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睐》 1. 第 1 章 八月底的清晨六点,已经天光大亮。 卧室里闹钟刚响两声,床上的人就“腾”地坐起了身。 姚叙是个从不赖床的人,不管前一天晚上睡得多晚第二天闹钟一响第一时间就起床。 他关了闹钟,从床上下来,洗漱、换衣服,再重新确认了一遍书包里的东西,该拿的一样不少。 昨晚他妈夜班,家里只有他自己。 他随手往书包里又塞了个面包,六点二十的时候准时出了门。 新学期第一天,他像过去每一个上学的日子一样,六点二十下楼,骑着单车到前面一栋楼的三单元门口等倪星桥。 姚叙在楼下等了五分钟,还没见到倪星桥的人影,就在他准备扯着嗓门朝着楼上喊时,倪星桥火急火燎地推开楼门出来了。 倪星桥跟姚叙不一样,他是那种如果没人叫他,能直接睡到天荒地老的选手。 “谁昨天跟我说的,今早肯定不迟到?”姚叙笑他。 倪星桥明显还没睡醒,怨念地瞪了他一眼:“一整个暑假我就没这么早起来过!” 人为什么要上学呢? 上学为什么非要这么早呢? 这是困扰了倪星桥一整个九年义务教育时期又继续在高中困扰他的问题。 倪星桥迷迷瞪瞪地开了车锁,哈欠连天地骑上车跟着姚叙上学去了。 夏日清晨,一天中最舒服的时候。 微凉的晨风终于吹得倪星桥逐渐清醒,但肚子也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新学期第一天我就没吃早饭。”倪星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给你带了面包。” 倪星桥一听,眼睛立刻就亮了:“还得是你啊!我的好哥哥!” “这会儿知道管我叫哥了?你不是一直自称我老大?” “你还自称我老公呢!”倪星桥又瞪他,“你真不是人。” 姚叙喜欢跟倪星桥斗嘴皮子玩,尤其是在这件事上。 姚叙跟倪星桥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发小”,俩人的渊源——倪星桥称之为孽缘,从他们还没出生就开始了。 当年,姚叙他妈跟倪星桥他妈在同一家医院同一天生孩子。等待生产的时候,两家人凑一块儿聊天,聊着聊着发现竟然是一个小区的。 倪星桥他爸是个热情又爱开玩笑的人,顺口就说:“咱们这么有缘,孩子又是同一天出生,那得订个娃娃亲啊!” 他的这句话,得到了两家大人的一致赞同,没有任何人征求肚子里那俩小崽子的想法这事儿就定下来了。 但这个事情里出现了一个惊天bug:谁都没意识到这俩孩子可能都是带把的。 那天,姚叙他妈跟倪星桥他妈同时开到了十指,同时被推进了产房,两人几乎是同时生出了重量都差不多的胖小子。 之所以说“几乎同时”是因为倪星桥在他妈肚子里多赖床了三分钟,也就是这三分钟,导致后来姚叙一直自称是倪星桥他哥。 为了这件事倪星桥一直懊悔,早知道他那时候就应该自律一把,早点出来,就因为这短暂的三分钟,姚叙得压他一辈子! 当然,后来俩人无意间知道了曾经被订下娃娃亲之后姚叙就不这么说了,他开始自称是倪星桥的老公了。 总之,姚叙打小就是积极主动的主儿,倪星桥是打小就爱赖床。 “对了,我听说咱班班主任是‘灭绝’啊!” 每一个中学生的世界里都一定曾经出现过一位甚至几位被称作“灭绝师太”的班主任,这简直已经成为了铁的定律。 倪星桥说:“嗯,我也听说了。” 高二新学期,他们刚刚经历了重新分班。 姚叙跟倪星桥从幼儿园开始就一直是同班同学,但高一却分到了不同班,这让两人都十分不习惯。 好在,高二文理分科,重新分班,一整个暑假倪星桥都在求神拜佛,祈求老天再把俩人分到一块儿去。 倪星桥他妈笑他说:“你还是求月老比较对口,他是管姻缘的。” 倪星桥不乐意了:“有你这样的家长吗?月老敢牵,你敢答应吗?” 倪星桥他爸妈没事儿喜欢开这俩孩子的玩笑,倪星桥就教育他们:你们实在太没正事儿了! 大概是老天爷真的被倪星桥感动了,开学前的分班名单一出来,他俩的名字就挨在一起。 又能同班了,倪星桥觉得心里特踏实。 从家到安城一中不算远,俩人骑车也不过二十分钟。 快到学校的时候,路上跟他们穿着一样校服的学生逐渐变多,姚叙突然听见后面有人叫他。 “叙哥哥!一个假期不见,我可想死你了!” 倪星桥冷眼看着从后面赶上来一边骑车一边扭捏作态的家伙没吭声。 姚叙说:“路里,做个人。” 路里是姚叙高一一整年的同桌,特爱闹的一人,不过俩人关系不错,这回又分到了一个班里来。 路里还在那儿闹:“不嘛不嘛!人家想你!” “咳!”另一边的倪星桥看不下去了。 倪星桥之前跟姚叙虽然不在同一个班,但路里跟姚叙天天在一块儿,很难不认识倪星桥。 “哟!”路里一看见倪星桥,立刻乖巧,“桥哥也在啊!” 倪星桥“呵呵”一声,使劲儿踩了两脚单车,把那俩人甩在了后面。 路里问姚叙:“吃醋了?” “要是吃醋就好了!”姚叙丢下这句,去追倪星桥了,留下路里自己望着那对尚未早恋成功的鸳鸯感叹青春真美好。 一整个暑假没来学校,虽然大家都说着还没玩够不想上学,但走进校园一个个还是满脸的兴奋。 姚叙跟倪星桥推着单车往里走,找到挂着高二(13)班牌子的停车位。 “是这儿吧?”倪星桥说,“我这新买的单车,可贵呢,放错了不会被人丢出去吧?” 姚叙觉得他脑子里总是冒出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怪有意思的。 “不会。”姚叙说,“谁要是敢把你车丢出去,我给你报仇。” 倪星桥哼哼一声,把车停在了最里面,姚叙紧随其后:“骑士已经就位,想扔你的车,得先扔我这个。” 倪星桥终于笑了,拍了一下他的书包:“废话那么多!锁上车子赶紧走。” 高二的教室在三楼,倪星桥很喜欢这种可以跟着姚叙一起上楼一起走进同一个教室的感觉。 从小他就很依赖姚叙,他觉得这是姚叙的阴谋,对方故意对他好,百依百顺,让他离不开自己。但尽管知道这是一场阴谋,倪星桥还是上套了。 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他们俩一进来就看见传说中的“灭绝”站在教室窗边,板着脸看着进门的每一个人。 倪星桥倒吸一口凉气,躲在姚叙身后小声说:“总觉得下一秒他就要给我剃度。” 姚叙回头看看他:“那我得拦着,你是有家室的人。” “滚蛋!” “刚来的同学赶快找地方坐下。”班主任的声音没有丝毫感情,“别堵在门口,又不是路障。” 倪星桥偷偷撇撇嘴,推着姚叙往后面坐。 他们找了个靠后的位置,俩人自然坐在了一起。 没过一会儿,路里也来了,扫视了一圈教室,乐呵呵地冲着姚叙跟倪星桥就过来了。 “他是不是暗恋你?”倪星桥问,“还是暗恋我?” 姚叙带着笑意看着走过来的路里,对方路过的时候,他问:“你暗恋我?” “你有病?” “那你暗恋他?”姚叙指了指倪星桥。 路里吓个半死:“我有病?” 倪星桥听着这话觉得不对劲呢,在路里落坐他们身后时,扭头问:“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桥哥太高贵,我高攀不起。” 姚叙在旁边笑得不行,倪星桥又质问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很高贵,只有我高攀得起。” “……滚蛋!” 三个人在这边聊闲嗑,姚叙突然想起倪星桥还没吃早饭,伸手摸进书包,把面包拿了出来。 倪星桥倒也不客气,接过来就撕开包装缩在位置上准备开始本学期第一次“上课偷吃”。 “你吃早饭了吗?”倪星桥下嘴之前,还想着问问姚叙,也算有良心。 “吃过了。”姚叙说,“特意给你带的,快吃。” 倪星桥嘿嘿一笑,不管那么多了,填饱肚子比较重要。 “有人疼真好。”路里在后面嘀咕,“我回家得问问我爸当年是不是也给我订过娃娃亲。” 倪星桥懒得理他,姚叙则靠在椅背上悠闲地转笔。 新学期,新气象。班里百分之八十都是新面孔。 倪星桥属于那种很难融入新集体的,所以高一一整年都不是很顺心,不过这回不用担心了,高一时候的同桌也在这个班级,还有姚叙跟路里,孤独寂寞冷肯定不会再找上门了。 上课铃声响起的时候,教室已经坐满了人。 班主任走上讲台,沉默地看着坐在下面的同学们。 倪星桥默默数:三秒了。 “新学期了,自我介绍一下。”班主任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曹军。 原来“灭绝”叫曹军!倪星桥瞄了姚叙一眼,发现那家伙正认真地看着前方,完全没有要跟他交头接耳的意思。 “以后我就是你们的班主任,不出意外的话,会一直带你们到毕业。” 也不知道是谁,突然开始鼓掌,其他人也只好赶紧跟上,为班主任营造了一个热闹繁荣的景象。 “灭绝”就是“灭绝”,在一片掌声中依旧板着脸。 等到掌声落下,曹军说:“多余的话不说了,未来两年时间我们慢慢互相了解。我先选个代理班长。” 曹军话音刚落,坐在后面的路里立刻举手:“老师我想自荐!” 曹军抬眼看看他:“姚叙,你先代理一周班长。” 所有人都朝着姚叙这边看了过来。 在安城一中,姚叙也算是个风云人物了,长得帅学习好,身边总有一群人围着。去年的运动会长跑短跑第一都是他,篮球赛也带着他们班一路冲杀,直接赢了高三最强的那个班,可以说是出尽了风头。 上学期期末考试,姚叙又是年级第一,曹军让他当代理班长也不是没道理的。 路里哀叹:“姚叙,我的一生之敌。” 倪星桥趴在桌子上笑,一是笑姚叙就这么当了“官”,二是笑路里的那句话。 姚叙对当班长这事儿毫无兴趣,但班主任都指定了,他也不会逆着对方的意思来,他没那么叛逆。 班长姚叙被曹军叫着去办公室领取班级备品和一大堆要填的表格,他前脚刚出去,倪星桥就听见前桌的两人议论说:“万万没想到,竟然跟姚叙分到了一个班。” “这说明什么?说明咱13班是重点班。” “应该稳了,我看名单里倪星桥也在。” “就是那个万年老二?” 倪星桥跟姚叙不同,他为人相当之低调,几乎不参加任何学校活动,也不做任何引人耳目的事,另外,大家确实更多只对第一名有兴趣,他这个“万年老二”跟姚叙一比,真的没什么存在感。 倪星桥趴在桌子上听着,翻了个白眼。 “别这么说,有一回他比姚叙高了三分吧。” 倪星桥忍不住了,戳了戳前面的人。 坐在他前面的那两个回过头来看他。 倪星桥说:“同学,以后聊八卦的时候还是小声点。” “怎么了?” 他指了指自己:“因为,我就是倪星桥。” 2. 第 2 章 高二(13)班是个重点班没错了,年级第一第二都在这儿。 前桌尴尬地笑笑:“加油。” 倪星桥心说:我加什么油?还是你们加油吧! 他不想再多说,暗自较劲,准备干票大的,下次考试超过姚叙,人总不能真的被另一个人死死压着永不翻身吧! 姚叙回来的时候看见倪星桥一脸悲壮地在做题。 “开学第一天就这么刻苦?” 倪星桥一个眼刀丢过去:“姚叙,打赌。” “打什么赌?”姚叙一脸茫然地坐在了倪星桥身边。 “这学期第一次月考,我总分比你高。”倪星桥一生要强,坚决不能被人看扁了。 其实他自己也真的挺在意这事儿的,从小到大姚叙什么都压他一头——出生比他早三分钟、个子比他高半头、五次考试四次在他前头…… 不想一一举例了,再继续琢磨下去,倪星桥真的会气死。 姚叙拄着下巴看他:“行啊,赌注是什么?” “随便。” “你确定?”姚叙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倪星桥觉得这人没憋好屁,眯起眼睛问:“你琢磨什么呢?” 姚叙凑他耳边说:“这样,你要是赢了,我管你叫老公,我要是赢了,你叫我一声。” “我叫你个头。”倪星桥说,“还班长呢,‘灭绝’要是知道你这样,肠子都得悔青了。” 这时候路里突然插进来,好奇地问:“哪样?哪样?让我也听听呗!” “跟你没关系。”倪星桥说,“我们俩的事儿,不告诉你。” 路里撇撇嘴:“不说拉倒,那我有秘密也不告诉你们!” 倪星桥想说自己一点都不好奇路里的秘密,因为按照自己对他的了解,他的秘密无非就是屎尿屁,路里这人就这样,沉迷于低级趣味无法自拔。 但是,他话还没说,曹军又进了教室。 “这节课先开班会。” 姚叙刚刚跟着曹军去办公室,帮他把又厚又重的一堆备品和资料都给抱了过来,他进来时倒是只端着自己的水杯,悠闲自得。 原本闹哄哄的教室又安静下来,曹军往讲台上一站,先喝了口滚烫的茶水。 倪星桥小声嘀咕:“总喝烫水容易得食道癌。” 姚叙憋着笑,看了他一眼。 “虽然学校名义上不设立重点班,但是,你们坐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我精心挑选的。” 倪星桥在本子上写:我们都是萝卜。 姚叙瞄了一眼,拿起笔,在萝卜上画了个圈,写:也可能是大白菜。 倪星桥差点笑出声来。 “高二是人生中的转折点。” 这话,这帮学生从小就在听——小学五年级可是转折点、初三可是转折点、中考可是转折点…… 一直转折到现在,转得他们都蒙了。 “是高中生涯的重中之重。” 曹军在上面说,倪星桥在下面连连点头,非常配合,堪比专业捧哏人士。 “所以,在我的班里,为了你们能不负青春,我要宣布几条规则。” 好么,前面说了那么多,都是在为这个做铺垫。 “早自习七点开始,但是我要求咱们班同学六点四十就到齐。” 曹军的一句话,引来大家的哀嚎。 “怎么回事!”曹军敲敲桌子,“提前二十分钟能要了你们的命吗?” 姚叙倒是无所谓,但此时的倪星桥看起来仿佛老了十岁,让这位早起真的不如要了他的命。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你们每天比别人早二十分钟,两年下来,能把别人甩出一大截!”曹军说,“这点付出是值得的!” 倪星桥那张清秀的小脸这会儿皱巴得跟刚出炉的包子似的,他觉得自己还不如包子呢,起码包子还是热乎的,他现在已经心凉透了。 现在就是后悔,早知道这样,不应该祈祷跟姚叙在同班的,这种苦,姚叙一个人吃就够了! 姚叙凑过来,小声跟倪星桥说:“以后咱们每天最晚六点十分就得出门了。” “六点十分我还在被窝呢。” “那我就去被窝揪你。” “你不如去被窝杀了我。”倪星桥哀叹一声,趴在了桌子上。 之后曹军的话倪星桥没再细听,不过无非就是上学不允许带电子产品,男生头发不能过长,女生头发不能染烫,每天规规矩矩穿校服,不许打闹不许早恋之类。 就在倪星桥以为曹军终于说完的时候,讲台上站着的中年男人又给了这位青少年当头一棒。 “还有点时间,我们调换一下座位。” 倪星桥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姚叙也有些意外。 这曹军行动力实在太强了,完全不给大家任何培养“私密感情”的机会。 才跟姚叙当了一节课同桌的倪星桥怨念加倍,觉得自己跟曹军肯定八字不合。 曹军其人,确实有点东西:在琢磨学生这方面,功夫相当了得。 自从分班结果出来之后,他认真研究了班上的每一个学生。谁什么性格,谁有些偏科。他的敬业程度在整个安城一中无人能敌。 不过,也正是因为他“教学有方”,他带出来的班级都是当届重点率最高的。 “三分钟,你们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我念到名字的就出来。” 倪星桥垂头丧气地收拾书包,后面路里还在说:“完了完了,‘灭绝’又把小情侣给拆散了。” “你说谁跟谁是小情侣!”倪星桥质问。 “桥哥,你真不必这么敏感。”路里说,“我只是随口说说。” 姚叙收拾完书包,抬起手,搭在倪星桥头顶,转陀螺似的把人脸给转了回来。 “没事。”姚叙跟安慰小媳妇儿似的说,“不坐一起了至少还在一个班。” 倪星桥嘟囔:“我又没说什么。” 我说我舍不得了吗?没有吧! 虽然没说,但都写脸上了。 换座位这事儿很快就落到了倪星桥跟姚叙的头上,曹军让两人收拾书包出来。 “姚叙,你坐齐韦宁旁边。” 这个齐韦宁,上次期末考试年级第三。 倪星桥就不懂了,第三跟第一坐一起,那他这个第二为什么不能跟第一坐一块儿? 姚叙乖乖坐过去,他跟齐韦宁以前就只在走廊打过照面,完全没多接触过,不过齐韦宁这人看着就挺正经的,一直坐得笔直,不苟言笑。 倪星桥抱着书包,像是背着行囊被丢入冷宫的妃子。 终于,曹军的目光落在了倪星桥身上。 “头发,晚上回去拉直,剪短。” 倪星桥一怔,赶紧解释:“曹老师!我头发自然卷!” 倪星桥确实有点自然卷,但不是满头打卷的那种,发根还算直溜,但长着长着就开始有点弯弯道道了,如果是女生留长发,那就是自然的大卷,得特漂亮。 曹军显然不信他的话,勒令他回去赶紧弄直了:“你要是自己不愿意剪,我办公室有剪子,下课了过来,我免费给你理发。” “不用了!”倪星桥怕了,这位是真的有点泯灭人性了,“我今晚就剪,把这卷都给剪了!” 剪了过几天还是要长出来,到时候您就知道我是不是真的自然卷了。 有时候,语言很苍白,解释很无力,倪星桥决定用事实说话。 “你坐路里旁边吧。” 路里? 路里! 此时,早早调换完座位的路里正一脸憨笑地看着他。 路里这人虽然嘴碎,还不着调,但成绩也确实还不错,混不上年级前三,但在一中几乎每次都稳定在年级前十名,不错了。 倪星桥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跟路里坐一起,他看看姚叙,姚叙也看了看他。 “这儿呢这儿呢!”路里抬手,“我叫路里!” 知道你叫路里! 倪星桥在心里默默叹气,每走一步都心如刀割。 路里帮他把椅子拉出来:“坐!” 倪星桥一屁股坐下,直接趴在了书包上。 “我说,”路里小声说,“你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 倪星桥还在书包上趴着,扭头看他:“我区别对待什么了?” “你喜欢叙哥,嫌弃我。” “首先呢,我不是针对你,你不要太伤心。”倪星桥说,“其次呢,谁跟你说我喜欢他了?我跟他只是发小情谊,他在我身边方便我奴役他。” 路里才不信他的鬼话:“哎,我叙哥一片真心向明月,奈何明月……后半句是什么来着?” “神经!”倪星桥不搭理他了,自己趴着继续郁闷了。 这节课在闹哄哄的调换座位中结束了,曹军临走前把课程表给了代理班长姚叙,让他有空打印出来贴在班级墙上。 一上午,过得有点兵荒马乱的,刚收假的学生们压根没收心,后面两节课上得也是心不在焉。 到了午休的时候,姚叙来找倪星桥一起出去吃饭。 “我也去!”路里在一边举手示意。 倪星桥勾勾手指:“走吧,给你个面子。” 三个人往教室外面走,路过姚叙的座位,他随口问还没走的齐韦宁:“一起吃饭?” 齐韦宁还是冷着张脸,瞥了他们一眼,从椅子旁边的地上拿起了保温饭盒:“我带饭了。” 冷冰冰的,他一眼看过来,倪星桥就觉得万籁俱寂千山鸟飞绝,真是比曹军还“灭绝”。 被拒绝了的姚叙也没多说什么,抬手搂着倪星桥的脖子带着他跟路里往外走。 “你同桌可太高冷了。”出了教室之后,倪星桥还回头看,“哎,你看人家,边吃饭还边学习。” 还搂着倪星桥的姚叙也回头看了一眼,但很快就把倪星桥的脸给拨弄了过来:“别看他了,看我吧。” “……放开啊你!咱俩授受不亲啊!” 3. 第 3 章 路里人称“一中小灵通”,但凡这个学校明里暗里正在发生的事情,他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于是,在中午吃饭的时候,他非常贴心地给姚叙跟倪星桥科普了一下班上的“重点新同学”。 “叙哥,你那个同桌不简单。”路里说,“齐韦宁是咱们副校长的儿子。” “你从哪儿听来的?”姚叙说,“副校长的儿子不是都已经读研了吗?” 这位校长的儿子还挺出名的,当年高考的时候是省理科状元,祝贺的横幅在一中校门口挂了好久,那时候姚叙跟倪星桥还是小学生,但每天路过一中都能看见,印象相当深刻。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路里神神秘秘地说,“私生子!” 姚叙皱了皱眉。 倪星桥说:“真的假的?” “我的消息当然保准!” “卖西瓜的也总说自己的瓜保熟,”倪星桥吐槽,“但我妈总被骗。” “我可跟那些小摊贩不一样。”路里说,“俗话说得好,男人有钱就变坏,那些个事业有成的男人,在外面都少不了猫腻。” 姚叙拿筷子的动作滞了一下,下意识地用力咬了咬后槽牙,没吭声。 “齐韦宁他妈跟我妈是高中同学,我妈自己跟我说的。”路里说,“可能是因为私生子的原因,再加上有那么个状元哥哥,所以齐韦宁一直都特别要强。” 倪星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我或许能理解他为什么午休还要一边吃饭一边学习了。” “你们俩,”路里故弄玄虚地指了指姚叙跟倪星桥,“是他的重点打击对象。” “打击我们干嘛?”姚叙终于抬起了头。 “你们俩成绩比他好啊!”路里说,“一个年级第一,一个年级第二,他常年位居第三。” 倪星桥哼哼:“下次我第一。” 姚叙笑了:“行。” “什么行不行的?”倪星桥说,“你等着吧。” 因为今天被吐槽是“万年老二”,倪星桥也要开始对姚叙展开“进攻”了。 “不过话说回来,齐韦宁这人应该人不坏,就是不太好相处。”路里对姚叙说,“他平时要是对你阴阳怪气你就别搭理他。” “我又不招惹他,他阴阳怪气我干嘛?” “嫉妒呗。”路里一副什么都可明白的架势,“你长得帅人缘好成绩还好,今天‘灭绝’直接让你当代理班长,你都没看见当时他脸色有多难看。” “他要是喜欢就给他当,我没意见。” “不是那么回事儿啊!”路里说,“总之就是你还是小心着他,你不像桥哥,人家运气好。” “我运气怎么好了?”倪星桥问。 路里嘿嘿一乐:“有我这个同桌你运气还不好?” 可能因为有了路里的提醒,午饭后回到教室,姚叙也没多跟齐韦宁说什么,倒是齐韦宁主动跟他说了话,问他都在做什么练习册。 对于这种事情姚叙倒是从来不遮遮掩掩的,往桌上一指:“就这些。” 齐韦宁看了一眼,见都是学校发的,外加几乎一中学生人手一本的习题集就再无其他。 “没别的?” “没了。”姚叙说,“光是这些都做不完。” 齐韦宁显然不信,转过去再没跟姚叙说话。 姚叙挺不喜欢他身上这劲儿的,再想到路里的话,更不愿意搭理他了。 下午的自习课,齐韦宁出去很久才回来,回到座位之后整个人气压都更低了,姚叙坐他旁边觉得半个身子都冰凉。 扭头看向倪星桥那边,发现那家伙竟然跟路里趴桌子上玩五子棋呢! 倪星桥这人典型的口嫌体正直,之前还说路里是姚叙的狐朋狗友,他才不会跟那家伙混到一起去,结果自习课,路里拿出草稿纸画上格线,俩人一对眼神就玩起来了。 那场面,其乐融融,姚叙托着下巴冷眼看着,看着看着,扯下一张纸团成纸团,直接丢过去准确无误地砸在了路里的脑袋上。 路里“哎呦”一声,班里其他人都看向了他。 姚叙拿出了班长的威严:“好好自习,不许玩游戏!” 路里撇撇嘴,要收起草稿本。 倪星桥不乐意了:“我马上就赢了!” “行了行了,算你赢了。”路里说,“班长在那儿公报私仇呢,你看不出来啊?” 倪星桥回头看姚叙,对方冲他挑了挑眉。 “你跟他有什么私仇?” “桥哥,你是真不懂还是在那儿跟我装傻呢?”路里说,“男孩子太单纯,会吃大亏哦。” 倪星桥觉得他怪里怪气的,不情不愿地看着他收起了草稿本,鼓着腮帮子拿起笔开始做题了。 放学的时候,倪星桥跟姚叙一起回家,路上他问姚叙:“你跟路里有什么私仇?” “我跟他能有什么仇?”无非就是嫉妒。 倪星桥怨念自己不能跟姚叙坐一起,姚叙其实也一样,这一整天嫉妒路里嫉妒得恨不得把对方折成纸飞机丢出去。 “他说你公报私仇。” 姚叙抬手就捏了一下倪星桥的脸:“没有。” “哎呀你别捏我!”倪星桥没躲开,“把我脸都捏大了。” 姚叙笑得不行,觉得这人跟小时候一样可爱。 说起小时候,那会儿倪星桥总被姚叙气哭,原因就是姚叙见着他就管他叫媳妇儿。 五岁那年吧,孩子们都是屁事儿不懂的年龄,姚叙跟倪星桥在小区玩泥巴,倪星桥他爸在一边跟别人聊天说起了娃娃亲这事儿。 倪海明那会儿就当个玩笑话在跟别人聊,倪星桥没注意,但被姚叙给听去了,后来还特意跑去跟倪海明求证:“倪叔叔,小桥真是我媳妇儿吗?” 倪海明笑得差点厥过去,没想到这小屁孩儿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当爸的也是真没什么正事儿,竟然掐着姚叙的小脸蛋说:“你俩都男孩,谁给谁当媳妇儿都行。” 逗小孩的话,小孩当了真。 那天之后姚叙就追在倪星桥屁股后面叫媳妇儿,叫得倪星桥一边打他一边哭。 姚叙说:“是倪叔叔说的!” 倪星桥不信,回去问他爸,他爸只当孩子们在闹着玩,笑着点头说:“是有这么一回事。” 倪星桥一听,哭得更惨了。 所以说,有些大人满嘴跑火车,对孩子造成的影响是不可估量的。 倪星桥五岁开始就被姚叙叫媳妇儿,叫着叫着,俩人都到青春期了也没改过来。 “对了,你待会儿是不是得剪头发去?” 倪星桥抬手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卷毛:“剪,我准备剃度出家。” 姚叙陪着他一起去了理发店,不过倪星桥没真的“剃度”,他没那胆量,而是拉着姚叙陪他一起剪了个圆寸。 俩人剪完头发一出来,默契地说了句:“脑袋有点凉。” 姚叙跟倪星桥对视一眼,都笑得像笨蛋。 第二天到了教室,路里看着俩人的新发型,感慨了一句:“行啊,新时代恩爱小情侣,连发型都得是同款。” 因为这句话,倪星桥追着路里满教室跑,闹到曹军站在教室门口都没注意到,最后的结果就是,这俩人都被发配到教室最后,罚站了一整节早自习。 倪星桥以为早自习被罚站就已经是今天的“痛苦之最”了,万万没想到的是,新学期开学第二天,曹军抱着一叠数学试卷走了进来。 “这节数学课我们不往下讲,先做个随堂测验。” 这合理吗? 倪星桥倒不是惧怕考试的人,但这也让人太措手不及了。 “不用紧张,就是摸摸你们的底。”曹军一边让姚叙发卷子,一边说,“我会根据这次随堂测验的成绩选个课代表。” 倪星桥对课代表这个“官职”不感兴趣,但有一件事他是很感兴趣的——姚叙发试卷到他这里的时候,小声说了句:“赌吗?” 那得赌啊,不能让姚叙觉得他怕了! 毕竟倪星桥昨天还扬言要在新学期全方位碾压他。 “谁输了请一个星期双皮奶!”倪星桥十分有骨气地应战了。 一节课四十五分钟,一张数学试卷。 倪星桥摩拳擦掌,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然而,他做着做着就发现自己低估了曹军的本事。 曹军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这张试卷,按理说题目的难易程度应该随着题号逐渐增加,可是才做到第五题倪星桥就皱起了眉。 超纲了啊! 姚叙也发现了。 他们现在才刚高二开学,但里面有些题需要用到高二下学期才学到的知识点。 姚叙跟倪星桥都是数学好手,天生对这门学科就感兴趣,假期的时候凑一起把高二全年的教材都已经简单看过了一遍,学得不扎实,但好歹有了个了解。 姚叙抬头看向倪星桥的时候,发现对方也刚好转过来看他。 彼此都心知肚明,这张卷子是曹军用来吓唬他们的。 不愧是“灭绝”,每天都有折磨人的新手段。 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倪星桥还有两道大题没写,姚叙这边也是眉头紧锁。 曹军让大家放下笔,一时间教室里怨声载道。 每一组最后一桌的同学在曹军的吩咐下起身逐次往前收试卷,倪星桥观察着每个人的表情,几乎每个人都是一副惨遭□□的样子。 除了齐韦宁。 那人跟平时无异,脸上写满了淡定。 试卷收上来,曹军带着自己的“战利品”骄傲离去。 他前脚刚走,后脚教室里就炸开了锅。 “要死要死要死!” “老曹牛逼啊!杀人于无形!” 路里叫唤得最大声:“神啊!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让我学理啊!” 姚叙过来,搓搓倪星桥短得扎手的圆寸头:“感觉怎么样?” “这一周的双皮奶,我请定了。”倪星桥已然自暴自弃。 “也不一定。”姚叙说,“对于这次的赌局,我输得势在必得。” 俩人互相嘲笑了一番,倪星桥勾勾手指,姚叙乖乖地凑了过来。 “你同桌有点东西。” “何出此言?” 倪星桥用余光偷瞄齐韦宁:“刚刚我就一直在观察他,交卷的时候,他笑了。” 姚叙沉默几秒钟,倪星桥还以为他在琢磨齐韦宁,却没想到对方开口时说的是:“怎么?他笑得比我还帅吗?” 4. 第 4 章 跟姚叙比长相的话,齐韦宁确实没有胜算,但这次数学随堂测试,满分一百分的卷子,齐韦宁是唯一一个过九十的。 曹军这人行动力超强,上午的考试,下午自习的时候已经阅卷完毕,把试卷都发下来了。 “大家做这张卷子的时候应该也感觉出来了,它稍微有一点难度。” 路里吐槽:“曹老师您谦虚了,这是能让我直接原地火化的难度。” 他刚说完,曹军一个眼刀甩了过来,路里立刻闭嘴了。 曹军:“不过,也算是给你们提了一个醒,别觉得自己学得不错了。这是三中去年一次月考的试卷,我拿过来简单做了调整,看看你们做的,一塌糊涂!” 一中跟三中向来不对付,都声称自己是安城唯一的重点高中,去年省状元落在了三中,自那之后,三中的学生路过一中校门口的时候说话都更大声了。 两所学校互相较劲,两所学校的学生也互看不顺眼。 “我不管今年的高三怎么样,但我希望,到你们高考的时候,至少不能让三中看我的笑话。” 姚叙拿到自己的试卷,扫了一眼。 他很少错这么多,主要扣分的部分都是超纲的内容。 曹军说:“姚叙,没记错的话上次期末考试你数学满分。” 姚叙点头说是。 “再看看你今天的试卷,不羞愧吗?” 姚叙想了想,还真回答了:“不是很羞愧,主要是因为超纲了。” 此话一出,好多人在底下偷着笑。 倪星桥也笑,他本来因为自己才得八十一分懊恼呢,毕竟这辈子没拿过这么低的分数,但听见姚叙的话,实在有点忍不住。 “还不羞愧?”曹军生气了,“超纲了人家齐韦宁怎么就会做呢?” 旁边的齐韦宁顿时坐得笔直。 “咱们班唯一一个超过九十分的就是齐韦宁。”曹军说,“我是想通过这张试卷让你们明白自己的处境,按照教材的节奏来学是远远不够的。” 曹军站到了讲台上:“从这学期开始我们必须要赶进度,在下学期开始前就把高三内容都学完,不然你们一个个懒懒散散的,还以为自己时间很多呢!” 姚叙侧头看向齐韦宁的试卷,对方也瞥了他一眼。 因为这次测验,齐韦宁顺理成章地当起了数学课代表。 而姚叙,把那张八十三分的试卷叠好,放在书桌里,再没拿出来。 放学的时候,倪星桥觉得姚叙有点心事重重的。 “你是不是受刺激了?”刚开学,暂时还没晚自习,下午五点来钟倪星桥跟姚叙已经推着单车走出了校门。 “我受什么刺激了?” “别嘴硬了。”倪星桥说,“你的数学课代表被齐韦宁给抢了呗。” 整个高一,姚叙数学几乎每次都满分,在他们班也一直都是数学课代表。 其实课代表也不算什么“官职”,但倪星桥觉得它是一种象征,证明这人在这个学科是当之无愧的神。 虽然倪星桥总是不服气,但至少在数学这个学科上他对姚叙是持肯定态度的。 “那倒没有。”姚叙说,“我就是突然觉得挺有压力的。” “啊?”倪星桥歪着脑袋看他。 “你听曹军那话,这学期就要把高三的知识点都学完。”姚叙说,“你不觉得这事儿有点扯吗?” “呃,我觉得对别人来说可能有点扯,但你肯定能学得挺好的。”倪星桥说,“哎,现在说这个干嘛,车到山前必有路,走吧。” 倪星桥说着走吧,但走的方向跟回家的方向正相反。 “你干嘛去?”姚叙拉他手腕,“你家在这边呢!” “我知道!”倪星桥反手就习惯性抓住了姚叙的手,“这次打赌我输了啊,比你少两分呢!今天晚上,双皮奶伺候!” 俩人特别喜欢学校附近一家甜品店的双皮奶,或者说其实是倪星桥喜欢。 但倪星桥从来不说自己想吃。 初中那会儿有一次他边走边吃,刚好遇见同学,几个嘴巴挺欠也挺贱的男生,看见倪星桥在吃双皮奶就来嘲笑他,说他一点没有男孩样,喜欢吃小姑娘才吃的东西。 虽然后来这几个小混蛋被姚叙给揍了,但倪星桥还是有了心理阴影,从此以后再也不说自己想吃甜品了。 他不说,但姚叙知道。 打那以后,姚叙总找各种理由让倪星桥陪他去,买小蛋糕,买双皮奶,然后几乎都是倪星桥一个人吃掉双人份。 论体贴,姚叙也真的无人能敌。 俩人骑车往前没多远就是那家叫“青睐”的甜品店,单车停好,欢天喜地地进门去。 甜品店的店长是个漂亮姑娘,二十来岁,每次看他们来都笑盈盈的。 “欢迎光临。” 这是倪星桥跟姚叙新学期开学后第一次过来,俩人很热情地跟店长打招呼。 “你们来了啊!”店长看到是他们俩,依旧眉开眼笑,“是不是又长个儿了?” “我长了。”姚叙说,“他没有。” 倪星桥一听不乐意了,直接双手压着姚叙的肩膀把人往下按。 店长被打闹的两个男孩逗得直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等你们好久了!” 她说:“我推出了新品,可可双皮奶。” 倪星桥听了眼睛都亮了。 “作为我的老顾客,这两份送你们。”店长拿出两盒双皮奶,“一份是可可的,一份是抹茶的。” 她笑着说:“我记得你们俩说喜欢来着。” “对对对!”倪星桥兴奋得不行,“我喜欢可可,他喜欢抹茶。” 其实都是倪星桥喜欢的,姚叙之所以说自己喜欢抹茶,也是因为之前倪星桥嘀咕过一次。 “谢谢店长姐姐!”倪星桥接过来,还有点不好意思,“真送我们了啊?” “真的啊。”店长姐姐冲他们俩一眨眼,“不过,有一个小请求。” 她指了指自己桌上放着的宣传单:“如果你们觉得好吃,记得回去帮我多宣传。” “没问题!”姚叙直接拿了一叠传单放到了自己书包里。 他们俩拿着双皮奶到靠窗的位置坐着,这地方几乎成了他们的专属位置,吹着空调吃双皮奶,看着窗外来往的人群和车流,觉得生活特美好。 倪星桥感慨:“我觉得吃甜品的时候是最接近天堂的时候。” 姚叙就坐在那里看着他笑:“趁着你离天堂这么近,给我形容形容,那地方什么样?” 倪星桥认真地想了想,笑了:“就现在这样。” 夏日傍晚,清风微凉,他们俩无忧无愁相对而坐。 倪星桥吃得很慢,细细地品味着他最喜欢的双皮奶。 姚叙看着他,眼神清澈,藏着点少年心事在里面。 “傻。” “你才傻呢。”倪星桥嘴上永远不服输,虽然不知道姚叙为什么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他傻,但先还嘴才可以。 “问你个问题。” “但说无妨。” 姚叙说:“咱们俩不会分开吧?” 倪星桥怔了一下:“你爸要把你接走?” 姚叙笑了:“不是,我就随便问问。” “那就不会。”倪星桥说,“反正我不会走就是了。” 姚叙沉沉地望着他,倪星桥总觉得这人似乎有话还没说完。 “姚叙你不对劲。” “哪儿不对劲了?”姚叙问,“是不是觉得我今天格外帅?” “……跟你好好聊天呢!”倪星桥放下手里的小勺子,很认真地对他说,“你是不是背着我有别的发小了?” 姚叙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 “我有没有别的发小你还不知道么!”姚叙凑近,带着笑意说,“再说了,别人能跟你一样么。” 他盯着倪星桥看,很认真很努力,想看进倪星桥眼睛的最深处去。 他想透过这双眼睛看出更多的东西来,比如,倪星桥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哪怕一点点的,真的喜欢他。 不是好朋友好兄弟的那种喜欢。 是情窦初开之后,想要恋爱的喜欢。 因为他是真的很喜欢倪星桥。 “喜欢”这种情绪,是很难琢磨的。 姚叙从小就喜欢倪星桥,但最开始的时候就是单纯的玩伴。他们整天腻在一起,好得像是一个人。 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这种喜欢变得不太一样了呢? 姚叙追溯回去的时候,觉得可能是两人十六岁生日那天,他们一起去市里的游泳馆,倪星桥挂着泳圈笑得像个白痴一样在他面前扑腾,水花溅到了他脸上。 心动来得很突然,让姚叙都有些猝不及防。 他脑子里突然之间冒出一个念头:这白痴真好看。 小时候,他们一起睡觉一起洗澡,整天打打闹闹,他追着倪星桥叫媳妇儿。 那些年里,他没有一丝丝的邪念。 因为俩人都是男孩,在男孩跟男孩的相处中,没有人告诉过他们也会有那些绮丽的幻想出现。 所以,当姚叙发现自己在看着倪星桥心跳快到差点在只有一米深的池水里溺水时,他慌不择路地逃跑了。 那个晚上,他没跟倪星桥一起吃蛋糕许愿,倪星桥在家苦等他好久,最后抱着蛋糕从家过来找姚叙,愣是等到对方开门才罢休。 那天晚上,他们俩在姚叙家没开灯的客厅点着蜡烛许愿。 倪星桥说:“我的第一个愿望就是以后姚叙别什么都不说就把我丢一边。” 他抱怨,说自己今天在游泳馆找了姚叙好久,最后自己回家委屈得不行。 倪星桥又说:“我的第二个愿望就是高二分班的时候能让我倪星桥跟你姚叙分到同一个班里去。” 倪星桥很怕老天爷听他的生日愿望时弄错了人,特意叫了两人的全名。 “那第三个愿望呢?”姚叙问。 “不能说。”倪星桥说,“第三个愿望得放心里。” 直到现在姚叙也不知道倪星桥那天的第三个愿望到底是什么。 但姚叙十六岁那年唯一的生日愿望就是:让他喜欢我。 5. 第 5 章 姚叙跟倪星桥回家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俩人在倪星桥家楼下挥手道别,姚叙一个人骑着车继续往前——他家在倪星桥家后一栋。 但是,姚叙却并没有回家,而是路过了自家那栋楼,径直朝着小区后门去了。 他不想回家。 从小区后门出去,马路对面有个24小时的便利店,姚叙经常在那里坐着,坐到没办法了再回家。 这天也一样。 姚叙进便利店,买了个面包当晚餐,然后在便利店角落的休息桌边坐下。 他一边吃面包,一边拿出书本。 今天的数学测验让他有些受伤,其实他并没有那么想争第一,但他有不得不拿第一的理由。 姚叙坐在这里闷头学习,便利店的店长也习惯了他,还给他接了杯水端过来。 他在这里学到快九点钟,然后才收拾书包起身往家里去。 每个人身上都不只有一道阴影,而家,还有家里的人,是姚叙身上所有阴影中被刻画得最浓重的。 他推着单车来到家楼下,锁好车子后抬头看了一眼。 四楼亮着灯。 姚叙步伐平稳地上楼,却在掏出钥匙开门前先深呼吸了一番。 进门,照例打招呼:“妈,我回来了。” 正在洗衣服的戚美玲从洗手间探头出来看他:“洗个手,喝完牛奶进屋学习吧。” “嗯。” 姚叙没告诉她这个星期还没开始晚自习的这件事,他想能躲一会儿是一会儿。 这么说起来,似乎有些不孝,身为儿子怎么对自己妈避之唯恐不及? 但姚叙就是没办法,他一回到这个家,一想到她就觉得喘不过气来。 姚叙放下书包,看了一眼茶几上的牛奶。 每天晚上都要喝一碗热牛奶,哪怕戚美玲上夜班也会在九点半的时候打电话回来提醒他喝掉。 但是,姚叙乳糖不耐受,每次喝完就会吐。 戚美玲是知道这件事的,但她觉得哪有那么娇气,一个大小伙子喝个牛奶就会吐?她觉得姚叙就是不爱喝,在给自己找借口。 姚叙没办法,也懒得跟她吵。 随她去吧,这个家她说了算。 捏着鼻子喝完牛奶,姚叙觉得一阵犯呕,他不只乳糖不耐受,其实也不喜欢纯牛奶的味道。 “我喝完了。”姚叙去洗好了碗,规规矩矩地放好,“我回屋学习了。” “好!”戚美玲今天心情还不错,可能是因为听说儿子进的是重点班。 姚叙尽量把呼吸都放轻,拿着书包回了自己的房间。 已经高中了,姚叙独自在房间的时候也不允许关门,戚美玲必须时刻能看见他的任何动作。 姚叙坐在书桌前,又想到今天那张八十三分的试卷。 他扭头从书架上拿下之前提早买来的高二全年课本,在老师还没开讲的时候,自己先闷头学了起来。 “你爸出差给你买的荔枝。” 晚上九点四十,倪星桥正坐在桌前犯困。 暑假刚过,他还没从懒散的状态中回过神来,早上谁不醒,晚上不学习的时候特精神,一开始学习就犯困。 他妈端着一盘荔枝进来:“尝尝,可新鲜呢!” 正在打瞌睡的倪星桥一个激灵,清醒了。 “我最喜欢荔枝了!” “你什么都喜欢。”他妈吐槽他,“就是不喜欢学习!” “也没有,”倪星桥撒娇似的笑着,“主要这才刚开学,也没什么可学的。” 他剥了一颗荔枝:“嗯!真好吃!” 说着,他仰头问他妈:“我爸买了多少?” “挺多呢,够你吃了。” 他妈话音刚落,倪星桥立刻蹿出了房间。 他找到荔枝,装了小半袋,换了鞋就要往外跑。 “大晚上的你干嘛去?” “我给姚叙送点,”倪星桥说,“他今天请我吃双皮奶了呢!” 其实是人家甜品店店长请的。 “你慢着点!”看着儿子风风火火往外跑,家里俩大人也没半点招儿。 倪星桥就是这样,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姚叙。 外面已经很黑,老小区,照明也没那么好。 倪星桥有点怕鬼,但还是加快了脚步,冒着撞鬼的风险也要第一时间把荔枝给姚叙送到。 其实明天给也不是不行,但倪星桥想着姚叙晚上学习的时候可以吃点,提神醒脑。 他跑得呼哧带喘,“当当当”敲响了姚叙家的门。 戚美玲洗完衣服就拉了把椅子过来,坐在餐桌边,从这里刚好能看到姚叙。 门一响,戚美玲跟姚叙同时看了过去。 戚美玲:“你别管,学你的。” 她起身,走到了门前:“谁啊?” “戚阿姨!是我!倪星桥!” 一听是倪星桥,戚美玲下意识就皱了眉。 倒是姚叙,立刻放下笔来到了门口。 戚美玲有些不悦,她不喜欢有人打扰姚叙学习。 “我给他开。”姚叙站在那里,像是申请似的说出这句话。 戚美玲沉默地瞪了他两秒钟,然后说:“速战速决。” 姚叙点点头,看她转身走了,赶紧给倪星桥开了门。 门外的人急得够呛:“怎么这么半天才开门?我差点被鬼追上了!” 姚叙笑了:“鬼在哪儿呢?你指给我看看。” “别看别看。”倪星桥怕死了,他推着姚叙往屋里进,不让对方看他的身后。 “你妈呢?”倪星桥小声问。 刚刚明明是她的声音,怎么这会儿没见着人? “厨房呢。” 姚叙正说着,戚美玲装作刚忙完的样子从厨房出来了:“小桥来了啊,这么晚了不在家学习,跑这儿干嘛来了?” 虽然有点虚情假意,还有点阴阳怪气,但至少表面上,戚美玲对待倪星桥的态度还是过得去的。只不过倪星桥也不是真的傻子,他能感觉出戚美玲不是很欢迎他。 “我爸出差带回来的新鲜荔枝。”倪星桥递过去,“让我给你们送点来。” 姚叙不喜欢他妈对倪星桥的态度,见戚美玲没有接过荔枝的意思,自己赶快伸手接了过来。 “大晚上就为了这个跑一趟?”姚叙问。 “嗯。”倪星桥说,“那……那我不打扰你了,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姚叙想都没想就开了口。 “人家小桥也不是小孩儿了,用得着你送?” 倪星桥觉得气氛尴尬,有点后悔刚才冒冒失失地过来了。 “他怕鬼。”姚叙放下荔枝,换了鞋拉着倪星桥就走了。 完了完了完了。 出门的时候倪星桥说:“我觉得你妈肯定更烦我了。” 姚叙走在他后面,用力跺脚让已经很迟钝的感应灯亮起来:“不会。” “不会什么啊,在这方面我还是挺有眼力见儿的。” 倪星桥觉得姚叙他妈一直都不太喜欢他,也不知道究竟为什么。 “不过话说回来,我说我送你,你竟然不推辞?” 倪星桥哼哼一声:“我干嘛要推辞?我本来就怕鬼。” 俩人走出楼门,外面黑咕隆咚的。 并肩而行的两个男孩吹着夏日的晚风,悠闲地往前走着。 两人都穿着短袖,走得很近,时不时手臂轻轻碰到一起。 每当这时,姚叙都觉得半个身子都酥酥麻麻的,像是柳条轻抚着敏感的肌肤。 夜晚寂静,只能听见虫鸣。 姚叙觉得这个时刻是极致浪漫的,他所有的心思吹过的风知道、路过的花知道、头顶的月亮知道,唯独身边这个人不知道。 不知道也好,如果知道了,说不定会是什么反应。 “还要我送你上去吗?”很快就到了倪星桥家楼下,姚叙难得觉得两人住得这么近并不是一件好事。 倪星桥其实想说不用了,这样至少显得他没那么没出息。 可是想了想,还是说:“我前几天看了一个鬼故事,就是发生在楼道里的。” 姚叙无奈地看着他笑:“既然这么怕,为什么还看呢?” “刺激嘛。”倪星桥说,“你不懂,我们年轻人就喜欢追逐刺激。” 姚叙眯起眼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你憋什么坏呢?”倪星桥有点紧张,“别想吓唬我!把我吓死了对你没好处!” “谁稀罕吓你!”姚叙揽了一下倪星桥的肩膀,就像小时候一样,“赶紧走吧,送你回家,回去晚了你爸妈还得担心。” “我跟你在一起他们不会担心的。” 两个人往楼上走,依旧是姚叙在后面。 姚叙仰头看着走在他前面的倪星桥,心说你爸妈要是知道我对你抱有什么心思,估计得担心死。 姚叙像个尽忠职守的骑士,把怕鬼的“公主”护送到了自己的“城堡”。 倪星桥跟他说再见的时候特意提醒他回去记得吃荔枝。 姚叙冲他挑挑眉,意思是知道了,然后一个人下楼,快步往回走。 再回到家的时候,戚美玲脸色很难看,姚叙尽量避免跟她有眼神接触,回来后立刻进屋学习去了。 姚叙坐在桌前,有些走神。 戚美玲把倪星桥拿来的荔枝放进盘子里,泡上水,端过来放在了姚叙的书桌上。 她没说话,姚叙也没抬头。 之后,她又轻手轻脚地离开,继续坐在那张椅子上,在几米开外的地方守着姚叙,看他学习。 姚叙的目光落在一颗荔枝上,想象着荔枝剥开外壳后滑嫩的样子。他在沉沦前及时悬崖勒马,深呼吸,把注意力拉回了课本上。 6. 第 6 章 开学第三天,倪星桥已然想着退学。 早上六点十分,姚叙在楼下没等到倪星桥,把单车往旁边一支就上楼抓人去了。 他敲门的时候,倪星桥正闭着眼睛刷牙。 “昨晚睡得挺早的,今天还是起不来。”说话的是倪星桥他妈,“你快点啊,人家姚叙等你呢!” 倪星桥眯缝着眼睛看看姚叙,扯出一个毫无灵魂的笑容来。 “得了,别笑了。”姚叙倚着洗手间的门催他,“你再磨蹭今天咱俩都得挨罚。” 曹军说了,迟到的一律早自习不准进教室,到走廊背书去。 背书没关系,倪星桥从小记性就好,差点儿就练就了过目不忘的本领。 但问题是,这丢人啊! 倪星桥甩甩脑袋,赶紧刷完牙,用冰凉的水扑腾扑腾地洗完脸就准备往外冲。 “黄女士,我们走啦!”倪星桥不想被罚站,他打算早自习的时候偷偷补个觉。 “别毛手毛脚的,注意安全!”黄女士在门口嘱咐了这么一句,但她儿子显然没听见。 倪星桥跟姚叙出门,满嘴都是抱怨:“不行了,我这祖国的花骨朵被摧残坏了。” “你昨晚几点睡的?” 倪星桥冲他挤眉弄眼,一看就一肚子坏水。 昨天姚叙送他回来之后他又做了几道题就洗漱钻进了被窝,跟他妈说为了早起所以要早睡。 他爸妈没管他,心说早点睡也好,免得真不长个,毕竟现在都让人家姚叙落下半头高了。 但其实,倪星桥是躲在被窝看小说了,一看看到后半夜,还差点泪洒他的荞麦枕——在夜晚,他是个多愁善感的小男孩。 关于这件事,倪星桥不打算告诉姚叙,他怕对方笑话他。 “该不会是晚上梦见我了?”姚叙故意撩拨人家,“说吧,是不是梦里对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你想得美啊!”倪星桥丢给他一个白眼,催促他快点骑,待会儿去晚了要被罚站的。 早上六点四十分,其他教室里的人还稀稀落落的,但高二(13)班的教室门口,曹军已经站在那里掐着点准备抓人了。 姚叙跟倪星桥紧赶慢赶算是踩着最后的线进了教室,比他们晚了一步的路里无奈被逮。 倪星桥坐下后就开始幸灾乐祸,把“缺德”俩字写在了脸上。 他见曹军的注意力都放在走廊,全身心地对那些迟到的同学进行“爱的教育”,于是,把罪恶的手伸进了书包,抽出了昨晚让他看得欲罢不能的小说。 倪星桥用教材在桌上给自己摞起了一个堡垒,以此来挡住曹军的视线,然后,把这本小说放在下面,再拿一本练习册做遮挡。 他是有点心虚的,但他对自己说:我也只是犯了全天下学生都会犯的错。 小说已经看了四分之三,男女主眼看着就要修成正果。 倪星桥情绪饱满,对别人的爱情充满了期待。 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走了他的书。 倪星桥吓了一跳,抬头就对上了曹军那冷酷的眼。 那一瞬间,倪星桥觉得自己离地狱很近。 “好看吗?”曹军问。 曹军的眼神没有感情,曹军的声音也没有感情。 但,没有感情就是最可怕的,杀人于无形。 倪星桥脑子转得飞快,然后说了句:“没有数学练习册好看!” 曹军冷笑,并说出了恶魔的低语:“既然这样,今天放学前把三单元之前的课后习题都做完,错一道罚十道。” 倪星桥右眼皮开始疯狂地跳,憋得脸都红了。 “没听清?” “听清了!”倪星桥这次是真的要飙泪了,“保证完成任务!” 曹军看看他,又嫌弃地看了一眼那小说的封面:“看这玩意?” 他嘀咕着,拿着书走了。 倪星桥瞬间泄气,像一滩烂泥趴在了桌子上。 不远处,姚叙正扭头看他,另一边的门外,路里伸长了脖子想看看他桥哥看的是什么。 “我太倒霉了。”倪星桥一边抱怨一边咬牙切齿地做题,“三单元还没讲呢!我做个鬼啊!” 一整天,倪星桥恨不得厕所都不去了,有点时间就在做题。 姚叙倒也贴心,下了课就过来慰问他。 “这个不会。”倪星桥说,“曹军辣手摧花,他好狠的心!” “还不怪你自己。”姚叙拿过他的练习册看了看,拉着还在哀鸣的人,给他讲题。 路里在一边看热闹,等那两人讲完题,好奇地问:“桥哥,什么书啊?好看吗?” 好看是好看,但为了看这本书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 果然,诱人的玫瑰都是带刺的。 倪星桥拒绝回答路里的提问,含泪继续做那看不到尽头的数学题。 下午最后一节课,上课铃声刚响,齐韦宁走进了教室。 几日观察下来,班里同学大概都是什么性格,互相都有了简单的了解。 齐韦宁这个人也不知道是真正经还是假正经,永远端着架子,话少表情也少,看起来总是特傲气。 倪星桥不太喜欢他身上那股劲儿,觉得好像永远紧绷着,时刻与世界为敌。 至于姚叙,虽然两人是同桌,但极少交流,课桌中间仿佛有一条隐形的“三八线”,谁都不越界。 这会儿,齐韦宁像往常一样高傲地抱着一叠数学作业卷子走了进来,同时瞥向倪星桥:“曹老师让你带着练习册去他办公室。” 如果说曹军是阎王,那齐韦宁就是阎王手下来索命的白无常。 倪星桥痛心疾首,但也只能从命。 他拿着练习册生无可恋地往外走,然后听见了齐韦宁的嘲讽:“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倪星桥回头瞪他,要不是因为曹军正在办公室等着,倪星桥肯定要跟这家伙掰扯掰扯的。 从教室一路走向数学组的办公室,倪星桥走得每一步都无比痛苦,此时此刻,他仿佛就是用鱼尾换人腿的小美人鱼,每走一步都心如刀割。 不过,他倒是真的把这些题都做完了,还让姚叙从头到尾帮他检查了一遍——练习册后面的答案不一定靠谱,可姚叙肯定是靠谱的,毕竟这家伙是在老师提问时一口气能答出三种做法的“数学之神”。 倪星桥到了数学组办公室,一眼就看见了曹军。 “曹老师。”他十分乖巧,也十分紧张。 曹军回头看看他,随手招呼着让他进来。 整个年级的数学老师都在这个大办公室办公,这会儿除了曹军之外还有好几位都在,其中还有高一时教过他的周老师。 周老师一直特别喜欢倪星桥,觉得他机灵,就是偶尔容易马虎。 倪星桥路过周老师的时候,还挤出个尴尬的笑容跟对方打招呼。 昔日爱徒如今沦落到被老师叫来单独“审判”,周老师非但不想解救他,还打算看他的热闹。 所以说,数学老师都是隐藏的恶魔。 所有被数学老师盯上的学生,都是折翼的天使。 倪星桥来到曹军面前,颤颤巍巍地把练习册递上。 “你很紧张?”曹军问。 “没有啊。” “那年纪轻轻得了帕金森?” 倪星桥呵呵一笑:“曹老师您真幽默。” “没你幽默。”曹军翻开他的练习册,开始检查。 倪星桥瞄到曹军手边就放着他被没收的那本小说,花里胡哨的封面跟数学组的气质非常不搭。 这书是他从市图书馆借的,还得还呢。 倪星桥站在曹军办公桌旁边,趁着对方检查作业的时候,开始琢磨怎么才能让对方把书还给他。 曹军突然抬眼看他,倪星桥吓了一跳:“做错了?” “这题,你给我讲讲。”曹军指着一道题说到。 这道题倪星桥之前怎么做都跟答案对不上,后来叫了姚叙跟路里一起讨论,三人得出结论:答案写错了。 推翻官方答案的感觉既兴奋又忐忑,但倪星桥还是拿起笔,半趴在曹军的办公桌上,认认真真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地说起了自己的解法。 这一道题讲了好几分钟,曹军问他:“你觉得自己做得对吗?” 倪星桥被这么一问,有点不确定了,但他重新看了一遍自己的解题过程,还是说:“我觉得我是对的。” 曹军突然就笑了:“行,算你过关了。” 这道题练习册上的答案确实印错了,曹军早就知道这一点。 倪星桥立刻来了精神:“那就是说,答案真的错了啊?” “行了,别在这儿大呼小叫的,拿着练习册回去吧,还有十分钟放学,还能做会题。” “谢谢曹老师!”倪星桥兴奋地拿着练习册就走,走出几步,又迈着小碎步粗溜了回来。 “怎么?题没做够,还想再申请几个单元?” “不是不是不是!”倪星桥吓坏了,“曹老师我是想问问,那个……” 倪星桥壮着胆子指向自己的那本书:“我从图书馆借的,还得还,您能还给我吗?” 曹军冷眼一甩,倪星桥吓得转身就跑:“不用了!我再买一本还回图书馆!” 十几岁的小男生,还是有点怂。 放学的时候,倪星桥在教室等了姚叙半天,那人去找曹军,放学铃都响了好一会儿,教室里的人都快走光了,他人还没回来。 倪星桥趴在桌上忧愁,又目送着齐韦宁高傲地从他面前走过,走出了教室。 “得意什么啊!”倪星桥撇嘴,“下次考赢你!” 倪星桥觉得,要虐杀齐韦宁的傲气,只能通过成绩才奏效。 “想什么呢?”姚叙突然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少爷您总算回来了!”倪星桥等得都不耐烦了,看见姚叙赶紧起身,抓起书包就走,“我都饿死了。” 他来到姚叙身边,两个人并肩往外走。 “你找老曹干嘛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姚叙冲他一笑,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本书。 倪星桥一看,这不是他被没收的那本么! “《那小子真帅》。”姚叙看着封皮上的书名,“谁啊?” “谁你个头!” “那这书你不要?” “还我啊!” 倪星桥把书抢过来,赶紧塞进书包。 被姚叙知道自己在看这种书,真的很丢人! “没想到你喜欢看这样的书。”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但倪星桥还准备做一下最后的挣扎,他灵光乍现,立刻甩锅:“是路里的!他非要我看。” “哦?路里的啊。”姚叙说,“那行,那要不我明天直接还路里吧。” 说着他就作势要从倪星桥那儿拿回这本书。 “哎呀!哪有你这样的!”倪星桥抱着书包撒腿就跑,姚叙在后面笑得十分之猖狂。 7. 第 7 章 姚叙是费了点口舌才把倪星桥的小说给要回来的。 其实他去曹军办公室最开始并不是为了这个,是曹军叫他过去的。 下周一开班会,曹军想提前跟他这个代理班长谈谈。 在开学前,曹军特意跟姚叙之前的班主任聊过,知道姚叙对班干部毫无兴趣,高一的时候除了一个数学课代表之外,拒绝了所有职位。 那位赵老师说:“看得出来,他心思就扑在学习上,觉得当班干部浪费时间和精力,也可以理解。” 理解是可以理解,但曹军总觉得还是要锻炼一下的,所以刚开学他就指定姚叙当代理班长,也是想借这个机会多跟姚叙接触一下,摸摸这孩子的情况。 这几天来,曹军时刻都在关注班里同学的动态。在曹军看来,姚叙绝对不是那种闷头读死书的学生,他有能力平衡好一切,也是曹军认定的来年高考省状元重点培养对象。 曹军说:“这几天这个班长当得感觉如何?” 姚叙:“还行,主要也没什么事。” “下周一自习课开班会,正式选班干部。”曹军看看姚叙,“有没有意向竞选一下?” 姚叙笑了:“没有。” 言简意赅,让曹军意料之中的失望。 “说说理由?”曹军还真挺好奇的。 刚开学那天齐韦宁就主动来找他,说是自己想当班长,他让齐韦宁先好好跟同学们相处,到时候开班会会民主投票选举。 那边有人积极自荐,这边这小子劝都不愿当。 青春期少年的心思是真挺难琢磨。 “对当班干部没兴趣?” “没有。”姚叙回应得干脆。 在这方面,曹军倒是不打算勉强谁,毕竟强扭的瓜不甜,尤其像姚叙这样的,你要是真强扭,他宁愿折了藤蔓都不会屈服。 没这个必要。 “行吧,你也别有什么压力,我就是问问。”曹军说,“这套练习题拿回去,明天早自习之前发给大家。” 姚叙从曹军办公桌上抱起那一摞练习试卷,没走。 “还有事?” 姚叙的目光落在了曹军手边的那本小说上。 《那小子真帅》。什么玩意这是! 姚叙额头的筋都在跳,没想到倪星桥看的竟然是这种小说。 这是……情窦初开了? 姚叙想到这里还暗爽了一下。 “倪星桥交给你的任务?”曹军笑着打趣。 曹军也知道这俩小子关系好,天天上学放学一起走,只要在学校就腻歪在一块儿,要不是俩男生,曹军都得怀疑这俩孩子早恋了。 “不是。”姚叙看见书脊上贴着市图书馆的标签,于是说,“这书是他从图书馆借的,还得还,曹老师,能不能……” “行啊你,够义气啊。”曹军靠着椅背看他,“冒着挨骂的风险来跟我要没收的书?” 姚叙耳朵有点红,他以前也没干过这事儿,主要是以前倪星桥上课干什么偷鸡摸狗的事他都不知道。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在一个班,那家伙折腾什么他都清楚。 他也清楚倪星桥肯定惦记着想要回去。 “知道我带过的学生都怎么叫我吧?” “灭绝”嘛!但姚叙不敢说,他得摇头。 “不知道?”曹军笑了,“都管我叫‘灭绝’,意思就是,我这人铁石心肠。” 姚叙也笑了:“没啊,我觉得曹老师您挺好的。” 姚叙不是那种会故意讨好别人说好听话的人,除了爱哄着倪星桥之外,很少对别人油嘴滑舌。 他说曹军挺好的,这是真心话。 虽然曹军对学生们严厉到近乎无情,但能感觉出来,他是全身心投入在了这帮孩子身上,有一位认真负责的班主任其实是他们的幸运。 曹军可不信这小子的话,他带过这么多学生,太清楚这些半大小子整天在背后怎么说他了。 “书给你也行,但我有要求。” “您说。” “参加今年的数学竞赛。” 据曹军了解,高一那会儿赵老师就推荐姚叙参加省里的个人数学竞赛,如果比赛拿到前三就能代表他们省出战北部奥数联赛,表现出色很可能拿到名校“入场券”。 但姚叙以不感兴趣为由拒绝了。 那场数学竞赛倪星桥是报名了的,结果那家伙因为睡过了头,错过了。 曹军说:“咱们学校已经两年没有人冲到奥数联赛了,我觉得你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姚叙下意识想拒绝,他确实不想参加这些比赛。 不感兴趣是一方面,他还有不想告人的原因。 “我不是拿这件事要挟你,”曹军把没收的那本书放到了姚叙面前,“它分量可没那么重。” 姚叙明白,曹军只是借由这个机会把数学竞赛这件事抛给他。 “书你拿回去,这件事你认真考虑。”曹军说,“还有时间,我等你答复。” 姚叙盯着桌上的那本小说,迟疑了一下,拿了起来。 “我明白了。”姚叙临走时说,“谢谢曹老师,我会认真考虑的。” 曹军说的这些事姚叙都没告诉倪星桥,不过姚叙估计这家伙今年应该也还是会参加。 到时候再说吧,反正报名还有一阵子。 姚叙跟倪星桥离开学校的时候,校园里已经没多少人了。 倪星桥想着反正现在爸妈也都没下班,他回去饭都没有,就打算去“青睐”一边吃双皮奶一边把小说剩下的部分看完,周末好去图书馆还掉。 姚叙说:“我和你一起去吧。” 正好姚叙也不想回家。 俩人推着单车往“青睐”走,倪星桥一扭头竟然看见“青睐”旁边的小巷子里,齐韦宁正被几个男生堵在那儿。 “什么情况?”倪星桥猛拍姚叙的胳膊。 姚叙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见齐韦宁的书包被丢得老远,人背贴着墙,几个穿着一中校服的男生正围着他。 齐韦宁想跑,找到机会往外挣扎,但他本来也不是敏捷的人,很快就被人揪着后领拽了回去。 “欺负人啊!”倪星桥立刻把单车支在一边,想都没想就往巷子跑。 姚叙并不是喜欢管闲事的人,但这种事他也不可能当没看见,更何况倪星桥已经愣头青似的冲过去了,再怎么也不能让倪星桥自己去。 姚叙甚至没来得及支单车,随手那么一丢就追了上去。 齐韦宁缩在墙边死死地咬着牙,不看别人,也不说话。 围着他的一个男生踢了他一脚,愤恨地说:“你老子作的孽你就帮他担吧!” 这一脚踢在了齐韦宁的膝盖上,疼得他捂着膝盖跌在了地上。 紧接着,那三个男生对着他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十七八岁的男生正是没轻没重的时候,不知道留余地,一心发泄自己的愤懑。 倪星桥见状大喊:“干嘛呢你们!” 那三人扭头看见倪星桥,其中一个转身过来就要挥拳。 倪星桥就是冲得快,但在跟人打架斗殴这件事上毫无经验,眼看着拳头要落到自己脸上,他紧急刹车倒吸一口凉气。 还没反应过来时,姚叙已经把倪星桥拉到了身后,几乎同时抓住挥拳人的手腕,反向一掰,紧接着就是对方吃痛后的哀嚎。 倪星桥被姚叙拉了个趔趄,差点被人甩墙上去。 “劫后余生”的他震惊地看着姚叙跟那几个男生扭打在了一起,以一敌三,秒杀众人。 姚叙什么时候练就的这身本事?几乎每天都跟他腻在一起的倪星桥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这个时候齐韦宁也看清楚了来人,有些意外,也有些心情复杂。 他瑟缩在墙边,目光扫着周围,想找点什么工具来防身。 不过姚叙没给他这个机会,那三人实在不经打,转眼间已经落荒而逃。 不过逃走前倒是放了狠话:“你他妈给我等着!” 姚叙站在那儿,无畏无惧:“好啊,我等着,高二(13)班姚叙,别找错了人。” 倪星桥全程以痴呆状欣赏姚叙的英姿,等到那几个人走了,姚叙转过来看他:“傻了啊?” “牛啊!”倪星桥忍不住起立鼓掌,“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姚叙突然一笑,拨弄了一下他短得扎手的圆寸头:“别闹。” “真的!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能打?”倪星桥说,“行了,从今天开始我就任命你当我的私人保镖,包吃包住包陪写作业。” 姚叙一听“包住”,心说这好啊,他乐意之至! 俩人还在这儿说俏皮话呢,那边齐韦宁忍着身上的疼痛扶着墙站起来,蹭到一边捡起了书包。 姚叙跟倪星桥看向他,这时候才发现齐韦宁校服都脏了,脸上也挂了彩。 倪星桥摸摸校服裤子的口袋,掏出一包“心相印”纸巾:“你鼻子流血了。” 齐韦宁看了一眼那粉红包装的面巾纸,没接,只是抬手蹭了蹭鼻子下面,蹭了满手血。 他不说话,就抱着书包杵在那里。 倪星桥见他不接自己的纸巾,又是一副冷漠不通人气的样子,心里有点火大。 “不要拉倒。”倪星桥把纸巾揣回了裤子口袋。 姚叙打量了一下齐韦宁,问了句:“没事吧?” 齐韦宁迟疑了一下才摇摇头。 “走吧。”姚叙拉住倪星桥,带着人往巷子外面走。 他跟倪星桥都没多问齐韦宁的事:这些人为什么打你? 他们只做自己觉得该做的,至于其他,不在他们该管的范围内。 倪星桥跟姚叙走开了,到了巷子口的时候再回头,发现齐韦宁还以刚刚的姿势在那里站着,像是个雕塑。 “他好怪。”倪星桥说。 姚叙也看了齐韦宁一眼,没多说什么,叫着倪星桥快走,去“青睐”。 “我觉得他很没礼貌。”倪星桥跟姚叙坐在“青睐”吃双皮奶的时候,还在对刚刚的事情耿耿于怀。 “谁?” “你同桌啊!”倪星桥说,“不管怎么样我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他怎么连句‘谢谢’都不说?” 姚叙一边低头写作业,一边说:“如果下次你再遇到有人欺负他,你还会帮他吗?” 倪星桥抿抿嘴,想了想,最后还是说了句:“会的吧。” 8. 第 8 章 倪星桥这人就是这样,小孩儿心性,不记仇。 就像小时候,姚叙惹急了他,气得他追着姚叙打,扬言再也不跟他好了,结果第二天还是拎着一袋子零食去找姚叙一起吃。 “媳妇儿,我发现你是真的挺可爱。”姚叙手里转着笔,笑意盈盈地看着闷头吃双皮奶的倪星桥。 倪星桥又不乐意了:“管谁叫媳妇儿呢?谁是你媳妇儿啊!” 姚叙笑:“那你管我叫媳妇儿也行,我不挑。” “神经病!”倪星桥瞪了他一眼,搭眼往下一看,惊讶地说,“你都做到这儿啦?” 聊天的工夫,人家姚叙数学作业都写了三分之一了,倪星桥还抱着双皮奶在那儿吃呢。 “你快点吃,吃完赶紧写作业。” “我不写了。”倪星桥说,“我叛逆,今天我要抄你的作业。” 姚叙哭笑不得:“你叛逆什么呢?” “跟‘灭绝’置气呗。”倪星桥说,“他没收我书,还罚我写了那么多题。我现在想起‘数学’这俩字都想吐。” 也是,今天倪星桥在数学的海洋里遨游到快淹死了,晚上还要写数学作业,已经应激了。 “今天我要当个自甘堕落的混不吝。”倪星桥说,“你好好写,写完赶紧上交组织。” “你是我组织?” “我是你领导。”倪星桥拿腔拿调地说。 姚叙笑着哄他:“行,你是我领导。不过就今天。今天歇歇,睡一觉明天起来可不能继续这样。” “明白。”倪星桥也不是真不懂事的人,“我不会真自甘堕落的,月考我还要赢你呢。” 回家前,倪星桥把姚叙写完的数学作业给塞进了自己的书包,心满意足打算回去抄作业。 但他这人呢,除了自习课偷摸看小说之外也真的干不了什么坏事,一道题还没抄完,心虚得不行,最后还是自己咬牙切齿地写完了。 这做人啊,道德感太强真是很累的。 这一天倪星桥做了太多数学题,导致他晚上做梦都在进行数学考试。整个考场就他一个考生,然而却有十个曹军围在他身边监考,吓得倪星桥早上醒来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果然不能惹“灭绝”,那人会追杀到梦里。 男人狠起来,真是杀人不见血。 因为噩梦,倪星桥早早就起床了,他可不敢继续睡了,生怕再梦见曹军。 难得早起,天气还不好。 倪星桥吃早饭的时候看着乌云密布的窗外,问他妈:“你说这种天气是不是不应该上学?” “是。”他妈黄茜女士也忧愁地吃着早餐,“这种天气也不应该上班。” 倪海明端来牛奶,给两人一人一杯:“这种天气就应该在家睡大觉。”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如果是平时,倪星桥肯定对他爸的话表示一百个赞同,但今天他可不想再睡了。 “睡什么睡!“倪星桥严厉批评他那还打着哈欠的父亲,“做人就不能积极一点吗!” 倪海明震惊,问老婆:“你儿子疯了?” 黄茜也露出了同款惊讶表情:“吃错什么药了?这是咱家睡神能说出来的话?” 倪星桥是谁啊?那可是小学的时候老师问大家最想做什么,刷地举手说自己最想睡觉的倪星桥! “儿子,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倪海明伸手试探,想看看孩子是不是发烧烧坏了。 倪星桥:“哎呀!我没事!我就是觉醒了,觉得被窝是青春的坟墓,我年纪轻轻可不能那样埋葬自己。” 他说完,咕嘟咕嘟喝完了牛奶,拎着书包就往外冲。 “今天有大雨,别骑车了,你跟姚叙打车走吧。”黄茜扯着嗓子喊,“带着伞!” “知道了!” 倪星桥说着知道了,其实根本没想着拿伞,还是他爸追出去塞给了他。 因为今天难得早起,倪星桥先姚叙一步下了楼。 他跑去姚叙家,刚好看见对方从单元门走出来。 “你那是什么表情?” 天阴沉沉的,让人觉得很压抑,但姚叙看见倪星桥的表情倒是很精彩。 倪星桥说:“大早上就见鬼了吗?” 姚叙走过来,使劲儿掐了一把倪星桥的脸,掐地对方滋哇乱叫。 “欠揍了你!”倪星桥说完,瞬间想起昨天姚叙跟人打架的场景,立刻收声,毕竟他觉得自己肯定打不过这家伙。 姚叙不可思议地说:“还真不是幻觉。” “幻觉什么呢?”倪星桥说,“没睡醒啊?” “你今儿怎么这么早?”姚叙问他,“该不会你还有个双胞胎哥哥吧?” “神经病。”倪星桥耷拉着肩膀说,“梦见曹军了,吓得我醒了都不敢再睡回笼觉。” 数学,以及数学老师,是很多人学生时代的噩梦。 哪怕是倪星桥这样成绩不错的学生也逃不过这种诅咒。 姚叙听了,搂着他狂笑。 “别笑了,赶紧走。”倪星桥说,“我妈说今天有大雨,让咱俩打车走。” 俩人打打闹闹地往小区外面走,今天夜班的戚美玲就站在窗户边看着。 她很少能看见儿子这么开朗的样子。 在家里,或者说在她面前,姚叙永远都是稳重的、懂事的、话少的。 她看着姚叙搂着倪星桥走出小区,心情有些复杂,她用力地搓着手指,总觉得儿子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姚叙跟倪星桥还没到学校的时候雨就下了起来。 坐在出租车上,倪星桥感慨:“还好今天出门早,不然就这么堵车,铁定迟到。” 倪星桥突然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跟曹军八字不合,本来也是个挺招人喜欢的学生,结果到了曹军班上,三天两头挨罚,简直快成问题少年了。 他突然一把捏住姚叙的大腿:“你说,曹军是不是真克我?” 曹军是不是克倪星桥,这姚叙不知道。 但他知道的是,倪星桥可能真的克他。 青春期已经对情情爱爱懵懵懂懂的少年,原本就对身边这人心思不单纯,突然被对方的手这么一捏,整个身子都绷直了。 仲夏时节,即便是雨天出租车里也开着空调。微凉的空气中,倪星桥滚烫的手心就隔着薄薄的校服裤子贴在姚叙的大腿上。 姚叙先是呼吸一滞,接着深呼吸了一下。他略显不自在地把倪星桥的手挪走:“要不你今晚试试梦见我?” “我觉得行。”倪星桥对姚叙的心思可是一点都不知道,单纯得像个小傻子,“你晚上记得努努力,可不能再给曹军机会了。” 姚叙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只见倪星桥目光坚定地对他说:“加油!” 加个屁的油。 姚叙叹气,转头看窗外。 真要命。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呢? 因为突降的大雨,一中大门口堵车堵成了停车场,车与车之间的距离小得要命,中间还陆续有学生见缝插针地蹿来蹿去。 姚叙跟倪星桥下车的时候,车门都只能开个勉强一人侧身挤出去的缝。 姚叙先下车,淋着雨打开伞,再护着倪星桥下来。 “我真像个尊贵的少爷。” 姚叙笑:“可不是么,少爷您可慢点,地上都是水坑。” 他话音刚落,倪星桥一脚踩进了水坑里。 白色的帆布鞋瞬间湿了个透,他懊恼:“我是傻子吗?下雨天穿帆布鞋?” 快被自己气死的倪星桥缩在姚叙的伞下跟着对方一起往校门口走,他觉得自己今天肯定会过得特别惨。 “救救救救命!” 姚叙跟倪星桥刚到校门口就听见路里嚷嚷着跑了过来,那家伙没撑伞,已经淋了个彻底。 路里水蛇似的扭动着绕开前面的人,一头钻进了伞下。 三个大小伙子,两个身高超过一米八。 三人挤在一把小伞下,显得那把伞特别可怜。 “你伞呢?”倪星桥问。 “没带啊!”路里脸上都是雨水,“我爸妈都出差了,早上我出门就忘了这事儿。” 倪星桥见姚叙被挤得半个身子都在外面了,赶紧掏出自己的伞丢给了路里:“拿去拿去。” 路里如获至宝,一边打开伞一边说:“你自己有伞怎么还蹭叙哥的?这就是小情侣的情趣吗?” “情趣个头啊!”倪星桥恼羞成怒,要不是因为正在下大雨,他肯定出去跟路里干一架。 三个人都湿淋淋地到了教室,哪怕是这种恶劣的天气,曹军也已经在教室门口“恭候多时”了。 路里说:“曹老师!我今天没迟到!” 曹军:“你还挺骄傲。” 路里嘿嘿笑着把伞撑起来放到走廊,靠窗那边已经摆了一排五颜六色的雨伞。 进了教室,倪星桥鞋湿得难受,趴在桌上念叨:“我命休矣。” 外面大雨哗哗往下淋,上课的时候雷声轰隆,倪星桥看着窗外,觉得这天像是漏了。 虽然是上午,但教室还开着灯,有年头的教学楼,没有空调,夏天就只能依靠头顶上飞速旋转的电风扇。 教室闷得不行,大家也都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姚叙那个好胜心极强的同桌竟然还没来。 到了课间有人把窗户打开,凉爽的风过着潮湿的空气进来,在“蒸笼”闷了许久的学生们直呼好爽。 姚叙过来问倪星桥觉得怎么样,已经稍微适应了的倪星桥只是耸耸肩说:“还行,正在鞋里养金鱼。” “咦!嫌弃!”路里装模作样地抖了抖肩膀。 三人正在说笑,齐韦宁背着书包走进了教室。 路里小声跟倪星桥嘀咕:“以后咱们要是迟到就学他,干脆第一节课都不来了,也就不用罚站了。” 姚叙跟倪星桥知道他昨天放学后被人欺负的事,这会儿特意盯着他看,发现齐韦宁脸上的伤清晰可见。 齐韦宁也看了他们一眼,没过多的反应。 倒是等上了课,姚叙回到位置上,齐韦宁突然说了句:“昨天谢谢。” 姚叙有些意外,但也没多说什么,只回应了一句:“没事。” 其实姚叙想的是:你应该去谢谢倪星桥,要不是那小子先冲了过去,我未必真的会出手。 他正回味昨晚倪星桥鲁莽又热血的样子,教室那边倪星桥一声响亮的“阿嚏”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9. 第 9 章 大雨很快就过去了,但留下了一场感冒给倪星桥。 路里说:“看不出来,桥哥你这么柔弱啊!” “柔弱你个头!” 开学第二周,又是一个阳光过于明媚的酷暑天,大家都热得冒汗,就只有倪星桥,擤鼻涕擤得鼻尖都红了,像圣诞老人身边的那只红鼻子驯鹿。 倪星桥说:“我身子骨硬朗着呢。” 周末在家缩被窝两天,没玩没闹,倪星桥懊恼得要死。 路里看他这样,忍不住怪笑,笑得倪星桥恨不得揪着他后领把人扔出去。 课间的教室闹哄哄的,一直到打了上课铃,曹军迈着悠闲的步子走进来。 “这节开班会。”曹军说,“选班委。” 就这么一句话,下面坐着的学生们就躁动了起来。 曹军说:“从班长开始吧,想要自荐的可以举手。” 他话音刚落,齐韦宁就举起了手。 倪星桥托着下巴看着齐韦宁的方向,听见路里说:“齐韦宁之前就一直当班长,来咱班后还跟‘灭绝’自荐过。” 倪星桥转过头来惊讶地看他:“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校园小灵通啊!”路里骄傲地说,“在整个一中,什么事都瞒不过我的眼睛。” “嘁,你就吹牛吧。”倪星桥扫视教室一圈,发现姚叙没举手。 不过也对,姚叙向来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 曹军让姚叙这个代理班长把那几个举手的名字写到黑板上,然后让所有人匿名投票。 路里要跟倪星桥打赌:“我赌齐韦宁选不上。” “为什么?”倪星桥说,“你又听说什么了?” “不是听说。”路里解释,“他这人性格别扭,要强又古板,虽然才开学一周,但你注意到没有,他在班上没有任何一个走得近的朋友,这样的人要是当了班长,大家都没好日子过。” 倪星桥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这么说来,你才是班长的最佳人选。” 路里还真的举了手。 “桥哥慧眼识英才!” 倪星桥嗤笑一声,却没料到,路里还真的高票当选了。 “完了完了你完了。”倪星桥对路里说,“齐韦宁今天晚上就要去暗杀你了。” 路里才不在意齐韦宁,为了庆祝自己当选班长,晚自习之前他拉着姚叙跟倪星桥一起出去吃饭了。 “一个问题。”吃饭时,路里问他俩,“今天选班长,投票的时候你们投的谁?” 很在意。 路里其实就是脑子一热随便竞选一下,当不上也无所谓,但他必须得知道他的两个好兄弟把票投给了谁。 “我要是说我投给了齐韦宁……”倪星桥故意逗他。 “那我立刻去跳海。” “可惜了。”姚叙给倪星桥夹了块肉说,“咱们安城没有海。” “……叙哥,不带这样的!” 路里故作委屈,还装模作样地擦眼泪。 “行了不闹了,那肯定是投你的。”倪星桥说,“毕竟你名儿好写。” 倪星桥这人,傲娇得很。 路里终于开心了,立马又让老板给拿三瓶冰镇杨梅汁来。 “我还没说呢,”姚叙问他,“不想知道了?” “你也肯定投的我啊!”路里说,“你俩向来一唱一和妇唱夫随,你媳妇儿都投我了,你也肯定投的我!” 他刚说完,倪星桥的筷子已经敲上了他的头。 “你说谁是他媳妇儿呢!” 俩人又闹了起来。 “桥哥饶命!好汉饶命!”路里嚷嚷,“我不说了还不行么!” 倪星桥不高兴地瞪他,勒令他替自己值日一周。 “太狠了。”路里说,“叙哥的人就是不一样。” “你再说?”倪星桥作势又要动手。 “不说了不说了!”路里说,“为了报答二位投我的票,我决定给你们透露一个小道消息。” 姚叙抬头,看了他一眼,对他的小道消息表示兴趣缺缺。 但倪星桥不一样,倪星桥最爱听八卦。 “快说!” 路里凑近他们俩,神神秘秘地说:“下周咱班会有转学生。” “转学生?”倪星桥说,“你这又听谁说的?” “别管听谁说的,等着看就完事儿了。”路里说完,还美滋滋地抿了抿嘴,“还是个,美女呢!” 姚叙对这件事毫无兴趣,但倪星桥上了心,接下来的几天见缝插针地问路里:“那个美女,怎么回事啊?” 十六七岁的男生,有些事还不太懂,但有些事已经朦朦胧胧。 倪星桥这些日子沉迷言情小说,除了《那小子真帅》还看了风靡校园的《泡沫之夏》《龙日一,你死定了》以及《天使街23号》,并表现出了对爱情的美好向往。 人不早恋枉少年,倪星桥开始不甘寂寞躁动起来了。 当然,这件事他只偷偷写在了日记本里,连关系最好的姚叙他都没告诉,他怕姚叙笑话他。 倪星桥包袱可重呢。 路里原本就不打算保密,奈何姚叙似乎左耳朵听进右耳朵就出去了,压根儿没当回事,还是倪星桥给面子! “我跟你说了,你可得保密,我答应她先不张扬的。”路里神神秘秘,倪星桥更起劲了。 “当然当然!”倪星桥点头如捣蒜,“除了姚叙,我绝对不跟任何人说!” 路里表示很满意,冲他勾勾手指:“凑近点。” 课间,倪星桥跟路里在座位上俩脑袋靠在了一块儿,从厕所回来的姚叙进门就看见这一幕,立刻吃飞醋,一只手就夹在了那俩人脑袋中间,迫使二人分开了。 “哎!干嘛啊!”倪星桥不高兴了,一抬头发现竟然是姚叙,“别闹!” “干嘛呢你们俩?”姚叙问,“憋什么坏呢?” “没憋坏!”路里说,“桥哥跟我打听转学生的事儿呢。” 路里一边说一边冲姚叙挤眉弄眼:“桥哥表示很感兴趣,姚叙,你要被打入冷宫咯!” 姚叙嗤笑一声,然后目光落在了倪星桥身上。 倪星桥没心没肺,一心催促路里赶快说。 “我跟她……”路里面露羞涩,竟然还扭捏了起来,“是网友。” 安城一中作为市重点高中,严禁学生上学带电子设备,家长们相当听老师的话,别说上学不能带了,给孩子买手机的也没多少。 路里家条件好,他爸妈经商没多少时间管他,平时跟着爷爷奶奶住,老人溺爱孩子,基本上路里说要什么那就立刻给什么。 他又勾了勾手指,让倪星桥跟姚叙都靠近些。 “看看。”路里竟然从书包里摸出了手机来。 “行啊你!胆子很大啊!”倪星桥说他,“这要是被曹军发现,毕业前你都别想要回来!” “所以要低调啊!”路里鬼鬼祟祟地扫视周围,然后火速点开□□,“看见这个没,轻舞飞扬!” “这我看过!”倪星桥可以说是“博览群书”了,“那个叫什么来着?《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女主角的网名就是这个!” 这书有点年代感了,首版上市的时候倪星桥才三岁。 不过,经典就是经典,言情小说狂热爱好者倪星桥肯定是不能错过的。 当初看这本小说的时候,他也幻想过自己交个网友,谈个网恋,但很可惜,到现在为止,他周末在家玩个电脑都得偷偷摸摸的——这届家长被老师洗脑得太严重了! “就是她。”路里还点开了对方的□□空间,里面有“轻舞飞扬”的照片。 美女,确实是个美女。 空间里唯一一张照片是坐在钢琴前的侧脸,黑色长发、白色长裙,简直就像书里的模特。 倪星桥还想仔细看看,路里不干了,宝贝似的捂住手机,小气得很。 路里说:“她本来是山城的,人家那可是全国顶尖的教育大省,重点高中,牛着呢!” 倪星桥知道山城,恨得牙痒痒的一个地方,他们做的最难的试卷都出自那个地方。 “那怎么来这儿了?”倪星桥问。 “不知道,她没说。”路里抿嘴,笑得特贱,“我觉得有可能是为了我。” 他话音一落,姚叙跟倪星桥几乎同时面无表情地走开了。 倪星桥:“快上课了,我得去撒个尿。” 他对路里说:“建议你和我一起去洗手间。” “我不想尿尿。” “没说让你尿,我是觉得你可以用冷水洗把脸,清醒清醒,别再白日做梦了。” 路里听了不乐意地对姚叙说:“你媳妇儿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忠言逆耳利于行。”姚叙说,“你还是跟他一起去吧。” 倪星桥对路里口中的美女表示了极高的兴趣,然而很可惜的是,他并没能有机会在开学第三周的时候亲自迎接这位美女的到来。 因为他,住院了。 俗话说得好,人要是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倪星桥本来就淋了雨感了冒,一个星期了都没见好,周末想着不能再拖了,他得去图书馆把借来的书还掉,结果,刚从图书馆出来,骑着单车转了个弯,巷子里驶出一辆黑色轿车,直接送他“一飞冲天”了。 有那么一瞬间,倪星桥想:完蛋了,我还没谈过恋爱呢! 还没谈过恋爱就死了,去了阴曹地府都会被人笑。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当时那车车速不高,又送医及时,倪星桥被撞这么一下没伤到内脏,有些轻微脑震荡,外加左腿骨折,需要住院一段时间。 姚叙知道这个消息火急火燎地赶来医院时,倪星桥已经醒了,但晕,睁开眼睛就晕到想吐。 “正好,你来了。”倪海明出差了,没在家,黄茜一个人忙前忙后,加上也有点惊吓过度,这会儿眼睛都是红的,“你看着他一会儿,我得去取片子。” “行。”姚叙说,“我照顾他。” 黄茜心疼地看了一眼靠在病床上翻白眼的儿子,眉头紧锁地出去了。 姚叙也心疼,还有点后怕。 今天原本他跟倪星桥说好了一起去图书馆,但他妈说什么都不让他出门,只好取消了。 姚叙来的路上一直后悔,当时自己要是跟着倪星桥就不会出这种事了。 此时的倪星桥难受得不行,一条腿还打着石膏被吊着。 “难受吗?”姚叙眉头都拧到一块儿了。 倪星桥现在觉得天旋地转,不能看东西,晕。 但他听见姚叙的声音,睁开眼看对方,结果,那感觉就像是在高速运转的滚筒洗衣机里,直接没忍住,扭身就吐了。 还好黄茜遵照护士的嘱咐,在旁边准备了个套着塑料袋的垃圾桶,要不收拾起来也真麻烦。 姚叙被他这样给吓着了,赶紧过去轻轻给他拍背拿水。 同样闻讯赶来的路里一进门就看见这一幕:“不是吧?桥哥看见我来都恶心得吐了?” “少说屁话。”姚叙说,“脑震荡了。” “啧,这可怜见的。”路里看着倪星桥这样也怜惜了,“伤筋动骨一百天,这还伤了脑子,一时半会回不了学校吧?” 倪星桥吐完了,漱了口,浑身无力地继续在病床上靠着。 姚叙给他收拾了垃圾桶,路里在一边观察他。 “桥哥,还行吗?” “反正暂时还没死。”倪星桥不能睁眼,他紧闭双眼,有气无力地说。 “行,那就还行。”路里说,“没事,叙哥是有担当的好男人,就算你缺胳膊少腿了,他也不会悔婚的。” 要不是倪星桥这会儿实在不能动,他绝对要打死这个路里。 “不过,你怎么就让人给撞了呢?” “不是人,是车。” 姚叙回来的时候,倪星桥正在费劲地讲述事故的经过。 “我往前骑,那车突然就从巷子蹿出来了。”倪星桥说,“我平时觉得自己反应挺快的,怎么到这时候就变迟钝了呢。” “正常。”路里说,“吓懵了呗。” 几个人正聊着,黄茜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手里提了不少东西的人。 姚叙跟路里看过去,乖巧地和黄茜打招呼。 姚叙注意到她身后的那两人,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男人,旁边还跟着个和他们年龄相仿的男生。 姚叙跟路里往一边让了让,听见那男人说:“小同学,实在对不起,我对那一带不熟,不知道那条巷子是单行。” 倪星桥不敢睁眼,怕再吐了,也不太想跟这位“肇事者”对话,毕竟是这人把他害这么惨的。 装睡好了。 拒绝原谅。 年轻人就是这么的倔强。 那人显然是很愧疚的,把带来的水果和营养品都放在了病床边的桌子上:“我会承担一切责任,医药费和营养品的费用都由我来付,你还有什么需要尽管提,我联系的护工也很快就来了。” 倪星桥一听,这人好像还可以,毕竟现在能老老实实做人老老实实承担责任的男人不多了。 于是,他勉强撑起眼皮,决定看看这个害他不浅的人长什么样。 但倪星桥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人是站在最后面的那个陌生男生,穿着一件他没见过的校服,个子挺高,长得挺白,还挺帅的呢。 倪星桥有点晕,赶紧又闭起了眼。 黄茜说:“孩子脑震荡,还晕着。” “明白明白。”又是那男人在说话,“受罪了,实在对不住。” 之后黄茜跟那人聊倪星桥的检查结果,姚叙和路里就在一边听着。 姚叙也注意到那个男生穿着的校服很陌生,甚至好像不是安城任何一所中学的。 他打量对方时,一抬眼发现对方也在看他,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倒是路里在一边嘀咕了一句:“拽什么?” 本以为彼此的交集也就到此为止了,却没料到,周一开学,曹军带着两个新同学走进了教室。 “林屿洲,林苏晨,咱们班新来的转学生。” 10. 第 10 章 曹军对新同学的介绍言简意赅,除了姓名没有任何一句多余的介绍。 姚叙原本在整理倪星桥的作业,那家伙虽然脑震荡还住着院,但坚持写完了周末的数学作业。 当时姚叙问他:“怎么只写数学?” 倪星桥:“装装身残志坚的样子给老曹看,以后他会更疼我。” 姚叙笑得不行,觉得这家伙脑子多少有点坏掉了。 他脑子里装的都是倪星桥的事情,所以抬头看向新同学时,第一反应是:那男生眼熟。 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叫林屿洲的就是前两天在医院遇见的那个。 姚叙并不是脸盲,他只是习惯性忽略一些不重要的人和信息,能被他记住的,都是经过几轮筛选后的结果。 倒是那个林屿洲,一眼就看见了坐在第三排的姚叙。 “你们俩先坐最后一排吧。”转学生来之前,班里已经没有空位,曹军特意找了俩学生搬了新的课桌椅过来,放在了教室的最后面,“下次月考之后重排座位,你俩暂时这么坐着。” 新来的两个学生乖乖往后面走,路过路里的时候,他耳朵都红了。 路里冲着走在前面的女生挤眉弄眼,还故意咳嗽试图引起对方的注意。 人家确实扫了他一眼,但那目光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的傻子。 路里心说:行吧,她肯定是害羞了。 新生坐下后就开始正式上课,但路里完全没有心思听课,时不时就回头偷看。 林屿洲小声对旁边的女生说:“前面有个傻子总看你。” 傻子路里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想跑过去跟林苏晨聊天,但人家低头看书,压根没搭理他的意思。 路里纠结了,想了想,从书包里摸出一块巧克力,小跑着过去放到她桌上,然后再小跑着去找姚叙了。 倪星桥不在,诉说少男心事的人就只剩姚叙一个了。 很寂寞。 “叙哥。”路里春光满面地来到姚叙桌边,没骨头似的往人家桌子上趴,“就是她。” 姚叙回头看看,刚好跟那叫林苏晨的女生对视。 “你不是说来个美女?” “这还不美吗?”路里差点原地爆炸,“这比照片上还好看啊!” 林苏晨今天穿了件白色短袖衬衫,加一条百褶裙,本来人就高挑白净,在一众穿着蓝白短袖和运动长裤的学生堆里更显眼了。 “我不是这意思。”姚叙说,“我是说,怎么来了俩?” “不知道。”路里有点不高兴,美女身边的男生一缕被他划为情敌。 “而且,”姚叙说,“她好像并不认识你。” 一句话,惹毛了路里。 “怎么可能!”路里说,“我俩网聊了小半年,眼看着就要网恋了!” “哦?”姚叙笑笑。 “你别不信。”路里说,“她就是刚来,害羞,等慢慢熟悉了,我跟她一定会开展一段唯美的校园恋爱。” “谁要校园恋爱啊?” 路里的身后突然有人说话,他跟姚叙一起看过去,没想到来人是那个叫林屿洲的男生。 林屿洲笑盈盈地看着他们,身上穿着跟林苏晨相似的白衬衫黑长裤,眉眼间的感觉跟那林苏晨还有点像。 路里怀疑这是林苏晨的追求者,为了让别人说他俩有夫妻相,特意整了容——小说里有这么写的,倪星桥告诉他的。 路里看着林屿洲,心中警铃大作:不妙,这小子有点帅。 林屿洲单手揣兜,看着倒挺潇洒自在,一点没有初来乍到的尴尬感。 他对姚叙跟路里说:“还记得吗?咱们见过。” 经他这么一提点,路里一下就想了起来。 “对!你是那个!” 姚叙:“哪个?” 路里转过去对姚叙说:“那个害人精!让咱家桥哥躺下的那个!” “……让他躺下的是我爸。”林屿洲如是说。 这么一解释姚叙才勉强想起,他们确实见过,当时姚叙只注意到这个男生身上的校服,没想到,他就是新来的转学生。 林屿洲笑:“想起来了?” 路里咬牙切齿:“想起来了,仇人!” 姚叙看着两人斗嘴,没兴致跟他们一起闹。 路里用审视的目光看林屿洲,恨不得把人看出个窟窿来。 “你对我很感兴趣?”林屿洲歪着头问路里。 路里一个激灵:“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对你感兴趣了?” “两只眼睛都看出来了。”林屿洲故意逗他说,“上课的时候你一直回头,不是在看我吗?” “救命啊!这是什么自恋狂!”路里哀嚎着,跑回了自己的座位。 林屿洲觉得逗弄他特有意思,眼含笑意地目送他回去,然后转过来对姚叙说:“没想到咱们还成了同学。那个男生也是这个班的?” 姚叙指了指路里旁边空着的座位:“那家伙的同桌。” 林屿洲一怔,随即笑开:“还真巧。” “这种巧合一点意思都没有。”姚叙想起还在医院遭罪的倪星桥,看着林屿洲心里就有火,“建议你和你的家人以后开车多加小心,别给别人添麻烦。” 林屿洲之所以过来搭话就是因为认出了他们,心里觉得抱歉,想缓和一下关系,没想到,姚叙是真不给面子啊。 碰了一鼻子灰的林屿洲也不打算多说什么了,正好这时候上课铃声也响了起来。 “好,知道了。”林屿洲说完,回去自己的座位了。 他刚坐下,林苏晨问他:“你跟他们说什么呢?” “没什么,就替你爸跟人道个歉。” 林苏晨瞥了他一眼:“你爸自己怎么不去道歉?” “道过了。”林屿洲说,“他差点吓死。” 放学之后姚叙没回家,直接去了医院。 曹军知道倪星桥在住院,下午自习课的时候找姚叙了解了一下情况,十分贴心地告诉姚叙:“他每天就不用急着交作业了,等出院了回学校一起交上来就行。” 当姚叙把曹军的话一五一十地转达给倪星桥时,倪星桥震惊到脑子里再次发生地震:“他真这么说的?” “一字不差。” “……真心狠手辣啊他!”倪星桥捂着心口说,“辣手摧花。” “行了,你吃饭了吗?”姚叙不关心别的,就怕倪星桥饿着。 “还没呢,我爸给我买粥去了。” “天天吃粥啊?”姚叙说,“营养跟不上骨头恢复得慢啊。” “其实也不是。”倪星桥嘿嘿笑着说,“除了粥,还有香浓大骨汤。” “挺好,等你出院能胖一圈。” 听姚叙这么一说,倪星桥立刻紧张了:“那可不行!我要保持身材的,胖了不好看。” “你什么样都好看。”姚叙一边把今天发的试卷往外拿一边随口说道。 “你就糊弄我吧,我要是胖成猪,看你还这么说不。”倪星桥小声嘀咕,“我还没早恋,可不能先把形象给毁了。” “你要跟谁早恋?”姚叙瞬间警觉起来。 “还没物色到人选。”倪星桥美滋滋地躺在床上,对自己的爱情经历展开了幻想,“不过我总觉得那个人应该就快出现了,我预感很灵的。” 他刚说完,姚叙的脸已经凑到了他的眼前。 倪星桥吓了一跳:“你贴这么近干嘛?”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紧张。 “收起你那不切实际的幻想吧。”姚叙说,“你,倪星桥,可是有家室的人。” “啧。”倪星桥腿折了但手还好使,抬手就是一个脑瓜崩,“我怎么就有家室了?” 姚叙直起身子,理直气壮地说:“你在你妈肚子里的时候就是我媳妇儿了,现在还想赖账?” “……神经病!”倪星桥噘嘴,“你就整天胡说八道。” “我这可不是胡说。” 俩臭小子正闹,倪海明拎着粥和大骨汤回来了。 “哟,姚叙也在啊。”倪海明说,“刚放学就来了?” “嗯。”这会儿已经挺晚了,姚叙也不能待太久,把作业给倪星桥整理好就准备走了,“我来给他送作业。” “来都来了,一起吃点。”倪海明说,“这小子借着住院的由头,天天要宵夜,吃清淡了还不行,昨天烧烤今天骨头汤,你帮他吃点,要不他出院得胖二十斤。” 倪星桥听了不乐意了:“你是我亲爸吗?” 姚叙笑:“倪叔叔,我就不吃了,我妈在家等我呢。” 他转头对倪星桥说:“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 “等会儿!”倪星桥突然叫住了姚叙。 姚叙回到病床边:“怎么了?” 倪星桥冲他一笑,手伸进病号服的口袋里,抓出一把水果糖塞给了姚叙。 那一瞬间,姚叙像是被什么击中了,倪星桥放在他手心里的根本不是口味各异的糖,而是一把被对方藏起来的星星,在他的世界里猛然闪亮起来。 姚叙看向倪星桥,那张笑脸让他嗓子眼都有些发紧。 “走吧走吧。”倪星桥说,“回去太晚你妈该担心了。” 姚叙点点头,把糖放进了自己校服裤子的口袋里。 他跟倪星桥说再见,跟倪海明也道了别。 离开病房,他挪不动步子,靠在门口的墙上看着窗外的夜空。 姚叙满脑子都是刚刚倪星桥给他糖的模样,他掏出一块,打开包装,放进了嘴里。 清爽的薄荷味,姚叙觉得这就是初恋的味道。 11. 第 11 章 倪星桥在医院遭受病痛的折磨——但他自己觉得其实是在享清福。每天不用早起,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偶尔他睁眼时间太久他妈还会说:“你再多睡会儿!” “睡神”倪星桥认为自己终于过上了好日子,当然,如果不用写作业就更好了。 另一边的姚叙,每天早上自己骑车上学,晚上再自己回家,这对于他来说有些不习惯。他跟倪星桥从小就每天黏在一起,跟连体婴似的,突然落单,心里总是空落落。 这天放学,他值日,打扫完教室拎着书包出去的时候校园里已经没多少人。 他沿着操场边的小路往停放自行车的停车场走,走着走着,听见左手边的小树林里传来嬉笑吵闹的声音。 似乎每一个学校都有一个传说中的“小树林”,因为树丛茂密,可以很好地遮挡视线,于是这地方就成了“早恋圣地”,谈恋爱的学生们都喜欢往这儿钻。 姚叙一开始以为是小情侣在谈情说爱,但往前走几步之后突然意识到好像不太对劲,他听见的是笑骂声,还有人在呜咽地哭。 姚叙并不是个喜欢管闲事的人,但这个“闲事”不包括校园霸凌。 他转身看过去,然后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学校的小树林,姚叙这还是第一次来,曾经倪星桥口无遮拦地说自己要是谈恋爱了就跟喜欢的人来小树林偷偷牵手,当时姚叙说:“媳妇儿,你现在就可以牵我手。” 没想到,倪星桥一直没谈成恋爱,姚叙也没牵到他的手,而且,姚叙先倪星桥一步走进了小树林。 “干嘛呢?”姚叙一手拎着书包,一手揣在裤子口袋里,他距离那些人一米多远,站定后冷着声音问道。 姚叙个子高,长得周正,路里经常说他不笑的时候让人觉得特有压迫感。 此时,这种压迫感在这个小树林里尽显。 姚叙的一句话让不远处的几个人都扭过头来看他,也是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坐在地上已经被扒了裤子、被戏弄的人竟然是齐韦宁。 齐韦宁哭得眼泪鼻涕混在了一起,脸上还有伤,光着的腿上也一样。 他的裤子被丢到一边,被人踩了好几个脚印。 “你谁啊?”其中一个男生语气不善地质问姚叙。 齐韦宁坐在地上使劲儿用手擦眼泪,似乎是不想让姚叙看见自己哭成这样。 姚叙说:“他同桌。” 齐韦宁突然就啜泣起来,肩膀抖动,无法自控。 “操。”蹲在齐韦宁身边手上还拿着个树枝的男生嗤笑了一声骂道,“你他妈一起来挨揍?” 姚叙叹气,他真的不想打架,尤其是在学校里。 “他怎么招你们了?”姚叙问。 “没怎么招啊,”蹲着的男生说,“就看他不顺眼。” “这理由真新鲜。”姚叙朝着他们走过去,在几个人的注视下弯腰去捡齐韦宁的校服裤子。 他刚要捡起来,那裤子就被一个人给踩住了。 姚叙抬眼看他,对方居高临下地威胁:“你可想好了,现在可不是讲义气的时候。” “谁跟你说我讲义气了?”姚叙手上使了劲儿,硬是把裤子从对方脚下给拽了出来,他把裤子丢还给齐韦宁,同时说,“我跟你们一样,讲的是暴力!” 说着,他直接挥拳,眼前的男生防备不及,下一秒已经护着肚子栽到了旁边。 齐韦宁是见识过姚叙身手的,但可能上次倪星桥在,姚叙还比较收敛,这回他可是真的一点没手下留情,该踢的踢,该踹的踹,反手就攥住挥向他的拳头猛力反向一掰,那清脆的一声,齐韦宁听着都觉得疼。 眼看着打不过,那几人要撤。 姚叙说:“站住!” 没人听,他过去一腿将人扫倒在了地上。 姚叙问:“你们到底为什么欺负他?” 倒地上的男生被打怕了,一边往后躲一边说:“他爸记了我大过,我只能找他算账。” 说起“他爸”,齐韦宁的表情立刻发生了变化。 路里是给姚叙科普过齐韦宁的八卦的,他自然也知道这位“爸”是谁,没再多说话,让那几人走了。 姚叙本想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却没料到其中一个走前还放了句狠话:“你等着,这事儿没完!” 姚叙笑了:“行啊,高二(13)班姚叙,别找错了人。” 小树林里终于安静了下来,姚叙扭头看向齐韦宁的时候说:“裤子,不穿了?” 齐韦宁一个激灵,终于回魂,手忙脚乱地穿上了裤子。 不光裤子被扒了,他的书包也惨遭□□,书本文具都被倒了满地,书包上也都是脚印。 “谢谢你。”齐韦宁没抬头看姚叙,一边道谢一边收拾东西。 姚叙捡起自己的书包,站在一边看他,然后问:“你为什么不反抗?” 齐韦宁的动作一滞,狠狠咬了咬牙才说:“打不过。” 姚叙皱起了眉,又放下了书包。 “过来。” “啊?” 姚叙说:“教你两招,很简单,下次他们再欺负你,这两招起码能吓唬住他们。” 因为值日加上齐韦宁的事,导致姚叙今天到医院的时间比平时晚了不少,他进病房的时候倪星桥已经吃完宵夜,正靠在那里打嗝。 “哟!还知道来啊!” 姚叙笑:“你这话怎么跟深宫怨妇似的。” “我就是深宫怨妇。”倪星桥说,“我以为你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呢。” “我有什么新欢了?”姚叙把书包放一边,坐在了椅子上。 “转学生呗。”倪星桥说,“路里那个大嘴巴都跟我说了。” 最近倪星桥住院,每天无聊得很,他爸大发慈悲,把家里不用的手机放了张卡,给他玩。 这下好了,他也开始广交网友了,而众多网友中跟他聊天最频繁的就是路里,班里有什么风吹草动路里都会给他通风报信。 “都说什么了?”姚叙起身去洗了个手,回来后给倪星桥剥荔枝吃。 “说咱班转来两个新生,一男一女。”倪星桥喜欢吃荔枝,姚叙就一个接着一个地喂,就好像他伤的不是腿,是胳膊,“长得可好看了。” “路里是这么说的?” “嗯。” 姚叙看了他一眼,笑:“那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倪星桥说,“原本我在你心里是长得最好看的,现在我有了新对手,我的位置岂不是受到了威胁?” 姚叙被他的脑回路逗得直笑,一颗荔枝放进他嘴里:“放心吧,我媳妇儿哪儿是别人比得了的。” “……闭上你的嘴!”倪星桥可受不了姚叙管他叫媳妇儿,“整天媳妇儿媳妇儿的,谁是你媳妇儿啊!” “你要是不乐意,你管我叫媳妇儿也行。” “姚叙!你脸皮太厚了!” 姚叙就笑,坐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哎,你脖子怎么了?”倪星桥突然注意到姚叙脖子有一道细长的伤口,血刚凝固不久。 姚叙一脸茫然地抬手摸,这才注意到自己脖子划伤了。 伤口不深,也不算太长,之前姚叙都没感觉,这么一碰才稍微觉得有点疼。 “可能是打架的时候被树枝划到了。” “你打架了?”倪星桥虎躯一震,“跟谁啊?新来的转学生?因为我吗?” “……想什么呢。”如果自己真因为倪星桥跟林屿洲打了起来,那也应该是因为那家伙的爸撞了倪星桥。 姚叙说:“我值完日出来看见又有人欺负齐韦宁。” 听到这个,倪星桥都皱起了眉:“怎么回事?他平时不言不语的,到底哪儿招惹这么多仇人?” “我问了,就是因为齐韦宁他爸,这些学生迁怒他了。”姚叙说,“挺惨的,裤子都让人扒了。” 倪星桥眼睛瞪得老大,一脸惊吓模样:“这些家伙这么下流?犯罪啊!” “你想多了,他们就是从精神上羞辱他。”姚叙说,“不至于那么丧心病狂。” 倪星桥听着,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还是觉得不寒而栗。 “人怎么能这么坏呢?欺软怕硬,齐韦宁真倒霉。” 姚叙点了点头。 在这件事上,齐韦宁确实是无辜的受害者,校园霸凌对于一个成长中的孩子来说有时候无异于灭顶之灾。 倪星桥伸手戳了戳姚叙:“你主动出手相助了?” “对啊。”姚叙冲他挑眉,“是不是很遗憾没看到我揍人的英姿?” 倪星桥笑他:“少自恋了!” 笑完,倪星桥说:“我以为你不会多管闲事的。” “这不算闲事,就算今天不是齐韦宁我也会站出来。”姚叙停顿了一下,又说,“再说了,上次我不是问过你,如果再遇到这种事你会不会帮忙,你当时点了头。” “那肯定,我这人最有正义感了。” “所以,我也得站出来。”姚叙又剥开一颗荔枝,送到了倪星桥嘴里,“我媳妇儿这么有正义感,我肯定不能拖你后腿啊。” 然后姚叙就被倪星桥扼住了命运的咽喉:“谁是你媳妇儿?” “当然是你了。” 12. 第 12 章 因为倪星桥是自己媳妇儿,所以姚叙该尽的“义务”肯定要尽到——他晚上留下陪床了。 其实主要原因是今晚姚叙他妈上夜班,他回去了也是自己一个人,还不如留下陪倪星桥。 “你跟阿姨说了吗?”倪星桥睡前要去厕所,小心翼翼地让姚叙扶着,坐上了轮椅。 “说了。”其实没有。 姚叙发现最近他妈对他的管控欲越来越强,有时候想法也很偏激。前几天他随口说了句自己放学过来给倪星桥送作业,她当即就和他吵了起来,因为觉得他这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 之前其实也发生过这种情况,姚叙给倪星桥讲题,戚美玲就会骂他是个傻子。在她眼里,倪星桥不是姚叙的儿时玩伴、不是住在附近的邻居、不是同班同学,只是竞争对手。 姚叙很不喜欢他妈的这种观念,但为了减少两人的争吵,他现在在她面前已经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了。 所以,今天晚上他在这里陪床,根本就没告诉她。 倪星桥被姚叙推着去了洗手间,路上还嘀咕呢:“我一直觉得我还挺招人喜欢的。” “那是呗。” “但我总觉得你妈好像不太喜欢我。”倪星桥突然回头,“哎你说是不是因为我太优秀了,她每次看见我就想起不争气的你,觉得心里难受啊?” 姚叙忍着才没笑出声来,他顺着倪星桥的话茬往下说:“对,你太优秀了,搞得我都有压力了。” 倪星桥嘿嘿嘿地坐在轮椅上傻乐,这腿要是没坏,他还得抖三抖。 两人来到洗手间前,倪星桥腿脚不方便,还得姚叙扶着他起身,一点一点挪到小便池前。 站稳后,两人都沉默了。 此时此刻,场面有些尴尬。 如果姚叙放开倪星桥,让他自己站在这里尿,倪星桥估计都撑不了几秒就得倒下去。 但如果姚叙一直扶着倪星桥,那他将目睹这位少年的撒尿全过程。 其实男生之间上厕所互看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路里那家伙最喜欢在上厕所的时候偷瞄别人跟人家比试比试看谁尿得远尿得久。 有毛病似的。 但,姚叙跟倪星桥没有这个爱好。 尤其是姚叙,他心里有鬼啊! “那什么,”姚叙平时挺淡定一人,这会儿却有点慌了,“要不你扶着墙。” 倪星桥还是个单纯的少年,就算琢磨早恋,也没真的把姚叙这个同性划入考虑范围,毕竟他看的都是言情小说,哪怕姚叙天天管他叫媳妇儿,他也只当是闹着玩。 脑子少了根弦的倪星桥对姚叙说:“看不出来啊姚叙,你竟然不愿意看着我尿尿。” 这是什么话? 姚叙:“我又不是变态。” 倪星桥琢磨琢磨,好像刚才那话确实有点不太对劲。 “我意思是你扶着我尿能怎么你?我又没让你扶着我那个!”倪星桥说,“快点快点,我靠着你,膀胱快炸了。” 姚叙没办法,只好杵在旁边,让倪星桥靠着自己,为了避免这家伙摔倒,他手还扶着对方的胳膊。 倪星桥腿坏了,胳膊其实也有点伤,但不严重。 低头,拉下裤子,解开内裤的扣子。 倪星桥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旁边,姚叙是一点不敢看,眼睛望向别处,耳朵红得像是刚被蒸过。 倪星桥舒舒服服撒了个尿,一扭头看见了姚叙的耳朵。 “你怎么了?”倪星桥问。 “我怎么了?”姚叙赶紧转移话题,“尿完了?赶紧,洗手回去睡觉。” “哦。”倪星桥冲了水,又被姚叙扶着去洗手。 倪星桥笑:“你简直就是我的贴身奴仆。” “少看点奇怪的小说。”姚叙说,“脑子里装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但其实,他可比倪星桥乱七八糟多了。 “我看的那可不是奇怪小说。”倪星桥洗完手,乖乖被扶着坐回了轮椅上,“那是恋爱教学。” 姚叙笑他,俩人斗着嘴回到了病房。 睡前,医生来查了一下房,看倪星桥这吃嘛嘛香的架势,觉得他离出院不远了。 “住院也挺好的。”倪星桥说,“比上学好。” 话是这么说,但住得越久落下的课程越多,倪星桥想想就心慌。 倪星桥住的是单人病房,费用都是林屿洲他爸出。 晚上,病床旁边有个专门留给陪床人员的小床,姚叙就睡那儿。 倪星桥很快就睡着了,这人真的是“睡神”附体,白天有事没事就来一觉,晚上也能照睡不误。 倒是姚叙,躺在旁边的床上辗转反侧,一闭眼就是倪星桥站在小便池前的样子。 他知道自己这样挺不好的,或者说是相当不好。 他在意,y自己的发小,这事儿很不道德。 但他又真的很喜欢倪星桥,是那种怎么都看不够,想时刻贴着对方却又不敢跟对方有过多接触的喜欢。 姚叙侧身躺着,一直看着倪星桥。 病房的窗帘拉了起来,只有一盏小夜灯亮着。 微弱的光恰好能让姚叙看清倪星桥的脸,十六七岁的男孩,清秀明朗,还未成年,是一副少年人的骨架,轻盈得像春日里的风。 抓不住。 姚叙盯着倪星桥看,看他的眉眼,看他的鼻梁,看他睡着时微微张开的嘴。 看他白净的脖颈。 看得姚叙呼吸有些急促,不得已,翻过身去,折断了自己的目光。 陪床的这个晚上,姚叙几乎没睡,短暂的一段睡眠,梦里还都是倪星桥。 早上,闹钟还没响他就已经起床,洗漱完去医院的食堂买了早餐来,回病房的时候倪星桥还在呼呼大睡。 这家伙,不上学还真的天天睡懒觉。 姚叙看时间差不多了,给倪星桥留了张字条,告诉那家伙早饭买好了,自己先去上学了。 踏着晨光往学校去的时候,姚叙突然回味起昨晚那个结束得有些过快的梦。 他梦见自己跟倪星桥真的在一起了。梦里的他们都已经是头发花白的老头子模样,倪星桥还跟小时候似的,在他身边撒娇耍赖,让他给剥荔枝吃。 姚叙希望这美梦成真。 不就是剥荔枝么,他愿意给倪星桥剥一辈子的荔枝皮。 少年时代,连下决心都是一件浪漫果断的事情。 姚叙到学校的时候路里正在大门口等他。 “叙哥!” “干嘛。” 路里赶紧凑过来,帮姚叙推单车。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姚叙说。 路里谄媚地笑:“还是叙哥懂我。” 姚叙看了他一眼,突然就明白了,打开书包拿出了昨天的数学作业。 “我要这个干嘛!” “不是要抄作业吗?” “嗨!你也太小瞧我了!”路里说,“我是有事求你。” 姚叙狐疑地看着他:“什么事?” 路里抿抿嘴,笑得特娇羞。 “不说算了。”姚叙要走,被路里拉住了。 路里说:“是这样的,昨天晚上林苏晨跟我说她的MP3坏了,我跟她说我会修。” “……然后呢?” 路里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个薄荷绿的MP3:“弄一晚上,现在死得好像更彻底了。” 姚叙瞥了一眼那个MP3:“所以,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帮兄弟一把。”路里说,“你上次不是把桥哥那破MP3都给修好了吗?这个你也行。” 路里满怀期待地看着姚叙:“兄弟也是要脸的人,这初恋才刚刚萌芽,你不能让它就这么死了是不是?” 姚叙迟疑了一下,路里立刻说:“我帮你值日一个月!” “我不需要啊。” “……我帮桥哥值日!”路里多机灵啊,“等桥哥回来,我帮他值日一个月!” “两个月吧,他腿脚还不方便呢。” “……淦,叙哥你是真狠啊。” 姚叙一脸淡定地说:“你不愿意就算了。” 路里咬牙切齿,但也只能委曲求全:“愿意,我可太愿意了,就算是一个学期我都愿意。” “这可是你说的。”姚叙从他手里接过那个MP3,潇洒地往教学楼走,“那就一个学期吧。单车帮我停好,咱们教室见。” 13. 第 13 章 姚叙这人,不光成绩好,动手能力也强。 倪星桥跟路里弄坏了什么电子产品都找姚叙,这人都能给妙手回春。 他揣着这个薄荷绿的MP3回到教室,已经眼看着六点四十,曹军早就站在门口守着了,但往常来得最早的齐韦宁迟迟没到。 姚叙想起昨晚齐韦宁被人欺负的样子,觉得可能今天不会来了,毕竟脸上还有伤呢。 让他没想到的是,齐韦宁来了,脸上挂着彩,进门的时候曹军问他:“脸上是怎么回事?” 齐韦宁说:“骑车摔了。” 他说完,看向了姚叙的方向。 整个班级只有姚叙清楚,这根本不是摔伤的。 曹军显然也不太信他的说辞,但也没多问,让齐韦宁回座位去了。 虽然昨天又一次被搭救,但今天齐韦宁在面对姚叙的时候也没变的话多起来,不过,他心里还是感谢对方,趁着没人注意,给了姚叙一盒牛奶当做答谢。 姚叙是真的不喜欢喝牛奶,戚美玲每天逼着他喝,现在想起那味道都想吐。 但他还是收下了,他不喝还有倪星桥呢,更何况,齐韦宁也是出于好意,姚叙不至于一点面子都不给。 不过齐韦宁下午就提前走了,体育课的时候他眼看着齐韦宁被一个女人接走了。 “他需要的不只是你帮他出头。”蹲在一边花坛上的林屿洲突然笑着开了口。 姚叙刚从篮球场下来,一身汗,转头看过去还愣了一下。 林屿洲说:“他不学会反击就永远摆脱不了现状。” “你说什么呢?”姚叙假装听不懂。 他转身往超市去,刚打完球,又热又渴。 林屿洲从花坛上跳下来,跟上姚叙,把手里的冰镇矿泉水递了过去。 姚叙看都没看,更没打算接。 碰了一鼻子灰的林屿洲也不恼,就笑着走在他身边。 “你跟着我干嘛?”姚叙问。 “觉得你有意思。”林屿洲说,“你这人看着冷冰冰不通人气儿,但有时候又挺仗义的。” 姚叙放缓脚步看向他,有些不悦:“你很了解我?” “没有啊。” “那就不要擅自揣测我是什么样的人。” 林屿洲看着他开始笑,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玩的笑话。 姚叙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觉得这人有点没礼貌。 他本来对这个林屿洲就没好印象,毕竟是这家伙的爸害得倪星桥住院,姚叙在倪星桥的事情上才不讲那么多道理,不管对方道歉态度多好,他都要记仇,而且要迁怒。 “你可真凶。” 姚叙懒得继续理他,快步朝着超市走去。 林屿洲没再跟着他,而是突然扫见了那个叫路里的。 体育课无聊,他又不喜欢打球,于是没事找事,到角落里掏出了手机来。 路里刚买了个雪糕去花坛边准备凉快凉快,校服口袋里突然手机振动,他贼眉鼠眼地扫视周围,确认没人看他,背过身去,偷偷掏出了手机。 “轻舞飞扬”发来消息:今天好热。 路里小心脏直跳。 刚才他去买雪糕的时候给林苏晨也买了一个,但对方没要,还一脸茫然地问他:“我们很熟吗?” 路里想说,那是很熟的啊!俩人每天晚上聊□□聊到后半夜。 但他考虑到人家女孩子可能是害羞,于是傻笑着说:“咱们不是同学嘛!” 林苏晨面无表情地说:“那你要给全班同学买雪糕?” 太狠了。 为了保住自己的零花钱,路里灰溜溜地走了。 刚刚还在拒绝自己,这会儿却突然发消息,果然美女只是脸皮薄,不好意思了而已。 路里心花怒放,回复说:是啊,所以我刚刚才给你买雪糕。 林屿洲看着他的回复,挑了挑眉。 正巧这时林苏晨从后面过来,拍了一下他后背:“干嘛呢?” “那个路里刚才给你买雪糕了?” “你怎么知道?” 林屿洲笑:“你收了没?” “我要他的雪糕干嘛?又不是自己买不起。”林苏晨说,“他有点奇怪。” “喜欢你吧。” “……喜欢我干嘛?没事做了吗?” 林屿洲看着他姐,觉得全世界最奇怪的其实就是她。 晚上,姚叙照例放学后先去医院看倪星桥,他天天这么折腾,倪星桥爸妈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没事。”姚叙说,“每天过来看看我也放心。” 倪海明又顺嘴胡说:“姚叙这孩子就是好,当年给你俩定娃娃亲真是我明智之举!” 倪星桥一个白眼翻过去,冲着他们说:“求求了!让病人好好清静清净吧!” 今天晚上戚美玲在家,姚叙也不好太晚回去,跟倪星桥斗了会儿嘴就走了,刚到医院楼下,突然想起书包里的牛奶还没给倪星桥,于是又折返了回去。 倪星桥正躲被窝看小说。 “鬼鬼祟祟的看什么呢?”姚叙把牛奶放到他手边的桌子上,凑过去看。 倪星桥赶紧往被窝藏:“不给你看!” 看了又要嘲笑我了! 姚叙笑笑,突然灵光乍现:“喜欢看小说?” 倪星桥犹豫了一下,还是诚实地点了头。 “爱情小说?” 倪星桥抿嘴,想笑还不好意思笑,但把答案都写脸上了。 “行。”姚叙说,“下次来的时候我送你一本,很好看。” “真的假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姚叙捏了一下倪星桥的脸,在对方的哀嚎声中离开了病房。 姚叙回到家的时候,戚美玲已经洗好了水果等他多时。 “怎么又这么晚?” “值日。”姚叙不能说自己是去医院看倪星桥了,那样的话,今天晚上必然又要吵一架。 “怎么总是你值日!”戚美玲让他自己拿着水果回房间去,“我得找你们老师说说,这太浪费时间了。” 姚叙一手拿着书包一手端着水果盘,听见她的话站住了脚步。 “你能少管一点吗?”姚叙背对着她,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你到底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只是这么一句话,戚美玲当场就急了,在姚叙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手里的水果盘已经被打翻在了地上。 “你说什么呢?”戚美玲冲着他嘶吼,“你还好意思说这种话?” 姚叙一动不动,闭上了眼。 这种时候不能跟她对着干,否则就真的没完没了了。 “我沦落到今天都是你害的!你现在来跟我讲我没考虑你的感受?”戚美玲发了疯似的冲着姚叙喊,“你当年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我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上学念书,你回报我什么了?狼心狗肺的东西!你还不如死了!” 姚叙深呼吸,不吭一声。 这些话他听了不知道多少遍了,从初中开始,从姚振海跟她离婚开始。 这几年,戚美玲变得越来越偏激,姚叙每天在面对她的时候要小心小心再小心,生怕自己一不注意说了什么话让她崩溃。 她崩溃,他也快了。 戚美玲后来在骂什么姚叙已经听不清了,他开始走神,用这种方式来逃避当下的困境。 等到戚美玲骂累了,姚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女人眼睛通红,依旧怒视着他,好像跟他有深仇大恨,恨不得剥了他的皮。 “骂完了吗?”姚叙弯腰捡起地上的一颗苹果放到了她手里,“骂完了我要去学习了,马上月考,考不了第一你又要砸桌子。” 他说完,绕过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姚叙把房门反锁,听见外面的人又尖锐地喊叫:“你锁门干什么!” 姚叙对此充耳不闻,也不回应,放下书包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亮发呆。 过了好一会儿,戚美玲依旧在对着他的房门拳打脚踢,姚叙仍然置之不理。 他来到书桌前,打开书包拿出一个黑色的笔记本。 那是他的日记,他有太多想倾诉的事情,但不能对任何人说。 人就跟气球一样,藏了太多情绪是会爆炸的,就像戚美玲那样,会疯掉。 姚叙不想疯掉,也不想说给别人听,于是写在日记本上,当做唯一的出口。 这个日记本记录下的才是真正的他,而戚美玲、倪星桥以及其他人见过的姚叙,都是片面的。 他缓慢地翻着那些写得满满当当的纸页,门外戚美玲正在骂他是白眼狼。 反到空白的一页,他拿起笔,在上面写: 9月17日没有星星 夜晚一团糟。很想你。 笔尖点在最后的句号,空心的标点符号被涂黑。 姚叙想,要是倪星桥在就好了,他想抱着对方寻求一点安慰。 他闭上眼,在骂声中想象对方,那个家伙这个时候应该还躲在病房的被窝里看小说,就像躲在童话世界里无忧无虑的小王子。 而他姚叙,是被拴在黑森林里的囚徒,需要斩断锁链才能逃出去。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有机会真的走到小王子身边,也不知道小王子看见这样的他,会不会觉得害怕。 姚叙趴在桌上,轻声叹气,拿起桌上的钢笔水就砸向了墙面。 黑色的墨水在白色的墙上散开,然后迅速流到地面。 就像生活的阴暗面正在吞噬清透的阳光,让姚叙觉得人生了无希望。 14. 第 14 章 “莎士比亚说,凡杀不死我的,必将使我强大。”一大早,路里坐在座位上,双手合十,发出感慨。 路过他的林屿洲友善提醒:“那是尼采说的。” 姚叙刚好走进教室,就看见路里在怨念地瞪林屿洲。 “叙哥!”路里见他来了,赶紧跑了过去。 此刻,站在门口拿着秒表准备抓迟到的曹军扭头就看向了路里。 路里虎躯一震,赶紧闭嘴,在曹军的注视下安分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回去后,路里给姚叙写小纸条:亲哥!我那MP3修好了吗? 姚叙挑挑眉,转过去冲着路里点了点头。 路里:“Yes!” “路里。”站在门口的曹军盯他半天了,“不愿意在那儿坐着就到走廊站着来。” “……愿意愿意!”路里赶紧消停了下来。 六点四十,高二(13)班已经开始了早自习,路里偷偷给自己那位“网友”发□□消息:MP3修好了,下课给你。 林屿洲正咬着笔被一道数学题折磨,看到消息转头对林苏晨说:“你MP3我找人修好了。” “你不是说买个新的还我?” “唉,你也知道,爸克扣了我零花钱。”林屿洲说,“你先凑合用。” 这MP3是林苏晨的,被林屿洲这臭小子给弄坏了,他当时说买个新的还人家,但辗转几人之手,修好了。 好不容易熬到早自习下课,路里鬼鬼祟祟跑到了姚叙旁边:“叙哥,MP3呢?” 姚叙从书包里拿出来,放到了他的手心里。 “这MP3怎么在姚叙这儿?” 路里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去藏手里的东西,同时回头,发现竟然是林屿洲。 这家伙怎么跟背后灵似的! “关你什么事!”路里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停顿了一下,问,“你认识这MP3?” 姚叙无奈地看看他,发出了友情提示:“他俩一家的。” “哦对。”路里后知后觉。 林屿洲没想到这路里也是个满嘴跑火车的主儿,说着自己给修好了,结果其实是找姚叙修的。 “修好了?”林屿洲问,“那正好,给我吧。” “凭什么?”路里护着那MP3,宝贝似的,绕开林屿洲跑了。 他得亲自拿给林苏晨,在“网友”面前证明自己的本事。 路里一走,姚叙瞥了一眼站在面前的林屿洲,没搭理。 “有件事想求你。” 姚叙抬头看他。 “曹老师昨天说我之前学的课本跟安城的不一样,有些知识点需要补一下。”林屿洲说,“他让我找齐韦宁。” 但今天,齐韦宁还没来。 “他来了我转告他。”姚叙语气平淡。 “我不想找他。”林屿洲似笑非笑地说,“我跟曹老师说想让你帮我补习。” 姚叙疑惑地抬头看向了他。 “我是觉得有个年级第一就在身边放着不用,还要去找别人,怎么想都不合理。” “我不愿意。” 林屿洲一脸“料到了”的表情。 “你讨厌我就是因为我爸的车撞了那个男生?” 姚叙微微皱了皱眉,觉得这个林屿洲话实在太多了。 “我可以亲自去跟他道歉。” “首先,我不讨厌任何人;其次,你爸已经道过谦了;最后,我只是因为不想牺牲自己的时间去帮别人。”姚叙说,“有多余的时间,我更愿意睡觉。” 林屿洲笑了:“你可太凶了。” 姚叙心说:没有啊,我平时就这样。 他真的没有故意针对林屿洲,确实就是不愿意,有那些时间,他多去看看倪星桥好不好。 而此时,被惦记的倪星桥还在呼呼睡大觉。 林屿洲又一次在姚叙这里碰了壁,也正是因为对方三番五次表现出来的排斥,让他对这个人起了非常强烈的好奇心。 “你好像有毛病。”林苏晨说他,“人家明显不愿意搭理你,你热脸贴什么冷屁股。” “多有意思啊。”林屿洲说,“上学这么无聊,还不行我找点乐子吗?” 林苏晨嫌弃地看了看他:“出去别说是我弟。” 原本倪星桥还指望着高二的第一次月考拿个年级第一,但计划没有变化快,谁能想到他压根没有参与第一次月考的机会呢。 开学一个月,安城一中毫无人性地把月考安排在了一个风雨呼啸的周末。 外面电闪雷鸣,考场里只能听见翻阅试卷和笔尖落在纸上的唰唰声。 安城一中每次考试的考场都是按照名次安排的,一个考场三十人,年级前三十都在这里。 姚叙坐在第一排的第一个位置,他后面第二的倪星桥和第三的齐韦宁都没来。 倪星桥没来是因为还在住院,那齐韦宁呢? 考完试走出考场的时候,姚叙有那么一刻是疑惑的。 大雨还在下,姚叙站在教学楼门口迟疑了一下。 “走啊!”路里从后面赶了上来。 姚叙早上骑单车来的,不过那会儿雨势还没这么大,现在外面都下“冒烟”了,甚至看不清前路,骑车回去有些危险。 更何况,他也不想回家。 今天戚美玲是夜班,白天要一整天都在家里,他想逃避跟她共处一室。 “你先走吧。”姚叙说,“我有东西落下了,得回教室一趟。” 姚叙逆着人流往回走,一路回到了自己班。 因为刚考完试,教室的门还开着。 姚叙走进去,坐在了倪星桥的位置上。 他从书包里拿出随身带着的练习册,低头写了起来。 曹军什么时候进来的,姚叙一点都没发现,直到对方站在他旁边指了指他刚写完的一道题说:“这步错了。” 姚叙吓了一跳,抬头看向曹军。 “曹老师。”他讶异地跟曹军打了个招呼。 曹军问他:“怎么没回家?” 姚叙自然不能说是因为不想看见他妈,于是找借口:“没带伞。” 说完才发现,这会儿雨已经停了。 曹军只是点点头,问他这次考得怎么样。 “感觉还行。”姚叙说,“数学最后三道题都挺难的,但是我觉得我答对了。” 曹军笑着拍拍他后背:“还挺自信。” 姚叙也笑:“在别的地方不一定,但这种事上我还可以。” 曹军很喜欢姚叙,他也觉得少年人就得有这种意气风发的骄傲。 “行,自信点是好事。”曹军看了眼时间,准备走了,“对了,之前跟你说的数学竞赛的事,记得给我答复,虽然寒假才开始,但报名得提前。” 姚叙还真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他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曹军走后姚叙也收拾东西离开了学校,他看时间还早,准备买两份双皮奶然后去医院找倪星桥。 周末的“青睐”人很少,但没想到,他刚一进去就看见了林苏晨和林屿洲姐弟俩坐在店里面。 林苏晨依旧冷冰冰的,看见他跟不认识一样,转学过来之后俩人还没说过话。 但林屿洲不同,看见姚叙时眼睛都亮了。 “姚叙?”林屿洲坐在那里,面前放着杯果汁。 姚叙看了他一眼,随口冷淡地打了个招呼,但再转头面对“青睐”的店长姐姐时脸上挂起了微笑。 “姐,我要两份双皮奶,一份抹茶一份巧克力,带走。” 店长笑着问他:“今天怎么自己来的?” “那小子被车撞了,住院了。” 店长姐姐一听,吓了一跳:“撞了?没事吧?” 姚叙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林屿洲,然后说:“腿折了。” “哎呦,那可挺难受,一时半会都养不好。”店长给他打包了两份双皮奶,还放了一盒小饼干在袋子里,“给那小孩儿买的吧?饼干当我送的,祝他早日康复。” 姚叙笑着道谢,拎着袋子就走了。 林苏晨说:“看见没有?人家烦你。” “我又不瞎,当然看见了。”林屿洲喝着果汁看向窗外,看见姚叙把甜品店的袋子挂在单车车把上,然后长腿一迈,骑车走了。 “你脱了裤子在人面前扭,人家都不带多看你一眼的。” “……是我亲姐吗?” “就因为我是你亲姐所以才提醒你,”林苏晨说,“再说了,你是不是挨打没够啊?” 林屿洲就笑,目送着姚叙消失在了视线里。 “我真挺喜欢他。” “我看你是疯了。”林苏晨说,“自从你发现自己是同性恋,脑子就越来越奇怪。” 她往旁边坐了坐:“别把大病传染我。” 她突然想起什么,一把揪住林屿洲的耳朵说:“你别再打着我的旗号跟那个路里闲聊了!你这是诈骗,到时候人家告你,你爸都不给你辩护!” “哎哎哎!疼!”林屿洲说,“我没打着你的旗号啊!是他自己误会了!” 这事儿,路里真的冤,但林屿洲也不算真的诈骗。 林屿洲当初注册了□□号,性别一栏清清楚楚填的男,网名是随机取的。 至于路里,俩人因缘际会加了好友,有一次林屿洲在□□空间发了他姐弹琴的照片,自打那以后,这个路里就认定了“轻舞飞扬”是个美女。 林屿洲呢,确实有点缺德,当初觉得不过就是个网友,误会就误会吧。 却没想到有一天,他们成了同学。 林屿洲说:“我觉得这也算缘分,看起来他挺喜欢你的,人长得也还算帅,高中不早恋一次多遗憾,你就跟他谈个呗。” 他说完,林苏晨揪他耳朵揪得更使劲儿了:“你撩的你负责,别想让我收拾烂摊子!” 15. 第 15 章 倪星桥对于错失本学期第一次月考表示深深的遗憾。 路里说:“你这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倪星桥:“怎么?你考糊了?” 路里唉声叹气:“糊了不至于,但十有八九年级排名要下降。” 又是周一,倪星桥依旧躺在病床上。 下午的时候,他实在无聊,掐指一算正在上体育课,于是打了电话给路里。 路里躲到操场的角落一边吃薯片一边跟倪星桥聊天:“考数学的时候我突然流鼻血,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血光之灾啊!”倪星桥说,“看来你要遭受老曹的毒打了。” 路里一阵哀嚎:“你什么时候能出院啊?要不咱俩换换,我替你躺着,你替我上学吧。” “想得美!”倪星桥说,“我要好好珍惜不用上学的日子。” “你差不多就回来吧,再不回来,你老公都要被人抢了。” 倪星桥随口嘀咕:“我有个屁的老公!” 嘀咕完,他猛然问:“你说的,该不会是姚叙吧?” 路里一阵怪笑,惹得倪星桥怒发冲冠。 “没跟你闹!”路里笑够了,十分“友善”地提醒倪星桥,“你男人可能被别的男人盯上了。” “谁啊?”倪星桥一头雾水,一时间竟然没想起来反驳那句“你男人”。 “不告诉你!”路里说,“提示就到此为止,更多惊喜你自己回来之后再慢慢去发现吧。” 路里把倪星桥的胃口吊了起来,躺在病床上吃荔枝的人看向了窗外,虽然不承认姚叙是他男人,但他打算晚上姚叙过来的时候要问问最近这家伙到底有了什么了不起的艳遇! 倪星桥在那边辗转反侧,姚叙却完全没意识到有什么问题。 体育课,他跟其他人一起打篮球,林屿洲也参与了进来。 姚叙其实并没那么排斥林屿洲,只要这家伙别总来跟自己搭话。 好在,球场上的林屿洲表现得还挺正常,球技不错,跟姚叙一队,第一次一起打球竟然还挺默契的。 对于这些中学男生来说,很可能因为一场球就拉近彼此的距离。 临近下课,体育老师的哨子声响起时这帮小子依依不舍地停了下来准备过去集合,林屿洲最后一个三分球刚好投中,抬手就要跟姚叙击掌。 这次姚叙没不给面子,回击了一下,两人一起过去集合了。 这些都被路里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准备找时间跟他桥哥打小报告。 体育课结束,接下来两节课是自习。 让大家没想到的是,曹军竟然叫各科课代表去老师办公室领试卷。 “不是吧!”路里坐在位置上惊呼,“周日才考完,分数这就出来了?” 安城一中的传统——昨天考试,今天出分。 不光试卷批阅完了,分数出来了,连年级排名都统计好了。 路里坐在那里双手合十,闭着眼祈祷:“希望给我留条活路。” 最后一排的林屿洲一边转笔一边笑盈盈地说:“这学校有意思,学生熬夜学习,老师熬夜阅卷,看谁先熬死谁。” 因为要公布成绩,原本应该很安静的自习课现在变得有些吵闹。 曹军走进教室的时候,站在门口轻咳一声,所有人立刻噤声。 他手里拿着一张打印出来的名单,上面是本次月考的成绩和排名。 姚叙深呼吸,无论经历过多少次这样的场面,他都还是会紧张。 他把手里的笔拆了装上,然后又拆开了。 曹军往他这边扫了一眼,姚叙不确定这个眼神意味着什么。 等到课代表把试卷都领了回来,站在讲台上的曹军终于开了口:“课代表下课再发卷子,我们先开班会。” 每个人都很紧张,公布成绩这种事,有时候无异于公开处刑。 曹军说:“首先要说一个好消息,这次月考,咱们班平均分是年级第一。” 他话音一落,教室掌声四起。 曹军:“没什么值得鼓掌的,咱们只比隔壁班多了0.5分而已。” 这时候说“0.5分而已”了。路里在心里吐槽,平时可不是这么说的:0.5分在高考的时候能被甩出去几百人! 曹军用审视的目光扫视坐在那里的同学们:“另外,数学和物理最高分也都在咱们班。” 姚叙拆笔的手停顿了一下。 “现在我念一下成绩,咱们直接调座位。”之前曹军就说过,以后每个月月考结束之后都会调换一次座位,完全按照成绩排。 他的这个规定让一部分同学和家长心怀不满,但就算有人反对,曹军也不理会。 他的说法是:想到前面来?想要一个好的学习氛围?那就努力提高自己的成绩。 非常没人情味,非常“灭绝”的一个人。 听说要重新排座位,坐在最后面的林屿洲立刻开始收拾书包。 林苏晨说他:“你怎么这么积极?” “因为他很快就会点到我的名字。”林屿洲志得意满地冲他姐挑了挑眉。 林苏晨面无表情地看他,转回去之后翻了个白眼。 林屿洲说:“信不信,这次第一不是你就是我。” “你怕是想得太多了。”转过来虽然没几天,也没怎么跟这个班级的同学接触过,但据林苏晨观察,这里藏龙卧虎。 林屿洲向来都是自信的人,而且考试结束之后他凭借超乎常人的记忆把考试内容重新整理,觉得自己分数绝对不会低。 但让他没想的是,曹军说:“这次咱们班第一名是姚叙,也是年级第一。” 所有人都对这个结果不意外,毕竟过去的一年里,姚叙只有那么两三次考了第二,在大家心里,他就是这届的“学神”。 姚叙终于松了口气,他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依旧是:她不会生气了。 想到这里,姚叙觉得自己其实挺可悲的,他从来都不是在为了自己学习,也不是为了满足自己、为了博一个美好将来而努力,完完全全是为了他妈。 他永远都忘不了那次,因为物理考试时发高烧漏答一道小题,考了个年级第二,回家后,戚美玲拿着那个人留下来的皮带狠狠地往他身上抽。 姚叙不想再挨打了,也不想再被骂是废物。 他只是为了维护住自己的尊严和家庭短暂的安宁,所以才拼了命地要考第一。 其实,他一点都不喜欢学习。 放心下来的姚叙有些走神,直到林屿洲已经站在他旁边轻轻敲他的桌面,他才回过神来。 “同桌多指教。”林屿洲坐在了他旁边。 姚叙依旧是第一,这次调换座位没有任何变动,但齐韦宁缺席考试,而第二名的林屿洲坐在了他旁边。 姚叙很是意外,林屿洲倒是看出了他的意外。 “没想到吧?”林屿洲说,“我深藏不露。” 姚叙轻笑一声,没说话。 林家姐弟都考得不错,林屿洲成了姚叙的同桌,右手边就是他姐。 林苏晨拎着书包过去坐下,这次考了个第十五名的路里只能仰起头遥遥望着女神默默心酸流泪了。 至于倪星桥,他跟齐韦宁一样,缺考,都被曹军丢到了最后一排去。 得知这个消息的倪星桥差点在病床上直接翻倒在地。 “我跟齐韦宁是同桌?” 晚上,姚叙拿着空白的考试卷来,并且交待他,曹军让他都写完。 倪星桥对这个事情毫不在意,他更在乎的是自己未来一个月竟然要跟齐韦宁坐在一起,那家伙很难相处的! “我想好了。”倪星桥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我这个月也不能出院。” “不行哦。”黄茜笑眯眯地从医生那里回来,“医生说了,这周五你就可以出院了。” 倪星桥咬住嘴唇,欲哭无泪。 “你们真的是一点都不心疼我啊!” 黄茜说:“没事的儿子,你爸在你的拐上贴了哪吒的贴纸,你的拐就像他的风火轮,随时随地,想去哪里去哪里!” 倪星桥又一声哀嚎:“疯了吧!” 他想到自己未来一段时间每天都要拄着拐去上学的滑稽样就觉得丢人,再想到人生已经这么苦还得每天跟一脸苦相的齐韦宁坐在一起,苦上加苦,他就是苦瓜转世了。 “哎,不对啊!”倪星桥突然反应过来,“齐韦宁怎么也没参加考试?也让人撞了吗?” 那是不是那家伙也得住院好久,他们可以少坐在一起几天了? “不知道。”姚叙说,“莫名其妙就没来。” 他想起那天放学后齐韦宁被霸凌,第二天下午就被人带走,之后就一直没来学校。 倪星桥陷入了沉思:“他该不会因为这个转学了吧?” “你少操心别人了。”姚叙说,“好好享受这最后一周可以睡懒觉的时光,下个星期开始回去上学了,曹军可不会因为你一条腿不好用对你网开一面允许你迟到。” 倪星桥再次遭到当头一棒,生无可恋地倒在了病床上。 “别抢救了。”倪星桥说,“我撒手人寰了。” 这时候,姚叙从书包里拿出两盒包装得很好的双皮奶,倪星桥“腾”地坐了起来。 “你不是撒手人寰了吗?” “现在是回光返照。”倪星桥嬉皮笑脸地从姚叙手里接过双皮奶,“等我吃完再上路。” 16. 第 16 章 倪星桥这嘴,有时候就跟开了光一样。 第二天数学课的下课铃声已经响起,大家开始躁动,但曹军并没有急着走。 “有个事,说一下。”曹军一开口,教室又安静了下来。 走廊上已经喧哗起来,其他班级的同学一到下课时间就跟放羊似的,闹腾了起来。 曹军:“咱班数学课代表转学了,这次月考姚叙数学成绩年级第一,课代表暂时由姚叙担任。” 他说完,看了一眼姚叙。 姚叙倒是不排斥,高一他也当了一整年的数学课代表,只是他没想到,齐韦宁竟然真的转学了。 曹军走了之后,姚叙扭头看向最后一排空着的位置,那里两张没人坐的课桌,一张是倪星桥的,一张原本是齐韦宁的。 “奇怪了。”路里跑过来八卦,“齐韦宁怎么突然就转学了?” 姚叙笑了:“怎么?你这校园小灵通这次都不灵通了?” “啧,糟糕,失灵了。”齐韦宁这次转学,路里竟然没有提前得到消息。 为了维护自己“校园小灵通”最后的尊严,路里赶紧寄到姚叙身边,让他给自己打掩护,掏出手机给倪星桥发消息:震惊!高二(13)班齐韦宁!转学了! 倪星桥此刻正躺在病床上捏自己的小肚子,他觉得住院这段时间他胖了不少,都说男人婚后就会开始发胖,但他才十七,初恋还没献出去竟然就胖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手机在屁股底下震动,他伸手摸过来,打开一看是路里发来的□□消息。 倪星桥也是个热爱八卦的人,一看他说齐韦宁转学了,这好奇心就起来了。 等一个□□爱:真的假的?为什么啊? 姚叙低头扫了一眼路里跟倪星桥的聊天界面,直接被倪星桥的□□名给震撼到。 “什么玩意?”姚叙嫌弃地说,“等一个□□爱?” 路里沉浸在八卦中,跟倪星桥聊得火热。 旁边,看热闹的林屿洲笑着说:“他是不是在网恋啊?” 姚叙一个眼刀甩过去,林屿洲耸耸肩:“干嘛?不让人说实话吗?” 路里从热聊中抬头,对林屿洲说:“友情提示,谈论桥哥的时候,要用词谨慎。” 林屿洲不明白:“为什么?” “这小子,”路里指了指板着脸翻书的姚叙,“倪星桥头号粉丝。” 林屿洲笑:“他该不会对人家有那方面想法吧?” “什么那方面想法啊!”路里把握住机会,向新同学证实自己“校园小灵通”的身份,“告诉你个秘密。” 他勾勾手指,林屿洲还真挺配合,凑了过去。 “姚叙跟倪星桥,人俩订过娃娃亲。” 路里的话让林屿洲一愣,随即大笑出声:“真的假的?” “真的啊!虽然这事儿有点土,但你别说,仔细琢磨琢磨,还挺甜呢!”路里越说越来劲,结果被姚叙直接拎着校服衣领丢出去了。 姚叙说:“路里,今天放学前都不许靠近我这桌半步。” 路里面对姚叙那是相当怂,人家说一他不敢说二,老老实实往自己座位走,走之前还用余光偷瞄了一眼林苏晨。 真好看。 虽然女神板着脸,虽然女神半个眼神都没给自己,但女神就是女神,真好看! 路里多看人家一眼都觉得心花怒放,尽管被姚叙凶了,但心情还是非常好。 林屿洲是个观察仔细的人,他同时捕捉到了很多重要的信息。 “他说的该不会是真的吧?”林屿洲说,“你们俩都男生,订娃娃亲?” “闹着玩的。” “我就知道!”林屿洲笑,“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我是说,我们爸妈是闹着玩的。”姚叙看向了他。 林屿洲反应了好一会儿,直到上课铃都响了才惊讶地说:“你的意思是,还真有这么一回事?” 姚叙不搭理他了,把上节课的笔记整理好,打算晚上拿过去给倪星桥。 接下来这节课,林屿洲走神了,托着下巴看着英语老师,但一个单词都没听进去。 晚自习,林屿洲突然问姚叙:“你每天放学都去医院吗?” 姚叙奇怪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林屿洲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你信不信同类相吸?” 姚叙没懂他的意思。 林屿洲还想说什么,结果曹军进来把姚叙叫走了。 林苏晨转过来看他,用眼神警告他别瞎胡闹。 林屿洲冲她一笑,对她的警告置之不理。 放学时,林屿洲让林苏晨先走,去车上等他。 林苏晨看了一眼正在收拾书包的姚叙,抬手就要揪林屿洲的耳朵。 林屿洲早就料到她要这么干,躲闪及时,免遭毒手。 林屿洲把她拉出了教室:“姐,给我个机会。” “我都说了,你别瞎胡闹。”林苏晨说,“到时候你爸知道了,打断你的腿。” “他不会的。”林屿洲说,“他根本懒得管我。” 教学楼的走廊里,放学的人流乌泱泱往门口去,他们俩站在教室门口,被人推搡着,惹得林苏晨一阵烦躁。 “但是……” “别但是了。”林屿洲说,“我对他一见钟情了,行不行的,我得告个白再说。” 他伸长脖子看向教室里,姚叙已经拎着书包往外走。 “他肯定跟我一样,我敢保证。” “你神经病吧。”林苏晨说他,“别你自己是同性恋就看谁都跟你一样。” “来了来了。”林屿洲把林苏晨往外推,“你先走,我等会儿去找你。” 林苏晨拿他没办法,抬腿踢了他一脚,然后赌气地先走了。 林屿洲终于把她劝走,靠在墙上安心等姚叙。 姚叙从教室出来后目不斜视地路过所有人,直奔操场停放单车的地方。 林屿洲也没急着叫他,跟在他身后,随着人流走了很远。 一直到姚叙取完单车走出校门,他突然回头,对跟在身后的林屿洲说:“有话就直说。” 林屿洲忍不住笑了:“你发现了啊?我以为你一直没看见我。” “我还没瞎。” 太酷了。 林屿洲半年前突然意识到自己喜欢同性,风风火火向自己喜欢的人告了个白,对方当然拒绝了他,而且这事儿还闹到了他妈那里。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跟他姐才被送到安城来,和父亲一起生活——其实他妈原本只是要送他自己来,但林苏晨说:“我跟他一起走吧。” 他俩的妈想着说闺女懂事,跟着一起来安城还能看着点这让人不省心的臭小子,但其实,林苏晨才懒得真管他,劝几句不听就算了,自己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吧。 所以,此时此刻,坐在路边车里的林苏晨喝着果汁看着窗外,看她弟发神经跟姚叙告白。 “我喜欢上你了。” 林屿洲是个直接的人,他的直接常常像一记重拳打得人猝不及防。 “你说什么?”姚叙满脸狐疑。 林屿洲向一个男生告白,说“我喜欢上你了”的时候,那表情就好像在说“我早上吃的白米饭”,一点该有的紧张羞赧都没有。 “我是同性恋。”林屿洲大大方方地说,“我喜欢上你了。” 姚叙不可思议地打量了他一番,然后抬腿迈上了单车。 “你脑子有病?” “你怎么歧视少数群体呢!” “我不是歧视少数群体,我是觉得你脑筋不太正常。”姚叙说,“少开这种玩笑,我忙得很。” 他说完,骑车就走了。 林屿洲站在原地,看着他远去,依旧满脸不在意。 他上车,林苏晨说:“碰一鼻子灰吧?” “我早料到了。”林屿洲说,“他肯定是喜欢那个男生。” “谁啊。” “被你爸撞了的那个。”林屿洲说,“叫倪星桥。” 林苏晨想了想:“名字还挺好听。” “长得也挺好看。”林屿洲在医院见过倪星桥,虽然当时的倪星桥刚被车撞,毫无形象可言,但天生丽质,那张小脸蛋还是人见人爱的。 “你怎么一点失恋该有的样子都没有呢?”林苏晨不解,“当初陆哲明拒绝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种反应。” 林屿洲听到“陆哲明”,脸色立刻就变了。 林苏晨抬手就揪他耳朵:“小兔崽子,你去招惹姚叙,该不会是因为陆哲明吧?” “哎呀我没有!疼!”林屿洲挣扎着躲开,一边揉耳朵一边说,“你干嘛突然提陆哲明!” “你给我老老实实坦白,是不是因为陆哲明?” 林屿洲犹豫了一下,在林苏晨准备再次动手时,他终于求饶了。 “人家都说走出失恋的最好方法就是开始下一段恋情!”林屿洲说,“再说了,你不觉得这个姚叙,他其实……他跟那个谁,其实有点像……” 此话一出,他的耳朵再次被林苏晨给揪住了。 “我今天必须替天行道了!”林苏晨怒其不争,“林屿洲,你丢不丢人啊!” 17. 第 17 章 姚叙被林屿洲弄得莫名其妙,但也没放在心上,对他来说,这种事情根本不值得自己太上心。 不过,他跟倪星桥耍心眼儿,晚上去给对方送作业的时候,特意装作不经意,透露了自己今天被人告白了的事情。 倪星桥正吃薯片,咔嚓一声,瞥了他一眼:“谁啊?” “我啊。”姚叙得意。 他得意不是因为被告白,而是因为可以用这件事来敲打敲打不开窍的倪星桥。 “我是说谁跟你告白啊?”倪星桥单纯好奇。 其实姚叙在学校很受欢迎,这一点倪星桥是非常清楚的。高一那会儿,俩人不在一个班,倪星桥同班的一个女生知道他们俩关系好,还让倪星桥帮忙传过情书。 不过倪星桥拒绝了,他说:“姚叙订了娃娃亲的。” 倪星桥之所以这么说,纯粹就是妒忌姚叙,他也想收情书,但没人写给他。 这件事困扰了倪星桥好久,他觉得自己长得也不比姚叙差,成绩也挺好,为什么就没有被大家列入“校园恋爱对象”的名单呢? 他不服气,终于在一个夜黑风高的自习课,向他当时的同桌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他跟同桌关系挺好的,对方是个特开朗的女生。 他同桌说:“因为你不够man,大家都觉得跟你当姐妹还不错,男朋友的话就算了。” 这话深深伤害到了倪星桥,他愤恨地决定要让自己man起来,于是第二天的体育课上就开始疯狂在单杠上做引体向上——做了两个,哇哇叫着放弃了。 本来这件事都已经被他忘得差不多了,毕竟倪星桥觉得做人还是要多记让他开心的事,这种人生耻辱能忘赶紧忘。但今天姚叙突然提起被告白,他的伤心往事也再次被记起来了。 倪星桥目光如炬,等着姚叙的回答。 姚叙犹豫了一下,没直说:“你目前还不认识的人。” 他还没想好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告诉倪星桥自己被一个男生告白了,因为以倪星桥的脑回路,要么觉得他在开玩笑,要么觉得跟他告白的人是在开玩笑。 这小子脑袋里面真的没有“同性恋”这个概念。 知识面太匮乏了,姚叙觉得自己有必要给他好好补补课了。 “你周五出院?”姚叙问。 “不出意外应该是。”倪星桥说,“周末办不了出院手续,只能周五。” 姚叙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给倪星桥:“那正好,还有几天,能把这个看完。” “什么?”倪星桥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接过了姚叙递来的书。 “那天不是答应要送你本好看的小说么。”姚叙指了指,“这个,特别好看,认真阅读,看完写个3000字读后感给我。” 倪星桥立刻把书塞还给姚叙:“那我不看了。” 姚叙大笑:“逗你呢,让你写读后感简直能要了你的命。” “你知道就好。”倪星桥这才把书重新接了过来,淡紫色的布纹精装封面,拿在手里就感觉跟他看的那些小说不一样。 倪星桥看着封面上的字念道:“《莫瑞斯》。讲什么的啊?” 这本书的封面看起来很正经,倪星桥对一切正经事都不是很感兴趣。 “剧透了就没意思了。”姚叙故意不说,“你耐着性子好好看,不会失望的。” 这是姚叙非常喜欢的一本书,当初在书店随手翻开,没想到竟然是写同性恋的,他意外又觉得惊喜,尽管戚美玲从不让他看课外书,但他还是偷偷买了回去。 姚叙把这本书翻来覆去看过很多遍,每次看到那句“我很感激我落入了你的手中”时都会想起倪星桥的脸。 他打算用这本书来唤醒倪星桥沉睡着的一部分认知——最好是能唤醒。 倪星桥对于姚叙的话还是很信任的,尽管这人半分重要信息都不透露,但他还是决定把这本书当做自己接下来几天的枕边书。 安排完一切,姚叙准备回家。 “这就走了?” “那不然呢?”姚叙故意跟他开玩笑,“还得给你个晚安吻才能走?” “咦!”倪星桥嫌弃地捂住了嘴。 “不至于吧。”姚叙说。 倪星桥嘿嘿地傻笑,又摸出一块糖给姚叙:“行了,走吧。” 这段时间倪星桥似乎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天姚叙走之前他都要塞一颗糖给对方。 姚叙喜欢这样的小动作,这是他们俩才知道的秘密。 晚上,嘴里含着倪星桥给的糖骑着单车往家里去,好像什么忧虑都没了。 第二天姚叙刚到教室,林苏晨就抓着林屿洲来道歉了。 难得曹军没一大早就守在门口,教室里乱糟糟的,有人哈欠连天,有人在吃早餐。 姚叙书包一放下,就听见林苏晨说:“给人家道歉!” 他莫名其妙地看着林家姐弟,林屿洲的耳朵都被林苏晨给揪红了。 林屿洲愁啊,觉得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姚叙对不起。”林屿洲说得不情不愿的。 “怎么了?”姚叙觉得奇怪。 不至于告个白还得道个歉吧?姚叙觉得真没必要,他没那么矫情。 “昨天打扰了。”林屿洲说这话的时候,偷瞄他姐。 姚叙看明白了,这歉不是道给他的,是道给林苏晨听的。 他觉得这俩姐弟挺逗的,脑回路跟倪星桥有一拼:“没事。” “你看,他都说没事了。”林屿洲赶紧对林苏晨说,“松手吧!” 林苏晨放开了手,对姚叙说:“他脑子坏了,说什么你都别搭理他。” 这是转学过来之后,林苏晨第一次主动跟班里的同学说话,刚进教室的路里看了,醋坛子都打翻了。 林苏晨回了自己座位,林屿洲也坐下了。 姚叙看了他一眼:“你姐很严格。” “那是,”林屿洲吐槽,“严于律己,也严于律我。” 林屿洲说完,想了想,又小声问姚叙:“你确定不会喜欢我?” “……确定。”姚叙觉得林苏晨的话可能是对的,林屿洲脑子好像真的坏掉了。 “那好吧。”林屿洲说,“那昨天的事就算了。” 姚叙再次无语,决定还是什么都不说了。 另一边等待出院日到来的倪星桥还真的在一大早吃完饭后就拿起了姚叙给他的书。这本书跟他之前看的言情小说很不一样,光是导言他就看了两个多小时。并不是因为导言字数多,而是因为相比于他以前看的那些书来说,它有点严肃,让倪星桥看了几行就开始犯困。 但等倪星桥终于跨过了导言这道坎,开始进入正文,没看两页就震惊起来。 故事刚开始那个叫莫瑞斯的男孩就在听自己的老师给他讲关于性冲动是怎么回事,书里其实没详细描写,但光是“性的冲动”这四个字就让倪星桥小脸通红。 他想:天呐姚叙!你整天都在看些什么啊! 这种时刻,倪星桥倒纯情起来了。 他不知道的是,现在这本书对于姚叙来说就是那件最趁手的工具,它就像书里的那位老师,而倪星桥就是莫瑞斯,病床上翻看这本书的他正在被书引导着去了解关于青春期的性冲动。 当然,还有爱与人生。 实话实说,这本书对于倪星桥来说没那么有吸引力,因为它不像其他小说那样,直白又情节抓人,甚至有时候倪星桥都觉得自己不太能读懂,一句话反复看,也不知道作者究竟想表达些什么。 太隐晦了。这样的书这样的写作手法,对于一个很少认真做文学阅读的十七岁男生来说,确实读来不轻松。 于是,倪星桥读一会儿,玩一会儿,吃一会儿,睡一会儿,磕磕绊绊地往下看。 他看并不是因为感兴趣,只是因为答应了姚叙自己会看完它。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只要是姚叙提出的,倪星桥必然会舍身陪君子,如果角色交换,姚叙也会坚定不移地陪着倪星桥。 不过,这本书倪星桥看着看着突然发现好像不太对劲啊! 他看到十几页,竟然看见上面写莫瑞斯爱慕一个少年。 倪星桥满头雾水,翻回前面去确认莫瑞斯的性别,然后他再次震惊:莫瑞斯是个男孩没有错! 倪星桥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在姚叙来看他的时候,神神秘秘地抓着对方问:“你给我的那本书,你看过吗?” “看过啊。” “你知道写的是什么吗?” 姚叙心说,这是悟了啊! 他笑着回答:“当然知道,我都看过了。” 倪星桥一脸兴奋,整个人仿佛精神病发作:“姚叙你行啊!怎么什么书都有啊!” 他用手拨自己的眼皮,特别夸张地说:“小的我真是开眼了!” 姚叙笑他浮夸,但心里是真的充满了期待。 他希望倪星桥能通过这本书意识到男生也可以喜欢男生,男生也可以跟男生发生关系,只要对方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那他接下来的勾引就能起作用了。 姚叙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他知道自己正走在一条狭窄又危险的道路上,也知道自己接下来做的事很不善良,但他不想管那么多了。 他不像别人,没那么多想要的,思虑再三,也就只想要个倪星桥。 姚叙铁了心要拉倪星桥下水,一点都不怕遭人恨。 18. 第 18 章 大受震撼的倪星桥一口气看完了姚叙给他的那本书,周五他爸妈给他办出院的时候,他整个人都还精神恍惚。 “怎么着?还舍不得走了?”倪海明把儿子安置到轮椅上,“要不你再住一阵?” “谢谢您!”倪星桥赶紧说,“但再住一阵就不用了吧!” 虽然不用上学不用早起是很好,但倪星桥整天被圈在这里也实在有些无聊了。他不想上课,但想回学校玩。 如果每天都有体育课就好了。 倪星桥开始做梦。 离开医院的时候,倪星桥把那本《莫瑞斯》放在随身背着的书包里,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心虚,紧紧抱着书包不松手。 “你那书包里是有炸药吗?”倪海明问儿子,“松手就炸了是吧?” 他推着轮椅,忍不住吐槽。 “你可小点声吧,”走在一边的黄茜手里拎着一堆药,还有倪星桥没吃完的一袋子零食水果,“等会儿你儿子别再被抓起来。” 倪星桥听着他爸妈你一言我一语的,觉得特头疼,他家大人就没正经! 一家三口刚从住院部的大楼出来,还没到停车场,就看见一个男人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 这人倪星桥认识,毕竟不久之前,就是这位看着人模人样的叔叔把他撞飞的。 “不好意思,来晚了。” “林叔叔好。”倪星桥可乖,对辣手催了自己这朵花的人也笑脸相迎。 “感觉怎么样?”这位林叔叔做人也算厚道,不仅医药费,还隔三差五给倪星桥买这个送那个,倪星桥在这半个月长胖,他功不可没。 “没事儿,挺好的。”倪星桥傻了吧唧地笑。 几个大人寒暄了几句,倪星桥听见他说自己儿子也想过来来着,但下午临时随堂测验,不好请假。 倪星桥还在心里吐槽呢:随堂测验,这简直是曹军最热衷的“活动项目”。 虽然没跟着曹军多久,但倪星桥还真够了解他。 教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闷头做题。 曹军又弄来一套难度极高的数学试卷,占用了下午的自习课,折磨这帮中学生。 这套卷子题量很少,但难度系数非常高,包括姚叙在内的所有人做题速度都慢如龟爬。 两节课的时间,勉强做完,交卷时姚叙都觉得头疼。 “我真挺服你的。”林屿洲苦着一张脸看姚叙,“最后两道题我都没写。” 姚叙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脖子,一边收拾草纸一边说:“我写了也未必对。” 林屿洲点头:“那倒也是。” “……”姚叙瞥了他一眼,觉得这人比齐韦宁还不会聊天。 “哎,今天你小媳妇儿出院啊?” 小媳妇儿…… 姚叙看他:“什么?” 林屿洲托着下巴笑得一脸奸诈:“倪星桥,是叫这名吧?” 他冲姚叙挤眉弄眼:“你该不会真的喜欢他吧?那他可是我情敌。” “别闹。”姚叙整理好桌子上乱糟糟的草纸,准备跟路里一起去吃饭,“下周他回来上课,你别在他面前胡说八道。” 姚叙有自己的计划,可不能让这家伙给破坏了。 倪星桥平时看着傻乎乎的,没什么心眼,其实挺敏感一人,自己喜欢他的这件事得循序渐进地来,要不然容易把人吓着。 姚叙估摸着,那本《莫瑞斯》如果他看完了,正经八百得消化一阵子。 “放心,我绝对不胡说八道。”林屿洲故意逗他,“我就该怎么追你怎么追你,他要是看不惯,那就跟我抢呗。” 姚叙拿他没办法,干脆不搭理了。 “你跟那个林屿洲说什么呢?”路里叫姚叙一起去吃饭,俩人往外走的时候林屿洲还看着他们的方向笑,“我怎么觉得他笑得不怀好意呢!” “那小子一肚子坏水。”姚叙头也不回地拉着路里走了。 倪星桥觉得自己是个特别矛盾的青春期少年,一方面不想早起去上课,另一方面又想回学校跟大家玩。 但不管他怎么想,“病休”的日子算是彻底结束了。 返校前的这个周末,他在家抄作业抄到头晕眼花。 两个星期没去上学而已,没写的卷子堆成了山。 姚叙来他家,原本打算简单给他说一下各科的进度,结果倪星桥一直补作业,根本没空听他说。 “你这两个星期都干嘛了?”姚叙说他,“天天睡觉?” “吃饭睡觉看小说。”倪星桥说,“还顺便□□爱一下。” “什么?”姚叙疑惑道。 “失败啦!”倪星桥头也不抬地继续抄,落在卷子上的字迹龙飞凤舞,他自己都不认识。 “你等会再写。”姚叙忍不了了,直接抽走了他的笔,“说说,怎么回事。” 倪星桥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干嘛跟审犯人似的?” 姚叙捏住他的脸:“我媳妇儿跟别人网恋,我当然得问清楚了。” “哎呀!谁是你媳妇儿!”倪星桥最近对脸蛋很敏感,因为他觉得自己胖了,姚叙再这么掐,他的脸会更大。 倪星桥挣扎着躲开,又抢回了自己的笔。 他一边抄作业一边漫不经心地说:“路里都有网恋对象了,我反正无聊,就也想谈一个。” “……我看你还是作业少了。” 倪星桥一个眼刀甩过去,不乐意地说:“你是不是嫉妒?” 姚叙不屑地一笑:“我嫉妒?你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跟我一起睡,我嫉妒什么啊?” 倪星桥听这话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他的本意是问姚叙是不是嫉妒他不用上课还能网恋。 姚叙这是说什么呢? 疑惑中,他想起了姚叙给他的那本书。 “吃点水果!” 倪星桥的思绪被突然进来送水果的黄茜打断了,见了荔枝他就没闲工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你这孩子就不能跟人姚叙学学,作业总拖到最后一天才写,还怪人家老师留得多。”黄茜扫了一眼儿子堆积如山的卷子,恨不得跟姚叙家换孩子。 她出去后,倪星桥抱怨:“我妈可喜欢你,我都怀疑当年在医院咱们俩是不是抱错了。” 姚叙下意识想:如果是就好了。 但很快,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行,他不希望倪星桥经历他经历过的那些事。 十七年来,姚叙家一地鸡毛,他很小的时候就意识到,他家里的空气都比外面更稀薄,有时候他甚至会觉得他妈其实一直憎恨他。 这样的日子一点都不好过,还是别让倪星桥吃这个苦了。 “你想什么呢?”倪星桥吃着荔枝问他。 “那本书你看完了吗?”姚叙突然转移了话题。 提到那本书,倪星桥一下就吞吞吐吐起来。 说实话,这本书没有他以前看的那些言情小说那么好读刺激,甚至有的时候看得他昏昏欲睡,但因为题材的原因,倪星桥总觉得有点过分刺激了,有种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感觉。 “倒是看完了。”莫名其妙的,倪星桥不敢直视姚叙。 姚叙看出他反应微妙,故意追问:“感觉怎么样?” 倪星桥瞄了他一眼,然后突然凑近。 两人离得很近,倪星桥有些长了的头发甚至搔得姚叙脸都痒。 “男的和男的谈恋爱哎!” 姚叙得意,觉得这家伙中套了。 “怎么了?”姚叙语气平淡,“有什么不对吗?” “他们都是男的哎!”倪星桥把这当新奇的事情在跟姚叙讨论,却没料到姚叙似乎觉得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倪星桥是单纯,对感情的了解和幻想都来自那些奇奇怪怪的言情小说,这是他第一次正经八百地意识到,男人跟男人也是可以产生爱情的。 不光产生爱情,还能发生那种关系呢。 倪星桥不懂,但他大受震撼。 “这不是很正常吗?”姚叙依旧淡定地说,“我还天天管你叫媳妇儿呢。” “那能一样么!”倪星桥说,“他们是真的哎!” “我跟你玩呢?” “那不然呢!”倪星桥一惊,“人家那是谈恋爱!” 姚叙无语,心说:那我这是什么?单纯口嗨吗? 倪星桥又沉浸在那本书带给他的震撼中,一边拍着姚叙的肩膀一边说:“小姚啊,虽然长期以来我一直觉得跟我比你还差了点,但现在我愿意承认,在某些方面,你确实是我的导师。” 姚叙哭笑不得,剥了个荔枝塞进了他嘴里。 “哎,我好奇一件事。”倪星桥把荔枝吃完,嘴唇粉粉润润的,凑过来小声问姚叙,“男的跟男的接吻,不会觉得奇怪吗?” 他问完这个问题,姚叙的目光落在了他的嘴唇上。 倪星桥长得清秀可爱,嘴角微微往上扬,刚吃完荔枝的此刻,更显诱人。 姚叙看着他的嘴唇,吞咽了一下口水,然后说:“你想试试吗?” 倪星桥直接吓一跳,赶紧摇头:“不了不了,这太刺激了,我的小心脏可受不了。” 他给自己剥了个荔枝吃下去,然后若有所思地说:“我的初吻可得留给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姚叙坐在那里,看着他。 “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嗯。”倪星桥说,“我初恋。我们得在一个浪漫的夜晚,在学校的小树林里,一边担心被老师发现,一边品尝初恋的喜悦。” “……行,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周一晚自习放学,咱俩小树林见。”姚叙故意逗他玩,“记住,不见不散。” 19. 第 19 章 倪星桥是不可能跟姚叙去小树林的,但很诡异的是,他当天晚上竟然梦见这事儿了。 梦里面,四下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他一个人,紧张兮兮地来到学校,鬼鬼祟祟地沿着小路走进了小树林。 梦里的小树林让人觉得瘆得慌,堪比鬼片现场,但倪星桥还是壮着胆子往里去,走到深处,突然被人从后面抱住了。 就在倪星桥一声惊呼的时候,身后的人说:“别叫,是我。” 梦里面,姚叙也比倪星桥高半头。 俩人在小树林卿卿我我,你侬我侬,抱得严丝合缝。 就在他们情到深处准备献出彼此的初吻时,突然一声惊雷,曹军鬼似的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倪星桥直接吓醒,后背发凉。 这会儿才早上四点出头,倪星桥却因为这个噩梦再无睡意。 没错,倪星桥把它定义为“噩梦”。之所以这么想,不仅仅是因为曹军出现的时候场面过分惊悚,还因为他跟姚叙钻小树林接吻这事儿对他来说真的很恐怖! 倪星桥看着天花板,想到那个没接成的吻,竟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因为倪星桥腿脚不方便,这些日子肯定是不能骑单车上学了。倪海明特意开车送孩子,还捎带上了姚叙。 早上六点多,姚叙照例到倪星桥家楼下等着。 倪星桥被他爸搀扶着,拄着拐下楼,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阳光下的姚叙。 阳光灿烂,姚叙笑得比阳光还灿烂。 照理说这种时候倪星桥应该元气满满或者哈欠连天地跟姚叙打招呼,然后得意地说一句:“那些试卷我全都写完了!” 但这会儿,他一看见姚叙就想起昨天晚上那个梦,想到梦里姚叙从后面抱他,贴着他的耳朵说:“别叫,是我。” 倪星桥立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姚叙看他们出来,过去迎了一下,倪海明也乐得有人帮忙,让姚叙搀扶这小残疾人去路边等自己,他小跑着开车去了。 姚叙的手刚碰到倪星桥的胳膊,倪星桥一个激灵,差点跌倒。 “抽什么风呢你?”姚叙抓住他胳膊,“腿脚不方便还胡闹。” 倪星桥心说:谁胡闹了!要不是你昨天晚上对我行不轨之事,我现在至于这么心虚么! 等他想完,突然又觉得不对劲,昨晚明明是姚叙抱他、姚叙占他的便宜,耍流氓的也是姚叙,他心虚个什么劲儿啊! 想到这里,倪星桥态度又变了,立刻昂首挺胸,摆起架子来:“小叙子,扶朕出宫。” 姚叙笑他:“派头还不小。” “快点!”倪星桥说,“不然朕就把你打入冷宫!” 姚叙一边扶着他往路边走,一边吐槽:“我到底是你的贴身大太监还是你的爱妃啊?” “看我心情而定。”倪星桥像只骄傲的小公鸡,“你把我哄开心了就是爱妃,惹我不高兴那就啥也不是!” 姚叙带着笑意看他,也不反驳。 这样的清晨让人心情愉悦到了极致,好久没跟这家伙一起上学,姚叙确实有点想念了。 俩孩子坐在后排,倪海明给他们当专职司机。 倪星桥在车上开始昏昏欲睡,抱怨晚上没睡好。 “因为今天要上学,焦虑到失眠了?”姚叙问。 焦虑是真的,但并没有失眠。 倪星桥说:“都怨你。” 姚叙奇怪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要不是因为倪星桥他爸在前面,他肯定要补一句:难不成你梦见我了? 让姚叙没想到的是,倪星桥还真说了这么一句:“梦见你了,没睡好。” 姚叙还没来得及说话,前面的倪海明先笑了:“梦见人姚叙嫌你烦了吧!” “……是亲爸吗?”倪星桥吐槽,“你怎么跟我妈一样!” 早上倪星桥跟他妈说自己因为梦见姚叙没睡好,他妈也是这么说的。 这是什么家长啊! 姚叙满心都是好奇:“梦见我什么了?” 他觉得很奇怪,自己这么喜欢倪星桥,却很少会梦见对方。 有时候他特希望自己做一场春梦,主角自然是他们俩。 倪星桥下意识就要把梦脱口而出,但在说出来的前一秒决定还是忍一忍,那梦有点羞耻,说出来肯定要被笑话的。 他爸会笑话他,姚叙也会笑话他。 而且就他爸这个大嘴巴,没准儿三天之后,整个小区都知道倪星桥梦见自己跟姚叙在小树林亲嘴儿了。 不能说,坚决不能说。 倪星桥:“打死我也不会说的。” “那就是了。”倪海明还在那里煽风点火,“肯定是姚叙嫌你烦了。” 倪星桥生气,决定跟他爸冷战十分钟。 关于这个梦,倪海明肯定是听不听无所谓的,但姚叙就不一样了。 到了学校大门口,倪海明停好了车,帮着姚叙一起把那臭小子从车上扶下来。 “拐好拄。”倪海明最后叮嘱了几句,潇洒上班去了。 姚叙陪着倪星桥慢慢悠悠往教学楼挪,忍不住问他:“你到底梦见我什么了?” 就这么一句,倪星桥竟然红了耳朵尖。 姚叙问这话的时候,他们刚好路过那个梦中的小树林,也刚好就走在那条小路上。 这条路他们经常走,一侧是小树林,一侧是高高的一排松树,郁郁葱葱的,夏天很阴凉。 以前怎么走都没觉得不对劲,但今天倪星桥心里有鬼啊!他昨晚就是沿着这条小路走进去跟姚叙幽会的! 姚叙注意到他的异常:“你耳朵红了。” 肯定有猫腻! 他突然一笑,小声问:“该不会梦见少儿不宜的事了?” 他刚说完,倪星桥抬手就敲他肩膀,要不是腿脚不灵便站不稳,倪星桥绝对要用拐杖打人了! 俩人闹得欢,后面路里小跑着追了过来。 “好久不见啊我的宝!”路里兴奋地冲过来搂住了倪星桥的脖子。 倪星桥这会儿哪受得了这个,差点直接被人拽倒下,还好姚叙反应快,把人抓住了。 “Sorry!”路里赶紧道歉,“忘了你现在是残疾人了。” 倪星桥狠狠瞪他:“闭嘴!” 因为路里的出现,姚叙没再继续追问那个梦,不过他记在了心里,迟早要让倪星桥说出来。 三个人磨蹭到教室门口,刚好六点四十分多一点点。 曹军看见倪星桥拄着拐费劲地往教室走,晚了半分钟也没计较。 “谢谢曹老师!”倪星桥满面春光,“我一定早日康复报答您!” “……赶紧回去自习!少说废话比什么都强。” 倪星桥嘿嘿地笑着,跟着姚叙和路里进了教室。 半个多月没来,倪星桥进教室的时候突然有些恍惚。 经历了一场月考,教室座位有了变动,倪星桥刚一进教室,觉得这一切特陌生。 “你在这组最后一桌!”路里指着靠墙那组的最后面,“齐韦宁转学了,你现在就自己坐那儿,雅座!” “去你的雅座!”倪星桥可不稀罕这样的雅座。 他不情不愿地往后面走,路过关系好的同学,走红毯似的跟人打招呼。 姚叙就目送着他到了座位然后自己才回去。 “你眼神都粘人家身上了。”林屿洲一大早就开启了“嘲讽”模式。 姚叙瞥了他一眼:“要你管?” “我可不敢管。”林屿洲回头看倪星桥,刚好对上那人震惊的目光,“哎,他看我呢。” 姚叙扭过头去,看向了倪星桥。 此时的倪星桥觉得自己灵魂都在颤抖: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那小子坐在姚叙的身边? 倪星桥跟林屿洲见过几次,第一次是他刚被撞的那天,林屿洲就在现场,不过当时倪星桥脑震荡,看什么都想吐,对他的脸没什么印象。 不过后来林屿洲跟着他爸去看过倪星桥两回,倪星桥对他没什么兴趣,俩人也几乎没说过话,倒是林屿洲他爸闲聊时说过家里孩子都转学到安城一中了。 没想到啊! 竟然转来了他们班! 更让倪星桥惊讶的是,那小子竟然跟姚叙是同桌! 他倒不是因为同桌这件事嫉妒林屿洲,他只是震惊。 在倪星桥看来,林屿洲这小子就是那种典型的把心思都花在打扮上,整天招猫逗狗的混不吝,没想到竟然成绩这么好。 不过转念一想也对,要是成绩不行,曹军也不会要他。 怨念。 太怨念了。 倪星桥趴在桌上,觉得自己此刻就是墙角孤零零的一只狗尾巴草,很怨念。 看着林屿洲坐在那里跟姚叙嬉皮笑脸地聊天,俩人看起来关系竟然非常好! 这就让他更怨念了!他住院这么久,姚叙竟然没跟他说过林屿洲转到了自己班上来,俩人都同桌了,都这么亲密了,竟然都没说! 倪星桥觉得自己才是被打入冷宫的爱妃,早上还得意呢,现在就开始委屈了。 前面,路里传了纸条过来:桥哥,欢迎归队,今天中午你请客! 倪星桥翻了个白眼,咬牙切齿地在纸条上画了个丑兮兮的狗头传回去了。 过了一会儿,路里又收到了倪星桥的纸条,上面写:中午我请客,不带姚叙,孤立他! 20. 第 20 章 倪星桥扬言孤立姚叙,但他根本忍不住,下了课人家一来小嘴儿就叭叭上了。 “你心情挺好啊!”倪星桥趴在桌上,还是他先主动跟姚叙说的话。 姚叙直接坐到了他旁边空着的位置上:“你回来上学了,我心情能不好么。” “哟,小情侣终于团聚了哈!”路里也凑了过来。 “谁跟他小情侣!”倪星桥一百个不乐意,“再造谣我要告你了。” “要告谁?”突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我爸是律师,可以帮你。” 倪星桥抬头一看,好么,烦谁谁来! “你哪位?”倪星桥可一点都不客气。 林屿洲觉得他特有意思,愿意逗他:“不认识啦?你出院我还差点去接你呢。” “哦!姚叙的新同桌!”倪星桥在这儿阴阳怪气,听得姚叙跟林屿洲都笑了。 林屿洲:“你吃醋啦?” “……我疯了吗?” 路里在旁边帮腔:“我说你怎么要孤立姚叙,搞了半天是吃醋了!” 倪星桥不高兴了:“路里你跟谁一伙的!” 路里义正言辞:“我跟真理站一起。” “我就是真理!”倪星桥撇了撇嘴,又偷瞄了一眼林屿洲。 现在,倪星桥已经单方面把林屿洲当成了眼中钉。 至于到底为什么,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就好像原本稳固的小世界突然被人入侵了。 面对倪星桥略微的敌意,林屿洲丝毫不在意,反倒是笑盈盈地伸手:“正式认识一下吧,我叫林屿洲。” 倪星桥心说:你还挺能装腔作势的! 不过倪星桥也不是那种真的会使小性子的人,好歹是新同学,面子还是得给的。 倪星桥跟林屿洲握手,姚叙就盯着俩人握在一起的手,刚握了一下,他就说:“行了,差不多就放开吧。” 这种时候,还得是路里这个局外人看得明白:“你们这些高中生,还是作业少,老曹多给你们留点作业就没闲工夫互相吃醋了。” 路里的话是相当有道理的,不过曹老师并没有配合他一起“整治”这些情窦初开的臭小子。 下午的时候,曹军把体育委员叫去了办公室,等体委回来的时候,宣布了一个重要且振奋人心的消息:“号外号外!” 体委站在讲台上,拿腔拿调地说:“众所周知,咱们学校每年秋天都要开运动会。” 他话音刚落,教室里已经炸了锅。 大家上学实在无聊,每天不是做题就是考试,就指望着运动会玩几天。 因为才刚分班不久,体育委员对大家擅长的项目也不太清楚,于是让大家自荐项目,最后没人报的他再想办法。 自习课,变成了“自荐课”。 教室里大家讨论得热烈,积极性也很高。 路里当仁不让地报名了短跑和接力,还跟体育委员说:“其实我还想试试铅球!” 体育委员满脸遗憾:“可惜了,咱们这次没这个项目。” “那真是太遗憾了。”路里坐下,回头看倪星桥,用口型问:你报点啥? 倪星桥觉得他脑子坏了,这是运动会,又不是残奥会。 对于运动会这种事情,倪星桥以往也都只有看热闹的份儿,他当啦啦队还行,真上场,那不是给班级争光,那是给班级抹黑。 但他知道姚叙长跑很厉害。 正琢磨呢,体育委员谄媚地笑着对姚叙说:“姚叙,五千米……” 倪星桥一听见姚叙的名字,立刻脖子伸得老长。姚叙不知道在低头看什么,被点名后抬头,想都没想就说:“行。” 体育委员差点飙泪,感恩戴德:“你就是我亲哥!” 林屿洲竟然也举起了手:“我也可以跑五千。” 倪星桥一下就被激到了,嘀咕说:“我要是没残,我也能跑!” 前桌回头看倪星桥,笑他说:“你跑五十都不及格,还五千?” 这位吐槽他的,正是他高一时候的同桌,当时他们体育课有个五十米跑的测试,倪星桥跑五十米的速度甚至输给了班上几个女生。 一生要强的倪星桥在这件事上永世抬不起头来。 “我那是保留实力呢。”倪星桥狡辩,“你知道什么啊!” 体育委员那边心满意足地把所有项目都填满了,火速跑去找班主任。 林屿洲说:“到时候较量一下?” 姚叙没那个好兴致:“你想要的话,第一给你。” 林屿洲笑得不行:“你就那么自信?” 姚叙看了他一眼:“行啊,那到时候比比看。” 因为有了运动会这事儿,学生们心里都跟长草了似的。 倪星桥虽然上不了场,但他比报了项目的姚叙都兴奋。运动会前一天,拄着拐都要拉着姚叙一起逛超市。 姚叙说他:“陛下,您真的不用什么事都亲力亲为,这种小事写个清单,我给你买回去就完事儿了呗。” “那可不一样。”倪星桥说,“我要的是这个气氛。” 姚叙哭笑不得,只能推着购物车陪他逛。 倪星桥喜欢吃零食,就像他喜欢吃“青睐”的双皮奶一样。俩人走在一排排货架间,见着什么拿什么。 到了运动会当天,倪星桥拄着拐,左边站着姚叙,右边站着路里,那俩人一人手里提着两个大塑料袋,里面满满的都是零食。 路里说:“你可真行,吃得完么!” “吃得完啊!”平时黄茜不让倪星桥总吃零食,这回他终于有了正当理由,当然得多买点。 路里说他:“你知道为什么你没叙哥长得高吗?” “为什么?”倪星桥还真好奇。 他跟姚叙从小一起长大,水土都一样,怎么差距就这么大? 路里不怀好意地说:“就是因为你零食吃太多。这样吧,为了你好,这两袋子给我吧。” “……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三个人往自己班的区域走,刚一到就看见林屿洲早早坐在了那里。 林屿洲招呼他们过去,倪星桥不乐意,姚叙无所谓,但路里欢天喜地地跑了过去——因为林苏晨也在。 有林苏晨的地方就有他路里,更何况,众所周知运动会是最适合拉近大家距离的,路里肯定要把握机会啊! 路里跑到林苏晨旁边左下:“你来得真早。” 林苏晨正戴着耳机听歌,压根没听见他说话。 倪星桥看出了端倪,问姚叙:“路里早恋了?” “想恋,还没恋上。” “看出来了,人家好像不太愿意搭理他。” 姚叙扶着倪星桥在旁边坐下,原本林屿洲在姚叙旁边,但倪星桥觉得不太妙,愣是坐到了他俩中间。 林屿洲问他:“我是不是让你特别有危机感?” “啊?什么?”倪星桥才不懂什么危机感,他只是不想让姚叙有除了他以外更好的朋友。 仅此而已,纯洁得很。 林屿洲笑而不语,当他是装傻。 运动会,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的,毕竟不用上课哪个学生不开心。 路里更是,难得能跟女神坐在一起,绞尽脑汁在找话题。 “你喜欢吃果冻吗?”他从背包里拿出一袋果冻来。 林苏晨看了一眼,摇摇头:“不吃,谢谢。” “那你吃薯片吗?”路里又从背包里拿出了一袋薯片。 “我吃我吃!”倪星桥跟路里中间隔着林家姐弟,看见薯片眼睛都亮了。 “你不是有么!吃自己的!”路里心说我这些零食可不是给你准备的。 倪星桥吐槽他:“重色轻友。” 林苏晨这会儿刚好两首歌切换的中间,耳机里没有声音,听见了倪星桥的话。 她看看倪星桥,又转过来看了眼路里。 路里被她看这么一眼就脸红得像被蒸过,脑子都不转了。 没想到,林苏晨非常直接地问他:“你喜欢我?” 路里差点晕过去。 她的一句话,引得周围那几个人都看向了他们。 倪星桥连连点头,但出于兄弟情义,告白这件事得留给路里自己做,倪星桥只是偷偷点头表示自己什么都知道。 林屿洲觉得这事儿可太逗了:“姐,你是不是太直接了?” “我这不都跟你学的吗?”林苏晨说,“要说直接,咱们家谁能比得了你。” 她这么一说,倪星桥的八卦之魂又熊熊燃烧起来。 虽然跟林屿洲不熟,还有点不对付,但该八卦的时候倪星桥可是一点都不含糊。 他好奇地问林屿洲:“你也跟人告白过?” 林屿洲想起以前的事儿,不太想说,但突然余光扫到了正帮倪星桥开零食包装的姚叙。 一肚子坏水的林屿洲笑了。 “你笑得真丑。”倪星桥一点都不客气。 林屿洲心说:行,你说吧,等会儿你就笑不出来了。 林屿洲打着小算盘,故意招惹倪星桥:“对啊,就前几天,我刚告白完。” 倪星桥掐指一算:“你才转学过来几天啊!” “感情这种事情,来了挡不住的。”林屿洲说,“我也没办法,喜欢了就告白了。” 倪星桥凑近他:“谁啊?我认识吗?” 林屿洲笑得意味深长,把目光投向了无奈地看向远处的姚叙。 倪星桥不明所以:“你看他干嘛!说说呗!” 说话间,姚叙被曹军叫走了。 林屿洲笑:“我看他当然是因为,我告白的对象就是他。” 21. 第 21 章 倪星桥如遭雷劈。 “啊?” “没听清啊?”林屿洲似笑非笑地看他,“那我再说一遍啊。我……” “听清了!”倪星桥可不想再听一遍了。 他猛然间想起姚叙给他的那本《莫瑞斯》,自己前两天还叭叭跟人家说同性恋如何如何,没想到,同性恋竟在他身边! 林屿洲看着倪星桥变换的表情和眼神,有种恶作剧得逞的快感,他发现倪星桥这人是有意思,难怪姚叙喜欢。 倪星桥一口气吃了三包薯片,缓慢地消化了一下林屿洲刚刚的话。 他莫名其妙就不敢直视对方了,明明这事儿该心虚的是林屿洲啊! “那什么,”倪星桥突然开了口,他很小声很小声地对林屿洲说,“你的意思是,你喜欢姚叙啊?” 林屿洲这人从小就满嘴跑火车,他对姚叙是有好感,但他的好感来源于姚叙跟那个人给他的感觉很像。 这算是喜欢吗? 可能也算,但不一样。 不过林屿洲铁了心要逗倪星桥,索性点头说:“嗯,是啊。” 姚叙还在后面跟曹军说话,也不知道聊什么,要聊这么久。 林屿洲跟倪星桥都往后看,等倪星桥转过来后,故意歪着身子挡林屿洲的视线:“你俩都是男生。” “知道。”林屿洲说,“我俩在男厕所遇见过。” “……你变态啊!” “你歧视同性恋?” “我歧视你啊!”倪星桥也不知道怎么,自己就气急败坏起来,“你上厕所就上厕所,偷看人家还不是变态?” 林屿洲快笑死了:“你说这个呢啊。” “变态变态。”倪星桥往旁边坐了坐,试图离林屿洲远点,“我得跟你保持距离。” “那要不你跟姚叙换位置,正好我俩坐一起。” 林屿洲一说姚叙的名字,倪星桥立刻起了鸡皮疙瘩。 他警觉地问:“你真跟他告白了?” “当着他面说的。” “他怎么说?” 林屿洲当然不会告诉他姚叙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自己,用微笑代替回答,至于答案是什么,倪星桥自己猜去吧。 倪星桥瞪圆了眼睛,觉得耳边雷声滚滚。 他现在看林屿洲跟姚叙,都觉得和之前不一样了。 姚叙回来了,坐下的时候随手扒拉了一下倪星桥的头发:“干嘛呢?” 他看见手边空了的三包薯片袋子,惊讶地说:“你都吃这么多了?” 倪星桥魂儿还被吓得在外面逛荡,被姚叙这么一碰,一个激灵差点摔了。 “怎么了你?”姚叙觉得他有点奇怪,“吃撑了?” “啊……”倪星桥若有所思地看向他,然后说,“要不,咱俩换位置吧。” “为什么?”姚叙不明所以。 林屿洲美滋滋地在一边看热闹,干完坏事,心情可太好了。 姚叙跟倪星桥最后也没换位置,姚叙没答应。 但倪星桥就觉得别扭,仿佛他是三明治里最不受欢迎的夹心。 运动会开幕式,每个班级的运动员都要参与走方阵,倪星桥左手边和右手边的俩人都在体育委员的召唤下离开了,路里也去了。 他伸长了脖子,目光追随着姚叙跟林屿洲,发现那俩人竟然走在一起。 林屿洲个子也挺高的,不带偏见地说,长得也挺帅——虽然不是倪星桥喜欢的类型。 他脸上写满迷惘,一方面觉得这事儿怪怪的,一方面又觉得他俩挺配的。 等到那些人都走远了,去准备入场了,倪星桥收回视线,看见了一直安静坐着听歌的林苏晨。 倪星桥没忍住,凑了过去。 他腿还打着石膏,挪过去着实费了点劲。 林苏晨感觉到这边的躁动,转过来看他。 被林苏晨这么一看,倪星桥还有点不好意思了。 “我叫倪星桥。”回学校之后,倪星桥跟这位转学生还没说过话,“那个……我听路里说你是林屿洲的姐。” “你说什么?”林苏晨没听见他的话,只看他嘴巴一开一合的。 她摘下耳机:“我没听清。” 倪星桥更尴尬了。 现在这情况,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趁着人都不在,自己来和美女搭讪。 好丢脸啊。 “我说我叫倪星桥。” “知道。” “你知道?” “林屿洲说过。” 倪星桥倒吸一口凉气。 “他爸把你撞医院去了。” 美女说话真是太直率了。 “那不是你爸啊?”重组家庭吗? “也是我爸。”林家姐弟就是习惯这么说话罢了。 倪星桥尴尬地呵呵笑,觉得脚指头都抠到一起了。 “有事?”林苏晨问。 倪星桥发现这位让路里神魂颠倒的女神真的很高冷,就这么几句话,他都要冻死了。 “我想跟你打听个事儿啊。”倪星桥莫名就心虚,“我不是要窥探人家的隐私哈,就单纯八卦一下。” 他越解释,越显得心虚。 “林屿洲他……”倪星桥鬼鬼祟祟的,看了一眼检阅的方队,这会儿还看不见自己班级的运动员,他说,“林屿洲早恋吗?” “你喜欢他?”林苏晨确实直接,直接到差点再次让倪星桥摔下去。 “不不不不不,”倪星桥否认得那叫一个快,生怕被误会,“一点也不。” “嗯,你应该也不是他的菜。” 完蛋。 确凿了。 林苏晨都这么说,那林屿洲是个同性恋没跑了。 “你想问什么?” “没有,没事了。”已经知道答案了。 倪星桥晕晕乎乎地又挪回了自己座位去,几秒钟后他又问:“他有对象了吗?” 结果这时候林苏晨已经重新戴上了耳机,听不见他的问话了。 行吧,不问了。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他们搞同性恋的不是都要很隐蔽么,万一到时候杀他灭口怎么办? 姚叙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肯定不会那么狠心,但这林屿洲就不一定了,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 倪星桥耷拉着肩膀在观众席上坐着,眼睁睁看着自己班级的运动员方队走过来。 主席台上,主持人念着他们班的检阅词,他看着那两个走在队伍最后的人,不知道怎么的,竟然觉得这是那俩家伙的婚礼。 还是户外的草坪婚礼。 真浪漫哈! 倪星桥思维相当发散,在高二(13)班的队伍走过他面前之后,已经开始脑补姚叙跟林屿洲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手牵手钻小树林的画面了。 而当事人之一的姚叙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走完方队回来的时候,随手把自己的运动员号码牌丢给了倪星桥:“放你那儿吧。” 倪星桥接过来,想了想,递给了林屿洲:“还是给你吧。” 姚叙不解:“给他干嘛?” 林屿洲忍着笑意,从倪星桥手里接过了姚叙的号码牌。 开幕式结束,运动会算是正式开始了。 因为长跑是整个运动会的最后一项,要在第二天下午才进行,所以这会儿姚叙跟林屿洲都在观众席上坐着看热闹。 如果是以前,倪星桥早就凑到最前面看热闹了,但今天,他就身在一场热闹之中。 姚叙拧开饮料的盖子递给倪星桥。 倪星桥:“我自己来吧,以后你帮林屿洲拧就行。” 姚叙觉得他莫名其妙:“我帮他拧干嘛?” 倪星桥欲言又止,咕嘟咕嘟喝了半瓶果汁。 以往,每次开运动会,不是刮风就是下雨,这就和高考一定下雨一样,都是个魔咒。 但这次他们运气好,艳阳高照,一点风都没有。 倪星桥捏着饮料瓶,心事重重。 自从知道林屿洲跟姚叙告白之后,他就总觉得心里不舒服,琢磨了半天,越琢磨越不痛快。 “路里!”倪星桥身子往后,朝着路里喊了一嗓子。 路里正兴奋地给人加油呢,倪星桥嗓子都快喊哑了才转过来。 “你陪我去厕所呗。” 姚叙听见他的话,立刻站了起来:“我带你去。” “不用不用!”可不能再跟姚叙那么“亲密接触”了。 倪星桥觉得他得重新摆正一下他跟姚叙的关系。 从小一起长大,倪星桥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姚叙会跟别人谈恋爱。 这人整天跟在自己身边“媳妇儿媳妇儿”地喊,可是现在,姚叙要去喊别人媳妇儿了。 还挺不适应的。 路里跟姚叙都觉得怪,但倪星桥不愿意,姚叙也没勉强,就叮嘱路里小心照顾着。 倪星桥拄着拐,还被路里搀扶着,俩人小心翼翼地往教学楼去。 路里说:“你跟叙哥吵架了?” “没有啊。” “那陪你上厕所这种好事怎么落我头上了?” 倪星桥哼哼一声:“怕你觉得我冷落了你。” 路里笑:“那我可得谢谢你。” 倪星桥不说话了,指了指前面的花坛,意思是要去那边坐。 “你不去厕所?” “不去,我其实就是想出来透透气,那边太吵了。” 真稀罕,竟然能听见倪星桥嫌别人吵。 “你不对劲啊。”路里扶着他在花坛边坐下,“是不是真吵架了?” “路里,我问你个问题啊。”倪星桥说,“如果你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身边有了更重要的人,你会怎么做?” 路里很敏锐:“你说叙哥?” “哎呀不是!”倪星桥赶紧往别处扯,“是我看的一本小说。” “哦,那得看谁是主角。”路里说,“如果这本小说的主角是这对青梅竹马,那竹马就能战胜天降。” “那要不是呢?” “那竹马就是炮灰了呗。”路里说,“感情这个事情从来没有什么先来后到,有时候就是一瞬间的事儿,一眼就万年了。” 他对倪星桥说:“你看,我对苏晨就一眼万年了。” “……路里,你好恶心哦。” 22. 第 22 章 倪星桥嫌弃路里肉麻,但路里说:“你不懂,等你有了喜欢的人就明白了。” 倪星桥阴阳怪气地说他:“哇哦,你们谈恋爱的人好了不起。” 路里扭捏地笑:“哎呀别这么说,还没谈上啦!” “……神经病。”倪星桥还是觉得心里沉沉的,这地方看不到姚叙跟林屿洲,也不知道那俩人是不是趁着自己不在凑到了一起。 “关我什么事!” “啊?”路里被他那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吓了一跳,“你自言自语什么呢?” “路里,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懂很多的人。” “哈哈哈哈哈哈过奖了,不过我确实比一般人知道得多点。”路里倒是一点不客气。 倪星桥目光如炬地看着他:“那我问你个问题。” “你说。” “你对同性恋,怎么看?” 路里原本蹲在花坛上,倪星桥的这一句话差点让他脚底一滑,从花坛上摔下去。 “谁啊?你啊?”路里脸上写满了震惊,“桥哥!你该不会是爱上了我!” 说着,他做作地抓紧了自己的领口。 路里说:“我心里只有苏晨的!不过……” 他娇羞地瞄倪星桥:“如果是桥哥你的话,我就勉为其难答应让你加入我们这个小家庭好了。” “路里你神经病啊!”倪星桥大为震撼,“吃错药了吧!” 路里笑得不行,真的一不小心摔了下去。 “摔得好,摔得你清醒一点吧!”倪星桥快被他气死了。 路里这人,在哪里跌倒就要在哪里坐一会儿。 他干脆坐在地上,看着倪星桥说:“别生气啊!这不跟你闹着玩呢么。” 他笑:“你就算真是同性恋,喜欢的也得是叙哥啊,你俩从小就睡一个被窝,哪儿有我什么事儿呢!明白明白!” 一听到姚叙的名字,倪星桥心里更乱了。 “你明白什么啊!”倪星桥皱着眉嘀咕,“你根本就不明白。” 他撇撇嘴,有点烦,还有点伤心。 姚叙是同性恋,喜欢的却不是他,这让倪星桥觉得很没有面子。 突然,倪星桥明白了自己不开心的原因! 搞了半天,竟然是虚荣心作祟。 倪星桥觉得自己也太可笑了,好胜心竟然放在了这里,他要是在学习上能有这个劲头,也不至于被人说是“万年老二”了。 “所以是谁啊?”路里来劲了,“谁是同性恋啊?” “没谁。”倪星桥在反省,他应该做快乐阳光的小男孩,怎么内心能这么拧巴呢!这种虚荣心可万万不能有! “不对,肯定有。”在八卦这件事上,路里可是很敏锐的,“别想糊弄我!” 他突然凑近,小声问:“坦白从宽,你是不是对叙哥有不可告人的邪念?” “……哎呀没有!你怎么那么八卦呢!” “你还说我?平时聊八卦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对我的。” 倪星桥撇撇嘴,抱着自己的拐杖思考人生。 姚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男生的呢? 姚叙喜欢男生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他开始满脑子都是姚叙跟林屿洲,俩人相处时的感觉好像也没有特别暧昧,是因为姚叙不好意思?还是姚叙怕自己知道? 路里盯着倪星桥看,戳了戳他的肩膀说:“想什么呢?” “姚叙。” “啊?” “呸呸呸!我说什么都没说!”倪星桥心虚,赶紧转移话题,“我腿疼,你说我会不会好不了了?” “你想太多了,明年运动会我看你能跑五千米。”路里吐槽了他一句,然后就看见姚叙走了过来。 倪星桥也看见了姚叙,对方头顶阳光,步履从容地朝着他走来。 倪星桥觉得姚叙身上仿佛带了一圈圣光,那叫一个帅。 但同时,他也有点不敢直视姚叙,总觉得好像看多了就会让对方误会。 误会什么?不知道。 总之,心里有个不知名的小鬼在捣乱。 姚叙来了,路里解放了。 路里:“你陪着这个祖宗吧,我得回去找苏晨了。” “……路里你重色轻友!”倪星桥恼羞成怒。 路里笑嘻嘻地跑了,根本不打算反驳。 “怎么了?”姚叙单手插在校服裤子的口袋里,另一只手拨弄了一下倪星桥已经长出来的头发。 刚开学的时候俩人一起去剪了个圆寸,最近头发都长长了,姚叙干脆又剪了一下,圆寸挺好的。 但倪星桥没有,他要留长点,向曹军证明自己真的是自然卷。 “没事。”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再自然不过的动作,现在倪星桥却觉得很别扭。 他下意识往旁边躲,姚叙的手就那样僵在了半空。 这行为太反常了,倪星桥再怎么说自己没事,姚叙也不会信。 “说说吧。”姚叙收回手,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说什么?” “你觉得呢?”姚叙微微躬身,两人平视。 姚叙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是不是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不然你心虚什么?” 倪星桥不敢跟他对视,头往别处转,结果被姚叙捏着下巴扳了回来。 “……哎,你干嘛啊!” 都有男朋友了,跟别人这么亲昵是正常的吗! 倪星桥可不希望姚叙是那种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渣男,那样的话,他都会帮着林屿洲谴责姚叙! 做人要讲良心的。 “我还想问你呢,你干嘛啊?”姚叙眼睛都不眨地盯着倪星桥看,“今天一大早就奇奇怪怪的。” 姚叙突然笑了:“又梦见我了?” “你别胡说!我可没有。”倪星桥抬手拍开姚叙捏着自己下巴的手,“以后咱俩还是保持距离吧。” “为什么?”姚叙皱眉。 姚叙的第一反应是倪星桥发现了他的秘密,知道自己喜欢他,反感了。 这让姚叙也有些受伤。 “你说呢!”倪星桥说,“你都有……对象了,那咱俩就是应该保持距离的。” 姚叙半天没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呢?谁有对象了?”姚叙笑,“我对象谁啊?你?” 一个“你”,倪星桥脸都红得冒烟了。 他羞愤地说:“姚叙你别跟我装了,林屿洲都和我说了。” 他戳着姚叙的心口说:“林屿洲跟你告白了,对吧?” 原来是这事儿。 姚叙松了口气,笑了出来。 “是有这么个事。”姚叙问,“你吃醋了?那你也可以跟我告白。” “……我跟你告什么白啊!”倪星桥说,“既然你答应了他,那就好好的,你跟我走这么近,他会不开心。” 姚叙听明白了,要么是倪星桥误会了,要么是林屿洲故意引导把倪星桥带沟里去了。 他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他怎么跟你说的?” “就这么说的啊。” “那我拒绝了他的事,他说了吗?” 倪星桥一愣:“拒绝了?” 姚叙轻笑一声,直起身子转个身坐到了倪星桥旁边。 倪星桥想提醒他这地儿刚才路里踩着来着,但一想,反正花坛边本来也不干净,坐就坐吧。 “你就因为这事儿,跟我闹别扭一上午?” “我什么时候跟你闹别扭了?”倪星桥现在想起来,觉得臊得慌,他回想林屿洲那时候意味深长的笑,恨得牙痒痒。 待会回去就跟那家伙决一死战! 虽然姚叙觉得这事儿林屿洲做的有点缺德,但也正因为这件事,为倪星桥的“开窍之路”添砖加瓦了。 姚叙还得谢谢林屿洲呢。 “他是说喜欢我来着。”姚叙坐在倪星桥身边,带着笑意解释说,“不过我当时就拒绝了他,他第二天也和我道歉了,我觉得他喜欢的另有其人。” “该不会是我吧?”倪星桥说。 姚叙笑出了声:“那你可能真的想多了。” “没礼貌。” 因为这一场闹剧,倪星桥觉得挺对不起姚叙的,怎么就稀里糊涂上了“逮人”的贼船,误会了人家姚叙呢! “不过,林屿洲真的是同性恋吗?”倪星桥问。 “不知道。”姚叙对“同性恋”这个词有些敏感,他问倪星桥,“你很介意?” “我介意什么啊,他又没追我。”倪星桥说,“我就是觉得挺不可思议的,书里的同性恋,我身边竟然就有。” 姚叙嗓子发紧,想跟他说其实我也是,而且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你觉得讨厌吗?”姚叙问。 “还行吧。”倪星桥说,“同性恋不讨厌,但林屿洲讨厌。他竟然耍我,我俩之间的战争现在一触即发。” 姚叙笑了,知道倪星桥能这么说就意味着他其实也不怎么讨厌林屿洲,要是真讨厌,倪星桥提都不会愿意提对方。 “姚叙,你扶我回去。” “这就回去了?”姚叙说,“咱班短跑没进决赛,这会儿没什么可看的。” “我关心的不是比赛啦,”倪星桥对他说,“我要回去跟林屿洲干架,让他以后再也不敢糊弄我。” 姚叙看着他大笑,然后乖乖地帮他架好拐。 两人慢慢往回走的时候,姚叙问:“当你误会我跟林屿洲在一起了之后,什么感觉?” 倪星桥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认真回答了:“不开心。” “为什么?” “觉得林屿洲把你从我身边抢走了。”倪星桥说,“我知道这么想不好,但人都有占有欲的么!从小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那我失去你了,还不能难过一会会儿啊!” 姚叙听了他的话,突然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 他紧握着倪星桥的胳膊,扶着对方往回走,然后轻声说:“放心吧,你永远不会失去我。” 23. 第 23 章 年少时代从来不畏惧许下诺言,姚叙对倪星桥说“你永远不会失去我”的时候,郑重其事,并且相信。他认定,除非倪星桥不需要他了,否则他会永远在对方身边。 朋友也好,恋人也好。当然,如果是后者,他会更开心。 倪星桥并没有意识到姚叙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有多认真,他半开玩笑似的说:“你就说话好听。” 姚叙笑:“我跟别人说话可没这么好听。” 这倒是真的。 倪星桥喜欢姚叙给他的这种“特殊待遇”,尽管他从来没认真想过究竟为什么。 为什么他喜欢,为什么姚叙会给他。 但此时此刻,在周围因为运动会而热闹、锣鼓喧天的时刻,在这个小角落里,倪星桥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两个人回到了班级的座位区,倪星桥刚坐下就痛斥林屿洲:“你这个骗子!” 林屿洲笑着问他:“我骗你什么了?” “姚叙根本就没答应你!” 林屿洲笑得不行,差点人仰马翻:“你才知道啊?” “……你故意的!” “糟糕!被你发现了!”林屿洲还在笑,完全不知道收敛,“你太有意思了,我都要喜欢上你了。” 倪星桥倒吸一口凉气:“姚叙!” 姚叙看他:“又怎么了?” “快快快,咱俩换位置,他对我起了邪念了!” 倪星桥跟林屿洲这儿实在太热闹,引起了曹军的注意。 曹军说:“你们俩要是不愿意在观众席上待着就出去跑几圈。” 倪星桥赶紧闭嘴,挨了训之后怨念地看向林屿洲,狠狠瞪了对方一眼,然后趁着曹军不注意,还是跟姚叙换了位置。 姚叙说他:“你真行,腿脚不方便也不耽误你折腾。” “我这是为了守护自己的清白,”倪星桥说,“林屿洲想要染指我!” 姚叙笑:“你小说看太多了。” “我最近都没怎么看,那一本《莫瑞斯》看得我脑袋疼。” 想起那本书,再看看林屿洲。 倪星桥脑子里再次冒出这句话:同性恋竟在我身边! 一场小风波终于平静下来,倪星桥坐在那里安静许愿:林屿洲千万不要喜欢我! 林屿洲后倾身子,隔着姚叙看倪星桥,结果姚叙也往后靠,挡住了他的视线。 “你也太小气了吧!” 姚叙不说话,只是转过去看他。 “行行行,不给看就不看了。”林屿洲轻笑一声,“人还没追到呢,占有欲倒是挺强的。” “啥?”倪星桥歪头,“你俩聊什么呢?” “没事。”姚叙拿出一包薯片,“你吃会儿。” “好嘞!”有了零食,倪星桥立刻不凑热闹了。 姚叙小声跟林屿洲说:“你别胡说。” “他反射弧长,但我可不一样。”林屿洲说,“我一眼就看出来你怎么回事了。” 姚叙盯着他,想了想,对他说:“出来,谈谈。” 林屿洲抿嘴一笑,起身就跟着姚叙走了。 倪星桥仰着脖子问:“你俩干嘛去?” 姚叙:“上厕所。” 倪星桥下意识“哦”了一声,班里女生喜欢结伴上厕所,男生相约一起去也没什么。 不过几秒钟后,人家俩人已经走出去了,他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啊!林屿洲是同性恋!他约姚叙上厕所,难不成…… 他脑子又乱了。 好好一孩子,愣是被这俩人搞疯了。 姚叙跟林屿洲一前一后地走着,走出很远,甚至绕过了学校的小树林。 林屿洲说:“你该不会是要找个没人的地方把我灭口吧?” 姚叙终于站定了脚步。 他对林屿洲说:“倪星桥脑子单纯,你别逗他。” 林屿洲笑:“所以你这是变相承认了吧?” 姚叙从来没想过出柜的问题,当初他意识到自己喜欢倪星桥,独自消化了很久。他很清楚,在离开家彻底独立之前,这必须是个秘密,否则他妈能闹得世界崩塌。 他的这份喜欢,只想告诉倪星桥一个人。 林屿洲往后退了半步,双手环抱在胸前打量着姚叙:“你怂了?” “我只是不想找麻烦。” 林屿洲明白了,姚叙就是。就是跟他一样的同性恋,而且确实喜欢着那个叫倪星桥的男生。 “有什么可麻烦的?”林屿洲说,“要是这就怕了,你还好意思说自己喜欢他?” “你有什么立场说我?”姚叙不悦。 “没有。”林屿洲说,“但你不觉得藏着掖着挺没劲的吗?” 姚叙也想说啊。 他也想告诉所有人他喜欢倪星桥,特别特别喜欢,每次觉得自己压抑得快活不下去的时候,看见那个人、听见那个人的声音,甚至只要想到那个人,就觉得自己还能再坚持一下。 很多时候,姚叙靠着想象的关于他跟倪星桥的未来才坚持下来,要不他可能早就崩溃了。 当他妈指着他骂他是畜生的时候,他耳边响起的是倪星桥在说:姚叙你怎么那么好! 当他妈拿着他爸留下的那条皮带狠狠地往他身上抽的时候,他脑海里浮现的是倪星桥在他身边骑着单车的模样。 他靠着对倪星桥的这份喜欢才坚持到现在。 他也不想藏着掖着啊,但他有什么办法呢? “建议你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姚叙的语气冷了下来。 林屿洲还在笑着:“好,我也懒得管你的闲事,不过你今天还是应该谢谢我。” 姚叙疑惑地看他。 “你没发现,那家伙其实对你也不一样吗?”林屿洲笑他,“你们俩,一个比一个笨。” 他说完,伸了个懒腰,准备离开。 “你是怎么发现的?”姚叙突然开了口。 林屿洲回头看他:“发现什么?” “我……也是。” 林屿洲又笑了,那笑容有些狡黠:“对于同类来说,其实很明显。” 姚叙皱眉,他不明白。 在姚叙的身边,从来没出现过同性恋,甚至似乎周围的人都从来没想过有这种可能,不然倪星桥的爸妈也不会拿小时候订过娃娃亲这件事总开他们的玩笑。 林屿洲转了过来,想起某个不能再提及的人,然后对姚叙说:“眼神骗不了人,心也骗不了人。嘴上说再多都没用,该暴露的早就暴露了。” 他说完就离开了,剩下姚叙一个人站在这里反复回想着他的话。 眼神骗不了人。 他回忆倪星桥看自己时的目光。那双眼睛都是可爱的,很亮很纯粹,笑起来弯成月牙形。 心也骗不了人。 他想起自己每一次靠近倪星桥都不由自主加速的心跳,很多时候,他都怕被对方发现了自己的异样。 姚叙深呼吸,靠在墙边远远地看着,从这里,他能望到自己班级的座位区,能准确地找到倪星桥。 他们距离很远,倪星桥变得小小的。 但他总觉得对方的每一个小动作都被他尽收眼底放在心里。 喜欢一个人,心都好像是为对方跳动的。 姚叙回班级的路上刚好遇见生活委员,对方刚从教学楼出来,手里拿着一叠信。 “正好!”生活委员走过来抽出其中一封递给了姚叙,“有你一封信,我直接给拿过来了。” 姚叙有些意外:“我的信?” 生活委员又确认了一遍:“对,高二(13)班姚叙。” 姚叙从她手里接过来,看着牛皮纸信封,还是一头雾水。 他想不到会有谁写信给自己。 姚叙拿着信回到班级的座位区,这会儿林屿洲已经回来了,正在跟倪星桥抢一包薯片吃。 姚叙站在后面看了他们一会儿,觉得这俩人相处也怪有意思的。 “姚叙!”倪星桥先回头看见了他,告状似的说,“林屿洲抢我吃的!” 林屿洲说:“刚才打赌你输了,这是我的了!你怎么耍赖呢!” 姚叙哭笑不得地走回去,从俩人手里一把抢过那包薯片,然后塞到了倪星桥手里。 林屿洲说:“哎,你这人把偏心都写脸上了啊!” 倪星桥喜不自胜,得意地在旁边扭。 “这什么?”倪星桥注意到姚叙手里的那个信封。 “不知道,”姚叙说,“不知道谁给我的。” 倪星桥跟林屿洲都凑过来看,林屿洲说:“情书吧!” 一听是情书,倪星桥来劲了:“快拆开看看!” 姚叙对此不是很感兴趣,随手把信丢给了倪星桥。 倪星桥可不管那么多,薯片放到一边就准备拆信:“我可拆了啊!” “嗯。” 趁着倪星桥跟姚叙都不注意,林屿洲把那包薯片给拿了回来,还吃上了。 倪星桥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封信上,他还嘀咕呢:“写情书怎么用这种信封啊?不应该用粉色的吗?” “可能是男生写的呢。”林屿洲添油加醋,“硬汉。” “……该不会是你写的吧?”倪星桥拆信的动作立刻停下了。 “当然不是!”林屿洲说,“我都直接告白的,谁写情书啊,这太婉转了。” 听他这么说,倪星桥放心了。 他继续拆信,抽出来厚厚的一叠,递给了姚叙。 “我素质很高的。”倪星桥说,“不看别人的信。” 姚叙笑了,从他手里接过来,打开。 让他们都没想到的是,给姚叙写这封信的人竟然会是齐韦宁。 24. 第 24 章 齐韦宁转学走得突然,悄无声息的,谁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但姚叙有过猜测,或许跟校园霸凌有关。 齐韦宁骨子里要强,又倔强,姚叙能明显感觉到他对人是非常不信任的,不信任同学也不信任老师。 可能这跟他的家庭有关。副校长的私生子,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但副校长就是不光明正大地认他。不认也就算了,还把他安排在安城一中,他这么做,压根不是什么为了孩子好,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我虽然不认你,但我尽量给你提供了好的条件,我是个尽职尽责的好父亲。 这男人太虚伪了。 姚叙想起他爸,觉得他们是一丘之貉。 “齐韦宁的字还真挺好看的。”倪星桥发自内心地感慨了一句。 他的字其实写得也不差,但总是不好好写,以前老师总说狗爬的都比他写得好,为了让倪星桥写字认真点,甚至故意给他扣过卷面分。 这个学期开始倪星桥有在努力好好写字,但这么一来答题速度就下来了,他做之前的月考卷子的时候想:还好我没参加考试,这次题也太难了,我要是好好写字,都答不完卷! “齐韦宁?”林屿洲说,“就是你之前那个同桌啊?” 林屿洲跟齐韦宁几乎没有什么交集,他来不就齐韦宁就走了,俩人连一句话都没说过。 “转学了,然后写信告白?” 姚叙无奈地看他:“只有你满脑子都是这种事。” 林屿洲笑:“那可不一定。”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姚叙,还挑了挑眉。 这行为在倪星桥看来就是眉目传情暗送秋波,他歪头对林屿洲说:“别以为你是皮卡丘,可以到处放电。” 林屿洲笑得不行:“你怎么那么可爱呢!” 倪星桥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要觊觎我,我不喜欢你这类型的!” “确实。”姚叙不动声色地插了话,“你是我媳妇儿。” 然后倪星桥就捶了姚叙一拳。 三个人闹够了,三颗脑袋凑在一起看齐韦宁的信。 “你们俩能不能给我留点隐私?” “不能。”倪星桥很果断。 “一个人看是看,两个人看也是看,”林屿洲跟着倪星桥一起厚颜无耻地说,“多我一个不算多。” 姚叙拿这两人没办法,只能警告说看了也不许往外说。 齐韦宁的信里其实没说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事情,只是为了特意感谢姚叙的出手相助。 “我从来都被教育,必须忍耐,在家里忍耐,在外面忍耐,别人对我好我不能轻易接受,别人欺负我,我也不能回击。我被教育,别的孩子身上可以有刺,但我不能,我跟他们不一样,我不能惹是生非,不能给那个人添麻烦。” 姚叙看得皱眉,倪星桥在旁边已经撇起了嘴。 “从来没人帮过我,没人站在我这边,直到那天,你跟倪星桥从巷子口跑过来,我第一次觉得我好像并不是一个该死的人。后来,你又救了我一次,还跟我说应该学会反抗。你是第一个告诉我可以反抗的人,我很感谢你。” 齐韦宁的叙述并没有过多渲染情绪,可是看得倪星桥心里紧巴巴的。 他也知道齐韦宁是副校长的私生子,还跟路里他们私底下议论过对方。他们像大多数同学一样,不喜欢齐韦宁的性格,觉得他固执要强难相处。可是,生活幸福的少年们从来没有真正地去了解过自己的这位同学处于什么样的境遇中,他们只看到对方表现出来的别扭性格,没想过他为什么会这样。 齐韦宁被欺负,一味地隐忍不敢告诉老师,也从来不敢反抗。他或许并不是真的懦弱,而是始终被告知他没有那个资格。 倪星桥有些难受,小声说:“姚叙,我有点后悔了。” “后悔什么?” “齐韦宁在的时候,我应该跟他交朋友。” 齐韦宁一个朋友都没有,从来都独来独往。倪星桥想起刚开学那会儿他们叫对方一起去吃饭,可他拿起保温饭盒,自己坐在教室里一边吃一边继续做题。 孤僻、冷漠、假正经。 但其实,他也希望能有朋友吧。 姚叙知道倪星桥是个心软的家伙,很能理解对方此刻的心情。他抬手揉揉倪星桥的头发,没说什么。 等到看完信,三个男生都沉默了好一会儿。 姚叙说:“他转学也好。” 倪星桥点了点头。 心里沉沉的倪星桥轻声说:“希望他到了别的学校能交到好朋友。” 姚叙笑了,看着倪星桥鼓着的腮帮子,觉得心里也柔软起来。 他喜欢的人是个善良的小神仙,可以化解一切心头的愁绪。 两天的运动会,倪星桥对别的都兴趣缺缺,就盼着姚叙的五千米。 路里吐槽他:“你真的越来越偏心了。” “何出此言?”倪星桥说,“我从来都是偏向姚叙的啊!” 林屿洲正在后面热身,听见他的话,凑过来说:“我也跑五千,等会儿记得给我加油。” “你?得了吧!”路里看透一切似的说,“他连我都不怜惜,心里更不可能有你了。人家是姚叙的亲媳妇儿!” 然后路里就被倪星桥用拐给揍了。 姚叙从洗手间回来,倪星桥叫过去:“你号码布在我这儿呢!” 姚叙脱掉校服外套,穿着长跑运动服的男生高挑结实,坐到了倪星桥旁边。 倪星桥给他在背上别好号码布,往对方肩膀上一拍:“加油!拿个第一回来为班争光!” 林屿洲凑热闹:“哎!给我也加个油啊!” “你随便吧。”倪星桥摆摆手。 姚叙对他的反应十分满意,要不是不合时宜,他真的想抱着人就亲一口。 姚叙跟林屿洲去检阅处做准备,倪星桥仰着脖子看他们。 路里说:“你男人真挺帅的。” “管好你的嘴!” 路里笑嘻嘻地回去坐到了林苏晨身边,十分狗腿地把刚买的饮料递了上去。 林苏晨没要:“我不喝饮料。” “矿泉水我也有!” “我自己带了。”林苏晨摘掉耳机,看着路里,觉得这人傻得有点可怜。 想到自己那个混球弟弟整天在网上招摇撞骗,她都觉得羞愧。 林屿洲,但凡是个人的事他都不会干,专干缺德事。 路里被林苏晨这么看着,小心脏跳得特别快,脖子根都红了。 “你……”林苏晨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提醒一下这个傻小子,“不要对网络世界太真情实感了。” “啊?” “网上很多骗子。” 路里笑:“但你不是。” “……也未必。”她原本想着干脆直说算了,但看着路里,话到嘴边了又有点于心不忍。 “我信你。”路里就像是林苏晨养的一只大金毛,那叫一个忠心那叫一个单纯。 林苏晨觉得孺子不可教了,她都提点到这程度了,好人也算做尽了,就暂时让他活在幻想之中吧。 毕竟,梦碎是一件很让人悲伤的事情。 “该说的我都说了,”林苏晨喝了口水,最后嘱咐他,“你别让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呢。” “不会!”路里说,“你要是想卖我,直接和我说,我自己把自己绑起来送你面前去!” 林苏晨无奈了,怜惜地看着他,心说:还真是个傻瓜。 五千米是运动会的最后一个项目,参与人数众多,但最后能坚持下来的其实很少。 倪星桥看着那一群运动员被带领着到了起跑点,乌泱泱的二三十人,但他一眼就看见了姚叙。 姚叙跟林屿洲站在一起,俩人在讨论着什么。 林屿洲特别白,在人群里特别显眼,可是倪星桥却只能看见他旁边的姚叙,又高又帅,一看就是能拿第一的。 一声枪响,五千米长跑开始了。 倪星桥招呼着路里过来扶着他挤到了班级最前面。 跑道离观众席有一段距离,但倪星桥不管那么多,扯着嗓子给姚叙加油。 也不知道谁,弄来了一个大喇叭,倪星桥跟人家借来,撕心裂肺地喊着“姚叙牛逼”! 路里吓坏了:“哥!你悠着点!等会儿脑充血了!” 倪星桥不管,他就是要卖力地给姚叙加油。 姚叙这会儿压根没在最前面,长跑跟短跑不一样,它考验的是耐力,要在最后一段才爆发。 他现在处于第一梯队,但隐在几个人之中,和林屿洲一起轻松地往前跑。路过自己班级这边,听见倪星桥在那儿喊,忍不住看着这边笑。 林屿洲也看透了一切,对姚叙说:“他就是喜欢你吧?” “我觉得也是。” 姚叙笑着跑过了倪星桥那边,还回头看了一眼。 林屿洲也顺着他的视线扭头看了一眼咋咋呼呼的倪星桥,他说:“看你那得意的劲儿!喜欢就告白啊!这么暗戳戳搞暧昧,有意思?” “你懂个屁。”姚叙说,“特别有意思。” 25. 第 25 章 姚叙是真的觉得特别有意思。 他很喜欢,也很享受现在跟倪星桥这种没有挑明心事的状态,两个少年,互相揣测对方的心意,一个早早预谋着在未来某天跟对方牵手,另一个还懵懵懂懂,不知道这就是心动。 林屿洲说:“有时候我觉得你还挺缺德。” 两人这会儿跑得轻松,还能有精力聊天。 姚叙说:“我怎么你了?” “没怎么我,但是你这么算计倪星桥,他傻了吧唧的上了套,你还不够缺德吗?” 林屿洲没明说,但姚叙知道他的意思了。 就是说姚叙在倪星桥稀里糊涂的状态下把对方引导上了同性恋的这条路。 缺德吗? 确实挺缺德的。 谁都知道这条路不好走,谁都知道因为这个性取向,往后的人生可能会遭遇很多坎坷,即便现在他们还没正式去感受真正的社会,但这些他们心里也是清楚的。 每一个在少年时代就早早意识到自己是同性恋的孩子都不只失眠过一个夜晚,他们看似年少,却在脑海里无数次上演自己往后的人生。 他们想过很多,设想过数不清的关于未来的黑洞。 可是没办法,姚叙还是要坚持。 有时候他也会想自己是不是太坏了,明明倪星桥可以一直无忧无虑地生活,做那个童话世界的小王子。 小王子,遇到他的公主或玫瑰,两个人甜蜜幸福地相伴一生。 可是每次想到这里姚叙都会觉得胸口发闷,然后发现自己没办法假装。 没办法假装只当倪星桥是好朋友,只当对方是他们幼年时期父母玩笑一般订过娃娃亲的玩伴。 没办法假装他不想占有倪星桥,没办法假装他跟其他人一样没有一丁点不寻常。 他就是不一样的,他喜欢男生。 姚叙说:“缺德就缺德吧,无所谓。” 他丢下这句,加快了点速度,把林屿洲甩在了后面。 林屿洲无奈地笑笑,又跟上去,宽慰似的说:“我又没说什么,你生什么气啊!” 他嘟囔:“你跟倪星桥一样,一个比一个小心眼。” 姚叙笑了,他喜欢别人说他跟倪星桥很像。 其实他们一点都不像,所有人都知道,只不过他把倪星桥放心里,倪星桥又喜欢腻歪他,两人难免沾染了相似的气息。 林屿洲吐槽:“你还真好哄。” 姚叙没搭理他,但并不否认自己一旦被惹毛,只要提起倪星桥他就能立刻好起来。 五千米的长跑,绕着四百米的跑道一圈又一圈地跑。 倪星桥拄着他的拐,还倚靠着旁边的路里,恨不得喊得全世界都听见自己在为姚叙加油。 他特别喜欢运动会,喜欢看姚叙在运动场上所向披靡。 倪星桥觉得这样的场面才最能代表他们的青春,意气风发无所畏惧,连掉下来的汗水都特别帅。 路里说倪星桥:“怎么人家参加比赛,你这么兴奋啊!真当两口子处呢?” 倪星桥敲他脑壳:“你知道什么叫与有荣焉吗?那是我最好的哥们儿!他跑第一,我与有荣焉!” “鱼淹什么?”路里一脸茫然,“你说什么呢?” 倪星桥无奈摇头:“国家扫盲还得加强啊!” 姚叙受欢迎,这事儿倪星桥早就知道。 高一刚开学没多久姚叙就收到过情书,倪星桥羡慕得不行。 运动会,大家都躁动不安,这些少男少女总惦记着趁这机会跟喜欢的人搞点小动作。 于是,姚叙的长跑项目也成了暗恋他的人需要把握的机会之一。 跑到第五圈的时候就有人拿着矿泉水瓶和毛巾来到了跑道旁,等姚叙跑过来时,那个女生赶快跟上,给姚叙递水。 姚叙一愣,他并不认识她。 女生不是姚叙他们班的,甚至不是高二的。 观众席上的倪星桥伸长了脖子,惊讶地使劲儿捏路里:“你看姚叙干嘛呢?” 路里正低头给“林苏晨”发□□消息,假模假样地夸她弟跑得快。 被倪星桥一捏,疼得龇牙咧嘴的。 “祖宗啊!又怎么了!”路里抬头,顺着倪星桥指的方向看过去,于是就看见了一个扎着高马尾的美女正跑在姚叙身边,两人似乎还说了什么。 “这不孟婕么!”路里说,“校花啊!” 要不怎么说路里是“校园小灵通”呢,除了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网友其实是林屿洲之外,学校的什么事儿他都知道。 这个叫孟婕的女生是漂亮,高挑白净,站人群里都发光。 倪星桥离得远,看不清她的长相,但有些人你都不用仔细看就知道那绝对是个美女。 “你又知道了?”倪星桥说。 “高三的学姐,特漂亮!” 倪星桥故意问他:“她漂亮还是林苏晨漂亮?” “那我觉得还是我们苏晨更漂亮。” 倪星桥嗤笑一声,嫌弃他。 嫌弃完路里,他继续仰着脖子看姚叙那边。 “他们俩怎么认识啊……” “正常,美女帅哥认识一下,没啥的。”路里笑他,“你吃醋了啊?” “我吃什么醋!跟我有什么关系!”倪星桥说话的时候酸溜溜的,路里说他:“你好像吃了一吨的柠檬。” 倪星桥没理他,一直看姚叙,看见姚叙摆摆手,加快了速度,那个叫孟婕的美女学姐也就没继续跟。 不过孟婕也没走,依旧拿着毛巾和矿泉水站在跑道边,似乎在等待着姚叙下一次的经过。 倪星桥安静了下来,一直看着她,总觉得心里有点怪怪的。 但此时的倪星桥并不知道,他究竟因为什么而失落。 五千米长跑,到了最后冲刺的阶段。 姚叙最终也没接过孟婕给他的水和毛巾。 他目不斜视地路过孟婕,只朝着重点线冲去。 林屿洲紧随其后,他还没忘了自己要跟姚叙一较高下呢。 至于观众席上的倪星桥,刚刚失落安静了一小会儿,现在要冲刺了,他又欢实了起来。 倪星桥抓着路里的胳膊让他一起给姚叙加油,林苏晨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前面,就站在路里身边。 路里说:“给林屿洲加油啊?” 林苏晨很淡定:“就是看看。” 路里看出来她是不好意思跟大家一样疯疯癫癫地呐喊,于是跟她说:“这样吧,我帮你给林屿洲加油,你答应周末陪我去音像店。” 林苏晨转过来看了他一会儿,就在路里觉得她可能转身就要走的时候,她却说了句:“好。” 路里喜出望外,抛弃朋友,高喊:“林屿洲加油!” 倪星桥震惊,恨不得掐死这个跑票的路里。 但最后,姚叙还是第一个冲向了终点线,林屿洲紧随其后。 林屿洲说:“你是我这辈子在长跑上碰见的第一个对手。” 姚叙喘着粗气笑:“以后你还会发现,我在很多事情上,都会打败你。” 林屿洲:“……得意个屁啊!” 因为姚叙跑了第一,倪星桥激动得差点精神错乱,拐杖都丢一边去了。 姚叙登记完转身就跑回了自己班所在的区域,一眼就看见倪星桥坐在最前面,冲他张牙舞爪地挥手。 他太喜欢这样的倪星桥了,兴奋得小脸通红,头发丝乱舞,欢乐直冲云霄。 姚叙没忍住,朝着他跑过去,直接抱住了对方。 倪星桥被姚叙紧紧抱着,依旧不安分的他不停地拍着姚叙的背:“牛逼!牛逼!姚叙牛逼!” 在锣鼓喧天的运动场外,姚叙感受着来自倪星桥的、激动剧烈的心跳。 旁边,路里看林苏晨:“虽然你弟没跑第一,但你答应我的事也不能赖账。” 林苏晨轻声一笑,转身就走:“知道。” 路里看着她的背影,觉得这世界上不会有比林苏晨更酷更让他喜欢的女生了。 26. 第 26 章 这届运动会,高二(13)班算是满载而归了,长跑短跑都没少拿名次,最后颁奖的时候,还给了个“最佳团体奖”,体育委员作为代表去领奖,回来的时候跟曹军俩人笑得互相呲白牙。 下午五点多钟,运动会正式落幕,这个周末虽然没放假,但学生们都玩儿得特欢实。 姚叙套上校服,收拾了东西准备带着倪星桥回家。 “姚叙。” 突然有人叫他,倪星桥也跟着回了头。 叫姚叙的人正是送水没送出去的孟婕,这么近距离一看,倪星桥更想感叹校花的出众了。 黑色的长发在脑后扎成一个马尾辫,不施粉黛但让人看了一眼就忘不掉的明艳大气。 倪星桥抿抿嘴,看向了姚叙。 姚叙手里还拿着倪星桥的书包和零食,有些意外地问:“有事?” 孟婕很坚持,把手里的纯净水递过去。 姚叙说:“不用,我自己有。” “你有那是你的,但这是我送的。”孟婕落落大方,在向男生示好的时候也没有丝毫的忸怩。 路里跟林屿洲也都看了过来,林屿洲小声嘀咕:“姚叙这么受欢迎?” 路里若有所思地点头:“我们叙哥可招人喜欢呢。” 林屿洲笑,目光落在了倪星桥的脸上。 倪星桥这会儿茫然得像个小笨蛋,有点尴尬地坐在那里,看着姚叙跟孟婕对话。 姚叙说:“既然我有,就不需要你送。” 孟婕笑了,明眸皓齿,确实靓丽。 “你还挺有个性的。” 姚叙觉得这话有点奇怪,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这再寻常不过。 他没继续接话,把倪星桥的书包搭在自己肩膀上,然后拿起对方的拐杖,拉着倪星桥要带人回家。 孟婕说:“你很讨厌我?” 姚叙:“算不上。” “那就好。”孟婕还是把水放在了姚叙面前的椅子上,然后说,“我叫孟婕,高三(2)班的,想和你交个朋友。” 姚叙又没说话,不打算理她了。 但倪星桥觉得尴尬,用手肘怼了怼姚叙:“人家跟你说话呢。” 姚叙心说:这种时候你凑什么热闹! 没办法,他只能跟孟婕说:“你朋友应该不少,不差我一个。” 姚叙帮着倪星桥架好拐,又帮他把棒球帽戴好。 “怎么不差呢?”孟婕说,“你跟其他人不一样。”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孟婕的意图已经很明显。 姚叙完全不接招,一边带着倪星桥往外走一边说:“都是人,没什么不一样。” 俩人走了,姚叙头都不回,倒是倪星桥,时不时回头看看站在那里的美女。 孟婕真是好看,赏心悦目的,而且看起来性格脾气也都不错,被姚叙这么拒绝都不生气,笑盈盈地看着他们离开。 倪星桥说:“你真不懂怜香惜玉。” 姚叙把他的头转过来,慢慢地陪着他往校门口走:“我对你都这样了,还不怜香惜玉呢?” 倪星桥瞪他:“我说的不是我!” 姚叙笑:“别瞎琢磨,看路。” 倪星桥还想回头看,但姚叙不让。 他忍不住感慨:“你可真行啊,男生女生都跟你告白,上辈子修的什么福!” 姚叙轻声一笑说:“你羡慕啊?” “羡慕啊!”倪星桥说,“我连网恋都没成,羡慕死你了。” “那这样,”姚叙说,“我跟你告白,你别羡慕他们了。” “……又来了!”倪星桥嘟囔说,“你就整天逗我吧!” 姚叙跟倪星桥走了,孟婕倒是一点没表现出被拒绝的难过,转身准备走的时候看见身后看热闹的路里跟林屿洲,对他们笑笑,还说了句“拜拜”。 林屿洲一脸莫名其妙:“我们跟她认识吗?” 路里:“她性格挺好的,美女亲民,你接着就完事儿了。” 林屿洲转头看了一眼正准备走的林苏晨,问路里:“变心了?不喜欢我姐了?” “说什么呢你!”路里狠狠瞪他,“别离间我们的关系!我一颗真心向明月!” “明月是谁?”林屿洲问,“又是哪班的姑娘?” “……没文化真可怕。”路里不打算理他了,趁着林苏晨走前,跑过去谄媚地笑着说:“下周六,你别忘了啊。” 他说完,脸红心跳地跑走了。 林屿洲过来问他姐:“他吃错什么药了?你们俩下周六要干嘛?” 林苏晨背上包,戴上耳机就走。 林屿洲快步跟上:“你该不会真的要和他在一起吧?” 林苏晨瞥了他一眼,轻盈一笑,走开了。 林屿洲:什么情况?现在要入秋,又不是开春,怎么一个个都要恋爱了?你们能不能好好学习啊! 自从倪星桥受伤,姚叙就每天把人照顾得无微不至。 倪星桥说:“你就像废柴王子的贴身骑士。” “最近又看什么小说了?” 倪星桥笑:“哎呀,被发现了。” 他最近在看的一本言情小说叫《公主的二十一个贴身骑士》,一个公主和二十一个骑士的故事,刺激死了。 姚叙把人送回家,天已经快黑了,黄茜留他在家里吃饭,倪星桥也说:“留下留下,你都好长时间没在我家吃饭了!” 他嚷嚷:“正好明天周一,我作业还没写完,等会儿吃完饭咱俩一起写作业。” 姚叙最后还是回家了,不是不想留下,而是今天他妈在家。 自从上次闹过之后,姚叙跟他妈关系变得更加紧张,原本两人还能勉强互相说几句话,但最近他只要想起她,就会觉得胸口闷。 但没办法,那是他妈,他怎么都躲不掉的,更何况,姚叙也知道,她心里也苦。 一个人支撑这个家,怨恨又委屈,所有的情绪都没处发泄,只能释放到姚叙的身上。 这些年姚叙竭尽所能让自己理解她、体谅她,但有时候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他从倪星桥家出来,在小区里转了半天,突然觉得自己挺可悲的,连回家都需要勇气。 果然,一进家门就听见戚美玲冷着声音质问他:“怎么才回来?” 一句话,姚叙的心直接被凿出了一个窟窿似的。 他强压着情绪,进屋、换鞋,拎着书包往自己的房间走。 “送倪星桥回去。” “他又不是没长腿,用你送?” 姚叙不想跟她起争执,只能解释说:“他现在还拄拐,不方便,上台阶需要人帮忙。” “别人为什么不帮?就你闲?”戚美玲把手里的水杯往地上一摔,“一整个周末,你学习了吗?我跟你说过多少次,那些没用的活动少参加,它除了能让你浪费时间,还能给你带来什么?” 戚美玲走过来,扯他的书包:“我跟你说话呢!你转过来!” 姚叙被扯得一个踉跄,靠在了墙边。 他说:“运动会是学校的安排,我就算不报项目,也要坐在那里当观众。” “谁说的?人家怎么有人能跟老师请假呢?” 姚叙闭上眼深呼吸,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妈,你能稍微给我一点空间吗?就一点点。” “给你空间?现在真是翅膀硬了,我花钱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上学念书,现在跟我说让我给你空间?”戚美玲指着他的鼻子骂,“你他妈跟你那个爸一个狗样子,不知好歹,狼心狗肺!” 姚叙咬紧牙关,告诉自己不要说话。 不要说话,不要反抗,等会她发完脾气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杂种!”戚美玲每到这个时候就几乎全无理智,骂出来的话像刀子一样在姚叙心上割,“畜生!” 姚叙低着头,看着被丢在地上的书包不吭声。 “明天我就去找你们班主任,让他以后这种活动别拉着你参加。” “你能不能少干这种事!”姚叙还是没忍住,吼了出来,“你要我考第一,我考了,我每次都为了让你满意,拼了命地拿那个第一,你就不能给我留条活路吗?” “你说什么呢?”戚美玲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说你为了谁在考第一啊?是我上学还是你上学?是我要考大学还是你要考啊?” 她往前靠,明明手里没有刀子,但就好像有一把见血封喉的尖刀抵在姚叙的动脉上。 她睁大着眼睛问他:“咱们谁给谁留活路啊?要不是你,我的日子至于过成这样吗?” 姚叙无可奈何,只好不看她。 是,我是罪人。 姚叙想,我才是这个家最可恨的人。 他说:“好,我知道了,下次不会再有了。” 他躲开戚美玲,弯腰捡起书包往卧室走:“我可以向你保证不再参加这些浪费时间的活动,但倪星桥我还是要照顾,你可以左右我的一切,但这件事我不会变。” 他说完,回屋反锁了房门。 门外,又是一阵唾骂,而这个房间仿佛成了冰冷的坟墓,埋葬着姚叙的一整个青春。 27. 第 27 章 戚美玲闹了一晚上,又是哭又是骂的。姚叙好几次都想冲出去劝她有病看医生,但最后还是放弃了,他很清楚如果自己说了这种话将会面临什么难以控制的情景。 姚叙几乎一晚没睡,就那么躺在床上睁眼到天亮。 早上五点多,他简单洗漱,趁着他妈不注意,出门了。 姚叙没吃早饭,也没心情吃。 他在小区的长椅上坐着,背英语单词,同时等倪星桥一起上学。 姚叙坐的地方就在倪星桥家那栋楼的旁边,早起做饭的倪海明一抬头就看见了他。 倪海明打开窗户,确认那是姚叙,于是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姚叙!一大早在那儿干嘛呢?” 大清早扰民,倪海明被刚起床的媳妇儿给骂了一顿。 姚叙听见倪海明叫他,抬头看过去,笑着招了招手。 黄茜探头看见了他,招呼他上楼来。 姚叙倒也不扭捏,收起书拎着书包就上楼了。 “叔叔阿姨早。”姚叙进门的时候,乖巧地跟两人打招呼。 黄茜问他:“怎么这么早就在外面看书?吃饭了吗?” “还没。”姚叙说,“我早上起来想背单词,怕吵到我妈睡觉,就出来了。” “看人家这孩子,多努力。”倪海明嘀咕,“我家那臭小子还被窝里打呼噜呢!” 姚叙笑着说:“我去看看他。” “行,去吧,把人叫起来,我给你们做早饭。”倪海明特喜欢姚叙,经常说倪星桥跟姚叙从小一起长大,但人家姚叙身上的优点他是一点没学着。 姚叙把书包放在客厅,轻手轻脚地推门进了倪星桥的卧室。 倪星桥这会儿还在做美梦,梦里他跟路里中了商场的大奖,所有店家的美食随便吃。 姚叙进来,又重新关好门,然后来到了倪星桥床边。 正沉浸在美食中的倪星桥丝毫没有发现姚叙的“入侵”,睡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姚叙在他床边坐下,看着那张睡得通红的脸,觉得自己一整晚的焦虑躁郁全都被抹平了。 倪星桥对于他来说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姚叙很庆幸自己的世界里还有这样一个人。 从小就是,每次姚叙心情不好,倪星桥总能有办法让他开心。 与其说倪星桥依赖姚叙,倒不如说姚叙离不开倪星桥。 姚叙难得能这样肆无忌惮地欣赏倪星桥的睡颜,于是也不急着叫对方,就这么安静地看着。 倪星桥长得好看,是那种少年的朝气,山间清泉的感觉。 姚叙看得喜欢,恨不得捧着对方的脸亲一口。 梦里,倪星桥跟路里撑得走不动道,还想着说揣点小甜品给姚叙吃。 他捧着一堆甜品,到处找姚叙,跟遇见的每一个路人打听:“嘿兄弟!见着姚叙了吗?” 但每个人都说没见到,要么就是不认识。 倪星桥着急了,这甜品时间长了就不好吃了,姚叙跑哪儿去了? 他转着圈地找,路里提醒他说:“别找了,姚叙压根儿就没来!” 倪星桥一惊,气得醒了。 梦里找不到姚叙的倪星桥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了姚叙那张脸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愣了好半天,说了句:“靠,路里骗我!” 这不是来了么! 倪星桥怎么都没想到才这个时候姚叙就在自己家等着他起床了,所以看见对方的一瞬间,还以为自己依旧在梦里。 倪星桥说:“给你好吃的。” 结果一抬手,空的。 姚叙笑着问:“什么好吃的?” 他瞥见倪星桥的手臂:“让我吃你胳膊?” “嘶!你怎么在这儿?”倪星桥终于醒了。 已经是秋天,早晚很凉,倪星桥睡觉不喜欢穿厚的睡衣,还是背心裤衩,赶紧又把胳膊缩回了被窝里。 “来叫你起床。”姚叙说,“叔叔阿姨都快做好早饭了。” 倪星桥扭头看了眼闹钟:“还早呢!我再睡十分钟。” 他翻了个身,完全不给姚叙面子。 姚叙倒也不催他,就笑笑,然后去他书桌边坐着看书。 倪星桥桌上放着不少书本,昨晚睡前打开的练习册下面还压着一本看了一半的《龙日一,你死定了》。 “龙日一是谁?”姚叙问。 倪星桥嗷嗷叫着试图下床去夺书,奈何他腿脚还不灵便,差点一头栽下去摔个狗吃屎。 姚叙赶紧扶住人,然后笑他:“晚上不写作业,偷偷看小说啊?” “劝你保守秘密!”倪星桥说,“否则我迟早杀你灭口。” “这是打算谋杀亲夫?” “少来,”倪星桥说,“什么亲夫,你要是敢告诉我爸妈,你就是我仇人。” “不告诉他们也行,但你总得给我点好处吧。”姚叙狡猾得很,任何事情,倪星桥都在他这儿占不到便宜。 “你要什么好处?”倪星桥说,“放学我请你吃双皮奶。” “那是你爱吃的。”姚叙跟他讨价还价,“收买别人,不是得投其所好吗?” “那行,你说你好什么?” “你呗。”姚叙大言不惭地说,“叫声老公,我就帮你保守秘密。” 倪星桥脸涨得通红:“姚叙!你该不会真是同性恋吧!” 他昨天回来之后还琢磨这事儿来着,林屿洲自称喜欢姚叙,但姚叙拒绝了对方。倪星桥就想,姚叙拒绝林屿洲究竟是因为不喜欢对方还是因为不是同性恋呢? 但如果不是同性恋,那为什么不久前让他看《莫瑞斯》? 可是,看同性恋小说的也未必就是同性恋啊! 因为这个,倪星桥想得脑子都疼了,最后不得已才用看小说的方式来缓解内心的纠结,否则他会睡不着觉的! 虽然已经习惯了姚叙逗他,这家伙管他叫媳妇儿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可是最近因为林屿洲的事情,让倪星桥开始不得不多想起来。 姚叙听见他的问话,怔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能有什么想法!”倪星桥乖乖又回到了床上,“如果你真是的话,那我可得保护好自己,万一你哪天控制不住自己,对我霸王硬上弓……” 姚叙笑:“你想的还挺多。” 可不是想霸王硬上弓么,姚叙不止一次这么想过。 甚至就在此刻,倪星桥穿着背心裤衩在他面前晃,他一个火气方刚的青春期男生,得相当有意志才能克制住欲望。 姚叙把倪星桥扶回床上后,转身过去背对着那家伙坐在了椅子上,假装在看他桌上的书,其实是怕被发现自己的异常。 姚叙知道不应该,但他可以控制自己的行为,却没办法控制生理反应。 他背对着倪星桥深呼吸,尽可能把那些至少此刻不该有的欲望压制下去。 倪星桥哼哼着躺回被窝里,过了会儿说:“姚叙,你要真是同性恋也没事。” “什么?”姚叙回头看他。 “我刚才都是开玩笑的。”倪星桥特别认真地对姚叙说,“你是不是同性恋都不影响咱俩是好兄弟。” 姚叙看着倪星桥,窗帘半拉开,刚好有晨光洒在倪星桥的头发丝上,泛着一圈柔软的金色光芒。 倪星桥说:“你不要有心理压力,咱们俩的关系绝对不会因为这个改变的。” 他拍拍被子,仿佛拍的是姚叙的肩膀:“放心吧!” 姚叙笑了,他很感动,因为倪星桥善良且仗义,但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这家伙过分天真了。 他们的关系不会因为这个有所改变? 不可能的。 姚叙盯着他看,带着笑意想:当然要有改变,不然我这整天在你身边腻歪,干嘛呢? “哎!不过特殊情况除外。” “什么特殊情况?”姚叙问。 “要是哪天你谈恋爱了,我可得跟你保持距离了。”倪星桥说,“咱俩好归好,但也不能让你对象吃醋啊!” 姚叙无语,让他多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我放了啊!但是人整天学习是会变傻的!”倪星桥说,“再说了,我们这个年纪就是要早恋的,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珍惜机会啊!” “你真想珍惜早恋的机会?” “嗯哼。”倪星桥可认真。 “那行,给你个机会。”姚叙转过来,看着他说,“跟我谈吧,反正你早就是我媳妇儿了。” 第 28 章 关于倪星桥是姚叙媳妇儿这件事,倪星桥已经听得麻木了,小时候每次对方说起,他都会追着人打,现在,哼哼一声就过去了。 俩孩子在卧室闹,没一会儿,黄茜就进屋叫他们吃饭了。 “今早吃什么?”倪星桥脸还没洗,先关心吃什么。 “做什么你吃什么,”黄茜说,“睡懒觉的家伙没有挑三拣四的权利!” 倪星桥撇撇嘴:“我爸肯定又煮面。” 倪星桥已经连续一个月早上吃面条了,他爸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迷上了做各种面条。 什么鸡蛋打卤面、牛肉打卤面、鸡蛋汤面、牛肉汤面,反正每天早上都不重样就是了。 可是就算这样,也架不住天天吃面啊! 倪星桥说:“我都快成面条了。” 黄茜也不客气:“那不能,你没有面条好吃。” 严重受到心理创伤的倪星桥靠在姚叙肩膀上:“这个家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地,姚叙,要不你带我私奔吧。” 姚叙笑而不语,黄茜吐槽:“你腿脚都不好,还私奔呢,你都跟不上人家。” 她催促儿子赶紧起床,再磨蹭下去,今天上班的上学的都得迟到。 因为姚叙来了,黄茜跟倪海明都开始偷懒,盯着倪星桥换衣服、洗漱的活儿就交给了姚叙。 姚叙扶着他去洗手间,又帮他换上了校服。 “我好像提前过上了老年人的生活。” “老年人不会这么晚了才起床。”姚叙也吐槽他,“五点多人家就下楼打太极了。” 倪星桥哀嚎一声,决定放弃做老年人。 两个孩子两个大人,坐一起吃早饭。 姚叙对这种其乐融融的温馨感十分陌生,每次都是在倪星桥家才感受得到,而他自己家,永远都不曾出现过这样的场面。 记忆里,他爸还没离开这个家的时候,家里也是整天争吵不断,要么两人见面对骂,要么是戚美玲在家里唱独角戏一样嘶吼。姚叙觉得最可笑的是,家庭关系已经这样,那两个人在外面却装出一副恩爱的样子,他爸其实不算配合,但戚美玲恨不得逢人就说二人感情好,像是在极力证明什么。 姚叙觉得大家都挺可悲的。 后来那个人走了,戚美玲也彻底爆发了。 哪怕是三十多度不开空调的家里,也比冰窟还冷。 对于姚叙来说,倪星桥家是他幻想中的避风港,他偶尔逃过来,偷一点关于人间的温暖。 倪海明厨艺很不错,倪星桥就算抱怨,也还是吃光了一大碗,甚至有点意犹未尽。 “咱们四个,你吃得最多。”倪海明说,“肚皮都鼓起来了。” “我长身体呢。”倪星桥说,“就因为你们总不让我吃饱,所以我才比姚叙矮!” 倪海明“啧啧”两声,笑着跟姚叙说:“看见没有?这小孩儿一点道理都不讲。” 姚叙一直在笑,他喜欢这里的每一个人。 吃完饭时间差不多了,倪海明开车送他们去学校。 “下周就国庆假期了。”路上,倪星桥说,“这次去哪儿玩啊?” 开车的倪海明忍不住说儿子:“就你这腿脚,我看哪儿也去不成。” 倪星桥恨啊,咬牙切齿地嘀咕:“都怪林屿洲!” 反正不管什么事儿,怪林屿洲就完事了。 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晴着的天,快到学校时竟然下起了雨来。 倪星桥说:“看吧,老天都为我流泪。” “你真是想得有点多。” 面对姚叙的不配合演出,倪星桥怒目圆瞪,吓唬对方。 姚叙被逗得直笑,然后担心等会儿倪星桥走路不方便。 下车的时候,雨已经下得很大,还电闪雷鸣的。 车跟家长不能进校园,倪海明看这样,有点担心。 “我背你吧。”姚叙说,“你撑着伞。” “啊?”倪星桥坐在车里,惊讶地看着姚叙。 “路滑,都是水,你拄着拐容易摔。”姚叙把自己的书包挂在胸前,然后先一步下车,让倪星桥趴到自己的背上来。 倪星桥有点不好意思,倪海明更是。 倪海明说:“要不我背他吧,咱们跟门卫说说。” “没事儿叔叔,这边也不好停车,别麻烦了,我直接背他进去就行了。” 在姚叙的坚持下,倪星桥红着脸,当着众多同学们的面,被姚叙背了起来。 他趴在姚叙背上,给二人撑着伞。 倪海明开玩笑似的说:“从小到大,就姚叙最可靠,小时候这娃娃亲可真是没白订。” 倪星桥羞愤地催他爸快走:“你要迟到了!扣钱呢!” 然后又催姚叙:“走了走了,你也要迟到了!” 姚叙笑笑,跟倪海明道了别,然后背着倪星桥小心翼翼地往校园里走。 “哟,猪八戒背媳妇!” 倪星桥都不用看就知道是路里,他翻了个白眼说:“能不能说点好听的!姚叙哪儿像猪八戒?” “那……小媳妇儿背猪八戒?” 要不是行动不便还得撑伞,倪星桥肯定要揍路里的。 路里开玩笑归开玩笑,还是过来帮着倪星桥拿书包和拐杖。 三人踩着雨水往教学楼走,裤腿很快就湿了。 倪星桥突然想起自己腿脚还灵便的时候,有一次也是下雨,他跟姚叙挤一把伞,后来一脚踩进水坑,一整天鞋子都是湿的。 好像自己关于一切的记忆里都有姚叙的存在,从小到大,所有事情都是跟对方一起经历的。 他突然就趴在姚叙背上笑了起来,姚叙问:“笑什么呢?” “没事儿。”倪星桥不打算说那些酸溜溜的肉麻话。 旁边的路里倒是不甘寂寞开了口:“得意呢呗,别人顶多有专车接送,他还有专人轿子,美呢!” 倪星桥心情好,不跟他一般见识,只回了一句:“路里!你嫉妒我!” 因为下雨,课间操取消,体育课也取消了。 下午的时候曹军见缝插针,把体育课变成了“数学随堂测验”。 “咱就是说,我爸妈吵架的频率都没咱班数学测验频率高。”路里吐槽,“我跟老曹还没七年就开始痒了。” “我看你是皮痒了。”倪星桥吐槽他。 这次的试卷也难得要死,交完卷倪星桥觉得脑瓜仁都疼,他叫姚叙来跟他讨论题,结果姚叙刚过来就被人叫走了。 班里一同学,在门口喊:“姚叙!有人找!” 姚叙有些意外,出去了。 倪星桥跟路里打赌:“肯定是那个学姐!” 他想看热闹,但路里已经先一步跑过去八卦了。 然而,来找姚叙的并不是孟婕,是他爸,这让他更觉得不可思议。 姚振海跟戚美玲离婚之后,几乎就没怎么出现过,生活费不管,法院判的抚养费这些年可以说是一分钱没收到过。 姚叙记忆里唯一一次收到姚振海的红包还是过年的时候姚叙被叫到爷爷家,那红包是姚振海给姚叙爷爷的,姚叙爷爷顺手塞进了他的书包里。 自从离婚,姚叙就仿佛没有爸了。 他站在教室门口看着姚振海,没过去。 姚振海走过来,和他说:“下周我生日,你阿姨想叫你一起去家里吃个饭。” 姚叙面无表情地看他,利索地拒绝:“不去。” 如果知道来人是姚振海,姚叙都不会出来。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但被姚振海给抓住了胳膊。 姚叙不想跟他在教室门口发生争执,这么多人看着,实在不怎么体面。 “你离我远点。”姚叙说,“我哪有资格去你家吃饭。” “你怎么说话呢?”姚振海不悦,“你阿姨特意让我来叫你。”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姚叙说,“你们打什么算盘我不知道,但我不会去。” 姚叙狠狠地甩开他的手,回教室去了。 路里已经先一步回来给倪星桥通风报信:“叙哥他爸。” 倪星桥都不记得上次见到姚叙他爸是什么时候了,小时候就很少见,都是倪海明带他们玩,儿童节、生日、假期,姚叙的生日都是在倪星桥家里两人一起过。 倪星桥一直都知道姚叙爸妈似乎感情不是很好,后来离了婚,但更多的,姚叙从不提起,他也不好问。 因为知道姚叙家现在只有他跟妈妈,倪星桥就总是想办法对姚叙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送去给姚叙,希望对方开心些。 这么多年过去,姚叙看起来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受到太大的影响——倪星桥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但年少的男孩并不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姚叙把一切煎熬和黑暗都藏在了另一边,只给他看美好的事物。 这是姚叙对他的保护,希望他永远天真快乐,不要尝一丁点人间苦。 第 29 章 因为姚振海的出现,姚叙一整天心情都不是很好。 倪星桥大概能猜出是因为什么,但又有点不敢问。 很多时候倪星桥看起来没心没肺的,但他也不是真的傻,尤其在姚叙的事情上,很在意。 平时总是口无遮拦地跟大家开玩笑,巧舌如簧,擅长诡辩,但每次姚叙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就会很紧张,会不知所措,连安慰的话都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于是,晚自习,倪星桥翻出之前从“青睐”甜品店拿回来的宣传单,又跟路里借了手机,偷偷给店长姐姐发了条短信去。 【姐姐!我是经常去你店里吃双皮奶的倪星桥,就是那个长的挺帅还自然卷的男生!我朋友今天心情不好,我想给他买份双皮奶,但是要上晚自习,我腿还折了,不方便出去,我可以加钱,能帮忙送到学校后门吗?求求!】 倪星桥很担心对方看不到短信,连发了三遍。 好在,店长姐姐很快就回复了他,俩人约定在第二节晚自习的课间,学校后门见。 “倪星桥,我刚才讲什么了?” 刚发完短信的倪星桥突然被点名,吓得一个激灵,拄着桌子缓缓地站了起来。 这节是英语晚自习,英语老师讲前两天的一套卷子,倪星桥只知道老师讲到了阅读理解这部分,可是具体讲的哪道题他不知道。 溜号了。 “别以为自己成绩好上课就不听了。”英语老师是个只有说英语的时候口齿才格外清晰的中年男人,不笑的时候看起来特凶,他说倪星桥,“现在才哪儿到哪儿,高三还没上呢,成绩说下去,那不是一醋溜的事。” 倪星桥自知理亏,只能乖巧点头。 鉴于他还是伤员,英语老师放他一马,没让他站着听课。 倪星桥坐下后松了口气,抬头看向前面,路里在幸灾乐祸。 熬到第二节晚自习的课间,倪星桥拄着拐就往外溜。 姚叙今天情绪不佳,坐在那里没动,也没注意到倪星桥,倒是林屿洲,看着倪星桥鬼鬼祟祟溜出去的样子,觉得有猫腻。 林屿洲装作不经意地跟了上去。 “喂,干嘛呢?” 倪星桥刚跟店长姐姐交易完,拿着两份双皮奶要往回走,结果直接被林屿洲抓包了。 学校后面距离教学楼很近,但这边很少有人来,路灯都没前面亮。 倪星桥一个人来这里其实是有点害怕的,他满脑子都是闹鬼的传说,但哄姚叙开心的念头还是战胜了他的恐惧,却没想到,林屿洲这一嗓子,吓得他差点人仰马翻。 还好林屿洲反应快,扶住了他。 “可以啊,”林屿洲说,“宁愿自己摔了,也得护住吃的哈。” 倪星桥刚刚姿势过于滑稽,人都要倒了,拐都掉地上了,却双手托举起了双皮奶。 身残志坚。 “你怎么那么烦人啊!”倪星桥见是林屿洲,一边觉得不是鬼,劫后余生了,一边又觉得这家伙比鬼还气人。 “你还说我?要不是我,这会儿你已经摔个屁墩儿了!” “要不是你吓唬我,我也不能摔!” 林屿洲弯腰帮他把拐杖拿起来重新架好,问他:“你拿的什么?” “不告诉你!”倪星桥把双皮奶抱得特紧,像是生怕被人抢了。 林屿洲也不恼,乐呵呵地跟着倪星桥往回走。 “姚叙今天情绪很低落。” “我知道。”倪星桥心说:不用你提醒我! “下午开始几乎没说过话。” “哦。”倪星桥想到姚叙的样子,自己也觉得心里闷闷的。 “他没事吧?” “你想干嘛?”倪星桥警觉地问,“你是不是还对他不死心呢?” 林屿洲差点笑出声来:“我对他死不死心,跟你关系大吗?” 倪星桥严重受挫,因为他意识到,其实跟他关系确实不大,他管天管地,也管不到人家喜欢谁啊。 倪星桥不高兴了,不理林屿洲了。 “你该不会也喜欢他吧?” “……你想多了。”倪星桥说,“我俩从小一起长大的,可好了。” “那又怎么了?这影响你喜欢他吗?”林屿洲差点就脱口而出:反正这不影响他喜欢你。 “我俩好哥们儿!”倪星桥说,“你别自己是同性恋就看别人都是啊,我跟姚叙清白着呢。” 林屿洲嘲笑他的那句“别自己是同性恋就看别人都是”,也笑他那句“跟姚叙清白着”。 “据说你之前成绩也不错,脑子应该不算笨。” 倪星桥觉得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你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笨的意思!”林屿洲说,“我要是姚叙,早就被你气死了。” 倪星桥跟林屿洲斗嘴斗了一路,在第三节晚自习上课前回到了教室。 倪星桥直奔姚叙的座位,那人还坐在那里发呆。 “姚叙!”倪星桥把手里装双皮奶的袋子往他面前一放,“据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甜品就会开心。” 姚叙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我特意跟店长姐姐那儿买的双皮奶。” 林屿洲在旁边说风凉话:“哦,原来是双皮奶,有我的份儿吗?” “没有!”倪星桥凶巴巴地说他。 林屿洲趴在桌子上笑得不行,逗倪星桥可太有乐趣了。 姚叙确实心情糟糕,糟糕到没精神说话,可是面对这样的倪星桥,他一下就觉得世界明亮了。 至少还有这么一个人是在认真在乎他。 “谢谢。”姚叙带着笑意看着他。 姚叙突然这么客气,倪星桥都不习惯了。 他打开袋子,把里面的两个双皮奶都拿了出来。 “都是我的?”要知道,以前每次两人去“青睐”,不管点几份双皮奶,几乎都会进倪星桥的肚子里。 “啊……”倪星桥尴尬一笑,“有一个是我自己的,嘿嘿嘿。” 他不好意思地拿起一个,刚好上课铃声响了起来。 “你偷偷吃,我回去了。”倪星桥拿着双皮奶,拄着他的拐,在老师进教室之前回到了最后一排的角落里。 这个地方可太适合偷偷吃东西了! 每天的最后一节晚自习有足足一小时,老师不会讲课,都是自习。 倪星桥用书堆起一座小山,挡住前面英语老师的视线,然后缩着脖子埋在书堆里偷吃。 有时候,味道一般的食物在偷吃时都变成了人间美味,更何况这是倪星桥最喜欢的双皮奶,他吃到恨不得立地升仙。 就在倪星桥吃得快活似神仙时,余光瞥到手边后门的窗户上,然后就吓得差点魂飞魄散魂归西天——曹军的脸就贴在后窗户上,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吃东西。 教室的后门,学生的噩梦。 倪星桥嘴上还残留双皮奶的甜,人却已经跌进了油锅里。 他惊恐地跟曹军对视,然后赶紧收拾残局,把双皮奶放进书桌堂,书堆推到一边,拿起练习册假装学起来。 曹军淡定地看着他完成这一系列操作,然后走到前门,再以魔鬼的步伐来到了倪星桥桌边。 曹军的到来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大家的目光都“唰唰唰”朝向了倪星桥。 又丢大人了。 倪星桥觉得还好自己没有经营高冷、不食人间烟火的帅哥人设,否则人设崩塌会被反噬的。 他低头不敢看曹军,假装在认真做题。 曹军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用手指敲了敲他的桌子。 倪星桥心领神会,从书桌堂拿出了才吃了几口的双皮奶。 曹军拿着他的双皮奶又顶着他头顶的发旋看了会儿,问他:“头发怎么又卷了?” 要说这个,倪星桥可不虚了。 “我自然卷。”倪星桥说,“真的是真的。” 曹军看着眼前的男生,想起第一天开学他让对方把头发拉直。 他懒得管了,无奈瞥了倪星桥一眼,拿着没收的零食就走了。 曹军一进教室,大家大气儿都不敢喘,这会儿人走了,纷纷往后门的窗户上瞄,生怕他杀个回马枪。 过了好一阵子,后门没有再出现曹军的身影,大家总算都松了一口气。 倪星桥抬手抓了抓自己的小卷毛,跟外国的小洋娃娃似的,但他是大型洋娃娃。 其实倪星桥不太喜欢自己这样,他觉得不够酷,青春期大帅哥应该是姚叙那样的,又冷又硬,看着就荷尔蒙爆棚。 至于他,软乎乎一小孩儿,没意思。 这个晚自习倪星桥又走神了,托着下巴看姚叙,琢磨着自己怎么才能变成对方的样子。 第 30 章 心情糟透了的姚叙因为倪星桥送来的一盒双皮奶开心了起来。 晚上放学的时候,跟之前一样,第一时间过去帮倪星桥拿书包。 倪星桥笑嘻嘻地问他:“你好啦?” 姚叙也笑:“我怎么了吗?” “没事儿!”他不说,倪星桥也不提,现在开心了就行。 两人像往常一样离开教室往外走,跟着放学的人流慢慢挪到了校门外。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姚叙又看见了姚镇海,那人竟然还没走。 看见他的一瞬间,姚叙愣在原地,觉得脊背发凉,他不想当着倪星桥的面跟姚镇海起冲突。 倪星桥是认识姚镇海的,毕竟他跟姚叙出生开始就在一起,姚镇海搬走之前,他也几乎每天跟对方打照面的。 倪星桥看看姚叙,正巧这时候倪海明叫他们。 倪海明刚刚一直在打电话,没注意姚镇海就在附近,这会儿过来,看见对方,也有些意外。 “哟,老姚。”倪海明笑着跟姚镇海打招呼,“有一阵子没见了。” 姚镇海回应:“是,太忙了。” 倪海明笑笑,看看姚叙又看看倪星桥。 姚叙说:“咱们走吧。” 他自始至终没跟姚镇海说话,扶着倪星桥就准备上车。 “姚叙。”姚镇海叫住了他。 姚叙强忍着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发火,他绝对不要自己在倪星桥面前失控。 姚镇海说:“我跟你说几句话。” 姚叙没办法,他不想这个时候吵架,但又清楚,姚镇海不会轻易让他走。 他对倪海明说:“倪叔叔,你们先回去吧。” 毕竟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姚叙都这么说了,倪海明也不能非要等人家。 倪星桥也感觉到气氛微妙,虽然姚叙从来没在他面前说过关于他爸的事,但大家都住在一个小区,姚镇海那些破事倪星桥也有所耳闻。 出轨,抛妻弃子,还不给抚养费。 倪星桥都恨得牙痒痒。 可是姚叙从来不说,倪星桥也不敢问。 “我们等你吧!”倪星桥说。 “不用,你们先回去吧。”姚叙摸摸倪星桥的卷毛,“挺晚了。” 安城一中三节晚自习放学已经十点,着实不怎么早了。 倪星桥不想留下姚叙一个人,可是他爸把他塞进了车里,带走了。 车里,倪星桥一直回头看:“姚叙今天不太开心。” 倪海明从后视镜看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校门口,姚叙冷脸跟姚镇海对视。 因为倪星桥腿脚不方便,他们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最后一波,这会儿校门口的学生稀稀落落,很快就没了人。 姚镇海说:“上车吧,车上说。” “就在这说。”姚叙很坚决,语气也很冷硬。 他一点都不想见到姚镇海,也不想听对方说哪怕一个字。 姚镇海看儿子这样,也心烦,可今天带着任务来的,必须得完成。 “周末我生日,你是我亲儿子,必须去。” “凭什么?”姚叙说,“你不给抚养费的时候怎么不想着我是你亲儿子?” “你怎么跟我说话呢?我是你爸!” “是吗?我爸不是死了吗?” 姚镇海愤恨地掏出烟点上:“都他妈是你妈给教坏了。” “少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姚叙虽然平时对他妈也是惧怕跟厌烦交织,但他绝对不允许姚镇海说对方的不是。 他不配。 姚叙说:“你生日跟我没关系,我没兴趣去见证你的美好生活。”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走前又回头说了句:“不过如果是葬礼可以通知我,我敲锣打鼓去庆祝。” “你他妈放什么屁!”姚镇海一把抓住姚叙,趁着姚叙还没反应过来就一巴掌打在了他脸上。 姚叙一侧的脸瞬间就红了,火辣辣的发麻。 其实对于姚叙来说,被爸妈打几乎是家常便饭。 他从小就被姚镇海打得鼻血止不住地流,后来还被送去了医院。 小时候他一直以为每家都是这样,父母一吵架小孩子就要挨打,要做父母糟糕情绪的发泄工具,可是后来他才知道,像这样的才不正常。 这是家庭暴力。 姚镇海离开这个家之后,姚叙依旧时常挨打,只不过打他的人从姚镇海变成了戚美玲。 两人使用暴力的风格不同,姚镇海更简单粗暴些,扇巴掌、抄起凳子往姚叙身上丢,而戚美玲更多的是言语攻击夹杂着皮带的抽打。 每次被她用来往姚叙身上抽的皮带都是姚镇海留下的那条。 姚镇海打出这一巴掌之后也没觉得有什么,他依旧指着姚叙鼻子骂:“我他妈生你养你那么多年,不是让你来气我的。” “你跟现在的老婆孩子也这么说话吗?”姚叙问。 姚镇海皱起了眉。 “我们是有多对不起你?”姚叙想起之前过年的时候,他回爷爷奶奶那里,听到亲戚谈论姚镇海,说他现在简直就是“二十四孝好老公”,对老婆言听计从。 姚叙那天没多逗留,他很怕遇见姚镇海跟他的现任妻子,还有他们的孩子。 他还没成熟到学会应对这样的事情。 可是今天,姚叙实在忍不住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姚镇海在别人面前可以温柔体贴,做好老公好父亲,可是到了他们面前,就把一切恶和凶残的一面不遗余力地展露出来。 他是很恨他们吗? 姚叙真的想不明白。 姚镇海也被问住了,愣了一下狠狠地抽烟。 姚叙说:“你根本就不是想找我去给你过生日吧?” 他看着姚镇海,紧锁眉头:“是有别的打算吧?” 姚镇海确实带着任务来的,他也不想过来找姚叙,怕惹麻烦。 可是最近老头子立遗嘱,把名下两套房子都给了姚叙,一套住宅一套商用房,值不少钱呢,这可让家里闹翻了天。 这件事姚叙知道,爷爷立遗嘱的时候他必须到场,那天姚叙要去爷爷家,戚美玲跟着他一起去的。 当时签完字,公正完,戚美玲立刻打电话给姚镇海。一开始对方不接,她就不停地打。 终于接电话了,戚美玲像是宣告战争胜利一样,得意地对姚镇海说:“爸的两套房子都给姚叙了,你一根毛都没有。” 她的这通电话引发了不小的家庭战争,姚镇海跟他爸吵,现任妻子也吵。 戚美玲心满意足地看热闹,当天还难得的带着姚叙去餐厅吃了顿饭,花了好几百。 可是姚叙一点胃口都没有,他几乎没动筷子。 不管是热闹还是争吵,都好像与他无关。 他看着这些成年人的闹剧,觉得生活很可悲。 他只想离开,满脑子都是离开。 但姚叙也清楚,他现在哪都去不了。 姚叙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别做梦了。” 他一秒钟都不想跟姚镇海多待,见远处有公交车驶来,快步跑向了公交站,车刚停稳他就跳了上去。 这个时间,公交车上几乎没什么人了,姚叙走到最后一排,坐在了靠窗的位置。 姚镇海站在原地烦躁地抽烟,他之所以烦并不是因为跟姚叙吵架,也不是因为打了儿子一巴掌,而是因为翁瑶交给他的任务没完成,回去免不了要遭抱怨。 公交车缓缓驶离车站,姚叙的脸依旧疼得钻心。 他半边脸通红,已经微微肿了起来。 所以是为什么呢? 姚叙就是想不明白,姚镇海为什么偏偏对他们这样呢? 他看向窗外,看着过路的街景,不知道自己还要忍受多久。 这趟车行驶缓慢,路线也绕,哪怕没人上车,到了每一个站点也会停下。 姚叙就安安静静地坐在最后面,在宁静的夜晚,慢慢地朝家去。 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他还是不想回家,于是走到倪星桥家楼下,坐在长椅上仰头看那扇亮着灯的窗。 窗帘还没拉,暖色的光洒出来,可是落不到姚叙的身上。 他知道倪星桥就坐在那扇窗户旁边的桌边,可能在学习,也可能在偷偷看小说。 万家灯火,这一扇最让他觉得温暖安心。 他觉得自己可悲,竟然只能这样来偷别人的一点光。 不过,因为对象是倪星桥,所以应该没关系的吧? 倪星桥善良可爱,是天底下唯一不会吝啬把光分享给他的那个人。 第 31 章 姚叙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一进门就看见戚美玲坐在那里等着他。 戚美玲什么都没干,就是坐着,专心等姚叙回来。 姚叙进门前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倒也不意外。 “我以为你死在外面了。”戚美玲声音冷冷的,让姚叙觉得她是不是一直这么期待着。 姚叙说:“我爸去学校找我,耽误了回来的时间。” 姚叙的一句话直接让戚美玲崩溃了。 她也不管手边有什么,直接朝着姚叙丢了过来。 那是个花瓶,不过家里早就没有花了。 陶瓷花瓶结结实实砸在姚叙身上,他没躲,被砸之后看着花瓶摔碎在了地面上。 瓷片在姚叙脚边碎裂一地,就像这个四分五裂的家。 姚叙说:“这是咱们家最后一个花瓶了。” “你爸已经死了!”戚美玲声嘶力竭地说,“不许你提他!” 姚叙在门口叹气,平静地提醒:“已经很晚了,你不要吵,会扰民。” “你听见没有!”戚美玲上前,拖鞋踩在了碎瓷片上,“你听见我说的没有!” “别喊了,我听见了。”姚叙说,“你去坐着,我把地上的东西收拾一下。” 戚美玲气喘吁吁,眼睛通红,她不明白为什么总是这样。 姚叙把她拉开,书包放回房间,然后拿着笤帚来扫地。 家里安静得有些让人心慌,戚美玲靠在沙发上深呼吸,但最后还是忍不住要问:“他找你干什么?是不是想让你跟他走?” 姚叙扫地的动作愣了一下,然后头也不抬地说:“你想多了。” 戚美玲狠狠地咬着牙,恨极了那个狼心狗肺的男人。 “他应该是冲着爷爷的房子来的。” “我就知道。”戚美玲坐直身子,咬牙切齿地说,“这件事你别管,他来找你,我去骂他。” “没必要吧。”姚叙不想让她再去吵架,“我已经跟他说了,这是爷爷给我的。” 戚美玲盯着他看,突然问:“你脸怎么了?” 姚叙转过去,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被打的侧脸。 戚美玲过来,迫使他转过来看自己。 “姚振海打的?”她声音尖利,怒目圆瞪。 姚叙说:“你去休息吧,我收拾完还得写作业。” 戚美玲狠狠推开他:“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废物!懦夫!软蛋!他打你你怎么不还手!” 姚叙无奈地叹气,听着戚美玲用这些话骂他,他已经麻木了。 “你小点声。” “你能受他气我不能。”戚美玲转身就进了洗手间。 姚叙不想管她,只想收拾完残局赶快回自己的房间。 大晚上,戚美玲一直在折腾,姚叙也不问,躲在卧室做作业。 其实他也有些无心学习,心烦意乱,投入不进去,毕竟这样的一场闹剧结束后,没谁真的能毫发无伤。 姚叙趴在桌上,想着要不睡吧。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戚美玲出门的声音。 今天戚美玲不是夜班。 姚叙猛地直起身子,跑到窗边看。 过了会儿,戚美玲的身影出现在了楼外,她精心打扮,然后快步走出了小区。 姚叙大概能猜到她去做什么,这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姚振海不是人,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可是姚叙也希望有一天他妈能走出那个人带给她的阴影,她的人生还有很长,为什么不为了自己活? 他开始怨恨自己,无力改变这一切。 姚叙一晚没睡,戚美玲在凌晨醉醺醺地回了家。 姚叙正在煮面,看见她落魄的样子,心里也是一阵难受。 “吃饭吗?”姚叙问她。 戚美玲眼睛通红,脸颊还划伤了。 姚叙知道,昨晚她一定去找姚振海了,去他的新家,跟他和他的现任妻子吵架。 戚美玲瘫坐在沙发上,姚叙看得心疼。 不管平时戚美玲对他多严苛多残忍,但他都清楚,她心里苦。 这个女人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生下了他,又一个人费劲地把他带大,对他打也好骂也好,到头来他还是会为她感到难过。 姚叙去洗了个热毛巾,拿过来帮她擦脸。 戚美玲看着他,眼泪直往下掉。 “妈。”姚叙轻声说,“去洗把脸,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 戚美玲觉得自己心头压着的已经不是巨石,而是一整座大山。 从前她也是体面光鲜的女人,外貌不错,学历不错,工作不错,正值事业上升期结婚生子,错过了升职不说,最后在姚振海的劝说下做起了全职妈妈。 结果呢?她牺牲了这么多,换来的却是这样惨痛的境遇。 就因为姚振海,原本的她已经面目全非。 她特别恨,恨别人也恨自己。 她就是不甘心,为什么把她害成这样的人还能舒舒服服过着好日子,而她,她明明是受害者,却要承受这么多痛苦。 凭什么! 她想看到姚振海跟那个第三者倒霉,想看到他们身败名裂身无分文。 那些无耻之徒为什么可以得意地活在这世界上,因果报应是真实存在的吗? 戚美玲觉得既然自己被毁了,她就要反击,她要去毁掉曾经毁了她人生的人。 看着眼前皱着眉头给自己擦脸的姚叙,戚美玲五味杂陈。 “不用你管。”她推开姚叙的手,起身回屋了。 姚叙有些担心她,打算今天请假不去学校了,在家里陪着她,但戚美玲隔着门说:“我说了不用你管!你吃完饭赶紧滚!” 姚叙手里攥着已经不再温热的毛巾,犹豫半天,决定不再说话。 他的面煮过头了,水都烧干了。 面条他没吃几口倒掉了,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上学去了。 像往常一样,姚叙早早等在倪星桥家楼下,倪星桥一出来,一张明媚的笑脸缓和了他糟糕的情绪。 “嗨帅哥!”倪星桥被他爸扶着,竟然非常调皮地举起拐杖跟姚叙打招呼。 姚叙笑:“别闹,别摔了。” 倪星桥笑嘻嘻的,向来不听话。 糟糕了一整晚的心情终于放晴了,姚叙跟倪星桥坐上车,用力地握了握对方的手腕。 其实他想拉倪星桥的手,但怕对方觉得奇怪。 “你没事吧?”倪星桥担忧地看着姚叙。 “没事啊,怎么了。” “黑眼圈,眼睛还红。”倪星桥问他,“昨天几点回家的?” “十一点多。” 倪星桥想问姚叙昨晚他爸找他干嘛,但又觉得这事儿不太好问,毕竟姚叙平时都不爱提起他爸,他不想给对方添堵。 “你十一假期怎么安排?”倪星桥想到个开心的话题。 “没想呢,”姚叙说,“大概率在家学习。” 倪海明赶紧接话:“看看人家姚叙,多有正事儿!” 倪星桥不高兴地噘嘴:“不行,我得玩。我是小孩,放假就得玩。” 以前每年五一十一放长假,倪星桥一家三口都会外出旅行,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去了不少,繁华大都市也没少去。 倪海明乐忠于带儿子参观名牌大学,每次都问儿子:“喜欢吗?想来念书吗?” 倪星桥就说:“这是我想来就能来的吗?” 这次的十一长假,因为倪星桥脚受伤,估计出行这事儿要取消了。 “要不这样吧,”倪星桥灵机一动,“咱们就城市周边自驾游呗。” 倪海明从后视镜看了儿子一眼:“什么意思?” “你开车,带我们几个玩去。”倪星桥说,“我妈、我,姚叙!” 他转过去问姚叙:“戚阿姨能一起去吗?” 姚叙想起他妈的状态,觉得她可能都不会让他去。 “她要工作吧。”戚美玲现在在一家大型连锁超市工作,三班倒,没有长假期。 “那好吧。”倪星桥往前凑,问他爸:“行不行?” “倒也不是不可以,”倪海明说,“正好我记得前年买的帐篷还没怎么用过,咱们野餐去呗。” 倪星桥开心了:“就这么定了!” 姚叙看着他欢天喜地的样子,终于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有的人真的是天降的礼物,他不知不觉中就能治愈某些人的心结。 看着倪星桥,姚叙突然觉得好像生活一点都不难熬了,他抬起手,揉了揉倪星桥的头发,笑着说:“还没放假心就长草了。” 倪星桥转过来冲他笑,眉飞色舞地说:“那不是因为能跟你一起出去玩么!” 姚叙知道这是倪星桥无心的玩笑话,可他还是要当真,当成宝贝似的,攥在手心,揣进口袋里。 他对倪星桥笑,也不说什么,看着阳光透过车窗落在倪星桥的小卷毛上,再被自己尽收眼底。 不会有什么比这更美好了。 不会有谁比倪星桥更好了。 第 32 章 倪星桥在关于“玩”的这件事上,有着较强的组织能力。 十一长假,因为他自己不能出远门,于是开始劝说路里也留下来,跟他和姚叙一起城市周边游。 “里子,你想想,这是生你养你的城市,是你的家乡,是你考上大学离开之后,承载着你乡愁的地方。” 路里正偷偷跟“轻舞飞扬”聊□□,俩人约着放假第一天就一起去音像店“约会”。 当然,这个“约会”是路里自己定义的,人家没承认这是约会。 “那万一我就在本地读大学呢?”路里说话的时候都没走心,心都在网聊上了。 “啧,能不能有点出息!”倪星桥说,“谁考大学还在自己家门口啊!” 路里抬头看看他:“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十一假期别走了,来我家,我爸带咱们仨‘城市周边深度游’!” 路里歪着头看他,想了想:“谁们仨?你爸妈还有我?” “……姚叙啊!” “那我更不能去了!”路里说,“你们一家四口一起玩,我去算怎么回事儿啊?你俩孩子啊?” “胡说八道什么呢!”倪星桥正要吐槽他,林屿洲悠悠哉哉地过来了。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开心了?”倪星桥说,“我俩吵架呢,马上就要打起来了,你还是躲远点,免得溅你一身血。” 林屿洲笑了:“要打起来了?那更好了,有热闹看了。你俩快打,到时候谁需要法律援助的话,可以找我爸。” “……神经!”倪星桥懒得说他,转过来又催路里:“你琢磨琢磨,反正十一出行哪儿哪儿都是人,不如跟我们玩。” 林屿洲一听:“你们要去哪玩?带我一个。” “不带你。”倪星桥特别果断地拒绝了。 林屿洲觊觎姚叙,这事儿他可记在心里了,人家姚叙对林屿洲没那个意思,作为好朋友,倪星桥得想尽办法阻止林屿洲靠近姚叙。 这是好朋友的基本素养。 路里看了一眼林屿洲,突然灵机一动:“我们十一要去郊游。” “哦?”林屿洲来兴趣了,“去哪儿?都谁?” “城市周边深度游!”路里眼睛都亮了,“桥哥,叙哥,你里哥我,还有你和你姐。” 林屿洲听明白了,这哪儿是要邀请他啊,明摆着就是惦记他姐呢。 倪星桥也听明白了,直接扒拉路里的脑袋:“你疯了你!你个重色轻友的家伙!你对得起姚叙的一片心吗!” 路里哀嚎着求饶,然后说:“叙哥肯定能体谅我的!” 倪星桥气得呼哧带喘:“体谅你个头!” 路里晃晃脑袋,把被倪星桥揉得鸡窝一样乱糟糟的头发捋顺,又仰头对林屿洲说:“你看这事儿是不是挺好?你俩刚来没多久,对这边不熟悉,别看我们安城不大,但是周边环境可好呢!” 倪星桥翻着白眼吐槽:“你又知道了。” “真的!”路里满怀期待地看着林屿洲,就等他点头了。 “既然你们诚心诚意地发出了邀请,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吧。”林屿洲还做作了起来。 “太好了!”路里一拍大腿,觉得自己离脱单不远了。 “那你姐那边……” “她啊,她不喜欢集体活动,大概率我代表我们家参与本次活动。”林屿洲笑嘻嘻地说,“她应该就不去了。” “……”路里脸色一下就变了,瞬间十分冷酷地表示,“她不去的话,那你别也去了。” 倪星桥拖着下巴笑盈盈地说:“男人啊男人,你的名字叫无情。” 上课铃声响了起来,林屿洲当没听见路里的话,只接收到了出游邀请,乐呵呵地回了座位,还对姚叙说:“你们十一出去玩我也一起去。” 姚叙有些意外:“倪星桥跟你说的?” 他还琢磨呢,这俩人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了? 林屿洲就是那种巴不得天下大乱的人,他冲姚叙挑眉一笑:“如果是,你吃醋吗?” 姚叙打量他一下,很确定地说:“路里叫你的。” “唉,人太聪明真的会很无趣。”林屿洲吐槽,“倪星桥喜欢你什么啊?” 刚说完,他意识到好像不对劲:“我之前还喜欢了你几天,我图什么啊?” 姚叙无奈地笑笑,摇头说了句:“谁知道。” 另一边,路里一想到自己没邀请到林苏晨还把林屿洲给约来了,更是生无可恋,他从倪星桥座位离开前扯着嗓子哀怨地唱了一句:“爱一个人好难。” 十一假期很快就到了,虽然各科老师都留了很多作业,但对撒了欢的学生们来说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当务之急是出去玩! 倪星桥虽然嘴上说着不让这个来不让那个去的,但他爸去租帐篷的时候,他还是叮嘱说:“我们好多人呢,你租个大点的。” 而林屿洲,倒也尽心尽力为了路里劝说他姐。 “你就当帮我还个人情。”林屿洲说,“趁着这次,赶着他心情好的时候,把他网恋女神其实是我这件事告诉他。” 林苏晨正坐客厅练琴,听他在一边絮絮叨叨,觉得特烦。 她停下来,抬眼看着每天到处搞事情的弟弟:“你终于良心发现了?” “倒也不是。”林屿洲说,“我主要是怕他用情太深,万一以后想不开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我得负刑事责任的吧!” 林苏晨冷笑一声:“到时候你爸都不帮你辩护。” “那是肯定的,要是真发生这事儿,他恨不得直接把我扔监狱去。”林屿洲凑过去,十分狗腿地给他姐揉肩,“美女,那你就去呗,他们几个都挺好玩的,你就当散散心。” 林苏晨有点犹豫。 “要不一整个十一假期,爸肯定找老师天天来盯着你练琴。” 林苏晨一听,立刻答应:“好,我去,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林屿洲奸计得逞,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天才,把他姐的软肋拿捏得死死的。这事儿路里真得给他记一大功,到时候不好好感谢他一下都说不过去了——而且,自己也算帮了路里一把,到时候网友的事情拆穿,路里应该也不至于真的恨他吧! 林屿洲其实有点心虚了。 就这样原本“一家四口”的出游计划最后变成了大家组团出去玩。 黄茜跟倪海明是对带孩子出去玩这件事非常上心的家长,一方面他们觉得孩子们每天上学很累,难得放假应该好好休息,另一方面是,他们自己也想找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玩一玩。 他们做好了攻略,也跟路里的爸妈联系了,到时候两家的家长开两辆车,带着五个孩子一起出去玩。 虽说是“城市周边游”,但还是安排了两天一夜。 他们选的地方是距离安城不算太远,开车出城后差不多四十分钟就到的一个小山庄,那里可以自己搭帐篷露营,有专人管理,还算方便安全。 出发当天早上,倪星桥跟姚叙自然是一辆车,路里极力邀请林苏晨跟他坐一辆,至于林屿洲,他说:“林屿洲,你不是跟桥哥关系好吗?你去坐他们那辆车。” 倪星桥虎躯一震,赶紧催促他爸开车。 姚叙故意问他:“你怎么那么怕林屿洲?” “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倪星桥说,“我这可都是为了你!” 姚叙忍着笑,说了句:“那我可真是谢谢你。” 最后,林屿洲和林苏晨都坐的路里家车,路里想挨着林苏晨坐,奈何林屿洲挤在了两人的中间。 路里掏出手机,给“轻舞飞扬”发消息:牛郎织女。 然后他就听见了林屿洲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了□□新消息提示音。 但此时的路里并没有多想,他真的什么都没想,如果这个时候他哪怕多想一点点,可能也早就发现事情不太对了。 路里发完消息,脑袋往后靠,侧着头看林苏晨,试图跟对方眉目传情。 然而林苏晨一直扭头看窗外,不用练琴的假期对于她来说简直就是梦中世界,她可要全心全意享受这样的时光。 倒是林屿洲,也往后靠,挡住了路里的视线。 “啧,躲开点。”路里说。 林屿洲特欠地冲他笑:“我俩长得差不多,要不你多看看我?” “……差多了好么!”路里吐槽他,“性别就不对!” 路里心说:我死盯着一男生看,不是有毛病吗我! 这边车上气氛微妙,那边却格外欢快。 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们,对于出去玩的他们来说,哪怕是路上的时光也非常美好。 黄茜在车里放歌,是他们那个年代非常非常喜欢的粤语情歌。 倪星桥从小听到大,都会唱了。 于是在后排座位上一边吃零食一边摇头晃脑地跟着唱,气得黄茜不停回头说:“五音不全的人不要唱!” 但是倪星桥才不管那么多,搂着姚叙的脖子快乐地边唱边惹他妈生气。 黄茜无奈地说:“儿子,你困不困?要不睡一会儿?” “不困!”倪星桥兴奋得眉飞色舞,“我要一路唱到目的地!” 结果,倪星桥真的一直唱到了目的地,下车的时候,嗓子都哑了。 第 33 章 露营这天秋高气爽,天蓝得跟油画似的。 倪海明选的这个地方也好,环境好,人又不多。 四个大人带着四个孩子安营扎寨,还有个倪星桥,翘着还没拆石膏的腿在一旁瞎指挥。 因为人多,倪海明还真弄来了一个超大豪华版帐篷,“四室一厅”还带着个敞开式前沿,十个大人在里面都不会觉得挤。 不用干活的倪星桥心情不错,拿着相机一通拍,十张有八张都没对上焦。 等到帐篷搭完,大人们又开始忙活。 来之前倪海明已经跟山庄租好了烧烤炉,定金都付完了,这会儿他跟路里他爸一起去取,黄茜跟路里妈妈打开带来的食材准备等男人们回来就开工。 几个臭小子没一个有眼力见儿的,还得是林苏晨,主动过来帮忙。 她一过来,路里就也跟过来了。 路里一来,林屿洲为了保护他姐,也不得不过来。 姚叙原本要跟着倪海明他们去拿烧烤器材,但被倪星桥给强行叫住了,说自己无聊,需要有人陪。 在大家都忙活的时候,姚叙就只能负责哄孩子了。 倪星桥说:“这地方真好,我腿要是能自由活动就好了。” “怎么?要在这儿练三级跳?” 倪星桥怨念地看他:“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去年体育测试,莫名其妙加入一项三级跳,倪星桥摔了个狗吃屎,还没达标。 姚叙笑他:“没事,据说今年三级跳换成别的项目了。” “什么?” “俯卧撑吧。”姚叙说,“一分钟做多少个来着,我忘了。” “嚯,一点都没安慰到我。”倪星桥说,“我一分钟能做十个顶天了。” 说完,倪星桥仰天长叹:“体育,我的一生之敌。” 姚叙带着笑意看他,看一只蜻蜓飞过来,似乎要落在倪星桥鼻尖上。 “这都几月份了,还有蜻蜓呢?”倪星桥冲着蜻蜓吹气,把人家给吹跑了。 “你俩干嘛呢?”露个营,可把林屿洲给忙坏了。 一边要盯着路里不能占他姐便宜,一边又想凑这俩人的热闹。 “谈恋爱呢啊?”林屿洲总觉得这俩人太磨叽,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的事儿,直说不行吗? 所以就总想着,作为朋友,帮他们一把——如果可以,他想做那只无形的大手,直接把这俩人的脑袋往一块儿按,不吻到脸红脖子粗不可以分开! 青春么,就得这么燃烧才刺激! “你才谈恋爱呢!”倪星桥在面对林屿洲的时候,嘴巴上可一点都没吃过亏。 “你要这么说也行啊,我跟老姚谈。” “……别带我。”姚叙甚至还把自己的椅子往旁边挪了挪。 林屿洲吐槽:“不至于哈,我也挺帅的。” 他坐在了姚叙旁边的椅子上,然后特别认真地说:“不开玩笑了,我遇到一件有点棘手的事情。” “你可以找你爸对你进行法律援助。”倪星桥脱口而出。 姚叙总是能被倪星桥偶尔冒出的俏皮话逗笑,这家伙以后该不会去说相声吧? 林屿洲“啧”了一声:“这事儿我爸也帮不了我,不仅帮不了我,还可能揍我一顿。” “律师这么暴躁吗?”倪星桥说,“那我以后不能找律师老婆哦。” “没事,我不当律师。”姚叙对他笑,“放心吧。” 倪星桥撇嘴:“我要找老婆。” “我给你当老婆。” 林屿洲翻起了白眼,觉得自己过来真的是有点多余。 “你们俩打情骂俏差不多就行了,这儿还有个受尽了情伤且饱受困扰折磨的人等待你们施以援手呢。” 倪星桥又迅速捕捉到了重点:“你受什么情伤了?因为姚叙不喜欢你?” 林屿洲深呼吸:“他只不过是一个替身情人罢了。” 说起这个,倪星桥熟啊! 阅书无数的倪星桥最近正在看一本叫《大佬的替身情人》的书,没想到艺术果真源于生活啊! 倒是姚叙奇怪了:“我怎么就成替身了?” “哟,不愿意啊?那我扶正你也行。”林屿洲呲着牙笑,还歪头对倪星桥说:“你同意就行。” 倪星桥:“关我什么事!” 眼看着这俩人又要斗起来,姚叙赶紧转移了话题:“你刚才说有什么事要我们帮忙?” “看吧,说正事儿还得是叙哥。”林屿洲说,“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 倪星桥:“哦,你自己的事。” 林屿洲恼羞成怒:“我朋友的事!” 倪星桥嬉皮笑脸地摆手:“好的好的,你朋友的事,说吧。” “我有个朋友,交了个网友。”林屿洲说,“每天没事闲聊,还挺有意思的。当时呢,也没多想,因为离得远,然后有一天我这个朋友在□□空间的相册里上传了一张他……” 林屿洲差点脱口而出“他姐”,后来意识到这暴露得太明显了,赶紧改口说:“他女生朋友的照片,结果他这个网友就把那个女生误认成他了。” “等一下,我想提问。”倪星桥举手,“你朋友和那个网友,都是男生?” 林屿洲点头。 “哇哦。”倪星桥现在更坚定了林屿洲这个“朋友”就是他本人的想法。 姚叙坐在那里,百无聊赖,已经懒得听林屿洲后面说什么,他直接无情戳破:“你现在坦白加道歉,路里还不至于杀了你。” 倪星桥笑,拍姚叙胳膊:“你别那么快说破啊!我还没听够呢!” 林屿洲一脸震惊:“你们都知道了?” “路里应该还不知道。”姚叙回头,看了一眼正围着林苏晨转悠的路里,“啧啧,可怜。” “太可怜了。”倪星桥跟姚叙一唱一和,“脆弱的少男之心,捧起又被狠狠摔下,不知道这种被欺骗了感情的感觉和被人当做替身情人,哪一个更让人心疼。” 倪星桥入戏很深,说完转过来,发现姚叙跟林屿洲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自己。 “……小说看多了,见谅。”倪星桥解释完,终于换上了正常人的表情。 林屿洲说:“你俩别光说风凉话,这都是意外,我不是故意的啊。” 他愁眉苦脸地往椅子上一瘫:“现在就是想解释,但又怕路里发疯。你们知道的,他本来精神也不太好。” “你说我里子哥是精神病!我要去告状!” 林屿洲哼了一声:“去吧,正好直接让路里解决了我,免得我因为他受煎熬了。” 倪星桥听这话觉得不对劲:“林屿洲,你真行啊。” “我怎么了?” “你是我认识的人里,对大家最雨露均沾的一个。” 林屿洲没懂他的意思。 “就是说,你好像见一个爱一个。” 倪星桥对姚叙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你,我肚子里的蛔虫。” “我?爱他?你俩疯了吧!”林屿洲说,“我只是爱这里的每一个人罢了。” 倪星桥跟姚叙十分默契地翻了白眼。 “不开玩笑了,我怎么办啊?”林屿洲说,“刚转学来的时候我就是觉得逗逗他挺好玩的,但现在吧,大家也算是朋友了,我继续这么下去,很危险啊。万一他真爱上我……” 倪星桥跟姚叙异口同声:“你想太多了。” 倪星桥说:“你还是担心一下他会不会杀了你吧。” 林屿洲仰天长啸,感叹确实是自作孽不可活。 姚叙看他都这样了,觉得还是好言相劝一下吧。 “我说真的,你还是趁早直接把这事儿告诉他。”姚叙说,“路里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好好道歉,把事情解释清楚,他杀你的时候会给你个痛快,不会过多折磨你的。” “……我真太谢谢你了。”林屿洲说,“叙哥真会安慰人。” 他说完,又看向因为跟林苏晨搭上了话整个人开心到快要变成直升机飞起来的路里,终于站起来,决定解决这件由自己造成的麻烦事。 “林屿洲!”倪星桥突然叫住了他。 “我俩也算是帮你解决问题了吧?”没等林屿洲回答,倪星桥又继续说,“那如果等下你坦白完,还没死的话,苟延残喘之际能不能给我讲讲你情伤的事?” 林屿洲震惊地看着倪星桥,几秒钟后,咬牙切齿地说:“狠还是你狠!” 这不就是典型的在别人坟头蹦迪吗? 林屿洲说:“不愧是你,我替身情人的小情人!” 第 34 章 林屿洲这次是真心想把网友这件事解决,因为他发现,如果再不说清楚,事情可能真的不太好收场了。 此时此刻,他身后的两个人——姚叙、倪星桥在享受温馨的二人世界,而他面前不远处的两个人也一样。 林苏晨正把带来的水果一一分盘,路里在旁边帮对方添乱。 虽然林屿洲觉得他姐肯定不会喜欢路里这种类型的男生,就算真的要谈恋爱,那对象应该也是姚叙这种。 不是说路里不好,只是姚叙那种高冷型学霸帅哥似乎才是林苏晨会喜欢的类型,至于路里,他在林屿洲心里就是一个长得还不错的……谐星。 此时,谐星路里对林屿洲的心思一无所知,还沉浸在跟林苏晨一起露营的快乐中。 林屿洲灵机一动,跑去帐篷里把自己的吉他拿了出来。 “路里。”林屿洲过去,对路里说,“我给你唱首歌吧。” “啊?”路里一头雾水,“唱什么?” “你点,”林屿洲说,“你说让我唱什么,我就给你唱什么。”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路里看他,觉得有猫腻。 “你是不是想害我?” “我害你干嘛?”林屿洲催促他,“快点,我迫不及待了。” 路里想了想,心说你要是非得想给我唱歌,那就唱吧,正好人美景美,就差点音乐了。 “《说谎》,”路里说,“林宥嘉的,就是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那个,你会吗?” 最近路里特喜欢林宥嘉,天天把这首歌挂嘴边。 林屿洲原本想着给路里唱歌,然后再说:我都给你唱歌了,那我骗你的那件事你也不能跟我生气了。 小算盘打得是挺好,结果人家跟他说: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林屿洲当即觉得自己嘴巴里扎得慌。 “那什么,你就不能选点积极阳光正能量的歌?” “这都多积极阳光正能量了!”路里十分认真,“让说谎的人吞针,弘扬正能量啊!” 林屿洲无语,摆摆手:“我随便弹随便唱,你随便听听吧。” 路里翻了个白眼:“那你问我干吗?” 林苏晨懒得听他们俩斗嘴,转身去帮忙做别的。 路里赶紧跟上,林屿洲紧随其后。 接着,林屿洲修长的手指在吉他弦上一拨,弹唱了一首披头士乐队的《Help!》。 路里以前没怎么听过这种类型的歌,不过林屿洲还挺像那么回事儿,吉他弹得不错,唱得也不错。 路里不知道的是,这首歌的歌词,堪比林屿洲的心声:帮帮我!帮帮我! “你弟可以啊。”路里对林苏晨说,“有两把刷子。” 林苏晨也挺意外,她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会给路里唱披头士。 “你要是喜欢,他还能继续给你唱。”就算别人不知道林屿洲打的什么算盘,但林苏晨心里是门儿清的。 不过她不准备戳破,也不打算多管,林屿洲自己惹出的事,自己摆平,就算到时候路里一气之下要跟他同归于尽,她也只是会帮忙打个110。 路里说林屿洲:“你再给我唱个。” 林屿洲心里抱怨他不知道见好就收,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又唱了一首。 路里问:“你今天怎么了?对我有求必应。” 林屿洲还没想好怎么说,就看见路里娇羞地捂住自己的胸口,娇羞地说:“天呐!你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在场的所有人都无语了。 路里笑:“开个玩笑嘛!你们干嘛!” 林屿洲见这会儿气氛正好,轻咳一声对路里说:“我确实有话跟你讲。” 他勾勾手指:“你过来一下。” 路里眼珠子一转,小声问:“该不会是跟你姐有关的?” 林屿洲想想,觉得还真是。 于是,他一点头,路里立马跟上。 姚叙跟倪星桥在旁边看完了这一整场“演出”,倪星桥说:“等着吧,待会儿你就能听见少男心碎的声音了。” “你还挺了解。” “那是。”倪星桥说,“我也算是过来人了。” 姚叙一听,觉得这话不对劲啊,他怎么就是过来人了? “等一下,你什么意思?” 倪星桥叹气:“其实我不想跟你说的,有点丢人。” “爱妃但说无妨。” “谁是你爱妃啊!”倪星桥剜了他一眼,“那我说了你不许笑话我!” “你说完我再决定笑不笑。” 倪星桥哼哼着使劲儿揉姚叙的头发。 自从高二开学俩人一起去剪了圆寸,倪星桥重新留起了小卷毛,但姚叙就此保留了这个发型。 倪星桥的头发随手一扒拉就乱得像鸡窝,但他怎么揉姚叙,人家发型丝毫不变,还有点扎他手。 “好了好了别闹了。”姚叙拉住他的手腕,让倪星桥安分了下来。 “就我住院的时候不是无聊么。”倪星桥说,“那会儿天天跟路里聊□□。” “然后呢?”姚叙有种不祥的预感。 “然后我就也想网恋一下子,就胡乱加了十几二十个网友。” 这话一出,姚叙的火气一下就蹿到了脑门儿。 “你……还真精力旺盛啊。” “我没脚踏两条船,哎不对,我一条都没踏上。”倪星桥说,“就是加网友随便聊聊,结果他们都挺奇怪的。” “怎么个奇怪法?” “上来就让我开视频,管我叫妹妹。” 姚叙的火气没了,现在只想笑。 “怎么回事?你是不是资料上性别填错了?” “没有啊!”倪星桥说,“我□□头像都用的自己照片!” 他掏出手机,给姚叙看。 一张倪星桥呲牙笑的自拍照,小卷毛在风中有点凌乱。 他原本长得就秀气白净,这照片还真的有点雌雄不辨,也难怪每次他一说头像是本人,人家就管他叫妹妹。 “后来好不容易有一个聊得还挺好的,”倪星桥说,“结果一打开视频,是个五十多岁的婶婶,婶婶让我好好学习,长大了再去找她。” 姚叙真的不想笑他的,但也真的忍不住。 倪星桥气急败坏地捂姚叙的嘴:“不是说好了不笑我的么!” 姚叙搂着他笑得周围人都看了过来,倪星桥小脸涨得通红,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 等姚叙笑够了,问倪星桥:“以后还网恋吗?” 倪星桥臊眉耷眼地摇头:“网恋害人,网络世界不可信。” 然后他扭头又看向林屿洲跟路里的方向,感叹说:“像他俩这样还算好的呢,起码是帅气的同龄人。” 他的这句话让姚叙来劲了:“你也可以有帅气的同龄人当男朋友。” 姚叙指了指自己:“我本来就是你老公。” “哎呀!烦人!”倪星桥拍他,依旧当他是玩笑话。 另一边,还被蒙在鼓里的路里跟着林屿洲走到了远离帐篷的地方。 林屿洲措辞良久,然后说:“你是不是约了‘轻舞飞扬’后天一起去游乐场?” 路里把这个十一假期安排得明明白白,这两天来露营,后天约林苏晨一起去唱片店,然后俩人一块儿到游乐场度过快乐的一天。 “你怎么知道?”路里先惊讶了一下,紧接着意识到肯定是林苏晨跟他说的。 这么一想,路里更开心了。 他笑得得意:“哎,你姐在家的时候,是不是经常跟你提起我?” 林屿洲略显尴尬,不过还是认真回忆了一下,对路里说:“偶尔吧。” 路里一拍大腿:“我就知道!” “你知道什么了?” “她也对我有好感!” “啊?” “你想啊,你姐,多高冷的人,她要是不喜欢我,她会提起我吗?” 林屿洲想解释,林苏晨之所以偶尔提起路里,都是在规劝林屿洲少惹是生非。 但路里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路里继续说:“再说了,你姐是不是没跟你提起过别人?” 林屿洲想了想:“好像还真是……” 路里又一拍大腿:“准了!” 他欣喜若狂,恨不得跪下来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命运让他跟林苏晨相遇。 看着这样的路里,林屿洲更没法坦白真相了。 “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路里满心欢喜地看向林屿洲,“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林屿洲心说:咱俩什么时候成好兄弟了? 再说了,等你知道你的那个亲亲网友“轻舞飞扬”是我的时候,如果还能说出这句话,我才信你当我是好兄弟。 “那个……” “小舅子!”路里突然过来搂住了他的肩膀,“你今天为你姐和你姐夫我的幸福付出的努力,姐夫都记在心里了,以后有什么事,你尽管开口,只要不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尽力给你办。” 林屿洲“呵呵”一笑,轻轻推开他,生无可恋地说:“我可真是谢谢您。” 看着他们俩“亲亲热热”地回来了,倪星桥对姚叙说:“看起来问题解决了,路里并没有跟林屿洲同归于尽。” 姚叙剥了个橘子,掰下一瓣塞进了倪星桥嘴里。 “我怎么觉得情况不妙呢。” 果然,林屿洲很快就如行尸走肉般挪到了他俩这边来。 “怎么样?路里没有扬言要杀了你吗?” 林屿洲摇头。 “可以啊,路里成长了。”倪星桥笑着说。 “那是因为我根本没和他说。”林屿洲抱着吉他仰头看天说,“还不小心,单方面成了他的小舅子。” 第 35 章 在弄巧成拙这件事上,林屿洲算是已经修炼得可以直接得道升天了。 现在,估计不仅未来的路里想杀他,连林苏晨也想弄死他了。 他唯一觉得安慰的是,他作为一个公民,还是受法律保护的。骗人不对,但罪不至死,林屿洲希望路里知道真相后,至少放他一条生路。 青春期的男生,想什么都很夸张。 他怨念地想往姚叙肩膀上靠,结果靠到的是倪星桥伸过来的手。 “不要趁着我们对你释放怜悯之心的时候就占别人便宜,”倪星桥说,“姚叙脸皮薄,不好意思拒绝你,你不要得寸进尺喔!” 林屿洲更怨念了:“他脸皮薄不好意思拒绝我?” 他呵呵一声笑:“当初我跟他告白的时候,果断得我都听见我人生观碎裂的声音了。” 说起这个,倪星桥就又来劲了。 “那事儿的来龙去脉,给我讲讲呗。”倪星桥想八卦一下。 “哟,行啊,还会用成语了。”林屿洲抓重点的能力跟倪星桥有的一拼。 “废话!我可是当过一个月语文课代表的!” “一个月?”林屿洲问,“怎么就一个月?” 倪星桥抓抓自己的小卷毛:“月考考砸了呗。” 林屿洲肆无忌惮地嘲笑他,然后被倪星桥用拐杖给捶了背。 “别想转移话题!”倪星桥说,“给我说说!” “你怎么那么喜欢在别人伤口上撒盐?”林屿洲又转过去跟姚叙说:“你怎么不管管他?” “又不是我的伤口,他愿意撒就撒呗。” 林屿洲气死:“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俩就狼狈为奸!” “成语用得不错啊!”倪星桥说他,“下学期要不要竞选一下语文课代表?” 林屿洲作势要走,被倪星桥叫住了:“我不说了就是,给我讲讲你俩的爱恨情仇!” 倪星桥正无聊呢,有八卦他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林屿洲这会儿也没什么事儿可做,最主要的是他实在不想去面对路里。这边和那边,那他还是选择留在这儿。 反正都是电灯泡,这边当得心安理得一点。 于是,林屿洲给倪星桥讲了自己如何转到这个班级,如何对姚叙“一见钟情”,如何自我挣扎,又是如何表白被拒。 “不对啊。”倪星桥发现了这个故事里的漏洞,“你说你对姚叙一见钟情,可是你明明说过他是你的替身情人。” 林屿洲卡住了。 说到这个,姚叙也好奇了起来。 “你什么情况啊?”姚叙问,“到处招摇撞骗啊?” “我才没招摇撞骗呢!”林屿洲说,“你们不懂。” “我们可懂了!”倪星桥歪头看他,“讲讲!你是不是为情所困了?我们脑袋比你灵光,给你分析分析。” “得了吧!就你那脑子……”说着,林屿洲停下了。 倒不是良心发现觉得自己不应该吐槽朋友的脑子,而是觉得或许真的当局者迷,可以让他们给分析下。 更主要的是,林屿洲想找个人说说自己的秘密,虽然他家里人都知道,但也仅限于家里人,他不可能跟爸妈再聊这事儿,他姐也懒得搭理他。 “我喜欢一个人。”林屿洲开了口。 “哇哦!”倪星桥一听这八卦有戏,立刻神清气爽,趴在了姚叙肩膀上,全神贯注地听起来。 他上课都没这么认真。 “比我大点。” “一岁?”姚叙问。 林屿洲摇头。 “三岁?”姚叙又问。 林屿洲又摇头。 倪星桥不可思议地说:“该不会五岁吧!” 林屿洲舔舔嘴唇,说:“十岁。” 倪星桥倒吸一口凉气:“叔叔!” “人家才二十七!你管人家叫叔叔?” “哎,恼羞成怒了。”倪星桥对姚叙说:“应该是真爱。” 姚叙笑:“别闹。” 林屿洲说:“倪星桥,就这张嘴,我有事儿都不想和你说。” “对不起对不起,求求你不要和三岁的我一般计较。”倪星桥说,“那个哥哥肯定特别帅!” 林屿洲也是好哄,他这么一说,心花怒放了。 “那是特别帅的。”林屿洲说,“人也特别好。” “那你们俩怎么没好上?”倪星桥这个急。 “我想跟他好的,但是他不愿意。”林屿洲说,“他是我姐的钢琴老师,教了我姐差不多五年了,我就喜欢了他五年。” “长情!”倪星桥说,“要不是因为我有我们家姚叙了,肯定都要被你感动的。” 姚叙看看他:“媳妇儿嘴真甜。” 倪星桥抬手捂住姚叙的脸:“我随口一说,你随便听听。” 姚叙当然知道倪星桥可能就是开玩笑的,但他可不会随便听听就算了。 “我们家姚叙”,这可得记清楚了。 “后来我压抑不住内心的情感了。” “然后你就霸王硬上弓了!”倪星桥觉得自己不去当小说家真的可惜了,他脑子里都有画面了。 “我就跟他表白了!”林屿洲说,“你想什么呢?纯洁点好吗?” “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不怪我!” 姚叙在一边煽风点火,对倪星桥说:“这种小说不错,你没事儿的时候多看点。” “你就惯着他吧,”林屿洲说,“我真看不惯你们这种小情侣。” 倪星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林屿洲跟姚叙告白过,这导致在对方面前,他对姚叙的占有欲格外高。平时不会说的话,到了林屿洲面前都要一遍遍地说。 倪星桥:“我们可不是普通小情侣,还没出生就定了娃娃亲的!” 姚叙心情好得不行,觉得以后可以走到哪儿都把林屿洲带着,这样的话他跟倪星桥的事儿估计很快就成了。 “得意个屁。”林屿洲用拨弄吉他弦来发泄自己的愤怒。 发泄完,倪星桥催促他继续说。 “那哥哥拒绝你了啊?” “你委婉一点好吗?”林屿洲说,“我现在正在把自己的伤口撕给你看呢。” “好的。”倪星桥说,“那哥哥不喜欢你?” 林屿洲按住了自己的人中。 倪星桥为了表达自己的歉意,主动送上了零食。 林屿洲接过薯片,表示原谅他了。 “拒绝了。”林屿洲说,“他说我还是小孩儿,可能在我们相处过程中产生了什么误会,让我不要想太多。然后他就辞职不干了。” 林屿洲说着说着,有点丧气了。 他想起了陆哲明,其实已经有一阵子没想那个人了。 林屿洲是那种不知天高地厚活得很直率的人,当他妈疑惑地在家里嘀咕钢琴老师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辞职的时候,他觉得五雷轰顶,然后对他妈说:“他竟然因为我喜欢他,就辞职不干了?” 接下来就是一场家庭风暴,那时候的林屿洲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是同性恋这事儿有多不同寻常。 他爸妈早就离婚了,他妈带着俩孩子在山城,他爸一个人来了安城。 当年离婚其实还挺和平的,俩人财产分割也没任何矛盾,离婚之后都没再婚,几乎每个月都会联系一下。 林屿洲他妈被气个半死,打电话跟他爸说了这事儿。 就在那个时候,林屿洲还撒泼打滚地要去找陆哲明。 俩大人一研究,觉得孩子不能继续留在山城了,干脆送安城来,离陆哲明远点。 他们都觉得这就是小孩子一时兴起,等时间久了见不到也没回应,很快就忘了。 毕竟,在这些大人看来,十六七岁的少年能懂什么是喜欢啊,他们所谓的“喜欢”都是图个新鲜感。 林屿洲被送来的时候其实有点不情愿,在家里又闹了一通,林苏晨原本不用来的,见她弟这样,不放心,刚好妈妈要去国外研修半年,索性一起跟来了。 倪星桥听完,若有所思地说:“还真挺轰轰烈烈的。”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问林屿洲:“所以就是说,你喜欢的那个人跟姚叙长得特别像?” “也不算吧,就是他们俩给人的感觉挺像的。”林屿洲说,“长了嘴不愿意说话,长了眼睛不好好看人。” 倪星桥疑惑:“姚叙才不这样呢。” “那是他只对你例外!” 他们俩讨论这件事的时候,姚叙正被路里叫过去帮忙扶梯子——他们带了个风筝来,还没飞起来,挂在旁边的树上了。 倪星桥扭头看向姚叙的方向,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变得有点快。 “哎,”林屿洲问他,“你喜欢过谁吗?” 倪星桥眨巴着眼睛还在看姚叙。 “你喜欢姚叙吗?” “我吗?”倪星桥似乎有点苦恼,他抓了抓自己被风吹得乱飞的头发说,“喜欢啊,但那是因为……” “不要给自己找借口,喜欢就是喜欢。” “我喜欢他是因为我们从小就是最好的朋友。” “只是因为这样吗?”林屿洲说,“你在看着他的时候,不会觉得心跳加速?看不见他的时候不会特别想他?” 他告诉倪星桥:“我特别特别想那个人,做梦都会梦见他。我想等放假以后回去找他,或者再等等也行,等我十八岁了,去找他,跟他说我成年了,不是小孩儿了,他可以正视我的喜欢了。” 倪星桥被林屿洲的话触动了,他低下头看眼前微微被吹动的黄色小花。 然后也问自己:我有喜欢过谁吗? 第 36 章 倪星桥对于“喜欢”这种情感的体会十分模糊,尽管他整天把“网恋”挂嘴边,但其实,喜欢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感觉,他不清楚。 他觉得他喜欢爸妈,喜欢姚叙,喜欢路里,还喜欢小猫小狗,可是这些感情到底要怎么归类呢? 他看向姚叙,想到林屿洲的问题:你喜欢姚叙吗? 倪星桥觉得耳朵有点发烫,他喜欢啊,最喜欢姚叙了,可是,那是哪种喜欢啊? 倪星桥的小脑袋瓜想不明白这些,直到烧烤已经就位,姚叙来扶着他过去享用美食,他还是满脑子问号。 不过就是这一刻开始,倪星桥总是会特别注意姚叙。 姚叙把烤好的第一串牛肉递给了他,把唯一一罐可乐也给了他。 倪星桥觉得姚叙对自己好,在对方对他好的时候,他会格外开心。 这是喜欢吗? 姚叙看出倪星桥有心事,过去问他:“琢磨什么呢?” 微风把倪星桥头顶的一缕头发吹得支楞巴翘,特别可爱,当事人却对此一无所知,慌里慌张地看向别处说:“好吃。” “那你就多吃点。”姚叙说,“吃什么补什么,这个也给你。” “这啥?”倪星桥接了过来。 “鸡心。”姚叙说,“给你补补心眼儿。” 要不是倪星桥两只手都拿着烤串,一定要跟姚叙干一架的。 刚刚被少年心事困扰着的倪星桥一下就把那些事情抛之脑后了,跟姚叙斗嘴吵闹,一如往常一样。 四个大人五个孩子吃饱喝足后,大人们坐在一起聊天,孩子们也凑一块儿玩去了。 林屿洲给大家弹吉他,倪星桥就扯着嗓子乱唱。 “每一个字在调上的!”林屿洲吐槽他,“要不你别唱了,我耳朵疼。” 他越是这么说,倪星桥唱得就越是起劲。 林屿洲:“姚叙你真的不管管他吗?” 姚叙躺在草坪上看天,笑着说:“唱得多好,平时想听还听不见呢。” 倪星桥开心了,得意地冲林屿洲做鬼脸。 林屿洲翻了个白眼说:“也就你受得了他!” 因为林屿洲的这句话,倪星桥的小心脏又怦怦乱跳了两下,他扭头看姚叙,眼珠子一转,凑了过去。 “问你点事。” 姚叙看看他:“曰。” “你真觉得我唱得好?” 这问题对于姚叙来说一点都不难回答:“客观上来讲,五音不全,这世界因为没有你的歌声而美好。” 倪星桥举起手边的拐杖就要打人,但姚叙很快就接着说:“但主观上来讲,天籁之音,你就是人间唯一的一只百灵鸟。” “百灵鸟”笑了,笑得小脸通红,像母鸡下蛋似的直打鸣。 林屿洲已经开始乱弹琴了,他算是发现了,自己真就很多余。 这边的俩人就不用说了,另一边,路里在那疯狂讨好他姐,他姐原本定力十足的人,竟然被路里拙劣到令人头皮发麻的破笑话给逗笑了。 都什么人啊! 孩子在这边早恋,那些大人不管管吗? 一帮人玩到天黑,开始分睡袋。 倪星桥仗着自己行动不便,恃宠而骄,选了最角落,但一扭头就能透过塑料窗看星星的好位置。 “姚叙在我旁边!” 倪海明:“你连爸爸都不要了吗?” “姚叙姚叙!”倪星桥对他爸的话充耳不闻。 难得出来玩,谁还要跟家长睡一起啊! 几个大人在一起,孩子们都在另一边。 唯一的女孩林苏晨拒绝跟那几个臭小子挨得太近,睡在了黄茜的旁边。 倪星桥因为过于兴奋,根本睡不着,想跟姚叙聊天,但又怕吵到其他人。 他起身不远处就有一个门,于是像只虫子一样裹着睡袋扭了扭,小声问姚叙:“出去玩会儿吗?” 姚叙也睡不着,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倪星桥身上。 他们俩轻手轻脚地起身,姚叙扶着倪星桥离开了帐篷。 外面的小凳子有点凉,姚叙拿了个垫子给倪星桥。 “真周到啊。”倪星桥乐呵呵地看他,“全世界你对我最好了。” 姚叙笑:“你爸妈听见要骂你了。” 倪星桥嘿嘿地笑,又接过了姚叙递来的毯子。 十月份了,晚间还是有些凉。 俩人裹着一个毯子,紧贴着彼此看星星。 倪星桥说:“这感觉还挺浪漫的。” 姚叙吐槽他:“你竟然还懂浪漫。” “我懂的可多了!”说完这句话,倪星桥其实有点心虚。 他懂什么啊,他只是看多了小说,等真轮到自己,脑子就跟浆糊似的。 姚叙看向倪星桥,心说你可能真的什么都懂,却偏偏不懂我对你的心意。 有点失落,但又觉得理所应当。 倪星桥就是个单纯的小傻子,慢慢来,不能急。 倪星桥缩在毯子里,暖呼呼的,他仰头看星星,想唱歌却又怕扰民。 “姚叙,你说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样的啊?” 他这么一问,姚叙愣了一下。 这一瞬间,就好像倪星桥举着小鼓槌,在姚叙的心脏上敲了两下,敲得他有点喘不过气,心跳得特快。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姚叙说,“你有喜欢的人了?” “没有。”倪星桥说,“就是好奇。” 姚叙想了想,轻声说:“就是原本空落落的心里搬进去一个人。” 倪星桥扭头看他。 “你想象一个空房子,原本布满了灰尘,一无所有。但是后来,走进来一个人,你为了他勤勤恳恳地打扫房间,把什么好东西都往他周围堆。”姚叙说,“一束花、一份甜品、一杯奶茶。还有好看的书、好玩的玩具、精致的礼物。” 倪星桥想象着那个画面,他想象姚叙走进一个毛坯房,然后他忙前忙后地装修,再用好多好玩的将这个房子填满。 倪星桥猛然反应过来——为什么是姚叙? 他发现这件事的时候,自己也吓了一跳,于是给自己的解释是:因为这会儿在跟我说话的人是姚叙。 倪星桥有点慌乱,又想起林屿洲的问题:你喜欢姚叙吗? “喜欢。” “什么?”姚叙不明所以。 “没事没事,我自言自语呢。”倪星桥吓坏了,他怎么说出来了呢。 他赶紧闭嘴,脑子乱糟糟的。 姚叙觉得他一定有心事,突然就有了危机感。 “林屿洲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什么啊?” “我在问你啊,”姚叙笑,“今天下午你跟他聊过之后,总心神不宁的。” 姚叙问:“他该不会又去跟你告白了吧?那小子唯恐天下不乱。” “才没有呢。”倪星桥说,“再说了,我又不喜欢他那类型的。” “喜欢什么类型?”姚叙直视他的眼睛,“我这种?” 倪星桥有点紧张,下意识往后躲了躲。 可是两个人裹在一条毯子里,再怎么躲也用处不大。 倪星桥皱起了眉:“哎,你别逗我了。” 姚叙轻声一笑,不说话了。 两个男生各怀心事地看星星,倪星桥试图缕清自己的心思,而姚叙,心无旁骛地想着身边这个人。 帐篷里,路里早早睡着了,梦里林苏晨竟然成了他女朋友。 躺在旁边的林屿洲也迟迟没能入睡,他注意到外面的两个人,不禁有些羡慕。 他已经很久没跟别人提起陆哲明了,今天和姚叙他们说到那些事,搞得自己现在满心都是那个人。 他也小心翼翼地从睡袋出来,拿着手机离开了帐篷。 林屿洲没去打扰姚叙跟倪星桥的“二人世界”,从另一侧出去,走了很远。 他躲在一棵大树后面,挣扎了好久,拨通了那个不敢存下但一直记在心里的手机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那边就接了起来。 “你好,哪位?” 陆哲明的声音传来,还是像以前那样,温文尔雅。 林屿洲一下没绷住,哭了。 他真的喜欢陆哲明,可对方一点都不理解,更不愿接受。 听这边一直没人应答,陆哲明以为打错了,很快就挂断了电话。 林屿洲坐在树下,抱着膝盖哭了会儿,觉得自己挺没出息的。 他扭头看向远处依旧坐在一起的两个人,他们共用一条毯子,可以靠得那么近,可是他已经很久没见到自己喜欢的那个人了。 林屿洲希望时间快点过,希望自己快点长大。 等他长大了,十八岁了,高考完了,他要第一时间回去找陆哲明,到时候,那个人就没办法再用“你还是个小孩子”这个理由来拒绝他了。 少年在俊朗温柔的大哥哥身上看到了爱情萌发的新芽,并下决心努力浇灌。 被他羡慕着的朋友们也正沉浸在月光之下,一个用盛开的玫瑰包裹住自己跳动的心,一个终于抬起头来,准备伸手碰一下玫瑰。 少年的爱最可贵,纯粹、纤尘不染。 没有一丝世故和轻浮,有的只是赤诚和珍惜。 鲜衣怒马少年时,一场好梦胜春光。 林苏晨是路里的好梦。 陆哲明是林屿洲的好梦。 而正扬头看月亮的倪星桥,就是此刻身边正陪着他的姚叙那一场好梦。 第 37 章 姚叙觉得,跟倪星桥他们一起出去玩的时间就像是躲避到了一个世外桃源,只不过,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人还是要回归到正常生活中来。 两天一夜的城郊露营在第二天下午的时候结束,一行人返程,孩子们都流连忘返。 倪星桥说:“要不你们走吧,别管我了。” 倪海明吓唬他:“也行,不过我们不会给你留帐篷,也不会给你留吃的。” “姚叙留下陪我就行。” “姚叙也不会留给你。”倪海明冲着儿子坏笑,笑得倪星桥直哼哼。 回去的路上姚叙有些心不在焉,倪星桥问他:“怎么啦?” 还在回味露营的倪星桥用手肘撞了撞姚叙:“是不是也不想回家?” 姚叙确实就是不想回去。 跟倪星桥他们出来露营,这事儿他都没跟戚美玲说,如果说了,免不了又是一场家庭战争,最后以两败俱伤收尾。 姚叙撒了谎,说自己这两天去班主任家补课。 刚好1号晚上戚美玲夜班,不会知道他没回家。 姚叙已经快受不了这样的生活,可是至少目前他还没办法逃离,于是只有忍耐,或者祈祷在某一天,戚美玲能好起来。 对,姚叙觉得她可能真的只是病了,毕竟小时候记忆里的妈妈不是这样歇斯底里的。 想到这些,他也恨姚振海,要不是他,这个家,还有她,都不会变成这样。 倪星桥:“你想什么呢啊?” 见姚叙半天没回话,倪星桥觉得奇怪。 “在想晚上吃什么。” 倪星桥傻乎乎的信了,笑得怪里怪气地说:“原来你也会想这么无聊的问题!” “哎,真是天真无邪的小孩儿。”正在开车的倪海明接了话茬,“这可不是无聊的问题。” “没错。”黄茜说,“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这是人类最难解的三大难题。原谅你年少无知,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倪星桥撇撇嘴:“啥啊?” 姚叙笑,扒拉了一下他的头发:“上学前剪剪头发吗?” “剪剪吧。”最近头发是有点长了,刘海都要挡眼睛了,“不然曹军又要说我了。” 回去开车四十来分钟,倪星桥后来靠在姚叙怀里睡着了,跟小猫似的,有那么几根小卷毛一直在搔姚叙的脸。 车窗外是金秋十月的美景,姚叙看着外面的景色,听着倪星桥平缓的呼吸,享受着这个假期最后的一点美好时光。 下午四点多,到家了。 姚叙先下了车,挥手跟他们道别。 “没事儿来家里玩啊!”倪海明开车走前,还给姚叙留了这么一句。 倪星桥说:“有事儿也可以来,我没事!” 姚叙笑笑,目送他们继续开车往小区里面去。 让他没想到的是,刚一回头就看见了站在单元门前面的戚美玲,她冷着脸看着他,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姚叙的心一下就沉了下去,嗓子眼发紧,手指都发麻。 “你干嘛去了?”戚美玲质问。 姚叙没说话。 他想越过她直接回家,结果她挡在楼门口,不让他进。 “我问你话呢!” 戚美玲刚吼完,后面有邻居下楼,被这一声吓了一跳。 邻居迟疑着来到戚美玲身后,轻声说:“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姚叙先让开,然后戚美玲侧身让邻居过去。 住在这里的人大都是老住户了,彼此就算没那么熟,也都已经是点头之交。 邻居过去的时候,尴尬地看看戚美玲,戚美玲也挤出个笑来解释说:“臭小子学会骗人了。” 邻居也笑:“姚叙学习那么好,你也别把孩子管太严。” 邻居说完就走了,留下戚美玲心生怨念。 一个对自己家里情况一点都不了解的人凭什么来指手画脚?如果不管得严,姚叙能有今天的成绩? 因为邻居“帮腔”姚叙,戚美玲的火气更盛了。 等到那人走远,戚美玲问姚叙:“是不是出去玩了?” 姚叙还没来得及回答,戚美玲紧接着问:“为什么骗我?” 她根本不给姚叙解释的机会,愤恨地说:“你怎么把他恶劣的地方都给遗传到了?撒谎成性,狼心狗肺的畜生!” 姚叙用力深呼吸,开口说:“妈,回家再说行吗?” “回什么家?”戚美玲吼骂着,“你还好意思说回家?不是不愿意回家吗?滚啊!这不是你家!” 她说完,转身上楼,在姚叙跟上去的时候,已经进屋反锁了门。 姚叙站在门口,敲门也不是,离开也不是。 他就那样站了好久,然后隔着门道歉。 “对不起,我不应该骗你。” 姚叙不想解释太多,因为他知道,自己说什么对方都听不进去,在她面前,他的解释是最无用的。 不如直接认错,然后认罚。 果然,戚美玲开了门。 “进来。” 姚叙进门,脱了鞋之后直接往客厅里走,脱掉了上衣,跪在了客厅中央的地上。 戚美玲回了卧室,拿出姚振海留下的那条皮带,再回来的时候,狠狠地抽在了姚叙的身上。 戚美玲一边打他一边哭,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要骗自己。 假期第三天,倪星桥还在睡梦中就接到了路里的电话。 “桥哥,帮我挑挑衣服!” 倪星桥怀疑自己听错了:“大半夜你发什么神经?” “都七点了!” “才七点!”这可是假期!哪个小孩儿假期七点就起床啊! 倪星桥气得牙痒痒:“七点你打什么电话!” “今天我跟苏晨要约会呢!” 约会? 倪星桥嗅着八卦的味道,立刻睁开了眼。 “什么约会?你俩什么时候好上的?” “早就好上了啊。”路里脸皮极厚,“不过是我单方面的。” “……要点脸吧。”倪星桥问他,“约会是怎么回事?女神终于给你和她紧密接触的机会了?” 路里笑得特欠揍:“那是,我多有人格魅力啊。” 他说:“不闲扯了,我们约了十点,我得赶紧选衣服。” 他问倪星桥:“你说我穿什么呢?穿运动服会不会太不正式了?” “是啊。”倪星桥说,“穿你爸西服吧,你的女神一定会对你刮目相看。” “那我爸能直接把我脑袋打掉。”路里说话向来夸张。 路里:“别闹了,快点帮我想想。” “你就随便穿呗,平时天天穿校服,你最丑的样子她都见过不知道多少次了,除非你今天裸奔,不然你穿什么都会让她眼前一亮。” 路里想想,说:“你怎么知道我裸奔不会让她眼前一亮呢?” “呵,你倒也可以试试,不过她眼前一亮之前,可能警车先亮了,说你有碍市容,直接把你给逮了。” 路里算是看出来了,找他给自己出谋划策是最错误的选择。 “算了,我看你也没什么好主意。”路里说,“这事儿还得靠我自己。” “哎,你们在哪儿约会啊?带我一个呗,我想看看热闹。” “我们是去约会,不是去广场舞狮子。”路里说,“你个腿脚不方便的,凑什么热闹!” 被拒绝了的倪星桥愤恨地挂断了电话,把手机往被子里一塞,带着怨气继续睡觉。 另一边的路里,把衣柜都给掏空了,翻来覆去地搭配,最后还是穿了简单的一身运动套装。 跟梦中情人的“约会”,路里紧张,生怕出什么意外让自己迟到,于是提前一个半小时就到了约定的地点。 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满心都是期待,等候的时间里,空气都是甜蜜的。 路里忐忑不安地等着林苏晨的到来,甚至在这个过程中,不停凹姿势,希望自己能以最帅的角度出现在对方的面前。 因为林苏晨的网名叫“轻舞飞扬”,他特意为了对方看完了痞子蔡的那本小说《第一次的亲密接触》。 今天就是他路里跟“轻舞飞扬”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他站在音像店里,来来回回地走。 最后,还是老板先按捺不住了,对他说:“我盯着你小子好一会儿了,警告你啊,我店里有监控,偷东西都给你拍下来!” 路里懵了,没想到自己在这儿逗留太久,被人误会了。 他赶紧解释:“不是不是,我在这里等同学。” 老板显然不信,谨慎地打量他:“等同学出去等,别影响我做生意。” 路里就这样被音像店老板赶出了店铺。 他唉声叹气怨声载道,好不容易找了个让自己看起来很帅的角度,结果现在,无用武之地了。 就在他耷拉着脑袋不知所措时,竟然看见了坐在对面甜品店的倪星桥。 “你怎么来了?”路里这边刚扯着嗓子喊出来,另一边走来了两个人——林苏晨跟林屿洲。 路里茫然地看着林屿洲:“你怎么也来了?” 不是两个人的约会吗? 姚叙要是再跟来,就真成广场舞狮会了。 倪星桥当然是从林屿洲那里打听来的,凑这种热闹怎么会少得了他。 至于林屿洲…… “你不是约了我姐还有‘轻舞飞扬’在这儿见面么,”林屿洲尴尬地一笑说,“其实吧,我才是那个轻舞飞扬。你看,我们都来了。” 第 38 章 不是每个人在年纪轻轻的时候就能够经历心碎,它的发生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很“幸运”,路里成为了那个被选中的男孩。 他杵在那里,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我聋了。” 于是林屿洲把“魔鬼的话语”重新说了一遍。 那一刻,路里突然理解了他妈看的电视剧中那个女生受刺激后为什么会捂着耳朵摇头晃脑大喊:“谁来救救我?” 路里在脑内上演了相同的场景,只不过演出的人物变成了他自己。 林屿洲知道自己干了件不是人的事,这会儿正心虚,看着眼前这人入定了一样,有点担心,小声问他姐:“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按照他的预计,现在自己应该正在被路里追杀。 林苏晨说:“你有没有听见好像什么裂开了?” 这种时候,路里对林苏晨的声音依旧保持着高敏感度,他点了点头。 裂开了。 确实裂开了。 路里整个人都裂开了。 所谓的青少年的美好品格也裂开了。 林苏晨觉得此地不宜久留,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吃小蛋糕的倪星桥,丢给林屿洲一句话:“自己解决,我去那边等你。” 关键时刻,亲姐是溜得最快的那个。 林苏晨来到倪星桥边,点了杯奶茶。 倪星桥:“嗨!你也是来看热闹的?” 林苏晨笑笑,随口问:“姚叙不在?” 倪星桥疑惑:“他为什么要在?” 难不成这位美女也喜欢姚叙? 他何德何能! “哦,我以为你们俩是连体婴。”林苏晨在倪星桥旁边坐下,一边喝奶茶一边看热闹。 此时已经裂成一块拼图的路里终于逐渐恢复了意识,他不死心地问林屿洲:“你逗我玩。” “没有。”林屿洲说,“我发誓这次确实没有。” 路里欲哭无泪,握紧了拳头。 林屿洲紧张地提醒:“君子动口不动手,动手了,就算是未成年,也要负法律责任的。” 路里咬牙切齿:“你为什么耍我?” “我不是故意的。”林屿洲说,“这事儿从一开始就是个美丽的错误。” “但你□□的性别是女。”路里说。 “你的不也是么。” 路里突然想起,当初他确实设置的是“性别女”,因为那会儿正跟倪星桥打赌,赌输了的惩罚,结果后来就忘了改回去。 都怪倪星桥! 路里突然一个眼刀甩向正美滋滋吃甜品看热闹的倪星桥,倪星桥一个激灵,问林苏晨:“他是不是吃醋了?” “他吃什么醋?” “姐姐,要不你还是坐那边的椅子吧,我怕路里等会儿来砍我。”倪星桥现在腿脚还是不太方便,不然他肯定主动跟人家保持距离的。 毕竟,他不希望自己兄弟误会。 林苏晨轻声一笑:“你想多了,他现在想砍的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她亲弟弟。 “还有。”林苏晨面无表情地看他,“别管我叫姐姐,没比你大多少。” 倪星桥傻乎乎地冲人家笑:“那叫妹妹也不好啊。” “不会叫名字吗?”林苏晨说,“你平时都管姚叙叫哥哥?” “哎,怎么又提他?” “那不是你男朋友么。” 倪星桥差点被自己送进嘴里的一口小蛋糕给噎死。 “这又哪儿跟哪儿啊!” “路里说的。”林苏晨说,“他说姚叙之所以拒绝林屿洲,是因为跟你订了娃娃亲。” 倪星桥觉得头疼,转过去盯路里:“你还是死去吧!” 倪星桥突然意识到,自己读高中两年,迟迟没能早恋,罪魁祸首就是这个到处散播谣言的路里。 不知道多少喜欢他的女孩子听闻自己跟姚叙有一腿之后伤心欲绝了。 倪星桥叹气,觉得自己真是个渣男。 林苏晨看着旁边这人,觉得他好像精神状态也不是很稳定。 另一边的路里还在悲愤:“我不打你,但我没想到,我当你是兄弟,你却想当我女神。” “我可没这想法。”林屿洲说,“我早就跟你说过照片里的人是我姐,你不信啊。” “你没说过。” “说过,就你第一次问我的时候。” 这可得追溯到好久以前了。 路里第一次看见林苏晨的照片,跑去跟网友“轻舞飞扬”说:你长得真好看。 当时林屿洲说了一句:那是我姐,不过我确实长得也不错。 可路里只当对方是少女的矜持,认定了这就是本人。 后来林屿洲也不辩解了,直接:行行行,好好好,随你怎么想。 这误会不就发生了。 林屿洲说:“这事儿确实我有责任,我向你道歉。” “道歉有用的话……” “要不你告我吧。”林屿洲又开始说屁话,“以‘伤害少男芳心’的罪名,请求警方逮捕我。” 路里翻了个白眼,快被这人气晕过去了。 “算了。”路里想了想,灵机一动,提出要求,“这件事你对我造成了巨大的伤害,无论做什么都难以弥补。” “好严重。”林屿洲说。 “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或许能安抚一下我破碎的心。” 林屿洲觉得自己似乎可以猜出他想说什么。 “撮合一下我跟你姐。”路里说,“我觉得咱俩虽然不能继续网恋了,但我还可以继续当你的姐夫。” 林屿洲差点笑出声来。 不过这种时候,林屿洲也是很果断的。 “行。”林屿洲说,“我看你也勉强算个还不错的人,我姐跟你在一起的话,她应该吃不了亏。” 路里笑了,彻底的眉开眼笑。 这少男的心真是说裂开就裂开,说绽开就绽开。 两个心怀鬼胎的坏小子达成了共识,从此称兄道弟,勾肩搭背。 “等会儿你把倪星桥带走。”路里说,“别让他打扰我跟你姐的约会。” “行啊!”林屿洲痛快地答应了。 路里:“好兄弟!” 但让路里没想到的是,他的好兄弟林屿洲,实在不做人。 路里跟林苏晨进音像店,那俩家伙也跟了进来。 路里:“不是让你带走他?” 倪星桥不乐意了:“凭什么带我走?这音像店你家开的吗?” 林屿洲:“兄弟,不是我出尔反尔,主要是我俩也想买专辑。” 他抬手一指:“倪星桥说想要买那个。” 音像店的墙上,贴着一张已经泛黄的海报,上面印着几个字:庞龙《两只蝴蝶》。 路里看看海报,又看看倪星桥:“桥哥音乐品味不俗,爱了。” 说完,他走了,留下倪星桥用手肘怼林屿洲:“你以后再造这种谣,我真的要拿起法律武器保护自己了!” 接下来这一整天,倪星桥跟林屿洲用各种借口紧跟着那俩人,林苏晨都笑了:“这是团建吧?” “团建是啥?”倪星桥问林屿洲。 “这不重要。”林屿洲说,“重要的是今天我们大家都过得很开心。” 是,除了路里,其他人都很开心。 倪星桥看了一天的热闹,晚上回去后往姚叙家打电话,想问问他这一天都干嘛了,顺便再聊一会儿八卦。 结果姚叙家一直没人接电话,他噘着嘴嘟囔着,趴在窗户边往姚叙家那头看。 倪星桥发现姚叙家的灯都没亮,估摸着是真的没在家。 他耐不住寂寞,跛着脚要下楼。 黄茜说他:“小瘸子干嘛去?” “我才不是小瘸子!”倪星桥说,“下楼玩会儿,残疾人可是要做复健的!” 倪星桥最近行动稍微便利了一丁点,但距离能跑能跳还得好一阵子。 他自己磨磨蹭蹭下了楼,到小区的儿童乐园那边荡秋千去了。 可能十一长假,小孩儿们都被大人带着出去旅游了,这个时候这地方竟然没什么人。 倪星桥坐在秋千上,眼睛一直望向姚叙家。 一天没见了,也没任何消息。 倪星桥还挺不习惯的。 事实上,姚叙在家。 从昨晚到现在,姚叙一口饭没吃,一口水没喝。 戚美玲拿着皮带把姚叙抽了一顿之后,就把他锁在了卧室里。 她让他自己好好反省,也算是惩罚他,让他以后不准再骗她。 戚美玲越来越讨厌倪星桥,还有那一家人,觉得姚叙跟他们走得太近,心都玩散了。 姚叙听见电话铃声响,有预感那是倪星桥打来的,可是他出不去,没办法到客厅去接电话。 戚美玲上班去了,自从离婚之后,她又重新开始工作。 只不过,原本在职场风生水起的她,因为多年的空白期,已经几乎跟社会脱节,原本的工作经验已经不作数,别人一听她当了十多年的全职主妇,就不再把她列入招聘计划之内。 戚美玲碰壁多次,最后在24小时营业的商超找了个收银员的工作。 出轨又结婚的前夫对他们母子不闻不问,抚养费都不按时给,整个家都靠她一个人撑着,疲惫又无助。 她恨所有直接或间接导致她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人。 她恨别人,也恨自己。 她恨前夫,恨第三者,也恨自己的儿子。 如果没有他们,她也不会活成今天这样。 戚美玲带着恨意过活,如今支撑她走下去的,就是竭尽所能培养姚叙,她要让所有人看看,她一个人也能把孩子养得很好。 姚叙的优秀是她唯一可以指向前夫的剑。 所以姚叙,必须做那个最好的,一刻都不能松懈。 第 39 章 露营回来之后,一整个十一假期倪星桥都没再见到姚叙。 他去姚叙家敲门,没人应。 往姚叙家打电话,姚叙妈妈接起来后听说是他,直接告诉他姚叙不在家。还没等倪星桥问她姚叙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倪星桥觉得奇怪,但又没什么办法。 本来假期应该开开心心度过,可是这一次,因为见不到姚叙,倪星桥每天都没精打采的。 黄茜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失恋了。” 倪星桥撇撇嘴,进屋躺着玩手机去了。 自从知道路里的网恋对象其实是林屿洲之后,倪星桥就再也不期待“□□爱”了,他只觉得网恋害人不浅。 不过这几天他一直在跟路里聊天,路里说:只有叙哥不在的时候你才能想起我! 这么混了几天,终于把假期熬过去了。 开学前一天晚上倪星桥又去敲响了姚叙家的门。 这次来开门的是姚叙。 姚叙被他妈关了好几天,这几天戚美玲不在家的时候就把姚叙锁在卧室里,只有她回来后才开门让他吃饭、上厕所,然后再关回去。 姚叙也不说什么,不反抗,随她去了。 毕竟这次确实是他说了谎。 眼看着要上学了,今晚戚美玲还是夜班,总算解除了对姚叙的“软禁”。 倪星桥看见姚叙,一脸惊喜,也终于松了口气。 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看不见姚叙的时候,心中悬着。 对于倪星桥来说,他习惯了随时随地只要想见就能见到姚叙的日子,就好像无论何时对方都非常坚定地站在他身边,扭头就能看见。 而且,姚叙从来没有不打一声招呼就消失过,这让倪星桥很不安。 好在,时隔多天,姚叙终于又出现在倪星桥的面前了。 “你去哪了啊!”倪星桥问,“一声不吭就走了,吓死我了。” 姚叙身上发生着的事情不可能告诉倪星桥,他始终都在隐瞒,希望自己让倪星桥看到的都是阳光快乐的一面。 他说:“去我奶奶那儿了,好一阵子没见到她,想她了。” 听姚叙这么说,倪星桥总算松了口气。 倪星桥鬼鬼祟祟地探头往里看:“今天晚上你自己在家啊?” 他是有点害怕戚美玲的。 姚叙倚在门框上不怀好意地冲他笑:“对啊,你要来陪我?” 他的这句话里是带着点意味不明的挑逗的,然而倪星桥脑子就一根筋,哪儿反应过来那么多。 倪星桥一听姚叙邀请他,当即决定回家拿书包去,今晚在姚叙家住。 俩孩子从小没少睡一起。 戚美玲还在坐月子的时候有段时间说家里有事,把姚叙送到了倪星桥家住了两天,后来他们俩一起长大,天天厮混在一起,睡一个被窝都是常有的事,只不过中学之后这种事就少了,哪怕真的因为特殊情况要睡在一起,姚叙也会尽量跟倪星桥保持一点点的安全距离。 因为他心里有鬼,不敢靠得太近。 倪星桥哪儿知道这么多啊,他只知道今天可以跟姚叙玩一宿。 “走走走,陪我拿书包去。”倪星桥催促着姚叙跟他一起出门,弄得姚叙都有点哭笑不得了。 俩人回到倪星桥家,黄茜看见姚叙说:“姚叙啊,好几天没见了,哪儿玩去了?” “去他奶奶家了!”倪星桥简直就是姚叙的“发言人”。 “我问姚叙呢,谁问你了。” “你问不问我,他都是去奶奶家了!” 倪星桥拉着姚叙往自己房间走,跟他妈说:“今天晚上姚叙自己在家,我要去陪他。” 黄茜巴不得儿子不在,好让她跟老公享受一下二人世界。 “去吧去吧,明早别起来晚了,你爸送你俩。” 倪星桥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看见什么就往书包里塞什么。 姚叙说:“你急什么啊?搞得像是要逃荒。” “怕我妈反悔。”倪星桥说,“你不懂,女人特别善变,我们得趁着她还没改变主意之前赶紧跑。” “说得好像私奔似的。” “差不多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姚叙倒是真想带着他私奔。 收拾完书包,倪星桥拿着校服就跟姚叙走了。 最近他走路比之前要自在了不少,但依旧得拄着那个拐,匆忙“逃走”的样子,看起来是有点可怜的。 姚叙笑着跟黄茜道别:“阿姨我们走了,明天早上我负责叫他起床。” 结果门外的倪星桥嚷嚷:“别叫我!” 回到姚叙家,倪星桥扔掉拐杖脱了鞋直接就躺在了人家的床上。 “傻乐什么呢?”姚叙进屋的时候,看见倪星桥舒舒服服地躺在那儿,乐得嘴角都快咧到太阳穴了。 “解放了解放了。”倪星桥说,“你不知道,这几天在我妈的威逼利诱下,我几乎是一刻没停地学习,累死了。” 这话,姚叙可不信。 倪星桥光是电话就打过来三次,外加敲门四次。 他跟路里他们出去玩,这事儿姚叙是知道的。 “你和路里干嘛去了?” 说起路里,倪星桥来兴致了,满面红光,兴奋到眼睛也跟着发亮地给姚叙讲述了路里跟林家姐弟的爱恨情仇。 “我真的笑死了!”倪星桥幸灾乐祸,并表示自己从此告别网恋。 姚叙给他洗了个苹果,递到他手里:“这几天就干了这么点事?” “当然不是!”倪星桥接过苹果啃了一口,“还认真学习了。” “还有呢?”姚叙站在床边,低头看他。 倪星桥依旧躺在那里,看向姚叙,两人对视。 “还有什么?”倪星桥莫名觉得气氛变得有些微妙,他手里拿着咬了一口的苹果,嘴唇还纷纷润润的,微微张开的嘴能隐约看见一点点洁白的牙齿。 很可爱。 像颗苹果。 姚叙不敢再多看,抬起了头。 倪星桥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在刚刚的那几秒钟,觉得自己心跳加速了。 “姚叙。”倪星桥突然很想问对方一个问题。 “说。” 姚叙转过去,用收拾桌子来掩饰自己的意乱情迷。 或许是受到了林屿洲的影响,也或许是想起了姚叙之前送自己的那本书。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刚刚对视时有点不同寻常的眼神。 倪星桥很想知道一个问题的答案:“你会是同性恋吗?” 倪星桥就是这样,从来都不会拐弯抹角,想说什么,想要什么,都会直接摊开给姚叙看。 现在,他就是很想知道姚叙会不会也是同性恋,像林屿洲那样,喜欢男生。 之前得知林屿洲向姚叙告白时,倪星桥只顾着惊讶,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姚叙到底怎么想”,他没有把性取向这件事放到一个很重要的位置上来考虑,直到林屿洲讲了他和陆哲明的事。 还有那天,他和林屿洲跟在路里和林苏晨后面捣乱,后来俩人被甩掉,于是躲到甜品店去喝奶茶。 林屿洲当时又问倪星桥:“你真的不喜欢姚叙吗?” 那时候倪星桥才意识到,或许有些事情正在变得不太一样。 也可能没变,只是他想多了。 林屿洲给倪星桥讲同性恋是怎么回事,但其实林屿洲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青春期男孩,他只是比倪星桥多了一点曲折的感情经历和家庭矛盾,不过就这点多出来的经历,也足够给倪星桥“长见识”了。 当时倪星桥说:“我不是同性恋啊。” “哦?”林屿洲喝着奶茶笑。 “姚叙也不是吧。”不然姚叙当初怎么没答应林屿洲的告白? 倪星桥还是傻,对早恋的渴望让他忘了,要互相喜欢才能接受告白。 林屿洲说他脑子少根筋,为了证明自己脑子是正常的,这几天倪星桥一直在琢磨这些事。 而这所有问题最关键的一步就是确认姚叙究竟是不是同性恋。 在倪星桥看来,同性恋就像万花丛中的那一点点绿,很少的,他以前都不知道还能这样。 问姚叙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有点紧张,说不清自己在期待什么回答。 姚叙愣了一会儿,转过来反问他:“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姚叙担心自己最近是不是太过激进,让倪星桥觉得哪里不舒服了。 “就是突然想知道。”倪星桥灵机一动说,“林屿洲让我问的!” 把锅甩给林屿洲,万事大吉。 姚叙手心出了点汗,拉开椅子坐下。 “他干嘛让你问这个?”姚叙说,“他要追你啊?” “什么啊!他有喜欢的人!”倪星桥说完,反应过来不对劲,“哦对,他有喜欢的人也向你告白过。他好没节操啊!” 姚叙笑:“就是,这种没节操的人你离他远点。” 倪星桥点头,觉得姚叙说得对,可不能让林屿洲把自己带坏了。 “不过话说回来,我有点好奇林屿洲喜欢的那个人跟你到底有多像。”倪星桥成功自己带跑了话题,“学霸的替身情人。还挺刺激的啊!” “……少看点小说吧。”姚叙吐槽他,“实在无聊就做套数学题。” 第 40 章 倪星桥瞎琢磨,结果琢磨着琢磨着,把自己要问的问题给忘了,直到晚上姚叙都睡了,他躺在旁边裹着被子玩手机,这才突然想起姚叙还没回答他呢。 到底会不会是同性恋啊? 倪星桥想不出个所以然,关掉手机,塞到枕头下面,然后小心翼翼地翻身,转过来看姚叙。 他们俩很久没睡在一起了,因为戚美玲总是不愿意让姚叙跟倪星桥一起玩。 两个人都睡在姚叙的房间,一张不大的双人床,姚叙盖着毛毯,倪星桥盖被。 房间窗帘没拉好,露出一个小缝隙,月光刚好从那个缝隙挤进来,让黑漆漆的屋子有了一点点的光。 倪星桥借着这点月光看姚叙。 两个人认识十几年了,从还是光屁股娃娃的时候就整天在一起,小时候还有人问这是不是双胞胎。 每次提起这事儿倪星桥都说:“我俩除了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之外,哪有相像的地方啊!” 可是尽管他这么说,下次再听到倪海明他们提起这种事,还是会暗暗觉得有点开心的,因为这会让他觉得自己跟姚叙关系特别好。 倪星桥有时候没心没肺的,脑子里装着的事儿就那么几件,其中一小撮位置就装着跟姚叙有关的所有事情。 他静静地看熟睡中的姚叙,发现这两年姚叙变化确实挺大的。 各自更高了,鼻梁更挺了,连轮廓都比前两年更有棱角了。 姚叙已经逐渐开始要褪去少年人的模样,朝着大人的方向奔跑,而倪星桥,他觉得自己怎么还跟小孩儿似的,被甩下了。 也难怪,学校里的女生都喜欢姚叙,连高三的校花学姐都在运动会时给姚叙送水。 倪星桥撅撅嘴,他也想被人喜欢,或者,给姚叙送水。 想到这里,他脑海中竟然又响起了林屿洲的那句问话:你喜欢姚叙吗? 倪星桥觉得心口有点闷闷的,他觉得当务之急还是睡觉,熬夜可有猝死的风险。 倪星桥闭上了眼,强迫自己清空大脑,不想姚叙,也不想林屿洲的话。 到底还是单纯的小傻瓜,就算有心事也不会真的彻夜无眠。 倪星桥很快就睡着了,当他呼吸变得平稳,姚叙却又睁开了眼。 其实姚叙一直都没睡着,倪星桥就躺在他身边,他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睡了。 那家伙深更半夜躁动不安,一会儿翻身一会儿叹气的,姚叙很想知道他到底都想了些什么。 不过,在姚叙看来,能让倪星桥唉声叹气睡不着觉的原因无非就是还没想好明天早上吃什么,或者曹军布置的作业还没写完。 姚叙笑笑,觉得他可爱极了。 趁着倪星桥熟睡,姚叙小心地往对方身边凑了凑,两个人几乎快要贴在一起,姚叙微微向前,嘴唇轻轻地贴在了倪星桥微凉的鼻尖上。 一瞬间,姚叙心跳快得自己都要无法呼吸了,他赶紧退开,不敢再轻举妄动。 他知道,刚刚那是一个他偷来的吻——姚叙愿意把它定义为吻。 那是他饱含着少年时代最纯粹的喜爱而发生的一个吻。 不带有一丝杂质,不带有一丝□□。 就像天上那轮月,干净又动人。 倪星桥早上睁开眼的时候,姚叙已经不在被窝里了。 平时姚叙自己在家的话,早饭都随便糊弄一口,吃一块面包或者一袋干脆面。 但倪星桥在,他可不能糊弄对方。 姚叙早早起床,洗漱完就下楼去小区门口的早餐摊买了两份馄饨和一个小红糖饼。 倪星桥特别喜欢吃这家的红糖饼,但倪海明每天早上做饭特别积极,让倪星桥实在没理由到外面买着吃。 昨天晚上睡觉前,倪星桥特意叮嘱姚叙:“明天一定要早点叫我,咱们俩上学前先到门口朱婶儿那里买个糖饼吃!“ 倪星桥说的话姚叙都记在心上,一大早出来买早餐,就为了让倪星桥那个懒虫多睡一小会儿。 等到姚叙买完早餐回来,倪星桥还在做美梦,梦里姚叙参加运动会,五万米长跑,好多人抢着给他送水,但姚叙只接了他递过去的那一瓶。 还真是美梦,梦里倪星桥笑得得意,现实中,姚叙看着他熟睡中还咧开了嘴乐出了声。 闹钟响起,姚叙隔着被子拍了拍倪星桥。 “媳妇儿!起床!“ 倪星桥哼哼着,意识还陷在梦境中。 “起床了媳妇儿!“ 倪星桥昏睡的灵魂逐渐被唤醒,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管自己叫媳妇儿。 他从小就被姚叙这么叫,条件反射似的说:“姚叙你又欠揍了!“ 姚叙看他还没睁开眼,伸出罪恶的手去捏对方的脸:“起床了媳妇儿!“ 倪星桥这下终于费劲地撑开了眼皮,恍惚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正睡在姚叙家。 没想到,还真是姚叙在“念经“,他刚刚还以为是在做梦呢! “哎呀……“倪星桥拍开姚叙捏自己脸的手,翻个身,抱着被子还想继续睡。 此刻的姚叙被复读机上身了似的,压过去,趴在倪星桥耳朵边上没完没了地说:“媳妇儿,起床。“ 倪星桥不高兴了,平时起床气就不小的他怨念丛生,直接把姚叙从自己身上掀下去,顺手用被子蒙住了那个堪比罗家英版唐僧的家伙,并试图用被子闷死对方。 然而,下一秒倪星桥就又赶紧把被子裹回了自己身上:“好冷好冷。“ 已经十月份,天凉如水了,尤其是早晚。 倪星桥被这么一闹,终于醒了过来,嘟囔着说:“我好恨。“ “恨什么呢?“姚叙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把倪星桥昨晚丢在椅子上的衣服拿了过来,”穿衣服去洗漱,我给你买好早餐了。“ 一听早餐,倪星桥精神了:“是我心爱的红糖饼吗?“ “嗯哼。“姚叙笑着一挑眉。 倪星桥一听,立刻从床上弹起来,一边欢呼着“好人一生平安“,一边快速穿好了衣服。 看着眼前这人忙忙叨叨的样子,姚叙忍不住笑。 如果每天都这样多好,每天都跟倪星桥像这样生活在一起。 姚叙想,我一定一辈子对他好,一辈子都给他买爱吃的红糖饼。 昨晚睡前还想着问姚叙关于同性恋的事,结果现在脑子里就只有红糖饼了。 倪星桥吃饱喝足,发现才刚刚六点钟。 “还是起床早了。“倪星桥说,”你应该再晚二十分钟叫我。“ “是因为今天你没磨蹭。“姚叙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为了吃红糖饼,你从起床到洗漱完毕只用了五分钟,平时十五分钟都不够。“ 倪星桥一眯眼:“干嘛干嘛!在我家装了监控吗?” “你妈告诉我的。”姚叙笑,“她让我多管管你。” “呵!”倪星桥拽了吧唧地往椅背上一靠,“谁能管得了我啊!我可是无法无天的小霸王!” “……你昨晚又看什么了?” “《山霸王的替身情人》。”倪星桥说,“威武雄壮的山霸王遇见一个小狐狸精,小狐狸精故意变成山霸王心上人的模样,对纯情的山霸王这样那样,在山霸王发现自己的阴谋诡计前,生米已经铸煮成了稀饭!挺好看的,你也看看不?” 姚叙:“谢谢你了,我就不看了。” 闲聊到时间差不多,倪海明来接俩孩子上学了。 倪星桥觉得自己的腿最近恢复得挺好了,不想拄拐,就搂着姚叙的脖子,把人家当成了自己的拐杖。 倪海明又开玩笑,跟姚叙说:“可苦了你了,你把这笔帐记着,等以后长大了,他赚钱了,你得要回来。” “好嘞。”姚叙笑,“那我可得记清楚了。” “爸!你行不行啊!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别人算计你自己儿子呢!”倪星桥不乐意了。 姚叙把他塞车里,自己坐上去后,小声说:“我可不是别人,我跟你定了娃娃亲的,一家人。” “一家人个鬼!”倪星桥说,“我可不跟你是一家人。” 姚叙就看着他笑,觉得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虽然假期结束让学生们痛苦至极,但人生就是这样嘛,永远都不会让人顺心。 这话是倪星桥说的,说给哈欠连天没精打采的路里听。 路里说:“可以啊,一周没见,桥哥有哲学家的感觉了。” “我一直都有,只不过你太愚昧,没发现罢了。” 学生们七嘴八舌地在教室交换了假期生活以及对开学的抱怨,林屿洲进来后,只是扫了一眼姚叙就看出这人今天心情格外好。 “怎么着?春光满面的,难不成这就得手了?” “什么得手了?”姚叙没懂。 “啧,你小媳妇儿啊!”林屿洲特八卦,“你俩这个假期,没什么精彩刺激的发展吗?” 姚叙想到昨晚,俩人难得又睡在了一起,没忍住,低头轻笑了一声。 “可以啊姚叙!”林屿洲说,“我就知道那家伙半点定力都没有。” 他一副过来人的架势说:“对那种反应迟钝的,你就得主动出击,找准机会霸王硬上弓,生米煮成稀饭,让他想跑都跑不了!” 姚叙听着就觉得不对劲,问他说:“你这几天干嘛了?” 林屿洲笑:“关心我啊?倪星桥可是会吃醋的。” “不是。”姚叙才懒得关心他,只是觉得这家伙的言论似乎有点似曾相识,“你该不会也看了那个《山霸王的替身情人》吧?” “没有!”林屿洲说,“我看的是《无敌学霸死对头》,就是俩学霸互相硬上弓,你媳妇儿推荐给我的,还挺好看呢!” 林屿洲不怀好意地笑着说:“我看这小说的时候,全程代入你俩的脸,讲究不?” 姚叙:“……你离他远点。” 他停顿了两秒,又说:“离我也远点。” 第 41 章 十一假期结束,重新开始规律的上学生活。 用倪星桥的话来说就是:疲惫且无聊且睡不醒且受煎熬。 这煎熬的主要制造者当然还是班主任曹军,他带着整个数学组的老师都在往前抢进度,就为了在高二下学期开学时就正式进入总复习阶段。 倪星桥原本就因为住院缺课了好久,落下的那些课程还没补完,现在跟着曹军的节奏学新知识更是吃力,每天累得说俏皮话的时间都少了。 不过,姚叙倒是仗义,每天放学后还有周末的时间都会特意找时间帮倪星桥补前面重要的知识点。 姚叙不像老师讲课时那样,为了照顾全局,每一部分都要讲一遍,很多相对来说简单或者不那么重要的部分他会告诉倪星桥,事后倪星桥自己回去看。 姚老师只讲重点干货。 倪星桥对照着姚叙特意为他整理的一份笔记疯狂补课,总算是在第二次月考到来的时候,把落下的知识点都给补完了。 因为上一次月考倪星桥没参加,这次考试的考场自然就排到了最后去。 安城一中按照成绩排考场的这个传统之所以能流传下来,主要就是考虑到一个考场的学生水平都差不多,能在很大程度上避免打小抄这件事。 但这次,倪星桥因为意外情况分到了最后一个考场,就算他人再怎么低调,也总是有人知道他就是那个“万年老二“。 考试还没开始,已经有人来跟倪星桥说“学霸,照顾一下“了。 倪星桥觉得莫名其妙,这人他都不认识。 再说了,这就是个月考,“照顾”不“照顾”的,意义大吗? 倪星桥没说话,他只想安分地考完这次月考,然后跟姚叙当同桌。 考试开始没多久,倪星桥就觉得有人在盯着他。他扭头一看,是刚刚让他“照顾”一下的那个男生正趴在桌子上瞄他的试卷。 倪星桥没管,继续闷头答题。 第一面的选择题写完,倪星桥拿起卷子翻页,他听见旁边发出很小的“嘶嘶”声,看过去又是那个男生。 那男生让他把写完答案的卷子竖起来,假装翻页,方便他抄答案。 “别搞小动作啊!”监考老师在前面,厉声提醒。 倪星桥皱皱眉,依旧不搭理,继续他的考试。 两天的考试结束,倪星桥心情糟透了。 最后一门英语考完,他耷拉着脑袋收拾东西准备走,然后就听见有人骂骂咧咧地说:“装个屁啊!” 倪星桥抬头看过去,说这话的正是想抄他试卷但应该什么都没抄到的那个男生。 对方瞥了倪星桥一眼,不屑地“切”了一声,呼朋唤友地走了。 倪星桥翻了个白眼,他倒是不至于因为这点事这种人心情不好,只是考试的时候好几次被纸团砸头,还有两次扔到了他的桌子上,多多少少影响到了他的考试状态。 走出考场的时候,姚叙已经等在外面了。 受了点小委屈的倪星桥嘴巴噘得能挂油瓶了,哼哼唧唧地朝着姚叙的方向走。 “感觉怎么样?”姚叙问,“这次能全面碾压我不?” “碾压什么啊!”倪星桥哀怨地说,“感觉这次年级前十我都进不去了。” 姚叙捏捏他肩膀,帮他拿书包:“没事儿,还有机会呢。” 倪星桥的脚已经拆了石膏,恢复得也还不错,慢慢悠悠地蹭着往前走。 他跟姚叙说了考试时发生的时:“有个小纸团,顺着我后衣领掉进去了。” 姚叙听得有点心气儿不顺,知道最后一个考场肯定乱,但没想到会这么夸张。 “我帮你拿出来。”说着姚叙就伸手要去拉倪星桥的衣服。 “不用了。”倪星桥侧身躲了躲,“我一站起来它就掉出来了。” 他说完,俩人都笑了。 姚叙知道倪星桥不开心,抬手揉揉他的小卷毛:“反正都考完了,别想了,走吧,请你吃双皮奶。” “嗯。”倪星桥扁扁嘴,“我要吃两个。” “四个都行,今天你敞开了吃,我请客。” 月考成绩公布那天,倪星桥趴在桌子上没精打采的。 就像他预料的那样,这次考得确实不好。 班级第五,年级第十一。 倪星桥很少会考得这么差,不过路里说:“可以了桥哥,你还缺了那么久的课呢!” “可是除了数学,我其他科目也没考好。”倪星桥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现在特别怨念,早知道这样,当初就算坐轮椅也应该来参加月考的。 排名一公布,曹军当天下午的自习课就让学生们重新调整了座位。 姚叙依旧跟林屿洲坐一起,路里这次考得不错,班级第三,成功和林苏晨成为了同桌。 倪星桥说:“我以前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路里:“桥哥,此话怎讲?“ 倪星桥遥望着跟自己中间隔了一组的姚叙,那边,林屿洲正特欠地冲他笑。 倪星桥:“以前我还想甩掉‘万年老二’的头衔,现在好了,连‘万年老二’我都当不上了。“ 欲哭无泪。 倪星桥觉得自己年轻的生命遭受了重创。 每次考试之后,总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倪星桥在这边唉声叹气,路里却嘴巴乐得合不拢。 倪星桥摇头:“我恨。“ 这次考试刚好处于期中,成绩出来后的那个周末,学校照例开家长会。 戚美玲那天原本是白班,但开家长会对她来说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于是跟同事换了班,精心打扮过,出门了。 每次开家长会都是戚美玲最风光的时候,只有这个时候才能让她找回跟从前类似的自信。 以前的戚美玲,年轻漂亮学历高,毕业后就进了一家不错的公司,因为工作能力强,升职也比同期进公司的其他人要快不少,不到一年就从普通职员升到了部门主管。 她为了那份工作付出了很多。 那个时候的她,是自信骄傲的,她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在那里,也知道应该如何在职场上将这份优势发挥到极致。 她跟姚镇海就是在一次竞标会上认识的。 那时候她刚刚升主管,原本竞标这种事情轮不到她来做,但经理临时有事,她又是全程跟着做的这个企划,于是就派她来了。那时候的戚美玲干练飒爽,自信强势,在竞标会上引来不少人的注意。 当时的姚镇海刚白手起家,能给到的条件有限,那次竞标自然是落选了,而戚美玲则顺利帮助公司拿下了那个项目。 竞标会结束的时候,外面下着大雨,戚美玲站在楼前等公司派车来接。 姚镇海当时为了开公司,几乎是押上了全部身家,车只有一辆二八自行车,但今天出来没看天气预报,压根没带伞,只能在那里局促地等着看看有没有空着的出租车。 戚美玲对他有印象,便随口问了句:“要不要捎你一段路?“ 姚镇海觉得不好意思,礼貌地拒绝了,戚美玲只是对他微微一笑,没多说什么,上车走了。 大概就是这个笑容,让姚镇海突然之间就被打动了。 后来两人又一次在竞标会遇见,姚镇海鼓足勇气跟戚美玲搭话,两个人就这样认识了。 很多时候戚美玲都在后悔,她觉得自己当初就不应该认识那个混蛋。 如今的戚美玲,早就不是那个风光无限自信骄傲的她,她吃了太多苦头,对这人生只想破口大骂了。 如今支撑着她的是对前夫和前夫现任的恨,她咬牙坚持着,就是想借姚叙的手,隔三岔五地往欺负她的人脸上扇巴掌。 对,她只能靠姚叙了,因为她知道,现在的自己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戚美玲穿戴一新,画了个精致的妆,踩着高跟鞋打车去了安城一中。 每一次的家长会都是她的舞台,而家长会之后跟姚镇海的见面则是她的战场。 无论是在舞台上,还是战场上,戚美玲都不会输。 果然,这一次她依旧坐在最前排的第一个位置,“姚叙妈妈“的头衔就像一个桂冠,给足了她荣耀。 家长会上,她积极发言,说尽了漂亮话。感谢老师的帮助和教导,也鼓励各个家长多配合老师工作。 这些话,她在出门前就打好了草稿,就像当年准备竞标演讲一样。 只有这个时候,戚美玲才觉得自己的人生还没有很失败,她跟十几年前的自己重合了。 她在其他家长羡慕的注视和掌声中重新坐下,骄傲地仰起头迎接班主任的目光。 等到家长会结束,她走在教学楼的走廊上,当其他家长来搭话,永远都会有那句:“你们家姚叙太厉害了,每次都第一,我要是你,开心死了。“ 戚美玲则微笑着说:“我都不怎么管他,孩子对自己要求太严格。“ 她骄傲地路过那些人,看着那些跟自己一样手里拿着孩子试卷和排名单的家长,觉得只有自己在发光。 出了校门,她直接打车去找姚镇海。 每一次开完家长会,她都会把成绩单送去给对方,没别的原因,只是要告诉那个男人:看看吧,没有你,我们母子俩过得更好了。 第 42 章 戚美玲在餐厅等姚振海等了快一个小时。 如果是因为别的事情见面他让她等这么久,她早就翻脸了,但今天不同,今天是为了姚叙考试的事情。 戚美玲格外有耐心,也不催他,自顾自地点了自己那份餐,然后吃完了。 姚振海进来的时候,戚美玲面前的餐盘已经空掉一半,她笑着说:“还以为你又不来了。” 姚振海确实差一点就来不了,他老婆因为知道他要来见戚美玲,在家大吵了一架。 “说吧,又什么事。”姚振海拉开椅子坐下,然后就看见了戚美玲放在桌上的成绩单。 “姚叙今天开家长会,我去的。”戚美玲扬着下巴,很是骄傲,“又是第一名,年级第一。” 姚振海喝了口水,一边翻看菜单一边毫不关心地说:“挺好。” “你那不跟你姓的闺女考得怎么样啊?” 姚振海不耐烦地把菜单放下:“你总盯着人家一小孩儿算怎么回事?” “我怎么盯着她了?我就是关心,随口一问。”戚美玲说,“姚叙读小学的时候每次可也都是第一,考不了第一你要揍他的。怎么着啊?别人生的你就舍不得打了?她花的不也是你的钱吗?” 姚振海不想跟她聊这些,只问她今天非要见面究竟想干嘛。 “我想干嘛?你觉得呢?”戚美玲没给他好脸色,“这学期开学到现在,两个月了,加上暑假的一个月,姚叙的生活费你给过吗?” 姚振海有些局促地又拿起了水杯。 “姚振海,我告诉你,姚叙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别想把一切都甩给我!”戚美玲厉声斥责他,“这么多年,你有一次是准时给过抚养费的吗?他现在眼看着要高三了,马上考大学了,到时候读大学,又是不小的一笔钱!你什么意思啊?管生不管养吗?姚振海你可真是男人啊,帮别人养闺女养得风生水起的,自己的儿子管都不管!” “戚美玲你能别嚷嚷吗?”姚振海眉头紧锁,压低了声音,“这么多人看着呢!” “怎么着?嫌丢人了?当初我坐月子的时候你在外面偷人你怎么不嫌丢人呢?”戚美玲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激动,“当初拿着刀逼我离婚的时候你怎么不嫌丢人呢?姚振海你他妈到底是不是男人啊?帮别的女人养她跟别的男人生的孩子,你脑袋顶上的帽子都他妈绿透了还在这儿跟我装什么啊!” “戚美玲!你差不多得了!”姚振海猛地一拍桌子,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附近的服务员也紧张起来,几个人互相看看,做好了请他们走人的准备。 戚美玲从前也是个体面人,只不过后来她发现只有自己努力维持这虚假的体面实在有些可笑,反正姚镇海已经不要脸了,她也豁出去了。 “我差不多得了?”戚美玲笑,“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跟我说话?” 戚美玲把姚叙的成绩单往他身上甩:“你的儿子,你得养,这是你的责任和义务。能给别人的闺女买大几百块一条的裙子,你给自己新生儿子买过一件衣服吗?今天我来找你,就两件事,第一,就算你再怎么不待见我们母子,我教出来的儿子也比你那半路捡来的闺女有出息,第二,你爱怎么给别人花钱那是你的事,我不管,但该给我们母子的,一分别想少。” 戚美玲咬牙切齿地说:“如果你下个月还不给抚养费,那我们就法庭见。” 她说完,站起来,拿着包就走。 走出几步,戚美玲又折返回来:“忘了一件事。” 她微微一笑,拿起桌上姚镇海喝剩下的半杯水,直接泼在了对方的脸上。 戚美玲找姚镇海闹过一次之后,过了一个星期,她卡上终于收到了姚镇海的转来的抚养费。 只有一个月的,就好像前面那些空白的月份并不存在一样。 戚美玲又打电话吵了一架,当时她跟姚叙都在家,她就那么当着儿子的面骂姚镇海不是个男人。 姚叙原本想回自己房间,却被她强制留在客厅,逼着他听两人吵架。 姚叙一直低着头,他真的很想离开这个地方。 十一月,北方城市正式入冬。 姚叙早上起床的时候一拉开窗帘发现下雪了,第一反应是:倪星桥应该会很开心。 倪星桥喜欢雪,每年冬天都会穿得厚厚的,把自己裹成太空人,然后拉着姚叙在家楼下堆雪人。 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有点晚,不过下得倒是很大。 昨晚戚美玲夜班,家里只有姚叙一个人。 他们家今年还没交取暖费,家里冷得他手脚都冰凉。 姚叙换好衣服,打开柜子找出去年倪星桥在圣诞节时送他的毛线围巾,出门时特意戴上了。 下雪天不算冷,棉絮一样的大雪让这世界变得格外安静。 两人这些年有约定,雨雪大风天不骑单车。倪海明有空的时候就送他们,要是没时间,俩孩子打车去学校。 姚叙早早在楼下等倪星桥,本以为到了冬天那家伙得陷入“冬眠”根本起不来床,却没想到,倪星桥比平时早了三分钟出现。 “你怎么这么早?”倪星桥跑出楼门,看见姚叙有些吃惊。 “这话不应该我对你说吗?”姚叙看着他笑了。 两人都穿着校服,外面套着一件羽绒服,姚叙是黑色的,倪星桥是白色的。 与此同时,他们还戴着同款毛线围巾,黑色粗毛线织的,是黄茜出差的时候给他们买的。 本来就是黄茜买给姚叙的,结果倪星桥借花献佛,当自己给姚叙的圣诞礼物了。 这事儿被黄茜吐槽了好几天。 倪星桥说:“我看下雪了,早饭都没吃就出来了。” 雪很大,倪星桥的头顶很快就积了一层薄薄的雪花,像是卷毛娃娃顶了一坨白色奶油,看起来怪好吃的。 倪星桥跟姚叙并肩往外走,嘀咕着自己有点饿。 他们到了小区门口,倪星桥买了两份红糖饼,正巧有空着的出租车过来,付了钱就跟着姚叙上了车。 两人坐在车上看雪、闲聊、吃饼,倪星桥说:“对了,数学竞赛那个事儿,你要报名吗?” 全区中学生数学竞赛,前十名参加市里的考试,市排名前三进入省队参加集训,明年春天会跟着省队参加全国数学竞赛。 这学期刚开学的时候曹军就跟姚叙说过这件事,他非常希望姚叙能参加。 因为,一旦在全国数学竞赛中拿了名次,未来高考,有加分的机会,就算不加分,有些学校也会免试录取。每年政策不一样,但好处多多是肯定的。 学生们都非常积极参加这些竞赛,谁都希望能尽可能减少过高考这座独木桥的压力。 然而,姚叙是个例外,他一点都不想参加。 “我还没想好。” “周五就要交报名表了。”倪星桥说,“你犹豫什么呢?” 在倪星桥看来,全校最应该参加的就是姚叙。在他心里,姚叙可是“数学的神”。 姚叙咬了一口红糖饼,嘟囔了一句:“不知道。” “你这人真奇怪。”倪星桥说,“我要是你,第一时间就把报名表交了。” 姚叙笑:“你现在也可以。” “那倒是,除了你,我几乎没什么别的竞争对手了。” 姚叙带着笑意看他,特别喜欢他这股自信的劲儿。 “不过我说啊,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有那么一丁点想法的话,我是希望你能参加的。” “为什么?” “你想啊!就这数学竞赛,市里前三我志在必得是吧,但是路里这人发挥不稳定,时常失常,到时候你不去,他去不了,我跟那么多不认识的人一起集训,会抑郁的。” 倪星桥说完,瞄了姚叙一眼:“我就是想让你陪我。” 姚叙乐了,他就爱听这话。 “这么离不开我啊?”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倪星桥确实离不开姚叙。 “你要是真不想去,我倒也不勉强你。”倪星桥说,“那你最近给路里恶补一下,让他争取能陪我一起去。” 姚叙:“我不。” “哎!你这人真讨厌!自己不去,还不帮路里去!” “谁说我不去了?”姚叙打开书包,拿出那张报名表,用课本垫着,二话不说填完了。 “拿去。”姚叙把自己的报名表塞给了倪星桥,“你交报名表的时候顺便帮我交了吧。” 倪星桥抑制不住的喜悦,拿过姚叙的报名表时,嘴角都咧开了。 “不愧是你。”倪星桥宝贝似的收好那张报名表,“我已经开始畅想我们一起去集训的美好生活了!” 姚叙笑他:“也别太盲目乐观,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就那么确定咱们俩都去得上?” “确定。”倪星桥说,“俗话说的好,人不轻狂枉少年。本少年现在非常自信,咱俩注定要为一中争光的!” 第 43 章 姚叙其实并不是对各类竞赛完全没有兴趣,他只不过不想没事找事。 大部分学生参加竞赛,能拿到名次当然好,拿不到那就以后再努力。可一旦姚叙参加了,如果没能拿到一个让戚美玲满意的名次,接下来他的生活会极其黑暗。 姚叙心里是清楚的,他已经成了他妈向姚镇海宣战的武器,如果在战场上有一星半点失利,那责任都是他这个武器的。 所以,就算想参加,姚叙也能躲就躲了。 更何况这一次,省队集训在寒假期间,必然是要经过一个春节。 姚叙听说,每年冬天的集训,大家是不能回家过年的。 就这一点姚叙也有所顾虑,他不想留戚美玲一个人在家孤零零地过春节,哪怕几乎每一年除夕两个人都会大吵一架,但也总好过让她自己守着一个冷冰冰的家。 只是,最近他们母子俩的关系愈发紧张,姚叙真的已经有些疲惫了。 躲出去也好,彼此都过个清净的好年。 交了报名表没多久,区里的竞赛考试就到了。 姚叙没跟戚美玲说自己报名了数学竞赛,他打算到最后,万不得已时再说。 这次考试,姚叙和倪星桥都进入围了,一个班包揽了全区前十的两个名额,曹军那几天整个人春风满面,讲课的时候看着都更轻盈了。 倪星桥说:“你觉得没,曹军像只马上要扑腾着翅膀飞起来的鸟。” 路里“鹅鹅鹅“地笑,在课间都显得有些扰民。 这次数学竞赛路里跟林屿洲都没报名,路里是因为错过了交报名表的时间,后来一想觉得自己就算去考可能也没什么希望,索性放弃了。 而林苏晨跟林屿洲姐弟俩这次根本没参赛资格,他们俩学籍还在山城,就算要参加,也只能回去山城参加那边的数学竞赛。 更何况,林屿洲虽说平时数学成绩很不错,但他骨子里是特别抗拒数学的,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数学乃我一生之敌,它不过来主动招惹我,我开心还来不及呢,去参加数学竞赛?我疯了吧我!“ 林屿洲可能是受了他爸的影响,特别喜欢背法条,如果有全国高中生背法条大赛,他肯定第一个报名。 “那你当初怎么不学文?“倪星桥发出了灵魂提问。 “你问我妈去啊!“林屿洲说,”我小胳膊能拧得过大腿吗?她说她最烦搞法律的人,硬是把我和我姐都塞理科班了。“ 林屿洲觉得他妈不是讨厌搞法律的人,只是觉得他爸那些年忙工作忽略了家庭,导致他们两口子离婚,所以烦的是他爸。 倪星桥摇摇头:“可怜哦可怜,人活到这个岁数了,还没有自主权呢。我好同情你。“ “你少阴阳怪气了,我看你是那种早上吃什么都没发言权的。“ 倪星桥被戳破,怨念地瞪林屿洲。 下午体育课,因为入冬了外面冷,都转移到体育馆去上。 在体育馆三楼,体育老师带着大家跑了三圈之后就让他们自由活动去了。 姚叙和男生们打篮球,林屿洲也凑了进来,倪星桥懒得动,别说运动量那么大的篮球了,连相对不用跑来跑去的乒乓球他都拒绝参赛,坐在观众席上戴着耳机听歌看小说。 他最近从图书馆借来的小说还没看完呢。这本书搞出了个多角恋,看得倪星桥晕晕乎乎的,经常看着看着就:哎?他俩咋又好上了?哎?男主到底是谁啊?哎?女主为啥要走呢?哎?我是个傻子吧? 看个言情小说,看得怀疑自己智商了。 但倪星桥本着“做事要有头有尾“的原则,决定还是好好看完它。 倪星桥耳机里在播放音乐,最近他的MP3里都是林屿洲给他推荐的歌,一水儿的外国摇滚乐,有一天黄茜听了一耳朵,直夸儿子好品味。 倪星桥听不太懂,就是听个氛围。 体育课上,坐在远离人群的观众席最后一排,听着歌,低头看小说,偶尔一抬头就能看见姚叙穿着短袖T恤打篮球,而姚叙的校服外套和毛衣就在倪星桥手边。 这生活,特惬意。 快下课的时候,姚叙从场上下来,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然后过来找倪星桥。 他刚坐下,路里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 “报!“ 倪星桥正准备分个耳机给姚叙,见路里来了,估计下课之前都没时间再听歌,索性关了MP3,也合上了书。 “何人击鼓鸣冤?“倪星桥装腔作势地问道。 “什么鸣冤啊!“路里坐在前面一排,转过来抱着椅背对他俩说,“我是来通风报信的!” “下节课曹军又要随堂测验?”倪星桥虎躯一震。 “不是!”路里说,“还记得你们的宿敌齐韦宁吗?” “他怎么了?”记得那是当然的,不过倪星桥说,“他才不是我们的宿敌,我们的宿敌是曹军!” 路里:“刚刚我看到了这次全区数学竞赛入围的大名单,有他哎。” 齐韦宁能入围这事儿不稀奇,不过他转学之后跟大家都没了联系,也都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三中。”路里说,“三中这次就入围了两个,其中一个就是他。” 一说三中,那还真的成了宿敌了。 “那又怎么了?”姚叙站起来,把毛衣套在T恤外面,同时满不在乎地说,“他能入围挺正常的。” “那如果我说这次武宁区第一的是他呢?” 姚叙跟倪星桥都看向了路里。 安城一共有五个区,一中和三中分别在两个不同的区,一中在文宁区,这次第一的是姚叙,而三中则在武宁区。 倪星桥眼睛一眯,拿着书当扇子,学着诸葛亮的样子说:“可以啊小齐,有点本事啊。” “总之呢,眼看着就要下一场考试了,这回就三个名额,咱安城可是卧虎藏龙,你俩加油吧。” 倪星桥把校服外套递给姚叙,歪着头对他说:“小姚,加油吧。” 姚叙参加数学竞赛这件事还是被戚美玲给知道了。 市里考试前一天晚上,戚美玲特意跟人调换了夜班,在家陪着姚叙。 原本姚叙心态挺好的,结果因为她,反倒紧张起来。 第二天一早,戚美玲说什么都要亲自送姚叙去考场,姚叙不愿意,俩人又吵了起来。 最后,姚叙趁着戚美玲不注意,开门先跑了。 考场在离家有点远的一所中学,姚叙跟倪星桥提前一个半小时就出门了。 打车过去,好在周末的上午不堵车,一路通畅,早早就到了考场。 这场考试一共就五十个人,十人一考场,各区考生打乱排序。 姚叙跟倪星桥不在一个考场,但他没想到的是,自己一进教室就看见了坐在第一排的齐韦宁。 齐韦宁看见他也愣了一下,两人对视,齐韦宁是有点想跟姚叙打招呼的,但他这个人实在学不会像别人一样正常社交,自以为笑了但其实脸上的肌肉纹丝不动。 倒是姚叙,自从看过齐韦宁寄来的那封信后对这人有了些许的改观,也可能是因为他发现自己跟齐韦宁的处境在某种程度上其实是有点相似的。 他们都在被逼着变得更优秀。 姚叙按照监考老师的指示把书包放在讲台上,然后通过检查,去找自己的座位。 路过齐韦宁的时候,他笑了一下,还点头示好。 齐韦宁有点不适应别人主动又友善地打招呼,竟然觉得受宠若惊,在姚叙已经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后,他转过头来看过去,对姚叙笑了笑。 这场考试的难度明显高于上一次,即便坐在这里的是全市数学科目的尖子生,也都一个个眉头紧锁。 一上午的时间,就那么几道题,但作答起来实在不轻松。 姚叙做到第三题时,读了两遍题干,突然觉得这题似曾相识。 他绝对做过类似的。 正在回忆当初的做题方法,脑子里却突然冒出了戚美玲跟他吵架时撕掉的练习册。 对,那道题就在那本练习册上。 一想到当时那个场面,戚美玲歇斯底里的叫骂声重现耳边,姚叙赶紧深呼吸,用力甩了甩头,想把她从自己的脑海里暂时请出去。 然而好不容易找回状态,他又想起了早上一起床戚美玲就对他说:“这可是全市的竞赛,你要是拿了第一,我就有理由找你爸去给你要奖励了。” 还奖励。 抚养费都不给的男人…… 原本时间就紧迫,姚叙竟然走起了神。 他眉头拧在一起,觉得烦透了。 第 44 章 考试结束,姚叙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因为答题途中走神,脑子乱哄哄的,导致状态急转直下,最后一道题想了好久才有了思路,结果时间紧,没答完。 交完卷,姚叙一声不吭地拿着书包就走了,齐韦宁跟出去,只看见对方急迫离开的背影。 倪星桥出来之后,找了好半天才找到姚叙,唉声叹气地说:“完了,我不能陪你去集训了。” 姚叙笑笑,搓了搓倪星桥的头发,没说话,搂着人走了。 俩孩子都觉得自己没戏了,索性也都不放心上了。平时该上课上课,该偷懒偷懒。不过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成绩出来之后,两人竟然都考得还不错。 “可以啊桥哥!”路里说,“翻身农奴把歌唱了啊!” 倪星桥揉了半天眼睛,眼珠子都给揉红了。 “我是第二吧?”倪星桥说,“第二是我吧?” 他还以为自己没戏了呢! “是你,”路里说,“如果你叫倪星桥的话。” 课间,他们一听说成绩公布了,立刻跑到学校宣传栏那里去看成绩单。 倪星桥兴奋地跟路里击掌,欢呼着说:“寒假可以出去玩了!” “玩什么啊!”路里说他,“你们是去集训的!学习去了!” “差不多。”倪星桥嘿嘿地笑着,又继续往上看,发现第一名竟然并不是姚叙。 不是姚叙,而是三中齐韦宁。 “姚叙呢?”倪星桥说完,发现姚叙的名字竟然在他的下面。 他总是习惯性地在自己上面找“姚叙”两个字,却没想到这一次,姚叙排第三。 当初说的就是全市竞赛前三名进行集训,但现在很尴尬的是,姚叙跟另一个人并列第三,不知道最后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吗?”倪星桥问路里。 作为“校园小灵通”,路里掌握着所有的信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往前追溯五年,没出现过并列的情况。 “那该不会重新让你们俩考一次吧?”林屿洲在旁边嘀咕。 “不至于!”倪星桥说,“肯定是俩人一起进啊!哪有并列还要重考的道理。” 姚叙也觉得应该是可以两人都进,但还没发通知,谁也不敢轻易下结论。 而且对于他来说,现在有更棘手的问题。 倪星桥见他眉头紧锁,以为他是觉得没考好,心情不好,赶紧凑过去,撞姚叙的肩膀说:“晚上请你吃双皮奶。” 姚叙笑笑,倒也不客气:“行啊,我要超大份。” “怎么那么贪心啊!” 放学后,姚叙跟倪星桥还真的去了青睐甜品店,店长没想到他们这么晚过来,特意多送了他们一盒小饼干。 在店里,两份双皮奶又都被倪星桥给吃光了,姚叙咬了两口小饼干,有点没胃口。 他们从甜品店出来,骑着单车回家。 已经是深冬,大晚上冷得不行。 倪星桥说:“怎么感觉今年冬天格外冷?” “嗯。”不光外面冷,家里也冷。 直到现在姚叙家也没交取暖费,母子俩每天在家抱着热水袋过日子。 到了家门口,姚叙先送倪星桥回去,然后自己在小区里转了好几圈都不想上楼。 今天他妈在家,肯定又会问成绩出来没。 自从考完试之后,她几乎每天问一遍。 当初戚美玲叮嘱姚叙必须考第一,结果现在自己能不能进集训都是个未知数。 姚叙心情确实有点糟,可又不得不面对。 他脚步沉重地上楼,开了门进屋,竟然发现戚美玲今天似乎心情特别好,竟然给他做了宵夜,还哼着歌。 “妈。”姚叙进门换鞋,心里有点忐忑。 “今天怎么这么晚?” 戚美玲果然是心情好,如果平时他回来这么晚,一定要先问怎么回事,然后再严厉斥责的,但今天竟然和颜悦色,没有要发火的迹象。 “放学后跟老师聊了一会。”姚叙自然不能说自己陪倪星桥吃双皮奶去了。 他把书包放进卧室,扭头偷偷观察他妈。 “给你熬了汤,喝点。” 姚叙其实一点都吃不下,但又没办法拒绝,只能硬着头皮过去坐在了餐桌边。 “妈,你今天挺高兴的?” 可能是习惯了家里的低气压,戚美玲突然这么开心,让姚叙有点紧张。 “高兴,当然高兴了。”戚美玲拿了碗过来,给姚叙盛了热乎乎的汤。 她把汤碗放在姚叙面前,轻声一笑说:“姚振海家倒霉了,我能不高兴吗?” 姚叙听见那个名字,下意识就皱起了眉。 他不想问发生了什么,也并不感兴趣。 但戚美玲在这种时候根本抑制不住要和姚叙说:“姚振海买了辆新车,结果刚上路就撞了。” 姚叙抬头看向了她。 戚美玲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说:“三口人都进医院了,他那个帮别人养的宝贝闺女到现在还没醒呢。” 她坐下来,仿佛大仇得报一般说:“真是自作孽,活该!” 姚叙皱着眉听她说完,然后说:“他倒霉是活该,但孩子是无辜的。” 他这一句话,又像是个炸弹,瞬间引爆了戚美玲。 “你说什么呢?”戚美玲骂他,“姚叙你是不是傻啊?脑子坏了吧你!谁无辜啊?我最无辜了好么!” 又开始了。 姚叙头埋得很低,不打算继续和她多说,快速喝完了汤,在她的骂声中回屋了。 考试那事儿,今天算是不能说了。 姚叙叹了口气,拿出练习册准备写作业。 每天都是这样。 永远都是这样。 姚叙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的生活还要过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继续坚持多久。 偶尔,就必须现在,他脑子里想的就是:不如一起毁灭吧。 然而就在此时,他翻开物理练习册,突然看到倪星桥画在页脚的鬼脸,一瞬间就笑开了。 他世界里唯一的光。 他唯一能握住的光。 姚叙用手指肚轻轻蹭了蹭那个滑稽的鬼脸,就像是在蹭倪星桥的脸。 好吧,又一次被安慰到了。 那家伙真是无处不在。 也还好他无处不在。 姚叙提心吊胆了好几天,甚至难得去找了曹军。 之前他一直对数学竞赛这件事没太多想法,能进省队更好,进不去也就算了。 可是现在,倪星桥板上钉钉可以去了,他想跟对方一起。 更何况,现在的他巴不得赶紧逃离那个家,这个春节他想清净点。 姚叙希望自己能争取一下这个机会,可曹军那边目前也不确定到底会怎么处理。 “近几年都没出现名次并列的情况。”曹军说,“不过按理说,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说是取前三名,但你跟那个女生都是第三,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没问题。” 即便曹军这么说,姚叙心里也不踏实。 过了几天,具体安排还没通知下来,倒是路里那边听到小道消息,说是那个女生家里有点背景,如果真的要二选一,估计姚叙危险了。 倪星桥听到这件事,气得脸涨得通红,但姚叙努力保持着平静,他对倪星桥说:“不会的,我相信一定会公平对待的。” 因为这个不知道靠不靠谱的小道消息,晚上倪星桥回家还偷偷哭了一场。 他想好了,如果姚叙去不了,他也不去了。 反正他本来也不觉得自己真能在全国竞赛里拿到什么名次,就是为了去玩的,姚叙不去,他玩也没意思了。 想清楚了的倪星桥裹上羽绒服就跑出了家门,奔着姚叙家去了。 姚叙这晚自己在家,听见敲门声吓了一跳。 他过去开门,看见倪星桥站在门口,鼻尖冻得通红。 “你怎么来了?”都晚上十一点多了,这家伙突然跑过来,姚叙意外又担心,“跟你爸妈吵架了?” 以前有过一次,倪星桥耍小脾气,跟爸妈拌了几句嘴,说什么都要离家出走。 然而,他离家出走走得最远也就是姚叙家了,躲在人家家里不肯走,最后黄茜跟倪海明亲自带着两大袋子零食过来把儿子哄好接回了家。 姚叙还以为他故技重施了。 但让姚叙没想到的是,倪星桥开口就是:“如果你去不了,我也不去了。” 他说:“我放弃这次的机会,把名额让给别人。” 姚叙惊讶地看着他。 “真的。”倪星桥说,“我陪你。” 姚叙盯着他看,说不动容是不可能的。 倪星桥就是全天下最可爱的小傻子,总是能准确无误地戳中姚叙的心。 “不遗憾吗?” “不能跟你一起去才遗憾。”倪星桥说,“我青春的价值可不是一场考试能衡量的。” 姚叙笑了:“那要用什么来衡量?” “呃……”倪星桥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说,“你的参与度。” “什么?” 倪星桥得意地笑着说:“是不是受宠若惊了?” 他像一只开了屏的漂亮小孔雀,骄傲地展示着自己的大尾巴。 受宠若惊吗?确实是。 但更多的是感动和心动。 这一次姚叙没管那么多,微微上前,抱住了倪星桥。 倪星桥跟姚叙可以算是朝夕相处,平时搂搂抱抱也不少,但很少会这样面对面地相拥。 倪星桥感受到姚叙的心跳,听到对方正在用力地深呼吸。 他以为姚叙是因为竞赛的事情难过,于是抬手抱住对方,轻声说:“哎呀,没事嘛,不管怎么样,有我陪你呢。” 第 45 章 姚叙觉得,倪星桥就是一艘船,承载着很多美好的事物,而唯一的乘客就是他。 无论他赶往港口的路多险阻,那个人都会为他保留着那仅有的一张船票。 在姚叙看来,倪星桥才是永远都不会放弃他、不会背叛他的人。 “一直陪我吗?”姚叙问。 “那当然!”倪星桥傻乎乎地笑着说,“咱们俩可是订过娃娃亲的呢!” 倪星桥用这个来安慰姚叙,果然让对方笑出了声来。 数学竞赛集训的名单在十二月中旬终于正式公布了,姚叙跟三中的那个女生都在里面。 倪星桥乐得恨不得敲锣打鼓:“哎嘿!我不用弃权了!” 路里搂着他脖子,笑得一脸奸相:“啧啧啧,还没结婚,蜜月就先安排起来了。” 倪星桥打他:“蜜月你个头啊!我们是去学习的!” “没错。”姚叙过来,把路里从倪星桥身上撕下来丢一边,自己搂着人往教学楼走,“就是蜜月。” 倪星桥被姚叙圈着脖子带着走,一边挣扎一边嘴硬说:“神经病!什么蜜月啊!我可是去学习的!” 林屿洲跟路里走在他们后面,吐槽说:“谈恋爱的人怎么那么讨厌啊!” 路里看看他:“你是嫉妒。” “我嫉妒个屁。” “你嫉妒我和你姐。” “……你少往脸上贴金了!” 集训安排在寒假,在那之前,大家先要面对的是令人头秃的期末考试。 时间已经进入十二月下旬,这一整个学期,除了数学这科的老师在疯狂赶进度之外,其他科目也不甘落后,基本上都提前学完了至少一学期的内容。 老师着急,学生压力大。 到了期末这个阶段,每个人都面带土色仿佛校园丧尸已经累得毫无灵魂。 不过,青春期的孩子们倒也会见缝插针地苦中作乐,满心欢喜地迎接着圣诞节。 对于学生们来说,春节只不过是意味着放寒假,他们更热衷的是圣诞节和情人节。 情窦初开的青春少男少女,借此机会向喜欢的人告白,就算不告白,送个礼物,也开心很久。 倪星桥和姚叙每年都会互换礼物,去年倪星桥送姚叙的是他妈出差时买的毛线围巾,今年准备的是一个打开开关后会下雪的音乐盒。 他在包装之前,写了一张卡片在里面:明天请我吃双皮奶! 礼物原本应该在圣诞节当天送出,可倪星桥这人藏不住事儿,勉强撑到平安夜的早上,下楼时就塞给了姚叙。 姚叙笑:“是什么?” “不告诉你,晚上回家你自己偷偷看。” 姚叙故意逗他:“里面不会有情书吧?” “你想的倒是很美啊!” 入冬之后,如果不下大雪,两个人就还是骑单车去学校,冷是冷了点,但习惯了就也还好。 因为是平安夜,作为班长的路里又喜欢折腾,中午的时候订了一箱用透明印花包装纸裹着的苹果,发给了班里的每一个人。 “平安夜,得吃平安果!” 路里忙得热火朝天,发到倪星桥后,戏瘾上来的倪星桥站起来双手接过苹果,一边鞠躬一边说:“感谢班长赏赐的平安果!我一定会半夜照着镜子吃完的!” “你照镜子吃什么苹果?”路里一头雾水,“炫耀自己吃相好看吗?” “嗨,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倪星桥说,“据说,平安夜当晚十二点,对着镜子吃苹果,吃完之后,就能看见自己对来的对象!” 路里疑惑地看着他:“我听说的不是这个版本啊!” “那你听说的是什么?” “我听说半夜十二点对着镜子削苹果,苹果皮不能弄断,削完之后能看见鬼。” “啊啊啊!”倪星桥最怕鬼了,大白天听到这句话都吓得寒毛直竖,“路里你闭嘴!” 路里恶作剧得逞,怪笑着跑了,继续去发苹果。 倪星桥被路里的话给吓着了,决定死活不能让这苹果活到晚上。 他立刻开拆包装,跑去把苹果给洗了。 吃着苹果溜溜达达往教室走的倪星桥,远远的就看见教室门口的走廊上站着俩人——帅哥美女,可真是校园中最亮丽的一道风景线。 姚叙站在那里,孟婕笑着递过一个粉色的小袋子。 “送给你的圣诞礼物。”孟婕说,“给个面子,收下吧。” 姚叙被同学叫出来的时候并不知道是孟婕找他,如果知道,他压根儿就不会出来。 “不好意思。”姚叙十分礼貌客气,“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不能收。” 孟婕笑了:“我没说你收了我的礼物就要做我的男朋友,所以不拥有负担。” 姚叙手插在口袋里,倒是淡定从容:“无功不受禄。” “又是这句话。”孟婕笑得露出漂亮又不过分抢眼的酒窝,她自始至终都落落大方,没有因为姚叙的拒绝显得局促不安,“有时候你可以适当接受别人的好意。” “你也说了,是适当接受。”姚叙说,“所以你的这份好意我心领了,但礼物你就拿回去吧。” 说完,他转身要走,刚好看见了溜达过来的倪星桥。 倪星桥像个混不吝,啃着苹果看热闹。 “好吃吗?”姚叙问。 “还行。”倪星桥说,“挺脆的。” 姚叙直接过去在他的苹果上咬了一口,然后转身回了教室。 孟婕站在那里看着他,又看了看倪星桥。 此时的倪星桥正因为姚叙啃了他的苹果不高兴呢:“什么人啊!自己也有,非抢别人的!” 孟婕笑:“你们俩关系很好。” 校花学姐跟自己说话,倪星桥立刻心里的小鹿瞎乱蹦。 “还,还行吧。”倪星桥说,“我是他老大。” 孟婕笑得更灿烂了:“那我能不能拜托他的老大代他收了这份礼物?” 她把那个粉色的袋子递到了倪星桥面前。 倪星桥低头看了看,除了一个包装精美的苹果之外,还有一份盒子装着的礼物,不知道是什么,除此之外,还有一封信。 倪星桥迟疑了一下,问:“你怎么不自己给姚叙?” “他不收。” “那我也不能帮他收。”倪星桥心里是觉得姚叙这人太不给美女面子了,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但是,不管怎么样,既然姚叙自己都不收,他也不能帮人家做这个决定。 “为什么?”孟婕说,“你就帮我拿进去放到他桌上就好了。” “不行的。”倪星桥说,“你直接给姚叙,他不要,我帮他收算是怎么回事儿啊!” 倪星桥啃了一口苹果说:“学姐,你加油。” 说完,他小跑着溜回了教室里。 倪星桥回到自己座位上,一边啃苹果一边琢磨刚才的事情,等到苹果啃完,他蹭到了姚叙的座位边。 林屿洲看了他一眼:“你吃什么了?” “我吃什么?”倪星桥满头问号。 “你怎么腮帮子鼓得跟河豚似的!”林屿洲笑话他,“好蠢啊!” “……神经病!”倪星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姚叙在一边看热闹,问他怎么了。 很明显,倪星桥心里有事儿。 倪星桥是有点犹豫的,他好奇,但是又觉得关于姚叙感情的事情,自己好像不应该多问。 “学姐送你礼物,你怎么不收呢?” 应不应该的,先问了再说。 倪星桥心说:反正我也不是什么有原则的人。 姚叙没想到倪星桥竟然特意跑过来问这事儿。 距离孟婕过来已经过了二十多分钟,眼看着就要下午第一节课了,倪星桥苹果都吃完了还在惦记这件事,姚叙自然不可能不多想。 “你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个?”姚叙特得意,“别人送我礼物,你吃醋了?” “我吃什么醋啊!”倪星桥无关乱飞,慌忙解释,“我就是好奇!人家可是校花哎!你怎么那么不开窍,不给人面子!” 林屿洲火速插嘴:“因为他心里只有你!” 倪星桥又瞪了他一眼。 “没错。”姚叙对林屿洲的话表示了赞同,“我可是有媳妇儿的人,哪能随便收别人的礼物呢!” 人家姚叙说的是心里话,倪星桥却只当是玩笑。 上课铃声响了,他骂骂咧咧地回去上课了。 林屿洲说:“那家伙就是蠢,要不你还是霸王硬上弓吧。” “我真硬上弓了,搞出事了,你会给我法律援助吗?” 林屿洲微微一笑:“我当然是给他法律援助啊!想什么呢!你这个道德败坏猥琐发育的犯罪分子!” 第 46 章 孟婕的圣诞礼物还是被送到了姚叙的手里。 晚自习前的休息时间,姚叙、倪星桥、路里、林屿洲跟林苏晨五个人一起去学校的食堂吃饭,他们在食堂遇见孟婕,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很自在地跟姚叙打了个招呼,并没有多说什么。 然而等到他们回到教室,发现那个眼熟的粉色纸袋已经被放在了姚叙的课桌上。 林屿洲说:“你的追求者真的很执着。” 姚叙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礼物,又扭头望向了倪星桥。 倪星桥在一旁没吭声,只是瞄了姚叙一眼,上课铃就响了。 大家各归各位,林屿洲问姚叙:“就收下?” “下课我会还回去。”姚叙坐下,把那个纸袋放在了脚边。 林屿洲笑:“哎,你说倪星桥吃醋没?” 他们俩都看向倪星桥的方向,发现那家伙正使劲儿低头挤自己并不存在的双下巴。 “他怎么跟个傻子似的?”林屿洲说,“要不你还是找时间带他去医院看看脑子吧。” 姚叙没搭理他,拿出课本准备听课。 姚叙内心风平浪静,倒是倪星桥,暗流涌动了一整节课。 物理老师站在讲台上,嘴巴一张一合的,说了些什么,倪星桥压根儿没听进去。 他满脑子都是孟婕来给姚叙送礼物的样子,人家长得太漂亮了,穿着校服在人群里都好像会发光。 倪星桥觉得心里酸溜溜的,有点别扭,说不清楚是嫉妒姚叙有人送礼物,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事。 他趴在桌子上走神,突然想起,姚叙这个没良心的,今年还没送他圣诞礼物呢! 果然是膨胀了,有校花追就忘了老朋友! 倪星桥用余光瞄姚叙,自己把自己气了个半死。 下课铃一响,倪星桥立刻站起来想去跟姚叙要圣诞礼物,却没料到,那人比自己抢先一步,拿着那个粉色礼物袋出去了。 倪星桥眼珠子一转,火速跟了上去。 此刻,倪星桥不是化身名侦探柯南,而是化身专业调查婚外□□件的毛利小五郎,鬼鬼祟祟地跟在了姚叙的后面。 姚叙到了高三的那一层教室才猛然想起,他根本不知道孟婕是哪个班的,正尴尬时,看见她正和别人从教室里出来。 姚叙快走几步,追了上去。 “学姐。” 孟婕回头,看见是姚叙有些惊喜,但紧接着,她看见姚叙手里拿着的袋子,笑容逐渐消失在了那张精致漂亮的脸上。 孟婕示意同学先走,她跟姚叙站在走廊边上,避免挡别人的路。 “我猜你不是来送我礼物的。” “这个还给你。”姚叙把袋子递给她。 孟婕没接:“你就这么固执?” “是原则。”姚叙说,“我不能收。” “我都说了,你就算不喜欢我,不想跟我交往,这都没关系,就当做是朋友之间送你个礼物,没什么吧?” “有。”姚叙非常坚持,“如果今天我收了你的礼物,就会一直想着要怎么还礼,这对我来说是很有负担的一件事。” “可我没说要你还礼啊。” “且不说我们是不是朋友,就算是,我也不喜欢欠别人的。”姚叙看着她,她始终不接那个袋子,姚叙索性就放在了旁边的窗台上,“更何况,我们也不是朋友。” 孟婕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人,一个圣诞节,送她礼物的不下十个,而姚叙是唯一一个有机会收到她礼物的人,这家伙却拒绝了。 孟婕笑笑,问他说:“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突然被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心思的姚叙愣了一下,耳朵随即开始发烫。 孟婕看着他笑,一副了然的样子。 “真好。” 孟婕说,“被你喜欢的女生肯定特有安全感。” 姚叙尴尬地揉揉鼻子,看向窗外,没法开口跟她说其实喜欢的不是女生。 “既然这样,那我知道了。”孟婕说,“我也不是那种会对别人死缠烂打的,你有喜欢的人了,那我们确实也没什么做朋友的必要。” 姚叙听到她这么说,觉得这女生蛮果断潇洒的,自己倒也真的松了口气。 “嗯。”姚叙点点头,表示她说得没错,毕竟原本就是没什么交集的人,没有非交这个朋友的必要,“那快上课了,我就先回去了。” “好。”孟婕大大方方地对他微笑,拿起被放在窗台上的袋子,回了自己的班级。 倪星桥躲在楼梯拐角处,支棱着耳朵听得模模糊糊,但可以确定的是,他很清晰地听见姚叙承认自己有了喜欢的人。 谁啊? 倪星桥满头问号。 但他还没来得及多想,姚叙已经转身往回走。 为了不被当场抓包,倪星桥撒腿就跑。 姚叙拐过楼梯的时候,一低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家伙火急火燎地跑走,姚叙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他回到教室,发现倪星桥正趴在桌子上睡大觉。 那可能确实看错了。 上课了,倪星桥坐起来,心里的小鼓胡乱敲。 谁啊?谁啊?谁啊? 他脑子里播放着孟婕的那句话:被你喜欢的女生肯定特有安全感。 他用课本挡着脸,环顾四周,把班上的女生一一排除,最后,目光落在了林苏晨的身上。 林苏晨坐得笔直,正认真听课,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绯闻女主角”。 一直等到晚自习放学,倪星桥跟姚叙都已经到了家楼下,他还是没收到姚叙送的圣诞礼物。 “你就没有什么东西想给我?”倪星桥沉不住气了。 姚叙想了想,恍然大悟:“哦对,还真有。” 他打开书包,在倪星桥满怀期待的注视下,拿出了一本练习册:“林屿洲说这是你的,让我帮他给你。” “……哦!”倪星桥气鼓鼓地接过来,不再搭理姚叙,锁了单车就走了。 姚叙当然知道他在期待什么,不过时间还没到,惊喜还没准备好。 倪星桥回了家,没精打采的。 倪海明问他:“失恋了吗?” “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吗?”倪星桥嘟囔,“我到底是不是你亲儿子?” 他放下书包,看见桌上有苹果,又啃了起来。 “我妈呢?” “出差了,下午临时受命,现在就剩下咱们孤儿寡爹了。” “那我今天晚上没法学习了。” “儿,何出此言呢?” “我妈不在家,我心情不好。”倪星桥满嘴胡话,“人生很灰暗,没办法静下心学习。” 倪海明呵呵一笑,把他赶到房间写作业去了。 倪星桥确实没什么精神,不过倒不是因为黄茜出差,而是因为姚叙。 他觉得姚叙变了,跟他不是最好的了。 往年,姚叙一大早就会给他礼物,而且别人都没有,只给他一个人。 今年,姚叙有了喜欢的人,连圣诞礼物都不给他准备了。 很委屈。 重色轻友,格杀勿论! 倪星桥趴在书桌上生闷气,顺便还琢磨琢磨姚叙跟林苏晨的事。 也不知道猜得对不对,不过如果姚叙真喜欢林苏晨,那他跟路里岂不是会成为情敌? 好刺激。 倪星桥觉得姚叙这样不行,怎么能跟好兄弟抢女朋友呢? 他得劝劝姚叙,就算喜欢林屿洲,也不能喜欢林苏晨。 倪星桥突然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屁!也不能喜欢林屿洲!那不是个正经人! “唉。” 倪海明进屋的时候就看见儿子唉声叹气地趴在那里,问:“忧愁什么呢?” “不能告诉你。”倪星桥说,“我们青春期少年的烦恼,你们大人是理解不了的。” 倪海明笑他:“行啊,开始有烦恼了,说明不是真傻子。” 倪星桥撇撇嘴,不高兴地别过了脸去。 倪海明把洗好的水果放到他桌上,倪星桥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跑到床边,从枕头下面摸出来,一看来电号码,竟然是姚叙的家。 “姚叙?” “五分钟后下楼。”姚叙说,“小区后门的小广场,我在那儿等你。” 倪星桥想问他要干嘛,但对方立刻挂断了电话。 五分钟? 那不可能的。 倪星桥可等不了。 他丢下手机穿了外套就往外跑,倪海明喊他:“大晚上的干嘛去啊?别留我自己独守空房啊!” “你自己守着吧。”倪星桥着急忙慌地往外跑,“姚叙找我,他要送我圣诞礼物了!” 第 49 章 集训第一天,测试。 一共不到二十个学生,每人一张桌子,进到教室就开考。 倪星桥被这架势惊得一愣一愣的:“这么对待祖国的花朵是合理的吗?” “存在即合理。”后面一个不认识的学生从倪星桥后面擦肩而过,丢给他这么一句话。 姚叙揉揉他脑袋,催他快点坐下。 毕竟,既来之则安之,反正他们也反抗不了,那就被推着往前走呗。 一场测试,三道题,答完就能交卷。 齐韦宁有点本事的,在开考两个半小时的时候,举手示意老师他写完了。 姚叙抬头看看他,又转过去看了一眼还在埋头苦写的倪星桥,没动,继续坐在那里转他的笔。 三道题都相当有难度,测试时间一共四小时,说起来似乎觉得绰绰有余,但事实上,四小时过去,做完的是少数。 省队集训的老师不像曹军,话少,收了卷就让他们去吃饭了,并告诉大家,晚上六点回来上课。 “第一天不应该让我们先适应一下这里的生活吗?”倪星桥耷拉着脑袋,觉得这一场测验用光了他一半的脑细胞。 “我们不是来生活的,”齐韦宁说,“是来学习的。” 倪星桥撇撇嘴,觉得虽然齐韦宁说得对,但他拒绝接受。 三个人坐在食堂吃饭,一人抱着一碗牛肉面。 姚叙把自己碗里的牛肉都挑出来放在了倪星桥的碗里,倪星桥熟门熟路地挑出香菜给姚叙。 齐韦宁看着这俩人,欲言又止。 省队集训的测验跟平时的考试不一样,阅卷结束后,并没有给他们每个人打分,只是划了每个解题步骤的对错。 这些题的难度跟之前市里的考试差不多,各个都让倪星桥觉得自己迟早要头秃。 三道题测试题,到了晚上九点,才讲完两道。 老师大发慈悲,考虑到他们中午刚到,舟车劳顿,九点钟让他们回宿舍了。 倪星桥从没这么累过。 “以前在学校上晚自习也是这时候下课,怎么没觉得这么累……” “因为在学校的时候你第三节晚自习要么睡觉要么跟路里玩。”姚叙无情地戳破了他。 “不对。”倪星桥说,“还有一种情况。” “什么情况?” “我在偷偷看小说。” 这次过来,倪星桥下了决心要好好学习的,所以咬咬牙,一本小说都没带过来。 回了宿舍,房间都被姚叙收拾得差不多了,倪星桥脱了外套就往床上一倒,宛若一滩烂泥。 姚叙过来,拿起他随手丢在椅背上的羽绒服,挂在了门口的衣架上。 倪星桥感慨:“还好有你在。” 姚叙回头看,那家伙已经翻了身,趴在那里看窗外的夜景。 “想什么呢?”姚叙走过来,拉开椅子坐到了倪星桥床边。 “有点想家。”倪星桥从小到大都很少离开家,离开父母的时候更少。 突然跟着一群人到其他城市待这么久,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棵无根的小草,被风吹得摇头晃脑的。 “还好有你。”倪星桥又是这么一句。 他是发自内心觉得幸亏这种时候有姚叙陪着自己,不然这漫漫长夜,他怕是要没出息地以泪洗面了。 姚叙看着他的侧脸,觉得心下动容,房间里很安静,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姚叙说:“没事,你走到哪儿我都陪着你。” 倪星桥转过来看着他笑:“我可不信。” “为什么?” “等高考完,万一咱们俩去不了一个学校,那不就是要分开了?”倪星桥突然问他,“姚叙,你想考哪所大学啊?” 一直以来姚叙的成绩都几乎可以说是稳居年级第一,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他进全国TOP1的名校没有任何问题,甚至专业都可以随便选。 是他选择学校,而不是学校选择他。 姚叙想了想,反问倪星桥:“你想考哪所?” “那肯定是山城啊!”倪星桥说,“我从小就这么一个目标。” 山城大学,全国最顶尖的高等学府,每年在他们省招生人数非常少,去年安城一中考上山城大学的只有三个人。 姚叙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你呢!问完我你怎么不说?”倪星桥追问。 “你不是都说了吗?” “啊?我说什么了?” “你想考山城大学。”姚叙说,“就等于,我想考山城大学。” 倪星桥笑了,翻了个身,躺在床上看姚叙。 “看不出来啊,能说会道的。”倪星桥说,“就你这张嘴,以后得骗多少女生啊!我得提醒她们别被你的甜言蜜语哄骗了。” 姚叙拨弄了倪星桥额前的头发:“也就你好骗。” “哎!”倪星桥挣扎着起来跟他打闹,“露馅儿了吧!竟然真的在骗我!” 俩人纠缠着倒在倪星桥的小床上,原本主动撩闲的倪星桥很快就被姚叙给制服了。 倪星桥不甘心,找准机会,挠姚叙的痒痒,很快就轮到姚叙求饶了。 “不闹了不闹了。” “那你还骗我不?” “我没骗你啊!”姚叙用力抓住倪星桥的手,“真的!你考哪儿我考哪儿,真的不骗你!” 倪星桥终于安分了下来,骑坐在姚叙身上说:“你发誓。” 姚叙举起手发誓:“我姚叙,对天发誓,一辈子跟随倪星桥,如果我说话不算数,那就天……” “停停停!”倪星桥赶紧捂住了姚叙的嘴,“后面那些吓人的话你还是别说了。” 姚叙眼含笑意地看他,突然就不想忍了,猛地将人拉倒在了自己的怀里。 毫无防备的倪星桥趴在姚叙身上,被对方紧紧地抱着。 他发现,姚叙心跳特别快。 “你干嘛?”倪星桥问,“突然袭击,吓唬谁呢?” “你。”姚叙抱着对方,闭着眼,感受着怀里人的温度。 真好。 姚叙贪恋这样的温存。 见姚叙没说话,倪星桥轻轻拍了拍他。 “睡着了啊?” “嗯。” “屁!”倪星桥笑着推开对方,“我要去厕所了,憋得我膀胱都要爆炸了。” 他从姚叙身上起来,发现自己竟然还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 是不是应该帮忙打个120?年纪轻轻就这样,很危险的啊! 倪星桥下床,穿好鞋,朝着门口走去。 等到倪星桥出了门,走出了几步,突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就在刚刚,那个剧烈的心跳并不是来自姚叙,而是他自己! 倪星桥杵在走廊上,低头看自己的心口。 他缓慢地抬手,发现那颗小心脏还砰砰地乱跳着。 原来该被120拉走的是我自己! 倪星桥觉得不可思议,他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呢? 他想起不久之前那一次,两个人也是这样相拥着倒在床上闹,那次姚叙的双腿之间明显起了反应,想到这里,倪星桥的心跳更快了。 他有些躁动不安,脑子乱糟糟的。 摸摸口袋,带了手机出来,于是犹豫了一下,躲到楼梯间去给林屿洲打电话了。 这种时候,找路里是没用的,那家伙是个笨蛋。 要聊感情问题以及大尺度问题,还得是找林屿洲。 林屿洲很快就接起了电话:“稀客啊!你怎么有闲情雅致给我打电话?借钱免谈。” “谁要跟你借钱啊!”倪星桥说,“我有钱!” “哎呦,那你借我点。” “……别闹!我有正事儿和你说。” 林屿洲从来不相信倪星桥找他能有什么正事,俩人凑一起,要么是算计路里,要么是看路里的热闹。 “路里又有新八卦?” “不是。”倪星桥说,“我问你,你在什么情况下会□□?” 林屿洲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 这倪星桥,平时看着挺单纯天真一小男孩,怎么开口就是这么大尺度的问题。 “你这是性骚扰你知道吗?”林屿洲说,“我觉得此刻我需要法律援助。” “哎呀你别闹了!”倪星桥说,“你认真点!” 林屿洲听他的语气,觉得确实没在开玩笑,于是问:“你□□了?” “不是我。”倪星桥想想,觉得也不能告诉他是姚叙b起了,免得他对姚叙有什么不能描述的遐想,“你别管是谁,回答我的问题。” 林屿洲心眼儿多多啊! “你不说我就也不说。”林屿洲说,“你现在可是求我,得拿出求人的诚意啊!” 倪星桥可烦,蹲在楼梯间生闷气。 “那让我猜猜吧。”林屿洲说,“不是你,那就是姚叙。” 倪星桥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怎么知道?”姚叙跟他说什么了?还是说那两个人也会凑一起聊这种问题? 一想到姚叙和林屿洲聊过□□的问题,倪星桥就觉得不开心。 在他看来,这么私密的问题,姚叙只能和他聊——真的很双标的一个人。 林屿洲轻声一笑:“我就知道。” 林屿洲在电话这边笑得不能自已,原来平时看起来克己到变态地步的姚叙在面对喜欢的人时也是色胚一个。 “你别光笑啊!”倪星桥说,“你说,是不是我想多了?” “你希望是自己想多了还是希望他只对你这样啊?”林屿洲发出了灵魂质问,让倪星桥愣在那里,好半天都没回过神。 第 50 章 林屿洲总是能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这让迷迷糊糊的倪星桥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应对。 倪星桥从来没认真想过这个问题:我要的到底是不是姚叙的“特殊对待”? 隔着电话林屿洲都感受到了他的纠结和欲言又止,于是笑着说:“你其实是在期待的吧?” 倪星桥突然觉得嗓子眼发紧,还有点口干舌燥。 他辩解说:“我才没有。” 可是,他的这句辩解实在有些没有说服力,连他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都觉得心虚。 林屿洲笑他:“随便吧,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见倪星桥没说话,林屿洲又说:“哎,说真的,姚叙真是难得一遇的极品,要不是我心里有人了,肯定不会放过他。” “你要生吃了他?”倪星桥说,“他是唐僧转世你是蜘蛛精?” “你才是蜘蛛精!”林屿洲说,“我是女儿国国王,要跟他成亲。” “女儿国国王是女的。” “这不是重点。”林屿洲说,“你太笨了,我要是姚叙,早就被你气死了。” 俩人又斗起嘴来,斗累了,挂了电话,倪星桥在楼梯间又躲了好半天,然后才磨磨蹭蹭回房间。 他回去的时候,姚叙已经洗漱完,正坐在桌前看书,见他回来问:“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倪星桥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我跟林屿洲打电话去了。” 姚叙有些意外:“你什么时候跟他关系这么好了?” “谁跟他关系好了!我只是在利用他!”倪星桥不敢再多说了,怕露馅,生怕姚叙说出什么他接不上的话题来,“我困了,洗漱去了。” 平时躲在被窝偷看小说到后半夜的家伙,竟然这个时候就说自己困了,是人都不会信。 不过姚叙没质疑他,那家伙最近似乎经常心事重重,也不知道小脑袋瓜整天琢磨什么呢。 最好是在为情所困。 想到这里,姚叙自己都笑了。 他觉得倪星桥在感情这方面特别迟钝,需要一剂猛药才可以。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裆部,那里才刚刚恢复正常。 他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但很快就被压制下去了。 这样不行。 不能吓到那家伙。 姚叙深呼吸,让自己暂时先别再继续想下去。 姚叙跟倪星桥并不是第一次在夜晚共处一室,对于他们俩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毕竟,从小就睡在一起的。 不过,今天晚上有些不寻常,离家很远,这氛围让倪星桥觉得很陌生。 他是那种在自己不熟悉的地方就会觉得很不踏实的人,翻来覆去睡不着。 有点想家,也有一点点的兴奋。 他在床上滚来滚去,后悔没带小说来。 睡不着,倪星桥自暴自弃地翻了个身,看向了睡在对床的姚叙。 姚叙倒是睡得踏实,他跟倪星桥不一样,反倒是在家才会睡不好。 失眠又百无聊赖的倪星桥开始观察姚叙,数对方的呼吸,数着数着,他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了姚叙的那张脸上。 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因为太熟悉了,所以很多时候会忽略掉对方身上的一些特质。 今天林屿洲说姚叙是难得一见的极品,那会儿倪星桥还不能很好地理解他的意思,可是现在,当他借着从窗帘透进来的微弱月光观察姚叙时,发现对方好像真的让他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他们相伴彼此十几年,他对姚叙的一切都很了解。 陌生的是,当他用另一种视角去打量这个人,会发现,自己从未注意过的一面。 姚叙个子比他高,发育得也比他快。 十七岁的姚叙已经开始有了大人的轮廓。 头发剪得很短,鼻梁很高,回想平时不笑的时候,不怒自威。 倪星桥看得有些出了神,都没注意到自己什么时候心跳已经加了速。 姚叙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姚叙长大以后会变成什么样的人呢? 倪星桥在胡思乱想中逐渐迎来了睡意,或许因为睡前一直在想姚叙,导致他入睡后梦见了对方。 他梦见姚叙已经是二十多岁的大男人,穿着一身西装站在教堂里,准备迎娶他的新娘。 倪星桥只是远远地看着,他很想看看姚叙的新娘长什么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看不清,也无法靠近。 在梦里,姚叙是那个离得最近也最远的人。 倪星桥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姚叙洗漱完从食堂买了早餐回来给他。 “去洗漱吃饭。”姚叙永远都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 倪星桥躺在床上,看着他发呆。 “睡一觉睡傻了?” “你才睡傻了!”倪星桥懒洋洋地翻了个身,不想起床。 姚叙过去,捏他的耳朵,隔着被子拍他:“起床起床,待会儿上课该迟到了。” 倪星桥开始后悔为什么好好的寒假不放要削尖了脑袋往这地方挤。 他被逼无奈,只好起床,打了个哈欠又打喷嚏。 姚叙给他披了件毛衣外套,催促他快洗漱。 倪星桥走出两步,突然回头问姚叙:“姚叙,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这句话他昨晚就想问,真问出来之后,紧张到手心都出了汗。 姚叙正把打包回来的早餐从袋子里拿出来,听见他这么问,迟疑了一下,心跳也突然漏了一拍。 这个时候,他大可以说“因为喜欢你”,可是,他真的说了,倪星桥就会当真吗? 还是会跟以前一样,当做玩笑话? 姚叙回头看他,笑得和往常无异:“因为你是我媳妇儿啊!” “……滚蛋!”意料之中的回答,倪星桥翻了个白眼就跑了。 但这也是姚叙的心里话,他就是把倪星桥当成了自己的宝贝。 集训的日子还不如在学校上课。 每天早早起床,吃完饭就去教室,课一上就是一整天,有时候一天就讲一道题,听得倪星桥年纪轻轻就痴呆了。 他每天都在懊恼自己当初不应该脑子一热报这个名,每天都在嚷嚷想回家。 但说归说,倪星桥该做的题一道都没漏下,该听的课倒也都认认真真听完了。 集训进行到一半,这帮回不了家的孩子们迎来了春节。 这是倪星桥第一次过年没在家,对家和爸妈的思念几乎达到了顶峰。 除夕当天,他们放了一天的假,倪星桥盘算着,要不回个家,可是负责的老师说了:“谁也不能走,明天一早还要上课呢。” 倪星桥委屈到鼻子发酸,回去趴在床上哼哼。 姚叙拍拍他:“哥带你出去玩。” 倪星桥抬头看他:“去哪?” “跟我走就是了。”姚叙一把拉住倪星桥的手,把人从床上撕了下来。 两个人穿上厚厚的羽绒服,戴上同款毛线围巾。 出门的时候,他们看见齐韦宁拎着热水壶回来,对方问他们干嘛去,倪星桥不想让对方跟着,顺口扯了句:“约会!” 姚叙笑了,抬手搂着人就往外走。 他们进行封闭培训的这所学校离市区很远,姚叙带着倪星桥坐公交车,快一个小时才到目的地。 “电影院!”倪星桥很少到电影院来看电影,一是没时间,二是爸妈没时间他又不想自己来。 “春节档应该很好看。”姚叙带着人往里走,这是头一次他们两个单独在外面过节,恍惚间让姚叙觉得,等他们长大,正经八百地相爱相恋,到那时候,春节会不会就是这样度过的? 姚叙让倪星桥选片子,倪星桥自然选了个看起来喜庆热闹又好笑的喜剧片。 取了票,姚叙又拉着他去旁边买爆米花。 “没想到过年的时候电影院人还挺多的。” “嗯。”姚叙也有些意外,他还以为大家都安分地在家里过春节。 不过,这样热闹的场面倒是蛮不错的,很好地冲淡了倪星桥想家的忧愁。 姚叙给他买了爆米花跟可乐,他咔哒咔哒地吃着,跟着姚叙检票进场。 倪星桥说:“我觉得没那么想我爸妈了。” “因为有这么多人陪着你?” “算是吧。”倪星桥说,“百分之二十。” “那另外百分之八十呢?” “还有百分之三十是因为爆米花,挺好吃的。” 姚叙点点头,等着他继续说。 “剩下的百分之五十……”倪星桥觉得耳朵有点发烫,怪不好意思的。 “是什么?”姚叙问。 其实姚叙心里有一丁点的预感,但话还没从倪星桥口中说出来,他就不敢高兴得太早。 毕竟,这家伙的脑回路跟一般人不太一样。 不过好在,这一次,倪星桥的脑回路跟姚叙对上了。 因为他说:“剩下的百分之五十是因为你。” 在光线昏暗的电影院里,姚叙看向了倪星桥。 就在这时,电影开始了,影院里的灯光逐渐暗了下去。 两个少年在漆黑的影院中对视,在大荧幕亮起来的时候,突然萌生了一种冲动。 倪星桥望着姚叙,心跳变得很快。 而姚叙,想吻他。 第 51 章 都说少年是最不会掩饰自己的一类人群,因为他们天性单纯,又赤诚火热。 然而,姚叙从来不是那样的人。 他从小面对的就不是一个轻松自在的环境,对于他来说,克制和压抑才是常态。 这让他在面对喜欢的人时也经常不知所措。 他可以轻易解开一道题,却不知道该如何对自己的心上人说一句“想要你”。 姚叙看着眼前的人,看着倪星桥的侧脸被电影院的大荧幕映亮,他吞咽了一下口水,在倪星桥缓缓绽开的笑容中有些鼻子发酸。 他突然抱住了眼前的人,而被他抱住的人则是一愣,用只有他们二人听得到的声音问:“你也想家了?” 姚叙不知道怎么说,只能保持沉默。 倪星桥轻轻地拍他的背,安抚他,用笨拙但真诚的方式,给了姚叙一份从没有过的安全感。 这场电影,热闹无比,期间倪星桥好几次笑出了声。 而姚叙,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倪星桥身上,倪星桥笑他就笑,倪星桥安静他也安静。 他的每一根神经都只被对方牵引,在这种时候他才真的做了他自己。 走出电影院的时候,倪星桥的爆米花还没吃完,两人边走边吃,发现外面下雪了。 “不知道家那边下雪了没。” 倪星桥掏出手机,歪头靠在了姚叙的身上,趁着姚叙还没反应过来时,已经按下了拍照键。 姚叙无奈地说:“你连个说‘茄子’的机会都没给我。” “这样才自然!”使坏的倪星桥心情好的不得了,翻相册,看两人刚刚的那张照片,笑得更大声了。 照片里,他抱着爆米花呲牙笑得像个傻子,而他身边的姚叙正微微仰头看天上飘着的雪。 “怎么回事儿啊!”倪星桥苦笑不得,觉得世界不公,“我摆pose还没有你的抓拍帅!” “你可爱。” “不行不行,以后不许再说我可爱。” “为什么?” 倪星桥很认真地说:“路里跟我说,只有在一个人没别的优点,还不得不夸奖一下的时候,才会说可爱!” 原本倪星桥是不认同这个观点的,但是后来越琢磨越觉得路里说得有道理。 一想到姚叙总说自己可爱,倪星桥不乐意了。 “你可以说我帅,”倪星桥说,“也可以说我聪明。” 他把最后一颗爆米花放进了嘴里:“但是!不可以再说我可爱了!” “这简直就是谬论。”姚叙说,“你还是少跟路里玩,那人脑子不行的。” “你说路里脑子不好,我要给你告状。” “他本来就脑子不好。”姚叙揉揉倪星桥的脑袋,“他要是脑子好,说不出这种话。” 姚叙问他:“你知道罗兰·巴特吗?” “谁?”倪星桥抱着空了的爆米花桶,四处搜寻垃圾桶。 “一个思想家。” 倪星桥看看他,表示自己是个笨蛋,什么都不知道。 “罗兰·巴特在一本书里写过,说不清自己对另一个人的爱慕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的时候,就只好用‘可爱’这个词儿来形容。” 倪星桥若有所思地看着姚叙,然后问了句:“你爱慕我?” 姚叙笑了:“你觉得呢?” 倪星桥认真想了想,点头说:“那我觉得应该是,我这么招人喜欢,大家都很爱慕我。” 姚叙真的拿他没办法,可能上帝在创造这个家伙的时候,忘了把七情六欲塞进去。 但其实,倪星桥心里并不是真的这么想。 他为姚叙刚刚说的话心脏多跳了几下,然后又想起之前林屿洲问他的那句话:你喜欢姚叙吗? 倪星桥觉得自己世界的土壤中有一颗小苗正要发芽,可是这小苗究竟是什么品种,会长成什么样,他一无所知。 在这种事情上,他还懵懵懂懂,看不清。 可是,倪星桥觉得自己有一点点清楚的是,他希望自己对姚叙来说是特别的那一个。 而且是唯一一个。 “姚叙!” 姚叙正朝着路边卖冰糖葫芦的小摊走去,突然听见身后倪星桥在叫他。 倪星桥隔着几米的距离,看着他,看着雪花落在姚叙的身上,看着对方也望向自己。 他问:“你觉得我可爱吗?” 姚叙笑了:“你觉得呢?” “可爱!” 姚叙带着笑意走回倪星桥身边,抬手搂住他脖子,带着对方一起去买糖葫芦。 “回答我啊!” “当然可爱了。” 古诗里写:每逢佳节倍思亲。 除夕的白天,倪星桥在姚叙的带领下,好不容易冲淡了对家的思念,但到了晚上,还是想家想到整个人都丧丧的。 因为是除夕夜,同样没回家的食堂叔叔阿姨们给这些孩子做了很丰盛的年夜饭。 带队的老师也没走,跟着大家一起吃饭,还给每个人都发了红包。 吃完饭,大家聚在一起看春晚。 倪星桥是雷打不动的春晚观众,每年必须从头看到尾的。 他之所以看春晚不是因为觉得它好看,只是因为如果自己不看就会没办法跟大家一起吐槽,那可太遗憾了。 今年不能在家看了,但好在他也没错过。 倪星桥坐在姚叙身边,吃着糖,一边看节目一边跟路里在□□上聊得火热。 路里跟着爸妈回了爷爷家,一大家子人聚在一块儿,热闹到路里都觉得脑袋疼。 等一个□□爱:你的心上人呢?没给你发新年祝福吗? 路里发了个流泪的表情,说:她不加我□□! 倪星桥笑得差点被嘴里的糖给噎着,姚叙问他怎么了,他把自己跟路里的聊天记录给姚叙看。 姚叙笑:“不跟他的轻舞飞扬聊了?” “我看你是想让他死。”倪星桥说完,突然灵机一动,在□□上创建了一个群聊,群里只有三个人:等一个□□爱、路路通小灵通以及轻舞飞扬。 倪星桥说:“姚叙,你真的不注册一个□□号吗?” “注册以后跟你网恋吗?”姚叙故意逗他,“如果是这样,那我可以注册个。” “算了算了,你还是别上网骗人感情了。”倪星桥说,“像路里这样单纯的小男孩很多,你还是手下留情吧。” 路里看见那个群聊之后,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等一个□□爱很快就发言了:@轻舞飞扬你姐在干嘛? “轻舞飞扬”本人这会儿正躲在书房对着手机发呆,屏幕一亮他先是惊喜而后是失望。 轻舞飞扬:这什么群? 等一个□□爱把群名改成了“路路通追爱群”。 林屿洲看到群聊名称,怨念地想:还帮路路通追爱呢,我自己的爱都追不到。 他故意挑事儿,问倪星桥:我同桌在干嘛?把他也拉进群。 一说同桌,倪星桥不乐意了:什么你同桌!下学期开始他就是我同桌了! 轻舞飞扬:哎呦,占有欲还挺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在搞对象! 倪星桥当然知道林屿洲是故意在阴阳怪气,哼哼了一声,发了个敲头的表情。 姚叙看他闷头聊天,也不看春晚,好奇地问:“聊什么呢?这么认真?” 他低头一看,一眼就看到了林屿洲发的那句话,笑笑,拿过倪星桥的手机,直接发了句:对,就是在搞对象。 倪星桥赶紧抢回自己的手机,但也没真的不高兴,只是哼哼着说:“你不要胡说八道啊!” “咱们俩搞对象这事儿不是天底下的人都知道的?”姚叙说,“还是说,你准备给我和林屿洲制造机会啊?” “关他什么事?” “他追不到自己喜欢的人,又觉得我跟那人像,一旦他对我发起猛烈的追求攻势,你不会吃醋?” 倪星桥看着他,半天没说出话来。 过了会儿,他终于缓缓回神,一把抓住姚叙的手,把人拽出了教室。 姚叙:“慌里慌张的,干嘛去?” 倪星桥拉着姚叙不管不顾地往外走,两个人来到了教室外面的走廊上。 走廊很安静,没有一个人走过。 走廊也很吵闹,能隔着门跟墙听见里面传来的春晚声和大家嬉笑的声音。 两个人面对面地站定,倪星桥难得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 “有话要跟我说?” “……嗯。” 倪星桥皱起了眉。 姚叙抬手,揉开了他的眉心:“不要皱眉,有什么话就直说,跟我不用藏着掖着,不用有任何顾虑。” 倪星桥迟迟没有开口,走廊里的感应灯都灭了。 他们在黑暗中相对而立,姚叙觉得或许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即将在这个晚上发生。 果然,倪星桥在沉默了很久之后终于开了口:“姚叙,你到底是同性恋吗?” 这个问题,倪星桥之前也问过,不过在那个时候,姚叙并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回答。 后知后觉的倪星桥发现,在这件事上,姚叙似乎一直在把自己当小孩儿糊弄。 他不想再被糊弄了。 他是姚叙最好的朋友,最最最好的朋友,关于姚叙的事情,他不能比其他人知道得少。 “你是吗?”倪星桥抬头看向姚叙,对方犹豫了好半天,然后才给了他回答。 “没错。”姚叙人生中第一次,这么清晰果断地向别人坦白自己的性向,“我是同性恋。” 第 52 章 当这句“我是同性恋”说出口时,姚叙突然觉得人生都豁然开朗了。 一直以来,他藏着掖着,总想着先去试探、先去同化,他总是怕吓着倪星桥,可是他忘了,人家倪星桥也已经十七岁,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了。 因为从小一起长大,看多了倪星桥单纯无害的样子,也总是下意识去保护对方,所以忽略了对方也长大成人的事实。 姚叙渴望的是水到渠成,即便不需要彼此挑明性向,也开始相爱,但世间的事哪能那么随人愿,更何况,对于倪星桥来说,喜欢一个同性是需要点拨的。 姚叙说:“吓着了吗?” 倪星桥震惊地看着姚叙,好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学校外面开始放烟花,教室里又是一阵喧闹,然后大家都跑出来到走廊的窗边看外面的烟花。 姚叙跟倪星桥被裹夹在人堆里,彼此望着。 热闹冲不淡在他们两个之间游走的沉默,倪星桥看着姚叙,觉得有一双手拿着鼓槌,打鼓一样敲着他的心脏。 耳边是轰隆的烟花声,还有大家的嬉闹声,可是他好像只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 姚叙竟然真的是同性恋。 倪星桥有过心理准备,但又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准备好过。 姚叙迟疑了一下,越过人群重新来到倪星桥身边。 他问对方:“吓着了吗?” 这一次,倪星桥终于给了他回应。 “那你喜欢林屿洲吗?” 姚叙哭笑不得,这家伙怎么竟然乱点起了鸳鸯谱。 “去那边聊。”姚叙指了指楼梯那边,然后一把拉住了倪星桥的手。 除夕夜,大家都沉浸在对家的思念和被烟花震撼的情绪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走,没人注意有两个少年手牵着手来到了空无一人的楼道。 远离了人群,他们拥有了安静的一隅。 如果是以前的倪星桥,可能并不会在意被姚叙拉着手,从小到大,两人别说拉手了,更亲密的举动都数不清,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倪星桥满脑子都是:姚叙真的是同性恋。 他有点混乱,但又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混乱。 这种时候,倪星桥开始懊恼,原来自己真的不聪明。 “我不喜欢林屿洲。”姚叙说,“你不要整天胡思乱想。” 倪星桥站在楼梯拐角的角落,姚叙几乎是把他堵在那里,跟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离开来。 他们距离很近,在这一刻,倪星桥竟然觉得姚叙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啊……”倪星桥嗓子发紧,平时古灵精怪的话痨精这会儿竟然说不出话来。 “不想知道我喜欢的人是谁吗?” 倪星桥觉得自己不仅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连头发都快炸开了。 会是谁? 倪星桥想起姚叙跟自己说过的话,想起姚叙对自己做过的事,又想到他那么坚定地拒绝一切朝他走来的追求者。 “谁啊?”倪星桥犹豫着问到。 在这个瞬间,倪星桥突然好像知道了林屿洲那个问题的答案。 “你喜欢姚叙吗?” 林屿洲的声音不停地在他脑海里出现,而他目之所及,只有姚叙的脸。 姚叙盯着倪星桥看,不自主地就微微靠近了他。 他们越来越近,几乎就快要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姚叙说:“你真的不知道?” 倪星桥下意识抬手,手心贴在了姚叙的心口。 他是有点胆怯,有点紧张,抬手是为了阻止姚叙进一步的靠近,然而当他的手心贴上去,感受到的是姚叙剧烈的心跳,那强有力的心跳让倪星桥直接就慌了。 姚叙感受到了他些许的抗拒,不敢继续贸然靠近,停在那里,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人。 外面的烟花声停了,走廊里的人声回归到教室。 世界安静了,感应灯再次熄灭。 十七岁的除夕,漆黑一片,两个少年用沉默的时间数着彼此的心跳。 有些事情心照不宣,有些事情却依旧糊涂。 倪星桥眨着眼,不知道姚叙眼里的是自己还是星星。 去洗手间的齐韦宁路过楼道,无意间看到了这一幕。 他微微驻足,看向那两人,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他们像是在接吻。 齐韦宁没有打扰那两个人,而是难得的主动回头对后面走来的同学说:“这边厕所坏了,去另一边的吧。” 除夕夜晚,姚叙没有向倪星桥表白。 因为倪星桥说:“让我猜猜。” 姚叙等着他猜,可倪星桥又说:“多给我点时间让我猜。” 就这样,两个人各怀心事地回了教室,而倪星桥再没心情继续看春晚。 他变得有些沉默,也不再跟路里他们在□□群里插科打诨,坐在那里发呆,姚叙和他说话他都半天才反应。 姚叙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他最怕的就是发生这样的场景——因为他,倪星桥不再无忧无虑。 这天晚上,倪星桥一个人躲到洗手间偷偷哭了一场,他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哭,只是觉得很矛盾。 在姚叙说出自己是同性恋的一瞬间,倪星桥猛然发觉自己好像根本不了解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最要好的朋友。 这些年来他总是自以为是,在姚叙身边活蹦乱跳胡作非为,对方纵容他、宠着他,他总是毫无顾忌地享用着对方的好,可他直到此刻才开始认真思考姚叙的这份好究竟带着些什么不能言说的意味。 倪星桥怪自己反应迟钝,同时也怪自己的敏感。 迟钝是因为这么多年他竟然傻乎乎地没发现,敏感是因为就在刚刚姚叙问他的时候,他心里有了一个或许正确的猜测。 姚叙,是喜欢他? 倪星桥也不想自作多情,可是回溯过往,除了对他,姚叙对任何人都没有表现出多余的温柔。 那个人好像把一切的柔软和耐心都给了他一个人。 想到这里,倪星桥就觉得难过。 因为他觉得自己该对姚叙感到抱歉。 抱歉这么多年都没发现他的心思,抱歉这么多年都没认真想过二人的关系。 姚叙口口声声叫我“媳妇儿”的时候,是真心的吧?倪星桥胡乱擦了把脸,觉得自己要是姚叙,真的会委屈死。 半夜三点,怕鬼的倪星桥破天荒一个人在外面。 他等不了,打电话给林屿洲。 林屿洲:“又怎么了祖宗!” “我不知道。”倪星桥说,“你说我是同性恋吗?” 当倪星桥意识到姚叙喜欢的可能是自己时,他的第一个反应是,不管自己是不是同性恋,他都想试着跟对方在一起。 因为他喜欢姚叙,不管是哪种喜欢,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很怕失去那么好的姚叙。 “什么?”守岁完毕的林屿洲已经准备睡觉,要不是为了等陆哲明的信息,他才不会这么晚了还抱着手机。 林屿洲说他:“你这是什么鬼问题?你自己是不是,自己心里不清楚啊?” “我就是不清楚!”倪星桥急得直跺脚,他什么时候遇到过这种麻烦事。 林屿洲听着他浓重的鼻音,意识到可能真的发生了什么。 “姚叙对你霸王硬上弓了?” “才没有。”倪星桥说,“我就是……” “就是什么?” 倪星桥还没来得及回答林屿洲,突然听见有人敲响了洗手间的门。 倪星桥吓得差点魂飞魄散,好在外面响起的是姚叙的声音。 姚叙很担心他,这家伙躲在洗手间这么久不知道在干嘛,放心不下的姚叙只好来敲门。 倪星桥一听姚叙的声音,赶紧挂断了电话。 那边没得到回答的林屿洲气个半死,决定再也不接倪星桥的电话了。 “你没事吧?”姚叙在门外问。 倪星桥紧张到手指尖都麻了,他深呼吸一下,然后说:“没,没事。” “还不出来吗?”姚叙真的开始后悔了,他觉得倪星桥现在就是故意在躲他。 “来了。”倪星桥把手机放进口袋,洗了手,觉得不够清醒,于是又在大冬天用冷水洗了把脸。 他开门前,又一次问自己:倪星桥你可以吗? 他脑子里都是姚叙的好,他不想让对方感觉失望。 倪星桥闭上眼,深呼吸,他从来没这么正经过。 姚叙在门口等着,终于等到对方开门。 “对不起,我……”姚叙打算向倪星桥道歉,希望他对今天的事情不要在意,希望两个人还能像以前一样,如果觉得不行,他以后会跟对方保持一定的距离。 然而让姚叙没想到的是,开门后倪星桥问他:“姚叙,你喜欢的人是我吗?” 姚叙愣在了那里,紧接着又听见对方说:“如果是的话,那我们两个早恋吧。” 第 53 章 倪星桥的话像是突如其来的陨石,砸了姚叙一个措手不及。 他愣在那里,以为自己听错了。 倪星桥觉得自己快没办法呼吸了,像个小傻子似的杵在这儿,迟迟等不到对方的回应。 难不成,误会了? 难不成,姚叙喜欢的另有其人? 倪星桥有点臊得慌,心说搞了半天我竟然真的自作多情了。 这么要面子的倪星桥想到这个,脸臊得通红,感觉整个人都快要烧起来了。 “我……”他想尽量给自己找补,想说如果是他误会了,那希望姚叙当自己在梦游。 然而,倪星桥的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姚叙紧紧抱在了怀里。 姚叙的激动像是突发的海啸,猛烈的情绪把年少的他彻底给吞噬了。 明明身在寒冬,却因为倪星桥的一句话,瞬间回归到盛夏。 早知道这家伙接受起来这么容易,他早就应该告白的! 这个年纪的男生,最不懂的就是掩饰自己的情绪,但对“克己”已经手到擒来的姚叙面对倪星桥的时候却彻底崩塌了堡垒。 他全部的情愫都化作此刻的拥抱,怀里的人被他勒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倪星桥愣在那里,感受着来自对方的心跳和呼吸。 他一开始有点茫然,随后笑了起来。 他笑是因为知道姚叙此刻很开心,他快乐着姚叙的快乐。 “我听错了吗?”抱了很久,姚叙突然在他耳边问。 “如果你问的是我刚刚说要和你早恋的话,那你没听错。” 原本倪星桥还有些担忧,还有些迟疑,可是当他发觉姚叙因为这件事而喜不自禁时,他开始相信对方是真的很喜欢他。 不是那种玩笑似的娃娃亲,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 是小说里写的,从心底里冒出来的爱意,恋爱一样的喜欢。 倪星桥想起之前姚叙送给自己的那本书,以及书里的那句“我很感激我落入了你的手中”。 他们俩究竟是谁落在了谁手里,不好说,但倪星桥单纯的在因为姚叙喜欢自己而开心。 他也咧嘴笑,在新的一年刚刚到来的时候,他们之间的关系走向了一个新的阶段。 很奇妙。 倪星桥觉得有点陌生还有点刺激。 他抬起手抱住姚叙,并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开心。 他不会失去姚叙。 他们还是离彼此最近的人。 对于姚叙跟倪星桥来说,恋爱都是一件新鲜事儿。 姚叙心思重,想很多,可是当这件事真的发生时,也会像个愣头青一样无所适从。 明明已经是再熟悉不过的人,却突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呵护才好。 想拉他手,怕他抽回去。 想吻他嘴,怕他被吓到。 说话都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看着对方笑。 而倪星桥,坐立不安的同时又有点欣喜若狂,他是很怕生活变得无趣的人,最喜欢的就是热闹和新鲜。 突如其来的恋爱过分新鲜,也过分刺激,一晚上,倪星桥的脸就没退过烧。 两个男孩在这样的时刻都有些青涩,他们不知道该怎么谈恋爱,只知道此刻很快乐。 倪星桥在宿舍里转来转去,又躲进被子里打滚。 姚叙就坐在床边看他,觉得怎么都看不够。 闹了这么一通,第二天两人都起来晚了。 正月初一也要上课,他们起来的时候眼看着要到时间,谁都没来得及吃饭。 火急火燎地跑进教室,一切跟往常无异,只不过在老师讲题时,姚叙会不自觉转过头去看倪星桥,而倪星桥也总是走神偷看姚叙。 心里的小鹿在一片绿荫的森林里欢快地蹦跶着,陷入恋爱的少年眉梢都染上了盎然春意。 一整天,两个人都心神不宁的,吃晚饭的时候倪星桥说:“我突然明白老师跟家长为什么不让我们早恋了。” 姚叙笑着问他:“为什么?” “确实有点耽误学习。”倪星桥这回一点都不觉得害臊了,非常坦然地说,“我一天下来,脑子里都是你。” 这种感觉很奇怪。 倪星桥很清楚,他跟姚叙之间再熟悉不过了,左看右看都看了十好几年,对方身上有几颗痣他都了如指掌。 没和对方谈恋爱的时候,也没觉得怎么样,突然转换了角色,一方面是还不太适应,另一方面是觉得这感觉奇妙。 奇妙到他迟迟褪不去那股新鲜劲儿,看着姚叙都觉得是在看一个刚刚认识的新人。 再熟悉不过的人身上突然出现了自己未曾探索过的神秘地带——对于倪星桥来说,这就是姚叙现在给他的感觉。 他就是觉得新鲜。 可是,刚刚倪星桥说的那句话听在姚叙耳朵里又是另一番滋味,姚叙觉得这是笨蛋小孩儿最质朴的情话。 “这么喜欢我?”姚叙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人,觉得自己心脏都被填满了。 倪星桥耳朵红了,脸红了,脖子都红了。 “哎呀,别让人听见了。” 话音刚落,打完饭的齐韦宁走过来,问能不能和他们一起坐。 倪星桥心虚,总觉得刚才两人的话被这家伙听见了。 姚叙倒是大方,拉开椅子让齐韦宁坐。 齐韦宁依旧话少,坐下之后也就只是闷头吃饭。 因为有他在,姚叙跟倪星桥也只能聊点无关痛痒的话题。 一直到这一餐快吃完,齐韦宁突然说:“你们俩以后还是……多加小心。” 姚叙跟倪星桥都抬头看向了他,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疑惑。 齐韦宁被这俩人一起盯着,莫名打怵,脑子里冒出那句话:知道得太多会死得快。 虽然他不觉得这两个人会杀他灭口,但这气氛实在有点诡异了。 “小心什么?”倪星桥一脸莫名。 不会吧!不会吧!昨天半夜才确定关系,今天早恋的事儿就暴露了? 倪星桥当然知道他跟姚叙恋爱的事情不能让别人发现,不仅仅是早恋的问题,他俩还在搞同性恋! 他都想好了,这事儿连路里跟林屿洲他都不能轻易告诉,路里是个大嘴巴,林屿洲是个麻烦精,这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他得先探探情况再做打算。 倪星桥现在,可谨慎了呢! 齐韦宁抬头看他们俩,犹豫着应该怎么措辞。 “你不要勒索我们。”倪星桥说,“我们都是穷学生,没钱的。” “噗。”姚叙一口汤刚送进嘴里,听了他这句话,差点直接喷出来。 “不不不,我勒索你们干嘛。”齐韦宁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我会帮你们保密的。” 听到这里,倪星桥还是有点儿迟疑。 倪星桥对齐韦宁倒不像之前其他人一样有那么多的偏见,但毕竟他们也不算朋友,齐韦宁的话,可信吗? 他还在这边纠结,人家姚叙已经开口表态了:“随便你,我们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 倪星桥睁圆了眼睛,心说好你个姚叙,很大的胆子啊! 他都能想象到如果姚叙妈妈知道他们两个在早恋,得气成什么样。 不行不行,这可不行。 倪星桥想好了,他俩考上大学之前都不能让家里人知道他们的事儿,姚叙妈妈会恨死他。 吃完了饭,三个人一起回宿舍,他们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之后还得上晚自习。 回宿舍的一路上,三人像个小团体一样一起走着,齐韦宁似乎刻意落后他们俩半个身子的距离,仿佛在避嫌,也可能是想要给小情侣勉强制造一个“二人世界”。 倪星桥心里觉得怪怪的,不停地回头看他。 一直快到宿舍门口,倪星桥终于忍不住问出了那句话:“你是怎么发现的啊?” 难不成仅凭着上课时两人暗送秋波就断定他们在谈恋爱了? 齐韦宁可以啊!什么时候练就的读心术? 齐韦宁犹豫了一下,四下看看,确定没有其他人,然后才小声说:“我昨天晚上看见了。” 昨天晚上? “你大半夜不睡觉,趴人家窗户偷看?”倪星桥跟姚叙昨天晚上可是在自己宿舍里谈上的! “我才没有!”齐韦宁急着解释,“我是在楼梯口看见的!” 楼梯口?倪星桥想不起来自己去过楼梯口了。 “昨天看烟花的时候,你们俩躲到楼道角落……”齐韦宁没好意思直说,抬手在嘴巴前面比划了一下,“那个!我看见了。” 说完,齐韦宁竟然先害羞了,丢下这么一句话就跑回了自己的宿舍。 宿舍楼的走廊上,留下一头雾水的倪星桥和显然已经明白了的姚叙。 “他看见什么了?”倪星桥疑惑地问姚叙。 姚叙笑着抬手搂住倪星桥的脖子,带着人回了自己屋:“他看见咱们俩亲嘴儿了。” “啊?”倪星桥震惊,“我们没有啊!” 那会儿他俩明明只是在单纯地聊天! “昨晚确实没有。”姚叙把人拉回来,关好了门,趁着倪星桥不注意,突然上前,亲了一下对方的脸,“现在就有了。” 第 54 章 姚叙是想跟倪星桥接吻的。 他特别特别想。 不仅想接吻,他还有更多更亲密的事情想跟对方做。 但是,他同时也很清楚,那些事是真的需要循序渐进。 在他心里,倪星桥依旧天真单纯,他不要在对方还没完全准备好的时候做那些。 要水到渠成。 要两情相悦。 要彼此喜欢彼此渴望。 姚叙是想很多的人,也是个克己的人,他把自己对倪星桥全部的欲望都化作这个纯情的亲吻——只落在对方的脸蛋上。 但即便只是这么轻盈简单的一个亲吻,倪星桥也慌乱了起来。 他震惊地看着姚叙,觉得有一团火在脑子里烧。 他们认识太多年了,倪星桥还没能适应突如其来的角色转变,这个吻让他头脑混乱起来,觉得好像有点开心,但也有点怪异。 姚叙对他情深义重,很早之前就已经看清自己想从倪星桥身上得到些什么,而倪星桥不同,他情窦尚未全开,跟姚叙的恋爱相比于喜欢更多是怕失去对方。 所以这个吻对他来说有些措手不及。 被亲过的地方有些发烫,倪星桥抬手摸摸,莫名不敢看姚叙。 姚叙察觉了他的异常,只当他是害羞了。 “你脸红了。” “你要是我你也会脸红。”倪星桥偷瞄他一眼,赶紧转身跑去床上裹着被子玩手机。 他有一肚子的话想倾诉,肚皮都快撑破了。 如果搁在以前,他有了心事,第一个倾诉的对象肯定就是姚叙,然而现在不行了,因为让他晕天暗地的就是姚叙本人。 那还能跟谁说呢? 路里?那是个笨蛋,连自己喜欢的人都追不到。 林屿洲?那也是个笨蛋,还是个莽夫,毫无章法毫无计划就告白,然后被拒绝。 怎么身边都是情感白痴呢? 倪星桥想了想,觉得好像自己认识的人里最聪明的就是姚叙了。 他抱着手机叹气,有点不知所措。 心事重重的倪星桥躺在热乎乎的被窝里竟然很快就睡着了,一直到快上晚自习姚叙才叫醒他。 “戴上帽子吧。”姚叙把一定毛线帽递给他,“刚睡醒就出去,别感冒了。” 倪星桥倒也听话,点了点头。 姚叙过来要帮他戴帽子,他下意识一躲,然后有点尴尬地接过来,自己戴上了。 “怎么了?”姚叙问他,“没睡好?起床气?” 倪星桥有点没精神,他做了个乱糟糟的梦,梦里他一直在找谁,可是跑来跑去也找不到。 怪累的。 倪星桥点点头,不是很想说话。 姚叙笑笑,帮他系好了毛线围巾。 两人朝着教室去,外面又下起了雪。 春节期间下雪,还挺有氛围感。 倪星桥仰头,听见身边的姚叙轻声说:“这是我们恋爱之后,一起看的第一场雪。” 倪星桥扭头看看他,觉得眼前的姚叙认真又帅气,可看着这样的对方时,他竟然会觉得心里不踏实。 搞不清楚怎么回事,索性不想了。 春节之后的半个多月,他们的生活一如往常。 每天起早贪黑地做题、讲题,姚叙跟倪星桥并没有意料中那样黏糊。 他们共处一室,在没人看见的时候牵牵手,轻轻地拥抱,在入夜后各自躺在自己的床上,轻声道“晚安”,之后睡去。 倪星桥觉得很多时候他们之间跟以前没什么两样,但有些时候,又觉得很不一样。 他偶尔还是会看着姚叙发呆,对方发现后就转过来从他笑笑。 偷看人家的倪星桥被抓包,会觉得心虚,会觉得害羞,也会觉得不安。 说不清楚。 很难受。 倪星桥把这一切都归咎为自己还没能适应,没适应好朋友变成恋人,没适应跟一个男生谈恋爱。 这些日子他一直心事重重,姚叙察觉到后问他究竟出什么事了。 倪星桥没办法跟姚叙说实话,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索性撒了谎:“觉得好累。好好的寒假,每天都在学习。” 他这么说,姚叙倒也能接受,能理解。 于是把人抱在怀里,安慰的时候,轻轻亲吻一下对方的额头。 每次姚叙亲他,倪星桥都会觉得全身紧绷,手心出汗。 他在对方怀里不敢动,更紧张了。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半个多月,集训终于结束了。 集训的最后一天,进行了一场考试,排名前十的正式进入数学竞赛省队,排名靠后的作为候补选手。 姚叙这段时间状态极好,可能是因为他跟倪星桥的恋爱关系让他整个人都精神百倍,学习效率格外高,在这场考试里,轻轻松松考了第一名。 但倪星桥明显不在状态,勉强考了个第十名。 不过好在,两人都进了省队名单。 正式的竞赛在三月份,现在距离开学也还有一个星期,回去后还是有点时间让他们休息休息的。 倪星桥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大巴车载着他们回到熟悉的地方,他跟姚叙下车后,火急火燎地往家跑。 “等一下!”姚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倪星桥回头看他,突然紧张起来。 “这么急着走?”姚叙笑盈盈地看着他说,“怎么觉得你巴不得跟我分开呢?” “没有!”倪星桥赶紧否认。 这时候,有邻居大婶儿经过,看见他们俩说:“哟,去学习回来了啊?” 倪星桥是那种在家待不住的主儿,但凡放假,恨不得天天在外面玩。这个寒假,连春节的时候大家都没见着他人影,一问就都知道了,孩子出去学习去了。 倪星桥和姚叙乖乖地跟邻居大婶儿打招呼,同时姚叙也放开了倪星桥的手。 等到大婶儿走了,倪星桥看向姚叙:“那……那我先回家了啊。” “等一下。”姚叙说,“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倪星桥紧张兮兮地把手揣进羽绒服的口袋,不自觉开始搓手心。 “那你问吧。”他很怕姚叙问出什么自己没办法回答的问题,可是又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怕、怕的是什么。 最近这段时间,他每天都为情所困,活得特别疲惫。 有时候倪星桥看着天花板会想:十七岁的我,到底为什么要吃感情的苦啊! 他开始怀念从前,无忧无虑傻了吧唧的日子。那些日子里,他可以心无芥蒂地跟姚叙相处,姚叙对他好,他也对姚叙好,非常纯粹,不掺杂任何多余的东西。 他不是说姚叙对他的感情是多余的,只是觉得现在两人的处境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倪星桥明明是因为不想失去姚叙所以不假思索就答应跟对方谈恋爱,可是现在,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要失去姚叙了。 倪星桥静静地站在那里等着姚叙的提问,对方迟疑了一下,选择了放弃。 “算了,以后再说吧。”姚叙说,“你先回家吧。” 姚叙算过了,今天戚美玲夜班,他想在外面走走,然后再回家。 倪星桥像是得到特赦一样,跟姚叙说了“再见”之后就转身往家走去。 “媳妇儿!”突然,身后的姚叙还是叫住了倪星桥。 这一次,倪星桥听见姚叙管自己叫“媳妇儿”,没有像以前那样嬉闹着扬言打对方,而是心头一惊,回头看对方。 姚叙站在原地,最后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你喜欢我吗?” 两个人之间相隔只有两三米的距离,这么近又那么远。 倪星桥转过来看着他,寒冬冷飕飕的风从两人身边打着旋而过。 “和我在一起,开心吗?” 姚叙的问题很认真,他也真的很需要跟对方确认这两道题的答案。 姚叙逞强了这么多年,好像什么都被自己掌控着,但其实,他才是全世界最没有安全感的那个人。 没有人爱他。 除了倪星桥。 但他要的那种爱不是友谊之爱,他要倪星桥的爱情。 充满了□□的爱情。 姚叙必须得到来自对方肯定的回答,因为他实在太不安了。 明明没有拥抱,明明没有是相对而立的两个人,可是倪星桥觉得自己仿佛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忧愁从姚叙的心口倾泻而出。 为什么要忧愁呢? 为什么要这么不安呢? 为什么要看起来这么紧张这么惶恐这么摇摇欲坠呢? 倪星桥见不得这样的姚叙,他快步走过去,主动抱住了对方。 “怎么了嘛!”倪星桥说,“喜欢你啊,开心啊!姚叙你怎么了啊?” 倪星桥最怕的就是姚叙不开心,他太在乎这个人了,在乎到可以去做任何对方希望他做的事情。 他不知道自己这种感觉到底是不是喜欢。 但好像并不重要。 无论是好朋友的喜欢,还是恋人的喜欢,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倪星桥很清楚,自己对姚叙的感情是独一无二的,是没人可以取代的。 “喜欢。” “开心。” 倪星桥重复着:“你不要不开心。” 第 55 章 倪星桥对姚叙的在意显而易见,两个人朝夕相处这么多年,早就成了另一个彼此。 他有的时候,在某些方面是很迟钝,但是对待自己在乎的事情,也谨慎小心。 倪星桥看着没心没肺,但也有自己的担忧。 他没办法冒着失去姚叙的风险拒绝对方的恋爱邀请,也觉得,自己就是很喜欢姚叙,不管是哪种喜欢,总之先在一起再说——这是对感情懵懵懂懂的十七岁少年短时间内唯一能想出的办法。 在处理这件事上,他不成熟,甚至想不到太多好的解决办法,他唯一的目的就是希望自己最好的朋友能开心。 他们两个人,从小就好像是姚叙一直在宠着倪星桥,但事实上,倪星桥也把姚叙放在了最不能伤害的位置上。 他害怕姚叙不开心。 被倪星桥抱着的时候,姚叙觉得前所未有的踏实。 他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永远穿着假面礼服,连面对倪星桥的时候都要选择性地伪装。 他很累。 他也不过只是一个高中生而已。 但倪星桥的拥抱让他暂时性放松下来,紧绷着的神经舒展开来,对回家那件事,也没那么恐惧焦虑了。 “我没有不开心。”姚叙说,“有你的喜欢,我很幸运。” 但要说幸运,他们俩都觉得自己是幸运的那个。 “好了,回家吧。”姚叙轻轻拍了一下倪星桥,放开他,笑着揉了揉他的脸。 “哎呀!给我揉大了!”倪星桥还是很在意这件事。 终于又像以前一样笑着闹起来,姚叙也总算松了一口气。 “去吧,叔叔阿姨肯定在家等你呢。” 倪星桥真的很想家,也真的归心似箭,但他还是有点放心不下姚叙,总觉得对方自从踏上回来的大巴就有点心事重重的。 “你真的没事哦?” “没事!”姚叙笑,“就是想听你说喜欢我。” “你好心机啊!故意吓唬我让我说喜欢!”倪星桥用手指戳戳他肩膀,“太坏了你!” 姚叙笑着握住他的手指,原本想亲一下,但由于片刻还是算了。 “反正你也不吃亏。”姚叙说,“因为我也喜欢你。” 倪星桥轻笑出声:“行吧行吧,耍心眼我是耍不过你了。那我先走啦!” “嗯,回去好好休息,没事多想我。” 倪星桥被他这句话弄得有点不好意思,揉揉脸,跑走了。 姚叙一直站在那里目送着对方消失在楼的转角处,然后抬脚想往别处走,却在抬头时发现他妈正站在窗边看着他。 姚叙心里“咯噔”一下,全身过了电似的,立刻回忆自己刚刚跟倪星桥有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 他很害怕,怕的不是自己被骂被打,怕的是他妈发起疯来不管不顾地伤害到倪星桥。 戚美玲已经在窗边等了很久。 她早就打听好,姚叙他们今天回来。 具体时间应该是中下午,但她起床后连饭都没吃,就一直站在那里等着。 她眼睁睁看着姚叙跟倪星桥从小区门口走进来,又看着那两人站在那里不知道聊了些什么。 看着他们彼此拥抱,看着他们难舍难分。 戚美玲用力地咬后槽牙,心里的怒气已经呼之欲出。 大冬天,原本就寒风萧萧,再被当头淋下一桶冰水,姚叙半天没能动弹。 等到他调整好情绪,起步回家,想着该如何应对戚美玲的质问和指责。 无论如何,跟倪星桥恋爱的事不能告诉她。 这必须是他跟他的秘密,至少在他们离开家去远方读大学之前,必须是秘密。 姚叙往家走的时候,没有任何时刻比现在更希望自己能变得更独立更强大,没有任何时刻比现在更希望自己可以带着倪星桥远走高飞。 他们去世界的另一边,远离这里的一切。 可姚叙也清楚,自己这样的想法太自私,他想逃离,但倪星桥恋家。 哀伤变成了对自己人生的哀悼,姚叙每往前走一步,都觉得自己脚下的世界在坍塌。 他回到家门口,离开了一个月,这里跟过去没有丝毫不同。 春节,戚美玲甚至没有像其他人家一样在门上贴副春联。 冷冰冰的,“温馨”这个词,和这个家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 姚叙掏出钥匙开门,他幻想着戚美玲就站在门口索命的阎王一样等着他,然而等到门开了,她并不在。 他换了鞋,秉住呼吸,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站住。”戚美玲的声音传来,语气比这个没有供暖的家还冷。 姚叙站住脚步,回头望过去。 戚美玲依旧站在那扇窗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那么舍不得跟他分开,就别回来啊。”戚美玲说,“跟他走吧,反正这个家对你也是累赘。” “不是。”姚叙乖乖地在那里站着,不想激怒她。 “不是?怎么不是啊?”戚美玲拔高了音调,“我看你挺野的,一点都不想回家啊。” 她质问姚叙:“这个家怎么你了吗?我对你还不够仁至义尽吗?你跟他说什么啊?没完没了的!那么多话,跟去他家,进他被窝,继续说啊!” “你说什么呢!”姚叙皱起了眉。 “我说什么呢?”戚美玲笑,“你看看你,有一点学生的样子吗?我都怀疑你去集训有没有好好学习!” 她朝着姚叙走来:“我跟你说多少次了?离那个倪星桥远点!他整天黏在你身边因为什么啊?不就是因为你成绩好,想从你这儿偷学吗?” 姚叙彻底无语了,无力地说:“妈,你能别把所有人都想得那么坏吗?” “是你太天真了!”戚美玲已经来到了姚叙的面前,“没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你可清醒一点吧!” 她一边咬牙切齿地说,一边用力地用手指戳姚叙的额头。 姚叙比她高出一头多,却生生被她戳得往后踉跄。 姚叙并不反抗,因为他知道,反抗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现在至少戚美玲没有对他跟倪星桥的关系作出其他的判断,这对他们来说其实是好事。 姚叙站稳,觉得额头被戳过的地方疼得发烫。 他不敢再继续多说,只是应答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个屁!”戚美玲恨得牙痒痒,她不明白姚叙为什么就跟那个倪星桥关系那么好! 天天在一起,无话不谈似的,面对着那个小子的时候永远笑脸相迎,而到了她这个亲妈面前,像个不开窍的闷葫芦。 有时候戚美玲真的怀疑,姚叙是故意气她的。 但她不知道,其实是姚叙在怕她。 姚叙低着头不说话,任由她骂,等她骂完了找准机会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像过去的每一天一样,姚叙不能关门。 他把书包放下,脱掉羽绒外套。 戚美玲跟着进来,在姚叙挂衣服的时候,打开了他的书包。 姚叙看了她一眼,眉头紧锁,很想说让她别乱翻自己的东西,但又说不出口,因为他知道,一旦说了,今天就真的没完了。 戚美玲仔细检查姚叙的书包,甚至连书包的隔层和每本书里面夹着的试卷都要看一遍。 她必须确保儿子的书包里没有藏着秘密,确保儿子专注学习,没有那些杂七杂八的人和事来打扰他。 她从一本练习册里翻出了不久前那场考试的试卷,姚叙的题答得不错,但被扣了几分步骤分。 戚美玲厉声问他:“怎么这还能扣分?你稍微细心点也不至于!” 姚叙叹气,解释说:“我做题的时候直接套用了公式,没想到这类题需要把推导过程也写清。” 他说完,赶紧补充:“这次是数学竞赛入选省队的最后一次考试,前十名正式进入省队名单,三月份代表咱们省去参加北区竞赛。我考了第一。” 戚美玲原本还想骂他几句,但一听说他是第一,火气瞬间就消了下去。 看她态度缓和了,姚叙终于松了一口气。 “妈,你能先出去一下吗?我要换衣服。”姚叙在外面这么久,这几身换洗衣服来回穿,身上这套穿了两天了,反正都回来了,他想换下来洗洗。 “你跟我避什么嫌呢?”戚美玲不悦地说,“我是你亲妈,我把你生下来的,你换个衣服我还得出去?” 姚叙彻底无奈了,索性不换了,等她什么时候去忙自己的事,他再换下来去洗。 “怎么?说你几句还不乐意了?”戚美玲说他,“你跟别人也这样吗?去集训住宿舍,被人能看你换衣服,你妈不能?真是长大了哈,开始防着我了?你有什么不能见人的啊?还是说谁在你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了,怕我看见啊?” “妈!你说什么呢!”姚叙急了,“疯了吧你!” 他这一句话彻底刺激到了戚美玲,她尖锐地叫出声:“我疯了?你说我疯了?我他妈疯了也是你们逼的!你还敢这么跟我说话!” 说着,她抬手就把手里的练习册丢到了姚叙的脸上,书页划破了他的脸,血流下来,疼得钻心。 第 56 章 姚叙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家会变成这样?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导火索是什么?始作俑者究竟是姚振海还是他? 如果当年在一片混乱中,姚叙没有跑过去劝他妈答应离婚,那现在的他们会是什么样的? 人生哪有如果。 人生只有挣扎。 看着姚叙的脸被书页划破,戚美玲终于稍微冷静了一点。 她斥责姚叙:“你给我永远记住,我是你妈,生你养你的人,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 姚叙沉默地站在那里,他跟戚美玲对峙良久,最终还是无可奈何点了头。 戚美玲说:“这是你们姓姚的欠我的,你要是恨,就恨姚振海。” 她说完,转身离开了姚叙的卧室。 第二天,戚美玲找人来拆掉了姚叙卧室的门。 姚叙彻底放弃抵抗了,随便吧,他现在只是迫切的想要知道,自己的生活还能糟糕到什么样。 集训回来之后好几天姚叙都没能见到倪星桥,因为戚美玲又把他锁在了家里。 不过好在这次没了卧室门,姚叙还能在这个家自由活动。 倪星桥打电话来,姚叙说:“我出不去。” “啊?”倪星桥想趁着假期结束前的几天去一趟市图书馆,借几本好看的小说回来。但是他这人,干嘛都得找人陪着,最佳人选自然还是姚叙。 虽然回家之后,倪星桥跟姚叙恋爱的感觉被冲淡了很多,但毕竟这么多年他们原本就好得跟连体婴似的。 倪星桥问:“你有事啊?” “我妈不在家。”姚叙不想让倪星桥知道自己的处境,一方面是怕对方担心自己,一方面又觉得这样的自己在对方面前是不配说喜欢的。 他找了个蹩脚,但糊弄倪星桥足够用了的理由:“我家门锁坏了,从里面锁不了,我妈走的时候就从外面锁上了。” “啊……这样啊……”倪星桥明显有些失望,“我想让你陪我去图书馆。” 姚叙又何尝不想陪他一起去。 “改天吧好吗?”姚叙哄着他,“开学前我一定陪你去。” “那今天我自己去吧。”倪星桥说,“开学前你出来陪我玩。” 倪星桥没继续追问关于锁门的事情,姚叙松了一口气,然后笑着说:“你是不是想我了?” 被他这么一问,倪星桥耳朵都发烫:“我要去图书馆了!再见!” 他匆忙挂了电话,黄茜在两步开外的地方问他:“电话怎么你了吗?为什么要那么凶残地对它?” 倪星桥没回答,满脑子都是姚叙的笑声,在他看来,刚刚那就是调情! 十七岁的男生!竟然学大人调情! 倪星桥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姚叙不能去,倪星桥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坐公交车去了市图书馆。 虽然是寒假,但因为最近特别冷,图书馆人也不多。 倪星桥到了之后腾腾腾往楼上跑,直奔言情小说区就去了。 在别的事情上,倪星桥未必目标明确,但在这件事上,他可是清醒得很。 三排大书架全都是封面花花绿绿的言情小说,倪星桥眼睛都开始放光了。 他挑了几本自己没看过,又有点感兴趣的,抱着去排队刷卡借书。 五本书,还挺重,还好他背了书包来。 倪星桥办完借书手续之后没急着回家,毕竟回去了他妈就得催他写寒假作业,还不如在这里看会儿小说呢。 他背着又大又重的书包准备找个人少的角落好好享受他的阅读时光,然而座位还没找到,他竟然看见了熟人——林屿洲! 此时的林屿洲穿着牛仔裤、白色羽绒服,高高帅帅地杵在那里,但整个人看起来丧了吧唧的。 倪星桥正要过去打招呼,就看一个男人拿着一杯热饮走到了林屿洲身边。 那俩人气氛有点微妙,好像是要打架。 倪星桥起了好奇心,正犹豫到底要不要过去的时候,看见林屿洲竟然抬手抹了一下眼睛。 他这是哭了吗? 倪星桥直接惊了,完全不知道这究竟演的是哪一出。 他决定先按兵不动,不能打扰人家嘛。 林屿洲很久没见到陆哲明了。 原本以为放了寒假可以回他妈那边,到时候总会有机会去见那人。 没想到,他妈还在国外没回来,春节都没能回一趟山城。 口口声声说着再也不想提起陆哲明了,但一整个寒假,几乎每天都在渴望能收到来自对方的只言片语。 除夕的晚上,他终于忍不住,给对方发了条短信。 那个夜晚,陆哲明收到很多群发的拜年消息,林屿洲的这条被淹没在了那些信息里,对方根本没注意。 心里装着一个杳无音信的人,这滋味真的难受。 林屿洲过得不开心,但又要每天强装潇洒。 最后还是林苏晨戳破了他:“何必呢?你才十七,以后还会遇到很多男人。等你长大了再回头想想,可能会觉得现在的自己就是个白痴。” 林屿洲被他姐扎心扎习惯了,坐过去乱弹人家的钢琴。 “白痴就白痴吧。”林屿洲说,“哪个少年没被爱伤过?” 林苏晨觉得他说话恶心,让他少看点青春疼痛文学。 “我想他。”林屿洲说,“姐,你有钱吗?借我点,我要回去找他。” 林苏晨想想,还真点了头。 她掏口袋,找出两块钱:“拿去用,我的好弟弟。” “……姐,你真大方。”虽然嫌少,但两块也是钱,林屿洲还是揣进了自己的口袋。 “我还是建议你不要太鲁莽。”林苏晨说,“你是十七,不是七岁。” “你错了。”林屿洲站起来,“就因为我是十七岁,所以才要为爱奋不顾身。” 他说完就走了,回屋翻箱倒柜,找出自己藏的零用钱,然后走出家门,买票去了。 林屿洲是个很大胆的人,这一点从他不管不顾地跟陆哲明告白就可以看出来。 在这个冬天,他又干了一件大胆的事——他用自己的零花钱以及他姐赞助的两块钱,买了回山城的火车票,坐了两天一夜的硬座,去找陆哲明了。 林屿洲从来没一个人跑这么远过,他爸打电话问他哪儿疯呢,他说:“最近住朋友家,你别担心。” 他爸忙,就算担心也少有时间管他们姐弟俩。 于是通完电话,林屿洲他爸问林苏晨:“臭小子去同学家住了?” 林苏晨一边练琴一边说:“可能大概,是个学长吧。” 一个七年前也在山城一中上过学的学长。 林苏晨倒也不算说谎。 学长也算同学。 行,儿子没骗人。 这事儿竟然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林屿洲下车的时候,觉得特激动,他不远千里来看陆哲明,这让他想起了那首歌。 为你,我用半年的积蓄,漂流过海地来看你。 为了这次相聚,我连见面时的呼吸,都曾反复练习。 这几句歌词简直就是他当下经历的写照。 他觉得前所未有的兴奋,也前所未有的期待见到陆哲明。 他知道陆哲明家住在哪儿,以前有一次他爸带着他,一起送过陆哲明回家。 山城对于林屿洲来说可再熟悉不过了,于是出了车站,直接打车去了陆哲明的家。 他到陆哲明家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在对方小区门口,突然觉得自己不该空手去敲门,灵机一动,跑到附近的花店,用自己口袋里仅剩的一点钱买了几枝玫瑰。 红色的,一共六枝。 他知道一朵红玫瑰代表你是我的唯一,两朵代表世界只有我和你,三朵代表我爱你。 但是六朵代表什么他不知道,不过这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为了给对方买花,花光了自己所有的钱。 这是他的全部,他毫无保留地要交到对方的手里。 林屿洲怀着炽热的心,欣喜地带着包好的花去找陆哲明。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买红玫瑰送给别人,也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这么火热地喜欢一个人。 他觉得这才是在自己最好的年华里最该做的事。 热烈、轻狂,无所畏惧,也不怕伤害。 夜色已经降临在这座城市,笼罩住了快步奔跑着的男孩。 他护着手里的红玫瑰,不让冬夜凛冽的寒风伤到它一丝一毫。 因为这是要献给他心上人的,他要把最美好的花和最美好的自己一起带到那人的面前。 在月光下奔跑的林屿洲,有着最无悔的青春和初次的爱。 第 57 章 少年的爱意就像汹涌不受控的海浪,不管不顾地往前冲。 林屿洲带着他的花来到陆哲明家门口时,觉得心脏的位置跟红玫瑰已经融为一体了。 他送给对方的不是花,而是他的心。 他按响门铃,满心雀跃地等待对方开门,想象着那个人见到他时的反应。 他也知道,自己这样很烦人,明明已经被拒绝,却还纠缠不清。 可他想那个人,哪怕对方不收他的花,也不收留他,只让他看一眼也是好的。 陆哲明果然在家,开门的时候看到眼前的男孩,愣住了。 林屿洲笑着把花塞给他:“没什么事儿,就是想送你几朵花。” 看到人了,还是很帅。 林屿洲心满意足,这就打算走了。 他不远千里来一趟,只看一眼就满足。 “等一下!” 林屿洲刚要下楼就被叫住了,他欣喜地回头,看向陆哲明。 “你不是去了安城?” 林屿洲惊喜地问他:“你怎么知道?” 原来陆哲明不声不响地在偷偷关注我!林屿洲看向陆哲明的时候,眼睛都亮了。 陆哲明还拿着那束花,站在家门前对他说:“你妈妈给我打过电话。” 林屿洲皱起了眉:“她干嘛?” “跟我道歉。”陆哲明说,“说已经把你送走了。” 林屿洲有些失落,他知道自己在告白的时候有些莽撞,但喜欢一个人真的有错吗? 他低下头,有点委屈,不吭声。 “我自己跑回来的。”林屿洲直截了当地告诉他,“花光了我攒下的零用钱,还跟我姐借了两块。” 陆哲明也皱了眉。 “我想你。”林屿洲说,“过了一个学期,还是想你。还是喜欢你。还是恨不得天天晚上能梦见你。” 有人上楼,是住在陆哲明家对门的阿姨。 阿姨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但大晚上俩孩子在楼道里说话,气氛还有点微妙,她走上来,小声关心陆哲明:“小陆啊,没事吧?不用阿姨帮你报警啊?” 她以为那林屿洲是个什么小混混,来钢琴老师家找茬的。 “没事,谢谢。”陆哲明微笑应对,然后看着阿姨疑神疑鬼地进屋了。 陆哲明有些头疼,招招手,让他进屋说。 林屿洲欣喜若狂,二话不说直接奔着人家家门就去了。 这是林屿洲第一次来陆哲明家,房子不大,但很温馨,客厅里摆放着一架黑色的雅马哈钢琴。 林屿洲站在门口,有些拘束,回头看陆哲明。 陆哲明看着他确实犯愁,无奈地找了双拖鞋给他,让他进屋。 那天晚上,陆哲明了解到这小子真的把口袋里的钱花得一分不剩,也了解到他回山城这事儿谁都不知道。 毕竟是奔着自己来的,陆哲明也没办法真的狠心把一个十七岁的男孩赶出去,让了自己的卧室出来给对方,他睡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一整晚,林屿洲根本没睡着。 他觉得自己晕晕乎乎的,像是喝醉了。 第二天,陆哲明要给林屿洲买票,让他自己回安城,但林屿洲说:“我不回去,我要去流浪。” 这就是一句屁话,但对付陆哲明很奏效。 陆哲明怕他再出什么幺蛾子,思虑之后买了两张票,亲自送这不省心的臭小子回安城。 林屿洲自然是开心的,他又多了几十个小时可以跟陆哲明相处。 回到安城,林屿洲不舍得回家,因为他很清楚,回家了陆哲明就要走了。 从火车站往家里去的路上刚好经过市图书馆,于是他硬拽着人来了这里,这才被倪星桥撞见。 倪星桥鬼鬼祟祟地偷看,听不见那两人在聊什么。 不过他明显感觉到,林屿洲情绪特别不好。 虽然嘴上不承认,但对于倪星桥来说,林屿洲现在已经是他很好的朋友,越是观察越是觉得林屿洲被人欺负了,平时屁话特多的家伙今天一直低着头。 倪星桥觉得不行,作为好兄弟,他得出手了。 “林屿洲!” 林屿洲眼看着就要被陆哲明说得泪奔了,突然听见有人叫他,抬头一看,好么,冤家! 倪星桥背着重重的大书包跑过来,警觉地盯着陆哲明,还似有若无地把比他高小半头的林屿洲护在了半个身子后面。 “你怎么在这儿?”林屿洲问他。 倪星桥说:“这人是不是在欺负你?” “啊?” 倪星桥梗着脖子看陆哲明:“他援兵到了,我很会打架。” 陆哲明疑惑地看着他,倒是林屿洲,原本想哭,这会儿没忍住笑了出来。 “喂喂。”林屿洲拍了拍倪星桥的肩膀,“他是陆哲明。” “干什么的?”倪星桥问。 “我姐的钢琴老师。”林屿洲说,“也是我喜欢的人。” 此话一出,倪星桥石化在了原地,而陆哲明则是惊讶地看向了林屿洲。 陆哲明没想到林屿洲竟然如此坦荡,这一瞬间,他对眼前这个男孩有些刮目相看了。 倪星桥觉得尴尬,刚刚的嚣张气焰瞬间熄灭了:“Sorry,草率了。你们聊,我就先走了。” 他螃蟹似的横着往旁边挪,结果被林屿洲抓着书包带给拽住了。 “算了。”虽然手拽着倪星桥,但眼睛是看向陆哲明的,话也是说给陆哲明听的,“我朋友来了,你要是真的想走,那就走吧。”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林屿洲觉得自己心里在下大暴雨,他已经被淋成了落汤鸡。 他在心里喊:别走啊! 但陆哲明不出所料地点了点头,对他说:“那我就先回去了。” 没有多余的任何一句话,连点带着关怀意味的叮嘱都没有。 “让你走你还真走啊?” 陆哲明刚转身要走,林屿洲就说:“那我说让你和我谈恋爱,你怎么没这么听话呢?” “这不是一码事。” “那我怎么才能让你喜欢我呢?” 陆哲明盯着眼前的男孩,听见对方说:“你之前说我还是小孩儿,明年我就十八了,是大人了,到时候你就会喜欢我了吗?” 倪星桥看看他,心说:兄弟,原来你也是个天真少年啊! 陆哲明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果断一点:“不会。” 林屿洲咬紧了后槽牙。 “我不是同性恋。”陆哲明留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倪星桥觉得这人说话有点太绝了,林屿洲都要哭了啊! 他怨念地看着陆哲明走远的背影,觉得这样冷漠的大人,林屿洲要不还是别喜欢了。 林屿洲努力了好半天,还好没真的让眼泪掉下来,不然可太丢人了。 倪星桥担心地看着他,抬手拍拍他的背。 “年轻人都是要为爱情吃点苦的。”倪星桥安慰他说,“不然我们怎么成长呢?” 林屿洲歪头看他:“那你怎么没吃到苦?你不用成长的啊?” “唉!我怎么没有呢!”最近一直在吃啊! 原本还沉浸在自己再次失恋的悲伤中,听见倪星桥这么说,林屿洲的大脑突然被八卦占领了高地。 “你怎么了?”林屿洲问,“你跟姚叙掰了啊?” 林屿洲突然提起姚叙,倪星桥条件反射似的震惊地看向他。 “该不会他向你告白了吧?”林屿洲有点兴奋了,“还是对你霸王硬上弓了?” “嘘!”倪星桥本来不想告诉任何人的,但考虑到林屿洲今天受了情伤,两个被感情困扰的帅气男孩就应该互相倾吐心事的,“你过来,咱俩找个没人的地方说。” 林屿洲不难过了,或者说他打算暂时不难过了。 他要听听倪星桥跟姚叙最近到底背着他都干了些什么——原来走出失恋最好的办法除了赶紧进入一场新的恋情之外,还可以试试听八卦! 林屿洲跟着倪星桥到了图书馆的楼梯间,这里没人,刚好适合说秘密。 “我跟姚叙恋爱了。”说这话的时候,倪星桥背着他的大书包乖巧地站在楼梯间角落,双手抓着书包带,像是抓着安全带。 没系“安全带”的林屿洲差点被“高速行驶”的车给甩出去,他震惊地看着倪星桥:“好啊你!这么大的事儿!你不告诉我!还说什么在为爱情吃苦,你有个屁的苦可以吃!” 这明摆着是来炫耀的! 林屿洲觉得自己悲伤加倍了。 第 58 章 天地良心,倪星桥真不是来炫耀的。 他噘嘴蹲在楼梯间,看起来有点愁苦。 “怎么了?”林屿洲问他,“姚叙狂野的本性暴露,让你吃不消了?” 单纯的倪姓少年没懂他的意思,仰起头看他说:“我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对的。” 林屿洲见他是认真的在耍忧郁,蹲到了他旁边。 “你干什么了?” 倪星桥小狗似的蹲在那里,双手搁在膝盖上,沉默了两秒钟,然后下巴搭在手背上嘟囔说:“就是答应和姚叙恋爱。” 林屿洲越听越糊涂:“你要是喜欢他,那就没什么不对。” 他以为倪星桥在纠结两人性向的问题:“爱情不分性别。” 倪星桥看向他:“可是……真的是爱情吗?” 十几岁的他们哪懂爱情呢?那么缥缈又深奥的东西,倪星桥都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你什么意思?”林屿洲说,“你别告诉我你稀里糊涂就跟他好上了。” “倒也不是稀里糊涂的,我是考虑过才决定的。”倪星桥把这件事情闷在心里,觉得自己快闷出病了,原本想好了不告诉任何人,但今天气氛烘托得很适合说心事。 于是,他告诉林屿洲:“其实,我不确定自己对姚叙到底是哪种喜欢,我只是在知道他喜欢的人可能是我之后,很怕失去他,所以……” 林屿洲觉得自己脑袋都要炸开了。 “你是因为这个才和他在一起?”林屿洲不可思议地看着倪星桥,“你是不是傻子啊!” 倪星桥被教训,心里更难受了。 他把脸埋在手臂里,哼哼着点头:“是吧。” 当时确实脑子一热,一想到有可能自己拒绝了姚叙后对方就不理他了,他就觉得很害怕。 倪星桥什么都可以失去,但就是不能失去姚叙。 所以他想,不就是谈恋爱么,从小他就被姚叙叫媳妇儿了,那就真的谈呗,又不能怎么样。 可是,当他们真的确立了恋爱关系之后,倪星桥怎么都觉得别扭。 他一方面担心自己的心思被姚叙识破,一方面又觉得愧对姚叙。 他能明显感觉到姚叙想要跟他亲近,是那种肢体接触的亲近,跟以前做好兄弟时的肢体接触完全不同的另一种亲近。 是那种带有独占欲的,或者说侵入性的。 每次姚叙亲他,他都僵在那里不敢动,他不知道要不要回应,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 他还有点害怕,还觉得有点别扭。 一开始他觉得新鲜,觉得跟姚叙谈恋爱也没什么不好的,可是时间一久,担忧、羞愧和懊恼就占据了上风。 林屿洲明白了,这倪星桥就是个小笨蛋。 他抬手扒拉了一下倪星桥的头发:“没事,成长必经之路,只不过你跟姚叙都要因为你这不过脑子的行为吃点苦头了。” 倪星桥心说:你怎么一副很懂的样子? 大家都是十七岁,为什么有的人已经俨然一副看透一切的架势,而有些人还在爱河里摸着石头过河? 倪星桥觉得老天爷又有点偏心了。 “想什么呢?” “在想,你为什么好像什么都懂。”倪星桥说,“可是上次期末考试,我明明考得比你好。” 林屿洲差点因为他这一句话笑死:“姚叙还真没说错,你就是小孩儿心性。” 他站起来,低头看着倪星桥:“这次的事情之后,你应该也会长大了。” 倪星桥皱眉:“你倒是给我出出主意啊。” “我给你的建议就是尽早跟姚叙坦白,”林屿洲眉头紧锁,是真的有点担心他们俩,“不然伤人伤己,可能原本你不会失去他,结果弄巧成拙了。” 这是倪星桥最担忧的事。 倪星桥仰头看他,突然觉得林屿洲竟然仿佛被圣光笼罩着,格外高大有智慧。 “我知道了。”倪星桥小声说,“我会早点坦白的。” 话是这么说,但他完全没想好应该怎么跟姚叙解释。 “不过你们就这么拉扯下去也不是不行。”林屿洲突然就笑了,吊儿郎当地往那里一站,“正好我生活无聊,你们给我增添点生活乐趣。” “……你这是把我俩当热闹看!” 林屿洲笑着溜走了,剩下倪星桥这个小傻子,抱着书包坐在台阶上继续忧愁。 谈恋爱的小说看了不少,到自己这儿就什么都搞不清楚了。 原来这就是别人说的:道理懂很多,可还是过不好这一生。 “唉。”倪星桥趴在书包上叹气,“我可怎么办才好……” 倪星桥从图书馆回家的时候还是去了一趟姚叙家。 下午,姚叙家的门还锁着。 两个人隔着防盗门说话,倪星桥说:“我今天在图书馆遇见林屿洲了。” “他竟然也会去图书馆?” “他谈恋爱去了。”倪星桥说,“但是被人拒绝了。” 姚叙其实不太关心别人的事,但既然倪星桥聊起来了,就随口问了句:“跟他喜欢的那个人?” “对,看起来二十多了呢。”倪星桥有点没精打采,他其实是听了林屿洲的话,想来向姚叙坦白争取一个宽大处理的。 只可惜,一见着对方——其实并没见到,隔着门呢,但即便看不到姚叙的脸,只听着对方的声音,感受着对方在门那边的存在,他就开不了口了。 于是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他还挺难受的。” “那你安慰他了吗?” 倪星桥想想,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忘了安慰林屿洲,他这个朋友当得太不称职了。 “我忘记了。” 姚叙笑了:“怎么什么都能忘?” 因为我也好多心事啊!倪星桥在心里这么想,但嘴上努力了好半天愣是说不出口。 “姚叙。” “嗯?”姚叙感觉到倪星桥似乎有点没精神,担心地问,“你是不是不舒服?感冒了吗?” “没有没有,我就是……”倪星桥低着头看自己的鞋尖,半天说了句,“想你了。” 他确实挺想姚叙的,自从回来后就没见到面,也不知道对方胖了还是瘦了。 姚叙听了倪星桥的话,戴着镣铐被锁在冰窖里的人终于觉得有股暖意涌了上来。 他突然想到一个办法,对倪星桥说:“你到楼下,我有东西给你。” 倪星桥乖乖听话,立刻往楼下跑。 大冬天,姚叙打开了窗户,两个人总算看到了对方。 他好像瘦了。 倪星桥仰着头看姚叙,几层楼的距离,好像很近但又很远。 姚叙在家里找了一根麻绳,把要给倪星桥的东西绑在麻绳的另一端,顺着窗户递了下去。 倪星桥早早就伸手去接,看着绑在麻绳这端的东西缓缓下降,忍不住就仰着脸笑了起来。 他觉得这样有趣又浪漫。 倪星桥的目光落在姚叙的脸上,冬日里西陲的太阳把世界染成了粉橘色,姚叙的脸也因为这光显得更帅气温柔。 那一瞬间,倪星桥觉得自己是沉沦了的。 手指碰到了那个东西,倪星桥接下来,发现是一封信。 蓝色的信封,上面画着一个满头卷毛的简笔画小男孩。 倪星桥笑:“这画的是我吗?” 姚叙在楼上点着头带着笑意看着他。 拿到了信的倪星桥心情大好,宝贝似的放到了书包里。 外面太冷了,姚叙虽然想多看他一会儿,但也舍不得他挨冻,见他拿到东西了,就催他快回家。 倪星桥也有点舍不得,但被寒风吹得脸像在被刀子割,在楼下留恋了一会儿,还是小跑着回家了。 世界重归安静,姚叙有种热闹过后的失落。 但好在,他写给倪星桥的信那家伙已经收到了。 那是这些日子以来姚叙在想念他的时候写下的一些只言片语,没什么主题,但满篇都是思念和喜爱。 他写:我很庆幸自己能遇见你,有时候我想,或许上天真的眷顾我,在我出生前就把你送到了我身边。 倪星桥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想起自己第一次听说他们订过娃娃亲这件事时的场景。 那会儿他们还是小屁孩,倪星桥因为这事儿哭了好半天。 他笑了起来,觉得怪有意思的。 爸妈们的无聊玩笑,竟然真的像一根月老的红线把他们给牵引到了一起。 倪星桥想,跟姚叙谈恋爱也没什么,我们就一直这样下去也没什么,反正姚叙喜欢我,而我也想一辈子都待在姚叙的身边。 他天真地想:那就这样一辈子好了。 第 59 章 在姚叙被“关禁闭”的时候,寒冬终于逐渐走开。 二月的最后一天,学生们返校,发新的课本,准备明天的开学典礼。 姚叙终于走出家门,觉得连冷空气都让人觉得珍贵。 倪星桥换了件薄一点的羽绒服,戴着毛线手套早早等在姚叙家楼下。 “出息了。”姚叙笑他,“平时不都是我等你?” “也不能总让你等我。”倪星桥掏出一包巧克力递给他,“新学期快乐!” 姚叙笑着收下:“怎么办?我什么新学期礼物都没给你准备。” “嗨,没事儿!”倪星桥说,“我是计较那个的人么!” 他们俩骑上单车,往小区外面去。 姚叙说:“要不这样,待会儿放学咱们俩去小树林,我给你个特别的礼物。” 倪星桥倒吸一口凉气:“小树林?” 姚叙挑衅似的看着他:“怎么?害怕了?” “我,我才不怕呢。”去小树林干嘛?姚叙该不会要亲我吧? 倪星桥最近一直在努力转变角色,几乎每天都要提醒自己一遍:我在跟姚叙谈恋爱。 但一想到两人之间要有很亲密的举动,还是会觉得不自在。 倪星桥觉得这是自己的问题,他得想办法克服。 “想什么呢?”姚叙察觉到他有些走神,“看车!骑车的时候别心不在焉的。” 倪星桥心说:我心不在焉都是因为谁啊!你还说我! 两人去学校的路上心情还算不错,在集训了一个月之后,倪星桥觉得跟集训相比,上学简直太幸福了,至少不用每天只面对着数学题,还能有体育课可以出去玩。 到了学校,倪星桥一见到路里更兴奋了,俩人脑袋往一起一凑就开始聊这个假期的见闻。 路里说:“我跟林苏晨单独见了好几次!” “她竟然理你了?” “我多有魅力啊!谁能抵挡了我的追求啊!” 倪星桥觉得此事有猫腻,问他:“你是不是跟她打赌输了?不然她干嘛听你的和你见面啊?” 路里呵呵一笑,然后说:“其实是……我求她给我补习英语来着。” “原来如此!不过也算是一种进步,她竟然能答应给你补习,她心里有你。” 路里笑得脸通红:“我觉得也是!” 这时候,林苏晨跟林屿洲走进了教室,路里立马脸上烧了起来,纯情得不得了。 “哎,别光说我,你怎么样?”路里坏笑着挑眉,“估计今天老曹就得给咱们调座位,你跟叙哥有戏啊!” 说来也是奇怪,之前倪星桥牟足了劲儿想跟姚叙坐同桌,可是现在,他们偷偷地谈起了恋爱,他又开始因为这件事忐忑了。 他心里还是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就好像所有的问题都被浓浓的雾包裹着,他连自己的心思都看不透。 倪星桥人生第一次觉得自己笨。 “哎呀你快回自己位置去。” 倪星桥说,“等会儿曹军来了又要骂你了。” “什么人呐!”路里不情不愿地被赶走了,“你俩都老夫老夫了,害羞个什么劲儿!” 路里把倪星桥的反应定义为了“害羞”。 倪星桥跟他闹完,扭头就看见姚叙正笑着看他,他也回应了一个笑容,觉得有点心虚。 果然正如路里所说,发完新书曹军就按照上个学期期末考试的成绩给大家重新排了座位,倪星桥挣扎了一个学期,终于在高二下学期开始的时候正式成为了姚叙的同桌。 然而他却不知道应不应该开心,因为自己刚刚坐下,姚叙就在书桌下面握住了他的手。 这个举动让倪星桥吓了一跳,下意识想抽回来,但姚叙攥得紧紧的,还小声跟他说:“没事。” 没事吗? 倪星桥提心吊胆的,生怕被别人看见。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这样,姚叙会突然趁着没人注意拉住倪星桥的手,而倪星桥,原本就是个没什么定力的人,被这么一牵,立刻走神。 好几次倪星桥被老师点名叫起来回答问题,然而他都不知道老师问了什么。 看着他慌里慌张的样子,姚叙速度很快地把答案写在本子上让倪星桥照着念。老师那关算是糊弄过去了,但倪星桥心里总是不自在。 这样过了一个多星期,倪星桥觉得不行了,他必须跟姚叙好好谈谈这个问题。 耽误学习事儿小,把他折腾出心脏病可就麻烦了。 “姚叙,我有事想跟你说。”倪星桥挑了个体育课自由活动的时间,拉着姚叙到教学楼后面的小花园去谈心。 这边人少,相对清净。 三月份,春天已经一只脚踏进了这座城市。 姚叙蹲在倪星桥身边,仔细观察花坛里正欲萌芽的花。 “怎么突然这么严肃?”姚叙仰头看他,“弄得我都紧张了。” 倪星桥是个整天嘻嘻哈哈没正经的家伙,突然认真起来,也难怪姚叙担心。 “不会是要跟我分手吧?” “不不不。”倪星桥赶紧否认。 姚叙松了口气,笑着拉他的手,让他蹲到自己身边:“你看那个。” 姚叙指着花坛里的一棵小苗说:“它快发出新枝了。” 倪星桥没看花,而是盯着姚叙的侧脸看。 他不得不承认,姚叙是很帅的,在这个年纪的男生里,似乎挑不出一丁点缺憾来。 “呃,姚叙,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姚叙转过来看倪星桥。 “就是,我说了的话你也别不高兴。”倪星桥说,“我不是不喜欢,就是……觉得……” 看他吞吞吐吐的样子,姚叙明白这件事肯定跟自己有关,而且跟两人的恋爱关系有关。 “嗯,你想说什么,直说吧。”姚叙说,“只要不是想跟我分手,其他的我都听你的。” 倪星桥直了直身子:“唉,也不用这样,就是商量一下嘛。” 他指了指两人牵在一起的手说:“以后在学校,我们能不牵手吗?” 姚叙垂眼,目光落在二人的手上。 “怎么?你不喜欢跟我牵手?” “不是,我这人你知道的,怂啊。”倪星桥很为难,他一方面不想让姚叙不开心,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必须得把真实的想法告诉姚叙,“我特别害怕被人看见,尤其是上课的时候,老师还在讲台上呢。” 姚叙明白了,笑着点点头,放开了倪星桥的手。 在那一瞬间,倪星桥觉得自己似乎捕捉到了姚叙眼里的失落,两人之间的气氛也变得有些微妙。 “对不起。”姚叙突然道歉。 “啊?”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 “我因为太喜欢你,所以总是想跟你更近一点,但是却忘了考虑你的感受。”姚叙说,“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 “没有啦。”倪星桥说,“我知道你是因为喜欢我,不然也不会想牵我手嘛。但是在学校我确实……有点别扭。” “明白。”姚叙尽量让自己站在倪星桥的角度去考虑问题,他希望他们在一起这件事带给倪星桥的只有快乐而不是压力和无奈。 “你后悔吗?” “后悔?” “嗯。”姚叙说,“你跟我在一起就是在搞同性恋。不能见光的,被人知道的话还不一定会被怎么说。你后悔吗?” 倪星桥怔怔地看着姚叙,他从来没有因为这个而后悔过,他的懊悔全部都来自自己对姚叙的不坦诚。 见倪星桥半天没回答,姚叙微微皱起了眉。 “不要皱眉。”倪星桥抬手揉他的眉心,“同性恋怎么啦?同性恋就不是人啦?” 倪星桥鼓着腮帮子说:“同性恋喜欢一个人也是真喜欢。” “那你喜欢我吗?”姚叙又一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好像永远都不确定,永远都在这件事上缺乏安全感。 平时的姚叙看着再怎么冷漠强大,都还是严重缺爱的少年。 他需要不断地重复这个问题,不断地听到来自对方肯定的回答,以此来说服自己,他是在被倪星桥喜欢着的。 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不喜欢他,但是他无法接受倪星桥不喜欢他。 他知道这样的自己自私、贪婪甚至还有些疯狂,但这是截止到目前为止,他唯一想要的,唯一想为自己争取的。 是他无论如何都会紧紧抓住绝不放手的。 姚叙定定地看着他,又问了一次:“你喜欢我吗?” 第 60 章 倪星桥并不知道姚叙家里真实的状况,也就不能明白为什么姚叙总是在他们的关系中一遍一遍地确认自己是不是喜欢他。 他不知道,自己每次那句简单的回答,对于姚叙来说都尤为重要。 是倪星桥的每一句“当然啊”和“喜欢啊”,让姚叙一点点相信,自己是被爱着的。 从小严重缺失爱意,姚叙觉得自己能抓住的就只有倪星桥给他的这些。 不过他的贪心也就到此为止了,别人的他不需要,只有这些就够了。 倪星桥说:“我觉得你最近好像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到了校门口,两人从单车上下来,姚叙问他:“哪里不一样了?” 倪星桥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他觉得自从他们谈起恋爱,姚叙就总是患得患失。 倪星桥的脑袋瓜子还不足够开窍到明白这跟自己有关。 “我也说不好。”倪星桥说,“好像总放心不下似的。” 倪星桥又动摇了,他明显感觉到姚叙是真的很喜欢他,不然不会一直问“你喜欢我吗”。他不想伤害姚叙,他不打算说实话了,就这样在一起吧,他要加倍对姚叙好,以后一定会从朋友的喜欢变成恋爱的喜欢。 “姚叙!”倪星桥叫住推着单车往校园里面走的人。 姚叙听见声音,回头看他,冬日的雪才刚刚融化不久,柳条还没抽出新的枝芽,但是他回头的一瞬间,倪星桥笑得像是有清风抚过脸颊。 周围有其他同学走过,倪星桥没发出声音来,但用口型无声地说:我喜欢你! 那一刻,姚叙前所未有的心动,少年的爱意在这个冬日即将告别的早晨随着风在校园上方打转,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隐秘的爱意,唯有他们俩,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倪星桥说完,自己不好意思了,推着单车小跑着就闪人了。 姚叙笑盈盈地优哉游哉地跟在后面,看着那家伙逃跑的背影,觉得自己的人生有了唯一的安慰。 新学期,跟往常无异。 曹军依旧加快速度讲新的知识点,下了狠心要在这学期期中考试之前让大家学完所有新内容,然后开始总复习。 倪星桥说:“我觉得咱们就是被老曹拿着鞭子赶着往前跑的驴。” 路里说:“好歹当匹马吧!驴算怎么回事儿啊!” 大家每天累个半死,怨声载道的,感觉提前步入了备考阶段。 因为学习氛围过于浓重,倪星桥跟姚叙这恋爱谈的其实也没多跟从前不同。 他们原本就关系好,形影不离,互相招呼互相护着,除了林屿洲偶尔关心一下两人的关系进展之外,包括路里在内的其他人都没发现这俩男生其实在偷偷谈恋爱。 一开始还有些纠结的倪星桥发现他们的相处和以前其实差不多,也就没什么心理负担了,而且自从那次倪星桥说过不想在学校牵手之后,姚叙主动拉他手的次数都有限。 一切都好像回到了正轨上,按部就班地往前走着。 三月份,倪星桥跟姚叙作为省队成员去参加了数学竞赛。 这一次,他们要去的地方比集训时更远,老师带队,一个半小时的飞机抵达了那座城市。 以往每次有假期,倪星桥都会跟爸妈一起出来旅行,这座城市他也来过,不过当初是为了游玩,这次却“肩负重任”。 虽然带队老师一直告诉他们放轻松,但每个人都还是希望能拿到奖项。 整个竞赛从开幕式到考试再到闭幕式一共五天时间,他们提前一天抵达,有专门的人来接他们。 倪星桥跟在姚叙身边下了飞机,小声说:“是不是全国的数学天才都在这里了?” 姚叙笑着看他:“你来了,那就是了。” 倪星桥笑得不行:“可以啊小姚,嘴巴很甜嘛。” 站在人堆里,姚叙捏了捏倪星桥的手。 他们住的地方是主办方提前订好的酒店,标间,两人一间。 倪星桥自然要跟姚叙住一起,分发房卡的时候第一时间举手跟带队的老师提出了申请。 来考试的,老师自然也不会太严厉。 爱怎么住就怎么住吧,不打架就行。 酒店房间很不错,宽敞又舒适。 进屋之后倪星桥就趴在床上不想动,说这床比家里的还舒服。 像上次集训时一样,姚叙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过去揉了揉倪星桥的头发:“好好歇会儿吧,老师说下午自由活动,晚上要开个小会。” “那我想出去玩。”倪星桥仰头看姚叙,“我知道这里有好玩的地方,你跟我一起去吧。” 姚叙从来都不会拒绝倪星桥,于是两人洗了把脸,在楼下餐厅吃了口饭就出去了。 这座城市的春天比安城的春天来得早,两个人出门的时候只穿牛仔外套都不觉得冷。 倪星桥查好了公交路线,拉着姚叙就跳上了公交车。 “我上次来这里还是三年前。”倪星桥说,“那次我爸带我去玩,我都没玩够。” 姚叙没问究竟是什么好地方,他相信倪星桥一定不会让他失望,全身心投入在这种未知的快乐中。 这感觉,像是两个人要开始一场奇妙的冒险。 公交车坐了四十来分钟,终于到了目的地。 “游乐场啊。” 安城没有这种超大规模的游乐场,公园里的过山车一点都不过瘾。 倪星桥一把拉住姚叙的手,拽着人往里面走:“快走快走,今天陪我玩个痛快吧!” 他们一人买了一张通票,游乐场的所有项目随便玩。 倪星桥喜欢刺激的游戏设施,从海盗船到过山车,甚至还拉着姚叙进了鬼屋。 “你不是怕鬼吗?” “怕鬼也不耽误我追寻刺激啊!”倪星桥一出来玩就撒了欢,然而口口声声说要追寻刺激的他,刚一走进鬼屋就开始怂了。 他紧贴着姚叙,侧身往对方身后躲,手还死死地攥着人家的袖子。 姚叙笑:“害怕了?” “才没有。”倪星桥说,“我就是觉得这里冷。” “行,明白。”说着姚叙就抬手把倪星桥搂在了怀里。 这么一来,果然暖和了不少。 倪星桥抬眼看看姚叙,两人的脸贴得很近。 这会儿不是节假日,游乐场游客很少,进鬼屋的人更少,他们俩前前后后都没其他人,两个男生就这样紧紧相拥,互相看着彼此,原本挺浪漫暧昧的氛围,耳边却是阴森恐怖的背景音乐。 “还冷吗?”姚叙问。 “不冷。”倪星桥觉得自己心跳特快,不敢再继续和姚叙对视,两人这么往前挪了几步,突然有人抓住了倪星桥的脚踝,他一声尖叫跳了起来。 姚叙也是反应快,下意识就将人抱起,倪星桥像个树袋熊似的挂在了姚叙的身上,吓得眼泪都飚出来了。 “谁啊!”倪星桥撕心裂肺地喊着。 姚叙一如往常般淡定,低头看了看那只还在外面伸着的手,对倪星桥说:“刺激吗?” 这可太刺激了! 倪星桥万万没想到竟然才刚进来自己就被吓得快尿了。 他现在就是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这么想不开非要来鬼屋! “姚叙,我想出去了。” “不想追寻刺激了?” “现在已经很刺激了。” 倪星桥声音都是抖的,脸埋在姚叙颈间,说什么都不肯抬头。 “你确定要出去吗?”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倪星桥说,“求你了,赶紧带我出去。” 姚叙轻声一笑,其实这正合他意。 他都能预料到如果今天真的要走完这一趟鬼屋,估计倪星桥半条命都没了,明天数学竞赛开幕式也不用参加了。 “那走吧。”说着姚叙就要把倪星桥放下。 然而倪星桥死死地抱着姚叙的脖子,腿死死地圈着人家的腰:“不行不行不行!别把我放下去,有人抓我脚!” “咱们往外走就没有NPC了。” “那也不行!万一呢!” 姚叙拿他没办法,只好就这么抱着这家伙又回到了入口处。 两个人,或者说一个人和一个“树袋熊”从入口处出来,售票的阿姨看着他俩,笑着说:“哎呦,这个小伙子没事吧?” “没事儿。”姚叙笑着回答说,“就是吓哭了。” “你才吓哭了呢!”出来了,倪星桥也终于敢抬起头来了。 他理直气壮地反驳说:“我只是想上厕所,等不及了而已,我才没吓哭!”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角还挂着刚刚飚出来的眼泪,这辩解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第 62 章 倪星桥跟姚叙从摩天轮上下来的时候,给他们开门的检票阿姨用奇怪的目光偷偷扫视他俩。 在四十来岁的阿姨看来,这俩小男孩感情好得有点儿过头了,又搂又抱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搞对象。 男孩跟男孩搞对象?阿姨觉得奇怪。 不过倪星桥今天一点都不把这种异样的眼光当回事,毕竟这地方离他们老家上千公里,谁认识谁啊! 倪星桥拉着姚叙的手出来,冲那阿姨一乐,颠颠地带着人走了。 刚刚在摩天轮里发生的事对倪星桥的触动相当大,不只是因为那个很轻的吻,更主要的是姚叙说的那些话,还有姚叙的眼泪。 倪星桥不可能不受触动,他没想到姚叙这么喜欢他。 十几岁,少年心性,哪懂爱情的意义,哪知爱情的分量。 可是在这一刻,倪星桥感觉到了,他觉得他感受到了来自姚叙的爱意。 他喜欢姚叙,特别特别喜欢,不管是朋友的喜欢,还是另一种喜欢,他都下定决心不会让姚叙失望。 不想再看到姚叙因为任何事情哭,他身边这个男生要每天都和他一样开心。 倪星桥说:“我们去吃冰淇淋。” 姚叙任由对方拉着,往前走,好像去哪儿都可以。 两个人在游乐场玩到天快黑才回到他们住的酒店,倪星桥玩累了,回去洗了个澡就开始睡大觉,七点多的时候被姚叙叫醒,两人下楼吃了点东西。 晚上八点,带队的老师叫他们过去,给大家开会。 无非就是说一些注意事项,嘱咐他们这几天不管去哪儿都注意安全,后天在赛场上放轻松。 原本倪星桥一点都不紧张的,但这个简短的会议开完反倒让他紧张起来了。 回到房间,虽然嘴上说着要早点睡觉,但一直特别亢奋,在屋子里乱转。 倪星桥看到房间有个小酒柜,里面竟然有啤酒。 “姚叙,你喝过酒吗?”倪星桥蹲在酒柜前,回头问姚叙。 姚叙刚洗完澡出来,正在擦头发:“喝过几次。” “几次!”倪星桥惊讶地说,“你竟然喝过!还不止一次?” 姚叙时常有苦闷的时候,大部分时候靠着想倪星桥排解,但也有觉得熬不过去的时候,去小超市,打着帮长辈买酒的旗号,自己买上两罐。 没人真的查他的身份证,未成年人不能饮酒,但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这酒是买给他自己喝的。 酒一点都不好喝。 姚叙每次喝的时候都会有这个想法,但是,喝酒也真的解愁,好像所有糟糕的情绪都融进了这难喝的酒里,一起下肚然后排掉了。 倪星桥好奇地问姚叙:“好喝吗?什么味儿?” “马尿味。” 倪星桥笑得不行:“你还喝过马尿?” 姚叙哭笑不得,随手扒拉了一下他的头发。 “我想尝尝。”倪星桥说,“等最后一天闭幕式结束,咱俩喝一罐呗。” 姚叙看看他,又扫了一眼里面的啤酒。 “老师退房的时候会发现。” “……那算了。”倪星桥赶紧关上了酒柜。 姚叙笑笑,催他赶快洗漱睡觉。 倪星桥不想睡,但时间已经不早了,明天上午还要参加开幕式,不睡不行了。 他耷拉着脑袋去洗漱,姚叙吹干了头发坐在床上等他。 倪星桥洗漱完出来的时候麻利地钻进了被窝,姚叙关好灯,两人各自躺下都没多说话。 过了会儿,姚叙问:“你睡着了吗?” “睡不着。”倪星桥说,“我比白天还精神。” “我有个办法。”说着,姚叙掀开被子起身,来到了倪星桥床边。 倪星桥还没反应过来,姚叙已经进了他的被窝,长手一伸把床上的人搂进了怀里。 倪星桥全身紧绷,在姚叙怀里不敢乱动。 他们靠得太近了,或者说,已经完全贴在了一起。 倪星桥能感受到姚叙的心跳和呼吸,能感受到来自对方身体的温度。 “上次集训的时候我就想这么做了。”姚叙的嘴唇轻轻贴在倪星桥的额头上,“想抱着你睡觉。” 倪星桥觉得嗓子发紧,不停地眨巴眼睛,说不出话来。 “别怕,我什么都不做。”姚叙轻轻地拍他的背,安抚似的说,“就是想抱着你睡觉。” 倪星桥心说:你这样,我更睡不着了。 他们俩从小就一起睡,长大后虽然睡得少了,但偶尔也会住在一起。 可是十岁之后,他们就算睡在一块儿也是各有各的被子,更何况,过去的他们俩没在谈恋爱,也不会抱在一起睡。 这种感觉有点奇怪,倪星桥只觉得晕晕乎乎的,有点喘不过气来。 但或许是因为姚叙的一切都是他所熟悉的,被对方这样抱着的时候,一开始觉得紧张,之后慢慢竟然觉得格外安心。 他感受着姚叙带给他的一切,脑子里不停地播放着这些日子以来彼此相处的点滴。 他想着姚叙在摩天轮上说的那些话,还有那句:你是我的男孩了。 这让倪星桥心跳变得急剧加速,觉得自己头脑发晕。 他抬头看姚叙,原本再熟悉不过的人,从这样的角度看过去,以这样的姿势相拥,竟然有了一种陌生的感觉。 但那陌生的感觉并不会让倪星桥觉得不安,相反的,这样的新鲜感让他觉得这样的改变也很好。 从朋友,到恋人。 在这个夜晚,倪星桥终于开始认真切换了角色。 倪星桥开始迷迷糊糊有了睡意,不知不觉手就搭在了姚叙的腰上。 姚叙无声地笑笑,在听到对方平稳的呼吸之后,也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沉入了梦乡。 两个男孩在一张床上裹着一床被子相拥而眠,旁边空着的另一张床,冰凉了一整个夜晚。 早上,姚叙跟倪星桥同时被闹钟叫醒。 开幕式在十点钟,他们俩生怕迟到,闹钟八点就响了。 睡眼惺忪中对视,倪星桥还很迟钝,倒是姚叙先笑着亲了一下他的鼻尖。 “早上好。” 倪星桥半天没缓过神来,甚至想了好久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等他终于逐渐清醒,这才意识到自己跟姚叙都只穿着睡衣抱在一块儿,而他上衣的下摆已经卷到了胸口,姚叙的手正搂着他的腰。 两人依旧像昨晚一样贴在一起,甚至能感觉到在清晨苏醒的某个器官。 倪星桥一大早就觉得脑袋缺氧,想要缓缓推开姚叙,让自己的心跳得平稳点,然而姚叙却紧抱着他不放,把脸埋在他颈间,耍赖似的说:“让我再抱会儿。” 姚叙太喜欢这样的清晨了。 跟喜欢的人一起醒来,紧紧相拥,连对方的眼屎都觉得可爱。 这是他幻想中的最温馨美好的早晨,他甚至愿意溺死在这样的时刻。 倪星桥乖乖听话,没有再乱动,主要是他一动对方就立刻又紧贴上来,跑不掉的。 在倪星桥心里,姚叙一直都像是一棵坚强的大树,为他遮风挡雨的那种,没想到,这个人也会抱着他撒娇。 这么一想,倪星桥突然就笑了。 “在笑什么?” 倪星桥抬手摸了摸姚叙短得扎手的头发:“笑你呗,你怎么比我还会赖床啊!” “我这可不是赖床。”姚叙从他颈间抬起头来,手在被子里摸索到倪星桥的手,握住,跟对方十指紧扣,“我这是舍不得放开你。” 倪星桥看着姚叙的眼睛,感受到对方无比坦荡的爱意。 “姚叙。” “嗯?” “你喜欢我什么啊?”倪星桥其实一直都想问这个问题,“为什么会……想跟我谈恋爱?” 姚叙拉着他的手,将他的掌心放在自己的心口。 “你摸摸。” “跳好快。” “这就是我想跟你谈恋爱的原因。”姚叙说,“每次想起你我就会心跳加速,看不见你的时候心好像都不会跳了。” “咦,好肉麻。”倪星桥嘴上说着肉麻,但还是把这句话放进了心里。 他觉得气氛有点让他不好意思了,于是凑过去,用姚叙的衣襟蹭蹭鼻子,然后说:“你要是心脏跳得有问题,还是建议你多看医生。” 姚叙笑得不行,说他破坏气氛。 “那你呢?”姚叙问他,“你为什么答应和我谈恋爱?” 这个问题问到了倪星桥最不敢面对的地方。 他张张嘴,却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说我一开始只是担心自己拒绝了你就会失去你? 还是说,我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这些都不能说。 倪星桥也不想说。 他答应跟姚叙谈恋爱的动机确实不纯,但是现在,他打算把那些心思都按死在自己的世界里。 “因为喜欢你。”倪星桥没骗他,是真的喜欢他。 一开始是因为离不开对方,是对好朋友的那种喜欢。 可是,现在的倪星桥觉得自己好像在往一条很陌生的道路探索,他懵懵懂懂的就踏进了另一个世界来。 他开始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姚叙的男朋友,也开始用另一种眼光审视彼此。 倪星桥开始长大了,开始明白他跟姚叙在做什么了。 不能说现在的倪星桥已经完全将姚叙当做恋人看待,但他们之间也确实变得不一样了。 倪星桥在回想彼此那个吻的时候,除了惊吓和紧张,也会觉得回味无穷了。 对朋友,是不会这样的。 如果让他跟路里接吻,他肯定会拉着对方同归于尽的。 但当这个人换成是姚叙,倪星桥觉得,再来一次也可以。 所以,是喜欢的。 倪星桥说:“因为喜欢你。” 这次真的没骗你。 第 63 章 第六十三章 这次数学竞赛包含开闭幕式在内,一共五天,全国来了几百人参赛。 考试那天倪星桥对姚叙说:“我的目标就是随便拿块奖牌,金银铜,我不挑。” 姚叙笑他:“天才小男孩不是应该冲刺前60吗?” 只要拿到前60,就有机会被保送名校,对于他们来说,至少在高考这件事上能比别人轻松很多了。 “虽然是小天才,但在这么多大天才的面前,还会有点打怵。”倪星桥心里清楚,来这地方的就没普通人,一个个都跟数学机器似的,他还真够呛排得上号,“这个艰巨的任务还是留给你吧。” 倪星桥对自己没信心,但对姚叙是相当有信心的。 进考场前姚叙抱了他一下:“充电完毕,考试加油。” 两天的考试,每天三道题,考试时间四个半小时。 这两天的时间里大家都精神高度集中,等到考完,倪星桥觉得自己脑细胞死了一半,人老了二十岁。 姚叙在考场外等倪星桥,看见对方后问:“感觉怎么样?” 考完了,终于能交流一下心得了。 “听天由命吧。”倪星桥说,“有的时候我觉得我命由天不由我。” 姚叙大笑着搂住倪星桥,带着人跟带队老师汇合,一起吃饭去。 或许是因为重任终于完成,大家都放松了下来。 在酒店的餐厅吃饭时,这些青春期少男少女终于按捺不住,欢实了起来,就连平时永远一脸淡定正经到不苟言笑的齐韦宁都和大家玩到了一起。 倪星桥更是,满场乱飞,兴奋到小脸通红。 带队老师知道这帮孩子累坏了,就随他们去了,只要不闹得太过火就行。 这样一直闹腾到晚上十点多,大家在老师的催促下各自回房休息去了,毕竟明天还有安排。 倪星桥跟姚叙肩膀贴着肩膀地回了屋,一进去,倪星桥甩掉鞋子就躺在了床上。 紧绷了两天,终于松懈下来,倪星桥觉得自己瘫在床上都动不了了。 姚叙过来,在对方晕晕乎乎的时候压在那家伙的身上,二话不说捧着人家的脸就亲了一口。 倪星桥被亲笑了:“干嘛啊!” 考试的两天两个人没任何亲密行为,在巨大的压力之下,恋爱都没心思谈。 现在好了,没压力了,解放了,那得做点想做的事了。 “想亲你。”姚叙趴在倪星桥的身上,十分坦然地表述着自己的欲望。 倪星桥觉得嗓子眼在冒火,小心脏怦怦直跳。 “我这么好亲吗?” 姚叙笑了:“这什么问题?” “那我换个问法。”倪星桥说,“我嘴唇软吗?” 姚叙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然后说:“忘了,你得再让我亲一下,重新感受一下才能给你回答。” 倪星桥想起那天在摩天轮里的那个吻,很轻,但又好像很重。 他有点想不起来那究竟是什么感觉了,只知道自己好像也想再试一下。 “那就让你试一下。”倪星桥躺在那里,说完还紧张地舔了一下嘴唇。 姚叙笑了:“谢谢。” 说完,他凑上去,两人的嘴唇再一次贴在了一起。 这一次,气氛比上次更暧昧。 两个男孩在酒店的床上接吻,和上次一样,只是轻轻相贴,谁都没有做进一步的动作,但是,彼此的呼吸明显越来越急促,倪星桥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了。 “唔……”倪星桥忍不住了,双手搭在姚叙的肩膀,轻轻把人推开了。 “怎么了?”姚叙问。 只见倪星桥涨红了脸,张着嘴用力地喘着粗气。 姚叙笑了,又凑上去继续吻。 他很想深入,想用舌尖撬开对方紧闭的牙齿,想勾住对方湿润的舌头,想□□对方的每一颗牙。 可是他不确定自己可不可以这样做,他很怕在下一秒倪星桥会惊慌失措地跑掉。 事实上,倪星桥并没有逃跑的打算,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于是,笨蛋倪星桥就那么乖乖承受着,眼睛眨巴着,看着天花板。 “接吻要闭眼。”姚叙说。 姚叙的手心覆在倪星桥的眼睛上,下一秒,不仅是嘴唇,姚叙开始亲吻倪星桥的下巴、脖颈,然后慢慢继续向下。 倪星桥有些慌了,手死死地抓住姚叙的衣服。 而姚叙,亲吻到倪星桥的锁骨后终于停了下来。 “别怕。”姚叙抓住他挣扎的手说,“让我听听你的心跳。” 他把耳朵贴在倪星桥的左胸前,听着那强有力的心跳咚咚地跳动着。 这是为他而跳的。 姚叙格外满足。 在这个晚上,两个人没有做更多的亲昵举动,姚叙的试探到此为止,他明白,对于现在的倪星桥来说,自己已经触碰到了底线。 暂时先这样吧,慢慢来,不能急。 晚上姚叙习惯性地掀开倪星桥的被子躺了进去,倪星桥倒也不再抗拒,没一会儿就贴着对方呼呼大睡了。 但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倪星桥吓蒙了,他难得醒得比姚叙早,倒吸一口凉气,掀开被子跨过姚叙,疯了似的冲进了洗手间。 姚叙被他折腾醒,迷迷糊糊地问:“你尿床了?” “你才尿床了呢!”倪星桥哀怨又惊恐地回嘴。 他确实没有尿床,他是遗精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旁边睡着姚叙,昨晚倪星桥梦见了对方,梦里这家伙不穿衣服,在他面前跳艳舞。 倪星桥多纯洁一孩子,哪儿受得了这个啊,看着看着就迷糊了。 他在梦里被姚叙纠缠着,很快发现自己也□□了,场面相当羞耻,也难怪他会遗精。 倪星桥觉得臊得慌,还有点羞愤,他直接把那条内裤给扔了,然后还冲了个澡。 洗完澡,发现没拿干净的内裤进来,又嫌酒店的浴巾不干净,思来想去,只要怯生生地问姚叙:“你起来了吗?” 打从倪星桥进了洗手间姚叙就没再继续睡,以为对方是做了噩梦或者单纯被尿憋醒了。 不过,倪星桥洗澡开始,姚叙大概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他笑着问:“少爷有何指示啊?” 倪星桥脸烧得慌,不穿衣服在洗手间杵着,还有点尴尬。 他说:“你到我行李箱里找个白色的袋子,我……我内裤,你给我拿一条过来。” 姚叙笑得不行,问他:“你大清早洗澡,还把内裤洗了?” 他从床上下来,故意说:“这是没做好梦啊!” “……哎呀你别管!快点给我拿内裤!” 姚叙打开倪星桥的行李箱,照他说的,找到了内裤。 倪星桥的内裤都是卡通的,什么蜡笔小新、哆啦A梦,姚叙挑了一条他觉得可爱的,起身走向了洗手间。 “我进去了啊。” “你进来干嘛!”倪星桥谨慎地抓着洗手间的门,“开个门缝,把我内裤递给我。” 门开了,一个很小的缝隙。 就在这时,姚叙突然一拉门,俩人直接就见面了。 倪星桥下意识夹住腿,捂住自己的重要部位,恼羞成怒地说:“姚叙你干嘛!” 姚叙笑他:“你干嘛啊?我又不是没见过。” 经他这么一说,倪星桥突然意识到没错啊,他俩从小就光着屁股一起玩,什么没看见过啊! 姚叙身上有几颗痣他倪星桥都了如指掌! “还是说你昨天晚上真的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梦,现在看见我,心里有鬼啊?”姚叙带着探究的笑意打量他,“梦见我了吧?”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倪星桥从他手里扯过自己的内裤,转过去,背对着姚叙穿内裤。 姚叙盯着他的背影看,无奈地说:“提醒一下,不要把你的屁股毫无保留地对着一个同性恋。” 姚叙这么一说,倪星桥瞬间吓得支起了背。 恶作剧得逞的姚叙笑得不行,抬手轻轻拨弄了一下倪星桥湿漉漉的头发:“哈哈哈哈逗你玩的,快点穿上吧,我回床上等你。” 说完,姚叙出去了。 倪星桥还僵在那里,这会儿不光脸上烧得慌了,全身都烧得慌。 原来谈恋爱是这样的吗?让一个好好的小伙子变成了臭流氓? 倪星桥慢吞吞地穿上了内裤,小心翼翼地从洗手间探头出去,看向已经重新躺回床上的姚叙。 他打量对方,对方冲他笑。 笑得特邪恶,一看就没憋好屁。 倪星桥心说:这人好可怕,被夺舍了吧?快把以前那个正经的姚叙还给我! 第 64 章 姚叙很好奇倪星桥到底做了什么梦。 “不说说?” 倪星桥磨蹭回床上,扯过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姚叙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 他背对姚叙躺着,觉得今天这一早上自己真的丢人丢到家了。 “说什么?”倪星桥装傻。 “说说你的梦。”姚叙凑过去,隔着被子抱住他,像在抱一个大粽子。 被姚叙这么一抱,倪星桥更尴尬了。 “梦见被鬼追。”是个叫姚叙的艳鬼。 “那个鬼是不是跟我长得挺像?” 倪星桥用余光瞄他,哼哼唧唧地缩回了被子里。 姚叙笑得不行,觉得天底下最有意思的事儿就是逗倪星桥玩。 俩人在床上闹了好一会儿,终于起床收拾,准备去参加今天的活动安排。 今天他们要去参观,下午还要听报告,等到明天就公布成绩排名了。 姚叙跟倪星桥其实都对奖牌和排名没什么执念,但姚叙心里其实还是希望尽可能拿个好成绩,毕竟他不在乎他妈在乎。 如果两手空空地回去,戚美玲可能又要骂他好一阵子。 因为心里装着这么件事儿,这两天姚叙都有点心不在焉的。 对于这些出门在外的孩子,有些是乐不思蜀,有些是归心似箭,但姚叙不想回家并不是因为贪恋这里的感觉,只是不想面对戚美玲——当然也不绝对,每天晚上都能抱着倪星桥睡觉的感觉他还是很留恋的。 虽然不想让时间走到最后一天,可时间从来不由人。 第五天上午,闭幕式,宣布奖牌和排名情况。 带队老师紧张得不行,看着这帮孩子,想着应该怎么都能到手个铜牌吧?不然回去没法交代啊! 让大家都很惊喜的是,他们不仅拿到了两金一银一铜,姚叙跟齐韦宁还进了前60,拿到了名校的保送资格。 倪星桥差了一点,不过也拿到个银牌,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 姚叙并没有因为自己拿到这样的好名次多开心,只是觉得松了口气,至少能跟他妈交差了。 五天的时间就这么结束了,大家回去收拾行李,下午的车就回去了。 倪星桥有点舍不得,他说:“好矛盾,想家,但是又没玩够。” “是不是因为回去了就没有我抱着你睡觉了所以才舍不得?” 倪星桥一个眼刀甩过去:“姚叙,我发现你最近越来越厚颜无耻了!” 姚叙看着他笑,在两人拖着行李箱准备出门时,趁其不备,亲了他一口。 倪星桥被亲得脸发烫,一抬头刚好看到齐韦宁从斜对面的房间出来,也不知道对方看见他俩刚刚的小动作没有。 三个人都算是满载而归了,齐韦宁说:“还是输给你了。” 他跟姚叙都拿到了金牌,但名次没有姚叙好。 姚叙没说话,倒是倪星桥,走在姚叙身边,美滋滋地说:“小齐啊,回去以后继续努力吧!” 离家一个星期,再回来的时候一切都没什么变化。 戚美玲因为姚叙拿了金牌,心情大好,为了炫耀,又去找姚振海。 姚叙懒得管那么多,继续在家里当她少言寡语的儿子。 这次的数学竞赛,姚叙拿到某名牌大学的保送资格,按理来说应该能轻松不少。 但是,当他把这件事告诉戚美玲的时候,对方却说:“这你就满足了吗?” 这所大学在国内也算是顶尖学府之一了,近几年全国排名都在前五。 然而戚美玲对他的要求可不是进这所学校,她要姚叙必须考进Top1。 姚叙说:“可是,我很喜欢这所学校。” 因为倪星桥说过,他最想读的就是这所大学。 当姚叙拿到这所学校的保送资格时,倪星桥羡慕得不行,说自己初中的时候就把这所学校定位目标,一心想考这里。 倪星桥说:“真羡慕你,我要是你,现在开始都不学习了,开开心心玩到高考结束,美滋滋地去读大学。” 姚叙笑:“你只要正常发挥,肯定能考上。” 倪星桥问姚叙:“你呢?你最想去哪个大学?” 姚叙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直到这一刻,他有了自己的回答:“我也想去这里。咱们俩一起去。” 从小姚叙就被剥夺了主宰自己命运的机会,他从来没有自己选择任何东西的权力。 他被安排,被指令,被戚美玲规划好的道路束缚着,不可以有任何自己的想法。 他头脑中的一切都被挖空,直到后来发现自己喜欢上倪星桥,然后一点点用对方的喜好填满自己空虚的心。 姚叙明白,像他这样的人其实是可悲的,他看起来是个独立的人,但其实是攀附着别人生长的。 他像藤蔓,攀附在倪星桥的身上,一旦对方想要斩断他,他就没法继续活下去。 “那你长大以后想干什么?”倪星桥托着下巴吃着双皮奶,眼睛亮亮地看着姚叙。 姚叙认真想了好半天,然后郑重其事地说:“想开个甜品店。” “啊?” 姚叙说的是真的。 他对未来没太多想法,甚至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美好的未来人生,但如果非要他说以后想做什么的话,他想开个甜品店。 因为倪星桥喜欢吃甜品,他就每天亲手做给对方吃。 这件事绝对不能让戚美玲知道,否则自己肯定躲不过一顿痛打。 没有人知道,看起来优秀的姚叙一点都不喜欢学习,不喜欢考试,不喜欢争那个第一,他甚至对考大学也不感兴趣,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他像一匹将死的骆驼,驼峰已经没有了任何储备,却依旧被人拿着鞭子抽打着,在荒芜的沙漠缓慢前行。 姚叙说:“真的。” 他告诉倪星桥:“等以后我能独立了,就开一家甜品店,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倪星桥笑了:“你最好说到做到!” 这就像是他们之间的一个约定,姚叙铁了心要做到,尽管路途漫长,但他觉得或许真的会有那么一天的。 只要他能离开家。 戚美玲听他说喜欢这所学校,嘲讽道:“你就这么点本事?” “我一点本事都没有。” “你怎么说话呢?”戚美玲的火气一点就炸,“我说你你还不高兴了是吗?” “妈,我只是想请求你,哪怕一次,让我自己做决定。” “你自己做决定?你有什么资格自己做决定?”戚美玲说,“我生你养你,你有今天还不都多亏了我?你想自己做决定?” 她指着姚叙的鼻子斥责他:“你在我面前说这种话不觉得心虚吗?你们谁,哪一个,让我自己做过决定啊!” 说到这个,姚叙终于还是低下了头。 戚美玲歇斯底里地说:“我要离婚的时候,一个个劝我,拦着我,我说我不离了,又拿着刀逼我离!谁考虑过我的感受啊!” 她叫着叫着,眼泪喷涌而出,姚叙忍不住,还是过去抱住了她。 每一次想起过去那些事戚美玲都觉得委屈,委屈到心脏好像都要被苦水撑破了。 她当年怀着姚叙的时候,满心欢喜期待小生命的到来,却不知道,在她怀孕期间,姚振海就出轨了。 在外面跟别的女人一个星期开三次房,叫别的女人老婆,说自己家里那个大肚婆看着就恶心。 但回到家,装模作样,演得好像是个贴心的好老公。 戚美玲生完姚叙,还没出月子,无意间发现了姚振海跟那个女人的事,她崩溃绝望,当即就要离婚。 结果呢?都劝她别离。 姚振海又是磕头又是认错,把两家老人都给找来,一起劝戚美玲。 说孩子还小,不考虑大人也得考虑刚出生的孩子。 说姚振海只是一时昏了头,从今往后一定改邪归正,好好回归家庭。 闹了小半年,姚振海也真的表现得还不错,鞍前马后地照顾戚美玲和新生儿,在加上亲戚朋友的劝说,戚美玲也终于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 之后的生活还算不错,姚振海的小生意逐渐做得越来越好,他们一家人的生活条件也好了起来。 姚振海因为工作忙,总是在外应酬,家里的事大大小小都落到了戚美玲肩上。 那时候戚美玲也并没有多想,只是觉得姚振海的事业正是上升期,当时听说又遇到个贵人,帮了不少忙,这两年多辛苦点,以后公司做大了一家人生活也能更好些。 只是后来,姚振海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也开始有流言蜚语传到了戚美玲的耳朵里。 姚叙小学毕业那年,姚振海竟然带着小三直接上门,递给戚美玲一纸离婚协议,说小三怀孕了,他得对她负责。 那天戚美玲才知道,原来所谓的事业上的“贵人”就是这个破坏他们婚姻的第三者,叫翁瑶,是他们当地一个很有权势的政府官员的女儿,姚振海攀上了她,公司这才发展起来。 而他们两个人登门要戚美玲离婚那天,正是戚美玲的生日。 翁瑶说:“我们在一起好多年了,你怀孕的时候就在一起了。不过那会儿我还不想结婚,所以也就没要求什么,现在不一样了,我们有孩子了,我的孩子必须有爸爸,有一个完整的家,所以,你们离婚吧。” 第 66 章 因为戚美玲反应激烈,所以那之后姚叙再没跟她提过报考大学的事情。 不过,姚叙自己心里也有了主意,他想好了,别的都可以听戚美玲的,但在这件事上他要为自己做主。 之后的日子看起来风平浪静,但姚叙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倪星桥跟姚叙的关系始终是个秘密,除了林屿洲,再没别人知道。 一开始只是因为不想失去姚叙而答应恋爱的倪星桥也逐渐开始明白自己的心意,他发现喜欢一个人也是一门课程,需要用心研究才能发现它的真谛。 两个人在学校跟以往没什么两样,原本就亲密的两个人,只是互相多了点暗戳戳的小心思,除非有心之人,否则没人会多想他们之间有什么不一样了。 倪星桥喜欢这样的感觉。 放学的时候走在人群拥挤的楼梯上,他跟姚叙偷偷勾一下手指。 傍晚吃完饭,还没到晚自习时间,两个人钻进校园的小树林,一边偷看别的小情侣恋爱一边悄悄地牵手。 倪星桥不再抗拒姚叙牵他的手,甚至有时候被牵着时,自己会先脸红心跳。 他满腔心思没处发泄,学班上的女生买了个带锁的日记本,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躲在被窝里写他的恋爱日记,写得比作业都认真。 在高三到来的时候,倪星桥写满了一整本。 倪星桥说:“时间过得好快啊。” 又是一个热得人发晕的夏天,八月下旬高三就开了学。 “嗯,好像前不久才高二开学,今天咱们就高三了。”姚叙依旧像往常那样骑着单车等倪星桥一起上学,去年的这个时候,他们刚刚分到一个班,倪星桥的小卷毛还被曹军勒令去拉直。 一晃,一年过去了。 倪星桥说:“我有点害怕高三。” 两个人骑着车朝着学校去,一年的时间,倪星桥的个子也又长高了几公分。 “怕什么?” “说不好,就是觉得压力提前来了。”倪星桥说姚叙,“羡慕你,就算你现在开始什么都不学了,都能去名校。” 姚叙笑笑:“放松点,你那么聪明,高考对你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你就会安慰我。” 姚叙安慰他是真的,但这话也确实是他真实的想法。 倪星桥脑子转得快,小心思也多,其实只要保持住现在的状态,考上他想去的那所大学完全没问题。 “我很期待咱们一起上大学。” 倪星桥听到姚叙的话,转过去看他,然后突然就笑了。 “你笑什么呢?”姚叙问。 “笑咱俩。”倪星桥把视线转移回前方,蹬着单车迎着风,“想象了一下咱们俩的大学生活,自由自在多开朗!” 说完,倪星桥哼着歌,笑得跟花似的。 虽然五音不全,但姚叙还是听出了那是哪首歌。 “我们要飞到那遥远地方看一看……” “你又跑调了。” “我没有!” “对对对,没有。”姚叙笑着说,“因为你压根儿就没在调上。” 虽然说着要放平心态,但曹军可不允许他们太轻松。 高三开学第一天,学校的动员大会还没开,曹军先来了一场严肃还有点严厉的班会。 黑板上方的墙上早早挂起了“拼搏拼搏再拼搏,进取进取再进取”,教室后墙贴着奖状的地方也被条幅占据了,那个条幅上印着的是“不苦不累,高三无味;不拼不搏,高三白活。” 倪星桥不喜欢这些横幅,说看着就压抑。 姚叙对这些横幅倒是没什么感觉,但给他施加压力的另有其他。 高三开学第二天姚振海就又来了,不凑巧的是,刚好被戚美玲撞见了。 戚美玲对姚叙的学习关心到让曹军都觉得她有点太紧张了,刚开学,主动来学校找老师商讨姚叙的情况。 之前的数学竞赛,姚叙把金牌交给她,也告诉她自己拿到了不错的名次和保送机会,不过始终没说具体排名。 戚美玲不甘心,非要找老师打听个清楚。 曹军上课回来,看见等在办公室外面的戚美玲,他是有些惊讶的。 “曹老师!”戚美玲等了好一阵子,不过她倒是一点都不急,关于姚叙的事情,她等得起。 她看见曹军,笑着迎过去,虽然这些年生活蹉跎了她,各方面状态都不好,但稍一打扮,还是有气韵在。 曹军对她印象深刻,之前开家长会,她表现得非常积极。 “姚叙妈妈?” “是我。”戚美玲笑着说,“这不是高三了么,我想着来和您聊聊我们家姚叙学习的事情。” 这样的家长曹军也见过不少,于是点点头,让她进了办公室。 数学组办公室,十几个老师都在这边办公,不过这会儿办公室里只有三五个老师,其他人都去上课了。 曹军给戚美玲接了杯水,还搬了把椅子。 “姚叙成绩挺稳定的。”曹军说,“这孩子心里有数,让人省心。” 戚美玲听了,笑了笑说:“省心吗?那是在外面装呢,在家里可没少让我操心。” 曹军听她这话,看了她一眼,不过没多说什么,只是问她:“姚叙妈妈,你今天过来是找我有事?” “曹老师,是这样的,我想了解一下姚叙之前参加那个数学竞赛,是拿了第几名啊?”她端坐在椅子上,“这孩子就把金牌给我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刻意加重了“金牌”两个字,引得其他老师都看了过来。 曹军可太清楚她在想什么了,笑了笑说:“姚叙这次可是给咱们学校争光了,整个省队,他排名最前。” “那是多少呢?”戚美玲非要个具体名次。 她的询问甚至给曹军带来了一种压迫感,曹军往后靠在了椅背上,对她说:“姚叙妈妈,其实像这样的全国性竞赛,能拿到名次已经是非常不容易的了。姚叙非常优秀,拿了金牌,还拿了名校的保送资格,其实你可以适当的放宽一下对他的要求,他这个年龄的孩子,也要多关注一下其他方面的成长。” 曹军的本意是让她不要把姚叙盯得那么死,结果话听在戚美玲耳朵里变了味道。 她如临大敌地问:“曹老师,你的意思是,姚叙在学校犯了什么错误?” 曹军觉得跟她交流起来相当困难,她太敏感多疑了。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曹老师,如果姚叙干了什么不守规矩的事,您不方便在学校罚他,您直接和我说,我回家教育就是了。”戚美玲说,“姚叙这孩子就是会装,会演,人前看着好像多懂事,其实坏心思都藏着掖着呢,主意比谁都正,您摆弄不了他,交给我,我一定把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曹军无奈地抬手揉了揉眉心:“姚叙妈妈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直说了吧,姚叙非常好,非常优秀,能感觉到,确实是你管教出来的听话孩子。但他这个年龄的孩子,不应该只关注成绩,在这方面他已经足够优秀了,你别把他逼得太紧,容易适得其反。” 戚美玲听了,有些不悦:“曹老师这话说得我就不爱听了,优秀是没有尽头的,人外有人啊,他跟安城一中的比还算过得去,但放眼全国,多少学生啊,我敢放松吗?一放松,他怕是连Top1的大学门槛都摸不着。他几斤几两我再清楚不过了,我不逼他,他就完了。” 说完,戚美玲站了起来:“曹老师,我今天过来一是想问问他的排名,二是想跟你商量一下,给姚叙换个同桌。” “他同桌怎么了吗?” “也没怎么,就是那个倪星桥,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觉得那孩子太皮实了,话还多。”戚美玲说,“这样的孩子跟姚叙坐一起,容易让他分心,影响他学习,想让您帮个忙,换个安静点的同桌。” 曹军实在是不喜欢这样的家长,于是也不搞虚情假意那一套了。 他直接说:“倪星桥成绩也一直都不错,我们班都是按照名次排座位的,姚叙第一,倪星桥第二,俩人成绩都挺稳定,你说影响学习,我看这是不存在的。” “之前是没有,那是因为还没高三,大家都还没开始发力。”戚美玲振振有词,“现在不一样了,我要姚叙时刻保持最好的学习状态,必须给他一个安静的学习氛围。” 曹军不耐烦地看了眼时间,拿着书本准备走:“这件事再说吧,人家名次在那儿摆着,我也不好无缘无故调座位,下次月考后再说。我这边还有点事,姚叙妈妈,那我就不和你多聊了,以后有机会的话,家长会再见吧。” 这是明显的逐客令,戚美玲听出来了。 她今天来这里的两个目的竟然都没达成,心里对这班主任也是有了意见。 她表面客气地跟曹军道别,然后想着要投诉这个不负责任的班主任。 没想到,刚走出教学楼就看见了在外面徘徊的姚振海。 她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提起了气,走了过去。 “你在这儿干嘛呢?”戚美玲说,“该不会良心发现,来给姚叙送抚养费?” 第 67 章 姚振海自然不会真的良心发现来给姚叙送抚养费,他是被翁瑶逼着过来找姚叙的。 说到底,还是那两套房子的事儿。 翁瑶家有钱有权,照理说压根儿看不上姚振海他爸这两套老房子。 但前两年翁瑶他爸彻底退休,市里领导全部换届,原本的关系网如今打不通了,导致姚振海的生意也开始阻力重重。 这两年公司效益越来越不好,他跟翁瑶的孩子也逐渐到了要用钱的时候,翁瑶整天在家里骂他是个废物,他压力大到天天躲起来抽烟,快抽死了。 前阵子翁瑶听说姚振海他爸把两套房子都给了姚叙,气得不行。 一方面这两套房子值不少钱,以后姚振海生意真的不行了,卖了这两套房子也亏不着翁瑶母女,另一方面,她就是不想让姚叙得着一丁点好,更别说两套房子都给他了。 翁瑶逼着姚振海来找姚叙,打打亲情牌,软硬兼施,怎么都得把这两套房子要回来。 姚振海不想跟戚美玲一家再牵扯到一起,各过各的日子就完事儿了,免得惹麻烦,但偏偏翁瑶就是个喜欢掀风浪的人。 他在家里一点发言权没有,毕竟什么都是靠人家得来的,只能翁瑶说什么他做什么。 姚振海没想到在这里会遇见戚美玲,转身就要走,结果戚美玲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了他。 “你干嘛啊?见了我就走是什么意思啊?”戚美玲说,“当年跟狗似的在我后面追着跑的不是你吗?” 姚振海叹气:“我跟你没话说,我是来找姚叙的。” “你找姚叙干嘛?”戚美玲如临大敌,“你别想把他从我这儿带走!” 姚振海知道她现在整天疯疯癫癫的,不想多和她说什么,只想尽快脱身,然而戚美玲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过他。 两人在教学楼外撕扯着,教室里正在上课的学生们敏锐地听见了外面的争吵声。 一开始姚叙并不关心这些,他对一切八卦和热闹都不感兴趣。 但是,外面传来一声叫骂,那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一瞬间,脊背发凉,全身像过了电似的,动也不能动。 教室里的学生们有些躁动,老师敲了敲黑板说:“别看热闹!好好听讲!” 姚叙举起了手,跟老师说:“老师,我想去一下洗手间。” 老师不疑有他,点头让姚叙出去了。 倪星桥皱着眉看着姚叙的背影,又转过来透过开着的玻璃窗的反射,看见了在不远处撕扯的两个人。 学校为了让学生们节省世界,把高三的教室都安排在了一楼,姚叙出去后,咬紧牙关,快步朝着外面走。 他出去的时候,教学楼的门卫和保安都已经来了,戚美玲披头散发像个十足的疯子,姚振海的被抓花了,衬衫的扣子也被扯掉了。 这曾经的夫妻,如今竟像有血海深仇。 姚叙站在距离他们几米开外的地方,听见戚美玲说:“姚振海你良心被狗吃了吗?害我们这么惨还不够!什么都敢来要!” 姚振海也不示弱,指着戚美玲就骂脏话,脏到姚叙都不忍细听。 保安和门卫把两人拉开,还是姚振海先看到的姚叙。 戚美玲顺着姚振海的视线看过去,见了姚叙就骂:“你不上课在这儿干嘛?也是畜生一个!” 她的反应让保安跟门卫都愣了一下,门卫大爷劝说:“唉,怎么能这么骂孩子呢?” 戚美玲恶狠狠地看着所有人,然后拿着包就往姚叙脸上甩去。 着急忙慌赶来的曹军快步过去,用胳膊挡住了戚美玲的包,她包上的拉链划破了他的胳膊。 姚叙有些抱歉,对曹军说:“曹老师,对不起。” “没事没事,你先回去,这边交给老师处理。” 但姚叙没听话,而是弯腰捡起戚美玲的包,对他说:“老师,我今天想请假。” 说完,他没等曹军回应,就先过去拉住了戚美玲的手腕。 “妈,咱们回家吧。” 戚美玲眼睛通红,愤愤地看着姚叙。 “你别这么看着我,惹你生气的是姚振海。” 戚美玲抬手就打了他一巴掌,然后扯过他手里的包,转身就走。 在场的人都被这一巴掌打愣了,唯独挨了这一巴掌的姚叙,平静淡定地跟着戚美玲走了。 曹军皱紧了眉头,觉得有必要和姚叙聊聊了。 姚叙走了之后,倪星桥一直忐忑不安,后面根本无心听课。 下了课,他跑出去也没见到人影,更担心了。 姚叙没有手机,倪星桥联系不到他,灵机一动,跑去找曹军了。 “曹老师!” 曹军正琢磨要不要去姚叙家家访一趟,他觉得姚叙妈妈实在有点不对劲,长时间这么下去,怕是会对姚叙产生不好的影响。 现在都高三了,不仅学习重要,孩子的心态也很重要。 “曹老师!”倪星桥在办公室门口叫了两声没得到回应,直接蹦跶到了曹军办公桌旁边。 曹军被他吓了一跳:“干什么?” “姚叙不见了。”倪星桥说,“我举报他翘课。” 曹军摆摆手:“他有事请假回家了。” “回家了?”倪星桥想起刚刚外面发生的事,觉得有点不妙。 他凑过去小声问曹军:“曹老师,姚叙没事吧?” 曹军看了他一眼:“这么关心他?” “那当然!”偷偷谈恋爱呢啊! 倪星桥跟姚叙在早恋这事儿肯定不能告诉曹军的,他说:“我俩好兄弟啊,多少年了,能不关心他么。” 曹军想了想,问他:“姚叙家里的情况你了解吗?” 倪星桥说:“我爸说不让我八卦别人家的事。” 曹军一听,心说你这是内涵我呢? “跟我说不算八卦。”曹军让他搬椅子过来,坐下聊会儿。 倪星桥哪儿敢多跟他聊,连连拒绝了他的“好意”,说:“我就知道姚叙爸妈在他小学毕业那年就离婚了,他跟他妈一起生活。呃……戚阿姨对姚叙挺严厉的,我是挺怕她。” 曹军大概明白了,点点头,让他回去。 “曹老师,那我能请假吗?”倪星桥说,“我想回去看看姚叙。” “……想什么呢?人家家里的事情,你操什么心!”曹军催他赶紧回教室,“等会儿自习课数学测验,你老老实实回去等着吧。” 倪星桥一听,欲哭无泪,早知道不来找曹军了。 倪星桥的数学随堂测验考了个稀巴烂,原因无非就是惦记着姚叙。 他最后受不了了,晚自习前给他爸打电话,说自己难受,非要他爸给请假,必须得回家。 倪海明被儿子给糊弄了,以为孩子刚开学就因为压力过大生病了,火急火燎地往学校赶,想着接孩子去医院看看。 结果倪星桥见了他第一句话就是:“咱们去姚叙家看看呗。” 倪海明抬手摸他脑门儿:“还行啊,没发烧啊。” “我……我就是难受,没发烧。”倪星桥又说,“去姚叙家看看。” “姚叙怎么了?他家着火了?” “说什么呢!你这个大人怎么一点儿正事都没有!”倪星桥他爸来接他,也不管自己早上骑来的单车了,钻进他爸车里,催促着快走,“姚叙下午请假了,我想去看看他。” 倪海明一听,明白了:“儿子,你这是心病啊。” 知子莫若父,还真是心病。 倪海明一路上听倪星桥说了下午发生的事。 其实倪星桥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就知道应该是姚叙爸爸妈妈在学校遇见了,俩人吵了起来,然后姚叙就走了。 倪星桥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倪海明听完,叹了口气,开车看着前方,无奈地说了句:“姚叙这孩子,真挺不容易。” 倪星桥迫切的想要见到姚叙,而此时的姚叙正在收拾一片狼藉的家。 戚美玲说:“姚叙,这两套房子,你就算拼死也得给我守住了。他们不能什么都想要,人不能这么贪心。” 姚叙一边扫地一边说:“我知道。” 戚美玲看着他,眼泪都快哭干了。 她躺在沙发上,背对着姚叙,闭上了眼。 “他们这是要把我们往绝路上逼。” 姚叙听了,看向她。 他想劝说她几句,但想想以往每次自己劝完的遭遇,索性不说话了。 随便吧。 大不了同归于尽吧。 第 68 章 倪星桥回到小区就直奔姚叙家,但是在敲门之前又迟疑了。 他莫名开始有点害怕,因为不知道姚叙会不会给他开门,也不知道开门后会是怎么样的一片光景。 倪星桥知道,这会儿姚叙一定是不开心的,可是他能做什么吗? 他站在姚叙家门口,紧张到手心都出了汗。 有邻居上楼,看见倪星桥:“哟,今儿放学这么早啊?” 左邻右舍的都认识这些孩子,倪星桥几乎天天跟姚叙腻在一块儿,大家都知道。 倪星桥乖巧地跟对方打招呼:“是呢!奶奶我帮您拿东西。” 上了岁数的老太太提着一大袋子鸡蛋,倪星桥赶紧过去帮忙,送奶奶回了家。 折腾了一会儿,再回到姚叙家门口,倪星桥也做好了心理建设。 他不管开门后是什么情景,他需要做的就是陪着姚叙、安慰姚叙。 倪星桥敲了门,等了好半天,终于等到有人来开门。 开门的是戚美玲,她看起来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状态,只是眼睛还有些泛红。 倪星桥说:“戚阿姨,姚叙在家吗?” 姚叙坐在房间里,听见他妈对倪星桥说:“姚叙去他爷爷那里了。” “啊……”倪星桥是有些怀疑的,他伸长了脖子往里看,没见到姚叙的人影。 戚美玲挡住他说:“你找他有什么事啊?” “也没什么事,就是今天他提前走了,我来看看他是不是病了。” “他没病,好得很。”戚美玲说,“都高三了,你多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吧,姚叙有我看着,能有什么事。” 她的话让倪星桥有些尴尬,低头的时候看见姚叙今天上学穿的那双鞋就放在门口的鞋垫上。 姚叙肯定是在家的! 倪星桥清楚,戚美玲肯定不会让他进去见姚叙了,于是太高了音量说:“戚阿姨我知道了!我会把心思放在学习上的。也麻烦你转告姚叙,适当让自己放松一下休息一下也是可以的,压力大的时候多吃双皮奶,双皮奶解压!” 倪星桥说完,转身就跑了。 姚叙在房间里听着,低头笑了起来。 戚美玲六点多出门上班了,家里只剩下姚叙一个人。 在确认她已经走远后,姚叙拿着钥匙穿上鞋,火急火燎地出门了。 他从学校回来的时候没骑单车,这会儿又着急,没多余的耐心等公交,于是拦了一辆出租车就往目的地去了。 从家打车过去,不过就十分钟的路程,但这十分钟对于姚叙来说相当漫长。 他数着秒读过,恨不得再眨一下眼睛就到了他要去的地方。 差不多六点半,姚叙下了车,路边“青睐”甜品店的招牌一如往常,他片刻不多逗留,直接推门进去。 倪星桥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他看见姚叙,惊喜地站起来朝着对方挥手,姚叙更是直接过去抱住了对方。 吧台后面的店长姐姐看着他们俩,托着下巴说:“青春真好啊。” “我还以为你来不了了呢。”倪星桥被姚叙抱得特紧,甚至有些呼吸不畅。 姚叙的脸埋在倪星桥颈间,要不是因为这会儿店里有人,他恨不得立刻跟对方接吻。 “我听见了。”姚叙说,“她走了之后我就立马来找你了。” 这是他们两个的暗号。 自从两人开始了不能昭告天下的恋爱之后就约定了这么一个暗号,想约会的时候就来“青睐”,“双皮奶”就是他们的暗号。 所以,当姚叙听到倪星桥说双皮奶的时候就知道了对方约他在“青睐”见面。 心爱的少年想见自己,排除万难也要来。 倪星桥轻轻地拍着姚叙的背,轻声问他:“姚叙,你还好吗?” 本来不太好,但是现在好多了。 店长姐姐看了这俩男孩一会儿,转身去做了两份甜品给他们。 等到店长端着甜品过来时,姚叙已经调整好了情绪,两人坐在窗边的位置上聊天。 倪星桥说:“你什么都没说就提前走了,差点把我吓得心脏骤停。” 姚叙笑着看他,满眼的爱意都藏不住:“我对你这么重要啊?” 正聊着,店长过来了。 “打断你们一下。”她把两杯饮料和两份甜品放在了他们面前,“看起来,今天心情不太好?” 倪星桥看见甜品眼睛都放光了:“这个是什么呀?” “一份你最喜欢的巧克力双皮奶,一份我家新品杨梅奶油蛋糕。”她说,“送你们俩的,尝尝吧。” 倪星桥害羞到有点扭捏:“那多不好意思啊哈哈哈!” “高三了吧?”店长姐姐看着这两个经常光顾自己家店的男孩说,“就当是送你们的新学期礼物,最后一年加油吧。” 姚叙跟她道了谢,等她走后,对倪星桥说:“以后我也想开个这样的甜品店。” “每天给我做甜品吃?”倪星桥喝了口饮料笑着说,“你已经说过啦!” 姚叙望着倪星桥,他想,对方大概只当是恋爱时的甜言蜜语,但其实他无比的认真。 “好吃吗?” “好吃。”倪星桥用塑料叉舀了一块蛋糕送到姚叙的嘴边,“据说吃甜食能让人心情变好,你今天多吃点,把我的好心情也分给你一点。” 姚叙带着笑意看着他,张开嘴,吃掉了那块杨梅蛋糕。 他并不很喜欢吃蛋糕,因为对甜食天生不感兴趣。但因为是倪星桥喂给他的,他从这一口蛋糕中尝出了对方的心意。 两个人在“青睐”待到天黑,然后跟店长道别,出了店门。 这个时间还没放学,两个人路过校门口,校园里黑漆漆的安静一片,教学楼每一个长方形的窗口都亮着刺眼的灯,那里承载着无数人的青春和梦想。 街道也很安静,只有偶尔路过的行人和车辆。 倪星桥跟姚叙在校门外站了一会儿,偷偷勾了勾手指。 姚叙问他:“你期待高考吗?” “你应该问我期待不期待高考结束的假期。” 姚叙笑:“那你期待吗?” “当然了!”倪星桥说,“到时候咱们一起出去玩吧。我想去特别远的地方,有山有水还有民族特色的地方,最好人少点,最好爸妈也不跟着咱们。” 倪星桥想了想:“如果路里强烈要求跟着一起去的话,可以勉强答应他,不过林屿洲就不带他了,他得回去找他的陆老师。” 姚叙一直笑盈盈地看着倪星桥畅享一年后的那个夏天,但心里却总是七上八下,莫名有一种那个夏天不会来了的感觉。 “到时候你会和我一起去吧?”倪星桥有些担心,他觉得姚叙妈妈管得太严格了,怕是不会让他们单独出去玩。 “会的。”只要是倪星桥要求的,他都会满足。 “拉勾。”倪星桥抬起手。 姚叙勾住他的小手指:“拉勾。” 从小到大,两个人约定的事情数不胜数,很多都已经被倪星桥遗忘了。 但是这件事他要记得,而且早早就开始期待了。 两个人走路回家,路程不近,但走着走着,竟然发现好像转眼就到了家。 倪星桥说:“姚叙,我好像真的离不开你了。” 当初只是因为担心对方生气跟自己决裂才头脑发热答应恋爱,如今却越来越依赖对方,心也越来越朝向了对方。 倪星桥觉得,可能自己也早就喜欢姚叙了,只是他太笨太迟钝,到了后来才发现。 这么说来,还是姚叙聪明,连这么难的事情都早早看清了。 小区里也是四下无人安静无声,他们俩故意走树多的小路,偷偷地牵手。 倪星桥说完这句话后,姚叙把他拉进旁边的树丛中,没等对方站稳就吻了上去。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接吻了,但每一次都是姚叙主动。 双唇相贴,倪星桥还是和往常一样,呆呆地站在那里承受着来自对方的吻。 姚叙轻轻地舔他的嘴唇,轻轻地吮吸他的嘴唇。 他就只是闭着眼呼吸急促地感受着来自对方的温度和力量,青涩到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可是倪星桥其实是喜欢姚叙吻他的,他只是在这件事上太害羞,不知道应该怎么传达自己这份喜欢。 他在姚叙的爱里笨手笨脚地前行,反正对方一直抓着他的手,他觉得自己什么都不需要担心。 “好想时间快点过。”一吻完毕,姚叙抱着倪星桥,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想快点到明年的夏天。” 明年的夏天他一定要离开这个家,离开困住他的囚笼。 他要光明正大地爱倪星桥,也光明正大地寻找真正的自己。 姚叙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胀破了,他只希望在暴烈之前,能先迎来希望的光。 第 69 章 姚叙经常会想,如果能一直待在倪星桥身边,就算是死他也愿意。 他的人生实在无趣,只有和这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才能感觉到自己是真正活着的。 两人紧紧拥抱,然后在附近传来走动声音时离开树荫下,回到小路上。 倪星桥让姚叙晚上去他家住,但姚叙拒绝了。 他拒绝并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因为不敢。 姚叙明显感觉到自己对倪星桥的爱意已经几乎快要失控,他怕两人像以前那样睡在一起,他会控制不住自己。 他想要拥抱,想要亲吻,想要爱抚,想要更多。 但他也清楚,倪星桥尚未做好这个准备。 姚叙把倪星桥送回了家,嘱咐他回去好好学习。 倪星桥说:“知道啦知道啦,我肯定能考上你那所大学的。” 姚叙笑:“怎么就我那所大学了?说得好像我已经板上钉钉被录取了一样。” “保送名单都下来了,可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倪星桥说,“你快回去吧,我也得回去学习了,狂言都说出口了,万一到时候考不上就丢人了。” “不会的,你肯定可以。”姚叙抬手揉揉倪星桥的头发,“又长长了。” “嗯,周末去剪头发。” “行,一起去。” 两个男孩站在楼道里互相看着,彼此笑了笑,倪星桥抿抿嘴,心血来潮,拉过姚叙的手,亲吻了一下对方的手心。 这是倪星桥第一次主动亲姚叙,瞬间让姚叙全身过了电似的,血液翻腾得汹涌又澎湃。 倪星桥亲完就不好意思了,转身就上了一层楼梯回了家,留下姚叙在楼道里,感应灯熄灭后,他靠着墙壁看着发烫的手心,低头笑了起来。 姚叙觉得自己手心握了一团火一束光,他又能再坚持一段时间了。 高三的生活比想象中还要紧张些。 开学初的那场“闹剧”过去后,姚叙很快就恢复到了往日的状态。 他跟倪星桥继续保持着同桌关系,也继续保持着青涩的恋爱关系。 只不过,到了这个学期,所有人都变得更加紧迫,老师、家长也把他们盯得更紧,每个人肩上都像是扛着千斤重担,连平时到处打听八卦的路里都变得安分了许多。 倪星桥心态好,虽然每天嚷嚷着累,但晚上跑去“青睐”吃份双皮奶就能恢复元气。 因为有倪星桥在身边,姚叙的状态也就没那么糟。 只是他妈一直在他耳边督促,不要因为有了那所学校的保送就放松,她不停地说:“你要清楚你的目标究竟是什么!” 是什么呢? 姚叙想:那根本就不是我的目标,而是你的。 这些话他不敢说,憋在心里,写在日记里。 高三的第一次月考,姚叙当天高烧快四十度,而他之所以高烧是因为前一晚戚美玲见过姚振海后心情不好,回来后拿姚叙撒气,把他赶出家门又泼了一盆水。 后来戚美玲想起他今天要考试,把人放进来了,可是已经快要入秋的深夜,姚叙冷得直发抖。 早上姚叙起床的时候扶着旁边的桌子好半天才站稳,整个人都像是在被一团火烧着。 戚美玲因为他要考试,又跟同事换了班,特意在家陪着他,甚至打算送他去学校,然后在校门口等他考完出来。 姚叙从房间出来的时候,戚美玲给他煮好了面条,催促他快点洗漱过来吃饭。 姚叙很不舒服,摆摆手说:“我难受,不想吃了。” 戚美玲不悦地说:“考试你难受个什么劲儿?” 她当他是骄傲自满了,开始松懈,连考试都不愿意全力以赴应对了。 “我告诉你,别跟我面前装,快点洗漱,别考试迟到了。” 姚叙皱着眉看了她一眼,嗤笑一声说:“我连生病你都觉得是装出来的?” 他说完,去客厅电视柜的下面找出药箱,量体温、吃退烧药。 戚美玲被他的话气得差点掀翻那碗面,但考虑到今天姚叙要考试,她决定等他考完再收拾他。 “你爱吃不吃,死了才好。”戚美玲转身回自己房间去了。 姚叙坐在客厅量着体温看向她紧闭的房门,内心压抑到几乎要窒息。 他并没有想逃避考试的意思,只是觉得身体不适,吃不下任何东西,就连这样都要被骂。 姚叙知道她恨他,就像她恨姚振海一样。 可是,毕竟他也是她的亲生儿子啊,为什么就这么狠心,每天每天不间断地往他身上划口子呢? 姚叙头晕目眩,靠在那里,恍惚间看见一个满身是血的人在眼前摇摇欲坠,后来他才意识到,这个人根本就是他自己,而他身上的血,也都来自自己身体上的刀伤。 那一刀刀伤口流出的触目惊心的血,让姚叙几乎崩溃。 量体温的几分钟里,姚叙有些烧迷糊了,再被那幻觉刺激,让他忍不住死死地抓着裤子,求救一样叫倪星桥的名字。 他没有过濒死的体验,但这个时候,姚叙觉得自己好像就快要死了。 就在这时,他脸上突然一阵刺痛火辣,他也猛然惊醒回过了神。 戚美玲板着脸站在他面前,质问他:“你叫倪家的那小子是想干什么?” 戚美玲早就厌烦了那个倪星桥,从小就跟在姚叙身后没完没了地缠着他,像只蚊子,专盯着姚叙吸血。 姚叙的脸被打得生疼,他没想到高三第一次月考的早晨,他会因为生病挨他妈一巴掌。 姚叙定定地看着她,问她说:“你是疯了吗?” 戚美玲震惊于他的质问,接着又是一巴掌。 姚叙猛地起身,因为高烧,瞬间的眩晕让他差点摔倒在地。 他抓住旁边的架子,体温计从腋下掉了下来,摔碎在地上。 “你一大早发什么疯啊!”姚叙几乎是吼出来的。 这么多年,他几乎不太会跟他妈吵架,因为他很清楚,两个人剑拔弩张地吵完只会让这个家的氛围变得越来越糟。 而且姚叙很认真地觉得他妈精神状态出了问题,他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也不想过多刺激她。 可是今天,他真的承受不住了。 他身体不舒服,还要被骂、被打。 戚美玲真的有把他当自己的孩子看吗?或者说,她真的把他当人了吗? 因为姚叙的怒吼,戚美玲彻底失控,抬手又是一巴掌。 姚叙仰头看着天花板,猛地推开她,穿鞋就离开了家。 他没带书包,没带钥匙,什么都没带。 只有那一身还流着血的伤口。 姚叙不管不顾地冲出门去,漫无目的地往前跑,跑到倪星桥家楼下,坐在台阶上头晕目眩,一阵阵呕吐感朝他袭来。 姚叙忍不住,赶紧起身,到旁边的草丛里吐了起来。 他很少会哭,不愿意暴露自己脆弱又无能为力的一面。 可是今天,他脸上还留着戚美玲的掌印,疼得他蹲在一边大哭了起来。 姚叙真的觉得很委屈,已经痛苦到无以复加的程度,明明是大晴天,他却全身冰冷,像是死了千百年。 倪星桥下楼的时候,没看见姚叙。 平时他出来就能见着那人骑着单车等在家楼下,今天姚叙站的地方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别是睡过头了啊!”倪星桥看了眼时间,觉得不妙,赶紧往姚叙家跑。 这要是第一次月考就迟到,曹军还不得专门开个班会□□他们啊! 他跑到姚叙家门口,咚咚咚地敲了半天门。 倪星桥急得不行,眼看着就要来不及了。 “姚叙!”倪星桥在门外喊,“还睡呢?考试迟到了曹军会杀了我们的!” 可任凭他怎么敲门,里面就是没有一丁点声音。 他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里面,过了会儿,终于传来了走动声。 他大喜:“快点快点!你干嘛……” 门开了,门口站着的是铁青着脸的戚美玲。 倪星桥觉得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像是在看有血海深仇的敌人,弄得他不寒而栗。 “戚阿姨,您在家啊。”倪星桥老老实实地站在门口,问,“姚叙呢?我出来没看着他,再不走我们要迟到了。” “姚叙已经走了。”戚美玲语气冷淡地说,“他没那么多时间等你,自己先去了。” “啊?走了?”倪星桥觉得奇怪,他今天也没出来晚啊,姚叙干嘛不等他。 “你以后也别等他一起上学了,他每天提前出去等你,太浪费时间。”戚美玲说,“你又不是三岁小孩,找不到学校,以后就个人走个人的,都高三了,哪有那么多时间等这个等那个。” 她说完,直接关上了门。 倪星桥皱着眉杵在那里满腹狐疑,觉得她今天怪怪的。 但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倪星桥只好下楼,疯狂蹬着单车往学校去了。 他一边骑车一边不开心地想:好你个姚叙,这么快就对我厌烦了!看我等会儿怎么收拾你! 第 71 章 倪星桥什么时候经历过这个啊! 他这会儿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害臊到不敢睁眼看姚叙。 姚叙说:“我手上被你弄得都是。” “……烦死了!”倪星桥不好意思,扯过枕头蒙住了脸。 姚叙笑得不行,舍不得从他身上下来,就那么压在对方身上,用力扯走了倪星桥双手抓着的枕头。 他说:“媳妇儿,你看着我。” 倪星桥死闭着眼睛不肯睁开。 “睁眼。” “不要。”倪星桥觉得不只是脸了,他全身都跟火烧似的。 而且,他觉得有点丢人——他竟然秒射了! 这对一个青春期的男孩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倪星桥说:“下午我也不能考试了。” “为什么?” “受伤了。” “哪儿伤着了?”姚叙紧张地问。 “心灵创伤。”倪星桥说,“我不是男人。” 姚叙愣了一下,然后笑得格外大声。 他笑着笑着,心里有些发酸,眼睛也红了。 姚叙从昨晚开始心里就不痛快,又发烧,今早和他妈大吵一架还不知道这件事要怎么收场。 他的日子似乎一天比一天难了,可是倪星桥却总是能在悬崖边缘把他拉回来。 “桥儿。”姚叙看着他,突然非常认真地说,“我好爱你。” 倪星桥被这句话弄得瞬间浑身都酥酥麻麻,他睁开眼,发现姚叙竟然哭了。 “你怎么了啊?”倪星桥抬手蹭他的眼睛,“因为我不是男人,你这么难过吗?” 姚叙笑了出来,拉住了他的手。 倪星桥看着姚叙手上沾着的自己的□□,又开始害羞,可姚叙又一遍对他说:“我好爱你。” 倪星桥望向他,然后抬起手把人抱住。 姚叙像个小孩子一样趴在倪星桥的怀里,缓缓闭上眼,重新整理自己的呼吸。 “姚叙。”倪星桥问,“你是不是过得不开心?” 他们一起成长互相陪伴十几年,每一段人生路都是重叠的,可是倪星桥知道,姚叙有很多事情并没有展示给他看。 倪星桥是透明的,而姚叙的生活是个谜。 倪星桥想更多地了解姚叙,可姚叙捂紧了自己生活的入口,不想让倪星桥看到那些冰冷、破碎的玻璃渣。 倪星桥说:“姚叙,你要是有秘密,可以说给我。” 他无比真诚,想分担姚叙的辛苦。 姚叙却只是把他抱得更紧,不确定自己究竟应该如何说出口。 破衣喽嗖的他站在倪星桥这艘华丽的游轮上,对方的包容是他的幸运,他不敢再过多展示自己的伤口,担心吓跑了对方。 倪星桥在这样的氛围中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晕晕乎乎的,睡得不算踏实但至少解乏。 午休时间珍贵,姚叙没有打扰他,就那么抱着对方,耐心等待起床时间的到来。 下午的时候,倪星桥照例去考试,而姚叙陪着他到了校门口,告诉他:“我去‘青睐’等你。” “嗯,那你要是不舒服就回我家睡一觉。”倪星桥把自己家的钥匙给了他。 校门口人多眼杂,姚叙抑制住了自己亲吻他的冲动。 一整个下午,姚叙呆呆地坐在“青睐”里。 因为是考试日,店里几乎没有人进来。 店长姐姐看了他一会儿,做了杯饮品拿给了他。 “怎么没去考试?”她问。 “发烧了,不舒服。”姚叙笑笑说,“其实就是想逃避。” 店长姐姐听了也笑了笑:“生病了就该好好休息,一场考试而已,没那么重要。” 姚叙被这句话安抚到了,他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听到这句话从他妈嘴里说出来。 大概是不行的吧。 店长姐姐看看他,问:“我每天一个人在这里好无聊,能坐下和你聊会儿天吗?” 姚叙点头,他其实很乐意。 “心情不太好?”店长姐姐问姚叙,“看你少有的没精打采。” 姚叙不好意思地说:“这么明显吗?” “每次你跟那个男孩过来,都特别开心。”她说,“我这店每天都是学生过来,来来回回的都认识了。十几岁的男生女生,都挺有意思的。” 姚叙坐在那里静静地听她说话。 “我店开了三年多,从刚开业的时候你们俩就经常来。”她轻声笑了笑,“其实你不太喜欢吃甜品的吧?” 姚叙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很明显的。”她说,“每次你们都买双份的蛋糕或者双皮奶,据我观察,四分之三都进了那个男孩的肚子。” 姚叙笑了起来。 他只要一想起倪星桥就会笑。 “你很喜欢他。” 姚叙愣了一下,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对倪星桥的喜欢竟然已经被并不算熟络的外人识破了。 “我早就看出来了。”店长姐姐笑盈盈地看他,“不是我火眼金睛,而是你的喜欢太明显。” 她起身给自己也做了一杯饮品,重新坐回来,问姚叙:“我刚刚的话没有冒犯到你吧?” “没有。”姚叙说,“我只是觉得挺意外的。” “多好啊,这么年轻的时候就遇到那么喜欢的人。”她说,“多让人羡慕。” 姚叙看着眼前的那杯饮品,手指轻轻蹭了蹭上面的水珠。 “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店长姐姐问。 “我跟他都是男生。” “你们两个自己会觉得奇怪吗?” “当然不会。” 店长姐姐笑了:“那我为什么要觉得奇怪呢?喜欢一个人这件事,哪有什么好奇怪的。” 她喝了口饮料,感慨说:“这个年纪喜欢一个人肯定很热烈,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 姚叙点了点头:“是,我一辈子都会和他在一起。” 店长姐姐笑了:“你看,果然是十几岁的男孩才会说出的话,真好。” 姚叙看向窗外,阳光正好,一切都充满了生命力。 是啊真好。 如果能一直这样也不错,就只怕日子越来越难熬。 他喝了口饮料,觉得很不错,打算留给倪星桥。 因为姚叙没去考试,他也还没想好怎么跟他妈和解,晚上送倪星桥回了家之后坐在楼下迟迟不想回家。 他坐在两栋楼中间的空地上,就仿佛一边是绿洲一边是地狱。 这种强烈的对比感让姚叙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在被撕扯着,眼看就要碎裂。 就这样坐到很晚,他觉得继续逃避也不是办法,只能起身往家走去。 家门紧闭,他出来的时候没带钥匙,在门口站了很久,最终还是敲了门。 戚美玲在家待了一天,听见敲门声,她面无表情地起身开了门。 姚叙站在门口,低着头一言不发。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戚美玲说,“原来也是个没骨气的。” 姚叙知道,这个时候他只需要保持沉默就可以,多说一个字都只会激化矛盾。 戚美玲没有让他进门的意思,而是对他说:“你在外面站着吧,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进来。” 她重新关上了门。 在关门的一瞬间,戚美玲哭了起来。 她哭自己命运不济,遇见的男人一个比一个更可恨。 姚叙就那么低头在门口站着,过了一会儿,他隔着门对戚美玲说:“妈,如果我死了,你会过得开心一点吗?” 戚美玲没有听到他的话,她倒在沙发上,手里攥着攒下的十几片安眠药发呆。 姚叙的额头抵在门上,秋天夜晚的风冷飕飕的,直接吹到了他心里。 他很想知道这样的生活到底还有什么继续下去的必要,他现在只想死,或者永远离开这个地方。 可是倪星桥怎么办? 一年、五年、十年,倪星桥还会记得他吗? 如果他死了,倪星桥会来他墓前哭吗? 如果他苟活,逃离这地方,倪星桥会愿意和他私奔吗? 姚叙不知道,他的出路究竟在哪里。 第 73 章 有时候倪星桥会问自己:小帅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姚叙的呢? 不是儿时最好玩伴的喜欢,而是姚叙喜欢他一样喜欢对方。 倪星桥也不知道。 他没有姚叙活得那么明白,很多时候都是稀里糊涂地被推着往前走,可是或许他生来幸运,或许是身边的人都厚爱他,所以,笨拙地走出的每一步也都恰好和他的意。 就像他最开始以为自己只是担心失去姚叙这个好朋友而答应跟对方恋爱,此刻却恨不得把自己有的一切最好的东西都给对方。 倪星桥总觉得姚叙不开心,总觉得自己在拉着对方的手时也看不透他。 他觉得姚叙有什么瞒着自己,觉得自己有些笨,有些无能为力。 他闭上眼睛,默默许愿,希望他们快点长大。 他想成为顶天立地的大男人,能让姚叙依靠的那种。 “你生病好了吗?”倪星桥说,“要不你今天晚上还是去我家住吧。” 跟他回家,半夜再发烧或者不舒服,起码他爸妈能照顾下。 倪星桥实在不放心留姚叙一个人。 空荡荡的老房子许久没人住,且不说会不会闹鬼,倪星桥想想都觉得孤独。 他可是最怕孤独的人了。 “没事。”姚叙不想麻烦倪星桥爸妈,而且他其实也挺期待开始独居生活的,“我买了药,这里电器也都好用,我特意查了一下,水电费我爷爷那边都缴着,电话也是好用的,要是真有事,我给你打电话。” 倪星桥微微蹙着眉看他,姚叙忍不住笑着亲了他一下:“媳妇儿心疼我。” “那是呗。”倪星桥说,“我多体贴啊。” 倪星桥跟姚叙腻歪了一会儿,有点乐不思蜀了,但他妈打电话来,催他回家写作业。 “为什么刚考完试就催着写作业?”倪星桥说,“你们当家长的字典里是不是没有劳逸结合这个成语啊?” “不是我们家长的字典里没有,是你们班主任删减了这个词。”黄茜说,“你不写也行,明天上学,看你们曹老师怎么罚你。” “……这个学我真的不能再上了。”倪星桥虽然吐槽,但挂了电话还是准备回家了。 姚叙要送他回去,他说:“不用了,我打车回家,你好好休息,还生病呢。” 两个人在门口,几乎又贴在了一块儿。 以前倪星桥也没发现自己竟然这么黏糊人,只要没人的地方就恨不得黏在人家姚叙身上。 没骨头的蛇妖! 脑补了一下,倪星桥觉得自己还挺性感的。 倪星桥换好了鞋,抿着嘴杵在那里不动。 “怎么了?”姚叙问他,“落下什么了?” 他使劲儿抿嘴,使劲儿暗示姚叙。 姚叙盯着他看,几秒钟之后笑了出来:“知道了。” 他凑过去抱住倪星桥,俩人又吻了起来。 “以后想要就直说。”姚叙告诉他,“别□□你那嘴唇。” 倪星桥不好意思了,嘴硬道:“谁想要了?明明是你主动亲我的。” “行,我主动的。”姚叙拿他没办法,“那我再亲一下。” 俩人又是一番接吻,愣是半天没走出门去。 最后实在不走不行了,作业真的写不完了。 倪星桥跟姚叙一起出了门,等他上了出租车姚叙才离开。 倪星桥坐在出租车里,整个身子都扭过来了,看着离他越来越远的姚叙心里想:突然住得这么远,还真不习惯。 想到以后早上下楼时没有姚叙在楼下等他,倪星桥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了。 一直等到载着倪星桥的那辆出租车消失在十字路口,姚叙才转身回去。 他压抑了太久,终于迎来了一个人的生活,就好像突然之间快进到了成年后的生活,这让他总算可以好好喘口气了。 姚叙躺在沙发上,感受着他几乎从没有过的自由。 他闭上眼,整个人觉得轻飘飘的。 他开始想,以后放学倪星桥可以来这里,两人一起学习,然后晚上他再骑着单车送对方回去。 二人世界,没有任何人打扰。 他们还可以做很多别的事。 姚叙猛地想起,他们快过生日了。 十八岁,成人礼。 他笑了笑,打算在那天送倪星桥,也是送自己一份特别的礼物,一份可以彼此记一辈子的礼物。 想到这里,姚叙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他克制了一下,但最后手还是伸进了裤子里。 他不需要再克制了。 倪星桥已经是他的,而他也拥有了自由。 倪星桥前一晚还在因为早上不再能跟姚叙一起上学而失落,第二天下楼时却惊讶地看到姚叙一如往常地等在那里。 “我看错了吗?” “快走吧,等你半天了。” 倪星桥眉开眼笑,抬腿跨上单车,跟着姚叙冲进了秋天的风里。 姚叙搬去了爷爷的老房子住,但每天早上还是会早早出门然后来等倪星桥一起上学。 他并不觉得累,反倒觉得很快活。 他给戚美玲打过电话,告诉她自己过得挺好,让她不用担心。 戚美玲声嘶力竭地骂他,告诉他不回来就永远都别回来了。 姚叙没回应,也没回去。 他开始把爷爷的这个老房子当成自己的家,打扫卫生、洗衣做饭、安静学习,周末的时候倪星桥会整天整天泡在这里,两个人除了学习就是接吻。 这样的高三生活,是姚叙最理想的状态。 他因为上次月考没参加,不得已把倪星桥同桌的位置让给了林屿洲。 林屿洲每天八卦这两人,尤其是得知姚叙现在自己住之后。 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路里在跟林苏晨打羽毛球,姚叙在打篮球,倪星桥坐在体育馆的观众席上看小说,林屿洲凑过来问:“你们俩就没干点刺激的事?” 倪星桥嫌弃地看着他:“你才多大?怎么那么邪恶呢?” “邪恶是人的本性,跟多大没关系。”林屿洲大言不惭地说,“我十六岁就想跟陆哲明上床。” 倪星桥被他这句话吓得倒吸一口凉气:“你好下流啊!” “我猜姚叙也是这么想的。” “他才不想跟你那个陆哲明上床。” “……愚蠢!”林屿洲说,“我说的是你!” 林屿洲气个半死:“倪星桥你就装吧,你心里那点小九九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倪星桥才不承认自己对姚叙有邪念,就算有,那也不能告诉他林屿洲啊! “我跟姚叙是纯爱。”倪星桥说,“我们可不像你。” “对对对,就我最下流。”林屿洲伸了个懒腰,感慨道,“唉,好想跟陆哲明上床啊!” “聊什么呢?”从场上下来的姚叙走了过来。 “他说他想跟陆哲明上床。”倪星桥简直就像积极跟老师打小报告的三好学生。 “可以啊林屿洲,奸计什么时候得逞啊?”姚叙坐在了倪星桥身边。 看着这亲亲热热的两个人,林屿洲嫉妒得快发狂了。 “什么奸计!你们两口子一个比一个不会说话!”林屿洲说,“要不咱们打个赌吧。” “赌什么?”倪星桥最喜欢打赌了! “就赌是我先跟陆哲明上床,还是你俩先上床。” “……林屿洲你要死啊!”倪星桥不好意思了,脸红得像是猴子屁股。 林屿洲歪头看姚叙:“赌不赌?” “不赌不赌!”倪星桥慌里慌张地去捂姚叙的嘴,扭头对林屿洲说,“我们才不跟你打这么下流的赌呢!” 姚叙笑着拉下了倪星桥的手,对林屿洲说:“赌这个的话,你没有胜算啊。” “哎呀哎呀不赌不赌!”倪星桥像只疯了的蝴蝶。 姚叙跟林屿洲都燃起了斗志,完全没人理会那只疯蝴蝶。 “我劝你这个年轻人不要口出狂言。”林屿洲说,“我对面可是狂热的成年人,你的搭档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笨蛋。” 倪星桥不乐意了:“你瞧不起谁呢?” 姚叙抬手搂住倪星桥的脖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媳妇儿,他说你毛都没长齐,你是不是应该为自己正名一下?” 倪星桥看看他,又看看林屿洲,觉得这俩人就是在给自己下套。 “反正不赌!”倪星桥说,“你们一个比一个不正经,老师说不能跟你们这样的人一起玩!” 他起身,准备去找路里,结果发现路里眼中只有林苏晨。 “我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啊?”倪星桥说,“没一个正经的。”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林屿洲说,“我们只是在帮助你看清自己罢了。” 倪星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听见对方说:“哎,到底赌不赌啊?” “不赌啊!”倪星桥拉起姚叙就跑。 姚叙笑:“不赌就不赌,你跑什么啊?” 倪星桥耳朵通红,走出了好远才跟姚叙说:“我想告林屿洲诽谤。” “他诽谤你什么了?” “他诽谤我毛没长齐。” 姚叙忍笑快忍出内伤了:“那你的意思是,你长齐了?” 倪星桥看向姚叙,有点害臊,但还是点了点头。 姚叙快绷不住了,脑子里出现了倪星桥不穿衣服的画面。 他们长大之后就几乎没看见过彼此的裸体了。 “行吧,你说长齐了就长齐了。”体育课下课的铃声响了,两人一起往体育馆外走。 姚叙又问他:“刚才那个赌,咱们真不赌?” 其实姚叙能感觉得到,倪星桥对他也是有欲望的。 两个人接吻那么多次,经常吻着吻着就都起了反应。 这太正常了,没人能在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时还能清心寡欲。 倪星桥好一会儿没说话,等到他们出了体育馆,他又吃了一根雪糕后,对姚叙说:“要不你先问问他赌注是什么,然后我再决定赌不赌。” 说到底,倪星桥也是想要的。 第 74 章 倪星桥的那点儿小心思,谁看谁知道。 姚叙说:“坦白吧,是不是惦记我的□□很久了?” 倪星桥惊恐地看了他一眼,撒腿就跑。 虽然已经彻底入秋,校园簌簌地都是落叶,但姚叙的心却前所未有的晴朗。 最近戚美玲没找他,他总算过上了清净自在的日子,学习状态变得更好了,跟倪星桥的关系也越来越亲密。 姚叙踱着步子往教室走,不远处倪星桥的背影看得他直笑。 高三,一个对每个学生来说都意义非凡的阶段,这一年满载着他们青春的梦想和汗水,还有那些熊熊燃烧着的不可言说的情愫。 林苏晨并没有跟路里谈恋爱,但两人多多少少开始有些暧昧。 林屿洲依旧追不到陆哲明,甚至对方不回复他任何消息,可他仍然记挂着那个人。 倪星桥跟姚叙,恨不得24小时黏在一起,倪星桥愈发感觉自己喜欢姚叙,也愈发觉得自己离不开姚叙。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几个好朋友成绩稳定,不出意外高考都能考上不错的大学。 只不过,平静的海面下是孩子们看不到的暗流涌动。 姚叙并不知道,看起来他自由了,但戚美玲的眼睛从来没有从他的身上移开过。 高三的第一次月考,姚叙没有参加考试,这对于姚叙来说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就像“青睐”甜品店的店长姐姐说的那样,又不是高考,一次月考决定不了什么。 可这对于戚美玲来说却相当重要。 不只是考试,姚叙的出走也让她的精神濒临崩溃。 姚叙搬走后,戚美玲在家里歇斯底里地砸东西,沙发都被她用剪子扎得到处都是破洞。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失去了姚振海,失去了原本很稳定的家,但至少她还有姚叙,她还可以掌控姚叙和她的生活。 结果,姚叙也突然脱轨了。 姚叙的离开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戚美玲在家里不吃不喝坐了两天,然后觉得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拼了命生出来的孩子,拼了命培养得这么优秀的孩子,不能在这么关键的时刻被毁掉。 她不允许姚叙逃脱她的世界。 她辞掉了超市收银的工作,每天像是游魂一样跟在姚叙周围。 她看见姚叙每天一早就出门,竟然特意绕远去等倪星桥一起上学。 她看见每天晚上姚叙都要把倪星桥送回家自己再回老头子的旧房子里,无论多晚都坚持。 她看见,只要他们出现在外面,两个人就几乎黏在一起,这让她火冒三丈,对倪星桥恨得牙痒痒。 戚美玲经常在上课的时候偷偷到教室外面,从后门的窗户往里看,就盯着姚叙,一盯就是一节课。 她记下姚叙的每一个能被她看到的瞬间,她愤恨地发现,自己好像真的从来没有了解过姚叙。 原来姚叙不在她面前的时候,是这样的。 会笑,会跟同学打球玩闹。 戚美玲并没有觉得欣喜,反倒觉得不安。 她不能允许自己连姚叙都无法掌控。 同时,倪星桥也仿佛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姚叙不听她话,一定都是那个倪星桥教唆的。 她总觉得倪星桥不安好心,觉得倪星桥把姚叙当成竞争对手,所以在用各种方式让姚叙分心,影响他学习。 这样不行。 戚美玲决定找倪星桥谈谈。 高三年级再没了双休周末,学校规定周六全天上课,周日白天休息但晚上要回校上晚自习。 一般情况下,倪星桥的周日都泡在姚叙那边,两个人亲热亲热,再一起学习,等到傍晚下楼吃口饭,一起去上学。 但是这个周日,倪星桥打电话来,说家里来客人了,就不过去了。 姚叙没多想,只是跟他说那傍晚过去接他一起上学。 倪星桥迟疑了一下,跟姚叙说:“没事,今天你先去吧。” 听他的语气,姚叙觉得他有心事,但电话里估计不好说,于是决定晚上见面再聊。 倪星桥这边挂了电话,委屈地趴在了床上。 一大早戚美玲就上门了,当时倪星桥刚起床,正琢磨着今天带点什么好吃的去找姚叙。 看见戚美玲,黄茜跟倪海明也有些意外,自从戚美玲跟姚振海离婚,他们两家大人就很少串门聊天了。 黄茜见她有些憔悴,担心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戚美玲进屋坐下,也没喝倪海明给她倒的水。 她只是端坐在沙发上,问黄茜:“星桥在家吗?” 倪星桥是有点怕戚美玲的,他从洗手间出来看见戚美玲冷着脸坐在客厅沙发上,莫名其妙就开始紧张。 他乖乖地跟对方打招呼,戚美玲皮笑肉不笑地叫他过去,说是有话跟他讲。 倪星桥老老实实过去,坐在另一边的单人沙发上。 “戚阿姨,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倪星桥猜测戚美玲来找自己是因为姚叙搬出去住的事情,可能想让他帮忙劝劝姚叙,让他回家。 可是倪星桥明显感觉到姚叙搬出来后整个人都更开心了,他虽然知道一个高中生独居很不安全也很不方便,但是他还是觉得这件事要看姚叙自己的决定。 不过,倪星桥显然是想得简单了。 戚美玲说:“我来找你当然是有事的,不然为什么要浪费这个时间?” 她这话说得有些难听,黄茜跟倪海明听了,脸色立马就变了。 黄茜想说什么,被倪海明捏了捏手,示意她先听听戚美玲来这里到底要干嘛。 倪星桥也跟着紧张起来,开始担心是不是自己跟姚叙的事情被戚美玲发现了。 但如果是恋爱被发现,以他对戚美玲的了解,应该不会这么平静地坐在这里,可能直接放火烧他家了。 倪星桥不敢吭声,只能等着戚美玲开口。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姚叙要考最好的大学,没有时间陪你玩?”戚美玲语气不善,“你天天粘着他,太影响他学习了,知道吗?” 没等倪星桥说话,黄茜先开了口。 她可受不了别人这么说自己家孩子。 “美玲,你这话说的有点不好听吧?什么叫他粘着姚叙啊?两个孩子从小关系就好,习惯了天天往一块儿凑,我看姚叙也挺乐意的啊,怎么现在就变成我们家孩子粘着他了呢?” 倪星桥听他妈语气也开始变得不那么友好,突然担心他们吵起来。 “妈……” 倪星桥想说点什么,但黄茜压根儿没给他机会。 黄茜继续对戚美玲说:“再说了,影响什么学习了?两个孩子成绩都不错,年级第一第二的,我怎么没见谁成绩下降啊?” 倪海明在旁边帮腔:“是啊,这不都挺好的么。高三是时间紧,但是也不能给孩子太大的压力,容易适得其反啊。” “我不是来跟你们商量的。”戚美玲语气强硬,“我是通知,是作为姚叙母亲对你们提出的要求。” 黄茜深呼吸,告诉自己不能吵架。 她说:“孩子们的事就交给他们自己处理,我们做大人的也不能干涉太多,毕竟也都不是小孩了。” “我不干涉的话,姚叙早就走下坡路了。”戚美玲站了起来准备离开,她扭头看向倪星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小算盘呢,在我面前还是收起你的小心思,不然容易遭报应。” “你这话就严重了吧!”黄茜决定不忍了,“美玲,咱们两家好歹也认识这么多年了,俩孩子是咱们一起看着长大的,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呢!” 戚美玲当听不见,走到了门口。 黄茜跟过去,倪星桥赶紧拉住了他妈。 倪海明心里也气不打一处来,但戚美玲这几年也是小区里有名的不好惹,他倒不是怕别的,就怕这人真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情影响到孩子们。 他让倪星桥把黄茜拉到一边,自己送戚美玲出门。 倪海明在门口对戚美玲说:“姚叙马上就十八了,成年了,那孩子本来就成熟得早,懂事,你也别对他太严苛了。” “我的家室不用外人操心。”戚美玲下楼前说,“我的儿子我自己会管教,你们两口子还是好好管管自己家孩子吧,从小就调皮捣蛋,招人烦。” 听到“招人烦”三个字,倪海明也绷不住了,奈何戚美玲没给他发火的机会,已经下楼了。 黄茜跟倪海明两口子都被这个戚美玲气够呛,倪星桥耷拉着脑袋坐在那里,嘴撅得能挂油瓶了。 “你说这人是不是精神不太好啊?”黄茜气得不行,“好好说话不行吗?干嘛上来就对孩子这种态度啊?” 倪海明给老婆倒了杯水,坐在她旁边给她拍背顺气。 “我本来还挺心疼她的,姚振海搞出那么一档子事,她一个人带着姚叙挺不容易,咱们家平时有什么好东西不都让孩子给送去,她就这么对咱们啊?” “好了好了,不气了。”倪海明一边哄老婆一边还有点担心儿子。 他问倪星桥:“小帅哥想什么呢?” 倪星桥抬头看看他爸,哼哼一声跑回屋去给姚叙打电话了。 原本想告状的,但倪星桥转念一想,姚叙跟他妈已经闹掰了,自己还是别煽风点火了。 他只说家里来了客人,然后一整天都在想:戚阿姨应该没发现我们俩在恋爱吧? 戚美玲倒是暂时还没发现,但她已经察觉出这两个孩子关系不一般。 她觉得不对劲,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她怀疑姚叙离家出走就是倪星桥教唆的,怀疑他们俩每个周末躲在姚叙爷爷的房子里玩游戏。 她琢磨着得找机会过去看看,她可不能就这么放任姚叙不管他。 第 76 章 谁都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出。 戚美玲原本只是以为倪星桥过来找姚叙玩,却没想到,竟然看见这两个人赤条条地纠缠在床上。 她的尖叫声犹如利刃,直接将世界划破了一道口子。 姚叙跟倪星桥也都慌了,怎么都没料到她会来。 倪星桥愣在那里,在戚美玲冲上来要打人的时候,姚叙扯过被子裹住倪星桥,自己挡在了对方前面。 戚美玲的巴掌不留情面地往姚叙脸上扇,又脆又响的一声,吓得倪星桥怀疑姚叙的脸跟戚美玲的手会同时碎掉。 姚叙从小就习惯了挨打,每一次被打得都不轻,可是每一次都没有这次这么疼。 戚美玲原本就情绪不稳定,今天这场面着实刺激到了她。 她发了疯似的打姚叙,手边拿起什么就扔什么。 倪星桥吓个半死,赶紧过去抱住姚叙帮他挡下了几巴掌。 白净的背瞬间就印上了红色的掌印。 火辣辣的疼,原来被打竟然这么疼。 倪星桥不知不觉开始掉眼泪,他死死地抱着姚叙,觉得这场面也太狗血了,比他看过的任何一本小说都要狗血。 姚叙见不得倪星桥挨打,尤其是因为他挨打。 他抱着人想要转过去,但戚美玲不管那么多,眼前这两个人她恨不得一起将他们打死。 耳边始终都是戚美玲的尖叫和怒骂,她哭得不成样子,已经完全失控,就好像在刚刚看到那一幕的时候,她的灵魂已经碎成了千片万片,再也拼装不起来。 她的整个世界都已经崩塌,倾注了全部心血去浇灌培养的幼苗在地震中被摧毁得渣都不剩。 狂风骤雨一起向姚叙跟倪星桥袭来,戚美玲抄起旁边的椅子就往他们身上砸。 姚叙挡下了这一砸,疼得直不起腰来。 倪星桥开始哭着道歉,哭着求饶,希望戚美玲能冷静下来,起码不要再打姚叙了。 他开始后悔,觉得自己不应该勾着姚叙跟他做这种事。 开始后悔,不应该跟姚叙谈恋爱。 如果他们从一开始就没在一起,姚叙今天也不用挨这个打,戚美玲也不用被刺激得像是发了疯。 倪星桥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他慌乱得不行,又是心疼姚叙,又是愧对戚美玲。 姚叙一直低头承受着毒打,尽可能护着倪星桥,不让对方受伤。 可是当他看见倪星桥背上的伤时,眼睛通红,打在倪星桥身上的那几下就像是刀扎进了他的心脏。 戚美玲骂他们俩的话难听至极,姚叙一开始被打得耳鸣,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了,但慢慢的,他的听力开始恢复,他听见戚美玲骂倪星桥不要脸,小小年纪撅着屁股给人操,骂他下贱畜生狗杂种,骂他们不配做人。 姚叙抬手捂住倪星桥的耳朵,可是这些话还是一字一句都钻进了倪星桥的耳朵里。 他看着对方满脸泪痕,心疼得不行,在戚美玲又一次指着倪星桥骂他是贱种骚种的时候,忍不住吼了出来。 “你别说了!”姚叙从来没有这样对戚美玲态度这么强硬过,他在她面前从来都是能忍则忍,忍不了就躲起来,可是今天,他绷不住了。 戚美玲被他吼得一愣,随即叫骂了起来。 姚叙受不了了,捡过衣服套上,起身拉着戚美玲出去前对倪星桥说:“穿衣服,快走。” 他说完这句,死命地拽着戚美玲离开了卧室,同时关上门,暂时留给倪星桥一个安静的空间。 倪星桥惊魂未定,赶紧穿上了衣服。 他脸上还都是眼泪跟鼻涕,不明白好端端的一个十八岁生日,怎么过成了这样。 姚叙把戚美玲拉出来后,紧接着就又挨了一巴掌。 戚美玲目光扫到桌上的蛋糕,想起今天是姚叙的生日,结果更气了。她发了疯一样扑过去,把上面的蛋糕和水果都扫到了地上。 精致的奶油蛋糕摔得惨不忍睹,姚叙盯着它看,死死地咬着后槽牙。 他说:“你够了吗?” “你怎么不死啊!”戚美玲尖锐地叫喊着,哭嚎着,“你恶不恶心啊!” 姚叙一直盯着那个倪星桥带来的蛋糕,毫无灵魂地回应道:“你觉得恶心就恶心吧。” 戚美玲见他一直看着蛋糕,心里更是不痛快,过去踢了一脚,把奶油踢得到处都是。 姚叙拉开她,蹲下来想挽救一下蛋糕,结果又被戚美玲推倒在了地上。 “你要不要脸啊?你怎么比姚振海还恶心!”戚美玲实在没法冷静,她满脑子都是刚刚的画面,她严加管教的儿子跟令人讨厌的小子□□地在床上…… 她四处搜寻,想找刀,干脆跟他们同归于尽。 姚叙彻底烦了,他正想说什么,看见倪星桥从房间里出来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让倪星桥先走,他赶紧起身过去挡在对方身前,生怕戚美玲再对倪星桥动手。 倪星桥一出来就看见地上的一片狼藉,蛋糕已经不成样子。 他难过得扁扁嘴,偷偷拉了一下姚叙的手。 “你先回家。”姚叙轻声说,“对不起。” “我陪你吧。” “听话,先回去。” 两人说话间,戚美玲已经回到了客厅。她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倪星桥吓着了,拉着姚叙想一起走,但姚叙把他推出了门外。 外面,倪星桥不停地敲门,屋里姚叙跟戚美玲对峙着,谁都不说话。 戚美玲说:“姚叙,你怎么那么傻呢?” 姚叙堵在门口,防止她出去伤到倪星桥。 “你怎么才能放过我?” 戚美玲被姚叙的这句话又刺激到,她哭着说:“什么叫我放过你?我一心都扑在你身上了!” “你只是把我当成拿捏姚振海的工具。”姚叙说,“我根本就是你的傀儡。” “那又怎么样?你是我生的!” “对,我是你生的。”姚叙说,“那我现在不想活了,看起来你也不想让我活了,干脆今天就杀了我吧。” 姚叙说得平静,像是真的已经心如死灰。 戚美玲恨铁不成钢,指着门外骂他说:“你就是最蠢的!因为那么个东西跟我翻脸,说你蠢都是夸你!” 姚叙皱起了眉:“你别提到他。” 别提到倪星桥,那个纯粹的、快乐的男孩不应该被卷进他家乱七八糟的风波中来。 哀莫大于心死,姚叙最不想让倪星桥看到的一面已经暴露在了对方面前。 这么不堪的自己,这么不堪的家庭,倪星桥还敢靠近吗? 戚美玲说:“我真的想吐。” “随便你。” “你觉得他为什么跟你做那种脏事?”戚美玲愤恨地说,“他就是故意的!故意勾着你分心!把你从前面拉下来!” 姚叙没忍住,笑了出来。 “搞了半天,你心里惦记着的,还是只有我的成绩。”姚叙不知道自己应该觉得好笑还是觉得失望。 他跟自己的男朋友亲热被母亲撞见,对方除了觉得恶心之外,最担忧的不是他的性向,而是成绩。 “妈,你真的挺可笑的。” 姚叙从来没有这么对戚美玲说过话,他再怎么难受的时候,也没有用过“可笑”这个词。 但是现在,他真的觉得对方可笑,当然,他自己也可笑。 “杀了我吧。”姚叙说,“今天咱们做个了解。” 他步子坚定地走向戚美玲:“要么今天杀了我,要么我永远离开你。” 如果要一直在戚美玲的操控下活着,还不如干脆死在今天算了。 死在他跟倪星桥的十八岁生日。 死在他一只脚踏入成年人门槛的这天。 他已经经历了足够多,成年人的世界他不稀罕了。 只是可惜了,答应倪星桥的好多事还没做,也可惜了,不能继续陪他长大,不能一直陪他到老。 “杀了我吧。”姚叙说,“求你了。” 他来到戚美玲面前,握住对方的手腕,将水果刀抵在了自己的喉咙。 “还是说你希望我自己动手?”姚叙说,“也可以,反正是我自己不想活了的。” 说着,他一用力,刀尖几乎扎进了他的喉咙。 但戚美玲惊恐地快速抽回手,刀落在了地上。 姚叙的脖子还是被划破了,有血流出来。 戚美玲突然觉得很恐惧,她是第一次从姚叙眼里读出了求死的信息。 怎么变成这样了? 她不敢置信地问:“就因为门外那个?” 外面,倪星桥还在急切地敲门,他被推出来前看到了明晃晃的刀,他很怕姚叙出什么事。 姚叙说:“你不要把所有问题都归咎到别人的身上,我为什么变成这样,你该问问你自己。” 他弯腰捡起刀:“你没杀我,那意思就是我可以远离你了。” 他开始往后退,一直退到了门口。 “你永远都找不到我了。”姚叙说,“以后你照顾好自己,就当我死在今天了。” 第 77 章 姚叙开门的时候,倪星桥怔了一下,紧接着拉住他神色慌张地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姚叙说:“我没事。” 他一把拉住倪星桥的手带着人就往外走。 他们下楼时,倪星桥一直注意着身后,他再没有听到戚美玲的声音。 姚叙一路拉着他往前走,不说话,也没回头。 倪星桥也不多问,他知道姚叙现在难过,自己做不了什么就只能安静地陪着对方。 两个男孩就那么在大街上牵着手快步走着,没有人知道他们要去哪里,其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漫无目的,最好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尽头。 然而,所有的路都会走完。 姚叙带着倪星桥走进了一个死胡同。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姚叙觉得这就是老天给他的暗示,他的人生注定是死路一条。 他们面朝着那堵过不去的墙而立,许久都没有说话。 倪星桥难得安分,乖乖地站在姚叙的身边。 他内心忐忑不安,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这一次,他真的觉得世界就要颠倒了。 “你爱我吗?”姚叙突然转过来抱住了倪星桥。 他问得郑重其事,就好像对于现在的姚叙来说,他的世界里唯一想要寻个答案的就是这个问题了。 于他而言,别的都不再重要了。 倪星桥抬起手,在无人的巷子里紧紧回抱住姚叙。 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像姚叙那样直接又诚恳地表达过爱意。 懵懵懂懂地闯入恋爱的世界,被哄着被宠着,像个整天只知道撒野的小屁孩儿,恃宠而骄,忘记了告诉那个人他有多幸福。 倪星桥说:“姚叙,你感觉到我的心跳了吗?” 他在姚叙的耳边轻声告诉对方:“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爱你了,我也还是爱你的。” 风把倪星桥的头发吹乱,从两人的衣摆灌进去。 可是,再凉的风都凉不了他们的心,因为此时此刻,他们在相爱。 爱能拯救一切吧。姚叙想,有倪星桥这句话就足够了。 “我彻底和她决裂了。”姚叙说,“其实我不想让你看见这么糟糕的我。” “你才不糟糕。”倪星桥说,“你最好了。” 说着,倪星桥心里泛酸,眼泪开始打转。 这些年,他只知道姚叙爸妈离婚,知道姚叙妈妈管他管得很严厉,可是更多的,他竟然并不清楚。 他从来没有尽到好朋友的义务,更别提现在,他那么喜欢姚叙。 总是他依赖着姚叙,却从没问过姚叙累不累。 倪星桥没忍住眼泪,趴在姚叙肩上哽咽着说:“姚叙,对不起。” 他真的愧疚,觉得自己让姚叙变得更辛苦。 姚叙又收紧了手臂,在他看来,最不该向他道歉的人就是倪星桥。 “接下来怎么办呢?” 当又一阵风吹过,姚叙轻轻放开倪星桥,抬手给他擦眼泪。 倪星桥心疼地看着眼前的人,想到他也不过才十八岁,为什么要面对这一片狼藉的生活呢? “我也不知道。”姚叙突然就笑了。 “……你怎么还笑啊!”倪星桥说,“我都害怕死了。” “别一脸苦大仇深的,车到山前必有路。”姚叙说,“但是那个家我这次真的不会再回去了。” 两人在巷子尽头席地而坐,这让倪星桥觉得他们就像是两个小流浪汉,有点可怜又有点自由。 “你要去你爷爷那里吗?” “不去。” “那你爸爸那边?” 姚叙又摇了摇头。 他说:“我哪都不去。” “可是……”可是以后的生活怎么办?倪星桥说:“你跟我回家吧,我爸妈一定对你好。” 姚叙笑着看他,但很快就笑容就消失不见了。 “怎么了?”见他这样,倪星桥又开始担忧。 “对不起。”姚叙说,“我可能会害到你。” “啊?为什么?” “咱们俩走了,我妈一定会去找你爸妈的。” 姚叙的话像是一桶冷水泼在了倪星桥头上,他皱起了眉,觉得脑子有点乱。 她去找我爸妈……倪星桥想起今天自己跟姚叙做的事情,如果这件事被爸妈知道,会怎么样? 倪星桥很久以前就和他妈聊过关于早恋的事,其实黄茜一直觉得,青少年时期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十几岁的男孩女孩对爱情产生渴望是很正常的,她并不反对恋爱,但当然也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不能影响学习和生活。 但是倪星桥从来没有问过他妈,如果他喜欢上一个男生、如果他跟一个男生谈起了恋爱,怎么办? 而且,那个男生是姚叙。 倪星桥低下头,看着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的鞋带。 姚叙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然后起身,蹲在他面前,帮他系好了鞋带。 “我先送你回家吧。”姚叙说,“别让叔叔阿姨独自面对我妈。” “那你呢?”倪星桥说,“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吗?” “我去了只会拱火,我妈见了我肯定要发疯的。”姚叙说,“媳妇儿,我会尽快安顿好,你等我消息。” 姚叙把倪星桥拉起来,安静的小巷只回荡着两个人化不开的愁绪。 “明天还要上学。”倪星桥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抖。 姚叙迟疑了一下,然后说:“明天学校见。” 他凑过去,吻了倪星桥一下。 这个吻很轻很柔,不知道为什么,倪星桥总觉得这是一个告别吻。 他抓住姚叙的衣角,对眼前的人说:“明天一定要来。” “放心吧,我答应你的事什么时候食言过?” 两人在巷子口就此分开,原本姚叙说要送倪星桥回去,但倪星桥很怕他在小区跟戚美玲撞见,索性自己回家,而姚叙先去“青睐”躲一躲,再做接下来的打算。 倪星桥失魂落魄地上了公交车,很快就接到了他爸打来的电话。 电话那边,倪海明语气有些生硬,问他在哪里。 “我在回家的路上。” “好,注意安全,我们在家等你。” 倪星桥挂了电话看着窗外强忍住了眼泪,他烦死了自己动不动就哭的臭毛病,觉得自己连姚叙百分之一的坚强都没有。 这一路上,他心重得让整个人都疲乏到了极致,磨磨蹭蹭回到了家,刚一进门就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 “我回来了。”倪星桥也没了往日的元气,臊眉耷眼地换鞋进屋。 黄茜跟倪海明都在客厅沙发上坐着,见他回来,互看了一眼,然后黄茜说:“过来坐,我们有事想问你。” 倪星桥浑身冒冷汗,他猜姚叙妈妈已经来过了,或者已经打过电话给他们。 他有些不敢面对爸妈,往沙发走的每一步都格外沉重。 倪星桥低着头站在他们面前,黄茜说:“别站着啊,坐。” 他们这个家,从来没有过这种时候,空气都好像凝结了,氧气仿佛在被一点点抽走。 倪星桥耷拉着脑袋坐在离爸妈很远的地方,屁股只搭了个沙发边,不敢坐得太深。 黄茜看着儿子,也是眉头紧锁,在他回来之前她跟老公极力调整心态,可现在还是觉得很痛苦。 “有什么话想跟我们说吗?”黄茜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像是质问。 她看着孩子,发现他左半边脸竟然微微发肿。 倪星桥的头埋得很低,他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那要不,我们问你答?” “我跟姚叙谈恋爱了。”倪星桥还是选择了坦白。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倪星桥的眼泪掉在了搭在膝盖的手背上,他嗓子眼发紧,等待着父母的责骂。 但是,他等了很久都没有听到他们开口。 倪星桥觉得奇怪,当他抬起头,看见的是妈妈满脸的泪痕和爸爸焦虑不安的神态。 倪星桥说:“对不起。” 他抬手蹭了蹭自己脸上的眼泪。 他从小就不让爸妈省心,可是从来没有一次如此出格。 一直以来倪星桥都天真骄纵,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自己做的那些事会引发什么后果。 可是如果再让他重新选择,他觉得自己或许还是会跟姚叙在一起,因为姚叙喜欢他,而他也喜欢上了姚叙。 黄茜终于开了口,问他说:“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她问:“是觉得自己错了?” 倪星桥认真想了很久,最后对她说:“以前你跟我说过,喜欢一个人是不会错的。” 喜欢一个人是不会错的,所以他并不觉得自己跟姚叙谈恋爱是做错了。 “那你的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我让你们难过了。”倪星桥抿抿嘴,抖着声音说,“所以对不起。” 第 78 章 倪星桥被宠习惯了,这导致他在遇到很多事情的时候并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处理。 他很慌乱,很无措,同时也很担忧。 他头埋得越来越低,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家里除了倪星桥啜泣的声音,再没别的声响。黄茜跟倪海明都坐在那里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也是同样的心情复杂。 等到倪星桥哭得差不多了,黄茜才开口继续问他:“能不能一五一十把这件事跟我们说说?” 倪星桥满脑子都是姚叙妈妈今天发狂尖叫的样子,他很怕自己的家也变成那样。 他咬着嘴唇半天不吭声,倪海明说:“我们不是要责备你,只是希望能从你的嘴里听到这件事的全部实情,而不是只听别人跟我们说什么。” 倪海明起身,来到倪星桥身边。 他捏了捏儿子的肩膀说:“咱们也认识十八年了,很多话能说给姚叙听,就不能说给爸爸妈妈听吗?我们都是你最亲的人。” 这句话让倪星桥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卷土重来,他使劲儿用衣袖擦眼睛,忍不住又说了“对不起”。 “别道歉了。”黄茜说,“我跟你爸一直都觉得,你们这个年龄有喜欢的人很正常,但是你跟姚叙这件事和一般的喜欢有点不太一样,我们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倪星桥点头,含含糊糊地说:“我知道。” “你对同性恋有多少了解?”倪海明说出“同性恋”三个字的时候,自己的心都跟着揪了一下。 今天周日,他跟黄茜都在家休息,原本打算给儿子好好庆祝十八岁生日,但臭小子非要去找姚叙,于是他们俩准备下午出去看个电影,毕竟这个日子对于他们来说也都意义非凡。 正准备出门呢,戚美玲的电话打到了黄茜的手机上。 上次戚美玲来过之后,黄茜就不怎么想继续跟她交往,但表面上还得维持着客客气气的态度。 然而电话刚一接起来就听见戚美玲在那边声音尖锐地骂些难听刺耳的话,说他们没教育好孩子,养出个贱货来。 黄茜瞬间就来了火气,让她把话说清楚。 戚美玲这时候情绪极其不稳定,添油加醋地描述了自己今天看到的场面。 她说自己进去的时候,倪星桥脱得光溜溜的纠缠姚叙。 说倪星桥是个变态,贱货,性骚扰她儿子。 说要告他们一家,说他们姓倪的管不好自己孩子就让国家管,扔监狱里让别的男人操。 黄茜跟戚美玲在电话里就吵了起来,再怎么有修养的人也受不了被别人这么说自己的孩子。 但没吵几句,戚美玲挂断了电话,黄茜气得头晕,差点送医院。 夫妻俩电影是看不成了,黄茜坐在沙发上哭得头晕,倪海明一边安抚妻子的情绪,一边想着怎么跟儿子求证。 他跟黄茜都不相信儿子会做出这种事。 倪星桥从小就喜欢调皮捣蛋,大错不犯,小错不断,不过倪海明跟黄茜都觉得,犯错是人的天性,尤其是对于一个成长中的孩子来说,犯一些小错误其实是有利于成长的。他们要做的不仅是规避错误,更重要的是从这些小毛病中汲取教训,学会做人的道理。 倪星桥做事毛躁,还有点娇宠,但绝对不会是戚美玲口中那种为了影响姚叙考大学故意用那种方式扰乱对方心思的人。 倪星桥做不出来。 等到夫妻俩冷静下来,就这件事聊了半天,他们决定还是把孩子叫回来,听听他自己怎么说。 倪星桥回来前,倪海明有些坐立不安。 他对妻子说:“你说这俩孩子真会做那种事吗?” 黄茜不说话,只是在那里坐着发呆。 倪海明觉得这是自己的失职,他其实老早就想过对儿子进行一番性教育,不过迟迟没能实行,但就算实行了,就算给儿子讲了,他也根本不会意识到儿子会跟一个男生发生这样的事情。 这太不可思议了。 在他们的周围,根本就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怎么就发生在自己家了呢? 倪海明抱着一丝侥幸,希望这只是戚美玲在胡说八道。 但是,倪星桥打破了他的幻想,十分坦诚地告诉他们自己跟姚叙恋爱了。 姚叙。 那个和他同一天、在同一家医院出生,大人们开玩笑似的订过娃娃亲的男孩。 倪海明觉得头疼,也知道,生气吵架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们现在必须做的是了解儿子的真实想法。 倪海明说:“你知道同性恋是怎么一回事吗?” 倪星桥摇了摇头。 他不懂那么多,他只知道自己喜欢上了姚叙。 “那你跟姚叙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倪星桥鼻涕一把眼泪一把,解释说,“但我就是喜欢。” 黄茜深呼吸,对他说:“你连同性恋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那怎么确定自己喜欢姚叙呢?你们是最好的朋友,可能就只是朋友……” “妈,不是的。”倪星桥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来的胆子,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妈妈,“一开始我也以为只是因为我跟姚叙是最好的朋友所以才和他在一起,但是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 父母二人都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我形容不好,但我就是知道。”倪星桥垂眼,看着自己因为紧张攥在一起的手,“我以前从来没喜欢过谁,也没对谁有过这种感觉,就只有姚叙,我说不清楚。” 他抬手蹭了一下眼睛,这会儿已经不再流眼泪了。 “就是那种,我一想到如果有一天他跟别人好了,我就觉得心都被挖空了似的。这就是喜欢,我非常确定。” “但你们都是男生。”倪海明说。 “男生怎么了?”倪星桥说,“不是你们告诉我的,喜欢一个人没错吗?” 倪海明揉揉眉心,心说怎么还怪上我们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黄茜问。 倪星桥抿了抿嘴,几秒钟后才回答:“那次集训,过年的时候。” “你是因为集训想家,所以想寻求安慰。”黄茜说。 “不是!”倪星桥很坚定,“因为姚叙喜欢我。” 倪海明跟黄茜对视了一眼,然后听见儿子说:“姚叙特别特别喜欢我,我怕自己要是拒绝他了,他就不理我了。” 倪星桥赶紧接着说:“但是后来我也喜欢上了他,可能早就喜欢了,但是我不知道。” 黄茜觉得头晕,倪海明赶紧起来给她冲了杯红糖水。 “好,这是你的选择,我们尊重你。”黄茜红着眼睛说,“事情已经发生,我们越是阻止你们就越是逆反。我跟你爸不会强硬地要求你什么,就像以前我们说的,喜欢一个人没有错。你没错,姚叙也没错,但是你们才十七八岁,很多事情还不了解。” 倪星桥听着妈妈的话,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莫名有些紧张。 “我们不要求你跟他分开,但是我们要求你在接下来的几天去了解同性恋是怎么一回事,了解一下同性恋在这个社会上处于什么样的生存环境。”黄茜说,“以后你们可能遇到什么困难什么麻烦,这些你都要了解。” 倪星桥连连点头,只要不让他跟姚叙分开,他什么都可以答应。 “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黄茜说,“你需要给我们一个说法。” “啊?” “你到底天生就是同性恋,还是说只是一时新奇或者受了什么影响。”黄茜对倪星桥说,“我需要真正地了解我的孩子。” 她说着,眼泪滑落下来。 倪星桥最见不得他妈妈哭,赶紧扑过去抱住了她。 黄茜也抬手抱住了儿子,有些难过地说:“你怎么那么让人操心呢?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自始至终黄茜都没有把戚美玲说的那些难听话转述给倪星桥,那些话,不该让孩子听到的。 她跟丈夫都相信,他们的孩子做事有分寸,相信两个孩子是出于互相喜欢或只是一时迷失才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十八岁的男孩,对性感兴趣,想要跟喜欢的人一起去探索,这也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他们不该被说得那么不堪。 “姚叙呢?”倪海明问倪星桥。 他觉得有必要跟两个孩子聊一聊,关于这份喜欢,还有他们尝试着要做的事情。 今天开始,他们也是成年人了,该学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也该明白某些事情意味着什么。 作为家长,倪海明跟黄茜并不打算过多插手他们的事,两个大人决心好好保护他们,好好引导他们,而两个孩子,对于他们来说现阶段最重要的一是正确处理情感关系,二就是即将到来的高考。 黄茜跟倪海明很清楚,戚美玲肯定不会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其实他们心里也有个坎,但这不应该由孩子们来承担,要他们自己去调节。 “让姚叙来家里,咱们几个好好聊一聊。” 提到姚叙,倪星桥又是一阵难过。 他把今天在姚叙爷爷的老房子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爸妈,自然故意略过了他跟姚叙亲热的事情,只说戚美玲冲过去,闹得鸡飞狗跳。 “姚叙不知道去哪了。”倪星桥说,“但是他说明天会来学校。” 倪海明一听,觉得事情不太妙。 黄茜也说:“你知不知道姚叙可能会去的地方?我们去找找他。” 倪星桥想了想,然后说:“我猜他可能去了‘青睐’,就是我们经常会去的甜品店。” 倪海明立刻开车,带着倪星桥去了甜品店。 然而他们去迟了一步,店长姐姐说姚叙刚离开。 第 79 章 原本倪星桥没多想,既然姚叙告诉他周一见,那他们明天肯定能在学校见面。 毕竟,姚叙不可能不来上学的。 然而当他跟着爸妈一路找过去却发现突然之间姚叙就好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他手里只握着再没办法牵引对方的线轴,想找对方,却只能看到空荡荡的天。 倪星桥有点慌了,站在“青睐”甜品店不知所措。 店长姐姐递给他一份双皮奶说:“这是那个男孩买给你的,他说如果你来了就拿给你。” 倪星桥瞬间红了眼,不管什么时候,姚叙始终记挂着他。 他道了谢,从店长姐姐手里接过那份双皮奶。 倪海明说:“你还知道他可能会去的地方吗?” 倪星桥摇了摇头,原来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这一整个晚上倪星桥都几乎没睡着,他家跟姚叙家楼挨着楼,小时候他特别喜欢开了窗户扯着嗓子喊姚叙,后来他妈说这样太扰民,不让他这么瞎嚷嚷了。 多久没在那扇窗看到姚叙的身影了? 倪星桥趴在卧室窗边,一直望着对面那栋楼。 姚叙家的灯始终没亮起来过,其实他心里清楚,就算亮了,也不会是姚叙回来了。 姚叙再也不会回来了。 倪星桥抬手蹭了蹭眼睛,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隔壁房间里,倪海明跟黄茜也是彻夜未眠。 他们为儿子的性向困扰,同时也担心着此时不知道身在何处的姚叙。 在他们眼里,倪星桥跟姚叙终究还是孩子,即便已经十八岁,却还没到能独立扛起生活的年纪。 黄茜说:“好好的日子,突然一团糟。” 她感觉得到,如果姚叙真的出了什么事,倪星桥也好不了。 所有人都在焦虑不安中度过了这个夜晚,第二天一早,倪星桥一口饭都没吃,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上学了。 他到了学校,先是跑到教室,见姚叙还没来,又回到了校门口。 路里看见他,有些惊讶:“哟,这是谁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今儿来得这么早!” 倪星桥听见路里的声音,转过去看他,就这么一眼,把路里给吓着了。 “怎么了这是?”路里见他眼睛又红又肿,清秀的脸上仿佛写着一个大大的“丧”字。 平时的倪星桥那可是满天飞的花蝴蝶,今天蔫得像霜打的茄子。 他赶紧过去:“跟叙哥吵架了?” “没有。” 这时候林屿洲跟林苏晨也来了,看见他们俩在校门口杵着,过来打招呼。 “不进去在这儿干嘛呢?”林屿洲说,“该不会老曹罚站的地点已经从教室发展到校门了吧?这算游街示众吧!” 如果是平时,倪星桥早就开始跟他斗嘴了,但今天,一丁点说话的欲望都没有,一心等着姚叙出现。 只可惜,直到快打上课铃,姚叙也没有出现。 倪星桥一直在那里站着,一言不发,路里他们几个觉得事情不妙,又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好舍命陪君子,和他一起等——他们并不知道倪星桥在等什么。 最后时间实在来不及了,路里拖着人回了教室。 几个人刚在教室坐下就打了上课铃,倪星桥看着姚叙的位置,坐立不安。 从来没有骗过他的姚叙,竟然食言了。 一节课过去了。 两节课过去了。 一个上午就这样过去了,姚叙却始终没有出现。 倪星桥一上午什么都没听进去,英语老师叫他站起来回答问题,他就那么站在那里发呆。 路里他们终于意识到出大事了,中午的时候过来叫倪星桥一起去吃饭都被拒绝了。 “是不是叙哥出事了?”路里紧张地问倪星桥,“他人呢?” 倪星桥死死地咬着牙,坐在那里不吭声。 林屿洲也皱起了眉,觉得事情可能跟这俩家伙谈恋爱有关。 “姚叙来了。”林苏晨突然说。 几个人都看向了教室门口,姚叙正站在那里。 倪星桥瞬间起身,慌里慌张地跑向姚叙,期间还撞到了桌角,却不像往常那样娇气地叫疼。 他看见姚叙差点又哭出来,但没等他说话,人已经被姚叙拉着手带走了。 路里一头雾水:“怎么回事?” 林屿洲若有所思地说:“可能真的出事了。” 倪星桥被姚叙带到教学楼后面的小花坛边,中午时分大家都去吃饭了,校园里本就没多少人,这个地方更是没人来。 倪星桥死死地抱着对方,抱怨说:“你快吓死我了!” 姚叙轻轻地拍他的背,也说不好是在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 “对不起,吓着你了。” 姚叙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在面对倪星桥的时候,永远都是这样的。 倪星桥摇摇头,哼哼了两声,算是抱怨完了。 “我爸妈也担心你。”他把昨天自己回家之后的事情都跟姚叙说了,“我原本快吓死了,以为他们会骂我,会让我以后不许跟你接触,但是他们和我一样担心你。” 倪星桥的话让姚叙心里有些难受,为什么同样为人父母,有的人百般呵护自己的孩子,有的人却恨不得自己的孩子去死? 姚叙很羡慕倪星桥,也很清楚,这是自己这辈子都求不来的。 “我妈让你去我家住。”倪星桥说,“你别在外面了。” 说到这个,姚叙放开了倪星桥。 “我找了个住处。”姚叙说,“昨天晚上我偷偷回了爷爷的房子,把东西都拿走了,然后又找了个住处,晚上我带你过去。” 他告诉倪星桥:“这次这个地方只有咱们两个知道,我打算这几个月就住在那里,熬过这段时间,我们一起上大学。” 就在昨天,姚叙其实已经几乎放弃了。 他的人生原本就是被戚美玲规划出来的,一步一步完全按照对方的意思在走。 努力学习、争当第一,不许有朋友,不许有兴趣爱好。 从来没人关心过他想要什么,没人问过他以后想做什么。 大闹一场之后,姚叙彻底没了心力,他压根不想继续上学了,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可是到最后,他还是舍不得倪星桥。 如果说这里有什么是他的牵绊,那唯一的就是倪星桥。 他想了一整个晚上,想到自己已经拿到了那所学校的保送资格,最后剩下的这几个月咬牙坚持一下,然后他就可以和倪星桥一起离开了。 他觉得这是他们最好的安排。 倪星桥连连点头:“好,我们一起上大学。” 他拉住姚叙的手,生怕下一秒对方就走了。 过了一会儿,倪星桥问姚叙:“姚叙,你生我气吗?” “我为什么生你的气?” “因为如果不是我,你和戚阿姨可能也不会闹成这样。”倪星桥把一切的原因都归咎于自己跟姚叙的关系,他昨天晚上一直在想,姚叙会不会后悔了? “我们迟早都会这样的。”姚叙说,“自从我爸走了,我们就都没过过好日子。” 倪星桥眉心绕着一层愁绪,有些难过地看着姚叙。 “其实像现在这样也好,我们都解脱了。”姚叙叮嘱倪星桥,“我今天跟曹老师请了假,怕我妈过来找我。晚上放学你先照常回家,我晚一点再过去找你,带你去我现在住的地方看看。” 倪星桥点了点头。 “没事,不用担心我。”姚叙用手指轻轻地揉倪星桥紧锁着的眉头,“其实我什么都不在乎了,就是希望你能像以前一样,开开心心的。” “我也是。”倪星桥说,“我最怕你不开心。” 姚叙笑了,他发自内心觉得倪星桥真好。 在这个瞬间,姚叙觉得自己还是可以爱一下这糟透了的生活的,至少在这样的生活里,也有人还在爱着他。 “我爱你。”姚叙不管不顾地在校园里亲吻了倪星桥的嘴唇。 倪星桥没有闪躲,而是抱住了对方。 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个吻,然后就分开了。 姚叙说:“晚上我再好好亲你。” 倪星桥笑:“行吧,得记着点,你可别忘了。” 两人亲密无间,互相望进了彼此的眼睛最深处。 不远处,跟过来想看个究竟的路里震惊到瞪圆了眼睛,旁边林屿洲说:“偷窥别人的隐私,小心他们俩告你。” 路里平静了一下心绪,问林屿洲:“这事儿你该不会早就知道了吧?” “这是我的隐私,没必要告诉你。” 路里摇头,一脸的不可置信。 “他们竟然告诉你,却不告诉我!” “可能觉得你是大嘴巴,怕你走漏风声。” “我太伤心了。”路里说,“我的世界坍塌了。” “塌吧,我们去吃饭了。”林屿洲问他姐:“走吗?” “再看会儿也行。”林苏晨说,“他俩站一起,还怪有CP感,我喜欢。” 第 80 章 林屿洲说:“看起来这是沦为苦命鸳鸯了。” 他们几个并不知道姚叙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得出现在那两人状态都很糟糕。 姚叙走前跟他们打了招呼,倪星桥眼睛红红的,硬把自己的手机塞给了他。 “你别让我找不着你。”倪星桥说。 姚叙原本不想拿他的手机,但听见倪星桥这么说,犹豫之后暂时收下了。 “晚上见。”姚叙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倪星桥,连眨眼都舍不得。 等到姚叙走了,倪星桥扁扁嘴,强忍着才没哭。 “到底出什么事了?”路里担忧地问,“你俩怎么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别乌鸦嘴!”倪星桥打他,“我俩可好了。” “看得出你俩感情是挺好,但情路挺坎坷。”林屿洲在旁边说,“如果需要法律援助,可以和我说。” 路里跟林屿洲嘴里没什么正经话,关键时刻还得是林苏晨。 她说:“倪星桥,虽然咱们俩不熟,但如果你们遇到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开口就是了。” 倪星桥有点感动,但他跟姚叙的事情暂时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和朋友们说。 下午上课倪星桥依旧心不在焉,因为走神,被曹军丢到教室后面罚站去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学,倪星桥火急火燎跑去“青睐”甜品店,买了两份双皮奶,准备等姚叙晚上来找自己的时候拿给对方。 他回家之后就一直在等姚叙的电话,双皮奶在那里放着,看起来跟倪星桥一样垂头丧气。 黄茜进屋来问他:“是在担心姚叙吗?” 倪星桥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今天他没去上学?” 倪星桥点了点头。 黄茜拉了把椅子过来坐下:“今天姚叙妈妈又打电话给我了,下午的时候还去了我单位。” 倪星桥皱起了眉。 他觉得特别对不起他爸妈,因为他跟姚叙的事情,竟然已经闹到了这种程度。 “妈,对不起……”倪星桥心生愧疚,觉得特别对不起他妈。 “你的道歉呢,我就收下了。”黄茜抬手给儿子捋顺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说,“不过大人的事情我们解决,你们的事情如果只靠自己的努力解决不好,也记得一定要跟爸爸妈妈说。” 黄茜说:“我们并不想因为这件事责备你,很多事情都要你自己去经历了才知道应该怎么选。我想,如果你很肯定自己真的喜欢姚叙,那就找机会跟姚叙妈妈聊一聊,她有心结。作为父母,我们一定是要保护你的,但是有些责任也要你自己去承担。” 倪星桥点头:“我明白。” “那姚叙呢?”黄茜问,“他这两天住在哪里?” 黄茜不是真的一点都不介意这件事,但她跟倪海明都觉得,引导孩子们正面去处理性向和恋爱的问题,远比大吵大闹来得有用。 更何况,现在已经高三,孩子跟家长都经不起太大的风浪。 “我也不知道。”倪星桥说,“他说找到了住的地方,但是没告诉我在哪里,说是晚上来找我,带我过去看看。” 倪星桥说完,小心翼翼地问他妈:“妈,我可以去吗?” 黄茜微微蹙眉,她见不得孩子这么战战兢兢的样子。 “当然可以。”黄茜说,“但要注意安全,你跟姚叙都是。” 倪星桥松了口气,笑着点了头。 “妈,你真好。”看着自己的妈妈,再想起姚叙跟他妈妈吵架的样子,倪星桥觉得没有人比自己更幸运了。 但就是因为这份幸运,让他更心疼姚叙了。 黄茜轻轻抱了抱儿子,对他说:“我们也在学习怎么当父母,不需要你多感激我们,你就只记得我们很爱你就好了。” 黄茜的话让倪星桥忍不住掉了眼泪,这两天他哭得太多了,觉得自己可能泪腺已经失控了。 倪星桥等了一个晚上,但姚叙没有来。 他打电话到自己的手机,姚叙也没接。 又是惴惴不安的一个夜晚,第二天一早下楼时,他看见姚叙坐在一楼的台阶上,抱着膝盖睡着了。 倪星桥赶紧跑过去,把人抱在了怀里。 姚叙五点多就来了,生怕错过倪星桥上学的时间。 他抬头看对方,发现这家伙眼睛又是肿的。 “对不起,昨天晚上我又失约了。” 姚叙这次去了姥姥家早就没人住的老房子,自从姥姥去世后,那里就空了下来,五十几平米的城郊小房子,钥匙就放在门口的花盆下面。 姚叙原本打算暂时住在那里,却没想到昨天他一回去就看见了戚美玲。 母子两人又是一场战争,姚叙差一点就真的从楼上跳下去。 那里也不能住了,姚叙彻底不知道还能去哪里了。 “我想离开这里。”姚叙说,“让她再也找不到我。” 倪星桥一怔,呆呆地问他:“你要去哪?不上学了吗?” 姚叙看着眼前的人,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他形容自己的处境。 倪星桥单纯天真,像个透明的小仙子。 这样的人是无法想象他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姚叙也不希望他想象。 “我不想等了。”姚叙说,“我想放弃了。” 倪星桥不明白,什么叫不想等了,什么叫想放弃? 他抓紧姚叙的手问:“你要放弃什么?我吗?” 姚叙笑了:“笨!我放弃什么都不会放弃你。” 他拉着倪星桥起来,两个人手牵着手往外走。 姚叙骑上倪星桥的单车,回头对他说:“来,我载你去学校。” 跟过去几年别无二致的路线,入秋后,道路两旁的树纷纷有枯叶落下来。 倪星桥坐在车后座,手臂圈着姚叙的腰。 姚叙身上还穿着之前那件衣服,肩上已经蹭脏了。 有落叶掉在姚叙身上,倪星桥赶紧捡走。 他不希望失去生命力的枯叶再夺取姚叙的能量。 这一路上,两个人都前所未有的沉默,倪星桥的心脏胀得快要炸开了,他总有一种自己要跟姚叙分别的预感。 他死死地抓着姚叙的衣服,快到学校的时候说:“姚叙,你不许走。” 姚叙看着前方,咬紧牙关,眼睛微红,一言不发。 那天姚叙把倪星桥送到学校之后就又离开了,他要把手机还给倪星桥,但倪星桥说什么都让他拿着。 “你得让我找得到你!”倪星桥很少这么任性,他命令似的对姚叙说,“你不可以让我联系不到!” 姚叙无奈,只好重新把手机放回口袋。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姚叙神出鬼没。 他几乎每天都会留一封信给倪星桥,就放在“青睐”甜品店,让店长姐姐帮忙转交,但鲜少能见到人。 倪星桥打电话给他,他有时候接,有时候不接,从来不说自己在哪里。 一切都变得不可捉摸起来,倪星桥觉得有什么已经开始失控了。 一个星期过去,姚叙始终没来上课。 路里他们也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个个跟倪星桥一样愁眉苦脸,为姚叙担忧。 在姚叙写给倪星桥的信里,他说自己这几天过得比过去十几年都要好,他终于呼吸到了正常的空气,也终于能为自己活了。 倪星桥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迫切的想要见到他。 终于熬到周末,倪星桥一大早就跑去“青睐”甜品店等着姚叙的出现——前一封信里,姚叙说过周日会来这里等他。 甜品店八点半开门,倪星桥七点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等着。 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没等多久,姚叙出现了。 星期日的早上,街道都没多少行人和车辆,倪星桥望过去,确认来人是姚叙后,直接扑到了对方的怀里。 几天没见,好像过了好多年。 姚叙笑着问:“要哭吗?” “不哭。”可是倪星桥还是有点哽咽了。 姚叙大胆地在路边吻他,两个男孩子就那么不顾路人的眼光,在秋日的晨光中接起吻来。 倪星桥太想姚叙了,他们从没分开这么久过。 连日来的担忧和忐忑此刻都化作了拥抱和亲吻,倪星桥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 不知道吻了多久,姚叙终于放开了倪星桥。 他说:“我可能不回学校了。” “啊?”倪星桥震惊地看着他。 “我回不去了。”姚叙拉着倪星桥在“青睐”门前坐下,把这几天自己的经历告诉了他。 姚叙这一次是铁了心要摆脱戚美玲,不管别人怎么说他,不孝也好,畜生也罢,他真的不想再继续过那样的日子了。 他一天摆脱不了戚美玲,就一天没法正常呼吸。 姚叙说:“我想好好活着,就必须彻底躲开她。” 倪星桥知道他说的这个“她”是谁,可是要怎么做才能彻底摆脱一个已经丧失了理智的母亲的控制呢? “可是……”倪星桥用力地咬了一下嘴唇,“我们说好一起上大学。” “你会嫌弃一个没读过大学的人吗?”姚叙说,“我上不了大学的话,还能当你男朋友吗?” “能啊!”倪星桥用力地握着姚叙的手,“我永远喜欢你!” 姚叙本以为自己不管经历什么都不会哭了,但是在倪星桥说出那句“我永远喜欢你”的时候,他糟糕的人生还是得到了抚慰。 他爱的男孩实在太美好。 倪星桥在乎的其实根本不是姚叙有没有大学文凭,能不能跟他一起上大学,他在乎的是,姚叙原本可以有很好的前程,却被逼到宁可放弃一切也要逃离当下的生活。 倪星桥无法想象在过去那些日子里姚叙究竟经历过什么,对方什么苦都没和他诉过,全部一个人抗了下来。 “姚叙。”倪星桥说,“我不希望你后悔。” 他紧紧地抓着姚叙的手:“要不我去跟戚阿姨道歉,求她不要再惩罚你,你可以读完高中,你都已经有了保送资格,你可以去读大学的。” 姚叙笑着看他,疼惜地亲了亲他的手背。 “我明白。”姚叙说,“但这一次,我不想再去追求别人想让我追求的了。” “什么意思?” “从小到大我都按照她的计划成长。她让我考第一,我就考第一。她让我去名校,我就拼了命地去考名校。”姚叙说,“但是我根本不想随她的心意,我不想继续做她的工具了。” 他对倪星桥说:“即便以后有一天可能我会为了自己没能读大学后悔,我也不想继续这么下去了。我一天都不想忍了。” 姚叙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对这世界已经充满了恨意。 要不是倪星桥,他可能真的已经失控了。 他忍受太久,压抑太久,全部的委屈和怨怼终于在这几天彻底爆发。 他不想继续这么下去了,他恨极了自己被别人掌控的人生。 “那些事情对我来说都不重要。”姚叙告诉倪星桥,“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只有三件事是重要的。” “哪三件事?”倪星桥看着他,眼里满是愁绪和哀伤。 “离开她。活着。”姚叙说,“还有好好地爱你。” 第 83 章 姚叙离开之后的月考,倪星桥成绩大幅下滑,直接从年级前三掉到了二百多名。 路里看到成绩单后,吓得赶紧来找倪星桥,一进教室就看见倪星桥趴在桌子上,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我的桥哥啊!”路里跑过来,发现这人没睡,就只是趴着发呆呢。 他说:“亲哥,你咋了嘛!” 倪星桥懒洋洋地看他,有些迟钝地问:“我怎么了?” 路里掏出手机,给他看自己拍的成绩单。 倪星桥扫了一眼,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 这一个月,倪星桥根本无心学习,每天光是喘气就够他消耗掉所有能量了。 路里说:“是因为叙哥的事吗?” 倪星桥没啃声。 林屿洲从外面回来,见他俩在这儿说话,也凑了过来。 “聊什么小姐妹的悄悄话呢?” “谁跟谁是小姐妹啊!”路里不乐意了,“我可是你姐夫!” “这话你敢当着我姐的面儿说吗?” 路里瞪了他一眼,嫌弃得要死。 林屿洲看向没精打采趴着的倪星桥,问路里:“这位又是怎么了?” “这不最近一直这样么。”路里说,“自从叙哥走了,他魂儿就丢了。” 路里偷偷告诉了林屿洲这次的排名,林屿洲看向倪星桥,多多少少有点担心了。 上课了,路里跟林屿洲都回了自己的座位,倪星桥一直到老师进了教室开始讲课才慢慢悠悠地坐起来。 熬到体育课,倪星桥像往常一样,坐到体育馆看台上,眼睛望着篮球场。 只可惜,那里再没有帅气的姚叙了。 倪星桥不再看那些不着调的小说,就只是坐在那里发呆。 林屿洲拿着饮料过来找他:“聊聊吗?” 倪星桥看了他一眼:“聊什么?你跟陆哲明睡了?” 林屿洲笑了:“我倒是想。” 倪星桥没什么生机,像是一棵枯了的小树。 他喃喃地说:“我跟姚叙差点就睡了。” 林屿洲看向了他。 说起这个,倪星桥又想起那天,他意识到,那天,姚叙的亲吻和戚美玲的尖叫可能会成为他一生都过不去的坎。 只要想起那个场面,倪星桥就无法自拔地陷入进去,就好像整个人被吸入沼泽,挣脱不出来。 林屿洲安静地观察着他,过了会儿,打了个响指把人从困境中唤醒了。 “怎么了你?”林屿洲担忧地问,“每天行尸走肉似的,魂儿丢了吧?” 倪星桥低下头,拧开饮料喝了起来。 林屿洲说:“有些事你不跟我们说,我们就不问。但要是你什么时候想找个人说说了,我或者路里,随时都等你。” 倪星桥看向了他。 “还有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担心姚叙。”林屿洲对他说,“我们也是姚叙的好朋友,你们俩有什么事,别只想着自己扛。” 倪星桥才不是喜欢扛事的人,他最扛不了事了。 可是事情发展到今天,根本没人告诉他,究竟应该怎么办。 一切都乱套了,失控了,他很自责,觉得全都是自己的错。 “如果能重来的话,你还会那么鲁莽地向陆哲明告白吗?”倪星桥问林屿洲。 林屿洲回答:“当然了。而且我不觉得自己鲁莽。” 倪星桥突然有些羡慕他。 “你后悔了?” 倪星桥迟疑了。 “姚叙要是知道了,可能会挺难过的。” “可是我觉得是我害了他。”倪星桥快被那种愧疚感杀死了,“要不是我,起码他可以不用退学。” 说到这里,林屿洲也沉默了。 是啊,谁能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呢? 两个十八岁的男生坐在体育馆的看台上,四周是同学们吵吵嚷嚷的声音,青春无敌。 然而他们并没有心思享受这样的青春。 尤其是倪星桥,他猛然间觉得,他跟姚叙的青春已经在那天戚美玲声嘶力竭的叫喊声中结束了。 倪星桥跟姚叙见面的时候并没有告诉对方自己成绩下滑的事情,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坐在“青睐”甜品店,一切都好像跟过去没什么区别,但世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姚叙再没有穿过校服,再没有进过校园。 但是倪星桥看得出来,姚叙很开心。 “脸上怎么弄的?”倪星桥发现他左脸似乎划破了。 “干活的时候不小心弄的。”姚叙说这句话的时候都神采奕奕,让倪星桥心疼又羡慕。 倪星桥从书包里翻出创可贴,这是自从姚叙告诉他自己开始打工赚钱他就放在书包里的。 他笨拙地给姚叙的伤口贴上卡通创可贴,突然就笑了。 这是最近一个多月以来,倪星桥少有的发自内心的笑。 姚叙拉住他的手,问他是不是有心事。 有很多心事,但是不想说。 倪星桥说:“其实是没考好。” 他知道自己要是说没有,姚叙一定不信,于是只好找了个相对没什么杀伤力的烦恼糊弄姚叙。 倪星桥说:“你不在学校,我学习都没动力了。” 姚叙笑着捏了捏他的手:“那可不行,你还得考山城大学呢。” 倪星桥嗓子眼发紧,觉得心口闷闷的。 是啊,他跟姚叙约好了的。 “嗯,我调整一下状态,下次一定考第一。”他这个永远被姚叙压一头的万年老二,是时候帮姚叙把第一的位置占稳了。 “姚叙。”倪星桥问他,“你真的没后悔过吗?” 姚叙把自己面前的双皮奶往他面前推了推:“我要是后悔,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倪星桥看着他,过了一会儿终于点了头。 “对了。”姚叙说,“领班给我调了上班时间,以后三班倒,就不能每天晚上都来找你了。” 倪星桥一下就皱起了眉。 “不过你放心,我还是会每天晚上在这里等你。” 一开始倪星桥不明白他的意思,可是当他第二天晚上来到“青睐”甜品店,店长姐姐笑着递给他一封信时,他才明白过来。 姚叙来不了,但他的情书如期而至。 之后的每天都是这样,“青睐”甜品店像是成了他们俩的邮件中转站,姚叙每天上班前都会把写好的情书送过来,再买一份双皮奶,让店长姐姐在倪星桥来的时候交给他。 而倪星桥也开始给姚叙写起信来,有时候还会跑去附近的花店买朵花。 姚叙换班之后,两人见面的时间就只有周日的白天。 倪星桥会一大早就跑去姚叙的住处,两人像以前那样,拥抱亲热,但没有□□。 倪星桥很怕做那件事,总是找借口推脱。 好几次,姚叙察觉到他的不对劲,问他究竟为什么总是拒绝自己。 姚叙说:“是你还没准备好?还是只是不想跟我做?” “不是的!”倪星桥怎么可能会不想跟他做,只是做不了。 而且不只是那个做不了,倪星桥甚至现在跟姚叙接吻的时候都会在脑子里不停地播放戚美玲骂他的那些话。 烂货。 心理变态。 下贱的东西。 倪星桥越来越觉得自己恶心,觉得自己是个很糟糕的人。 但这些话他都不可能说给姚叙听,只能强忍着对自己的厌恶,继续拥抱姚叙。 他又一次用拙劣的借口骗过了姚叙,却越来越没办法好好面对自己了。 本以为生活会一直这样持续下去,一直到倪星桥高考结束,他们俩去山城,离这个地方远远的。 倪星桥甚至想,可能到时候自己就会从戚美玲给他造成的心理阴影中解脱出来了,不是经常有人说么,换个地方就能换一种人生。 离开这里,他就不会再有那么强烈的罪恶感,也不会被那明明已经过去了的刺耳声音不断提醒自己的肮脏龌龊了。 倪星桥每天都在期待下一个夏天的到来。 只可惜,他没等到梦中的那个夏天。 姚叙也没有等到。 又是一个周日,倪星桥照例来到姚叙的住处。 他今天来得晚了些,因为上午爷爷奶奶来家里,他吃过午饭才出门。 倪星桥迫切地想见到姚叙,火急火燎地往这边赶。 两个人见面,像往常一样亲热地抱在一起。 天已经冷了,姚叙住的隔断间冷嗖嗖的,也又没什么厚衣服,倪星桥今天过来还特意带了几件毛衣跟外套给他。 姚叙的手总是冰冰凉凉的,倪星桥就把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肚皮上,抱着笑着,说自己就是对方的暖水袋。 这样待到下午,倪星桥依依不舍地出门去学校。 他走之前,想起前两天曹军又问他姚叙的近况,说是只要姚叙能回来参加结业考试,还是可以拿到毕业证的。 于是他回头问了姚叙一句:“你真的不打算参加结业考试了吗?” 姚叙摇了摇头,说没有这个打算了。 倪星桥似乎有些失落,但还是没再多说什么,离开了。 他走后,姚叙收拾房间,把倪星桥带给他的衣服一一叠好。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敲门。 姚叙一般不会管,因为他很清楚肯定不会有人找他。 但倪星桥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敲门,他还是去了,怕是倪星桥落下什么东西回来找。 然而门一打开,外面站着的竟然是好久不见的戚美玲。 戚美玲穿了一身新衣服,化着艳丽的妆,头发也重新烫过了。 姚叙看到她,瞬间如坠冰窟。 戚美玲面带微笑地对他说:“姚振海被翁瑶赶出来了,他现在跪着求我,我都不理他。” 姚叙要关门,但戚美玲还是挤了进来。 姚叙不在乎任何事,他只问了她一个问题:“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戚美玲站在那里,云淡风轻地说了句:“你那小男朋友带我来的啊。” 第 84 章 自从离开家,姚叙一边享受着从来没有过的自由,一边也始终如履薄冰。他生怕被戚美玲找到,生怕好不容易拿回来的生命自主权又要被迫交还回对方的手里。 眼前这个人简直就是他的梦魇,而此刻她说的话更是将他一秒打入了地狱。 姚叙第一反应是“不可能”,倪星桥明知道这个地方是他最后的栖身之所了,也明知道自己被戚美玲找到会发生什么,不可能把自己的地址告诉她。 可是戚美玲说:“那个倪星桥虽然惹人厌,但有时候也还是比你懂事点。” 她看着姚叙的眼睛,慢慢悠悠地说:“人家都知道我把你养这么大不容易,眼看着就高考了,什么都可以等高考结束了再说。” 姚叙突然想起倪星桥走前的话,他问他是不是真的就这么放弃了。 原本姚叙还在奇怪他怎么突然又提起这件事,现在明白了,原来是戚美玲找过他。 姚叙不愿意相信倪星桥出卖了他,可是当戚美玲的话在他耳边响起,那些证据一步步证实着他不愿面对的猜想,姚叙只觉得如坠冰窟。 他眼前已经看不到别的,也听不到戚美玲在说什么。 他能感觉到的只是深入骨髓的寒意,和一点点下坠的心。 突然,戚美玲的巴掌狠狠地落到了姚叙的脸上,瞬时他左耳一阵耳鸣。 戚美玲面目狰狞地痛骂着什么,可他什么都听不清,抬起手用力地揉耳朵,却无济于事。 姚叙烦躁不堪,在戚美玲逼近他,一脚已经踏入这个房子的时候,他猛地推了对方一把,然后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这是第几次逃跑了? 这世界还有容身之处吗? 姚叙疯了似的往外跑,持续的耳鸣还在困扰着他。 他逃到小区里,逃到大街上,逃到不久前跟倪星桥接吻的巷子里。 当姚叙终于停下来,扶着墙壁粗喘,他看到落叶掉在脚边,让他瞬间想到了自己的人生。 他转个身,背贴着墙壁滑坐在地上,仰头就是天,可天离他太遥远。 姚叙就那么坐着,死死地攥着拳头。 他想起倪星桥,不愿意,却不得已,在这一刻也恨透了他。 他尝试着去理解倪星桥,对方一定是因为担心他,一定是觉得就这么放弃太遗憾,所以才希望他回去。 可是,不管怎么样,背叛就是背叛,出卖就是出卖。 倪星桥从来都不懂,他要是回去了,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戚美玲不会让他好过,她手上拿着索命的铁链,这次他回去了,那套在他脖子上的铁链只会比以前收得更紧。 他还怎么活! 姚叙压抑着,指甲嵌到了掌心的肉里却丝毫察觉不出疼。 他一直看着蓝天,而此刻,他连这天都一起憎恨了起来。 如果是这样,那就彻底再见吧。 姚叙想,这世界不留一隅给我,那我也没什么可留恋。 一开始,倪星桥并没有发现姚叙的消失。 他依旧每天放学都去“青睐”,店长姐姐会一如往常地递给他姚叙留下的信。 只不过,这样到了第三天,店长姐姐突然对倪星桥说:“这几天他都没过来。” 原来姚叙在第一次留信给倪星桥的时候就一口气存在这里十几封,之后每次过来也都会一起拿来好多封。 姚叙让店长姐姐每次只给倪星桥一封,说是万一哪天自己临时有事来不了,也能让这信不间断地送到倪星桥手里。 就像,他们两个每天都在见面一样。 “你留的信还在这里。”倪星桥回给姚叙的信还保存在店长姐姐这儿。 “本来我还在想他是不是这两天有事来不了,所以昨天没跟你说。”店长姐姐说,“但这都三天了,你知道他去哪了吧?” 倪星桥皱起了眉:“我不知道啊……” 他跟姚叙完全没有其他的联系。 之前倪星桥放在姚叙那里的手机上次被对方还了回来,说自己在攒钱,攒得差不多了就买个便宜的手机,到时候他们就能每天随时联系了。 可是,姚叙的手机还没买,倪星桥除了信件和他的住处,再不知道怎么找到他。 倪星桥有种不好的预感,拿起书包就跑了出去。 然而,他再没有找到姚叙。 晚上去姚叙的住处,敲了半天门,跟姚叙合租的室友不耐烦地来开门,他连连道歉,可到了姚叙门口,发现房门开着,里面没有人。 他环顾四周,看见自己之前拿给姚叙的衣服还摊在床上,袖子叠了一半。 姚叙的外套搭在床边,桌上他周日留下的水果也还在。 一切都跟他走的时候一样,就好像他前脚刚出门姚叙后脚就也离开了,而且事发突然,再没回来。 倪星桥内心的不安逐渐被放大,突然担心姚叙出事了。 他小心翼翼地去跟姚叙的室友打听,那个刚刚给他开门的年轻男人看起来刚下班,身上还穿着工作服,正开着房门蹲在桌边干嚼方便面。 倪星桥说:“你好,我想问一下住在那个房间的男生这两天有回来吗?” 那个男人也是一脸疲惫,累了一天回到家,饥肠辘辘,只能嚼干脆面,省时省力,吃完赶紧洗漱睡觉。 他打量了一下倪星桥,又瞥了一眼姚叙的房间。 “不知道。” “那这几天有什么人来过吗?”对方显然不太想搭理他,但还是想了想说:“周日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倪星桥立刻紧张起来,“跟谁啊?” “我哪儿知道!”对方又不耐烦了,“一个女的,扇了他一巴掌。下手真他妈狠啊,多大仇?” 倪星桥听完,脊背发凉。 一个女人,扇了姚叙一巴掌。 不用想都知道那是谁。 可是戚美玲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呢? 倪星桥失魂落魄地道了谢,回到了姚叙的房间。 姚叙一定是因为戚美玲找到了这儿来,不得已又走了。 倪星桥坐在他的床上,轻抚着姚叙留下的书包,鼻子忍不住泛酸。 这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怎么又开始折腾人了呢? 倪星桥抬手蹭了蹭眼睛,他起身帮姚叙把房间收拾了一下,垃圾收好拎出去,临走前特意锁好了门,钥匙放在了自己的口袋里。 姚叙走得匆忙,什么都没带。 但是等他安顿下来,一定会和我联系的。 倪星桥在心里一遍一遍这么对自己说。 他离开了姚叙这短暂的小家,在秋天夜晚的风中,骑着单车独自往家里去。 已经多久没跟姚叙一起放学回家了? 仔细算来好像也没有太久,但是上一次两人并肩骑车上学放学,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倪星桥越想越难过,以前总觉得是再寻常不过的生活,如今却再也求不来。 果然失去了才知道当初有多美好。 他回到家,黄茜也没多问他去了哪儿,洗了水果给他吃。 倒是倪海明,跟倪星桥说:“去洗把脸吧,眼睛通红,滴点眼药水再睡觉。” 倪星桥听到他爸的话,更想哭了。 他说:“爸,姚叙又走了。” 黄茜跟倪海明的动作都明显一滞,家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黄茜回了房间,倪海明坐到了倪星桥身边。 “姚叙身上发生的事我们也很难受,看着长大的好孩子,被折腾成这样,谁心里都不好过。”倪海明搂着儿子的肩膀说,“但是星桥,我们是你的父母,心疼他归心疼他,最让我们难受的其实是你。” 倪星桥看向了他爸。 “自从姚叙退学,你就跟丢了魂儿似的。话少了,也不小了。每天心事重重的,像是天都塌了。”倪海明说,“我们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可是姚叙走了,我就是天塌了。” 倪海明听到他这话,微微皱了皱眉。 “我知道你在乎姚叙,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好。”倪海明停顿了片刻,然后才接着说,“但是,他离开是去找他的人生了,你不能因为这个,把自己的人生给毁了。” “我没有啊。”倪星桥说,“我上次没考好,但是下次一定能考好。我跟姚叙说了的,以后年级第一我帮他守住。” “我不是这个意思。”倪海明有点急了,“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不是你的成绩,明白吗?” 倪星桥看着他,没有说话。 “最重要的是,我们想找回那个可爱的、每天活蹦乱跳爱笑爱闹的小儿子,明白吗?”倪海明说着说着,自己也难过起来,“今天你妈问我,你有多久没和我们撒娇了?你知道这话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吗?就是突然之间,我们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你了。” 倪星桥的眼泪又落了下来,他凑过去抱住了他爸,可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没办法。 姚叙不在他身边,他就是没办法开心起来。 他的眼泪打湿了倪海明的衣服,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轻声说:“爸……我好想姚叙啊……” 第 85 章 姚叙再没联系过倪星桥。 很小的时候倪星桥就知道,这世界很大,而人很渺小。 那时候他才刚会走路,爸妈把巨幅地图铺在地上,把他们生活的城市指给他看。 安城在地图上只是一个圆圆的小点,可这里承载了倪星桥和上千万人的一生。 长大以后,倪星桥总想着去很远的地方看看,每逢假期就跟爸妈去旅行。 他看过很多山川大河,也曾经坐在车里穿梭在繁华都市。 那个时候他向往未知的世界,可如今才意识到,真正的未知就在他身边。 姚叙突然之间不打一声招呼地从倪星桥的生活里销声匿迹,从前觉得安城很小的倪星桥瞬间觉得这城市望不到边。 安城一定大到让他无法想象,否则为什么他再怎么找都找不到姚叙呢? 确认姚叙真的不会跟自己联系之后,倪星桥生了一场大病,连续高烧不退,吃什么吐什么,半个月的时间,人瘦了一大圈,林屿洲看见他都吓得以为他得了绝症。 倪星桥好不容易身体逐渐恢复,但又开始有了厌食症的症状。没有胃口,看见食物就觉得反胃,强行吃点东西,但很快就会恶心呕吐。 倪海明跟黄茜担心得不行,带着倪星桥辗转几个大医院看病,结果却是,厌食症没好转,抑郁情绪还加重了。 倪星桥觉得自己这样很对不起爸妈,他开始刻意在他们面前装得像没事人,然后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吐得昏天黑地。 在那段时间里,倪星桥经常觉得压抑到无法顺畅地呼吸,做什么事情都觉得痛苦。 更让他觉得痛苦的是,戚美玲对他整日纠缠,就好像他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倪星桥觉得难受,一想起戚美玲这个人就开始浑身冒冷汗。 他知道,目前的这种情况,就算姚叙想找他也被吓得不敢出现了。 他也开始恨起了戚美玲。 用了很多时间治疗,几乎每天都在吃药。 身体逐渐恢复,可其他的再也回不去了。 高三最后的那几个月,倪星桥一有空就骑着单车在城市里打转,他觉得姚叙一定就在他不远处,只是不方便出现。 可是,姚叙为什么连他都不见了? 倪星桥觉得委屈,觉得失落,觉得每天痛苦和思念都在叠加。 他也有点生姚叙的气,为什么就不来见他呢! 倪星桥也开始写信给姚叙,每天一封,然后放到“青睐”甜品店。 店长姐姐说:“还没找到他?” 倪星桥摇摇头,再也没笑过。 他周末的时候偶尔也会去姚叙之前租的隔断间,当初姚叙只付了一个月的房租,但后来倪星桥用自己攒下的零花钱又多租了几个月。 他保留姚叙留在这里的一切,趴在那张单人床上睡觉,总觉得还能闻到姚叙身上的味道。 有时候他会做梦,梦见姚叙回来了,抱他、亲他,说想他。 可是醒过来的时候,却空荡荡的,姚叙不知道在哪里,不给他一丁点消息。 倪星桥也偶然遇见过戚美玲,她被家人送去医院,住了一段时间,又回来了。 她看见倪星桥就打,倪星桥也不还手,随她去了。 路里、林屿洲、林苏晨,几个人担心完姚叙担心倪星桥。 他们眼睁睁看着倪星桥越来越安静,越来越消沉,觉得他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姚叙刚离开的那两个月,倪星桥的成绩一落千丈,他没办法专注精神,每天都在走神。 可是后来他开始一门心思学习,再不用爸妈劝,每晚学到深夜。 他答应过姚叙要帮对方守住年级第一,也答应过姚叙要去山城一起生活。 不管姚叙是否会信守诺言,倪星桥都决定坚持到底,等以后有一天两个人再见面,他一定要质问对方为什么要这样欺负他。 倪星桥咬紧牙关,姚叙成了他努力学习、努力生活的唯一动力。 有时候他也想,或许姚叙是先一步去了山城,为了躲避戚美玲,他早早地过去等着自己了。 于是他开始想象姚叙在那里的生活,想象对方也像他这样思念这么重。 高三的一整年,倪星桥性格大变,曹军都有些担忧,时常找他谈心,让他不要有太大的压力。 倪星桥再不跟老师斗嘴,乖巧地听着,走时还会老老实实道谢。 林屿洲说:“姚叙要是看见你这样,肯定心疼坏了。” 倪星桥说:“姚叙是谁啊?” 说完这话,他鼻子泛酸,扁扁嘴,想哭的时候才变回以前的那个小男孩。 倪星桥问林屿洲:“你对《婚姻法》有了解吗?” “看过一点。”林屿洲问,“怎么了?” “我跟姚叙小时候订过娃娃亲,他突然跑了,我是不是可以告他啊?”倪星桥说,“我告他,让法院找到他,我直接跟他法庭见。” 林屿洲无奈地看看他,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姚叙走后,倪星桥再没吃过双皮奶。 他只是每天去“青睐”甜品店送信,也依旧能收到店长姐姐递给他的来自姚叙的信。 那些信都是姚叙走前留下的,几十封,倪星桥不知道他写这封信用了多少时间。 店长姐姐问过倪星桥要不要把这些信一起拿走,倪星桥拒绝了。 他说:“每天给我一封吧,这样我会觉得姚叙还在我身边。” “青睐”甜品店的店长姐姐特意买了两个收纳盒,一个盒子放姚叙写给倪星桥的信,一个盒子放倪星桥写给姚叙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个摞得越来越高,另一个却逐渐见底了。 店长姐姐的心也跟着这两个男孩揪了起来,她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她看得出来,突如其来的巨变已经彻底颠覆了他们的人生。 她看着倪星桥一个人坐在角落的位置发呆时,总能想起以前他们两个人一起过来的场面。 一个爱笑爱闹,另一个就眼含笑意地看着。 所有关于青春的美好词汇都可以用来形容他们俩。 而如今,怕是两人都站在绝望之巅了。 这太残忍了。 高考那天,跟每年一样,天降大雨。 倪星桥坐在他爸的车里,看着路上的行人。 考场外,拉着红色的条幅,紧张的学生、家长、老师,都堵在那里,互相说着打气的话。 倪海明停好车,告诉他别有压力。 倪星桥点了点头,下车时对他说:“我要考上山城大学。” 倪海明满目忧虑,看着儿子撑着伞走进了考场。 倪星桥还抱有最后一丝幻想,或不定姚叙会出现在人群中。 他走得很慢,试图从撑伞的人中寻找到那个他已经大半年没见到的男生。 那个高高帅帅,永远让他觉得可以依靠的姚叙。 他缓缓站住,鞋子踩在了水坑里。 他望着人群,对着虚空,轻轻地叫出“姚叙”两个字,让他难过的不只是姚叙并没有出现,更重要的是,他突然发现,当他说出这两个字时,这个名字竟然已经变得陌生了。 倪星桥很难过,他不允许姚叙在他的世界里陌生。 他垂下眼睛,看自己的脚尖。 鞋子已经湿了,姚叙不会再来背着他走进教室了。 倪星桥转身继续往考场走,他值得,自己幻想的一切都不会出现了。 但人生还没走到尽头,姚叙一定在山城等着他。 高考的两天,倪星桥心无旁骛,他答题状态很好,最后一科考完走出考场的时候,他非常确信如果没有意外,他一定能去山城大学。 他觉得自己就要跟姚叙团聚了。 说来也是奇怪,下了两天的大雨在学生们走出考场的时候竟然停下了。 倪星桥把考试用的东西交给等在外面的他爸妈,跟着路里他们玩去了。 倪海明跟黄茜也没阻止他,十年苦读,今朝就此告一段落,他这些日子的压抑和压力做父母的都看在眼里,难得孩子说要出去玩,那就让他玩个痛快。 倪星桥跟着路里他们去吃饭,是路里叔叔开的饭店,专门给他们几个留了个包厢。 倪星桥一直在笑,几个人也刻意对姚叙避而不谈,只说轻松的话题。 吃完饭,他们去KTV,五音不全的倪星桥当起了麦霸,拿着话筒唱歌不停,林屿洲受不了了,把人按在沙发上,强行抢回了麦克风。 天黑了,他们从KTV出来,林屿洲提议去吃烧烤。 夏天夜晚,微凉的风吹得人很舒服。 倪星桥、路里、林苏晨和林屿洲,四个人坐在路边的烧烤摊口水横流。 倪星桥说:“我们都毕业了,是不是可以喝酒了?” 几个人互相看看,随即兴奋地招来老板,要了四瓶冰镇啤酒。 他们都是第一次喝酒,丝毫不觉得好喝。 然而倪星桥却停不下来,一杯接着一杯,喝到后来,涕泗横流。 大家都知道他为什么哭,知道他为什么不停地要酒喝。 倪星桥喝得神情涣散,斜靠在林屿洲的肩膀上继续一杯杯地往嘴里送。 T恤弄湿了,裤子弄湿了。 灵魂也湿了。 倪星桥到后来已经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但是林屿洲他们都记得。 他们清楚地记得倪星桥哭着说:“姚叙给我的信全都看完了……” 高考前,姚叙留给倪星桥的信都已经看完了。 每天一封,原来姚叙写了这么多。 那些信的存在还能让倪星桥骗一骗自己,骗自己姚叙其实一直都陪着他,可是如今,最后一封信了,他反反复复看了不知道多少遍,从此不会再有了。 信不会再有,姚叙也不会回来。 倪星桥想不明白,为什么变成这样了。 支撑他的信念轰然倒塌,□□的真相就此摆在了眼前。 姚叙不会回来了。 姚叙不再爱他了。 可是,为什么? 第 86 章 酒入愁肠,解不了任何忧。 倪星桥哭得肝肠寸断,但无解的问题也始终没人来给他答案。 路里他们见他喝成这样,怕他爸妈担心,索性打了电话回去,扯了个谎,把醉得走不了路的倪星桥带到了林屿洲家。 林屿洲他爸还记得倪星桥,这个当初被自己倒车直接倒进医院的小子。 “怎么喝成这样?”林屿洲他爸看见烂泥一样的倪星桥,下意识想问:这是没考好? 但觉得这话实在不吉利,生生憋回去了。 林屿洲说:“学霸释放一下压力,你们大人不懂的。” 林屿洲他爸嗤笑一声,心说就你懂。 几个人把倪星桥安顿在了林屿洲家的客房,路里也没走,留下陪着倪星桥。 倪星桥在半夜醒过来,头痛欲裂,还有些恶心想吐,他下意识想叫姚叙,然而睁眼之后,把那个名字吞了回去。 在这个混混沌沌的夜晚,他依旧满脑子都是姚叙。 自从姚叙走后,倪星桥的世界好像就只剩下这个人了。 他一遍一遍地想他,生怕时间久了,那个清晰的、在他生命中留下浓墨重彩印记的人会变成一个模糊的影子。 到时候,他真的会比现在更痛苦。 无法忍受对方的离开,更无法忍受自己对他的遗忘。 在安静的房间里,路里趴在床边呼呼大睡,而倪星桥看着天花板,想着他们曾经幻想的高考后的夏天,永远不会实现了。 这个暑假,对于其他人来说都是肆意快活的,然而倪星桥依旧整天守在姚叙曾经短暂住过的隔断间里。 那里没有窗,没有风扇和空调。 炎热的夏天,倪星桥自虐似的把自己关在那里。 他就那么从早到晚地守着,总觉得有一天姚叙会回来。 期间戚美玲也来过,像幽魂一样,一言不发,满是怨恨地盯着倪星桥。 倪星桥当她不存在,自顾自地发呆。 还有几次,倪星桥走在路上,戚美玲突然拿着刀冲出来,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她被路人拦下,被警察带走。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戚美玲看他的眼神,也不会忘记戚美玲的那些咒骂。 原来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姚叙就是整天承受着这些吗? 那真的,还不如一走了之呢。 倪星桥终于开始对姚叙真正感同身受起来,也开始理解姚叙的离开。 他甚至希望,姚叙走了就别回来了。 这个长达三个月的暑假发生了很多事,倪星桥像一个安静的记录仪,帮着身边的人一一记了下来。 路里被提前批录取,进了梦寐以求的军校,去研究核工程了。 林屿洲不顾他妈妈的反对,学了法律,进了他爸当年的那所大学。 林苏晨是几个人里分数最高的,在高三最后的几次模拟考中,她都是倪星桥最强劲的对手,曹军曾经断言,今年的省状元会在二人之间产生。最后的结果是,林苏晨总分比倪星桥高了四分,成为这年的省理科状元。 林苏晨自然被Top1的学校录取,倪星桥的分数也绰绰有余,然而他当初跟姚叙约好的,要去山城大学。 倪星桥在报考的时候,只填了山城大学这一个志愿,气得曹军直跳脚。 在大家的录取通知书陆续到来时,路里终于正经八百地向林苏晨告白了。 当时他们几个刚看完电影出来,路里跑去买了束花,对她说:“月亮代表我的心。” 林苏晨看看他,十分无情地告诉他:“现在是下午三点,我看不到月亮。” 但她还是收下了花,并同意路里暂时当她的男朋友。 林屿洲吐槽:“暂时。啧啧啧。” 林苏晨毫不留情地扎他的心:“那也比你强,你到现在也没搞定陆哲明。” 林屿洲被这句话伤得差点惨死在路边。 倪星桥就站在一旁脸上挂着笑意看他们,他看着路里买的那束花时,开始想象如果姚叙在,对方会不会也买花送给他。 或者,他来买,送给对方也可以。 只要代表爱情的红玫瑰。 他把这些都用手机拍了下来,找了个店,打印出来贴在了一个本子上。 不仅贴了照片,他还给每一张照片做了标注,以便姚叙回来找他时,他能给对方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一一讲个遍。 倪星桥始终都相信,姚叙记挂着大家。 而事实上,消失不见的姚叙已经自顾不暇,他几乎彻底陷入了戚美玲为他造就的噩梦里。入睡时,梦里是戚美玲拿着刀笑着看他,醒来时,那个人那双眼睛也好像无处不在。 这些日子,他开始接连不断地产生幻觉,如同惊弓之鸟,随时都要死去。 好几次,他回过神时,要么自己拿着利刃却以为是戚美玲要伤他,要么他发现自己死死地掐着一棵大树,幻觉让他以为那是来杀他的戚美玲。 姚叙知道,他快走到人生尽头了。 八月份,雨水开始变得充沛,大家未来的去向都已经尘埃落定。 林屿洲带着简单的行李决定回山城,他之后要报到的大学也在那边。 不过这次回去,他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去找陆哲明。 他决定再努力最后一次,如果陆哲明依旧不给他爱的可能,他就要彻底放手了。 他走那天,倪星桥去送他。 两个人坐在火车站的肯德基吃甜筒,林屿洲说:“人啊,爱来爱去,就那么回事儿吧。” “你怎么一副看破红尘的架势?” “我装的。”林屿洲说,“其实我紧张得快死了。” 距离上一次见到陆哲明已经过去一年多,林屿洲甚至担心对方已经不记得他。 林屿洲说:“其实我这话是说给你听的。” “干嘛?我不想出家。” “没让你出家,就是劝劝你。”林屿洲说,“我总觉得你在因为姚叙的事情惩罚自己。” 倪星桥低头,缓慢地舔着他的甜筒。 “姚叙走了之后,你整个人都变了。”林屿洲说,“姚叙那么喜欢你,肯定不舍得看你这样。” “他舍得。”倪星桥说,“不然怎么会不来找我?” 林屿洲平日里巧舌如簧,可面对这样的倪星桥时,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 “什么?” “画地为牢。”林屿洲说,“说不定姚叙就在你那牢笼外面等你呢。” 倪星桥没吭声,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吃完甜筒,倪星桥送林屿洲去检票。 分开前,倪星桥说:“祝你好运。” “具体点。” 倪星桥不明所以:“还得怎么具体?祝你感动陆哲明?” “谁稀罕感动他!”林屿洲说,“你得祝我能睡到他。” 倪星桥笑出了声,骂他不要脸。 林屿洲也笑了,难得见倪星桥这样,自己也算是松了口气。 “我在山城等你。”林屿洲说,“哥们儿也祝你能早日回到姚叙的床上。” 倪星桥笑着看他,耸了耸肩。 送走了林屿洲,倪星桥一出火车站就看见了站在人群中的戚美玲。 他已经释怀了,觉得她已经彻底疯了,他又何必跟一个疯子计较。 倪星桥买了个甜筒给戚美玲,对方把它丢在了倪星桥身上。 倪星桥没什么反应,去洗手间收拾干净,迟疑片刻,去了“青睐”甜品店。 店长姐姐又做了新品,送给他品尝。 姚叙不在的这些日子,倪星桥跟店长姐姐成了好朋友。 很多时候店长姐姐陪着他聊天,很多他想不明白的事情,会跟店长姐姐讨论。 “什么时候开学?”店长姐姐问。 “月底就走了。”倪星桥说,“还有差不多二十天。” “真快啊。”店长姐姐坐下来,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 又是雨天,没什么人进店。 “当年你们俩第一次来的时候,还是臭屁小孩。”店长姐姐笑着说,“初中生,嫩得很。” “我现在也嫩。” 店长姐姐笑得不行:“时间可真快,这都要上大学了。” 倪星桥看看她,几年过去,她好像一直都没怎么变。 每天守着这个店面,研究她的新品,观察每一个客人。 “姐,你会一直在这里吗?”对于倪星桥来说,店长姐姐见证了他跟姚叙的成长,而这个“青睐”甜品店,承载了他们青春里全部美好的记忆。 “不知道。”她回答说,“未来的事,谁说得准呢?” “那以后你要是不开这个店了,就便宜点,兑给我吧。” 店长姐姐惊讶地说:“怎么?你要当我的接班人啊?” 倪星桥笑了:“这个店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我不希望它消失。” 店长姐姐目光深沉地看看他,半晌开口说:“行,到时候给你一个友情价。”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店长姐姐打开窗,让微凉的风吹了进来。 倪星桥看着外面的大雨,止不住思绪,想的都是姚叙。 这么大的雨,姚叙在干嘛呢? 也躲在某一个店里看雨吗?还是在哪个屋檐下焦急地等待着雨停? 还是说,他真的已经在山城了?在那边满心期待地等着自己过去找到他? 可是山城比安城还大,倪星桥想,我真的还能找到他吗? 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那个隔断间的房东。 房东说:“警察又来了,让我们这个星期之内把隔断都拆了,实在不好意思啊,大家只能搬走了。” 倪星桥怔怔地听着他的话,再一次意识到,姚叙什么都没法留给他了。 第 87 章 当关于姚叙的东西一件件都被回收,被告知暂停,倪星桥觉得就好像在把他一点点推进焚化炉。 最后,他把出租屋的钥匙交还给房东那一刻,就是他的骨灰被洒进大海的时刻。 什么都没有了。 他想念姚叙的时候,那份想念从此也无处安放了。 倪星桥客客气气地跟房东道了谢,拿着那仅有的几样东西离开了那里。 姚叙的黑色双肩书包,还有当初他拿来给对方的几件衣服。 那个人匆忙离开时,有没有遗憾过不能带走它们? 天气炎热的八月天,倪星桥走在街头。 几分钟之前还是烈日高照,突然就下起了暴雨来。 他躲进旁边的一家便利店,站在窗边看了好一会儿的雨。 阵雨,说来就来,说走倒也快。 十来分钟,乌云挪去了别处,暴雨只剩一地的潮湿。 倪星桥走出便利店之前迟疑了一下,然后转过去,紧张又生疏地买了一包烟。 拿着烟出门,突然想起没有火。 他又折返回便利店,花了一块钱买了个打火机。 倪星桥第一次喝酒是因为想姚叙。 第一次抽烟也是因为想姚叙。 他躲到巷子里,背靠着湿乎乎的墙壁,面无表情地抽出一根烟,笨拙地放在了嘴边。 倪星桥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在没有人的小巷子偷偷抽烟,可是他试过了,不管做什么都缓解不了自己对姚叙的想念,只剩下这一个办法还没试。 烟点燃了,呛得倪星桥咳嗽了好几声。 他皱着眉,有些嫌,但还是再次放到了嘴边。 他学着大人们的样子用力一吸,这一次被呛出了眼泪。 那感觉实在难受,可倪星桥却突然之间尝到了甜头似的,自虐一样大口大口地吸烟,呛得自己眼睛通红眼泪直流。 他靠在那里抽完了一根烟,感觉已经耗尽了自己的精力。 倪星桥走出巷子,继续往前。 其实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不想回家,也没别处可去。 只是这么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游走,他打算再看看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毕竟再过一段时间,他也将要离开。 在他看来,姚叙只有两个去处,要么安城,要么山城。 倪星桥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信心,觉得对方就在他周围。 闭上眼,他闻到的雨后花香,姚叙也一定闻得到。 就这么走了好一会儿,走累了,倪星桥已经不知道自己这是到了哪儿。 又是一条巷子,房屋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砖墙都有些斑驳。 右手边的电线杆上贴着脏兮兮的小广告,左手边是一排店铺,距离他最近的是一家纹身店。 店名他不认识,也不知道是哪国的语言。 但门口挂着的小牌子上写着一句话:纹身是灵魂的隐喻。 倪星桥驻足看了很久,然后迈上台阶,走进了那家纹身店。 当他再出来,天已经快黑了,从此,他手臂内侧多了一句话。 用法文写成的诗。 Mon ?me éternelle, Observe ton voeu Malgré la nuit seule Et le jour en feu. 我永恒的灵魂, 注视着你的心, 纵然黑夜孤寂 白昼如焚。 他走进这家纹身店的时候,并没有想好要纹什么,而当他坐在舒服的沙发上,喝完了店长姐姐给他的冰镇气泡水,也讲完了他对一个人的等待和思念,店长姐姐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给他。 那是法国诗人兰波的诗集,店长姐姐翻开,指出那句诗。 而倪星桥,喜欢这诗,也喜欢这诗的名字。 “兰波的《地狱一季》,”店长姐姐说,“年轻的兰波与诗人魏尔伦相爱,张扬放纵,恃才傲物,两个人都是天才也都是疯子,魏尔伦甚至因为兰波要离开,开枪打了他。” 倪星桥坐在那里,仰头看着倚在桌边的店长给他讲这首诗的由来。 “之后魏尔伦入狱,兰波独自返回法国,写下了这首诗。” 倪星桥对这些诗人毫无了解,他只是曾经听说过兰波。 但他对这句诗着了迷,觉得这就是自己的心灵写照,他的灵魂始终注视着姚叙的心——尽管对方在他不知道的远方。 倪星桥从小就怕疼,小时候他跟姚叙一起打疫苗,人家什么反应都没有,他却能哭上半天。 可是这一次,他竟然为了姚叙,忍受几个小时的疼痛,让那句诗永远地留在了自己手臂内侧。 出门时,倪星桥觉得他纹的不只是一句诗而已,更多的是他对姚叙无处发泄的感情。 这感情在看不到尽头的等待和未知中,已经逐渐开始变得复杂了起来。 八月底,倪星桥踏上了前往山城的火车。 在他走之前,差一点就死在戚美玲的刀下,要不是路过的大爷帮他拦了一下,那利刃就从后面插进他身体了。 倪星桥当时真的被吓坏了,大脑一片空白,恍惚中他觉得自己看见了姚叙,可是还没站起来,人就先晕了过去。 等他醒过来,什么都没有了。 那之后戚美玲再没出现,倪星桥也不想知道她去了哪里。 劫后余生,倪星桥终于要去山城了。 他只有一个行李箱,和一个黑色的双肩书包。 行李箱里放着他的一些衣物,还有姚叙留给他的那些信。 黑色的双肩书包就是姚叙的那个,里面是他的录取通知书。 倪星桥是个很喜欢依赖别人的家伙,然而这次到远方读大学,他拒绝了爸妈要送他去的要求,一个人踏上了火车。 林屿洲跟他说好,会来接他,让他放心大胆地到山城。 一路上,倪星桥戴着耳机听着歌,一遍一遍地幻想当他下了火车,姚叙就站在出站口笑着等他跑过去。 倪星桥有一肚子的话想跟姚叙说,他要抱怨,要训斥,也要诉衷情。 他发现,每一个爱而不得的人都是诗人,开口就能说出刻骨铭心的诗句来。 他一点点构筑自己的信念,坚信姚叙就在山城等着他。 然而当他下了火车,在人群中搜寻,却只看到林屿洲站在那里,手里提着肯德基的袋子吃得欢。 “你什么意思啊?”倪星桥说,“我以为这是给我的。” “是给你的。”林屿洲说,“我帮你吃个鸡翅而已。” 坐了太久的车,倪星桥觉得腿都肿了。 林屿洲把肯德基给他,又接过他手中的行李箱。 “你这边进展得怎么样?”倪星桥问他,“睡到陆哲明了吗?” 林屿洲嗤笑一声说:“他笨得像个木头。” “明白了,没睡到。” 倪星桥难得笑了,他发现自己还是挺缺德的,有朋友陪着自己一起爱而不得,他就觉得平衡了。 “这两天你住我家吧,”林屿洲说,“反正大后天才报道,我带你玩两天。” 倪星桥倒也不拒绝,跟着林屿洲就回家了。 山城远大于安城,经济环境也更好,也就是说,房价更高。 倪星桥跟着林屿洲走进他家那个三百多平的大平层时,突然意识到,这是位有钱人家的少爷。 林少爷说:“我妈还在国外呢,这段时间天天就我自己住这儿,闷死了。” “无聊了就在家打滚啊,各个房间打滚一圈,大半天就过去了吧?” “你少阴阳怪气。”林屿洲带着他进屋,“一天不挤兑我你就浑身难受。” 倪星桥笑了。 两个人进屋,倪星桥到客厅窗边眺望远方。 林屿洲拿了冰镇饮料过来:“喝饮料还是喝酒?” “饮料就行。”倪星桥说,“怕我喝多了你对我行不轨之事。” “你想得美!”林屿洲说,“你先歇着,等晚上凉快点,我带你出去玩。” 倪星桥没问他大晚上去哪玩,这不重要,随便吧。 林屿洲眼尖地看见了倪星桥手臂内侧的纹身,问他:“这什么东西?” 倪星桥垂眼看了看,然后说了句:“给姚叙的情书。” “行啊你。”林屿洲说,“那我改天也纹个去,就纹屁股上。” “给陆哲明的情书?” “我才不像你那么肉麻。”林屿洲说,“我要把他名字纹我屁股上,生气了我就坐死他!” 倪星桥笑得花枝乱颤,林屿洲说:“你都多久没笑得这么开心了?” 倪星桥喝了口饮料,想了想:“姚叙走了之后,我找不到开心的事了。” 两个人在窗前站着,林屿洲叹了口气。 过了会儿,林屿洲抬起手搭在了倪星桥肩上。 “我长得也不比姚叙差,你长得也还行。”林屿洲说,“要不你跟了我吧,我带着你找新乐子。” 倪星桥当然知道他在开玩笑,于是也不怀好意地笑着说:“行啊,那今天晚上咱们俩就洞房呗。” “……倪星桥你变了。” “我哪儿变了?”倪星桥说,“这不是顺着你的话说呢么。” 林屿洲戳戳他紧锁着的眉心说:“你变得越来越不着调了!” 嘴上说着玩笑话,但所有的玩笑都没笑到心里去。 林屿洲看着他总是习惯性皱起的眉,觉得爱情果然是害人的。 “问你个问题。”林屿洲说。 “问。” “如果有一天你真跟姚叙见着了,第一句话要跟他说什么?” 倪星桥认真地想了想,直到喝光饮料,捏扁了易拉罐他才开口说:“过来和我上床吧。” 林屿洲看了他一眼,笑倒在了窗户边。 第 88 章 倪星桥人生第二次喝醉,是在林屿洲家。 来到山城的第一个晚上,两个为情所困的男生坐在窗边聊着天把彼此都给喝倒了。 喝到后来倪星桥都说了些什么他自己其实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应该是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问林屿洲,姚叙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 林屿洲给不了他答案。这一点倪星桥清楚。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头晕恶心,倪星桥跑去洗手间,还是吐了个昏天暗地。 已经是中午,倪星桥洗漱完从洗手间出来,林屿洲还死狗一样瘫在地板上。 他没搭理对方,睡去吧,说不定梦里还有陆哲明。 倪星桥拿了手机出门,到楼下转了两圈,买了两碗粥。 昨天晚上喝了那么多酒,今天实在没胃口。 刚走出粥铺,林屿洲的电话就打来了。 “人怎么还丢了呢?” “没丢。”倪星桥说,“买了两碗粥。” “正好,我饿了。” “没你那份。” “……不带你这样的!”林屿洲说,“我还想要个鸡蛋灌饼。” 倪星桥心说你胃口还真好。 买好了午饭回去的倪星桥一进门就看见林屿洲呈“大”字形躺在地板上:“我以为你起来了。” “饿死了。”林屿洲爬起来,凑过来准备吃饭。 “你刚才出去就买了两碗粥?” “还在附近转了转。”倪星桥说,“说不定能遇见姚叙。” 林屿洲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人已经魔怔了。 倪星桥确实魔怔了,他现在每天脑子里想的都是在哪里能找到姚叙,就好像寻找姚叙成为了他人生唯一的主题。 林屿洲劝他:“你放轻松一点,没听过‘无心插柳柳成荫’么。” “听过,但不信。”倪星桥低头吃粥,回答的时候也听不什么情绪来。 林屿洲想起昨天晚上这家伙哭的惨样,觉得要不还是封心锁爱吧,爱情真的太折磨人了。 之前倪星桥没事就在安城的大街小巷转悠,如今到了山城,又开始拉着林屿洲陪他在这里搜寻姚叙的身影。 开学前的这几天,两个人每天坐着公交车到处跑,根本没有目的地,也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林屿洲每天累个半死,但看着倪星桥那么执着,也只好舍命陪君子。 他说:“我对陆哲明都没这么体贴。” 倪星桥冲他笑,买份肯德基,算是回报。 就这样在山城晃荡了好几天,倪星桥总是觉得姚叙就在不远处望着他,可是自己怎么找都找不到。 去学校报到的前一天晚上,两个人又坐在一起喝酒。 这次他们说好,每个人只喝一罐。 林屿洲说:“虽然这样有点残忍,但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是姚叙故意不让你找到?” 倪星桥握着易拉罐的手用了力,啤酒差点被挤出来。 他咬了咬牙,心说怎么会没想过。 可是他不愿意相信。 “不会。”倪星桥都不知道自己这句话究竟是说给林屿洲听的还是说给自己的,“姚叙不可能不和我见面。” 林屿洲欲言又止,最后喝完啤酒,洗澡睡觉去了。 倪星桥一整晚坐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月亮,那月亮仿佛就是姚叙,可望不可及。 倪星桥带着遗憾走进了山城大学的校门。 这所学校近些年来一直全国排名前五,多少学生削尖了脑袋要往里面考。 他站在校门口,想着原本他应该跟姚叙一起站在这里的。 气派又庄严的大门,周围都是人跟车。 往里走,到处都是迎新的学长学姐和大包小裹来报到的新生。 倪星桥脸上丝毫没有他人同款的兴奋表情,他只觉得难过,因为姚叙不在他身边。 往里走了会儿,倪星桥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了。 他不想走了,也不想去报到了。 就好像姚叙没来,他对自己的大学生活也没了一丁点的憧憬。 林屿洲打来电话,问他:“怎么样?有没有帅气学长?” “没有。” “那帅气老师呢?” “林屿洲,你真的太下流了。” “我哪儿下流了?”林屿洲不服气,“我这是人之本性。” 两个人斗了一会儿嘴,倪星桥重新有了站起来的能量。 挂了电话之后,他拖着行李去办了手续。 学长学姐都很友好,也很热情,他在填写资料的时候,旁边一个学长看到他是安城一中的,惊喜地说:“学弟啊!” 倪星桥乖乖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如果是以前,倪星桥能在几分钟之内跟学长彻底聊开,但现在的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去交朋友。 等到他手续都办好,拿到了宿舍的钥匙,学长自告奋勇送他过去。 倪星桥连连拒绝,说自己可以慢慢找,学长笑着说:“路过实验楼,那边在发床铺用品,我跟你一道去领了,省得你再跑一趟。” 盛情难却,倪星桥只好答应了。 学长叫卢尚辰,聊起来才知道,他其实是研二的学生,同时在兼职做院系辅导员助理。 倪星桥说:“那您在安城一中的时候,我还没去呢。” 卢尚辰笑笑说:“比你大五岁。” 倪星桥只回应了一个笑,突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觉得自己现在很奇怪,好像不太会跟陌生人聊天了,要知道,他以前可是社交能手,到哪里都能跟路里一起成为活跃分子。 可能是因为关系好的朋友们都不在身边,更重要的是姚叙不在这里。 卢尚辰看他心事重重,问他是不是第一次出来读书不适应,刚开学就想家了。 “还好吧。”倪星桥说,“慢慢就好了。” 见他不太愿意说话,卢尚辰索性也不多说了。 从教学楼到实验楼,他们俩一起领了被褥。 卢尚辰说:“学校给配的床垫不太好,之后你要是打算自己换一个,不用去外面买,直接跟要毕业的学长学姐买个二手的,或者有认识的,可能直接就送你了。” 倪星桥点点头,说了句“谢谢”。 卢尚辰看看他,觉得这男生内向得有些过了头。 两个人一路上遇到很多新生,也遇到了卢尚辰的同学以及他代班的本科生。 倪星桥看得出,卢尚辰人缘很好,大家见了他都特别热情地打招呼。 这才应该是正常的大学生活。 倪星桥低头走路,幻想在下一个拐角处能遇到和他打招呼的姚叙。 然而幻想始终是幻想,一直到了宿舍楼,他连姚叙的影子都没见到。 卢尚辰帮他把东西送到宿舍,一一放好,这个宿舍四个人,另外三个还没来。 倪星桥跟他道谢,卢尚辰说:“要不你加我个微信,以后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找我。” 倪星桥原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人家好心帮自己,也不能太不识好歹。 他加了卢尚辰的微信,对方说还要继续回去接新生,于是很快就离开了。 倪星桥这个学院所在的校区是前几年刚搬来的,一切都还很新,这栋宿舍楼也是前年刚盖好的,设施齐全还干净。 他走到阳台,望到后面的山。 八月末,后山郁郁葱葱,很适合跟姚叙在那里偷偷接吻。 又是姚叙。满脑子都是姚叙。 倪星桥知道,他的大学生活注定是要充满遗憾的,甚至不只是大学生活,如果姚叙一直不出现,他的人生都会写满了遗憾。 他掏出手机,给林屿洲发消息。 他问:你说我会不会有一天把姚叙给忘了? 林屿洲此刻正跟陆哲明对峙,看到微信的时候,他抬头问陆哲明:我绝对不能让你忘了我。 倪星桥等到林屿洲的回复已经是半小时之后,那家伙说:每天想着他自w,你就不会忘记了。 倪星桥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他。 在倪星桥收拾东西的过程中,,其他三个室友也陆续到来。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最后一个拖着行李箱走进来的人竟然会是齐韦宁。 齐韦宁看见倪星桥也愣了一下,俩人对视几秒钟,齐韦宁说:“姚叙呢?” 哪壶不开提哪壶。 倪星桥不乐意地回答他:“不想告诉你!” 而此时的姚叙,正站在山城大学的门口,戴着帽子口罩,却没有踏进去半步。 第 90 章 大学生活跟倪星桥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说到底还是因为姚叙不在。 开学没两天新生就开始军训,倪星桥穿着又肥又大的迷彩服,站在太阳底下暴晒,两天时间脸就晒伤了。 林屿洲听说了这事儿,大晚上跑过来给他送了防晒霜和面膜。 倪星桥看见坐在车里的林屿洲时愣了一下,有些惊讶,因为驾驶座上的人是陆哲明。 这俩人这是好上了? 因为晚上还有课,倪星桥没有太多时间跟林屿洲闲聊,坐在车里的人显然也只是把东西给他就打算走人,于是倪星桥没当着面问出自己的疑惑。 直到他拿着东西回了宿舍,这才给林屿洲发了微信。 倪星桥问:你们俩什么情况? 林屿洲倒是坦然:睡了。 言简意赅,但看得倪星桥一头雾水。 睡了是什么意思?到底谈恋爱没有? 再说了,那个陆哲明不是直男吗? 倪星桥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跟着齐韦宁还有宿舍其他人一起,去教学楼上军事理论课。 军训半个月,倪星桥被折腾得灰头土脸。 他每天晚上回了宿舍不管多累都会在睡前写好日记,但其实,这本日记他是写给姚叙的,事无巨细地记录自己每天的生活,等以后姚叙来找他,可以一件不落地分享给对方。 除了日记,倪星桥还在写信。 他每个星期都会以姚叙的名义给自己写一封信,收信地址写的是“青睐”甜品店。 他模仿姚叙的语气,想象姚叙的生活,用自己的方式编撰了一场姚叙没有缺席的人生。 直到现在倪星桥也没办法接受姚叙抛下了他这个事实。 军训结束,学院举行迎新晚会。 倪星桥又一次见到了卢尚辰,对方是这次迎新晚会的组织者之一,忙前忙后,不亦乐乎。 虽然之前加了微信,卢尚辰也发了几次消息给他,问他是否适应学校的生活,问他要不要参加老乡聚会。 倪星桥的回复永远都是客气疏离的,在卢尚辰看来,他就是个内向到极致的人。 如今的同学、室友,除了齐韦宁之外,没人知道以前的倪星桥活泼到让老师头疼,他从一个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天真少年变成了一个看山是墓穴看水是黄泉的人。 迎新晚会很热闹,可倪星桥始终觉得自己无法融入到这样的热闹中。 他像局外人,冷眼旁观别人的快乐。 迎新晚会进行到一半,倪星桥觉得场馆太闷,偷偷从后门溜了出去。 自从上次跟齐韦宁大晚上一起抽过一次烟,他也买了一包放在了口袋里。 倪星桥躲到场馆外面,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看着后山抽烟,不知道什么时候卢尚辰来到了他身边。 “怎么出来了?” 倪星桥吓了一跳,看见他之后下意识用手指碾灭了烟。 “里面太闷了。” 卢尚辰笑笑:“也是,出来透透气挺好。” 倪星桥还是觉得不自在,两人并肩站着都不说话,实在有些尴尬。 “学长,那我先回去了。” 他转身往回走,卢尚辰却突然叫住了他。 “你可以尝试交几个朋友。” 倪星桥寻声回头,卢尚辰对他说:“不要太封闭自己,大学生活很美好的。” 美好吗? 或许吧。 可是,自己最在意的人不知去向,他又有什么资格享受美好的人生呢? 倪星桥点头道谢,又听到卢尚辰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当你的好朋友。” 倪星桥抬头看看他,笑着说:“谢谢,但是不用了。” 说完,倪星桥低着头走开了。 他没有回到场馆,没有继续回去看那跟自己没有关系的迎新晚会。 他独自去了学校的后山,坐在凉亭里,望着遥远的远方。 在这里,倪星桥更感受到了世界之大,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感受到了人生的贫瘠,未知的恐慌。 他闭上眼,任由晚风吹拂自己的脸,希望这场风能把自己的疑惑和想念都吹到姚叙的身边,如果可以,再帮他带个口信,问问姚叙到底有没有想他。 在倪星桥闭眼深呼吸的时候,时间缓慢又迅速地流走。 他的大学时代就这样开始,无波无澜地度过了。 没有那些肆意张扬,没有那些热血沸腾,没有炙热的爱情和理想,有的只是逐渐消耗殆尽的期盼。 四年里,倪星桥独来独往,跟齐韦宁也没有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他愈发少言寡语,随时随地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四年的时间,有不少人被他这样的性格和气质吸引,但倪星桥没有接受任何人的告白,其中甚至还包括卢尚辰。 卢尚辰毕业时,特意找到倪星桥,把自己的毕业鲜花送给了他。 倪星桥说:“我不想要。” “暂时收下吧。”卢尚辰塞到他手里,“算是给我的毕业礼物。” 倪星桥不笨不傻,能隐约猜到卢尚辰的心思。 对方说:“有些话感觉说了更尴尬,但我真的想进你心里去看看,那人究竟什么样。” 倪星桥看着手里的那束花,最后却还是还给了他。 倪星桥不能忍受自己接受别人的鲜花,这是对姚叙的忠诚,也是对自己的惩罚。 整整四年,倪星桥逛遍了山城的大街小巷,可是就像之前在安城时一样,姚叙还是杳无音信。 他开始觉得对方可能根本没有如约来到山城,在写给姚叙的日记里,他说:我开始有点怨恨你了。 不在安城的四年里,倪星桥听他爸说戚美玲被家人送进了医院,说是诊断出偏执性精神分裂,在姚叙离开之后彻底发病了。 倪星桥在电话这边听着,心里五味杂陈。 “不过每个月都有人给戚美玲缴费用。”倪海明说,“不是她家里人,留的都是现金,估摸着啊,就是姚叙。” 听到“姚叙”这个名字,倪星桥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 几年的时间而已,上一次见到姚叙已经恍若隔世了。 但倪海明的话还是给倪星桥提供了一个思路,他觉得或许自己可以去医院守着,迟早有一天能逮到姚叙。 就这样,倪星桥熬完了本科四年,研究生考回了安城。 所有人都不理解,明明留在本校读研是更好的选择,他却义无反顾地往回走。 但对于倪星桥来说,所谓值得,要看自己的内心。 他回到安城,只要没课就跑去医院。 隔了这么久再见到戚美玲,她变得更瘦更憔悴。 倪星桥不敢跟她碰面,只能偷偷地看,对她又是同情又是怨恨。 “青睐”甜品店依旧在,他回来后还是会每个星期以姚叙的名义写信寄过来,店长姐姐就帮忙收着。 其实店长姐姐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不拆穿他,帮他营造这个支撑他把日子过好的假象。 只是偶尔也会提醒:“多往前看看吧。” 倪星桥也知道,这么多年了,可能姚叙真的不要他了。 说不准,姚叙的身边已经另有了他人。 想到这里,倪星桥就觉得剔骨般痛苦,他就是不甘心。 更何况,当年因为戚美玲突然闯进来,导致倪星桥从此对□□有了心理阴影,这么多年,他再怎么思念姚叙,都没办法让自己□□。 这件事,倪星桥始终隐瞒,没告诉任何人。 自己变成了这样,姚叙也该负责的。 倪星桥趴在“青睐”甜品店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发呆,恍惚间觉得时间回到了多年前,那个时候,他就坐在这里,等着姚叙买双皮奶给自己吃。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就好了。 倪星桥想永远活在十七岁,他跟姚叙可以牵着手走在校园里的那时光。 第 91 章 倪星桥做了一个梦,梦里姚叙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站在他面前,面无表情地对他说:“我已经死于火焰。” 他从梦里惊醒,浑身是汗。 倪星桥住在学校宿舍,研究生宿舍一个房间两个人,室友刚开学就搬了出去,现在只有他自己住。 以前的倪星桥很怕一个人住,他怕鬼,到了晚上就怂得厕所都不敢去。 可是这几年他好像什么都不怕了,唯独害怕的就是再也见不到姚叙。 有时候他会觉得这是姚叙故意在惩罚他,可是他又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整天活在谜团中,倪星桥觉得有些疲惫。 可疲惫归疲惫,等还是要等的。反正,也没有别人可喜欢。 他从床上下来,接了杯水,去阳台拉开了窗帘。 天已经亮了,姚叙也不会死于火焰。 倪星桥喝完一杯水,去洗漱换衣服,准备出门上课。 还没到教学楼,卢尚辰突然打了电话过来。 “很意外吧?突然打电话给你。” 倪星桥站在教学楼的大厅,一边看人来人往,一边说:“嗯,正要去上课。” 他的潜台词是:我赶时间,如果你没什么事的话就挂电话吧。 卢尚辰倒是懂他的意思:“那好,那我长话短说。” 倪星桥靠在大厅旁边的柱子上,听见卢尚辰说:“公司把我借调到了安城分公司,要过去两年。” 倪星桥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客气又疏离地说:“真巧,我就在安城,学长之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找我。” 卢尚辰笑笑:“那我就先谢谢你了。” 倪星桥看了眼时间,准备去上课了:“我时间差不多了,那我们之后再联系。” “等一下。”卢尚辰说,“你现在在安城大学读研是吧?” “对。” “我这周末会去安城处理一些事情,也想顺便把房子租了。”卢尚辰说,“周末方不方便陪我看看房子?” 倪星桥不想去,但想到之前在学校卢尚辰没少照顾他,礼尚往来,只好答应了。 “太好了。”卢尚辰开心地说,“那我们周末见。” 挂了电话,倪星桥叹了口气。 周末一早,倪星桥刚在图书馆坐下,卢尚辰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说是自己已经到了安城一中大门口。 倪星桥惊讶地说:“怎么没提前和我说?” “给你个惊喜。” 倪星桥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惊喜,他只好收拾起书本,去校门口找卢尚辰。 卢尚辰前一天就来了,去公司办了手续,下周一就正式入职了。 “那你的行李呢?” “一部分随身带来了,放在酒店。”卢尚辰说,“还有一部分等这边房子租好了,我朋友给我寄过来。” 倪星桥点了点头,问他:“学长,你吃早饭了吗?我带你先去吃个饭。” “好啊。”卢尚辰倒是一点都不客气,跟着倪星桥就去了食堂。 两人走在路上,倪星桥依旧少言寡语,卢尚辰看着他的侧脸,对他说:“你好像又瘦了。” “还好吧。”可能是看习惯了,倪星桥最近体重确实又少了几斤,但总觉得看不太出来。 “前几天我在朋友的局上遇到个校友,跟你一届的。” 倪星桥微微皱了皱眉,他不太喜欢别人谈论自己。 “他说你当时在学校挺出名的。”卢尚辰笑,“总考年级第一。” “没有。”倪星桥说,“我是万年老二。” 他又想起姚叙,于是说:“第一的是我好朋友。” 其实是曾经的男朋友。 “是吗?他说高考前你几乎每次都第一。” 倪星桥没说话,那时候他考第一纯粹是为了姚叙,不过最后高考的时候,还是输给了林苏晨。 “都过去这么多年的事了,记不清了。” 卢尚辰点点头:“也是,好汉不提当年勇。” 两个人到了食堂,倪星桥让卢尚辰自己选,然后他刷卡。 倪星桥已经吃过了,于是只买了瓶饮料坐在对面陪着卢尚辰。 卢尚辰跟倪星桥聊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倪星桥应付地答着。 林屿洲发来微信,问倪星桥最近忙什么呢,要不要找时间回山城玩。 倪星桥回复他:卢尚辰来安城了。 林屿洲:就是那个喜欢你还不敢追你的学长? 倪星桥发了个“嗯”字。 林屿洲还在赖床,拿着手机翻了个身,想了一会儿,告诉倪星桥:如果他人真的还不错,其实你可以考虑走出来。 发完这句话,林屿洲自己心里也觉得对姚叙过意不去,可是这些年他眼睁睁看着倪星桥越来越消沉,作为朋友,也实在有些心疼。 当年活蹦乱跳青春无敌的男孩,如今行尸走肉似的毫无活力,谁见了不难受呢。 林屿洲一直没敢劝倪星桥,因为很多时候他觉得,找到姚叙似乎已经成了支撑倪星桥好好生活的唯一动力,这家伙已经像是个勉强撑起来的木头架子,他很怕自己一劝,这镂空架子就坍塌了。 爱情实在太折磨人了。 这边的倪星桥盯着林屿洲发来的消息看了好一会儿,卢尚辰问他:“怎么了?是不是有事?” “没有。”倪星桥收起手机,喝了口饮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之后卢尚辰说什么,倪星桥其实都没听进去,他又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想着林屿洲的那句话。 其实他明白林屿洲的意思,所有人都觉得姚叙不会回来找他了。 可是倪星桥永远相信姚叙,他相信,就算姚叙缺席了一些日子,也总有回来的时候。 卢尚辰看着眼前心不在焉的倪星桥,有些话到了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口。 卢尚辰高中就是在安城读的,但他的老家并不在这里,所以这次回来,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就是租房子。 他让倪星桥陪着他在安城一中对面的小区看了两套两居室,之所以选择这里,他的理由是:“我公司离这边比较近,还没买车,下楼就有公交和地铁,交通比较方便。” 但事实上,他上班的地方距离安城一中将近二十公里,他要住在这里不过是为了倪星桥。 倪星桥不想过分干涉别人的生活,只当一个陪同,甚至连意见和建议都不提。 他们看房的时候,中介问:“是你们两个住吗?” 中介以为他们俩合租一套,还介绍说:“这套两室一厅刚刚好,位置不错,价格也合适,房东原本装修了打算结婚的,但是刚装完没多久就调到了外地,两个人一起走了。家具都是全新的,也不用担心甲醛,都检测合格的。” 倪星桥对这一切都充耳不闻,反正跟他没什么关系。 倒是卢尚辰很满意这套房子,从这里能直接看到安城大学的校园。 “你感觉怎么样?”卢尚辰问倪星桥。 倪星桥随口说:“你喜欢就好。” 卢尚辰租下了这套房子,当天就签了合同,拿了钥匙。 倪星桥回学校之前,卢尚辰说:“两把钥匙,放你那里一把吧。” 倪星桥觉得莫名其妙。 卢尚辰说:“以备不时之需,万一我哪天出门忘了带钥匙,你就住对面,我找你拿钥匙也方便。” 虽然倪星桥不想再有太多的牵扯,但卢尚辰的话倒也不是完全不合常理。 想到卢尚辰在这边也没别的熟人,毕竟两人也算朋友了,他就收下了。 卢尚辰松了口气,喜形于色。 “今天你帮了我这么多忙,晚上我请你吃饭吧。”卢尚辰说,“咱们再喝两杯,算是给我接风。” “不了。”倪星桥说,“出来一天了,我学校还有事情没做,得回去了。” 他拒绝得干脆,卢尚辰还想再争取一下:“但是再怎么也要吃饭吧?” “我买个面包就好了。” 见他这么坚定,卢尚辰也只好放弃。 “好,那改天吧,一定给我个机会好好请你吃顿饭。” 倪星桥点点头,准备离开。 “对了。”卢尚辰拉住了他的手腕,倪星桥触了电似的赶紧抽回了手:“学长还有事?” 他很不喜欢被别人碰,哪怕对方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 卢尚辰察觉到了他的抗拒,连连道歉。 “对不起。”卢尚辰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一个用深蓝色纸包装着的礼物,递给了他,“前阵子去国外出差,看到这个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了回来。” 倪星桥看着那个礼物盒,并没有接。 他甚至没问这是什么东西。 “无功不受禄。”倪星桥说,“学长,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是礼物我不能收。” 他往后退了半步,对卢尚辰说:“我男朋友会吃醋的。” 他说完,对卢尚辰笑笑,转身离开了。 卢尚辰愣在那里,好半天才回过神。 这倪星桥,什么时候有了男朋友? 他怔在那里许久,突然一个穿着一身黑戴着棒球帽的人从旁边走过,狠狠地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手里的东西掉落在地上,卢尚辰皱着眉抱怨:“你走路怎么不看人的?” 那人匆匆而过,头也没回一下。 “……神经病!” 第 92 章 倪星桥发现,用“我男朋友”这个说辞来拒绝自己不喜欢、不想要的一切,非常有效。 虽然,他并不知道他的男朋友到底在哪里。 他躺在宿舍的床上,看着天花板想这一天发生的事,突然意识到,也不是真的不知道姚叙在哪。 他翻了个身,揉揉心口,像是安抚自己也触碰姚叙。 好多年了。 倪星桥闭上眼,打算睡一觉,把这一天的烦躁都给过渡过去。 可是一闭眼,很多画面蜂拥而至,时代各不相同,却唯独少了他们成年后站在一起的画面。 因为倪星桥并不知道后来的姚叙变成了什么样。 他又翻身,干脆把脸埋在了枕头里。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会跟姚叙分开这么久,而且对方竟然始终杳无音信。 那家伙在干嘛呢? 是苦行僧一样孑然一身,还是浪荡青年般花团锦簇? 他有没有再长高一点?再结实一点? 黑了吗?还是跟从前一样依旧是少年的模样? 这几年过去,倪星桥和从前已经大不相同。 从小到大,他隔三差五就要跟姚叙比个子,永远都比对方矮一点。 上了大学之后,短短两年时间倪星桥就从173蹿到了180,骨骼也由少年人那种纤细感走向了成熟。 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古灵精怪,话痨的本性不知道从哪天开始被抹掉了。 林屿洲说:“再见面,姚叙可能都认不出你了。” 倪星桥不信他的鬼话,不管自己长成什么样,姚叙都一定会一眼认出他,就像他,即便游历过无数山川河流,也永远认得出自家门前的小溪。 这傍晚的浅眠,倪星桥又梦见了姚叙。 梦里面,姚叙左拥右抱,跟身边的人亲昵至极,可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又气又恼又嫉妒。 他气恼的是姚叙,嫉妒的是姚叙怀里的人。 在梦里受了委屈的倪星桥醒来依旧生闷气,从枕头下面抽出日记本,痛骂了姚叙一顿。 可日记写到最后,抱怨的话说尽了,他还是用那句收了尾: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们就快见面了。 这句话他写了将近六年,骗得自己都要当真了。 回到安城读研的日子跟以前在山城时区别不大,只不过每个星期都会回家一趟,在他爸妈身边当会儿小孩子。 倪海明跟黄茜眼睁睁看着儿子从喜欢调皮捣蛋的臭小孩变成如今懂事稳重的大人,有时候会觉得有些唏嘘。 对于他们来说,从来没期望儿子变成什么了不起的模样,唯一的心愿就是他过得开心。 但显然,姚叙失踪后,倪星桥就再也没有开心过。 黄茜说:“你在学校也多去交交朋友嘛,整天独来独往的,多寂寞。” 倪星桥吃着他爸做的炸酱面,笑着说:“不寂寞,天天忙课题,哪有时间交朋友。” 谁都知道这是借口,黄茜劝说多了,没一次管用,索性也就不再说了。 她只是在他吃完面后嘱咐他:“不忙的时候多出去走走也是好的。” 倪星桥点头,表示明白了。 他确实经常出去的,只不过是去戚美玲住的医院守株待兔,等待姚叙出现。 跟路里打电话的时候,对方说:“我校友有不少优质男青年,要不给你介绍一个吧。” 倪星桥知道他在开玩笑,也知道朋友们都担心自己,于是也说起了玩笑话:“可以啊,让他们都写个简历发到我邮箱,我先海选一轮。” “屁话连篇!”路里说他,“你现在就像深宫怨妇,这可不行。” “我可不是那种人。”倪星桥为自己辩解,“你放心吧,我没那么痴心,只不过是生活无聊又没遇到更好的男人,不然早就把姚叙给忘了。” “最好是!” 挂了电话,路里也只能叹气。 他跟林屿洲一样,既挂念姚叙,又担心倪星桥。 快活的青春岁月已经不可追,往后这两个人可得怎么办。 倪星桥在医院守了一天又一天,他也经常能看见姚振海来找戚美玲,那个一切糟糕事情的始作俑者如今落魄至极,跟翁瑶离婚后,连个像样的住处都没有,没有公司、没有钱,也没有人脉,岁数不小了,出来做什么人家都不要。现在靠开出租车养活自己。 姚振海还在惦记姚叙的那两套房,他认定了钥匙跟房产证都在戚美玲这里,也认定了姚叙跟戚美玲还有联系。 他隔三差五来卖惨,倪星桥都觉得恶心。 戚美玲情况也很糟,家里人把她送到这里之后就不怎么管她了,反正每年都有“神秘人”缴费,放她在这里,自生自灭似的。 她有时候幽魂一样,有时候又很狂躁。 尤其是见到姚振海,必定会大闹一场。 还有几次,戚美玲试图自杀,倪星桥碰到一回,他下意识想去救她,可是当他冲到门口,突然想起姚叙那些年里受到的委屈,迟疑了。 是不是她死了,他们就都解脱了? 倪星桥杵在那里,嗓子眼发紧,浑身冒着冷汗。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但最后护士发现了戚美玲的异样,赶来把她从生死线上又给拉了回来。 倪星桥就这样一边上学一边守着戚美玲,经历了几百个日升月落,却迟迟没等来他要等的人。 日复一日地这么过着,倪星桥的心气儿已经被磨没了。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忘了究竟在等什么,他只是习惯性地等。 他每个星期去“青睐”甜品店,送信和取信。 送的信是他写给姚叙的。 取的信是他以姚叙的名义写给自己的。 每次店长姐姐都会给他做双皮奶,可是倪星桥这两年口味开始变了,没那么喜欢吃甜品了。 但他每一次都还是一点不剩地吃掉了,因为这对他来说不是一份简单的双皮奶而已,更多的是一份记忆、一场怀念。 他偶尔也会去安城一中转转,有几次遇见了曹军。 直到现在曹军也在对姚叙的事情耿耿于怀,并且懊恼自己当初没能拉姚叙一把。 倪星桥在安城一中那些熟悉的角落收集当年遗落的青春碎片,在哪里跟姚叙打闹过,在哪里跟姚叙偷偷牵过手,他发现自己竟然全都清楚地记着。 可记着也没用,他已经无法再拥有。 卢尚辰还是经常找倪星桥,自从倪星桥说自己有了男朋友之后,他甚至找得更频繁了。 他不相信倪星桥交往了男友,非常直接地告了白。 倪星桥说:“学长是要当第三者吗?” “除非你们一起站到我面前,否则我就当你在用这个理由搪塞我。”卢尚辰从前不敢告白,是怕自己是同性恋这件事吓到倪星桥,可是如今知道对方跟自己一样,便也没那么多顾虑了。 倪星桥没办法,只要叫来林屿洲友情扮演一下自己的男友,两个人手牵着手站在卢尚辰面前,林屿洲说:“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们,我会以为你因为遭受了重大精神创伤需要法律援助。” 这件事之后,卢尚辰在倪星桥的世界里消失了一段时间,直到倪星桥研究生毕业,准备搬出宿舍,那天他正收拾东西,卢尚辰突然登门。 醉醺醺的卢尚辰站在门口,对倪星桥说自己要调回山城了。 倪星桥没什么表情地说:“恭喜学长,回去就能升职了。” 然而卢尚辰却倚着门框哭了,他说自己当初可以不来安城的,是因为知道倪星桥回这里读研才主动申请过来。 倪星桥听着他的话,无动于衷。 卢尚辰说:“你心是石头做的吗?” 倪星桥摇摇头。 “你那个男朋友根本就是假的吧?” 倪星桥没有说话。 卢尚辰走进来,突然抱住倪星桥要吻他,倪星桥皱着眉躲开,在对方持续的粗暴靠近时,他没忍住,一拳打了过去。 倪星桥突然想起很多年以前姚叙跟他说过的那句话。 当时他抱怨姚叙教齐韦宁打人的招数却不教自己,那会儿姚叙说:“有我在你身边呢,谁敢欺负你?” 想到这里,倪星桥突然就哭了。 他太想姚叙了。 现在有人欺负他,姚叙怎么不来帮他呢? 卢尚辰先是被打得懵了一会儿,紧接着看见倪星桥靠在桌边痛哭,慌张地连连道歉。 倪星桥摆摆手,让他赶紧走。 “学长,我们以后不要再联系了,我男朋友真的会吃醋。” “你不要再骗我了。”卢尚辰说,“你明明就没有男朋友。我接受你不喜欢我,但是别再用这种话骗我。” “我没有骗你!”倪星桥吼了出来,“我就是有男朋友!” 他通红着眼睛看卢尚辰,不允许对方不相信姚叙的存在:“我们还没出生就订了娃娃亲,从小一起长大,他十六岁爱上我,我们十七岁谈恋爱,十八岁当天我们上了床。” 倪星桥十分坚决地说:“他现在因为一些原因没在我身边,但有就是有,我没骗任何人!” 卢尚辰皱着眉看他,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偏激和执念。 他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的那个男朋友到底为什么不在他身边。 但卢尚辰可以确定的是,倪星桥应该真的没说谎,而那个男人似乎也不会回来了。 “我知道了。”卢尚辰说,“今天很抱歉。” 倪星桥咬紧后槽牙,狠狠地盯着卢尚辰。 “那你继续等他吧。”卢尚辰说,“祝你早日等到他。” 第 93 章 卢尚辰走的时候,心里不痛快,他说的那句话让倪星桥听得也不痛快。 人刚一走,倪星桥随手拿起桌上的杯子就丢到了门上。 他很少随便发脾气,今天是真的觉得憋屈了。 他看着满地陶瓷碎片,觉得烦躁不堪。 倪星桥有些意志消沉,他觉得卢尚辰在讽刺他。 祝你早日等到他。 怎么好像所有人都觉得他等不到了? 倪星桥在床边坐到快要日落,再不抓紧今天就来不及了。 他站起来,饿着肚子继续收拾,终于在天黑前拖着他的两个大行李箱,还有当年从姚叙那里拿回来的双肩包走出了宿舍的大门。 这一次,他是彻底离开校园了。 倪星桥其实有些惧怕毕业,毕业就意味着他必须承担起自己往后的人生了。可是他心里清楚,自己这些年浑浑噩噩,对人生毫无概念。 他拖着行李箱来到路边,好半天没一辆空的出租车。 他站在路边,眼睁睁看着路灯亮了起来。 不远处,一个穿着黑色衣服、戴着棒球帽的人站在公交站,倪星桥扫了一眼,正想着要不干脆坐公交,这时候他面前来了一辆出租车。 倪星桥招手拦下出租车,在司机师傅的帮忙下,把两个大箱子塞进了后备箱。 在这里住了三年,东西却没多少。 他坐在车里,抱着那个双肩书包,路过公交车站的时候看了一眼外面,那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背了过去。 倪星桥下个星期就要上班了,他租的房子就是以前姚叙曾经住过的隔断间。 当年那里被勒令整改,隔断间全部拆除,房东重新装修之后整套出租。 倪星桥提前半年就跟那个房东联系上了,确认了之前的租户最近搬走,生怕房东再租给别人,早早付了押金。 倪海明说:“干嘛不回家住?” 但当他得知这套房子姚叙曾经住过之后,也就不再多问了。 很多时候倪海明跟黄茜都在想,怎么才能让儿子从过去姚叙的事情里走出来,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什么办法都试过,没用就是没用。 如今他们也放弃了,就把一切都交给时间吧。 倪星桥在车上有些昏昏欲睡,到小区门口的时候,还恍惚了一下。 司机师傅又帮他把又大又重的行李箱从后备箱拿出来,他付了钱,拖着箱子往小区里面走去。 这个地方他太熟悉了,姚叙在的时候,他经常来,姚叙离开后,他来得更频繁。 现在,他搬了进来,虽然房子已经重新装修,但他很清楚家里的哪个位置曾经摆放过姚叙睡过的那张床。 他也很清楚,他们曾经在哪个角落接过吻。 时间并没有让倪星桥对姚叙的挂念变淡,不是时间的威力减弱了,而是他总故意让自己沉浸于此,是他不想走出来。 倪星桥上了楼,把行李放在门口,掏钥匙开门。 打开房门的一刻,他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站在那里好半天,终于确定姚叙没在这房里。 他开始收拾东西,把衣服挂进衣柜,把生活用品各归各位。 收拾完已经八点多,路里打来电话,说自己过几天要回来。 “行啊,正好请我吃饭。”倪星桥开玩笑说。 “不应该是你请我?” “不应该。” 这么多年,路里永远拿捏不了倪星桥。 “全世界都惯着你!” 倪星桥笑,笑着笑着有点失落。 原本姚叙是最惯着他的人,可是那家伙现在在哪儿呢? 倪星桥告诉路里自己搬了家,就住在姚叙以前租过的那个房子。 “他当初走的时候,很多东西都没拿走。”倪星桥说,“我觉得他会回来取东西,到时候我就把他按住,再也别想溜。” 路里觉得他已经魔怔了,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只能顺着他的话:“不愧是我桥哥,脑子就是好使。” 倪星桥得意地笑笑,就好像姚叙马上就要来了似的。 挂了电话,他去附近的面馆吃了一碗鸡蛋面,又去便利店买了点速食跟水。 从便利店出来,恍惚间好像又看见了那个穿黑色衣服的男人,但当他再转过去的时候,发现并没有那个人。 倪星桥觉得可能是自己看错了,没多想,回家了。 之后的日子新鲜又无趣,倪星桥入职金融咨询公司,开始了打工人的生活。 他来的这家公司在国内很有名,规模也很大,从他入职的第一天开始就忙得团团转,甚至经常出差。 这样一忙起来,倪星桥少了很多胡思乱想的时间,也不像以前读书那会儿有那么时间去戚美玲那边守着了。 但这对于倪星桥来说其实是一件好事,他终于开始把注意力转移一部分给自己了。 倪星桥发现,忙碌的工作对他是极其有利的,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可以调动起他积极性的人和事了,但这种感觉,他在高强度的工作中重新找到了。 他依旧尽可能地找时间写日记给姚叙看,不过,这日记已经从了单纯的诉衷情变成了工作总结。 他每次回到家,都希望像那些寻常的情侣一样,可以把工作中的失败与成长分享给自己的恋人,遇到一些棘手的事情时,也会想要征求对方的意见和建议。 倪星桥把这些事□□无巨细地记录下来,这样一来,他有了发泄的出口,事后很多项目做总结时,他甚至可以直接翻看写给姚叙的日记。 有时候倪星桥觉得挺有意思的,姚叙人虽然不在他身边,但竟然用这样的方法给了他强大的辅助。 就这样工作到过年,倪星桥因为出差,没能回家。 这是他第二次春节没有跟爸妈在一起,第一次是那年他跟姚叙一起参加数学竞赛的集训。 也是那个时候,他跟姚叙恋爱了。 多年后的今天,又是一个除夕夜。 倪星桥一个人在酒店的房间工作到深夜,抬头时刚好外面响起了新年的钟声。 他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打开窗户的时候,对面的河边开始燃放起烟花。 他拿起手机,录制了一段视频。 在这段视频中,他说:“姚叙,又到新年了,我们恋爱九周年。” 他停顿了一下,在视频的最后问了一句:“十周年的时候,你会回来吗?” 倪星桥拍完这段视频,发到了自己的微博上。 倪星桥其实对任何社交平台都不感兴趣,但当初林屿洲说:“你注册一个微博,没事给我点点赞。” 他是在林屿洲的胁迫下注册的这个名为“四十四次日落”的微博账号,名字来源于他很喜欢的一本书《小王子》里面的情节。 有一天,小王子独自看了四十四次日落。 倪星桥想象着那个画面,觉得无比的孤独。 新年的视频发布成功,倪星桥收起手机,站在窗边看烟花。 后来,他走出酒店,来到空荡荡的街上。 他不再看烟花,而是仰头看起了月亮。 烟花,只有他看得见。 但遥远的那轮明月,姚叙也可以和他共赏。 路里发来微信,跟他说新年快乐,说自己跟林苏晨在冰岛看到了极光。 林屿洲打来电话,跟他说新年快乐,说自己刚和陆哲明吵了一架,因为饺子里的糖被对方吃掉了。 倪星桥站在路边哭笑不得,也为朋友们的幸福生活感动。 真好。 所有人都过得很幸福。 林屿洲说:“新年许过愿望了吗?” “没有。”倪星桥说,“我没什么愿望可以许。” “屁!”林屿洲说,“我都知道你想许什么愿。” 河对岸,又开始放烟花。 倪星桥闭上眼,下一秒他许愿:希望等我睁开眼,姚叙就出现在面前。 只可惜,当烟花燃尽,倪星桥睁开眼,留给他的只有空荡荡的街。 那一刻,他不知道是独自看了四十四次的小王子更孤独,还是独自面对这一切的他更孤独。 或许,都孤独吧。 但至少小王子的玫瑰一直在等他,可倪星桥呢? 姚叙有在等他吗? 第 94 章 春节过后,倪星桥又在外地出差了小半个月才回安城。 他没直接回自己租的房子,而是先去了他爸妈那里。 倪海明跟黄茜有一阵子没见到儿子了,大过年的都不在家,他们心疼得够呛。 倪海明做了一大桌子菜,让他晚上就别走了,在家住。 倪星桥好长时间没在家里住了,索性答应了下来。 “回来住几天挺好的,找找回忆。”黄茜说,“我跟你爸准备看看新楼盘,咱们也搬走算了。” 他们这个小区有些年头了,房子的年龄比倪星桥都大。 早些年的这种小区,物业不好,各种设施坏了都找不到人修。 都是五六层的老楼,刚建起来那会儿没装电梯,这两年政府张罗着把旧小区改造,全都装上电梯,但物业跟居民矛盾不断,小区里整天有人示威。 倪海明说:“其实早就想买新房了,但你妈说这地方住出感情了,舍不得。” 倪星桥笑笑:“毕竟是你俩结婚的新房呢。” 黄茜拿了几个新楼盘的介绍给倪星桥:“我们看了这几个,你也看看,我琢磨着再给你买一套,也不能总租房子住是不是?” 安城这几年房价长得有点凶,倪星桥刚上班没多久,自己手头是没钱的,他想了想说:“我不着急,你们先买自己住的。” 他自己没钱,也不想让爸妈出钱给自己买。 再过几年,爸妈也退休了,到时候收入下降,总得有点存款做保障。 “对了,最近戚阿姨那边怎么样?” 这些年,除了倪星桥,黄茜跟倪海明其实偶尔也会去看看戚美玲。 当年发生的那些事,他们都挺气的,但气归气,可恨之人也确实有可怜之处,加上倪星桥惦记着姚叙,当父母的总不能真的什么都不管。 “还在医院呢吧,过年前我们过去看她,她精神状态好了不少。”黄茜看看倪海明,然后又对倪星桥说,“那天她正好脑子挺清醒的,问我们姚叙为什么没去。” 倪星桥拿着筷子的手顿在那里,咬了咬后槽牙。 “她以前跟姚叙住的那套房子,在她不清醒的时候被家里人给卖了。” 倪海明接了话茬说:“这戚美玲爸妈也真够可以的,女儿病成这样了,不管不问的,还卖了她的房子接济那废物儿子。” 他气够呛,不想再说。 这些事情其实对倪星桥来说都无所谓,跟他没关系,他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心肠软的小男孩了,会为每一个遭遇痛苦的人感到难过。 他现在,难过的只是姚叙真的没有家了,如果有一天姚叙回来,会很失望吧。 吃完饭,倪星桥回了自己的房间,黄茜跟进来,对他说:“前几天收拾东西,在书柜下面找到了这个。” 那是个明黄色封面的日记本,已经有些年头,封面都旧了。 倪星桥一眼认出这是当年写的“恋爱日记”,他定定地看着,听见黄茜说:“妈妈没看。” 倪星桥对她笑笑:“看了也没事,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 他接过日记本,黄茜说:“但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对你来说不是最重要了吗?” 她出去前,轻轻拍了拍倪星桥的背,没再说什么。 倪星桥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如果他跟姚叙交换就好了。 他想把自己的这份幸运和温暖的父母都交换给姚叙,让姚叙轻松无忧地长大。 这个晚上倪星桥趴在自己睡了将近二十年的床上翻看十七岁时写的日记。 满篇都是姚叙。 姚叙。姚叙。姚叙。 倪星桥看着看着就红了眼,那时候的他不够好,但姚叙好到无人能及。 他半夜三点多才睡,可能因为睡前一直在看日记,所以才做了个梦,梦里面他跟姚叙才十七岁,跑到学校的小树林里偷偷牵手,偷偷接吻。 早上六点多,闹钟响了。 倪星桥已经改掉了赖床的毛病,因为他觉得自己早点起床,早点出门,遇见姚叙的几率也会变大。 才睡了不到三个小时,倪星桥觉得头脑发昏。 他吃完早饭从家出来,打车去公司,到了公司第一件事就是煮咖啡。 他并不是很喜欢喝咖啡,尤其是黑咖啡,但对于他们这些睡眠严重不足的打工人来说,黑咖啡是提神醒脑的利器。 在茶水间,倪星桥注意到饮水机的桶装水见底了,于是煮完咖啡特意去前台说了一声。 前台的姑娘刚到,听到他说的,立刻打了电话给送水的老板,让他务必上午就送来。 刚出差回来的倪星桥又是忙得团团转,十点要开会,他在这之前得把所有的资料都准备好。 一杯咖啡显然不够让他头脑清醒,资料都准备得差不多了,距离开会还有十几分钟,他再次起身去了茶水间。 倪星桥过来的时候,刚好看见送水的工人来换饮水机上的桶装水。 他哈欠连天地走进去,直奔咖啡机。 等待咖啡做好的时间里,倪星桥满脑子还是等会儿要汇报的工作,余光瞄到斜后方的人正弯腰准备抬起水桶。 他扭头看过去,想着是不是应该帮忙搭把手。 他看向对方,那人穿着送水公司的工作服,戴着棒球帽和口罩,捂得严严实实。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对方露出来的后颈上时,像是有一股电流瞬间游遍他的全身。 他一直都记得姚叙后颈上有一颗痣,当年他还偷偷亲过的。 倪星桥愣在那里,缓了缓神,突然之间心跳就快了起来,他微微蹙起了眉,用力地眯起眼睛,试图看得更清楚。 就在倪星桥想走近那人时,咖啡煮好了,心不在焉的他一不小心碰倒了杯子,热咖啡洒了他一身。 倪星桥有些慌乱,赶紧抽出纸巾擦衣服鞋子和地面,等他再抬头,刚刚来送水的那个人已经离开了。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不管是不是,都要追出去看个清楚。 倪星桥放下杯子,转身就跑出了茶水间。 他跑到前台,没见到人,电梯前也空荡荡的。 倪星桥心跳有些快,虽然他觉得可能只是巧合,毕竟以前也有认错人的时候,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刚刚自己跟那个人单独在茶水间里时,对方传递出来的感觉让他很熟悉。 或许只是他的心理暗示,但他不能放过任何找到姚叙的机会。 倪星桥问前台的姑娘:“刚刚来送水的那个人你认识吗?” “你说岭哥啊,他总来送水的啊。” “总来?”倪星桥嘀咕,“我怎么没见过?” 前台的姑娘笑了:“你们又不是整天泡在茶水间,哪能见过?咱们平时都是你们上班前就换好水了的。” 倪星桥扭头看了看电梯的方向,问她:“他叫什么?” “乔岭。”前台姑娘说,“怎么了?刚才那桶水有问题啊?” 乔岭…… 倪星桥皱着眉想着这个名字。 同事来叫倪星桥去开会,他对前台姑娘说:“那人的手机号码你能告诉我吗?” “我没有他手机号码。”前台从桌上的盒子里抽出一张名片,“这是他们家老板的名片,你要订水的话可以联系他。” 倪星桥接过名片道了谢,然后急匆匆地过去开会了。 乔岭。 倪星桥一直想着这个名字,难道自己又认错人了? 而此时,那个叫乔岭的人已经走出了写字楼,他在路边点燃了烟,手都是抖的,抽完,走到路边拉开了面包车驾驶座的门。 开车离开前,他扭头看了一眼写字楼的十七层,没再过多停留,一脚油门,离开了。 第 95 章 因为那个叫乔岭的人,倪星桥开会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好几次走神被同事叫了回来。 倪星桥好不容易熬到开完会,已经是午休时间,他饭都没吃,直接按照名片上的地址找了过去。 这家送水站离公司不远,打车十来分钟的路程。 倪星桥到达的时候,发现这就是一个很小的门店,蓝白相间的牌匾,应该有些年头了,看起来脏兮兮的。 他站在路边看着那个店面的时候十分忐忑,莫名就有种自己要跟姚叙见面了的错觉。 没错,只是错觉。 这些年,倪星桥好几次都以为自己找到姚叙了,但每一次都失望而归。 他觉得这一次可能也是空欢喜。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偶尔午夜梦回,他也觉得没有希望了。 或许就像林屿洲之前说过的那样,姚叙可能故意不让他找到。 当一个人铁了心要躲着另一个人时,哪怕擦肩而过,也能做得滴水不漏不被发现。 只是,倪星桥始终都想不明白究竟为什么,说好了会一辈子跟他好的姚叙,为什么突然一声不吭地离开,连他都不再见。 他死死盯着那个门店,好半天没迈出脚步。 倪星桥每一次去寻找答案都很紧张,掏出手机打电话给林屿洲。 “嗨,帅哥。”林屿洲说,“今天一上午我打印了500页文件,我这见习律师当得可太牛逼了。” “我来见姚叙。” “啊?”林屿洲震惊地问,“你找到他了?” “不知道。”倪星桥眼睛都不眨地看着前方,“可能吧。” 他把早上的事情说给林屿洲听,对方沉默了几秒钟,对他说:“是不是的,去看看就知道了。” 倪星桥“嗯”了一声,对林屿洲说:“据说叫乔岭,怎么那么巧呢?” “怎么?你认识叫这名字的人?” “不认识,但他姓乔。”倪星桥说,“我名字里也有‘乔’。我觉得就是他。” 林屿洲听了笑出了声来:“这是不是太牵强了?你都魔怔了。” “万一呢。”倪星桥说,“不跟你说了,我进店看看去。” “行,祝你顺利。”林屿洲说,“要真是姚叙,你打算怎么办?” 倪星桥想了想,咬牙切齿地说了句:“揍他。” 挂了电话,倪星桥深呼吸,终于迈开步子走进了那家送水站。 店铺非常拥挤,两边的货架上都是桶装水,除此之外就是一个收银台。 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男人正坐在收银台后面打电话,又黑又壮,笑得倒是很爽朗。 他见有人进来,草草结束了对话:“我这儿来人了,先不跟你说了啊。晚上我关门了去买菜,亲自下厨给你们娘俩做一桌子好的,咱也庆祝一下。” 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这大哥笑盈盈地挂断了电话。 “要订水?”大哥问。 倪星桥走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您好,我想跟您打听个人。” 虽然不是来订水的,但这个大哥倒是依旧很热情。 “打听谁啊?” “您认识一个叫姚叙的人吗?” “姚叙?”大哥想了想,摇头说,“没印象。” “那乔岭呢?” “怎么着?你是乔岭朋友?” 大哥这么一问,倪星桥可以确定这个叫乔岭的的确在这里工作了。 “也不算吧。”倪星桥说,“我就是找他有点事。” “他送水去了。”大哥告诉倪星桥,“估计得下午两三点钟能回来。” 倪星桥看了眼时间,现在才十二点半。 “你要是找他,就等会儿再来吧,不过也说不准,他回来取完水又得走,天天紧忙活。” 倪星桥听他这么说,怕自己走了再来扑个空,于是问道:“那您能把他手机号告诉我吗?我找他挺急的。” “哟,这多不巧,他刚才走的时候手机落店里了。” 倪星桥听出他是不想给,于是也不勉强。 “行,那我等会儿再过来吧。”他没急着走,而是跟店老板打听说,“这个乔岭,他多大啊?是本地人吗?” 那大哥也是个挺谨慎的人,打量了一下倪星桥,笑着说:“三十出头吧。是不是本地人我也不知道,我招人来,能干活就行,问那么多干嘛哈哈哈。” 倪星桥若有所思地想了想,觉得可能也问不出什么了,于是道了谢,出去了。 倪星桥出门后没有走,就那么在门口等着。 二月末,安城还很冷。 倪星桥穿着羽绒服站在寒风中,一等就是两个多小时。 送水站的老板出来的时候吓了一跳:“哎呦,你怎么还在呢啊?” 他看着倪星桥冻得通红的耳朵跟鼻尖,惊讶地问:“不是一直没走吧?” 倪星桥笑笑:“嗯,我怕错过了。” 他太怕了。 如果这个人真的是姚叙,别说等两三个小时了,让他一直等下去都行。 “哎呦,那你倒是进屋等啊!”那热情的大哥招呼倪星桥进去,“冻成雪人了!” 倪星桥连连道谢,跟着大哥进了屋。 大哥给他拿了把塑料凳子,让他坐着等。 倪星桥就坐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到时候那个叫乔岭的男人一回来,他就能看见。 快三点的时候,倪星桥手机响了,同事问他:“你人呢?” 倪星桥这才想起来,自己没回去忘了请假。 他赶紧给领导发了请假的邮件,刚点击发送,一辆灰色的面包车就停在了门外。 倪星桥抬头看过去,当车上的人下来,他立刻站了起来。 就是今天上午在茶水间看见的那个男人。 穿着送水站的工作服,戴着帽子和口罩。 倪星桥看不到对方的脸和眼睛,只觉得这人个子很高,很挺拔,看起来三十左右岁。 他几乎是跑着出的店门,也是这时,对方看见了他。 倪星桥明显感觉那个人身形滞了一下,紧接着像是没看到他一样,别过脸从他旁边过去,进屋找店老板。 在他路过倪星桥时,杵在那里的倪星桥眼泪差点喷涌而出,明明看不到脸,但倪星桥觉得这就是姚叙。 他转头,叫出了声:“姚叙!” 那人无动于衷,径直走进了屋。 倪星桥不管不顾地跟过去,就在他身后不停地喊姚叙的名字。 那人从老板手里接过等会要送的货单,正准备走,突然被倪星桥抓住了手腕。 倪星桥定定地看着他,终于看到了帽檐下的那双眼睛。 他永远都不可能认错姚叙的眼睛。 倪星桥斩钉截铁地说:“姚叙!” 对方看他的眼神很冷漠,完全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那人用力抽出手,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倪星桥追出去,跟他撕扯起来。 对方猛力地甩开他,皱着眉后退,逃似的,上车走了。 倪星桥看着那辆绝尘而去的面包车,不停地用力喘息,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找到姚叙了。 店老板被他吓坏了,赶紧过来问:“你这是干嘛啊?” 倪星桥满脸泪痕,一直看着那辆面包车消失的方向。 过了好半天,他终于开口,对送水站的老板说:“他是姚叙,我的男朋友。” “啥?”店老板一脸茫然,“男朋友?” 倪星桥站在那里,冷风吹得他脸生疼,他抬手摸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又是哭又是笑的。 他转过来,祈求似的问老板:“他还什么时候回来?我要在这里等他。” “今天就不回来了。”老板说,“他送完这一波直接下班回家了。” “他家在哪?”倪星桥说,“求求你,告诉我吧。” 店老板为难地说:“这我可不能随便告诉你,让你在这儿等他都不错了。” 倪星桥抓着他的手满眼都是恳求。 店老板觉得这人要么认错人了,要么精神不正常,人乔岭明显不认识他啊! 老板说:“小伙子,要么这样,你明天早上再过来,他每天七点来,要是有什么事,你当面跟他说。” “我今天晚上就想见到他!求您了!” “真不行,那我哪儿能随便把人家地址告诉你啊!”老板对倪星桥说,“再说了,人家乔岭不会说话,万一真有什么事,我得担责任啊!” 倪星桥愣了一下:“不会说话?” “嗯,哑巴。”老板说,“能听见,但是说不出来。好像是小时候落下的毛病。你看,你根本不认识人家!你就是认错人了!” 倪星桥非常确定自己不可能认错,这个乔岭就是姚叙。 但是,姚叙怎么不会说话了呢? 倪星桥觉得寒意遍布了全身,在对方消失在他世界里的这几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 96 章 原本倪星桥都打算明天再来找姚叙了,但是当他听到老板说姚叙不会说话之后,震惊、悲痛、焦躁,各种情绪一股脑冲进他的身体,整个人都有些发晕。 送水站的老板劝倪星桥先回去,但在这种情况下,倪星桥更要早点找到姚叙了。 万一姚叙今天看见了他,明天就不来了怎么办? 店老板开始收拾东西,他今天要提早关门,回家买菜做饭。 倪星桥就一直跟着他,跟着他从店里到了菜市场,眼看着要跟回家了。 老板实在拿他没办法,觉得自己怎么惹上这么个麻烦精。 “小伙子,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一呢,我不知道他到底住哪儿,二呢,就算知道也不能告诉你。”老板说,“我看你人模人样的,但就你今天这架势,谁看了不害怕?我还敢让你去他家?” 老板可不敢担那个责任。 倪星桥恳求说:“大哥,求你了,我就是想见见他。” 他眼睛通红,只要想到姚叙,就觉得眼泪即将喷涌而出。 这么多年了,他都从笨拙的高中生变成了疲于奔命的打工人,这些年里无论经历着什么,他都没放弃过等待和寻找。 他每天都在幻想自己跟姚叙见面的场景,却怎么都没料到,当他们真的重新遇见了,别人跟他说,姚叙是个哑巴。 倪星桥宁愿自己受苦遭罪,都不愿意姚叙再吃一丁点的苦。 可是看起来,姚叙这些年一点都不比他好过。 突然之间,倪星桥难过起来,无法想象姚叙究竟经历了什么。 老板铁了心不搭理倪星桥,摆摆手,上车走了,走前还警告倪星桥,再跟过来的话就报警。 倪星桥不怕他报警,可是在这个地方,一时间打不到车,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店老板离开。 深冬,天黑得早。 倪星桥站在夜幕降临的菜市场,不知所措。 最后,他又回到了那个送水站。 倪星桥在送水站旁边的24小时便利店等了一晚上,吃了一桶泡面,喝了三杯加冰的黑咖啡。 他片刻没有合眼,生怕自己打个盹就错过了姚叙。 天亮之前,倪星桥又发了新的邮件给领导,依旧是请假,他觉得自己今天也没办法回去上班了。 只要能把姚叙找回来,这工作他不要都行。 六点多钟,天突然开始飘起小雪来。 雪花落在小路上,落在路边光秃秃的树枝上,落在不远处热气腾腾的早餐摊周围。 倪星桥看着尚未亮起来的外面的世界,想着不知道姚叙今天来的时候会不会多穿点。 快七点的时候,天逐渐开始蒙蒙亮,雪也越下越大了。 倪星桥起身出门,他记得送水站老板说姚叙每天七点左右来开门取水。 他生怕错过,早早守在门口。 零下二十多度,倪星桥的身上很快就落满了雪。 他一点都不怕冷,很多时候他发现自己有自虐倾向,就好像自己多承受一些,姚叙就能多好过一些。 他就那么站着,站成了这条小街里一个无声无息的雪人。 七点整,昨天那辆灰色的面包车缓缓驶过来,车身上也积了层雪。 倪星桥瞬间提起了精神,全身倒流的血液似乎都能让身上落着的雪融化。 开车的人看见门口站着的人,突然之间有些慌乱,他下意识想开车离开,但车子还没来得及发动,就看见那个不知道等了多久的家伙跑了过来,期间还脚底一滑,差点摔倒。 倪星桥满心欢喜又有些紧张,他跑过去说:“姚叙,我找到你了。” 车里的人皱起了眉,目光不看向他。 “姚叙!” 倪星桥看着对方犹豫了一下,终于下了车。 但那个人只是瞥了他一眼,理都没理,往店门口走。 倪星桥也不恼,紧随其后,他只是抱怨说:“你当年怎么突然就走了呢?” 开门的动作滞了一下,他下意识的动作让倪星桥更加确定这就是姚叙。 倪星桥一把抓住他的手,冰冰凉凉的,还有些粗糙。 一瞬间,倪星桥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大雪天,寒风凛冽,哭过的脸被吹得生疼。 对方的目光落在抓着自己的手上,几秒钟后,用力抽出,开门进屋。 倪星桥跟了进来:“姚叙,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进屋的人开始一桶一桶地搬水,从店里搬到车上。 倪星桥见他不理自己,索性帮忙一起搬水。 一桶水,将近20升,倪星桥本来就瘦得快皮包骨了,抱起水桶走在雪里,有些摇摇欲坠。 但他始终咬牙坚持着,和姚叙一起搬完了十桶水。 水搬完,那人拿起桌上的送货单,转身就要走。 倪星桥不管不顾地从后面抱住了姚叙,说什么都不让他走。 “你不能走。”倪星桥说,“也别想骗我。” 他咬紧牙关,对自己紧抱住的人说:“你不是什么乔岭,你就是姚叙。” 被他抱着的人看向门外,大雪簌簌地往下落,刚刚被他们踩过的地面又积了一层雪。 倪星桥控制不住自己,他浑身发抖,嗓音嘶哑,他觉得自己就像是病入膏肓的老人,以为不久于人世了,却意外地抓住了一线生机。 他问姚叙:“你为什么丢下我了?” 问姚叙:“为什么不要我了?” 问姚叙:“你是不是吃了很多苦?你为什么不能说话了?” 他就这么抱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指被一根根掰开,他抱着的人用力将他推开。 倪星桥皱着眉看他:“我今天要一直跟着你。” 他说:“姚叙,以前你跟我说会一辈子和我在一起,我信了,所以我就这么等着你来找我,一等就是□□年。” 后面的话,倪星桥几乎是吼出来的,他说:“我等了你这么久,等得命都快没了,你还不认我!” 两个人就这样在店里对峙着,直到老板走进来。 “这是干什么呢?”老板看了看他们,对倪星桥说:“你怎么又来了?” “我根本就没走。”倪星桥说,“昨天我在这里等了一晚上。” 面前的人抬起眼看他。 “我数着秒过的这一宿。” 店老板看他就觉得头疼,扭头说:“乔岭,你认识这人啊?赶紧领走,魔怔了似的。” 被叫“乔岭”的人盯着倪星桥看了几秒,之后用力地拉过倪星桥的手腕,将人几乎是拖着带出了店门。 倪星桥被拖了个踉跄,到了外面也走得跌跌撞撞。 以前的姚叙,从来不会对他这么粗鲁。 倪星桥扁扁嘴,又想哭。 他冷漠了这么多年,一到姚叙面前,还是会变成以前没出息的样子。 那人把他拽到路边,拉下口罩,点了支烟。 当他拉下口罩的瞬间,倪星桥愣住了。 是姚叙没错。 他永远都不会认错的姚叙。 这张脸他从小看到大,他曾经双手捧着亲吻过。 倪星桥觉得手脚发麻,眼睁睁看着对方点了烟站在自己面前吞云吐雾,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姚叙眉头紧锁,脸上满是无奈。 昨天因为意外,他竟然被倪星桥撞见,想过今天就辞掉这份工作,然而一整晚辗转反侧,到了早上还是早早就来了。 “我就知道你会找过来。”说这句话的时候,姚叙嗓音沙哑,他紧张到夹着烟的手都有些发抖。 到底应该怎么办? 倪星桥瞪圆了眼睛,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你……你能说话?” 姚叙故作轻松,嗤笑一声:“懒得说话怎么就变成哑巴了?” 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姚叙确实是不能说话的。 一开始是不想说,后来是即便想开口也发现自己好像发不出声音了。 当时他做了检查,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心理问题,他的嗓子没有发生任何问题。 姚叙觉得这样也挺好,反正他也不想说话。 慢慢的,开始适应不发声的人生,在他刚来这里送水的时候还几乎没办法出声。 但后来他开始频繁地看医生,很着急地想开口说话。 原因无非就是,他又见到倪星桥了。 昨天他差点跟倪星桥碰面之后,回家对着镜子一刻不停地练习说话,时隔这么久,他说出的第一句话是:媳妇儿。 姚叙努力不让倪星桥看出自己的异样。 知道姚叙起码身体无恙,倪星桥松了一口气。 他觉得特别委屈,为什么好不容易见面了,姚叙不抱他也不亲他,甚至还对他这么冷淡? “姚叙,操你大爷。”倪星桥从来没骂过人,这句话他曾经在心里排练了无数次。 他就是要骂姚叙,让对方知道自己这么多年有多生气有多委屈,还有多……想他。 倪星桥骂人话的发音都有些奇怪,生疏得让姚叙想起他们第一次接吻的时候。 对于那些记忆,姚叙很多次都想彻底抹掉,可是,他越用力,就越是记得清晰。 “骂完了就该干嘛干嘛去吧。”姚叙抽了口烟,看都没看他,“你上班,我上班,大家都忙得很。” 他叼着烟,转身去拉面包车的车门。 倪星桥一把抓住他的手:“你什么意思啊?” 姚叙瞥了他一眼。 “什么叫‘骂完了就该干嘛干嘛去’?我等了你这么多年,找了你这么多年,你就这样对我吗?” 姚叙用力地抽回手,拉开车门上了车。 他把抽完的烟头直接在车窗上按灭,打开车窗对倪星桥说:“伸手。” 倪星桥抬起手,摊开了手掌。 姚叙把烟头放在了他手心里:“麻烦帮忙扔一下,谢谢。” 说完,他重新关了车门,在倪星桥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开着车走了。 倪星桥站在原地,又一次站成了雪人。 第 97 章 后视镜里看到的人影变得越来越小,直到转了弯去,再也看不到了。 姚叙长出一口气,情绪复杂到也红了眼。 还是被逮到了。 这些年,他过得好但也不好。 好是因为终于不用在戚美玲日夜的咒骂声中徘徊了。 他第一次体会到,原来活着是这样的感觉。 打打零工,赚点过日子的钱。 生活有压力,但这种压力远不及当年在家里所承受的那种。 相比于过去,自由之后,为了赚钱养活自己流的所有汗都是值得的。 姚叙改名换姓,从此叫乔岭。 乔岭。 这个名字他其实后悔了,可当时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也只能用着。 乔,是因为倪星桥。 岭,是因为当年倪星桥曾经写给他的一句话。 那时候他才刚刚从家里搬出来,两个人把“青睐”甜品店当做情书中转站。 倪星桥给他写:以后不管你去哪里,就算翻山越岭也要来见我。 姚叙一直都记着。 可是,这种“好”极其有限,有限到不足以支撑他去跟倪星桥见面。 让那“好”变得有限的“不好”,归根结底是也还是因为戚美玲。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被折磨人的幻觉纠缠着。 他几乎时时刻刻能听见戚美玲对他的咒骂,几乎时时刻刻能看到戚美玲出现在自己的周围。 他知道自己病了,却不敢去看医生,只能跑进市里的图书馆,或者书店,自己翻书寻找答案。 书里说他那是精神分裂的症状,姚叙不相信。 可接二连三的,他伤人伤己,却还是不愿意面对。 直到后来戚美玲被以精神分裂的原因送进医院,姚叙彻底心灰意冷。 原来,他跟戚美玲还是成了同一种人。 姚叙自暴自弃了一段时间,想着要不干脆死在街道边。 但,好几次他清醒过后又会有劫后余生的感觉,脑子里想的都是倪星桥。 他还是不甘心。 姚叙开始想办法,赚钱、看医生,最后没办法还是卖掉了当初爷爷留给他的两套房子,总算看得起病了。 住过两次院,一次是在山城时,那会儿他以为自己快好起来了,可以跟倪星桥见面了,然而就在他决心去找倪星桥之前,发病了。 那是最严重的一次,他差点没了命。 之后住进了山城的精神病医院,彻彻底底变成了第二个戚美玲。 那是他人生中一个至今仍然让他觉得恐惧的时光。因为他发病是断断续续的,有时候很正常,有时候会突然失控。他清醒时看到周围的其他病人,会觉得自己身处在地狱。 他也有过狂躁到要自杀的时候,他对自己当时做了什么其实已经没有了记忆,只记得醒过来的时候,头上放着电极。 后来他亲眼见证过其他患者发病后被电击治疗的场景,才知道自己经历过什么。 看着别人狼狈的惨状时,他想象自己当时的样子,如果这番模样被倪星桥看见,会吓到他吧。 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已然没了做人的尊严。 这让姚叙很想死。 但好在,后来他遇到了一个还不错的医生。 那个医生帮了他很多,调整用药、进行认知行为治疗,结合心理治疗,姚叙竟然慢慢开始很少发病了。 但即使这样,在医生宣布他的情况已经不会影响到正常生活,可以出院,只要定期检查、正常服药、不受太大的刺激就基本算是恢复了之后,还是不敢贸然出现在倪星桥面前。 生命中出现过一个疯子就已经很可怕,倪星桥还会愿意再冒一次险吗? 姚叙不敢想,更不敢出现,他最怕的是,自己伤害到对方。 有时候他甚至希望自己跟倪星桥干脆互相遗忘算了。 忘了,他就是真的乔岭了,不必翻山越岭去找某个人。 忘了,倪星桥也就不用再郁郁寡欢地度日了。 可是,也忘不掉。 自始至终,只要他不在医院里,就偷偷地、远远地注视着倪星桥。 倪星桥高考成绩公布的时候,他去学校外面看那个红榜看了一整晚。 倪星桥跟林屿洲他们喝醉的那个晚上,他也喝得酩酊大醉。 倪星桥去了山城,他坐同一趟列车一起去。 倪星桥被别人告白,他狠狠地撞向了那个男人的肩膀。 姚叙其实一直都在。 即便住在精神病医院里面时,他满脑子想的也都只有倪星桥。 别的病人世界都是扭曲的色彩和叫声,唯独他的世界,绝大部分时候都是一个穿着校服的美好少年,骑着单车穿梭在绿荫小路上。 而另一些时候,是一个面色阴沉的女人,带着渗人的笑容,拿着刀走向他。 姚叙对抗那个女人的幻影用尽了力气,好多次差点败给她,但好在,最终也算是挺过来了。 这些年,从安城到山城,又回到安城。 他如约,翻山越岭,跟随着倪星桥。 但或许对他来说,安城已经等同于他的噩梦,刚回来没多久,他又进了医院。 很可悲,他和戚美玲住在同一个医院里。 这对于姚叙来说,也是一种折磨。 一开始,他的情况非常糟糕,直到他发现每周倪星桥都会来这里。 倪星桥偷偷地盯着戚美玲,等着姚叙的出现。 而姚叙,就躲在角落偷偷看倪星桥。 或许是药物治疗的作用,也或许是每周都能看到倪星桥让姚叙有了心里支撑,这一次,姚叙出院的时间比上次快了很多,医生也说他恢复得很好。 可那会儿,姚叙像个行尸走肉。 精神疾病的治疗让姚叙觉得自己已经是个疯子,即便出院了,他也丑陋、可怕。 这样的他是不可能去见倪星桥的。这样的自己让他觉得可耻又可笑,在想起倪星桥的时候,他会自卑到恨不得自己死了算了。 他眼睁睁看着倪星桥长大成人,眼睁睁看倪星桥在他离开之后,长成了一个与从前截然相反的人。 说到底,姚叙也是于心有愧,还不是他把倪星桥害成这样的。这样作恶的自己,哪有脸面带着一身的危险和噩梦再去找人家。 他就是在这样的挣扎中,度过了每一天。 但他还是想好起来,想跟倪星桥见面。 他努力调整自己的状态。 黑眼圈严重,那就逼着自己多睡觉。 瘦得只剩一副骨架,那就逼着自己多吃饭。 姚叙一直在尝试让自己变得好一点,再好一点,至少看起来不那么可怖。 他努力了很久,终于初见成效。 人看着有了精神,不再是皮包骨的骷髅模样了。 也因为一直在服药、做心理治疗,很久没发病了。 姚叙去找了一份送水的工作,意外的是,每天要送的一家公司,竟然就是倪星桥所在的公司。 这对于姚叙来说又惊又喜,他目前还不敢直接面对倪星桥,可是一切都好像在朝着有希望的方向走了。 他用乔岭的名字活着,每天早上来送水时,倪星桥还没上班。 他就偷偷地观察那个办公区,猜测他的倪星桥会坐在哪里。 直到这次,因为意外,他来得晚了些,竟然如此凑巧,就遇上了倪星桥。 姚叙还没做好跟他见面的准备,久病的他还没有这个底气。 所以他下意识还是想逃,他得躲起来先检查一下自己,是不是看起来已经是个正常人。 姚叙不想对倪星桥说重话的,可是他太慌乱了,在对方面前,他自惭形秽。 面包车拐了弯后,姚叙还是没忍住,靠边停车,又抽了一根烟。 怎么办?被逮到了。 姚叙不知道这样的自己该怎么走到倪星桥面前,他唯一庆幸的是,自己情况稳定,“戚美玲”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他开始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如医生所说,已经恢复了。 第 98 章 倪星桥浑浑噩噩地站在路边,等冻得浑身都僵了,才回了神。 他低头看自己手心里的烟头,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宝贝似的将它包好,放进了衣兜里。 倪星桥还是笑了,不管怎么样,杳无信息了七八年的人如今重新出现了,这就说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只不过,姚叙干嘛那么冷淡那么凶! 倪星桥哼哼了一声,决心下次见面,他还要骂姚叙。 都请假了,倪星桥也不想回公司了。 一大早他就把电话打到了林屿洲那里。 “祖宗,早高峰时间,您这是有什么重要指示吗?” “逮到他了。”倪星桥的语气难掩快乐,“就是姚叙。” 林屿洲一愣,一脚刹车,差点被后面的车追尾。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我还骂了他。” 林屿洲笑了:“你骂他什么了?” “操你大爷。” “……我怎么觉得你是在骂我?”林屿洲也觉得有些不真实,跑了好几年的人,就这么轻易又被倪星桥找到了? 林屿洲脑子活络,加上这些年学法律,看过不少案例,不由自主就开始脑补各种剧情。 “你现在干嘛呢?跟他缠绵呢?” 说起这个,倪星桥就觉得委屈。 “他不搭理我。”倪星桥说,“你说他是不是变心了?该不会这几年,他已经有了别的男朋友?” 林屿洲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就算姚叙在社会摸爬滚打几年,混成了社会盲流,但那人对倪星桥可是真的痴心一片,他不相信姚叙会喜欢上别人。 “怎么个不搭理法?”林屿洲觉得这事儿有猫腻,“你脱光了在他面前扭屁股,他也不搭理你?” “……你怎么越来越下流了?” “我就用这招征服的陆哲明,你改天试试,挺好用的。” 倪星桥翻了个白眼,他可干不出这种事。 “我得调查一下。”倪星桥说,“要是他真的敢背着我有了别人,我不会放过他的。” 林屿洲笑得快岔气儿了:“行啊,你都会放狠话了!” 果然,姚叙回来了,就是不一样。 林屿洲说:“加油调查吧,如果需要法律援助,可以找我。” “行,等我跟姚叙打离婚官司的时候,你记着得向着我。” 聊了一会儿屁话,倪星桥心情好了不少。 虽然姚叙对他过分冷淡,有点气人,但此时只要想到对方就在不远处,他就可以笑出声音来。 倪星桥跑回了爸妈那里,那两人都上班去了,他自己窝在从前的那张床上舒舒服服睡了一觉。 昨晚一宿没睡,还挨了不少冻,睡醒后倪星桥有点发烧,在家转了好几圈没找到药箱。 果然太久没好好回家待一阵子了。 倪星桥觉得有些愧对爸妈,这些年他沉浸在找不到姚叙的苦闷中,却忽略了对他们的陪伴。 一点多的时候,倪星桥发烧还是有点严重,头重脚轻,鼻子冒火。 他想着还是去打个退烧针吧,但出门之后,还是调头去了姚叙上班的送水站。 他这次过去,特意买了点水果和酒送给了老板。 老板问他:“你怎么又来了?” “我来等姚叙!”倪星桥虽然身体不舒服,但心情很美好,他笑着说,“大哥,这个是送您的,谢谢您对姚叙的照顾。” 送水站的老板可不敢随便收这家伙的礼,他连忙拒绝:“可别,我不认识什么姚叙。” “就是乔岭。”倪星桥把东西放在凳子上,“多亏了您我才能找到他。” 他这一句话可把老板给吓着了,怎么什么锅都往这儿甩呢! “你快拿走啊!”老板说,“我不要你东西。” 倪星桥当听不见,美滋滋地杵在那里等着姚叙回来。 两点多的时候,姚叙回来了。 其实他不该回来的。 姚叙不停地对自己说,给老板打电话,直接辞职,然后继续躲起来。 可是每次手机要拨通的时候,他又立刻挂断,即便是姚叙也没办法战胜自己的欲望。 他还是忍不住,想要见倪星桥。 倪星桥说:“姚叙,我发烧了。” 姚叙心跳很快,几乎就要没法呼吸了。 他偷偷地深呼吸,没多说话,径直走到了收银台那边拿下一张订货单。 老板小声问:“你真认识这人啊?” 姚叙抬眼看看他,迟疑了一下,摇了头。 “怎么不认识?”倪星桥不乐意了,“订过的娃娃亲不算数了吗?” 倪星桥的话把老板给逗笑了:“你挺有意思啊!你俩男的,订个毛的娃娃亲!” “你不懂。”倪星桥不高兴地说。 姚叙开始搬水,倪星桥脱了羽绒服也开始跟着一起搬。 老板赶紧说:“哎,你干活我可不给钱的!” “不要你钱。”倪星桥说,“你多给我们家姚叙发点工资吧!” 老板撇撇嘴,摇摇头,觉得这小伙子脑筋坏掉了。 倪星桥呼哧带喘地搬水时,一直絮絮叨叨地跟姚叙说话。 “我不明白。”倪星桥说,“你为什么不理我?” 姚叙不吭声。 “这几年我都没谈过恋爱。”倪星桥又说,“□□的时候都想着你。” 这句话他其实说谎了,倪星桥这些年极少□□,当年那件事之后他一直硬不起来,对这种事情有了心理阴影。 “我等你等得都快死了,你现在还不理我!”倪星桥越说越气,到后来也不搬了,杵在面包车驾驶座车门那里,姚叙不给他个说法,今天就谁都别走了。 姚叙搬完水,示意他闪开。 倪星桥不动。 “要不你就把我像水桶一样搬走,要不你就给我个说法。”倪星桥说,“我也是有脾气的,你别太过分。” 姚叙盯着他看,下一秒直接把人扛起,走出几步,放在了别处。 倪星桥气急败坏地跑回去,直接拉开车门进去了。 “行,那我今天就跟着你。” 他真的觉得姚叙过分了,就算不爱他了,不想见他了,起码要给个说法吧! 姚叙拗不过他,只好先上了车。 开车去送水,一路上倪星桥气得头晕。 他原本就在发烧,这会儿更是难受。 “我真是欠了你的。”倪星桥靠在副驾驶座有些昏昏欲睡,心里又是一阵委屈。 姚叙闭上了眼,心里的苦水直往外冒。 “是我欠你的。”姚叙咬紧牙关,对他说,“我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恶的恶人。” 他转过来,看向倪星桥。 倪星桥对上他的目光,突然之间觉得可怕又陌生。 他们很多年没见了,姚叙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黯淡无光,望进去,让人觉得心慌,像是下一秒就要过来吃掉自己。 倪星桥下意识攥紧了手,紧张到不行。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倪星桥问他。 姚叙死盯着他看,已经太久没这么仔细地看过这个人了。 姚叙听到倪星桥的问话,心像被扎出了一个窟窿来。 怎么看着呢? 他明明是在充满爱意地看着对方,可是他的眼神还是吓到了他。 姚叙苦笑:“害怕了?” 倪星桥觉得姚叙的眼神让他很不安,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样看着自己。 他做错了什么吗? 事实上,他什么都没做错,姚叙也没有想伤害他。 可是这几年走过来,姚叙知道,生过的这场病清清楚楚地在他身上留下了烙印,他的眼神就是最好的病历。 姚叙很怕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于是想着先让人下车。 “我还要忙,你快点走。”姚叙声音有些发抖,他现在急切地想要吃药,可是又不能当着倪星桥的面吃。 倪星桥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他皱着眉看姚叙:“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姚叙扭过头不看他,祈祷着倪星桥快走。 “你说啊!”倪星桥扯着嗓子喊了出来,“你干嘛那么对我?” 原本就不舒服的倪星桥这会儿更是难受,他嘴唇微张,用力地呼吸着。 姚叙掏出烟,结果还没点燃就被倪星桥抢了过去。 他眼睁睁看着倪星桥熟练地点烟抽了起来,忍不住叹了口气。 生活把他们都变成了什么样子…… 倪星桥气得手都在抖,抽了口烟之后,头更晕了。 “姚叙,你不要给我脸色看,你觉得自己这样做对吗?”倪星桥快被他气哭了,死死地咬着牙缓了缓,才没让眼泪掉出来,“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你可以直说。” 他狠狠抽了口烟,定了定神。 “我自认为这么多年都对你问心无愧。”倪星桥说,“你一声不吭地走了,我天天找你,天天等你,守着心尖上那一亩三分地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你联系我。结果,你倒好,一点消息都不给,一走就是□□年。这□□年我怎么过的你都不知道!现在好了,好不容易找到你了,你还给我摆臭脸。” 烟灰掉在了倪星桥的羽绒服上。 他低头看,不小心还是让眼泪掉了下来。 他抬起手使劲儿蹭眼睛,不想再在姚叙面前哭了,这样看起来太软弱太没出息了。 “你是不是当我贱啊?” 这一句话,让姚叙的心为之一振。 他没想到倪星桥会说出这样的话,那么骄傲快活的小王子,红着眼睛说这样的话。 “我真是贱死了。”倪星桥说,“死乞白赖地往上贴,人家一个眼神都不给我。” 倪星桥说着就按灭了烟头,推开车门下车了。 他狠狠地关上了车门,再看向姚叙的时候,眼里像是有一滩被冻结的湖水。 “再说一遍,我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如果你误会了什么,我希望你搞清楚,还我个清白,再向我道歉。但如果你只是单纯不再爱我了,想用这种方式让我滚远点,可以直说,只要你说你不爱我了,我滚得比谁都远,可以让你这辈子都看不见我。”倪星桥说完,转身就走。 他踩在厚厚的积雪上,觉得这个冬天比姚叙离开之后的每一个冬天还要冷,他快承受不住了。 以前找不到姚叙的时候,他可以安慰自己,可以帮对方找无数的借口,可是现在姚叙给他的冷脸是实打实的,是他没办法再自欺欺人的。 倪星桥觉得委屈,姚叙怎么会对他这样? 他走了几步,听到车子发动的声音。 姚叙真的不来找他。 倪星桥越想越难过,原来真的都变了。 他觉得难受,身体和心理都难受。 他缓缓蹲下来,一阵眩晕,只好用手撑着地面,支撑自己不要倒下。 找姚叙干嘛呢!见了他只会受气。 倪星桥又气又恼,心想早知道这样,应该先去医院的。 他就这样蹲了好半天,还是头晕,高烧不退让他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就在他觉得自己可能要倒在雪地里的时候,一个人来到了他身边。 倪星桥看着那双鞋,不需要抬头就知道是谁。 他赌气似的不说话,索性收回手,搭在膝盖上,抱住了头。 姚叙低头看他:“不是你贱,是因为我太懦弱。” 倪星桥恍恍惚惚听到姚叙的话,但此时的他烧得有些快没有意识了,对方明明就在身边,可那声音却像是从遥远的山谷那头传来的。 姚叙说:“你也并不欠我什么,只是我自己没办法面对。” 面对个屁…… 倪星桥只听清“没办法面对”几个字,然后就晃晃悠悠地栽倒了。 第 99 章 快三十岁的人了,因为发烧,又跑出去瞎胡闹,晕倒在了雪地里。 倪星桥觉得这件事坚决不能让林屿洲知道,不然那家伙会嘲笑他很久,还会觉得他在故意向姚叙施“苦肉计”。 倪星桥可不是想过苦肉计么,但不是这个用法。 相比于苦肉计,其实他更想用美人计。 但不管说什么,他晕倒在姚叙脚边是铁打的事实了。 倪星桥睁眼的时候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这地方乱哄哄的,一个房间塞了快十张床。 他的羽绒服搭在旁边的椅子上,姚叙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双手环抱在胸前,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 倪星桥觉得嗓子冒火,疼得像是长了个瘤。 他张张嘴,想说话,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姚叙问他:“喝水吗?” 他生气,扭头不看他。 姚叙不再继续问了,随他去了。 过了会儿,倪星桥一瓶点滴打完,姚叙去叫护士换药。 倪星桥看着一个空瓶被换成另一个满当当的药水瓶,想着这样也行,姚叙能多陪他一会儿。 想到这里他更委屈了,怎么变得这么卑微了? 倪星桥没忍住,终于开始费劲地开了口。 “到底为什么?” 以前他受了什么委屈,姚叙永远都是站在他这边的,帮他反击、安慰他。 可是现在,他受了天大的委屈,让他委屈的人竟然就是姚叙。 倪星桥受不了,他得知道为什么、凭什么。 姚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想起今天抱着人上车时,怀里那么高个子的一个人竟然那么轻,一时间难掩心疼。 他知道,这些年倪星桥受苦了。 “说话!”倪星桥生着病还要生着气,问了话对方还不回。 更气了。 他这辈子也就在姚叙身上吃过这么大的亏。 在倪星桥醒过来之前,姚叙一直在想要怎么向对方开口。 他还是没办法直接了当地告诉倪星桥自己是另一个戚美玲这件事,他很怕看到对方恐惧的目光。 该怎么办? 姚叙不停地捏口袋里的药瓶。 “说啊!”倪星桥急得红了眼。 姚叙叹了口气,往前半步,总算要开口了。 “我就是想逃。”姚叙隐瞒了自己的病情,把话题带回了当年,“那年你刚走,戚美玲就来了,她拿着刀来找我,告诉我是你带她过去的。” 那个时候的姚叙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再次被戚美玲找上门来的他万念俱灰,觉得自己只有两条路可走。 要么跟戚美玲同归于尽,要么就是逃。 后来他逃走了,因为发现自己还是没办法下手杀了戚美玲。 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姚叙是动摇了的,他觉得或许是倪星桥心软了,或许是为了让他回去上学,所以才把自己的住处暴露给戚美玲。 可是后来他冷静下来,觉得倪星桥不可能做那种事。 就算天塌下来,倪星桥也不会背叛他。 只是那个时候,他想去找倪星桥求证已经几乎没有机会了。 戚美玲像个鬼魂一样跟在倪星桥身边,姚叙只要看见她,就像着了魔一样手脚冰凉。 没多久姚叙就有了精神分裂的症状,只不过迟迟不去面对。 这样的他,自身难保,几次差点掐死自己。 后来的这些年,姚叙时不时就会想起这件事,他也清楚地知道,该被痛恨的从来都不是倪星桥,那才是最无辜的人。 事到如今,其实这所谓的“求证”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姚叙清楚,那就是戚美玲故意说的。 只是他每每想起来,还是想从倪星桥口中听到一个坚定的回答。 那是他心里的一根刺,必须由倪星桥亲手拔出来。 只要倪星桥说,他就一定会相信。 姚叙的这句话像是一个莫名其妙朝着倪星桥丢过来的炸弹,他反应慢,不小心给接住了。 “什么?”倪星桥怀疑自己还在发烧,还在幻听。 “戚美玲带着刀来找我,说是你带她过去的。” 姚叙太清楚戚美玲为什么一定要找到他了,她并不是在关心他过得好不好,也不是舍不得他,只是单纯的要他回去参加高考,她为的是自己的执念、自己的面子。 那个时候倪星桥也劝过姚叙,坚持一下,哪怕参加结业考试拿个毕业证,等以后上了大学就好了。 可是,就凭戚美玲的性格,即便姚叙考到天涯海角,她也会跟着。 对于戚美玲来说,姚叙就是她驯服的狗,永远要在脖子上系着绳子,一旦狗不听话,打骂就会接踵而至。 姚叙说:“我需要你告诉我,你没做过那件事。” 倪星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嗓子沙哑,一说话就疼。 他突然泪流不止,断断续续地说:“你觉得是我出卖了你?” 倪星桥恍惚了几秒钟,之后突然激动起来,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手背上的针差点被扯掉。 他飙泪,几乎嘶吼着说:“我没有!” 他说:“我没有!没有!没有!” 所有的人都看向了他们,倪星桥毫无形象可言,他面红耳赤,涕泗横流,十分狼狈。 他再吼不出声,却还是一遍一遍地尝试:我没有! 他不明白姚叙为什么这样说他,可是他出卖谁都不会出卖姚叙啊! 姚叙见他这样,也有些慌,赶紧过去按住他的手背,发现已经流血了。 “躺着,我去找护士。” 倪星桥才不听他的,死死地抓住他的衣服,虽然发不出声音,但还是坚定地说着:我没有! 姚叙被他这架势有些吓着了,心疼又懊恼。 干嘛在这种时候说这个呢?至少等他好了的。 姚叙抬起手,覆在他的手背上。 “没有。”姚叙说,“我知道了。你没有。” 倪星桥魔怔了似的不停地说自己没有,姚叙实在忍不住,终于还是抱住了他。 没有就没有吧。 姚叙见不得倪星桥这样。 别说没有了,就算有,他也原谅了。 这么多年的心结和苦闷,都抵不过倪星桥的一场眼泪。 姚叙再次抱住对方时,他竟然发现,自己前所未有的安心。 就好像飘摇许久的孤舟,终于靠岸了。 倪星桥在医院闹了这么一通,姚叙吓得不敢再凶他了。 果然,不管过了多久,姚叙还是会被这家伙拿捏得死死的。 重新在手背扎了针,还被护士教训了一顿,倪星桥乖乖躺好,怨念地盯着姚叙看。 姚叙依旧站在病床边,不坐下,也不再说什么。 倪星桥看着看着就开始犯困,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睡着了,姚叙也松了一口气。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医院后院停满了车,车上都是积雪。 冬天啊。 姚叙想,冬天真冷啊。 但医院的病房倒是暖和,甚至让他觉得有点热。 手机突然响了,是送水站的老板打来的。 “今天的货我都给送完了啊,当你下午旷工,没工钱的。” 姚叙说:“好。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送水站的老板觉得这事儿有点荒谬:“你小子真行,我还当你是个残疾人,不会说话的。搞了半天是没遇着急事儿就跟我这儿装哑巴!” 姚叙不吭声。 “行了行了,你那朋友怎么样了?” “打上针,睡着了。” “让他别整天往这儿跑,身体祸害完了,还耽误你工作。” “明白。”姚叙又一次跟老板道歉,“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 “没事没事,就这样吧,你明天来吧?” “嗯。” “行,挂了。” 那边先挂断了电话,姚叙才关掉手机。 他回头看倪星桥,那人睡得正香。 多少年没这么看过他了? 自从那次躲起来,姚叙永远都遥遥地偷看,他看得出倪星桥过得不好,也看得出倪星桥在惦记着他。 可他心里就是过不去那个坎,已经成了心魔,在打败那个心魔之前,他没办法好好地回到倪星桥面前。 手机突然又响了,是殡仪馆打来的,问他什么时候过去。 “找别人。” 姚叙一点都不想去,迅速挂断了电话。 他就这么静静地等着倪星桥醒来,用目光描摹对方脸颊的轮廓。 这些年真是变了好多,长大成人的倪星桥,眉眼间都是忧愁。 是因为我吗? 姚叙看着他。 不敢要回答。 第 100 章 倪星桥醒过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针也打完了。 他的高烧已经退去,只是还有些不舒服。 “明天后来还得来。”护士说,“别忘了。” 倪星桥点点头,坐在病床边,手按着针孔,有点头脑昏昏。 这么坐了三五分钟,倪星桥起身,穿好了衣服准备往外走。 姚叙跟在他身后,倪星桥走出几步回头看他。 “花了多少钱?”倪星桥哑着嗓子问。 姚叙掏出那些单据递给了他。 “你还真跟我要啊?” “日子不好过。” 倪星桥突然就笑了。 这挺有意思的,跟他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 倪星桥接过单据,看了一眼,又塞给了姚叙:“今天不还,改天吧。” 姚叙没说什么,揣好,跟着他往外走。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飘起了雪,倪星桥嘀咕:“这两天雪可真多啊。” 姚叙下意识想点烟,刚摸到烟盒,想起身边这人还在生病,放弃了。 “你送我回家吧。” “不送。” “不行。”倪星桥说,“我是因为你才生病的。” 姚叙看看他,觉得这家伙藏了八百个心眼。 “快点!”倪星桥先一步往外走,出了医院大门,右转,是个公交站。 “打车吧。”姚叙说。 他顾及倪星桥的身体,打车回去舒服又快捷。 “坐公交。” 姚叙拗不过他,只好跟着人等公交车。 倪星桥站在那里发了会儿呆,雪落在了他头上。 姚叙站在距离他半米开外的地方,过了一会儿,靠过去,抬起手放在他头顶,帮他挡雪。 倪星桥瞬间为之动容,他开始相信,无论过了多久,无论发生过什么,姚叙都还是和以前一样义无反顾地爱着他。 “我还是很爱你。”倪星桥说话的时候嗓子生疼,但他还是要说。 姚叙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没有回应他。 “但是也很生你的气。”倪星桥瞪了姚叙一眼,心里闷闷的。 公交车缓缓进站,在医院这里下车的人很多,上车的人也很多。 空了一半的公交车瞬间又被乘客塞满,姚叙跟倪星桥挤在人堆里,贴得很近。 倪星桥抬眼看看公交车的拉环,不去拉,非拽着姚叙保持平衡。 姚叙没有推开他,也没有说什么,随便他去了。 公交车晃晃荡荡地开着,一站一停,乘客上上下下。 快到终点站的时候,有了空着的座位,两人终于坐下了。 姚叙问:“终点下?” 倪星桥当听不见。 他们就这样坐着公交车,看窗外的雪和街景。 姚叙偶尔用余光瞄倪星桥,也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这一路过来,姚叙想起从前的某些时光。 上学那会儿,他偶尔自己坐公交,偶尔和倪星桥一起。 但倪星桥娇气,不喜欢公交,嫌挤,嫌慢,大部分时候他们都坐出租车。 可姚叙最怀念的还是他们骑单车上学的日子,清晨他等在对方家楼下,满心欢喜地等着心上人出现。 一晃,这么多年了。 倪星桥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靠着车窗睡着了,公交车颠簸的时候,磕得他皱眉。 他迷迷糊糊醒过来,不管不顾地靠在姚叙肩膀上,手还挽住了对方的胳膊。 姚叙坐得笔直,不动,就安静地看着前方。 快到终点站的时候,姚叙轻声叫醒了倪星桥,让他精神精神,不然下车被冷风吹了感冒要加重。 倪星桥睁眼的时候,恍惚间好像回到了过去,他跟姚叙还是天真的少年,唯一的苦恼就是考试失误没能坐同桌。 “老曹一直都很惦记你。”倪星桥说,“他也很想你。” 姚叙怔了一下,转过头看另一边的窗外。 其实高考前,曹军有找到姚叙。 那时候姚叙在一个洗车店帮工,他不知道曹军是怎么找到他的,但那人就是来了。 曹军请他吃了顿饭,那个在学生面前从来威严的班主任在那天还喝了酒。 姚叙看着他眼睛泛红的样子,听着他苦口婆心地劝自己,心里清楚,曹军是个好老师。 可他不是好学生。 姚叙最终还是拒绝了曹军让他回去参加考试的建议,因为对于姚叙来说,高考已经无法改变他的命运了。 世界已经坍塌,他没办法重建。 “听说老曹还在带学生,又要高三了。”倪星桥说,“改天我们去看看他吧。” “再说吧。” 公交车报站,终点到了。 好像什么事情都会有一个终点,不论结果好坏,人都得面对。 倪星桥跟姚叙起身,从后门下了车。 姚叙问:“你家在哪?” 倪星桥一拍脑袋:“哎呀,一不小心睡过站了。” 姚叙很难不相信他是故意的。 于是两个人只好慢慢悠悠地踏着雪沿着小路往回走。 倪星桥说:“我很喜欢现在住的地方。” 姚叙不说话。 “我觉得你也会喜欢。” 姚叙依旧不说话。 “对了,你还欠我一个道歉呢。” 姚叙看向了他。 “你诬陷我。”倪星桥说,“我可以发誓,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出卖过你。” 他站住脚步,认真地看着姚叙:“从出生到现在,我说过很多无伤大雅的鬼话,也撒过小谎,但是,我对你从来都是真诚的。” 倪星桥一字一顿地说:“姚叙,你不能不信我。” 因为姚叙不信任他,他也有些伤心。 姚叙望向他的眼睛,两个人终于都冷静下来,坦诚对话。 “你为什么不早点向我求证?”倪星桥说,“别人挑拨我们,你就相信了。” 姚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之后移开了视线。 当然不是这么简单。 “很失望吗?”姚叙说,“我是这种人。” “很失望。”倪星桥说,“所以你得向我道歉。” 他看着姚叙:“现在,立刻,向我道歉。” 姚叙看向了他。 “你道歉了,我就原谅你。” 倪星桥并不想向姚叙诉苦,因为他知道,跟姚叙这些年的经历相比,他所受的苦简直不值一提。 但是,他不能接受姚叙对他的误解,所以一定要一句道歉。 两个人看着彼此,姚叙半天没有开口说话。 这让倪星桥觉得时间过得很缓慢,他们好像在朝着一条漆黑的、充满未知的路走去。 倪星桥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不找我,故意害我吃苦。 “有时候我真挺恨你的。”倪星桥说,“你不觉得其实你挺自私也挺心狠手辣吗?” 姚叙咬了咬后槽牙,他当然知道。 自始至终他都是这样,害人害己。 “当初你让我爱上你,后来又一声不吭地跑了。”倪星桥深呼吸了一下,对姚叙说,“这些年,你在哪、过得怎么样,我全都不知道。我每天都在煎熬,每天都在猜。我猜你会不会受了伤,会不会被人欺负,我生怕你过得不好。但是你呢?你其实很清楚怎么能找到我,哪怕给我一丁点消息,让我别那么看不到尽头地苦等。” 倪星桥心里委屈,他本来不想抱怨的,但在面对姚叙的时候,他向来瞒不住任何心思。 他忍不住想说,忍不住想让姚叙知道自己这么多年多难熬,也忍不住想让姚叙知道,他真的一直都在等着他。 “你就是想看我受苦吧?”倪星桥说,“就是想用这种方式来证明,我有多爱你。你真坏啊姚叙!” 姚叙安静地听着他说这些话,不得不承认,倪星桥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 他就是这么坏。 这么自私。 这么狠心。 可同时,他也是真的爱着倪星桥,只是连自己的人生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的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爱别人了。 倪星桥恨他也是应该的。 “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姚叙终于说了出来。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也不敢向倪星桥坦白。 他怕倪星桥会害怕他。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告诉倪星桥自己在那次之后就已经不正常了,就像当年的戚美玲一样。 他如今也不过是个靠吃药维持状况的精神分裂患者,他会产生幻觉,会幻听,尽管最近一直都还算稳定,但这就是个定时炸弹,他却不知道爆炸的时刻。他一直觉得,自己在倪星桥身边只会让对方的生活变得更糟糕。 懦弱啊。 欲望啊。 姚叙沦为了自己都不耻的人。 自私、邪恶、极端。姚叙清楚,这就是现在的自己。 眼前的人委屈得不行,也有些怨恨姚叙。 “姚叙,你怎么变得那么坏?”倪星桥重复道。 倪星桥狠狠地瞪着他,说完,觉得心尖都疼。 姚叙必须坦诚:“我其实一直都这么坏。” 当年,要不是姚叙,倪星桥也不会稀里糊涂跟男生谈起恋爱,也不会遭受后来的一切。 十几岁的姚叙就不善良,他不顾对方的感受,将人拉下水,他一直都是这么坏。 倪星桥深呼吸,摊开手说:“给我一根烟。” 姚叙双手揣在棉服口袋里,没动。 “不跟我道歉,还不给我烟抽!” 倪星桥不高兴了,自己去摸姚叙的口袋,拿出了那包烟。 他站在姚叙面前抽烟,一根接着一根,直到烟盒变空。 “以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最了解你的人。”倪星桥说,“后来才发现,你有很多秘密我都不知道。” “人都是有阴暗面的。” “你是故意藏起来,不给我看。”倪星桥说,“但我真的挺好奇,你的阴暗面究竟长什么样。” 姚叙看着他。 “干嘛不说话了?”倪星桥问。 “怕说了吓着你。” 倪星桥嗤笑一声:“真有意思。” 他恨得牙痒痒,真的想跟姚叙打一架。 “我这几天受的惊吓已经够多了。”倪星桥说,“你怎么还不道歉呢?” 姚叙说:“我的阴暗面,早就把你拆吃入腹八百次了。” 倪星桥惊讶地看向了他。 “因为那个狗屁误会?” 因为想你,又害怕你。 姚叙不愿意承认,可又不得不承认。 这些年,他享受着自由,却也承受着痛苦。 他不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但同时,也得承受当初的选择带来的缺憾。 他看着眼前的人,没说出自己曾经无数次幻想这个人赤身裸体躺在床上被自己□□的画面。 他对倪星桥的所有情绪都化作了性虐的幻想。 他知道这样不对,可他就是这么做了。 倪星桥一脸茫然地看着闭口不答的姚叙,觉得自己对他越来越陌生。 “我们好像变成了陌生人。”倪星桥说,“你有这种感觉吗?” “本来就是。”姚叙说,“我们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彻彻底底的不一样。 连彼此心中根植多年的爱,其实都变了味道。 他们不再是天真纯粹的少年,那爱也不再洁净。 倪星桥的手机突然收到消息,他拿出来一看,是林屿洲发来的。 【忘了问,你跟姚叙上床了吗?】 倪星桥翻了个白眼,没理他。 “姚叙,你想时光倒流吗?”倪星桥突然问。 姚叙没有说话。 倪星桥心中有对答案的猜测,他觉得姚叙大概是不想的吧。 “那你还爱我吗?”倪星桥盯着姚叙看。 当然爱。 姚叙很想斩钉截铁地告诉他,可是现在真的可以爱吗? 倪星桥看出他的犹豫,但并不明白他究竟在犹豫什么。 向来坦率的倪星桥不会拐弯抹角,他坦然地看着姚叙。 “我想,我还是会爱你。”倪星桥说。 姚叙微微皱了皱眉,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倪星桥。 这几年下来,他怎么会不知道倪星桥还爱他,而且非常爱他,爱到让姚叙觉得自己配不上对方的爱。 倪星桥说:“但我生你的气也是真的。” 他目光坚定地看着姚叙:“你仗着我爱你,折腾我,折磨我,欺负我。这些账我都替你记着呢。姚叙你放心,我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这些账,我都会一一从你那里讨回来。” 姚叙看着眼前的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现在还有什么资格去为自己辩解呢?倪星桥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 “好。”姚叙说,“那我等你来讨账。” 他说完,抬脚继续往前走。 倪星桥心里不痛快,弯腰团了个雪球,砸向了姚叙的背。 “你还没跟我道歉呢!” 这什么人啊! 倪星桥想,这一定不是真的姚叙。 然而,当他快步追上对方,又不得不承认,这就是真的姚叙。 “我可能会被你气死。” 姚叙又不吭声了。 “行,你就当个哑巴吧!” 第 101 章 倪星桥跟姚叙在大雪天走了快半个小时,终于来到了他家门前。 倪星桥说:“你就一点都不惊讶吗?” “什么?” “我租的这套房子,就是当年你住的隔断间。” 姚叙看看这栋楼,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倪星桥眼尖,脑子反应也快,刚刚走路的时候他就发现不对劲了。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住在这里?” “我不知道。” “那不然为什么刚刚往回走的时候,我并没有告诉你应该在哪里转弯,你却每一次都走对了?”倪星桥说,“姚叙,你真的太坏了。” 姚叙站在原地,也知道倪星桥还是那么聪明。 和小时候一样。 倪星桥说:“我不知道你究竟在耍什么把戏,但对于你戏弄我这件事,我非常生气。” 姚叙并没有想要戏弄他,只是还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的愧疚和糟糕的现状。 “如果你不好好道歉,我会一直生你的气。”倪星桥说,“而且会一直找你的麻烦。” 倪星桥说:“姚叙你记着,我不欠你的。” 姚叙当然知道倪星桥不欠他的。 因为明明就是他欠对方的。 姚叙这些年不好过,被戚美玲困扰,进出精神病医院,终日靠吃药维持正常的精神状态,但他更清楚的是,倪星桥遭遇的才是真正的无妄之灾。 他说着不想回到过去,但其实如果给他一个机会,他宁愿死在那个夏天算了,他死了,倪星桥就不会遭受后来的这些由他带来的折磨。 “姚叙,你好好想想怎么把我这九年弥补回来吧。”倪星桥戳了戳他的肩膀说,“我爱你,但也没那么大度。既然你这么欺负人,那我也要睚眦必报了。” 倪星桥说完,赶紧转过了身,生怕自己的眼泪被姚叙看到。 姚叙看着他的背影,悔恨不已。 其实他们的人生,根本就是被他一手毁掉的。 “恨我吧。”姚叙说,“你应该恨我。” “当然了。”倪星桥扁扁嘴,想着自己过去的那几年,忍不住想揪着姚叙的耳朵骂,“你就该被我恨。” 他转过来看姚叙:“但是别想着再跑。你就是胆小鬼,但我不管你还有什么顾虑,你都要记着你欠我的,你欠我的!欠我的就得还!老老实实在我身边给我端茶倒水伺候我!因为你欠我的!” 倪星桥故意说着这些话,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 姚叙看着他痛苦到撕心裂肺的样子,也终于蹲下来,痛哭起来。 倪星桥就那么低头看着姚叙,当年他爱着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已经完全不见了,此刻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被磨损到快要拼凑不起来的疤痕体,他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姚叙。”倪星桥说,“你还走吗?” 姚叙慢慢平静下来,仰起头看面前的人。 倪星桥面色平静地对他说:“我不会再求你了,如果这次你还要离开,我也不会再等你。” 姚叙站起来,通红着眼睛看他。 “我也是人,我撑得够久了。” 下一秒,倪星桥被姚叙抱在了怀里。 倪星桥有些哽咽:“别以为抱我一下我们就冰释前嫌了,九年的空白,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很多时候,等待就像是一口小火慢烧的锅,一开始没什么感觉,可时间久了,锅也会被熬烂掉。 倪星桥觉得自己就是那口锅,已经在漫长的等待中破败不堪。 倪星桥丧着脸说:“我真的觉得你好陌生。” 姚叙没有说话。 倪星桥低头,看两人沾满了雪的鞋尖。 他在想,该怎么办呢? “我之前跟林屿洲说过,找到你的话要和你上床。” 姚叙没有回应,但微微眼神有些闪烁。 “算了。”倪星桥说,“你现在对着我,是不是都硬不起来?” 姚叙尚未回答,倪星桥已经使劲儿扯了他的脸。 就像小时候,姚叙对他做的那样。 “真丢人啊。”倪星桥说,“我熬成这样,命都快没了等着这个人,结果人家理都不理我。” 倪星桥笑了笑:“我可真丢人。” 他想逼姚叙说些什么,可是眼前的人就像是得了失语症,竟然始终一言不发。 “干嘛?又装哑巴?”倪星桥放开他,“算了,你回去吧,我也很累了,还生着病呢。” 他说完转身就走,走出好远,姚叙也没叫住他。 倪星桥回到了家,而姚叙在原地站了很久。 他摸口袋,想抽烟,却突然想起,新买的一包烟都被倪星桥给抽完了。 他走出小区,在路边站了很久,回忆今天的倪星桥。 他没有烟,药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刚刚一直没说话,是觉得自己有些恍惚了,他一直在压抑自己的情绪,生怕会暴露他是个疯子这件事。 到现在,姚叙还是不敢告诉倪星桥实情。 懦弱。 姚叙恨自己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倪星桥说他陌生,他时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的感觉。 还有倪星桥。 姚叙接受他的恨意。 尽管多年来他一直偷偷关注着对方,可当他真的走近了,这个时候才看清,倪星桥的改变到底有多大。 从前的倪星桥,自己就是一篇森林。 而如今,像是淋了雨的枯木桩,一靠近都能感觉湿冷湿冷的,多少火都烤不热了。 姚叙知道,是自己害了倪星桥。 他叹气,在雪地里站到双脚冻僵,然后才转身慢慢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倪星桥回到家一直在窗边看着,他看到姚叙一直站在那里,也看到姚叙迟迟没有离开。 他沉默地站在黑暗中,直到姚叙终于转身走向远处,直到他已经看不到姚叙了,也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见到。 这场他期盼已久的重逢让他更筋疲力尽。 倪星桥一整晚没睡着。 他一直在想姚叙,一直觉得姚叙不对劲。 在他看来,无论如何,姚叙都没有非要冷落他的原因,这么多年,自从他去山城上学,戚美玲就已经住进了精神病院,从那时开始,姚叙已经拥有了自由。 他要的不就是自由吗?既然已经不再有戚美玲的纠缠,他为什么还是不肯出现? 倪星桥觉得,唯一的理由就是姚叙不爱他了。 但很快,他把这个理由也推翻了。 如果不爱,姚叙不会偷偷地跟着他,他很确定,这些年姚叙对他的动态了如指掌。 而且,如果不爱,那就更没必要这样躲着了,大可以站出来说“我们结束了”,如果姚叙这么说,那倪星桥绝对不会过多纠缠。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第二天一早他就打了电话给林屿洲,又赶在人家早高峰上班的路上。 “又什么吩咐?” “你帮我分析一下。”倪星桥把昨晚自己想到的这些都说给了林屿洲。 林屿洲一听,觉得有点意思:“你这么一说,好像是不太对劲。” “他平白无故躲了我这么多年,”倪星桥说,“你说他安的什么心?” “躲了你这么多年,现在突然出现了。哎你说他是不是最近床上没别人,寂寞了?” “……你别一大早就气我!” 林屿洲笑得不行:“逗你玩么,你放松点,别整天绷得跟发条似的。姚叙都回来了,你也该松口气了。” 倪星桥明白他的意思,可是姚叙回来之后,他反倒更没法放松了,因为那家伙简直就是个人形谜团。 “我昨天好话坏话都说了,他油盐不进。”倪星桥说,“我觉得他是故意的。什么都是故意的。” “到底为什么呢?” 林屿洲想了想,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不太美妙的想法:“姚叙该不会得了绝症吧?” “呸呸呸!”倪星桥赶紧说,“少乌鸦嘴!” “那不然我想不到别的了。” 这时候,坐在副驾驶的陆哲明突然开了口:“就算不是绝症,一定也有其他隐情。” 倪星桥吓了一跳:“谁在说话?” “我心肝。”林屿洲说,“我开车呢,没戴耳机。” 倪星桥被他气个半死,自己这点隐私全都被听去了。 不过他觉得陆哲明说的有道理,姚叙不会无缘无故这样。 “我得搞个明白。”倪星桥说,“就算最后发现他真的只是不爱我了,弄清楚原委,我也好死心。” “死心?难道不是光着屁股给他跳艳舞,把他勾回来?” “别说话了你!” 自从谈了恋爱,林屿洲越来越下流。 倪星桥在林屿洲的大小声中挂断了电话,冷水洗脸,收拾了一下,出门上班去了。 姚叙早上到送水站的时候没见到倪星桥,第一反应竟然有点失落。 他笑自己当婊子还要立牌坊。 他闷头搬水,发现今天上午要去给倪星桥公司送水。 昨晚他又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将倪星桥关在了一个高塔里,对方手脚都被系着锁链,而他死死地掐着对方的脖子,眼看着那人就要窒息了。 醒来时,姚叙一身的冷汗。 这种情况不是没出现过,只不过当时他差点掐死的是自己。 这就是他不敢出现在倪星桥身边最重要的原因。 因为经历过戚美玲几近疯狂的控制,所以他太清楚自己身上正在发生着什么。 当年,他像个屠龙的少年,充满了热血和反叛精神,然而如今,那个少年却发现自己已然变成了另一条恶龙。 他从无法接受,到认命,经过了长久且痛苦的挣扎。 可是显然,他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 他开着车朝着倪星桥公司的方向去,昨夜又下了一宿的雪,轮胎在雪地上压出痕迹,像是岁月在他们心上留的疤。 姚叙一路开车过去,尽可能清空大脑。 但当他把车停在倪星桥公司大楼的路边,忍不住还是会想:想见他。 他又在想昨天倪星桥问他的那个问题: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你想回到过去吗? 想。 姚叙非常坚定地想回到过去。 十几岁的时候他就开始犯错,如果可以重来,他绝对绝对不会让倪星桥爱上自己。 如此说来,他真的打从一开始就是个恶人。 所以这罪,得怎么赎? 第 102 章 姚叙到倪星桥公司的时候,没刻意躲避,扛着水桶大大方方地去了茶水间。 倪星桥一早来了就跑去问前台什么时候换水,前台告诉他今早送水的就来,他直接守在了茶水间。 倪星桥耍了点心眼。 姚叙来的时候,他跟同事在茶水间谈笑风生,这让同事都觉得稀奇。 大家都知道,倪星桥这人长了张面善的脸,但平时惜字如金,工作之外的事情一缕不掺和,别人和他说什么,他最多就是笑笑。 跟人很有距离感,永远亲近不起来。 没想到,今天早上他竟然跟每一个来茶水间接水、煮咖啡的同事主动聊天,说说这下个没完没了的大雪、聊聊这冷得要死的天。 倪星桥的反常让大家觉得奇怪,但也有善谈的同事,很快就和他聊开了。 倪星桥故作轻松地跟对方聊着些没营养的话题,姚叙扛着水桶进来时,看到的就是面带笑容泰然自若的他。 姚叙没直接看他,只是用余光偷偷瞄了两眼。 换水的时候,他忍不住注意听两人的对话。 同事说下周团建,大家还没商量好去哪玩。 倪星桥以前从没参加过团建,每一次都找借口推脱了。 但这回,他故意说给姚叙听,满口期待。 姚叙面无表情地换好了水,转身离开了茶水间。 倪星桥看着姚叙离开的方向,什么都没说。 姚叙走后,倪星桥笑了笑,在心里自嘲:怎么这点小把戏都能开心好半天? 当天晚上,倪星桥跟林屿洲打了很久的电话,聊了很多,结果把自己聊得心情烦闷,大晚上跑到酒吧去喝酒。 一个有些偏僻的清吧,工作日的晚上也没什么人。 倪星桥酒量向来极差,没喝几杯就开始晕头转向。 他其实在跟自己打赌。 他喝得差不多了,付钱离开,出来时发现竟然又下雪了。 这个地方太偏,半天打不到车。倪星桥放弃在这里等着,晃晃悠悠地往远处的大马路走去。 雪花簌簌地往下落,很快就让他白了头。 倪星桥头晕脚软,还觉得冷,竟然流起了鼻涕来。 走了一会儿,走不动了,他靠着墙壁站着,没一会儿开始往下滑。 怎么就没车呢? 倪星桥叹气,觉得自己倒霉透顶了。 就在这时,迷迷糊糊间好像看到了那辆脏兮兮的面包车,车停在路边,驾驶座上下来一个眼熟的人。 倪星桥朦胧着双眼笑了,嘀咕了一句:“又赢了一局。” 嘀咕完,他打了个喷嚏。 姚叙其实跟了他很久,从他下班就一直跟着他。 倪星桥一个人来喝酒,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在雪地里走,姚叙再怎么也看不下去了,来到了倪星桥身边。 此时的倪星桥已经快断片了,看见眼前的人也反应不过来。 姚叙捧着他的脸,掏出纸巾给他擦鼻涕。 倪星桥眼神迷茫,问他是谁。 姚叙不说话,突然起身,将人扛在肩膀上,带回了车上。 倪星桥脑袋有点充血,难受,挣扎。 被塞进车里的时候,倪星桥抱怨:“现在知道来了!当初我被人欺负的时候,你他妈在哪啊?” 姚叙满眼忧愁地看着他,在心里默默回答:对不起。 彻底喝醉的倪星桥躺在面包车的后座上,昏睡过去,姚叙开着车,先是把人带回了自己家,后来犹豫了一下,调头离开,在倪星桥公司附近的快捷宾馆给他开了个房间。 半夜,倪星桥吐得昏天暗地,姚叙就小心照料着,直到第二天早上天快亮了才轻手轻脚地离开。 倪星桥一觉睡到快十点,上班算是彻底迟到了。 他猛地坐起来,完全回忆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到这里的。 身上的衣服没了,看起来还被人洗过。 倪星桥骂了句脏话,觉得自己肯定是被什么人祸害了。 他打算报警,但报警前先给前台打了个电话。 倪星桥打电话给前台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抖,他除了宿醉之后的头疼,身体并没有其他异样,但有些事情,他总觉得发生了。 询问了前台是谁开的房,前台懒洋洋地说:“乔先生开的,对了,你的早餐已经送来了,下来取一下吧。” 到底只是个不怎么像样的快捷宾馆,前台都懒得搭理他。 可倪星桥无比庆幸前台不管事,不然他就算想破了头也想不起来昨晚是姚叙,也就是乔岭送他过来的。 倪星桥套上衣服就下楼了,取了早餐,抱着,笑得像个傻子。 倪星桥下午去上班,忙得团团转,到了晚上才想起来,这姚叙怎么还没好好跟自己道歉呢? 他在家生闷气,给林屿洲打电话抱怨。 林屿洲说:“他那人,就是不行,你跟了我算了。” “滚蛋。”倪星桥说他,“陆老师是没在家吗?” 林屿洲笑得不行:“洗澡呢。” 洗完澡要做什么,倪星桥清楚得很,他可不想听林屿洲跟他秀恩爱,火速挂断了电话。 这个晚上他一个人在家看了半宿的电影,又翻了翻上学时写的日记。 而姚叙,下班后稀里糊涂来到了倪星桥家楼下,在对方家楼道里坐了一整晚。 折腾了一宿,姚叙请了假,没法上班。 他回家补了一觉,简单给自己弄了点吃的,躺在床上发了一天的呆。 傍晚时分,殡仪馆又打了电话来。 “别找我了。”姚叙说,“你联系他们其他的家人。” 活着的时候管了,已经仁至义尽,如今他真的不想再管了。 姚叙打算出门透透气,他在路边的小店随便吃了口面,然后漫无目的地晃悠着。 无意间看到一排共享单车,天很冷,几乎没人愿意骑车,但姚叙掏出送水站发的羽绒服里的手套,扫码骑上了车。 他不知道这副手套哪里来的,前两天突然出现在了面包车上,可能是老板放的,他这两天就一直戴着。 他戴着手套骑着车慢慢悠悠地散心,到某个拐角的时候,心血来潮,转向了很久没去的那个方向。 倪星桥回到安城后,姚叙也回来了。 他发现自己真的在被无形的线牵引,线的那头就握在倪星桥的手里——尽管对方从来都不知道。 他骑车去了安城一中,在校门外驻足看了一会儿。 那些穿着厚厚外套的高中生,还有冬天里被雪掩埋的树。 他跟倪星桥也曾经在这里度过了美好又掺杂着混乱的青春期,虽然后来一切都变了样,但回忆终究是喜人的。 “哎?” 姚叙听见声音,回头看去,惊讶地发现原来是“青睐”甜品店的那个店长姐姐。 她跟几年前相比似乎都没怎么改变,算起来应该三十出头了,但看着还是明眸皓齿的靓丽模样。 真好。 姚叙看着她的时候,觉得时间并没有蹉跎一切。 “姚叙!”店长姐姐认出了他,惊讶到觉得不可思议。 姚叙没想到她还能轻易认出自己,刚想说什么,就听见对方说:“你站着别动,千万千万别动!等我回来!” 她说完转身就跑走了。 姚叙愣在那里,不明所以。 店长姐姐跑回了“青睐”,她已经很久没这么激动了。 她跑到后面的房间,打开柜子,拿出了一个大箱子。 她抱着这个分量十足的大箱子火急火燎地往安城一中校门那边跑,生怕自己慢了点,姚叙就走了。 好在,她回去的时候,姚叙还在那里。 “可算等到你了。”店长姐姐把手里的箱子给他,“它们等了你好多年。” 姚叙看着那个草编的箱子,问她:“这是什么?” “那孩子给你的信。”店长姐姐说,“你们见面了吗?” 那孩子。 不用想也知道是倪星桥。 姚叙的目光落在那个草编箱子上,听见她说:“最开始的时候你们不是通过我交换信件么,后来你留在这里的信已经被他取光了,但是他还是在不停地写给你。” 姚叙安静地听着店长姐姐给他说关于这些信件的事情。 “他上大学之后,还是会有信寄来,有的是他寄给你的,有的是以你的名义寄给他的。”店长姐姐说,“其实我认得他的笔迹了,从信封上的字迹就看得出来,全都是他自己写的。” 姚叙皱起了眉。 “我毕竟是个局外人,你们之间的事他和我说过一些,但了解得不多。”她说,“只是我想着,这些信还是应该交到你手里。他也一定希望你能收到的。” 姚叙伸手去接那个箱子的时候,发觉自己竟然有些颤抖。 他觉得胸口闷闷的,说不出话来。 “你变了很多。”店长姐姐说,“有空吗?姐请你吃双皮奶。” 姚叙把那个箱子抱在了怀里,抬起头看她。 “走吧。”店长姐姐说,“我出了新品的。” 姚叙半天没动,店长姐姐无奈地笑笑,过来拉着他的胳膊拽着人去了店里。 外面很冷,“青睐”却像是春天。 姚叙很久没来过了,或者说自从那年离开,他就再没来过。 很多次远远地跟着倪星桥,知道他来了店里,可是他那时候不想被对方发现,只能遥遥地望着。 如今进了店里,发现这个地方也跟从前一模一样,除了桌上的鲜花换了,其他的没有任何改变。 他看着那个从前两人最喜欢的座位,恍惚间看到了十七岁的自己和倪星桥。 满头自然卷的倪星桥会因为曹军说了他几句就气得像只河豚,也会因为考试考得好了开心得像个花蝴蝶。 喜怒哀乐,一一上演。 突然之间,他明白了为什么不能轻易故地重游。 “坐啊!”店长姐姐端来了一整盘的甜品和两杯刚做好的饮料。 姚叙故意绕开之前的座位,想去别的地方,结果被店长姐姐拉了回来。 “怕什么呢?”店长姐姐说,“干嘛刻意回避?” 姚叙嘴硬说自己没有,坐在了从前经常坐的位置上。 店长姐姐说:“还记得你以前在这里和我说过的话吗?” 姚叙看向了她。 “你说你们会一辈子在一起。”店长姐姐笑了,“那时候我还说呢,这句话果然是只有年轻的小孩子才会说。” 姚叙现在明白了她那时候那句话的意思。 只有尚未看过残酷人生的孩子,才会轻言永远。 人的一生有太多他们承受不住却又不得不承受的事情,很多时候,自己的路都没办法被自己左右。 店长姐姐说:“他经常过来。” 姚叙垂眼看着那些甜品。 “就坐在这里发呆。” 她看向姚叙:“和你现在一个样。” “回不去了。” “噢哟,这么肯定啊?”店长姐姐笑着说,“就跟当年说会一辈子在一起一样,草率得很。” 姚叙无可奈何地轻笑一声:“真的。” “没感情了?”她把饮料拿出来,放到了姚叙的面前。 “我害了他。” 店长姐姐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他,然后喝了口饮料说:“那行,那我把我弟弟介绍给他,我一直怀疑我弟是个gay。” 姚叙警觉地抬头看向了她。 店长姐姐大笑起来:“你这人可真拧巴。” 她笑完,自己先吃了起来。 “你们真挺有意思的,不过反正年轻,折腾吧。”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你现在在干嘛?” 姚叙指了指自己外套胸口前印的字,上面写着送水站的名字。 “好玩吗?” 姚叙笑了:“什么好玩不好玩的,赚钱吃饭。” “那要不要换个赚钱吃饭的方式?”她说,“我在招徒弟。” 她把桌上的立牌转过来,上面印着招学徒的广告。 “招了快一年了,没人理我。”她说,“我想招个人,把我这一身本领传授给他,然后这店……我就不开了。” “为什么?”姚叙皱起了眉。 对于他跟倪星桥来说,“青睐”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它不开了,他们的青春就好像真的终结了。 “我要出国读书啦。”店长姐姐笑着说,“以前一直想出国去学习,去最好的厨艺学校,可是没钱。这些年终于攒够了学费和生活费,我打算试试了。” 姚叙看着她,突然明白了她为什么看起来都没怎么变。 心怀梦想的人,是不会被岁月蹉跎的。 他想起倪星桥,蹉跎了倪星桥的并不是岁月,而是他。 第 107 章 爱这个字,对有些人来说,是可以随时挂在嘴边的,因为压根没放进心里。 可是对于另一些人,它重得如同泰山,是不能轻言的。 倪星桥听到姚叙说爱他,突然之间觉得自己强撑着的精神得到了释放,他张着嘴,用力地呼吸,任由姚叙抱着他,哭得头晕目眩。 他等这个字等太久了,久到他真的以为姚叙不爱他了。 倪星桥失控地哭着,恨不得把这些年的想念和委屈都哭出来。 哭出来,然后跟姚叙重新开始。 姚叙一直以为自己过得很好,没有了戚美玲的控制,他活得更像个人了。 他凭着对自由的憧憬、对倪星桥的爱活着,每天少言寡语,但自己的世界里时刻上演着只属于他自己的故事。 这很好,这对于从小被操控着长大的姚叙来说,是最好的人生。 可是如今,在这一刻,当他听着倪星桥的哭泣,感受着对方的颤抖时才发现,其实最好的人生是跟对方在一起的时刻。 没有倪星桥的这些年,到底还是虚度了。 管他什么精神分裂还是心理疾病,在真正死掉之前,他们就应该这样相拥。 从前是因为有戚美玲,所以他才压抑自己的一切。 后来,是因为压根不该有的担忧而拒绝走到倪星桥面前拥抱他。 一个爱字而已,他早就该说的。 倪星桥问他:“姚叙,你看我还和以前一样吗?” 这是倪星桥这些年来最担忧的。 他很清楚,自己变了太多。 他不再可爱,不再无忧无虑,甚至不再像小时候那么好看。 现在的他,苍白消瘦,幽魂一样活着。 姚叙万一不爱这样的他怎么办? 姚叙被他这句话戳得心脏发疼,是谁把倪星桥糟蹋成这样,姚叙心里再清楚不过。 他清楚,是他干的。 他用手指轻轻擦拭倪星桥的眼泪,微微皱着眉打量对方。 这短暂的几秒,倪星桥紧张到几乎失语。 “一样,也不一样。”姚叙说,“但是没什么,我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倪星桥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表情有些扭曲,逗得姚叙笑出了声。 他笑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的。 倪星桥喜欢看姚叙笑,这太可贵了。 浴缸里的水已经凉了,姚叙把人抱出来,擦干,用浴巾裹住。 “你去躺会儿。”姚叙说,“我出去买药。” “买什么药?”倪星桥抓住他的衣角,不想让他走。 姚叙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握住,疼惜地说:“太瘦了。” 倪星桥可不是太瘦了么,他差点活不下来。 “你不觉得疼吗?”姚叙指了指他的身后,“被我弄的。” 倪星桥瞬间脸涨得通红。 姚叙笑着看他,这种时候的倪星桥还是和当年一样。 他有些恍惚了,好像真的回到了十八岁。 十八岁生日这天,没有戚美玲的突然出现,更没有那场致命的闹剧,一切都顺理成章地发生,缠绵又美好。 姚叙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一下倪星桥的嘴唇,他把对方揽入怀中,真的很想一场梦醒来,发现他们刚成年。 “借我件衣服穿。”姚叙说。 “怎么了?” “没事,就是想穿你的衣服。” 倪星桥乖乖指向衣柜的方向,姚叙扶着他回了床边,等他躺好自己才去拿衣服。 一水的黑白灰。 这不是倪星桥该有的风格。 姚叙心尖又被攥了起来。 他拿出一件黑色的毛衣套上,哭笑不得地回到卧室给倪星桥看。 倪星桥裹着被子笑得不行,他说:“你现在真的很性感。” 倪星桥太瘦了,他的衣服穿在姚叙身上,实在不合身。 但姚叙偏要穿,穿着倪星桥的衣服时,就像对方时刻都在他身边。 “等我回来。”姚叙弯腰亲了他一下,“亲自给你上药。” 倪星桥不好意思了,扯过被子,蒙住了半张脸。 姚叙笑了笑,转身往外走。 他好像终于卸下了一切,在这个时候,才真正到达自己所追寻的自由人生。 所谓自由,是可以毫无顾忌地爱所爱之人。 现在开始,他希望自己学会怎么去好好地爱一个人。 姚叙到小区门口的药店买了药,往回走的时候突然看到马路对面的小花店竟然还开着门。 他想起,自己好像从来没有送过倪星桥花。 他迟疑了一下,转身走进了花店里。 很小的店面,花的品种也不多。 不过没关系,姚叙就只要红玫瑰。 仅剩的几朵红玫瑰,并不新鲜,甚至有两朵都已经打蔫。 姚叙还是全部买下了,又亲自选了包装纸的颜色跟丝带,让店家帮忙包了起来。 外面天冷,姚叙怕花冻坏。 出门前跟花店老板要了几个袋子,把花又包了一下。 冷风可以吹他,但是不可以吹到他送给倪星桥的玫瑰。 姚叙往回走的时候,觉得这束红玫瑰迟到了太多年,还好他的小少年依旧在等他。 他几乎是跑着回去的,进门前平复了一下心情。 他把包在玫瑰花外面的塑料袋拿掉,捧着那束花,走进了倪星桥的卧室里。 倪星桥已经睡着了。 睡着的倪星桥和小时候很像,只是脸蛋不再像小时候那么圆。 瘦了,长大了,可在姚叙看来,对方永远都是他的小王子。 为了寻找负气出走的骑士,被荆棘划了一身伤的小王子。 姚叙轻手轻脚地进屋,小心翼翼地把花放下。 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叫醒对方,倪星桥就立刻睁了眼。 倪星桥睡得不熟,他心里惦记着姚叙,迷迷糊糊间还在等对方回来。 看见姚叙就在床边,倪星桥松了口气,伸手要去拉他,一扭头看见了那束玫瑰花。 倪星桥惊喜地问:“你给我买的吗?” 姚叙说:“嗯。” 他对倪星桥说:“不是你收到的第一束玫瑰,也没那么多,没那么大,但是我买给你的。” 倪星桥看着他,轻轻地勾住他的小手指:“你买给我的就是最好的。” 说完,他突然意识到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你怎么知道不是我收的第一束玫瑰花?” 姚叙耸耸肩:“我就是知道。” 他小心地帮着倪星桥翻身,拿掉了对方身上的浴巾:“给你上药。” 两人□□的时候没感觉,这会儿倒是害羞了起来。 倪星桥不好意思被他看着自己那个地方,总是想躲。 姚叙说:“别动!” 略带命令的语气,倪星桥不敢乱动了。 “那你说,你怎么知道的?”倪星桥害臊到脸通红,脸埋在枕头里,闷声问道。 姚叙一开始不回应,倪星桥就开始不配合他擦药。 无奈之下,姚叙只好说:“那束花还被我撞到过地上。” “啊?” “那个总穿蓝色衬衫的男人。”姚叙说,“他总找你。” 倪星桥回头看他:“其实我发生过什么,你都知道。” 姚叙没说话。 “山城你也去了。” 姚叙还是没出声。 “你从来没骗过我。”倪星桥说,“当初的约定,你也做到了。” 姚叙咬了咬牙,抬头看他说:“没有。” “你做到了。”倪星桥说,“你去了,就是赴约了。” 姚叙知道,倪星桥在安慰他,也是在安慰自己。 那算是赴约吗?从没露面,只是偷偷地、远远地看着他受苦。 这些年姚叙内心有些拧巴,他还没想清楚究竟应该怎么重新整理人生,但是倪星桥已经帮他梳理好了,帮他为一切都找好了借口。 “跟你一比,我好懦弱。”姚叙不敢看倪星桥,他突然间觉得,自己甚至都有些配不上对方的爱。 “你已经比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的人都勇敢了。”倪星桥停顿了一下说,“不对,你是最勇敢的那一个。” 倪星桥对姚叙说:“虽然我们的人生有好多好多的遗憾,但是你永远都是我见过的人里最像英雄的那一个。” 英雄吗?姚叙看向倪星桥,他配吗? “你就是英雄。”倪星桥说,“你不仅是我青春里的英雄,也是成年后支撑我好好走过来的英雄。” 他笑着对姚叙说:“就是我有点不高兴,你竟然过了这么多年才回来。” 姚叙知道他在安慰自己,但倪星桥的安慰比什么都管用。 “我以后不会再懦弱了。” “可以面对所有人了?” “有些人我们不需要再面对了。” 倪星桥疑惑地看向他。 “戚美玲死了。” “啊?” “这些年她跟姚振海依旧没完没了地互相折磨,好像非要搞个你死我活才行。”姚叙说,“可是不久前,姚振海酒后驾驶,把自己撞死了,戚美玲知道后,自杀了。” 姚叙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好长时间没回过神来,他以为这两个人会像鬼影一样伴随自己一生,却没料到,他们离开得让他措手不及。 第 109 章 倪星桥安心睡去了,姚叙却迟迟没法入眠。 身边的人呼吸平稳,睡相可爱又迷人。 他一直看着,心情却丝毫没觉得轻松。 相反的,更沉重了。 姚叙有些焦虑,他知道自己应该尽快把情况向倪星桥说明,他所有糟糕不堪的一面,所有可能为对方带来伤害的一面。 姚叙轻手轻脚下了床,打开冰箱,发现里面除了水竟然什么都没有。 他拿了瓶水出来,走到客厅窗边,一口气喝掉了半瓶。 姚叙一直在想该怎么说,就在这时,听见倪星桥惊慌失措地叫他的名字。 他赶紧跑回卧室,倪星桥看到他人,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我以为你走了。” “没有。”姚叙回到床边,握住了他的手,“渴了,喝点水。” 倪星桥盯着他看,眼里充满了不安。 “我不走。”姚叙说,“你安心睡觉。” 倪星桥没办法安心。 姚叙是有前科的人,当初一声不吭跑走,这么多年都没出现,倪星桥现在所有的不安都是因为这家伙。 “我不想睡了。”倪星桥说,“我要这么看你一晚上。” 姚叙知道倪星桥不踏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只好安静地守在对方的身边。 这些年,倪星桥吃的所有苦都是因为他,他愧疚又心疼。 倪星桥在天亮之前还是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姚叙已经买好了早餐。 “你一夜没合眼吗?”倪星桥下床有些费劲,但今天不得不去公司。 “不困。”姚叙给他倒了杯温水,“别总是喝凉的。” 倪星桥笑着看他,咕嘟咕嘟把水喝完了。 他到现在还觉得有些不真实,好像在梦里。 白天的姚叙看着和晚上的他似乎又有些不一样,这些年没见,更成熟了,更结实了,也更性感了。 倪星桥托着下巴笑盈盈地盯着他看,怎么都看不够。 倪星桥早上习惯了不吃饭,但姚叙买给他的,他还是乖乖吃完了。 眼看着要到了上班的时间,倪星桥实在有些想耍赖,哪里都不去,就赖在姚叙的身边。可是最近这段时间,因为姚叙的事情,倪星桥已经耽误了不少工作,今天有个很重要的汇报,他必须得出现。 “这要是以前上学那会儿,我肯定就请假了。”临出门,倪星桥站在那里嘟囔。 姚叙笑着帮他穿上外套,想了想,问:“要系个围巾吗?” 倪星桥突然想起了什么,直接跑进了衣帽间。 他拿出两条围巾,跟当年他在圣诞节时送给姚叙的那条一模一样。 “我后来重新买的。”倪星桥说,“那时候你离开家,什么都没带,我也不敢去你家拿你的东西。” 他把一条给了姚叙,另一条自己戴上了。 “还好,还有卖的。” 姚叙的心脏又被戳了一下,强忍着,没抱着人不放手。 两人一起离开倪星桥家,出门前倪星桥把备份钥匙给了姚叙。 “你不会又不和我联系了吧?” 姚叙想了想,拿过倪星桥的手机,往自己的手机里打了个电话。 存好电话,他把自己现在的地址发给了倪星桥。 倪星桥终于放心,两个人在小区门口分开,准备各自去上班。 出租车载着倪星桥离开,他一直往后看。 姚叙就那么站在路边看着,直到车拐弯不见,他才离开。 送水迟到了,老板抱怨,说他最近怪怪的。 姚叙也不多解释,答应他今天一定会送完这些货,明天会早点过来。 倪星桥春风满面地到了公司,给林屿洲发了条消息,就两个字:睡了。 林屿洲正在复印材料,看见他的消息,笑出了鬼叫。 好像一切都在姚叙回来之后变好了,但只有姚叙自己清楚,他还有最重要的危机没有解决。 下午,姚叙送完最后一桶水刚好五点半,他习惯性去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个面包,坐在车里吃了一口,打算就这么混完晚饭。 可是他刚咬了一口,突然想起,还有倪星桥。 他赶紧从羽绒服的口袋里摸出手机,这才发现,倪星桥打了好几通电话来,他因为在干活没听到。 姚叙有些抱歉,却不知道现在打回去会不会影响到对方的工作。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先发了条信息。 倪星桥还没下班,但汇报结束之后今天就没什么事了。 他一直坐在电脑前想姚叙,想晚上他们在哪里见面、吃点什么、去谁家睡觉。 倪星桥有好多好多话想对姚叙说,也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想跟姚叙讲。 他甚至开始打腹稿,因为他很担心到时候过于激动,语无伦次。 他隔一会儿就给姚叙打个电话,隔一会儿就打一个,可是对方一通都没接,这让他又紧张了起来。 就在倪星桥有些担忧的时候,姚叙的信息过来了。 他立刻拿着手机去了楼梯间,把电话拨通了回去。 “姚叙!”倪星桥太喜欢叫姚叙的名字了,好像这两个字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诗。 “对不起。”姚叙说,“我在干活,没听到手机响。” “你吓到我了。”倪星桥靠在墙角,手指轻轻地戳墙上的开关,“我还以为你又不告而别了。” 姚叙明白他为什么紧张,于是只能不停地道歉。 “唉,你不用这样,‘对不起’说一次就好了。”倪星桥其实也不是故意想让姚叙对自己感到抱歉,他只是太不安了,需要不停地确认对方的存在,“你现在忙完了?” “嗯,今天的工作都结束了。” “那你来找我吧!”倪星桥说,“我六点半下班,今天应该不会加班。” 姚叙低头看了看自己,然后说:“行,我先回去换身衣服收拾一下,然后过去找你。” 倪星桥的眼睛亮了起来,开始满心期待姚叙的到来。 他开心地回到工位,难掩眼角眉梢的笑意。 坐在旁边的同事问他:“中彩票了吗?今天格外开心啊!” 倪星桥笑着回应:“发生了比中彩票还开心的事。” 彩票可比不过姚叙。 倪星桥开始琢磨晚上两人去哪里吃什么,一瞬间,好像生活终于回到了正轨上。 然而,他下班后在楼下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姚叙。 倪星桥打电话打不通,觉得奇怪,眼看着要七点,索性打车去了姚叙家。 他从来没去过姚叙现在的住处,一路上,不解、不安,全部在他身体里打转。 姚叙住的地方离市中心很远,下班高峰期有些堵车,快八点倪星桥才到了他楼下。 三单元301。 倪星桥跑上楼,不停地敲门。 他没想过万一姚叙是骗自己的怎么办,他相信,已经见面了,该说的也都说过了,姚叙绝对不会再骗他了。 他可以确定,这就是姚叙的家。 可是,对方却一直都不来开门。 倪星桥在外面敲了很久,手都红了,终于有个年轻男人上楼来,问他要找谁。 “我找姚叙。” “姚叙?” 倪星桥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说:“乔岭。他说他住在这里。” 对方戒备地看着他:“你找乔岭干嘛?” 倪星桥盯着对方看,突然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这个人跟姚叙是什么关系? “我是他男朋友。”倪星桥的占有欲占了上风,才不管那么多,就是要直截了当地告诉对方,他跟姚叙的关系。 对方明显一愣,倪星桥质问道:“你是谁?” 眼前的人尴尬地挠挠头,嘀咕了一句:“男朋友?” “男朋友?”倪星桥急了。 “不是不是,我是说,没想到他竟然有男朋友。”那个人走上台阶,掏出钥匙,“你别误会啊,我就是他室友,合租的,一人一个房间,也不是很熟。” 倪星桥盯着他看,看得对方开了门赶紧钻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倪星桥注意到另一个房间的房门紧闭着,他问那个合租的男生:“乔岭是住在那个房间吧?” 对方点了点头,有些紧张地问:“你不会是来讨债的吧?” 倪星桥一心惦记姚叙,没心思和他多说。 他来到姚叙房门前,敲门:“姚叙!你在家吗?” 房间里没有声音。 倪星桥觉得口干舌燥嗓子发紧,继续敲门。 “姚叙!你在吗?” 几秒钟后,房门突然打开,倪星桥猝不及防被拉进了屋。 浑身是汗的姚叙紧紧地抱着倪星桥,他整个人都在发抖。 倪星桥察觉到他的异常,紧张地问:“姚叙,发生什么事了?” 姚叙把脸埋在他颈间,过了好久才缓缓开口道:“现在没事了。” 第 110 章 倪星桥能明显感觉到并不是没事,姚叙身上一定在发生着什么。 他轻轻地拍对方的背,柔声安抚,不管发生了什么,倪星桥现在首先要做的是让姚叙平静下来。 他从前也几乎没怎么见过这样的姚叙。 在倪星桥的记忆中,姚叙永远像是一个提前生长的大树,明明和他年龄相当,却可以为他遮风避雨。 姚叙有他所没有的厚实根基,他可以像小鸟一样在对方的枝叶上快活地撒娇,也可以像藤蔓懒洋洋地攀附对方生长。 他总是习惯依赖对方,也习惯了姚叙像神一样披荆斩棘。 可是他忘了,姚叙也是血肉之躯,也会受伤的。 倪星桥抱着他,眼睛红了。 门外,姚叙的室友偷偷地从房间里探出头来,他刚刚紧张又懊恼,想着万一不是什么男朋友,而是上门讨债的,他岂不是给乔岭添麻烦了? 又或者,就算是男朋友,俩人搞不好在闹分手,他把这人放进来,也是麻烦事。 现在看来,自己的担心应该多余了,那俩人抱在一起,可亲热。 室友扒拉了一下头发,怎么都没想到这乔岭是个同性恋。 不过跟他倒也没什么关系,他收拾了一下,自己煮面吃去了。 房间里,倪星桥终于让情绪有些躁动的姚叙逐渐平静了下来。 倪星桥能感觉到姚叙心跳很快,像是受到了严重的惊吓。 他轻声安抚,希望姚叙感觉好一些。 “对不起。”姚叙说。 “干嘛又道歉嘛。” “说好了去找你。”姚叙趴在他肩头叹气。 “所以,要和我解释一下吗?”倪星桥拍拍姚叙的背,“你好多汗,我给你拿纸巾擦一下。” 倪星桥要放开姚叙去拿纸巾,但对方却把他抱得更紧。 “让我再抱一会儿。” 倪星桥乖乖让他抱,也不再继续追问,等姚叙什么时候想说了自然就告诉他了。 今天姚叙在出门前又接到了殡仪馆的电话。 戚美玲火化之后一直没人去领骨灰,殡仪馆那边不知道从哪拿到了姚叙的联系方式,一直给他打电话。 姚叙一点都不想管,说他不孝那就说吧,他就是不孝。 戚美玲活着的时候,别人都不管她,他每年攒钱给她付所有费用,算是报答了她的养育之恩,到了现在,虽说就只是领个骨灰的事,再随便立个牌,没多麻烦,但姚叙就是不愿意。 今天殡仪馆那边打电话来,不停地催他过去,他烦到极点,受不了对方一直“戚美玲戚美玲”地说,没控制住,和对方吵了起来。 那边的人倒也只是公事公办,但对于姚叙来说,戚美玲的名字就是个魔咒,足以触发他全部的恐惧和厌恶。 吵到一半,姚叙觉得自己快要失控了,赶紧挂断电话,却恍惚间听见戚美玲在自己耳边尖叫。 他知道发生了什么,立刻关好门,吃药。 他想着应该提前告诉倪星桥自己没办法出门了,可那种恐慌感袭来的时候,他什么都做不了了。 还是倪星桥的声音把他唤回现实的。 当时他吃完药,缩在被子里,明明已经好长时间没这样了,怎么突然又来了? 姚叙一直在一个人对抗,直到他听见了倪星桥的声音。 一开始还以为又是幻觉,直到对方开始敲卧室的门。 姚叙不管那么多了,无论是不是幻觉,他都要放倪星桥进来。 好在,真的是他。 当他抱住倪星桥,似乎所有的惊恐都被驱散了,只剩下一身的冷汗。 姚叙不知道应该怎么向倪星桥解释这件事,直接告诉他自己也是个精神病吗? 他趴在倪星桥肩上,感受着来自对方的温度。 如果是倪星桥的话,会包容他的吧? 姚叙用了很长时间才慢慢恢复了往日的状态,他放开倪星桥,轻轻亲了对方一下。 刚煮好面条的室友原本是想问问他们要不要一起吃,结果刚过来就看见两人在接吻,吓得赶紧回了卧室。 男人和男人接吻。 室友觉得那画面有点怪,但好像也挺温馨。 撞见人家亲热,室友觉得不好意思,给姚叙发了条消息:我多煮了面,你们可以吃。 姚叙收到室友的消息时,倪星桥正拿着纸巾给他擦额头的冷汗。 他把信息拿给倪星桥看,倪星桥笑着说:“我刚才差点误会你室友呢。” “怎么了?” “我以为你跟他在同居。”倪星桥说,“背着我找了别人。” 姚叙笑了,看着他没说话。 这个晚上姚叙一直都有些恍惚,倪星桥也没拉着他再往外跑。 两个人吃了姚叙室友煮的面,为了答谢,倪星桥吃完饭下楼去买了两个烤红薯,回来给姚叙的室友送了一个。 姚叙跟倪星桥窝在那个小出租屋的桌边吃香喷喷的烤红薯,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了大雪来。 “今年冬天的雪可真多。”倪星桥嘀咕。 姚叙点了点头。 倪星桥看向姚叙,很想问他今天到底怎么了,却又有些问不出口。 姚叙当然明白他的欲言又止,抽出纸巾擦了擦手,沉默了一会儿,选择向对方坦白。 “你昨天和我说,你不正常。”姚叙说,“但其实,真正不正常的是我。” 倪星桥知道,姚叙终于要把长大成人后的自己剖给他看了。 他也擦干净了手,坐直身子,看向了对方。 姚叙起身,走到衣柜前面。 他打开衣柜,压在一堆衣服下面的一个文件袋,那里面装着的是他全部的病历。 姚叙把这一袋子病历交到倪星桥手上的时候,紧张到手都在抖,他不知道对方从今往后会怎么看他,不知道会不会像躲避戚美玲一样躲避他。 这么多年,他已经害得倪星桥够惨了,到如今,竟然还要继续害对方。 倪星桥不明所以地接过来,当他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时,脑子里立刻冒出了林屿洲的那句话:姚叙不会是得了绝症吧? 一瞬间,他眼泪掉了出来。 姚叙惊讶地看着他,怎么还没看病历就先哭了起来? 他抽出纸巾给对方擦泪,就像从前一样,小心翼翼地呵护着。 倪星桥问他:“姚叙,不会真的是绝症吧?” 姚叙一愣,随即笑了。 “想什么呢!” 得知不是绝症,倪星桥松了口气,眼泪立马止住了。 “不是绝症就好。”倪星桥自己嘀咕,“只要活着就行。” 姚叙看着他,心里想的是:其实可能比绝症还糟糕。 倪星桥低头认真地看那些病历,他开始明白姚叙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了。 医生的字写得龙飞凤舞,倪星桥也没想看得多明白,这件事他了解个大概就够了。 他很快看完,一一收好,放回了档案袋里。 “快吃快吃,都凉了。”倪星桥像没事人一样,催促着姚叙快点继续吃红薯。 姚叙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问他:“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倪星桥其实内心很复杂,那些他看不太懂但也有了了解的病历让他脊背发凉,但他不希望姚叙多想,于是只能尽可能表现得云淡风轻。 他故作淡定地对姚叙说:“我觉得咱们俩挺配的。” 姚叙满心狐疑。 “我心理有问题,你精神有问题,俩神经病。”倪星桥笑出了声,“这不是很配?” 姚叙明白,他在故意说这些让自己不要有负担。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倪星桥更善良更懂得如何爱人了。 姚叙觉得自己实在太幸运,如此不堪又无能,却可以拥有倪星桥的爱。 他凑过去,和倪星桥接吻。 他吻对方的嘴唇,吻对方的脖颈,两个人从桌边来到了床上。 姚叙说:“你不害怕吗?” “害怕。”倪星桥抓着姚叙的衣服,轻声说,“但是我更害怕你再离开我。” 疯子嘛,谁还没见过呢。 倪星桥想,就算姚叙真的精神分裂,发起狂来,也绝对不会伤害他。 “而且,我们可以好好看医生。”倪星桥眼睛还是红了,眼泪还是流了出来,他说,“我们找最好的精神科医生,你已经吃了那么多苦,命运不会再亏待你。” 说这些话的时候,倪星桥心如刀绞。 命运不会再亏待姚叙。 真的不会吗?倪星桥其实不知道。他只是心疼姚叙,想要安慰姚叙。 但不管命运会不会亏待对方,他都不会。 姚叙从来没好好被爱过,但他可以好好爱姚叙。 所有这些,倪星桥没有告诉姚叙,他的担心,他的难过,全都一个人消化。 他只要给对方温柔,给对方鼓励,给对方承诺,他要让姚叙知道,就算有一天姚叙疯了,他也愿意和对方一起住进疯人院。 反正人生也没别的想要追寻了。 姚叙吻他,抱他。 如果不是顾及倪星桥的身体,这个晚上他一定还要再折腾得对方没法睡觉。 姚叙觉得自己心脏胀得快爆炸了。 谁说倪星桥变了? 他天真温暖的小王子,从来没变过。 “对不起。”姚叙说,“这么多年,我错了。” 第 112 章 倪星桥有一点还和小时候一样,就是几乎跟爸妈不藏秘密——除了他不能□□这件事之外。 当年他偷偷跟姚叙交往,被知道后,从没想着要掩饰或者狡辩,坦然地告诉他们,自己喜欢姚叙。 如今也是一样。 倪星桥对于自己终于等回了姚叙这件事,激动得恨不得昭告天下,他想让所有在这些年里觉得他没有希望了的人知道,姚叙是绝对不会让他失望的。 他跟爸妈打电话,还没开口,电话那边的人就听出他心情格外好,一问,他立刻就说了实话。 姚叙回来了。 我男朋友终于回来找我了。 黄茜在电话那边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在他们的世界里,姚叙这个人消失得太久了,久到成了倪星桥心口的一个痣,知道还在,但没事的时候大家都不会提起。 这样的一个人,突然出现了。 黄茜有些不敢相信,小心翼翼地问倪星桥,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有段时间黄茜跟倪海明甚至有些担心孩子的精神状况,他似乎有些偏执,让他们不安。 倪星桥说:“当然是真的!千真万确,看得到摸得到的姚叙!” 黄茜能感觉到儿子的欣喜,那快乐甚至都顺着话筒传递到了这一边。 挂了电话,她跟倪海明商量了下,决定邀请两个孩子回家来吃饭。 说到底,没见着活人,还是不放心。 倪星桥自然是开心的,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每天牵着姚叙的手到处走,让每一个路过他们的人都知道,他的男朋友回来了。 就好像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噩梦,终于醒来,发现一切都还很美好。 但姚叙有些忐忑。 姚叙站在医院大门口,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好久。 他其实不知道应该怎么去面对倪星桥的父母。 小时候,姚叙还什么都不懂,追着倪星桥乱叫“媳妇儿”的时候,倪海明跟黄茜就对他很好。 有什么好吃的都分他一份,出差买了礼物,也永远都有他的。 在姚叙看来,倪海明和黄茜比他自己的亲生爸妈对他还好。 从小到大姚叙都羡慕着倪星桥的家庭氛围,他也总是想不明白,两户住得这么近的家庭,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不同。 后来长大了点,姚叙也总是喜欢跑到倪星桥家,他是去偷家庭的温暖的。 他靠着感受别人的幸福生活来确认人生的美好,靠着这个,来获得憧憬未来的勇气。 他爱倪星桥,也很喜欢和感激他的父母。 但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觉得自己没脸面对他们。 毕竟,是他,把他们放在心尖上的儿子变成了这样。 倪星桥半天没等到姚叙的回复,忍不住躲起来打电话。 姚叙很快接听,倪星桥松了一口气。 “你在干嘛呀?”倪星桥蹲在楼梯间,只要跟姚叙打电话,就忍不住笑意。 姚叙说:“听你的话,来了趟医院。” “你自己去了?”倪星桥抱怨,“不是说好了我陪你嘛!” 好像回到从前,倪星桥对他撒娇。 姚叙忍不住笑了,回答说:“不想你总为了我的事请假。” “我之前加班很多,可以调休。”倪星桥问,“你收到我的微信了吗?我爸妈让咱们晚上回家吃饭。” 回家。 姚叙很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个词。 倪星桥说:“我爸这几年厨艺有了长足的进步,他的糖醋里脊做得超好吃!今天晚上他给咱们做,你到时候多吃点!” 他一直在电话那边兴奋地说着,姚叙听得开心又有些不知所措。 等到倪星桥说完,猛然发现姚叙一直都没说话,一时间有些不安:“姚叙,怎么了吗?” 他想到的是姚叙看了医生之后,医生说了什么让他们难过的事情。 “没事。”姚叙说,“就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倪星桥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分开这么久,姚叙生活在他看不到的世界里,这个人都仿佛成了一个传说。 传说中的人,猝不及防地出现,即便现在亲过了抱过了,也发生了更亲密的事,但对于他们来说,依旧有些不真实。 每个人都在担心这是一场梦。 “那就让它更真实一点。”倪星桥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什么事情都要依赖姚叙的小男孩,也不是遇到点事情就慌乱无措的小傻子了。 他已经成长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在姚叙需要安慰的时候,可以把肩膀给对方靠。 倪星桥说:“姚叙,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姚叙走到无人的墙角,点了烟。 “但是你要相信,他们可以理解你。”倪星桥说,“这些年他们也和我一样,一直在等你的消息。” “我觉得很抱歉。”姚叙看了一眼自己手里提着的药袋子,如果倪星桥爸妈知道他现在这样,还会愿意让他走进自己的家门吗? “那到时候和他们好好道歉啊!”倪星桥说,“我们不能再逃避了。” 姚叙狠狠地抽了一口烟,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 他知道,倪星桥说得对。 “医生说我的情况还可以。”姚叙转移了话题,“药物和心理治疗结合,不会影响到日常生活。” 倪星桥瞬间眉开眼笑。 “姚叙,你最近真的接连不断地带给我好消息。” 姚叙苦笑,心说这算什么好消息。 好消息难道不应该是倪星桥从来没有为他受过那么多煎熬,而他全须全尾、坦然大方地出现在倪星桥的面前吗? “你回来找我了。”倪星桥说,“你的病情也控制得很好。” 他蹲在那里,腿有些发麻,站起来倚着墙壁傻笑:“姚叙,你真好。” 他的一句“姚叙,你真好”,仿佛瞬间抹去了姚叙世界里所有的潮湿跟阴暗,阳光洒进来,森林里终日不见太阳的植物们终于又舒展开了枝叶。 在姚叙面前,倪星桥依旧是天真无邪的小王子。 即便,这小王子在过去的这些年里,一个人孤独地看了无数次落日。 “我知道了。”姚叙说,“你下班我去接你,这次一定不见不散。” 这一次,姚叙绝对不会再让倪星桥的期待落空了。 挂了电话之后,姚叙没有抽完那支烟。 他掐断了烟,把剩下的半盒烟也一起给丢掉了。 倪星桥已经回到他身边,他不需要用烟麻痹自己了,而且医生也建议尽快戒烟,现在开始,他要全力配合治疗。 不只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倪星桥。 他不能再辜负对方了,这么多年,那个人为他吃尽了苦头。 姚叙离开医院,回家洗澡、换衣服,去找倪星桥前还特意去理了发。 他收拾好自己,到附近的超市买了水果和茶叶礼盒。 他不太知道应该买些什么,但觉得这些应该不会出错。 姚叙发现,现在的自己活得很笨拙,也说不好是这些年太禁锢内心还是受病情的影响。 但他尽量不再去想那些,过去的暂时放下,他目前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面对。 倪星桥六点半下班,六点的时候突然有紧急工作。 他忙得焦头烂额,把报告交上去之后一抬头,发现竟然已经七点多。 太忙了,他甚至忘了给姚叙打个电话告诉对方自己要加一会儿班。 工作完成后,他火急火燎地往外跑,都进了电梯才想起来忘了打开,无奈又回去打了卡。 都忙活完,终于到了楼下。 姚叙就站在写字楼大厅的角落,安安静静地等着他。 那一瞬间,倪星桥悬着的、焦躁的心踏实了,他跑过去,不顾路人和保安的眼光,直接抱住了对方。 姚叙正往外面看,看冬春交界的夜晚时分街上的车来车往。 倪星桥从后面抱住他的时候,他愣了一下,随即握住了对方的手。 “久等了!”倪星桥说,“我临时加了会儿班,忘了和你说。” 姚叙转过来,问他累不累。 “不累。”倪星桥说,“你等急了吧?” 姚叙盯着他看,眼神柔得都快化成了一潭春水。 “不急。”姚叙说,“你等了我那么多年,我等你这么一会儿又算什么呢。” 倪星桥心里酸酸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更何况,我们说好了不见不散。”姚叙说,“我知道肯定能在这里等到你。” 这么一比,他比倪星桥幸运多了。 那些年里,倪星桥根本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才能登到他。 姚叙轻轻抱住他,对他说:“走吧,带我回家,去好好地向你爸妈道个歉。” 第 114 章 姚叙听到黄茜的那句话时,眼泪掉在了地上。 他一直保持着九十度鞠躬,不敢抬起头看她。 黄茜无奈,示意倪星桥拉他起来。 倪星桥过去,轻轻捏姚叙的手:“好啦,吃饭了。” 姚叙直起身子,看向黄茜的时候也已经是眼睛通红。 其实他清楚,这种时候,他就算给倪星桥的父母下跪道歉都没办法弥补他们,他将自己视为这个家的罪人,他也确实让这个幸福的家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姚叙说:“叔叔阿姨,我真的很抱歉。” 黄茜摆摆手,蹭蹭眼泪,让他们去餐桌边坐下。 这个家,跟姚叙记忆里的那个地方几乎没有变化。 沙发没换过,电视没换过,甚至连餐桌摆放的位置都没有更改过。 他坐下来,想起当年他跟戚美玲吵架,一早到楼下坐着背单词,倪海明在楼上看到,叫他来家里吃饭。 一切都变了,但一切又都没变。 倪海明做了一桌子的菜,都是姚叙没吃过的。 四套碗筷,四杯水。 倪海明玩笑似的说:“今天这么好的日子,应该喝酒的。但是前阵子我体检,医生让我戒了。” 倪星桥在旁边说:“身体重要,都得健健康康的。” 这话是说给倪海明的,也是说给姚叙的。 倪星桥没明白,此时此刻坐在这里的四个人没一个是真正轻松的,不过都在为了彼此强颜欢笑,但他相信,一切都在变好,他们都会被命运厚待。 姚叙在倪星桥家吃了顿丰盛的晚餐,倪星桥全家人都对他百般照顾,不停地往他碗里夹菜。 姚叙受宠若惊,全程慌乱又感激。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关于家的温暖,他依旧要从倪星桥家来体会。 家人是善良的、温柔的、包容的,是彼此呵护的。 姚叙在这个晚上,被温馨的家庭氛围包裹着,短暂地忘掉了那些年里姚振海跟戚美玲带给他的伤害与毁灭。 幸福的家庭可以治愈一个疯子。 姚叙觉得自己最该感激的就是倪星桥。 晚上,黄茜让他们俩留宿。 姚叙有些犹豫,但他看出倪星桥有些想留下,于是把决定权交给对方。 两室一厅的小房子,如果要留宿,他们俩就不得不当着父母的面住在同一个房间、同一张床上。 虽然都早就知道了两人的关系,可这么直接,还是会让倪星桥有点不好意思。 洗碗的时候,姚叙偷偷问倪星桥:“我要不睡在客厅?” 倪星桥红着耳朵说:“那也太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他用余光偷瞄姚叙:“没事,咱们俩的关系也不是秘密,睡了就睡了。” 两人在厨房忙活完,出来的时候黄茜跟倪海明在客厅看电视。 其实他们俩的心思都没在电视上,俩孩子出来前正窃窃私语。 “要我们陪你们吗?”倪星桥问。 “又不是老年痴呆看不懂。”倪海明说,“我们看我们的,你们忙你们的。” 倪星桥笑着说:“收到!” 然后拉着姚叙回了自己的房间。 姚叙上一次来这里,已经快十年了。 倪星桥的小房间也没什么变化,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不过窗帘换了新的,四件套也换掉了。 倪星桥关上门,神神秘秘地对他说:“我有好东西给你。” 他蹲在书柜前,从下面的柜子里拿出两个看起来有些年代久远的日记本。 这两个本子是“倪星桥恋爱日记”,都是当年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写的。 “我的小秘密都在里面了。”倪星桥说,“今天心情好,给你看看。” 他们坐在书桌前,开着台灯,一起翻开了记载着倪星桥少年心事的日记本。 这些倪星桥躲在被窝里写下的日记,清清楚楚地记录了他跟姚叙发生的点点滴滴。 姚叙早上给他买了早餐。 姚叙在教学楼后面偷亲了他。 姚叙说要有一个很美妙也很刺激的十八岁成人礼。 姚叙让他心跳加速了。 所有关于青春时代爱情的美好瞬间全部被倪星桥记录下来,当他们如今再翻看,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要是一切都没发生,他们或许并不会意识到当年那些微小的瞬间有多宝贵。 但没人愿意遭遇这些困苦和分离,如果可以,他们宁愿一直当快乐的傻子。 姚叙一字一句仔仔细细地翻阅倪星桥的日记,这些小心思,即便是在当年他也从来没了解过。 倪星桥写了一页又一页,一整本都记载着姚叙的好。 可是在姚叙本人看来,他其实从来都没倪星桥以为的那么好。 当姚叙扭头看向倪星桥,发现这家伙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就像当年在教室里上晚自习,曹军不在,倪星桥就偷偷睡大觉。 他越看身边的人越觉得自己幸运,他爱的人是个圣洁的天使,心胸宽广又怀抱着对罪人的宽恕和怜爱。 最重要的是,这位圣洁的天使从来不觉得自己牺牲了多少,他永远看着别人身上的闪光点,不遗余力地去赞美。 这样的人可贵之至,姚叙暗自发誓,自己将要用余生所有的力气去爱他、呵护他、回报他。 深夜,姚叙合上日记本,轻声唤醒倪星桥,让他去床上睡。 倪星桥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懒洋洋地黏在姚叙身上,两个人就那么一起倒在了床上。 衣服都没脱,直接躺在那里相拥而眠。 关掉灯后,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钻进来,见证了他们来之不易的安稳人生。 姚叙抱着他做了个梦,梦里,他们拥抱、接吻,在大教堂宣誓,成为彼此一生的挚爱。 第二天,倪星桥火急火燎地赶去上班,没什么事的姚叙陪着他一起,看着他跑进了写字楼然后才离开。 上午九点,他来到了“青睐”甜品店门口,店长姐姐已经开门营业,把收银台上的花换了一束新鲜的。 姚叙推门进去,店长姐姐条件反射一样说:“欢迎光临。” 她再一抬头,发现来人是姚叙,瞬间眉开眼笑。 “早啊!” 姚叙也笑着回应她:“早上好。” 店长姐姐笑盈盈地打量他,对他说:“你今天看起来比之前有精神了很多。” 她微微挑眉,玩笑似的问:“该不会是恋爱了?” 姚叙也笑了,他太喜欢这个地方了,像是他的另一个家。 “我们和好了。”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哪个陌生人能让姚叙敞开心扉,那么一定就是“青睐”甜品店的店长了。 不过严格来说,她并不能算是陌生人,她见证了他们的甜蜜和成长。 所有隐秘的爱都被她尽收眼底,所有不敢张扬的心意都被她一览无余。 店长姐姐说:“我就知道会这样。” 她问:“那孩子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上班去了。”姚叙说,“我今天来,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店长姐姐一副了然的样子,姚叙还没开口,她就知道他是为什么而来。 “我想跟你学做甜品。”姚叙说,“但是现在没有多少存款,我可以分期付学费吗?” 店长姐姐趴在收银台笑得不行,对他说:“我不是说过,如果是你的话,我可以给你打折。” 她说:“当年我新店开张,没多少客人,你跟星桥没少帮我宣传。” 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印着店里logo的围裙给姚叙:“现在你来做我的学徒,我自然也是要知恩图报的。” 她对姚叙说:“今天就开始上课,你没问题吧?” 姚叙接过那个湖蓝色的围裙,突然之间觉得好像真的一切都在变好。 那些他曾经无比担心的事情,在当下没有一件发生,他所惧怕的,也已经消散在了这世间。 “没问题。”姚叙麻利地系好了围裙。 店长姐姐笑着看他,对他说:“真好啊,时隔这么多年,你还是那个小帅哥。” 她问姚叙:“你想先学做什么?” 姚叙想都没想,对她说:“双皮奶。他小时候最喜欢你做的双皮奶,现在我想做给他吃。” 店长姐姐冲他打了个响指,对他说:“没问题,今天晚上咱们就让小倪吃到你做的双皮奶!” 时间是回不去了,命运也被改写了。 但所有的路走到现在,未必没有幸福和甜蜜。 倪星桥在公司认真工作,而姚叙,在为晚上的惊喜潜心学习。 当一切回归正途,人生也终于豁然开朗了。 第 115 章 倪星桥上班忙了一天,但其间还是忙里偷闲给路里和林屿洲都打了电话。 林屿洲之前就知道了姚叙回来的事情,惦记着来安城看看,但始终没脱开身。 但路里还迟迟不知道,接到倪星桥电话得知姚叙回来了的时候,愣了好半天,再三跟倪星桥确认。 “亲哥,你不是糊弄我呢吧?” 倪星桥心情大好,笑着说:“我稀罕糊弄你!” 接着就传来路里爆哭的声音。 倪星桥在电话这边有些感慨,这么多年,除了他,其实朋友们也都时常惦念他。 路里从研究室跑出来,嚎啕大哭。 倪星桥在这边听得都有点担心:“路里,你精神状况是不是不太稳定啊?” “叙哥!我叙哥!” 几个人里,除了倪星桥之外,路里跟姚叙认识的时间最久。 两个人高一那会儿就是同桌,关系最铁,虽然路里平时看起来不着调,可对朋友从来真心实意。 路里说:“妈的,他还活着呢!” 倪星桥笑了:“活得可健壮。” 倪星桥回味了一下姚叙结实的肌肉,耳朵尖瞬间就红了。 路里蹲在楼道里偷着哭,他时常会想起姚叙,也很惦记,有时候也暗地里找人打听,可是一直都没消息。 那年姚叙消失之后,路里从倪星桥那里断断续续知道了一些姚叙家发生的事,他觉得难过又无力。 一直以来他都自诩是姚叙最好的兄弟,姚叙走了,留下倪星桥,他发誓得帮他叙哥好好照顾心上人。 可是,倪星桥也肉眼可见的过得糟透了。 路里一身的力气没处使,只能跟着朋友一起伤心难过。 “他回来找你的啊?” “被我抓住的。”倪星桥说,“你什么时候有空,和晨姐一块儿回安城,咱们聚聚。” 倪星桥停顿了一下说:“姚叙变了挺多呢。” 路里问:“我叙哥胳膊腿儿都还齐全吧?” 倪星桥笑得不行:“废话!” 路里也笑了,但依旧有些不踏实,跟倪星桥说:“晚上我问问她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争取尽快回去一趟。” “行。” “对了。”路里说,“你有空给我发个你和叙哥的合照,我给你验验是不是真人,万一是假的来骗你钱骗你色,我也好帮你主持公道。” 倪星桥骂他:“少胡说八道!谁会认错我也不会认错!你真当我吃素的?” “哟,听这意思,这是已经开荤了?” 倪星桥骂他没正形儿,斗了一会儿嘴,挂断了电话。 倪星桥翻翻手机,发现竟然真的没有两人的合照,手机里都是他偷拍的姚叙。 最近,每一个在一起的时刻里,姚叙留下的瞬间。 倪星桥明白路里为什么让他发照片,于是选了一张看得清脸的发了过去。 路里刚回到研究室,看到倪星桥发过来的照片,再一次泪奔。 他把照片转发给林苏晨,并说:姚叙回来了,咱们找个时间回去看看吧。 路里、林苏晨还有林屿洲陆哲明,四个人回到安城的时候,倪星桥刚好忙完一个项目,而姚叙又找医生调整了用药。 上次看过医生之后,他的情况更稳定了些。 换了手机号码,殡仪馆的人也联系不上他了。 倪星桥觉得可能就是因为这些日子没有来自外界的刺激,加上两人感情发展平稳,这对于姚叙来说,非常重要。 姚叙存款不多,但足够支撑他买药。 倪星桥开始琢磨给姚叙办医保社保,这家伙以前一直打零工,连社保都没交过。 在电话里说起这事儿的时候,林屿洲笑他:“你俩现在可真是太有烟火气了。” “废话,哪有过日子没烟火气的。”但倪星桥确实没想到,当年那么依赖姚叙的自己,现在竟然也可以为对方扛起很多事情了。 姚叙一边治疗,一边在“青睐”甜品店当学徒。 店长姐姐倾囊相授,每次倪星桥过来,还单独给他做新品。 倪星桥就开玩笑说:“姐,你一直说要尽快把自己会的教给姚叙,结果还一直在研究新品,什么时候能交完啊?” 店长姐姐就笑:“我这是在鞭策他,告诉他学无止境。” 这些年姚叙在外面风吹日晒的,刚重逢时皮肤黝黑,还有些粗糙,但这段时间每天在甜品店,风吹不着了,雨淋不着了,竟然没多久就白了回来。 有时候倪星桥坐在窗边的位置上看他,总是恍惚中好像看到了十年前的姚叙。 有一天倪星桥心血来潮说:“改天我们一起穿当初的校服,回学校走走吧。” 这个计划还没实行,路里就说他们已经在机场了。 倪星桥把这个消息告诉姚叙的时候,姚叙愣了好半天,然后转身进了甜品店的后厨。 倪星桥跟过去,问他:“怎么了?路里他们来了,你不开心吗?” 姚叙摘下身上系着的围裙,双手拄在流理台的边缘。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不是。” 他只是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过去的那些人。 姚叙是有很多心结的,有很多跨不过去的坎。 当年他被迫不告而别,如今重新回来,他早就没有了从前的意气风发,只是一个被蹉跎了的大人。 倪星桥看着他,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 “姚叙。”倪星桥劝慰他,“他们都是你最好的朋友。” 姚叙看向他。 “我知道,你也当他们是好朋友,也一直念着他们。”倪星桥说,“朋友们知道你回来了,第一时间放下所有的事情来和你见面,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他们想你,想看看现在的你过得好不好。” 姚叙的心胀得满满的,他转过来抱住了倪星桥。 “我怕让他们失望。” “他们是我们最好的朋友,只要我们生活过得好,他们就只会开心,只会祝福。”倪星桥知道,现在的姚叙敏感又胆小,这是生活给他留下的伤疤,作为爱人,他要慢慢帮姚叙治愈伤口抚平伤痕,让他知道,他在被爱围绕着。 倪星桥说:“路里因为你,哭了好多次。” 姚叙把他抱得更紧,过了一会儿终于说:“我是不是应该换身衣服去见他们呢?” 路里他们下了飞机先回了家,他和林苏晨一起,去了爸妈那里。 林屿洲跟陆哲明去了酒店,俩人洗了个澡亲热了一会儿,在酒店被窝里等着倪星桥通知他们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倪星桥跟姚叙回家也简单收拾了一下,然后订好了餐厅,先一步过去,等着朋友们的到来。 这些人,都有些日子没回安城了。 路里工作忙,林苏晨也不轻松。 林屿洲已经在山城买了房子,工作和爱人都在那边,基本上算是在那里安家了。 只有倪星桥,还守着安城的一亩三分地,不过也算皇天不负有心人,让守株待兔的他等来了姚叙。 两人在包厢里等着其他人到来时,姚叙前所未有的紧张。 他不停地喝水,沉默不语。 倪星桥拄着桌子笑盈盈地看他,对他说:“你知道吗?你现在的样子特别可爱。” 从前都是姚叙说倪星桥可爱,如今竟然换了角色。 姚叙无奈地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这样也蛮好的。”倪星桥说,“让我觉得特有新鲜感。” 两人勾了勾手指,姚叙亲了一下他的手背。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声响,服务员拉开门,姚叙跟倪星桥同时看过去,看到了刚好在门口碰见,一起进来的四个人。 路里走在最前面,看见姚叙的一瞬间,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泪奔。 他通红着眼睛杵在那里,一边哭一边骂骂咧咧地说:“你他妈还知道回来啊!老子想死你了啊!” 一时间,姚叙也红了眼睛。 他站起来,走过去,结结实实地跟路里拥抱了一下。 路里说:“叙哥,我他妈好想你。” 姚叙拍了拍他的背,轻声说:“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第 118 章 一切都在变好。 倪星桥不停地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 他窝在姚叙怀里,痛快地大哭一场之后,疲惫地又睡着了。 姚叙动也不敢动地抱着他,陪着他。 长久以来压抑在内心的巨石被打碎,姚叙看着怀里的人,觉得自己的病也被治愈了。 果然,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比倪星桥好好地生活更重要。 他也慢慢闭上了眼睛,和倪星桥一起在这个上午沉睡起来。 好久不见的一身轻松,连梦都是轻盈的。 这一觉他们都没有睡太久,下午一点多,倪星桥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同事打来电话,询问工作上的事情。 倪星桥懒洋洋地接起来,但在回复对方的时候,已经清醒过来,认真严谨。 姚叙躺在那里看着他,看着刚刚还在他怀里撒娇的小王子摇身一变,变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勇士。 在他停步不前的这些年,他的倪星桥正飞速成长着。 “姚叙,我得去一趟公司。”挂断了电话,倪星桥有些为难地说。 “好。”姚叙起身,随手拨弄了一下他的头发,“正好我去店里。” 倪星桥哼哼唧唧地又用被子蒙住自己,明显的不想动。 “我屁股还疼着,就要去工作。”倪星桥嘀咕,“太惨了。” 姚叙笑着看他,凑过去隔着被子抱住了他。 两个人在床上又滚了一会儿,实在没办法了才不得已起了床。 简单冲了个澡,换上衣服出门。 姚叙先陪着倪星桥去公司,把人送到公司楼下,看着对方姿势别扭地走进去,然后自己才调头去“青睐”。 他一路上觉得景色美极了,看了这么多年的安城,在这个时候好像格外迷人。 冬天要过去了,积雪已经融化。 他恍惚间觉得自己甚至已经看到了路边柳树枝丫上的小嫩芽。 他询问出租车司机自己可不可以开窗,得到允许之后,打开车窗,用力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他感受到的,是生命的气息。 姚叙到“青睐”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进门发现店长姐姐正在忙。 “也没顾客,在忙什么?”店里一个顾客也没有,姚叙好奇地问。 “今天周日哎!” “周日怎么了吗?”周日他家倪星桥也要去加班。 更惨了。 “高三下午上课。”店长姐姐说,“现在的孩子们比你们那时候还可怜,当初你们就是周日上个晚自习,他们现在每周就只有上午半天假。” 姚叙洗了手,戴上围裙,又拿出了一次性卫生手套。 “我帮你做。”他来到店长姐姐身边。 店长姐姐接着说:“有个小同学中午跟我订了68个纸杯蛋糕,说是要转学走了,送给同学们的。” 姚叙笑了:“大生意啊!” 店长姐姐笑着瞥了他一眼:“那你还不赶快帮我做!” 两个人一起忙活起来,效率比之前高了很多。 姚叙现在几乎已经出徒了,不只是这种小蛋糕,各种造型精美的生日蛋糕、口感丰富的小甜点,也都做得很不错。 店长姐姐说姚叙有天赋,早该过来和她学习的。 “我都能想象到以后小倪得胖成什么样。” “这话你可不能当着他的面儿说。”姚叙笑,“他会气得晕过去。” 两个人想象着倪星桥的样子,大笑起来。 笑声中,姚叙觉得这就是自己能想象得到最好的生活了,是他中学时代就幻想的,自己每天做甜品给倪星桥吃。 两人做完蛋糕,又按照学生预定的时间送到了学校后门。 店长姐姐笑着对姚叙说:“还记得那年,小倪腿都瘸了,还在晚自习的时候跑出来给你取双皮奶。” 姚叙记得那个晚自习,那天因为姚振海来找自己,心情非常差,一整个下午都没怎么说话。但晚自习的时候,倪星桥变戏法似的,突然送来了双皮奶,姚叙所有糟糕的情绪都在那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那时候我就觉得,那个小孩儿肯定特别喜欢你。” 姚叙笑了笑,关于这一点,没人比他更深有体会了。 倪星桥在公司加班到晚上九点多,晚饭是姚叙给他点的外卖。 和同事一起走出公司大门的时候,倪星桥依旧精神状态良好地跟对方挥手道别,可是同事一走,他瞬间漏了气似的,翻了个白眼,吐槽了一句老板不是人。 突然松懈下来的大脑开始宕机,倪星桥站在晚风中,觉得自己都快缺氧了。 就在这时,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印着“青睐”甜品店的纸袋,他惊喜地扭头看过去,发现竟然是姚叙。 “你怎么来了?”倪星桥眼睛都亮了。 “来接你下班。”姚叙说,“今天有学生预定纸杯蛋糕,特意多做了几个给你。” 倪星桥这会儿正急需充电,决意不让这纸杯蛋糕活到他们回家。 “现在的学生都不吃双皮奶改吃纸杯蛋糕了吗?”倪星桥从袋子里拿出一个来,小心地打开,咬了一口,“好吃哎!” “你这几个是我做的。”姚叙做的时候,特意做了记号。 他指了指纸杯蛋糕上面的葡萄干:“我摆了个心形,被你一口吃掉了一大半。” 倪星桥一愣,两人对视,大笑起来。 “吃掉你的心!”倪星桥又是一口,用葡萄干摆成的心彻底被他吃完了。 “好吃吗?” 倪星桥连连点头:“你真的很有天赋。” “今天霖姐也这么说来着。”姚叙说,“她下个月就走了,我再最后冲冲刺,希望她走的时候能放心把店交给我。” 当年爷爷去世前要把那两套房子留给他,那个时候他还不想要,却没想到,到头来是这两套房子帮他解决了最大的难题。 那两套房子卖了不少钱,他用来治病,用来住院,用来偿还戚美玲的养育之“恩”,如今,又用剩下的钱从店长姐姐手里接下了“青睐”这家店。 他知道自己这样很没出息,快三十岁的人了却还倚靠着长辈留给他的遗产来生活。 但他觉得未来会变好的。 人也不能总是消极悲观。 他看着倪星桥,觉得自己被对方感染了。 “回家吃吧。”姚叙说,“站这儿吃一肚子风。” “完了,我觉得胃疼了。”倪星桥狼吞虎咽地吃掉了一个纸杯蛋糕,然后无辜又可怜地看向了姚叙。 姚叙拿他没办法,揉揉他肚子说:“我去对面超市给你要一杯热水。” 他刚要走就被倪星桥拉住了手。 姚叙回头时,倪星桥突然凑了上来,两人双唇相贴。 刚刚吃过纸杯蛋糕的倪星桥嘴里还残留着香甜的味道,两个人的吻也香甜起来。 等一吻完毕,倪星桥笑着说:“逗你的。” 他看着姚叙:“就是想看你关心我。” 姚叙无奈地笑笑,捏了捏他的脸。 “回家吗?” “走吧。”倪星桥说,“但是我不想打车。” “那坐公交?” “骑单车吧。”倪星桥指向路边的共享单车,“我们好久没一起骑车了。” 姚叙问他:“你屁股不疼了?” “目前还行,等回家你给我擦药就是了。”倪星桥拉着姚叙的手就往停放单车的地方跑。 两个人扫码骑上车,装着纸杯蛋糕的“青睐”纸袋放在车前的小筐里。 夜色温柔,人更温柔。 在初春的夜晚,倪星桥跟姚叙骑着单车往家里去。 倪星桥用力地深呼吸,感受着这美妙的夜晚。 姚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吹着风。 风把他们的头发吹乱,把衣角吹得翻起来。 把所有的噩梦吹向远方,把春天吹到他们身边。 这一刻,十八岁的倪星桥跟姚叙仿佛和二十八岁的他们重合了,在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暗淡岁月后,他们重新意气风发地冲进新生活。 “媳妇儿!”姚叙在后面突然叫了一声倪星桥,然后快踩了几下脚蹬,追上了对方。 倪星桥好久没听见姚叙这么叫自己了,小时候百般不愿意,现在却觉得特讨喜。 “干嘛?”倪星桥扬着笑脸问。 “那个蛋糕你吃完就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 倪星桥故意装糊涂:“什么特别的?” 姚叙说:“纸杯底部我写了字的!” 倪星桥满脸疑惑:“啊?真的吗?” 姚叙再次无奈,勒令他回家以后吃另外三个前,好好看看底部写了什么字。 “我不要。”倪星桥说,“我回家才不看呢。” “看看!” “就不!”倪星桥说,“肯定是些肉麻话,我才不要看。” 姚叙看出他是在故意闹自己,也不再计较:“那我就现在告诉你。” 话音一落,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出了姚叙写在纸杯底部的那句话。 他们看着对方说:“岁月漫长,而我永远青睐你。” 岁月漫长。 人生暗淡又灿烂。 但不管怎样,我都永远青睐你。 姚叙看着倪星桥无忧无虑的笑脸,红了眼。 走了那么多弯路,尝了那么多的苦,唯有倪星桥始终对他爱得赤诚又热烈。 上天还是眷顾我的。 姚叙想。 不对,这不是上天的功劳,是眼前这个人太美好。 儿时的玩笑,年少的陪伴。 到如今,是此生不可割舍的爱恋。 姚叙说:“媳妇儿,对不起。” 倪星桥皱皱眉:“我不要听这句话。” 姚叙笑了笑,柔声对他说:“媳妇儿,我爱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