝国的未来统治者,他其实不用什么都会,什么都自己做。不然就会像之前一样,把自己累病了也做不完,做不好。 远远看着朱柏在众人簇拥中踏着黄昏而来,朱标觉得朱柏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好多一般。脸上婴儿肥都脱去了许多,轮廓更硬朗了。 果然孩子一日一个样,越小的孩子越是明显。 朱柏远远就对着朱标招手。 朱标也笑着回应,然后用若有所思的目光把朱柏身后的诸人扫了一遍。 嗯,很好,跑了的都回来了。 有种诸神归位的感觉。 五城兵马司的大人们纷纷朝朱柏行礼。 朱柏对五城兵马司的人说:“诸位大人去巡城吧。本王明日再来兵马司。” 五城兵马司的人这才依依不舍散了。 朱柏又放张玉和毛骧和亲军都尉们都回去。 毕竟他们也离家半年了。 一直低着头的朱橚忽然一步上前,一把抱住朱柏:“你去哪里了,你是要吓死我吗?我说要出去找你,冯清清非说我不认识路不让我去。大哥也不给我开路条。真是急死我了。” 原来他一直在哭,满脸眼泪。 朱柏本来心里还有些许伤感,这会儿一扫而空,一连声说:“诶诶诶,五哥,五哥,轻点轻点,我要被你勒死了。” 朱橚:“都说我傻,你才傻。他们抓了你,你不会跑啊。被关了这么久才回来。我好怕你不回来了。” 朱标忙对朱橚身后的随从使眼色。 随从们说:“啊,殿下。湘王殿下连日赶路,也累了呢。我们先回去,让他回宫休息。改日再来找他可好?” 朱橚这才松了朱柏,擦了擦眼泪,严肃地望着朱柏:“你要答应我,不能再乱跑了。” 朱柏叹气:“知道了,知道了。” 朱橚这才说:“那我回去了,改天再来找你。” 身边终于只剩下了富贵。 朱柏长长出了一口气。 朱标默默等着朱柏先说。 毕竟曾牙长他们都去找朱柏了,肯定说了不少关于官牙局的事。 朱柏这会应该很着急。 他刚好觉得伤自尊不想主动说,不然显得好像他在求朱柏一般。 朱柏却问:“大哥,家中一切可好?” 朱标知道他其实是想问胡顺妃,心中越发羞愧,说:“还好,还好,十二弟莫忧。她如今已经好了许多了。” 要不是老朱想了个“哀兵计”,朱柏到现在还不想回来。 一定是他想提前接过官牙局的企图被聪明的朱柏看透了,索性撒手让朱标有充分的空间和时间来运作。 事实证明,他暂时找不到比朱柏更合适,更值得信任的人。 李景隆简直就是太让他失望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满脑子歪门邪道。 朱柏巴不得多玩几日,也乐得装糊涂,又“叭叭叭”地把自己在草原上的经历大吹特吹了一通。横竖就是不给朱标机会提公事。 朱标拿出那个腰牌:“你的东西,依旧还给你。” 朱柏笑了笑:“不,这本就是大哥的东西,还是大哥收着吧。” 朱标有点恼羞成怒了,微微抿嘴:莫非还要叫我求你么。我好歹也是你大哥,未来储君。 而且,本来这个官牙局就是你弄出来的。 老朱早在皇城门处翘首以待,走来走去,嘴里念念叨叨的:“等下咱非要把这个逆子捉住狠狠用鞋底抽他屁股几下。” 朱柏远远看见老朱的身影,喉咙里立刻像是堵了块棉花。 虽然是他自己要出去的,可是这次也着实是把老朱他们狠狠吓了一下。 其实他自己也没有十成的把握,终归是一招险棋。 他强忍泪意,在脸上堆出最无所谓的笑脸,快步向老朱走去:“爷。今儿不用看奏折么,竟然有空来宫门口散步。” 第476章 别怂啊 老朱瞪着朱柏原本圆润如今因为清瘦了许多而显出棱角的脸,心里一抖,方才咬牙切齿发的狠早就被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的声音有些涩:“逆子,你怎么瘦成这样。” 朱柏摸了摸自己的脸:“没瘦,只是变结实了。天天不是骑马就是走路,身上都是腱子肉。” 这还是养了一个月的,不然你们见了岂不是更要难受。 果然我慢慢一边走一边玩的策略是对的。 老朱对身边的太监说:“去叫鸿胪寺晚上准备点好菜。” 朱柏跟着老朱一边往里走,一边笑嘻嘻的问:“父皇最近身体可好。” 不问还好,一问老朱的气不打一处来:“不好,你这逆子,只顾着自己在草原上逍遥,还管你老父亲和母亲么。” 话语里满是怨愤和委屈。 就算朱柏报了平安,只要朱柏一日不曾回到宫里,他们的心就要悬着一日。 朱柏厚着脸皮嬉笑着回答:“儿臣可不逍遥。儿臣忙死了。要挤奶,要放羊,还要想着怎么逃出来。” 老朱心软了,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说:“是,这一次你辛苦了,为咱大明立了大功,绝了后患。” 马皇后带着胡顺妃在内宫门等着。 马皇后见老朱来了,一把捉住胡顺妃的手:“你看看,皇上身边那个孩子可是朱柏。” 胡顺妃早哽咽了:“可不就是他么。” 马皇后说:“瘦高了好多。要不是皇上带着,我未必能一眼认出来。” 胡顺妃勉强笑了笑。 朱柏上来给马皇后和胡顺妃磕了个头:“让娘娘们担忧了。” 马皇后把他拉起来,嗔怪地轻轻拍了一下,说:“你这孩子,真是淘得没边……” 话还没说完就说不下去了。 胡顺妃偏开头暗暗抹眼泪。 马皇后:“你也累了,先回去歇着吧。” 朱柏咧嘴笑:“还是母后心疼儿臣。” 朱柏回到寝宫,朱橘已经带着猴哥在等着了。 猴哥一窜就跳进朱柏怀里,然后“吱吱吱”乱叫,抓耳挠腮,各种比划。 朱柏皱起脸:“诶诶诶,你骂谁呢?骂那么难听,谁教你的这些脏话。你胆子越来越肥了。我知道我这一次出去得久了些,那不是不方便带你么。” 七号以为猴哥要打朱柏,急得围着朱柏打转,冲猴哥狂吠。 朱柏忙叫富贵把七号牵到后面去。 朱橘瘪嘴看着朱柏。 朱柏嘻嘻一笑:“哎呀,橘儿高了好多呢?” 当初他肯帮朱橘,让胡顺妃收养朱橘,一来是看在手足情谊上,可怜朱橘,二来也是存着点私心。 如今他时常要出门办事,有朱橘在宫里陪着胡顺妃,胡顺妃也不至于太孤单。 以后他还要去长沙,朱橘到时候也大了,有她在应天替他照看胡顺妃。 朱橘一边哭一边说:“你最讨厌了,真是一点都不体谅人,一出门就是好多天。你知不知道你把娘吓成什么样。我一个人好害怕。要是娘真有个不好,我该怎么办?” 朱柏满心内疚,上前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不好意思,是哥哥不好。叫你担心了。” 大了也有大了的麻烦,不好哄。 之前给点吃的就喜笑颜开,现在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朱橘吸着鼻子,擦了擦眼泪说:“你休息吧。” 然后就走了。 真是跟夏天的雨一样,开始和结束都快到让人应接不暇。 朱柏叹息:女人真难懂。 朱柏洗澡更衣,就去马皇后那里吃晚饭。 那些弟弟妹妹围着他,他每人给了一串用和田玉做的手链或者玉坠。 孩子们才能安安静静坐下来吃饭。 朱檀问:“十二弟,你是怎么从王保保那里逃出来的。” 除了老朱和朱标,大家只知道王保保死了,朱柏逃出来了。 孩子们都很好奇,个个瞪大了乌溜溜的眼睛望着朱柏。 朱柏干咳了一声,含含糊糊地回答:“啊,就是晚上偷了一匹马跑出来了。” 这些争斗过程太过残忍血腥,他不忍心吓坏他们。 朱椿追问:“他们不追你?听说王保保很厉害啊。蒙古人的马跑得也很快。” 朱柏说:“那天晚上刚好蒙古人起内讧,两个部落打仗,他们没空管我。” 朱檀一拍手:“我知道了,王保保就是内讧的时候被弄死了。” 朱柏狂点头:“对对对,还是十一哥聪明。” 坐在对面的朱桂站起来,用胳膊支在桌上,身体前倾,好能离朱柏近些,满脸兴奋地问:“十二哥,在草原上骑马是什么感觉。” 朱柏咧嘴笑:“可好玩了。一望无际的草原,天高地远,无拘无束。” 朱桂一脸心驰神往的表情:“哇瑟,我也想去。” 然后眼巴巴望向老朱。 老朱哼了一声:“行,想玩是吧。赶明儿把你的封到西北,你也去帮咱守边塞去。” 朱桂歪头问:“守边塞,要打仗吗?” 老朱冷笑:“不然呢,怎么叫守边塞,有人攻才要守。你以为真像这个逆子说得这么轻松?” 朱梓缩了回去,坐下,小声说:“那儿臣就不去了。还是待在应天好。” 众人哄笑起来。 “老十三,你别怂啊。你只比十二小了两岁。” “就是,他都从草原上跑了一圈回来了,过两年,你也可以。” 马皇后跟老朱交换了眼神,各自笑着看孩子们笑闹。 就这么嘻嘻哈哈吃完了饭。 朱柏拿出一块兰绒:“母后,这个是儿臣特地带给您和父皇的。做成衣服穿在里面,冬天又轻又暖。” 马皇后:“唉,你能平安回来就行,带不带东西都不重要。赶紧去看胡顺妃吧。我就不留着你了。” 朱柏向马皇后和老朱行了礼,就忙出来,叫人又取了法兰绒去看胡顺妃了。 胡顺妃在门口立着等,清冷的身影像是要在月光里化了。 朱柏有些心酸和内疚,虽然他尽快想办法叫人送信回来了,可中间始终有个时间差。 听说胡顺妃那几日都不喝水也不吃东西。 她这样,怎么让他放心出去闯…… 朱柏忽然有些怕靠近,因为怕看见她哭。 龙潭虎穴,敌营战场他都不曾怕过,这会儿却怂得不行…… “娘。”朱柏讪笑着远远唤了一声,“我来了。” 第477章 出来混总要还 胡顺妃淡淡地:“嗯。” 然后进去了。 朱柏抿嘴,有些苦恼:她哭,我怕,她不哭不闹,我更怕。 怎么哄才好? 朱柏进去,胡顺妃叫人端了一碗撒了红糖的豆腐脑过来,放在他面前:“坐下吃吧。” 朱柏嬉笑:“还是娘了解我。我就喜欢这个。” 其实甜死人了,他一点都不喜欢。 只是之前老朱宫里只有素菜吃,牛乳不好找,胡顺妃怕朱柏营养不够,经常悄悄自己买黄豆来磨豆浆做豆腐脑给他加餐。 因为在她看来,豆腐脑就是能找到的孩子最好消化吸收,最有营养的食物了。 他坐下大口大口吃着,时不时还喂旁边的朱橘一口。 胡顺妃一言不发,就这么定定看着他们吃,好像生怕自己不多看一眼,朱柏就会忽然不见一般。 朱柏被胡顺妃看得如鲠在喉,吃不下去了,放下勺子:“娘,我这一次真的都是按计划行事。看着惊险,其实很安全。” 这句话也不算是假话。 虽然也有可能中间出岔子,不按他的计划走。 不过他的计划从来都不是死的,而是应时而变。 胡顺妃轻声说:“我知道你不是池中物,没想着困住你。只是盼望你长大成人了再去做这些,好歹让你亲娘安生几日。” 朱柏听了,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棉花,勉强提起精神打趣胡顺妃:“娘,你那意思,是等我成人了就不心疼我了。” 胡顺妃又好气又好笑,轻轻拍了朱柏一下:“你这孩子,真是。” 说完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 本来打定主意不哭的,因为她总是哭哭啼啼,让朱柏压力太大,都不敢来她这里了。 朱柏靠着胡顺妃:“我可是湘王。当今皇上最喜欢的儿子。” 胡顺妃叹气:“你真是掉在炉膛里的糍粑,吹不得拍不得,黏人的功夫却是一流。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让娘省心些。” 朱橘小声说:“那天我听父皇跟母后说给八哥挑媳妇,还提了一嘴说要母后留意朝里大臣家有没有跟你和十哥,十一哥年龄相仿的女孩儿,怕是要给你们娶媳妇了。” 朱柏怪叫:“哈?!这也太早了吧。” 虽然我是穿越来的,心理年龄早过了二十了,可是这个正主才十周岁,一轮生肖都还没走完,就谈婚论嫁,也忒早了吧!! 胡顺妃一脸欣慰,点头:“早点有个媳妇管着你也好,不用你亲娘操心了。” 朱柏急了:“不是!娘,你说真的吗?我都还是个孩子呢。” 胡顺妃绷不住笑出声:“啧啧,老天有眼,你这猴王一样的人终于也有怕的东西了。你父皇只是叫你母后留心,没说马上就要给你娶媳妇,你慌什么。再说了,前面不还有几个哥哥姐姐吗?怎么也得等他们成亲了才轮到你。” 太监宫女们都捂嘴偷笑。 朱柏瞥见朱橘也在偷笑,蹦起来指着朱橘:“好啊,你在报复我之前吓唬你要把你嫁了的事!!竟然连我都敢戏弄,看我不打你屁股。” 朱橘一溜烟跑到里面关上了门,隔着门说:“娘,你不管管他么?他就会欺负我。” 胡顺妃早忘了伤心,拉着朱柏,柔声说:“算了。你毕竟是哥哥。” 朱柏知道朱橘是为了逗胡顺妃开心,有意岔开话题,哪里会真打她,顺势就坐下了,说:“娘,下次豆腐脑能做咸口的吗?” 胡顺妃皱眉:“豆腐脑哪有咸口的,不都是甜的吗?” 朱柏:“加点蒜蓉和酱油,麻油拌的料,比甜口的还好吃。” 至少没那么腻人。 不然顿顿吃这个真要命。 他从富贵手里接了兰绒布和和田玉,放在桌上:“这个给你和朱橘做件马甲,冬天穿在里面。这里还有一对耳环和一个玉簪子,两个玉佩,都是上好的和田玉籽料,你们两自己分。” 朱橘从里面伸出头来:“哥,我说,你这一次没顺便带些东西未来嫂子当聘礼吗?” “还说,还说!!” 朱柏被激得拿起桌上的兰绒就扔了过去,砸在了朱橘迅速关上的门上,“噗”的一声闷响,落在地上。 ----- 朱柏晚上睡得很死。 富贵在外面低声唤他的时候,他还有些迷糊,以为自己在做梦。 睁开眼看了看外面,乌漆麻黑的。这么早就吵醒我,是想死吗? 朱柏翻了个身没理会。 富贵小声说:“殿下,太子殿下来了。” 朱柏一下就醒了。 这么早,肯定是急事,不然朱标不会来。 他跳起来,开了门:“什么事?” 朱标站在院子里,笑了笑:“起来了?跟大哥去跑步吧。” 朱柏暗暗扶额:出来混,迟早都是要还的。 以前是我吵他,现在他吵我。 唉,反正也醒了,陪他锻炼一下也好。 他迅速穿衣洗漱,然后带着七号跑了出去。 朱标比之前明显跑得稳,跑得快了。 看来他离开这段时间,朱标也没有停止锻炼。 几个太监和卫兵在后面远远跟着。 早上的风很凉快。 湖畔的杨柳早已绿叶婆娑,湖面的荷花都开了好几朵了。 跑了一会儿,朱标放慢了脚步,说:“歇会儿。” 朱柏擦了擦汗,望着远处烟波浩渺的湖面,等着朱柏说正事。 朱标扯了几句闲篇,譬如睡得好不好什么的,才说:“大哥和父皇没有处罚二哥,你心里面是不是多少有点不舒服。” 朱柏满不在乎地挥手:“不会。这一次我去了,才觉得二哥驻守西安非常重要。” 这句话,绝对是真心的。 朱樉打仗还是不错。 特别是在“九大塞王”还没全部就位的情况下,朱樉和朱棣一个守住西大门,一个守住北大门,对大明朝非常必要。 朱标拍了拍他的肩膀:“十二弟果然有气度和气量。” 朱柏笑了笑:“天下以后是大哥的。大哥自然要考虑得比我多些,全面些。” 朱标说:“这次考察西安如何?你觉得适不适合做京城。” 朱柏说:“我年纪小,看不出来。大哥觉得呢?” 第478章 绝不放过 朱标:“我觉得不合适。迁都劳民伤财。” 而且离朱棣他们太近,他总觉得不安全。 到时候万一他们串通起来,岂不是轻易就对他形成合围之势?! 把京城设在应天,好歹还有长江这道天堑作防护。 朱柏恍然大悟:哦,原来你是来跟我通气的。你怕我说西安适合做京城,老朱脑子一热就迁过去了。 啧,我怎么觉得半年不见,你也老成奸猾了好多呢。 朱标又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李景隆。我也不喜欢他,只是不用他,用其他任何人,父皇都不会答应。” 老朱只认血缘关系。 他要早早把自己的内阁亮出来,老朱肯定会觉得朱标耳朵根子软,这些人是佞臣,要挨个打击,让他以后没人可用。 比如徐辉祖。 朱标已经明显感觉到老朱对徐祖辉的不满。 上次查官牙局的事情回来之后,徐辉祖又被冷藏起来。 朱标也搞不清楚老朱的态度。到底是觉得徐辉祖不可用呢?还只是想要考验徐辉祖,让朱标以后好提拔他。 朱柏垂眼摆弄着自己的袖口,淡淡地说:“大哥,我喜不喜欢他不重要。他是你要用的人。你觉得好就行了。” 朱标说:“嗯,为了个晚辈和外人,让我们兄弟之间产生什么罅隙就不值得了。我们才是最亲的人。” 你想抢官牙局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这会儿,你是暂时的没找到比我更适合的人来管官牙局,我年纪又还小,所以你要稳住我。 接下来不会要逼我把官牙局又接回去吧。 朱柏心里却在冷笑,依旧态度恭顺:“是。大哥说的是。” 朱标:“如今李景隆已经被我派去山西练兵了。你就重新回官牙局管事吧。” 朱柏抬头一笑:“大哥。这次在草原上住了几个月,让我明白了一点。人不要太辛苦,没有意义。所以我现在什么也不想管,就想开开心心做个闲得发慌,富得流油的闲散王爷,吃喝玩乐,斗鸡走狗,混到父皇把我赶去封地那天就行。” 我手里的银子已经几辈子都花不完。 更别说,我就算什么也不干,朝廷也要给我俸禄。 如今我连退路都铺好了,干嘛还要那么勤奋?! 朱标抿嘴,本来以为朱柏是对他们给朱樉和李景隆的处置不满意,才不肯接回官牙局。 结果没想到自己好说歹说了半天,朱柏还是这句话。 ------ 老朱吃早饭的时候瞥见朱标神色不虞,便问:“怎么?这个逆子不肯把官牙局接手回去?” 朱标叹气:“可不是吗?再耗下去,儿臣怕国库空虚,官牙局彻底废了……” 老朱哼了一声:“这个逆子,年纪不大,气性不小。再说,当初也是他自己甩手不管的,怎么还端起架子来了。别担心,等咱跟他说说。” 朱柏洗澡换衣,打算出去应天城里逛逛,却被早守在寝宫门口的太监拦住直接带到了前殿。 刚好赶上早朝。 各位大臣瞥见他一身常服就来了,神色各异。 几家欢喜几家愁。 朱柏撅着嘴,一脸不高兴。 唉,命苦。 穿越前是个“996”打工人。 没想到穿越后成了“007”摄政王。 今天一定做个锯了嘴的葫芦,绝对不出声。 反正无官一身轻,散朝就去闲逛吃饭。 他好久没吃自己饭馆做的拿手菜,可馋死了。 扫了一眼朝堂上,好几个熟悉的面孔没来,却多了许多生面孔。 看来他不在的这段时间,胡惟庸也没有闲着。 以前刘神棍总跟他说“相由心生,运随心转”,还真是有几分道理。 就好比,胡惟庸如今气质越发阴鸷,印堂发黑,吊梢眼,嘴角下压,满脸横纹,一看就是个短命倒霉的样子。 老朱一坐下,胡惟庸便愤愤出列,慷慨陈词,弹劾五城兵马司滥用职权,打伤无辜百姓。 他本来早就该来弹劾兵马司,只是前一阵子在密谋夺取官牙局和两淮盐运司的事情,让他无暇分身。 现在虽然朱柏又回来了,想要换掉兵马司的人,会更麻烦一点。 可是官牙局的事情有了八成把握了,所以他不能再等下去。 朱柏本来有点打瞌睡,现在兴奋起来:啧啧啧,看来是你这混蛋想去染指兵马司吃了亏。 别的我可以不管,五城兵马司不行。 那可是我的嫡系部队,以后我能不能顺利从应天逃出去就看他们了。 老朱冲朱柏一抬下巴:“逆子,你的属下打伤人,你说怎么办。” 朱柏咂嘴问胡惟庸:“打伤了谁?” 胡惟庸说:“犬子胡富昌。” 呦,真是我的好部下,又快又准又狠。 不知道打残没有…… 朱柏差点笑出声,在脸上堆出疑惑,问胡惟庸:“因何事?” 胡惟庸咬牙切齿:“无缘无故。” 朱柏故作不解,皱眉:“不可能吧。应天那么多人。兵马司谁的麻烦都不找,无缘无故就来打令公子?” 胡惟庸含糊地说:“犬子那日闲逛,走累了,进去东城兵马司坐了坐,结果就被打了一顿,关在牢里数日。如今都过了两月,他还不曾痊愈,留下了轻微残疾。” “这就是兵马司的不对了。”朱柏叹息了一声,又问,“胡公子坐哪儿了?” 胡惟庸:“具体不知道。微臣并不在场。他坐在哪里有关系吗?” 朱柏冷笑:“怎么会没关系。你让他到这里来上龙椅上坐坐试试看有关系没关系?” 呵呵,那就不是打屁股了,而是诛九族!! 朱柏已经不是暗示,而是明示胡惟庸谋逆了。 这会儿他要被老朱按住,前面多少谋划都没用了。 胡惟庸心里一惊,下意识回头看了看大殿的门。 老朱看戏看得起劲,心里直夸:还得是咱老十二来,啧啧啧。句句直捅要害。 他见胡惟庸答不上来,忙火上浇油,问:“胡大人,你倒是说啊。咱为你做主。” 胡惟庸只能说:“犬子冒失,不曾详查,误坐了官椅。” 这个撒谎也没有用。兵马司那么多人作证。 第479章 想坐皇位吗 朱柏冷冷地说:“令公子一无无功名在身,二无官职,私坐公堂,这就是藐视皇权。” 胡惟庸心里万马奔腾:卧槽。你这个“小阎王”今儿是一定要把我往谋逆罪上靠吗? 我总不能说是我瞒着老朱,叫胡富昌去接替都指挥吧。 他跪下嚎哭:“皇上,微臣就这么一个儿子。他年轻不知道轻重,就算不小心坐了兵马司的官椅,兵马司也该交刑部处罚,如何能私刑处置。” 老朱似笑非笑看着他:“胡大人,你是糊涂了吧。咱早就说过,刑罚不上死刑和流放,兵马司就都可以处置。咱看他们处置得很得当,还轻了。要是叫咱,就直接杖毙!!” 胡惟庸再不敢纠缠:“臣知错了,回去一定好好教训犬子。” 老朱:“既然胡公子已经挨了打,咱这次就算了。各位还是好好约束一下各自家中儿女妻妾。不然他们犯了事,咱也挺为难的。重罚吧,你们要来找咱哭闹。不重罚吧,又不公,朝廷失去威信。” 老朱分明是已经知道他们往兵马司塞人的事情了,借机敲打。 胡党们个个心惊胆战,压低了头不敢看老朱。 接下来就是跟往常一样,每个部门轮番站出来哭穷。 户部说,没钱发官员俸禄。 工部说,兵工坊停了,不但雁翎刀都没法做,火铳这些武器都没法做。 礼部说,眼看还有两月要中秋了,没钱祭祖祭天。 吏部说,又要科举了,赶紧给银子张罗起来啊。 兵部说,没钱办军粮,再等下去,入了冬就更不好运输了。 刑部说,自从客商不跟官牙局车队之后,强盗事件增加。 说那么多,其实都是见朱柏回来了,所以提醒老朱让朱柏重新上任干活!! 有些是老朱怂恿的,有些是纯粹自己要上来哭诉。 老朱今天一反常态的十分有耐心,听六部絮絮叨叨抱怨了一遍,才对朱柏说:“嗯,逆子,你都听见了?瞧瞧都乱成什么样了,你还只顾着到处闲逛。如今你既然回来了就把牌子拿回去,给咱立刻好好干活!!” 然后二虎就把朱柏的腰牌拿了下来,双手呈给朱柏。 朱柏脸皱成一团:万万想不到,你竟然会直接当着文武百官逼我重新接手。 我能说不吗? 关键刚才我还在骂胡惟庸谋逆,这会儿必须撑你啊…… 朱柏只能有气无力拱手应了:“遵旨。” 接了腰,牌挂在腰上。 大殿上隐约响起许多人暗暗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散了朝,朱标拦住朱柏,深深作揖:“辛苦十二弟了,你才刚回来就要忙这些。” 朱柏脸皱成一团:“大哥,要不您跟父皇说说,叫他早点放我去封地行吗?” 朱标笑:“嗯?十二弟怎么如今又想去封地了?当初你可以死活反对分封的。” 朱柏叹气:“我以前那是吃了猪油蒙了心,这一次见到二哥才知道,在封地有多自在。” 朱柏这是在暗讽他们管不了朱樉,就算知道朱樉暗算他,我们也没办法么? 朱标脸上顿时热了热,沉默片刻才说:“只能再辛苦十二弟几年。” 朱柏勉为其难拱手:“唉,这是为了大哥和父皇,没办法。” 呵呵,我若不迫切表达出想走的心情,说不定你心里起疑,早早把我赶出应天了。 ------ 朱柏既然拿到了牌子,只能回官牙总局干活了。 他从宫里出来,要人把秦经纪和曾牙长一起叫回来。 官银总庄的掌柜飞奔而来迎接朱柏,带着哭腔说:“殿下,你可回来了。” 那胖脸皱成一团,委屈到不行。 挤兑的时候他被吓得够呛,生怕老朱贪念起占了官银庄所有银子,拉他去当替罪羊。 想想这世间,只有朱柏拎得清,公私分明。 朱柏有些好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段时间多亏了你的坚守,官银庄才没有乱。” 然后掌柜就叫人把账本送来了。 李景隆接手之后任命了一个姓高的新牙长。 这会儿朱柏和曾牙长他们回来了,那个高牙长就尴尬了。 他跟着朱柏他们上楼,把腰牌双手奉上:“小人惶恐,不是小人没有自知之明接任牙长,只是家中妻儿老小,全部仰仗小人这一份粮俸糊口。小人不敢轻易辞职。” 朱柏淡淡的说:“不慌不慌,先把这半年的账本拿上来。” 高牙长忙把账本又搬了上来。 这会儿应天内的官牙客栈和驿站的掌柜也都来了,挤满了走道。 朱柏对富贵他们抬了抬下巴,然后富贵他们六七个人分作三拨,一拨跟官银总庄的人盘官牙总局的账目,一拨跟官牙总局的人盘客栈、驿站的账本,一拨跟客栈驿站的掌柜盘官银庄的账本。 过道里,廊下都摆满了桌椅,算盘声噼里啪啦响。 朱柏又对曾牙长说:“牙长还是你来做。我们一边处理应天的事情,一边要开始整顿一下底下的官牙局了。你叫人通知除了北平,西安和太原府,广州府外,各一级官牙局的牙长,十天内赶到应天来,向本王汇报。” 曾牙长问:“要他们带账本吗?” 朱柏摇头:“不用,那东西看来没用。他们既然敢动手,自然是已经把账本编得滴水不漏。” 再说,没有交易,就不会有中介费,连做假账都省了。 听到下面有人说话,朱柏偏头看了看。 富贵说:“囡囡。你回来了。” 囡囡:“殿下平安回来了吗?” 富贵:“回来了,姑娘不用担心。殿下好着呢。” 囡囡就不再说话了。 这半年囡囡也长高了不少,也圆润了不少。 如今她这么大了,再住在这里不合适。 朱柏问曾牙长:“本王离开时,请你帮忙为她物色一个小院子,最好离你家近些,如何了。” 曾牙长说:“小人租了个两进两出的院子,足够囡囡带着个老妈子住在里面。只是囡囡不肯,非要守在这里。小人离开应天的时候,把她接回我家跟贱内同住。我回来以后,她就搬回官牙局了。” 朱柏皱眉,抿嘴:她只说要在应天等人。看来不仅仅如此,她这是要在官牙局等人啊。 第480章 正愁没借口摆弄胡惟庸 大概是不想听那些闲言碎语,自从被朱柏带去宫里过了一次年回来后,囡囡就好像刻意疏远他。 朱柏巴不得少个麻烦,压根没往心里去。 小时候做玩伴还行。 如今长大了,她终归是要嫁人的,想守住好名声,他也能理解。 朱柏瞥见兵马司的五位都指挥在外面,交代了一声曾牙长,自己就下来了。 他一到交易大厅里,那些客商们纷纷行礼:“殿下回来了。” “殿下好。” “啊,快去告诉他们,说湘王回来了。” 朱柏一一向他们点头算是应了。 这会儿本该是一天之中最忙的时候,现在却只有稀稀拉拉十几个客人。 果然是清冷了好多。 反差越大才越能显出我的重要性来。 朱柏勾了勾嘴角。 五位都指挥见朱柏出来了,忙行礼:“殿下。” 朱柏挥了挥手:“本王这会儿刚好闲了,随你们去城里巡一巡。你们一边走,一边跟本王讲讲这一段时间的事。按照北东南西中的顺序。徐都指挥先跟本王走,其余四位大人去交接处等着。” 五位都指挥忙应了,然后带人各自分散。 朱柏翻身上马。张玉他们忙上马跟上。 徐都指挥一边上马一边轻叹:“数月不见殿下,殿下马上功夫越发好了。” 朱柏笑:“熟能生巧,这半年本王天天骑马,想不好都不行。” 他们沿着北城街道慢慢走。 百姓们看见朱柏,无一不停下来打招呼。 不管朝廷里的官员们,豪门大户怎么骂朱柏,百姓们只知道清理街道,惩治强豪,设立廉租房的都是朱柏。 所以大家还是对朱柏很有几分感情。 朱柏微微点头打招呼。 北门进出的客商不见少,官牙局的客商却少了那么多,看来又有人在下面搞小动作了。 朱柏对徐都指挥说:“劳烦都指挥帮本王贴个告示。以往在应天私设牙行的,本王既往不咎。不过从今日起大宗买卖一律要经过官牙局,一经查到,严惩不贷。” 徐都指挥忙应了。 其实他连是谁私设牙行都知道,只是不好跟朱柏直接说。 朱柏这种七窍玲珑心,不用他说,估计也能想明白。 如今在应天这个地界,敢悄悄跟老朱对着干的,除了胡惟庸还有谁? 街道秩序井然,干干净净,也没有跑出来申冤,或者聚众打架。 可见这段时间徐都指挥没有懈怠。 朱柏说:“午时正,在本王的饭馆,本王请几位都指挥吃饭。请大人务必来。” 徐都指挥忙拱手:“一定准时到。” 岑都指挥已经在北城和东城交界的地方等着了。 两位都指挥相互拱手行礼,然后就算交接了。 东城围墙外面的落果落叶扫得干干净净,也没有任何泥土占道,乱挖坑的现象。 朱柏笑:“还行。” 那是因为听见你回来了。 岑都指挥暗暗轻叹,嘴里却应着:“是。” 朱柏忽然停下盯着面前的巷子。 呵呵,别处都是干干净净,唯独这里,没人扫。 这里之前是李善长的府邸,如今早李善长回老家了,看门上灯笼,应该是有人住着。 朱柏用鞭子一指,问岑都指挥:“如今谁住在这里?” 岑都指挥说:“胡惟庸胡大人。” 呵呵,真是铁打的府邸,流水的大人。 老子这次西北之行,胡惟庸你个混蛋没少在我背后搞事情。老子正愁没机会摆弄你。 朱柏冷笑,对着大门抬了抬下巴:“叫门。” 张玉他们知道朱柏是故意要找胡惟庸的茬,所以叫门的时候都直接用踹的。 “哐!哐!哐!” 那声音巨响。 ----- 方才胡惟庸散朝回到家。胡富昌已经在等着,追问道:“父亲,如何。可有逼老朱教训姓岑的那个混蛋。” 胡惟庸叹气:“没有,朱柏回来了。” 胡富昌一愣:“那就这样算了?!!这个打我白挨了?” 胡惟庸:“你最近要少出门。今日老朱还威胁我说,叫我好好管束你。” 胡富昌气得把桌子一掀:“凭什么?我挨了打,还要忍气吞声?!” 从来都是他打别人,哪有别人打他的份。 他可是当朝丞相的儿子!! 胡惟庸说:“你且忍耐几日。” 胡富昌:“忍耐几日,忍耐几日。到底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胡惟庸:“半年,最多半年,我一定为你出气。” 说话间,已经有客上门。 胡惟庸撇下胡富昌便去待客了。 胡富昌气得的后院走来走去。他的腿如今依旧不利索,走着都疼,心里越发烦躁,拿着一把剑就在后院乱砍。 结果把落叶树枝弄了后院巷子里一地。 这会儿有人气势汹汹拍后院的门,他打了个哆嗦,回过神对家丁们吼了一声:“去看看,是那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敢来我胡府叫嚣。” 宰相家奴七品官。 仆人们中气十足应了,然后纷纷卷袖子,凶神恶煞去开门,一看到马上的朱柏,立刻吓得脚软。 然后个个低眉垂首,点头哈腰:“殿下好。殿下怎么有空来玩。” “殿下稍等,小人们这就去请胡大人来。” 然后有一个飞快跑进去通报了。 胡富昌这会儿正在气头上,还不知死,拿着剑冲出去:“特么的,到底是谁这么不知死活,你们这些奴才,跟他废什么话。” 他一看是朱柏,吓傻了。 关键朱柏边上还站着岑都指挥。 那日自己被按在兵马司门口打屁股和关在牢里的恐怖经历涌上心头,胡富昌脑子“嗡”地一响,惊恐万状,开始拿着剑乱挥舞:“别过来,别过来。谁也别想抓住我。” 朱柏淡淡地对身边的人说:“有人持械袭击本王,你们还站着?!!” 张玉应了一声,跳下马拔刀一挡,胡富昌手里的剑“叮”地应声而落。 其他卫兵立刻一拥而上,把胡富昌按倒,捆了个结实。 在大厅上待客的胡惟庸听见仆人说朱柏来了,忙撇下客人直奔后院而来,远远看到胡富昌被捆的像个粽子一样摆在门外,心里叫苦不迭:我的儿啊,你惹谁不好,要惹这个“小阎王”!! 第481章 敲诈奸臣 胡惟庸一连声叫着:“手下留情。殿下,这是误会,误会啊!” 朱柏冷冷等着他走近。 胡惟庸作揖:“殿下,犬子最近心情不好,冲撞了殿下,还请多担待。” 朱柏理都没理他,问张玉:“冲撞本王,按大明律怎么处置?” 张玉说:“斩。” 胡惟庸吓得腿软,忙跪下:“殿下手下留情,犬子肯定是没认出来殿下来,绝非故意。” 朱柏笑了笑,对其他人说:“你们告诉胡大人,他是先看到本王才挥剑,还是先挥剑再看清楚是本王。” 其他人一口同声:“他先看到殿下才动手。” 朱柏不在这段时间,东城兵马司的人一巡逻到胡府附近,胡富昌就出来骂骂咧咧,拿鞭子抽人。 卫兵们基本都被打过。 这会儿有朱柏撑腰,他们巴不得把胡富昌往死里弄。 朱柏脸一沉:“胡大人可听清楚了?!令公子这不就是蓄意伤害本王?!伤害本王等同于谋反,只杀他一个都是轻的。来,给本王把这狂徒就地正法。” 若是别人,还要先交刑部审问才能处置。 偏偏朱柏有这个先斩后奏的权利。 胡惟庸满头大汗,不住磕头:“殿下,殿下饶命,只要殿下放过犬子这一回,要微臣做什么都行。” 朱柏挑眉:“当真,本王叫你做什么都行?” 胡惟庸:“做什么都行。” 先把这一关过了,其他再说。 朱柏点头:“行。那你搬回你原来的宅邸,把这里空出来。这里本王要用。” 这里离东城门和皇城都太近,我既然知道你有谋反的心怎么可能让你住在这里。 你原来不是住在中城吗?就给我老老实实搬回去。 到时候,我们要捉你,也方便。 胡惟庸一哽,心里万马奔腾:这不就是赤裸裸的敲诈勒索吗? 你宅子那么多,非要占我住的这个?! 朱柏若有所思地说:“这本来是李善长大人的府邸,当时民宅勘定的时候,我父皇特许李大人的宅邸不必勘验房契地契。” 李善长会舍得拿钱来跟人买这么大府邸?肯定是在老朱入驻应天府的时候,直接占为己有。 老朱也不好赶这些功臣出去,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是他们住着的,就默认为是他赏赐的。 李善长也不可能白送给胡惟庸,肯定是胡惟庸强占的。 李善长知道自己如今式微,争不过风头正劲的胡惟庸,只能吃哑巴亏。 所以,胡惟庸也没有房契地契。 朱柏说:“如今既然是胡大人住着,是不是该拿地契房契出来让兵马司查验一下,把手续办完。” 胡惟庸有些慌,擦着冷汗:“好,本官马上搬家。” 朱柏冷笑:“本王给你三日。三日后,本王再来,你若还在这里。本王就亲自帮你搬家。” 他来搬家,就不是往老宅里搬了,而是往国库里搬。 他说完勒马就走,完全不给胡惟庸机会求情。 胡惟庸忙叫人把胡富昌松开。 胡富昌跳起来,想要指着朱柏的背后骂,被胡惟庸捂着嘴死死按住。 胡惟庸把他扯了进去,关上门,在他耳边低声说:“都说了叫你再忍耐几个月,你就安分一点啊。到时候我把老朱的皇位夺了,任你处置这个小混蛋,要杀要剐,随便你。” 走出去好远,岑都指挥忽然笑了冲朱柏一拱手:“还是殿下霸气,属下真是太解气了。” 朱柏笑了笑:“小意思。本王既然都回来了,得罪本王的人莫非还想睡得安稳?” 南城兵马司钱都指挥已经翘首以待,冲岑都指挥拱手就接了朱柏,然后一边走一边细声慢语跟朱柏汇报。 这会儿正是应天最漂亮的季节。 南城恰好又是整个应天景致最好的地块。 小桥流水,黑瓦白墙。 柳絮漫桥,梨花盖舍。 钟声阵阵,香烟袅袅。 让人一走到这里就禁不住慢下脚步。 老朱把青楼都设在沿着秦淮河边上。于是便有了这样奇怪的场面。 寺庙不远处就是青楼。 在青楼里花天酒地,纵情声色后,再来寺庙里烧香拜佛赎罪。 自从搞了和尚名册之后,那些冒充和尚来坑蒙拐骗奸淫抢掠的人就几乎绝迹。 青楼自有一帮人管,所以兵马司只要确保道路上没有人乱摆摊,无人打架,其他基本没什么可巡。 朱柏下了马叫人牵着,沿着街道慢慢一边赏景一边走。 宗泐听说朱柏今早在巡城,早带着徒儿在门口等朱柏了。 老远看见朱柏,宗泐就行礼:“殿下。” 朱柏还礼:“今日本王还有事,改日再来叨扰师父了。” 宗泐:“老僧知道殿下回来必定事务繁忙,不敢耽误殿下时间,只有几句要紧的话,想跟殿下说。” 朱柏点头,走到远离人群处。 宗泐就要行大礼。 吓得朱柏一把扶住他的胳膊:“虽然我是王爷,可是你是师父,不能这样。” 宗泐说:“多谢殿下舍身救弘远。只是殿下实在是太过冒险。” 朱柏笑了笑:“顺便的事。师父不必往心里去。” 宗泐说:“老僧一定日日为殿下诵经祈福。” 朱柏说:“多谢,不过有一日,若是本王落魄了,师父可一定要救我。” 宗泐哭笑不得:“那是当然。” 你怎么会落魄? 如此除了老朱和朱标,就你权势最大。 朱柏点头:“有师父这一句话,本王就放心了。” 如果只是他自己一个人跑,容易得很。 关键老朱死的时候,会让所有妃嫔陪葬。 他怎么能放着亲娘在这里活生生等死? 可是宫阙重重,胡顺妃别说是出城,就连出皇宫都难。 所以他要想个万全的法子。 到时候说不定就要用上宗泐。 ----- 西城自从改造以后,干净了很多。 在整顿西城的时候,还顺便把一些没有登记在户籍上,没有正规路引的人都给查了一遍,重新登记造册。 之前还想用黑户混日子搞点小偷小摸的人要么就悄悄逃离了应天,要么就安分下来,好好找活儿做。 加上朱能,这个从西城出来的孩子,如今成了燕王卫,相当于给所有西城的孩子们立了个典范,让他们知道自己可以不沉沦,只要努力也可以出人头地。 第482章 没人再敢乱动 之前各种宵小都是藏在西城,如今西城整顿好了,整个应天就好了。 朱柏巡到一半,忽然问赵都指挥:“西城没有私塾吗?” 赵都指挥说:“托殿下的福,西城的孩子才能温饱,读书就.....” 朱柏转头问富贵:“本王在中城和西城之间是不是有个小宅子闲着。” 他的产业太多,自己也记不住。 富贵回答:“是。就在前面不远。” 因为太小,拿来做客栈店铺都不合适。 朱柏点头:“行,那就用它来做教室了。请个先生来教西城的孩子们认认字。先生的束脩由本王来出。孩子们想来学就学,不想来也没有关系,学一点算一点。这件事交给都指挥大人去办了。富贵你先支一百两给都指挥大人。” 赵都指挥一愣,冲朱柏拱手:“殿下真是大仁大义。属下这就去办。” 中城都指挥田虎是把之前中城兵马司的人几乎杀光之后,由朱柏从卫兵里挑的。 田虎有点憨憨的,不过身手没得说。 一个人赤手空拳打七八个没问题。 每次看见他,朱柏就想起李逵。不过田虎没有李逵那么鲁莽,更憨厚些。 田虎小声对朱柏说:“殿下最近中城又有人悄悄开了牙行。” 其实他挺害怕的。 毕竟之前中城兵马司就是因为私开牙行被朱柏连锅端了。 要是朱柏以为新开的牙行跟他有关系,那他岂不是…… 他又忙追加了一句:“微臣带人突袭查过,可是查不到。” 一来是每次都有人给那些人报信。二来也是因为朱柏不在,他也不敢来硬的。 朱柏淡淡一笑:“莫怕,本王都知道了。” 田虎暗暗松了一口气:“殿下知晓就好。” 中城的市场依旧繁华。 朱柏随便走了走,看了看物价,便带着田虎他们去赴约了。 今日他叫饭馆不招待其他客人,专为他和五城兵马司服务。 卫兵坐在下面两层,他和五个都指挥使坐顶楼。 富贵和张玉他们坐旁边那个雅间,顺便守着楼梯口,上完菜后,就再不让闲人上来。 朱柏先亲自给每个都指挥使倒了一杯酒:“今日一看,应天城里秩序井然,多谢几位大人这段时间的勤恳。” 都指挥使们忙起身:“殿下折煞微臣了。” “承蒙殿下看得起。” 然后个个心里嘀咕:这个十岁的孩子怎么把喝酒的那套江湖气质拿捏得这么死。 不过在朱柏身上有太多让人吃惊的事情,这都是小事了。 朱柏暗暗好笑:呵呵,我还没左边打一圈,右边打一圈呢。 朱柏说:“如今坐下来,各位大人给本王细讲讲有人想来兵马司夺权的事情。” 几个都指挥使一边吃,一边轮流就把胡惟庸怎么派人来然后他们怎么一个个赶走的说了一遍。 大家指着岑都指挥:“还是岑都指挥最厉害,直接把胡富昌给打了一顿关了几天。” 岑都指挥叹气:“没办法,他直接上门掀桌子,不仅仅是不给我脸面,也是不给湘王脸面,绝不能容忍。” 朱柏笑得直拍桌子,又喝了一轮,富贵怯生生伸头进来说:“殿下,别喝太多,等下头疼。” 朱柏挥手:“知道了。” 几位都指挥使也不敢再敬酒。 朱柏把贴告示禁止私牙的事情讲了讲,看看大家吃得差不多了。 他严肃地说:“接下来一年,应天城更需要各位全力保护。诸位务必顶住。” 几位都指挥忙站起来,拱手:“微臣定不负殿下嘱托。” 朱柏回到官牙局,才过了这么一会儿,生意就恢复了好多。 富贵小声说:“看来大家都知道殿下回来了。” 朱柏微微点头,进去了,就看见朱橚坐在廊下的椅子上,手里拿着本医书发呆。 曾牙长过来说:“周王殿下上午就来了,小人说您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可是他坚持要坐在这里等您。” 朱柏叹气,走过去:“五哥,我不会跑的,不用在这里盯着我。” 朱橚小声说:“反正在家也没事,过来你这里坐坐。” 朱柏:“行吧。那你坐着我上去了。” 他本以为朱橚坐坐就会走,结果中间歇息时发现朱橚还在。 只能叫人把他弄上来,给了他一张桌椅,让他可以接着写《救荒本草》。 朱橚这下开心了,本来在家里就没办法静下心来写书,现在好了。 ----- 胡惟庸搬了三天才总算是搬回了原宅邸。 胡惟庸的老婆怨声载道,骂胡惟庸怂,连个孩子都怕。 胡惟庸低声叱责:“你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如今我不能让老朱找到我的错处,忍一时之气得一世富贵。” 胡夫人说:“整日听你说要动手要动手。到底要什么时候动手。你这个宰相,当得也太窝囊了吧。” 胡惟庸:“快了,快了。” 只要把人弄进大都督府,点清天下兵马,他就能算到自己有多少胜算,就是动手干掉老朱的时候了。 老朱听说胡惟庸从李府搬回了中城那个小很多破很多的院子,有些惊讶:“这混蛋又在打什么主意。” 二虎把朱柏巡逻的事情讲了讲。 老朱笑得直拍大腿:“哈哈哈,还得是老十二。把这个混蛋治得死死的。” 这个逆子肯定是把咱的计划看透了,帮咱把胡惟庸赶回中城,好关门打狗!! 胡富昌心里不平,哪里在家里坐得住,也不管胡惟庸说了什么,只管去青楼撒气。 喝了酒就打人骂人,在姑娘身上用各种稀奇古怪的招数。 青楼的那几个头牌都被他折腾怕了,能躲就躲,能推就推。 但凡能接别的客人,就绝不接他。 反正赚了银子也没有自己的份儿,保住命要紧。 兵马司把彻查私牙的公告一贴出去,官牙局的生意立刻就恢复到了之前的盛况。 然后五城兵马司就开始去那些疑似顶风作案还在设私牙的民宅踹门了。 只有要嫌疑,直接查房主是谁,叫过来训话。 要是直接抓到了,连房主带同伙全部关起来充军。 没几天就再没人敢乱动了。 第483章 自己交出来吧 西城的书院也开起来了,只要愿意来听,不管男女老幼,一概不拒。 要是没有笔墨纸砚,书院还提供免费的给来听课的人使用,只是不让带走。 西城的孩子们时不时来听听。 虽然也有人不甚爱惜文具,来了也是玩。但是大多数孩子还是能认真听讲,而且下课还会帮忙收拾打扫书院。 朱柏听赵指挥使说了,有些感叹:公道自在人心。这个世界还是懂得感恩的好人多。 他叫先生把主动收拾打扫书院的孩子名字记下来。 以后他说不定还能用得上。 ----- 富贵他们盘了好几天账,得出的结论是官银庄和官牙总局的账目都很清晰,没有什么大错。 朱柏这才对高牙长说:“关于你被提拔做牙长这件事,你不必往心里去。你也不曾以权谋私,不存在背叛。若是大家都跑了,官牙局也就倒了。多亏有你留守,才能到如今还能正常运行。以后你和秦经纪都是官牙局的副牙长了,你们两个一起配合曾牙长。” 局势剧变的时候,不能要求每个人都忠贞不二,头硬到底。 能保持做人的原则,都很难了。 高牙长跪下痛哭流涕:“多谢湘王体恤。” 秦经纪没想到自己也会被提拔,红了脸说:“殿下英明,小人只是为了躲过李景隆,实在是受之有愧。” 朱柏说:“非也,你也可以选择向他低头,却选择保持这份风骨,也是难得。本王正值用人之际,就不要谦虚推诿了。” 秦经纪红了眼眶拱手:“湘王知遇之恩,小人粉身碎骨也要报答。” 朱柏笑了笑。 他从来不听别人的甜言蜜语,只看行动。 这会儿他正得势,也没到真正紧急的时刻,这些人自然是捡好听的说。 各一级牙长陆陆续续抵达应天官牙总局的驿站,各自忐忑。 晚上他们聚在一起开会:“怎么办,这一次,怕是躲不过去了。” 其实他们都想过直接带着赚的银子逃走,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反正足够逍遥下半辈子逍遥了。 可是朱柏黑白两道通吃,如今更是把触角伸到了西北和东北。 算了算天下之大,他们竟然无处可躲,只能硬着头皮来了。 有人叹息:“唉,如今我已经没有别的念想,出来的时候把遗书都写好了,只求不连累家人。” 也有人愤愤然地说:“我们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总不至于要我们的命吧。” 其他人交换了个眼神,没出声,个个都在心里叹息:朱柏杀人的样子,你怕是没见过。 你要是见过一次就不会这么说了。 他都不稀罕一个一个的杀,都是一百一百的杀。 他们商量来商量去,发现没有任何作用,还越说越害怕了,只能又各自回去歇息。 大家辗转一夜,次日都顶着一对黑眼圈去官牙总局见朱柏。 朱柏叫人把后门和通往前厅的门关了,自己在后院廊下的太师椅上坐着。 这不就是关门打狗吗? 这情形让张玉他们想起朱柏几年前在应天府各州府衙门里召集知县们开会的场景了。 只不过那个时候,知县们还有个小板凳坐着。 这些牙长此刻虽然站着却比那时候坐着的县官还要惶恐,卑微。 朱柏用手支着头,望着他们不吭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越不说话,那些牙长越害怕。 个个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脸色白的白,红的红。 有些人两股战战几近晕厥,有些勉强还能保持镇定。 朱柏看看吓得差不多了,才懒洋洋地说:“呵呵,你们胆子挺大的嘛。” “噗通!”“噗通!” 有几个胆小的,已经腿软跪下了,伏在地上。 有人说:“殿下,容小人禀报。殿下不在,府衙相逼,就算小人不允,府衙也一样会开牙行抢生意。” 朱柏眯眼:“所以,你们就把自家客源直接送过去?” 忘了朱柏脑子转得有多快了。 那人一哽,决定再不辩解了,说多错多,只匍匐在地说:“小人错了。” 朱柏叹气:“本王能体会你们的难处,可错了就是错了。本王若是不罚你们,以后这官牙局就没法管下去了。你们说吧,怎么处置你们好?来,都说说。从你开始。” 被朱柏点到的人哆嗦了一下,抽泣着:“小人以后再不敢了,只求殿下饶小人一命。” 朱柏哼了一声:“犯了罪,道歉就行,要刑部做什么?先记下十板子,等下一起打。” 涂牙长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双手举过头顶:“这是这几月牙行那边分给我的利润,全部都在这里。小人不敢私占,请殿下查收。” 朱柏微微点头:“嗯,还算有点诚意。” 其他人一见忙把准备好的银票掏出来,双手举过头顶,纷纷说:“小人早准备好了,都是替官牙局收着,不敢私吞。” “小人只是与府衙虚与委蛇。不敢背叛殿下。” 方才第一个开口的牙长,张嘴结舌,心里万马奔腾:你们一个二个的,好奸诈!!这不就是商量好了么,竟然没有一个人提醒我,让我一人挨打。 他忙拱手对朱柏说:“小人也已经算清楚利润,将银票带来,只是今日不曾带在身上。” 朱柏微微点头:“行,你去拿,其他人一个一个来这里登记,让本王看看到底有多少。” 那个人忙不迭出去了。 这边富贵他们三下五除二就把交上来的银票点清楚,列了清单给朱柏。 朱柏瞥了一眼,报了几个人的名字。 那几个哆哆嗦嗦站出来。 朱柏说:“你们几个还算老实。其他的,给本王一人打十板子。” 那些人跪下了:“小人错了,不曾把所有银票都带在身上。求殿下让小人回去驿站取来。” 朱柏凉凉地说:“给你们半柱香时间。再错,绝不轻饶。” 那些人忙又爬起来,跑出去。 刚才去取银票那个跑得气喘吁吁,见一堆人又出来,忙拉住一个问:“这又是怎么了。” 被拉住的那个直叹气:“报少了,殿下不满意,我们回去取银票。” 第484章 一个铜板便宜也别想占 想来朱柏定是按照各个官牙局过往最高月利润计算。 他们就算没挣那么多,如今也只能打破牙齿和血吞,用自己的银子来贴了。 不然朱柏打完他们屁股,再抄家,最后他们还是一个铜板也留不住。 第一个出去那人在心里算了算,又哭丧着脸赶紧掉头回去再取。 朱柏垂眼坐在廊下玩手指,时不时看看富贵和曾牙长他们拿过来的账本。 前院喧闹了起来。 朱柏挑眉吩咐张玉:“大人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张玉出去片刻后回来,说:“隔壁官银庄外挤了很多人。说要见殿下。” 站在旁边的牙长们面面相觑:又发生挤兑吗?之前不是已经都被取空了吗? 朱柏微微点头:“嗯,去看看。” 张玉:“殿下,外面人很多,您还是避一避吧。” 他对几年前饥民把朱柏抢走的情形记忆犹新,虽然今日是在应天府里,也难保没人趁乱干点什么。 朱柏仇家也不少。 朱柏:“本王是官牙局和官银庄门脸,若是连面都不敢露,谈何信用。本王一定要出去。” 张玉无奈只能对卫兵们说:“大家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切不可让人钻了空子。” 卫兵们齐声应了:“是!!” 外面果然人山人海。 朱柏一路面,喧闹的人群顿时静了,然后又猛然爆发出欢呼声。 “啊,湘王回来了,太好了。” “殿下,你可回来了。” 朱柏点点头:“多谢诸位乡亲的支持。从今日起,未来五日,但凡存银子进官银庄,不管多少,利息都在原来的基础上涨一成。” 百姓们一听一哄而散,都在往回跑。 “快拿银子来。” “湘王回来了,银子存在官银庄也不怕了。” “利息涨一成啊,真是天大的好事。” 掌柜笑嘻嘻地对朱柏说:“殿下真是金字招牌。百姓们听说您回来了,就都抢着来存银子了。” 牙长们在后院听见动静,也暗暗叹息:可不就是吗。官银庄和官牙局这两艘大船的压舱石就是朱柏!! 朱柏在,大船就能稳稳航行,什么风浪都不怕。 朱柏不在,那就随时可能翻船。 朱柏走进官牙局后院又在廊下坐下。 刚才回去取银子的掌柜们也都陆陆续续回来了,气喘吁吁又在后院里站好了。 富贵依旧挨个把银票收上来登记重新登记后,将表格呈给朱柏看。 朱柏拿眼睛扫了一遍,嘴角一勾:“啧啧,这才像话嘛。你们还记得本王教你们的第一课是什么吗?” 牙长们面面相觑,然后低下头。 朱柏说:“忠诚!!你可以笨,但是你不能背叛本王!形势所迫,你可以低头保存实力,但是不能还给敌人送武器!你们中间谁是府衙上门逼迫不得不从的,谁是主动去找府衙谋划的,本王心里都清清楚楚。” 有几个牙长跪下了:“小人该死。” “小人一时糊涂。” 算算人数,正好占一半。 朱柏:“主动去找府衙的人,现在自己去旁边领十板子。” 那些人听到这里,却松了一口气,磕了头,然后去旁边领板子了。 等他们挨完打,朱柏又说:“本王交给你们一个任务。你们要是能完成,这件事就抹平了,本王再不追究。你们依旧做你们的牙长。” 牙长们惊喜不已,忙说:“殿下尽管吩咐。” “但凡有小人们能做的,万死不辞。” “你们先别高兴,这事你们未必能做到。”朱柏一抬手制止了喧闹,又说,“本王要你们一个月内逼府衙这三个月吞掉的原本属于官牙局和朝廷的利润都吐出来。而且不能跟百姓收一文钱。不然本王就要按贪污罪处置了。” 牙长们一愣,然后各个心里万马奔腾:这压根就不可能办到啊! 谁会把自己吞下去的银子又吐出来?! 更别说我们是民,他们是官了。 只听说过官从民这里征税抢东西,没听说过民还能逼官交银子出来。 朱柏嘴角抽了抽:“你们背后有本王,还有本王派给你们的卫兵,怕什么。” 到时候他们,他自然会在暗中推他们一把。 只是现在不能告诉他们,不然这帮人就会什么都不做,坐等他来处理。 朱柏:“其他人,该干嘛干嘛去。涂牙长留下。” 涂牙长有些惴惴的,垂手立在朱柏面前。 朱柏望着他冷笑:“涂牙长,你好手段啊。” 涂牙长脸色煞白,脚一软跪在地上:“小人该死。” 朱柏说:“这一次,你把那些小心思用在李景隆和徐辉祖身上,本王就不跟你计较了。他们也是活该。不过,以后你若是敢用在本王身上。本王就两次并处!听明白了吗?” 涂牙长匍匐现在地:“小人万万不敢对殿下有半点不忠。” 朱柏:“嗯,你好自为之。本王至少还要在应天待个五六年。就算以后去了长沙,想要办你还是很容易的。” 涂牙长满头冷汗:“是。小人明白。” 这一次,他也看清楚了一件事。虽然自己看着呼风唤雨,每日过手的银子无数,其实都是仗着朱柏的身份和本事。 没有朱柏做后盾,他什么也不是。 ----- 各个牙长又急急忙忙往回赶。 朱柏只给了一个月的时间,总不能全耗在路上。 最先到家的是杭州的牙长,他还没喘匀气,就立刻去找两位布政使了。 其实两位布政使听说朱柏回来了,也很紧张。 老朱最恨贪官了,就看朱柏怎么处置。 若是牙长被扣住直接杀了,他们基本也完蛋。 现在牙长回来了,他们也好歹性命无忧。 左布政使问牙长:“如何,殿下怎么说?” 牙长:“退银子就没事。” 右布政使皱眉问:“退多少。” 牙长:“三个月内所有利润。” 左布政使;“不可能。这里面有一部分本来就是官牙局该给我们的。” 牙长叹气:“殿下的话,我已经一字不落转告给两位大人了。请两位大人斟酌。” 老实讲,朱柏对你们已经算很仁慈了。 我特么把这三个月赚的全给他不够,还倒贴了许多。 算一算今年上半年我都白干了。 朱柏的便宜,真是一个铜板都别想占。 第485章 湘王要找你谈话 右布政使冷冷地问:“我们要是不退呢?” 我就不信你朱柏还能来硬抢!! 反正我又没有克扣百姓又不曾收受贿赂,都是清清白白做生意赚来的银子。 你要找不到合适的罪名就治我,看言官喷不喷死你?!! 牙长说:“殿下就会辞了我。” 左右布政使暗暗松了一口气:哦,辞了你啊。那辞了就辞了呗。 反正辞了你,他还会任命新的。 对我们而言又没有影响。 牙长把他们的神色看在眼里,越发觉得自己跟他们合作就是个愚蠢的决定。 呵呵,一试就试出来了,你们抛弃起我来真是毫不犹豫。 他又粗声加了一句:“然后,殿下就会自己来找你们了。而且殿下交代,你们不能跟百姓收一文钱。不然他就要按贪污罪处置了。” 左布政使倒吸了一口气,脱口而出:“特娘的。” 那意思是,朱柏要么不来,要来肯定要杀几个人才能走。 到时候他们命都没了,还要银子有什么用? 就算朱柏不动杀机,也肯定是要逼着他们吐出比这更多的银子,才会罢休。 可是银子都用了,要还回去就要自己掏腰包。 他们实在是不甘心。 右布政使问:“殿下给了多久时间筹集银子。” 牙长:“三十天,现在已经过了三天。” 左布政使心里骂骂咧咧:这个“小阎王”真是一点活路都不给。 要是多给几日还能省吃俭用把下面几个月的利润攒起来还给他。 他对牙长说:“我们商量一下。过几日回你。” 牙长行礼,走了。 次日浙江都指挥使就来布政使这里喝茶了。 都指挥使司和布政使司一个管军,一个管政,平时是没什么太多交道可打的。 再说老朱也忌讳地方官勾结,所以他们是能不碰面就不碰面。 所以两位布政使们十分忐忑。 左布政使问:“指挥使大人,今日怎么有空来坐。” 都指挥使叹了一口气:“本来本官是不该过问政务的。可是兵工坊本来答应明年年初帮我们做雁翎刀。昨日却又通知我们说,要延后半年。” 说是半年,按照朱柏的脾气,多半是有什么事情没按照他的意思去办,所以就打太极。 指挥使如果再不想办法把事办好,就压根别想得到雁翎刀了。 左布政使皱眉:“嗯?!为何?” 浙江靠海的州县比较多,倭寇和海盗一向猖獗。 之前朱柏都沿着浙江各县,打了一轮倭寇,深知倭寇之患。 朱柏给西北卫所,应天卫所配完雁翎刀后,按理说就会给沿海卫所配雁翎刀。 毕竟武器精良才能提高战斗力。 都指挥使说:“因为府衙私开牙行,官牙局的利润大减,所以殿下没银子做雁翎刀了。所有开了牙行的府衙都是一样。卫指挥使,都指挥使一个都别想逃。” 右布政使忍不住骂出声:特么的,这不就是逼着武官来要挟文官吗。 关键他们还不能不理会,毕竟闹匪患的时候,还是要靠卫所来保护府衙和百姓。 到时候卫所一句“武器不行,帮不了”,他们就只能坐等被抢被杀了。 左布政使咬牙说:“知道了。都指挥使放心。我们知道怎么做了。” 都指挥使起身,郑重拱手:“殿下的脾气你们是知道的。他给了期限,要是不抓紧机会弥补,就再无挽回余地了。就算是两位大人不看本官薄面,也想想湘王在皇上那里的分量。不要因小失大。” 虽然老朱说了算。可是关键时候,是生是死,有罪无罪,都是看湘王怎么跟老朱说。 右布政使茅塞顿开,猛然出了一身冷汗,忙拱手:“知道了,多谢大人提醒。” 都指挥使还礼:“本官言尽于此,大人们好自为之吧。” 啧啧,这些文官,是不知道朱柏在战场上的奸诈和心狠,才有这个胆子来跟朱柏抢食。 要不是如今老朱跟胡惟庸正斗的激烈,朱柏就直接抄家了。 所以朱柏如此仁慈,你们这些食古不化的文官竟然还不知道顺着台阶下来?! 再说,你们要对抗可以,不要连累我们这些武将!! 两位布政使好好盘了一下账,跟下面州府下了令,速速把之前发下去的银子又交上来。 知府、知县们都已经被相应卫所敲打了一遍,所以都老老实实砸锅卖铁凑齐银子,不敢有半点推诿。 十天,银票就收齐,两位布政使交到牙长手里:“都在这里了,劳烦转交殿下。” 牙长松了一口气:“多谢两位大人救命。” 两位布政使苦笑:“不必客气,我们其实是救自己。” 各地官牙局也都陆陆续续把银子收齐,交上来了。 有那实在交不齐的,只能向朱柏央告求饶。 朱柏回复:“本王也知道各位大人的难处,欠的银子从下个月的分红中扣,下个月不够,就下下个月接着扣,以此类推,直到扣完为止。” 各级府衙心里骂娘,脸上只能笑嘻嘻:“多谢湘王恩典。” 毕竟他们先抢朱柏生意,自己理亏能怎么样呢。 国库顿时又充盈了。 兵仗局,军粮采办也立刻重新运转起来。 老朱心情很好:还别说,这个逆子真是有点办法的。 然后他开始算旧账了。 收到朱柏的信的时候,他只想着这个逆子平安,没注意那个字。 这会儿再翻出来再看看,简直要气死:这狗爬的字,真是丢人丢到边疆去了。 所以他又把朱柏按着在御书房练字,看折子。 老朱瞥见朱柏偷偷在自己那个小本子上写写画画,乜斜着他:“逆子写什么呢。” 朱柏忙藏起来:“没什么。” 老朱眯眼:“拿来给咱看看。” 朱柏只能递给他。 朱标也好奇地凑过来看。 上面是用铅笔写的几行名字,再分别用毛笔和朱笔标记分类。 这些人,老朱大概认识,都是各地的知府和布政使。 老朱问:“这是什么意思?” 朱柏小声说:“没什么。” 老朱一脸嫌弃:“啧啧啧,你这个逆子故意在咱面前写写画画,不就是想咱来问你么。要说就赶紧说,别扭扭捏捏的。” 第486章 收钱办事 朱柏:“嘿嘿,其实吧。儿臣本来是想说的,可是又觉得这不是儿臣该管的事,所以还是算了。” 老朱哼了一声:“说吧,就算说错了,咱也恕你无罪。你大哥也不会在意。” 朱标说:“是。十二弟尽管说。” 朱柏说:“朱笔打钩的都是主动来抢生意的知府。官牙局看着是儿臣的生意,其实是朝廷用来收牙钱的衙门。这些知府和布政司心里很清楚。却还是要来抢生意。明摆着就是要跟朝廷争赋税。儿臣在想,以后朝廷是不是要反复考察这些人,确定没问题再提拔他们比较好。” 他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才半年时间,地方官几乎有一半都已经是“胡党”或疑似“胡党”。 朝中更不知道有多少人倒戈了。 他这也是在提醒老朱:可以动手了。再等下去,太晚了动手,朝堂就没有官员可以用了。 老朱也不吭声,等着朱标说话。 朱标垂眼沉吟了片刻,说:“谢谢十二弟提醒。” 他找了张纸把名字抄了下来,再把本子还给了朱柏。 朱柏叹气:“若是别人知道了,又要我说假公济私,公报私仇。” 朱标回答:“怎么会。你办的都是朝廷的公事。” 朱柏拱手:“大哥体谅小弟才好。” 心里冷笑:呵呵,你们那些个知府知县,以为可以在我身后捅我刀子还平安无事么? 真是想得美!! 老朱问:“逆子,还有什么事么?” 朱柏回答:“儿臣在西北晃荡的时候,答应别人两件事,求父皇成全。” 老朱:“呵呵,咱就知道你从嘉峪关出去能平安回来没那么便宜的事。说吧,你都答应了别人什么,早些还了。总不好叫人说堂堂大明王爷不讲信用。” 朱柏说:“一是,哈密国的兀纳失里。他送了儿臣不少东西,求儿臣向父皇讨个封。” 老朱心里明镜儿似的:接受礼物什么的都是借口,朱柏怎么可能为了那点东西帮人讨封。 要朱柏是那种人,应天城里不知道多少人肯倾家荡产来求朱柏。 兀纳失里虽然是自封威武王,不管大明承不承认,他都已经是哈密实际上的统治者。 不如顺水推舟,封了他。 以后大明要做什么也名正言顺。 更何况人家还给咱进贡呢。 老朱乜斜着朱柏:“行吧。他送来的和田玉笔架,咱都用上了。拿人家手软,封!” 朱柏又说:“还有一件,就是把李光封为瓜州指挥使,给他父亲李和恢复官职,重修坟墓。也不用给他军粮俸禄,纯粹一个空名。” 叫老朱认错也是不可能的。 其实要说错,也没有错。只能说李和倒霉,碰到了个没用的上司。 瓜州的位置比哈密还要重要。 让汉人管理总比让番人管理强。 老朱:“行。他又给了你什么。” 朱柏咧嘴一笑:“锁阳。就是儿臣带回来个神物。父皇用了可好?” 老朱嘴角抽了抽:“咱就算不用那个,也很强!!” 朱柏说:“那边还有很多好东西可惜都运不过来。西边的商人也有很多想要咱们的丝绸瓷器纸张。儿臣想着若是能慢慢恢复丝绸之路就好了。” 老朱:“咱当然知道跟西域商人做生意赚钱。可是你这个逆子又知不知道,当初咱们和宋朝为什么要关闭这个通道呢?” 朱柏说:“儿臣大概也能猜到个一二。是为了防止西北的敌人借着通商之路长驱直入。” 老朱摇头:“这是一个方面,还有。你想想能从丝绸之路赚得银子的人只有我们吗?不是,西域各国,草原各部落。造反是要银子打兵器买马养兵的,我们不能只顾着赚银子,也要防备养虎为患。” 朱柏说:“儿臣如今把那边的敌人数了一遍,似乎找不到一个能成气候的。倒是东北那边,盘踞了大量蒙古人,还有倭寇上岸勾结。” 他说这话也是一石二鸟之计,提醒老朱防备东北的敌人也强调朱棣的作用。 老朱沉吟了一下,说:“咱再想想。不要着急。” 朱柏知道老朱的性子,再说下去老朱逆反心理又要上来了,只能再想别的办法劝。 老朱又说:“你五哥最近又整天去官牙局了?” 朱柏轻叹:“可不是,他怕我跑了,说要看着我。” 估计在朱橚心里,真正傻的人是朱柏。 老朱想了想,叹气:“随他去吧。你去西北这阵子,他像个游魂一样,整日在街上游荡,也挺让咱操心的。” 朱柏一愣,他这倒是没想到。他以为朱橚纯粹是想守着他,原来也是没地方去。 听说自从那次燕窝的事情闹过以后,朱橚的妻妾都收敛了好多。 朱橚怎么还不愿意在家里待呢? 朱柏到了官牙局,见朱橚果然又来了坐在那里发呆,便过去问:“五哥,今天怎么不写书了。” 朱橚:“写完了。” 朱柏:“最近家里可有什么烦心事?” 朱橚脸一热,小声说:“没什么,就是孩子太吵,吵得我头疼。” 父爱是有的,但是不多。 刚抱着孩子的时候,觉得很高兴,可是时间超过一盏茶,就觉得痛苦了。 可是偏偏他这性子又不愿意直接说出来伤冯清清她们的心。 冯清清她们以为他喜欢孩子,就让他一直抱着,生生把他憋坏了。 要是孩子哭起来,还在他身上流口水,他浑身寒毛倒竖,恨不得扔了孩子就跑。 所以他只能在孩子和老婆都还没起来的时候,就悄悄出门,逛到宵禁前才回去。 朱柏笑出声:“原来是这样。反正你也来我这里,干脆继续帮我协助牙长给药材定价。我请个人帮你把书勘定一下。” 朱橚眼里放光:“好。” 朱柏请来勘定《救荒本草》的人是吴伯宗。 吴伯宗自朱柏离开官牙局,便自觉地没再来过。 这三个月都是闭门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在家画星象图。 朱柏失踪,他本以为自己几年费尽心力画好了星象图就要永远被埋没了,没想到朱柏又安然无恙回来了。 这会儿朱柏派人去请他,他才重新又出门。 第487章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吴伯宗见到朱柏十分感慨和唏嘘,双手捧着已经完成的星象图举过头顶:“微臣幸不辱命。” 他一身布衣,半新的头巾。活脱脱一个书生,没有半点落魄模样,倒是多了几分道骨仙风。 朱柏一脸郑重,双手接过卷轴:“辛苦吴大人了。” 他如今能领会老朱说的“重用某人之前好好打压一下”的理论了。 一个经受不起逆境压抑和孤独考验的人,就没有资格享受顺境时的繁华和热闹。 朱柏把请吴伯宗校订《救荒本草》的事情讲了讲。 吴伯宗抚掌轻叹:“啊,多蒙殿下看得起微臣。这可是利于天下百姓,流芳百世的大好事。臣何其有幸能参与校订。” 朱柏笑:“那本王就按照以往的月俸继续请吴夫子喽。” 吴伯宗脸上微微发热:“此等大事,不要月俸臣也愿意。” 其实朱柏只是找个由头,让他生活好过些。 他如何会不知道? 吴伯花了一个月,把朱橚的《救荒本草》的初稿反反复复仔仔细细勘校了几遍,才敢交付给朱柏。 然后朱柏带着朱橚入宫,向老朱禀报。 老朱得住朱橚原来在朱柏那里做这个,也很高兴,下令刊印成册,再由户部发下去给各州县府衙作为必备典藏。 朱柏一回来,各地乡试才定下举行的日期,大概都在洪武十二年中秋。 得益于朱柏几年在各地建立的官学,所以参加今年的乡试人数比上一次大大增加。 朱棣比朱樉和各地知府们最先认识到向中央推举人才的重要性,不需要朱柏强调就把官学办起来,而且各种人力物力支持。 算一算账,哪怕推举一百个上去只留下一个成为京官,到时候不也是他们的人,能帮他们在朝廷说上话么。 ------ 各地府衙虽然把利润又全交了回去,可是终有不甘,个个在心里暗骂朱柏:柿子捡软的捏。 朱亮祖自己直接开牙行抢官牙局生意,你朱柏怎么不办他? 还不就是因为朱亮祖太强硬,你不敢惹? 朱柏却不紧不慢给广东布政司周边各个关卡道路发了通知:非广东本地货商且没经过官牙局鉴定的货物,不准运出广东。 客商要问原因就是:官牙局没把关,不能判断货品好坏,所以不准流出广东。 你朱亮祖不是觉得自己能在广东一手遮天吗? 那就让你遮个够,把自己憋死。 客商一见,那还敢继续在牙行交易,都麻溜地转到官牙局去了。 就算已经在牙行交易过的,都只能自认倒霉再费点银子去官牙局补一次鉴定文书。 其实算起来,也不过跟直接在官牙局交易花费差不多,所以客商们也没什么怨言了。 不到几日就再没客商去朱亮祖的牙行交易了。 朱亮祖气得够呛:“好你个朱柏!!论我跟老朱的关系,你还要叫我一声叔叔!!你竟然敢明晃晃地跟本官作对。行啊。你做初一,我做十五。我让你的客商也出不了广东。” 他叫广东边界的各个出城处,依葫芦画瓢不许在官牙局交易的客商出城。 可惜那些客商都是跟着官牙局的卫兵押运的货物一起走。 广东的卫所没有一个敢拦官牙局的卫兵。 天下人都知道,京卫跟外卫之间,那就是嫡系和旁系的区别,看着平级,其实高了不止一级。 外卫谁敢阻拦京卫的道路? 往重了说就是大逆不道,往轻了说也是以下犯上。 所以,客商们跟着官牙局车队一起畅通无阻,再次享受到官牙局的好处,心里暗暗感叹:以前是吃了猪油蒙了心么?贪图那一点点小便宜,结果吃了大亏。 广东布政使司可是见识过朱柏的手段的,都不用朱柏说,便麻溜地把朱亮祖这三个月给他们利润上交给了朱柏。 朱亮祖的牙行又撑了一个月,悄悄关了张。 朱柏跟王立同说朱亮祖赚的那点银子就算送给他军费了,不必追究。 反正他也没有打算给朱亮祖打雁翎刀。 经过这件事,朱亮祖估计也没有那个脸面来找朱柏要雁翎刀了。 朝野上下,又好好欣赏了一下朱柏办事的手段和魄力。 他三下五除二就把混乱的数件事情厘清,拉回正轨,好像他从未离开过一样。 朱标和老朱默默旁观。 老朱还点评给朱标听:“你看。这个逆子虽然小,办事真是老练狠辣。一下就能戳到死穴。咱有时候都在反省,是不是一定要杀人才能立威办事。” 朱标轻叹:“可不是。儿臣就是缺了十二弟的那点灵气。” 老朱摇头:“你也不必瞧不起自己。你有你的长处。这个逆子还经常在咱面前说,‘若要论兄弟里谁有能力和品德号令天下,就只有大哥了。大哥不需像我这般耍小聪明,他是大才’。可见他对自己的位置很清楚。” 朱标越发惭愧:“他真是心胸广阔。” 他不遗余力的在父皇面前夸我。我却常说他的不好。 老朱又说:“不过呢,你这个人太正。太正的人,容易被蒙蔽眼睛。咱叫逆子来管一些事,是想让你看看,有些事不能用太正的手段来办。不然费了老劲还办不好。” 之前朱标记得心热火旺生病,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朱标拱手:“是。” 老朱说:“奸臣要狡猾,忠臣要更狡猾才能活下来,不被奸臣所害。而我们这些做帝王的,要比他们都要奸猾,才不会被臣子牵着鼻子走。毕竟忠奸只在一念间。天下就没有一门心思只为国为公,完全不谋私利不为自己考虑的人。至少咱还没见到过。” ----- 朱棡给朱柏写了一封信,请他为李淑妃向马皇后求情。 朱柏才知道原来李淑妃被马皇后禁足了。 马皇后真是个极其睿智的人,虽然不出后宫,却对大事了如指掌。 不过这个后宫的事情,老朱都不过问,他去掺和好像不太好。 可是三哥特地写信来拜托他,他不理还不行。 朱柏想了想,去跟胡顺妃说了一声。 胡顺妃早上向马皇后请安的时候,欲言又止。 其实她也不想管这些事,不过好像除了她,后宫妃嫔里,再没有人有立场跟马皇后为李淑妃求情。 第488章 物以稀为贵 马皇后说:“怎么了?可是你那里短了什么东西。” 胡顺妃行礼:“谢娘娘关心。娘娘。如今湘王回来了,是不是让李淑妃恢复每日跟您晨昏定省。” 马皇后垂眼。 胡顺妃小声说:“不是臣妾多嘴,想做好人。太子殿下以后还要秦王跟晋王帮着守边塞……” 听说朱棡因为李淑妃被关的事,这几个月都很暴躁。 不能让兄弟变成朱标的仇人,而且如今朱柏也回来了,没有理由总关着李淑妃。 马皇后捉住胡顺妃的手轻轻拍了拍:“还是你想得周到,那就叫她从今日起照常来吧。” 有太监立刻去传了李淑妃来。 李淑妃匍匐在院子里:“皇后娘娘金安。” 这段时间,她过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艰难。 不但是被夺了权,连人身自由都没有了。 老朱更是恩爱全无,连个人影都不见,可见也是对她十分生气。 那些宫人们更是把见风使舵,势利眼发挥到了极致。 一日三餐都懒得给她送。 她堂堂一个淑妃,每日竟然饥一顿饱一顿。 经过此事,她彻底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当不了皇后,什么呼风唤雨,什么一手遮天,都是水中月镜中花,一戳就破。 只要马皇后一个不高兴,她顷刻便从山上雪变成脚底泥,只能任人践踏。 马皇后淡淡地说:“想必你也休息够了,平日没事,也来我这里走走吧。” 看似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却是在告诉众人,李淑妃已经恢复了自由。 李淑妃抽泣着磕头:“谢娘娘恩典。” 从马皇后那里出来,李淑妃引着胡顺妃到僻静处,正儿八经向她行了个大礼:“多谢顺妃娘娘。” 胡顺妃忙扶住她:“姐姐这是怎么来的。” 李淑妃含泪:“我以前对你不好,结果你不但不计较,每次我落难,都来救我。我实在是羞愧。” 胡顺妃轻叹:“我们都是一样的身份,何必那么见外。” 要是过去,李淑妃听胡顺妃这么说,会觉得她在套近乎。 可如今却发觉顺妃才是真正睿智一早就看透了老朱的人。 ----- 李光和兀纳失里各自收到了老朱的册封圣旨,皆感激涕零。 李光叫人送来了一大箱子锁阳,兀纳失里让人送来汗血宝马十匹,和田玉若干。 老朱赏赐他们丝绸锦缎纸张瓷器等中原特产许多。 那意思,其实跟做交易差不多了,只不过是官方的交易,不是民间的。 朱柏知道老朱其实心里已经松动了,只差有人扇扇风点点火。 余妃给老朱生了个儿子,老朱一高兴就恩准余妃的母亲进宫探望。 昨夜霜降,早上起来风已经有些刺骨了。 地上的草叶,树枝上都是白茫茫的霜。 余氏穿了件厚棉袍,带了几件自己给小外孙和女儿做的棉马甲袜子,兴冲冲进了宫。 俗话说,母凭子贵。 后宫里越发是这样。 没儿子的嫔妃,像孙贵妃,就死得凄凉。 有儿子的,像胡顺妃,不争不抢,照样受宠。 女儿入宫快六七年了才给老朱生了十六皇子,总算是在这后宫里站稳脚,再不怕老了无依无靠了。 他们老余家以后也是妥妥的皇亲国戚。 远远看见个粉堆玉琢般的女娃娃在宫女太监簇拥下路过,太监忙示意余氏停下脚步,免得冲撞了公主。 余氏低声问太监:“这是哪位公主殿下,长得真的好看。” 太监小声回答说:“那是寿春公主殿下。” 余氏暗暗感叹:哎呦,都说朱橘被胡顺妃领养后荣华富贵享受不尽,我看都是胡说。 不然怎么会这么冷的天,大家都穿得厚厚的,独独她一个人只穿了件薄薄的锦袍。 可怜啊。没娘的孩子果然没人疼,就算是金枝玉叶也一样。 到了余妃那里,余氏见到外孙爱不释手,笑得嘴巴咧到耳根:“哎呦,乖宝宝,过些日子,姥姥给你小羊皮的袄子,那个更暖。” 余妃撇了撇嘴:“小羊皮的有什么暖。兰绒的才是真的暖。薄薄的一层就够了。” 余氏问:“什么兰绒,你说给我听听,我们家虽然不是什么公卿王侯,一件衣服还是置办得起的。” 余妃摇头:“怕是买不到。是湘王从兰州带回来的。” 那都是当今大明最显贵的人。而且是朱标最亲近的人。 余氏一愣:“是吗。” 这么说起来,早上看到朱橘穿那么少,原来不是没人疼,而是穿了兰绒袄子里面。 余妃:“听说这个布料又轻又薄,这初秋的天气,穿上一件就暖烘烘的。我昨日摸了摸朱橘身上的,说是羊绒的,一点也不扎手。能贴身穿。关键比棉衣皮毛都要轻巧,不显臃肿。” 余氏皱眉:“你刚刚帮皇上生了个皇子,跟皇上要一件衣服,不过分吧。” 余妃叹气:“整个宫里都只有六个人能穿上兰绒做的衣服,皇上、皇后,太子,胡顺妃,湘王和寿春公主。连李淑妃和皇子们都没有,哪里轮得到我。” 余氏拍了拍她的手:“女儿莫伤心,我叫你哥哥找去。只要有钱,怎么会买不到。” 不只是余妃,其他嫔妃也羡慕嫉妒得不行,都叫家人想办法去宫外找兰绒。 只是应天的人大多连听都没听说过,能去哪里找? 越是没有,大家越是想要“神奇高贵”的布料。 朱柏觉得前期宣传够了,把大家的胃口吊得足够高了,便拿出了三匹米色兰绒布料。 应天城里各达官贵人,大布庄的掌柜都摩拳擦掌,一定要把这三匹兰绒抢回来。 可是朱柏却放出话来,这一次,不搞定价销售,而是搞拍卖。 想买兰绒的客商先来登记,交一百两银子定金就可以得到一块写了号码的带柄木牌。 若是不成交,定金原封不动退回。 成交,定金直接转作货款。若是叫价拍到手却反悔,便要罚没定金。 朱柏这也是为了排除那些纯粹来看热闹的人。 曾牙长有些疑惑:“殿下,这一次运了两车来,足足六十多匹兰绒,为何只拿三匹出来卖啊。” 第489章 卖爆了 朱柏说:“物以稀为贵。” 这就是饥饿营销。 再说,他们从西北运回来的。要是随随便便就全部拿出来卖,这些人就不会抢了。 因为是第一次拍卖,所以朱柏决定亲自控场。 朱标都没听过这种玩法,也来旁观。 朱柏在官牙局二楼摆上台子,台子上摆着小锣和木槌。 他和朱标、朱橚坐在旁边。 曾牙长来主持。 结果来了一百多客商,整个大厅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曾牙长一敲锣,下面立刻静了。 他把规则念了念,便说:“现在开始,拍卖一匹一匹来拍。第一匹兰绒底价一百两银子,在我敲响木板后,各位可以开始举号牌加价了,举一下木牌加价十两。” 这像是吹响了进攻的号角,客商们使劲把木牌举高,生怕曾牙长没看见自己,嘴里还叫嚷着自己的号码。 号牌举得快到让曾牙长报不过来。 不到一盏茶功夫,价格已经翻到了三百两。 下面号牌还密密麻麻。 朱柏知道会很火爆,但是没想到这么火爆,忙示意曾牙长停下来。 朱标心里暗想:是有点夸张,该停下了。 下面又静下来,大家竖起耳朵,害怕听漏一个字。 朱柏说:“现在开始,五十两一加价。来吧。” 客商们开始疯狂掂量自己的荷包,琢磨要不要冒险搏一把。 举牌的人少了一半,但是竞争依旧很激烈,最后六百五十两成交。 第二匹,朱柏直接从六百五十两起拍。 客商们心里万马奔腾:这意思是,后面只会更贵了? 草了,怎么能这么玩? 一样的东西不应该也从一百两起拍吗? 我们还想着第二匹竞争没那么激烈,能便宜一点拿到。 于是刚才好不容易降温的场面立刻又火爆起来。 叫价更加胶着,所有人都在嘶吼。 最后一千两成交。 朱标在上面都看得热血沸腾,心跳加快。 第三匹,从一千两起拍,一百两一加价。 有人直接叫了一声:“一千五。” 下面静了静,立刻又跟往滚油里泼了水一般爆裂。 “一千八。” “两千。” 草,一匹布两千两,金箔都没这么离谱。 这比去赌场还要刺激啊!! 全场寂静,再没人出声。 曾牙长说:“今日到此结束,请三位客官十五日之内备齐货款凭号牌来我这里领兰绒。” 立刻有人问第一个拍到兰绒的客商:“给你一千两,卖不卖。” 另外有人挤过来说:“我给你一千五百两。” 反正都是看号牌给货,按收条取回定金不记名字的。 那人抱着号牌生怕被人抢了:“不卖,不卖,如今都卖到两千两了,以后肯定三千两都买不回来。” 朱标叹为观止:啧啧,三匹布,卖了几千两银子。 这天下也只有朱柏能做到了。 拍卖一结束,立刻有人说风凉话:“你们这些傻子,都被‘小阎王’骗了。花这么多钱把兰绒买回去,还不如去西北一趟,能买一车回来。” 那三个叫价成交的客商如今冷静下来想想,也有些后悔自己太冲动,毕竟算算成本是不值。 反正朱柏给了半个月时间筹措货款,快马加鞭去兰州,来回半个月足矣。 若是能自己弄兰绒回来,那一百两银子的定金就当买个教训,不要也罢。 有人这么想,自然就会有人这么做。 无权无势的人叫西北的亲戚帮忙买兰绒,或是自己出发去西北碰运气,幻想着跑一趟能暴富。 权贵们便直接叫西北的府衙,卫所直接找织兰绒的手艺人来买。 结果那边回话,说会织兰绒的人也没多少,而且兰州都指挥使已经把会织兰绒的手艺人全部集中起来一起干活,而且每日的产量都登记造册。 之前还能找到一丈两丈的,如今外面是一丁点都见不着了。 都指挥使还放话,谁敢私自买卖,一经发现,以后禁止进入兰州地界。 朱柏给他指了一条发财的路,他怎么可能轻易让人来捣乱!! 出入兰州城门的人都要被仔细搜查,最多能围在身上,带个一两丈出来。 应天这边收到消息,个个骂娘:这个“小阎王”真是做事做绝。 那三个拍下兰绒的客商收到消息麻溜地交钱把兰绒领走,三个人商量了一下,统一叫价一百两一尺开卖。 本来想着也就城里几个大户买得起,这个价格也着实有点冒险。 结果,不管有钱没钱,大家都想来弄个一尺两尺,没钱做长袍就做短袍,实在不行做件马甲也好。 三家店里的兰绒不到半月就全部被人买完。 按照四十尺一匹布算,就算是最后一个客商都净赚两千两。 做什么生意能来钱这么快啊。 真是富贵险中求。 客商们捶胸顿足:哎呀,错失暴富良机啊!! 如今只能等着朱柏从兰州再运第二批兰绒回来了。 宫里传出消息,说皇上又添了一儿一女。 据宫里知情人士称,皇上年过五十还能这么强,只因为一直在吃从西域弄来了“不老神药”锁阳。 这个锁阳固精锁阳,强阴益髓,治肾虚阳痿,精血亏虚,实乃男人的救星。 朱柏这一次去西北回来又带了一箱。 那些无子少精的男人便悄悄打听哪里有锁阳卖,药店里都没有。 好多药铺和大夫都听过锁阳,可是没亲眼见过。毕竟这东西只有嘉峪关外面才有。 之前嘉峪关外面是不法之地,如今嘉峪关一锁,也没有大明百姓敢轻易出去了。 朱柏听得坊间有人求药心切,就“好心”地又拿出一部分锁阳来,在官牙局拍卖。 这一次,他就不亲自到场了。 然后锁阳也卖爆了。 虽然不像兰绒那么夸张,可是卖得的价格也比朱柏买进的时候翻了十倍不止。 眼看天渐凉,朱柏又拿出四匹染成蓝红黄绿的彩色兰绒来,叫官牙局去拍卖。 虽然是第二次拍卖兰绒,可是人数却比第一次还多。 毕竟这一次不仅仅是应天的客商,还有周围州府的客商们都想来从这一场盛宴里分一块肉吃。 第490章 你就从了吧 最后四匹兰绒分别以两千五到三千两一匹的价格卖出去了。 毕竟是彩色的兰绒,肯定要比本色的贵一些。 这个做出来,相比之前米色的更显高贵和独特,轻易不会重样。 朱标本以为那一次拍卖火爆只是意外,没想到朱柏连搞三次,三次都是如此。 他按捺不住,寻了个合适的时机,在御书房向老朱禀报了拍卖的盛况。 朱柏在一旁听着,也不插话。 老朱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个实属超出咱的意料之外了。 算算除去成本,平均下来朱柏一匹布赚了至少两千五百两银子。 这比挖银矿赚银子还快啊。 老朱眯眼看着朱柏:“逆子,你这是故意演给咱看吗?” 朱柏笑嘻嘻回答:“父皇乃天下第一睿智之人,哪里需要儿臣演给父皇看。” 老朱哼了一声:“马屁精。” 朱标说:“如今既然瓜州有李光,嘉峪关再多派些人,加高城墙,在兰州重开丝绸之路也不是不可以。” 关键能为朝廷多带来多少赋税啊。简直就像是多了一座无形的大金矿。 朱柏:“若是父皇是在担心,便叫人时刻注意那边的动态,只要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关闭。” 老朱沉吟良久:“你先做来试试看。若是好,再商量开。这事不能急。” 朱柏忙拱手:“好嘞,有父皇这一句话,儿臣才敢动手。” 老朱乜斜着他:“呵呵,说得好像,你之前动手问过咱一样。咱都怀疑你已经在偷偷摸摸的搞了。” 朱柏:“嘿嘿,儿臣也是仗着父皇的宠爱罢了。” 老朱问:“对了,还有个事。咱交代你考察西安适不适合做都城,你到底考察了么。” 朱柏皱起脸:“忘了…….再说儿臣确实也看不出来。叫我说,好多地方都挺好的。咱们华夏数千年历史,那么多地方都做过都城,只是为什么即便只看大统一的朝代,历代君主选的都城位置都不尽相同呢?儿臣想,肯定是各有各的考量,因为每个朝代的外敌在变化,内部情况也不同。好比汉朝的敌人是匈奴,唐代的敌人是吐蕃。我们如今最大的敌人却在东北。” 以后还可能从海上袭来。 老朱一愣,垂眼想了想:“嗯,你说的也是有道理的,所以要仔细考察。毕竟迁都是个大事,劳民伤财。咱再好好琢磨琢磨。” 朱柏从宫里出来,立刻叫人发信给西北各卫所和各地官牙局,信上面只有两个字:“开干!” 东到西安,西到哈密诸色人等收到信,皆欢欣鼓舞! 湘王真是一言九鼎!说开通丝绸之路,就真的说服老朱开通了。 ----- 刘琏早在朱柏出发去西北后不久,就带着老朱的圣旨去了江西。 他的作风跟汪广洋截然不同,拿着圣旨轻骑简从,日日赶路,夜里住在官牙局的驿站,也不进朝廷的官驿。 不到半个月他就到了江西,先不去南昌城,却直接去南昌附近的几个铜铁金银矿附近勘察,询问。 果然朱文正派军占了矿区,而且已经采了好几个月了。 那些士兵警惕地很,刘琏为了不暴露自己也不能打听太多,只能了解大概情况就换地方。 刘琏收集好证据,就准备返回。 从矿区里出来,附近没有官牙局驿站,他们只能在山中野外住一宿。 早晨起来,发现自己已经被敌人包围了。 朱文正叹气:“刘大人。你可真难找啊。” 他收到消息刘琏出来查他,一路想堵刘琏,都堵不到。 这家伙分明在躲他。 竟然有这么不识趣的人?! 刘琏淡淡地说:“你要做什么?本官是皇上亲命的御史。” 亲军都尉的领头护在刘琏面前说:“王爷,下官可是皇上的卫兵。您要是跟我们动手可是谋逆。王爷还是三思而行。” 讲句不好听的。私自挖矿这事,可大可小。 看老朱心情。 袭击亲军都尉那可就是赤裸裸的造反了,连还转的余地都没有。 朱文正笑了笑:“别紧张,诸位大人。刘基大人跟本王也是旧交。本王就想请刘琏大人去王府坐坐,喝喝茶,聊一聊。” 亲军都尉领头话说得挺硬,其实心里也在打鼓。 毕竟朱文正也是老朱家的人。 而且出来前老朱只跟他们说要保护刘琏,没说可以伤害朱文正。 刘琏要不去,他们就要动手。 如果要动手,他们总不能站着被朱文正砍吧。 刘琏回答:“那就去吧。” 只要我不答应,我就不信你能逼我。 此处去南昌倒是很近,快马疾驰,一个多时辰就到。 朱文正的卫所两百多个士兵把刘琏他们二十多个人围在中间,看着好像是在保护刘琏,其实防止他们跑了。 进了王府,朱文正对亲军都尉们笑了笑:“诸位大人辛苦了,在这里喝茶歇息一下。本王也累了。” 仆人们鱼贯而入,端了茶放在所有人面前。 朱文正看刘琏他们不敢喝,笑了笑,把自己的茶杯和刘琏杯子里的水混合了一下才喝了一口自己杯子里的茶。 亲军都尉们这才敢喝。 这样奔波着实又累又渴。 只是这茶喝下去,怎么没觉得提神,反而越发累了。 领头看了茶杯,没来得及说话,就晕了。 刘琏知道自己着了朱文正的道了,故作惊讶问:“王爷为何如此?” 朱文正说:“唉,没办法。他们是皇上派来的,本王不好跟他们正面起冲突。本王又需要跟刘大人单独说会儿话。” 刘琏拱手:“王爷要跟微臣说话,说就是。微臣洗耳恭听。” 朱文正说:“也不是见不得人,本王就是想问你打算怎么跟皇上禀报。” 刘琏说:“自然是照实禀报。” 朱文正说:“本王劝大人还是不要说那么多,何必让皇上难做呢?” 如今我势单力薄,先假装应承他,等亲军都尉们醒了,逃出这里再说。 刘琏:“王爷要微臣做什么。” 朱文正笑了笑:“简单,本王帮你写好了这次禀报皇上的奏折。你只要抄一下,签个名,本王便送你一栋应天的大宅子作报酬。” 第491章 可惜了个忠臣 此人果然奸诈,这个奏折往上一交,我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了。 刘琏暗暗咬牙。 “你要是光靠皇上给的那点俸禄,一辈子都赚不来。莫非你想像你父亲一样,清苦一辈子么。”朱文正叫人拿了笔墨纸砚来,亲自取笔沾了墨伸到刘琏面前,“写吧。其实本王也可以迷晕了你,直接按你的手印。但是以后我们还是要同朝为臣的,本王不想做得那么难看。” 刘琏退了一步:“呸,若要本官跟你同流合污,本官宁可死。” 朱文正放下笔:“本王劝你还是放聪明点。” 他拍了拍手,几个卫兵拿着刑具上来。 那刑具的尖刺上沾满了干涸的血迹和皮肉,一股腐臭味。 朱文正笑了笑:“你这又是何苦呢,你一个读书人,能扛得住几下,最后不还是要屈服。还不如一开始就配合,还少受点苦。” 刘琏脸色发白,盯着那些刑具,说:“王爷可要想清楚了。本官是皇上派来的钦差大臣。本来私采金银铜矿是小事。若是私设公堂,残害朝廷命官,就是大罪了。莫非王爷以为皇上这一次还会饶了你吗?皇上出来之前说了,叫本官务必查清。还派亲军都尉保护本官,想来是对王爷的所作所为已经有所了解,且要严办。你为难微臣也无用,因为瞒不住!!” 朱文正如今骑虎难下,再说到手的白花花银子金灿灿的金子怎么甘心全部交国库? 他咬牙说:“别说那么多废话,你就说肯不肯吧。” 罢了罢了。 刘琏仰头深吸一口气,说:“让微臣再想想。微臣想去茅厕,憋了一路,有些急。” 朱文正觉得好笑:“去呗。” 反正你也跑不掉。 他对两个卫兵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跟上。 刘琏到了后院,对那跟着他的人说:“本官上茅厕,你们都要跟着吗?” 跟着他的人交换了个眼神,停下脚步。 这里墙高一丈,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除非长出翅膀,不然压根飞不出去。 刘琏进了后院,往茅厕方向走了,几步却忽然转了方向,直奔水井而去。 那两人吓得大叫起来:“刘大人,你要干什么。” 一齐扑上去。 怎奈隔得太远,鞭长莫及。 等他们扑到井边,刘琏已经毫不犹豫,纵身跃入井中。 “扑通”一声,溅起巨大水花。 井口狭窄,深且滑。 卫兵忙把拴了绳子的水桶扔下去,伸进去,大叫:“刘大人,快捉住水桶。我们拉你上来。” 刘琏却决然推开了桶子,闭上眼,不挣扎。 他的长棉袍,虽然破旧不遮风,可是吸了水之后却依旧沉重无比。 他那灰色身影被拖着迅速下沉,迅速消失在幽暗冰冷的深井中。 朱文正听到后院喧闹,心中疑惑,跑过来看,却见那两卫兵在用杆子在井中戳来戳去,疑惑地问:“你们在干什么。” 两个卫兵被刘琏的决然赴死所震惊,这会儿才想起来应该要求救的。他们大声哭嚷着:“刘大人宁死不屈,跳井了。” “我们想救他,可是他不让。他为什么不让我们救他。” 朱文正手脚冰冷,歇斯底里地叫:“快,跳下去捞。他要是死了,我们都得死。” 卫兵脱了外袍跳下去,许久才把刘琏捞上来放在地上。 卫兵们围着他哭泣。 他们连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明明见惯了杀戮和死亡,为何此刻会如此悲伤。 刘琏早没了气息,苍白得像一尊玉雕。 他昂着头,脊背挺直,眉头紧锁,双拳紧握,似乎到最后还在向朱文正抗议和谴责。 朱文正脸色比刘琏还难看,瘫坐在地上,喃喃:“死了死了。这一次,我彻底完蛋了。” 天空忽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仿佛在哭泣。 亲军都尉醒来后,也都痛哭不止,买了口棺材,草草妆奁了刘琏,坐船运回应天。 从此出行的都尉首领向老朱报告了事发经过和他们查到的事情。 老朱气得脑门子冒烟,恨得银牙咬碎,拍着桌子一连声叫:“给咱把朱文正那个畜生捉回来。咱老朱家没有这样的人。” 朱标默默流泪:唉,这个傻子啊。怎么如此刚烈。 朱柏也很震撼:老朱没看走眼。刘琏确实忠贞不二,能力超群。 只可惜,世事弄人。老天不给这个良臣施展抱负的机会。 老朱叫人把刘琏的遗体送回青田,并亲手写信说明经过。 因为可怜刘伯温痛失长子,所以他不再派人监视。 刘伯温扶棺痛哭,几近晕厥,数日不曾饮食。 哪有什么意外? 一定是朱重八为了让我后继无人,授意朱文正杀死我的儿子。 来吧,那就来吧。 我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狠毒!! ----- 一个月后,朱文正被押回应天,跪在御书房地上瑟瑟发抖。 老朱咬牙切齿问:“说,刘琏是怎么死的?你怎么敢逼死他?谁给你的胆子!!” 朱文正结结巴巴说:“叔,你莫要听那些人胡说,刘琏是酒醉失足自己跌入井中而死。” 老朱气得拿起砚台就要砸朱文正,被朱标拦住。 “父皇,他毕竟是我堂哥。您的唯一的侄儿。” 老朱瘫坐回去,无力地挥了挥手:“把他关起来,这辈子,都不要让咱再看见他。” 朱文正被彻底软禁起来,还被夺了去爵位。 这一次,他连家门都不能出了。 如今才真是“寡妇死了儿子”,没了念想了。 妻子儿女皆怪朱文正不好好当南昌王,作妖搞那么多事,对他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不过朱文正似乎完全注意不到这些了。 他每天白日像个鬼魂一样,穿着里衣在院子里徘徊,嘴里念念有词:“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宁可死也不要金银。” “我不理解。我不理解,刘琏你活过来,跟我说清楚。” “金子啊,大把金子啊。你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不能要?!” 夜里却又做噩梦尖叫:“刘琏,你别过来,你是自己跳井的,不关我事。” “金子都给你,都给你。我不要了。” 第492章 不罚不行 朱文正连吃饭睡觉都要人拉着去。 才半月,他的头发就全白了,看着好像年纪比朱元璋还大。 有一日,他的夫人见他站在井边发呆,吓得忙把他拉回来:“你干什么。别想不开啊。” 只要朱文正活着,说不定有一天老朱又给他把爵位恢复了。 他却忽然一笑对夫人一笑:“我想明白了。” 夫人也不知道他说什么,只管把他送到床上。 次日早上,他就被发现已经身体冰冷,已经死去多时。 朱文正毕竟是唯一的侄子,所以老朱虽然怒其不争,也着实为他的死伤心了几日。 老朱觉得南昌王这个称号不吉利,所以改授侄孙朱守谦靖江王,世袭罔替,享受朝廷给的俸禄。 他对朱文正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 今年各地乡试陆陆续续结束。 各地按照之前的规矩把前几名的文章封了送给老朱过目。 包括应天府的乡试前十名。 老朱看了之后龙颜大悦。 这几年鼓励官学的效果还是很明显的。 该说不说,老十二年纪不大,目光却挺长远。 当初他还心疼花了银子,如今看来,还是要继续办下去。 他小时候要是有这种供穷人家孩子免费上学的地方,后面也不会认字认得那么吃力。 今年的乡试,胡惟庸他们再没心思也没必要网罗党羽。 因为胡惟庸听说朱柏列了个地方官名单给朱标,十分不安。 这不就是拉清单准备动手的节奏吗? 文官果然没用,老朱想杀就杀。 还是要往大都督府安插人,要掌握兵权。 胡惟庸把大都督府的人研究了一遍,决定从冯胜入手。 自从朱橚娶了冯清清后,老朱对冯胜就很有意见。 他只需要推一把。 有人上折子弹劾冯胜征讨西北时,私藏驼马。 言官一向不管被骂的是哪边,反正看不惯就要骂。 更别说犯事的是他们的死对头,武官。 因为武官个个升官都很快,他们羡慕嫉妒恨。 所以言官个个跳出来说要严查,严惩!! 查查冯胜还有没有私藏别的东西。 查查还有没有别的武官私藏东西。 老朱也很生气,叫人去冯胜家搜查,果然在后院查到了一匹骆驼。 若是马也就罢了,因为冯胜是武官,家里有军马也很正常。 偏偏只有西域能产的骆驼。 这几年官牙局交易的骆驼也不多,一查就知道冯家没买过。 所以冯胜压根就没法抵赖,只能是当年征讨西北时缴获后不曾上报。 大明的规矩是缴获的兵器,驮马和人口一律要上报,由朝廷统一处理。 这样做,一来是怕武将们私藏兵器驮马谋逆,二来也是不想武将们杀降,虐待俘虏。 之前还在开疆拓土的时候,老朱不好管那么严格。 毕竟捞点女人银子不算什么,重要的要人家对你忠诚,肯给你卖命。 比如常玉春,就是个喜欢杀降的人。 怎么骂都不听。 老朱还拿他没办法,因为他太能打。 常玉春在的时候,其他武将的各种出格行为都有常玉春在前面挡着。 后来常玉春死了,大明也建国了,老朱要安抚天下,就对这个事情抓得比较严了。 算一算偏偏冯胜私藏驮马还是在常玉春死后,老朱颁布严令之后。 真是顶风抗旨。 老朱气得不行,把冯胜叫到御书房。 冯胜磕头:“皇上明鉴。这匹骆驼是当年微臣攻打北元缴获的骆驼幼崽。母骆驼死了,臣想着这个幼崽这么小又驮不了东西,养不养得活还未必,就没有上报带回应天养着。如今又过去了几年,小骆驼长成了大骆驼。臣正思忖着要怎么报给朝廷。” 老朱冷笑:“瞧瞧,还说你老实,心眼粗。咱看你这几年也学奸猾了。没人举报,你就当没事,这会儿有人弹劾你,你就说准备上报了。把咱当傻子么?” 冯胜也很委屈:一匹骆驼崽子而已,我帮你老朱答应了多少次仗。 每次封赏都因为一点小事就把我排除在外。 几年前陈芝麻烂谷子旧账也翻出来,不就是找茬吗? 朱标也挺为难:有人不遵守规矩就要罚。 不然立规矩有什么用? 可是罚的话,冯胜军功卓著,这么点小事罚他又会伤武将的心。 如今到处打仗,说不定哪天就要派冯胜出去。 冯胜朝朱柏投去了个求助的目光。 朱橚有点傻,多亏冯家能担待。 朱柏也不好见死不救。 况且朱标和老朱都不好包庇冯胜,只有他出马了。 朱柏若有所思地说:“冯大人都养着这匹骆驼好多年了,为什么这些人早不弹劾,晚不弹劾,偏偏这个时候来弹劾。有意思……” 老朱跟朱标心里一动:对啊,举报的人是谁来着。 哦,李佑。 呵呵。原来是这么回事。 胡惟庸之前在各个京卫活动都碰了一鼻子灰。 看来是打算想别的办法了。 朱柏又说:“那匹骆驼到底多大,一查牙口就知道。儿臣觉得,冯大人当时要是只留了一头小骆驼也不是什么大罪。大不了让冯大人这会上交就完了。等于他来养,朝廷用,是在为朝廷做贡献。” 老朱摸了摸下巴:“说的是。” 冯胜松了一口气。 朱柏又说:“不过呢,不罚冯大人也不行。” 他们三个都望着他。 朱柏朝他们笑了笑,说:“不罚他,怎么知道那些人想干什么呢。只能委屈冯大人一下了。” 冯胜匍匐在地:“为了皇上和我大明江山永固,让微臣干什么都行。” 他这么说,老朱倒还不好重罚了,想了想说:“那你就去凤阳练兵吧。” 冯胜巴不得离开应天这个是非之地,忙磕头:“臣遵旨,谢皇上隆恩。” 老朱很快就要动手了。留在这里,一不小心就会成了炮灰。 老朱在早朝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责骂了冯胜几句,没收了骆驼,把他从大都督府里除名,派去凤阳练兵了。 言官和胡惟庸他们都很满意。 从大都督府里除名,就等于是被踢出了军权的中心。 虽然没有罚钱降职,也离那不远了。 第493章 跟我一起干大事吧 老朱说:“如今大都督府职位空悬,诸位爱卿有什么推荐吗?” 朱柏上前:“儿臣推荐吏部的范敏。” 范敏就是当年被老朱从官牙局选出来的两个人之一,如今是吏部任誊写文书的小吏。 好你个“小阎王”,你这是在趁机往大都督府里塞亲信啊。 言官们个个咬牙切齿,跳出来反对:“范敏都没打过仗,没有资格进大都督府。” 打仗不打仗的其实都不是什么大事,关键范敏连个科举都没参加过,甚至连读书人都算不上。 当初范敏被老朱选拔进吏部的时候,言官们就已经很生气了。 现在朱柏竟然想把没有任何功劳的他弄进都督府,凭什么?! 是可忍孰不可忍!! 朱标抿嘴不出声,似乎也很不高兴。 胡惟庸那边也假假反对了一下。 老朱被吵得头疼,牛脾气上来了,一拍桌子:“咱就定了,就是范敏了。” 朱柏说:“再加一个康铎。” 老朱点头:“行吧。让范敏去大都督府帮忙抄抄文书,康铎接替冯胜的位置。” 新一代武将总要慢慢进入大都督府,不然到时候怎么交接? 康铎是朱标的人,言官们不好再反对,只能悻悻作罢。 胡惟庸暗喜:呵呵,老朱,这一次你可上当了。 范敏早就被我们拉拢了。 我们只是为了不被朱柏发现,很少跟他接触而已。 康铎迟早要进大都督府的,我们横竖拦不住,只要范敏能进去就行。 要不是朱柏提名,我们又反对,你肯定不会破格提拔他。 因为康铎还在云南,所以不能回来谢恩,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到大都督府报到。 范敏却次日就去了大都督府里办公。 胡惟庸给了他个任务,叫他查阅天下军马籍册,然后誊抄一份悄悄给他们。 范敏问朱柏怎么办。 朱柏百思不得其解。 胡惟庸,你这个人的脑回路跟别人不一样啊,就算知道了天下军马的分布,又怎么样? 莫非知道了,就能全部为你所用? 他想了想,说:“把本王说的这些卫所的数字改小,其他数据不变,抄给他。” 范敏照做。 胡惟庸拿到天下军马籍册大喜:按照这个册子上登记的,我如今掌握的兵马,已经足以跟老朱抗衡了。 起事之时指日可待。 然后他又给林贤写了一封密信:“我要你招募倭军如何了。初定于中秋之日起事,到时候务必里应外合。” 林贤毫不犹豫派人把信送给朱棣。朱棣用官牙局的通道快马加鞭送给了老朱。 老朱拿着信对朱柏说:“这个林贤还挺识时务的。” 朱柏说:“可不是么。他打仗也是个好手。听说跟吴大人在定辽,把倭寇打得不敢靠岸。跟四哥两边夹击,让纳哈出龟缩在长白山脚下不敢动。” 说起长白山,朱柏想起了几百年后祸害中华的那一波留辫子的人。 不如趁着如今大蒙古人,一并全部剿除才好。 可惜我只有百年,不然定要保我中华不受异族侵扰。 老朱点头:“他若一直待在辽东,帮咱守边塞,将功抵过,咱就既往不咎。” 朱棣还报告了一件事,他们截住了胡惟庸给纳哈出的密信和银子,问老朱怎么处置。 胡惟庸在密信上,称自己为北元大臣,想要重振大元雄风,请求北元各路英雄到时候一起举事。 朱柏想起自己在王保保那里看到过的胡惟庸的密信,摇头叹气:“这混蛋是真的昏了头,还是病急乱投医?纳哈出要是能跨过铁岭赤峰这一条线,我算他赢。” 老朱也忍不住笑了,对朱标说:“给老四回个信,让你十二弟派人去送。就说银子他留着养兵就好,信就一把火烧了。那个送信的人也直接杀了。叫他多留意,胡惟庸为了万无一失,肯定不止派一个人去送信。拦住一个,赚一个。放走一个,就浪费我大明的一笔军费。随便找个人给胡惟庸送个回信,用纳哈出的口气写,不用写太多,让胡惟庸知道纳哈出同意了就行。反正胡惟庸也看不出来。” 朱标忙回:“遵命。” 胡惟庸陆陆续续派了好多人出去送信,望眼欲穿多日,终于收到了纳哈出的“回信”。 那封信是被人悄悄从胡府后门门缝里塞进来的。 上面只写了一个字“可”。 胡惟庸大喜过望。 十万!十万北元人! 我又多了十万骑兵!! 朱元璋,你就等着受死吧。 胡惟庸其实一直试图拉拢淮西勋贵,收效甚微。 只有李存义对他死心塌地。 其他人都是抱着一副观望态度。 想来想去,是因为自己在老朱打天下的时候出的力少,跟这些勋贵们的交情浅。 必须得要拉拢一个有号召力的人来才行。 这个人,就是李善长。 虽然他被逼着退出了李善长的宅子,可是也可以拿来做文章。 他给李善长写了很多封信,说:“如今天下民不聊生,百官对皇上怨念万分,我也只是想顺应天意。下官已经把贵宅邸清扫干净,只等李大人回来应天。” 诸如此类的。 都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他不死心,又派李存义借着探望李善长,劝说他。 李存义带了许多补品,还有高价买来的兰绒前往定远。 自从李家两兄弟发达了之后,斥巨资重修老宅。 如今李家老宅的规模比应天那个还要大。 定远的府衙对李善长尊敬有加,要说李善长是土皇帝也不为过。 李存义拉了几句家常,就开始游说李善长:“大哥啊,老朱的儿子一大堆,个个都有封地和俸禄,一辈子不愁吃穿。儿子不管生多少个子孙,也都由朝廷供养。那些藩王在藩地作威作福,他也不管。可是我们这些臣子兢兢业业干一辈子,都养活不了自己。真是太不公平了。” 李善长不出声:老朱也不是那么薄情寡义的人,只是不喜欢贪官。 反正我和那些之前的老伙计们都过得挺舒服的。 我这辈子已经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享尽荣华富贵。 第494章 真正的勇士 李善长想:就算退一万步不说,你和胡惟庸走狗屎运,真的把老朱赶下台,会让我做皇帝?

不会!

那我充其量,不还是个丞相吗?

跟现在有区别?

不但没区别,我还要冒险,还要背负乱臣贼子的名声。

何必呢?!

何苦呢?!

我如今一大把年纪干嘛还去冒险?!

李存义浑然不觉李善长的不耐烦,接着喋喋不休劝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也给句准话啊。我们马上就要动手了,而且我都这么大老远来问你了,自己亲兄弟,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也没有什么不好说的。”

听见这句“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李善长心中一动,斟词酌句地说:“除非有完全的把握,不然不要动手。我不求富贵,只求不被连累。”

他想说:你们这帮蠢货,搞不过老朱。

可是胡惟庸势头正猛,要直接反对他,他可能会掉头先把我弄死,再去弄老朱。

那就不值得了。

李存义觉得李善长这是答应了不妨碍他们,忙拱手:“多谢兄长。有兄长的支持我们就放心了。”

卧槽,你到底听没听懂。我叫你不要动手,不要跟胡惟庸那种眼高手低的庸才混在一起。

李善长心里狂吼,抿嘴:“我说,存义啊……”

李存义已经站起来:“那我就回应天了,兄长就安心在家里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吧。”

李存义回去向胡惟庸禀报,说:“兄长已经答应了。”

胡惟庸欢欣鼓舞:“有了令兄的支持。我们何愁大事不成。就定在下月举事!!”

李善长越想越害怕,那些被老朱杀掉的人的脸在脑子里晃来晃去,夜里压根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一会,又噩梦惊醒。挣扎之间踢掉了被子,还着凉了。

如此几日,他竟然一病不起。

老朱对李善长一向感情很深,忙叫太医前去探望。

太医回来说李善长的病起得很怪,原本没什么病灶,却来势汹汹,加上年纪又大了,若是能好转还好,若是不见好就……

不单单是李善长病了,还有吴祯在定辽受伤,也感染风寒,一病不起。

老朱叫林贤护送吴祯回来,并下令叶升去辽东接替吴祯。

叶升已经载着朱柏给他准备的半年军粮出发了。

算来吴祯在八月初应该就能回到应天。

胡惟庸听说吴祯要带大军回来,心里十分焦急。

吴祯是老朱的铁杆兄弟,也是倭寇最怕的人。

若是他回应天,那我好不容易联系上的倭国援兵哪里还敢来?

他叫人送信给倭寇,要他们截杀吴祯,杀不死也要重伤,务必让吴祯不能再打仗。

沿海各州府卫所发现倭寇有异动都在往渤海湾聚集。

各卫所都发紧急军报给老朱,老朱把各个卫所估算的人数加到一起,竟然有两万之多,忙叫人发八百里加急军令给朱棣,叮嘱他务必小心防备。

朱柏总觉得哪里不对,想来想去,猛然醒悟:“不对,父皇。他们不是要去攻打北平,而是要去截杀吴大人!!”

吴祯回来养病,身边只带了几千人,且没有重型战船护卫。

若是两万人围剿他,只有死路一条。

老朱也猛然醒悟,可是又不敢挪动沿海卫所,害怕倭寇声东击西又回头来攻别处,只能叫朱棣派人接应护送吴祯。

可是朱棣派了郭兴前往增援,可惜已经迟了。

郭兴赶到的时候,整个海面一片火海。吴祯身披盔甲,手握雁翎刀,满身是血。

看到郭兴带着大军赶来,倭寇匆忙退去,留下浮尸无数,海水都被染红了。

吴祯也支撑不住倒下。

最后清点人数,大明的勇士死伤过半。

林贤为保护吴祯而战死。

吴祯再度受伤,奄奄一息。

朱棣叹息不已,叫郭兴护送林贤的灵柩和吴祯回来应天。

老朱震怒,叫沿海各卫所一旦发现溃败逃走的倭寇一个都不能放走,杀无赦!!

朱柏收到战报,热泪一下盈满了眼眶:林贤,你答应我的事情做到了。你是真正的英雄和勇士。

老朱也深有触动:要是按照咱的脾气,林贤为倭寇造路条,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都是死罪一条绝不放过。

可是老十二却放了他,说是要让他为咱大明再做点事赎罪。

没想到,林贤真的战死沙场,还救了咱的一员大将。

沿海各卫所听说吴祯被伏击,数百人将士战死,皆义愤填膺,斗志高涨。

如今他们都配备了朱柏的大战船和火铳,纷纷出动海上追击倭寇,歼敌无数。

倭寇怕是短时间内都无法聚拢再生事端了。

胡惟庸有些懊恼:真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原本只想杀吴祯,结果搭上了一万多倭国援军。

这一部分力量是用不了了。

应天的百姓大多都有亲戚靠海居住,自然知道这十年里虽然倭寇小规模侵扰不断,但是多亏有吴祯,倭寇才不能猖獗。

所以吴祯达到应天的时候,好多百姓自发去街上迎接他。

吴祯前面一直在船里,进了应天死活要骑马,不肯坐车,说:“我是个武将,只要还能坐起来,就要坐在马上。”

他勉强上了马,却立不住,马一动,就会摔下来。

被派来接他的亲军都尉个个泪流满面,纷纷劝说:“吴大人,你坐车吧。”

“吴大人,不必勉强自己。”

吴祯说:“无妨,把我的两只脚绑在马镫子上,再我身后绑一根棍子,我便倒不下来。”

众人扭不过他,只能照做。

吴祯从北门进入,去宫里面见老朱,正好要路过官牙局前面。

从北门进入后,百姓都在路边对吴祯作揖叩拜。

只是这走了几步,便像是要了命一般,吴祯虚弱到连拱手回礼的力气都没有了。

亲军都尉怕又不知深浅的百姓冲上来惊了马,所以纷纷下马步行,把吴祯围在里面。

一个小身影,从官牙局里冲了出来。

亲军都尉下意识伸手一挡,那身影便被推得跌倒在地。

朱柏其实此刻就站在官牙局门口,只是看吴祯奄奄一息,不想再劳动他回礼,便没有出声。

这会儿见亲军都尉推到了囡囡,他脑子里“嗡”的一响,一个箭步就冲过去,捉住那亲军都尉的手:“住手,好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495章 再强的人也逃不过一个死 亲军都尉这会儿才看清楚是囡囡和朱柏,吓得忙跪下来:“湘王殿下赎罪。微臣无意冲撞。” 吴祯一看是朱柏,忙叫人把他放下来,半跪向朱柏行礼:“殿下。” 朱柏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囡囡却站起来扑上去抱住吴祯说:“爹,我是宝儿啊。我是宝儿啊。” 吴祯使劲儿瞪大眼睛看着囡囡,许久才说:“宝儿,宝儿啊。你竟然长这么大了。你怎么在这里,爹娘找得你好苦啊。” 囡囡哭得说不出话来:“我是你的宝儿啊,爹啊,我也在找你们啊。” 吴祯抱紧她,两眼一黑晕厥过去。 朱柏轻叹:原来你在等他…… ----- 吴夫人闻讯从定远赶来,跟囡囡母女相认,两人又是抱头痛哭一场。 囡囡五岁在常州看花灯的时候被人牙子抱走,期间被转卖多次。 她自己都不记得去过多少地方,也忘了到底是哪里人,就知道自己姓吴,父亲是武将。 吴祯和夫人交代她,若是在外面,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她是吴家的女儿。 因为吴祯杀倭寇太多,倭寇恨不得他死。若是倭寇知道吴宝儿的身份,会想尽一切办法捉到吴宝儿,然后折磨她羞辱她。 所以吴宝儿不敢透露任何有关自己身份的信息。 她依稀记得自己曾被父亲带回应天,坚信吴祯有一日定再回来应天,所以便死缠烂打跟着朱柏到了应天,并固执地在这里等他。 吴祯一生征战沙场,为大明立下汗马功劳,让无数百姓免于流离失所,妻离子散。 如今他能找回失散多年的女儿,也算是善有善报。 就连老朱都没想到囡囡竟然是吴祯走失的女儿,感慨万分。 马皇后暗暗惊叹,当初只觉得囡囡定是出身大户人家,没想到,原来真是自己人啊。 吴祯伤势过重,卧床不起。 老朱恩准他不必入宫,并亲自带太医上门探望。 陪同老朱一起来的还有朱柏和朱标。 吴夫人一看到朱柏,先带着吴宝儿和儿子吴忠对朱柏磕了一个头:“叩谢湘王。若不是湘王殿下,我们母女今生怕是不能相逢。若非湘王保全,小女怕是要流落青楼或者谁家为奴为婢,一世凄苦。” 这一拜,他受得起。 这几年确实也是他在养活和保护吴宝儿。 朱柏淡淡点头:“幸好她还记得吴大人的长相,不然本王也没有办法替她寻亲。” 吴宝儿抬头看着朱柏,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只一句:“叩谢殿下恩情,民女无以为报。” 朱柏微微点头便算是应过了。 其实老朱和朱标都是带着几分看热闹的心,在等着看朱柏再见吴宝儿是什么反应。 毕竟自从吴宝儿那日在官牙局门口跟随吴祯回家后,两人就再没见过面。 结果朱柏淡定到好像在会见不相干的人。 别说是吴宝儿,就连老朱和朱标心里,都有一点小小失望呢:果然还太小了…… 太医给吴祯把脉后,只说叫吴祯好好调养,并无大碍。 出了吴府,老朱对太医说:“有什么直接说吧。” 太医叹息:“吴大人中的是箭毒加上风寒,又添新伤,恐怕已经药石无救,多捱一天是一天了。” 老朱愣了半晌,才颤声说:“大约还能活多久。” 太医:“短则一个月,多则三月。” 老朱失声:“怎么会这么严重……” 朱标忙向太医使眼色,说:“如今吴大人已经回了应天,有良医良药,定会慢慢好转。” 太医只能说:“是,若是好好调养,也不是没有可能。” ----- 吴祯没有撑过三个月,在洪武十一年的冬月初一清晨去世了。 吴家母女现在是孤儿寡母,着实可怜。 还好吴宝儿还有个哥哥叫吴忠。 老朱十分感慨伤感:跟随自己打天下的老伙计,走了一个又一个。 想来自己戎马一生,强悍一世,最后也逃不过一个“死”字。 他罕见的辍朝两日,闷闷不乐坐在御书房发呆,一坐就是一整天。 中午都没叫传膳。 马皇后一听,很着急。 老朱这些年南征北战,有起有落,什么事都遇见过,却还从没像这样颓废过。 就算是被敌人围困,山穷水尽,只有野菜饼子也要吃上一海碗。 她忙亲手熬了小米粥,准备了几样开胃小菜,亲自捧着去御书房。 老朱见马皇后亲手熬粥,不好不给面子,勉强吃了两口就放下了。 马皇后温声说:“皇上看在臣妾再吃两口。” 老朱摇头:“不吃了。” 马皇后红了眼眶:“皇上心里有什么不舒服,说出来给臣妾听听,不要闷坏了自己。” 老朱勉强笑了笑:“没什么。” 他怎么不能说自己怕死吧,那叫他的脸往哪里搁? 马皇后没有别的法子,只能悄悄抹眼泪,又把东西端走了。 朱标进来磕头:“父皇,若是心里有什么,打儿臣两下也好,莫要把自己身体气坏了。” 老朱:“好孩子,跟你没关系。你不必如此。” 他越这样说,朱标越发惶恐,又不敢当着老朱的面哭,不然越发叫老朱不开心了。 朱标也只能退了出来,跟马皇后母子两站在远处树下商量:“这可如何是好。” “昨日晚膳父皇就没吃几口。” 远远见朱柏慢悠悠过来。 朱标眼睛一亮:“叫老十二去劝父皇,说不定行。” 忙对朱柏招手。 朱柏:“诶,大哥,母后如何站在这里。” 朱标把老朱辍朝两日,不思饮食的事情讲了讲。 朱柏轻轻皱眉:老朱不能有事啊。就算是不为我自己,为了胡顺妃也要保证老朱健健康康活到九十九。 得想个办法让他想开这件事。 他转身叫富贵去办事,自己往御书房这边来。 朱柏把头探进御书房,冲老朱一笑:“爷,打弹弓不。” 老朱勉强提起精神:“你今儿怎么有空来找咱打弹弓。平日咱想叫你陪咱打一局,你不是溜得比兔子还快么。” 朱柏讪笑:“之前是觉得爷太厉害,儿臣打不过就躲着爷。可是儿臣这一次跑遍西北,竟然找不到一个比儿臣强的,没意思。还是跟爷玩有意思一些。” 老朱哼了一声:“呵呵,算你明智,总跟水平不行的人玩,连带把自己的水准都拉低了。” 第496章 有的是机会 朱柏忙狗腿地附和:“爷说的真是金科玉律。” 虽然心里知道朱柏是在哄他开心,老朱还是很受用,勾了勾嘴角:“那就去吧。” 二虎见老朱出来了,暗暗松了一口气:还是朱柏有办法。 他忙招呼人,然后簇拥着老朱跟朱柏到了御花园。 两父子你一发,我一发,开始玩弹弓。 朱柏一边打一边向老朱讲自己的西北和上次去广东一路上遇见的趣事。 老朱默默听着,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朱柏说到李景隆在官牙驿站里半夜出来上茅厕,被卫兵当贼拿住冻了一夜,才得了风寒的事情。 老朱才知道原来李景隆是这么病了,忍不住笑出声:“这个没用的东西,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打了十发,一算,老朱遥遥领先。 他沐浴着阳光,听着小儿子絮絮叨叨,嘀嘀咕咕,心情顿时明媚许多,身上热火起来,肚子也饿了。 那边富贵带了人拿着食盒过来。 朱柏一笑:“诶,刚好,儿臣今天馋烤乳鸽,叫人做了送进宫来,这会儿儿臣刚好也饿了,父皇一起吃点呗。” 老朱哪会不知道他的小心思,只是他也确实饿了,不忍拂了朱柏的好意,便说:“那咱就跟着你吃一口。” 富贵他们忙摆桌子摆椅子,把饭菜端出来摆了一桌子。 有海带大骨头汤,翡翠白玉羹,开胃的酸菜肉末,沾满褐色酸甜汁液的糖醋排骨和油亮焦香的烤乳鸽。 老朱一口气吃了三大碗饭,还叫“添饭”。 朱柏怕他一下撑到了,忙给富贵递眼色。 富贵回答:“皇上,米饭吃完了,已经叫鸿胪寺去蒸了。” 老朱很不满意,说:“今儿怎么这么小气。” 朱柏笑:“爷,这是外面做了拿进来的,还没到晚膳时间,所以鸿胪寺的饭还没好。爷要不要再喝一碗翡翠白菜羹。” 老朱才想起来,自己吃的不是正餐是“加餐”,便站起来,对朱柏说:“来,吃饱喝足,接着打。” 朱柏愁眉苦脸:“爷,我累了。” 老朱吹胡子瞪眼:“你小孩子家家的,精力旺盛,哪有这么快就累了,就是想偷懒。赶紧的。明天咱就要上朝了,就没空跟你打弹珠了。你今儿就好好陪咱玩一天。” 朱柏有气无力应了:“遵命。” 老朱乜斜着他:“别愁眉苦脸的,给咱打起精神来。大不了咱让你一盘。” 老朱恢复上朝第一日就宣布追赠吴祯为光禄大夫、左柱国、海国公,赐谥襄毅,赐葬钟山之阴,肖像功臣庙。 吴祯的靖海侯爵位由吴祯长子吴忠继承。 吴忠这些年随吴祯征战倭寇,立下不少功劳。只有这一次他没跟吴祯去辽东,而是留守浙江沿海。 算起来,他继承爵位也算是实至名归。 吴夫人说要带吴宝儿,送吴祯的牌位回老家定远供奉。 老朱恩准。 朱柏听说吴夫人今日就会启程,到了官牙局书房坐下,忍不住往吴府方向看了看。 虽说平时他跟吴宝儿一整日也说不上一句话,可是大家朋友一场,心中还是有几分不舍。 毕竟吴宝儿这一走,可能这一辈子都再无见面之时。 富贵忽然跑上来说:“殿下,囡囡,啊,错了,吴小姐来求见。” 朱柏愣了一下才微微点头:“嗯。带她上来吧。” 吴宝儿进来,款款跪下,磕头:“多谢殿下这几年的照顾。宝儿要回定远了。” 朱柏:“嗯,没什么,只是顺便的事。不必往心里去。本王也没少吃你做的菜。” 吴宝儿抬头望着朱柏,眼里泪水盈盈:“殿下,有一件事,囡囡不得不一直瞒着您,现在终于可以告诉您了。” 朱柏:“嗯。你说。” 吴宝儿红着脸说:“我住进官牙局之后,皇上曾经派人找过我,叫我把殿下在官牙局做的事情,事无巨细都要上报。我怕不从,会被赶出去,只能应允。请殿下赎罪。” 朱柏微微点头:“本王早就知道,你不必内疚。” 老朱要是没做这一步,朱柏倒要觉得奇怪老朱怎么可能容忍一个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野孩子留在他身边。 吴宝儿抬头望着他,她想问朱柏,在朱柏心里,她是否有些许跟别人不同。 只是想来这么问,多半会被太阳一般闪耀,又风一般洒脱的朱柏嘲笑,只能把一切都咽了下去。 她又重重拜了拜,起身被侍女搀着低头走了。 富贵在朱柏身后咂嘴:“可惜啊。” 朱柏挑眉:“什么可惜。本王才大多,以后多的是机会认识女人。有什么可惜的……” 吴宝儿和吴夫人带着吴祯的牌位回定远。 老朱派了几个人护送她们。 毕竟倭寇那么痛恨吴祯,搞不好会把气撒在孤儿寡母身上。 朱柏暗暗叫官牙局的卫兵假装运货一路护送。等她们回到定远再回来向朱柏报告。 ----- 胡富昌如今走路有点瘸。 有些人知道是他想去五城兵马司夺权不成被打成这样,所以幸灾乐祸。他们虽不敢当面嘲笑,背后必定是要说风凉话的。 胡富昌多少都会听见些闲言碎语,所以脾气日益暴躁易怒又自卑敏感。 如今听见别人说什么都觉得是在嘲笑他,又不敢在外面动手,只能回来把气撒在家里的仆人和侍女身上。 以前还跟人喝酒遛鸟,如今基本不出门,出门也只去青楼。 只有那里的人,不敢笑他,给钱就说好听的。 胡惟庸也意识到自己的儿子没有经天纬地之才,只有花天酒地败家的本事。 而且如今胡富昌这样,他也很是内疚自责,所以对胡富昌越发纵容。 他交代夫人:“他只要能出气,打仆人几下也不怕,最多赔点银子。青楼那些女人都是罪籍,打死了也不怕,我也有办法处理。” 胡富昌越发无法无天,每日穿金戴银,挥金如土。 今日听说来宾楼新来个会胡舞的西番美女,他心痒难耐,决定去见识一下。 叫车夫套好马车,他自己打扮得要多花哨有多花哨,摇摇摆摆上车出了门。 第497章 不祥之兆 到了来宾楼,听说一个富商家中办喜宴把西番美女接走了,要数日才能回来。 胡富昌的脾气又上来了,揪住老鸨的领子:“是不是那贱人嫌弃我走路不好看。” 老鸨赔笑:“怎么会呢?胡公子风流倜傥,大方阔绰,咱们楼里的姑娘个个都恨不得能接待胡公子。” 胡富昌被吹得周身舒畅,松了老鸨。 老鸨说:“要不给您叫个别的姑娘。” 胡富昌:“行吧,那就将就着用吧。” 几日后他又叫人套车早早出门,远远看到来宾楼前一个高鼻深目妖艳白皙的美女被人扶着款款上马车。 就这么远远瞥一眼,都让他神魂颠倒。 他咬牙想:“卧槽,不会又被人接走了吧。” 胡富昌心里着急,只催促车夫快些走。 只是这一段是应天府最繁华的地段,今日刚好又有庙会,此刻正是人最多的午时。 满大街都是人,如何能快? 果然等他们到的时候,那马车已经从另外一个方向走了。 来宾楼的老鸨说:“哎呀,胡公子真是不巧。姑娘刚被接走了。” 胡富昌捉住老鸨扇了两耳光:“你记下来,姑娘若是回来了,务必叫人来通知本公子。本公子给你双倍价钱。老子是谁,是胡惟庸的儿子。这个来宾楼都是我家的。再见不到她,本公子就拿马鞭子抽你了。” 老鸨被打得眼泪汪汪,还硬是在满是褶子的脸上挤出笑:“那是,那是,胡公子息怒,您明日再来肯定能见到姑娘。” 胡富昌只能放下手,骂骂咧咧走了。 夜里不爽,他多喝了几杯。 仆人们不敢叫他。 他睡到下午才起来。 等他出门的时候已经未时了。 不过他不着急,既然跟老鸨说了。 老鸨肯定不敢再让姑娘接待别人。 到了来宾楼,老鸨一拍手:“哎呀,胡公子,瞧这事弄的。我还以为胡公子今日不来了。方才有个公子送了一块上好的兰绒料子给姑娘,姑娘就跟着那公子走了。老婆子我也拦不住。” 对方也是门阀子弟,她一个老鸨要是敢拦只有挨打的份。 再说,她也不想拦。 胡富昌火冒三丈,拿起鞭子就要抽老鸨。 老鸨惊叫着躲了进去。 相识的人看不下去,劝他:“诶,胡兄,你打老鸨也无用,何必浪费时间。姑娘刚走半柱香时间,往西去了。你不如赶紧去追,说不定还能把姑娘追回来。” “妈的,给你们脸了。敢跟老子抢女人。抢一次也就算了,一而再再而三。今天不把美人儿抢回来,我就不是胡富昌。”胡富昌兴奋起来,跳上马车,对车夫说,“给我追,要是今儿追不上。我就抽你。” 车夫哪敢耽搁,立刻狠狠一抽马屁股。 马儿吃痛,嘶鸣一声撒开蹄子便跑。 那马车疾驰而过熙攘的街市。 行人惊恐万状,纷纷躲避。 胡富昌伸出头,看见前面有辆马车,兴奋地说:“在那,快,快!混蛋,你干什么吃的,这么慢。” 车夫咬牙,使劲儿抽马。 马越发疯了一般拼命跑。 胡富昌对着前面的马车叫:“前面那个混蛋。等一下。我叫你停下来,听见没有?” 那马车压根不理会他。 胡富昌拿出鞭子来抽了车夫一鞭子:“妈的。追上去,靠近些。我非要抽着混蛋几鞭子不可。” 车夫往旁边偏了偏,想要跟那车并驾齐驱。 似乎有人闷哼了一声,车轮压到了什么东西震了一下,然后胡富昌忽然安静了。 “哎呀,有人掉下来了。” “压到人了。快停下。” 车夫听见路人惊恐的喊声,勒住马,回头,然后被眼前一幕吓得嘴唇发麻,心跳骤然加快。 胡富昌躺在街市上一动不动,头摔成了个血葫芦,都看不出原本长相了。 身后的夕阳通红通红的,让一切都染上了浓浓的血色。 有人小声说:“今天的夕阳怎么红得这么诡异。” “是啊,不祥之兆,血光之灾。” 胡惟庸从中书省回来,还没进门就听见哭声,心里直嘀咕:谁在瞎嚎。胡富昌又打了谁? 进去,却见一个血淋漓的人躺在地上。胡夫人披头散发瘫坐在边上已经哭得嗓子哑了。 胡惟庸手脚冰冷,脸色发白:“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胡夫人指着车夫歇斯底里地叫:“问他,都怪他。昌儿好好的出去的,摔成了这幅样子回来。我的昌儿啊。我的心肝啊。我唯一的儿子啊,你死了我可怎么办啊。” 胡惟庸的眼睛瞪得溜圆,样子十分骇人。 他揪住车夫,脸都扭曲了:“你是不是朱重八派来绝我的后的。说,是不是?” 车夫磕头:“胡大人饶命。公子叫小人追一个马车。没想到他自己从车上掉下来了。车子跑太快,所以……小人真的是遵照公子的意思做的。” 胡惟庸疯了一般,掐住车夫的脖子,把他的头使劲儿往地上砸,嘴里念叨着:“我没儿子了。你也不能活!!你绝对不能活着!!” 奴仆们吓得惊叫四散,躲了起来。 胡夫人也忘了哭,呆呆看着胡惟庸。 无人敢来拦。 车夫死命挣扎,却抵不过胡惟庸发了狂一般的攻击。 等胡惟庸终于无力,松了手。 那车夫的头也血肉模糊,早没了气息。 胡惟庸踉踉跄跄退了一步,盯着车夫,也猛然意识到自己这样直接把人弄死了,似乎有些不妥。 他对远远躲开的管家招了招手:“吩咐府里的所有人,不许声张。叫他家人把他领回去,给他们点银子,赶紧打发走。” ----- 那车夫的家人不敢在胡府哭,领了人和银子就回去了。 只是这车夫本是家中唯一的劳动力,如今他一死,老老少少要如何度日。 这胡惟庸狗贼纵容儿子骑马过市,自己摔死了,却要拿我家儿子出气,竟然活活把他打死了。 这天下还有王法吗,还有天理吗? 他的老母越想越伤心,跟儿媳妇一商量:这天下,只有一个人能治胡惟庸了,就是老朱。 可是他们见不到老朱。 怎么办? 第498章 等待已久的时机来了 那老妇人说:“对了,湘王每日要出宫。” 听说他虽对贪官和倭寇心狠手辣,却是个极其体恤百姓的人。 况且他是摄政王,找别人没用。 找他申冤去! 若是到官牙局去哭喊,妨碍他做生意,他一不高兴未必肯帮忙。 那就去宫门口哭吧。 说不定,老朱和朱标听见了,就不用找朱柏了。 于是,车夫的家眷,儿子和老娘一大早就披麻戴孝抬着尸体到了宫门口,哭天抢地的嚎。 卫兵可怜他们孤儿寡母的,只叫他们站远些,不要妨碍大人们出入,也没有真的赶他们走。 大臣们散了朝,从宫里出来,一见这情形纷纷动容,驻足观看。 言官们本来就喜欢管闲事,这会儿都叹息:世间竟然有如此可怜之人。 胡惟庸一看是车夫的家人,火冒三丈,忙叫自己的随从去赶他们走。 那群老幼妇孺越发哭得大声,许多老百姓都靠过来看。 听明白了事情经过,个个都义愤填膺。 胡富昌平日里为非作歹,仗势欺人,应天城里的百姓无一不痛恨他。 有些还是昨日眼见或者听说了胡富昌坠马经过的,把事情讲了一遍。 “自己作死,怎么能怪车夫呢。还把人给杀了。真是无法无天。” “胡惟庸一手遮天,天下还有能讲道理的地方吗?” 那些言官一看:好家伙。跟着一起闹啊!! 这事闹越大越好。 胡惟庸欺负官员,老朱可能坐视不理。 欺负百姓,老朱肯定不准。 不然之前也不会出现一个老农能冲到县衙里把县官绑了上应天告御状,还被老朱夸奖的稀奇事。 于是言官们也加入到抗议的人群中。 “胡惟庸目无国法,纵容逆子,其罪当诛。” “胡贼,你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胡惟庸完全没有想到一个小小车夫的性命,竟然会让这么多人有胆子来骂他。 心生怯意,连退数步。 朱柏一向不喜欢管闲事,本来想当作没看见直接路过。 怎奈那些人一见到他出来,就哭嚎叫喊。 “湘王殿下要为民妇做主啊。” “可怜我的儿子被胡惟庸活活打死了。” 朱柏停下脚步,凝神想了想:等等。这个事,我怎么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猛然意识到,这不就是老朱等待良久的对付胡惟庸的绝好机会么? 当即改变方向,径直朝那群人走去。 大家一看朱柏来了,立刻都安静下来,让开一条路。 一百多人围成一圈静静盯着这个半大的孩子。 就好像黑暗里的烛火,散发出的一圈光晕。 朱柏听那些苦主前言不搭后语的讲了一遍,大概明白了经过。 他对胡惟庸说:“你跟本王进来,你自己惹得事,自己去父皇面前解释。” 胡惟庸擦了擦汗:“是。” 朱柏又对车夫的家人说:“你们挑一个人出来跟本王进去。只要胆子够大,见了皇上能把这事情说清楚就行。本王保证把人安然无恙送出来。” 车夫的老娘擦了擦眼泪:“民妇跟殿下去。儿子都没了,我什么都不怕了。拼的一身剐,也要告御状!!” 胡惟庸立刻说:“这个刁妇带进宫去不妥吧,万一是刺客。” 朱柏乜斜着他:“本王觉得,这天下最危险的人就是胡大人了。” 胡惟庸一哽,又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反驳,只能悻悻跟着朱柏进去了。 卫兵要拦那老妇。 朱柏默默掏出金牌。 卫兵们毫不犹豫退让开了。 讲实话,他们也是职责在身,应付一下。 本来就很同情这家人,也对胡惟庸不满。 现在有“小阎王”出头,肯定要配合啊。 老朱和朱标见朱柏领着胡惟庸和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妇人进来,都暗暗诧异:嘶,这逆子今天要玩什么? 朱柏压抑着兴奋,对老朱使眼色:“父皇,有人告御状。” 胡惟庸抢先一步说:“皇上,此刁妇的儿子害死了臣的独子。” 朱柏皱眉乜斜他:“父皇问你话了么?你有没有点规矩?!” 胡惟庸被训斥得满脸通红,咬牙低头退开。 老朱也立刻明白了朱柏的意图,一脸和蔼问老妇:“别怕,老人家,你慢慢说。” 老妇原本有些害怕,进来后一直低着头,这会儿见朱柏训斥了胡惟庸,想想自己的儿子还躺在外面,跪下磕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把事情讲了一遍。 “胡惟庸纵容儿子横行霸道。可怜我的儿啊。每日在胡府动辄被打骂,克扣工钱,最后竟然落得惨死。求皇上为民妇做主啊。” 老朱看那老妇面容枯槁,头发花白,心中已经偏向她了。 再听她说儿子如何被胡惟庸欺负,最后死在胡府越发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通红。 你们这些狗官!! 咱都整治你们十几年了,你们还死性不改,还要欺负百姓!! 咱今天不办你胡惟庸,对不起咱这个出身!! 老朱狠狠一拍桌子:“胡惟庸,你好大胆子!!” 胡惟庸打了个哆嗦,脚一软跪下了,磕头:“臣失去爱子,悲痛交加,一时糊涂。臣愿意多给金帛,养他老小一家一世。” 老朱冷笑:“你好歹也是中书省丞相,百官之首。若是天下人都像你这样,杀了人给钱就行,那要刑部干什么?!要《大明律》做什么?要咱这个皇帝干什么?从古至今,杀人偿命,是雷打不动的天理!!” 老朱的三连问让胡惟庸无言以对,低下头:“臣罪该万死。求皇上让臣回去跟家人告别。三日后一早来皇上面前领罪受死。” 老朱微微点头:“行吧。你既然已经知罪,念在君臣一场,咱就让你在家里再多待几日。” 胡惟庸磕头谢恩然后出去了。 那老妇完全没想到这么顺利就把这事办了,跪在那里有些懵。 老朱说:“你回去吧。过几日,咱定叫你亲眼看着胡惟庸伏法。” 老妇感动得嘴里乱叫着,“青天大老爷”,“皇上圣明”之类的。 老朱抬了抬下巴,太监把老妇扶了起来,赏了几块碎银带她出去了。 一直沉默旁观的朱标这会儿才出声问:“父皇为何要放他走?” 第499章 网,已经张开 朱标也看出来除掉胡惟庸的时机到了。 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 老朱为什么放虎归山? 老朱冷冷笑了:“若不放他回去,就只是杀人罪,那咱便只能杀他一个。如何把他那些同党一网打尽。” 朱标背后一凉:老朱这是给胡惟庸机会谋反。 可是如果胡惟庸就不谋反,而是老老实实地认罪或者逃了呢。 不对。 老朱要断胡惟庸谋反,都不需要他真的召集党羽。只要胡惟庸走出宫门回到家待几天。 老朱对张玉说:“今夜亲军都尉全部不许休息,轮流站岗,盯好胡党各人。传咱的密旨到各城门守将,有胡府的人出城送信一概不要拦,派人跟着他们。看他们去哪里,收信的人有什么异动,然后速速回禀。今晚关紧城门后,若非咱再下旨,便不再开。期间任何人不得进出。” 然后他对朱柏一笑:“叫五城兵马司准备抓人,抄家!” 胡惟庸从宫门出来。 李存义忙迎上来:“如何?” 胡惟庸回答:“此处不便说话,叫涂节,徐铎他们来我家。” 胡惟庸回到家便即刻叫家丁快马出去送信,密告四方以及依从于自己的武臣。 反了!反了这个昏庸无道、残暴不仁滥杀大臣的朱重八!! 涂节和徐铎来到胡府,胡惟庸将今日之事略过,只说:“你我等待了这么久,不能再等了。我决定三日之内起事。各位做好准备,听我号令。” 涂节问:“胡大人的计划是怎么样的?” 胡惟庸说:“三日后我要去向朱重八认罪。进入宫中后,联合我安插在亲军都尉的人,将他和朱标击杀。各地赶来的卫所援军将控制城里留守的应天卫,蓝玉朱棣他们鞭长莫及,就算赶回来也大局已定。” 涂节说:“胡大人高明,真是计划周密,无懈可击。” 他们又说了一会儿细节,涂节就出来了。 他心惊肉跳,暗暗狂骂:胡惟庸就是个庸才。 用这种胡乱拼凑的计划,也敢谋反?! 且不说五城兵马司和亲军都尉不会听命于你,你一旦入宫就是王八入瓮。 老朱把你捏圆捏扁,你都只能受着。 看来你是知道老朱要动手了,你自己横竖是一死,所以狗急跳墙急着造反。 老朱是那么蠢的人,明知道你是死罪还放你出来,还给你三天时间?! 就是给你露出狐狸尾巴啊! 给你时间召集应天的党羽,好一网打尽啊,蠢货!! 不行,我不能跟着胡惟庸了,不然怎么死都不知道。 他计较妥当,即刻入宫求见老朱。 他是御史中丞,有事是可以直接上报老朱的。 老朱在御书房里听见涂节来了,对朱柏和朱标一笑:“看看。还没举事。就已经有人叛变了。这就是乌合之众!” 朱柏都忍不住叹气:胡惟庸,你老老实实死了多好。现在要连累不知道多少人。 老朱叫人传涂节。 涂节进来就跪下磕头,一脸急切和忠诚:“皇上,胡惟庸想在诚意伯刘基病重之时毒死他,未能如愿,如今又意图谋反。” 老朱皱眉:“这两件事罪名都不小,你可有证据?” 涂节说:“胡惟庸已经派人去联络武将。关于下毒的事,太医和丞相大人都知道。” 老朱点头:“你的忠诚值得嘉奖。咱知道了,你先回去,不要声张。” 涂节拜别老朱出来,背后已被冷汗湿透了。 他越想越后怕:老朱如此淡定,果然是已经知晓。 幸好我聪明,断然举报,才逃过一劫。 老朱等涂节一走就骂:“都怪这个蠢货坏了咱的好事。现在胡惟庸知道他来告密,肯定又按而不发。咱又得想别的法子把胡惟庸的党羽一网打尽了。” 涂节刚走,李存义又来求见,向老朱揭发胡惟庸意图谋反之事。 老朱照样又走过场,接见了他。 李存义涕泪四下,说自己深入虎穴,才掌握了胡贼谋反的真凭实据。 老朱面无表情听了,只叫他回去等候消息。 朱标皱眉:“李存义跟胡惟庸一直勾结紧密,怎么也会?” 老朱冷冷地说:“还有什么?肯定是有人给他报信,告诉他,咱要动手了。” 李善长对老朱的脾性了如指掌,总不能看着自己亲弟作死,不提醒吧。 李存义要是再不揭发胡惟庸,李善长就要来了。 ----- 胡惟庸方才瞧见涂节回答得太痛快,与平日推三阻四颇有不同,心里觉得怪异。 所以涂节出去的时候,他叫家丁跟着涂节。 结果家丁回来报说涂节进宫去了。 胡惟庸大惊:这个混蛋竟然这么快就出卖我。 之前的计划,没有用了。 只能再找机会。 要不然,我逃了吧。 谁也不带。反正儿子死了,老朱抓不到我谋反的证据,拿我老婆也没办法。 只要有银子,跑到偏远地方,买通里正,换个身份,也能继续快活。 他次日出门,装了些银票在怀里,溜达到了北城边,发现城门紧闭,顿时手脚冰冷。 逃不了了,老朱已经把整个应天做成了一个大牢笼。 忽然有人在耳边说:“胡大人,皇上请您入宫上朝呢。” 胡惟庸转头一看,是北城兵马司的徐都指挥。 胡惟庸喃喃地说:“上朝?!” 徐都指挥一伸手:“请吧。皇上交代下官一定要护送胡大人入宫。” 胡惟庸指着城门,所答非所问:“城门关了。” 徐都指挥说:“是的,关了。皇上说了,您入宫了,我们就可以开城门了。” 把你抓起来,我们才能开城门啊。 徐都指挥押着胡惟庸到宫门口,交给了守在那里的张玉。 胡惟庸苦笑:“皇上还是挺看重微臣的,叫张大人亲自出来迎接。” 张玉:“胡大人还是快点吧。那边皇上已经上朝了。” 胡惟庸:“我没穿朝服,成何体统。” 张玉说:“皇上说了。你穿什么都好,没关系。只要人到了就行。” 胡惟庸低头走了进去,步子很沉重。 他上了朝堂,却忽然淡定了,如今只是好奇,老朱为什么不直接把他抓起来。把他弄到朝堂上来干嘛? 第500章 欧阳伦命悬一线 胡惟庸在众人注视下走到自己平日站的位置站定,对老朱行礼:“皇上,微臣来了。” “来了。”老朱微微一点头,转头对汪广洋说,“咱今天要当着百官和胡惟庸的面,问你一个事。” 汪广洋忙出列。 老朱说:“刘基曾跟咱说,胡惟庸借着咱叫他上门探望的机会向刘基下毒。你可知道。” 汪广洋一脸惊讶:“怎么会有这等事,臣不知。” 当时你明知道胡惟庸跟刘基不对付,还叫他去代为探望刘基,分明是你自己想弄死刘基好吧。 这会你忽然又来问我,我要回答说知青,你岂不是又要骂我当时为何知而不报? “呵呵,咱叫一个人来帮你回忆。”老朱转头传刘伯温府上的老奴出来,问,“咱叫胡惟庸带太医去慰问刘伯温,胡惟庸可有好好慰问?” 老奴对老朱行礼,然后声音洪亮清晰地回答:“皇上,胡大人跟太医说,往重里治。” 胡惟庸一脸惊愕瞪着老奴:这个老奴,原来是装聋。当时他什么都听见了。这下可把我坑死了。 老朱又问老奴:“汪广洋大人在边上吗?” 老奴回答:“在。多亏湘王殿下机智,换了看着差不多,药性相反的药。我家大人才脱险。” 老朱冷笑问汪广洋:“你还有什么说的?” 汪广洋匍匐在地:“臣糊涂,臣当时可能走神了。确实没听见。” 老朱一拍龙椅的扶手,斥责道:“你伙同他人欺君,罔顾他人荒废政务、欺上瞒下,一不阻止,二不上报。咱三番两次给你机会,你都不知珍惜,依旧尸位素餐。贪污渎职,荒淫无道,罪大恶极。” 汪广洋有些迷茫:之前那么多罪名,你都没把我怎么样。这件事是你暗示胡惟庸做的,为什么你那么生气? 他看了一眼胡惟庸,忽然明白了:啊,对了,我是老朱用来制衡胡惟庸的棋子。之前他不动我,是因为胡惟庸还在。 现在老朱打算办胡惟庸了,我自然就没有用了。 老朱这一次,是真的要杀我了。 他越想越怕,浑身不住的颤抖,哀求着:“皇上饶命,臣知错,求皇上再给一次机会。” 朱标忙出列:“父皇。汪大人名满天下,杀他恐伤天下儒生之心……” 老朱深吸一口气,咬牙说:“行。那咱不杀你。你去海南吧。这辈子都不要回来了。咱不想看到你。” 总算是保住了一条命,其他都无所谓了。 汪广洋松了一口气,磕头谢恩,然后被人当庭扒掉官服带下去了。 胡惟庸越发疑惑了:怎么回事,我要毒杀刘基,为什么不办我,而办汪广洋。 老朱冷冷地说:“来人,胡惟庸犯下杀人之罪,先把胡惟庸关进大牢。等刑部审过再说。” 胡惟庸从老朱眼里看到了杀意,瞪着老朱:朱重八。以你的脾气,要杀我还需要等吗? 你到底想干什么? 老朱冷冷回望:胡惟庸,咱不会那么轻易杀了你的。你这个好棋,咱攥在手里这么久,当然是要下到最要紧的地方。 此时已是腊月。 除夕和正月这几日,也是一年之中难得的可以奏乐唱戏,又不会被官府查问的时候。 好多人家会请戏班子来家里热闹热闹。 因为请的人多,所以要在腊月里早早向戏班子下定。 这日欧阳伦也出去请戏班子,结果一回驸马府便给安庆公主跪下了:“殿下救我,我大难临头了。” 庆安公主如今身怀六甲,身子沉重,吓了一跳,问:“怎么了?” 欧阳伦自从上次被老朱训斥了一顿之后,再不敢动什么心思。就算是朱柏离开的几个月,他也听从安庆公主的劝诫,只赏花会友,饮茶清谈。 安庆公主对他的表现很满意。 欧阳伦说:“皇上在查办胡惟庸。所有跟他交往过密的人,都要遭殃。” 安庆公主皱眉:“父皇是什么时候开始查胡惟庸的,我怎么不知道?” 欧阳伦:“汪广洋大人被贬,就是信号。” 安庆公主笑了笑:“你也太胆小了。朝廷里的大臣上上下下很正常。汪广洋也不是第一次被贬了。” 欧阳伦捉住安庆公主的手:“殿下啊。别人被贬还好。唯独这个汪广洋不同,你仔细想想,上一次汪广洋被贬是什么时候。” 安庆公主想了想,说:“说父皇办杨宪的时候。” 欧阳伦说:“对啊。汪广洋名声太盛,是皇上用来牵制朝中大臣的一颗棋子。可是汪广洋自己对此完全没有一点觉悟,之前对杨宪也毫无建树。皇上想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对阵胡惟庸。可是汪广洋又……皇上这是对汪广洋彻底失望了,把他先弄走,好动手处置胡惟庸了。” 安庆公主仔细想了想,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杨宪被杀的时候,也牵连了不少人。她即便在深宫也听说了那惨况。 欧阳伦可是被胡惟庸资助才能坚持上完国子监的人,肯定首当其冲被列为“胡党”。 这么一想,安庆公主才觉得害怕起来:“啊,这如何是好。” 欧阳伦抱着安庆公主的腿:“殿下,如今只有你能救我了。” 安庆公主脸色苍白,说:“不要慌,不要慌,让我入宫去问问母后。” 安庆公主平日入宫请安很勤快,这两月马皇后心疼她身子越来越沉重,叫她初一十五各来一趟就行。 今日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马皇后见安庆公主一大早就来了,有些诧异:“诶,你怎么就来了。” 安庆公主红了眼眶,把欧阳伦的事讲了讲,哽咽着说:“那厮虽然不争气,出身也不好,可是对儿臣还算是体贴。就让他这么死了,儿臣也不忍心。” 马皇后微微拧眉:老朱原则就是后宫不干政,所以除非是为了救人性命,她才会劝老朱两句。 可是以往她救的都是些名儒忠臣,是为了天下苍生和大明社稷。 欧阳伦这样一无功勋二无建树,纯粹攀附皇家的小白脸。 要她去求老朱…….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501章 老朱舍不得 安庆公主忍不住抽泣起来:“连母后都没办法,欧阳伦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我们孤儿寡母的,日后度日凄凉,还不如跟着他一起去算了。” 马皇后说:“不要慌。等我叫你大哥来问问。” 安庆公主:“大哥性子忠厚,正直,怕是一时也没有好法子,最好就是能把十二弟叫来呢。” 马皇后想了想:“是,把老十二也叫来。” 朱柏正要出去逛,就被云奇拦住了。 云奇结结巴巴地说:“殿……下,娘娘请您去坤宁宫。” 云奇如今是掌印太监,太监里面最大的,也是马皇后的心腹。 马皇后叫云奇来请朱柏,一来是给足朱柏面子,二来也是因为云奇曾经伺候过朱柏。 朱柏挑眉问:“公公可知道娘娘找本王什么事?” 云奇行礼说:“小人不清楚。” 在后宫想要长久的第一法则:嘴要紧,耳要聋,眼要瞎。 朱柏没再追问。 云奇看着身边只有富贵了,才低声说:“太子和安庆公主都在。安庆公主刚才还哭过。” 朱柏微微点头心里猜到了个大概:呵呵,欧阳伦那个吃软饭的东西,别的不说,政治敏感度倒是挺高的。 这边刚开始查,他就知道要安庆公主来求情,简直是快人一步啊。 朱柏进了坤宁宫,笑嘻嘻跟所有人问好,然后等着他们说话。 安庆公主对朱标和朱柏行大礼:“求哥哥弟弟救救驸马。” 朱标忙把安庆公主扶起来:“你别这样。” 其实他也很为难。自己本来就不喜欢欧阳伦,这会儿还要为了欧阳伦去求老朱网开一面。 关键李存义是胡惟庸的死党,要办李存义就肯定要办李善长 可长公主的驸马李祺是李善长的儿子…… 如果为欧阳伦网开一面,那到时候要不要为李祺网开一面呢? 可是安庆公主来求情,他实在是做不到“不负如来不负卿”…… 朱标不出声。 安庆公主越发害怕。 朱标跟她可是一奶同胞的亲哥哥。 再说朱标还太子,未来的九五之尊。 朱标都救不了,别人就更没办法了。 朱柏见朱标不出声,也打定了主意做个锯了嘴的葫芦。 安庆公主抽泣起来:“哥哥啊,十二弟啊。你们真忍心让我年纪轻轻就守寡么。当初让我嫁给他的也是你们。” 朱标一听心软了,对朱柏拱手:“十二弟有没有不违国法尊严又不伤家庭和睦的好法子。” 朱柏见朱标来求他,知道他还是要救欧阳伦,对安庆公主笑了笑:“四姐啊。其实吧。能救驸马的只有你。” 安庆公主:“啊?!” 朱柏说:“等下父皇一来,你什么都不要做,就一个字‘哭’。” 他如此这般一说,安庆公主心领神会。 老朱回宫吃饭,午歇。 一进门就看见安庆公主抱着马皇后在哭,立在一旁的朱标和朱柏神色戚然。 老朱心里一阵狂跳,问:“这是怎么了。” 安庆公主又扑到老朱怀里就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老朱手脚冰冷:“啊呀,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别光顾着哭啊。你身怀六甲,这样哭太伤身了。” 朱标说:“妹妹别哭了,别把父皇吓坏了。” 安庆公主这才抽抽噎噎地对老朱说:“爷,救我。” 老朱咬牙:“可是那欧阳伦对你无礼。” 安庆公主:“他不曾对我很好,就是因为他对我好,我才会为他伤心。想来我年纪轻轻就要守寡,腹中孩子还未出世就要成孤儿,我怎么能不哭。” 老朱皱眉:“你莫怕,慢慢说。咱倒要看看,谁敢动咱的女婿?!” 安庆公主:“可是驸马寒微之时接受了胡惟庸的不少资助,自知不妥。如今胡惟庸胆大包天,总有一日要倒霉,驸马肯定会被牵连。” 老朱猛然想起欧阳伦之前的事,然后立刻就想到了李祺。 如果放过欧阳伦,那要不要放过李祺。 就算不杀李祺,只杀李善长,怕不怕李祺把长公主当杀父仇人? 李祺有的是那让人无法言说却痛苦万分的法子暗暗折磨公主。 老朱说:“咱再想想。” 安庆公主适时止住了哭。 老朱既然这么说,多半是不会杀欧阳伦。 老朱叹气:“果然女大不中留。” 朱柏跟朱标出来的时候,看他还闷闷不乐,笑了笑:“大哥也不必往心里去。其实吧。父皇也巴不得有个理由不杀李善长。” 朱标看了朱柏一眼,微微点头:这倒也是。 老朱对李善长网开一面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其实就算没有李祺,他也会找别的借口放过李善长。 现在只是给了老朱个绝佳的台阶。 安庆公主回了府,欧阳伦站在门口迎接,扶着公主下车:“殿下辛苦了。” 殷勤给安庆公主端来茶,试了试不烫才递给公主。 等安庆公主喝完,才敢问:“如何。” 安庆公主说:“唉,这世上,果然只有老十二有办法。” 然后她把事情经过一讲。 欧阳伦轻叹:“殿下又帮了我一次。” 朱柏越聪明,他越害怕。 因为这就意味着,他以后在朱柏眼皮子底下想找机会干点什么,越发不可能了。 ----- 整个腊月和正月,时不时有人被抓去刑部审问关于汪广洋的事。有些问几句就被放回来了,有些直接就关起来了。 应天城里所有官员都被惊恐地阴云笼罩。 就连朱柏和朱标也很紧张,因为他们都不希望牵连太广。 百姓们浑然不觉,过年的时候依旧欢欢喜喜,串门走亲戚,逛庙会,放鞭炮。 老朱早命人把胡惟庸和汪广洋的宅邸围了起来。 抄汪广洋的家的活儿自然又落到了朱柏头上。 不是老朱偏心朱柏,而是他不放心别人。 朱标手里有没有这么强悍忠诚的人。 朱柏如今手里银子顶半个国库,压根看不上汪广洋家那仨瓜俩枣。 朱柏干这个活也干腻了,讲实话。除了抄胡惟庸和李善长的家。其他人,他都没兴趣了。 他背着手站在廊下,看东城兵马司把那一箱箱东西抬出来放在院子里,然后富贵他们分类,点数记录,贴封条,然后等着亲军都尉抬进宫去。 第502章 死有余辜 如今这只要有查封官员的事情都是让朱柏去做。 朱柏是真的数钱数到手抽筋。 大家都说是老朱对朱柏的偏爱,其实明眼人心里都清楚:老朱真正偏爱的是朱标。 查封了的钱财去哪里? 国库啊。 朱柏能拿多少?拿了也带不走,最后大多进了国库。 国库是谁的? 老朱的啊,以后就是朱标的! 其实下令查封的是老朱和朱标。 可是官员和那些家眷却只会记得出面的朱柏。 朱柏这是在替朱标做“坏人”。 因为朱标在坐稳皇位之前,要争取尽量多人的支持。 朱柏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 可是老朱叫他去,他从来没有二话。 他越是顺从和大度。 老朱和朱标就越不好意思。 朱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汪广洋其实还不算贪,家里的金银数量不够让朱柏惊讶和振奋,也就够这一趟辛苦费。 只不过有一些传世书画,是钱买不到的,让朱柏好好兴奋了一下。 后院里还有几只梅花鹿。 朱柏想起来,这还是多久以前在官牙局买的。 啧啧,鹿没吃完就被没收了。 这又是何苦呢。 他叫人把这些鹿拉回宫,放在御花园里,养一养,过年再吃。 汪广洋的家眷被人赶了出来,排成一排,等着被处置。 年轻漂亮的去青楼,年老色衰的去洗衣服干苦活。 本来是户部和中书省的活儿,现在汪广洋被贬斥,胡惟庸在牢里,茹太素也被控制起来了。 只能朱柏来做了。 汪广洋好色,且眼光不错,他的小妾都年轻漂亮。 朱柏一边看,一边摇头叹息:啧啧啧,可怜啊。 肤白貌美,长腿大胸,关键她们都是无辜的,送去做苦力或者做娼妓都可惜了。 只是这是明朝的法律。 他再不忍心也只能照做。 袖子被人扯住,朱柏回头,是一个妖艳的美女。 张玉和富贵他们立刻紧张起来,把手放在刀柄上,或者伸到袖子里掏暗器。 朱柏抬了抬手示意他们不要动,挑眉望向那美女。 万里挑一,妖艳绝伦。 看年纪也就十八九岁。 要是放在后来,她应该还在读书。 美女低声说:“求求殿下,救救民女。殿下要民女做什么都行。我棋琴书画样样精通。” 被一个无辜的弱女子这么哀求,他实在是狠不下心拒绝。 更别说对方是个的漂亮女人。 朱柏叹气说:“本王帮不了你。最多把你送去青楼,帮你通知你的家人,攒银子把你赎回去。” 讲道理,她不是汪广洋的直系亲属,所以娘家应该还有人。 那美女垂泪回答:“民女没有娘家人了。自幼被卖到青楼,后被湖广布政使陈大人买下做小妾。幸得汪大人相救,原以为能苟活,不承想……” 朱柏盯住了那美女:“你是湖广布政使陈大人的小妾。” 湖广布政使陈大人被老朱流放,家眷全部入官,怎么会在汪广洋府上? 家眷一旦入了官就是朝廷的财产。除非老朱特别下令赏赐给某个官员,不然不可能出现在民宅里。 陈大人是他一手办的。老朱压根没有把他的家眷赏赐给任何人。 美女被朱柏的目光吓到了,退了一步,忽然意识到自己说破了什么惊天的秘密,死死咬着嘴唇。 朱柏心里也万马奔腾:卧槽,我知道了什么? 这不就是老虎眼皮下偷肉吃么? 这么大的事,要不要告诉老朱?! 告诉老朱的话,会牵连很多人。 要是不告诉老朱,那我也是欺君。 而且漏洞不补上,以后还会再次发生。 关键这么多人都听见了,还有亲军都尉在场,我也瞒不住。 朱柏片刻便计较妥当,说:“先把她们收押,等本王禀告皇上再处置。” 他说完就要走,却听到身后美女喃喃自语:“还是死了干净。汪大人,你救我一次,我为你死了也值了。” 他寒毛一竖,下意识转身要拉住美女。 那女人却疯了一样冲出去猛地朝旁边树干一撞。 “砰”一声闷响。 一人合抱粗细的树抖了抖。 那女人倒在地上,脖子呈一个怪异的角度弯折着。 朱柏瞪着她,嘴唇发麻,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没看见血,却闻到了血腥味。 而且这味道竟然比那日他将倭寇围在官牙局驿站里杀戮时,还要浓烈。 张玉忙侧身挡住了朱柏的视线,说:“殿下别看了。一个罪人,不值得殿下可怜她。” 朱柏干干吞咽了一下。 刚才停了一拍的心脏,这会儿狂跳起来。 是的,只是个跟我无关的女人而已,不要放在心上。 我曾亲眼看着几百倭寇在我面前化作焦炭和尘埃。 我曾亲手把子弹送进贼人血肉之躯。 这相比那个,不足一提。 他这么安慰自己,可是转身出去却依旧心慌的厉害。 因为不管他怎么安慰自己,都无法否认这只是个无辜的弱女子,与那些罪大恶极该死之人不能相提并论。 ------ 老朱早收到亲军都尉的报告,愤怒不已。 这个汪广洋真是可恶,不干活也就罢了还那么好色,关键还把咱最疼爱的儿子吓到了。 他叮嘱宫人,朱柏一回宫就带来御书房。 朱柏进来的时候,脸色还有些苍白,连眼神都没有平日那么灵动和张扬。 朱标也暗暗叹息:唉。这个无法无天的小子这次是真的吓到了。 老朱柏朱柏搂在怀里,抚着他的背:“不怕,爷在呢。” 朱柏的手冷得吓人。 老朱搓揉着朱柏的手,越发心疼和生气:“这个汪广洋,真是死有余辜。” 朱柏喃喃地说:“爷。我听说被没入官府的妇女是不是应该要由爷赏赐给功臣家。文臣怎么得到?” 他在努力忘了那个惨烈的画面,所以一直逼着自己思考别的事情。 老朱哼了一声:“还能怎么得到,不就是户部和中书省贪污,沆瀣一气欺上瞒下。他们都该死。啊,不对,六部的人全部都该死。” 老朱看中书省早就不顺眼了,这一次是肯定要弄掉的。 可现在听老朱的口气,连六部都要弄掉。 这也太猛了,皇帝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不得累死? 第503章 我也是胡党 朱标忙说:“父皇,此事只跟户部和中书省有关系。不可牵连太广。不然朝中将无可用之人。” 特么现在取消中书省,就批奏折批到手软。 要是六部也没了,以后鸡毛蒜皮的事全部都得皇帝来决断,就算千手千眼观音来了都办不完。朱柏也说:“这一次六部是真没责任。” 老朱想了想说:“嗯,六部先留着。不行,这口气咱咽不下去,虽然不能杀汪广洋,高低要好好骂一骂那混蛋。” 他亲自写了一封信叫人给汪广洋送去,说他在中书省不揭发杨宪阴谋等罪过,在江西包庇朱文正,如今竟然胆大到私藏罪妇,厚颜无耻,罪大恶极,白白读了那么多圣贤书,玷污天下儒生的名节。以后生儿子没屁/眼!! 送信的人坐船带着老朱的亲笔信去追汪广洋,然后在太平追上了他。 汪广洋看了信,又羞又愧,在船舱里痛哭失声。夜里他就用腰带把自己吊在窗户上,自缢而卒。 送信的人返程把这件事禀告了老朱。 老朱在早朝上说:“这混蛋终于聪明了一回,死不足惜!” 他用森森的目光在大殿上扫了一圈。 朝堂上的人,除了朱柏和朱标,都低下头冒冷汗。 老朱这是要秋后算账了。 只是他要算到哪一步呢? 没人知道。 老朱说:“犯官的妻子为奴之后,就成了朝廷的财产。除非咱赏赐给有功武将,这些人奴婢应该不在宫里做苦力,就在青楼接客。如今怎么会去了汪广洋家的后院?活人尚且如此,那些死物就更别说了,被拿了它们自己也不会出声。茹太素,你出来跟咱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茹太素战战兢兢出来,说:“自汪大人和胡大人任职之后,这些事都是中书省亲自办。臣着实不知。” 老朱冷笑:“是了是了。现在这两人倒了霉,你就把责任全部推在他们身上。你是不是觉得咱好糊弄?” 茹太素忙跪下了:“臣不敢。” 老朱没理他了,对刑部尚书尹性说:“叫法司严查此事,一个也不能漏掉,一个也不能放过。” 老朱从大都督府调尹性来刑部的时候,朱柏还纳闷,为什么调一个武将的来管刑部。 这会儿他知道,原来老朱是在为今日做准备。 一旦要开始查胡惟庸,必定要是绝对忠诚于老朱,且心狠手辣有雷霆手段的人。 淮西勋贵和言官都不合适。 所以此人只能从大都督府里选了。 尹性忙出列:“遵旨。臣即刻去办。” 下了朝,老朱把李文忠和沐英叫到御书房谈了半个时辰。 李文忠和沐英从御书房出来就立即去留守应天城内的各个卫所巡逻了。 然后尹性就开始动手查这件事了。 出去跟踪胡惟庸的信使人也都陆陆续续返回。 胡惟庸一共送信给三个武将:陆仲亨,费聚,丁斌。 可是那三个人收到信就扣住了送信人,再没有任何其他动静。 老朱按而不发就是在给这些人机会动起来。 他们没动就被抓,肯定不服。 可明知道他们有反心却不抓的话,岂不是等于在肉里扎进了根刺? 现在这三个人都没动。 至少说明,他们只是在敷衍胡惟庸,不是真的想造反。 尹性正月十六向老朱禀报了结果,还拿来了一大箱子证词证据。 老朱特地在御书房接见了他。 朱标和朱柏在一旁听得头皮发麻。 尹性不但查明了胡惟庸和汪广洋霸占犯官小妾,还查出了胡惟庸谋反的事情。 尹性这么快就能拿出这么多证据,明显是好早以前就开始动手查了。 而且只要跟谋反扯上关系,就会牵连广泛,且被牵连的人多半会被处以极刑。 尹性不知道是受了老朱的暗示还是自己太想立功,按照他的调查结果,朝堂上的人基本无一幸免。 包括一直坚决反对胡惟庸的安然。 因为胡惟庸叫人在浙江私铸铜钱,安然几年前曾任浙江承宣布政使,有包庇的嫌疑。 这简直就是为了牵连而牵连了。 老朱说过要等这些乌龟王八在一个池子里聚齐了才动手,这一次肯定要大开杀戒。 老朱勉励了尹性几句,就让他走了。 朱标心里着急,攥着拳逼着自己耐心等到这会儿才说:“父皇,胡惟庸该死,胡党也该死。只是并不是人人都是胡党。不可因为胡惟庸,而牵连忠诚之士。不然以后再无人敢为朝廷效命。” 讲句不好听的实话。 十年寒窗,好不容易当了官,且不说发财和光宗耀祖这些。 就算是做个一等一的清官好官,都可能被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或者事牵连丢了小命,连累全家。 所以百姓们觉得干嘛那么想不开非要去当官,做生意好好赚钱不好吗? 朱柏这几年大力宣传科举的好处,连哄带骗才为朝廷选拔了一些人才。 老朱要是再搞这么一下子,人人自危,又没人愿意参加科举了。 朱柏也着急,却不出声。 不是他不想劝老朱。 老朱就是头顺毛驴,情绪上头的时候,越多人劝越要干。 这会儿着急出声劝他,就是火上浇油。 老朱抿嘴:他怎么会不知道安然这种人是无辜的。 可是不趁着这个机会把淮西和言官两边都打趴下。以后再要找机会就难了。 若是只办胡党,就会大大削弱淮西勋贵的势力,那就是言官一家独大,那样更可怕。 朱标看了一眼朱柏,示意他帮忙。 朱柏轻轻摇头。 老朱瞥见他们的小动作,眯眼问朱柏:“逆子,你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朱标不明白,朱柏肯定明白。 朱柏瘪嘴,说:“儿臣不敢出声。要按父皇这个算,我跟大哥都是胡党。” 老朱一愣:“胡说,你们怎么会是胡党?!!” 朱柏说:“胡惟庸在国子监任职。国子监一直都是我跟大哥在出钱出力办。我们岂不是培养了一窝子胡党的罪魁祸首。” 朱标暗暗叫好:妙啊。还是你奸猾,以攻为守。 朱柏叹了一口气:“可怜我那姐姐安庆公主,这才成亲多久就要做寡妇。我那可怜的外甥,还没出生就成了遗腹子。” 第504章 朱标很为难 老朱心里又一颤。 论上一届科举中谁跟胡惟庸走得近,那自然非欧阳伦莫属了。 虽然欧阳伦当上驸马后就果断跟胡惟庸断了关系,可以如果安然几年前做浙江布政使司的事都能翻出来,那欧阳伦一年前的事情自然也要记上。 朱柏又说:“若论同僚身份,朝中所有武将都跟胡惟庸是同僚,这样一杀下来,啧啧。我大明没有能带兵打仗的人了,厉害。” 他还没说更劲爆的:胡惟庸是一手任命的。按这个牵连,那岂不是老朱才是最大的胡党。 老朱听朱柏越扯越离谱,一抬手:“听,得了,咱知道你的意思了。那你说吧,这个名单怎么定。” 这个名单是挺棘手的。既要让老朱满意,又要平衡两边势力,还要尽量少杀人。 朱柏被问到了,抿嘴站了一会儿,对老朱一拱手:“这种大事还是要由大哥来定更稳妥。” 以后的江山是朱标的。 留下的人,也是朱标用。 当然是让朱标来定。 其他不管是谁来干这事,杀错一个人,都会让朱标不满。 老朱点头:“是。标儿,你也要学会处理这些事情了。这个位置不好坐,权力大到人人都觊觎。所以你既要宽仁慈、悲心怀天下,更要杀伐决断、防微杜渐。” 朱标行礼:“知道了。儿臣一定好好斟酌。” 老朱看了一眼朱柏:“你也别闲着,帮帮你大哥。” 朱柏嘻嘻一笑:“父皇这点小事,大哥轻松搞定,根本就用不上儿臣。如果大哥需要我帮着跑跑腿,我一定随传随到。” 其实这件事,我不但不能插手连提意见都不合适。 朱标肯定不会滥杀,监国这么久,心里也很清楚谁是胡党谁不是。 他要杀的人,那就肯定是该杀的。 那我只能加人不能减人。 可是我不管要加谁,都会被认为是在假公济私,打压异己,费力不讨好。 再说,我手上的血已经太多了,何苦再为他造杀孽。 他就算把我当根拐杖,也不能拄一辈子。 老朱说:“这里要办事,广东的一些山区又有匪徒造反。你们觉得派谁去好。” 这个事,朱柏就真的不好出声了。 毕竟这个点派出去的人,多半是想让他避风头。本来是好意,也有可能反而为对方惹麻烦。 而且,军务上的事,朱柏绝对不能说话。 朱标问:“表哥怎么说。” 军务上他的经验也不足,还是问李文忠比较靠谱。 老朱说:“李文忠推荐的赵庸。” 赵庸本来是李文忠的副将,跟随李文忠平定北边的时候,功劳最大,本来封赏的时候,至少位列三公。可是他这人有个缺点,就是好色。干过私占降将的妻妾女儿的事,所以最后只得封了个南雄侯。 这些年,李文忠一直让他在应天当守卫,就是怕他出去闯祸,还连累别人。 这会儿李文忠忽然放他出去。 嗯…… 老朱忽然叫二虎:“去查查赵庸跟胡惟庸有没有什么勾结。” 朱柏暗暗叹气:唉……果然。 老朱一边叫二虎查,一边把赵庸派出去广东灭南匪了。 朱标则把那一大箱子证据拿了回去,关起门来研究。 证据证词看着多,其实都是些鸡毛蒜皮,含沙射影的事情,不足以定罪。 所以把清单被他删掉了一堆,又重新列了出来。 然后朱标还觉得太多,又删了一些。 最后就剩了三个人:胡惟庸,涂节,李存义。 他攥着这个名单在东宫里徘徊了一日,加上了费聚和陆仲亨才交给老朱。 老朱看了一眼名单,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你去审审丁斌,丁赋和李佑再说。” 朱标不知所以,行礼:“知道了。” 老朱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带上你十二弟。” 朱柏一脸愁苦对老朱小声抗议:“父皇,审人这事带上儿臣不合适吧,儿臣还小……” 那个刑部大牢,我就去过两次,都留下心理阴影了。更何况是审人这种残忍的场面。 一个心智健康的成年人看了也受不了,我好歹还是个孩子。你还特地叫上我去看,不怕我长大了变态么? 关键这是得罪人却没有半点好处的事,我肯定能闪多远闪多远…… 老朱说:“你大哥是那种会动鞭子打人的人吗?咱叫你去,是让你扮红脸,你大哥扮白脸。” 朱柏:“那意思,是还要儿臣动手?那儿臣就更不敢了。” 老朱你把我平时当成年人用也就罢了,怎么也要照顾一下我的心理健康发展,就不怕我长大了成个杀人魔变态么? 老朱乜斜着他:“那么多亲军都尉,哪用你动手。只要把你‘小阎王’的气势拿出来,吓唬吓唬他们就行了。” 不会吧,不会吧,老朱你到现在还没想明白,别人叫我“小阎王”,是因为他们觉得你是“大阎王”又不敢直接这么叫你。 朱柏哭笑不得:“别人这么叫儿臣也就算了,父皇你也这么叫……” 老朱:“去吧。你也不想胡惟庸的党羽漏网。毕竟他们最恨的人是你。” 朱柏想了想:这么说,也没错。 毕竟每次打败胡惟庸诡计的都是我。 若是胡党有漏网之鱼,虽然现在不能把我怎么样,以后我去了藩地,他们在朱标耳朵边说我坏话,也是麻烦。 ----- 李佑是李存义的儿子。相对丁斌、丁赋,他跟朱标还熟稔一些。 所以朱标没有直接去刑部,而是叫人把李佑传来东宫。 李家被围了一个月了,李佑早像是被猫爪子按住的老鼠,惊恐万分。 这会儿他进了东宫,没等朱标说话,便伏在地上抖得如筛糠:“微臣李佑叩见殿下。” 老朱建立大明的时候,就把元朝的叩拜礼改成了揖拜。 若非罪人,若非祭祀,其他时间里,官员见上司,百姓见官员,甚至老朱都不需要跪拜。 李佑如今还是好歹个三品官,却一进来就跪拜,可见是已经把自己当罪人了。 朱柏暗暗感叹:没有天大的胆子,却要冒天大的险。何苦呢…… 第505章 徐达不能倒 朱标说:“李大人不要怕,你起身慢慢说。若是能证明你自己的清白,或许本殿能免你的罪。” 骗人,你不可能免他的罪! 你跟老朱一样清楚“斩草除根”的重要性。 朱柏暗暗冷笑。 可是李佑信了,然后他就进入了倒豆子的模式,开始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忏悔:他说他不知道胡惟庸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李存义也是半推半就。 李存义还特地去李善长府上说服他。李善长也是默许了他们的行动。 胡惟庸说光有六部和几个地方官没有用,一定要掌握兵权,所以费尽心思联合费聚和陆仲亨。 朱柏听到最后,都想捂住他的嘴了:特么的,你个软骨头,能不能别东拉西扯,胡说八道了。 本来没事。现在大明从京官到地方官全都被你牵扯进来了。 朱标也神色复杂,明白了老朱的意思:就算没有归顺胡惟庸,大多数人也是墙头草。 讲句不好听的,万一胡惟庸真成了事,能坚定站在朱家人身边的人,一只手都能数完。 反而是在外面打仗,压根没工夫在应天逗留的人,这一次都稳住了。 比如蓝玉。 这大概也是老朱要从大都督府调武将尹性来执掌刑部的原因。 朱柏不由得赞叹武将们的智慧:这群人果然都是经历过大风浪和无数阴谋诡计洗礼的人。 看着粗鲁,其实个个都是人精。 朱标的贴身太监负责记录,这会写到手酸,头晕眼花。 李佑已经说到没词了,见朱标不出声,便开始乱扯,讲宋慎也曾上胡惟庸府中做客。 朱标和朱柏几乎同时出声打断了李佑的絮絮叨叨:“好了,你先回去吧。” 再让他说下去,要把宋夫子都牵扯进来了。 李佑擦了擦眼泪,磕头起身低头退了出去。 朱标和朱柏交换了个心有余悸的眼神:还好是在东宫审,没有外人。 要是在刑部,想遮掩都遮掩不过去。 朱标决定还是在东宫审丁斌和丁赋。 丁斌被传进来后,只说不清楚,然后就沉默的站着,等着朱标拷问。 朱标不想在这里动手,只能让他出去了。 丁赋一进来就跪下扔了个炸弹:“胡惟庸曾跟徐达暗中联系,试图谋反。” 朱标皱眉:“你可有证据?没有的话,不要胡说八道。” 徐达关系着朱棣和徐辉祖。 这个刀子砍下来,他和朱柏都要受伤。 丁赋说:“没有错,胡惟庸跟徐达交好,曾多次派人送礼给徐达,徐达都接受了。徐达的的门房徐寿可以作证。” 朱标一下站起来:“闭嘴。来人!把他押下去。若非本殿允许,任何人不得见他。” 丁赋还傻乎乎地叫着:“殿下,你一定要相信小人的话。徐达绝非善类。” 朱标屏退众人,只留下朱柏,焦急地说:“十二弟,如何是好?” 朱柏想了想说:“瞒是瞒不住的,越隐瞒反而越让父皇怀疑有问题。如今最好把徐达的门房捉来审问一下,看看到底什么情况再作决定。” 关键徐达手握重兵,按照老朱如今的尿性,没事都会起疑心,别说有人举报了。 朱标说:“直接捉徐寿,就怕万一冤枉了徐大人,反而让徐大人心里不舒服。” 朱柏:“四哥最近要官牙局运一批人参回来。我快马加鞭叫人送信给四哥,让徐寿押运。” 北平的官牙局其实就是朱棣和徐府两家在运作。 之前徐寿也曾押运货物来应天过几次。 所以朱柏这会儿叫徐寿来,也不会让徐达起疑。 人参量少又轻,还很娇气,都不用车,而是装在木盒子里,让人背着骑马送回来。 应天到北平两千余里,按日行最少五百里,也四日便能到。 所以加上送信一来一去最多十天。 朱标想了想:“好,如此甚好。若是无事,也不用告知徐大人和四弟了。” 八百里加急信件被送到朱棣手中。 这是朱棣去北平之后,朱柏第一次送加急信件给他。 朱棣知道其中必有奥秘,只是朱柏不说,他也不能问,只管叫徐府派徐寿跟送人参的人一起出发。 数日后,徐寿到了应天。 他在官牙局一露面就被带到了后院二楼朱柏的书房。 徐寿来过官牙总局数次,却从未来过这个神秘的房间。 他心里暗暗诧异,瞥见楼下重兵把守,越发胆战心惊。 跟着徐达这么久,对官府办事的步骤还是很了解的。 这不就是要审犯人,怕犯人狗急跳墙逃跑或者伤人,才这么布置吗? 而且不但朱柏在,就连太子也在。 负责审问的人级别越高,事儿越大。 没等朱标问话,徐寿就脚一软跪下了。 朱标说:“听说你举报徐大人跟胡惟庸勾结,可有此事。” 徐寿忙跪下:“我家大人冤枉啊。小人前几次来官牙局押送货物的时候,胡大人说有军国要事要跟我家大人说,请我带了信过去。小人不明所以,也不敢私拆信件,只能原样交给大人。结果我家大人接到信件之后,臭骂了我一顿,说这是胡惟庸想要拉拢结交他的信件,他怎么会跟胡惟庸这种小人为伍。他用公文回绝了胡惟庸,说跟胡惟庸也没有什么私事好谈,所以以后有什么事一律公文沟通,还叫我切不可再帮胡惟庸私传信件。我家大人即刻写信向皇上禀报了这件事。” 朱标一愣:原来老朱已经知晓此事,还好我们没有一味包庇。 朱柏问:“皇上可有给徐大人回信?” 徐寿小声回答:“小人不知。小人身份低微,徐大人也不会告诉小人这些事。” 朱柏跟朱标交换了一下眼神:有没有一种可能,信件被胡惟庸拦住了。 毕竟公文都是从中书省过的。 所以老朱并没有收到徐达的信。 那如今要证明徐达的清白,还有点麻烦。 朱标叫人把徐寿带了下去:“十二弟,你看如何是好。” 燕地多亏有了徐达协助朱棣坐镇,才会这么安稳平静。 所以徐达不能倒。 至少现在不能倒。 第506章 连咱家门口的人也敢动 朱柏想了想,问:“中书省的衙门是不是从去年汪广洋事发之后就一直封着。” 朱标说:“是。” 朱柏说:“信件如果没被胡惟庸毁掉,应该会在那里面,对吧。” 朱标说:“是。不过就算信还在中书省,我们把信搜出来交给父皇,父皇也会觉得是我们在给徐大人脱罪。” 朱柏笑了笑:“这个好办,那就叫父皇自己去搜。” 朱标跟朱柏商量了一下,便去见老朱了。 老朱问:“你们审得如何。都十天了。” 朱标说:“他们倒是说了一些事。胡惟庸四处网罗党羽,朝中大臣十有八九都收到过他的信。儿臣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不愿与他同流合污,写奏折给父皇弹劾胡党,却被中书省拦下来了。若不查明,就把这些人划做胡党,岂不是冤枉了忠臣。” 老朱想了想:“是,你考虑得很周到,的确有可能。咱不能放过一个奸臣,也不能冤杀一个忠臣。” 朱标说:“所以儿臣和十二弟想去把中书省查一下,可那是父皇叫人封的,我们不敢动。” 老朱乜斜了一眼朱柏:“绕那么一大圈,想说什么?” 朱柏讪笑:“我们觉得要当着父皇搜出来才可信。” 老朱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呦,这是碰到了一个棘手的人物么。 棘手到他们都没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老朱不动声色:“那就叫二虎带着咱的旨意去打开门,把中书省截留的奏折公文都拿来。这事迟早要解决的。” 然后不搬不知道,一搬吓一跳。 二虎带人足足搬了五大车回来,堆满了御书房旁边的房间。 连朱柏看了都觉得头疼。 胡惟庸这混蛋竟然截留了这么多。 现在我们得看到何年何月去…… 老朱说:“咱觉得这里面大部分应该都重新上了一份给咱的。所以你们若是看了觉得有印象,就不必往下看了,看起来也快。” 朱柏苦着脸:“儿臣记不住,之前看了什么都忘了。” 好多鸡毛蒜皮的谁记得? 老朱说:“他截留的肯定都是弹劾他,或是会损害他利益的。你若看过,肯定会有印象。” 结果朱柏不但翻到了徐达弹劾胡惟庸的数封信,还翻到了数个知府投诉胡惟庸逼迫他们顺从的奏折。 胡惟庸大概是写了太多信出去,所以害怕忘了曾给谁写过信,又重复写信送脸给人打,所以把这些信都保留下来提醒自己。 没想到如今这些都成了他的罪证。 朱柏如释重负,把那些信放在老朱面前:“啧啧啧,连封疆大吏写给父皇的信,他都敢截留,真是胆大包天。” 老朱冷笑:“他连别国来进贡,六部重要官员的任命都敢不报咱。这算什么?” 老朱翻了翻,看到了徐达的信,眼神顿时温暖了许多。 看来他也不希望看到自己最信任的老伙计背叛他。 老朱冷笑:“呵呵,你们两费了老劲,原来是为了他。” 朱柏叹息说:“不让父皇亲眼看到这封信,不管儿臣和大哥如何为徐大人辩解也无用。” 老朱哼了一声:“这也是个傻子,竟然走中书省递信,不叫官牙局送给咱。明摆着就会被拦截的。” 朱柏歪头想了想:“儿臣也觉得有些诧异。” 徐达发了一次杳无音信,竟然还发第二次,第三次。 这可不就是傻透顶了吗?! 以徐达的智商,不可能啊? 朱柏把那一摞信拿在手里点了点,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些信,并不是徐达递到中书省的。” 没有老朱的军令,徐达待在北平压根就不能动。所以不可能自己来送信。 那么信件就只能通过他派来的人,悄悄来应天,然后交给皇城守卫或者拜托在应天的某个大臣转交给老朱。 试过一个途径没有收到老朱回应,他就会去试第二个途径。 事实证明,他试过的每一个途径都失败了,因为最后老朱一封信都没有收到。 简直就是被遮挡得滴水不漏。 这个问题可就大了。 这说明徐达试过的所有人,都是胡党。 如果这些人是大臣还好,万一皇城门或者宫门守卫出了问题…… 老朱和朱标也听懂了,然后背上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不把这些人揪出来,他们在宫里还能睡得安稳么。 老朱忙把二虎叫进来,讲了这件事。 二虎一听也神色凝重起来:“臣这就去查。” 朱柏问:“二虎大人打算怎么查。” 二虎想了想回答:“臣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法子,只能一个一个审了。” 按照信的落款,大概可以推算出信到宫门口的时间。 夜里宵禁,只有可能白天来送信。 查一查那几日宫门白天当值的人就知道了。 二虎不查则已,一查,便牵连出了亲军都尉中一百多人。 这还没有严刑拷打。 不然就是一个供出一堆,拉拉扯扯,全军覆没。 老朱骂骂咧咧:特么的,简直不要太过分,都算计到咱家门口来了。给咱好好查!! 安庆公主生了个儿子,马皇后特地出宫看望他们母子,回来跟老朱说:“都说外孙长得像外公,真是不假。” 老朱自然知道马皇后这么说是怕他那天心一动又改变主意要杀欧阳伦。 如今看在小外孙的面上,老朱也会多掂量掂量。 安庆公主出了月子,不顾天寒,就带着儿子入宫见老朱。 老朱抱着那个肉乎乎的娃娃才终于放话:“你不必这么折腾。咱看在你们的面上,不会动欧阳伦。不过你回去好好跟欧阳伦说,以后交友要谨慎。不要轻易为五斗米折腰。老老实实做他的驸马,对你们母子好一点才是正道。” 老朱这是在讽刺欧阳伦没骨气。 安庆公主也想借这事敲打敲打欧阳伦,回去一字不差地转达了。 欧阳伦如今哪还敢有半点脾气,对安庆公主磕头:“多谢皇上开恩。我当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 从亲军都尉府展开往外查,一查就是半年多。 牵连的官员越来越多。 朝中人人自危。 第507章 朱橚的心事 老朱气得不行,已经在磨刀了,忽然想起朱橚还在应天。 别人还好,朱橚像只小绵羊一般。 咱实在不忍心让朱橚看到满城杀戮。 思来想去,叫他去开封就藩吧。反正服慈母孝的时间也差不多到了。 老朱跟朱标商量这件事。 朱标:“父皇圣明,是该让五弟、六弟、七弟和八弟去藩地了。” 其他三个去不去没关系,朱梓一定要去。 因为他要用朱梓干一件重要的事。 老朱:“对,这几个都大了,索性这一次一起送出去。既然你也赞成,咱就发旨了。特别是老八,朱梓那小子,在应天整日斗鸡走狗,没有一点正形。要不是咱盯着他,他肯定吃喝嫖赌。叫他赶紧去封地,省得咱看了闹心。” 朱标:“不过父皇。既然武昌有了六弟,就不必让八弟去荆州。” 老朱:“也是,他们两隔的太近。你觉得让他去哪里合适。” 朱标:“八弟既然比十二弟要早这么多年就藩,不如让他去长沙还能用上十二弟修好的府邸。十二弟尚有几年,重新在荆州修建王府便是。而且老八玩心重,去了荆州没人约束他反倒不好,让他在长沙,还能叫胡美管管。” 本来最开始老朱说打算让朱梓去长沙,朱柏去荆州。 后来朱柏摔了,老朱心疼他,想着在长沙还有胡美可以照看,就把朱柏和朱梓的封地调换了一下。 朱标如今这么说,明摆着不想让朱柏能用上胡美的兵。 老朱沉吟了一下:“也好。反正府邸放久了不住,也会坏。那个逆子至少还有四五年才能去就藩。” 朱梓是陈友谅的定妃达氏,本来是陈友谅的妃子。 老朱不介意接手陈友谅的妃子,可是对这个儿子始终喜欢不起来。 总感觉怪怪的。 老朱发旨叫朱橚,朱桢、朱榑,和朱梓即刻分别去封地开封、武昌、青州和长沙就藩。 朱柏一听朱梓的藩地忽然改到在长沙还要用他在长沙刚修好的府邸,心里万马奔腾:你这个朱标,果然不像表面上那么大度!!到处都在算计我,防着我。 你这么一弄,我的计划又要被推迟几年。 你特么要防着我就早说啊,害我白费了那么多功夫和银子修王府。 还白折腾我姥爷一趟。 我不想点办法叫你们把我的府邸还给我,以后还怎么混?! 老朱把朱梓和朱橚他们叫到御书房里叮嘱他们要勤于理政,在藩国好好协助当地府衙安抚百姓,监督官员,约束眷属,与民休息。 大家都应对自如。 朱橚却只是低着头。 老朱又忍不住多叮嘱了朱橚几句:“开封是宋朝国都,也是个古城。你是皇子,去那边了要以身作则善待百姓。” 朱橚低头:“知道了。” 老朱望着朱橚,十分不舍。 按照规矩,朱橚这一去,除非老朱亲自召唤,他是不能再出开封的。 就算是老朱自己也难得见到朱橚了。 只是不舍也始终是要放手的。 朱橚和朱梓便去马皇后那里道别。 马皇后照例又叮嘱了几句,给他们一人一双她亲手缝制的棉袜,嘱咐他们保重身体。 从马皇后那里出来,朱梓和朱橚碰到了刚好回宫的朱柏、 朱梓笑嘻嘻打招呼:“多谢十二弟为我修的府邸。” 朱柏一点也不生气,点头:“八哥一路顺风。” 他心里却在冷笑:我赌你在长沙待不了几个月就会自己跟老朱要求回荆州!! 我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 ----- 四个王府都开始忙着收拾行李。 冯清清作为朱橚正妃,自然不能再回应天。她心里戚戚然,去娘家草草父母别过,便忙着回来收拾行李了。 朱橚却撇下这一大摊子不管,又去官牙局了。 朱柏哭笑不得:“五哥,你怎么不收拾东西还我来这里。” 其实《救荒草本》都已经刊印发下去,这个院子里种的东西活不活都无所谓了。 朱橚说:“我来跟你道别。” 朱柏一愣:“嗯?!” 朱橚:“你有什么要交代我的吗?” 本来这句话,他是应该问朱棣或者亲娘的。 如今却无人可问,只能来问朱柏。 因为不做这件事,他总觉得不能放心离开。 朱柏想了想,也一本正经地说:“五哥,既然《救荒本草》已完成,你可以专心政务了。” 朱橚:“我要继续把它完善。还有很多可以食用的草木不曾收录。” 朱柏叹息:“你何苦如此执著于草药......” 他不知道多羡慕朱橚。就因为大家都觉得朱橚傻,所以就连朱允炆最开始都没想起来要找他的不自在。 按照历史的轨迹,他是朱标的弟弟里,除了朱棣外,少有的能善终且长寿的。 他好好的享受王爷的荣华富贵,不好吗? 朱橚说:“我从小就没见过亲娘。皇后娘娘不怎么喜欢我。我的世界,只有父皇和四哥,后来又多了一个你。多亏了你,我才没有那么孤单。父皇给我取名橚,橚是草木茂盛的样子。想来他是想我像野草一样,就算没有人管,也能自由自在地疯长。我什么也不能为他做,只希望能做个大夫,帮父皇多救治百姓。” 朱柏暗叹:不是的,你想多了。老朱只是因为儿子太多,自己文化水平又不高,所以随便选了个“木”字旁的字而已。他在这上面还真没下那么多心思。 只是他不忍打击朱橚,毕竟这是朱橚唯一能支撑下去的信念。 满打满算,人一辈子也就短短百年,不要那么计较细节。 就让他按照自己的喜好和心意过吧。 朱柏拍了拍朱橚的肩膀:“五哥,你只要保重好自己,其他不重要。” 朱橚眼眶发红:“十二弟,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可恨我笨嘴笨舌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朱柏也有些心酸:“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你去吧,只要你健康平安,我们终有再见的一日。你若实在有什么难事,就给我写信。我帮你解决。” 朱橚郑重行了个礼,不再说什么转身慢慢走了。 第508章 抢地盘 朱柏回到宫,想了又想,还是去御书房跟老朱说了这件事。 结果老朱坐在书桌不置一词:“知道了,他舍不得你也很正常。” 等朱柏一走,老朱却泪流不止:“老五啊,咱的傻儿子诶。虽然你看着最傻,却是所有孩子里心眼最实的。咱杀死那个女人一点也不后悔。她该死!只是可怜了你和老四,从小没有亲娘。咱只心疼你们啊。” ------ 朱橚一走,老朱就开始动手办胡惟庸的案子。 算算从胡惟庸被抓起来到如今,也过了快一年。 朱标赫然发现他列的名单,其实没有什么大作用。 老朱想杀的人,还是会照杀。老朱不想杀的人,朱标列上去,他也不会杀。 老朱本来想把胡惟庸诛三族,在朱柏和朱标竭力劝阻下,才决定只杀一族,抄家。 老朱把这个抄家的活儿又给了朱柏。 反正朱柏拿不拿的,都在宫里,只不过是存在他的寝宫或是在库房的区别而已。 朱柏跟马皇后把云奇要了过来帮忙。 然后他就坐在廊下喝茶看账本,富贵云奇他们就带人分组去清点。 朱柏如今对银子已经提不起兴趣了。 普通的珠宝珍玩,古董字画也看腻了。 所以富贵他们除非是搜到点新奇玩意,才会拿过来给朱柏过目。 两米高的红珊瑚几十个,整块翡翠雕琢的屏风七八副,板栗大小的珍珠串成的帘子也有五六副。 各种名家字画无数。 关键帝王用的金丝楠木棺椁,他竟然给自己准备了两副。 还有金的和田玉的玉玺各一套。 抄他一家,国库就满了。 这混蛋是太无知了,还是太蠢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谋反的心。 朱柏一边感叹,一边把各种勾结同党的信件给收好了。 这个以后有大用。 说起来,其实李善长有点冤枉,说是默许李存义,其实也可以理解为压根就没答应。 可是李存义是李善长的亲弟弟,要说李善长跟这事没关系,似乎也不太可能。 所以朱标把他列在名单上。 老朱思忖良久,却还是把李善长和李存义从死刑名单里移出去了,只是把李存义免了官了事。 虽然老朱给出的理由是,李存义举报有功,功过两抵。 大家却觉得很可能是吴祯去年去世的事,救了李善长。 身边留下的老伙计一天比一天少,老朱不想自己亲手再干掉一个。 李善长大难不死,被老朱又放过了一次,竟然没有任何表示。 大家都说李善长是生病又年纪大了糊涂了。 朱柏却感叹:果然最奸猾,最了解老朱的还是李善长。 李善长越是糊涂,老朱越不忍心杀他。 他对老朱和朱标都不会构成威胁了,老朱才会留下他多陪自己几日。 老朱没杀李祺,欧阳伦才彻底放下心来。 越发觉得当时朱柏跟他说的话字字珠玑:他的荣华富贵乃至身家性命,都在安庆公主身上。什么都不重要,只有侍奉好安庆公主才最重要。 从洪武十二年冬月一直杀到次年正月,老朱足足杀了一万多人。 平均下来,刽子手一天要砍一百多人。 刀都要砍卷好几把,把刽子手都累得不行。 朱柏每日路过集市都看见那边在杀人。 整个应天城都沉浸在浓重的血腥味里。 他忍不住嘀咕:“再这么杀下去也不是办法。” 这一次朱标也一反常态的沉默,是因为知道老朱在为他肃清朝堂。最重要的是废除掉中书省这个尾大不掉威胁到皇权的机构。 朱柏就更不打算出声了 刘伯温自从朱柏回了应天,又开始给他写信了。 叫朱柏跟老朱提,让他重回朝堂。 朱柏总是想也不想,就把信烧了:刘神棍这个人脑子有点问题。 特别是刘琏死了一口,刘神棍就更神叨叨的了。 他也不想想,如今朝堂本来就是淮西派大受损伤,言官势力日强。 老朱怎么还可能把他也弄回来,让言官势力更大? 再说了,刘伯温总在朱标耳边说朱柏是祸害,要朱标对我下手。 我还费劲把他弄回来,给自己添堵? 现在的朝堂真是危机四伏,我要想个什么法子不去上朝就好了。 老朱把牢里关着的人杀得差不多了,开始琢磨有没有漏掉谁,然后又补了几个。 朱柏本来下定决心不出声,可是一看名单上有吴祯,憋不住问老朱:“爷,吴祯被列作胡惟庸同党有些冤呐。胡惟庸叫倭寇拦截吴祯,吴祯的伤势才会雪上加霜伤病交加而死。胡惟庸这分明是把吴祯当作仇人。” 老朱沉下脸:“你不要忘了,吴祯当上定辽海运统领是胡惟庸推举,他被认为是胡党一点也不冤。” 朱柏:“当时胡惟庸推举他做定辽海运统领是为了把浙江沿海空出来,好让倭寇进犯,跟他里应外合。他若是都被定作胡党,恐伤天下百姓和武官的心。” 再说了,吴祯死都死了,抹黑一个死人,而且还是抗倭英雄,既不明智又不光明正大。 吴祯的属下如今都还是抗倭的主力。 朱标也说:“父皇,把吴祯列作‘胡党’确有不妥。请父皇三思。” 吴祯又不是中书省的,也确实不曾跟胡惟庸有什么勾结。 这么做有害无益。 老朱皱眉说:“此事已定,无须再说。” 朱柏想了想,凑过去,靠着老朱说:“爷英明神武,必是深谋远虑。儿臣这种蠢材体会不到其中精妙。恳请爷指点一二。” 老朱哼了一声:“咱打算把吴宝儿给你当王妃。” 朱柏一愣,脑子里千万个念头瞬间闪过。 吴宝儿的哥哥吴忠很能打,跟吴祯有得一拼。 如果吴祯被定为“胡党”,那继承了吴祯爵位的吴忠就会被除爵。 讲白了,老朱还是怕后宫干政,担心以后吴忠太强干涉我的事。 或者,更阴暗一点,我现在已经太强,什么都有,就缺兵权。 要是我娶了吴宝儿,吴忠还在任上,我就连兵权都有了。 如果老朱真是这么想的,那等我再大些,也会要杀胡美。因为胡美的兵权更大。 第509章 我不要什么王妃 老朱敢让朱棣跟徐达带兵在东北,一来是因为东北的敌人强,二来是因为徐达够忠诚,一直跟着他,三来是因为从北平过来山长水远,还有朱樉,朱棡在中间拦截朱棣。第四,是徐达的两个儿子都在应天,有人质。 而我则不同,胡美本是陈友谅的部下。我要是得了胡美的兵,从长沙坐船顺流而下,两日就能到应天,中间没法拦截。 老朱果然不会允许任何一个儿子强过朱标。 我不能太强了。 朱柏在脑子里飞快的计较完,寒毛一竖,叫了一声:“我不要娶什么劳什子吴宝儿。我还没玩够!!” 老朱被朱柏突如其来的胡闹,弄蒙了,张嘴结舌望着他。 朱柏嘴里骂骂咧咧就往外走:“娶老婆有什么好的?看看我五哥,二哥家妻妾天天闹腾。大哥家也不安生。我不要娶老婆。我要去做和尚,不然做道士也好,现在就去。” 老朱吓得不轻,忙叫朱标:“拉住这个逆子,他这又是怎么了。” 朱标哭笑不得拦住朱柏:“十二弟……” 他要怎么告诉朱柏娶妻这个事情由不得朱柏做主。 而且吴宝儿对朱柏,跟常婉儿对朱标,也不一样。 因为朱标对常婉儿一点感情都没有。就结婚了。 朱柏好歹跟吴宝儿还相识于幼时。 老朱让朱柏娶吴宝儿,是溺爱朱柏,希望他能娶个真正喜欢的。 朱柏往地上一躺:“不活了,个个都逼我娶亲。什么王妃,我不要。妨碍我玩,妨碍我赚钱。” 老朱叹气:“行行行,反正你还小,等过几年再说。” 朱柏像是没听见,闭上眼:“死了,算了。” 老朱忙起来,把朱柏扶起来:“不娶了,不娶了。你别哭。” 朱柏眼神呆滞,嘴里念叨叨:“还是出家好。干干净净,就没人惦记我了。” 老朱见他神色不对,一连声叫人去请太医过来。 太医给朱柏把脉后说他脉象紊乱是心性大乱,惊吓过度。 可能是上次亲眼见到汪广洋的小妾自杀,受了刺激,今天又不知道怎么气急攻心,痰迷心窍。 讲直白一点就是:朱柏傻了。 老朱急了:“咱好好的儿子怎么忽然又傻了?!你给咱好好看看。” 太医吓得脚一软跪下:“皇上莫急,湘王兴许只是累了,歇两天就好了。” 朱柏在心里暗暗说:好基友,还是你了解我。 老朱折子也不看了,叫人抬了龙辇过来,把朱柏抬回寝宫,然后他就坐在旁边守着朱柏。 马皇后听闻急急忙忙赶了过来,朱柏就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瞪着床顶,不说话。 老朱攥着他的手,拧眉沉默。 马皇后温声唤:“柏儿,十二啊。母后来看你了。” 朱柏瞪着床顶,既不看马皇后也不回应。 马皇后都忍不住流泪:“怎么会吓得这么狠。” 老朱一连声叹气:“咱只说要给他娶亲,他就这样了。” 马皇后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了。 胡顺妃进来,红着眼眶跟朱橘一起向老朱磕头:“都怪臣妾之前打趣殿下,说皇上在给他挑王妃,这孩子可能当了真。” 其实这也不是玩笑,马皇后和老朱确实在给朱柏物色媳妇了。 马皇后哭笑不得:“这是怎么闹的。” 其实也没说马上逼他成亲,只是相比别的孩子,他们对朱柏更上心,所以提早开始物色而已。 老朱说:“你起来吧,怪不得你。他看着像个霸王一样无所不能,其实也还是个孩子。” 朱橘起来就走到老朱身边靠着他,呆呆看着朱柏。 胡顺妃小声说:“皇上,娘娘,既然殿下是被吓到了,怕是光用药也不管用,要想点别的法子。” 聪明的马皇后立刻意识到胡顺妃这是顺势劝解老朱不要再杀人了,叹气:“可不是嘛。问问下人们,这两日出去是不是冲撞了什么邪神。” 老朱忙把富贵和张玉叫进来问:“这几日殿下可有去什么奇怪的地方,撞到什么凶险之事。” 富贵和张玉面面相觑,脑子里闪过朱柏每日路过集市时嘴里说的话,瞬间明白了朱柏装疯卖傻的意思。 富贵犹豫了一下说:“回禀皇上,殿下每日也没去别的地方,就是去官牙局和五城兵马司。不过每天都要路过集市。” 张玉也说:“法场就在集市,莫非殿下是天天看见杀人,被吓到了。” 老朱一愣:是了是了。上次看见那女人撞死在他面前,这逆子的脸色就很不对劲了。 现在天天看杀人,肯定是吓到了。 本来专心装痴呆的朱柏差点没憋住笑出声:啧啧,果然跟我久了的人,都不傻。 马皇后忙对老朱跪下了:“求皇上开恩,大赦天下,为老十二祈福。” 胡顺妃也跪下了。 朱标也觉得老朱杀得差不多了,顺势也跪下了:“求父皇为了十二弟,网开一面。” 其实考生们都陆陆续续到达应天了。 朱标曾说怕给考生们造成什么心理阴影。 老朱却说让他们看看也好,提前给这些大明未来的官员们做了一次廉洁忠诚教育。 作为大明的官员,要是连这点心理承受能力都没有,趁早淘汰。 可这会儿连他最疼爱的儿子都被吓到了。 他似乎觉得自己造的杀孽太多了。 算了吧。 老朱看了看朱柏,轻叹:“把牢里还没杀的都放了吧。” 马皇后和朱标他们力劝老朱回去歇息。 老朱叮嘱富贵他们,朱柏有任何异样都要来报,才肯离开。 胡顺妃虽然知道朱柏有可能是装的,但是也还是担心。 碍于马皇后,她不能久留,只能向朱橘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守着朱柏。 朱橘等人都走了,才在朱柏身边坐下,抽泣着说:“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把玩笑话当真。” 朱柏听她哭得伤心,不忍心再骗她,一下坐起来,笑着说:“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把我装疯当真。” 朱橘吓得差点叫出声。 朱柏捂住她的嘴:“别叫。父皇知道了,非气得揍死我不可。” 第510章 谁能管住朱柏 朱橘使劲儿锤了他一下:“你怎么这样,吓死我了!!” “啊哦。”朱柏夸张地叫了一声。 朱橘就舍不得锤第二下了,黑了脸背对着朱柏。 朱柏叹气:“唉。别生气嘛。我不装疯,还要死更多人。” 朱橘黑着脸:“哪有你这样做哥哥的,三天两头吓我。” 朱柏笑嘻嘻:“别生气,别生气。好妹妹。反正我这两天也不打算去干活,陪你到园子里去打鸟儿捞鱼去。” 朱橘皱眉:“你就不装了?” 朱柏说:“装傻只是不能干活,不妨碍我玩啊。你见过哪个傻子不会玩的。” 朱橘哭笑不得:“你怕不怕父皇恼羞成怒打你。” 朱柏想了想:“行,明儿再出去捞鱼,今儿就在院子里玩。” 次日在朝堂上,老朱冷冷扫一圈堂上,发现杀了几个月的人,如今朝堂上站的大臣都稀稀拉拉的,少了许多。 嗯,是差不多了。 再杀下去,没人干活了。 茹太素这一类墙头草,虽然没被杀,也被降了好几级。 他说:“中书省之官员伪造圣旨,欺下瞒上。陷害忠良,结党营私,祸乱六部,谋反逆上,罪大恶极。其实要是追查下去,你们这些混蛋没有一个是干净的。咱为了老十二,就不再深究了。从今日起,咱大明再无中书省,也再无宰相。所有奏折由六部和各承宣布政司直接交到咱或者太子这里。” 言官们如今觉得只要老朱不杀他们便是皇恩浩荡,哪还敢有异议,都跪下山呼万岁。 再说了,你老朱想多干活,那就多干点呗。 我们巴不得拿俸禄不做事。 老朱又说:“这个大都督府,你们似乎都挺惦记的。咱就多设几个,让你们多几个念想,从今日起,大都督府改为中、左、右、前、后五军都督府。以前在都督府任职的人,等着咱分配到五军都督府里去。” 其实就是老朱也忌惮大都督府的权力,所以才要打散它。 老朱想了想又说:“吴伯宗和吕本官复原位,咱缺人,叫他们赶紧回来干活了。春闱差不多该开了。范敏升吏部尚书。费震升户部尚书。” 他这一次对吴伯宗和吕本的表现还是挺满意的。 特别是吴伯宗,虽然被贬斥却悠然自得,毫无怨言。 以后可以胜任朱标的主要文官。 还有范敏,虽然身处旋涡之中,却始终能保持清醒,不同流合污。 虽然不能让他在五军都督府里待着,却还是可以提拔他一下。 那个费震也是勤勤恳恳,努力填着茹太素的坑。 再说费震是官牙局出身,有了他,以后朱标管官牙局也会轻松些。 散了朝,老朱穿过御花园,远远看见一群孩子,有男有女,个个拿着个兜网,在湖边转悠。 一堆侍卫和太监们跟着叫:“殿下小心,不要离水太近。” “那边去不得。容易掉下去。” 老朱停下脚步,指着那边,问二虎:“是咱眼花了吗?咱怎么好像看见那个逆子了。” 二虎也哭笑不得,说:“皇上没看错,湘王殿下确实在里面。” 不但朱柏在,还把本来在上课的朱檀他们也勾出来玩了。 昨天把咱吓得一夜都没睡好。 结果这逆子一大早就活蹦乱跳,还带着哥哥弟弟们一起捣乱。 老朱气得脑袋瓜子“嗡嗡”响,咬牙切齿地说:“还是要找个人来管管这个逆子。” 现在马皇后,胡顺妃,包括咱自己都管不了朱柏了,还经常被这逆子牵着鼻子走。 要是别人吧,咱就打一顿了事。偏偏咱又不舍得打他,只能活活把自己憋死了。 二虎在心里叹气:老朱啊。你是他亲爹,还是九五之尊。 你都管不了他,何况是别人…… 再说,谁敢管他啊。 ----- 晚膳有煮得雪白如奶,喷香鲜美的鲫鱼豆腐汤。 老朱假装不知道,问马皇后:“哪里来的鱼。” 马皇后抿嘴笑:“孩子们拿回来的。” 朱檀立刻说:“十二弟带我们去御花园湖里捞的。” 朱柏心里暗骂:你个没义气的东西。明明是你们几个偷懒不想去上课,非要跟着我。而且说好了不告诉老朱的,怎么一转身,你就把我卖了?!! 老朱乜斜着朱柏:“你真是厉害啊,还带着哥哥弟弟一起胡闹。” 朱柏嘿嘿一笑:“太医说儿臣也不能总躺着,要出来走动一下。儿臣想着母后父皇喜欢鱼汤,就一举两得。” 老朱:“你自己胡闹也就算了,还带着兄弟们一起闹。他们不用上学吗?” 他对朱柏上学这件事情,已经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态度了。 反正这个逆子不上学,也比别人强太多了。 人不能太完满,特别是作为非嫡长子的朱柏,有点缺点才好。 可是其他孩子没有朱柏聪明,那就必须要上学!!必须要勤奋!一天都不能缺。 朱柏说:“不是啊。儿臣跟夫子商量了一下,叫他们明日写捕鱼的策论和五言绝句各一篇,所以才带他们出来体验一下,不然他们哪里写得出来。” 朱檀他们个个震惊加呆愣地望着朱柏。 不是,这些话不是朱柏为了带他们出来跟夫子说的瞎话么?怎么还当真了呢? 朱柏对他们一点头:“哥哥弟弟们,明天好好写。” 朱檀想哭:朱柏早就不上学了,所以他不用写。 我们都被他坑了。 老朱跟马皇后差点被孩子们一起垮下来的小脸逗得笑出声。 老朱干咳了一声,说:“逆子,你也别想总插科打诨,明儿就老老实实上朝去。” 朱柏苦着脸:“可是太医叮嘱儿臣好好歇几日的。” 老朱翻白眼:“差不多得了。再让你歇着,咱这皇宫的屋顶都要被你掀翻了。” 最多暂时不提选王妃的事情,不刺激你。 朱柏说:“要儿臣干活也行。儿臣不想去上朝了。” 每日都有人被从朝堂上拉住去砍头,这个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老朱想了想说:“行吧。那你就暂时别去了,就管好官牙局和兵马司。” 最近杀的人多,他也担心城中哗变。 朱柏多花点精力在五城兵马司很有必要。 第511章 谁给你的胆子! 朱柏暗暗得意:诶嘿,目标达成。我就只要安安心心赚我的银子。管你老朱杀谁不杀谁。 于是,次日朱柏便重新开始每日去官牙局和兵马司的巡视。 吴伯宗特地来官牙局向朱柏道谢:“多蒙殿下不离不弃。” 虽然朱柏名义上还是他的学生,可是他人生最低落最黑暗的时候却一直是朱柏在支持他。 朱柏笑嘻嘻的说:“吴大人不必客气,你也帮我做了不少事情。祝吴大人从此鹏程万里,官运亨通。若是本王有一日落了难。请吴大人务必拉本王一把。” 吴伯宗:“殿下说的这是哪里话。殿下不会有落难的一天。若有一日殿下真的需要用微臣,微臣定当万死不辞。” 朱柏:“听说父皇让吴大人担任本次会试的主考官。请吴大人务必秉公主考,为我大明多选拔一些人才。” 吴伯宗:“请殿下放心。微臣不敢有辱使命。” ------ 广东的官牙局给朱柏带来了一个消息,说朱亮祖去年征发军民三万,拓建广州的北城墙,搞得民怨沸腾。 而且他来了以后,广州欺行霸市的土豪们又活跃起来,百姓稍有不从,就被他们诬陷下狱。 要是道同抓了他们,他们就去贿赂朱亮祖。 朱亮祖原本就因为上次官牙局的事情想为难道同,所以每每收了贿赂,也不管对方多么贪赃枉法,都要硬从道同手里把人抢回来放了。 道同说若是执意要秉公执法,他就把道同绑在柱子上打一顿,再把人抢走。 道同的衙役始终是打不过如狼似虎的卫兵,每每主持公道不成还要受到羞辱,忍无可忍给老朱上折子,却屡屡被胡惟庸拦住打回。 他只能委托官牙局给朱柏将这件事报告给老朱。 结果朱亮祖虽然不敢把背景硬的王立同怎么样,可是竟然胆大到连官牙局的车队都敢来搜。 王立同没有道同的信件,说不清楚,也没有凭据,不管他背景如何硬,也终归是个平民百姓,没有任何功名。 所以他一直在想办法把信送出来,竟然硬是到了现在才送到朱柏手里。 朱柏本来不想管朝中之事,特别是跟淮西勋贵有关的事。 可是他答应过道同,也欠了道同的人情,所以必须帮他这一次。 而且朱亮祖这样不把官牙局放在眼里,不教训一下,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朱柏拿着信去见老朱,还没进御书房就听见朱标在说:“父皇,此事有点诡异,道同虽然耿直,但绝不是藐视皇权,不讲礼法的人。还需好好查验,再杀道同。” 老朱说:“不必再说。这件事咱已经定了。叫个蒙古人来管广州始终是不妥。” 朱柏心里一惊,冲进去,问:“父皇可是已经下令处死道同。” 老朱乜斜着他:“嗯?!你不是不打算问政事了吗?” 朱柏说拿出信:“儿臣可以担保,道同是个清廉,为民做主的的好官!” 老朱接过信看了看,瞠目结舌,一下站起来对二虎说:“快去把传旨的人追回来。” 二虎忙叫人去追。 朱柏一脸茫然:“啊。” 朱标叹气解释道:“朱亮祖昨日前上了个折子,说道同是胡党。对他这个皇上任命的镇守广东的大将傲慢无礼,藐视皇权。父皇被他蒙骗,早上派使臣去赐死道同了。” 老朱最近被胡惟庸刺激得,最听不得“藐视皇权”这几个字。 脑子一热,没有详细核查就下旨。 朱柏暗暗咬牙:卧槽,这个朱亮祖真是太奸诈了。一看胡惟庸倒台没人帮他拦信件,竟然先下手为强,诬告道同。 这不就是在跟时间赛跑吗? 王立同和官牙局卫兵再大胆子,也不可能抗旨,哪怕后面赦免的钦差晚一步,官牙局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道同被杀。 老朱一边看信一边咬牙说:“朱亮祖这个混蛋,竟然敢欺君。” 胡惟庸拦下的信件里没有道同的。老朱就以为道同在撒谎。 原来胡惟庸是把道同的折子打回去了。 结果老朱派出去赦免道同的钦差最后还是晚了一步。 朱文正才弄死了忠臣刘琏,朱亮祖又弄死了个清官道同。 果然一个两个的,都不是好东西。 杀杀杀!!! 老朱收到消息气得不行,连发三道圣旨召回朱亮祖。 朱亮祖磨磨蹭蹭,快九月才回到应天。 朱亮祖回到应天后,被老朱叫去上早朝。 带着儿子朱暹在早朝大殿上。 朱暹问朱亮祖:“父亲,论品级,我还没有上早朝的资格。为什么皇上要把我也叫过去。” 朱亮祖叹气:“唉,儿啊,老朱最近心情不好。少不得也要把你一起骂一顿。等下我们就老老实实听着,认怂不出声,让他骂几句消气就好了。” 朱暹一脸疑惑:“就这样么?!!我怎么觉得不对呢。” 朱亮祖:“呵呵,我们就弄死了一个七品芝麻官,蒙古人而已,比这更大的官,我也杀过。没见老朱把我怎么样。再说我好歹还是老朱亲封子孙世袭镇守广州府的永嘉侯,还有免死丹书铁券。老朱要杀我们的话,哪用大老远的叫我们回应天杀。” 上了朝堂,朱亮祖才发觉情势不对。 朝堂上武将来得很齐。 就连原来在外面打仗的好些老伙计,都被叫回来了。 老朱进来,脸色阴沉,杀气腾腾坐下,然后就直勾勾盯着朱亮祖。 不需要老朱张口,朱亮祖就脚发软的跪下了。 老朱冷冷地说:“朱亮祖,你去广东之前,咱是怎么跟你说的。” 朱亮祖哆哆嗦嗦回答:“皇上说两广是我平定的。叫我去镇守广东。” 老朱冷笑:“你倒是挺会听的。光把好听的话听进去了。咱提醒你陈德在广东闹地民怨沸腾,你是咱最信得过的人之一。叫你去镇守广东,一定不能叫咱失望。结果你呢,你去干了什么?!!” 朱亮祖额头上冷汗直冒:“臣该死。” 老朱:“你抢官牙局生意也就罢了,咱当你是筹集军费。你征召百姓修城墙也算是办公事。你竟然去府衙抢犯人,收受贿赂,包庇豪强,殴打朝廷命官!!谁给你的胆子!!道同是咱任命的!就算只是个七品官也是咱的人!!谁给你的胆子?!” 第512章 免死金牌也没有用 老朱越想越生气:最让咱最生气的是,道同竟然骗咱,害咱又杀了一个清官好官。 当初咱就是听信了谗言,冤杀了魏观,结果苏州百姓暴动。 那种不良后果,换了无数个官员都没能抹掉。 还是老十二去了,想了那么多法子,才让沸腾的民怨稍稍缓解。 朱亮祖,这个混蛋,本应该跟咱站在同一个战线的兄弟,竟然在咱背后捅刀子,让咱再次犯同样的错。 咱被他这么一弄,十几年辛苦化为乌有,同时变成了昏君和暴君! 是不可忍孰不可忍!! 最关键,这事咱还只能吃哑巴亏,没法在朝堂上说出来。 因为现在回头来看,咱杀道同这件事办得确实有些草率。 标儿还力劝了咱,咱都没听,如今木已成舟,后悔也无用了。 朱亮祖磕头:“求皇上赎罪,臣一时糊涂,以后再也不敢了。” 老朱冷笑:“你说别人是胡党,结果你自己勾结胡惟庸拦住道同和地方官弹劾你的折子。你说,咱该不该杀你。” 朱亮祖脸色发白,用颤抖的手拿出那块免死丹书铁券:“皇上求您看在臣这些年浴血沙场的份上,饶臣一回。” 老朱点头:“是,你是有军功。你为咱做的事情,咱都记得。” 朱亮祖暗暗松了一口气。 老朱又说:“可是,你同时犯了欺君,谋逆和藐视皇权三个死罪,你要用这个铁券免哪一个死罪?!” 朱亮祖面无血色,瘫坐在腿上。 他忽然明白了:老朱这一次是一定要杀他。 之所以叫他回应天,是因为他的功劳太大,满朝重臣都是他的兄弟。 不在这些老兄弟面前把这事讲清楚,这些人又要说老朱“卸磨杀驴,过河拆桥”。 况且,广州是他的天下,老朱不好摆弄他。 他看了一眼,早吓得几近晕厥的朱暹,猛地又对老朱磕头:“皇上,求求您,看在我们这些年的情分上,饶了微臣的儿子吧。微臣就这一个独子。求您别让微臣断了香火。” 老朱淡淡地说:“你是了解咱的。咱从来都是斩草除根,不留后患。你不是喜欢鞭打道同吗?今天,咱就让你尝尝挨鞭子抽的滋味。” 朱亮祖赫然醒悟为什么老朱叫他们父子一起来了。 他哭叫着:“皇上,求您饶了犬子吧。微臣罪该万死。” 老朱说:“朱亮祖,朱暹欺君罔上,为祸百姓,勾结逆党。当庭处以鞭刑,打到咱说停才许停。” 亲军都尉就上来,把朱亮祖父子拖下去,绑在门口柱子上,用皮鞭开始抽。 亲军都尉都是练武的出身,下了狠力,一鞭子下去,血肉就被带起来,飞溅得到处都是。 几鞭子就看不出人样了,朱暹的眼珠子已经被打爆了。 可是人却始终很清醒,所以越发痛苦。 惨叫声不绝,血腥味混合着失禁的屎尿味在大殿上蔓延开来。 打了一刻钟,两个人才昏死过去,不出声了。 只有鞭子抽打在血肉上发出的闷闷“噗噗”声,在朝堂上回荡。 “噗通!” 有个文官,受不了这么血腥的场面,直接晕倒在地上。 其他站着的文官也好不到哪里去。 武官个个垂眼立着,眼观鼻鼻观心。 老伙计被用这种方式处死,他们心里难免兔死狐悲。 这样还不如一刀来得痛快。 老朱是故意折磨朱亮祖,来发泄心中的懊悔和愤怒。 同时也把行刑的时间拉得很长,让其他人记忆深刻。 杀鸡骇猴,鸡越痛苦,猴越害怕。 又打了半个时辰,换了三拨人行刑,朱亮祖他们两个都成肉酱了。老朱才说:“听。看看死了没。” 其实看他们那样子,别说是肉身,就算是魂魄,都被打散了。 亲军都尉停手,上去摸了摸两人的鼻息,回禀:“死了。” 老朱点头:“虽然他犯了错,可是他给咱立的功不能抹杀,所以仍以侯礼安葬。” 有人低着头,嘴角荡漾出几不可见的冷笑:老朱,你好虚伪。 人都被你活活打死了。你就算用皇帝的礼仪安葬他,又有个屁用!! 老朱说:“赵庸你前一阵子在广东征讨山贼有功。既然都去了那边了,你就为咱去守广东吧。” 赵庸忙出列行礼:“是。” 老朱说:“朱亮祖的下场,你也看见了。咱希望你不要步他们的后尘。” 朱亮祖反正都是死,为咱做最后一点贡献,好好警示一下如今在外面的武官。 咱觉得这一剂药下得挺猛的了,就是不知道这些混蛋吃不吃呢? ----- 老朱夜里看完奏折回寝宫,走到花园附近,听见有人叫自己。 “重八。重八!” 卧槽,那个不怕死的,敢叫这么叫咱。 老朱脑子“嗡”地一响,回头便看见一个人影影影绰绰立在角落里。 “把这胆大包天的混蛋抓起来。” 老朱指着那个影子对二虎说。 二虎问:“皇上说什么,哪里有人。” 老朱眨了眨眼,角落里的人不见了。 猛然想起那声音好像是朱亮祖的。 以前打仗的时候,他还没改名,朱亮祖就总这么叫他。 朱亮祖被打得血肉模糊的样子闪过脑海。 老朱浑身汗毛倒数,打了个冷战。 他从来不信鬼神,今日着实被吓到了:朱亮祖这是冤魂不散么? 朱亮祖该死,不过咱确实也有些太残忍了。 他捉住了二虎的手。 二虎被老朱冰冷的手吓到了。 老朱强壮得像头牛,就算是下雪天穿件夹袄,手也热乎乎的。 如今虽然年纪大了些,可今日也不冷。 他问:“皇上,你怎么了?” 老朱:“把老十二叫来。” 二虎看了看天:“皇上,这会儿皇城都关了。忽然开门,会引发恐慌的。” 半夜开宫门,除非是老朱死了,有人被派出去报信。 老朱点了点头:“行,那明早吧。去杨妃那里。” 杨妃体态丰腴,比那些瘦巴巴的妃子们阳气要足。 朱柏一大早就被老朱拎到乾清宫里。 而且朱标也在。 朱柏满腹狐疑,垂手立在一旁。 老朱说:“十二啊。咱怕是没几天阳寿了。” 第513章 咱要修坟 朱柏一听,心里猛的一跳:“父皇为何这么说,可是身体不适。” 老朱:“昨夜朱亮祖的鬼魂来找咱了。” 朱柏:“父皇要是梦见朱亮祖可叫宗泐大师念念经超度一下。” 老朱摇头:“不是,咱不管梦见谁都不怕,咱是从御书房回来的时候,听见他叫咱,然后看见他立在墙角。” 幻听,幻视么…… 朱柏笑了笑:“父皇莫怕,儿臣阳气足,陪您几晚上,看看是谁敢来吓父皇。” 老朱轻叹:“这也解决不了问题。你始终是要去藩地的。” 朱柏:“父皇觉得怎么样才好呢。” 朱标说:“父皇是想修个陵墓把这些功臣,还有母后都安葬在里面,告慰他们在天之灵。” 朱柏暗暗冷笑:在这等着我呢。原来是叫我出银子来了。 老朱:“咱就算是活两百岁,也有归天的一日。趁着身子还硬朗,把咱的陵修了。等咱去了,也不叫你们兄弟操心。到时候你们也不必回来。” 朱柏心里有些悲切:听父母跟自己谈身后事的感觉,真难受。 以前看农村的老人家,早早为自己买好棺材。 即便是皇帝也不能免俗。 朱柏说:“父皇想修,就修吧。儿臣全力支持。” 老朱和朱标暗暗松了一口气。 本来还怕朱柏推三阻四,结果他答应得这么痛快。 老朱心里高兴,又有些不好意思,问朱柏:“算下来要一百万两银子。” 朱柏说:“今年官牙局上交的利润大概就是这个数。就当官牙局一年没挣钱。没事,只要父皇开心。” 朱标暗暗抿嘴:本来想把朱柏的银子耗完。省得他带去藩地,招兵买马。结果朱柏一句话就化解了。 朱柏又说:“寺塔距离皇宫太近,不如重修寺庙,将寺塔和选址上的蒋山寺、定林寺、竹园寺、志公塔、宋熙寺、悟真殿这些小寺庙,等全部迁至新的寺庙,合成一个大庙宇,也方便管理。我估摸着一百万可能都不够,剩下的我来出。” 老朱点头:“好好好。” 他又不放心,说:“你有什么条件。” 这小子从来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怎么可能白给这么多钱。 朱柏说:“儿臣只想要一样东西,请父皇把这个新的寺庙赐给儿臣。以后儿臣怎么处置它,任何人不得过问。” 洪武十四年,老朱下令开始修建皇陵,因为是朱柏孝敬他的,所以取名为孝陵。 向天下征召能工巧匠和劳动力,一律按日结算工钱。 这项工程很浩大,若是在以往,这样劳民伤财的事情,肯定会有很多言官跳出来反对。 可是这一次,大家都知道朱标的意图,竟然一片安静,无人出声。 他们说:“皇上圣明,早日修好皇陵是稳固大明龙脉的圣明之举。” “皇恩浩荡,按日付工钱征召百姓修陵,真乃尧舜再世。” 老朱登基十四年了。 还第一次有言官说他是“尧舜在世”,而不是跳起来骂他“堪比桀纣”。 他在心里爽翻了:妈的,有钱真好。 儿子有钱更好。 花起来不心疼。 关键有钱的话,谁愿意欠人家的,被人骂啊。 老朱按照之前的约定,在离皇陵两里的山里,给了朱柏一块足足五百亩的地来修新的寺庙,另外再给五百亩给朱柏来种田供养僧人。 朱标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有了这一千亩,朱柏可以自己建个小国家了。 就在应天边上。 退可守,进可攻。 皇陵没修好,朱柏的寺庙先修好。 竣工那日,他亲手写了三个字“灵谷寺”,挂在气派敞亮的大门上。 老朱也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这个名字不仅寓意深远,取得还行。 就是这逆子写的字太特么难看了。太丢咱的脸了。 关键那时候咱答应他不过问。 也就是说,咱要看着几个丑字一辈子。 咱的后代也要一直看着它,笑话咱没把儿子教好。 老朱一连声:“拿笔来,拿笔来。” 他另外取了纸,蘸足墨水,大笔一挥写了个“第一禅林”。 他叫来二虎:“来来来,国库里出钱,修个山门把这四个字放上去。” 也好叫人知道,咱的字没这么难看,是这逆子太不争气。 ------ 应天一片腥风血雨,朱橚在开封却风和日丽,岁月静好。 朱柏给他的训练很有效,他基本能主持政务,府上又有冯清清打理,一切都井然有序。 而且他为人善良温和,常为穷困百姓看病给药,深受百姓爱戴。 老朱收到这些消息放下心来。 朱柏,朱棣虽然见不到朱橚,却也很欣慰:总算是能自理了。 只有一个人不高兴,那就是冯清清。 朱橚常把王府的银子拿出去给百姓抓药,又不会经营,搞得王府入不敷出。 冯家总拿自己的银子贴补,也禁不起朱橚散财童子一样的花销。 那日冯清清特意在前厅等着朱橚又从外面给人免费看病回来。 朱橚也知道如今王府能正常运转,多亏了冯清清,所以也不再像过去那样总躲着他了。 冯清清温柔浅笑:“王爷累了吧。臣妾在等王爷回来吃饭呢。” 朱橚有些内疚:“其实你不必等本王。” 冯清清:“王爷总一个人吃饭,臣妾看着心疼呢。” 朱橚被她一腔柔情软化,乖乖随她在桌边坐下,一看桌上的菜,皱眉:“平日你们就吃这个?” 都是素的,清汤寡水。 冯清清叹气:“府上如今入不敷出,只能省着点了。” 朱橚一愣,他没想过这个问题,十分内疚,说:“本王还有银子存在官银庄,去取出来吧。” 冯清清:“不想办法开源这点银子也不够。” 朱橚:“那要如何?” 冯清清;“听人说二哥,四哥他们能养那么多兵,都是因为经营官牙局。” 朱橚摇头:“我不是那个料,不然十二弟岂会不给我。再说我那三位兄长都是养兵戍边,才需要官牙局支持,我只是养你们,还要占个官牙局,不好。” 冯清清:“臣妾知道叫王爷经营官牙局是不可能了。能不能让湘王把开封官牙局给我娘家人经营呢。” 哪怕是做个牙长也好啊。 第514章 朱橚跑了 朱橚又摇头:“他自己的姨父都是靠考试选拔进来的。” 那意思就是,他不会走后门,冯清清的娘家人想进官牙局也只能参加考试。 听说官牙局一直在考试选人,毕竟开了那么多新牙行。 冯清清暗暗恼怒:你这个呆子,我自然知道官牙局有考试。 要是考试,我还要跟你说吗? 不过她也知道朱橚的性子,虽然温和,但是很倔,认死理。 冯清清犹豫了一下,说:“要不,叫冯家人来开封做点生意呢。” 朱橚摇头:“不不不。我们本来就什么都不做,每年要拿着朝廷五万石俸米,现在还要与民争利,不好。” 不然老朱怎么会把士农工商划分那么清楚,规定各个阶级只能做各个阶级的事,连衣服都不能乱穿。 冯清清心里的火苗“噌”的就冒出来了,暗暗攥拳,努力保持温柔,问:“那王爷说怎么样才好呢?” 朱橚犹豫了一下,问:“我们的俸田今年收成如何。” 冯清清憋着气,也学他的口气说:“不好。” 朱橚一愣,抿嘴。 冯清清说:“如果还不想办法,家里就要揭不开锅了。就算我们能饿肚子,还要给仆人们,侍卫们发工钱。两个孩子也要请奶娘。” 好一会才说:“最多,本王从明日起不去给人看病了。” 谁轻谁重,他还是分得出来的。 总不能叫孩子饿肚子。 冯清清摇头:“家里已经没有余粮了。现在离朝廷给我们俸禄还有十个月,这十个月怎么过?莫非要我去当我的嫁妆首饰?” 朱橚拧眉想这个问题。 冯清清看他竟然还一本正经的琢磨起这个来,越发气不打一处来,咬牙问朱橚:“王爷。我娘家贴补了我们不少,让他们自己做生意,又不是什么贪赃枉法的事情,又不用攀附我们。为什么不可以。” 朱橚问:“既然不用攀附我们为何非要来开封?” 来了开封,那开封的官吏不是看在他们的面子也会给冯家提供便宜吗? 冯清清气得一下站了起来:“你真是迂腐至极,愚蠢至极。难道你非要把我们都饿死才肯开窍么?” 她气得眼泪都出来了,拂袖而去。 朱橚坐在那里发愣:我明明都是照着朝廷的规定做的。怎么就迂腐了,怎么就愚蠢了。 我唯一对不起你们的,不就是不该到处给人免费用药,把家里的银子都掏空了吗? 我都说了把我存的银子都取出来了。 你这么说我是不公平的。我要去跟冯大人告状去!! 冯清清气得一夜辗转反侧,到了早上又觉得自己不该骂朱橚。 朱橚其实也就是太老实本分了,所以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她跟他说什么呢?直接叫娘家人来就行了。 未必到时候朱橚还会赶他们回去么? 朱橚就算有这个想法,也绝对做不出来。 这呆子有话又说不出来,等下被她骂了一句,积在心里憋出病来,倒还不好。 她一早起来就去探听朱橚起来了没有,好跟他再说几句话,把这个心结给解了。 仆人说朱橚不曾叫他们进去,冯清清便去敲门。 门一推就开,桌上放着一叠银票和一封信。 冯清清心里乱跳,扑上去拆开信,手在打颤。 她好怕是休书。 结果信上只有三个字:“我走了。” 你个蠢货,要吵架就吵架啊。 你跑了算怎么回事? 冯清清眼泪夺目而出,忙转头说:“快去找王爷。王爷走了。” 老朱严禁藩王不经同意离开藩地。 具体怎么处罚,因为还没有藩王这么干过,所以没人知道。 不说别的,就算是罚他一年俸禄,王府上下都受不了。 王府的人出去找了一圈,没找到朱橚。 开封府尹不敢隐瞒,速速报给了老朱。 本来这个规矩定了是防止藩王以后擅自离开藩地,威胁皇权。 没想到,第一个犯事的竟然是老朱觉得最没可能造反的朱橚。 朱橚有点实心眼,又没有一个人出过门。 老朱现在担心的是他会在半路走丢或者遇险。 毕竟强盗杀人抢劫的时候,可不会管对方的身份。 他又气又急,暴跳如雷,下令叫开封附近卫所密切留意各路口,若有见到朱橚,立刻护送回应天。 咱要问问这个傻小子到底要干嘛?好歹带几个侍卫啊!! 怎么能一个人说走就走呢? 以为自己是朱柏吗? 朱柏安慰老朱:“父皇莫急,五哥虽然呆却不傻。我教过五哥,路上有事找官牙局驿站。他肯定会去官牙局驿站投宿。” 果然老朱派出去送信的人还没到各卫所,离开封五百里开外的阜阳驿站就快马加鞭送信来说截住了朱橚,已经告知最近的卫所护送朱橚回应天了。 老朱松了一口气。 朝堂上却吵成一片。 老朱担心的问题如今凸显出来了。 这一次杀的都是“胡党”,几乎没有什么言官。 所以现在言官一家独大。 安然侃侃而谈:“皇上,如今周王之事已经凸显了分封的弊端。王爷们个个能征善战,试想,到时若是十几个封王一起离开藩地率军攻打应天,那将是天下大乱。” 老朱:“他们好好的,为什么要打应天。” 安然:“打下来自己做皇帝。” 老朱:“谁来做皇帝?谁能服众,能号召所有藩王一起反了呢?” 他现在还想不到有任何人能比朱标还让所有藩王臣服。 朱标毕竟是大哥。 安然哑然。 老朱暗暗翻白眼冷笑:呵呵,这届言官不行。 比宋濂,刘伯温他们那一届差多了。 刘伯温他们能骂一个时辰不重样不带脏字。 安然三两句话就没话了。 光人数多也没有屁用。 李希颜出列:“夫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等发生大事再来处置,不如早些预防。” 孔克仁也站出来拱手:“如今没有能领头的,以后未必没有。” 这就是在暗示老朱,你未成年的儿子里有这种能耐的人在。 然后所有人下意识看向朱柏。 朱柏一脸茫然:昂?又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叫朱橚跑出来的。 第515章 男人要先养家 老朱也头疼:忘了有这对两老活宝在了。 之前骂老四,老四去封地了,他们就开始骂老十二。 横竖都要逮个人来骂。 李希颜:“务必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孔克仁:“是的,请皇上重罚周王。” 虽然是为了我的江山好,可是这么合起伙来欺负我的傻弟弟可不行。 再说你们这些文官是不是傻啊。 把朱橚杀了,不就是在逼着朱柏和朱棣反吗? 自从王保保死后,游荡在草原上的北元旧部就都去投奔盘踞在辽东的纳哈出了。 纳哈出如今号称拥兵十万。 要不是有徐达和朱棣守着北平,北方危矣。 朱柏都不用反,直接撂挑子不干,你们这些文官就要断粮。 你们又不是没吃过亏,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朱标看不下去了,拱手朗声说:“五弟绝无叛乱之心。父皇不宜重罚,言语训导为好。” 安然还不知道回转梗着脖子说:“不可。有了周王这个坏榜样。藩王以后随随便便就敢抗命,君威不存。” 朱柏若有所思的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五哥有紧急机密军务需要向父皇禀报,又不能告诉别人,只能自己悄悄出来了。” 朱橚能有什么紧急军务? 不管怎么样,胡说八道也好,先把他救下来再说。 老朱暗暗叫好:牛,还得是逆子你。 这个借口,堪称完美。 开封那个地方,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离西北总比应天近。 非要说朱橚有紧急军务,这些文官也没有话说。 朱标反应过来,也立刻加入了朱柏的助攻:“儿臣也觉得其中必有隐情。等五弟回到应天问清楚再作处置。” 李希颜和孔克仁他们一直教导朱标要做个仁君,这会儿情况不明就逼着朱标杀自己弟弟,似乎也不合适。 两个人只能暂时偃旗息鼓。 三日后朱樉到了应天,直接送进了御书房。 老朱望着自己这个傻儿子,心情复杂。 本来是想教训他几句,可是看他风尘仆仆,一脸委屈,老朱又心疼,实在是狠不下心来责备。 老朱叹气:“老五在,你怎么不声不响就跑出来了?不是住得得好好的嘛。你忘了咱在你离开应天的时候反复交代过你不能擅自离开藩地么。” 朱橚这会儿才想起来这件事。喃喃地说:“儿臣就想来找冯大人理论理论。” 老朱一愣:“理论什么?” 朱橚前言不搭后语的把事情讲了一遍。 老朱越听越无奈,也有些生气:特么的,这个冯清清果然不知死活。把咱老五逼得离家出走。 朱柏使劲儿朝朱橚使眼色,朱橚才停下来。 老朱眉头皱成一团。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 这事吧,说冯清清有错,似乎也有点不公,再高尚那不也先要把自己养活吗。况且她想的都是正当途径。 朱橚是有些任性,可他也是为了百姓,并不是为了自己。 这事不解决,以后还得闹。 他看了一眼朱标:“标儿你怎么看。” 关键是朱标的态度。 毕竟这个禁止藩王擅自出藩地的规定,也是为了朱标以后能天下太平才制定的。 那些言官虽然可恶,说的话却有几分道理。 朱标苦笑摇头:“儿臣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他不忍心处置这个傻弟弟,可也不能坏了规矩。 两父子又望向朱柏。 老朱:“你说说看。” 朱柏苦着脸:“儿臣这个立场……” 朱标:“你尽管说,这里只有自己人。不外传。” 朱柏想了想:“叫我说,绝对不能不罚五哥。毕竟前面定了规矩了。” 老朱看了他一眼:诶,逆子,平日里就你最护着他了,这是唱的什么戏? 朱柏又说:“重罚呢,又有损大哥的仁义,也不行。要不这样,罚五哥去云南自省。王府各人还是留在开封,不用搬动。” 朱橚不能留应天,父兄都照看不到他。 如今云南的叛乱被锁定在曲靖和大理以南,以北的大部分地区都收复了。 沐英对朱橚他们也像是兄长。 让朱橚去云南,等于换个人照顾和管束他。 再说,实在危险,还可以退回贵州。 老朱轻轻一敲桌子:“这个好啊。以后哪个再犯浑,照这个处置。” 谁敢乱跑,就跟家人和部下分开,单独关在云南,让沐英看着,藩王肯定不敢动了。 沐英对朱标那是忠心无二。老朱和朱标对沐英都是十二分的放心。 以后把不老实的藩王放去云南受教育也挺好。 朱标也点头:“好好,就照这个办。” 老朱问朱橚:“你也不要心怀怨恨,就去云南老实待一阵子。谁叫你坏了规矩呢。” 朱橚冲老朱一拱手:“儿臣不敢有怨言,任凭父皇和大哥处置。请父皇容许儿臣去凤阳找冯大人理论完,再去云南。” 老朱和朱柏、朱标都忍不住一起扶额:唉,你真是犟驴,一点都不肯转弯的。 朱柏说:“父皇会帮你跟冯大人说的。” 朱橚望向老朱。 老朱点头:“是。” 朱橚一脸肃穆:“劳烦父皇替儿臣转告冯大人。冯清清说我迂腐至极,愚蠢至极,有失公允。我救助百姓没有错。” 老朱这才知道原来冯清清骂了朱橚,才把朱橚气成这样。 他咬牙说:“你放心,咱自会替你好好教训她,让他们明白这件事。” 这是反了吗? 一个不知所谓的女人,敢来骂咱的儿子?! 看咱弄不死你!! 朱标见老朱脸上杀气腾腾,忙说:“父皇。莫要生气。五弟只是想讨回公道。没想伤害王妃。” 朱橚说:“是。我就想她给我道歉。” 朱柏叹气:“我说五哥,以后我们定个规矩好吗?你每年施药的银子不能超过俸禄的两到三成。那么大一个王府,你还有两个孩子和老婆要养。让她们衣食无忧才是你作为男人的第一要务。” 这样又满足了他布施的善心,又不至于让王府窘迫。 老朱这会儿也回转过来,对朱橚说:“是的。老十二说的没错。男人先要养家糊口,才能兼济天下。自己老婆孩子都养不活,你去救别人家老婆孩子,算怎么回事?” 第516章 忍气吞声 朱橚脸一红,说:“知道了,那就两成。” 老朱叫人把冯胜叫回来,当着朱橚的面讲了这个事,再次严厉的警告冯胜“好好管教女儿”。 冯胜一听冯清清连朱橚都敢骂,逼得朱橚离家出走,闹到老朱这里来了,十分羞愧。 回去写了一封万字家书给冯清清,教训了她一顿。 冯清清原本就有些后悔自己把朱橚逼走,如今更是羞愧难当。 其实吧,王府的用度是有点紧张,但是还没到她说的那个地步。 她劝解朱橚的手段太激烈了。 朱柏悄悄叫开封官牙局给冯清清送去了五百两银子。 数日后,朱标在早朝上向老朱建议把贬斥到云南反省,封地俸禄不变,家眷仍留在开封。 既然是朱标提出来的,言官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老朱叫人同时发旨去开封和云南,并派卫兵直接把朱橚送到云南去。 他离开的时候,老朱叮嘱他:“别乱跑了。过一阵子,你想家了,咱又把你弄回开封。” 朱橚行礼:“知道了。” 老朱本来打算,只要朱橚写信回来诉苦,就把他调回开封。 结果朱橚一封信都没给老朱和朱标写。 老朱不放心,问朱柏:“你五哥给你写信了吗?” 朱柏拿了朱橚的信出来,说:“写了,就六个字。” 老朱接过一看,上面写着:“此间乐,不思汴。” 这哪有半点被贬谪流放的痛苦和郁闷? 老朱满心狐疑,对朱柏说:“你问问他,别是被什么人捉住了,不敢出声。” 朱柏回信问朱橚:“云南条件可还好?五哥想回开封吗?” 朱橚又回信:“好,很好。云南有很多应天没有的草药,草药资源丰富。我每天就忙着鉴别新发现的植物,补充《救荒本草》,开心得不得了,不回开封了,就在这里待着挺好。” 老朱哭笑不得:“那就让他在那里待一阵子吧。也冷落一下冯清清,省得那女人不知错,以后还这样。” ----- 老朱虽然没有重罚朱樉,但是明显对朱樉之前做得那些事情很生气。 这两年每次写信给朱樉都是在骂他。 作为儿子,就算年纪再大,还是希望听到父亲的夸奖,更别说他还醒悟到朱柏当时是为了成全他,他越发信心全无,颓废无比。 去年邓知秋怀孕,今年年初给朱樉生了个儿子。 后面三个弟弟都比朱樉先做爸爸。 所以对朱樉来说,这个孩子真是福星,来得太及时了。 朱樉欣喜万分,给这孩子取名朱尚炳,并即刻发人送信给老朱报喜。 老朱接到朱樉报喜的信,发圣旨册封这孩子做世子,并叫人送来了赏赐无数。 可是册封金券上奖励的却不是邓知秋而是王晓月。 按照明朝的规矩,以后这个儿子也是算在王晓月名下。 老朱还叮嘱王晓月好好抚养这个孩子,务必让他文武双全,知晓廉耻义气。 邓知秋暴怒,也不顾自己还在坐月子,便在房间里摔东西,痛哭。 “凭什么?我十月怀胎,九死一生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要算在那个女人身上。我的儿子,为什么要给她扶养,为什么要叫她娘。我不服,这不公平。” 朱樉抱着邓知秋:“不管父皇怎么说,你都是孩子的亲娘。再说,父皇又不在这里。我们说孩子给王晓月抚养了,父皇也不知道真假。大不了父皇派人来查,就给王晓月带几日。” 邓知秋越发生气:“那我呢?我算什么。我以后见我儿子,还要那个女人恩准。” 李淑妃那时候想见朱樉的时候是什么情形,朱樉又不是不知道。 朱樉竟然还用这些话来敷衍她。 朱樉:“你是我的王妃啊。” 邓知秋把他推了出去:“你个没用的东西。就会说好听的话哄我。出了事一点办法没有。” 朱樉被戳到痛处暴怒:“休要胡说八道。你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其实孩子记在王晓月名下,对孩子来说是有好处的。毕竟是嫡长子,以后继承秦王爵位也顺理成章。 邓知秋在王府里享受的待遇比王晓月还好,为什么要纠结于这个虚名。 都那么多年了,闹出那么多事,邓知秋为什么还不收敛。 第517章 谁是王府的主人 邓知秋气到不行:“什么话,我生的儿子,自己看一眼,都不行吗?这是哪里的规矩。你把管家叫来。” 陪嫁侍女:“娘娘,奴婢连管家的面都见不着,别说是叫他来了。” 墙倒众人推。 这王府里的下人们本来就不喜欢邓知秋。 之前因为朱樉宠她,管家他们表面上还对邓知秋客客气气的。 如今朱樉不来了,大家对邓知秋连装都不想装了。 邓知秋皱眉:“莫非我这里如今只有你一个人了。” 陪嫁侍女抿嘴,不出声。 自然还有别人,只是那几个这会儿都在嗑瓜子说闲话,哪会来这里找不自在。 邓知秋说:“把管事的叫进来。” 陪嫁侍女只能出去。 过了一会儿进来一个年长些的侍女敷衍地向邓知秋行了个礼。 邓知秋:“你去把世子抱来给我瞧瞧。” 管事侍女不咸不淡地说:“娘娘啊。那日殿下也跟您当面说了。都是皇上的意思。咱们这些下人也没有办法了。大家都是一样的,何苦相互为难呢。” 邓知秋撑着起来:“你们这些贱婢,如今真是没大没小。看我不撕烂你这张嘴。” 管事侍女早跑出去了。 邓知秋如今尚虚弱,也跑不动只能作罢。 再说一日三餐,还指望着这些人送来,还能怎么样。 管事侍女出去了就在院子里说:“呵呵,真是不知死活啊。她如今就是个侍妾,一无品级二无名分,要是连殿下都不喜欢她了,就真是个贱婢了。” “殿下不宠爱她,那不是迟早的事么。她生产完身材样貌大变,如今就是个老女人,还以为自己还是小姑娘吗?咱王府比她年轻漂亮的侍妾还少么。殿下对她也就是还有几分年少时的情谊而已。心里早喜欢别人了。” “听说殿下这几日都是在谷侧妃那里留宿的。如今秦王对侧妃们也不像之前那么爱理不理,我见他们恩爱得很呢。” 邓知秋的陪嫁侍女低声说:“小姐啊,你忍耐一下。只要出了月子,能把殿下哄得回心转意,日子自然就好过了。” 邓知秋越听越心凉,虽然生气,可是也明白她们说的没错,她不过就是仗着朱樉喜欢她和父亲的功名,才能在这王府里说一不二。 要是朱樉真的不喜欢她了,从此她便再没有好日子过了。 她为了儿子也再不能像过去一般肆意任性,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再不敢说什么看孩子的事情,对侍女们态度也温和了许多。 出了月子,邓知秋便沐浴更衣,把自己打扮一番,在从前院回来的路上等着。 朱樉多日不见邓知秋,其实也十分想念。 只是他这一次狠心要让她醒悟,又不想在她月子里让她总是发怒留下月子病,所以这几日都没去看她。 邓知秋款款行礼,眼泪涟涟:“殿下,臣妾错了,那日臣妾身体不适,说了许多胡话。求殿下赎罪。” 朱樉见邓知秋哭了,心里已经软了一半,再听见她还来认错,越发没了半点脾气。 他把邓知秋一把拉到怀里:“唉……我也不是生你的气,还不都是为了儿子么。” 他搂着邓知秋去了邓知秋房里关上门,小声说:“儿子认王晓月做母妃,不管以后其他侍妾再生几个,那我们的儿子不都是嫡长子么?再说了,你生了他一场,他未必还真不认你。我跟朱棡两个人虽然小时候在皇后身边多,可心里不一样还是惦记自己亲娘?那些都是虚的。父皇也是为孩子好。你且忍耐一下。” 邓知秋忍不住靠在朱樉怀里哭了起来:一直都是叫我忍耐。我忍耐得还不够多吗? 那个女人夺走了原本属于我的正妃名分,现在还要夺走我作为母亲的名分。 如今更是卑鄙到趁着我坐月子落井下石。 朱樉轻轻抚着她的背:“别伤心,你刚出月子,总是哭,以后眼睛要迎风流泪的。只要在我心里,你是正妃,不管别人说什么都无用。” 他瞥见桌上放着一碗残粥,皱眉看着好一会儿才醒悟过来这是邓知秋吃剩的。 虽然那日他骂了邓知秋一句,可是邓知秋还掌管着家里的钥匙,他怎么也想不到有人敢这么对她,又气又心疼,叫来如今管事侍女。 管事侍女哆哆嗦嗦进来,朱樉二话不说一脚踹在她胸口:“你个贱婢。叫你好好伺候娘娘,竟然敢这么对我的女人,是不是活腻了。” 管事侍女记得昨晚上明明把没吃完的饭菜都收走,这会儿见桌上的残粥,明白肯定是邓知秋悄悄藏了,故意要叫朱樉看见。 她不敢辩解,只管磕头:“殿下饶命。” 邓知秋抱着朱樉:“殿下不要再打她了,我不想得罪人,她也是听命行事。” 朱樉咬牙:“那个贱人,竟然还敢耍这种小心思。” 邓知秋说:“她怎么对我都没关系。我就想看看儿子。我把他生下来,只看了一眼,就被抱走了。如今他都满月了,我再没见过他。我太想他了。” “这个容易。”朱樉忙叫人去把世子抱来。 结果陪嫁侍女去了,又空手回来了:“王妃娘娘说世子刚睡下,不想吵醒他。王爷要看,改日再说。” 朱樉皱眉:“怎么回事,连本王要看儿子都不行么?” 这不开玩笑么? 侍女一脸委屈。 邓知秋一脸惊恐,捉住朱樉的手:“那个贱人这是用孩子要挟我们,报复我们。樉,千万不能把孩子给她!!” 朱樉猛然醒悟,对邓知秋说:“你等下,我去把孩子抱来。” 他气冲冲从邓知秋住的院子直入内院,便看见王晓月抱着孩子在院子里晒太阳。 他一挥手,侍卫们就一拥而上。 奶娘吓蒙了。 王晓月冷冷地说:“干什么?殿下莫非还要硬抢。” 朱樉沉下脸:“你是不是搞错了,这是本王的儿子,莫非本王看儿子还要经过你的同意么?你还真是拿根鸡毛当令箭,忘了自己是什么处境了。识相的,就把孩子交出来。省得等下本王动手,你也不好看。”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518章 失去庇护的人 王晓月咬着唇,把孩子递给了奶娘。 奶娘忙抱着孩子走到朱樉身边。 王晓月:“殿下不要忘了,皇上的圣旨上可是要臣妾抚养世子。” 朱樉冷冷的对王晓月说:“不过就是借你的名头用用,你还当了真,以为自己能拿孩子要挟本王和知秋。本王好歹也是大明第一藩王,怎么可能被你要挟。” 他接过孩子,对侍卫说:“从今日起,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王晓月从房中出来半步。谁敢放她出来,杀无赦!!” 邓知秋重新得了王府的掌管权把所有人叫来院子里训话。 那个管事侍女在地上磕头:“奴婢知错了,求娘娘开恩。奴婢愿去厨房打杂。” 邓知秋笑了笑:“我怎么会把你放到厨房去有机会让你给我下毒呢。你就留在我院子里干些倒马桶扫地的粗活。” 她把自己陪嫁的侍女们都调回身边,升了那个坐月子侍候她的那个做管事侍女。 王晓月被关起来后,邓知秋不准人给她送饭。 下人们有可怜王晓月的,悄悄瞒着邓知秋送一点吃的过去,被邓知秋知道了,都要骂半日。 ----- 鉴于东北盘踞的蒙古人众多,如今已有二十万之众。又有满族骑兵是不是来趁火打劫,等于是之前分散在西北东北漫长战线上的所有敌人,都集中到了朱棣那里。 所以朱棣有些吃力,向老朱请求发援兵来。 其实他是想让朱柏带兵来。 一来朱柏计谋多,可以帮他出主意,二来,听说了朱柏被吓病的事情,想让朱柏有机会离开应天这个是非之地。 这一次老朱大开杀戒,让他能体会朱柏总是在外面找宅邸安排后路的原因了。 可是老朱另有主意。 他觉得朱柏还太小。 狭路相逢,不得不跟小股敌人对阵是一回事;真的身处跟二十万敌人对阵的前沿,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到了那种战场,不管是王爷还是平民,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不管男人女人都只能凭武力说话。 老朱跟朱标商量了许久,一时竟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因为蓝玉、冯胜他们都各有任务。 两人商量了许久,如今五军都督府刚设立,不如让他们毛遂自荐吧。 次日,老朱在早朝上问众臣:“谁能带军前往协助燕王。” 邓镇出列:“臣愿往。” 这一次老朱杀了那么多人。 他作为李善长的孙女婿在应天待得胆战心惊。 虽然暂时保住了性命,谁知道老朱什么时候又旧事重提再开杀戒。 如今他才能理解父亲邓愈,为什么宁肯一辈子在外征战也不回应天舒舒服服待着。 相比战场,朝堂才是一不小心就万劫不复的龙潭虎穴。 而且李存义他们都被踢出了朝堂,吕本,吴伯宗他们又都回来了。 他这个吏部侍郎,就成了众矢之的。 老朱望着邓镇:邓镇虽然一直做文官,可毕竟是邓愈的儿子,年轻时也曾习武练骑射。 而且,咱也想知道邓镇到底对咱忠不忠。 这一次带兵去北平,主要是帮朱棣送兵,送粮草过去。 真正打起仗来,自然是有徐达他们这些人。 如果邓镇真的可用,朱标又多了个帮手。 老朱微微点点头:“邓镇忠心可嘉,你便领带十万大军去北平吧。力求要把蒙古人和满族人一并消灭。” 邓镇散了朝,求见老朱,向老朱求了个恩典:邓知秋才生产完,家中老母甚是挂念。筹集的军粮需要一定时间,他想在这空档去看一下邓知秋,再回来领军向北平进发。 老朱念在邓知秋才为他生了孙子的份上,准了。 邓镇便带了几个人,快马加鞭前往西安。 邓知秋知道哥哥要来,高兴得几夜都睡不着。 掐指一算,应天到西安两千多里,快马加鞭,五日肯定能到。 朱樉也叫人杀猪宰羊,只等着邓镇来。 邓镇带着风尘被朱樉迎了进来。 邓知秋从里面跑了出来,一下抱住了邓镇的脖子,痛哭出声。 邓镇接住她,也红了眼眶,许久才说:“你看看你,都当上孩子娘了,还这么不稳重,莽莽撞撞的。” 邓知秋抽噎着:“哥。我想死你们了。” 邓镇拍了拍的肩膀:“好了擦擦眼泪,别叫下人看了笑话。” 邓知秋这才破涕为笑,引着邓镇进去,叫人把世子抱出来给邓镇看。 邓镇逗弄着孩子:“长得真好。” 朱樉对旁人挥手。 下人们忙都下去。 朱樉才问:“皇上和娘娘可好。” 邓镇知道他想问李淑妃,低声说:“娘娘还好,如今已经可以照常出来走动。殿下宽心。” 朱樉又说:“十二弟会不会……” 其实他不怕朱柏报复他,却怕朱柏把气撒在李淑妃身上。 他鞭长莫及,毫无办法。 “湘王为何会……”邓镇不知原委,有些疑惑,“据臣所知,湘王殿下极少过问后宫之事。李淑妃能出来,还是因为胡顺妃跟皇后娘娘求情。想来也是湘王殿下恳请胡顺妃代而为之。” 朱樉一愣:万万没想到,朱柏竟然还会为李淑妃求情。 他再不问什么,留下邓知秋跟邓镇说话。 毕竟有他在场,邓知秋很多话不方便说。 邓愈死的时候没能回去奔丧这件事一直是她心头的痛。 邓镇好不容易来了,要给邓知秋向邓镇倾诉的机会。 邓知秋:“哥哥为何不在应天安心做吏部侍郎,却要去苦寒之地拼命,让我们也好担心。” 邓镇叹了一口气:“妹妹放心,其实我就是个运粮和领兵过去的人。那边多的是能人,哪里轮得到我上战场指挥。若是真有机会立下战功,倒还好了。我们邓家一直靠着父亲的余荫,长久不了。” 老朱就不是那种会让人躺在父辈功勋上吃饭的人。 他们之前还说康铎这么拼命没必要,后来从李景隆身上认识到了真相。 只要对老朱来说没用的人,只要不是他的直系亲属,都可以抛弃。 所以康铎是多么明智啊,一早就认识到了这一点。 大概是因为康铎是他们里面最早失去父亲庇护的人。 第519章 雪中送炭 王晓月在后院听得前院喧闹,向送饭的侍女打听才知道原来是邓知秋的哥哥来了,不知怎么也红了眼眶。 都说邓知秋来了王府这么多年,没见过亲人。我何尝又不是。 只是邓知秋还有机会见到邓镇。 我这辈子都没机会见到我的亲人了。 邓知秋啊,你什么都有,却还不珍惜。 总有一天,你会失去拥有的一切。 邓镇待了一日,就匆匆赶回了应天。 邓知秋送他出门,未免又有些伤感,哭哭啼啼了好久。 邓镇返回应天,朱柏也把军粮筹集完了。 邓镇上沙场点完兵,便向着北平出发。 老朱远远看了一眼,觉得颇有几分当年邓愈的气势,对朱标笑了笑:“说不定你还真能用上这小子。” 朱柏下令沿途官牙局驿站给予一切可能的协助。 邓镇越发感激朱柏。 说实话,这一段时间里,因为胡惟庸的事情,大家都对他避之不及。 像朱柏这样雪中送炭的,真是蝎子粑粑独(毒)一份。 ----- 邓镇跟朱棣把东北的蒙古人打得龟缩躲到了山里。 眼看天气渐冷,最北的地方已经下了好几场雪了。 朱棣和徐达他们一商量,决定坚壁清野,然后关闭城门,再不出城。 饿蒙古人一个冬天,等开了春,冰雪化了再来打。 虽然邓镇只是守城,搞后勤,一向会做人的朱棣却依旧向老朱为他请功。 邓镇感激涕零:这一次,他也看明白了,论谋略打仗,朱标不如朱棣。论待人处世,朱标不如朱柏。 朱标说到底只占了个嫡长子的优势。 老朱也不含糊,下旨嘉奖邓镇。 虽然只是言语夸奖,什么都没赏,但是对邓镇来说已经足够了。 邓知秋得知兄长立了功,大喜过望,夜里拉着朱樉喝酒庆祝。 朱樉见她喝得满脸酡红,娇羞不胜,不由得爱意丛生,抱着邓知秋就要亲。 邓知秋推开了他:“你个没良心的。前一阵子还骂我,吓得我跪在地上求你,现在却又整天缠着我。” 她越推拒,朱樉越被撩得火起,把她按在床上:“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邓知秋:“我要做皇后,你也肯?” 朱樉这会儿色急攻心,哪里还管邓知秋说什么,一连声应了:“行行行,你就算要做菩萨,我也允你。” 两个人借着酒劲干柴烧起烈火,相比往日温声细语,不徐不疾还要让朱樉更沉醉惊喜。 自从坐月子闹过一场后,邓知秋一直低眉顺目。 说来是相安无事,家宅宁静,可朱樉却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像是把鸟儿折了翅膀,看着没区别其实没了灵动,飞不起来了。 今夜那个让他少年心动,魂牵梦绕的邓知秋又回来了。 他反反复复,折腾了邓知秋一夜。 邓知秋不知道是不是着了凉,早上就鼻塞头疼,起不来了。 朱樉心疼加懊悔,叫了大夫过来看病。 大夫开了药,还叮嘱为了避免过病气给孩子,在邓知秋痊愈之前,不要跟孩子接触了。 邓知秋见不到儿子,气得哭着骂朱樉。 朱樉只想哄着她吃药快些好,也不恼。 只是外面的门房来报,朝廷送来的年俸到了,请朱樉出去清点。 朱樉只能交代侍女们小心伺候自己出去了。 陪嫁侍女要去端药。 邓知秋摇头,对前管事侍女抬了抬下巴:“你来。” 前管事侍女知道自己之前说了那些找死的话,这会儿邓知秋故意要摆弄她,却没处逃。只能战战兢兢端了药上来:“娘娘。” 邓知抬手就一巴掌过去:“贱人。连个药都端不稳。你抖什么?莫非我还能吃了你?” 前管事侍女跪下磕头带着哭腔说:“娘娘息怒,奴婢错了。” 邓知秋冷笑:“错了,你怎么会错?我不过也是个贱婢。可能连你还不如。” 前管事侍女开始自己打自己耳光:“叫你这张嘴整日胡说八道。” 邓知秋笑了:“还别说,你还挺聪明的。你以为这样就算了?来人给我打一桶冷水来。” 有人打了冷水过来,邓知秋对前管事侍女说:“这两天你来月事了对吧。喝吧,把这桶水喝完,我就既往不咎。你也尝尝,我坐月子的时候喝凉水的滋味。” 前管事侍女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把水喝下去,然后冷得直打哆嗦。 邓知秋对旁人说:“扒了她的衣服。” 旁人面面相觑。 陪嫁侍女忙说:“娘娘,还是别了,传到皇上耳朵里,不好。” 邓知秋狠狠瞪了她一眼。 那侍女也不敢再劝。本来也是这个侍女嘴贱。 奴欺主世世奴。 那侍女知道自己躲不过,哆哆嗦嗦开始自己脱衣服。 然后只穿了个肚兜站在院子里,冻得脸色发青。 今年因为秦王府添了丁,所以老朱给朱樉的粮俸金银又多了一倍。 朱樉心里高兴,清点入库就回来了。 一看园子里站着个半裸的侍女知道是邓知秋又在拿人撒气,对侍女说:“好了。穿上衣服进去吧。以后没事别来娘娘面前晃悠,惹娘娘生气。” 那侍女忙行礼,穿上衣服进去了。 她受了这种屈辱又羞又愤,还没走到后院,就晕了,被人抬下去了。 邓知秋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朱樉凑过去:“别不高兴了,乖乖吃药,好了就能见儿子了。” 邓知秋叹气:“唉,好了又怎样,没名没分。” 朱樉也觉得有些亏欠她,只能说:“我给你做套正妃的行头,你在家穿。” 邓知秋才高兴起来。 那日她有点不高兴,把那侍女叫过来,又想拿她撒气。 只是那侍女自从那日着了凉就一直发烧。 这会儿又被抓过来,她吓得伏在地上叫着:“皇后娘娘饶命。” 邓知秋一愣,说:“你叫我什么。” 侍女也不知道是不是烧晕了,接着叫:“皇后娘娘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邓知秋的陪嫁侍女厉声斥责:“贱婢,乱叫什么。你这是要害娘娘么。” 那侍女缩成一团:“不敢不敢。” 邓知秋心里却涌起前所未有的畅快感觉:正妃算什么。那个贱女人就是正妃,我要比她强。都说你是土皇帝,那我就要做皇后。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520章 这也是能乱穿的? 邓知秋挥了挥手,竟然放那侍女走了。 等朱樉回来,邓知秋上前搂着他的脖子:“我不要什么正妃的礼服了,我要穿皇后的礼服戴凤冠。” 朱樉一愣:“这个不行。这可是僭越的大罪。不是我不舍得给你做,而是怕给你惹祸端。” 邓知秋把他一推,转身背对着他抹眼泪:“呵呵。在床上的时候,我要什么都给我。果然是为了哄我上床的。从我们认识开始,你就没有一个承诺兑现过。过几日就是我生日,我什么都不要,只要这个。哪怕只穿一天也好。你让我开心一下都不行吗?” 朱樉急了:“不是,这事不是开玩笑的。你要金银珠宝,什么都可以,唯独这个皇后的礼服。不能乱穿。” 邓知秋不出声走到床上面朝里躺下。 朱樉只能无奈地说:“那就做,可是只能我们两在房间里关起门来穿着玩玩,绝对不能走出房门。” 邓知秋坐起来,抱着他:“好。” 朱樉请了几个工匠,裁缝,绣娘,在府内偏僻角落的房间开始做凤冠和后服。 王晓月听侍女们说了,垂下眼帘,嘴角轻扬,语气无奈:“唉……这女人还真是不知死活呢。朱樉竟然也陪着她胡闹,果然是关心则乱,色迷心窍。” 礼服和凤冠做好,正好赶上邓知秋生日。 她和朱樉又喝了几杯,接着酒兴,穿上皇后礼服和凤冠坐在床沿。 朱樉为了让她高兴还对她行了一回大礼。 邓知秋果然拍手大笑。 朱樉也高兴,赫然意识到,自己肯答应邓知秋这么胡闹,其实从心里是在弥补亲娘李淑妃不能做皇后的缺憾。 要是李淑妃是皇后,他和朱棡那需要跟李淑妃假装疏离十几年。 想想所有庶出的皇子里,只有朱柏最幸福,可以名正言顺见亲娘。 这大概也是他对朱柏怀着隐隐的忌妒和愤恨的原因。 ----- 老朱收到了一封举报信,说邓知秋私造皇后礼服并在府内穿着。 连举报信一起寄给老朱的还有侍女悄悄剪下的礼服一角。 老朱勃然大怒,着二虎带着亲军都尉带人前往核查。 李淑妃急得要命,却没办法找人送信出宫给朱樉,只能去求马皇后。 马皇后冷冷地说:“我劝你还是消停点。皇上既然不喜欢我们管朝政,那你就不要管。” 我对朱樉早就很有意见。之前宠爱侧妃,无视正妃也就算了。作为老朱和我最看重的藩王,朱樉本应该帮朱标好好守卫西北,结果这混蛋不但没尽责反而还让朱柏被王保保捉走了。 我陪着老朱九死一生,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屈辱才有今日,邓知秋那个小贱蹄子算什么?!!竟然让她穿皇后礼服。 这天下只有一个人有资格穿皇后礼服,那就是我!! 他这不就是在替他亲娘,你李淑妃出头吗? 李淑妃磕头哀求:“娘娘,秦王殿下定是被人蛊惑昏了头,不然绝不会做出这么胆大包天的事。” 马皇后一抬手:“不必再说了,等亲军都尉查清楚了,皇上自有定夺。” 朱樉听说二虎来了,心里狂跳不止。 要不是大事,老朱绝对不会派二虎离开他身边。 他忙出来迎接二虎,并叫人把王晓月也放了,带到前院来接旨。 二虎冲朱樉拱手:“殿下赎罪,皇命在身,身不由己。” 朱樉:“大人忽然来访,所为何事。” 二虎拿出圣旨来:“殿下听完圣旨就知道了。” 朱樉跪下后越听越心惊。 他和邓知秋在闺房里做的事情,老朱怎么会知道? 私造后服,等同谋逆。 若是被定了罪,邓知秋死罪难逃。 如今只能抵死不认了。 他就不信二虎敢搜且能搜出来。 朱樉接了圣旨起身说:“大人,实在是冤枉。就算邓知秋敢这么做,本王也不敢。” 二虎淡定地说:“无妨,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有我二虎在,这世上也没有人能诬陷殿下。臣奉命搜查王府,殿下得罪了。” 朱樉只能让开。 然后二虎带着人直奔邓知秋住的院子。 朱樉惊诧万分:秦王府这么大,二虎都没来过,怎么知道邓知秋住在哪里? 看来是有人先来查过了。 邓知秋早被人押着在一旁跪着,吓得面色苍白。 朱樉就算是心疼,这会儿也不能出声。 二虎进去带人一翻,拿了件红色织金色云锦图案的翟衣和一个凤冠出来。 朱樉也很诧异:他知道这东西会招来祸害,所以那夜之后就上面的龙凤都取了,然后收在库房里加了数道门,数把锁,如何又出现在邓知秋的衣柜里,凤冠还被修好了。 翟衣还好说,王妃也有凤冠。 可这个凤冠因为装饰着翡翠雕刻的九条龙和金线缝制的四只凤凰所以叫“九龙四凤冠”。 只有皇后能用,所以根本无法抵赖。 朱樉大声说:“这绝对是有人栽赃陷害。” 他知道亲军都尉府的办事风格和程序。 若不是已经把工匠们都问了一遍,掌握了切实的证据,二虎是不敢上秦王府里搜东西的。 可如今的情势之下,只能先拖着,再想办法了。 邓知秋冲王晓月尖叫:“是不是你这个贱人叫人去皇上那里告状的?” 朱樉急了,冲她低吼:“闭嘴!” 这不就是不打自招,承认了罪名么?! 王晓月温声提醒邓知秋:“你现在应该关心的不是这个,而是自己的性命。” 二虎把那衣角掏出来,跟翟衣的比了下,确认无误,才示意亲军都尉收起来,把邓知秋押走。 朱樉拦在二虎面前:“大人,能否让本王跟你们一起回应天向父皇解释?” 二虎有些为难:“按规矩,若无皇上下令,殿下是不能离开藩地的。” 老朱只说把邓知秋带回应天,没说要把朱樉带回去。 朱樉说:“若是私造凤袍凤冠,本王不也是罪人么。大人押解本王回京,也是应该的。” 二虎想了想,轻叹:“也只能这样了,那微臣就得罪了。” 第521章 唯一的希望来了 朱樉跟邓知秋一起到了应天。一路上看在朱樉的面子,亲军都尉也没有为难邓知秋,让她跟朱樉同坐一辆马车。 邓知秋这会儿才真的后悔自己的任性了。 这一次,怕是逃不过去了。 她一路惊恐地沉默着。 朱樉安慰她:“你就抵死不认,说是我叫人做的,你不知道。” 邓知秋捉住他的手:“找朱柏,只有朱柏能救我。” 上一次也是朱柏救了她。 朱樉咬紧牙关。 虽然上次朱柏是顺水推舟将计就计,可对于朱樉来说,怎么说都是迷晕了朱柏去换邓知秋。 他实在是没有脸面再见朱柏,更别提求朱柏帮忙了。 他艰难地说:“我去求大哥。这事只有大哥去向母后求情才有用。” 朱樉有意拖拉,好多点时间在想对策,一边叫人送信给邓镇。 二虎心知肚明,却尽力配合,也不催促。 所以从西安到应天足足走了快十天。 想想数年前离开应天的时候,老朱叮嘱的话,仿佛还在耳边。 若是当年把那些话听进去,好好约束邓知秋和自己,也不会一步错,步步错,到如今无法挽回。 朱樉后悔万分却不敢表现出来,让邓知秋更害怕。 他们入了宫,老朱却不见。 邓知秋伏在御书房外不敢抬头,朱樉也不能催促,只能陪她跪着。 如今只能赌一把老朱对他的父子情,不舍得他受罪了。 二虎进去汇报。 里面静悄悄的,只隐约听见朱标的声音。 朱标明显是在为朱樉求情。 朱樉这会儿觉得还是要把朱柏叫来。 朱柏那么小,总不会狠心到看着自己亲哥哥跪在外面不出声。 朱樉冲不远处的太监招手。 那太监靠过来。 朱樉拿出一小块银子塞到他手里:“劳驾公公去帮我请湘王来。” 那太监摆手:“殿下莫要破费了。其实太子殿下一早就去叫人请湘王殿下了。” 朱标都请不动,他们就更加了。 朱樉的心沉到底:朱柏这是不打算出面吗? 说来也是,他不来落井下石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老朱的声音忽然响起,如惊雷一般:“叫那逆子进来。” 朱樉和邓知秋一起抖了一下。 朱樉看了邓知秋一眼,起身进去了。 老朱脸色红紫,一看就是被气得不轻。 朱樉心中羞愧不敢看老朱。 老朱咬牙问朱樉:“你给邓知秋做后服,是不是以后还要给自己做黄袍?!!” 老朱本来是很心疼朱樉的。 西北苦寒,什么都缺,敌人还多。 朱樉还不像朱棣,没有老丈人在身边帮忙,而是一个人负责西北漫长的战线。 所以朱樉只要不谋反,在那边怎么肆意妄为都行。 就连把老朱最喜欢的儿子朱柏送去换邓知秋,老朱都忍了。 可这混小子,竟然连最后的底线都要去踩。 关键朱樉还是最大的藩王,等于是给弟弟们带了个很不好的头。 能做后服就能做黄袍!!做了黄袍就想当皇帝。 要是不严惩,以后这些弟弟们三天两头的动歪心思,朱标的位子怎么坐得稳?! 邓知秋果然是个祸害。祸害完朱樉,差点祸害了朱柏,如今还想来祸害整个大明。 这一次,一定要把这颗毒草从朱标身边拔掉。 朱樉吓得脚软,忙跪下:“儿臣万死不敢有这种念头。儿臣只想帮父皇和兄长守好西北。” 朱标也说:“父皇,二弟一直勤勤恳恳镇守西北。这一次确实是一时昏了头。” 他想提醒老朱的是如今西北还不能缺了朱樉。 李淑妃早来了,跪在门外,却不敢说话。 这会听老朱这么说吓得脸色发白,往前爬了两步:“皇上,秦王绝不敢有这种心思。都是那邓知秋狐媚惑主。” 朱樉想要为邓知秋辩解,却收到了亲娘哀求的眼神。 朱樉咬紧牙关低下头:“儿臣知错了。儿臣小时候顽皮,数次忤逆吾皇,都是大哥说情救下。儿臣对大哥感激不尽,岂会做那种忘恩负义,泯灭人伦的事。” 老朱听他这么说,放下心来。 只是没等他再说话外面忽然传来大叫声。 那是安然领着一帮言官来进谏了。 “秦王狼子野心,拥兵自傲,定要严惩。” “藩王日后必然谋反,皇上如今撤封还来得及。” “皇上务必悬崖勒马,否则大明危矣。” 从老朱宣布胡惟庸的事暂时结案之后,言官又开始活跃起来。 关键老朱刚因为谋反的胡惟庸杀了一堆人,朱樉又私造后服,就是撞在了枪口上。 朱樉攥紧了拳头。 老朱这会儿却不说话了,阴沉着脸往后靠坐。 二虎进来禀报,说:“卫国夫人曹氏在宫外求见。” 这是邓愈的夫人,邓知秋的亲娘来了。 朱樉松了一口气,若是有邓夫人的求情,老朱看在死去的邓愈的面子上肯定要放邓知秋一命。 邓知秋自从去了西安,就没见过邓夫人,万万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形下相见。 这会儿看到亲娘,她更觉得委屈,抬头抽泣不止。 邓夫人目不斜视,仿佛没有看到邓知秋,进去御书房跪下,对老朱跪下磕头:“臣妾万死,没有把小女教好,给皇上和秦王添麻烦了。” 老朱许诺邓家让邓知秋做正妃,临时变卦换做了王晓月。 邓愈和她不生气吗? 当然生气!! 好好的侯门嫡女给人家做妾,老朱这不是明晃晃的欺负人吗? 可是老朱是皇上。他说怎么样,就要怎么样。 敢抗命就叫“以下犯上”,全家都得死。 所以,他们再生气又能如何? 所以邓愈作为大明开国首封六公之一,都不敢说什么,邓知秋是哪里来的胆子? 朱樉还未就封之时,邓夫人每每入王府,都要劝解邓知秋忍气吞声好好跟王晓月相处。 只要朱樉宠爱她,名分不是问题。 邓知秋却置若罔闻。 那时候,她还想邓知秋是太年轻,等大些就好了。 结果邓知秋作死个不停。 如今老朱把邓知秋的儿子定为嫡长子,这不就是老朱在暗示她:只要老老实实侍奉朱樉,熬死了王晓月,邓知秋就是正妃!! 第522章 谁也救不了她 邓知秋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或者退一万步不说,邓知秋就再狠一点,把王府上下的人都笼络过来,逼死弄死王晓月,伪造个自杀或者病死。 那老朱也会把她扶正。 毕竟连用朱柏换她回来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老朱都没杀她。 可惜邓知秋太蠢了。 没有一步是对的。 步步错,错到低底。 老朱冷冷看着邓夫人:“卫国夫人如今是要为邓知秋讲情么?” 邓夫人抬头望着老朱说:“臣妾今日来,是想求皇上,给邓知秋一个全尸,不要牵连邓家其他人或者秦王殿下。” 邓知秋犯的是谋反罪啊,谋反。 按《大明律》是要诛一族的。 老朱刚杀了一万多人,不在乎多杀邓家这一百几十口。 老朱暗暗感叹:果然姜是老的辣,果然是邓愈的正室,眼界和气度,完全是别的女人所不能比的。 她知道咱这一次不可能饶过邓知秋,所以只能断臂求生,舍弃邓知秋保全邓家。 朱樉如雪水浇头,冷到了脚底,满脸苍白张嘴望着邓夫人。 老朱微微点头:“准。” 朱樉急了,要说话,被朱标按住了肩膀。 老朱说:“传旨,邓知秋瞒着秦王私造后服,罪当万死。咱念在其父邓愈的功勋上,只杀她一人,不牵连其他。当庭赐邓知秋毒酒一杯。” 朱樉要站起来,却被李淑妃爬过来死死抱住胳膊。 他死命咬紧牙关,才没有叫出声。 外面已经有人端着毒酒来了。 邓夫人又淡定的磕了个头:“皇上,臣妾再跟您求个恩典,让臣妾送她一程。她死后,让臣妾带她回去。” 老朱点头:“准。” 邓夫人就从太监手里接过毒酒,稳稳地走了出去。 言官们忽然全都安静下来,眼睛默默跟着邓夫人转。 方才邓夫人说的话,字字句句都进了邓知秋的耳朵。 邓知秋一脸茫然问邓夫人:“娘,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要我死?!!” 邓夫人如古井一般的脸上,此刻才出现了涟漪。 她流着泪说:“知秋,这一次,你是躲不过去了。与其让别人杀你,不如让我来。我生了你,再杀了你,你心里会好过些。你不用恨别人,就恨娘吧,就当是为邓家做了牺牲吧。” 当初要不是邓愈和她贪恋朱樉秦王的身份把邓知秋给朱樉做妾,邓知秋随便嫁给那个小子做正室,也到不了今日。 邓知秋看了门里的朱樉一眼。 朱樉盯着她,却不动也不说话。 邓知秋脸色苍白,瘫坐在腿上。 原来是这样,没有人来救我了。 我是弃子。 她忽然笑了起来,而且越笑越大声,一边笑一边说:“真好笑。个个叫我忍,最后却没有人肯忍我。我谁也不恨,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我只恨自己托付错了人。求娘把我葬在应天,不要再让我一个人在西北孤苦伶仃了。” 朱樉挣脱了朱标的手,起身跑了出去。 邓知秋接过邓夫人手里的毒酒一饮而尽。 朱樉来抱她却被她推开。 邓知秋起身踉踉跄跄往外走,没走出两步倒在地上,蜷成一团。 邓夫人过去抱住她。 邓知秋一抹殷红从嘴角流出来,艰难地说:“娘,求您再答应我一件事,叫朱樉不要告诉世子我是他亲娘。我不想世子痛苦一辈子。女儿不孝,您就当我没来过这世上。” 说完她就痛苦的颤抖了片刻,闭上了眼睛。 邓夫人忍不住把她抱在怀里,呜咽起来。 有太监出来确认邓知秋已经死了,进去报给老朱。 太监们要帮邓夫人把邓知秋抬走。 朱樉忽然哑着嗓子说:“让我留下她一绺头发,求你了。” 邓夫人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不必了,何苦呢。” 她再不停顿,决然而去。 一直沉默的朱樉忽然疯了一样捉住安然的领子摇晃着他,声嘶力竭地叫着:“现在你们满意了吧。是你们逼死了她。” 朱樉那样子好像下一秒就会吃了他,把安然吓坏了, 言官们纷纷低头往后缩,生怕波及自己。 老朱对二虎摆了摆手。 二虎忙叫人出去把朱樉抱住,让那些言官可以逃走。 朱樉瘫坐在地上,痛苦地大叫:“知秋,知秋啊。啊,我的知秋啊。” 他尝到了嘴里咬破的血腥味,声嘶力竭,却无法抒发心中的愤怒和哀伤。 朱柏其实哪里也没有去,就坐在王府。 这会儿他远远听见了朱樉的声音,轻轻叹了一口气。 邓知秋就算这一次逃过,以后也总有一天会把自己作死。 要不是朱樉太爱她,老朱不忍心让朱樉痛苦,邓知秋早就被老朱弄死了。 而且这一次,不管谁去劝都没有用。 老朱必须杀了邓知秋,才能保住朱樉。 所以,他何必去假惺惺地去表现出大度,做无用功呢。 朱标需要拉拢朱樉,他却不用。 邓知秋最后葬在了邓家的墓地里。 照理说嫁出去的女儿应该葬在夫家的墓地,一来邓夫人对老朱多少还是有点怨气,心疼邓知秋,二来朱樉也没有脸想邓家提这种要求。 邓夫人给邓镇写信,只说是她向老朱请求赐死邓知秋。邓知秋犯的是僭越之罪。老朱肯只赐死邓知秋,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邓镇千万不要怨恨任何人,也不要回来。 邓镇收到信,把自己锁在房中悲鸣。 他眼见着自己那天真无邪的妹妹被一步一步逼成了众人口中的毒妇妒妇。 如今母亲怕她连累全家,竟然忍着撕心裂肺的痛去求老朱赐死邓知秋。 他恨啊!他恨!! 叫人密切关注邓家的老朱听亲军都尉说了这事,沉默了许久,才说:“知道了。不用再盯着他们了。” ----- 老朱下令亲军都尉“护送”朱樉即刻返回西安。 老朱是不想他再在应天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雪上加霜,让牺牲了邓知秋才抹平的事情再生风波。 一路上朱樉沉默地可怕。 负责护送他的亲军都尉也都不敢说话。 看着他进了王府,亲军都尉们松了一口气,赶紧回去复命。 第523章 好玩的东西 朱樉一进王府,路上为了不让人看笑话一直强忍着的悲伤和愤怒顿时如山洪一般汹涌袭来。 他对管家说:“把人叫齐,本王要审人。” 管家小心翼翼地问:“要叫娘娘们来吗?” 朱樉说:“只要能喘气的,都给本王叫出来。” 半柱香之后,所有人到齐。 朱樉说:“谁去给我父王写的信,还是自己站出来吧,省得本王一个一个拷问了。” 没人出声。 朱樉对人招了招手说:“把王晓月拉出来,先把指甲拔了。没人说,就一根一根手指折断。在没人说,就打断腿。” 王晓月说:“此事与我无关,是你们自己作死,为何要来拷问我。” 朱樉望着王晓月冷笑:“王晓月,你真以为我傻吗?要不是你默许,举报的信压根就穿不出去。就算不是你亲自举报,你也绝对脱不了干系。这个打,你挨得一点也不冤。” 之前被邓知秋打过的管事侍女站出来说:“是我,殿下不必折磨王妃了。邓知秋就该死!!殿下为了她造了多少杀孽。我们这些下人又受了多少罪。” 朱樉转身拿了剑,眼睛通红,朝那侍女逼近。 侍女却转身对着墙上冲了过去,一头撞死在院墙上。 朱樉却还不罢休,用剑捅着那已经没有了生气的尸体:“谁准你这么痛快死了的。本王要把你千刀万剐。” 朱标生怕朱樉又惹老朱生气,写信叮嘱他要善待王晓月。如果朱樉实在受不了王晓月,上书向老朱恳请休了王晓月,再娶也好。 朱樉回信:不必再娶。谁做正妃走没区别。 娶别人,我还要担心王妃娘家生事,或对世子不好。 就这样吧。 ----- 朱梓到了长沙也一年多了。 他本以为做藩王自由自在,如今才知道,真是无趣到了极点。 朱棣和朱樉他们要练兵打仗。 他却什么正事都不用做。 没有老朱的旨意,他连长沙城都不能出。 长沙城里,他除了认识胡美,没有任何熟人,连走亲访友都不可能。 就算去胡美那里,胡美对他也是应付了事。 想让胡美带他玩,是绝不可能的。 长沙城再大,天天转,不要三个月也会连边边角角都了若指掌。 不管多好玩的东西,玩三个月也无趣。 这种人生真是一眼望到头,没有任何念想,要把人憋死了。 朱梓一早又百无聊赖在长沙城里转悠,远远看见朱柏的官牙局。 听说那里有很多稀奇东西,每日南来北往的客商挤满大厅。 去看看热闹,听客商们讨价还价也好。 朱梓这么想着就背手踱了过去。 饶有兴致看了一上午,朱梓吃过午饭,下午又来。 他又一大早就来了。 主要官牙局的东西太多了。 今日看茶叶,明日看布料,后日听人讲药材。 一样看一天,都能看一个月不重样。 他发现了一个问题,每天牙行关了门,客商们就迫不及待相约去打什么“麻将”。 他在应天从没听说过什么“麻将”,那日便拦住一个客商问。 那人告诉他,是湘王发明出来的一种博弈游戏。用骨头或者竹子木头做的一百三十六张牌,挺好玩的。 朱梓一听来了兴趣:老十二那家伙脑子灵得很,他弄出来的玩意儿肯定好玩。 便跟着这些人去看。 结果他一看就上了瘾。 这麻将真有意思,千变万化,玩多久都不会有重复的。相比象棋,围棋这些一对一博弈,单纯拼智力和棋艺。麻将学起来简单,更容易上手,而且不但比技巧比记性还要拼运气。 不管是走卒贩夫,士农工商,只要凑够四个人就能打。 他不去什么官牙局了,整日就看这几个商人打麻将。 那四个商人时不时出去做生意,所以偶尔会三缺一。 朱梓正好看得手痒,就顶上去打几圈。 可是没几日,那些客商都躲着他。 朱梓觉得奇怪,那日在官牙局门口拦住一个问:“为何这几日都没见你们打牌了。” 那客商说:“没打了。” 朱梓:“不可能。你们四个今日都没做生意,不打麻将能干什么。” 客商被他缠不过,才说:“殿下,我们打牌输了是要给彩头的。这样才有意思。您每次打斋牌,无聊死了。” 朱梓才知道,原来他们还赌。 老朱在宫里逢年过节也跟妃嫔们玩玩骨牌,放一把金豆子碎银块在边上,有输有赢,大家图个开心。 这会儿没了老朱的约束,想怎么玩就怎么往。 况且这个麻将输赢不过一钱银子,况且他对自己的牌技很有信心。 他这十天里,十盘里面九盘都赢,运气还好,常常自摸胡牌。 朱梓计算妥当,对那些人说:“那便来点彩头。” 那些人摇头:“有彩头也不跟你打。你是藩王,到时候赖账,我们还没处告你。” 朱梓一听,把钱袋拿出来拍在桌上:“银子在这里摆着,怎么赖账。” 那些人这才肯跟他玩。 结果朱梓一下午赢了五两银子,连赢了三天。 他兴奋得不行。从来没有这种成就感。真是太爽,太刺激了。 胡牌那一瞬间,就是觉得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最强者。 那些商人叫苦不迭,再不肯跟他打。 朱梓死活拉着他们,不许他们走。 结果今日朱梓的运气急转直下,没赢没输。 他不甘心,次日又来,还输了二两。 连输数日,不到一个月把王府今年刚发的年俸输得干干净净。 他一心只想捞回本钱,可是客商们都不肯收东西只要银子。 想来想去,只能去官银庄借了。 总要弄点银子维持王府的正常运转吧。 不然府上的那些护卫什么的,都要他来发工钱的。 官银庄的掌柜一脸为难:“殿下,我们还没试过借钱给藩王。” 关键你要是不还,我们也拿你没办法。 朱梓急了,把藩王的印信拿出来:“本王把这个押在这里,总是可以了吧?” 掌柜:“可是,我这是银庄,不是当铺啊。” 朱梓:“本王给你写借条。万一还不上,你就拿这个借条和印信找我十二弟。总可以了吧。” 第524章 乖乖让开 掌柜叹气:“行吧,殿下要借多少。” 朱梓最后写了借条,留下印信。 掌柜才拿出了五百两银子。 从官牙局出来,他拿着银子,心里又活泛起来:只要拿一百两银子去翻本,说不定还能把之前输的钱赚回来。 想着想着,脚步不由自主就往打牌的地方挪。 跟随他的侍卫领头忙劝:“殿下,如今好不容易借了点银子,可别再去赌了。” 朱梓翻白眼:“你知道什么?少啰嗦。” 结果一晚上又输了几十两。 他越是输越是想赢,根本停不住手,不到半个月五百两全输光。 朱梓输红了眼,再去官银庄支银子。 这一次掌柜就不肯给了,冲朱梓直拱手:“殿下宽恕。湘王每月都要查账。到时候这里银子短太多,小人无法交代。再说官银庄一早定下规矩,就连太子殿下和皇上都不能随便从官银庄支取银子。” 要都像朱梓这样,岂不是乱了套了。 朱梓揪住掌柜的胸襟把他拉过来:“啰嗦什么,叫你给本王银子,你就拿银子出来。” 他这样,掌柜越发肯定他是不会还得了,更不肯再借,一边告饶,一边朝卫兵招手。 卫兵也不好来硬的,只能把朱梓隔开。 朱梓气呼呼地说:“那你把本王的印信还给我。” 掌柜拱手:“当初说好,您还钱,才能把印信拿回来。” 朱梓:“明年,等年俸到了,自然就能还了。” 掌柜:“那到时候殿下再带着银子来找小人拿。” 朱梓也不敢跟卫兵起冲突。 毕竟之前跟官牙局卫兵起冲突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他拂袖而去,在王府上像个困兽一般转圈。 卫兵的首领从朱梓小的时候就跟着他,如今也怕自己俸禄打了水漂,所以大着胆子提醒朱梓:“殿下,那三个商人,一看就是骗子,合伙做局来讹您的钱的。您不如直接带人把他们三个抓起来,逼他们把从您这里骗的钱都交出来,还能把印信赎回来。” 愿赌服输。虽然这么做有点不地道,可是那三个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人呐! 胆大包天到敢做局,骗王爷的钱。 他们要是被抓一点也不冤。 朱梓如醍醐灌顶,顿时醒悟:是的,我可不就是被骗了吗? 我要能捉住他们,还算是为民除害了。 父皇在我出来前就一直叮嘱我,要我协助府衙维持治安。 朱梓对首领说:“好,即刻随我去抓人。” 他们赶到打麻将的地方,结果发现人去楼空。 找人来问,原来这三个是一伙的,数月之前来租了这里。昨日朱梓一走,他们就退租走了。 朱梓又带人去官牙局,也没有看到那三个人。 他把牙长请了出来,叫牙长查那三个人的底细。 牙长翻来翻去,也没翻到他们成交的信息。 朱梓一回忆,当时这三个人虽然整日坐在这里,似乎并没有真的买卖过什么东西。 他手脚冰冷,心沉到底:那肯定是骗子无疑了!! 如今真是投诉无门。 找官牙局吗? 可是关官牙局什么事? 官牙局也没说不让闲人进来看货。 他不也是闲人么? 朱梓彻底抑郁了,思忖再三,只能去胡美那里求助。 胡美默不作声听朱梓讲完,暗暗冷笑:啧啧啧,一句话总结就是自己好赌输了不想认账,还把藩王的印信给押给别人了。 赌钱输了没什么,可别这么没品。 真是把你亲爹的脸都丢光了。 就你这么个玩意,白白比我外孙大了好几岁,还想跟我外孙争藩地,霸着我外孙辛辛苦苦修好的府邸?! 想想老朱那么多儿子,除了朱棣和朱柏,其他都是奇葩。 各个奇葩得还不一样。 朱梓见胡美不出声,越发羞愧,拱手:“本王来是想请大人替本王向十二弟求情,把印信还给本王。” 胡美咂嘴摇头:“难,亲兄弟,明算账。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讲到底,我是朱柏的外公,怎么可能帮着你坑朱柏的钱。 你是不是傻啊。 朱梓:“可本王如今也没有别的可以还给十二弟了。” 离下一次发年俸还早着呢,他还指望着朱柏能给他点银子熬到明年。 关键老朱才整治完朱樉,要是知道他用藩王印信押了赌债,非得把他抓去应天打一顿不可。 他还没有朱樉镇守西北的那种功能,所以老朱废起他来都不需要犹豫。 胡美说:“这个,只能殿下自己去想了。微臣真的不好多嘴。” 你自己占了朱柏的什么东西,心里没点数?!! 装什么无辜小白花呢?!! 朱梓垂头丧气从胡府出来,愤愤地说:“没想到他竟然见死不救,我父皇还指望他帮本王。” 侍卫统领叹气:“殿下,您好好琢磨一下,如今住的府邸是谁修的。” 朱梓一愣,说:“老十二。你的意思是……” 侍卫统领:“你只要把这个还给湘王殿下。别说五百两银子,就算跟湘王要五千两银子,他也会肯。” 朱梓皱眉:“可是他的封地在荆州。本王就算把这还给他,他也可能来长沙住……” 他说到一半,停了,然后幡然醒悟。 如果我向老朱申请去荆州,把长沙还给朱柏,那不就等于是把王府还给他了么? 我去,这不会是朱柏的赶我走的计谋吧。 可他在应天,全程都没有官牙局和胡美的人参与。 而且是我自愿,没有人勾引暗示强迫我。 若非要说他做了什么,就是他在他的店里卖麻将。 可是全天下人都可以买,不单单是卖给我。 侍卫统领知道他想明白了,低声说:“如今没有别的办法了。您再在长沙住下去,怕是又生出别的事端来。” 朱梓去荆州就未必比长沙好,可是总得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了吧。 朱梓站在那里想了好一会儿,才咬牙说:“如今只能这样了。” 他冥思苦想,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奏折,哭诉说,自己在长沙住的不习惯。因为太孤单了,常常生病。他想离六哥朱桢近一点。 为了确保老朱相信,他还硬挤了几滴眼泪落在上面。 第525章 朝令夕改 老朱也不知道朱梓是真的孤单,还是假的孤单,反正看这奏折写得确实可怜。 他拿着奏折试探朱柏:“你八哥说要去荆州,你觉得怎么样。” 朱柏皱眉:“开玩笑的吧。儿臣好不容易才把荆州的王府快修好了,他又要去荆州,这是闹着玩的事吗?叫他老实在长沙待着吧。” 老朱本来还怀疑是朱柏伙同胡美摆弄朱梓,这下放心了。 他写了一封回信给朱梓,安慰他说,等他娶妻生子,就不孤单了。 朱梓一看竟然被老朱拒了,很惊恐。 而且他很多事情都要用藩王印信,要不了多久就会露馅儿。 老朱本来就不喜欢他。 要是朱柏再把他抵押的印信拿给老朱说几句他的坏话,老朱非活活把他打死不可。 这一着急,他还真的病了,发烧说胡话:“我要去荆州。我不要待在长沙。父皇求求你了。” 反反复复,好了又烧。 医生说他是急火攻心,忧思过度。 这是心病,要放下心结才会彻底好。 他只能开一些败火,舒心的药。 胡美不敢耽搁,忙写奏折向老朱汇报,连同医生开的方子和诊断一起派人送给老朱。 老朱一看:嘶,还来真的,这不行啊。 把个孩子憋坏了。 他问朱标:“这下怎么办?” 朱标犹豫了一下:“别处还要新修王府,可是看老八这架势是等不了那么久。只有十二弟在荆州修的那个快修好了,倒是可以用上。” 老朱叹气:“叫那逆子答应恐怕难。” 朱标也很郁闷,本来他是为了让朱梓占着长沙,好把朱柏弄去荆州。 结果把朱梓搞得这么狼狈,又要逼朱柏换回来。 朝令夕改,威信全无。 老朱又把朱柏叫来,好声好气跟他商量:“你看啊,你八哥真的不适应长沙。要不你们两又换回来。” 朱柏翻白眼:“不换。本来儿臣花了几年修新宅子就被他给先住了。现在荆州修的宅邸又要白给他住。合着从头到尾就坑儿臣一个人啊。” 老朱故意沉下脸:“你跟亲哥哥有什么好计较的。” 朱柏梗着脖子:“反正儿臣就不换。等儿臣答应了,父皇又要叫别的哥哥来长沙,把儿臣弄去别处修王府。活活把儿臣累死了。反正儿臣还小,就不换。等哥哥们都定了,轮到儿臣了,再说。” 老朱一哽:“你这逆子,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咱即刻就下旨,把你们的藩地调换过来。本来就是叫你去长沙的,有什么好犟的。” 朱柏说:“不去,儿臣要是答应了,那些言官又说,儿臣包藏祸心,想去长沙跟胡美勾结谋反什么的。儿臣早说了,也别去藩地了,让儿臣出家最干净,谁也不用担心儿臣会谋反了。大家省事。” 老朱听他又说这个,气得头晕。 朱标一看朱柏死活都不肯换,有些后悔自己当时多事,顾虑太多,这下两头为难。 他温声劝朱柏:“要不先让老八去荆州。长沙放着不让别人去。等你大些。修宅子的钱,用官牙局里交国库的利润抵扣。本来修王府的银子就是国库里出。” 朱柏咧嘴笑:“这还差不多。” 老朱气得拿起桌上的笔朝朱柏扔了过去:“你个逆子,真是钻到钱眼里了。说来说去结果都是为了那点银子。” 朱柏跳到门外躲开,伸头进来说:“父皇说得倒是轻巧,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宅子修完一栋又一栋。儿臣还要打雁翎刀,还要筹集军粮,还要办书院。您和大哥不能总逮住儿臣这一只羊薅毛吧。” 朱柏这几年确实做了不少大事,也难为他一个孩子这么劳心劳力。 老朱气消了一大半,哼了一声:“你个小娃娃,要那么多银子干什么。” 虽然朱柏如今富可敌国是不争的事实。可是他从不为了奢靡而奢靡,宫里宫外都贴补许多,倒叫老朱和朱标挺不好意思的。 老朱下令朱梓的藩地改为荆州,等荆州王府一修好,他就移过去。 朱梓接到圣旨,病立刻就好了。 胡美暗暗好笑:啧啧啧。还是我外孙厉害。你们这些人哪里够他玩。 他叫你们往东,你们就不能往西。 他就是,太淘了。 一想到他以后要来长沙,我的头就开始疼了...... 朱梓去了荆州,走之前到官银庄拿回借条和藩王印信。 掌柜:“殿下。印信可以给您,但是这个借条不行。因为您也没有还钱。小人还要拿着借条去给湘王去销账的,不然账目对不上。” 朱梓气得眼发晕:这意思是,除非他把银子还了,不然朱柏手里会一直攥着这个借条。 要是哪天他返回,又要回长沙,朱柏就会把这个借条拿出来给老朱看。 如今越发肯定这就是朱柏做的局。 他输的银子估计也全部进了朱柏的口袋。 可是知道又如何,还能去找老朱告状? 老朱肯定先把他骂一顿再说。 硬抢回借条也不可能。 他手下这点卫兵压根不敢也打不过官牙局的卫兵。 只能自己吃哑巴亏了。 朱梓咬牙想了许久,最后才来了一句:“知道了。” 皇子们之间流传着一句悄悄话:“莫去长沙,去了也待不住。那里被朱柏下了诅咒了。只有他能去。” 朱标隐隐觉得这又是朱柏的一个计谋。 只要胡美还在长沙,只要胡美还掌着兵权,他就决不能让朱柏去长沙!! 不然就是给自己挖了个爬不出来的大坑。 老朱安慰朱标:“不要慌。要不是咱早些年的时候到处打仗,不想内部起纷争,胡美又把女儿送来咱这里当人质,咱早就杀了胡美了。如今四方平定,咱迟早要找个借口除掉这个隐患。” 胡美的兵只忠诚于胡美,这是老朱决不允许的。 现在只是要想个法子,既不会逼得长沙的兵哗变,又能换个人掌握这些兵。 ----- 冯清清听说了邓知秋的事情,吓坏了。 老朱为了儿子真是不分青红皂白,想杀就杀。 她忙写折子向老朱认错,恳请宽恕。 此时刚好蓝玉他们要班师回朝修整一下。 老朱便下旨让康铎和傅友德留在云南,其余人回来,顺道把朱橚带回开封。 朱橚也把云南的草药植物都调查鉴定得差不多了,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蓝玉回了开封。 第528章 舍小抓大 朱棣恍然大悟,笑着把信拿给道衍看。 道衍摇头叹息:“啧啧啧。湘王果然聪明。” 老朱一向看不得贫苦百姓受欺凌,不能从上面抗议,那边从下面抗议。 那些北方来的几百个寒门学子都跑去宫门口和国子监哭诉科举不公,考官偏心。 今年的科举,老朱全权交给了朱标处理。 现在朱标也犯了难:他亲自监督出题考试和改卷,绝对不存在什么歧视北边的考生。 北边的考生一直都比南边的弱。 总不能为了平衡南北就放着南方的优秀举子不录,求其次录北方的吧。 而且录取榜单都已经张贴出去了。 若是因为有人闹就重新考虑榜单,那皇帝的威严何在? 如果这一个榜单放出去,南方学子又哭闹不公,如何是好? 刘伯温建议他不用理会。 朱标见他如此坚决,反倒好好审视了一下录取名单。 上面十有四五都是国子监的学生。 也就是说,是言官的人。 他赫然出了一身冷汗。 原本胡惟庸案之后,言官在朝堂上的势力就一日比一日大。 不管什么圣旨,只要一发布就会有人跳出来反对挑刺。 他到现在才明白当年老朱明明知道李善长贪腐,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因。 因为老朱要用李善长来牵制平衡言官。 李善长除了贪,没有别的毛病。 贪这个问题,最好解决,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就随他去。 如果觉得忍受不了,就在贪官退休前抄家,一把全拿回来。 这就是舍小抓大。 朱标深刻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去向老朱求救。 老朱沉吟良久:“也不用追究考官的责任,只说是皇上恩准额外补录一些人,把北方举子里尚可的录上去。下一期,你要盯着录取名单,尽量南北平衡。以后这些人都是你要用的,都是朝廷的肱股之臣。这也是咱把这件事全权交给你的原因。” 于是大明第二期科举,放榜十天后,又放了个补录名单。 朱棣一看,这一次录的都是他的人,给朱柏回了一个字“服”。 ----- 胡美在府邸里不慎摔伤,舌蹇不语,嘴歪口斜,半边没有知觉,向老朱请辞告老还乡,回江西去养老。 老朱派太医去探望胡美。 太医回来说胡美气血逆乱,血溢于脑所致中风,为内风脑卒中。 很难完全恢复到以前的状态。下半生走路都会这样歪斜,右手抓筷子都抓不住,别说拿刀骑马带兵打仗了。 胡美又艰难地写了一封信,恳请老朱放他回沔阳养老。 那些跟着他的兵,请老朱妥善安置。 老朱看着胡美那歪歪斜斜的字,有些唏嘘。 胡美虽然一直攥着这些兵不放,可是却老老实实待在长沙不动。 如今既然都病成这样了,还肯交出兵权,就放他回去吧。 老朱准许胡美告老,并留一百亲兵看家护院,等其老宅修缮完便离开长沙。 长沙守御卫指挥使邱广即日起接管胡美的军队。 本来邱广就是被老朱安排在长沙看管胡美的,现在倒是很方便。 ----- 一夜寒风起,马皇后不慎着凉,竟然就这么卧床不起了。 老朱心急如焚,可是太医用了各种药,各种法子,太子日夜侍奉,马皇后的病情都不见好转,还日益沉重起来。 拖了两个月,马皇后不肯吃药了。 老朱已经红了眼,要杀太医了:“你们这些庸医,到底会不会看病。一个风寒都治不好。” 老朱说:“为什么不吃药。不吃药怎么会好。你给咱吃药,咱是皇上,你得听咱的。” 马皇后轻叹:“皇上啊。臣妾的阳寿怕是尽了,什么药都不管用了。臣妾要是吃了太医的药,还不好,皇上又要怪太医,何必折腾他们。” 老朱:“胡说,你还年轻,怎么会阳寿尽了。你还要当咱的皇后,做咱的老婆至少五十年。” 马皇后捉住老朱的手:“皇上啊。臣妾这一辈子,跟着皇上,很满足了。你莫要伤心,为大明为标儿保重龙体。” 皇子们公主们和妃嫔都跪在门外。 马皇后把朱标叫到跟前:“殿下须以仁爱治国,近忠臣,远小人。遇事多跟几个人商量,友爱兄弟,跟正妃相敬如宾,内宫以正妃为重,切莫独宠侧妃听信狐媚。” 朱标听着马皇后这话像是遗言,忍不住哭出声,拼命点头。 马皇后又叫人把两位嫡出的公主叫了进来,叮嘱她们好好管束驸马。 最后马皇后却对朱柏招手:“十二,你过来。” 朱柏低着头上前。 马皇后捉住他的手:“十二,我有愧啊,以前对你不好,你却一直这么孝顺我,对你大哥也助益良多。” 朱柏像是觉得喉咙像是被一块棉花堵住了,颤声说:“母后切莫这么说,折煞儿臣了。” 马皇后以前对他是不好。 不过平心而论,他也不是马皇后亲生的,而是老朱小妾生的。 所以马皇后对他算是宽容了。 况且马皇后主持后宫不偏不倚,不曾刻意虐待陷害某个妃嫔,对所有皇子公主一视同仁。勤俭朴素,待人温和,光这气度和品德,便已经甩开历史上百分之九十的皇后了。 他对马皇后还是有几分真感情的。 况且后宫要是没了马皇后,以后会很难待,胡顺妃的日子也会不好过。 马皇后笑了笑:“母后知道你一直很大度老成。你能不能答应母后一件事。” 朱柏忍着泪,说:“母后请说。” 马皇后盯住了朱柏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要永远忠于你大哥,不能背叛或者支持背叛他的人。若是有人背叛你大哥,你要站在大哥这边。” 马皇后当着朱标和老朱的面这么说,不就是在暗示他们,我以后可能会谋反么。 朱柏心里一惊,忙跪下:“儿臣万死不敢对大哥不忠,定会舍命保护大哥江山永固。” 只要朱标不杀他,他肯定不会跟朱标作对,给自己惹麻烦。 “啊,这样,我就放心了。”马皇后力气耗尽,往后躺倒。 老朱捉住马皇后的手:“你别吓咱,你别丢下咱自己先走。” 第529章 朱标,你该动手了 马皇后尽力攥了攥老朱的手,闭上了眼睛。 屋内外哭声震天。 老朱浑身都在抖,那是极致的悲伤,却发泄不出来,身体承受不了。 朱柏有些同情老朱。虽然老朱贵为九五之尊,可是人生三大悲剧,少年丧父,中年丧偶,老年丧子。 他现在就占了两个了,若是朱标还早死,那就是三样都全了。 老朱下令国丧一月,天下缟素。诸位藩王不得移动,在原地叩拜祭奠马皇后即可。 藩王们都各自写了一篇悼文派人快马加鞭送来。 礼部着人在马皇后墓前一篇一篇的念。 这些悼文感情真挚,让人读的涕泪四下。 就连朱棡都把他许久不曾拿出来用的文采也拿出来,好好写了一篇。 看得出来,藩王们对马皇后还是有几分真感情的。 郭惠妃作为马皇后的义妹跟她感情一向很好,悲伤到根本没办法管理日常事务。 所以明面上是郭惠妃执掌后宫,其实都是李淑妃在张罗这些事。 李淑妃把马皇后的后事操办的风风光光,后宫也井井有条。 如今马皇后一去,她就是宫里资历最老,品级最大的妃嫔。 她来管,也无人有异议。 老朱一个人坐在坤宁宫马皇后生前睡的床边,关着门,不理任何人,也不吃不喝。 在刘伯温的提议下,朱标一身孝服,在老朱龙椅旁边的摆了一张小椅子,代替老朱上朝。 朱柏这会儿完全没有心思管刘伯温到底存着什么心思了。 他好担心老朱伤心过度,提前嘎了。 按朱标现在的能力,压根就不能独自执政。 到时候天下大乱,他也没有好果子吃。 讲到底,他现在没有足够的军队傍身,还是要靠老朱庇护。 朱柏和胡顺妃在门口低声唤着老朱:“爷,您也别太伤心了,保重身体。” 里面没有声音。 朱柏又说:“爷,你就算不管我们,也要看在大哥的面子上吃点东西。大明不能没有您,百姓不能没有您。爷这样,母后在天有灵,也会不高兴的。” 门终于打开一条缝,朱柏忙进去,扶住了老朱。 胡顺妃把手里的粥放在桌上,立在一旁,不出声。 短短几日,老朱头发白了一半。 胡顺妃看着心酸,悄悄转过头抹了抹眼角。 老朱抬起无神的眼睛望着朱柏:“老十二啊。你母后没了。” 朱柏心里也难受,上前抱住了老朱。 老朱窝在朱柏怀里,哭得像个孩子:“咱的亲人怎么都一个一个比咱先走了呢。他们都好狠心,丢下咱一个人在这世上。” 朱柏轻轻拍着他:“爷,你不是还有我么,还有大哥,还有几十个孩子。我们都是你的亲人。” 胡顺妃低头抹眼泪。 她一直刻意降低自己在后宫的存在感。本来这个时候是不该来的。 可她也不是铁石心肠,眼看这么一个骄横跋扈,杀伐果断的男人变成这样,如何能不忍心丢下他一个人。 不管老朱当初是出于什么目的把她困在宫里,可他依旧是她夫君。 屋外的偏偏阳光灿烂。 这个世界啊,不管带走谁,都冷漠地淡定地照着原本的节奏运行。 ----- 夜里老朱一个人躺在乾清宫里,只觉得一个人睡着格外冷。 虽然下面铺着厚棉褥子,上面还盖着锦被两三层,还是觉得冷。 以前马皇后在的时候,他也未必在马皇后那里过夜,都是去各个妃嫔那里风流快活,因为知道不管他怎么胡闹,马皇后都会在坤宁宫里等着他。 如今马皇后不在了,他却不想去任何一个嫔妃那里,就好像没了妈的孩子,不敢轻易离开家一样。 有人轻轻敲门。 老朱说:“谁。” 李淑妃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皇上是臣妾,臣妾来陪皇上了。” 老朱立刻坐起来:“进来。” 李淑妃披散着头发,穿得很素,款款而入,坐在床边,柔声说:“臣妾晚上一个人有点害怕。皇上可以陪臣妾睡吗。” 老朱躺下,嘴里说:“你这个女人,真麻烦。” 李淑妃在他身边躺下,抱着他。 老朱的眼泪莫名其妙就涌了出来,身上也不冷了。 他闭上眼,沉入梦乡。 早上起来发现李淑妃不在,问宫人:“李淑妃呢?” 宫人说:“皇上睡着了以后,娘娘就走了。说怕打搅您睡觉。” 老朱心里空落落的说:“这女人跑来跑去干什么。不是说一个人害怕吗?传咱的旨意,让她从今晚上起,就在这里睡了。” 沐英因义母马皇后病逝,悲伤过度而咯血,却不能回来奔丧。 因为老朱说,所有藩王和武将都不许动,也不许回来奔丧。 老朱本来要朱柏就藩,也暂缓了。 他这会儿太需要一个知冷知热的亲人在身边了。 朱标又太忙,没空时时陪着他。 所有决策重担忽然都落在了朱标肩膀上,他既兴奋又焦虑。 毕竟每个抉择都关系着大明江山社稷,百姓福祉。 他急需能没有私心且足够睿智的人来做参谋。 可是放眼身边,要么就是愚忠,脑子不开窍,要么就是太奸猾,小心思太多。 只有刘伯温一直忠诚廉明。 所以他又把刘伯温从大本堂里调出来,给了个监察御史的七品官职。 虽然只是七品官,却有上朝议事的权利。 其实这一年多老朱一直叫亲军都尉的人盯着刘伯温,看他求着要回应天是不是又想像之前一样干涉朱标。 结果刘伯温真的像个老夫子,除了去大本堂上课,就是回家睡觉看书。 就连吴伯宗来拜访他,他都避而不见。 更不跟任何人讨论朝政。 刘伯温重新穿上七品的官服站在堂上,让其他言官有些唏嘘。 安然心里很不爽:老子好不容易熬到言官一哥,你个快入土的人又跑来诈尸跟我抢饭碗?!! 刘伯温似乎知道自己的处境,整个早朝上一句话没有说。 大家都觉得他可能睡着了。 散了朝,朱标把他叫到御书房:“夫子对今日所奏之事有什么看法。” 刘伯温说:“殿下处理得很好,微臣没有什么意见。” 朱标抿嘴。 刘伯温犹豫了一下,说:“殿下,是时候把两淮盐运司拿回来了。” 朱标,你该对朱柏动手了。 老朱已经把权力移交给你,你还在等什么? 第530章 内外一起向朱柏动手 当年朱柏轻易就让胡惟庸他们连盐都买不到手的事情,朱标也历历在目。 朱标微微点头:“好。这件事是该做,但是不能那么着急。” 刘伯温拱手:“殿下睿智。” 其实朱标也有些担心自己把刘伯温提上来,刘伯温就什么事情都指手画脚。 现在刘伯温被他逼迫才说了一条中肯的意见,朱标也稍稍放心了一些。 朱标深知自己对朝堂的掌控能力还远远不如老朱。 权力最大,自信心极度膨胀,却越来越没有安全感。 他觉得不知道哪个角落,就藏着居心叵测的人谋划造反。 为了确保自己的安全,他把亲军都尉改成了锦衣卫,任命毛骧为第一任锦衣卫使。 意思很明显,就是把二虎架空了。 这些事情都一件不差传到了朱柏和老朱耳朵里。 朱柏当没听见,老朱好像也没什么反应。 其实老朱在亲军都尉出事以后也意识到即便是自己的亲兵,也不是铁桶一个。不能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再说朱标也确实需要培养对自己忠贞不二的亲卫。 朱柏也不知道老朱是真的完全不在意还是隐忍不发,也不去问,反正每天就是陪着老朱钓鱼,打弹弓。 这天他们两父子和朱橘正在湖边钓鱼,郭惠妃红着眼眶过来,一看就被气得不行。 郭惠妃如今从悲痛中恢复过来,刚才去找李淑妃拿回钥匙。 结果李淑妃温柔笑着:“妹妹,你便好好歇着吧。何苦折腾呢?” 郭惠妃才明白自己被李淑妃趁火打劫夺了权。 所以这会儿,她来找老朱撑腰。 郭惠妃:“皇上。” 老朱看了她:“这是怎么了?” 郭惠妃:“姐姐让臣妾管后宫,可现在李淑妃拿着钥匙不肯还给臣妾。” 朱柏暗暗好笑:呵呵,这个李淑妃之前果然都是在装好人。 等马皇后一死,她就露出了真面目。真是一朵好白的白莲花。 老朱淡淡地说:“你姐姐的丧事都是李淑妃在操持,咱看她管的很好,以后就让她管吧。” 郭惠妃一哽:如今没了马皇后约束李淑妃,老朱这意思是让李淑妃掌管后宫。 老朱最讨厌后宫争风吃醋。 这会儿他都这么说了,她要再闹,绝对没好果子吃。 虽然很生气很委屈和不甘。 郭惠妃依旧按捺住自己,行礼:“知道了。” 然后失落地走了。 老朱忽然问朱柏:“逆子,你怎么看。” 这是个送命的题。 胡说八道可能会要了他和胡顺妃的命。 朱柏说:“父皇说怎么样就怎么样,跟儿臣没关系,儿臣以后都不在这皇宫住。” 老朱还不甘心,说:“你就不帮胡顺妃争取一下把品级提高些。” 朱柏说:“品级什么的都是虚的。胡顺妃是堂堂大明皇帝的妃子,父皇绝不会让人欺负她,更不会让她饿着冻着。所以有什么好争的。” 老朱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咱和皇后一直觉得胡顺妃和你都太清醒、太懂事了。” 朱柏咧嘴笑了笑:“都是母后跟父皇教导得好。” 老朱哼了一声:“马屁精。” 朱柏又说:“在儿臣心里,永远只有一个母后。谁也比不上。” 老朱没出声了,望着远处。 朱柏知道不必再多说什么了,自己已经用一句话,断了李淑妃的皇后梦了。 晚上李淑妃趁着侍寝的时候向老朱提议说为了给先皇后祈福,把宫里的一些老宫女,或者到了嫁人年纪的宫女放出宫去。 老朱想了想,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便同意了。 其实李淑妃就是奔着香云去的。 她要把香云弄走,方便她在以后朱柏不听招呼的时候,摆弄胡顺妃。 结果香云一大早就在乾清宫的门口跪着。 老朱以为是胡顺妃又出事了,忙叫人把她带进去。 香云进去磕头说:“皇上要放奴婢出宫,奴婢感激不尽,只是奴婢是娘娘从娘家陪嫁来的侍女,发誓要陪娘娘到死。要是娘娘先我去了,我就给娘娘守灵。求皇上恩典,不要送我出宫。” 老朱一直佩服香云的忠诚,听她这么说,越发感动:“行吧。本来放宫女们出宫是为你们好。你既然不想出去,那就留下吧。” 李淑妃也勉强笑着:“难得这姑娘这么忠心。” 呵呵,那就留下呗。 反正我要摆弄胡顺妃的时候,你留下也没有大的区别!! 香云没出宫,可是朱柏的奶娘却被放了出来。 朱柏把她接回了王府赡养。 大家都说朱柏还真是孝顺呢。 ----- 有了刘伯温之后,朱标处理起朝政来得心应手。 能自己决策的,当朝决策,自己拿不定主意的,散了朝在御书房跟刘伯温商量。 刘伯温在朝堂上从来不说话,安然他们以为他是个摆设,就没有最开始那么抵触了。 吕侧妃给朱标生了个儿子,朱标大喜想要重赏吕氏,却被刘伯温拦住了。 刘伯温:“殿下要以常氏为重,不可偏爱侧妃。” 朱标有些不悦:“本殿又不是要把吕氏扶正,只是赏赐金银而已。” 刘伯温又说:“殿下忘了先皇后的叮嘱了么。” 其实刘伯温也是在提醒他不要得意忘形。 老朱还没死呢,只是在后宫休息。 再说先皇后叮嘱朱标对常氏好些,也不是为了常氏,而是因为常氏的娘家人很强。 比如蓝玉。 朱标以后还要倚重他们来稳固皇权。 朱标心里一动,垂眼回答:“知道了。” 刘伯温又上前一步:“殿下,是时候把湘王提拔上来的人都裁撤掉了。” 像范敏,费震这样的人,留在朝堂里,那不就等于是朱柏埋了个眼线,埋了个雷么? 朱标微微点头:“知道了。” 这一点,刘伯温倒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范敏把持着吏部,费震又成了户部尚书。 现在中书省也被裁撤了,朱柏有这两人等于把朝政给控制了。 朱标次日就在朝堂上,把范敏调去管库房,费震调去兵工坊了。 这两人丝毫不惊讶,淡定领旨赴任。 这么一弄,等于是内外交加,一起在朱柏背后捅刀子。 老朱听二虎汇报的时候正在钓鱼,他从不避着朱柏,这会儿斜眼看着朱柏:“看来你大哥还是不太相信你啊。你看看你这逆子有多不让人省心。” 第531章 另设王府 老朱是想提醒朱柏:以后要低调一点,不然你在你大哥手上可没好日子过。 朱柏咧嘴笑:“大哥不信任我是对的。坐这个位置的人,本来不能完全信任任何人。父皇放心,我以后去了封地,整日吃喝玩乐,绝对不让您和大哥操心。” 老朱抽了抽嘴角:“啧啧啧,你的哥哥弟弟们,要是都像你这么想得开,多好。” 等钓了一天鱼回来,朱柏发现李淑妃在他寝宫门口等他,微微挑眉问:“娘娘有什么事么?” 李淑妃:“臣妾有一事跟殿下商量。” 朱柏微微点头:“请说。” 后宫的事哪用跟我商量,你肯定是想让我去帮你跟老朱说封你做皇后。 可惜了,你还是不够聪明,还是太心急了。 李淑妃说:“后宫不可一日无主。殿下想必也清楚,这些年其实一直都是臣妾在管理后宫。” 呵呵,果然。 朱柏暗暗好笑,说:“嗯,娘娘辛苦了。” 李淑妃:“臣妾虽然觉得这都是应该做的,可是皇上却要封臣妾做皇后。臣妾劝说他,先皇后才过世不久,不用这么着急。可是皇上坚持要如此。臣妾想来,这事由他提出来不太好,所以想找个合适的人替皇上提出来。” 朱柏装作没听说,只说:“娘娘放心。我父皇不是那种扭扭捏捏的人。他要真想说,立刻会说。” 他不留情面地戳穿了李淑妃的借口。 李淑妃窘得脸通红。 朱柏冲她一行礼,进去了。 李淑妃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咬牙想:你以为你不去就藩,我拿你没办法吗? 我只要把你弄出宫,就可以把你亲娘捏圆捏扁!! 夜里老朱在李淑妃身上泄了火,心满意足。 最近他心情慢慢恢复了,各种“活动”自然也就恢复了正常。 李淑妃趴在老朱胸口,柔声说:“臣妾想起一件事,湘王殿下如今虽然不去藩地,可是毕竟大了,总住在后宫,跟妃嫔宫女们混在一起也不太好。不如在应天府里找个宅子安顿他。他出入也方便些。若是皇上想他,再召他入宫便好。” 朱檀和朱椿去年年底就搬出去,另设王府了。 朱柏就比他们小一点,这会儿出去已经不算早了。 老朱想了想说:“确实,如今这逆子的个子都快赶上咱了。住在后宫是不合适。不过不用给他宅子,他在应天多的是宅邸。明天咱就跟这逆子说。” 之前李善长那个宅子就在他手里,做王府刚好。 李淑妃温柔一笑说:“这样最好,省得他以为臣妾要赶他走。” 她低下头暗想:呵呵,朱柏,你在寝宫藏的那些东西,我要让你一点都带不走!! 老朱次日说叫朱柏去寺庙里烧香,路上跟朱柏说了搬出宫的事。 一听就是李淑妃给老朱吹的枕头风。 不过呢,我不出宫,还真不好摆弄这个贱人。 朱柏脸上没有任何不悦,反而笑嘻嘻地连声应了:“好好好。要不是怕父皇孤单,儿臣早就想出去了。” 老朱一听又有些不舍。平心而论,朱柏住出去,肯定要自由自在得多。 他又不需要宫里养活。 老朱又说:“平时伺候你的人,就都让他们跟着你出去吧。这样你也没有什么不习惯。李善长之前的宅子,咱就直接赏你了,在你去就藩之前,都住在那里。” 朱柏:“好嘞。多谢父皇。儿臣回去就搬。” 老朱皱眉:“也不用那么着急。” 朱柏:“儿臣没什么东西好搬,就几件衣服,其他东西出了宫再置办,反正都是要置办的,跟胡顺妃说一声就行。” 老朱哼了一声:以为咱不知道么,你那寝宫里不知道藏着多少银子金子和宝贝。别说一个下午办不完,就给你十天你也搬不完。 这一次不搬走,以后你想再来搬也没有机会了。 朱柏跟老朱为马皇后做了法事,祈了福才回宫。 然后富贵他们就开始忙碌了,收拾东西。 朱柏去胡顺妃那里打招呼。 胡顺妃和朱橘忍不住又不舍落泪。 可是如今朱柏确实也大了。 前面几个哥哥有他这般大的时候都要成亲了。 现在只是因为要为马皇后守孝,所以喜事往后推三年。 朱柏心里也不舒服,不过大了就该出去,也是没办法的事。 朱柏回到寝宫,见富贵他们和刀公公在院子里对峙。 满地散着衣服和书本。 猴哥吓得在树枝上乱跳吱吱叫。 呵呵,李淑妃,你这贱人被我拒绝了恼羞成怒,居然想给我穿小鞋?!! 还怕派的人级别低了,压不住我。 就你这点伎俩,跟本王玩还嫩了点。 这个刀公公一直跪舔李淑妃。 之前做混堂司掌印太监的时候,还被我教训过一次。 虽然李淑妃对刀公公也不满意,可是她之前的爪牙都被朱柏弄死了,只能将就着用。 如今刀公公被提拔做了后宫“第一署”司礼监的秉笔,权力仅次于掌印太监云奇。 要不是云奇是马皇后生前立的,李淑妃不敢动他。 这会儿刀公公肯定把云奇顶下来了。 刀公公自从升职了以后,狗仗人势,跋扈得很。 这种欺软怕硬的东西,我早就看不顺眼了。 来的正好,拿你做个典型,好叫后宫的人以后不敢为难胡顺妃。 朱柏笑了笑问:“呦,这是怎么了,一个个跟乌眼鸡似的。” 猴哥立刻下来,落在朱柏怀里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 朱柏抱着它的背安抚它。 富贵说:“殿下,他们把我们刚收拾好的东西翻了一地。” 刀公公冲朱柏虚虚行了礼:“殿下莫怪。小人也是奉了懿旨。” 朱柏脸一沉:“什么懿旨,谁下的懿旨?!” 刀公公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马皇后死了,老朱没立新皇后。这大明后宫从建立起,就还没有过皇太后,所以谁有资格下“懿旨”? 刀公公忙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瞧瞧小人这张嘴。小人是奉了李淑妃娘娘的命令。” 朱柏也不纠缠,微微点头:“嗯,淑妃娘娘叫你来干嘛?” 刀公公说:“淑妃说,怕殿下一‘不小心’把宫里的东西带走了。” 什么是宫里的东西,什么不是,那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反正要搜你就对了。 第532章 老子要当咸蛋黄 “那就不用搜了,本王的东西都是宫里的。连本王也是这宫里造出来的。要不让带出宫,本王也不用走了。”朱柏转身进去对富贵说,“今儿不走了,送客,关门。放狗。” 大家齐声应了,猴哥就骑着七号出来了。 七号就吐着舌头,笑嘻嘻地。它最近光吃不动,胖了不少,毛色油光水滑,看着像地主家的傻儿子。 可就这样,它那体格也在那里摆着,如今长大了,站直了能搭上人的肩膀,所以还是很吓人的。 刀公公他们一起往后退了一步。 刀公公吓得声音都发抖:“殿下。您可是跟皇上说了要搬的。” 朱柏:“呵呵,本王就是反悔了,本王就不讲信誉,怎么样?!” 刀公公想跑又觉得没面子,进退两难。 朱柏决定帮一下他,对七号抬了抬下巴。 七号拿出最凶恶的样子,开始龇牙狂吠。 然后刀公公他们就跑了。 朱柏说:“关门,继续收拾。把板子拿出来,他们肯定还要来,准备打板子。” 富贵他们就又忙活起来。 结果不要半个时辰就收拾完了。 “走吧。” 朱柏说完,就牵着七号,抱着猴哥往外走。 富贵他们自己的东西倒占了一大半。 朱柏的东西少得可怜。 到了宫门口,刀公公果然又带人在那里守着,朱柏直接拿出了那个“如朕亲临”的牌子。 守门的侍卫齐刷刷都跪下了。 刀公公还不知死活上前想拦朱柏。 朱柏皱眉:“打。没大没小。给本王打!!捂住他的嘴,本王不想听他瞎叫唤。” 板子都拿在手里,你还敢来触霉头,活该你挨打!! 朱柏的侍卫就扑上来,摁着刀公公,堵住嘴,“啪啪啪”地开始打。 刀公公被打得“呜呜”乱叫,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跟着刀公公来的人都吓得腿软,忙跪下不敢出声也不敢抬头。 朱柏看刀公公没力气叫了,抬了抬手:“本王赶时间。就这样吧。” 侍卫们停了手。 朱柏居高临下,冷冷觑着刀公公:“本王劝你还是多做好事。本王虽然搬出了宫,想要摆弄你,还是很容易。” 刀公公被他眼里冷冷的杀意吓尿了,哭着说:“知道了。小人不敢。” 朱柏凉凉翻了个白眼,带着人扬长而去。 等朱柏他们走远了,其他疼才敢起来把刀公公抬回去了。 刀公公回到李淑妃那里,连哭带说。 李淑妃气得直骂他没用。 刀公公说:“殿下他们拿的东西可少,不像是搬完了。” 李淑妃一听:“有多少?” 刀公公:“殿下好像只有三箱子。” 李淑妃皱眉:朱柏这些年攒了少说金银各几万两,还有无数珍宝,不可能那么少。 她笑了:“那他肯定以为还能回来搬。他以为这后宫是任他出入的么?只要出去了,我不让他进来,他就进不来。” 李淑妃等了好多天,朱柏都没说要回来。 她心里觉得奇怪,打着清扫院子的借口,进了朱柏的寝宫。 里面什么也没有,传说中堆满金银的房间里面只剩下灰尘和碎纸片。 李淑妃说:“不可能,肯定是藏在地板下面了,给我撬起来。” 刀公公他们带人把院子里翻了个底朝天。 结果什么都没找到。 那就是藏在胡顺妃那里了。 李淑妃疯了一样,有带人去胡顺妃那里翻。 胡顺妃默默在一边看着,一声不吭,也不让寝宫里的人吭声和阻拦。 朱橘可没这么好说话,一溜烟地就跑去找老朱了。 老朱来了一看,到处翻得乱糟糟的,气得脑子“嗡嗡”响,怒吼了一声:“这是干什么?咱还活着呢,就要翻天吗?” 李淑妃猛然清醒,意识到自己被气昏了头,下了一步蠢棋。 她脑子里转得飞快,回身笑了笑:“胡顺妃说她这里有老鼠,我们在帮她捉老鼠呢。” 老朱问胡顺妃:“是吗。” 胡顺妃不出声。 朱橘气到不行,要说话,被胡顺妃用个眼神制止住。 老朱何等聪明,知道胡顺妃是不想树敌,对胡顺妃说:“这里都翻成这样了,哪还能住,你去坤宁宫暂住吧。” 李淑妃脸色苍白,忘了规矩,上前一步:“皇上。” 胡顺妃忙跪下说:“臣妾不敢。叫他们把这里恢复便好。” 幸好老朱来得快,也就院子里的石板路翻开了。 恢复也不难。 李淑妃忙行礼:“臣妾一定叫人恢复好。” 老朱点点头,对着李淑妃意味深长地说:“你还是悠着点。干活也不要太用力了,别把自己累坏了。” 李淑妃跟老朱那么多年,岂会听不懂,胆战心惊回到:“遵命。” 朱柏这会儿在他的王府里喝着茶,听富贵说这个,笑得直拍桌子。 他的东西早就陆陆续续搬出宫,一部分放在这里,一部分放去北平了。 哪里还等到李淑妃去翻?!! 说起来李善长果然会享受,把李府修得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无一不精致。 家具那些也是李善长之前置办的。 比他原来的寝宫大了十倍不止。 关键如今这诺达的府邸,都是他的地盘。 再不用看人家脸色,无拘无束的,多好。 老朱说为了让朱柏开窍,赏了他四个风格各异的美女。 诶嘿,这可不是我花,我是被迫接受的!! 而且按照老朱的尿性,我必须得跟这几个美女“和谐”相处。 不然他还会给我更多。 啧啧,这会儿那几个美女在湖上划船采荷花,露着雪白的藕节一般的手臂。 一时之间,竟然分辨不出,是花更美,还是人更俏。 真是赏心悦目,赏心悦目啊。 美女们,采了荷花回来,脸上红扑扑的。 围着朱柏七嘴八舌的说:“殿下,你个人坐在这里不闷吗?” “殿下,我们给你捶捶腿吧。” “殿下,你喝茶吗?臣妾给您倒茶。” “殿下,吃点果子吧。” 朱柏笑嘻嘻一一应了,摸摸这个,捏捏那个。 啊。这不就是宅男梦想中咸蛋黄一般的生活么!! 富得流油,闲(咸)得发慌,想怎么黄就怎么黄!! 老子还奋斗个啥!! 第533章 恶魔在人间 与此同时远在北平的朱棣忽然收到了一封应天发来的密信。 那封密信是这么写的:因碽妃连生两子,宠爱日隆,李淑妃与孙贵妃惊惧,合谋诬陷碽妃与人通奸,上暴怒鸩杀碽妃。孙贵妃死前供认,李淑妃酒后梦呓也曾提起。 朱棣的手开始不停的颤抖。 娘,这么多年了,我终于查出来你的死因了。 你果然是被人诬陷的。 李淑妃!我朱棣,以大明燕王的名字发誓,绝不会放过你! 你就下去陪马皇后吧。 ----- 李淑妃叫人悄悄告知安然去跟老朱说册封她为皇后的事。 安然压根不理。 结果李淑妃又叫人送了一张纸给安然,上面写满了安然有次喝醉酒跟人骂老朱的话。 安然吓到浑身冷汗,平衡来平衡去,最后决定还是妥协。 反正他就算上折子说这件事,老朱也未必会肯。 别的大臣说不定还会反对。 次日,安然便写了个奏折给老朱,说:后位不可空悬太久,不然六宫无主,乃大乱之征兆。 李氏淑妃贤良淑德,端庄温婉,有母仪天下之风,是皇后最佳人选。 竟然有数个大臣附议。 看来被胁迫的人,不止安然一个。 李淑妃只是看中了他如今在朝里的地位,叫他挑个头而已。 结果老朱直接把奏折给撕了。 安然再次上折子要老朱立李淑妃为后。 老朱直接打回去了。 他知道安然是被李淑妃胁迫的,想想李淑妃忽然叫朱柏搬出去,肯定是跟朱柏说了相同的话,却被朱柏拒绝了所以要报复他。 李淑妃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让他很不爽。 他这几天都没叫李淑妃来,而是叫杨妃,周妃,这些年轻的妃子轮流在侍寝。 李淑妃得知,把自己关在寝宫的房间里,捂着嘴大叫。 她气疯了。这个朱重八,从她十几岁的时候,就许诺她打下天下就让她做皇后。 不然她怎么肯跟着这个混蛋颠沛流离,到处跑。 白天随军迁徙,晚上还要伺候这个牛一般精力旺盛的男人。 结果他把天下打下来了,又说那个黄脸婆在家带孩子不容易,是原配,要让她做皇后。 现在她都快四十了,好不容易熬死了马皇后,朱重八还是不肯。 他压根没想过要给她名分,一直都在骗她。 再等下去,她真的姿色全无,老朱更不会理会她了。 ----- 一大早便听见有人在外面喧闹,老朱被吵醒十分不悦,问:“什么事。” 太监进来回报说:“李淑妃娘娘生病了。” 老朱沉下脸:“她生病了,叫太医去看便好。有什么好闹的?!!” 太监低头:“娘娘现在就在外面。” 话音刚落,李淑妃披头散发跑进来抱着老朱:“皇上,皇上,你是不是要立臣妾做皇后。真是太好了。” 老朱皱眉:“这是怎么了。” 李淑妃指着床上的周妃:“碽妃,你个狐狸精,你以为你给皇上生了两个儿子,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你知道皇上最恨什么么,最恨人对他不忠。你个蒙古女人,我想让皇上相信你不忠,太容易了,哈哈哈哈。随便写封信,皇上就相信了。你去死吧。” 周妃被他的胡言乱语吓得缩成一团。 老朱一愣,捉住李淑妃的胳膊,咬牙切齿地问:“你说什么?” 李淑妃似乎猛然清醒了,缩成一团,脸色苍白:“我什么都没说。今天早上起来,忽然头疼得很,像是着凉发热说胡话了。” 老朱眯眼望着她:“你说碽妃写给奸夫的那封信是假的?” 李淑妃又开始哭:“呜呜呜,皇上,不是我的错。信是孙贵妃叫人写的。我只是叫人放到了碽妃的衣柜里。” 老朱气得扬手就是一个耳光,把李淑妃打得往旁边一扑,头撞在了柱子上,晕了。 宫人吓得全部跪下伏在地上。 老朱攥得拳头咔咔想,他想现在就弄死李淑妃,可是想想朱樉和朱棡,又忍住了,对管事太监说:“把这个贱人押下去,关在寝宫,咱不叫,不许放她出来!!咱要把她关到死。你们都给咱把嘴巴闭紧了,不许告诉秦王和晋王!!” 夜里李淑妃在自己房间里又哭又笑又叫,到了凌晨就没有声音了。 次日早上宫人给她送饭,发现她躺在地上,身体都凉了。 老朱叫人通知朱樉和朱棡,只说李淑妃突发恶疾,医治无效死了。 朱柏悄悄向太医打听了,说李淑妃像是中毒得了失心疯,不过因为老朱没有当场叫人给她把脉,她又去得太快,所以来不及确诊。 朱柏笑了笑:“哦,原来是中毒。” 朱棣虽然在北平,不过要是想让李淑妃“吃错”点东西也很容易。 而且,朱棣只要问问朱橚就会知道,什么能让人患上暂时性精神分裂症。 比如几颗曼陀罗子,碾磨成粉放在茶水里,神不知鬼不觉。 啧啧,果然是我永乐帝,好手段,一石二鸟够狠毒,我喜欢。 况且朱棣还特地等着我从宫里搬出来才最后收网,以免我被怀疑牵连,真是配合默契。 这样说起来,李淑妃的那些怪异举动也有了合理的解释了。 朱樉收到李淑妃的死讯正在吃饭。 他不愿意跟人一起吃饭,却又觉得一个人吃太孤单,所以常常让侍妾们在边上看着他吃。 一顿饭吃半个时辰,一言不发,阴森沉默得像一个影子。 这会儿送信的人说完话,朱樉没有任何表示,只说:“知道了。” 又接着吃饭。 等送信的一走,朱樉忽然停了,转头森森望向老朱赐给他的侍妾,笑得像哭一样:“你说说看,我娘是不是被我父皇毒死的。” 那侍妾吓得往后缩。 朱樉:“你要是不心虚,躲什么?啊,对了,你是蒙古人吧。” 侍妾跪下:“臣妾不是蒙古人,臣妾一直待在王府,对宫里的事,真的不知情。” 朱樉转回头:“她的声音好难听,割了她的舌头让她以后都不能来烦本王。” 侍妾尖叫着挣扎着,却被侍卫按住。 第534章 朱标做主 很快侍妾的尖叫就变成了含糊地惨叫。 其他侍妾和侍女们无一不战战兢兢。 朱樉却面不改色接着吃饭,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那侍妾被割了舌头的事情传到王晓月那里。 王晓月求见朱樉。 朱樉叫人把她带上来,淡淡地说:“你真是个奇怪的。所有人都要躲开本王。你却要凑上来,你就这么想死吗?” 王晓月:“殿下。宫人有错,应该送到应天去治罪。毕竟他们都是皇上赐给殿下的人。殿下不可以在宫中滥用私刑。” 朱樉往后靠坐想了想:“也是,每年父皇都会叫人来查点,送去应天的话,他们肯定会向父皇告状。” 宫人们听了暗暗松了一口气。 朱樉却对侍卫说:“来人,把那没了舌头的贱人打死埋了。省得她去告状。” 王晓月:“殿下不可。” 朱樉摆了摆手:“送她回去,她好吵。” 王晓月气得冲朱樉大叫:“你为什么不杀了我,要我看着你这样作恶。” 朱樉抬头森森盯着她:“杀了你?让你痛快的死,留我一个人在这人世间受折磨?你想得美。我就是要你眼睁睁看着我杀人却没有办法。” 侍卫已经把侍妾拖上来了。 朱樉淡淡地说:“打死她,慢一点,不要太快。” 一个年轻一些的侍卫跪下:“殿下,她并没有犯错,求殿下饶了她。” 朱樉:“你既然看不下去,就跟她一起死吧。把他绑在树上,让他看着。” 侍卫们于心不忍,却不敢不从,只能照做。 先绑了那求情的侍卫,再抡起棍子把侍妾打死。 “你们猜本王找到了什么。”朱樉拿出怀里的一个本子,打开慢悠悠地说,“知秋写的日记。上面记了蒙古人怎么折磨她的。本王要把她受的苦一点一点让其他人也感受一下。不能让她一个人受苦。” 侍卫们和宫人们满脸惊恐面面相觑。 朱樉接着说:“她挨过冻,受过饿,还被人用鞭子抽过,烙铁烫过……不着急,我们慢慢来。” 他盯住了一个侍妾:“下一个轮到你了。” 侍妾跪下:“臣妾已经怀了殿下的骨肉,求殿下看在孩子的面子上饶了臣妾。” 朱樉惊讶地盯着她:“几个月了。你若想骗本王,本王只会让你死得更痛苦。” 侍妾哆哆嗦嗦磕头:“三个月了。” 朱樉想了想,对了,他刚从应天回来那日,找她发泄了一番。 侍妾又试探着说:“殿下,皇上喜欢多子多孙。” 朱樉微微点头:“嗯,那今天就这样吧。本王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暂且饶过你们。” ------ 李淑妃死了,李家从此夹着尾巴做人,再不敢作妖。 他们明白了一件事:在老朱手下,活着就好。 朱亮祖那样的功臣都能当庭活活打死。 他们这样靠妃子和去世老爹的功勋混日子的外戚,杀起来,都不用犹豫。 老朱当朝宣布从此他不再立后,后宫暂由郭惠妃管理。 而且,他宣布自己将重新早朝,还说如今他只听听,大部分事情还是由朱标做主。 朱标表面上欢欣鼓舞,说老朱恢复上朝,自己好高兴。 其实心里很失落。 尝到了绝对权利的滋味,忽然又要屈居人下,太痛苦了。 他太了解老朱了。 以老朱的脾气,就不可能只听听,要是觉得不合适的,肯定要扭着他改过来。 不过老朱还强壮得很,不舍得这么早放弃权利,他也可以理解。 可是他快三十了,再等下去,他也老了。 其实老朱这一个多月一直在留意朱标的各种动作。 他这是给朱标一个真刀真枪演习的机会。 毕竟从马皇后身上,他认识到了一件事情:他的生命也是有极限的。 万一他忽然去了,而朱标还是不能独立执政,江山必然易主。 经过这一个月的观察,他觉得朱标还是太着急了。 很多事情太理想化。 讲白了,就是对民情体察不够,对地方官的脾性还是不了解。 他知道朱标有些失落,散了朝,把朱标叫到书房:“咱在琢磨要不要让你再出去转转。” 朱标惊讶地看了一眼老朱。 老朱又说:“趁着咱身体还好,你可以放心出去游历山川,体察民情。等咱身体不好了,你就只能待在应天,轻易不能动了。咱还是想让你去考察一下西安到底适不适合做都城,顺便慰问一下各个承宣布政司,加强跟各个都指挥使司和卫所,这些掌握着咱大明兵权的人的感情。而且你四弟开春之后打了几次大胜仗,你也该去看看他了。这些未来都是你的江山,你要对所有情况了如指掌。” 朱标恍然大悟,抑郁一扫而空,被感动替代。 他哽咽了:“父皇。是儿臣浅薄了。” 是的,老朱说的没错。 他应该趁着老朱对朝堂有绝对的掌控力的时候,去熟悉未来自己要执掌的江山。 就像狼群用尿液标记领地一样。 要让所有人知道,我朱标才是未来大明的皇帝!是这帮狼的首领!! 不然这些武将都只知道湘王! 他还要去看看朱樉和朱棣。 看看他们如今到底有多强了,未来是不是还能如当初在应天时承诺的一样,永远忠诚于他。 朱标老朱说:“如今天气好,你琢磨琢磨,看看要怎么巡视,定个线路,带谁一起去。咱也好叫人配合你。” 其实就是叫朱柏配合朱标。 毕竟现在官牙局遍布全国,驿站遍布各个州府之间的道路。 加上朱柏又有钱,人脉又广。 用谁都没有用朱柏方便快捷可靠。 “是。”朱标犹豫了一下,又说,“父皇。儿臣建了一个锦衣卫。” 老朱摆摆手:“没关系,你建。你本来就需要一帮只对你忠诚的人。不然怎么坐得稳这个位子。你不必考虑咱怎么想。” 朱标的泪水涌出眼眶,颤抖着嘴唇说:“父皇。对不住,这一阵子,您那么伤心,儿臣应该多陪陪您的。” 老朱拍了拍他的肩膀:“咱没了老婆,你没了亲娘,你比咱更伤心。咱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你母后叮嘱你要好好治国,你不过是换个方式孝顺你母后和咱,所以不必觉得内疚。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要不停地回头看,要埋着头往前走。等你到了那个你最想到的位置,有的是时间慢慢回忆这些事情。” 第535章 不能留朱柏在应天 朱标哽咽着点头:“嗯。” 亲娘死了,他怎么会不伤心。 这一阵子他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忍着悲伤,辛勤工作到深夜。 就算是好不容易能睡一会儿,也总梦见马皇后笑眯眯望着他的模样,然后委屈得哭着醒来。 他总算是明白了老朱说的那句话: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不配伤心,不配有感情。 因为你是孤家寡人,不能让任何人离你太近,所以没有人能理解你,没有人会同情你。 除了朱标,还有一个人很失落,那便是刘伯温。 过去他只是在朝堂上装哑巴,现在老朱回来了。 他就只能当真的哑巴和摆设了。 好不容易才拿回的控制权,他怎么会轻易放手。 虽然老朱又回来上朝了,他不能再去御书房,但是还可以控制朱标。 散了朝,刘伯温便在东宫等着朱标。 朱标有些微微诧异,其实他没有叫刘伯温来。 可是东宫这些人已经习惯刘伯温的出入了,所以竟然没人拦他。 刘伯温对朱标行礼:“殿下对李淑妃这件事怎么看?” 朱标一愣,说:“李淑妃忽然得了失心疯,本殿觉得有些惋惜。” 刘伯温摇头:“殿下啊。朱柏已经控制了后宫。殿下难道没有看出来么?” 朱标有些不悦:“十二弟已经住到宫外去了。而且母后去世后,一直是李淑妃在掌管后宫。你要说李淑妃加害十二弟,本殿倒是觉得有可能。” 李淑妃一上来就换了数个管事太监。就算之前有跟朱柏关系稍微好点的人,也早就被换下来了。 其余都是马皇后的人。 朱标对马皇后的后宫掌控力还是很有信心的。 不然这么多年,后宫哪会这么风平浪静。 朱柏就算再不喜欢李淑妃,再想杀了李淑妃,也要有人肯帮他下手才行。 再说了,朱柏为什么要费神去杀李淑妃?胡顺妃压根就不是那种争权夺势之人。 朱柏那性子也不会为了小恩小怨就要人性命。 刘伯温:“殿下不能只看表面。有没有可能是燕王要杀李淑妃呢?” 朱标笑了:“这就更不可能了。朱棣远在北平。连本殿都没办法神不知鬼不觉让人毒死李淑妃,朱棣怎么可能?” 说句不好听的,我父皇的亲军都尉,我的锦衣卫都是吃干饭的么? 刘伯温又说:“殿下切不可小看湘王。” 朱标终于有些不耐烦了:“知道了。夫子不必太过操心。我们兄弟之间,这点信任和感情还是有的。” 他曾经以为刘伯温已经完全变了,现在才发现,外表和谦和只是刘伯温想要重新控制他的伪装。 他又加了一句:“夫子若是没事,不必整日来东宫。您太过辛劳,本殿也过意不去。” 刘伯温一哽,有些失落的低头行礼:“知道了。” 刘伯温一走,朱标就叮嘱若无他的传召,侍卫不要再放刘伯温进来。 朱标不怀疑朱柏,还有一个原因,其实胡顺妃和李淑妃一起生病。 李淑妃是闹腾,胡顺妃却只是昏睡。 一睡就是一整天,睡醒了跟个没事人一样。 老朱叫太医去看过她两次。 太医说肾阳虚导致的,开了药也不见效。 老朱要宫人们好好伺候胡顺妃,并对整个后宫下了死命令,谁敢透露给湘王,杀无赦。 朱柏毫不知情在王府里花天酒地,开心得不得了。 所以说,连自己亲娘病了,都没人告知朱柏,哪有人帮朱柏神不知鬼不觉给李淑妃下毒? 次日钦天监在朝堂上说:“北方数阴犯太岁。” 意指北方有大武将对朱元璋不利,暗示朱元璋把朱棣召回应天关着。 老朱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要么就是安然,要么就是刘伯温指使的。 他也懒得争执,特地把朱柏叫来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问他:“你是刘伯温的关门弟子,这个事怎么看。” 朱柏说:“儿臣觉得钦天监这次看得很准。” 大家都很惊讶朱柏怎么忽然转了性子。 只有刘伯温暗道:“不好这小阎王已经想到破解的法子了。” 老朱问:“哦,怎么说?” 朱柏说:“开了春以后,北方满蒙多次的侵扰居庸关,山海关,可不就是数阴犯太岁么。还好有我四哥燕王在北平镇守呢,不然我大明边境危险了。” 朱标本来是有几分担忧朱棣如今手下兵力太强,这会儿听朱柏一说也释然了。 可不是嘛。又要他御敌,又不给他兵。 神仙也做不到。 钦天监急了:啊,不是这么解释的! 皇上,你听我说。 老朱对他投来阴冷的杀气腾腾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咱早说过。敢离间咱们父子,兄弟感情的人,杀无赦。” 钦天监立刻哑了,低头:“皇上英明,微臣不敢。” 呵呵,识时务者为俊杰。 算你转得快。 老朱微微点头:“嗯,这次你测得准。赏。” ----- 没有等到蓝玉他们去接应康铎,康铎便在军中去世,年仅二十三岁。 大夫说是毒气攻心,瘴气郁结。 朱柏怀疑康铎是得了疟疾。 老朱他们唏嘘不已,本来是个将才,可惜了。 老朱追封康铎蕲国公,谥“忠愍”。可康铎连个儿子都没留下,所以爵位也传不下去了。 所以老朱又把康铎的弟弟康鉴,封为明威将军、广西护卫指挥佥事,让康家一家老少不至于生活无靠。 朱柏叹息:如果康铎不死,朱允炆后来可能还能多抵挡一阵。 有些事情看似巧合,最后无数个巧合归到一起就变成了“必然”和“天命”。 朱标要加强跟武官联系的愿望越发迫切,迅速拟定了一个巡视路线。 从应天出发,经山东到北平,再从北平到山西最后到西安,兰州,再往东,往南到开封、湖北、湖南、江西返回应天。 老朱把朱柏叫来御书房,要他陪朱标一起去巡视。 朱标非要拽上朱柏,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担心自己不在应天的时候朱柏会干点什么。 在朱标眼里,老朱对朱柏有些溺爱。 朱柏在老朱背后做的事情,老朱未必都能看见,就算看见了也未必能像对待其他人一样保持理智。 就连朱樉私造后服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老朱其实也没有真的想过要重罚朱樉。 要是放在朱柏身上,就更加了。 李世民弑兄杀弟,最后不也当上皇帝了么。 第536章 朱柏被神化了 朱柏苦着脸行礼:“父皇啊。要不,您放儿臣去长沙吧。儿臣不想留在应天做牛做马了。儿臣也到去藩地的年纪了。” 老朱:“你陪你大哥走完这一圈,咱就放你去藩地。” 朱柏把腰牌解下来,双手奉上:“其实儿臣跟着去,也就是帮大哥安排食宿。大哥若是拿着这个腰牌,各地官牙局驿站没有敢不配合的。” 老朱和朱标交换了个眼神。 胡美去年年底,已经带着一百多人和所有家眷回湖北沔阳老家。 这会儿就算放朱柏去长沙,也不怕了。 朱标从御书房出来,刘伯温在路上拦住了他:“殿下出行,是不是要带着湘王一起。” 朱标:“十二弟要去长沙就藩。这一次就不跟着本殿了。” 刘伯温立刻说:“千万不可。殿下务必把湘王困死在应天,不能让他有任何机会接触到兵权。” 朱标说:“胡美已经离开长沙,交出兵权了。” 刘伯温说:“殿下切莫小觑湘王蛊惑收买人心的本事。况且胡美未必是真的病了。” 装病这种小伎俩,他都用过。 朱标急不可见地飞快皱了一下眉头:本来我觉得自己都有点小题大做了,从朱柏几岁开始就防着他。 如今更是变本加厉。 结果你刘伯温更加过分。 胡美卒中,是两个太医当面确诊了的。 而且亲军都尉和锦衣卫也时不时去胡美老宅中打探一下。 胡美现在最多是天气好的时候出来院子里歪歪斜斜走一走。 这个半身不遂的糟老头子,还担心他帮朱柏谋反?!! 是你刘伯温对我太没信心,还是你为了得到我重用,特地夸大朱柏的能力,连带他身边的人都神化了?? 刘伯温说:“谋大事者,不可有妇人之仁。” 你以前教我要仁爱治国。现在跟我说不能妇人之仁。 莫非是你受刘琏之死的刺激太重了…… 朱标微微一笑,冲刘伯温说:“夫子,你就不要太操心朝堂之事,好好在家休养。本殿跟父皇说说,大本堂你也不必去了,如果有空就去国子监教教书。” 他说完就走,再不给刘伯温机会说话。 刘伯温想要上前,却被朱标的侍卫拦住:“刘大人请回吧。” 刘伯温只能作罢,转身心里暗骂:朱标,你这是过河拆桥啊。 我一辈子都在培养你,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让你甩开我?!! 老朱下令朱檀,朱椿,朱柏三个藩王一个月内离开应天就藩。 之前保护王爷的侍卫们,依旧跟着藩王们,前往藩地。 唯独张玉被留在应天,朱标推荐张玉的儿子张辅给朱柏做侍卫统领。 张辅一无打仗经验,二无功名,自己也才十六七岁。 这不是闹着玩么? 朱标这么做可谓是对朱柏层层设防。 老朱竟然同意了,只是看不下去这么亏待,加了一个张武。 张武二十来岁,本是应天卫的百户,也没任何功名。 朝堂上也无人出声。 要知道就连朱橚走的时候,都有人跳出来骂两声,说什么“埋下祸根”之类危言耸听的话。 大家都巴不得朱柏离开应天。 因为只要有朱柏在,任何人也别想搞小动作。 朱柏走了,他们才好对官牙局,五城兵马司,两淮盐运司,官粮仓,兵工坊下手。 朱柏开始收拾东西,并派人把东西陆陆续续往长沙运。 他有官牙局的车队,所以运起来毫不费劲。 不过,官牙局车队也不能只运他的东西,所以陆陆续续要发十几日才能运完。 毕竟官牙局的总局也要从应天转去长沙。 货物不转,人却要转。 一正两副牙长和官银庄掌柜已经从官牙局辞行,各自返乡。 其实他们从不同方向出门之后,目的地都是去长沙。 他们的行李也有一些。 那边宅邸什么的都安排好了,他们只是先行一步。 朱柏看着东西运的差不多了,才跟车队出发往长沙。 此时已到三伏天,应天的天气格外闷热。 可是胡顺妃嗜睡的毛病越来越重,有时候一睡两三天。 太医也束手无策。 老朱和朱标送别朱柏他们三兄弟的时候,依旧只字不提胡顺妃生病的事情。 今日刚好胡顺妃醒着,来送别朱柏的时候精神还好。 按照规矩几个藩王都不能跟自己亲娘单独说话,只能远远看一眼。 所以朱柏压根就无从察觉胡顺妃的异样。 朱柏要离开,胡顺妃跟朱橘又忍不住哭了一回。 朱柏也有些伤心,强忍着泪告别。 老朱望着朱柏远去的身影,有些唏嘘。 送别朱柏比送别任何一个儿子都叫他难受。 毕竟他最喜欢这个儿子,不出意外的话,此生都难再见朱柏了。 送走朱柏,胡顺妃回宫就睡。 香云连着两个早上去唤她起床,都没能把她叫醒。 到了第三日,香云照常去唤醒胡顺妃,却发现她已经没了气息。 老朱和郭惠妃赶过去一看,胡顺妃仿佛睡着了一般,安详得很。 朱橘抱着胡顺妃哭得撕心裂肺。 老朱红了眼眶,远远对已经听不见他说话的胡顺妃喃喃:“怎么连你也……” 胡顺妃与世无争,一直都太安静了,连死都死得这么悄无声息。 郭惠妃一边哭,一边拦着不让老朱靠近:“皇上。要保重龙体。顺妃姐姐不知道得了什么病,皇上还是不要靠近为好。” 其实他们都闻到微微的臭味,想必胡顺妃上半夜就去了。 天气炎热,放了一晚上都放臭了。 老朱虽然伤心,也怕病气、尸气传染给朱橘,叫人把她拖开,就跟郭惠妃出去了。 太医来查验了一下,出来说:“顺妃娘娘去得很安详。” 天气炎热,尸体不能久放。 老朱给胡顺妃封了个号,便即刻收殓葬入皇陵。 香云为胡顺妃送葬时一身孝服,全程捂着脸痛哭流涕。 因为她一早就说要为胡顺妃守灵,所以其他人都回宫了,就留下了香云在陵地。 朱橘被胡顺妃的侍女们牵着回宫的时候,一步三回头,泪眼婆娑地望着胡顺妃的墓碑。 大家感叹:唉,这孩子可怜哦。 从小就没了亲娘,好不容易等到了胡顺妃抚养她,才过了几年好日子。 这下又…… 第537章 逃出生天 此时朱柏刚走到六安官牙驿站。老朱叫人快马加鞭送信给他,叫他不必回来奔丧,继续往长沙去。 并同时叫六安到应天沿途的卫所加强防备,以防朱柏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只要朱柏不动,就不要管他。 本来朱柏一路游山玩水,还带着四个美女,好不快活。 收到信如晴天霹雳,把自己关在房间痛哭不止,任何人叫他都不理,几日都未出来。 卫兵们皆心酸,湘王看着不可一世,其实也才十四岁,短短数日背井离乡,痛失亲人,着实可怜。 老朱收到消息,心疼朱柏,要官牙局车队送了一封亲笔信和朱柏的奶娘去安抚他。 官牙局的车队从应天出发,到了六安跟朱柏会合。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朱的信起了作用,还是奶娘来了,朱柏心里好受些了。 反正朱柏次日一早,终于从房间里出来了。 虽然他眼睛红肿,精神萎靡,却下令继续出发往长沙去。 数日后他终于到了王府,只说想歇息,让人不要打搅他,留下奶娘就好。 张武富贵他们也要安顿,所有人都出去了。 朱柏反锁院门捉住奶娘的手:“娘,我等得你好苦,你要再不来,我都担心弄假成真了。” 奶娘轻叹:“唉,可怜香云,替我死了。” 这竟然是素面朝天穿着奶娘衣服的胡顺妃。 这都是朱柏为了把胡顺妃弄出宫的计策。 香云跟胡顺妃长得像,这几年在朱柏的要求下,一直学胡顺妃走路。 为了检验结果她和胡顺妃经常会互换装束在花园散步,都没有人发现。 而且朱柏算到老朱要是闻到尸臭,压根就不会仔细检查尸首。 再加上朱橘抱着香云哭,所以老朱他们压根就没有怀疑。 果然成功了。 如今葬在皇陵里的是香云。 朱柏:“嗯。” 胡顺妃又说:“可怜橘儿一个人在宫里。” 这个计划最难的环节不是让香云替死,当初朱柏跟胡顺妃商量计划的时候,是香云自己提出来要替胡顺妃死的。 胡顺妃留下,最后也是陪葬。香云到时候也一样是死。 最难的是说服朱橘。 因为她日日跟胡顺妃在一起,想要瞒着她不可能。 而且只有她配合,老朱才会相信。 朱标搂住胡顺妃的肩膀,安慰她:“过两年,等她大些,我跟父皇说,把她嫁到长沙来。” 胡顺妃垂泪点头。 朱柏修建的湘王府虽然没有秦王府那么大,但是也足够他和胡顺妃住了。 况且他当时修的时候,就特地把大院子紧挨着修。就算关了两个大院门,中间还有小门可以相互串门,外面的人也不知道。 大家都真的以为胡顺妃是朱柏的奶娘,也没有人怀疑。 知道情况的人,譬如富贵他们自然是不会说的。 ----- 朱标已经开始了他的巡视,这一次跟随他一起出发的是张玉。 老朱的意思很明确,是要张玉把朱柏的人脉都介绍给朱标。 毕竟张玉曾多次跟随朱柏出行,朱柏熟稔的人,张玉也都认识。 第一站是山东。 为了方便行事,朱标微服简装,叫侍卫称呼他做“大公子”。也不提前告知各个布政使司。 应天到山东这一段的官牙局驿站虽然早就收到总局说要好好配合朱标的命令,可是看到跟着朱标的张玉,大家还是暗暗惊诧。 细想之下,不过是皇命难违,无可奈何。 一过长江,朱标便有一种离家的感觉了。 夜里在淮安府的官牙局驿站投宿。 虽然驿站的条件很好,可总不可能比东宫还好。 所以朱标累得要命,竟然睡不着。 他总觉得朱柏老想出来跑,是因为外面的世界吸引力大。 现在才觉得是真的苦的。 骑一天马下来,腰背臀大腿小腿无一不酸痛。 想想老朱他们以前整日在马背上,风餐露宿,刀光剑影,九死一生。 江山来之不易啊..... ----- 朱标有意考察梁济运河,所以到了附近,就一直沿着运河往济宁走。 前朝在至元二十六年时,开挖了会通河,南接济州河,向西北经寿张集、沙湾、张秋至临清接御河。 如今去北平的军粮大部分是经由大运河从江浙运去北平。 梁济运河便是其中的十分重要的一段。 在朱柏那次巡视之后,应天周围州县的大运河一直维护得很好。 漕运畅通无阻,军民官都轻松。 此处跟应天相距不过几百里,运河的情况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河里泥沙淤塞,两岸坍塌,杂草丛生。 无数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腰间拴着绳子,在河道里用麻袋装泥沙,运到岸上来。 旁边还有官兵监工。 朱标一看,心里的火苗“噌”地就冒出来了,示意其他人在原地等候,他跟张玉两个人下马走过去。 他向岸上的一个年轻人拱手问:“请问这位小哥,你们都是什么人,为何在此做苦力啊?” 那人小声说:“我们都是济宁的农户。” 朱标皱眉:“这种事不是应该由漕运或者徭役来做,此时正是夏粮收割之时,你等怎么不去收粮食。” 那人叹气:“济宁担任漕运兑与军运,军运的费用由农民承担。月初夏汛,黄河决堤,淤塞了会通河,也冲毁了我们的庄稼。我们没钱交军运费,只能出力了。” 朱标攥得拳咔咔响:果然是要下来看看。不然怎么会知道太平盛世,竟然也有这等民不聊生,贪赃枉法之事。 衙役看这边在说话,远远喝了一声:“别偷懒,赶紧干活。” 小哥忙转头,不敢再理朱标。 那边有人忽然倒在地上,旁边有人去看,说是饿晕了。 衙役叫他回去吃饱了饭再回来接着干活。 原来来这里干活还要自己管饭 朱标气得不行,自己腰间的宝剑似乎都在“嗡嗡”响,等着出鞘杀人了。 可是衙役也是奉命行事,说不定也出身贫苦,杀他也无用。 朱标忍着气走回去,上马沿着梁济运河继续走。 一路所见情况都差不多。 遍野黄泥,饥民满地。 第538章 各有各的借口 朱标越看越生气,直奔济宁府衙,并叫人快马加鞭去请山东承宣布政使司的四位官员来。 济宁到济南四百里,送信一日,大人们路上走两日,算来四日怎么都到了。 可是这几位大人却足足走了六日才到。 朱标便在济宁府衙大堂上坐了整整六日。 他一言不发,就看书。 济宁知府这几日是过得战战兢兢,也不知道朱标到底查到了什么,让一向以温和仁爱著称的他脸色这么难看。 他也不知道,他也不敢问,只能站在旁边罚站陪着。 因为朱标从见到他那一刻起就没说准他坐。 朱标不让他坐,他就不能坐。 从早到晚,除了中间吃饭能歇半个时辰之外,就连处理公务,他也只能站着。 打别人板子的时候他要站着。 给人断官司,听邻里吵架的时候,他也要站着。 真是前所未有。 百姓们也不知道堂上唯一坐着的人到底什么来头,都觉得好奇。 关键看行头也不像是大官。 然后这事一传十,十传百,门口每天围着一大帮人看热闹。 承宣布政使司的四位官员来的时候,知府快哭了:几位大人可来了。你们再不来,我就要站废了。 左布政使王明对朱标行礼:“殿下。” 朱标放下书,微微点头:“嗯,来了。几位大人是骑马来的还是坐车来的。” 几位大人面面相觑,小声说:“骑马。” 朱标微微点头:“嗯,那几位大人商量了几日,商量出怎么跟本殿解释了么。” 王明脸颊一热,有些慌:“殿下说笑了。” 朱标说:“从本殿这几日观察的情况来看,知府大人并不是一个无道的昏官。所以本殿百思不得其解。几位大人来为本殿解释一下。” 王明:“漕运中断。北平、西安军粮告急。燕王和秦王都发了军令来催促,微臣也是没办法。” 右布政使说:“今年着实比往年都要难一些,能把赋税征齐都难。” 按察使拱手:“微臣将监狱里所有犯人都调出来疏通渠道。怎奈工作量太大。” 都司:“微臣最近一直忙着在海上运粮去定辽和北平。也想来疏通河道,怎奈力不从心,人手不够。” 呵呵,一个两个的倒是把借口编得滴水不漏。 朱标心里在冷笑,说:“所以,你们就逼着农户饿着肚子来疏通河道。你们要驱使农户干活可以,是不是至少要让他们吃饱肚子干活。” 左右布政使交换了个眼神。其实让农户来出运粮的军费,是惯例。要是还给农户解决吃饭,那等于是在干为了吃掉一碗剩饭,用掉三个鸡蛋做蛋炒饭的蠢事。 之前都是朱柏在管,官牙局帮忙解决了一大半,所以压根就不需要去朝廷里哭穷。 朱柏之前是李善长在张罗。 虽然李善长自己要贪一些,可是最后终归是能把粮食都运到。 现在这两人都做了甩手掌柜。 西北,东北各卫所就恼火了。 可是王明不敢这么说,只能说:“今年黄河决堤,实在是没有那么多粮食。” 朱标说:“之前官粮仓里的粮食呢?今年收成不好,难道去年收成也不好?” 王明说:“官粮仓里粮食很少,交朝廷的赋税都不够。” 朱标攥拳咬牙问:“粮食呢?去了哪里?你查了账本吗?” 王明:“臣查过账本,按照账本上应该是满仓。臣数月前才被任命,也不知之前发生了什么。” 之前的左右布政使都被老朱当作胡党给杀了。 好多官员都是那时候补上来的。 朱标冷冷地说:“你之前也是山东承宣布政司的参政,怎么可能全然不知情。” 王明看糊弄不过去,跪下说:“听说是胡大人调走送给东北的蒙古人了。” 朱标一拍桌子:“既然如此,为什么早不来报,要等到现在。” 王明小声说:“黄河决堤的事情,臣刚报上去。殿下可能出来了,所以不知道。官粮仓被亏空的事情,臣在上任的时候就报给户部了,也催了好几次,户部说在想办法。” 就是说户部尚书不作为了。 自从老朱杀了一批人之后,六部的各级官员就是能不干活就不干活。 因为做多错多,不做就不错。 朱标独自监国这几个月里曾严厉督促过这些官员,却好像没有了什么效果。 老朱和朱柏都不管事之后,表面上看着一切照常,其实好多事情都出了纰漏,只是被人使劲儿摁着,暂时没暴露出来而已。 他要不下来亲自巡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发现。 朱标气得眼前一阵发黑,深呼吸,定了定神,才问:“所有官粮仓都是这样吗?你们有没有清查所有粮仓。” 王明:“查了。十有七八都是空的,余下的,臣也不敢动,怕今年冬天和明年春天需要赈灾。” 夏粮没收,冬天肯定要饿肚子。 手里没一点粮食,心里没底。 朱标本来是想打两位承宣布政使屁股的。 听王明这么一说,倒不好动手了。 朱标问:“鲁王知道吗?” 王明小声回答:“知道。” 朱檀的封地在兖州。他来兖州以后谦恭下士,深受百姓和地方官好评。 兖州一不靠海,二不靠边界,所以也不用他去打仗。 之前他在应天过惯了节俭的生活,到了山东整日接受宴请,又没了管束,便日益奢靡起来。 山东出美人,朱檀纳了十几个妾犹不知足。 不过不管朱檀如何荒淫,王明都不能多嘴。 朱标垂眼琢磨了好一会儿,才说:“粮食这个问题,本殿来想办法。不要再让农户饿着肚子疏通运河了。那是隋炀帝、秦始皇那种暴君才干的事情。” 朱标觉得跟朱檀的见面应该是最轻松的。 结果现在知道朱檀竟然眼看着地方官奴役百姓而袖手旁观越发生气。 每一个藩王都应该像是一盏明灯,不然白白花费朝廷和百姓一年那么多粮俸供养。 比如现在,济宁出了这么大的事,离这里只有五十里路的朱檀怎么能坐得住?!! 王阳犹豫了一下问:“那漕运怎么办?” 第539章 处处都要银子 朱标:“暂时别运了。” 王阳一听,忙拱手:“殿下仁爱,臣遵旨。” 你以为我们想做这些本来就不是山东的活么?还不都是为了让北平的燕王,西安的秦王,你的两个亲弟弟的兵能吃饱肚子,才苦了我们山东的百姓。 你现在说不用疏通,我求之不得。 朱标回到官牙局驿站问张玉:“张大人,之前湘王殿下在江浙是怎么解决这件事的?” 张玉拱手:“臣不知。臣只管保护殿下安全,其余都是殿下自己处理,不曾告知微臣。” 其实他怎么不知道?! 朱柏把富商们叫到一起坐小板凳喝茶开会的画面,他印象太深了。 因为朱柏把运河使用权作为报酬鼓励富商们组织人力物力疏通河段。 可是过了济宁以北,朱柏不曾来过,官府又不敢擅自做主,就只能用老办法。 其实地方官们为了能收起赋税,有比这黑得多的手段。 有些是各朝各代留下来的,有些是自己“创新”的。 朱柏对这些人的套路了如指掌。 可是朱标从没下来“深度体验”过,才会这么惊讶。 他脑子里还以为元朝灭亡以后,记忆中那些奴役百姓的手段就自动一起消失了。 张玉虽然被老朱叫来保护朱标,顺便用朱柏的人脉,可并不代表他会把知道的所有东西都告诉朱标。 况且有些法子,跟朱标说了,还会得罪人。 费力不讨好。 到时候,那些人奔着他来,朱标未必会跟朱柏一样无条件保他。 唉,想想还是朱柏好呢。 那孩子真是有仁有义。 朱标抿嘴不出声。 他也拿不准张玉是真的不知道,还是纯粹不告诉他。 朱标许久才说:“把牙长叫来吧。” 济宁三级官牙局的牙长来得很快,行礼后默默站着等朱标发话。 朱标和蔼地问:“能不能让官牙局车队从济宁运军粮去北平。” 牙长说:“可以的。济宁每日都有往返北平和西安的车队。” 朱标心里一松:“如此甚好。那从明天开始运吧。” 牙长问:“不知殿下要运多少粮食。” 朱标想了想:“北平驻军二十万人,按一石粮食一人食用五十天计算,一个冬天至少要食用四十万石。北平屯田自己能解决十万石,海运运去了十万石。这一次至少要再运二十万石过去。一个月内运完。” 牙长拿出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如果是这么多粮食这么快要运完,那就只能专门请人了,官牙局的车队不够。济宁到北平一千一百里。牛马车拉满粮食一日最多行走三百里。空车一日四百里。也就是说往返至少要走七天。一车最多十石。也就是说需要两万辆马车。一辆车两个人,一匹马,按六万人算。也按殿下说的五十人每天要一石粮食,一天一千两百石,七天就是八千四百石粮食。” 朱标点头:“这个合理。” “不管是另外请人还是牙行里自己的车夫,每人每天工钱按照最少的七十文算,七天大约五百文,马的租金也按这个算,总共需要三万两银子。”牙长把算盘一收,问朱标,“您是付现银还是银票?” 朱标倒吸一口气:三万两银子!! 这还只是到北平,要是还要到西安下辖各个卫所…… 难怪济宁的府衙和山东布政使要役使百姓。 朱标抿嘴坐了好一会儿,才又问:“之前怎么解决。” 牙长说:“之前都是湘王自己来贴补。” 朱柏把他在官牙局赚到的钱贴补过来,或者免去运粮官牙局的上缴利润。 大家都乐意干活,也都信得过朱柏。 可现在是朱标,呵呵…… 听说朱标免这个的赋税,免那个的赋税,花银子倒是挺厉害,赚钱就没影,手里估计也没有什么钱。 朱标忽然想起朱柏搬出宫的时候,行李只有三个箱子,不由得心里一痛。 朱标和老朱总觉得朱柏难怪他赚那么多,还哭穷太假,原来真的都拿来补这些窟窿了。 张玉他们垂眼听着,心里都好笑:你以为那么好操持的?只有我们这些日日跟朱柏在一起的,才知道有多痛苦。 朱柏那是格外聪明又善于用人,所以在别人看来,是轻轻松松就把事情办好了。 朱标无力地摆了摆手:“知道了,你下去吧。暂时不用官牙局运粮食了。” 牙长不卑不亢行礼:“好嘞,殿下有什么需要随时唤小人来。” 朱标冥思苦想:所以,还是漕运快又省钱。 可是如今漕运堵了,要疏通也要大量人力。 关键他刚骂过山东布政使和济宁知府,就要他们重新又这么干,脸上实在是下不来,也不忍心奴役农户。 粮食多在济宁等一天,就要多消耗掉许多。 所以这事要尽快解决。 怎么办才好呢…… 朱棣和朱樉见粮食迟迟不到,又叫人快马加鞭给老朱送信求助。 夏粮送不到北平和西安,十几个卫所这个冬天要饿肚子了。 老朱听说朱标到了济宁,粮食就堵在济宁,忙叫人去问朱标怎么回事。 朱标其实已经写信去问刘伯温怎么办才好。 刘伯温回信说役使百姓,肯定是不行的。叫沿途卫所来疏通河道,本来运军粮就是交给卫所做的。 朱标觉得有道理又把山东都指挥使叫来:“大人能不能匀一部分人出来疏通河道。” 张玉在一旁听了暗暗叹息:唉……这法子要行得通,山东布政使早就用上了,还等到现在? 都指挥使在心里骂骂咧咧:卧槽,除了打仗还要管海运,现在连漕运也要叫我。 漕运叫我来也行,你倒是解决我的军粮和军饷啊。 你光心疼农户,士兵就不是人?不用吃饭? 都指挥使也开始掰着指头算:“臣估算了一下,梁济运河总长约两百里,一里就要五十个人干一整天才能疏通完。两百里就是一万人。需要军饷……” 朱标:“停。本殿知道了。” 这会儿老朱写信来问怎么回事的时候,朱标瞒不住,只能老老实实把事情经过讲了讲。 第540章 荒唐王爷 老朱也头疼,他既心疼银子,又心疼百姓,一时之间也想不通该怎么办,叫人快马加鞭去问朱柏。 朱柏正在王府数银子数得开心,忽然听说老朱叫人送信来,忙从内院出来迎接。 来的人是朱柏的师父,谢成。 朱柏很惊喜:“诶嘿,师父,你怎么来了。” 谢成很无奈:“皇上叫微臣来给殿下送一封要紧的信。” 他好歹也是开国元勋,现在竟然沦落到为老朱送信的地步,真是…… 朱柏笑嘻嘻点头:“有劳,有劳。” 其实老朱想问他什么,他都猜到了。 装模作样,拧眉看了看信,叹气:“谢师傅,麻烦你回去帮本王告诉我父皇。本王也没办法。” 谢成也叹气说:“皇上知道你肯定会这么回答,叫微臣从你这里问不到解决办法,就不要回去。” 蓝玉那是溜得快,不然就叫蓝玉来了。 朱柏一哽:老朱你太奸诈了,难怪叫谢成来。 我总不能为难自己的师父。 朱柏说:“我是真没办法。” 谢成:“那我就真的只能在这里住下了。” 然后朱柏跟谢成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僵住了。 谢成低声说:“微臣知道殿下要低调,所以不愿插手,不过呢,西北东北十几个卫所马上就要断粮了。殿下忍心士兵挨饿么。” 朱柏轻叹了一口气:“其实不就卡了一段么。两个法子可以解决,第一征用受灾农户,包三餐,定每日工作量疏通河道。这个口粮,官牙局可以解决。第二,这一段用陆运,过了淤塞河段,再用漕运。让太子殿下决定用哪个法子。” 其实朱标多半会用第一种,因为这个才是治本之法。 再说就算是不征用灾民,那不也是要发赈灾粮吗? 现在既让灾民吃饱了肚子,又有了劳动力,一举两得。 那帮人算的数那么吓人,其实就是不想帮朱标白干活。 谢成忙拱手:“多谢殿下。臣这就赶回去复命了。” 朱柏:“这么着急吗?师父不在本王这里住几日再走?” 谢成拱手:“皇命在身,不敢耽搁,这就告辞了。” 老朱派谢成来,还有一个原因,是谢成自己也去西北东北打过仗,知道断粮有多痛苦。所谓感同身受,才会肯出力。 谢成离开长沙,坐船顺流而下,派人去给朱标送信的同时,他也回去复命。 朱标和老朱听人说了朱柏的法子,都握拳轻轻砸在手掌上,一脸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朱标果然选了第一种法子,官牙局收到朱柏的命令,每日负责给疏通河道的灾民发放口粮。 百姓不知道中间的过程,只知道朱标来微服私访,他们就不用白干活,吃上饭了。 沿途百姓,无一不对朱标感恩戴德磕头叩拜。 张玉叹气:关键还是要朱柏出主意,官牙局又配合,各卫所还肯卖面子给朱柏。 深藏功与名的人是朱柏啊…… 梁济运河几日便疏通完毕,运军粮的船也各自奔赴西安和北平。 朱标处理完这里,立刻去见朱檀了。 那日王明欲言又止,朱檀绝对不像之前上报的那么勤奋虚心,礼贤下士。 他不让任何人通报朱檀,直接从济宁过去。 济宁到兖州,快马加鞭半个时辰就到。 到了鲁王府外面,他敲开了门也不准门房去通报,只问门房:“鲁王在哪里?” 门房吓蒙了,小声说:“殿下应该还没起来。” 朱标看了看天,都快到巳时了,朱檀竟然还没起来。 在宫里的时候,老朱可以要求他们卯时就要起来读书。 朱标让人带着他直奔后院朱檀的卧房外,然后不准任何人出声,静静在院子里坐下来。 等了好一会儿,朱檀慵懒的声音才在里面响起:“来人,伺候本王洗漱。” 接着一个娇媚的声音说:“殿下,今儿就起来了吗。” 还没等朱檀说话,又传来另外两个娇滴滴的声音:“就是,殿下昨晚上折腾到半夜,也不让我们多睡会儿。” “哎呦,我的腰这会儿还酸。” 朱标眉头一拧,暗暗咬紧牙关:小小年纪,竟然荒淫成这样。 老朱还没给朱檀纳妃,这些女人肯定就是朱檀自己纳的妾。 朱檀说:“本王的大哥到了济宁了,搞不好这几日就要来。本王那大哥有些迂腐,他要看到本王睡这么迟起来,少不得要骂我几句。要不想挨骂这几日你们也要乖一些,躲在后院别出来。” 这三个女人娇笑起来:“原来殿下也有怕的时候。” 朱檀打开门,看见朱标脸色阴沉坐在院子里,吓得脚一软,就跪下了:“大哥,你什么时候来了。” 关键他方才说那么多大逆不道的话,全部进了朱标的耳朵。 三个侍妾一看吓得忙穿衣出来跪在朱檀后面。 屋子里扑面而来是一股酒气和脂粉气。 朱标冷笑:“十弟好舒坦。你这鲁王府真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这会儿他才看清楚卧房里正对着门,贴着一幅大的春宫图。 朱檀小时候乖巧伶俐,上大本堂之后,刻苦勤奋,博学多识,琴棋书画无不精通。 不问政务也就罢了,还沉溺女色把自己弄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那个跟朱柏比赛跑步的小肉丸子仿佛就在昨天,此刻面前却是个如今两颊深陷,面色清白,眼窝发黑的少年。 朱柏小时候看着最淘气,结果一直都那样,也没见干什么出格违律的事情。 反而是这些小时候看着乖的弟弟,却一个个的…… 果然应验了那句话:龙生九子,子子不同。 朱标十分心痛。 朱檀磕头:“大哥,弟弟该死,大哥大驾光临,臣弟有失远迎。刚才还没睡醒,胡说八道了一些话,大哥千万别往心里去。” 朱标:“你才多大,十五六岁,怎么就……” 朱檀红了脸:“大哥莫怪,弟弟年轻这方面需求比较旺盛。父皇也说叫我们多开枝散叶。” 不跟女人上床,怎么开枝散叶? 再说老朱只说不能谋反,不能随意出封地,不能奴役百姓横行乡里,没说不让玩女人啊。 他花自己的银子买来的侍妾,在家里玩,又不出去逛青楼,光明正大,理直气壮。 朱标听明白了朱檀的潜台词,见他没有半点愧疚,还这么理直气壮,越发生气,决定好好教训一下朱檀。 果然,好言相劝这种法子,只适合用在清醒的人身上。 他要动手杀人了!! 第542章 朱棡的心结 朱柏一看,哭笑不得:干,这东西的价值连运费都不够。 还不知道朱标被骗了多少银子。 朱棣早早就开始准备迎接朱标。 他们几兄弟对朱标的感情还是很真挚的,毕竟长兄如父。而且小时候犯错都是朱标帮忙说情。以后要是再犯错,也指望朱标手下留情。 朱棣叮嘱徐长英在朱标面前要守礼法,不要太猛浪。 徐长英拍着他的肩膀安抚他:“放心,上次湘王来的时候,我们不就处得挺好的么。” 朱棣:“老十二恨不得能跟你一起上房揭瓦,你们自然相处的好。” 徐长英:“要装的时候,我还是能装的。” 朱棣暗暗摇头苦笑:唉,都做了娘的人了,怎么就还是那么大大咧咧。还好我那大哥是个宽容温和的人。 朱标到的时候,风尘仆仆。 两兄弟狠狠拥抱了一下。 朱标喉咙有些发涩,好好打量了一下朱棣说:“四弟又长高长结实了呢。” 朱棣也红了眼眶,回答:“大哥也结实好多了。” 朱标叹气:“都是被十二弟逼着跑步练出来的。” 朱棣等朱标休息够了,就带他去北平城里,巡了一圈。 朱标:“我想去北城墙上看看。” 朱棣:“蒙古人如今被我们打得蜷缩在一角。可能看不到。” 朱标:“没事,我就想去居庸关看看。” 看了朱棣的布防和北平城的井然有序,朱标越发觉得朱棣不是池中物。 如今他能深刻体会大臣们的担忧了。 朱棣虽然是兄弟脾气性格相貌最像老朱的,却也是让老朱最纠结的,心情最复杂的。 老朱对朱棣,那是喜欢中夹杂着畏惧,厌恶的同时又很欣赏和疼爱。 因为只有他自己最明白,自己有多大能量,多有野心。 所以虽然大臣们都说要弄死朱棣。 老朱也坚定地不理,只是把他调到最远的地方,让他偏安一隅。再派两兄弟守着他。 相对于泥土夯筑的嘉峪关,明洪武元年由徐达和常遇春修建的居庸关就显得要气派得多。 条石和青砖砌筑,整齐坚固。 站在居庸关城墙上眺望。 眼前是狭长的山谷,高耸的山崖。 此时盛夏,山谷中的风凉爽无比,可以想象大雪冰封之时有多寒冷。 真是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关隘。 朱标问:“如今蒙古人躲在何处?” 朱棣拿出地图指了指:“大约在此处山中。他们有时候会换地方。深入深山追击穷寇,收效甚微,折损严重,所以我们一般不追击。” 朱标:“听闻你们数次都找到了他们大军的位置,是如何做到的。” 朱棣笑了笑:“十二弟给了我两条狗。那两条狗真是极其聪明又善于追踪。不过后来纳哈出他们也学乖了,会用少量人做诱饵,引我们过去,埋伏我们。所以只要他们蛰伏不出,我们就不管他们。反正这么点人,也成不了气候。” 朱标恍然大悟,点头:“原来如此。四弟灭了大明的心腹大患,真是大功一件。” 朱棣暗暗心惊,拱手:“为大哥,为大明守护江山,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如今蒙古人龟缩不出,这里也不需要这么多人了,所以我上月已经向父皇提出,叫邓将军把那十万人带回应天去。如今邓将军在等父皇回复。” 朱标点头:“好,知道了。” 朱标尚未离开,朱棣就收到了老朱的回信,叫邓镇自己先回去。 那十万兵暂留在北平,会有人来领。 邓镇不敢逗留,即刻向朱棣朱标辞行。 他刚走,冯胜便带着虎符圣旨来领那十万人了。 想来,定是老朱毒杀了邓知秋,也怕心怀不满的邓镇带着这十万人干点什么别的事。 邓镇回到应天,老朱给他封了个征南副将军,叫他带这两万人去征讨永新、龙泉等地山寇去了。 龙泉和永新两地就在浙江承宣布政司的管辖范围内,附近卫所无数,其实那里需要邓镇去讨伐。 老朱只是随便找个事情给他做做,不想让他留在应天。 万一他在外面有异动,那些卫所就足够包围他,把他当山匪剿灭了。 朱柏在长沙,像是听戏一般,听官牙局来押运车队的人汇报这些,听得不亦乐乎。 朱标那边已经从北平出发,往山西去看朱棡了。 朱棡是所有兄弟里除了朱标以外最早成为父亲的人。而且即便老朱这么多儿子,朱棡也是相貌出众,风姿绰约,文采不凡又多智谋,综合素质能排上前三。 可是他似乎对什么都不上心,压根没有把事情办好的意愿。 朱柏说想当闲散王爷,还在积极为自己以后做准备,存钱。 朱棡早就是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总给朱标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就好比现在,他们兄弟几年不见,朱棡刚见到朱标却只激动了半盏茶功夫,然后就迫不及待想离开了。 朱标问了他一些关于政务军务的问题。 朱棡也是含含糊糊,敷衍了过去。 也不能说他对政务军务完全不了解,只是浮于表面。 跟之前一样,只要能糊弄得过去就行。 朱棡说让朱标好好休息,晚上他在王府设宴款待朱标。 朱标察觉到他的不耐烦,只能哭笑不得放他离开。 他在都指挥使的陪同下,把太原城巡了巡。 太原府的府尹是洪武八年从陕西调过来的,能力极强。 所以朱棡勤快或是懒惰,区别不大。 夜色渐沉之时,朱标去晋王府赴宴。 他知道朱棡是有事要问他。 这是朱棡的心结,不解开,没办法好好干活。 而朱标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需要朱棡坐镇山西。 朱棡和朱樉跟他年纪比较接近。相对于其他弟弟,他跟他们的感情更好。 这也是老朱敢把他们两放在这里给予重兵的原因。 而朱樉尚武,朱棡尚文。 朱标自己也是个偏文的人,所以跟朱棡,又相对比朱樉更亲近一些。 北平和太原府都没有实行宵禁。 大概是离应天比较远,平日打仗辛苦,所以几位王爷和地方官就默契地放开了这一条。 朱标也当是没看见。 只要他们好好守边塞,这都是小事。 第543章 晋王的作用 朱棡站在大门口把朱标迎了进去。 晋王府也是按照老朱在洪武四年定下的亲王府制修建。 老朱连王府大小,宫墙高宽,门的高宽,宗庙的位置乃至琉璃瓦的颜色。 王府内的房间数量,布置更是必须按照规定来,不然就算违制。有人告状并且核实后于还要把不合要求的拆掉。 本来老朱这么规定是怕亲王们无人管束,把王府修得比皇宫还大,或者为图方便,把王府修得太寒酸,丢了皇家脸面。 可是因为规定得太死,就让王府里没什么看头了。 几个王爷只能在园林上,内部装潢,家具上下功夫,来体现自己的个性。 比如燕王务实,燕王妃又比一般女子要大大咧咧些,所以王府内的一应物品都是务实、结实、好用。 灯笼能照亮就行,家具也是方方正正。 就连种的树都务必能开花、结果子、遮阴或者提供木材,还要好养活。没用处,难伺候的树木都不种。 朱棡府内却极尽奢华,红檀木雕花家具,走廊上挂满金丝镶边的灯笼,整块玉石屏风随处可见。 就连花草都是种的兰花、牡丹这些身娇肉贵富丽堂皇的花。 太湖石的假山,池子里养着硕大的红色鲤鱼,稀有的蓝色睡莲在水面默默吐着芬芳。 朱棡再奢华,朱标也不觉得奇怪。 毕竟山西产煤,朝廷打造兵器什么的,都要用煤。 老朱对朱棡的偏心,就是明晃晃的。 把最富裕的一个地方拨给了他。说是叫他守山西边境,但其实,山西的守将都很猛,压根不需要朱棡费神。 相比之下,朱棣那块就真的是穷山恶水了。 啥也没有,除了敌人。 还天寒地冻。 宴席摆在水边的凉亭里,凉亭旁挂的是广东特产的香云纱,这样湖面的凉风穿过纱帐吹进来有没有蚊子。 朱标看了一眼桌上的山珍海味,忍住了要劝诫朱棡要朴素一点的冲动,默默坐下了。 朱棡给朱标斟了一杯酒:“大哥路上辛苦了。” 朱标点头:“还好,还好。” 两人扯了几句闲话。 朱标见他欲言又止,便说:“你是想问李淑妃娘娘的事吗?” 朱棡红了眼眶点头:“她毕竟对我有生养之恩,我虽然不能床前尽孝,至少要知道她是怎么……” 虽然老朱严令宫人不能讨论这个事情,可是各种各样的消息还是传到了朱棡这里。 有人说李淑妃是被老朱下令毒杀的,有人说李淑妃是中了邪,还有些人说李淑妃做太多坏事遭了报应,撞见碽妃的冤魂被吓疯了。 而且碽妃死的时候,老朱也是这个态度。 所以朱棡更觉得诧异。 他必须要搞清楚这件事情,不然他夜不能寐,食不知味。 朱标说:“淑妃娘娘死的时候,因为是晚上,所以我不在宫里没能亲眼见到。而且父皇叫人迅速把她收殓下葬,所以我也没有看到娘娘的遗容。” 朱棡有些失望:“连大哥也不知道吗?” 那他就永远不可能搞清楚这件事了。 毕竟朱标是最有可能跟他说实话的人。 他曾想过问朱柏,可是朱柏那时候已经被李淑妃赶出宫了。 而且就连朱柏的亲娘也短时间内做了古。 朱柏在路上,老朱都不准他回去奔丧。 所以,基本排除了朱柏毒死李淑妃的可能。 朱标又说:“不过,你要是这么想知道,我可以回去查一下。” 朱棡忙起身对朱标郑重行了个礼:“那就拜托大哥了。” 朱标忙起身,接住了朱棡的胳膊:“三弟不要见外。我帮你查,你能不能答应我,从此好好为大明镇守山西呢?” 朱棡说:“若是大哥能帮我查明,我再不敢有半点懈怠。” 朱标拍了拍朱棡的手:“那我们就说定了。明早,你就陪大哥去看看边境。” ------ 朱棡一大早就在官牙局驿站外等着朱标,跟昨日懒洋洋的样子判若两人。 朱标对他的表现很满意,说了几句勉励的话,两人便和都指挥使带人一起往北走。 此时的山西都司的边境远至大青山附近。 太原府辖领六州、二十二县。其中府直辖十三县,州辖九县。 而且山西跟陕西不一样,没有黄河做天堑。 要是守城士兵不强,蒙古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所以太原府的防守,对于整个大明也很重要。 太原都指挥使陪着朱标一路北去,到了镇西卫登上长城。 朱标指着远处茫茫草原:“最近蒙古人可有来犯?” 都指挥使:“湘王被掳之前,王保保和几个部落常来掳掠。湘王被掳之后就没有了,真是奇了怪了。大同那边也是。” 朱标在心里暗暗叹息:那是因为,朱柏把他能消灭的精干力量都消灭了,还把那些人都吓得投奔东北的纳哈出去了。 朱标对太原的政务军务非常满意,又叮嘱了朱棡几句便离开山西去陕西。 太原到西安要过黄河。 老朱当时把朱棣弄到北平,一来是让他抵御东北的敌人,二是用黄河和长江两道天堑,把他跟应天隔开。 如今朱标到了黄河边,才不得不感叹老朱的英明。 黄河如此汹涌宽阔,要是没有桥,大军想渡河,就要付出巨大代价。 而且老朱还在山东和山西都安排了猛将和几十个卫所。 一来为了防外敌,二来还是为了防朱棣。 本来还担忧朱棣的朱标,这会儿彻底放心了。 一路西去见朱樉。 对于朱樉,朱标是有些内疚的。 先是邓知秋死的之后摁着他不许他反抗,又在李淑妃死的时候,没有通知他们两兄弟详情。 就连朱樉被人“送回”西安的时候,老朱为了表示惩罚,都不许朱标去告别。 见面之后,朱樉沉默而小心翼翼,这倒是让朱标心里更难受。 在朱标印象里,朱樉一直很张扬莽撞。 兄弟里最沉默的人是朱棣,最呆滞的人是朱橚。 可如今朱樉比朱棣还沉默。 看自己不可一世的弟弟,变成了这样,朱标喉咙里像进了一根刺。 朱标进了王府,见周围没有外人,才说:“二弟不必如此。” 第544章 呆不呆 朱樉勉强笑了笑:“殿下说什么,臣弟听不懂。” 朱标轻叹:“你要体谅父皇的难处。” 朱樉行礼:“殿下折煞臣弟了。” 他们在私底下见面的时候,从来都不行君臣之礼,只以家礼相待。 现在朱樉这么刻意保持距离,让朱标倒无所适从了。 即便是此刻或是以后任何一个时候,朱标都觉得老朱做得没错,而且尽可能的宽容了。 他换了个话题想来打破尴尬:“我那小侄子怎么样了,抱出来让我见上一见。” 朱樉对着身边的人招手:“去把世子抱来。” 奶娘把粉雕玉琢的孩子抱住来,朱樉接了,递给朱标。 朱标慈爱地看着孩子,说:“世子长得好像你小时候,比你略白些。” 朱樉呆板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波动,温柔地说:“可不是,我那大舅子也这么说。” 那时候大人们忙着打仗,老朱的孩子和其他将领的孩子也没有现在这般身份有别,都是一样的玩。 邓镇牵着邓知秋来找朱樉他们,朱樉才认识了邓知秋。 这会儿说起邓镇,就不可避免的想起邓知秋。 朱樉就望着孩子发起呆来。 朱樉想问朱标李淑妃的事,可是想来朱棡肯定问了。 而且朱棡要是有了确切答案,肯定会告诉他。 他要低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朱标却自己开口了:“李淑妃的事情我暂时还不清楚,不过我会去查。查清楚了一定以实相告,你且安心。” 朱樉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行礼:“知道了。” 正说话间,外面有人跑进来:“殿下,有大批蒙古人在城外一百里处出没,卫所问要不要追击。” 朱樉眼神立刻活了,看了朱标一眼。 朱标:“你去忙你的,不必管我。” 朱樉忙对朱标行礼,然后向外走,一边走一边问报信的人:“去看看。蒙古人都快一年没露头了,怎么忽然又冒出来了。” 朱标趁机把西安城里看了看,越发肯定了自己之前的看法:迁都到西安来,不合适。 朱樉到天色微黑之时才回来,说是那些人是来打探的,而且都不敢靠近。所以他叮嘱长城上的官兵好好值守,不能大意,就回来了。 朱标想了想说:“会不会是他们被四弟打怕了,又缺粮,所以想来这里找找看,有没有机会。” 朱樉咧嘴笑:“他们不会有机会。老十二给西北卫所全配上了雁翎刀和火铳,他们根本不敢靠近。就连瓜州,哈密,他们现在也进不去。” 朱标喃喃地说:“这意思是,等于把我大明的疆土又往西拓宽了一千多里。” 朱樉说:“可不是吗。老十二那小子贼精,这么小就会搞联合纵横那一套。以后打仗绝对是一把好手。” 朱标勉强笑了笑。 朱樉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重新又陷入了沉默。 朱标心里却在想:去长沙一定要好好视察一下,看看朱柏那小子在干什么。 虽然锦衣卫和亲军都尉都说朱柏自从到了长沙就在王府里待着不出门。 王府里整日歌舞升平,丝竹不断。 朱柏这是彻底当起了闲散王爷。 不过只要有他在,就算不管事,官牙局、兵工坊,官粮仓和两淮盐运就运行良好。 真是奇了怪了。 所以朱标怀疑他在王府里秘密开会,遥控这些人干活。 朱标从西安出来那一天,又有蒙古人在长城附近溜达。 所以他要朱樉不用来送了,盯着蒙古人要紧。 朱橚是几个王爷里最懂礼的,到了城门来接他,不过都到城门边了,他却不出来。 想来是因为老朱跟他讲,以后没有圣旨,不能出开封城。 所以朱标有些哭笑不得:我的这个傻弟弟诶。 朱橚见到朱标明显很兴奋和开心,在他看来朱标现在代表着朱柏,老朱和朱棣。 朱橚一路走一路跟朱标讲:“我现在一天只看十个人。每个月只拿俸禄的两成出来给百姓看病。” 其实他花自己的钱没觉得心疼,可是知道朱柏还悄悄贴补他,就非常不好意思,所以发誓严格要按照朱柏说的去做。 朱标安抚他:“知道了。你做得很好。” 朱橚凑近一步低声说:“大哥,你可还好。你脸色可不太好啊。” 马皇后过世,最伤心的肯定是几个嫡出的皇子和公主,还有老朱了。 老朱数月不上朝,都靠朱标撑着。 朱标一愣:虽然朱橚不说,其实还是挺挂念他们的。 朱橚又说:“要不要我给你把把脉,不要把悲伤憋在心里。对身体不好。” 朱标其实在马皇后死后,就常常眼里睡不着。白天还那么辛苦,颇有点力不从心的感觉。 想想自己还不到三十岁就这般吃力,这要是到了四五十岁...... 他在应天不敢惊动太医,怕让原本就伤心抑郁的老朱担忧。 朱标沉吟了片刻说:“五弟有心了。那就劳烦你帮我看看。只是结果只能你知道,不能让别人知晓。” 朱标清退左右只说要跟朱橚说话,关上了门。 朱橚垂眼凝神给朱标把左右手的脉都把了两轮,才说:“大哥是不是时常觉得胸闷心慌,发热面上潮红,夜里心烦失眠。” 朱标点头:“是。” 朱橚说:“大哥还是心病。忧思过重,焦虑多疑所致。” 我可不就是心病吗?担心朱棣谋反,担心老朱更喜欢朱柏,把我换下来。只是朱橚一向跟朱棣和朱柏最要好,这么说,莫非是受了他们两个的指使? 被朱橚一语点破,朱标却暗暗抿嘴,不动声色把手腕缩回,垂眼问:“需要吃药么、” 朱橚:“暂时不需要用药,是药三分毒。若是大哥锻炼身体,放开心胸,慢慢就好了。” 朱标笑了笑:“五弟如今还真有几分大夫的风范了。” 朱橚脸上发红:“大哥过奖了。我的医术还远远不够,主要是看的病人太少,经验不够。有没有老大夫指导,全靠自己摸索。” 朱标猛然醒悟,说:“五弟之前那样倾囊为百姓看病,难道是为了积累经验么?” 第545章 各有各的算盘 朱橚:“这是一方面的原因。百姓回去要是不按方子抓,再来复诊,我也不知道药效到底如何,所以索性自己配好药给他们。” 朱标暗暗感叹:谁说他傻啊。 他只是不善按照世俗的标准来行动。 朱棣和朱柏是最先意识到这件事的人,所以他们一直都很淡定。 朱橚犹豫了一下又问:“父皇,四哥、三哥和二哥他们可还好。” 老朱不许藩王们私下往来,虽然有点不顾人伦,但是也是为了防止藩王们串联谋反。 好比朱橚这个位置,如果朱棣南下,预先跟朱橚沟通好,朱橚就可以打开开封城门,那样至少朱樉这一道防线就失效了。 朱标微微点头:“还好,不必担心。” 朱橚又说:“请大哥帮我向十二弟问好。我还欠着他五百两银子呢。” 朱标笑:“没事,他肯定不会管你要。” 朱柏这会儿正在拆朱标叫人送来的商周青铜酒樽。 外面贴着封条,里面包裹得十分严实拆了一层又一层。 吊足了朱柏的胃口。 结果拆出来一看是个假的。 不会吧,不会吧。 朱标派人费了老劲,给我送来一个假货? 他皱眉看了半天,把富贵叫过来:“你看看,这个是不是个假的。” 他看得少,没把握。 可是富贵跟着云奇学了挺多,看得比他准。 富贵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小声说:“是假的,是翻砂做旧的。” 朱柏拧眉:啧,麻烦。朱标特地送来,不摆出来显得他看不起朱标。摆上,别人又会笑话他不认识真假。 他想了想,问富贵:“上次搜汪广洋府上,是不是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商周青铜酒樽。” 富贵想了想,说:“是。” 朱柏:“把那个找出来摆上。就说那个是朱标送的。这个扔仓库角落里吧。” 富贵忙下去找了。 朱柏问来向他汇报和送东西的曾牙长:“太子殿下走到哪里了?” 官牙局遍布天下,消息每日跟随车队源源不断送到朱柏这里,比亲军都尉什么的好用多了。 而且神不知鬼不觉。 他知道朱檀纵情声色,被朱标下狠药给教训了。 还知道朱棡委托朱标查李淑妃去世的真相。 其实这个真相压根就不用查。而是看朱标怎么做。 反正不会有证据,朱标说什么就是什么。 曾牙长回答:“太子殿下到开封了。” 朱柏又问:“还有什么消息吗?” 曾牙长说:“蒙古人熬不下去,从东北山里又转到西北草原上来了。” 朱柏笑了笑:“他们这是被我四哥打怕了么?不过他们本来也是游牧民族,肯定在山里待不久。” ----- 朱标到了荆州,一阵寒暄之后,问了朱梓他一直想当面问的问题:“八弟到底为什么要离开长沙啊。” 朱梓当初给的理由不能说完全不合理,但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朱梓有些手足无措和慌张,压根就想不到朱标会来当面问这个。 他本来觉得自己这个位置,前后左右都有大哥罩着,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现在朱标来问他这个,他那个欠条还在朱柏手里攥着呢,哪里敢乱说话。 朱标虽然一脸温和,可是明摆着得不到满意的答案就不会罢休。 朱梓只能说:“水土不服。” 朱标:“荆州跟长沙相隔还不到七百里。离应天更远。” 朱梓决定不说话了,说多错多。 朱标看他这样,越发肯定里面有猫儿腻,问:“可是有人胁迫你?” 朱梓吓了一跳忙摆手:“啊,不不不。没人胁迫我。” 其实他早攒够了五百两银子,想去赎回借条。 可是官牙局的牙长说借条早拿去顶账了,除非朱梓自己去跟朱柏说。 朱梓又不能离开荆州,更没脸找朱柏。 而且他觉得朱柏压根就不会理他。 这明显就是朱柏挟制他的筹码,他不敢赌。 朱标:“有什么困难,你跟大哥说。” 就是不能让你知道啊。 别说是我不能说,我还怕你在这里待的时间长了,我的侍从们说漏嘴。 而且你万一见到朱柏问这个,朱柏有实话实说,就麻烦了。 朱梓在心里狂叫,额头上冒出豆大汗珠:“没有困难。我就是喜欢荆州。” 朱标看问不出来,只能算了。 他这么一问不打紧,朱梓被吓得夜里又发烧。 朱标直抿嘴: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把他吓成这样。 朱标又把朱梓的侍卫统领叫来单独问话。 老朱一早就说,底下的人敢乱告藩王的状,死! 所以侍卫统领哪还敢胡说,只按照给朱梓早跟他们对过的口供说:“潭王一进长沙就生病,大病没有小病不断,夜夜做噩梦,一来荆州就什么也没有了。也是奇了怪了。” 那就是纯粹水土不服,气场不合? 朱柏是刘伯温的关门弟子,肯定是看了风水,算了八字的。 他修的宅子跟朱梓不和,也完全有可能。 朱标问问点头,去看望了一下朱梓,叮嘱他好好约束地方百姓和官员,就启程渡长江去长沙了。 朱标到了长沙城门口,还有点小紧张。 所有人里,最难对付的就是朱柏。 这小子太精。 其他兄弟加起来心眼子都没有他多。 朱柏带人到城门口迎接。 短短几个月,朱柏又长高了。 朱标走到他身边,赫然发现朱柏已经跟他一样高了。 算算他才十四岁,按这个趋势发展下去,成年了怕是比朱樉还高。 朱柏笑嘻嘻地对朱标说:“大哥一路辛苦了。” 虽然都是一样的带人迎接朱柏,几个藩王区别却很大。 太原的官员明显跟朱棡一样在敷衍,西安的官员却都怀着恐惧和小心翼翼。 明显北平和长沙的官员们都是发自内心的更愿意配合朱棣和朱柏。 朱标压根就没打算询问当地官员,关于朱柏的事。 亲军都尉都打听不到的事情,他也别想几句话就问出来。 朱柏压根就不担心朱标发现胡顺妃。因为王府那么多间房,朱标压根就不可能一间间去看,而且没什么特殊情况,也不会到他后院去。 第546章 怎么防朱柏 朱标进了堂屋,一眼就看见陈列在博物架上显眼处的商周青铜酒樽,笑了笑问朱柏:“十二弟还喜欢我送的东西么?” 朱柏点头如鸡啄米说:“喜欢,我可喜欢这个了。” 反正我也没说这个就是你送的那个,所以不算骗你。 朱标坐下感叹:“还是十二弟有办法。济宁府和山东三司这么多官员,竟然都束手无策。” 朱柏当不知道济宁府用“传统法子”,笑了笑:“臣弟也就是做生意多了,见过商人们各式各样的手段而已,有点小聪明而已,比不得大哥的大智慧。” 朱标早习惯了朱柏的嘴甜圆滑,也没往心里去。 朱柏认认真真陪朱标巡了一下城。 全程都是守御卫指挥使邱广在向朱标介绍,朱柏就笑嘻嘻听着一言不发。 朱标留心观察了一下,邱广和他的士兵配的都是普通军刀,而不是雁翎刀,稍稍放心。 至少说明邱广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被朱柏收买。 长沙当时放三个卫的守备,当时一来是为了防止胡美叛乱,二来也是为了准备支援湘西和西南地区官兵剿灭山匪。 如今胡美的兵并给了邱广,邱广手里就足足有六个卫所,近三万六千士兵。 有点太多了。 当初老朱只想困住朱棣,完全没琢磨朱柏的事情。 现在朱标就很棘手了。 万一这些士兵都被朱柏策反…… 可是撤人的话,人太少又怕困不住朱柏。 朱标想得入神,走了好长一段路都没说话。 所有人就都没说话,静静跟着他。 一大群人安静得像深海的鱼,悄无声息潜行,跟周围喧闹的街市形成鲜明的对比。 朱柏也不出声,东张西望,买了糖油粑粑和臭豆腐,边走边吃跟着朱标。 那臭味引得朱标惊讶回头,朱柏就顺手递了一个纸包着的臭豆腐给他,一边吃一边说:“跟应天的毛豆腐差不多。” 朱标很喜欢吃毛豆腐,这会儿吃着臭豆腐,叹息:“出来三个多月了,吃了各地的菜,还挺想念应天的菜。这豆腐跟毛豆腐异曲同工之妙,聊慰我相思之苦。” 中午的菜里面有腊味合蒸。 农户都是在秋天把养了一年的猪杀了制成各种腊味。 朱标吃着这些东西才意识到,如今都入秋了。 他从夏天走到了秋天。 应天也有腊肉,还喜欢吃火腿。 每年浙江各地都会向宫里进贡火腿。这会吃的是重阳至立冬的“早冬腿”。 他的几个孩子,过了几个月应该又长大不少。 这会儿看到朱柏那神似老朱的脸,他就越发想家了。 朱柏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朱标的忧伤,笑嘻嘻地问:“大哥下一站去哪里?” 朱标说:“应该是广东。” 朱柏点头,嘴里没说什么,心里却在说:“我赌你去不了。” 那边长沙府尹却来求见,说老朱叫人送来加急信给朱标。 朱标接过信一看,原来是老朱让他先别去广州,回应天休整一下,汇报一下前面的情况再说。 朱柏暗暗好笑:呵呵,果然。朱标的锦衣卫现在战斗力不行,不如老朱的亲军都尉消息灵通,更别说跟我的官牙局比了。 我早就收到消息,说最近广东不太平,有个什么自称“铲平王”的家伙造反,都聚集了几万人了。 朱标去还毫不知情。 朱标匆匆告别朱柏,坐船顺流而下回了应天。 他见到老朱先下跪为他打死朱檀的三个侍妾的事情向老朱请罪。 老朱把他扶起来:“你做的没错。不想伤害老十,又要劝解他,这个法子最好。” 朱标叹息:“终究是三条性命。” 老朱:“几个下贱淫荡的女人,没什么好可惜的。” 朱标把一路上的事情都讲了讲,略去了朱棡的话。 老朱很满意,连连点头:“标儿这一次收获不小啊。” 朱标:“父皇叫儿臣回来是……” 老朱:“广东闹匪,咱已经叫赵庸去平匪了。你再往那边走就危险了。在这一次完全平息前,都不要南去了。” 朱标有些郁闷:我在长沙的时候,朱柏明显也知道这件事。所以父皇把我召回应天,朱柏一点也不惊讶。 老朱和朱柏的消息都比我灵通。 我的锦衣卫如今也没办法铺开,如何是好呢。 从老朱那里回来,朱标想来想去觉得自己还是需要一个忠心的谋士。 所以,又叫人把刘伯温请了过来。 他问了刘伯温这个问题:“夫子,我要怎么让我的消息像父皇一样灵通呢。” 刘伯温:“殿下趁早接手官牙局,如今湘王已经不在应天去了藩地,殿下这会儿接手时机最好。” 朱标想了想吗,说:“也是。” 其实他本来想着慢慢来把官牙总局的人换了,再跟老朱说这个事。 水到渠成,大家不伤和气。 可是这一次去长沙,他赫然发现,如今长沙官牙局比应天官牙局的规模大多了,人也多多了。 朱柏这分明是把总局跟着挪到了长沙去了!! 所以他不能再等,也别想什么和缓的过渡,因为朱柏压根就没打算把官牙局给他。 朱标又说:“可是要怎么样才能完全接手过来呢?” 他尝试了数次得到的教训是,光把个空壳弄过来一点用也没有。 要让官牙局的人死心塌地为他干活,不是那么容易。 刘伯温淡淡地说:“只有两个办法,杀死朱柏和控制朱柏让他为殿下卖命。只要朱柏还在这世上,除了他就没有人能真正掌控官牙局。” 他算是看出来了,朱标的能力根本就不够朱柏打的。 可是朱柏不受他控制,所以他只能腿儿求,干掉最厉害的那个。 况且,老朱的儿子这么多,杀掉一个两个,对老朱无关痛痒。 让老朱的儿子们互相残杀,才是最彻底最痛快的报仇方式。 朱标皱眉:“这两个都不可能。” 呵呵,能力不行,还优柔寡断。 我还以为你在兖州打死三个女人,已经有长进了呢。 刘伯温暗暗叹气,说:“那微臣就没办法了。” 朱标犹豫了一下:“他如今远在长沙,怎么控制他。” 谁都没有江山和皇权重要。 这是老朱教他的。 第547章 朱柏最可怕 刘伯温:“嗯,是没办法控制。所以,只能想办法把他弄回应天来。” 不然等朱柏在长沙把大明第二个经济中心搞起来,再把他弄来应天也无用了。 据他所知,现在荆州朱梓和武昌的朱桢都听朱柏使唤。 朱桢是因为之前负责南城兵马司的首领,本来就是朱柏的手下。 可是朱梓,一向浪荡不羁,竟然也对朱柏如此顺从,真是让他匪夷所思。 朱柏的外公胡美本来是元朝江西行省丞相,驻守龙兴,如今都还有很多部下在江西。 所以朱柏等于是暗中基本上把江西也控制了。 长沙那个位置扼住了南来北往,东去西行的咽喉,其实更适合做官牙的总局。 江西湖南又多金银铜铁矿。 如今中南部最富裕的三个省都在朱柏手里。 朱柏正在下一盘大棋,宜趁早杀之。 朱标不够聪明,完全看不出来。 老朱被自己对朱柏的溺爱蒙蔽了眼睛,也选择性眼盲。 只有他能提醒朱标。 不过,他不能这么着急。 前一阵子朱标的厌烦,已经提醒了他这一点。 只能先劝说朱标把朱柏弄回来。 朱标犹豫了一下,说:“他刚去藩地,又把他弄回来,朝令夕改,有损皇家威严和我们的感情。不好。当时你说不要放四弟去燕地,我看四弟在燕地也挺好的。所以再等等看吧。” 废物,你就是这样等来等去,才把“要炮轰紫禁城”的朱棣放虎归山。 现在还要等着另一条恶龙长大。 如果你在我第一次提醒的时候就弄死朱柏,现在哪有这么多事? 刘伯温在心里狂骂,嘴里却说:“如今燕王暂时无碍,毕竟有晋王秦王。可是湘王……” 他想提醒朱标,朱棣无碍,是因为老朱想出了用老二老三防老四的法子。 只要朱樉和朱棡还活着,朱棣就别想造反。 可是除了老朱,朱标能想出来任何人能挡住朱柏吗? 没有! 所以朱柏更可怕。 朱标一抬手:“此事就这样,不用再议。” 朱柏手里连兵权都没有,这么防着他可笑不可笑?! 刘伯温无奈叹息,拱手:“殿下英明。” 刘伯温从朱标那里出来,看见朱雄英在远处等着他,过去行礼:“皇孙殿下。” 朱雄英冷冷地说:“夫子,不知道我十二叔哪里得罪了夫子。夫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劝父王杀我十二叔。” 如今朱雄英也有七岁了。 他跟朱柏说是叔侄,其实经常一起玩,所以感情很好。 刘伯温心里一惊,意识到朱柏已经连太子身边都布置了棋子。 朱雄英受朱柏的影响太大。 到时候把朱柏弄回来,朱雄英在朱标耳边说上几句,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的朱标说不定又动摇了。 朱雄英还没封王,十岁以前死都叫夭折,可以不算在排序里。 若是朱雄英死了,那朱允炆就是嫡长子..... 刘伯温不动声色对朱雄英行了个礼:“殿下。微臣和湘王并无私怨。只是尽一个臣子的本分,提醒太子殿下。” 朱雄英点头:“刘夫子对父王的忠诚,本王也是知道的。” 朱标的一举一动,甚至和刘伯温说的每一句话,一盏茶之后就有人全部告诉了老朱。 老朱也叫亲军都尉严密注意刘伯温的动向。 刘伯温除了去东宫就是待在家里,跟之前一样。 那个什么锦衣卫的首领毛骧其实暗地里还是一切都向老朱和二虎汇报。 朱标要求他做的事情,毛骧也会向老朱和二虎请示后,才敢做。 现在老朱依旧是大明的掌权者,朱标羽翼未丰。 这一点,他还是能看明白的。 不过朱标肯定是未来的掌权者,所以他也不能得罪。 老朱等毛骧走了以后,默默托着头坐在那里琢磨:刘伯温一向比咱聪明。这会儿他要标儿把老十二弄回应天来,到底是看到了什么? 兵工坊还在应天,做出来的东西也全部都运到边关和沿海各个卫所去了。 朱柏手里除了咱给他的侍卫,再没有兵力。 刘伯温在怕什么? 而且为什么刘伯温一直这么怕朱柏?! 从朱柏七岁开始就是这样。 ----- 朱棡收到一封朱标的信。信上只写了一行字:“因为那个女人。” 朱棡一看,气得把攥拳,狠狠打在桌上:是了。朱棣一直觉得碽妃是有人陷害。 看来他是认定了李淑妃害死了碽妃,所以毒杀了李淑妃。 如果是这样,他听到的各种传言就能完美地串在了一起。 流言一向都不会空穴来风,只是不知道事情全貌,所以那些零零碎碎的信息便看上去很荒谬罢了。 朱棣……. 朱棣!!! 你竟然敢杀死我的亲娘,我与你势不两立!! 只要我朱棡还在一天,你就休想踏过山西一步。 朱棡把朱标的信直接寄给了朱樉。 朱樉看了好几遍,才明白这封信在说什么。 他却没有朱棡的愤怒,因为他认出这是朱标的字。 其实通过这一次邓知秋的事情,让他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兄弟情,什么父子情都是假的!! 他不过是老朱和朱标守边疆的工具。 只要有人削弱他的这个功能,朱标和老朱就会毫不犹豫杀了那个人,不管对方是谁。 朱标跟朱棡这么说,未必就是实情。 或许,这不过是朱标为了巩固和确保他和朱棡一起防着朱棣的作用,而采用的策略罢了。 反正事实的真相,他和朱棡都无从查证。 他回了朱棡一句话:“不要信。” 朱棡拿到朱樉的回信,很惊讶。 然后也冷静下来。 讲实话,朱棣有没有这个本事,他不好说。 这件事是不是朱棣做的,他也不能确定。 不过有一点,是他能确定的:就算是朱棣动手了,父皇要是想救我娘也是能救回来的。 如果朱棣没有对我娘下手,我娘自己生病,也是因为父皇没有给她好好治,对她弃之不顾,导致她暴毙。 所以横竖都是父皇的问题。 我的亲娘,从十几岁就跟着父皇四处打仗,在战场上生下了我们。 父皇建了大明之后,亲娘也是鞠躬尽瘁管理后宫十几年。 结果,父皇竟然这么对待她!未免太薄情!!! 第548章 不要闹 写信问他,他肯定语焉不详,敷衍过去了。 我要去见父皇,当面问问他!! 可是父皇不召见,我见不了他。 怎么办? 啊,对了二哥做错了事,父皇就把他叫到应天去问话。 我只要不学二哥,搞那么多动静,就能见到父皇,还不至于连累家人! 父皇,你不是怕我思乡,派个厨子徐兴祖给我么。 我就顺了你的意思,接着这个厨子,回应天。 他叫人把徐兴祖带来。 徐兴祖行礼:“殿下有何吩咐。” 朱棡对他说:“你这混蛋,整日只会做白菜豆腐,还号称什么御厨。你能糊弄我父皇,却糊弄不了我!!” 徐兴祖脸一阵红一阵白说:“殿下若是想吃肉,小人也可以做。” 朱棡说:“不必了,本王看到这张脸就讨厌。” 他拿起鞭子不由分说,就上前对着徐兴祖抽了过去。 徐兴祖被抽得惨叫到处躲。 可是朱棡年轻行动迅速,他哪里躲得过去,被朱棡追得满院子跑。 朱棡觉得大家都看见了,就收起鞭子,指着徐兴祖说:“以后你再敢罗里吧嗦,劝本王节俭,就不止这一顿鞭子了。” 立刻有人去报给老朱了。 老朱气得不行,写信来骂朱棡:“你个混蛋,咱把跟了咱十几年的厨子给你,你竟然不好好对待,还敢打他。就算是咱也不敢这么对厨子,你是想被人在饭菜里下毒么。给咱老老实实待着,别瞎几把折腾。” 朱棡一看,不行,药效不够猛,还要更厉害的。 他灌了自己几口酒,又到街上,随便抓了叫花子,绑在马后面,拖着那人过街市。 结果马跑太快,那人直接被拖散了,散了一整条街。 路人都被吓得面无血色,惊叫躲开。 “啊,好可怕。” “晋王疯了。快跑啊。” “晋王杀人了!” 这消息很快又传到了老朱那里。 老朱气得浑身直打颤,拍着桌子一连声说:“咱要废了这个逆子!!” 朱标说:“父皇息怒。或许只是因为李淑妃去世,他未能回来奔丧。” 他心里叫苦不迭,本来是想离间朱棡和朱樉两兄弟和朱棣的关系。 没想到弄巧成拙。 要是朱樉被刺激一下,再做点什么。 对朱棣的防线,就彻底破了。 老朱咬牙切齿:“咱的一个妃子死了,他有什么好伤心的。你母后归天,咱都没叫他们回来。再说胡顺妃去了,咱也没让老十二回来,怎么没看老十二做这么荒唐的事。老十二还比他小那么多。” 朱标又说:“就为了个叫花子把老三罚太重也不合适。再说里面说不定有什么隐情。不如把他叫回来问问,父皇也好当面训诫一下他。您就算不看在他的面子,也看在他的孩子面上和山西百姓的面子上。” 他在提醒老朱如果废了朱棡,朱棡的儿子,老朱的孙子也会挨饿受冻。 况且现在暂时还需要朱棡。 老朱抿嘴许久才说:“那就把那逆子叫回来,咱要好好骂他几句。” 朱柏听山西官牙局汇报了朱棡的事,立刻明白其中的奥秘。 朱樉和朱棡虽然看着不着调,但是对朱标还是很忠诚的。 而且以他们的战斗力,暂时防朱棣没问题。 朱标有点画蛇添足了。 不过呢,朱棡这次回去,就算老朱让他入后宫,他也什么也查不到。别说,他还不能进后宫。 所以朱棡这是白费功夫。 朱棡即刻动身前往应天,跟朱樉上次的磨磨蹭蹭不同,他快马加鞭,几日便到。 就连老朱都很惊讶,冷静下来想想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朱棡风尘仆仆,进来直接就跪下,也不辩解,等着老朱打骂。 朱标很紧张,随时准备拦住老朱的鞋子和镇纸。 老朱却叹了一口气:“你怎么这么拧呢?” 朱棡抬头望着老朱:“父皇,她毕竟生儿臣一场,就这样死了,儿臣心里实在是……” 老朱点头:“好。看在你为咱守山西的份上,咱就让你问个明白。” 他把那夜在李淑妃寝宫、乾清宫值守的人和值守太医都叫来,对朱棡说:“你慢慢问。不过,你也要答应咱一件事。从今日就放下此事,再不许提,更不能做什么来撒气。” 他说完就起身走了,还把二虎他们都带走了。 他这么坦坦荡荡,倒让朱棡不好意思了。 朱棡把这些人细细询问了一遍,得到的结论是:李妃因为老朱拒绝安然立她为后的提议,心生怨愤,行为古怪。 她翻找胡顺妃的寝宫,派人搜查朱柏的行李,最后竟然还闯进老朱寝宫喧哗谩骂。 老朱叫人把她送回寝宫,只一夜,她就死了。 压根来不及诊治。 如果是被人谋害,那也是漫长的过程。 李淑妃寝宫好些都是跟了她几十年的忠心耿耿的老人,要瞒过他们,也不太可能。 关键在死之前,李淑妃能吃能睡,面色如常没有半点异样。 太医说,如果人异常激动,有可能行为失常,甚至心悸胸痹暴毙。 按李淑妃的症状就很像。 朱棡怅然若失。 朱标把众人遣散,关起门来,低声说:“有些话,我不好在信上说,也说不明白。你既然来了,我就跟你说开。免得你心里有疙瘩。你回去也替我转告老二。” 朱棡茫然看着朱标:“大哥,到底怎么回事。” 朱标把李淑妃自己闯入乾清宫说的那些话陈述了一遍。 他写的那封信就有点模棱两可,目的是让朱棡发挥想象。 就算以后被老朱知道了,他也没有过错。 现在他需要把朱棡拉回来。 因为朱棡不但没有去削弱朱棣,只是在内耗,这不行。 朱棡听得手脚冰冷。 若是按照老朱的脾气,听李淑妃亲口承认这种事,直接掐死她都有可能。 他却只是让人把李淑妃送回去。 你要说他无情,似乎对李淑妃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况且李淑妃干了那样的事情,老朱还是按照淑妃的品级给她下葬,算是仁至义尽了。 朱标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吧。别胡闹了。我知道你难受。我跟父皇求个恩典,让你走之前去李淑妃坟前拜祭一下。我陪你去。” 第549章 不能再等了 朱棡红着眼眶,抬头看了朱标一眼:“谢谢大哥。” 朱标去跟老朱请示了一下,只说是朱棡想去祭拜马皇后。 老朱怎么会不知道他们心里的小九九,也没有纠结,直接应了,叮嘱朱棡回去仁爱百姓,好好管理军务政务。 朱棡买了祭品去马皇后和李淑妃陵前好好磕了个头,大哭了一场。 朱标望着马皇后的墓碑,也悲从中来:其实他能理解朱棡。 没有娘的人,不管年纪多大,都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没有安全感。 这边朱棡刚走,那边又有人来向老朱报称,朱檀请了几个道士来家里,教什么房中秘术,既能尽欢,又能不伤身子。还说怕自己享不尽这人间富贵就会死去,所以想要找长生不老之术。 老朱恼火得不行,直接叫兖州府尹把那三个道士抓起来打了一顿赶出城,并亲自写了一封信给朱檀,叫他:“勤于政务,莫要贪图女色,轻信江湖术士。这世上就没有人能长生不老。” 朱檀见老朱都知道了,十分害怕。可是他老实了几天,又悄悄在家开炉炼丹,搞得整个王府乌烟瘴气。 老朱叹息:算了,儿子们都大了,随他们去吧。 咱也管不了了。 ------ 朱雄英夜里开始发烧,太医束手无策。 没有几日,朱雄英便死了。 朱标痛苦万分。 老朱也着实伤心了一阵,下令追封朱雄英为虞王,谥号“怀”。葬了朱雄英,立朱允炆为皇太孙。 朱标意识到一件事:人生苦短。儿子有可能比老子还先死。 搞不好,等我死了,父皇都还没死,我也还没当上皇帝。 或者,等他干不动的时候,我也老得干不动了,父皇就会直接让比我更年轻的弟弟们接位。 所以,不能等了,至少要把有能力取代我,特别是同时被父皇偏爱的那个除掉!! 朱柏在长沙收到消息也暗暗震惊。 此事定与刘伯温有关系。 可是刘伯温苦心把牙齿和爪子隐藏这么多年,为什么会不理智的在这个时候露出来。 ----- 朱标在曾牙长他们辞职之后,就任命了一个他提前安插进去,已经当了一年经纪的人做牙长。 官银庄则是他直接把太子府的管家弄去当掌柜了。 可是应天官牙局的生意,却好像手中的沙子,越想抓紧,就越流失得快。 如今已经像一级官牙局了。 可是官牙总局交上了的利润没变,朱标叫新牙长查。 新牙长把经纪们聚到一起,关门一天,专门来彻底盘查各个官牙局交上来的账本。 结果算了一整天,得到的结果是:交易量平摊到各地了。 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 官银庄的情形也一样。 当初建立这两套系统的时候,就规定的是客商可以在任何一家官牙局和官银庄交易,反正程序和费用都是一样的。 朱标总觉得朱柏动了什么手脚,可是又查不出来,十分憋屈。 还是要把朱柏弄回来应天,放在眼皮子底下才好。 可是用什么借口把朱柏弄回来又不会让老朱不高兴呢? 朱标想得太入神,以至于刘伯温跟他说话都没听见。 刘伯温像是看透了朱标心里所想,说:“还有一个月就是皇上生日。今年是皇上五十五岁寿辰,要好好庆祝一下。” 朱标恍然大悟:是的,祝寿。叫藩王们回来祝寿,带着那些刚出生的孩子们回来。 人年纪越大越喜欢热闹,喜欢被儿孙围绕的感觉。 老朱再厉害,也一样。 朱标很激动,立即上了一道折子,要求为老朱办寿辰,并把藩王们都召回来。 老朱知道越往后,让藩王们回来的可能性就越小了。 因为越往后,他年纪越大,掌控力越弱,必须要求藩王们待在自己藩地上不许动,才是最安全的。 他很想答应,又觉得这样太浪费,有些犹豫:“太浪费了吧。” 朱标:“父皇是九五之尊,整个天下都是父皇的。父皇为大明勤勤恳恳十几年,天下为父皇祝寿,都是应该的。再说几个弟弟离开应天后生的儿子,父皇还没见过呢。叫弟弟们不要带那么多人,沿途住官牙驿站,回到应天,他们各自有王府,也花不了几个钱。” 关键老朱有点想朱柏和朱橚了。 这两孩子最让他牵挂,一个最聪明贴心,一个最憨厚老实。 老朱一拍大腿:“好。那就庆贺一会。” 次日老朱在朝堂上宣布此事。 安然蹦出来反对,说劳民伤财。 老朱有些不高兴,又不好打对方屁股了事。 逼着别人为自己贺寿,挺没意思的。 刘伯温站出来对老朱拱手:“请皇上大赦天下,并宴请应天六十岁以上老人。” 安然一听要大赦天下,这是好事啊,忙附和:“若是皇上能大赦天下,便是极好的事情。” 这些年杀了多少官啊。有些没杀也一直没有放,关在大牢里生不如死。 如今站在朝堂上都有好多官员有亲友在牢里。 于是大臣们便一边倒的开始唱赞歌,支持老朱办寿辰。 老朱想了想:这一辈子杀了那么多人,积点阴德也行。 他一挥手:“准。叫个藩王带世子回来贺寿。侍卫,仆人和奶娘,正妃。总人数最多三十个,不许再多。” 大家没有想到这一点,安然有些后悔自己附和得太早,如今想反悔也不行了。 反正每个藩王只能带三十个人,也干不了什么。 老朱即刻叫人发旨给各个藩王,叫他们即刻启程来应天贺寿。 各地将领坚守城池,不得懈怠。 特别是北平,太原,西安这一线的官兵。 各个藩王收到圣旨就纷纷准备贺礼,收拾行李,要出来了。 朱柏开始收拾,张辅挠着头进来,手里拿着一块牌子:“殿下,我爹是不是糊涂了,叫人给我送了这么一块檀木雕护身符。可上面刻的字,我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朱柏心里一动,接过。 木牌上面刻了个“ o”。 这是只有张玉和朱柏知道的暗号,表示“危险”。 正说着,曾牙长拿着一个东西进来,说:“这是燕王叫人快马加鞭送来的,说是个乐器,让殿下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敲来听听。” 第550章 王爷们都大了 朱柏一看是一个“缶”,跟“否”字谐音。这意思也是叫他装病,不要去应天。 毕竟是跟朱柏一起从小打架打到大的,张辅虽然看不懂,却从朱柏凝重的神色上立刻读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问:“殿下,此次回应天是不是有危险,那不去了吧。” 朱柏笑了笑:“没事,照去。他们是叫本王路上小心。毕竟张玉大人现在不在我身边。”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而且不在权力中心,怎么控制权利。 朱标要把我弄回去,那就回去呗,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 朱棣听说最后朱柏还是出来了,叫朱柏在长江边上的驿站等他。 朱橚先到,猛然看到身高都赶上朱棣的朱柏,像是受了惊吓一般,有点接受不了。站在原地不敢靠过来。 朱柏朝他张开双臂:“五哥。” 朱橚喃喃地说:“声音都变了呢。” 还别说,虽然朱棣跟朱橚是一奶同胞的兄弟,可是朱柏却长得跟朱棣更像,只是也更秀气俊逸一点。 朱柏狠狠跟他拥抱了一下:“变啥变,我还是我。五哥,我可想死你了。” 朱橚咧嘴笑:“嘿嘿,可不是么。” 冯清清上来郑重其事行了个礼。毕竟她这个不省心的夫君,每次都多亏了朱柏相救。 冯清清他们去了后院歇息。 朱柏和朱橚在朱柏的房间喝茶说话。 朱柏想问朱橚,朱棣到底有没有写信问他曼陀罗籽的事情。 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不问了。 有些事情不需要知道。 富贵一溜烟跑上来兴奋地说:“燕王殿下到了。” 正在驿站楼上喝茶的朱柏和朱橚跑到窗口边一看,果然看见朱棣骑着一匹枣红色的汗血宝马带着朱能,风驰电掣而来。 “吼,这么快。” 朱柏和朱橚三步并两步下去。 朱棣跳下马大笑着狠狠一手抱着朱柏,一手拥着朱橚,狠狠拍了拍他们的背:“不错,你们这两小子都长高变结实了。特别是十二,一下窜这么高。” 朱柏龇牙咧嘴:“四哥的手劲儿好大。” 猴哥从楼上窜下来,坐在朱柏肩膀上向朱棣抓耳挠腮打招呼。 朱棣笑:“就连猴哥也长大了不少了。” 朱柏问:“四嫂呢。” 朱能说:“咱们殿下怕湘王不等他,所以带着小人一路狂奔,王妃和世子都还在后面呢。” 朱棣好好抱了抱朱橚的儿子,一边回答朱柏:“他们坐马车,要慢些。” 两日后,徐长英他们也到了。 徐长英抿嘴笑着对朱柏说:“啧啧啧,咱们家这位王爷,平时山崩于前面不改色,这一次紧张得不得了,一出北平城就一骑绝尘,头也不回而去。可见他有多紧张你们。” 徐长英跟冯清清亲热地打招呼。 徐长英问朱柏:“四弟什么时候娶王妃。” 朱柏苦着脸:“四嫂你就让我多开心几天呗。” 冯清清笑:“殿下也十四了,估计皇上这一次不会要给殿下说亲了。” 朱柏讪笑:“还早,还早。” 卧槽,我就不该等这些嫂子们到齐!! 等下到了应天,七八个嫂子围着我说这个,我非要疯了不可!! 朱橚也想去抱朱高炽,几次想伸手最后却还是放弃了。 女眷们带着孩子,在后面说话休息,朱棣抓紧机会跟朱柏密谈:“你知道这个祝寿是大哥向父皇提出来的吧。” 朱柏说:“嗯,知道。” 朱棣皱眉:“那你怎么还来?大哥明显是想困住你。” 朱柏笑了笑:“我要不来,岂不是更显得心虚?再说,他最多就是让我留在应天,莫非还能软禁我,或者杀了我。” 朱棣沉默了片刻:“也是。就这样吧。料他也不敢对你如何。” 不是他小看朱标。朱标那性子压根干不了这种事。就算朱标够狠心,只要老朱活着,也不会让他这么干。 他们略休整了两日,就渡江进应天城。 藩王们陆陆续续回到应天,百姓们争相出来挤在街道两边,一睹各位藩王风采。 应天城里万人空巷,主街上却比过年还热闹。 老朱规定了藩王侍卫的服装颜色,所以一看就知道。 藩王们去就藩的时候都还是孩子,回来却个个都成了男子汉。 就连三寸丁的朱柏都成了个俊逸非凡身材修长的少年。 大家都说,所有藩王里,湘王相貌风姿最出众,其次便是朱棣和朱棡。 不过藩王们各有各的风姿,都不差。 朱棣一身黑缎子镶金边对襟曳撒,沉稳大气。 朱柏则是一身荆锦白底银色暗纹对襟长袍,简约俊逸。 其他王爷便都是各色各缎面的忠静服。 老朱站在皇城门迎接他们。 藩王们都要来跟老朱打个招呼,然后回去收拾行李,安顿下来。 寿宴三日后才在承天殿上举行。 老朱挨个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心中涌起无尽的自豪和满足。 虽然有几个不省心,但是这帮小子还真是个个出落得龙章凤姿,没给咱老朱家丢脸。 老朱见到朱柏就,下意识攥着他的手腕,好像生怕他跑丢了。 几位王爷跟老朱问了好,就准备回去歇息了。 老朱牵着朱柏往里走。 朱柏哭笑不得,又不好说话。 旁边的太监小声提醒老朱:“皇上。如今湘王不住宫里了。” 老朱才醒悟,怅然若失,松了朱柏说:“啊,对,你去吧。” 朱柏拱手说:“父皇,儿臣跟您讨个恩典,儿臣在应天的这几日,想把朱橘接出来住几日。” 老朱想了想说:“也好。” 胡顺妃死了以后,老朱叫朱橘从胡淑妃之前住的寝宫里搬出来。 朱橘却不肯。 虽然在老朱面前,朱橘依旧笑嘻嘻地,常逗老朱开心,可是宫人说朱橘在寝宫里常悄悄一个人抹眼泪。 这让老朱十分心疼。 他打算再过两年,为朱橘找个好驸马嫁了。 朱柏也难得回来。这一次不见,以后朱橘嫁人了,他们两兄妹就更难见面了。 朱柏忙行礼:“多谢父皇。” 老朱微微点头:“你去休息吧。等下咱叫人把朱橘送到你王府里。” 第551章 曼陀罗 朱柏目送老朱进去,总觉得短短一年多不见,老朱好像又苍老了许多,走路的时候,背都挺得没那么直了。 朱柏刚回到王府坐了坐,朱橘就来了。她不等朱柏出去迎接,就一路从正门跑到厅堂,然后猛地抱住朱柏就哭:“我还以为你们都不要我了呢。连封信都没有,我也不知道你们到底怎么样了。” 朱柏哭笑不得,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叫富贵关门:“怎么会呢。这不是怕走漏风声,不方便写信吗?放心,我们都挺好的。” 朱橘:“哥,你带我去长沙吧。父皇说明年要给我找婆家。” 朱柏叹气:“我带不走你。你终归是要嫁人的。我把你带走,那是害了你。看这样子,这一次我都躲不过去。” 以后你在我府上,姑嫂相处,未必就开心啊。 朱橘吸了吸鼻子,松了朱柏抬头看他:“啊?!” 朱柏皱眉:“我也不想成亲。” 家里多个女人,多妨碍我玩。 要是弄个邓知秋,冯清清那样的,就蛋疼了…… 他摸了摸朱橘的头:“诶,话说,你怎么没怎么长啊。还越来越矮了。” 朱橘黑脸,揪着朱柏的衣襟,努力踮脚:“胡说!我明明长了,是你长太快了。” 门悄无声息开了一条缝,然后猴哥探头进来,跟朱橘大眼瞪小眼。 然后两个同时尖叫扑到一起,抱着转圈。 朱橘:“猴哥,我可想你了。前一阵子父皇给了我一串广州府进贡的香蕉,我都没舍得吃想留给你。可惜时间太长,都放坏了。” 猴哥吱吱吱的乱叫,手舞足蹈,好像在说:“我也想你,七号那条蠢狗,压根就没法跟我交流。” 老朱晚上弄个家宴,让王爷们先进宫聚聚。 朱柏带着朱橘去了。 朱柏一露面,一群孩子围住他,有弟弟妹妹有侄子侄女,嘴里乱嚷嚷着:“十二哥,给我带吃的了吗?” “十二叔,有什么好玩的么。” 然后土匪一般,把朱柏身上的吊坠,荷包,香囊,这些小玩意搜了个干净,才一哄而散。 朱柏叹气: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小时候太淘气,大了就会被淘气的孩子缠着。 年长就藩了的王爷跟老朱、朱标一桌。 还没就藩的王爷一桌。 公主们嫁人了的一桌,没嫁人的一桌。 朱标的儿女一桌。 就算妃嫔,王妃不来都很热闹了。 老朱感叹:“啊,真是比过年还热闹。” 所以要多生孩子。 大的就藩了,嫁人了,小的还能陪他。 这宫里就不能缺人,太冷清了跟坐牢一样,太难熬了。 藩王们出去历练了几年,个个都成熟了。这会儿既然是给老朱来祝寿的,自然是什么好听说什么。 老朱心情愉悦,饭后带着王爷们在御花园里散步。 朱棡,朱樉因为不久前犯了错,所以不好意思离老朱太近。 朱棣和朱橚本来就都是外冷内热的人,也不喜欢凑热闹。 所以他们四个最年长的,反而走在最后。 朱柏,朱檀他们陪着老朱在前面逛。 月光下,各种花默默吐着芳香。 朱橚忽然笑了:“十弟小时候最喜欢吃花了,说吃了能长命百岁。还好御花园里没种曼陀罗,不然他早就轻则发疯重则昏迷。” 朱棡猛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朱棣。 朱棣面色淡然,毫无异样。 朱柏在前面听见了,心里暗暗叫苦不迭:“啊喂,五哥诶。这些话你怎么能跟朱棡说,他心里本来就怀疑。你这么一说,没事都变有事了。” 朱棡顺着朱棡的话问:“曼陀罗长什么样?” 朱橚浑然不觉朱棡的紧张,说:“花朵像小喇叭,往下垂。这种花虽然是佛家圣花,可是全株都有毒。但它又是医治哮喘、惊痫、跌打损伤的良药。世间之事真是很奇妙。我在王府里种过,后来怕人误食就全拔了。” 朱橚因为妻妾吃醋把家里种的草药全部拔掉这件事,他们都知道。 再说朱橚也不是那种能谋划这么久,阴狠到给人悄悄下毒的人。 朱棡:“那你的意思是药铺里也有?” 朱橚:“有啊,主要以叶子和种子入药。种子毒性最大,烧了还能驱蚊。其实它在田野里也随处可见,只是看你认不认识了。” 朱棡:“吃了后多久会发作?” 朱橚想了想说:“看药量,最快一刻钟,最慢一个时辰内也会发作,不过只要不持续服用,服用不多,一天内症状就会消失。” 朱棡勉强笑了笑:“你如何知道这么多。” 朱橚脸上发热,有点不好意思说:“大夫和太医们都是知道。医书和药书上都有。” 朱橚从小就喜欢钻研这些。 朱棡没追问了。 朱橚却开始灵魂提问:“三哥为什么对这个感兴趣。是想毒死谁吗?要我告诉你药量和下药方式么?” 朱棡含糊地说:“啊,没什么,就是忽然听你说起,所以就问问。” 这是朱棡的心结,不让朱橚回答,朱棡越发觉得里面有问题。 所以朱棣和朱柏从头至尾都没有任何表示,让朱橚好好回答朱棡的问题。 朱棣和朱橚这么坦坦然的样子,朱棡倒没那么怀疑朱棣了。 老朱知道朱棡和朱樉他们从小就喜欢和朱棣掐架,大了也没有其他兄弟和睦。 这种无关痛痒的罅隙,对稳固皇权不但无害,还有利。 所以,他也不打算出声。 宴席散了,各自回宫。 在宫里不管装得多弟恭兄友,一出宫门,大家立刻去掉伪装,收起和蔼谦恭的笑,各自分散。 朱棣看朱柏欲言又止,淡淡回了几个字:“不必担心。” 朱柏闷声应了:“嗯。” 朱橚:“三哥今天跟我说的话,比过去十几年都要多。” 朱棣看了他一眼:“嗯。” 傻子,他是想从你这里套出来我杀他亲娘的证据。 其实曼陀罗的功效和用法,我哪用费劲来问你,随便翻翻书就知道了。 不仅如此,我还知道更多神不知鬼不觉让人消失的阴狠法子。 只是需不需要用上而已。 不过,我会去解释的。 在他们眼里,我一直都是有毒的曼陀罗,说再多也只是越描越黑。 第552章 这事合理吗? 次日寿宴,各个周边小国都派了使节来贺寿。 各个藩王也是挖空心思,送老朱寿礼。 朱棣送的是,用辽东产整块大岫玉雕的龙,霸气威武。 朱柏送了一幅“江山万里图”湘绣屏风,精致实用。 朱橚这次没送药丸子,送的安神助眠的熏香。 朱樉送的狼皮脚垫,朱棡送的大同玉的镇纸。 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其实不在乎他们送什么。 他们都来了,老朱就很高兴。 皇子们和公主们、世子们齐刷刷跪着给老朱磕头。 老朱在上面坐着,心里感慨万千:这才叫儿孙满堂,活了五十五了,这一次最高兴。 要是马皇后还在就好了。 宴席散了,朱棡不停地喝酒,朱樉拦都拦不住。 等宴席散的时候,朱棡也有些醉了,脚步虚浮,眼睛发红,出了宫,拦住朱棣问:“老四,你说,李淑妃到底为什么会忽然发疯。” 朱棣冷冷,说:“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太医,而不是远在几千里之外的我。按距离,你比我离应天要更近。” 朱棡捉住朱棣:“是不是你给他下毒。” 朱棣笑了:“我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力气给她下毒?你倒是说个原因出来。” 朱棡一哽:我能说是因为李淑妃当年陷害你亲娘?那不是坏了我亲娘的名声,打我自己的脸么。 朱棣声音越发冷了:“我没有必要对李淑妃动手,因为就算我不动手,李淑妃造那么多的孽,自会遭天谴。” 朱棡气得伸手要打朱棣。 朱柏忙上来拦。 朱棣一抬手,示意朱柏不用上来,定定望着朱棡:“三哥。你这么多年,怎么没有一点长进呢?你我都是维护皇权的工具,何苦相互为难。就各自守好各自的地块,不要的被人利用。我知道你刚经历丧母之痛,所以就不跟你计较了。” 朱棡一愣,如雪水浇头猛然醒了:是的,就算是母亲,李淑妃,不也是巩固皇权的工具么。 “别闹了。一喝多就发酒疯。”朱樉上来把朱棡拖开,扶着他走了。 朱棡走出去几步,转头问朱樉:“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朱樉抿嘴不出声。 朱棡又说:“他那意思难道是大哥……” 朱樉看了他一眼,小声说:“有可能。” 李淑妃要当皇后,谁最生气? 朱标啊!! 在朱标心里,这世上,只有一个人配得上皇后的位置,那就是马皇后。 再说李淑妃谋害碽妃的时候,朱标已经七八岁了。 他若那时就知晓此事,更不可能让狠毒的李淑妃玷污这个位置。 李淑妃跟随老朱行军这么多年,是后宫中最有可能被老朱立后的人 只要她死了,再无人能跟马皇后平起平坐。 还能让朱棡朱樉跟朱棣不和。朱棡和朱樉若是怀疑朱棣,朱棣无从辩解。 朱标还帮朱棣报仇,拉拢了朱棣。 一举多得。 朱标要杀李淑妃,比朱棣容易。 也或许,朱标没有动手,真的是朱棣谋划实施。但是朱标也肯定顺水推舟了一把的,不然怎么可能这么顺利? 那个大哥,已经不是他心目中敦厚,包容,善良的大哥了。 朱棡只觉得如雪水浇头,凉透心底。 朱樉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多想了。这件事,到此为止。” 藩王们各自打算回藩地。 刘伯温上折子说湘王该成亲了,不如趁着在应天,把这事办了。 朱标附议,说:“十二弟为大明辛辛苦苦,大婚必定要风风光光办一场。” 其他臣子莫名其妙:这两师生最近怎么这么反常。他们一直崇尚节俭,刚给老朱办完寿宴,破费了一大笔,又要给朱柏办大婚?!! 老朱欣然应允:“准了。还是标儿心疼弟弟,提醒了咱。他这个年纪是该成家了。咱正好也想看着这个逆子成婚。” 只有朱棣和朱柏知道刘伯温的意图。 朱棣心里万马奔腾:六礼全部做下来,百姓家都有几个月。再加上老朱格外疼爱朱柏,肯定不肯省事,还要挑王妃,那就得一年打底了。 朱柏跟他说:“四哥走吧。他们总要扣下一个。不扣下我,就会扣下你。那还不如我留下呢。” 朱棣就算知道朱标他们大的算盘,也无可奈何。 若无老朱的首肯,他不能在应天久留,必须回北平去。 朱棣只能叮嘱朱柏小心然后回去了。 朱柏咬牙切齿在他那偌大的王府里等着。 就好像等着上刑场的死囚犯。 朱橘被他的郁闷表情逗得直拍手,开始无情地嘲笑他:“该。没想到你比我先到这一步。” 朱柏皱眉说:“你说,这事合理吗?” 就算六礼办一年,那他不也才十五岁吗? 两个半大的孩子,在洞房里能干什么?玩过家家吗? 就算他懂,他也下不去手。 对方还是个孩子呢。 朱橘叹气:“合理不合理的。不都得认命吗?” 所有哥哥和姐姐,包括他们认识的同辈人不都是这样吗? 老朱结婚晚,二十五岁才娶了马皇后,那是因为他穷。 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他还在做和尚!! 这是他心里的痛。 在他心里只有穷人家才娶不起老婆要拖到二十岁以后,所以他的孩子都必须十六岁以前结婚生子。 朱柏抿嘴:“算了,等吧。” 反正他就算不接受婚事,朱标也会想别的法子留住他。 何苦折腾呢。 老朱把朱柏叫进宫去,问他:“咱想跟你选个正妃,你心里可有中意的女子。” 对别人,必须讲门当户对,对朱柏,却可以稍微放松一点。 只要朱柏开心,别的不是问题。反正他也没想过要朱柏去守边疆。朱柏也不需要丈人的助力。 朱标说:“李希颜李夫子的孙女,恬静贤淑,知书达理,颇有文采,最适合十二弟了。” 朱柏在心里狂骂:卧槽,你个朱标不是好人呐。 老朱给所有儿子娶的媳妇都是武官的女儿。 偏偏到我这里,你要建议他弄个没有任何官权的迂腐书生孙女来管我。 你不就是怕不管娶文官武官,还是公侯家的女子都能对我有助益么?!! 偏偏老朱总觉得我文采不行,字不好看,说不定为了纠正我,真的会脑子一懵就答应了。 第553章 能拖一天算一天 朱柏一脸茫然说:“诶?母后还在的时候,不是已经给我安排好了吗?” 老朱愣了片刻说:“可不是么。吴祯的女儿,吴宝儿啊。当时咱跟你母后都想直接提亲了,你闹了一场就作罢了。” 朱柏红了眼眶:“当时小,不理解母后的苦心,所以犯浑。现在儿臣后悔了。” 老朱心一痛:是啊,当时要不是朱柏闹。说不定马皇后还能亲自参加朱柏的大婚呢。 他对朱柏招了招手。 朱柏靠过来,他拉着朱柏说:“难得你还记得你母后的心意。” 朱柏轻叹:“母后叮嘱儿臣的每一句话,儿臣都记得。” 他的言外之意是,他答应马皇后会帮助朱标。所以朱标紧张什么?犯不着挖空心思防着他。 朱标心里一痛:马皇后死的时候让他“友爱兄弟”,他却总在算计弟弟们。 老朱说:“好好,那就吴宝儿吧。咱记得她好像比你还小一岁多。这会儿还不到十三。啧,有点小啊。” “可不是,儿臣也在等她长大。” 朱柏轻叹心里却笑开了花:嘿嘿,就等你这句话了。 能拖一天算一天。拖不了再说。 老朱:“要不,先跟吴家把亲事定了。过两年再成亲?” 他其实心里是有些失望的,本来想亲眼看着自己最爱的儿子成亲。 朱柏:“行。到时候还请父皇为儿臣主持。” 老朱很满意,点头:“好好好。也不着急这两年。那就先定亲吧。父皇找个稳妥的人,帮你去提亲。甚至可以把前四礼纳采、问名、纳吉和纳征都办了,等明年再来请期、亲迎。” 朱柏乖巧顺从无比:“好嘞,儿臣全凭父皇做主。” 朱标抿嘴:怎么事情向着我预料不到的方向发展了。 ----- 朱标从御书房回来。 刘伯温问:“滇西啊,皇上答应了吗?” 朱标淡淡回答:“先皇后曾给十二弟定了个亲事,就按照先皇后的遗愿。” 刘伯温皱眉问:“谁家的千金。” 他完全没听说过。 朱标:“已仙逝的海国公吴祯的千金。” 刘伯温:“不可。吴忠掌二十万水军。决不能让朱柏得到吴忠的支持。” 现在陆军明面上十有五六把朱柏奉若神明,暗地里不知道还有多少。 要是水军也沦陷,朱标只能坐等朱柏来夺位了。 朱柏抿嘴,说:“我如何会不知……只是这是先皇后为他定的婚事。” 光是一个“孝”字就能让他闭嘴了。 他以为朱柏上次闹过,肯定是很讨厌吴宝儿,老朱和朱柏都会绝了这个念头。 没想到,朱柏为了不接受他的安排,竟然肯答应娶吴宝儿!! 这孩子果然不像看上去那么任性妄为,城府深得很!! 老朱派了吴伯宗为媒人,去吴祯老家向吴宝儿提亲。 一来吴宝儿认识吴伯宗,二来吴伯宗是当朝一个状元,能说会道,有排面,有身份,意头又好。 吴伯宗带着聘礼前往定远。 吴家是典型的徽派建筑白墙黑瓦,高墙深院,雕梁格窗。 吴忠这会儿在镇守海防,家里没有男丁,所以是吴夫人出来见吴伯宗。 吴伯宗把来意说了说。 其实他觉得吴家不可能不答应。 就算是吴祯在的时候,都巴不得能跟老朱结亲。 现在吴祯死了,失去了跟老朱的情感羁绊,更需要联姻了。 吴夫人沉吟了片刻,说:“大人请稍坐,待我进去问问小女。” 等了一会儿,听见轻轻脚步声传来,吴伯宗正纳闷怎么吴夫人进去了片刻,脚步声就变了。 然后便跟一个眉眼明媚的少女对上了眼。 吓得饱读诗书遵从礼法的吴伯宗立刻站了起来:“是本官失礼了。” 吴夫人紧跟着出来了。 那少女对吴伯宗噗嗤一笑:“吴夫子,你不认识我了。” 吴伯宗仔细看了看:“啊,你可是囡囡。” 吴宝儿点头:“是的,是我。” 吴伯宗叹息:“囡囡也长大好多了呢。” 吴宝儿说:“我们也三四年没见了呢。” 吴宝儿借住官牙局的时候,吴伯宗刚好也得罪了胡惟庸,屈居官牙局。 所以两个人十分熟识,而且吴伯宗常给吴宝儿讲课,吴宝儿也以“夫子”相称。 吴宝儿从内堂出来见他也不算越矩。 吴伯宗说:“我来是为跟湘王向小姐提亲的。” 吴宝儿说:“我不能答应。” 吴伯宗一愣:“啊?!” 吴宝儿说:“夫子,听说先皇后还在的时候,曾向湘王殿下提起我们两的婚事。当时湘王就被吓出病了。如今湘王可知道向我提亲的事情,是否愿意呢?湘王是我的恩人,若是他已有意中之人,我不能违背湘王的心愿,让他痛苦。” 关于选妃这件事。朱樉就是坏榜样,朱棣就是好典范。 吴伯宗说:“不瞒小姐说。皇上最初没有确定人选,让湘王自己选,最后定下了小姐。” 吴宝儿咬着嘴唇不出声。 就算是皇帝家,明面上也不能强娶强嫁。 吴宝儿不答应,他也没有办法。 吴伯宗想了想说:“湘王殿下如今就在应天。要不小姐和夫人一起随本官去问问。” 吴夫人说:“湘王是我们的恩人,好不容易回一趟应天,我带你上门看望感谢一下也是应该的。应天的宅邸也要定期去打理一下。” 这意思就是打着探望的借口让吴宝儿去当面问问朱柏。 若是要拒绝这门婚事,让吴家开口肯定不如让朱柏自己去找老朱说。 ----- 朱柏本来要即刻启程回长沙,老朱摁着他等前四礼行完。 而且朱橘哭哭啼啼的,朱柏只能再住几日。 这会儿朱柏正跟朱橘躺在院子里晒太阳,吃果子点心,舒服得很。 朱橘:“哥,我觉得囡囡未必会答应这门婚事。” 朱柏晒得有点晕乎乎的,闭着眼睛说:“他们不敢。父皇说是提亲,其实就是下旨。” 走个过场,莫非还真的以为有选择的余地么。 抗旨就只有死路一条,就算老朱当时隐忍不发,以后吴家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朱橘摇头:“啧啧啧,以囡囡那个牛脾气,要是不愿意,就算是被逼着嫁进来,你也痛苦。强扭的瓜不甜。” 第554章 湘王妃 朱柏含糊地问:“你为什么觉得她会不答应。” 朱橘:“上一次,你不是也打滚装病不答应么。那就不许别人不答应?” 朱柏说:“唉,上一次我要是答应了,她亲爹就直接被父皇划作胡党了。这事你知道啊。当时我就跟你解释了。你怎么又在问?” 朱橘:“那你怎么想。她做王妃怎么样。” 朱柏:“还行吧。” 其实他不是讨厌囡囡,只是不想那么早成亲。 如果非要成亲…… 选别人还不如选囡囡呢。 性格长相各方面,他都不讨厌。 关键还知根知底。 朱橘“嗤嗤”笑着。 朱柏一下就醒了,转头看着朱橘。 发现一个小美女站在朱橘身边。 亭亭玉立,清美绝伦。 眉眼却格外熟悉。 卧槽,吴宝儿。 朱柏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好了,转头瞪着富贵,无声怒吼:你把人领进来,怎么都不通报一声?! 富贵一脸委屈:那不是公主不让吗? 朱柏在心里骂骂咧咧:朱橘这小丫头,竟然趁着我睡着把人放进来,然后故意问我这些话,让她们听见。 吴宝儿和吴夫人跪下对着磕了个头:“多谢殿下,又救了我们吴家一命。” 朱柏抬了抬手:“这些事,你们自己知道就好,不能跟别人说。” 朱橘跳起来,亲热的挽着吴夫人的胳膊:“吴夫人,我十二哥的府邸可大着呢,我领你去转转。” 吴夫人抿嘴笑:“好,有劳殿下了。” 然后朱橘就把所有人“呼啦啦”全带走了,留下了吴宝儿和朱柏。 朱柏:“你们怎么来了。” 吴宝儿脸颊泛红,小声说:“听说殿下在应天。带了些定远特产来感谢殿下。” 朱柏:“哦,谢谢还有别的事么?” 吴宝儿低下头。 朱柏心里很不舒服:老子上辈子做屌丝的时候,总被女人拒绝。没想到如今都成了大明王爷了,还是被女人拒绝。 真是讽刺啊…… “你若是实在不想答应这门亲事,本王去跟父皇说,不必特地跑这么远来说服本王。” 他说完转身就走。 吴宝儿却忽然上前一步,从后面抱住了他:“我好怕你讨厌我,是被皇上逼着才肯娶我。” 朱柏浑身一僵,呆在那里:我去,你这女人,怎么忽然…… 吴宝儿抽泣着:“我好害怕,你因为我骗过你而不喜欢我。” 朱柏转身抱住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你还小,不着急。过几年,我再风风光光把你娶进王府。” 唉,本来打算用婚事拖着的。 结果一不小心,又给了女人承诺了。 那就这样吧。 将错就错,也挺好的。 吴家答应了婚事,老朱压根不知道中间还有这么个波折。 朱柏也不许人说,以免又多生事端。 老朱自尊心极强,要是知道吴宝儿还想拒绝的,说不定一生气,给朱柏换个未来王妃,顺便把他之前想干却被朱柏按住不让干的事给干了-杀吴祯的儿子。 四礼一个月内行完,朱柏启程回长沙。 回去之前,先把朱橘送回了宫。 朱橘哭哭啼啼,说要跟着朱柏去长沙。 朱柏最后许诺想办法,朱橘才进了宫门。 朱标再没有借口留着朱柏。 况且朱柏来这一个多月,王府里车水马龙,各种来请示的人络绎不绝,比东宫还热闹。 关键朱标还捉不到错处,因为都是什么兵工坊的人送来新手铳给朱柏检验,应天周围的武将来要雁翎刀,两淮盐运司来找朱柏签字。 老朱甚至还想把他弄进宫去帮忙接着批阅奏折。 朱标深刻的意识到:把朱柏留在应天有留在这里的坏处。 这就是所谓的,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相比之下,让他在长沙当个只会赚钱的闲散王爷还更好。 朱棣听说朱柏的一顿操作猛如虎,最后离开了应天,松了一口气。 还好这小子又聪明又识时务。 还像以前那么犟着不肯成亲,老朱估计就真的要把他摁在应天结完婚才放他走了。 朱柏回到长沙,把当时范敏抄的天下兵马录,翻出来,把还活着的武将名字抄下来。 不是他想跟胡惟庸一样的大逆不道,而是他要为朱橘找合适的婆家。 要人品相貌出众,年龄合适,还要门当户对,关键还要能弄来两湖或江西来,离他们近一点才好。 真伤脑筋…… 如今他能体会老朱挑驸马时候的感觉了。 那不就是从猪圈里挑头看得顺眼一点的猪来供辛辛苦苦养大的金白菜吗? 关键这个猪圈里的猪,他一头也看不上!! 朱柏眉头紧锁。 富贵被挑起了好奇心,凑过来问:“殿下遇见什么难事了?” 主要朱柏平时都笑嘻嘻的,很少露出这种为难的表情。 朱柏放下纸,垂眼坐了坐说:“张武叫来。” 张武有些忐忑。 他的立场比较尴尬。 朱柏去应天卫挑了那么多次人,都没看上他。 张玉在朱柏身边干得好好的。 朱标把他弄来顶替张玉,看似让他连升数级,其实就是想把朱柏身边熟悉的人调走。 朱柏很难喜欢他。 他出身寒门,没有靠山,拼尽全力才混到百户。 升上来难,朱柏把他弄下去却很容易。 朱柏也不用干什么大事,只要天天给他小鞋穿,折腾他,他就很痛苦了。 况且朱柏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折腾人。 所以张武跟了朱柏以后,只闷声干好分内的事情,像个影子一样。 到了长沙,他就跟张辅分了工,一个巡外围,一个巡后院。 好避开朱柏,省得惹他不高兴。 每每有锦衣卫或者亲军都尉来打听朱柏的事情,他都是一句话回答:“湘王整日在王府后院,基本不出来。” 后院不是他能进的,所以他不知道。 所幸,这几年朱柏都没找过他麻烦。 张辅还年轻,以前又认识他,所以他跟侍卫们相处得也还不错。 大家相安无事。 算起来,今天还是朱柏来了长沙后第一次单独找他。 是朱柏从应天回来,遇见了什么事,终于想起来要摆弄他了吗? 张武心里十分忐忑,忙规规矩矩向朱柏行礼:“殿下。” 第555章 不能叫你空手回去 朱柏:“张大人一直在应天卫,对朝中的武将应该比较了解吧。” 张武犹豫了一下:“都略有所知。” 朱柏拿出一张名单:“这几个人,张大人熟悉么。” 张武接过看了看,都是还活着的武将的名字。 朱柏又递了一支笔过来:“劳烦你把没儿子的,或是所有儿子都成了家的都勾掉。” 张武也不敢问朱柏要干什么,只管照做。 名单上只剩下十个人不到。 朱柏又说:“把品行不好的,或是儿子品行不好的也划掉。” 张武犹豫了一下,在心里默默向名单上的人作揖:对不住啊,兄弟们,不是我要在你们后面捅刀子。 实在是这个“小阎王”太可怕。 能自己造出雁翎刀和火铳的孩子,能不可怕吗? 然后他默默又勾掉了几个,其中有江夏侯周德兴和长兴侯耿炳文。 其实朱柏是知道周德兴的儿子周骥好色,耿炳文的儿子耿瓛是朱标的死党。 他故意让张武来划掉,是想看看张武老不老实。 现在看来。张武为人还行。 听说张武来了长沙后,口风也很紧,不曾跟任何人透露有关朱柏的事。 这个人可以多给点重要的活试试看。 朱柏一边琢磨,一边皱眉看着名单,虽然大概知道了老朱挑选的范围,总觉得自己还漏了什么人。 张武小声提醒:“张玉,张大人。” 朱柏恍然大悟:“诶,对,张辅也合适。” 张辅刚好巡逻路过,听见朱柏叫自己,伸头进来:“嗯?!殿下叫我?” 朱柏挥手:“没事,接着巡你的。” 这小子看着太欠揍了,还是不考虑了。 张辅带着人嘟嘟囔囔走了。 朱柏默默把名单收好,冲张武一笑:“多谢张大人,你去忙吧。” 张武也摸不着头脑,拱手行礼,然后离开了。 朱柏给老朱写信,讲了要给朱橘找婆家的事情。 老朱回信说:“在留意了。” 然后朱柏叫人去查名单上的几个人的儿子的情况。 一个月后,这些人的详细情况就送到了朱柏手里。 看来看去,论条件,只有傅友德的儿子傅忠比较合适。 傅友德这人,我在应天也打过几次交道,表面上看还行。 知进退,不狂妄。 当时傅忠跟在傅友德后面,没出声,不过看那相貌,倒还真是不错。 就是不知道性格怎么样。 傅忠这会儿跟着傅友德在云南平叛。 云南到长沙也不远,要不叫我蓝大哥派他过来跑一趟,让我见见? 他给蓝玉写了一封信:“大哥,我想要翡翠,越大越好,叫傅忠给我送过来。” 蓝玉、沐英和傅友德接到信都一脸懵逼:这个“小阎王”又要干什么? 区区一块翡翠,哪里需要侯爷的儿子去送。 关键他们手里的雁翎刀都是朱柏给的,还不能不理他。 傅友德对傅忠说:“那就跑一趟吧。反正最近也跟把匝剌瓦尔密僵持住了,一时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把匝剌瓦尔密是忽必烈第五子云南王忽哥赤后裔。 元朝灭亡后,他就占据曲靖大理负隅顽抗,不肯降,还自立为王,搞什么科举,任命了朝臣。 云南比西北还难打。 因为西北一望无际,有人没人一看就知道。 可是云南全是树林,又多瘴气沼泽,毒蛇蚊虫,应天来的士兵根本就不适应。 不然康铎也不会耗死在了这里。 所以这些元朝旧部躲到丛林里,大明的官兵就不敢贸然追击了。 而且云南段氏跟把匝剌瓦尔密是姻亲。 把匝剌瓦尔密能在大理藏匿那么久,跟明军拉锯十几年,其实都是大理段氏的功劳。 把匝剌瓦尔密任命的平章达里麻手里有十万大军,驻守曲靖。 大理和曲靖一左一右把守昆明。 就算是硬拼,沐英他们也没有胜算。 打又未必能赢,就算赢了也不可能追击全歼。 蓝玉他们一直想不到好法子来破解,所以僵住了,而且一拖就是几个月。 傅忠虽然从小习武,却难得是个脾气比较好的,便答应了。 关键这些公侯的儿子,留在应天的,稍微不安分点的,基本上都被朱柏整了一遍了。 难道是朱柏已经无聊到开始整外放的将领的儿子了? 傅友德想了想,又对儿子说:“你见到湘王一定要当心,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小心应对。” 傅忠恭敬应了。 不管是父亲,还是这帮叔叔伯伯,个个都对朱柏畏之如虎,又敬奉如神。 小心为好。 一路上,他被人打劫了三次。 三次还不一样。 一次是纯武力伏击,被他半盏茶时间内赶跑了。 一次美女计,他没理,直接路过。 还有一次伪装成客商随行,也被他识破了。 不过这些人也不恋战,打不赢就跑。 傅忠烦不胜烦:一块破石头,如果是不朱柏非要,我就送给这些人好了。要不是我打扮成平民,又赶着去交差,非要追上这伙强盗,好好教训一下他们才好。 这会儿竟然有人伪装成老人带小孩,一直跟着他们。 中午他们停下来歇脚,那孩子就一直盯着他手里的干粮咽口水。 傅忠受不了,叫人送了几个给他们。 那老人家竟然还上来要钱。 傅忠看了看那满是老年斑的手,忽然意识到,这两人不是伪装的。 摸了摸身上,只有几块碎银和铜板。 本来是想全给他们的,可是“家有钱不露白”,在外面,太过善良反而会被人盯上,惹来麻烦。 最后他只拿了几块铜板掏出来给了他们。 那两人终于不跟着他们了。 长沙城就在眼前了。 傅忠松了一口气:这都是什么人间疾苦..... 赶快交了差,回去打仗还来的痛快。 朱柏客客气气地接待了他,然后叫人上茶,跟他有一句没一句聊着。 傅忠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朱柏在拖延时间。 战场上锻炼出来的敏锐也让他察觉里面有人盯着他。 他浑身紧绷,越发觉得朱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意图。 朱柏起身,从怀里掏出一支手铳:“你大老远的来送东西给本王,本王也不好意思叫你空手而归。这个送给你玩玩,当时谢礼。” 第556章 万里挑一的好女婿 这东西听说威力很大。不过朱柏只生产了几把。这么多将领里,只有蓝玉和朱棣各有一把。 傅忠的心狂跳了两下,虽然很想要,可是没伸手接,只说:“殿下不必客气。这都是微臣分内之事。” 朱柏把手铳,拍在他手里:“本王给你,你就收着。” 傅忠规规矩矩行礼谢过,然后走了。 胡顺妃从里面出来:“瞧你把人吓得。” 朱柏笑嘻嘻问:“娘觉得怎么样。” 胡顺妃点头:“挺好的。不知道你妹妹喜不喜欢。父皇喜不喜欢。” 朱柏:“好说,让他再去应天一次。” 朱柏给老朱写了一封信,老朱就下旨叫傅忠把翡翠从长沙护送来应天。 现在不只是傅友德,就连神经粗大的蓝玉都在嘀咕了:“啧,到底在干什么。” 官牙局的车队每天都去应天,有什么必要非要让傅忠去送。 沐英笑:“应该是好事。” 朱柏这小子,真是…… 傅忠本来都启程回云南了,可是皇命难违,只能半路又折返到长沙,去了翡翠去应天。 老朱亲自接见了傅忠。 这一下傅忠更紧张了。 那种被人盯着看的感觉越发明显。 他从御书房出来,便看见一个娇俏明艳的女子站在廊下淡淡望着他,一点也不避讳。 粗粗一看,她也就十三四岁。 傅忠没见过这么大胆的女子,囧到不行,躲又没处躲,绕也绕不过去。 前面太监明显是故意引着他过去。 他又必须跟着,敢乱跑就是死路一条。 可是没有老朱的允许,跟宫里的女人近距离接触,也是死罪!! 太监在那女子面前停下了,行礼:“殿下。” 因为老朱的儿女太多,傅忠也不知道是哪位殿下,只能跟着稀里糊涂打招呼:“殿下。” 那女子微微点头:“本公主横竖都是要嫁人的。既然我哥和我父皇都看中了你。你又接受了我的定情物,还给我送来了聘礼。那就你了。” 傅忠一脸呆滞,脑子乱成一团:怎么回事?让我捋捋。 那女子笑了笑,带着人慢悠悠走了。 傅忠从震惊中醒了过来,望向太监:“公公,刚才那位是……” 太监一脸谄媚:“恭喜大人,这是寿春公主殿下。” 折腾我往返几千里,什么送翡翠,这特么的是相亲啊。 难怪朱柏看我的眼神那么奇怪!!路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原来都是考验我的。 手铳是朱橘的,翡翠就算他家的聘礼了。 傅忠猛然醒悟,心在狂跳,手脚却冰冷。 回去的时候比来的时候快多了。 一来不需要押运翡翠,二来他觉得自己像是在逃命。 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能不能拒绝?能不能拒绝?! 不拒绝就是被这个刁蛮公主折腾十几年再死,可是拒绝,现在得死,而且是死全家。 傅忠抵达的时候,傅友德刚好在跟蓝玉商量事情。 傅忠进去就跪下了:“孩儿不孝。” 傅友德:“你慢慢说。” 傅忠:“我这一次给您找了个儿媳妇。很吓人那种。” 傅友德皱眉:“什么乱七八糟的。是哪家的闺女。找媳妇那也要父母同意。我堂堂颍川侯不同意,她再吓人,怕她个鸟。” 傅忠犹豫了一下说:“是寿春公主。” 傅友德呆了呆,倒吸了一口气,转着圈找棍子:“你个不知死活的逆子。老子直接打死你算了,省得你给家里惹祸。” 蓝玉按着他:“傅大人,兄弟,别这么激动。你听我说。” 傅友德:“趁现在,皇上还没下旨,先弄瘸他。” 正闹着,沐英进来:“傅大人,皇上叫人快马加鞭送了圣旨过来。” 傅友德瘫坐下来:完了,还是没来得及。 圣旨的意思大概就是点了傅忠为驸马,傅家先把前面四礼行了,两年后择吉日回应天完婚。 傅友德盯着傅忠,杀气腾腾。 傅忠心惊肉跳,苦着脸:“爹,孩儿也不想。” 虽然就算老朱没看上他,他以后也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 沐英哭笑不得拍了拍傅友德的肩膀:“傅大人也不必如此。寿春公主,我看着长大的。表面上任性,其实很孝顺温柔。” 傅友德苦笑:朱柏那样,他带大的妹妹,能好到哪里去…… 蓝玉等沐英走了,在傅友德耳边低声说:“傅大人,你想想,为什么这一次皇上杀了那么多胡党,跟胡惟庸最亲近的李存义能活下来。” 傅友德一愣,转头看了看他。 肯定是因为李祺啊。 李祺是驸马。老朱不舍得让自己女儿当寡妇。 傅友德看着傅忠,脸皱成一团:我有五个儿子,就牺牲这一个换个免死金牌吧。 蓝玉又说:“外面的人都叫湘王‘小阎王’,可是我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杀敌的确实凶狠,可是对自己人够意思了。所以我觉得侄儿娶寿春公主,没什么不好。” 朱柏有钱有钱,要能力有能力,老朱又溺爱他。 娶了朱柏的妹子,朱柏肯定不会让傅家吃亏。 傅友德立刻写了一封奏折给老朱,大意就是叩谢天恩,对这门亲事很满意,即刻开始行纳采、问名、纳吉和纳征四礼。 等四礼行完。 云南一级官牙局立刻给傅友德送信来。朱柏叫他们运盐和翡翠过去,以后他们的盐和翡翠,他都包了。 蓝玉咂嘴感叹:“看看。我徒儿多爽快。这不就是送银子给你们花么?你还不愿意答应。我是女儿太小,不然我巴不得把我女儿嫁给朱柏。那小子真是万里挑一的好女婿人选。” 便宜了吴祯了。 这家伙要不是已经死了,然后吴宝儿又阴差阳错被朱柏救了,一直在官牙局待着,这事才能这么顺利促成。 不然,以朱柏这脾气,一般女人还入不了他的法眼,怎么都得折腾个几年。 傅友德感叹:“蓝大人所言极是。” 蓝玉说:“我们不如趁热打铁,趁着湘王心情好,问问他怎么解决把匝剌瓦尔密。” 总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当时王保保那么棘手,他们追了十年都追不到,朱柏一个人花了几个月就摆平了。 虽然不好说有没有运气的成分在里面,可是光是独自闯草原这种胆识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了。 其实他早想问了。 可是有个沐英在这里。 沐英又是朱标的死党…… 第557章 都是湘王的人 沐英说:“那就问问呗。” 蓝玉冲沐英拱手:“沐大人,在问殿下之前,属下有一事相求。” 沐英微微点头:“你说。” 蓝玉说:“不管湘王怎么回答。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绝不可以告诉其他人。” 其实他早想问朱柏了。 可是这一次回应天,他已经明显感觉到了朱标对朱柏的防备。 沐英跟朱标关系好。蓝玉怕自己问了朱柏,朱柏碍于师生情分一定会帮他。 到时候后朱柏出了个好主意把这事办成了,沐英告诉朱标,朱标越发忌惮朱柏。 那他岂不是在给朱柏惹麻烦? 沐英听懂了蓝玉的话外之音,微微一愣。 其实按理说,蓝玉也是朱标的死忠。 可是他一点也不意外蓝玉会这么说。 因为这一次他回去,觉得朱标变了。 他也不能说朱标不对。 因为离那个位置越近,就不得不越残忍和多疑,防着所有人。 这一点,他已经在老朱身上见识过了。 所以他才不顾朱标和老朱的挽留要来云南,不待在应天。 这一次胡惟庸的案子,也让他坚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沐英望着蓝玉的眼睛:“放心,蓝大人。湘王对我也算是有恩。不管是打西北还是西番,或是这一次打云南,都是湘王提供粮草和兵器。我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 再说他自己问策朱柏,又揭发朱柏,如此厚颜无耻,被人知道了,日后如何自处? 蓝玉冲沐英拱手:“多谢沐大人体谅。” 朱柏收到了蓝玉委托官牙局转交的加急密信。 信上只有短短几个字:“怎么打。” 朱柏也只回了两行字:“达里麻好色,美人计诱捕。本王已写信给大理段氏,告诉他段功夫妇是被把匝剌瓦尔密所杀。” 把匝剌瓦尔密把女儿嫁给段功。段功帮他打败明军。结果把匝剌瓦尔密又担心段功取代他,竟然派人暗杀了段功夫妇,还说是老朱派人干的。 所以段家才无视老朱的数次招安。 傅友德和蓝玉、沐英他们三个大眼瞪小眼,表情呆滞,心里万马奔腾:卧槽,段功原来是被把匝剌瓦尔密暗杀的!! 可是当时目击者都说去杀段功的人都是拿着明朝的军刀。 要不是朱柏说,谁也想不到把匝剌瓦尔密会连自己女儿一起杀。 可是朱柏怎么知道的,哪里来的证据呢? 毕竟老朱的亲军卫那么厉害,都不知道真相。 不对,不对,朱柏虽然没在云南开官牙局,可是来往的商人都是他的眼线。 难怪朱标会怕朱柏了。 这样的人是我的同僚就最好,要是成为我的敌人,我也会怕啊!! ----- 西域的那个哈密王很会整事,不停地往大明运送他们的东西。 曲靖和大理,虽然跟大明打仗,但是生意照做。 毕竟,有银子谁不愿意赚呢。 达里麻听说大理的青楼来了几个漂亮的西域美女,肤如凝脂,高鼻深目,与这边黑瘦的南蛮子截然不同。 想他年轻时也曾去过西域,领略过那边美女的风姿。 只不过那时候,大元还如日中天,驰骋中华大地,无人敢拦。 如今只能龟缩在东北西北和西南几个小角落。 为了重温过去的荣耀,我也要去会会那几个胡人美女。 再说大理反正也是我们的地盘。 大明的官兵压根拿我们没办法,犹犹豫豫几个月都没动静了。 怕他个鸟。 达里麻带了十几个人,从曲靖,绕行昆明到了大理,直奔青楼。 青楼里欢歌笑语,进进出出的客人摩肩擦踵。 达里麻带人在外面观察了一下,没有察觉异样,而且,他还看见大理段氏的某个少爷也进去了,才敢进去。 一个西域美女在台上妖娆的扭动着腰肢。 下面的看客咧嘴笑,哈喇子流下来打湿了胸襟。 老鸨认识达里麻,见他一进来立刻往楼上他的包间引。 那个包间有窗户和小门,可以随时逃跑。 别的房间,达里麻压根就不肯进去。 进了房间,那十几个侍卫就在门外守着。 老鸨谄媚地问:“大人今天,想叫哪位姑娘来陪呢?” 达里麻:“就新来的那几个西域美女。” 老鸨:“来了三个,一个在楼下跳舞,其他都被客人点了呢。” 达里麻把银子拍在桌上:“老子又不是不给钱,叫姑娘来陪我。” 老鸨只能说:“我去问问。” 达里麻听见老鸨去了尽头的房间好说歹说,央求了好一阵。 隔壁那人用云南口音却说:“什么大人小人的,我先点的姑娘,肯定服侍我。少来啰嗦。” 那姑娘柔声说:“客人不要生气。我们继续喝酒,等下我给你跳脱衣舞。” 光听那娇媚的声音,达里麻骨头都软了。 更别说还是一口西域口音,听上去越发勾引人。 客人:“老子有钱,包你三晚,偏不给他。” 达里麻一听火冒三丈,直接起身踹门冲进隔壁。 来得及站稳,“嘭”的一声巨响,眼前闪过火光和雷电。 他腿上一阵火辣辣的剧痛,就不由自主跪下了。 那个客人坐在桌子后,笑嘻嘻收起手里的东西:“达里麻大人,久仰大名。” 侍卫们被挡在狭窄的走廊上,根本来不及进去,就被从其他房间里冲出来的人给打翻在地上。 达里麻咬牙问:“你是谁?” 那人摸了摸自己的大胡子:“大明征南副将军蓝玉是也。” 这边蓝玉带人捉住了达里麻,那边沐英他们偷袭了曲靖的军营,杀敌无数。 把匝剌瓦尔密突闻噩耗,立刻派人向段氏求救。 段氏只回了一行字:“问问段功和你的女儿肯不肯救你?!” 把匝剌瓦尔密绝望了烧了自己的龙袍、杀了妻子然后自尽身亡。 云南之事定。 傅友德写奏折向老朱汇报事情经过,只说是蓝玉想出的奇招,只字不提他们问朱柏的事。 老朱龙颜大悦。 朱标总觉得这种招数太像朱柏的风格了。 刘伯温也不断地在朱标耳边说:“这就是湘王给蓝玉他们出的主意。即便是蓝玉和沐英,也不可全信了,恐怕已经被朱柏笼络。殿下一定要小心湘王。” 第558章 朱橘也嫁人了 老朱叫傅友德他们班师回京,正好回来把傅忠和朱橘的婚事给办了。 沐英恳求继续留驻守云南。 老朱准了。 这一次老朱大大嘉奖了傅友德和蓝玉。 傅友德被进封为颍国公。傅家实现了从侯到公的跨越。 大家都明白,军功是其次,主要是老朱想让傅家的地位配得上当他的亲家,让傅忠配得上老朱最疼爱的女儿。 比如蓝玉,明明是他捉住的达里麻,老朱就只给他加了俸禄五百石,再没有别的。 朱椿写信给朱柏:“十二弟,我怕。我一个人在四川,一无兵权二无亲人相助、” 朱柏回了一句:“联姻蓝玉。” 蓝玉是朱标的太子妃的舅舅军功卓著。虽然如今爵位不高,以后肯定位列三公。 蜀王朱椿立刻给老朱写了一封信,说仰慕蓝玉之女已久,恳请老朱为他赐婚。 老朱一算,是啊,朱椿比还要大几个月。 朱柏都定了亲了,不给朱椿指婚很不妥。 再说朱椿是郭惠妃生的,自然不能轻慢。 蓝玉的女儿跟朱椿年纪相仿,门当户对,真是绝配。 再说朱椿一个人在四川,也着实可怜。 老朱就大笔一挥,准了,然后叫人去蓝玉家提亲。 选了日子,跟朱柏同时成亲。 刚好,把这两个小子的婚事一起办,还省事。 刘伯温又在朱标耳边说:“蜀王老实斯文,哪里知道要联姻蓝玉,肯定是湘王给出的主意。” 朱标不确定,但是觉得很有可能。 刘伯温又说:“如果殿下实在不忍心对湘王下手,至少要扶持一个能跟湘王抗衡的兄弟。” 朱标问:“谁?” 总让朱柏一枝独秀就太可怕了。如果兄弟里有一个能牵制朱柏,他就不用这么担心了。 刘伯温说:“十七皇子,朱权。” 朱权自从出生起,就表现出了非凡的智商。 三岁能看经书典籍,如今五岁,便能写能画,作诗作赋。 老朱把对朱柏的一腔父爱,都转到了朱权的身上。 朱标点头:“嗯。” 朱权跟朱柏相处时间少,不如前面哥哥跟朱柏的感情深。 只要朱标好好跟朱权培养感情,让朱权为他卖命对抗朱柏,是完全可行的。 再说,若是朱权真的有朱柏那本事,从如今到就藩至少还有七八年,还能帮他们看几年折子。 这两年朱柏不在,中书省又被废了,所有事情都要老朱和朱标处理。 把他们两个累得够呛。 夫子们在刘伯温的指点下,充分理解了朱标和老朱的意思,所以对朱权也倾入了十二分的努力。 加上朱权上学比朱柏勤奋多了,对夫子们也是恭恭敬敬。 相比对朱柏的又爱又恨,夫子们也确实更喜欢朱权。 朱权文章和写字都比朱柏强。 老朱每每跟朱权说话,总觉得这孩子相比朱柏还少点什么。 不是说他不如朱柏聪明,而是没有朱柏的老成和通透。 一样是来御书房看折子,朱权就完全没有朱柏的睿智和圆滑,纯粹只能帮忙盖章和批字。 朱权越大,朱标和老朱的这种感觉越发明显。 这一日朱标从御书房回来,问刘伯温:“夫子觉得老十七怎么样?” 刘伯温摇头:“不如湘王。” 其实他曾试图教朱权兵法。 朱权学是学会了,感觉不像朱柏理解的那么彻底。 朱标抿嘴。 刘伯温又说:“湘王也是七岁才显出异于常人的聪慧。十七皇子还小,或许大些就好了。” 朱标点头:“也是。” 朱柏像朱权这么大的时候,只会掏鸟窝捞鱼,哪有半点正形。 刘伯温又低声说:“其实殿下不必担心。等湘王大些,派他去打蒙古人。” 东北那一群蒙古人窜来窜去,不消停。 打又打不着,也是挺烦的。 朱柏上了战场,刀剑无眼…… 朱标看了他一眼,没有像以往一样反对和斥责。 老朱总跟他说:“朝堂比战场更要残酷和黑暗,不要抱有任何侥幸。” 如果朱柏真的威胁那么大,最后没办法,只能用这个阴损招数了。 他能不能把江山治理好是以后的事,先得把江山坐稳了。 老朱跟吴家和蓝家、傅家定下婚期,叫朱柏和朱椿回来成亲,也把朱橘和傅忠的婚事一起办了。 朱橘听说婚期定了,去御书房求见老朱。 老朱望着朱橘,感慨良多。 那个抱着咱大腿叫父皇的小娃娃,一转眼也要嫁人了。 朱橘说:“父皇,儿臣来向您讨个恩典。能不能把驸马派到离长沙近一点的地方,儿臣要是想见十二哥也能常去。” 老朱知道她跟朱柏的感情比其他兄弟姐妹要深,嘴里却说:“那你就不想见父皇。” 朱橘凑过去,靠着老朱小声说:“傅忠有四个弟弟两个妹妹,门风甚严。儿臣实在是担心会处不好。父皇要是想我,我坐船两日就到,最多我常回来看您。” 老朱岂不知道傅友德家人口多。 而且傅友德为人十分严肃古板节俭。朱橘去了少不得也要受公婆约束。 他虽然是皇帝,可精力也有限,也不能常常插手傅家的事。之前朱橘在他身边,他尚且有看不到的地方。何况是去了傅家。 若是傅忠外放,就不必管公婆姑嫂了。 老朱哼了一声:“那你可要常回来。” 朱橘狠狠抱了一下老朱:“果然还是父皇心疼儿臣,谢谢父皇。” 皇家三喜临门,应天城里张灯结彩。 各藩王给三位弟弟和妹妹都送来了贺礼。 朱橚给三位弟妹的都是十全大补丸。朱檀送来的是三粒金丹。 朱柏哭笑不得:我去。两个哥哥,一个给我送“要完”,一个要送我上天。 朱棣送的是人参,但是叫人给朱柏捎了一句话:“悠着点。” 朱柏叹息:永乐帝,你想多了。 朱橘在出嫁那日,到乾清宫叩别老朱。 老朱老泪纵横:“咱的小橘儿也嫁人了。” 朱橘也哭得稀里哗啦:想自己幼年丧母,孤苦伶仃。如今又要远离父亲,真是凄凉。 朱标好不容易把他们劝住。 等三对新人来磕头的时候,老朱又忍不住红了眼眶:此去千万里,骨肉难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