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派盗墓手记》 第一章——出山 俗语讲,三百六十行,盗门为王。 倒斗最难的是什么? 防不胜防的机关陷阱? 不可揣测的阴冥世界? 还是说,肮脏歹毒的人心? 其实都不对。 要我说,倒斗最难,无非两样。 开穴、销赃。 开穴,就是打盗洞。 这可不是说挖个坑那么简单。如何精准穿过墓门,直达主墓室。如何不动声色,堪舆定龙,遇见水泽怎么挖,遇见流沙又怎么挖,都是一门学问。 至于销赃。 一件瓷器,卖十万,卖百万,靠的就是手艺,比的就是眼力,拼的就是人脉。 除此之外,倒斗也没什么难的。至于什么搬山卸岭,那就属于小说杜撰了。 我吃过盗墓这碗饭,深知其中的风险。 说起来,我家族与倒斗这行,有纠缠不清的缘分。 太爷爷那辈,也就是我曾祖父,曾是民国大军阀孙殿英的贴身警卫员,当时全程参与了清东陵事件,算得半个土夫子。 为什么我说,倒斗难在开穴、销赃上面。 孙殿英本人栽就栽在这两点上。 当时孙殿英急于打开西太后地宫,找不到合适开穴地方,就用德国黑炸药硬生生炸开的,声音惊天动地。所以没几天,清东陵被盗之事传遍全国,甚至整个世界。 清东陵中的宝物,足足装了三十箱、五辆皮卡,价值两亿多白银! 孙殿英盗挖清东陵事迹败露,顶着巨大压力,销赃事情就迫在眉睫了。 根据幕僚建议,孙殿英将销赃地点,选在燕京、申城、津门、青岛四个地方。 孙殿英派军需处长李德禄、副官王登瀛、戴世禧还有我太爷爷,去申城找青帮老爷子黄金荣介绍买家。 孙殿英曾受青帮老头子牛七爷引荐,也算青帮中人。 青帮讲究辈分。 按例,孙殿英与黄金荣是同辈。 申城,就是上海。青帮三大亨,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那里十里洋场,满城胭脂,寸土寸金。 太爷爷本以为是个美差。 没想到刚抵达申城,黄金荣突然翻脸,来了个黑吃黑! 那时候,青帮光洋枪就八百杆,谁也惹不起。 回去又怕被枪毙,我太爷爷干脆甩了孙殿英,一跺脚,跟着黄金荣干,入了青帮。 所以我说,太爷爷算半个土夫子。 到了我爷爷那辈。 太爷爷用西太后一串贴身朝珠、一座红珊瑚玉树琉璃塔为学费,请清末民初广州倒斗祖师焦四,收我爷爷为入室弟子。 焦四非常喜欢我爷爷,老爷子他三年后出师。 成了民国三大倒斗王之一! 我二爷爷,没有多少倒斗天赋,喜欢打打杀杀。 跟着黄金荣一道,在申城卖烟土、走军火,一时成为青帮双花红棍,为黄金荣倚重,跟张啸林干过架。 二爷爷没有直系后人。 我老爸,没继承爷爷倒斗之王的衣钵,转而跟着二爷爷学打人。 以上就是我家族的发家史。 出过军阀,出过流氓,卖过冥器,贩过烟土。 搁在谁身上,都要喊一声“满门忠烈”! 全国闹“毒奶粉”那一年,我失业了。 本来我有一家自己的小酒厂,每年生意兴隆,几年下来赚了不少。结果三聚氰胺一曝光,全国都在搞食品卫生严打。 我那小酒厂没有经营手续,当天就给查封了。 好说歹说,交了罚款,上下打点才抹平这事。我一算账,这几年白他妈干不说,还负债好几万!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当时我正发愁。 发小从燕京,带了几瓶二锅头来看我。 他叫关云鹏,和关二爷一个姓,留了一把大胡须,绰号叫“胡子”。 我姓夏,夏历六月初生,所以叫夏六初,他管我叫“小虾”。 “呦小虾,几年没见,你怎么混成这样了?” 一见面,看着我穿着大背心人字拖给胡子开门,满脸胡茬,头发也乱得像鸡窝,胡子便奚落我:“这可真是东方不败进厕所,分不清左右。才几年光景,你改行搞艺术了?” “嗨,别提了。” 我点了一根三块五一包的红塔山,这是目前我能承受的最高消费。 “好家伙,给胡爷我也来根,这几天没抽烟,胡爷现在一到下午就犯烟瘾,鼻涕瞌睡没完没了。” 胡子从我这抢了一根烟,急忙点上。 看他那架势,差点连烟屁股都吃进去! “怎么混得比我还惨,你不是打电话跟我吹嘘,燕京那边,日进斗金?” “老太太死儿子,说出来都是泪啊。” 胡子的俏皮话噼里啪啦往外冒:“这不马上要搞奥运会了吗?举国上下一片欢呼啊,鸟巢那边人山人海啊,运动员也都精神抖擞,准备为国争光。” 我吐了个烟圈:“奥运会确实是咱们人民的光荣,可这关你屁事?” “胡爷也是热血好青年啊。弄了点门票,本来想倒腾卖出去,支援一下奥运事业。好家伙,一分钱没赚到,几十个居委会大妈追着胡爷打啊,差点没给胡爷弄到局子里去,还通缉胡爷。得,跑你这躲几天呗。” 我听明白了。 胡子这家伙胆大包天,居然当黄牛哄抬奥运会门票。 该!抓进去判十年都不冤。 这种影响国家形象,往人民群众脸上抹黑的行为,抓到打死都不嫌多。 “身无分文,穷途末路啊。胡爷这次南下,就是找你拿个主意。你也失业了,总得找个赚钱的门路吧?” 我有气无力道:“明天开始,找个工地搬砖。我问好了,一天给一百三,包中午饭,管住,一个月也能存好几千吧。” 胡子很不高兴,喝闷酒:“你就是倔脾气。跟家里头闹翻了,好好大少爷不当,去工地搬砖?几千块就把你打发了?当年咱们兄弟挥金如土的时候,几十万不是当废纸一样甩?” 我拍了拍胡子的肩:“咱们都老了,你还以为是十七八岁?过了今年,你都三十,我都二十九了,该找个正经工作。” 胡子哼了几声。 忽然压低声音:“我说,咱们可是手艺人啊,要不,重操旧业,把铲子拾起来?” 我眼睛一瞪,低吼道:“胡说!想都别想。” “再干一票吧,存够养老金咱们就收手。”胡子央求我。 我态度坚决:“你可别好了伤疤忘了疼。十年前,你我在祖师爷面前发下毒誓,此生再不倒斗,再不下地,违此誓言,孤独终老,不得好死!” 没错,我和胡子,也曾是叱咤风云的倒斗黄金搭档,翻过不少龙坑! 十年前,一桩变故。 我心灰意冷,和胡子金盆洗手,退出江湖。 十年来,我跟胡子聚少离多,他去燕京干倒爷,我回金陵卖假酒。当然,不是说这事多么励志,只不过胡子提出要重新干一票,我是坚决反对。 见我不同意重操旧业,胡子自讨没趣,我二人都不说话,各自喝着闷酒。 这时,外头传来敲门声。 我去开门,门口站着一个六十多老头,尖嘴猴腮,獐头鼠目,一副一看就是市侩嘴脸,很不讨人喜欢。 “你是?” “您就是夏六初先生吧?哈哈,鄙人姓黄,义文斋掌事,江湖人称‘黄师爷’,慕名而来,失敬失敬。”对方抄着燕京口音,不等我招呼,自己挤了进来。 听到“义文斋”三个字,我眼皮一跳。 孙殿英销赃的时候,去燕京的路线,就是找这个义文斋,说起来,与我太爷爷那辈略有些渊源! 我见对方一身江湖习性,多了几分警惕。 “黄师爷是吧?有何贵干,我这庙小,话说就要睡觉了。” “睡觉?这才晚上七点啊。” 黄师爷是掐着点来的,看见我屋里还有个男人,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捂着自己屁股:“哎呀,看来我煞风景了,抱歉,实在抱歉。” “抱你奶奶个腿!”胡子不耐烦了,他最讨厌这种燕京掮客,吃人不吐骨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耽搁我们老同学叙旧。” 黄师爷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双手从屁股上松开。 “北边的水,南边的江,山上的黄土来一缸,昨个有主支锅子,架起桔梗烧麦子,好一大锅饭又香又甜,今个我来不为别的,请阁下一起翻膛,黄恳子您挑,地龙子您捡,这可都是南北烧的一炷香!” 外人听到这话,根本不明白意思。 我暗暗吃惊。 这老东西居然也是倒斗的,满嘴黑话! 支锅、大锅饭,就是有人倒斗,准备拉人入伙一起干的意思。北边的水,南边的江,意思是说,南派北派的人都有,是个油斗。 黄恳子、地龙子,则是指的黄金、白银,这里代指各种冥器。 “胡子,请这位老先生出去!”我一口拒绝了。 “喂喂,夏先生,条件咱们可以再谈啊。每一个金圈,我返您一个点,这都是雇主交代的,您要是拒了,我回去不好交代啊。” 金圈、一个点,也是倒斗一行分赃的黑话。 第二章——倒斗 一个金圈就是十万。 也就是说,冥器到手,除下开支,每卖十万,分我一万,这就叫“一个金圈返一个点”,已经是高价。 胡子大为动心。 “小虾,这位黄师爷可是财神啊,一个金圈一个点,这待遇,比工地好!” 看出胡子跟我关系不一般。 要说这位黄师爷真是人精,开始拉拢胡子说服我:“这位爷看来也是翻土开穴的行家?您要来,我也许您一个点!” “小虾,这生意,可行!” 胡子眼睛都直了,跟黄师爷站在一道劝我。 我是个有主见的人。 想也不想,开门把黄师爷往外请:“不好意思,明天我就去工地搬砖,您啊,哪来回哪去吧。” 说完,我一脚把黄师爷踹了出去。 门外传来黄师爷的惨叫声,好像是扭到腰了。 我才懒得管这老掮客的死活。 “胡子,你刚才打算说什么?” 胡子生怕我把他也踹出去,改口道:“啊,胡爷是说,工地搬砖很不错,嗯,很不错。明天胡爷就去工地,看能不能偷点钢筋出来卖。” 我警告胡子:“十年前咱们金盆洗手,好不容易从良了,别再把自己陷进去。干这行,是条不归路,你见几个有好下场?” “唉。” 看我是真不想再下斗,胡子放弃劝说我的意图。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 砰砰。 再次传来敲门声。 我以为黄师爷不死心,黑着脸开门:“你怎么还不走?” “小夏,是我!” 看见对方,我跟老鼠看见猫似的,顿时怂了,要多乖巧有多乖巧:“李,李大妈,快进来坐。” 对方是这片老社区的居委会大妈兼街道办干事。 有人问我,古老的东方大地上,最恐怖的是什么? 是粽子?是僵尸? 不不不,最恐怖的,就是居委会大妈! 管的绝对比米国的太平洋舰队宽,我看见这帮戴着红袖箍的人,都是挺胸立正,加行注目礼。 “小夏啊,你是个懂事的乖孩子,但你今天的所作所为,让大妈很失望,给咱们光明小区抹黑啊!” 听见李大妈这么严肃,我吓了一跳。 难道我昨晚偷偷往楼下扔垃圾的事,被发现了? 赶紧低头认错:“是是,我检讨,我反省,我悔过。我不该往楼下丢垃圾,我不该破坏生态环境,我有罪。” “什么,昨天楼下垃圾是你丢的?”李大妈横眉立目,“小夏,你怎么能这样啊!你知不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严重损害社区绿化和公共卫生......” 妈呀。 我吓坏了。 这是要给我上党课的节奏啊。 “先不追究你乱丢垃圾的事。大妈问问你,咱们做人啊,是不是要讲八荣八耻,是不是要遵守五讲四美?” 我大汗淋漓。 心说,难道我偷隔壁老王家的腊肉,这么快就破案了? “我有罪,我向组织坦白。” “这就是了嘛!”李大妈训斥我,“虐待老人,你怎么干得出来?让你爷爷大热天站在家门口不给他开门,传出去多不好,这是违法的。” 我点点头。 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 等等,啥情况?我什么时候虐待我爷爷了,他老人家不是应该在疗养院吗。 “还抵赖!” 李大妈在社区一呼百应。 几十个老头老太太闻迅赶来,顿时我陷入人民群众组成的汪洋大海,他们一起指责我不承担赡养义务,要报警。 “我,我冤枉啊!” “还狡辩!” 李大妈把一个老头拉过来:“我亲眼所见,还有假?” 这老东西有点眼熟啊。 妈的,这不就是黄师爷那孙子吗! “他不是我爷爷!” “是你外公也不行啊。这么大年纪来看你,你连门都不开,小小年纪,一点不知道尊老敬老。” 我那个哭啊,比窦娥都冤。 其实想想也正常。 有个老头一直站在防盗门外头,邻居看见,都会以为这家出了不孝子,把老人扫地出门。 黄师爷对我笑了笑,露出一嘴被烟熏黄的黑牙。 他娘的!这孙子故意的。 这种事越描越黑,我又拿不出亲子鉴定,只好服软:“各位大爷,各位大婶,各位街坊邻居,我错了,我有罪,我不该把老人晾在门口,我悔过,我检讨,我反省。” 好说歹说了两个小时。 我才把居委会的人哄走,狠狠一拉,将黄师爷这孙子拖进屋。 “你个老东西,你存心找事是吧!” 关上门,我破口大骂。 现在全小区都知道,有个夏某某把老人赶出家门,天打五雷轰的不孝子。 “误会,都是误会啊。”黄师爷干笑,“我就想找居委会要杯水,没想到这大婶那么彪悍,老弟啊,其实我这岁数,你也不吃亏。算了算了,不说了,你要不欢迎我,我继续在门外头等你,程门立雪嘛。” “回来!我欢迎,我欢迎你!” 我是真怕了这些掮客的脸皮。 现在全社区都虎视眈眈盯着我,我可不敢再把他赶出去。 “黄师爷,我确实没兴趣倒斗,你还是找别人吧。我都金盆洗手十年了,说实话,连洛阳铲都忘了怎么用,强扭的瓜不甜。” 黄师爷态度坚决:“夏先生客气了,实话说了吧。我手上有条门路,是个油斗,但风险很大,第一批人已经全部折在里面了。我的雇主指名道姓,要我请你出山,所以夏先生,我是带着诚意来的!” 啪!啪! 黄师爷从帆布包掏出一叠叠红钞票,很有视觉冲击力拍在桌子上。 “一共十万块,算定钱。成与不成,这钱都给您算是辛苦费。这下,总相信我不是坏人了吧?” 我问黄师爷雇主是谁,黄师爷左右推脱,说他也不清楚。 反正对方指名道姓要来请我。 零八年的十万块,一般城市,已经可以买房了! 我想了想,还是摇头。 对方来历不明,怕有问题,便说:“黄师爷,十万块确实不少,但我还是那句话。我已经金盆洗手了,这辈子都不会干那行,你另请高明吧。” 黄师爷做足了准备,料到我会拒绝,笑呵呵问:“你酒厂倒闭,欠了五万多,怎么还?跟我下地,一件冥器就能保你衣食无忧,何必固执?” 我冷着脸:“去工地搬砖,省吃俭用,存一年就有三万,不劳你费心。” 黄师爷看着我,看了片刻,倏忽诡异一笑。 问我:“你可以吃咸菜喝稀饭,那我问你,躺在养和医院的那位小安姑娘,你打算怎么安置?就搬砖那点钱,恕我直言,连养和医院的床位费都不够吧!” 我顿时一愣。 心中千言万语,五味杂陈。 小安! 十年前...... 一股物是人非的惆怅,我百感交集,眼睛微眯变得危险:“你是怎么知道小安?黄师爷,你调查我?信不信,我有办法,让你在这人间蒸发。” 黄师爷倒退几步,急忙摆手:“都是雇主提供的线索。夏先生,请相信我对你没有恶意!算起来,夏先生倒是痴情种子啊。十年了,养和医院是香岛最好的私立医院吧?一年床位费就是五十万,说实话,我对我自己都舍不得这么花钱!” 我顿感一阵无力,坐在椅子上,烦躁地抽出根烟。 胡子递给我打火机。 黄师爷有备而来,一句话戳中我命门。 对方洞悉人性的弱点! 是啊,我自己可以吃咸菜,小安呢?私立医院,都是认钱不认人的地方,我要交不出住院费,他们敢把小安扔大街上! 黄师爷提到小安。 我最终选择了妥协。 如他所说,我需要钱,除了倒斗,恐怕没有什么行业来钱能那么快! 最终,我答应了黄师爷支锅子的请求。 他付给我和胡子,一人八万定金,等到了地方,取了冥器,再按比例分成。 十年前,我和胡子郑重发誓,金盆洗手,退出江湖。 十年后,为谋生计,我和他不得不背弃誓言,再度出山。 物是人非,换了人间。 世事,往往就是这般无常! 答应入伙后,黄师爷给我们订了机票。 目的地在滇南。 雇主那边催得很急。 这些掮客对雇主的信息绝对保密,我不知道究竟是谁会雇佣我。 退出地下十年了,就是当年的合作伙伴,都不曾再来往。 我答应过一个女孩,过普通人的日子...... “到楚雄了!” 黄师爷扯开嗓子喊了声。 我们的目标,是楚雄南部,号称滇地第一险地、古彝族文化发源的哀牢山! 第三章——闻气辨尸 宋明清三朝。 滇南土司死后,均厚葬金银,埋入哀牢山,至今不曾寻见,这为哀牢山添加了很多宝藏和神秘色彩。 抵达楚雄,黄师爷带了几个入伙的人。 “我介绍一下。” 指着三个孪生兄弟,对方膀大腰圆:“这是丁家兄弟,丁大壮,丁二壮,丁三壮,号称丁家三虎,北派近几年威名赫赫,挖过不少大墓,拳脚功夫了得。” 丁家兄弟举止非常张扬。 “哎呀,不过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成绩,挖了几个商周坑,倒腾了几件青铜鼎而已。这两位怎么称呼?” 倒斗的出门不用真名,全以绰号称呼。 我朝丁三壮点点头:“小虾,胡子。” “小虾?胡子?呵呵,没听说过啊。”丁三壮戏谑。 胡子脸色不好看:“蛤蟆打哈欠,脖子短喉咙小,胡爷出道时候,你还在挖泥巴!” “这位。”黄师爷又指着一个五十岁开外,黄脸高个子老头,“南派高手,齐云,齐爷。” 丁家三虎对齐云很是忌惮,冷冷称呼声:“齐爷。” “嗯。” 齐云沉默寡言,后背背着一根长条形的东西,三尺多长,用黑布包着,有些侠客的意思。 此外,齐云身后还跟着两个力士。 阿牛、古铜。 是他们从当地雇佣的,单臂能有二百斤巨力,专门负责肩挑背扛。 至此,第二批支锅子成员全部到齐。 一共九人。 沿途各色少数民族聚居,汉人也有,不是特别多。 这边菌汤很好喝,此时正好是夏天,菌汤特别鲜美,再多味精鸡精都够不上那味。 出三江口,过石门峡,走悬天栈。 我们进入哀牢山深处。 怪石上布满青苔,悬瀑自头顶飞溅,古猿哀啸,雄鸟啼鸣,一路险象环生。 第八天。 穿过密林,山坳里面出现大量青砖房子和吊脚楼,居然是一个容纳几千人的大型彝族村寨! 我吓了一跳。 拉住黄师爷:“我说,你确定没走错?跑人眼皮底下倒斗,让人抓见,不把咱们往死里打?” 黄师爷道:“那是石崖寨,民国以后就陆续废弃了,放心,没有人。这方圆几百里,全是原始森林,树木遮天蔽日,绝对安全。” 丁三壮最年轻,话也最多:“古墓就在边上?那我们不如去寨子里扎营,我看那些房子烂得还不严重。” “别!” 黄师爷来过石崖寨,表情变得紧张,有些不自然:“千万别去那个寨子。” “为啥?” 看了看附近,黄师爷压低声音:“那寨子闹鬼。” 丁三壮不信:“什么鬼,瞎说,净是唬人的话。” 黄师爷摇头:“实话告诉大家,你们是第二批支锅子的。第一批六个人,也都是高手,当时他们就在石崖寨里面睡觉。据他们说,石崖寨有个白色祠堂,里面支了一口大锅,大锅旁边是灶台,看着阴森森的。” “夜晚睡觉的时候,有五个人梦见祠堂的大锅里面煮了东西,有许多人背对他们坐在锅边吃饭。梦醒了,发现少一个,少的那个脑袋被人砍了,尸体就吊在灶台旁边,脑袋放在铁锅里!” 这话,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站在山腰,看山坳里废弃的古寨,我们所有人都起了层鸡皮疙瘩。 黄师爷带着我们绕过石崖寨,根本不敢靠近。 直线距离大约八百米。 在山坳的边缘,一片树林已经被人砍光了,露出黄色泥土的空地,古墓就在那! 外头封土,类似于农村的泡菜坛。 光秃秃的,十分突兀。 没有墓碑,没有镇墓兽和祠堂。封土大概有二十米周长,并不是特别大,估计是某个土司的墓葬。 “哈罗。” 古墓旁边是迷彩营地。 有外国人钻出来,用英文打招呼。 胡子来精神了,对外国人招手:“碗炕吐贝京!” 当年开奥运会,全国老少爷们,都会那么一两句英文。见到外国人,先来一句“碗炕吐贝京”,加快国际接轨。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那外国人摇摇头。 胡子尴尬:“俺们这是正宗英文啊。” “说中文吧,我听得懂。” 黄师爷的雇主出乎我的意料。 本以为是什么龙头老大,结果居然是三个外国人! 领头说话的那个,叫伯特。还有一个戴眼镜的学者,叫莫林。一个叫米契,腰里胀鼓鼓,可能有枪。 伯特对黄师爷的效率很满意,说:“你来得很及时,这次佣金我会考虑加成。” “谢谢,谢谢老板。” 我把黄师爷拉到一边:“你怎么找了三个外国佬当主子,丢人玩意,提前怎么不说?” 黄师爷理直气壮:“外国佬人傻钱多好忽悠,这个墓的信息,也是他们考证出来的。人家愿意给钱,不能因为他是洋鬼子就歧视人家吧?” 我说:“是伯特指名道姓,要你找我?” 黄师爷摇头:“他们三个也是打工的。小兄弟,大老板怎么可能亲自下墓,唉,咱们都是苦力巴,先挖冥器吧,挖了再说。” 泡菜坛的封土已经被掀开了。 露出一个正方形,用木头堵死的盗洞。 胡子觉得奇怪:“我说,你们外国佬够小心眼的啊,把盗洞堵着干啥,怕人偷偷进去?” 齐云忽然说了一句:“看架势,他们是怕里面的东西出来!” 当时是早晨。 伯特专门等到中午,太阳最毒最烈的时候,才让古铜和阿牛搬开堵死盗洞的木头。 盗洞一下打开,接触新鲜空气。 哗!一声。 所有人如潮水般往后倒退,我差点站不稳摔倒。 胡子扶着我,脸色发青,差点连隔夜饭都吐出来。跋扈的丁家三虎,也瞬间老实。 好,好浓的一股尸臭! 古墓最常见的就是尸气。 尸臭和尸气是两个概念。世界上最难闻最恶心的,就是尸臭,尤其是人尸腐烂,那气味,几年不散,百米之外都可闻到,水泥墙都挡不住! 盗洞涌出来的,就是新鲜的尸臭,随之是密密麻麻的苍蝇乱飞,让人头皮发麻。 南派倒斗,讲究精细。 有“闻气辨尸”之说。 我爷爷是倒斗王,这一招我学了些。通过尸臭的程度,判断尸体数量和死亡时间。 譬如,人死三天,尸臭如蛋,刺鼻熏喉。 人死半月,尸臭冲脑,闷胸,发酸。 人死二十天,巨人观彻底出现,臭味令人窒息,气发苦,恶臭。 我一抽鼻子,立刻判断,这甬道里面至少死了五个人,且死亡时间超过二十天! 靠,这帮老外有毛病啊。 古墓本就是大阴大晦之地,甬道死了那么多人,不清理尸体任由腐烂,没僵尸都能养出僵尸来! 黄师爷站在伯特三个外国人身边,点头哈腰,宛如翻译官。 他们说了几句,黄师爷拿过几个防毒面具:“之前那五个人,蹊跷死在了墓里,不过富贵险中求,你们谁进去探路,老板说了,给一万美金!” 丁三壮跃跃欲试。 丁大壮拉住他,示意他不要冒险。 我看见那一叠美金,想到小安,一跺脚对黄师爷喊道:“这钱我要了,防毒面具拿来,再给我个矿灯。” “爽快,不愧是夏爷的后人!” 黄师爷点点头,从钞票里面抽出五张,然后递给我。 我招呼胡子:“你弄个火把,咱们进去探探。” “好嘞,胡爷早就等不及了!” 按照胡子的话来说,你活着连穷都不怕,怕死人吗? 朝丁三壮瞪了眼,胡子推开他:“闪开胆小鬼,看你家胡爷,是怎么摸金寻宝。” 头戴防毒面具,身穿老鼠衣,脚蹬雨靴。 我在前打着手电,胡子在后举着火把。火是测算甬道空气的,另外民间传闻烈火胜邪,能驱鬼魅。 我二人一前一后进入甬道。 地上铺满尸体,死状极惨,死法各异。 有些被开膛破肚,肠子都流在外面,甬道之中臭气冲天,晦气如云,蛆虫苍蝇盘旋在地,尸体高度腐烂,表皮呈蜂巢质地。 地上湿漉漉的,我差点滑倒。 低头一看,满地尸水,黄橙橙的,有些尸块都溶解成蜡状。 “小虾,这里别不是真诈过尸吧?看这死状,这些人,好像都是被粽子咬死的。” “别胡说八道,这世界上压根没僵尸。” 我屏着呼吸,一步步在墓道磨蹭着前行。 这些尸体都拥堵在墓道口位置。当时好像爆发了什么恐怖的事,让他们从墓室争先恐后跑出来逃命。 然后全部死在了甬道里。 外国人吓破胆,根本不敢进来收尸,所以请来我们这些第二批人。 胡子拔出开山刀横在身前,对我说:“待会要真有什么粽子,你小胳膊小腿的,别碍事,让胡爷走前头。” 我一阵感动。 道:“放心吧,我看诈尸的概率不大。这就一般的土司墓,哪有那么多邪门的事。” 我和胡子都在安慰自己。 话说回来。 若不是有“鬼”,五个倒斗高手,怎么会一股脑死在狭窄的墓道里? 墓道长约十米。 我们踩着淡黄色尸水,水淹没脚踝,抵达发黑的墓门。 墓门后有自来石,已经被撞开。 这是明朝时期,滇南李姓土司墓葬,墓室面积约在三十多平米。没有冥殿和配殿,穿过墓道推开墓门,就是主墓室。 我和胡子鱼贯而入,脚下湿漉漉的,很滑。 墓室不大,像一客厅。 墙角堆了许多布满灰尘的瓷器、陶器,满是腐烂的丝绸、衣服,晦气极重,尸臭浓密。 墓室中间,有一莲花灯,早已熄灭。 莲花灯后,有腐朽的佛教法器,超度墓主亡魂升天。 供桌后面,有三层铜钱纹青砖棺床,台上一副木棺,业已腐烂,棺材盖被动过,裂开手臂粗缝隙。 一具化为脓水的半透明尸体,像充气一样,横在棺材上! 第四章——尸喘气 胡子数了数:“甬道四个,加主墓室这个,五个土夫子全死了。一个都没跑出来,到底啥东西这么邪?” 我道:“看情况,五个人进入主墓室的时候,并没有触发机关。异变是在他们开启棺木后,有一人直接死在棺材上,其余四人往墓道口跑,结果触发机关,死在甬道中。” “还继续吗?” “你怕穷还是怕死人?” “干!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胡爷爱冥器不爱粽子。” “来,搭把手,把尸体搬开。” 那具尸体高度腐烂,浑身巨人观,眼睛软骨这些组织已经溶解成水。 我和胡子穿着老鼠衣。 隔着一层布料触摸那具尸体。 手感滑腻腻的,像沾了洗洁精的烂水果,一些尸虫顺着皮肤从毛孔钻出来。幸好黄师爷弄的老鼠衣是行货,通体用猪皮和鳄鱼皮缝过。 我和胡子合力抬下尸体,露出覆满尸油尸水的棺椁。 尸体一截肠子还勾在棺材里,怪渗人的。 这位明朝李姓土司并非王侯。 棺材单层,不可能用椁。 楠木棺,已经被第一批土夫子打开一条缝,我顺着手电光看进去。 “嘶!” 瞬间倒吸口凉气:“干,遇见白毛粽子了!” 胡子赶忙抽出一捆鸡血红绳:“诈尸没有?没诈尸,赶紧拖出去,用太阳暴晒,晒死它。” “别乱动。那尸体的肠子,就勾在老粽子长指甲的手上!” 我和胡子倒过几次斗。 遇见过僵尸吗? 一次都没有! 概率太小了,基本不存在。我艰难地吞了吞口水,难道这次运气这么好,比中彩票还小的概率让我遇到? 腐烂棺木里,一具脱水古尸赫然呈现。 身穿三品武官大红袍,头戴乌纱,仰面朝天,一手捧着玉如意在胸,一手耷拉着一截肠子抬起来。 整个尸体黑黢黢的,上面盖了层一寸多厚的白毛。 身上缠绕十八圈绿松石串珠,混杂在尸油腐烂的布料里。 牙齿凸出嘴唇,嘴巴大张,五官脱水,十指指甲如勾散发寒光,狰狞无比。 “怎么办?” 民间传说,老僵尸起来的时候,都是这幅表情,我和胡子不由心里打鼓,暗暗吃惊。 胡子问我。 我想了想:“拖出去不现实。墓道太长,外面全是尸体,一旦惊了尸气,随时有诈尸可能。必须就地解决。” “一把火烧了他?” 我瞪了一眼:“连冥器一起烧?” 胡子将棺材盖整个搬开,那具古尸愈发凄厉恐怖了,官服化为烂土,上面的金丝还在,可见生前是个名镇一方的大人物。 现在人觉得,遇见僵尸或者即将尸变的粽子,就喂它黑驴蹄子。 其实这属于杜撰。 翻翻稗官野史,不管古代还是民国,克僵尸都没有黑驴蹄子的说法。 一般就三种。 要么火烧,要么拖出去太阳暴晒。 前两种都被我否决了。 那就只剩一种。 我看了胡子一眼,但隔着防毒面具,看不清他表情。 闷闷说了句:“阴人掌灯,阳人借财,阴冥之地,最忌生怪。这主随时可能起来,咱们拔尸吧!” 胡子抖了一下。 “拔尸,你确定吗?万一拔到一半,这主立起来了,咱们都得横死。那群外国人,怕是收尸都不会收!” 我苦笑声:“开弓没有回头箭。你给我打下手,准备吧。” 克僵尸第三种方式,即“拔尸”,民间阴阳先生也称其为“拔尸术”。 这是倒斗一行,南北两派通用的绝技,据说对付还未惊尸的粽子最灵。 所谓拔尸,就是用沾了中指血的三寸铁钉,分别钉入粽子的左右肩窝、天灵盖。 爷爷给我说过一首歌谣。 人身三把火,犹如三盏灯。人死灯不灭,阎王在前等! 拔尸,就是要拔掉那三盏灯,用铁钉钉在尸体上。 这是有一定依据的。 人的锁骨非常脆弱。 用铁钉钉住,僵尸再怎么厉害,双手废了抬不起来,便不能扑人。 天灵盖传说蕴藏着人的魂魄,铁不通阴阳,把魂魄钉碎了,再厉害的粽子也起不来。 胡子拿出铁钉和铁锤。 顿了顿,用刀割开中指,将血淋在铁钉上。 民间传闻,中指血阳气最盛。 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 抬头看棺材的古尸,那白毛好像又长了一层。 想到这,我不敢耽搁,抄起铁钉,就往尸体左肩钉下去! 哐!哐!哐! 沉闷的撞击声在黑暗的墓室幽幽回荡。 我和胡子的心提到嗓子眼,气不敢出。 第一枚带血钉子打了进去。 古尸毫无动作。 我蹑手蹑脚,开始打第二枚。 “等等!” 锤子都举起来了,胡子突然在旁边大喊声,我吓得魂飞魄散,险些闪了老腰。 该死,这家伙抽什么风? 顺着胡子惊恐的目光,我望了过去,一眼撞在棺中狰狞的古尸身上...... 棺材里,仰面朝天的古尸,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睁开了眼睛! 眼珠子血红,散发着红光照到我们脸上。 不可能! 明朝距今几百年了,就是真有僵尸,眼珠怎么可能没腐烂。 “干!”我大吼声。 这个时候,想退出墓室根本不可能。 人是跑不过僵尸的,我抄起另外一根铁钉,沾了中指血,往僵尸的右肩钉了进去! 钉住了僵尸的两边肩膀,就剩下天灵盖。 我和胡子紧张到极点。 那古尸的眼珠子,仿佛要流出鲜血,红得渗人,怨毒、恶狠狠地注视着我们。 “还,还钉吗?”胡子问我。 我吞了吞口水:“粽子的锁骨都被铁钉打断了,就是真诈尸,也扑不了人。钉!” 嘎,嘎嘎。 就在我伸出铁钉,触碰到古尸的头皮时。 一阵黄豆爆裂的声音,从棺材内部响起。一瞬间,噼里啪啦,古尸整个弹了起来,关节不停扭动,酱紫色的尸皮一阵抽搐。 “胡爷忍不了了,小虾让开!” 胡子是个急脾气。 推开我,使出一招泰山压顶,直接从地上跳到半空,狠狠一脚,整个身子跺在尸体胸口! 这一下,别说古尸,换成活人,胸腔都压扁了。 “啊!” 黑暗里,传来若有若无的呻吟。 我亲眼看见那古尸在抽搐,嘴巴一下张开,喷出口黑色尸气。 胡子替我压住古尸。 我抄起铁锤,将最后一枚铁钉打入僵尸的颅骨。 轰! 那僵尸像弹簧一样,从棺材里跳出来。 拔尸术居然没用! 我和胡子的行为,仿佛唤醒了僵尸,那东西从棺材跳起,整个像活了,身上掉下一层层尸皮,眼珠子猩红能滴出水,就这么幽幽望着我们。 “不可能啊。”我脱口而出。 除非是旱魃,再凶的粽子,遇见三根铁钉打进去,早歇菜了,怎么会越来越有精神? “干你姥姥!”胡子抄起螺纹钢管,砸在粽子身上。 僵尸铜皮铁骨,肩膀撞向胡子胸口,胡子顿时吐血倒飞,粽子嘴中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 撞飞胡子,那粽子朝我挪动过来,速度极快,宛如走影。 我拿撬棍挡了一下。 它力大无穷,撬棍脱手,我也摔了出去。 这时候,我发觉有些不对头。 李姓土司的尸体,是我和胡子进墓以后才诈尸的,那么之前进入古墓的五个人,他们是被什么东西弄死的? “小虾,接绳子!” “你左我右,绑它手脚!” 我和胡子毕竟是老手。 经过短暂慌乱,胡子用拇指粗登山绳,打了个上吊的绳圈,将绳圈抛在空中,精准套进粽子的脑袋。 一根绳头甩向我。 我和胡子一人拉着一头,与粽子在狭窄的墓室左右奔跑,用捆牛的绳结,将粽子绑起来! 那登山绳是进口货,据说单股能受五百斤。 我和胡子一共扎了九环十二节。 最后将尸体绑得像麻花一样,捆子棺材上! 那棺材都有几百斤重,底部用松油黏死。 粽子在棺材上不停挣扎,那棺材整个都要被掀翻一样,底下青砖层层开裂,吓得胡子用身体压在上面,粽子仍不停颤抖,登山绳都变形了。 “怎么办?”胡子大叫,“胡爷的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狗日的,大不了咱们不要这些冥器,放火烧吧。” “等等,这粽子体内全是尸气,放火一烧,尸气泄露,你我都活不成。” 我脱掉防毒面具,将身上的老鼠衣解开。 墓中尸臭熏得我发昏。 我从脖子上,将自己贴身佩戴的护身符取下。 那是一枚至纯品质的象雄天珠! 九眼天珠,天珠中的极品。 “小虾,你总算动法宝了。” “唵嘛呢叭咪吽,镇!” 我口诵六字真言,手持九眼天珠,将天珠摁在粽子额头上。 与此同时,登山绳被粽子活生生撑断。碎裂的绳子抽在我和胡子脸上,情况万分危急,我们命悬一线! qqxδnew.net 第五章 皇陵 九眼天珠放在粽子额头。 方才凶神恶煞的粽子,瞬间没了声响。 干瘪的尸躯如泄气皮球,软软倒了下去,伏在几乎散架的棺材上。 我和胡子惊魂未定。 半晌,胡子问我:“这,这是给解决了?” 我摇摇头:“不清楚。这粽子有些怪,几百年了,尸体不腐不化,力气也忒大了些,不过有这密宗法宝。即使镇不住它,你我兄弟也能全身而退!” 九眼天珠是至宝中的至宝。 约莫等了几分钟,确定粽子倒了,我才朝胡子打了个眼色,让他重新用登山绳捆尸,我好将天珠拿回。 咔,咔咔,咔咔咔! 又是一阵骨骼碎裂声。 我和胡子倒退几步。 赫然间,那青黑色的古尸脑袋,犹如一枚西瓜炸裂。 天灵盖从头皮剥落,一层层的,仿佛晒干的椰子壳。头颅里,钻出一条猩红色,一尺长的大虫子! “这玩意啥东西,怎么像人的盲肠?”胡子大骇。 “听闻滇南一地多巫蛊,也许这是某种秘术,将虫子养蛊在尸体里,虫子以人尸脂肪为食,长期陷入沉睡,可保尸体不腐。” 我猜测道。 像盲肠的虫子自尸体脑门钻出,掉在地上抽搐几下,陷入沉睡。 我这才明白。 压根没有尸变,刚才是这虫子在操控死尸。 天珠上有很浓的藏药味,将虫子熏得陷入昏迷,我和胡子误打误撞,逃过一劫。 “滇南的蛊虫就长这幅某样?真是寒碜上撒把盐,齁寒碜。”胡子心有余悸,这虫子吃人脑髓还能控制人体,邪性得很。 “一把火烧了这东西吧?” “等等。” 虫子没有嘴巴,头部和尾部长了许多吸盘,能直接钻到人骨头里。 它被藏药熏晕了,我用木棍挑了几下:“这种虫子,可能是失传的滇南蛊虫,是生物界的活化石。听说香岛那边,有古董商人专门收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或许能卖钱。” 我把九眼天珠绑在肉虫身上,用布包好,揣在袖筒里。 这玩意就像盲肠,样子挺奇怪。 胡子嘴碎,不停嘀咕:“你现在整个人跟财迷差不多,要学学胡爷,多搞点精神建设,别只盯着钱,小心这东西钻进你肉里,把你脑子也吃了。” “呸呸呸,大吉大利,有天珠镇着它,能掀多大风浪?好了,现在出去,把黄师爷他们叫进来吧。” 土司并非王侯。 这间墓室总共就这么大,陪葬品不多,根本不算油斗。 等胡子把黄师爷带进墓室,我忍不住骂道:“你个黄鼠狼,坑蒙拐骗,满嘴飞机,你说的油斗呢?冥器呢?就这一具破粽子,拿来当腊肉我们都撑不到过年!” 见我和胡子把僵尸干掉了,黄师爷一行人敬佩不已。 对方赔笑:“夏爷别生气,我老黄能骗你不成?老板,这边请。” 伯特、莫林,米契。伯特是三个外国人的领头羊。 他对我的工作效率很满意,点点头,表示出去给我分红。 “很好,这间墓室的所有冥器,你们都可以拿走,算是给你们准备的餐前甜点。”伯特故作大方。 丁三壮高兴坏了,拿出麻袋:“那我谢谢老板了。” 胡子骂道:“粽子是我两干翻的,我们都没选,你算哪根葱?跑来捡现成,天底下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那你要怎么样!”丁三壮面色不善,居然拔刀威胁,“耽搁老子发财?” “呦。” 胡子压根不怕,抄起螺纹钢管,要跟丁三壮干一票。 丁家三虎不是善男信女,我拉着胡子,怕他吃亏。 黄师爷出来打圆场:“几位别生气啊,犯不着为了这点破砖烂瓦伤了和气,好东西还在后面呢。” 丁大壮拉着弟弟,问黄师爷:“来之前,你说哀牢山有油斗。一个土财主的墓,也叫油斗?黄师爷,你怕不是戏耍我们?” “别急,别急。” 黄师爷看向三个外国人。 对方倒斗,拿了很多高科技设备,用探测器在墓室到处扫,最后停留在青砖砌成的长方形棺床上。仟韆仦哾 戴眼镜的莫林是专门负责调控仪器的。 指着棺床,对力士阿牛和古铜道:“你们,来把棺床拆掉。” 我们一头雾水。 好端端的,你拆棺床干啥,莫非是要搞房地产? 阿牛和古铜都是大力士。 二人言听计从,抡起铁锤一阵砸。 棺床缝隙填合了松油,几百年下来粘得严丝合缝。我和胡子去帮忙,丁家三虎在旁边搜罗陪葬的陶罐和瓷器。 丁家三虎心狠手辣是不假,但那点格局上不了台面,那些瓦罐陶器,除了丁家三虎,其他人都看不上。 咔嚓。 棺床被拆掉,下面居然露出一个深邃的裂缝! 莫林得意一笑;“这是米国目前最好的新科技,能勘测地下空洞和坐标,大家准备好,下面的才是好东西,上面这个仅仅是开胃菜。” 我和胡子对视一眼。 哀牢山深处的李姓土司墓,居然是个双黄蛋! 墓室下面,还有一层古墓。里面冒出冷飕飕的寒气,空间极大,稍微咳嗽就有巨大回音。 这三个外国人,好像早就猜到墓中墓,他们有备而来。 还有,之前墓道的五个土夫子,究竟是被什么玩意弄死的? 我不由加了几分小心。 伯特财大气粗,又拿出一万美金:“老规矩,谁下去探路,就是谁的。” 胡子刚要自告奋勇,没拿到好东西的丁三壮抢先:“我去,老板,我去。” 丁三壮往身上扎了三圈登山绳,脚踩垂直岩壁,顺着山体裂缝滑进黑暗。 棺床下面的裂缝很深。 一直放了十几米。 听见混沌的回音从脚底传来:“到头了。咳咳,大哥!二哥!我们发财了,这下面是皇陵,天啊,好大的皇陵。” 听见皇陵两个字。 除了三个外国人,我们都不淡定了。 丁大壮趴在裂缝口往里喊:“你看仔细了,这滇南大地,从古至今就没出过皇帝,哪来的皇陵?” “是真的,是皇陵!”丁三壮在下面高兴得发疯,“我就踩在皇陵的神道上,妈的,整个神道都是汉白玉铺出来,两边全是石像生,绝对是皇陵标准!” “快点吧。” 伯特催促我们下去。 我们都下去了,他和另外两个外国人才会动身。 我们攀爬着绳索,进入地下。 这里几乎闻不到尸臭,空气里有淡淡的楠木香气。 左右,冒出两颗血红色,澡盆大的“眼睛”。是丁三壮把皇陵神道边的长明灯点燃。 灯油有几百斤,装在三人合抱的石缸里,灯芯比人手臂都粗,几百年氧化,尚存了一层油膏。。 凭借长明灯和手电筒,我大致看清这宏伟的地下轮廓。 庞大,太庞大了。 一条笔直洁白的神道贯通地心,横亘于幽冥。我们站在神道起点,上面是空洞洞的裂缝,隐隐有冷空气吹下来。 长明灯后面,是两人高石像生,珍珠白的御阶。 胡子对我说:“咱们刚才下来的裂缝,别不是盗洞吧?刚刚在神道位置上,要说自然形成,也太巧了些。” 我道:“滇南自古多地震。这处皇陵,应该是埋在山体里,因为地壳版运动,被顶到了地面,正好移动到了土司墓下。难怪土司尸体会长毛,这里的风水格局已经破了,是残龙废水,要小心。” “哈哈,想不到我兄弟三人,有生之年还能挖到皇帝老儿的万年吉壌,真是不虚此行!”丁家三兄弟欣喜若狂。 光是陪葬的石像生,都一个个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若能搬出去,都价值不菲。 黄师爷数了数,道:“神道一共有十八对石像生,这已经不逊于清东陵了,这处皇陵的规格很高,绝对的帝王级别。我刚开始还以为,是哪个草头天子,或者割据一方的小政权。现在......我们发了!” 就目前而言。 皇陵石像生最多的,是明陵,有三十二对。 一般来说,王侯九对,帝王十六对。十八对石像生,放眼古代,都是大工程。 有牵马的,有手拿笏板的,有腰挂宝剑的。 黄师爷分析:“三位老板,我看这里是一处唐陵。你瞧,很明显的唐代细鳞山文甲,幞头袍衫,圆领广袖,很有盛唐遗韵。” “你拉倒吧。”胡子忍不住打岔,“唐帝陵,全部埋在关中,唐末就被大军阀温韬挖得干干净净,哪会有唐天子埋在鸟不拉屎的滇南?” 宋明以前,南方都是荒蛮之地,野兽多,蛮夷聚居,确实不太可能在这起一座帝陵。 “要胡爷说,这处陵墓虽然有唐陵的风韵,但格局有些小家子气。咱们外头没看见封土,也没有夯土打的享殿,估计墓主也就一草头天子,怕埋在中原逾制,才偷偷摸摸把陵墓修在山里。” 丁三壮不耐烦:“要我说你们都是扯蛋。咱们快点进去,把墓主拉出去看看,不就什么都明白了?” 第六章 千机百触 说完,丁三壮往神道尽头跑,生怕我们跟他抢。 “等等!”我大吼声。 轰! 丁三壮一脚踩在连尘埃都没有的、半透明御阶上。 机括触发的声音此起彼伏。 此地大小是皇陵规格,尘封千年如新,岂能没有机关防护? 十八对石像生,同时调转方向,面朝我们。 石雕面孔涂抹朱砂。 黑暗里,宛如厉鬼狰狞,一个个怒目圆睁,獠牙大张的注视我们。神道两侧的金砖墓墙,出现数百圆孔,竟然是千机百触! 所谓千机百触,是后人对唐陵机关的统称。 倒斗的,为什么要在意古墓的朝代和时期?因为不同时期,有不同的防盗手段。 知道古墓朝代,就好对症下药,提前准备。 唐陵,机括多以水银和金银线触发。 千机百触,就是毒箭机关。只要盗贼踩在皇帝走的神道上,石阶下陷,水银抬起,霎时便有数百弩机携带流星箭头飞出,将闯入者射成筛子! “快躲开!” 唰唰。 层层叠叠,密密麻麻。 成百上千,数不胜数。 一时寒光不尽,劲风不止。数百箭羽齐飞,劈头盖脸。丁三壮首当其冲,大腿被一箭射穿,倒在地上惨叫。 嘎嘎。 三十六个石像生,宛如镇守皇陵的厉鬼。 嘴巴大张,里面也射出巨型箭羽。 有指头粗,能直接把人撞成两截! 因为丁三壮贪财心切,我们全部遭殃,一时不断有人中箭。 丁家兄弟关系不错。 这种时候,丁大壮冒死冲过去,把丁三壮往回拉。 丁二壮甩开背包,拿出一支金灿灿雨伞。 我脱口而出:“金刚伞!” 纯钢打造的金刚伞撑开,丁二上去替丁大壮和丁三壮挡住箭雨,一步步退到死角。 丁三壮捡了条命。 丁大壮拿起金刚伞,又去接应伯特他们。 这三个外国人是金主,不能死了。 “哎呀,多谢多谢,太感谢你了,出去后我给你加钱,加两万!”伯特当即许下重利。 丁大壮得意:“此乃北派至宝金刚伞,刀枪不入,水火不惧,能挡千军万马,通体纯钢打造,长三尺三寸,重一十八斤,是我丁家祖传圣物,无价之宝!” 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 神道万箭齐发,我和胡子左右躲避,拿出两个黄铜面盆。 面盆是我们在楚雄买的,黄铜面盆很笨重,所以很皮实。 不但可以用来洗脸,还可以用来煮汤。 古墓内乱箭如雨,我和胡子直接把面盆扣在脑袋上。 箭镞像下雨一样噼里啪啦打在盆底,盆子变形,但没有穿透,我和胡子安然无恙。 千机百触是有时效的。 水银往回压顶起地砖,机括便停止了。 石像生回到原位,继续幽幽注视着神道尽头,不再理会我们。 “哎呦,救命啊。” 黄师爷屁股中了两箭,正趴在地上呻吟。 胡子得意,把变成刺猬的黄铜面盆从头顶拿下来:“此乃我南派至宝金刚盆,刀枪不入,水火不惧,可以洗脸,可以煮火锅,更可以挡暗箭,实在是倒斗必备,通体纯铜打造,重三斤二两,宽一尺有余,价值九十九块八!” 丁家兄弟脸色很不好看,瞪了胡子一眼。 啪。 丁大壮一巴掌呼在丁三壮脸上。 丁三壮满脸血红,低着头不敢说话。 阿牛腹部被箭射穿。 地下没有医疗条件。我们用土办法,用镊子拔出箭头,碘酒清理干净,洒上云南白药。 阿牛已经无法正常走路了,便让古铜扶着他。 黄师爷的屁股挨了两箭。 这老掮客皮糙肉厚,倒是能正常走路,就是擦屁股的时候要注意点,容易找错门。 胡子一直在旁边憋笑。 黄师爷一直哭,骂丁三壮。 乱哄哄闹了三个多小时,队伍才重新聚起来。 黄师爷可怜巴巴看着胡子:“胡爷,我给你商量个事。” “说吧,胡爷我啊,就是菩萨心肠,看不得你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 “胡爷。” 有求于人,黄师爷对胡子比对亲爹还恭敬:“能不能把你那个黄铜面盆卖给我?你不是买成九十九块八吗,我出三百。” “啊呸!” 胡子不干了。 把盆子扣在脑袋上,就好比套了一层王八壳。 面对暗箭,还就这东西实用,比金刚伞好。 “胡爷这面盆,是祖宗传下来的南派至宝,价值九十九万八!你要买,一百万拿去。” “刚,刚才你还说,这是在小卖部买的。” “现在胡爷改口了,不行啊?爱要要,不要滚蛋,这可是保命的东西,胡爷我还不想卖呢。” “别,别。” 黄师爷是真怕了。 他怕自己被乱箭射死。 想了想,咬牙掏出两千美金,买胡子的面盆。 胡子骂骂咧咧卖给了黄师爷,数着钱,又从背包拿出一个新的面盆! 我和胡子一共买了三个面盆。 一个用来煮火锅,一个用来洗脸,一个用来洗脚。 胡子偷偷告诉我,黄师爷顶在脑门上的面盆,就是洗脚的那个,我差点笑到抽筋。 我,胡子,黄师爷,丁家三虎,齐云,古铜,阿牛,三个外国人。 一行十二人。 阿牛重伤差点丧命,现在也不可能把他送医院。 让古铜照顾他,负责背他,剩下我们十个人合计,商量接下来怎么办。 一直不爱说话的齐云齐爷,这时候出声了:“千机百触,是唐陵,尤其是唐代皇陵的顶级机关术。妙就妙在,水银触发能循环不断,除非里面手指粗的金线都磨断了,否则我们根本过不了神道。” “齐爷。”对方是南派高手,与我有点渊源,“千机百触虽然厉害,却也不是无解。水银是用青铜轨传输,轨道就铺在两侧的金砖下面。” “不错。” 齐云咳嗽几声,看向伯特,淡淡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既然你们请我出山,老头子我就冒险一次,你们先回到上方的土司墓,我留下来破局。丁大壮,你把金刚伞给我。” “好吧。” 齐云发话,丁大壮不敢多嘴。 我们一行人刚要回到上面,齐云叫住我:“那小子,你留下。” 我左顾右看。 齐云又说:“没错,就是你,长得有点像小白脸那个。” 我气得差点用黄铜面盆锤死对方。 老东西,你怎么说话呢,啥叫长得有点像小白脸? “老前辈,叫我有何贵干?” 齐云道:“刚才我看了。神道的弩机,最多能离地七尺。我把你吊在上面,你替我看看弓弩传输的方位。” 奇淫巧技,我还真懂点。 我答应对方。 于是我把绳索绑在腰杆上,让上面的人把我拉到空中固定。然后齐云用石头撞击神道,再次触发千机百触。 唰唰! 整个人悬空高处,我一睹皇陵真容。 神道直通山腹,大得出奇。 百米汉白玉尽头,是一扇几吨重的巨型墓门,顶上敷了层金箔,上面还有像血一样的丹砂,画出一些怪异的图案。 齐云一手执金刚伞,一手将背后的长条黑布取下,威风八面。 对我喊道:“后生,你看清楚没有?” 我点点头,道:“左三五,右二七,进九入十,退五五,右十,就是这些方位。” “好!” 齐云五六十岁了。 平时不怎么说话,整个人显得没精打采。 此刻暴呵一声,喉咙之中传出虎豹之音,震动地底。我暗道走眼,这老头绝对是南派高手中的高手! 长条黑布解开。 一柄像剑一样的东西,被他握在手中。 一阵眼花缭乱,快如闪电。 神道万箭齐发,飞沙走石。 齐云左右腾挪,飞檐走壁,人蹬脚踩在垂直的岩壁上,层层递进,一手金刚伞护胸,一手执兵器格挡,动作行云流水,密不透风。 按照我说的方位,开始推进。 好一阵恍惚,我方才看清,齐云手上那根像剑一样的黑铁,居然是南派至宝,打尸鞭! 倒斗一行,能人奇人无数。 几千年下来,各地都有尊奉祖师爷的习俗。 南北两派,体系不同,祖师爷也五花八门,有说是曹操,有说是黄巢。但南派祖师爷,尤其古越地区,尊奉伍子胥为祖师! 伍子胥使三千役,发平王墓,开棺鞭尸三百。 于是就有伍子胥为祖师爷的说法。 打尸鞭,就是从那时候流行。 只见齐云在神道进退自如,如有神助。 打尸鞭砸在墓墙两侧,地动山摇,摧石拔砖。铁鞭是钝器,机关直接被大力给震碎,破了唐陵的千机百触! 说是容易,但时机、分寸、力道、准头、速度,没有几十年熬打,万万不行! 从空中下来,我对齐云敬佩不已,一拱手:“齐爷,我算是服了。” “嗯。” 齐云惜字如金,收起打尸鞭,不再多言。 一行人再返神道。 丁家三虎收敛许多,这次由齐云打头阵。 穿过神道,抵达墓门。 第七章 青铜巨鼎 那墓门是整块汉白玉切割下来,上有浮雕神龙、饕餮、恶虎,还有日月星辰,皆皇陵气派,富丽堂皇,巧夺天工。 墓门很轻易就打开了。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后头没有自来石,墓道也没有用塞石封住。 “进去吧。” 抵达皇陵,伯特的情绪终于有了浮动。 “等等。”我一把拉住他,“你好像知道这里不少情况,能跟我们说说吗?” 伯特摆摆手,“你们不过是为了钱,我有的是钱。只需要听我吩咐就行,不该问别问。” “你是外国人,不懂下地的规矩。”我笑了笑,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 “闭嘴!” 米契从腰间掏出一把黑洞洞手枪,指着我脑袋。 胡子大惊,用铜盆砸过去。 “胡爷走南闯北,吃过的盐比你妈吃过的饭都多,你再瞪眼试试!” 双方剑拔弩张,气氛一下紧张起来。 “你们嫌钱少?”伯特皱了皱眉,不喜欢我这个刺头。 我道:“不是钱的事。你们是雇主,又是支锅的人,按理应该对我们说一说古墓的信息,这是为了保证安全。我们至少要知道是什么朝代、什么规格,这样遇见机关,不至于毫无准备。” “行吧。” 我用机关来威胁他。 伯特妥协了。 想了想,他谨慎道:“这里确实是一座皇陵,但是不属于中原王朝的任何皇帝。按照你们的说法,这是一个割据政权,叫汉。” “汉朝?”胡子纳闷。 我道:“不,他说的是南汉,五代十国的南汉政权。” 唐朝末年,天下大乱,遂有五代十国,割据称雄。 南汉就是其中之一。 “不错。” 伯特解释:“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线索,这应该是南汉殇皇帝刘玢的陵墓。他在位两年,因为内乱被弟弟杀死了。” 南汉这个政权,史书上并不耀眼。 但南汉掌握着当时的海上丝绸之路,控制着东南亚的丝绸、瓷器贸易,聚敛无数财富。 史书说南汉的皇宫,比唐朝大明宫还要豪华,墙上镶嵌着珍珠宝石。南汉一系的皇帝,也个个是荒淫无度,醉生梦死的昏君。 对于伯特的说法,我半信半疑。 “你们拉我们来盗皇陵,莫非这皇陵有什么稀世珍宝?” 南汉是五代十国最有钱的政权。 但毕竟是割据政权,不太可能有什么宝器。 伯特想了想:“我们来南汉皇陵,只想取得一件东西,其它的冥器,你们都可以自己瓜分,我们绝不干涉。这已经是非常优越的条件了。前提是,你们要听话。只要听话,谁都可以发财。” 米契晃了晃手中黑洞洞的枪,丁家三虎对他俯首帖耳。 齐云出声:“不知你们想要什么?” 伯特耸了耸肩:“刚才我说了,刘玢是被自己弟弟杀死的,据说连头颅都砍下来了。由于他是皇帝,死后冤魂不息,新天子十分害怕,就用黄金做了一个人头,安在他身体上。” “我们老板对东方艺术和雕刻十分感兴趣。刘玢的黄金头,是那个时期最高超的雕刻工艺,能补全五代十国因战乱而空白的东方人像艺术审美。此次下墓,我们就要那颗金头,其余冥器,你们尽可以拿去。” 伯特只要黄金头,这让丁家三虎喜出望外。 丁大壮拍胸脯保证:“老板放心,待会开了梓宫,我一定双手把金头给您奉上。” 胡子过来:“这帮外国佬审美够怪的啊,喜欢金头,晚上睡觉不渗人吗?” 我左右看了看,没人注意我,压低声音:“他在撒谎。” “你也看出来了?” 我道:“他们长期待在实验室,估计很少跟外人打交道,说起谎话来漏洞百出。一颗金头才多少钱?顶多七八斤黄金。我问你,他请了南北那么多倒斗名家,光我们的出场费就是十万,之前还有五个人,雇佣金就百万以上了,难道只是为了一个金头?” “那他们是冲着什么来的?” “如果不是冲着冥器,那我们就危险了。” 倒斗无非是为了钱。 如果这帮外国人不为钱,一旦翻脸,我们很可能被灭口。 想到这,我不得不未雨绸缪。 毕竟我和胡子不是新手,说黑吃黑,指不定谁吃谁! “胡子,这些年你墙儿扒的手艺丢了没有?” 墙儿扒是黑话,小偷、窃贼的意思。 胡子挑眉:“祖传手艺,千锤百炼,做梦都记着,哪里会丢?” 这里要说一说胡子的家庭背景。 他父亲是一代神偷,照个面,连对方内裤都能扒下来,一包方便面开一个小区说的就是他亲爹。 他母亲,是当时北方最大的倒爷,专门走私国外家电。 所以说,胡子的家庭背景跟我差不多,满门忠烈! 我对胡子道:“米契身上胀鼓鼓的,我看不止有枪,还有炸药,你想办法偷点过来。” “没问题。” 我们一行人踏入地宫。 走入墓门,视野豁然开朗。 和皇陵比起来,之前的土司墓简直是乞丐。 前殿极大。 三十二根直径超过一米的金丝楠木大柱,支撑穹形宝顶,宛如天盖。 地上铺满汉白玉,缝隙有鱼胶填合,万年不裂。 周遭绘以五彩、朱砂、琉璃,宫廷生活之奢华,宫女乐人无数,当中一冕旒男人,驾八马,伞盖玉翅,俨然帝王出行。 前殿中心,有一口巨大青铜鼎,里面有腐烂的牛骨头。 直径一米多,重达千斤! 三足。 四壁的饕餮、夔龙、兽面,活灵活现, 黄师爷止不住惊叹:“这,这是国宝啊,如此巨大的器型,古今罕见,放出去能成为任何一省级博物馆的镇馆之宝!” 丁三壮望眼欲穿,火热道:“黄师爷,你给兄弟估估价,这玩意值多少钱?” 黄师爷恐惧地倒退几步。 尖叫:“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国宝啊!你看看这体型,看看这工艺,周边的失蜡法还有错金银技术。等等,你不会是想弄出去吧?” 丁三壮舔了舔嘴唇:“既然是国宝,一千万至少有吧?可以用铁锯把它割开,一块块运出去。” 一千多斤的铜鼎,想要完整弄出去,而且不惊动各方是不可能的。 我暗骂丁三壮不是东西。这种至宝,居然要把它锯成碎片。 “老三!”丁大壮吼了声,“不要打这口鼎的主意。” “为什么啊?” 丁大壮给了丁三壮一巴掌。 看得出,他管教弟弟的方式很简单,非打即骂。 “你是猪头吗?”丁大壮呵斥,“这种国宝,市面上可以流通吗?别说这种巨型青铜鼎,就是盘子大的铜鼎,国内也不允许私人交易的,抓到就要吃牢饭。盗卖这种国宝,你想死不成?谁买得起?谁敢买!” 胡子也在流口水。 毕竟这玩意太值钱了。 “小虾,你说咱们......” “怎么,你想吃花生米?” “那,那还是算了吧。” 倒斗,归根结底,是混碗饭吃,没有人是奔着吃花生米去的。 齐云走过来,看我挺顺眼:“你不打青铜鼎的主意?” “齐爷。”我称呼一声,“咱们都是小本买卖,有多大的锅下多少的米,这种国宝,不敢碰,齐爷有兴趣?” “老头子我还想多活几年。” “齐爷,这可有些怪啊。” “说说看。” “一个明朝的土司墓,下面藏着南汉皇帝的帝陵,帝陵里头,陪葬却供奉一件殷商时期的巨型青铜鼎。” 这件事越来越古怪了。 过于反常。 “既然知道古怪,就小心点,别稀里糊涂丢了性命。” 齐云提醒我一句,走到旁边角落保持沉默。 “你们来看。”黄师爷指着青铜鼎的腹部,“这下面有铭文。年代太久,铜锈很厚,你们谁带了洗铜水?” “我有。”丁二壮递过去。 黄师爷小心翼翼。 尽管这东西带不出去。他用棉花签沾了一些蓝色液体,涂抹在铜锈部位,轻轻用衣服擦拭。 民国以前,没有专门的除锈手艺。 青铜器从地下挖出来,锈得跟个铁疙瘩一样,连花纹都磨灭不清,价值不高。 一般是用白醋煮。 但醋可能损坏铜质,不怎么提倡。 这就要提到一个民国奇人。 赵鼎。 他发明了一种除古董铜锈的手艺。 先用普洱茶的茶梗沫子煮成浓水,将铜锈的地方放在里面泡,再抹上小苏打,用沾了粗盐的猪皮烧热,不停在铜锈地方擦。 这是一大创举。 几十年前,国内官方除锈,考古都是用这个法子! 第八章 百宝菌汤 后来赵鼎又发明了洗铜水,铜锈沾到就掉。当然,青铜鼎适当有点蓝绿铜锈,价格还要高些,尤其是有水银古的,最近几年,有人专门好这个,洗干净了别人反而不要。 黄师爷是鉴定冥器的专家。 他洗掉了鼎腹的铜锈,上面果然露出一行行蝇头小楷。 胡子瞠目结舌:“这他妈怎么是简体字啊?” 我觉得丢脸:“这叫抄经体!也就是现在仿宋体的前身。” 胡子不停咂嘴:“明朝的古墓,下面藏着南汉的皇陵,皇陵里头一个殷商的古鼎,上面刻着唐朝流行的抄经体,这娘的,咱们是在穿越吗?还是集体喝了假酒?” 这种情况我们都没遇见过。 黄师爷想出一种假设:“有一种解释。也许,这位南汉皇帝,曾经也是倒斗同行?” 青铜器上的铭文,是用刀一类的金属刻上去的。 殷商的青铜,唐朝的刻工。 “快看看写的啥玩意。”我催促黄师爷。 黄师爷撅屁股,趴在下面看。 “臣李恭谨奏圣天子陛下,高祖乾亨七年,南中大震,波及我朝数州,时哀牢山崩,山陵塌陷,出一巨鼎,其文漫灭,已命钦天监收纳,乾亨八年始刻以记之。” 翻译一下,就是南汉高祖皇帝的时候,南中地区发生大地震。 余震传到哀牢山,山陵塌陷,这个巨鼎就是山崩的时候,被地震从地下挤出来的。 于是当时的南汉高祖皇帝刘,就让大臣把这件事刻在鼎腹,记录一下,相当于“到此一游”的意思。 “后面还有一段铭文,是殇皇帝刘玢刻上去的......光天元年,陛下初即位,地龙翻身,哀牢山再崩,地涌黄泉,天坠金莲,有龙出于野,震。山民得一宝镜,能照见未来事,帝甚不喜,遣使搜山,入陵寻仙,以求不死。光天二年,帝有疾,崩于长春宫。” 这段话信息比较多。 刘玢即位的时候,又发生了地震。 哀牢山内部,出现塌陷,从山陵里面,找到一枚不知道年代的宝镜。 根据铭文说法,人站在镜子前,镜子就能显现这个人的未来。皇帝非常不喜欢,可能是在镜子里面看到了某些不详的事物。 于是派人搜索哀牢山,想找到仙人和不死药。 结果第二年,皇帝就死了。 我分析:“这件事越来越复杂了。西南地区,自古确实多地震,但像哀牢山这样,泥土能翻出国宝和冥器的山,着实不多。只有一种可能,哀牢山下面......” 黄师爷恍然大悟:“哀牢山下面,在南汉的时候,很可能就有殷商时期的王陵!巨鼎和那个宝镜,都是王陵陪葬品,在南汉的时候被皇帝给挖了,所以皇家才那么有钱,宫殿修得比大明宫还大!” “有这种可能。” 见我们分析出了真相。 伯特平静道:“我们确实猜测哀牢山有殷商时期的古遗址。现在的皇陵,很可能就是在古遗址基础上修建的。” “那你怎么早不说?” “这仅仅是猜测罢了。而且,这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不过是为了钱,有冥器拿就行。”伯特一脸无所谓的模样。 我愈发忌惮这帮外国人。 他们就像未卜先知。 如果他们不是神仙,那么,很可能他们事先已经进入过这里了! 这帮人下墓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冥器,到底有何目的? 我想起袖筒里,被九眼天珠迷昏的那根“盲肠”肉虫,这地方,可真有些诡啊...... 目前来说,我们得到一条重要线索。 哀牢山不仅有南汉皇陵,更有一座上古时期的,殷商王陵级别的墓葬! 南汉时,西南地震,哀牢山坍塌,将上古的王陵从地底翻了出来。当时,一共出土了两件宝物。 一个,是我们面前这尊,比楚大鼎还要巨大的三足圆鼎! 一个,是传说站在镜子前,能目睹自己未来的宝镜! 当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南汉皇帝刘玢站在宝镜前,看见自己的未来后非常不悦,下令官军进入哀牢山,搜寻殷商王陵。 企图从中找到不死的仙人和长生药。 这个线索对我们非常重要。 丁三壮食指大动,看向附近:“铜鼎搬不走,但那枚宝镜,少说是殷商时期的神器吧?能不能照见未来说不准,肯定能换不少钱。老黄,你帮我找找,宝镜在哪?” 黄师爷道:“先别急。替雇主将皇帝的金头拿到手,冥器还能长腿跑了不成?” “奇怪。” 丁大壮不苟言笑,环顾前殿:“这里没有路了,接下来我们往哪走?” 伯特看向我:“你说说看。” 我道:“此地皇陵建得非常古怪。一般情况,神道和石像生是在地面,而不是一同埋在地底。这里仅仅是前殿,绝对有甬道通向皇帝的梓宫,不知什么原因,工匠将甬道封死了,需要时间找一找。” 皇陵规格,是古代墓葬之巅。 外用白膏泥,中填木炭,内造三合土。顶层,有二十四层青钢莲花砖干砌,五层大条青石用铁水封死,再铺一层金砖。 这就叫万年吉壌。 正常情况,前殿有甬道直通主墓室。但眼前这座皇陵,前殿根本没有别的路,很可能是当时设计的时候,就没打算留下甬道。 这让我有点担心。 看架势,工匠是怕皇陵里什么东西出去,才将甬道封死。 如果是这种情况。 那,可就恐怖了! “别着急。”齐云叫住我们,“高强度负荷几个小时,咱们都累了,不如休息半天。等恢复精力,再拆铁浆条石,找那条甬道。” 伯特点点头:“听你的,休息五个小时吧,抓紧时间恢复。” 丁三壮还在打青铜鼎的主意,又对我和胡子嚷嚷,说宝镜是他的,谁抢就跟谁翻脸。 阿牛的伤很重。 云南白药没效,他是伤到内脏了。 古铜给他换了纱布,打了几针抗生素,阿牛像烂泥倒在角落里哼哼。 找我和胡子借了铜盆,古铜在前殿里,给我们煮菌汤喝。 滇地盛产野山菌。 百宝菌汤,是滇地第一美味! 新鲜的野山菌混合大蒜、老姜,加几坨粗盐,放在铜盆里乱炖,切几片火腿肉。才几分钟,整个前殿香气四溢。 给人的感觉,好像出了墓室,坐在城镇的餐馆里。 我们累坏了。 闻到那么鲜香的菌汤,个个流口水。 古铜顶着一张山民淳朴憨厚的笑脸,把煮熟的菌汤分给我们喝。 连齐云和黄师爷这种年纪大的,都喝了一海碗,丁家三虎更是连盆子都舔干净。三个外国人也喝了,竖拇指表扬。 “夏哥,这是你的。”古铜递给我一碗。 “谢谢。” 我赶紧接过来,吹了几口,迫不及待要喝。 旁边的胡子突然踹了我一脚。 我忙着喝汤,不理他。胡子又踹了我一脚。 汤洒了,弄得我裤子湿漉漉,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古墓里吓尿裤子! “胡子,你丫茅坑打灯笼,找死是吧?”我骂道。 “嘘。” 胡子一脸严肃,朝我打了个眼色。 我和胡子极有默契。看他这幅动作,我不声不响,跟他到了角落里,背对众人。 “咋了?” “别喝汤,这汤有问题。” 胡子阴沉脸,直接用手,在汤里抓出一枚煮烂了的大蒜。 大蒜是白色的。 菌汤里的蒜,居然淡淡发黑! 胡子看了附近几眼,悄悄对我说:“这汤有毒。胡爷从小听人说,煮蘑菇汤,大蒜发黑就是剧毒,以前没有机器,都是用这个法子辨别毒蘑菇。” 我道:“会不会是古铜没注意,把有毒的误放进去了?” 经常看新闻的都知道。 每年夏天,滇地都有百姓因为误食毒蘑菇而丧命。 本地人尚且如此,古铜因为大意而失误,倒说得通。 胡子冷笑,他刚才一直在暗中观察:“你看古铜他自己喝了汤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 悄悄地,和胡子把汤倒掉。不过我们没提醒别人,毕竟非亲非故,万一古铜背后有人主谋,搞不好我和胡子当场就被干掉。 过了半个小时。 古铜来收碗,笑嘻嘻问我:“夏哥,我手艺怎么样?” 再看古铜的脸,这哪是山民的淳朴憨厚,分明是奸诈险恶的小人嘴脸啊! 我不动声色:“很好喝,非常好。” “那行,明天我继续给你们做。” “谢谢了。” 吃了饭,我们一行人躺在前殿的角落,各自睡觉,或者聊天。 我给胡子打了个眼色,让他去米契那里偷炸药。 胡子他爹是神偷,他本人遗传了优良家风。金盆洗手十年,我还真担心他太久没干这种事,被抓个现行。 “哈罗,顾得依父林。” 胡子用中国式英语跟洋鬼子打招呼。 结果就是,洋鬼子和中国人都听不懂。 胡子一副厚脸皮贴上去,跟米契介绍,问他有没有兴趣去看奥运会开幕式,他有门票,还是前排,打对折。 又问米契有没有兴趣到燕京旅游,他有套票,打对折。 还问米契有没有兴趣到燕京吃烤鸭,他有饭票,打对折。 米契不耐烦了。 他只想把胡子打骨折! 第九章 九脑芙蓉局 胡子灰溜溜回来了,宛如被抛弃的小媳妇,一脸幽怨。 我问:“失手了?胡爷啊,你这水平也太次了!” 胡子脸色一变,从衣服里翻出三根雷管:“你胡爷我出手,能落空?呵呵,这帮外国佬,下斗带雷管,你说他们是盗墓?胡爷看,炸矿都没他们这么全副武装!” 外国人那边有枪。 我让胡子去偷炸药,就是为了留条后路。 这是巨型雷管,被外国人改装过,可以电子遥控触发,也可以用引线点燃。 每根直径都有六厘米,威力巨大,是典型的化学炸药。 胡子跟我吹嘘:“你胡爷我的神偷水平,别说偷这几根雷管,告诉你,等他睡着了,偷他内裤都没问题!神不知鬼不觉。” 我没兴趣:“有这手艺,你自己找个美女去试吧。” “话说,咱们偷雷管干啥?” “你仔细听一听。” 我指着金砖铺地的前殿。 胡子凝神听了片刻,那声音很细,频率很快,就像有人在耳边稀里哗啦倒黄豆,必须很安静才能捕捉到。 我解释道:“这是地下暗河的声音。滇南水土丰沛,地下暗河纵横复杂,水量巨大。这皇陵下面,就有一条暗河,听动静,暗河的河道正好贯通整个皇陵的龙脉!” “如果这些外国人对咱们不利,用雷管在皇陵的薄弱点引爆,就能将磅礴的地下水引入地宫,这是万不得已,同归于尽的手段。” 说完,我朝齐云走了过去。 “齐爷。” “是你啊小子。” “齐爷,你有带罗盘吗?我想观测一下皇陵的方位。” 齐云从怀中掏出一副两个巴掌大的古铜方盘。上面包浆浑厚,明显是件几百年的古物。 他很不舍得:“拿去用吧,小心点,别磕着碰着。” “谢谢齐爷。” 皇陵修在山腹里面,不是一个均匀的整体。 山体内部,古老的岩层硬如钢,有些地方突兀,有些地方凹陷,所以皇陵的外墙有的地方厚,有的地方薄。 我必须用罗盘勘测一下,绘算此地龙脉形势,将皇陵最薄弱最接近地气的地方找出来,才能安置雷管。 齐云的罗盘真是宝物。 上制二十八山水星图,内有五行,外有八卦,底部是司南的勺子,中悬磁石,既能观风测水,又能辨北指南,端的是件奇淫巧技! 这个罗盘,就叫二十八山盘,是明朝皇家堪舆师的信物。 我推算了一阵,找到那个薄弱点。 让胡子把两根雷管塞进去,引线处做手脚,掩埋起来。 剩下一根雷管带在身上,这样外国人再掏枪,我们不至于束手就擒。 迷迷糊糊睡了几个小时,伯特把我们叫起来。 前殿没有通向主墓室的甬道,应该是被人藏起来了,必须打穿墙壁,找到藏起来的入口。 齐云收回二十八山盘,问我:“你小子既然勘测了此地龙脉,由你说说,甬道入口在哪。” 丁三壮嗤笑:“就他?齐爷,你老眼昏花,别被这小子骗了。这么个小崽子,能懂多大的风水格局?” “嘴巴放干净点,满嘴喷粪的玩意。”胡子维护我。 我不理丁三壮,对齐云道:“齐爷,依我看,此地九龙汇聚,势如悬峰,一条玉带横亘中轴线,直入南海。石如冰晶,土似梅花脑,中有太极晕,龙砂宽厚暗藏地河,不过格局已经被上头的土司墓破坏了,这应该是风水中的‘九脑芙蓉’。” 南汉毕竟是割据政权,不可能像关中唐陵那样龙楼宝殿,横压十万。九脑芙蓉,是相当不错的局,可惜现在龙已成死龙。 我分析:“九脑芙蓉,在南坐北。皇帝梓宫必压龙穴,当在西,甬道在北,如此才符合一叶玉莲,万世至尊局!” “与我所想一致。” 齐云一指前殿西北角,对古铜道:“拿上铁锤,把那一层金砖砸开。” “是。” 古铜依声,挥锤猛敲。 金砖龟裂,里面露出很多土壤,与金沙一样。 不是说我们把皇陵挖穿了,那个土壤是龙砂,工匠故意埋在里面,活水通风用的。 把土壤刨开。 一米多深的地方,露出一面灰褐色墙壁。 上面的砖头很怪。 每块都有七八十斤,呈墨色,散发一股淡淡的热气。 看到龙砂里面挖出这种黑墙,齐云脸色一变,让我过去看:“麻烦了,遇见沙砖墙,弄不好咱们要撂在这,看来墓主人不希望咱们进去打扰他。” 伯特道:“抓紧时间,别磨磨蹭蹭。” 我对他解释:“不是磨蹭,是咱们遇见机关了。” 伯特不解:“不就一面墙吗,直接砸不就好。如果砸不开,我这有雷管。” “别!” 我心说,你要把雷管拿出来,发现少了三根,我和胡子就倒血霉了。 齐云的话,对这些外国人很有分量:“砸不得!这是沙砖墙,砖头全是西域黑沙混合血毒烧出来的,你一砸,砖头就会掉下粉尘,人吸入鼻腔就得死。而且,你摸一摸这堵墙。” “有点烫。” “没错,沙砖墙是空心的。里面塞满了古代炼丹的土酸,那个东西腐蚀性比王水还厉害。遇见这种墙,砸不得,一砸我们都会被毒死。更不能破坏,里面的土酸喷出来,能把人的骨头都烧穿!” 三个外国人面面相觑。 杀人放火,他们专业。说起倒斗,怎么破机关,他们是武大郎被潘金莲喂药,束手无策。 丁大壮摇摇头:“我们三兄弟在北方倒斗十几年,只听说过有沙砖墙这种机关,没遇见过。” 黄师爷也道:“最早的沙砖墙,是汉朝的广川王发明的,那也是个倒斗行家,机关专门对付土夫子。” 遇见沙砖墙,齐云和丁家三虎都没辙了。 不是说他们功夫不行。 只不过遇见这种机关的概率太小,连传说都没有,一时间,他们根本不知道怎么办。 我站在一边不说话。 我爷爷,可是货真价实的倒斗之王,沙砖墙这种机关,他老人家不是没遇见过,再厉害的机关,都有弱点。 这就体现传承和底蕴了。 别人没辙,不代表我没辙,我甚至有五六种办法破这个沙砖墙。 伯特见我神色如常,当即丢出一叠美金:“你上。” “他?”丁家三虎不信。 我道:“钱少了,给我十万,我替你破。” 齐云警惕道:“小子,这沙砖墙非同小可,一旦出了岔子,咱们一辈子都进不了梓宫,搞不好全死在这!” 伯特想都不想,点点头:“好,就十万。莫林,给他开支票。” 我冷笑一声。 这些外国人,果然不是为了钱来倒斗。 正常情况,怎么可能有土夫子愿意为一个机关,花十万美刀,哪怕皇陵也不可能啊。毕竟冥器是赃物,正常情况下,也就市场价的十分之一。 逐渐试探出这帮外国人有问题,我拿了支票,钻到洞子里触摸那面沙砖墙。 沙砖有剧毒。 手指一摸,皮肤就开始溃烂流血。 我心里有底了,出去说:“这面沙砖墙不大,约莫只有三立方米。把咱们携带的燃料拿出来,用火去烧。还有,谁是处男,站出来。”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我重复一次:“谁是处,快点站出来,耽搁了去皇陵我不负责。” “别看我!”黄师爷急了,臊眉耷眼捂着脸,“老头子我五六十了,早对女人不感兴趣。” 齐云也尴尬道:“老夫,咳咳,也,也有心无力。” 三个外国人更是紧张:“我们国家十八岁就可以结婚了,你觉得呢?” 我只好看向胡子,希望他不要辜负了组织上的期望。 胡子惭愧道:“小虾,小时候,胡爷或许还可能是。但在半年前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胡爷我,我,没把持住!” “不检点的东西,一点不知道洁身自好!”我气得破口大骂。 这时候,丁三壮站了出来。 丁三壮今年二十八了。 “噗嗤。” “哈哈哈。” 我们一个个抱着肚子在地上狂笑。 胡子走过去和丁三壮握手:“同志啊,这些年忍辱负重,委屈你了!” “少废话,你到底要干什么!”丁三壮恨死我了。 我好不容易不笑了。 “用燃料把沙砖墙烧红,然后用童子尿往上泼。” 这个办法,是我从老爷子那听来的。 他是倒斗之王,这法子绝对没错。 有种说法,古代方士用水银黄金炼药,那些重金属吃进肚子,人就肠胃穿孔,吐血而亡,方士把吃丹药毒死的试验品,放在铁炉子里,烤出尸油,用这种混杂了丹毒的尸油喂西域的毒虫和蛊物。 把这些东西养大,碾碎了混在泥里烧成砖,这就是沙砖。 是很阴邪的一种方术。 童子尿能破邪,而且,二十八的老童子,确实是稀世珍宝! 第十章 古镜 把墙壁烧红,再用尿去泼,一冷一热,沙砖就瓦解了,里面的土酸也随着蒸汽挥发,无法伤人。 丁三壮在旁边不停喝水。 黄师爷发出“嘘嘘,嘘嘘”哄小孩尿尿的声音,收集珍贵的童子尿。 弄了五个多小时。 丁三壮都尿血了。 总算把沙砖墙清理干净。 后面露出黑漆漆的甬道,一股发霉的腐烂味。 我们鱼贯而入。 这是一间耳室,耳室地上,放置了很多腐烂的丝绸、铜钱、陶器、谷物,还有一把锈蚀得厉害的宝剑。 在丝绸堆里,随着黄师爷的一声惊呼,将我们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腐烂的黑色污垢里,赫然陈列着一方宝镜。 上有古老纹路,宛如大地深邃。 宝镜边缘,四条猪头龙交尾缠绕,精湛到极致的失蜡法,龙口处缀满了松石、美玉、红珊瑚,在手电光下闪闪发光,美轮美奂。 黄师爷大感意外,激动喊道:“这就是南汉皇帝,从殷商王陵里面挖出来的那枚宝镜!天啊,这,这也太精美了,唐代海兽葡萄纹铜镜跟它比起来,简直是小学生作品!” 海兽葡萄纹铜镜。 是古代铜镜审美艺术和铸造工艺的巅峰。 但跟我们面前出现的这方铜镜比起来,差距太大,上面镂空、錾刻、失蜡法,通体连焊接点都找不到。 宝镜散发一股青绿色幽光,青铜因为年代的古老,边缘都呈现半透明的琥珀质地。 “老板。”丁家三虎看向伯特,这种宝物,外国人不开腔,他们不敢伸手,怕引发误会。 伯特摆摆手:“这确实是艺术品,黄师爷,你怎么看?” “你们看,这古鉴背后,居然还有铸造的文字!” 黄师爷眼睛尖。 刚开始,那文字和头发丝一样细,我们还以为是铜锈。 文字呈鸟篆状,仿佛漩涡。 “这,这居然是比甲骨文还古老的文字!”黄师爷大吼声,手开始颤抖,“这玩意,比外头的铜鼎还有价值,是神器啊!” 胡子纳闷:“甲骨文不是咱们国家最古老的文字吗?” 我摇摇头:“不是,甲骨文是一种成熟的文字,从文字发展规律来看,甲骨文以前,肯定还有一种更加古老的文字。有些人,把甲骨文以前的字,叫‘夏篆’。夏朝以前,叫‘陶文’。” 黄师爷不停擦汗:“说来惭愧,八千个甲骨文,我能认识六千个。但这古鉴上的鸟篆,我一个都不认识。” 伯特又看向我:“你给翻译翻译。” “他?”师爷笑了,“老板,这东西,就是全国最有名望的专家,也无法解读。这种文字出土的太少了,根本没法研究。” “拿给我看看吧。” 黄师爷脸色一变。 “哎呀,老头子我有眼无珠,瞎了双眼,没想到夏爷还有这本事?” “认识几个,不多。” 我的话,让丁家三虎感到不安,都在猜测我的来历。 小时候,爷爷教别人武功、教别人怎么倒斗,唯独教我认识了那些奇奇怪怪的文字。按照爷爷的说法,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 只要我把那些文字掌握了,哪怕没有武功,旁人也不敢害我。 因为有些时候,有些问题只有我能解决。 简单来说,我是文化人,除了打打杀杀,爷爷什么都教了我一些,历史、文字、机关、风水,我都如数家珍。 古鉴外方内圆,有一层青绿色宝光。 我仔细看了看上面的鸟篆,这种文字,叫陶符,主要流行于五帝,也就是黄帝到尧舜那个时期。 陶寺遗址,曾经挖出过这种文字,因为是写在陶器上的,所以叫陶文。” 甲骨文,顾名思义,文字写在龟甲兽骨上。 而陶文,比甲骨文早一千年以上! “有三个字,应该是‘通冥照’。”我翻译上面的陶文,“照,是镜子的别称。这个东西居然刻着陶文,年代已经超过了殷商,也许,也许是上古五帝那个时期,绝对是神器!” “通冥照?”黄师爷皱了皱眉,“这种器型的镜子,国内还是首列,不过名字是不是太奇怪了一点?” 胡子一拍大腿:“你忘了?之前青铜鼎上不是刻着,有百姓在山中捡到一面宝镜,站在镜子前,能从里面看到自己的未来?说不定啊,是真的。”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脸颊都抽搐了一下。 我眉头一皱:“镜子能通灵,尤其是古墓陪葬的镜子,大阴大晦,不知吸了多少地气。被这种镜子照一下,搞不好会见鬼。” 黄师爷是个迷信的人,“小兄弟,你手上的通冥照,是神器啊。什么叫神器?上天下地,唯我独尊,全国就这一件!五帝距今四千年了,那个时候,根本不可能有如此纯熟的工艺,能造出这么精美的镜子,就是奇迹!既然是奇迹,有神性也有可能。” “要照你自己拿去照吧。”qqxδnew.net 我看这镜子邪气冲天,晦气极重。 丁三壮胆子大,把通冥照抢过去:“什么鬼啊怪啊,杞人忧天,你们都不敢,我就自己照一照。” 说罢,丁三壮擦掉通冥照上一缕尘埃,用手电打光,脸朝镜子怼了上去。 唰! 擦掉镜子上的灰尘。 那青绿色的光芒愈发明亮。 一道绿光,照得丁三壮五官发青,他如同恶鬼一样,捧着镜子左看右看。恍惚间,我出现幻觉,觉得丁三壮是个太监。 看他不男不女,阴阳怪气的照着镜子,甚至用兰花指捋了捋耳边头发! “啊!” 本来我们都没当回事。 丁三壮凝视着通冥照,忽然大吼声,口鼻里溅出一道黑血,喷在镜面上,倒地昏死过去。 “弟弟!”丁大壮毛骨悚然。 通冥照掉在地上。 幽绿色光芒愈发璀璨。 “快出去,这镜子有问题!”我喊了声,直接和胡子往外钻。 黄师爷见多识广,赶紧脱裤子。 他穿着红内裤。 把内裤脱下,盖在镜子上,那幽绿色的光芒才渐渐黯淡下去。丁大壮和丁二壮合力,将丁三壮抬出耳室。 出了意外,我们退回到外面的前殿。 忽然胡子在黑暗里说了句:“为啥这么黑,之前的矿灯哪去了?” 为了照明,我们在前殿放了两个矿灯。 从耳室爬回来,矿灯居然灭了,前殿黑洞洞的,一股阴气直往人头顶飘。 “手电,谁有手电?” “别慌啊,你踩我脚了。” “安静!安静!” 一阵手忙脚乱,胡子举着手电照过来。 丁三壮面如金纸,掐了几次人中,也没什么反应。 黄师爷用红内裤盖住通冥照,夹在胳肢窝里。 齐云拿着打尸鞭,三个外国人都掏出手枪。 “啊!” 又是一声石破天惊的惨叫。 古铜摔在地上,尿了裤子,颤抖指着前方黑暗:“那里,那里有鬼!” “什么?” 我们一起举着手电往前看。 一团猩红的颜色,覆盖了黑暗,如潮水朝我们涌来...... 墓中晦气极重,时常有幻觉发生。 待我揉了揉眼睛,赫然发现,前殿的壁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之前前殿壁画,多描绘南汉宫廷的奢华和帝王生活,与唐陵壁画风格基本一致。然而现在,四周的壁画阴气森森,大团红色如血的东西涂在上面。 定睛一看。 那壁画上,人头如山,尸皮如缠。 剑山悬厉鬼,油锅炸心肝。 恶鬼狰狞,小鬼飞扬,有白骨树、千人手,各种鬼魅一齐现身,或分食人心肝,或活剖孕妇,或吮吸脑髓。 看得人牙根发酸,手脚瘫软。 这,壁画上面,分明画的十八层地狱啊! 黄师爷汗出如浆,裤子都湿了:“之前的壁画不是这模样啊。皇陵地宫,何等神圣,怎么会画这类厉鬼在上面?” 胡子道:“这很像十八层地狱啊。你看,这里是剥皮,那边是抽肠,那边是油炸,这边是五马分尸,都是地狱的酷刑,还有割舌头、挖眼睛的。” “不对。” 我抬起头,壁画用了大量朱砂表现鲜血。 上头的人,也都是唐末的服饰,不是某种臆造产物。 “壁画上画的,不是十八层地狱,是真实的南汉皇宫!” “什么?小虾,你说什么?” 我用手电照过去:“胡子你看,壁画是写实风格,没有任何抽象的地方。你看这些人的表情,还有附近的宫殿,这不是地狱,就是南汉皇宫,这些人其实是禁军侍卫,在把一些囚犯肢解。” “皇宫不应该是很威严的地方吗?怎么搞成这幅模样,到处是血和尸体,这,这也太邪恶了吧?”胡子不敢信。 黄师爷缓过来,赞同我:“夏爷说的没错,壁画上画的,全是真实的历史。南汉是五代十国 非常奇葩的割据政权。掌握海上丝绸之路,富甲天下,皇宫堆满金银珠宝。但南汉皇帝,个个奇葩,从高祖刘开始,全都是昏君暴君。” 封神演义里,有殷纣王造炮烙酷刑这一段。 放在南汉皇帝堆,殷纣王耍的这些,顶多算小孩子游戏。 从高祖刘开始,南汉皇帝热衷于杀人。据说刘每天都要处死一百多人,牢里没有犯人了,就从大街上随便抓人,用酷刑折磨死。 看人被酷刑弄死,听他们惨叫,刘就会高兴得流出口水,食欲大增。 或用开水烫死,或用竹签刺死,或把人铸成陶俑烧死。 现在的十大酷刑,有一半都是南汉皇帝的杰作。 宋朝以后的十八层地狱图,为啥画的那么逼真? 有种说法,那些地狱画面全都是真实的,是画师通过南汉宫廷流传的古画临摹出来,能吓死小孩! 第十一章 通幽灵 刘死后,刘玢继位。 这个人更加残暴。 将人的头皮整块剥下,洒上粗盐,看人挣扎哀嚎。 又把人头颅用铁凿凿一个洞,往里面注入滚烫的水银,甚至把老虎直接放在闹市里,一天之内咬死一百五十多人! 宋明的十八层地狱画,那都是取材于真实的南汉宫廷生活。 “你们过来看。” 齐云那边有了发现。 他指着西北角落的壁画。 里面一座崩塌的高山,应该就是哀牢山。 壁画上,有百姓捡到一枚园形的东西,就是我们手上的通冥照。将通冥照献给刘玢的那个人,被刘玢亲自丢到满是蜘蛛和蝎子的水缸里,活活咬死。 壁画也说了,人站在镜子前,通过镜子,能看到自己的未来。 刘玢于是捧着镜子。 有人照镜,见自己多子多孙、官运亨通。 而刘玢照镜,镜中自己却没有头颅! 这令刘玢大为惶恐。 壁画上,也表现了刘玢受惊后,开始不断杀人,并且驱使官军,进入哀牢山盗掘,企图找到那座殷商墓葬,获取更多的信息。 铜鼎、通冥照,都是那座殷商陵墓的冥器。 也不知道究竟挖到殷商墓没有。 历史记载,刘玢第二年就被自己弟弟杀死了,而且死的时候,恰好被人把脑袋砍了下来! 丁三壮照了镜子,吐血昏死过去。 我们谁也不敢去试验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忽然,黄师爷指着壁画上的皇帝说:“你们看这,这人是不是有点眼熟啊?” 皇帝身边,最不缺太监扈从。 刘玢照镜时,旁边有几个侍卫保护他。 其中一张脸,让我们感到熟悉。 “这,胡爷确实好像在哪见过,嘶,奇了怪了。” “这张脸,好像是阿牛啊。” 黄师爷将手电光调到最亮,照在壁画最上面。 “真是阿牛!”黄师爷吼了声,瘫坐地上。 胡子笑了笑:“这壁画至少一千年了。莫非墓主未卜先知,提前算到咱们来倒斗,然后把阿牛画在了上面?” “我,我没看错,他穿着现代人的衣服,你们仔细看!” 手电光聚焦在壁画边缘。 皇帝身边,真的有个穿着现代衣服的人,身后还有一个始祖鸟牌的登山包! 现代人的衣服很好认。 黄师爷替我们指出来。 阿牛就在离皇帝不远的台阶下,略微低着头,表情愠怒,一身现代人衣服格格不入。 一时。 前殿内鸦雀无声。 我们一个个眼珠血红,死死瞪着壁画,良久,良久...... “鬼,是鬼啊!”黄师爷跪了,对着壁画磕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壁画上的人,仿佛都活了,斜着眼睛,阴阳怪气注视着我们。 一股诡异到极点的气氛。 直到米契开了枪。 枪声响彻墓室。 米契大喊:“不要装神弄鬼了,阿牛在哪?在哪?” 古铜吓得趴在地上:“刚才明明就在角落啊。” 阿牛被毒箭射伤,古铜把他安置在前殿的角落里。眼下,阿牛消失了,壁画上却出现了他的脸,这让我们感到匪夷所思。 “第一种可能,墓主人会法术,未卜先知,一千年前猜到我们来倒斗,把阿牛画上去警告我们。第二,壁画是活的,把阿牛‘吸’了进去。”我分析道。 胡子摇头:“这两种情况都是扯犊子,老太太生儿子没可能的事,要这墓主能掐会算,至于被人连脑袋都砍了?” 齐云用打尸鞭戳附近的壁画:“壁画是实心的,没有机关。” 我深吸口气。 这种时候,最关键就是保持镇定,否则不等鬼出来,自己就把自己吓死了。 “首先,这个世界没有鬼,大家赞同吧?” 所有人不情愿地点点头。 确定了无神论的基调,我继续分析:“刚才我们进入耳室,只有阿牛一个人在外面。等我们出来,他消失了,壁画也变成了十八层地狱,一切的扭曲,是从我们得到那枚通冥照,丁三壮照镜子开始的,大家赞同吧?” 想一想,镜子确实是关键。 黄师爷赶紧把镜子放在地上,那条红内裤还鲜艳的吊在上面。 黄师爷解释:“镜子是大阴之物,作为陪葬品,煞气极重。民间传说,红布能挡煞气。” 我说:“这枚镜子,最早是殷商王陵的陪葬品,被南汉皇帝从哀牢山挖了出来。镜子的年代,绝对超过殷商,很可能是五帝时期的宝物。也许,这与传说中的轩辕镜有些关系,说是神器,其实是通灵之物。” “还得从这枚镜子入手啊。”胡子蹲下来,将通冥照捡起,“只要不照镜子,问题不大。要怪就怪丁三壮太蠢,动了皇陵风水。” “你说什么?”丁大壮大怒,他弟弟现在还生死不知。 “胡爷说错了?妈的,你们三个屁本事没有,就他妈知道钱,看见冥器眼都直了,不分有没有问题就拿,之前在神道也是,差点让我们变刺猬。” “你!” 黄师爷打圆场:“好了好了,大家少说两句。先想办法,如果我们内讧,谁能保证,自己不会人间蒸发,然后出现在壁画里?” 我双手抱肩,严肃道:“最早的镜子,和华夏老祖黄帝有关。通冥照,很可能就是黄帝那时铸造的灵物,其实,镜子不是中原文明的产物,说起来,和西南地区有些关联。” “小虾同志,胡爷任命你为科普小队长,给丁家这三个文盲说一说,扫扫盲。” “传说镜子是嫫母发明的。嫫母,是黄帝次妃。” 上古是氏族制度,部落联盟。 黄帝为有熊氏之子,有熊氏世代与蜀山氏通婚。 蜀山氏,就是古蜀文明最早最早的老祖宗,是古蜀的起源。 嫫母,就是蜀山氏之女。 后来,黄帝的儿子昌意,也娶了蜀山氏之女为妃。 有关蜀山氏的来历,史记并没有记载,先秦典籍讳莫如深,只知道对方创造了古蜀文明,相当于蜀国的开国皇帝。 “嫫母是古代四大丑女之一,长相奇丑无比。嫫母的牙齿从嘴唇翻出,包裹了鼻孔,她的眼睛向外突出,犹如两根天线。她的耳朵很大,一直垂到地上,嘴唇一直延伸到后脑勺。但她很爱美,用光滑的石头和金属打磨,造出了人类第一面镜子。古代有个词,叫‘磨镜’,镜子之所以能照人,是不断研磨出来的。” 胡子听了,差点没吐:“这长相也叫人?妈呀,古代人真是荤素不忌,虽说关了灯,美女丑女都一样,但寒碜成这幅德行,黄帝他老人家怎么下得去手?” 我说:“蜀国先君肇始人皇,是远古最强大最神秘的部族,有取之不竭的财富和用之不尽的天兵。蜀山氏疆域辽阔,统治着西南的广袤山林,黄帝应该是为了获取蜀山氏的支持夺取帝位,才与对方通婚。” 如果史书不是胡乱记载。 那么黄帝的第一桶金,应该来自蜀山氏。 嫫母是蜀山氏的女儿,她最早发明的镜子。 所以,我们手中这枚通冥照,应该来自于古蜀一脉! 一旁的黄师爷猛然出声:“如果想知道我们遇见的状况是不是见鬼,那么,唯有再照一照这镜子!” “要不你来?”胡子没个好气。仟仟尛哾 丁三壮还躺在地上昏迷呢。 陪葬了上千年的冥器,谁敢拿在脸上照? “我来吧!” 丁二壮出声了:“老子是不信什么鬼神的。把镜子拿来,老子倒要看看,它能照出个什么玩意。” “二弟。”丁大壮城府极深,不愿阿弟冒险,“夏先生,看你这么了解此物来历,要不你来?” 胡子嗤笑:“你当咱们傻呢?缺心眼他妈给缺心眼开门,缺心到家了。反正胡爷的弟弟没嗝屁着凉,大不了咱们退出去,就当没来过。” “还是我来吧。” 丁二壮将一粒朱砂点在额头。 这是驱邪用的。 他将通冥照拿了过去,深吸一口气,捧着镜子怼在面前。 我们都往后退了几步。 阿牛失踪,丁三壮昏厥,这一切过于诡异,用日常的生活经验根本无法解释。 一道幽绿的光,阴恻恻照在丁二壮脸上。 半晌,丁二壮眼睛发红,将镜子从面前挪开:“镜子里的我,没有手指。” 黄师爷纳闷:“壁画说,通冥照能预知未来,难道是告诉你,接下来的路程,你手指会断?” 丁二壮嘴唇发白。 他在镜子里,或许远不止看见自己手指断裂。 “这倒霉东西,真他娘晦气!” 丁大壮火冒三丈。 夺过通冥照,将其狠狠扔在地上。 我吓了一跳。 这是国宝啊,搞不好是华夏最早的一面镜子。 通冥照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砰”一声,沿着地面金砖滚了几圈,哗啦啦在地上抖动。 “嗯?” 我和胡子同时有了反应。 脚下金砖,居然是空的!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快拿铁钎来,把这砖头撬开,下面还有空间!”我喜出望外。 捡起通冥照,用黄师爷的内裤包着,不敢去看镜面。 正常的皇陵地宫,是一个平面,也就是往前走,进入甬道、冥殿、回廊,再往前就是主墓室。 偏偏此地的古墓,不是平面开凿,而是一个立体! 犹如一栋楼房。 它是往下延伸的。 我估计,现在我们距离地面至少有二十米落差。这是一个极为恐怖的数字,正常情况而言,根本不可能有古墓像盖楼一样,把前殿和后殿重叠在一个点上。 那样太不利于风水了! 第十二章 九口棺 “挖开了,你们来看。” 齐云是南派倒斗高手。 用铁钎撬开砖头缝隙的铁浆,锤子向内猛砸。 我们脚下的金砖很薄,大约只有一尺来厚。墓主人仿佛是故意的,砖头薄,回音大,只要有人把重物砸在地上,便很容易发现地底另有乾坤。 砸开地板的一瞬间。 我听到“轰隆”的水流声。 古墓不断往下延伸,离贯通龙脉的地下暗河越来越近。 “好深啊。”我趴在洞口往下面看,手电光一眼打不到头。 让胡子拉着我的脚,半个身子钻了进去,悬空在黑暗里,努力分辨下面那飞舞的灰尘中埋藏的阴影。 “小虾,情况怎么样?”胡子那头很吃力。 倒挂了一会,大脑充血,让胡子把我拉上去,对他们说:“下面的空间很大,保守估计,也有百多平米,周围是三十八根胸径超过一米的楠木大柱,上面贴满了金箔,手电照上去差点晃瞎眼。深度估计有二十米以上,底部好像有棺材,可能是主墓室了。” “奇怪啊。” 别看胡子平时大大咧咧。 倒斗的时候,他心比我细。 胡子画了一张草图:“咱们从土司墓下到神道,这个深度,就是十五米。神道是倾斜的,往下抵达前殿,这个深度至少是七米。现在下面的主墓室,垂直高度又在二十米以上,那么加起来,地宫距离地面差不多有五十米了!” “确实匪夷所思。”我从未见过这种古墓。 著名的马王堆汉墓,距地面也才二十米,这已经是非常深的汉墓了。 唐陵凿石开山,深度也不会超过三十米。五十米,已经超过古代工匠能开凿的极限! 伯特有点不理解土夫子的担心:“挖的深,说明工程量大,位置隐秘,等级就越高,不是好事吗?” 我摇摇头:“不能这么想。皇陵的这个龙穴,叫九脑芙蓉,龙头朝天,它这个深度已经把龙脉挖断了。历朝历代,埋得最深的古墓,就是汉墓和唐陵,深度也不会超过三十。你要知道,超过三十米,光地下的地岩就不是钢铁能凿开的。况且此地龙脉已断,地气已绝,葬在这,非但不能庇佑子孙,搞不好全家死绝!” 我们都沉默了一会。 忽然,黄师爷有了灵感:“不不不,我觉得你一开始就想错了。你看,咱们是从土司墓下来的,皇陵入口正好重叠在土司墓的下面,就像楼房。可能是因为地壳版运动的关系,年代越早的古墓,越在下面,年代越晚的,埋的越浅。” 黄师爷拿笔画了几下,给我们讲解:“所以说,下面的墓室,很可能不是皇陵主墓室,而是殷商时期的王陵墓室!几千年前,哀牢山的地质环境不是我们看的那样,殷商王陵最先埋下去,然后堆了封土。” “南汉皇陵,又直接在封土上开凿,修建地宫,重叠在它上面。几百年后,又有明朝土司,在皇陵上面修了墓。这样,看似一个地方,其实叠加了三个不同时期的墓葬,才导致了五十米的极限落差!” 说通俗点。 五十米的深度,是叠罗汉叠出来的。 王陵上面,修了皇陵,皇陵上面,修了土司墓。 因为地震的缘故,松软的泥土被地宫坚固的砖石挤走了,三个墓葬压在一起,形成这幅奇观! “高啊!” 胡子两手一拍:“哎呀,胡爷怎么就没想出来,这压根不是一个朝代的。老黄,你这脑子可以啊,有胡爷一半水准!” “哪里哪里,我只不过是大胆假设。” 我道:“殷商王陵,留到现在根本没有多少,咱们谁都没挖过这种神墓。阿牛眼下失踪,我们一股脑下去,怕是遭了暗算,得留几个人在上面。” 胡子道:“胡爷跟小虾是倒斗黄金搭档,不能分开啊。” 最后,黄师爷、古铜,两个人留在前殿,顺便照顾昏迷的丁三壮。 其余人下到墓室,一窥究竟。 宏大的空间,天子气派,万世至尊! 三十八根巨型楠木大柱支撑高高隆起的天穹。 金箔闪闪发光。 柱上缀满绿松石、玉石,装饰着青铜龙纹。 砖头从金砖变成典型的先秦空心砖。 看来黄师爷瞎猫碰见死耗子,真让他蒙着了。 前殿下面,根本不是南汉皇帝的梓宫,而是殷商王陵的一间陪葬墓室,因为没有墓志铭,无法看出具体是殷商哪个时期。 为什么说这是陪葬墓室? 因为下面一共埋了九具黑漆漆的棺材! 棺材的木料,是埋在地下千万年,水火不惧的巨型阴沉木。 民间所谓“家有黄金一箱,不如乌木一方”。 阴沉木的价值由此可见。 九具棺材,都是直径超过两米的巨型阴沉木,价值不知多少黄金! 木料是从古蜀那边开凿的。 四川是盆地,古代是海洋,地下埋有大量阴沉木。 丁大壮根本不知道爱惜东西。 拔出腰刀,砍在阴沉木的棺材上。 棺材纹丝不动。 刀锋只留下一道浅浅印子。 “真他娘富贵,光这棺材,就值一栋楼。”丁大壮呸了口。 “大哥,我们发财了!”丁二壮眼睛都在冒光。 伯特脸上出现诧异的表情,显然这些棺材,不在计划内。 他问我:“你怎么看?” 我道:“咱们是倒斗的,遇见棺材哪有不开的道理?只不过,这里有九具棺材,很不吉利啊。民间传说,阴沉木当棺,尸体不会腐朽,要小心粽子。” “皇帝不是号称九五之尊吗,怎么九会不吉利?”伯特比较信我的话,我出山,是他指名道姓请来的。 我解释道:“九五之尊,是春秋战国以后的说法。西周以前,古人都会刻意避开数字‘九’。” 西周以前,方士很避讳九。 就像西方避讳数字十三。 九是不吉利的。古人把从一到九,认为是数字的起源,一代表开始,主生,《道德经》所谓“道生一”是也。 九是自然数的终点,主死。 阴阳家也认为“三统循环,五德终始”,所以编排出“三皇五帝”的概念,对应数字三五,象征天人合一。qqxδnew.net 认为“九”代表帝王,至少是易经以后才有的。 壁画和巨鼎,证明这是一座殷商王陵,那个时候,流行占卜,对数字九应该很避讳才是。 “而且你看,此地九口棺椁,均是万年不化的阴沉木,按北斗九星排列,这是为了上应天数,下顺地理。棺中古尸,不腐不朽,千年如新。开棺可以,唯独不要碰第九口棺。” 我是没搞懂墓主人到底怎么想的。 为了风水,他应该只埋八口,与三皇五帝对应。 偏偏多了一口。 因此我提醒伯特,前面八口棺材可以随便开,唯独第九口,碰都不要碰。 按照殷商的鬼神说法,第九口里面,葬的根本不是人! 我这边和伯特解释,胡子在那边已经拿撬棍开干。 第一口棺材被打开。 棺中一具古尸赫然显现。 头戴通天冠,双手抱象牙。冠上珠玉还保持原貌,仰面朝天卧在棺内,半泓黄色尸水,将不腐古尸泡在当中,一身玄色长袍犹如发霉的面皮。 尤其那手。 指甲足有十厘米长。 千年了,仍然保持缓慢生长! “天灵灵地灵灵,祖师爷保佑。胡爷最近囊中羞涩,不得已摸金变换些生活费,请您老多多担待,千万别起来,千万别起来。” 胡子侧脸呼吸,怕人的阳气将阴尸激起来。 穿着老鼠衣,伸手在尸液里摸了一阵,除了腐烂得像青苔的衣服,什么冥器都没有。 接着,他们打开了第二口、第三口...... 最后那口棺,体积明显比前面八口要大,由于祖师爷的规矩,挖到西周以前的古墓,凡是遇见数字九,都不能去碰。 如我预料的那般。 八口棺材。 八具古尸,均不曾腐烂。 尸体呈淡淡的枣红色,仿佛血管还在,还有血在流通。 泡在尸水里,衣服也都能看出纤维痕迹。 让人奇怪的是,里面一件陪葬品都没有! 气得胡子大骂,说南汉皇帝太缺德,把殷商王陵的冥器都盗干净了。难怪南汉一个割据政权那么有钱,说不定钱就是倒斗来的。 没有任何收获。 丁大壮很快就把眼睛,贴在第九口棺上。 啪嗒一声。 他刚把手伸过去。 我一脸严肃地摁住了他:“不能动!九数为死,九棺为死,理不当存。动之,生死难料!” 第十三章 凿壁借光 “躲开小子,需要你在这充专家?”丁大壮不耐烦,他憋了一肚子邪火,今天必须搞到冥器。 “你要怕死,就躲到一边尿裤子,这棺材的冥器,我可不会分你一点!”丁大壮一脸贪婪。 “妈的,你屎壳郎霸占茅坑,做事不能太霸道,胡爷还没开腔,轮到你在这张牙舞爪?” 这已经不是我们第一次和丁家兄弟产生分歧。 我生出弄死这三个王八蛋的想法。 要不是顾忌那帮外国人,我早就动手埋伏了。 “第九口棺不能碰。”我还是那话。 “你闪开,让不让?” “哎呦,你旗杆绑鸡毛,好大的胆子啊,胡爷就是不让,你咬我啊。” 胡子跟我一起,当年不是没沾过血。 “等等。” 齐云发话了。 他资格最老。 “按照老祖宗的规矩,九棺夺命,确实不能碰。这九棺,按北斗九星排列,夺山川灵气之造化,或许已成了精怪。但!既然下墓,不开了这棺,谁能甘心?” 哀牢山隐藏了太多秘密。 或许这第九口棺,会给我们提供答案。 前面八口,应该南汉的时候已经被盗掘了,唯独这第九棺,方士不敢去碰。 上面连一点被破坏的痕迹都没有。 有线索的话,或许就在里面! 我持反对态度:“齐爷,虽说你年纪大,资格老,但我还是不赞同你的想法。咱们一路遇见不少事,说句不好听的,半只脚踩在幽冥里,再去碰这不详的黑棺,岂不是引火烧身?” “年轻人你别着急,要得到棺材里的东西,我们未必需要打开棺材盖。” 齐云道:“北斗九棺,大主不详,必出尸魔。然而,咱们倒斗的祖师爷也不是没碰见过这种棺材,比这棺材更厉害的主,都有应对之策。” 阴沉木硬度奇高,那么大块,比纯钢还牢固。 只要不开棺,真有尸魔,它也跑不出来。 齐云提出一个方案:“试试‘凿壁偷光’吧。” “齐爷这主意好,我来开孔。”丁大壮立马点头,生怕我阻拦,拿着铁凿去了第九棺。 凿壁偷光,在倒斗一行,是一门艺高人胆大的绝技,不是成语。 棺材分很多种。 木棺,金棺,船棺,瓦棺,铁棺等等,大小五六十类。 不是所有棺材都能打开。 以前倒斗的前辈,也遇见过这种凶棺。 有不信邪的,非要开棺取宝。 运气好,没碰见诈尸。运气不好,连人带马,都拖到盗洞里被吸干了脑髓。 传闻尸魔力大无穷,抓到人,喜欢用指甲挖开人的天灵盖,吸还在跳动的脑髓,吸满九十九个就能成仙。 不过都是传说,我反正没见过。 民国以前,遇见凶棺,大部分人只能白来一趟。 事情到了民国,出现转机。 民国的乱世,使盗墓一行进入发展巅峰,各种技艺、手段、兵器、秘法,被创造出来,使倒斗手段得到飞跃。 当时有一个绰号“白玉瓶”的人,发明了一招“凿壁偷光”,专门对付凶棺。 我爷爷对此人大加赞赏,双方合作过。 当时从黄河里面,捞出一具铁棺,都锈得不成模样,也不知道是哪朝哪代的东西,棺材上面爬满了水生物和螺丝。 根据我爷爷回忆。 黄河铁棺大概能平躺三个人,根本不是葬人的,倒像是葬妖! 闻讯赶来的南北两派,都对铁棺束手无策。 后来我爷爷提议,实在不行,干脆把铁棺拉到太阳下面,趁太阳最毒最烈的时候开棺。 只要不是旱魃,太阳一照,再厉害的粽子也起不了尸。 不过这样会破坏里面的冥器。 太阳一照,加剧氧化,又是泡在水里,就是玉石估计也成粉末了。 最后,白玉瓶来了。 当着南北两派几十个高手的面,显摆了一招“凿壁偷光”。 离地面三尺,接不到地气的地方。 白玉瓶用钻子,在铁棺上开了一个拳头大,刚刚能容纳手臂伸进去的孔洞。在大洞的旁边,又凿了一个刚刚能容纳一只眼的小孔, 爷爷回忆,他当时是右手摸金的。 在右手手臂上,涂满香油。 为什么要涂油? 是怕手卡在孔洞里。 还有种说法,是怕棺材里的正主突然尸变。手上涂油,僵尸就抓不稳,遇见突发情况,能第一时间把手抽回来。 白玉瓶用无名指和小手指,夹着一根燃烧的灯芯。 整个人趴在棺材上。 面朝下,伸手到棺材里摸,眼睛趴在小孔往里看。 说起来容易,棺材上开个洞伸手进去拿东西,正主是个僵尸甚至妖啊! 对人的心理承受能力、胆魄、勇气、心细,都是考验。 当时,白玉瓶趴在铁棺上磨蹭了半个多小时。 所有人都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根据我爷爷的说法,白玉瓶最后全身而退。 他从铁棺里面,掏出很多像头发丝一样的毛,摸出一个婴儿拳头大,翡翠雕凿的西瓜,绿皮红瓤,黑籽白丝,犹如真的一样。 还有一尊砗磲雕刻的白佛,不过已经被尸水泡烂了。 最后那具铁棺,被送到炼钢厂,当废铁给卖了,不清楚最后有没有出事。 话又扯回来。 北斗九棺,神仙绕道。 偏偏土夫子控制不住自己的贪欲和好奇心。 除了我反对,连胡子都赞同开棺,最后按照齐云的说法,用“凿壁偷光”试一试。 当然,我们没有白玉瓶那个功夫。 说直白点,直接在棺材边挖个洞,让人伸手进去摸,看有没有冥器。 丁大壮把阴沉木的棺木凿开了。 哗啦声。 里面流出浓稠的尸液。 前面八口棺材,尸液都是土黄色。 唯独第九口,尸液居然像血一样猩红! 奇怪的是。 第九棺的尸液并不臭。 仔细闻,还能嗅到一股奇异香味,有安神的作用,可能是某种珍贵香料。 见状,丁大壮推测,正主可能是个女人,那陪葬品少不了金银珠宝。等到尸液流干净,他就迫不及待伸手进去摸。 听丁大壮形容:“棺材里面凉飕飕的,像冰块一样,真深啊。嘿嘿,摸到正主了,是具湿尸,皮肤还有弹性,滑滑的。” “哥,哥。” 丁二壮像饿极了的老鼠,围着凶棺团团转:“你起来,让我也摸摸,让我摸摸。” “好吧好吧,小心点,这正主关节还是软的。” “知道。” 丁二壮接替丁大壮的位置。 半跪在地,龇牙咧嘴,伸手进去捣鼓。 听他形容:“棺材里面不冷啊,热乎乎的,尸体还有余温,好像刚死。” “真是急死胡爷了,摸到冥器没有?” “还,还没。” “滚开,让胡爷试试,他娘的,咱们是来倒斗的,不是来摸死人的,你要喜欢死人,出去了自己找个新墓挖一个。” 胡子是怕好东西被丁家三虎抢走。 挤开丁二壮,胡子也伸手进去。 这墓主人脾气挺好。 三个大男人对他上下其手,他都没有诈尸,我提着的心松下来。 胡爷形容当时的感觉:“这棺材里面不冷不热,也没有水。嗯,胡爷摸到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可能是夜明珠。” 这把丁二壮气坏了。 “夜明珠是我的!” “哎呦,猪八戒娶媳妇,你好大的脸啊,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啊呸!胡爷摸到了,那就是胡爷的。” 说完,胡子嘚瑟地撅起屁股,挡住丁二壮。 慢慢吞吞,从棺材掏出一个圆乎乎的东西。 我瞪大眼一看,当时就傻了。 好一件宝物啊! 圆圆的,白白的,浑然天成,巧夺天工,惊天动地,颠倒乾坤。 凑近了,你还能闻到一股淡淡清香,沁人心脾。 娘的。 我差点连舌头都咬下来。 胡子从棺材掏出来的东西,不就是樟脑丸吗! “把夜明珠给我!”丁二壮气呼呼扑过来。 “给你,给你。” 胡子把樟脑丸甩过去。 丁二壮用力过猛,啪嗒,樟脑丸碎成了渣。 接着,胡子从棺材里摸出压缩饼干、现代人的衣服碎片,还有一根登山绳。 所有人都傻了。 殷商的棺材,怎么可能摸出这些“冥器”! “咳咳。” 胡子站起来,宛如新闻联播,字正腔圆,声情并茂地朗诵:“在遥远的殷商时期,我国智慧善良的劳动先民,已经发明了压缩饼干、登山绳等日用品,极大改善了原始生活,提高了生产质量,这是劳动人民汗水的结晶,是时代发展的有力见证!” “娘的,你给我滚!” 我火冒三丈,一脚踹过去。 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 第十四章 人心难测 胡子跑到角落里:“哎呀,胡爷错了,压缩饼干可能不是西周的,是上周的。” 我追着胡子到了角落。 看见胡子嘴唇发白。 这时候,胡子对我说了实话:“东西真的是胡爷从棺材摸出来的,不是胡爷的恶作剧!” “怎么可能啊,殷商的棺材,你摸出一个现代的压缩饼干,你怎么不摸个比鸡泥?” “不管你信不信,胡爷反正觉得这里有些诡。” 胡子的话,令我毛骨悚然。 事出无常必有妖。 难道,凶棺里面,真的封印着一个预测未来的妖孽吗? 在我之前,三个人摸了棺材,说出的感受都不一样。 轮到我了。 我试着将手伸入凶棺。 手上传来冰凉凉的触感,那种感觉很刺激,光想想就让人提心吊胆。把手伸进一个密闭的千年古棺,和开盲盒差不多。 “嗯?” 我眉毛一掀,发现不对劲。 “咋了?”胡子赶紧围过来。 “这里面没尸体啊。” 我把手伸进去,一阵乱摸:“啥玩意都没有。” 胡子歪着鼻子鄙视我:“你这答案比胡爷还离谱。胡爷好歹摸了几个樟脑丸,你居然说没尸体,难道这棺材是个大号饭盒?” “不对,真的没尸体。” 我身材挺匀称,一米八出头,手也很长。 不可能棺材有尸体,我却摸不到。 见我们四个人四个答案,伯特对此产生了浓厚兴趣,过来问我:“你觉得棺材里面有什么?” 我眯起眼判断了片刻:“有很多土砂。” “哦?快,抓出来给我看看。”伯特的情绪有了波动。 我抓出一把类似于金沙的东西。 这是一种奇怪的泥土。 每一粒泾渭分明,像砂土,不黏,密度很大,压在手里沉甸甸,如黄金色彩。 “哇!” 伯特、莫林、米契,三个外国人同时发出惊呼。 “快,你把棺材的这种土全部拿出来,我给你十万,不,二十万!”莫林戴着眼睛,典型的学者打扮,语无伦次让我掏棺材的土。 丁二壮酸极了,骂骂咧咧:“奇了怪,老子怎么没摸到棺材有土?” “这玩意有什么用?”我感觉这帮人目的不纯。 他们来古墓的动机非常奇怪。 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宝物,相反的,他们好像在研究这里。 “不用你管,把东西掏出来,少不了你的报酬。”米契摆摆手,不想多说。说完,他又拍了拍腰间的手枪,威胁我。 我深吸口气,暗骂黄师爷这王八蛋引狼入室。 这帮外国人,可比粽子厉害。 我一共掏出差不多半盆这种奇特的黄土。 伯特对这种东西很重视。 从背包取出一个金属盒子,来存放黄土。这种盒子,给我很不好的感觉,有点像生化实验室,存放放射性元素的金属容器。 “谁把棺材打开,我给他五十万!”伯特并不满足,他想收集更多的土壤。 “我来!” 丁二壮眼红我赚了钱,立刻把我挤开,拿起撬棍对着棺材乱敲。 我确实没有从棺材里摸到尸体。 或许是几千年过去,尸体都化了? 花了很多时间。 那副阴沉木棺椁几乎都被丁二壮破坏了。 哐当声。 棺材盖整个裂开,露出黑漆漆空间。 一具尸体赫然出现在我们眼中。 瞬间,我汗毛倒竖,胡子那边也吼了起来,现场大乱。 如果说,棺材里是一具古尸,甚至僵尸,我们都不至于如此乱了方寸。但,第九棺内的尸体,我们太熟悉了。 那不是失踪的阿牛吗? 失踪了十二个小时的阿牛,此刻静静躺在棺材内,仰面朝天,眼睛充血,一副死不瞑目模样! “鬼,鬼啊!” 混乱中,不知谁喊了声。 现场大乱。 几千年的棺材,怎么可能放着现代人的尸体啊,还是我们的队友。 我能肯定,在我们之前,第九棺根本没有动过,难道尸体是穿墙进去的? 砰! 米契处理事情的方式简单粗暴。 开了枪。 枪声压住喊叫声。 “闭嘴,你们这群蠢货!”米契吼了声,外国人根本不懂尊重尸体,米契直接朝阿牛开了枪。 轰!轰! 尸体出现几个血洞,血液已经干涸。 “我不管到底有没有鬼,他已经死了,所有人不要乱,找找棺材里还有没有这种泥土。”米契命令我们。 “先等等。” 我打断对方的话:“尸体睡在凶棺里不是个事,先把尸体运上去吧,有机会带出去安葬。” 米契想了想,冷漠道:“不要耽搁我们的行动,这里是皇陵,他死在这,已经是莫大荣幸了。” “冷血鬼!” 我瞪了眼,招呼胡子把阿牛的尸体抬出来。 疑点越来越多了。 阿牛出现在壁画上,然后我们在几千年前的棺材发现了他的尸体。难道,这座皇陵真有预言未来的力量? “等等,躲开点。”丁二壮发现了什么,不让我们挪动阿牛的尸体。 “把尸体放回去!”丁二壮喊道。 我以为是尸变了。 丁二壮扑了上去,捏了捏阿牛的嘴巴:“哥,这人牙齿里隐隐发光,嘴巴好像塞了东西。” “掏出来看看。” “得咧哥。” 丁二壮用手去撬阿牛的嘴。 人死之后,关节僵硬,牙齿很难撬开。丁二壮花了不少力气,把阿牛的口腔打开。 唰! 一道白光冲天而起。 阿牛的嘴里,赫然含着一颗夜明珠! “发了,发了。”丁二壮眼睛闪闪,恨不得亲上去。 我和胡子一阵恶寒。 阿牛嘴里含着夜明珠,这不古怪吗? 贪财心切的丁二壮已经顾不得了,直接伸手,想要把阿牛嘴里的珠子抠出来。 “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地宫。 阿牛的嘴突然闭合。 牙齿死死咬住丁二壮的食指和中指。 丁二壮跳起来惨叫,想把手指拔出来,根本拔不动。他疼得小便失禁,血像水枪往外喷。 一时间,那场面恐怖极了。 “弟弟!”丁大壮抡起工兵铲替丁二壮解围。 阿牛的脑袋都被工兵铲拍变形了。 嘴巴还是死死咬着丁二壮的手指。 米契又开了枪。 活人怕子弹,死人可不怕。场面愈发吊诡,我和胡子都有拔腿就跑的冲动。 咔嚓! 丁二壮仰面朝天摔倒。 右手的食指和中指,被硬生生啃了下来,断裂的地方还有牙齿印! 我想起之前通冥照的事:“胡子,你还记得,丁二壮照镜子的时候,说镜子里的自己缺少手指吗?” 胡子也大感意外:“你的意思,那镜子真的能预言未来?” “时也命也,死人能咬人,还直接把人手指咬断,你不觉得,这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小虾,胡爷心里发虚,要不咱们跑路吧?” 米契立刻朝我们看了过来。 我心里发苦。 这时候想跑,搞不好外国人直接开枪,真是进退两难啊。 “大胆妖孽,不得放肆!” 也不知道阿牛是不是诈尸了。 齐云手持打尸鞭,一鞭砸在阿牛尸体上。尸体的牙齿仍发出“咔咔、咔咔”的声音,仿佛在咀嚼那两根断指! 打尸鞭是南派至宝。 只要是尸变,绝对能克制。 齐云招呼我们,把打尸鞭贴在阿牛身上,用登山绳捆绑在一起。 接下来,尸体倒是没有异变。 不知道是打尸鞭有效,还是捆绑有效。 齐云让我们,先把阿牛的尸体拉上去,这尸体必须出去火化,否则阴魂不散,多半是要闹鬼的。 我和胡子拖着尸体,到了之前下来的地方,对着上面喊道:“喂!黄师爷,我们找到阿牛了,你快点拉我们上去。” 喊了几声,上面没有反应。 墓室和前殿的高度差不多有二十米。 胡子道:“该不会是那老头自己卷东西跑了吧?” 我摇摇头:“应该不至于,那帮外国人贼精,开的都是空头支票,没收到钱,那种老掮客能跑路?” 我猜测,黄师爷懒驴上磨屎尿多,睡着了。 反正绳子在这,干脆我先爬上去,再拉胡子上来。 刚要动手攀爬。 两根软绵绵的东西打在我脸上。 我心里一凉,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妈呀,我们下来的时候,一根登山绳为主绳,一根登山绳为保险绳。两根绳子就在刚才,被人用刀在上面磨断了! 登山绳是进口货。 里面有钢丝,根本不可能是拉断的。 就是用刀,也需磨几分钟。 “不好了!” 我暗道中计,上头留守的人,除了黄师爷还有古铜,不会是那小子黑吃黑吧? 我的吼声将所有人吸引过来。 “妈的,我们的绳子被割断了,出不去了!”我喊道。 胡子查看了断裂的地方:“是被上面的人故意割断,奶奶的,心太黑了,是打算把咱们困死在墓室里啊。” 那么高的落差,没有绳子,根本出不去。 米契气得开了枪:“法克!黄师爷,立刻把绳子铺下来,否则我不客气了,我们的人会找到你,让你不得好死!” 这种时候,队伍乱了就是自取灭亡。 我努力保持镇定:“对方既然敢割绳子,就有把握不让我们离开。或许,黄师爷已经遭了毒手,真凶是那个古铜。” “不可能。” 阿牛和古铜都是米契招募的编外人员。 他负有直接责任。 米契道:“就是这个人,带我找到了土司墓的封土,他黑吃黑的目的是什么?上面并没有值钱的冥器。黄师爷,绝对是他!” 齐云道:“现在争论这个没有意义。我只问一句,上面的人断了绳子,我们怎么出去?” 一时,我们陷入了沉默。 胡子看了我一眼。 其实,我在上面留了底牌,在龙穴薄弱的地方,布置了两根雷管! 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轻易使用。 一旦炸开龙穴的薄弱处,地下河倒灌地宫,整个皇陵的风水就破了,搞不好山头都会塌陷到地里! 第十五章 蜂巢人 “先等等,先等等。” 我示意胡子稍安勿躁:“伯特先生,你们此次行动,有没有预备队或者紧急预案?” 生死关头。 伯特不敢隐瞒。 沉默片刻,嘀咕声:“如果我们没有消息,七天后,会有第二批人马进入哀牢山。” “那可就糟了。”丁大壮赶紧喝了几口水,狼吞虎咽吃压缩饼干,“我们下到墓室,根本没有携带补给,装备都放在前殿,眼下淡水都不够两天食用!” 米契道:“喝尿的话,也许可以多撑三天。” “屁!” 胡子气炸了:“胡爷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再说,胡爷最近上火,你确定你有那么多尿?” 割断绳子的,肯定是人。 我想起一句老话。 人心之恶,甚于鬼神! 古墓里面,防僵尸防粽子,更要防活人啊。 此乃我爷爷,一代倒斗之王的经典心得。 “到底是哪个王八蛋背后捅刀,有本事站出来,老子问候你祖宗!”丁大壮对着头顶的破洞一阵大骂。 他最贪财,也最怕死。 “咳,咳咳。” 就在我们担心要被困死在墓室时。 头顶那深远的破洞,传出一阵淡淡的咳嗽声。 “谁?” 我们一下站起来,望向头顶。 一张人脸,在黑暗尽头,肉眼能捕捉到的极限位置,惊鸿一瞥地掠过!仟仟尛哾 只看了一眼。 我心生一种恶心感,差点吐出来。 是一张怎样的脸啊? 很早以前,都市传说有芝麻女孩的存在。说一个小女孩生下来毛孔很大,有人告诉她母亲一个偏方,用炒熟的芝麻洗澡,毛孔能变小。 妈妈就把女儿放在澡盆里,倒了很多芝麻。 过了一阵,她妈妈去看,女儿坐在澡盆上,正用针头,把毛孔里的芝麻一颗一颗挑出来! 刚才我看见的那玩意,分明是一个大号的芝麻人。 不,严格来说,对方已经不能算人了。 试想一下,把人身上的毛孔放大一千倍,你会看见什么?那个人,就和被虫子蛀空的蜂巢一样,你甚至能想象,通过毛孔直接看见半透明的隔膜和内脏! “你到底是人是鬼?”我喊道。 丁大壮对上面央求:“这位好汉,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若有得罪的地方,请前辈宽恕一二,咱们愿意补偿你,跪下来道歉都行。” “咳咳。” 十几米高的穹顶上。 一个浑身孔洞犹如蜂巢的妖怪,缓缓伛偻着身子,两颗血眼怨毒注视我们:“杀不尽的东西,来这里盗墓,一个个就在这长眠吧!” 对方抄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普通话。 听见对方说话,我就放下心,只要不是鬼就好说。 “前辈,你为什么害我们?” “呵呵,你该问问你身后那三个洋鬼子畜生,他们想来这干什么?几十年前,他们的祖宗就来这探路,老子亲手把他们的头一个个砍下来,就挂在外头的树梢上!” 此话一出,我们集体看向伯特、莫林、米契三人。 难怪这三个家伙一路进来胸有成竹,原来他们的祖宗早就踩过盘子了! 丁大壮最是自私自利,当即喊道:“三位老板,你们跟这位前辈有仇,那是私人恩怨,为啥连累我们?” “闭嘴!”莫林大怒,“你想怎么样?” “有外人闯入你的祖坟,你要怎么样?” 听见对方这么讲话,我知道这件事没法善了。给胡子打了个眼色,准备预防突发事件。 蜂巢人在上面喊道:“要不想死也行,把这三个洋鬼子干掉。” 丁大壮道:“我凭什么信你?” “见过山上胡子入伙时,弄的投名状吗?谁杀了洋鬼子,就跟老子是一条船,老子就把他从墓室拉出来。否则,嘿嘿,你们除非是孙猴子变的,一辈子别想出去!” 哐当。 上面丢下一把砍竹子的蔑刀,前头一个直角刀尖,杀人最顺手。 胡子,是土匪的意思。以前胡子拉人入伙,要让新人杀几个过路的人,身上背了人命,就不会轻易反水。 听蜂巢人的口气,他和这三个外国人,或者说,跟外国人身后的势力有血海深仇。 所以逼着我们,在墓室干掉伯特一伙。 我暗道这是一条毒计! 别忘了,三个外国人手上有枪,我们赤手空拳,上去不是送死吗? 胡子动了动嘴唇:“完了,要内讧。” 我喊了声:“丁大壮,你要干甚?” 丁大壮有些尴尬,一脚踢开蔑刀,指着蜂巢人大骂:“我问候你祖宗十八代!想让我们自相残杀,呵呵,当你大爷是傻子?我丁大壮出门最讲义气,什么洋人不洋人,这三位是我丁大壮的老板,咱们一条心,你算个什么东西?” 丁大壮一个劲表忠心。 缓缓靠近米契。 随后,丁大壮拍胸脯保证:“老东西,有胆子下来干一架,你个没卵的货色,只知道阴人。老板,咱们就在这熬着,等后援队来了,抓到这老东西,把他大卸八块,你个丑八怪!” 丑八怪三个字,把蜂巢人激怒了。 想想他那副模样,已经不能算人,浑身都是巨型的毛孔比黄豆还大,密集恐惧症看了,恐怕当场就要发疯。 丁大壮缓缓靠近米契。 他一脸憨厚,满是忠诚,声音比雷声还大。 就在米契放下心的一瞬间。 丁大壮赫然抬头,一双眼似野兽食人,他从身后拔出一柄腰刀,对着米契捅了过去! 生死关头,人的神经反应出奇的快。 米契猛地向后倒退。 握枪的右手抬起。 刷! 三根手指、一把手枪,沾满鲜血落在了地上。 米契发出惨叫,滚了出去。 “老板,对不起了,这关头,谁也不想死,就委屈你们牺牲一下!”丁大壮凶性大发,直接干废了米契。 丁二壮得了指令,从后面堵了上来。 噗嗤一声。 外国人莫林被捅了个对穿,连肠子都流出来,当即死在地上! 随着丁家兄弟的反水,现场一片大乱。 或许有人觉得丁大壮很蠢,这种时候,应该团结一致。 其实不然。 丁大壮反而是队伍里最聪明,最能算计的。 不过他聪明过头了。 伯特说,后援队至少要一个星期才会进入地宫。 以我们携带的淡水和食物,哪怕喝尿,都撑不到那个时候。怎么办?团结一致?啊呸! 杀掉几个人,食物和水不就够了吗? 所以丁大壮早就计划好了。 蜂巢人信守承诺放过他,那最好。 对方不放。 他把所有人杀光了,靠资源活一个星期,等后援队来了,他就能活下去。至于其他人的死因,完全可以说是蜂巢人干的,反正死无对证! 这就是人心。 歹毒起来,鬼神实在显得惨白。 枪声,惨叫,鲜血,刀光,挥之不去。 丁大壮砍断米契的手指,捅死了莫林,凶性大发朝伯特冲去。伯特开了枪,丁大壮跪倒在地,子弹没打到要害。 丁大壮将砍刀甩出。 刀锋插在伯特的大腿上。 伯特嗷嗷惨叫,拿枪在附近乱扫。 混乱中,我的手被打脱臼,胡子挨了丁二壮一脚,肋骨骨裂。 又一声惨叫。 齐云中枪,捂着肚子倒下。 这人是南派高手,与我有些渊源,我赶紧上去,用黄铜面盆替他挡枪,拖着他到了角落。 子弹打空了。 丁大壮皮糙肉厚,还是没死。 趴在地上往前爬,想干掉伯特。伯特整个大腿的骨头都露出来,鲜血淌满墓室,我们所有人都受伤不轻。 “这畜生,喂不饱的白眼狼!”齐云中枪了,可能伤着内脏,有气无力骂道。 丁大壮回头看了眼:“齐爷,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不懂。哈哈,齐爷你老了,死也就死了,可我丁大壮还年轻,还有女人和钱等着我,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此时的丁大壮杀神附体。 不等伯特换弹夹,一脚上去,伯特吐出几颗血牙,翻滚在地。 见对方失去威胁,丁大壮这畜生和他弟弟,把目光看向我跟胡子,刀锋缓缓朝我们逼近。 “干!” 墓室就这么大,跑是没有用的。 胡子捡起齐云的打尸鞭,跟我上去和丁家兄弟搏斗。 丁二壮的一只耳朵,被胡子用手硬生生从头皮下面撕下来!我则完全不是丁大壮的对手,慌乱中抱住丁大壮的腿,胡子一拳过去,丁大壮下巴脱臼,倒在地上有进气没出气。 胡子一脚踩着丁二壮断掉的手指根,用水壶砸晕了他。 噗通! 一个黑糊糊的东西,从上面被扔了进来。 前殿与墓室,上下落差二十米,相当于六层楼高度。 热乎乎的液体溅射在我们脸上。 从前殿被扔下来的,是一个活人! 那么高的高度。 脑袋当场碎裂,花白脑浆淌了一地,身体像个破皮球,骨头都从关节顶了出来! 丁大壮从地上爬起。 看见这幅场景,人就疯了。 从前殿被活生生扔下来的人,是他亲弟弟丁三壮啊! 蜂巢人简直不是人。 杀人不眨眼。 丁三壮还在昏迷,他直接把他扔下来摔死,这是谋杀了。 我和胡子遍体生寒。 再看丁大壮。 这人已经崩溃,歇斯底里:“哈哈哈,死了,都死了,弟弟啊,你的眼珠子怎么都摔出来了,哥哥给你安回去。哈哈哈,好啊,好啊,大家都别活了,一起死吧!” 我和胡子警惕看着丁大壮。 如果这家伙真的发疯,出于安全,我们只好杀人了。 第十六章 暗河 噗通。 又有人被扔了下来。 我以为是黄师爷或者古铜。 然而这次从前殿被扔下来的,不是活物,而是一具干黑色,尸皮都蜡化成绛紫的肉粽子! 可能是殷商时期陪葬的奴隶。 身上衣服早已烂光。 青面獠牙,指甲狭长,二十米的高度,尸体愣没摔烂。 咯咯,咯咯。 老僵尸磨牙的声音。 那具肉粽子缓缓从地上爬起来,牙齿秃噜出嘴唇,幽惨惨的眼睛直勾勾望着我们。 一瞬间。 我如坠冰窖,遍体生寒。仟韆仦哾 这他娘的,是具活尸啊! 蜂巢人太歹毒了。他压根没打算让我们活着离开。 为了让我们全军覆没,他使出一招连环计。 全盛时期,我们根本不怕活尸。但眼下,我们四分五裂,个个重伤,他先引诱我们自相残杀,再用活尸趁虚而入。 我们一个个都跑不了! “奶奶的,这下事情大条了。别让胡爷知道这王八蛋的祖坟,否则连他祖宗一起扔茅房遗臭万年!” 我看了胡子一眼,这家伙的裤子都湿了。 胡子恼羞成怒:“这是水!刚才拿水壶砸晕丁二壮,不小心洒的。” 活尸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一股尸气熏得人呕吐。 粽子指的是尸体,属于倒斗一行的黑话,因为西域那边,有专门倒卖干尸和湿尸的,据说一具千年古尸,价值都在百万以上,丝毫不逊色冥器。 僵尸和活尸是有区别的。 僵尸,顾名思义,僵硬的尸体,僵尸的关节是不能动的。 而活尸则不一样! 死不瞑目,口含怨气,多为活殉奴仆,死后吸够山川地脉灵气,以龙脉为食。 它的关节能像人一样活动! 没内讧前,遇见活尸,或许还能招架,眼下我们早就乱了阵脚。 蜂巢人把活尸丢进来,丁大壮发疯了,直勾勾往前走。 “弟弟啊,是你吗弟弟。” 咔嚓。 活尸直接咬下丁大壮半截手掌。 丁大壮懵了,一耳光抽过去:“居然敢咬你哥哥,你个没良心的玩意,忘了大雪天是谁出去要饭养活你们?老子,老子我抽你!” 活尸是没有人性的。 丁大壮神经失常,上去跟活尸扭打起来,我和胡子赶紧扶着齐云。 “齐爷,齐爷。”胡子推他,“别睡了齐爷,你有带朱砂吗,还有糯米。咱们麻烦大条了,那王八蛋不是人啊。” “这,在这里。” 齐云有气无力,掏出一把被鲜血浸透的朱砂,早已经不能用。 “终日打雁,却被雁啄瞎了眼,想不到我齐云会死在这。” “齐爷,我一定会带你出去,先忍一忍。”我从地上抓了把土。鲜血遇见杂质可以凝固,至于会不会感染,现在已经顾不得了。 “打,打尸鞭。”齐云说完这三个字,就昏了过去。 那头,丁大壮与活尸扭打。 活尸是没有人性的。 满口黑色獠牙,亲在丁大壮肚子上。 脂肪和人油就露出来。连丁大壮的肠子,都被活尸掏出。但丁大壮毫无反应,顿了顿,又把肠子重新塞回肚子里,场面诡异极了。 “胡子,十年了,今个咱们露一手,看功夫有没有退步!” 目下,只有我和胡子伤的不那么重。 胡子呸了几口,一手抄打尸鞭,一手抄面盆当盾牌:“妈的,又不是没遇见过活尸,小虾,你来搭人桥。” “天王托塔!” “魁星踢斗!” 大凡风水极好之地,都有活尸孕养。 我与胡子不是没遇见过。 只见我飞身冲了上去,膝盖顶在前面,半跪在地,肩膀顺势后扭,双手如钳拖住活尸下盘。 胡子大吼声。 从后面狂奔,一脚踩我膝盖,一脚踩我肩膀。 整个人飞在空中。 一脚踹出,重心往前压,犹如奥运会百米跨栏的动作。 “呔!” 这一脚,胡子动了真气,与我配合到位。 虽说金盆洗手十年,我二人的基本功还算扎实。 胡子一招魁星踢斗。 胶鞋的脚狠狠踹在活尸的腰椎上! 活尸咆哮不休,重重跌地。 胡子在半空丢下打尸鞭,整个人轻盈落向远处。 我顺势接住空中打尸鞭,一鞭砸在活尸的天灵盖,又打折了活尸的左右锁骨。 正是拔尸术的招式! 活尸被我们两个干掉了。 别说是尸体。 就是活人被飞起来踹一脚,也吃不消。 我一瘸一拐过去:“行啊胡子,这些年功夫还在,有一套,回去奖励你吃叉烧饭。” 胡子蹲在角落里,偷偷抹眼泪。 我上去推了他一把:“没出息的玩意,哭啥。” 胡子惨叫:“落地的时候扭到脚了,疼,疼啊!” 我一阵无语。 “岁月不饶人,你老胳膊老腿,关节都退化了。胡爷,要注意补钙保健。” “屁,胡爷到死都是十八岁少年!” 我和胡子相互搀扶对方,站起来走路。 这些年,我们都是这样熬过来的,朋友就是世界上最好的拐杖。 蜂巢人见我和胡子把活尸干掉了。 在上面捣鼓。 我估计他还要丢活尸下来。 这样我们迟早会被耗死。 幸好,我和胡子不是没有后手。别忘了,我在上面埋了两根雷管,威力足以摧毁地宫平衡,引地下河倒灌皇陵,玉石俱焚! “小虾,快点决定吧,这家伙多半又去搬活尸了。”胡子就是这性格,宁为玉碎不留瓦全。 我点点头。 跟胡子,把黄铜面盆扣在脑袋上,当头盔。 胡子用塑料袋吹了几个气球,绑在身上,这样能防止身体撞在石头上骨折。 我和胡子把齐云带上。 倒斗分为南北两派,这些年,南派式微,已不剩多少人,经常被北派欺负。我身为南派倒斗王之后,自然要帮衬自家人。 “喂!” 蜂巢人又要丢活尸,我喊他:“你一直跟着我们,就是想杀人?” “咯咯。” 蜂巢人看着我:“敢来这个地方的,窥视我们部落的秘密,你们谁都活不成,谁都是!” “你在这守了多久。十年?二十年?” “放心,你们死了,我还会继续守下去!” 这个人没有欲望。 他活着的唯一动力,就是守护秘密。 没有欲望,意味着没有弱点,无法与他妥协。我拿出信号引爆器,幸亏留了一手。 “该死的小子!” 蜂巢人的声音变了。 这家伙,看起来像妖怪,比我还怕死。 他万万没想到,我在外面埋了雷管。刚要跑,我直接按下开关,一道红光通照幽冥,剧烈的震动摧毁了地宫保持千年的稳固。 那真是:万雷平地惊响起,摧山裂石动尘埃。 皇陵本就在山腹之中,各个地方厚薄不一。 我以寻龙点穴,于茫茫大山寻到地宫最脆弱一点,安置雷管。爆炸打开地宫外壳,惊起下面暗河倒灌。 只呼吸间。 碎石狼藉,烟雾缭绕。 一道水柱灌满前殿。内外水压毁坏了墓墙,紧接着我们便被裹挟在水流中,顺着垮塌的墓墙冲到山底的暗河里! 万年钟乳石倒悬穹顶,千年不老水灌溉黄泉。 我们连人带棺材入了地下河,轰鸣的水声震耳欲聋。我和胡子差点被水浪拍昏过去,把气球绑在齐云身上,也救了齐云一命。 地下暗河黑暗无比。 周遭水波蜂拥,雾气腾腾。 混沌中,有人开了手电,伯特和米契相继从河底浮起。 不等说话。 河水浮出一些尸块。 居然是丁大壮! 原来,暗河就是皇陵的护城河。南汉工匠营造帝陵,将地宫打造得固若金汤,连不断扩张的暗河都被他们利用。 工匠在水流湍急处修建堤坝,在河底布下青铜水车。 水车日夜旋转,上面铸满锋利的青铜刀。 人只要靠近,被水流裹挟进去,立时就会被千刀万剐,绞成碎片。 丁大壮命该如此。 他被活尸咬穿了肠子,本就活不成。 被水压在河底,撞到高速旋转的水车上,连遗言都没有。 像他这样的恶人,着实是报应。 我和胡子搀扶着齐云,小心翼翼避开堤坝,唯恐撞到水车。 伯特和米契先爬到干岸上。 然后用绳索把我们拉上来。 十几人的队伍,死得只剩五个人! 装备丢了大半,手电只剩一把。干岸上,有古代工匠用石头垒起来的灶台,储存了干柴和硝石等物。 看得出,营造皇陵是个大工程。 上万人在这地下暗河没头没脑干了几年。 若非我以外力炸开了墓墙,恐怕根本不能想象,真正的皇陵梓宫,修在这地下河上,直接龙脉之内,尽润山泽! 遭受了这么重大的打击,伯特的精神状态也出了问题。 直接问我们:“这个老头有没有事,反正救不活,把他丢河里吧。” “你们外国人不是喜欢讲人道主义吗?”胡子讽刺他。 伯特笑了笑:“你也说了,人道主义是用来讲的,不是用来做的。” 我道:“齐爷伤得很重,好在伤口没有继续恶化。这个时候你想过河拆桥,恐怕有些不地道吧?” 说实话,我和胡子厌烦了。 皇陵根本不是凡夫俗子可以染指。 你想,谁那么大胆,居然把主墓室修在暗河,外面留下一个疑冢? 第十七章 帝陵梓宫 胡子道:“胡爷打算跟小虾带齐爷出去看医生,你们喜欢古墓,就留这吧。那蜂巢人指不定杀个回马枪,他在暗我们在明,迟早要翻船!” “走?” 黑洞洞的手枪抵在我脑袋上。 米契道:“这个时候才想退出,迟了。还有你,前面探路,必须带我们找到南汉皇陵的主墓室。” “胡爷......” 胡子刚要嘴硬。 子弹直接在他脚边炸开。 胡子骂骂咧咧,好汉不吃眼前亏,跟我搀扶着齐云,沿护城河城墙,往皇陵深处走。 这个皇陵有两层。 神道、前殿、耳室,是第一层。 护城河、堤坝,是第二层。 两层之间可能有暗道沟通,反正我们是通过炸墓炸进来的。前殿估计完全被暗河冲垮了,现在想原路返回,估计是做梦。 不过滇南地下水源充沛,又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 溶洞、暗河、断崖、裂谷极多。 顺着河道走,未必不能走出去。 走了七八公里,我和胡子实在走不动了。 没有吃的,没有药品。伤口因为潮湿和水汽开始发臭,整个人疲惫到极致,连神经都迟钝了。 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缺水。 古代修皇陵,完工后会把工匠处死。qqxδnew.net 暗河里面白惨惨一片,全是古代人的骨头,这种地下水委实说不上甘甜。 但是又不得不喝。 胡子走不动了,坐在地上耍赖:“我说,生产队的驴干了这么久,也该放假了,咱们好歹是人啊,总不能连驴子都不如?一颗金头而已,犯得着那么拼命?” 米契也累坏了,懒得搭理胡子。 伯特用最后一点纱布,给自己包扎:“找到主墓室就放了你们。” 我问他:“你确定皇帝的梓宫是在暗河?” 蜂巢人说过,这些外国人的祖宗来过这里。 伯特语气坚定:“这里有大片古代人工痕迹,如果梓宫不在这,修护城河干嘛?” “你这是猪八戒撞天婚,一通瞎逛啊。”胡子吐槽。 “少废话,快走。”米契继续拿枪威胁。 “等等,再歇歇。” 胡子四仰八叉睡在河岸上,跟我打了几个眼色。 我们还有最后一根雷管。 距离这么近,雷管明显没有枪好用,我示意胡子不要轻举妄动。比起这帮外国人,那个蜂巢一样的妖怪,更让人担忧。 沿着护城河走了大概十公里。 前面的暗河不断扩大,形成一个深不可测的地下水潭。 头顶是万年钟乳石,如剑如戟倒挂九天。 脚下是原始的石瀑、石台,上面一层脆弱的碳酸盐,一踩就碎,滑得要命。 此地错综复杂,跟迷宫一样。 我们跟着水势一路艰辛前行,才抵达那一方深潭。 伯特有石英表。 那个时候,大概是深夜十二点。 抵达水潭,里面有很多半透明的鱼,伯特和米契非常可恶,逼迫我和胡子下去摸鱼,并用枪来威胁。 我和胡子憋了一肚子邪火。 那些鱼不怕人。 或者说,它们压根没见过人。 每条约有巴掌长,除了内脏,身体和玉一样,也叫不出名字,吃起来没有腥臭味。 我喂齐云喝了些淡水,他在发高烧,但我们没有药。 本来伯特那里还有一支抗生素,他根本不可能给我们用,自己偷偷注射了。 就在我们生火烤鱼时。 暗河深潭,突发异变。 一团团幽绿色的光,如太阳坠于水中,霎时笼罩地心。 那光太吓人了。 深潭不知几百米,半夜的时候,水中突然冒出绿光,而且体积很大,很难不让人想到是水怪或者水鬼。 米契草木皆兵,握着枪发抖。 我暗道这帮外国佬太业余了,遇见危险就只知道开枪。 真要是鬼,枪顶个屁用! 渐渐地,我们发现有些不对。 绿光不是从水里冒出来的,而是我们头顶上! 水潭上面,是高高隆起的天然穹顶,不断向上延伸,根本不知道多高。天穹之上,飘下一团团青绿色光芒,一点、两点,在水面汇聚。 就像一颗巨大的绿太阳。 我们的眼睛都睁不开,躲在角落里小心偷窥。 异象大约持续了半个多小时。 绿光渐渐微弱,开始出现人形。 直到我们的眼睛完全适应了环境,我才看清,那绿光当中,竟然是一个个宫衣素腰、粉黛峨眉的仙女! 一共二十八人。 对应二十八星宿。 身穿盛唐服饰,露出半截手臂,额点朱砂,眉饰花簪。 皆是千年前唐人打扮。 外为绿裙,内为藕丝裙,一个个飘在水上,地下河不断有暗风吹动掀起衣摆。那些千年前的宫女,宛如一个个绿色水母,对着幽冥地狱花枝招展。 每个身后,还有长长的五色云气披帛。 或手持玉箫,或怀抱琵琶。 或以指抚律,或环抱箜篌。 这分明是一支妆容盛大的,给皇帝演奏乐曲的太常寺女乐啊! 那些九天仙女没搭理我们。 一个个衣袂飘飘,吸风饮露一般,自穹顶落在水潭之上,又成群结队,往暗河深处飞了进去。 速度很慢。 跟古代皇帝出行差不多。 我甚至产生幻觉。 那皇帝老儿不会还活着吧?每天每夜,要这些宫女给他演奏。 仔细推敲,我这种想法过于荒诞了。 试想这些宫女,都是千年前的人物,死后尸体居然能飘在空中日夜飞舞,还能发光,着实神乎其技。 伯特用枪顶着我和胡子,让我们在前尾随这些仙女。 胡子推测,这些女人很可能是南汉皇帝用来殉葬,被水银给闷死的。 活人被水银闷死,血液凝固,尸体千年都不会生虫。至于为什么能飞,胡子就想不通了,只能说此地龙脉庞大,地气猖獗。 这种说法是有依据的。 哀牢山,位处横断山脉余脉之末,位在东极,西望墨江,南观红河,水龙昌盛,万年不枯。 这些九天玄女,尸身与龙脉勾连。 只要此地龙脉不死,她们就以另类的方式“永生”。 不算是鬼。 她们不断重复着生前的行为,我们跟着她们,就能找到皇帝的梓宫!这条路,很可能就是以前给皇帝表演的路线! 我们跟着这些九天玄女一路前行。 耳边逐渐听到庞大的水流声。 九天玄女群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巨型瀑布。 银河悬绝九重天,万片玉珠洒下来。 隔着上百米,我和胡子的衣服便湿透了,磅礴的水雾混杂锋利的水剑,一道道从天穹之上劈落。 巨型的地河瀑布落差超过百米,眼下正是夏季,水流充沛。 周围岩壁,自太古被水流冲刷,形成了迷宫一样的溶洞,大的可以容纳几百人,小的才碗口大。 溶洞多如繁星,密布于瀑布两岸。 岩壁上,开凿有栈道。 千年岁月,大都腐朽,腐烂的木桩残存鱼胶的痕迹,估计是皇陵工程的一部分。 “胡子你来看,当真是鬼斧神工,天地造化。那帮工匠,居然直接跳开了龙穴,在地下暗河给皇帝营造了一个王朝!” 我们顺着暗河逆行,这片瀑布就是人类能探索的极致,两旁的栈道直插瀑布,说明瀑布后面还有一个巨型溶洞!” 胡子恍然:“就和孙悟空的水帘洞差不多?真神了啊,把主墓室修在瀑布后面,难怪不曾有人进去过。神,太神了,南汉皇帝虽是草头天子,可这排场,简直比唐陵帝王还大!” 我手搭额头上,远眺弯弯曲曲的栈道,心中不免激动:“此地上不窥天,下不见泉,独领于万世至尊,亘古不朽。更有二十八玄女陪葬,日夜吹奏歌舞,当真是神仙格局了。” 找到主墓室,意味着我们要和外国人摊牌。 胡子时刻准备着用那根雷管,炸死伯特和米契。我看对方眼神鬼祟,估计也在计划杀人灭口。 栈道已经废弛。 好在周围的溶洞有大有小。 我们可以借助溶洞,攀爬到瀑布后面。 只不过这样没法带上齐云了。 我把齐云安置在干燥的角落,写了一张纸条放在他兜里,向他说明情况。万一他大难不死,醒来可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之后,我们吃了几条地下河的鱼,休息片刻,开始攀岩。 沿途的惊险自然不需赘述。 那是一段神圣的旅程。 尽管皇陵是死人的坟墓,可在这浩大的地下世界,宏伟的瀑布,不朽的仙女,鬼斧神工的溶洞工程。 人对死亡的概念,停留在“平均寿命七十岁”的阶段,太渺小了。 终于,我们绕到瀑布后面,顺着栈道遗址,进入了皇陵的“水帘洞”! 门前,是两口锈蚀得厉害的青铜缸。 各置千斤鲛人油。 点燃灯芯,视野不断扩大,层层递进,我们终于能一睹皇陵全貌。 宝盖之上,镶嵌珍珠、玉石、玛瑙、翡翠、黄金,白光闪闪,仿若星河。 大地之上,象牙为板,汉白玉为砖。 两侧回廊,各陈列瓷器、陶器,黄金的餐具、白玉宝瓶、大漆家具、象牙床,还有腐朽的书画竹简布帛,浩如烟海。 周围,有活殉的文武百官、太监宫女。 棺材装饰金箔,绘以飞天壁画,代表和墓主一起长生。 踏入其中,辉煌灿烂,九层玉砖上,一棺椁静静长眠,千年如一。 那,就是南汉皇帝的梓宫! 第十八章 七十六号公馆 唐代不流行黄肠题凑了。 刘玢的棺材,外面是青铜,里面是漆板,重达数吨。 最里面,是金丝楠木内棺,上面的缂丝帷帐还是新的。伯特用暴力砸开棺椁,我和胡子恨得牙痒痒,无奈后面有枪指着,敢怒不敢言。 内棺一开,宝气冲天。 我们四人一睹帝王真容。 如传说那般。 刘玢果然没有头颅。 尸体已经腐化,只剩白骨,裹在金丝银线的龙袍里,光那黄金的冕旒就是五六斤。 光秃秃的肩膀上,赫然一颗金头。 用红宝石镶嵌为眼睛,珍珠为牙齿,金头的工艺可谓巧夺天工。 陪葬冥器,我更是连名字都叫不出来。其中有一件十八子玉锁连环带,是整块羊脂白玉镂空,龙纹凤羽一刀刀磨出来。 更有一秘色瓷器,拳头大,上有七色光晕,见之如见宇宙! 太奢华,太富裕了。 我和胡子流口水。 正流着,伯特从屁股后面掏出两幅手铐,甩在我们面前。 胡子吓了一跳:“咋地,你就是传说中的律政先锋?拿手铐干啥,胡爷可不吃你这套,莫非你要说,你其实是官方卧底,专门打击倒斗的?” 伯特举起枪口:“我不想宰了你们,别逼我。自己乖乖戴上,坐在角落,我们办完事可以放了你们。呵呵,要不是你们,谁能想到真皇陵居然藏在这水龙洞天里!” 戴上手铐,我们连还击的余地都没有。 不戴,立刻就会被枪毙。 我踌躇一阵:“你们老板真是冲着金头来的?” “我们老板的宏大计划,岂是你能想象的?它将改变人类,创造一个完全属于人的未来,一切的牺牲都是有意义的。好了,跟你们废话够多了,戴上手铐!” 皇陵梓宫。 冥器千千万,没有我和胡子的份儿。 倒是银手铐,我和胡子一人领取了一套。 说起来,倒斗的人,除了被机关粽子搞死的,大部分都会免费领取这副镯子。 胡子老老实实把自己拷起来,蹲在角落唱歌:“手里呀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监狱里的生活是多么痛苦呀,半夜起来思乡愁。” 看见胡子这幅模样,我放心了。 胡子是神偷。 开锁一流。 开个手镯,应该没问题吧? 伯特并没有动皇帝的金头,反而在尸体上不断翻找,连骨头都拿出来检查。 我感到意外。 倒斗的,无非为了冥器,为啥这家伙放着冥器不拿,偏偏要动墓葬的尸体? 一路进来,皇陵的死人确实很怪。 有粽子,有僵尸,有活尸。 甚至外头,还有二十八位九天玄女日夜歌舞。 莫非,这里的尸体比冥器值钱? “不可能啊,不可能。”皇帝的尸体都烂了,怎么可能有东西,伯特的情绪开始异常,有崩溃的架势。 “明明就应该在这啊,先生不可能骗我,不可能的。啊啊啊,死了这么多人,费了这么多精力,怎么可能是空的啊!” “领队,你......” “肯定是哪一环出了问题,让我想想,想想。” 伯特的情绪完全失控了。 棺椁的情景令他大失所望! 皇帝的尸体并没有不朽。 他根本不是冲着冥器来的,发现竹篮打水一场空,从小的世界观顿时崩塌了,整个人语无伦次。 “我出去找,它没有脚,一定跑不掉,你在这守着。”伯特拿起电筒,急匆匆跑了出去。 我心想,听他口气,莫非是在墓室找什么活物? 伯特发了疯往外跑。 米契手足无措,只好守着棺材,等他回来。同时,他也在捣鼓皇帝的尸体,看都不看冥器。 我跟胡子打了个眼色。 米契落单了,二对一,优势在我啊! 胡子很容易就开了手铐,突然发难,将米契按倒在地,夺过手枪。 “他奶奶的,一路上用这破玩意威胁胡爷,你威胁个试试,再威胁啊!哼哼,你们这帮洋鬼子,敢小觑劳动人民的智慧,快说,你们来这到底要找什么东西。” “你,你。” “你个屁,老实交代!” “哼,我是不会说的,身为一个战士,随时抱有为公司献身的勇气。” “哎呀。” 胡子用枪口怼着米契的脑袋,非要他说话。 米契咬紧牙关,不受威胁。 我看这家伙已经被洗脑了,对老板有种宗教式的信仰,连死都不怕。 我朝胡子打了个眼色。 胡子一巴掌拍过去,问米契:“你知不知道汉朝有个叫司马迁的人?” 这些倒斗的外国佬,对汉学有些研究。 米契如实回答:“听说过,是你们国家伟大的史学家。” “嗯。”胡子点点头,不怀好意往米契的下三路瞥,“太史公年轻的时候受过宫刑,这个你知道不?” “宫,宫刑?” 胡子狞笑:“所谓宫刑,就是把你小弟弟给切了!胡爷告诉你,切了弟弟有很多好处的,跑步要快一点,毕竟下面少个阻力嘛。马上就要开奥运会了,胡爷帮你净身,到时候你去拿个百米短跑冠军,为国争光,好事一件!” “不,不不不。”米契吓坏了,急忙摇头。 我跟着搭腔:“你这洋鬼子啊,头发短见识也短。我告诉你,很多成功人士都阉了自己才出名的,你想刘瑾,魏忠贤,李莲英,东方不败。我们是帮你成才呢,胡子,按住他,我要动刀了!” “啊!啊!救命啊,救命!”米契扯开嗓子大喊。 我和胡子均是坏人的狞笑表情,桀桀做声:“胡子,你说咱们切的时候,刀用不用消毒啊?” “哎呀,那么讲究干啥,直接拉出去,咔嚓一下!再往伤口撒点盐,消消毒。” “你们,你们休想吓唬我!”米契的眼泪都吓出来了。 “胡爷向来说到做到。摁住他,胡爷亲自来,让你变成中国最后一个太监!” “啊!” 大刑伺候,确实比以德服人要好。 一看我和胡子来真的,米契熬不住了,扯开喉咙尖叫:“两位爷爷,我招,我全都招,别阉了我,我不想当史学家。” 胡子蹲下,又是一巴掌:“啊呸,你也配?让你丫当太监都嫌你矮。” 我揶揄他:“刚才不是要为组织献身吗?怎么一说阉了你,你就不干了?小同志,你这思想觉悟不高啊。” 米契哭着点头:“我混蛋,我懦弱,我胆小鬼。” “好了,先说说是谁派你们下墓的,幕后主使是谁?” “我们来自‘东方古国文明交流会’,我只不过是组织的编外人员,真的,其实我也不清楚老板的秘密。” 我和胡子交流了眼神。 东方古国文明交流会?没听说过啊。 “该不会是你瞎掰的吧?”我将信将疑。 “不是,我真的是这个组织的,入会已经五年了,我家族的长辈也是效力于他们。” 想了想,怕我们还要割他,米契又补充一句:“哦对了,听我爷爷说,这个组织的历史非常悠久了,在几十年前,大概是你们的民国时期,它还有个名字,叫七十六号公馆。” “什么?”胡子一个趔歪,滑倒在地。 我听了米契的话,也是心惊肉跳,魂不附体。 七十六号公馆? 这个名字不是熟悉了,而是如雷贯耳! “你们是七十六号公馆的人?”我逼问米契,“这不可能啊,抗战的时候,法租界撤走,公馆不是解散了吗?” 米契被我的脸色吓坏了,哭丧道:“其实并没有。公馆改名为‘东方古国文明交流会’,这些年一直在暗地进行研究。” 我的心怦怦跳。 黄师爷啊黄师爷,这孙子害人不浅。 早知道是七十六号公馆找我,我根本不会来,直接带胡子跑路,到乡下躲几年再说。 这是个恐怖的组织。 没有人知道组织者的身份究竟是谁。 但它在近现代史上,有着浓墨重彩的一笔! 七十六号公馆。 我爷爷身为倒斗之王,便曾经隶属于这个组织! 胡子摇头,感叹声:“阴魂不散,真是阴魂不散。十年前咱们金盆洗手,本以为已经摆脱了因果,没想到,这帮孙子一直在暗处盯着!” 我眯起眼,动了杀心:“既然躲不掉,就干死这帮孙子!” “好,这话提气,是胡爷的作风。” 七十六号公馆成立于晚清,出过很多近现代史响当当的名人。当然,名声不怎么好,这个组织,大部分和盗墓、走私文物、破坏文明遗址有关。 “你的上级是谁?” “她是个法籍华人,有中文名字,叫青萍。按照约定,如果我们受挫,几天之后,青萍主管就会率领第二支队伍进入哀牢山。” “你们的目标是什么?” “这,这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胡子,阉了他!” “别别,两位爷爷,刀下留鸡,刀下留鸡。” 胡子把匕首贴在米契身下:“留不留就看你表现,快说,你们这帮王八蛋到底来这干啥?肯定没好事!” 米契不服:“你们不也是倒斗来的?” 啪! 胡子一巴掌抽过去,骂道:“哎呀,胡爷根正苗红,就算是倒斗,那也是人民内部的矛盾,你丫一洋鬼子跑到东方来抢饭碗,老子阉了你!” “我们来找一个东西,一个东西。” 米契老老实实交待:“青萍主管跟我们提起过,几十年前,曾有一个叫夏守龙的人,在殷墟一处王陵,发掘到一截奇异的骨殖。拿去研究,骨骼的dna和人类有一定差异,基因和人类是近亲,但又不同于人类进化发展的过程。这个结论,引发了组织内部的高度关注。” 胡子纳闷:“这个叫夏守龙的孙子谁啊,帮着洋人盗国宝。” 我黑着脸道:“这个人好像是我爷爷。” 随后,我一巴掌呼过去,打得米契都哭了:“孙子,说重点!” “在那截奇异的骨殖上,用高度放大镜,可以看到一圈很细很细的铭文,上面的文字非常古老,已经超过了甲骨文的上限。” “是陶文?” “不清楚,我没有见过原物。组织经过研究和破译,在那个叫夏守龙的帮助下,得到一段很古怪的谶言:盖息壤,纳神肠,服金丹,可长生。” 我一听便没了兴趣。 长生,又是长生。 几乎所有的帝王将相,历史名人,晚年都会追逐这虚无缥缈的东西。 有长生吗? 要是有,会有倒斗吗?这么多古墓,这些服了长生不老药的帝王将相,死后不也是一堆烂骨头,被泥腿子鞭尸? 第十九章 女娲肠 米契解释道:“你从第九棺掏出来的土壤,就是传说中的息壤,遇见水会不断膨胀。当然,这个息壤不在我们的计划内,属于意外之喜。其实息壤在几十年前,我们组织就通过一个叫秦玉峰的人得到了样本。” 胡子本不是倒斗一行的人。 他家没有我家那么有渊源。 问我:“秦玉峰又是谁?” 我肃穆道:“北派倒斗之王,与我爷爷鼓旗相当。当时有三人,倒斗手艺冠绝古今,被誉为‘倒王’,我爷爷夏守龙是南派倒斗之王,秦玉峰属于北派。三位倒斗之王,都隶属于七十六号公馆,为神秘的老板卖命。” 胡子暗暗咂舌:“想不到七十六号公馆如此恐怖。当年有名有姓的大墓,恐怕都被他们掏空了吧?” “确实。有人估算过,被七十六号掠夺的珍贵文物,至少有二十万件。很多东西,至今都陈列在世界各大著名博物馆,为镇馆之宝。”仟仟尛哾 我一时感慨万千。 江湖,江湖。 果然,这是条不归路,踏进来,便有千丝万缕斩不断的纠葛。 想要金盆洗手?不可能! “南汉皇陵有什么吸引你们的?”我问他。 米契道:“我们的真实目的,是找谶文中记载的‘神肠’,传说有息壤、神肠、金丹,人便能不死。” “神经病。”胡子骂了一句。 我问他:“你确定是神肠,不是红烧肥肠?” “是神肠。你看过《山海经》吗?上面记载‘有神十人,名曰女娲之肠,化为神,处栗广之野,横道而处’,相传神肠就是女娲氏一族的图腾,南汉皇帝曾经得到过这种东西,想用它来养尸。” 我回忆了一下,这确实是山海经的原文。 女娲之肠到底是什么东西,有待商榷。 有些说,女娲人头而蛇身,这个女娲之肠,应该指的是女娲的尾巴很像肠子。 也有说,女娲之肠应该是某种生.殖崇拜,就像很多文化遗址,都挖出过“铜祖”、“玉祖”之类的东西。 “组织上推断,神肠应该是一种长得像肠子的生物,介于真菌和细菌之间,表面是一种复合粘菌体,可以不断分裂孢子。” “长得像肠子的生物?” 我一听,这玩意怎么有点耳熟啊。 好像,好像...... 李姓土司墓里,我和胡子用拔尸术镇压粽子,粽子脑袋里面,不就爬出了这么一根像盲肠的东西吗? 胡子也想起来了。 用水壶把米契砸晕。 “小虾,那根肉肠子还在你身上不?” 我摸了摸袖筒,把一团布扯出来。 肉肠还包在布里。 我用天珠压着它,上面的药香味一直让它处于假死状态。 胡子惊诧看了几眼:“如此说来,这外国佬没撒谎,他们真是来找这肉肠子的?妈妈的,这帮人要是喜欢肠子,去吃红烧肥肠啊,盗哪门子墓?” 我深吸口气:“此事牵扯七十六号公馆,非比寻常。胡子,我不想把你牵连进来。” “屁话!” 胡子很生气,骂我没义气:“这地方是咱们的,还轮不到一群洋鬼子撒野。再说,胡爷是怕事的人?出去了胡爷就买土豆,把这肠子给红烧了!” 嗒,嗒嗒。 远处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我重新收好神肠。 这事有些蹊跷。根据米契的说法,他们推测神肠跟随南汉皇帝下葬了,那为何肠子会出现在土司的尸体上? 这东西没有脚,不可能跑。 那么,其中有人做了手脚? 我想起那个蜂巢人。 而这时候,外头传来脚步声...... 胡子捡起地上的枪:“应该是伯特那小子回来了。咱们把他拿下,或许他知道的更多。” “嗯。” 事关我的家族,又牵扯到我,我不能坐视不理。 抄起一根螺纹钢管,和胡子左右埋伏,准备拿下伯特。 哒哒,哒哒。 脚步声越来越密集,好像不止一个人。 终于,声音都消失了。 绝对的黑暗里,一张人脸浮现,凑到我面前,离我不过几厘米。我吓了一跳,那是一张满是坑洞的脸。 是那个蜂巢人! “别动!”胡子拿枪指着对方,“奶奶的,你这丑八怪装神弄鬼,给胡爷站起来,不然毙了你。” “呵。” 一道劲风,打掉了胡子手里的枪。 正常人身体有关节,手臂根本不可能正向旋转到身后。而那个蜂巢人,好像压根没有关节,手臂像一条橡皮筋可以伸长,如皮鞭子抽过去,完全违背了人体构造! 胡子吃了暗亏,倒退几步,摆出一个太极拳的架势,吼道:“来啊,胡爷也是练过的。有胆子上来,看胡爷不用大力金刚掌把你尿包拍出来!” 我用手电照对方的眼睛。 正常人会有反应。 但蜂巢人连躲闪的动作都没有。 手电一照,我看清楚了蜂巢人的身后。 只见我双手举起,标准的法兰西国礼,然后蹲了下去,要多怂有多怂。 胡子骂我:“你投降干啥?咱们都是有骨气的人,就胡爷这套太极拳,搁在公园打了几十年,还怕这孙子?” 我朝胡子努嘴。 胡子骂骂咧咧看向蜂巢人的后面。 顿时,胡子也尿了。 双手抱头,跟我一起蹲在地上,要多怂有多怂。 蜂巢人的后面,跟着十几具绛紫色的活尸! 我和胡子差点哭出来。 妈呀,这还打个屁啊,抱着机关枪的倒斗之王都打不过这么多鬼玩意! 胡子抬起头看蜂巢人:“您老就是著名的湘西赶尸王?” 蜂巢人拍了胡子一巴掌。 我才看见。 对方手上,提着一个冒热气的人头,是伯特的脑袋!蜂巢人嘴里发出几个古怪音符,一群活尸把我和胡子围起来。 他走过去,又亲自砍下了米契的脑袋。 攥着两颗人头,对方将我们打晕,我失去意识,也不知道自己死了没有。 好一阵混沌。 我睁开眼,看见面前有篝火,齐云的脸凑了过来。 “齐爷?” “哈哈,你小子总算醒了。族长,你下手可太狠了,好歹这小子救过我,咱们说好了,放他们一马。” “嗯。” 蜂巢人坐在篝火边。 火光下,对方浑身都是黄豆大的孔洞,那光仿佛能直接穿透他的脑袋照在地上。 我实在无法想象,一个人怎么会变成这幅模样。 他要是在石头地滚一圈,身上的毛孔就会装满了小石头,甚至塞到内脏里。 “齐爷,您这是......” 齐云明显和蜂巢人认识。 后面还有一个,是古铜那小子。 齐云对我解释:“多的告诉你没用,我和族长都是石崖寨的人,留守在哀牢山,就是为了报仇,并且守护这座陵墓。” 我一阵紧张。 齐云安慰我:“你小子人不错,救我一次,我已经说服族长,不杀你们。不过为了保守秘密,从今以后,你们就要在这跟他一起生活了。” “什么?” 要我下辈子跟这蜂巢人住在溶洞里? 我一阵恶寒,这可真是生不如死啊。 土司墓旁边,有一彝族寨子。来的时候我问过黄师爷,黄师爷说,石崖寨几十年前就荒废了,寨子里闹鬼。 而齐云说,他和蜂巢人都是石崖寨的人。 蜂巢人还是石崖寨的族长。 “阿爷,喝水。” 古铜把我的水壶递到蜂巢人面前,蜂巢人灌了几口。 古铜坐在旁边,开始换衣服。 我发现,古铜的躯干上,也长满了巨大的毛孔。虽说不比蜂巢人密集,也能吓死胆小的。平时穿衣服看不出来,那蜂巢人的脑袋上都长满了。 难道这是一种遗传病? 古铜是蜂巢人的后代,两个人都出现毛孔病。齐云也是石崖寨的人,但他没有。 蜂巢人一句话都不说。 从始至终,只有齐云在跟我交谈。 我暗道好人有好报。 要不是救了齐云一次,我和胡子早被活尸弄死了。虽说对方软禁了我们,好歹活着,有希望逃出生天。 过了几分钟。 胡子醒了,齐云给他解释了前因后果。 因为畏惧蜂巢人手底下的活尸,胡子跟我暂时选择妥协。 古铜朝我们笑了笑。 憨厚的脸上,满是阴狠。 我觉得事情并没有看见的那么简单。 神肠为何出现在土司尸体上?南汉盗掘殷商王陵,又从其中得到什么线索?殷商墓葬又在何处? 还有石崖寨。 一个能容纳一两千人的大型彝族村寨。 为何说废弃就废弃,只剩蜂巢人和齐云还活着? 齐云递给我一根烟,是从外国人尸体上缴获的:“我看你小子也是南派土夫子,有家传吗?” 我道:“齐爷,您也是南派的吧?” “是,我干这行是为了掩饰身份。只要有去哀牢山倒斗的,拉我入伙,我就设计把他们弄死。” 齐云对我的来历很有兴趣。 他似乎有意当着蜂巢人的面提这个话题。 担心对方翻脸,我只好顺着话题回答:“晚辈确有家传,祖上是江宁帮的。” “江宁帮?”忽然,蜂巢人说话了。 “夏大龙子是你什么人?” 齐云大叫声:“对啊,我听说,你也姓夏?” 我十分尴尬。 夏大龙子,就是我爷爷夏守龙。 一代倒斗王,朋友少,仇人多,我真怕有什么狗血的一幕。比如我爷爷曾经跟蜂巢人抢过女人,或者挖过他祖坟。 那可操蛋了。 第二十章 紫三眼 我支支吾吾:“这个,这个。” “说!”蜂巢人吼了声。 我硬着头皮道:“家祖姓夏讳守龙。夏大龙子,就是我爷爷。” “哎呀。”齐云很高兴,“原来是名门之后,难怪他们非要拉你入伙。族长,这可真是缘分啊,小兄弟是夏大爷的后人!” “等等。”蜂巢人很警惕,“你说夏守龙是你爷爷,怎么证明?” 看对方态度,爷爷应该没抢过他婆娘,这让我松了口气。 怎么证明我爷爷是我爷爷。 这是一个非常哲学的话题。 我拿出身份证:“要不您看看?” “这只能说明你姓夏。” 我又道:“我爷爷被誉为倒斗王,曾得一本天书,上记天下龙脉,奇门遁甲,有开山之造化,夺海之灵冥,此书名曰《遁甲开山图》。之前我在前殿布下雷管,炸开地下河,就是用了遁甲开山,才找到地宫薄弱点。” 民国出了三位倒斗王。 各自传承一本“天书”,有无穷玄机。 我爷爷那本,就是《遁甲开山图》,相传是上古帝王巨灵氏所作! 蜂巢人第一次有了情绪上的波动:“想不到真是夏大龙子的后人!我与七十六号公馆,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什么?我差点吓尿。 “不过......你爷爷夏守龙,对我有活命之恩。” 靠! 我差点骂出来。 大爷的,你说话别大喘气啊,这时候我上哪换裤子去。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我问他。 蜂巢人道:“别人这么问,我会宰了他。不过你是夏老哥的孙子,那就等于是我的孙子,也罢,可以对你说一说,毕竟你爷爷也是当事人。” 我感激涕零。 同时觉得这话有点怪。什么叫等于我的孙子? “你们下来的时候,看见外面有个寨子是我彝族在哀牢山最大的寨子,我们都是守陵人的后代。几十年前,尚是民国天下大乱。七十六号公馆的人,看出哀牢山藏有大墓,便邀土匪强盗,来此发冢。” 古彝族自古不受中原王朝约束。 这些人不可能是南汉皇陵的守陵人,也许和殷商王陵有关。 蜂巢人有意隐晦这点,我识趣没有多嘴。 蜂巢人名叫雷千。 古彝族人,大都以“雷”为姓,或者姓“鬼”,鲜于汉人往来。 雷千是石崖寨的族长,当时寨子有两千人,五十多条枪。看见有人来盗陵,雷千便率领村民反抗,打死了几个土匪。 七十六号公馆大怒,便要雷千和村民搬走,否则格杀勿论。 甚至调动了军阀来攻打哀牢山。 由于地势崎岖,山高林密,军队一直打不进来,再加之古彝族会巫蛊,在水中下毒,召唤蛇虫毒蝎作战,反倒令滇南的大军阀损失不少。 这样僵持了一年多。 石崖寨前前后后,也死了八十多口。 七十六号公馆对石崖寨守护的墓葬志在必得。 大怒之下,出动一张王牌。 三大倒斗之王,都隶属于七十六号公馆。当时的七十六号公馆,有三王、八奇、十二将之说。 即三位倒斗王、八大奇人、十二中郎将。 八奇之中的紫三眼,奉命来滇南,清除障碍。 我听爷爷提过此人。 紫三眼天生一副阴阳眼,能观天下气数,识别幽冥鬼神,眼光一流。 更懂天象,能预言时令。 紫三眼抵达滇南,并没有率军攻山。 而是在周围勘探几天,预言道:值此时令不正,天哀地亡,三月之后,酷暑时节,必有洪水,届时颗粒无收,石崖寨满门尽死,你我可入山开穴矣! 此话一出,七十六号便命令军阀停止包围哀牢山,按兵不动。 三月之后。 八月十二。 果然酷暑难耐,万物旱死。 那天早上,西北玄天忽然来了一片黑云,横压四方,遮蔽苍穹。正午时分,雷霆乍惊,白光掠空,一片末日景象。 好一场瓢泼大雨,下了三天三夜。 果然山洪爆发,吞走人畜牛羊无数。 本就干旱,颗粒无收,再遇洪水,村民多日没有进食,饿得前胸贴后背。 正是饥肠辘辘,无计可施。 紫三眼怕石崖寨村民碍事,把自己盗墓的消息传出去,琢磨出一条绝户计! 要说此人,能观天下万物、地理、气运,眼神不是一般毒辣。 他花重金,从江浙购得一条望月鳝,在八月十五晚上,放在被水淹了的农田里。整个哀牢山地洞中的黄鳝望风而动,爬出泥坑膜拜王者。 一时间,水面漂满了像蛇一般粗的鳝鱼,密密麻麻,连道路都塞绝了。 什么叫望月鳝? 传闻有吃人尸腐肉长大的鳝鱼。 活够百年,便成妖精。 其肉剧毒无比,天下无药可解。碰过望月鳝的鳝鱼,也都沾染剧毒,不能食用。 望月鳝每年八月十五出来吸收太阴之气,助长道行。 紫三眼在八月十五,投下望月鳝。 方圆百里的鳝鱼都出了地穴,跟着王者吸取太阴,人来捉也不跑,个个昂起头像蛇一样。 被洪水困住的石崖寨村民见那么多黄鳝冒出来,喜出望外。 他们饥肠辘辘,赶紧拿着木桶木盆去抓鳝鱼充饥。早年的土黄鳝肉质鲜美,弹牙脆皮,混合泡椒辣酱一起煮,风味超绝。 却不想。 人心歹毒比虎猛,恶计连环胜鬼凶! 十万条鳝鱼,均沾了望月鳝的毒气,乡民哪里知道有埋伏,纷纷架起锅来,将黄鳝开膛破肚,劈头斩尾,放在锅里加以粗盐乱煮,一时间,香气四溢,垂涎欲滴。 彼此呼朋唤友,让父母妻儿先尝。 一场灭门大灾,由此而生。 石崖寨两千余口,均吃了剧毒的鳝肉。 不出一个时辰。 抱着肚子满地打滚,口鼻喷血,哀嚎连连。 天亮之后,两千余人悉数丧命,尸体铺满山坡,均扭曲手脚,眼珠瞪裂,景象惨不忍睹! 我倒吸口凉气。 人说夺妻之恨,杀子之仇。 可雷千身上背负的血债,那真是九天银河也洗不清。 为了一座古墓,还有那虚无缥缈的长生,紫三眼居然这般歹毒。两千条人命,一夜之间悉数死绝,想想就令人胆寒! 石崖寨彻底在地图上被抹去坐标,只剩几人还苟延残喘活着。 雷千告诉我。 当时我爷爷反对发掘哀牢山,同时目睹了七十六号的凶残手段,知道这些人的本性,计划金盆洗手,退出七十六号公馆。 爷爷救下了雷千。 雷千报仇心切,违背祖训,进入到祖祖辈辈守护的墓葬中。 沾染了巫蛊诅咒,这才变成蜂巢人。 不过他得到了一些秘密,和我爷爷设计,一起杀了当时进入皇陵的七十六号人员。 之后,雷千改造了皇陵和土司墓,把它们作为陷阱。只要有人来哀牢山盗宝,最后都会被他设计除掉。 古铜是他儿子。 齐云曾是石崖寨人,二人都是他的帮手,助他杀人。 这几十年下来。 他们干掉了七八批人马。不知道为什么,七十六号的余孽又盯上了哀牢山,才有了我们之前发生的事! 我和胡子都是聪明人。 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古彝族为何守护哀牢山?这是万万问不得的。 偏偏齐云对此有很大兴趣,反复刨根问底:“族长,我以前问过多次,你都不说,我们祖先守护的墓葬究竟在哪?我也是石崖寨的一份子,总不能连我也瞒着吧。况且,夏小兄弟是故人之后,说说又何妨?” 古铜在旁边插嘴:“阿爷,我是怕伯特那伙人进入祖先的墓室,搅扰他们的安宁,你就说说。” “唉。” 雷千对此不想多谈。 摆摆手,对齐云道:“你先出去,让我单独和他聊聊。” “我?”齐云有些尴尬,低着头走开了。 “你也是。”雷千指着古铜。 胡子站起来:“那胡爷就到处转转。” 雷千警告胡子:“这片地下溶洞错综复杂,宛如十万迷窟,进去容易出来难,你要乱走失踪了,连我都找不到。” “切,吓唬谁啊。” “有些洞窟我养了活尸,你大可以到处逛逛。” “咳咳,那胡爷还是在外面蹲着吧。” 我暗道这雷千不是善类。 连活尸都敢豢养。 想一想,古彝族多巫蛊法术,活尸很可能就是雷千弄出来,作为一种防盗机关。 这老头,不简单啊。 所有人都出去了,雷千在身上摸了摸。 “雷叔。”我这么叫他,“你要烟吗?” “嗯。” 雷千淡淡哼了声。 稀里哗啦的声音,从衣领里翻出一枚窃听器! 我吓了一跳。 雷千哼了声,用手在地上写字:“小子,这世界上最不可捉摸的就是人心。好端端的人,说不定一扭头他就要害你。尤其是过去几十年,谁知道他变没变!” “窃听器谁放的?” “你猜。” “齐云?”我只能想到这个人。 按照雷千的说法,他进入祖先守护的墓葬,因此遭受诅咒变成蜂巢人。 毛孔不断变大,每日痛不欲生。 这种诅咒,也遗传到他后代身上,但齐云没有,他只是普通村民。 那么,齐云为什么几十年都跟着雷千,帮他杀人。这是没有动机的,现在都讲究赚钱,谁还会信守承诺? “我们做个交易。你是夏大龙子的后人,反正你迟早要接触这些。” “怎么个交易?” 我心说,我和胡子的小命还捏在你手上,我敢拒绝吗? “神肠在你身上吧?” 雷千继续写字:“交易就是,你替我解决身后的麻烦,我告诉你我身前守护的秘密。你已经被七十六号公馆盯上了,除非像我一样,一辈子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下。” 现在容不得我拒绝。 况且雷千说的有理,七十六号公馆,确实盯上我了。 解决问题最好的方式,就是杀死敌人!而非逃避。 第二十一章 无瞳王 接下来几天,我和胡子一直生活在溶洞中。雷千会派古铜给我们送点生活用品,我看了看,居然还有最新的防风打火机。 古铜告诉我们。 都是从尸体上面搜刮来的。 守着皇陵,就有源源不断的人来倒斗,干掉他们,钱、装备,都有了。 期间,齐云也来看了我几次。 他旁敲侧击,很好奇雷千跟我说了什么。 我加了几分小心。 齐云作为岭南帮的土夫子,本身并不缺钱,他帮着雷千守护秘密,必然是有所图谋。 而古铜。 他用毒蘑菇害人这事,我一直对他不放心。 这几天,我和胡子都是吃的独立包装的压缩饼干,他给我们煮的蘑菇汤,我们都偷偷倒掉。 大约过了七天。 我睡得迷迷糊糊,到溶洞外面放水。 突然听见枪声。 跑过去,雷千已经倒在血泊中,被子弹打死了。 几支还在冒热气的枪管杵在我脸上。有人将我重重一推,五花大绑起来。 “就是他吗?”黑暗里,有人说话。 一个熟悉的声音:“是的是的,没错,阿青主管,您这边请,注意脚下,别摔着。” 我心说,是谁这么谄媚啊。 抬头一看。 这不黄师爷那孙子吗? 黄师爷屁颠屁颠跟在一女人后头。 一双黑皮靴出现在我眼底,战术裤子包着玲珑浮凸的身材,一身飒爽劲装,眉眼弯弯,俏脸玉寒。 别说,长得还真有几分火爆。 “夏六初,夏守龙的孙子?”对方冷傲问我。 “关你屁事。”虽说被绑着,我绝对不会像黄师爷那样软骨头。 本小爷堂堂正正站着,顶天立地! 对方笑了笑。 过来提起膝盖,一个暧昧动作,狠狠撞到我小兄弟上。 我疼得直抽抽,脑门的汗立时就下来。这女人可够毒的,简直是疯狗,逮谁咬谁。 黄师爷跟翻译官似的,拿扇子给那女人扇风:“阿青主管,您消消气,我来问。” “谁敢欺负胡爷兄弟?”胡子睡得迷迷糊糊,抄起工兵铲就出来了。 对方人多势众。 一人一把德国小冲锋。 胡子的瞌睡立时醒了,对那女人喊:“这位大姐,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嘛。” “你管谁叫大姐?” 女人对自己的岁数都很在意。 胡子骂骂咧咧:“呦,您都灭绝师太了,那我叫你阿姨?” 对方像猎豹一样冲上去,膝盖一顶。 我听到蛋碎的声音。 胡子倒地,差点成为中国最后一个太监。 “绑了。” “是。” 胡子和我一样被绑了手脚,黄师爷在旁边说风凉话:“老老实实就不会受苦啦。我来介绍,这位美丽漂亮,又身手不凡的姑娘,是东方古国文明交流会亚洲区主管,青萍小姐,你们可以叫她阿青主管。” “黄师爷,你个王八犊子,居然帮着外国人坑害同胞!”胡子那个气啊。 很明显,黄师爷墙头草,当了带路党。 我发现,古铜也在队伍里,他没有被绑起来,跟我们待遇不一样。 古铜和黄师爷把伯特三人的死,赖在我和胡子身上。 “夏六初是吧,希望你跟我们合作。”青萍说话冷冰冰的,没有半点商量余地,“我们可以付你很多很多钱。” “把我绑起来,这就是你们的合作?” “来人,松绑。” “不怕我跑了?” “没事,我拿过两次射击冠军奖项,百米之外,能精准打爆兔子的眼睛,你要不试试?”青萍有一把狙击步枪。 这女人就是个毒玫瑰啊。 看起漂亮,下手真黑。 我当然不敢跑,胡子还在对方手上。 “阿青主管,我就一普通小老百姓,你说你带这么多人绑我,有点说不过去吧?” “呵,夏守龙先生的后代,怎么会是普通人?我们东方古国文明交流会,很早就想请夏先生合作了。用东方人的话来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夏先生一直是我们想要的人才。” 东方古国文明交流会,就是七十六号公馆解散后成立的,两者是一回事。 就像猪,有的地方叫肥肥,有的地方叫黑面郎,名字不一样,性质是一样的。 “夏先生,请带我们找到无瞳王藏骨之地吧。”青萍提出条件。 “啥?” “夏兄弟,你还装糊涂,这就没意思了吧?”黄师爷跳出来,“古铜已经交代了,雷千死之前,把秘密都告诉你了。无瞳王,我们要找他的老坟,麻烦你带个路。” “什么无瞳王,我真的不知道。” 我是一万个冤枉。 雷千压根没和我说过他守护的秘密。 他现在被青萍打死了,我上哪说理去。对方打死雷千的意思很简单,掌握那么多活尸,要是操控起来,麻烦很大。 “没事,古铜告诉我,你懂得《遁甲开山图》。那可是夏老爷子不传秘技啊,你肯定可以帮我们。” 我暗骂古铜是叛徒。 可他出卖自己亲爹能有什么好处? “阿青主管,这个我要解释一下,我只是看过遁甲开山图,但我并不会用。而且就算我家老爷子,也不敢说在这十万迷窟中,找出一间墓室。” “是吗?” 一言不合,青萍拔出一把匕首,直接插在胡子大腿上! “嗷嗷嗷,胡爷问候你姥姥,疼死胡爷了,啊啊。” “老子跟你拼了!”我站起来想玩命。 青萍一脸无辜道:“别急,开个玩笑而已,你看。” 她把匕首拔出来。 原来是伸缩玩具,用手一按,刀尖就会缩回去。 “夏先生。”青萍冷着脸威胁,“刚才只不过一个玩笑,但接下来,如果你没有诚意,三天找不到无瞳王的下落,我先砍你朋友一只左手,再过三天,砍他右手。你了解我们,我可是说到做到哦!” 想想看,为了一座古墓,七十六号公馆就屠了一个村子。 我深吸几口气,努力保持镇定,缓缓坐下:“阿青主管,我一定合作。不过雷千真的没告诉我这里有墓葬,麻烦你和我说一下,无瞳王是怎么回事?” “很好,这才是合作的态度嘛!” 青萍一下变得如沐春风,眼睛都天真无邪起来:“古铜,你来说一说吧。” “好的阿青主管。” 古铜蹲下来,眼睛直勾勾看我。 “滇南的古彝族,有非常悠久的历史。相传我们这一支,并非滇地的本土人,是从其它地方躲避战乱迁徙过来的。我们石崖寨供奉的祖先,叫无瞳王,曾是鬼方部落最强大的首领,与中原王朝分庭抗礼,霸占西方。” “鬼方部落?”我精神一动,“殷墟出土的甲骨文,有‘高宗伐鬼方’的卦爻,你们的祖先来自鬼方?” “不错,你真是博学。” 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 翻翻史记,其实很多少数民族在上古,就与华夏通婚。 匈奴一族,有一部分就是夏朝王族,因为汤武伐夏,灭国后迁徙到北方定居。 之前推断的没错。 哀牢山最下面的山底,有一座超过三千年的殷商王陵级别墓葬! 墓主人,就是对方口中的“无瞳王”。 滇南的古彝族祖先,便是这位无瞳王后裔。 当年因为战败,从陕北一代,迁徙到了南海之滨,繁衍生息。 胡子道:“这个鬼方,就是鬼国吗?” 我道:“《山海经》记载的鬼国,就是指的鬼方,在中原王朝西面的一个原始野蛮的部落,相传鬼方祖先,为五帝之一的少昊金天氏。少昊定都在西方昆仑,所以这个部落一直在西边生存。” “高宗武丁,是殷商国力最强大的时候。武丁曾派遣自己的老婆妇好,花三年击败了鬼方,灭其族群。一些苗裔和旁支,离开了祖地,散落到各地避难。” 上古有三皇五帝的说法。 少昊是五帝之一。 又作金天氏,鬼方是其苗裔。 这么说,这个部落其实和华夏文明同出一系,不知道殷商为何对它如此憎恨,竟花三年,举国之力将其灭族。 古铜继续道:“相传这位无瞳王,就是滇南古彝族最早的祖先,史书上也称为‘竹王’,西周的时候,穆天子曾加封其为子爵。” “等等。” 我听得有些不对头。 鬼方是殷商时期的部落。 无瞳王因为战败,举族迁徙到了滇南,什么叫西周的时候也加封过他? 殷商和西周隔了至少三百年啊! “不错,这位无瞳王一直没有死。有种说法,每十二年,它会钻到怀孕女人的肚子里,重新出生。穆天子的时候,还曾接见过它。” “无瞳王有一种神力,能入视地下十丈,观测天下诸龙水脉。它的臣民很富有,寿命也都很长。它死之后,唯独眼睛不曾腐朽。寨子的传说描述它,眉心长有第三只眼,眼睛没有瞳孔,故而能观视天下。” 我心说,这不就是透视能力吗? 总之古铜的说法过于离经叛道,我只能认定为神话。 青萍这帮人真是的。 居然因为一个神话,兴师动众,来找那三千年前的无瞳王尸身? “能确定殷商王陵的主墓室在地下河吗?”我问青萍。 青萍道:“应该没有错。几十年前,我们有队员进入过这里,他们是沿着地下河抵达的十万迷窟,当时发掘了许多殷商遗存。” 青萍那边,用一些老照片,佐证此地确有殷商古遗址。 剩下的,对方让我自己想办法。 胡子阴阳怪气道:“这真是暖瓶上系绳子,水平有限。挑水的唱小曲,触景生情。孔夫子搬家,都是输啊。” 我道:“你哪来那么多俏皮话,说相声的?” “胡爷就是郁闷啊。唯一知道无瞳王确切埋葬地的,就是雷千。结果被这阿姨给打死了,我们找谁说理去?现在线索全断了,逼咱们找啥子无瞳王,不是逼着大老爷们生孩子吗?” “少废话。”青萍不耐烦了,“要么帮我们找,要么我立刻让你当太监,逼着你下蛋!” “胡爷帮,胡爷帮你还不成?” 胡子悻悻看了青萍一眼:“小母鸡当寡妇,日子还长呢。这么大地方,上哪找?” 我想了想。 无瞳王的陵墓,在南汉时期,就因为地震被破坏了。 那么,有没有可能,无瞳王陵墓,南汉的时候已经被盗? 如果有,那么南汉皇帝的梓宫,会不会留有无瞳王的线索? 我提出这个假设。 双方一拍即合,返还大瀑布那里,重回梓宫! 第二十二章 金井 爬进大瀑布,轰鸣的水流声渐渐消失。 深入洞窟,皇陵气派的格局再次呈现眼前。米契被砍掉脑袋的尸体,还横在棺材一侧,已经发臭。 皇陵的棺材被打开。 里面金光灿灿,堆满了奇珍异宝。 “你干什么!”胡子一巴掌拍在黄师爷手上,“偷偷摸摸,想干啥?” “我就是看看。”黄师爷眼睛都直了,“阿青主管,你看这么多冥器,咱们发了,发了啊。” 青萍皱了皱眉,对冥器的兴趣不大。 “这不是我的目标。算了,夏六初,胡子,让你们两个一人挑一件吧。” 我好奇:“你居然懂南派倒斗的规矩?” “呵,懂一点,毕竟调查过你家老爷子。”青萍毫不避讳。 倒斗分为南北两派。 南派是家族式盗墓,一般两三个人,比不得北派,动辄拉帮结伙,几十人还带着枪。 南派祖师爷定过规矩。 凡发王陵巨斗,一人只可取棺中一件冥器。 这是为什么呢? 之前我说过,倒斗最难的,就是开穴和销赃。 倒斗无非为了混饭吃,南派有这种规矩,一是怕动辄拿出几十件冥器,惹来官府,或被同行嫉妒,害了性命。 第二,是为了细水长流,你吃肉了,还要为后来人留口汤。 所以南派的家族式盗墓,源远流长,七八辈还干这个,一直饿不死。 北派就不一样了。 墓里陪葬的冥器,他们恨不得一股脑全部挖走。 所以现在很多被抓的土夫子,一问,都是关中、洛阳、京河等北派的人。 几百件冥器同时流入市场,有关部门用屁股想一想,都知道是有人在大规模盗墓,顺着销赃线一查,几十个人都要吃牢饭。 我和胡子不贪心。 皇陵之中珍宝无数,取一件,就够收获了。 胡子很谨慎:“这女人会有这么好心,放着满棺材冥器不要,让咱们先挑?” 我小声回答:“对方是故意的。咱们拿了冥器,等于有把柄落在对方手上,她要一个不爽,出去了把这件事捅开,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老阿姨够毒的啊,那咱们还拿不拿?” 我道:“小安的医药费还没着落,我反正要拿一件。至于会不会遭报应,那是以后的事了。” 棺材里的陪葬真不少。 全拿出去,十个亿都不止。 我看了看,由于我是挣医药费,要考虑尽快销赃。 南汉皇帝那颗金头,吸引了我的视线。 纯金的头,虽然是空心的,至少也有七八斤黄金。这玩意好脱手,拿到金店融了,金子还是金子。 便对青萍说:“我要这个金头行不行?” “这个啊......” 青萍拿起来检查。 然后递给我:“算了,你拿去吧。” 胡子挑了一个玉杯。 皇帝用来喝酒的东西,光线太暗,我没看清。 “好了,你们也来挑一件。接下来,我们要办正事了。”青萍招呼黄师爷跟古铜。 这招叫恩威并施。 拿了冥器,大家都是盗墓贼,出去了也不怕对方把事情往外说。 黄师爷眼睛毒。 挑了一件紫水晶三十八子葡萄,根茎用金线搓成,葡萄叶用翡翠打磨,顶端一圈白银,就跟真葡萄一样。 古铜挑了一大块翡翠荷叶。 荷叶上面,用黄玉雕了一个蟾蜍,都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 青萍围着棺材走了几圈,道:“下面是空的,你们来把棺材搬开。” “好咧。” 拿了冥器,我们一个个对青萍感恩戴德,都卖力气,合力将棺材搬开。 一个直径一米不到,黑黢黢的水井,正好在棺材下面,散发刺骨寒气。 古铜张大嘴:“棺材下面咋还有口井啊?” 黄师爷解释:“这叫金井,定风水用的,皇陵基本都有,正压在棺材下面,据说可以吸取山川龙脉的灵气。” 古铜来了兴趣:“这么说,下面还有宝贝?这帮外国佬够奸诈的啊,咱们挑的都是不值钱的东西,好宝贝在井里头。” “狗屁。” 胡子露出不屑表情:“你们两个懂个屁!金井,就是龙脉的风水眼,一般只有拳头大,一尺深,里面放着龙砂,再放一块灵玉,叫‘金井玉葬’。但你们看,这井跟水井一样大,你家风水眼长这模样?” 胡子没有吹牛。 我太爷爷跟孙殿英一起盗的清东陵。 西太后的棺材下面,确实也有一方金井,非常小,和碗口一样。 我们眼前的这口井,那和水井差不多,不知道的,还以为南汉缺水,死了都陪葬一口井在里面。 青萍用手电照了照,水井很深:“你们谁下去看看?” 我心想,土司墓也有类似的井口结构,说明此地被雷千改造过,下面百分百有机关。 不过我没提醒青萍。 我要说有机关,这狠毒的女人肯定第一个逼我下去。 见我们不说话,青萍叫来一个外国人,让他下去探路。 我们用拇指粗登山绳绑住对方腰杆,一寸一寸往下放。刚开始,还能听见那外国人说话,后来什么动静都没了。 我们不停往下放绳子,放了十米还没到头。 胡子嘀咕:“这水井有点怪啊,聚风水的金井,一般不超过三尺,这他妈都有十米了,南汉皇帝是地鼠出身吗?” 我道:“井里面空间不大,真有危险,大罗神仙也难翻身。” 便建议把那外国人拉上来。 青萍点点头,用对讲机说话。 里面传来很强烈的地磁干扰,半晌,才听见那外国人断断续续描述:“主管,我看见下面有陪葬品了,是一棵红色的树。树旁边,有尸体。” “是古代人的尸体吗?” “看不出年代,反正很古老了,上面的纹路像鱼鳞一样。” 青萍的情绪一下变得激动:“你仔细看看,它可能就是无瞳王。” 古铜他们,就是无瞳王的后裔。 根据古铜描述,无瞳王每十二年就钻到孕妇肚子里,重新出生。那么无瞳王应该是小孩才对,不可能是成年人。 这时,对讲机一头,传来毛骨悚然的惨叫声。 “啊!” 那声音撕心裂肺,晃动幽冥。 胡子喊了声:“愣着干嘛,把他拉上来啊。” 对讲机那头,惨叫声越来越凄厉,简直到了声嘶力竭的地步。我们咬着牙拉绳子,却发现绳子那头被东西给拽住了。 登山绳一下绷紧。 啪嗒一声。 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对面传来,胡子一个踉跄,差点被拉了下去! “胡子!” 我抓住他裤腰带。绳子那头的力量大的吓人,根本不可能是人的力量。我拉着胡子,被拖到井口旁边,眼看就要掉下去。 关键时刻,青萍拉住我的小腿,这女人力气大,把我往后拽。 我拉着胡子,她拉着我。 我们三个就像拔河一样,周围的外国人都吓坏了,手足无措。 “胡子,我撑不住了,你快点把绳子松开。” “哦,哦哦。” 胡子的手磨破出了血。 他一下松开绳子,绳子飞速被一股力量往井里拉,一米,十米,眼看绳子要完全消失! 啪。 青萍做了一个倒挂金钩的动作。 两手拉我衣服,用脚去勾绳子。她这一下,倒是把绳子勾到了,绳子不停往下坠,人根本拉不住。 “你们在旁边看戏呢,帮忙啊!”胡子趴在地上,死死拖住我裤子。 撕拉声。 我裤子都撕碎,露出屁股蛋。 “胡子我去你姥姥!”我老脸通红,大骂。 一众外国人上来,拉着绳子拔河。 下头那东西的力气太大了,至少有上千斤。我们八个大老爷们,愣是拉不住。 我们把绳子捆在腰杆上。八个人,用体重往后坠,这才取得一些优势。 大约僵持了半个小时。 我小腿都抽筋了。 绳子那头,忽然一松。 我们集体摔在地上。一个血糊糊的东西,拴在绳子一头,被我们拽了上来! 我一看,这不是人的手臂吗? 断臂属于刚才那个外国人。 他的整条右手,从胳膊开始,被活生生扯了下来!上面耷拉着变形扭曲的筋脉、骨骼、血管,还在不停淌血。 青萍心神一震,对同伴的死表现出一股异常的悲伤。 “你下去。”她威胁我。 我又不傻。 这外国人死的那么惨。 “阿青主管,这口金井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人遇见危险在里面根本无法躲避。别说我,就是我家老爷子来了,下去也凶多吉少。” “那你说怎么办?” 刚才下去的仁兄,肯定是死了。 我道:“你们有没有摄像机?绑在绳子上,送下去看看。” 青萍马上命令手下连接数据线。 将一台摄像机送到井中。 我们集体看传输到电脑上的画面。刚开始是浓密的黑暗,大约十几米的深度,下面出现了淡淡的红光。 金井下面,是一间客厅大小的石室。 一方石台上,赫然有一尊红珊瑚宝石树! 那珊瑚树有七尺多高,上面数以万计的分叉,都盘成了玉质状,晶莹剔透。 每根树枝,繁琐地镶嵌着珍珠。 千年岁月,珍珠都钙化,仍然可见这尊珊瑚宝树曾经的辉煌。 宝树顶部,还有鸡蛋那么大的极品南珠,现在根本没有这么大的天然珍珠了。 石室底部,有看不出模样的尸块。 尸块尽头,盘膝着一具古尸。 尸体上沾满珍珠粉,白得刺眼。 摄像机的像素还算不错。 我盯着电脑屏幕看了一阵,发现那具古尸竟然穿着珍珠衣下葬! 第二十三章 钓尸 珍珠衣是用金线把珍珠编起来的衣服,珍珠是有机物,这么多年,早已钙化成粉,但金丝还在,形成一种鱼鳞纹路,上面还有鸟羽。 我听爷爷说过,这叫珍珠百鳞衣。 衣服里面垫了鱼鳞和鸟羽,完全秉承上古帝王装束。 它,难道就是无瞳王? 古尸并没有第三只眼。 浑身褶皱很多,像泡烂了的馒头,不清楚青萍的目的是不是它。 接着,古尸动了。 摄像机再没有画面传输过来。 我们提心吊胆看完井下画面,胡子吐了吐舌头,咧嘴:“下面有具道行很高的活尸,麻烦了。” 青萍道:“该你们上了。对付活尸,你们是专业。” 我摇摇头:“这具活尸非比寻常。你也看到了,它身上的装束,完全是上古先民打扮。披鱼鳞,戴鸟羽,覆珍珠,也许它根本不是南汉时期的人,而是来自上古!你想想,它该有多大道行?” 胡子道:“如果有齐爷的打尸鞭,或许这老粽子能忌惮三分。” 要知道,打尸鞭能打旱魃。 “就没办法了?”青萍问。 胡子一拍手:“最好的办法,就是咱们马上原路返回,给牺牲的仁兄办一堂超度法事,各回各家。” “呵呵。” 我看青萍有把胡子丢进去的冲动。 便打圆场:“办法,倒也不是没有,只不过有点冒险。” “说说看。” “你们是怎么进入皇陵的?” “哀牢山有充沛的地下水资源,我们按照资料,找到古代运送石料的暗河,从地下河进入到山底。” “你们有充气皮囊吧?” “这个可以克活尸?” “差不多吧。” 我爷爷是倒斗之王。 但我老爹坚决不干这行,所以我也没得多少真传,只有我爷爷两三成的手艺。老爷子他当年遇见过旱魃,对我说过,真正的大尸王根本不怕太阳。 有些老僵尸能在青天白日,掳掠小孩,吸他的脑浆。 不过僵尸都怕火。 归根结底,人尸是有机物,人肉是碳水化合物,没有不怕高温的。 “你要放火?不行不行,石室里面或许有线索,万一你把线索一起烧了怎么办?”青萍不愿意。 我道:“咱们可以钓尸,把尸体钓上来,再用火烧。” “怎么钓?” “见过钓鱼吗?方法差不多。” 青萍他们装备齐全,带的都是高科技产品。 有燃气罐。 我让人把匕首烧红,敲成鱼钩弯曲状,然后把充气皮囊拿出来,挨个放血。 活尸嗜血。 据说吸够了血就能成仙。 我们把血装在皮囊里,铁钩也装在皮囊里。放到井底,活尸闻血就要来吞,铁钩就能卡到它的咽喉和口腔。 这样,任凭它有天大力,我们一鼓作气把它拉上来,用绳子捆着烧化。 我和胡子没有放血。 我是故意报复,让黄师爷和古铜放了很多,两个人放得嘴唇都发白了。 把装了血的皮囊丢进去。 不出片刻,活尸就上钩了。 井里面传出一声怒吼,那活尸的上牙膛被铁钩顶穿。我们一个个铆足了劲,双脚蹬得鞋子快烂了,把绳子往上面拖。 一点一点。 有时候活尸力气大,拉到一半就掉下去。 跟钓鱼是一样的。 终于,那活尸被拖了上来。 早有四个外国人站在四角。 用套猪的绳套,将活尸的手脚捆住。 活尸挣扎得厉害,好几次都要扑到我脸上。青萍最后不耐烦了,直接下令淋上固体燃料,在梓宫附近当场将这怪物焚毁。 烧了几个小时,活尸才没了声响。 接着我们挨个爬入井内,到了红珊瑚宝树的位置。 上面的珍珠一碰就化成灰。 石室的四面,都雕刻了壁画,看服饰,对应五代十国到北宋那一段。 背景是一片汪洋大海。 巨大的楼船漂泊其上,四下见不到陆地。 楼船附近,有很多平面草船,上面站着一个个瑟瑟发抖,骨瘦如柴的百姓,正被一队凶神恶煞的官兵推搡。 大海之下,有诸多贝母水蚌,于月辉下吐壳养珠。 大海水面,金银生辉,珍珠与星辰交相辉映。 一看那壁画,再看石室那尊珍珠珊瑚树,我就全懂了。 “劳民伤财,真是劳民伤财。”黄师爷大发感慨,“这南汉皇帝个个暴君,歹毒无比,蛇蝎心肠,难怪国祚不过百年,这是视人命如草芥啊!” 胡子看得义愤填膺:“咱们来盗他的墓,这叫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要不是这狗皇帝的尸体都烂了,胡爷非拉他出来鞭尸。” 黄师爷振振有词:“不仅要鞭尸,还要开膛破肚。” 我说,你是为了尸体肚子里的宝珠吧。黄师爷愤愤,说那狗皇帝杀人如麻,鞭他尸是替冤死的鬼魂超度。 壁画上,是一幅“海错图”。 古人爱珠。 珍珠中,以南海之珠,吸饱天精地华为上品。东珠次之,西珠更逊一筹,河珠不值钱,大都顽劣,做不成器皿。 南海珍珠,自古为帝王器重,为传国之宝,就产生了“采珠人”这一职业。 海错图,就是描绘采珠人采集珍珠的场景。 那真是古代劳动人民的血泪史啊! 南珠在大海之下。 有奇珍异兽日夜拱卫。 南汉皇帝残暴不仁,喜爱珍珠,就逼渔民在风雨大作之时,下海取宝。有人不从,立行推入大海淹死,连全尸都没有! 采珠人用水草鹅毛挑逗贝壳,令那母蚌张嘴,手指伸入其中取珠。 稍有惊动,母蚌合拢,立时将人手臂夹断! 壁画上,那“海错图”满是鲜血,渔民或为母蚌夹死,或为海兽分尸,一个个衣衫褴褛,都瘦成皮包骨。 就这,南汉皇帝还嫌珍珠不够丰润。 强逼渔民下到五百尺的深海取珠。 五百尺,已经超过人体潜水的极限。渔民九死一生从海底出来,由于水压变化,肺部已经造成不可逆损伤。 不出半个时辰,纷纷七窍流血,不是当场暴毙,也要残废一生! 皇帝集齐了九千粒南珠。 这些珍珠都被采珠人的血染成了粉红色。 称为“血珠”,是南珠中的极品,个个有桂圆核大。 海上漂满采珠人的尸体。官府还在源源不断赶人下去,采珠人在海中与奇珍异兽搏斗,被海鱼啄瞎双眼、断手断脚更是不知多少! 看到壁画,我们都心生同情,又感到愤怒。 那南汉皇帝当真荒淫无度。 一粒珍珠,便有一个采珠人为之丧命。 他穷奢极欲,用珍珠造出了这座红珊瑚宝树,企图保国祚万年。可惜珍珠本质不过是碳酸钙,才百年不到,南汉就亡国灭种,才千年,宝物就化为齑粉! “你们来看这,这也有壁画。”黄师爷是掮客,对宝物十分敏感,不肯放过任何细节。 珊瑚宝树的基座,也有一连串壁画。 原来,金井下面的这具古尸,是采珠人从南海深处捞出来的僵人。 皇帝见这古尸身穿珍珠衣,披鳞戴羽,俨然是上古方士打扮,怀疑是南海中成仙得道的仙人,遂用这棵珊瑚宝树祭祀它,希望得到长生秘法。 皇帝暴毙后。 这具古尸一同陪葬。 我暗道,南海之中珍宝无数,不仅有鸡蛋大的珍珠,还有那上古僵尸。 想那古尸,至少是殷商以前的人物,欲用珍珠百鳞保尸身不朽。 千年了,关节还可以活动,难怪皇帝将其视为仙人! 青萍大失所望:“还是没有无瞳王的线索。” “不,已经有了。”我道。 “在哪?” “有拓印工具吗?让你的人,把壁画全部拓下来。” 把拓印的壁画倒转一个方向,反面来看,画面又显得不同。 这次,壁画变成一些工匠,沿着暗河深入山底,为皇帝选择万年吉壌。 看来青萍没有撒谎,进入地宫有两条路。 一条是土司墓,不过已经被我炸了。 第二条,是沿地下暗河前进,为修建皇陵,运送石料的路线。 壁画说,皇帝非常喜欢那些不腐的古尸。方士哄骗皇帝,让皇帝以为,古尸是仙人飞天留下的遗蜕。 于是皇帝听信方士,找二十八个美貌宫女,对应二十八星宿。仟仟尛哾 在这些宫女还活着的时候,扒下她们的皮,趁着人皮温热,倒入松油凝固,吹入气体,就像气球一样,所以可以浮空。 这些宫女,就是我们进入地下河,看见的二十八舞乐玄女。 她们日夜沿着地下河飘荡,重复给皇帝进献舞乐的程序! “这二十八玄女,都是活人制成的皮俑,死后还有一口怨气在喉。她们出现的地方,应该就是此地水龙脉的源头,也是无瞳王藏尸所在!” 我立时想到答案。 胡子道:“咱们来的时候遇见一个很大的水潭,那个水潭就是无瞳王的藏尸地?” “没错。这条瀑布,为飞龙所在,是九五之尊的皇帝葬法。那个水潭,是龙珠所在,倒也符合无瞳王的身份,在风水上,叫‘龙影在水’,瀑布和水潭在一条中轴线上,南汉皇帝之所以埋了那么多活尸,就是想死后用尸气养尸,蜕掉凡尘,驾风成仙!” “立刻去你说的水潭。” “等等,阿青主管啊,咱们一个个累得半死,你瞧瞧,前胸都贴后背了,就是生产队的驴子,也该歇一歇了吧。” 胡子走不动了,坐在地上耍赖。 黄师爷也道:“我这年纪大的,确实有些吃不消,咳咳。” “好吧。” 青萍让他的人原地修整。 人累极了,最好吃点热食。 古铜拿出他的看家手艺,煮了一大锅香喷喷的蘑菇汤。 他把汤分给我们,笑着,脸很淳朴。 再昂贵的压缩饼干、罐头,都不如这一口热的蘑菇汤。连那些吃西餐的外国人,都吞了吞口水。 他们有纪律,青萍不发话,所有人都没动。 看了看自己饥肠辘辘的手下,青萍对古铜道:“你先喝一口。” “当然,当然。” 古铜接过来,一饮而尽,还嫌不过瘾,煞有介事舔了舔嘴角。青萍被他的演技说服了,让手下开喝,那味道确实香。 我跟胡子还是偷偷把汤倒掉。 被黄师爷发现了。 黄师爷正在喝汤,看见我和胡子压根没碰。他吓了一跳,没敢声张,把自己的半碗也倒了,时不时往我这边看。 第二十四章 父与子 之后,我们原路返回,去了之前水潭的位置。 水潭上面,是一个天然的洞窟,如碗倒扣。 洞窟呈圆柱形,一圈又一圈生长着脆弱的石钟乳,上面还有云母的结晶体,可见是在地下很深的位置。 岩壁几乎是垂直的,没有落脚地。 青萍徒手攀岩,两只脚像钩子,勾在岩壁缝隙,整个人倒挂起来,像蝙蝠在断崖的岩壁穿梭,不断往上爬。 我看得惊讶。 这女人确实有些本事。 往上爬了几十米,开始有一圈一圈的又爬上了平台。 青萍从上面放下绳子,我们爬上去,往下看,巨型水潭只剩巴掌大了,这上面还是很高,是一座通天迷窟! 岩壁上面,有坑坑洼洼的溶洞。 是喀斯特地貌自然侵蚀出来的,基本不存在人工痕迹。 青萍坐在旁边休息,踹了我一脚:“你不会是带错路,故意耍我吧?” “冤枉,你看我长得那么老实,能骗人?” “无瞳王的尸身在哪?” “有望远镜吗?” 青萍甩给我一副尼康的望远镜,拿在手里不重,还有一定的夜视功能。 我仔细观测这座巨型迷窟。 它是直上直下,宛如陨石砸出来的洞穴。 地下河在我们脚下百米的位置,周围岩壁湿漉漉的,有水汽凝结,一颗颗拇指大的水珠一连串从岩壁垂落。 风水上,这叫“金龙吐珠”,是极好的葬地。 “你看那!”我指着头顶最高的地方,那里有一块凸出岩壁的石头。 从望远镜来看,石头上面,隐隐有建筑存在。 “想不到墓葬居然是在悬崖上!”胡子瞪大眼往上看,抢过望远镜,“这无瞳王还真是屎壳郎趴煤堆,够能藏啊。把自己葬在上不近天,下不及泉的位置。” “走,上去看看。” 溶洞应该有通向顶部的通道。 青萍一边催促我们。 让我和胡子开道。 她率领大部队掠阵。 过程其实很枯燥,千篇一律,不停往上爬,时不时会摔下来,好在腰里挂了保险绳,不至于跌破脑袋,只是掉下来,又要从下面的位置继续爬。 大约过了五个小时。 我们抵达悬崖那块凸起的石头上。 一方玉石修筑的池子,出现在石头最前面的顶部,旁边就是万丈悬崖! 面前一条狭窄的石阶,一直通到玉池。 玉池里塞满了息壤。 一具古尸卧在息壤内,身穿珍珠衣,披鳞戴羽,俨然南海僵人打扮。额头有一孔洞,与眼眶正好形成三眼。 这就是无瞳王吗? 玉池不大,就普通的双人床大小。 无瞳王睡在息壤里。 没人敢触碰息壤。 这种土壤会不断膨胀,就像流沙一样可以吞人。青萍的人用铁钩,把无瞳王的尸体勾了出来,放在玉池边缘。 青萍拿出一把刀,在尸体上划了条口子。 我想阻止。 心说这人死了几千年了,大家又没仇,何必亵渎死人呢? 谁料割开的伤口里,竟然流出一缕鲜血! 要知道,无瞳王是殷商时期的人,三千多年过去,尸身不腐已是奇迹,怎么血管里居然还能流出血来。 我们大感意外。 青萍心满意足。 她的任务,就是把无瞳王的尸体带出去研究。 眼前这具古尸,头生三眼,体内有血,已是地仙存在,多半就是她要寻找的目标。 “带人,把它装在袋子里,小心一点,慢慢运下去。” “是主管。” 他们开始给尸体打包。 我和胡子面面相觑,这种情况,要小心对方翻脸。 “嗯?” 青萍回头看了我一眼。 不等说话,居然软绵绵的倒下去! 旁边就是万丈悬崖,掉下去必死无疑。我下意识伸手扶住她,这女人年纪不大,二十左右,身体软得像棉花,还有股香味。 “你他娘的是救人还是吃豆腐?”胡子骂了我一声,“喂,你有低血糖吗?” 噗通。 青萍带来的外国人,相继昏倒在地。 我和胡子立刻查出不对劲。 再看古铜,那小子的脸色完全变了,一副奸诈模样,恶狠狠要吃人。 蘑菇汤果然有问题! 我和胡子压根没喝,自然没有晕眩的感觉。不过我们两个有默契,趴在地上装死,以便引出幕后黑手。 果然,烟雾缭绕中,有了人影。 一人从洞窟尾随我们钻了出来,哈哈大笑。 我一看,竟然是齐云! 齐云和古铜明显是一伙的。二人用蘑菇汤迷昏了青萍一伙,重新把无瞳王的尸体拿了出来。 “真是稀世珍宝啊!” 齐云眼睛看直了:“死后千年,关节不僵,血液流通,如同冬眠一样,不可思议,就是现代医学也达不到这种成就!” 古铜面慈心狠,歹毒无比,问齐云:“二叔,这帮人如何处置?” “哼哼,哈哈哈。” 齐云的笑声震动黑暗。 他一手拉着一个昏迷的外国人,把对方丢到玉池里。 对方被息壤活埋,成了一具死尸。 齐云见状,又杀了一个人,把尸体丢进去。 这次,尸体居然浮在息壤上,半个小时过去,还有余温,脸色红润。 齐云点点头:“我明白了,这个玉池是上古神物,活人躺在上面,会魂飞魄散。如果放上尸体,尸体就能长存不腐,再用无瞳王的秘术,便能求长生!” “能卖很多钱吧?”古铜舔了舔嘴角。 齐云拍了拍他肩膀:“好侄子,咱们发财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暗道齐云此人奸险,古铜狡诈。 他们一直想寻找无瞳王的藏尸之地,然而雷千保守秘密,不肯相告。 二人于是暗中结盟。 先引七十六号公馆进入哀牢山,古铜和齐云混入外国人队伍,假装帮雷千杀掉闯入者。 发现我是夏守龙的传人,齐云临时改变计划,认为靠我就可以找到地方,于是让古铜引青萍干掉了雷千。 事实证明。 齐云此人的谋算很深。 我确实帮他找到了地方。他一直跟着我们,见我们提取出了无瞳王的尸体,蘑菇汤里的毒素,便在古铜的操纵下集体爆发。 这样,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齐云和古铜找到了无瞳王,同时也控制了所有人的性命。 然而齐云不知道。 我和胡子并没有喝汤。 眼下假装昏厥,就是想看他干啥。 我不动声色,掏出袖筒的神肠,把九眼天珠拿开。 神肠就是外国人想找的女娲肠,青萍认为它在无瞳王的尸体里,其实意外被我得到。 我有九眼天珠庇护,神肠不敢咬我。 被我放开,它缓缓在黑暗的地缝爬行,往齐云那边去了。 我亲眼看见肉肠子钻入齐云的身体,老奸巨猾的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接着,齐云用刀开始挨个放血,把尸体丢到玉池里,用人命试验无瞳王的长生秘法! 我看得心惊肉跳。 要说古墓最狠毒的,不是机关,不是活尸,是肮脏的人心。 连杀了五个人。 齐云发现,玉池只能保人尸不腐。 人死之后,血液凝固,根本无法达到无瞳王那种血脉长存的境界。 齐云认为是玉池有宝物。 拿着铁钩,在池子里翻找。 池子里除了息壤空空如也。 齐云又认为,是无瞳王身上的珍珠百鳞衣有问题。 于是把尸体扒光了,披在自己身上。那样子简直像疯子,我和胡子愈发不耐烦,没兴趣再装下去。 “动手!” 这正是:一派青山景色幽,前人田地后人收。后人收得休欢喜,还有收人在后头! 齐云和古铜自诩聪明。 我与胡子却也不是吃素的。 眼下失去耐心,我大喝声,直接与胡子从地上扑了起来。 我去对付齐云,胡子去对付古铜。 我跑上去,直接一脚把齐云踹进了玉池里! 齐云猝不及防,穿着珍珠百鳞衣下了玉池,跌跌撞撞在里面滚了几圈,居然没被息壤吞噬。 “你!” 齐云大怒,摸抢要打死我。 我正准备反击。 忽然一声惨叫。 齐云抱着脑袋打滚。女娲肠已经钻到他脑袋里,正在吃他的脑髓! “小子,这是什么东西?” “你不是想长生不老吗?小爷今日送你一程,让你在这帝王陵阙安享晚年!” 我抬手就是一枪。 齐云撞在玉池内,身上的珍珠衣散得到处都是。 胡子那边,提刀把古铜的脚筋挑断,将其制服。 而无瞳王的尸体。 因为被扒了衣服,又离开玉池,开始迅速发黑脱水,变成一具干尸,无法再流出鲜血。 它的长生计划,明显报废了。 正是天理循环,因果注定。 它费尽心思造此陵墓,欲成地仙。结果死后连衣服都被人扒光,凄惨至极。而齐云自以为聪明,眼下被女娲肠吞了脑子,死在玉池中。 我和胡子站在平台上。 留了古铜一命。 倒不是我们心慈手软,实在是,还有一个人没出场! “阿,阿爷。”古铜浑身是血,看见来人,手脚止不住发抖。 雷千的眼神冷漠到极致。 他并没有死。 按照雷千的说法,他祖祖辈辈遭受诅咒,除非是被砍了脑袋,本质跟行尸走肉一样,打穿心脏都不怕。 “为什么背叛我?”雷千痛断肝肠,“你是我亲儿子啊!” 自知难逃一死。 古铜呵呵冷笑,破罐破摔:“儿子?哈哈哈,你个老东西,你什么时候把我当过亲生骨肉!我恨死你这老东西了,你自己看!” 古铜掀起自己的衣服。 他浑身布满血洞,是一个小号的蜂巢人。 “就是你这该死的老东西,你生下了我,从小我就遭受非人的痛苦。因为你遗传给我的血脉,我不敢见人,不敢去上学,每天就像一具行尸走肉,跟你在这地下,与死人打交道!无数日日夜夜,我被剧痛惊醒,多想亲手砍了你的脑袋,挖出你的心肝。” “你何曾把我当过儿子?我只是你用来杀人的工具,从小到大,我没有童年,没有母亲,你可曾给我半分亲情?我只想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啊!” 古铜趴在地上。 对着雷千歇斯底里咆哮。 我没想过,一个儿子对父亲会有滔天的怨恨。但雷千的做法,确实不配叫一个父亲。 他眼里,只有守护无瞳王,为此可以牺牲亲生骨肉。 “你让我杀人,可想过我多么担惊受怕,会遇见多少九死一生的危险?你没有,你自私自利,你是个自私到骨子里的冷血生物!你甚至都不跟我分享无瞳王的秘密,你根本不在意我!” 古铜的眼睛都瞪出血。 雷千失魂落魄站在那,任由古铜辱骂。 第二十五章 舞乐玄女 骂累了,古铜气息奄奄,对着玉池的方向磕头:“二叔告诉我,干完这票,他给我很多很多的钱,带我去国外医院,用最好的技术治疗我身上的疾病。所以我毫不犹豫跟他干掉你,我恨亲手杀死你的不是我!” 雷千眼中一行老泪。 他跟古铜,完全是两个价值观。 当然,两个人都是畸形的。 “好孩子,说完了吧?阿爷送你上路,给你一个痛快。” “雷爷,您这......” 我没想到,好歹是亲儿子啊,怎么下得去手。 话还未脱口。 雷千那边,斧头已经把古铜的脑袋剁了下来! 我和胡子都呆了。 古铜的脑袋像陀螺一样在地上钻。 雷千面无表情,回头望着我们两个。我和胡子警惕起来,防止这老头失控。 玉池之中,死了多时的齐云,竟然站了起来。 他脑袋都被女娲肠吃空了,根本不知是死是活。眼下他穿着珍珠百鳞衣,代替无瞳王站在玉池中,身上泻下一层层息壤,就那么僵硬地站着! “诈尸了!” 黄师爷倒吸口凉气,不敢再装死。 他见我和胡子没有喝汤,把自己那半碗给倒了,因此药劲没那么大。 见着齐云死而复生,黄师爷连滚带爬,从怀里摸出一把手枪:“夏爷,胡爷,我老黄决定弃暗投明,再回组织。枪在这,你们射他!” 胡子二话不说。 拿过枪对着齐云的脑袋就是一梭子。 齐云晃了晃,一脚踏出玉池,往我们这边飞速移动! “胡子,你枪法不行啊。” “要不你来?” 我接过手枪,对着齐云的膝盖就是一下。 齐云半跪在地,僵持片刻,碎裂的膝盖骨居然愈合了,又从地上生龙活虎站了起来! 我感到不可思议。 难道玉池真的有令死人复活的魔力? 黄师爷又从怀里摸出一道茅山镇尸符,递给胡子:“胡爷,我这还有法宝。” “拿来吧你。” 胡子在地上跳了几下,学电影里头的法师,大喊天灵灵地灵灵,把黄符贴在齐云额头上。 还是没有用。 这算僵尸吗? 脑子都被女娲肠吃空了,肯定不算活人。 黄师爷哆哆嗦嗦,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纯银的十字架:“我这还有。” 我瞪眼睛:“你家开杂货铺的吗?这么多鸡零狗碎的玩意。” “小心,他上来了。” “胡子,搭魁星踢斗!” 我半跪在地,侧身迎了上去。 胡子踩着我的肩膀飞到空中,蹬出一脚直接踹在齐云胸口。那一脚混如巨石轰杀,齐云的身体整个飞了出去,撞在玉池上。 咔嚓声。 那玉池居然裂开了! “两位爷好功夫,你们真是我偶像。”黄师爷一个劲谄媚。 这黄师爷,就是标准的墙头草,谁占上风,他就帮谁。青萍那伙被药弄晕了,他自然而然投靠到我们麾下。 胡子形容他,搁在几十年前,标准的汉奸加翻译官,烧杀抢掠他比鬼子都狠,欺软怕硬比谁都凶。 “你们让开!” 雷千了解活尸的习性。 按着腰刀站了出去,等齐云扑上来时,一刀砍了齐云的脑袋。 齐云的无头尸这才倒摔在玉池里,没有复活的意思。 我跟胡子松了口气。 胡子埋怨我,如果不易那小子在这,哪会这么狼狈。 我心里不爽,问他,好端端你提夏不易那小子干啥。 胡子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一家人哪有啥子隔夜仇。十年前那事,属于意外,发生了谁都不想,实在怪不到人家身上。 我没说话了。 其实我知道,那件事归根结底,要怨我自己。 这些年我一直在回避那件事,断绝了跟家里的往来,说是想清净,其实心里还有一缕怨气。如果当时死的是我,小安就不会出事了。 胡子看开了,劝我这次回去,联系一下不易那家伙。 他这些年,确实不容易。 “两位爷。” 黄师爷恬着脸道歉:“千错万错,是我老黄的错。其实我啊,一直心向组织,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在敌后方卧底,我这颗心啊,还是红扑扑的。” “狗屁,你丫心肝压根就是黑的。”胡子骂道。 我踢了一脚昏迷的青萍:“这女人怎么办?” 胡子道:“宰了她?不太好吧,胡爷向来怜香惜玉。” “呦,你都怜香惜玉了,我岂不是侠骨柔情?” 这件事还真不好办。 七十六号公馆重出江湖。 青萍明显是对方的重要人物,属于领导层。把她宰了,意味着我们跟对方不死不休,我和胡子金盆洗手,实在不想沾染江湖的腥风血雨。 把她放了? 万一青萍认定我们勾结古铜坑她,我上哪找根女娲肠赔这女人。 “要我说,先留她一命。”雷千发话了。 “呦雷爷,想不到您还是个怜香惜玉的柔情汉子?”胡子开玩笑。 雷千叫我:“你来一趟。” 按照雷千的说法,老爷子对他有活命之恩。 而且,地宫中这些活尸,搞不好就是我爷爷帮他驯服的。 “雷爷,你有何吩咐?” “想不到你们居然找到了无瞳王的藏尸地,还惊扰了他。按照祖训,我要杀光所有人,不过你别紧张,呵呵,小子,我恭喜你们中奖了。” “中奖?” “女人先不用杀,把她带出去,三个月后,你自然明白我的意思,到时候你再来石崖寨找我,我等你。” 雷千的话古古怪怪。 我心说,这次拿了冥器,我和胡子赚够养老金,再也不掺和江湖的事。 三个月后,我不知道哪逍遥去了,怎么可能回来找你? 老家伙连亲儿子都杀,我是不敢信赖。不过不能激怒对方,于是我一口答应,说三个月后,带点家用电器什么的,回来看你。 雷千呵呵笑了笑,笃定我三个月后会来。 至于原因,他神神秘秘,没有多说。 一切事都该结束了。 我们计划原路返回。 刚要动身,幽冥之中,一团、两团,青绿色的光斑汇聚在脚下,形成一个个人形,将我们连同悬崖那块突兀的巨石一起包围。 是皇陵殉葬的二十八玄女! 它们手持乐器,衣袂飘飘,披帛如风,在空中活灵活现,神态各异,形成一个圆圈,拦住我们去路。 黄师爷吓坏,止不住磕头:“哎呦菩萨诶,我老黄一向本本分分,杀你们的,是南汉皇帝刘玢,我们就是普通的游客,冤有头债有主,你们看仔细了。” “没出息的玩意,对着一群死人磕头干啥?”胡子踹了他一脚。 还别说。 这些玄女死了千年,皮肤五官如新,就在天上这么飘着。 我们离得近,看起来挺渗人的。 僵持了半个小时,这些东西好像是活的,有意挡着我们,不让我们走。 雷千也没见识过。 他只是在石崖寨灭族的时候,匆匆来过一次,取无瞳王宝器镇杀当年的盗墓贼。 “小虾,你怎么看?” 我说:“别瞧这些玄女光鲜亮丽,跟仙女一样,其实是皇帝下令活殉的可怜百姓。活着的时候被扒了皮,下了诅咒,日日夜夜陪着老皇帝升天,喉咙里积着一口怨气,千年不散。” “有冤有仇,它们找皇帝去啊,围着咱们干啥?” 那些玄女有形无质,身上阴气极重。 我猜测:“可能这里有些东西吸引它们。不替它们泄了喉咙的怨气,搞不好这二十八个冤魂要纠缠一辈子。” 无瞳王的尸体,横在玉池一侧。 离了玉池,尸体迅速风干,已经非常恐怖,鼻梁都塌陷了。 我道:“把这尸体烧了试试?” “你敢!”雷千大怒,“这是我石崖寨的老祖宗,谁允许你们烧尸了?” 黄师爷不管那么多。 被二十八个女鬼围着,光想想就吓死。 他跑过去,用打火机点燃了无瞳王的尸骸。 唰一道火光,把周围的岩壁都照亮了。 也不知道真的有鬼魂报仇一说,还是因为火焰燃烧阳气变重。缠绕着我们的二十八玄女,居然慢慢消失,最后化为一缕清气,一身衣裳变成了尘土。 “你们快看!”黄师爷指着周围岩壁。 岩壁上沟壑纵横,竟有许多树根盘旋。 有树根,说明这里离地面不会太深,我们或许不用原路返回,能直接从顶上爬出去。 可真是巧合,也是注定。 要不是烧了尸体,二十八玄女不会消失,我们也不可能看到岩壁缝隙有树根存在。 于是我背上青萍,一行五人往头顶上爬。 才爬了几步,下头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胡子!”我叫了声,“你把手电筒往下照一照。” “咋了?” “不清楚,好像有声音。” 我还没说完,脚脖子突然一阵剧痛。 有人在下面拉住了我的脚踝! 我大叫声,直接被扯了下去,重重摔在下面平台。喉咙一甜,当即吐了血,背包里有东西摔烂了,那个时候也顾不得许多。 “小虾!”胡子在上面移动手电,那么一照,所有人均惨叫声,黄师爷更是尿了裤子。 一具无头尸体,赫然站在我前面,伸手正抓岩壁上的我们! 那尸体,是齐云的。 雷千砍了他脑袋,把他尸体踹在玉池里。 却不想,又活了。哪怕僵尸,没了头也是死物,我一时瘫软地上不敢动弹。 “嗯,啊。”昏迷中的青萍幽幽呻吟一声。 我被她害苦了。 齐云的无头尸弯腰,顺着声音来抓我。 我看他十指青黑,指甲狭长,分明尸变,赶紧拖着这女人往后退。 第二十六章 环环相扣 “胡子,救我!” “小虾你别怕啊,让胡爷想想。黄师爷,你那还有什么法宝?” “有,有啊。” 黄师爷从怀里摸了一个金佛。 把金佛丢下去,屁用没有。想想看,一具无头血尸站在你面前,那尸体还能动弹,甚至能听见你说话。 我想到了刑天的传说。 下墓的时候,我们分析这是南汉皇帝刘玢的陵墓。 相传刘玢就没有脑袋,用一颗金头陪葬。 等等,金头? 我打开背包,发现摔下来的时候,就是包里的金头被撞烂了。 金头是空心的。 里面有一具蜷缩的,宛如婴儿睡姿的尸骸! 烂得只剩骨头,发黑。婴儿睡尸的眉心,赫然有一孔洞,与两个眼眶正好形成民间所谓的“三眼”。 瞬间,我懂了,全懂了! 刘玢给自己修皇陵的时候,意外挖到了无瞳王。 当然,不排除他是故意盗墓。 在无瞳王的尸体附近,刘玢发现了一种长生秘术,那无瞳王尸千年后还能流出鲜血,分明是成仙的征兆。 于是刘玢开始利用哀牢山的风水,欲借南海龙息,羽化升天。 他先是修造一座皇陵,覆盖在无瞳王墓葬上,作为烟雾弹。 从玉池打捞出了无瞳王尸。 无瞳王是一个婴儿姿态的小孩。 刘玢把尸体封印在金头里面,散布假消息,说自己被砍了脑袋,用黄金头陪葬,在上面放了一具无头尸混淆视听。 真实的刘玢,自己代替了无瞳王,躺在玉池里,等着升天! 为此,他还用二十八少女殉葬,把她们制成了皮俑,日夜守护自己,形成了九天玄女舞乐图的奇观。 这也是为什么,刚才玄女都围着我们,我们把尸体烧了她们就消失。 玉池里面的,压根不是无瞳王,而是刘玢本人! 我们替冤魂报仇,烧了狗皇帝肉身,它们散了怨气,自然不会为难我们。 无瞳王尸,封印在金头里,为我所得。如果不是意外打破金头,谁能想象,千年前的古人,居然和我们玩了一出李代桃僵! 连雷千都不知道这个秘密。 他还傻乎乎以为,无瞳王在玉池里躺着。 玉池,坐拥地下十万里龙脉,此地暗河直通南海,龙气不断。烧了皇帝尸骸,玉池中只剩齐云的尸体。 独占十万龙气,齐云便这样“复活”,站在我们面前。 无头尸一步步朝我靠近。 旁边就是万丈悬崖,我退无可退。 “胡子,你那还有什么法宝?” “只有一根雷管了。” “甩根绳子过来,我让你点火就点火。” 雷千很看重我。 他用青萍试探我的本事,如果我是个废物,他肯定不会救我。既然我能在茫茫暗河寻到升仙玉池,对他还有利用价值。 雷千让胡子准备雷管,他从岩壁上跳下来救我。 一刀砍在齐云身上。 齐云的无头尸吸了此地龙气,已变得金刚不坏,有成仙征兆。 雷千一脚踹在齐云的后膝盖,从空中跃过来,到我身边,将我扶起。我和他架着青萍,胡子那边甩了绳索。 我们将绳索捆在腰杆上。 胡子把一头栓在岩壁里,黄师爷不停念着阿弥陀佛。 “胡子,点火!” 我和雷千跳了下去,利用绳子惯性荡到下面岩壁,一头钻进了溶洞。 燃烧的雷管,正好掉进齐云的胸腔!qqxδnew.net 一道火光冲天,将墓中晦气一扫而空。 凸出悬崖的岩石,和那玉池一同化为碎片,无数残渣倾泻,连带着齐云,将他一同葬在了十八层地狱! 劫后余生的我们,从顶部爬出去。 那是一条天然的裂谷。 离石崖寨直线距离不超过八百米。 在地下待了十几天,头一次看见太阳。我们眼睛都睁不开,一边揉一边流眼泪,跌跌撞撞在小树林穿梭。 几十个人下去,就我们五个活着上来。 雷千上来就一个人走了,骂我们是丧门星。 想想也对。 七十六号公馆好歹没破坏皇陵,我和胡子下了一趟,直接把墓主的骨头都炸上了天。要说破坏性,还是我们比较牛。 雷千的来历神神秘秘,他让我三个月后来找他。 我是没打算履行承诺。 敷衍了几句。 回到之前小树林里的营地,我们给自己换了药,洗了澡,吃了一顿热乎饭,蒙在被窝里呼呼大睡。 那一觉,直睡了三天三夜。 脑袋都睡疼了。 从被窝爬起来,关节没了知觉。 青萍那女人已经走了。我们跟她还是敌对关系,她自己悄悄离开,倒也省事。 随着青萍的不告而别,这件事远没有结束。 胡子又劝我回家看看。 打虎亲兄弟,这事光靠我们,压根斗不过青萍那伙。 我默认了胡子的说法。 兄弟没有隔夜仇,赌气了那么多年,是该放下。 夏不易那小子,唉,他可比青萍难打发。 我一边考虑回去之后的事,一边烧热水给自己洗头。 胡子被我吵醒了。 吃了几口热食,又倒下去睡。 差不多到三月中,我们几个像难民一样出了哀牢山。 我想一种文艺的说法,叫恍如隔世。 胡子用一种土匪的口气,就叫真他娘憋死老子了。 黄师爷这老掮客,我对他没啥好感。打了招呼,黄师爷急匆匆回燕京看他的生意,说有功夫来燕京看奥运会啊,费用aa制。 之后是一些琐碎的事。 我和胡子在火车站旁边的旅馆,定了一间房。 一进去,胡子拉窗帘,我检查门,我们两个把背包放在床上,清点这次下斗的收获。 说话前,我和胡子摸了摸身上。 一共找到两个窃听器,还有一个定位仪。 不用说,肯定是青萍那女人动的手脚。胡子骂骂咧咧,说这种女人心眼忒多,搞不好后面会找我们麻烦。 我说没事。 我跟胡子没成家,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她能把咱们怎么着? 八万块钱的定金,一万块美刀。 支票都被水泡烂了,也就钱还在。 除此之外,我们带出了三件冥器。 通冥照、金头、以及一只玉杯。 对了,齐云身上的二十八山罗盘,雷千给了我,算起来这次收获还不错。 南派一人下斗,只取棺中一件,这是为了细水长流,风险小。 通冥照是我们从棺材外面得的。 用胡子的话来说,不算坏了祖师爷的规矩。 “你给胡爷看看,这玉杯值多少?” “价值不菲,是正儿八经的皇家器物。你看这规格,一朵莲花是整块籽料掏出来的,同时期最极品的羊脂白玉,你看看这工,没有皇家,养不出这雍容华贵的气度。” 胡子从棺材里,拿了一只玉杯。 别看小,这东西搞不好最值钱。 光是羊脂白玉的玉料,市场就按克来算,比纯金都高。 玉杯只有巴掌大。 像一朵荷花荷叶包起来的,雕得活灵活现,玉雅清净,就像冰块捧在手上。 旅馆有开水。 我用开水烫玉杯上的尸气。 谁料玉杯一接触开水,杯子底部,浮出一朵透雕十八瓣玉净莲花!开水不出两分钟,居然变得冰冰凉凉,往外冒冷气! “胡子,你眼睛够毒的,这可真是一件至宝,是当年南汉皇帝的心爱之物,诺大宫廷只有一件!这东西,有个学名,叫‘一捧雪’。” 把开水倒进去,不出片刻,水就冰凉,仿佛一捧冰雪在盘,晶莹剔透,玉洁冰清。 这种玉还不是一般的和田玉。 是上古寒玉。 含在口腔,据说能保尸体不朽,器物很小,一般雕不成杯子。 “那小虾你给胡爷瞅瞅,一捧雪能值个多少?” “不好说,光这杯子能把开水变成冰水,就是宝物。要看买家识不识货。前些年,乾隆爷的芙蓉玉盏,不就拍了三百多万?咱们这个,无论雕工还是料子,都比那个强几倍,算得稀世珍宝。” 我让胡子先把一捧雪收起来。 倒斗最难就是开穴和销赃。 能卖多少,要看能不能联系好的买家,我和胡子有十年没下地,以前的关系都靠不住,要重新发展。 胡子催我:“金头在哪,给胡爷瞧瞧。那么大坨黄金,胡爷还是头回见。随便找个金店融了,都值个几百万。” 一提起金头,我哭笑不得。 “胡子,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嘿,你还卖关子不是?胡爷不喜欢好消息也不喜欢坏消息,你非让胡爷挑......” 胡子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 宛如领导视察,端了端自己发福的啤酒肚,字正腔圆掐着喉咙:“你这个小同志啊,先给组织上汇报一下战果,说说好消息。” “好消息是,金头没丢。” “坏消息呢?” “你自己看吧。” 胡子把背包一打开,立刻发出杀猪的嚎叫。 我捂住他的嘴。 心说你再叫,把老板招来。 估计谁都没我们胆子大,直接在旅馆看赃物。 “金头怎么变成这幅模样了?” 我道:“金头是假的。外面一层金箔,包着这具婴儿尸,你看,尸体都蜡化了,外边一层琥珀,可见年代久远。” “婴儿睡尸到底是谁?” 我抿着嘴唇。 半晌,吐出三个字:“无瞳王!” 第二十七章 疗养院 青萍那伙人,下墓不为冥器不为钱,专门研究死人尸体。阴差阳错,无瞳王的尸骸被我拿到,不知是福是祸。 听我解释了前因后果,胡子这才明白。 刘玢鸠占鹊巢,把自己和无瞳王调换了位置,不过他也没得长生,尸体连灰都不剩。 “还是胡爷有眼光,你说棺材那么多好东西,偏偏选个最不值钱的。小虾同志,你这个鉴宝水平有待提高啊。” 婴儿睡尸包裹在琥珀的角质层里。 大约能看清,畸形的尸体确实是三只眼。婴儿,符合无瞳王十二年一轮回的说法。 我道:“青萍他们想找这具尸体,或许上面有什么秘密,得找个有条件的地方慢慢研究。上面这层金箔,大概有个几百克,能卖点钱。” 我和胡子秉承卖了钱平分的原则。 所以我也不算白来一趟。 “通冥照是个宝贝,胡爷的意思,婴儿睡尸和这面镜子,都留着,咱们把一捧雪卖出去,差不多够了。” “行吧,你跟我回金陵,咱们找找买家。” 南方经济发达,有钱人多,搞收藏的也多。 由于老爷子的背景,我倒是知道几个地下场子,能不能吃下这件国宝,还要看对方实力。仟仟尛哾 不敢坐飞机。 我和胡子把冥器包了几层报纸,买了很多当地山货塞在上面。 坐火车的时候,我和胡子不敢同时睡觉,生怕遇见搜查。轮番盯着包裹,提心吊胆,终于熬回了金陵。 回去的路上,可以详细说一说倒斗派别。 以长江为界,有南北两派之分。 从地图就可以看出,北派地盘是南派的一倍还多。南派讲究个家族式,不跟外人合作,人数、规模,远不如北派。 两派有很深矛盾。 南派骂北派贪得无厌,绝户坟都挖。北派骂南派女人绣花,盗个墓还只拿一件东西,有病。 南派分了很多旁支。 大的有长沙帮、江宁帮、岭南帮。 我爷爷和我家族,算江宁帮,江宁就在金陵边上,六朝古都,十朝京畿,古墓多如牛毛。 北派分为辽沈帮、热河帮、洹洛帮、关中帮、鲁南帮、昌平帮。 燕京是首都。 首都出来的耗子都比其它地方高贵一等。 近些年,有京派、地方派的说法。以山海关,北派又分了关内派、关外派。 丁家三虎,应该就是最近几年,新兴的京派人物。 民国的时候,还出过西派。 以河西走廊为界。 人数更少,我反正没见过。 民国的规矩,每个地方的派别,只能在当地活动。比如江宁帮,去长沙帮的地盘倒斗,这就是忌讳。 被发现了,搞不好要当地仙,被活埋。 当然,如果是对方主动邀请,这又不一样,属于大规模帮派活动。 北派来南方倒斗,会遭到南派全体土夫子的反对,以前没少内讧,打死人是经常的事。反正谁敢过长江,逮到就弄死。 除非是倒斗王发话了,那不存在忌讳。 三个倒斗王,背后都有七十六号公馆背景,一般人惹不起。 建国以后,不兴这些。 你要有本事,去北极倒斗都没人管你! 建国前,我家老爷子在南方叱咤风云,黑白都要给些面子,那挥金如土,手下聚了几百亡命徒,绿林见了都要称爷。 二爷爷更是跟着黄金荣在申城打打杀杀。 走烟土,卖军火,利润比倒斗还大。 我家族的发家史算不得多光彩,但还是要说一说,这关系到我本人。 老爷子是个很有头脑的人。 法租界退出中国时,七十六号公馆就解体了,在老爷子的带领下,手下亲信开始赞助军官,赞助抗战。 老爷子比较鸡贼,脚踏两条船,哪家都捐过钱。 所以建国后,我家并没有受多大冲击,还算一功臣。 上世纪五十年代,全国彻查地下文物,当时国家要在西北大造军工厂、防空洞,这一挖,就挖到深埋地下的古墓。 那个时期,国内考古业还不成熟,缺失专业人手。 吸收了一大批干过土夫子的人,进入考古系统,帮助发掘挖出来的古墓葬。 我爷爷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带着南派大部分人投身正规军,为此受过表彰。这是有历史可查的,国家大搞西部工业,每天都有古墓挖出来,五十年代的考古系统,没多少正规军,都是从良招安的土夫子。 也是那个时期,洛阳铲等倒斗工具,进入考古业,直到现在都是考古重要工具。 考古的恨倒斗的,但不得不说,倒斗的在某些方面,比专业的还专业。 有些人认为洛阳铲是南派工具,这是不对的。 洛阳铲是民国洹洛帮李鸭子发明的。 无论地域还是范围,都是典型的北派工具! 南派以短柄锄、平口铲见长,是长沙帮的得意之作,现在考古都能看见这些工具,可见双方在不断互补。 由于老爷子识时务,会站队。 上头表示既往不咎,将他招安,还享受过处级待遇,我家就有那么一点世家底蕴了。 之后,越来越多的土夫子进入考古系统工作,国内安定了一段时间,没听说有什么大墓被盗,双方比较和谐。 现在一些老教授,说不定当年都是土夫子出身。 长沙马王堆汉墓,古尸千年不朽,当时国内专家无法毫发无损将古尸从棺内提取。 还是西派一个土夫子,擅长盗掘干尸,发明了一种滑轮三角木。用三块木板楔在古尸头部、脊椎、臀部等位置,将古尸完好取出,上头奖励他一瓶好酒,一条好烟。 我老爸出生后。 南方惯例,孩子三岁的时候要抓周。 老爷子把我爸抱在膝盖上,问,孩子呀,长大后想干什么呀。 我爸就说,我不想倒斗。 这把老爷子高兴坏了。 倒斗确实不对,孩子有这觉悟,将来不是科学家,也是艺术家啊。 结果我老爸说,他要跟着二爷爷学打人,将来混社会。 这把老爷子气得。 据说当场就昏过去了。 醒来抄起棍子,满世界追杀我亲爹。 后来老爷子回忆,估计是年轻的时候倒斗太多,损了阴德,瞧瞧家里都是什么货色,“满门忠烈”,别说政审,能找一个正经人那都是祖坟喷火。 由于我亲爹和老爷子长期冷战。 导致我这一辈活成了四不像。 老爷子的倒斗手艺,我只继承了两三分。至于亲爹,嗯,他老人家目前处于失联状态,打人功夫我是一成都没学会。 家族很多年不曾掺和倒斗的事,都在做正经生意。当然,我那个卖假酒不算。 九十年代,二爷爷去世了,对老爷子打击很大,他得了阿尔茨海默病,也就是老年痴呆。 那时老爷子比较清醒,我问他想去哪。 老爷子说,他想去钟山疗养院。 以我的家境,倒是不差这点钱。老爷子的理由是,钟山疗养院旁边就是中山陵。 当时把我吓尿。 后来才知道,老爷子只是单纯敬仰对方为国为民做出的贡献。 家里人就把老爷子安排了进去,我每年去看三五次,后来因为变故,去的少了,连家里也不常联系。 “小虾子。” 胡子一脸老佛爷姿态出了火车站,翘起纤纤玉指。 “喳!老佛爷有何吩咐?” “这附近有啥好吃的?” “那可多了。” 胡子到了我的地盘,我哪能不好好招待。 “启禀老佛爷,附近有盐水鸭、酱卤鸭、金皮烤鸭香酥鸭、酱板鸭梅花鸭松果糖鸭芝麻炸鸭。” “停!” 胡子都听呆了:“怎么全是鸭子啊?” “老佛爷有所不知,这金陵古城,是全国有名的鸭都,满大街都是鸭子。” 相传明太祖定都金陵,最喜肥鸭。鸭子的菜肴就在金陵流传开了,煮粉丝都要加鸭血。 先回我的出租屋。 我跟胡子把东西藏好。 胡子鸡贼,把东西藏在米缸里,上面盖上一盆臭酸菜。 然后我们打车去了钟山疗养院。 “对了,你家老爷子今年高寿?” “一百零二。” “哇。”胡子吓了一跳,“有何养生秘诀?” “多喝酒,多吃肉,多看美女多泡妞。” 真不是我瞎掰。 老爷子的养生秘诀就是这么简单。不喝酒不吃肉,他还真活不到一百零二。除了老年痴呆,这些年身体没大毛病。 胡子在门口买了很多水果。 我说你花那个冤枉钱干啥,老爷子有专人照顾,每天吃什么吃多少都是他们说了算,你买水果还不是便宜了护工。 胡子说,大小是个心意。 倒斗王啊! 老爷子当年倒斗的时候,胡子他爹还穿纸尿裤呢,就能想象这辈分。 老爷子在榕树下晒太阳,我过去叫他。 “爷爷,我来看你来了。” “你谁啊?”老爷子迷迷茫茫睁开眼,毕竟年纪大了。 我看得缺很不是滋味。 “我是您孙子啊。” “我是谁啊?” “您是我爷爷啊。” “哦。” 老爷子点点头,继续在藤椅上看天空。 我站在旁边,尴尬咧了咧嘴,老年痴呆看起来越来越严重了,本来还想问问七十六号公馆的事。 “老爷子,您吃不吃苹果?” “吃啊。” 我到处找水果刀。 等我把苹果削好了,老爷子瞪眼又问我:“你谁啊?” 我只好重复:“我是您孙子啊。” “我是谁啊?” “您是我爷爷啊。” “孙子!” 老爷子大叫声。我差点心肌梗塞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骂人。 努力做出一副高兴的表情,我甜甜回应道:“诶!” “孙子!” “诶!” “孙子孙子孙子。” 胡子在旁边拉住我。对我说,我爷爷这脑袋可不像老年痴呆,那比年轻人都好使,搁这说相声玩伦理哏呢。 我看老爷子也很健康。 就冲他占便宜这劲头,活个一百五轻轻松松。 第二十八章 盗墓世家 “你又是谁啊。”老爷子问胡子。 胡子道:“我是您孙子的朋友啊。” “哦,原来是我曾孙子。” “噗嗤。”我在旁边不停发抖,差点笑出声。 “老爷子不带你这么损人的,小时候你还抱过我呢,我还尿了你一手,记得不?” “哦!孩子,这么多年,你长那么大啦。坐坐坐,哎呀,爷爷给你包个红包,祝你学业有成。” 老爷子站起来,从枕头下面神神秘秘摸出一个很厚的红包。 目测里面包了好几万。 一把塞到胡子手上。 我哭了,我才是您亲孙子啊! “老爷子,这怎么好意思,要不得,真的要不得。”胡子感动坏了。 倒斗王啊。 亲手给自己包红包,面子大了。 胡子把自己脖子上的金镶玉摘下来:“老爷子,这个我送你,别嫌弃啊。” “哎呀,不嫌弃不嫌弃,多多少少是一份心意嘛。” 把金镶玉接过去,老爷子戴在自己脖子上,高兴坏了,就像小孩似的。 我眼睛一酸。 岁月不饶人,难怪世人希长生! 我问老爷子还记得七十六号公馆的事不。 老爷子说,他记在一个小本本上。 我问本本去了哪。 老爷子说,给夏不易那小子了。 得,看来我还真要回去一趟,和那小子见一面。 从疗养院出来,胡子迫不及待把红包拆开。一看红包,胡子大吼声,差点没吐血。 红包里面一分钱都没有。 全是报纸叠的! 为此,胡子还损失了一个金镶玉。 我哈哈大笑。 没这水平,好意思叫倒斗王?就我家老爷子这个性,你指望占他便宜,除非太阳从西边升起! 胡子哭了。 我和胡子计划了一下行程。 他回去把一捧雪清理出来,用茶叶杀杀上面的尸臭。 而我,打车去了一趟贸易大厦,还没进门,就让保安给拦下。 我低头一看。 自己这条灰扑扑的裤子快磨出包浆了,头发也乱得像个鸡窝,难怪对方将我拽住,把我当要债的农民工了。 “干啥呢?”保安瞪眼问我。 我想了想,不易那小子挺不好相处的,见了面我又不知道说什么好,销赃这种事不找他,换个人比较稳妥。 “青纹这家伙在吗?” 青纹是我家的老伙计,办事靠谱,算是和我一起长起来的。 保安诧异一声:“你找我们队长啥事?” 我要说公司有一半是我的,对方肯定不信,说不定还会撵我走,于是我道:“我是他老乡,从农村来看他。”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青纹这家伙喜欢抽芙蓉王,爱在街边吃烧烤,每次都点臭豆腐干,再配两瓶冰镇啤酒。” 我一说,对方信了大半,态度好上许多,帮我叫人。 等了十几分钟,监控室钻出一光头,半截手臂纹了一条残龙,胸口还有一个龙头,看起来拽拽的。 这家伙就是青纹。 以前出去纹身,只纹了一半。当时我问他,要纹就纹一条,咋搞成这样。对方忽悠我,说纹一条八百,太贵。 后来我知道,这家伙怕疼,纹一半跑路了,八百块一分没少花。 我是不敢纹身的,不易那家伙管我管得太严。 “二子,大中午的,咋咋乎乎干啥?” “报告队长,这有你老家来的亲戚。” “亲戚?我家哪来什么亲戚,你......” 青纹愣愣盯着我,啪嗒一声,嘴里半截烟屁股掉出来。扑上前就是一个熊抱,差点把我撞飞出去。 “二少爷,你总算肯出来了,想死我了!” 我一听,怎么搞得我像刑满释放一样。 青纹对那站岗的说:“这是咱们老板的弟弟,二少爷。什么我的亲戚,下次看清楚。二少爷你别生气,他新来的。” “好了好了,我有十年没跟你们联系,最近怎么样,怎么成保安队长了?” 一见青纹,往事在心,我便忍不住跟他寒暄。 这家伙当年是个狠角色。 两把西瓜刀能砍通一条街,刀片戳到肚子里都不撒手。 青纹对我说,他已经结婚了,现在都是当爹的人。一听他这么说,我更是唏嘘。 跟家里断绝联系是有好处的。 比如说,省了一笔份子钱! “不易在吗?”我问。 “大少爷出去了,咱们先上去坐坐吧,他那有上等的大红袍,我去拿点给你泡一杯。” “不了。” 一听他不在,我反而松了口气。 “青纹,有事找你帮忙。” 青纹目光一下变得凶残:“二少爷,谁得罪你了,我去废了他!” “行了,都是当爹的人,哪来这么大火气。没人得罪我,我就想问问,金陵附近,有没有销赃的地方?” 青纹是我家族的干将,对我家的发家史,自然了解。 当即点点头,很识趣没问我究竟干了啥:“我记得城东头有个黑市,规模不小,晚上我来接你,怎么样?二少爷,留个地址给我吧,大家都想你了。” “好啦,别弄得生离死别那么肉麻,这次我既然回来,就不会不告而别。” 得知城东就有黑市,我便嘱咐青纹晚上来接我。 回到出租屋,胡子用茶叶把冥器上的尸臭消干净了,还弄了一个锦盒装着,煞有其事。 听我打听到了门路,胡子很高兴。 冥器的价格,并不像电视上那样,动辄几十万上百万。 大概只有拍卖行的十分之一。 由于冥器是赃物。 流通市场,需要有人洗白,有人打通关节,有人请专家鉴定,请人编故事造势,这都是钱。每经手一次,就要刮一层地皮。 就像卖水果。 原产地几毛钱一斤,拿到超市就几块钱一斤,高档商店卖几十块。 我和胡子聊了几句,电话突然响了。 一接,居然是黄师爷打给我的,也不知这老头哪来我的联系方式。 “黄师爷,几天没见,大晚上给我通电话,有点不合适吧,万一我约了姑娘,你不是打搅我约会?” “夏爷,你就别开玩笑了,胡爷在你旁边吧?出事了,出大事了!咱们惹麻烦了。” “等等,你是你,我是我,什么叫‘咱们’,有事快说,有屁快放。” “还记得丁家三虎吧?他们是最近几年,京派大佬月秋生的人。下了一趟哀牢山,丁家三虎全死了,现在京派那边要追究责任,让咱们赔丧葬费,限期三天,把从哀牢山掏出来的冥器交上去。” “关我屁事。” 我不耐烦了。 之前说过,首都那边,出来的狗都高人一等。 北派有京派、地方派的划分,京派很排外。 丁家三虎是京派的人。 那边想借这个事敲竹杠,黑吃黑要我们的冥器。 我说:“丁家三虎又不是我雇佣的,对方要钱,让他找青萍去啊。一张口就要我们的冥器,他也不怕撑死。”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 我和胡子都没放在心上。这年头,混社会那一套早落伍了,京派再横,我们跟他八竿子打不着。 京派月秋生,最近在道上很出风头,财大气粗,心狠手辣。 可我在南方,对方就是有心黑吃黑,怕啥?再说,我家族虽说洗白了,也不是没有安保力量。 楼下传来喇叭声,青纹已经到了。 我和胡子拿了东西下楼。 胡子看呆了:“你家保安都开路虎,得多有钱,保安大队长还缺个小队长吗?” 青纹笑了笑,他认识胡子:“胡爷,你埋汰我,这是老板的车,我开出来给咱们涨点身份,不能让黑市那帮看扁了嘛。” “幸好你没开法拉利,否则想低调都低调不成。” 家族几十年没插手南方倒斗的事。 要是夏家小爷高调销赃的事传出去,南方地下一场轩然大波,会动许多人蛋糕。 我和胡子上了车。 还没开出去多远,青纹接了一个电话,把车停住,回头抱歉对我说:“二少爷,这黑市,咱们好像去不成了。” 我一听便皱起眉:“你不会把我销赃的事,对不易说了吧?” “咳咳,你的事,我可不敢偷偷报告给大少爷。” “你知道就好,敢通风报信,我头一个收拾你。” 我本心是不想把不易牵扯进来的。 “你说说,为啥去不成。” 青纹一阵苦笑:“就在刚刚,黑市被人举报了,现在那边到处是条子。咱们拿着冥器上去,不成投案自首了?” 青纹对我们解释。 城东黑市,是北派一些土夫子搞的联合会。 自从我家老爷子金盆洗手,南派日渐式微,而北派进行疯狂扩张,全国各地都有据点。 我家已经洗白,所以对北派越界的事,睁只眼闭只眼,不曾干涉。 北派手脚不干净,经常黑吃黑,耍簧骗人。 听说有个知名老教授,在黑市看中一件青铜爵,黑市给他看的是真货,交钱的时候,却拿高仿糊弄对方。 几十万打了水漂。 那老教授是个文化人,秉着宁为玉碎不留瓦全的心态,直接给黑市实名举报了。 由于老教授在全国都很有影响力。 上面把黑市这口锅掀开,抓了不少人。 我和胡子一听,面面相觑。幸亏今天晚出门,搞不好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青纹摇摇头:“让对方这么一搅和,黑市关门不说,最近开始严打,根本不可能有人吃得下大宗交易。二少爷,要不你们猫几个月,我去问问以前的买家?” “几个月?”胡子一听,立刻摇头。 我还要给小安缴今年的住院费,只怕也等不了这么久。 “对了,那教授叫啥名字。”我多问了一句。 别看青纹已经结婚,道上的事,他一直没放下,情报网很准:“叫陈东海,金陵任教,已经退休,全国都有名气的青铜方面专家,还精通古蜀史、西夏史。对了,他以前也是土夫子,五十年代转入考古行业,跟黑市应该是私人恩怨。” “原来如此。” 我点点头,没太放在心上。 第二天,我和胡子商量怎么把一捧雪卖出去。 远在京城的黄师爷,给我发了一条短信。 说他在燕京认识一个大卖家,把冥器出手赚了不少,请我和胡子去燕京一趟,带我们吃烤鸭喝二锅头。 有兴趣,把卖家介绍我们,价格保证不低。 第二十九章 月秋生 真是打瞌睡遇见送枕头。 我和胡子正愁没有门路。 一听黄师爷那头,已经把冥器卖出去了,我和胡子想也不想,便订机票去燕京。 事后想想,我和胡子心太急,急着把一捧雪出手,不然后面也不会吃个大亏。 出了飞机场,我给黄师爷打电话。 一直没接。 我和胡子等得不耐烦了,对面发了一条短信。 说他在谈生意,让我和胡子七点半后,到潘家园二里条胡同找他。 我和胡子如约而至。 当时天上挂着一轮金灿灿的毛月亮。 风飕飕地吹。胡同里脏乱差,那月亮的光窄窄嵌在头顶的一条缝里,我和胡子并肩走入巷子,心发慌。 “这什么鬼地方,黄师爷口味够独特的啊,屎壳郎上高速,不走寻常路。”胡子吐槽道。 我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在巷子里喊:“姓黄的,你人呢?把我们两个哄到燕京好玩是吧。” “夏爷跟胡爷吗?”黑暗里,冷冷响了一声。 胡子喊道:“你干啥呢,做贼捏?” 话音刚落。 巷子里扑出几个壮汉。 二话不说,就将我和胡子摁在地上。我和胡子久经沙场,哪里会束手就擒,于是拼命反抗,同时明白过来,是碰见黑吃黑了! 对方见我们棘手。 一闷棍砸在我们头上,我和胡子头破血流,慢慢昏厥过去。 一阵凉水把我泼醒。 脸颊火辣辣的,耳光打在我脸上。 我舔了舔嘴角的血,心道,狗日的,让小爷抓到机会,非弄死你不可! 地上是我和胡子的行李,明显被对方翻过。 一个脸色凶恶的男人抓着我头发,把我拉起来:“小崽子,你们的东西呢?” “什么东西?” 我又挨了一巴掌。 顿时火冒三丈,肚子一股邪火。若不是双手被捆着,早跟他拼命。 “黄师爷不是让你们带冥器来燕京出点子嘛?冥器呢!” “你和黄师爷做局坑我们?” “呵呵。” 对方阴笑不停:“狗日的,小兔崽子嘴巴挺硬啊。这样吧,大家都是文明人,没必要把事干绝。丁家兄弟和你们一起下墓,你们带着冥器出来,他们三个全栽了,不是你们黑吃黑,谁信?把墓里带出的冥器拿来,给丁家一点经济补偿,这事就当过去,如何?” 我道:“这事我说了不算,你把他弄醒。” 胡子被对方泼醒,知道现在的处境,跟我打了眼神。我用身体挡住对方视线,让胡子悄悄解开绳索。 对方自称是京派的人。 北派有京派和地方派的说法。京派,就是以前北派倒斗王秦玉峰那一支,这些年销声匿迹,养了很多亡命徒办事。 丁家三虎来自京派。 根据对方说法,大老板叫月秋生,听名字是女的,但是个大男人。 他是月秋生手下干将,也是丁家三虎的师兄,铁头陀。 铁头陀用黄师爷的手机,把我和胡子骗到燕京,想夺我们的冥器。我给胡子争取时间,与他斡旋。 “铁头陀是吧,南派北派秋毫无犯,你这样强取豪夺,有些过分了吧?” “你小子不见棺材不掉泪。京派折了三个好手,让你们拿损失费怎么了?惹得老子不高兴,直接宰了你们,把尸体往墓里一丢,几百年过后,你们还是文物!” 我和胡子并没有把一捧雪带在身上。 铁头陀脸色难看,大有翻脸意思。 拿过一把砍刀:“我数三声,不说出冥器下落,老子先砍你一根手指头。呵呵,这次你们可是盗的皇陵,别说没好东西啊。” “等等,你先别激动。你也知道我们南派规矩,下斗只取一件宝,又没随身带着,这个时候我上哪给你弄?” “就叫你家人,拿冥器赎你。” “胡爷赎你妈的!” 房口五个人,都是壮汉,很不好惹。 胡子深谙擒贼先擒王的道理。 挣脱绳索,抄起桌上啤酒瓶砸在铁头陀脑袋上。铁头陀惨叫声,脑门肿了一块,胡子勒住他脖子,将尖锐的断面朝着他。 “都给老子退后!妈的,黑吃黑,你们他娘还嫩了点。小虾,快过来。” 我赶紧过去。 捡起地上玻璃割断绳索。 铁头陀被胡子要挟着,不忘威胁:“这是老子地盘,你们在太岁头上动土,信不信让你们看不见明天太阳?” “胡爷先给你见个血!” 胡子不废话。 直接用碎掉的啤酒瓶捅在铁头陀大腿上。 铁头陀嗷嗷惨叫,没见过胡子这种混人。 “放开我们老大!”对面的连砍刀都拿出来。 这些都是小年轻,根本不怕杀人,最多判个十几年就出来。我们要挟着铁头陀,一步步往房子外面走。 我顺手捡了一个啤酒瓶。 胡子道:“把黄师爷那龟孙子交出来,否则老子今天先捅死你,不信就试试!” “别别,有话好好说。” 铁头陀怕了,让手下后退。 他们从后院的鱼池里,把浑身紫青色淤青的黄师爷捞出来。 黄师爷比我们还惨,明显被揍过。 看见我和胡子,黄师爷顿时哭了:“两位爷救命啊,快救救我老黄。哎呦喂,我真是冤枉,丁家三虎的死关我屁事,这帮人非让我赔损失费,还抢了我的冥器。” “两位,来我京派的地盘,我劝你们年轻人不要那么气盛,否则四九城不会有你们容身之地。” “奶奶的,你胡爷是吓大的?什么狗屁京派,不是猛龙不过江,老子今天先让你长个记性,看你把胡爷怎么着!” 胡子是吃软不吃硬。 我和他十几岁的时候,那都是干架干出来的。 我把黄师爷的绳子解开,老头像条鼻涕虫就黏过来了。 挟持着铁头陀,我们一步步走出二里条胡同。胡子拿起啤酒瓶,在铁头陀耳边划拉一下,将他踹出去。 “胡爷给你留个纪念,拜拜了您咧。” “哎呦,我的耳朵啊。” 铁头陀满脸是血,惨叫。 我顺手把啤酒瓶扔出去,赏了他一个满头开花,算是报了那两耳光的仇。 接着,我和胡子夺路而逃,黄师爷屁颠屁颠跟在后面。铁头陀的手下急了,提起砍刀,就在阴暗的巷子里追逐我们。 黄师爷吓得哇哇大叫:“救命啊,杀人啦。” “谁啊,大晚上的。”有人推开窗子。 铁头陀的人无法无天。 砍刀直接扔上去:“给老子闭嘴,否则烧了你狗窝!” 对方赶紧把窗子死死关上。 我和胡子跑得飞快,肾上腺素激增。黄师爷属兔子,年纪大,腿脚丝毫不慢,参加奥运会,拿个短跑冠军轻轻松松。 “我说两位爷,你们可把铁头陀得罪死了。” “哎呀,要不是你他娘说让我们来燕京销赃,我们至于被埋伏吗?既然要撇清关系,那你别跟着我们。” “不不不,胡爷,我不是那个意思。大家是过命的交情,越危险,越要同甘共苦共患难啊。” “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回头,看见铁头陀边跑边打电话,明显是叫人来弄我们。 人生地不熟,搞不好真的要翻船。 黄师爷解释。 丁家三虎是京派的人。 死在墓里,又没法把尸体带出来,于情于理,他都要上门解释。 于是他花了十万块钱,当茶水费,求见京派大哥月秋生,跟他说了南汉皇陵的事。本来倒斗生死有命,死也就死了。 却不想月秋生盯上了我们从古墓带出的冥器。 先甩了黄师爷一巴掌,把他拘禁起来,又让他哄骗我和胡子,带冥器来燕京。幸好我和胡子只带了照片,否则人财两空。 黄师爷道:“月秋生在四九城势力极大,说一不二,手下几百号人。两位爷,别看是天子脚下,自古灯下黑,京派的人无法无天,时常打死人,咱们惹上大麻烦了。” “别咱咱的。”胡子不想带上黄师爷,“你是你,我是我,大家不熟。” “别啊,咱们好歹一起吃过饭。” 跑着跑着,我和胡子不认识路,居然跑到了死胡同。 奶奶的,这下倒血霉了! 让铁头陀抓到,我们非死即残。又是在他地盘,连援军都没有。 胡子捡了两块板砖,跟我把衣服脱下来,包住手臂。黄师爷捡了一根木棍,他也清楚,被抓到死定了,还不如拼一拼。 “呸!” 胡子吐了口唾沫:“好多年没动过了,今晚这场面,权当热身。胡爷左,小虾你右,黄师爷你个老东西,自己殿后吧。” “没,没问题,两位爷加油。”黄师爷一个哆嗦。 我心道,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想我家族在南派大小是个豪门,今日居然被几个地痞欺负了。正想着,铁头陀带着十几号人杀来。 见我们被堵在死胡同,顿时发出几声狞笑。 “给老子敲断他们的手脚!” “妈的,胡爷先赏你一砖,你个丧门星!” 胡子第一个冲上去。 打群架根本不要什么武功。 一是勇,二是吼,顺着力气往前面猛拍就是。况且那么狭窄的胡同,有武林秘籍也用不上啊,干就完事。 第三十章 死里逃生 我抄起板砖支援。 虽说衣服缠在手臂上,钢管打过来,半条胳膊就废了。 刀片劈在后背,我身上立时被血浸透。胡子那边浑身是伤,挂了不少彩,一路乱打,居然冲开了对方阵脚。 我看旁边有装潲水的木桶。 踢翻了滚在地上,和胡子一路压过去,照着铁头陀的脑袋就是一下。 铁头陀嗷嗷惨叫。 看来他也没练过铁头功。 胡子大骂他名不副实,又用板砖补了一下。这下敲到狠处,铁头陀的头皮都掀飞了,倒在地上昏厥。 我不想闹出人命,跟着胡子往前冲。 我和胡子也才而立之年,正是锐气不消的时候。不过铁头陀手下那些小年轻个个狠辣,大部分未成年,提刀对着心脏捅,根本不留分寸。 胡子抓住一个小年轻头发,把对方脑袋往墙壁抡。 举起对方,朝人群丢,用脚踩,用手肘撞,总算是拼出一条血路。 杀出重围,我和胡子不敢往犄角旮旯跑,怕又遇见死路。 黄师爷追上来,对我们喊:“左边左边,往左边那旮沓。” “哎呀额滴个神呀,你咋地还是东北人啊?”胡子嘴碎,都伤成这幅德行,不忘耍怪。 有几个小年轻还在追。 胡子瞧见附近有建筑工地的钢管。 从手脚架砸下两根,一左一右拿着。那些小年轻这才怂了,砍刀没有钢管长。胡子把钢管丢过去,砸中一个人后背。 那家伙摔了个狗吃屎。 我一看,我们三个伤口都翻出来了。 刚才肾上腺素激增,根本不觉得疼。现在后劲往上涌,手脚都动弹不得,估计有骨裂。 不敢去大医院。 万一被问起来,捅到局子里就大条了。 江湖事,江湖了。 黄师爷说他认识一个诊所。 是家黑诊所,我至今都记得,那家诊所贴着广告,祖传割苞皮,只要九百块。我心说,医生祖上可能在宫里净身房上班。 没打麻药。 我们一个个学关二爷刮骨疗伤。 黄师爷疼得哭爹喊娘。 我和胡子咬着毛巾。等毛巾取下来,都咬穿了,对方多收了我们五十块钱。 外面天蒙蒙亮。 经过昨晚干架,我们和京派彻底卯上了。 在对方地盘,我和胡子吃亏,想回金陵,对方手伸不了那么长。 黄师爷央求我们带上他。 他现在被京派通缉,根本不敢露面。 我们一合计,吃了一碗卤煮,去机场。 刚到机场门口,一辆出租车对对直直朝我们开过来,想要撞死我们。没得逞,车上下来几个人,直接动手。 肯定是铁头陀的马仔。 这家伙不是饭桶。 连夜派人堵了机场火车,连公交站都派了人。明显冲着我们从皇陵盗出的冥器,甚至还有杀人灭口的心思。 一见这架势,我和胡子暗道不好。 铁头陀手下全体出动,除非我们走回金陵,根本找不到交通工具。 只好先跑路,甩开追兵,到人流嘈杂的菜市场才躲开对方。 黄师爷吓得发抖:“这是不死不休的架势啊。本想跟铁头陀赔礼道歉,怕是不可能了,怎么办?” “你娘的就是怂。他要干,那就干,胡爷给他道歉?狗屁!”仟韆仦哾 胡子憋了一肚子邪火。 我们三个坐在垃圾堆旁边。 我和胡子的行李都被铁头陀抢走,钱包银行卡都没了。黄师爷不敢回家取钱,身上还剩五百块。 我心说在首都,租房子都够呛,真是梁山好汉逼上了绝路。 “我看,先找个地方住下,等风声过去,再跑。”黄师爷道。 胡子不悦:“什么叫跑?这叫战略性撤退,机动性转移,有规划、有目的、有准则的施行兵法谋略。” 黄师爷竖起大拇指,五体投地:“要不怎么说胡爷您是文化人呢。” “行了,我们身无分文,去哪住?” 黄师爷说他有一发小,在棚户区捡废品。 那里地方大。 隐蔽性也强,可以躲几天。 不敢耽搁。我们偷偷摸摸出了菜市场,沿途看有没有人跟踪,到了黄师爷的发小家。 对方倒也痛快。 废品站后面就是一空地。 围了半米高的土篱笆,平时没有人经过。 又送了一些水和面包,我们感激涕零。 就这样,我们在棚户区的废品站猫了三天。 胡子实在等不及了,和我计划返回金陵。毕竟是在人家地盘,搞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黄师爷打发他那发小,出去打探消息。 回来说,火车站长途汽车站都有铁头陀的人,想离开四九城,除非插翅膀飞。 出于安全考虑。 我用身上最后的九十块钱,让胡子去打了一些汽油,买了几斤白糖。 “这样搞下去不是个办法啊。”胡子跟我计划,“要不,咱们找个黑车?铁头陀势力再大,不可能把公路上每辆车都搜一遍吧?” “我们在这没有关系网,只有问问黄师爷的门路。” 黄师爷赶紧接茬:“黑车倒是有,关键是,咱们没钱啊。” “大概要多少?”我问。 黄师爷说:“咱们三个人,怎么着,也得出两万块。咱们的银行卡肯定有人监视,又不可能出去打工,老在废品站坐吃山空,除非晚上去抢。” “呸呸呸,抢?亏你说得出来。胡爷堂堂英雄好汉,会干这么没品的事?要是缺钱,胡爷倒是有个主意,不过,要小虾你牺牲一下。” 一听胡子有办法。 虽然可能不靠谱,我还是尽力表态:“为了组织,牺牲小我,完成大我,你先说说,有啥办法弄到这笔钱?” “你这小模样。”胡子摸我光溜的脸,“现在富婆就喜欢你这类白白净净的,按胡爷说,你牺牲一下色相,咱们给你联系一个,也就一晚上,两万块就有了。” “滚!” 我一巴掌呼过去,指着黄师爷:“要不把这老东西的肾给卖了吧?” “别别别,咱们再合计合计。” 那个年头,废品很值钱,一个矿泉水瓶可以卖一毛钱,现在都贬值成三分了。黄师爷就在他发小收购的废铁里寻摸,发现了一尊青铜佛像。 有些老人不懂,把古董当废品卖。 黄师爷运气不错,估摸了一下,应该是辽代的。 佛像很残旧,但应该能卖一点钱。 结果被他发小看见了。两个人争执起来,发小说,古董是他收购的,卖了钱不能分给黄师爷。 黄师爷说,要不是他发现的早,古董肯定拿到厂里融了,里面有他一份功劳。 两个人闹得很不愉快。 睡到半夜,废品站外头有很重的脚步声。 这里是最老旧的棚户区,晚上根本没有人走动,说实话,小偷都不会偷这里,太穷了。 “胡子!”我低吼了声,“起来,外头好像有动静。” “嗯?” 胡子迷迷糊糊揉眼。 我顺着月光推开一条门缝。 外头一道劲风扫过,直接砸在我脑袋上! 我顿觉脑浆沸腾,脑门直接流血了,大叫声。胡子和黄师爷被我惊动,再抬头,一队混混已经冲了进来。 “靠!” 胡爷抄起钢管就打。 我们仓促应战,根本反应不及。 后来想想,黄师爷那发小,已经把我们卖了! 那尊佛像是导火索。 后来听说,铁头陀悬赏十万找我们的下落,他发小拿这个钱回乡下娶了媳妇。 所以说,人在外面,除非生死兄弟,别轻易信人。 我捂着头倒退,血把衣服都泡湿了。 铁头陀摆明要干掉我们。 我发了狠,抄起腰里的水果刀,对着一个人连捅几下。好在后院的门不大,那些混混一时施展不开,胡子用钢管捅,把一人的眼睛都捅破了。 黄师爷爬上墙头:“两位爷,咱们翻院墙先走,保存实力要紧啊。” 轰! 木门整个碎开。 院墙那边也有人。黄师爷刚刚爬上去,就被砍了一刀,手上的青筋都翻出来。 他从院墙上摔倒,滚到我们脚边,嘴里嚎啕:“完了完了,外头全是人,天亡我也啊,想不到我黄百发居然死在这个小地方!” 黄百发,名字够土的。 “好哇,既然事情做绝了,胡爷也不讲规矩,来啊,同归于尽!” 之前我让胡子买了汽油和白糖,废品站很多玻璃的汽水瓶。我们用这个,做成了燃烧弹。 白糖融化,棉被都扑不灭,混在汽油里,钢板都能烧穿,这是最简易的武器。 胡子杀红了眼。 本来按照四九城的规矩,杀人可以,但不许放火。 古代都是砖木结构,一把火能把整个京城都烧了,但眼下顾不得许多。胡子点燃了燃烧弹,直接往人堆里砸。 燃烧的白糖化成糖浆,沾在人身上,泼水都没用。 几个小混混在地上打滚惨叫,身上的血皮子都烫掉了,浑身的毛烧光,散发刺鼻焦臭,皮肤冒出拳头大的水泡。 燃烧弹组成火墙,将几十号人隔在外面。 我和胡子一人抄了一根钢棍,一手拿燃烧弹,看见谁敢扑上来,就扔过去。 黄师爷负责点火。 一把大火照得半边天通红。 空气是燃烧的臭味,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人。 铁头陀的人吃了大亏,万没想到我们准备了燃烧弹。要不是这点汽油,我和胡子今夜肯定是死了。 就这么僵持了半个多小时。 远远听见警铃声。 铁头陀的人陆续跑了,我们彼此搀扶着,跌跌撞撞逃出已经无法遏制的火海,毛孔都在发烫,感觉像是死过一次! 接下来几天,胡子找到一个藏身之所。 北海公园那边,有一排高档小区。小区顶楼的配电房,冬暖夏凉,除了噪音很大,其余的都没毛病。 第三十一章 黑吃黑 后来我才知道。 很多北漂的打工,第一个月没有工资,大部分找的这种配电房睡下。 公园的长椅太冷,还就这种小区,配电房甚至有插头可以给诺基亚充电! “胡爷觉得这事有点蹊跷啊。” 经过废品站的事,我们连露头都不敢,全靠干粮和凉水,一天窝在里面。看见小区保安上来,就从另一侧楼道避开。 “咱们莫名其妙,怎么惹上了北派的人?看对方架势,恐怕不是单单为了钱吧?”胡子心细,觉得铁头陀的做法不可理喻。 我道:“铁头陀后面,是月秋生,最近几年的京派大佬,算是一个新生权贵。这种人,完全没必要和我们死磕。黄师爷摆和头酒跟他道歉,他连听都不听,那么,只有两种解释。” “说说看。” “第一,月秋生以前跟我们有仇,丁家三虎的事,是他算旧账的一个借口。第二,月秋生后面还有高人指点,或许是对方授意月秋生,在燕京把我们做掉。” 胡子想了想:“第二种概率很大。京派的底蕴很浅,也就改革开放后才兴盛,月秋生能做大做强,肯定还有靠山。” 我道:“我家老爷子是倒斗王,南派大小势力都要给点面子。但南派和北派势同水火,他的面子在燕京用不了。我怀疑,老爷子当年仇人不少,有些现在还活着,说不定故意诱我落单,想来报仇。” “胡爷觉得,这事和黄师爷那孙子脱不了干系。” 黄师爷委屈起来:“关我啥事,我也是受害者啊,现在有家不敢回,我多倒霉。” “肯定是你哪招惹了月秋生,否则他吃撑了对付我们?”胡子的怀疑是有道理的。 对方出动那么多马仔。 花的钱、动的关系,都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如果单单是生意纠纷,除非缺心眼,肯定还有更大图谋。 黄师爷不好意思。 说他回燕京跟朋友喝酒,吹牛说南汉皇陵的诸多奇珍异宝。 都是些狐朋狗友,搞不好就是他们把消息卖给月秋生。 月秋生以为我们带了宝物,这才起了歪心。 “不好!” 被困在四九城有半个月了,我大呼声:“对方是调虎离山!” “怎么讲?” “咱们盗出的冥器,都放在出租屋,这么长时间,万一月秋生派他的人去金陵偷怎么办?” 小安今年的医药费全指着那三件冥器,我和胡子的心一下悬了。 黄师爷赶紧掏出他的电话。 胡子说,电话可能被监听了,让黄师爷重新买一张电话卡。那个年代,买电话卡还不需要身份证,我用陌生号码,给青纹打了电话。 “谁啊?” “青纹,是我,这么晚,吵醒你了吧。” “二少爷啊,怎么,遇见麻烦了?” “嗯,你连夜走一趟,去我的出租屋。”我把地址告诉青纹,“去看看我那三件冥器还在不在,多带点伙计。” “二少爷放心,六朝古都是咱南派地盘,谁敢太岁头上动土?” 青纹表示他立刻去一趟,我让他保持通话畅通。 过了两个小时。 对方传来很不好的消息。 我的出租屋在几天前,已经被小偷光顾过! 家里的墙壁都被人撬开,翻得一团乱,明显是有人在找什么东西。 通冥照、无瞳王尸、一捧雪。 三件冥器是分开存放的。 青纹告诉我,通冥照和无瞳王尸已经被人偷走了,好在一捧雪,胡子放在衣柜的夹缝里,上面盖了一层土,东西还在。 三件冥器损失了两件,我和胡子心在流血。 月秋生这个王八蛋,果然心狠手辣,把我们困在四九城,转手又抄了我老家。 我把燕京的事和青纹说了。 青纹大怒,说连夜杀到燕京会会这个月秋生。 远水解不了近渴。 如果这件事是月秋生授意,搞不好这个人已经去了金陵。青纹说给我打点钱,这法子不靠谱。 我们能想到的,铁头陀肯定能想到。 只要我们敢去取钱,立时就会遭了毒手,那个年代,可没有手机支付的说法。 胡子收买了小区一孩子。 经过三天考察,认定这个孩子品学兼优,心地善良,是祖国的花朵,民族的未来,国家的希望。 胡子把银行卡给他,让孩子去银行取钱。 答应事成之后,送他一整套奥特曼玩具。 快天黑了,那孩子终于回来。 说银行不让小孩子取钱,他央求一个大人帮他输入密码。 这里面还有个插曲。 小孩把钱给我们,嫌一套玩具不够。 胡子就让黄师爷带小孩去吃烧烤,然后买了十套“5年高考3年模拟”,还有一大堆练习题,伪装成学校老师家访。 说学校认为这孩子天资聪明,将来能考北大清华,特意送一堆练习题,让家长好好辅导孩子成才。 后来那孩子,我们就没见过了。 应该,应该是学废了吧? 小小年纪领悟到了江湖的邪恶和人心的多变,实在是一件有教育意义的好事! 黄师爷联系了一辆黑车。 花了三万块钱,把我们送出张家口,又给我们安排了一家饲料厂的货车。 不敢走大路。 从张家口绕了一圈,沿明长城遗址,转道山西,走两湖路线回的金陵。 我和胡子惦记家里损失,沿途根本没怎么休息。 一打开门,我心凉了半截。 家里岂止是进了贼,简直是被强拆了! 房东知道,大概要跟我玩命。 我联系了青纹,让他把一捧雪带过来。青纹说,最近几年,北派越来越不顾规矩,经常过长江到南派地头挑事。 现在居然动到我身上,要给他们一个教训才是。 我和胡子吃了这么大亏,自然不是忍气吞声的主。 利用南方的消息网打听了一下。 京派月秋生果然还在金陵,似乎是打听那座南汉皇陵,一直没有走。 全国的皇陵才几座啊? 南汉皇帝虽说是个草头天子,黄师爷那晚上喝醉了,把皇陵里面吹得天花乱坠,金山银山,被人告密给月秋生,才给我和胡子惹了大麻烦。仟仟尛哾 “青纹,你能找到多少老兄弟?” “跟他们干架吗?嘿嘿二少爷,我们这些老兄弟,早就等着活动筋骨了,他月秋生敢不顾规矩,咱们就让他没好果子吃!” “把‘一捧雪’的照片发出去,就说皇陵的至宝,还在我手上。通知老兄弟,全城查找这帮北派棒子的下落,以牙还牙,逼他们出面!” “没问题。” 北派人多势众,无论地域还是组织,都远远比南派规模大。 真的引发两派大战,这个锅我背不起。 不过就这样算了,还真不是我性格。 果然,青纹把照片散出去,月秋生就坐不住了。 几天后,月秋生那边传来消息,说在“临水榭”请我喝茶。 这次赴约,我和胡子都带了家伙。 黄师爷没敢去,毕竟他算北派的人,容易闹出纠纷。 青纹带了十几号人给我撑场子。我问他哪来的人马,他笑了笑,说群众演员,三百一天。我知道这是开玩笑,家族虽说上岸了,这些年不完全是光杆司令。 老爷子老谋深算,自废武功的事,他从来不干。 一方湖水,几条锦鲤。 看不出多大风雅。 这里一壶茶最次也要四位数,讲的是个品味。 “二少爷,这边请。”青纹给我拿着手提箱,把一把椅子让出几分,恭恭敬敬,始终距我三步以内。 胡子站在我一侧,一身黑西装,墨镜大叔打扮,腰里塞着家伙。 “不好意思,让诸位久等了。” 离约定时间过了个把小时。 我才见到京派的领军人物,月秋生。 对方一张老脸,很凶,不怒自威。 短头发,黑白相间,精神派头十足。 月秋生跟我见了面。 他说,按照辈分,我这种小辈要叫他一声前辈。我不甘示弱,我家老爷子是倒斗王,跟我论辈分,管我叫小祖宗都是抬举你。 问月秋生为何针对我们。 月秋生笑了笑。 “丁家三虎,是我京派的中流砥柱,这些年,替我干成了不少大生意,我一直把他们视如己出啊。我很好奇,怎么一个斗,他们三个全栽了,你们却完好无损?” 言下之意,怀疑我们黑吃黑。 胡子笑了,说你他娘纯粹猪八戒耕地倒打一耙,倒斗的生死有命,你以为你太阳呢,粽子都围着你转。 月秋生冷冰冰表示,他纵然不怀疑我们,跟丁家三虎关系好的人,也不会放过我们。 除非我们再带他下一次皇陵,让他亲眼见识一下。 我明白了。 说来说去,对方是看上了皇陵的冥器,想逼我和胡子带路。 不合作,那就盖板子,杀人。 我不可能受对方威胁。 要求月秋生把通冥照和无瞳王尸还给我。 月秋生一口否认是他派人偷我的东西。 局面闹得很僵。 “月爷,你好歹也算个瓢把子,搞这强买强卖的一套,太露怯了吧。”青纹见谈崩了,走上来,倒了一杯茶。 “给我个面子,如何?” 月秋生看了看青纹:“我知道你,可你算什么东西,让我给面?呵,你们南派日薄西山,只剩一群老弱残兵,死的死,逃的逃,夏守龙都老年痴呆了,留着一个倒斗王的虚名,我怎么给你们面子?” “要我给面子?也行!把你们南派的地盘都交出来,并入我京派,月爷我倒是愿意照顾你们这帮小辈,给你们一碗饭糊口,怎么样?” 青纹抽搐着嘴角,拳头嘎嘎做声:“月秋生,你嘴巴可真臭啊。” “妈的,给脸不要脸!” 月秋生把滚烫的茶水泼在青纹脸上,一拍桌子:“你们几个小辈,算哪门子货色,让夏守龙亲自来跟我谈还差不多!一句话,带我去那皇陵,这事也就算了。呵呵,你们南派这几个老弱残兵,夏家人口凋零,真当是几十年前啊。” “月秋生,呵,好名字,你妈在月球生的你。”对方的话戳中我痛处,我一把掀了桌子。 树林里冲出几十个人。 没想到月秋生在南方还有如此势力。 “动手!” 青纹带的人不多,可也不露怯,双方抄起武器就干起来。 “胡子,擒贼先擒王!” “妈的。” 月秋生骂了句,掏出一把自制手枪。 胡子眼疾手快,把手提箱丢过去:“一捧雪在里面,小心咯。” 月秋生贪爱冥器。 那一捧雪是皇家玉器中的极品,他下意识要用手去接。胡子一脚踢过去,把那自制手枪踢偏了,月秋生的两个保镖上来,照着我们就打。 胡子把滚烫的茶水淋上去。 我如一只小豹子扑到近前,对着月秋生的脸就是一巴掌,月秋生跟着还手。 “住手!” 有人中气十足吼了声。 第三十二章 夏不易 是福伯,我爷爷那辈的管家,家族的老人,在外面替我们掠阵。 “李承福是吧?”月秋生明显打探过我的背景,“呵,刚才一群虾兵蟹将,现在又来了老弱残兵,别跟我说,我需要买你面子。” “呵呵。” 福伯不生气,他跟老爷子见过多少大风大浪。 还没看清楚,月秋生的两个保镖就飞了出去,摔进荷花池。 “月先生自然不用给我面子。” “那就快点滚。” “二少爷,你把一捧雪给他吧。”福伯对我说。 我一听就不干了。 要是给了月秋生,南派在北派面前彻底怂了,夏家的脸都丢干净了。福伯是夏家的老人,不可能不懂这个道理。 现在不单单是冥器的事。 南北两派憋着一口气,现在退步,意味着未来十年内,南派都翻不了身! 福伯朝我打了个眼神,说这是夏不易的意思。 他跟我保证。 三天之后,完璧归赵,三件冥器一样不少。 无奈,我和胡子只好交出一捧雪,一脸晦气地离开了。 月秋生在后面张牙舞爪大笑,那些马仔的话一个比一个难听。 回到家,胡子那个气啊,多吃了两碗饭。 我心疼极了。 科学家说,全世界有百分之十的人口处于饥饿状态,胡子这一顿饭浪费了多少粮食。 夏不易的电话打不通。 我只好等,等他那边到底有啥动作。 这家伙,做事从来不跟人商量,是个极有主见的人。 他完全继承了爷爷和二爷爷的衣钵。 第二天,我去医院换脑袋上的纱布。 一个人端着医药盘进来,高挑的个子,匀称的身材,气质出众,在人群很扎眼。 那种王子皇孙的气质是伪装不出来的。 十指修长,面容白皙,眼中一副云淡风轻的漠视,光这种姿色去陪富婆,一晚上别人五十万都愿意给。 “夏不易,你搞什么鬼?” 我一看这家伙就来气。 “听说你受伤了,给你换药,坐下吧。” “你又不是医生,捣哪门子乱。” “你又不是倒斗王,南北两派插哪门子手。” 他这样回敬我。 “我说是月秋生主动招惹我的,我才是受害者,你信吗?” “嗯。” 他用沾了碘酒的棉花球擦我伤口。 我疼得头皮都皱起来。 他从后面,用手肘固定我的脑袋,力气很大。我挣扎不得,只好咬着牙任由他折腾,被迫换了药。 “最近比较忙,三天后我有时间。既然你吃了亏,我帮你把场子找回来,三天后我去见月秋生一趟。” “对方口气大得很,连老爷子都不放在眼里,你去?” 我持怀疑态度。 月秋生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背后还有整个京派,是一条过江龙! “这次让你知道疼,吃了亏,以后就不会到处乱跑。好了,起来吧,咱们回去,三天后我让他给你道歉。” “你就吹吧你。” 这个亏,搞不好只有吃下了。 我考虑怎么跟胡子解释。 三天后,月秋生那边又派人,约我到“临水榭”。 我和胡子垂头丧气过去。 没想到,月秋生比我们早来大半天,恭恭敬敬坐在之前的位置上。夏不易坐在一侧,正用一套秘色器皿,烹茶。 唐朝的茶是煮出来的。 壶嘴里,咕咕往外喷着白气,一直保持沸水。 夏不易制茶的动作很优雅。气质、底蕴、风度,都很到位,一副文质彬彬,做生意的和气模样。 月秋生低着头在旁边。 少了很多嚣张气焰。 我多看了几眼。这家伙,今天居然有几分谦虚! 见我和胡子来了,夏不易让我们坐在右侧,各自倒了一杯茶。 茶里不知道加了什么香料,苦的要命,又烫。我喝了一口,舌头都起泡了。 心道,帅哥泡的茶就是要不得,中看不中用。 “本来就不是给你泡的。” 夏不易将一杯茶放在月秋生面前:“请吧。” 月秋生二话不说,端起茶一饮而尽。刚煮沸的水,一口喝进去,想想都疼,喉咙管都要烫熟了。 夏不易连倒了三杯。 月秋生都喝了下去,人开始发抖,嘴唇全是水泡子,一滴不敢漏。 “苦茶的味道如何?”夏不易双手放在胸前,轻轻问了声,好像还很期待。 我心说,那茶苦的要命,跟苦瓜汁似的,你好意思问味道? “好,好。”月秋生忍着疼,喉咙都出血了,“很好。” “自己做的苦水,自己喝掉,确是很好。” 夏不易点点头:“月老板,关于我弟弟之前和你发生的一些误会......” 哗啦。 月秋生一屁股离开板凳。 我和胡子吓了一跳,以为这家伙要动手。 “是,鄙人错了,还望原谅!” 当着自己手下马仔的面。 月秋生狠狠甩了自己两耳光,脸都肿了,不是演戏。 “不够。” 一缕茶烟袅袅,穿过夏不易的眼帘,眼神如水波荡漾,任风雨波澜不惊,就两个字,优雅! “他对你动过手吗?” 胡子杵了我一下,我回过神。 “打过。” 月秋生狠狠哆嗦。 “哪只手?” “应该是右手。” “青纹。” “嘿嘿。”青纹端上来一个大盒子,里面摆着七八种锋利的刀,“月老板,我可提醒过你,不过你不信啊。毕竟是京派的新兴权贵,那多厉害,自己选一个吧。” 月秋生想了想。 从盒子里抄起一把尼泊尔军刀,砍在自己右手手臂上! 第三十三章 后遗症 没断。月秋生忍着昏死过去的剧痛,又补了一刀,刀锋划过骨骼发出“噗噗”声。 夏不易淡淡吹了一口沸腾茶水。 断手终于掉在地上。 月秋生满头大汗,嘴唇惨白,吩咐手下:“送我去医院。” 他的马仔用冰袋把断手包起来,看了我们几眼。 “三天之内,把铁头陀送到我这来,这事就算了。”夏不易说完,根本不搭理月秋生。 看他样子,月秋生这种马前卒,他还未放在眼里。 月秋生忍着剧痛,话都说不清楚,老老实实点头:“三天,一定在三天之内。夏爷,山水有相逢,咱们后会有期,走!” 我和北派的冲突,暂时告一段落。 之后,北派关于铁头陀的名字和信息,几乎被人为湮灭。京派消停了很长一段时间,月秋生出国接他那条断手。 三件冥器,一件不少回到我们手上。 我和胡子计划把一捧雪出手。 黄师爷将功折罪,说在国内出手已经不合适了,眼下南北两派水火不容,别看风平浪静,随时可能爆发新一轮火拼。 要说安全,还是香岛安全,毕竟是特别行政区。 像国内一些不允许交易的青铜器,都可以走香岛的路子,国外拍卖会是家族式的,资本为上,很少顾忌国内律法。 于是我们计划去香岛,走佳士得拍卖,上今年春拍。 黄师爷查了一下,春拍是五月底,时间上足够了。正好,我要去香岛给小安缴纳一笔不菲的住院费,算是顺路。 黄师爷坚称要戴罪立功。 帮我们尽快将一捧雪弄过去。 之后,出了一件怪事。 我们从哀牢山出来,大概是三月中旬。现在是四月份,按理说,南方还没到最热的时候,我最近动不动就流鼻血,流起来就止不住。 起初没放在心上。 胡子说,适当流血有益于新陈代谢,好事一件。 又调侃我,年轻人火气旺,可能憋太久了,让我出去松快松快。 之后的几天。 流鼻血的次数愈发频繁。 接着胡子那边也开始流鼻血,流的比我还多。 没听说流鼻血还会传染啊。我和胡子去药店抓了些菊花、金银花泡水,医生说热重了,但没有效果。 大概是四月底的时候。 我们计划去香岛。 出发前的几天,我洗澡时候照镜子,看见身上很多紫青色淤痕,一条一条。我本来皮肤就偏白,那种痕迹在我身上非常显眼。 由于家族的关系,我看见那种痕迹,脑袋里出现两个字。 尸斑! 天啊,活人身上怎么可能有尸斑。 这可把我吓了一跳。活人的血液是流通的,长时间压一个地方,局部失血,确实会出现紫青色痕迹,但很快就会消失。 我仔细检查了一下。 背部、胸部,均有尸斑出现。 吓得我赶紧跟胡子打了电话。 一问,胡子那边比我更严重,尸斑都长到了脸上! 连夜,胡子取消了飞机票,过来找我,踹开门就嚷嚷:“这是尸毒吗?不对头啊,又不是没中过尸毒,不是这个症状。” 我摇摇头:“先是流鼻血,然后浑身冒出类似尸斑的斑块,明显不是巧合了。黄师爷他人呢?” 正说话。 手机响了。 黄师爷年纪大,皮肤松弛黯淡,他是最后一个发现长了尸斑的人。 尸斑不同于其它皮肤病,很好分别,只可能是死人腐烂才会滋生的败变。我们三个人,都长了,那就不是偶然。 共同点,就是我们曾经去过哀牢山,进入了那座地下皇陵! 我说:“胡子,你还记不记得,雷千说我三个月后,会去找他。你说,他会不会已经看出了什么?” 黄师爷见多识广:“我去医院检查了,根本没有疾病,也不是细菌感染。医生对我说,癌症前期倒是可能流鼻血,但没有长尸斑的说法。” 出了这种事。 我们三个哪还有心情参加佳士得春拍。 我分析,如果不是病,那可能属于远古诅咒之类的问题,很多墓葬都有诅咒的说法。 之后,我们连夜去大医院,集体做了检查。 先是查血,然后是查皮肤。连最老的专家都看不出得了什么病,情况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最后,黄师爷鬼使神差,说了一句恐怖的话。 “咱们,不会变成僵尸吧?” “去去去,有没有文化,你见过胡爷这么魁梧,这么英姿飒爽的僵尸?啊呸,别吓唬自己,可能,这就是一种细菌感染,国内落后检查不出来。” 我紧缩眉头。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雷千断定我会回去找他,莫非此人知道内幕? 最后计划兵分两路。 我去哀牢山再探石崖寨。 胡子跟黄师爷去香岛。 一则,尽快将一捧雪出手换成钱。 二则,那边医疗技术先进些,看那边专家能否发现端倪。 一个月前,我还发誓,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来滇南。 然而这一个月,先是流鼻血,再是长尸斑,后面还有何种恐怖的事,我都不敢细想。 这次我是一个人去的哀牢山。 一个人半夜走山路是种磨练。 我见过不少死人粽子,心里倒是不怕鬼。大约兜兜转转五天,凭借记忆,终于找到了大山深处的石崖寨! 晚清时期,石崖寨是滇南首屈一指的彝族村寨,大小两千余口。 “雷爷,你在哪?” 寨子里面静悄悄的。 我看见一个白森森的祠堂。 周围都是倾颓的房屋和腐烂的吊脚楼。就那祠堂还干净,黑压压的屋檐,在夜里分外压抑。 祠堂中间,一口大红棺材横在那。 旁边是一口铁锅,还有灶台。灶台附近,黑漆漆蹲着一个人,好像被锁在那! 我深吸口气,手中多了一把匕首,慢慢走入祠堂。 这才看清,灶台旁边锁着一具无头尸体,好像就是雷千的儿子古铜! 尸体还没腐烂。 头都没了,铁链捆在手脚上。 嘎嘎,嘎嘎嘎。 这时,身后那口大红棺材响了。 棺材盖一下被推开,里面钻出一个骨瘦如柴的老僵尸,眼睛发白,死死瞪着我! 我真是吓得不轻。 雷千这老家伙,居然睡在棺材里面,旁边放他儿子的尸体,怎么想怎么诡异。又是在这废弃的古老村寨,方圆百里除了我们,没一个活人。 “雷爷?” “这才一个月吧,小子,就想我了?”雷千似笑非笑,熟练地爬出棺材。 看样子,这几十年他都睡在棺材里,真不知是人是鬼。 “雷爷,我想您老人家一个人在深山老林,买东西多有不便。这不,给您带了点时髦的东西。有上电池的电风扇,还有手电筒,灭蚊片,对了,今年最新款的夏装,您试试?” “呵,呵呵。” 雷千幽幽发笑。 墓中的老僵尸,大概就是这么笑的。 “难得你有孝心。别怪我老头子嘴巴臭,倒斗啊,终究是全家遭殃,吃报应的缺德行当。小子,别遮遮掩掩了,你身上的尸斑已经到了手腕,细闻,都带着股尸臭!” “雷爷,您知道怎么回事?” “呵。” 我和雷千坐在祠堂的空地上。 雷千浑身都是血洞子。 能想象透过他身上的洞,看见他在跳动的内脏和骨骼吗? “小子,别害怕,最多一年,你就会变成我这幅模样,浑身像蜂巢一样,布满窟窿。” “这.......” “不是我吓唬你。那南汉皇陵虽机关众多,毕竟是个死物件。无瞳王,是我古彝族的老祖宗啊,巫蛊、咒术,让整个殷商王朝都忌惮,他的墓,是那么好进的吗?” 雷千怪笑:“其实变成这种模样也不错。我告诉你,只要你变成蜂巢人,你就几乎拥有不死之身。你的细胞会不断分裂,砍掉自己的手都能长出来。” 细思极恐。 雷千砍了自己儿子的头,又把尸体锁在灶台附近。 难道,是希望尸体重新再长一个头颅? 这种观念,完全违背现代生物学,根本不符合人体构造。人不是壁虎,断了手脚根本不可能再生,何况是头颅! “算了,从头到尾跟你说一说吧。你和你朋友还有一年时间,要死,也得做个明白鬼!” 雷千是石崖寨族长。 他跟我说。 大约在明朝万历时期,皇帝大征西南叛乱土司杨应龙。 后来,杨应龙兵败自杀,朝廷对西南土司严加防范,大有一举剿灭的架势。当时,石崖寨族长、负责看守无瞳王尸的,不是雷姓一族,是李氏一族。 李姓土司从小就听说,无瞳王墓有不可思议之秘密。 为求朝廷安心,便主动交代这一事,率领族人挖掘陵墓,企图献上无瞳王的长生之秘,讨皇帝欢心。 结果招惹了无瞳王死前设下的诅咒。 李姓一族,开始陆续出现流鼻血,长尸斑的症状。 然后,他们的身体出现无数血洞,像被虫子蛀空一般,成了蜂巢人! 而且这种病还会遗传,生下来的婴儿也变成了蜂巢一样的物体,哇哇大哭,根本分不清哪是嘴巴,哪是眼睛。 朝廷大为惶恐,不敢涉足哀牢山。 雷千的祖先趁机崛起,杀了李姓土司满门,抢来了族长的位置,并告诫子子孙孙,不要觊觎无瞳王的秘密。 几百年后,到了民国,天下大乱。 第三十四章 阴康之咒 七十六号公馆,看上了哀牢山的秘密。 便遣八大奇人中的紫三眼,在大灾之年,以望月鳝害了石崖寨满门。雷千侥幸逃过不死,冒大不韪,进入祖先看守的秘地,取活尸,杀尽进入哀牢山的土夫子。 他自己也感染了诅咒。 这种诅咒会世世代代传给子孙,生不如死,雷千曾花费大力气,与我爷爷合作,研究过这种奇异的远古巫术。 “远古先民,是以部落杂居,各有姓氏。黄帝的部落叫有熊氏,神农的部落叫烈山氏。相传,上古时期,洪水滔天,百姓因为湿气骨骼肿胀,关节疼痛,常年为疾病折磨。有大圣人,研习巫蛊,专造舞蹈,以祭天地人神,并祀鬼妖,民大悦,是号‘阴康氏’。” “根据我分析,上古的这位阴康氏,年代比伏羲女娲还要早。她是最早研究巫蛊,并掌握祭祀的人。现在南疆的巫术、蛊术、以及对鬼神的扶乩,都来源于她。所以我把无瞳王的诅咒,称为‘阴康之咒’。” “那这种阴康之咒如何解?” 话刚问出来,我就想给自己一巴掌。 要是有解,雷千能变成这幅德行? “你小子,跟你爷爷一样,属狗眼,见风使舵!”雷千气得骂了声,“天下万物,有必死之局,就有逃生之术。想那阴康氏,研巫蛊,祭鬼神,难道她不会研究解药?” 我升起一丝希望:“解药在哪?” “我怎么知道。” 雷千古怪一笑:“我之所以让你来找我,就是准备跟你合作一把,随我来。” 那是一片被人为砍光了的树林。 月光下,白惨惨矗立着一土堆,像个泡菜坛子。 我一看,这不是当时外国人挖盗洞,让我和胡子进去的那个地方吗?下面,就是明朝李姓土司墓葬,棺床裂缝通到南汉皇陵。 我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雷千让我进去。 之前下斗的几个土夫子,不用问,肯定是被他搞死的。尸体被清理干净,土司墓室很小,约莫一个客厅大。 “之前我说了,李姓土司为了向皇帝邀宠,带自己族人发掘无瞳王尸,感染了诅咒。但他并非死于诅咒,而是找到了破解之法!” “他带领自己的族人,前往了遥远的蜀地。据说那里,有治愈阴康之咒的神药,甚至能让人长生不老。” 根据石崖寨族谱的记载。 李姓土司带领几百人北上入川。 回来的时候,只剩他一人,且身受重伤,但他身上的尸斑和诅咒,却消失了。 雷千的祖先趁机杀了对方,自立为王。 从李姓土司身上,找到一些记录数字的奇怪纸条,就顺手把它刻在墓室的地砖上。 雷千用很细的木炭粉铺在土司墓地面。 扫去浮土。 那古老青砖上,果然浮现几个奇异的数字,还有短短几句话: 欲寻蜀陵,以发天墓,入水不葬,见山不启,绝地之渊,受法无终。 雷千道:“蜀国最早的君王,号‘蜀山氏’,比黄帝还要早很多年。他们发源于岷山,我怀疑,岷山之中,便有古蜀的神仙洞府,里面有无数奇珍异宝,还有化解阴康之咒的神物。” 我问:“雷爷,你去过岷山?” “跟你爷爷去过一次,可惜,一无所获!” 我心里凉了半截。 啥都没有,那不是等死吗? 转念一想,要是那么容易找到解药,雷千就不至于变成这幅模样。不过,他今年至少九十岁了,仍然健步如飞,比年轻人力气还大。 或许,这就是阴康之咒带来的优势。 如他所说,哪怕被子弹打穿心脏,他都可以“复活”,眼下他根本不能算人。 我将土司墓所有线索拓了下来。 我与雷千,不过逢场作戏,我本质是不信任此人,他一个劲撺掇我去岷山冒险,想来也有目的。 “无瞳王尸,现在在我手上。”我试探了一句。 “什么?” 雷千大骇。 随即道:“不可能啊,不是被你们烧了吗?” 我摇摇头。 告诉他,真正的无瞳王尸封印在黄金里,当时我们烧掉的,是南汉皇帝的御尸。 “无瞳王是个有神力的人,能入视地下十丈,观测天下宝藏。鬼方部落被殷商灭族后,无瞳王率领族人迁徙到了滇南,既然你得到她尸体,那就好好保存吧,那可是凤族最后一个王了!” “凤族?” 无瞳王尸包裹在蜡化的琥珀里,我只看了个大概,尸体眉心确实有第三只眼。 “雷爷,你等等,怎么听你意思,无瞳王还喜欢玩鸟?中原王朝,不都是龙图腾崇拜吗?” “无瞳王是女人啊,母系氏族不都以凤鸟图腾为象征吗?” 雷千的话,倒令我吃惊。 啥?那天生三眼,入地十丈的无瞳王,居然是个女娃子? “这有什么奇怪的。” 雷千觉得我没文化:“世界上所有古文明,一开始,都是母系氏族,君主为女性,男人的地位很低。那位无瞳王,是少昊金天氏的苗裔,少昊一族,正是凤鸟图案,居住在西北的昆仑,不是女人又是谁?” 我一时无话可说。 远古的男人,早上出门打猎,中午回家做饭,下午洗衣服,晚上铺床叠被。 钱要给女人管着,生活要给女人看着。 是不是有点眼熟? 我心说,现在男人日子跟远古也差不多啊。四川方言,有“耙耳朵”的说法,就是指的怕媳妇的男人。 “蜀山氏与西王母交情匪浅,掌握丹药的炼制技术。你小子,如果运气好入了神墓,记得带一枚丹药给我。如果进不去,就来石崖寨陪我吧,咱们一起尸化。” 临走时,雷千对我呵呵笑道,那话让我极度不爽。 要我从神墓带枚丹药给他。 估计是想复活古铜。 这种设想未免过于荒谬,我没急着答应,先去了香岛跟胡子他们会师。 香岛这边的收藏家着实不少。 胡子和黄师爷把“一捧雪”拿到春拍现场,让那鉴定师估价。 对方认识许多大老板。 一见那一捧雪,便知是一件倾国倾城的宝物。把消息卖给了几个老板,当天就有人来问价。 得知我们中了诅咒,胡子也没多大兴趣参加拍卖。 最后找了一个李姓富豪,将“一捧雪”出给了对方,那鉴定师还分了百分之二的红包。 我下了飞机,胡子和黄师爷来接我。 阴康之咒的事,我发短信告诉他了。我和胡子见过风浪,倒也不是很怕。 “一捧雪倒出去了?” “是啊,黄师爷这老掮客够精。咱们这个一捧雪,可是皇家御用宝器,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明清皇帝都未必见过。” 胡子对我竖起一根手指。 我点点头,如果上今年佳士得春拍,去了手续费,差不多也是这个数,还不如尽早倒出去。 “我要去养和医院一趟,阴康之咒的事,咱们先不急,让他们急起来。” “那是,胡爷又不傻。” 一般人知道自己中了诅咒,难免手足无措,势必要落入对手布下的陷阱,被人挟持。 所以我和胡子按兵不动。 如果诅咒是真的。 和我们一起下墓的青萍肯定也出现了问题。 让对方忙起来,我和胡子才有坐地起价的空间。 养和医院是香岛颇负盛名的私立医院。 和内地不同,香岛的好医生基本都在私立医院,不过价格比公立医院高得多。 我给小安定的,是私家病房,记得当时的价钱,是一天两千港币,陪床费一天三百。也就是说,一年最基础的病房和护理,就在八十万左右。 对于一个植物人加肾脏衰竭的重症病人,我只有用医院最好的养护措施,各种精密仪器,无非尽量给小安把命吊着。 我与小安的主治医师预约过了。 这几年对方把我认熟了,毕竟像我这种大金主,对方恨不得多来几个。 “呀,我们的大情圣来了。” “孙医生,你好。” 我与对方握手。 “哎呀,客气了,实在是客气了。”对方的港普很标准,说话有点绕,“咱们科室的姑娘,早就听说过你啦,私底下开玩笑说,如果能遇见你这种白马王子,这辈子就值啦。” “玩笑了,不好意思,今年的费用拖了几个月。” “哎呀,咱们是老熟人了,不要太让我难做就是了。” 孙医生一直怀疑我是内地某个大富豪的儿子。 植物人苏醒的概率比中彩票还低,内脏器官会随着沉睡逐渐衰竭,现代医学根本无法治愈。 换成别的富豪,就是再喜欢这个女人,怕也舍不得这么花钱,纯粹是把钱扔水里。 “小安的情况怎么样?” “有些不乐观,咱们进去说。” 私人病房是独立的。 有单独的卧室、洗漱间,甚至还有一个台球桌和游戏机,主要是给家属使用。 “夏先生。” 孙医生扶了扶金丝眼镜:“四年前,你把这姑娘送到我们医院,就是我接的手。当时我说过,如果一年之内无法苏醒,那么以后的概率几乎就没有了。所谓植物人,她的脑电波和意识已经死了,身体器官还有一部分活力。” “国外的那些进口药物,多巴胺、营养液,只能维持心跳、呼吸,让她的身体组织保持活力。长期注射药物,肾脏方面会逐渐枯竭,这个,我以前多次和你提过。” 我一阵沉默。 药医不死病。 听对方的话风,这次不是钱的事了。 第三十五章 背景 “夏先生,说心里话,我很敬佩你的为人,人类的爱情是超越物质和时空的,像你这样重情重义的人,着实是凤毛麟角。不过,身为医生,我必须告诉你患者的实情,她的肾脏在不断衰竭,各种抗生素我已经试过,效果不好,而且这种状态,我们也无法做移植手术。”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 孙医生绝对舍不得我这个大金主。 按照他的说法,最多还有三年,小安的肾脏就会完全坏死。 我比较平静。反正我最多一年就会变成蜂巢人,看来倒霉事都挤在一块了。 “送到国外医院呢?”我问。 孙医生摇摇头:“她经不起颠簸。恕我直言,我们医院的医疗手段,是国际高精尖的顶端,用的药,是最新最好的,不可能存在质的超越。人是大脑是很复杂的,就目前的科学,研究率不到百分之二。” “没有一点办法吗?” “倒是有,不过未必靠谱,但也是一种希望。” 孙医生拿出一张报纸。 就是今年的大公报。 他指着上面一段标题:“夏先生,你有没有听过‘国际生物医药研究中心’的名字?” “没有。” “这是一个近二十年,国际新兴的大型生化公司,资金雄厚啊。他们研究了很多药物,宣称找到克制白血病还有癌症的疗法,不过价格昂贵,有人尝试过,确实可以治愈一部分疾病。他们最近在出售一种养颜针,能使人变得更加年轻,连骨龄都会减少,黑市要卖到一百万一支呢,供不应求。” 不单单是古人。 现代人也在追求长生。 那个国际生物医药研究中心,就是专门研究这方面的公司,还推出了补脑针、强心针这种,号称能延长人寿命的东西。 我对此不屑一顾。 这跟方士忽悠皇帝,服用朱砂水银差不多。 但孙医生对此表示信赖。已经有人做过实验,这家公司的东西,有一定效果,甚至癌症初期都治愈了不少。 不过价格昂贵到一种程度。 “他们推出了一种假设,叫‘人体冷冻技术’。在人体注射特殊的血液,保存大脑,然后冷藏起来,到未来医学发达,再予以唤醒。” “实在是匪夷所思。” 我摇摇头,听起来就像骗局。 孙医生劝我,就小安现在的情况,几年后内脏就会全部坏死。如果是这样,倒不如试一试冷冻技术。 当然,每年的费用也是不菲。 他可以介绍那个研究中心的给我认识,看我是老顾客,就不要介绍费了。 我暗骂这家伙,他给对方介绍客户,怕是能拿不少回扣。 不过我还是让孙医生联系一下这帮人。 既然他们号称能治愈癌症,说不定对植物人也有一定研究。 回到宾馆。 胡子跟黄师爷在看电视。 我提议了一下,让胡子把钱分一分。黄师爷拿小头,我们两个分大头。 黄师爷兴致缺缺。 问我阴康之咒的事。 我和胡子商量好了,于是装傻,说反正是个死,今朝有酒今朝醉,赚了钱先到香岛爽一爽,管那么多干啥。 我和胡子租了游艇钓鱼,又去太平山拍照。 七八天下来,把香岛能耍的都耍了一圈。 黄师爷坐不住了:“你们到底有完没完啊,咱们都要死了,能不能努力一把,去找蜀山氏神墓?” 胡子不耐烦:“哎呀,既然是神墓,咱们凡夫俗子怎么找?就按胡爷说的,咱们身上都有几百万,把今年浪过去。该找女人就找女人,该消费就消费,等诅咒来了,提前找根绳子上吊,一了百了,怕啥。” 如此没心没肺的话,差点没把黄师爷气死。 “夏爷,你来说说胡爷,做人怎么能这么消沉?让我坐着等死,我做不到。人啊,不能自暴自弃呀。” 我和胡子有意激他。 便故意说,李太白有诗写得好,且乐生前一杯酒。 与其像条死狗到处跑,还不如把该享受的都享受了,不留遗憾。 黄师爷气得火冒三丈。 我看他出去打电话,多半是联系青萍去了。 这老掮客,跟七十六号公馆有些联系,我和胡子才不当出头鸟。 果然,见我和胡子压根没解除诅咒的想法,青萍那边坐不住了,才第三天,对方就找到我们下榻的宾馆。 “两位,好久不见。” 青萍今天换了一身打扮。 碎花的裙子,白藕一样的胳膊系着彩带,一双红色高跟鞋。 很性感,我和胡子不禁多看了几眼。对方身上,似乎还没有长尸斑。 “哎呀,阿青主管啊,你怎么像条狗似的,我们走哪你跟哪,合着你暗恋胡爷,打算追我是吧?”胡子嘴巴毒。 一句话,差点没让青萍动手。 对方看向我。 我说:“别看我啊,主管你到处打听打听,在香岛这个地方,我号称大情圣,那是不可能移情别恋的。” “据我所知,是夏先生你死皮赖脸主动联系我。” “啥?”胡子一下坐起来,“你个女人胡说八道,胡爷的兄弟有这么没眼力劲?” 我也道:“阿青主管,青天白日,你怎么凭空冤枉人,我啥时候联系你了?” 青萍笑道:“养和医院的孙医生,最近联系我们公司,说有一个大情圣为了救他小女朋友,询问人体冷冻技术,还有治愈大脑永久性损伤的药。怎么,不是你?” “你们公司?” 我纳闷了。 你不是倒斗的吗。 “这是我的名片。”青萍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不好意思两位,国际生物医药研究中心,正是我们集团的下属分公司之一。夏先生,您女朋友用的进口药,有一半是我们公司研发的。” 胡子想起来了:“号称能续命的强脑针,一针两百万,是你们公司的?” “没错。” “靠!” 胡子眼红了。 一针卖两百万,还供不应求,有钱人的钱就是那么好赚,比倒斗都快。 “原来青萍主管是个富婆啊,失敬,失敬,胡爷想了想,你可以追求我。”胡子对青萍抛媚眼。 谁都没想到,国际生物医药研究中心,居然是青萍她们集团的一个分支而已。 对方的势力,到底有多大? 青萍对我们说:“我们公司坚信,人类在远古时期,曾经创造了辉煌灿烂的文明。距今一万年的岩画上,出现过不明飞行物和外星生物就足以说明。地球没有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何况是一整个宇宙?” “两位对我有偏见。我们公司对倒斗的兴趣并不大,但东方对尸体的保存和医药,在治疗现代某些疾病上,对我们有良好启迪。强脑针、养颜针,都是我们参考古方,从墓葬一些古尸身上找到的灵感。当然,你们中国自古有长生不老药的记载,我相信并非完全杜撰。” 千年古尸,往往比千年冥器更有价值。 这不是假话。 考古发现古尸,会第一时间在未腐败前予以解剖,就是为了研究古代医药,还有尸体保存技术。 这些都是一些超前的生物技术研究。 青萍态度诚恳:“我们公司的宗旨,是为了造福人类,革新医疗技术,让人的寿命更久远更健康,是为了整个人类的利益。” 胡子忍不住讽刺:“一针卖两百万,你这里面装的是王母娘娘的洗脚水?阿青主管,你不妨说,是为了赚钱,为了有钱人更好的续命,这玩意穷人敢想吗?” “好了好了,阿青主管,我们没有兴趣拯救世界,也没有兴趣长生不老。”我打断她的演说。 青萍威胁我:“那你的小女朋友呢?如果古墓有线索,能找到治愈她的办法呢?” “你还别吓唬我,反正我中了诅咒马上要死了,死的时候我牵着她的手,下辈子投胎继续努力。” “小虾这话说得好,胡爷给你点赞。咱们人啊,不要想着活几百几千年,那是王八,咱们就想怎么活在当下,活好今天。” 黄师爷忍不住问:“胡爷,那你今天想干啥?” 胡子励志道:“今儿个约了两姐们,出去松快松快,行,胡爷先走一步。” 黄师爷差点给跪了。 他这身体,他这岁数,羡慕不来。 我对黄师爷道:“送客,请阿青主管出去吧。” “不再谈谈?” “我反正不怕死,也不想找蜀山氏神墓。” “你!” 青萍没想到我那么油盐不进,她之前还打算威胁我来着。 “想通了打电话给我,条件你来提。”青萍坚持把名片给我。据她说,想联系她的富豪,身价低于一个亿门都没有。 号称能续命能治愈癌症的公司多么抢手,用屁股想想也知道。 “夏爷,我是为了大家着想啊,咱们身上的尸斑越来越多了,不能真坐在家等死吧?”黄师爷苦口婆心劝我。 我对他说:“你到底哪头的?” 黄师爷信誓旦旦:“我一直是您这头的啊,救命之恩,俺老黄永世不忘,讲义气!” “这女人今天故意穿着裙子,你看她身上有尸斑吗?” “这,好像没有。” “那就对了。她摆明是来挟持我,我能松口?等她身上起了尸斑,再合作也不迟。” 我和胡子稳坐钓鱼台。 一副自由自在,混吃等死的模样。 见我和胡子不着急。 青萍那边上火了。 过了几天,又来找,一见面就说:“我身上也起尸斑了,不过没你们严重。” 我本来皮肤就白。 一起尸斑,身上跟大熊猫似的,这几天都不敢穿短袖。 胡子问:“为啥你尸化的症状不严重,莫非你们公司有特效药?” “或许,因为我是女人吧。” 青萍道:“从我们掌握的线索,女人的体质和男人不一样,中蛊毒发作的时间会延长将近一倍。别忘了,蜀山氏、阴康氏,都是母系氏族首领,可能因为性别,所以更照顾女人。 胡子蠢蠢欲动:“那胡爷现在去泰国变成女人,是不是诅咒就会延长?” 青萍被问住了:“这,我不知道,你怎么能这么想。” “既然你一问三不知,那还牛气啥,想求胡爷出山,那是有条件的,你以为咱们给你白打工啊?与其跟你找莫名其妙的神墓,还不如去泰国呢。” 我劝阻胡子:“不要对自己的亲弟弟痛下杀手,小胡同志,咱们还是要积极向上一点嘛。” 胡子坐地起价:“要胡爷帮你找神墓,那这个误工费......” “我出!”青萍这次很识趣。 胡子继续问:“下地的装备。” “我买!” “来回的车费。” “我报销。” “胡爷还缺个媳妇。” “我来......” 青萍差点咬到舌头,抄起桌上的水果刀,扬言要把胡子给阉了。 第三十六章 蜀山氏 胡子拿我当挡箭牌。 我赶忙劝架:“大家都中了诅咒,横竖要死,何必急于一时?” 青萍道:“我知道你手上有蜀山氏的线索,拿出来吧。作为补偿,我可以代表公司,免费给你小女朋友提供人体冷冻技术,或者最好的脑部修复药。” 我想了想。 要找蜀山氏的神墓,还非得和七十六号公馆合作不可。 这个集团的能量太恐怖了。 他们倒斗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传说中的不老药,为此还衍生了一个庞大的医药公司,在国际狂吸美金。 青萍告诉我。 七十六号公馆在全世界都有分部。 她只是东方区的负责人,很多古文明遗址,他们都参与了考察,年代越古老,发现越大。 我把从土司墓得到的拓片拍在桌子上。 除了那一段话。 还有几个数字符号,分别是: 摄提,北七南六,去一存三,尾为九子。 合雒,北一三,南二,左四,火犯守角。 叙命,外五,历左右厎。 说实话,这串数字我看不懂,可能是某种密码,是李姓土司留下的线索,他是最近几百年唯一去过神墓的人。 神墓,顾名思义,这玩意不是给人用的。 里面到底有什么,谁都说不好,挖出来能颠覆历史,轰动世界。 “我给你们推荐一位专家吧,或许他能有所看法,对方是青铜研究领域的知名人士,曾就三星堆出土文物,在教科文发表论文,国内外一片赞誉。” “对方叫什么名字。”我问。 “陈东海,以前在金陵大学任教,又被返聘过,很出名的。你用我们公司的身份去拜访,说,我愿意资助他考察古蜀遗址。” “陈东海?” 我一听,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啊。 胡子一拍大腿:“这老王八蛋,不就是举报黑市那小兔崽子吗?” 青萍纳闷:“你跟他有仇?” 胡子愤愤:“岂止是仇,简直是血海深仇!要不是这王八蛋举报了黑市,我们至于去燕京吗?如果不去燕京,至于和月秋生干架吗?如果不和月秋生干架,胡爷至于负伤吗,如果胡爷不负伤......” “好了好了,这是你们私人恩怨,不要影响大局。陈东海是这方面最知名的人物,年轻的时候深入研究过蜀国起源,他会给你们提供方向。” “咱们兵分两路。你先拿这串密码,请教陈东海。如果不行,直接进入岷山,看看能不能找到蜀山氏的龙脉。神墓肯定在龙脉上,跑不远。” “你呢?”听意思,青萍并不想跟我们一路。 她一笑:“神墓不是那么好找的。告诉你们,当年三位倒斗之王,都想寻找蜀山氏的神墓,可惜无功而返,我要做两手准备,才可确保万无一失。”qqxδnew.net 青萍是一个算计很深的女人。 我和胡子不愿意跟她打交道,无奈因为诅咒的事,不得不与其合作。 再回金陵,我谎称是“东方古国文明交流会”成员,有意襄助退休的陈教授对古蜀遗址展开考察,陈教授的学生白川,先接待了我们。 是个白白净净的年轻人。 长得很秀气,一副忧郁的模样,总体而言不像干考古的,倒像是模特。 我跟白川表达了来意,对方答应替我们转达。几天后,陈东海邀请我们去他家,看来青萍那伙人的身份,在整个上流社会都很受欢迎! 前文有提,上世纪五十年代,国家在西北大搞工业,深挖地基,为此吸纳了一批土夫子进入考古系统。这批人从良后,将洛阳铲、短柄锄等工具带入考古专业,起到一定积极作用。 我估计,陈东海就是那个时期进入基层发展的。 因此到了他书房,我将左手拇指扣在右手手心,四指朝下竖起,放在胸前。 这是倒斗一行“黑话”的动作。 叫问礼。 “三江和合向东流,五湖英豪请龙头。邙山丘上香一炷,共洒天星解一斗。” 听我说话,陈东海眨了眨眼睛,一抹狡黠:“小兄弟,你说啥?我有点没听懂,这是诗吗?” 胡子也接了一句:“红花青叶白莲藕,三教本是弟兄友。祖师威名朝中挂,迎来仙鹤与一鸥。老爷子,都是山头下的土夯子,吃的五湖水,穿的袍泽衣,下门子楼串三串,指不定你还是咱前辈呢。” 黑话自然不是给外人听的。 我和胡子有意盘陈东海的底。 毕竟事关重大,泄露出去,我们谁都讨不了好。 陈东海变了脸色:“你们到底是谁?给我走,快点走,我这不欢迎。” “陈教授,别急啊,我和他,好人,大大的好人。咱们就是有事上门请教,您可别翻脸。”我赖皮,堵在书房门口不动。 陈东海拗不过:“你两一身土腥子,满脚黄泥子,不是耗子就是钻子,跑来这问老子?” 这也是黑话。 骂我和胡子不讲规矩。 胡子急了:“咱们是同行,八百年是一家。” “谁跟你一家!” 陈东海自知失言,便要翻脸。 胡子朝门口大喊:“街坊邻居,老少爷们,今天我关云鹏别的不说,就说一说这大教授陈东海以前的职业。他以前是倒斗的!挖过王爷坟,掘过公主墓,他是北派......” 胡子还没说完。 陈东海窜上来捂住他的嘴。 要不是打不过,我看陈东海有杀人灭口的打算。 我赶紧解释。 不是我们两个拆台,实在是有事请教,是大事。 陈东海脸色好转,把书房的门关严实了,问我们到底咋回事,而且警告我们,犯法的事他不干。 胡子点头,说我们也不是倒斗的,纯粹就是种地的农民,都是一家人啊。 我把拓片拿给他看。 陈东海看了几眼,便问:“这东西你们哪来的?” “捡的。”我和胡子异口同声。 陈东海冷笑:“你再捡一个我看看?这东西,不一般啊,暗合《易》数,应该是某种卦象或者天象。” “易经?算命的?”胡子故意装傻。 果然,陈东海毕竟是教授,老学究喜欢给人上课,职业病犯了:“没文化的傻倭瓜,易经是咱们中华民族的宝库。夏朝的连山,殷商的归藏,西周的周易,合称为《易经》,前两部已经失传,周易到了春秋就没人看懂了,所以孔子给易经做了‘注’。” “这个也是易经?”我问。 陈东海分析:“大同小异,跟易经有些类似,但易经没有‘北七南六’的说法。这倒像是某种方位图,是标注地点的。你们看,摄提、合雒、叙命,都是古代纪年。” 陈东海的学识确实渊博。 他分析,我们拿到的这串数字,是根据易经规则排列的天象和地理位置,应该是标注某条龙脉的。 陈东海来了兴趣,有意找这条龙脉。 反正大家是同行,我说了实话,并把诅咒的事大体说了说,是找蜀山氏神墓。 陈东海点头,说那确实不错。 史书记载:蜀之为国,肇自人皇。 人皇伏羲氏,就是蜀山氏的祖先,封蜀山氏在岷山开国。蜀国先民在川西高原繁衍生息,因为战乱,又迁徙到了成都平原,有了举世瞩目的三星堆。 陈东海一辈子都在研究青铜器。 最奇特最神秘的青铜器,自然是蜀国的那些面具、神树、人像等等。 双方一拍即合。 陈东海,我和胡子,去岷山走一趟。 当然,他约法三章,说解开诅咒可以,冥器就不要拿了。我和胡子满口答应,毕竟我们这次不是为了钱。 这串数字,暂时没法解开,陈东海复印了一份,说他要继续研究一下。 我有遁甲开山图。 到了岷山,按青萍的说法,只要古墓埋在地下,就能通过龙脉找到,概率还是挺大。 于是我们一行人采购装备,往蜀中聚拢。黄师爷年纪大了,被任命为后勤大队长,负责花钱,完事开发票找青萍报账。 岷山不是一座山。 而是横亘于陇右与巴蜀之间,一条一千多里的巨型龙脉! 受昆仑古冰川地质影响,岷山山顶终年积雪,冰雪融化形成了岷江、长江、沱江、涪江的源头。 风水上,叫四龙西仪,东从至海的大乘天龙脉格局,有万圣至尊之说。 有道是: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 到了岷山山脚,我和胡子脚下一滑,差点没站稳。那海拔最高的,有五千多米,半截山峰沉淀在玉雪之中,与天空融为一体。 矮的山峦,也有三千多米海拔,层层叠叠,倚如群龙。 放眼看去,一道道龙脊在苍茫大地上逶迤崎岖,景象非常壮观。 我拿出齐云的二十八山风水盘,看了方位,道:“岷山位于成都平原西北,北接西倾,南与邛崃,我们目前就在岷山山脉西段,此地能隐隐可见横断山脉余锋,有昆仑祖蕴的风采,难怪古蜀先民要将此山视为圣地,当真夺天地造化!” 胡子手搭凉棚,感叹声:“山顶是冰川大雪,山腰是高海拔草甸,山脚是原始森林,这是一坨三层蛋糕啊。望山跑死马,咱们要没个目标,找十年都进不到内围。” 陈东海年纪大了。 估计是防着我们,把他的学生白川叫到一路。 白川恰好是巴蜀人。 是个高高瘦瘦,皮肤雪白的年轻人,一股文弱气,平日不怎么说话,人很呆。胡子说,白川的手腕有很明显的肌肉棱角,可能会飞镖之类的暗器,要当心。 陈东海扶着自己的眼镜,白川搀扶他下了黑车,他咳嗽几声:“你们两个不要着急。我研究了一辈子的青铜器,比你们还希望找到三星堆的源头。” “教授,你看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我问。 陈东海道:“先去金星村。那是岷山古栈道的入口,可以进入摩天岭一代。实话告诉你们,我年轻的时候屡次到岷山考察,摩天岭深处,有很多大型石俑,年代模糊,每个都有上千斤,当地人称为‘石王爷’,说是从地里天生长出来的。” 我一听。 有石俑,那多半是殉葬的冥器,这确实是一条线索。 第三十七章 走尸 提起巴蜀,就让人想到三国演义,胡子抓了抓脑袋:“摩天岭?这地名怎么有点耳熟啊。” 我笑道:“三国演义里头,邓芝偷渡阴平,就是带人从摩天岭滚下去,由此进入富饶的成都平原。” “原来如此。”胡子点点头。 这次出门,我们没有采购太多装备。 一来,都是山路,负重艰难。二来,有陈东海这个教授在,我和胡子不敢拿什么违禁物品。 于是就带了两把工兵铲,几个洛阳铲铲头,手电帐篷之类的东西。 当我们抵达金星村。 这里是岷山山道的入口。看见村民一个个拖儿带女,拿着铺盖衣服在紧急撤退。 胡子吓了一跳:“老乡,你们这避难呢?” “嗨,还不是那帮村干部吃撑着了!”有人骂了声,急匆匆往公交车那边跑。 陈东海有个教授身份。 我们直接说是来当地考察,找村干部。 对方一脸焦急,正在劝说几个老人搬家。年纪大的舍不得家产,死活不肯走,村干部很是上火,压根不搭理我们。 我对胡子打了个眼色,让他想办法。 胡子对着一个固执的老太婆,在她嘴边嘀咕几句。那老太婆突然站起来,抄起拐杖就往公交车跑。 接着,村里的老人比年轻人跑得还快。 一个个奥运会百米冲刺的速度,不等村干部帮忙,就主动撤离了村子,叫那司机快开车。 我好奇问他:“你跟这些人说了啥?” 胡子诸葛亮附体:“胡爷告诉他们,救助站可以领取免费鸡蛋,每天限量,去晚了就没有了,这帮家伙能不快点跑?你瞧瞧,坐轮椅的都在拼命摇,跟踩着风火轮似的。” “哎呀,谢谢,太感谢你们了。” 老人全部撤走了,村干部过来和我们握手,感谢胡子刚才忽悠人。 我见对方态度变好,就问:“山里头出了事吗,怎么想到集体搬迁。” 那村干部说:“最近半个月,村里头邪性,鸡鸭鹅白天黑夜都在圈里惨叫,天上的云也变得怪,有人说可能要涨洪水了。咱们村就在山口,洪水来了不连人带房子给淹了?所以乡里头决定,先把人迁出去避一避。” 我们一行四个人。 村干部见状询问:“你们来我们这个小穷地方干啥?” 胡子道:“听说你们这有很多古遗址,还有石俑,我们来考察一下。陈教授,把你的证拿出来。” 有证就是好办事。 一听是顶级大学的老教授来考察,村干部受宠若惊。 不过他说,现在山里面不太平,可能要涨水了,劝说我们不要往摩天岭走。 诅咒可不等人,因此我和胡子敷衍对方几句,并没有放弃。 问那村干部,摩天岭方向是不是有古代石俑。对方说,露出泥土的确实有几个,至于埋下面的有没有,没人去挖。 石俑说不清是啥年代,反正很大,都有几千斤,不值钱,祖祖辈辈没当回事。 我们在金星村采购了一点食物和绳索,继续深入岷山。 由于大山阻隔,这里的山区非常落后,金星村前几年才通电,往里走,基本没有人烟了。 大概走了五天。 前面出现一眼望不到头的高山草甸。 草有齐膝深。 海拔很高了,空气稀薄。一边是茂密的灌木,一边是密集的裸子植物森林,像什么松树、杉树极为多见。 “你们看那!” 陈东海指着森林外围:“我年轻的时候来过这里,你们看那,就是一个古代石俑,年生太久,完全被树藤覆盖了。” 我们走过去。 用柴刀劈开藤蔓,下面果然露出灰黑色的岩石,隐隐可以看见打磨的痕迹。 把藤蔓清理出来,一尊半截埋在泥土的石俑赫然出现。 巨大的眼睛向外突兀,耳朵垂到肩膀,一身盔甲早已磨灭了棱角,因为千年的侵蚀,整个石俑破烂不堪,依稀可以辨认五官。 风化得特别严重,至少有三千年。 “陈教授,这些石俑就是古蜀的遗存吗?” 陈东海点头:“应该是了。但附近并没有发现古代遗址,怀疑是祭祀区。你看,巨大的眼睛、耳朵,应该是民间的千里眼顺风耳,相传蜀山氏就拥有这类神通。蚕丛、鱼凫,都是蜀山氏的后代。” “胡爷上小学学过,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 一提课本,陈东海就亢奋:“没错,相传古蜀的帝王寿命在一万年以上,所以有四万八千岁的说法。当然,这个只是传说,缺乏资料佐证。古蜀源远流长,至少在三皇时期就有了。我们往里走,那边的石俑更多。” 白川不说话,一直扶着陈东海。 我和胡子故意落在后面。 胡子小声问我:“这老头到底靠不靠谱,他不会把咱们卖了吧。” 我道:“死马当作活马医。他是这方面的专家,应该有些水准,再说,这些石俑确实很古老,可能就是陪葬品。陈东海说,他考察过,附近没有遗址,难道这个皇陵很大?” 皇陵都是有陵区的。 殉葬坑、外城墙、祭宫、寝殿,这些建筑的规模加起来都很大。 比方说秦始皇陵。封土占地十二万平方米,但陵区加起来就有五十六平方千米! 我道:“假设石俑是殉葬坑的冥器,但附近又没有陵墓存在,那么只有两种可能。第一,这些石俑是别处搬来的。第二,这个陵墓的规模超过了我们的想象,很可能整座山都是帝陵的一部分!” 胡子不停咂嘴:“真是劳民伤财。你说,人死了都是一坨烂肉,这帮帝王将相搞这么多面子工程,没咱们倒斗的活跃地区经济,岂不亏得慌?” 我说你省省吧。 倘若整座山都是陵墓,那就是神仙也进不去。 别说冥器,阴康之咒就能弄死咱们。 白川在前面叫我们:“下雨了,你们还慢慢吞吞的干啥,快点走,找个地方搭帐篷。” 一场暴雨席卷摩天岭。 我们走在松树林,天空电闪雷鸣,漆黑如墨。暴雨倾盆,万马齐喑。 准备找地方扎营,白川脚下一滑,从山坡滚了下去。陈东海惊慌失措,我赶紧下去找人。 “白川,白川。” 我顺着山坡滑下去。 大雨让人睁不开眼,天空时不时一道白光,震耳欲聋的雷声让人心惊肉跳。 “额,我,我在这。” “你别动,受伤了没有?” “没事。” “先别动,你可能摔麻了。这么高的地方,很可能骨折。” “真的没事,这下面软乎乎的,有点像弹簧床。” 我打开手电爬过去,一大堆腐烂的树叶里,白川钻出来,只是一点擦伤。 “你小子运气不错,快点上去。”我催促他。 “等等,下面好像有东西,夏哥,你来摸。” 这是一处断崖。 山坡上下有十米多高。我摸了摸烂树叶,发现下面真的是软的,还有弹性。跟白川把树叶扒拉开,露出一层青黑色发霉的布料。 居然是个军用帐篷。 白川就摔在帐篷顶。腐烂的布料,露出一条条锈迹斑斑的钢筋,附近都是帐篷堆,很大一片营地! 我赶紧把胡子他们叫下来。 冒着大雨,我们清理掉腐物,几个灰褐色组成的帐篷,出现在我们眼中。 规模不小。 看制式,很有几十年前,苏联的风格。一部分出现坍塌,中间最大的尚保存完整。 因为一些历史原因,苏联曾大举进入我国西北高原,勘察古遗址,寻找稀缺矿脉。 我们在摩天岭腹地发现了一处苏联时的帐篷。当时暴雨倾盆,我们根本没法安营扎寨,遇见废弃帐篷,还是军用货,便想进去躲雨。 白川刚进去,尖叫声,又赶紧钻出来,躲在我后面。 我吓了一跳,手里举着电筒:“咋了?” “里面有死人,很多死人。”白川小声嘀咕一句。 “你啊,丢我的人,尸体有什么可怕的?”陈东海不高兴,钻进帐篷,过了片刻,也钻出来,脸色不好看。 “要不,我们换个地方避雨吧?” “别介,这雨下的,跟冰雹似的,黑灯瞎火我们能跑哪去?”胡子让我拿背包,他进去看看情况。 黑色帐篷里,横七竖八窝了九具干尸。 尸体水分蒸发,肉呈绛紫色,几十年过去居然没有烂掉。胳膊很奇怪,像麻花一样扭在帐篷里,臭气熏天。 看着不像正常死亡,也不像被野兽咬死。 身上衣服像黑棉花腐烂成真菌物体,旁边有生锈的水壶、记事本、矿灯,对了,胡子还从尸体里,翻出几包受潮炸药,早已过期,不知道能不能用。 我对陈东海和白川说:“这么大的雨,根本看不清路,咱们现在哪也去不了,只能在这将就一晚。别愣着了,把尸体拖出来,腾个地方。” 白川问:“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道德。” 胡子不耐烦:“咱们成落汤鸡了,活人都没处躲雨,你担心死人干啥。九位前辈,咱们哥几个误入深山,天降大雨,无奈之下,借你们帐篷躲躲。麻烦你们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拜托拜托。” 怕有尸毒。 我和胡子戴着摸金手套,将麻花一样的干尸搬出帐篷。 臭味很浓,几十年都没挥发掉。白川生了一把火,先照顾陈东海进去躲雨,我和胡子把尸体堆在帐篷的右侧,用叶子盖着,也进去了。 拧干衣服烤火,我们吃了几口压缩饼干。 “看样子,这些确实是苏联科学家,这还有土豆泥的罐头。”陈东海道。 我看了这些人的遗物,摇摇头:“我看,这帮人像是来倒斗的。科学仪器没有,满地榔头铁锹不少。何况如果是苏联专家,在这大山失踪,不可能没人来找。看帐篷上面的树叶,这都荒废几十年,九个人是同时死去的,直接和外界失联。” 帐篷里有股淡淡的尸臭味。 我和胡子常年下地,早就习惯了。 烤了一阵火,便蜷缩在角落睡觉。陈东海没吃过这种罪,折腾了一阵,也昏昏沉沉睡过去。 白川胆子小,一直往我这边挤。 半夜的时候,外面暴雨停了。 月朗星稀,云海清明。 我发了一身热汗,可能是感冒了,便摸黑从帐篷爬起来,出去抽根烟。 出于职业习惯。 借着三分白的月光,我观察这片湿漉漉的树林。 营地在山崖下面,若不是白川意外掉在了帐篷上头,被树叶遮着,普通人根本不会发现,也不能想象,树叶下面还埋着苏联时的盗墓团伙。 火快烧到烟屁股,我碾灭了火星,打算回去继续睡。 眼睛余光一瞥。 那晚月亮又大又圆。 看了一眼,我发觉营地有些不对头。 好像,好像少了啥子。 哗哗,哗哗。 地上都是积水,人踩在叶子上,噪音很大。我围着帐篷走了一圈,突然发现一件很要命的事情。 那些苏联人的尸体,消失了! 我吓得一阵尿意,瞌睡全醒。 当时和胡子把尸体搬到帐篷右侧,然后就进去睡觉。眼下,右侧空空如也,别说死人,毛都不剩一根。 我赶紧钻进帐篷,踢了胡子一脚。 “咋了?” “嘘。” 我赶紧把胡子拉出去。 指着右侧的空地:“尸体不见了。” “啥?”胡子一抽脑袋,“莫不是刚才大暴雨,水把尸体冲走了?” “不可能。如果有这么大水,咱们早被淹了。还有,你看地上的印子。” 周围是树叶腐烂的泥土地,质地松散。 从帐篷右侧开始,出现很多脚印一样的凹痕。可以肯定,这些凹痕不是我们留下的。 我想到一种可怕的景象。 当我们睡着的时候,这些几十年前就死了的人,突然“复活”!在黑夜里,冒着暴雨,歪斜肩膀,一瘸一拐离开了营地。 “胡爷怎么觉得,这事有点,有点渗人啊。死人怎么可能爬起来到处跑,咱们把它们从帐篷抬出来,诈尸了的话,应该找咱们算账啊。” 大晚上,遇见尸体消失了,恐怕谁都不淡定。 那周围黑漆漆的树枝、树杈,就像鬼手一般,气氛相当压抑。 “不管怎么说,这个地方不能待了,叫上陈教授,咱们马上走人。” 陈东海以前确实是倒斗的。 从良后长期坐在办公室,整日高谈阔论,遇见粽子这种突发情况,压根没啥经验。 白川一副兔子一样的警惕表情,竖起耳朵,我看得出,这小子很害怕,有意无意往我这边靠。 胡子把背包扛起来,一手抄起螺纹钢管:“走吧,死人没啥可怕,会动的死人才可怕。趁那九位大哥出去尿尿,咱们把帐篷还给他。” 出发的时候,我看了手表。 凌晨一点钟。 由于尸体消失了,我们不敢再待,由我在前开路,大约在树林穿行了八百多米。 道路太泥泞了。 陈东海很快就吃不消。 只好寻了一处高地。来不及搭帐篷,我们直接将睡袋铺在地上,准备凑合几个小时,等天亮再说。 下半夜。 我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觉得鼻子很痒。 好像有人用头发逗我。 我不耐烦了,挥手打了一巴掌,摸到一只冰冷的人手:“哎呀,胡子,别闹了,再闹我抽你,快点睡。” 我闭上眼双手抱肩。 忽然,我觉得有些不对头。 那只手很小,很冰。胡子是个粗糙的男人,白川二十几岁,但手也不可能这么小,而且那个温度,明显没有活人的体温。 唰。 我一下把眼睛睁开了。 黑暗里,一副恐怖的画面,给我留下了至今难忘的心理阴影。 一张腐烂的尸脸。 离我不过几厘米,就贴在我的面门,和我一起安然入睡! 第三十八章 墓墙 我睁开眼的时候,甚至能看见那腐烂空洞的眼眶,塌陷的鼻梁,还有完全扭曲的、已经裂开一个黑洞的嘴巴。 “姥姥!” 我大叫声,从地上飞了起来。 胡子打开矿灯,我们几个人吓得不轻。 消失的九具苏联干尸,此刻就出现在睡袋旁边,将我们给包围了! 干尸也躺在地上,手脚扭曲成麻花,脖子呈现一个人类根本不可能有的诡异角度,跟我们一起在睡觉。 正应了胡子的话。 倒斗的,死人见了不少,会动的死人,谁不怕。 干尸一动不动,睡卧在地。我们爬起来,连装备都不要了,胡子吼了几声,才把陈东海和白川叫住。 “怕,怕怕怕个屁啊。” 白川哭丧脸:“胡哥,你都结巴了。” “你,你小孩子,懂,懂个屁,胡爷这,这叫腔调。” “胡子,你把燃料拿出来。”经过短暂慌乱,我掏出打火机,准备烧尸。 胡子不干:“万一咱们真的活见鬼,你把尸体烧了,不是激化矛盾吗?我看,可能是咱们之前把他们搬出去淋雨,这九位爷有点不高兴。” 胡子点了三根香烟,又摆出一块腊肉赔礼道歉:“不好意思几位,我们兄弟初来乍到,不知道这是您几位地盘,还望各位高抬贵手,小小东西,不成敬意,抱歉抱歉。” “这有用吗?”白川怕兮兮看我。 我说,你考古的怕这玩意? 白川说,早知道死人会到处跑,他才不干这行。 我心说,你小子思想觉悟不高啊,陈东海怎么会专门把你叫上。 胡子给尸体道了歉。 怕他们纠缠,我们都拿出一些酒和肉丢在地上。 拿了睡袋,逃一般离开那片阴森的松树林。 这里是摩天岭深处,岷山腹地。 下面是针叶林,上面是草甸区。我们从针叶林跑出来,到了草甸落脚。等天亮了,在附近又发现了几尊石俑。 都是半人半蛇的造型。 眼睛耳朵很大,典型的古蜀特征,旨在表达蜀山氏通天彻地的神通。 胡子断言,必是殉葬坑的东西。 也许是因为山洪或者地震,石俑被冲了出来,附近有大墓。 我用二十八山罗盘勘测风水。 有道是:来龙一条水在峰,玉井金液贯当中。贪狼多生星廉君,回首瞻望穴有龙。 遁甲开山图。 是我爷爷成为倒斗王的不传秘术。 相传上古有帝王,号“巨灵氏”,能指山为门,扣地为户。在地上画一道门,就可进入地心探取珠玉。 我勘探了一阵,便眉头紧皱。 胡子问我:“咋了,莫不是藏得太深,你没找到?” 我哭笑不得:“不是藏得太深,是太浅。此地穴在山坳,龙在山梁,若有陵墓,必取龙砂肥厚地安葬。你看,这四面八方,山像刀削一样,落差几百米,唯一有土的地方,就是我们昨晚撞鬼的那片松树林!” “靠。” 要不是中了诅咒,我看胡子扭头要跑。 “小虾啊,你存心吓唬胡爷呢。是不是你看错了,古墓不是一般修在山上吗?” “不是这样说的。” 我说,岷山都是石头山,本来就少土。 古人云,入土为安。 唯有山坳,经过几千万年的风雨侵蚀,山顶一层层土屑石灰积累在里头,才有一片树林为龙眼,孕养灵气。 我们昨晚避雨的那个地方,就很符合墓葬下穴的条件。 也就是说,我们还需要再回去! 陈东海以前就是倒斗的,见过粽子,便道:“现在大白天,烈日悬空,阳气最重,真是大粽子,这个时候也起不了尸。我看,天黑之前,咱们退出松树林就是,白天进去应该没问题。” 我道:“除非是传说中的旱魃,能白日见人。那些苏联人,死了最多五十年,成不了气候。” 没办法。 古墓很可能就在树林里。 我们自我安慰了一番,再次折返回去。 我用罗盘堪舆龙脉,带领队伍进入树林深处。 兜兜转转,居然又回到苏联人扎营的地方! 胡子道:“让你带路,你咋又回来了,喜欢人老外的帐篷?” 我道:“罗盘指示,苏联人扎营的地方,就是龙头位置。” “奶奶的,也就是说,这帮人真的是来倒斗的,跟咱们同行?” 陈东海急了:“咱们是来做研究,不是为了冥器,怎么能叫同行?这些外国强盗,不知掳掠了我国多少奇珍异宝。” 龙头就在苏联人帐篷下面。 我不觉得这是巧合。 倘若这帮人是来倒斗,为何集体死在古墓上面?着实匪夷所思,我对胡子打了个手势,让他小心。 掀开帐篷。 像黑麻花的尸体就躺在帐篷中间。 这下,我们四个人的脸都黑了。 昨晚上,我们离开这里,到几百米外休息。尸体一直跟随我们移动,又返回帐篷睡觉,这一切过于诡异,根本无法解释。 说不清楚到底有没有鬼。 万一真的有,烧了他们的肉身,只怕要不死不休了。 胡子拿出一截麻绳:“干脆把这些尸体捆在树上,他们就是想跑,也跑不掉。” 陈东海咳嗽几声:“我老了,就麻烦你们三个年轻人动手吧。” 我暗骂陈东海贪生怕死,比狐狸还精。 白川倒是听话,老老实实去捆尸体的手脚。 我摸了摸,尸体非常僵硬,关节的软组织都溶解了。也就是说,哪怕诈尸,它们也不可能走得动才对。 不敢细想。 我们把九具尸体捆在大树上,然后把帐篷整个掀开。 一个黑色盗洞,就在帐篷下面。 胡子急了:“靠!还真他娘是同行。奶奶的,屎壳郎遇见拉稀的,白来一趟,咱们捡他们剩的东西。” 我觉得此事蹊跷。 “胡子,你有没有发现,这九具尸体,身上并没有明显伤口。而且他们是死在帐篷里头,不是死于地下,那么死因呢?” “你说,他们是被墓里头的鬼干死的,所以才阴魂不散?” “未必是鬼,总之,小心点没错。” 洛阳铲有很多种。 我选了专门破砖的鸡蛋头铲子,一截一截下螺纹钢管,去探盗洞的尺寸。 这帮苏联人的盗洞很不专业。 坑坑洼洼,像狗刨一样。 我估算了一下,大概七米深,下面没有挖通,工程只进行了一半。 之后,我和胡子开始下盗洞,让白川在上面散土。反正不怕人发现,把土倒在一边堆起来就是。 埋头苦干一阵,我的脸撞到胡子的屁股。 胡子趴在前头叫起来:“诶诶诶,你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你要干啥,要干啥,胡爷可是冰清玉洁。” “少废话,死胡子,你多久没洗裤子了?” “城里人就是讲究。胡爷挖到金刚墙了,你爬过来瞧瞧。” 一面巨大的土灰砖砌成的墓墙,出现在我们眼前。 墓墙雕刻了夔龙图案,还有一些鬼神,看不清究竟要表达什么意义。整个墙体极厚,缝隙用糯米水和石灰粘合,牢不可破。 那帮苏联人,他们差一点就挖到墓墙了,却奇怪死在了帐篷里,我和胡子商量了一阵。 这种金刚墙用炸药都不好使,而且怕有机关。 世上一物克一物,土夫子面对这种土灰砖都有秘方。 要醋和大蒜。 我和胡子爬出去,见陈东海和白川都愣在那。 原来,陈东海在研究我和胡子挖出来的墓土,白川在旁边打下手。约莫是半个小时的功夫,捆在树上的干尸,居然都消失了! 这下,着实有些惊世骇俗。 那尸体手脚都被我们用绳索捆了三圈,又是绑在树上。 才这么一会功夫,尸体不翼而飞。胡子急了,说找到尸体直接放火烧,即便这几位成了厉鬼,顶了天干一架,不能留着当祸害。 我在周围看了一圈,没找到尸体下落。 怕出意外。 天黑之前,我们再次逃出松树林。 把金刚墙的事和陈东海说了。 我们并没有带醋和大蒜,就想到了金星村。村里都撤退了,村民厨房里,肯定有我们需要的东西。 陈东海并不信任我们。 于是商量了一阵。 由我和白川原路返回,去金星村取白醋破这古墓金刚墙。 而胡子和陈东海留在摩天岭。如果找到那苏联人尸体,直接烧掉。 古代有走尸的说法。 死人自己站起来,像活人那样奔跑。 我怀疑我们就是遇见走尸了。 临走前,嘱咐胡子一定要小心,不可轻举妄动。胡子拍胸脯,说让我放心,于是我和白川往山外头走。 一来一回,大概耽搁了七天。 金刚墙,是古墓防盗的重要手段,缝隙都是堵死了的,内外七纵七横,除了防盗墓,也防地下水,所以修得异常坚固。 炸药动静太大了,况且民间不太容易弄到。 一般来说,真正有技术的土夫子,都是不怕金刚墙的。 他们先用大蒜,摩擦金刚墙,把表面那一层风化的灰皮擦下来,然后用火烧,烧红了往上面浇醋和米酒。 坚硬的金刚墙就瓦解了。 用洛阳铲一直敲,就能打通。 路上,我问白川,为啥跟着陈东海来岷山冒险。 白川说,陈东海对他很好,他能考大学多亏陈东海给他加分,对方对他就像亲孙子。因此白川非常感激陈东海,对他言听计从。 我觉得陈东海没这么简单。 这种人,属于城府很深,平时不怎么表现。 当然,我没兴趣说陈东海的闲话,毕竟我和胡子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只要对方不妨碍我们解除诅咒就行。 金星村已经全部撤走了。 我和白川爬进村民的厨房,弄了很多大蒜和醋。 临走时,我把一叠现金放在厨房灶台上。 第三十九章 奇门遁甲 白川问我:“夏哥,你咋还给钱呢?” 对方看出我和胡子的身份,认为我们这种坏人,没非礼妇女就是好的了,买东西从不结账。 我说:“盗亦有道,咱们不是小偷,拿人家东西,给钱是应该的。” “可人都走光了啊。” “规矩不能坏。白川你记住,人可以没钱,不能没品。” 回去的路上,我担心胡子那边会出事。 不知道怎么,此番入岷山寻那远古帝王蜀山氏,梦中我屡次惊醒,总觉不妙。 三大倒斗之王,曾齐聚巴蜀,欲寻神墓。 如大海捞针,一无所获。 按我爷爷的说法,机缘不到,你就是把天翻过来都没用。机缘到了,走路踢到石头,那都能滚进棺材里。 等我和白川返回松树林。 却发现胡子那边有了大麻烦。 他和陈东海,居然失踪了! 临走前,我对胡子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独自行动。胡子跟我保证过,而且他也不是贪功冒进的人。 我一下就急了。 这死家伙,能跑哪去? 首先,胡子跟我亲如兄弟,他不可能背着我搞小动作。其次,陈东海那么大年纪,胡子不可能被他暗算吧? 我焦急万分,因为胡子和陈东海失去联系,一时乱了方寸。 白川问我:“他们会不会找到办法,打开金刚墙先下去了?” “有可能,快走。” 回到苏联人营地。 苏联人的尸体不见了。 盗洞还在,我爬进去,发现金刚墙并没有被破坏,附近也没有新的盗洞。 “即使他们有发现,胡子会给我留下记号。没有记号,说明他们遇见了突发状况,可这深山老林,不会有外人啊。” 白川对陈东海的感情很深,眼泪都快出来了:“别不是遇见老虎狼群了吧?” 我摇摇头。 没听说岷山有老虎。 金星村的村干部说,摩天岭有很多大熊猫。 大熊猫是吃竹子的啊,没道理还会绑票。我不禁猜测,待会有个肥肥胖胖,圆嘟嘟的大熊猫来传信,要我们拿二十斤竹笋去赎人,不然就撕票。 “你检查一下附近有没有血迹,或者打斗情况。”我把盗洞掩盖起来。 找了一圈,毫无线索。 我下定决心:“今晚咱们就在松树林过夜。” “啊?” “苏联人尸体也消失了,我怀疑他们遇见了走尸。呵,我倒要看看,这片林子有多邪门!” “夏哥,走尸就是僵尸吗?” “不能这么说。” 我对白川解释。 所谓僵尸,字面意思,就是僵硬的尸体。 只要没腐烂的尸体,都可以叫粽子,干尸叫咸粽子,湿尸叫水粽子,这是倒斗黑话,西派专卖粽子发财。 尸体诈尸,用迷信的说法,是活人的阳气与死人的阴气互撞,产生了媾和。 走尸在西南巫蛊盛行的地方,有颇多记录。 埋在地下的尸体,重新钻了出来,还会不停移动方位,在山里面到处走。 那是类似于精怪的东西。 我怀疑,九个粽子,胡子加陈东海打不过,可能被包了汤圆,我必须救他们。 见我非要留在松树林。 白川不敢一个人离开,只好拿了一把刀跟我一起等。 我们守在苏联人营地,一直到后半夜,附近都没有异象。 我让白川把篝火烧旺点。 这时,旁边草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谁!” 白川掌心一道寒光掷了出去,惊鸿掠影的速度,石破天惊。 胡子没说错,白川果然会一手百发百中的暗器。他手腕肌肉发达,筋骨一直在有规律颤抖,能瞬间爆发很大力量。 “过去看看。”我拿起电筒。 “万一真的走尸了,夏哥,我们怎么办?” “怕个屁,人死了都是尸体。” 我扒开草丛。 一具干黑色,身上开始长毛的粽子,伏在草丛里。 是个穿军大衣的苏联人,胸前还有斑驳得看不清的勋章,腰里一根皮带还在,衣服很厚,可谓装备精良。 是九具苏联人尸体的一具。 白川发出去的飞刀,钉在干尸脑门。 干尸一动不动,不清楚刚才是否诈了尸。 白川站在远处:“夏哥,你那边什么情况?” “把固体燃料拿过来。” 我蹲在地上,点了根烟。面对尸体,我并不是很怕,人其实更怕看不见的东西。有些东西看见了,失去神秘感,也就没什么敬畏。 我将燃料倒在尸体上,狠吸了一口烟屁股。 将火星摁在上面。 唰一声。 火光照亮树林,将那具粽子吞了进去,浸满尸油的衣服一点就着,发出噼里啪啦的爆炸声。 “嗯?这具尸体内部,居然还有水分?” 话音刚落。 干粽子开始膨胀。 后背整个爆开。裂开的缝隙里,爬出很多红色的,像芝麻那么大的蜘蛛! 红蜘蛛像潮水涌了出来。 我连连后退,和白川抄起火把,企图逼退它们。 这些蜘蛛火烧不死,它们能分泌一种粘稠的汁液,很快就把火给扑灭了。原来,这些东西一直寄生在干尸体内,用人体脂肪当温床。 就是这些蜘蛛,把干尸搬来搬去,让人以为遇见了走尸! 红蜘蛛很小,蚂蚁那么大,密密麻麻,一具尸体内早就被蛀空了,不知几千上万只。我和白川强拆了它们老窝,蜘蛛在地上汇聚,像条红溪流朝我们涌来。 “快,快往地上泼醋!” 农村有醋能杀蜘蛛的说法,慌乱间,我病急乱投医。 白川手忙脚乱,把醋打翻在地,我心疼坏了,那可是破金刚墙的神兵利器。 一股酸味刺激得鼻腔发痒,我和白川不停打喷嚏。那些蜘蛛不怕火,但怕醋,一下就淹死了很多。 剩下的开始往树林深处爬。 我带着白川追踪这些蜘蛛,发现了一个溶洞。 原来溶洞就是蜘蛛的老巢。 我和白川杀进去,找到昏迷不醒的胡子跟陈东海。他们体内,也爬满了这种蜘蛛,用手触摸皮肤,能感到皮下有很多小虫子在动。 万幸二人还有脉搏。 往嘴里灌了几口醋,把剩下的泼在地上。 红蜘蛛被驱赶出来,太多了,根本踩不死,我只好用醋逼它们,将二人带出溶洞。 这一闹,我们进入松树林深处,周围都是高大树干,太阳被隐藏在遮天蔽日的树冠里,一时竟迷失了方向! 胡子体质好,最先醒过来。 他从嘴里抠出一大把蜘蛛尸体。 等胡子缓过来,他对我们说,在我和白川离开后,他跟陈东海仔细研究了一下石俑的排列规律。 越往树林走,石俑越多,越完整。 这些石俑组成了很多奇怪的线条,隐隐与奇门遁甲,先天八卦有关。 然后,他们就发现了那个溶洞,里面不止苏联人的尸体,还有山里头的猎户、地质考察队。这种蜘蛛不会一下弄死猎物,而是慢慢寄生在猎物体内。 胡子和陈东海猝不及防,着了道。 若不是我和白川发现早,他们也要变成栩栩如生的粽子了。 既然没有鬼,也不是走尸。 我们商量了一下,把白醋淋在袜子和裤子上,防止那些蜘蛛靠近。每个人身上酸臭得很,谁也别嫌弃谁不爱干净。 逃出溶洞,天又黑了。 此时,我们四人在松树林深处,看不到星辰日月,也辨不出东南西北。晚上,树林起了很浓的雾气,高大的石俑一座座矗立起来,宛如忠诚的守卫,沧桑注视人间! 走了几个小时。 我赫然发现,一行人居然失去了方向感,宛如鬼打墙,在不停打转。 “咱们好像进到迷宫里了,瘸子的屁股,邪门啊。”胡子一翻眉毛。 在这松树林深处,树冠高大,遮天蔽日,根本分不清白天黑夜,我们唯有举着手电才能看清脚下。 兜兜转转绕了几个小时,我们始终在原地打转,胡子便不肯走了。 埋怨我带错路。 我心说,我一直按指南针走的直线啊。陈东海此时缓了过来,看向附近,那些高大的石俑愈发阴悚,黑暗中,似乎能看到它们脸上阴阳怪气的表情。 “我看不是方向的问题,是咱们遇到古蜀人设下的机关了。”陈东海指着那些石俑,“你们看,石俑越来越多,越来越完整。树林太阴暗了,连天空都被遮了个严严实实,人走在这种压抑的环境,很容易失去方向感。” 陈东海说,他以前在河西走廊考古时,遇见有土人在地上插了几根木桩子,牛羊围着木桩走,哪也去不了。 这些木桩的排列,暗含一定顺序,是一种迷惑人心智的机巧。 “你们看,这些石俑有易经的次序,按天三地五的规格守卫此地。咱们一直注视这些石俑,不知不觉就会回到原地,不是鬼打墙,只是一种科学现象。” 胡子将信将疑。 便让陈东海在前头带路。 陈东海拿过指南针,不看附近的石俑,对对直直往里走。 又走了半个小时。 情况越来越糟糕。 这次我们没有回到原点,而是更加深入摩天岭的原始丛林! 附近的树木排列,已经到了一种让人滋生密集恐惧症的程度。扭曲的松树皮如一张张鬼脸点缀虚空,石俑一排排出现,仿佛在给我们送葬。 “我说陈教授,你到底认不认路啊。”胡子不耐烦了,一脸急躁。 白川维护陈东海:“不准对我老师无礼,你有能耐,你自己来啊。” “来就来,所有人跟着胡爷走!” 胡子是横冲直撞的特点。 根本不管什么石俑,直接从灌木里破开一条路,抬脚压过去。 就这样,我们连续走了至少五十里,所有人累得精疲力尽,但仍在松树林打转。 这里确实是迷宫,我们中招了! 第四十章 尸妖 “等等,不要走了,咱们已经中了古蜀人的陷阱,找不到破绽,走十年也走不出去。你们看,石俑按易数排列,与周围树林融为一体,形成一副整体画面。不单单是石俑,连这里的植物,都在有意无意困住我们,让我们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陈东海听明白我的意思:“你是说,除了石俑,连这片树林,都是蜀山氏设下的机关,用来保护墓葬?” “应该是了。自然生长,树木绝对不可能这么密集。我们每次绕开树木,其实已经偏离了方向。” 这片松树林极度危险。 单单说那些食人的红蚂蚁,我看就是古蜀人设下的巫咒,是保护陵墓的防线。 因此我们不敢休息,怕那些蚂蚁趁我们睡着爬到耳朵里。 这个时候,陈东海那种老学究根本指望不上。 我和胡子一合计。 胡子提出一种假设。 当时我们进入摩天岭,曾在外围看到过这片松树林,面积不会很大,直径最多三百里,仅仅在山坳中生长。 把松树林看成迷宫,如果我们能在中心走出一条直线,那么不到一百公里的半径,最多两天就能出去。 胡子计算了一下我们的绳索。 有八十米。 把绳子一头让人拿着,另一个人在前面走,后面的人要绷紧绳索,保证绳子是一条直线延伸,然后依次交换,反复折叠。 绳子拉紧了肯定是直线。 这样不断循环,就能出去! 陈东海走过来问我:“这摩天岭会不会有大型野兽?” 我道:“大熊猫算不算野兽?” “除了熊猫呢?” 我摇摇头:“岷山在上古时,有野生象群,中古就灭绝殆尽了。顶了天有狼,问题不大,陈教授,你怎么了?” “过来看。”陈东海脸色阴沉。 他刚才在附近休息,脚下踩到一个凹陷。 打开手电一看,居然是一个直径超过二十厘米,类似于牛蹄的脚印! 我用手比划了一下。 脚印比成年人摊开的手掌还大,这样算起来,野兽至少有五百斤以上。脚印类似于牛,但有爪子,看不出是什么。 胡子打过猎,见这脚印,也叫不出个名字。 “是非之地不可久留。胡子,把绳索全部拿出来,就按你说的法子,咱们试一试。” 此番入岷山,一共四个人。 一老三少。 陈东海年纪大了,基本没啥战斗力。白川会一手好暗器,眼力最毒。 我让他在后面,拉着绳子头,我和胡子在前面走,如果他看见绳子偏了,就大声喊。 别看平时胡子不着调,关键时候,他的法子总出人意料的准。 有绳子作为辅助工具。 接下来我们没有遇见鬼打墙。 周围的石俑开始逐渐变少,头顶出现稀稀拉拉的白月光。 约莫走了几公里。 胡子的手电忽然晃了一下。 紧接着,胡子那头拔出开山刀,一脸戒备。 “咋了?”我摸着绳子过去问。 “就在刚才,胡爷好像瞧见有什么东西,一道红光飞了过去。” “不会是你看错了吧。” “那红光胡爷看得真真的,像东北虎那么大。” 我没法解释。 上古时,巴蜀地区确实有老虎,賨人的祖先,就曾在秦昭襄王时,猎杀白虎而闻名天下。要说老虎,那也不可能是红色的啊。 胡子见我不信,不服气叫道:“当地人喜欢吃辣椒,你怎么知道,那只老虎不是偷了农民的豆瓣酱,给辣红了?” 我忍俊不禁。 这说法就有点扯犊子了。 “哎呀。” 我和胡子在前面拌嘴,后头传来陈东海的惨叫声。 我对后头大声喊:“陈教授,咋回事?” 白川叫道:“老师把脚扭了。”qqxδnew.net 胡子不爽:“这帮知识分子真他娘没用,净拖后腿,要不把这老头丢在这吧。” 我教育胡子,你这种想法要不得。 咱们都是根正苗红的三好少年,岂能学那土匪豪强,过河拆桥。 我去看陈东海的情况。 “哎呦,哎呦。”陈东海躺在地上呻吟。 我看了一下,没伤着骨头,便问:“陈教授,这黑灯瞎火的,不是让你小心点嘛,咱们都这幅模样了,怎么还添乱。” “不是,刚才,就在刚才。”陈东海很害怕,指着草丛,那里的松树形成一个畸形的弯曲弧度,像妖鬼的爪子。 “我发誓我没看错,那边冒出一张白惨惨的女人脸!哎呦喂,吓死我了,阴柔的表情,眼睛满是怨毒。” “女人脸?” 本来我们就是老弱残兵。 这时候,最怕有损士气的事,便打趣陈东海:“我说陈教授,你都七老八十了,大晚上想女人,作风可有点不检点。你说我这种三十岁的年轻人,血气方刚,想一想那是天经地义。” “不是,真的,那女人脸......” “好了好了,白川,扶着你老师,咱们继续赶路。” 我摸着绳子回去和胡子碰头。 却发现胡子那头的绳索软绵绵的,一点力道都没有。 走过去一看,胡子躺在地上,好像在睡觉。我暗骂胡子偷懒,便过去踢他。 胡子一动不动。 这时,我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身上寒毛顿时竖起来。 翻过胡子一看。 胡子胸前,一道血爪子痕迹,皮肉都翻了出来,正往外冒着脓血! “白川!陈教授!你们快点过来,胡子出事了!”我摸了摸胡子的鼻息,还有气。 前后不过两分钟,以胡子的警觉,是什么时候着了道? “我有医药包。”白川赶紧去拿装备。 “等等。” 陈东海此刻眯起了眼。 我见状催促:“怎么了?” “伤他的这个东西,可不一般啊,压根不是野兽,是疯狗!” 我听出弦外之音:“粽子?” “还是个大粽子呢!”陈东海讳莫如深。 胡子胸前,有五道血痕,伤口深可见骨,明显像人的手。所谓疯狗,是倒斗一行,遇见尸变的粽子讲的黑话。 陈东海的意思,胡子被一个粽子给偷袭了,可能跟刚才的女人脸有关。 我从裤兜掏出一把糯米,敷在胡子胸前。 胡子疼得惨叫几声,脑门冒出一圈白汗。 我替他擦了擦,让白川给胡子止血,同时抄起防身的匕首,警惕看向周围丛林。 陈东海道:“看来,迷宫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古蜀人布下奇门遁甲,不仅是要困住我们,迷宫之中,还有杀人不见血的东西!” “蜀山氏距今至少四千年,什么机关能保存如此长时间?” “此乃神墓,不可用常理揣度。” 哗哗,哗哗。 话音刚落,一旁草丛便有了动静。 胡子昏迷,陈东海受伤,我根本不敢冒险过去,便火急火燎扛上胡子,让白川扶起陈东海,逃也似往前跑。 声音时不时出现在附近。 我们迫不得已,不断改变方向,像没头苍蝇在树林乱撞。 接着,周围的树木渐渐消失,连石俑都不见了踪影。我累得气喘吁吁,胡子这小子,身上肌肉全是实心疙瘩,沉得要命。 “白川,你们没事吧?” 我往身后看。 这一看,差点摔倒。 白川和陈东海居然消失了!黑暗里,一张怨毒凄厉的女人脸一扫而过,我倒宁愿自己得了近视眼,什么都没看到。 “白川!” 我吼了声。 这两个人是掉队了,还是说,已经...... 我放下胡子。 胡子被大粽子咬伤,中了尸毒,糯米嵌在肉里拔不出来,伤口散发腐烂的臭味,人开始一阵阵发寒迷糊。 那个时候,我无助极了。 树林里藏着一个歹毒的老僵尸,阴阴窥看我们。 光是环境,人的勇气就很容易崩溃,要发疯。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后头的泥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很大的气泡。 噗嗤。 气泡爆炸了。 我细瞧,合着白川跟陈东海,陷在了流沙里面,人已经被埋进去了! 顾不得高山高原为何有流沙坑。我从附近砍了一根树枝,插在流沙里捞他们。 白川这小子,命不该绝。 他抓住了我插下去的树枝,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把他和陈东海拽了上来。 两人跟复活的兵马俑似的。 抠出鼻子里、嘴巴里的沙土,陈东海丢了半条命,气若游丝喊道:“那,那东西,有意把咱们往这个地方赶,就像狼群狩猎一样,故意发出噪音和威胁,迫使猎物走上绝路。这东西,它有智慧!” “粽子怎么可能有思维能力。” 我道。 想那古墓粽子,千年不化,万年不僵,一旦复活,便水火不惧,行走于幽冥。若有智慧,岂不是神仙了? 白川就是巴蜀人,喘粗气对我说:“那玩意确实有智慧,我刚才看了个清楚,它有藏獒那么大,浑身长着红毛,动作像狗,前面居然是一张女人的脸。” “可能那东西不是动物,是尸妖,你们看,胡子的情况越来越糟糕,开始打摆子了。好厉害的尸毒啊,糯米都毒黑了。” 白川在附近摸了摸。 扯掉几根带有清凉气味的草药。 “这是青苦蒿,我们蜀中地区经常用来解蛇毒,有清热去湿,活血散瘀的功效。”白川是当地人,因此认得一些中药材。 顾不得洗。 他把青苦蒿放在嘴里咀嚼,咬成黏糊糊的碎末,均匀涂在胡子伤口上。 我不知道这种土法子有没有用。 眼下我们的处境很危险。 一个会思考有智慧的尸妖,便是龙虎山天师来了,也拿成了气候的它没辙。 第四十一章 盘古王庙 陈东海分析:“身有红毛,体大如獒,小夏,你觉不觉得,这很像是传说中的犼?” 我道:“相传犼是神兽。那玩意会思考,不是神便是怪,不是凡人能应付的。我更倾向于是粽子,或者尸妖。” 陈东海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犼确实是神兽,但在民间札记里,僵尸也能化犼!” 犼是个什么东西,民间说法不一。 犼在蜀中,又叫“望帝归”,相传是蜀国皇帝杜宇养的一条狗。杜宇殡天,其灵不灭,那条狗日日吼叫,希望主人回来。 李商隐有句诗“望帝春心托杜鹃”,这个望帝,就是蜀帝杜宇。 明清野史,又说僵尸能化旱魃,旱魃能化犼。 犼是龙族天敌。 能杀龙吞云,吸其脑髓。 总之是一种猛兽,是死人的尸体异变出来的。 我看胡子中了尸毒,那玩意必是尸妖,至于为什么像狗,只怕和古蜀的巫咒有关! 白川这小子还挺靠谱。 用了几味中草药,胡子的情况有所好转,至少不冒冷汗打摆子了。 唰唰。 这时,草丛旁边又传来声音。 我们不敢跑了。 尸妖明显在刻意驱逐我们,把我们引入陷阱,与其这样,不如背水一战! 我用绳子设了几道绊马索,以防尸妖突然杀出。白川一翻衣服,他的衣服夹层里,有二十八把大小各异的飞刀,袖口还有三圈淬毒钢针,均是暗器。 见我们纹丝不动。 草丛的声音越来越大。 就在我们失去耐心时,一道红光在月下如闪电掠过,那速度之快,如风雷毕至。 人的肉眼极难捕捉,我浑身紧绷,手脚业已僵硬,仍是有些招架不住。 万幸地上那些绊马索。 关键时刻将那红光挡了一秒。 就是那一秒的缓冲。 来不及眨眼,我直接把点燃的固体燃料泼了上去。白川则大喝一声,袖中千针万刃,如瀑横流,劲风扫过,刀刀命中目标,例无虚发! 毒针如雨,飞刀似箭。 那尸妖伏在地上,拇指粗麻绳被它崩断,周围几根松树被连根拔起。那玩意跳到天上,不惧水火刀枪,赫然泰山压顶,朝我碾了下来。 我一个懒驴打滚,手脚并用。 脸蛋被疾风扫过,鼻子歪斜。 一旁土浪激荡,石屑倾颓,藏獒那么大的野兽,浑身散发一股浓烈尸臭,就在我旁边! 我转过来。 红色的长毛下,一张白惨惨的女人脸,差点亲上我。 那女人脸冰冷无比,双眼无瞳,表情之怨毒,毫无香艳之意。 “去!” 白川手臂运力,又发一飞刀,光芒裂眼。 打在女人脸上。那张脸如泥潭陷进去,毫无波澜。 “白川,把你的血给我一些。”千钧一发,陈东海叫了声。 白川用刀割破手指。 陈东海从怀中取出一张绢帛,淋了白川的血,便朝那尸妖丢去:“大胆妖孽,不得放肆!” 尸妖大喝声。 女人的五官瞬间变得尖锐。 竟从地上凭空跃起五六米,消失在月下。 我捡回一条命,骨头都软了。看陈东海丢出来的绢帛,居然是一张藏药味十足,烟熏火燎的唐卡! 陈东海说,唐卡是他在陇右求得,能克世间一切邪祟。 我问,那你要白川的血是何用意。 陈东海咳嗽几声。 敷衍说,年轻人的血阳气重,克邪的效果更好。 我没太在意,去看胡子的情况。 口服了一些青蒿汁,胡子已经醒过来了,不过浑身无力,像得了一场重感冒。 怕那尸妖卷土重来。 我们不敢睡觉,围坐成一圈,生了一把火,等天亮再说。 等了很久,月亮还是月亮,一直没到白天。 我觉得有些不对头。 这片松树林,似乎没有白天的概念,二十四小时,都是无穷无尽的黑暗,那轮月亮在头顶,白得像纸,有些假了。 “此处磁场紊乱,阴阳莫辨,方才那尸犼必不会善罢甘休,依我看,还是往前继续走。”陈东海提议。 我想起来,他们刚才掉进流沙坑了。 这种高山地带,哪来的流沙? “这些沙土,不是蜀中本地土质,像是西南沿海运过来的。”我抓起一把流沙,颗粒很细,不用水就能流动。 白川问我:“会不会是古蜀人修宫殿留下的建筑废料,堆砌在这,成了流沙坑?” “不太像。我国古建筑,都是夯土地基,这种流沙根本打不了夯土,反倒像古墓的防盗机关。嘶,这很像传说中的流沙墓啊!” 陈东海道:“我也觉得,咱们很可能就在一处古墓的封土上。那尸犼,就是古墓正主,已经生变。” “流沙墓,打不了盗洞。”我摇摇头。 这种墓,不太可能被盗。 除非用考古大揭顶的方式,一层层往下挖,把流沙全部清出来。 古墓的伏火暗箭,过个几百年大都会腐烂。唯独流沙墓,这种墓的保护措施几乎是古代最完美的。 流沙如水,难以掘坑。 刚打盗洞,那流沙混合积石就会出现塌方,将人活埋。除非把那几百万立方的流沙全部清走,大罗神仙都没辙。 “下面绝对是一个大墓。” 陈东海基本功扎实,通过流沙坑的方圆判断:“我们脚下,应该有一个条石垒成的宝顶式地宫。沙坑庞大,周长超过八百米,不知道是什么朝代,绝对是一大墓。那尸犼,很可能就是墓主,也许,就是我们要找的蜀国君王?” 我觉得不太可能。 那蜀山氏号称人皇之后,长生不死。 它的墓葬,必是神仙洞府,太极成晕,水龙献瑞,乃是神墓规格,葬当不在天地。 流沙墓确实是豪华的防盗大墓,距离神墓就差太远了。 岷山的风水并不差。 按理说,即使埋的不好,墓主也不可能尸变,而且还化了犼。除非它入葬时,已经中了尸毒。 那样的话,墓室应该有辟邪镇煞的法器。 我提出这种假设。 陈东海便赶忙附和我,让我找一找流沙墓的入口,把墓室法器取出来,便不怕尸犼半道袭击我们了。 胡子能自己走路。 我们便顺着树木稀少的地方前进,月亮下,一座荒庙出现在古树枯藤之中,破败不已。 庙门大开,好像在刻意勾引我们进去。 面积不大。 荒庙只有一进,院墙都坍塌了,只剩房子还在,很小很小的一间。 门口还有匾额。 满是青苔蚊虫,可见年代不短。 陈东海抬头一看,便念出来:“盘古王庙。” “这庙名字新鲜,胡爷只听说女娲庙关帝庙,这个盘古王庙是咋回事?” 我说:“黑猫白猫,抓到耗子就是好猫。既然是庙,有神灵供奉,咱们进去避一避,尸犼应该不敢靠近。” “得了吧,这种野庙,都烂成危房了,半夜塌了怎么办?”胡子被尸犼伤了胸膛,现在还犯怵。 陈东海努力劝说:“这庙进得,这庙可不一般!咱们躲在里头,莫说是尸犼,便是那万年僵尸,旱魃在世,它也进不来,不敢来。” “怎么说?” 陈东海便对我们解释。 大家都听说过盘古开天的神话。其实盘古确有其人,是父系氏族最早的一位首领,号“盘古氏”,乃是一巨人。 沿海就有几座盘古王庙,香火鼎盛,颇为灵异。 庙宇的木门早被水泡烂了。 轻轻一推,狭小的内间便一目了然。神台上,木漆神像赫然矗立,脚踩一巨蛇,手持一巨斧,面孔狰狞,使人望而生畏。 陈东海感慨。 想不到这深山老林,还有人修了盘古王庙,加以供奉。 盘古是开天之神,又是华夏的老祖宗,是创世神。那尸犼道行再大,怎敢与盘古王斗法? 当下,我们便一股脑涌入盘古王庙。 即使此地没了香火。 有房子作为屏障,便不怕尸犼突然袭击。 胡子是个闲不住的人。刚解了尸毒,就在盘古王庙瞎逛,我看他是手痒,想捡点值钱的东西拿回去卖。 这庙太破败了。 位于大山深处,只怕从建成之日,便未修缮。 庙中一片狼藉,青石的香炉有一窝耗子安家,甭说冥器,神台上供奉的盘古王,没少被耗子拿来磨牙! “陈教授,你觉得这庙是什么年代的?” 我和陈东海都是喜欢研究的人。 看了看庙宇的装饰,和选用的砖石,陈东海分析:“应该是宋朝的庙,距今怎么着,七八百年是有的了。你看这些瓦,是皇宫才能用的琉璃瓦,几百年风吹日晒,尚存一丝宝光。” “宋朝人为何要在此处,修一座盘古王庙呢?” “也许是为了镇压那尸犼。那东西有千年道行,火都不怕,吞幽入冥,只怕没少吸人脑髓修炼。” “不太对。” 我认为此事不是陈东海分析的那样。 外头那座流沙墓,迟迟找不到入口。而流沙墓旁边,却有一座宋朝的盘古王庙,岂不是欲盖弥彰? 我把目光放在了离地三尺的神台上。 莲花纹的须弥座是青石质地,几百年风化还有棱角。 胡子见我在神台上摸索,便拿了工兵铲,在附近敲敲打打。 在神台一角,胡子停下动作,异样看我:“这地方是空心的!嘿,还是咱小虾有本事,这庙有猫腻啊。” 我点点头:“庙有问题,可能是从别的地方移过来的,把神台拆开。” “小事一桩,看胡爷的吧。” 胡子很有经验。 先用工兵铲的破石锹把最下面的石料砸开,然后斜着往上捣鼓。 很快,神台一角被打开,下面露出一个黑漆漆盗洞! 第四十二章 开元天王顶 有道是“南圆北方”。 我一看,便笑了,这分明是个北派盗洞啊。盗洞恰好在神台下面,整个盘古王庙,都是幌子。什么叫欲盖弥彰,自作聪明。 挖盗洞的人,从别处把盘古王庙挪移到了盗洞上面,看来这流沙墓不一般。 我和胡子不约而同看向陈东海。 他从良前,就是北派中人。 陈东海急了,涨红了脸:“你们两个小混蛋,贼眉鼠眼看我干啥?” 顿了顿,陈东海补充:“盗洞又不是我挖的。” 我和胡子道:“咱也没怀疑大教授您啊。不过这盗洞,是典型北派手艺,看来有人先来过了,还是个高手。” 盗洞口,一共下了二十三铲半。 层层叠叠,倚如鱼鳞。 此乃鱼尾咬珠,北派高人所为。 有人要好奇了,这墓不是流沙墓吗,挖盗洞会塌方,怎么还有人会选择在此地开穴? 天下万物,相生相克。 那流沙古墓虽说厉害,却也并非万无一失。 我爷爷是倒斗王,我便听他提过,如何破这种流沙大墓。 最简单的一种,就是打三角板。 用三块木板,楔成一个三角形框架,每往下挖一尺,就往前铺一层木板。 这就涉及数学和物理学了。 三角形具有稳定性。 三角板,能防止流沙内陷,出现塌方。这样一边挖一边铺木板,工程量大,但可以直接打到主墓室。 藏在盘古王庙的盗洞,便是北派高手,用三角板打出来的。 我怀疑,盘古王庙本来很大,那个人为了挖盗洞,把庙拆了一部分,才有木板铺在盗洞里。 过了几个小时,等新鲜空气流进去,我和胡子举着蜡烛下了盗洞。 蜡烛是试探洞中氧气。 盗洞极深,有七八米,接着是一个拐角,横着打入流沙底部。 我和胡子看得真切。 在盗洞下面,一个吊死的干尸,横在中间。我们钻进去,掀起了风,那干尸吊在半空,脖子拉得老长,发出嘎嘎,嘎嘎的声音。 居然有人吊死在盗洞里,我和胡子面面相觑,没碰见过。 干尸都脱水了。 尸体内部满是红蚂蚁。 用醋驱散了蚂蚁,我和胡子把干尸卸下来,发现对方正是挖盗洞的前辈! 看衣服,民国典型的中山装,知识分子打扮,手指关节粗大,不是苏联人,是北方地区的壮汉。 “奇怪,没听说在盗洞上吊的。要说他被红蚂蚁咬死,胡爷信。这位好歹是北派高手,咋会自寻短见?” “不一般啊。” 我说,盗洞狭窄,一般人根本不可能来这里上吊。 从吊尸的位置,隐隐能看到汉白玉没有打开的墓门。 “胡子,你有没有发现这里少了一个东西。” “洛阳铲?” “不是,上吊不应该搬把凳子吗。没有凳子,难道他先做了一个引体向上,再把自己吊死的?” 说来奇怪。 盗洞打得很精准。 恰恰越过了甬道和塞石,直接打在墓门前面。挖洞的人,却自己吊死在了盗洞里,这种死法不仅憋屈,而且诡异。 盗洞高度勉强能让人站立,这种情况,人是没法把自己吊死的。 考虑到外头有尸犼。 我和胡子先把吊尸搬了出去,准备用火烧掉,以免生怪。 “这位北派前辈,不知道你为什么死在洞里,尘归尘土归土,一具臭皮囊,希望你不要在意,胡爷出去了,肯定多给你烧钱,善哉善哉。” 把尸体拖出盘古王庙。 胡子念了几句,便打算点火。 “等一下。” 陈东海在尸体上摸了摸,找到一块黑铁打造的腰牌:“这人身上的东西都烂了,唯独这腰牌一点锈迹都没有,想来生前来历不凡。” 我从陈东海手里接过腰牌。 陈东海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只见腰牌是陨铁打造,上面刷了一层秘银,顶部铸有饕餮夔龙,下有商周云雷纹,后面铸有九州山海,是身份象征。 当中三个鸟篆大字,火光下烁烁放光。 风雷将! “陈教授,你知道这个风雷将吗?”我问。 陈东海面色古怪,几分讥讽几分试探:“那你知不知道?” 接着,陈东海自言自语:“几十年前倒过斗,下过地的,谁不知道?” 胡子和白川纳闷:“你们打啥子哑谜?” 我道:“还记得七十六号公馆吗?七十六号公馆最鼎盛时,控制着东方的所有出口文物,坐拥难以想象的财富和声望,以至于日军都不敢侵入法租界。当时,七十六号公馆有三王、八奇、十二将,皆是奇人异士。” 我爷爷夏守龙,便是三王之一。 灭石崖寨满门的紫三眼,属于八奇之一。 而这枚刻有“风雷将”的腰牌,就是十二将,风雷将的信物! “十二将武功盖世,风雷将更是关外豪侠,曾潜入日军司令部,盗取机密文件,被发现后,反杀一大佐,两少佐,威震东三省,张作霖曾接见过此人。没想到,他居然死在了这鸟不拉屎的荒山,还是自杀,匪夷所思!” 胡子露出慎重态度:“到底是神墓啊,还没见着影子,十二将就折了一个。青萍那女人心眼够坏啊,撺掇咱们来送死。” “你知道的还不少。”陈东海多看了我一眼,“十二将个个武艺高强,杀人如麻,有万夫不当之勇,杀人速度比子弹还快,是七十六号公馆最强最厉害的红棍。” 倒斗之王的武功未必多高。 毕竟倒斗是技术活、手艺活,江湖不是打打杀杀。 八奇,也只是八个怀有异术和手艺的奇人,实际武力值不会太强。 十二将就不一样了。 武艺之高,杀人之诡,在当时都有赫赫威名! 这种人不太可能被古墓的防御机关弄死。 他为何上吊,还真不太好说。 被人挟持?还是说,中了暗算? 我估计,还是和三大倒斗王,联手寻觅蜀山氏神墓有关。 “你们在下面看见了墓门吗?”陈东海不太关心风雷将的死因,这个人曾经很了不起,现在已经嗝屁了,没啥好在意。 “汉白玉的墓门,盗洞就打在门口,看样子风雷将还没进去过。”我回答。 “那就下去看看,你们开路。” 陈东海以自己年纪大,推辞道。 我和胡子没有异议,便先后钻了进去,再临墓门。 墓门浮雕、阴刻、阳刻、镂空,工艺之高,巧夺天工。绘以宝剑、骏马等战斗画面,又有神兽腾云驾雾,接引墓主飞升。 白川过去,想推开墓门,后头没有自来石。 “等等!” 墓门顶部,一缕很细的黄沙像水流到我头上,我大喝声,制止了白川。 胡子一把拉开他:“你小子,要死自己上吊去,别连累咱们。” “怎么了?” “有机关,别动这墓门,千万别动。” 我用手捻起一缕黄沙。 沙土之细,直接从指纹的缝隙滑走。 “夏哥,你们......”白川是被陈东海临时拉进来的,他没下过这种大墓。 “好险啊。幸好年深日久,墓门的活栓有些不灵活了。否则你刚才把门一推,我们几个已经见阎王了。” 胡子埋怨陈东海,说他不该带个菜鸟。 我替白川说话,要不是人找了些中草药,你早尸毒发作了。 不知道风雷将是不是故意为之。 这墓门有机关,还是很绝户的机关。 我对白川解释,让他看墓门顶部。由于他推开了一条缝,墓门上面的石板,不断有沙子像水往下流。 “这是唐朝以后才有的防盗机关,叫开元天王顶。很厉害的机关啊,古墓可能是宋朝的,和上面盘古王庙是一个时期。所谓开元天王顶,就是在墓门之上,安置一滑轮石板,石板之上,覆以巨量流沙。” “外人不知实情,贸然推开墓门。石板滑落,流沙滚入墓道,顷刻间就将人活埋进去。这种沙子淬了毒,吸到肺里,人必死无疑。” 很多老电影,有学生整蛊老师的场景。 把门打开一条缝,上面放一个水盆。老师推开门,水盆掉下来,被淋成一个落汤鸡。 开元天王顶,和这种整蛊机关有异曲同工之妙。 墓门一开,流沙倒灌,纵然你是大罗金仙,万万逃不出去。 风雷将肯定认识这种机关。 他还没开墓门,就蹊跷吊死在了墓道。 “那岂不是无敌了?”白川惊呼声。 我摇摇头,笑道:“没有无敌的机关,既然被发明出来,一物克一物,倒是有解。不信的话,你问问陈教授,他肯定有办法。” 陈东海有些尴尬,解释道:“挖一个‘u’形洞,从底部绕过墓门。” 胡子不满意:“你们北派倒斗就是喜欢搞大工程。墓道缝隙都灌了铁水,还用黏土糯米浆封死,得挖到什么时候?” 我提出第二种方案:“用托塔天王,开这个天王顶。” “夏哥,你真厉害,知道这么多。”白川一脸崇拜。 “这算啥啊,胡爷也知道一种办法。” 陈东海问:“是啥?” “原路返回呗。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胡子一脸君子坦荡荡。 陈东海差点被这话气出心脏病。 我让他们别闹了,要最快破这开元天王顶,必须用托塔天王的法子。所谓托塔天王,不是西游记的那位,是南派对付这类机关,发明的诨名。 北派倒斗注重力。 南派倒斗注重巧。 北派人多,南派人少,自然风格不同。 所谓托塔天王,就是找一根绝对坚固的木柱,先斜着抵在翻板和地砖之间。由两个人慢慢推开墓门,让翻板下滑。 另外两个人左右扶着木柱,慢慢把柱子扶正,让柱子代替墓门,顶住翻板上的流沙。 翻板以前是支撑在门上的。 通过开门,把稍微矮一点的柱子替过去。这样,虽会有一部分流沙掉进来,但不致命。 这就叫托塔天王,南派讲究个巧力巧技。 第四十三章 尸解仙 胡子丈量了墓门的尺寸。 一丈二尺高。 那么用来代替墓门支撑翻板的木桩,需要三米五左右,必须比墓门略矮,又不能矮太多。 太多的话,木桩顶不住,翻板一下失去平衡,我们几个都要成地仙。 总之,这是一门精细的手艺活,外行便是知道方法,也无法精准控制尺寸和位置。 我与胡子在外面砍了一根松树,拖入盗洞。 由我和胡子缓缓开门。 陈东海和白川左右平衡树干,让它顶在翻板与地砖之间。 “慢点慢点,别慌!朝左,朝左一点,多了多了,再往右,胡爷数一二三啊,你们把木桩往前推,别用太大力,要正正卡在门缝中间。哎呀,我说陈教授,你手别哆嗦啊,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人。” 胡子一边指挥,一边嫌弃陈东海手脚拖拉。 终于把木桩顶了上去,我一咬牙,将墓门整个推开。 轰! 一层流沙从上面灌入墓道,淹没了我们脚踝。 好在翻板被木桩卡住,没再下陷,我们提着的心还悬在嗓子眼,匆匆跑入墓门,进到地宫前殿。 若非皇陵大墓。 一般的地宫墓室,充其量也就几十百把平米,并不会太大。 前殿矗立着一个黑漆漆的东西,像人站在那。胡子用手电打过去,发现是一只墓碑,下面刻着一个硕大的石雕。 “奇了怪,都说王八托石碑,怎么这下面,刻了一条狗啊?”胡子走过去,蹲下来看。 我说,这狗很可能就是我们遇见的尸犼。 狗的前面一张女人脸,总之绝对不会是动物。 按理说,墓碑应该放在墓道前面,而不是墓门后面。整个地宫,呈现一种蒙古包的穹顶结构,四面弧形,与汉族大为不同。 墓碑上的文字,我与胡子都不认识,洋洋洒洒刻了大篇。 陈东海颤巍巍走过来,看了一眼墓碑,人便呆住。 “陈教授?”我喊了几声。 陈东海这才回神,用一种惊诧的语气:“你们不认识了吧?这是西夏文啊,这里居然是一座西夏贵族墓!” “宋朝那个西夏?” “没错,宋朝那个,由李元昊建立的西夏国。” 陈东海反复观摩,认定墓碑就是西夏文字,而墓主人的生平,上面写得很清楚了,就是西夏国中的权贵。 胡子说这太奇怪了。 咱们来找蜀山氏的神墓,怎么挖到西夏坟了。而且,巴蜀也不是西夏的统治范围啊。 西夏在陇右、河西走廊一代建国,与岷山相去甚远。 “你们听我解释,咱们能进入这座西夏地宫,并非坏事,而是天大的好事。”陈东海博古通今,认得失传的西夏古文。 我看这种文字,与陶文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意思就看不懂了。 陈东海对我们说,墓主人叫“阿矢驭金”,乃西夏质子军统领,只听从于西夏皇帝之命。 什么叫质子军呢? 由西夏贵族和功勋子孙,组成的秘密军队,装备着当时最精良的武器。 这些人,对皇权绝对忠心。 他们还有一个名字——铁鹞子! 提起这个铁鹞子,那可是赫赫有名。西夏开国皇帝李元昊撕毁盟约,与宋、辽决裂,自立为帝。 宋辽大怒,兴兵数万讨伐,辽国皇帝耶律宗真,更是率兵亲征西夏。 却被神秘的铁鹞子打得全军覆没,连他自己都差点成了俘虏。 宋朝与铁鹞子交战,折损了西北精锐五六万,元气大伤,不得不承认李元昊的皇帝身份。 于是西夏、宋朝、辽朝,形成三足鼎立局面,维持了百年之久! “这个‘阿矢驭金’,就是西夏镇国的神秘军队,铁鹞子的统领。铁鹞子非常神秘,人数只有几千,却能在百万军中如入无人之境,西夏立国开朝,全是因为这支军队能征善战,打得宋朝辽朝没有脾气。” “有种说法,铁鹞子并不是活人组成。他们不怕刀剑,箭矢射穿士兵的头颅,尸体都笔直骑在马上,不会倒下,更不会停止。现代则认为,铁鹞子是一支精锐的重甲骑兵,装备汗血宝马,相当于特种部队。” 我耐心听陈东海说完,便问他:“这与咱们找蜀山氏的神墓有何关系?” “大有关系!” 陈东海一指这墓室:“墓碑记载,阿矢驭金率领质子军,奉西夏皇帝李元昊的密令,进入十万岷山,他本人也死于这次行动。剩下的质子军从岷山出来,就成了第一代铁鹞子,全歼了宋朝西北大军!” “西夏皇族禁军,跑到这深山老林来,还偷偷摸摸的,只有两种情况。第一,涉及军事行动,他们想从岷山绕道四川,偷袭宋朝腹地。第二,质子军和阿矢驭金,效仿东汉曹操设摸金校尉之典故!” 陈东海一番假设,令我们茅塞顿开。 胡子难得对陈东海有了好脸色:“高啊!第一种情况不太可能。西夏是小国家,人口撑死三百万,怎么能绕道岷山偷袭千里之外的宋朝?倒是第二种,大有可能,这西夏皇帝居然和咱们是同行!” 陈东海老脸拉长:“谁跟他是同行。” “咳咳,胡爷说错了,李元昊和曹操是同行,行了吧?” 第二种假设概率极大。 天授礼法延祚元年,李元昊向宋、辽称帝。 对于宋辽而言,此举无异于谋逆,肯定会发大军征讨。李元昊若想坐稳皇帝位置,势必要打退敌军。 打仗最缺的是什么? 自然是钱。 史书说,李元昊喜欢读《三国志》,我看此人是从曹操那得了灵感。在边关战事吃紧,军费短缺的亡国边缘,他想到通过盗墓来攫取军费! 岷山腹地,不就有一座神墓吗? 陈东海信誓旦旦:“这种可能性非常大。西夏在陇右建国,远不如华东平原和江南来得富裕,李元昊一个草头天子,哪来那么大的财力,与宋辽两国进行长达十年的鏖战?盗墓毕竟是不光彩的,所以他命令最信任的质子军,秘密到人迹罕至的岷山,找那神墓。” “现代考古发现,西夏有数不尽的青铜佛造像。一个割据政权,怎么可能有如此庞大的冶金规模。我看,他们很可能已经挖了一些古墓,将古蜀人祭祀的青铜器运回国中,打造成了佛像和货币。” 如此说来,我们进入西夏将军的地宫,确实是件好事。 岷山当中,必有上古神墓。 能支撑一个国家军费的开销,规模定然不小。 万一西夏的时候,就把神墓给盗了,我和胡子他们,岂不是成了来收破烂的? 越过墓碑,前殿出现许许多多陪葬品。 多为唐宋瓷器、陶器,还有一些青铜佛像。 两边耳室,发现了散乱的盔甲,还有战马骨头,可见墓主确实是一身经百战的将军,是西夏高层。 前殿的壁画,也记录了他们潜入岷山,发陵掘冢的经过。 就在我们脚下这片山坳,是古蜀贵族墓葬区。壁画记录,阿矢驭金受西夏国师野利仁荣的指点,入岷山发陵。 上面绘画很多冥器出土的场景。 胡子羡慕不已。 古蜀墓葬里,都是大型的青铜器、象牙、玉璧。 西夏人不识货,将一人多高的大面具、大立人砸碎,运回西夏,重新铸造成货币。倘若这些青铜巨器还在,必是镇国之宝! 前殿与后殿之间,隔了一道木门。 木门鎏金,点缀了一些上古古玉,估计是他们挖出来的冥器,直接用来给阿矢驭金当陪葬品了。 白川这次学聪明。 知道古墓中一个不慎,会丢了性命。 把我叫过去,问木门有没有机关。我看了一阵,门内有毒箭,不过弓弦全部朽烂了。让新鲜空气流进去,便招呼大家去后殿看看。 后殿之中,有一水晶巨棺。 周围没有壁画,放了很多瓦罐,里面装着酒、粮食、水果,是给墓主升天的时候准备的口粮,怕他饿着。 胡子用刀撬水晶棺。 那是一整块天然大水晶,用解玉砂慢慢研磨掏空,一点点啄出来的。 无价之宝。 摸上去冰冰凉凉,寒气逼人。 手电照进去。水晶棺内,隐隐有一高大人影,腰横宝剑而葬,必是西夏质子军首领! 白川试着摸了摸,赶紧把手缩回去:“这棺材打不开。” 胡子撇着嘴数落他:“你小子,头发短,见识也短,这是天子才能用的水晶棺,把尸体放进去的时候,缝隙用刻刀雕死了。胡爷估计,水晶棺本来是蜀国贵族的陪葬,被西夏人掘了墓,将军死了,士兵把他们将军安葬在这。这叫鸠占鹊巢,前人种树后人乘凉!” “那棺材还能开吗?”白川看向我。 我点点头:“能开。这种水晶棺没有落力点,表面光滑如镜,所以棺盖在下,不能推,要往外面拉,你试一试。” 白川一试,那水晶棺颤动起来,真的可以打开。 哗啦声。 棺中流出一泓清水。 比自来水还干净,没有一点臭味。 我们跳到一边,毕竟这玩意密封几百年,天晓得有没有病毒。 等水流干净,水晶棺盖子自动滑了出来。 一袭甲胄,表面鎏金,用金银铜丝编制,排成一个人形模样。盔甲左侧,有一大铁盒。右侧,是一尊佛像,千手千眼,殊胜庄严。 “奇怪,怎么没有尸体啊。”胡子用撬棍去翻那盔甲,很重,里面别说粽子,连骨头渣都没有。 白川道:“会不会是埋的时间太久,尸骨化了?” 胡子道:“不可能,你看,盔甲还连在一块,说明保存非常完好。而且水晶棺本就有防腐的效果,才几百年而已,不可能化得这么快。” 我和陈东海盯着棺材。 里面除了残存的清水,还有冥器,一点污垢都没有。 半晌,我和陈东海异口同声,喊了句:“尸解仙!” “什么?”白川没听清。 我倒退几步,而陈东海则是一脸严肃,仿佛朝圣般,往那水晶棺鞠躬。 我肃穆道:“这墓主已经成仙了。” “啊?” 胡子见我不是玩笑,脸上也出现不自然表情:“你,你说他成仙了?” “没错。你们来看,棺中无尸,只余冥器和甲胄,此乃肉身尸解,神魂飞天。棺中清水,就是尸解化出来的玉真金液,古代方士专门收集这个来喝,据说能延年益寿。” 陈东海额头出汗:“本以为尸解仙是传说,没想到真的遇见了。当真是风水宝地,有夺天地灵气的造化,蜀山氏绝对在这炼过丹药!” 第四十四章 质子军 尸解仙,是道家修炼的说法。 人死之后,尸体消失,只留身前佩戴之物。 方士认为,这是对方羽化登天的表现。有火解、水解、兵解之说,属于内物成仙,吞食长生不老药属于外物成仙。 西夏距今不过几百年,对方成功尸解,这令陈东海异常亢奋,眼中出现入魔的着迷:“此地必是真龙脉,万年长生养一龙!你们仔细闻了闻,地宫没有一丁点腐烂的臭味,这是尸解的标志,这水晶......” 我看陈东海有躺进去睡觉的冲动,阻拦他。 陈东海自知失态,便拿出大教授的派头伪装:“我是说,这绝对是二十世纪以来,全国,不全世界,最伟大的考古发现之一。如果能研究出来,对生物、医药、疾病,能产生良好的推进作用。” 说着,陈东海把矿泉水瓶的水倒光,去舀水晶棺残存的尸液。 我恶心坏了。 便把目光放在陪葬的冥器上。 有一尊千手千眼金面佛。 墓志铭说,阿矢驭金死后,西夏皇帝大为悲痛,遂命国中工匠,铸一金佛,日夜兼程送往岷山,随阿矢驭金一同安葬,祈祷他得以解脱。 这尊千手千眼金面佛,绝对是西夏顶级珍宝。 光是那十八臂、二十七宝、九重莲花台,不知耗费多少金银。 足足有手臂高。 光线照耀上去,灿若星辰,佛像的眼微微睁开,悲悯而怜爱,栩栩如生。 “这是国宝,要带出去,交给地方文保部门。”陈东海警告胡子,不要打佛像的主意。 胡子哼了哼:“胡爷这个人,你还不了解?那视钱财如粪土,粪土诶,你会拿着一坨粪当宝贝?” 陈东海道:“西夏笃信佛法,曾有三千佛寺,日夜梵音不歇,香火照得都城犹如白昼。这尊千手千眼金面佛,可能藏有舍利子,要拿到有关机构详细鉴定,必能轰动世界。” 胡子擦了擦口水,大义凛然竖起拇指:“要不说您老思想觉悟高。胡爷和小虾是来找解决诅咒的方法,快看看,有没有蜀山氏神墓的线索。” 除了金佛,还有一个大铁盒。 表面花纹漫灭不清,年代之古老,也许是汉朝的产物。 大铁盒上,有浮雕的莲花纹和青铜人面。 人的嘴巴大大张开,像是在忍受酷刑,与莲花的圣洁形成鲜明反差。盒子四四方方,顶部有一个拳头大,纯金的孔明锁装置。 分有九个部分。 彼此呈长方体,类似于榫卯组合。 “这铁盒子,不会是古代人的存钱罐吧?既然墓主都尸解升天了,那留下来的钱,他也用不着,胡爷替他保管着。” 我笑道:“看见那个孔明锁的装置了吗?有这个东西,你想动墓主的私房钱,房顶开窗,门都没有。” “潘金莲喜欢武大郎,一切皆有可能。不就一把破锁,胡爷把它砸开怎么样?” 陈东海吹胡子瞪眼:“不行,绝对不行。” 我吓唬胡子:“你看见铁盒子四面铸造的青铜人脸吗?你要敢破坏锁扣,里面的机弩触发,立时万箭穿心,变成刺猬可别找我。” “左也不行,右也不行,咋办?”胡子急得抓耳挠腮。 陈东海是北派人。 对于这种精细的锁,他本人也不懂,便看向我。 我好歹有家传,不至于没见识,便道:“这叫九母同心锁。九道大扣,连在一条金刚线上,各按子午甲乙排列,中置水银机,轮番触发,下坠十五枚金珠,旋转触碰,千年不锈。错一步,玉石俱焚。不仅开锁的会被毒箭射杀,里面的东西也会被销毁。” “那大专家,你还等什么?”胡子对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我点点头,上去开锁。 一共要九个数字,还要确定金珠旋转的次数。 如果是这样,那么至少有几千种排列组合,我从盘古开天试到世界末日,估计也试不完。 而且,爷爷对我说过,有九母同心锁的东西,必定储存着很珍贵的、墓主人不想让人看见又舍不得销毁的秘密。 内部有土酸夹层。 想外力破坏,或者一个个试,万一触发自毁机关,土酸倒灌,那可是连渣都没有! 九个数字,九个。 我没有从古墓得到任何线索,又不敢瞎猜。 突然,我想到石崖寨李姓土司。 雷千告诉我,李姓土司在明朝万历时,北上川蜀寻找神墓,而且他成功了。 在李姓土司墓的地砖上,有一组奇怪的数字,是这么写的: 摄提,北七南六,去一存三,尾为九子。 合雒,北一三,南二,左四,火犯守角。 叙命,外五,历左右厎。 七、六、一、三、九、一、三、二、四。 恰好是九个数。 外五,也许是旋转五圈? 当时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鬼使神差,把这串密码联系了起来。不过,李姓土司既然去过神墓,留下的线索,必定和岷山有关。 质子军奉命来岷山盗墓,那么,二者之间会不会有联系? 我先用小石头堵住毒箭的发射孔。 然后依次拨动九母同心锁。 哒哒,哒哒。 咔! 一阵机括旋转的声音。 我和胡子等人都紧张站了起来,不停后退。 啪嗒。 九母同心锁居然开了。 胡子说,这就叫狗屎运,瞎蒙都能蒙到。同时,胡子又觉得惋惜,有这个运气,买六合彩岂不是一夜暴富,还倒哪门子斗啊。 大铁盒里,放着一摞一摞,用羊皮卷写成的奏疏。 估计是质子军给西夏皇帝的书信,有一部分没有销毁,阿矢驭金把它们和自己一起陪葬,又小心保护起来。 我们当中,只有陈东海懂得西夏文。 西夏文也是象形文字。 融合了陶文、甲骨文、蒙文、羌语。西夏文很像道士画的符印,笔画繁琐,看不出什么艺术美。 胡子感叹,难怪西夏没有九年义务教育。 就这像鬼画符的文字,成年人学起来都头疼,何况小孩子? 陈东海破译了一部分,佐证了我们之前的猜想。 首先,质子军和阿矢驭金,是奉国师之命,来岷山寻找传说中的神仙洞府,也就是从事盗墓活动,用冥器换取军费。 在西夏与宋、辽长达十余年的混战中。 这支质子军发挥了重要作用,为西夏提供了大量金钱。 然而,阿矢驭金在信中表明,他们挖了很多古蜀贵族墓和祭祀坑,但传说中的神仙洞府,一直没有找到。 他们在岷山隐姓埋名,一待就是十年! 其间,他们遇到古墓机关,军队损失惨重,人数从三千锐减到了八百。于是军队发生哗变,士兵要求回家。 哗变的时候,他们却意外发现了要找的神仙洞府! 羊皮卷到这,就戛然而止了。 阿矢驭金有意略去最重要的部分。 在写给皇帝的书信中,含糊其辞,只说,那是一片凡人根本无法想象,也永远不可能抵达的地方。 其中有一张草图。 图上,有一棵巨型神树,通天彻地。 神树繁密的枝杈,生活着人头蛇身、或羊头人身,总之应该是神仙鬼怪之类的人。 神树底部,还有一宫殿,浮在磅礴的大水上,周围用青铜锁链固定。 白玉的屋顶,黄金的墙壁,象牙铺成的地面,有巫师在此举行祭祀,手拿玉琮、玉璋等物,死去的国王缓缓抬起手臂...... 阿矢驭金率领剩下的八百人,冒险进入神仙洞府。 与此同时,内讧的叛军也赶来。 双方爆发激战,阿矢驭金被叛军乱箭射死。 其余部下逃入神仙洞府,却发现那根本不是凡人能觊觎的地方。羊皮卷在此出现断层,后面就没有记载了。 结合西夏的历史资料来看。 进入神仙洞府的八百军士并没有死去。 他们逃出来,安葬了阿矢驭金,回到了西夏,成为百战百胜的“铁鹞子”! 八百铁鹞子,杀光了宋朝西北五万精锐,又打败辽国皇帝御驾亲征的禁军。史书上说,铁鹞子出入如风,行动如鬼,一夜奔袭千里。 哪怕战死,他们都不会离开战马,刀剑砍入铁鹞子的身体,他们也不觉疼痛,甚至不会流血。 后来,这支神秘的军队,因西夏灭亡,一同被埋葬在了黑水城,成了永远的传说。 陈东海决定带走这些羊皮卷。 根据他们写给皇帝的书信来看,军队并没有真正进入神墓内围。 但,他们应该从神墓取走了一些秘密,才打造了战无不胜的军队。 “羊皮卷上说,在此百里的庆云山,有蜀山氏最疼爱的小公主的墓葬,他们就是从那里发现了神仙洞府的线索。还说,在小公主墓室顶部,能看到远古的宫殿。” 陈东海念完了最后一句。 我和胡子面面相觑。 折腾了那么多,也不完全没有线索。 只要在小公主墓室的顶部,就能看到远古的宫殿?如此说来,神墓应该距离庆云山不远啊。 庆云山,是岷山山脉一座罕见的冰川雪峰。 海拔五千米,自山腰始,终年大雪,其上是万古沉淀的冰川,厚达百米。犹如一玉女,与雪宝顶遥遥相望。 庆云山是冰川高原,每年融化的雪,是岷江等水脉的源流之一。 我有些担心。 如果要上雪山,我们这点装备,还没爬上去就缺氧,或者冻死了。 陈东海劝我不要担心。 质子军是骑兵。 连他们都可以去的地方,海拔和温度应该不至于太恶劣。再说,好不容易有了线索,总归要去看看。 于是我们打定往庆云山出发。 第四十五章 风雷将 嗒嗒,嗒嗒。 就在我们准备离开地宫时。 墓门方向,一具吊尸悬在中间,阻隔了我们的去路。 我一看,那不是风雷将的尸体吗! “胡子!” 吊尸在空中晃啊晃啊,拉长的畸形脖子摇摇欲坠,随时可能断裂,让人看了揪心。 我低吼声,问胡子:“不是让你把风雷将的尸体烧了吗?” 胡子脸色发白:“是,是烧了啊,我亲自倒的燃料烧的,怎么又回来了。” “现在怎么办?” 陈东海躲在最后面,这老头很精明。 我苦笑声,心说,我怎么知道? 这时,我想起夏不易那小子。要是他在,甭管什么粽子僵尸,直接给它干碎了。不过,经历了十年前那档子事,我不想拉他再下水。 “还能怎么办。自古华山一条道,贴着墙壁过去呗。”胡子抄起了一把工兵铲。 白川问:“要是诈尸了怎么办?” “胡爷手里的铲子是吃素的?诈尸就诈尸呗,让老僵尸尝尝,咱劳动人民的铁拳,比它牙齿还硬!” 胡子胆子大。 说完,第一个贴着墙壁往前走。 那吊尸在空中不停摇晃,狭长的指甲都贴到胡子的鼻子尖。 胡子走了过去,招呼我们快点。 白川第二个,我第三个,陈东海第四个。 就在陈东海过来时,我回头瞧见,一张阴柔的女人脸,像没有骨头,整个变形了,贴在陈东海的肩膀上! 陈东海本人毫无察觉,还在卖力的走路。 我和胡子均是一震。 “别动!” 胡子说完,手里的工兵铲直接飞了过去。 白川也发了飞刀,刀锋钉在陈东海身后的墙壁上。 一团红毛落地。 接着墓道内一阵劲风。 悬在高处的风雷将尸体,脖子终于承受不住躯干的分量。咔嚓一声!干瘪的脖子断裂,一具无头尸从我们头顶砸了下来。 “尸变!”胡子幽幽喊了声。 我心想,老僵尸连头都没有了,怎么咬死人,拿肚脐眼吗? 就在愣神的功夫。 一只藏獒大的红毛狗,一下蹿进墓室,伸出人一样的爪子,揪住胡子的衣服,提起来把胡子往上吊的绳套边送! 胡子赶紧缩起脖子,想躲。 白川大喝一声。 飞刀斜刺,钉入毛中。 爪子松开,胡子的脑袋正好落在上吊的绳套里,人在空中不停摇晃,已经开始翻白眼了。 我提着刀,一步蹬在墓墙上,跃上去横着一砍。 麻绳断裂,胡子掉在地上,把风雷将的尸体狠狠碾了一下。 那尸犼堵在墓道,我们出不去,只好往古墓前殿倒退。 跑的时候,风雷将的无头尸突然摊开手掌,抓住了白川的裤管。白川摔倒在地,人就瘫了。 “夏哥。” 白川怕兮兮喊了我一声。 我折返回去,一刀砍断了风雷将的手掌。 “快过来!” 陈东海取出了那尊千手千眼金面佛。 尸犼怪叫几声,往后倒退。 我拖着白川,把他拉进古墓前殿。陈东海抱着金佛,不停威胁尸犼,那尸犼很是忌惮,一时不敢扑进来。 忽然,尸犼那张阴柔的女人脸,露出一个歹毒奸笑的表情。 我们还没反应过来。 却见那尸犼一头撞在我们用来顶翻板的柱子上。 我吓得魂飞魄散。 这东西,居然真的有智慧! 翻板连接着开元天王顶,上面就是万斤流沙,全靠底下那根木柱支撑。尸犼见陈东海拿出金佛,便虚晃一枪,把那木桩撞断。 等我们想去阻拦,已经来不及。 千斤重的翻板往下一沉,失去平衡,大量沙子倒灌墓室,一下就把墓道给淹了。 “快退!快退!” 现场一片大乱。 尸犼趁机钻了出去,还能听到一阵诡异的女人笑。 开元天王顶被触发了。 我们屏住呼吸,逃入后殿,关上那扇木门,企图抵挡流沙。然而这根本没有用,最多几分钟,整个古墓都会被流沙填平。 混乱中,不知是谁一脚踢翻了铁箱子。 里面的土酸也流出来,空气几乎不能用了,全是酸味和臭味。 我一脚把铁箱子蹬到角落。 土酸淋在上面,一层白色的石灰皮落下来。 我对胡子喊道:“之前在苏联人营地,不是找到几块过期炸药吗?” “有是有,这么多年了,天晓得还能不能点燃,你想炸哪?” 我一指后殿角落,掉石灰皮的地方:“炸那试一试!” 陈东海慌了:“本来就没有多少空气,爆炸会瞬间燃尽这里全部的氧气,咱们岂不是要活活憋死?” 我抵住木门,流沙从缝隙涌进来了:“这种关头,莫非你还有什么建设性意见?” “我。” “别挡着,让开!”胡子宁愿被炸死,也不愿被流沙憋死。 推开陈东海,便把捡到的炸药放在角落,浇上燃料,一把火点了上去。 “快趴下,捂住耳朵!” 我一下扑到水晶棺后面。 地裂山崩,飞沙走石。 角落被炸出一个巨大豁口,后面是砂层,然后是一面金刚墙。 苏联人的军用火药就是皮实。 墓墙和金刚墙连在一起被炸了个窟窿。 流沙整个塌陷进来。 我们赶紧往窟窿那边爬,踩着人头上去。顺着通道出去一看,外头居然就是之前发现苏联人尸体的营地! 我们炸开的地方,就是之前商量用醋弄开的金刚墙。 顺着墓道爬出去,我们狠狠呼吸几口新鲜空气,肺部火辣辣的疼,还以为是在梦中。 后来我研究了一下岷山的地质结构。 山体是在太古年间,海洋大陆架抬升所形成的褶皱,山腹多砂岩、石灰岩,最易形成喀斯特地貌的巨型地下溶腔。 之前我们所在的迷宫和盘古王庙,应该就是在一处巨型溶腔里,所以看不见太阳。 说简单点,整个岷山的山体,千百年已经被融化的冰雪蛀空了。 到处是地裂、地谷、溶洞,加上古蜀贵族将此地视为风水宝地,破坏了生态环境。 地质极其不稳,可能你顺着路走,明明是在地上,走着走着,走到地心世界也不一定! 逃出西夏古墓,我们不敢停留,怕尸犼追杀,相互扶着便逃离摩天岭,往庆云雪山而去。沿岷江西进,一座巍峨高大的山川横亘于蓝天白云之中。 雪山拔地而起,势成崔嵬,山腰以上一片雪白如玉,圣洁光辉,融入自然。 苍鹰遨游于天穹,白水周流于地庐。 黑山、玉雪、冰峰。 那就是庆云大雪山,岷山深处,能在此眺望主峰雪宝顶。 西夏将军的羊皮卷记载,庆云大雪山,安葬着蜀山氏最疼爱的女儿。从女儿的墓室向上眺望,可以看到蜀山氏的神仙洞府,那有白玉的屋宇和黄金的宫墙,是一片无法描述的密境。 按羊皮卷的指示,我们在山脚发现了古墓入口。 其年代比夏还早。 蜀山氏灭亡后,先民就从川西高原,迁徙到了气候宜人的成都平原。蜀山氏内部奉行母系氏族,女儿都会与中原的部落首领通婚,成为正妃。 黄帝就曾与蜀山氏和亲。 打开墓道口。 一条向上延伸的台阶,垂直高度超过百米,角度接近九十度。 我们一个个往上爬。 角度太难受了,浑身肌肉酸胀,无法用力。我觉得,蛇肯定喜欢这种楼梯,但人不可能像蛇一样一圈圈缠绕上去。 通过台阶,便是一方古老祭坛。 巨型青铜大面具,面朝我们,分设祭坛四方。 象征东南西北,四方尽在帝王掌控。 祭坛台阶,有锈迹斑斑,已看不出花纹的青铜神人,皆跪于神坛之下,面朝台上,表情虔诚而肃穆。 羊皮卷记载,祭坛本来还有一棵巨型青铜树,五丈多高。 质子军把青铜树打碎,运回了西夏,给李元昊展示。 陈东海分析,古蜀人对高大的树木,有一种源自图腾记忆的崇拜,他们祭祀的目标,是树神和蛇神。 那么大的青铜树,留到现在,世界上根本没有任何一个古国,能有如此辉煌的冶金成就! 我问陈东海,会不会古蜀人崇拜的青铜树,有一个原型。 陈东海说,这么大的树木不可能存在。地球的氧气含量,也不足以支撑这么大的生命体。 楼房那么大的古树,倒是有。 像古蜀记载,能通天彻地的树木,绝对不可能,应该是某种抽象比喻。 我不这么认为。 山海经记载的息壤,我已经见过,那么书中的若木、扶桑、建木之类,能通灵的神树,难道只是古人凭空发的癔症? 祭坛下,有青铜神树的基座。 基座设有翻板,通向小公主墓室。 跨入墓道,胡子用手摸了摸墓墙,他是被机关搞怕了。 我说完全不用担心。 西夏将军进来过,有机关肯定被破坏了。 “我说,墙上这一层一层的是啥玩意,古代人修房子还讲究个刷浆呢?”胡子一听没机关,就想搞点纪念品。 陈东海捡起一块碎屑,拿放大镜看了看:“这是蛇鳞。整个墓道,都铺了一层蛇皮,皮已经干了,鳞片一碰就脱落。” 胡子一阵恶心。 陈东海对我们解释:“古蜀的图腾,就是巨树和神蛇。你们看,伏羲女娲在古画里,都是半人半蛇的模样,可能蛇这种东西,在古代象征神性。毕竟蛇冬眠不食不饮,古人见了会觉得神奇。” 胡子一听不是冥器,兴致缺缺,问我那个小公主漂不漂亮。 我说,既然是公主,肯定皮肤雪白,心地善良,外加一头金色长发。 胡子问,那这个公主是不是还有一个歹毒的后妈,外加一个英俊潇洒的骑士。 白川说,故事怎么有点耳熟。 我乐了,这娘的不就是白雪公主吗? 第四十六章 太古龙树 抵达墓室,视线豁然开朗。 主墓室开凿在山腹,深入地下,头顶是金字塔一样的隆起,很高,越往上空间越小。里面温度很低,估计已经接近冰川层。 墓室没有棺椁。 中心地带,洒下一圈息壤。 息壤上,长着两棵巨型树木。 那树木不是青铜铸造,而是活的,是植物! 都有三人合抱那么粗,枝干互相缠绕在一起,像一根竖起来的大麻花。古墓没有太阳,植物不可能进行光合作用。 树叶是墨绿色,发黑,有手指那么宽,细长细长的,足足五米多高! 我看见熟悉的息壤,便有些猜测。 所谓息壤,根本不是让人复活或者永生的钥匙,而是让树木在地下生长的养料。这两棵巨树生长在古墓之中,其势参天,不知活了多少年。 树干呈一种半透明的玉化。 仔细闻,还有一股清香,至今都在正常生长,还会掉叶子。 胡子左右看了看,墓室没有冥器,更没有棺材,便大呼吃亏:“这帮西夏蛮子真是茅坑丢炮仗,缺德缺大发了。一点残汤剩饭不给咱们留,你瞧瞧,棺材都不剩!” 陈东海看了一眼,心里有底:“谁说没有棺材?” “胡爷怎么没瞧见。” 一指扭成麻花一样的树,陈东海道:“这不就是吗?” 陈东海的话,大出我们意料。 陈东海指着古墓交缠在一起的两棵树,对我们说,小公主的棺材就是它。 两棵树是缠在一起的。 其中一棵被砍出一条大裂口,比人还高,那棵树已经处于假死状态,全靠另一棵输送养料。 胡子跑过去看:“陈教授,你是说,古蜀人把尸体葬在树里头?那这不是白雪公主啊,是匹诺曹的故事!” “你懂什么,此乃法葬,可求仙道!” 陈东海差点对着树木膜拜下去,声音严肃:“这两棵树,是太古龙树品种,当今世界都灭绝了。古蜀人不知从哪,找到它的种子,加以培育。这种树木生长缓慢,被誉为植物界最长寿的寿星。” “古蜀人用秘法,挖开太古龙树,将树木内部掏空,作为棺椁入殓小公主尸身。尸体与树木达到一种共生程度,能一直保持鲜活。树木不死,尸身不朽,长吸大庆云雪山三千里龙气,早晚必定成仙!” 我们均被陈东海的话唬住了。 听他信誓旦旦,莫非那虚无缥缈的仙道,当真存在? 树木和人同生。 细思之下,顿觉神异。 白川对此兴致缺缺,他拿出一枚亮晶晶的东西,对着自己脸上照。我一看,这小子居然还带了枚镜子在身上。 抵达大庆云雪山,我们或多或少出现高原反应,白川这是怕自己变难看了? “怎么?”白川见我看他,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继续照。”我摇摇头,觉得白川不像是考古专业的学生,这家伙,未免散漫了一些,除了会一手暗器,其余地方显得不专业! 奇怪,陈东海死活要把他带上,究竟图啥? 胡子和陈东海争论起来:“我说陈教授,你别看胡爷长得粗狂,像个失身儿童。” “咳咳。”我差点没气死,“你失个屁的身,你是失学儿童!” “哦哦,反正就是那个意思。你别看胡爷脑袋大脖子粗,就忽悠我们。人怎么可能跟树一起共生,这基因和细胞也不搭啊。” “此乃神巫秘法,逆死回生,古人肯定有解决之道。” 陈东海坚持己见:“你看,左边这棵树,被人为挖开了,想必就是西夏质子军的手笔。”仟韆仦哾 “如果用树木当棺材,把人竖着葬在里面,那尸体呢?”胡子问。 陈东海诡秘一笑,语气幽幽:“还记得长着一张女人脸的尸犼吗?” 我和胡子不寒而栗。 尸犼徘徊在西夏将军墓附近。 几百年前,这些西夏人挖了古蜀先民的祖坟。将军墓上面有盘古王庙,尸犼不敢靠近,唯有终日徘徊,犹如鬼魅。 莫非,那尸犼真是蜀山氏最疼爱的小公主? 质子军打开了太古龙树,破坏了长生仪式,才导致尸变? 仔细一想,真有可能。 “咱们面前,有两棵太古龙树,其中一棵被挖开了,另一棵还完好无损。要胡爷说,到底是不是,把另一棵打开看看不就结了?” 我阻止胡子:“万一尸变了怎么办?” 陈东海却赞同胡子的说法:“这种葬法,古今罕见。问题是,人和树,到底能不能共生。如果真的能达到共生,人类文明将得到质的飞跃!这是关乎全人类的利益,试一试何妨。” 见我不说话,陈东海又说,太古龙树,或许能提供解除诅咒的办法。 你想。 如果能人树共生,说明古蜀的神巫系统,已经不输自工业革命发端的现代科技,别说解除诅咒,就是起死回生也不是空话。 于是我答应开棺。 举起砍山刀,我很是迟疑。 树还是活的。那葬在树里面的人,莫非还有知觉?我们劈开树干,那不等于砍在人肉上? “啊。” 一旁的白川轻轻叫了声。 胡子调侃他:“我说你小子怎么跟个大姑娘一样,猪八戒照镜子,臭美是吧,快点过来帮忙,一破镜子有啥好玩。胡爷这,有上古神器通冥照,胡爷张扬了吗!” “夏哥,你,你过来。” 白川有些发抖。 我过去,他把镜子塞给我:“你也照照。” 我看了看白川一马平川的胸,心道,这家伙怎么那么多破事。 说实话,我长得比白川帅多了。 白川对我打了几个眼色,示意我拿起镜子。我照办,他悄悄对我一指。 “你,你从镜子,看陈教授那边。” “嗯?” 这一看之下,不得了。 镜子反射的画面里。陈东海的后脑勺上,冒出一张布满红毛、凄厉怨毒的女人脸! “怎么了?”陈东海回头问我。 女人脸被他藏起来。我越看越是心惊肉跳,又不敢惊动对方,只好假模假式,拿镜子臭美。 哎呀,我怎么长得那么帅,完全可以找个富婆包养我啊。 “我说,你们他娘的有完没完,这是在墓里,拿个破镜子照照照,你们是缺阳光还是缺心眼?快点过来,帮胡爷把这破树劈开。” “那个,胡子,你过来。” 我把镜子递给胡子,让他通过镜子看,陈东海后脑勺是不是有东西。 这一看,胡子也不淡定了。 如果不是幻觉,那么陈东海肯定被尸犼附体了。他刚才一个劲撺掇我们开棺,怕不是想害死我们? 胡子包里,有哀牢山取出的通冥照。 我怀疑通冥照是蜀山氏送给女儿的嫁妆,因此让胡子随身带着。 据说通冥照能预见未来,只要有人面对镜面,就能在镜中预见自己的结局。 “你们到底怎么了?”陈东海起了疑心。 胡子糊弄他:“没事,没事。哎呀,胡爷没想到,古墓里面,胡爷都长得那么英姿飒爽,威风堂堂,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来,陈教授,你也照一个?” “去去去。”陈东海不敢照镜子。 我悄悄把通冥照拿出来。 这方古镜,乃是先秦神物,那尸犼道行再高,也要惧其三分。 胡子一把从后面勒住陈东海。 陈东海尖叫:“你们要干啥?杀人灭口吗,你们这帮见财起意的畜生,我可是备了案的,我出了事,你们别想逃脱干系。” “陈教授,我们只想请你照照镜子。” 我一晃通冥照,拿过去,准备照陈东海的脸。 陈东海拼命挣扎,不让我对准。 骂骂咧咧吼叫:“古墓之中大阴大晦,别用镜子照人,容易出事。” 我和胡子哪里肯听。 胡子一把,掐住陈东海的下巴,我用通冥照怼了上去。 但听陈东海惨叫一声。 也不知他哪来的力气,居然挣脱开,一脚把胡子踹飞! 根本不是七十多岁老头该有的体质。 踹飞了胡子后,陈东海恼羞成怒,来抢我手中的通冥照。我倒退几步,用通冥照砸向陈东海的肩膀。 此刻,陈东海犹如被厉鬼附体,大喊大叫,浑身比铁还硬。 我喉咙一甜,也被他撞飞出去。 “老师!” 白川吓了一跳。 陈东海二话不说,拉住白川的手,一口咬了上去! 白川的血顿时流出来了。 陈东海拉着白川,把他往太古龙树那边拖,让白川的血淋在龙树的根茎上。那树枝刷刷作响,叶脉都活了过来。 “狗日的。”胡子从地上爬起,动了杀心。 我上前阻止。 陈东海可是官面的人,在全国都享有名望,他出了事,我们浑身是嘴也说不清。胡子改用绳索捆住陈东海,把他摁在地上。 白川哭兮兮捂着流血的手。 他的血浇灌在太古龙树上。 只听咔嚓一声! 完整的龙树裂开一条口子,当中流出一缕清水。一个黑漆漆的人形阴影,赫然出现在树干之中,等待我们揭晓...... 第四十七章 长生不死 制服了发疯的陈东海,我和胡子硬着头皮走过去。 一具尸体,就站在树干里面,双手交叉胸前,不知沉睡了几个千年。 头戴青铜面具。 大耳纵目。 身穿珍珠百鳞衣,披鳞戴羽,俨然南海先民打扮。 尸体栩栩如生,我们手电照上去,甚至能看到手指处晶莹的毛细血管,还是红色,仿佛有鲜血流动。 胡子大感诧异:“不对头啊,这不是小公主墓吗,怎么出来一个男的!” 我纳闷:“你怎么知道是男的?” 胡子一指胸:“这要不是男的,胡爷把这棵树吃进去。哎呀,古代的劳动人民,物质生活太差了,你看,都没有木瓜牛奶补一补。” 我用手去摸。 不知是不是古墓黑暗,产生的错觉。 那披鳞戴羽的上古男尸,居然还有呼吸! 由此,我得出一种想法。 大庆云雪山的小公主墓,是一座夫妻合葬墓。从墓室两棵缠绕在一起的太古龙树可以看出,有种在地愿为连理枝的意思。 我估计。 蜀山氏最疼爱的小女儿因病早夭。 巫师想出了人树共生的可能,将两棵珍惜的太古龙树挖空,把尸体葬在里面,利用太古龙树养尸,希望小公主有朝一日能醒过来。 又下令小公主的未婚夫给她殉葬。 由于古蜀是母系氏族,小公主的尸体才真正汲取了龙脉的灵气,而这具男尸,只不过是伴生产物,是活着的时候封在了树中。 西夏时,质子军入驻岷山,发掘了这一墓室。 他们最先打开小公主的棺椁,意外触发了尸变,破坏了长生仪式,导致小公主变成了尸犼! 于是他们仓惶退出了墓室,并在不久后发生内乱,余众携带冥器和秘密,返回了西夏。 假设我的想法成立。 那么我们打开九母同心锁,得到西夏将军的羊皮卷时,陈东海没有说实话! 我检查了白川的伤口,没有尸毒,便简单给他包扎了。 我们三人一起去看那具男尸。 尸体竖着站在里面。 头上有青铜面具,看不出真容,双手在胸前交叉,指甲已经弯曲,长到后背上。胡子从树干里,用手电挑出一层灰色的腐烂物。 问我是什么。 我猜测,说这可能是蜕下来的死皮。 这人葬在太古龙树里,真的达到一种寄生状态,利用树的养料一直保持身体新陈代谢。 男人的皮肤吹弹可破,雪白细腻,比十八岁少女还娇嫩! 他越来越年轻,真的在进行一种轮回,企图逆天改命。 “这家伙,好像真的要复活了。”胡子嘀咕了一句。 我道:“他在树中,越活越年轻,整个人已经和树长在一起。此乃太阴晦日,改易命格,必受天谴。或许,他离长生,只差最后一步,但这一步,老天爷不会让他达成的。” 我分析。 小公主是母系氏族非常尊贵的人,有皇族血统。 她的太古龙树,是最大最粗的,也就是说,小公主苏醒的时间,应该比男尸早,而且没有任何副作用。 冥冥之中,因果循环。 质子军破坏了她的计划,导致长生不成,反变尸犼。 一棵太古龙树逐渐枯萎,另一棵反而因为巧合,茁壮生长。 如果不是我们,或许再过几个月,这男人就真的可能活过来! 毕竟他的身体非常年轻,呼吸非常平顺。 白川忽然问了句:“如果我们现在捅他一刀,算不算杀人?” 胡子和我的脸色都不自然。 胡子把手电打过去:“应该,应该不算吧?” 我道:“植物人也是人。” “他寄生于树,同树共生,确实是植物人。”胡子煞有其事赞同我,趴在裂开的口子,往男人的身下看,想掏点纪念品。 这一看,胡子又有了发现。 “胡爷从科学的角度,专家的立场,百分百确定,捅他一刀不算杀人,你们看。” 树干之中,男人屈膝而葬。 手电一打,我们均倒吸口凉气。 那男人,不,那男尸,居然是半人半蛇的模样。 腰杆以下,根本不是两条腿,而是一条水桶粗,非常恶心,扒了皮盘旋七八圈像发霉花卷的巨蟒尾巴! “半人半蛇,伏羲女娲。”我说出这八个字。 胡子道:“杀人肯定不算,这德行,濒危物种都没这么奇形怪状。” 腰杆以上,是人身。 腰杆以下,是蛇尾。 除了伏羲女娲,我想不出第二种形容,这是天生的吗? “刚才咱们进入墓道,两边贴满了脱落的蟒蛇皮。当时胡爷还奇怪,看起来,古蜀确实有蛇图腾崇拜,不是喜欢蛇,而是喜欢半人半蛇的妖怪!” 我又仔细看了看。 太古龙树中的男人,确实还活着。 他腰杆以下的蛇尾,已经和树根融在一起了。蛇尾是后天装上去的,有缝合的痕迹,吸收着太古龙树的养分。 “死!死!” 趴在地上五花大绑的陈东海,此刻突然厉鬼咆哮起来。 “你们都要死!” “老师。”白川担心陈东海的情况,想过去看。 我拉住他:“别过去,他应该是被尸犼附身了。” “死!” “奶奶的,胡爷听说一偏方,凡是遇见鬼的,就往他嘴里塞大粪,鬼就不敢附身了。” 白川焦急道:“你是想陷害我老师吧。” “胡子,拿通冥照,继续照他!” 古墓的镜子,一般是不能照人的。 盖因阴气太重,对人体有害。此刻顾不得许多,我想,或许可以借助通冥照,将附在陈东海体内的尸犼逼出来。 胡子拿起通冥照。 陈东海脸上浮现恐惧的颜色。 噗嗤! 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接着昏厥过去,我和胡子掐了许久的人中,他才恍恍惚惚醒过来。 “我,我是怎么了?” “哎呦,我的大教授,你还有分裂人格呢。”胡子把陈东海提起来,“你刚才大喊大叫,说欠胡爷一千万,还写了欠条,不记得了?” “我,我干过这事?” “不仅如此呢。你还说,十八岁的时候,偷看过寡妇洗澡,往女厕所丢过鞭炮。” 胡子说瞎话不脸红。 把陈东海臊得。 看陈东海的反应,他还真干过这事! 白川对陈东海的关心发自肺腑。赶紧替陈东海松绑,丝毫不计较他之前咬过自己。 陈东海一个劲道歉。 说他什么都记不清楚,或许那尸犼,真的有蛊惑人心的力量。 我问陈东海,西夏羊皮卷还有什么内容,你肯定有些不曾交代,否则尸犼不会上你的身。 陈东海老脸一红。 对我们说,他确实隐瞒了一部分,因为有些地方不曾解释清楚。 他说,西夏将军确实见过蜀山氏的神墓。 那是一片无法用凡间文字描绘的仙境。 根据西夏将军的说法,要进入这片仙境,必须通过一个“障”。 我们可以理解为障碍,神墓的防盗手段。 这个“障”非常厉害。 西夏将军研究过多种方法,质子军损失惨重,都不能成功通过。 据西夏将军形容,这个“障”集天地精魄而生,山川瑰宝而成,与神墓融为一体,夺日月之造化,非“天时地利人和”不可破。 为了消弭这层“障”,西夏国师测算经纬,在临近神墓的大山中,将山体挖空。 羊皮卷上说“导药百万斤于山,以待天崩”。 就是说,为了打开“障”,质子军挖空了一座山,在山腹填满火药,想通过炸山的方式,摧毁神墓外围的“障”。 陈东海分析,他们并没有成功,后来爆发内乱,计划就搁浅了。 至于小公主墓,确实是真的。 西夏将军就是在这里,找到了进入神墓的入口! “陈教授,那这具半人半蛇的古尸,又是怎么回事?”我问。 陈东海道:“此乃古蜀长生续命之术。法伏羲女娲之道,人首蛇身,以求不死。让蛇尾与树融合,疏导养分维持肉身不灭,这个人,已经快成功了!” 见我和胡子,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他。 陈东海淡定解释:“你看,此人葬在太古龙树,至少活了三千年。皮肤细腻光泽,俨然是返老还童的征兆,内脏还有血不断循环,只差一个契机就能出世。” “什么契机?” “血!” 我怀疑陈东海确实有精神分裂。 “陈教授,你让我们用血去养他?” “没错。” 陈东海说完,居然割开自己的手腕,率先把血淋上去。 我和胡子赶紧拉住他。 能不能长生不好说。 让老粽子喝了血,它要是上瘾发生尸变怎么办。 “疯了,你这老东西简直是疯了,让胡爷把你打晕。” “不准动我老师。”白川无条件维护陈东海。 “我看咱们还是尽早离开比较好。” 我对长生没有兴趣。既然没有阴康之咒的线索,留在小公主墓实在没有必要。 “再等等!” 陈东海又尖叫起来,发火喊道:“这是神迹啊,你们懂不?有文明以来,人类最伟大的神迹,它将改写我们的历史和未来,区区一点血贡献出去又有什么!” 就在我们制止陈东海,我默许胡子打晕对方时。 古老的墓室里,轻轻传出一声咳嗽。 咳咳。 声音很小,但我们都听见了。混乱的场面一下安静,我们四个人八只眼,死死盯着树中戴面具的男人。 咳咳。 又是一阵咳嗽。 那声音,竟是从厚重的青铜面具下传出! “靠,胡爷不玩了,狗东西,管你是人是仙,老子先赏你一刀!” “不要!” 胡子直接一刀劈向男人的脖颈。 陈东海大惊,想用自己的身体去挡。 我一把拖住他。 咔! 那树中男人,居然伸出一手握住了胡子的刀锋。鲜血瞬间从他手掌流了出来,除了没有温度,与活人一致! “尸变!”胡子大叫声。 陈东海则异常兴奋:“他活了!他成功了!哈哈哈,他成功了,你们看!” 轰隆! 话音刚落。 就在男人的血流到地面时。 大地深处,一阵恐怖的颤抖,烈度之大,辐射之广。 我们直接从地上被弹了起来,屁股着地。接着,地裂山崩,黄泉沸腾,山体发出古老的呻吟,十万里龙脉为之龟裂,整个岷江都被震动截断! 第四十八章 尸姓 “天谴吗?”白川呆呆问了句。 我大脑放空几秒,随即拍了他一巴掌:“是地震,是大地震,快跑!” 地震规模之大,力量之强,难以想象。 地心深处,发出龙虎咆哮的爆裂声,我们仿佛置身于地狱,脚下根本站不稳,连永恒的黑暗都随之瓦解,古墓被整个揭开! 轰! 一块亘古冰川,直接砸在了太古龙树的位置。 我听见清脆的爆裂声。 那具还在流血的男尸,被巧合的,不,应该是必然,被掉下来的冰川碾成了碎末,连同太古龙树一同化为齑粉。 地震导致山崩江竭。 大庆云雪山,山顶本就堆积着厚重的亘古冰层,距今不知多少亿年。 天崩之下,黄泉倒灌,那冰川裂开一条深邃古老的缝隙,将我们连同古墓,一道吞了进去,下陷百余米! 我们浑身是血,黑暗里不知滚了多少圈,疼得已经麻木。 待到苏醒。 不,我记得自己是被冻醒的。 整个人卧在冰面上,口鼻里,血都冻成了冰渣子,肺部火辣辣的疼,肋骨也动弹不得。 好不容易坐起来,周围一片漆黑。 矿灯和手电都摔成了碎片。 我摸了好久,才找到一只防风打火机。 一点光出现在亘古虚无的冰川之下。 我从雪里,把胡子他们扒了出来。我们是跟随古墓,一同滚进地震裂开的冰川缝隙中。 墓室在中途就散架了。 因为有雪垫了一下,否则我们早就摔死。 胡子醒来,把裤腰带解开,非要把陈东海捆起来。说要不是因为他,地震不会出现。 我说,这么大的地震,烈度是原子弹的几万倍,根本不可能是人为控制。那是天谴,天不让半人半蛇的男尸成仙,一块冰川掉下来直接把尸体都碾碎了。 我们出现在一个古老的冰窟中。 周围有打磨光滑的痕迹。 凭借一支打火机,根本看不清周围。胡子把陈东海捆起来,才叫醒白川。 那种环境。 零下十几度,我们都快冻死了,而且根本爬不出去。 装备丢了大半,我们也没有防寒服。 四个人蜷缩在一起,互相用体温取暖。 手脚冻伤,甚至我感觉能直接把手指头掰断,因为太冷了,血都结冰了。陈东海最糟糕,眼见就要不行了。 这时候,出现了余震,冰川层再次改变结构。 头顶一道阳光射进来。 冰川再次裂开,让我们看清了处境。 这是一处规模宏大的冰窟! 人工开凿。 周围矗立着高大的青铜人立像,典型的古蜀神巫产物,犹如置身圣殿。 威严,庄重,肃穆。 冰窟是半透明的,晶莹剔透,动人心魄。 透过冰层,能望见远古的动物化石,尤其以海洋居多。科学家说,川中盆地,在远古是大海,因周围大陆架抬升,形成了高山高原,将海水困在了盆地。 几千万年后,海水全部蒸发,留下大量养分,这才形成了富饶的成都平原。 冰窟之中,还有一扇巨大的、直接在亘古冰层开凿的门户。 堪比天门,惊世骇俗。 或许通过这扇门,就能见到质子军描述的神仙之地。然而门是刻在冰层上的,后面根本不存在空间。 这里的冰不会融化,过几千万年都是原貌。 冰窟恰好在小公主墓的下面。 如果不是大地震,恰好震裂了冰层,就是十万人,找一千年都找不到这里。 但是,这里根本不存在神墓的入口。 凭借头顶渗透下来的阳光,在附近摸排。胡子发现,在冰雕的巨门附近,有西夏文字,想必那些质子军也发现过这里,并通过此处的秘密途径,寻到神墓的“障”。 把陈东海弄醒。 我看陈东海的精神状况有问题,绑着他也好。 陈东海醒后,一会哭一会笑,他泣不成声,说那个男人明明要成功了,如果不是冰层突然掉下来,他已经从太古龙树走出来了。 胡子不耐烦,拍了陈东海几巴掌,让陈东海看冰门附近的文字。 陈东海断断续续翻译。 说,这是质子军留下的记号,让后人进入神墓给出的提示。 是一首诗。 洞中见月不见日,洞中有日不见月。 孔中一观真世界,立壁投面显正身。 胡子一听就起鸡皮疙瘩。 说这玩意也叫诗?没押韵先不说,简直狗屁不通啊。 我道,这是西夏蛮子写的,你以为李白杜甫,还整个行文优美,表达中心思想?主要诗中的意思,又是太阳又是月亮,莫非,进入神墓,还和天象有关? 陈东海的思维彻底崩溃了,语无伦次。 胡子懒得管他。 白川一直照顾陈东海。 我们困在冰窟根本出不去,粮食也告罄了。 冰窟的冰面经过人工打磨。像宝石一样,研磨了很多面,呈菱形不断折射日光。 我和胡子仔细看了看。 冰层里面,镶嵌了很多人工打磨的水晶,不断反射空气中的水蒸气。 这应该是某种机关。 水晶与冰面充分融合,层层折射,蜀山氏在此地打造了一座琉璃般的殿堂! 大概中午十二点,日在正竿。 太阳光线最强烈的一刻。 一束金光落在冰窟顶端,顺着那些打磨过的水晶和冰层,一路照耀下来,与空气中蒸发的水汽形成散射原理。 也就是海市蜃楼。 我们头顶上,出现一副难以用语言描述,甚至根本无法想象的画面! 通天神木,盖世王城! 那是一棵怎样的树啊。 从地心深处长出来,直插天宇。 宏大的尺寸根本无法用人的度量衡计算。它从地心滋生,宛如擎天般支撑了整个宇宙,浓密的树干挂满飞鸟、龙蛇、珠玉。 树干之上,盘膝坐着三千圣人,皆披鳞戴羽,胡须飘飘,仿佛神仙。 周围云蒸霞蔚,姹紫嫣红。 那些植物我根本叫不出名,就像神话中的蟠桃龙果,使人垂涎欲滴,吃一口就能长生不老。 王城在神木的一侧。 底部用巨大的青铜锁链支撑垂挂,使整个王城悬在虚空。 加之周围水汽浓郁,云海翻涌。 那王城仿佛坐落于九天之上,琼楼缥缈,不似人间。 我和胡子均看呆了。 从不敢想象地球有如此秘境。 那当真是神迹了! 唯有通天神木,盖世王城,能表述其万分之一。 太阳移过中轴线。 海市蜃楼消失,那奇迹转瞬幻灭,使人怅然若失,生出一种想找到它的魔力。 此番入岷山,生死难料,却也不算白走一趟。 我百分百确定。 世间当真有神墓,有神迹。 我们看见的,不过神墓的千分之一,是惊鸿一瞥。如何进入神墓,或许如西夏将军所言,非天时地利人和具备,万万不可。 大地震后,又出现几场余震。 冰梁断裂了一部分,塌陷出一个陡坡。 我们目睹了神迹,从陡坡爬上去,回到了大庆云雪山的山脚。 白川背着陈东海,我们一路出了岷山,到最近的邛崃县,找医院给陈东海检查。我们自己,也是伤痕累累。 到了医院一问。 医生大部分抽掉去了前线。 说起来,白川恰好就是邛崃县的人。找了个赤脚医生,给陈东海看病,顺便给我们弄了点治跌打损伤的药。 我一边往身上包药,一边问:“想不到你家就在邛崃县,家里还有人吗?” “有倒是有。唉,若不是陈老师帮衬我,我只能留在那小山村一辈子,所以我很感激他。”白川对陈东海有种小孩天真的崇拜。 我和他坐在长条板凳上拉家常。 白川说,他家姓“尸”。 由于这个字不是很吉利,容易被笑话。他去大城市读书后,就隐瞒了这个姓,只留下名用来称呼。 我多在意了几分。 其实中国古代,只要是个字,就能作为姓氏。 上古只有十二姓,全部出于母系氏族。到了西周以后,诸侯割据,姓和氏的概念被混淆了,男人把自己的封地、官职、社会地位,作为姓氏来源,成为家族族长。 “尸”这个姓,在古代没有不吉利的意思,反而非常高贵! 唯有巫师、大祭司、国师之类,从事人与神仙沟通,主持祭祀大官的家族成员,才能以“尸”为姓。 尸和巫的意思,在先秦是一样的。 我推测,白川的祖先,可能就是祭祀一类的官员,而且是家族式的。 白川找的这个赤脚医生,水平还行。 但陈东海是精神方面的疾病,对方看不出来。当时蜀中一片大乱,交通道路全部中断,举世之哗然震惊。 我们被困在邛崃出不去。 陈东海必须尽快就医。 邛崃也在震区,白川要回家看看家人。 后来胡子雇了辆黑车,让黑车司机沿岷山古道,把我们从蜀中送到陇右,在兰州把陈东海安排进了当地医院。 这么绕了一圈。 我们差不多是六月到的兰州。 我和胡子身上,尸化的症状越来越严重。 我在兰州租了一间房,一边照看陈东海,一边和青萍那头取得联系。 既然确定神墓存在,那么进驻大庆云雪山,掘地三尺,挖也能挖出神墓的入口。不过余震还没过去,那边交通都断了,青萍说需要时间,让我先回金陵碰头。 此次入岷山,带了两样东西出来。 陈东海之前说,要上交给当地文保部门,不过他现在昏过去了,东西在我和胡子手上。 一件,是西夏千手千眼金面佛。 一件,是满是西夏文字的羊皮卷,其精美程度,堪比西夏皇家佛经。 第四十九章 西派 这一天,我在规划回金陵的路线,胡子一脸晦气回了宾馆,像是跟人打过架。 “你怎么了?”我问。 兰州这个城市,我没来过,唯一听说过的,就是兰州拉面。 胡子抱歉道:“不好意思啊,咱们从岷山带出来的那些东西,好像,出了一点点问题。” “你,你不会是拿出去卖了吧,我三番五次跟你叮嘱纪律问题,陈东海要是醒了,他能跟你玩命!” “胡爷是那种只认钱的人吗?不过,还真出了意外。” “快说!” 胡子让我别着急。 陈东海解读羊皮卷,对我们有所隐瞒。胡子是个不肯吃亏的人,到了兰州,就把羊皮卷拿出去,找人重新翻译。 由于这些都是冥器,太抢眼了。 胡子就誊抄了一份,拿到当地黑市去问。 这一问,就被人盯上了。 最近几天,黑市那边的地龙蛇三番五次来问价,胡子自然是不敢卖的。对方发了狠,骂胡子给脸不要脸,不交出羊皮卷,让我们走不出兰州城。 “你看......”胡子很不好意思,“你在兰州还有亲戚吗?要不,把夏不易请来一趟。” “金陵隔兰州这么远,你想累死他?”我瞪了胡子一眼。 “要不咱们现在就跑路?” 刚说完没多久,胡子电话响了。 说医院的陈东海醒了,让我们过去把费用补一下。 陈东海躺在病床上,老眼混沌,一个劲大张嘴喊:“蜀山氏,神墓,人蛇,人蛇。” “陈教授,胡爷来了,你有什么遗言快点说,还有,银行卡密码多少,胡爷帮你垫着医药费,能报销不?” 一见面,胡子紧紧握住陈东海的手,要钱。 那医生很不高兴。 还以为胡子是不孝子,逼老父亲交出财产,扬言要报警。 我上去一脚踢开胡子,拉着陈东海的手慰问他。 说医药费的事,暂时不着急,过几天打给我们都行。 医生出去了,陈东海恢复清醒,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时间,时间到了,快去岷山,快去岷山啊。” “什么时间?” “神墓,百年一次的机会,快去,叫上白川一起,一定要一起。”陈东海断断续续嘱咐我们,又开始打摆子,神志不清了。 老头肯定知道一些内幕。 不知道他是装疯还是真疯了。好歹是个大教授,光天化日的,我和胡子还不敢严刑逼供。 替陈东海交了医药费,便打算先回金陵一趟。 去宾馆拿装备的路上,要经过一条暗巷。 当时天黑了,路口一个熏黄的灯泡在发光,兰州的一切显得朦朦胧胧,很是古老。 巷子一头,走出一个戴墨镜的中年人。 手里举着一个“铁口直断”的算命幡子,一双布鞋,上身是白马褂,很是不伦不类。 “这位先生,算命嘛?” 对方拦住我和胡子。 胡子不耐烦:“不算不算。” “我这一双眼,能破阴阳事。两位印堂发黑,必是惹上了大麻烦,请我出手,这事才有解,否则凶多吉少。” 对方说完,把手搭在胡子肩膀上。 胡子的瞳孔一瞬变得尖锐。 忽然大吼声,一脚踹了过去。对方敏捷避开,他和胡子的手像闪电在空中交碰。 等到他跳开,我才看清楚。 对方刚才说话的时候,居然想偷胡子随身携带的羊皮卷! 胡子自己就是神偷。 来了一招顺水推舟,反而把算命的钱包夺了过来。 “嘿嘿,在你家胡爷面前玩这一套,老黄瓜刷绿漆,你还嫩了点!”胡子反夺了对方的皮夹子,得意笑了笑。 打开皮夹子,里面放着一张十万的支票。 算命的摘下墨镜,还很年轻,一张脸古朴端正,五官棱角分明,线条十足。 “有点本事,你勉勉强强入我的眼。这十万,就当买那些羊皮卷的定金,把东西拿出来吧,放在你们身上,恕我直言,会惹事的。” “你想黑吃黑?” “哈哈哈。” 对方捂着肚子大笑,一指我们:“如果我要黑吃黑,就不会一个人来了。当然,我是讲道理的,把东西卖给我,对大家都有好处。” 东西我不敢买,毕竟是公家的,而且现在我和胡子也不缺钱。 便拒绝了。 对方笑嘻嘻的脸瞬间冷下来:“在兰州还没有人敢驳我面子。” “哎呦,你谁啊你。”胡子天不怕地不怕,根本不吃对方威胁。 那人一字一句,对我和胡子报名:“解元三公出洛州,只奉皇命走银龙,来到河西下一寨,寨分三面,面面居中。一面王字旗,一面水火旗,一面白尘旗,不知元兄插哪面旗,下哪座寨。” 我和胡子一听,便不敢大意。 此人出口成章,必是来历不凡,想不到这西北兰州,有猛龙在闹市截住我们,真不知是福是祸!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江湖三百六十行,盗门第一。 这个盗门,不单单是盗墓,拦路剪径、绿林军阀、游侠豪客,都可算是“盗门”一行。 每个行业都有属于自己的“海底眼”。 海底眼是黑话的意思。 就像现代的各行各业,都有属于自己行业的专业术语,外人听不懂,这就确保了一定隐秘性,能甄别对方身份。 对方用黑话拦住我和胡子,可见来历不凡。 我和胡子当即不敢大意。 先朝对方拱了拱手,算是不失礼数,我将四指向下弯曲,拇指扣在胸前,将手一横:“不看王字旗,不打水火旗,不面白尘旗。” “那元兄插的哪行旗,打的哪面锣,吃的哪方水,踩的哪块土?” 对方咄咄逼人。 我滴水不漏回击过去:“只插旋风旗,中有大元帅,打的威风八面锣,吃的九江山环水,脚不踩土不踩地,全靠家乡人聚齐,今日初来贵宝地,不知兄台姓与名。” 胡子也朝对方竖起拇指,将拇指旋转九十度,一手扣住另一只手肘,这叫“碰臂”。 “三江和合向东流,五湖英豪请龙头。邙山丘上香一炷,共洒天星解一斗。敢问兄台可也是作土一行?” 对方一听,将墨镜重新戴在脸上,看不清表情。 “哦!原来是南方的同道,失敬失敬。” 有试探,有威胁,对方问我和胡子:“既然是南方的元兄,怎么碰我西派的故土,莫不是没把张老爷子放在眼里,不怕乱了规矩?” “非是我们乱了规矩,只不过途径贵宝地,略作歇脚,今日就走,绝不耽搁元兄,叨唠贵处,请元兄多多海涵。”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对方不依不饶。 胡子朝我打了个眼色。 要不,咱们直接动手吧? 我微微摇头。 在别人的地盘,我们又没有外援,一旦闹崩了,很容易吃亏。上次燕京的事,就是个教训。 “你们打岷山来的吧!” 对方又问了一句。 这下,我和胡子不淡定了。 “去你奶奶的麻花辫,胡爷不演了,干你个王八蛋!”胡子沉不住气,大骂一声,飞脚踹了过去,想制服对方。 “敢对我出手?” 对方语气不可置信,旋即手如闪电甩出,直朝胡子面门击中。 我不忍看胡子吃亏,便想抱住对方,给胡子提供还手机会。那人武功极高,身法诡异,脚跟往后一撤,直接把我和胡子按倒在地。 “哈哈,就你们两个三脚猫的功夫,对我出手,知道我是谁吗?”对方得意大笑。 “我呸!” 胡子一口老痰吐对方脸上。 对方不淡定了,一个劲揉眼睛,疯狂大叫,想找水洗脸。 胡子一个鲤鱼打挺翻起来,拉上我就跑。 “从小到大,我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那人恼羞成怒,飞快来追我们。胡子脱掉鞋子丢过去,一股死鱼味道,堪比生化武器。 要说打架,胡子武功不高,但手段特别反人类。 一双臭鞋飞过,那人几乎熏晕了,眼睛都睁不开。 我和胡子趁机逃回宾馆,拿上行礼就跑。 才出门,前面几辆皮卡将公路截断,一众黑衣人把我们围了起来。 “跑啊,你们继续跑啊!” 之前给我们算命的家伙气呼呼窜出来。 “大家都是同行,有话好好说。”胡子见对方人多势众,便软了语气。 对方抓狂:“同行?同行之间是赤果果的矛盾,来呀,给我揍他们!” “等等。” 我吞了吞唾沫,不得已站出来说软话:“这位元兄,敢问哪条盘口哪个道上,若是不曾献礼,我倒愿意补偿。” 献礼,是民国时期倒斗一行的黑话。 比如你南方土夫子要跑到北方活动,那就要给一些东西,充当好处费。 类似于贿赂了。 黑衣人中,一个秃子站出来:“冒犯我家把头,天大的献礼也没用!” “把头?” 把头,也是黑话,相当于总瓢把子。 胡子不信:“怕不是骗人,这家伙最多二十七八,就是把头了?打娘胎出来混社会,也没这么快升职的吧。” 那人将拇指放在鼻尖,四指朝天竖起,悠悠吟了一句:“家师开弓射蛟龙,一双长臂挂金钩,五湖四海来相聚,共赴昆仑会元蓬,金凤有意留难客,泉水有情奏凯歌,西北一王泊一柱,自号祖师姓在首。” 此话一出,我与胡子心神一颤。 就是在燕京对上月秋生,我都不曾如此紧张。 当即问对方:“你是张祭泉的后人!张祭泉是你什么人!” 第五十章 北派 民国出了三位倒斗之王,皆效力七十六号公馆。 我爷爷夏守龙,为南派倒王,而张祭泉,就是西派倒王。而且,张祭泉还是西派创始人,民国以前,压根没有西派的概念! 听我爷爷提起,此人品性高古,侠义可钦,是个值得仰慕的豪侠。 南派北派,都有千年历史,而张祭泉凭借一己之力,居然在南派北派之外,另外创建了西派,垄断了整个陇右、河西的文物古董交易,这个人得多厉害? “张祭泉,算是我干爷爷吧,在下张玉枫。” 秃头补充道:“小张爷是我西派魁首,张家嫡传,你们算哪样东西,敢来盘我们的道?到咱们西派也不打个招呼,我看你是砸场子来了!” “原来是张大爷的后人,失敬失敬。” 对方来历不凡,我自不敢怠慢。 替胡子跟张玉枫道歉。 张祭泉没有后人,张玉枫应该是过继到张祭泉名下的。 晚清末年,国际大盗伯希和,潜入西域戈壁滩,寻访古迹,向王道士购得价值万金的上古卷轴数百,运往西方。 当时,举国哗然,群情激奋。 得知伯希和将珍贵的敦煌遗书盗走,国学大师王国维等,便集资赶赴敦煌,想抢救那一批珍贵文献。 京师距西北山高路远,沿途盗匪横生,危险重重。 加之晚清时局变动,出了京师,怕有土匪觊觎。 王国维等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虽有心保护民族财产,却无计可施。 这时候,一个民间侠士自告奋勇。 不要钱财,不图名利,亲赴京师,周转西北一千里,历时三年,保护王国维等文人进入敦煌,抢救敦煌遗书! 这个人,就是张祭泉。 当时南北十三省,绿林中人听了张祭泉三个字,都要恭恭敬敬叫一声“大侠”。 听爷爷说,张祭泉本身并不是盗门中人。 敦煌藏经洞出土的经卷,在全世界引发轰动,形成了“敦煌学”学派。 说来极为讽刺,伯希和等人从敦煌盗走经卷不计其数,中国人若想研究敦煌学,甚至要卑躬屈膝去“借”西方博物馆的东西。 敦煌遗书的精华在当年几乎全部佚散西方! 张祭泉对此痛心疾首。 与王国维等人,一直在西北抢救文物,追回被盗经卷。 他曾一人闯入国外盗贼营地,从枪林弹雨中,杀数人全身而退,武艺之高,胆略之大,老爷子与他神交已久。 几年后,革命爆发,清政府瓦解。 王国维等人陆续返回内地,唯有张祭泉还坚守在西北苦寒之地。 他研究敦煌遗书,从佚散的经卷中,还原了一部分《连山易》,周流百家,从中破译出一部天书。 营丘九头书! 民国的三位倒斗之王,名气不是自封的,而是他们都有一门旁人不具备的绝技。 也就是说,三位倒斗王,各自掌握了一门天书。天书都是在七十六号公馆的帮助下,补全的,因此他们效力于七十六号。 “你们说,这事怎么办吧。”张玉枫一副吃定我和胡子的表情。 胡子从不吃亏。 当即横嘴还击:“你是西派瓢把子,那可知在你面前的是谁?他!” 一指我。 “他就是南派倒斗王,夏守龙夏爷的孙子。” “谁的孙子?” “夏守龙的孙子!” 我一听,这话怎么他娘有点怪啊。 张玉枫旁边的秃头不依不饶:“口说无凭,你有什么证据?” 我冷笑:“怎么证明我爷爷是我爷爷,这话问得真好。你们自称张祭泉一派,那么符印呢?南北西三派,每派瓢把子都有符印在手,一是表明身份,二可以号令绿林,敢问你们的符印何在?” 张玉枫脸上一僵。 问我:“那你,你有符印吗?” 胡子嘲讽对方:“天下人都知道,夏爷金盆洗手的时候,把南派符印销毁了。你堂堂西派现任瓢把子,连这个典故都不知道?” “我也拿不出符印。”张玉枫如实说话。 见对方拿不出符印,我反而确定,张玉枫确实是张祭泉的传人。 便打圆场:“既然大家都是同行,关系又那么熟,彼此各退一步,如何?张哥,我让胡子给你道个歉,此事就当抹平了。” 张玉枫不置可否。 知道我的身份,他多有忌惮,明抢肯定是不敢的。 “你们刚从岷山出来吧?” “呵。”我笑了笑,不正面回答。 张玉枫又说:“你们带出来的西夏羊皮卷,有些内容我很感兴趣,你们也想找那岷山之中的上古神墓?” 我和胡子都是老江湖,当然不会表露心思。 张玉枫自讨没趣。 “算了算了,你们走,快点走。呵呵,小子,我们还会见面的,我再多说一句,岷山的那座神墓,我张玉枫也有想法!” 把陈东海安置在兰州医院,我和胡子踏上了回家的火车。 身上带了不少冥器,上飞机怕说不清楚。 胡子一直跟我叨咕,说冥器这么多,全都不是自己的。等陈东海醒了,还要把冥器交出去,这叫什么事啊。 我安慰胡子。 此番入岷山,多多少少掌握了一些线索。 能把诅咒解开就千恩万谢了。 回去的时候,我联系了一下在邛崃的白川。 邛崃也在地震的辐射范围。 白川的家人受伤了,他在电话那头很着急。我把陈东海的近况和他提了一句,让白川在邛崃等着。 最多下个月,我和胡子又会回来。 火车窗外的景色实在乏善可陈。 一根根树子像胶卷一样被火车往后拉,车轮咵晇前进,噪音大,旅程实在说不上安逸。 我看窗外看得单调,便起身出去泡碗方便面吃。 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床上的胡子不见了。 地上多了一滩浓稠的东西。 红扑扑的。 竟像是鲜血! “胡子!胡子!” 哗! 火车一下开进了山洞里。 西北地区发展落后,这种绿皮大火车根本不会有什么人性设施。一进山洞,包间伸手不见五指,我眼前什么都看不见,站在原地不敢动。 等火车开出山洞,眼前一团光线刺激。 身后的门被人关了,面前一个病恹恹的年轻人,坐在一个四四方方的行李箱上。 脸蛋雪白,嘴唇发青,一副吸血鬼的样子。翘起二郎腿,整个眼睛如刀锋狭窄,显得刻薄。明明是夏天,戴着一双怪异的黑丝手套,盖住手肘以下的皮肤。 我发觉不对。 刚要跑,便有人将我摁住。 我一想,莫非是张玉枫派来,打算抢我们东西? 张祭泉的后人,不该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啊。 “咳咳。” 一个老熟人出现在我面前。 我一看,瞳孔紧缩,不由叫出来。 这个老熟人,居然是北派的月秋生!他一脸不怀好意地出现,右手手臂空荡荡的,声音沙哑难听。 “小夏爷,好久不见啊。” “你。” 被人堵在包间里,我反倒镇定了:“胡子人呢?” “已经丢窗户外头了。” “你!” 我自然不信胡子已经死了。如果胡子出了事,我发誓,一定要让北派付出代价! “你就是月秋生的幕后老板?” 我看向那个病态苍白的年轻人,对方气场很冷,很不好相处。 月秋生是京派代表人物。 他的老板,必是整个京派的首揆,总瓢把子。 “小夏爷是吧?”对方跺了跺脚上的白色运动鞋,双脚悬空晃起来,“月秋生是我养的一条狗。不过,打狗也要看主人吧,你们南派就一出手就把他搞成残废,我还怎么用这条狗替我办事?” “这位,这位先生。” “鄙人秦问仙。” 一听对方姓秦,我心里有数。 北派倒斗之王秦玉峰的孙子,秦问仙! 我夏六初、张玉枫、秦问仙,三大派三位倒斗王嫡传后裔,全部在命运有意无意的操弄下聚集。 究竟是阴谋,还是...... “我就说,月秋生怎么可能短短几年之内,成为京派领军人物,原来后面有秦家的支持,呵呵,没想到啊。” 我家与秦家有很深矛盾。 爷爷与秦玉峰,更是势成水火。 “秦问仙,你要如何?” 月秋生膝盖一软,跪在秦问仙面前:“少爷,这小子心狠手辣,歹毒至极,我替你办事,你要给我做主啊。” 一听这话,我全明白了。 不是月秋生要抢我们的东西,而是秦问仙,他也盯上了那座神墓! “咱们倒斗的,北派也好南派也罢,是靠两只手吃饭。月秋生的一条手被你们给废了,你说,这笔账,小夏爷,我该怎么跟你算?” 我冷眼看着秦问仙:“不必阴阳怪气了,有什么招子都放出来,老子全接了。” “呵。” 秦问仙站起来,气场冰冷,指着跪在地上的月秋生:“他抢了你们东西,还派人追杀你们,嗯,果然是罪大恶极啊。来人!” 旁边几个家将走过来。 我以为对方要对我出手,不由抄起桌上水果刀。 那几个家将把月秋生抬了起来,二话不说,直接把对方从火车窗扔了出去! 月秋生发出刺耳惨叫,一下没了声音。 要知道,那可是高速行驶的火车,把活人这么扔出去,不是摔死,怕也差不多了! 我见过不少所谓狠人、歹人。 像秦问仙这种,动辄要人性命,还一副嬉皮笑脸的刽子手,谁人不怕? 第五十一章 三派联手 我甚至担心,胡子搞不好真的已经死了,被他们从火车窗丢出去,身体四分五裂,脑袋碎了一地。 看出我的心思。 秦问仙对家将打了个响指。 对方打开坐在他屁股下面的行李箱。胡子被五花大绑,捆在里面,嘴里塞了一大团臭袜子。 秦问仙道:“好诶,皆大欢喜,阖家团圆。月秋生来找你们报仇,我是个公正的人,替你们解决了危险,惩罚了坏人,那么我们就是朋友了,我更是你们的救命恩人。” 对方体温很低。 手脚像一块冰,勾住我的脖子,便把我拽过去,我反抗不得。 “既然是朋友,那咱们一起赶路吧,你们几个,把这里收拾一下,乱糟糟的。” 这家伙,简直是有精神分裂的疯子啊。 “月秋生不是你的人吗,为什么要干掉他。” 秦问仙一脸无辜,理所当然道:“我刚才说得很清楚了呀,咱们倒斗的,是靠双手吃饭。他已经废了,既然废了,就没有利用价值,这种狗我还养着干啥?而且,他刚才居然敢把我供出来,嗯,没有价值的东西,就让他早点退休吧。” 用手指狠狠捏我脸蛋。 我疼得直抽抽。 秦问仙趴在我耳边,幽幽吐着冷气:“我跟你一起回金陵,你要是惹我不高兴,我也可以把你丢出去哦,体验一次空中飞人!” 我和胡子被对方挟持。 秦问仙自来熟,抢过我泡好的方便面,坐在我的床铺上,拿我枕头当靠背。 回头对我和胡子笑:“坐啊,别拘束,我是个很随和的人,你们自然一点。” 我和胡子干笑不已。 不敢激怒这疯子。 杀了人,对方是一点都不慌。按照秦问仙的说法,月秋生明明是自杀嘛,包间所有人都可以作证,包括我和胡子。 人说北派心狠手辣,六亲不认,我今天算是见识了。 “咱们要不挟持他,想办法逃出去。”过了几个小时,胡子悄悄问我。 我还没出声。 闭眼靠在床铺上的秦问仙,突然睁开眼,一下跳到我们面前。 胡子脸色不自然了:“你,你想干啥。” “不好意思,我从小练过顺风耳,很细微的声音都可以听到哦。刚才,你们似乎在商量怎么逃跑?都是朋友了啊,我还帮你们解决了月秋生,这样对我,太过分了吧,我很委屈的!” 秦问仙一边说,一边伸出手。 咔嚓声。 胡子的胳膊就脱臼了。 他疼得大叫。我见胡子吃亏,血气上头,就要拼命。 秦问仙一脚将我踢到床下:“大人办事,小孩子别多管。这位胡爷,我这套泰式按摩怎么样,舒服不?”仟韆仦哾 “狗,狗日的。” 咔嚓。 胡子的另一手也脱臼了。 秦问仙双手一直戴着手套,用纸巾擦了擦,好像是嫌弃胡子脏:“我后悔了,刚才就不该留着你,该直接把你丢出去。” “秦问仙,你别乱来!” “哈,开个玩笑而已,我这人对朋友很好的,来,我给你接上。” 秦问仙把胡子脱臼的手接上。 不等胡子喘口气。 又把骨头掰开! 这样折腾了三五次,我瞠目欲裂,被秦问仙的手下死死摁住,胡子疼得没声了,秦问仙这才罢手。 “没意思。”这人很变态,嘟囔嘴,提着我衣服,把我拽到床上。 “大概还有两个小时到金陵了,你们有谁来接应?” “黄师爷会来接我们。” “哦。” 秦问仙点点头,黄师爷是北派中人,和月秋生闹掰,秦问仙恐怕不会放过他。 我受制于人。 就是想给黄师爷通风报信,对方有顺风耳,也不敢了。 “你很久没睡觉了,躺在床上,我给你按摩放松一下,你乖乖眯一会,到了地方我叫你。” 不容我反抗。 秦问仙将我摁在床铺上,点了我几个穴位。 身上胀痛得很。过了片刻,我便昏厥过去,没了知觉。 等我再次睁开眼,面前出现一个鼻青脸肿的老头。 宛如受了十大酷刑,正在发抖。 “黄师爷?” “呜呜。” 黄师爷老泪纵横:“夏爷,我屁股痛。” “师爷,屁股,屁股在树上,不疼了啊。你们北派的领军人物找上门,你倒霉到家了。”我从床上爬起来,点过穴的地方还有点酸。 “秦问仙?” 黄师爷差点没吓尿。 他来接应我们,直接被秦问仙的家将给绑了,连面都没见,当场就是一顿毒打。 “完了完了,咱们死定了。”黄师爷哭丧脸,“早知道,出门的时候,应该多吃一点烤鸭卤鸭咸水鸭酱香鸭芝麻鸭板栗烧鸭,做个饱死鬼!” 包间的门开了。 秦问仙穿着一件灰色背心,肩背满是隆起的肌肉疙瘩,这人好像没见过太阳,浑身白的吓人。 黄师爷往我这边缩。我勉强保持镇定,问对方到底要干什么。 “火车到站了啊,总要下车吧。”秦问仙无辜的语气,“出门在外,不应该讲素质,讲道理吗?快点,拿行李走人了,乘务员已经在催。” 我和胡子扶起黄师爷。 这老头脚已经软了,求饶的话都不敢说。 我们三个被裹挟着,下了火车,到旁边一块施工工地。 “你家里人不来接你吗?”秦问仙递给我一个手机,“打电话,好歹让他们派辆车啊。这么热,让我们走路吗?” 我接过手机,一阵迟疑。 对方去我的家,摆明是要搞事。 现在我和胡子都被挟持着,根本跑不掉。叫青纹来,以秦问仙的战斗力,恐怕青纹都撑不过三招。 难道真的要认栽? 等等,家里还有一张王牌啊。 我想清楚了,把电话打给夏不易。 “哥。” 对面顿了顿,问了句:“怎么了?” “那个,我回金陵了,在火车站,你能来接我一下吗?咳咳,我有点饿,带个盒饭来,要大份的!” 盒饭,是我家族的暗号。 意思是有仇家,让他多带点人马。 夏不易在电话对面嗯了声,我把手机还给秦问仙。 “那,咱们就等等吧。”秦问仙安排手下散开,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知道秦问仙有顺风耳,胡子没法跟我商量对策,黄师爷早就吓傻了,更是屁都不敢放。 双方就这么坚持了半个小时。 一辆路虎开到路边。 夏不易一个人从车里走出来。 我差点没哭出声。让你多带人啊,你怎么单刀赴会! “我来了,走吧。” 夏不易上前,拉住我一只手。 我刚要走,另一只手被秦问仙拽住,拉了回去:“等等,这位朋友怎么称呼,不给我介绍?” “嗯?”夏不易的眼神顿时危险起来,微眯着,“放开!” “呵,这位朋友,你很不礼貌啊。”秦问仙不理,捏着我手腕的尺骨,力道很大。 我疼得咧嘴。 还没看清楚,面前一道劲风刮了过去。 夏不易一条长腿抬出,脚掌蹬在秦问仙肚子上。秦问仙还没反应过来,大叫声,被踹出去五六米。 跟电影一样。 刚才还牛气哄哄的秦问仙,眨眼就变成死狗。 “少爷!” 秦家的家将冲了过来。 我和胡子根本看不清招式,这帮人直接被放倒,手臂扭成一个畸形的角度。 “咳咳。” 秦问仙从地上站起来。 还没站稳,夏不易冲上去又是一脚。 秦问仙摔得头破血流,躺在地上。夏不易一脚踩上去,秦问仙吐血了,连胃酸都喷出来,像虾仁弯在地上。 “不易哥。”胡子冲上去抱大腿,“你简直是俺老胡的偶像啊,俺以后关二哥都不拜了,就拜你一个。” “夏大爷!”黄师爷不甘落后,上去抱住另一条大腿,“您可真是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活菩萨啊。” “哥。” 我乖乖叫了声。 夏不易很受用,点点头,抓着秦问仙的头发把他提起来,塞进汽车后备箱。 “回家,有熟人来访。” 夏不易说话,永远是很简洁的几个字。 当然,一般事,也不值得他郑重对待,他是我老爸留的一张护身符,一枚镇宅凶兽! 好多年不曾回到本家。 门口一对青石狮也有了饱经风霜之感。 一女人站在我家门口。 身着翠鸟色旗袍,头发挽起,斜插一支紫檀点翠玉簪。打扮非常素朴,至极的典雅,气度极佳。 我多看了几眼。 这女人,居然是青萍。 难道说,在我去岷山的时候,青萍来找过不易? 这让我有点后院失火的感觉。 “进去说。”夏不易带着我,没有给青萍打招呼的意思。 青萍的身份在他看来,并不值得郑重。青萍笑了笑,等我们进去,才问:“秦问仙人呢?不是应该一路吗。” 夏不易一指后备箱:“应该没死。” 青萍的脸僵了一下。 开了锁,秦问仙才从后备箱爬出来。 青萍上去扶他,小声询问:“不是让你试探一下,何必弄得剑拔弩张。” “不怪我啊,咳咳,那家伙简直是个怪物,咳咳。主管,话说你有没有给我买医保,我感觉肠子都被他踹断了。” 由于老爷子很会经营,我家在当地是名门望族。 家里的老宅子有四进。 前堂见客,后院居所,一切显得井井有条。 大堂装饰古色古香,不乏明清官窑瓷器,有人正在架子边点看那些古董。见我们进来,他才放下一只雍正的掐丝珐琅梅瓶。 “你们南派的好东西就是多,不像我们那,除了沙子还是沙子。” 对方嘟囔声。 我定睛一看,此人是西派传人,之前见过的张玉枫! 第五十二章 开元占经 北派,西派,南派。 三位倒斗之王的后人都聚集了,这难道是巧合? 我回头看向青萍。 这女人从始至终都看不出情绪,犹如机器人办事,不夹杂私人立场。 “好了三位,大家的祖辈都曾在七十六号公馆办事,算起来,颇有些缘分,打个招呼吧。” “你好。”张玉枫上来跟我握手,“不打不相识,我们又见面了。” “你们打过架?” 夏不易幽幽问了句。 张玉枫吓得缩起头:“没有没有,我们一直很友好的。” “哥。”秦问仙凑上来,“你还缺弟弟吗,我可以哦。” 夏不易不理他,端坐在夏家大堂的正椅上,一副一家之主的做派。这家伙比我大不了几岁,但他这幅模样,我都只能乖乖听着。 走到他身边站好。 夏不易出声:“对于你们的恩怨和目的,我没有丝毫兴趣。至于七十六号公馆,已是几十年前的事,如果有谁手脚不干净,对我身边的人出手,我会亲自废了他,不管他是谁!” 这是相当严厉的威胁。 无论西派还是北派,都没有不爽的意思,连秦问仙都很认真在听。 “命运是充满巧合与必然的。几十年前,三位倒斗之王合力,欲入古蜀神墓,然而计划有变,功亏一篑。几十年后,他们的后人又聚集起来,有了相同的目标,难道不是天命注定吗?”青萍拢了拢乌黑的秀发。 “这件事既然牵扯到他,我不会不理,但我不会听你安排。” “当然,我尊重你理智的决定。” “适可而止。” “一定。” 夏不易和青萍打了几个哑谜,便不理她了。 青萍习惯对方的冷淡,转头对我们说:“你们都去过岷山了,对于蜀山氏的神墓,有何看法?就不要藏着掖着,畅所欲言吧。” “我开个头吧。”张玉枫道。 身为西派的瓢把子,张玉枫并不缺钱,他也没有中诅咒。 根据张玉枫说。 民国时,就有人推测出西蜀大山,藏有一座上古神墓,并通过蛛丝马迹,推测出神墓方位和墓主。 三位倒斗之王,曾一起合作,欲进入神墓。 可惜失败了。 张祭泉晚年,又想起这件事,一个人去了岷山,从此以后人间蒸发。 估计是死在神墓之中了。 也是因为如此,西派总瓢把子的符印失踪,成了张玉枫的心事。 他并不是张祭泉亲生的。 但国人有入土为安的心结,张玉枫一直想找到神墓,一是安葬张祭泉,二是找到失传的符印,重振西派。 “我七次入岷山,收获并不大,挖了几座古蜀贵族墓,可惜关于神墓的线索少之又少。根据我推测,那神墓如果存在,当以大庆云雪山为基,东发岷江,西去雪宝顶,当在山之阳为葬,以乘龙穴!” 张玉枫有西北人的豪爽大气。 他起了头,话匣子松开了,秦问仙也道:“那神墓,我很有兴趣,我家那老不死断气前,跟我念叨了不少。我五入岷山,岷山十峰九龙一十八顶,我全部一一探过。发王陵古冢七十二,推测宝点,在大庆云雪山山阴。” 我道:“龙脉当在山脚,龙脊当落山腰,从西夏质子军留下的羊皮卷来看,神墓应该是在冰川之下,有万年玄冰覆盖,表面痕迹消失,难以寻找。” 我、张玉枫、秦问仙,都是倒斗王的传人,对寻龙点穴、堪舆定理,各有一番心得。 按理说,我们对于龙脉的认识,应该是最顶级的行列。 一龙一穴,不可能点错了位置。 我们各自代表南、北、西三派,认定龙脉是在大庆云雪山。 而龙穴位置,则发生了严重分歧! 张玉枫认为,穴在山阳。 秦问仙认为,穴在山阴。 我最离谱,认为穴在山脚,是倒骑龙葬。 好比三个学霸,算一道数学题。算了三个完全不一样的答案出来,那就很奇怪了。 青萍笑了笑,早就猜到这种结果:“你们的说法,和当年三个倒斗王的差不多。这就是那神墓的蹊跷之处,宛如天宫,令人无处可查!” 倒斗之王,不是自封,而是江湖公认。 除了符印,三位倒斗王各自掌握一本天书,作为秘传。 南派夏家,《遁甲开山图》,传为上古帝王巨灵氏所作,能断天下龙脉,观地阴藏。 北派秦家,《飞龙观星术》,传为上古帝王辰放氏所作,能识天河日月,星辰变幻。 西派张家,《营丘九头书》,传为上古帝王无怀氏所作,能识河图洛理,易数参差。 三本天书,都是风水玄学的源头,威名赫赫,是倒斗王的底蕴所在。 我们三个人,对龙穴的位置产生分歧,和我爷爷那辈的情况一样。 青萍道:“目前来讲,你参与的时间最短,收获却是最大的。” 我不着急回答,先看向夏不易。 他现在是一家之主的身份,而且我对他保证过,金盆洗手,不再下地。 “说吧。”他对我点头。 有他在,我就有了主心骨,哪怕西派北派都来了,我也不怕。 “目前来说,我掌握两份线索。其一,是哀牢山土司墓中,拓印出来的密码。其二,是西夏质子军挖掘神墓,留下的羊皮卷秘语。” 青萍道:“你我都中了诅咒,生死一线,应该互相信任,由你开个头吧。” “我请教过陈东海,对方说,土司墓中的密码,应该指的某种天象。要进入神墓,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那神墓应该不在地下!” “难不成在天上?”张玉枫问。 “这是拓片,你们自己看吧。” 李姓土司,是迄今为止,我们唯一知道一个,成功进入神墓,并活着解除诅咒的人。 拓片是这么写的: 欲寻蜀陵,以发天墓,入水不葬,见山不启,绝地之渊,受法无终。 摄提,北七南六,去一存三,尾为九子。 合雒,北一三,南二,左四,火犯守角。 叙命,外五,历左右厎。 西派的《营丘九头书》,是接收上古连山历残片得来的,张玉枫仔细思索了土司留下的这些数字密码。 “确实是一种易数排列,但和连山历不一样。” 胡子问:“难道古代还有比连山历更早的易经?” 张玉枫道:“连山历是神农氏所作,不可能有比它还古老的。” 青萍用电脑,连接他们公司的数据库,对我们说:“从七十六号公馆遗留的数据看,东方不具备比连山历还要古老的历书。但这组数字,肯定指明某种天象,我们必须按照天象对应的时机才能寻到神墓入口。” 神农氏,就是炎帝。 比炎帝还要古老的,是伏羲女娲。 伏羲女娲,处在母系氏族过度向父系氏族的历史节点,政权和神权更易,不太可能有完整文献留存。 就在我们绞尽脑汁,无计可施时,旁边一个弱弱的声音:“几位爷,我觉得你们都想错了,事情并不复杂。” “嗯?” 说话的,正是一向贪生怕死的黄师爷! “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还没找你算账呢。”秦问仙见黄师爷跳出来,态度不善。 “哥,他要在我们家打人呢。”夏不易在,我有靠山了,怕个什么秦问仙秦问鬼。 “没,我没有,开个玩笑而已。” 秦问仙顿时比鹌鹑还乖。 胡子问:“老黄啊,你也中了诅咒,别藏着掖着,快点说,他们怎么错了。” 黄师爷深吸口气,调整情绪:“几位爷,你们或许真的错了,当然,也不能怪你们。我来问,李姓土司,是什么朝代的人。” “明朝万历年间。”我道。 “什么民族。” “彝族。” “那不就结了!” 黄师爷两手一拍,我们一个激灵:“他一个明朝的南方蛮子,怎么可能懂比连山历还要古老的天文历法?国子监祭酒,也不可能会吧。所以说,研究他的线索,应该从他生活的时期来看,明朝的时候,易经已经沦为算命工具,记载天文历法的书,根本不是它。” 黄师爷的话,点醒了我们。 我们一直在找很古老的线索。 问题是,李姓土司距今也才几百年,他那时候又没有百度,再加上是少数民族,懂得未必有我们多。 他遗留的线索,肯定和他生活的时代有关! “明朝关于历法天象的书,最具代表性的是什么?”胡子抓狂问道。 黄师爷不紧不慢:“是开元占经!” “不对吧。”秦问仙出声,“开元占经不是唐朝易书吗?” 黄师爷笑道:“小秦爷有所不知,元朝灭宋,此书失传了一百多年。到明朝弘治年间,元世祖陵被盗,才被大学士李东阳重新破译。开元占经在明朝非常流行,记录了太古以来,伏羲女娲、夏商周秦等几千年间的所有天象、历法、经纬、图谶,被誉为‘第一易书’。” “倘若进入神墓,必须对应天象,那么线索必然在开元占经里面。李姓土司,在万历年间当官,又是西南权贵,肯定接触过这本皇家秘藏!” 要说黄师爷的脑袋,真是好使。 别看这老头贪生怕死,不会打又不会跳,关键时刻,总是有些出人意料的点子。 他的点拨,替我们打开谜团。 青萍用数据库搜索到明朝本的《开元占经》。 将我的拓片录进去。 很快有了答案。 黄师爷的猜测没错,这老头,简直神童附体,拓片对应的正是《开元占经》记录的天象! 天象的名称,叫太阴废日。 也就是日食! 第五十三章 重返 “到底是神墓,难道必须在日食的节点,才能寻到它的入口?”张玉枫啧啧称奇,如果是这样,难怪历史上很多大人物,都找不到蜀山氏的升仙之地。 从《开元占经》上,黄师爷很流利的读懂了李姓土司留下的密码。 “几位爷,你们可别小看日食。在现代,日食只是一种奇观,但在古代,却预示着未来将有浩劫,乃是一种灾难象征。春秋二百九十四年,记录了三十七场日食,这两百年间,岁旱人饥,诸侯割据,可见这天象,确实预示着人间某些变更,也就是所谓天人感应。” 解开了这一谜团,神墓的线索便清楚许多。 陈东海说,天时地利人和。 那么天时,已经有了。 百年不遇的大地震将上古冰川层震裂,地利也有了。 至于人和。 三大倒斗王嫡系联手入局,这几乎是民国以后,最大阵势的倒斗行动! 一般情况,倒斗王根本不可能联手。 青萍用数据库检测,温婉一笑:“如果真的和黄师爷分析的那样,说明天意如此,冥冥之中,命运将指引我们进入神墓。” 我道:“日食是很稀有的事,哪有这么巧合?” “你不是天文爱好者。你看,这是国际天文检测中心,发行的权威杂志,从零七年到一二年,这六年内,中国将出现八次日食,被国际誉为‘中国日食年’!” 夏不易冷冷出声:“查一下最近日食时间。” 青萍倒吸口凉气,语气变得震撼:“今年八月一日,便有罕见的日全食,将覆盖整个西北地区,在岷山可以清楚看到,太阴易宫于太阳!” 秦问仙大笑:“这样罕见的概率都让我们碰上,不是天意又是什么?还有一个月,我们带齐人手和装备,先驻扎在大庆云雪山,等日食一到,便寻神墓入口!” “好。” 今日,南、北、西三派,在青萍的撮合下,正式结盟。 西夏质子军留下的密语,有“洞中见月不见日,洞中有日不见月”一句,想来也是指特定的地点观测日食。 陈东海被张玉枫从兰州转移回了金陵。 医生检查了一下,陈东海的情况非常糟糕,已经到了大小便失禁,生活不能自理的程度。看样子,不能带他入岷山。 陈东海在清醒的时候,给我留了张单子,让我一定带白川一起行动。 我觉得奇怪。 白川并非我们这行的人,虽说有些武功,可和倒斗不沾边啊。 这是陈东海的再三请求。 说他老了,一直把白川当做亲儿子,希望跟我们去岷山一趟,有机会在青萍手底下工作,混个铁饭碗。 于是我和白川通了电话。 邛崃那边被地震损毁严重,白川急需一笔钱,很快就答应了。我先汇了五十万定钱过去,然后找青萍报账。 “急救医药箱,登山绳,工兵铲,考虑是高原地区,防寒服、睡袋,对了,还要有氧气瓶。没有公路,背也要给我背进去。物资方面,你们后勤组要准备双份,分开存放,这是为了应对突发情况......” 我拿着凭证去找青萍报账。 对方正在雷厉风行,吩咐手下办事,各种杂物井井有条,典型的女强人做派。 望着青萍这么强大的气场,我刚跨出去的脚又缩回来。 青萍看见了我,叫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婆婆妈妈,有事快点说。对了,你们南派下斗,需要什么工具,我让人统一采集。” “这么大张旗鼓吗?” 我心说,你闹出这么大动静,咱们还没出门,搞不好就被有关部门一网打尽,明天新闻头条就有了。 “你开什么玩笑,犯法的事,我们公司从来不做。” 青萍熟练拍出一叠文件:“手续办下来了,这是你们的工作证,自己收好。” “倒斗的还有证书啊?” “你太落伍了。现在讲究国际化接轨,考古方面的技术是共用的,大英博物馆,不也请过你们中国的文物修复师,修复他们展区的文物吗。我们公司不仅有医药,还涉足矿产、森林、石油、工业等多个领域。” 民国以后,三派就没有联合一起倒斗的说法。 这次规模很大,光后勤就有百人。 我是万万没想到,这辈子居然还能有证,可见青萍背后的公司,当真手眼通天,直接从香岛搞了一个国际调研的身份,光明正大拿洛阳铲。 胡子是个闲不住的人。 一看青萍这么财大气粗,马上提出各种要求,什么要开法拉利,要住海景房,伙食必须一日三餐,七荤八素。 面对胡子的各种大小姐要求。 青萍这个女强人就回了一个字。 滚! “那个,我支锅子请了个碗,你是不是给报销一下?” “花了多少钱。” “五十万。” “请的什么人。” “就是陈东海的一个学生,是他极力推荐的,你看......” 青萍不愧是富婆。 大手一挥:“陈东海推荐的话,没问题。你先把钱垫着,回来了我再给你。” 一看青萍这么豪爽,我就后悔了。 早知道,应该在五十万后面添个零啊。 关于不易要跟我一起下斗的事,我还很拿不定主意。总觉得是我拖欠了他,偏偏这家伙一声不吭,我又不好意思主动去聊这个话题。 “下午有安排吗?” 没想到不易主动找上我。 “没有。” “那跟我去一趟疗养院。这一趟出门,至少半年,应该给老爷子打个招呼。公司的事,交手给福伯和青纹。” 别看不易平时冷冰冰不怎么好说话,心比我细多了。 我去买了点水果和牛奶,虽说老爷子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玩意,不过意思还是要意思到。 “不易,这次下斗......” “牵涉到你了,我也没办法。哦对了,你背着我私自下地,等咱们从岷山回来,这笔账我慢慢跟你算!”不易笑着拍我脑袋,我一阵汗毛倒竖。 妈呀,这家伙笑里藏刀。 看他那意思,我要死了,兴许还活着,要是活着,回来肯定生不如死! 老爷子坐在树下摇椅晒太阳,膝盖搭着毛毯。见我们来了,老爷子高深莫测一笑,远远就对我们喊了声。 “兔崽子净惹事,不易,你是当哥的,要拿出当哥的威严,好好收拾这皮痒的小子。该打就打,该罚就罚,不听话去下地,就把他关屋里锁起来饿三天。” 我差点没哭出来,老爷子是生怕对方不跟我算后账。 “老爷子,您又清醒了?” “屁话,我一直很清醒,你真当我老年痴呆?” 老爷子诸葛亮附体:“七十六号公馆,那么大势力,你以为说散就散了?不叫这些人彻底死心,他们就会生生世世纠缠咱们家。喏,这把钥匙拿去,我在银行有个保险柜,当年放了一些东西,你们应该用得上,路上小心。” 我惊呆了。 难道这几十年,老爷子的老年痴呆是装出来的? “老爷子,那你知道我爸去哪了么?” “你爸?你爸是谁啊。” 老爷子眨了眨眼睛,又有些茫然了。 “我爸就是你儿子啊。他失踪有几年了,怎么你一点不关心。” 老爷子一副出门三年,儿子满月的惊喜:“你爸就是我儿子?我有儿子吗?嘶,咦,小兔崽子,你是谁啊。” “我是你孙子啊。” “哦。” 老爷子点点头,大彻大悟:“原来我还有个孙子啊。诶,兔崽子,你又是谁啊。” 不易满头黑线,拉上我:“走吧,老爷子又糊涂了。” 去了银行,打开保险柜。 老爷子早给我们留了南派倒斗工具! 一共是两套,一模一样,明显是给两个人准备的。 都是南派至宝。 外包牛皮纸,中垫生石灰,十几年过去,那东西还很新。 有窖了五年的白醋衣、软淀钢打的短柄锄、老爷子自己用的九连通千钎。最稀罕的,是两盒按《太平圣惠方》古法炼制的牛黄丸,可以吊命。 胡子之前让尸犼抓伤。 如果有这牛黄丸,服下一粒,尸毒立解,光是那丹药气味,尸犼都不会轻易靠近! 接下来,北派西派都进入总动员。 那神墓是蜀山氏升天的仙地,相传西王母的长生不老药,就在其中。 西派北派,但凡有口气的,很多老人物都冒出来入伙。而南派,由于老爷子解散了团队的原因,已经没什么骨干了。 我,夏不易,胡子,黄师爷,加上白川。 一共五个人,就是南派的全部人马。 当然,有夏不易在,实在也不需要什么保镖或者帮手,一脚踹飞秦问仙的超级猛人,再加老爷子的倒斗神器,我心里稳得很。 七月初,人马陆陆续续赶赴岷山。 北派聚了二三十号高手。 西派也有十几人,都尊奉张玉枫领导。 青萍带了十几个考察人员,他们会提取神墓之中的基因充入数据库,作为研究对象。 我们南派的人是最少的,动身也最晚。 听说我夹喇嘛拉了个新人入伙,秦问仙叽叽歪歪,说要考察一下。 我是不想和这变态在一起。 无奈对方像牛皮糖甩都甩不掉,青萍让秦问仙和我去邛崃,把白川弄过来。 “夏哥。” 白川提着行李箱,远远朝我招手。 “白川,这边。”我迎上去,白川拿了不少东西。 我打开一看。 有镜子,有防晒霜,有唇膏,有换洗的十几套衣服、袜子,甚至还有三双鞋。 第五十四章 两派绝艺 “你下地都不带洛阳铲吗?”我惊呆了,这白川好歹是陈东海的学生,怎么一点精髓没学到。 他哪是下地,分明出去旅游啊,我还没见过倒斗带防晒霜的。 “你们带了就行啊,那边是高原,紫外线很强,带点防晒霜,预防紫外线过敏。” “哈哈哈。” 身后传来一阵讨人厌的笑声。 秦问仙捧着肚子大笑:“乐死我了,我说,这就是你找的外援?哈哈哈,倒斗带防晒霜,要不你给粽子做个美容套餐?你们南派这眼光啊,太次了,哈哈,难怪这几年越来越落寞。” “夏哥,他谁啊。” 我指了指秦问仙的脑袋:“他脑壳有病,你别搭理他,从小他那脑袋让铁门夹过,被驴踢过。” “小子,你找死是吧,我要教训你。”秦问仙揪住我衣袖。 我无所谓:“好啊,我马上给我哥打电话,让他来收拾你。” 有不易在,我还怕个锤子的秦问仙。 一听我要呼叫外援,秦问仙立刻变了态度,和善道:“跟你开个玩笑,小心眼,我又没说真动手。不过,你请的这个外援太水了吧,别不是你包养的小白脸。” 白川将一根牙签弹了过去。 秦问仙猛然一摆手臂,将尖锐的牙签夹在指间。 白川惊诧,他发的暗器,可不是那么好接的。秦问仙也收起了轻蔑态度,他刚才之所以嘴贱,就是要试一试白川的底。 “走吧,青萍他们还在等我们。” 秦问仙一脸严肃,丝毫没有嬉皮笑脸的意思了。 再次回到大庆云雪山。 地震裂开的冰窟还在,垂直深度高达五十余米,往下都是万古不化的冰晶,比钢铁还硬,根本不是人工可以开凿。 青萍的人很专业。 在山梁扎下营寨,分成三角,由于南北两派是世仇,营地周边有木栅栏隔开,规划好了各自地盘。 通过专业工具爬入冰窟。 一扇巨大的冰门赫然矗立,黑漆漆的冰层之下,四周散发幽蓝色光芒,折射着手电与阳光,斑驳洒在门扉一侧。 那冰门极大,宛如天宫入口! 四周是冻在冰层的巨型青铜大立人、大玉琮等祭祀用品,有很浓郁的神巫风格。 门下,有质子军刻下的秘语。 需在日食之间,观此冰门,则可见升仙之地! 青萍是主要领导,叫来我们发号施令:“离日食还有半个月,我看这段时间,也不要浪费。按你们三派各自的方法,寻找岷山龙脉,挖一挖附近的祭祀坑,或许能多一些线索。” 秦问仙带着北派的人,去了东面。 张玉枫带着西派的人,去了南面。 我们南派就五个人,烧洗脸水都是亲力亲为,直接去了山脚,在温暖的地方磨洋工。 谁知当天,就出了事! 青萍那边,有个运输工人被咬死了,头颅都被啃下来。我们闻迅过去,都看到那副惨状,青萍脸色很不好看。 胡子道:“这有点像那尸犼的手笔。” 青萍道:“此事确实是我失责,看来这个地方并不太平,到了晚上,我们不仅要留人守夜,连附近都要警戒。” 胡子道:“那尸犼道行非同小可,前身是蜀山氏最疼爱的小女儿,家庭成分很高啊。” “什么尸犼,就是旱魃又如何。你们南派啊,日薄西山,遇见个粽子就大呼小叫,我看你们躲远点,就不要参与了。”秦问仙嘴贱,让我很想撕了他。 张玉枫认可秦问仙的说法:“尸犼不除,我们随时会被偷袭,先下手为强吧。” “好啊,咱们南派人少,不掺和,你们自己想办法吧。”胡子乐得坐山观虎斗。 于是秦问仙和张玉枫达成联盟,双方各留几个好手,今晚唱一出空城计,除那尸犼。 秦问仙是秦玉峰的嫡传,算是北派瓢把子,将一捆无影丝缠了一个九宫八卦阵,把工人尸体放在阵中引诱尸犼。 这种做法不人道,却比用活人要好。 无影丝是北派宝物。 一种肉眼几乎看不见的丝线,锋利无比,能切割玉石,在古代曾是昆吾一族的宝器。 只需将丝线绷紧,轻轻往人身上一划。 人还没感觉痛苦,手指就掉下来了。 半夜,红毛尸犼再来营地杀人,对它而言,我们这些闯入者搅扰了它千年沉睡,双方有不共戴天之仇。 尸犼大摇大摆,扑到九宫八卦阵内。 秦问仙从暗处跳出,大喝一声“阵起”,将尸犼困在当中。 那无影丝锋利无比,吹毛得过,活人困在里面,非被凌迟不可。然而那尸犼道行奇高,本身就是肉粽,尸体因西夏质子军而异变,风侵雨蚀,早已不化。 但听“砰砰”几声。 尸犼在阵中横冲直撞,烟尘四起。 可受千斤力的无影丝,竟被尸犼生生崩断! 秦问仙摔了个倒栽葱,从地上爬起,差点被尸犼踩到。对方恼羞成怒,从腰间掏出一副银手镯,拷在尸犼蹄子上。 那是北派的三十九连环。 以前专门对付武林高手。只要被三十九连环拷住,每个连环上有暗扣和锯齿,能切开人皮肤,直接钻在人骨头里。 哪怕会缩骨功,被扣住也挣脱不开。 尸犼一身钢筋铁骨,却难挡秦问仙的手段。秦问仙整个骑在尸犼身上,尸犼一张怨毒的女人脸扭曲到极致,发出凄厉咆哮。 “秦兄,把这孽畜往这赶!” “哈哈,这畜生力气真大,再让我陪它玩玩。”秦问仙就像个疯子,根本不怕受伤。 见秦问仙与尸犼斗了个旗鼓相当,张玉枫率领西派高人助阵。 一阵眼花缭乱,手似莲花。 竟在营地死角,扎了一个“缚龙套”出来。秦问仙见状,吆喝着驱赶尸犼,正是要请君入瓮! 缚龙套,乃是西派绝艺。 西北多沙漠戈壁,极易形成干尸。 千年不腐的肉粽,很多国际收藏家对此着迷,常费重金求购。 然而古墓之中,大阴大晦,生死难料。活人搬动古尸,难免磁场交碰,发生尸变。西派常于墓中盗卖干尸,遂发明一种缚龙套。 类似于口袋。 将尸体装在其中。 哪怕旱魃出世,那也挣脱不开。套上二十八活扣、七十九死扣,一百零八大结,勒住活尸的脖子、肚脐、丹田三处,纵然旱魃,少时泻了尸气,也难逞凶。 缚龙套上,每一股绳都由真丝揉搓,银线捆牢,鱼鳞贴面,海蛟裹紧,再用秘药熬煮,不怕火烧。 以往西派遇见诈尸。 直接把长毛的粽子丢进缚龙套,背出去放火烧。 烈火熊熊,老粽子化为飞灰,那缚龙套一点烟熏印记都没有,这才叫宝贝! 秦问仙被尸犼折腾下来 地上滚了几圈,使出一个八仙醉倒汉钟离,将脚一撇,斜着踢翻尸犼。尸犼前爪猛扑,身往下蹲,像狗一样动作。 被秦问仙一个戏谑,绕进了缚龙套里! “拉!” 张玉枫看准时机,指挥有度。 八位西派高手,脚似马扎胯似弓,身向后拔,那缚龙套一下收紧,将尸犼牢牢束在其中,挣扎不得! 秦问仙拍了拍身上的土,一舔伤口流出的血,到旁边喝水。 “我说,咱们南派就在旁边看着,是不是有点那啥啊。”胡子一边撸羊肉串,一边问我要不要上去搭把手。 我白了他一眼:“要不我派你上?” “算了吧,咱就不是见义勇为的人!”胡子被尸犼伤过,有了阴影,把头一缩,“现在看戏就挺好,你瞧瞧,他们一个个多卖力。民国以后,基本没有这么大的倒斗阵势了,瞧瞧,高手如云,连尸犼在他们面前,都撑不了半个小时!” 我看秦问仙从始至终,都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便觉得奇怪。 “你看,西派那边,讲究团队配合,所有人都听指挥。唯独秦问仙,单打独斗,他退下来,北派连给他端茶递水的人都没有,不奇怪吗?” “人缘太差呗。” 胡子吐槽一句。 “快闪开,大烟花来咯!” 远处,秦问仙举着冒火的燃烧弹就朝人堆里砸。 “你个疯子!”张玉枫缩起脑袋,厉骂了一声,差点被燃烧弹丢到。 大火将尸犼吞了进去。 西派高手在缚龙套上打了十八口大钢钉,钉入地下。 那尸犼咆哮不已,痛苦难当,挣扎起来,附近几米厚的地基都被硬生生掀开,钢条变成了麻花! 缚龙套不愧是西派宝物。 烧了那么久,被尸犼那么咬,愣是一点没破。 网子一兜,将尸犼困在火圈内。周围站了一大圈人,目睹这老僵尸变成灰。 这把大火,直烧了数个小时。 挨到残月将隐,东方鱼肚发白。 地上沙土都烧红了。尸犼伏在网下,一动不动。 等到火熄灭,上面一层都烧焦了。北派的人觉得尸犼身上有宝物,用木棍去捅。 捅了几下,尸犼身上的红毛悉数脱落,焦炭里面裂开一条缝,露出一个白白乎乎的东西。 竟是一具赤着的女尸! 肌肤雪白,呈半透明玉石状,隔着皮肉,甚至能看见内脏和血管。 女尸不高,三尺出头,一身黑发黏糊糊裹挟了半面玉身,被北派从焦炭里面掏出,引发哄抢。 这女人,应该就是传说中,蜀山氏最疼爱的小公主! 不知怎么,化成了尸犼,肚皮胀得老大,好像怀胎十月的孕妇。 北派那些老油子,个个贪婪。 南派倒斗,讲究一墓取一宝,北派则是一扫而空,连死人金牙都要掰下来卖钱,根本没有忌讳。 见小公主大着肚子,怀疑尸体塞了宝珠。 北派的人互相打起来,用刀剖开女尸肚皮,果真搜罗出一只青铜盒! 第五十五章 蛇潮 盒子铸造成胎儿模样,蜷缩手脚,脑袋低垂,放在女尸肚子里。盒子打不开,上面阴刻了许多奇异纹路,竟是一幅帝陵兆域图! 北派大喜,哄抢着,拿去找青萍邀功,胎儿形状的青铜盒还流着淡黄色尸水。 青萍被恶心得不行,瞪了秦问仙一眼。 秦问仙对她耸肩,没有阻拦的意思。 想那尸犼千年道行。 北派西派只用五个小时,就将其挫骨扬灰。 赤洁女尸被剖开肚子,失了至宝,尸气一泻,很快化为枯骨。 我和胡子寻了把工兵铲,将这大姐给埋了,胡子搭了半只烧鸡当祭品。烧鸡是白川买来的小吃,胡子不心疼。 把胎儿形的青铜盒清理出来,青萍叫我们几个主要头头去她的帐篷研究。 上面纹饰非常精美。 缝隙填有黄金、美玉作为分界,细腻生动。 黄师爷捋着胡须道:“看样子,蜀山氏很喜欢他这个小女儿。女儿早夭,不仅给她找了一株太古双生龙树养尸,殉葬了驸马不说,还把帝陵的兆域图铸在未出世的孙儿身上,此物堪称至宝。” 胡子问:“啥叫兆域图。” 黄师爷对胡子解释:“胡爷,这可是一个大发现。所谓兆域图,相当于现代人的设计图。帝陵修筑,总要图纸的吧?这个东西,就相当于工匠给君主看的草稿。” 皇的年代早于帝。 二者都是母系氏族对最高首领的称呼。 这蜀山氏在上古时被尊为“蜀帝”,其疆域辽阔,子民千万,黄帝尚且与其通婚。 说话间,青萍将胎形青铜盒的纹饰全部扫描下来。 科技倒斗,一目了然。 “这里应该就是小公主墓葬,附近是几座较大的陪葬陵,主人应该是古蜀的大祭司级别的贵族,我们目前在这。” 黄师爷侃侃而谈,学识不比陈东海差。 青萍道:“这里有一座陪葬祭祀坑,我们之前没有发现,应该是蜀山氏下葬后回填的封土,你们谁去挖开,找找线索?” 秦问仙有意针对我:“刚才制服尸犼,我们北派和西派出了大力气,该你们南派上了吧。总不能脏活都是我们干,你们来旅游吧?” 我皱着眉头:“你不是存心为难人吗。我们就五个人,要挖那么大的祭祀坑,得挖到啥时候?” “你要是求求我,我可以考虑派几个人给你。” 夏不易看了秦问仙一眼。 秦问仙举起手报告:“夏哥,我可不是使坏,只不过我觉得,做人应该公平点。” 张玉枫走过来,人还不错:“我派几个人帮你们吧,大家在一条船,就不要闹矛盾了。” 就这样。 根据兆域图记载,我们前往大庆云雪山南麓的缓坡,挖掘附近最大一座陪葬祭祀坑。 古蜀是神巫文明。 祭祀是王国行政的主体。 这座陪葬祭祀坑,是在蜀山氏升天之后回填,埋有大量祭祀重器,以青铜为主。 北派才用洛阳铲。 南派取土都是用的短柄锄。 但巴蜀这个地方,石头多土少,短柄锄根本用不了,我们直接上折叠工兵铲,换成铁锹那头往下敲。 胡子嘴巴闲不住。 一边挖,一边在旁边唱歌:“倒斗苦,倒斗累,望着铁窗流眼泪,倒斗的娃儿吃不饱,倒斗的娃儿没地睡......” 黄师爷累得喘粗气。 倚着工兵铲的铲柄伸懒腰:“我说胡爷,你唱的啥歌啊,我怎么听着瘆得慌。” “你就是缺德事做太多,心里有鬼,胡爷这可是标准的东方男高音,唱的《倒斗欢乐歌》,你懂个屁。” “是是是,累死我了,我得抽根烟。” 夏不易没有拿锄头挖坑,而是蹲在旁边看我们干活。 标准的旧社会地主嘴脸,非常可恶。 当然,我也不好意思叫他干活,主要是打不过。白川本来有点意见,夏不易当场把一块石头捏成粉末,白川那个崇拜得,眼睛都冒小星星,直接成了迷弟。 从最大的祭祀坑,我们挖出很多青铜面具。 没有三星堆出土的大。 尺寸与真人一般,不是冥器,而是祭祀实用器。面具边缘包裹玉石,五官用黄金塑造,无不是栩栩如生。 有着向外凸出的眼睛,巨大的耳朵、鼻子。脸颊两侧装饰人头蛇身图腾,象征某种神力。 我把面具翻过来。 面具后面,大概五官凸出的地方,有很多白色的骨刺状物体,犹如海胆粘在上面,不知道有什么用。 黄师爷推测。 这种白色物体,是某种海洋生物化石,年代肯定比人类早得多。 胡子比划了一下。 从祭祀坑挖出的青铜面具,大小正好可以戴在人脸上。 我拍了胡子一把。 这玩意看着阴气森森的,你还敢往脑袋上扣,不嫌晦气? 把破损的挑出来。 我们选了六副比较完整的,去营地跟青萍交差。 快天黑了。 祭祀坑离营地比较远,我和不易在前面走,走着走着,发现营地那些巨型的迷彩帐篷被掀翻了。 物资洒落在地,锅碗瓢盆,一片狼藉。 坏了! 我暗道不好。 难道是闹内讧,打起来了? 营地一片静悄悄,看不见半个人。胡子见状,抄起工兵铲,把青铜面具撂在地上,便跟我进去看。 “青萍!张玉枫!” 喊了几声,不见有人应。 唰唰,唰唰。 就在我和胡子纳闷时,帐篷后面,传出细密的脚步声。我和胡子交换眼神,一左一右呈战术方阵包抄上去。 一大团黑色的东西,像水从帐篷后面涌出来。 我还没看清楚,就听黄师爷在后面尖叫:“蛇!蛇!” 岷山多蛇,更盛产毒蛇。 其山多烙铁头,比五步蛇更甚。从帐篷涌出来的,就是剧毒的烙铁头,这种濒危动物,眼下数百上千,蜂拥而至。 呈现褐色潮水,此起彼伏朝人发动攻击。 我才明白,营地被这些毒蛇给洗劫了! “快跑!”我撒丫子狂奔。 一条毒蛇从地上弹起,直冲我面门。 白川大喝一声,抽出一枚毒针射来。蛇头被毒针射穿,落在地上,我大呼口空气,抱起脑袋逃跑。 胡子用工兵铲扫了几下,帐篷后面冒出碗口粗细的蟒蛇。 从没有蟒蛇和毒蛇一起生活。 我们这是遇见蛇潮了! 再看地上几滩血肉模糊的红色物体,我差点吐出来。就在我们走后,营地遭到了蛇潮攻击,而且这个蛇潮,应该不是什么自然现象。 白川连发了几根毒针,但根本挡不住蛇潮蔓延。 “去接应他们,我来断后。” 夏不易言简意赅,从地上捡起一把竹筷。 “这。”白川愣了愣。 “嗯?”夏不易眼睛微眯,态度不容置疑,天生的领导者气场。 “我马上去。” 白川一边丢暗器杀蛇,一边来接应我们。胡子使出一招横扫千军,那巨蛇咬在工兵铲的铲口,纯钢刀刃咔咔作响,愣是变形了。 我三人张皇逃命。 夏不易只身走了过去,步步踏在土上,不留脚印。 唰! 一道暴雨千根柱,银丝如瀑往复来。 夏不易将一把筷子掷了出去。 空中风雷之声气吞入虎,那粗糙的筷子头一根根钉在地上,将蛇潮一分为二! 无数毒蛇断了身躯,还在地上扭动。 白川哇了一声,恨不得上去拜师。 胡子拉着他跑:“看个屁啊,小命要紧。” “厉害,太厉害了。” 我哼了声:“你也不看是谁家的人!” 黄师爷贼精。 我们遇见蛇潮的时候,他早跑出八百米开外。我们追上黄师爷,同时找到撤出营地的青萍等人。 “我说,你们搞啥幺蛾子,胡爷出去没多久,你们就在营地举办蛇精大赛啦?” 青萍心有余悸:“我也不清楚。毒蛇的分布很小,自然界从未有这么密集的现象,而且这些蛇极具攻击性,突然出现,袭击了我们,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主管,你来看!” 一人举着望远镜,发现端倪。 青萍接过去,茅塞顿开。 “那些毒蛇,是来抢夺尸犼的残骸的!” “难道尸犼身上还有秘密?” 青萍摇头:“算了,那么多毒蛇,即使能全部杀死,我们也会付出不小代价。你们检查一下各自的伤亡情况,跟我汇报。” 秦问仙对手下喊:“少人没有。” 一个人回答:“小秦爷,白前辈不见啦。” 此番入岷山,北派几乎倾巢而出。 有个绰号白泪珠,七十多岁,是北派说一不二的老人,资历高,威望高,辈分高。 “不就一群小蛇吗,至于一个个东躲西藏,还失踪了,真他妈废物!”秦问仙很不客气骂了一句。 那人悻悻歪着脖子。 “愣着干什么,把他找到啊。”秦问仙大吼。 还有些毒蛇不肯走,青萍命人用火焰燃烧器给烤了。我将从祭祀坑挖掘出的青铜面具,摆在营地的大条桌上。 之后,我们都出去找失踪的白泪珠。 按理说,这种老江湖,不太可能被蛇潮吞了。蛇潮虽说恐怖,却比粽子好对付。 大约到了凌晨。 突然听说,白泪珠自己回来了。 “不好意思小秦爷,刚才蛇潮太猛,我躲避的时候摔到土坑里,昏了过去,没听见你们叫我。”白泪珠跟秦问仙道歉。 秦问仙看了对方几眼,似乎对方没死,他还很失望。 “白爷,此次下墓非比寻常,你可要多多保重啊。你是咱们北派的顶梁柱,要是折了,我会伤心的。” 白泪珠弯腰:“承蒙小秦爷挂念,老头子感激不尽。” 青萍道:“人没事就好。为防蛇潮卷土重来,大家在营地外挖条壕沟吧,手头的事先放一放。” 这么一折腾,差不多到了后半夜。 我们出了一身臭汗,挖完壕沟。 回来的时候,发现北派几个人居然偷懒。 在长条桌旁边,摆弄我们挖出来的青铜面具。 第五十六章 造神 胡子当场不干了,过去骂道:“娘的,老子在外头累死累活,你们倒是清闲,还在这动胡爷挖出来的冥器,给老子放下。” “这冥器归我们北派了,咋地?我不仅要看,我还要拿呢。” 胡子与对方吵起来。 我实在不想和这帮下三滥纠缠,就拉胡子回去。 从祭祀坑出土的青铜面具。 一个个做工精致,包玉填金,确实价值不菲。尤其是那古怪的造型,国际艺术价格绝对是天价。 北派那几个,一直在捣鼓面具,嘻嘻哈哈乐个不停。 “几位,不好意思,打搅一下,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秦问仙不请自来,一副虚伪假笑。 胡子不耐烦挠耳朵:“有话说,有屁放,坏消息是啥?” “刚才蛇潮经过,咱们损失不少物资,尤其是帐篷不够了,需要重新分配。” “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我买帐篷的时候,尺寸选的比较大,两个人一顶,虽说拮据,睡觉的地方还是够了。” 说完,秦问仙蹲在夏不易旁边,大献殷勤:“偶像,要不咱们一个帐篷。你刚才的杰作,我都瞧见了。” 拿出一根筷子,上面还钉着半面蛇头。 “偶像,你说,就凭你这身手,再加上我,咱们联手,脱离了青萍单干都是妥妥的,要不你考虑一下?” 我一听,心里很不舒服。 这王八蛋当我面挖我墙角。 胡子替我出声:“妈的,你又不是美女,靠那么近搞屁。谁稀罕跟你联手啊,那不带一个拖油瓶吗。” “偶像,凡是我秦问仙有的,我都可以给你,考虑一下?” 夏不易点点头。 站起来,长腿狠狠往前一抬。 “啊!” 一个黑糊糊的东西,直接从帐篷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把帐篷的门都撞烂了。 夏不易把我拉起来,对胡子道:“这个破了的帐篷归你,我们今晚去你那睡。” “凭什么啊!” “嗯?” “啊,胡爷的意思是,助人为快乐之本,日行一善,乐于助人,胡爷没有任何意见。黄师爷,黄师爷你死哪去了,今晚咱们挤一挤!” 才躺下没多久。 秦问仙又在外头嚷嚷。 “你们快出来,有情况,有情况。偶像,没你不行的。” 胡子被吵醒了,骂骂咧咧:“有情况,有个屁的情况,干啥?” 秦问仙一指那张大条桌。 五个北派高手,正站在桌前,捣鼓什么。 他们脸上,赫然戴着铜绿覆盖的面具,遮住了眼睛和口鼻,一个个显得呆笨,机械地在运动。 秦问仙叫醒我们。 我们便目睹了这一吊诡。 胡子一拍脑袋:“你们北派有病吧,把冥器往脑袋上扣,大半夜不睡觉,搞化装舞会?” 我一阵恶寒。 青铜面具的后面,覆盖了像化石质地的骨刺,戴在脸上,那得多疼啊。 人看见面具,都有一种戴在脸上的冲动,属于原始记忆。 那些北派人士,因为好奇,把面具戴上,我们喊他们,他们也不听,一个个弯腰伏在桌子前,就像给病人做手术的医生。 张玉枫和青萍也被惊动了。 打开营地的探照灯,那五人暴露在灯光下。 随之,是无比血腥的一幕...... 一共六人。 均头戴面具,举止怪异。 其中五个,犹如医生埋首桌前,手心抄刀。一人躺在大条桌上,四肢大开。浓稠腥臭的红液随之蜿蜒飞溅,浸透了草皮。 五人,竟将桌上那人的心脏挖了出来! 还在跳动的猩红肉块,我和胡子正好看过去,顿时吐了。而那五人毫无感觉,继续用锋利的刀片割在那人身上。 按理说,这种痛苦仅次于凌迟。 但被挖心的人没有丝毫挣扎,躺在桌上极为平静,接着整个胸膛的皮,都活生生扒了下来! “你们在干什么,快住手!”张玉枫大吼声,搞不清情况,还以为是内讧。 但内讧,怎么可能像这样杀人。 秦问仙摇摇头,双手抱肩,没有同情的意思:“看样子,他们好像入魔了。” “怎么回事?”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被徒弟簇拥出来。 是北派绰号“铁环眼”的老耗子,干倒斗几十年,黑吃黑,手底下至少攒了十条人命。 “小秦爷,这是怎么回事?” 铁环眼一出面,就大声质问秦问仙。 秦问仙一耸肩:“我也不清楚,他们是你铁爷的人,要不你上去问问?” “来人,把他们拉开!” 铁环眼瞪了秦问仙一眼,让徒弟把那五个头戴面具的疯子摁住。 我看出来,秦问仙和北派这些老前辈,关系并不好。这些人明面尊奉他是北派魁首,实际上压根不服他。 “六指,你他娘的疯啦,快住手,那可是咱们同门师弟!” 铁环眼的徒弟上去拉人。 哗啦! 挖出心脏的人,一刀横着扫过去。铁环眼的徒弟还没反应过来,肚皮一道裂口,发红的白肠子流到了地上。 “啊啊啊。”那人倒了下去。 五个头戴面具的“疯子”置若罔闻,继续转过头,对长桌上的人进行肢解。 啪叽一声。 甚至踩到地上还在蠕动的肠子。 “徒弟!”铁环眼瞠目欲裂,从后腰拔出一把枪,对着那五人开火。 砰砰几声。 子弹打过去,那几人晃了晃,没有倒下的意思。 我大为诧异。 这五个家伙有问题,他们不止是入魔,倒像是被鬼魅附体了! 青萍取出一根绳索,丢过来喊道:“愣着做什么,快把他们绑起来啊。” 我和胡子壮着胆子上。 夏不易一把拽住我:“别去。” 青萍大为恼火:“这个时候,你想坐山观虎斗?” 夏不易懒得跟青萍解释。 “都闪开,我来!” 张玉枫是个热心肠,从衣袋抽出一根甩棍,砸在其中一人肩上。那人身体比铁还硬,根本没有痛觉。 脑袋被青铜面具完全包裹,看不出表情和眼神。 接着,他们把长条桌的人,两边膝盖骨挖了出来。不知从哪找到一条蛇尾,把蛇尾接在断裂的膝盖上,用针缝合! 半人半蛇,伏羲女娲。 我想到这八个字,同时明白,他们把青铜面具戴在头上,古蜀的怨灵,就占据了他们的身体。 而这六个人在做的。 是还原几千年前,血腥的古蜀祭祀场景,他们在“造神”! 张玉枫冲了上去,打断祭祀。 五人大发雷霆,厉啸一声,都朝张玉枫冲来。 一个个力大无穷。 纯钢的甩棍折为两截,张玉枫大叫声,居然被撞飞出去。 “把头!” 西派人马义愤填膺,当即拿出小冲锋,对着那五人扫射。就是野牛,这么密集的子弹也打死了。 待到枪声消减,五人断断续续从地上爬起,继续未完的仪式。 而被挖了心脏,砍断小腿的人,还没有断气,在长条桌上发出癫狂的笑声,夜里,这一幕诡异极了。 挖其心脏,去其头皮。 断其双腿,接入蛇尾。 这残忍血腥的古蜀祭祀,究竟要表达什么? 似乎并非刑罚,而是古蜀蜀山氏至高无上的神性,只有贵族才能享受的蜕变。 从人,到神! “是面具的问题。” 夏不易说了一声,陡然挪移到秦问仙身后。 秦问仙吓了一跳:“偶像,怎么了?” “你刚才不是要跟我合作吗?”夏不易诡异一笑,这家伙别看平时高冷,压根就是个腹黑的人。 秦问仙点点头,还没搞懂夏不易啥意思。 夏不易已经一脚把他踢出去了! 祭祀再次被打断,头戴面具的五人,化身为守卫蜀帝秘密的护卫,举起刀兵向秦问仙杀来。 秦问仙狼狈不已。 戴了面具的人,根本杀不死,就是挖了心脏,还有一股奇异的生命在操纵肉身。 夏不易在后面提醒秦问仙:“打掉他们的面具试试。” “靠!” 秦问仙被夏不易坑惨了,我和胡子极为解气。 性命攸关,秦问仙不敢藏拙,取出北派“三十九连环”,扣在一人手肘,进而锁住他脊椎,使其不能乱动。 “老子就不信了,戴个面具,你就真是神仙!” 秦问仙根本不管手下死活。 伸手去扯对方的面具。那人中枪都没惨叫,被秦问仙碰到面具,却发出一阵阵凄厉叫声,在场人无不毛骨悚然。 “靠,黏得太紧,扯不下来。”秦问仙弯腰躲避攻击,一个扫堂腿,将一人放倒,用石头去砸那个面具。 青铜面具历经千年,材质早已腐朽。 让秦问仙这么一砸,面具裂开,被控制的北派伙计终于说出一句话:“别,面具,别摘,千万别摘下来。” 秦问仙不闻不问。 垮擦一声。 其中一人的面具被砸烂,一张没有脸皮的人脸,暴露在空气中。 那哪里是一张人脸啊。 整张脸被面具内部的化石骨刺扎烂。 露出白惨惨的筋骨,眼珠爆裂,牙齿也是白的,在猩红的肉下面。 “啊!” 被打掉面具的伙计,惨叫声就死了。 果然是那些青铜面具在作祟。 一旦戴上,就会被控制心神,刚才这六个人,复原蜀国“造神”仪式,这或许是某种古老巫咒留下的能量,千年后还在控制人心! “这六个人活不了了,打掉他们面具,给他们一个痛快!”青萍杀伐果断,同时说,六个面具必须全部销毁。 秦问仙举起手:“我没意见。” “你!”铁环眼气个半死,这六个人,都是他得力下属。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最终,铁环眼默认这个结果,还未入神墓,他的人马就折损殆尽! 第五十七章 醉氧 “偶像,你居然这样对我!”光明正大解决了铁环眼的徒弟,秦问仙跑过来,要夏不易给个说法。 “嘘。” 夏不易眯起眼,鼻梁高挑,高深莫测一笑,仿佛渣男:“我给你提供机会,让你解决了几个反对者,你不应该感谢我吗?” 秦问仙想了想,嬉皮笑脸道:“偶像,我爱死你了,不过下次能不能提前通个气。” “看心情吧。” 倒斗死人是常事。 发的是死人财,难免把自己也变成死人。 那些青铜面具,有蛊惑人心的力量,见证了古蜀神巫的可怕,南北西三派,气氛压抑了许多,对那神墓敬畏不已。 “不要再动祭祀坑的任何东西,不要觊觎任何冥器,不要随便离开岗位。” 青萍一连说了三个“不要”,可见非常重视。 夏不易将我和胡子叫到旁边。 “那个祭祀坑,你还记得方位吧。你和胡子,再去挖一挖。” “为什么?” 想起那六个家伙的死法,我恶寒不已。当时胡子也想把面具戴在脸上,万幸被我阻止,这神墓,当真颠覆人类想象。 夏不易是个心细的角色:“你难道没发现,祭祀坑少了什么东西?” 我轻轻叫了声:“尸体?” “没错。从夏朝到殷商,祭祀非常血腥,当时的神明,在统治者眼中,都是残暴嗜血的邪恶体,而不是大慈大悲的形象。按理说,祭祀神巫,必须要活人殉葬,器物才能通灵。祭祀坑下,应该有远古巫师的尸体,你去把它挖出来。” “挖出之后呢?” “一具干尸,水分蒸发最多三五十斤,你把它放在背包里,不要让北派和西派看到。” 夏不易淡淡吩咐了声,就走了。 我和胡子面面相觑。 架不住是不易亲口吩咐,我和胡子不敢违背他老人家的圣旨。 只好半夜溜出去,跑到祭祀坑一阵掘土。 大概离地面六米的深度。 胡子用洛阳铲探下面的火烧泥,意外铲到给器物通灵的活祭。 果然是一具干尸。 身上的衣服已经腐烂光了,很多绿松石碎片从皮肤掉下来,头戴的王冠也已变形,是高大魁梧模样的男人。 胸口被挖了心脏。 膝盖被敲断,接上一条蟒蛇尾巴。 因年代太久,蛇尾已经干化,成了一条类似发霉皮带的长条,盘在那尸体腰杆上。 胡子看了看,说这不得了,人的膝盖和蛇尾已经长在一起,说明完成了仪式,这个人至少活了好几年。 干尸皮肤,有类似蛇鳞的角质层,可能是某种变异。 我和胡子小心翼翼把干尸挪出祭祀坑,装在包里,悄悄带了回去。 七月三十一。 我们一行近百人,抵达冰窟上方,等待日食。 天宇明灭晦暗,山雨欲来。 “明天就是日食了,错过这次,至少要等一年。这么多人下到冰窟,很麻烦,我看,就让他一个人去便可以了。” 夏不易主动找上青萍,推荐我去找入口。 “就他一个?”青萍对我很不放心,“夏不易,你应该知道,我们公司对此次行动的重视。出了纰漏,谁都担待不起。” “呵,这只是一个建议。北派,西派,鱼龙混杂,你能分清是敌是友?” 青萍沉默了。 强龙不压地头蛇。 她最终默认了夏不易的想法,让我一个人在日食的时候进入冰窟,寻找神墓入口。在我腰杆上绑条绳子,如果有发现,就猛力拉九下,上面的人顺着绳子下来。 我独自进入冰窟。 里面寒气逼人,一片玉白。 垂直下去,可以看见那扇雕凿精美的冰门,上面人鬼神兽,皆是古蜀信仰图腾,代表蜀山氏无上神力。 冰门凭空在万古冰川上开凿,后面根本没有空间。 手电照上去,四下漆黑,唯独那扇冰门反光。头顶的入口,缩小成碗口大的孔洞,一缕阳光漏下,天地都变小了。 下冰窟的时候,不易悄悄吩咐我一句:“待会下去了,把那具干尸摆在冰门前,让它替代你的方位,注意日食前后,影像的异化。” 连不易都如此慎重,我更不敢大意。 将干尸取出,我拜了拜,说了声抱歉,将尸体放在龙坎兑震的穴位上,以压龙脉。 冰门一侧,有西夏质子军留下的秘语。 洞中见月不见日,洞中有日不见月。 孔中一观真世界,立壁投面显正身。 我让干尸坐起来,摆出涅槃模样,头在正中。上面冰缝洒下的阳光,隐隐将干尸拉出一条淡墨色的影子,影子顺日影转动,有了生命力。 渐渐地。 百年不遇的日全食,在八月一日下午一点五十六分,显现了神异! 太阴蚀日,月转易宫。 这在古代是凶兆,更是阴阳颠倒之象,预示天崩诞生,政权变动。 我站在冰窟中。 头顶缝隙,只有巴掌大,正好能看见太阴与太阳在九天交替! 质子军所谓“洞中见月不见日,洞中有日不见月”,就是指的日全食。日食出现,天昏地暗,整个世界一下没了灯火,人就瞎了。 我站在冰窟中,眼睛看不见,只能听到砰砰的心跳声。 取出从哀牢山得到的“通冥照”,我将镜子对准头顶洞窟的缝隙。 待到太阳与太阴错开位置。 天地第一缕光照在人间,正好通过头顶孔洞,落在镜子上面! 镜子折射光线,照亮冰川一隅。 此时,时间线被延长千万倍,太阳的光一点点被月亮的影子拉开,我在冰窟中捧着通冥照移动位置,而坐在地上的干尸影子,也如指针在旋转。 在一瞬间。 产生了重合。 影子一下定格在冰门之上! 那是一种奇异的景观。我用镜子反射日食之光,而干尸作为不变的坐标,将光折射的影子不停拨动方位。 就是那一瞬间的重合。 冰门上,出现一条至暗隧道,狭长而尖细。 那是最纯粹最原始的黑。犹如宇宙深邃,又像人眼,倏忽睁开,产生神迹等待信徒膜拜。 我将干尸收起来,狠狠拉扯腰杆上的绳子,让他们下来。 日食时间很短。 前后不过一分钟。 那至暗隧道每每诞生于混沌之时,裂变于鸿蒙之前,又在洪荒分野之后消失。 我们鱼贯进入隧道,一股拉扯的力量将我们吸入,两边越来越宽,头顶也越来越高。 这让我想到《桃花源记》的一句。 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待到日食消失,阴阳恢复秩序。 我们一行人,出现在一条像煤炭堆成的大峡谷深处,我刚要说话,脑袋昏昏沉沉,一下就摔在了地上。 夏不易体质好。 也是一个踉跄,我和他摔在一起,地上是很多黏糊糊,像发霉面团的菌体。 他把我从地上拉起来。 我手脚软得很,根本站不住,只好趴在他背上喘粗气。 胡子更是一屁股碾在黄师爷胸口,差点让黄师爷骨折。才入神墓,我们人仰马翻,没有不昏厥的。 半晌,才听青萍那头,传来混闷的声音:“空气没问题,就是,就是氧气太多了,我们都有醉氧反应,慢慢适应就好,别担心。” “醉氧是啥,胡爷只知道缺氧。咳咳,太难受了,像重感冒一样。” 青萍解释:“人在氧气稀薄的地方,一下进入氧气含量高的地方,就会产生缺氧。比如你到高原,就有缺氧反应。高原的人到平原,也会觉得头晕,这就叫醉氧。” 南北西三派倒斗,都讲究个传承。 青萍倒斗,讲究个高科技,用胡子的话来说,科技,改变倒斗。 从背包掏出一个仪器一扫,青萍道:“这里的氧浓度超过百分之四十,天啊,千万别在这个地方点火,空气随时会因为剧烈的摩擦而自燃,只需一粒火星就会产生不亚于原子弹范围的巨型爆炸!” 胡子纳闷:“人类呼吸需要氧气吧,氧气多了还不好?” 黄师爷对胡子拱手:“胡爷,敢问你初中学习成绩如何?” 胡子自豪一拍胸脯子:“胡爷六年级就辍学了,要是没辍,拿个诺贝尔三好学生奖那是轻轻松松。” 黄师爷道:“咱们在外面的空气氧含量,一般就百分之二十一。氧气多了,会导致氧中毒,对肺部有永久性损害。这里的氧含量超过百分之四十,天啊,这到底什么地方,就是十万台氧气机同时工作,也不可能把这么大片峡谷搞到这种浓度吧!” 张玉枫感叹一句,当真是神墓,高深莫测,难以用世俗去衡量。 想那蜀山氏,霸占着这么大一片神仙洞府,欲在此飞升成仙,怕也不是虚妄。 青萍多了几分慎重,严禁我们抽烟或者点火,连拉链的金属扣都要取下来。青萍告诉我,几千万年前的恐龙时代,氧气含量也就百分之二十六。 科学家认为,氧气含量,对生物体积有一定影响。 尤其是节肢动物。 史前时代,蜘蛛蜈蚣动辄七八米、十几米,跟当时的氧气含量有关。这里氧浓度那么大,恐怕在地心形成了一片生态系统。 地下峡谷没有光线。 我们打开探照灯前进。 越来越多黑糊糊发霉的东西,一脚踩上去,根本踩不到头。 随行的研究人员看了看,说这是植物覆盖深埋,产生的煤,整个峡谷都是一片煤矿。只不过这里的煤,没有经过地质构造的压缩,质地非常松散,像海绵一样。 胡子咂舌。 说那咱们别倒斗了,直接把这里挖出来开发煤矿,十辈子都吃不完啊。 难怪蜀山氏那么有钱,压根就是个煤老板! 第五十八章 蕨类时代 那么多煤,说明此地海拔,在几千万年前还很高,是一大片森林,没有下陷到地心。仟仟尛哾 白川说,这不稀罕。 川蜀在远古时是海洋。海平面下降,高山升起,给这里留下了丰富的养料,整个蜀中平原,上古都是连绵不绝的大森林。 约莫走了十几公里,探照灯极限的位置,出现高高矮矮的起伏山丘。 我们走过去一看。 黄师爷直接跪在地上,口呼神迹。 我这才明白,为何西夏一支军队,都不曾盗了神墓。为何质子军形容,这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仙境。 高高隆起的地心,长长延伸的地岩,将黑暗圈成一个向下凹陷的碗型盆地。 盆地之中。 高高矮矮,此起彼伏,生长着无数墨绿色植物,动辄七八米十几米,形成了连绵的丘山! 此处深入地心,阳光万年不可见。 然而,那些植物茁壮生长着,一个个拔地而起,参天矗立,我们走在边缘,身体好像缩小了无数倍,到了传说中的大人国,唯有仰望。 走近一看。 那些植物,压根不是树木,而是蕨类! 有典型的铁线蕨、峨眉耳蕨、金毛狗蕨等等。 公园里,这些蕨类植物,至多不过二三十厘米,匍匐在地生长。而大盆地中的蕨类,动辄几米以上,一栋栋楼房般,形成了密不透风的林子。 那简直,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海洋森林! 墨绿的枝叶,黯淡的根茎,在此寂寂无声,默默生长。 大部分人看见这幅场景,都有跪下膜拜的冲动。 而盆地里面的氧含量,高达近百分之五十,让我们有点氧中毒了,呼吸非常困难,肺部像吸了灰尘,很难受。 黄师爷跪了好几次,才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天啊,想不到我黄百发,有生之年能见此神迹,死而无憾!” “我说,这里的氧气浓得太离谱了,当真是给人住的地方?”胡子一个劲打喷嚏。 黄师爷肃穆答道:“此乃是仙人秘境。胡爷,若非亲眼所见,你能想象,在这无尽深渊的地心,别有洞天,竟有这盖世丛林,形成一个时代的奇迹?” “不过一堆破草,咱们可是来倒斗的,不是来欣赏盆栽的。”秦问仙骂骂咧咧怼了一句。 青萍拍了很多照片。 流传出去,绝对能轰动世界。 她道:“这些植物,不是普通的蕨类,而是几亿年前,生长在蕨类时代的生命,是全地球蕨类植物的老祖宗!任意一株植物,祖先都是石炭二叠纪的产物,是至少两亿年前的生命。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人类的老祖宗,在它面前,连零头都没有!” 石炭二叠纪,正好是地球大规模产煤的时期。 蕨类拥有比树木还巨大的制氧能力。 整个盆地,长满了大蕨,比十万台氧气机还厉害。如此奇异的环境,才造就大峡谷中氧含量高出外界。 “这里很危险,氧含量太高,不要随便开枪,尽量用刀解决。”青萍一个手势,手下训练有素,纷纷拿了匕首和工兵铲,分成两翼散开。 胡子惊悚一声:“这里不会有恐龙吧?霸王龙暴龙什么的。” “没文化,恐龙压根不是石炭二叠纪的产物。”我白了胡子一眼,倒斗不学数理化,不如回家种西瓜。 “胡爷就是假设一下,瞧你们那没想象力的样。真有恐龙,咱们捉个回去,搞个动物园收门票,比挖十个皇陵还赚钱。” 此地上无天,下无泉。 处地心之深,幽冥之外,甭说恐龙,我看人猿也...... “鬼啊!鬼啊!” 一个西派伙计大叫起来,满地打滚。 “别开枪,会爆炸。”青萍一个抬手止住对方,刀锋划过,将一黑糊糊东西剔下来。 那东西摔在地上,还在蠕动。 长得非常恶心,像巴掌那么大的蟑螂。 晕头转向,朝胡子爬过来。胡子恶心坏了,一脚踩死,喷出很多白色的血液。 “这丑八怪啥玩意,跟小强似的,古代人有点不爱干净啊。”胡子嘀咕。 “你,你怎么把它踩死了啊!”青萍抓狂,“这东西,很像三叶虫,就是化石上那种三叶虫!” “得了吧,明明是大号的蟑螂,你真当胡爷失学儿童,没读过书?” 我道:“好像还真是三叶虫。它是节肢动物的老祖,曾主宰了地球三亿年,跟随蕨类时代一起灭绝。小胡同志,你闯大祸了,这搞不好是地球最后一只活着的三叶虫,是濒危动物中的濒危再濒危。” “放屁,这虫子比胡爷巴掌还大,一看就是吃肉的,附近肯定不止一只。” 黄师爷道:“我记得三叶虫好像是海洋动物吧,巴蜀有海吗?” 白川道:“不清楚。在这里,外界的知识和认知,完全派不上用场。” 胡子是个务实派。 骂黄师爷:“你娘的就是心太黑,水里泡久了,你就不许人家爬上来活动活动,晒太阳?” 随后,胡子又悄悄问我,三叶虫值钱不值钱。 我说,三叶虫有几十种分支,数量多,化石也就几百块钱,像巴蜀这种远古是海洋的地方,山里面经常能捡到。 胡子问,那活的三叶虫值钱不。 我说,盆地氧含量那么大,你就算抓到,还没带出去,这三叶虫肯定死了,而且搞不好这些远古生物有未知病毒。 万一再来一个诅咒,咱们就真歇菜了。 一听有病毒,胡子兴致缺缺,说他发扬革命风格,如果北派喜欢,可以自己去捉了拿出去卖。 北派的人很无语。 大家都干倒斗的,不是昆虫学家,抓虫子卖钱,多多少少有点违背祖师爷。 进入这种地方,已经不是单纯的古墓了。 青萍率领人员居中,让西北两派作为两翼穿插,呈三角形进入盆地。 大峡谷内基本不存在阳光,全靠探照灯。 一路上,发现了很多三叶虫的外壳,被东西给吃光了。 科学家说,三叶虫生活在浅海岸。如果是真的,那地心之中,岂不是还有一块海洋存在? 那么多三叶虫,明显不是自然死亡。 有些还没变成化石,可见年代也不是太久远。 就在我们小心走路时。 盆地深处,传来惊涛骇浪的拍打声。 有什么庞然大物出动。巨大的蕨类植物被从中分开,几米高的蕨冠倾颓下去,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觅食。 “快躲起来!”青萍招呼我们爬上那些蕨类。 蕨类很粗。 几米都算少的,像一柄雨伞斜插地上。大部分蕨类植物,根茎都有很细很扎手的绒毛。 我试着爬了几次,根本无法用力。 眼看那东西越来越靠近,我不由紧张起来,手心都出汗。 夏不易一把抓住我衣服,把我整个提了上去。胡子和黄师爷叠罗汉,爬到了对面的蕨类上,一大片墨绿色卷叶,遮住了我们身体。 唰唰,唰唰。 声音非常密集,在蕨根下分开一条路。 我探出头,往地下看。 一条黑色的水流正在洗劫丛林。 那是无数拇指大,黑色的,外形类似蜱虫的昆虫组成的大军。有数以万计之多,所到之处,地皮都刮掉三分。 我看得心惊肉跳。 幸好这些节肢动物的目标不是我们。 地上那些三叶虫,搞不好才是它们的食物。 所有人屏住呼吸,不敢惊动虫潮。偏偏这个时候,胡子那边大叫声,原来是他和黄师爷爬上去的蕨叶,被他们两个的体重给压断了! “胡子!” 我下意识想去捞他。 胡子和黄师爷掉了下去,砸在虫潮里。 浓密的枝叶一层层垮塌下来,把胡子和黄师爷埋在了里面。那些虫子从来没吃过人肉,脑袋两侧长有獠牙,扑过去就啃。 胡子和黄师爷哇哇大叫,登山服被咬穿了。 “要救他们。”我扑在蕨冠上,这些蕨类虽然庞大,却没有树木可靠。 这么一扑,我和夏不易差点也掉下去。 “唉,没有救咯。”秦问仙在另一根蕨冠上说风凉话。 “放你娘的屁!” 我大骂声。 虽说眼下的环境,倒斗知识都用不上,但既然是昆虫,必然害怕一些有刺激性气味的液体。 我拿出包里的白醋。 这醋可以化冰,气味又刺鼻。 抄起醋瓶子丢过去,胡子被咬得哇哇乱叫,将醋倒在身上。那些虫子跑开了一部分,有些嵌在肉里,脑袋拧下来,脚还在乱动。 “哎呦呦,我的妈妈呀,给我也倒点。”黄师爷满地打滚,叫苦连天。 胡子骑在他身上,把最后一点醋倒了。 我和夏不易跳下蕨冠,用衣服去抽地上的虫子。那些虫子智商很低,根本不怕死,而且也没见过人,根本不躲。 发现蕨冠上有猎物,虫子就往上面爬。 这下,把蕨冠也压倒了。 青萍他们无法置身事外,纷纷拿衣服乱抽,人群混乱起来。 “都闪开,看我这!” 一道清凉水雾喷在我身上。 虫子立马就跑了,立竿见影。 我回头,看见白川这小子,手里拿着一瓶六神花露水! 之前去接白川,这小子,带了沐浴露花露水防晒霜,我还笑他太业余。现在看起来,倒斗带花露水,真他娘有先见之明! 花露水喷过去。 虫潮节节败退,逃入密林。 第五十九章 秦问仙的冷血 胡子和黄师爷躺在地上哎呦呦惨叫。很多虫子嵌在他们皮肉下面,有些只剩半个脑袋,牙齿还死死啃着肉。 怕他们感染。 我用烧红的铁针去挑那些虫子。 夏不易拍了拍我,我和他身上,都没虫子。 胡子捂着屁股惨叫,他从蕨冠摔下来,屁股是重灾区,都咬成漏勺了。 “哎呦呦,胡爷就说,这鬼地方搞不好有恐龙,你们就是不信啊,瞧见了吧?待会要是再来一头霸王龙,一脚下来,咱们都成肉饼了。” 青萍递给我纱布,让我们这些男人自己包扎:“说你没文化,你还不服气。刚才咬你的东西,明显是节肢动物,恐龙是脊椎动物,双方压根不是一个时期。” “什么节肢什么脊椎,胡爷就知道,这玩意是吃肉的。哎呦,小虾你轻点啊,胡爷的屁股,屁股疼。” 青萍收集了几只活的虫子。 放在玻璃试管里。 见我好奇,她解释说:“这很像是莫里森虫,在中国也有出土,是许多节肢动物,如蜘蛛、蝎子的老祖宗。可以捕食海洋生物,繁殖能力极强。看来,这里有一条完整的生物链。” 盆地的蕨类时代的植物,明显是一个生态系统。 三叶虫、莫里森虫,是这个系统的一员。 既然有生物链,就有猎食者。我有点担心,搞不好真像胡子说的,盆地深处有恐龙? 青萍摇摇头。 说,这里氧含量那么大,脊椎动物根本无法生存,也就节肢动物喜欢这种环境。理论上,氧含量越大,节肢动物长得就越大。 氧浓度那么高,又不能开枪,实在是被动。 “喂,你还有多少花露水,我全买了。”秦问仙靠近白川,丢出一张支票。 “那可不行。” 白川一下子把花露水宝贝起来。 “上山的时候,我叫你们买点,你们自己懒,我这也没多少了。” “嘿小子,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秦问仙骨子里戾气十足。 见白川不给,抓住他衣服就要动手抢。 “住手,他是我带来的,不归你们北派管。”我站出去维护白川。 秦问仙悻悻瞪了我一眼,没有再说话。 我揉着伤口,要是再遇见莫里森虫,剩下这点花露水,可不够用啊。天地良心,祖师爷教我倒斗,带洛阳铲,带铁钎,带炸药,唯独没说要带花露水! 我看白川甚至带了蚊香,这人是真讲究。 “不能这么横冲直撞了。” 青萍重新规划方略。 “这片林子,不知道还有多少史前动物。这里的环境,完全与外部隔绝,形成了属于自己的一套自然法则。我们最好保持敬畏,人类的进化,远没有这些节肢动物长远。” 秦问仙问青萍:“你是支锅子的,你说怎么办。” 青萍沉吟片刻:“退出去是不可能了。好不容易进来,只有往前。不过,得确定一个方位,不能像没头苍蝇乱撞。” 此地蕨冠盖天,地衣遍布。 是植物王国。 人类本就不该出现在这。蜀山氏将此秘境作为飞升成仙之地,当真怪异。 “不易,不易。”我发现夏不易不见了,顿时紧张起来。 “在这。” 头顶传来他的声音。 他一个人站在蕨冠顶部,那是附近最高的蕨类,足有十几米,越往上根茎越细,像一条钢丝悬在上面,支撑他。 我都替他紧张,不由吞了吞口水:“你爬那么高要干嘛,下来。” “我或许可以给你们指个方向。”夏不易竖起一手,整个人随着顶端的蕨叶在高空晃动。 “注意安全啊!” 秦问仙推开我:“偶像,你看见什么了?” “一片黑色的海,就在前面。” “海?” “嗯,很大,探照灯可以达八百米,尚且看不清它的边缘。湖泊没那么大,应该是海,很大一处海,在地心。” 盆地内的蕨类植物,相当于神墓的绿肺,千百年生生不息,为此提供海量氧气。 不易口中的海,应该就是盆地生物链顶端的存在,蕨类提供氧气,而大海提供食物和生命。 按不易指出的方向,我们艰难在从林穿行。 里面根本没有路。 或者说,蜀山氏驾崩后,神墓就无人来祭祀了。几千年过去,蕨类疯长,把原本的路和一些建筑覆盖在了下面。 大约走了几公里。 面前植物一少,果然有一片海! 水呈黑色,看不到泥沙,味道发苦,整个海呈现一种死亡的静谧,如一滩臭水,灯光下闪烁金属的光。 “那边,有一棵巨型蕨类。” 夏不易的眼光出奇的好。 我们对面,海的一侧,有一棵占地数亩的盘古大蕨! 太大了。 主干交错缠绕,枝叶弯曲朝周围覆盖百米,应该是整个盆地最大的植物,上面遍布龙纹一样的沟壑,叶子都呈墨色。 青萍分析道:“盘古大蕨是最古老的蕨类,中古已经灭绝,生长速度缓慢。这么大的一棵,古蜀人肯定把它当做神迹,附近应该有指明进入地宫的线索。” 胡子道:“倒斗不挖绝户坟。那蜀山氏死后,必有子孙每年祭祀,不可能不留后路。这次胡爷挺你,应该过去看看。” 黑海附近,到处是腐烂蕨类形成的沼泽。 要抵达盘古大蕨,势必经过这片泥地。起初,我们穿着皮靴,将裤管扎紧,一脚踩在泥潭里,问题并不算太大。 走到一半,泥地开始干燥,有了很多山包隆起。 我一脚踩穿了一个,人就陷进去,一直埋到大腿根。 “我的脚,好痒,好痒啊。” 一个北派伙计捂着一条腿说话,想把脚从泥里拔出来。 附近几个人帮他。 只见他的脚从黑泥里拔出,上面的肉,都被啃光了! 一层红色筋膜覆盖在骨骼上,皮肉全部消失,血被黑泥堵住,有麻醉作用,刚开始还没有痛感。 从泥里面拔出,黑泥掉了,那伙计惨叫声,整只脚不知被什么东西啃光了。 他摔在泥里,手插进了土包。 等手拿出来,手上也被啃光了,只剩还在动的骨头。 “小虾。” 胡子白惨惨盯着我。 我的脚,也踩在土包里,会不会已经...... “小虾,别动,千万别乱动,你,你觉得痒吗。” 我脑门的汗立刻下来了。 被胡子一说,我觉得脚上奇痒无比。可我根本不敢把脚拔出来,万一拔出来,我的脚也只剩白骨怎么办。仟韆仦哾 “白川,把你压箱底的花露水都拿过来。”胡子手足无措,也不清楚是什么东西,竟然如此厉害。 前后不过几秒钟。 人的手脚,愣是被吃空了。 “胡子,我要是残废了,怕走不出去,你清明节多给我烧点纸。” “胡说,你小子是个祸害,祸害都能长命百岁。不易,不易你来看看。” 夏不易把那个北派伙计扛在肩上:“别踩那些泥包,泥里有东西,往外退,动作轻点。” “啊!” 又有一人中招。 手脚化为白骨,摔在泥土里。 秦问仙见状,直接一脚踩在对方身上,这样避免和泥土接触,然后跳到远处蕨类植物的蕨冠上。 “小秦爷,你!” 对方到死都不敢相信,秦问仙如此决绝。 待他一翻身。 整个胸腔都被不知名的东西蛀空了! 内脏被咬出密密麻麻的孔洞,不一会就断气死了。 青萍也是杀伐果断的人。 趁着尸体没沉下去,对秦问仙喊了声:“拉住我!” 随后,也踩在那人身上,跳到对面蕨冠,秦问仙拉了青萍一把,她才没掉下去。 “不想死就快点!”秦问仙吼了声,他才不在意什么道德人品。 胡子拿出一块布,对我说:“小虾,把脚拔出来,胡爷替你把骨头包着。现在医疗这么发达,少条腿,也不影响生活,胡爷和不易拼了命都带你出去。” 火烧眉毛,我不敢迟疑。 一闭眼,把脚从土包里拔了出来。 胡子大叫声。 我都不敢去看,已经能想象自己血肉模糊,化为白骨的惨状! “你,你怎么没事啊。” 胡子一句话,将我拉回现实。 我睁眼一看,自己全须全尾,除了鞋底,被不知名的东西啃掉一半。 “哎呦呦。” 胡子一下跪在泥地里。 我上去扶他。胡子的鞋子,也被地里的东西啃掉一块,皮肉鲜血淋漓,要是再晚一会,就能看见骨头了。 我奇怪那些东西为何不咬我。 现在顾不得许多,用公主抱把胡子抱起来,免得他被那东西吃掉。 “哎呦,小虾,你这个姿势,胡爷我这些年可是冰清玉洁,有口皆碑。还是黄花大闺女,哦不,黄花大男孩呢。” 胡子怪不好意思的,埋怨我。 我咳嗽几声,眼睛都瞪红了:“你他娘的真重啊,我快受不了了。” “别别别,你要把胡爷放下去,胡爷被啃成骷髅架怎么办。小虾坚持住,胡爷相信你的耐久度。” “别说风凉话了,你该减肥了!” 两个大男人用公主抱,实在是另类。 我回头一看夏不易。这家伙,把白川和一个北派伙计扛在肩膀上,动作明显赏心悦目许多。 “话说,土里的东西为啥不咬你,就因为你今天没换袜子?”胡子忍不住吐槽。 我一时也搞不明白。 要说没换袜子,那香港脚到了这,岂不是无敌? 第六十章 预言 好不容易把胡子带到对面的蕨冠,我才得空脱了鞋子去看。原来是老爷子给我准备的白醋衣,那东西是老酸醋窖了五年,用深海鱼皮缝纫出来的,像现代的防护服。 白醋衣有极强的刺激气味。 节肢动物还有昆虫,对气味尤其敏感,遇见白醋衣都会选择性避开。盖因南方多森林,蛇蝎密布,祖师爷才发明这白醋衣保命。 我不由赞叹老爷子的先见之明。 我和不易都穿了白醋衣,浑身被包得严严实实,泥潭走了一圈,就我们两个毫发无损! “我倒要看看,这下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秦问仙很少吃亏,弄死了一个伙计,不见他有什么惭愧,用螺纹钢管去捅泥地。 钢管拔出来,上面的防腐蚀层都溶解了。 土里面,突然膨胀出一个巨大“蒙古包”,一下爆开,涌出红色潮流,向周围扩散。 黑海附近,化为一片猩红,除了那些蕨类,包括地上三叶虫的残渣,都被侵蚀殆尽。 竟是一群比米粒还小的蚂蚁! 青萍主修的就是生物学,看了一眼,便道:“应该是史前的火星蚂蚁,当时地球最凶残的食肉动物,它们没有眼睛,靠气味感知,脑袋上那双大鹗,连石头都能咬开!” 之前我们在泥地看见的土包,不用说,肯定就是火星蚂蚁的巢穴。 想想我一阵后怕。 当时我一脚踩进人家老巢里,火星蚂蚁没把我啃成骷髅,全靠老爷子给的白醋衣! 想到这,我裹紧了裤管,唯恐火星蚂蚁钻进去。 蚂蚁是瞎子。 在地面乱爬一阵,将食物攫取干净,就回到地下进入假死状态。 所有人面面相觑,不敢有丝毫放肆,连秦问仙都不说话了。 指着那株盆地最大的盘古大蕨,夏不易淡淡询问青萍:“还需要过去吗?” 青萍脸色难看。 他们待在蕨冠上,脚根本不敢踩地:“大部队是无法过去了。你们两个有白醋衣,不妨去看看情况?” 我一听就不干了:“万一再冒出什么史前生物,你不是让我们去踩雷吗?” 秦问仙从蕨冠跳下来,站在我面前:“你要是怕死,把白醋衣脱了,我跟偶像过去,如何?” “凭什么啊!” “那你总得有个选择吧,时间不多了。” 秦问仙耸了耸肩,真有来扒我衣服的架势。 夏不易点点头,示意我跟他去盘古大蕨,让青萍等人原地休息。 这处盆地,应该是太古年间,陨石坠落形成的深坑。 海洋下降,地壳版抬升,在一瞬间挤压,形成大峡谷,将盆地“包”在了地心,密封起来,才完整保留了这处史前环境,连生物链在千万年间都没有太大进化。 科学家在南极,也发现冰川之下,有类似我们看见的这种史前生态圈,里面气压和外界不同,不敢贸然开启。 人类文明距今不过几千年。 而此处任意一粒尘埃,都见证亿万年岁月,人类之渺小,可想而知。 任意一个疏漏,都可能要了性命! 青萍摆弄一堆高科技设备:“没办法,地磁场太乱了,根本用不了。” “瞧瞧,你那些电子设备,除了贵就没别的优点,关键时刻连板砖都不如,胡爷都替你害臊。起开,胡爷有办法。” 青萍纳闷了:“没看出来,你还兼职修理工?” “哪有那么麻烦。不就是通讯嘛,胡爷有别的招。” 胡子让我砍了几根比较粗的蕨根。 这里蕨类异常高大,比树木还粗壮,根茎坚韧,是良好的建筑材料。 之后,胡子从背包里,翻出几条花花绿绿的内裤,绑在蕨根上,做成旗子。 人人害臊,人人难为情。 不好意思承认,印了唐老鸭内裤是自己的,默许胡子瞎折腾。 胡子把其中两根旗递给我,说在盘古大蕨遇见情况,就打旗语交流。 还别说,真是个好主意。 于是我举着旗子,跟夏不易去盘古大蕨寻找线索,青萍他们留在蕨冠上,拿起望远镜随时查看。 那株盘古大蕨真是宏伟。 不知几千年岁月,它吸尽方圆百米的养分,造就此身。 其势参天,垂翼苍穹。 我和不易踩破火星蚂蚁的巢穴,艰难抵达蕨下,仰望上去,一片墨绿发黑的阴影高高耸立,数以万计的根系虬结缠绕,其上又分出无数枝杈。 “不易。”我叫了声。 “怎么了?”闻声,他朝我靠拢。 “一路进来,咱们没见到任何蜀山氏时期的遗迹,会不会是找错方向了。当真有解除阴康之咒的神药?我把你牵连进来,万一前方是死路怎么办?” 附近气温很低,我一说话,嘴里喷出淡淡白烟。 他看了我一眼,认真道:“我不会让你死的。至于牵连,你那小胳膊小腿,能牵连我什么?” 我一阵无语。 不易将手电叼在嘴上,双手攀援蕨根:“我上去看看,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小心点!” “嗯。” 盘古大蕨的主根就超过十米。 夏不易单薄的身躯很快就消失在墨绿色叶脉中。 四下一阵安静,我听着自己的心跳声,不禁有些茫然。这十年,我浑浑噩噩,好像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当年的选择,真是对的吗? 久久没有不易的信号,我心中备受煎熬,深感惭愧。 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任性。 十年前小安的意外,到今天连累他进入九死一生的凶地。 就在我痛苦时,盘古大蕨的顶端,浓密黑暗中垂下一根绳索,我一把紧紧抓住了,一股力量将我带了上去。 到了顶端一看,我真是小觑了这株伟大的植物。 蕨冠上,差不多有十平方米,站在上面,可以眺望盆地起伏的密林。 “你看这。”不易用小刀,慢慢割掉脚下一些缠绕的根系,露出一块翠绿色发灰质地,随着蕨根被拨开,面积越来越大。 我蹲过去,道:“好像是青铜。” “嗯,铅青铜,至少是三千年前的产物,我想这是一尊殉葬人俑,代表神墓的守卫。” 人类最早使用的金属,就是铜,青铜文明,更是人类第一个有冶炼和建筑概念的文明。 一般来说,青铜分为铅青铜和锡青铜。 锡青铜质地硬,缺少韧性。 铅青铜有韧性,不容易裂,更适合作为兵器和祭祀器皿。 “铅青铜的难度比锡青铜要大,这应该和古蜀的某场祭祀有关,说明蜀山氏时期,冶炼技术非常发达,才能征服其它文明。”夏不易道。 终于发现和蜀山氏有关的冥器了,我大为振奋。 “很奇怪啊,中原地区出土的商周青铜器,基本都为锡青铜,很少用铅青铜铸造。” 夏不易道:“那是因为古代冶炼条件不发达,中原地区的熔炉还没有炭的概念。加入的锡越多,熔点就越低,越容易融化。而铅青铜的熔点,至少在一千二百度,中原地区,至少要到春秋才能完全掌握这种技艺。” 我目测,陷在盘古大蕨顶端的青铜人俑,至少有三千年历史。 岂不是说,蜀山氏统治的国家,冶金文明,至少比中原王朝领先一千年? “挖出来看看吧。这尊人俑,是故意放在蕨冠上的,时间太久,被根系破坏,表层完全锈蚀了。” 夏不易递给我一把工兵铲。 我和他埋头干了半小时,才把那尊破烂严重的人俑清理出来。 足足有七八百斤。 形态写实,身上的衣纹褶皱,均与中原王朝不同,可见是西北文明。大小比真人还魁伟,我看了看,后背起了一层毛汗。 人俑很逼真。 就是那个表情...... 嘴巴大大张开,眼睛凸出撕裂,表情扭曲,仿佛遭受酷刑一样,以至于身上的经脉都裂出了皮肤。 刚才不易说的锈蚀痕迹,其实是这个人痛苦的时候,绷紧的肌肉棱角! “你看,这尊人俑上面,有很多类似壁画的东西,应该在表明它的身份。从它的表情和痛苦程度,应该不是神墓守卫,而是......罪人!”不易道。 我用照相机拍下花纹,以便看个清楚。 觉得奇怪:“为何没有铭文呢?” 不易道:“没有铭文,说明我们来对了,这就是蜀山氏时期的产物。那个时候,古蜀还未灭亡。” 我越听越奇怪。 既然古蜀的冶炼技术,超过中原一千年。 那它的文明该有多么繁华?国力该有多少强盛? “这一点确实奇怪。古蜀文明,是五千年前突然出现在西北的,没有任何过渡以及发源,有些人推测,蜀山氏是从昆仑下来的伏羲女娲后裔。古蜀文明,从始至终就不使用文字!” “啊?” 不用文字,难道古蜀人像科幻小说那样,靠意念交流? 不易说,没有文字,不代表没有语言。 就像旧社会的人,大部分不会写字,但正常说话没有问题。 不仅现代考古没有发掘出任何文字,就连古人也在史书记载“时人氓,椎结左言,不知文字”。 可见古蜀远离中原,风俗偏向蛮夷,是用一种“左言”来交流,不造文字。 “看看上面有什么线索吧。”不易道,这是下地以来,遇见的第一件冥器。 “有点类似壁画,我看看。这个青铜人俑,生前似乎是古蜀的一位巫师,呼风唤雨,有很高的地位。你看这里,就表现了他活着的时候,享受万民跪拜。” 花纹偏向写实,我当连环画来看。 虽说没有文字,却也能理解意思。 青铜人俑,生前是古蜀一位显赫的祭司,因触怒君主,而被下令处死。 尸体密封在融化的青铜水里,将他铸为人俑,永世不能休息,放置在盘古大蕨上,让他望着长生而永恒无法得到。 上面还说,祭司有一面镜子,能窥见未来,他拥有预言的能力,从不出错。 他用镜子,预言蜀山氏死后,尸解无路,升天无门,蜀山氏大怒,遂将他活着铸入青铜。 看到这段描述,我便觉得眼熟。 这位祭司,能预言未来,而且拥有一枚宝镜。 难道就是哀牢山皇陵中,那枚通冥照! 第六十一章 白醋衣 青铜人俑,双手捧在胸前,十指弯曲,好像拿着一个圆形器皿。我把通冥照取出来,比划了一下。qqxδnew.net 大小居然一样。 “你看青铜人俑的头部花纹。”夏不易提醒我一句。 我拍下来去看。 头部花纹,居然是这位祭司死前,做出的最后预言! 两个蹲着的人,在巨大的青铜人俑附近摸索,其中一人,将一枚圆形东西,放在人俑手中,随后出现一个物体,画面戛然而止。 我大感意外。 难道这位祭司,真的能预见未来,知道几千年后,有人来倒斗,而且一人身上,正好带着失落的通冥照? 画面上,只有两个人蹲在人俑附近,那不就是我和夏不易吗? 想到这,我对这位祭司多了几分敬意,他做出的预言,几千年后居然一模一样! “或许是一种巧合吧。” 夏不易嘴上这么说,拿过通冥照,放在人俑手中。 尺寸严丝合缝,浑然一体。 通冥照,正好是这位祭司预见未来的重要媒介! 一道暗光闪烁,照在我和不易身后。我和不易寻光看去,盘古大蕨一端,赫然放置着一块石碑。 石碑古老,沧桑漫灭。 其上,也是一看就懂的连环画。 上面出现三十八个人,环绕在盘古大蕨附近,后面是黑海,海中升起一座天门,通向苍穹。 “把他们叫过来。” 夏不易对我吩咐。 我摇晃蕨根上的内裤,跟对面的胡子打旗语。 想想很是猥琐,难怪不易非要我去传信,这种煞风景的事,他死都不会干。 中间盘踞着火星蚂蚁,没有白醋衣,一踩进去就会被蛀空。 白川想了个办法。 砍掉最坚韧最笔直的蕨根,然后绑在脚上,用踩高跷的方式过去! 火星蚂蚁是吃肉的,对蕨根没有兴趣。在蚁穴附近的植物,经过几千万年进化,汁液带有浓烈的辛辣味,火星蚂蚁避之不及。 就这样。 胡子他们踩着高跷,来到了盘古大蕨上。 人类之所以能在自然界脱颖而出,并非靠的数量或者体力,而是思考带来的智慧! 我带青萍他们,去见了能预言未来的青铜人俑。 数了数我们现在还活着的队员。 正好是三十八人! 这个结果,令我们面面相觑,不禁怀疑,此人是否真的在三千年前,就预见了我们会来此处见他? “倘若真的有这种人,岂不是无敌了?”黄师爷感叹道。 胡子撇撇嘴:“要说这种封建迷信,也就吓唬你这种人,要是他真能算命,怎么没算到自己被活生生铸死在青铜里?” “或许,这是另类的尸解。”青萍指着青铜人俑破损的部位,里面根本没有骸骨,是空心的。 “你就是猪八戒娶嫦娥,想得太多。要胡爷说,除非这家伙能预言今年六合彩号码,否则都是扯犊子。你瞧瞧上面的人像,说不定是随手涂鸦的。” 石碑上,一共三十八人,与我们目前情况一致。 但是,黑海并没有进入神墓的天门出现,这就相当费解了。 “你们看,这里的人像,似乎有些另类。”黄师爷指着石碑边缘的地方。 有个人像,居然画了两个脑袋。 当然,画面并不精致,预言的祭司用两个圆,代表那个人长着两颗头颅。活人是不可能这幅模样,那必定非妖即魔! “你们来,把石碑翻个面。”青萍将画面单独拍下来,以便研究。 我们照做。 石碑后面,还有图案。 根据祭司的说法。就因为两头妖怪还在队伍中,所以天门没有出现。并且,那个妖怪是有危险性的,随时会害人,祭司特别加重妖怪的笔墨,提示我们小心。 而要进入黑海,必须戴上青铜面具,才能与神通灵! “你们来看。” 西派伙计,在盘古大蕨下,又挖到了那些青铜面具,一共十七副。 这让我们感到害怕。 好像自己的命运,冥冥之中被这位祭司掌控。 他故意埋下这些面具,等几千年后,我们进入这里,戴上面具,听他指挥。 白川紧张起来:“戴上这些面具,会发疯的,难道真要听死了几千年的亡魂的指示?” 青萍道:“这些面具铸造精良,镶嵌上古神玉。古蜀人费尽心思,把它们制作出来,应该不是为了单纯害人,或许有什么方法,是我们不曾掌握。” 面具后面,对准嘴巴的地方,有类似菊石海螺的化石,像一个卷曲的呼吸口。上面密布白色骨刺,一戴上,骨刺就会刺入人的脸皮,再难取下。 “等等,这件事,我觉得还要仔细推敲。我们一共有三十八个人,如果这位祭司有意帮助我们,为何只给我们留下十七副面具?”张玉枫出声。 胡子道:“这老神棍不是说,咱们当中藏了一个怪物吗,怪物能叫人吗?” “那也应该给我们留下三十七副才对,除非......”青萍顿了顿,讳莫如深,“除非,我们会被那个怪物害死!” 此话一出,三派土夫子,无不人人自危,按刀警戒。 就目前线索。 这位祭司,确实有某种预言未来的能力,至少他在三千年前,就预感有人会带着通冥照,将神器重新放回他手中! “什么狗屁玩意!” 秦问仙不信鬼神,一脚踹在青铜人俑上。 人俑本来放在盘古大蕨顶部。那蕨类植物,本身是一株草,而非树木。蕨冠之上凹凸不平,被秦问仙一踹,人俑掉了下去,砸向树根。 “你做什么!” 我们都惊呆了。 爬下蕨冠,青铜人俑摔个稀烂。中空的内部,居然还刻了一些图案,是祭司隐藏的预言。 上面说:有人踢了一脚,青铜人俑彻底损坏,而祭司的灵魂趁机解脱,但隐藏起来的妖怪,就站在刚才那个人的后面,并拔出了一把刀! 我们大为惊悚,纷纷看向秦问仙。 秦问仙病态的脸也有了不自然。 那祭司,居然算准有人用脚把人俑踢下去。那岂不是说,刚才妖怪就在秦问仙的后面,阴阴窥视着他? “刚才是谁在老子后面?”秦问仙抓住一个北派伙计逼问。 “小秦爷,我,我不知道啊。” 秦问仙甩了对方一巴掌,又抓住一个人问。 “秦兄,冷静,这或许是那祭司留下的手段,引导我们内部瓦解,自相残杀。”张玉枫是比较理智的,劝阻秦问仙。 “呵,那妖怪是冲着我来的,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到底是谁,哪个龟孙刚才在老子后面项庄舞剑,站出来!” 这时,不知道谁说了一句。 “看方位,刚才在小秦爷后面的,是八爷啊。” 八爷,人称八臂罗汉,北派高手,老江湖。地位、名望、势力,都属顶尖。 “秦问仙,你发的什么疯?” 八臂罗汉皱了皱眉,骂了声:“我要算计你,何必动刀,杀人的办法多得很。还有,你身为北派魁首,要考虑大家的利益,刚才有伙计掉在泥潭里,你不去救人,还从他身上踩过去,这是魁首该做的吗?” 秦问仙残忍暴虐,北派人士对他多有不满。 八臂罗汉站出来声讨,许多北派人马都朝他靠拢,指责秦问仙的种种不是。 秦问仙冷笑:“老子怎么说今天眼皮在跳,原来是你这小人。除了南派那两个,谁不是踩着伙计尸体才避开火星蚂蚁,都怪在老子身上?吃人血馒头的时候,大家都有份!” “你,你简直是疯了,不可理喻!”八臂罗汉大怒,他才不会承认自己跟秦问仙一样冷血。 眼见双方随时会动手。 青萍站在中间,隔开秦问仙和八臂罗汉:“好了,大家给我一个面子,如何?当务之急,是寻找神墓,有矛盾的,出去了再解决。这个时候内讧,不是正好中了祭司的诡计,说不定这是他留下的陷阱!” “那预言怎么解释?”八臂罗汉对青萍不感冒。 “巧合。” “连续几次都巧合?” “是。” 青萍说了几句,亮出腰带上亮晶晶的手枪。 八臂罗汉终于闭嘴了,嘟囔一句:“他根本不配坐北派交椅,一个野种,老子早晚废了他。” 野种两个字很刺耳。 秦问仙呵呵冷笑,目光愈发歹毒。 继续将注意力放在青铜面具上。 古蜀没有文字,靠图画和左言交流,这些面具应该是媒介。每个面具,都装置了菊石海螺状化石,应该是通灵道具才对。 青萍的人用仪器测量了海水。 发现海水含氧量极高,接近纯氧程度,且水没有浮力,跟传说中的弱水极为类似! 理论上,水里面氧气足够多,人是可以呼吸的,不会窒息。 但人没有鱼鳃,水会破坏人的肺泡,并且水进入气道会反射性咳嗽。所以哪怕水中接近纯氧,人也不可能存活。 青铜面具上的化石海螺,应该是古蜀人用来潜入黑海的呼吸器。 两头是打通的,就可以过滤掉水,作为外置鱼鳃使人在水中活动。 很难想象,当时怎么可能有这种工艺。 唯一的问题,面具后面全是锋利的骨刺,一旦戴上,将会迷失心智,那远古祭司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对方是要指引我们,还是,害我们! 西派的人见识不少。 有人试着将鲜血淋在骨刺上,发现血液可以软化骨刺,但骨刺非常粗糙,很容易黏在脸皮上,还是危险。 张玉枫问我借白醋衣。 那是南派才有的宝物,工艺失传,全天下,搞不好只有这两件了。 衣服是深海鱼皮窖醋而成,薄如蝉翼,透气轻盈,极有韧性。张玉枫试了试,用血把骨刺泡软,然后用白醋衣垫在脸和面具之间。 不得不说,张玉枫胆子很大。 而且他真的成功了! 只要在鲜血未干涸之前,取下面具,人就无碍。前提是,必须有白醋衣阻隔。 张玉枫算了算。 两套白醋衣,大概剪裁一下,正好够十七副青铜面具! 第六十二章 焚天 我心疼极了,这可是老爷子留的宝贝,穿在身上,蛇虫毒蝎不敢碰你。要是让张玉枫拿去剪成碎布,宝物可就废了。 张玉枫软磨硬泡,我是不同意。 后来青萍说,我身上的诅咒快爆发了,再磨叽别说白醋衣,七仙女内衣都白搭。一番吓唬,张玉枫答应给我补偿,我才勉强同意。 眼睁睁看他把白醋衣剪碎,我那个心疼啊,脑袋扭到一边不去看。 那个远古祭司,或许真能占卜未来。 两套白醋衣,十七副青铜面具。 材料不多不少,甚至说丝毫不差! 然而新一轮矛盾又出现了,比秦问仙和八臂罗汉摊牌还要严重。 三十八个人,十七副面具,怎么看都不够分。 能参与此次行动的,无不是地下赫赫有名,手段毒辣的老江湖,他们进入这里,为冥器也好,为蜀山氏的秘密也罢,总之都不是来旅游的。 出现那么大短缺,得不到的人,岂会罢休? “大家先别着急,依我看,咱们各自派一个代表,潜入海水看看,是否有通道,再从长计议,如何?”青萍试图解决矛盾。 张玉枫点点头:“青萍主管的办法很好,我们西派没意见。” “北派没意见。” “南派也同意。” “那好,各自派一个人吧。” 我们南派总共就这几个。 黄师爷岁数大了,肯定不行。不易嫌那个水脏,也不太乐意。胡子之前被火星蚂蚁咬伤,行动不便。 至于我...... 看了一圈,白川主动站出来:“我下海看看吧。” “你水性怎么样?这片黑海,很像传说中的弱水,里面含氧量接近饱和,必须时刻戴着面具,靠那化石空腔呼吸。” 白川很有把握:“我从小就在岷江游泳,问题不大。” 就这样。 我们推了四个人出去,淋上鲜血,戴好面具,腰扎绳索,跳入海中。 之所以派四个,是因为我们互相不信任彼此,怕对方隐瞒线索。四个人下去,人多力量大,更可以监视彼此。 世界上最麻烦的,就是勾心斗角。 我们坐在盘古大蕨下休息,吃了点压缩饼干。 过了少许,白川第一个回到岸上,将面具脱下。 “这些海水很怪,密度并不大,海底的地方,确实有一扇门户,像是入口。” 黄师爷啧啧嘴:“祭司预言,天门出现在海水之上,我们才可进入其中。可天门已被海水淹没极深,难道是预言错了。或者说,因为地质构造,破坏了设计好的风水局?” 白川对那祭司相当信赖,道:“此人尸解升天,半人半仙,想来有些道行。再等等,或许有机会呢。” 之后,派出去的人陆续游回来。 有青铜面具,可以直接在海水中呼吸,他们都尽量把海底天门摸排了几圈。 “既然有门,神墓必在门下,我们应该商讨一下,由谁进去。”一人提出意见。 话音刚落。 大家都像饿极了的狗望骨头,互不相让。 “啊,八爷!” 后头的伙计惨叫声。 一阵人仰马翻。 手电照过去,刚才还威风凛凛的八臂罗汉,此刻坐在树下,头顶插着一根钢钉,已经死了! 那钢钉,是被人用大力弹射出去,穿透颈后中枢神经,一招毙命。 八臂罗汉一死,少了一个抢面具的劲敌,西派暗暗高兴。 然而北派炸锅了。 “你他娘王八蛋!” 八臂罗汉的亲信直接抄刀,去砍秦问仙。 秦问仙一个避开,后头三五人抬脚踹翻他,直接压了上去,要卸秦问仙的手脚。 按理说,秦问仙心狠手辣,有此下场并不奇怪。可一旦北派内讧,势必殃及池鱼,眼下还不到摊牌时候。 “住手!”青萍带人阻止。 然而北派已经失控了:“臭娘们滚开,这王八蛋杀了我们老大,血债血偿,敢废话连你一起弄死!” “事情还没搞清楚,你们急什么?” 青萍呵斥一声,质问秦问仙:“八臂罗汉怎么死的?” 秦问仙从地上爬起来,面无表情:“我确实很想宰了他。” “你......” “可这次不是我下的手,我杀人不用暗器。再说,我要杀人,何必遮遮掩掩?” 一众北派伙计面面相觑。 确实,秦问仙杀人,手段残忍,从不遮挡。他就是个变态,享受杀人的快感和施虐的酣畅,别人越骂,他越兴奋。 秦问仙祸水东引,一指白川:“我们队伍当中,唯一一个暗器高手,就是他。或许,他的嫌疑才最大。” “秦问仙,你妈的放屁!” 胡子直接破口大骂。 我道:“秦问仙,你满嘴喷粪,好端端的,白川杀八臂罗汉干啥。再说,他方才下了海,有不在场证明。” “暗器这种东西,必须专门去练。能直接用钢钉杀人,必是高手,除了他,我们队伍中还有谁能办到?”秦问仙耸了耸肩。 反正他不承认杀了八臂罗汉。 为了不让北派分裂,青萍肯定是支持秦问仙的。 那么,他们会牺牲掉白川。白川死了,后果远不如秦问仙死了严重。 “钢钉上面有指纹,我们验一验吧。”青萍拔出插在八臂罗汉头顶的毒钉,发现了线索。 指纹是没法作假的。 白川咬着嘴唇,没想到这茬,忽然抬头道:“人是我杀的!白哥,你让开,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担着。” “你疯了?”我急忙捂住白川的嘴。 这小子,胡说八道干啥。 胡子问:“你跟八臂罗汉无冤无仇,杀他干啥。” “这个我不能说。” “杀人偿命,给老子拿命来还!”八臂罗汉的亲信朝白川扑来,根本不问,挥刀就杀。 青萍冷眼旁观,眼中一丝疑惑,同样好奇白川为何要杀八臂罗汉。 不过这个不重要。 必须让八臂罗汉的亲信有宣泄的地方,联盟才能进行下去。 唰! 夏不易出手了。 北派的人飞了出去,撞在秦问仙身上。 “你什么意思?” 北派人马又惊又怒,没想到一向淡漠的夏不易,居然会出面保住白川。 “这人杀了我们老大,你不让开,大家就在这死磕一场!” “夏不易,这个时候不要逞能,让他们自己解决,你掺和个什么劲?”青萍责问道。 “这人还不能死。” 夏不易淡淡吐出一句。 “谁动,谁死!” “你!” 咻! 一枚钢钉从夏不易掌心飞出,直接刺穿了对方手掌,就他钉在地上! “啊啊啊,我的手啊。” “飞针杀人,我也会,这并非什么难事。刚才出手的,不是白川,另有其人。” “是谁?” 夏不易指着祭司留下的石碑。 语气诡异:“你们都忘了,对方预言我们的队伍,藏着一个妖怪。” 这话如果从黄师爷嘴里说出来,没啥震慑力。 可从夏不易嘴里冒出来,那就相当恐怖了。 夏不易说,杀八臂罗汉的,就是这个藏起来的妖怪。对方偷了白川的飞针,企图让秦问仙和北派内讧。 没想到飞针上有指纹,而白川自愿站出来替对方顶罪! “这世上哪来的妖怪,你不如说是鬼好了。”北派的人不依不饶,还是想杀白川,并且连秦问仙一起干掉。 秦问仙祸水东引,逼我们和他站在一条船。 夏不易不再说话。 双手负在身后,令北派投鼠忌器。 胡子捡起地上的通冥照:“此物乃阴尸孕养,能辨幽冥,可照鬼神。如果咱们真的藏着妖怪,挨个到镜子面前照一照,自然就清楚。” 我暗暗对胡子道:“这镜子大阴大晦,是古墓冥器,活人照一下,少说倒霉三年,你不是坑人吗?” 胡子胸有成竹,悄悄对我解释:“你小子懂什么,胡爷是诈一诈他们。心里有鬼的,肯定露出马脚。” 胡子这个人,总能在关键时刻,有些出其不意的想法。 他说通冥照能辨鬼神,众人信了大半,便挨个上前证明自己是真的。 这时,我看到人群后面,一道白光坠落大地,燃尽虚无。 有人点火! 整个盆地,是蕨类植物的天堂,含氧量奇高,空气只需一粒火星就能自燃。再加盆地属于半密闭状态,空气燃烧,气压膨胀就会引发爆炸。 威力堪比小型核弹! “快躲开!”我是万万没想到,那妖怪会有同归于尽的想法。 夏不易摁住我的头,把青铜面具扣在我脸上,推了我一把。那爆炸来得突然,烈火焚炎,转瞬吞噬了盘古大蕨。 除非高手中的高手,这么短的时间,万万反应不过来。 一眨眼的功法,人的眉毛头发就烧光了,高温烫得头皮都要脱落,一个个惨叫跳入黑海降温。 轰! 一朵巨大蘑菇云,自盘古大蕨处升起,冲入九天。 轰鸣引发超级地震,整个盆地为之摧毁,我们仿佛身处太阳之中,视网膜快要脱落,血液都在蒸发。 那爆炸惊天动地。 盆地中万年滋长的蕨类植物,顷刻化为灰烬。 氧气在空中激烈燃烧,散发淡蓝色火电,撕开幽冥。 我们不得不扣上青铜面具,躲到海中避难。一数人数,只剩十七人,其余均在刚才的爆炸中,化为焦炭。 那祭司的预言,当真丝毫不差。 唯有十七人,可见天门存在! 第六十三章 大胡子牌喷水壶 火海侵吞了盆地,接着朝海洋蔓延。那黑色海水,氧浓度接近极限,比汽油还易燃。 我们躲在海底,眼睁睁看着头顶变成火狱,几条蓝色火龙在地心交缠,裂变,碰撞,爆炸。仟韆仦哾 海水蒸发,将天门露在外面,与祭司预言一模一样! 过了许久。 我们的眼睛因强烈火光而暴盲。 周围的热终于开始消退。 浮到海面上,只剩十七人劫后余生,那藏起来的妖怪当真毒辣,一枚火星,引发浩劫,将这神迹般的盆地彻底摧毁。 蕨类死尽,蚁虫断灭,到处是大爆炸后的残垣断壁! 我不知道那妖怪有没有死于浩劫。 要是没死,它是比恶鬼还恐怖的存在。 天门露在海面上,宏伟而神圣。入口在门户一侧,不断有海水从中涌出,给四周降温。 我们接连游过去,膜拜这一史前神迹,心生敬畏。 这天门之后,必然连接一方水位。 二者在这亘古虚无的地心,保持盈亏平衡。黑海被烈焰蒸发,那天门暴露出来,其下涌出泊泊幽泉,再次将海注满。 不知是谁第一个闯了进去。 我们顺着潮湿的管道向前游动,发现天门之后,是一个“u型管”设计的水道,能最大程度保持两方水位平衡。 在风水上,此为两仪泻龙局。 一阴一阳两条水龙,互相哺育,相辅相成,乃是一种融于天道的境界! 蜀山氏将自己葬在此处,又布下如此浩大的风水格局,光是那恐怖的工程量,在古代怕是要几百年,数十万奴隶埋头苦干,才能造出来。 再次回到外面的时候,我们一行人被幽泉冲到护城河中。 河水浩大,两边陡峭山石如刀削成,落差近乎二十余米,宛如天公,于幽冥之中长放无明无尽之光,吸引众生。 从护城河爬上去,便可窥见王城端倪。 巨大的植物阴影里,约约露出半角宫阙阁楼,天上是繁星闪耀,大地布满如翡翠的地衣,浩瀚无垠地铺开,一眼望不到头。 说是护城河,我看这河道比长江还宽,在地心沸沸扬扬,犹如海水有着潮汐起伏,颇为神异,想来便是蜀山氏养尸长生的活水穴。 王城被护城河包在当中,黑暗里看不清细节,只觉庞大威严。 我一脚踩过去。 地衣极厚,淹没了脚踝。 青萍用仪器测量了周围空气,将青铜面具从脸上揭开。 呼吸这里空气的一瞬间,我们纷纷干呕,脑袋一阵晕眩,比重感冒还糟糕,瘫坐地上喘粗气。 这里的氧气含量,太低了! 没有蕨类植物制造氧气,千年的密闭,将此处氧气消耗到生命存活的极限。 在外面习惯了纯氧,突然到了这缺氧的王城,我感到头痛欲裂,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奇怪,为何这里如此缺氧,难道是因为没有光线,蕨类植物都相继枯萎了? 就在我们努力适应新环境时。 北派那边,又爆发了一阵呼声。 我以为是对方要对白川不利。却见几个北派老头,跪在地上失声痛哭,擦着脸上鼻涕,面子都不要了。 怎么回事? 我感到奇怪。 这些老江湖,年轻不知杀了多少人,死了亲儿子也不至于如此失态吧。 黄师爷那边也惨叫声,坐在地上哭。 却见白川掏出镜子,对自己照了照,用不可思议的语气对我说:“夏哥,我好像变年轻了。” “什么?” 我一下没听懂。 我用手电照过去,发现黄师爷脸上,皱纹全平,斑点消失,花白的头发一抹乌黑亮丽。 要知道,黄师爷六七十岁了,顺风撒尿都湿鞋子。 而现在,他看起来居然只有四十左右,皱纹消失,皮肤细腻,竟一下子返老还童! 看了周围一圈,我不敢信自己眼睛。 把青铜面具从脸上揭开,所有人都年轻了许多。当然,我们这种本来就不老的,变化并不明显。 而北派那些老江湖,则至少年轻了二十岁! 这是什么概念。 半小时前,他们还鬓发花白,老态龙钟。而此刻,居然都回到壮年模样,比整容还夸张! “神迹,当真是神迹啊!”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可谁说人不能返老还童。那蜀山氏,必有长生之诀窍!” “哈哈哈。” 人群一阵大乱。 尤其是那些五十岁以上的,恨不得立刻飞进去。 我目瞪口呆看向青萍。青萍也傻眼了,虽说他们公司研究的方向就是长生不老,但遇见这种事,根本不是现代科学能解释的。 我把青铜面具捡起来。 上面的骨刺重新变得坚硬。 我心道,莫非是因为骨刺能吸血,戴在脸上,反而有滋润皮肤的作用? 返老还童这种事,多少帝王将相到死都没体验过。 见证了神墓的奇异。 北派那些人无心给八臂罗汉报仇了,纷纷催促青萍启程,尽快得见那登天升仙的蜀帝。 王城之中,没有植物和生物。 除了厚重的翡翠地衣,便是一朵朵比澡盆大的蘑菇,以及一些真菌黏菌体。 越往里走,蘑菇越大。 有些超过三米,像房子一样,可以同时容纳七八人到伞盖下睡觉。 “这些蘑菇真他娘大,活了多少年,可以吃吗?”一个伙计用匕首捅在蘑菇上,企图采集一些样本。 巨型蘑菇晃了晃,抖下一圈褐色孢子粉。 “啊!” 孢子粉洒下来,恐怖的一幕出现了。 那伙计转瞬变成一具干尸,毛孔被撑大无数倍,皮肤钻出一朵朵小蘑菇,开遍他全身! “这里的蘑菇有问题,是太古菌体,别碰!” “不要乱,不要乱!” 菌类孢子很轻,几乎没有重量。因为有人闯入附近,孢子被我们行走的微风带起来,朝我们围拢。 这下,人群炸锅了。 有人不小心撞在巨型蘑菇上。 孢子一下将他活埋。 犹如雾霾一样笼罩虚空,接触孢子的人,无不立时毙命,死状奇惨! 这下,众人调头逃命,根本不顾队友。 然而越是这样,越陷入死循环。 随着我们狼奔豕突,越来越多的蘑菇孢子飘到空中,犹如一道烟霾朝人逼近。那些孢子太细微了,能进入人的毛孔,一遇鲜血便膨胀发芽。 人被吸成尸块不说,身上还要长出密密麻麻的小蘑菇。 我回头看了一眼。 之前在护城河见到的王宫,实际是这些巨型蘑菇组成的,只能远观。一旦试图靠近,光是那遮天蔽日的孢子,便能令百万大军有进无回! “不易,快跑!” 我一把拉住夏不易的手,掉头逃窜。 胡子跟着追上来:“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风紧,扯呼!” 现场太乱了,根本没法顾忌旁人是死是活。 慌乱中,我拉着夏不易就跑,隐隐感觉胡子在后面追。 “小虾,小虾你慢点。” 胡子在后头叫我。 我回头一看,妈呀,胡子后面,飞出密密麻麻的褐色孢子,犹如沙尘暴席卷八荒,连天都被遮挡了。 “胡子,你他娘哪弄的这么多蘑菇,你是采蘑菇的小姑娘吗?” 那么多吸血孢子。 大罗金仙到此,也必死无疑。 胡子哭丧脸:“不是胡爷搞的啊。好像起风了,有风在吹,咱们跑的方向,正好是下风口!” 这是密闭的地心,怎么可能有风。 然而越来越多的孢子飘了起来,周游九天,穷极黄泉。 蘑菇不是植物,而是真菌,这些东西统治地球的时间,远远超过蕨类时代,地上这些地衣,其实是蔓延的菌丝! “小虾,你拉着那王八蛋跑啥,胡爷不是你的至爱吗?” 胡子骂了一句。 我回头一看。 自己拉的人,根本不是夏不易,而是秦问仙! “靠,怎么是你啊。”我急了,夏不易人呢。 秦问仙无辜道:“我刚才好好的,你二话不说拉着我就跑,我喊你你都不听,怪的着我吗?” 我气急败坏,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把我和不易分开。 只有我和秦问仙,还有胡子三人,跑入这条岔道。 其余人失散了,也不知是死是活。 秦问仙甩开我的手,很快就超过我:“孢子要飞过来了,再慢慢吞吞,你们就自己在这等死吧,我先走了。” “你个混蛋!” 我不可能撇下胡子。 调转过去,拽着胡子的衣服,我一路快跑。 胡子吃不消了,我们南派倒斗的辎重,被他一个人扛着。想想看,夺命孢子组成的烟霾就在几米远的地方,还在不断扩散。 我和胡子为了逃命,踢翻不少蘑菇,那孢子越来越多,越发形成死循环。 如此争分夺秒的态势下,想脱下背包减重,都没有这个条件! “胡爷,哈,胡爷跑不动了,小虾,你有水吗?” “都他妈这个时候了,喝个屁的水,等出去了我请你品尝农夫山泉!” “别跑了,咱们在下风口,这地方绝对有自然风,孢子全在往咱们这飘!” 暂时没工夫研究地底哪来的气流。 胡子撇开我的手,扯下我腰间水壶,对着嘴里猛灌一口。 就在胡子停顿的一秒钟。 孢子群围了上来。 我一阵绝望,眼睁睁看着秦问仙那个王八蛋越跑越远,而我和胡子,则被孢子带断绝了生路。 “啊——呸!” 就在我思索自己的遗言时。 胡子猛引一口水,气沉丹田,胸背张开,舌如莲颤,嘴似壶口。 噗嗤一声。 但见胡子嘴中,洋洋洒洒喷出大片水雾,根根似线,条条如丝,好比那庐山瀑布,飞流直下,连绵不绝。 我一看,这不是口吐莲花吗! 胡子嘴里喷出一片水雾,就朝孢子带洒去。 那孢子轻盈,几乎没有质量。然而一沾水就膨胀,掉在地上被地衣包裹,再也飞不起来了! 水可以让孢子失去浮力。 胡子倒退一步,踩到我脚。我顾不得叫疼,见他又吸了一口水,噗嗤一声喷出去。 孢子纷纷落在地上,愣是被胡子阻绝在三尺之外! 那种情况,我真想给胡子申请专利。 大胡子牌人工喷水壶,真他娘的好! 第六十四章 真菌 胡子连喷了十几口,嘴都吹肿了。终于把飞过来的孢子带挡住,我和他趁机绕开蘑菇,从缝隙溜了出去,躲过这夺命杀机。 “胡爷的嘴啊。” 胡子叫苦连天,他腮帮子都吹肿了:“你就知道看戏,也不说帮帮忙。” 我道:“喷水我是会,但要喷出水雾,还要喷得那么均匀那么有艺术感,胡子,我就两个字,厉害!没看出来,你家祖上还有说相声的,会那口吐莲花?” “呵,现在知道胡爷的厉害了吧?你胡爷我什么不会,别说口吐莲花,就是莲花落子,胡爷张口就来。刚才你拉着那小白脸,咦,那小白脸人呢,狗日的,跑得真快啊。” 要不是胡子喷水,我和他已经栽了。 正兀自庆幸,刚才跑远的秦问仙,见我们还活着,又折了回来。 “胡爷,你说谁小白脸呢?” 胡子被秦问仙虐出了阴影,一个劲往我这边躲。 我一见他就来气。 “你不是跑了吗?” “可我又回来了啊。大家非亲非故的,你们跑不动,总不至于要我跟着一起陪死吧。既然没事了,一起走吧。” “谁稀罕跟你一起,滚远点,各走各的!”我大骂一声。 刚才要不是这小子捣乱,我们应该和不易在一起的。而且一路上,数这小子踢倒的蘑菇最多。 “喂,不要这么绝情嘛。”秦问仙耸了耸肩,丝毫没有抛弃队友的不适感。 “你们北派的人都这么冷血吗?” “这叫趋吉避凶,明哲保身。” “那你继续保胎吧,胡子,我们走!” 我撇下秦问仙,拉胡子离开。 秦问仙也没追上来,仿佛一个被遗弃的小孩子,大感委屈发泄道:“你们真这么绝情,不要我了?” “跟你这种人当队友,胡爷还怕不知道啥时候,后背被人捅一刀。北派那么排斥你,你得考虑是不是你做人不地道,啊呸,是下贱。” 胡子临走骂了一句。 走着走着,我发现有点不对头。 刚才顾着逃命,压根没计算方位。四面八方到处是蘑菇,迷宫一样,该怎么走出去啊。 那些蘑菇大的吓人。 动辄房子那么大,遮连成片,一个就够一家人吃一年。 我想,如果把这种蘑菇搬出去,完全可以解决粮食问题。黑暗中,这些蘑菇会散发一种幽光,如冥火照亮虚空,指引死亡旅途。 我和胡子抬头往上看。 见那宇宙深处,霄汉之外,星辰无数,光辉灿烂,隐隐可见北斗七星、南斗六星之况,更有紫薇分野,度算周天。 那蜀山氏当真是大手笔。 以二十八星宫为壁,星海为宝,殉葬帝陵。 夺山川灵气,乾坤造化。 胡子纳闷:“咱们不是在地下吗,怎么能看到星星?” “确实奇怪。这王城附近,完全没有坐标,一般帝陵的祭殿、享宫、阙楼、太庙,一样没有,除了这些不能靠近的蘑菇。” 我和胡子完全迷失在里面。 绕着这些蘑菇走,一辈子都走不出去。 我想了想,叫住胡子,一回头:“走,去找秦问仙。” “找那王八蛋干啥,你不怕他捅你刀子?胡爷可告诉你,这类人比坏人还可怕,压根就是个心理扭曲的变态,童年不知道有多不幸福,你没听见,北派的人骂他野种?” 我道:“北派魁首,传承《飞龙观星术》,能以星辰为刻,星宫为盘,寻访天下龙脉。我们困在此地,唯有头顶星辰能辨方向,只有秦问仙才掌握飞龙观星,不找他找谁?” “就没有别的办法?” 胡子一点都不想面对秦问仙。 我道:“除非这里生活着一个采蘑菇的小姑娘,背着一个大竹筐,清晨光着小脚丫,走遍森林和山冈。” 情势逼人。 我和胡子原路返回,去找秦问仙。 却见秦问仙没有走。蹲在刚才的地方,好像小孩子在耍脾气,用棍子划拉地面。 “那位采蘑菇的花姑娘,哦不,北派当家的。”胡子招呼一声。 秦问仙丢下棍子:“你们怎么回来了,不是不要我了吗?” “别装了,这漫天星象,唯有你能看懂,你早就猜到我们会回来找你。”我揭穿秦问仙的小心思。 “原来还是利用我找星象啊,我还以为你们回心转意了。” “你不想出去?”我问。 秦问仙无所谓摇头:“人活着本来就痛苦,死亡也没什么好怕。如你说的,我没有朋友,没有兄弟,就是死了,也没人记得,更不会伤心。既然如此,就把这作为坟墓吧。” “胡爷刚才胡说八道的,其实你小秦爷,也有优点。” 秦问仙一副好奇宝宝模样问:“想不到胡爷那么细心,我有什么优点让你羡慕呢?” 胡子一下噎住了。 尴尬道:“比如,比如你小秦爷不挑食,米田共都不嫌弃,这就是优点。” “米田共是啥?”秦问仙没听懂胡子的黑话。qqxδnew.net 我敷衍道:“就是一种粮食嘛。好了,大家一起合作如何,我看你并不想死在这,不然何必等我们回来?” 秦问仙站起来,拍了拍裤子的土:“我这个人很记仇的,你们刚才抛弃了我,要想获得我的原谅,很难。那位胡爷,过来让我打一下,否则我不带你出去。” “凭什么啊!” “凭你刚才骂了我。” 胡子倒吸口凉气:“那胡爷让你骂回来。” “不,我更喜欢打回来。”秦问仙捏着拳头,要是让他给胡子一下,胡子非骨折不可。 我只好代为求饶:“先记在账上,出去了再还,如何?” “好吧,看在偶像的份上,给你们一个面子。” 从某种角度来讲,秦问仙这个人,对死亡非常淡漠,对别人对自己,都是如此。 胡子说他童年不幸才变得这样扭曲,我看是有道理的。 这种人,不怕死,或者说,他早就不想活了,又没有朋友又没有亲人,除了怕他的人,他死了,清明节都没人给他烧纸,别人还要放鞭炮庆祝。 不过,秦问仙既然来到神墓,必然是有所目的。 目的未达成前,他且死不了。 “飞龙观星术,乃上古帝王辰放氏所创,上应天河,下观灵台,中承帝星三千六百局,能理星辰之变,以天象寻龙,例无虚发。你们所看见的,并非星辰,而是蜀山氏在天岩上镶嵌的夜明珠和宝石。” “对方以珠宝代星辰,记录蜀山氏驾崩时的天象,若天象重合,地气感应,几千年后,说不定墓主就可以复生。上古时,避讳九,你们所看见的,是八局天象演图,龙穴位置就隐藏在八局之中。” 秦问仙是有真本事的。 他和张玉枫不同。 张玉枫在西派一呼百应,是真正的瓢把子。 而秦问仙在北派,被很多老江湖轻视,众人口服心不服,没少想办法干掉他。 秦问仙分析。 我们已经进入神墓内围。 蜀山氏以明珠宝石为星辰,刻出八局,对应八方陪葬坑。为了保护这八方陪葬坑,栽种了夺人性命于无形的鬼菌蘑。 鬼菌蘑是保护神墓的最后一道屏障,也是无法攻克的最顶级的机关。 质子军留下的羊皮卷,曾说神墓周围,有一道无形的“障”,能克鬼神,万年不易。 我猜测,所谓的“障”,应该是我们看见的这圈孢子带。 人只要一靠近,立时化为干尸。 而地上的地衣,又是成千上万的菌丝组成,与鬼菌蘑一同保护着神墓核心。 “目前我们所在的方位,只能看出两局。水星凌日、秋星昼见。这两类天象,与日全食类似,太阳被其它星辰遮挡,古人认为,是帝王驾崩,国家将亡的征兆。蜀山氏驾崩前,天上同时出现了水星凌日、秋星昼见,不久后,古蜀灭亡。” 秦问仙算出了陪葬坑位置。 警告我和胡子:“我们只有向主墓室靠近。还活着的人,会想方设法接近主墓室,我们在主墓室跟他们会合。” 我三人暂时联手。 路上遇见鬼菌蘑,能绕就绕开。绕不开,秦问仙挥刀砍断蘑菇,胡子牌大喷壶就对孢子喷水,使孢子无法漂浮。 地上的地衣会吸纳孢子。 一旦水分蒸发,孢子又会重新恢复浮力,这几乎是一种饮鸩止渴的死循环。 难怪西夏质子军被困在“障”的外面。 你越往里走,孢子的数量不会减少,反会越来越多。那么人迟早会被埋进去,最后连退路都被封死了。 “应该是这里了。” 秦问仙弯腰扒开一层翡翠地衣 下面露出青黑色泥土,与周围地质截然不同。 他道:“下面有水银沁,应该是陪葬坑无疑。这么多年,水银挥发出来,附近的鬼菌蘑都死了,可以动土。” 胡子道:“原来这些蘑菇怕水银。质子军为啥不搞几百吨水银,把这蘑菇全灭了?” 我道:“水银容易挥发,古代没有防毒面具,你打算灭了蘑菇之后,让古人怎么进去?再说,这些孢子可不怕水银,你瞧瞧附近的泥土,这是隐生土壤。孢子可以在里面存活几百年,灭了上面的鬼菌蘑,下面的孢子又会长出来。” 蘑菇是真菌 真菌和细菌,是地球最古老的存在。 所谓“隐生土壤”,就是真菌、细菌、苔藓组合成的地衣。 有了地衣,真菌几乎拥有不死之身,永远不会灭绝。除非你是神仙,能把整个地脉都挖掉,根本不可能的,现代科技也办不到! 第六十五章 金尸 秦问仙丢出两根洛阳铲:“我累了,你们来挖,挖到墓室叫我。” “你去干嘛?”我看秦问仙要走。 他提着裤腰带,可怜兮兮道:“你怎么比我爹管的还宽,我去旁边撒个尿不行吗?” 胡子小声嘀咕问我:“你说这家伙,是站着尿还是蹲着尿。” 我懒得八卦。 甭管蹲着还是站着,只要不是躺着尿,就行。 又一想,那不成鲸鱼了? 入地七尺,即见白膏泥。 又挖了一阵,我和胡子打到白沙厚土砖垒成的拱形墓室顶。 墓室呈蒙古包,不大,约莫比客厅略小。 我用南派的九连通千钎打穿墓墙,这种工具是专门破石头的,连铁浆都能打穿。里面一股晦气涌出,这里氧气本就稀薄,味道愈发难闻。 散了墓中晦气,我去叫秦问仙来。 秦问仙看了看,递给一根绳子,让我和胡子先下去探路。 我接过绳子,也不指望秦问仙的性格能身先士卒。 胡子拦住我,说他先下去。 秦问仙有点羡慕,嘲讽一句兄弟情深,真肉麻。胡子怼了他一句,说你这辈子想肉麻都找不到人。 下了墓室,一束手电光晃了三圈。 我跟着进到里面,秦问仙最后。 那是一间石室,里面的陪葬品都腐烂殆尽。中心摆着两个巨大的鬼魅,浑身肌肉,面容狰狞,互相挑起一口大钟。 我不知道华夏是什么时候有钟的。 那口青铜大钟比人还高,周围悬挂拳头大小的铃铛,错落有致,非常有艺术美。 “奇怪,怎么没棺材啊?”胡子看了一圈,“就这么一间陪葬室?到底是草头天子,排场忒寒酸了点。” “这是礼乐陪葬坑。”我看见那口钟,便道:“咱们国家自古是礼仪之邦,细胞里面都游荡着音乐细菌。” “这口钟,可不一般啊。”秦问仙看了看,倒退几步,“挖错地方了,走。” “什么?” “快走!” 秦问仙的语气一下急促起来。 就在我们准备拉绳子上去时,打盗洞的地方,一块石头掉了下来,正好砸在两只恶鬼抬着的青铜钟上! 石头掉下来的时机太巧了。 不像意外,倒像有人故意扔下来。 这里除了我们三个,哪还有人! “快捂住耳朵!”秦问仙第一次有团队意识,提醒了我们一句。 我张了张嘴,刚要说话。 却见那青铜巨钟震动起来。耳朵听见声音的一瞬间,人就聋了。五感混沌,一下被封住。 巨钟轰鸣,连带旁边的小铃铛一起发声。 宫商角徵羽,催命夺魂。大脑放空了几秒钟,才明白那是打雷了! 我和胡子一下摔在地上,七窍流血,内脏发酸,一下就被震伤。秦问仙武功高,想跳出墓室,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这是南疆左道,千铃锁魂阵,是囚禁人灵魂让其永不超生的,为何会在这?”秦问仙咆哮一声,也吐血了。 发声的源头,就是那口铜钟。 事不宜迟,我踉跄站起,拔出腰刀,一个鹞子翻身,整个人腾空跃起,全靠腰背用力猛的一弹,身体斜倾而下,手中腰刀顺势甩出,风雷呼啸砸了过去! 能进入神墓的,都有一份绝学。 这个时候没有奇迹,唯有自救。 我将腰刀甩出,那一下用了全力,人摔在地上再也动不了。 刀锋飞劈铜钟一角,青锈碎裂,铜质飞溅,将左边斩开。那钟一个倾斜,不知几千斤重,乱了声韵。 “看胡爷的。” 胡子抬脚,将几斤重的行军水壶抛出。 一个铁拐李倒采湘妃竹的姿势,水壶一抛,互相交碰,更乱了五音。 夺命巨声停顿几秒,才令我们喘口气。 铛! 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我和胡子接连出手,企图打碎铜钟。秦问仙补了一刀,刀锋劈开恶鬼挑起巨钟的青铜梁,铜钟一下掉在地上,碎成了七八块。 我们太阳穴都要跳出来,血喷三尺,染红衣襟。 终于破了这千铃锁魂阵。 不待我们爬出去,铜钟之中,摔出一具金灿灿干尸,硬挺躺在地上。 我一看,才明白这并非墓主人设下的机关,这千铃锁魂阵,不是针对我们,而是为了困住铜钟内这具金尸的魂魄! 金尸非比寻常。 七窍用铅水封死,浑身包裹金箔,锻以丹药,死后魂魄不出,怨气积在喉咙。 不知是犯了什么大错,竟封在这铜钟内,成了铜舌! 严格来说,钟在古代叫“金铎”,是宣传王道天命的礼器。古蜀人将金尸封住,充当出声的铜舌敲击钟壁,有点惩罚长舌妇的意思,让他一辈子喋喋不休。 经过千年敲击,那尸身何等坚硬,早已如磐石不朽! 金尸膝盖,挖掉填上蛇尾,半人半蛇下葬,可见生前是一皇族,却不知为何会遭受如此歹毒的巫术封印魂魄。 咔咔,咔咔。 铜钟粉碎,金尸暴露在空气中,立时有了反应。 十指青黑,指甲弯曲狭长,卷曲了好几层,不停在地上抖动。 “尸变!靠,小虾,拿家伙,把这位爷吊个天灯,不然咱们都歇菜了!” 古墓之中,最忌粽子。 何况这金尸铜皮铁骨。 我与胡子一下就紧张起来,拿出背包的铜丝墨斗绳。胡子将绳索结了一个上吊的圈套,一把套在金尸脖子上。 绳子一头搭在墓室顶部的花灯上,想把金尸吊起。 哗! 那金尸一下从地面掠起,阴风一阵,直朝我们面门袭来。 胡子猝不及防,拉着绳子,反被金尸吊到空中。 “哎呦呦,这老粽子力气真大诶,小虾你那边怎么样?” “没事。” 我懒驴打滚逃到一侧。 那金尸铜皮铁骨,却不能弯腰,指甲细长,一把抓到地面。地砖顿时塌出一个窟窿,可见老粽子道行。 秦问仙见状,便想独自爬上去。 胡子岂是吃亏的主,在空中晃了过去,利用身体惯性狠狠下沉,将金尸拉起来。 金尸咆哮连连,张牙舞爪,令秦问仙不能出去。 “还愣着做什么,过来帮忙啊。”我招呼一声秦问仙,“麻烦你有点团队意识好不好。” “你要我怎么做?”秦问仙一脸不情愿,他还没跟人有过合作。 我取出一只牛皮囊。 里面有三根巴掌长,刻满密咒符法的铁钉。铁不通阴阳,这三根铁钉,请高人加持七七四十九日,深埋于地下龙脉,取地气在月阴时开光,乃是一等一的法器! 南派对付粽子,常用拔尸术。 将铁钉钉入粽子肩胛和头顶。民间所谓,人有三把火,将不通阴阳的铁钉打进去,那纵然是旱魃,也失了法力。 我果断割破自己手臂,将血淋在铁钉上。 “一起上,钉这老粽子,胡子那边撑不了多久!” “哎,真是麻烦。” 秦问仙和我拿了钉子。 那金尸凶神恶煞,被吊在空中手脚不能沾地,仍有千斤力,将铜丝墨斗都拉变形了! 我不敢耽搁,举手便要钉钉子。 金尸咆哮声。 手肘居然能弯曲,一拳将我打飞出去。 五脏六腑翻江倒海,我趴在地上吐血,秦问仙一个不慎,被金尸打了一掌,也飞了过来。 “靠,就不该信你们的话!”秦问仙埋怨不已。 我没个好气:“那你有何主意?” “老粽子怕火,我们北派遇见粽子都是放火烧,就你们南派,还钉钉子,又不是木匠!” 秦问仙吐槽一句,便把火油浇在金尸身上。 然而墓室之中,氧气含量极低,那火一时半会根本烧不起来。老金尸挣扎连连,手臂拍打,反将火焰熄灭。 身上浇了油,老金尸得劲,一下从绳套滑了出来,掉在地上。 胡子猝不及防,扑到前面,摔在金尸脚边。 他气炸了,骂道:“秦问仙,你小子真是丧门星,你帮倒忙啊!” “快跑快跑。”秦问仙一个劲推我。 金尸朝胡子裹挟过去。 我大骇,推开秦问仙,肩膀撞在金尸身上,为胡子争取时间。 “奶奶的,你可真是白痴。”秦问仙骂了一句,拉着绳子爬回地面。 我在地上滚了几圈,仓惶中摸到一个金属圆筒。 那是老爷子使用过的倒斗工具,为南派奇淫巧技集大成者,九连通千钎! 其实就是一个手臂粗的黄铜管。 里面是一截镶了金刚石的千锻钢钎,用弹簧收缩,有点类似现代的圆珠笔。钢钎后端,有八十一道弹簧连锁,外力激发,全靠寸劲碎石。 以前南方多石墓,砖头缝灌满铁浆,炸药都不好使。 全仗九连通千钎,可以直接打穿墓墙,进入墓室! 旁边没有别的东西,我捡起九连通千钎,对准金尸的脸,就是一下。 钢钎弹出来,击中金尸面门。 咔嚓一声! 老粽子半边脸稀碎,金箔飞溅,发黄的骨头都露出来,眼珠吊在一侧。 即便如此,那老粽子还是不依不饶。 我用九连通千钎招架住。 黄铜管子都被锤变形。 正是千钧一发,命悬一线,刚才跑出去的秦问仙,用网兜揣了一把孢子菌洒入墓室。 孢子在金尸身上扎根,将它变成蘑菇的温床。 我和胡子赶紧捂住口鼻。 金尸终于是没了动静,伏在地上,身上金箔逐渐脱落,露出青黑色尸皮,已经有化龙的征兆,一层层闪烁金属光。 “喂,你们死了没有,死了我就走人了。” 头顶上,传来秦问仙冷酷的声音。 胡子听见他就来气,骂道:“你死了胡爷都没死,好得很。” 我让胡子别说了。 秦问仙这家伙,确实混蛋,不过刚才他也帮了忙。咱们对坏人,不要那么苛责,说实话,坏人没躺在地上撒尿,那就属于有羞耻心了,还指望他救死扶伤吗? 第六十六章 子母棺 重新跳入墓室,秦问仙像狗一样四处抽鼻子。 南北西三派,真正得了倒斗王绝学的,还就只有秦问仙。 他有顺风耳,能听风辩位。又有阴阳眼,能在黑暗如履平地,更有一双狗鼻,能以气识物,天生的倒斗王者。 “这墓室是双层的。” 秦问仙抽了抽鼻子:“这尸味不对。下面至少还有个粽子,你们把地板挖开。” “歇一歇,歇一歇,胡爷受不了了,咳咳,待会再说。” 秦问仙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刚才是有人故意从上面丢石头,触发千铃锁魂阵。你要休息,万一对方把盗洞堵死了,我们一辈子不用干活了。” 胡子道:“你说有人,难道是青萍那伙?不对,北派的人巴不得你死,该不会是他们动的手脚吧。” 秦问仙一脸淡然:“有可能吧,无所谓了。” “靠,那胡爷跟你,岂不是很危险?” “我没求着跟你组队,你们随时可以走啊。”秦问仙冷冰冰板着脸,面无表情。 “好了好了,影响团结的话不要说。既然还有墓室,挖开看看,我倒要瞧瞧,这神墓到底有多神!” 我不明白,倒斗之王,一派魁首,那是无数土夫子的偶像和精神信仰。 作为秦玉峰的传人,为何北派这么排斥秦问仙呢? 我没有深挖旁人隐私的习惯,秦问仙不愿意提,自然懒得去问。 我在入口布了一个陷阱,将千铃锁魂阵的配件挂在下面。如果再有人来暗算我们,不管是谁,碰响了这些有魔性的铃铛,他会作法自毙。 下层墓室是花岗石整块拼凑出来的,坚硬无比。 我用九连通千钎打洞,钢钎都磨平了半寸,才打开一个仅够人缩肩下去的缺口。 果然是双层墓室。 看来古蜀有很好的防盗意识。 通常出现双层墓室的古墓,危机重重,墓主为保死后千年安宁,会不择一切手段! 中心放着两口棺材,地上一只漆器木箱,木质已朽。里面放着黄金铸造的贝壳,装的满满当当。 胡子一看,眼睛就直了。 抓了一把黄金贝壳,手都抬不起来:“哎呀,咱们发财了,这可都是足金的玩意。财神,胡爷第一次遇见财神爷赏脸。” “啊,果然,我就不该跟你们合作,倒霉透顶。”秦问仙来了一句,让胡子不爽。 “你说谁是丧门星,胡爷一直都被幸运女神附体。” 秦问仙指着那两口棺材,对一箱黄金置若罔闻:“两口棺,一大一小,外染红砂,内浸朱金,铜角封死,古玉压穴,你说这是什么?” 我面色为之一肃。 古墓之中,不乏夫妻合葬,两口棺材。 但看这两口棺,形制一样,大小不等,又用朱金填实,不留榫卯。 这,可不是夫妻合葬,而是...... 胡子并非只认冥器的莽汉,当即呼了一声:“子母连心棺!” 秦问仙回头看了胡子一眼:“没看出来,你这脑袋大脖子粗的人,还有这份见识。” “靠,胡爷一向被窝放屁,能文能武!” 我蹲下来,查看棺底。 墓室之中,用五色土隔绝地气,地板都是古玉拼凑,并有古蜀神巫符咒,绘以百花千子,确系子母连心棺无疑! 倒斗一行,有诸多忌讳。 三盗三不盗,六进六不出,都是祖师爷定下的规矩。谁敢驳了祖师爷面子,必没有好下场。 为防死后侵扰,历朝历代,王公大臣无不绞尽脑汁设下机关,或以巨山大冢为葬,或以封石条固为营。 然而机关没有什么可怕的。 再精密的设计,侵蚀个百八十年,便很少能使用。倒斗最怕的,归根结底还是粽子,或是厉鬼之类无法接受,超过认知的神秘事物。 子母连心棺,便是老祖宗说的,很阴很邪的一类玩意。 秦问仙道:“子母连心,阎君绕道,这种葬法,我还是第一次见。还要开棺吗?” 胡子道:“咱们下神墓,是为了找解除阴康之咒的线索,有棺不开,还来个啥劲?依胡爷的意思,管它里面有几个粽子,咱们把家伙事准备好,布下天罗地网,就不怕正主尸变!” “先别轻举妄动。” 我拦住胡子。 “这子母连心棺非同小可,我也是听我家老爷子提过这种东西,从未亲自见过。老爷子曾入邙山发冢,在一汉墓见过。” 我看了看。 棺材头放黄金,底下用五色土隔尸气,与我家老爷子说的一模一样。 胡子问道:“你家老爷子有经验,说说看。” 我摇头:“倒斗最怕粽子,尤其可能有活尸的凶棺,祖师爷是不让碰的。我家老爷子是谨慎的人,他说,这种葬法是上古流传下来,里面施了非常阴邪的巫术。将一个快要生产的孕妇,封其九窍,婴儿连带紫河车活剖出来,分在两口朱棺下葬。母子连心,互相养尸,我家老爷子直接掉头就走了。” “竟如此邪门?” 古人相信死后可以进入另一个世界,哪个墓主人会傻到自残自己的肉身? 我道,所谓母子连心,其实是古代一种酷刑。 主家担心腹中胎儿变成厉鬼,但又必须杀死其生母。行刑的人怕被报复,遂用子母棺将两具尸体分葬,其本意,是令孕妇和胎儿永不超生。 为防止倒斗的破坏仪式。 凡子母连心棺,棺前必置黄金,相当于贿赂盗墓的。 看见子母连心棺,土夫子不可上前,若是为了钱财,可取棺前黄金带走,这是一种维持千年的默契。 总之,棺材绝对不能打开。 开之,必不详! 胡子发挥想象力,说:“咱们在上头,不是发现一具男尸吗?稍微综合一下,就能得出结论。这个女人啊,可能是蜀山氏的老婆,上头那具男尸,可能是皇宫的护卫或者大臣。两个人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眉来眼去,瓜田李下,卿卿我我,伤风败俗......” 我一听就头大,赶紧让胡子闭嘴。 再让他说下去,保证少儿不宜。 谁料秦问仙煞有其事点头:“也许是真的。可以肯定,这个女人背叛了当时的帝王,否则以她贵族的身份,不至于遭此酷刑,肯定是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 “瞧,胡爷这分析有理有据吧?” 胡子得意极了,大有照搬金拼梅,现场说书的冲动。 我让胡子别扯犊子了。 此处既是帝陵陪葬坑,说不定有那蜀山氏升天尸解的线索。神墓千变万化,没有线索万万走不出去。 可一旦开了子母连心棺,算是打了祖师爷的脸。 万一祖师爷不保佑咱们,棺中老粽子直接起来,就秦问仙这没义气的家伙,我和胡子单干还真斗不过老僵尸。 “怎么样,到底开不开?”秦问仙看我。 我十分为难。 最终一咬牙:“开!” 胡子一听开棺就来劲,竖起大拇指:“小虾,你这暴脾气,对胡爷胃口。咱们先开大的,还是开小的?” 子母连心,开哪个都不吉利。 民间传说,开了大棺,小棺化为厉鬼的尸婴就会替母报仇,活嚼对方心肝。开了小棺,小僵尸的亲妈又会跳出来算账。 我叹了口气。 真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秦问仙道:“要不两个棺材一起开?” 我怒道:“诈尸了怎么办,我们同时打两个粽子?” “那到底先开哪个?” “小公鸡大黄牛,点到谁我就选谁。” 我伸出手指点了点,点在小棺材上。 “算了,还是先开大棺,把小孩的妈控制起来。” “胡爷赞同你的想法,咱们要有一个人质在手。” 说完,胡子用撬棍拨开棺材缝隙的丹砂。 这种凶棺,把死人埋进去就没再打开的想法。榫卯全部是封死的,浇上松油。由于完全隔绝了空气,里面正主死而不化的概率非常大。 “妈的,有点不对头啊。”胡子用撬棍砸了几下,脑门开始冒汗。 “咋了?”那种环境,人很难不紧张。 胡子一抖:“这棺材压根不是木头,是铜角金棺!靠,这女人,别不是葬进去的时候,就已经尸变了吧!” 秦问仙取出北派制僵尸的捆仙索,又将无影丝缠绕在棺材附近,以防僵尸突然跳出伤人。 “已经动了棺材,必无善了可能,快开!”秦问仙催促胡子一句。qqxδnew.net 我将南派打尸鞭掏出。 真有老僵尸,先赏它一鞭子再说。 那棺材外层包木,实则是铜角金棺,内用青铜填死,重达千斤。胡子一咬牙,脚下一蹬,将那棺盖掀翻在地。 内中无椁,一具狰狞凄厉女尸,一下出现在我们眼中。 棺中飘出大堆黑色丝线,竟是那女尸头发,像章鱼一样散开! 胡子倒退几步,用手肘遮住口鼻,以防尸气侵入。 我和秦问仙口含苏合香,站在最前面,随时准备给那老粽子一刀。 待到棺内尸气散尽,老粽子毫无反应。 我一看,那尸体关节粗大,下葬时候,软组织迅速溶解,应该没有起尸可能。便把手电调到最亮,照入棺内。 那女尸仰面朝天,浑身浮肿。 肚皮整个爆开,绛金色的尸皮一层层收缩折叠,十分恶心。 “你们来看这。” 既然无法尸变,秦问仙便放松了,手电乱晃,对准掀翻在地的棺盖。 棺材外面是包木的,为了更好的密封。 手电对准过去。 巨大的棺盖上,满是指甲挠痕,一道道触目惊心,还有血迹斑驳。 我瞬间头皮发麻。 女人下葬的时候,还是活的,被直接钉入金棺。她拼命挣扎,大声呼救,双手不停想推开棺盖,所以上面才有这么多指甲痕迹。 再看那女尸指尖。 十指烂得像棉花,皮肉脱落,筋脉撕裂,更能想象当时惨状! 第六十七章 对讲机 “奇怪,到底是犯了什么大罪,不会真给皇帝戴了绿帽子吧?”胡子吐槽一声,给女尸点了三根香烟。 “这位大姐,冤有头债有主,您安息吧,胡爷这,还有国外的压缩饼干,请你吃点,千万别起来啊。” “等等,不对头。” 秦问仙用手触碰棺盖背面的指甲痕。 “有点不对。” 他又重复一句。 我完全被那具女尸凄厉的死状吸引了,没觉出问题:“哪不对?” 秦问仙道:“这女人下葬至今,少说也有三千年。可你看这棺盖的痕迹,尚有铜光,年代并没有那么长!” 这可有些惊悚了。 难道铜角金棺中,还有另一个被活葬的人? “这很像是汉字。”秦问仙观察仔细,“有人用指甲,在木板上刻出了线索,你来看。” 我努力辨认那些划痕。 发现确实是汉字。 组合起来,竟像是一句话。 有人在活着的时候,被关在了这副金棺内,氧气耗尽前,用指甲生生刻下这些,而且年代就是最近十几年,不会超过民国! “张祭泉死于此,死不瞑目,唯留符印,恨恨恨!” 我顺着把上面汉字念出来。 连秦问仙都不淡定了,我与他对视一眼。 在棺盖留下凿痕的,竟是西派创始人、一代倒斗之王,张祭泉! “胡子,把这女尸搬出来!”我大吼声,张祭泉怎么可能死在这。 女尸很轻,就是肚皮上的破口大的吓人。 将女尸抬出金棺。 浸满尸水的陶瓷枕头下,赫然摆放一件金灿灿物饰。 我捡起来一看。 那正是张祭泉身为倒斗之王的符印,上有“天赐”古篆二字,天下绝无仅有! 胡子大骇:“张祭泉不是男人吗,怎么变成大肚婆孕妇了?” 我道:“这具女尸,确实是正主。但张祭泉的符印怎么可能在枕头下,还有,胡子你来看,张祭泉居然在棺盖留下血书。看来,他比我们早到,而且已经开过子母连心棺了!” 张祭泉死于此,死不瞑目,唯留符印,恨恨恨!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我能断定,张祭泉肯定是死了,而且是在打开子母连心棺后,遭了天谴。 “张祭泉在十几年前,率人进入岷山,再无消息。看来,是折在此处,你将符印收好,见到张玉枫交给他吧。” 秦问仙叮嘱我,这是件大事。 这么多年过去,张祭泉不可能还活着,虽然古墓没有发现他的尸体。 “棺盖这行字,真是张祭泉亲手刻上去的?多疼啊,活生生把手都磨烂了。难道他遇见了黑吃黑,被同伙困在铜角金棺闷死?”胡子不禁猜测,这确实是很恐怖的事。 我道:“张祭泉武功盖世,又是倒斗之王,虽说年迈,也没道理被黑吃黑。” “难说啊,人心险恶。”秦问仙感叹一句,“倒斗之王也是人,凭什么不会死?” 我无心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三位倒斗之王,除了我爷爷还在世,其余人都死了。 以前还有人笑话我爷爷软骨头,骑墙派。现在想来,老爷子才是真的大智慧,很有一套长命百岁的哲学。 既然张祭泉光顾了这个陪葬坑,应该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我和胡子打算退出去。 这时候,秦问仙又警觉起来,像狗竖起耳朵:“嘘,你们听,有声音。” “你别一惊一乍的。”我以为他吓唬我。qqxδnew.net “真的有声音,仔细听。” 胡子道:“好像是有点动静,似乎,似乎有小孩子喊‘爸爸’。” “你开什么玩笑,你是陈世美投胎?” 子母连心棺最凶最恶的,反而是闷死在紫河车的那具婴尸。 胡子说,有孩子在附近管人叫“爸爸”,那不比诈尸还恐怖吗。 “小虾,这小粽子,好像真的在说话!”胡子把耳朵贴在小号棺材上,那声音更清楚了,而且非常有规律,绝对不是什么风声。 “没听说粽子能说话的。”我摇头。 秦问仙道:“声音确实是从棺材发出。” 我道:“假如张祭泉来过这里,子母连心棺已经被他破了,怎么可能还有粽子没被干掉?再说,小粽子活了至少三千年,管你叫爸爸,你辈分得多大?” 婴儿棺的小粽子管人叫“爸爸”,而且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楚,我们三个人都有点不淡定。 我道:“胡子,你刚才抬女尸的时候,是不是没有戴手套?男女授受不亲,你平白摸了人家,现在女粽子带着小粽子,要跟你组成一家三口呢!” “放屁,胡爷一没房子二没车,女粽子图啥?” 秦问仙笑道:“这女人少说是个公主贵妃,不差你那点钱。你要跟她配了冥婚,我随份子。” 开了几句玩笑。 但我们三个都笑不出来。 这种时候,退出去,显得丢面。不退出去,那小粽子万一真活着,我们岂不是还要承担抚养责任? “秦问仙,你真的听清楚,小粽子在喊‘爸爸’?” 秦问仙点头:“确实是这种声音,而且一直没断过。” 我提出一个问题:“古代人有‘爸爸’这种称呼吗?” 胡子举手道:“报告,它就是喊你爷爷,你能高兴吗?要胡爷说,与其被动防御,不如直接打开婴儿棺,把小粽子揪出来,用三昧真火烧它个三天三夜。它要还是不服,咱们给它附赠一套5年高考3年模拟,就问它怕不怕!” “胡子,你这不是虐待未成年吗?” “啊呸,这小粽子至少活了三千年,咱们才应该享受未成年保护法!” 事出无常必有妖。 我将耳朵贴在棺材盖上细听。 秦问仙走过来,用一种鬼故事的语气吓唬我:“你听说过左耳无的故事吗?几十年前,有个土夫子去郊区倒斗,也是挖到一口这种朱漆红砂棺材。听到棺材里面,有人叫他‘老公,老公’,那土夫子是个光棍,就把耳朵贴在旁边听。” “当他耳朵贴在棺材上时,突然一声巨响,一条尸手从棺材伸了出来,撞烂棺材板,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土夫子吓得哇哇大叫,挣扎不开,最后,直接把他的左耳从脸上撕了下来,顿时鲜血淋漓......” “你不去说书真是屈才了!”我瞪了秦问仙一眼,这家伙唯恐天下不乱。 胡子刚才没戴摸金手套,等于和女尸有肌肤之亲。 那小粽子岂能善罢甘休? 横竖是一刀,我将牙一咬,便抄起打尸鞭,对胡子道:“把棺材打开,我赞同你的说法,给小粽子附赠一套5年高考3年模拟,让它明白,小孩子应该努力学习,天天向上。” “好啊,胡爷也想看看,管人叫爸爸的小粽子,到底是个什么模样。秦问仙,来搭把手啊。” 秦问仙非常不情愿。 但我和胡子都力主开棺。 二对一,有压倒性优势。 哗啦。 婴儿棺被拉开的一瞬间。 我抄起打尸鞭,二话不说就砸了进去。 这叫先下手为强。 “爸爸!” 就在棺材盖拉开的一瞬间,小粽子的声音愈发嘹亮,刺耳无比。我吓了一跳,打尸鞭滑了进去,随后发出一阵乒乒乓乓的怪响。 “诈尸啦,我不是你爸爸!”胡子大叫声,转头就跑,一屁股把秦问仙顶了出去。 秦问仙万万没想到。 他还没有卖队友,胡子先把他给卖了! “姓胡的,老子弄死你!”秦问仙咆哮,胡子的屁股颇为丰满,这一顶,直接把他顶到了棺材口,他整个人趴在了上面! 我拉住秦问仙的脚,免得他掉进去。 “等等,我看见它了。” “是小粽子吗?” “不,不是粽子,我看见叫我们‘爸爸’的东西了。” 秦问仙伸手在婴儿棺一捞。 居然捞出一个八十年代,黑壳大塑料带天线的军用对讲机! 对讲机有提示功能。 有消息发来,会发出“滴滴”的警告声。因为棺材密封的缘故,声音扭曲,被我们听成了“爸爸”。 婴儿棺内,空空如也,连尸体都没有。 只放着那部对讲机,还在不停闪烁红光,滴滴,滴滴地响。 “胡爷见过棺材里头有粽子,有咸鱼,有泡菜,有内裤的。对讲机,胡爷还是头回见,古代劳动人民这么会发明创造?” 棺材里面居然没有尸体。 我立刻想到,尸体会不会被张祭泉带走了? 而对讲机,也可能是张祭泉留下的! 秦问仙摇头:“张祭泉死了那么多年,你觉得,即使有对讲机,还能坚持到今天被我们使用?” 胡子道:“如果不是人,那......” 幽灵对讲机的出现,让我们胆战心惊。 这确实无法解释。 即便张祭泉真的留了一台对讲机,这么多年,早没电了才是。 对讲机一直“滴滴”闪烁红光,表示有新信息发来。 我们互相看了看。 我硬着头皮把对讲机捡起,摁下了接听键。 对讲机发出一阵嘈杂的电子干扰,居然可以正常使用。 “出去,往,往外十步,下朱雀穴。” 对面发出简短的一句指令,仿佛来自地狱。 “怎么办?”我问。 胡子道:“咱们不确定这玩意到底是人,还是不干净的东西。小虾,依胡爷看,咱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鬼地方吧。” “下朱雀穴,下朱雀穴。”对讲机重复这句话,犹如催命符般,阴暗的墓室,幽冥的力量,我们皆战战兢兢。 朱雀穴,是帝陵陪葬坑较为重要的位置。 就在我们发现子母连心棺的隔壁,需要重新开盗洞。 胡子说什么也不愿意听对讲机的话。 谁知道,那头说话的是人还是鬼。 我们先离开了陪葬坑,回到外面,将盗洞掩埋。 在原盗洞十步的地方,果然根据对讲机提示,找到那处朱雀穴所在! 第六十八章 被困 朱雀穴下,已被挖了一方盗洞。 形似莲花,切入地脉,多半是张祭泉的手笔。 这时候,对讲机又出声了。 这一次,那个嘈杂低沉的声音,居然指名道姓,说要让秦问仙一个人下朱雀穴。 这就太可怕了。 说话的那个“人”,不但知道我们会打开子母连心棺,还知道我们每个人的名字。那就明显不是巧合,我真的怀疑,是不是张祭泉的鬼魂,就跟随在我们身后。 摁动对讲机按钮,我问了一句:“你是谁?” 对方并不回答,仍要秦问仙一人下朱雀穴。秦问仙自然是不干的,然而对讲机没了动静,这种有恃无恐的态度,更让我们捉摸不透。 最后,我提出跟秦问仙一起下去,让胡子在上面留守。 出了问题,不至于被包饺子。 之后,我与秦问仙下到朱雀穴。 发现里面已经被清理过,棺材和陪葬品都没有了,狭窄的墓室内,有一盏台灯,一张现代书桌,还有几个发黄的空白笔记本、衣柜,解放胶鞋等现代用品。 尤其还有一个搪瓷的,用来装猪油的盆子! 我看呆了。 这压根不是古墓,倒像某个人在外地的出租屋。 一切生活用品,包括牙刷都有。对方竟然改造了这间墓室,当做房子生活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捡起书桌上的报纸,拍掉菌丝。 时间是,七五年,十月一日。 房间井井有条,可见主人是个有规划的人,没有搬家的痕迹,人员是突然消失的。 秦问仙看了看,说,根据房间的生活用品,这里大概有两到三个人,一起生活数年之久。 我想到张祭泉。 难道他并没有死。 他之所以失踪,是悄悄潜入了神墓,在这秘密研究什么? “除了倒斗之王,谁能潜入此地,谁能赶在我们之前,突入到‘障’的范围!”秦问仙一口咬定是张祭泉的手笔。 至于对方为何要这么做。 七五年十月一日,张祭泉至少八十岁了。 一个八十老人,在潮湿阴暗的古墓,和人一起生活几年的时间。 如果不是被胁迫,那么,张祭泉也在研究长生奥秘! “张玉枫没有说实话,张祭泉明显知道一些,而且,他已经失踪几十年,根本不是最近才音信全无!” “从报纸的年份来看,距今已有三十年。不管如何,张祭泉应该不在人世了。”我道。 话音刚落。 沉默多时的对讲机,再次“滴滴”作响,频繁闪烁着红灯。 秦问仙抢过对讲机,摁下按钮。 对面还是那个毫无波澜的声音:“衣柜,后,衣柜后有密室。” “过来帮忙。”秦问仙对张祭泉的秘密很有兴趣。 把对讲机丢给我,就开始使唤我这个苦力。我和他推开衣柜,一扇厚重铁门出现,里面居然是一间实验室! 巨大的玻璃瓶装满黄褐色液体。 一具被泡得肿胀的婴儿尸沉淀其中。 周围还有试管、样片,甚至,有古代的炼丹炉。我闻到很重的丹砂味道,有人在这搞过一些违禁活动。 铁门很矮,只有半米高。 带着装备根本过不去。反正里面也不大,我把装备放在外头,和秦问仙爬进去,丹砂的味道让人很不舒服。 “果然,张祭泉在这求长生不死。”秦问仙指着一人高的玻璃容器,“他在复原古蜀的养尸术。呵,这老糊涂,果然够蠢。” “张祭泉一代人杰,侠义可钦,怎会希图这种虚无缥缈的幻事?”我百思不得其解。 秦问仙讽刺冷笑道:“人是会变的。年轻时候热血,追求侠义,老了疾病缠身,自然希求不死,张祭泉倒是打了一个好算盘。对外谎称无法进入神墓,撇开另外两位倒斗王,自己却在这秘密研究。” 我觉此事非同寻常。 抬头看那玻璃瓶中的婴儿古尸。 尸体脑袋上,长出类似人参的物体,顶端开着一朵红蘑菇,竟有些细菌真菌共生的意思。周围很多丹药半成品,应该是有人在这尝试提炼某种物质。 实验室不大。 看了一圈,没有直接线索。 秦问仙看着看着,突然把目光集中在我身上,变得像恶鬼一般。 “你怎么了?” 秦问仙二话不说,推了我一把。 我脑袋撞在墙壁上,却见秦问仙扑了出去,回头对我喊:“门怎么关上了!” “我,我不知道啊。” 秦问仙推了几次,铁门纹丝不动,分明是有人在外面将门给封死了。 我听到拖拉重物的声音。 外面有人,将衣柜挡住铁门,企图封死我们! “开门!开门!” 大事不妙,我和秦问仙一起去推那铁门,然而根本没有用。门廊狭窄,我们进来的时候,将工具和装备都放在外面。 现在看来,分明是有人刻意陷害我们。 将我们引到这实验室,就是为了瓮中捉鳖! 咔咔,咔咔。 就在我和秦问仙焦急时,身后装着婴儿尸的玻璃容器,竟出现了触目惊心的裂缝。 随着一声爆炸。 淡黄色福尔马林流得到处都是。 脑袋长着一株人参的婴儿尸,从罐子滑出来,脸颊两侧腐烂褶皱,竟有类似鱼鳃的结构,在一起一伏喘气! “尸变。”秦问仙叫了声,装备都在外面,我们两个是赤手空拳啊! “快跑。”我拉上秦问仙,顾不得去推铁门了。 实验室有很多炼丹炉。 我抱起一个,朝婴儿尸砸过去。 “哇!” 那小孩坐在地上,一下就哭了。嘴巴一直咧到后脑勺,口腔满是细长獠牙,密密麻麻,四肢着地扑了上来。 粽子根本不可能有比人还灵活的关节。 我是猝不及防,打了个遭遇战。 后脑勺着地,差点昏过去。婴儿尸骑在我身上,张口要咬我脖子。那种情况,我被逼急了,为了活命,一口咬在婴儿尸的手臂上。 一口尸水涌进我喉咙。 婴儿尸的肉跟橡胶一样,臭气熏天。 那东西居然知道疼。 一下怨毒地将手缩了回去。 我翻身将他顶下胸口,抄起炼丹炉就砸。婴儿尸动作如飞,小胳膊一扫,我顿感鼻梁骨折,半边脸都麻了。 秦问仙见铁门封死,逃生无望,便没有撇下我,用一根尖锐的玻璃碎片扎进婴儿尸的肚子。 肚脐还有脐带,像肠子在地上盘了七八圈。 扎不进去,那婴儿尸诡到极点,转手来对付秦问仙,用脐带把秦问仙的脖子套住,企图勒死他! 我捂着流血不止的鼻梁爬起来。 由于婴儿尸浑身都是滑滑腻腻的尸水,根本没法下拳头。我急着救秦问仙,拉住了婴儿尸头上那株长着红蘑菇的人参植物。 婴儿尸咆哮连连,眼睛上翻,竟暴露弱点。 秦问仙岂是吃亏的人。 暴戾,残酷,丝毫不逊粽子。 躺在地上,双脚往前一蹬,秦问仙借势跃起,将我和婴儿尸一起踹飞。欺身压在婴儿尸上,要把婴儿尸头顶的人参扯下来。 婴儿尸吓得哇哇大叫,人参根须连在筋骨里,扯不动。 我顾不得疼。 从地上捡了一块碎玻璃,血从掌心流出来。用衣服裹了几圈,扎在婴儿尸两侧锁骨位置,拔尸灭灯! 我与秦问仙在实验室与那怪物扭打多时。 我二人伤痕累累,终是把那怪物耗死了。 瘫坐在地,我浑身酸痛,掀开自己沾满污渍的衣服。身上尸化的征兆越来越严重,我甚至仔细看了看,流出来的血,都开始变浓,有种尸血的粘稠。 这令我倍感恐惧。 雷千说的尸化时间,比预料的还要急促。 不过,这种尸化也不完全是坏事。 雷千说,一旦完成尸化,就等同于拥有不死之身。人的细胞与真菌黏菌相结合,能像壁虎一样,断肢重生。 随着尸化越来越严重,我几乎没有吃东西,也没有喝水。 身体都保持着充沛的精力。 若非副作用太明显,缺陷太恐怖,这几乎是完美的长生之道! 方才打斗时,手电摔烂了。 我从挎包摸出火折子吹燃,秦问仙正在角落清理伤口,我用火照过去,他突然很警觉,非常失态喊了声:“把火灭了,快点!” “怎么?” 我眼角余光捕捉到秦问仙的异样。 刚才与婴儿尸搏斗,秦问仙手臂的黑手套被撕碎了,露出他的手腕和手掌部位。 我一看,他手肘以下,居然是类似僵尸的干皮,一层层犹如松树粗糙,十指指甲蜕变成黄油蜡色,分明是尸毒入骨的征兆。 “你染尸毒了?”我惊道。 秦问仙对手上的伤非常在意。 我说这人为什么大夏天还戴着手套,原来是遮挡被尸毒侵蚀的痕迹。 “滚开!” 秦问仙发火,扑在我身上,将火折子摁灭。 我被他压得呼吸困难。秦问仙骑在我胸口,把我的斜挎包抢过去摸索一阵,将我身上的淡水和压缩饼干抢走。 我们的装备全在外头。 斜挎包里,除了一些纱布、火折子、手电筒,只有半瓶水和一个红烧牛肉罐头。 秦问仙把食物全部搜罗过去,我才得以坐起来。 “看什么看,再看我挖了你的眼睛!”他恶狠狠威胁我。 一般人看到秦问仙的手臂,肯定会吓得尖叫。但我身上,衣服遮挡的地方全是尸斑,我完全没有笑话秦问仙的意思。 看秦问仙手臂的伤口,已经有很多年了,尸毒入骨,这辈子,他的手都是那副模样,唯有戴不透光的黑手套,才能完全遮挡。 我苦笑道:“你把食物和水都抢走了,我怎么办?” 秦问仙蜷缩在角落,像一头发狂的野兽,眼珠通红:“那要看你那好兄弟,能不能来救我们。这点东西最多能撑一天,一天之后......” 秦问仙幽幽吐白气:“据说人血也能喝,生人肉也可以充饥。如果他不来,我就只好干掉你,这样我至少可以多活两天。” 我秉着呼吸。 以秦问仙的性格,对方绝对干得出来。 我根本打不过他,他万一真的饿疯了,要杀我我也没办法。 对方既然敢暗算我们。 胡子在地上,恐怕也凶多吉少,我对此还真没多少信心。 第六十九章 秦问仙往事 “咱们好歹同甘苦共患难,你把我粮食和水都抢了,还准备拿我当应急食品,是不是有点不够意思啊?” 我盘腿坐在秦问仙对面,这种时候,我也看开了,死不死无所谓。 秦问仙冷笑:“我才不需要什么兄弟情,也不需要人关心。之前无非是利用你们两个,结果你们两个拖油瓶比我还蠢,只要能活下来,我做什么都可以。” “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我问了一句。 秦问仙很在意。 把自己衣服的袖子拉过手掌,遮挡尸毒部分。 “关你屁事!” “你反正都准备吃掉我了,还不能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秦问仙一阵沉默。 突然,他抬头诡异道:“看见我手上的伤,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怪物?” 我把自己的衣服撩起来。 “我都一身尸斑了,哪有心情笑你。不过我就是有点好奇,你宁愿把希望放在胡子身上,怎么都不希望北派的人来救你?” “他们,可能吗?” “按理说,你是北派魁首啊,怎么和那些档头关系不好?” 秦问仙抿嘴不言。 我一个劲催他,困在地下实在无事可做,与其慢慢被逼疯,不如聊天缓解压力。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夏守龙的孙子,居然是个话唠?你和夏不易,真不像亲兄弟。” “说说吧,就当满足我这个应急食品的好奇心?” 身为北派魁首,秦玉峰的嫡传,秦问仙从小到大,应该是一呼百应,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存在,为何这人性格如此极端? 我的童年,还算幸福。 老爸没玩失踪前,有他宠着我。后来犯了事,还有不易、胡子这帮铁哥们,我童年的玩伴不少,别人童年有的游乐场、零食、动画片,我是一样不差。 秦问仙则是完全没体验过这些。 良久,他一弯嘴唇,苦涩笑道:“你知道什么是工具吗?需要的时候,就把工具带上,等事情忙完了,工具就会被随手丢掉,谁会在意一个失去利用价值的东西心里怎么想的?” “我没有童年,也没有未来。我并不是秦玉峰的骨血,在我很小的时候,作为一个家族旁系,被秦玉峰选为了继承人。虽然我叫他‘爷爷’,他却从来没把我当成一个孩子,他只是在利用我。” 从秦问仙那里,我听到一个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人生。 极端,狂暴,毁灭。 人没有生下来就是疯子的,都是被逼疯的。 指着自己那双眼睛,秦问仙放开话匣子。反正这里没有第三个人,而吃完了食物,他就该吃我了,也不怕秘密泄露。 “你知道我有阴阳眼,能在黑暗看清事物,知道这能力怎么来的吗?我六岁那年,那天是我的生日,我没有收到生日蛋糕,也没有生日祝福。秦玉峰给了我一把刀,然后一脚把我踹进了家里的地窖。我摔得浑身是血,还没哭出来,地窖里,已经有三只活尸在等着我!” “那天夜里,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我躲在棺材的缝隙里,用刀砍伸进来的尸手,不停的砍,一直砍下去,我只知道,自己不想死,不想被那些怪物撕成碎片。这时候,秦玉峰在上面大骂了一句‘他娘的给你一把刀,不是让你像娘们在那哭,给老子把这三个畜生的头砍下来!’” 黑暗里,四下没有光。 我隐隐听到人的啜泣声,很轻。 秦问仙将遮挡手臂的衣服掀开,情绪变得平静而冷酷:“我这双手,就是在那晚废的。我砍掉了那三个活尸的头!那三个活尸,就是秦玉峰之前收养的孩子,如果训练失败,我会变成第四个。” “从地窖爬出来,秦玉峰一脚踹到我身上,把我踢飞出去,因为我比他计划的慢了半个小时。而我中了尸毒的手,他也没有给我解药,而是叫我一辈子记住,没人会给我善后,如果我不自己杀条生路,那就必死无疑。” 没想到秦问仙的童年竟是这样。 难怪北派的人骂秦问仙是野种,这人性格会变得如此极端,少不了秦玉峰那个魔头的折磨。 我记得爷爷跟我提起,北派倒斗之王秦玉峰天阉,不能人道。我还以为是他老人家编故事黑同行,现在一想,秦问仙的童年只怕相当凄惨。 “还有我这顺风耳的能力。秦玉峰用烧红的筷子头捅进我的耳朵,然后往里倒入蚂蚁去吃烧烂的肉,再用秘药封住我的耳道。十岁以前,我是个聋子,十岁以后,我是他杀人的工具。他那时已经无法倒斗了,便驱使我替他下地!” 我一阵沉默。 倒说不上同情,换成是我,经历这些非人待遇,只怕比秦问仙更极端。 “后来呢?”我充当一个听众,听他宣泄。 黑暗里,我们彼此看不清对方的脸,就不存在恩怨,也无嘲讽了。 “五年前,那老妖怪中风了。他瘫痪在床,大小便弄得床单满处都是,呵,好恶心啊。那个肥胖的护工大声呵斥他,他的好兄弟,趁机瓜分了诺大的家产,门庭若市的秦府,一下人去楼空。” “那一晚,我让护工提前下班,从衣柜找到一盒刀片,还有一张渔网,古代凌迟犯人应该就是这些东西吧?那一晚后,我就接掌了北派符印,成了北派魁首。” 轻描淡写的一句。 怨毒入骨,恨意入骨。 我不禁发颤。 秦问仙的声音还在继续,人的情感一旦宣泄出来,就很难遏制。 他酣畅痛快地大骂:“那些老家伙说我是野种,派人刺杀我,威胁我,这几年我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只要我还活着,对他们就是威胁。” “呵,可结果呢?我一个个干死了他们!没错,我确实是野种啊,我不知道我的亲爹在哪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和发情的母狗生下了我,我恨啊!杀,杀,杀。你们,还有他们这些人,都该死!”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 我没想到,道上风风光光,比阎罗王还凶名赫赫的北派魁首小秦爷,有这么不堪回首的一面。 一步错,步步错。 他没法回头了,我呢?我还能回头吗? 被困在这种密闭环境无法出去,其过程实在是煎熬。 我不知过了多久。 秦问仙把连油花都舔干净的红烧牛肉罐头,丢到我脚边。我揉了揉鼻子,那种情况,我还真不感觉饥饿。 雷千说过,一旦开始尸化,那就属于半人半鬼的状态。 现在来看,这倒是一件好事,至少我不会为了食物去发愁。 “你那边还有吃的吗?”秦问仙问道。 我打开火折子。 “你要实在饿得不行,这纱布你可以拿去吃。以前发生地震,有人埋在地里靠吃报纸活命,纱布的口感是粗糙了一点,好歹也是天然植物纤维?” 秦问仙瞪了我一眼。 “把火折子灭了,省点氧气。” “纱布你还要吗?” “拿来,待会我就用纱布勒死你,把你给吃了。”秦问仙悻悻骂了一句。 我倒是无所谓。 大约过了几分钟,秦问仙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好奇再次吹亮火折子,秦问仙捂着眼:“我说你有完没完。” “哇,你居然还偷偷藏了半包压缩饼干!”我叫了声,这家伙可够黑的,先把我的食物抢过去,吃完了才吃他自己的。 “把火折子灭了,不然我现在就把你烤了!” “你不会得了狂犬病,不能见光吧?” “屁,我有阴阳眼,再黑的地方我也能看得清清楚楚,要光做什么。” “可我没有阴阳眼啊。” 我不怎么怕秦问仙了,将点燃的火折子放在一旁,看他捧着那块压缩饼干大快朵颐。 秦问仙正吃着东西,见我看过来,令他十分不自在。 人吃饭的时候,被别人这么注视着,总有种被挑衅的意思。 “你饿了?”秦问仙问我。 我摇摇头:“你继续,我就看着你吃。” 秦问仙沉默了一会。 将巴掌大的压缩饼干掰成两半。想了想,把最小的那块递给我。 我还没接过去。 秦问仙闪电般把手缩了回去,将那块小的饼干又掰掉半截!然后义无反顾递给我。 “吃吧。”秦问仙冷冰冰板着脸。 我差点笑出声。 这家伙刚才的动作,就像准备冬眠的松鼠,在锱铢必较地计算粮食储备。我是一点不饿,被困这么久,甚至比秦问仙还有精神。 “算了,我不吃,你自己吃吧。”我拒绝了秦问仙的好意。 秦问仙顿时偏起脑袋,有些不爽。 以他的性格,在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把自己的粮食分出去。好不容易良心发现,破例分了一次,我居然还不领情! “把嘴巴张开。” “喂,你要干什么?” “张开嘴!”秦问仙命令道。 见我不动,上来将我摁在地面,卡着脖子,一大块饼干塞在我嘴里。我反应不及,差点没被噎死,趴在地上拼命咳嗽。 他捂着我嘴,说是不准浪费粮食。 好不容易把饼干吞下去,我被他压得浑身是汗,舌头都磕破了。 “你可是我的应急食品,要是饿瘦了,我很吃亏的。”他解释道,继续坐在角落,一挥手,弹灭了火折。 黑暗里,我揉着鼻子骂了声:“靠,变态。” 又相持了许久。 我忽然听到墙壁一头,传来窸窸窣窣,摩擦岩石的声音。 有人在挖洞。 我根本睡不着,把耳朵贴在墙壁听。实验室是墓室改造的,主体是厚重的花岗岩,动物不可能发出这种动静。 我心里一喜。 莫非是胡子在打洞救我? 可一想,胡子即便没被对方埋伏,那他应该走铁门进来啊,为何要打洞呢。 第七十章 教授! “秦问仙,秦问仙。”我喊了几声。 秦问仙倚在墙头睡觉,不耐烦踹了我一脚:“闭嘴。” “你听,有动静,好像是有人在挖洞。” 秦问仙一下翻起来。 他才不想死,直接把我推开,摸索了一阵,确定是有人在隔壁打洞,方向正好是实验室靠近玻璃瓶的角落! “呵,看来你那好兄弟对你真不错。”秦问仙笑了。 “胡子没有工具,怎么可能把这三尺厚的花岗岩挖开?” “你的九连通千钎不是在他那里吗,除了他,谁还知道咱们在这?” 我拔出插在腰带上的对讲机。 对面一直是嘈杂的电流声,根本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 秦问仙用手敲击墙壁,朝对面喊道:“在这,你快点挖!” 对方的速度果然快了。 咔咔,咔咔。 犹如指甲划过玻璃的声音,尖锐无比。 三尺多厚的墓墙,愣是被钻开了一个小孔,不断有土从对面翻出来,碎裂的石头渣子弹在我脸上。 哗啦,哗啦。 动静非常吓人。 不像是铁锹之类的工具,倒像是有钢筋铁骨的动物,硬生生用爪子掏出来的! 就在我和秦问仙诧异,究竟是谁在打洞救我们。 破开的孔洞里,伸出一只纤细脱水的女人小手,五根青黑色指甲狭长,一把抓住了秦问仙的脚腕! 挖洞的根本不是胡子,而是隔壁子母凶棺,见了人气的女尸。 “小心!” 我拉住秦问仙的衣服,将他往回拖。 墓墙对面传来咆哮声。 那女尸半张脸从洞里挤出来。我们干掉的婴儿尸,就是她的孩子。打了小的,家长来了。 “别管我,快把洞口堵住,别让这粽子进来。”秦问仙喊了声。 仓促之中,我根本找不到东西塞住洞口。 女尸太过恐怖。 竟用指甲硬生生挖开了墓墙。 凡粽子起尸,必有活人元阳交合。我猜测,就是封住铁门,企图困死我们的那个神秘人,将女尸激得尸变,来除掉我和秦问仙。 找不到东西,我直接抬脚去踩女尸的脑袋,想把她踢回去。 女粽子钢筋铁骨,浑身比石头还硬。 脑袋不停从洞里挤出来,拱得旁边的花岗岩都变形! “真晦气。” 秦问仙挣脱出来,把实验室一个金属柜子推到洞口,防止女尸钻进来。那女尸拼命拍打柜门,金属钢面变形扭曲,我和秦问仙双脚双手抵在柜子上,力气竟还没有这个瘦弱的女尸大。 眼见女尸就要冲进来。 我五内俱焚,眼都瞪出血。 “你先撑住!”秦问仙拍了我一把,离开柜子,去拖那具已经被我们砸烂的婴儿尸。 婴儿尸头顶,还长着一株人参,不知是什么药材还是菌类。 秦问仙把婴儿尸拖到洞口塞进去,想还给那女尸换取休战。 抓到婴儿尸,从缝隙拽了进去,女尸更是咆哮不已,竟一把将婴儿头顶的人参扯下,往嘴里吞咽! 秦问仙眼睛一突:“不好,这东西是用人尸养出来的天材地宝,这粽子想要成精!” “怎么办?” 我靠在柜子上。 女尸撞击柜子,我五脏六腑都要颠破了。 “不能让她把灵药吞进去,否则墓室都要被她拆了。”秦问仙说罢,取出北派三十九连环,一环扣在女尸脖子上。 锁住女尸脖颈,那人参卡在当中,一时不能下去。 女尸发了狂,头皮从天灵盖脱落,一头乌黑秀发坠落在地,飞速往我们这边突入。 “小虾,姓秦的,你们躲开,胡爷赏她个天女散花!” 这时,实验室对面的古墓,传来胡子的吼声。 我一把拉住秦问仙后撤。 女尸趁势顶开柜子,直接从破口爬了进来。 就是这么一瞬间。 冒烟的手榴弹滚到女尸脚边。 女尸刚刚将人参吞入肚子,一道红光冲天,到处是粉碎尸块,连那拖到地上的头发都化为飞灰。 胡子顺着破口钻进来,嘴里斜叼一根烟,拿着两把手枪,标准的双枪老太婆:“哼哼,关键时刻,知道胡爷是你们的救星了吧,走!” 我扶起秦问仙,跌跌撞撞跟着胡子,终于是逃回了地面。 看我和秦问仙狼狈不已,胡子数落我们:“瞧瞧瞧瞧,胡爷不在的这几天,你们搞成什么鬼模样了,真不让人省心。” “胡子,你哪来的枪炮?” “当然是从敌人手上缴获来的。来,胡爷给你们一个惊喜。” 将地面的一层防水布掀开。 里面躺着一个五花大绑的男人,让胡子俘虏了。 “这帮人算计够深啊。先把你们引到实验室,然后关上铁门,胡爷下去捞你们,差点翻了船。后来胡爷灵机一动,使出一招李代桃僵,这孙子以为胡爷死了,来翻胡爷尸体,胡爷一招就给他捆成了螃蟹!” 别看胡子平时大大咧咧,满嘴火车。 关键时刻,比秦问仙靠得住。 胡子道:“有两个人,跑了一个,女粽子也是他们搞尸变的。” 秦问仙一脚踩在那人胸口,看了看:“是西派的人。” 我道:“你是说,张玉枫派他来黑吃黑?” “问问不就知道。”秦问仙是个硬茬子,翻出一把罐头刀,切掉对方一根小手指。 那人疼得哇哇乱叫。 “我说,我说,是瓢把子的意思,我是奉命行事。” “张玉枫要黑吃黑?”我道,按理说,西派不应该有那么多心眼啊。 “瓢把子的意思,你们太碍事,让我趁着你和夏不易分开,一一除掉你们。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对方一口咬定是受张玉枫指派。 秦问仙勃然大怒,踹断对方肋骨,嚷嚷要和张玉枫算账,不死不休。 “等等。” 我觉此事非比寻常。 “你和张玉枫是怎么联系的?” “我,我腰里的那台对讲机。” “张玉枫现在在哪?” “往东五百米,那有一处祭祀台,没有被孢子和真菌覆盖。” 我把对方的对讲机拿过来。 在子母棺里,我们也找到一个对讲机,但那是几十年前的老型号,市场上已经淘汰,根本买不到。 而对方的这个对讲机,明显和棺材那个不是一个型号。 我便问他:“把我们引到实验室,也是张玉枫的意思?” “我,我不知道啊,我只是找机会暗算你们,看你们下去了,就顺手把门封死。” “他娘的,还不说实话!”秦问仙一脚踩在对方断指处,那人疼得面如金纸,快要断气。 “别把人打死了,我们还要拿他问张玉枫的话。” “有什么好问的,他既然要黑吃黑,我也不是好欺负的!” “事情还没有搞清楚,别着急。” 本以为秦问仙不会听我的。 被我劝了几句,秦问仙出人意料的安静下来,我便让胡子带上这人,拿了装备,去祭祀台跟张玉枫当面对质。 那人刚刚站起来,脑袋直接爆开了花。 “狙击枪!” 胡子大骇,一把摁住我脑袋,把我扑在地上。 居然有个狙击手藏在暗处,周围密布巨型蘑菇真菌体,根本分不清方位。 秦问仙冷笑:“行啊,装备够齐呼。据我所知,只有青萍那伙人,带了一把栓动狙击枪。” 胡子回头问他:“你的意思,青萍跟西派联手,准备杀人灭口?” “事情很清楚了。”秦问仙伏在地面,不给对方瞄准的机会。 现在我们一抬头,搞不好直接脑袋开花。 此地地磁场并不紊乱,通讯设备可以短距离使用,我想了想,心生一计...... 在地面匍匐前进,我们连装备都不敢拿了,翻身滚到旁边的孢子菌林,躲避射击,随后根据指北针定位,快速前往祭坛方向。 说是快速。 这些孢子杀人无形,为了绕开像楼房大的蘑菇林,我们断断续续绕了几十里路,才抵达坐标。 “张玉枫!” 菌林一端,果然有一上古祭坛,青萍那伙人正在修整。 秦问仙一个箭步扑冲上去,揪住了张玉枫的衣领,便于挟持对方。qqxδnew.net 夏不易躺在祭坛一侧,胸口大片血花浸染,呼吸微弱。 “哥!” “不易!” 我和胡子连滚带爬跑了过去,抱着他就哭起来。 青萍道:“他被粽子抓伤了,这里缺医少药,能不能挺过去就看他自己的了。” “哥啊。”我嚎啕大哭。 胡子一边揪自己大腿,一边擦鼻涕:“不易啊,胡爷不能失去你啊,就像西方不能没有耶路撒冷,长沙火宫殿不能没有正宗臭豆腐,胡爷离不开你啊。” 我一听这台词,怎么比我还夸张。 浑身是血的不易,微微睁开眼角。 他的目光与我和胡子达成无声默契,我们三个继续演戏,宛如出殡一样,各种满地打滚天崩地裂。 与此同时,秦问仙和张玉枫撞在一起,二人拔刀相向。 “娘的,没想到我还能活着回来吧?” “秦问仙你发什么疯?” “派人暗算老子,还敢装傻?” “放屁!明明是你用闪光弹发假信号,引诱我们派人去找你,跟着你的信号,我西派已经死了两个伙计!” 西派和北派一下泾渭分明,双方开始动手。 张玉枫大叫:“你想翻脸?你有这个资格吗,先问问北派的人愿不愿意为你出头!” “怎么不愿意?小秦爷是我北派魁首。”白泪珠第一个跳了出来,“小秦爷,虽说咱们平时有过节,这个节骨眼,握紧拳头一致对外,我老白支持你跟西派干!” “好啊,不愧是大教授,这话我秦问仙听了高兴。” “哈哈,那是啊,咳!” 白泪珠老脸一僵,旋即失色:“小秦爷,你说错了吧,我老白什么时候变成大教授了?” “呵呵,陈东海陈教授,全国大名鼎鼎的先秦史专家,青铜行业的巨擘,怎么这个时候,需要藏头露尾了?” 秦问仙目光促狭,如刀刺了过去:“你根本不是白泪珠,老子这鼻子,不单单能闻尸气,还能闻你身上的人味,你自己跳出来暴露自己,没想到吧。” 取出三十九连环,秦问仙去锁白泪珠的琵琶骨。 那是练武之人的命门所在。 上一秒还病恹恹的白泪珠,见秦问仙调转枪口,突然大喝一声,浑身噼里啪啦作响,骨骼暴涨三寸。 他刚才竟然用了缩骨功! 第七十一章 陈老贼 一张人皮落在地上。 白泪珠凭空跳起三尺,踩着秦问仙的肩膀躲开包围,到了祭坛边缘。 “哈哈,好眼力,你们几个兔崽子,够油滑的啊!” 本应该在医院治病,连大小便都不能自理的陈东海,此刻突然出现在我们眼中,身轻如燕。 当时,我们在大庆云雪山扎营,半途遭到蛇潮袭击。 那蛇潮,就是陈东海利用秘药搞出来的,他趁乱杀了白泪珠,顶替对方身份加入我们。这样,不声不响监视我们一举一动,而我这边,白川更是他早已埋好的棋子。 就在陈东海暴露身份的同时。 一向老实巴交的白川暴起发难。 他挥刀朝我劈来。 胡子大叫一声。见我受到威胁,夏不易差点露馅,胡子一把摁住他,让他继续装死,一把撞开了我。 然而白川的目标根本不是我。 他虚晃一枪。 撇开众人,一柄刀锋直抵青萍咽喉! 神目如电,他之前藏拙,那猛然袭击,如电穿针,就是青萍都没反应过来。 有了青萍为人质,陈东海有恃无恐。在他身上,哪里还有半点老态龙钟,这家伙之前都在演戏。 抵达祭坛的时候,我们根本不剩几个人。 张玉枫秦问仙都成了光杆司令。 白川挟持了青萍。 夏不易在装死,我和胡子在哭丧。 陈东海大摇大摆,根本不怕:“好你们几个小狐狸,我自认为这个计划天衣无缝,你们是怎么看出问题的?” 我站起来道:“要怪就怪你太心急。你确实打了个好算盘,旁人就是想破脑袋,都猜不到,医院已经瘫痪了的陈教授,能成为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大家都是为了蜀山氏的秘密。”陈东海呵呵冷笑,让白川挟持青萍过来。 只要青萍在手,我们便不敢轻举妄动。 “我们之前遇见的祭司和预言,也是你搞的鬼吧?现在想来,所谓预言画面,是你提前刻上去的,意在让我们自相残杀!” “不错,不分化你们,我如何一一击破?” 我冷静道:“你暗中出手杀了八臂罗汉,企图挑拨北派内讧,这就让你露了破绽。什么人能让白川心甘情愿为他顶罪呢?当然是被他视若父亲和师傅的陈教授了,那时起,我便怀疑你在队伍中。” “然而仅仅是猜测,我不可能一个个盘问。但你让人栽赃张玉枫这招,实在是太蠢了,我让秦问仙假装和张玉枫决裂,谁第一个跳出来拱火,谁就是得利者,也就是内奸无疑。至于你往子母棺放对讲机这招,更是画蛇添足!” “什么对讲机?” 陈东海明显愣了一下。 胡子叫道:“你个老王八蛋,这个时候还装蒜,不是你在棺材放个对讲机吓唬胡爷?” 陈东海脸上出现浓浓的惊诧之色。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看陈东海不像演戏。 如果对讲机不是他放的,那...... 我如触电般,瞬间毛骨悚然。 张玉枫被我们搞糊涂了,他压根没见过陈东海:“你这老头想干啥,得罪了南北西三派,任你通天背景,难逃一死。” “呵呵,能得长生,何惧一死?”陈东海有恃无恐,“你们别乱来,不然我先杀了这女的。她是七十六号公馆在亚洲的代言人,她死了,你们难辞其咎。” 青萍吃了哑巴亏。 白川是暗器高手,她无法在白川割断她喉咙之前脱身。 “陈东海,我警告你,你这种行为严重干扰了组织的计划,现在放下武器,我们还有合作的空间。” “呵呵,青萍小姐,你还当这是你们的地盘?” 陈东海和白川一步步后退。 挟持了青萍,我们确实很难出手。 “白川,陈东海在利用你,不要上当。”我严肃一句。 白川十分固执:“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抱歉了夏哥,你们不要逼我出手啊。” “你!” 张玉枫并不想掺和我们的内斗。 耸了耸肩:“我说,要打你们出去打行不行,还没进入神墓真正的核心呢。” 陈东海道:“张玉枫,我知道如何突破神墓的‘障’,咱们合作如何?反正你是为了找张祭泉的下落,我是知道内幕的。” 我和秦问仙同时一惊。 这个时候,张玉枫要是反水,陈东海就彻底远走高飞了。 “张玉枫,你看看这个!”我从怀中掏出西派魁首符印,那是用天外青金铸造的一枚圆符,有篆书“天赐”二字。 是倒斗之王的象征。 北派符印,篆书“地奇”,南派符印,篆书“人和”。 其中南派符印,已被我爷爷销毁,天下仅余两枚,为镇派之宝! “此物你从何而来?”张玉枫大骇,他苦苦寻觅十余年。 我将符印丢给他:“我们在地衣下,发现了张祭泉生活过的房间,这枚符印,是在棺中取得的。” “我师傅已经死了?” 这个时候,必须拉拢张玉枫。 我撒了个谎:“没错,我亲眼看见他尸体。当时,陈东海派人暗算我们,混乱中,尸体被毁,只留这符印为证。陈东海跟你师傅一起在这里生活很长时间,你师傅的死,就是他一手促成的!” “陈东海,我张玉枫与你不共戴天!” 我本来只是试探陈东海。 从房间的生活用品来看,当年这里生活了两到三人。 谁知陈东海并不反驳。 反而狞笑:“那是他死有余辜,有那么重大的发现,竟不与我分享。不过,我可没有杀他,他是自作孽!” 秦问仙挡住发狂的张玉枫。 我见陈东海情绪波动大,正是套话的好机会,便问道:“我还是很好奇,既然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之内,那么我们眼前的孢子菌林,你要如何过去?” 此乃拱卫神墓,捍卫天宫自然生成的菌林,扼于地脉,万古不灭,自那太古混沌便永世不朽。 西夏质子军对此无计可施,称呼其为“障”。 障在一日,神墓不破! 陈东海自以为高明,得意洋洋道:“我自然是有办法的。甚至说,不止一个办法,这处地方,当年是很多人一起研究,不过事后因为种种原因被封口,天下只有我一人知道如何进入‘障’!” “那你不妨说说。” “小子,你想套我的话?” 我用激将法刺激陈东海:“你自己说,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内,那么说一说又何妨。南派、北派、西派,三派传人对此束手无策,我不信你比我们三派嫡传还厉害!” “哼,井底之蛙,三派算什么,民间能人异士极多,几百年前,就有破‘障’之道!” 陈东海最忌惮的,便是夏不易和秦问仙。 不易重伤昏迷,秦问仙投鼠忌器。 他自问高枕无忧,便道:“其实秘密,就藏在咱们从西夏将军墓带出的羊皮卷中。” “质子军在岷山生活了十年,不断摸查神墓的规律和时令变化,终于让他们找到机会。但凡发生日全食,神墓之中地阴献阳,戾气最弱,这个时候,孢子菌林的毒性最小,而机会就藏在风当中!” 张玉枫恍然:“圣人云‘天风地火’,神墓乃是天宫,当以天道破之!” “不错。” 陈东海侃侃而谈:“这个办法,最早是西夏国师算出来的。羊皮卷详细记载了过程:导药百万斤于山,以待天崩!爆炸掀起的强烈气浪,会冲散那些孢子,至少可以腾出半个小时左右的真空。只要在孢子落下来之前穿过去,便万无一失。” 这些巨大的史前蘑菇,比房子还高。 它们与地衣形成一套共生系统,相死相生。 若非天崩,岷山塌陷,地脉枯竭,其势长存! 质子军导药百万于山,不是想炸断地脉,而是想借助爆炸形成的强烈气浪,将蘑菇上的孢子吹开! 可惜来不及试验,皇帝李元昊暴毙,质子军匆忙撤出岷山,计划搁浅。 到了明朝。 李姓土司为破阴康之咒,潜入岷山,机缘巧合打听到此事,遂利用西夏时的火药,引发“天崩”,成功进入神墓! 陈东海说,七十年代,他和张祭泉还有一大批精英,为了救治某位大人物而开发这座神墓。 张祭泉通过爆炸痕迹,推测出了古人的办法。 经过分析,是可行的! 但必须在特定的时间地点才有效。 经上层授意,地方默许,他们调动军队,在孢子菌林北角,埋下大量炸药,准备按照古法进入其中。 然而他们的命运,和几百年前西夏质子军一样。 就在前夕,大人物去世,时局动荡,计划被迫搁浅。 至于多年后,张祭泉再返神墓,那就是另外一段故事了。 听到此处,我最佩服的人,并非陈东海,也不是张祭泉,而是几百年前,那位一手创造西夏文字的国师! 此人在那个年代,便想到以北辰之风吹散孢域,当真匪夷所思。 陈东海描述,如今炸药就在北角,将其引燃,借助风力便可入内。 或许有人好奇,为何不直接用炸药摧毁那些蘑菇? 人的力量放眼世界实在渺小。 那岷山乃西北第一大龙脉,横亘五千里,纵横三省地,莫说炸药,便是氢弹原子弹,也不可能轰穿整个地脉。 孢子菌林是环绕神墓的最后一道防线,西夏称其为“障”。 若非天崩,此障殊难为凡人化解! 第七十二章 北辰有风 我和胡子相视一笑。 既然子母棺的对讲机不是陈东海放的,那这件事,可远没有陈东海想的那么简单! “快趴下!” 陈东海既然说出了神墓的秘密,我心里有底,便和胡子把脸盆扣在脑袋上。 但听一声枪响。 陈东海胸口一个血洞,大叫声,居然摔下了祭坛。 “老师!” 白川对陈东海是发自肺腑的拥护。 一个分神,让青萍找到机会。青萍身体的柔韧性极好,一个踢腿,击中白川额头,趁机逃脱控制。 白川根本顾不得青萍,想去查看陈东海的安危。 见我们逼近,他拔掉一个手雷丢来。 我们散开时,白川跳下了祭坛,背起鲜血淋漓的陈东海逃入菌林,一下不见了踪影。 “好了,不用追了,当务之急,是尽快进入神墓。”秦问仙道。 张玉枫点点头:“你们既然帮我找回西派符印,我便帮你们,走吧。” 青萍对白川挟持她的事耿耿于怀。 我和胡子扶起不易,青萍走过来问:“他的伤怎么样了。” 我道:“很严重。” “把衣服撩开,我再看看伤口。”青萍半信半疑。 我心道,要是露出伤口,岂不是被你看出破绽,便不同意。 胡子提高嗓门喊道:“哎呦,青萍主管,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你耍流氓就太过分了吧。张口要看不易的身体,咱们可是正经人,倒斗的,卖艺不卖身!” 青萍脸像流血一样红,恨不得宰了胡子:“你胡说八道干什么,我只是想看看他的伤口是否致命。” “哎呦,借检查身体为名吃豆腐,胡爷可见多了,胡爷打小看的岛国动作片比你拍的电影还多!” “好了好了,你们不要吵了,我去引燃炸药,你们找个地方躲起来。”张玉枫站出来劝架。 青萍不好意思对老实人发火。 事情到了这一步,北派和西派都成光杆司令了。当然,秦问仙对此很满意,那些老江湖死在神墓,那他统一北派就小了很多阻力,此乃借刀杀人。 一道红光撕开幽冥。 气息冲淡黑暗。 北辰之风清洗大地,将蘑菇上剧毒孢子吹入上层,犹如烟霾悬于九天,在地心五色交辉,洞照大千。 我和胡子轮流背着不易,紧紧跟在队伍后面。 快速穿过孢子菌林,突破了“障”,于无明无尽之黑暗,得见永恒虚无之神迹。 那神墓,终于初窥端倪! 孢子菌林的尽头,是一个向下凹陷的深坑。 落差百米。 垂直的断壁修有栈道,千余年早已腐朽,白色发灰的固体交错于泥土之中,形成一方玉台状的建筑。 青萍打出一枚燃烧弹,我们才看清脚下深坑的宏伟。 那竟是一大片人骨堆砌出来! 在深坑底部,周长超过百米,人骨之上,赫然有一具神面黑棺,光线到了那就戛然而止。 张玉枫推测,这可能是个陨石坑。 上古时,天降落星,遮蔽太阳,将一个城的人碾成了碎片。蜀山氏借助这个陨石遗址,修建了神墓,并利用孢子菌林为“障”,企图永世不破。 而陨石坑底部,那具黑棺,应当就藏着蜀山氏的真身! 我们的绳子远远不够。 只能试着借助栈道残存的基础,一点点缓慢下到底部。 陨石坑下面并不狭窄,反而空旷。 脚下和面前,都是密密麻麻的骸骨,早已散架,分不出男女。年代之古老,边缘已经钙化,是长期积累才形成的万人冢! 而黑棺,则在人骨堆成的高台上静静摆放。 我看得一阵恶心。 如此画面,并不神圣,反而异常邪恶,那蜀山氏竟将万年吉壌选在这万人坑,究竟是求长生,还是求魔? “别靠近棺材,可能有机关。”胡子提醒一句。 我把不易安置在旁边,用衣服给他垫着脑袋。 陨石坑底,面积与足球场相当,张玉枫环顾一圈:“难怪古蜀文明昙花一现。这蜀山氏当真歹毒,怕是把整个王公贵族和亲戚朋友全部陪葬了!” 胡子纳闷:“那他岂不是自灭满门,好家伙,比东方不败还狠啊。” 张玉枫道:“并非如此,这在古代文化,是很常见的事情。统治者认为死后能成仙,但成仙需要走过一道桥,必须有人扶持他。往往会陪葬亲信和血亲,让他们帮自己成仙的同时,也带他们进入天堂。” 张玉枫说,秦穆公死后,不也让秦国十几个人才殉葬? 属于一种成仙仪式,西北尤为多见。 青萍在地上翻找一阵,猛地将手抽了回来。 秦问仙道:“怎么?” 青萍脸色发青,掀开一个骷髅头,下面露出类似头发的黑色物体,一条条很长,铺得到处都是。 连秦问仙都不淡定了:“这是尸虫!此地不知殉葬了多少人,怕是整个王城的都死绝了。千万不要过去,一旦惊醒这些尸虫,谁都跑不掉。” 白骨下面,是一层层干尸。 因为尸体太多了,导致互相挤压,形成密封层,下面很多都不曾腐烂。 几千年下来,那些巨大的尸虫就靠吃尸体,还有同类相残一直活着,长期处于休眠状态。 幸好胡子刚才多了个心眼。 旁人不明不白走上去,惊醒尸虫,直接就被啃了。 胡子心有余悸:“这哪是什么神墓啊,比万人坑还邪乎,葬在这能长生不老?胡爷看,下十八层地狱都不够!” 我道:“地面全是尸虫,如何去开棺?” 张玉枫站了出来。 我将张祭泉的符印还给他,他欠我一个人情,对我态度不错:“我西派最擅长治尸。一些不化古尸常葬在大凶大阴之地,我西派有办法。” “你?” 那尸虫铺满脚下,我们连路都不敢走,如何过得去? 青萍点头:“让他去吧。我们当中,唯有他能在毫发无损的情况下开棺,就是夏不易都做不到。” 不易在我心中,可是神一样的存在。 让青萍这么一说,我感到不爽:“莫非他还能飞过去?” 张玉枫冲我眨眨眼:“不一定哦。” 他从背包,取出几十节用特殊处理过的,每根仅有拇指粗的楠竹竹竿! 此物珍贵,取楠竹根部,在入冬时自积雪下收割,趁着冰封,丢入滚烫桐油熬制,内嵌铜丝,外粘鱼胶,用百年老山藤的青皮紧紧缠绕,外面再刷大漆。 别看只有拇指细,韧性极好,能作弓弩,每段可受千斤力,十年也不会变形! 这是西派特殊的倒斗工具。 老爷子没跟我提过,可能是张祭泉自己发明的。 每根竹竿端口有环扣,组合起来能不断增长,张玉枫比划了一下,棺床距离岩壁,大概有十八米左右。 他把竹竿插在缝隙里,竖起来,像旗杆一样。 我,胡子,秦问仙,三个人六只手,才勉强把竹竿稳定地竖起来。张玉枫踩着我肩膀,爬了上去。 那可是相当惊险的一幕,犹如杂技表演。 十几米的竹竿,张玉枫唰唰往上爬,比猴子还灵活。 青萍在一旁说道,这是西派独门绝技,唤名“顶竿儿”,乃张祭泉独创,只传西派魁首! 古墓之中,棺椁附近常有机关暗弩。 尤其遇见翻板、火龙等机关,一踩地面,机括连发,入墓者必死无疑。 张祭泉在民国时,受人启发,便发明了“顶竿儿”这门技术,不用踩到古墓地砖,就能开棺取宝。 其大致用法。 是用这种特殊处理的竹竿插在地上,让同伙搭手,使竹竿底部保持稳定。 另一人爬上竹竿,用内力压弯竿体,便可以直接从空中抵达棺椁附近,用鹤嘴独轮钳慢慢撬开榫卯之处,取冥器而无伤! 说起来容易,要爬上十几米那么高的细竹竿,再压弯竹竿晃到棺材附近,实在艰难。 我三人在下面抱紧了竹竿,生怕竿子倒下来。 那楠竹发出“咔咔,咔咔”的摩擦声,令我一度为张玉枫捏了把冷汗,担心他失足掉下。 哗啦! 张玉枫用内力在空中使出一个力沉千钧的架子。 竹竿倾斜四十五度,在空中弯曲成“月牙”形状,张玉枫荡秋千直接越过地上白骨,从空中停到棺椁上面! 他伸手抓住了棺材,翻出鹤嘴独轮钳。 那也是民国奇人发明的特殊开棺工具,专门在狭窄或行动不便的地方开棺。 钳子顶端尖锐,纯钢打造,可以插入棺材缝隙,然后利用一套省力滑轮组,使用卡尺齿轮一点点往外撬动。 每次只能拉出几毫米,费时费力。 张玉枫整个人悬空,只靠一手抓住竹竿,一手拿着钳子,一点点往棺材缝隙撬。我看得心惊胆战,才不到十分钟,张玉枫已大汗淋漓,汗水顺着脸颊,在棺材盖上积成一滩“咸海”! 大约花了两个多小时。 张玉枫终于将外椁撬开,里面乃是一昆仑黑玉打磨的内棺,冰凉晶莹,玲珑剔透。 看见内棺,张玉枫大受振奋。 变化了动作。 双脚如勾,脚背发力,圈勾住竹竿顶端,两手腾出来,整个人倒挂空中,脑袋朝下,结了一个绳套去拉黑玉内棺。 垮擦一声。 那玉棺晃了晃,被张玉枫用绳索垫住了活口。说时迟那时快,张玉枫抄起鹤嘴独轮钳,对着活口狠狠一敲,便听“昆山玉碎凤凰叫”。 那内棺,已开! 我等敬佩西派绝技,不待说话。 却听悬在半空,离地数米的张玉枫大叫声,口喷鲜血,竟然从竹竿上掉了下去,狠狠砸在玉棺内。 一声闷响,血浆飞溅,也不知是死是活! 事发突然,我们没有丝毫准备。也看不出究竟是什么机关,张玉枫将内棺打开,便阵脚大乱,居然吐血栽了下去。 按理说,即使有机关陷阱,西派魁首不至于看不出来。 莫非,那玉棺之中,有什么恐怖存在? 第七十三章 顶竿儿 “怎么办?”青萍没想到出这种事。 秦问仙道:“要么原路返回,要么咬牙继续。不过,连张玉枫都栽了,咱们谁去比较好?” 青萍瞪了秦问仙一眼:“莫非你又要丢下他?” 秦问仙耸了耸肩。 他才不在意张玉枫的死活,自然犯不着冒险去救人。 张玉枫估计昏死过去了,我们大叫几声,棺床那边毫无回应。满是鲜血,万一棺内的老粽子死而不化,这种情况极易尸变。 我没秦问仙那么冷血,便道:“你们扶着竹竿,我爬上去看看。” “你?”秦问仙诧异看我。 我点点头:“西派的‘顶竿儿’绝技,要一个体重不太大的人才好操作,行了,事不宜迟,你们扶着竿子,我爬上去救人。” 我不会武功,自然没法像张玉枫用内力压弯竹竿。 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我先爬到竹竿顶部,胡子再用一条绳索,把几块石头吊上去。这样我提着石头,体重就差不多能压弯竹竿,晃到棺床那边。 “好吧,随便你,你自求多福了。”秦问仙冷漠一句。 胡子捏紧我的手:“你有把握吗,万一你也栽了,胡爷岂不是要抓瞎?” 我道:“人命关天,放心吧,机关触发了一次,就是有,也不太可能触发第二次。” 说罢,我口衔短刀,臂扎红条,腰挂两环绳索为保险套,双脚夹紧竹竿奋力上蹬,手攀两侧猛然托举。 那竹竿摇晃不停,我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好几次差点掉落。 我都不敢往下看。 让胡子把石头吊上来,利用石头重量压弯竹竿,我整个人飞速朝棺床那边倒了下去! 身体一阵失重,血液都朝手心脚心逆流。 “呔!” 秦问仙在关键时刻发力,手臂青筋横结,竟将竹竿死死抵在肩部! 万幸有他抵了一下,竹竿倾斜半截,没有继续下压。我像皮球在竿子上来来回回摇曳,终于是稳定了身体。 随后,我用保险套挂在竹竿上,腾出双手,脑袋朝下倒悬,去抓棺材的内壁。 打开头顶手电,便瞧见张玉枫浑身是血趴在棺材里。脑袋凹陷一块,很可能出了内伤,一摸鼻息,还有呼吸。 “怎么样了?”胡子在对面大喊。 竹竿一直在晃,我看得不是很清楚,再加上是倒挂空中,根本没法定神。 断断续续回答:“张玉枫昏过去了,我看不清棺材里有没有粽子。” 秦问仙喊道:“你快点,我撑不住多久的。” 我道:“我先把保险套绑在张玉枫身上,你们借竹子的韧性把他吊回去。” “那你怎么办?”胡子急了。 我道:“棺材是实心的,不太可能有机关,我就站在棺材上。” 张玉枫准备的竹竿太细了,只能堪堪承受一个人体重。 再加一个,竹竿肯定变形,无法弹回去。我只好从竹竿下来,双脚跨栏一样,踩在棺材两侧,把张玉枫固定好,挂在竹竿端头。 胡子和秦问仙一用力,竹竿弹起,像起重机一样,把张玉枫吊离了棺床。 大量鲜血洒在我脸上。 我一阵心惊,担心棺内粽子尸变,赶忙用手电照了进去。 此地万人殉葬,白骨连天。 宝石为星,美玉为辰,通衔岷山八千里,直入龙脉。玉棺在此,尽收万乘至尊之格局,天下绝无仅有! 一片猩红的血泊之中,一具人尸仰面躺在棺内,一片祥和安宁。 目光转移,我看向墓主人的脸。 就是那一瞬间,我五脏欲裂,气血翻滚,额头三尸神暴跳,险些走了张玉枫的老路,直接吓晕过去。 躺在棺中的,是一具男尸,那张脸,竟与我一模一样! 倒斗的发现自己躺在棺材里,那岂不是活见鬼了吗。我以为自己看错,但自己的脸,我自己最熟悉不过。 躺在棺中的人,跟我连脸上的痘痘都相差无二。 那时,我心神失守,胡子他们说话我也听不到,只觉一阵天翻地覆,活了几十年的世界观一下全部崩塌。 我反复告诫自己出现了幻觉。 然而怎么看,棺中那张脸都是我自己的。 棺内淋满了张玉枫的血,玉棺被打磨得光滑如镜。我借着那一抹亮光看过去,玉棺上倒映着一张陌生的脸,我居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想到这,我再也无法保持淡定。 心魂失守,大叫一声,直接扑倒在棺材里。 哗啦。 万人冢休眠的尸虫相继苏醒,被血腥吸引,朝着棺床蜂拥而来。 “小虾,快点抓住竹竿,快点!你他娘发什么呆,快点抓住啊!” 胡子在对面嗓子都喊哑了。 漆黑的尸虫如潮水淹没白骨祭坛,朝着玉棺席卷,一条条都伸到我面前。 直到一条半米多长的尸虫钻进我嘴里。 又腥又臭的气味,才将我从幻觉拉出,我一甩手中匕首,将几条尸虫切碎。更多的虫子爬了过来,我仓惶躲避,踩在墓主的尸体上,那尸体还很有弹性。 那个时候,我已经无暇去抓竹竿了。 再耽搁下去,我非被尸虫啃死不可。 我一着急,直接蹲在棺材里,把打开的棺盖推了回去! 轰隆一声。 玉棺严丝合缝,密闭了空间。 我把自己关在里面,胸口一阵压抑,却挡住了尸虫的入侵。 尸虫爬在棺材上啃咬,窸窸窣窣的声音此起彼伏,我再也听不到胡子他们的叫声。 棺内狭窄,勉强能够我蹲着,连脖子都抬不起来。 黑暗里,我摸了一下。 那具尸体被我踩着胸口,肉跟橡胶一样弹性十足,细摸,还有温度! 棺材的空间实在狭窄。 我调整姿势,半趴在棺材里,用手电去照那具尸体。 应该是个死粽子。 先被人喂血,后被我大脚踩,换成活尸早跳起来拼命了。我暗道这个墓主人脾气还是不错,这么折腾他,他都能当个安静的美男子。 低着头,尸脸距我不过几厘米。 我一看,这压根不是人,而是一个怪胎! 手脚还算正常。 巨大的肩膀上,分出三个脖颈。 三个脖颈上,分别长着一张人脸,犹如寺庙供奉的三面金刚,这家伙居然有三个头! 除了神话传说,我真没想到人可以有三个脑袋,那饭量岂不是正常人的三倍,吵架能比三个泼妇? 脖颈细腻光滑,没有缝合痕迹。 这个墓主人一生下来,就是三头怪婴。 不知为何,没被当做妖孽溺死,反而成年后葬在此地,坐收岷山龙脉,养尸不腐。 看面目,应该是个男性。 天生三面,能开造化,凡与之对视,便难逃心魔。说简单点,因他先天三面,与之对视,便容易出现幻觉。 古籍上,倒是有黄帝四面的说法,表现黄帝神异。 但那是诸子百家穿凿附会,神话皇权给编造出来的,我见玉棺中这三头人尸,心中一阵后怕,那尸体还有体温,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呼吸...... 难道它就是神秘的蜀山氏?相传能活数百年的神人? 既然这位大爷没有尸变,我便试探地将手放过去,这一摸之下,对方鼻息好像真有气流喷出来。 我吓得在棺材里往后爬。 手脚撞在棺材内壁,发现这棺材下面竟然是空的! 尸虫嗜血,企图从棺材缝隙挤进来。 一般的尸虫没有这么大力道。 万人冢不知埋了多少人尸,一条条虫子比蜈蚣还大,几千条合起来,那玉棺好像都要被拆掉了。 发现棺材下面还有空间,我不敢迟疑,便四处寻找机关。 但那具尸体躺在棺内,把棺底挡得严严实实,我根本摸不到。 其实民国倒斗,真正挖到地宫的古墓并不多。 大部分古墓,都是直土坑,棺材埋在泥土里。 通常这种情况,盗洞会打在棺椁一侧,土夫子近距离接触墓主尸体,对心理和身体都是一种考验。 有尸体挡着,我摸不到机关。 便只好说了一声道歉,效仿民国土夫子,解开自己的皮带,用皮带穿过尸体脖子,打了一个圈,再套在我脖子上。 这是古代土夫子常用的招数。 大部分古墓没有地宫,棺材外头就是土,所以活动空间很小,人大部分是趴着办事的。 为了摸取冥器。 土夫子一般从放脚的地方打洞,如果从头的地方打洞,旧社会认为,人的呼吸一旦撞到死人,极易发生尸变,所以一律从脚打洞,避开和尸体脸部接触。 然后爬进去,与尸体面对面,身对身。解开裤腰带,套在尸体脖子和自己脖子上。 利用脖子仰起以及手臂支撑的力量,使尸体的上半身抬起来,腾出空间。 一般来说,先摸脑袋上的玉簪、耳环、金牙,再摸手上的元宝、如意,最后才是脚下的瓷器、书画。 有个词,叫“从头到脚”,其实最早就是说的倒斗摸金的流程。 玉棺狭窄,我不得不用这种土办法。 解开皮带,利用脖子向上抬升,将尸体缓缓拉了起来。我两腿绷紧,膝盖跪于两侧,夹在尸体的腰杆附近,作为支撑。 脑袋上昂,腾出双手去摸尸下机关。 果然发现有一活扣,这尸体下面另有玄机。 当时尸虫快把棺椁拆掉了,我不敢迟疑,便摁动那活扣,棺内塌出一翻板,我和尸体一起掉了下去。 棺下,是一个空旷宏大的溶洞。 我从上面摔下来,撞到很多坚硬的树杈,浑身被划得鲜血淋漓。 这下面不知道多深,一股冷气往上吹,仿佛没有极限。我死死抱住一根树杈,才没有摔下去。 听到耳边“砰!砰!”的声音。 三头尸已经掉下去了,回声不断,怕不是有几百米! 第七十四章 通天建木 再说胡子那一头。 见我被困在棺材里没有动静,胡子着急,便想冲过来。 然而地上全是尸虫,根本无法下脚,人刚踩上去,鞋底就穿了。张玉枫还留了一口气,便安置在上面。 剩下胡子、秦问仙、青萍。 三个用固体燃料开路,直接一把火烧了万人冢。 这没放火还好。 一点火,我们差点全军覆没! 那万人冢不知殉葬了多少奴隶,尸体经年累月叠加起来,下面的尸骨没有腐烂,处于发酵状态,滋生出一层厚腻的油脂。 年湮世远,油脂都风化成蜜蜡琥珀状的固体,形成地面,支撑起万人冢厚重的尸骸。 青萍他们一把火,阴差阳错把油层烤化了。 那尸油碰火就燃,一下万人冢化为火海,尸虫在里面挣扎翻滚,噼里啪啦冒着火星。 整个万人冢下面都是空的。 我刚刚抓稳那些树枝,一大团火擦着我头皮掉入深渊。 那下面深不见底,仿佛通到宇宙的另一头。我差点没被大火烤死,融化的尸油在空中形成“火瀑布”,蜿蜒飞溅,流入地心。 我像吊单杠挂在树杈,不停移动位置,终于到了树干的地方,脱了衣服挡落下来的火星。 手上皮肤严重烫伤,周围像焚尸炉一样炎热。 大量油层被烧化,万人冢开始塌陷,一层层落下来,夹杂着那些尸虫被烧死的呻吟,乌烟瘴气。 黑暗里,朦朦胧胧,似宇宙开辟,混沌有光,鸿蒙之中一道紫气,使得万物有了轮廓。 我看到地心之中,一棵巨树直插九天,横亘幽冥,而我就站在树冠之上,俯瞰下面不知几千几万的高度,一棵巨大粗壮的树干一笔将其贯穿! 万人冢塌了。 胡子,秦问仙,青萍三人从上头掉了下来。 他们被密密麻麻的树枝挡住,挂在上面。还有燃烧的尸骸不断坠落,像是星陨,有些火球就挂在附近,把这里燃得像白昼刺眼。 “胡子!”我喊了声,“你那边咋样。” “咳咳,胡爷好得很,小虾啊,这到底什么鬼地方,哪来这么大的树,这要卖给家具厂,那不得几千年不用进货。” 我道:“这巨树便是古蜀文明的图腾,是蜀山氏神力的源泉。古蜀灭亡时,全城百姓殉葬,就自杀在上面。尸体太多,被树冠支撑,年深日久就成了地面。你们刚才一把火,烧化了凝成琥珀的尸膏,万人冢瓦解,才令这通天神树重现人间!” 神树顶部树杈极多,层层叠叠犹如鸟巢。 越往下,树杈越稀少,我大概只能看到一百米左右,树干笔直一条往下,仿佛一根柱子,撑着人间和地狱。 夏不易和张玉枫都在上头没下来。 我过去和胡子他们会合,坐在树冠上,把烫伤的地方涂抹獾油。 胡子双脚悬空,一屁股坐在一根粗树枝上,不停啧嘴:“奶奶的,这么大的树,拿去劈材,能烧个几千几万年吧。” 我道:“你就这点出息。这么大的树,放在现代都是神迹,你能扛出去,搞个展览厅收门票,都够你吃到宇宙爆炸了。” 胡子动手去折附近的树枝。 一折,那树枝流出翠绿色液体,竟还是活的! “植物不是需要光合作用吗,为何地心有,有这么大的家伙,怕是整个岷江的水,都不够它用的吧。”我不禁错愕。 难怪那蜀山氏独霸西北,敢于中原王朝叫板。 有这神迹,在古代便是霸主存在,甚至能一手构造人鬼神的祭祀秩序! 青萍道:“这棵树已经不能叫大了,我们完全无法丈量它。你想想,光是树杈,就有足球场的面积,那它的根茎、年代,已经不是人类文明可以考察,是与日月同生的神物!” 胡子道:“这树保守估计都有几百米,你说要是拿出去,能不能以胡爷的名字命名?” 我一听就打击胡子。 想得美吧。这么大一棵树,完全颠覆了现代科学的认知,真有科学家来研究,那也不可能管它叫“大胡子树”、“关云鹏树”,那多俗气啊。 我在岷山,见过太古龙树寄生的养尸秘法,人树同生,千年不朽。 但跟眼前这个庞然大物比起来,之前的太古龙树就是笑话,连树杈都比整个龙树粗好几倍! 青萍截取了一部分样本。 她朝神树鞠躬:“两亿年前的蕨类时代毁灭后,地球才有裸子植物出现,这棵树,很可能就是所以裸子植物的老祖宗。它逃过了大冰川、大爆炸,见证了我们这个世界的兴衰起源。中古的时候,蜀山氏在岷山挖出了这棵树,便有了和黄帝平起平坐的资格。” “真就不能以胡爷的名字命名?”胡子感到不爽。 我道:“你争取命名权干啥,莫非你老了,拉着你孙子跟他讲‘你爷爷我年轻的时候,兼职过伐木工人,在山里面挖到一棵比恐龙还早的树,科学家表扬你爷爷我,还给爷爷发了一朵小红花’。” 胡子是个务实的人。 他说,这么大棵树,还是活的,你也搬不走,更不可能拿出去卖钱,那还不如博个名声,争个荣誉。 “你们就那么开心吗?” 面对神树,秦问仙态度冰冷,倒无波动:“玉棺中的古尸,是不是掉下去了?” 我道:“已经摔没影了,怎么?” “麻烦了。” 秦问仙面色严肃,不像是开玩笑。 “你别吓唬人,没听过歌词吗?‘好大一棵树,脚踏一方土,风雨中你昂起头,冰雪压不服’,这说的就是咱们!”胡子还在那拨弄树枝玩。 秦问仙仰起头,幽幽惊叹一句:“这种东西,是有神性的。你们不觉得,它压根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它的产生完全不符合逻辑?” 说罢,秦问仙打了一发燃烧弹。 那树冠广大,两百米射程的燃烧弹都打不到岩壁,飞了一半就无力坠入虚空。 直到再也看不见燃烧弹的光亮,那深度已超过“米”的概念! “你有什么想法,说说看。” 秦问仙抿嘴不言。 我又说道:“咱们现在是一个团队,你有想法就说,咱们要发挥讨论制度。” “这棵树。” 秦问仙打着手电,那沧桑漫灭的树皮,沟壑纵横,其纹路之古老,饱经洪荒岁月洗礼。 “你不觉得,咱们中国人应该见过这种树,基因里有这种巨物的概念?” 胡子叫起来:“不会吧,早发现这么大的树,早轰动世界了,肯定被砍了拿去车手串。” 我摸着下巴沉吟良久。 经秦问仙这么一说,我好像真的在哪见过这种东西。 “好像,好像上学的时候,有一点印象。”我十分不确定。 “啥?上学的时候,你家小学在侏罗纪公园?”胡子道。 我说:“应该是初中一年级,人教版课文上,不是有一篇《共工怒触不周山》的必背课文吗,要求默写背诵的那种。其神话上,不就说天地之间,有这么一棵冠绝宇宙的神树,就是我们面前的这一棵!” 只读了小学的胡子倒吸口凉气,蹲在地上叼起一根烟屁股骂骂咧咧。 青萍也愣住了。 她没看过人教版课文,外国学校不教这个,便跟胡子蹲在一起,两文盲惺惺相惜。 秦问仙道:“《山海经》有类似的记载。说天是圆的,地是方的,有一神山如柱,支撑天穹,那山就是不周山。山上有木,能通天神,那木就是建木。也就是我们眼前这棵还活着的、无法计算大小的东西。” 我点点头。 这种说法,确实与古籍记载相吻合。 不仅是山海经,吕氏春秋、周书,都曾记载,五帝时期,天地间有一棵巨大的神树。 古人认为,三皇五帝时期的君王,都不是人,他们是从建木之上下来的天神。当时人觉得,建木沟通天地人神,是三界的桥梁,天帝顺着建木来到人间,治理人间。 所以上古没有世袭制的概念。 到了少昊金天氏时,这棵神树被移植到了“都广之野”这个地方。 现代认为,都广之野,应该指的是成都平原这片富饶的土地。少昊在空桑建国,神树和政权,一起转移到了西方。 少昊金天氏死后,国内发生政变。 就有了课本上“共工怒触不周山”一折。 当时国内分为两派,以黄帝的孙子颛顼高阳氏,和南方首领共工氏为主。共工与颛顼争帝位,一怒之下,撞断不周山。 从此华夏西北高于东南,东南沿海陷入海底。 天下发生大洪水,最后颛顼继位,成了五帝之一。 经秦问仙这么一点拨,我把事情一梳理,通天神树,确实是国人骨子里,或者基因就存在的概念。 那是一种祖先传承的直觉。 上古时,本就有这么一棵神树,天神自树而下。 说简单点。 所谓的建木,应该类似电梯,天神可以坐电梯下来,凡人也可以坐电梯上去成仙。 它是一种图腾,一种人和神沟通的桥梁。 胡子把烟屁股都抽干净了,咬着一截海绵哆嗦:“照你这么说,这电梯那么牛掰,咋就故障了呢?” 秦问仙道:“还是要从初中的课本讲起。古人是很严谨的,没有确凿的东西,不可能凭空捏造想象。” 胡子相当不爽:“有能耐别说初中课本,有能耐你说小学的,小学的胡爷倒背如流。等等,要说小虾上过学,胡爷信,可你应该和胡爷一样,是失业儿童,哦不,失学儿童啊。” “可我爱学习爱读书啊。” 秦问仙一句话,差点没把胡子噎死。 “合着胡爷就是文盲啊?那她,她不也没读过初中。” 青萍抓狂了:“我有博士学位,你给我闭嘴,只是国外不教这种东西!” “哦!” 胡子闹情绪了:“合着就胡爷一个失学儿童?得,你们三个知识分子自己开会吧,胡爷找找附近有没有冥器。妈的,倒斗还要学习成绩好,什么世道啊。” 我劝胡子,现在当和尚都要英语四级,倒斗怎么不要文凭? 这树,很可能真的就是传说中的建木。 不可能有冥器的。 你想啊,电梯里头,你能埋金银珠宝?最多有点口香糖烟头什么的。 第七十五章 瑶池玉液 胡子把嘴里的烟屁股吐出去:“那说了半天,屎壳郎遇见拉稀的,咱们白来一趟?” “那倒是不至于。如果真的是神树建木,根据古籍记载,它可以令人起死回生,同时拥有神力,能实现你一切愿望。” “哦!那胡爷知道了,这不就是小学课文里,《七色花》的童话故事吗?可以许愿你不早说。” 胡子一下跪在树上,撅起屁股发抖。 犹如中风一样直抽抽,嘴里叨咕:“神树啊神树啊,美丽的神树啊,胡爷要钱,要很多很多的钱,要一个既漂亮又会做家务还能带孩子的媳妇,胡爷还要一辆跑车,一台液晶电视,最好再来个四合院就齐全了。” 我们都被胡子逗笑了。 这树要是真能许愿,蜀山氏连银河系都能统一。 “行了胡子,别拜了,从科学和唯物主义的角度,包括质量守恒定律,实现人愿望的东西压根不存在。从神话的角度来说,这棵神树也已经废了。” “为啥,你说话要讲究证据。” “初中课文上啊......” 我还没说完,胡子就瞪我。 我只好改口。 “从小学历史课来看,少昊金天氏驾崩,颛顼高阳氏继位,杀共工,平洪水,分九州,治天下。为了维持人神平衡,防止下面造反,颛顼干了一件事,这在史书上,被称为‘绝地天通’。” 刚才说了。 建木的作用,相当于电梯,是天界和人界的交通工具。 颛顼为了巩固帝位,下令砍断了建木,废黜了通道。也就是说,这台古代“电梯”,四千多年前就报销了。 我拍着胡子肩膀,语重心长勉励他:“你以前要是能利用课余时间,学习一下机械故障原力,咱们现在就享福咯。” “啊呸!” 胡子一脚踹在树干上。 “合着这玩意早就报废啦?那蜀山氏还跟个宝贝疙瘩一样藏起来干啥。还有,根据传说,这树不应该在山上吗?怎么跑到地底来了。” 我们位于树冠位置。 秦问仙爬上去。 在树干顶部,确实有断裂痕迹,可见是颛顼时,命人破坏过。 秦问仙没看见尸体,无法确定那三头人尸,是不是我们要找的蜀山氏。 尸体和玉棺葬在神树顶部,倒也符合帝王唯我独尊的概念。 千年岁月。 建木未死,神性已灭。 表皮犹如焦炭漆黑,质地粗糙,已看不出当年为了祭祀它,耗费的代价。也许树冠上的万人冢,就曾是供养建木的祭品! 秦问仙道:“没有别的路,只有往下爬。” 胡子问:“这得爬到什么时候?” 燃烧弹都打不到头,这树好像真的是从地心长出来的。要是颛顼没砍伐它,说不定长出地面的部分比岷山还高! 秦问仙有阴阳眼,能于黑暗辨清事物。 指着一角:“那下面的树枝非常密集,看起来应该有东西。” 没有多余选择。 经过短暂休息,我们开始往下爬。 这树现在都活着,我们攀爬在那粗糙突兀的树皮上,难免有种源自内心恐惧的震动。 它太过古老了。 从地心长出来的时候,地球或许连脊椎动物都没有。它的存在,和外面的“障”,都不像是我们这个时代应该存在的东西。 它的出现,不符合逻辑。 我心里这样琢磨。 秦问仙的眼睛极好,大约下行了几十米,果然在一片密集的树枝上,出现人工建筑。 建筑全靠树枝支撑,犹如悬空寺坐落于深渊之上,其下不可测,四周被黑暗吞噬,只能瞧见一角。 那竟是一方玉石堆砌的水池。 呈不规则的圆,里面积着半泓清水,是建木树枝的雾气凝结的水珠。千百年下来,也只积累了浅浅一层。 “古代皇帝信奉长生不老,曾服露水,食玉屑,据说可以延年益寿。这种说法,或许就源自这方玉池!”我猜测道。 玉池内部,长期被露水浸染,呈现一种五彩颜色,在手电光下熠熠生辉,竟与传说中的瑶池相仿! “快过去看看。”青萍的语气有了波动。 当我们靠近瑶池,她一个人冲了过去,用瑶池水洗脸,并喝了几口。 胡子看不过去了:“这水放了几千年,鬼晓得有没有过期,你就直接喝,不怕拉肚子?” 青萍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瑶池仙水,还不过来。” 我们三人遭受阴康之咒,皆有尸化征兆。 而青萍布满尸斑的手,触碰到瑶池水后,那尸斑的黯淡痕迹赫然消失,皮肤娇嫩,竟连一些陈年伤疤都不见了。 我们这才如梦方醒。 建木之上的玉池,当真是传说中的瑶池。 那水,是能炼长生不老药的药引,是从建木上积累下来的水精! 我们一股脑冲了上去,去喝那里的水,用水洗身子。 瑶池不大,里面的水只有浅浅一点,根本舀不起来。胡子半边身趴在里面,用手不断捧,才把全身打湿。 再掀开衣服时,那诅咒已经解了! 秦问仙的双手早年被尸毒侵染,变得和干尸一样没有水分。 他把手伸进去洗濯片刻,手就恢复正常人模样。 之后,我们各自用身上的水壶装了一点。 瑶池很快就干了。 用水涂抹伤口,伤口能快速愈合,连伤疤都不存在。 我只能归结于,那是建木残存的神性。 在颛顼绝地天通后,建木仍能保持一定神力,于是蜀山氏把它夺了过来,藏在岷山,用于祭祀。 我们四人沐浴了瑶池水,一个个神采奕奕,眼中满是兴奋。 就在此时。 宏大的建木树干,发出砰,砰的撞击声,愈发朝我们逼近过来。 “什么东西?” 秦问仙再次打出照明弹。 却见那通天建木露出一丝端倪。 一道黑影如魅,正以蛇类爬行的姿态,朝着上面的我们飞速过来。沿途撞烂不少树枝,气势汹汹。 我一看,险些摔下去。 那魅影,不正是棺床上的三头人吗? 三张人脸,面无表情逼了过来,一口吞了还在下坠的燃烧弹,砰砰的撞击声愈发刺耳。 “那怪物过来了,戒备!” 秦问仙话音刚落,一道腥风飞上瑶池。 胡子那边直接开枪。 子弹打过去,如泥牛入海,不见半分反应。那三头人从树冠顶部俯冲杀来,一把咬住胡子的后背。 万幸胡子有背包垫了一下。 被甩到空中,跌在更下面的树枝上,枪也不见踪影。 那三头人咆哮不已。 愤怒注视我们,好像与我们有不共戴天之仇。 秦问仙抿嘴道:“不好,这瑶池水,应该是给他准备的。尸变的粽子一旦沐浴此水,就可能成仙!” 我嘴里发苦。 瑶池水被我们四个用光了,难怪这妖孽如此愤怒。 “上!” 秦问仙双手恢复正常,把手套丢了过去。那怪物感到被挑衅,更是怒火冲天,以蛇形攻击姿态从高至下。 布下一层无影丝。 那是北派至宝。 然而三头人早已不是凡品。扑在无影丝上,顿时断线如雨,残鳞败甲,北派至宝,竟不能挡它一丝! 青萍那边掏出手枪还击,同时用白磷弹企图烧死三头人。那怪物也不怕,一口吞了白磷弹,嘴里喷出股青烟。 我缩起脑袋躲过一击。 那三头人已然得了仙道,过瑶池水便可升天。如今被我们抢了先机,千年苦修毁于一旦,如此血海深仇,岂能善罢甘休? 我终于明白。 明朝那位李姓土司,明明带着自己的族人进入岷山,为何最后只有他一人活着归来。 瑶池水有限,一旦多拿,必将惊动树冠上的三头人。 李姓土司也是心狠手辣的主,干脆杀了族人,只剩他一人取水。 势成骑虎,我四人自然奋力反击。 胡子喊了声:“你们先撑着,胡爷想想办法。” “那你快点啊,不然咱们一起死。”秦问仙喊了声,怪物就来追他。 我和青萍左右策应,干扰那怪物视线。 胡子趴在瑶池上,把刚才收集的瑶池水又重新倒回去,但远远不够。 要说胡子,确实是个黑心老板,要是干食品行业,能往白粉里掺面粉! 见瑶池水不够,胡子干脆撒了泡尿进去滥竽充数。 还是有些不够。 怕那三头人纠缠,胡子用水壶去接树干上的尸油。 之前万人冢塌陷,琥珀状的尸油层都化了,黑糊糊的,顺着树干流得到处都是,有些还在燃烧。 胡子踩灭了火,收集尸油给倒进去。 那一方瑶池顷刻乌烟瘴气,万年纯净顿时废做沙土。 “喂喂喂,那怪物!” 胡子双手做喇叭,对着三头人抛媚眼:“对面的怪物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这边的瑶池有水来。” 那东西似人非人,终究欠缺一些灵光。 见瑶池水满,撇下我们不管,扑上去一阵痛饮,发出牛吸水的声音。 我们赶紧往下爬。 就在刚才,我们窥到神树建木下还有东西。这辈子,我们可能就这一个机会进入神墓,自然没有放弃的道理。 不易之前和我说过。 这蜀帝神墓,有三大至宝。 女娲头骨、尸衣、玉丹。 如今不见三宝,那上面正在牛饮的三头人,只怕并非蜀山氏真身。 那东西蠢笨无比,趴在瑶池狂吸,估计也没味觉,分不出啥味。 瑶池早被胡子灌满了尸油,奇毒无比。 第七十六章 守祀 怪物将水一饮而尽,顿时发了狂,在树冠横冲直撞,仿佛要把这通天建木从地心拔出来! 我们愈发心惊肉跳,到了下面一层树枝。 抬头看上去,那三头人浑身肿胀充气,肚皮大得像球,骨头都融了,跟蛇一样顺着树子爬,要下来吞人。 瑶池被胡子污染。 哪还有成仙玉液,只有万劫不复! 秦问仙将一枚白磷弹打过去。 炽热的白光缓缓升空。 怪物张嘴便吞,毫无灵巧。殊不知,它吸满了尸油,肚子里就像一个油库。白磷弹被它吞了进去,直接在它肚皮爆炸燃烧! 但听一声惨叫,烟火焚天,凄厉之色震动幽冥。 怪物化为火球,体内喷出油龙数条。 火势愈演愈烈。 像陨落的太阳一样。 化身为火球坠入地心,不断往下掉,下面的黑暗被他点亮,一切事物纤毫毕现,再无秘密可言。 就在百米深的地方。 岩壁不断缩小,被凿出密密麻麻,形似佛龛的洞窟。 每个洞窟进深不过三尺,皆有一上古仙人坐化其中! 披鳞戴羽,青须飘飘。 腰仗青铜古剑,头戴高冠。 火球往下坠,出现的坐化干尸就越多,那上千具仙尸,皆形同孕妇,大着肚皮,在火光下充满妖冶之色,与幽冥长存。 坐化干尸的尽头。 一座王城长眠地心,犹如仙境。 白玉为地,青梁作墙。 地气缥缈,钟鼓环列。 我曾于冰窟缝隙,见云海幻影,投射那王城一角、宫阙一隅。然而所见所闻,与亲身经历差之万里。 殿宇巍峨,金瓦铺陈,那蜀山氏的遗蜕便在宫中,交由地仙守护。 从高处看,惊鸿一瞥,唯有神鬼能近,凡人万不可觊觎! 胡子一见那么多粽子,心里便发虚:“想不到古蜀是最早的粽子生产国,屈原在这可有福气了,得吃多少年啊。” 我道:“你可别乱说,这洞窟之上,祥云密布,不是一般粽子,是民间传说的仙人遗蜕。” 胡子道:“看这架势,蜀山氏怕是把祖宗十八代都埋这了,自灭满门,他是行家啊。” “并非如此。”青萍用手电去照洞窟的干尸。 越往下,洞窟离树干越近,整个洞窟呈一个漏斗状。手电照上去,那些粽子栩栩如生,皆浑圆了肚皮,做个饱死鬼。 青萍分析说:“你看这些人,死前平和,脸上有拈花一笑的痕迹,是自愿殉葬此地,认为由此可以成仙。想来这通天建木,必有神异之处!” 胡子不服:“那为啥这些干尸都大着肚子,合着只有孕妇才能葬在这?” 秦问仙一指:“这些都是男人啊。” “你是咋看出来的?”胡子问。 “看胸。” 秦问仙简洁一句。 我一阵恶寒,这算是耍流氓吗? 确实,洞窟之上,仙人遗蜕不计其数。有老有少,都大着肚子,十分怪异。 按理说,古代生产力不高,粮食稀少,不太可能同时几千人都出现啤酒肚,瘦子肯定是比胖子多的。 看洞窟殉葬的架势。 蜀山氏怕不是把全国的胖子,都拉来成仙了? “所以说万恶的封建社会,充满了阶级分化啊,你看,只有胖子才能成仙,胡爷打赌,那蜀山氏肯定比杨贵妃还丰满一万倍。” 后来查阅资料,我猜测,这可能是古代所谓的“金丹”。 那些干尸葬在神墓,吸了岷山龙脉,尸体之中孕养一股仙气,成了古代方士求长生的“金丹”。 胡子说,要真是金丹,这些粽子肚皮里不是塞满了结石?建议取一具遗蜕,剖开肚皮看个究竟。 我连忙制止了胡子。 这些粽子栩栩如生,皆如活人。 便是没有成仙,已然作了仙家遗蜕,万一要是激发尸变,几千个粽子,我们可吃不消。 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到了下面的平台上。 那宫阙巍峨,正朝着我们招手! 一扇金灿灿的宫门,已被推开半角,露出其中宏大的建筑和空间。 走到平台上,我发现蜀国的宫殿居然没有房顶。 此处深入地脉,太古之时,便不见日月。 蜀山氏以宝珠为星,黄金为辰,在隆起的地壳上镶嵌宝物,以表诸天星相。站在宫殿抬头,由于没有屋顶遮挡,视野清晰,可观星野,沐浴天光。 房屋是一圈一圈的圆形城墙包裹而成,有点类似甜甜圈。当然,我并非胡子那样的吃货,就是觉得这种建筑古怪,压根没在华夏建筑史上出现过。 一圈一圈的城墙,将宫殿的轮廓构造出来。 最外面一层,涂抹了炼丹使用的丹砂。 丹砂红墙上,有许多真人大小的阴影,活灵活现,仿佛是壁画一类的殉葬品。 阴影看不出男女老幼。 肚子很大,比孕妇还大几分。 有些是坐着的,有些是站着的,姿态吊诡,动作奇异,好像是在举行祭祀一类的场景。 我想到岩壁之上,坐化的仙人遗蜕。 那些遗蜕,也都大着肚子,与壁画上的阴影类似。 莫非,这些“孕妇”在古蜀文明,是很重要的组成,是皇族成员? “胡子,你把照相机给我,这里的壁画很不简单啊。”我朝身后招了招手。 胡子没回答我。 我有些不耐烦,转头一看。 胡子呆呆站在原地,双目空洞,一旁的秦问仙、青萍,也是被夺走灵魂的模样,望着大肚子孕妇壁画出神。 这时候,我感到胸口一阵滚烫。 竟是那枚九眼天珠在发热。 我再抬头一看,胡子他们三人居然消失了,面前直勾勾站在已经被烧死的三头人。 人的躯干上,三张大脸,分别是胡子、秦问仙、青萍,对我挤眉弄眼! 一阵凉气冲入我脑门。 三头人伸出狰狞尸爪,来掐我脖子。 我大叫声,赶紧往宫殿里跑。 门已被人推开过。 我顺着门缝挤进去,将门关严。 三头人在外厉声呼啸,砰砰撞击宫门,我连忙倒退几步,一下撞到一个青铜大水缸。 里面还有半壶液体,是地宫装填南海鲛人油的长明灯。 拇指粗的灯芯已然碳化。 我怕三头人扑进来,也顾不得胡子他们为何失踪,使出吃奶力气,将青铜大缸推到门后,将门抵住。 插了一根蜡烛在缸里,我点燃那口长明灯油。 却发现地宫之中,比我想象还要宏伟。 周遭一共有二十八口半人高的铜缸,上以龙纹,下嵌金箔,互相对着摆放,一路铺到黑暗尽头。 如此强大的视觉冲击,令我目瞪口呆。 顺着斜坡御道往下,其中没有棺椁,我发现所谓的“地宫”,其主体居然是一座在古代堪称史诗级的祭祀建筑! 方才我们用照明弹看过。 宫殿下面,看不到人工建筑,连仙人遗蜕都没有了。 此处应该是古代技术,能开采的最极限位置,没有棺椁,没有尸体,居然是一座神庙,这让我完全无法理解古蜀先民的礼仪制度! 神台上,一尊巨人赫然矗立。 脚踩一巨蛇,作杀蛇姿态,手中举一玉斧,宛如开天,力拔山兮踏在石岩上,威风凛凛。 有很显著的男性特征,应当是父系氏族一脉的神庙。 周围是黄陶烧出来的六边形高台,依托山岩开凿,把岩石掏空,做出一个金字塔的漏斗空间,层层叠加。 抬头看去,便觉宇宙狭窄,大地广袤,古人利用上小下大的视觉错误,营造出一种压迫感。 竟与我在摩天岭见的盘古王庙有些类似。 当然,摩天岭的盘古王庙远不如我眼前来的古老。我猜测,之前的盘古王庙,是仿造此地设计的。 其实国内也出土过类似遗址。 上世纪在牛河梁一带,曾发掘过一座年代超过五千年的神庙,供奉着眼珠镶嵌奇异玉石的神女,面容生动性感。 当时推测,牛河梁女神庙,应当是母系氏族留下的祭祀系统。 而我眼前的盘古王庙,属于父系氏族。可见蜀山氏时期,统治国家的应该是男人,不知为何在宫殿刻画那么多孕妇壁画。 我拿出对讲机,无法联系胡子他们,只好作罢。 三头人还在外面撞门,我被困在此处。 虽说此地是个神庙,荒废几千年,有神祇只怕也饿死了。这年头,没香火钱,哪个神仙肯办事? 父系氏族和母系氏族的图腾崇拜不一样。 母系氏族崇拜蛇图腾,神话中半人半蛇的形象,都来自母系氏族。 而男人力气大,更崇拜巨人,像盘古,传说就是天下第一巨人,能把天地都撑开。 最早的原始社会,是女人说了算。 女人管着钱,男人管着洗衣服做饭,顺便带孩子。 我一想,这和现代也差不多,尤其是巴蜀地区,多耙耳朵,也就是怕老婆的男人。 我一直以为蜀山氏应该是母系氏族首领。 不想在通天建木下,发现了盘古王庙,之前的猜测出现偏差,肯定是哪出岔了。 我尝试分析此事。 就目前的考古发掘来看,古蜀人一般用头发的装饰表示阵营,有把头发盘起来、编辫子两种,可见内部政权并不稳定。 夏朝的时候,正赶上王权建立,母系氏族彻底崩溃。 最后一任蜀山氏,对国家的掌控已经力不从心,国内分为两个派系,崇尚两种图腾。 即人蛇、盘古。 最后爆发内乱,通天建木也在此次大战中被破坏,失去了残存的神性。 其中一部分,带领百姓离开川西高原,迁徙到更温暖更肥沃的成都平原定居。而另一部分顽固派,选择与蜀山氏守护通天建木,一起坐化,想借助建木残存的神性登天! 这也就能解释,为何同时出现了父系氏族、母系氏族两种图腾。 我在真正的盘古王庙的神台下,发现有人仓促间,用铜刀刻出来的陶文,记录了当时古蜀文明崩溃的前夕。 看语气,应该是个女人留的。 我把陶文破译出来,写在纸上一一对照,大概是看懂了一部分。 上面说,在上古时,建木生命旺盛,神性强大,为此蜀山氏每年要举行盛大祭祀,向树灵祈福。 而祭品,则是身怀六甲的大肚子孕妇! 第七十七章 国葬 上面含糊其辞,说与神木共生的,还有一神灵,因为神灵的存在,先民能于大地之下,得见“日月”交替。 殷商以前的祭祀非常血腥。 当然,放在几千年前,古人并不觉得残暴,反而很愿意成为祭品,认为对他们信仰的神祇做出牺牲,可以得到永恒。 想当祭品,还需要竞争上岗。 陶文之上,详细记载了献祭的过程。 需要把纯洁干净的处子养到月阴之日,与守护建木的神灵交合。 交尾之后,就会怀孕。 待到临盆之时,用最干净最洁白的蚕丝包裹孕妇,投入建木之中,神就会出现。 而仓促刻下这些陶文的,是一个被选为祭品的女人,她从小被尊为神女,得到祭司供奉,却在献祭前夕,爱上了一个男人。 那段文字实在没什么好翻译的。 我不知道那个时候有没有情诗,反正女人用很多文字,什么火焰啊星星啊表示爱情,各种比喻。 女人提前怀孕了,就和那个男人准备私奔。 被人发现,他们被捉了回来。女人仓促在神台刻下这些内容,并施以诅咒,诅咒蜀国将因此灭亡,残暴的蜀山氏将毁于长生之光芒中。 那个女人还提了一句,皇族成员是最接近长生的,他们的血逐步从红色变成蓝色,可以腾云驾雾,不老不死。 我想到在陪葬坑的子母凶棺,还有那具藏在铜钟内的金尸,该不会就是私奔的这两口子吧? 联想他们遭受过的酷刑,我觉得很有可能。那时候,干尸的血早蒸发了,也没仔细看究竟是不是蓝色。 背叛了神灵,破坏了祭祀,就在她死后不久,如她施下的预言一样,蜀山氏暴毙,蜀国内乱,那追求千年的长生如昙花一现,瞬时凋零。 我在摩天岭见过这种盘古王庙。神台是中空的,下面还有一层。 我试着推了推。 这里的盘古王庙也有机关,下面是一层台阶,通向山体之中。 山体内,出现一间巨大的储物室! 是曾经储存祭品的地方。 这里的墙壁是用玉石堆砌,像镜子可以照射人影。 玉石上,出现密密麻麻的大肚子孕妇阴影,看起来像是尸油沁在玉石上的,一个个活灵活现,手舞足蹈,大肚子做祭祀场景。 储物室后面,则是一间炼丹室。 几只巨大的青铜丹鼎,鼎足因为腐朽,被重量压塌。丹鼎倾倒在一侧,丹砂水银风化成一块暗红色固体,涂满了地面。 几千年挥发,空气残存着淡淡的药材香味,与我脖子上九眼天珠的藏药有几分类似。 听闻神墓有三宝。 其中一宝,是可得长生的玉丹。 蜀山氏就是靠丹药统治着西北,这里一度比中原王朝还要繁华! 我绕开丹鼎走入丹室,此地一片狼藉,当年按周天星辰、先天八卦设计的丹炉早已看不出原样。 此地下连地脉五千里,北望昆仑三千度,是一等一的宝穴所在。仟韆仦哾 古人炼丹,可不是随便摆摆,光是炼丹炉的方位、大小、容量,都经过严格设计。 目前最早留下的丹道书籍,是汉朝的《参同契》,以水火炼阴液,以金玉合元丹,但都比不上神庙之下,这间炼丹室。 我从废墟暗格中,找出一个青铜盒子。 巴掌大,上面覆盖一层青灰色的铜锈,像颜料一样。手摸上去,大面积掉色,皮肤沾染了洗都洗不掉。 这是典型的铅青铜锈蚀后,出现的“返铜”现象。 说明古蜀国冶炼技术并不高超,至少比不过同时期的中原文明! 铅结晶是有毒的,出现“返铜”,代表里面的毒素被解析出来,只需一点进入血液就可致命。 我用衣服包着手掌,打开铜盒子。 里面三枚玉丹,丹药半透明,中心有一个胎儿形状的阴影,千年挥发尚存药香。 我将丹药取出,放在玻璃瓶内封好。 原路返回,寻找胡子他们,顺便想想怎么对付三头人。 我记得三头人明明死了,三张脸却变成了胡子、秦问仙、青萍的模样,难道它就是通天建木的神灵? 待我回到盘古王庙,却发现用铜缸顶着的宫门,被撞开了! 数百斤大缸翻在一侧,灯油流得到处都是。 我一下警觉起来,怕三头人藏在黑暗偷袭。 这时,外面又有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吓得汗毛倒竖,情急之下,躲在神像后面,探出半个脑袋去看。 对方进了神庙,犹如回到家中,熟门熟路,丝毫不显生分。 神庙很大,连接着整个宫殿。 两人走到火光下,我看了一眼。 竟是陈东海和白川! 二人身后,还有一个人,他们在地上都没有影子,只有脚步声在回荡。白川被那个陌生人控制,陈东海带着他们,进入神庙左侧的耳室。 那里面,是一个巨大的青铜圆盘。 像一口大锅,能反射光线。 上面铸造着日月星辰,可能是一种祭祀物品,材质和炼丹室的丹鼎、器皿一样,均是铅青铜,因工艺粗糙,空气氧化,都出现了“返铜”现象! “老师,你!” 白川被那个陌生人挟持。 陈东海安抚他的情绪:“好孩子,不会太疼的,你忍一忍,你将与我们一起见证神迹!” “呵呵,我也想认识所谓的神灵,陈教授,开始吧!” 陌生人推了白川一把,用绳子将白川捆在青铜圆盘上,准备给他放血。 这时,有人一棍子敲在我脑袋上。 我疼得叫出来。 耳室中的陈东海和陌生人被惊动了。 我只得爬下神台,往宫殿外面跑。越跑,胸口的九眼天珠越烫,仿佛火烧一般,我整个人往门外狂奔。 刚跑到门口。 一具冰冷的尸体塞住门缝,将去路挡住。 我大叫声,三头人就堵在门口,一手掐住我脖子,我顿感呼吸困难,很快就陷入缺氧状态。 混沌中,三头人把他的脸转了过来。 我同时看见了胡子、秦问仙、青萍三张脸,皆面无表情,六只发灰的眼珠死死瞪着我,死死地...... “小虾!小虾!” 浑噩中,听到有人喊我。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脑袋又被人用棍子敲了一下,天灵盖都在发颤。 “谁他娘打我?”我吼了声,一股浊气发泄出来。 刚抬头,却发现自己半跪在棺材里,三头尸坐了起来,面对面与我相视。胡子他们在对面喊我,用西派的顶竿儿敲我脑袋。 “小虾,你他娘思什么春,盯着一个粽子深情凝视。”胡子在对面骂起来,想冲到棺床这边,因为地上有尸虫,被青萍他们阻拦。 我一看,这不是万人冢吗? 我不是明明进入了神庙,正撞破陈东海的阴谋吗? “胡子?”我不可置信叫了一声,莫非刚才都是幻觉? 胡子大吼:“你总算醒了,快离开那棺材,要尸变了,那老粽子不简单,三个脑袋,他娘的,去参加大胃王绝对是冠军!” “这什么情况?” 我有痛觉,自然不会是做梦。 胡子说,张玉枫吐血掉下棺材,我去捞他,用竹竿刚刚把张玉枫吊过去,我就蹲在棺材里发呆。 之后,三头尸自己坐了起来,六只眼睛盯着我看! 胡子他们以为尸变,不敢轻举妄动。 三头尸坐起来之后,就没有别的动作。反而是我,盯着尸体一阵傻笑,时不时大喊大叫,像陷入了幻觉。 秦问仙说,我是被尸体迷住了,就让胡子用竹竿敲我。 我脑袋都是肿起来的红包,跟佛祖似的,竹竿都快敲断,才恢复清醒。 心中一阵恶寒。 难道之前的瑶池水、神庙、炼丹室,是虚无的幻境? 我身怀九眼天珠,鬼邪难入,若不是鬼神作祟,难道,这棺中藏了机关,能释放幻药,打开棺材的人会进入幻境,最终力竭身亡? 那三头尸实在诡异。 我吓得翻出棺材,不敢与之对视。 同时摸了摸怀里。 不对头! 怀里有一个瓶子,里面装了半瓶瑶池水,还有一个玻璃瓶,放了三颗圆滚滚的东西。 若刚才是幻觉,那东西是从哪来的! 我掀开自己的衣服,尸斑消失,阴康之咒已经解了。 胡子隔得远,见我对着尸体脱衣服,顿时尖叫:“小虾,你可忍住啊,出去了胡爷带你大保健,你可别在这调戏粽子。” “胡子,你看看你自己,诅咒解了没有?”我喊道。 胡子说:“没有啊。你发什么神经,快过来。” 就我一人解了诅咒? 我彻底晕了,那刚才究竟是不是幻觉,难道始终只有我一个人,与这三头尸搏斗? 身上的诅咒确实解了。 并且我还带出三枚玉丹,半瓶瑶池水。 那么我所经历的,肯定不是幻觉。想到这,我对三头尸愈发忌惮,那古蜀国在几千年前,当真有如此高明的幻药? 曹雪芹说过: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我与三头尸对视一眼。 那三个脑袋,嘴唇弯曲,竟好似对着我微笑! 不敢再看,我只能归结于幻觉与真实产生了重合。 “小虾,你抓着竹竿,胡爷把你吊过来,别发呆了。”胡子焦急对我喊道。 咔! 身后一声巨响。 坐起来的三头尸,又躺了回去。 这下,我们无不噤若寒蝉。而沉睡在万人冢的尸虫,被我们这么一番大闹天宫,开始有苏醒的征兆,窸窸窣窣爬动起来。 尸虫无论如何不敢靠近棺床。 这三头尸,生前必是不凡! 第七十八章 羽化而登天 “靠,这么多尸虫,小虾快过来!”胡子惦记我,反复催我撤退。 我道:“胡子,你们快上栈道,这万人冢下面是空的,下面有一棵通天建木,千万别点火烧,会把化石状的尸油层烤化。” 我唯恐大家重蹈覆辙。 然而话音刚落。 咻! 一枚白磷弹高高升空,旋即落下,点燃了附近的区域。 “秦问仙,叫了你别放火的!”我崩溃大喊,这家伙是生怕我们烧不死吗。 秦问仙无辜叫嚷:“白磷弹不是我打的。” “你们快上栈道!” 烈火熊熊,一发不可收拾。 与幻境发生的一样。 或者说,时间逆流了,只有我才保留了记忆,胡子他们的记忆被篡改了。 我不禁产生一种假设。 如果通天建木有时光倒流的能力,那么人快死的时候,回到小时候,然后不停循环,岂不是一直处于永恒状态,不死不灭? 现在顾不得许多。 万人冢化为火海,尸油融化,地面相继塌陷。 我为求自保,不得不再次钻入玉棺,与那三头尸近距离接触,以免被烧死。 棺下有翻板,可直接进入树冠顶部。 我担心尸变,但那三头尸并没有攻击我,反而还有一点仙风道骨的味道,毕竟几千年不朽,脸上神经都还保存。 人在极限情况,大脑飞速运转。 我仔细回忆记忆没被篡改的部分,三头尸当时为何攻击我们? 是因为尸体坠入了无尽的黑暗深渊! 我顿时产生一种恐怖的想法。 也许神墓最隐秘最高级的部分,根本不是神庙,也不是炼丹室,而是树根通向的地心! 三头尸是在掉下去之后,才尸变爬上来攻击我们。 或许,那黑暗之中,才是神灵居所,是起死回生,时光逆流的源泉! 胡子他们相继掉了下来,抓着树枝,人悬在半空,奋力挣扎。 从棺材爬出去,我对着胡子他们大喊:“往下跳,松开手。” “你疯了?”秦问仙死活不听,“要死你自己捅脖子,别在这发癫。” “小虾,你说啥,这个时候,胡爷可不玩空中飞人啊。” 我大笑:“靠走是没法接近神墓的,会陷入死循环,只有跳下去,跳下去才能打开这个机关,哈哈,这是鬼斧神工的力量!” 如果我们顺着树干往下爬,会出现什么? 无非是把之前经历的,再循环一次。 三头尸为什么能活过来? 是因为它从树冠上“跳”了下去,进入了真正的黑暗。 说明要想接近建木,其速度必须很快,而我们眼前的黑暗,并不是真正的永恒虚无! “往下跳吧,我先来!”那个时候,我无法解释太多,如果我的判断是真的,陈东海正在用白川作为祭品献祭。 要是真的唤醒了神灵,那无疑是我们的一场浩劫! 因此我第一个义无反顾跳了下去。 胡子紧随其后,倒不是说他信我,只不过他抓不住树枝了。 “夏六初,你个王八蛋,老娘到死都不放过你,啊啊。”青萍也从上面掉了下来,身体飞坠。 秦问仙拿着西派的顶竿儿,将竹竿插在岩壁上,借助弹力跳出去,没有跟我们一起,独自离开了。 我三人在黑暗飞速下坠。 根本没法说话,连呼吸都变得困难,眼睛睁不开,只能感觉自己的速度越来越快,从音速到光速。 那种下坠的过程比跳楼还刺激,根本没法停止。 人的速度和质量,随着下坠速越来越快,力量已经到了一种非常恐怖,能粉碎细胞的程度! 十九世纪,法国物理学家曼德罗夫做过一种假设。 假如一个人掉入一个无限的空间,不停下坠,会出现什么情况? 从大气层丢下一个铁块,铁块下坠的速度,与气流激烈摩擦,周围会产生一种真空地带,燃烧的同时,出现爆炸。 理论上有足够空间、足够体积,铁块下坠的速度,甚至能比拟光速! 而曼德罗夫提出一种相悖的理论。 即,人在无限大的空间下坠,随着速度大到物质能承受的临界点,会出现反作用,下坠的人将得到“天使的力量”,从而飞起来! 这就叫曼德罗夫猜想。 说简单点,人在一个无限大的空间,突破到一个临界点时,摩擦的气流就会把人吹起来,出现反物质情况。 也就是说,本来是往下掉的。 掉着掉着,人就会往上升起,像神仙一样飞起来。 我就是在赌,赌这个猜想! 黑暗之中,出现大片白色菌丝,我们犹如坠入了棉花的海洋,身体受到的压力减小,一股气流将我们托起。 那菌丝,均是太古地质层最古老的真菌复合体,其年代,见证了地球陆地的诞生! 穿过菌丝层,我们没有再往下坠落,而是悬在了半空,开始慢慢往上漂浮。 菌丝撕裂,一座宏伟建筑露在黑暗,周围闪烁一层幽冥光线,勾勒出大致形态。 那,便是真正的神墓所在,蜀山氏遗蜕之处。 地藏天宫! 西夏质子军描述,神墓之外,有“障”环绕,若非天崩地析,日月俱灭,其葬永存,王寿永在。 如今天有日食,地有地震,那神墓终于藏不住,向我们敞开了入口。 我们被一道仙风吹到外面的平台上。 三人手脚瘫软,趴在地面就起不来,口水横流,鼻孔全是鲜血。 青萍刚恢复一点力气,就死命踹我。 我滚到一边骂人:“踹我干啥,你属驴的?” “你说秦问仙是疯子,我看你才是疯子,你简直有病!”青萍一阵抓狂,我这办法,确实不是正常人想得出来的。 她又悻悻补充一句:“你能活着出去,最好去医院检查一下,尤其检查你的脑子!” “好男不跟女斗,胡子,来,起来。” “胡爷晕,啊,晕啊,星星,小虾,你看好多星星。胡爷活着出去,要坐跳楼机,眼睛都不眨一下的那种!” 我拍着胡子后背给他顺气。 经过这次体验,别说跳楼机了,就是蹦极,那都不带湿裤子。 指着已经被推开的宫门,我道:“快进去阻止陈东海,千万别让他完成仪式,一旦召唤出什么邪恶的东西,咱们可就全剧终了。” “你说陈东海那老龟孙就在里面?嗨!那冥器不都让他掏走了,胡爷跟他拼命去。” 一听陈东海捷足先登。 胡子是一千个不愿意,一万个不愿意,当即就往神庙里跑。 我扶着青萍追上去。 耳室之中,一架巨大的青铜圆盘,犹如日晷,是蜀山氏与通天建木沟通的器皿。白川昏迷,被陈东海放在盘上,手腕鲜血泊泊,祭祀已然开始。 待我们赶到耳室。 白川的鲜血流满青铜大盘,陈东海趴在旁边,像一条饿极了的老狗,用身体摩擦上面的铜锈,将一粒丹药吞服。 “哈!哈!” 陈东海激烈喘着粗气,额头冒出一股汗,见我们来了,他扶着墙壁站起,苍老的脸呈现病态的年轻。 “站住!” “你个老王八蛋,胡爷站你妹啊!” 陈东海掏出一个手雷,尖叫道:“不想死就滚开,长生,我快要成功了,哈哈哈,你们根本不知道,我已经成功了!” 他语无伦次大喊大叫,我看得一阵阵皱眉。 完了,陈东海已经献祭,而祭品就是白川! 我警惕看了看附近,神庙并没有异象,就是真有神灵,几千年下来,怕是也已经死了。 “陈东海!” 我喊了一声,这个时候,对方处于半疯癫状态,必须彻底令其崩溃,我才能救下白川,终止这引火烧身的祭祀。 看到白川被放血,胡子问我:“这老东西干啥呢,人体实验?” “不,是祭祀。白川的血是媒介,他在企图和建木的神灵交流。”我把答案猜出个七七八八。 青萍道:“他对白川这么好,可以说视如己出,为何还要牺牲他?” “为了自己,有什么不可以牺牲的?”我一阵冷笑,“认为自己得了长生,从此不死不灭,那你还会在意一个只有几十年寿命的蝼蚁?” 胡子道:“胡爷搞不懂,那他为啥不用自己的血献祭?” 说起来,还是我大意了。 解释道:“答案就藏在白川的姓氏上。他姓‘尸’,其祖上,很可能是古蜀祭司一脉,有最纯正的蜀国血统。陈东海很早就知道神墓存在,处心积虑寻找可以通灵的血统,他利用教授身份,知道白川的姓氏和家族,刻意与他接近,收他为徒,并把他带到大城市给予优待,令白川对他言听计从。” “他之所以坚持要白川下地,就是为了引他来此献祭。白川很可能是世上最后一个符合祭品条件的人,是陈东海最后的机会!” 我分析的丝毫不差。 陈东海脸上果然出现不自然表情。 胡子一拍大腿:“这老王八蛋这么歹毒啊,难怪断子绝孙。” “你们别过来!” 陈东海索性不掩饰了:“不愧是夏守龙的孙子,哈哈,他是老狐狸,你是小狐狸,不过现在明白太迟了,祭祀完成,我已得长生!”仟韆仦哾 我要击溃陈东海的心理防线。 便继续抽丝剥茧。 “事情远远不止这么简单。你很早以前,就是享誉国际的西北考古专家,对古蜀文明尤为熟悉。你年轻的时候跟风雷将探寻摩天岭,就曾遇见过那尸犼。目睹风雷将惨死,令你对死亡产生恐惧,同时企图从尸犼身上得到长生。” “普通人遇见尸犼,早就吓死了。但我猜测,你的身体出现异样,你见尸犼没有杀害你,便产生错觉,认为尸犼在指引你长生,从尸犼身上得到成仙的办法。” 陈东海道:“不错,我年轻时候便被诊断出硬血病,药物根本没有效果。我利用蜀国残存的一些技术,你看我,现在还很年轻,身体衰老得非常缓慢。” 我道:“你从尸犼那里,得知蜀山氏神墓所在,便暗中觊觎。之后,你与多方势力合作,想借他们之手进入神墓,然而一直不得时机。” 蜀山氏以神墓为葬,若非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具备,倒斗之王尚束手无策,何况一个陈东海? 第七十九章 长生真相 “不错,你们都是我利用的对象。” 我道:“白川这么信任你,将你视若亲人,你却要牺牲他,人心未免太过险恶吧?” “住口!” 陈东海自认为得了仙道,不容许我诋毁他:“没有我帮助,他能来到大城市,能有那么好的工作?我对他付出够多了,他应该回报我,这是天经地义的!” 白川还在昏迷之中。 血液不断从他手腕冒出,真不知他听了这话,做何感想! 胡子从来不信什么神仙,阴阳怪气讽刺陈东海:“你说你成仙啦,有啥证据,脑袋上戴个绿帽子就是神仙?” “哼!” 陈东海自诩笑到最后。 当着我们的面,划开他的手掌。 他的血液,竟然呈现一种宝石的幽蓝,在灯光下粼粼发光...... 人的血液是红色的,这点毋庸置疑,就是大部分生物,血液也是这个颜色,不太可能违背造物主的意志。 然而陈东海当着我们的面,展示了蓝色的血液,莫非他真的成了仙? 蓝血一出,胡子和青萍都被震慑住。 我却哈哈大笑。 这老东西,机关算尽太聪明,终究是蠢了一点! “你,你笑什么?我是长生不死的!”陈东海见我眼中充满蔑视之色,顿时不淡定。 事到如今,我差不多明白了蜀国的“长生”秘法。 所谓的丹药,所谓的成仙、通神,都是假的,这压根是几千年前,蜀山氏蓄谋已久,精心策划的一场骗局! “陈东海,你这个蠢货,知道你的血为什么变蓝吗?哈哈哈,白痴!你中毒了,马上就要死了!” “放屁,胡说八道!” “我没有胡说。你啊,终究是不入流的土夫子,见识太少。知道你的血为何变蓝吗?那是因为这里的青铜,是冶炼不均匀的铅青铜!老东西,你是铅中毒了!” 前文便说过,青铜主要分两类,铅青铜和锡青铜。仟仟尛哾 殷商以来,中原都是以锡青铜为主,熔点较低。 而西北文明,出土的青铜都以铅青铜为主。 我道:“其实蜀山氏的文明并没有我们想象的发达,除了这棵通天建木。为了维持皇族的神秘感,巩固权力,蜀山氏借助建木,缔造了长生骗局,谎称自己拥有长生不老药,以此笼络信徒。” “你们看,这里的青铜器,是蜀国最早冶炼出来的,都出现了‘返铜’现象,导致铜锈发灰,而不是正常的青绿色。这是铅含量超标,因时间侵蚀挥发出来的证据!” 胡子有点明白了:“所以,压根没有长生不老药,所谓成仙的征兆——蓝色血液,其实是铅中毒?” “没错。当然,只是铅中毒,还不足以蛊惑人心。蜀山氏利用建木的神秘性,研制了高明的幻药,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中产生幻觉,看见自己腾云驾雾,长生不死。之前遇见的三头尸,棺上应该有类似的机关。” 我拿话刺激陈东海,令他精神崩溃。 其实神墓当中有诸多诡秘之处,尚无法用科学解释。 单单是幻药,恐怕无法解释我为什么解除了诅咒,并得到丹药和瑶池水。 见我和胡子一唱一和,陈东海信了几分,身体摇摇欲坠。 青萍恍然:“这好像是真的。国外有个皇室,年纪大的皇族,血液就会变成蓝色。后来有科学家研究,皇室怕有人在食物投毒,坚持使用银餐具。由于与世隔绝,冶炼技术落后,银餐具中有大量废铅、银尘,长期接触,导致其出现集体中毒现象!” 我打了一个响指。 银铅中毒,确实会导致血液变色。 那蜀山氏也是骗子中的极品。他在青铜器做了手脚,故意让里面的重金属可以挥发出来,形成“铜变”。 人在祭祀的时候,触摸这些器皿,就已经中毒,出现血液变色的神仙征兆! 再服食幻药,不就是以为和神灵共鸣了吗! “不,你们骗我,你们这是嫉妒,我已经长生了,我已经成功了!” 陈东海心神大乱,说话颠三倒四,心理防线出现漏洞。 胡子跟我有默契,乘胜追击,补了一句:“你要真觉得自己成仙了,捅自己一刀,看会不会死呗。神话里,神仙都是不死之身。” “对,对啊。”陈东海呆呆点头,做了一件正常人压根干不出来的事。 他竟真从腰间翻出一把匕首,捅向自己胸口! “咯,咯咯。” 剧烈的疼痛令陈东海喉咙发出一阵阵刺耳痰音。 蓝色的血液横流,陈东海如泄气皮球,一下瘫软在地,手脚发抖:“我,我,不可能,我已经成仙了,怎么会死,怎么会!” “疯了,这老东西。”胡子嘀咕一句。 青萍冲上去,从陈东海手上抢过手雷,将他踢到角落。 我和胡子赶上去救人,把白川从青铜圆盘上扛了下来。一摸脖颈,呼吸微弱,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 “不,我不可能死,绝对不可能。” 陈东海哆哆嗦嗦扶着墙壁爬起来,信仰崩塌:“你们快来啊,快出来,我不演了,你们骗我!” 他声音带着哭腔,整个人已然崩溃,大叫一声,往神庙深处跑去。 “快拦住这老头。”胡子急了,担心陈东海使坏。 我摇摇头:“这老东西活不成了。藏在暗处的朋友,看了这么久的戏,该出来了吧。” “呵。” 神庙深处传来一声冷笑。 一众黑衣人走了出来,皆全副武装,训练有素。 陈东海一下跑到领头人面前:“快救救我,给我止血,快啊!” “废物。” “你说什么?”陈东海不可置信望着对方。 咻! 脖颈一道寒光炸裂。 刀锋之后,陈东海的人头落在地上,脸庞还夹杂浓浓的惊惧之色,嘴巴下意识张开又合拢,场面颇为怪异。 对方一刀砍了陈东海的脑袋,踢开无头尸体,来到我们面前。 “你们是谁?”青萍意外,没想到还有第三股人马! 我不慌不忙道:“自然是和陈东海狼狈为奸的外援。陈东海何等精明,以他区区一人,怎敢与南北西三派作对,必然是要寻找靠山的。” “不错,你很聪明。” 对方点点头,几只黑漆漆的枪管对准我们的脑袋。 我朝对方一努嘴:“陈东海不是跟你们一伙的吗,为何要杀了他。” “老东西太碍事了,我本想多看会戏,他却主动暴露了我们的行踪。再说,能抵达这建木之下,老东西没什么利用价值了,反正是死,不如给他一个痛快。” 青萍看向我,指责道:“你早知道陈东海和他们有勾结?为何不说!” 那人大笑:“得了吧青萍主管,这一路我们尾随在后,靠你们傻乎乎在前面探路,你们何时发现过我们的存在?呵,要不是陈东海这老匹夫。” “你跟陈东海一样。”我道。 “怎么说?” “跟他一样喜欢自作聪明啊,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是蠢蛋,你是傻瓜。” 即使被对方挟持,我依然有恃无恐。 这令对方大感意外:“不愧是夏守龙的后人,胆子真大。不过,你觉得区区一个夏守龙,能保住你吗?我可不会给他面子!” “面子不是你给的,是靠自己挣的。” 我自然有所依仗。 青萍那边全无准备,明显是被对方算计了。毕竟青萍根本不敢想,居然有人跟七十六号公馆作对! 她从小在国外长大,岂能懂得国人谋略。 世上最早的权谋大典,是东方人写就的,要耍心眼,青萍自然是嫩了些。 一路上,南北西三派损失惨重,逃的逃,死的死,队伍早已名存实亡。 而陈东海一方,几乎毫发无损,尤其现在,对方抱着几挺冲锋枪,随时就能把我们突突了。 抱着猫戏老鼠的心思,对方故作文明:“鄙人齐学友,恭送几位上路。啊,这里可是风水宝地啊,能死在这,想必几位是很荣幸的。” “你!” 青萍大怒,没想到给他人做了嫁衣。 砰! 一声枪响,子弹打穿了青萍的小腿,令她浑身是血栽在地上。 “家里人没告诉你,男人说话,女人不要随便插嘴吗?”齐学友狞笑道。 我让胡子把青萍扶起来止血,对齐学友说:“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你们既然有所准备,不妨报个字号?” “你不是会猜吗,给你一次机会,猜猜我们是谁。” “那好。” 我点点头,坐在一旁的青铜鼎上,从怀里摸了一根烟。 斜着嘴划了一根火柴,我从嘴里喷出一股云雾,整个人就放松了许多。 到了这个地步,进入神墓的几方势力。或者说,控制全国地下文物市场的团体,基本都浮出水面。 “敢跟七十六号公馆作对的,你们来头绝对不小。” 对方既然有好奇心,我便试着猜一猜。 七十六号公馆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 盖因清朝末年,列强觊觎中国,圈定了大大小小的殖民地、租界,瓜分沿海诸省,奴役民众。 在当时,法租界势力最大,影响最大。 法租界的梧桐路上,有一座中世纪风格的旧公馆,序号是“七十六”,没有固定的主人,常有国际权贵在此举行拍卖会、交流会,走私从东方盗走的文物和珍宝。 渐渐地,便有了“七十六号公馆”的说法。 那里聚集了一大批国学大师,对东方文明和文物尤为痴迷。 他们热衷于研究已经消失在历史记载的古国。 精绝、楼兰、居延等遗址能重见天日,都有七十六号公馆参与。渐渐地,这个组织的参与者越来越多,盗卖文物,让他们成为上流社会最富有的人,一手控制了整个东方文物的流出市场。 第八十章 洪门 我道:“民国三十二年,法租界撤出中国,七十六号公馆宣布解散。以前依附于七十六号公馆的土夫子,包括我爷爷那种倒斗之王,为了谋生,相继加入国内的黑色势力求保护,以免成为官府清洗对象。” “清末以来,有三大帮派最为鼎盛,大部分土夫子都选择依附于这三家,同时带去了大量倒斗技术和资料。青帮、袍哥、洪门,三足鼎立。” 说起来,我家族就有青帮背景。 随着历史变迁,青帮、袍哥,已经成为历史,消亡在社会之中。 唯独洪门,遍布全球,在海外是目前最大的华人势力! “如果我没猜错,你们就来自洪门,而你,应该是洪门的核心人物。洪门的辈分‘大觉广通,恒学正道’,你叫齐学友,那么是‘学’字辈的人。其祖上,应当参与过广州革命,是司徒美堂一类的洪门大佬。” 齐学友微微一惊。 他自问没有暴露身份,没想到我三言两语,竟能猜出底细。 “不错,我就是洪门中人。” 齐学友将两根拇指放在胸前,作并列姿态,四指朝胸对齐,这是旧社会帮派人物的暗号,是表明来历的手势。 “洪气一点通四海,宗发万枝到三合!” 此乃洪门第一宏愿。 此话一出,我和胡子无不慎重,倍感压力。 要说这洪门,丝毫不弱于七十六号公馆。盖因明亡,百姓暗举旗帜反清复明,洪门于少室山下设立,薪火相传。 白莲教、天地会等秘密组织,均与洪门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故而江湖上,把青帮、袍哥、洪门并称为三大派。 前者都已消亡,反观洪门,从清朝开始经营南洋,再到欧洲、美洲开设香堂,信徒多达数十万,势力盘根错节。 当年许多侨胞、矿工在国外生活,备受歧视打压。 为了报团取暖,争取生存空间,便组建唐人街,而洪门趁机在唐人街开香堂,传授洪拳,赢得侨胞拥护。 便形成海外第一大华人组织! 洪拳源于“百拳之母”的太祖长拳,洪门百年经营根深蒂固,不知出了多少高手强人。 在海外,凡有华人聚居,必有洪门香堂,人人必学洪拳,尤其是民国时,洪门弟子多达二百余万,曾资助孙中山等革命先驱推翻满清政府,又在抗日时期积极出力,在当时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强如七十六号公馆,也不敢随便招惹! 我暗道陈东海下了一步好棋。 他一个人,根本惹不起南北西三派,外加青萍。可把洪门拉进来,就变成我们惹不起他了。 不过老东西至死改不了自作聪明的毛病。 如今身首异处,算是自食其果。 “想不到是洪门弟兄,五百年前是一家,何必刀剑相向呢?”我对齐学友客气一声,对方丝毫不放松,冲锋枪的枪口一直对准我们。 “呵,说起来,你们夏家与我洪门,也有那么一点点渊源。既然是故人之后,我本不该为难,可你偏偏给七十六号公馆做事,我就不能当看不见了。” 齐学友说着,拉开冲锋枪的保险栓,便要动手。 我将手一摆:“其实我早就发现了你们的存在。你家老爷子没教过你,江湖上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呵。” 齐学友冷笑:“小兄弟真会开玩笑,你若早发现了我们,会沦为我们的阶下囚吗?是不是觉得丢脸,故意吓唬我,想找回面子啊。” 我摇摇头:“非也。” 既然早就猜到陈东海有问题,我自然不可能没有后手。 时间飞逝,转眼一根烟点完了。 我用鞋子碾灭火星,便对齐学友道:“你们洪门做事比较粗糙,一路上,也不全是天衣无缝。还记得我们进入蕨类时代的盆地吗?当时密林之中,出现了莫里森虫暴动,虫潮差点把我们啃成骨架。” 我道:“莫里森虫在那种环境,处于半休眠状态,喜阴暗潮湿,不善活动。而当时居然出现了虫潮,这是为什么呢?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早我们一步,惊动了沉睡的莫里森虫,导致虫潮爆发。” “凭这一点,我当时便判断,进入蕨类时代的人绝对不止我们一批,有人想学黄雀在后,不过我并没有惊动你们。” 倒斗,是活人与死人的博弈。 归根结底,是人心与人心的算计,受老爷子栽培,旁人想坑我,还真不是那么容易。 我道:“从进入神墓一开始,我就怀疑陈东海找了外援,只是隐忍不发罢了。后来又在陪葬坑发现张祭泉生活过的房间,我便愈发肯定,这里看似与世隔绝,几十年下来,却有许多人马在此秘密研究!” “哦?” 齐学友来了兴趣,一副傲慢姿态:“既然你比诸葛亮还聪明,早就知道我们的存在,为何现在一点还手余地都没有?哈哈,夏小爷不愿意认输啊,鸭子死了嘴硬,想给自己找点借口,证明自己不那么愚蠢!” “不不不,继续听我说下去。” 我深吸一口吞云吐雾,继续说道:“当时我还不知道是你们洪门介入,虽然有心干掉陈东海,但我并不知道进入神墓的办法,所以在祭坛上,我们演了一出戏,逼陈东海现原形的同时,从他嘴里套出了‘天崩’的秘密。” 齐学友瞪了一眼陈东海在地上的头颅。 “没错,这老东西废话太多,老子早就想宰了他。一路上还要我听他指挥,呸!什么玩意。” 我道:“孢子菌林,是拱卫神墓的最后一道机关,为天赐之地,自然生成。巨型真菌连接地脉,循环不灭,万古长存,西夏称这条孢子为‘障’。我猜,陈东海到了最后一刻,才把进入‘障’的秘密告诉你们。” “我们比你们提前知道进入‘障’的办法,这当中就形成一个时间差。这段时间,处于真空状态,你们无法监视我们,而我正好可以利用这个空隙,布局对付你!” 青萍没有真正信任过我和胡子。 陈东海自然也没信任过洪门人马。 正是这种勾心斗角,让我有可乘之机,抓住了机会。 “我看不出,你说的后手在哪。你不会指望夏不易来救你们吧?啧啧,可惜啊,很遗憾告诉你们,我洪门十多位高手,在上面把夏不易和张玉枫堵住了。他们现在自身难保,恐怕无法来咯!” 我道:“世人都知道我哥的厉害,他是张明牌,用来牵制你们洪门高手再适合不过,真正对付你们的,另有其人。” “哈哈哈,笑死我了,夏家小爷真是吹牛不打草稿。” 齐学友捧腹大笑。 他留高手困住不易和张玉枫,再亲自带队解决我们,南北西三派全军覆没,岂有还手余地? 我问齐学友:“亏你自诩聪明,其实你和陈东海一样,自大自信,又傻的可爱。你跟踪了我们一路,就没发现我们少了一个人吗?” 齐学友一下紧张起来。 看我有恃无恐,他被我的心理战影响,变得疑神疑鬼。 “秦问仙逃了,夏不易被困,张玉枫重伤,剩下你们三个......嘶,怎么,夏守龙准备亲自出山?” “对付你这种虾兵蟹将,何须老爷子出马,太看得起你自己了。齐学友,知道老鼠和大象的故事吗?” “怎么讲。” 齐学友眼睛微眯,被我唬住。 我笑道:“在古代有一个国君,早朝询问大臣,说皇宫跑进来一只大象和一只老鼠,哪个危害更大。大臣都说是大象,国君摇摇头,说大象那么大,要猎杀他随时都可以找到,所以大象看起来虽大,作用却不大。然而老鼠渺小,无人注意更难以捕捉,越不起眼的东西,往往能决定成败关键!” 发觉陈东海易容,有第三方势力介入,我便布下一枚暗子。 我们当中,确实少了一个人。 少了谁呢? 黄师爷那个贪生怕死,又好吃懒做的老掮客! 齐学友根本没把黄师爷那种奸商放在眼里。确实,黄师爷这家伙,遇见粽子大呼小叫,一路上压根没帮什么忙。 然而就是这种小角色,可以隐身,可以让洪门栽跟头。 按照我家老爷子的理论。 这个世界上,连一坨大粪都能拉到地里浇菜,黄师爷于南北两派摸爬滚打几十年,风生水起,你要认为这种老头没啥本事,那可真是天真了。 “呵,即使黄师爷藏起来了,就他一个半截身子埋黄土的老头,能怎么威胁我们?好了,我听够你的废话了,现在送你们上路!” 齐学友自诩高明。 却不想我早已看穿,恼羞成怒便想杀我和胡子。 “我劝你最好别动手!”我冷脸警告他一句,“蠢货,我既然敢孤军深入,便不怕你洪门绿门,识相点把枪收起来,否则任你洪门倾巢而出,今日也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你吓唬我?” “哼,吓唬?胡子,把东西给齐先生看看吧。” “得咧,哎呀,胡爷可憋急了,要说这兵法,还是咱中国人是他老祖宗,外国人耍这个耍不动,专业不对口。” 胡子从裤兜掏出几张照片,递给齐学友。 照片的主角,就是黄师爷。 黄师爷的屁股下,坐着一摞一摞,堆起来比山高,足足几十吨的黑皮方块,上面印刷黄色字体。 那几十吨豆腐块,都是tnt——军用烈性炸药! 第八十一章 过墙梯 齐学友脑门的冷汗立时下来了。 强笑几声,故作镇定:“区区一点炸药,你想吓唬我?呵,你要搬来一颗原子弹,老子倒是怕三分呢。” “啧啧,齐先生,你可真是小孩子光脚丫。” 胡子替我捧哏:“此话怎讲?” “无邪(鞋)啊。” 我一拍齐学友肩膀,从气势上压倒对方:“别忘了,这神墓之外,有太古年间便存在的孢子菌林。只要爆炸一起,气浪横流,那亿万吨孢子粉就会覆盖天穹,铺满大地。你说,要是黄师爷把炸药点了,那些孢子飞起来,能不能填满我们眼前这个无底深渊?” 齐学友见识过那些太古孢子颗粒的厉害。 沾染一点,人立时暴毙,面目全非。 如果几万吨孢子粉都飞起来,莫说区区血肉之躯,便是百万大军,都有进无回! 正是有此天堑,蜀山氏才放心大胆将建木祭祀于此,又搭天宫琼宇,妄图登天成仙。 我道:“说起来,还是陈东海给我的灵感。当年为了给一位大人物续命,许多倒斗高手潜入神墓,欲得长生玉丹。他们按西夏质子军的设计,在西北方位埋下百万吨炸药,准备一举突破孢子菌林。” “计划前夕,大人物去世,政局动荡,他们还来不及收拾炸药,便匆匆撤走。趁着那真空期,我便暗中授意张玉枫,让他转移出一部分炸药,由黄师爷运到古墓东南角,埋在龙穴下口。炸药一爆,被掀起的孢子就会进入这深渊,让所有活物一起化为血水!” 我的话句句诛心,令齐学友胆寒。 这么说来,我确实比他技高一筹。 他以为我的依仗是夏不易,然而真正的高手,是不起眼的黄师爷,他早就藏起来,作为一个暗棋,在最关键的时刻发挥作用! 胡子对齐学友说:“你这人啊,心眼多,就是脑子不太灵光。胡爷跟小虾当年在江湖叱咤风云,号称黄金搭档,你以为是瞎显摆,就会打粽子?” “你,你。” 齐学友生闷气,没地发泄,恨恨道:“黄师爷那种贪生怕死的人,你以为他会死心塌地听你的?” “他自然不会听我的。可他也中了阴康之咒,你们洪门插进来,他岂能不跟你们拼命?我们半小时联系他一次,如果没有,就代表我们已经遇难,黄师爷就会立刻点燃炸药,呵,大家一起升天!” 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咬尖最后一字,吓了齐学友一跳。 对方投鼠忌器,我和胡子愈发有恃无恐。到了最后一步,谁都不想死,齐学友是肯定不敢玩命的,他穿着鞋,我和胡子可光着脚! “既然如此,大家一起合作如何?”青萍出声了,她现在是孤家寡人,没谁在意她。 我和齐学友同时看了青萍一眼,道:“家里大人没告诉你,男人谈事情,女人别插嘴?” “你们!” 胡子盯着青萍看,对方的胸脯子都气大了一圈。 便打圆场:“咱们还是要发挥一下议论制度,热烈讨论,积极参与。那么姓齐的,你是准备同归于尽呢,还是相亲相爱呢。” 齐学友一阵抽搐。 他恨啊。 自以为机关算尽,谁料我技高一筹,眼下黄师爷不知道藏在哪,他是没辙了。 说出一句相当虚伪的话:“自然是合作,中国人不打中国人。” “哎呀!” 胡子一拍大腿:“唉呀妈呀,说了半天,就他娘这一句像是人话。好啊,这话好,中国人不打中国人,哎呀,不知道陈东海是不是中国人,咋就被某个龟孙斩首了呢?” 齐学友脸都气绿了。 我怕这家伙暴走,赶紧制止胡子,胡子的嘴巴太损了。 胡子干笑几声,指着青萍:“咱们地球人不打地球人,一致对外。” 耳室之中,只有一方青铜大圆盘。 镌刻日月,古老花纹形成一种图腾色彩,是举行仪式的关键祭品。 陈东海迷晕了白川,割开他手腕,使血液灌入花纹,流入山体,也不知是何用意。 齐学友道:“陈东海执意要带走白川,至于什么原因,我并不清楚,这应该和古蜀的某种献祭要求有关。也许那蜀山氏的棺椁,必须经过特定的方式才会指明!” 白川的血液是正常人的红色。 因此我并不相信血脉献祭的说法,这青铜圆盘,应该另有用处。 忽然,齐学友那边的人抬起了头,一副诧异模样,倒吸口凉气指向天空:“你们看,好像,好像是月亮出来了。” “月亮?” 我和胡子呆住了。 此地深入地脉,自那混沌开辟便无光彩,哪来什么月亮。 王宫之中没有房顶,是一圈一圈的圆形城墙包围起来。抬起头,便可仰望上空,建木的树枝依稀可见,山体自然往上延伸。 在那建木尽头,粗大的树干一端。 真的有一残月,弯弯的月牙高高地翘起两角,缓缓拉开上空的黑幕,露出半阙神秘的光辉。 月亮! 蓝色的月亮! 月亮的颜色妖冶神秘,缓缓从黑暗露出残月、半月、满月。 最终,比八月十五还要完美的玉盘,出现于苍穹之上,犹如神眼朝我们睁开。光辉洒遍地心,点燃虚无,我们身处其中,宛如置身梦幻。 胡子推了推我:“你说,这地下哪来的月亮,还是蓝色的,莫非月亮其实有两个?” 我自言自语,陷入极度震撼:“这月亮,好像是陈东海完成祭祀后才出现的,莫非这青铜圆盘,可以通神?不不不,这太奇怪了。” 太阴在中,满月当空。 如此怪相,令我们面面相觑,不敢高声喧哗。 唰唰,唰唰。 海水拍打石崖的声音,我们活动着僵硬的脖子,抬头注视着,那蓝月亮开始不断扩大,竟然朝着我们坠了下来。 满月坠毁,令我们仓皇逃窜,唯恐被压成肉饼。 此刻我怀疑,西夏质子军说的“天崩”,其实指的不是火药爆炸,而是太阴坠毁? 白川因为失血过多昏迷了。 我扛起他,招呼胡子跑路。 青萍的小腿挨了一枪,行动不便,胡子发挥做好人做好事的积极风格,救死扶伤。 当然胡子也不是啥三好学生。 一边扶着青萍,一边坐地起价要钱:“我说青萍主管,胡爷这可是危机时候伸出援手,那是救了你的老命。俺们俗话说得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知道啥意思?胡爷今天救了你,你怎么着,也得给个几百万的感谢费,意思一下。” “你有完没完,要帮就帮,不帮你立刻走人!” 青萍崩溃了,世上怎么有胡子这种乘人之危的厚脸皮啊。 胡子撇撇嘴:“别当守财奴嘛,你们这帮人就是,把钱看得比命还重。胡爷要点劳务费怎么了?做好事也得吃饭啊!” 眼见那月亮的光越来越刺眼,我对胡子喊道:“别他娘废话了,快躲到角落里,天啊,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齐学友那帮人吓坏了,举着冲锋枪准备射击。 我赶紧阻止他们。 这个时候,最好等那东西自己离开,万一惊动了,不是自寻死路吗? 潮水的声音愈发澎湃激烈。 我定睛一看。 那月亮光辉四射,灿若流星,悬在王城之上,周围蓝光闪闪,刺目无比,加之水汽缭绕,当真是到了仙境一般。 再一看,我倒吸口凉气,以为出现幻觉。 待到眼睛适应强光,天上掉下来的月亮,分明是一只肚皮圆鼓鼓的大蜘蛛啊! 那蜘蛛,应当是太古年间灭绝的六眼复翼蜘蛛,脑壳坚硬犹如生铁散发青光,一排排黑眼珠小小对立,脊背生着一双肉翅,从树冠飞了下来,让人以为是月亮落了。 这种蜘蛛,同时具备昆虫和节肢动物特点,早该是化石。 那体积太大了。 我们看得心惊肉跳,连呼吸都不敢。 刚才的海水声音,就是蜘蛛身上的绒毛,由于它太老了,绒毛发黑坚硬得像钢刷一样,在岩石上一擦,石皮就掉下三层! 六眼复翼蜘蛛比车头还大,那肚皮溜圆,散发蓝光的地方,来自他吐丝的命口。 我暗暗心惊,更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民间传说,蜘蛛为五毒,年深日久能修炼成精。 出现于建木的这只六眼复翼蜘蛛,不知活了几千年,常年在地心休眠,身体与岩石融为一体,几乎看不出原貌。 因吞了蜀山氏留下的丹砂玉液,身体发生变异,肚皮出现肿瘤肉块,经过长期摩擦,结成一颗类似内丹的东西。 传说蜘蛛有了道行,能食罗汉,会吞下一块矿石用毒血滋养。年深日久,杂质祛除,矿石吸了太阴之气就会自然发光。 有本事的猎人用生石灰捕杀蜘蛛,得到这种石头,经过打磨,就是皇族视若珍宝的夜明珠! 我知道西太后就有一颗鸡蛋大夜明珠。 与她一同陪葬,含在口中,能保尸体冰肌玉骨,万年不化。 悬在王城上的六眼复翼蜘蛛,内丹比车轮还大,我想了想,恐怕只有鲸鱼能吞进去,它得活了多少年啊! 第八十二章 六眼复翼蜘蛛 六眼复翼蜘蛛是瞎的。 别看这东西脑袋上长满了眼珠子,常年在地心根本看不见。 它肚皮发光,一下垂在王城的墙壁上,吐出一道蛛丝,包裹了陈东海祭祀的青铜大盘。 我暗暗称奇,不知那畜生究竟要干啥。 细观之下,发现六眼复翼蜘蛛无法进入王城,这里面肯定做了防虫设计。再看那蜘蛛内丹如轮,浑身化石结皮,比古蜀文明还要古老。 不禁猜测。 建木有神灵栖息,莫非古蜀人祭祀的神灵,便是这奇丑无比的大蜘蛛? 蜘蛛用蛛丝包裹了青铜圆盘,一下吞了进去。看来这蜘蛛也明白,返铜的铅青铜有剧毒,故而用蛛丝包裹,以免铜毒入腹。 青铜圆盘足足一两千斤。 那蜘蛛一口包裹蛛丝吞了进去,可想而知,这畜生究竟多大! 过了几分钟。 蜘蛛丑陋的脸满是裂痕,露出人一样的痛苦表情,将青铜大盘呕吐出来。上面的血液,已经被它吸干了。 我这才明白。 所谓的祭祀,应该是用血浇灌在这青铜大盘上。 大盘一头连接山腹,血腥味就能把六眼复翼蜘蛛引出来。趁着六眼复翼蜘蛛吸上面的血液,古蜀人就可以靠近建木,得到建木的神性! 唰唰,唰唰。 六眼复翼蜘蛛的八条腿上是黑漆漆的绒毛,坚硬无比,摩擦着宫殿的玉石,一下跳到空中,那轮“蓝月亮”愈发耀眼。 事情或许不如我想的那么简单。 我们与齐学友一行趴在王城地板上,大气不敢出。 那六眼复翼蜘蛛不理我们,跃到岩石上吊挂,听它怒喝几声,大地颤动,幽冥变色,一团鸿蒙混沌之中,周围洞窟坐化的大肚子干尸,居然都活了过来。仟韆仦哾 一时间,群尸乱舞,地府挤满。 粽子尸变,溶解的关节恢复弹性,那些仙人遗蜕都从洞窟站了起来! 数千粽子复活,跳出洞窟,飞在黑暗里,身上散发一种淡蓝色光线,在黑暗组成一条朦胧的银河,朝着六眼复翼蜘蛛飞了过去。 我们看呆了。 那当真是天宫画面。 群仙飞升,万佛朝宗,一条银河点燃幽冥,世间再无阴霾。 我倒是看出些端倪。 这六眼复翼蜘蛛被蜀山氏养肥,不知活了多久,到如今已是油尽灯枯,脸上风化不停往下脱落死皮。 而那些干尸,并不会飞。 之所以能悬浮空中,是因为身上粘了一层蜘蛛丝,被那老蜘蛛拉了过去。 上千干尸,皆腹大如斗,做孕妇打扮。 肚皮发光,群星汇聚。 待到六眼复翼蜘蛛把它们拉过去,干尸“哇”一声,嘴里竟涌出无数小蜘蛛来。 我看得一阵阵恶心。 原来古蜀人并不是崇拜孕妇。 而是用人尸腐烂的温度,替六眼复翼蜘蛛孵化幼卵! 上千遗蜕,葬于宝穴不朽不腐,千年之后,仍作为六眼复翼蜘蛛的容器,当真可怜。 胡子轻轻对我嘀咕:“这老蜘蛛还真爱护幼崽,把孩子叫出来跟它玩游戏呢。你说,这是公的还是母的,不会是寡妇吧,那带孩子确实不容易。” 我道:“你胡说八道什么,这种太古就灭绝的古生物,雌雄同体,哪来什么公的母的。你看这老蜘蛛,满脸奸邪,面目可憎,怕也不是什么爱护孩子的父母。” “你呀,以貌取人,没听说长得越丑的东西,越是温柔?” “你倒是温柔得很!” 就在我们说话之际。 六眼复翼蜘蛛口若悬河,垂涎欲滴。 它长腿上的绒毛像刷子一样,对着跑出来的小蜘蛛一擦。小蜘蛛被碾死,流出五彩斑斓的汁水,沾满它的长腿。 蜘蛛没有舌头。 那六眼复翼蜘蛛举起长腿,放在嘴里一嗦,就像人撸羊肉串一样! 老东西居然在吃它的幼崽。 不一会,就把自己的徒子徒孙吃了个干干净净,那些粽子的肚皮也瘪了下去,一个个皮包骨,根本不剩什么脂肪。 六眼复翼蜘蛛摇头晃脑,忽然从命口伸出一个殖器,插在干尸肚脐里。 不一会,干尸的肚子重新肿胀起来,被它放在洞窟里,一副仙人坐化的模样。 我和胡子恶寒不已。 这老蜘蛛当真心狠手辣,歹毒异常。 远古动物,都有同类相残,弱肉强食的基因,没有人类的礼仪道德观。六眼复翼蜘蛛这些年,一直吃自己的儿女,保证自己的霸主地位,它是把幼崽当成食物,才在这地下苟延残喘千余年! 人心虽说歹毒,却也不到这种程度。 我们目睹了六眼复翼蜘蛛吃光了子孙,又在干尸里排卵。不一会,那老蜘蛛已经脑满肠肥,撑得爬不动了。 索性倒挂在建木一端,陷入沉睡。 命口的内丹还在闪闪发光,一轮“蓝月亮”光芒幽邃,为我们指引通向黄泉的道路。 我们一个个筋骨松软,魂飞魄散,从地上爬起,只觉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我推了白川几下,这家伙情况很糟。 齐学友那边有了新发现。 我有底牌,自然不怕他。按照老爷子的说法,人生就像赌局,不管你输得多惨,哪怕血本无归,只要你还有筹码,就有继续玩下去的资格。 六眼复翼蜘蛛是陈东海通过祭祀唤醒的。 青铜圆盘被蜘蛛放回原位。 看老蜘蛛这么轻车熟路,这种祭祀在远古经常有,它和古蜀先民,长期以来达成了一种默契,是一种共生系统。 青铜圆盘上的铜锈被蜘蛛丝刮得干干净净。 上面出现一个个大肚子孕妇的阴影,与宫墙、储物室出现的壁画,是同一种祭祀风格,而且更高一级。 上面的孕妇手舞足蹈,形态生动。 有些双手举过头顶,有些两手叉腰,有些做打滚踢脚状,皆活灵活现。 齐学友蹲在地上:“原来进入梓宫的秘密在这,难怪陈东海执意献祭白川,这老家伙,没说实话。” “你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吗?”我拍了照片。 齐学友很忌惮我,道:“你了解?” “能猜一些吧。这是远古一种舞乐祭祀,咱们国家自上古就是礼仪之邦,古人认为美好的音乐可以招来神仙,所以太庙祭祀,必以雅乐在前。” 我们离蜀山氏的真身只差临门一脚。 想到这,没有人不望眼欲穿。 齐学友对我说:“一起进入墓室,东西各凭本事争夺。” “好。” 我指着圆盘露出的阴影,上面一共十八个人形。而我们双方,除掉昏迷的白川,正好是十八人! 我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应当是上古的‘来酥’之曲,是神巫之祖。” 胡子道:“来酥是什么点心?” “不是点心,是古乐的名字。古代帝王以礼乐治国,继位的时候,都会创造一种乐曲来取悦神灵。黄帝时的乐曲叫‘咸池’,大舜时的乐曲叫‘南风’。‘来酥’是阴康氏所作之乐,最早能通灵的舞蹈。” 我和胡子等人身中阴康之咒,既然蜀山氏能解,想来大肚子孕妇做出的舞蹈,便是阴康氏所创的“来酥”。 史书记载,蜀山氏为太昊伏羲氏之苗裔。 而金天氏远宪太昊,所以叫“少昊”,哀牢山的无瞳王,是少昊苗裔,与那蜀山氏也有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血亲关系。 二者的巫蛊,有相通地方。 我道:“上古时,洪水滔天,阴气滞懈,先民多患疾病,痛苦不堪。遂有阴康氏制神巫、创礼乐,教人演舞,以此长寿。她是神巫、傩神等风俗的始祖,在西部和南部很有信仰,你们看,这些人形组合起来,明显是一组完整的舞蹈。” 齐学友问我:“你的意思,是让我们跟着人形的动作跳舞?” 我点点头:“十八个人影,我们正好有十八人,不是天意又是什么?所有人站在青铜圆盘前,呈一纵队,按照人形排列顺序,把动作摆出来!” 甭管情不情愿。 我们一队站好,跟着把动作做出来。 六眼复翼蜘蛛在上面睡着了。随着它的呼吸,内丹一明一暗在地心闪烁,我们跟着人形动作摆出“来酥”巫舞,影子因为内丹的光线不断重合交缠。 最后,我们的影子汇聚成一条黑线,正正停在神庙的一面玉墙上。随着黑线落下,玉墙浮出一门。 门上绘有仙女,饰有神兽。 奇花异草,皆是仙境。 蜀山氏遗蜕所在,终于找到了! 地宫深处,我们一行人鱼贯而入,皆满怀敬畏,带着小心。 梓宫之中,没有商周的三棺四椁,也没有秦汉的黄肠题凑。蜀山氏的年代太古老了,它灭亡的时候,正是中原的夏朝。 一部分遗民迁徙到了肥沃的成都平原,便有了后来的三星堆、金沙。 齐学友打燃几支冷焰火丢过去,我环顾一圈,居然没发现棺椁,连尧舜时的瓦棺都没有。 奇了怪,除非蜀山氏并非驾崩于此,即便古老,总有尸体存放之处吧。 “小虾,你看。” 胡子轻轻推了我一把。 在梓宫深处,一座玉雕的“九层灵芝”赫然出现,在冷焰火下,散发一种晶莹宝光。 那玉石有数百吨重,高大如山,也不知落后的原始时代,古蜀先民究竟用了什么法子,将玉石雕成一朵灵芝,一层层卷起,犹如云朵拱卫着天宫。 灵芝顶部,有一人形黑影,便是蜀山氏遗蜕所在! 第八十三章 南冥离火 “胡子。”我不动声色摁住胡子的手。 齐学友一脸谨慎地看过来,我们都怕对方暴起发难,一时便愣在原地。 青萍狠狠踢了我一脚:“别傻呆着,东西不能让洪门拿了去。” “呵。”齐学友笑了笑,不置可否。 我回头对青萍道:“大姐,就这种情况,你别撺掇我和胡子去趟雷好不好。再说,蜀山氏绝对不会轻易容许外人窥视它的真身。” “你们两个上去一趟,小心点。” 齐学友点了两个高手,暗暗将冲锋枪的枪口对准我们。 我和胡子倒退几步,示意不跟他抢先。 洪门高手,皆习外家洪拳,讲究气息发声,力透纸背。那两人身着老鼠衣,一身劲装缠紧裤腿,徒手攀爬那座九层灵芝。 一前一后,做战术姿态,非常专业。 胡子悄悄问我:“你看,这里会不会有啥机关,附近一点陪葬品都没有,跟一般古墓不太一样。” 我道:“此乃神墓,能为陪葬的,必是神器,不太可能有多余的陪葬品。” 胡子道:“古代人讲究‘事死如事生’,便是没有冥器,也该有牲畜、粮食、美酒,此地除了那座九层灵芝,便无它物,不是太过奇怪?” 让胡子一说,我也觉得反常。 蹲下来用手在地上一揩,我发现地面有很厚一层黑色颗粒,有点类似碳灰,不知道是不是防腐用的。 “阿厨,上面什么情况?”齐学友问爬上玉灵芝的两人。 其中一个探出头来,已经爬到第八层,马上就要接近蜀山氏的遗蜕:“当家的,上面很安全,这是一整块通天冰玉,冷若寒冰,透入肌骨,根本不可能有机关。” “那就好,你们当心点。” “嗯,没事。” 阿厨攀在第九层玉灵芝上,手指触碰到人影的衣角。 就是那一瞬间。 阿厨得意洋洋地回头看我们。 然而下一秒,一道蓝色火焰顺着他手指覆盖全身,没有任何惨叫,没有任何挣扎。仅仅是一个呼吸,阿厨被汽化,一堆黑色颗粒从身体瓦解,顺着玉灵芝流了下来! “啊。” 齐学友惨叫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阿厨!” 下面的一个伙计下意识伸手去捞,手指触碰那些冒烟的粉尘,幽蓝色火苗便蹿到他身上,将他也焚为了虚无! 我打了个寒颤。 即便是焚尸炉上千度高温,要把人焚为颗粒,至少需要几个小时,怎么可能一眨眼,两个大活人成了飞灰。 “快退!”我一把拉住胡子,一股炎热的气息便逼近过来。 从蜀山氏遗蜕上出现的火焰没有质量,轻如流丝,从玉台飘下,一堵火墙包裹过去,齐学友用水壶一挡。 铁皮的水壶化为齑粉,一滩铁水流地,洪门成员顿时大乱。 “退!退!” 齐学友慌了神,开枪射击火焰。 但那火焰压根没有质量,子弹打过去,反而引得气流涌动,那火焰附了过来,又将一人燃成灰烬。 我和胡子离得远,仓惶往外跑。 洪门人马众多,一时间阵脚大乱,人挤人,肩碰肩,离得近的死伤无数,有人用手去抓飞舞的火星,整个手掌就汽化了。 “快趴下!”我吼了声。 齐学友想用水去灭火,但那火好像有生命,在空中极为灵动,便是有水泼上去,火焰也不见衰弱。 剩下的人趴在地上,双手抱头,祈祷这鬼火快点过去。 “小虾,这啥情况。” “不知道,可能是蜀山氏留下的后手,以防有人惊扰它肉身羽化。”我指着那座九层灵芝,“此物象征天穹,踏一步便是一重天,蜀山氏野心很大,到死都想着万寿无疆,那火,必然是守护神墓的灵物!” 能称神墓的,必然有很多无法想象,无法揣测的神秘事物。 我们趴在地上,停止动作,那火也不来攻击我们,飘荡了一会,重新回到玉灵芝上。 等火焰彻底消失,齐学友才浑身颤抖爬了起来。 洪门一连死了四个,连全尸都不剩。 我在地上一阵恶心。地上黑糊糊的焦炭颗粒,恐怕都是死尸残渣,难怪梓宫没有旁的陪葬品,就是有,恐怕也都烧坏了! “混蛋。”齐学友冲上来怪罪我,“你是不是早就看出端倪,等着我们去送死?” “小子放手,你他娘别发疯。”胡子急了,去掰齐学友的手指。 我被齐学友拉得踮起脚,道:“自作孽不可活,来到此处,便是九死一生,自己选的路,没有后悔药。” “你他妈!”齐学友大怒,洪门立刻把冲锋枪举了起来。 我冷静道:“那蜀山氏号称一代古帝,是人皇之后,遗蜕岂是你这帮凡夫俗子能轻易玷污?那火刚才连我都没认出来,你生气也没用。” “它究竟是什么东西?”齐学友逼问我,他是有点怕了。 粽子僵尸,再厉害也是实体,那火有形无质,便是大罗金仙到此,少时也将化为虚无。 那种火焰,我以前没见过。 一般的古墓纵然有机关,万万厉害不到这种程度。 我想了想,不确定道:“这应该是传说中的南冥离火,晋张华《博物志》有载‘南冥天池,大海之央,水中出火,是炎万物,往来商船若触其质,少时化为灰烬,渔人莫不恐’。” 后人推测,应当是南海之中,太古年间有地震裂开地壳版,泄了南海龙气。那龙气与海中腐烂生物形成的沼气融合,便诞生离火,纵然是石头都能燃烧。 “如何克制?”齐学友问。 我无奈耸了耸肩:“此乃天下奇珍,不知蜀山氏从何得来,那南海之中,广袤亿万里,唯有山川龙气之处,宇宙瑰宝之藏,方可能有这一丝火种。蜀山氏将南冥离火布在尸骸外围,便是不想有人打扰它。” “你肯定有办法,说!” “没有。” “你!” 齐学友一拳打在我脸上。 我跌坐在地,吐出一口血水。 “小虾。”胡子一见齐学友动手,便扑上去与他扭打起来,想趁机卸了齐学友的枪。 让胡子这么一搅,洪门成员怕伤着齐学友,都不敢开枪射击。 混战之中。 但听九重天上,传来一声闷响。 轰隆!轰隆! 声如海涛卷云浪,气如龙虎惊无常。雷声愈演愈烈,好似天宫倒转,天兵天将乱了阵脚,我们位于地窟中,尚觉大地颤动,风云变色。 “怎么回事?”青萍问我,这种声音,可不是好事。 我顿了顿,当即脸色狂变:“黄师爷把炸药点燃了,靠,谁让他点的!” 我让黄师爷将炸药布在龙口处。 一旦爆炸,整个神墓的地质平衡将被破坏,亿万吨孢子颗粒倒灌进来,这无底深渊都将被填平! 此乃万不得已,同归于尽的招数。 我不知道黄师爷怎么把炸药点燃了,我和胡子明明没给他信号啊。 轰! 王城没有屋顶。 我们抬头一看,便见通天建木之上,有红光撕开宇宙,接着气浪翻滚,风雷激荡,一团团孢子被吹了进来,像一场大雨。 “完了完了,这真是天崩!” 我面如死灰,没想到神墓的龙口这么脆弱。 这一下,齐学友顾不得和胡子扭打。胡子不干,抱着他死活不撒手,大叫要死一起死。 这把齐学友吓坏了,和胡子在地上打滚,二人的动作非常伤风败俗,我甚至看到胡子用了猴子偷桃。 “快别打了,找地方躲啊。” 那些孢子颗粒最多两三分钟就会飘到这,莫说是人,神仙也死了。 我叫了胡子一声。 胡子这才撒手,扛起青萍就往外蹿:“胡爷不跟你玩了,狗日的,打架还猴子偷桃,没人品的玩意。” 齐学友趴在地上直抽抽,捂着裤裆,痛苦不已。 我暗道胡子猪八戒倒打一耙,这个时候也不能说他没有武德。 吼吼。 天崩诞生,神墓将毁。 沉睡的六眼复翼蜘蛛再次苏醒,预感到危机,这老孽障狂躁起来,在地下一阵翻江倒海,八条腿如镰刀乱挥,将建木霸占。 我和胡子不敢上树,正进退两难。 齐学友一行人追了出来:“那胡子,我弄死你!” 洪门开了枪。 我和胡子抱着脑袋蹲下。 子弹飞溅到六眼复翼蜘蛛身上,受惊的老孽障勃然大怒,彻底失控,扑入王城之中,八条腿飞速剪动。 当场有两个人被串成了羊肉串,碎肉飞溅。 洪门与六眼复翼蜘蛛爆发激战。 冲锋枪口火龙乱喷,还用了手雷轰杀。然而这老孽障道行奇高,浑身外壳似铁甲覆盖。 子弹打上去,只断了几根绒毛,根本于事无补。 僵持一阵,六眼复翼蜘蛛吐了一口蛛丝,有人被包了进去。蛛丝比钢丝还坚韧,被套住根本逃不开。 那人发出一连串惨叫,被六眼复翼蜘蛛拖了过去。 丑陋狰狞的蛛口毒牙一咬,那人当场裂成两半! 我暗暗叫苦,与胡子蜷缩在角落,气不敢出。 老孽障吃了人肉,凶性大发。要说这人肯定比蜘蛛肉多,老孽障尝到甜头,张口来噬,连子弹都吞了进去当铁蚕豆嚼碎。 不得已,齐学友带人逃入梓宫。 换做平时,老孽障万万不敢靠近梓宫。 眼下天崩已现,秩序崩塌,老孽障顾不得许多,伸出爪子便进梓宫掏取活人。我和胡子抬头一看,大量孢子如头皮屑,已经倾泻下来! “快找布盖在身上,千万别呼吸。” 我招呼胡子一句,摸到胸口有个铁盒。 拿出来一看,是老爷子给我准备的牛黄丸。那远古真菌孢子含有剧毒,触者无不立毙。 相传这牛黄丸能解百毒,眼下没有选择,我死马当作活马医,给白川和青萍塞了一颗,又给胡子一颗。 牛黄丸不是吃的,是含在嘴里用舌尖顶住上颚,如此可以防瘴气入体。 第八十四章 人皇肇始,蜀山氏 含了药丸,我们将塑料布盖在身上,躺在角落装死。老孽障正在找齐学友算账,没工夫搭理我们。 真正的牛黄丸在上世纪就全部停产,现在的人工牛黄根本没有药性。丹药之中,加了水银、通天犀牛角、百年羚羊老角等名贵药材,含在口中,便觉口齿生津。 孢子一层层打在塑料布上。 那孢子奇毒无比,真菌曾是主宰地球几亿年的霸主。 落在塑料布上,竟连塑料都能溶解! 我与胡子不敢动,任由融化的塑料烫在手脚上,整个人向内缩在衣服外套里,连呼吸都不敢。 因为太过紧张。 我甚至用舌头把嘴里的牛黄丸都顶碎了! 六眼复翼蜘蛛虽说厉害,终究是生物,细胞还是碳酸组成。 真菌孢子落在蜘蛛身上,疼得老孽障“呀呀”惨叫。老蜘蛛满地打滚,不想落下来的孢子越来越多。 很快,王城之中白雪皑皑,孢子粒积了三尺多深! 六眼复翼蜘蛛浑身冒血,筋骨开裂,那孢子闻血便动,一朵朵蘑菇从蜘蛛体内长出,任凭它铁板一样的外壳,愣是挡不住真菌冒头。 不一会,六眼复翼蜘蛛被折磨得气息奄奄,八条腿趴在地上,眼见是不行了。 我和胡子还没松口气。 耳边听到许许多多的惨叫声。 宛如地狱,凄厉无比。 原来是孢子倒灌深渊,洞窟上的坐化干尸也积了一层,毒性让干尸肚子里的小蜘蛛肚破肠流,纷纷死去。 一时间。 深渊之中死气沉沉,横尸无数。 我心里把黄师爷骂了一万遍。 这老东西,究竟是谁让他点火的! 蜘蛛纷纷从干尸肚皮爬出来,企图钻入岩石缝隙逃命。那六眼复翼蜘蛛还没死绝,丑恶的头颅高高抬起,用腿去碾死岩壁上的小蜘蛛,想通过吸徒子徒孙的血肉来续命。 老孽障心狠手辣。 才一会功夫,便把想逃命的小蜘蛛吃了干净。 那些小蜘蛛哀嚎不已,惨叫连连,到处是外壳被碾碎的声音,都做了六眼复翼蜘蛛的盘中餐。 我和胡子身上的塑料布完全融化了。 手脚被烫下一层皮。 微眯眼睛往外看,但见银装素裹,孢子有些是褐色有些是白色,颇有北国风光的气派。 “咳咳。” 我和胡子从墙角爬起,又含了一颗牛黄丸。 怕把孢子吸进去,用纱巾裹住口鼻,站起来往附近看。 唰唰。 六眼复翼蜘蛛浑身裂成几块,杀光了徒子徒孙,脑满肠肥倒在了平台上,正肚皮朝天打滚。 齐学友一行,只剩五六人,从梓宫钻出,显然也是吓破了胆。 不等我们说话。 建木深处,传来古代军队前进的声音。 一排排黑影冒了出来,向着我们所在的平台进发。 我以为是阴兵借道。 定睛一看,竟是密密麻麻的蜘蛛,都有澡盆大,一下覆盖了建木,朝六眼复翼蜘蛛包围过来。 “这些东西是来寻仇的,咱们躲远点。”胡子充分发挥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 “先钻到放干尸的洞窟里。”我道。 那老孽障何等歹毒,每年食徒子徒孙续命。 有些小蜘蛛运气好,从洞窟掉入深渊,在石头缝隙逃过一劫,靠吃同类的残渣苟延残喘。 老蜘蛛吃东西很浪费。 往往留下不少碎片,小蜘蛛靠着这些东西在地下过活,年深日久,也都长到脸盆大,怕老蜘蛛下毒手,迟迟不敢露面。 它们自然是恨老蜘蛛的。 眼见它身受重伤,整个深渊幸存的蜘蛛都暴动了,一排排扑杀过来,要食老蜘蛛的肉,啃它的血! 老蜘蛛肚皮结了一块金丹,在黑暗之中便是月亮,因此根本无法销声匿迹。群蛛朝着“月亮”浩浩荡荡杀来,一下把月亮淹没进去。 我和胡子躲在洞窟里,居高临下,目睹了这同类相残的一幕。 六眼复翼蜘蛛拼命挣扎,八足乱蹬,獠牙大张,嘴里塞满了蜘蛛尸体,吞都吞不下。 蚂蚁多了啃死大象。 上千脸盆大蜘蛛吞吐毒液,王城之中一片乌烟瘴气,毒水把老粽子的铁皮战甲都腐蚀了,露出发白的肉。 第一个蜘蛛啃了上去。 老蜘蛛疼得张牙舞爪,从地上飞起来。 六眼复翼蜘蛛是有翅膀的,具备飞行能力。但这老蜘蛛在地下吃了睡睡了吃,早已臃肿不堪只剩脂肪。 挣扎几下,居然飞不起来! 只能像一头被放了血的肥猪,在平台打滚。 平台不知堆了多少蜘蛛残骸。这么一打,倒是好事,把不少孢子颗粒都吹走了。 老蜘蛛拖长獠牙,八瓣血嘴大张,发出汽笛一样的嚎叫,被小蜘蛛们咬得直抽搐。 同类相残,是动物天性。 丑陋的蜘蛛如此,人也是如此。 想那蜀山氏为营造神墓,穷奢极欲,不知杀了多少奴隶工匠为它殉葬,它和这老蜘蛛本也没什么区别。 小蜘蛛前赴后继。 老蜘蛛体力不支,终于败下阵来。 但听一声嚎叫。 老蜘蛛的两条步足被卸了下来! 这几千年,它靠吃徒子徒孙续命,如今轮到徒子徒孙吃它来活命,正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终于,老蜘蛛被咬死了,一下僵在地上,没了动静。 齐学友趁机点燃一包炸药。 轰一声。 老蜘蛛的尸体四分五裂,同时把不少小蜘蛛炸得粉碎。然而爆炸一起,刚刚停歇的孢子粉又漫天飞舞。 有蜘蛛分食了老蜘蛛的金丹,后背生出肉翅,为了不让同类抢夺金丹,又开始了新一轮同类相残。 随着它们的打斗,孢子越飞越多,眼见我们都要被活埋了。 我扛起白川,想撤到更上面一层的洞窟。 啪嗒一声。 从白川的衣服里,掉出一枚镜子。 白川这小子,生得白白净净,特别喜欢照镜子看脸。我灵机一动,居然有了灵感。 “胡子,你照顾白川和青萍,我还要下去一趟。” “你他娘疯了?这个时候,还不快跑。” “不解决这孢子和蜘蛛,咱们能跑出去?相信我,我有点想法了,应该错不了。” “那胡爷跟你一起。” “别,咱们不能把鸡蛋放一个篮子,我一人就够了。” 说罢,我从背包翻出那枚通冥照。 这是黄帝时期的古镜,也是用南海龙火淬炼铜矿铸成,有一丝灵性。我拿了通冥照,对下面的齐学友喊了声。 “你们看看,蜀山氏梓宫的九层玉灵芝,上面有没有落孢子。” 齐学友诧异一眼,跑过去看,过了片刻回应我:“玉灵芝没受影响。无论孢子还是蜘蛛,稍微靠近就会化为虚无。” “那就没问题了。” 南冥离火是海中龙脉凝成的一缕精气,能融钢铁,孢子和蜘蛛,都属古生物,离火之下,没有不死的道理。 我对胡子道:“你从附近搬几具干尸,把咱们的衣服全部拿出来堵住洞口。” “你到底要干啥?” “没时间解释了,记住,一定要把洞口封死。” 说罢,我拿了通冥照,敏捷跳了下去,重新回到平台上。 得了老蜘蛛金丹的小蜘蛛,开始争夺霸主地位,一个个杀兄弑弟,啃噬着同类尸骸养肥自身,与最开始的六眼复翼蜘蛛没什么两样。 我再次跑入梓宫。 齐学友见状,跟着追了过来,说是要帮忙。 帮忙是假,怕我偷偷拿了东西是真。 我没工夫和他勾心斗角,再耽搁下去,不是被孢子毒死,也是被蜘蛛咬死。 “你们叠罗汉,把我送上去。”玉灵芝是一整块通天冰玉,唯有此物能镇南冥离火。 齐学友他们叠罗汉,我骑在他脖子上,高度超过九层玉灵芝,遂掏出通冥照,利用镜子能反光的原理,对准了南冥离火的火种。 一道冥光被反射出来,照在地上。 地面塌陷一个大洞,岩石都在燃烧。 我一看,心里便有底。 南冥离火说是火焰,其实是一种龙气,这镜子能反射,可以作为媒介将龙气引导出去! 想到这。我站在齐学友肩膀上,双手高捧通冥照,接引南冥离火,将火心一下聚焦在身后的通天建木上! 木遇火,无物不燃。 离火有形无质,瞬息转移到建木之上。 一棵燃烧的大树出现于黑暗,照亮了幽冥。那场面壮观,无法用渺小的文字形容。 离火贯通建木,建木贯通天地。 那一刻,仿佛宇宙都在燃烧,有种大爆炸的气魄! “哈。”齐学友使坏,他和人在下面叠罗汉,见我拿着通冥照将南冥离火引走,便一抖肩膀,想让我掉下来摔死。 我猝不及防。 慌乱中通冥照脱手,掉了下去摔得粉碎。 我用脚掌蹬在齐学友脑袋上,顺势跳向玉台。高度本来就比玉灵芝高,我这一跳,直接扑到蜀山氏尸体的怀里! 吃了一嘴灰。 手指触摸到蜀山氏的遗蜕,那遗蜕化为灰烬消失。 原来,南冥离火守卫蜀山氏的肉身,几千年下来,余烬已把尸体蒸发,只留一虚影。我这一扑,把虚影撞散,霎时消失得干干净净。 燃烧消耗了大量氧气,使得内外气压不平衡,彻底摧毁了神墓的结构。 “看上面!” 听洪门的人尖叫一声。 一道人影笼罩了梓宫,更笼罩了我们,宛如天神莅临,覆盖八荒。 我顺着声音抬头一看。 竟是一具尸体漂浮在空中! 头戴金面,身着殓服,手捧一只祭天大玉琮,如云悬空,不可思议。 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 狡兔三窟,蜀山氏真正的尸体,根本不在这,而是悬浮在天上,它真的登天了! 蜀帝殡,群臣殉葬。 以玉丹保肉身不腐,以尸衣导诸神呵护。 蜀山氏虽亡,其身在九天之上,不与地气,不触尘埃,由此化凡为仙,万年如一! 第八十五章 恍如隔世 如此葬法,闻所未闻,便是我家老爷子都不曾见过。 依我看,地下有一道气流,是往上流动的。蜀山氏借助这股气息,使尸体悬空而葬,跳出三界五行,便是奇门遁甲的老祖宗黄帝来了,都想不出这种法子。 轰! 因气压不平衡,深渊出现了爆炸。 那些还在自相残杀的蜘蛛争相逃命,一个个拉着前面同胞的步足,想自己跑到前面。互相滚成一个大肉球,谁都跑不了。 南冥离火焚烧了建木,建木的神性消失,一朵蘑菇云笼罩四方,无论真菌孢子还是蜘蛛爬虫,皆在火浪下化为齑粉。 爆炸从上到下传递,我死死抱住通天冰玉,以免被高温烫死。 这通天冰玉,乃是极地冰川的一枚玄晶,哪怕只有拇指大,贴身携带,进沙漠都要穿棉袄,不然冷得要命。 由于爆炸是从上到下发生。 悬空的蜀山氏真身被气浪打了下来,一下跌入尘埃,断了地脉。 齐学友眼疾手快,扒了蜀山氏身上的尸衣,穿在自己身上! 神墓中有三宝。 女娲头骨、玉丹,以及蜀山氏殡天后,臣子给它穿戴的一件尸衣。据说此衣神圣,穿之容颜不老,青春永驻。 齐学友将尸衣套在自己身上,那是一身玄色殓服。 爆炸来临,我惊鸿一瞥,看到齐学友穿着尸衣消失在火海里。而被扒了尸衣的肉身,很快就泯灭在气浪中。 方才言道,蜀山氏遗蜕之所以能悬浮天空,乃是地心有一道向上气流。 如今爆炸来临,万物俱灭,我朦胧之中见一黑影腾空,定睛一看,好像是穿着尸衣的齐学友,腾云驾雾,往天穹去了! 我还不待凝神,便觉五脏发颤,魂魄离体。 口中牛黄丸吐了出去,被气浪掀翻在地,若非王城之中有城墙挡住大部分力量,我此刻早已粉身碎骨。 要说那齐学友,还真是狠辣。 除他一人穿尸衣逃出生天,洪门其余人众,悉数死在王城。我踉跄爬起,额头三尸神暴跳,差点没昏过去。 牛黄丸有吊命作用。 我连吃了几颗,内脏火辣辣的灼烧感才稍微遏制。 从废墟爬起来,我回到外面平台上,附着建木的南冥离火已消失,六眼复翼蜘蛛的尸体横在一侧,大半都被小蜘蛛啃光了。 我发现六眼复翼蜘蛛的肚皮有些奇怪,便走过去捡了一块石头划拉。 一大堆花花绿绿的肠子涌出来。 老孽障的肚皮里,有一盆大小的青铜秘匣! 秘匣铸造精良,上面装饰半人半蛇花纹,非常繁琐,一看就不是凡品。可能是担心南冥离火损坏青铜,这东西并没有放在蜀山氏尸体上。 而是巫师用秘法,锁在了建木的神灵体内。 我大感意外。 这匣子非同凡响,古蜀人供奉这只六眼复翼蜘蛛,难道就是为了让它守护这匣子? 顾不得恶心。 我脱下破烂的外套,擦掉匣子外面黏糊糊的肠液,塞在背包里。 去跟胡子会合。 白川还是昏迷状态,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青萍一见我,就问刚才的情况。我把齐学友拿走尸衣,乘风飞天的事和他们说了。 胡子跟青萍都感到不可思议。 之后是很枯燥的一段过程。 我们从地心顺着建木往上爬。 建木完全死掉了,可能未来会有人从岷山挖出它,把它当煤炭,或者某种古老植物化石。 把瑶池水分了分,胡子他们的诅咒也解了,此行算是圆满成功。 当然,青萍对此很不满意。 我无所谓。 七十六号公馆和洪门狗咬狗,实在与我没什么相干,既然解了诅咒,我希望和她老死不相往来。 经历了很久,我们回到外面。 孢子菌林被完全破坏,几百年内恢复不了元气。 此地地脉破损,龙气断灭,我想很快就会瓦解,那蜀山氏企图永恒不灭的神话,其实在几十年前,就已经被打破了。 我们的到来起到一些加速作用。 胡子问我,世上真有长生吗? 我一笑。若是有,那蜀山氏修造坟墓作甚,自欺欺人罢了。 我和胡子见到黄师爷。 黄师爷扑上来抱住我两大腿就哭:“两位爷啊,天地良心,我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们了。咱们这一路,千辛万苦万苦千辛,天可怜,没白下功夫。” “你个老奸商,差点害死胡爷,谁让你点的炸药。” 黄师爷对天发誓:“咱们过命的交情,我能干那种卸磨杀驴的事?” 我和胡子不干了:“你娘的,骂谁是驴?” 黄师爷轻轻拍了自己嘴巴一下:“两位爷,你们是不知道。我本来藏得好好的,突然被一帮神秘人挟持。对方二话不说,点燃了炸药,要不是我跑得快,都在喝孟婆汤了。” “这事怎么听得那么玄乎。小虾,你不是说只有洪门吗,怎么又冒出一股人,难道还有个绿门?” 我摇摇头。 之前一直被困在地下,根本不可能知道上面的情况。 夏不易走过来,我问他:“挟持黄师爷的那伙人,你遇见了吗?” “嗯。” “有什么线索。” “不好说,他们撤离的时候太快了,我也不清楚。” 这态度明显有些敷衍。 不过劫后余生,我实在懒得刨根问底。 解了诅咒,皆大欢喜,便没什么算计的心思了。 不易告诉我,他跟那伙人交过手,当时张玉枫还在昏迷,因此他没有孤军深入。不过他发现,进入神墓的路不止一条。 那伙神秘人通过地震震裂的一条山道,离开了这。 于是我们找到那条山道,各自收拾东西,启程回家。 胡子想顺道摸些冥器,之前一直没机会。 只找了些破铜烂铁,胡子走到一半,嫌重全部给丢了。说起来,此次下墓,数我收获最多。 剩下的瑶池水都被黄师爷喝光了。 这老头怕死,把青萍气得不轻,还想留点样品研究,连根毛都不剩。 除了瑶池水,我从蜘蛛腹部,得到一只青铜秘匣。 看大小和重要程度,很可能就是青萍想找的女娲头骨。 匣子密封,我便没有打开,一路上小心翼翼藏着。除了秘匣,还有三枚从炼丹室暗格取出的玉丹,不知有何作用。 入岷山前,我与雷千有过约定。 若能逃出生天,解了阴康之咒,从神墓带一枚丹药给他。 雷千笃信丹药是真,想借此复活他儿子,或者自己求个长生不死。反正有三枚玉丹,我想了想,有空可以再去哀牢山一趟。 雷千能发挥神农尝百草的精神,把他当试验品也不错。 之后就是不停的走路。 走得昏天黑地,然后倒头就睡。 这里距地面太深了,若非地震,震开一道裂口,原路返回几乎不可能。一路上连解放胶鞋都磨破了两双,我们一个个苦不堪言,用草叶裹着脚上破皮处,和野人差不多。 终于离地面很近了。 我们行走在一处潮湿的山涧中。 头顶有了阳光,不断有冰冷的山雾凝聚水珠掉下来,有时候正好掉进衣领,冷得人起一层鸡皮疙瘩。 眼见有了阳光,有了绿色植物,说明离地面非常近,落差也就十几米。 黄师爷吃饱没事干,又念叨起来:“哎呦喂,我说几位爷,这次咱们可亏大了。虽说祖师爷保佑,捡了条命,可神墓那么多冥器,愣是没带出来,哎呀,这亏本买卖,咱们下次还是少做。要做,该找个油斗啊。” 胡子不愿意在青萍面前露怯。 吧唧嘴:“你他娘的就是事多,那么多冥器没了,胡爷有说什么吗?胡爷一直视钱财如粪土,瞧瞧,这就是胸怀!” “胡爷大气。”黄师爷挨了骂,不敢再说冥器的事,只不过心疼,“那些东西随便拿一件,都是国宝呦。算了,咱们没拿出来,饱了眼福,也算不虚此行。” 我安慰他们:“国宝嘛,顾名思义,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一饱眼福就行,啊,别贪心。好多人都没见过国宝,咱们比他们有福气。” 黄师爷竖起大拇指:“小夏爷这话说的,高瞻远瞩,高屋建瓴,我是佩服了。你们说,咱们这次下了岷山一趟,里头啥东西是最珍贵的国宝?” 胡子道:“自然是被洪门卷走的那件尸衣。胡爷都没瞧见呢,齐学友那龟孙,动作真快啊。” 我道:“那尸衣其实就是玄色的殓服,不知具体作何用途。” 黄师爷道:“我觉得,最能称国宝的,是岷山当中那一块盆地,那些植物若能带出去,必能轰动世界。” 张玉枫道:“我倒觉得,万人冢的三头尸,最有神异。” 我们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说着说着,便走出了山涧,到了一块坡地上。 阳光温暖,令我们极不适应,有种“山中数日,世上千年”之感慨。 恍如隔世啊! 飞湍瀑流,奇花异草,寒泉冷凝,玉竹环绕,当真是一风景优美之地。还没走几步,黄师爷这老贼,瞥到地上有一坨绿油油的东西,散发一股草木清香。 似金非金,似石非石。 黄师爷秉承贼不走空的核心理念,第一个扑了上去,把那东西捧了起来。 “几位爷,你们来看看,地上这玩意是啥啊?”黄师爷想拿点值钱的东西回去卖,冥器没拿到,山货也是可以的。 我们走过去。 那东西散发一股竹子的味道,酸酸臭臭的。 我捂着鼻子:“这玩意,怎么有点像大便啊。” 黄师爷板着脸:“胡说,这东西翡翠碧绿,我怎么看,它好像是一种菌类啊。” 张玉枫凑过来:“会不会是太岁啊?岷山乃西南神龙,西北独峰,小说里的‘蜀山’,其实就是指的岷山。这种宝地,长出一颗太岁倒也不稀罕。” 黄师爷乐了。 胡子用手戳那坨散发竹子味道的“太岁”,软乎乎的,还有弹性。 反正我们是没见过这种东西,都围过去看。 第八十六章 这是国宝啊 黄师爷对着山峰磕头:“哎呦,还是祖师爷可怜我,知道我老黄不能白来一趟。有了这太岁,我老黄必给祖师爷重塑金身。” 说着,黄师爷用手指沾了一点“太岁”,说要尝尝味道。 胡子骂了声:“你不怕中毒啊,啥都要舔一口。” 黄师爷嘟囔:“太岁怎么可能有毒,古代帝王炼长生不老药,都要这种活肉做药引。” “啥味道啊?”我皱着眉,总感觉这坨“太岁”,有点怪。 这附近都是山坡和竹林,不太像太岁生长的地方。 黄师爷笑了,比吃了蜜蜂屎还甜,老脸开花:“香,真香啊,有股草木清香之气,自然原始的味道,好美味!” 黄师爷对“太岁”的味道赞不绝口。 张玉枫来了兴趣,也伸出手,想去尝一口。他们西派粽子多,太岁还真没见过。 “诶!”黄师爷叫了声,很小气地双手把太岁移到身后,“这可是宝贝,别乱动。” “我就尝一口。” “别别别,这太岁的味道其实一般,吃了并不能长生不老。” 黄师爷心想,下了一次神墓,啥冥器都没捞到,弄一块太岁必须拿回去卖钱。 我们顺着草甸往下走,竹林里闪出一个东西,朝我们圆滚滚爬过来。 “啥玩意?”黄师爷眼睛不行,一个急刹车,以为有强盗。 胡子定睛一看,便道:“这他娘的,是国宝!” “啥国宝,青铜器还是瓷器。” 胡子一脸肃穆:“是大熊猫!” “哎呀。”黄师爷更高兴了,“听说野生大熊猫,全国也才几百只,咱们能遇见,运气怕不是能买彩票了。嘿,还真是大熊猫,过来过来,以前只在动物园见过,野生的还是头一回。” 我听说岷山确实有野生熊猫,只是很少有人见过。 说起来,这次下斗虽然没带什么冥器,能瞧见一回熊猫,可算得不虚此行。 那熊猫出竹林窜出来,一副痛苦焦躁的模样,在周围团团转。听见黄师爷招呼它,那熊猫一脸蠢萌蠢萌的,身上脏兮兮跑过来。 跑到黄师爷跟前,突然两腿岔开,做出一个蹲马步动作。 黄师爷乐了,去摸熊猫的脑袋:“哎呦呦,这才是国宝嘛,真乖。几位爷,来,胡爷,你给我照个相。” 胡子跃跃欲试,说待会也让我给他照相,毕竟这种机会着实不多。 噗嗤! 正照相,那熊猫被闪光灯一吓,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屁股喷出一坨绿油油的屎疙瘩。 疙瘩在地上滚了几圈,看起来有点眼熟。 张玉枫倒吸口凉气,便惊叫起来:“这玩意怎么有点像刚才的太岁啊。” 黄师爷的老脸顿时惨绿惨绿的。 结巴道:“不会吧,虽然熊猫是国宝,但拉屎不可能拉出太岁啊,对了,熊猫屎不算濒危物种吧?” 张玉枫沉默了。 有些同情地看着黄师爷,毕竟那个太岁,黄师爷亲自尝了一口,说味道清香,有一种原始自然野性的魅力。 “不可能,绝对不是这玩意拉的!”黄师爷急了,一把推开那熊猫。 他争辩道:“你们看,这坨太岁没啥水分,却富有弹性,且颜色碧绿,有种翡翠质地。” 就在黄师爷自欺欺人时。 夏不易突然补了一刀,幽幽道:“可能......这个熊猫在便秘,所以水分就少了。再加上气温低,分解缓慢,形成了胶状。” 黄师爷的老脸顿时翠绿翠绿的,比玻璃种帝王绿还绿。 “妈的!” 受到戏弄的黄师爷勃然大怒,把手里那坨熊猫屎砸了出去。 在旁边打哈欠的大熊猫吓了一跳,被黄师爷的行为激怒,一巴掌呼了过来,将黄师爷的外套撕了个粉碎。 别忘了,大熊猫这种东西,是熊,不是猫。 我们一个个膝盖发软。 打粽子打僵尸,我们会,可打熊猫,实在是专业不对口,祖师爷没教过! 这玩意是名副其实的国宝,我们也不敢跟它掰扯。 一个个扶老携幼,赶紧逃命。 都说大熊猫可爱,我看没啥稀罕,尤其是发飙的大熊猫,真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我们一个个往山脚跑,大熊猫在后面怒吼连连,周围的竹林又相继跑出几头,前来追逐我们。 一时间。 我们陷入了熊猫组成的汪洋大海之中! 黄师爷那龟孙,跑得比张玉枫还快,他是一脚踩滑,从山坡滚下去的。 我们狼狈不已,被大熊猫追杀了好几里山路。 最后胡子把背包的水果罐头丢过去,那些熊猫才悻悻罢手,一个个钻入竹林,消失不见。 我发誓这辈子不跟黄师爷下斗了。 人可以笨,但不能蠢。 黄师爷像一条狗坐在地上,吐出舌头直喘气。 他刚要说话,胡子踢了他一脚:“回去刷了牙再放屁,现在闭嘴,娘的,胡爷都不好意思说认识你。” 我对胡子道:“黄师爷算北派的人,跟咱们南派没关系。” 胡子点点头:“对对对,到时候邮寄几坨熊猫便便过去,让秦问仙也尝尝,这里面,可有一种竹木的清香之气,原始而野性啊!” “几位爷,快别说了。” 黄师爷吐了出来...... 我们花了五天时间,才走出大庆云雪山。 张玉枫和青萍先后跟我们分道扬镳。 临走的时候,青萍亲了胡子一口,这把胡子的脸红的。青萍说,胡子救了她,她不会忘了胡子的。 我踢了胡子一脚,严肃警告他,要小心女特务的糖衣炮弹。 胡子揉了揉脸上的口红印,迷迷糊糊说,他是一个守得住底线的男人。 我把白川送到就近的卫生站,并留了一些钱。 之后的事我就记不太清了,大约是七月的时候,我们才得以返回金陵,略作修整。 解了诅咒,开释了心结,我和不易一起回去,一时不知道自己未来该干什么,好像一下失去了目标,有些迷茫。 一到家门口,我顿时感慨。 这里曾经承载了我童年的点点滴滴,家人、欢笑、汗水,成长的往事不断浮现在我心头,有酸的,有甜的,有苦的,有...... 我正在门口抒情。 正抒发到“点明中心思想、总结全文”这步,屁股突然被人狠狠踹了一脚,一下扑进了玄关。 不易淡淡把脚缩回去,扛着大包小包走进来:“你在门口挡着干什么。” “地上怎么这么多灰。” “哦,忘记派人打扫了。” 不易卸下背包,走入厨房,递给我一根扫把:“喏。” “你啥意思?” “干活,做清洁。” “你有没有搞错啊!”我大感头疼。 一路上风尘仆仆,仆仆风尘,风尘之后又仆仆,仆仆之后又风尘,刚到家,屁股还没坐下就指使我干家务,还有没有良心了! “明天行不行。”我坐在沙发上耍赖,以前之所以搬出去,很大部分原因,这家伙管我管太严了。 不易一挑眉,冷厉道:“你现在诅咒解了,之前背着我下地的事,咱们要好好说一说。” 我一听,耳朵竖起来,这是准备秋后算账的节奏啊。 顿时变成劳动模范:“哎呀,不就做清洁嘛,我最喜欢干活了,扫把拿来。” “把地也拖了,我去洗个澡。” “凭什么啊。” “嗯?” 我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那个,我的意思是,我一身汗,也想洗个澡。” “只有一个浴缸,你还是先做清洁吧。看看有没有吃的,打电话叫青纹送点热菜过来。” “有什么啊,以前又不是没一起洗过,你还真把我当佣人使唤?” 奶奶的,难怪这家伙叫我搬回来住,合着是家里缺佣人,懒鬼! 当然,我怕不易秋后算账,老老实实把清洁做了,打电话给青纹。 “喂,给我带点热菜到别墅区来,嗯,问我想吃什么?给我来芹菜炒牛肉,芹菜包饺子,芹菜烧鳗鱼,对,全部给我上芹菜!” 不易最讨厌的就是芹菜。 我特别要求青纹,今天所有的菜都必须有芹菜搭配。 问就是下墓太久,吃点绿色蔬菜补充维生素。 忙的灰头土脸,浴室的水声停了,门一开,一团白色水雾飘了出来,雾蒙蒙的,阳光下形成一种帷帐的质地。 贵妃出浴!我想到四个字,觉得自己欠收拾。 第八十七章 居家 不易腰间裹着白色浴巾,脚下踩着一双人字拖,额前头发湿漉漉的,一条条挂着水珠落下,一身肌肉虬结,阳光下散发着淡淡的水气,遒劲而匀称的线条勾勒其上,长腿在空中抖了抖,眼神淡漠平静。 既非弱不禁风的清秀,也不是过分霸道的张狂,很有东方男人的魅力,含蓄,内敛,坚韧。 “去洗吧,剩下的清洁我来做。” “我都做完了你说这话?” “嗯?” “咳咳,我的意思是,今天天气不错,风和日丽的。” 我收回刚才的话。不易身上,有中国男人不爱干家务、假装帮忙实则磨洋工的敷衍。 金陵的七月,天气很是闷热,洗了澡又出了一身汗,不易身上的皮肤开始发红,有种婴儿的绯色,赤着上身坐在沙发上开了一瓶水。 我把空调打开,背包里的衣服全是没洗的,便拿了他一件白衬衫进了浴室。 洗完后出来,不易正在给阳台的一盆仙人掌浇水。 花盆很丑,上面用颜料涂了很多骏马,线条非常拙劣。我嘴角浅浅勾起一抹弧度,看他埋头在那浇水,便有种想笑的惬意。 那仙人掌,是很多年前我买的。 还是小时候,听说仙人掌能结鸡蛋大的果实,酸酸甜甜的,便买了一株,还自己热火朝天,用木头掏了一个花盆,绘上一些图案。 毕竟是小孩子。 三分钟热度一过,我便懒得等它结果了。 后来搬出去,一走就是十年,没想到回来还能看见那株仙人掌,已有半人大,很是茁壮。 一时,我百感交集。 这些年,我失去了很多,也得到了很多。 总的来看,老天爷对我并不薄。 听见身后有动静,不易放下水壶,他整个人沐浴在光下,如一幅画般安宁,黑眸灿若晨星,从他眼中,可见众生。 他轻轻道:“寇準官场失意,不得已告老,阔别三十年回到家乡。村中长者拉着他,指着一株枇杷树道‘汝幼年求学所培,风雨沧桑,今已亭亭如盖矣’。你这次回来了,便不走了吧?” 我一时五味杂陈。 此十年,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终于,我释然一笑,整个人松弛下来,向着阳光照进来的地方走去:“是啊,不走了,不走了。” 我拿过水壶,给那株仙人掌浇水。 白头如新,倾盖如故。 如此,还有什么不满的呢? “六初。” “嗯?怎么了,不易。” 不易看了我一眼,有些同情道:“别浇水了,再浇,仙人掌就淹死了。” “咳咳!” 我赶紧把水壶放下。 兄弟之间不需要矫情,只需要守望。 青纹来送饭了。满满一桌,都是芹菜,各种煎炒烹炸,样样俱全。 不易的脸终于有了一丝不淡定,他是不喜欢那种味道的。 “怎么回事?”他看向青纹。 青纹一个激灵,知道办错事了,不敢说话。 我夹了一筷子,放在他碗里:“乖,快点吃,农民伯伯辛辛苦苦种菜,不要浪费粮食,会长不高的。” “为什么都是芹菜?” 知道是我搞鬼,不易靠在椅子上,微眯起眼审视我。 我旁若无人道:“哎呀,芹菜可是好东西,咱们在地下一直没机会补充维生素,这芹菜富含各种营养,还有平肝降压、养血补虚之功效,你应该多吃一点。啊,张嘴。” 青纹站在一边抖动肩膀。 想笑,又不敢笑。 “啊,今天天气不错,风和日丽的。” 青纹企图岔开话题...... 之后的几天,我的大脑完全放空。 什么洪门、七十六号公馆,都不去想了。直到七月中旬,胡子和黄师爷联袂来找我。 说是倒斗不安全,看看能不能合伙做生意。黄师爷得罪了秦问仙,自然不敢回燕京,便打算在金陵落户,干点营生赚些养老金。 “创业啊。”我给胡子和黄师爷倒了杯水,“你们有什么想法。从岷山回来,我闲得都快长草了。” 胡子道:“现在干啥都讲究文凭,讲究个专业,连小偷都有小偷公司。胡爷看,咱们可以办个倒斗学堂,不用自己下斗,教会学生收他们的学费怎么样?” 我和黄师爷面面相觑。 这种想法,不说死刑,至少也差不多是无期徒刑了。 “咱们先说一说这个高中的历史课文......”我刚张开嘴,胡子就跟中了紧箍咒一样,不停摇头。 “得了得了,教书育人的工作,确实不适合胡爷。不过除了倒斗,胡爷也不知道干啥啊,下乡当知青,胡爷也过了年龄了。” “胡爷,小夏爷,咱们可不能妄自菲薄。倒斗自然是犯法的,可除了倒斗,咱们这身摸爬滚打的技术,干点别的不也轻轻松松?” 黄师爷人老心不老,打算在金陵开展第二创业。 我道:“你有什么想法?” “开个古玩店怎么样?现在有钱人喜欢收藏,古董的价格节节攀升,咱们去附近乡下收些东西,有真有假都摆出来,总比坐吃山空好。” 我和胡子眼前一亮。 黄师爷这老掮客,虽说贪生怕死,倒是有些建设性意见。 倒斗太有风险,但我和胡子又不会干别的。凭着地下锻炼出来的眼力,是不是真东西、什么朝代值多少钱,我和胡子倒不露怯。 “着啊!” 胡子一拍腿:“这想法好,咱们就开个古玩店,卖假货忽悠那些青头,一年收入不少吧。得,这事啊,胡爷入股了。” “黄师爷,你以前就是开古玩店的吧?”我问。 黄师爷点点头:“所以我说,这事很简单。两位爷入股,我负责张罗,赚的钱平分,如何?我看,这南方经济高于北方,古玩价格还要涨呢。” 黄师爷在北方,是有名的掮客兼文物贩子。 他要没有名气,青萍不会找上他,通过他拉我入局。想来黄师爷是有些背景和身份的,不过他得罪了秦问仙,整个北派没有他的容身之地,只好到我南派来混饭吃了。 我对秦问仙这个人,算不上讨厌,更说不上喜欢。 无心跟北派打交道,既然黄师爷决定投靠南派,我没理由把他往外推。 光喝白开水没意思。 我出钱,请胡子跟黄师爷在外面下馆子。 喝了几杯酒,热气上头,我便问黄师爷的来历。 黄师爷喝的醉醺醺,大舌头囫囵:“我的来历,其实很一般,不然也不会被秦问仙拿捏。不过我师祖他老人家,当年在琉璃厂赫赫有名,谁人不知!” 胡子一个劲掏耳朵,道:“你拉倒吧,英雄不提当年勇,你师祖?至少民国时期的人了,胡爷祖上还是胡司令的后人呢。” 黄师爷一眨眼:“你不是姓关吗?” “对啊,胡爷的祖先,就是大名鼎鼎的齐天大圣关云长,当年在江湖威风八面,别说他秦问仙,秦问鬼都惹不起!” 我看胡子喝多了,捂着他嘴巴,让他别胡说八道。 既然合起来做生意,我自然要盘盘黄师爷的底,这老头有坑蒙拐骗的前科。 黄师爷冤枉急了,眼泪都出来。 说,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坑蒙拐骗?古玩这东西,本来就是要交学费,靠眼力吃饭的。 “两位爷,还真不是我吹,我师祖他老人家,当年在琉璃厂,这么说吧,有半壁江山呢!他就是四九城东楼兴隆斋掌柜,白瑞斋!” “啊?是他!” 闻听此言,我便是一惊。 自元以来,燕京为三朝古都,历史文化厚重。 尤其是清末以来,不乏太监宫女盗取皇后妃子的首饰、摆件,拿到黑市销赃。后有列强入侵,燕京的古董走私极有历史,殷商的青铜大鼎、秦汉的陪葬古玉,有现大洋,没什么是买不到。 这就导致四九城很多古玩店出现,有了“掮客”这一特殊职业。 旧社会的古玩店,多以“斋”来命名。 有种说法,古玩传世的少,多为倒斗冥器,旧社会的人怕报应,担心墓中怨魂前来,便以吃斋念佛的“斋”来命名店铺,有镇邪作用。 建国以后,大破走私,以“斋”为名的老店铺陆陆续续消失在历史中,成为一个特殊时期的符号。 黄师爷口中的兴隆斋。 是光绪到民国,燕京一百七十八斋中的一斋! 白瑞斋这个名字,或许大部分人没听说过,提起白瑞斋的徒弟,那可真是大名鼎鼎。 民国四大古董商人之一,岳彬! 当时国际大量走私东方文物,倒斗一行进入五千年以来最大的鼎盛期,诞生了七十六号公馆。 我爷爷,是三大倒斗王之一,每一位倒斗王身后,都有一个民国最大的古董商,专门负责销赃,把利益最大化。 一个倒斗王,代表身后几十上百张吃饭的嘴,是一个地域的瓢把子,是一种象征。 岳彬是民国古董商人资历最老的一批,也是心最黑的一个。 他与卢芹斋、仇焱之、孙瀛洲四人并称。 卢芹斋因为手脚不干净,早年被七十六号公馆踢了出去,剩下三位古董商,连着三位倒斗王,组成一张遍布全国的文物黑网。 听我爷爷说,倒斗之王未必是最厉害的。 民间奇人很多,中国人信奉低调,越有本事的,往往越是小心。 倒斗之王,是七十六号公馆最先吹捧的。这样做个比喻吧,七十六号公馆,相当于一家公司,三位古董商人,相当于倒斗之王的经纪人。 而倒斗之王,有点类似公司捧出来的“四大天王”这种头衔。 岳彬是四大古董商人之首,因他年纪最大,干出的事最疯狂,只有卢芹斋能与之相提并论。 当然,不是啥好名声,说是臭名昭著更合适。 第八十八章 掮客生意 胡子酒意散了半分,用筷子敲碗:“老黄,看不出来,你居然跟岳彬还有那么一点关系。兴隆斋的白瑞斋是你师祖,那岳彬岂不是你师叔?” 黄师爷小声道:“嘘,我师傅是白瑞斋最小的一个徒弟,论辈分,岳彬确实是我师叔了。自从他盗了‘帝后礼佛图’便被逐出师门,我从小也没见过他。说起来,凭我师祖的名字,我在燕京混的风生水起,嘿嘿,不瞒你说,以前也赚过大钱。” 据我所知。 岳彬当年对接的,是北派魁首秦玉峰。 我爷爷的“经纪人”,是太仓人仇焱之。 胡子道:“岳彬盗取‘帝后礼佛图’的事,胡爷略有耳闻,那可是号称民国十年以来,流失最珍贵的国宝,根本无法估算价值的东西!老黄啊,你的师门,算得上‘满门忠烈’啊!” 黄师爷干笑几声,没说话。 岳彬的名声不好,他平时很少对人提过这层关系。 岳彬曾在七十六号供职,地位极高。黄师爷说他没见过岳彬,我看这老头撒谎。 七十六号公馆借黄师爷之手引我入局,破了那神墓。说明这老头通过岳彬接触过青萍的幕后高层,一环环是连在一起的。 我的家族,与七十六号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夏不易和青萍,好像早就认识了。 之后我们闲聊了一些,大都是有关岳彬的逸闻趣事。 身为民国四大古董商人,岳彬身上自然不乏传奇色彩,最有名的,就是那两块从龙门石窟挖走的“帝后礼佛图”。 号称民国十年以来最大的文物损失! 卢芹斋从昭陵挖走的飒露紫、拳毛騧,跟岳彬比起来,都有些小巫见大巫。 酒足饭饱,我三人各自散去,约定几天后去乡下收东西。 既然决定开古玩店,除了假货,必须有一两样能镇住场面的东西,不然说出去让人笑话。 几天后,我们在金陵西远县的郊区碰头。 那里有一座很大的石门楼子,是前清一位状元的牌坊,几百年风雨侵蚀,尚存几根石梁,当地很偏僻,一直很穷。 黄师爷说,就这种地方能掏到好东西。 等了一会,黄师爷背着一个大的双肩包出现。 胡子满脸横肉,跟在他旁边,像是一个贴身保镖。 我们雇了一辆三轮车下乡。 一路上,黄师爷跟我和胡子讲“淘洋落”的规矩,这和倒斗不一样,虽说有些关联,我和胡子还真没系统的干过。 “两位爷,这淘洋落啊,是民国的说法,当时很多收破烂的,拿白糖、油、铁锅,换农民家的瓷碗、箱子。别看是农民,越穷的地方,保不齐好东西越多,谁家祖上没阔过啊?保不齐街头要饭的,祖上可能是王爷。” “淘洋落,遇见好东西叫‘出’,买砸了的叫‘入’,套话的叫‘盘口’,归一堆的叫‘群包’......” 黄师爷怕我们不懂,一路上说了很多规矩。 他是掮客,对收旧货这一套很有心得。 胡子信心满满,拍胸脯保证:“得咧老黄,我和小虾都听你的,你来指挥,有好东西,我们给你当捧哏。” “嗯,大家合起来办事,不愁办不成。” 到了地方一看,确实是穷乡僻壤。 黄师爷被我和胡子架起来迈过田坎,去村里收废铜烂铁。 这年头,年轻人出去务工了,村里只有老人和小孩,时不时推开门缝怯生生望我们一眼,等我们走过去,门很快就关上了。 转了一大圈,我和胡子满头是汗,一件好东西都没收到。 要么是现代的破瓷碗,要么是连话都听不懂的老头,一个个全上来捣乱,东西没见到,胡子先憋了一肚子火。 “哎呦,歇歇,胡爷受不了了。” 胡子双脚岔开,坐在农村晒谷子的大盘石头上扇扇子。 黄师爷道:“不应该啊,这么大个村,别告诉我祖上没出过有钱人。目前为止,咱们遇见最值钱的,还是宣统时期的民窑笔筒,市场价八十六块钱!” 古董这个东西,要有经济价值、文化价值、历史价值,才算真的值钱。 不是说年代越老就越贵,胡子屁股下的石头,少说有几千万年的地质年份,一分不值。 “要胡爷说,咱们干倒斗有好处,至少东西都是真的,还没这么费劲。” 黄师爷喝了几口水:“要有耐心嘛,实在不行,去下个村子,就是要多走山路。” “等等,那边有人在看我们。” 我一指方向。 有个中年男人,躲在院墙后头,一副鬼头鬼脑模样,跟小偷似的。 黄师爷一下警觉起来:“别不是扒手吧。” 胡子乐了:“胡爷的老爹就是天下第一神偷,妈的,什么人敢来偷胡爷的东西?别怕,他要动手,胡爷连他内裤都扒下来。” 黄师爷眼睛尖。 他一瞥,那鬼头鬼脑的中年人提着一个锄头,心里咯噔一下。 不会是黑货吧? 便走过去,对那中年人拱手:“老哥哥,别怕,俺们是收山货的,绝对诚信经营。你家要有东西,拿出去我看看?保证是公道价,让你明年就娶媳妇,生孩子,盖楼房!” 那人胆子小,双腿绷紧就想跑。 胡子拦住他,问他干啥。 半晌,那人才说:“我从后山挖了一堆铜钱,你们要不要?” “那你探头探脑干啥。”胡子不耐烦了,这家伙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好人。 那人后退几步:“挖出来的东西,被人知道了要吃官司的。” 黄师爷笑眯眯问:“老哥哥啊,铜钱是金属,也就是破铜烂铁而已,就当是收废品,不会吃官司的,你放心,你挖了多少出来?” “几百斤吧。” “成,你带我们去看看。” 黄师爷点点头,这铜钱又叫“泉币”,为什么叫“泉”?因为古代统治者希望货币像泉水一样流通四方。 别看就是小小一枚铜钱,遇见珍品,几万十几万也是常事。 我和胡子对视一眼。 来生意了! 跟着那中年人去了后山,他掀开一块塑料布,里面七零八散,果然有很多带土的筒子钱,都绣成蓝绿色混在一起,结晶自然,倒不是假货。 “是宋钱啊。”黄师爷识货,看了一眼便知真伪,“老哥哥,你运气还真不错,这可能是古代地主躲避战乱埋进去的,被你挖了出来。这下好了,你娶老婆的钱有了。” “你们出多少?”对方问。 黄师爷沉吟片刻:“这铜钱很多都挖烂了,你看看,锈得那么严重,不太好啊。” “那可不行,这都是古董。”那人急了,“我亲自从地里刨出来的。你说是宋朝的,也五六百年了,最少一百万。我还挖了个观音呢,你看,这保不住是观音菩萨的钱呢。” “一百万?”胡子乐了,嗤笑声,“要不胡爷拉一车宋钱,卖你十万咋样?就这么一坑破铜,最多几千块。还观音菩萨的钱,观音他老人家花钱吗?” “什么?那我不卖了!” 中年人一听,炸了锅,便要赶我们走。 我给黄师爷打了个眼色。 宋钱确实不值钱,古董尤其是泉币,讲究一个存世量。不怕你做工粗糙,就怕有的人太多,宋钱一向是论斤买卖。 黄师爷假装没看见观音,劝道:“老哥哥,这古董讲究品相,你看看这一坑铜锈,字都模糊了,不可能那么贵的。宋钱存世量极大,光‘崇宁通宝’一项,就铸六亿多枚,你想想,能有多稀罕?” 黄师爷这话倒没骗人。 然而对方一根筋,咬死一百万。 黄师爷呵呵一笑,不跟他争吵,胡子性子急,催促我们快点走下个村,什么破铜张口就百万,秦始皇的夜壶还差不多! “老哥哥,你这是铜的,铜的都不值钱,除非是金的。让你开开眼,这个才卖十万而已!” 黄师爷说完,神神秘秘从双肩包拿出一个布袋。 布袋里面,明晃晃装了好多金币! 一片金灿灿的,那人瞧见,眼睛都绿了,若不是我们人多,恐怕直接动手来抢。 黄师爷告诉对方,金币值钱,铜币不值钱,再加上现在经济危机,国际动荡,股市下跌,南旱北涝,总之古董不稳妥,快点卖了才是正道。 老掮客就是老掮客。 一番忽悠下来,那人放弃了一百万一夜暴富的想法,央求黄师爷给个价。 黄师爷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 很真诚的告诉对方:“老哥哥啊,我看你是实在人,但这个铜钱确实很一般。现在收废品的,一斤铜是三十块,我给你六十吧,毕竟是古董。这一坑估摸着三百斤,你看行不行?” “这么贵啊,咱们可亏本了,不行!”胡子当捧哏,不等中年人讨价还价,就要拉黄师爷走,说有一袋金币,还要什么铜钱啊。 中年人一听就急了,生怕黄师爷跑了,最后商议一番,黄师爷用废铜的价,把那一坑都买了下来。 给钱的时候,黄师爷多给了对方一千块,说是交朋友。 这把对方感动得,恨不得弹一曲高山流水,顺手把挖出来的观音送给了黄师爷。我们三个将铜钱拉上三轮车,怕对方反悔,走小路跑了老远。 确定对方不可能追上来,我才问黄师爷:“咱们这次赚了多少?” 黄师爷道:“宋钱确实不值钱,但那白瓷观音大有文章,咱们这次买筒子钱是假,要他手上的观音是真。” 胡子冷笑:“那老东西看起来淳朴,实则贼精,他肯定问了好几批人,那观音要是古董,能送你?” 我道:“观音是民窑的粗瓷,虽说有个几百年,确实不值钱。但我刚才看了,这观音很可能是双层内壁胆,黄师爷,我说的对不对?” “嘿!” 黄师爷竖起大拇指:“胡爷,你得跟小夏爷多学学。所谓‘双层内壁胆’,就是说这观音里面是空心的,敲起来声音不一样。古人很喜欢把佛经、舍利子、宝石等一些贵重小物品,放在佛像里面,我看这观音就属于此类。” “原来如此。”胡子一拍脑袋。 原来黄师爷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根本不在意那点筒子钱。 黄师爷又说:“三百多斤的筒子钱,大几万还是有的,咱们这次赚了一些,下馆子的钱肯定够了,算是开门红。” 我道:“你那金币又是怎么回事?” “哈哈。” 黄师爷把金币拿出来,原来是包了锡纸的巧克力! 第八十九章 北派大变革 我们那个年代,巧克力用这种金灿灿的纸包成元宝、金牌等模样,黄师爷买了一袋,假装说是金币糊弄对方。 胡子租好了店铺,我们把收上来的东西一股脑搬进店里。 黄师爷说,既然铜钱多,就先卖泉币打个名头,三百斤筒子钱,开一半留一半,几块钱一个零散卖出去,还是有些赚头,细水长流嘛。 “这观音咋办?”胡子惦记我说的双层内壁胆,“里面要是有梵文的经书、舍利子啥的,这一个月咱们都可以下馆子,快打开看看。” “别急,这东西好歹是宋朝的,虽说是个民窑,打碎了怪可惜,你去把剃胡子的刀片拿一片过来。” 我看了看,底部是用火泥封死的,便用白醋泡了半小时,再用热水往上浇,拿刀片一层层把火泥刮下来。 哐当一声。 白瓷观音像里,滑出两个金灿灿的东西,灯光照上去,五光十色,居然还有盘膝而坐的佛影形成一圈华光! “我瞧瞧。” 黄师爷一看,眼睛便挪不开,又拿放大镜确认,语气惊喜:“这,这是五铢钱啊。” 胡子一听就不高兴:“胡爷读书少,历史还是学过的。汉朝的五铢钱虽说两千年了,可也不值钱啊,你干啥一副吃了熊猫屎的表情?” 提起旧痛,黄师爷怒发冲冠:“我说胡爷,别提那茬了行不?五铢钱在我国有着悠久的铸造史,并非汉朝才有。根据我的经验,此乃北魏的永安五铢,而且是黄金铸造,送给皇帝御览、祈福长寿的佛像钱!” “黄金的?” 胡子抢过去,拿着牙齿一磕。 牙齿发脆,确实是足金,不是包了锡纸的巧克力。 “这么说,咱们捡漏了?” “岂止是捡漏。”黄师爷道:“我一直担心咱们没有镇店之宝,无法在金陵开张。有了这两枚佛像钱,这么说吧,全国可能就只有这两枚,给多少钱都不卖的那种!” “至于吗,就纽扣那么大,纯金也不算多吧。”胡子不理解。 我道:“黄师爷说的没错,这是佛像钱。你看,铜钱背后均有两尊盘膝而坐的佛祖造型,线条简单,却气韵生动,立体感十足,这种塑造人像的功力,除了魏晋南北朝,我想不出咱们国家还有第二个时期,能有如此高超的人物审美!” 佛像钱,一般是用来给皇帝祈福,用于捐赠寺庙的礼器。 历史上没有大规模铸造的记载,存世量本就稀少,能留到今天的,更是凤毛麟角。 我们从白瓷观音取出的“永安五铢”佛像钱,有典型的北魏佛教色彩,应当是古人为躲避战乱,才将佛像钱藏于观音之中,希望有朝一日重见天日。 黄师爷用细丝红绸把佛像钱包起来。 之前我们说的,民国古董商人岳彬,其人最知名的事迹,就是盗掘北魏“帝后礼佛图”。 可以这么说,南北时期的佛造像,是整个古代封建王朝最好、最优美最细腻的雕塑,哪怕就是这小小的铜钱,也可见当年佛土之繁华、梵音之鼎盛! 黄师爷说,只有传说中的西夏水月观音、横山卧佛,才可与北魏佛造像媲美。 这代表了一个时代、一个民族的审美情趣和工匠技艺,尤其是我国雕塑史没有希腊那种写实性格,佛造像更显得珍贵。 有了这东西,我们开店的底气便有了。 黄师爷说,他最近联系几个专家,把名气先打出去。这种东西不好说是挖出来的,只能说是家传的。 胡子一拍脑袋。 他奶奶就是信佛的,信了几十年,有这东西不是顺理成章? 把来路编好,黄师爷当晚就出去折腾,胡子负责装修店铺,我给他打下手,生活又变得忙碌起来。 不易每天都在公司处理事务,他不是甩手掌柜的性格,办起事很负责。 我是没兴趣掺和公司的发展,便跟着胡子张罗古玩店的事,到八月的时候,鸟巢开了,奥运也办了,家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打乱我波澜不惊的生活。 那天,我正在和不易吃饭。 经过“芹菜”事件后,家里连续几天吃了洋葱,我最讨厌那东西,每次都苦着脸,像喝药一样。 外头门铃响了。 不易看了我一眼,没有起来的意思。得,他是典型的地主老爷,我只好自己去开门。 “你谁啊。” 第一眼我没认出来,便回头问不易:“你叫人买了东西?” “没有。” “哦,那你找错门了。” 我反手就把大门关了。 对方捂着鼻子蹲在门口,又敲了敲门喊道:“是我,才半个月而已,至于认不出来吗?” 我再次把门打开。 合着是张玉枫这家伙,比之前憔悴了很多,下巴都是胡子茬,一副中年离婚、邋遢大叔打扮。 “几天没见,你们西派破产了?”我忍不住问。 张玉枫一指:“嘿嘿,我来看你们,进去说话吧。” 我皱着眉,并没有请他进去的意思。张玉枫是西派魁首,无缘无故登门拜访,未必是啥好事情。 说实在,我家族很多年不曾与倒斗挂钩了。 “请他进来吧。”不易在后头招呼我一声。 我让开门,张玉枫笑嘻嘻进去,将手一甩:“这是我给你们带的兰州土特产。啊,你家真大,比我那好。” 过了片刻,张玉枫对我说:“神墓里头,多亏你把我从三头尸上拉下来,你算是救了我的命。” 我不好意思了:“哪里哪里,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要实在感谢,给我几百万我倒不介意。” “哈哈,我张玉枫向来有恩必报,你既然救了我,我决定......” 我心里还有些期待感,以为张玉枫会给我好处。 不料对方话锋一转:“不易哥,我请你去西北旅游怎么样?咱们可以骑骆驼,看银雪,走沙漠,再逛逛月牙湖。” “去旅游?”我一听,这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既然你这么诚心邀请,我可以考虑。”我说道。 张玉枫把眼一瞪:“我没打算请你啊,就不易哥和我。你嘛,你要是想去,等下次吧。” “凭什么啊!” 我一听就不干了。 听听,这是人话? 张玉枫这小子是来找事的吧。明明是我把他从棺床拉下来,请不易去兰州吃吃喝喝,把我晾在一边。 “狼心狗肺的家伙,你不请我?”我叫道。 张玉枫耸了耸肩:“不易哥,你考虑的怎么样?” “不易才不跟你一起去。”我拉着不易的手,“那边沙漠有啥好玩的,再美能比西湖美?不易,咱不去。” 张玉枫不理我,目光炯炯有神盯着不易看。 我一阵恶寒。 这家伙的眼神,就像一个人贩子,不,是万恶的人贩子! 我不知道他吃错什么药。堂堂西派魁首亲自跑到金陵,就是为了开发西北旅游业? “去,是可以去的。” “不易,你!” 不易幽幽盯着我看,语气很可怜:“公司每天那么多事,这么多年,我都没放过假,没机会出去玩。” 听听,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位霸道总裁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张了张嘴:“那咱们自己组团,别跟他一路,他黄鼠狼给鸡拜年,说不定拉你去倒斗呢。” “喂喂,我人品有那么差吗?” 张玉枫哭笑不得。 我不知道他邀请不易出远门是什么目的,总觉事发突然。 然而不易一口答应了,议定和张玉枫去西北旅游几个月。我很想跟着一起去,主要是不放心张玉枫。 “你还是在家留着吧,公司不能没有人,正好,你适应一下公司的事务,可以让青纹和福伯帮你。”不易这样叮嘱我。 话都这样说了,我不好死皮赖脸贴上去:“你就真那么想去?” “我想骑骆驼。” 不易出声,语气居然有些撒娇的味道。 我没辙了:“姓张的,算你狠!既然是你请客,什么车费住宿费伙食费旅游费门票费......” “得得得,不让你的易哥哥掏一分钱,我全出了,行了吧?” 这趟是出远门。 我老老实实给不易准备换洗衣服和日常用品。 张玉枫说,短则个把月,长则小半年,沙漠里头没信号,除非世界末日,没必要浪费电话费。 我觉得奇怪。 好端端的,不易为啥非跟着张玉枫出去。 当时我和胡子下到通天建木,万人冢上,只留了不易和张玉枫牵制洪门高手,难道那个时候,他二人达成了我不知道的协议? 不易没有提,我自然不可能对他严刑逼供,反复叮嘱他注意安全,早去早回,诸如此类。 “你怎么管的比老妈子还宽,放心,最多几个月,肯定把你的易哥哥完好无损还给你,走啦。” 张玉枫叫了一辆车,今晚就催不易启程。 临走的时候,张玉枫回头问我:“出来以后,秦问仙有没有跟你联系?” 我摇摇头。 张玉枫道:“最近别去北方活动,就在家老实待着。不易走了,你可没有为所欲为的资本,少惹事。” “天地良心,从来是事惹我。” “北派出现大地震,所有堂口一律上板歇业,各地的伙计紧急朝燕京集合,整个北方的地下市场全部停了,必有大事,你小心点吧。秦问仙这个人,很危险的,他如果叫你帮忙,千万别去。” 身为西派魁首,张玉枫的消息比我灵通。 我点点头,其实我与秦问仙没啥交情,对方找我帮忙,我肯定能推就推。 此番下了神墓,西北两派折了不少精锐,秦问仙更是把北派很多老江湖坑死在里面,扫除了统一北派的障碍。 或许,我将目睹一枭雄横压江湖...... 公司的事务实在繁琐,商务上的事,我没有兴趣,第二天去了公司,坐在不易的位置上,萧规曹随,总之一切照旧。 福伯和青纹都是家族的老人,值得信赖。 我与胡子、黄师爷合资的“集宝斋”,在金陵朝天宫附近开业。 我早上去公司坐镇,下午到店铺,跟黄师爷胡子玩斗地主,日子倒也消遣。 神墓的种种经历离我越来越远,生活逐渐归于朝九晚五的平淡。 直到北方的地震传到金陵。 秦问仙人间蒸发! 三十五堂口集体洗牌! 北派魁首符印被毁,山泽将、皮戏陈重出江湖! 三条重磅新闻,在地下世界掀起轩然大波,号称倒斗行业二十年未有之惊天大变革! 第九十章 应对 身为北派瓢把子、倒斗之王秦玉峰的传人,秦问仙失踪了。属于北派倒斗之王象征的符印,被当众销毁。 从今以后,北派三十五堂口不再听从秦家领导,秦问仙也不再是瓢把子,被下面人集体架空,逐出了北方。 这个消息令我大感意外。 要知道,秦问仙借神墓坑死了北派许多老江湖,谁的资历、地位,比他这个瓢把子还高? 他统治北派,应该毫无压力才对,他本人也是这么谋划的。 随着山泽将、皮戏陈重出江湖,秦问仙的谋划成了泡影,他的势力遭到毁灭性打击,引发了全国地下市场关门的连锁反应! 前文提过,七十六号公馆曾控制了整个东方的文物市场。 我爷爷号称倒斗之王,其实是七十六号的高级打工仔而已。 最鼎盛时,七十六号公馆有三王、八奇、十二中郎将。 皆是高手中的高手,发王陵巨冢无数。 盘古王庙遇见的风雷将,就属十二将之一。七十六号公馆解散后,盗门许多高手进入青帮、袍哥、洪门寻求庇护。 秦问仙失踪,山泽将和皮戏陈接管了北派。 据我所知,几十年前,这二人就投靠了海外洪门势力,销声匿迹了很长时间。qqxδnew.net 山泽将是十二将之一,与风雷将齐名,武艺高强。 皮戏陈是八奇之一,善使画皮镊物术,高深莫测。 二人还活着,至少九十来岁高龄。那么大把岁数,不知道出来折腾什么。不过两人都是危险人物,对权利有极强欲望,当年臭名昭著杀人如麻,影响力放在今天都很强。 本来北派狗咬狗与我没什么相干。 古董讲究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我与胡子和黄师爷在店铺打牌,下午天气炎热,我们没有招揽顾客的心思,空调呼啦啦往外吹着冷气,嘴里含着冰块,还是觉得燥热。 就在我准备把“四个2”甩出去丢炸弹时,手机响了。胡子和黄师爷贼精,看我有炸弹,直接把牌一丢,说我打电话作弊,刚才那把不算。 我气得头大,拨通电话没个好气。 “谁啊。” “请问是夏六初夏先生吗,这有你一个包裹,上面地址没写清楚,请问你住址在哪。” 我以为是不易寄东西给我了,便让对方拿到朝天宫来。 是一个半人高的纸箱子,里头轻飘飘的,不知道是啥东西。 我写了签收单,胡子拉上门帘,我用小刀把外头的透明胶带割开。 “这啥玩意啊?”胡子好奇,“不会是一头骆驼吧?” “可能是敦煌那边的纪念品?”我猜测道,反正不重,包装很严实。 把大箱子打开,里面是一个小箱子。 等我把小箱子打开,里面是一个小小箱子! 比俄罗斯套娃还离谱,我觉得不易没这么无聊,难道是张玉枫那兔崽子搞的恶作剧? 里面是一层层纸箱子,我把箱子拿出来,连门口都被塞住了。 最里面的箱子,只剩巴掌大,用塑料布缠了好几层。 我拿起来,气急败坏:“绝对是张玉枫,这家伙,吃饱了撑的!” “别着急,你打开看看。”胡子对我说。 里面掉出来一把老式葫芦口钥匙。 钥匙上面缠着一张纸条,用很淡的炭笔模糊写了几个字:东楼顺,乌衣胡同2。 胡子道:“看样子,对方给你钥匙给你家庭住址,是希望你过去一趟?好家伙,张玉枫这人,真喜欢兜圈子啊,有事直接打电话不行?” “两位,先等等。” 黄师爷看了一地的纸箱子:“这事有点蹊跷,东楼顺,乌衣胡同,都是燕京未改造前的老地名,东西压根不是从西北,而是北方燕京寄来的!” 我大感意外。 莫非是秦问仙?他人失踪了,再说,对方哪来我的联系方式。 我把送快递的叫回来,问了一下发货时间。大约是上个月,寄件人不明,那个年代查的不严,给快递费什么地方都能送,不会问的很清楚。 “对方暗示我去燕京一趟,找到上面的地址?”我百思不得其解。 胡子道:“北派最近乱的很,咱们身份敏感,万万去不得,是陷阱怎么办?把钥匙丢了,他秦问仙是死是活,跟咱们没干系。” 黄师爷对秦问仙没好感,赞同胡子的意见。 本来还在决定去不去,不易那边给我发了一条短信,要我设法去北方查明秦问仙的下落。我理解不易的意思,秦问仙死了,以山泽将和皮戏陈的野心,定会威胁南派。 若秦问仙还没死,留他跟山泽将和皮戏陈周旋,南派就有一堵挡风的墙。 唇亡齿寒,如此说来,燕京一行,我还不得不去! 去是要去的,按不易的意思,我不去,秦问仙有性命之忧,然而就这么去,无疑羊入虎口,须有些准备才是。 我暗暗把胡子叫到家里,从厨房的暗格,取出一青铜盒子。 那是从大蜘蛛体内取出的,里面很可能盛放了女娲氏的头骨。 旁人不懂,值钱的不都是金银珠宝,一死人头骨有啥稀罕,值得那蜀山氏贴身陪葬? 其实不然。 文物更讲究历史价值和研究价值,那是很虚无缥缈的东西。 人类之所以能在大自然胜出,靠的是思维和智慧,这些都源于人的大脑。是造物主在漫长的进化中,赐给人类最强大的神器。 侵华战争时期,日寇便掠夺了从周口店出土的“猿人头盖骨”,那是一件无法估量价值的国宝,比殷墟出土的所有青铜器加起来还有价值! 这女娲头骨,与那猿人头盖骨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是尸体那么简单,而是研究人类进化、基因、起源,乃至智慧密码的重要线索! 通过头颅的外形、脑部空间、构造,就能测算远古人类拥有的智慧、体能,甚至从中总结出基因进化的规律,这都是可以直接改写历史的东西。 人类一旦把自己的基因构造研究明白了,想要长生,未必是什么虚妄。 因此这女娲头骨,乃是蜀山氏神墓最为奇异的陪葬,也不知蜀山氏从何得来。 “你把这玩意拿出来干啥,青萍还不知道它的存在,否则非来闹腾不可。”胡子是知道这东西的存在。 一个头盖骨,卖不了钱,胡子对什么科学研究并不感兴趣。 “胡子,这东西非同小可,我不敢打开,怕损坏了里面的东西。几十年前,龙骨坡出土了一枚巫山人牙齿化石,就直接改写了亚洲人类进化史,将亚洲人猿向前推进了两百万年!你想想,仅仅一枚牙齿化石,就引发这么大的轰动,这里面,很可能是那位补天女娲的头骨,该有多么宝贵!” 我是个心细的人。 神墓有女娲头骨的事,洪门和七十六号公馆早就知道。 假设头骨没毁于爆炸,那么对方用排除法,迟早会猜到东西在我手上,我必须未雨绸缪。 尤其是山泽将皮戏陈重出江湖,洪门随时可能针对我们,与其等对方出手,不如先做打算。 “胡子你来。” 我双手将青铜盒子捧在桌上,连上面的铜锈我都不敢弄掉。 青铜器最值钱的,就是那一层锈。 “胡子你看看,这东西几千年了,没有‘返铜’现象,一定是利用古蜀最先进的冶炼技术秘密铸造的。里面的东西,关键时候能保你我的命。” “这东西,洪门、七十六号公馆都想要,咱们给谁都讨不了好,你是怎么打算?” 我道:“古蜀人没有文字,这个青铜盒子也没有铭文,用失蜡法铸了很多人头蛇身的天神,肯定是女娲一族图腾无疑。我想先给它取个名字,再嘱咐你办一件事。” 楚国大墓出土过类似的青铜盒子。 这种盒子在上古时候叫“函”,用于守护机密消息的容器,也有些用来装战死将军的头颅,是一种冥器。 盒子上,铸有半人半蛇图腾,皆腾云驾雾,吸风饮露,作神仙打扮。 我根据上面的图案风格,将青铜盒子命名为“御天宝函”。 上古汉语与如今不同。“天”代表人的头颅,神话里头的刑天,就是一个被刑罚砍掉脑袋的人,天是头的意思。 宝函之中存放女娲氏头骨,用“御天宝函”代指,最适合不过。 “胡子,你知道青铜器造假吧?” “当然,古董里头,十物九假,手段繁多。一般的技术,无非是按《西清古鉴》、《宁寿鉴古》用组装、蜡模翻铸、盐酸尿液泡铜锈、刻假铭文这四种,真正高明的师傅,连专家都分不出真假。” “没错,我要你秘密出门,找一个仿古高手,复制这御天宝函。” “嘶。” 胡子被我的想法吓了一跳。 着实有些疯狂。 “我已经物色好了人选,我家老爷子与对方有些交情,他会帮这个忙。不能银行转账,你使用现金,别留下任何痕迹,作假的铜锈,必须从真的殷商古铜剥下来,最好是把殷商的铜鼎融了,做出来的仿品才能以假乱真。” 除了倒斗的,古董商手上根本拿不出多少真品。 很多倒斗的自己也卖西贝货,谎称是从死人窖子翻出来的。 盗墓一行从民国进入鼎盛期,古董造假也在民国百花齐放,出了很多民间奇人,虽名不见经传,却有大名传世。 我要胡子找的,是仿造青铜器的大行家。 第九十一章 房间 一般仿造青铜器,会往铜水加入银元,使得胎底厚重、颜色发白,有宝光闪烁,并分别铸造,不用垫片。组合时,往铜面加入海盐,使得表皮出现窟窿沙坑,伪装出年代侵蚀的痕迹。 再用湿麻袋装着青铜器,放在尿坑泡三个月。 讲究的,用普洱茶水浸泡,放在死人坟里熏半月,那味便几可乱真。 有些还会在青铜器表皮洒铜锈、土绣,加之酸咬土沁,与真品无二。 青铜器造假是最复杂的,有生坑、熟坑一说。 我让胡子去仿造御天宝函,必须找个信得过,而且手艺极高的人。换成不认识的,我们根本不敢把这种生坑拿出去。 我道:“最厉害的青铜器造假,便是燕京古铜局万龙合的歪嘴于。他曾在前清造办处干差,精通青铜修复,更能仿造。辛亥革命以后,此人曾被洪门抓走,不久病死,他徒弟当中,有个叫张泰恩的,也叫张济卿,绰号‘小古铜张’,现在故宫一些老专家,都是他的学生。” “胡爷知道这个人。当年有人拿了一副唐伯虎的《纨扇仕女图》,无人敢说一个假字,皆道真品。唯独小古铜张看出端倪,那仕女图后面的书屋,画了一个四方口的窑变壶,至少是乾坤才有的摆件,由此断定是清末书画大师康小泉仿画的伪作!” “嗯,这是他的住址,你带上钱和我的信,亲自走一趟,一定要小心,别被老猫盯上。” 小古铜张没有挺过特殊的十年。 他的儿子张山海,搬到了潍坊隐居,我让胡子去找的人,就是他! 安排了胡子,我想不能让黄师爷闲着。 便让黄师爷联系倒模厂,按照猿人头盖骨,做个假货出来。 安排好了,我才动身。 叫了青纹与我一路。 三代古都,千年古城,燕京的历史人文背景太复杂了。 民国以来,盗门无数高手、奇人、侠客,皆在此逐鹿,不说小古铜张,便是重出江湖的山泽将、皮戏陈,皆曾在此叱咤风云。 相比之下,我家老爷子非常佛系,窝在南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低调得可怕。 我和青纹打车,到了对方留的地址。 东楼顺,乌衣胡同2。 那是一座并不气派,反而破旧的四合院。 我和青纹不敢小觑首都的房子。别看四合院又破又旧甚至没有自来水,就这破砖烂瓦,那都是清朝官窑烧的铁灰砖,用的黄花梨家具! 我让青纹在外面等我,以防里面有埋伏。 自己开门进去,发现内堂蛛网密结,尘埃绕梁,已有多年不曾居住。 快天黑了,屋里昏暗,也没有电灯,我把打火机掏出来照明,从附近找了块烂木头点燃,勉强有些光线。 一进去,刺鼻的霉臭味扑面而来。 附近的木台上,有半包拆开,已经长了很厚绿霉的豆奶粉,还有一个硬塑料的水瓶、印了“争取四化”的搪瓷大水杯,都是极有年代感的东西。 我踩着厚厚的灰尘进去,堂后是一个天井,周围是紧闭的破烂木门,阴森森的,让人很不好受。 我屏住呼吸,下了几次古墓,我倒不怕这种荒宅。只是走在里面毛森森的,有种私闯民宅的道德压力。 猜测钥匙是秦问仙寄给我的。 莫非这就是秦问仙的祖宅? 看得出,这四合院面积不小,就是年久失修,可能主人根本不在意它。瓦房破败,时不时露出外头路灯的光,能听见汽车喇叭的声音。 我走进最大一间房。 门旁有个轮椅,抽屉有发霉的茶叶、旱烟烟草、布鞋等生活物品,看得出,这里应该住的是老人,我家老爷子也好一口旱烟。 突然,我毛骨悚然。 秦问仙说,他把秦玉峰给肢解了,这房间,该不会以前住的就是秦玉峰吧? 想到此处出现过凶杀案,我心里发毛,早知道把青纹叫进来,现在又不好意思退出去。 一般故事里,凶杀案现场,尸体都会藏在墙壁、地板里头,我一时心跳加速,根本不敢细看,暗骂秦问仙有病。 让我来他家,究竟是要干什么。 难道要我给他做卫生? 秦问仙对我说过他的往事。 如果这是秦问仙住过的地方,院子里头,应该有个地窖。秦玉峰在里面养了几头活尸,来训练秦问仙的胆子和武力。 我走出房门,到了小花园。 这时候,头顶冒出一轮发白毛的月亮,周围阴暗,能勉强看见外头路灯,都是不清楚的轮廓。 小小花园,与世隔绝,破败之中夹杂一抹灰暗,分外压抑。 嗒嗒,嗒嗒。 我踩到一片空的地方,在花园角落。 普通人根本不会走到这种杂草丛生的地方,我对地下空间极为敏感,凭借职业经验,一下锁定了位置。 从旁边捡了块碎瓦划拉,我很快找到地窖入口。 下面铺了一层层白色塑料水管,是用来通风的,我把上面的木盖打开,一股潮湿之气瞬息扑了出来。 我拨燃打火机,丢了一块燃烧木头下去。 火星在里面飞溅,露出白石砖垒出来的房间,见棱见角,约有普通卧室大。 “靠!” 我一见便骂了出来。 我打包票,这下面绝对是一间墓室! 秦玉峰那老头真是疯了,居然在坟头盖房子,还把古墓改造成了训练场。相比之下,我家老爷子正常多了,他绝对干不出来。 下面不深,我在地上留了记号便跳进去。 里头空气浑浊,以前养的活尸都清理干净了,有一个小的给孩子睡的铁床,地上是练武的沙袋、石锁。 看起来,当时秦问仙对我说他小时候的事,并非心血来潮。 那个时候,秦问仙便想好了有朝一日,引我找到此处,这个人,真是不简单。 墓室不大,一般的贵族墓葬,秦问仙小时候就住在里面,习惯死人味。铁床的上方,吊着一个骷髅架,是秦玉峰给秦问仙练胆用的。 想想看,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房间没有玩偶,没有玩具,只有粽子和棺材,每天睁开眼第一眼看到头顶悬挂一个骨头架。 那得是多么绝望的环境,才能养出如此病态的人格! 在秦问仙的房间,我没找到任何小孩子该有的生活用品。除了吃饭的铁碗、水杯,秦问仙活着的唯一目标,就是被秦玉峰养成一个怪物,每天除了训练便是下斗,相当凄惨。 秦问仙是一个没有生活欲望的人。 他的房间,哪怕在他成年后,都看不出任何有人情味的地方。 他没有爱好,没有兴趣,杀了秦玉峰后,他失去了复仇的目标,开始朝着北派魁首的权力奋斗,这是一个可怕的人。 他几乎不存在弱点! 心如寒铁,手段毒辣,他没有正常人的疲惫、恐惧,越是受伤,血液的猩红越能激发他内心潜在的癫狂。 我坐在秦问仙以前睡的床上。 床板很硬,这里没有给秦问仙带来过一丝温暖,恐惧之后,或许只有麻木吧。 我在附近转了一圈,角落里有个凤凰牌的收音机,可以放胶带那种。 里面有一张老片子,居然是精选单口相声集。 我不禁一笑。 还以为秦问仙真的没有一点爱好,合着这家伙无聊会听相声,估计是唯一的兴趣了。片子只有一张,也不知道反复听会不会腻。 墓一样的房间,没有色彩的童年,外加一台二手收音机。 这几乎是秦问仙的全部“遗产”! 我感到不可理喻。 以秦问仙的性格,几个月前开始布局,对我讲了一通往事又叫我来他家,不会就是为了诉苦吧? 肯定有什么,是我没发现的。 我从墓室爬上去,回到秦问仙当年肢解秦玉峰的房间。 秦玉峰对人歹毒,对自己也很苛刻。 按理说,倒斗之王并不缺钱,哪怕建国以后遭到清洗,也是衣食无忧。然而秦玉峰的房间,只能用简单形容。 老旧的屋子,老旧的家具。 没有丝毫倒斗之王的气派、富贵,反而相当寒酸,几近吝啬。 秦玉峰收养秦问仙,但这个房子没有任何“家”该有的东西,连一张照片都不存在! 秦玉峰和秦问仙一样,骨子里没有爱好,更不会去追求阳光,他们为了活着而活着,每天躺在床上安稳睡觉,或许便是最大的犒劳了。 我爬到床底看了看。 打火机把床板烧黑了,我下意识伸手去擦那块地方。 猛的发现,秦玉峰的床板下,居然藏了一层暗格! 从里面抽出一叠很厚的牛皮纸文件袋,上面打着红头印章,写着“绝密”、“禁止翻阅”等印刷红字。 难道这就是秦问仙要我找的东西? 绝密文件里,是很多黑白老照片,背景是一条大河,很多人站在河边的石头上,出现一些花白的人像痕迹。 我看了看。 这河似乎是黄河。 那石头和人像,貌似是洛阳龙门一代的北魏石窟! 还有一张合照。 上面用铅笔写了人名,从左到右,分别是: 秦玉峰、山泽将、皮戏陈,以及民国四大古董商人——岳彬! 资料很多,房间没电灯,我草草看了几眼,后头有贺兰山地形图,便想夹包带出去。一想,东西恐怕很扎眼,便用手机把上头的内容照下来。 取了电话卡,我把手机塞在墙缝里,这是以防万一。 随后我夹着文件袋,出了老旧的四合院。 “青纹。” “二少爷,怎么,还顺利吗?” “很顺利,趁他们没发现,咱们连夜就走。” 我盘算今晚要出事。 秦问仙引我来,是想让南派介入此事,不易肯定也有后手,那山泽将和皮戏陈都九十多了,我也不是很怕这种老不死。 嗒嗒,嗒嗒。 寂静的胡同空无一人。 我与青纹一前一后走了几步,路灯下便有人影闪烁。 “来了。”我淡淡一笑。 第九十二章 断指 青纹从身后抽出一甩棍:“这帮北派的人就是虚伪,跟娘们一样磨磨唧唧,嘿,不稀罕说他。” 当中闪出一队人马。 鸟枪换炮,都不再打秦家旗帜。 我一看,山泽将和皮戏陈篡位成功,整个北派估计都被他们掌控了。当然,二人借了洪门力量,否则北派的老人物再怎么死,也不可能让他们两个上位成功。 “来的可是夏家小夏爷?” 青纹大马金刀站在前面,将甩棍一横,大笑道:“夏爷在此,你们这些鼠辈要打要闹便给个痛快,山泽将九十多岁的人了,怎么不亲自来?” “呵。” 一声苍老声音,人群中走出一驼背老头。 仅有一米五高,骨节畸形,手掌粗大,俨然练过外家横练功夫。 “你就是山泽将?”青纹看了几眼,并未放在心上。 “竟敢对把头无礼!” 有二人左右冲来,皆持匕首,口鼻呼出白气,有硬马扎功夫在身,其中一人习的是炮拳。 “呵,这点功夫也好意思丢人现眼,你青爷打架的时候,可没这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 青纹一甩棍砸过去,破了对方炮拳。 身如狡兔扑出,指如钢钻拳似锤,一记大擒拿手制住一人,巴掌拍在对方后脑勺,将其击晕。 旋即一个扫堂腿,破了那炮拳高手下盘,卡住对方喉咙,将对方丢出。 “呵,不过如此嘛。” 青纹啧啧嘴,有些大意轻敌。 “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驼背老头悍然出手。 未看清身法拳术,但见眼前一花,青纹倒飞出去,撞在墙上,一下背过气去! 要知道,青纹能三招打翻两个高手,却抵不住山泽将一招。我大骇,此人武艺,只怕唯有不易能将其制服。 这么说吧,恐怕就是有枪,十步之内,山泽将反杀对手易如反掌,此人不愧是十二中郎将之一! 唰。 不待我反应,山泽将踮起脚尖,脚跟不着地,整个人像鬼一样贴了过来,出现在我面门。 我谨慎后退一步,并未露出太多表情。 “我的人没事吧?”我看了青纹一眼,山泽将这老头,不人不鬼,身上有股死人味。 “嘿嘿。” 山泽将幽幽一笑,声音沙哑:“你若不乱来,他便没事。乱来了,他要死,你也倒霉。” “您就是山泽将前辈?” “夏守龙的人,何时讲过礼数!你家老爷子是倒斗之王,我还要给三分薄面呢。”山泽将阴阳怪气道,看来与我家老爷子有过节。 我愈发小心。 此人武功冠绝当世,是几个硕果仅存的老古董,现在南北人才凋零,别看他九十多,还真无人说稳赢他! “老前辈,敢问秦问仙在哪?” “你跟我走,我带你去见他,敢吗?” “有何不敢!” “嘿嘿,夏守龙的种,有点意思。没吃饭吧?呵呵,既然北派归了我,我尽地主之谊,请你一碗白斋饭作宵夜如何?” 说完,山泽将把我夹着的文件袋抽走,一副明抢的姿态。 我终于变了脸色。 白斋饭是旧社会的黑话,是指给死人吃的阴阳饭,也叫夹生饭。碗里尖尖堆起来,倒插三根铁筷子,此为香火,上敬天地人,下祀鬼神妖。 请谁吃白斋饭,便是不打算善了,要见血杀人的意思。 “走吧。” 山泽将把手一让,不怕我跑。 我咬了咬牙,要是不易在这,我能让这老妖怪跪下来唱征服,神气什么啊。 料定对方不敢动我:“好啊,走就走,我才来燕京,正好想试一试北方菜。” “请。” 一座金碧辉煌的四合院。 高门大户,门口石狮子威严,是最新设立的北派总部,远非之前的破院子可比。 这也能看出山泽将和皮戏陈的性格。 霸道,张扬,肆无忌惮。 “小夏爷到!” 门口一对扑了红胭脂的童子唱喏,头前挑了两对火红灯笼,皆烧龙凤烛。 “封门!” 有伙计大叫声,厚重漆门关上,我绕开照壁往里走,地上摆了一丈长的钉板,上面寒光闪闪,铁钉如针。 这是旧社会黑道拜山的规矩。 我一南派人到了北方不经通报,有逾越之嫌,旧社会最重地盘,破了规矩便会请对方到家里,走“三关”。 山泽将和皮戏陈皆是老江湖,尤其看中这规矩,有意吓唬我。 钉子板、火炭盆、恶狗阵。 这就叫三关。 即滚钉板、脚踩火盆、恶斗看门狗。一般人遇见这阵势,不死也是残废,我不是缺心眼,再说民国的规矩,我实在没兴趣遵守。 “小夏爷,请吧。” 山泽将站在台阶上,双手叉腰看我。 “老前辈,你这都是几十年前的规矩,有些过了吧。我并非过江来倒斗的,你要我闯‘三关’,有些说不过去吧。” “你说你不是倒斗,那这是什么?”山泽将拿出牛皮纸文件袋。 我道:“巧了,秦问仙请我来他家作客,你瞧瞧,钥匙都给我了。你要不信,请秦问仙出来我们当面对质?” “老崔!” 堂中走出一老头,须发皆白,健步如飞,手搓一对大钢球。 我一看,此人便是八奇之一,皮戏陈! “来的都是客,况且是夏爷的后人,你怎好吓唬这位小兄弟?呵呵,我看这三关就免了吧。” “那可不行,我把这三关都摆出来了,今天必须来个人走一趟,他不走,就换一个,迟早是要走的。” 山泽将与皮戏陈是结拜兄弟。 二人撮土为香,指天为誓,结拜已有五十余年,宛如一人。 他们一唱一和,让我下不来台。 普通人觉得没面子,我倒无所谓,面子这东西在江湖不值钱,人要的不是面子,是里子! “还是陈前辈大气。真要按着旧社会的说法,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你们以前给秦玉峰当小弟,现在又卖了秦家给洪门表忠心,按老规矩,叛徒是要三刀六洞的。” “你!”山泽将勃然大怒,拂袖一摆,“牙尖嘴利的小子。” 以我家的背景,犯不着惧怕二人。 虽说我落在对方手上,倒不至于卑躬屈膝。 皮戏陈将身一让,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特备宵夜,款待南派友人。” 空空荡荡的八仙桌子。 上面铺了一层红绸。 中心摆着一口青花如意大碗。 里面的米饭高高垒起,倒插三根铁筷子,正是一碗白斋饭! “小夏爷,请吧。”皮戏陈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示意我敞开肚皮吃。 白斋饭是没有煮熟的陈年旧米,人吃下去根本不消化,是旧社会整人的招,就像逼人喝开水是一个道理。 我皱着眉。 看来今晚不用这碗饭,还真过不去。qqxδnew.net “陈前辈,你这玩笑开大了吧。” “你不是要见秦问仙吗。吃了饭,我带你见他。”皮戏陈倒了一杯清茶递给我,“快吃吧,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一碗夹生饭而已,不至于毒死人。 我坐在旁边,把碗抄起来,用那铁筷子扒拉一口。真他娘的烫,一股热气往外冒,我直吐舌头。 把上面的米饭扒拉开,一股血腥味顺着热气飘出来。 我定睛一看。 那白花花的米饭里面,居然有一根暗红色、卷曲起来的人的小手指! 断指就埋在米饭里,跟着饭一起煮熟了。我一下就吐了出来,听到山泽将和皮戏陈的笑声。 娘的。 我心有余悸,怎么都没想到里面会有一根手指,同时对皮戏陈这种老油子愈发忌惮。 当真是三更杀人头,五更放火天,肆无忌惮,飞扬跋扈! “小夏爷是痛快人,既如此......” 皮戏陈一脸戏谑,对着身后轻轻拍动手掌。 伙计将一五花大绑的活人押了出来。我一看,这不就是秦问仙吗! 浑身伤痕累累,已没多少呼吸,脸上被划开一条血腥的口子,延伸到脖颈,几天没吃饭,嘴唇雪白开裂,眼眶深深凹陷进去。 我如遭雷击,狠狠捏紧拳头。 秦问仙大小是北派魁首,居然落得如此凄惨地步。别看山泽将和皮戏陈年迈,这两个老家伙,当真危险。 “怎么样,是不是有些意外?” 山泽将一拳打在秦问仙肚子上,秦问仙痛苦地闷哼弯腰。 “堂堂北派的小秦爷,落得这种地步,让人想不到吧?这北派魁首的位置,也该让我们兄弟坐一坐,年轻人,德不高望不重,喜欢出风头,小心哪天头都没有了!” 说罢,山泽将咧开焦黄的牙齿,在秦问仙耳边低喘:“小秦爷,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呀?” 秦问仙睁开眼,浑身是伤,唯独那眼神锋芒毕露,阴沉得可怕:“山泽将,你有本事便弄死我,否则迟早一天,我连你祖宗都会挖出来挫骨扬灰。” “妈的,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山泽将一手捏在秦问仙脸上的血口,秦问仙疼得皱眉,硬是一声不吭。山泽将勃然大怒,竟用手把伤口都撕开了,用指甲挑里面的筋膜。 “住手!”我难掩目中怒气。 “小子,你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你以为我们怕夏守龙那老不死的?”皮戏陈身体后仰,手中一对铁球飞搓如轮。 这二人,当年杀人如麻,如今衰老,除了死亡,世上再没什么让他们感到恐惧。 我扯动嘴角,从怀中掏出一张照片。 “两位前辈,不妨看看这个?” 我道:“那蜀山氏神墓,空古绝今,若非亲眼所见,殊难想象。两位前辈不妨看看,这照片上的青铜盒子,是不是有些眼熟。” 山泽将与皮戏陈对视一眼,二人皆有震撼。 我道:“此物名曰御天宝函,盛殓了传说中开天造人的女娲氏头骨。这东西的价值,便不用我赘述了吧?整个殷墟出土的青铜器加起来,都没有它来得珍贵!” 山泽将一言不发。 皮戏陈若有所思,他们没有再折磨垂死的秦问仙。 第九十三章 雷千的计划 我继续道:“这件东西,洪门想要,七十六号公馆想要,我知道它是烫手山芋,所以从地宫带出来,便没有打开。” 皮戏陈终于说话:“你小子若是怕引火烧身,就该把这东西拿出来。” “前辈就不怕吗?” “呵呵,老头子我老了,这辈子活够了,不怕它三昧真火把我这老骨头烧成灰!”皮戏陈面慈心狠,笑里藏刀。 山泽将耐不住兜圈子,威胁我:“交出御天宝函,饶你一次。” 我摇摇头。 山泽将质问:“怎么,你以为靠这东西可以要挟老子?” 我一指秦问仙:“御天宝函,换我们两个平安离开燕京,如何?” 见皮戏陈和山泽将不说话,我轻轻一笑:“两位前辈是北派高手,知道张家口这个地方吗?在张家口城郊,有个上世纪废弃的炼钢厂。御天宝函就被我放在里面,这个消息,我同时通知了七十六号公馆。” “你!” 山泽将与皮戏陈勃然变色。 “从燕京开车去张家口,差不多要四个小时,现在青萍他们已经出发了。两位前辈,你们是打算继续在这请我吃宵夜,还是亲自走一趟,把御天宝函拿到手?” 山泽将与皮戏陈是多年好友。 二人合力,才敢招惹青萍和七十六号公馆。 听说青萍已经往张家口去了,皮戏陈再也无法保持镇定,立刻对伙计吩咐:“去开车来,马上出发。” 我翘起二郎腿悠闲道:“前辈别急啊,不是还要请我吃饭吗?这大晚上的,黑灯瞎火,上高速千万别超速,咱们都是遵纪守法的人,得看好交通规则啊。” “你!” 皮戏陈老脸褶皱成一团,阴阴发笑:“不愧是夏守龙那老狐狸的种,够损。老子身后有洪门,不怕他七十六号公馆,谁敢挡,就杀谁。” “那我恭祝前辈旗开得胜。” 御天宝函我让胡子放在炼钢厂,谁能抢到便是谁的,南北乱起来,我反而能稳坐钓鱼台,此乃火中取栗。 皮戏陈不愿与我纠缠,赶紧出门上车。 山泽将狞笑一声,一脚踢出,将秦问仙踹在钉板上。 秦问仙大叫声,后背被钉板扎穿了,血液飞溅到我脸上。他整个人在钉板打了滚,身上被扎出豆子大的孔洞,皮肤像蜂巢一样溃烂。 “嘿嘿小子,我早就说过,这三关你不走,便有人替你走。现在带着这个废物离开北派,如果明天让我知道你们没走,休怪老子不给夏守龙面子!” 我没想到山泽将这么歹毒。 秦问仙在钉板上滚一圈,整个人昏厥过去,马上就要断气。 我脱了外套,包在秦问仙身上给他堵住伤口。山泽将哼了声,带伙计离开,外头响起汽车喇叭的声音。 待我扶起秦问仙,我心头一凉。 秦问仙的脚筋手筋已经被挑断了,肋骨断了三根,膝盖骨裂,脊柱变形,人算是废了。 送到医院时,只剩一口气,话没说一句,便不省人事。 我打电话联系了胡子和黄师爷。 三人在燕京老胡同碰头。 听了秦问仙的遭遇,黄师爷长长吐了口浊气:“哎呀,这就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他既然成了废人,咱们脑袋上的大山就彻底搬开了。” 我和胡子一言不发。 黄师爷道:“怎么,我说错话了?” 胡子问他:“秦问仙这人怎样?” 黄师爷受过秦问仙的欺负,骂道:“人渣!禽兽!屠夫!” 胡子冷笑:“人渣禽兽屠夫秦问仙居然栽了,那山泽将和皮戏陈岂不是人渣中的大渣滓?” 黄师爷这才恍然大悟。 秦问仙一废,对我们绝对不是好事,因为山泽将和皮戏陈比他更凶更残暴! “这事闹大条了啊。”胡子揉着太阳穴,说头疼,“以那两个老王八蛋的人品,定不会放过咱们,我说现在怎么办?” 黄师爷摊开手:“我听两位的。” 我点了根烟,狠嘬一口:“只有先保住秦问仙了。他是北派魁首,知道许多北派秘辛,咱们现在是瞎子走夜路,两眼一抹黑,有他指点,或许还有一点胜算。” 南派与北派是世仇关系,恩怨太深。 等山泽将和皮戏陈完全统一了北方,我们之间必有一战。 “你得赶快联系不易,有他在,咱们就不怕。”胡子道。 我抓了抓脑袋:“问题是,他和张玉枫去了西北,我联系不到啊。算了,胡子黄师爷,你们连夜联系人,把秦问仙送到南方去,这里不能待了。” “那你去哪?” “我?” 我沉吟良久。 如今局势愈发复杂,连皮戏陈那种老古董都出山了,我若还是以前被动防御的招数,肯定会被敌人吃掉。 这个时候,多个盟友比多个敌人好。 我道:“黄师爷,你去蜀中,问问白川愿不愿意过来跟我做事。胡子,你把秦问仙送回金陵,我要再回滇南一趟。” 半年前,我与雷千还有一个交易没有做完。 零八年的下半年,已入深秋,我在漫山荒芜的废弃村寨,又见到了像老僵尸一样的雷千。 他没多大变化。 一副畸形怪异的姿态,蹲在地上给我煮了一杯茶。 他儿子的无头尸体,放在大红棺材里,不知用了什么秘法,尸体一直没烂。 “你身上的诅咒......” “诅咒已解。不过抱歉雷爷,当时那种情况,我没法多带出解药。” “我这个年纪,随时可能断气,对诅咒的事已经不放在心上。” 几十年下来,雷千早已习惯了这种样貌。 他不是南派人,也不是北派人,我把最近发生的事跟他说了,并从怀中掏出一盒子。 里面是一枚拇指大,呈琥珀状的丹药。 半透明的药芯,有一微雕的婴儿黑影,作蜷缩呓语状,极为神异。 “这就是神墓中取出的丹药?” 雷千的语气罕见有了失态。 我点点头:“是从地宫深处的炼丹室取出的。那几个巨型炼丹炉,千年岁月,丹鼎之中尚存余温,有火气蒸发,丹药是从下面地砖暗格拿到的。” “无价之宝啊。” “你真的要给我?” 我道:“雷爷,这丹药吃了究竟会出现什么状况,我还没有试验过。” “无妨,说说你在神墓的发现。我欠你小子一个人情,若不怕我泄露,大可以跟我说说,我替你参详。” 我便把发现幻药,和铅含量超标的青铜器对雷千说了。 古蜀皇族之所以是蓝色血液,其实是青铜器中的铅含量和重金属中毒。蜀山氏将此伪造成“神仙血脉”,并服以幻药,骗人以为成仙。 雷千不认同这种说法。 “小子,你未免太武断了一点,你一直带有质疑的心思,看问题不全面。我问你,如果长生的秘密真是幻药和金属中毒,那你在地下见到的那棵通天建木如何解释?那么大的神树,至少几十万年,百万年才可能从地心长出来吧?” “还有,蜀山氏是人皇之后,统治西部已有三千余年。史书记载,古蜀先君代代长寿,各有数百岁,李白就曾在《蜀道难》写道‘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可见古蜀皇族,确有长寿基因。” 雷千的话也有道理。 如果真的只是一场骗局,那蜀山氏如何瞒天过海,三千多年不被揭穿? 直到父系氏族夺取了母系氏族政权,古蜀文明才消失在岷山,后裔迁徙到成都平原,有了今天所见的种种遗址。 雷千道:“而且你怎么保证,地宫遇见的幻药和剧毒青铜器,不是蜀山氏故意留下的烟雾弹?或许,为了防止有人窥视真正的长生,蜀山氏用幻药给后人留下误导信息。你在地宫没有看见蜀山氏的尸体,他很可能真的成仙了!” 我认为说不通。 假设蜀山氏留下错误的信息,那他的子子孙孙若是来神墓寻祖,岂不是一样被骗? 雷千道:“人性始终是自私自利的。一个富翁,不会告诉你他真正发家致富的诀窍,有些秘密,是亲儿子都不能告诉的。” 之后,我与雷千交换了意见。 雷千说,秦问仙虽说成了废人,毕竟是北派魁首,他还活着,皮戏陈和山泽将就多一个掣肘,对我目前来说是好事。 雷千建议,我可以把丹药给秦问仙试试。 以秦问仙的性格,宁愿毒发身亡,也不愿瘫痪在床。那丹药浑然天成,千年尚存药香,必有神异。 我有些犹豫,毕竟一共就盗出了三颗,一下用了两颗,还真有些舍不得。 雷千一脸留恋,看了一眼星空,便长叹口气,再无寄挂。 “小子,我与你做个君子之约。” “雷爷,你想怎么样?” “我看三年差不多够了。这三年之内,你千万不可再入哀牢山寻我,我会藏起来,试验这颗丹药和长生的秘密。三年后的今天,你再来此地,如果我成功了,我会给你留下记号。如果失败了,你就逃吧,逃得越远越好!” 这话让我有些沉重。 我与雷千并没有什么铁交情,双方无非互相利用,然而他的口气太吓人了。 “那么雷爷,你多多保重。” “嘿嘿,放心,我看你小子挺顺眼,就是我真的失败了,我会替你留条后路,就当报答你给我带了这枚丹药。” 之后,我向雷千打探风雷将和皮戏陈的底细。 目前我无法联系不易,意味着我一个人要与两个老不死的正面交锋,这很危险,我必须知己知彼,才可保全家族。 雷千说,他民国以后便蛰伏哀牢山,对外界之事并不清楚。 只知道山泽将和皮戏陈,是经大古董商岳彬介绍,进入七十六号公馆。七十六号解散后,二人投靠洪门,倒斗之王秦玉峰因身体缘故,深居简出。 眼下北派分裂得厉害,群狼环伺,除了山泽将他们,说不定还有老不死在暗处盯着这块肥肉! 雷千讲具体情况,还需跟秦问仙打听。 他是北派魁首,必知二人底细。 我一一记下,跟雷千道别。 独自走出荒废的石崖寨,回头看一眼,毛月亮藏在黑云里,周围一片阴森,祠堂那豆大的火焰愈发诡异,看久了,火焰变成绿色,周围犹如幽冥般...... 第九十四章 民国往事 回到金陵,我亲自照顾秦问仙。 他浑身裹着纱布,在病床上一动不动,以他目前的状况,双手一个苹果都拿不稳。 胡子说,秦问仙醒过来那天大喊大叫,在病房寻死觅活。 最后只好绑起来,防止他自残。 换成谁,恐怕都无法接受自己变成一个废人,尤其是北派曾经的魁首。 “把嘴巴张开,吃药。” 我替秦问仙把药吹冷了,便想给他灌进去。 “我说,你不如给我一把刀。”秦问仙听见我的声音,才愿意睁开眼。 我打击他:“给你刀做什么,你现在这种状况,割腕自杀都办不到!” 秦问仙一阵沉默。 我道:“替你问了专家,以现代的医疗技术,至少能恢复百分之七十。以后打打杀杀是不可能了,正常生活应该没问题。” “你觉得这是我想要的吗?对我来说,我宁愿自己是死了。” “活着,便有希望吧。” 我并非是个善于安慰人的暖男。 看秦问仙彻底废了,消沉下去,不耐烦骂了声,霸道说:“我说你他妈能不能别像一个娘们多愁善感,我把你救回来,不是让你割腕的,你欠我一条命!小秦爷,你记住了,你这条命,是我从狼口抢回来的,你欠我夏六初的!” “你这算挟恩图报吗?” “那总比你像滩烂泥一样好!” “放心吧。” 秦问仙把脑袋埋在洁白的枕头里,抬头看天花板,一阵发呆:“我只想快点好了,把失去的夺回来。现在我一无所有了,不过没关系,我本来就不配有什么亲情友情,杀戮和复仇,就足够了。” “并非是你不配,而是你不懂。你不懂怎么跟人相处,自然也就没人在意你了。” 我耸了耸肩,秦问仙的人格根本不懂爱这个字,不会与人相处,墙倒众人推,不然山泽将皮戏陈也不会这么顺利收拢北派。 秦问仙深深看了我一眼:“我会先试着跟你相处,啊。” “干啥。” “喂我喝药。” “德行!” 我是很少伺候人的。 但以秦问仙目前的情况,也就我能靠近他,逼他按时喝药,慢慢恢复。 没过几天,青萍找上门来。 看她那吃了苍蝇屎的脸色,不用问,御天宝函肯定被皮戏陈他们抢走了。 洪门是全球最大的华人组织,有华人的地方,洪门便是龙头,这个号召力是七十六号公馆无法比拟的。 青萍虽然有钱,但在国内这种环境,有钱未必是老大,她还真斗不过山泽将他们。 “青萍主管,别生气,消消火,我告诉你,女人一生气,容易人老珠黄,满脸皱纹,你不希望你老了变成一条沙皮狗吧?” “你!夏六初,老娘跟你没完,御天宝函丢失,你要付全部责任!” “哎呦喂,青萍主管,我明明把地址都告诉你了,你自己抢不过一帮地痞流氓,能怪我吗?再说,我又不是你的员工,当时那种情况,我不交出御天宝函,怎么把秦问仙带出来?” “他已经是废人了,没有足够利用价值的人,能和御天宝函相比吗?” 青萍的话足够绝情。 我不屑一顾:“到底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青萍主管我告诉你,在我夏六初眼中,人命永远比冥器珍贵,我带出来的队伍,一个人都不能少!” “你!” 自知失言,青萍假惺惺道:“秦问仙的情况如何?” “就是能恢复,也无法再动武,更不可能有以前的身手。” “恕我直言,那他确实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你不应该给他药,而应该给他一把刀!” 我张了张嘴,想骂人。 青萍抢在我前头:“抱歉,你和我从小接受的教育不一样,价值观也不一样,我只是表达我的看法。干我们这行的,永远没有回头路,更不存在后悔药。你家老爷子没告诉你,江湖没有金盆洗手,只有仇恨和利益?” 我一本正经道:“青萍小姐,我家老爷子从小教我‘仰不愧天’、‘堂堂正正’,你说的那些,并非正道。男人女人都是血肉之躯,你我又能挡几颗子弹?你们七十六号公馆不是活菩萨,我也不是烂好人,我怎么做事,不需要你来教!” 我不是南派魁首。 但我夏六初是夏家嫡孙。 我这一亩三分地,山泽将不能撒野,青萍也不能! “好了,我们不要再进行没有意义的争吵了,事情已经发生,而且对我们很不利。你们夏家和洪门有恩怨,你父亲......算了,你想想怎么抵御北派那些敌人吧。” “中国人讲,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想先了解山泽将和皮戏陈的过往,他们是怎么发迹的,怎么成名的......”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胡子、黄师爷、青纹,还有我。 大家都坐在病房里,听秦问仙讲述。山泽将和皮戏陈,可以说是枭雄了,其往事鼎鼎大名,响彻绿林,颇具传奇色彩。 见到青萍到来,秦问仙毫无表示,淡漠扫了一眼,对我则点了点头。 “此事说来话长,他二人的真实姓名,已无从考证。说起他二人发迹,那还是兵荒马乱的乱世,要从民国十七年说起......” 秦问仙将此事娓娓道来,只言片语之间,我们仿佛回到那惊心动魄的乱世,亲身见证绿林人物的传奇事迹...... 自晚清以来,中国经历五千年未有之大变革。 社会动荡,军阀割据,列强虎视眈眈,不但疆土难以保全,老祖宗留下的珍贵文物,也大量流失海外。 伯希和、斯坦因、华尔纳等国际盗贼,更是趁机窃取大量文物,带回西方赢得不少赞誉和金钱,引得越来越多的人盯上了这片古老的东方土地。 世界各国喜好东方文物,不过品味各有不同。 四大古董商人的岳彬曾总结过: 美国喜好青铜器、瓷器;东瀛喜好古玉、书画;法国人喜好漆器、景泰蓝;英国、德国则喜好研究价值更高的古籍、羊皮卷。 民国十七年。 美国人普艾伦受斯坦因影响,计划沿黄河古道东进,寻访唐朝在西域的“悬泉遗址”,听闻遗址中遍布黄沙,黄沙下沉淀着无数金银器。 在途径洛阳的黄河古道时,普艾伦却遇上了一桩变故。 在迷津等待渡船,他是外国人,周围百姓皆一副畏惧模样,不敢与之靠近。他一个人在拥挤的河滩上空出一大块地皮,十分引人注意。 忽然听人喊,船来了。 黄河古道足有百余米宽,河水深不可测。 水中泥沙极大,鸿毛难浮,舟船难渡,只有一老渔夫,靠一条五米多长的破木船,每天走上这么一次。 船靠了上来,普艾伦便想过去。 刚抬起脚,一个破布幡将他挡住。 普艾伦一回头,瞧见一皮肤绛紫的老头,穿着一件破棉衣,外套长衫,下摆几个灰色补丁,手里举着一个“铁口直断”的招子。 “这位洋人先生要过河?” 普艾伦为掩人耳目,做传教士打扮:“愿天父祝福你,朋友。” “呵呵,老头子我信的三清道君,与你那天父本也不相干。不过救人一命,善莫大焉,老夫看你要过河,特来点化于你,这河,千万过不得。” “不知是因为什么?” 木船确实又破又小,但方圆百里,只有那一船敢横渡黄河。普艾伦心里,并不怎么信任这个神棍。 算命老头拈花一笑:“非是老夫危言耸听。今日是七月初七,是那黄河龙王受祭的日子。往年风调雨顺,十里八乡会在今天投下三牲六畜,保风调雨顺,那龙王吃饱喝好,便不会轻易兴风作浪。如今战乱不休,人尚易子而食,哪有牲畜祭祀龙王?” “今日凶云遮日,狂风不歇,龙王腹中饥饿,必要在河中发灾,食人果腹。老夫看你是一外乡人,不忍你白白送了性命,你啊,还是早早退回去吧!” 普艾伦惦记找宝藏的事,岂肯轻易被算命的话吓到。 当即虚伪说,他是来东方传教,就是死,也要把这身骨头埋在古老的东方,这是上帝对他的考验。 算命先生闻言,呵呵冷笑,一言不发。 刚才上了船的百姓纷纷发怒,认为这算命先生诅咒他们,嚷嚷起来,要把他丢进黄河。 算命先生冷道:“好话难劝该死的鬼,你们若不听,便在今天过河,看船到河心,会不会喂了鱼虾。我在这边等着,给你们念往生咒!” 普艾伦看了算命先生一眼,跳上木船。 那小船在滂沱的黄汤中摇摇晃晃,普艾伦一个不稳,坐在潮湿甲板上。 老渔夫收了钱,撑着一竿一桨,便往对岸划去。 船上十来个百姓骂骂咧咧,回头看,算命先生坐在河岸上,闭眼念着什么经文,许多人大叫晦气,扬言下次遇见,要揍他一顿。 普艾伦心里有点发毛了。 一条小船在黄河之中随水激荡,浪冲七尺高,黄水连天飞,那场面当真惊险,无人不战战兢兢。 唯那老渔夫立在船头,口中哼着苍凉号子,布满褶皱粗糙的老手,稳稳掌着一侧木板,面对浩荡大河云淡风轻。 看那老渔夫有如此手艺,普艾伦战战兢兢的心略微安定,心道算命先生妖言惑众,黄河在龙门附近水流湍急,河道下都是刀削的乱石、断崖,怎可能有龙王在此觅食? 船过了河中,还是风平浪静。 一众人开始咒骂那位算命先生,扬言找他算账。 眼看要到了对岸,忽然一阵狂风乍起,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河水沸腾,泥浆倒灌。 那船不知被什么东西吸住,稳稳立在河中,动也动不得。 第九十五章 铁口算 普艾伦大惊,踉跄从船板爬起来往下看。 便见河中一道黑影,犹如龙形,足有五丈来长,横断黄河,一下隆起脊背,上面镶嵌密密麻麻的黑色鳞甲,竟如钢铁闪闪发光。 “有水怪啊!” 不知是谁吼了声,船上百姓一团大乱。 黑影在船底盘旋,一声巨响,那千斤船身竟被顶了起来,大片碎裂的木渣四处飞溅。 普艾伦看见一双灯笼大的毒眼,散发幽幽红光,从百米深的河心冒出,一下冻结了人的血液。 “偶买噶。”普艾伦幽幽叫了声,混乱中有发烫的水渍洒在他脸上。 抬头一看,老渔夫半截身子不知被什么东西啃了去。腰杆以上,头手皆无,一道血柱冲天喷起,染红了河面。 船上百姓慌不择路,纷纷跳入河中,要往对岸游去。 普艾伦是外国人,本身不信什么黄河龙王,但看见那双比灯笼还大的眼睛,知晓算命先生所言非虚,是一世外高人! 且说黄河对岸有许多百姓亲眼目睹,纷纷跪下膜拜那算命先生。 对方脸色狂变,只说一句“惨也”,便匆忙离开。 一船十几人,皆像下汤圆般滚入河中,惨叫声、呼救声,哀嚎声,响彻九天,凄厉无比。岸上路人见状,不敢援手,反而窃喜。 那黄河龙王吃饱喝足,便不会祸害下边的渡船,岂非死道友不死贫道? 危急关头,普艾伦有些见识,知道以黄河的水流量,人力根本不可能泅渡过去。况且那黄河龙王十几米长,兽口一吞,大活人只剩粉红的人皮脂肪漂在水上。 普艾伦将衣服裤子全脱了,背包也不要了,跳进水里,任由河水把自己往下游冲走。 刚开始,十几个百姓跳到河中,尚可见几人浮起。 不出半刻。 黄汤猩红,大河变色,一具具人尸不知被什么东西撕裂,盘肠流出,只剩残骸悬挂。河中鱼虾嗜腥,都抢来分食。 一眨眼功夫,十几人愣是连骨头渣都不剩! 普艾伦哭嚎不已,拼命往下游刨水,眼见一道黑影在河底游过,掀起巨大水浪,震得远处山崖都裂开。 那时,普艾伦后悔不已,心中祈祷了千百次,唯恐被水怪吃掉。 黄河之中,无法泅渡,顺着河水漂流,速度却十分快。漂着漂着,普艾伦见远处出现一分叉河道,一头隐入山中,便奋力往河道游去,离开了黄河主干。 一群鱼虾不肯放过,接踵而至,来咬他头皮和手脚。 就这样,普艾伦昏昏沉沉,在水中不知漂了多远,黑暗中,看见月亮下面升起一座青黑山岛。 高达数十丈,宛如铁山镇在河水一侧。 滔天巨浪在山下波澜不惊,任那风吹雨打,不可损毁一丝。其地势惊险,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黑夜中山上石头散发一层霞光,将凶残的鱼虾惊走。 普艾伦揉着红肿的眼睛,那水怪也不见了,于是赶紧游到了山岛那边,精疲力尽爬了上去。 那时候,普艾伦又冷又饿,爬进一洞窟中。 用手摸,腰里有一根打湿的火折子,好不容易吹干了,捡几根树枝点燃取暖。 洞窟有了火光。 惊魂未定的普艾伦定睛一看,勃然变色,信奉天主的他一下匍匐在地,颤抖不已。 那洞窟之中,佛像林立,都有真人大小,栩栩如生。 最正中的,是四层巨型壁画。 下面一层埋在了黄沙里,已经看不出原貌。第三层是盛大的皇帝出巡场景,皆骑龙游凤,伞盖飘飘。 有宫女纤细,禁军威武,神态恭顺,气质雍容,扶着一凤冠冕旒男女,在净土前朝拜。 周有五色祥云,八宝灵光。 佛迹恢宏,圣音环绕。 从黄河捡回一条性命,在月光下爬进一洞窟,便见如此殊胜场景,普艾伦心中信仰动摇,以为到了天堂。 待到眼睛适应火光。 普艾伦揉眼一看,之前的佛光祥瑞,居然是一连串气势恢宏、雕刻精美、神态丰润的洞窟石刻! 只看一眼,普艾伦惊为天人。 以他国家不过两百年的历史,他根本无法想象,世界上古老的文明还有如此精美的石刻画。 他们是怎么办到的? 其实普艾伦有所不知,他当时爬进的石窟,乃是北魏皇帝祈福纳佛的石堂,沧桑已经一千余年,未曾有人发现那洞窟之下藏着这一连串鬼斧神工。 普艾伦是从黄河迷津渡口过河的。 遇见黄河龙王,顺着河水漂了几十里,拐入黄河分流,洢水之中。 洢水是黄河干流之一,在河南陆浑山入河。 洢水之中,有一石山,相传大禹王治水,曾在此开山凿石,洛阳盆地洪水退去,人民信赖禹王功德,将此缺了一角的石山命名为“龙门”。 鲤鱼在此跨过龙门,便可成龙。 而普艾伦遇见的石山、洞窟,便是后世大名鼎鼎的龙门石窟! 自北魏始,历朝历代,帝王将相无不在此刻佛造像,祈祷功德。前前后后千余年,造下了数不胜数的佛像、石刻。 有着“造像十万余,佛龛两千处”的奇迹之称。 而龙门石窟最古老、最精美的,便是普艾伦意外闯入的那处。 乃北魏宣武帝为纪念孝武帝、文昭皇太后,命十万人,费二十年,在龙门深处造下的《帝后礼佛图》! 又分为《北魏孝文帝礼佛图》、《文昭皇后礼佛图》,上面人物细腻,神韵生动,衣着流畅,皇家威严的气度显露无疑,乃是无价之宝。 过了几个小时,普艾伦恢复镇定,便把罪恶的目光盯在龙门石窟那些精美的石刻上。 这些东方古老雕刻艺术,足以弥补外国认为中国不存在人体雕塑的空白!尤其是那佛头,个个灵巧活泼,或肃穆,或慈祥,或庄严,或怜爱。 洞窟之中,三千佛首,面朝孝武帝、文昭皇后,做接引状。好似万佛朝宗,西天顶礼,其艺术之高,使人有种天人感应的震撼! 普艾伦一见《帝后礼佛图》,心中便生出一股据为己有的邪念。 但那帝后礼佛图十分巨大,连着整个山体,根本不是一个人可以盗掘。又怕挖掘声音被百姓听到,普艾伦暗暗记下石窟位置,也不去寻找悬泉了,连夜离开龙门...... 说了普艾伦这边,再提一提那算命先生。 旧社会走江湖的,都不用真名,全以绰号称呼。 算命先生诨号“皮儿灰”,原因是小时候被大灰老鼠咬掉了鼻尖,脸上皮肤有一块病变痕迹,因此落下这个外号。 有关皮儿灰的生平事迹着实不多。 皮儿灰的师傅,在清末鼎鼎有名,号称“天下第一铁算子”,绰号铁口算。 能知未来过去,算命从无差错,当时江湖无不佩服,连西太后都召见过铁口算,据说此人说你三更死,阎王不敢留你到五更。 我的师祖、我爷爷倒斗的师傅焦四,曾与铁口算交好。 铁口算叫焦四五十岁收山,否则无好下场。 就在焦四五十岁生日,准备金盆洗手的前一刻,我太爷爷带着我爷爷来拜师,焦四就收了我爷爷当关门弟子,从此再不碰墓。 铁口算替人算了一辈子命,泄露天机,眼睛就不好使了。 便收了一个干儿子,也就是“皮儿灰”,让他给自己当小徒弟,晚上替自己掌灯。 说起铁口算的死因,确实有些志怪。 铁口算算出自己活不过“乙丑年”,也就是民国十五年。 为了给自己续命,铁口算撇下皮儿灰,独自一人去了燕京。当时清朝遗老遗少策划复辟,鹿钟麟奉命将曾经的皇帝溥仪赶出了紫禁城。 流落街头的溥仪,想逃到津门寻求东瀛方面的帮助。 为了躲避搜查,他混在灾民里,没过几天就饥肠辘辘,快要昏倒了。 这个时候,铁口算出现,拉着溥仪到角落,磕头便高呼万岁。 溥仪大惊,许多年不曾有人这么拜见他,本来还想装傻,铁口算说,以我这双眼,谁是真龙天子一看就知,观你额头日月龙角峥嵘,想是陛下无疑。 由于铁口算给西太后算过命,溥仪信了几分,便默认身份,央求铁口算助他去津门避难。 铁口算一口答应。 给溥仪弄了张假身份,又恭恭敬敬请他到“东兴楼”,吃了一顿狮子头和葱烧海参。 吃饭的时候,铁口算三跪九叩,口称万岁,这把溥仪感动得稀里哗啦,很多年没人把他当皇帝,吃也吃不饱,何曾受过这种礼遇。 铁口算安慰溥仪,说以我观之,陛下尚有几年气运,大清龙脉不断,还可再坐龙庭。 溥仪大喜,便问铁口算有何要求,可封王拜相。 铁口算摇摇头,说,算命的不给自己算,但我破了例子,因泄露天机太多,阎王要我今年归西,然而真龙天子口含天宪,金口玉言,可以救我一命。 溥仪心想,动动嘴皮子的事,有何困难。 便说,老百姓把死了叫归西,朕就封你铁口算为“永不归西真命福享大国师”。 铁口算喜出望外,纳头便拜,叩谢皇恩。 乙丑年过完,铁口算果然相安无事,皮儿灰替自己师傅高兴。铁口算说算命泄露天机必遭报应,不许皮儿灰吃这碗饭。 第二年,燕京的古董商人岳彬混出了名头,邀大洋三十块,请铁口算替他算命。 铁口算想着收山之前赚一笔养老金,便欣然同意,带着徒弟去了燕京。 到了四九城,铁口算想起跟溥仪在“东兴楼”吃的葱烧海参,食指大动,于是带着徒弟先到那里吃饭。 刚刚走到酒楼门口。 天上不知哪来一道旋风,将一块招牌刮了下来! 百十斤的木头牌子恰好砸在铁口算脑袋上,当场脑浆满地,血喷三尺。铁口算强撑一口气没断,把那木牌子掀开一看。 上面写着“东坡肉”三字。 铁口算不由惨笑,皇帝封他永不归西,阎王爷让他归了东,他是被“东坡肉”的牌子砸死的,自然算不得驾鹤西去。 大笑三声,气绝身亡! 第九十六章 山泽将、皮戏陈 皮儿灰见师傅惨死,吓得六神无主,大哭一场,将师傅遗体火化,带回洛阳洒在了黄河里。 亲眼见了师傅因泄露天机惨死,皮儿灰从此不给人算命,当了牛皮匠,在洛阳城郊替穷苦百姓缝纫皮囊谋生。 那一日,皮儿灰去收废料,看见美国人普艾伦。 一见外国人鬼头鬼脑,不是倒斗便是偷东西,皮儿灰不忍老祖宗的遗产流到海外,便拿出师傅算命的行头,想吓唬对方一番。 不料普艾伦一意孤行。 船到了河中间,真的被龙王爷掀翻。 皮儿灰大骇,自知歪打正着泄露天机,必不得好死,吓得他赶忙逃了回去。 再说普艾伦这边。 此人捡回一条命,回了国家,召集几个文物贩子,筹了两万美刀,在民国二十年,去了燕京炭儿胡同、彬记古玩店。 在那,找到了四大古董商人之一,岳彬! 岳彬当时在燕京很有名气。 一是大胆,二是心黑。 旧社会对死人陪葬的冥器多有敬畏,认为收了这种赃物会遭报应。出生贫寒的岳彬不管这些,他不仅收冥器,而且价格公道。 渐渐地,他笼络到了一大批土夫子替他倒斗,秦玉峰就是在这个时期,和岳彬达成合作关系。 普艾伦慕名而来,在古玩店寻到岳彬,作价四万大洋,请岳彬为他盗取龙门石窟中的《帝后礼佛图》。 岳彬此人贪慕厚利,本也没什么原则。 见普艾伦出手阔绰,便一口答应,替他盗取石刻。 民国二十年的冬天。 入冬异常严酷,天降三尺厚雪,在豫州一夜化成了冰凌。农民早早起床一看,拴在院子里的毛驴,半夜成了冰雕,肉都碎了,不由大哭一场。 而滔滔黄河,一夜之间竟也凝了极厚的冰层,把整个河面封住。 不怕摔跤的,便顶着白毛风和鹅毛大雪,踩着滑溜的冰面渡过黄河。号称豫州绝险的黄河古道,一马平川,千里尽是冰封白雪,延绵到天尽头。 这一日。 北方来了两个行人,赶了一路一句话都没有。 皆裹毛毡,脑袋戴着一个毛茸茸的护耳缩在驴车上。 前面有个老农赶着驴车,在雪地里硬是出了一层汗,热气裹在皮衣里,像被窝放屁般难受。忽然踮脚看了看,老农脸上总算有了笑意。 过了前面的土丘,便是黄河河道,百米大河冻成了一块,站在冰上,依稀可见河水在脚下奔流,乃是百年不遇的奇观。 “两位,马上就是黄河了,快到地方了。”老农催了一句。 其中一人不耐烦挥了挥手,一张白花花的东西落在手上。以为是雪花,用手一捻,居然是洒给死人用的冥钱! “我说。” 山泽将出声了:“你们这疙瘩,天上下雪就算了,还下冥币?” 老农大感晦气,吐了口口水道:“快丢了,这玩意不吉利。” “有甚不吉利!早晚用的到。” 山泽将卷巴了那张纸币,塞在袖口里。 老农闲聊道:“洛阳城大地主家的闺女跟穷小子私奔,洞房的时候跑了,被捉了回来,又跑掉了。家里找了几天不见人,这么大雪,肯定是冻死了,纸钱估计是立衣冠冢的时候洒的。” “嗯。” 山泽将淡淡哼了声,窝在驴车里不露面。 日上三竿。 白毛雪小了几分,隐隐能看见灰蒙蒙的太阳,驴车到了黄河边,前面就是一望无际的冰河。 正是: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 一路南下,不想洛阳也有北国气象,山泽将下了驴车,从怀里掏出一把皱巴巴的法币,塞在老农手里。 老农顿时千恩万谢,驾着驴车退回去了。 “我说老陈,这笔买卖可不好做啊。”山泽将看着远处,头也不回说道。 他身后,是一高个子,像弥勒佛喜欢笑眯眯:“我说老崔,你就别埋怨了。做成这笔买卖,八大胡同的女人任你玩一年,在女人肚皮上翻腾,你就不嫌今天受罪了。” 要去洛阳城,必过黄河古道。 如今古道被冰雪封了,人踩上去屁股坐地,一路滑出去,蛋都能磨平。 山泽将感到腹内饥饿,嘀咕道:“早知道不该让那老头离开,这附近连人家都没有,饿了还能宰他那头毛驴吃。” “好了,你别抱怨了,过河吧。” 皮戏陈走在前面,风雪对着人脸上吹,像刀子刮着肉皮,连眉毛都吹下来。 周围一片雾蒙蒙的白气,别说活人,就是牛羊也没有。 二人将老羊皮裹在脚上,踩着冰面过河,走到一半,又累又饿。山泽将埋怨,这天寒地冻的,在外头露宿,半夜只怕要冻成冰雕。 正在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而心急时,刚过了黄河,二人便看见一黑衣服孩子,在地里堆雪人玩儿。 “小孩!” 山泽将凶巴巴吼了声:“你知道哪有酒家吗?” “有。” 风雪吹得太阳都熄灭了,小孩站起来,手里提着一个红灯笼,像血一样鲜红。 皮戏陈有心多看几眼,小孩不怕他们,说道:“前面便有客栈,那是我家。” “既然是你家的生意,快带我们去,有赏!”山泽将丢了几个糖果,小孩弯腰捡起来,蹦蹦跳跳带他们赶路。 待到风雪小了,前面出现一连串灯笼。 山泽将与皮戏陈走过去,果真看见山崖下有一客栈。 年湮世远,客栈满是沧桑破旧的痕迹。如陕西的土窑一样,房子是挖在石头里的,外面有半拉门脸和招牌,整个砖木建筑依山岩而建,陡峭高耸。 风雨客栈。 二人抬头看了看,小孩钻进客栈里,一下就消失了。 “娘的,这鬼天气,总算有歇脚地方。老陈,今天再怎么赶,也进不了洛阳城,咱们不妨在这歇一宿。” 皮戏陈心细,道:“此地百里寥无人烟,怎会有一家客栈?看这客栈,怕至少是前清的产物了,比你我岁数还大。” “哎呀,出门在外,不讲究这些,有吃有喝便行。” 山泽将说罢,踢开木门进去,一股发霉的气味飘了出来。 他抽了抽鼻子,将行李放在桌子上,吆喝道:“老板,老板,人都死哪去了。” 影子出现在山泽将身后,吓了他一跳。 回头看,是一个鬓发花白的老妪,走路没声音,正瞪着他看。 山泽将被看得有些毛森森,喊道:“这是你家的店,有酒有肉吗?” 老妪一言不发,点了点头。 “好酒好菜,上!” “嗯。” 老妪走路轻飘飘的,对后门喊了声:“伢子,出来招呼客人。” 待到老妪去了后厨,山泽将与皮戏陈坐在大堂里。里面黑漆漆的,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这兵荒马乱,废弃的古河道边一家前清的客栈,着实有些诡异。 皮戏陈打量附近,刚才给他们带路的小孩从后厨出来,捧着碗筷替他们摆上。 皮戏陈问:“小孩,刚才那人是你谁啊?” “奶奶。” “这就你们两个?” “是。” 小孩替他们摆了碗筷,就跑到后厨玩耍了。 皮戏陈回头对山泽将道:“这家客栈居然只有一个老太婆和小孩,没被胡子杀光抢掠,实在是有些好运。” 山泽将道:“听说豫州一带有帮趟将,前些日子挖了北宋皇陵,为首的,好像叫什么黄小二。也许这家客栈的男人出去务工了,咱们就住一夜,不管这么多。” “倒也是。” 过了片刻,老太婆出来,给他们端上温好的黄酒。 山泽将喝了一碗。 酒水清甜甘冽,确实是农家手艺。 “老太婆,你这有什么吃的?”山泽将问。 听到这话,老太婆嘿嘿一笑,抖动鸡皮疙瘩:“昨天刚宰了一头羊,炉子里有烤好的羊肉,就是有点老。” “不妨事,给我们来一盘,不,两盘!” “好。” 过一会,两盘金黄色酥好的羊肉端了上来,是烤羊排,洒上一圈辣椒,大雪天吃得过瘾。 山泽将刚要动筷子,皮戏陈摁住他,对老太婆说:“劳驾你再拿一壶酒。” 老太婆离开了,皮戏陈指着桌子一块暗红色痕迹:“老崔,这肉,我们恐怕吃不得。” “怎么?” 皮戏陈看到桌子上那块油污,暗红色发腥,竟好像是凝固了没擦干净的血迹! 皮戏陈心细。 从地上捻了一撮土,洒在桌面,上面出现很多刀砍的痕迹,一条条绽开,露出狰狞扭曲的边缘。 山泽将一惊。 桌上有血,有刀口,除非老板把桌子当菜板,难道是遇见黑吃黑的黑店了? 皮戏陈点了点头,用筷子夹端上来的羊排。 “这可真是十字坡的孙二娘啊。”皮戏陈感叹一句。 “呵,老陈,你是想女人想昏头了,那老太婆能跟孙二娘比?等等,你是说......” “这是人的胸肋骨。” 皮戏陈拿着筷子,倒也没多大恐惧的意思:“羊肋骨是扁平的,人肋骨是椭圆的,你看这个长度这个形状,不是人骨头?呵,我只听说黑店有人肉叉烧卖,没想到真让咱们兄弟撞上!” 皮戏陈和山泽将均是武林高手,二人杀人如麻,遇见黑店也不害怕,没有逃跑的意思。 山泽将笑了:“咱们在墓里头掏了多少粽子,还是头一次见到人肉拿来烧烤。呵,看样子,以前不乏外地人来此投宿,进来了都没有再出去,全被这老太婆做成了肉菜。” 那边,老妪捧着酒坛子过来。 见山泽将二人没动筷,便沙哑问道:“两位客官嫌这个味道不好?” “不是,最近我们两个吃荤太多,肚子里油腻。老太婆,你这有没有面条啊?”皮戏陈踢了山泽将一脚,不愿意惹事。 他们此番入豫州,是去洛阳寻人,这黑店一般都有幕后老板,因此皮戏陈不想节外生枝。 黑店的规矩,凡事讲究个因果。 若是吃了人肉,便沾了因,那么对方把你做成菜,让别人吃,这叫果。 第九十七章 豫州趟将 老妪脸色狂变,发现桌上有没擦干净的血色,对山泽将二人笑了笑,整个人阴森起来。 “原来两位不想吃荤。不喜欢烤羊肉,那吃包子怎么样?” “我兄弟二人只求素面一碗,平安过了今夜,大家各走阳关道,秋毫无犯。”皮戏陈表明态度。 老妪阴恻恻道:“两碗素面,大洋十块。” “娘的,你怎么不去抢啊!”山泽将勃然大怒。 皮戏陈直接掏出二十块银元,请那老太婆高抬贵手,这叫花钱买平安。花了这个钱,对方便不会给他们吃人肉。 不一会。 那小孩又跑出来,给山泽将和皮戏陈上茶。 不知道是什么茶叶。 一股清香之气,闻一口连疲劳都消失了,茶水碧绿,让人垂涎。 山泽将拿起茶杯,用银针试了试,茶水无毒,又饥又饿的他方才饮了一口。 皮戏陈也喝了一些,觉得茶水美味,只不过茶叶很怪,像手指那么长的枝叶,有点藤蔓的意思,没见过。 二人喝了茶,面条一直没上来。 山泽将不耐烦了,站起来想去后厨催。 刚一起身,便觉天旋地转,一下扑在地上,不省人事。皮戏陈暗道不妙,努力镇定神经,然而撑了一会,也昏沉沉睡过去。 闭眼前,看见走路没声的老妪朝他们过来,手里提着一把淌血的杀猪刀...... 这是家黑店。 所谓的后厨,就是放死人骨头熬汤的地方,根本不存在厨房。 前堂便是屠宰场。 一般都将人药翻了,在桌子上肢解,开膛破肚用桶装着肉,等下一批人来,煮给他们吃。 老妪提着杀猪刀过来,便要动手。 忽然,山泽将把眼睛睁开,一双大眼比鹰锐利,吓得老妪发出声尖叫。 “敢阴老子?给脸不要脸!” 山泽将一口茶水从嘴里喷了出来,挥手打在老妪脸颊上。 原来他方才和皮戏陈演戏,逼这老妪出面然后制服对方。不过事起仓促,那老妪怪叫一声,便往后厨跑去。 皮戏陈与山泽将起身去追。 既然双方撕破脸,二人也不怕得罪黑店的幕后老板。 一般来说,开黑店的不是悍匪就是趟将,二人抱着斩草除根的心思,提着武器追到后厨。 老太婆消失了。 只剩她孙子蹲在地上玩耍。 山泽将一把提起那孩子,呵斥道:“你家大人呢?娘的,狼崽子,怕也是吃死人肉长大的。” “不关我的事,呜呜,你欺负我。”小孩被吓坏了,捂着脸大哭起来,非常可怜。 皮戏陈蹲下来道:“孩子,告诉我你家大人去哪了。” “我不知道,真的。” “还敢说谎,你没看见,莫非她飞到天上去了?”山泽将左右搜查,那后厨并不大,除了一些不知道是人骨头还是动物骨头的废渣,老太婆真的消失了。 “嗯?” 皮戏陈看到燃烧的灶台,用木棍捅了进去。 从灶台里,掏出几件正在燃烧的衣服,正是之前那老太婆穿的。 “来得好!” 事到如今,皮戏陈全想明白了,大喝一声,便把双手抱住后脑勺。一道劲风扫过,皮戏陈感觉十指都要断掉,惊恐之余从地上弹起,后踢脚踹了出去,在狭窄的后厨拉开空间。 刚才还可怜兮兮的小孩,此刻一脸凶险,若非皮戏陈反应快,脑浆已经流出来了。 “果然是狼崽子!”山泽将大怒,便要动手。 皮戏陈冷着脸:“什么狼崽子,这位兄台,我二人并无得罪之处,如此咄咄逼人,未免太乱了规矩吧!事到如今,还披着那假脸作甚,当我们是青头吗?” “呵呵。” 小孩的五官和表情完全变了。 咔咔几声。 骨骼暴涨。小孩一下撕开脸皮,居然变成一个瘦骨嶙峋的小老头! 原来,人肉客栈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人。 这老头是易容高手,假扮小孩出去拉客,又扮成老太婆卖人肉包子,即使被官方追查,恢复本来样貌,官方认为是小孩和老太婆有问题,不会怀疑到他身上! “来了老子的地盘,不管你们走的哪条河,吃的哪方水,盘的哪条道,都无法活着离开!”小老头威胁道,丝毫不怕身份泄露。 “前辈,你莫非是豫州过来的趟将?”皮戏陈有心盘盘对方的底,既然动起手,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当时国内战火纷飞,民间武装趁势占山为王。 山东的土匪叫响马,豫州一代叫趟将,关中一代叫胡子,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尤其是这小老头,居然精通易容之术,年轻时候,怕也有些名气。 “老东西口气不小,跟他废话做什么!” 山泽将大怒,手抄一双子午鸳鸯钺,便如剪草般朝小老头绞去。 小老头大喝声,气息内发,从怀中洒出一包石灰挡住山泽将。山泽将乃是高手,岂肯吃这个亏,便将眼闭了,用耳辨位,鸳鸯钺剪了过去,将老头半截手指砍断! “啊。” 老头惨叫声。 他是易容高手,虽有些武功,远不如山泽将犀利。 知道不是山泽将对手,小老头踉跄几步,想逃出后厨。皮戏陈哪里肯给他机会,一个箭步堵了上来。 小老头窘迫不已,骂道:“你们两个挖坟掘墓的土耗子,敢逼老子现真身,让我们大当家晓得,叫你们走不出豫州!” 皮戏陈脸色阴沉。 对方居然看出自己是盗墓的,多半是同行,那就万万留不得。 “呔!” 小老头从腰后拔出一把二十响王八盖手枪,便要射击。然而空间狭窄,山泽将这种武林高手根本不怕火枪。 一把子午鸳鸯钺飞出,老头半条握着枪的手就掉下来。 “饶我一命,我是奉大当家之命来此......” 老头怕死了,追悔莫及。 皮戏陈扑了上去,根本不听,一刀横扫,鲜血溅满了后厨。 一具尸体扑在角落里,皮戏陈手提一颗人头,捡起角落的黄酒痛饮几口,把人头当球踢出了客栈! 这是黑店。 除了黄酒没有下毒,其余食物均动了手脚。 无视老头的尸体,山泽将与皮戏陈自己动手煮了面条,下黄酒吃了个饱。 山泽将道:“这老东西心眼黑,连水里头都有毒,他死在这,可算作法自毙。” “那是水莽草,这老头应该就是黄河水鬼。”皮戏陈见多识广,“相传黄河水道有种剧毒植物,叫水莽草,拿来泡水可以毒死一头牛。常有杀人劫财的趟将用它害人,所谓水鬼,就是专门在黄河两岸开黑店,坑杀外地人的职业。” “那这老头岂不是积累了很多金银细软?” “怕是没有。他刚才不也说了,后头还有一个大当家,不过客栈实在奇怪,地上那么多黄土,而且他刚才居然认出咱们是倒斗的!” 二人都是土夫子。 黄河水鬼只负责杀人,按理说不会与古墓有接触。 吃饱喝足,二人在客栈寻摸一阵,发现后厨角落有一木板,下面盖着一个地窖,通到很深的地方! 皮戏陈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那黄河水鬼也在这倒斗,用客栈开黑店掩人耳目。 看见他和山泽将,以为他们是来抢生意,双方这才发生了火拼。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山泽将见怪不怪,打了一火把,便跳入地窖。 往前走了几步,周围变成青砖堆砌的隧道,四四方方,通往地下极深之处。 原来是一条墓道。 客栈正好压在墓道入口,只是不知是什么时期的大墓,值得豫州趟将兴师动众。 山泽将与皮戏陈结伴进去。 打开墓门,却发现那不是墓室,而是一间寺庙。 用人头堆出来的寺庙! 仅有七八平米大,很是狭窄。 然而搭建寺庙的材料,是人的骷髅头,用糯米汁粘合起来,组成一座邪恶而恐怖的庙宇。 饶是山泽将与皮戏陈见多识广,看见黄河下的骷髅庙,也吃惊不已。 看那骷髅的规模,至少死了几千上万人。 火把照上去,一层层骨头阴森发霉,空荡荡的眼眶望着来人,下颚大开,表皮钙化。 黄河之下,历来有许多无法解释,古老而神秘的事物。 皮戏陈和山泽将误打误撞,到了黄河骷髅庙里,二人见没有冥器,便想退出去。 刚要往回走。 山泽将发现,骷髅庙的上方,不知什么时候塌了一个大洞,有月光照进来,时不时掉几块冰雪。 那群趟将在骷髅庙上面修了客栈,不知是要利用这骷髅庙干什么。 刚走到墓道位置。 一声凄厉怨毒的女人哭声,从骷髅庙附近传出来! 山泽将与皮戏陈面面相觑。 二人是倒斗出身,自然不怕鬼神,然而那骷髅庙中,尸骨倚迭如山,凄厉的女人笑声非常真实,着实把二人吓了一跳。 “咋回事,莫非此地冤魂太多,至今都没投胎?”山泽将取出子午鸳鸯钺,又把小老头尸体得到的手枪翻出来。 皮戏陈道:“这骷髅庙年代古老,远非你我能想象,不是近代产物。依我看,它至少是隋唐时用来镇黄河的风水局,专门杀了一堆童男童女来祈祷河神不发水灾,又用人殉的尸体修了这骷髅庙,作为祭祀之用。” “桀桀!” 说话间,那凄厉的女人笑又出现了。 这次,声音很近,完全是在二人头皮上炸开。 第九十八章 骷髅庙中鬼娶亲 换成一般人早就吓破胆。偏偏山泽将和皮戏陈不怕,二人觉得,如果是镇压黄河龙脉的风水局,骷髅庙肯定有宝贝。 说不定那群趟将,就是为了骷髅庙而来。 于是二人折返回去,将火把插在地上。 墓道尽头,是一个天然的黄河土窟窿,是被以前河水掏空的地壳形成的空洞。骷髅庙就建在里面,周围有些腐烂的经幡、法器等物品,可见以前香火旺盛。 用人头搭出来的寺庙很小,里面只有床那么大的空间,人弯腰走进去,除了面对一排排大张嘴的骷髅,没什么奇异之处。 “嘶,老崔,你过来一下。”皮戏陈招呼一句,“你看那,是不是我瞧错了?” 骷髅庙上面,塌出一个窟窿,形成天窗。 顺着天窗方向。 在骷髅庙外面,有一道殷红的影子,飘飘荡荡,好像在空中飞舞! 山泽将提着手枪过去。 一看之下,险些背过气。 骷髅庙后面,有一具上吊的红衣女尸! 俏脸雪白,满脸青筋,舌头拉到胸口,十指凄厉抠在大腿上。尸体变形,身着凤冠霞帔,一身洞房的红衣比血还新鲜。 骷髅庙里瞧见这么一个东西,山泽将头皮发紧,子弹突突打了过去。 女尸摇摇晃晃,掉下几块尸皮来。 “妈的,居然是个粽子,难道这骷髅庙不是风水眼,是哪个神仙的新房?”山泽将直呼晦气,万幸那女尸没有尸变的征兆。 皮戏陈闻迅过来。 尸体被骷髅庙隆起的屋顶挡住,若不是认真看,还真不容易发现。 “这是现代的尸体,不是古代的。”看了上吊女尸的装束,皮戏陈松了口气,“放心吧,不是什么千年僵尸。” “嘻嘻。” 话音刚落,凄厉的笑声从女尸身上发出来。 山泽将与皮戏陈毛骨悚然。 女尸不知在那吊了多少日,别说人,鬼也饿死了。突然发出那么诡异的笑声,山泽将与皮戏陈全神戒备。 杀人倒是简单,可怎么杀鬼,着实是一个哲学问题。 山泽将道:“红衣厉鬼最凶最妖,传说就是龙虎山都镇不住,这玩意怕不是黄河水鬼搞出来的邪术?” 皮戏陈觉得不像。 老头是开人肉黑店的,如果是他杀了这女人,女人该被拿去包包子,怎么可能吊在这骷髅庙里。 难道,是用来风干当腊肉的? “嘿嘿,嘿嘿。” 笑声回荡,像猫抓玻璃,令山泽将发了狂。 “娘的。”山泽将开了枪,把二十响王八盖一口气打空。子弹把女尸钻成了筛子,女尸在空中激烈晃动起来,狭长的指甲拨弄着红色的新娘衣。 发出“莎莎”的摩擦声。 “子弹怕是没用,既然有可能变成厉鬼,咱们按老祖宗的办法,拔尸吧。”皮戏陈掏出三根铁钉子,用中指血开光。 三枚铁钉,打入女粽子的双肩、头顶,这就叫拔尸。 旧社会认为,灭了人身的三把火。阳火一灭,便是旱魃也起不来。 “搭梁桥!”皮戏陈喝了声,没有一点迟疑。 他做了一个天王托塔的动作,将双手放在大腿上,一条腿踩在前面屈身。山泽将踏了上去,整个人飞到空中,手如皮鞭猛抽,铁钉精准刺在女尸身上。 女尸浑身坚硬,铁钉只扎进去一半,就再也进不去了。 山泽将大感意外。 这时候,半空的他感到一股冷气吹入头皮。 好像那吊死的女人还有呼吸,正在对他吹气! 倒斗遇见那么多粽子,还是头一回如此诡诈,山泽将惊悚一声,从空中掉下,皮戏陈接住他,二人均变了脸色。 “要不咱们磕几个头,道了歉退出去?”皮戏陈说道。 山泽将不干。 骷髅庙必有重宝,一个粽子想霸占,岂不是房顶开窗,没门? 这时候,皮戏陈发现些端倪。 皮戏陈是外号,没有人叫这个名字。他早先是街头耍皮影戏、木偶戏的,赚了很多钱。 因遭同行嫉妒,被人造谣,说他的木偶是用活小孩药死制成的,于是生意败了,才改行做倒斗。 皮戏陈发现,这具女尸一直在空中晃动。 如果是厉鬼,她应该跳下来索命,而不是像腊肉一样一直挂着,除非它有这种嗜好! 经过研究,皮戏陈看出问题。 女僵尸根本没有尸变。 所谓的厉鬼笑声,其实是头顶破开的那个窟窿,吹进来的风声! 窟窿下面,是成千上万人头堆出来的骷髅庙。那些骷髅都大张着嘴,气流吹进来,灌入骷髅的孔洞里,经过传播,就发出了类似厉鬼哭声的动静。 之前的老头,估计是被这哭声吓住,才一直不敢来骷髅庙取宝。 想通这个道理,皮戏陈和山泽将有恃无恐。 女僵尸的脸色着实可怕,二人都不敢细看。 山泽将想起来,他们来的时候,赶驴车的老头说,洛阳城有个地主家千金因为逃婚,失踪好几天。 想来那个富家千金,就是眼前这具死而不化的女僵尸。 她逃跑的时候,意外踩到黄河的窟窿眼,从地上掉了下来,摔在骷髅庙里。一个正常人看见那么多骷髅,在那种环境很容易吓得心智失常。 以为摔到了地狱里,又爬不出去,最后绝望之下,吊死在了骷髅庙边! 想通这一层,二人对女僵尸拜了拜,既然并非前朝殉葬的女尸,那基本不可能变成粽子,自然没什么好担心。 二人在骷髅庙一阵翻找。 还真找到,女僵尸的下边、骷髅庙的外头,有一层夹墙。里面似乎放了东西,被工匠修了一个双层保护起来。 此地冥冥杳杳,混沌不清。 头顶那具女僵尸还在摇晃不停,犹如招魂幡一般。山泽将与皮戏陈只想快点取了宝物离开此地。 正用铁锹砸那面骷髅墙。 忽然这个时候,插在地上的火把不知什么缘故,只剩一缕青烟飘荡。 灭了火光,骷髅庙并不黑暗,在火把地方,又冒出两颗血红色的灯笼,慢慢吞吞朝山泽将他们飘了过来! 渐渐地,有了一股香烛纸钱的味道,还有猪头鸭子的香气。 只吃了一碗面的二人饥肠辘辘,趴在骷髅庙上,不清楚这味道从何而来。 不出片刻,红灯笼愈发多了。 星星点点,竟在土壳子里组成一条流动的河流,接着有了敲锣打鼓的声音,好像是一支迎亲队伍。 二人看得真切。 那迎亲队伍出现在黑暗里,脚不沾地,均是飘着到了骷髅庙。 一个个披红戴绿,提灯挂彩,拿着各种乐器蹦蹦跳跳,娶亲该有的仪仗、执事、花轿,一个不少,分明还是大户人家! 山泽将诧异:“这地下哪来的成亲队伍,别不是从窟窿掉下来的吧。” “嘘,这些家伙非妖即魔,你我别招惹它们,免得稀里糊涂送了性命。” 皮戏陈心一想,莫非这队伍是来迎接女僵尸的? 二人趴在骷髅庙上静悄悄观看。 周围的灯笼越来越多,照得地下犹如白昼。 队伍前面,有两个仪仗手持报本到了骷髅庙前,都是古代人打扮,一个个长袖子大红袍,脑袋的帽子像纸糊一般,有香火味道。 “夫人,随我们走吧。” 一声太监的声音。 两个报本郎跳上骷髅庙,便要把女僵尸从绳套解下来。 山泽将二人不敢说话,隐在角落窥视。 忽然,一个执事官骂道:“没吃饭嘛,这么小力气,耽搁了大王的事,让你们下辈子还泡在水里吃虫虾。” “哎呦,王老爷,搬不动啊。新娘子太沉了,哎呦呦,我的腰啊。” 两个报本郎去抬那女僵尸。 女僵尸纹丝不动,让它们二人叫苦连连。 山泽将此时恍然大悟,他们原来遇见传说中鬼娶亲的队伍了,这些家伙都不是人,可能是黄河里面成了气候的妖精。 这时,皮戏陈的脸色非常难看。 之前为了防止尸变,他们用三根铁钉打入了女僵尸的三穴,拔了阳火。那些精怪不是活人,自然抬不动她。 本来让它们运走尸体,双方秋毫无犯,可这尸体运不走,他们二人还要在骷髅庙藏多久? “奇怪,新娘子身上怎么有股生人味啊,衣服也破破烂烂的。” 被称为“王老爷”的官,留着两撇小胡子,驼背过来看。 黑暗里,王老爷踩到山泽将的手掌。山泽将动也不敢动,任由那几个妖精折腾女僵尸。 “嘿!” 王老爷急了,在骷髅庙团团乱转:“耽误了时辰,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老王爷可等着呢,你们都来帮忙。” 说罢,十几个执事过来抬尸。 女僵尸被铁钉镇着,铁不通阴阳,尸体硬是抬不起来。 王老爷发现不对头。 取过灯笼对着角落一照,便瞧见了山泽将与皮戏陈! “原来是你们做的手脚。”王老爷狞笑不已。 “这位先生,我二人途径贵宝地,误打误撞,万莫见怪。”山泽将知道这些不是活人,想起来的时候,袖筒塞了一张死人用的纸钱。 便把纸钱递过去。 一看见钱,王老爷眉开眼笑:“你懂得献孝心,我便不追究你破坏我家主人成亲的事了。这样吧,你们把新娘子抬起来,跟我们走一趟,到了地方我请你们喝喜酒如何?” 山泽将一听,差点骂出来。 王老爷分明是想弄死他们啊。 对方人多,不敢翻脸,山泽将苦笑道:“我等都是做买卖的,耽搁不起。这位老爷,新娘子身上有三根铁钉,故而你们抬不动她。待我把铁钉拔了,大家各走阳关道如何?” “好吧,那你快点。” “是了。” 山泽将对皮戏陈打了个眼色。 二人假意去取女僵尸身上的铁钉,实则拿了武器,反手砍向那一脸阴笑的王老爷。 王老爷一缩脖子,大喝声:“小的们,快动手!” 山泽将站起来,脑袋撞到女僵尸的三寸金莲,与皮戏陈对着仪仗队伍乱打,双方在骷髅庙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这些压根不是活人,子弹打不死,刀也砍不伤,戏谑一番,山泽将和皮戏陈叫苦连天,差点死去。 第九十九章 镇水碑 眼看二人稀里糊涂要变死鬼,套在女僵尸脖子上的绳索断裂,尸体猛的掉了下来。 轰隆一声巨响。 骷髅庙的夹层被女僵尸砸穿,塌出一方洞窟! 那骷髅庙,乃是唐朝年间,为镇黄河龙气在风水眼上定的一方镇物。夹层之中,藏了唐代皇室秘宝,以镇地气,防河水泛滥。 女僵尸从上面掉下来,砸穿了夹层。 秘宝显露真容,骷髅庙前,多出一道霞光。 刚才还张牙舞爪,群魔乱舞的妖精,一个个狼奔豕突,尖叫逃窜。那王老爷更是魂飞魄散,手脚并用要往黑暗跑去。 山泽将不是吃亏的人,凶神恶煞追了上去,一脚踩在王老爷背上。 “饶命啊。”王老爷凄厉叫了声。 山泽将二话不说,挥刀剁了王老爷留着八字胡的小脑袋。 再一看。 脚下多了一个脸盆大的王八,脑袋没了,四条腿还在外头乱蹬。 有些执事没有跑掉,在地上变成虾兵蟹将,具是水里生灵。 这时,山泽将和皮戏陈闻到一股很浓的水腥味。 比死鱼味儿还浓,臭不可闻。 想起王老爷是替黄河龙王娶亲,二人不敢再追,守着骷髅庙的镇物以防对方加害。 骷髅庙已有千年风光,神灵早已幻灭,唯独夹层中那件至宝,有皇朝龙气,天子宪章,老妖精忌惮三分,不敢现身。 腥风中出现两颗灯笼大眼睛,过了一会才消失。 待到二人点燃火把,地上的虾兵蟹将无影无踪,想来是被黄河龙王带走了。 二人长吐一口气。 急忙去看夹层中的宝物。 夹层之中,无金无银,只有一方千斤石碑放在九层莲花台上! 石碑缝隙填金,上九条蟠龙,下呈丹凤,均是帝王手笔,千年还是崭新模样,放在骷髅庙深处。 上面几个大篆字,依稀可见。 皮戏陈一看,写的是“天皇大圣孝皇帝、镇水碑”等,具是端庄古体。 想了想,这位“天皇大圣皇帝”,应该是高宗李治,如今龙门石窟不少佛龛具是他在位所留。 骷髅庙与镇水碑,想是皇帝为保江山安定,特命风水大师在此设一镇物。 有皇帝亲笔,英灵守护,才让那黄河龙王不敢轻易作祟。 留到如今,光是镇水碑上皇帝的亲笔御书,便是无价之宝! 二人看得真切,仔细读了碑文。 上面记载,高宗时期,黄河泛滥,洛阳几乎全城被淹,乃有方士献计,以外族蛮夷头颅,造这一座骷髅庙,并以镇水碑压之。 骷髅庙的位置,恰好在黄河河眼上,像一根针刺在龙脉当中,使蛟龙不得翻身。 为怕有朝一日蛟龙成精,皇帝将一颗西域国进贡的“万尊等法舍利子”,供奉在东都净土寺地宫,以祈国泰民安。 据说万尊等法舍利子,是世界最早的一颗舍利,其上有光,能破无明之无尽黑暗,点燃地狱之门,大照幽冥之土。 一见镇水碑,山泽将与皮戏陈喜出望外。 他们此次南下入豫州,便是为了冥器而来。 本想掏一掏邙山上的坟冢,如今发现东都净土寺藏着这么一件至宝,岂能不动心思? 看那镇水碑的口气。 黄河千余年不曾在龙门泛滥,全仗那枚万尊等法舍利子庇佑,必是稀世珍宝无疑。 至于取走舍利子会不会引发天灾人祸,二人并不考虑,便是洛阳百姓全部死绝,也远不如那一件冥器重要! 想到这,二人拓下镇水碑,退出骷髅庙,回到上面的客栈中。 刚一出门,便看见百十个趟将。 胯下烈马,手持长枪,皆胡儿打扮,餐风饮露,杀人嗜血。身着花布裹子衣,一个个凶神恶煞,包围了风雨客栈! 原来,趟将首领早知骷髅庙存在,也知庙下有一镇水碑。 派黄河水鬼开了家客栈,一边掩人耳目,一边盗掘碑文。被山泽将这帮外人撞破玄机,豫州趟将闻讯赶来,双方大战一触即发。仟仟尛哾 百十人队伍气势汹汹,二人刚一冒头,乱枪齐射,飞沙走石。 山泽将与皮戏陈吃了一嘴灰,退入客栈,用桌子抵住木门。 趟将杀人越货,什么场面没见过,乱枪之下,木门四分五裂,十几人骑马闯破进来,见人便杀。 命悬一线,皮戏陈与山泽将不敢藏拙。 二人取了兵刃,在客栈与趟将厮杀起来。 那些趟将在豫州为非作歹,掳掠人口,洗劫村镇,都是些无法无天的悍匪。这帮人嚣张跋扈,只当山泽将与皮戏陈是普通盗匪,轻敌之下,一股脑涌入客栈。 客栈才多大地方? 人马涌了进去,一时施展不开。 然而这种狭窄的空间,却给山泽将二人提供了机会! 二人均是倒斗出身,墓道才多大空间,二人尚且灵活如猿猴。如今在这客栈之中,闪展腾挪,飞檐走壁,好似灵猿攀藤,反将一众趟将困在桌椅板凳之间。 山泽将取了一双子午鸳鸯钺。 那是八卦一派独门兵器,讲究大开大合,力压千钧。拳如炮弹,掌似流星,那奇异的刀刃划开皮肉,真是飞蝗如射,寒光溅影。 刀锋之下,血似泉流,人头乱滚,断指飞落,哀嚎惨绝。 仗着地方狭窄,马匹周转不开,趟将无法开枪瞄准,这一会功夫,山泽将浑身沐血,杀七八人夺马而逃。 皮戏陈是八奇之一,有高深莫测的手段,但本身武艺并不如山泽将高强。 他取一柄朴刀在手,靠客栈房梁与趟将斡旋。 一扑一落,好似灵猫。 凡朴刀一摆,必有人头坠地。 白浆涂脑,腥血成河。 杀三五人,趟将不敢上前,皮戏陈夺马追上山泽将。 后头的趟将首领大怒,冲出客栈开枪射击。二人骑在马上,使出一招“镫里藏身”,避开子弹。 山泽将顺势将一柄匕首飞出,趟将首领惨叫一身,脑门被刀锋碎裂,倒地身亡。 其余皆不敢前,只得朝天放抢,破口大骂。 二人裹了一身尘土半面血污,在冰天雪地里,黄沙沉沉,往洛阳去了...... 唐朝时,武则天于龙门石窟大造佛像,正中的卢舍那大佛,便是武则天真容。后武则天迁都,遂以旧长安为西京,洛阳为东都。 在洛阳城外,将北魏修建的佛寺赐名为“东都净土寺”,拨银百万重建,下凿九层地宫,极尽奢华。 唐玄奘便曾在净土寺讲经,此地为洛阳伽蓝圣地,历朝历代香火鼎盛。 从镇水碑中,得知净土寺藏有“万尊等法舍利子”,山泽将与皮戏陈动了歪心,有意盗取宝物,扬名天下。 等他们到了洛阳城外,看见净土寺,二人大受震撼。 自北魏以来,净土寺广受皇族香火,达官贵人来此祈福不计其数。 宝殿巍峨,正梁竦峙,金屋银瓦,梵音震天。 千年下来,寺中不知积蓄多少珍宝,为保财产安全,寺中主持设一百零八护寺武僧,皆膀大腰圆,能施棍棒之徒。 除一百零八武僧加持,东都净土寺前,还有唐朝风水大师李淳风按天星日月,设下的天成山墙。 所谓天成山墙,是一座座几千斤几万斤的巨型花岗岩,按奇门遁甲组成的迷宫。 净土寺千年不倒,不曾遭悍匪劫掠,全靠这天成山墙。 有此迷宫,千军万马到此也难走出,再加那一百零八武僧,旁人就是知道寺中有宝,万万打不了它的主意! 山泽将与皮戏陈假装善男信女,到寺门上香。 见了武僧和天成山墙,二人心里犯怵,暗道明抢不行,必须智取。 山泽将道:“铁算子有一至宝,名叫‘二十八山风水盘’,能观天下命理,大地归藏。你我若能借到此物,便可破了这天成山墙,杀进去抢了那枚舍利子。” 皮戏陈想了想,胸有成竹:“这有何难。稍安勿躁,你我先去洛阳,我已有了对策。” 二十八山风水盘,是前朝皇族堪舆至宝。 相传上古有二十八氏族,以二十八山为祖山龙脉,是易经之祖,伏羲之父。有此风水盘,能预测凶吉,观星理地,便是皇陵也难逃罗盘寻踪。 二人打定主意。 拿了铁算子留下的二十八山风水盘,才有把握破了净土寺的天成山墙。 至于如何对付寺院的一百零八护寺武僧。 皮戏陈想出条绝户计! 黄河水鬼,善用剧毒无比的水莽草害人性命,可将水莽草放在寺庙饮用的水井里,全寺老少喝上一口,当晚便能去西天拜见佛祖。 夏商周三代,均在洛阳定都。 洛阳为天下中心,能驰骋四方,自然洛阳的风水龙脉是极好的。 北边邙山,南边伏牛山、西边秦岭、东边嵩山,均是山明水秀,龙头高昂之地。 洛阳是一盆地,犹如聚宝盆收敛着四方龙脉精髓,除了怕黄河决堤淹了城池,几乎固若金汤,长久太平。 洛阳城中,不乏富商豪门。 其中一家姓杨,有一独子杨大少,平日飞扬跋扈,惹是生非,在洛阳是一霸。 杨大少最近心中不爽。 姐姐逃婚生死不知,让他杨家丢了脸面。 这一日,杨大少带着狗腿在城中招摇过市,忽然看见一个白布摊子,卖的江湖大力丸,写着包治百病。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高个子,在摊上推销自己的药粉。 第一百章 赌头 “我这药好啊,包治百病,无病消灾,尤其是治刀枪棍伤,更是一绝,就是华佗神药也万万比不了。老少爷们,诸位请来看一看,晚辈绝无虚言。若非途径贵宝地,缺少盘缠,万万不敢拿祖宗秘方赚些路费。” 这种卖大力丸的,多是假药,本来没什么看头。 周围百姓稀稀拉拉,冷眼旁观,也没有购买的意思。 年轻人丝毫不尴尬。 他从包里取了一把朴刀,当着百姓的面,一刀砍了碗口粗的木头。 “诸位,若是不信我这神药,请上眼!” 当着十几人的面。 年轻人举起朴刀,一刀砍在自己手臂上! 顿时血肉模糊,筋骨外漏。 周围男女老少吓坏了,捂着小孩眼睛,尖叫后退。年轻人不慌不忙,把贩卖的药粉涂在伤口上,揉搓了一阵。 鲜血止住,伤口愈合,才片刻功夫,竟然一点伤疤都没有! 男女老少大开眼界,这可真是赛华佗啊,一刀砍在手里,几分钟就痊愈了,不是神药又是什么? 纷纷慷慨解囊,争相购买。 杨大少最近心中不爽,看一外乡人在洛阳受宠,心中更是不悦,有意为难。 年轻人发现杨大少站在一边,更加卖力吆喝他的神药,吹得神乎其技,只说气死华佗,不让孙思邈。 世上真有那么神的药粉吗? 自然是没有的。 这是走江湖的障眼法,旧社会江湖分八门,为“蜂麻燕雀、花兰葛荣”。卖药的,便是“麻门”,使的是障眼法。 祖传秘方是假的,药粉也是假的。 但他手中那口朴刀是真的。 吹毛断发,锋利无比。 对方为什么敢一刀砍在自己手上呢? 那就是麻门的伎俩了。 卖大力丸的,先把鸽子血涂在手臂上,用白蜡封起来,外面用衣服遮挡。需要骗人的时候,用硬气功护身,把那锋利的刀口划过手臂。 看起来很吓人,其实只是把手臂上的白蜡划开了。 白蜡一破,里面的鸽子血流出来,看着是血肉模糊的样子。他再把自己“包治百病”的药粉涂在伤口,不停揉搓。 趁着药粉揉搓的时候,把白蜡一起搓掉,这样看起来,好像是药粉把刀伤治愈了,连点疤痕都不剩。 这位卖大力丸的人,就是八奇之一,皮戏陈。 他今日有意为难这位杨大少,故而卖药的时候分外张扬。 杨大少果然中计,对着皮戏陈骂道:“那个尖嘴猴腮卖假药的,滚过来!在老子的地盘招摇撞骗,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位爷,何必出口伤人呢?”皮戏陈笑眯眯走过去,提着那口朴刀。 杨大少道:“你这药有那么神吗?” “活死人,肉白骨,绝无谎话,你要不信,自己试一试?” 皮戏陈把刀递过去。 对方但凡不是傻子,都不可能自己砍自己一刀。 杨大少道:“只是能愈合小伤小疤,没啥稀奇。” 皮戏陈假装赌气:“别说小伤小疤,脑袋掉了,涂了这药都能长出来!” “当真?” “有一句假话,天打雷劈。” “那你站着,让我对着你脑袋砍一刀,若是能用这破药粉治好,我输你十两黄金。” 皮戏陈摇摇头。 杨大少冷笑:“怎么,怕了?” 皮戏陈道:“非是我怕,不过这赌约不公平。万物一饮一啄,此乃定数,不如这样,你我打个赌,你先砍我一刀,我再砍你一刀,当着老少爷们的面,试试我这药粉神不神奇。” 杨大少心想,我先砍你一刀,将你宰了愿赌服输,你自己倒霉,我正好出一出心中恶气。 如果你那药粉真的能断头再生,我让你砍一刀,无非花钱买点药就能治好,吃不了什么亏。 于是二人说定。 当着洛阳城男女老少,定下生死状。 杨大少强调:“我先砍你一刀,你可不能躲。” 皮戏陈满口答应。 让杨大少先把他的脑袋砍下来,他当着百姓的面,用药粉再长一个人头。 不过皮戏陈警告杨大少。 既然是对赌协议,他也要砍杨大少一刀,是死是活全凭天意。 杨大少仗着有先手,一口答应下来。 周围聚了几百个看热闹百姓,围得水泄不通。 老人战战兢兢,小孩噤若寒蝉,一众泼皮无赖起哄叫嚷,街道乱成一团。 皮戏陈将朴刀递给杨大少。 倒退几步,背对着杨大少站好,脑袋往下埋了一下,又抬起来,伸长了脖子。 “来!”皮戏陈吼了声,引得围观百姓山呼海啸的鼓掌。 事到临头,杨大少有些后悔,举着朴刀心跳加速,竟有些站不稳了。 真是一把好刀! 锋如片雪散蓝光,九环钢口列龙牙。 削铁如泥,吹毛得过。 杨大少从小杀鸡都不敢,何况是举刀砍人头。架不住泼皮无赖给他拱火,杨大少把心一横,暗道,既然你这走江湖的找死,休怪小爷心狠手辣了! 当即一跺脚一咬牙。 哗! 朴刀扫过,恩怨分明。 一颗人头冲天飞起,重重掉在地上! 皮戏陈的脑袋被砍了下来,连滚好几圈,掉在了角落里。无头尸体喷出一道道血柱,吓得老人狂退,小孩失禁,围观百姓一哄而散,纷纷到了旁边呕吐。 杨大少举着朴刀,被溅了一身血,面如金纸,还没有缓过来。 噗通一声。 皮戏陈的无头尸体躺在杨大少脚边。 杨大少回过神来。 双方立了生死状,再说他家是当地豪门,摆平一个小小命案问题不大。杨大少砍了人头,不担心后果,只是暗想,卖假药的,小爷欠你一刀,这辈子你是没希望砍回来了。 正想着。 杨大少低头一看,皮戏陈的无头尸体,居然抓住了他的脚脖子! 皮戏陈的肚子里,发出一个声音:“把朴刀拿来,让我砍你一次。” “啊!” 杨大少目睹了皮戏陈的脑袋掉地,本就吓得面如金纸。再看到皮戏陈的无头尸说话,被他抓住脚脖子,顿时魂飞魄散,一口气没提上来,躺地上昏死过去! 周围百姓更是吓得屁滚尿流。 好几个爹妈抱着不是自家的孩子夺路而逃,街道一下空空荡荡。 跟随杨大少的家仆傻眼了。 见杨大少倒下去不省人事,赶紧跑回杨家叫人。 杨家在洛阳当地是名门望族。 其祖上,是为明朝皇室采取珍珠的采珠人,祖传一颗拇指大南海珍珠,乃稀世珍宝。 珍珠,有镇心安神、压惊息风的作用。 听闻自己儿子被吓破胆,杨老爷顾不得传家宝,让护院拿上祖传那枚南海珍珠,赶到街头救治儿子。 杨家那么大,除非杨老爷自愿拿出,谁知珍珠藏在何处? 山泽将等在暗处。 等杨家护院取了珍珠,他在街头拦截。 杨家护院是当地武术世家弟子,曾打跑过洗劫洛阳的趟将,习得一手翻子拳,在当地赫赫有名。 怀中揣着那枚南海珍珠。 护院没料到有人当街抢劫。 仓促之下,被山泽将一招贴山靠活活打死。山泽将拿了珍珠,跑到皮戏陈和杨大少赌头的地方。 杨大少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皮戏陈的无头尸横在一侧,双手还抓着杨大少的脚腕,谁也不敢上去把他分开,怕尸变。 对在角落悄悄观看的百姓拱手,山泽将大笑:“诸位莫怕,我二人都是劫富济贫的好汉,不为难穷人。好汉做事,自然一言九鼎,既然是赌头,咱们就赌到底,让诸位看看这药粉的神奇!” 说罢,山泽将抓了一把药粉,洒在皮戏陈断裂的脖颈处。 咔,咔咔! 皮戏陈的胸腔里,居然真的长了一颗脑袋出来! 皮戏陈动了动自己的眉毛,张了张嘴,一下从地上爬起,吓得刚才买了药的人以为见鬼,有个老头直接吓死过去。 这时,杨大少恍恍惚惚睁开眼,看见皮戏陈的脑袋长出来了,吓得说不出话。 皮戏陈抢过朴刀,对杨大少道:“一饮一啄,此乃天道,你与我赌头,还欠我一刀!” 不等杨大少说话。 但见刀锋扫过,皮肉断裂。 好大一颗人头滚在地上,血流满地。 皮戏陈与山泽将大摇大摆离开闹市,有买了药粉的人,试着把药涂在杨大少断裂的脖子上,杨大少的无头尸过了很久,也没有脑袋长出来...... 方才皮戏陈用的手段,也是八门中“麻门”技艺,同样是障眼法。 前文说过,皮戏陈早先是耍木偶戏、皮影戏混饭吃的手艺人,精通人俑之术。 他之前与杨大少商量好赌头,刻意背对着杨大少和围观百姓,脑袋往下低了一下。 其实那个时候。 皮戏陈就用缩骨功把脑袋埋在了衣服里,用一假人头顶在上面。 杨大少砍掉的,是石蜡做的假货,皮戏陈的脑袋一直缩在衣领里面。等到山泽将赶回来,他解了缩骨功,脑袋自然从衣领下面冒出,看着像长起来似的。 所谓“八奇”,就是八位民间奇人,皆有八行秘术,能瞒天过海,铁树开花。 皮戏陈赌头,可以说是一奇了! 二人得了杨家祖传的南海珍珠,马不停蹄找到皮儿灰。 八行,没有金盆洗手之说,更无法退出江湖。 几年前,皮儿灰一时意动,在黄河边拦住普艾伦,用黄河龙王吓唬他。谁料黄河龙王真的现身,翻了木船,将一船十几人吃得尸骨无存。 皮儿灰误打误撞,由此名声大噪。 铁口算断气之前,反复叮嘱皮儿灰不要给人算卦,否则必遭横死。 由于师傅从未出错,皮儿灰牢牢记住,却不想因为给普艾伦算了一次,埋下祸根。 二人一番打听,在洛阳找到金盆洗手的皮儿灰。 皮儿灰不愿起卦,二人就提议用南海珍珠,交换皮儿灰手上的二十八山风水盘,并许诺皮儿灰一番富贵。 第一百零一章 水莽草 为何要南海珍珠呢? 珍珠除了内服,外用更有去疤消淤之功效。 尤其南海之中,深海之下的夜明大珠,母蚌熬血疲精,花费百年才磨平了棱角,每每在月圆之夜吐珠纳气,是珍珠中的极品。 皮儿灰小时候,因为被老鼠咬掉了鼻尖,脸上一直有块病变的斑痕。 此乃皮儿灰的心病。 南海珍珠,可治愈这种疤痕。 早早听说了皮戏陈二人街头杀人的事,皮儿灰不敢拒绝,再加上南海珍珠对他确实很重要,答应把师傅铁口算的遗物借给他们。 一番周折。 山泽将与皮戏陈总算得了二十八盘。 连夜从黄河取了水莽草,到东都净土寺,准备夺那舍利子! 一是为了钱,二是为了扬名。 二人有心与夏守龙较量一番,看谁可担倒斗之王。 半夜,骑马到了东都净土寺。山门外,万籁俱寂,夜影无声,但见古刹庄严,宝殿恢宏。 二人心中激动,拿出二十八山盘,闯入天成山墙。 有了宝物,山泽将与皮戏陈没花多少功夫,便破了迷宫,抵达净土寺深处,到了大雄宝殿前。 却见寺中一片寂灭,连灯火都没有。 守夜的僧侣也下落不明。 诺大的寺庙,竟如古墓死寂! 山泽将感动古怪,推开大雄宝殿的门进去,脚下一滑,摸到一滩暗红的液体。 是血。 二人摸黑找到供奉佛祖的蜡烛,点燃一看,顿时目瞪口呆。 净土寺内。 沙弥横死,残骸铺路。 血污染红了金灿灿的佛像,大雄宝殿内,上至主持长老,下至香客信徒,包括那一百零八护寺武僧,悉数丧命。 尸体残破不堪。 宝相庄严的佛土,一时沦为无间地狱。伽蓝之下,一众僧侣死不瞑目! “咋回事?” 山泽将吃了一惊:“全寺几百人,竟被屠了干净,究竟谁有这么大手笔?” 山泽将没有同情的意思,只怕有悍匪比他们捷足先登。 皮戏陈道:“血还是温的,对方血洗净土寺没过多久,也许还未离开。你想想,咱们在客栈遇见的那帮趟将,他们也发现了骷髅庙,难保不会看见镇水碑。” “你是说,这是趟将干的?” 想了想,除了豫州趟将,谁能如此张狂,竟血洗了佛门净土? 山泽将和皮戏陈暗道晦气,对方人多势众,正面交锋难免跟这些秃驴一起去见佛祖,不由苦闷起来。 就在二人准备放弃时。 二十八盘的水针开始抖动,旋转不停。 这枚风水盘,是稀世珍宝,除了能断龙脉,还可观测风雷雨电。水针颤动,说明不久后这里将有暴雨。 想是天上佛祖不忍伽蓝沦为地狱,特降净雨洗了大雄宝殿的血污。 皮戏陈心生一计! 为了盗取舍利子,他们采了许多水莽草,本想给寺庙的厨房下毒。没想到趟将屠了寺庙满门,这些水莽草可以利用一番。 于是,皮戏陈和山泽将兵分两路。 皮戏陈爬上房顶,拿了一个捣药的杵子。山泽将在柴房找了一件蓑衣,站在大雄宝殿前,口含一枚牛黄丸。 轰隆。 不出半刻钟。 天穹之上白光交织,风雷相激,龙虎相荡。 一场大风席卷洛阳,随后雨注如瀑,散了净土寺内的冲天血光。 “嘿,咻。” 被炸药炸开的地宫口,走出几十名趟将。 用竹竿抬着千斤重的宝箧印经塔。 塔是纯银打造,通体鎏金,分九层,各供佛品,皆是稀世珍宝。豫州趟将首领黄小二带着人马撤退,便撞见殿前守着的山泽将。 此时大雨落下来。 净土寺由于年久失修,香火不旺,大雄宝殿内多有破损。暴雨之下,许多地方渗水,趟将的衣服被雨水打湿,眼睛都睁不开。 看雨水流到趟将身上,山泽将心中稍定,将手作拳,拇指朝上,用黑话打了一方招牌。 “三合大水向东流,一派新秀震九州。虎字堂前祖师坐,三花一脉同源流。” 黄小二一听。 此人不是净土寺僧人,居然晓得“海底眼”,好不容易盗出宝箧印经塔,遇见这个家伙横插一杠,真不知是福是祸。 当即不敢大意。 将双手并排,以指对鼻,两臂交叉,作主人状答道:“祖师收我为元良,各传手艺有八章。八行八门十六技,不知兄台落哪方?” 八行,金乞响贼、倒走领采。 八门,蜂麻燕雀、花兰葛荣。 旧社会士农工商,三百六十行。 八行八门,几乎囊括了江湖所有门派的职业。既然是走江湖的,黄小二自然要跟山泽将盘一盘道,摸一摸底,万一是自家人,也有和解余地。 这就涉及黑话和切口了,双方交谈,各打着秘语,不足为外人道。 山泽将把胸一拍,抬手一横,对几十个趟将搭话:“在下跨马第一峰,祖师名号第一重。祖师姓曹名操字孟德,趟泥子往下的营生,买卖!” 黄小二不甘示弱:“在下跨马走山中,遇虎斗虎也斗龙。祖师姓黄名巢字举天,趟泥子往上的营生,卖买!” 三百六十行,盗门为王。 盗门的范围很广。 山泽将是倒斗的,祖师爷曹操,干的地下的活。 黄小二是土匪,祖师爷黄巢,干的地上的活。 因此二人的切口有些不同,但大体都属盗门体系,本该秋毫无犯。 听了山泽将自报家门,黄小二一脸狞笑。 “本来咱们同为盗门,应该亲如兄弟,偏你乱了章程,不给哥哥面子。黄河边,风雨客栈的命案,是你干下的吧?” 山泽将看时间差不多了,撇了黑话切口,跟黄小二撕破脸:“元良既然为趟将,却干这倒斗买卖,究竟是谁乱了规矩?” “你既然这么说!” 几十条枪对准了山泽将。 黄小二道:“既如此,别怪我不讲盗门的情面,送兄台上路。每逢清明十五,必焚香祭奠。” “还是我用浊酒一杯,祭兄台的大名吧!” 山泽将一拍大腿,横身滚下了山门。 净土寺大殿在山上,山泽将从山顶滚了下去,身后枪声如雷,虽伤痕累累,却未让黄小二捉住。 黄小二自以为人多势众,万无一失。 刚要下令斩草除根。 突觉一阵天旋地转,四肢发麻,身上起了一层热汗,一下跌在地,再也站不起来! 几十名杀人如麻的趟将,跟黄小二一样,软在大雄宝殿里,一个个呕吐腹泻,与那些尸体滚在一处,狼藉不堪。 噗通一声。 皮戏陈从房顶跳了下来。 原来,天降暴雨,帮了皮戏陈的大忙。 皮戏陈带了剧毒的水莽草,将草根捣碎,铺在房顶上。大雨冲刷,掺杂了毒液的雨水顺着房顶缝隙,流到趟将们的身上。 水莽草无色无味,乃是黄河水鬼第一法宝。 黄小二也有作茧自缚的一天。 山泽将跟他对切口拖延时间,就是在等水莽草的毒素通过皮肤渗入五脏六腑,如今毒发,近百个趟将成了瓮中之鳖。 山泽将穿了蓑衣,口含牛黄丸,水莽草的剧毒对他影响不大。 跌跌撞撞重新走入大雄宝殿,趟将一个个面孔苍白,一边发抖一边呕吐,哪还有还手之力! 有道是:众生皆是菩提果,恶人自有恶人磨。 趟将在豫州为非作歹,官府屡次缉拿,收效甚微。今日连首领带帮手,均在净土寺做了屈死鬼。 山泽将与皮戏陈没有手软。 庄重肃穆的佛堂里,佛目悲悯慈爱的注视下。 一颗颗人头滚地,好如西瓜,血腥再次充斥着大雄宝殿。 天下大乱,上香的信徒少了,几十年吃老本,净土寺不剩多少产业,那主持长老一个个肥头大耳,没少把佛经佛像拿出去换钱。 诺大的九层地宫。 只剩黄小二盗出的宝箧印经塔。 那塔奇沉无比,山泽将二人无法搬走。眼看即将天亮,费尽心思打开佛塔,各有佛珠、琉璃石等宝物,不是很值钱。 灾荒四起,看来佛祖家也不富裕! 打开宝箧印经塔最上面一层,并没有想象中的舍利子,而是一块丝绸制品的经卷。 山泽将与皮戏陈大吃一惊。 不是说净土寺供奉着万尊等法舍利子吗? 二人仔细搜查了主持的住所,还有黄小二的尸体,均没有发现舍利子。展开经卷,是用藏文写的,二人根本看不懂。 一阵灰心丧气,二人离开净土寺,再回洛阳城中。 这几日,洛阳极为不太平,凶案四起,闹得人人噤若寒蝉,对外地旅客提防再三。 山泽将与皮戏陈深居简出,终于找到一个认识藏文的先生。 经过破译,寻到万尊等法舍利子的线索。 原来,历朝历代以洛阳为首都,洛阳是天下的中心。 河洛铜墙铁壁,四面环山,乃是一宝盆地势,唯独怕水淹。 为了防止黄河、洢水、洛水泛滥,当时的皇帝很花了一番心思,东都净土寺,在北魏时就是镇水龙眼。 武则天迁都,为保洛阳安宁,特重造净土寺,将西域进贡万尊等法舍利子,供奉在九层地宫和宝箧印经塔。 之前那座骷髅庙,也是唐朝所留,与净土寺一明一暗,镇住黄河水脉。 第一百零二章 黄河铁牛 此后几百年,舍利子均供奉在净土寺中。 然而宋朝末年,出了一桩变故。 蒙古帝国横扫四方,兵锋所指,很快打下洛阳。当时的蒙古国师八思巴,替忽必烈选择都城,看中洛阳为天下中的地利,便想劝忽必烈迁都。 经文记载,元朝初年,黄河在龙门决堤,水淹洛阳。迁都之事被迫暂缓,忽必烈派八思巴入洛阳治水,平定黄河泛滥。 八思巴遍查古籍,听闻净土寺有一舍利子,上有神光,能破无明之无尽黑暗,点燃地狱之门,大照幽冥之土。 那时候,八思巴已经成了元朝第一国师,精通蒙汉藏乃至西夏文字,便动用洛阳府库,铸造一尊三十万斤的镇水铁牛。 他取出了舍利子,将舍利子储藏在铁牛眉心,命人将铁牛沉入黄河。 于是洪水退去,河中水怪见舍利子以为是龙珠,便不再兴风作浪。 看了经文,山泽将与皮戏陈恍然大悟。 原来舍利子还在洛阳,只不过被八思巴转移到了铁牛身上。 这让二人头疼了。 “此事距今几百年,那铁牛还在黄河之中吗?”山泽将以为白跑一趟,咒骂那元朝国师吃饱没事干。 皮戏陈道:“经文记载,铁牛重达三十万斤,是第一黄河镇水兽,按理说即便泥沙侵蚀,也不可能把它给冲走了。我最担心的,是那铁牛被泥沙埋住,你我如何在水里把这么大的铁东西捞出来!” 这件事非常棘手。 三十万斤的铁牛,即便残缺了,也有二十万斤以上。 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撼动。 不知道八思巴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仅仅是为了镇水? 黄河里面,多铁器,古代认为铁不通阴阳,用铁器能镇住黄河河神,不让他肆虐两岸。 这种黄河铁牛,在山西也有出土,不过那个才几万斤。而皮戏陈他们要面对的,是三十万斤的巨型铁牛,比房子还大。 想一想,便觉得是个天文数字,不可能完成的工程! 山泽将想了想,既然舍利子就在黄河的河床下面,那就没有半途而废的理由。 便对皮戏陈道:“不一定非要把铁牛搬上来。经文说,舍利子藏在铁牛的眉心里面,只要我们潜下黄河,用猪尿包换气,把铁牛从泥沙挖出来,凿开眉心就是。” “不可。” 皮戏陈摇摇头,此事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黄河的泥沙含量太大,潜水下去根本睁不开眼,再加河底淤泥,乱流丛生,别说活人,老虎掉下去也浮不上来。 根据经文形容。 铁牛被镇压在黄河最深的河心。 那么深度至少有百米。 再加泥沙覆盖、乱石掩埋,倒斗的祖师爷来了,都要抓瞎。 皮戏陈劝道:“你我在骷髅庙,亲眼目睹了黄河龙王娶亲。那黄河之中,必有水怪河兽,年深日久修了道行。它们把舍利子当龙珠朝拜,你我下去取宝,一旦惊动那些水兽,纵有通天道行,也回天乏术。” “这个倒是简单,我有一计。”山泽将道。 年轻时候,山泽将在沿海当过采珠人,知道水中有大鱼大兽,能吞舟船。 采珠人对付这些水怪,有一套独特本领。 二人根据经文指点,到了当年沉入镇水兽的地方。 位于龙门与黄河之间。 此地可望邙山,见千里来龙,万里云阙,当真是一风水宝地,有万乘至尊格局。由于那铁牛太大,压在河底,河面结冰的地方要稍微高出一块。 二人雇佣民夫,买了一千斤粗盐,倒在冰层上。 用锉刀慢慢磨。 磨了三天,才在结冰的黄河磨了一个十丈方圆的冰口。山泽将与皮戏陈谎称是来捕鱼的,住在黄河两岸的渔夫都来帮忙,二人正愁缺劳动力,一口答应下来。 又找到铁匠,打造了三百斤特制铁钉。 那是一种三角形的钉子。 掉在地上,无论什么角度,都有一尖朝向天空,类似于古代打仗的铁蒺藜。 随后,山泽将跟当地人买了五十头肥猪,个个膘肥体壮,皆有几百斤重。站在黄河冰面上,猪就吓瘫了。 当地人以为猪不会走冰面,没觉得奇怪。 山泽将和皮戏陈暗暗心惊。 这些猪吓瘫了,绝不是因为冰面太滑,而是水里有东西。 保不齐就是那黄河龙王! 想到这,二人更不敢怠慢,把身家性命别在裤腰带上。 用猪油裹着特制铁钉,外面包上蔬菜皮,喂那些猪吃进去。让人把肥猪赶入黄河,那些猪吃饱喝足,在水里挣扎起来,嚎叫连连,溅出硕大水花。 随着肥猪在水里翻滚。 肚子里的猪油化了,铁钉子扎穿了肚皮肠子,那些肥猪嗷嗷惨叫,口鼻喷血,一股腥臭弥漫两岸。 河中鱼虾,最喜这腥臭之气。 待到那些肥猪的内脏都被铁钉扎烂,血水粘稠铺在河面,在河底冬眠的水怪巨兽,一个个浮出头角,开始在河中争抢食物。 那阵仗真是惊人。 白浪滔天,巨影横陈。 如山破空,响彻两岸。 冰面下一道道山水泼墨的影子,均有几米乃至十几米长短! 黄河水怪互相厮杀起来。那些老饕活了不知几百年,一个个硕大无比,嘴巴比船还宽,吃东西根本不嚼,只对着河面一吸。 几百斤的活猪便囫囵吞了进去,连毛带皮统统吃光。 这正中山泽将下怀! 肥猪体内,塞满了锐利的铁钉子,与皮肉融为一体。 那些水怪道行再高,终究是血肉之躯。等到它们吃光肥猪,肚子开始消化,铁钉在肠胃乱捣,扎得水怪巨兽叫苦连天,哀声连连。 那真是血腥残暴的一幕。 周围的老渔民都吓瘫了。 百米宽的冰面被巨鱼硬生生顶开。数米厚的冰层被搅碎,几头巨兽在水中打滚翻腾,嘴里呕出一个接一个的血泡子,想把铁钉吐出来。 然而铁钉是特制的,每个上面有倒钩。 在肠胃扎根发芽。 巨兽不停呕吐,最后铁钉带着肠子从嘴里喷出来,河上漂满了死鱼的尸体和内脏,黄河都被这些残渣给堵住。 惨,着实是惨。 百年修为,身死魂灭。 巨兽生生疼死在水中,一个个肠穿肚烂,肝脑涂地,黄河百姓哭声震天,吓得面无人色,磕头不止。 有好事者割了龙王爷的肉来吃。 腥臭无比,形同枯木。 放在锅里煮一天,还是味同嚼蜡。 被百姓奉若神明的龙王爷,悉数被山泽将灭了九族。一具具鱼尸老少都有,叫不出是什么名字,被人拖到干岸上。 有些还活着,鱼鳃一张一合。 嘴巴一开,就往外吐带血的铁钉子,鱼目流出眼泪来。 没人分这些鱼肉,山泽将就用汽油把鱼尸都烧了,臭气百里之外还可闻到,从此黄河之中难见舟船那么大的巨鱼。 终于灭了所谓的黄河龙王。 山泽将准备下河去找镇水铁牛。 他跟皮戏陈商议,先把铁牛找到,用绳索绑住牛角,然后雇佣老百姓挖掉淤泥,凿开牛头取出舍利子。 当时内地根本不可能买到专业的潜水装备。 山泽将水性很好,他第一个下去探路。 身着老鼠衣,腰揣猪尿包,后背挂了一个大葫芦,里面装油。如果在水底氧气没了,想往上浮,就打开塞子,把葫芦里的油都倒了。 这样葫芦带着人就会很快浮出来,皮戏陈在岸上接应。 山泽将一个鲤鱼打挺跳入水中。 还是冬天。 冰层下的黄河平静中酝酿着狂暴,泥沙混合着碎鱼肉乱漂,山泽将好不容易固定了身体,抱着油葫芦,到了朦朦胧胧的黄河河心。 一连去了十几分钟,皮戏陈等在岸上,迟迟不见山泽将返还。 心中甚是焦急。 无奈皮戏陈水性不佳,雇佣了十几渔夫在岸上等着接应,双方谁都不敢轻易下河。 日落向西,天残地昏。 忽然从黄河河心,涌出一缕清油。 为何要在葫芦里装油呢? 是因油不溶于水,又能浮在水面上。太阳一照,黄河一处波光粼粼,闪烁七色光线。皮戏陈赶紧招呼一声,与渔民前去接应。 呼! 山泽将从水里冒了出来。 面白无色,唇齿青黑,他被皮戏陈拽到船上,只病恹恹吐出两个字:“快逃!” 一听山泽将说出这两个字,皮戏陈不敢怠慢。 命渔夫划水,小船才漂出去几米远,宽阔的黄河中,一道水墨的影子出现在船下,犹如定海神针将水划开。 黑影大的吓人。 仅仅一摆,黄河上掀起滔天巨浪,皮戏陈与山泽将一行,连人带船翻在水中。 皮戏陈头发竖起。 这个时候,他哪里还不明白,黄河龙王压根没死。 之前杀的十几米巨鱼,在龙王面前不过小鱼小虾。想到这,皮戏陈魂不附体,大力抓着山泽将的衣领,使出一招“登萍度水”。 旧社会盗门,大都会些轻功。 无论盗墓还是盗窃,皆要飞檐走壁,出幽入冥,轻功便成了盗门标配。 一般来说,有登萍度水、走鼓沾棉两类。 讲究身轻如燕,踏雪无痕。 见黄河之下闪现巨影,心知那黄河龙王要出世。皮戏陈抓起山泽将,从水中借力跃起,大喝一声,一掌猛拍水面。 皮戏陈踩着那些渔夫的脑袋,一下蹿到河滩上。 一回头。 他与山泽将捡了一条命。 那几个渔夫相继沉了下去,不一会都浮出尸体来。 第一百零三章 龙王爷 尸体没有皮肤,只剩一层细若发丝的血管、经脉粘在骨骼在,漂在水里没有重量,过一会便被虾兵蟹将吃干抹净。 二人心里发寒,过了好一阵,山泽将回过神来,诉说方才潜入河床的一幕...... 据山泽将说,黄河之中泥沙极大。 但潜到三十米之下,便基本没什么泥沙,只剩一块块巨型石头在河底翻滚,被打磨成比珍珠还圆滑的鹅卵石,像一处天然凿石场。 避开那些滚动的乱石,山泽将到了河底,四周漆黑,唯有一点手电照明。 朦朦胧胧中,便觉一巨兽蛰伏淤泥之下,等待择人而噬! 壮起胆子游过去。 才发现,所谓的巨兽,竟是比房子还大的铁牛! 头角峥嵘,四肢粗壮。 几百年过去,表面被泥沙乱石盘出一层“包浆”,颜色发紫,在河中静静沉睡,仍让山泽将感到压力。 轻而易举寻到黄河铁牛,山泽将心中暗喜,取了铁凿铁锤,用猪尿包换气,游过去准备取出舍利子。 不料刚刚靠近铁牛。 昏暗的河水中,山泽将看到了恐怖的一幕! 那是一条黑色的,足有十几米长的“海带”,缠绕在黄河铁牛身上,在水中飘荡摆动,犹如一条纱巾。 本以为是什么水草。 待到走进一看,山泽将吓得魂飞魄散。 那,那分明是一条黑色蛟龙啊! 鳞甲狰狞,四肢盘曲,卷在房子那么大的铁牛上,垂着老牛的脑袋,昏昏欲睡。 山泽将大呼不好。 之前他用绝户计灭了十几头黄河巨鱼,以为高枕无忧。 谁料那黄河之下竟有蛟龙,之前灭的巨鱼,不过冰山一角。 想到这,山泽将打开葫芦口,让油流出去,整个人快速浮起。 才浮到一半。 混沌中,山泽将往身下黑暗的乱流一看,两颗灯笼大的红眼睛从黑暗掠过,沉睡的老蛟龙醒过来,龙爪从他头皮擦身。 这把山泽将吓得。 连忙抱着一块滚动的石头装死。 他跟着石头滚出十几米,幸好黄河下面全是淤泥,这才没有摔死。 黄河龙王没去理他,山泽将调转方向这才浮了上来。 听了山泽将的描述,皮戏陈倍感忌惮,注视着这条古老的、孕育了中华文明的长河。 “老崔,你当真是看清楚了,黄河下面有龙?” 皮戏陈心有余悸:“我看得清清楚楚,那鳞片,那龙爪,尤其是那颗龙头,眼睛比灯笼还大,十几米长,比三百斤水缸还粗的身子,跟年画上一模一样!” “嘶。” 皮戏陈不由倒吸口凉气。 本想取得“万尊等法舍利子”,南下与夏守龙一争倒斗之王名号。 不料初入洛阳,一波三折。 先遇风雨客栈,闯骷髅庙,后与人赌头,入东都净土寺。杀趟将,夺宝塔,九死一生!本以为胜券在握,不料那黄河铁牛年深日久,有了精魄。 牛头镶嵌舍利子,被龙王误以为龙珠,日夜在铁牛身上修炼。 甭说凡人,便是大罗金仙,岂敢与龙王一争高低? 想到这,皮戏陈万念俱灰,拍了拍山泽将道:“既如此,天命难违,我们回去吧。” “老陈!” 山泽将向来无法无天,敢在菩萨头上撒尿的主,岂怕一条孽龙? “黄河龙王道行通神,咱们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山泽将早年在南海当过采珠人。 深海之中,不乏吞舟之鱼,动辄数十米大。常在母蚌身边为其护法,吞噬南海珍珠的太阴之气,以此修炼。 为此,采珠人有一套对付水生物的绝杀。 山泽将推测。 压在河心的黄河铁牛,因古代冶炼技术不发达,铁牛本身出现了一种磁性,这是防盗的手段,附近连罗盘都无法使用,铁牛本身就是一个大号磁铁。 往河里洒铁钉伤不了那老龙王。 故而山泽将再出一记。 采珠人常用一种“十八排竹水隔子”,圈定水域。 是用最坚韧的毛竹浸桐油编成,每节有人大腿粗,内用铜丝编固,外包藤条,每三丈,下一铁环,以牛皮气囊捆绑,以此为漂子。 有点类似现代养鱼用的隔离网。 古代在大河大江修建堤坝,必须把上游的水隔断,便是用这种“十八排竹水隔子”,先把一方水土圈起来,形成半密闭空间。 洛阳一代,不乏能人巧手。qqxδnew.net 皮戏陈与山泽将倾家荡产,雇佣巧匠制成了八十丈长的水隔子,将黄河铁牛的上游和下游都隔开,形成一方池塘。 又从山西,运了五万斤生石灰。 山泽将说,那黄河龙王虽说神通,毕竟是血肉之躯,与大海那些巨鱼没什么两样。 有些深海巨鱼十分狡猾,不肯吞带了铁钉的肥猪,采珠人就用“十八排竹水隔子”,将海域圈起来,往下倒生石灰。 生石灰遇水发热,瞬间达百度,能煮熟鸡蛋。 五万斤石灰倒下去,甭说龙王了,就是龙虾也煮了七成熟! 山泽将这条绝户计着实歹毒。 这么多石灰倒进去,黄河至龙门一代,只怕十几年内捞不到活物。 附近百姓闻迅,纷纷赶来阻止。 一个个哭声震天,群情激奋。 山泽将不理,用十八排竹水隔子截断河流,命人往下倒石灰。 一时间。 千山皑皑,大河白头。 生石灰落入水中,便掀起一股炙热之气,烤灼虚空,点燃河面。黄河一下沸腾起来,冒出铁锅大水泡,黄汤沸沸扬扬,滚动不已。 如此伤天害理,百姓敢怒不敢言。 亲眼见着黄河成了“白河”,一块块石灰在里面烧灼,河底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尽是那些小鱼小虾在垂死哀嚎。 之前只是大鱼遭殃。 如今连小鱼都死绝。 不出半个时辰,黄河之上,漂出无数被煮熟的鲤鱼、河虾、水蛇等,臭气熏天,骸骨盈野,百姓见状,争相垂泪,嚎啕大哭。 石灰庞大,竟连两岸的山岩都烧炸了! 曾经养育万类的家园,如今成了阎王爷催命的油锅,一个个黄河养大的生灵被活活烫死,各自抱着同类残缺的尸体,蜷缩着浮了上来。 都被烫熟了身,烧红了心,煮熟了肺,熬出了血。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 藏在河底的黄河龙王终于忍不住了。 浑身乌黑鳞甲烁烁放光,自河底游出,一条峥嵘的脊背划开尸山,在河道里翻滚,发出野牛般的嘶鸣。 山泽将哈哈大笑。 饶是老龙王千年道行,今日难免变成一锅汤! 正待山泽将和皮戏陈以为得逞。 眼看那老龙王支撑不住,鳞甲脱落,就要被煮熟。 轰隆一声! 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九天之上,银河决裂,一条条大水灌入黄汤,滚烫的油锅一下冰封,生石灰被迅速瓦解,十八排竹水隔子也被突如其来的暴雨冲开。 如此变故,令山泽将与皮戏陈大感错愕。 本来以为黄河龙王在劫难逃。 不想天公垂泪,落了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雨。 人力怎可与天地媲美? 不出半刻钟。 黄河龙王捡了一条性命,缩在淤泥之下闭门不出。 山泽将差点气昏过去。 再想弄那么多石灰,二人已经没钱了。 再说,百姓马上就到暴走边缘,再来一次,激起民愤不好收场。 如此伤天害理的事,山泽将和皮戏陈也干得出来。那黄河数十里,化为死域,连泥土都被烤干,数年未有活物。 二人草草收场,只得另想主意,再与黄河龙王斗法。 之后的半个月,皮戏陈翻遍古籍,找出一种“厌胜”法,可以一试。 历朝历代,不乏蛟龙渡劫、蛟龙为祸记载,便有了制蛟之说。 春秋言,鲁昭公十九年,郑国都城外,深渊中有两条蛟龙斗法,皆溺毙。为防龙尸招来蛆虫,郑国以冰床硬玉入殓龙尸,在上面雕刻“亚笃”的形状。 亚笃,是古代专门驱逐虫蚁的神兽,这应该是最早的“厌胜”法。 皮戏陈分析。 黄河龙王是被镇水铁牛吸引过来的。 铁牛中有舍利子,被老龙王误以为龙珠。其实整个黄河,从地图来看,是覆盖九州的超级大风水局。 只要破了黄河铁牛的灵性,那铁牛变成铁疙瘩,黄河龙王自然就离开了,他们就可以下水取宝。 皮戏陈道:“古有‘恶虎食牛’的说法,虎是牛的天敌。我看,咱们铸一铁虎镇在河心,用铁虎厌胜,铁牛就无法镇水,黄河龙王就会离开。” 山泽将犯难了。 二人倾家荡产,此刻上哪找那么多生铁,去铸一尊铁牛呢? 皮戏陈灵机一动。 东都净土寺,不是有不少佛像吗。那些可都是实心的金属,搬出去让铁匠重新融了,也算废物利用。 于是二人重返净土寺。 大雄宝殿内,腐尸横陈,蛆虫无数,还未被人发现这一灭门惨案。 二人对惨况视若无睹,用寺中牛马,将大雄宝殿最大的一尊佛像拉了出来,刮掉上面金箔作为铁匠的工钱,融了佛像重铸了一尊九千斤铁牛。 上古时,帝王很避讳九,九是自然数的终点,有死亡结束的含义。 故而帝王制天,以“三五”为佳。 黄河铁牛是三十万斤。 二人有心用铁虎厌胜,就铸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斤,用大船抛在河心,压在铁牛上面。 皮戏陈与山泽将搅得黄河两岸民怨沸腾。 奈何二人连趟将都敢杀,欺负几个百姓实在不是大事。 打瘸了几个人的腿,也就无人敢阻止他们。 就在二人把铁虎丢入河中不久,一个老道士模样的人,瘦骨嶙峋,主动找上门来。 一语道破天机! 第一百零四章 鼠桥 “二位好汉,光想用铁牛厌胜,只怕无法奏效。那黄河龙王道法通神,区区一虎,如何与龙相争?只怕,你们又要白忙一场咯。” 山泽将与皮戏陈大骇。 老道士一眼看出他们的计划,想来并非凡人,乃是高手。 急忙恳求老道士指点。 老道士说:“自古能镇龙的,便是哪吒三太子,他老人家可是抽过龙筋。光靠恶虎厌胜还不够,可曾听说过‘打生桩’?” 二人一听,恍然大悟。 一头铁虎,还不足以破了风水。 若是有那哪吒三太子相助,黄河龙王必望风而逃。 老道士有心指点。 他浑身一股鱼虾的腥臭,不知道多久没洗澡,从怀中取出半本残缺天书。 “这打生桩不是小事,一举一动都有规矩。你们于二月开春,子夜三刻,寻七个阳年阳月阳时出生的孩子,再寻七个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孩子,一个占着河东,一个占着河西,生桩才能打得下去,恶虎也才能通灵。” 打生桩也是厌胜一种。 民国时期极为流行,盖有大工程,如桥梁、大楼等,必用活人,将其镇死在地基之下,据说可保工程顺利。 听闻老道士要他们找十四个,而且出生年月很讲究的孩子。山泽将与皮戏陈将信将疑,没有更好办法,只得听从。 一转身,老道士消失不见。 二人盘缠用尽,不可能去买小孩,只好求助盗门前辈。 从古至今,专有拐卖小孩,将其手脚打断,做成畸形参与杂技、乞讨等行当,聊斋中的《造畜》,便是此类。 江湖上管拐卖小孩的,叫“拍花子”,属八行中的“领”字诀。 一共偷了十四个孩子,其中最小不过几个月,最大也才三岁,具都是全阴全阳之身。 刚刚把孩子凑齐,老道士神出鬼没,再次现身。 道:“要把孩子先给我,我在祖师面前为他们净身洗尘,后天便是开春,时间很紧迫了。” 老道士用花布把孩子包起来。 山泽将问:“我们如何联系你?” 老道士道:“后天子时,自然相见。打生桩之事,不可对旁人提及,勿要怀疑我欺骗尔等。” 说罢,一股鱼虾的腥臭气,狂风吹过,老道士和小孩都不见了。 山泽将大感意外,莫不是遇见传说中的鬼妖? 老道士才离开几分钟,外头就有激烈的敲门声。原来,老道士前脚离开,后脚就举报警厅,列举了二人拐卖孩子的诸多证据! 山泽将和皮戏陈猝不及防,被抓了现行,一股脑拷进了局子。 二月开春,子夜黄河。 瘦骨嶙峋的老道,独自出现在河滩上,身边一股水汽环绕,带有鱼虾味道,臭不可闻。 他在河东河西挖了一个深坑,将小孩埋了进去,做生桩打下。 各施了咒语,烧了黄符。 老道士口中念念有词,手上也不清闲,从怀中取出一把细小的骨头碎片,洒在打生桩的泥汤里。 这时,黄河两岸,出现窸窸窣窣的声音。 子夜中,朔风阵阵。 气味能飘出很远很远。一双一双的绿眼睛冒了出来,山呼海啸往打生桩的地方聚集。 一看,竟是密密麻麻的老耗子! 皆胡须花白,铜爪铁牙,加上鼠尾,皆有三尺来长,粗算便有万只,聚到了黄河边。 原来,老道士洒出的骨头碎片,就是山泽将弄死的黄河巨鱼的牙齿。 鱼身最腥臭最血气的,便是鱼牙。 老道士将十几条巨鱼的鱼牙收拢,放在地窖闷了半月,骨头臭不可闻,唯独老鼠喜爱这味。 今夜朔风吹拂。 鱼腥传遍百里,将整个洛阳的老鼠都招到了黄河。 那么多老耗子。 一个个磨牙吮血,绿眼红光。老道士站在鼠堆,丝毫不怕这些东西伤害他,继续抓出一把鱼牙,呵呵冷笑。 “来来来,吃了我的东西,便要给我办事。” 只见老道士引诱耗子,将鱼牙洒在河水里。 老耗子一个个急得抓耳挠腮,又怕被水冲走,不敢上前。这时,有个老耗子抓住前面耗子的尾巴,让对方下河去捞鱼牙。 其余耗子见状,纷纷照做。 犹如活人一般。 互相拉着同类的尾巴去捞水里的食物,一条战线拉得老长,于夜晚之中,浩浩荡荡展现着它们的组织力! 自古龙门一带,为禹王治水起点。 禹王曾颁下法令,不许黄河有桥,龙门有路。 所以自古黄河无桥,百姓要去对岸,唯有靠舟船接济。然而今日,铁律被老道士打破了。 在打生桩的地方开始。 百米宽的黄河,竟然被无数老鼠,组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鼠桥”! 老鼠非常团结。 抱着彼此的尾巴横在河水里。 随着老鼠越来越多,竟在河面搭出了一条黑色的细线,犹如桥梁一样横在河西与河东之间! 见状,老道士哈哈大笑,自以为得计。 也许是打了生桩的缘故。 看似脆弱的“鼠桥”,如铜墙铁壁不可撼动。 黄河汹涌。 在鼠桥下均风平浪静,波澜不惊。 老道士一副仙风道骨模样,踩着那些老鼠的脊背,在黄河行走。鼠桥稳稳当当,比石头还坚固,老道士一口气走到黄河中心,从腰间摘下一把宝剑。 有道是: 一派青山景色幽,前人田地后人收。 后人收得休欢喜,还有收人在后头。 老道士自以为高明,在河东河西打了生桩,有七个小孩镇住地基,那鼠桥稳稳当当,“黄河无桥”的禁忌,已被破开。 殊不知,山泽将与皮戏陈就在暗中窥视。 二人被警厅带走,半路打死公家人,从车上逃了下来,这几日一直不敢露面。 躲在远处张望。 却见“鼠桥”奇观,二人心知老道是妖非人,故而不敢上前。 见老道士站在桥中,取了一把宝剑。 将剑柄挂在老鼠尾,剑尖朝下,悬在鼠桥上。 二人皆是老江湖,当即明白,老道士腰中宝剑,就是传说中的斩龙剑! 那是古代为防洪水侵扰,设下的一种厌胜。 将宝剑悬在桥梁之下,若有水怪经过,必遭剑斩。 自古相传黄河有走蛟,发洪水淹洛阳,吞噬人畜。 怎奈黄河无桥,不曾有斩龙剑镇蛟。 今日一再破了禁忌。 山泽将与皮戏陈越看越是心惊。 只见斩龙剑一下,黄河之中红光冲天,水怒云扬。有一斑斓恶虎,在鼠桥边与通天青牛相斗。 掀起狂澜百丈,震动幽冥。 一虎一牛相持不下,渐渐斗到鼠桥下边。 老道士大喝一声。 悬挂的斩龙剑掉了下去,刺入青牛背脊! 青牛苦闷一声,朝天怒号。 恶虎上前,趁势咬断青牛脖颈,青牛一足跌断,横死在黄河中。 老鼠被吓坏了。 鼠桥一下瓦解,老耗子们争相泅渡黄河,不一会功夫,便都消失不见。 再看那老道士。 纵身跳进了黄河,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山泽将与皮戏陈魂不附体,二人出道以来,未曾见过如此怪事,心知将有大难,赶忙再回洛阳,去见铁口算的徒弟,皮儿灰! 皮儿灰用了南海珍珠,脸上疤痕消失,正心情不错。 忽然遇见山泽将夤夜拜访,说了鼠桥之事。 铁口算去世前,反复叮嘱皮儿灰不可在人前算卦,然而事出怪异,皮儿灰忘了师傅祖训,用铜钱龟甲起了一卦。 卦象刚成。 皮儿灰定睛一看,顿时脸色苍白,汗流浃背。 大呼一声“惨也!”,昏死在院子中。 山泽将与皮戏陈大骇,连忙将皮儿灰扶入家中,灌了三五口红糖水,皮儿灰方才转阳睁开眼。 原来,那老道士不是旁人,正是黄河龙王! 宋元时,黄河泛滥,盖因河中有走蛟欲过龙门飞天化龙。 大元朝国师八思巴看破黄河虚实,用净土寺中的万尊等法舍利子,伪装龙珠吸引孽龙,再用三十万斤黄河铁牛坐镇,压那畜生不能兴风作浪。 如此相安无事几百年,豫州不曾为黄河泛滥所害。 黄河龙王一直在谋划逃脱镇压。 山泽将和皮戏陈的所作所为,它看在眼里,刻意默许。 之前山泽将杀的那些巨鱼,其实是看守孽龙的护卫,还有那铁虎,也是老龙王想要的,他一直在暗中观察。 骗二人替他偷了十四个小孩,黄河龙王在两岸打了生桩,利用鱼牙的腥臭,终于搭了一座鼠桥! 鼠桥非石非木。 天公默许龙王所为,不曾干涉。 那鼠桥,破了“黄河无桥”的规矩,龙门石窟因此盖了尘土,满天神佛不敢挡龙王飞天。 老龙王再用一柄斩龙剑,助铁虎杀了铁牛,如今封印已破,豫州将沦为泽国,百万黎庶在劫难逃! 山泽将与皮戏陈目瞪口呆。 只不过二人并非英雄,自然不会为豫州的未来操心。 皮戏陈问道:“如此说来,我二人费尽心思,是给那老龙王做了嫁衣?” 事关豫州几百万黎民百姓的身家性命。 皮儿灰再次违背祖训,算了一卦,道:“老龙王打生桩各用了七个孩子,阴阳相冲,如此说来,这场浩劫当在七年之后,届时豫州沦为炼狱,人畜死绝!” 七年后,正是民国二十七年。 花园口决堤,豫州沦为黄汤,波及数省。 那时尸骨如山,易子而食,野狗吃人,恐怕远远超出了今日皮儿灰的想象! 第一百零五章 斗法 山泽将与皮戏陈,只是痛恨无法得到舍利子。 至于七年后豫州百姓如何饿死如何淹死,实在不是他们想去考虑的。 皮儿灰却有悲天悯人的心。 道:“如此浩劫,亘古未有,皆是那黄河龙王利欲熏心,意图化龙。如今它还是走蛟,一旦真的过了龙门飞上九天,怕是神州要永无太平了!” 于是三人结盟,商议对付黄河龙王。 其实皮戏陈和山泽将,早跟黄河龙王结过梁子。 二人在骷髅庙,便见黄河的小鱼小虾抬着轿子,来迎娶红衣女僵尸。 “稍安勿躁,待我再卜一卦。”皮儿灰道。 连卜三卦,他变得相当苍老,头发花白。按照皮儿灰本人的说法,窥视天机,本就没有好下场,折寿是肯定的了。 不过为了天下苍生,折一折又何妨? “嘶!天无绝人之路。” 皮儿灰喜出望外。 从卦象来看,所谓的黄河龙王,其实不是真龙。 本身,不过是邙山上一条石龙子。 啥叫石龙子呢? 就是四脚蛇、壁虎。 不过活了几百年,别说石龙子,就是夜壶,也算古董了。皮儿灰掐指一算,这石龙子生性喜淫好色,倒是可以利用一番。 黄河附近,常有百姓祭祀邪神。 乡绅每年筹集金银,于当地或外地,买下一少女,给她穿着新娘衣服,绑在竹筏漂入河心。 石龙子就会浮出来,将少女吸入水下,与它作伴。 用女子祭祀满足邪欲,石龙子便不会轻易兴风作浪。 晚清以来,百姓食不果腹,人尚易子而食,哪有功夫祭祀龙王? 想是那黄河龙王饥不择食,才命手下去骷髅庙迎娶红衣女尸。僵尸不朽不化,倒是能与那龙王配在一起。 想到这,皮儿灰计上心头。 “两位,我师傅曾说,僵尸修到极致,能化旱魃,吞云杀龙,不在话下。若要灭了那作恶的龙王,非取骷髅庙的红衣女僵尸不可!” 原来,在骷髅庙上吊的女子,就是洛阳城杨家一门的女儿。 含恨吊死庙中,尸体聚阴不散,一口怨气不吐,已经化了僵尸,不过还未尸变。 皮儿灰计划,就用这女僵尸,嫁给黄河龙王做“媳妇”。 皮戏陈道:“这有何难,我今日便去骷髅庙,把尸体带回来。” “还远远不够。” 皮儿灰摇摇头:“那黄河之中多暗流,虽说女尸成了僵尸,毕竟是肉眼凡胎,入了河水不过三天,皮肉就会溶解,还需给她寻一护身符,她才能下到龙宫。” “你说说看。”山泽将道。 皮儿灰捋着一缕胡须,凝神端详片刻:“有了。听我师傅说,洛阳城北的邙山,有一风水宝地,前朝有个大户人家的女人,也是上吊死的,就葬在那。算一算,那块墓穴是太阴献桃之地,阴气极重,墓主虽死,但尸衣不化,你可取来,套在女僵尸身上,保她入龙宫不被鱼虾啃食。” 所谓尸衣,寿衣也。 人死之后,穿的衣服,百姓的叫寿衣,王公大臣的叫殓服。 皮儿灰掐指一算,那邙山古墓,女人穿的金丝银线下葬,尸衣尚存,取出穿在女僵尸身上,必能动了老龙王的色心。 于是三人商议,各自分工。 由皮戏陈去骷髅庙取女僵尸的遗骸。 山泽将去邙山,盗古墓尸衣。 皮儿灰则在家中筹备婚事,给那老龙王送去一段姻缘,也要那老龙王的性命! 先说皮戏陈这边。 骷髅庙是唐代镇压黄河穴眼的风水局,自建成起,除了皇帝御笔亲书的镇水碑,别无什么值钱宝物。 几千年下来,洛阳的地下已经被黄河的水流侵蚀掏空,成了“泥泡子”。 看起来是一块平地,一脚踩下去,搞不好就掉到几十米的窟窿里,被泥沼困死。 在皮戏陈二人与龙王斗法时。 黄河边一个老羊倌放羊,意外掉进了骷髅庙,发现了杨家女儿的尸体。 就在皮戏陈赶赴骷髅庙当晚。 杨家十几个家丁,举着火把到了骷髅庙,准备迎回自家小姐尸体。 听说小姐死而不化,成了僵尸。 杨家家丁一个个提心吊胆,不敢从破洞爬进去。 这给皮戏陈提供了机会。 他从风雨客栈的盗洞,绕进了骷髅庙,身穿夜行衣,将几根透明的无影丝,绑在女尸僵硬的手肘、膝盖等关节大穴。 使出一个蝎子挂钩,脑袋朝下,挂在骷髅庙上面的石缝里,隐藏起来。 这边,杨家家丁一个个推着彼此,拉着彼此,颤颤巍巍爬了进来。杨家小姐死不瞑目,面容狰狞,大张着獠牙的嘴,舌头吐出一巴掌长,横在地上。 就在杨家家丁靠近尸体时。 哗啦! 凄厉的女尸赫然动了。 一个家丁吓得屁滚尿流,湿了裤子喊道:“尸变!尸变!” 十几个大老爷们抓着彼此的衣服,谁都没法逃跑。 有人骂道:“你是不是看错了。娘的,这都硬成石头了,变什么变。快点,杨老爷说了,咱们把尸体抬回去,赏钱赏肉。想赚的,都过来搭把手,别磨磨唧唧。” 为啥不等白天来搬尸呢? 盖因旧社会迷信。 认为太阳照在尸体眉心,会导致死者魂飞魄散,故而只有大晚上来搬尸。 皮戏陈藏在家丁的头顶上,谁都没发现他。 就在众人靠近僵尸时。 哗! 脸已经变形的女僵尸从地上蹦了起来。 和鬼故事里的一模一样。 她在地上蹦蹦跳跳,双臂僵硬抬起朝前伸长,膝盖不会弯曲,十指尖锐,向着人群扑了过来。 “妈妈呀。” 一个家丁吓得胆汁碎裂,吐了口绿水。 其余人互相踩着对方的脸爬上去,没有不尿裤子的,都一哄而散。 “哈哈哈哈。” 吓走了杨家的草包,皮戏陈方才从上面跳下来,站在女僵尸面前点了根烟。 其实啊,刚才根本没诈尸,都是皮戏陈在作怪。 他本身就是耍皮影戏、木偶戏出身的。 适才将无影丝绑在尸体关节上,像提线木偶那样操控。那些家丁不知道,还以为尸变,估计不敢来收尸了。 “小娘子,这么年轻就死了,太可惜了,一个人孤孤单单,我老陈送你一段姻缘如何?哈哈,跟我走吧。” 皮戏陈倒斗多年,僵尸没少遇见。 用柳树枝编的袋子把女尸捆起来,一个人在月黑风高的夜里扛回了洛阳。 皮戏陈得手,再说山泽将那边。 邙山其实不是山。 是黄河泥沙积累出来的一条土带。 宽十几米到百米不等,泥土能达五十多米深,完美符合风水宝地的概念。 所以民谚语“生在苏杭,死葬北邙”,邙山就在洛阳以北,几千年下来,古墓不知道多少,已经没有耕种的地方,一挖就是棺材板。 皮儿灰替山泽将指明了坐标。 很快,山泽将就找到古墓所在。 那是一个没有封土,没有墓碑的地方。周围自然凹陷进去,使得中心的穴眼高出平面,一般人还真想不到下面有墓。 其实这是一种防盗手段,山泽将猜测,葬在此地的墓主,是懂一些阴阳堪舆的。 虽是小墓,山泽将不敢大意。 身着老鼠衣,腰带捆尸锁。 口含牛黄丸,背插洛阳铲。 胸横子午八卦镜,脚蹬轻履踏云靴。 趁着夜色,定了墓室轮廓,便在一角挖开盗洞。 先是熟土、五色土、木炭,越挖越深,到了十米以下,这个深度已经超过一般的唐朝大墓,让山泽将有些吃惊。 大概是十五米的位置。 山泽将用的三角莲藕式开的盗洞,空间很小,但是比较省力。 洛阳铲发出“砰”一声,终于敲到了墓墙。 墓墙是古人防盗的基础,倒斗的对墓墙比院墙还熟悉。 一般来说,古墓墙的砖头之间用糯米黏土缝合,比混凝土还好,堪称铜墙铁壁。但盗墓的最喜欢遇见这种墓墙。 别看很牢固,用白醋和童子尿烧热了一泼,再好的粘合剂也废了。 山泽将一阵欣喜,用手扒开浮土。 光是这么一摸,山泽将暗道不好,直接骂了出来:“娘的,怎么是干砌的墓墙啊。” 所谓干砌,就是不要粘合剂,直接把砖头一层层垒起来。 这种建筑方式,对工人的手艺、技术,要求很高,而且比浆砌稳固,地震都不怕。 倒斗有句行话。 宁破十面湿,不遇一块干。 说的就是这种干砌墓墙很难挖,没有取巧,只有硬生生凿进去。 山泽将算了算时间。 离天亮还有两个小时。 他咬咬牙,换上破砖铲,开始在墓墙挖盗洞。挖了一阵,山泽将凭借经验,判断出,这就是一个普通的官宦小姐墓。 下葬的时候,是直土坑。 在棺材附近,用干砌的方式修了一层石头的外椁,一来防水,二来防虫。这种葬法很容易出粽子,不是好兆头。 离天亮还有半小时。 山泽将累得精疲力尽,终于挖到了棺材。 是红色的,朱漆锃光瓦亮。 其实大部分古墓都是直土坑,地宫很少,倒斗讲究“从头到脚”,从棺材放脚的地方进去,从死人的头部开始摸金。 邙山的死人,一般都是朝西面东脚跨南。 山泽将在棺材挖了一洞,顶着浓烈的尸臭爬了进去。仟韆仦哾 一张雪白的脸,正正出现在山泽将面前,小脸娟秀,嘴角还有一抹笑。 山泽将猝不及防,嘴里的牛黄丸吐了出来,掉进了女尸的嘴巴里。 靠! 明明是放脚的地方,怎么变成放头的了。 此时想要退出去重新挖,时间来不及了,因此只好硬着头皮爬进棺材,脸朝女尸高高竖起的三寸金莲。 第一百零六章 鬼棺 棺材里面何等狭窄,根本不可能翻身。 那女尸微笑,倒是很有大户人家的涵养。 山泽将哆哆嗦嗦,半跪棺内,开始扒那件金丝银线的尸衣。 女尸身上冰冰凉凉。 没有粽子的狰狞,倒是很有江南小家碧玉的意思。 山泽将暗道皮儿灰给自己找了个好差事,正在心里骂他。 突然,棺材里面,发出一声咳嗽。 咳咳。 山泽将瞬间尿意飙升。 他无法面朝女尸,那女尸有什么变化,他根本不容易看到。你想想,背对着一具微笑尸体,再听到咳嗽声。 无法看见的东西是最恐怖的。 山泽将屏住呼吸,掏出一枚金刚印,压在女尸胸口。 棺材狭窄,一旦尸变,连打斗的空间都没有。山泽将为了方便,脸几乎贴在女尸的三寸金莲上,撅起屁股,手朝后伸,终于把衣服扒了下来。 正要原路退回去。 山泽将把脚往外伸,却没踩到进来的盗洞。 一下,山泽将的冷汗下来了。 连忙在棺材里回头,用手电去照。棺材里面一条缝隙都没有,他和这具尸体,被困在了密闭的木头箱子内! 没有盗洞,山泽将是如何进来的? 问题是,本该存在的盗洞居然消失了,棺材里面密不透风,这足以吓疯九成土夫子。 山泽将不愧是高手。 短短一瞬,便冷静下来,蜷缩脊背,双手前搭,在棺内做了一个猛虎下山姿态,以防粽子尸变伤人。 吞了吞唾沫。 山泽将心跳加速,将手电照向女尸惨白的面门。 女尸嘴角,仍有那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仿佛是嘲讽,仿佛是在勾引。 山泽将定住心神,用缩骨功打了个转,面朝女尸趴着。他是从女尸头部进到棺内,用手一摸,之前的盗洞确实消失了。 排除有人作怪的可能,山泽将对着那女尸磕头。 诉说自己因生计所困,只取尸衣一套,还望海涵。 朝尸体拜了拜,消失的盗洞仍然没有出现。 山泽将慌了,想到厉鬼怕恶人,便双手撑在女尸脑袋两侧,对着尸体破口大骂。 男人把女人逼在墙角,双手支撑,应该叫壁咚。 山泽将属于癞蛤蟆上青蛙,长得丑玩的花,我寻思,这应该是世界上最早的棺咚了吧? 无论山泽将是求饶还是棺咚,消失的盗洞始终没有出现。由于棺材狭窄,山泽将爬进来的时候把洛阳铲放在外面,因此也没法挖洞出去。 好好的盗洞,怎么凭空消失了? 山泽将百思不得其解。 一想,会不会是厉鬼用了障眼法? 仓促之下,山泽将磕破舌尖,一口舌尖血喷在女尸脸上。 女尸纹丝不动。 入地十余米的棺木,一个活人幽幽注视着一具百年古尸,双方对峙良久。 棺中空气越来越稀薄,令山泽将有些睁不开眼。 想不到我堂堂北派高手,竟死于此地!就在山泽将以为万事皆休,朦胧之中,似真似假,忽见女尸口齿生光。 嘴中似乎含着什么东西。 出于盗墓贼的职业习惯,山泽将以为女尸口中有夜明珠,便下意识伸手摸进去。 他当时被女尸吓了一跳,口中的牛黄丸就掉在女尸嘴里。 伸手一摸,没摸到牛黄丸,却摸到一个三角形硬块。 “嘶!” 山泽将大感意外,心道,莫非是这女人的舌头? 又一摸。 三角形的硬物冰冰凉凉,不像是尸体,像某种机关的拉环。 “啊。”山泽将尖叫声,被女尸嘴里的东西咬了一口。把手拔出来,指尖冒着黑血,也不清楚是什么玩意。仟韆仦哾 山泽将急了,一手卡住女尸脖子,一手举起手电照过去。 女尸嘴中空空荡荡,不见什么机关。 倒是女尸的肚子,突然隆起一块! 山泽将趴在棺材里,与这女尸亲密接触,见女尸肚子隆起,吓得将裤腰带脱了,以腰带捆住女尸脖子,以防尸气外蹿。 在棺材里四处乱敲,山泽将始终搞不懂,盗洞是如何消失的。 随着棺内氧气愈发稀薄,山泽将躺在棺材等死,压在女尸身上。就这么压着,不知道老粽子会不会告山泽将非礼。 唰唰。 一块三角形的东西,无法从老粽子嘴里钻出,便咬开了肚脐冒出头来。 一双怨毒的眼睛。 绿光幽怨,层层鳞甲铺在后面。 山泽将感到胯下一凉,蜷起上半身一看,顿时魂飞天外。 老粽子肚脐里,居然冒出一条手臂粗的烙铁头毒蛇! 咔! 山泽将下意识用手摁住蛇头。 同时明白,自己是被烙铁头给咬了。当即不敢迟疑,用脚蹬住蛇身,将蛇头拧下。 烙铁头虽说凶悍。 毕竟不是人的对手。 山泽将取出蛇头脑髓,涂在被咬手指上。 涂着涂着,山泽将发现有些不对劲。 棺材里面冬暖夏凉,这条蛇肯定是下葬以后,从土里钻进棺材冬眠。那么棺材就不可能是一个密封的整体,至少那条蛇,肯定也是挖洞进来的,不会是陪葬品。 想到这。 山泽将把粽子掀起来,四处找烙铁头进来的孔洞。 没找到。 山泽将得出一种结论。 这条蛇的遭遇和自己一样,是在进入棺材后,来的路突然消失,因此被困在了里面。 那么,应该不会是厉鬼作祟。 如果是鬼,鬼打墙不可能对蛇有效。 假如不是鬼,会不会是某种机关呢? 直土坑下葬的古墓,没有大型机关,但不乏明清时节,有高人研制西洋机械的奇淫巧技。 这种机关,别说山泽将,我爷爷都很少碰见。 但这种机关肯定非常精密,其工艺不逊色皇陵大匠。 一旦有人在棺材打洞,过几分钟洞就会消失,足以逼死大部分盗墓的。 亏得山泽将急中生智。 他把断头的毒蛇拿过来,扒掉上面的鳞片。 养过蛇的都知道,蛇的鳞片非常细,尤其是烙铁头,蛇鳞根部比人头发丝还窄。山泽将取了这些蛇鳞,把鳞片嵌在周围的棺材内壁上。 这一嵌,还真发现了机关。 其实啊,根本不是厉鬼作祟,但这种机关如果不是内行人,还真想不到。 为什么棺材外头有石砌的外椁? 那是墓主故意不让人看见棺材的形状! 先入为主,一般来说,汉族的棺材都是长方体的,少数民族带有弧形,棺盖隆起如天穹。而邙山这座古墓,它的棺材却是球体,圆的。 圆形之上,再修直面,类似国内出土的独孤信印章。 这就具有很强的欺骗性了。 盗墓的无论从什么角度挖下盗洞,都会产生一种错觉。 即,方位正确,位置正确。 而这个圆形棺材,不止一层,是很多层互相叠加起来,内部可以转动,用流沙作为润滑液。 其结构,与牙雕的鬼工球相仿。 山泽将挖了一个盗洞,爬进棺材,由于内部空间狭窄,他无法轻易看到身后的变化。 随着他爬进棺材摸金,棺材就会产生晃动,给机关提供动力。 这就触发了夹层内部的流沙。 流沙流动,导致圆形的木板向下滑动,就把之前挖的盗洞给堵住了! 所以盗洞根本没有消失。 只是被滚动的木板遮挡,加之黑暗中看不清细节,让人误以为遇见鬼打墙。 想通了这层关节。 山泽将把尸衣裹在裤腰带里,整个人“骑”在棺板上,开始左右摇晃。 只听说过车震,棺震大概也是山泽将第一个发明出来的。 他不停晃。 仔细观察,果然能看见周围的木板在滚动,估计有七八层之多,一般倒斗的就是困死在里面,也想不出还有这层机关。 就在山泽将窃喜,以为逃出生天之时。 棺中又一阵咳嗽声。 山泽将汗毛倒竖。 满脸汗水的他低头一看,却见那东方的“蒙娜丽莎”微笑女尸,此刻满脸长毛,竟然成了一头大猩猩。 不好! 山泽将一惊,这是起尸的征兆。 想是毒蛇以女尸为巢穴,本就惊了地气,再加上刚才自己一口舌尖血,化了的粽子有了反应,此刻骨头都开始噼里啪啦动了。 啪! 捆住女尸脖子的腰带被撑断。 黑漆漆的尸气从女尸口鼻冒出来。 山泽将差点昏死过去,整个人像小马达一样在棺内拼命震动,终于看到消失的盗洞被“转”了回来。 他像一只兔子往盗洞飞去。 哗啦一声。 尸变了的粽子,一手白毛如僵,从后面抓住了半截腰带上的尸衣。 想来墓主人是属貔貅的性格,坚决不让山泽将拿走自己衣服。山泽将急了,逃到棺材外面的他,捡起地上洛阳铲就朝盗洞捅进去。 “吼吼!” 棺材地动山摇,发出野兽咆哮。 紧接着,一张完全尸化了的脸,眼珠腐烂,从盗洞钻出,一下贴到山泽将面门。 “你娘的!” 山泽将把洛阳铲像机关枪往前捅。 那是专门打砖头的鸡蛋口铲,刀口是纯钢淬了九次火,削铁如泥。山泽将一阵乱戳,粽子的脸都烂了,只剩白骨头露在外面。 然而一双长毛的小手,还是死死抓住被山泽将盗走的尸衣。 双方各自扯着半截衣服,在地下像拔河一样拉锯。 僵持片刻。 忽听哗啦一声。 尸衣碎裂,被拽成两半。 山泽将只拿到一半。这个时候,也不敢跟粽子计较,疯狂逃回了地面,将盗洞回填。 再一看,日上三竿,他在棺内与那女粽子足足待了半宿。 想到这,山泽将不禁恶寒,昨晚之事仿佛梦境,也不敢休息,深一脚浅一脚,踩着邙山上密密麻麻的盗洞,恍恍惚惚回了洛阳...... 第一百零七章 僵尸破蛟 民间所谓“二月二,龙抬头”。 相当于新历的三月十四。 三人准备一番。 将女僵尸梳洗打扮,穿上半截尸衣,披红戴绿,脸上抹匀上等的杭州水粉,在深夜抬到黄河边。 “二位,此事能不能成,就看天意了!” 皮儿灰满脸忧虑。 想到七年后豫州将有浩劫,便忍不住替百姓担忧。 “一切听先生安排。”山泽将与皮戏陈点点头。 他们各种办法都用了。 要是美人计都不能奏效,只好认头。 见山泽将二人很是紧张,皮儿灰强笑几声,安慰他们:“今天龙抬头,也是龙王爷生日,那走蛟要化龙,必在今夜过龙门。有这僵尸美人,不怕老龙王不动色心。翻翻史书,夏桀为了妹喜、商纣为了妲己、幽王为了褒姒,都落得身死国灭的下场,想那老龙王也不能免俗。” 山泽将与皮戏陈心不在焉。 附和了皮儿灰几句,三人无话,望着静悄悄波流的黄河愣神。 他们在女僵尸身上涂抹珍珠粉,又掺以荧光石。 明月之下,星辉万里。 一齐洒在女僵尸身上,顿时蓬荜生辉,宛如玉人赶赴瑶台。星辉明月挡住了女僵尸脸上的死气,多了一份冷艳孤傲。 远远看去,当真是有那么一些倾国倾城的颜色,加上那身金丝银线的尸衣,愈发贵不可言。 三人把女僵尸放在竹筏上,顺着漂到黄河河心。 竹筏悬在河面,久久没有动静。 就在三人以为万事皆休,那黄河之下,忽然有了雷鸣动静。 但见水虫逃窜,鱼虾叫嚷,河水沸腾,乱石穿空。原是那老龙王现身,于今夜拜明月,渡劫成龙! 三人赶紧藏在礁石后面,暗暗窥看。 一只硕大龙头出现在河面。 足有八仙桌大。 龙角峥嵘,上面覆盖一层厚腻青苔,已是苍老不堪。冷色的月光下,一层层龙鳞闪烁发光,那巨龙浮在河上,尾巴一摆,掀起的水花便有数丈。 三人越看越是心惊。 再踮脚看那河心竹筏上的女僵尸。 僵尸坐着绣凳,月光皎皎,凤冠霞帔如王后华贵,老龙王一见,便靠了上去。 女僵尸头戴珠帘,身着金衣。 丹唇如玉,琼鼻似钩。 黄河龙王一见,口水横流,顾不得渡劫之事,靠在竹筏上,一条龙舌将女僵尸缠住。 一众虾兵蟹将围了过来。 撕咬那女僵尸。 这些虾兵蟹将倒也忠心,知道君王沉湎女色必亡了社稷,劝阻老龙王快去龙门。 自古国家将亡,不乏忠臣死谏。 如今那些虾兵蟹将豁出性命,冒着被老龙王碾死的风险,争把红颜祸水铲除。 然而皮儿灰早有准备。 女僵尸身披金丝银线,虽说尸衣只剩一半,然而今夜借明月星辉披在身上,女僵尸犹如九天玄女下凡,水中诸物皆不能伤她。 老龙王发了怒,赶走虾兵蟹将,带着女僵尸一头遁入了龙宫。 黄河河面,只剩一层层波澜起伏,最后泯灭于黑暗。 三人看得目瞪口呆。 良久,山泽将问皮儿灰:“这就完了?” 皮儿灰看了他一眼:“等。若能拖到天亮,不让那孽龙渡劫,或许豫州这场大难可以免除。” 话音刚落。 黄河之下,翻天覆地。 水中鱼虾争相逃命,一团脓血浮了上来。 但听鬼叫声声,怒涛腾腾。 黄河龙王一下从河底浮出,掀起浪花打飞千斤礁石,几乎将三人碾死。 三人抱头鼠窜,摔在泥汤不敢动弹。 月光下,一片花白。 黑龙痛苦一声,原来是那女僵尸,不知何时复活,居然是一母老虎,十指指甲刺入龙王逆鳞处,正在屠龙! 老龙王痛苦不堪,在河水拼命翻滚,想把女僵尸摔下来。 时不时飞到几米高的空中,重重跌落水面。然而僵尸浑身铜皮铁骨,根本不怕摔。 再加十指刺在逆鳞里,已经和黄河龙王融为一体。河水洗干净了僵尸脸上的胭脂水粉,露出真容。 一双獠牙,一道长舌,五官凄厉。 黄河龙王早就散了色心,惊破了龙胆,只顾张皇逃命,往龙门游去。 三人见状,便在河滩追赶,撒丫子狂奔。 远远瞧见女僵尸骑在孽龙身上,龙血染红了黄河河道,老龙惨叫不已,女僵尸仍兀不懂,有几分神仙风采。 皮儿灰一拍大腿。 这不就是年画里,哪吒三太子斗龙一出吗? 山泽将忽然道:“听说僵尸修到极致,便是飞尸,能吞云吐雾,杀龙屠佛,莫非那女僵尸也属此类?” 画面着实过于震撼。 女僵尸骑龙乘雾,于河道奔驰数十里,到了禹王治水的龙门。 龙门一侧,远远有一黑石铁山,横于水波之上,便是龙门石窟所在! 山中佛像林立,圣韵恢宏,自北魏以来,一千五百余年,历朝历代皆在此大造神佛,镇压水患。 如今女尸驾龙,孽龙飞天。 山中菩萨闭眼,佛陀颤栗,龙门周围早已黯淡无光,只剩腥云密布,黑风压顶。 轰隆! 河水从中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分开。 在水中游动的黄河龙王,一下飞腾起来,朝九天冲去! 紧接着,一道惨白雷电撕破宇宙,正正劈在黄河龙王身上。霎时天下大明,雷芒四溅,三人匍匐在地,均说不出话来。 黄河龙王长啸一声,离地面越来越高,已经超过了龙门石窟的位置。 天公暴怒了。 一道道雷霆砸落,将整条洢水照白。 三人抬头看天,只见一汽化黑影周游于霄汉,叱咤于银河,与天地争斗。 孽龙渡劫,天地不许。 大约僵持半刻钟。 一条龙尸血喷如泉,从天上掉了下来,砸在河里,没了声响。 黄河龙王渡劫失败,魂飞魄散。 不待三人感叹天道残酷,沸腾的水中,又冒出一个浑身光洁的女人来! 三人大惊。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黄河龙王千年道行,统统给女僵尸做了嫁衣。 那僵尸借着龙王渡劫,一起飞升。龙王虽死,女僵尸却借机破了天道,瞒天过海,成了尸仙。 三人再次抬头。 九天乌云散去,万里乾坤如洗,东方鱼肚发白。 女僵尸居然渡劫成功! 不待三人看清。 站着河中的女尸隐于雾气,最后消失不见。 没料到是这个结局,三人面面相觑。女尸成了仙道,只怕比龙王还难对付,七年之后,豫州将有浩劫! 不过山泽将与皮戏陈扬眉吐气。 终于把黄河的烂摊子解决了。 此番多亏皮儿灰相助。 二人邀皮儿灰一同下河盗宝。 皮儿灰兴致缺缺,想起七年后豫州人畜死尽,不由戚戚。 山泽将见皮儿灰没了斗志,便安慰他。他还要利用皮儿灰捞黄河铁牛呢,于是说,有天灾最怕没钱赈灾。 黄河铁牛重达三十万斤,就是拉到废品站卖废铁,也价值不菲。 有了钱才好救济百姓,总比你唉声叹气强不是? 皮儿灰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不过话说回来,若不是山泽将与皮戏陈这两根搅屎棍,哪有那么多破事? 皮儿灰深知二人歹毒,不过为了筹集银钱,只好替他们出谋划策。 三人再次返回黄河河心。 昨夜电闪雷鸣,黄河、洢水暴涨,淹了好几个村。 山泽将迫不及待,取了猪尿包潜入水底,去看黄河铁牛。 这一看,又出了岔子。 镇在河心的铁牛,喉咙断裂,掉了一足,因为失去平衡,整个翻在淤泥堆里,身子已经被埋住了。 山泽将在水下试着刨开泥土。 压在铁牛上的泥沙足有百万吨,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撼动。 古有愚公移山,莫非今日山泽将也要学愚公,让子子孙孙来黄河清理泥沙? 游了出去,山泽将把情况告诉二人。 皮戏陈对此没辙了。 “唉。”皮儿灰重重叹了口气。 山泽将见状,便央求道:“莫非先生有良策?” 皮儿灰道:“我助你们取走舍利子,真不知对豫州百姓如何交代,想来我犯了天条,难免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皮戏陈十分不耐烦地撇了撇嘴。 他最讨厌皮儿灰这幅叽叽歪歪的模样。 不过还是耐着性子道:“先生,咱们盗门中人不问朝廷。实话说了吧,我们二人取了舍利子,南下与夏守龙争夺倒斗之王位。若是成了,便有金山银山,届时我给你三万大洋,让你在豫州积德行善如何?” “你有这么好心?” 皮戏陈道:“先生绝技,冠绝武林,我们愿意交先生这个朋友。” 事到如今,皮儿灰只好硬着头皮走到黑。 便拿出一个主意。 黄河铁牛陷在淤泥里,只有把它整个捞出来,才可取走舍利子。 三十万斤的铁牛,如何去捞呢? 这自然是有办法的。 当时的情况,不可能去雇佣几万人在岸上拉,也不可能买到起重机之类的现代机械。 不过要说皮儿灰确实是个奇人。 他想到一种土法子。 先让二人弄了两条大船。 船上满载泥沙,吃水很深,都压到船舷附近。 将船开到铁牛位置。 以手臂粗九环大铁链,下水绑住铁牛尾巴,随后卸掉船上泥沙。 于是铁牛被拉了上来,自元朝以来,第一次得见天日! 第一百零八章 北派倒斗王 其实是很简单的物理现象。 用泥沙把船压下去,随后卸掉泥沙,船的浮力就会把水下的铁牛拽上来。 铁牛太过招摇。 为防外人看到,三人用船将铁牛运到龙门才卸下来。 黄河无桥,龙门无路。 即便有人发现他们倒斗,一时半会,人马也赶不过来,龙门可谓是一块孤岛。 万事大吉,三人一同去看那尊铁牛。 花纹早已漫灭。 长期泡在水下,反而没多少锈蚀。 一足断裂,脖颈有洞,应该是厌胜那晚被恶虎所伤。 从铁牛眉心,取出一纯金宝函。 宝函内,有一红珊瑚象牙白塔,巧夺天工。白塔之中,赫然有一枚拇指大宝珠,光彩如金属厚重,妙不可言。 那,就是佛经中形容的世界上最早的一枚舍利子。 万尊等法舍利子! 相传其上有光,能破无明之无尽黑暗,点燃地狱之门,大照幽冥之土。 说是舍利子,其实是一种天外宝石,有极强的放射性元素。古人认为,这种发光宝石能提供光源,在黑暗为人指明方向,因此当做舍利子膜拜。 曾是印度孔雀王朝,阿育王王冠上的明珠。 后王朝覆灭,于唐朝自西域进贡东都,封在净土寺镇压孽龙。大元国师八思巴,置于黄河铁牛中,今日才重现人间! 纯金宝函的内壁,还刻着一圈精美的藏文,正是那位大元国师的亲笔。 后找来高人破译,才了解上面记载的内容。 八思巴出生那年,恰逢蒙古帝国长子西征。他随父亲入军中弘扬佛法,学习技艺,由此进入蒙古帝国高层视野。 八思巴回忆。 小时候随军队开拔,曾见一宏伟大山。 山下宝光冲天,紫薇映照,龙脉峥嵘,水深砂厚。 有数座丘陵,环绕大山。 白雪皑皑,土砂金黄,唯丘陵漆黑,与北斗七星遥遥呼应,极为神异。 父亲告诉他,那山是贺兰山。 山下的宝光和丘陵,便是神秘的西夏王陵! 自西夏开国皇帝李元昊始,历代西夏帝皆葬于贺兰山深处,久而久之,便形成一片高大陵墓,与贺兰山遥遥相望。 相传成吉思汗,死于西夏王妃手中。 蒙古与西夏是世仇。 城破之时,蒙军为成吉思汗报仇,杀光了西夏都城的所有军民,并将西夏末帝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掠夺了富饶的西夏后,蒙军盗掘了宏大的西夏王陵,并焚毁了壮观的陵台、碑亭、月城等。 掘地三尺。 凡有墓冢,皆曝尸,烧其棺椁。 八思巴随父亲学习汉家典籍,深谙风水之道。 那贺兰山北往幽陵,南峙河东,东与银川,划南北而分千里来龙,自古为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分界。 历来为兵家必争。 其山高大,水土深厚,更是一方风水宝地。 西夏王陵坐落于贺兰山下,想来是请堪舆大师,认真谋划,为万年江山祈出吉壤。可惜在蒙军灭夏后,王陵已被焚毁,不剩什么像样的陪葬品。 贺兰山的高大,王陵的宝光冲天,给幼年的八思巴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后来,他在西北传扬佛法,再次途经贺兰山,却发现事情有些蹊跷。 按理说,西夏王陵早在成吉思汗驾崩后,便被蒙军破坏泄愤,那又何来宝光冲天,紫薇映照? 从风水来看。 西夏王陵的龙脉并未被破,分明还完好无损,滋养着银川大地! 随后,八思巴在贺兰山待了几年,研究只剩残垣断壁的王陵遗址。 后来的事情,秦问仙就不知道了。 想必是涉及什么大秘密,山泽将皮戏陈对后头的事,连秦玉峰都没告诉,只怕牵扯甚大! 话又说回来。 山泽将与皮戏陈得了舍利子,归心似箭。 迫不及待南下,与夏守龙斗法。 皮儿灰蹲在地上久了,站起来活动筋骨,忽听龙门石窟上一声炮响。 乱石横飞。 皮儿灰始料不及,被飞来石头砸中脑袋。 当即脑浆流地,一头扎在洢水沉了下去! 如此仓促,皮戏陈和山泽将万万不曾料到。那石头散落,恰恰砸在皮儿灰头顶,皮儿灰一声不吭,落在水中,应了他师傅说的死无葬身之地的预言! 真乃是: 任你自有妙计逃,天网恢恢道法高。 一旦无常破了事,难免地府挨一刀。 皮儿灰饮恨归西,可把山泽将二人吓坏。龙门石窟自古无路,方才是哪来的炮响。 以为是官府的人追了上来。 抬头望,发现龙门石窟一夜之间有了路,通到石窟内。 其实压根不是放炮。 燕京的大古董商岳彬,受美国人普艾伦托付,来龙门盗取《帝后礼佛图》。比起山泽将二人,岳彬更不是个东西。 《帝后礼佛图》实在太巨大了。 事起仓促,岳彬居然想到用炸药把壁画炸开! 当然,岳彬不是一个人行动。 豫州趟将常常拦路打劫,岳彬为求安全,特邀北派倒斗之王秦玉峰,与他一路。二人拿了炸药,把石窟炸得干干净净。 可怜历经千年风霜的《帝后礼佛图》,被炸药炸成两千多块。 岳彬与秦玉峰把碎片装箱,送到燕京再找人复原。 这边,山泽将与皮戏陈气势汹汹前来讨要说法。 秦玉峰是个老辣角色。 威名赫赫,无人不怕。 一听皮儿灰被飞溅的石头打死了,秦玉峰赶紧到了山脚。他倒不是因为愧疚,而是飞溅出去的石头,也是《帝后礼佛图》的一部分。 岳彬见山泽将与皮戏陈身手不凡,便起了招揽心思。 秦玉峰从山脚回来,手里拿着人血石块,看了二人一眼,冷冷道:“他们马上就要死了,还招揽作甚。” “狗日的,你欺人太甚!”山泽将勃然大怒。 不待他使出八极拳架子,便被秦玉峰抽了个趔歪。 秦玉峰冷眼看他们。 在他眼里,山泽将和皮戏陈都是不入流的小角色,想想看,大白天拿炸药直接炸佛像的主,岂是什么善男信女? 见山泽将二人不服,秦玉峰面无表情骂道:“就你们两个蟊贼,废物。还想南下找夏守龙较量?妈的,说出去都丢老子北派的人。” “你!” “秦兄,这两位朋友最近在豫州声名大噪啊。听闻趟将首领黄小二,便是为他们所杀,都是北派人马,何必大动干戈?若是信得过我岳彬,我出去,把那朋友的尸体好好安葬了,赔他家小生活费。” 岳彬是个市侩的人。 能成为最大的古董商,全靠手下有一批土夫子卖命。 秦玉峰跟他不是上下级关系,岳彬一直想找些听从他命令的人,遇见皮戏陈和山泽将,他起了爱才之心。 方才秦玉峰一巴掌,就让山泽将知道他和倒斗之王的差距。 山泽将与皮戏陈心灰意冷。 见岳彬抛出橄榄枝,二人就坡下驴,给秦玉峰道歉。 秦玉峰道:“算你们两个懂事,呵,那女人大白天一直跟着你们,你们就没发现她?” “什么。” 此话一出,山泽将与皮戏陈无不变色。 回头看。 身后空空如也,除了被割掉脑袋的佛像,哪还有什么人! 秦玉峰对人刻薄,但本事极高。 将水壶浇在地上,让二人临水为鉴:“自己看看,是不是有个女人。” 山泽将与皮戏陈将脸凑过去。 水波中,当真有一长发女人,骑在他们脖子上,垂下来的头发一直从脸搭到他们大腿,场面极为诡异。 此刻,山泽将与皮戏陈哪还不明白。 这女人就是借黄河龙王飞天的女僵尸啊。他二人深知女僵尸来历,这尸仙岂能不杀人灭口? 想来皮儿灰刚才被石头砸死,也是女尸所为。 二人如同坠入了冰窖,跪在地上恳求秦玉峰救命。 岳彬也吓了一跳,后退几步,躲在石刻的佛像后面。 秦玉峰不慌不忙,未把这种事放在眼里。 “虽说它借蛟龙渡劫,成了尸仙,毕竟还没有晒月光,尸皮子没硬,最多算个半仙,还达不到吞云吐雾,杀龙吞佛的程度。” 秦玉峰淡淡朝岳彬吩咐声:“你们就在这佛窟内待着,天黑后,我去会会它。” 什么叫艺高人胆大。 山泽将和皮戏陈对秦玉峰敬畏不已。 万尊等法舍利子虽是佛家至宝,和流沙坠简、殷墟甲骨、敦煌遗书比起来,还是差之太远,三位倒斗王,绝非一般盗贼。 是夜。 佛窟之外,鬼叫连连。 秦玉峰电筒都不要,将一碗酒温在火边,后背绑着一根剑一样的东西,外缠粗布,云淡风轻走了出去。 山泽将赫然看见。 那东西幽蓝放光,不与刀枪剑戟相同。 后来才知,秦玉峰手中的,便是北派倒斗第一利器,其威名超过洛阳铲,号称压南派一头的至宝——分土剑! 三位倒斗之王,秦玉峰还是比另外两位霸道一些。 归根结底,便是因这分土剑。 我家老爷子说过,若无分土剑,秦玉峰未必能当倒斗王,也未必能跟他掰手腕。 大风夜里,月散星隐。 秦玉峰额头微汗,衣裳稍敞,仿佛剧烈运动过,自黑暗回到佛窟。 分土剑上,挑着一颗丹唇白面的女人头,头上眼睛瞪大,还如活人在转动。秦玉峰将身倚在墙上,温好的烈酒一饮而尽,把头踢在火里,一声尖锐惨叫,划破夜幕...... 第一百零九章 之前遗漏的问题 后来,经岳彬介绍,山泽将与皮戏陈加入七十六号公馆。 山泽将为十二中郎将之一。 皮戏陈为八奇之一。 后来秦玉峰疾病缠身,不再下地,二人也隐退江湖,直到此次神墓出世,三派高手死伤殆尽,二人才重出江湖,一掌乾坤! 后来听人说,那枚万尊等法舍利子,与神秘的西夏王陵有关。 若能找到西夏的秘密,或许就有第四位倒斗之王。 山泽将与皮戏陈三入银川,七进宁夏,却始终不能破题,只得作罢。 这件事还有些后续。 我是听秦问仙慢慢提及的,可以一叙。 岳彬与秦玉峰入豫州,是冲着《帝后礼佛图》来的。有关礼佛图的照片传到西方,引发了相当大的震动。 石刻之精美、人物之生动、构图之巧妙,堪称东方第一石刻艺术品,更是佛教题材的精品。 国际上,已将此物炒到一个天价。 岳彬将礼佛图炸成了两千多块,用马车拉回燕京。 一路上磕磕碰碰,可怜这些千年珍宝碎得跟泥土一样,抵达燕京时早已面目全非。 要知道,南北魏晋的人俑、石刻、雕塑,是整个中华五千年最具艺术的。而佛教题材,最艺术最神韵的,就凝聚在佛头的表情和五官上。 礼佛图都碎成渣了,直接拿给普艾伦,肯定没法交差。 岳彬此人,做事无诚信也无下限,自己试着用胶水粘了一下,没有成功。 只好求助张济卿。 张济卿又名张泰恩,在燕京赫赫有名,人称“小古铜张”。 此人不单单是修复文物厉害,仿造文物,尤其是青铜器更是了得。 据说他用废铜按《西清古鉴》仿造一个,仿品和真品一模一样,碳14测年也看不出端倪。 不过此人极有原则。 凡他仿造的青铜器,必留一个专属记号,和真品加以区分。 当时岳彬炸了龙门石窟,盗了《帝后礼佛图》,此事在道上传得沸沸扬扬,张济卿对此人深恶痛绝。 而要修复《帝后礼佛图》,张济卿是唯一有这个本事的人。 岳彬三番五次恳求张济卿出手。 最后张济卿接见此人,开出了条件。 大洋四万块。 岳彬有家族性遗传心脏病,听到这个价格,据说当场就抽了过去。 要说黑,还是张济卿黑一点。 岳彬把《帝后礼佛图》卖给美国人普艾伦,价格正好也是四万大洋!等于岳彬一分钱没赚到,白当了一把运输队长。 张济卿看不上岳彬。 由于他名声很大,岳彬也得罪不起。 倒斗挖出来的冥器大部分都是烂的,很少有完整,只有张济卿能修补得天衣无缝。动了张济卿,就是动了全国土夫子的把兄弟,岳彬只好打碎牙吞肚里,认可了这个天价。 张济卿一看碎片,又说:你没拿胶水沾,我收你四万块,拿了胶水,我要多收一万。 当时普艾伦催得急,岳彬只好认了。 后来有人分析。 因为运输过程,很多碎片都被摇成了灰,张济卿花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有拼出来,把大洋退给了岳彬。 岳彬从龙门石窟其它地方,凿了一些碎片补上去。 故而这件国宝,只有十分之七是真的,剩下三分是岳彬找假物重新补了上去,因此不甚出名。 后来此事被普艾伦得知,大骂岳彬没有信誉。 国际文物贩子就把岳彬拉入了黑名单。 也是因为这件事。 岳彬没有卢芹斋那么“家喻户晓”。 不过七十六号公馆很器重此人,此人一度是秦玉峰的专职“经纪人”,民国时期北派师爷,许多大型倒斗都是他策划。 说完了那段颇具遗憾和痛恨的岁月。 我的思绪渐渐被拉回现实。 对于民国的一些脉络,以及山泽将皮戏陈的来历、手段,经秦问仙叙述,我大致在心中形成了一个印象。 这两个人,可真不好对付啊! 如今他们联手重出江湖。 当年的老前辈几乎都死光了,老虎不在家,猴子当霸王,还没谁敢说吃定了这二人。 再加上他们投靠洪门。 我看就是青萍,拿这二人也没辙。 秦问仙知道不少北派秘辛。 被我救回来,青萍给他找了最好的医生,不过他的手筋脚筋都被皮戏陈挑了,青萍很是失望,这样他就没多少利用价值。 故而青萍最近都缠着我,看来是想利用我去挡北派。 我没那么傻。 打着哈哈糊弄过去,这日子一天天消磨。北派基本被皮戏陈统治,平静的日子一天天变少,有了山雨欲来的紧张前奏。 我不确定,山泽将出山,是否跟神墓被破有关。 张玉枫是否早就收到消息。 否则他邀请不易去西派干什么,难道真是为了骑骆驼旅游? “啊,张嘴。” 我用勺子舀了一勺药,递到秦问仙嘴边。 秦问仙张开嘴,我给他送进去,忙不迭用纸巾擦了擦他嘴角。 “我他妈怎么觉得,我像是瘫痪了,半身不遂等着你给我送终?”秦问仙相当不耐烦,皱着眉骂道。 我就当没听见。 男人要有博大的胸怀,我不跟小屁孩计较。 不易那么冰山的人,我都能海纳百川,何况一个小秦子? “吃了药才好得快,来,啊,张嘴,再来一口。” 秦问仙额头三尸神暴起。 不停挑动眉毛,要不是实在没力气,我看他有宰了我的冲动。 “要不你自己来?”我问道。 秦问仙一副大爷模样瘫在床上:“我想了想,既然你喜欢当下人,那我何必拦着,来,继续伺候我。” 我道:“青萍每天给我结了护理费的,我是凭劳动吃饭。快点喝,下午我还要去店里看生意。” “想不到夏家小爷居然是个财迷。” 我一副高山不动的模样:“人活着不能光想着钱,但没有钱,人肯定不能活着,我都是靠自己过日子。” “嘁。” 秦问仙撇了撇嘴。 我想起来,要不是这人把他家钥匙寄给我,我还不至于和山泽将撞上。 如此看来,秦问仙还是有很柔软的一面。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何曾寄给过你钥匙。” 我拍了拍秦问仙的脑袋,反正他现在动不了,捏他脸都没问题:“好啦,别死鸭子嘴硬,其实你心里还是很想有人关注你的,比较叛逆期嘛,我懂的。不过下次你给我寄快递,麻烦不要用那么多层的纸箱子,不环保,俄罗斯套娃真的没意思,小孩子才玩的恶作剧。” 一见我吧啦吧啦说了这么多,秦问仙愈发茫然了。 “我真的没有寄给过你东西,倒是你,怎么想起来北派,还知道我落在山泽将手上?” “什么,快递不是你寄的?” 半人高的纸箱子,一把钥匙和一个地址,与秦问仙之前说的童年环境完全一样的四合院,难道不是他早就计划好的? 秦问仙摇摇头。 他告诉我,在遭到山泽将和皮戏陈暗算后,他连夜派遣一个亲信下南方。 直到现在,那个亲信没有任何下落。 不知道是被人暗中除掉,还是拿钱跑了。 “也就是说,你根本没有寄给我东西,也没有邀请我去四合院参观?” “废话。我当时确实想给你报信,只不过我是派的人,快递那种东西,很容易被拦截,怎么可能用。” “会不会是你那个亲信,怕暴露位置,所以用快递给我通风报信?” 想了想,秦问仙略作停顿,还是摇头:“不可能。再怎么样,我也不可能给你钥匙啊,你想偷东西怎么办?” 一听这话,我脑袋充血。 什么叫我要偷东西。 小爷人品有那么差吗! 这下,事情还真有些不简单。如果快递不是秦问仙寄过来,那么是谁,居然能拿到秦家老宅钥匙,又引导我和山泽将交锋。 洪门? 不太可能,完全多此一举。 七十六号公馆? 想一想,这不符合青萍的性格,不太像。 我赶紧拿了外套,去朝天宫的集宝斋,黄师爷正在看店。 实在没什么生意。 古玩店就是这样,平时根本看不见活人,黄师爷正在用脱鞋拍苍蝇。 我一见他,便道:“上次快递的纸箱子在哪?” “我想想,就一堆破纸板啊,不值钱,好像丢后院去了。” 我道:“给你放半天假,今天我来看店。” “那感情好。” 黄师爷拿着一把折扇出去了。 朝天宫离传说中的秦淮河不远,用屁股想想也知道,这老头满面春风想去干啥。 支走了黄师爷,我去后院翻垃圾,找到当时快递过来的外包装。 秦问仙说了,他们内行人都不会用快递,有自家经营的物流公司。外头的快递,很容易被查,没有隐秘性可言。 那么我们现在假设。 寄给我秦家老宅钥匙的神秘人,企图传递给我某种信息,用快递无疑是很蠢的办法。 那么,对方为何要用这种蠢办法呢? 无非两种原因。 第一,这人小时候脑袋被门夹过。 第二,他有办法,让传递的东西不被人搜查到,此为瞒天过海之术。 我个人比较倾向于第一种。仟仟尛哾 快递一共套了十几层纸箱子,我把这些全部搬到店里,把胡子叫过来。 “咋了小虾,咱们不是卖古董吗,又改行收废品了?” “我觉得这快递不简单,过来帮忙。” 我把一壶烧热的白醋递给胡子,让他喷在纸板上,化开里头的纸浆。刚开始的几层,还没什么特别。 拆到里头那层,我和胡子意外发现。 看似平平无奇的纸箱,两层纸板之中,居然还有一夹层! 第一百一十章 断手 我恍然大悟。 秦家老宅钥匙不过是幌子。 当时我没在意,以为是秦问仙寄过来的,现在看来,对方怕有人拦截,用钥匙伪装,实则把最重要的东西藏在纸板里。 正常人检查快递,看里面有没有违禁品,怎么可能想到包装夹着东西! 我和胡子连忙清理出来,用最专业的帛书复原手法。 纸箱夹层,是一张新鲜的宣纸。 上面绘画一些圆形、方形的图案,勾勒出建筑的轮廓。 “这,这好像是某种古建筑的设计图?”胡子看了几眼,“画的有些粗糙啊,可能绘画环境不理想,时间仓促,你看,线条断断续续的。” 我比胡子看的认真。 “胡子,这东西可了不得,它好像是某个陵墓的设计图!你看,阙台、碑亭、献殿、神道,完全是皇陵级别的工程。” 寄快递的神秘人,应该独立于洪门和七十六号公馆之外。 我们暂且称它为“第三方”。 宣纸绘画的内容并不完整。看得出,应该是很仓促的情况下,怕被人发现,就夹在纸板里寄出来。 就在我和胡子猜测这个第三方时。 之前给我送快递的工作人员,又找上门来。 对方来过一次,顺着记忆到了集宝斋。我谢过对方,将半人高的纸箱子搬进店铺。 还是没写明寄货地址,当时国内对快递管得不严,只潦草标了个“某街道”。 这次,我和胡子学聪明了。 先不管对方寄过来什么东西,用镊子和手术刀,把纸箱一层层剥开。 果然,纸箱又夹了一层宣纸,这办法还真不错,有点谍战片的意思。 “胡子你看,这又是一张古建筑的设计图,和之前那张如出一辙。这次绘画的是建筑周围的环境,我们应该......” 两张宣纸,任意拿出一张,都看不出什么主体。 我想起谍战片里演的,把两张宣纸重叠起来,放在灯光下。 这么一重叠,两张宣纸的线条完美契合,竟然出现了新的信息! 我太佩服这个第三方了。 对方做事之谨慎,绝对不是菜鸟。 他怕有人拦截我这边的消息,特意发了两次快递,如果其中一个被截留了,哪怕发现了宣纸,也无法取得关键消息。 必须两张宣纸都落在我手上,才会完整拼出来。 “写的啥?”胡子催我。 我仔细辨认那模糊的墨色,灯光下,白纸飘飘,显出一种不真切的虚幻:“西夏之土,贺兰之阙,银川之雪,水月观音,横山卧佛。” “嘶,这还真是墓。” 胡子一听,煞有其事。 前面说的贺兰、银川,一看就是地名。 后头的水月观音,横山卧佛,一听就是冥器。 我点点头,两张宣纸拼出来,确实是一幅皇陵级别的古墓设计图,规模极大,陵区面积当在十万平米以上。 “水月观音,横山卧佛。”我口中念念有词,“好像在哪听过。” “黄师爷那家伙,不是提过这茬?” 我愈感此事扑朔迷离。 对方是要我去倒斗吗?我是没这个打算,胡子想去,我也不准。 之前下斗是为了解诅咒,诅咒已除,我们何必甘当棋子? “拿来给胡爷看看。” 一听说有大墓,胡子就眼热了。 古玩店最近没生意,如果能下地掏一把,胡子一万个愿意:“胡爷瞧瞧,陵区附近,有那么一条大山脉,是贺兰山吗?要胡爷说,小虾,作为三好青年,咱们该去贺兰山瞻仰一番。” 我道:“你跟贺兰山莫非有啥渊源?” 胡子慷慨激昂道:“胡爷上小学的时候,读过岳王爷写的满江红,‘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胡爷从小就根正苗红,梦想就是去贺兰山走一遭,瞻仰岳王爷当年精忠报国的土地。” 如此扯犊子的话,能让胡子说得正气十足,也是厉害了。 我感到头疼。 拿过两张宣纸:“你洗洗睡吧。从地图来看,这条龙脉走西面东,横亘黄河,龙头矫首昂视,身势如震,应当不是贺兰山,而是贺兰山南部的六盘山,两山中间夹着一条黄河,此乃双龙献瑞,仙人引路之象。” 贺兰山太出名了。 号称“东方金字塔”的西夏王陵,就在贺兰山下。 南部的六盘山,就显得低调。 不过传说成吉思汗死在山上,给六盘山添了一层猩红厚重的杀戮色彩。 胡子动了心思。 贺兰山也好,六盘山也罢。 送上门的生意,他胡爷好意思不要? 我道:“先看看快递是什么吧,万一陷阱你也要跳进去?胡子,咱们都老大不小了,应该干点正事,要积极向上,阳光健康,要.......” “好了好了,不要给胡爷上思想政治课了,咱们先看快递。” 胡子懒得听我啰嗦,把最后一层纸箱打开。 一股冷气飘了出来。 里面放着几个融化的大冰袋。 将冰袋拿出,里头的东西令我和胡子猝不及防,生生吓得一哆嗦。 那,那竟是半条活人的断手! 血迹都没擦干净。 封在冰袋里,断裂的手掌皮肤呈淡黄色。一打开,淡淡的腐尸味便让我和胡子干呕。 这可是在闹市区,外头时不时有喇叭声和说话声。 我吓得一头热汗,有种杀人销赃,毁尸灭迹的兴奋感,不,应该是紧张感。 以我和胡子的经验。 第一眼,就知那确实是活人的断手,从手腕处整个被切断,骨头光滑,想是锐器所为。断手之中,紧紧攥着一部铁壳宽屏手机,因为力气太大,屏幕都捏碎了。 那个时候还没有智能手机。 这种宽屏手机价值不菲,还真没多少人舍得花这个钱。 “胡子,胡子。” “啊?” 胡子回过神来。 “小虾,这个第三方不会是杀人犯吧,他给你寄这玩意干啥?” 那时,我大脑飞速运转。 是恐吓? 是诱导? 是暗示? 寄过来这种东西,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人该有的思维。 壮起胆子,我把僵硬的断手掰开。 那部手机破破烂烂,一晃,屏幕亮了,还剩百分之五的电。老式手机续航能力很强,那时候手机没有游戏,最多有俄罗斯方块和战斗机,因此无法估算,断手是多少天前的产物。 我把手机递给胡子检查。 用湿布捂着口鼻,去看那条已经开始腐败的断手。 手指光滑,指骨较长,显然不是干粗活的人。 指腹两侧略有老茧,手掌五指根有筒状粗皮,业已是老茧痕迹,掌心皮肤粗糙,目测三四十岁。 这种手掌,在南方很少见。 北方多见。 老茧的位置、形状,只能说明一种可能。 断手的主人,是一个北派土夫子,那老茧,是常年握洛阳铲留下的! 我大脑灵光一闪。 秦问仙说,他曾派一个北派伙计向我求援。对方至今生死不知,莫非,这断手...... 胡子摆弄那台破了屏幕的手机,对我说:“被恢复了出厂设置,里面只有一条短信,你,嘶,这家伙还真是土夫子,而且级别不低。” 手机里唯一一条短信是这么写的: 悬泉卧盘龙,山顶一棵松,(来们山有金,西北阙,龙脊在西,多地龙、地鼠,速至)告全体元良,西北有巨冢,富甲天下,为西夏王陵所在,速至西派,贺兰山下,有人接应,十万火急。 我一看,这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金点令”。 发这条短信的,正是如今的西派魁首,张玉枫!悬泉卧盘龙,山顶一棵松,就是指的西派祖师爷张祭泉。 金点,是行内的黑话,值大钱的意思。 金点令,类似于武林盟主的英雄帖,相当于有一个棘手的古墓,西派吃不下那么多冥器,由西派魁首亲自发往南北各地,告知各堂口堂主,请他们一起拿筷子。 据我所知,金点令总共出现不超过五次。 每一次,都将掀起腥风血雨,九州震动! 这一切好像都被冥冥之中的力量操控,快递纸箱内,替我标明了一处西夏大墓,紧接着,便让我看到西派的金点令。 从短信时间来看,这应该是一个星期前的事了。 倘若属实。 各地堂口老板,已经赶赴贺兰山。 “不好。” 我大感此事被人算计,赶紧与青纹通了电话,要他立刻联系我们在北派的盘条,核对金点令是否属实。 十分钟,盘条那边传来消息。 金点令属实,张玉枫不仅发了金点令,还附带了一些西夏王陵的照片,显然他们已经下到地宫,只不过被棘手的机关挡住。 靠! 我差点没飞到西派,掐死张玉枫这混蛋。 我就说,他怎么可能邀请不易去骑骆驼,搞了半天是背着我倒斗啊。 这个张玉枫。 把消息群发了所有人,就是没发给我,这让我七窍生烟,恨不得跑到张祭泉的坟头尿一泡,瞧瞧你教的什么徒弟! 本来我不打算下地。 结果不易不学好,被张玉枫带坏了,我只好被迫参与进去。 能逼得西派发金点令,他们面对的问题肯定不简单,我担心不易的安全。 “胡子。” “到!” 胡子百分百挺胸立正头抬高:“随时听候首长指示!” “收拾东西,飞银川。” “倒斗?” “不,找西派,先给张玉枫那王八蛋一巴掌,再把夏不易揪回来跪搓衣板!” “咳咳,胡爷觉得倒斗和救人,其实,其实不冲突啊。你想想,西派都发金点令了,这墓小不了,冥器肯定按吨来算。” 西夏的文物,已经不能说值钱了,只能叫稀有。 相传成吉思汗亲征西夏,被西夏王妃刺杀,死于六盘山。 城破之日,蒙古大军屠灭了西夏王城一切活物,毁灭了一切地面建筑,将西夏这辉煌的国度人间蒸发。 可以说,国内对西夏的完整文物几乎为零。 第一百一十一章 西夏 古董这种东西,不在于多么有艺术性,而是看存世量多么稀少。作为一个和宋朝同时代的国家,国内对这方面的研究太少了。 从蜀山氏神墓到西夏,这当中本就有一条冥冥之中的线,把我们和地下连起来。 我对胡子道:“胡子,还记得西夏质子军吗?他们盗掘岷山诸多古墓,便是要找蜀山氏的真身,破除神墓的‘障’,我们也是从质子军那得到的灵感。” “也许,质子军已经进过神墓了,他们把秘密带回了西夏,导致西夏突然崛起,成为能和宋辽抗衡的强国?” 我按照这个逻辑推测。 西夏二字,其实很早就出现在细节中。 胡子一拍脑袋:“咱们不是挖了质子军将军的墓吗,从里头还拿了东西,东西呢?” 是陈东海极力要求的,说要拿出去捐给研究机构。 一尊千手千眼金面佛。 一箱羊皮卷,记录质子军发掘古墓,搜罗珠宝和秘密的日记。 东西尚在我这。 恰好白川来投靠我,他也是此事参与者,我将他叫到家中。羊皮卷是用西夏文写成,目前能认识这种文字的,国内凤毛麟角。 我只好求助于七十六号公馆。 把羊皮卷给了青萍。 至于千手千眼金面佛,那是一具包了金箔的干尸,我留在店中,将来或许有用。 两样东西都是陈东海极力要求保存,对于西夏历史至关重要,说不定陈东海知道一些秘密,可惜此人已死。 我和胡子处理了断手。 胡子翻弄那只破手机,推测当时情况。 有人追杀断手主人,而手机中储存了一些照片或者文件,至关重要。 危急关头,对方将手机恢复到出厂设置,敌人追来,大怒之下一刀砍下他的手掌,断手握着手机掉在地上。 胡子说:“电子设备大都有储存和记忆功能,别看恢复了出厂设置,找高手也许能从碎片修复出来。” 我好奇道:“你居然认识这种现代科技人才?” “那是,白小花不就是一个?” 白小花。 我一听这名字,便起了身鸡皮疙瘩,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我说胡子,你出的什么馊主意,找他?你怎么不找西门庆给你一碗毒药,喝了拉倒。” “胡爷就是顺嘴一提嘛,你要不乐意就算了,咱们再想想办法。不过手机删成这样,不是电脑高手根本搞不定。” “白小花是谁?” 后头突然一个声音。 吓得我和胡子摔跤。一回头,是青萍那个女人,正一脸八卦看着我们。 “我说大姐,你走路能不能带点声音,有点素质好不好,居然偷听我们谈话?”胡子很有警惕性,对青萍就像对女特务一样毫不留情。 青萍道:“羊皮卷的破译有了进展,我只是来告诉你们一声。对了,这个白小花是谁啊,天底下居然有能让小夏爷这么怕的人。” 胡子道:“是咱们小时候玩到大的朋友。” “哦。” 青萍有点失望:“我还以为是他女朋友呢。” 我大怒:“这位大姐,请你自重。” “白小花得罪你了?”青萍仍然在八卦。 胡子咧咧嘴:“他对不易有点,额,有点动手动脚,其实对小虾也一样,嗯,大概那意思吧。其实人还是不错的,挺开朗一个人。” 青萍道:“同样是兄弟,不易比你优秀太多了,简直是完美。若不是工作繁忙,我都会考虑追求他,你总不能一辈子把你哥拴在裤腰带上吧?” 我满头黑线,翻白眼道:“大姐,这位白小花,是男人。” “男......” 青萍也愣住了。 白小花,男性,确实有点出乎意料。 接着,青萍补了句:“时代不一样了,男男女女都一样。” 我和胡子一个没站稳,从台阶滚了下去。 果然,女人一旦八卦起来,比粽子还恐怖,我和胡子赶紧走人,惹不起躲得起。 晚上,青萍拿了资料跟我们开会。 收到张玉枫短信的人,早就去了贺兰山。 不过第三方寄给我的陵墓设计图,从周围的山型来看,并不在贺兰山,而是几百里外的六盘山。 我和胡子对西夏了解着实不多。 七十六号公馆有庞大的资料库,有专属的搜索引擎,弄些资料实在简单。 北派投靠了洪门,青萍只好拉拢我们。 我没有替青萍倒斗的心思,只想把不易找回来。 胡子是最讨厌上课的人。qqxδnew.net 趁着青萍打开ppt,一个人敲着桌子,抖动二郎腿在那唱:“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拢共就十几个人,七八条枪......” “胡司令。” 我在桌下踢了胡子一脚:“认真听讲。” 不易一走,我身边缺少底班的缺点就暴露出来。 今天参与这个会议,除了我和胡子。 就只有黄师爷、青纹、白川。 秦问仙坐着轮椅来听课,算是身残志坚的好典范,不喜欢读书的要多多向他学习。 青萍道:“西夏与宋朝所在时期相当,疆域囊括今天的河西走廊,即甘、宁、陕、青海一代,首都兴庆府,即今天的银川。开国皇帝李元昊,自诩北魏鲜卑族帝胄,其信仰,也继承北魏鲜卑族,以佛教为主。西夏国中,曾有佛土三千,白塔十万,金佛银像举国之力,号称人间佛土。” “那个,胡爷说两句啊。咱们倒斗的,一定要抓住中心思想,要把握三个点。古墓在哪、有什么好处、什么时候行动。只有把握了这三个点,我们才能什么?才能抓住时代的机遇!” 黄师爷和白川均是一脸认同地点头。 我又踢了胡子一脚。 “那么胡司令,你有何高见?”我问。 胡子道:“张玉枫既然发了金点令,肯定是挖西夏王陵去了呗。咱们也快点拿了洛阳铲,加入全面奔小康的行业才是正道。” 黄师爷道:“西夏王陵并不难找,就在贺兰山脚下。当年蒙古屠灭西夏,连西夏祖坟都挖了个干干净净,现在连破土罐都不剩,只有几个陵台了。” 我道:“李元昊是少数民族,为何要把国号命名为‘夏’?” 北宋、西夏,南唐,东晋。 这些“东南西北”,是后人自己加上去的。 黄师爷颇为博学,道:“《史记》记载,匈奴者,夏后氏之苗裔。商汤灭夏,夏朝贵族北迁,就成了匈奴先民,所以这华夏附近的少数民族啊,多多少少是亲戚。北方游牧民族,大体都是匈奴分裂成的,便把‘夏’作为祖先之国。” 西夏有北魏鲜卑族血统。 鲜卑族又是匈奴一支,认祖归宗,倒也能挨得上夏朝。 黄师爷说,除了西夏,还有赫连勃勃创建的胡夏。北方游牧民族入主中原,为了站稳脚跟,都会找个同样的祖宗,让大家显得有共同点。 青萍摆了摆手。 西夏的历史太复杂了,她道:“我找了一个专家,过几天来跟你们慢慢解释。” 胡子道:“你们七十六号公馆还有这方面人才?” “她叫上官雪。” “上官雪?” 胡子一下就热情起来。 听名字,那就是一个苗条淑女啊。撑着油纸伞,蓦然回首,灯火阑珊,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惊鸿一瞥。 “啊呀,接待这种事,你找胡爷真是找对人了。上官雪是吧?胡爷记住了,保证招待好这位小雪雪。” “还是先说羊皮卷的线索吧。上面的西夏文,上官雪替我们破译了,陈东海确实隐瞒了很多重要线索。” 张玉枫群发了短信。 唯独拉黑了我和青萍,现在,我和青萍都等着排队轮番抽他耳巴子。 青萍道:“一切,要从西夏的神秘军队、铁鹞子的前身,质子军说起。这是一支西夏贵族血统组成的军队,为了保证对国王的绝对忠诚,他们与世隔绝,不与外人产生任何联系,每次出动,必是西夏亡国边缘。” “质子军蛰伏岷山十年,为西夏带去了不少金银重器,这成为李元昊称帝的资本。质子军的后代,便是保卫西夏的铁鹞子,这支军队的子子孙孙,一直在护卫西夏,他们知道西夏的所有秘密。” 七十六号公馆,很早就盯上西夏王陵。 因为宋朝不承认西夏皇帝的身份,所以只能以王陵命名,算不得帝陵。 青萍取出很多旧资料,那西夏王陵下面,其实只剩空壳了。 用立体投影技术,青萍直接在客厅,为我们展示了西夏王陵所处的贺兰山脉。 这才是七十六号公馆真正的底蕴! 看墓根本不要风水罗盘。 一套“地面透射雷达技术”加“高空遥感技术”,地下有什么、什么结构、多大范围,全部清清楚楚。 胡子叹为观止:“科技改变生活,胡爷看,科技也改变倒斗,这都是啥花里胡哨的玩意,有这好东西,你不早拿出来?” 我道:“所谓雷达、地磁、遥感这些高科技,对环境要求非常严格。咱们之前去的神墓,上不与天,下不近泉,便是有卫星,如何去找?而西夏王陵,坐落于贺兰山下,是一片开放的戈壁滩,才适合高科技勘探。” “不错。” 青萍点头:“这是很多年前,我们公司前辈,利用雷达感声系统,扫描的西夏王陵。你们看,除了残高七八米的陵台,整个陵墓已不剩多少东西。蒙古人把这洗劫的很干净,你觉得这种地方,会值得张玉枫发金点令吗?” 我恍然大悟:“他的目标不是西夏王陵?” “没错,西夏是佛土之国,开国皇帝李元昊曾发宏愿,要建人间佛土、西方世界。西夏光佛像便有万余,而最著名的,便是水月观音和横山卧佛。” 山泽将与皮戏陈试图揭开西夏秘密,苦寻二十年,一无所获。如果能揭开西夏,他们就是第四位倒斗之王! “西夏的财富所在、皇族珍藏,不是在陵墓,而是寺庙。相传李元昊举国之力,营造了一座世间绝无仅有的建筑。大土之地,佛国所在。直到西夏灭亡,大佛国土都未完工,随着西夏一起覆灭,埋葬于黄沙之下。” 青萍通过数据库分析。 判断张玉枫一行并没有去西夏王陵,而是去了传说中的大佛国土。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上官雪 那有横山卧佛,水月观音,是东方最美的艺术品,其价值,已非黄金可以估量。 既有财宝,必有机关。 我担忧不易那边的情况,便催促青萍尽早去六盘山。 这一日,我和胡子在集宝斋收拾行囊。 留黄师爷看家。 我只带白川和胡子,青纹负责后勤,虽说现在与青萍合作,留一点后援总是没毛病的。 刚要出门。 朝天宫那边,有几个游客过来瞎逛。 黄师爷眼前一亮。 最喜欢的就是这种热爱古代艺术品,但又什么都不懂的牛子。于是我和胡子也不出去了,陪着那些游客看古董。 黄师爷一张巧嘴,吹得天花乱坠。 我和胡子在一旁搭腔,做捧哏。 刚要把一件印了“大明宣德年制”的粉彩珐琅卖出去。旁边不知道哪里,钻出一个丫头片子。 年纪倒也不大。 有些婴儿肥,长得白白嫩嫩的,头发乌黑,眼睛水光十足,滴溜溜乱转,跟个好奇宝宝一样。 瞧见我们要把东西卖出去。 丫头片子出声:“明朝哪来的粉彩珐琅啊,你们这不是骗人吗?” “噗!”黄师爷说得口干舌燥,眼瞧要收钱了,遇见这一位搅屎棍,生意当场就黄了。 我赶紧捋黄师爷胸口,怕黄师爷抽过去。 胡子拦住那丫头片子:“你谁啊,你家大人呢,不知道在外头不能随便乱讲话?” “哼,嘴在我身上,再说,你们作假也太没有职业道德了,好歹弄个青花瓷啊,不是糊弄傻子吗?” 我道:“这位姑娘,咱们无冤无仇,何必搅我们生意?三百块钱,买什么珐琅彩,听个相声它也值啊。瞧,现在三块钱都不值了。” “不专业,太不专业了。”丫头片子学着大人说话,双手背在后头,摇头晃脑。 “嘿!” 胡子急了,扬言要把这丫头片子绑了,让他爹赔偿精神损失费。 “青姐,有人欺负我。” “呦,你们相处的挺愉快啊。” 青萍从旁边冒出来,胡子一看,顿时上脸:“愉快个屁啊,这丫头你带来的?搅了胡爷的大买卖,三十万的珐琅彩凉了。你们七十六号公馆得赔啊,不然这趟,胡爷不出去了。” “不是三百块吗?”那丫头抽了抽鼻子,表情很萌。 我也起了八卦的心思。 “青萍主管,这位姑娘是你,你女儿?” 青萍脸都黑了:“我有这么老吗?” “那,是你妹妹?你也没这么年轻啊。”胡子嘀咕。 这下轮到青萍上头了。 简直火冒三丈,气冲霄汉。 “姓关的,你找死吧!”青萍发飙。 胡子道:“咱们现在枪口一致对外啊,你想想洪门和山泽将都出发了,别内讧啊,胡爷好男不跟女斗。对了,你不是说找个西夏专家当顾问吗,人呢?” “就是她啊。”青萍一指丫头片子,“专攻西夏史和西夏文的,绝对专业,过目不忘,是我们组织有名的神童哦。” “啥?” 胡子一听就不干了。 青萍道:“你不是希望有个美女加入我们团队,活跃气氛吗?” 胡子骂骂咧咧:“胡爷要的是美女,是那种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的丁香姑娘。不是小屁孩。还有,胡爷不喜欢飞机场,没安全感。青萍主管,你这叫雇佣童工,犯法的啊,胡爷不干。” 飞机场三个字太歹毒了。 报了刚才珐琅彩的仇。 上官雪一听,朝胡子咧着一嘴小白虎牙,威胁胡子。 “我可是黑带五段。” “哎呦呦。”胡子可记仇了,“姑奶奶呦,咱们是下斗,不是春游。别说你黑带五段,就是白带异常,你告诉胡爷,遇见粽子你要咋办,告他恐吓你吗?” “你!” 上官雪一记撩阴腿踢过来。 吓得胡子赶紧合拢双腿:“这可不兴玩啊。” “踢的就是你!” “哎呀,胡爷不跟你计较,再来,你再来,胡爷打你屁股,你个丫头片子。” 胡子和上官雪闹起来。 我把青萍叫到旁边。 “你确定她就是我们此行的西夏专家?” “我非常确定,相信我的直觉。” “咳!” 青萍一本正经说她有直觉,我绷不住了。 这娘们满脑子西方利己主义思想,霸道主义风格,她有啥直觉?直觉怎么杀人放火吗? 当然,我也未必是什么正人君子,不好说她。 “她还未成年吧?” “有志不在年高!” “童工下墓,你确定?”我心说,这抓到都够枪毙一年的。 青萍道:“上官雪是我们组织训练的人才,心理素质比你好,不用你们费心照顾。她不是拖油瓶,除了西夏文,她还精通羌语,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之前我们去的滇南、巴蜀,包括银川,都属于“羌语”体系。 一般来说,羌语缺少文字。 是西北、西南等少数民族使用的独立语言。 我没想到,丫头片子还懂得羌族的事,看起来确实是七十六号公馆培养的专业人才。 羌族,少昊金天氏之苗裔。 与无瞳王同属一支。 其信仰,是凤图腾,上古时聚居于我国西部。《诗经》所谓“昔有成汤,自彼氐羌,莫敢不来享,莫敢不来王”,殷商也是以凤鸟图腾为尊,与羌族同出一系。 滇南的无瞳王、川北的蜀山氏,皆与羌族有亲戚关系! 我发现一个规律。 其实这些地方,都属中原西部的蛮夷地带,其文明和祖先,发自一支,彼此都有一种母系氏族的色彩。 而西夏李元昊,自诩北魏拓拔族苗裔。 这拓拔之上,其祖先也在西部,冥冥之中,其实已经把脉络勾连出来。 之后,我们启程去了六盘山。 此山在国内名山大川排不上号。 位于黄土高原西陲,与贺兰山相峙,中衔黄河,有二龙西仪之相,双圣归海之法。气势挺拔,屏障关中,是一小龙脉,而非大龙脉。 不过六盘山在西夏国历史,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与贺兰山,是西夏臣民心中的双圣山! 一路舟车劳顿。 我们进入河西走廊,于黄土高原西侧,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六盘山。 一下车,便觉苍茫粗犷,天地无垠。 那是一种完全与南方不同的雄伟山脉。 山上没有草木,除了灌木梭梭草以外,是大片金黄和白色的砾石、粗砂。一眼看过去,光秃秃的山脉连绵着天宇,一路延伸到视野尽头。 风卖力吹着,沙打在脸上,哪怕溪水都带着股原始野蛮的气息。 “这地方,穷山恶水啊,咋找龙脉?” 胡子一见便犯难了。 一路上,上官雪像个小麻雀在叽叽喳喳,我听她和胡子闹了一路,现在耳朵疼。 “咳咳。” 这个时候,还要看我这个专家出马。 我将二十八山盘取出,那是铁口算的遗物,如今是古董了。 “寻龙分金,以天为贵,地势为尊,而又有周天三百六十度,大分九野十二宫,上为星泉,下取活壤,中有太极晕,才算天赐瑰宝,能葬九五之尊。别看山上一没草二没树,不比南方山高林密,然而地沙之下,风长水厚,自有一片乾坤。” 我家传的《遁甲开山图》,最合适寻找大山之中的龙脉古墓。 一到六盘山。 视野开阔,地势平坦,千里沙原,正是使用遁甲开山的好机会。 当着胡子的面,我显摆自己寻龙点穴的本领。 刚把罗盘拿出来,身后被人推了一下。 “大叔,你让一让,挡着我了。” 上官雪拿着一架无人机,还有些奇奇怪怪的线路。 我咳嗽一声,摸了摸自己脸上的胡茬。 难道我已经老到这种程度,要让一个姑娘喊我叔叔? 青萍笑盈盈跟在上官雪身后,对她很是宠溺。一起来的,还有几个七十六号公馆的伙计。 “青萍主管,你这是干啥?” 我一看就傻眼了。 电线、探灯、电极、铁锥、电脑,这是打算开演唱会吗? 胡子道:“让开让开,瞎摆弄啥,别打扰小虾寻龙点穴。” 上官雪对我们做了个鬼脸:“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用这么老土的一套,笨!当然是使用最新科技啦,一眼就能看出下面有没有东西。” 与我们一同来的,有八个伙计。 每两人,掌握一台大型的金属探测器,从南北两翼扩散,电极随东西两侧铺设,大概每两米一个点。 “这啥玩意啊。”我和胡子看不懂了。 倒斗不应该先看风水,然后下洛阳铲吗,怎么搞起现代化来了。 我和胡子的脑筋一时转不过来,上官雪道:“这是美国最新的电阻率勘探技术,将地下监测目标与周边介质的差异传递到计算机上,通过地层变化顺序,进行深度剖面勘探。” “啊?” 说实话,我没听懂。 胡子也一脸中风的表情,别说我们,就是祖师爷来了,那都是文盲。 “你,你那个电,电。” “电阻率勘探。” “哦,电阻率勘探,靠谱吗?” 上官雪看了我们两个一眼,撇着小嘴道:“机器是不会出错的,至少比两个中年老大叔,像神棍拿着一个罗盘到处瞎逛有效率。这都什么年代了,要讲究效率和职业化的,你们太落伍了。” 噗嗤。 我和胡子的心,被刀狠狠戳了一下。 上官雪自言自语:“我还以为你们南派倒斗有多帅,结果比北派还老土。” 完了完了,心更疼了。 其实这才是七十六号公馆的底蕴。 我对青萍他们的印象,一直停留在民国用洛阳铲的阶段,其实人家早就实现四化。 第一百一十三章 伪陵 青萍说:“我们公司有研究仿生机器人的项目。如果取得突破性进展,以后下斗就不用咱们了,交给机器人和电脑就行。” 胡子急了,死死抓着我的手:“小虾啊,这次下地咱们能不能多拿点冥器,马上要失业了,得提前准备养老金啊。” 这次跟青萍合作,我没想到遭受如此重大的打击。 让对方一说,我感觉可以和胡子收山了。 “危言耸听,机器怎么可能把人淘汰了,笑话。”我咬紧牙关,这个时候,不光是我一个人的面子,是整个南派,不,是整个倒斗界的面子,不能让一个丫头片子踩在脚下! 胡子站在我这边:“就是,纯粹胡说八道。倒斗都现代化了,那洛阳铲谁来继承,短柄锄谁来使用,胡爷和小虾,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光荣继承者,坚决抵制你这种牛鬼蛇神的行为。” “好吧,随你们便。” 青萍耸了耸肩。 七十六号公馆的底蕴远远不止这点。 不过在国内这种环境,低调才能寿终正寝,高调的都吃花生米了。 我拿着罗盘,胡子拿着洛阳铲,我二人去了山上定点。留下上官雪和青萍,带着伙计弄什么电阻率勘探。 “小虾,你说青萍这女人,上哪弄的证件,胡爷查了一下,好像还是真的。” “胡子,你说咱们是不是老了啊。” “胡说!” 胡子一听就不高兴:“男人,如同岁月沉淀的美酒,年代越久远,越是醇厚,越是芬芳扑鼻。小丫头片子懂个屁,待会遇见粽子,吓得她叫妈妈。倒斗啊,还是应该传统一点,脚踏实地,按祖师爷说的来。” 西北地带,多为荒漠戈壁滩,有大片无人区。 我和胡子在山上转了一圈,实际连百分之一都没看完。 快天黑的时候,青萍那边打来卫星电话,让我们回去,说是机器已经发现陵墓入口了。 “喏,你们来看。” 上官雪把键盘敲得噼里啪啦,我是看不懂这些高科技玩意:“这个,嘶,你这玩意是鬼画符吗。” 上官雪踮脚过来看:“大叔,你拿翻了。” 我额头三尸神暴跳:“妹子,我其实不比你大多少。” “好的大叔。” “你!” 我把那张鬼画符翻过来。 数据显示,山麓南侧,地下有大片空洞,呈现一个蒙古包一样的柱形空间,层层垒叠起来。 非常隐秘。 入口距离真正的位置有两百多米,墓道口在山的另一侧,旁人就是想用洛阳铲,也钻不开那么厚的砂砾层。 “那位大婶,你过来一下。”我叫青萍。 “你找死是吧?” 大婶这两个字,让青萍抓狂。 我道:“你妹子管我叫大叔,你比我还大几岁,咱们国家礼仪之邦,我是不是该管你叫大婶?” 青萍对上官雪道:“你给他换个称呼。哼,小心眼的男人。” “诶,先说好啊,我这不是小心眼,是原则问题,大叔这种称呼不太好,快过年了,我还要给她红包。叫我小名吧,我小名叫鸽鸽。” “鸽鸽(哥哥)。”上官雪叫了一声。 我拍着这丫头片子的脑袋:“乖,我的好妹妹。” 上官雪张牙舞爪朝我冲来,说要电死我,我跑去找胡子。 晚上我跟胡子一合计。 青萍那边的高科技太厉害了,当然,这种东西下了墓其实根本没有用。我用罗盘也可以找到方位,只不过多花几天时间。 西夏王陵,有使用磁铁镇墓兽的习惯,因西夏人很避讳铁器进入墓葬。 下了地宫,里面磁场很乱,高精密的设备还不如棍子好用,不过我和胡子被青萍牵着鼻子走,得防着对方下去了翻脸。 次日,我们一行十余人,到了上官雪找出的墓道入口。 那是一片光滑的断崖。 一块巨石从上到下被平面劈开,视觉冲击极大。入口就在断崖中部,一条斜着进去的缝隙,正常情况根本看不见。 爬进去的时候挺困难。 好在没几米,开始出现人工修筑的石台阶。 我暗暗吃惊,没想到青萍提供的设备真的有用,看来过不了几年,我和胡子真的有可能失业。 台阶之下,阴冷刺骨,有雾气环绕。 我们下到底部,便看见倒了一半的墓门横在地上。 上面涂抹猩红的丹砂,有两座怒目金刚把持左右,作为镇墓兽存在,应该是继承了唐陵翁仲的传统。 西夏是佛中之国,墓门有很浓郁的佛教氛围。 其上有菩萨、天堂、高僧形象,建制大体与中原相当。仟韆仦哾 胡子抢先一步上去,用手捻了一撮灰土:“从墓门的风化程度来看,大体有七八百年。其上丹砂脱落,金箔碎裂,应该......” 上官雪在自己的背包掏了掏。 里面像个多宝盒一样,翻出一个扫描仪器,对着墓门一划拉:“我的机器告诉我,它至少有九百年历史了,上面的颜料主要成分是硫化汞,含量百分之七十五,为人工合成,经过多年挥发,于人体无害。” “我把墓门照片传回总部,资料库反馈,这确实是西夏崇尚的‘佛国土经变’题材绘画,意在祝福墓主人得道登天,享受极乐。墓门绘有金箔,两侧的金刚为大威德金刚,西夏是受党项文化和佛教文化影响的,确定是王陵无疑。哦,也就是说,这里葬着西夏某位皇帝。” 我和胡子倒吸一口。 哦不,是倒吸了两口凉气! 啥叫专业,啥叫现代化,现在轮到胡子心肌梗塞了。一般倒斗的下墓,怎么可能有这种设备,保养它比保养冥器还贵。 一般我们都是用经验来推测。 比如丹砂过了五百年,颜色从红变黑。 过了一千年,会呈现金属的凝重感,结成铁水状,这都是倒斗判断年代的一种常识。 不可能像上官雪这样,机器一扫,直接把墓主人的内裤都扒了下来。 我怕胡子抽过去,拍他后背:“胡司令!淡定,淡定,咱们要广泛接受群众意见,现在都21世纪了,科技倒斗,科技倒斗。” “胡爷,胡爷......” 胡子憋屈啊。 本来倒斗是我们黄金搭档的活。 现在上官雪一来,我和胡子从主角沦为跑龙套的,待会估计台词都没了。 “走吧。”上官雪漂亮地打了一个响指。 这丫头还真不见外,去古墓跟回家一样。 我和胡子急忙跟上。 上官雪在前面说:“青姐,西夏除神宗、献宗、末帝以外,其余君主皆葬贺兰山,不知此地是哪位西夏帝的陵寝,居然在六盘山安家。看这规模,明显是地宫模样,有唐陵斩山为椁的遗风。” 我道:“走慢点,前面应该是献殿,小心机关。” 上官雪道:“放心吧,献殿是祭祀祖先的地方,还要留给子子孙孙每年来献祭品,不可能设有机关。” 说着,我们一行十余人,涌入献殿。 西夏毕竟是割据政权,地宫小家子气,虽说豪华,终究缺些底蕴。 目前国内发掘的西夏古墓有限,除了贺兰山下的西夏王陵,其它地方很少有出土。一般来说,西夏古墓受党项文化、佛教文化和唐陵影响较多。 唐陵之中,机关最是密集。 我和胡子一入献殿,便感冰冷刺骨,浑身不自在。 胡子掏出打火机试验氧气。 上官雪瞧见了,揶揄他:“大叔,你放心吧,这里的氧含量就比外面低两个点。献殿是半开放的地域,瞧瞧地上这些羊骨头,肯定是西夏后人祭祀留下的。” “那,那好像是人骨头吧......” 我扫了一眼地面。 献殿巨大,狼眼手电看不到头。 话音刚落,啪!我听到一声非常不详的动静。 接着上官雪小脸惨白,整个人僵在地上,脚下地板微微凹陷进去,发出“莎莎”声。 “丫头,别动!” 我也变了脸色。 刚才哪个专家信誓旦旦,说献殿没有机关? 啊呸,谁信专家的话,那才是缺心眼啊。我给胡子打了眼色,我在前,他殿后,密切注视附近动向。 “丫头,踩住了,千万别抬脚,这是水银压板,你一松开,水银机就会弹出来。” 我蹲在上官雪身前,想找刀片卡住压板。 就在我蹲下时,不知道上官雪太紧张,还是故意的,居然松开了脚。 我猝不及防,压板飞了起来,擦着我鼻尖过去。 随后献殿之中。 滚声如雷,机括似吼,我听胡子大叫声,出于职业习惯,下意识将身上老鼠衣的帽子盖住脑袋。 这个动作救了我的命。 下斗必穿老鼠衣。 当然,青萍那边采用的是速干冲锋衣。 我刚把帽子扣过来,便感到一股炙热的水流喷在身上。隔着几层衣服,皮肤火辣辣燃烧,那水溅在地板上,冒出硕大的白泡,连天然的石英岩都烧穿一层。 我的血瞬间凉了。 这是古代炼丹的药酸啊! 方士给皇帝服食金银,便用酸咬,取其金银根入药,这东西与王水相当,能融尸骨。方士认为药酸为太阴之液,价值连城。 献殿之中,强酸机关触发。 霎时,我一把推开上官雪,又几道药酸淋在我身上。 万幸我穿了老鼠衣,否则必死无疑。 青萍那边的人大乱,冲锋衣可挡不住酸水。许多人被淋到,皮肉溃烂出血,哇哇惨叫,接着酸臭的烟雾冒出来,也是剧毒。 “快走。” 我拉起上官雪,招呼胡子撤退。 身后一声轰鸣。 断龙石落下,将墓门塞住。这西夏王陵仿造唐陵,都设有绝户机关,墓主压根没打算让子孙来祭祀。 断龙石一落,献殿中的空气非常堪忧。 头顶、四面墙壁,像莲蓬头往外喷药酸,这么淋下去,就是老鼠衣也要烫化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照破宇宙之光 青萍他们用多余的衣服、塑料布来遮挡强酸。我一把摁住上官雪,让她蹲在地上,随后和胡子冲了上去。 “胡子,给我掩护。” “放心去,胡爷来了。” 这种时候,所谓的高科技就是狗屁,人最依靠的,还是自己的四肢。 我一个天王旋顶,将老鼠衣脱了大半,以衣服为障,挡在身前,随后胡子更进,接替我位置,我二人冲到墓墙一侧,旁边孔洞正在喷出毒雾。 其实这种机关最简单。 以水银翻板为扣,以青铜机轨相连。 墓墙后头是密封的青铜鼎,内置药酸,外存火油,一旦为人触发,火油点燃药酸,酸水溢出,毒气喷涌,献殿便会沦为死域! 我和胡子到了墓墙,口含一枚牛黄丸。 微微咬破舌尖。 使嘴里含了半口腥血,这样可以防毒。 我将耳朵贴在墓墙上,便听见青铜机轨连接的声音。墓墙有一巴掌厚,青石铁浆,根本砸不开,而且这种情况,不可能慢慢去找机关传输的源头。 “胡子,抄家伙。” “你接好。” 胡子站在我面前,用老鼠衣替我隔开药酸。 我蹲下来,掀开帽子,再次用耳朵听声辩位,接过他丢来的九连通千钎。 此物是南派法宝,专破青石铁浆。 我用手触摸墓墙,感应青铜轨所在,一钎下去,墓墙上震开拳头大裂口,将后面的铜轨一起震断! 铜轨一断,药酸传递不出去。 这一边的酸水没了,胡子赶紧招呼青萍他们过来。 之后,我与胡子相互配合,一前一后,破了献殿中的酸水机关。那毒气还在,我们口中一口血都变黑了。 毒气含有强酸,人吸到肺里,内脏都会溶解! 好在青萍那边准备充分,不仅有防毒面具,连氧气瓶都配备。 “怎么样,有没有伤亡?” 终于解了此地机关,不过断龙石是一次性的,我们被困在了这里。 青萍掀开已经化成水的衣服,十根手指都在冒血,看起来颇为吓人:“还好,皮肉之苦,多亏你发现及时。” “青萍姐,对不起。”上官雪一脸沮丧。 我不好说她:“小心一点吧,我和胡子的老鼠衣被融了,再来一次酸水,咱们可挡不住。下次再有突发情况,听我指挥,否则把你丢在这!” “哦。” 我和胡子去推那块断龙石。 重达数万斤,就是把九连通千钎搞废了,也不可能砸开这么大石头。 青萍试了试。 此地地磁场混乱,想是墓主刻意所为,本意防止有人用罗盘勘探方位的,连那些仪器一同成了废铁。 不过外面有接应队伍。 这就是大公司的底气,我们坐等营救便是。 我环顾献殿。 此殿开凿于山腹深处,周围几个汉族风格的石梁,不用砖木,纯用条石。没有祭器、没有五贡、没有石桌石床等冥器,着实怪异。 上官雪恢复过来,没有之前那么冒失了:“或许,这里确实是陵墓,不过是一座伪陵,我们被李元昊耍了一通。” 李元昊,便是西夏开国皇帝。 我不知为何会牵连到几百年前的人物。 “丫头,说说你的想法。” “有种说法,李元昊为了筹集军费,曾挖了很多大墓。晚年他非常害怕自己的陵墓被盗,杀了很多人,又命令工匠造了三百六十座伪陵,用来混淆视听。也许,这便是其中一座?” 胡子看向我:“小虾,你觉得呢?” 我道:“附近没有冥器,倒是和传说中的伪陵差不多。伪陵之内遍布杀人机关,尽早出去为妙。” 献殿之内,没有别的出路,想来就是一座伪陵。 我摊开第三方发给我的地图。 一座西夏风格的古墓,确实藏在六盘山深处,看方位,与我们目前所在位置相当。设计图上,不仅有献殿,还有宏大的陵台、神宫,绝对是真墓。 一座真墓,为何与一座伪陵重合呢? 这是最让人想不通的地方。 西夏皇帝,大部分埋在贺兰山脚下。没有埋在那的,也不可能有机会在六盘山营造如此大的地宫。 忽然,我想到一种可能。 李代桃僵,避实就虚。 其实我们脚下的,就是对方希望我找到的墓葬。只不过墓主人为了防盗,在古墓之上,加盖了一层伪陵?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你有没有带防晒霜?”我问白川。 白川愣了一下,点点头:“大宝算不算?” “也行吧,给我。” 白川这家伙,下斗还是喜欢带一堆没啥用的玩意,我估计他身上还有六神花露水。 暗中打了一个眼色,我示意白川跟过来。 悄悄对他说:“这座献殿规模很大,不是一般等级。墓墙内部,储存大量强酸,看见我破机关打的位置吧?待会你把咱们带的炸药,塞一部分在墙缝里,然后......” 我用衣服包裹手掌,将大宝涂在墙壁上,反复擦拭被酸咬的墙面。 一层土皮子剥离下来。 里面出现一抹绚烂的珍珠白,因为用大宝包裹着墓墙,颜色不至于很快蒸发,形成一个黯淡的烙印,渐渐有了图案。 “你们过来。” 之前的猜测得到印证。 倒斗,其实就是人与人,活人与死人的博弈。 胡子看出端倪,对青萍和上官雪道:“把你们的化妆品都拿出来贡献一下,这是壁画的一小步,是倒斗的一大步!” 青萍和上官雪都摇摇头。 胡子道:“别那么小气,出去了胡爷给你们买一箱大宝。” 上官雪尴尬道:“胡哥,谁下墓带那种东西啊。” 青萍道:“别看我,我更没有。你再看!老娘天生丽质,挖了你的狗眼信不信!” 胡子被骂得狗血淋头,撇撇嘴:“两个女同志思想觉悟还不如白川一个男娃子,啧啧,下墓也要注意保养美容啊。” “胡子,别说了,你们都来看。上官雪,你是专家,解释解释这壁画画的啥玩意。” 墓墙上的土皮被我剥了下来。 有很多高楼、佛塔一样的建筑,还有人。 具有一种西域的粗犷风格,其上的服饰、建筑,均与中原不等。 古墓壁画最难保存,往上面涂大宝隔绝空气,色彩和线条才能清晰呈现。这是倒斗的学问,属于独家秘方。 “这,这是。” 上官雪一看,眼睛便移不开:“这就是历代史学家要找的白上国之土!看,西夏皇帝率领臣民,正在膜拜圣迹!” 察觉到我们没听懂。 上官雪认真解释:“西夏是割据政权,刚开始宋朝和辽朝不愿意承认它的存在,所以对西夏记载少之又少,对西夏的称谓各不相同。邦泥定国、大白高国,都是‘西夏’的意思。李元昊创建西夏,最早将国都命名为‘白上国’,国都之土,即为白上国之土。” 西夏是一个很神秘的国家。 白上国应该是西夏文的音译,汉语里面,不存在“白上”的意思。 胡子道:“你还别说,壁画上的房子、衣服,都是白色,连路都是白色,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帝死了,正在举行国丧。” 提起西夏,上官雪就认真起来:“不能这么认为。目前比较权威的说法,白上国,就是尚白之国,西夏以白色为尊,崇尚光明,喜欢太阳图腾。你们看,这就是国王率领臣民,膜拜太阳的画面。” 壁画的表达非常抽象。 在一个夜晚。 星辰密布。国王率领臣民在皇宫举行祭祀,按理说应该是晚上,但壁画却出现白天的色调,以至于都熄灭了油灯。 青萍道:“相传西夏有一枚宝珠,能破世间一切不明之幽,使死者升入天堂。白上国,并不是太阳为图腾,可能是以这枚能自然发光的宝珠为图腾。” “那这一块是什么意思?” 既然有壁画,而且如此精美,那肯定不是伪陵。 说不定,壁画有进入墓葬入口的线索。 大片沙场,横尸无数,许多尸体的手脚都残缺不全。 从盔甲来看,战死的,应该是西夏最神秘的军队铁鹞子。一个国王打扮的人站在尸体中间,手举一枚宝珠,开启点燃世界之光。 接着,倒下的尸体都复活了。 一排排站起来,昂头等待国王巡视,伴随国王一起回到国都。 “这应该就是西夏的那枚宝珠,是‘白上国’的源流。”上官雪分析道,这应该就是她们组织要找的东西。 我和胡子对视一眼。 再怎么样,东西不能落到外国人手里。 “给我说说这枚宝珠的来历。” 上官雪道:“史书对此记载几乎没有,只不过,西夏很崇尚光,不是光明,是单纯的强烈的一种光线。他们认为被光照射身体,尸体可以复活,在有朝一日,随着国王步入天堂的门户。西夏文化认为,在外面战死的士兵,亡魂会接受光的指引,一样可以升入天堂。” “光?” 我想了想,这或许是条线索。 光能接引战死的亡魂回到家乡,光...... 胡子道:“要光简单啊,咱们手电筒多,管够。” 我道:“应该不是这种光。你看,壁画上的光,能破无明之黑暗,点燃幽冥之涅土,这种光,我认为更接近冥火。” 此次下墓,比较充分。 有后援队伍,发现我们被断龙石困住,弄了台切割机,将断龙石切了一条缝。 我们相继爬了出去。 白川最后一个出来,我与他对视一眼,各不说话。 “你刚才干什么去了?”青萍问白川,白川这小子平时不说话,存在感很低。 “青萍主管,我有一件东西,你替我把把关。” 我岔开青萍的话题。 回到山脚的营地,解开三层红布。 红布之下,便是从摩天岭将军墓带出的千手千眼金面佛。 第一百一十五章 月城 此佛上有十八臂,各持二十七宝,坐落于九层莲花台上,内部是一具高僧涅灭的肉身,外包黄金,塑以肌肉,堪称佛土至宝。 灯光照上去,千手千眼金面佛流光溢彩。 如果西夏有用“光”指引死者亡魂回来的习俗,作为西夏皇帝的爱将,死在外面,皇帝赐予这尊金佛,就不是纯粹的冥器,而是一件超度用的法器! “青萍主管,这件东西,陈东海曾反复叮嘱我至关重要。我想,它或许就是替我们找到陵墓的钥匙。” “和陈东海有关?” 青萍果然来了兴趣。 陈东海研究的就是西北青铜器文明。qqxδnew.net 那羌族也在西北高原发端,与蜀山氏极有渊源。 倒斗一行,有一种绝学,叫“虫引”。 古人修建墓葬,有防虫防水两层考虑,故而古墓多置白膏泥、木炭、夯土,以绝虫迹。 有经验的土夫子,会在山中寻找虫穴。 如果一个地方水土深厚,树沙藏泉,却没有蚯蚓、蚂蚁等虫子。 那就很可能有古墓存在。 我要用的办法,与“虫引”类似。 千手千眼金面佛,是西夏将军墓第一至宝,为皇帝李元昊亲自赐予。 李元昊既器重阿矢驭金,那么肯定会带着他一起升天,作为质子军第一任首领,陪葬这尊金佛,金佛反射的光,便是指引他升天的门路! 是夜。 明月当空,繁星似海。 六盘山地势高凸,站在山上仰望星空,几无云翳遮挡,月光星辉达到极致的璀璨,将黑沙灰土照得像白银,地上镀了一层霜。 我用二十八山盘,确定此处龙脉位置。 将金面佛放在龙穴之上,接引日月星辉。 我们站在远处。 月光下,金佛璀璨如玉,照亮大千纤毫。 我和胡子用牛血为引,洒在附近。 家畜中,牛血最腥,能招来“萤虫”。 几百年前,蒙古大军围攻西夏,借六盘山地势,居高临下包围兴庆府。僵持数年,兴庆府人畜死绝,西夏末帝被迫献降。 那时,成吉思汗已死于六盘山。 蒙古大军将西夏臣民和皇帝一起绑缚,砍下他们头颅祭祀成吉思汗,山中至今有数十个万人坑,悬崖下尸骨累累,具是当年灭国所留! 深夜里,数以千计的萤虫出现。 这些食人骨骼磷钙存活的小虫子,被牛血吸引,附在金面佛上。 山顶一侧。 似一团圆月坠落人间,照得方圆百米犹如白昼,我们几乎睁不开眼,要在夜晚戴上墨镜才能看清。 金面佛被萤虫覆盖,表面出现一条条裂纹。 哗啦一声。 金箔脱落,外壳瓦解。 露出一具干黑肉壳,盘膝而坐,表情从容,身前必是西夏一得道高僧! 肉壳渐渐充盈,散发一种珍珠之光。 凡被光芒照射。 百步之内,灿若流星,明如皓月,照尽一切不明之处,数以万计的萤虫在天上组成一条河流,延伸向山渊深处。 “快,跟上!” 我们跟着落入人间的银河快速奔跑。 萤虫消失很快,也就几分钟。 跑到之前进入伪陵的山崖,我们顺着裂缝爬进去。萤虫没有进入献殿,而是在献殿外侧,钻出一条甬道。 果然,献殿与西夏王陵是一体的。 真正的王陵藏在献殿之外,如果没有明灯引路,不知还有多少杀人机关等着我们! 戴上防毒面具,我们顺着萤虫爬入甬道。 空间渐渐扩大,是一个喇叭形状。 等到山腹完全打开,萤虫飘到我们头顶陷入沉睡。放眼看去,穹顶之上似乎镶嵌了无数星辰,是指引西夏亡魂回归故土的明灯。 壮观,浩大。 我深深为古人智慧所折服。 那西夏皇帝,为自己的陵墓确实费了一番心思,若无“白上国之光”,旁人就是凿开六盘山,也难寻到入口。 前面没有路了。 断崖下面,出现一个古代建筑的房顶。 用精美的瓦当、屋檐衔接,烧造温度极高,踩上去砰砰作响。 我们一行十几人,下落房顶,用登山绳爬到地面。 一看,之前下来的房顶和瓦当,居然是三丈七尺的阙台! 阙台与阙楼类似。 是瞭望所用。 阙台上,各置黄陶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神兽内部是中空的,用来接引地下水。地下水到了阙台,便被陶土的瓦口引流出去,保持地宫干燥。 不说材质,光是这个工艺,便是绝无仅有的精巧。 阙台中间,是大理石的神道。 神道两侧,许许多多盘膝涅灭的干尸,都做僧侣打扮,左右数百,送葬场面极为浩大。 干尸表情并不狰狞。 身着佛衣,五官祥和,好像是自愿送葬在此。 神道尽头,便是宏伟的宫城。 金屋绿瓦,银墙红砖,规格之高,排场之大,丝毫不逊关中唐陵! 我和胡子叹为观止。 莫非张玉枫真实目标就是此地? 没有发现西派的下落,不过王陵宏大,有别的入口也不一定。 宫城下,有一土台。 台上有琉璃瓦小亭,应该是碑亭了。 一般来说,阙台、碑亭,都是皇陵的地面建筑,全国基本没有完整的出土,也就明十三陵,能看出些实物。 不过西夏皇帝应该葬在贺兰山脚啊,怎么会跑到几百里之外? “去碑亭看看。”上官雪招呼一声。 见我没动,她学乖了,怕有机关,解释道:“你们不想知道墓主人是谁?” 胡子道:“胡爷还真没这个好奇心,胡爷是来掏冥器的,反正墓主是有钱人就行。” “胡哥,陪我去看看嘛。” 胡子一脸不情愿。 他是豪放派倒斗。 挖开坟头,刨开棺材板,拿了冥器给墓主说声谢谢就完事,实在没兴趣推测墓主人的大姨妈、小姨妈是谁。 我说,还是去碑亭看看吧,上官雪挂油壶的小嘴这才没撅。 所谓碑亭。 亭中放有墓碑,一般玉石雕凿,一丈三尺高,上有环狮游龙,皇帝王爷才能拥有。 “西夏虽是党项族建立,其古墓,还是吸收了很多唐代、宋代规制。” 说着,我们一同走入碑亭。 西夏文特别复杂。 你想想,把五六个复杂汉字挤在一起,那就是西夏文了,也就上官雪认识。 看了看,上官雪惊诧道:“这,不可能啊,墓碑称墓主为‘护城圣德’、‘嵬名曩霄’,这都是特指西夏开国皇帝李元昊的!” 李元昊的陵墓,就在贺兰山下,已经被考古发掘,怎么可能跑到六盘山? 我们一头雾水。 胡子不耐烦:“我说这个李元昊为啥那么多名字,他自己不嫌难得写吗?” 我道:“西夏祖先平定内乱有功,被唐朝皇帝赐姓‘李’,后向宋太宗称臣,赐姓‘赵’,李元昊开国后,又改姓‘嵬名’。” “三姓家奴?”胡子瞪大眼睛,那李元昊肯定跟吕布很有共同语言。 墓碑上的墓主,正是西夏皇帝李元昊。 碑文记录了他一生功绩,大都是赞颂功德的东西。 我看了一下,刻的很粗糙,墓碑有些地方凹凸不平,便想到一种可能。 也许墓碑最早刻的文字,不是我们看见的这样。 有人将原文铲了,重新刻了字,而且时间很仓促。 所以笔画粗糙,碑面不平。 一般来说,皇陵是很讲究的,给皇帝的墓碑刻成这样,最轻都是满门抄斩。 上官雪用照相机拍下来,说带回去研究。胡子警告上官雪,说别看胡爷读书少,你就留一些部分不翻译。 说完胡子也拍了一张。 从金箔朱漆的大门进去,便到了月城。 月城之中没有神道。 城门挡住,也看不见碑亭和阙台。 我们走在半月形的城墙里,两侧出现石人石马,都有真人大小,皆着铁盔铁甲,手持玉斧。 西夏的石像非常有压迫感。 月城中的石俑,都一脸阴阳怪气,鬼头鬼脑。 工匠技艺高超。 短短两三笔,把神情描摹得栩栩如生。我们走在中间,两侧那些奇奇怪怪的石俑注视着我们,让人感觉毛骨悚然。 按理说,皇陵的石像生应该肃穆威严啊。 为何这里石俑的表情...... “你们说,这里会有机关吗?”上官雪冷不丁问了一句,所有人停下脚步,气氛诡谲。 “应该不太可能。” “或许是我看错了,刚才有个石俑的眼珠子,好像转了一下。” “嗯?” 上官雪的话,着实让我吃惊。 自从进入月城,一种被鬼神窥视的尴尬从未消失,我和胡子均有一种职业第六感,总觉月城中殉葬的石像生,有些邪性。 “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我敷衍一句,将手电对准一具石俑。 石俑方脸大耳,五官敦厚,唯独眼角向下扫视,多了一层肃杀的阴森感。 “或许,或许是吧。”上官雪同样敷衍,我和她相视一眼,心中均有些不妙。 胡子摆了摆手,催促道:“你们就是想多了,指不定是那西夏皇帝弄出来吓唬人的玩意,好了,快点离开月城。” 说着,我们继续向深处挺近。 就在我手电移开那尊石俑时,眼睛余光一瞥。 我也看到,冰冷的石俑轻轻动了一下眼睛! “胡子!” 我朝胡子做了一个握拳动作。 胡子懂我意思,将开了锋的工兵铲甩给我。 我反手就拍在那尊石俑身上。 哐当一声。 火花飞溅,石俑脸上擦出一条白印子。我不放心,用工兵铲又敲了敲,实心的,不可能存在机关。 第一百一十六章 魇镇 “你又发的什么疯?”青萍被这种诡异的气氛搞毛了。 进入地宫的时候,我们怕空气有毒,均戴着笨重的防毒面具,前面像象鼻子隆起来,无论说话还是走路都很不方便。 其中一个伙计解开防毒面具,对着石俑吹了口气。 上面挂了一层很厚的泥沙。 吹走尘埃,伙计用扫描仪对着石俑摆弄几下,对我们打手势,表示一切正常,石俑并非特殊材质。 “把面具戴上,这地宫之中多药酸丹砂,虽说挥发了千年,还是残存毒性。”我告诫对方一声,不再看那些石俑。 很快,月城到头了。 西夏王陵继承了一部分唐陵建制,同时糅合了党项族风格。 月城之后,便是转台。 所谓转台,就是方形的城墙四个角,修建圆柱形的堡垒,作为瞭望、烽火台使用。也储存牛羊牲畜等祭品。 转台下面,就是神墙。 顺着月城,便到转台附近。 咔嚓,咔嚓。 两侧宫墙出现大滩凝重的矿物染料,我们正走着,忽然听到一阵磨牙吮血的声音。 咔嚓,咔嚓。 好像是棺中老僵,在这打磨那两颗锐利的獠牙,声音使人很不舒服。 青萍拿了枪,保护着上官雪。 胡子抄起工兵铲,也到我这边:“啥动静,地宫还有活物?” “不可能啊,几百年了,就是老僵尸也该化了。嘘,那声音好像就在附近。” 磨牙吮血之声,淅淅沥沥。 我们均紧张起来,提防黑暗之中,窜出一具千年僵尸。 神墙到转台,是一条夹道。 我和胡子等了片刻,不见老僵尸出没,倒是那磨牙声愈发凄厉。我二人定睛一看,忽然发现一个伙计不对头。 他歪起脑袋,背对我们,斜着肩膀,身体因一个诡异的角度开始向下弯曲,手臂在两侧乱摆。 好像在跟人吵架。 因为我们戴着防毒面具,一时看不清楚,只觉得对方摇头晃脑。 而老僵尸磨牙的声音,似乎是从他嘴里发出! 这个人,是刚才对石俑吹气的那个伙计。 “胡子。” “小虾,胡爷在这呢。” “一左一右,抄过去看看。” 青萍在后面已经扣上扳机:“小心点,注意安全,我给你们殿后。” “屁话,要不你过去?” 胡子骂骂咧咧一声,率先拿着工兵铲往前。 我掏出匕首,与他截住那个伙计的两翼。 噗通一声。 伙计被胡子掀翻。 他躺在地上,双手仍然抽搐,脑袋不停摆动。胡子将手摁上去,掀开橡胶的防毒面具,一张血脸赫然出现! 咔嚓,咔嚓。 那伙计不停在嘴里啃咬什么,人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 我和胡子大骇,上前掰开他的嘴巴。 却见他无法说话。 嘴里含着半截断茬子,血像喷泉往外吐。 靠! 他刚才在咀嚼的东西,正是他自己的舌头。 “还愣着干什么,帮忙啊。”胡子用衣服塞住对方的嘴。 对方仍然活动牙齿,连衣服都咬烂了。 队医把一大团无菌棉塞进伙计嘴里,一是止血,二是怕他窒息。伙计说不出话,眼睛转了转,一行泪水流出来,显然还有知觉。 “这咋回事,再饿也不能吃自己舌头吧?” 胡子用手掰着对方的颚骨。 只要一松手,对方就会不停活动牙齿,甚至嘴唇都能撕碎咀嚼。那着实是很恶心的画面,一个人吃掉自己舌头,再是疯子,也做不到这种程度。 咔! 为了防止对方自残。 胡子把他下巴掰脱臼了,磨牙的声音这才消失。 “看住他,别让他再咬舌。”我站起来环顾四周,肯定有什么东西,让他变成这样。 咔嚓,咔嚓。 忽然,我又听到磨牙声响起。 发现自己的嘴巴也跟着动起来,上下牙齿互相碰撞,仿佛一个饿了七天的人,连空气都能咬碎吞进肚! 我想说话,猛觉舌头发硬,根本出不了声。 接着大脑混沌,四肢麻木,舌头捋直横在口腔,牙齿一碰,舌尖就裂开了。 天啊。 我现在明白,那伙计究竟遇见什么怪事。 眼下我也在磨牙,啃自己的舌头吃! 民间有咬舌自尽的说法,舌头一断,疼也能把人疼死。我想制止自己这种发疯的行为,但怎么都控制不住身体。 眼睛拼命往后看。 发现胡子他们站在原地,一阵阵磨牙的声音,在空旷的地宫组成催命魔咒。 我们所有人都中招了! 千钧一发,我知道若不自救,肯定落得吞舌果腹的下场。 首先肯定不是机关,再厉害的机关,也达不到蛊惑人心的程度,我想会不会是墓中厉鬼,暗中控制了我们的精神。 我身怀九眼天珠,邪祟难入。 若有厉鬼能控制我,这妖孽究竟有多大道行? 或许不是鬼,而是幻觉呢? 我入藏地求取九眼天珠时,曾与密宗法王一脉有过交流,在佛教文化中,以“六字大明咒”,最能驱邪镇煞,可使人心智澄明。 我努力控制自己的舌头,一点点哼出六字大明咒的腔调。 牙齿已经把舌头咬得破烂。 我吞饮自己的血,反复哼唱大明咒。 忽觉胸口滚烫,音韵震动传到头顶,闻到九眼天珠的藏药气味,那天珠保了我几次,上面已有数道裂纹。 “咳!” 身体一软,我瘫在地上,舌头已经能动弹了。 赶紧爬起来,撞翻胡子他们,一一用大明咒将众人唤醒。 其实大明咒并不神秘,乃是一种古梵语音译,靠口鼻舌腔震动,便有血气涌入头顶,使人保持清明。 这应该是某种呼吸法,声音靠震动传播,能打通闭塞之处。 西夏王陵中的机关未免有些恐怖。 若非我想起六字大明咒,才出月城,我们便全军覆没! 众人瘫在地上,舌头剧痛无比,都说不出话。缓了一阵,等血不再流了,才能勉强发出些模糊的哼声。 之前咬舌头的伙计,断气死了。 脸颊向下凹陷进去,死状非常恐怖。 “这到底是啥机关,胡爷差点变成哑巴了。”胡子心疼他那张嘴。 我吞咽着腥臭的血痂,对胡子道:“之前的石像生有问题,西夏继承了一部分羌族的傩神巫蛊,为了防盗,便把巫术下在石俑身上。石俑身上的根本不是灰尘,是巫蛊的虫卵或者骨头渣子,能蛊惑人心。” 我大概猜到西夏皇帝用的手段。 那是一种叫“魇镇”的邪法。 将一足月临盆的孕妇闷死在羊皮,埋入潮湿泥地,三年之后,骨骼腐烂殆尽,羊皮之中尚存一虫,便是下蛊的“虫母”。 用西域秘药使虫母昏睡,将其身躯碾压成粉,混入牛羊骨渣保其不死,便是“魇镇”的原料。 其实这是古代皇帝,为了对付修陵墓的工匠弄出来的。 在陵墓完工前,施下魇镇。 工匠即使侥幸逃出去,也会咬断自己舌头,终身不能泄露皇陵机密。 这招着实歹毒。 西夏将魇镇施在镇墓的石俑身上。 方才伙计吹起石俑身上的灰尘,魇镇就进入了我们体内,哪怕有防毒面具,也挡不住这种邪法来害人。 便有了方才吞噬自己舌头的一幕。 “这也太残忍了吧。”上官雪小脸无色,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没了。 我冷笑几声:“瞧见了吧,这就是倒斗。人的天性便是争斗,活着的时候在地上斗,死了在地下还斗。倒斗便是活人跟死人的博弈,看谁技高一筹。” 胡子道:“皇帝生下来就是皇帝,草民生下来还是草民,胡爷偏偏不信这个邪。既然魇镇没弄死胡爷,待会见了墓主,胡爷少不得给他几个大耳刮子!” 青萍用睡袋把伙计的尸体包起来,往里塞了几包活性炭,等撤离的时候再带出去。 我将手电对准进来的月城。 两侧的石俑不知何时,眼睛朝我们瞥了过来。 看见此等画面,我们不敢久留,再三裹紧了口鼻,进入神墙之后。 神墙,《礼记》所谓“界陵墓之疆域”而已。 通俗点,就是圈定帝陵皇陵的范围。过了神墙,便是内城。一般祭祀的人,不能越过神墙,此乃活人与冥界的分线。 六盘山下的西夏王陵,神墙极为宏大。 金瓦绿漆,白浆红底。 上面是一幅幅巨型壁画。 画中人物,衣着、服饰、器具,皆与中土不同,展示一副古老瑰丽的画卷。 上下落差十余米。 我们瞠目欲裂,才可窥见神墙顶端,有凤鸟瓦当,衔水引雾,辉煌磅礴。 “小雪妹妹,你看这壁画,哪个是墓主。老粽子的尸体估计没烂,待会让胡爷找到了,非把它吊起来批斗不可。” 上官雪看了神墙图案,道:“这里的墓主,好像是个女人啊。” “嗯?” 上官雪解释道:“壁画是很有主次之分的。你们看,越是重要人物,他的衣服越精美,体型越巨大,这是凸显其尊贵之处。反之,下人、士兵,画的就很粗糙了,也很小。从神墙的壁画来看,这里最大的人像,居然是个女人!” 从碑亭的墓志铭记叙。 墓主应该是西夏的“护城圣德”、开国皇帝李元昊。 偏偏神墙的壁画,主体却是表达一个女人。 这...... 胡子惊悚一声,花容失色:“莫非李元昊其实是个大姑娘?” 第一百一十七章 神墙 “呸呸呸。” 我一想就恶心,那李元昊可不是啥帅哥,扮女装不得跟个母猩猩一样? “你瞧瞧,你这就是现代人的狭隘偏见。胡爷饱读诗书啊,古代不是有个花木兰替父从军吗?说不定西夏瞧不起女人,李元昊呢,又有巾帼不让须眉的心,这才不爱红妆爱武装,轰轰烈烈建立了西夏国。” 胡子的解释太扯了,简直误人子弟。 要知道,李元昊老婆不少,要是女儿身,那西夏的黄瓜岂不是个个都是贡品? 壁画女人头戴纱巾,出入有云气遮挡。 不见五官,唯见俏丽身姿。 女人头顶,绘有佛教题材的六道和佛光,表示其独一无二的身份。在周围,跪拜诸多臣民,看样子是女人的信徒。 壁画又表现了很多生活和战争场景。 大概这个女人,是圣人或先知一类的人员。 能点石成金,呼风唤雨。沙场之上,出现一头戴金冠,胯下烈马的男人,率领士兵陷阵杀敌,大破宋辽。 接着,神墙尽头的壁画,给人展示了一个诡异的角度。 女人死了,躺在黄金象牙的大床上。 头戴金冠的男人非常哀恸,给她举行史无前例的葬礼。女人平躺着,在她头顶的地方,睁开一只妖异的眼睛! 旁边有巫师占卜,计算女人转世投胎的地方。 随后男人下令,派出骑兵前往远方,壁画戛然而止。 这让我想到哀牢山的无瞳王。 无瞳王也是天生三眼,能入地十丈。 不过无瞳王的三眼,生在眉心,这个女人却长在头顶,成语说“眼高于顶”,莫非是个形容词? 上官雪点点小脸,葱白玉指比划:“我大概是看懂了。” 胡子道:“胡爷也看懂了,李元昊是女人!” “错。” 我翻了个白眼。 壁画上很明显,李元昊压根不是主角。 一般来说,神墙是给墓主人赞颂功德的地方,而李元昊居然不是主角。 岂不是说,这座王陵并非李元昊所有,而属于这个天生三眼的女人?李元昊为了她,凿开六盘山,修了一座比西夏王陵还宏大的墓葬,就为了安葬她一人!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 上官雪对我们解释。 西夏号称“白上国”,意为崇光明日。 他们并非膜拜太阳光,而是一种能照破宇宙和轮回的天光。但这种光,肉眼是无法看见的。 相传西夏皇族之中,有人天生三眼。 第三眼便可以看见这种光。 所以壁画上的女人,应该是真实存在的。 李元昊得到她帮助,尊她为师。 在这个女人的帮助下,创建了西夏国。 女人死后,李元昊特意营造了这座史无前例的大墓,并命令巫师占卜,寻找女人轮回投胎的位置。 壁画上,骑士离开王城,至于有没有找到,就不得而知。 上官雪道:“西夏的母系势力一直很强,李元昊死后,政权都掌握在母党手中,西夏皇帝几乎没有实权。或许,母党势力,都有这种‘三眼’力量,统治着政、教大权。” “又是母系氏族。” 我若有所思。 滇南、巴蜀、银川,都是中原西部。 崇尚的,也是母系氏族图腾,多为半人半蛇。 相传西王母也在西北,这冥冥之中,似乎早有联系。 说起来,无瞳王的尸体,雷千给我了,有机会我还真得研究一下。 过了神墙,便是转台。 圆柱形用砖石垒成,上下打通。 里面放着殉葬的车马、兵器、铜钱、陶俑、五谷等。 大都腐朽不堪,散发一股霉臭味。 我们继续往里走,之后就没有壁画了。一过转台,踏入亡魂的冥界,这里再没有人间的色彩,只剩无穷无尽的黑暗。 走了百余米,前面出现巍峨的宫阙和高楼。 屋檐朝天翘起,榫卯累积如锥,雕梁画栋,五彩绘金,气势恢宏的琉璃瓦层层铺设,光是门口两个巨型青铜鼎,便各有三五千斤。 推门进去。 一缕缕尘埃划破虚无,滚入黑暗。 我们一行人抵达引殿之中。 引殿门口。 各有八对骑鹤童子,手捧宫灯,脚踩莲花,是接引墓主飞天的使者。 我们刚踩进去,引殿中一片凌乱,骑鹤童子周围,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死尸! 那是非常恶心的一幕。 不计其数的尸体叠加在一起,盔甲散乱,血肉干涸。引殿中弥漫着浓烈的尸臭味,几百年了,枯骨上还有一层油水没挥发干净。 “靠,胡爷就说,一路上没见到殉葬的宫女,合着全死在引殿了。这西夏皇帝,太他娘晦气,引殿不是接引墓主成仙的地方吗?搞得尸山血海,怨气冲天,神仙能来这鬼地方?” “小心尸毒,别乱碰。” 我警告上官雪一声,用工兵铲翻那些死尸。 上面一层都为枯骨。 下面还有皮肉,黏在破碎的盔甲上,一揭,能撕下一大片。 青萍数了数,空旷的引殿中,八行八列,至少殉葬了六百多人,是很严谨的队伍,每两个人为一队,互相抱在一起而死。 “不对头。” 一路过来,西夏王陵有诸多诡异之处,我多了个心眼:“离尸体远点,上面可能有魇镇。胡子,打发照明弹进去。” 引殿空间极大。 我估计不比太和殿小,周围是二十一根三人合抱粗青铜柱。 胡子刚把照明弹拿出来,问我:“死了这么多人,搞不好地板沁了一层老尸油,咱们拿火点,不全成烧烤了?” 我道:“你看地上这些人,都穿着扎甲。这种铠甲在古代绝对是天价,放心,就是有尸油,被盔甲挡着也燃不起来。” 一枚照明弹打进去,我们惊鸿一瞥,看透了引殿场景。 一排排尸体,哪怕断气后都保持着队列。 在尸山尽头。 高大的房梁上,赫然悬挂着一人。 干化成吊尸模样,横在房梁一侧,被照明弹打中,吊尸激烈晃动,跌下一层层灰土。 “呼。” 我努力调整呼吸。 “胡子,这好像不是殉葬队伍。引殿中,似乎爆发了一场战争,没听说穿着盔甲殉葬的。” “难道是西夏灭国后,蒙古大军攻入王陵,与守陵部队爆发了大战?” 胡子捡起一把长剑。 千年风霜,剑身尚存一丝锐利,这在古代绝对是精兵才有的装备。 上官雪是这方面专家。 看了尸体的盔甲和服饰,分析道:“不,这不是战争,而是西夏亡国后,爆发的一场集体殉葬活动。那个,现在能进去吗?” 我用工兵铲反复戳地上的粽子。 包在甲胄里的关节已经散了,应该不太可能起尸。 “走吧,进去看看。” 我在前面开道,胡子殿后。 引殿的尸体太多了,我们踩着这些骷髅走进去,脚下噼里啪啦,不断有骨殖粉碎的声音,在引殿非常刺耳。 终于走过尸山,到了吊尸位置。 这具吊尸还不是一般的殉葬奴隶。 头戴金冠,身穿龙牌,腰间一条玉带横亘,靴子镶嵌明珠。绫罗绸缎沁了尸油,还是能看出当年工匠的手艺,绝非凡品。 我抬头往上看。 吊尸双手捧在胸前,有一金函。 尸体早已化为干壳,只剩几层衣服支撑轮廓。 看了引殿的惨况,上官雪得出结论:“这人,应该是西夏皇帝,这些死在引殿的士兵,是西夏最后的王牌,铁鹞子。这,这是一场灭国之战的实录!” 遇见引殿的尸体,之前的发现就能串起来。 上官雪激动不已。 光是这具吊尸,足以改写目前国内的西夏史! “你们看,头戴金冠,身着白龙衣,此人应当是西夏最后一位皇帝,末帝李睍。这是西夏最风雨飘摇的时期,即将面临亡国,这些人自愿殉葬于此。碑亭的墓碑,也可以解释了。” “等等等,胡爷脑袋有点转不过来,这到底是谁的墓?咱们好不容易倒次斗,怎么墓主人稀里糊涂的。” 上官雪道:“笨,胡哥,这还不明白?这座陵墓,原本是给西夏女巫师的。在西夏亡国前夕,李睍深知蒙古大军会毁灭西夏,率领最后一批忠于西夏的士兵,挖开了李元昊的陵墓,取出棺椁,运入六盘山中埋葬,不让敌国侮辱祖先。”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碑亭的墓碑被人刮过,刻纹如此粗糙。” 我理解上官雪的意思,接着道:“等他们转移了李元昊的棺椁,发现蒙军已经占领了六盘山。心知复国无望,李睍万念俱灰,自缢身亡。跟随他的士兵,也都自杀,防止秘密泄露。” “不错,这是完美的解释。” 上官雪心有灵犀对我眨眨眼。 我假装没看到。 “哦!” 胡子一下就激动了:“还是西北人民朴实厚道啊。倒斗挖一个送一个,咱们挖了西夏女巫的墓,顺便挖一挖李元昊,哎呀呀。” 胡子嘴巴都乐歪了。 买一送一,这划算,良心价啊。 随后,青萍率人将吊尸放了下来。想那末帝李睍,励精图治,却难挽西夏灭国命运,满怀悲愤吊死在引殿,算是颇有血性。 李睍手中,捧着一只玉函。 上有典型的佛教莲花纹、宝剑纹、葫芦纹,工艺精湛,必是西夏皇家器物。 李睍到死都霸占着这方玉函,其中必有关乎西夏机密的宝物。 “东西先放在我这保存。” 青萍晃了晃腰里的手枪。 胡子撇嘴:“这么横,早八百年你去打蒙古人啊。” 我道:“里面可能藏有线索,打开看看。” 玉函有八宝玲珑锁。 青萍打不开,最后还是只有递给胡子。天底下就没有胡子打不开的锁,半包方便面可以开个小区,绝非浪得虚名。 “青萍主管,你过来。” “干啥?” “过来嘛。” 胡子把青萍叫过去,拔了青萍一根头发。 “你做什么!” “开锁啊。”胡子摆弄复杂的八宝玲珑锁,这种古代密码锁就是现代也很难完整解开。 “哎呀,头发短了点,再让胡爷拔一根。” 胡子明显是故意报复。 青萍很能忍。 她是有大局观的人。只要我和胡子还有利用价值,她是把我们当心肝宝贝捧着。 第一百一十八章 献殿 上官雪年纪小。 见吊尸凄凉,便对尸体画了个十字架祷告。 我走上去,说你这不对。人家西夏是姓佛的,你画十字架就有点欺负人了。 “咦,这尸体脑袋上怎么有个窟窿啊。”有伙计叫了声,对准尸体的天灵盖。 我和上官雪去看。 果然有一孔洞,恰恰位于头顶正中,宛如第三只眼,内发幽光,原来是镶嵌了一颗西域蓝宝石! “头颅钻孔还能活?”伙计大感诧异。 西夏是不束发的。 李睍的脑袋秃了一块,这是西夏“秃发令”的产物。第三眼就在光秃的头皮上,把尸体放下来,一眼就能看到。 “这种头颅开孔技术,在古代流行过一段时间。”上官雪见识不凡,“没读过华佗给曹操开颅治病?” 我耸了耸肩:“后来华佗就被曹操砍了脑袋,不是啥好事。” “非也非也。” 上官雪学着胡子说话,故意拖长腔调:“你这个小同志读书太少,见识不够。早在新石器时期,就出土了类似的颅骨,头顶直径超过四公分的孔洞,犹如天眼。” “头顶开眼,能视日极。有此天眼,便可见照破宇宙、点燃幽冥之光。不过李睍的头骨是人工凿开的,和西夏巫女天生的三眼有很大不同,是西贝货。” “以古代的医疗条件,把头颅凿开还能存活?” “不仅能存活,还能活的很好。有三眼,意味着你能和天神沟通,是部落最尊贵的存在。新石器时期的马家窑文化、大汶口文化,都出土过这种带有孔洞的颅骨。” 上官雪猜测:“也许是在婴儿出生不久,选择圣贤转世投胎的化身,趁婴儿头颅尚未长拢,挖开皮肉,埋下一个木塞。年深日久,颅骨无法愈合,也就是所谓的天眼了。” 我仔细检查了李睍的尸体。 确实与上官雪说的情况一样。 这种带有孔洞的头颅,就是神话中的“三眼”,跟二郎神绝对带点亲戚关系。 啪嗒。 胡子叼着根烟,歪起嘴巴摸索一阵,用头发丝划开八宝玲珑锁。 玉函中别无它物。 唯有一人皮经卷,上有诸多血字。 青萍小心翼翼摊开经卷,上面出现巨大的佛像、寺庙,竟然记录了传说中的西夏大佛国土所在! 之前我们推测。 张玉枫要找的地方,就是大佛国土。 那是西夏从开国到灭亡,都在建造的人间极乐,随着李睍的死,一同埋于黄沙,连蒙古大军都不曾攻进去。 看起来,李睍因亡国愧对祖先,下令部下自刎,他带着装有大佛国土的玉函自尽,是想永远保留西夏的秘密。 从人皮经卷中,我们找到一丝端倪。 原来李睍有个孪生兄弟。 亡国前夕,李睍率领最后的精锐转移祖先棺椁,因李元昊是天生三眼,这个秘密不能为外族窥视。 李睍让自己的弟弟代替自己,坐镇兴庆府抵挡蒙军。 结果刚刚转移了棺椁,蒙古就占领了六盘山。 心知复国无望,李睍自缢。 临死前,派遣亲信离开,与兴庆府的弟弟取得联系,要他将西夏诸多财富转移到大佛国土,相信有朝一日,西夏巫女转世投胎,会带领党项族东山再起。 那位西夏巫女。 经卷中译为“佛母”。 即诸佛之母,蕴含真如法性、般若智慧。 她的地位甚至高于李元昊,不过西夏建国没几年,便亡故了。 尸体没有葬在大佛国土,李元昊单独为她造了一座陵墓,就是我们眼前所在。 经卷记录了大佛国土的准确位置和对应星象。 在黑水城东畔! 如此无价之宝,能补全国内对西夏史的空白。我们只看了几眼,便被青萍保管起来,胡子再怎么说,也不允许翻阅了。 虽说有了大佛国土的方位,经过商议,我们还是继续挺进。 陵墓深处,除了李元昊,还有那位佛母遗骸。 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天生三眼! 由于西夏王陵已被考古发掘,有关王陵的建筑布局,并非秘密。 引殿之后,便是献殿。 献殿中,便是通向主墓室的墓道,这一点与汉陵不同。 唐陵墓道,一般在封土右侧。 明陵墓道,在宝城之下。唯有西夏,将墓道藏于献殿,这献殿也是机关密集之处,根本不是活人所用! 献殿与引殿一墙之隔。 十字歇山顶,上铺金色琉璃瓦,于黑夜中光芒四射,规模雄伟。 进深广大,有内外两层。 我们自引殿到了献殿外层,殿中深邃阴暗,数缸千斤长明灯,早已灭了烛火,只剩半瓦清水。 殿内腐蚀得厉害。 青铜锈迹斑斑,木梁倾颓,毫无献殿的庄重之色。 墙上有画,以紫色为主色调,连地板也是紫色。颜色融在一起,湿气很重。 我不明白。 古墓明明做了防水设计,为何一墙之隔,献殿的湿气竟凝重到在黑暗形成白雾的程度! 地上有些碎掉的玉璧、玉琮等,还有香灰。 基本看不出轮廓了,只剩残渣。 上官雪道:“献殿壁画,应该是佛教认为的十世轮回。据说只要渡过十世苦海,便可修成正果。献殿中的壁画,应该是佛母为凡人度十劫的画面。” 壁画内容相当凄厉。 有恶鬼、罗刹、妖魔等物,残杀一女人。 女人头顶放光,于幽冥之中破开一道天堑,但还是难逃劫数。 看来那“佛母”与西夏的存亡息息相关,西夏将其视为真神,专门绘了这上千平米的壁画表示她度过风火水劫。 正走着,前面出现一尊神像。 与真人相当,供在献殿外层的法台上。 我们围拢过去。 周围环绕一条白雾,佛像上面凝结了厚厚的水珠,在灯光下显得温润如玉。 一看佛像正脸,我感到恶心。 中原佛像,讲究个威严大气,偏偏这西夏献殿供奉的神佛,长得尖嘴猴腮的小人气。是一个菩萨造型,半边脸漆黑,身饰璎珞八宝,正脸突牙歪嘴,塌笔细眼,要多丑有多丑。 而且这尊佛像。 半边为男,半边为女。 头顶用黑宝石镶嵌一眼,代表无上法力,色彩也很阴晦。 胡子瞠目结舌,本想拜一拜菩萨,看见菩萨这幅尊容,尿都吓没了:“这西夏劳动人民的审美,实在,实在有待提高啊。” 上官雪一指:“天生黑面,半男半女,这应该就是西夏‘佛母’,此代表她阴阳相生,不死不灭的形态。” 胡子有意逗上官雪,打岔道:“什么佛母啊,你这就不懂了吧。这是传说中的大慈大悲避孕计划生育菩萨,专门挂在夫妻房间,实在是功德无量,善哉善哉。” “胡子,你严肃点。” “得得得,胡爷不管它是什么菩萨,反正在胡爷眼里,它是财神。” 胡子对着神像拜了拜。 拿出一套镊子,想取上面镶嵌的珠宝。 他一手摸在佛像上。 金灿灿的佛母之身,赫然出现一个猩红的血手印! 灯光下,血手印凄厉恐怖,胡子的手掌也化为血色,吓得他尖叫连连。 “胡子!” 我大骇:“莫非佛像涂了剧毒,与它触碰便会中毒?” 胡子魂飞魄散:“那咋办?” “快。” 我用皮带扎住胡子手腕,半开玩笑半严肃说:“如果毒素蔓延开来,我只能砍掉你的手,断掉毒源。” “那还不如把胡爷宰了,胡爷宁死不当残废。” “别闹了。” 戴着防毒面具,我看不清青萍的表情。 却听她低吼一声,献殿之内,气氛诡异到极致。 把携带的手电全部打开。 我看见了恐怖的一幕。 献殿之中,我们仿佛世间罪大恶极的刑徒,凡走过之地,皆出现一串血脚印。凡触及之所,皆化为血海。 连我们手指,都变成红色,像是要成血尸! “妈的。” 一看血脚印,胡子就瞪上那佛母:“这位避孕菩萨还真有法力,是打算弄死咱们啊。” 说话间。 献殿的地板开始变红。 居然涌出了血水。 我们置身于血海中,身体也开始化为血尸,要与这佛母陪葬。 “别慌别慌。” 我是不信鬼神,更不信这佛母有什么法力。 抬头一看。 金色佛像也被鲜血浇灌。本就丑陋的佛脸,愈发歹毒起来,那眼珠子好像活了,流出一行血泪! “啊啊啊!” 那种情况,人承受的心理压力可以瞬间让大脑崩溃。 有个伙计实在忍不住。 尖叫跑出献殿。 撞到献殿外的神兽身上,喷血而亡。 队伍一片大乱,最后青萍不得已开了枪,枪声如雷轰鸣献殿,这才把混乱的队伍遏制下来。 献殿一片血海。 我们置身于殷红的血浆,再面对沐血的菩萨,哪怕再唯物主义,此刻也忍不住下跪求饶。 “狗日的。” 胡子冲上去,对着佛母就是一铲子:“死了几百年你还敢嚣张,白骨精扮新娘,你是妖里妖气,胡爷让你尝尝工人铁拳的滋味!” 工兵铲砸在佛母身上。 纯钢的铲头也变红了,往下滴血。 我受不了这个压力,被迫摸了三根烟,当香点在佛前:“这位菩萨,你大人有大量,出家人讲究四大皆空,又何必陪葬这么多金银珠宝,不让咱们搬出去救济穷人呢?恕罪恕罪。” 上官雪打开几个水果罐头,摆在佛母面前。 我一看,这丫头挺上道。 胡子则不依不饶:“哎呀,我说你们两个有点骨气行不行,这都是牛鬼蛇神,你跟它客气个屁。” “现在这种情况,我不信也不行了。”上官雪蠢萌道。 胡子说他信太上老君,跟如来佛祖不是一个系统,更扬言死之前要烧了佛母的狗窝。 我摸着胸口的九眼天珠,转念一想。 如果是毒药,我们怎么还没死。 身上虽然冒血,但好像并不觉得疼。 我把胡子手里滴血的工兵铲拿过来。钢铁是不可能流血的,那这个血...... 第一百一十九章 地狱血海 如果佛母是活的,我们在劫难逃。 破罐子破摔。 我将防毒面具摘下,凑近闻了闻那血水。 没有腥臭味,反而有股花香,植物味道。 莫非这就是佛祖法力,能化血海为花乡? 我在地板缝隙,捻到一搓白色粉末。 不管是活人还是物体。 一旦接触献殿,皆流鲜血。 我用鼻子闻那白色粉末,又深吸一口空气。 有点棉花的味道,很闷,对鼻黏膜有刺激性。 懂了! 我一转脑筋,便明白了这位“佛母”如何将献殿化为地狱血海。 竟是这样啊! “临死之前,胡爷要留个遗言,吟诗一首。人生自古谁无死......” “胡子,你的绝命诗待会再念,把咱们的酸碱试纸拿出来。” 用酸碱试纸接触那些白色粉末,我吐了一口口水搅拌。看见试纸变色,我就有了底气。 “胡子,绝命诗可以省了。献殿的主色调是紫色,用了大量矿物颜料。其实根本不是佛母的法力,还是活人和死人的博弈,这位西夏皇帝不简单啊!” 青萍握着冒烟的枪口,把枪收起来:“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嗯。” 我点点头,道理并不复杂。 “壁画除了矿物颜料,还加了一种东西。”我捻起那搓白色粉尘。 “这是碱,可以理解为盐。” 我分析道:“咱们让墓主人涮了一把。对方营造献殿时,在建筑材料加入大量盐碱,再利用地势,将献殿弄得潮湿。” “我们进入献殿,除了带入新鲜空气,人的呼吸一冷一热,使得空气的水雾凝结成珠,产生了媒介——水。佛母身上,包括地砖,都有一层从优昙婆罗花提取出的矿物,这种矿物叫石蕊!” 石蕊很容易从植物,乃至地衣的汁液提取出来。 古代方士给皇帝服用金银玉屑。 食后不消化,便常用石蕊水导引排泄。石蕊与盐碱发生反应,就会变红! 这在古代,绝对是一种超前的设计。 不同于毒雾暗箭这类看得到的机关,西夏王陵的墓主,更侧重于和后世的心理博弈。 想来对方深知。 没有不被盗掘的陵墓,没有万年不动的吉壤。 故而设下这一骗术,换做旁人,此刻早已生生吓死,以为真到了地狱血海之中! “合着这佛母就是一个类似居里夫人的化学家!”胡子一拍脑门,不敢再小觑古人智慧。 对着莲花台上的佛母拜了拜:“这位来自东方的居里,哦不,居外夫人,方才胡爷失礼了,实在是罪过罪过。” 上官雪哆嗦道:“我总觉得,这佛母的模样阴恻恻的,给我很不详的感觉。” 我对众人道:“位于贺兰山的西夏王陵已被发掘,墓道都藏在献殿内,不过这献殿也是机关最多的地方。我们继续往里走,所有人不准碰这里一草一木,尤其是你胡子。” “嘿,关胡爷什么事。” 胡子委屈极了。 要发扬不动墓主一针一线的风格,对他着实要求过高。 献殿有内外两层。 我们在外层触动了血海机关,怕再有什么奇怪的事冒出来,连忙全副武装,纷纷跻身入了内殿。 那是二十七层白玉台阶。 上有灯奴。 皆低眉顺眼,跪地捧灯,作仆臣打扮,形象生动。 玉台上,空间递进,再次开阔起来。 那是一间规模宏大的宝殿。悬空的丝绸早已腐烂,只剩一缕黑灰在半空飘荡,除了一直延伸进去的灯奴,再看不见什么陪葬品。 胡子有些不高兴,对我说:“别看西夏皇帝排场大,其实是一帮穷鬼,搞形式主义的货色,浪费咱们时间。” “此地已经非常接近冥殿,小心点,给我把附近盯紧了。” “嗨,胡爷这人,你还不放心?” 胡子话是这么说。 他不是圣人,你不要他捞好处,那是不可能的。 说话间。 献殿深处的灯奴,手中莲花灯纷纷燃烧起来。 一缕幽冥的凄惨绿色,在地宫飘荡,诡秘的光线照耀在我们脸上,将时空都扭曲了。 上官雪尖叫声,被吓得不轻。 我道:“别怕,灯芯估计是用白磷撮成了。白磷燃点极低,泡在火油里,空气流动产生摩擦就会自燃。” 上官雪跑到我身边,把我当挡箭牌:“想不到你们南派倒斗的,还挺有文化。” 我一听就不乐意了。 咱们南派好歹是名门正派,出过不少人物,让你一说,好像全是土匪似的。 胡子嘴里哼哼唧唧:“倒斗不学数理化,怎好意思来搬家。倒斗大学没毕业,棺里粽子把你拉。” “老板。” 白川轻轻叫了我一声:“灯芯好像不是白磷,是,是人指。” “什么?” 我先是一惊,暗道人指怎能自燃。 凑近一看。 精致的莲花灯中,果然插着一根人的手指,指纹清晰。幽绿色的鬼火,自人指尖冒出,待我凑近,那火噗嗤噗嗤,霎时明灭晦暗起来。 我心中惊悚。 想不到西夏皇帝如此歹毒,竟用人指为灯芯。想是人骨存在磷火,被活人阳气喷中,这才发生自燃。 胡子用手摸了灯奴几下。 献殿深处,这样的灯奴足有几百。 “小虾,它们好像不是青铜器,是人啊。” 胡子鲁莽,竟将一灯奴手臂折断。 上官雪叫了一声,不敢再看,就是跟来的那些伙计,都皱起眉头。 断掉的手臂里,露出人的肌理,还有干化的蛆虫,像蜂巢蛀在里面,塞得密密麻麻,都成了死物。 我一看。 果然是尸体,而非塑像。 都是十一二岁,小孩打扮,作童男童女,接引墓主登天。 因千年无有外人闯入,跪尸上积了一层黑灰,冷不丁看,还以为是腐朽的青铜器。 我暗暗吞吐口水,不敢让胡子看出我怂了。 献殿内的灯奴,具都是被水银灌死的小孩。因为殉葬的手艺很粗糙,所以尸体有一部分长蛆,内部的肉被蛆虫蛀空了。 蛆虫也被水银毒死,形成一种诡异的生态平衡。 胡子对我说:“人指为芯,人尸为灯,这恐怕不是献殿,是阎罗王的酆都鬼城。你我闯入进来,怕不是墓道没找到,便先丢了性命。” “你们往前看!” 青萍将几根荧光棒丢入献殿深处。 在跪坐的灯奴尽头。 出现一朵佛教文化的彼岸花! 立于群尸之上,象征死亡。彼岸花后,是十世轮回大壁画,皆在表达西夏佛母转世投胎场景。 彼岸花刷了一层丹砂,足有房子大小。 花蕊之上,盘着一张丑陋人脸。 像淋了硫酸,五官溶解,只剩一层粗浅轮廓。 我们绕开灯奴,来到彼岸花附近。 那么大的彼岸花,可见西夏工艺高超,所有人啧啧称奇。上官雪拿出相机,开闪光灯拍了几下。 “青姐,你给我照一张。” 上官雪将照相机塞在青萍手里,背对彼岸花摆了个造型。 青萍一脸宠溺接了过去,忽然脸色狂变。 她看了一眼上官雪拍的照片,又紧张看了一眼上官雪身后。 我和胡子打着小心,一见情况不对,便抄起工兵铲围拢上去。 “小雪。” 青萍没有乱,对上官雪摆了摆手:“轻轻的,不要说话,慢慢蹲下去。相信青姐,一定能帮助你,蹲下,慢点。” 呼呼。 彼岸花方向,传来一阵鬼喘气的动静。 我和胡子抬头看。 红色的千层彼岸花陷在幽绿色的鬼火中,场面不单单是诡异,简直就是地府。 而彼岸花的花蕊。 那张被硫酸洗过的肉脸,此刻微微抖了抖眉毛。 那东西,竟然是活的! 噗嗤! 就在我们所有人悬着心胆时,黑暗中,不知是谁放了个屁。 我看向胡子。 胡子看向我。 “靠,这他妈都什么时候了,不能控制一下自己的内分泌吗?”胡子大骂一声,响彻献殿。 哗啦。 一条硕大鲜红的“盲肠”,自彼岸花爬下。 宛如冥界生物,吹来死亡之风。 上官雪趴在地上,早已面无人色。青萍瞬间开了枪,一阵飞沙走石,白川发出暴雨梨花,二十七枚淬毒长钉飞旋出去,皆命中肉肠。 我与胡子紧随其后。 以工兵铲刀口斜劈,击中模糊人脸。 谁料那东西如沼泽能吞噬万物。 无论热武器还是物理攻击,皆不能奏效。我和胡子倒退一步,工兵铲的钢口融化,肉肠子整个从彼岸花“流”了下来,是液体,又像是生物。 足有水桶粗细,比巨蟒还大,头顶长着人的五官,像一团粉红色的肉堆出来,毫无美感。 我看这东西有些眼熟,情急之下,又不能想起。 肉肠子被激怒,朝着青萍杀来。 子弹不能打死,青萍一个驴打滚翻到我和胡子附近。 我和胡子大骂她借刀杀人。 此刻顾不得许多,便用背包抵挡。 肉肠子将我们的背包吸了进去。几十斤重的东西,一下消失,我和胡子感到头皮发麻,跑到灯奴那边。 白川又发暗器,刺在肉肠面门。 肉肠大怒,吞口来噬。白川纵身蹬上旁边房梁,才躲过一劫。 “娘的。” 胡子从来不吃亏,掏出挎包的黄炸药:“胡爷赏你个天女散花。” “先等等。” 我仔细思索。 肉肠子似曾相识,尤其是接近不死不灭的身躯,简直违背生物学。 胡子举着黄炸药就要点,被我拦住,悬空一手:“你有啥办法快说啊,什么似曾相识,啊呸,你别告诉胡爷,这玩意是西夏皇帝割下来的盲肠成精!” “还记得哀牢山吗?”我对胡子道。 我与胡子先下土司墓。 在土司尸体上,就翻出一根肉肠,那东西能寄生在人大脑,食人脑髓,更能控制人的思维和细胞分裂。 雷千称其为——女娲肠。 第一百二十章 奈何桥 说此物为天地第一生肉,能化白骨为人,女娲造人便是用了它。 “嘶!” 胡子如梦初醒。 青萍也想起来,当时确实有这么一根肠子。 这东西非常稀有,本来寄生在无瞳王体内,关系到长生秘密。被雷千转移到土司尸体上,我用九眼天珠才得以镇压。 根据目前的线索。 我怀疑这种肠子,是母系氏族的图腾。 脑袋长得像人脸,很符合“半人半蛇”的概念,又几乎等于不死之身,在远古部落,绝对是神迹。 唯有大人物去世,才可能以虫养尸,等大人物复活。 比如无瞳王,还有那位神秘的西夏佛母! “咱们在哀牢山遇见的,不过巴掌大,这比蟒蛇都粗,吃啥长大的?”胡子的嘴足以吞下鸡蛋。 青萍一听这就是女娲肠,而且很可能是女娲肠的老祖宗,便改了方略:“不能杀它,这绝对是至宝,全世界很可能只剩这一个生物了。” 女娲肠横在地面,朝我们滚碾过来。 一个伙计躲闪不及,被它吞了进去。 这东西浑身是嘴,像一滩粘液,又保持虫的形状。人一旦被吞,连骨头渣都看不见。 青萍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见女娲肠事关长生,哪怕死了几个伙计也不去伤害。 胡子可不管这么多,点燃了炸药丢过去。 女娲肠没有脑子,张口吞了炸药。 献殿内火光冲天,烟雾缭绕。 巨大的女娲肠还没被炸死,半条虫身在地面不停抽搐,随时可能复活。 青萍冲上来找胡子算账。 她的手下把这种生物的组织,放在冰冻的收集箱里。 而我大概猜到了女娲肠的用法。 这种虫子吃人脑髓,直接接触必死无疑。 之前在蜀山氏神墓发现的丹药,很可能是配合女娲肠一起使用。用秘药镇住虫子,植入体内,达到一种人虫共生的状态。 女娲肠能控制人体内的激素分泌,影响衰老、疾病,甚至死亡! 不过这只是理论上的东西。 人根本无法控制女娲肠的兽性,活人与其共生,肯定先被女娲肠吞掉。只有死人,借此养尸,才可达到至臻完美的平衡! 说话间,瘫在地上的女娲肠又有了复活征兆。 胡子用工兵铲拍打几下,抢过青萍的背包:“把炸药拿来,胡爷送它一个万佛朝宗。” “你给我放下!” 青萍恼羞成怒,子弹打在胡子脚前。 “靠,最毒不过妇人心!” “随你怎么说,现在听我指挥。” 青萍无心与人纠缠。 在她眼里,怪物的安危比自己手下的人命重要。如果能带出去,研究出它的基因构造,绝对能改写人类生物史、医学史。 方才混乱中,青萍找到通向主墓室的墓道。 墓道位于献殿东侧。 在灯奴尽头,幽冥绿光照不到的地方。 我见青萍如此宝贝这条肉肠子,便暗道刚才想的没错。 蜀山氏的丹药不能直接服用。 必须与这女娲肠相饮。 或许,整个祭祀仪式还有缺失的地方,青萍这个女人远比我知道的要多...... 用背包和钢管堵死了入口。 我们一行进入墓道。 此地已经超出人类祭祀的范畴。 位于地底深处,亘古混沌。 脚下出现太古结晶的云母、水晶混合物,手电下散发荧光,如雾凝结。周围的岩石趋于化石状固体,有原始火山岩浆凝固的痕迹。 走了百余米,地下出现一条黑河。 河水散发金属光泽,死气沉沉,没有流动痕迹。 水上一座拱桥。 桥分三层。 下面两层浸在水底,已经无法走了。最上面一层勉强可以过人,点缀着绚烂的萤石,像是通到天上。 “呼!” 上官雪看了附近,对我们说:“咱们的方向没有错。过了献殿,这里无限接近于西夏王陵最核心的陵台,这座桥,应该是传说中的三生桥。桥分三层,象征三生三世,三为虚数,意为无尽轮回。桥上镶嵌萤石,象征无边地狱散发的大宝琉璃之光,可于光中升入西方极乐,是佛教意义上的长生。” 胡子看了桥下黑水,丢了一枚石头进去,连水花都没有。 嘀咕道:“说是三生桥,胡爷怎么看,像奈何桥啊?” 上官雪撅起小嘴:“胡哥,你要这么说也行。根据西夏葬礼,三生桥本来就不是给活人走的,上一个过桥的活人,还是西夏末帝。” “过去吧。” 我暗中给白川打了信号。 一路上,白川基本不说话,陈东海对他的伤害很深,这让他性格变得愈发不可揣摩,除了我,旁人很难接近他。 白川悄悄离开,青萍被那座通往冥途的三生桥吸引,没发现队伍少了个人。 我们走在桥上。 桥面摇摇晃晃,随时可能垮塌。 刚走到一半,那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黑水,霎时波涛汹涌起来。 “啊!” 青萍那边的伙计,不知怎么,惨叫声跌了下去,掉在河里不停翻腾。 “快抓住绳子。” 只要不涉及核心秘密,青萍对属下还算可以,很会收买人心。她解了绳索,去拉那个伙计上来。 我们站在桥上,脚下很滑,踩不稳。 只好跪在桥面,用手发力去拉绳索。水里的伙计惨叫几声,我们用力拉他,有什么东西把他吸住,居然拉不动! “嘿!” 五个大男人一起用力。 终于将伙计拖回桥上。对方一个不稳,瘫软下去,我们举起手电照射,发现他腰杆以下,大腿到脚踝都变成了没有皮肉的血棉花! 那是非常恐怖的画面。 人的皮肤完全溃烂,血管融化,骨头消磨,只剩一层软乎乎的肉,像腐烂的棉花在扩散,被泡得肿胀。 “水里,水里有东西,有手。” 伙计惨叫连连,不一会就断气了,尸体迅速发黑。 我道:“立刻离开三生桥。” 话音刚落。 胡子叫了一声,也从桥上掉下去。 “胡子!”我吓得魂飞魄散,扑出去拉住胡子的手。 然而胡子太重了。 因为惯性,我也被拽出了三生桥,要跟胡子一起落水。千钧一发,青萍抓住我腰间皮带,我们一个拉一个,这才勉强固定。 胡子的鼻尖接触到黑漆的河水,吓得弯起身躯,嚷嚷把他拉上去。 “别乱动。”我的手快脱臼了,死死捏住胡子的小腿,“胡子,你娘的该减肥了,别乱动,我的手拉伤了,用不了力气。” “快点,胡爷觉得水里头有东西。刚才有条人手,抓住胡爷脚腕把胡爷往下拖,胡爷一回头,手就消失了。” “小雪。”青萍招呼声,腾出一手,把枪递给上官雪。 “瞄准河面,有情况便射击。” “嗯嗯。” 上官雪端着枪,小脸意气风发。 我心里发怵。 这丫头万一瞄不准,先把我和胡子爆头了怎么办。 我拉着胡子,青萍拉着我。 胡子的脸一点点离开河面,正要上去。 忽然耳边水浪滔天,翻江倒海。 黑河中,伸出一只诡异的绿色妖手。那手只有手指,没有手掌,一下缠绕到胡子脖颈,胡子立刻开始翻白眼。 “开枪啊!”我和青萍同时喊了一声。 子弹划过脸颊,大脑反应不过来,身体整个僵住了。 妖手缩了回去。 我和胡子好不容易回到桥上,扶着彼此往对岸跑。 这时。 狭长的妖手再次伸出,瞄准了上官雪。 妖手张开,我才发现,绿色的妖手长满像章鱼的吸盘,竟是一只只眼睛! 这次妖手学聪明了。 躲开子弹射击,便要抓人下河。 只要掉下河水,必死无疑,便是铜皮铁骨,也会变成一团烂棉花。 上官雪有青萍护着,自然无碍。 我暗暗叫苦。 若是不易在此,这妖怪活不过一分钟,我和胡子何至于束手无策! 妖手满是眼睛,象征诸智慧诸法王诸神通无敌数,乃是佛家“天眼通”的一种物化。我猜测,这桥是奈何桥,水是忘川河。 那妖手,便是鬼王。 “炸药!”我对胡子吼了声。 自从热武器发明,粽子僵尸就变得能歌善舞了。 胡子递给我一个咸鱼罐头:“炸药没了,咱们拿食物撑死它行不行?” 我真佩服胡子的乐观,对青萍喊道:“把你的炸药拿过来。” 妖手竟然听得懂人话。 虚晃一枪,把青萍装了炸药的背包抢了去! 没了炸药,还打个屁,我和胡子调头就跑,冲到桥对面。 青萍与上官雪紧随其后,妖手接踵而至。 桥面都被妖手撞得裂开。 情急之下,我把胡子给我的咸鱼罐头丢了过去。 啪一声。 铁皮罐头被捏了个粉碎。 翠绿色的妖手忽然哆嗦一下,长满眼睛的手指蜷缩起来,居然疼得缩回了水中。 胡子一惊:“咋地,这玩意是陆地生物,没吃过鱼?” 我如梦方醒,将手一拍:“是盐,这东西怕盐!” 咸鱼罐头不好吃。 我们留了不少,青萍的罐头都是国外军用货。 怕妖手追来,将罐头打开,把盐水倒在桥面和路上。妖手果然不敢现身,蛰伏水下一动不动。 后来我问老爷子。 这妖手,应该是民间的“鬼魃”。 是水鬼的一种。 年深日久,没有流通的死水里,微生物和虫子卵相残,容易长出一颗肉瘤附在水底泥沙。 待到人或者牲畜经过。 肉瘤探出手臂去抓取猎物,吸其血肉为食。 农村早年把鬼魃当做水猴子。 其实这东西比水猴子凶多了,火都不怕,打也打不死。 还有种说法。 鬼魃和水莽草,是黄河本土特产,周穆王拿这个东西炼过丹,在竹书纪年有记载。 胡子道:“瞧瞧,以前胡爷不愿意洗澡,你们还说胡爷不讲究。依我看,从今天开始,咱们应该养成不洗澡不洗脸的好习惯。” 上官雪没听懂,问此话怎讲。 我说,不洗澡,身上一身臭汗,汗水就是盐,那鬼魃百分百不敢碰你。 然后我劝胡子。 干脆你在茅坑里滚一圈。 别说鬼魃了,千年僵尸都离你远远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陵台 一路上。 我们进了献殿,闯了三生桥。 云母石英之中,地下幽冥之内,终于出现一隆起的建筑物,高大而威严。 一见此物,我们大受振奋。 地下隆起的黑影,就是西夏王陵的标志性建筑物,被誉为“东方金字塔”的陵台! 不同于老百姓的坟包。 西夏王陵的陵台,是祭祀用途,棺材并不在陵台下,而是陵台前方的地宫。 这种独特的丧葬仪式,给本就神秘的西夏国,蒙上一层死亡浪漫的艺术色彩,据说陵台的灵感,源自抵御魔国格萨尔王修筑的坛城。 有超度、接引之意。 陵台并非一个土包。 而是用砖木搭建起来的穹形。 在穹形外面,一层层修建琉璃瓦回廊,像一座矮胖的佛塔一样。 我们抵达陵台位置,惊诧于这座陵台宏大的规模,超过了贺兰山下的西夏王陵的总和! 高有十余米,占地百万立方。 陵台上宫阙层层,阁楼巍巍,佛光普照,祥瑞密布。 诺大的陵台,工程浩大,镌刻八十八万字藏版大藏经,以求超度升天。更兼金佛、玉佛、银佛、大菩萨、铁金刚、施舍利、天龙八部数千。 简直是一座史无前例的佛山! 西夏的人物艺术,在继承北魏的同时,兼收唐宋遗韵。 五官细腻,表情生动,那数以万计的佛陀、僧侣,凝聚于陵台一角,仿佛真到了西天极乐,感受佛法浩瀚。 要知道,陵台仅仅是祭祀所用,并非西夏倾国之力建造的“大佛国土”。 陵台尚且如此。 那凝聚西夏两百年财富的大佛国土,该是何等震撼! 上官雪用手戳了戳胡子,仰望陵台。 台上二十八颗鸽子蛋夜明珠,于长夜放光,点燃幽冥。 “胡哥,你知道我们眼前的陵台意味着什么吗?它几乎是西夏最杰出最完美的艺术品,它,它......” “它的艺术成分很高!” 胡子口水流下来了。 上官雪问他:“你也能感受到对不对?它是西夏艺术的最完美结晶。” “胡爷不懂艺术,但这个,绝对是财神爷的结晶!” 胡子流口水扑上去。 手摸的,脚踩的,都是黄金一类的贵金属。如此宏大的陵台,人物之多之鲜活细腻,完全打脸西方认为中国没有人体审美的刻板偏见! “胡子,注意素质啊,咱们都是接受过义务教育、有身份证的人。” “嘿嘿。” 胡子只顾傻笑。 在场人都陷入因财富导致的极度癫狂。 除了青萍。 自哀牢山以来,我就时刻观察这个女人。 对方没有普通人的欲望。 就金钱而言,青萍并不感兴趣。她追求的、爱好的,和古代帝王将相一样,是长生,永恒的概念,这是所有具备权势的人,都感兴趣的话题! 陵台,作为西夏皇帝升天之前,安放灵魂和功德的殿堂。 故而不会设下机关。 在陵台正南十余米下,有一金灿灿房间。 通体青铜铸造,只有二三十平米,小巧精致。 这个房间叫神宫。 同样是储存灵魂,作为寝宫一类的设计。 贺兰山的西夏王陵,早已被蒙古大军焚毁,历代盗掘不断,只剩一个土包还耸立在平原,完全不能与我们眼前的相提并论。 上官雪兴奋得要发疯。 无论陵台还是神宫,都能补全国内对西夏史的空白。 拿出去,绝对是轰动世界的大发现! 神宫的供台上方,记录了西夏建国之初——水月观音的来历。 西夏继承北魏对佛教的信仰。 有两件至宝。在蒙古攻入兴庆府时,两件至宝都消失了。 分别为水月观音、横山卧佛。 水月观音,号称最精美的佛塑像,凝聚世间一切奇珍,西夏僧侣称其为“阿布阿打”,即无量无灭无尽之圣体。 横山卧佛,据说是世界上最大的佛。 西夏耗费三十年,动用十万人开凿的,“大佛国土”的名字,就来源于横山卧佛。 其中水月观音的来历最神秘,它在西夏建国之前就存在。 “上官雪,过来一趟。” 我朝身后叫了声。 还以为上官雪失踪了。 她从神宫的另一侧进来,我才发现,神宫并不存在传统意义上的“门”。 你可以从神宫任何一个地方,进入其中。目睹里面用金粉、银粒绘成的壁画。观摩用红宝石、蓝宝石点缀的佛迹。 神宫象征着六道轮回的终点,这里铭刻了西夏的一切! 水月观音并非西夏创造。 上官雪一见壁画,喜不自禁,对青萍道:“青姐,你要找的东西......” “小雪!” 青萍长嘘一声,示意有外人在场。 我赶紧把目光移到旁边,示意君子坦荡荡。 人啊,本身就是一种虚伪的动物,尤其是成人。尽管心里恨不得掐死对方,表面上,仍然要云淡风轻,笑着夸对方一句“你笑起来真好看”。 “我说,水月观音到底是啥玩意。” 我看不懂西夏的壁画,全都是党项族风格。 上官雪解释后,我对西夏缺失的认知,才补全了一部分。 远在西夏未建国时。 党项族为北魏拓拔族的一支,世居西北,接受唐王朝册封,替朝廷镇压叛乱。 唐亡后,党项族策划自立门户。有一年,李元昊被敌兵追赶,逃到六盘山一代,马匹弓箭全部丢失了。 他迷失在深山里。 遇见了被西夏尊为“佛母”的黑面妪。 佛母赠给李元昊一尊“水月观音”,上有不可思议之大智慧力量之光,能于幽冥长燃,亘古不灭。 李元昊对佛母千恩万谢,将水月观音带出六盘山,拿到集市卖掉。 有了资本,李元昊东山再起,招募士兵振兴党项族。 又过了几年。 李元昊的部队被打散了。 被他卖掉的水月观音,又奇迹般回到李元昊手中。李元昊再次靠卖掉的钱,筹集到了军费。 据说水月观音是很有灵性的宝物。 每在李元昊穷途末路时,它就出现在李元昊手中。 李元昊每卖掉一次,就能获得大量金银细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最后李元昊终于建立了西夏国,与宋、辽三足鼎立。 于是李元昊成了虔诚的佛教徒。 拥护黑面妪为佛母,为她建造了这座庞大的陵墓。 看了神宫壁画,我感到不可思议。 佛像是不可能长脚的,这一套迷信说法,吓唬古人还行,我是不信。 或许,李元昊早期就是靠盗墓获取军费。 怕传出去不好听,才编造了水月观音的谣言。 壁画上描述。 水月观音能散发一种霞光。 被这种光照射,即可划破幽冥,升入极乐。 西夏文形容“多布齐利”,即“宇宙第三种光”。而这种光,并非所有人都能看见,必须是得到佛母认可的人。 为了让自己的臣民都能看见宇宙第三种光,并得到永恒。 李元昊发布了秃发令。 要求西夏国人剃掉脑门头发,露出头顶,并让皇族在头顶开凿一孔,是为“三眼”。传说水月观音就有三眼,第三眼便可看到宇宙第三种光! 然而佛母最终还是死了。 但李元昊坚信长生之光存在,认为佛母是转世投胎,只要辗转三生三世便可升天。 神墙上未尽的壁画,在神宫得到补全。 这座陵墓,本来就是给佛母修造的,壁画的主角全是有关佛母的种种神异。 而佛母的特征很明显。 是一个黑面老妪,臃肿而丑陋。 之后壁画是这么描述的: 李元昊派出缇骑,在全国范围寻找“佛母”转世投胎的化身。很多年过去,李元昊从意气风发的壮年,开始衰老,终日畏惧死亡。 就在李元昊绝望时,占卜的巫师替他找到了佛母的转世。 上官雪道:“佛母的转世,为‘没移氏’,即宁令哥的妻子,李元昊的儿媳。” “等等等,咱们现在还没晚八点,怎么就开始演黄金档的伦理剧了?”胡子不知从哪冒了出来。 我道:“你不是在研究陵台吗?” 胡子道:“胡爷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你以为胡爷就认得金银珠宝吗?快说说,李元昊和他儿媳妇到底咋回事。” 中国人,不,全世界人民,都有看热闹的天性。 尤其是大人物的家庭伦理。 上官雪道:“宁令哥是李元昊的儿子,他娶了没移氏为妻子。而巫师占卜,没移氏正好是佛母的转世,于是李元昊终止了儿子的婚礼,把没移氏抢了过来,册封为‘明妃’。” “哦!” 胡子的眼睛一下炯炯有神了。 搞了半天,是公公娶了儿媳妇的故事,果然是黄金档的金牌节目。 我道:“小胡同志,注意素质。” “胡爷就是好奇啊,他家多乱啊,他儿子到底是管他叫爸爸,还是叫情敌?” 我道:“君王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内部自然混乱。楚平王、唐玄宗,不都跟儿子抢过女人?” 神宫的壁画到此就消失了。 只有李元昊迎娶没移氏的画面,册封为“明妃”,有关西夏的记载戛然而止。 从壁画来看。 佛母的转世、没移氏,被李元昊迎娶不久后,就死了。 这座陵墓,专程为佛母准备,李元昊对这个佛母的感情,确实是近乎扭曲的狂热。 “想不到李元昊是这种人,那胡爷挖他的坟,就没有心理负担了。” “你什么时候有负担过?”我是不信胡子思想觉悟多高。 目前来看,大部分谜团都解开了。 我们拿到了去往大佛国土的地图,又见到了史无前例的陵台、神宫,尤其是关于佛母的记载,真不知她究竟有何法力! 第一百二十二章 神宫 上官雪道:“壁画之所以没有了,是因为后面的内容并不光彩。李元昊抢了儿媳妇,太子宁令哥对其恨之入骨。再加上李元昊生性多疑,西夏继承了一部分母系氏族制度,母党在西夏掌握着政、教大权。” “李元昊为了稳固皇位,杀了自己的皇后,逼得太子宁令哥入宫刺杀他。乱战中砍掉李元昊的鼻子,李元昊失血过多,一命呜呼。” 胡子一下得意起来。仟韆仦哾 看来历史上的帝王将相,并不比小人物光彩多少。 皇帝也好,土夫子也罢。 脱了裤子都是一样的屁股,谁也不比谁干净。 我道:“李元昊应该是用了观落阴之类的法术,才如此信誓旦旦。可若真有长生,佛母怎会死在李元昊前头?” 话是如此说,我和青萍都有些猜测。 女娲肠和丹药,必须在人死之后,魂魄不灭之前抓紧服下。活人是无法与女娲肠共生的,那佛母,也许是为了完成仪式,才提前死去? 佛教认为,死亡并非终点,只是恐惧业力罢了。 上个世纪,我国完成了对西夏王陵的考古发掘,对西夏王陵的建制都有详细记载。 陵台前面的神宫,在神宫下面,便是主墓室。 汉族也有山陵,棺椁正对土丘之下。 而西夏的土丘,更多的作为仪式使用,真正的棺椁在神宫下,由九层大井玉龙砖封死。 缝隙填以糯米灰浆,掺杂火漆,将棺椁运进去后,就没再打算开启。 我让胡子把“祖师水”拿出来。 那是南派专门对付墓墙调配的腐蚀剂。 古代没有浓硫酸,祖师水对石灰豆浆有奇效,是用老姜汁混合白醋米调的,倒在大井玉龙砖上,缝隙化开,百斤的砖块便被我们一层层启下。 成功入到神宫下。 墓室一目了然。 没有棺椁,中心只有一个巨型青铜盘。 上有诸多神佛,用青铜铸造,拇指大小,形象深刻。除了这青铜盘,墓室再无旁物,墙壁上挂着一层很厚的黑灰,是有机物腐烂的灰烬。 “这种机关,只有你来了。”青萍毫不客气使唤我。 我过去看。 胡子凑过来:“咱们可不能让假洋鬼子把老祖宗的宝贝拿走了,那是一大损失。” “胡司令,你现在的思想觉悟很高嘛。” 胡子双手抱肩哼道:“胡爷的思想觉悟一向很高。咱们挖西夏王陵,那是人民内部的矛盾,肉烂了还在锅里,让七十六号公馆抢走是咋回事?” “放心吧,他们抢不走。” 我低声对胡子道。 一路进入王陵主墓室,除了遇见机关,可以说是顺风顺水。 张玉枫一条金点令,全国的土夫子都赶赴西北。 我们一路上没遇见任何同行,难道不奇怪? 再者。 洪门知道的,不比七十六号公馆少。 胡子恍然:“你是说山泽将和皮戏陈两个......”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句话听说过吧?” “当然,所有人都希望做黄雀。” 我道:“其实不然。黄雀之后,还有手持弹弓的猎人,而猎人之后,还有虎视眈眈的猛吏。人类归根结底还是动物,自然界一物降一物的法则从未变过。” 早在青萍行动之前。 有人将六盘山古墓的平面地图寄给我。 说明暗中不止一批人马! 活人与活人的博弈,往往比和死人更加可怕!至少死人,不会再动什么歪心眼。 “别怕,胡爷准备了点好东西。”胡子悄悄从怀中掏出一包炸药。 胡子鸡贼。 嘴里嚷嚷炸药用完了,其实压根还有。 不管什么牛鬼蛇神,一包炸药下去,没有不服的。 我欣慰地拍了拍胡子肩膀。 青萍不耐烦催道:“你们两个在那亲嘴吗,有何发现。” 我咳嗽几声。 当务之急,还是找到佛母和李元昊的棺椁。 对众人道:“这只青铜盘,在山西出土过类似的,不过没这么大。你们看,青铜盘上的佛像,内有榫卯,可以转动闭合,这其实是一种引水机关。不过这么大的器物,水的粘稠度只怕不够,可能......” “要怎样?” “可能要血来开启!” 这玩意在神墓也有,古人认为血可以召唤神灵,这种青铜盘是联系神灵的媒介,相当于神灵享用祭品的饭碗。 青萍是个狠角色。 一看要接近真相,什么都不顾。 先给自己放了血,又逼我们,除了上官雪没挨刀,我们一次出的比大姨妈还多。 鲜血灌满青铜盘。 但听头顶一声巨响,我们皆毛发耸立,心神震颤。 一副巨大的,被青铜链捆绑的棺椁悬在墓室,抖落一缕灰尘。 胡子一见,激动的心再也按捺不住,第一个冲了上去,爬到悬棺上。 “哎呦呦,这小宝贝太可人了,原来在上头藏着。”胡子热情拥抱,他是务实派,倒斗第一要素自然是开棺摸金。 我一看那棺椁布局,便有些紧张:“胡子,你快点下来。此棺离地三尺,不接地气,棺中正主若不曾羽化,必已做了僵尸。” 胡子道:“你猜猜,里头是李元昊还是那个佛母,或者二人陪葬在一起?毕竟他们是两口子吧。” 我摇摇头。 父纳子妻,在任何时代都是伦理不容的行为。 李元昊虽是外族,想来不会与佛母合葬。再说,那佛母天生黑面,臃肿矮胖,比猪八戒还丑,我看李元昊未必下得去手。 “你先下来,莫要惊了里头的老粽子。” 呼呼。 胡子在棺椁上磨蹭。 棺中发出一声鸣叫。青萍举着枪四处张望,担心触碰了什么机关。 “啥情况?”胡子有些害怕。 我道:“是不是你碰着什么了?” 胡子摇头,说他严守纪律,再说棺椁是悬空而葬,便是有机关,也无青铜轨触发。 正在我们疑神疑鬼时。 幽远的鸣叫又出现了,像牛羊之类的动物。 上官雪听出来,伸手指向悬空大棺:“声音似乎是从里头发出的。” 胡子手抄工兵铲,将耳朵贴在棺上。 随着衣服布料与棺椁摩擦,鸣叫声再次响起。 该死,棺椁好像是活的,不满意胡子压它,吼叫声阵阵凄厉,令我们毛骨悚然。 胡子也是老手。 伸手一敲棺盖,发现材质非金非玉,非木非铜。 手指触碰上去,便有温润之感,想来不是凡品。声音时不时从棺内发出,让人以为墓主还活着。 我脑海灵光一现,暗道,这诡异大棺,莫非是传说中的若木? 山海经中记载了一种神奇植物。 与建木、扶桑相当,在南海的暗礁岛屿生长,名曰若木。活人用手触碰,木中便发出牛鸣。尸体葬在若木,便可枯木逢春。 我只当是传说。 没想到王陵的棺材真是若木打造,算得是神器了。 胡子一听,更迫不及待催促开棺。先用十八口大连钉打在榫卯处,以鹤嘴独轮钳撬开火漆,慢慢往外拉动棺盖。 我们一行人围拢上去,均秉住了呼吸,不敢说话。 胡子一个人打开若木棺椁,当中是一件小巧的描金玛瑙凤棺! 一看有凤鸟图腾,我便知棺中正主是个女人,多半是西夏佛母了。受到母系氏族影响的文明,都会崇拜凤鸟,这应该是从西王母开始的诡秘习俗。 “累死胡爷了,你们帮把手行不行?” 上官雪俏皮道:“胡哥,你不是自己吹嘘,说你一个人就能挖了秦始皇陵,怎么开个棺材就呼哧带喘啊。” “丫头片子,你懂啥。棺盖太他娘重了,比铁棺还沉,你没瞧见胡爷的鹤嘴独轮钳都压弯了?” 我转头提醒胡子。 若木长在南海暗礁,中古便已灭绝,不知李元昊从何得来,总之是件宝物,不可损坏。 若木与建木均有一些神性。 在古代,它们是长生、永恒的象征,寿命是人类无法企及的。 打开内层的描金凤棺。 里面盖着一层帷帐,将墓主尸身隐藏起来。我掀开腐朽的丝绸,往棺内定睛一看,一种扭曲密集的恐惧感,不,应该是从心理到生理的恶心传遍全身。 我下意识松开手,退到一旁呕吐。 多恶心的尸体我都见过。 然而内棺中的佛母,其尸骸已经不是恶心,而是变态! “咋回事啊,看个粽子都能把你看吐?” 胡子一手掀开帷帐,嘲讽我一声。 看了一眼,自己也不淡定了,放下帷帐干呕起来。 上官雪想看,胡子用带着尸臭的手捂住她眼睛:“画面少儿不宜,你看了会后悔的。” 我脸色发青:“佛母在西夏地位比皇帝还高,为何她死后竟如此安葬,莫非是党项族的特殊仪式?” 棺内的尸体太恶心了。 不是一具尸体。 而是一坨! 扭曲的手臂、畸形的大腿、塌陷的脑袋,组成一坨湿尸状固体,黏糊糊烂在棺材里头。 手指像爆米花炸开,连带大片腐烂海带的头发缠绕全身。里头本来有些金银器,都被尸水泡得发绿,打开棺椁便是恶臭冲天。 我和胡子含着牛黄丸。 尚且反胃呕吐。 青萍那伙人更是被熏晕了,差点没把胆结石吐出来。 待到尸气略散,我和胡子尽量不直视那坨物体,慢慢靠到棺椁附近。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三界 由于棺椁是悬空。 爬上去的时候,难免与那坨尸体产生接触,尸体遇空气膨胀,发生巨人观反应,愈发恶心起来。 描金凤棺内,不止一具尸体,而是很多具。 尸体扭在一处,连男女都分不出,能看见几个黑漆漆的洞,应该是惨叫怒吼导致的下巴变形,颚骨都脱落出了尸皮。 “奇怪。” 我点了几滴风油精,方才缓过恶臭,与胡子凑上去。 “若木乃是南海第一神木,密度极大,又不沉于海水,是最好的棺椁材料,为何里头的尸体是这幅德行?” 胡子道:“或许在棺椁建好前,这些人已经死了,尸体开始腐烂。你瞧瞧,至少七八个,佛母是按斤论的吗?” 青萍也爬了上来:“你们两个,把尸体抬出来瞧瞧。” “靠,凭什么啊。” 太恶心了,连胡子都不愿意干。 青萍道:“里头的冥器你不要了?快看。” 其中一具尸体最有女性特征。 体态丰满,有盛唐遗韵。女尸脸上流出大量脂肪发酵的尸油,口鼻睁开。在口腔内,隐隐射出一道幽光,照在我们脸上。 青萍戴手套摸进去。 那种触感很难形容。 有点像隔着一层塑料,触摸一大团发霉,但很滑的肥皂,肥皂里面还有死蛆。 啪! 从那具最丰满的女尸口中,青萍取出一枚寒玉。 冷光四射,宛若玄晶。 那枚寒玉,也是产自南海,有种海洋深邃的光泽。胡子没有猜错,在棺椁建好以前,这几具尸体就开始腐烂了。 为了遏制这种腐烂,西夏才寻了千年寒玉定住尸身。 青萍道:“这枚寒玉可是稀世珍宝呀。” 胡子顿时流口水了:“不就搬尸体嘛,胡爷发扬绅士风格,不能让女生动手,你们让开点,别被尸水溅道。” 我一把拉住胡子数落他:“你也太势利眼了吧。” 胡子道:“这叫怜香惜玉。哎呀,你别看这几个女人死得难看,身上的冥器,还真有种,真有种朦胧的艺术美!” 尸体太臭了。 我和胡子用塑料布裹住全身,戴着防毒面具去搬。 还是能闻到气味,不过勉强可以忍受。 尸体是缠绕在一起的。 我看了一下,不是活人殉葬,而是故意用尸体摆成这幅姿态。不过因为保存不好,尸体软组织溶解,才变得乱糟糟的。 我们从描金凤棺,清理出了九具女尸。 身材、高矮,差不多一致。 腐烂情况各不相同。 有些还能看到融化的眼珠变成白色凝固在眼眶,有些头发都化了,只能勉强从服饰判断,间隔差不多几十年不等。 “一具棺材,九具尸体,这也不够分啊,古代房价已经高到连死人都要蜗居的程度了?” 胡子拿过寒玉在手里头把玩。 浑身都冰凉凉的,是件宝贝。 我和青萍一头雾水,按理说,党项族虽不是汉族,但葬礼不应该如此“蜗居”。 西夏女巫号称佛母。 什么叫佛母? 一顿吃两个窝窝头都没人敢说你是饭桶! 如此崇高的地位,再加上西夏庞大的母党势力,将尸体如此安葬,必有某种用意。 而这种用意,是我们解开长生密码重要的一环! 我道:“从尸体腐烂程度、面部特征判断,九具女尸,年龄最大有三四十岁,小的不过十七八岁。年代也相差一些。有些是唐末期,有些是西夏早期。” 青萍忽然有了想法。 “不对,这里还欠缺一具尸体!” “哦?” 青萍信誓旦旦:“你忘了吗,献殿记录了她经历十世轮回,马上要成佛了。壁画是偏写实的,说明在西夏人心里,这个佛母活过这一世,便十世圆满了。那么安葬她的遗蜕,应该有十具才对。” 此言有理。 我仔细数了数清理出来的尸体,确实差了一具。 这时,上官雪有了发现。 描金凤棺的尸体,都是残缺不全。有些没有左手,有些没有右脚,有些甚至半个头颅都没了! 刚开始,我还以为是保存不善,尸体溶解。 但一想,骨骼是无法溶解的。 查看了尸体断口,发现骨骼平整,应该是死后用刀剑砍断了一部分。 我对胡子他们道:“我懂了,这里确实还有一具尸体,而隐藏的这具,才是真正的佛母本身!” “怎么讲?”胡子没看懂。 我耐心解释:“你们看,九具尸体,都残缺了一部分组织。把残缺的拼起来,你们想象一下,是不是可以组成一个‘人’?” 我道:“重新拼起来的这个人,就是佛母的第十世!佛教是信奉轮回的,于六道辗转涅灭,便可成佛,一般有十世大劫。佛母为了宣扬她的法力,让西夏的盗墓军队,替她找到九具女尸,谎称是自己的前九世。” 用前九世的尸体拼出第十世,相当于佛母创造了一个替身,替她抵挡大劫。 胡子道:“那这佛母挺鸡贼的,干的也是倒斗买卖?” 我道:“她可能通过占卜,知道了自己前世的尸体埋于何处。西夏质子军倒斗,一来是筹集军费,二来是替她补全十世,助她成佛!” “胡爷关心,这第十具尸在哪?” 我连忙掐指测算。 家族传下的《遁甲开山图》,这么说吧,凡是埋在地里的东西,除非是神墓那样悬树而葬,我均可用遁甲开山,以河图洛书、三易之法推出来。 我将一根蜡烛点燃,放在棺椁正北。 代为帝星。 顺着烛影,缓缓朝后倒退。 退到第七步时,脚步声变得空洞,下面还有夹层! 胡子二话不说,抡锤砸开。 夹层之下,果然还有一具若木大棺。 与悬空的那具一模一样。 内为描金凤棺,母系氏族风格明显,估计按上古礼制仿造。当中镶有一块玉璧,已被尸气熏得漆黑。 胡子刚要开棺,我有些迟疑。 倘若佛母真渡过了十世大劫,那她岂不是成佛了? 挖这种古墓,还真不是那么简单。 我拿出一枚镜子横在胸前,以防尸煞冲撞。镜子是跟白川借的,这小子下斗,总是带些正常人根本想不到的东西。 “开棺。” 我严肃一声,与胡子左右发力。 棺盖卸下,腐烂的帷帐中露出一条玉影。 果然是佛母的第十世! 佛母的第十世,比之前九世更加残酷。那是一具用尸块拼出来的“人”,呈湿尸模样。 尸体破破烂烂,根本看不出完整皮肉。 有鞭打、火烧、水淹、油炸、针刺等酷刑痕迹。 胡子看不懂了。 像佛母这种贵人,为何非要挑如此残忍的死法。 我道,第十世尸体上出现的火烧针刺痕迹,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大活地狱”。相传人入轮回,会先在地狱受苦,了结因果。 尸体上出现的破坏痕迹,应该是在模拟地狱酷刑。 算是替佛母挡住因果。 有这替身,那佛母便成了真佛,逍遥自在! 简单来说,上面九具和下面一具,都不是佛母的本身,而是“替身”。替她度过十世十轮回大劫,按照佛教理论,便是成佛。 那么,真正的佛母又在何处? 李元昊为她营造了这座史无前例的地下宫殿。 其规模,远超西夏王陵祖陵,难道仅仅是为了安葬十具影身? 我仔细寻摸了地下,再无夹层。 诺大的墓室空空荡荡。 除了那些发黑恶臭的残骸。 “或许,还有第二间墓室?要不咱们去陵台瞧瞧。”胡子提议。 我道:“此地乃六盘山龙穴所在,万年吉壤。既然西夏王陵按风水建造,不可能还有第二间墓室,这里必是宝穴。” “那为何不见佛母真身?” 胡子的问题让我无法回答。 莫非佛母缺德事干多了,魂飞魄散,没有尸体留下?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问题是,西夏末帝在亡国前,将李元昊的棺椁转移到神宫之下。即使佛母的尸体化为舍利子,那么李元昊总没有火化吧? “或许,我有一种猜测。”上官雪弱弱地在旁边出声。 胡子不耐烦:“去去去,你一个小丫头片子,不要在这种专业问题上抖机灵。” 青萍不理胡子,看向我。 我对上官雪道:“人多力量大,你说说你的想法。” 上官雪道:“目前一共两具棺材,装着佛母的十世轮回。悬棺代表人,夹层代表地,那么最上面的一层在哪?” 此话字字珠玑,无疑是点醒了我。 天地人,是为三才。 悬棺葬人,夹层在地,那么象征天,也就是佛母追求的西方极乐,又在何处? 当然是在我们头顶! “行啊丫头。”我一下就想通了。 《遁甲开山图》只能测算埋在地下的。 头顶空间,属于视觉盲区,用遁甲开山是没有用的。 我和胡子大彻大悟,当即卖力,叠罗汉将头顶石板砸开。 果然,我们头顶还有一层空间。 整个墓室,是三层垒在一起,是为天、地、人三才;欲、色、无色三界。意在超越众生,生生世世唯我独尊之意! 爬入头顶夹层,另有乾坤。 一青铜大棺列在正中。 棺材一侧,散乱诸多人骨,身上衣服早已化为粉尘。 我们快步赶了上去,齐心合力打开大棺。 第一百二十四章 明妃 从墓葬的布局来看,李元昊死后根本没有葬在贺兰山,而是与佛母合葬一起。 上官雪说,李元昊对佛母的感情很深,佛母帮助他打下了江山,双方是患难夫妻。 贺兰山下的李元昊陵,应该是一座伪陵。 西夏末帝掘开陵墓,发现李元昊不在里面,带人进入六盘山,见到墓室中一些场景,最后受刺激吊死在引殿。 大棺上有龙凤交缠图腾,必是夫妻合葬! 我们戴好防毒面具,准备开棺。 棺内果然两具肉尸,皆皮肤细腻,唇齿红润,与活人无异,体内尚有血水流动。 男尸在最下面。 侧着身,一手抚膝,一手枕头,作罗汉睡梦姿态。 身上大穴关节,呼应北斗七星,这是一种古老葬法,意在通天。 女尸压在男尸身上,天生半边脸颊漆黑,身材短小。 并非传统的夫妻并葬。 胡子一看尸体,赶紧捂住上官雪的眼睛,尖叫道:“小孩子别看啊,看了长针眼。妈的,这西夏皇帝什么玩意啊,简直是个老流氓!” 女尸的门阴对准男尸的阳口,二人皆赤着身,一丝不挂。 我看见这幅画面,也是很不好意思。 乖乖的。 别说我,就是我家老爷子,当了那么多年倒斗之王,也没遇见死人不穿衣服,在棺内研究怎么生孩子。 死了都不忘啪啪啪,胡子说的没错,李元昊果然是个流氓。 “伤风败俗,真他妈的伤风败俗,胡爷都不好意思伸手进去摸冥器。” “这到底什么葬法啊。”我心里也嘀咕。 莫非棺内的主人,并非李元昊和佛母,而是潘金莲与西门庆? “不不不,其实你们误会了。” 上官雪把脸挪到旁边,道:“还记得吗?我之前说过,李元昊通过占卜,得知自己的儿媳妇,就是佛母转世。于是迎娶了她,并册封她为‘明妃’。” 胡子道:“皇帝不都三宫六院,娶个妃子有啥奇怪。” “问题是李元昊对佛母的称呼。明妃在佛教术语中,尤其是在密宗,并非什么吉祥安康的意思。” 上官雪都不忍说下去。 后来我出去,问了几个懂行的人,才了解其中玄机。 所谓明妃,并不是指的女人,而是能破除地水火风、蕴藏五明智慧的工具。 注意,是工具,不是人。 人如何能变成工具呢? 那则是一种无法让正常人接受的过程,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 有点类似武侠小说的鼎炉,乃是一种采阴补阳之道! 以女人为鼎,以阴阳为丹。李元昊对佛母根本没有感情,之所以助佛母集齐十世轮回,又给她修陵墓、娶为妃,一切都是为了李元昊自己的长生大计! 他助佛母修炼。 是要在最后关头,以明妃之术,采佛母十世轮回功德,令自己成佛! 所以说,我们脚下的陵墓,从始至终,都是李元昊给他自己准备的。 这也能解释,为何规模如此宏大,陪葬如此奢华。 李元昊是在利用佛母,等她功德圆满,杀她取阴,由此将功德接引在自己身上,才出现了棺内赤身尸交的一幕! “这个李元昊,可真是芝麻地里数沙子,心眼太多了。”胡子听后直摇头。 上官雪大失所望:“我还以为两人有一段真挚爱情,没想到,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喂喂喂,胡爷可是实打实的好男人。啊,那是一心工作,不抽不赌。” 还有一点无法解释。 李元昊是被自己儿子割下鼻子,失血过多身亡。 而棺内男尸,明明有鼻子,身上也没有外伤。 青萍分析。 这种秘术已经不是人力可以想象,乃是一种命运做局。经过几百年调养,尸体缺失的鼻子重新长出,真正做到了逆天改命! 就在我们自以为破解了最后的真相时。 耳畔一道逆风袭来。 饶是我身经百战,仓卒之际,不能躲闪,下意识偏头看去,鼻梁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对方下了死力气。 我感到鼻子快碎了,鲜血横流,脑袋沉闷撞在棺材上,头颅欲裂。 倒下后,劲风又朝胡子袭去。 胡子与对方扭打,滚入了棺材。明妃的尸体被采了元阴,只剩一道虚影,一触便化为粉尘。 我强迫自己恢复意识,附近一片大乱。 尖叫、枪声、怒吼,此起彼伏。 古人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人与人,都希望自己做幕后的黄雀,让对方相争。 一环环相扣,有阴谋诡计便不稀罕了。 山泽将早就到了陵台,以他所能,并未发现十世轮回和三界。故而蛰伏暗处,待我们前来开棺。 如今见到李元昊躺在棺内,呼吸平顺,已是肉身菩萨。 山泽将现身,先后袭击我和胡子,到了近前。 伸出虎爪一掐,令李元昊从口中吐出一枚宝珠。山泽将用黑布裹挟了珠子,扭头便要逃窜。 失了宝珠,李元昊脸上多了一分晦气,不过仍有血脉跳动。 “娘的。” 胡子是个浑人。 见山泽将跳出来抢冥器,岂肯善罢甘休。上去抱住山泽将,不让对方走。山泽将对着胡子的肋骨猛打一拳,胡子张口在他脸上咬了个血牙印。 青萍开了枪。 山泽将隐于黑暗,双方距离不过一两米。 事发突然,如此狭窄空间,子弹不及手脚灵敏,根本瞄不准。 山泽将想做黄雀,我岂是螳螂? 扶着棺材爬起,我伸手乱摸,摸到尸体下面,有一块黄金的东西,沉甸甸的。 便用黄金去砸山泽将。 当时杀红眼了,什么冷静、分析,都是狗屁。 我很少吃这种大亏,见山泽将躲开了,混乱中,便把鲜血淋到棺材里。当时我想,若那李元昊尸变,驱虎吞狼也是好事。 胡子与山泽将乱打。 棺材旁边有一堆人骨头,这个时候,可以看出胡子是地地道道的浑人。抄起一根大腿骨去抽山泽将。 拳怕少壮,山泽将毕竟老了,没想到胡子如此耍赖。 先后失了明妃,盗了宝珠。 宛如活人的李元昊,猛地从棺内坐起,脸上沾了我的血,活人的脸色一下阴森,低着头坐在棺内不动。 墓室内,一时安静下来。 胡子和山泽将都没声了。 李元昊低着脑袋,头顶朝向我们。 由于党项族施行秃发令,尸体头顶光秃秃的,赫然有一只竖起来的眼睛缓缓睁开。 从第三眼射出一道不属于目前已知颜色的光芒! “胡子,快低头!” 光芒扫射出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似金水流淌。 我飞扑上前,抄起从白川那借的镜子。 只要是光,镜子必能反射。 霎时,我手中镜面炸裂,碎片刺入我手掌,疼得我死去活来。光也被弹了出去,阴恻恻照在李元昊自己身上! “狗的。” 但听山泽将骂了一声,调头就跑。 忽然间。 墓中阴风阵阵,鬼哭狼嚎。李元昊一下从棺内弹起,头顶三眼全部睁开,朝山泽将追了出去。 山泽将盗了他口中宝珠,想来李元昊本人,是舍命不舍财的主。 一人一尸跑出墓室。 我们不敢久留,胡乱拍了些照片,往外逃去。 胡子跑了几步,想到我刚才用黄金砸山泽将。低头把金块捡起,然后跟上。 逃到陵台处。 陵台的十万神佛均闭了眼。 金灿灿的佛像,蒙了一层擦拭不掉的阴霾。 方才胡子捡了根腿骨与山泽将对打,如今手里还拎着骨头。出了墓室,才想起把骨头丢掉,去看顺出来的黄金。 竟是一块金腰牌! 上写西夏文。 上官雪一看,花容失色:“这东西你从何得来,上面写着,此物属于尊贵的西夏太师、摄政王没藏讹庞!” “就是从棺材里啊,就在男尸腰下压着!” 我一时也晕了头脑,还沉浸在山泽将突袭,李元昊复活的气氛中。 上官雪严肃无比:“若此物真是从棺内取出,那刚才复活的,绝对不是李元昊,而是没藏讹庞。这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此话从何讲起?” 我本以为,所谓博弈,乃是活人与活人的较量。 现代人,比古代人终归是有些优势。 待到上官雪将事情解释清楚,我才赫然发现,人可以死亡,但永远不会停止算计的人心! 人人都想争当黄雀。 亦或是,黄雀之后的持弹人! 李元昊是被自己儿子杀死的。 而他儿子之所以会大胆到弑父,全是因为没藏讹庞的教唆。 此人在残缺的西夏史中,是一个赫赫有名的大奸臣。身居高位,不亚于曹操、王莽之流。 没藏讹庞唆使巫师,指认太子的新婚妻子为佛母转世。 李元昊信以为真,娶太子之妻,封为“明妃”。 太子怀恨在心。 没藏讹庞挑唆太子,若太子能杀李元昊,即拥立太子为帝。 太子信以为真,遂闯入寝宫,砍下李元昊的鼻子。 随后,没藏讹庞出尔反尔,以弑君罪名,处死太子,并包围皇宫,封锁门户。没有医生救治,李元昊在床上疼得打滚,最终失血过多而亡。 李元昊死后,没藏讹庞拥立自己的侄子为帝,便是夏毅宗。 作为西夏权臣,没藏讹庞洞悉李元昊的计划。 李元昊将佛母作为明妃,意图采佛母十世轮回之果,而修成真佛,在六盘山造下这座陵墓,以为升天所用。 除掉李元昊和太子,没藏讹庞诈死,暗中潜入陵墓,打开棺椁,将李元昊的尸体移了出来。 可怜李元昊精心计划几十年,费尽心血。 下葬仅仅几年,便被没藏讹庞破了长生计划。 没藏讹庞代替李元昊,采明妃之阴,在棺内假死,等到佛经中“大佛国土”动摇,冥王出世的结点复活。 棺椁旁边的白骨,才是李元昊本人! 胡子拿着的那截腿骨,就曾经属于这位野心勃勃的西夏帝王。 如此说来,确实讽刺至极。 说是鸠占鹊巢,再合适不过。 这就是人心的算计,城府的深邃! 本以为陵墓是为佛母所用。 谁料李元昊处死佛母,要占佛母命数。 然而天道轮回,李元昊死于自己一手提拔的没藏讹庞手中,那没藏讹庞霸占了李元昊的一切,包括长生秘密。 佛母、李元昊、没藏讹庞。 还有我们、山泽将、张玉枫。 谁人是螳螂,谁人是黄雀,谁人又是持弹之人呢? 第一百二十五章 石鬼 我们沿途返回,追击山泽将。 回到献殿内。 发现之前几百具灯奴,全部熄灭了。献殿内漆黑无比,我们刚一露头,被一张遮天大网束了手脚。 混乱中,胡子甩出手电。 红光覆盖献殿,露出几十个活人来。 是皮戏陈率领的人马! 对方在献殿截住我们。我和胡子被捆住,青萍则率人与皮戏陈发生激战,然而寡不敌众,很快就被生擒。 我张望一阵。 发现山泽将和复活的尸体都不在献殿,心中便是一惊。 “娘的。” 皮戏陈宛如胜利者姿态,上来掐住我脸:“小兔崽子,你可真是喜欢管闲事,咱们又见面了。” “呵,陈前辈。” 我笑了笑:“冤家路窄啊。” 皮戏陈一巴掌打在我脸上,我脸火辣辣的疼,肿起一块。 “小子,我看你很不顺眼,尤其是你自作聪明的模样!” “陈老狗。” 我现在不怕北派,我是怕那具复活的尸体。 那玩意,根本不是什么物理和生物可以解释,僵尸的膝盖不能弯曲,尸体复活的时候,动作灵敏跟活人没什么两样。 “有本事你杀了我。”我自持有招,“不说我家老爷子还健在,便是我哥,说实话,不易打你不比打条狗难多少!” 不易是我老爸给我留的一张护身符,他在,没哪个老江湖能欺压我。 “哼。” 皮戏陈环顾一圈,命人将我们押起来。 他的伙计搜查我们的装备,在寻找一枚类似珠子的东西。 献殿内的那条女娲肠,已经变成碎肉瘫在角落。不知道皮戏陈用了什么办法,他们看起来比我们先到一步。 或者说,也有人将地图发给了他们! “小子,我先不急着杀你,不是因为我要给夏守龙面子。哼,这天下之大,能人辈出,你以为夏守龙我就真怕他?真正的风光,你还没见过!” 皮戏陈一副老前辈架势,居高临下训我。 在他怀中,有一金属盒。 盒中一枚宝珠,混元成光,被那光线照射,女娲肠便动弹不得,宛如死去。 那东西绝非普通冥器,国宝也不足以形容,乃是一上古神器! 我一惊,仰头问道:“这东西,莫非是你们当年从黄河铁牛身上,取下的万尊等法舍利子?” “不错。” 皮戏陈心情大好,抓了青萍过来:“这个女人没告诉你们吗?看来你们合作不深啊,大佛国土其实并不是终点,仪式需要一环环完善,错不得。” 从青萍身上找到玉函。 其中有前往大佛国土的方法,皮戏陈命人收起来。 他道:“万尊等法舍利子,并非佛骨,而是天外降下的一枚陨石,天生被一分为二。剩下的一半,就在这地宫中!有了它,仪式的基础才算完结。” 皮戏陈反复提到仪式两个字。 我之前猜测,所谓的长生,应当以女娲肠为引,于人尸施下丹药。现在看来,还应该有这种天外放射性元素的陨石光。 西夏所谓“宇宙第三种光”。 两枚舍利子合起来,才算完整的宝珠,拥有完整的光! 我道:“那我先恭喜你,山泽将已经把宝珠弄到手了。” “哈哈。” 皮戏陈大笑,他才是赢家。 “不过。” 我顿了顿,道:“说出来怕你不信,墓里头有个千年老妖复活了,跟活人没什么两样。他正在追杀山泽将,说不定,很快就会到献殿。” “不怕。” 皮戏陈大手一挥。 原来他在献殿附近,布了一圈地雷。 莫说是死人复活,就是佛祖,又能挡几颗炸弹? “等老崔回来实在无聊。”皮戏陈天性嗜血好杀,拿出一把左轮手枪,“不如我们玩个游戏怎么样?” “皮戏陈,我劝你想清楚,洪门给你的承诺未必是真,他们也会出卖你。”青萍试图攻心。 不料皮戏陈油盐不进:“老子活了这么大岁数,你以为,老子还怕谁?呵,这个游戏叫幸运大转盘,你们看。” 砰砰砰! 献殿中,一阵枪声。 皮戏陈连开五枪。如此近的距离,青萍一个伙计的脑袋直接爆开,猩红的血浆滚烫,溅了我们一身。 如此做法,连青萍都不敢说话了。 我勉强保持镇定,暗暗盘算白川的进展。 “你们看,还有一颗子弹。” 皮戏陈大马金刀横在我们身前,对着我、胡子、青萍、上官雪四人:“咱们就玩一玩,看这颗子弹,会打死你们当中的谁。” “皮戏陈,你想要什么?”青萍终于妥协了。 皮戏陈道:“把你们的数据库给我瞧瞧,这对青萍主管而言,不是小菜一碟吗?” “不可能。” 话音刚落。 皮戏陈对着青萍扣动扳机。 上官雪吓得昏厥过去,万幸,没有枪声。 “呀,青萍主管,你运气不错啊。”皮戏陈又把枪口对准胡子。 问:“你们从蜀山氏的神墓捞了不少好东西吧。别的老子不问,就问问有没有带出什么特别的,比如说,丹药?” “你娘的胆结石要不要?” “啧。” “等等!” 我是不敢冒这个险。 胡子至少有四分之一的几率被爆头。 “我确实带了丹药出来。” “东西在哪?” “被不易拿去了。” 我盘算对策。再这么耗下去,搞不好先被皮戏陈玩死了。这家伙根本不把人命当回事,说杀,也就杀了。 “那我继续问。”皮戏陈不气不恼,拿着左轮手枪在我和胡子面前晃。 我和胡子从来不曾如此被动。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那种感觉真不好受。 就在皮戏陈自以为高枕无忧时,阴森的献殿内,熄灭多时的灯奴,不知为何,黑暗里又冒出一点火苗来。 我和胡子均注意到那抹火光。 看着,竟像是鬼点灯! “嗯?” 幽绿色的光芒充斥献殿,皮戏陈惊诧一声,问伙计:“你们有谁走过去了吗?” “没有啊。” “奇怪,警惕点,有动静先给他一梭子。” 献殿的面积非常大。 根本看不到另一头的情况,只有浓密的黑暗,和一抹幽绿火焰。 我朝胡子打了个眼色。 胡子摇摇头,示意他也不清楚。 “皮戏陈。”我叫了一声,“献殿的长明灯,之前是你们弄灭的?” “不是。” 皮戏陈也感到奇怪。 好端端的,灯奴怎么可能自己冒出火,便让一个伙计走到对面瞧瞧。 那个伙计走入黑暗。 献殿中间没有光,只有尽头和我们所在的方位,明灭之间,如地狱晦涩,竟看不清对方的身形了。 “小笋,啥情况?” 有人朝那边吼了声,无人回答。 皮戏陈顾不得玩游戏了。 古墓之中,死人未必输给活人,涉及阴冥的博弈,谁也不知对方的人心歹毒到何种程度! “你们两个,去看看。” “是。” 又有人走向燃灯的地方。 之后,很久很久,对面没有一丝动静。 “妈的。”皮戏陈一下毛了,将一枚燃烧弹打过去。 献殿瞬间如白天刺眼。 那边除了一具低眉顺眼跪坐的灯奴,再无旁物,过去的伙计都消失不见。 “小丫头,嘿嘿,帮我一个忙吧。”皮戏陈决定亲自出马。 他把上官雪提起来,让上官雪走过去,他端着枪在后面埋伏。 “皮戏陈,放了她,我跟你过去。”青萍对上官雪很是关心,“如果她受到一点伤害,我发誓,你会付出无法想象的代价。” “臭娘们。” 皮戏陈一脚踢过去。 我皱了皱眉,不忍上官雪去送死,便道:“放了她,要不我跟你过去?” “呦!”皮戏陈拖长嗓门,大大戏谑一声,“没想到小夏爷还是个多情种,要英雄救美?好好好,我老陈这辈子,最喜欢英雄好汉,年轻的时候,我也是怜香惜玉呢!” 皮戏陈想了想。 上官雪这种丫头片子,确实挡不了事,便踢了我一脚:“既然小夏爷要挺身而出,我怎么好耽搁你当英雄?走吧,过去看看。” “哎呦。” 我假装摔跤,面朝皮戏陈,压在胡子身上。 胡子是神偷,身上最不缺鸡零狗碎的玩意。以我和胡子的默契,本也不需要说什么。 我扑在胡子身上的一瞬间,胡子用衣服的拉链贴了上来,夹层有一枚刀片,暗暗将我手上的绳索割开。 我不动声色,和胡子对视一眼,便被皮戏陈拉了出去。 “小夏爷,请吧。” 皮戏陈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拿了一把步枪在我身后瞄准。我秉着呼吸,深一脚浅一脚,朝着亮光的灯奴走过去。 嗒嗒,嗒嗒。 献殿极为空旷。 我的脚步声在黑暗不断扩散,那只灯奴跪坐地面,一副卑微表情,手中莲花灯闪烁拳头大的幽绿火焰。 皮戏陈子弹上膛,警惕注视附近。 献殿中除了我们,并无活物,即使当年殉葬了一些生灵,几百年过去,按理说早该闷死了。 走到灯奴位置,我并未发现异常,便回头看皮戏陈。 刚才的几个伙计,全部在灯奴位置失踪,因此我和皮戏陈都不敢大意。 轻轻踢了灯奴一脚。 青铜材质腐朽得掉渣,不可能有机关。 “奇怪。” 皮戏陈环顾一圈:“小夏爷,你往那边挪一挪。” “你们北派的人向来无组织无纪律,说不定,这是你的伙计故意扮鬼,想趁机甩掉我们。” 皮戏陈阴沉着脸。 北派利益至上,为了冥器杀亲爹都不在话下,我的说法不是没有可能。 呼! 就在我和皮戏陈互相猜忌时。 脖颈后面,幽幽吹出一道凉风。 要知道,西夏王陵的献殿堪比太和殿,那么大的殿宇,怎么可能有风吹进来。那风冷得刺骨,我半个身子都僵了,一时愣在原地。 “皮戏陈。”我叫了一声,“你有没有觉得,有人在我们后面喘气?” 皮戏陈端着枪,扫了我一眼,对我点头。 那股气,冷飕飕冻人血,不像是活人。 “会不会是僵尸?”我故意问了一句。 “你,走前面。”皮戏陈一手摁住我肩膀,防止我逃跑。 我对他咧嘴,暗道这老东西畜生。 就在我二人磨蹭时。 身后十余米的地方,又有一个灯奴燃出了绿光! 第一百二十六章 技高一筹 “啊!” 接着,便是响彻献殿的惨叫声。 我浑身都毛了。难道真是墓室复活的那具古尸? “啥情况?”皮戏陈吼了声,直接朝身后开枪。 灯奴被子弹打得粉碎,周围的黑暗里,又相继出现几个灯奴的脸。慈眉善目的表情,在阴森的献殿化为凄厉的怨毒,眼角弯曲,一副奸诈模样。 呼! 又是一道冷气吹在我脖子上。 我下意识护住脑袋,双手挣脱绳索,揪住皮戏陈衣服,把他往后一拉。 皮戏陈大骇,没想到我已经挣脱了捆绑。他踉跄过来,冷气扑在他面门,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枪声。 “呀!” 什么东西的惨叫。 皮戏陈带来的伙计全都慌了,把照明弹、荧光棒、手电筒全部打开。 一时间,献殿亮得眼睛都睁不开。 皮戏陈拨开我的手,将我打倒在地:“兔崽子,还敢阴老子,妈的,老子毙了你。” “陈老狗!” 胡子在那边吼了声,双手夺了一把小冲锋,踢开看守的伙计:“妈的,敢在胡爷面前称老子,胡爷送你归西!” 胡子是个莽撞人。 夺了冲锋枪,直接对皮戏陈扫过去。 皮戏陈抬枪还击,胡子脸颊被子弹擦出血条,喷火的枪口对着皮戏陈一个劲乱喷。 献殿大乱。 混乱中,燃烧的照明弹被踢飞,几百个灯奴一下复活了。 手中莲花灯燃烧到极致。 献殿内下了一场红色的雨。待到我们的眼睛适应强光线,才发现几具无头人尸,脑袋不知道被什么玩意硬生生扯了下来。 我退到献殿角落。 后脑勺忽然撞到一个沉闷的东西。 回头看,是一尊殉葬石俑。比真人略高,青面獠牙,发似红砂,身体是爆炸性的肌肉线条,生着黑毛,在献殿非常恐怖。 我大脑一下短路了。 之前来献殿,怎么没发现还有殉葬石俑? 而且,石俑一般是双数,怎么献殿只有一个,另一个莫非被盗了? 瞬间,我毛骨悚然,血都凉了,连滚带爬跑向胡子那边。 对胡子大喊:“胡子,朝我后头开枪!开枪!” 感觉子弹从我腋下钻过。 然而前前后后,不过是几秒钟,大脑根本反应不过来。 青萍趁乱夺了枪,朝我这边射击,差点没把我爆头。但听身后一阵呼啸,恐怖的绿面石俑,居然消失了。 “他在天上!” 北派伙计吼了声,十几人齐刷刷朝斗拱位置射击。 有东西掉了下来,手里攥着几颗滴血人头,扔在墙上,头颅爆开一团红雾。饶是皮戏陈杀人如麻,此刻也发怵。 袭击我们的东西显露真容。 生得蓬头垢面,丑陋无比。后背一双肉翅,能低空飞行,速度如鬼魅般迅猛。 上官雪惊呼:“这很像佛经描写的绿面护法夜叉!” 西夏号称人间佛国,以夜叉来守护献殿,倒是说得通。不过佛经的东西居然是真的,仓促间,我们谁都没反应过来。 夜叉朝皮戏陈扑了去。 皮戏陈老了,身体机能退化,被夜叉摁在地面。 咔嚓声。 皮戏陈用了缩骨功,使手臂脱臼挣脱开来,跃起脚尖,点在夜叉身上,另一手斜里拔出枪,扣动扳机。 子弹打不死夜叉。 那东西皮糙肉厚,被皮戏陈激怒,一巴掌将他掀飞五六米! “陈爷!” 北派一众伙计大骇,倾泻了几十发子弹过去。夜叉被迫放弃追杀皮戏陈,飞到房梁上吐出一口黑光。 黑光扩散,献殿的灯奴全部熄灭,时不时有人开枪,但都没打到夜叉。 “胡子,你的炸药呢?”我过去跟胡子会师。 胡子塞给我一团:“最后一点啦,你打算干啥,给它提前过春节吗?” “你去,把它引出来。” “我?” 胡子的脸惨绿惨绿的。 呼! 黑暗里,夜叉又朝着我们吐气。我和胡子一弯脑袋,自己没事,对面一个北派伙计的眼珠子被挑爆了。 无奈之下。 胡子使出一招“懒驴打滚”,斜扑下去,一手撑地,一手横枪旋转,用声音和动作吸引火力。 夜叉转而追杀胡子。 献殿内多通天梁柱,支撑高大琼宇。 胡子尖叫声,犹如秦始皇绕柱奔跑,那夜叉体积大,黑暗中虽说灵敏,一时半会却拿胡子没辙。 我点燃了炸药,朝胡子丢过去。 胡子小学当过足球队先锋,整个人跃起,一脚踢中飞旋的炸药包! “你亲娘的!” 炸药被踢到皮戏陈那边,皮戏陈魂飞魄散,人都瘫了。 北派伙计又把炸药踹了回来。 我又踢过去,对方又踢回来,胡子一个高抬脚,把炸药踢到空中,燃烧的引线一下没了光,掉在夜叉脑袋上,把它砸了个跟斗。 “火灭了?”胡子张了张嘴,去摸身上的打火机。 青萍带着上官雪蹲下,捂住耳朵。 还不等我和胡子反应。 剧烈的爆炸席卷献殿,将屋宇都掀开一个窟窿。 我和胡子被气浪甩出去,撞得满脸是血。皮戏陈更倒霉,头发都烧焦了,被伙计架到一边。 待到爆炸消失,献殿出现一个凹坑。 本以为夜叉被炸死了,不料那东西生命力惊人,从凹坑爬出来,断裂的手臂身躯开始复原,竟能达到佛经形容的不死不灭的菩萨身! 胡子绷着脸:“没炸药了,真的没炸药了,就这种小口径子弹,对它而言跟挠痒痒一样,根本打不穿。” 我朝夜叉吼了声,指着皮戏陈:“你先去吃他,这老东西爱喝人参酒,骨髓里都是精华。” 令我错愕的。 夜叉居然真的人性化点了点头,扑过去咬皮戏陈。 就在皮戏陈命悬一线时。 山泽将浑身是血,自引殿跑入献殿,外头的地雷被连续触发,红光闪烁得献殿没有一丝黑暗。 “老陈,接住了。” 将另一枚舍利子抛给皮戏陈。 皮戏陈将两枚合起来,变成完整的万尊等法舍利子! 西夏经文中,意为“宇宙第三种光”,能令万物起死回生,溯源岁月。 唰唰。 当两枚分离千年的舍利子重新合拢。 一道奇异。 不,堪称诡谲的光,笼罩了诺大的献殿,连我们一同吞噬进去,大脑陷入放空状态,完全被震撼到。 那是一种无法描述。 或者说,人类目前根本无法识别的色彩。 光如流动的金属液体,带着一种坚实的质量,一下洞穿到夜叉身上。 连炸药都炸不死的绿面夜叉,忽然哀嚎一声,想往外边跑去。 “畜生哪里走!” 山泽将甩出一道绳索,缚住夜叉身后肉翅。 夜叉跌在地上,被山泽将踩住脊背。 皮戏陈捧着万尊等法舍利子过去,夜叉惨叫几声,身体融化,变成了一具风化的干壳子彻底死去! 我和胡子目瞪口呆。 待到皮戏陈将舍利子装入特制的太空金属盒,光线消失。 他和山泽将居然年轻了几岁,雪白的头发开始变黑,连皱纹都少了许多。 莫非,此物真有返老还童的力量? 见我们在献殿,山泽将抬手便打,有杀人灭口的意图。 胡子不甘示弱,掩护我朝山泽将开枪,双方进入新一轮火拼。 青萍爬过来道:“完整的舍利子,是完整的,就在他们手中,我们必须想办法拿到。” 胡子一个人根本顾不过来,骂道:“拿个屁,佛祖的舍利子没有,胡爷的胆结石你要不要?靠,山泽将这王八蛋还有手雷,咱们快撤。” 上官雪道:“外面铺设了地雷,我们出不去。” “胡子,快点把你的背心脱了。” “啥?” 胡子号称冰清玉洁守身如玉,一下捂住胸口:“这性命攸关的,你还要调戏胡爷不成?胡爷坚决不会出卖自己的。” “说个屁啊,快点脱!” 我强迫把胡子的白背心扒下来,拿出去挥了挥,一股汗臭味。 “等一等,我们投降。” “呵。” 山泽将不理,又是一枚子弹在我耳边炸裂。 我舞着白背心:“山泽将皮戏陈,就是要杀我,能不能等我说几句。” “小夏爷,莫非你嘴里还能吐出象牙来?” “山泽将,你别得意,要是不易在这......” “哈哈,你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因为......” 轰隆!轰隆! 我们头顶上,离献殿很远的地方,突然传出一连串的爆炸声。 听见爆炸声响起,我舒了一口浊气,人就安定下来。 白川这小子,再慢点我可真就被乱枪打死了! “什么情况?”皮戏陈唯恐献殿坍塌,死死护住那个金属盒子。 我道:“现在可以听我说一说了吧?” “讲。” “从前,一只夏蝉在树上奋力嘶鸣,吮吸树枝露水。然而夏蝉不知,身后出现一只螳螂,正举双刀,身体前倾将它视为盘中餐。可螳螂也不知道,一只黄雀伏在树枝上,暗暗将它埋伏。聪明的黄雀也无法想象,树下还有一个手持弹弓的小孩。” “你想说什么?”山泽将眼睛一缩,察觉到刚才的爆炸跟我有关。 我道:“人人想做螳螂,可螳螂之后还有黄雀,黄雀之后还有弹弓。你们觉得,自己是黄雀呢,还是那弹弓呢?” 没有把握,我是不会轻易下斗的。 由于我家老爷子金盆洗手,被上面招安,几十年下来,南派名存实亡,唯有北派愈发强大,甚至有了职业化的公司、企业。 临行前,我找秦问仙拿了一套北派伙计的衣服。 之前我安排白川离开队伍,伪装成北派伙计,携炸药返回伪陵的地宫。 在有药酸的夹层埋伏起来,等待洪门进入。 山泽将与洪门合作,洪门必有大批人马尾随,想当那只黄雀。待到洪门成员进入地宫,我便让白川在伪陵引燃炸药。 洪门即使不被炸死,喷射出去的药酸,也足以令他们全军覆没。 穿着北派伙计的衣服。 误导洪门高层,判定山泽将与皮戏陈反水,背叛了他们。 这样不用我和胡子出手。 山泽将他们百口莫辩,洪门和北派残杀起来,我才能有精力寻到大佛国土,找回不易他们! 第一百二十七章 支起帐篷 哒哒,哒哒。 就在我们双方对峙,互相设计对方时。 献殿外,脚步声响起,一道人影潜入了厚重的宫门,令我们血浆炸裂。 墓室中复活的那具尸体,出现了! 脸上没有死气,反而有种神仙的缥缈,仙风道骨一般。双脸红润,体内居然有血液流淌,甚至有人的体温,胸口起伏呼吸。 “跑!” 山泽将顾不得收拾我,拉上皮戏陈仓惶逃命。 连十二中郎将都怕的东西,我无法想象该有多么恐怖,除非不易在这,连我和胡子都不敢打这场遭遇战。 “保护老板。”几名北派伙计扑了上去。 什么桃木剑、八卦镜,还有手雷、火焰喷射器,一股脑朝复活的尸体丢了过去。 其余伙计争相往献殿外跑去。 外头布了一圈地雷,混乱中被触发了几颗,满是碎尸烂肉,在献殿台阶刷了一层又一层。 我大吼一声。 这具尸体,踩着雷区进入献殿,在他身上一点黑烟的痕迹都没有,难不成真是神仙? 咔咔。 尸体猛的垂下头颅。 光秃的天灵盖上,睁开第三只眼! 一道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宇宙光线,朝它冲过去的伙计便消失了。 不是死亡,而是彻彻底底的人间蒸发! 我看得一阵冰寒,与胡子后撤。尸体不去追山泽将,调转方向,居然朝我们贴了上来。 胡子躲闪不及,将背包甩了出去。 几十斤重的登山背包被第三眼照准,背包也消失了。 复活尸体的第三眼,仿佛是没有深度的宇宙黑洞,吞噬、寂灭、黯淡,仿佛自然的终极。 “退!” 一道光芒照射过来。 我推开胡子,用裂开的玻璃镜反射。 光线照在我身上,我感到一股灼烧感。手指的银戒指融化,变成粉尘。 玻璃镜彻底碎掉,那光勉强被反射回去,我浑身出汗,汗水变成盐结晶挂在衣领上。 “快跑啊。”胡子扛起我冲出献殿。 青萍回头看了一眼。 这时候,跑出去的山泽将和皮戏陈又退了回来。 洪门人马杀到。 齐学友亲自带队,身上还穿着蜀山氏的尸衣,皮肤与玄色殓服融为一体。 咔! 刚才天神莅临的尸体,双膝跪在地上,非常颤栗。似乎是惧怕那件尸衣,衣服的特殊材质,能抵消宇宙第三种光。 洪门损失惨重。 看见北派,直接开枪狙杀,山泽将和皮戏陈没法解释,再说,他们确实有独吞的心思。 献殿塌了一半,不得已,我们退入墓道,想回到陵台防守。 “你们先走。” 这个时候,青萍居然掉队了,朝山泽将那边潜伏过去。 金属盒子掉在地上。 皮戏陈取出舍利子,想用宇宙第三种光杀死洪门成员。洪门早有准备,用十几枚唐代古镜把光反射回去。 山泽将眼睛爆满,七窍流血,舍利子掉在地上。 青萍一个打滚,居然将舍利子抢到了手中! 我和胡子不敢恋战,拉着上官雪退了进去,也不知道青萍为什么如此玩命。 跑的过程中,我用二十八山盘,配合《遁甲开山图》测算西夏王陵。 如此大规模的古建筑,不可能只有一个通道。再说山体不是铁板,肯定有地缝连到外边,我以奇门遁甲配合三易算法,果真发现有一虚位。 这时候,青萍追了上来。 “下河。” 我第一个跳下护城河。 黑色的水中,有鬼魃沉睡。如今为了逃命,我们不得不和它作战。胡子采取麻雀战术,边拉边打,妖手被砍断七八根,仍源源不断冒出来。 我潜入水中乱摸。 发现奈何桥有三层。 下面两层泡在水里,一些玉石栏杆腐朽了,形成一个水洞,里头很深,很可能是当年工匠逃生所留。 让上官雪扶着青萍憋气下去,我和胡子断后。 情急中,胡子居然在水里尿了一泡。 尿的含盐量也不算小,鬼魃被恶心坏了,妖手一个劲哆嗦,退了回去。 我发誓,出去一定要用沐浴露把身上搓个干净。瞪了胡子一眼,胡子说他最近上火,我和他跟着水洞潜进去,水洞连着六盘山的玛瑙河。 伪陵被白川炸了。 在没有《遁甲开山图》的情况下,洪门和北派不可能寻到水洞。 地宫能困他们几天,给我们争取时间。 逃出西夏王陵,我和胡子连喘气都顾不得,我背起上官雪,他背起青萍,跑了几百米拦住一辆牛车,去了附近乡村,联系上了接应人员。 不敢在六盘山待了。 我们一路撤到银川市,才吃上一碗热乎的拉面。 在城市地带,北派和洪门会有所收敛。此番下到陵墓,我们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上官雪有过目不忘的天赋。 玉函虽被北派抢了去,去往大佛国土的地图她还记得。 见识了“宇宙第三种光”和复活的尸体,想来佛经上的记载并非完全虚妄,大佛国土肯定有什么秘密,吸引着张玉枫他们。 或许,与蜀山氏神墓有关。 同为西部母系氏族后裔,双方必有渊源! 我给青纹打了电话,要他把一个锦盒带到银川。 那是我从哀牢山带出的无瞳王尸体。小孩子模样,裹在蜡化琥珀状的尸茧里,数千年不腐,算得神奇。 雷千让我带着无瞳王尸体,说这玩意还有它用。 从六盘山出来,我便猜测。 无瞳王天生三眼,佛母十世轮回修成正果也是三眼,双方或许是亲戚? 亦或者,第三眼散发的宇宙光线,在古代被认定是长生,乃至神仙的征兆? 一切,都要待我研究一下这具被我忽视的尸体。 胡子出去撸烧烤了。 银川的羊肉串是真羊肉,不是鸭肉加的羊粉,我嘱咐胡子给我带几串,多放辣椒。一个人待在宾馆,把尸茧取出来。 有脸盆那么大。 宾馆的桌子施展不开,我便把工具放在床上,上面垫着防水布。 如果宾馆老板知道了,肯定要追杀我。 用手电打进去,尸茧内部有一个小孩模样的干尸,双手蜷曲,身体收缩,作先天婴儿入梦状,姿态安宁。 外头的琥珀壳子很硬。 用刻刀都撬不开,最后用白醋加洗铜水,才把壳子打开。 没有臭味。 有种,有种无法形容,可能是药材加了香料的气息,闻起来很舒服,有点女人体香的意思。 一具半人半蛇的小孩尸体,被我取了出来。 手指被一根尖锐的东西划破。 鲜血流淌,浸在尸体身上。我吓得赶紧找纸,伤口微微发麻。 血液滴在干尸身上,居然消失了。 连一点红印子都没有。 我只好归结于刚才记错了,去看划破我手指的罪魁祸首。在干尸蛇尾的地方,横着一根乳白色棍子。 我拿起来一看,居然是一根上古骨笛! 人骨制成,密度不大,可能是小孩的腿骨。 我一阵恶心,将骨笛撇到一边。笛子在我国的历史非常悠久,古人认为美妙的音乐能取悦天神,骨笛则有通灵之效。 贾湖遗址出土了八千年前的骨笛,这玩意属于巫师的信物。 莫非这无瞳王,乃是远古巫觋? 检查了尸体头部。 头顶果然有孔,因为是蜷缩起来的,容易形成视觉误差。 我查了一些资料。骨笛这种乐器,全世界最早出土就在中国西部,流行于巴蜀、青海、沙洲一代。 父系氏族一般不用这种乐器,用金铎居多,骨笛很是纤细,适合女性当配饰。 我给尸体每个细节拍了照片,具体的还需要找人请教。 想起这无瞳王也是可怜,几岁孩子,被当祭品给献祭了。把尸体装在盒子里,摸了三根烟,又从胡子的背包,找到一个苹果和半包薯片。 摆在盒子前,我对它拜了拜,点燃香烟:“这位古代的小朋友,尘归尘土归土,等此事完了,我便把你化了,找个青山绿水的地方埋起来。再给你埋几个玩具,你在旧社会没享受到幸福,下辈子争取投个好胎,以后还是祖国的花朵。” 我也给自己点了根烟。 胡子出去撸羊肉串,还没回来。 我躺在床上发呆,一股淡淡的香气萦绕在房间,脑袋昏昏沉沉的,便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在吃火锅,胡子在旁边撸羊肉串。没酒了,我叫服务员过来,接着一股香气,一团温润的软玉贴在我后背上,一个美丽看不清脸的女人,像蛇精缠在我身上,吻我脸...... “喂喂!喂!小虾,着火啦!地震啦!粽子跑出来啦!” 耳边很是嘈杂。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睡得非常舒服。 胡子把我叫起来,道:“大中午的,你做的个什么相思梦,还在青春期不成?想女人了,待会咱们就去洗脚呗。” “嘶。” 我发现自己的小兄弟居然撑帐篷了。 那个梦......那个梦太真实了,那女人,那手,那香味。 “咳咳。”我从床上坐起来,很是尴尬,自己早就过了青春期的年纪,莫非真憋太久了? 胡子一看就不爽:“年轻人不懂收敛,张扬个啥,胡爷每天起来,都是一柱撑天天外有天天天向上。年轻人啊,不要老想着床上那点事,要努力工作,培养健康思想。” “我说你买个羊肉串怎么买了这么久?” 胡子道:“胡爷就出去了十分钟,回来看你睡得跟个死猪一样,脸上傻笑,嘴边流着口水,一个劲蹭床单,岂止是伤风败俗,简直是败俗伤风!” 我挠了挠头。 总觉得这梦有一个世纪那么久远。 看来最近确实太累了,等把不易抓回去,必须放松一下。 “你刚才梦到哪个美女了,跟胡爷说说,胡爷也研究一下,洗脚就按这个标准找。” “去去去。” 我一个劲把胡子往外赶,胡子喊道:“有什么啊,咱们这么多年了,说说呗。胡爷经常在温柔乡和苍老师神交,这不犯法啊,男人嘛,想想没毛病。” “滚!” 我一脚把胡子踹了出去,拿过羊肉串吃。 这叫卸磨杀驴。 第一百二十八章 黑水城 回头一看,供在桌子上的苹果被咬了一口,我暗道胡子贪吃,简直没事找事。 过了片刻,青萍来找我,说是开会。 玉函记录的地图和西夏文,已经被上官雪全数破译,接下来便是抢在敌人前面进入大佛国土。 从西夏建国到灭亡。 历代西夏帝皆在营造一处人间佛国。 超过一半以上的财富倾注于佛土,据说连佛足下的莲花须弥座,都是纯金纯银铸造! “我想,我们离大佛国土不远了。”青萍郑重一句。 胡子翘起二郎腿掏耳朵。 “小青同志,你着重汇报一下咱们的工作成果。” 青萍额头三尸神暴起。 胡子领导做派,不怕青萍发飙:“你不汇报一下,胡爷怎么知道咱们接下来的目标?都眼红咱们倒斗的,斗是那么好倒的?胡爷之所以能成功,全靠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格魅力,以及百分之一的缜密细致。” “行了胡司令,少说两句。” 我让胡子别打岔。 银川、沙洲,都是西派地盘,人生地不熟,还真要靠七十六号公馆的消息网。 青萍道:“根据玉函指示录,神秘的大佛国土,并不在西夏的圣山贺兰山,而是黑水城!” “黑水城?” 提起黑水城,或许鲜为人知。 但黑水城属于居延文化的一部分,那就太出名了。 “黑水城不在西北,已经出了贺兰山,在内蒙境内了吧?”我道。 青萍对我说:“没错,黑水城是西夏第一重镇,是整个居延文化的精髓和核心。在西夏时,黑水城战略地位极为突出,同时控制河西走廊,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财物、商品都囤积在黑水城交易,那是西夏的黄金之城!” 我皱起了眉头。 黑水城属于居延文化,那是北派的控制范围。 也就是说,如果张玉枫去了黑水城,北派要弄死他,西派都不方便插手。 民国时期,有三大改写历史和文化的发现,江湖上便有了三位倒斗之王。民国以前,是没有倒斗王这种说法的。 而北派秦玉峰,就是参与了“居延汉简”的发掘,才奠定了他在江湖的地位。 倒斗王不是看你挖了多少粽子,唯有影响历史进程,才能被江湖绿林尊为魁首。 居延汉简,就发掘于内蒙、嘉峪关一代,新石器早期,便有远古先民定居,形成了古老的文化源流。 青萍道:“玉函的文字,是亡国前夕,李睍亲手刻上去的,必定是真。蒙古六次进攻西夏,献宗皇帝惊惧而死,李睍仓促继位。自知亡国已成定局,便把皇宫财宝、水月观音等神物,转移到黑水城。” “史书记载,兴庆府被攻破后,黑水城还抵御了蒙古大军半年,是西夏最后一处陷落的地方。西夏的财富、珍宝、秘密,都应该聚集在黑水城中。大佛国土,也应该在那。” 我没想到要去内蒙。 黑水城离银川非常远,基本横跨了整个西夏疆域。 无奈青萍是这么说的,我和胡子只好盘算去内蒙撸最正宗的羊肉串。 “位于阿拉善的黑水城吗?”白川出声了,陷入回忆,“我有个同学便是当地牧民,或许可以请他为向导。” “那最好不过,收拾一下,我们立刻出发。”青萍很赶时间。 我询问青萍,是否让她再调集一批装备。 青萍摇摇头,拒绝了,让我自己想办法筹措,她最多提供金钱援助。 我看青萍这么仓促,不单单是因为山泽将的原因。北派和洪门被我设计困在地宫,我们的时间应该比较充裕才是。 这个女人,好像担心追兵随时会追上来,她究竟在怕谁? 一天一夜后,我们抵达阿拉善。 那里的骆驼很出名,当地少数民族骑骆驼比骑马多,因地带很接近沙漠和戈壁滩,马远不如骆驼耐旱。 唐诗所谓“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说的便是位于丝绸之路要塞的居延关! 来的路上,胡子对我说,青萍这女人就惦记值钱的冥器,咱们不能让好东西落在外国佬手上。 我自然是同意的。 好东西不能让外国佬带走,这是我家的祖训,我家老爷子被七十六号公馆叫成刺头,没少因为这个和人打架。 我又提醒胡子。 别看青萍这女人好像啥宝贝没捞到,她精着呢,催我们赶赴黑水城,不知是打什么算盘,我还真未必敢说吃定她! 西夏称黑水城为“额济纳”,盖因城外有一条黑河,周围都是死亡沙漠。 等我们赶赴当地,白川找到他的同学堪鲁,发现他正在被几个外地人纠缠。 领头的叫老善,从怀里抽了一叠钞票,要堪鲁给他们带路。堪鲁以现在是旱季拒绝了,双方没有谈拢。 白川跟我学了人情世故,给堪鲁带了礼物。 两个老同学一见面,泪眼汪汪,在夕阳和黄沙下抱在一起。 白川跟堪鲁表达了我们要去黑水城的意思。 黑水城被盗掘了多次,位置并不隐秘,但在大漠中,尤其是旱季的大漠,风险相当不小。 或许是看在礼物,或许是因为同学情谊。 堪鲁一口答应下来,不过他只把我们带到城外,并不跟我们进城。 当地人认为黑水城带有诅咒,尽管祖辈知道城中埋有黄金白银,很少去那个方向。仟仟尛哾 “喂这个小兄弟,我们先来的,你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老善很不高兴。 他跟堪鲁磨蹭了半小时,对方都不答应带他,白川一冒出来,堪鲁就答应了,岂不是打他的脸? 看见上官雪和青萍,老善笑了,对我说:“你们是来当地旅游的吧?嘿嘿,现在的学生仔真会玩,我们也是自驾游,一起搭个伙如何?” 老善是领头羊。 后头还有两个人。 丘谢顶,是个秃头。还有个叫余铁中,腰里胀鼓鼓,很可能当过兵,一副警惕模样。 我笑了笑。 这三个家伙,可不像自驾游的。 张玉枫一条金点令,搅得江湖大乱,南北土夫子涌入西域倒斗,我看老善也属于此列。 便拒绝道:“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既然是旅游,咱们各耍各的。我们是年轻人,跟您怕是没共同语言。” “嘿小子,你怎么说话的,信不信老子宰了你们的骆驼!”丘谢顶骂了出来。 “老丘。”老善对丘谢顶摆摆手,示意这种场合不要动粗。 白川识趣地把堪鲁拉到一边叙旧。 丘谢顶扯动嘴唇:“两男两女,跑到这鬼地方吃沙子,妈的。” 啪! 青萍一个高踢腿,将丘谢顶头上的帽子挑飞下来。 余铁中一惊,从腰中扯出一条甩棍。 胡子一看,怎么着,要以多欺少?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便想帮忙 青萍回头冷酷道:“不要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让开。” 旋即一个擒拿手,与余铁中碰招。余铁中挥拳来打,青萍格斗术极强,以手肘避开,招招刁钻,连余铁中都有些招架不住。 丘谢顶不敢说话了。 余铁中退到一侧,要不是在闹市区,估计要动枪。 “住手!” 老善赶紧打圆场,看出我们身份不一般,绝对不是游客。 将双拇指搭在胸前,作八指环扣状,以肘戳地,膝盖略曲,老善试着对我盘道:“这位元良,三江和合向东流,五湖英豪请龙头。邙山丘上香一炷,共洒天星解一斗。不知兄台吃的哪碗水,支的哪口锅,不曾在山门拜一拜,来此贫乡要如何?” 一听这话,我和胡子差点笑出来。 老东西半路出家,居然要来盘我们的道道? 青萍不理他,胡子便拍胸脯,将双手作童子献瑞状,以指点鼻,放归丹田:“祖师赐我万家姓,道道衙门吃得请。又把我赐好字名,五路九口任我行。要问弟子名和姓,吃的三江水,用的蟠桃宴,喝的琼浆玉露,家门三道板,上有二十七口钉。” “不知那钉是如何?卯是如何?” “钉是金银卯是铁,兄弟来了不开炉,上有一对大灯笼,各有童子把两边。” “不知那灯笼又是如何?” “元良心莫急,听我把话言。灯笼八面八转够威风,上插一对龙头烛,下有一对金手镯,昨夜黑隆冬,伸手不见天,来了小贼盗我这小手镯,拉了二十八天,牛也拽不动。” 一听这话,老善膝盖一软,差点没给胡子跪了。 “原来是南派的元良,失敬,失敬。” “不就是要去黑水城倒斗吗?呵,咱们可以一路嘛,冥器拿到就是谁的。” “前辈,你这话当真?”别看老善够当胡子的亲爹,按江湖辈分,他要管胡子叫师叔。 “自然是真的,老子连黄坑子挨龙都摸过(皇陵都盗过),至于骗你们三个生瓜蛋蛋?老虎头上多一点,胡爷是你们主子呢。”胡子一副世外高人做派,令老善纳头就拜,五体投地。 倒斗有南北西三派,按地域划分。 但不是所有土夫子,都有师承、家世。很多是半路出家,自己给脸上贴金,实则没多少真本事,全用洛阳铲乱挖罢了。 这种属于八行的“走”字诀,不算真正的盗门人物。 老善、丘谢顶、余铁中三人,便属于这种情况。 他们可以是南派,可以是北派,没有师傅,背景算不得显赫,一起支锅子开灶子摸粽子。 冥器也挖,野生动物也打,只要赚钱,走私也不在话下。 胡子是这么想的。 早在民国,黑水城便被盗了七八次。 没挖出大佛国土,说明机关重重。不妨带上老善三个,让他们去趟雷。 老善自然答应。 本来他们就想碰碰运气,见胡子点头,恨不得把他当祖宗供起来。 老善三人,是最典型,最容易被老百姓知道的盗墓团伙,现在江湖上很流行他们这种支锅子方式。 老善负责“点”,也就是收集消息,打探情报,兼职销赃。 丘谢顶负责“力”,打盗洞、开墓墙。 余铁中负责“顶”,购买装备、警戒望风等等。 别看只有三个人。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就是一个倒斗团体了,而且三人合作多次,虽没什么名气,倒也挖了不少汉墓唐陵。 相比之下,我和胡子没那么细致。 第一百二十九章 龙云 “前辈。”老善入伙进来,对胡子点头哈腰,“我们带了洛阳铲、旋风铲、工兵铲,你看还有什么要准备的?” “胡爷下斗,就一个法宝。” “哦?前辈真是世外高人啊,令我老善佩服。” “很简单啊,准备好炸药就行。”胡子一句话,让倒斗毫无神秘感。 想想也是,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洛阳铲,实在是老土。青萍那边有电子金属探测器、电磁波遥感机,不比下铲子方便? 听老善说。 得知西派发布金点令,他们便到西北,想挖一座西夏贵族墓。 贺兰山那边人满为患。 倒斗多如狗,土夫子满地走。他们就来了阿拉善,想找西夏的黑水城。相传这黑水城金银珠宝无数,规模不亚于兴庆府。 这不,让我们给碰上。 胡子索性拉了他们三个,也好有个炮灰。 准备了十五头骆驼,在堪鲁的带领下,我们一行人进入荒凉的沙漠中,寻访淹没于黄沙下的西夏重镇。 黑水城并非是什么秘密。 当地很多人都知道,还有人复原了黑水城一些建筑,用来开发旅游业。 真正的黑水城,在黑河下游的沙漠深处,当地人讳莫如深,认为城中有黑将军的诅咒,不敢随意靠近。 只有堪鲁这种年轻人,对祖先的警告不太在意。 我答应事成之后,给他买一台大彩电,堪鲁痛痛快快把他家骆驼借给我们。 从他口中,我得知一些黑水城宝藏的传说。 蒙古六攻西夏,令西北赤地千里,血海滔滔。 庙里的菩萨都闭眼了,佛陀流下眼泪。心知即将亡国,西夏末主将历代积攒的金银,交由黑水城将军、战神哈日巴特尔守卫。 兴庆府被破,西夏灭亡。 哈日巴特尔率领黑水城继续反抗蒙军,直至粮草耗尽。 相传城破之日,哈日巴特尔杀了妻子和儿子,将财富转移到一间寺庙,又杀光了所有知情的士兵,随后带人出城,与蒙军决战。 哈日巴特尔被乱箭射死,蒙军攻入西夏,放火焚烧城池。 寺庙的黄金白银便有八十多车,融化成水流满了街道,蒙军刚要去掠夺这些财富,一道旋风把寺庙吹到天上,什么都没有了。 当地老人吓唬小孩,那是黑将军的灵魂在守护宝藏。仟韆仦哾 故而尽管知道黑水城的存在,当地人不曾去那寻宝,古董远没有白米、面粉有价值。 提起黑水城,就涉及西夏迷失的宝藏。 堪鲁大概猜到我们是干什么的,他坐在骆驼上,沙漠的环境令他皮肤呈黝黑的酱色,大鼻子大眼睛,嘴唇很厚。 对我们说:“眼下这个季节去黑水城,实在不是很好的选择。嗯,就是我带你们进去了,其实你们也拿不到东西。” “为何?”白川替我问道。 经历了陈东海的事,他对倒斗没什么忌讳。 堪鲁道:“听我爸爸的爸爸说,很多年前,一群绿眼睛头发卷起来的洋人,到黑水城寻宝。他们带走了数不胜数的财富,而带不走的,统统被他们销毁了。现在的黑水城,只有残缺的城墙和无尽的黄沙,随时会被风暴淹没。” 青萍接了一句。 她道:“你说的,应该是罗刹国人来黑水城寻宝的事,据我所知,他们只挖了几座佛塔,对于黑水城的秘密,并没有真正触及过。” 青萍是法籍华裔,对咱们老祖宗埋宝贝的地方,可谓如数家珍。 胡子道:“这帮外国佬就是属狗的,鼻子贼灵,咱们的好宝贝有几件没被他们惦记?” 青萍不搭理胡子,对我说:“光绪十二年,关外大都割让罗刹国,而关内一代,涌入大量罗刹国人在西域、沙洲、青海寻找失落的古文明宝藏。一个叫波塔宁的罗刹国人,最先发现了西夏古城——黑水城。” 说起对黑水城的认知。 青萍这个外籍人,比堪鲁这个本地人还要如数家珍。 波塔宁通过当地土尔扈特人,得知在黑水下游的沙漠深处,屹立着一座古老城池。 黑将军在殉国前夕,将八十多辆载满黄金珠宝的马车,沉在井里,风沙吞没了城池,残存的遗迹仍是沙漠最高的人工建筑。 波塔宁得知这条消息,便请土尔扈特人为向导。 当时清王朝仍有一定国力,他企图洗劫黑水城的计划落空了。 几十年后。 光绪三十三年,那时的清王朝接近崩溃,对西北一代的掌控完全丧失。 罗刹国皇家地理学会会员科兹洛夫,受波塔宁启发,立誓寻找遗失在大漠的古城遗址。 这一次,科兹洛夫准备充分。 用美酒、粮食、盐巴,换取了达西王爷的信任,终于聘请土尔扈特人为向导,他们在大漠穿行了十五天,几乎迷失了方向,地图和指南针都不能再用了。 当科兹洛夫以为自己会渴死时。 一座古老的,宏伟的城池矗立在沙洋深处,迎着夕阳血红的余晖,向他招手...... 我问青萍:“你为何知道这么详细,是从七十六号公馆的资料库拿的消息吗?” 青萍狡黠一笑:“科兹洛夫,正是七十六号公馆的成员之一。不止如此,你们熟知的斯坦因、斯文赫定等国际探险家,都曾参与过对黑水城的发掘,他们也是七十六号公馆一员。我们有他们留下的全部资料,包括一些遗产!” 老善三人走在前面,没有听到这话。 我和胡子毛骨悚然,均倒吸口凉气,愈发惊悚。 斯坦因这些人,可谓臭名昭著,清末民初,没少入东方盗掘文物,现在很多皇家博物馆的镇馆之宝,都是由他们一手提供。 这些人也是岳彬这类古董商的上家,是一条利益线。 我没想到,科兹洛夫等人,居然属于七十六号公馆的核心成员。那幕后老板,究竟是何方神圣? 胡子悄悄对我说:“可不能让这女人,把好东西带到国外。” 我一手安抚胡子,对他道:“胡司令淡定,她带不走咱们老祖宗的东西。属于这片土地的,会永远留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七十六号公馆已经解散,只剩个空壳子,别急。” 七十六号公馆的数据库确实恐怖。 相当于一个暗网的百度。 这些人不止盗掘了中国,而是整个东方乃至世界的古代遗产! 可以这么说,哪怕史书不曾记载的小国、文字,通过七十六号公馆的数据库,都可以精准找到一手资料! 百年历史,七十六号公馆培养了大量人才、商人、冒险家。 这些人无孔不入,发掘着那些已经漫灭在岁月长河的秘密,青萍知道的,远比一本新华字典还要多。 这伙人最恐怖的,不是他们的武力,而是信息。 涵盖了一切,让华夏五千年几乎没有秘密的信息库! 我道:“既然你们几十年前来过黑水城,可有什么发现?” 青萍道:“科兹洛夫虽是组织成员,组织不会过分干涉他的研究成果。根据数据库查到的资料,他先后三次去往黑水城,得到了很多财富。通过黑水城的壁画记载,相传西夏确实有那么一座史无前例的大佛存在,佛足之下,便是人间极乐净土。” “第三次挖掘黑水城时,科兹洛夫找到了大佛国土的线索。他带着人挖掘时,几名工人突然流鼻血身亡,土尔扈特人非常恐惧,认为黑将军的诅咒在守护黑水城的秘密,带着他们逃走了。” 我和胡子有些庆幸。 得亏大佛国土有机关守护,否则早几十年前,黑水城便被罗刹国盗得干干净净了。 黑水城真正的财富,并非满地的银鎏金酒壶、玉石,而是那些精美的壁画和亚麻纸卷经文。 被科兹洛夫盗走的经卷中,有一本名为《番汉合时掌中珠》。 那是西夏文和汉语对照的字典,对破译西夏文字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 这本书,目前仍存罗刹国博物馆,故而国内认识西夏文的,不超过十个,但国外肯定有几十个,因为他们能读到完整的《番汉合时掌中珠》。 青萍说,上官雪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她能熟记《番汉合时掌中珠》的全部内容,是破译西夏文最高成就的人。 我对七十六号公馆的数据库愈发感兴趣了。 难怪皮戏陈问青萍要数据库密码。 有这数据库,便等于有百年发掘的浓缩经验,那是倒斗之王都无法比拟的境界! 在堪鲁的带领下。 我们沿着几十年前,罗刹国冒险家的路线,从巴丹吉林沙漠横穿,向着黑水进发。 大约是五天后。 骆驼干巴巴往外吐着白泡沫,沙漠的海洋里,一排脚印很快被风沙埋住,视野尽头,月亮与太阳在宇宙交辉,一片玄色的层云中,黑白裂变,仿佛要把整个宇宙都撕开。 “不好。” 堪鲁惊呼一声,回头看不见脚印,才知我们迷失在风沙中。 “天边出现了龙云,快,往回走!” 堪鲁的声音非常焦急。 不等我们反应,他抽打骆驼,让骆驼跑到我们前面。 我回头看,风沙卷天,洪荒横流。玄色的层云中,一条龙身时隐时现,于云雾海涛翻滚,接着便是剧烈的轰鸣,要把整个巴丹吉林沙漠吹到天上。 第一百三十章 色字头上一把刀 “娃子,那到底啥情况。” 老善整个人抱在骆驼上,几乎尿了裤子。 丘谢顶一言不发,尽可能多的把水藏起来。余铁中当过兵,在如此浩荡的自然威力下,个人实在渺小得可怜。 堪鲁一个劲催促我们,刚开口,沙子就涌到喉咙里。 扯开衣领挡住半张脸,闷闷吼道:“那是龙云,是天在发怒了。沙漠中很快会发生地震,地震之后就是大风暴,快找个地方藏起来。” 上官雪被吹下骆驼,我和胡子左右拉着她,再回头,她的骆驼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我只好让她跟胡子在一起,我去让老善他们停一停。 老善跑疯了,根本不听。 就是几分钟的时间。 九重天的龙云愈发阴沉。 罡风烈烈,金沙似刀,一声巨响剿灭幽冥,我们所有人伏下身去,骆驼惊吼声,发了疯的往前跑。 混乱中,我听到丘谢顶在喊:“水!水!我们的水袋破了。” “别管了,要让骆驼把你摔下去,不是摔死也会被活埋。”堪鲁吼了声,再不说话。 白川朝我靠拢,道:“老板,找不到掩体啊。” 我拿出二十八山盘。 指针乱了。突如其来的龙云,天和地都混淆了,只要你保持一个姿势不动,几秒后,身体就会卡在黄沙里出不来。 我招呼胡子过来,这个时候不能乱跑。 刚一回头,前面撒丫子狂奔的老善摔了下去。 骆驼惨叫声,腿都断了,老善一下昏厥,身体顺势被埋住。余铁中拿起工兵铲跳下去挖,铲了几下,好像挖到什么东西。 “白川,看住骆驼,别让它们跑了。”我叮嘱一声,和胡子跳下去查看。 白川用匕首捅了骆驼一下,剧烈的疼痛才让焦躁的骆群安静。 用工兵铲扒开一层沙土。 天上刮着大风,沙土吹散,一面黑色发黄的墓砖,就出现在我们眼中! 我和胡子眨了眨眼,欣喜若狂。 原来沙丘下面,有一古代墓葬。方才地震,将古墓从地下顶了上来,老善的骆驼被墓墙绊了一下,这才把他甩出去。 眼下我们无路可走,突如其来出现的古墓,成了我们的救命稻草! 余铁中红着眼,发了疯似的用工兵铲去敲那面墓墙。 砖头缝隙的石灰沙浆早就风化了。 连砸几十下,塌出一个大口,里面飘出香味。 西域盛产香料。 古人陪葬的时候,会以大量香料填充棺椁。故而西域干尸价值极高,深受许多收藏家喜爱,常用于商业展览。 余铁中趴在破口上面,便要跳进去。 我捂着脸道:“等等,下面密封这么久,看看情况再说。” 胡子点了根烟弹进去。 烟头掉在里面,火星四溅,可见有些氧气。狂风肆虐,很快把墓室的陪葬品吹出来。 我们用衣服捂脸,依次爬了进去,丘谢顶把昏死的老善拉了进来。 没法把骆驼带入墓室。 堪鲁将骆驼拴在外面,一应辎重装备,拖入墓中。 进入古墓的一瞬间,轰鸣的风沙声就小了。 在场的人都下过斗,对死人的东西没什么畏惧。很快,丘谢顶和余铁中拿起手电,在墓室乱晃。 这是一座两进唐代西域墓。 地宫形制,面积不过三五十平,外有墓道,内有灯渠。 长明灯已干涸,两侧的石翁仲威武,有盔甲长刀,估计是某个西域小国的将军墓葬,附近有陶马和碳化的稻米。 因为地震破坏,四面都在漏风,源源不断有沙土渗进来。 倒斗进入古墓的第一件事,看看附近有没有盗洞。 确定我们是第一批进入古墓的,丘谢顶非常兴奋,不管老善是死是活,便撺掇余铁中去后室开棺。 方才沙子吹进了上官雪的眼睛,青萍正在用水给她冲洗。 堪鲁和白川清点辎重,用衣服堵住破口。 余铁中过来,对我和胡子搭了把手:“两位老板,合了字的弟兄,有兴趣加双筷子嘛?” 胡子大大咧咧一拍胸脯子:“筷子嘛,可以加的,碗嘛,也可以摆的。胡爷作为老前辈,身先士卒,发扬一下风格。” 怕有机关。 胡子将一枚硬币弹向墓门,见并无暗箭水银,这才推开,进到阴冷的后室中。 一具胡杨木的棺材摆在正中。 普通的小贵族墓葬,不可能有满地的金银珠宝。 棺材旁边,有陶罐子、木俑,还有大量经卷、丝绸,因为风沙环境,很快就化了,只剩一堆黑灰。 棺材后面,有一黑布帷帐,用银线连着铃铛,还保持着一部分下葬的形态。 胡子是见过世面的。 一看这么穷酸,就没兴趣开棺了,打发丘谢顶和余铁中卖卖力气。 二人刚要开棺,堪鲁进来了,表情很不好看。 丘谢顶对堪鲁保证:“放心吧,里头的冥器二一添作五,少不了你的份儿。你要不喜欢冥器,出去了我给你买辆摩托车,不亏待你。” 堪鲁道:“有个坏消息。刚才风暴突然,我们的辎重损失极大,尤其是,淡水没有了。” “什么?” 沙漠里面没了淡水,丘谢顶勃然变色,冲到前室拍了青萍一把:“水都没了,你还拿来洗脸,乖乖的,这得多浪费。” 白川道:“还剩三壶水,我们这么多人,肯定是不够的。除了压缩饼干,罐头和帐篷也都丢了,风沙那么大,没机会去找。” 丘谢顶一听,把自己身上的半壶水藏起来。 余铁中道:“我们离黑水城还有多远?” 堪鲁道:“至少还有七天,这点水肯定不够。如果我们原路返回,最快也需要五天,而且是在骆驼没有跑光的情况下。” 余铁中安慰我们:“万不得已,可以杀骆驼,喝驼血和尿,勉勉强强能撑个三天,或许还能退到最近的县城。” 出了这档事,我们对这座古墓的兴趣瞬间小了。 胡子强制性没收了丘谢顶的水壶,双方差点翻脸。丘谢顶说,青萍和上官雪浪费水,应该少分给她们,气氛很是不愉快。 老善的后脑有大片创伤,是被墓砖磕的。 白川取了一些水和消炎药给他灌进去,不知道这老家伙能不能撑到我们离开沙漠。 “完了,都他妈的完了!” 丘谢顶一脸哭丧坐在地上,两脚乱蹬。 胡子看向我,我摇了摇头。 若是在森林,我或可用遁甲开山,切入地下水脉。可这是沙漠,地下河入地二三十米,便是能找到,也挖不出来。 “这座古墓有些意思。”青萍环顾一圈,没发现墓碑,“唐陵的风格,应该是个朝廷的官员,镇守居延一带,墓室都用沙浆加固过,泥版为墙,中原与西域文化并存。” 胡子不耐烦道:“我说青萍主管,这都什么时候了,那啥改不了吃屎。当务之急是求援,是找水,你研究这破墓干啥,胡爷可警告你,咱们国家的东西,你是一文钱都带不走。” 青萍道:“根据我的记忆,西域贵族墓葬,一般离城池不远。这种古墓,在西域算得豪华,那么根据葬礼,附近肯定有古代城池。城池离水源都不远,或许我们能找到一线生机。” “着啊。” 我一拍手,这确实是个办法。 拿出地图,让堪鲁确定坐标,我和青萍去开棺,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 一听开棺,刚才还哭丧脸说要死的丘谢顶,一下来了精神,屁颠屁颠过来,说要跟我学习一下技术。 我懒得搭理他。 胡杨木棺材是单层的,没有外椁,我用手在上面摸了几下,用爪子刀割开腐朽的榫卯处,将木条拉出来。 棺材便打开了。 里面一具人形,尸体早成白骨,包在灰色的衣服和靴子里,还能看出生前高大威武的轮廓。 棺材后面,是银线拉出来的帷帐。 周围不停有风在吹,帷帐晃动,上面的铜铃哗哗作响。 丘谢顶心烦,用手拉开了帷帐,一片五光十色的画卷,晃得我们眼睛都睁不开。 帷帐后,正对棺材头部的地方,居然是精美细腻的五色壁画! 因当地干燥炎热,保存状况非常完美,就像新画出来的一样,上面的颜色还在反光,吸引了我们所有人的注意。 壁画上,有四个纤腰束素,迁延顾步的仙女! 赤脚踩在祥云柔雾之中,衣袂飘飘,神态安宁,各持佛教的护法器具,接引墓主升天。手电照上去,四个仙女好像活过来,于云中嬉戏摆动,朝我们招手。 一时间,我们看痴了。 我见过不少古墓壁画。 再逼真,那也是人画的,一眼能看出经过艺术加工。 在这不知名的唐代墓葬中,几近于寒酸的陪葬品,居然有如此鬼斧神工的壁画,那线条,那色彩,无法用贫瘠的汉语来形容。 四个仙女对我们挥手摆舞,我们一个个木讷走过去,走向壁画,一时发不出任何声音...... 后来我才知道,壁画的内容,是“四美人图”。相传成佛之前,天龙八部会幻化四个世间绝美女人勾引沙弥,令对方毕生修行毁于一旦。 一旦被壁画的幻象诱惑,便会跌入无间地狱。 那是极为蛊惑人心的东西! 我们都没反应过来。痴痴望着四美人图,口水横流,内心的欲望、贪念、执着、痴愣被完全调动。 美人手中,可见金银珠宝,深宅大院。有良田千顷,富贵荣华。 就在我几乎被幻象吸进去时。 迷迷糊糊中,有个女人给了我一巴掌! 处在幻象,看不清女人的脸。那一巴掌挨得真实,我半边脸都麻了,身体被疼痛刺激,一下从幻觉挣扎出来。 等我再去看那壁画。 四个美人消失了。 旋妮的情爱、曼妙的身姿,变成四个穿着宫娥服饰、头戴金钗的骷髅恶鬼!仟韆仦哾 手持人头、骨刺、心脏,立于祥云中,对人抛眉传情,暗送秋波。 “哇!” 我干咳声,嘴里吐出口黑水,人就彻底清醒了。 冲过去,甩了胡子他们几巴掌,众人也都醒过来,纷纷后怕。 不敢去碰棺材,我们一股脑退出后室,将墓门紧紧关上。回想刚才在幻觉中看到的欲望,和欲望后面的骷髅恶鬼,那才是真实的大千世界。 后来我打听,这是西域独有的一种防盗机关。 之前我们砸开墓室,闻到一股香料气味,其实那个时候已经中招了。 由于我们不是西派土夫子,大意之下,不待细查,差点全军覆没! 第一百三十一章 西夏宝藏 西派称这种机关为“佛相众生”。 工匠在营造古墓时,会用掺和了秘药、幻香的矿物,涂抹墓室,将其绘为精美绝伦的壁画,再用蛋清密封,刷一层白蜡使秘药不能挥发。 一旦有人盗墓。 新鲜空气接触古墓,会使壁画的白蜡脱落。 秘药挥发出来,通过空气让人陷入幻觉,最后力竭身亡! 最恐怖的,这种机关充分利用了人的贪欲,哪怕察觉不对头,人也不可能从自己希望看见的欲望中苏醒。 越是高强的土夫子,心中欲望越大,越容易中招。 死于“佛相众生”下的土夫子,死后脸上挂着甜蜜的笑容,一点痛苦都没有,极具死亡风格的艺术性,曾有大量罗刹国探险家栽在上面。 外头的风沙小了。 我们不敢停留,快速离开古墓,顺着沙梁寻找水源。 两天后,淡水告罄。我们的衣领挂了一圈白晶晶的东西,那是汗水蒸发形成的盐霜。 丘谢顶负责照顾昏迷的老善,好几次想把他丢在沙漠等死,被余铁中阻拦。 大风暴改变了沿途的地标,我们困于沙洋,不仅淡水告罄,食物也所剩不多。 不得已杀骆驼饮血止渴。 骆驼血实在难以形容。 又腥又黏,沾在喉咙里根本吞不下去。胡子说,就像在喝一口老痰,喝下去的一瞬间,五脏六腑都在燃烧。 后来,上官雪也扛不住了。 队伍里两个病号,更是拖累了行程。当我以为自己会渴死在这鬼地方时,风沙终于消失了。 一层层金色绵延的沙丘上,出现一道淡淡的,仿佛碳灰描成的山水墨画。 落日融在墨痕里,残阳的鲜血吐尽最后一口,在我们头顶上。 苍凉,大气。 我想起一首唐诗。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大概便是那种画面,在南方根本想象不出来。 “是大漠迁徙的土尔扈特人!我们有救了,是土尔扈特人!”堪鲁爆发出一声惊呼,尖叫着跑过去。 我们只剩一头骆驼了。 骆驼背着老善和上官雪,跑几步便栽倒下去。 我们顾不得骆驼,拼了命往炊烟方向赶。一连串白色,不,应该是灰色的蒙古包,就在沙梁下铺开,有炊烟,有人。 那时我们渴的要死。 土尔扈特人正在用洗菜水喂马,我们冲上去和马抢水,吓得那妇女尖叫,马也暴躁起来,用大嘴啃我们头发。 我们根本不顾那些。 人没有濒临渴死的绝境,无法想象水的珍贵,用水洗菜,简直比皇帝还奢侈! 土尔扈特人,是蒙古一个古老的民族。 世代逐水草聚居,在大漠深处。最原始的土尔扈特人,是这片黄沙大漠最原始的主人,其首领被尊为达西王爷。 据说还有皇帝的时候,册封过土尔扈特人。 现在皇帝没了,部落内部仍尊首领为王爷,这几年与外界联系较多,部落有上电池的台灯、塑料脸盆,没有想象中那么落后。 堪鲁充当翻译,给土尔扈特人讲述了我们的遭遇。 从清末开始。 冒险家、寻宝者源源不断进入沙漠,寻找黑水城,都请土尔扈特人当向导。 土尔扈特人对此见怪不怪,并不愿意展开人道主义救援。 在人家地盘上,丘谢顶不敢放什么狠话,只好一个劲央求对方给点水,说出去了一定十倍偿还。 后来还是青萍出面。 一叠很厚的美金拍在桌子上,达西王爷决定接见我们,并给了足够的淡水还有几头骆驼。 记得我们是在晚上,见到土尔扈特人的达西王爷。 外头篝火很旺,少数民族的歌声我听不懂,大概是感谢天神馈赠之类的话。达西王爷坐在最大的白色帐篷里,下巴一撮山羊胡,手里转经轮不停晃,绛紫色的皮肤比堪鲁还夸张。 “你们居然带了三个女人去寻宝吗?” 达西王爷并不在意黑水城的宝藏归属于谁。 几十年前,罗刹国人请他们,拿走了黑水城最有价值的文物。达西王爷觉得,谁去拿跟他没关系,不过要请土尔扈特人办事,价钱一定不低。 “沙漠不喜欢女人,尤其是黑水城,更不喜欢女人。”达西王爷道,“黑将军在城破之日,他的妻子儿女企图告密,将宝藏的下落泄露给敌军,因此黑将军讨厌女人,杀了她们。女人去黑水城,黑将军一定会发怒的。” 我耸了耸肩。 胡子对达西王爷道:“您这话可就不对了。妇女能顶半边天,那黑将军充其量是个粽子,能跟半边天比吗?” “随你便吧。” “等等。” 我感觉不对头。 我们队伍一共就两个女人,哪来的三个? 莫非达西王爷年纪太大,连男人和女人都分不清楚了? 丘谢顶和余铁中没有参与,找土尔扈特人的医生给老善看病,这家伙总算是醒了,只是还很虚弱。 “你,加上你。” 达西王爷指了指青萍和上官雪,又朝向我身后:“加上她,不就三个女人?不吉利的呦。” “嘶。” 我一下就毛了。 回头看,除了一团明灭不定的篝火,就是地下的影子,哪来什么女人! “不就在那吗?”达西王爷揉了揉眼睛,一脸认真,看样子不是开玩笑,“长得还很水灵呢,漂亮。” “我说老人家,你看清楚了,我身后压根没人!” “嗯?” 达西王爷脸色狂变。 旋转的转经筒一下定住,咔嚓一声,有厚重包浆的木柄,居然断裂,经文一下掉在地上。 我和胡子面面相觑。 达西王爷声音都变了:“你们快走,今夜就离开。淡水和骆驼,我可以借给你们,记得付押金。” 我指了指老善:“我们还有伤员呢,您就赶我们走,有点不符合人道主义精神吧。” “不行不行,快点走,快点。我看清楚了,你们确实只有两个女人,我对天发誓,两个。” 达西王爷遮掩几句,回去睡觉了。 土尔扈特人把我们往外赶,我们只好连夜离开。 我是一头雾水。 想起中了幻药,迷迷糊糊有个女人抽了我一巴掌。现在达西王爷又说,我身后跟了一个美女。 要么老头老年痴呆,要么...... 土尔扈特人是沙漠活地图。 有他们指点,三天后,我们千辛万苦,终于抵达了西夏古城——黑水城! 迎面而来的,是一片宏伟高大的城墙,矗立于风沙,横亘于荒芜,至今仍有十余米残高,可见月牙的瓮城和转台,规模极大。 走近一看。 城墙风化严重,手指抠上去,一层细腻的沙灰就剥落下来。 居然不是砖头搭建,而是夯土直接垒出来的! 堪鲁对我们说:“这是西夏十分特殊的铸墙技艺。我爸爸的爸爸传下来,西夏建国的时候非常贫穷,无法像中原那样烧砖,城墙和宫殿都是用沙土垒起来,这种精神感动了上天,哪怕再大的风暴,也无法摧毁这城墙。” 青萍道:“这种说法不无道理,西夏城墙千年不朽,确实和人的精神有关。” 根据史料记载。 李元昊营造黑水城,建成之日,让西夏最好的神射手,站在十步以内,朝城墙射箭。 大臣都认为,土垒的城墙无法抵挡锋利的箭头。 然而神射手开弓,箭头在城墙连一个白点都无法留下。 于是李元昊下令杀了神射手。 从此以后,西夏城墙就立下一个规矩。建成之日,让弓箭手朝城墙射箭,若城墙损坏,则坑杀工匠。若不能射入城墙,则斩杀弓箭手。 如此,弓箭手和工匠,在西夏两百年的国运中,展开一场关乎性命的拉锯赛。 这是黑水城千年不朽的原因,充斥着血腥和杀戮,那辉煌的佛堂、寺庙,也是在尸体上建立的。 在堪鲁的带领下。 我们自黑水城西北角进入城池。 黑河就在几十里外,沙漠中眼睛失去焦距,很难辨认坐标。 穿过月城、转台,黑水城出现一个向下凹陷,直径十余米的盗洞。 堪鲁说,那就是罗刹国人科兹洛夫,盗掘黑水城宝物留下的破坏痕迹,至今仍在。绕开盗洞,就是黑将军守护宝藏的范围。 当地人对黑水城很是避讳。 堪鲁不肯往前。 青萍给了他一大笔钱,赔偿骆驼,并要他返回去,再采购一批装备来。 堪鲁心满意足离开了,我们一行人进入黑水城深处。 沿着城中明道走了两百米,一个隆起的土丘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 老善提前做了功课,病恹恹对我们说:“看见那个土丘了吧?那是西夏典型的覆钵式佛塔,科兹洛夫就是从那座佛塔,发掘了举世震惊的《番汉合时掌中珠》。或许那还有些残存的东西,我们去挖一挖?” 我敷衍道:“既然到了黑水城,咱们各自行动吧,有发现再互通有无。” “那好,有缘再合作。” 老善巴不得甩开我们。 打了个眼色,和丘谢顶余铁中去了佛塔方向。 胡子问我:“那边说不定有好东西,你怎么让这三个家伙抢了先?” 我朝青萍一努嘴:“那边有没有好东西,她还不清楚?” 青萍道:“老善说的佛塔,被科兹洛夫命名为‘辉煌舍利塔’,在佛塔地宫,确实出土了很多壁画、经卷、金银,尤其是地宫深处,根据资料库显示,罗刹国人在地宫挖出一具正在阅读佛经的女尸,很可能属于西夏神秘的罗太后。” “啊?”胡子急了,“埋了太后,好东西能少吗?” 青萍摇了摇头:“科兹洛夫三盗黑水城,把辉煌舍利塔挖空了。无法带走的佛像、石刻,被他统一销毁,连残渣都不剩。” “靠,这王八蛋,别让胡爷知道他埋在哪,否则连他祖宗的棺材板都给他掀了!” 胡子一听,火冒三丈。 这帮外国佬可真不是东西,抢掠咱们的文物,带不走的直接销毁。 青萍对此无所谓,她手上有科兹洛夫发掘黑水城的详细资料,被销毁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为黄雀 “现在去哪?”我问道。 青萍对我说:“你是专业的,这个要问你。根据目前收集的线索,数据库分析,百分之八十的可能,这里藏有大佛国土,接下来看你的了。” “失陪一下。” 我把胡子拉到旁边。 胡子急了:“这外国佬早有准备啊,咱们不能让他们再破坏黑水城。” 我对胡子青眼相看:“胡司令,你这思想觉悟,怎么突然光辉起来了?” 胡子呸了一口:“这帮王八蛋把黑水城破坏了,胡爷还怎么开开心心的倒斗?咱们倒斗,属于人民内部的财产分配,不能让外国佬捡便宜啊。” 得,胡子是怕青萍把宝贝抢走了,他抢不到。 我踢了他一脚,又和他折回去。 青萍那边,用卫星遥感和电磁勘探,将整个黑水城从高空扫描了一遍。 不出半小时,我手上多了一份精确度极高的黑水城地图,上官雪用3d立体建模,庞大的黑水城出现在电脑屏幕上,毫无隐私。 把信息传到七十六号公馆的数据库里,很快就有了反馈。 城墙北部,有两座被风沙掩埋的土塔。 土塔连接八条街道,按车轴辐射状扩散,形成一种类似于易经的图案,跟风水有关。 我比对地图,利用上官雪建好的模型,大概复原了黑水城的原貌。 “你们过来看。” 研究了十几分钟,便找到线索:“城池北部两座土塔,各按天星三十六罡排列,下有八条街道,乃是八条游龙归海,整个城池的房屋经过周密计算,从高到低,与几十公里外的黑河对齐。” 我道:“这在风水上,叫‘青龙泻水局’,是古代堪舆大师,为防孽龙翻身,水淹城墙设计的,有避洪水靖海波之意。” 设计黑水城的绝对是个高手。 我沿着西夏残存的古城墙一走,连夯土都是按九宫八卦列出来的,九开八闭十七门,不亚燕京等古城规模。 “古人讲究对称,追求和谐,青龙泻水局对面,应当还有一局。” 我指向黑水城南部。 奇怪,按理说沙漠是缺水地带,为什么要在城内设计防止洪水的风水局,那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正说话,辉煌舍利塔附近,传来了枪声。 胡子提起小冲锋警戒起来。 老善他们三个,和另外一批土夫子爆发了冲突。进入黑水城寻宝的,远不止我们,很多带着枪,鱼龙混杂,非常危险。 “胡爷。” 老善苦兮兮朝我们喊了一声。 我大骂这老东西祸水东引。 果然,跟他内讧的人注意到我们,双方气氛紧张。胡子不怕这些蟊贼,枪口朝天开了一枪,对方这才退了下去,没有纠缠。 “速战速决,马上动身去城南。”我不想和这些亡命徒纠缠。 找到不易我就回去,至于张玉枫是怎么想的,我懒得关心。 我们去了城南。 整个黑水城,是一个梯形轮廓。 城南宽度大于城北,这是刻意设计的。 城南方向没有土塔,卫星扫描不到地面建筑。我让胡子拿洛阳铲开穴,这是沙漠,挖的盗洞很快就被流沙覆盖。 铲子向下打了七米多,意外有了砖墙。 我点点头,这砖墙不是房子,是城池的“避水金刚墙”的一部分。 再往下挖,是夯土,里面填了木炭石灰。 城南是一个陡坡。 东高而西低,望风而避水,与黑河相冲,在风水上,乃是一种“白虎避玄局”的设计。 黑河就是《山海经》中的黑水,古人以玄代指北方之水,白虎避玄,与青龙泄水呼应,都跟镇河有关! “实在是匪夷所思。” 我仔细比对了地图,绝对没有看错黑水城的格局。 胡子道:“沙漠缺水,怎么黑水城的设计师,怕洪水把这淹了?” “燕京城的八臂哪吒风水局,与这黑水城有异曲同工之妙。”我回忆了一下脑海里的风水信息,“相传燕京在上古乃是一片幽州苦海,有孽龙作祟,城池下面是通向深海的海眼,一旦上涌,便会淹没城池。” “依我看,或许这黑水城下,也有一方海眼,不知是连到何处?” 黑河位于河西走廊。 曾养育了千千万万的西域百姓。 上官雪将黑河信息导入数据库,发现黑河的地下水脉,与黄河相连,二者在地下千丝万缕,共是昆仑天龙之局! 那昆仑自西部发源,北入祁连,发乎黑河;南下星宿海,发乎黄河。 黑河在地下连着河西,所以千年不曾干涸。 我脑海灵光一闪,便猜出设计师建造青龙白虎镇水的用意。 当地传说,黑将军把财富倒入一口水井。 其实那根本不是井,是镇海的海眼,黑水城下有海眼!西夏皇帝怕有朝一日,海眼倒灌,淹了阖城百姓,故而以镇水局避之! “天有星辰,地有山风,上有日月,下有群峰。若青龙白虎二局用以镇水,那么辉煌舍利塔,也是镇水局的一部分。” 我用手指着地图,从黑水城的西部,挪到东部。 城中的明道是中轴线,恰好是一个轴对称图形。 “辉煌舍利塔的对面,应该有一个佛寺。寺和塔是对应的,就像青龙和白虎,我估计,有一‘大舍利王寺’,是辉煌舍利塔的一部分。若有奇珍,必在寺院中!” 西夏文的“舍利子”,其实是一种天外陨石。 其上散发宇宙第三种光,能破无明之无尽黑暗,点燃地狱之门,大照幽冥之土。 堪破了黑水城的格局,我率领队伍前往城东,寻那毁灭了五百年的大舍利王寺! 蒙古大军攻入黑水城,摧毁了这里的一切。 不过寺院下应有玄宫,或许能免于灾祸。 越过明道,我们抵达黑水城东部,那是一两片隆起的沙丘,基本看不出房屋痕迹。 站在城东往回看,能瞧见风化严重,犹如蜂巢千疮百孔的辉煌舍利塔。我用二十八山盘定了龙脉,将一杆旗插在土中。 “应该就是这了,胡子,你来挖。” “得嘞。” 一听下面有玄宫,胡子干劲十足,抄起工兵铲便上。 上官雪用机器记录了位置,传回七十六号公馆总部,青萍则在旁边,不知又谋划什么。 我把白川叫道一边。 “你在附近转一转,看有多少土夫子在黑水城,想办法把他们引过来。” “好。” 洛阳铲挖土确实方便。 向下打了五米,螺纹钢管刚要换一头新的,胡子便铲到土下有东西。带上来一看,流沙变成了青黑的白膏泥,里面掺了木炭,不是烧火的那种黑炭,是建筑被焚烧后的细灰。 明显是有建筑啊。 胡子喜出望外,在地上刨了个深坑,清理出一片须弥座莲花台,应该是某个寺庙大雄宝殿的地基,三层青石高高耸起,可见规格不小。 “这就对了。”我见挖到地基,便虚指前方五六米,“这应该是供奉大日如来的宝座,有玄宫应该在宝座下。” “嗨呀,这还说什么,胡爷继续干呗。”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 白川绕了黑水城一圈,城中五花八门来倒斗的,有七八十人,都在暗处蛰伏起来。 我故意高声道:“大舍利王寺的玄宫可不一般,其中有西夏镇国至宝,玄金妙音鸟,乃是无上宝物。” 胡子听出我的弦外之音,也大声道:“小虾同志,你给胡爷仔细汇报一下,玄宫到底有多值钱。” 我道:“上世纪,罗刹国人发掘了辉煌舍利塔,但他们不懂风水,没想到舍利塔对面,还有一恢宏富贵的佛寺,因为被蒙古人焚烧过,地基都被流沙埋住,不容易发现。咱们脚下的大舍利王寺,应该是西夏罗太后用以赎罪祈福的地方,那尊妙音鸟,是西夏的象征。这么说吧,不是钱的问题,妙音鸟比整个黑水城还有价值!” “哦!” 胡子夸张地吼了声:“照你这么说,妙音鸟就在玄宫下面咯?” “百分百的。”我点点头。 在辉煌舍利塔,发掘了罗太后的干尸,那么对面的玄宫,肯定有重宝。这点我没骗人。但以西夏人狡诈的性子,那宝物岂是这么容易窃取? 当年蒙古十万大军,将黑水城掘地三尺,尚不见宝藏下落。 壁画记载,妙音鸟是指引凡人进入极乐的大佛国土的使者,唯有见到妙音鸟,才可一窥佛国真容! 胡子手艺不耐。 很快挖出一个三尺宽盗洞,正打在玄宫宝顶上。 将五层大条红砖推进去,砖石横飞乱砸,一个深邃幽冥的玄宫便出现在脚下。 我道:“里面太久没有新鲜空气,怕氧气不够,咱们先歇息片刻再说吧。” “你们......” “嘘。” 我示意上官雪不要说话,挥了挥手,让一行人扯到旁边的矮墙后,用衣服堆了几个假人,伪装是在睡觉。 然后钻到沙坑藏起来。 这时,盗洞方向有了脚步声。 老善、丘谢顶、余铁中三人,鬼鬼祟祟,抄着自制猎枪,拿起手电钻了进去。上官雪刚要起来,又有十几人跟在老善后面,可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样,来黑水城倒斗的土夫子,都进了大舍利王寺的玄宫。 都是老江湖。 外面有拿枪的伙计把守制高点,我和胡子不动声色撤出去,没有惊动对方。 一路小跑出了黑水城。 上官雪一头雾水:“现在能允许我说话了吗?” “稍安勿躁。” 我伸手在上官雪衣服一抓。上官雪脸蛋通红,我则专注的,在她身上找到两枚微型窃听器,连背包里面也有。 我将窃听器弹飞,回头对上官雪道:“好了,现在可以放肆说话了。” “你这......” “我要是连这个都看不出来,早被人啃得骨头渣都没有了。老善这伙人,还有那帮土夫子,都是些小蟊贼,监听这招不新鲜。” 第一百三十三章 妙音鸟 说完,我看向青萍。 青萍一个尴尬,面无表情挪开眼睛。 胡子从怀里掏出一把零件。他是神偷,早就不动声色,把老善他们的猎枪动了手脚。等下了玄宫,发现猎枪不如烧火棍,老善三人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胡子有点警告的意思,对青萍说:“做人啊,要实诚一点,别憋着害人啊。” “你看我做什么?”青萍怫然不悦。 胡子嬉皮笑脸:“胡爷看你咋了?你要长得像个猪儿虫,胡爷还不稀罕看。看你,是你长得美。” 青萍满头黑线。 上官雪道:“这么说,玄宫是假的咯?” “不不不,我以遁甲开山图破了黑水城的格局,打盗洞的地方,确实是大舍利王寺的玄宫。罗太后毕生财富,皆倾注于其中。” “那你还让他们进去!”上官雪叫起来,我可不像是吃亏的人。 我笑而不语。 上官雪悟了:“那个地方一定很危险,搞不好什么都拿不到,对吧?” 我打了一个响指。 我是来找人的,不是来倒斗的,再说那玄宫下,必然机关重重,八十人进去,能活十个出来,已属祖师爷开恩。 倒斗本就是刀口舔血,既然自己进去了,是死是活怨不得我。 我道:“据我分析,大佛国土不在玄宫之下。黑水城北有青龙泻水局,南有白虎避玄局,一切都和水有关。” 黑水城,源于河西走廊的黑河。 古羌族称其为“合黎”,大禹治水便路过这里,利用黑河地势,为泛滥的黄河分流。 我猜测西夏宝藏、大佛国土,一定与水有关,故而率领队伍走出几十里,到了沙漠中的黑河一窥究竟。 在黑河下游,一片转石连礁的深谷。 地势崎岖,岩壁刀砍斧剁,垂直连天,端的是一片龙行万里、江山千仞的奇观。 定了龙脉,选了穴眼。 我和胡子分批交换,潜到河底。 沙漠的河流都不深,不过泥沙含量极大,我们没带潜水镜,胡子把矿泉水瓶切开一半扣在眼睛上,倒是勉强能用。 沉淀的泥沙,浑浊的水底,一尊巨型妙音鸟出现在身下。 通体青铜铸造。 人头鸟身,羽翼丰足,有宴会餐桌那么大。 矗立于河底,表面的金漆已然剥落,仍可见生动形象,工匠铸造水平极高。 妙音鸟,乃是西夏佛国的象征,早先是藏传密宗图腾,被李元昊拿来作为西夏国鸟,很多大型建筑,都有妙音鸟存在。 科兹洛夫曾说“当我们在大漠见到了美丽的妙音鸟,便知黑水城离我们不远,若是黄金铸造的身躯,佛土应该在我们脚下”。 没有氧气瓶,我和胡子潜一会就要上去换气。 经过研究。 位于黑河底的妙音鸟,并非黄金铸造,想来也是。那西夏再是强盛,毕竟是一割据政权。 那么大的妙音鸟,用黄金怕是要好几吨,根本不是西夏国力承受得起的。 青萍迫不及待要进入大佛国土。 我和胡子累了,她就独自下去看那尊妙音鸟。 赶上旱季,黑河水位下降,泥沙被冲到两岸堆积起来。显露真身的妙音鸟,下面居然连着一串黑铁灰瓦的佛塔飞檐! 利用电感磁勘测,河底的佛塔被扫描下来。 我和胡子吃了一惊。 原来河底的妙音鸟,不是单独存在,而是佛塔顶部一个建筑组件! 直径超过三米的妙音鸟,一共四个,分立于巨型佛塔的四个棱角,组成百鸟朝凤的形状。 最中心的塔顶,确实有一黄金底座。 上面的妙音鸟不见了,可能是被河水冲毁,令胡子大感遗憾。 进一步扫描,佛塔结构愈发清晰。 这是一座典型的西夏“实心密檐式”塔。除塔顶妙音鸟,其余均深埋于河床下,不知高矮。 塔身用大理石修造。 外置黑铁灰瓦,内用铜水密封,内部空间极大,呈喇叭状,上小下大,层层递进。每层皆有琉璃瓦烧制的妙音鸟环绕,可谓巧夺天工。 光是那数以千计的妙音鸟,不知耗费西夏工匠多少心血,难怪西夏建国到灭亡,对大佛国土的工程一直没停过! “下面肯定和大佛国土有关!”青萍欣喜若狂。 上官雪为难道:“根据声波反射,这座佛塔的密闭性很好,里面还有空气。如果我们从塔顶打洞进去,肯定会破坏里面的平衡,河水倒灌,整个佛塔都会裂开。” 我道:“或许入口在黑水城中。西夏人聪明,知道历朝历代,无不亡国灭种,为了防止人找到大佛国土,他们把佛土建在城外,城里只留入口,这是高明的防盗措施。” 实心密檐式塔,在西夏王陵也有出土。 西夏王陵千年不生杂草,飞鸟不敢落于陵台,就是因为“实心密檐式”的设计原理。 据说这种建筑,可以形成气场,给动物一种压抑、阴沉的冲击。又有人说,喇叭状建筑,像信号塔一样,能干扰正常的地球磁场。 从古至今,西夏的实心密檐式佛塔,都有一层神秘朦胧的面纱。 塔上妙音鸟,曾指引万千信徒前来朝圣,西夏人在《大宝王玉琉璃》中写道:神圣的迦陵频伽,指引人呦,抵达净土的极乐,口吐梵音的它,带来安康吉祥。 迦陵频伽,就是妙音鸟。人头鸟身的造型,与传说中西王母的青鸟类似,均是一类神物! 再次返回黑水城,已经是一天以后。 大舍利王寺方向,惨叫、恶骂、枪声不绝。 有人在里面触发机关,引动玄宫穹顶的万吨流沙倒灌,逃出来的人又因为宝物自相残杀。 最后玄宫发生坍塌,也不知道那群人是死是活,很快就偃旗息鼓了。 回到黑水城已是傍晚。 我们在城南荒废的神庙扎营,计划明天寻找进入佛塔的入口。 “谁!” 我和胡子轮番守夜。 大概是凌晨,胡子在外面吼了声,接着便开了枪。 我赶紧翻身起来,青萍那边早就冲了出去。 “别激动,是我,是我。”老善浑身是血,衣服破破烂烂。 见我走出来,他冷笑道:“小夏爷,你好狠的心啊,我可是差点死在了玄宫里!” “呵。” 我笑了笑:“你不是自称来旅游的吗,怎么游着游着,到了玄宫里头,买门票了吗?” “别乱动。”胡子举枪警告老善。 丘谢顶和余铁中从旁边窜出来,双方剑拔弩张。 我问老善:“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我道上还是有几个朋友的。小夏爷,你把我们引到里头送死,有点不地道吧?”老善兴师问罪。 我道:“怎么,莫非玄宫里头,没有遍地的黄金珠宝,没有满目的佛像经卷?” 老善脸色一僵。 他耍小心思监视我们,我自然要报复回去,这种事情,说破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老善干笑几声,不再绷着脸:“小夏爷说的对。咱们倒斗的,刀口舔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里头,我不该耍手段,请诸位看在合字份上,饶我这一把?” 我是来找人的,不希望有外界不可控因素干扰我的计划。 故而才用玄宫,替我埋住老善这帮人。 不想老善三个有些本事,竟能从玄宫脱身,让我有些措手不及了。 “小夏爷,大家都是来黑水城发财的,那地宫宝物成千上万,多我们一个不多,少我们一个不少,看在祖师爷份上,让兄弟加双筷子如何?” 老善软硬兼施:“你若不答应,今个不妨把老哥我宰了。不过你杀不光我们三个,若你们来黑水城倒斗的消息泄露出去,满城大大小小的土夫子,怕是不会让小夏爷你称心如意!” 老善是个人精。 趟水的泥浆子,浑江龙。 摆下了身份,排开谱子:“合了字的弟兄,皆是抱了蔓儿的人,有道是龙不离潭,凤不离阁,虎不离山,帅不离位。人不亲姓氏亲,姓氏不亲祖师爷也亲,青红的弟兄打断骨头连着筋,不知能否让愚兄加双筷子,养活妻子儿女,定结草衔环,感激不尽!” 青红兄弟,即青帮、洪门。 我看老善属于此道,不过我家族金盆洗手后,已很久不参与这类事。 老善那边有枪。 即使我和胡子加青萍出手,不敢保证万无一失做掉他们。万一老善将我来的事泄露出去,这些没被机关弄死的土夫子,怕不会善罢甘休。 让他软硬兼施一逼,我暂且拿这三人没办法。 冷脸道:“青红山上一炷香,弟兄结义是元良。你若要加双筷子,我便搬把条凳支上锅子,合了字的弟兄一人拾把柴火,锅子通红,心也通红。” “多承哥哥高抬贵手!” 我与老善用黑话搭腔。 我同意他入伙,不过他要守口如瓶才是。 又警告他:“那西夏玄宫危机重重,若你死在里头,怨不得我不写合字。” “自然,自然。” 迫于形势,我让老善他们加入。 老善满口答应,指天画地表达忠心,又主动道:“兄弟既然是来找人的,或许我有些线索。” 老善这人贼精,之前假装昏迷,没少听见我们谈话,他这是有意要挟。 见我不理他。 老善道:“兄弟是金陵人,睹物思人,我在黑水城西北角,倒是发现一个东西。” 说完,递给我一个吃空了的塑料盒。 胡子骂道:“妈的,你是收废品的,把老子也当成捡垃圾的了?” 老善不敢惹胡子,陪笑道:“您仔细看看。” 塑料盒,是那种速食食品包装,上面写着“桂花糖芋苗”。 我心中一惊。 桂花糖芋苗,是金陵特色小吃,只有金陵才吃这玩意,外地根本买不到。不易就喜欢吃甜食,莫非是他留下的? 乱丢垃圾,有点没素质,我嘀咕一句,再也睡不着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佛爷拆墙 拿了装备,让老善带我去。 路上听他说。 在众人抵达黑水城之前,有一支队伍在西北角扎营,留了不少生活痕迹。在附近发现一个盗洞,昨天有人钻进去,直接被闷死在里面,登山绳拉断了,也拽不出尸体。 一听老善形容,我更有了把握。 那个盗洞,应该是老爷子跟我说过的“虚儿坑”。 倒斗的,最忌讳半路有人加筷子、踢锅子。 为了冥器,兄弟尚会反目,何况一群外人?倒斗的怕自己进去了,盗洞被人从外面堵死,故而在人多眼杂的地方,会出现“虚儿坑”。 就是在真盗洞旁边,挖一个假盗洞。 假盗洞一般呈“l”型,在底部悬以巨石,用土壳子把石头撑起来。 如果有人跟踪,就把对方引到假盗洞,骗他爬进去。等对方把土壳子扒开,石头掉下来,盗洞塌方,不是砸死也是闷死。 这对土夫子的手艺要求很高。 张玉枫是西派魁首,我看除了他的人,应该没谁能搞出“虚儿坑”这种东西。 很快,我们去了西北角。 出了虚儿坑埋活人,那些土夫子不敢靠近。 我到了地方,确实发现很多人为痕迹,而且年代不远,从塑料袋的生产日期来看,就是今年的事。 是不易和张玉枫他们! 我心头一松,暗道兔崽子,总算找到你们下落。 不易失踪两个月,看来那大佛国土绝非良善之地,我心急如焚,恨不得下一秒就找到他们。 黑水城中,到处是洛阳铲下的口子。 大晚上走路,很容易一脚踩进去,把骨头折断。 “胡子,拿水给我。” 正是深夜。 明月沉乌云,星辰坠银河。我站在空旷的黑水城中,夜风吹着衣服,地上沙土横流,尽是沧桑。 老善塞给我一瓶水,十分殷勤。 我不理他,用手在地上丈量,按九尺十六寸,排开一副先天八卦,按山泽地火之象,设下七星八柱。 遁甲开山图,最是能寻找埋在地下之物。 我伸手在地面比划,写下一个个符号。风吹过来,把我写的东西盖住,老善赶紧跪下,用身体打开手堵住夜风,唯恐扰了我的思绪。 我把自己想象成张玉枫,在黑水城寻宝,摸到黎明前夕,方才下好了地点。 “挖!” 我一声令下。 老善和余铁中扑了上去,工兵铲像风火轮翻滚。 大家都是专业的,挖土很快。入地七尺,老善和余铁中丢了工兵铲,用手在沙子里刨。很快,一面覆钵式白塔砖墙,出现了。 质地很细腻。 白灰下面,是层层龙口青砖。 装饰宝剑纹、回字纹、万福纹,大气堂皇。 青砖内里填了铜水,还刷上一层金箔,何谓铜墙铁壁,防潮防火。 “挖到了,真的挖到了。”老善跪在砖墙上,狠狠亲了几口。 胡子拿出铁锤:“砸墙吧?” 我拦住他:“不行,砸墙的声音太大了,会把其他人惊动过来。再说下面肯定是佛寺,砖头往里掉进去,会把东西砸坏。” “也是,西夏的佛像最值钱,不能弄坏了。”胡子不好用暴力。 砖墙是隆起来的蛋壳形,表面光滑如镜,没法下凿子铁锤。用炸药更不可能,怕惊动旁人,还真难住我们。 老善爬出来,吐出一口气:“要信得过,让老丘来吧。” “嗯。” 丘谢顶自告奋勇站出来。 “你?”胡子很不信任,“这下面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一块砖头掉下去,可能砸坏几个亿,你行嘛你。” 丘谢顶不理胡子。 老善打圆场:“胡爷,小夏爷,还有这位青萍主管。我们这位丘老弟,那可不是一般人,虽说比不过你们南派,可他在燕京,也干一份八行营生!” 八行,指的旧社会八种不能见光的江湖职业。 即:金乞响贼、倒走领采。 老善说,丘谢顶就是燕京的佛爷。 这个佛爷,不是说丘谢顶是和尚,也不代表他信佛。燕京的佛爷,其实就是小偷,属八行“贼”字门。 当然,佛爷不是扒手。 更多的是入室盗窃。古代防盗技术很单一,一般都是高门大院,坚墙厚瓦,将珠宝藏在不透风的小房间严密保管。 佛爷专门打洞,爬到大户人家家里行窃。 这些人打洞的手艺,丝毫不比倒斗的差,而且大户人家一般在闹市区,要不惊动旁人把墙壁挖开,那手艺更是一绝! 现在的佛爷很少见了,比大熊猫还稀罕。 佛爷开墙不用铁锤不用凿子,用的是一门“抽砖”手艺,干活的时候,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 “呦。” 胡子把路让开,对丘谢顶道:“没看出你还是佛爷,就是不知道肚子里装没装水,下去试试吧。” 丘谢顶光着脑袋,笑眯眯摸着头:“承蒙诸位弟兄抬爱,既然大家一起支了锅子,应该精诚合作。那我就不藏着掖着,蝎了虎子撩门帘,露一小手,见笑了。” 佛塔的砖墙很厚,锤子都未必能砸开。 丘谢顶没带铁器。 手里多了一双青皮核桃,一把铜牙签和竹篾子,仅此而已。 跳下盗洞,丘谢顶蹲在砖墙前,把核桃放在手心,贴着砖墙滚动起来。 青皮核桃,就是文玩核桃的品种,外面还有果皮,经过滚动挤压,会渗出一种酸性液体,沾到皮肤上,皮肤发黑很难洗掉。 正宗的燕京佛爷,他们的手指指尖是漆黑的,因为常年开墙的原因,颜色已经洗不掉了。 将铜牙签插在砖缝里,丘谢顶继续用核桃滚动墙面。 滚着滚着。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 丘谢顶非常专注,满头大汗,衣服都湿了。 坚不可摧的砖墙,竟然慢慢被他滚松,砖头摇摇欲坠起来。 这个时候,丘谢顶就停手了。 将竹篾子编了一个背篼,上大下小,前高后低。背篓的空隙很大,有拳头粗细,用细条把滚松的砖头拴住一角,慢慢抽出来。 抽砖的时候。 丘谢顶背靠砖墙,脑袋下垂,用肩背和手臂的力量,慢慢拖拉砖石。 咔嚓一声。 一块二十多斤的大青砖,竟被整个抽了出来! 丘谢顶肩膀一歪,脚下垫土,将砖头卸在地上,用铜牙签插在空位里,拿核桃慢慢压进去。期间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有我们的呼吸声,都往里看。 一块块砖头,像听话的士兵,被丘谢顶一个个抽了出来。 用背篼挎上,运到外面。 过程一气呵成,丝毫不见沾泥带水! 我和胡子点了点头。 民间还是有高手的。比如说丘谢顶,他把拆墙玩成了一门艺术,有点庖丁解牛的意思。从砖墙中间扩散来拆,砖头被他抽下来,都保持原貌,一点没被损伤。 据说好的佛爷,把墙壁拆开,还能严丝合缝把破口斗回去。 被盗的人连对方是怎么进来的都不知道,还以为金元宝是长翅膀飞出去的! 丘谢顶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将白塔砖墙拆开一道口子,里面露出一条石台阶,向下通到黑暗。 他靠在旁边,对我招呼声:“那位爷,下来看看吧。” 青萍丢了两根荧光棒进去。 发出“砰砰”的落地声。这条台阶一直往下修葺,落差很大。 空气潮湿,台阶一侧的壁画早已侵蚀,只剩大团猩红翠绿的颜料肆意扩散,露出非常恶心的画面。 丘谢顶累得不轻。 他跟在队伍最后面,点了根烟慢慢走。 我打头阵,胡子居中,众人缓缓踏入进去。 往里走了很久,那台阶一路向下,让人几乎以为通往地心。就在手电电池用光,我们采取矿灯照明不久,前方空间开始扩大。 一下放大了无数倍,给人五体投地的震撼。 接着,一尊尊伽蓝菩萨造型的石像出现,众多沙弥、比丘在上空低头俯视,一双双宝瓶妙莲自空中绽放。 那是一个高高耸起的空间。 上面是实心,地下有几层砖垒的玄宫,周围和头顶尽是佛像菩萨之类的,还有凶神恶煞的天王金刚,极具藏传密宗风格。 我想起来。 目前所在的位置,应该就是黑河下面的实心密檐塔! 佛塔插在河床下面,就是我们身处的玄宫。这塔,也是镇水所用,是通往大佛国土的门户。 黑河,相当于黄泉之水。 穿过黄泉,即证极乐! “天啊,好宏伟的地下宫殿。”老善跑向玄宫深处。 璎珞环配,皆是黄金珠玉。玄宫正中,供奉着西方三圣,各自重达万斤,上饰金箔玛瑙,美感十足。 西方三圣后面,乃是大团黑色菌丝。 当年这里埋了不少贡品。 几百年下来,都化成飞灰。菌丝后面,出现一把难以形容的铁剑,吓得老善以为见了鬼。 铁剑长数十米。 仅那剑柄,便有一人粗。 铁剑横在地上,横在玄宫几千尊彩绘佛像中间,宛如一道桥梁。 上有水纹飞龙,波涛玉涌。铸造极为精美,说是天下第一剑也不为过! 我抬头仰望西方三圣的面孔。 铁剑就在三圣后面。 按理说,佛像是很慈爱怜悯的,剑属于杀人凶兵,将其放在一处,不知是西夏什么特殊的仪式。 抬头看,数千佛脸都在注视自己,倍感压力。 能听见黑河的流水声。 整个地下建筑,都埋在水里,万一墙壁破开一条口子,玄宫就成东海龙宫了。 余铁中去触摸那把巨剑。 剑比佛像还大,光是上面防止水汽侵蚀的金箔,就用了十几斤。 第一百三十五章 五百罗汉 老善见识不少,对我们说:“在津门一带,出土过类似的铁剑。铁不通阴阳,这东西不是冥器,是镇住水中蛟龙的法器,叫镇水剑!” “又是镇水的吗?”我感到奇怪。 如果西夏皇帝怕水淹了黑水城,为何又把玄宫建在黑河下面。 难道这黑河有什么东西,必须要西方三圣加天下第一剑才能镇住? 余铁中道:“剑柄有字,你们来看。” 字是西夏文。 上官雪拍了照片,破译出来。 镇水剑是这么写的: 天覆之水,佛陀之泪。 水淹佛头,万骨化灰。 胡子道:“胡爷怎么觉得毛森森的。” 我道:“这应该是某种预言,当黑河的河水浸过佛头,整个大佛国土都会毁灭,这是凶兆。” 老善安慰自己:“此玄宫铜墙铁壁,固若金汤,便是再侵蚀一千年,河水也涌不进来,更不可能淹没佛头。” 丘谢顶又在旁边点了根烟。 这些佛像小的几百斤,大的上万斤,根本搬不走,他在盘算,要不要把上面的金箔,和镶嵌的玛瑙弄下来。 用刀划在佛像身上,突然,丘谢顶尖叫声,人就吓得瘫软。 被刀割过的佛像,怜悯的佛目中竟然流出两行黑泪! 泪水斑斑,一下滴到地砖上。 整个玄宫,是一个圆形空间,一层层佛像矗立头顶,皆附身向下张望。此时数千佛陀眼中一齐流出泪水,场面之诡谲,令人发毛。 庄严的玄宫,再无一寸净土。 目光所及之处,菩萨哀亡,比丘恨死,中间最大的佛像更是怨毒了表情,黑泪染得黄金变色,成了恶鬼狞笑。 “我,我。”丘谢顶捂着心脏,差点抽过去。 胡子上去一脚把他踢趴下。 “你拿了什么东西?”胡子质问。 余铁中上去掰开他的手指,发现掌心那片金箔,胡子骂道:“你娘的穷疯了,拿刀割佛爷玩?” 佛像的泪水越来越多。 汇成一条瀑布,竟要把玄宫淹没! 不管这是机关还是佛祖显灵,我心知玄宫不能再待,招呼青萍一声,用锤子砸开镇水剑下的地板。 那镇水剑重达百万吨,压得岩石龟裂。 我看出下面还有夹层,乱砸几下,出现了甬道。 这座实心密檐塔,是倒着修建的。 上面是实心,下面是空心,头重脚轻,我看迟早要断裂。赶紧招呼胡子他们,相继钻入甬道,将入口用胶布封死,防止佛像的黑泪流进来。 玄宫下面,不是寺庙,倒像是一处废弃的佛像加工厂! 残肢断臂,佛头如山。 尽显末法时代的衰亡,佛像在其中毫无神圣色彩,如泥土被随意丢弃,几乎看不到完整的存在。 加工厂尽头,是红砖垒起来的梯形天宫。 天宫在悬崖上,一条台阶从地心往上修筑,我们站在下面仰望,天宫仿佛悬挂云端。 梯形天宫门口,有三面四臂的大威德明王,手持宝剑搏斗蛟龙,作凶神状守卫天宫。 大威德明王连着山体,光手臂便能放下五十头牛。 我们从佛像的脚下穿过,踮起脚尖,才能勉强摸到佛像的脚趾甲盖。 传说的大佛国土,是人间极乐。 西夏皇帝誓要打造凡人的功德圣境,历代西夏帝,皆倾尽国库来修建。可一路走来,我并没有看见多少佛土的祥和。 这些佛像,给人一种生人勿进的冰冷。 很诡异,感觉不是给百姓膜拜,而是尽情用塑像宣泄自己内心的阴暗面! 天宫没有大门。 象征四方接引,众生平等。 门口有楹联,每个字有人那么大,皆是西夏古文,估计是慈航普度之类的话。走入天宫,气温一下冷得刺骨。 我们穿着两件衣服,仍发抖不止,血液都快冻结了。 天宫门口,摆放数十尊西方罗汉造型的和尚,比真人略大,各虬结肌肉,怒目圆睁,表情夸张。 看见这些和尚罗汉,我感觉外头的佛像比它们慈祥多了。 这些铁和尚,个个阴阳怪气,挤眉弄眼。看上去,没有一点庄重,反而能勾起人内心的潜在暴力,想把这天宫一把火烧掉。 和尚站在我们两侧,中间腾出一条通道。 我们从他们举起的拳头下走过,我和胡子肩并肩,子弹上膛,口中一缕缕白雾吐出来,总觉有点不妙。 嗒嗒,嗒嗒。 脚步声踩在地上,很重,这里的砖头都是特制的,气温太低,冻成了冰砖。 我一回头,想叫他们快点通过这里。 喊了一声,发现队伍里似乎少了一个人。 “老板。” 白川数了数:“丘谢顶不见了。” “娘的!”胡子一听就火了,“这王八蛋肯定偷偷跑去摸冥器了,咱们不管他,奶奶的,吃独食不怕噎死啊。” “等等,一路上并没有遇见陪葬坑,这些铁佛丘谢顶一个人搬不走。”老善怕引发误会,赶紧解释。 他打发余铁中:“你原路返回,去找一找老丘。这地方鬼气森森的,怕有机关,别让他拖后腿。” “嗯。” 余铁中知道这种时候不能开玩笑。 拿起一个矿灯往回跑。 才跑到天宫门口,脚下踢飞一个东西,砸到胡子脚边。 是丘谢顶用的手电筒! 我们的手电筒,是青萍专门从德国采购,上电池,没电可以手摇发电。丘谢顶用的就是普通民用硬塑料手提式,因此很容易辨别是谁的装备。 “嘶。” 我大感不妙。 如果丘谢顶摸冥器,不可能不要手电啊。看样子,他遭遇了突然袭击,手电才掉在地上。 可我们走入天宫,并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不易那种高手,杀人也不可能不弄出一点声音。 我和胡子警戒起来,两侧都是那些动手动脚的铁和尚,空间非常局促。天宫中的寒气,好像是铁和尚发出来的。 我怀疑是老善他们玩失踪吓唬人。 老善委屈极了。 指天画地发毒誓。 这时候,上官雪叫了一声:“你们谁把我的摄像机拿走了?” 胡子不耐烦:“谁有空拿你东西,少冤枉人,是不是你自己弄丢了。” 上官雪委屈道:“我刚才一扭头拿备用电池,旁边的摄像机就不见了,不是你们拿的吗?” “胡子,先离开这里再说。” 此事过于诡异。 走了没几步,青萍叫住我们。 “等一等!” 她声音变了:“离这些铁和尚远点,快,远点!” “怎么?” 啪! 青萍朝附近开了枪。 铁和尚纹丝不动,子弹弹飞出去,擦出一道火花。 “你这女人发疯不成!”老善险些被误伤。 青萍道:“我刚才看见铁和尚的脑袋动了一下。他们好像不是死物,是活的东西!” 天宫的空间很大。 通道两侧都是这种铁和尚,我们一听,背靠背聚拢过来。 按照佛教的说法,这应该是西方五百罗汉。 所谓罗汉,都是不修边幅。 铁髯钢眉,圆脸大肚,一个个敞开衣服露出肚皮,赤脚踩地,挥拳朝天。 胡子用枪托砸在一尊罗汉脸上。 那罗汉好脾气,一动不动,没有复活的意思。 胡子道:“你不会是肾虚眼花了吧。” “你才肾虚!”青萍火冒三丈,“我看得真切,不仅脑袋动了,脸上的表情还很阴柔,鬼气森森盯着你们后背。要不是我开枪,我怀疑它都要袭杀你们。” 胡子道:“罗汉不都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吗,咱们过个路,至于人道毁灭咱们?” 我道:“你说的大慈大悲,那是观音菩萨,跟罗汉没多大关系。” 这些铁罗汉一动不动,表面都是一层坚硬铁浆。 子弹打过去会跳弹,我们不能随便开枪。 僵持了一会。 没有机关,也没有妖怪。 青萍有些不耐烦,仔细看了看,忽然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些罗汉的肚子,有点奇怪?” 胡子道:“啤酒肚有啥好奇怪,哪个中年人没有?” 老善哆哆嗦嗦道:“和尚又不用干农活,每天坐在庙里有吃有喝,发福不奇怪吧,和尚不都肥头大耳?” “不,不对。”青萍目光一狭,敏锐的发现了什么。 她指向前面不远处一个铁罗汉。 罗汉双手撑天,一副声嘶力竭模样,肚皮比其它罗汉明显大了一圈。 青萍问我:“你们倒斗的,有没有遇见过类似的机关,比方说,庙里的泥胎菩萨突然复活,而且能够吃人?” 我内心一刺,浑身发麻。 庙里的菩萨是何等大慈大悲,怎会血盆大口的去吞人?青萍说的,更像民间的妖怪恶鬼之类。 那尊铁罗汉的肚皮极大。 别的罗汉,顶多是啤酒肚,他完全是脑满肠肥了。 由于四肢细长,导致他圆滚的肚皮非常滑稽,像塞了个冬瓜在里面。 天宫的罗汉极多,我暗道再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便朝胡子打了个眼色。胡子抬起枪,我抄起工兵铲过去。 走到那尊罗汉面前。 阴恻恻的面孔令我不忍直视,环顾一圈。 突然,我发现罗汉的嘴里,有一条黑漆漆的东西。当时我鬼使神差,不等看清楚,便伸手摸进了罗汉张开的嘴。 哗啦一声。 黑色的皮带子被我抽出来,后面挂着一台摄像机! 靠。 我的血瞬间就凉了。 这不是上官雪说她被人拿走的摄像机吗?怎么卡在铁罗汉的喉咙里,这时,我浑身绷紧,一道劲风吹过耳畔。 心知不能迟缓,当即横起工兵铲扫过,身体借力向上跃起。 轰! 一个沉闷的东西撞在我后背上。 工兵铲凹陷进去,砸在我脊梁骨,我当场吐了血,跌趴在地,怎么都起不来。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大佛国土之迹 胡子那边开了枪。 子弹飞溅,火星裂空。 我惊魂未定,抬头一看,但见一个恶鬼邪气冲天,眼珠腥红,长着一血盆大口,要把我脑袋整个吞进去。 我将工兵铲横挡。 恶鬼吞口一咬,纯钢的铲子折断,他把铲头吞进去,肚子就大了一圈。 我再一看。 天宫中许多铁罗汉复活。 均是血眼裸躯的打扮,肚皮臃肿,哪里是什么菩萨神仙,分明是贪吃恶鬼啊! 天宫一下变成阎罗殿,胡子那边子弹哒哒,却都杀不死这些东西。我想起来,在西夏王陵遇见的绿面夜叉,应该是铁罗汉的近亲。 这种生物平时保持假死,皮肤退化得和岩石差不多。 一旦有生物靠近,感受生物身体的热量,这种东西就会“复活”。 几十尊铁罗汉跳了出来。 青面獠牙,张口便咬,胡子的枪管都被压断,拿着半截枪托和恶鬼乱打。青萍点燃火油丢出去,这种东西也不怕火。 由于身体过于坚硬,简直拥有不死之躯! 千钧一发,肚子最大的那尊铁罗汉朝我扑来。我抄起背包的九连通千钎怼过去。 比纯钢还硬的金属钎子弹在铁罗汉肚子上。 那东西哀嚎一声,扑在地板,因为关节是僵硬的,一时半会爬不起来。 我眼前一亮。 这东西,和僵尸差不多,终归是个木头脑袋。 便对胡子他们喊道:“这东西打不死,想办法把他们摔在地上,卸它们关节!” 我欺身压住那个恶鬼罗汉,用九连通千钎一个劲怼他肚皮。连怼几十下,铁罗汉的肚皮裂开。 里面露出一具尸体来! 一看,正是失踪的丘谢顶。 他走在队伍后面,被这恶鬼罗汉吞进肚皮。我一摸脉搏,丘谢顶已经死了,脸上还保持着活人的红润,手里攥着几根类似中药的枯草。 顾不得其它,我在天宫仓惶逃窜,躲避其余恶鬼罗汉追杀。 胡子他们自身难保,难以合作。 用腿踢,用手拎,恶鬼罗汉纹丝不动,张口一吞,连青石的门柱子都能咬下来一半! 我边跑,边对胡子喊:“把全部绳子拿出来,用绊龙套收拾他们!” 这个时候,就体现队伍的专业性。 盗墓所谓的“绊龙套”,与古代用的绊马索类似。 相传古墓遇见僵尸,火炮也打不死。 僵尸膝盖不能弯曲,故而在棺床附近设下一北斗七星绳套,用来缠僵尸的脚。若僵尸从棺内扑人,土夫子则退到绊龙套之外,令数十股粗麻绳缚住僵尸身躯,将其摔在地上。 僵尸膝盖僵硬,不能爬起,土夫子趁势将其拖到外面烧掉。 “啥叫绊龙套啊?” 老善问了一句,他和余铁中没有师承,自然不懂这些术语。 我看天宫的恶鬼食人罗汉,与僵尸并无二般,懒得和老善解释,对他二人道:“你们先去吸引火力,给我和胡子争取几分钟。” “啊?我吗?” 胡子一脚踢飞老善:“不是你还是胡爷吗?娘的,别废话,不然大家都得死。” 老善与余铁中硬着头皮上去。 我和胡子动作娴熟,配合默契,将丈许方圆的绊龙套在天宫结出来,犹如蜘蛛盘网,一层层绳套间隔分明粗细有度,好似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招呼一声。 不待老善他们反应。 恶鬼食人罗汉已扑了上来,血盆大口吐出阵阵阴风,狰狞鬼脸恶威满盈,只看一眼,我对佛像便有了心理阴影,再也不敢去寺庙了。 啪嗒! 一只鬼罗汉摔在地上,果然不能起身。 它毕竟是一个“人”,人在膝盖不能弯曲的情况下,也是爬不起来的。胡子大叫声,使出泰山压顶碾了上去。 轰隆。 那鬼罗汉四分五裂,肚皮炸开,里面滑出一具已经成白骨的人尸,估计是以前的土夫子。 见胡子成功,众人有样学样。 将鬼罗汉引入绊龙套,等其摔倒,再用体重碾压。 鬼罗汉身躯坚硬,有不动明王之身。然而越硬的东西越脆,缺乏弹性,以巨力猛击一点,其身便毁。 最后,我们杀得精疲力尽。 天宫内,满是罗汉断躯残手,从这些怪物肚子里,掏出不少七零八碎的垃圾,有些还是前朝遗物。 看起来,我们不是第一批进入这里的。 历代寻找大佛国土的人,都做了这些鬼罗汉的肚中食。 说是光明佛土,慈悲普度,实则藏污纳垢,吞人饮血! 老善与余铁中瘫软在地。 丘谢顶死了,二人还要继续摸冥器,将尸体搁在一边,点了三根香烟,算是给丘谢顶尽了人事。 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能吃人的佛像。 上官雪认真做了记录,我们今天遭遇的,都会被拓印在七十六号公馆的资料库,作为一类研究课题。 胡子捡了根木棍,在碎片里划拉,看食人罗汉身上有没有宝物。 这些罗汉之所以大着肚子,是因为他们吃过活人。有些已经化成白骨,什么朝代的都有。 “嘶。” 胡子轻轻啧了一声,把木棍丢到我脚下。 青萍和上官雪在整理数据,老善和余铁中惊魂未定。没人注意我,我若无其事走过去,蹲在胡子身边。 小声问他:“咋了。” 胡子面前,是肚子最大的一尊鬼罗汉。 肚皮里塞了两具尸体,都扭成麻花状,手脚畸形缠绕,看不出是男是女。 身体白骨化。 不过衣服还存在,是一种特殊的尼龙面料,能防利器割伤,具有冲锋衣特点。应该属于某种特殊环境使用的工作装,两具尸体都是这个打扮。 从罗汉肚子里。 胡子还找到解放胶鞋、伟人语录等年代感很强的东西。 在尼龙面料的左胸一侧,有金属身份牌,模糊刻着:507,特殊研究机构等字样。 看见这些东西,一下勾起了我的回忆。 尸体的衣服,很有特色。 尤其是上个世纪,全国都流行中山装的年代,这种外国风格的冲锋衣,有种科幻感和时髦感,令人印象深刻。 我好像在哪见过。 在哪呢。 胡子轻轻问我:“你家那张老照片上,衣服是不是跟这差不多?” “对啊!” 我低吼出来。 这衣服,我在我家族亲人身上见过。 胡子是了解我家情况的:“你爸失踪有十来年了吧?” 我点了点头。 老爷子很不喜欢我老爹,之前说过,老爷子让老爹选职业。老爹说他不干倒斗,这把老爷子高兴坏了,家族总算出了个正经人! 结果老爹补了一句,他要跟着二爷爷混帮派学打人,老爷子当场心脏病发。 从那以后,老爷子相当不待见我老爹。 我老爹这个人沉默寡言,没拍过照。 唯一一次留下照片,是我看见他工作证上的半身照,好像就是这种特别“科幻感”的冲锋衣。 我把衣服上的金属牌收起来。 这些人的衣服,我老爹也穿过,难道他和这事有什么联系? 我一时无法找到答案。 尽管我家族有意避开倒斗的纠纷,但祖孙三代,总是冥冥之中被牵扯进来。我太爷爷在孙殿英手下干活,替他挖过清东陵。 算起来,我家族四辈都吃死人饭,许还真是有些报应! 我清点了一下,并未发现西派人的尸体。 想来张玉枫有什么秘法,避过了天宫机关。 我们收拾装备,继续往里深入。 过了接引天宫,眼前豁然开朗,顿时换了天地,大有乾坤。 定睛一看。 见山门清泉,溪水潺潺。 玉竹百竿,飒飒成林。 好一派佛门清净地,大宝造山城! 脚下一弯溪水,水质清澈,乃是活水,连通暗河。河下遍布金沙,玛瑙无数,更有红珊瑚、砗磲佛等诸多宝物。 溪水上,一方石拱桥,古趣盎然。 拱桥对面,乃是九十九层玉台阶,上面立着一座气派山门。 山门左右,两尊韦陀菩萨,皆用黄金为饰,白银为底。手持一丈降魔杵,上嵌佛教八宝,令人望而生畏。 屋宇用金色琉璃瓦,万年不变,不见一点尘埃。 山门附近,有竹子蔚然成林。 走近一看,是用上百吨的美玉山料直接雕凿,与周围浑然一体,犹如天成。 台阶一侧,是献台,上置诸多西夏铜钱,估计有几十吨之多。 这种格局,叫“玉泉引路,竹风采蓝”。 一条玉带横亘山门,洗了世俗尘埃。自献台走入山门,便犹如从凡间进入西方极乐。西夏对大佛国土的设计尤为考究,真正是要在人间建成一片长生佛土! 我们犹如刚进城的村里人。 左看看,右瞧瞧。 老善和余铁中都捞疯了。他们从河里捧起一盆金沙,塞在衣服兜里。布料都撑破了,金沙又从裂口流出来。 再说那些西夏铜钱,都是皇家用金银等贵金属制成的孤品。 世间仅此一枚,价值不知凡几。 我和胡子一步步走向高耸的山门。 真的有种得道登天,羽化飞升的感觉。 老善和余铁中捞了大把金沙,一瘸一拐追过来。他们贪婪极了,估计也猜到里头的好东西更多。 所谓的黄金白银,在大佛国土脚下,实在如泥沙般贫瘠。 自山门正式进入大佛国土。 前方出现一座宫殿。 整体在地岩开凿,看不出轮廓和大小,有点龙门石窟的意思。 宫殿表面,围绕一圈飞天神女、伽蓝伽罗。只有一圆形洞口。洞口里面,是一高台,两米多高,从高台跳下去,才能接触宫殿的莲花如意纹地砖。 按照寺庙的设局,那应该是“天王殿”。 天王殿通常在山门后。 凡人入西方极乐,首在天王殿洗礼,得遇真妙莲真菩提之心,而后见菩萨迹。僧侣按东南西北,安置四大天王。 第一百三十七章 闷儿宫 东方持国天王,南方增长天王。 西方广目天王,北方多闻天王。 此四王拱卫西方极乐,相当于西天的保安总管,欲寻横山卧佛、水月观音,必在天王殿见四大天王审心! 我们走到高台上,用手电照射天王殿。 里面空空荡荡。 估计是涂抹了能吸光的矿物,手电射程很短,只能隐隐约约,看到殿宇有四尊高大人像,在黑暗散发威严和肃穆。 就在我们准备进去时。 余铁中啊呀一声,居然从高台摔了下去,跌到天王殿的地板上! 老善笑了笑,道:“真是笨蛋,走路都不会了?” “啊,啊啊。” 掉入天王殿的余铁中,突然干咳几声,眼睛爆出脸颊,在空中乱挥手臂。 接着跌倒在地,拼命用手指甲抠高台的岩石。 看他想爬起来。 高台不过两米,对他这种当过兵的人没什么难度。但余铁中身上塞满了金沙,那些金沙死沉死沉拉着他,令他根本跳不上来。 咕哝一声。 余铁中躺在地上,双目爆突,脸色青紫,已经死了! 前后不过几秒钟,我们都没反应过来。等到想去救援,余铁中已经没了呼吸,金沙从他衣服里流出来,把他那张扭曲的脸盖住。 “怎么回事?”老善大惊失色。 才几秒钟,一个一米八大汉就离奇死去,余铁中的死出乎我们的预料。 “有机关!” 胡子第一时间拉着我后撤。 余铁中已经凉了。即使他没死,非亲非故,我们也不敢冒险去救他。 趴在地上等了片刻。 不见有机关或是怪物。 我缓缓爬起,打算丢一枚照明弹试试。 这个时候,老善突然推了我一下。高台空间很小,我一个不稳,也要摔入天王殿。 摔下去的一瞬间。 我感觉一双僵尸的手,冰凉凉掐住我脖子,接着呼吸困难,人就昏过去了。 万幸胡子发现及时,一把拉住我将我提了上来。 接着胡子疯狂冲上去,抽老善的耳光子,青萍拉都拉不住。上官雪给我灌了几口白醋,酸酸的味道冲入鼻梁和后脑,我才醒过来。 当时我还没反应是怎么回事。 毕竟再厉害的机关,也不可能几秒钟就无声无息夺人性命。 眼前的天王殿,和以往遇见的机关完全不同。它寂灭,它冷酷,在这地下,等待我们的未必是西方极乐,也许是无间地狱! 青萍打了一发燃烧弹进去。 燃烧弹刚刚飞入天王殿,一只无形的恶鬼便将其吞噬,就像夺走余铁中性命一样迅猛。爆发上千度高温的燃烧弹,居然一下熄灭了,连火星都没冒出来! 青萍不信邪。 又打了一发照明弹。 一进入天王殿,燃烧的流星戛然而止,好像连空间都涅灭般,无声无息。 白川打了几枚飞镖进去,倒是能看见飞镖弹在四大天王身上,那天王没有复活的意思,静静保持动作。 醋是个好东西。 倒斗的都要带醋下墓,一是可以避虫蛇,二是可以除尸气。 进入天王殿的一瞬间,任我通天本事,差点魂飞魄散,万幸上官雪用白醋给我灌了几口,方才定住一口气没散掉。 等我缓过来,差不多明白了天王殿的玄机。 这天王殿是大佛国土的护法山门。 其中一无僵尸,二无鬼妖,但天王殿的设计,与传统寺庙建筑截然不同。正是因为特殊的建筑原理,西夏皇帝特意把它修在岩石里,防止外人看出来。 它其实是一座闷儿宫! 余铁中死的不冤。 我家老爷子作为倒斗之王,这辈子也才遇见过一次,是山西的一座古墓,与眼前的天王殿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们一行人退出高台,回到外面山门。 老善不愿意离开。 他说丘谢顶和余铁中死了,自己要多捞冥器,才能给他们家属一笔安葬费。 说罢,白川问我:“老板,究竟什么叫闷儿宫呢?” 我严肃道:“我也是听我家老爷子提起过,我是没遇见,今天算长见识了。老爷子当年,在山西发王家坟,见过闷儿宫,说起来倒是不复杂。这种宫殿,是一个平放在地上的葫芦造型,入口就是葫芦嘴,宫殿就是葫芦肚。” 闷儿宫的设计非常难。 把宫殿做成一个葫芦状,通过特殊的角度和弧形,让里面没有氧气存在。 也就是说,闷儿宫是一个真空无氧地带。 人一旦进入,心肺功能骤停,任你武功盖世,几秒钟就断气了。北方挖地窖,地窖里面二氧化碳浓度过高,人一进去就倒,闷儿宫差不多就是这种原理。 当然,设计的时候没这么简单。 闷儿宫是敞开的。 门口有洞,但空气流不进去,哪怕你用鼓风机对着闷儿宫吹,气体还是会从里面跑出来。那种葫芦设计,氧气根本存不住,涉及建筑学了。 胡子一拍脑袋:“难道咱们要弄几个氧气瓶才能进去?” 我道:“闷儿宫内机关重重,没有氧气,机括不容易腐蚀,最厉害的机关就在里面。这东西,不简单啊,很难想象,是落后的西夏国能造出来的。” 青萍很霸道:“你说这种宫殿之所以没氧气,是因为特殊的建筑原理隔绝了空气进入,我们可不可以用炸药炸毁呢,只要破坏了里面的平衡就行了吧?” 我和胡子对视一眼。 这女人够心狠手辣的啊。倒斗一般求财,不会去碰墓主的尸体和阴宫,尤其是南派,下斗不过取一二冥器换些粮食,不会轻易动古墓的风水和建筑。 在旧社会,坏了死人和活人的默契,是一件很遭报应的事。 取冥器是为了糊口。 把人家祖坟一股脑炸成垃圾场,性质就变了,属于遇上暴力拆迁了。 我道:“你以为工匠没想过,有人会暴力破坏闷儿宫?整个大佛国土,建在黑河下面,地心岩内部,储存了不知多少高压水湖,我敢肯定,这闷儿宫后头的岩石,就连着暗河。” “一旦破坏闷儿宫的平衡,处于高压状态的地下水喷出来,光是那股力道,就能把我们打成肉酱!” 墓主人敢摆闷儿宫,必是高手中的高手。 这种人根本不怕你搞破坏。 闷儿宫一破,我们肯定第一个死。 青萍只好道:“你家老爷子既然遇见过,必然是有破解办法吧?” 我道:“不说倒斗之王,就是神仙来了,哪个神话故事说神仙不用呼吸的?设计这种机关,就是没打算让人进去。不过,我家老爷子用的办法,咱们没法复制。” 我家老爷子。 是三个倒斗之王里,年纪最小,最偷奸耍滑的主。 他其实不算很传统的土夫子。 比起秦玉峰这种原汁原味的倒斗王,他是半路出家,被我太爷爷送到焦四处,做了焦四的衣钵传人。 闷儿宫确实有破绽。 破绽是我家老爷子发现的,运用了初中的化学和物理知识。 民国的时候,这种知识属于大学课程,所以我家老爷子理论上还是个读书人,科学倒斗、文明盗墓的第一代先驱! 之前说了,闷儿宫是一个放倒的葫芦空间。 内部是拱形的,顶部有弧度,向上凸出一块。初中的知识就派上用场了。 空气中,氮气含量约为百分之七十八,氧气含量约为百分之二十一,二氧化碳约为百分之零点零三。 一般来说,二氧化碳浓度超过百分之十,人吸几口足以致命。 那么。 氧气密度小于氮气和二氧化碳。 物理知识又来了。 密度越小的东西,越是飘在上面。所以说,闷儿宫作为一个相对密闭的空间,底部和中部,都是人无法呼吸的气体。 但顶部的弧形角度,可能存在少量氧气! 因氧气是飘在最上面的,所以说,如果人能贴着闷儿宫的房顶爬进去,那么残存的氧气,应该够一个来回。 我语重心长对胡子道:“所以说,这件事说明了什么?说明了学好数理化,倒斗咱不怕,学习不搞好,粽子把你搞!” 胡子深以为然:“胡爷一向加强自我学习教育,坚持唯物史观,你这么一说,学习成绩不好的,岂不是倒斗都没人要?” 我道:“现在当和尚都要大学文凭英语六级,咱们倒斗怎么就一群文盲?依我看,倒斗也要职业化,以后规定初中没毕业不许倒斗,绝对能减少很大部分内部竞争压力,提高行业素养。” 老善嘟囔:“那曹操、温韬、刘豫、杨琏真迦这伙人,哪个是小学毕业?” 胡子顿时和老善惺惺相惜。 二人都是幼年辍学,对什么化学物理实在不感冒。 闷儿宫的顶部,确实残存有氧气。 但我们无法测算氧气有多少,够不够最低限度。而且我们不是壁虎,也不可能贴着穹顶爬进去。 我家老爷子在山西遇见闷儿宫,用了七八种办法都进不了地宫。 后来找了一个燕京的佛爷帮忙。 对方会一手“天王负肩术”。 大概的办法。 是用薄铁片,组装在胳膊、肩胛等关节处。 动手的时候背对穹顶,面朝地面,用铁片插在墙壁缝隙,背对着这么爬进去,用肩背和手肘的力量,带动体重,让脊椎贴在穹顶的弧度,吸那点氧气。 天王负肩术,是佛爷的看家本领。 佛爷在闷儿宫顶部打了一孔,让新鲜空气流进去,老爷子才带人破了这机关,下到玄宫,取了一套金缕玉衣出来。 如果丘谢顶没死,他大概会这套办法进入闷儿宫。 可惜此人死于食人恶佛口中,我们要进去,还需另想主意。 第一百三十八章 血尸护宝 天王殿进深六丈。 胡子提议,能不能憋着气,一口跑过天王殿。我摇摇头,这种办法太冒险,而且保不齐天王殿还有什么机关。 毕竟这种环境,太适合保存奇淫巧技了。 青萍说,我们一路下来,发现了不少打斗痕迹,说明张玉枫肯定是走这条路进去的。 西派的人,更不会佛爷的天王负肩术。 那么肯定有另外一种办法,适合大部队快速通过。 白川道:“这点不符合逻辑。西夏皇帝希望带着全国臣民进入西方极乐,修了这大佛国土。佛土肯定是给活人用的,如果没办法进去,难道要把皇帝闷死了往里扔?” 古代没有氧气瓶,那么肯定有另外一种法子。 白川学暗器的,对细微的东西很是敏感。 他在山门绕了一圈,发现那些玉雕的竹子,根部有活扣,可以一根根拔出来! 玉竹内部中空,犹如一根大号吸管。 看到这,我便另有了想法。 可以把这些玉竹子用胶布缠起来,一头用嘴咬着,塞住鼻孔,一头搭在外边,用来接通新鲜空气。 闷儿宫最大的问题是无法呼吸。 这和水底的情况差不多。 以前没有潜水设备,农民都是咬着芦苇杆子下水,道理是一样的。 我和胡子搭配起来,试了试,这种办法没问题,不过若是闷儿宫还有机关,拖着几米长的玉竹子,怕是跑不动。 机关一路,我是有经验的,便第一个下去探路。 天王殿深邃广大。 四尊石像屹立黑暗,光是那须弥座便有两米多高,一张张威严的脸,皆手持法器,悬于虚无,仿佛随时要坠下来。 进了天王殿后,倒是没遇见特别复杂的机关。 有暗箭毒气之类的,我顺手给破了,让胡子他们依次进来。 过了天王殿,便是鼓楼。 闷儿宫对建筑和环境要求很高,天王殿后头,就有可以呼吸的空气,我们拖着装备进到鼓楼里面,点燃一旁的莲花佛灯。 这一看,我们又是一惊。 那禅院佛寺,慈悲庄严,本该处处祥和。然而西夏建成的大佛国土,步步杀机,阴邪极重,非是西方净土,倒成炼狱魔窟。 鼓楼里,铁锁横陈,刑具加身。 当中居然锁着一具血尸,肋骨被一双倒刺琵琶钩穿透,悬于房梁! 时隔数百年,血迹未干,被吊在半空,双手长过膝盖拖至地面,其凄厉恐怖之画面,浑身筋骨发白凸出皮肉,几乎看不出人形。 一见血尸,我和胡子如临大敌。 这血尸应该是设计闷儿宫的工匠,皇帝怕他告密,用秘法折磨死,安置在鼓楼内。 之所以弄出血尸,是让其永不超生,世世留在此地。 很久以前的佛寺鼓楼,用的人头为钟,人皮为鼓。 血尸下面,是一方玉池,积着一尺深的鲜血,千年不干。 “这是什么葬法?”老善颤巍巍问道,“为何要用大铁链,把尸体吊死在空中,又用血池接它的血?” 我道:“这就是血尸。杀九十九人,用他们骨髓的精血养成的怪物。你看,这血尸非同小可,身上铭刻密宗符文法咒,意在不生不死,不亡不灭。嘶,想不到西夏皇帝如此疯狂。” 胡子道:“小虾,你看血尸怀里,好像有东西?” 我倒不怕尸变。 血尸被铁链捆起来,不然早跑出去了。 对他们解释:“血尸并非僵尸,乃是一种殃物,倒斗的怕遇见血尸,是因为血尸护宝的说法。相传这血尸怨气集中,能惊菩萨,故而用大量珠宝陪葬,渐渐地,有了血尸护宝一说。不过你不去碰它身上的冥器,倒是不用怕。” 我看了看。 血尸怀中捧着的,应该是西夏皇帝的传国玉玺。 跟秦始皇那枚没法比,但作为西夏的传国之物,绝对是至宝。 西夏皇帝用血尸护住玉玺,是想延绵西夏国祚。不料蒙古大军攻入河西,玉石俱焚,连西夏史书都断灭了,哪还有国家? 老善相中了西夏的传国玉玺。 那东西,比一百斤金沙还值钱,而且不笨重。 他心痒痒,对我说:“夏老弟,咱们倒斗的,无非是为了冥器,这传国玉玺乃是国宝中的国宝,血尸被铁链捆住,便是尸变也出不来吧?” 我笑了笑,不受老善的激将法。 老善一个尴尬,自言自语:“它都死了这么多年,守着宝物怪累的啊。” 胡子翻着白眼,不理他。 作为一个资深土夫子,胡子知道什么该拿什么不该拿,像血尸护宝的东西,最好碰都不要碰。 老善在我们这碰了钉子,去找青萍说:“咱们合作一把,卖了钱平分。” 青萍都懒得回答:“你看传国玉玺值多少?” 老善以为有戏,夸张喊道:“至少一个亿!” “哦。” 青萍点了点头,态度冷淡:“真的好多啊,我在夏威夷有两座私人岛屿,在法国有三栋中世纪城堡和一个高尔夫球场。哦对了,我有几架游艇来着?” 老善深吸一口气,差点昏过去。 青萍确实很有钱,不是暴发户,是权贵那种。别人倒斗,主要是研究一下长生和永恒,属于皇帝才有资格吃饱了没事干的事业。 “我可警告你。”我提醒老善一句,“血尸护宝,碰则必殃。相传谁拿了血尸手中的冥器,他就会慢慢变成下一具血尸,继续守护宝物,你考虑清楚。” 老善纠结无比。 我们都离血尸远点,去看下面的空间。 听老善一跺脚,喊了句:“我也不是死要钱的人,既然诸位都不拿,我怎么好意思独吞,咱们接着往下走!” 上官雪噗嗤一声笑了。 鼓楼后头,是一处小型花园。 看样子,是僧侣修行的地方,布置得颇为清雅。 地下没有绿色植物,西夏人用玉石、珊瑚树来装潢,往上贴松石点缀,整个花园寸土寸金,正中有一方龙潭! 龙潭深不可测,连着地下暗河。 旁边有山,挂满一层褐色青苔,雕刻龙头、龙爪,并有罗汉降龙造型,诸天神佛具备,栩栩如生。 站在龙潭旁。 附近五光十色,都是宝物闪耀。 定睛一看,发现龙潭中的石刻浮雕仿佛活了,鳞甲峥嵘,龙目闪光,一道水雾形成的彩虹聚集其上,五色氤氲,千年不散。 好一派大乘至尊风水局! 我不由感叹:“水龙献瑞,江山万年。太极龙晕,必藏乾坤。这龙潭,乃是西夏国运的活水眼,届时成佛升天,西夏皇帝自这水龙潭乘风驭雾,踏水而上,水雾的彩虹,便是三十三重天霞光!” 西夏皇帝确实打着成佛成圣的心思。 龙潭上的水汽彩虹,便是成佛的佛光,看来附近必有至宝,而且不是凡品,比那血尸护着的传国玉玺还好。 “老板,小心机关。”一下古墓,白川跟个兔子似的,沉默寡言,耳朵扑棱竖起老高。 我道:“花园是修给西夏皇帝悟道参禅的,应该还有暗格才是。成佛要法器,你看四大天王手上,拿了琵琶、宝剑、玉壶、伞盖,想来这西夏皇帝成佛,手中也应该拿了东西,藏在龙潭孕养灵性!” 佛教飞升的理论,和道教不同。 道教追求尸解,也称羽化,不能羽化的,则服用水银地母之丹。 佛教飞升,比道教更倚重外物,必须有一寄托。 故而佛像手中都有法器,观音也有玉净瓶、杨柳枝。而西夏皇帝成佛的法器,藏在龙潭,每日受三十三层霞光滋养,吸够地水龙气。 夺日月造化,那才是真正的宝物! 我找白川要了枚镜子,用镜子反射龙潭霞光。 龙潭浩大,不亚于体育馆的游泳池。周围玉山萤石,云母为地,浑然一片灵山极乐世界,唯有镜中可见端倪。 找了一圈,我在龙潭的石山下发现一青铜环。 上铸龙纹,刻有西夏文字。 拉动铜环,花园震动,龙潭的水位下降,露出一个水中岛屿! 岛屿有凉亭。 琉璃瓦崭新,还可见金银填浆痕迹。 凉亭四角,各有一根蟠龙柱,丹砂鲜艳,这是作为佛塔的外壳存在,遮蔽风雨。凉亭内部,端端正正摆放着一尊三十三无量光佛舍利塔! 那是西夏佛土的无价之宝。 集历代工匠大师倾尽心血,巧夺天工,为西夏皇帝祈求无上功德。 三十三无量光佛舍利塔! 塔上的花纹、技艺,已无法用文字形容。 水位下降,太极晕消失,花园有了和风,吹到佛塔,便有梵音自天而降,恢宏殊胜,当中绽开一道金光,犹如天穹射下,令人顶礼膜拜。 连青萍都忍不住动容。 如此宝物,已经脱离了“冥器”的范畴。 那是西夏皇帝亲自供奉的功德。 不过,这一切都是镜花水月,不到两百年的国祚,因西夏皇帝的穷奢极欲,辉煌的奇迹早已漫灭于历史长河。 胡子道:“你说,舍利塔里,会不会有佛骨舍利子?” 我道:“只怕比舍利子还要珍贵。” “那是什么?” “可能是神器了!” 我低声道,这肯定不是老善能染指的,甚至我不会让青萍带走。 所谓神器,乃是不属于那个时代,或者超脱人类认知的东西。蜀山氏的神墓,算得一个。 我们登上湖心岛,触摸三十三无量光佛舍利塔。 佛塔没有锁扣,是一层层套起来、叠起来的匣子,不存在门栓。 意为方便之门,众生可启。 解开九层帷帐,露出塔身。 佛塔顶部,出现一个黑糊糊,拇指大的东西。 胡子一惊:“谁家鼻屎这么大一坨?” 青萍恶寒不已:“你睁大眼睛仔细看看,这明明是一个人!” 拇指大的人。 我想到老祖宗一句话。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那不是工艺品,确确实实是一具人尸,拇指大,盘膝跪坐,双手合十,胡须五官犹存。 披鳞戴羽,先民打扮,身上一股咸涩之气,见他,如见大海。 我见过类似的东西。 披鳞戴羽,是上古南海先民的标志,在哀牢山地宫,有这样的装束。 莫非拇指大的小人真的存在,取自于南海海心吗? 青萍想带走,我和胡子自然不干,最后青萍让上官雪拍了照片,说等找到张玉枫,再商议这小人的归属。 这东西,绝对比什么传国玉玺有价值。 现代科学是不承认有小人国的。这具保存完整的小人尸体,若真带出去研究,足以推翻进化论和人类史! 第一百三十九章 视觉欺骗 说着,胡子迫不及待,打开了第二层宝函。 整个三十三无量光佛舍利塔,有三层,代表佛教认为的“三界”,即欲界、色界、无色界。僧侣认为只有超脱三界,才可证得菩提,达到不死不灭的圆满状态。 舍利塔的三层宝函,便是按三界放置。 第一层,为小人。 第二层,则是一个乳白色,足有一尺多高的指骨! 指骨和腿骨不同。一是没有那么大的关节,二是指骨的缝隙呈镊子状。当看到宝函出现一根巨人的指骨,我们都轰动了。 指骨上遍布海纹漫灭的痕迹,想也是来自南海海心。 如果这根指骨是真的。 那么仅仅半根手指就有一尺,那这人的身高,只怕在十米以上!那是无法想象的形态,上官雪说,或许只有童话故事,才能表达如此抽象的世界。 霸王龙也才十五米。 如果人类的祖先真的出现过巨人,那岂不是可以和恐龙搏斗了? 上官雪做了记录,采集了一些样本。我和胡子搞不懂这些东西,无论是小人干尸,还是巨人指骨,均脱离了冥器范畴。 “小人,巨人,神话中的东西都出现了,你们还觉得,西夏的大佛国土,仅仅是满足统治者虚妄的幻觉吗?” 青萍最喜欢蛊惑人心。 仅仅一句话,就令老善魂飞天外,身子骨都飘了。 我打量青萍一眼,警告道:“你又在打什么坏心思,别怪我说话难听,你要乱来,有什么后果自己掂量。” “你就对人类的起源不感兴趣?或许,人类本就是长生一族,不过因神的桎梏,基因出现缺陷,才越来越变得平凡。人的大脑、智慧、表达能力,地球找不出第二类,难道不足以说明人的基因是一个宝库?我们的研究,是为了追根溯源,探寻世界的源头造福社会,你何必如此警惕我?” 青萍的话充满了委屈。 我不理她,胡子咳嗽几声:“胡爷不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就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没的。” 我实在不想和青萍探讨长生的可能性。 退一步说,真的能长生不死,那对人类而言绝对不是好事,那将是世界末日! “还是看看第三层吧。” “对对对,前两层都那么刺激,第三层会不会是一个带翅膀光屁股的天使?”胡子兴奋搓了搓手,把镶满八宝的舍利宝函揣起来。 “哈,胡爷代为保管一下,你们继续,别看胡爷,看冥器。” 我深吸一口气。 缓缓开启第三重宝函。 三十三无量光佛舍利塔,是西夏皇帝才有资格接触的核心,皇帝年幼时,交由母党保存,一直是西夏佛母珍藏。 如果以小人为欲,巨人为色。 那么何为无色? 佛教的色,并非指美色,而是五色,即眼耳口鼻手所接触所认知的一切。 第三重宝函内,一片鎏金錾刻的莲花旋纹。 当中不再是神秘生物的遗骸,而是一块岩画。 画上一群远古先民。 在波涛汹涌的大海,营造着一个史无前例的工程! 那个年代太古老了。 古老得混沌不现,鸿蒙未开。人与禽兽混居,尚没有文字!有大圣人,用这块石板,画下了图案,记录着被湮灭于历史的洪荒记忆。 大海,工程,文明。 莫非小人和巨人的尸体,真是从海中得来的? 上古时,确实有僵尸,披鳞戴羽,自海中浮到岸上,南汉皇帝便把这种东西尊为圣人,认为是长生的符号。 我仔细观摩了岩画。 它是放在三十三无量光佛舍利塔的最后一层,是最重要的东西。 年代已经无法考究,因为我们属于不同阵营,所以也不敢说具体给谁保管。 岩画的上方,有三座海岛。 岛屿浮在汪洋之上,山峰悬天矗立。 上有金溪玉水,鸾凤神龙,更有不死草、不死药。仙人日夜游走期间,凡人入其中,便得长生。 我的脑海一下豁然开朗。 大海,我早就该想到大海! 南汉皇陵,其实已经有线索指向海洋。 哪怕以现代科技,对海洋的探索度不到百分之十,藏在大海的东西,远比陆地更加安全,更为隐秘! “三座仙岛,会不会是传说中的蓬莱、瀛洲、方丈?”老善问了一句。 胡子点点头:“或许不止是神话,这些小人、巨人的尸体,看起来不是中原产物,多半从海里捞出来的。” 青萍认可这种说法:“遥远的西方,便有沉入海洋的亚特兰蒂斯,或许东方也有类似的情况。所有远古文明,都记录史前地球爆发了一场大洪水,最为顶尖的人类文明,便毁于此次天灾,是神罚降临!” 我摆摆手:“你这种说法纯粹危言耸听,还是我再仔细研究一下。” 岩画相当于一张图。 很多细节因为环境无法看得清楚。 我趴在宝函上观摩,心生算计,看用什么借口把岩画弄到手。 我道:“这件岩画是红色的,它这个颜色,不用说了吧?如果世界上有奇迹的颜色,肯定是中国红,这表明它百分百是咱们国家的文物,应该交给我来保存,然后再捐给博物馆。” 青萍气得半死:“我以为你只是不要脸,没想到你还色盲,它明明是白色的!” 白川和上官雪认可白色的说法。 胡子纳闷:“这不是黑色吗?小虾,你睁眼说瞎话的功夫,比胡爷还厉害了。” 老善质疑一句:“确实是红颜色的啊,你们怎么说的不一样。” “嗯?” 岩画确实是红色涂抹的,古代没有颜料,这种红是铁矿氧化物,我不可能认错。 趴在宝函上,继续研究岩画。 忽然一抬头,面前的青萍胡子等人,都消失不见了! 我一阵毛骨悚然。 再转身,只有老善鬼气森森立在我后头,翻滚一双眼白瞪我:“咋了?” “他们人呢?” 我声音变了。 怀疑是老善搞鬼。 但他一个人,怎么可能把几个人弄得失踪。这时,湖心岛的水位上涨。舍利塔太重了,我只好把岩画抱起来,撤出凉亭。 老善幽幽跟着我,一点脚步声都没有。 我越看这个老善,越不像活人。 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难道我中了幻术?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真疼,不是幻觉。 古墓中最恐怖的,不是粽子僵尸,是一回头的功夫,队友消失不见了! 身后就是天王殿,前面是一片佛塔群。 老善僵僵定着眼珠,嘴里吐出一口毛森森的白气来:“什么胡子?什么青萍?” “你不记得了?刚才他们还在附近,胡子跟你抢冥器呢。” “小夏爷,你说的什么梦话,从始至终,只有咱们两个人啊。咱们两个一起入的天王殿,从鼓楼出来,到了湖心岛,没有别人啊。” “你......” 这种时候不能慌,一慌脑子就乱了。 我暗暗用手枪对准老善,如果对方有什么异样,立刻开枪打死。 老善一脸无所谓,点了根烟抽起来。 我看向怀中的岩画。胡子他们消失,是从开启西夏皇帝的宝函开始的,上一秒我们还在争论岩画的颜色。 等等,该不会是这岩画...... “老善,你看这岩画是什么颜色?” “红色啊。” “嘶。” 胡子说黑色,青萍说白色,他们都消失了,难道这岩画有种神性,能排斥外物? 假设不是鬼魅作祟,那肯定是某种高明的机关。 我仔细回忆了初中的数理化知识。 倒斗不是挑大粪,必要的文化修养还是有的,任何时候,都要加强自身学习教育! 老善惊悚一声,没想到我的思想觉悟高到这种境界。 他蹲下来,叼着烟屁股。 “那你慢慢瞎想吧。” 现在的情况,已经超出了九年义务教育的知识范畴。 我第一反应就是见鬼了。 想了想,建国以后不准成精,再说佛祖的地盘,不太可能有鬼。如果是鬼,它从西夏活到现代,没被饿死吗? 突然,我想到一种可能。 视觉欺骗! 简单来说,人对外界最主要的感官就是通过眼睛。而眼睛传输到大脑的画面,因左脑和右脑的发达程度不均,往往会产生一种色觉差。 通过心理和思想得到补充,形成了所谓的视觉欺骗。 打个比方。 如果你在地上看见一个可口可乐的易拉罐。 那么第一反应,易拉罐肯定是红色的,如果告诉你可口可乐的易拉罐是绿色,那么你会百分百确定,对方是个色盲。 这叫先入为主。 是一种简单的视觉欺骗。 某些图案的线条、色彩,经过特殊的角度或转动,便会影响人的视觉神经,干扰大脑产生的画面。 比方说油画《迪奥的世界》,因为色彩和环境的压抑。 当人的眼睛长时间注视画面,就会产生一种莫名的恐惧,再转移到画中人脸,就会感觉画中人物在缓慢运动。 想到这,我把怀中的岩画放下,不敢看上面的图形。qqxδnew.net 或许这幅岩画,运用了类似的技艺。 上面的海水波涛,线条经过特殊处理,看久了会催眠人的大脑。古代人不懂这些,以为画有灵性,加以供奉。 一开始,我就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 人工合成的颜料至少要殷商以后。 目前国内的岩画,大部分是氧化铁等天然矿物涂鸦出来的。 主体为铁矿颗粒。 所以我看见岩画的一瞬间,想到了红色,大脑反馈给我的信息,就是一副红色岩画。 而胡子那边忙着掏冥器,没拿手电筒。 所以看什么东西都是黑黢黢的,岩画在他眼中,就是黑色。 至于青萍为什么看见了白色...... 第一百四十章 八仙过海 哎呀妈呀! 我一下顿悟了。 青萍是法国人,法国的国旗不就是白色!白色是法国人的象征啊,历史书不是说,没有人能在法国投降之前占领巴黎。在法国家庭,你可以找不到法棍、蛋糕、牛油,但你绝对会找到白旗,或一尘不染的白布! 所以青萍说岩画是白色,那就没问题了,那是骨子里的基因啊! 我没有分析错。 宝函中的岩画非同小可,看似简单拙劣的线条,其实是一种高深的催眠手段。 它充分利用人的潜在意识,麻痹人的感官,僧侣把这种作为神佛的考验,达到佛经说的“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斩断红尘! 既然是视觉欺骗,那就好办了。 声音是不可以掩盖的。 我鼓足气,对附近大喊:“胡子!青萍!你们在哪?” 连喊了几声,佛塔方向,传来闷闷的回音:“在这呢,在这呢。” “哎呀胡子,你们怎么跑那么远。”我赶忙追了过去。 远处的佛塔,不是一两座,而是如树林般成片的白色建筑。 白砖白顶,纯净无暇。 人行走其中,便被神圣的佛迹折服。 在佛塔区,我仔细辨认声音来源,追了上去。 “胡子,你们怎么跑这来了。” 啪! 黑暗里,一只大手扇得我眼冒金星。不待我骂人,周围冲出几人,将我五花大绑。 一团亮光聚拢。 皮戏陈一脸阴笑,与山泽将将我堵住。 “呵,小夏爷,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冤家路窄?呵呵,即使你想我了,犯不着满世界嚷嚷吧,让老子都有点不好意思。”皮戏陈狞笑道。 我惊诧不已。 没料到在佛塔区与北派撞见。 胡子和青萍他们确实是消失了,可能因为我们看见的颜色不同,被黑暗传送到了不同地方。 我强压心中震惊,笑了笑:“陈前辈,崔前辈,呵呵,咱们确实有缘啊,没在西夏王陵把你们困死!” “哼,别以为就你懂得寻龙点穴。实话告诉你,西夏王陵根本没困住老子,离了洪门,老子照样进得来。看,咱们不就碰头了?” 山泽将一手把我提起来。 那边,老善也成了俘虏。 这次北派学精了,先给我和老善搜身,再把我们衣服扒了。我和老善光着被捆在一起,就是想跑,也怕墓里头的粽子告我们耍流氓。 “呵,小夏爷,你们收获不小啊。”山泽将揶揄一句,清点我的战利品。 我道:“不易就在墓里,你动我一下试试?” 皮戏陈道:“我怎么敢动你小夏爷。待会见了夏不易,拿你当人质,他不就废了?呵。他夏不易再冷血,对你还是要顾忌的,谁让你是你爹唯一一根独苗?” 本以为马上会遇见张玉枫他们。 没料到北派比我预料的要强,居然只比我们慢了半步。 当我们进入御花园时,他们就抵达了白佛塔区。不过塔林多有玄妙,一时半会,他们还真出不去。 “呦!” 有北派伙计在老善的包里,找出一枚血淋淋的玉玺。 我一看,差点没昏过去。 那不是血尸怀里捧着的冥器吗? 老善嘴上说着不拿,实则还是动手了。我想到血尸护宝的传说,虽然被捆起来,还是尽量离他远点。 “两位把头。”伙计将玉玺呈给山泽将。 山泽将看了看,与皮戏陈对了眼色:“小夏爷发了横财啊,西夏皇帝的传国玉玺,顶了天的好宝贝。行,我这个做长辈的,先替你收着。哈哈,等见了夏不易,再商量还给你。” 山泽将用枪指着我脑袋。 “麻烦小夏爷带个路?” 我吞了吞唾沫。 不是怕北派,是怕老善。这家伙的眼神已经有些不正常,随时可能尸化。 “带路可以,你让他离我远点。” “为啥?” “玉玺是他偷来的,我不喜欢吃里扒外的人。” “嗯。” 皮戏陈点点头,突然对着老善开了一枪。老善被打瘸了,趴在地上一声不吭,眼里的眼白越来越多。 “我也讨厌吃里扒外的人。”皮戏陈环顾一圈,警告那些北派伙计。 伙计们噤若寒蝉,拍马屁道:“能得两位把头提携,我等开了眼,已是天大造化。两位把头对咱们比亲儿子还好,岂敢三心二意?” 我习得遁甲开山,墓中如履平地,不惧三易连环。 皮戏陈和山泽将让我在前面带路,我自然乐意,不过浑身就剩一条内裤,走起来真他娘的哆嗦。 整片白塔林,葬着西夏历代高僧。 塔下均有舍利子、肉身菩萨。皮戏陈山泽将心不在此,催我快速前进。 北派伙计心猿意马,暗暗掘了不少石匣,将里面的琉璃盏、红宝石璎珞盗了个干净。 走着走着,我们进入白塔林核心。 地上出现一座神庙,竟是用人头骷髅搭出来的! 我一惊,这不是黄河下的骷髅庙吗? 亲眼见到,远比文字描述的更加震撼。金字塔的骷髅庙,密密麻麻全是人头,骨骼钙化,头顶一孔,象征通灵三眼。 难以想象。 慈悲圣洁的塔林,会有这邪恶的骷髅庙。 当中供奉着一尊不知道是鬼是妖的东西,人头蛇身,半男半女的身材。 山泽将道:“比黄河下头还大的骷髅庙,肯定有些关联,难道也是镇水用的?” 皮戏陈推了我一把:“老子让你带路,你带到这干什么?” 我喊道:“欲过塔林,必拜神庙。这骷髅庙位于塔林的核心,犹如中轴原点辐射四方,意在后人顶礼膜拜。” 时隔几十年,再见骷髅庙。 山泽将与皮戏陈心头发毛,他们老了,没了年轻时候的热血。 便打发一伙计:“你进去瞧瞧,有啥闷头(秘密)。” 伙计也怕死,哭丧脸:“两位把头,不是我贪生怕死,咱们犯不着耽搁时间啊。就是要探路,找他,找他怎么样?” 把老善推出来。 山泽将一想,也是,老善当炮灰最合适,于是威逼老善进骷髅庙。 老善一声不吭,跌跌撞撞走过去。 我稍微后退几步。 血尸护宝的事,我没告诉北派,万一老善尸化,那是我唯一脱身的机会。 位于塔林的骷髅庙,占地十余平米,算是极大。骷髅层层叠叠,不清楚是战俘,还是自愿殉葬的信徒。 老善过去,本来一切都很平静。 当他接触到骷髅庙中供奉的泥胎时,老善突然很痛苦跪了下去,浑身抽搐起来。 “啊,啊啊!” 声声凄厉,如凌迟活剐。 老善双手被绳子捆着,左右挣扎,手腕的皮肤脱落,血水飞溅。他跪在神像前,背对我们,一边抽搐一边嘶吼。 北派的人毛了,在后头骂他。 老善充耳不闻。 但听一声巨响,麻绳竟被他绷断。 随后,是一阵狼啸虎吼的动静。 咔! 就在老善发出悲鸣时。骷髅庙中,数万紧闭上下颌的骷髅,突然同时张开嘴。 老善惨绝人寰的凄厉咆哮,顺着骷髅大张的口腔传出。 声音发生质变,愈发凄厉尖锐。 “噗!” 整座骷髅庙,犹如一个巨型法器。骷髅复活,魔音灌耳,我鼻梁发热,才觉出是鲜血流淌,七窍变红! “是声音,快让他停下!”我含糊一声,整个人被魔音刺激得生不如死,再也说不出话。 老善在骷髅庙叫得越来越大声。 骷髅传递出的声音,也越来越恐怖。 万鬼哀鸣,罗刹惊怒。 一派地狱景象,死气沉沉的骷髅庙焕发生机,夺走我们的魂魄。 “该死的!” 山泽将一记飞刀。 刀锋插入老善后脑,老善扑在庙内,气绝身亡。 那要命的魔音戛然而止。 山泽将松了口气,回头瞪我,大概恨不得把我也干掉。 我看向山泽将。 眼神就很恐惧了。 “你后面。”我颤巍巍好心提醒一句。 山泽将狞笑:“这种蹩脚的招数你也好意思用?是不是告诉我,后头有人拿板砖要偷袭我啊?” “你后面!” 我一下五体投地,给山泽将跪了。 一具血糊糊的尸体,行动如风,一下把山泽将按在庙前。 那尸体,正是被杀死的老善。他身上一层人皮脱落下来,露出惨白的青筋和血管,肌肉浮出一层密集的血泡子,像在地狱的石磨碾过。 指甲青黑,十指狭长。 一下卡住山泽将的脖子,山泽将都翻白眼了。 “快帮忙。”皮戏陈一双铁钩翻滚,卡在老善的肩胛骨。那铁钩,是北派对付僵尸的夺魂钩,本来是勾住僵尸的肩胛,卸僵尸的手臂。 然而老善不是僵尸,乃是血尸。 墓中血尸怨气最大,不死不灭,那肩胛骨整个溶解,十指却仍卡住山泽将的脖子。 我趴在地上,气不敢出。 老爷子对我说过,墓中尸体,感人生气而动,生气离地三尺,趴在地上,便不会被血尸袭击。 “吼吼!” 老善口中流出恶心的血水,再次凄厉咆哮。 骷髅庙中的亡魂都苏醒了,发出血腥声音,贯穿我们耳膜。 “别让它出声!”皮戏陈左右没工具,把自己鞋子塞在老善口中。老善的嘴巴被堵住,声音小了,山泽将趁势一招分筋错骨手,终于从血尸身下逃脱。 “妈的。” 山泽将差点丧命,解开腰带。 他腰带是纯牛皮铜兽大扣,挥舞起来打在人脸上,能将人脑浆抽出。 使出铜兽如流星,飞坠老善额头。老善被抽翻在地,皮戏陈和山泽将到底是老江湖,抬脚踩在血尸后背,令它无法起身。 血尸四肢不能打弯。 见两位把头上了,北派十几位伙计,结了一个“八仙过海”,围住血尸。 第一百四十一章 皮影幻偶 倒斗的,以北派人数最多,南派讲究上阵父子兵,人数三五个,遇见血尸结不出八仙过海。 一人拿打尸棍在前,一人结绊龙套在后。 左右人持铁钩,钩血尸不能活动的手足关节。再二人拿捆尸索、杨柳枝,洒糯米铺桃木钉,二人居尾,以压尸板、通明宝镜支援。 这就是北派的八仙过海! 只要不是旱魃,哪怕飞尸,趁它尸皮子没硬之前,八仙过海一套搞下去,飞尸也废了。 我趴在地上看戏。 因为被扒光了,我也不可能跑,至少要先找一套衣服。 皮戏陈和山泽将从地面弹起,让伙计用八仙过海招呼。一番轰炸,总算将老善制服,随后点火油烧掉。 变成血尸的老善哀嚎不已。 怕惨叫引来夺命魔音,皮戏陈将一双倒刺琵琶钩塞在老善嘴里,搅烂口腔舌根,令其不能发声。 老善扑在地上,被火烧成一团红水,彻底死去。仟仟尛哾 不等北派松口气。 负责保管西夏传国玉玺的一名伙计,倒地抽搐起来,情况与老善尸化一模一样。 这下,北派阵脚大乱。 顾不得去救人,直接用打尸棍把那名伙计打死。 怕尸体变成血尸,又放火去烧。 我唯恐天下不乱,对其中一人喊道:“问题出在冥器身上,那传国玉玺有佛母设下的诅咒,快把背包丢出去。” “哦。” 当时许多北派伙计吓破胆了。 捡起地上背包,丢入骷髅庙,我又喊道:“用炸药炸,从根源解决问题!” 果然有人点燃雷管补了一枪。 “别别别。” 山泽将一见,魂魄都飞出来了。 背包里头,除了传国玉玺,还有他们从大佛国土摸走的不少国宝,都是海内孤品,价值连城。 轰! 气浪狂掀,火光冲天。 山泽将一个踉跄,被余威掀翻出去,摔得鼻青脸肿。 骷髅庙塌了一半,夺命魔音彻底没了。周围白塔,也被气浪冲歪,成了具有东方特色的比萨斜塔。 “你!” 好不容易摸来的冥器都炸成了灰。 山泽将和皮戏陈几乎吐血,眼睛布满血丝,随时可能中风。 我也没想到北派伙计这么缺心眼,国宝说丢就丢,我要趁乱让他们把雷管朝山泽将丢过去,说不定还真能成。 “老子弄死你!” 山泽将气得崩溃,冲过来一个劲踢我。 我忍着疼:“谁能想到你们北派小脑不发达,想想不易,弄我一下,他能把你切成旋转寿司。” “你!老子问候你祖宗十八代!”山泽将抱着脑袋发狂。 他们拿走的冥器,都是国宝中的国宝。现在全成碎片了,还宝贝?宝它奶奶个锤子! “老崔,冷静点。”皮戏陈拉住山泽将,瞪了我一眼,“小兔崽子,你他妈的够缺德的你,等着吧,你们夏家威风不了几天了。” “这事怎么能怪我?”我自然不承认,是那伙计缺心眼。 看我,我就没用过这么缺心眼的伙计。 “放屁,老子的伙计,都是一顶一的好!”山泽将那个气啊,大发雷霆。 我皮笑肉不笑安慰他:“没错没错,你们北派最棒了,哎呀,有句诗怎么说来着?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冥器还复来。” “两位把头!” 北派伙计去清理炸毁的骷髅庙。 发现骷髅庙下有一石室。 若非刚才天崩地裂,石室殊难为外人发掘。 僧侣不用棺椁入葬,不知骷髅庙下,为何有一大棺,看样子,还不是凡品。 山泽将和皮戏陈过去一看。 脸色就很微妙。 皮戏陈道:“铜角金棺,血玉红绳,嘶,好一具大凶棺。此乃是铁棺封尸,铜板盖身,当中必是僵尸无疑!” 山泽将道:“墓主是尸变后下葬,为了镇煞,棺内冥器必然不少。再说,白塔林不见去路,或许棺内有线索,打开瞧瞧。” 我探头探脑往骷髅庙看。 掘地三尺,铜角金棺,确实是镇僵尸的格局。 而这具僵尸不一般。 普通僵尸,乃活人阳气与墓中阴晦相撞,说科学点,便是生物电与地磁场扭曲,但这铜角金棺非同小可。 明知尸变,不火化还以金棺入殓,生前必是西夏皇族! 皮戏陈道:“里头至少是具白凶,搞不好成了飞僵。所有人过来,铺下绊龙套,排开捆尸索,支起打尸棍,埋好桃木钉。若老僵尸出来,先赏它一个狗血淋头!” “是。” “等等。” 我看棺材不能开。 装饰恶虎铁狮,又有大金刚护法镇压,墓主生前多半是一武将。 相传西夏黑水城,有一黑将军守护宝藏。说不定棺中,就是当年战死的黑将军,如今几百年过去,他生前又是以一当万的悍将,真成了僵尸,不是八仙过海能压住的。 皮戏陈是倒斗的老油子。 倒斗的看见棺材不可能不开。 不过贸然行动,确实冒险,皮戏陈便让伙计先把八仙过海弄出来,问我:“你小子不是个好东西,怎么,要出什么馊点子?” 我道:“直接开棺不可取,或可用凿壁偷光。” 秦问仙基本坑死了北派一代人物。 可以看出,北派内部断层严重,有年轻伙计撇头问道:“啥叫凿壁偷光?” 我道:“民国年间,倒斗高人白玉瓶发明的独门摸金术。在棺侧凿开一孔,土夫子手臂涂抹香油,伸手进去探宝。之所以要涂油,便是怕棺内粽子已成僵尸,涂了油粽子抓不稳。再不济,最多断条手。” 山泽将一阵沉默。 他确实武艺高强,可毕竟老了。像他这个岁数,玩一手凿壁偷光,风险极大。 别看凿壁偷光说起来简单,真正有胆子干的没几个。 皮戏陈仰着头,戏谑我:“你小子,以为我北派就没有人物了?呵,你们南派这些土耗子,阴损小人得很。老子今天要你开开眼,见识我北派人杰。不用偷光,老子一样摸金!” “哦?” 我故意用激将法刺激皮戏陈:“你们北派倒斗风卷残云,连人棺材板都拆下来烧火,居然还会张飞绣花?” “睁大你狗眼看仔细,我北派就是比你南派强!” 皮戏陈胸有成竹。 他是“八奇”之一,手段仅在倒斗王之下,岂是虚名? 遇见铜角金棺,不敢用寻常办法,皮戏陈从贴身挎包拿出一套工具,眉毛睁开,意气风发。 “小子,知道老子为什么得了‘皮戏陈’这个绰号吗?今日让你见识一下,我北派手段!” 将手一抖,排开法宝。 皮戏陈手中,赫然多了一对金属材质的皮影人。 民间皮影,多是驴皮制成,而皮戏陈手中这对,乃是钛合金打造,脖签、手签位置,均不同寻常材质。 这对皮影,唤名金童玉女。 皆七八岁,白胖胖小孩打扮,仅有巴掌大。 上好了脖签手签,皮戏陈用十指控制,那皮影仿佛活了。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灵巧活泼,仅是手指微微抖动,便有翻山越岭之势。 “开洞!” 皮戏陈发号施令。 北派人马有条不紊,先用姜汁泼、煤气烧,再以金刚鹤锥铲钻,在铜角金棺的左侧下方,打开直径十厘米大的孔洞。 皮戏陈没在双手涂油。 反而操作皮影,让两个白生生的小人进了里面! 听闻民国时期,有高手匠人。 扎的纸人与活人一般,木马比活马还灵。本以为只是夸大,如今一见,我心服口服,那北派确实能人辈出。 皮戏陈不愧为“八奇”之一。 除了赌头,他还有一手“皮影幻偶术”! 他改进了凿壁偷光。利用皮影人偶,代他入棺摸金。见他十指灵巧,环环相扣,动作行云流水,高深变幻。 两个皮影在他手中,犹如活了一般。 但只见,翻山越岭,如履平地。 登萍度水,轻盈似毛。 闪展腾挪,翻滚斗跳,无一不精;拿捏持握,退进侧转,无一不巧。 不出片刻。 童男捧着拇指大的定尸珠,从棺内出来。 那么大的定尸珠,乃是稀世珍宝,北派伙计无不心悦诚服,一声声把头,尊皮戏陈为老。 皮戏陈洋洋得意,又抄出童女。 童女手中,抓着一条二十八紫金葡萄海兽腰带。 想必是黑将军的贴身之物。 那童女身体柔软,好似蒲草。 竟在狭窄的棺内不动声色,扒了将军腰带,全身而退。真是纤云弄巧,活人比之不及。 北派伙计一阵阵欢呼,更是对皮戏陈佩服,好几个跪地磕头,恳求皮戏陈收为弟子,传授这“皮影幻偶术”。 皮戏陈冷漠回绝,只道是术高莫用。 我是没想到皮戏陈这么厉害。 不用开棺,不用伸手,便摸了棺内冥器,连老粽子的裤腰带都扒了下来。 此人将倒斗玩成杂技艺术,倒是一个人物! 花了半小时,皮戏陈用两个皮影,把铜角金棺掏了个干干净净。 看差不多了,便招呼伙计来拾取冥器。这次冥器分批保管,免得再遇见某个王八蛋,撺掇着用炸药全部炸毁。 伙计欢天喜地。 一人跪在棺前,面朝左侧挖出来的孔洞,去捡地上一双五色尸血沁的玉玦。 但听一声惨叫。 那人血喷如泉。 心脏碎裂,被掏出一把肉来! 铜角金棺中,伸出半条黑黢黢的尸手,掏了这伙计心肝。老僵尸指甲狭长,在人身上那么一搅,倒钩指甲连着肠子脾肺一股脑扯了出来,花花绿绿铺满了铜棺。 “尸变!尸变!” 周围伙计勃然变色,没想到老僵尸如此厉害。 半截手臂被孔洞卡住,几千斤的棺材颤抖起来,撞得地面开裂,岩石沸腾。老僵尸一辈子护着冥器,被两个皮影扒了精光。 如何善罢甘休? 棺材整个从地上立起,砸在骷髅庙。 骨头粉碎,雪花乱飞。铜棺坚硬,老僵尸出不来,半条手伸出孔洞乱抓,一尺长的指甲谁人不怕? 北派见状。 当即人仰马翻,鬼哭狼嚎。 山泽将一声大喝,开枪打在尸手。尸手纹丝不动,指甲拼了命挠棺材盖,发出猫抓玻璃的尖锐声,想从棺内出来! 第一百四十二章 铜甲尸 有铜棺挡着,北派没法放火烧尸,一应法宝都不能用了。 “排开八仙过海!”山泽将吆喝道。 伙计们勉强站立,各种法宝都用了,有铜棺这个乌龟壳,老僵尸越来越逞凶,当即有人心生退意,乱了阵型。 轰! 地裂山崩,颠海倒河。 老僵尸从铜棺爬了出来,鬼气森森,尸臭冲天。 浑身黑毛,想必就是守护西夏宝藏的黑将军。身上甲胄犹在,看不清面孔,只觉一堵铁山逼了过来,劲风扫动,便能惊死阎罗! “啊。” 一伙计躲闪不及。 黑将军贴了上去,腥风乍现。那伙计大小便失禁,当即跪倒,被老僵尸双臂挟持。 不待人看清。 黑将军埋下头颅,便是一阵牙齿撕碎骨头的声音。 电影中,所谓僵尸吸血,咬人脖颈,那是结合西方吸血鬼的艺术加工。真正的古墓尸变,遇见僵尸,大部分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很多尸变,其实是尸煞,算不得真僵尸。 真僵能杀龙吞云,灭佛屠仙,按民间说法,早已跳出三界六道,便是大日如来也管它不得。 那僵尸力大无穷,手指一碰,人的脖子就断了,如何去吸血? 墓中僵尸,实则是吸人脑髓,开人颅顶的妖魔! 将手一拍,人的天灵盖便碎了,像吸珍珠奶茶那么一嗦罗,白的红的喷出来,人就死得不能再死。仟仟尛哾 黑将军直接咬碎了人头,啃噬血浆。 北派一半吓得腿软,我都凉了鲜血,没料生前万人敌的黑将军,死后如此强悍! 剩下一半勉强壮了胆魄。 在皮戏陈和山泽将的威逼下,结了八仙过海,用法宝打尸。 黑将军何等凶悍。 蒙古六围黑水城,均被他杀得溃逃无踪。 双臂一拧,尸手一展。 倒霉伙计碎成两截,连全乎的皮肉都不见。其余人大吼声,一拥而上,各自法宝招呼过去。 策应的人同时开枪,几个点射,打爆僵尸眉眼。 黑将军扑入人群,尸性大发。 咬坏通明镜,撕开捆尸索。 拍断打尸棍,踏平桃木钉。 扭得铁钩成了麻花,扑得铜板做了废品。山泽将软了膝盖,不敢与黑僵尸交锋,跑过来,居然拿我当挡箭牌。 我急了。 “老东西快他娘的松手,谁叫你们手欠扒人家裤腰带,要我我也跟你们拼命。” “少废话,你们南派克僵尸有什么法宝?” 千钧一发,山泽将居然不耻下问。 我惊诧于这老东西的脸皮,道:“我们南派没这么贪心,遇见铜角金棺早就退出去了。” “狗日的。” 山泽将看见我胸口有九眼天珠。 天珠替我挡了几次大劫,出现不少裂纹。他把天珠扯下来去镇尸,还没碰到黑将军,我的九眼天珠就彻底报销了。 这下轮到我肉疼,疼得死去活来。 至纯天珠自唐以后鲜有存世,那是我压箱底的宝贝! “皮戏陈,我问候你祖宗十八代!” “娘的,你小子没什么用,上去挡一挡吧!” 皮戏陈一脚把我踢过去。 黑暗中,我隐隐约约看见一个长得不错的女人,双手绕在我颈上。黑将军避开我,一手抓伤了皮戏陈,尸毒立刻蔓延开来。 “嘶!” 黑将军不是一般僵尸,是传说中的铜甲尸! 尸体受铜毒侵蚀,受金属地气滋养,日积月累成了厚甲,入水不沉,遇火不惧,才有铜甲一说。 山泽将与皮戏陈情同手足,眼见皮戏陈危在旦夕,山泽将终于鼓足勇气,先是几个漂亮点射,打爆铜甲尸的头盔。 铜甲尸一惊,转向山泽将而来。 山泽将猫腰半趴,使出一招燕子蹬水,与铜甲尸在附近斡旋。 北派伙计发了狠,再次丢出点燃的雷管。 方才从棺内带出的冥器不及收拾,又被炸成了飞灰! 几根雷管下去,铜甲尸仍然生龙活虎,我看就是把这畜生拖出去晒太阳,也未必能照死它。 正是危机时刻。 我趴地上一看,却发现些端倪。 方才几次爆炸,将骷髅庙下的莲花须弥座完全炸开。青石下,赫然出现一片金灿灿的建筑,飞檐斗拱,金瓦琉璃。 竟是寺院最重要的主体建筑,大雄宝殿! 一路过来,不见宝殿下落,我还以为藏在暗处,不想就在骷髅庙下。佛寺建在人头下面,可见是有些邪性。 我顾不得这么多,顺着裂口爬进去,沿琉璃瓦倾斜的屋脊滑了下去。 皮戏陈贼精。 见骷髅庙另有乾坤,跟着我滑,安全了再招呼北派撤退。 下到内部,我定睛一看。 宝殿门前,挂着蟠龙鎏金匾额,写的西夏文字,看大小和规格,应该是大雄宝殿,供奉着佛祖真身,妖邪难近。 北派的人一股脑跳了下来。 那铜甲尸已有灵智,尾随下了须弥座,踩在大雄宝殿的金瓦上。 一个飞扑,又是一伙计头颅散裂,白浆涂地! 我一屁股顶开皮戏陈,这家伙毕竟是老了,小爷可还是祖国花朵,这个时候,保小不保大,将来还要留着祖国的花朵建设未来呢! 顶开皮戏陈,我顺着大雄宝殿的门缝挤进去。 皮戏陈抓着我头发,甩都甩不掉,我二人都是跑路的专家。 山泽将与铜甲尸斡旋,掉在队伍后面。眼见铜甲尸越来越凶,山泽将残忍的性子爆发出来,他挤入门缝的同时,将一个赶来救他的北派伙计塞在身后。 铜甲尸瞬间扑来。 山泽将用北派伙计的身躯挡住入口。 伙计惨叫一声,血肠就被铜甲尸抽出,像蛛网流了一地。山泽将大呼声,跌入殿内,北派伙计还没死,卡在门缝里嗷嗷惨叫,凄厉用手企图推开殿门。 “别看了,他已经没救了,快拿东西堵住门缝!”山泽将厉吼声,在殿内如同恶鬼。 我们吞了吞唾沫,强行不听伙计的哀嚎,用背包塞住门缝。铜甲尸已经把伙计身体撕碎,黑手顺着门缝掏进来。 门缝的宽度毕竟有限。 铜甲尸身上披着甲胄,一时半会卡在那,让我们有了喘息余地。 大雄宝殿的殿门被撞得啪啪作响。 我看这几百年前的建筑,未必能挡住妖物。 想一想,大雄宝殿是佛祖地盘,莫非铜甲尸道行高深到如此地步,连我佛如来都挡不住了? 众人打开风灯,跌跌撞撞爬起来。 大雄宝殿内异常空旷。 悬于房梁的五色旗、经幡遮挡视线,我趁机扯了一张下来,还没腐烂,就裹在身上,做了一个阿拉伯造型。 铜甲尸还在撞门。 怕背包挡不住,山泽将招呼我们,去把正中供奉的佛像搬下来塞门口。 安忍如地,持心若水,大者,包罗万象,无所不能。雄者,恐摄群魔,驱逐妖邪。大雄宝殿是寺庙最重要的建筑,也是佛法最深厚的地方。 九层金座上。 香炉积灰,黑气凝固。 当中供奉着大日如来,结跏趺坐,十指芊芊结不动印,做“说法众生相”。 不知是因殿宇积灰,还是光线问题,我一看供奉的大日如来,心生厌恶。特别是那双佛眼,并无慈悲,倒有幸灾乐祸的戏谑! “佛祖在上,弟子今日万般无奈,得罪了!” 山泽将告了一声佛号,率人搬动台上的大日如来。 金漆乌木佛像,重达数千斤,巍巍峨峨,不动如山。我们使出吃奶力气,方才将佛像移下莲花台,堵在门缝后头。 铜甲尸没声了。 估计是因为佛祖守门,退了下去,我们在黑暗中迎来短暂的安宁。 我靠在墙角休息,盘算如何脱身。 这座大雄宝殿非同小可。 分了三层,意在三界三宝三藐三菩提,唯我独尊。 除了佛像面孔狰狞,一板一眼,都按皇家礼制营造,非常考究。 西夏是党项人建立。 在文化上,糅合了北魏、唐宋、汉族、密宗佛教、傩神等诸多文脉,属于一锅大杂烩。 比方说眼前的大雄宝殿,供奉着大日如来,明显是密宗一系,叫做慈航普度。在慈航普度后面,还有两重。 分别是伽蓝圣境、文殊自在。 这点与中原的大雄宝殿极为不同。 殿内佛像以佛陀为主,上饰黄金,以红宝石珊瑚象征佛德,又用绿松石、青金石镶嵌底座。 其价值和工艺之高,充分展现了西夏国的强盛。 仅大日如来头顶的肉髻,便是金珠配上南海珍珠点出来的。 “啊,啊。” 刚刚休息不久,大雄宝殿内,传来呼声。 众多伙计挑起风灯一看。 见皮戏陈面黑如炭,牙关紧咬,手腕处流脓腐烂,散发阵阵恶臭。 方才激战,皮戏陈被铜甲尸抓伤,想是尸毒入体。 铜甲尸的尸毒非同小可,伙计慌了神,用糯米朱砂拔毒,丝毫不见效果。方才激战,许多装备都丢了,缺医少药的环境,无法及时救治。 我心中暗喜。 皮戏陈要是死了,对南派绝对是好事一件。 “老陈,老陈。”山泽将轻轻唤了几声,一手按住后背腰刀。 万一皮戏陈尸变,山泽将只好痛下杀手,以绝后患。见众多伙计凄凄切切,皮戏陈睁开眼,头发花白,顿生老态。 “老崔。” 皮戏陈说话有气无力,尸毒都浮在脸上。 “把你的刀给我。”皮戏陈下了决心。 山泽将迟疑,脸色微变,将腰刀递给皮戏陈。皮戏陈撕开一块衣服塞在嘴里,举起腰刀,竟亲自把自己左手砍了下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神仙扣 一条漆黑断手坠在地上。 皮戏陈满头汗水,眼睛泛白,浑身青筋暴起,跌滚后仰,疼痛难当。 从今日起,皮影幻偶术,算是绝了! 为了保命,皮戏陈残废一手,伙计给他打了镇定剂,用大雄宝殿香炉的香灰来止血。 香灰止血是有说法的。 古代大寺院,尤其这种皇家佛寺,用的高香是名贵中药材,加南海沉香、龙骨碾压搓成。本身就有安定止血、养气凝神的功效。 用最好的灵药制成高香,才是供佛上品,能清净伽蓝。 所以说香灰止血有门道。 要真拿一把现代工业的香灰涂在断手上,皮戏陈不出半小时,不流血流死,也得感染。 断了手臂,皮戏陈陷入昏厥。 山泽将对他很是关心,亲自喂了药,发现他在高烧,就不去惊动。 砍断的半截手掉在地上,还在不停抽搐。 发黑的血汁里,长出一截粉红的肉芽,有尸化征兆。 怕死灰复燃,山泽将让人烧了断手。这个时候,消停了半小时的铜甲尸,又在外面撞门。 门头那尊大日如来,被铜甲尸的黑手顶起。 连撞几十下。 大雄宝殿摇摇欲坠,房梁抖下层层黑灰。 山泽将动了真火,眼见老友残废,伙计伤亡,发了狠,决定背水一战。 人越老越怕死。 若不是被铜甲尸逼急了,山泽将还真不愿意死磕。 当即命令伙计:“把所有的绳子拿出来,不够就拆了佛堂的经幡,结成麻绳,二人一组,八人为队,结神仙扣伏那畜生!” 一把拉住我,山泽将狞笑:“你小子别想看戏,待会由你去引那铜甲尸过来。” 我怒目而视。 铜甲尸何等凶悍,拿我当鱼饵,我不是死定了? 枪口戳在我脊背上,我没有选择,只好冷笑几声,站在门前。 古墓之中,最忌诈尸。 各家各行,都有对付僵尸的手段。 譬如南派的打尸鞭,北派的八仙过海。当然,西派对付僵尸最有经验。西派在沙漠经常遇见干尸,一具唐朝干尸运到国外的私人展厅,价格比西周的青铜器还高。 故而西派有一种套子。 套在尸体上,阻绝人气,以防尸变。 当然我们没有这个条件。 山泽将选了一种比较保险的手段,唤名“神仙扣”。 其实就和农村杀猪,把猪绑起来的过程差不多。土夫子为了给自己壮胆,才取了这个名字,听起来很是高大。 北派伙计还剩八九人。 留皮戏陈的干儿子小赵顺看守,把他们安置在大日如来的莲花座上。 其余人到了门前,结九股十八脉,按北斗七星,八方八位,选了一根最粗房梁,将绳做了活扣,层层盘绕,环环串联。 二人一组,叠罗汉上了高处。 绳如网张,索似脉结。 都准备好了,山泽将推了我一把,他亲自拿腰刀在后,谁敢怯阵,当场便是一黑刀。 轰! 那尊大日如来佛像,硬生生被铜甲尸顶开。 佛头滚了下来,碎成七八块。 辉煌的金身被僵尸铁爪勾得残缺不堪,一副末法时代,礼崩乐坏的惨况。铜甲尸力大无穷,连撞百余下,大雄宝殿的殿门彻底报废。 一张尸脸幽幽,从门缝探了进来。 山泽将挟持我,拿我当诱饵,其余北派伙计如临大敌,举着神仙扣等待时机。 踩着佛头,碾碎佛躯,铜甲尸闯入大雄宝殿。 佛堂伽蓝,对它没有丝毫震慑力。 我被山泽将一推,便到了跟前,连忙往旁边跑去。 奇怪的是,铜甲尸并不来追我,反而掀起一阵腥风,朝山泽将移了过去。 僵尸都靠跳跃。 然而铜甲尸已经有飞僵征兆,脚跟不着地,从地上飘了过来,速度之快,连山泽将都猝不及防。 “奶奶的!” 山泽将差点吐血:“为何僵尸不追你?” 我也感到奇怪,猜测道:“可能是因为我长期吃地沟油,喝苏丹红有关,僵尸也没我毒吧?” 山泽将那个憋屈啊,抄腰刀与铜甲尸打在一起。 他刀法纯熟,将腰刀作苗刀使,以挑代劈,一套“缠头裹脑”,护住全身,刀锋劈开狰狞尸手,短时间与铜甲尸打了平局。 双腿如弓,将脚一撤。 山泽将飞出去三米多远,手中腰刀飞出,插在一丈高的“慈航普度”匾额上。 “伙计们,动手啊!”山泽将大叫声,声音几近绝望。 北派伙计一拥而上。 用神仙扣捆住铜甲尸,利用房梁作为滑轮,五六个大小伙合力,将铜甲尸吊了起来! 力从地起。 铜甲尸离了地面,悬在半空,一时竟不能动弹。 其余人互相配合,用登山绳,或是拆了大雄宝殿的经幡,把铜甲尸包成一个蚕茧,挂在房梁上风干。 铜甲尸上不去下不来,被绳子吊着。这就是北派的神仙扣。 越挣扎,扣越紧。 几十股绳索收缩,挤得铜甲尸身上的铁甲都绽开。 再包了十几层经幡。 铜甲尸变成蚕茧,挂在房梁上抖动不停,发不出一点声音。 不知这古老的房梁能撑多久。 山泽将不敢迟疑,连忙招呼伙计,带上皮戏陈往深处撤退。 皮戏陈有个干儿子叫小赵顺。 小赵顺对皮戏陈未必多有孝心。皮戏陈断了手臂,皮影幻偶没法用了,小赵顺心里高兴,认为这门绝学还得自己来继承。 将皮戏陈抱到大日如来的莲花座上。 小赵顺躲在一边偷看,刚才没来帮忙。山泽将跑过去,瞧见小赵顺蹲在地上,背对自己,气得火冒三丈。 “这都啥时候了,还懒懒散散,快背上你爹,咱们出发。” 山泽将一脚踢翻小赵顺。 小赵顺趴在地上,好脾气,动也不动。 山泽将心惊,过去翻开一看,小赵顺已气绝身亡! 头顶天灵盖正中,出现一个鸡蛋大窟窿,脑浆已经被抽干了,血液凝固积在口腔,不知是何时死的。 只有墓中老僵,能饮人骨髓。 察觉到小赵顺蹊跷死去,北派人人自危。 莫非除了一具铜甲尸,这大雄宝殿藏污纳垢,还有金甲尸存在? 说是大佛国土,可这地方毫无佛光,非但不吉祥,反而处处杀机。一具铜甲尸就把大日如来踩扁了,再来具金甲尸,不得骑在大家头顶上撒尿? “不要乱!” 眼见人心散了,山泽将怒喝一声,跑上去看皮戏陈的情况。 皮戏陈的脑袋顶,也出现一个血口子,没有小赵顺那么夸张。流血不止,用纱布都堵不住,看样子,是被某种东西给咬出来的。 若再晚发现一分,皮戏陈肯定是死了。 “小子,是不是你搞的鬼?”山泽将恨不得一枪打死我。 我把双手举起来:“刚才我跟你一起对付铜甲尸,莲花台上,只有昏迷的皮戏陈和小赵顺。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不清楚。” “会不会有鬼啊。”不知谁嘀咕一句。 我暗道,正常情况,大雄宝殿不可能有鬼,但眼下,说有外星人我都信。 山泽将亲自背起皮戏陈:“所有人往里走,是非之地不可久留。还有,把这小子捆起来,有机关让他去探路。” “山泽将,你有必要这么绝吗?” “你小子鬼精。老子要是走不出去,你就给老子和老陈一起陪葬!” 进入大雄宝殿第二重。 这里是伽蓝圣境。 伽蓝,即“阿蓝摩”,意在护法之大功德。 大雄宝殿的第二重,表达了大日如来震慑妖魔,清除邪祟的画面。整个宫殿,用大条青砖垒成,直接在砖石上进行雕刻。 拳头大的面积,便有僧侣、凡人、夜叉等角色,一眼可观沧海桑田,一目可证大千世界。 圣境中,宝塔如山,宝殿如峦。 佛陀威武,手持法器收妖。 皆面含怒色,做杀生姿态,脚踩骷髅,口饮鲜血。大日如来与诸菩萨、诸罗汉,混杂于妖魔中,披人皮,过火山,将女人作为坐骑骑在身下,呈搜山图状。 典型的密宗佛教,西夏皇帝修行的秘殿。 我越看这地方越不正常。 此地已经脱离了汉传佛教的思维,具体会出现什么,很不好说。看样子,西夏灭亡的时候,就没打算再开启这里。 所有的佛像、护法,身躯都蒙上一层阴霾,毫无灵性可言。 走过伽蓝圣境,后面是文殊自在。 风格与前面类似。 佛祖菩萨,一样长着獠牙,扭曲身姿,食人心肝,形态与妖魔无异。 “把头,你来看。” 有北派伙计发现了什么。 在文殊自在的地砖上,出现一些细密花纹。 用香灰洒上去,花纹渐渐组成一副图案,看样子是一个女人,旁边搭配几行西夏文字,年代与这座大雄宝殿相当。 女人的手长在脚上,脚长在手上。 跌爬在地,作犬类姿态。 脖颈处,有人头制成的项链,以婴儿脐带为食,画面相当邪恶。 花纹的尽头,有一僧侣打扮,正在喂养女人。女人身上出现许多麻子一样的黑点,把黑点连起来,则是一幅类似建筑工程的草稿。 “别慌,都让开点,咱们快要成功了。”山泽将鼓励士气,半跪在地,从背包拿出一本字典,去破译地板的西夏文。 由于民国时期,黑水城多遭罗刹国盗掘。 对西夏文的解密程度,国外甚至比国内还要发达。山泽将的字典,就是罗刹国当时出版的西夏文图编。 先把西夏文翻译成俄文。 然后再把俄文翻成汉语。 我一看,北派居然用这种笨办法,水平比上官雪差远了,便乐出了声。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万法归一殿 “我说山泽将前辈,你们这算临时抱佛脚吗?” 山泽将瞪我一眼:“你他妈少说风凉话,你认识西夏文?” “不认识,您继续,您继续啊。” 等到山泽将破译了文字,已经是几个小时后。 我们人困马乏,卧在墙角打瞌睡。 便听山泽将神经质喊了声:“兔崽子,你敢偷袭老子?” 接着黑暗里,传来打斗声。 北派伙计赶紧打开风灯,却发现山泽将拿刀对着空气乱砍,我离他有五六米远,这老东西冤枉人! “嘶。” 山泽将有些吓破胆了。 他说,刚才黑暗里冒出一张人脸,看不清身子。人脸长着獠牙,朝他扑咬。他挥刀格挡,人脸好像被打飞出去,仔细看,大雄宝殿又没有别人。 我道:“您还是先说一说,这些西夏文和这个女人,跟大佛国土有什么关系?” 山泽将脸色阴沉,显然被吓坏了。 缓了一阵,所有人不敢睡觉,山泽将道:“西夏有佛母,大佛国土的出现,就跟这位佛母有关,但不是为她建造的。” 根据地板文字记载。 党项族历代首领,通过占卜,会在部落指认一个,或几个女人,作为自己修行密法的明妃。 明妃可能是陌生人,也可能是首领的女儿妹妹,甚至母亲。 依据占卜,将明妃作为器皿,对外尊为佛母,召集信徒,掠夺供奉。 当修行到一种境界,就会打开天眼。 即头顶的第三眼。 有第三眼,便是圣人,是大日如来在人间的化身,动用万尊等法舍利子,便能破无明之无尽黑暗,点燃地狱之门,大照幽冥之土。 明妃的下场往往惨绝人寰。 通常还是七八岁,便被作为器皿受到侵犯。 为防止明妃和外人接触或逃跑,巫师会用铅水灌入明妃耳中,再割其舌,令其聋哑,并折断四肢,抽取骨骼,是为“大自在”器皿。 如此做法,闻者胆寒。 西夏认为这是一种圆满的修行,内部极为神圣。 为了保持明妃被凡人认为是佛母。 他们不会给明妃吃五谷,而是用羊脂油喂养长大,锁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中。这样明妃身上几乎看不见血管,皮肤吹弹可破,白得像一整块羊脂玉。 随着李元昊建立西夏。 明妃制度被发扬。 其实整个大佛国土的设计图,从高空俯瞰,就是一个手脚长反、四肢畸形跪趴在地的女人! 双腿岔开,垂头哀嚎。 大雄宝殿的位置,就在明妃的玄牝上! 第三重的文殊自在,便是西夏皇帝利用明妃,幻想得道升天的场景。 故而大佛国土的本质,是一个在永恒受苦,身处无间地狱的女人。宝殿则是一种刑具,或者说,是西夏皇帝生生世世占有的象征! 我心生怜悯,那西夏皇帝当真不是东西。 难怪大雄宝殿的佛像连僵尸都镇不住,这里藏污纳垢,比那地狱还黑暗百倍! 山泽将研究了一阵。 “大雄宝殿离横山卧佛并不远。上面说,西夏皇族的历代珍藏,包括皇帝影骨,藏在万法归一殿。殿后有菩萨井,其下便是水月观音!” 环顾一圈。 大雄宝殿并没有路。 想来是有什么机关或细节,未被我们注意到。 离西夏的秘密越近,代表离张玉枫他们也越近,我盘算如何脱身。 正想着,黑暗里浮出一枚人头来。 看不清人头的身体,只有一张惨白的脸,丹红的嘴唇乌黑的眉毛,脸部肌肉丰盈,活生生是张人脸。 “啊。” 我吓了一跳。 人脸惨白惨白,绝不是活人。 一眨眼,它就消失了,山泽将表示他之前遇见过,不清楚是鬼还是什么。 大雄宝殿内,供奉诸多菩萨、佛陀、罗汉等,皆是巧夺天工的艺术品。 我环顾一圈,发现佛像有些不对称。 “我说,你们有没有觉得,这里的佛像跟旅游区的佛像,长得不一样啊。” 佛教的神仙众多,我们不认识。但菩萨的身体,接了一个长满肉髻的佛头,怎么看怎么奇怪,连形体都不对。 还有一尊佛像,脑袋居然歪在后背。 感觉它们的头和身体是分开铸造的,看久了,竟有点粗制滥造的感觉。 咔! 突然。 歪在后背的脑袋转了一圈,面朝我们。 我们吓了一跳,佛的脑袋居然自己动了起来,实在匪夷所思。 山泽将杀伐果断,开了枪。 子弹打过去,佛头又歪了,过一会,我们死死盯着前方,歪过去的佛头,居然真的自己转了回来! “嘻嘻。” 大雄宝殿内,一阵阴沉笑声。 佛像的表情全变了。 个个阴恐,邪气纵横。山泽将再开了枪,子弹打碎了佛像的身躯,佛头一下腾空飞起,咬下一人头皮! “快跑啊,佛头是活的!” 不知是谁喊了声。 山泽将被撞了个趔歪,枪口走火,反把一北派伙计打死。 一瞬间。 大雄宝殿内,几十颗佛头脱离躯体,朝我们飞了过来。佛头布满獠牙,以脱臼的姿态,嘴巴张得老大,来啃我们脑袋浆子! 佛头的下边,还挂着一根黑糊糊的东西,不知道是肠子还是什么。 佛头乱飞,我们乱跑。 运气不好的被佛头撞翻,还没爬起来,天灵盖就被啃穿了。惨叫,嘶吼,枪声,覆盖了大雄宝殿。 山泽将杀红眼,连自己人都弄。 皮戏陈昏厥过去,眼看要被佛头咬死。 这时,从他怀里滑出一个金属盒子,山泽将一惊,便上去将盒子打开。 里面放着完整的万尊等法舍利子。 盒子一开,便射出一道刺目无法形容色彩的光。 那光有质量。 以金属液体般的痕迹扩散。 飞在空中的佛头纷纷发出哀嚎,掉在地上,表面金漆脱落,露出干尸的脑袋。 这些会飞的佛头,应该是古籍中的飞头蛮。 又叫落头氏。 在《酉阳杂俎》记过一笔,是一种南疆巫蛊,傩神之法。南洋渔民在月圆之夜,割开头颅,让头颅带着肠胃去吸婴儿骨血,天亮飞回。 飞头蛮的弱点很明显。 只要不让头颅和身躯合拢,天一亮,飞头蛮就死了。 大雄宝殿不见天日,飞头蛮堪称不死之身,那些佛像便是它们老巢,每每复活,吸外来者的髓浆。 本是必死之局。 不料山泽将拿出了万尊等法舍利子。西夏认为,那是世间最早的一颗舍利子,上有宇宙第三种光,能照破一切虚空。 其实那并非舍利,而是一枚天外陨石,被古人切成两块。 能发光发热的物体,都有极强辐射。 山泽将的手出现病变,整个人颤抖几下,忙不迭将舍利子放回金属盒,不敢再碰。 佛经云: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可见这东西更多是一种象征。 飞头蛮悉数死去,大雄宝殿内,东南门柱下一角,出现一条黑口。里面是人尸砌出来的通道,形成密集的尸窟通向外界。 尸窟必须受到宇宙第三种光,才可在黑暗无明之中,为人眼所见。 山泽将贴身保管金属盒,背上皮戏陈,押着我往里走。 从大雄宝殿出来。 尸窟尽头,出现一座更加宏大的建筑。 那不是佛寺了。 更像人间的皇城,富丽堂皇,威武霸道。根据地图所示,经密道,此处应该是万法归一殿,后面即有水月观音。 从北派的行动来看。 万尊等法舍利子,是安置在水月观音的一部分。 唯有合在一起,可见横山卧佛,那有西夏倾尽一切的秘密和宝藏。 进入万法归一殿。 房顶犹如一个隆起的蒙古包。 金乌银瓦,内里用沉香木、雪松打造,小巧精致,四季如春。 殿内没有灰尘,数百年如新。 周围十余座金漆莲花台,各自供奉了西夏历代皇帝影骨。用昆仑神玉打磨,隐隐有人身。 莲花台下,有一个人形“皮囊”。 没有骨头,只剩皮肉还有弹性,像气球般涨鼓。 那便是西夏历代明妃。 万法归一殿的更深处,是一些陪葬的文武大臣,如僧侣涅灭,胡须发冠犹在,面孔发白,其余与活人无异。 “神乎其技,真是神乎其技。”山泽将叹为观止,老脸显得年轻了几分。 他话音刚落。 还活着的北派伙计一拥而上。 将殿内的诸多冥器、珍宝,洗劫一空。 有人摸了摸明妃的身子,软软的,还有热量,跟一个柔软的羊皮地毯差不多,只是五官变形,有些恐怖。 影骨是西夏皇帝意图成佛,留给凡人瞻仰的玉身。 北派一进来,把影骨破坏得干干净净。 想是西夏皇帝作威作福,剥削民脂民膏,没料到自己也有这一天。北派倒斗不讲究,连宝座镶嵌的珠石都抠下来。 带不走的,便用刀划破。 山泽将站在一边,没有阻止,没有说话。 沿途死了那么多人,遇见那么多诡异的东西,人心早已涣散。这个时候,必须让手下尽情发泄出来,否则队伍根本带不走。 于是山泽将尽情让手下劫掠了一番。 反正出去了,一半的冥器要上交给他。 等手下盆满钵满了,他才带着我们,去后殿找菩萨井。 万法归一殿的后室,不同于西夏建筑。 修了一个巨兽的大嘴,里面有无边黑暗,手电难照。我们走入后室,等于是走入巨兽的口中,有请君入瓮之意。 时间关系,来不及研究这个巨兽是什么。 从外部看,只能看见巨兽的嘴,它身体像一个皮袋子,一半都是嘴组成的。 巨兽的嘴里,出现一面认不出材质的黑墙。那是世界最纯正的黑色,能吞噬一切光线,漫灭人的精神。 黑墙一侧,摆放了笔墨砚台。 旁边有两缸灯油,载着长明灯,至今仍在燃烧! 那是一种很震撼的画面。 万法归一殿的后室,是一处神秘空间,仿佛没有时间概念。哪怕皇陵的长明灯,进去都是灭的,唯有这里,好像刚刚还有人来过。 黑墙上,出现一些人物画像。 衣袂飘飘,冠冕玄服,均是中原上古帝王打扮。 西夏融合了党项、汉族等风俗,不知这黑墙是何物,竟供奉在万法归一殿深处,比皇帝影骨还重要。 我仔细观摩了黑墙的图形。 发现这竟是太古年间的黄帝启兵图! 第一百四十五章 黄帝启兵图 西夏为何要供奉黄帝的事迹? 党项族自诩鲜卑皇族后裔,那鲜卑族在南北朝建立了魏。现代考古认为,鲜卑一族,源于东夷文化。 其实华夏上古与周围都是姻亲关系。 不是二舅就是大姨妈,打断骨头连着筋。 东夷的源头,是少昊金天氏,尊凤鸟为图腾,与中原龙图腾对立。 金天氏远宪太昊,所以被尊为“少昊”。少昊,是华夏西部的老祖宗,无瞳王、鲜卑,都可算少昊苗裔。 蜀山氏也没少与凤鸟族通婚。 如此说来,这面分不清材质和年代的黑墙,倒是与少昊族的秘密有关。 少昊在黄帝之后,被尊为“五帝”之一。我看了地面有拖拽痕迹,这面黑墙,应该是从别的地方搬过来的,不是西夏古物。 想起李元昊派遣质子军,在西部倒斗。 说不定,黑墙是从某个上古帝王陵墓挖出的冥器,很可能就是少昊陵! 我不得不佩服李元昊的胆子。 就是不清楚,这黑墙有啥作用,摸起来冰冰凉凉,好像也没什么危险。 “把头你看,这上面有字。” 伙计拿起旁边的笔墨砚台。 山泽将翻了字典。 三件东西,各刻着一个字,分别为贪、嗔、痴。皆是佛教认为的三毒,唯有平灭三毒,才可成佛。 这三个字,凡人都有,尤其是贪,谁人不贪呢? “确实有些怪了。”山泽将仔细看了黑墙,上头不存在机关,“看样子,墓主人是希望我们在墙上写字画画?” “把头,既然墓主要咱们写,咱们写一个呗。写‘北派到此一游’,怎么样?”有伙计开玩笑。 拿了冥器,气氛不紧张了。 山泽将拍了对方一下:“幼稚,莫想这些有的没的。嗯,黑墙的年代确实古老,上头还画着黄帝真身,试一试也行吧?” 将笔墨给我,山泽将替我松开捆绑:“给你小子一个表现机会,在墙上留个记号。” 我瞪眼了。 黑墙不指定是少昊族的神器。 再不济,它也是四千年前的珍贵文物,在上面写“到此一游”,我们南派可没北派那么不讲素质! “破坏文物有点没必要吧?”我试图讨价还价。 山泽将扇了我一巴掌:“你自己他娘的不是倒斗的?好意思说这句话?” “算你狠。” 没办法,我被北派逼着,在墙上乱涂乱画。 写“到此一游”太老土了。 于是我提起毛笔,在墙上画了一个圈。当时有点饿了,我边画边想,要是有个甜甜圈该有多好啊,奶油味的甜甜圈。 画了以后,不见什么异样。 北派便在附近修整,毕竟很久没睡觉了。 睡之前,北派煮了一锅面条来吃。在地下,能吃一口热乎的,比金子还珍贵。我是俘虏,没吃面条的待遇。 一个伙计翻了翻背包,嘟囔道:“这种口味的东西我不喜欢,算了,给你了,快点吃,看你流口水那没出息的样!” 我饿极了,捡起来一看。 居然是一个奶油味的甜甜圈! “嘶。” 我心道没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吧,刚想要甜甜圈,对方就给我了? 顾不得许多,我狼吞虎咽吃下去。吃完了又有些渴,便用手在黑墙上瞎画,心想,要有水喝该多好啊。 一个伙计还有一罐汽水。 刚打开,汽水喷出来,滋了我一脸。我有点不淡定了,回过头看着黑墙,心中满是震撼。 乖乖的。 这黑墙,不会是传说中的愿望之墙吧? 我想什么,就给什么。 吃的、喝的,都有了。如果我再想一些虚幻的呢? 比如说,死去的丘谢顶复活,那这黑墙...... “咳!咳咳!” 昏厥的皮戏陈突然醒了过来。 几个伙计跑去装贤子孝孙,各种嘘寒问暖。 皮戏陈饿了,有人喂了他热乎乎的面条。刚吃下去一口,皮戏陈的脸色突然僵住,脑袋往后一仰,断气死了! 皮戏陈驾鹤西去,令众人措手不及。 心道,我是要丘谢顶复活,怎么变成皮戏陈丧命了。再一看,山泽将就靠在黑墙一侧,正闭目想什么。 难道,让皮戏陈去死,是山泽将内心的愿望? 黑墙能满足人奇奇怪怪的想法,对应佛教的“贪嗔痴”三毒? 古怪,实在古怪。甜甜圈、汽水,都可以说是巧合。皮戏陈断了条手,重伤不治,突然死去也算合理。 现在,我要等一等丘谢顶。 如果他还活着,那这面墙...... 枯坐了许久,不见丘谢顶下落。 我自嘲冷笑几声,认为自己过度紧张,精神有些失调。 皮戏陈断气了,北派的人把他包在尸袋里,放在万法归一殿的后壁,等撤退的时候再一起带上。 就在周围逐渐安静下来。 不知何时,万法归一殿中,居然幽幽冒出几团灯火。仟仟尛哾 火焰来得蹊跷。 阴森的殿宇,被一种朦胧的灰尘包裹,接着,便是哒哒,哒哒的滴水声,越来越明显,越来越靠近。 我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做了一个噩梦。 梦中,不易被恶鬼上身,张牙舞爪要杀我,死去的皮戏陈也复活过来,痴痴舔着人血...... “谁!” 山泽将已是惊弓之鸟,几枚子弹打出,穿灭殿内烛火。 “你们谁点的灯?”山泽将惊恐道。 几个伙计摇了摇头,表情愈发凄厉。 轰!轰! 巨物撞门的声音。 万法归一殿的门户,探出一张黑色人脸,如雾气流入殿内,撞得供奉的西夏皇帝影骨都倾倒了。 只看一眼。 我与北派众人魂飞魄散。 破门而入的妖魔,不就是那具铜甲尸吗! “怎么可能!”山泽将快崩溃了,“该死,快,拿绳子啊。” “把头,我们已经没绳子了。” “妈的。” 山泽将的老脸愈发变形,掏出一包雷管,点燃丢向前方。我大呼这老东西疯了,仓惶间,人趴在地上,地面抖动起来。 奇怪的是,雷管并没有爆炸,丢在地上,居然灭了火星。 我顿感一阵呼吸困难。 方才熄灭的灯火,又燃烧起来,只听说鬼吹灯,未想今日遇见鬼点灯! 事情有些不妙,超脱了我的预想。 铜甲尸明明被神仙扣困住。 为啥叫神仙扣?这种绳扣,哪怕会缩骨功的武林高手,在不依靠外力的情况下,也是无法挣脱的。 铜甲尸被我们吊在房梁上,脚不沾地,头不触天,已然断了尸气。 那它是如何从房梁下来?必有人暗中出手! 不顾铜甲尸,我抬头一看。 死去的丘谢顶,眼下生龙活虎出现在穹顶上,顺着半圆的青石面,施展佛爷的“天王负肩术”。 殿内藻井,足有一丈方圆,三十三层,各饰伽罗伽蓝、婆女乐师,意为三十三重天。 在藻井尽头,三十三重天的至高位,有一洞口,呈八角形用金砖垒成,万法归一殿的无穷黑暗,便源于其中。 我恍然大悟。 万法归一殿的后头,其实就是菩萨井。 但井不在地下,而在天上! 方才因为太黑暗了,根本看不清藻井的位置。眼下殿内升起烛火,四下通透,菩萨井的位置才显示出来。 丘谢顶施展天王负肩,顺着房顶攀升,已经踩在了藻井栏杆上。 “娘的。” 山泽将气得七窍生烟,开枪去打丘谢顶。 然而铜甲尸扑了过来,枪声密集,子弹倾泻黑将军身上,碎甲飞舞,却奈何不得成了精怪的老僵。 我靠在黑墙上,整个人呆住了。 丘谢顶确实是复活了。 难道这黑墙,真是少昊族的神器,能满足人一切心愿? 不对,如果世间真有这种神器,人类肯定已经灭绝了,它完全不符合造物理论,甚至不应该是三维空间的产物! “丘谢顶!” 我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让丘谢顶进入菩萨井。 万法归一殿的东西太恐怖了,一旦让他打开潘多拉魔盒,我的处境将很危险。 “嗯?”丘谢顶低头看我,出现惊讶。 “滚下来!” 我捡起石块丢过去。 忽然头重脚轻,栽在地面。 完了! 我心头一凉,明白自己死期将至。 丘谢顶为何要用天王负肩术?那是因为万法归一殿,就是一个闷儿宫! 烛火是丘谢顶点燃的,铜甲尸是丘谢顶放出来的。火焰消耗了万法归一殿的氧气,二氧化碳激增,将此地变成密闭的闷儿宫,唯有天王负肩术才能安全抵达菩萨井。 丘谢顶的来历肯定不简单。 他与老善、余铁中,应该是半路加筷子的关系,我被耍了! 眼下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趴在地上起不来,心跳迟钝,血液开始在体内凝固。 北派的人相继倒下。 山泽将察觉不妙,往外头跑了几步,也一头栽在地板上。 铜甲尸掀起一道腥风,到了黑墙附近。 我费力睁开眼。迷迷糊糊中,有个绝美的女人在亲我嘴,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幻觉,触感很真实,女人的嘴冰凉凉的,像果冻一样软。 突然。 一口腥血涌入我喉咙。 我从混沌中挣脱出来,在地上滚了几圈,捡起掉在一旁的手枪。 “丘谢顶,老子问候你祖宗!” 我朝着上方藻井疯狂射击。 丘谢顶马上要爬入菩萨井了,惨叫声,被子弹划破额头,从几米高的地方跌落。 他摔下来的位置,正好是铜甲尸站立的地方。 老僵尸没有人性。 指甲一撕,丘谢顶碎成几块,连头都瘪了,死在一边。 咔嚓一声。 万法归一殿的屋顶碎了。 佛爷的天王负肩术,其实是用铁片插在墙壁缝隙作为支撑点。万法归一殿的房顶,是琉璃瓦排成,质地坚硬但无韧性。 让铁片一撬,碎了半拉,新鲜空气从头顶涌进来,菩萨井附近升起一股白雾,愈发缥缈。 铜甲尸厉呼声。 从地面跃起,窜入菩萨井内! 第一百四十六章 桃花源记 我看这东西成气候了,菩萨下凡也要被咬死。我走到丘谢顶那边。 丘谢顶被分尸了。 神经还活着,嘴唇仍抖动,一吞一吐,冒出许多血来。 我摸了摸他还未散去的体温。丘谢顶是活人,并非粽子,这黑墙究竟是什么宝物,亦或者,一切只是巧合? 在丘谢顶的衣服里,我找到几根奇怪的草叶。 味道很像中草药,闻几口,便使人昏昏欲睡。这种东西,应该是能令人假死的药物,服用后与死人没什么两样。 我将草叶收起来,拿了锤子,准备去破坏黑墙。 这时。 明明下巴都被僵尸啃了的丘谢顶,嘴里居然冒出一句话:“血,血!别让你的血洒在墙上。” 我一回头。 丘谢顶死得不能再死。 不由分说,我抡起铁锤便砸向黑墙。 没有预料中的碰撞。铁锤一接触黑墙,居然被神秘力量吸了进去,消失了! 我大感恐惧。 开枪射击黑墙,子弹也被吸了进去。丘谢顶说血。难道西夏人用血作为媒介,与黑墙取得联系? 那是种本能。 万法归一殿一片狼藉,最不缺的就是血。 我将血迹斑斑的手掌摁向黑墙,黑墙突然塌陷一块,将我吞噬。 那是漫长的空白。 大脑完全失去意识。 仿佛睡了几个世纪,我浑身酥软,关节都麻了,迷迷糊糊想坐起来,却发现办不到。睁开眼,发现自己四肢大张,手脚被人捆在床的四柱上! 我懵了。 再看了看,发现并非古墓。 而是那种很老,很有农村风格的房子。 草房子,下面铺的木板作为房顶,周围是黄土筑的墙。床也是老床,实木家具,我手脚被分开捆绑,根本挣脱不开。 “喂!喂!” 我朝外头喊了几声。 躺着的视角,能看见一些家具。 有凳子、书榻,对了,墙上还挂着草鞋。完全是古代的样子,若非我是被登山绳捆住,我都怀疑自己穿越了。 终于。 外头有了脚步声。 几个人推门进来,眼睛呆滞,望着我一言不发。 我一看。 进来的人,分明是张玉枫和不易。 “喂,你们吃饱了撑的,捆我干啥,快给我松开。”我心里那个高兴啊,终于见到组织了。 我的到来,并没有让西派兴奋。 他们的态度很冷淡,甚至有些敌视。 张玉枫走过来,整个人骑在我身上,用刀抵住我的脖子。 “别动!” 我确实不敢动了。 “不易,这小子吃错药了?” 张玉枫道:“刚才他睡着了,咱们检查了几次,现在再复盘一下比较保险。” 不易点点头:“你来吧。” 张玉枫将很薄的刀锋贴着我耳畔划过。 我不敢说话了。 很锋利,我脸颊肌肉稍微一动,皮肤就破了。接着他又用刀锋划过我的脖颈、肩胛处,好像是在找什么接口。 我浑身几乎都被刮了一圈。 轮到不易上来:“你卡上还有多少钱。” “不易,你也疯了,问我这个干啥?” “少废话,老实交代,不然......”张玉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我只好道:“还有十八块五毛七。” “你最讨厌的食物是什么?” “洋,洋葱吧。” “不对吧,你不是不挑食吗?”不易的回答很欠锤。 又问:“你十岁那年,我送了什么生日礼物给你。” “雷击木的手串?” “错,我不是送你了一个热情的拥抱吗?” 不易冷着脸讲冷笑话,差点没把我问崩溃。靠,你有精神分裂是吧,你自己听听,这问题是给人回答的? 张玉枫回头看不易:“这么说,这家伙对不上话,是西贝货咯?” “差不多。” “好,伙计们,给我拖出去,把这西贝货乱刀砍死,肉剔下来喂狗!” “夏不易!张玉枫!” 我急了,躺在床上声嘶力竭大叫:“你们两个神经病,王八蛋,禽兽,快放了老子。我看你们简直有病,不,简直是脑袋和屁股长反了!别动我,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们几个。” 西派上来几人。 手上拿刀,看样子真要给我放血。 我声音都变了,哭出来大喊大叫:“你们两个混账东西,老子辛辛苦苦跑了几千公里来西北找你们,差点死在六盘山里头。妈的,你们一声不吭消失了,全是老子给你们擦屁股,现在恩将仇报。不是人,你们两个都不是人。” 我委屈极了。 边嚎啕边诉说自己的委屈。 死不可怕。被两个猪队友玩死才可怕,猪队友啊! 张玉枫拍了拍我的脸:“原以为是个好汉,合着是一个泼妇,我说不易,这家伙应该没问题了吧?” 不易平静道:“应该是真的,这种撒泼劲,一般人装不出来。” “好啦好啦。” 张玉枫把刀片插在皮带上,将绳索松开。 我一下缩回了手脚,他们捆得太死了,手脚的皮肤都发紫。恢复自由的瞬间,我抬脚把张玉枫踹下了床。 张玉枫啊呀声。 我红了眼,扑上去对着他的手臂就是一口。 “啊啊啊,松口,啊,你小子属狗是不是,松口!”张玉枫疼得龇牙咧嘴,抬手要抽我。 不易拦住他,把我从地上提起来。 “好了,我们现在都冷静一下。” 张玉枫是西派魁首,我在他手上留了深深的牙齿印,他气急败坏,抬脚踢我肚子。 不易一拳打在他麻筋上。 张玉枫脸都青了,一瘸一拐靠在墙边。 “我说了,都冷静一下。” 啪! 我上去一招断子绝孙脚,先把张玉枫踹趴下。不易象征性拦了几下,张玉枫哆哆嗦嗦从地上爬起来,各种抱头鼠窜。 “你们两个王八蛋,你,夏不易你还拉偏架!” “嗯?” 张玉枫怂了:“我的意思是,海纳百川,本小爷不跟你们计较。我说,犯不着像个女人发疯吧,你又没多大损失。” 听了这话,我更是火冒三丈。 浑身就剩条内裤,连裹身上的经幡都被他们扒掉,手腕皮肤磨破,比被人强了还惨。 不易把他换洗的衣裤丢给我:“先穿上,丢人。” “哦哦。” 不易的善解人意,令我感激涕零。 不对头。我转念一想,刚才就数这王八蛋煽风点火。 “你!” 我想抽他。 不易淡淡捏紧了拳头,竖起一根手指掏耳朵。 我想了想,还是转头去追杀张玉枫。抄起板凳抽他,张玉枫急了,在房子里跳起来。 “小子,再打我翻脸了啊,不就摸了你几下,最多让你摸回来。你还打,你还打,我真的翻脸了啊。” “你翻啊!” 我把凳子丢在张玉枫脚边。 张玉枫扭过脑袋,后脑勺朝向我和不易:“你们两个禽兽,本小爷翻脸了,咋地!” 不易说话了:“这件事很复杂,我会慢慢跟你解释,你现在有什么想问的?” 还别说。 我确实一肚子疑问。 让不易提醒,被转移了注意力:“先给我解释解释,你为什么不学好,跟他来倒斗,是不是被骗了?” 张玉枫哭了:“他像傻白甜,那么容易骗?天地良心,是他拉着我倒斗啊。” 不易面不改色道:“确实是他骗了我。至于动机,待会给你看一样东西。” “你们为啥把我绑起来搞恶作剧?” 张玉枫道:“这件事啊说来话长。” “我问你了吗?”我瞪他,这家伙嘴巴挺碎啊。 张玉枫满头黑线,蹲在旁边点了根烟:“不说就不说呗,我自己跟自己说话。” 不易把头转回来:“那是因为,在你之前,队伍遇见了一件非常诡异的事......” 我是十五号抵达的黑水城。 十七号凌晨,下到镇水剑位置,进入大佛国土。 算一算,差不多二十一号,才跟不易他们会合,胡子等人下落不明。 不易他们进入大佛国土,要早一个月。食人恶佛、闷儿宫、飞头蛮这些,都没能阻挡他们的脚步。 进入万法归一殿。 见西夏历代皇帝影骨,他们顺理成章发现了黑墙和菩萨井。 不同的是。 他们进入了菩萨井内部! 里面空间狭窄,他们退出来,商议如何运出水月观音。就在商议的时候,“我”出现了。 一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连生活习惯、说话语气都完全一致的人。包括我手臂的黑痣、额前的碎刘海,简直就是我本人。仟仟尛哾 “我”告诉他们。 我自六盘山寻到西夏王陵,得见明妃佛母,及李元昊设下的十世轮回长生局。 有粽子复活,与活人无二,被洪门捕获。 我沿线索,追到黑水城。 当时“我”的出现非常突兀。 但说的话、逻辑,都没有问题,不易和张玉枫信了。 结果中了圈套,被引入这个地方。 听闻江湖有易容高手,能施瞒天过海术,但对方连我生活的小细节、小时候的事都清清楚楚,实在是匪夷所思。 有了这个教训,不易和张玉枫不敢接纳其他人。 遇见我又出现在这,自然把我捆起来拷打,确定了身份才放了我。 我想了想。 江湖上的易容高手虽多,却做不到不易他们形容的程度。要知道,张玉枫这个人的智商很低,但不易的智商简直妖孽。 连他都骗,对方得多大道行? “喂喂喂,什么叫我的智商很低?”张玉枫大感恼火,“你小子别以为有靠山就能为所欲为,你的嫌疑还没排除呢!” 不易道:“暂时不要疑神疑鬼。对方把我们引到这,便是要困死我们,肯定不会再出现了,得想办法离开。” “什么地方?什么困住?” 我感到奇怪。 西派装备精良,有炸药、冲锋枪,有卫星通讯,什么地方能困住他们? 第一百四十七章 孤村 张玉枫认真注视我的脸。 看样子,我是他们能离开的希望。 “你跟我来。” 张玉枫变得严肃,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我被他领出去。 发现我们并不在古墓,而是一个农村。外头明月当空,夜凉如水,周围是几十间乡下农村的老房子。 大部分草顶,有些是青瓦,瓦当优美,年代不小。 门口一侧,是鸡圈,鸡毛尚在。 旁边是篱笆,结了藤蔓,很原汁原味的乡村生活,完全让人淡忘了古墓的凶险和人心的丑恶。住在这,大概就是隐士追求的境界了。 有点陶渊明说的: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 世外桃源啊! “佛云,一花一世界,你眼睛看见的,未必是真。其实,我们还在大佛国土的范围!” “什么?” “这里是一个死局!出不去的话,就是我们的葬身之地!” 张玉枫面色阴沉。 青山绿水,古屋黑瓦,竟有了虚伪的味道。 根据张玉枫的说法。 水月观音,是西夏皇帝李元昊得到的宝物,其年代比西夏还早,是一尊世间最完美最精致的真身。 水月观音天生无眼。 将万尊等法舍利子,分别装入水月观音眼中,观音头顶开出天眼,射出“宇宙第三种光”,便可达佛经说的“破无明之无尽黑暗,点燃地狱之门,大照幽冥之土。” 舍利子在北派手上。 当时的那个“我”,居然不用舍利子,就让水月观音散发了第三种光。 张玉枫他们猝不及防。 黑墙被那种光照射,出现了宇宙黑洞的空间,将他们吸了进去,便到了眼前的世外桃源。 眼前的村子看起来平和,但根本无法离开。 无论他们怎么走,最终都会回到原点。 挖地道,也会鬼使神差绕到房中,像鬼打墙一样。 这个古老的村子。 冥冥中似乎夹杂着某种意志,令他们永恒留在此地,任何办法都不能离开。即便摧毁了这里的房屋,过一会,房子就会自动还原,就像游戏清零存档一样! 张玉枫把眼前的村子。 称为黑洞空间。 集西派历代经验、高手,连不易在内,被困黑洞空间一月有余,无计可施。 “对方冒充我,将你们引入黑洞空间,他是如何唤醒水月观音的?”我第一个反应,就是皮戏陈易容我,混到队伍里。 但皮戏陈似乎没有那么大本事,可以瞒过不易。 张玉枫道:“对方割破手指,将血淋在观音上,水月观音就活了,接着宇宙的第三种光出现,黑墙产生入口,将我们吸入此地。” “血吗?” 要不是我没有精神分裂。 我都怀疑,是不是自己梦游,把张玉枫他们坑了一把。 不可能啊。 万法归一殿机关之多,进入之难,绝对不可能是梦游能解释的。总之这件事过于古怪,便是死而复生的丘谢顶,都不简单。 “先吃饭吧。” 不易招呼我一声。 西派煮了一锅大杂烩,有小米、面条、核桃、葵菜等等。我已经好几天没正经吃饭,过去狼吞虎咽划拉起来。 奇怪的是,除了我一个人在吃,其余人基本没动筷。 不易象征性陪我吃了几口,便没有动作了。 “我们进入黑洞空间,是从那面黑墙开始的。墙是入口,很可能,我们此刻就在墙里,此地是一个三维到更高维度空间的夹缝。” 张玉枫继续和手下分析。 他们连草稿都写了几十页,始终无法破题。 听了他们的遭遇,结合我的亲身经历,我倒是有另一种看法。 放下碗筷:“或许,事情没你想的那么复杂。黑墙我见过,上面有岩画之类的图案,表明此物并非宇宙空间的入口,而是一类‘神器’,应当源于西部凤鸟族。是少昊用来祭祀祖先的东西,是一种图腾象征。” “吃饱了?”不易先问了我一句。 我点点头。 他递给我一张餐巾纸:“先擦嘴,别着急下结论。你的设想,我们不是没有考虑过。黑墙的黄帝启兵图,表明它就是中原地区的产物。” 张玉枫道:“至少说明不是外星人。” 周围的伙计笑了笑,笑眼中,隐藏着几近麻木的绝望。 黄帝启兵图,是一则古老的传说。 并非正史记载,只流行于荆楚南部,信仰傩神的部族中。荆楚一代的土人,祖先是蚩尤和三苗。 在黄帝、尧舜时期,遭到当时中原帝王的驱逐,流落南蛮深山,子孙与世隔绝。 他们的一些传说,是被历史掩盖真相最原始的记录。 黄帝是古羌族祖先,于河西发源,率将士逐河东出,与蚩尤战涿鹿,九战九败。黄帝全军覆没,被追至鼎湖。 正是走投无路,命悬一线之时。 于湖心,见一神石,上有山神。 黄帝屈膝下跪,向山神祷告,山神命黄帝以血,在石上作画,允黄帝三事。 黄帝遂祝曰。 宜哉!宜哉!云师为鼓,风伯来助。 山神一挥,死去的将士纷纷从泥土中复活,以云为旗帜,成为云师。风神、应龙、力牧、常先等神祇赶来相助。 黄帝再祝。 宜哉!宜哉!共工在幽,炎吾离火。 山神一挥,南方出现旱魃,蒸发了幽州苦海,杀死蚩尤大将共工,消去洪水。 黄帝三祝。 宜哉!宜哉!衣足食饱,岁无饥馑。 山神一挥,跟随黄帝的人都丰衣足食,兵强马壮。 黄帝重整旗鼓,再与蚩尤相争涿鹿。 蚩尤战败,后被黄帝处死,黄帝趁势统一中原,于“有熊”定都。故而黄帝又名“有熊氏”。 称帝后,黄帝命人去接送远在河西的家眷。 却得知,部落的所有族裔一夜之间,消失无踪! 最疼爱的小女儿暴病死去,尸体生出红毛,原来打败共工的旱魃,就是黄帝的小女儿。 正妃双目失明,手指磨断,熬干心血织好的云锦不翼而飞。积劳成疾,郁郁而终。 这故事大抵是预言一类,奉劝人安分守己,莫要被欲望侵蚀。 黄帝启兵,石上作画。 画什么便有什么。 但山神实现愿望,并非毫无副作用,势必要付出惨烈代价。 许愿有天兵天将。 部落便灭亡了,只剩黄帝一人。 许愿有神火蒸发洪水。 女儿死去,化为旱魃。 许愿钱币布帛。 妻子亡故,一生心血化为乌有。 由此可见,所谓能实现人愿望的“神”,不过是用另一种办法,拆了东墙补西墙,后果实在让人无法承受。 这样看的话,倒也符合“质量守恒定律”。 向神许愿一百万,搞不好就是出门被车撞断腿,赔了一百万。 实在是个恶作剧的神! 黄帝启兵图的末尾,以黄帝在鼎湖炼出长生不老药,乘龙飞天而结束。 真相如何,已无从考究。 结合西派的经历,还有我的看法,我差不多摸出了黑墙蕴含的“秩序”。这种能无穷满足人欲望的东西,一旦使用,就像从地狱放出了恶鬼,无穷无尽,生生世世都会存在。 黑墙应该蕴含一个点。 有点,才能连成线。 按佛教的理论,黑墙内部,一定蕴含“因果”的力量。 在哲学领域。 因果是形成世界的最基础的一个“点”。 昨天是因,今天是果。 今天是因,明天是果。 凡事有因有果,一饮一啄。佛教认为这种因果连阿罗汉都不可抵御,是超越世界的一种力量。 譬如张玉枫把我绑起来,这就是因。 我给他一记断子绝孙脚,这就是果。 所以因果是很恐怖的。 差一点让张玉枫成为中国最后一个太监。 所以黑墙实现人的愿望,必须要用到“因果”的概念。墙好比是汽车,因果好比是汽油。 打个比方。 当北派吃饭的时候,我想要一个甜甜圈。 这就可以实现。 前提是,有吃饭的情况下,大家才会分配食物。也就是说,必须有一个触发条件,才能产生后面的事情。 如果我许愿,让山泽将复活。 那黑墙就无法满足。 因为山泽将还没死,就不存在“复活”这个概念。我对已经死了的人这样许愿,黑墙就可能满足我! 当然,复活的人很可能要杀死我。 从因果的角度,打破生死秩序的后果非常严重,往往是人无法承受的地步。 想通这一层。 黑墙就没那么神秘了。 如果你能控制“因果”在脑海中的思维,那么长生不老也不是虚妄。但是人在正常情况,是无法控制的。 一旦你想到什么妖魔鬼怪。 黑暗里,说不定真的会蹦出那些东西,把你生生撕成碎片。 说到底,黑墙蕴含的,是人的欲望。 满足人的欲望,又挖掉命运的根脚! 张玉枫道:“我们分析的结论,和你差不多。既然上面有黄帝启兵图,说明古人已经在暗示,黑墙是满足欲望的魔盒。问题是,我们所处的这个空间,跟外界的正常世界完全不同。” “这个嘛,我还要再想一想。” 既然有村子,说明之前有人居住。 如果是外星文明。 外星人怎么可能住草房子,用陶罐烧水?黑洞空间,肯定没想的那么复杂,我们现在欠缺是,是“因”。 把藏起来的“因”找到,就能结出“果”,从而离开。 我拍了拍肚子,示意吃饱了。 不易踢了我一脚,让我跟他过去。 那是村子里最大一间房子。上面铺的青瓦,应该是村长,或者乡绅的家。 第一百四十八章 507所 “你不该来的。” 不易背对着我,看不出表情。 我道:“你都来了,我能置身事外?就像我卷进去了,你也不会袖手旁观一样。” “唉。” 不易皱眉道:“我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已经超过了你我的控制。七十六号公馆、洪门,只是浮在最上面的建筑物,我们还看不清水下暗流涌动。” “你是说......” 七十六号公馆、洪门,再强大,也是藏在地下的组织。 他们不能见阳光。 易容高手,他们肯定有,但要了解我小时候的事,甚至把我的生活细节都还原出来,根本不是一个组织可以办到的。 如果有这种可能。 那么世界上只有一种力量。 上层建筑的力量! 我的脸瞬间白了。在那台机器面前,什么阴谋诡计,都会被瞬间碾灭,那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种意志。 凡间的“神”的意志。 “会不会是你想多了?”我还希图侥幸。 不易淡淡望了我一眼,眼神平静如冰山的湖水,不见波澜:“我们两个不能全部陷进去。我死了,家里至少要有个人料理吧?” “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我靠在屋舍的墙壁上,不停揉搓疲倦的脸:“你让我缓一缓,让我缓缓......” 七十六号公馆、洪门,我都有底气跟他们斗。 因为他们只有遵守规则,在规则内出招。 可一旦那种力量介入。 完全能构建全新的秩序! 就像这面黑墙,它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你能想象的、不能想象的,它都会出现。任何人,都会被瞬间碾压,没有反抗余地。 “进去吧。让你看看,它早就来了。” 不易始终是超然物外的态度:“我不怕死,你叫我一声哥,只要我还有一口气,谁也动不了你。家里两个人,为国捐躯,来一个就够了。” 村中最大一间屋子,有一具现代人的尸体。 尸体高度脱水,不曾腐烂。 浑身皮肉褶皱收缩,呈绛紫色,蜷缩在墙角,双手抱住肩膀,屈成一团。 在这种农村环境,看见如此死法的人,实在出乎意料。 不易用一块毛巾盖住尸体的脸,才让我过去看。 尸体身上,有一身非常穿越,质地面料特殊的服饰。左胸一个金属牌,清晰写着:507等字样。 它,应该就是所有人忌惮的那台机器。 那种意志的化身! 这身衣服和这具尸体,不过是一个代表,一个传达思想、组成行动的零件。 “507,有点眼熟啊。” 我想起在恶佛肚子里,发现过穿着这种衣服的死人。 衣服材质特殊,不怕火烧水泡,就成本而言,也不是民间势力,尤其是几十年前的势力能用得起的。 不易道:“除了我们,他是村子里唯一的一个人。你不该来,你真的不该来。” 我很是尴尬。 本以为自己是来帮忙的,结果成了累赘。 一想,大不了一死,怕个屁! “可我已经来了。不易,如果真的是它介入了,我们兄弟一场,是兄弟就一起面对,我不怕它怎么处决我。” “可我怕。” 不易的语气终于有了变化,很是痛苦:“人可以死去,但不应该死在它人的欲望下。而且,如果真的像想的那样,不是我们一死了之可以结束的。现在我们死了,会惊动它,它就像一头沉睡的凶兽。一旦我们率先打破默契,所有人,所有事,都会被撕成碎片。” 想死而死不了、不能死、不敢死。 大概便是目前的处境。 我们只能遵从于它的意志。目的达成前,我们死了,或者撂挑子不干,便是提前激它翻脸。 后果,就像黑墙的因果一样,令所有人无法承受! 黑暗中,我二人一前一后站定,悄然无声。 良久,我轻轻问了声,石破天惊的征兆。 “可以反抗吗?” 当我以为得不到答案。 不易深吸一口气,语气坚韧:“会有机会的,但不是现在。我们要等,时间会改变世界上很多事,一旦出现变故,便有希望了。” 没想到事情如此复杂。 前三十年,是我太天真了。 我重新梳理了思路:“这种衣服,我在家里见过,在咱爸身上。” “嗯。” 不易道:“507所的核心成员,执行危险机密任务,才有可能穿戴。它的地位,类似于南派的白醋衣,本身就是一种权力,自带尚方宝剑。” “可咱爸失踪了啊!” 我变了脸色。 该不会他老人家,已经栽在地下了吧? “这个组织理论上已经解散了。不过当年的成员,应该不会轻易消失在上层的视线中。我想他藏起来,是为了安全,或者说,跟我们一样,在等机会。” 不易对我解释。 他掌握着家族最核心的机密,我负责吃吃喝喝,以前很少留心过。 507所的研究范围很广,众说纷纭。 宇宙、空间、航天。 气功、透视、特异功能、隔空取物等等,都是507的研究范围。 可见这个秘密组织,偏向玄学类的东西,超自然现象居多。长生绝对是超自然现象中,古往今来都想得到的果实。 在黑洞空间发现507成员的尸体,我心中再无侥幸,同时改变了一贯策略。 我们的敌人,不是七十六号公馆、洪门。 从某种角度,我们不过一群博弈的棋子。 从历史的流沙谎言中甄别象征真相的珍珠,才是我们存在的价值。 “老爸失踪有十年了,不管他是藏起来,还是栽在某个地方,我们必须有些准备才是。”我主动打破僵局。 不易道:“你不来,它的意志也会组成因果,让事情顺理成章。还记得那个和你一模一样的人吗?或许,便是一种保护措施。” “你有办法了?” “暂时没有。我们被困在这,某种角度而言,并非坏事。我就是在等,等机会。” “等什么机会?” “它的意志是无法被人为因素转移的。假设它要利用我们,而我们困在这里,那它势必要借助别的力量,把我们救出去。” “这种假设太玄了。”我摇摇头,做法过于冒险。 当然,很符合不易的性格。 他本就独来独往,超然物外。 “我们眼前的村庄很不简单,你来看看吧。看了以后,你也会得出跟我一样的结论,我们只能等它,等它想办法救我们。” 不易带我走到灶台附近。 这里的一切,都是古代风格,约莫是魏晋南北朝左右。 我伸手摸了摸灶台,脸上不淡定了。 灶台的土灰中,居然残存一抹余温,热乎乎的,仿佛昨天还有人做过饭。不止如此,后院有浆洗了一半的衣服,有倒在盆里喂鸡的野菜,有墨水的砚台、添了油的灯盏。 一切,仿佛都穿越了! 不易道:“有余温,说明不久前,这里还生过火。有剁碎的野菜,说明不久前,后院还有家禽。” “可这些都没有了啊!” 我勃然变色。 这是比穿越还要恐怖的事情。 一个古代村落,一群现代人类。村子里的古代人,仿佛在上一秒集体人间蒸发,村里还保留着他们生活过的痕迹。 不易摇了摇头。 眼前这片空间,远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我们被困在这大概有一个月了,所有的设备都失灵无法运转,始终是晚上,只能以生物钟来感觉时间。来之前,我摸过村子里的灶台,大部分都有余温。这里,好像不存在时间的概念,一切,都在瞬间凝固!” “是这样吗?” 我仔细搜罗了我的知识库,没有在世界上其它地方,找到类似的情况。 张玉枫将这个空间,称为黑洞空间。 原因是它能吞噬时空。 在这里,几乎不存在时间概念,眼前的空间不知道如何折叠,根本无法走出一条超过三百米的直径线! 被困在黑洞空间。 不易他们不会觉得饿,也不会觉得累。时间好像在我们进入那一秒就停滞了,连衰老都消失。 我仔细看了看这个村子。 家具多为杨木,中原地区风格。 有床榻向高足家具演变的痕迹,泥绳搓土烧制的黄陶、灰瓦等物品,可见是南北朝左右,唐以前的古村落。 距今一千多年。 灶台尚存余温,难道这一千年,村子里当真没有时间出现? 不可能啊。 我道:“既然是空间,不可能没有时间概念。不易你来看,这个507人员,明显是进村后死去的,既然有死亡,那么必然有时间,否则人会一直处于不死不灭的永恒状态。” 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理论。 好比你正在观看电影,点一下暂停键,对电影而言,时间就消失了,电影的人物一下定格,不会出现任何变化。 也就不存在死亡、车祸。 我们所处的地方,从某种角度,与电影无异。 除非有“神”在更高维度拨动暂停键。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不易道:“神话当中,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我和张玉枫分析,此地或许有时间,但时间过得非常缓慢,或许外界的一秒,等于此地的一百年。” “嘶。” 我还是无法接受。 如果是这种情况,那么马上死去的绝症病人,在这个村子可以活几百年咯? “先不说这些了。你才到这里,不清楚情况,慢慢你就会熟悉,就会感知这个地方的诡异。”不易安抚了我的情绪。 我道:“西派的人看起来很不友善。” 不易道:“被困这么久,他们快发疯了,很多人想方设法离开,内部自然不乏矛盾。本以为你的到来,能打开出路,让他们失望了。” 我一阵沉闷。 不易拍了拍我肩膀:“不用想那么多。既然你来了,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 “嗯。” 我心里一阵暖意。 重新梳理了线索。 第一百四十九章 四维空间 村庄不是机关,至少不是古代人能达到的层次。现代技术也不可能。 房顶的稻草还是新的,可见此地时间确实相当缓慢。意味着你割腕自杀,可能要流几十年的血才会死去! 不知过了多久。 我们坐在一起,象征性生了一把火讨论问题。 人自原始时代刀耕火种,开辟土地,火对人类而言有震撼心灵的作用。有火的地方,让人感到温暖和安全。 “你们看过桃花源记吗?我们现在的情况,与陶渊明虚构的世界类似,桃花源里的人‘乃不知有汉’,或许地球真的有时间流逝不同的空间。” 我尽可能让目前的遭遇唯物化。 西派士气低落。 将话题扯到鬼神方面,人心就彻底散了。 张玉枫摇了摇头,偏说鬼神:“我不这么看。你要知道,古代没有飞机大炮,他们认识世界非常局限。鬼神并非什么禁忌话题。或许,我们应该从古人的角度思考,既然村子里的人都消失了,说明空间不是死的,肯定有出口,否则我们怎么进来的?” 不易道:“我赞同你的说法。佛经有‘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之说。须弥芥子,芥子当中可能包含宇宙大山,大世界包裹着小世界,就是佛教最基本的宇宙观,与我们目前的情况类似。” 张玉枫道:“没错,我们两拨人,都是触发了万法归一殿的黑墙,才进入这片古村落。把黑墙看做入口,我们眼前的村子,可能是佛经的芥子空间,也许我们身处于一粒尘埃中,而不自知。” 我心中不置可否。 从我接受的教育,并不太认可神神鬼鬼的说法。 不过有一点我是赞同的。 古代没有科学这种说法,我们要想出去,必须从古代人的角度出发。假如你是古代人,利用古代局限的知识、工具,你该如何做? 张玉枫道:“那面黑墙是关键,你们仔细想一想,中国的历史神话,有没有类似记载?” 所有人都摇了摇头。 黑墙上,有黄帝启兵图。 在《史记索隐》有另外一个版本。 黄帝为蚩尤所败,退至泰山。泰山有石,上有无怀氏所题之祭。黄帝向石祷告,每叩一下,石中蹦出兵、甲、戈、矛。黄帝得神兵相助,遂破蚩尤。 这个版本,也提到能实现人愿望的力量。 虽然地点不一样,但都提到祷祝。 向石头或山神祷祝,便能心想事成。那么,用古代人的说法,要获得神灵关注,就要涉及一种仪式。 献祭! 殷商献祭,以活人废其七窍,剖心取血,烧死取灰。 西周献祭,以太牢为品,人畜佩玉共神享。 秦汉献祭,以五玉五谷为祭,神巫祷告通灵。 我对张玉枫道:“好家伙,你是打算用活人祭祀呢,还是用太牢祭祀呢?再者,你打算祭哪个神,玉皇大帝还是王母娘娘,佛祖是吃素的吧?” 张玉枫拔出一把匕首:“古代祭祀,有一种媒介,那就是血。” “你来真的?” 我不同意:“这里的时间和外界不同,可能要放慢一千倍。如果你割破手指,也许要几十年才能愈合,光流血也能流死你。” “那你说怎么办?” 张玉枫的语气带着火药味。 西派的人跟着闹起来。 再待在这,他们就不觉得自己还算人了! 我道:“或许咱们忽略了一条线索。我记得黑墙外边修了一个非常恐怖的兽嘴,比房梁还高,进入兽嘴才能看见黑墙,对不对?” “没错。”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兽嘴不是雕塑,是活的,会不会印证一部分神话?” “活的?” 张玉枫被我吓到了。 问:“你的意思,黑墙、菩萨井,包括我们眼前的村子、我们十几个活人,其实在一个动物的肚子里?天啊,神话里头有这种生物吗?” “当然有。” 不易垂下的眸子抬起,语气微动:“混沌!” 我打了个响指:“没错。如果非要从神话的角度来看,山海经、庄子、列子当中,都记载过南海之外,海中归墟有一叫混沌的神兽。天生无脸,身体如囊,能吞万物。” 现在想想。 万法归一殿是寺庙重要的组成部分。 里面供奉了西夏历代皇帝影骨,建筑严格按礼制营造。 那尊巨型兽口的出现非常突兀,黑墙恰恰在兽口中。或许,兽口是活的,我们进入它嘴中的瞬间,其实已经陷入混沌之中? 混沌者。 冥冥杳杳,来去无踪。 能吞山海,浑然无物。 张玉枫苦笑:“我觉得你才像个神棍。” 我道:“别忘了,这里有507的人员,如果只是古墓,他们会来吗?这些神秘机构,研究的都是超自然现象。神、鬼、妖、天外天,你不觉得,只有这种东西,才能让他们趋之若鹜。或者说,才能引发上层建筑的兴趣?” “统治世界?千秋万载?”张玉枫一挑眉。 我讳莫如深:“谁没点野心呢。” 胡子说过一句话。 做人啊,研究问题就像看女人洗澡。不管这个女人在澡堂子哪个地方搓背,你要先在墙上挖个洞,才能锁定目标,进一步采取行动。 话糙理不糙。 我们现在好比在澡堂子外头。 要想看婆娘出浴,必须先打个洞。哪怕洞打到下水道上,也得打,不打就一点希望都没有。 张玉枫偏向于玄学。 “那好,假设我们遇见了传说中的混沌,进入了它肚子里,到了这片须弥芥子空间。那么我们怎么出去?” 我道:“你没觉得,这个村子少了点什么?” 张玉枫头疼:“我承认我脑袋没你灵光,你直说吧。” 我看向不易。 不易跟我心有灵犀,一点就通:“几十户院落,少了一个神职人员的住所。” “没错!” 各地信仰诚然不同。 但哪怕几十年前,每村每乡,要么有阴阳先生,要么有神婆神汉。这些人的家和普通人房间肯定不一样,至少有龟甲、图谶等物品。 我们搜索了整个村子。 陈设基本以农具、田耕为主,甚至发现了铁匠铺。就是没神婆神汉住的地方,不奇怪吗? 除非古代人民在一千多年前,就破了四旧,村子里的神职人员,难不成飞外太空去了? 张玉枫懂了:“来人,拿上所有挖土的东西,掘地三尺,把那藏起来的神棍给我挖出来!” 随即,我们轰轰烈烈展开行动。 人待在这种地方,最怕就是没事做。 没事做就会胡思乱想,尤其是你根本不觉得饿、不觉得累。 我们拿了工具,挨家挨户拆墙破砖。 张玉枫他们说,这里的空间是不变的。哪怕你放火烧了村子,过一段时间,在人无法捕捉的情况下,村子又会重新出现。 这个村子可能埋葬了什么东西。 而这件东西,是引发一系列灾难的源头! “挖到了。” 在村落边缘的田坎下。 有西派伙计挖到一具石棺。 表面没有任何花纹,无法判断年代,就处理工艺而言,反正不是现代技术。 张玉枫他们试了几次。棺材根本没有缝隙,也就打不开。最后用锤子砸,方才将石棺破了半角。 里面没有尸体。 只有一泓清水,几条活鱼。 “尸仙,遇见尸解仙了!”有人惊呼声,精神崩溃,大叫着往村子外跑去。 “拦住他。” 张玉枫一伸手,把棺材里的活鱼抓出来,扔在地上。 对方跑到村子外,发出巨响,接着他就消失了。 我们赶去,不见尸体,也不见鲜血。等返回田坎,发现砸坏的石棺,居然奇迹般复原了! 看了看活蹦乱跳的鱼,张玉枫很是分裂,对伙计道:“再砸,把这破棺材给我彻底砸烂!” 这次,石棺粉碎。 里面没有清水,而是一具高度腐烂的人尸! 已成巨人观。 尸体肿胀,内脏糜烂,淡黄色尸水溢出口鼻,身体变形,皮肤像丝袜一样卷曲脱落,伴随着冲天恶臭,我们都趴在旁边干呕起来。 那种画面太突兀了。 我们都以为这是桃花源记。 直到看见尸体,才明白遇见了鬼。 从衣服来看,石棺中高度腐烂的尸体,正是刚才独自跑出村外的伙计! 要腐烂到那种程度,至少要十五天。 我懵了。 从伙计跑出去,到我们再次砸开石棺,至多几分钟。莫不成,此地的时间当真紊乱,被“神”摁下了加速键? “把头,我,我不干了,我不干了!” 又一人崩溃了,嚷嚷着转身要跑。 张玉枫眼疾手快,把他踢翻在地,其余人麻木不动。张玉枫压在他身上,对他耳朵咆哮。 “给老子闭嘴!看看他的下场,你跑出去,也是这幅得行,我们只有抱拢成团,互相观察,才能安全,你明白吗!” 不易轻声对我说:“之前我们派人试图离开村子,去的人都下落不明,很久后,会在村子里发现他们的尸体。也是高度腐烂,不成人形。” 我研究了这具石棺。 就是非常普通的花岗岩。 按照我的分析,此地时间秩序非常紊乱。有些地方,可能比正常时间延长几千倍,有些特殊地点会加速几百倍。 也就是说,一旦触发黑洞空间的禁制。 有可能一瞬间你会返老还童,也可能马上变成尸体甚至化石! 不单单如此。 做一个比喻,此地仿佛一部电影,我们是电影中的人物。 看电影的人,则是古籍所谓的“神”。这个“神”,可能是某种意识形态,可能是某种固定的规则。 它的权限,不仅有加速键、暂停键,甚至可能有倒放键! 第一百五十章 请笔仙 如果是这种情况。 别说我们,就是诸葛亮来了都玩不过它。 它在这个地方是上帝,构造了最基础的规则,而且能随意修改。如果是这样,那就太恐怖了,我们会沦为被它役使的奴隶! 不易道:“我有些明白村子里不需要神婆。住在这里的人,对外界而言,哪个不是神?” 我改变了思路:“既如此,我们要想出去,唯有问一问这个神了。” 张玉枫有气无力。 他之前尝试过几十种策略。 “你想怎么问?” 良久,我严肃道:“扶乩!” 扶乩的历史很早,类似于现在的请笔仙。 南北朝时期,扶乩尤为盛行,在幽明录、拾遗记等书,都有记载。 我们现在假设神是存在的。 那么人死后,也应该会出现鬼。扶乩一次,请他们亡魂替我们问问神祇,也算种办法。 从正常人的角度,扶乩未免过于荒诞。 可真到了那种情况,不信都不行了。 古周易占卜,以蓍草为上。 村庄附近,就有很多野生蓍草。摘取七七四十九根,上裹火油,代替蜡烛,摆成七组七星。 我、不易、张玉枫三人。 将白纸摊在地面,三人各伸出一手,握住一笔杆。 其余伙计围在旁边,防止意外。 扶乩的时候,蜡烛熄灭是大凶之兆,这点不得不防。 张玉枫深吸一口气,对附近的人,也是对死去的伙计说:“意外去了的兄弟,每家每户,我给五十万安家费,孩子要上学的,我张玉枫也包了。” 周围伙计齐呼一声:“当家的仁义!” 张玉枫很快调整心态:“好了,开始吧!” 西派传承《营丘九头书》,能观天下河洛,易数天书。 我南派传承《遁甲开山图》。 均是上古帝王所作,能窥天机名录。其中不乏请神问仙之法,我三人握住笔杆,悬于纸端,各施咒术,请神通灵。 开始的时候,只是手臂很酸,并无太多神异。 过了片刻。 笔杆倾斜,一股不属于我们的力量,便在纸面游走,速度越来越快。我三人对视一眼,表示都没用力。 那笔旋转起来,在我们掌心摩擦,直至阴风吹过,灭了七盏灯。 黑洞空间没有风,也不知道是不是鬼气。 我刚要发问,先听张玉枫道:“祖师爷在上,佑我西派子弟踏风出云,平安无事。敢问这位尊师,我等能否活着离开此地?若能,请往左移。若不能,请往右走。” 笔锋旋转一刻。 停在白纸中间,不往左,也不往右。 我心道,神仙怎么是个水货啊,给个中立答案。 于是问:“这位大仙,你是男是女。男左女右。” 忽然,笔锋动了,移到右边。 我心里一震。仟仟尛哾 妈呀,还是个女鬼,不,女神。我用眼神问张玉枫,你们有没有女队员。张玉枫摇了摇头,不知道这女鬼是啥来历。 整个小山村,永恒笼罩在浓密的夜色中。 我们点燃烛火,坐在中间。 不知何处妖风,又灭了两组七星灯,都是在我的方向。地面影子开始变化,张玉枫和不易的影子移到我身上,将我陷在阴影里。 我的影子朝后拉扯,在这气氛诡秘的深山古村,除了呼吸,便是砰砰心跳。 突然,周围气温下降。 很冷。我的手指几乎僵了,总感觉后背毛森森,却不敢轻易回头。 不易问了句:“我们在人间,还是地狱。人在左,鬼在右。” 笔锋再次回到中间。 意为半人半鬼。 张玉枫问:“你是来帮我们的,还是害我们的?” 这个时候,对方的回答非常古怪。 先是在白纸上游走几圈。 停到我面前,对我画了一个圈。随即在张玉枫和不易面前,各自画了一个叉。 张玉枫急了:“咋还区别对待呢?这位大仙,你到底啥意思,若能助我一把,定给你重塑金身,再修庙宇。” 忽然,我发现周围的视线有点不对头。 先是张玉枫。 一副吃了苍蝇屎的表情看着我,让我以为我几乎是个女人,他看得是那么仔细,简直有点毛骨悚然了。 接着,我发现不易那边也变了。 像吃了蜜蜂屎。这两人,另我浑身不适。 张玉枫一手握着笔杆,一手去掏腰包的东西。我看他把枪拿出来,又塞回去,不易那边朝我使眼色,我却看不懂是啥意思。 咋地?我脸上有字? 渐渐地,后背的凉气越来越重。 我顿时精疲力尽,想要睡觉。就在合上眼的一瞬间,我惊醒了,他们在看我身后,我身后有东西! 我不敢乱动。 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 身后是黑压压的山村,密集的房屋,四下合拢的田坎。 我盯上了地面的影子。我的影子因烛火角度,不断拉长,脑袋附近,多了一团阴影,像八爪鱼一样扩散。 我的直觉告诉我。 那是一个长头发,几乎没有骨头的女人。 毕竟内陆地区,不可能有八爪鱼。从人体的角度,应该是一个女人趴在我背上,用长头发的脑袋蹭我。 “起!” 不易一脚踹得我飞出去。 张玉枫扔出一东西,砸在影子地方。 轰! 地上冒出一团鬼火,随即消失。周围断断续续有枪声,什么都没打到。张玉枫把扔出去的东西拾起来,心疼坏了。 那是西派符印! 取天精地宝炼成,当今仅此一枚,是辟邪圣物。 与那女人碰了一下,符印半边烧黑了,连不易都不淡定。乖乖,这女鬼得多大道行? “你是不是惹了什么脏东西?”张玉枫审问我,不敢离我太近。 “放你娘的屁!” 我急了,这种话是可以乱说的吗? 不易问我:“你来的路上,有没有遇见什么女尸?” 我委屈道:“女尸没遇见,铜甲尸倒是有一个。怎么,人鬼情未了也就罢了,还有人粽情未了?” “有点麻烦啊,不像是第一次。”不易脸色严肃。 那东西只是藏起来,连西派符印都奈何不得。 张玉枫道:“会不会是这东西搞的鬼,咱们遇见了鬼打墙?” 不易道:“可能性不大。鬼打墙没这么厉害,再说,咱们被困这么久,应该不是那脏东西作祟。” 张玉枫嘴巴损,记着仇:“恭喜你,长得白白嫩嫩像个小白脸,现在真的被包养了,以后去了地府当上门女婿,记得罩着我。” “你妹的!” 我用怒火掩盖心虚。 最近做梦,确实有一个看不清脸,但感觉长得很美很柔软的女人,趴在我身上吃我豆腐。 乖乖,没这么邪门吧。 我仔细看了看后背,总觉衣服上有个模糊的小手印。 除了不易,没人敢靠近我,就这么僵持下去...... 无法离开鬼村,我只好希望胡子和青萍那边,能有解决之道。 且说胡子他们失踪。 云里雾里,双方失联。 胡子跟上官雪组队,顺着明道抵达了大雄宝殿。 见殿门破开,一片狼藉,便判断不久前有战斗,胡子提议进入大雄宝殿看看。他是个实战派,不搞虚头巴脑的。 “喂喂,我说丫头,你能不能别拉胡爷的衣服,胡爷的外套都给你扒秃了。男女授受不亲,你再摸,胡爷要收费了!” 上官雪小鸟依人。 躲在胡子后面拖着他半条胳膊,胡子拽都拽不走,嚷嚷抓女流氓。 “我害怕,你就不能大男人一点?” “怕你下什么斗啊,那不是潘金莲给武大郎买药,添乱?胡爷只想尽快跟大部队会合,你走不走?不走胡爷把你丢在这!” “呜呜。” 上官雪吓哭了。 要不是青萍执意带她,打死她也不到这么恐怖的地方。 干尸没啥可怕,胡子那凶巴巴的脸才吓人。 “哭哭哭,就知道哭,你看胡爷,是多么坚强,多么勇敢,多么积极向上,多么乐观开朗。”胡子吹嘘自己毫不掩饰。 上官雪噗嗤一声,乐了。 “胡哥,你说青萍姐他们万一不在里面怎么办?” “都说了胡爷不姓胡。” “你不幸福?” 胡子气得翻白眼。 “你到底走不走?胡爷发扬风格,在前面,有困难先上,行了吧。” 上官雪壮起胆,胡子哄她青萍就在前面。 她举起一把工兵铲,横过脑袋,双手握着踮起脚,小猫一样走路:“胡哥你放心吧,我给你策应,不当拖油瓶。” “都说了,胡爷不姓胡!” “好的好的。可是胡哥,做人怎么能不幸福呢?” 胡子吐血了。 骂骂咧咧走入大雄宝殿。 一看门口,倒着半尊大日如来,佛头都被踩烂了,肯定是人为。 胡子通过经验判断,我应该先进来了,便催促上官雪去大雄宝殿找找线索。 自慈航普度进入伽蓝圣境。 神像恢宏,佛法浩大。 周遭数百尊罗汉、菩萨、金刚,在墙上膜拜西方极乐。用金箔装成的西天,上镶珊瑚玛瑙琉璃等物,组成浩瀚天穹。佛像各以彩绘,全是宝石磨成的颜料,极尽奢华。 胡子一见。 熟练从背包掏出镊子,回头对上官雪道:“你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掏几斤宝石下来。” “这话怎么怪怪的?”上官雪缩起琼鼻,手里的工兵铲一直哆嗦,“咱们不是找人吗,这里阴森森的,快走吧。” 胡子道:“找人也不耽搁掏点战利品啊。弄了宝石,胡爷给你打几个戒指,等你出嫁的时候多有面子。好啦好啦,武大郎卖烧饼,很快的。” 不等上官雪说话。 胡子比豹子还灵巧,窜到莲花台上,举手去摘漫天星斗。 莲花台上,乃是一尊大威德明王。 呈忿怒状,六面六臂六足六宝,坐于瑟瑟座。后背火焰,身体青黑,有不可思议之大伏魔功德,能灭一切毒龙。 莲花台很小。 工匠营造的时候,本来也没打算给胡子当梯子。 胡子踩了上去,与青面獠牙的大威德明王挤在一处,脸贴脸,去扯佛头上镶嵌的宝珠。 贴近了,胡子一吹气。 佛身的灰尘飞起来,呛得他不停咳嗽,眼睛都睁不开。 “我说,你好了没有,咱们快走吧。” “慌什么,难得来一趟,你再等等,别催。” 胡子不耐烦回了声,踮脚去摘宝珠。这时,听后头的上官雪尖叫声:“佛像的脑袋好像动了,在朝你磨牙!” “你开什么玩笑。” 胡子随便对大威德明王拜了拜:“这位菩萨,出家人四大皆空,你们这些人要金银珠宝没啥用,还是给胡爷拿去活跃地区经济吧。” 咔! 这时,大威德明王的脑袋真的动了一下。 明王有六头。 三头向左,三头向右。 胡子一手扯下宝珠,六头一起望向胡子。胡子诧异一声,吓得掉下莲花台。 第一百五十一章 锁骨菩萨 忽听耳畔一道阴风。 一颗佛头长着獠牙,朝他飞扑而来! 啪! 千钧一发,上官雪挥了工兵铲,像打棒球甩了出去。 铲子狠狠撞在凌空的佛头上,把鼻子都撞歪了。胡子捡了条命,在地上打滚,爬起来惊魂未定。 唰唰。 六颗佛头一起飞了下来。 大雄宝殿的飞头蛮,足有几十之多。大部分佛头,都寄生着这种怪物,脑袋下连着一根黑漆肠子。 胡子是个莽撞人。 刚才猝不及防,被飞头蛮吓到。如今缓过来,他一手扯住脑袋下的肠子,像流星锤往地上抡。 飞头蛮扑来。 他索性把两根肠子绑在一起,打了死结。 “敢吓你家胡爷,妈的,叫你一声佛祖给你面子,老百姓啃树皮没见你把身上的黄金扒下来救苦救难。” 胡子抄起冲锋枪便打。 飞头蛮粉碎,惊动愈多人头自佛像滚下。 大雄宝殿内。 阴风阵阵,人头滚滚,均铺天盖地掩了过来,胡子打空两个弹夹,子弹卡壳,方才弃枪用工兵铲乱抡。 “啊,救命啊。”上官雪吓蒙了,没想到人头还会飞。 胡子记得刚才人情,伸手护住她:“丫头莫怕,胡爷在这给你撑着,往后头跑!” 飞头蛮獠牙巨嘴。 连工兵铲都啃缺了,胡子心知不敌,便用棍子去搅佛头下面的肉肠。把肠子捆起来,飞头蛮就不能腾空,也就无法回归本身。 扶着上官雪。 二人仓惶退入文殊自在。 大部分佛像已被破坏,他们沿着足迹追击。 从密道,抵达万法归一殿。他们也看见了巨兽的嘴,里面没有深浅,能吞噬万物,无穷无尽。 进入巨兽的嘴,便是黑墙。 他们进入万法归一殿时,北派的尸体都不见了。 包括躺在尸袋里的皮戏陈,全部不翼而飞。 胡子不管那么多。 见飞头蛮没有追进来,哎呀一声,瘫软在地,额头汗水憋不住,哗啦啦往下流,嘴唇就青了。 “喂,你怎么了,别吓我啊。” 上官雪过去抓住胡子的手。 胡子四肢冰凉,呼吸就不行了。 断断续续道:“你个小丫头片子跑的慢,刚才胡爷为了掩护你,让那玩意啃了口。哎呀,咱们两清了。” “快让我看看伤口,那些东西,可能带了尸毒。喂,你不要紧吧,撑住了,我可背不动你。” 胡子难为情。 脱下裤子,露出屁股。 “啊,你干什么!” “不是你要看胡爷的伤口吗?” 胡子哆哆嗦嗦,从兜里掏出一枚子弹丢给上官雪。 上官雪毕竟还是孩子,根本没应对这种突发情况的经验。 胡子道:“你没看过电影吗?英雄负伤,都是用子弹来消毒,快点,胡爷要撑不住了。” “你又不是大出血,是尸毒啊。” “都一样。” “不一样。” 上官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胡子要是死了,她可没胆乱走。 “尸毒,尸毒。”上官雪念叨几句,胡子的伤口已经黑了,她坚强起来,“把毒素弄出来应该就没事了吧?” “你说的轻巧。” 胡子开始神志不清。 “胡爷要死了,把这些冥器跟胡爷埋在一起,要一起埋着啊,胡爷不怕同行倒斗,死了也要当有钱人。” 上官雪把水壶拿出来,用匕首拦腰切开。 在胡子的伤口戳了几刀,用拔火罐的方式,点火烧在胡子皮肤上,用半截水壶吸住。 胡子疼得嗷嗷惨叫,趴在地上,最后没动静了。 “喂,算我求你了,你别死啊。” 上官雪给胡子掐人中,又用解蛇毒的办法,挑破胡子十指指尖放血。 尸毒为血毒。 浸于骨髓,深入肌理。 本来胡子必死无疑的。上官雪用拔火罐给他吸了一部分,又通过放血排了些出来。最后没辙,把半瓶风油精给胡子灌进去。 风油精提神醒脑。 胡子终于是醒了,整个人很虚弱,差不多快光荣了。 “胡爷,胡爷是死了还是活的啊?”看见上官雪哭兮兮的脸,胡子揉了揉她脑袋,“好丫头,等你出嫁了,胡爷给你打一套金首饰。别说,拔火罐真爽啊,再给来两下。” 咚!咚! 这时,万法归一殿的藻井上,出现一连串撞击声。 不知是敌是友。 胡子捂住上官雪的嘴,二人藏在墙角埋伏起来。又是此起彼伏的撞击声,胡子发现了菩萨井原来在藻井上方。 正想着,一道黑影自高空悬了下来! 是个穿着古代铠甲的怪人。 浑身被铜皮包裹,只留眼睛。行动敏捷,堪称武林高手。他从藻井下来,后背背了个很大的东西。 胡子对冥器天生敏感。 看了看。 竟是无法用文字描摹的水月观音圣像! 西夏有两大至宝。 水月观音,横山卧佛。 均是海内奇珍,艺术瑰宝,史书鼎鼎有名,却未曾有人亲见。 胡子哪是吃亏的主。 见对方要盗走水月观音,便抄起工兵铲,从后包围。 啪! 铲子抡在对方脑袋上。 对方身体坚硬如铁,铲子弯了,屁事没有。僵僵回转身子,胡子手足无措,干笑几声。 “跟你开玩笑呢。” “你认识我?” 对方口吐人言。 胡子看了看,道:“认识,你不就是隔壁村赵大奶家二舅的小孙子嘛。” “桀,桀。” 对方嘴里发出几声怪吼。 上官雪忽然跳出来,字正腔圆道:“不,你不是人!” 胡子低头看去。 原来对方竟没有影子,三人立在黑墙前,一时寂寂无声...... 被困于鬼村,我找寻出去的办法。 问张玉枫:“你们还有多少绳索?” “三十米吧。我劝你不要离开村子,我派出去的伙计,最后见到的,都是他们高度腐烂的尸体,这村子外头,比里面更恐怖。” 我没理张玉枫的话。 再这样耗下去肯定不行。 我们不是普通人。一旦我们失踪,很可能令局势彻底失控,惊动上层力量提前插手。 “十六股登山绳,可以把绳皮拆开,那么分一分,至少可以有五百米。直径五百米,差不多是一个古代城池的面积,用拉绳子的办法走直线,我要试试能不能走到村子尽头!”我道。 不易说:“有些冒险,我们不清楚村子外面,究竟是万丈深渊,还是无边地狱。我跟你一起吧。” “不行!”张玉枫跳出来反对。 他怕我和不易跑了,把西派撂在这。 本来大家就不是什么铁哥们,合作无非出于利益考虑。 我道:“我有《遁甲开山图》,天下万丈龙脉,昆仑群仙,皆不过在我手中方寸,能于幽冥探得星门。我去找路,最合适,至少我可以保证原路退回来。” 张玉枫半信半疑:“你一个人去?” “我要和不易组队,你干吗?” “咳咳,我可以派个伙计给你。” “不用了,你们西派的人,自己留着吧,我用不惯。” 我谢绝了张玉枫的“好意”,准备独自出发。 不易递给我一个铁哨子:“声音应该不会受到空间干扰,你用力吹,有情况我会来救你。” “好。” 没什么生离死别的惨烈。 我把绳子一头亲自交给不易,剩下的全部用木轮盘起来携带。 这个时候,我只信得过他。 随后我一个人出发,带了盏矿灯,往鬼村外头的树林去了。每走一步,我便放一步绳子,让绳子绷起来,保证是直线出发。 刚开始,还能看见不易他们,还有村子的房屋。 猫腰进了树林,便有窒息感。除了黑压压张牙舞爪的树枝,还有密集的夜空暗色,什么都看不到,林子几乎没有尽头。 张玉枫之前派了两拨人去找路。 都死了,蹊跷出现在村子里。 看不出是鬼杀的,还是遇见意外。 我有遁甲开山图,只要是在地上,我都有把握见招拆招。我用禹步天罡北斗赶路,以驱邪壮胆,走在深山密林,前方不见月亮,唯有无穷无尽的黑暗。 我算着步伐。 成年人一步约有二尺。 我方才走了三百七十二步,绳子用了一半,周围的树枝开始变少,接着是哀草连天的荒原,一片乱葬岗景象。 走出树林,我赫然找到了路。 那是一条被山里人自然踩出来的土路,没有铺青砖,土路沿着起伏的山脊,因为矿灯的射程不远,必须走近才能看出细节。 如此,我又放了八十米的绳子。 登山绳只剩很小一圈。 走到山脊顶部,周围一下白了。 我抬头看,好大的月亮挂在头顶,白森森照得人骨髓发冷。周围黑暗,树枝像坟茔勾连,脚下泥土夹杂潮湿腐烂的气息。 白色的月亮下头,出现个人影。 我心中并无太多畏惧,直截了当走过去。 月光下,人影越来越清晰,矿灯的光越来越黯淡。悄声走到近前,发现是一具骷髅架,站立在地。 奇怪的是,关节并没有散落,反而像铁链勾在一处。 骨头白皙,犹如美玉。 月光下晶莹剔透,浑身三百三十节骨殖连成片云,有大圣大慈悲之象。 如不动明王之身,金刚不坏之体! 我心中一惊。 古墓粽子,多为干尸,少部分为湿尸,骨骼尚有皮肉筋脉相连,因此完好。眼前这具骷髅架,皮肉筋脉已销,仍是完整。 竟是传说中的锁骨菩萨! 锁骨菩萨,是“欲”之象征。 并非贬义词,而是一种大慈大悲,以身度人的欲界。因人有欲,故锁骨菩萨以身化欲,度人超脱。 我当即不敢往前。 前方已无土路,唯一片白蒙雾气,如无边苦海,随夜扩散...... 第一百五十二章 观音肉莲 “看,有飞碟!” 胡子正与从菩萨井下来的妖人对峙。 双方气氛紧张,胡子急中生智,对着身后虚点一指。妖人果然回头看去,胡子趁势使出一招天王倒贯,双手抵住对方肩胛,使了个过肩摔。 妖人被胡子掀翻在地。 胡子是神偷,对那些锁扣最是敏感,三下五除二,将妖人身上的西夏铠甲卸了下来。 定睛一看,胡子倒吸口凉气。 从菩萨井下来的妖人,居然长着和丘谢顶一模一样的脸! 人脸下面,连接着厚厚的青紫色尸皮。 皮肤蜡化,呈现龙鳞般排列,下面根本不是活人身躯。 好像,是铜甲尸和丘谢顶融合了。 当然,胡子没见过铜甲尸。对方没影子,又长着僵尸躯体,不是妖又是什么?当即不敢大意,与上官雪抄了东西,对着它脑袋便打。 那东西毫无痛觉。 力大无穷,从地面跃起,崩碎三块青砖。 “丫头,快躲开。”胡子推开上官雪,扎了个马步稳打稳扎。 “你打我作甚?” 长着丘谢顶脸的老僵尸鬼气森森问了句。 胡子道:“你是丘谢顶还是个什么鬼。” 听到丘谢顶三字,怪物大怒。 他后背驮着水月观音。 将观音放在地上,口中含着一股恶臭尸气,朝胡子袭来。 胡子岂是吃亏的主。 磕破舌尖,一口舌尖血喷了上去。民间传说,便是红衣厉鬼,也挡不住活人元阳的舌尖血。 鲜血喷在怪物脸上,如浓硫酸冒烟。 怪物厉啸声,被胡子吓到,却并未有太大损伤。 胡子心中恐惧。 这怪物,居然背着西夏传世国宝水月观音,若它是厉鬼,连菩萨都背了,道行得多大? 双方在万法归一殿打了起来。 别看胡子平时大大咧咧,真打起架,动作还很灵活。 他用工兵铲的铲子去削怪物的膝盖。 怪物浑身坚硬,刀枪难入。胡子立刻明白,这是遇见传说中的千年老僵尸了。这僵尸道行之大,菩萨也要闭眼! “哎呦。” 胡子被掀翻在地,连滚十八圈,撞到黑墙附近。 黑墙旁边,有古人准备的笔墨砚台。胡子把玉雕的毛笔抄起来,用这玩意打僵尸,那还不如牙签好用。 正是命悬一线,危急万分。 混沌中,忽听上官雪喊了句:“菩萨保佑,菩萨保佑。诶,胡哥你看,这尊菩萨居然没有眼珠子。” “嗯?” 胡子在地上接连打滚。 僵尸的腰眼膝盖很难弯曲,他以此来躲避攻击。 胡子用力往旁边看去。 果见那尊水月观音纤细无尘,自在清净,唯独有眼无珠,少了灵性。 胡子是百事通。 当即明白,这尊水月观音还未点灵! 难怪僵尸敢背着观音到处走。这观音尚未点灵,再精美,也是个死物件,镇不住尸魔尸妖。 所谓点灵,有点类似画龙点睛的说法。 特别是扎纸人的,不敢在纸人脸上点眼珠,怕的就是妖鬼借纸人复活。 类人的东西,一旦点了眼睛便有灵性。 胡子死马当作活马医,握笔扑上前去。 僵尸在后咆哮声,一把抓住胡子脚腕! 胡子在空中重重跌落,摔得肋骨齐平,口吐鲜血。 他将毛笔饱蘸血水,伸手要去点眼珠。僵尸力大无穷,将他在地上拖拽,后背的皮都磨烂了。 胡子哇哇大叫,将毛笔丢向上官雪。 喊道:“丫头,快去点灵啊!” 上官雪带着哭腔问:“啥叫点灵啊?” “就是给它画个眼珠子,快点,胡爷要归位了!” 胡子被僵尸捏住脚腕。 骨头欲裂,筋脉欲断。他喊叫着,屈身撞在僵尸身上,与怪物扭打,给上官雪争取时间。 上官雪扑在水月观音前,猩红的毛笔点了上去。 观音眼中,顿时一片血海。 唰! 出尘之光,净世之明。 如皓月出云中而不染,似青莲生玉水而无波。 一种难以言喻的光泽,自水月观音头顶涌出,遍照万法归一殿。宛如大日陨涅,驱散幽冥地府,眼前处处祥瑞。 僵尸惨叫声。 皮肉绽开,尸水横流,当即撇下胡子,逃离了万法归一殿。 胡子趴在地上咳嗽,只剩半条命。 水月观音的辉煌只持续几秒,再次变得黯淡。 胡子劫后余生,从地上爬起,上官雪丢下毛笔,去扶他。 “快,快。” “咋了胡哥。” “快扶胡爷过去。” 胡子死要钱,上去就搂住水月观音。见那圣像头戴香宝冠,身披罗天衣,胸点璎珞,腕戴臂钏。脚下万丈云海,坐于弯月上,神色慈祥宁静,庄重安平。 浑然天成,毫无人饰。 观音一手自然垂于膝上,做半跏趺坐式,指尖微微翘起,仿佛活着一般。 方才水月观音散发光芒,吓退墓中千年僵尸。 光芒照在黑墙上。 黑墙焕然一新,出现一种航天金属质地,轻盈而坚固。 胡子和上官雪走过去看。 墙上的黄帝启兵图已经消失了。 画面变成一尊锁骨菩萨立于山巅。锁骨菩萨下,站着一人,背对胡子和上官雪,周围是茫茫云雾,诡秘莫测。 胡子感慨道:“若非这尊水月观音,咱们早成老僵尸的盘中餐。丫头,你下次可不能这么冒失。那老僵顶着丘谢顶的脸,估计是成精了,想借丘谢顶的身份避开天劫,重新活一次,故而他刚才问咱们认不认识他。” 上官雪不敢说话:“那我以后都听你的。” 胡子看了看黑墙。 道:“都是拜佛的,山上没路,让人怎么过去?丫头,把毛笔拿来,胡爷给上面添一笔。” 胡子用沾满鲜血的毛笔,对准黑墙,在锁骨菩萨的身后,画了一条弯弯曲曲的道路,延伸到山中深处...... 遇见锁骨菩萨,我心生迟疑。 四下浓雾如云,再也看不清天地。 正踌躇,忽然山中吹来一道清风,锁骨菩萨身后,显现一条清晰可见的道路! 我大感神奇。 连忙对锁骨菩萨拜了拜。 走到山脊,绳索就不多了,再往前走,我就没法拉绳确定距离。 想了想,我决定冒险一次。 便把绳子捆在锁骨菩萨上作为标记,自己弃了绳索,往前方的山路去了。 往前走了几百米。 雾气再从围拢过来。 起伏的山脊上,出现一座土地庙。 年久失修,早已荒芜,满是青苔蛛网,倍显阴森。当我走到近前,赫然一惊。那几百年的土地庙,点着灯火。 幽幽绿光在夜幕的深山闪烁,吸引我到来。 我拔出腰刀,便走了过去。 推开庙门,里面并无活人,也无棺椁。 废弃的土台上,供着一朵类似莲花,脸盆大,中心有孔的肉盘。我大感诧异,那肉盘抽搐,竟有呼吸! 我捡起旁边的树枝丢过去。 肉盘浑身无骨,瘫软在土台上,忽然很痛苦的表情。 粉红色的肉皮,浮出一张纤细阴柔的女人脸! 我吓得倒退出去。 这哪是什么肉盘,分明是观音肉莲啊! 肉莲是密宗法器,制止过程极为残忍,却在信奉中异常神圣。如果说,锁骨菩萨代表着“欲”,那么肉莲便是僧侣所需要的“色”。 假设鬼村外面的世界,是按照佛经的三毒鬼来排列。 欲、色后面。 当有贪! 过此三毒,佛经认为,凡人便可成罗汉正果,从此脱离轮回苦海。 我不敢直视肉莲,退出土地庙,另寻出路。 偏偏这个时候,深山的白雾又飘了出来,四下朦朦胧胧,再也分不清方位...... 胡子和上官雪在万法归一殿修整。 二人搬动西夏皇帝的影骨,用冥器塞住门口,以防鬼怪窜入。 用布把水月观音包起来。 胡子形容,那是世界上最精美的塑像,根本不是语言能表达。只看一眼,便让人有灵魂出窍的冲动。 如此宝物,胡子当然盘算要带出去。 闲着没事,他又捣鼓那堵黑墙。 一般来说,墙是类似墓中照壁的建筑,用以护风挡煞。胡子仔细看了墙上壁画,大都漫灭不清,像包在雾里。 见上面的画没什么文物保护价值。 胡子抄起毛笔,在上面乱涂乱画打发时间。跟北派一样,倒斗及其没有素质! “土地庙,土地庙。” 胡子叨咕几句:“丫头,你说土地庙后头,一般有什么?” 上官雪道:“应该,有人吧?没人的话,谁去烧香,谁去供奉。” “有道理。咱们刚才受菩萨恩典,逃过一劫,胡爷是个涌泉相报的人。菩萨你看着啊,胡爷在土地庙后头,给你画个山村,再画点火柴人,让他们每月十五给你烧香烧纸。” 说着,胡子提笔画了出来...... 天地冥冥,四下杳杳。 白雾包裹了土地庙,我不得已退入庙中,背对着,尽可能不与肉莲直视。 观音肉莲,在正常人眼中,实在是很邪恶的东西。特别是男人,盯着肉莲的孔洞看久了,色心起来,便有插进去的冲动。 我发现《遁甲开山图》完全没用了。 此地仿佛仙界。 或是另一维度空间。 我们所处的是三维空间,此地环境变化之快,时空扭曲之大,比那三维世界,还要高上一层不可捉摸的神秘层次。 或许,整个鬼村乃至周围的群山,是四维空间! 四维空间比三维多一条时间轴。 科学家认为,这条多出来的时间轴,可以将事物无限延长或无限缩小,达到一种接近于宇宙爆炸的永恒状态。 这条多出来的时间轴,被西方称为“上帝之手”。 第一百五十三章 西夏始末 理论上,四维空间完全凌驾于三维空间,多出来的时间轴,好比造物主,可以任意改变时空乃至自然。 也许造物主只是随意画了一个圈。 三维世界就会出现一片海! 因为是绝对凌驾于三维世界的,任意一个细节,足以发生恐怖的蝴蝶效应,到后面一发不可收拾! 等着等着,我发现外头的雾气散了。 土地庙后面,再次出现山路。 我吞了吞口水,硬着头皮往下走。走着走着,开始下山,过了半山腰,在一处四面环山的山坳里,我看见了更加震撼的一幕。 那居然有一片人类聚居的村落。 有灯火,有炊烟。 我加快脚步,眼睛几乎流出泪水,疯了似的往前狂奔。 当你困在山里,突然发现了人间灯火,大脑会疯了般催促你快速靠近,重新回到人类文明社会。 矿灯的光几近泯灭。 我摔了一跤。 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土坑里,旁边很多散乱的碎片,好像是石头。 周围湿漉漉的,不知道是不是干涸了的池塘。 我爬起来,拍了拍灭掉的矿灯,最后只好用打火机照明。 啪啪,啪啪。 我听到一串奇怪的声音。 捧着打火机靠近,发现地上有几条活鱼,正在拼了命翻腾,鱼尾拍击地面,把我引了过来。 活鱼旁边,一具被砸烂了的石棺。 棺材破开半角。 里面半泓清水,还在往外流。 我的大脑瞬间空白。 这不是我们之前,在村外田坎挖土,掏出的那具石棺吗! 这几条活鱼,是张玉枫亲手丢在地上的。怎么可能,难道我又绕了回来? 想了想,实在恐怖。 我离开村子,至少几个小时,鱼不可能还活着。 爬出土坑,发现前面的村子灯火通明,有许多密集的人影在走动,就是没有一点声音。 我蹑手蹑脚靠了过去。 发现村子就是困住西派的鬼村。 陈设、房屋,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 之前空荡的鸡圈,现在有了鸡,房子后头还喂了猪,正在卖力吃饭。 我缩在墙角,一动不动。 过了片刻,几个穿着古代人衣服,面孔像胡人的村民,铁脸在街道走过。接着是家里的小孩追出来,一起往村子里走。 他们说话的表情、动作,逼真到极点。 可就是没有声音。 我扇了自己几巴掌,不觉得疼,坐在墙角努力回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首先,从对方的衣着判断,至少是几百年前的古人。这根本无法伪装出来,尽管村子和鬼村一模一样,但这里的时间,溯源到了古代! 胡人的面孔,汉人的衣服,南北朝的村庄。 我很快想到,这些村民,极有可能是北魏时期拓拔鲜卑族! 鲜卑族是党项族的祖先,曾于蒙古高原快速崛起,内部崇信佛教,在南北朝建立了魏,疆域之大,文化之强。 经过北魏皇帝历代改革,基本汉化,除了面孔有些差异,与汉族无异。 明明是深夜,村子里的居民却如潮水往中心涌去,连小孩和老人都参与其中。看得出,这些人生活状态并不好,个个面黄肌瘦。 我隐藏起来,跟着他们前往村中。 看见一官员模样的人,带着高头大马,路过村庄。 因天色已晚,要在村庄住宿。 马车上,插着北魏皇族的龙雀旗。虽然听不到声音,通过服饰分析,这支衣着华丽的队伍,应该是给皇帝进贡的使团。 自南国抵达北疆,路程数千里,不知是何宝物,值得大张旗鼓。 有些东西当着贫穷村民的面露出来。 珍珠、珊瑚树、砗磲佛、玳瑁箱等,都是海里的东西,价值连城。特别是中间马车,四匹大马累得发抖。 车上挂着珠帘、帷帐,用红布围拢。体积极为庞大,最是珍贵。 由于对方是使团。 村民跪在地上,把仅有的粮食奉献给他们。 当官的还不满意。 怒气汹汹,用鞭子抽打老人,强行征用了村子里最后几只鸡、一头猪。 本就被残酷剥削的村民跪在地上,一个个抬起了头颅,眼神愈发冰冷,开始怨毒...... 万法归一殿。 胡子擦去黑墙上的尘埃,壁画越来越多。 上官雪道:“胡哥,你看这里,朝廷官员好像在宣读圣旨,为什么这些古代人那么愤怒啊,有人居然暗中拔出了刀。” 胡子道:“人都要饿死了,还在给皇帝进献宝物,老百姓能不反了他娘的?嗯,胡爷就欣赏这种反抗精神,过不下去就反了他娘的!” 胡子又说:“看情况,应该是村民杀了使团,抢劫了献给皇帝的金银珠宝。胡爷恨不得生在旧社会,跟着抢他一把。嗯,既然看见了,胡爷要帮帮场子。” 说着。 胡子在黑墙上的村民队伍里,画了刀剑等兵器。 若不是狙击枪太难画了,胡子都想弄个上去,显得热闹。 上官雪问:“你说他们献给皇帝的是什么,居然要四匹大马拉着,海里有那么大的东西吗?” 胡子分析:“可能是传说中的南海僵人吧。南汉皇陵、蜀山氏神墓,都有这种东西。相传南海之中,有圣人之墓,多存僵尸不化,渔民拾取,尊为仙人遗蜕。” 上官雪点点头:“西方也有传说,人类在上个轮回创造了辉煌的文明,因天神发怒,将文明沉入海洋。渔民能从海边捡到史前的铁器,距今不知多少万年。”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 胡子在四匹马的马车上,画了一口棺材。 一具尸体用不着马车来拉。但是加上装满海水的棺椁,质量肯定符合了。 胡子自言自语:“南海僵人,多为上古古尸,携有病毒。贸然开棺的话,不是尸变也是瘟疫,古代人没这么贪吧?” 我躲在暗处,亲眼见证了南北朝时,一场秘而不宣的集体谋杀事件! 忍无可忍的村民,拿起了刀剑,在夜幕的笼罩下,屠戮了给皇帝进贡的使团。杀光了官员,把尸体剁碎丢进猪圈,接着开始哄抢进贡皇族的宝物。 有人爬上马车,掀开帷帐,慌慌张张退了出来。 村民拿起工具,杀了暴躁不安的马,将帷帐撕开,一具上古石棺赫然出现。 那是海里头的东西! 表面精致的花纹早已为海水侵蚀。 缝隙嵌满海中浮游生物,一朵朵珊瑚在棺顶绽开,根本看不出年代。以珊瑚缓慢的生长速度,怕是有万年才能成为地衣覆盖石棺。 锁骨菩萨为欲。 观音肉莲为色。 海中石棺——为贪! 杀光了使者,掠夺了十几箱珍宝。村民还不满足,认为这具棺材里的东西更加珍贵。 商议着,用最粗暴的手段砸开棺椁。 我看不清棺材里有什么。 村民伸手捧起来的都是金沙,掉出去的都是银砖。然而一个女人的影子,开始笼罩丧心病狂的他们。 接着村中爆发了瘟疫,十室九空。 眼前一幕幕像幻灯片闪过,弹指之间,便是百年春秋。 村中不剩几个活人了。他们拿了棺中冥器,一辈子无法离开山村,活着的人生活在恐惧中,认为遭受了诅咒。 他们希望于神佛拯救,每日祈祷忏悔。 最终,还活着的几个人重新用一具石棺,将泡在海水的女尸移到里面,在村后的空地重新安葬。 石棺带着女尸入土后。 几个活人变成鱼,钻入棺内,村子就成了绝地...... 胡子继续打量黑墙上的线条。 在黑墙的边缘,记录了村民惊动南海僵人的后续。废弃的村子,在几百年后迎来一支异族骑兵。 身着奇异铁甲,宛如群山逶迤。 西夏精锐。 铁鹞子的前身。 李元昊组建的质子军! 质子军发现了山村,从史海还原了那段历史,开始挖掘那具被埋起来的石棺。 胡子念念有词:“这帮人还真是来倒斗的,那么胡爷今天来,纯粹是替天行道。嗯,不能让你们轻易得逞,这具南海僵人肯定是女的,女的更难缠......” 胡子顺手涂鸦了几个符号。 我待在村子里,想原路返回。 这时,雾气中冲出一支恐怖的骑兵军队。他们浑身覆盖着铁甲,只有阴冷的眼睛露在外面。 仿佛幽灵,闯入这无明之地。 我只好藏起来,等他们过去。 发现这支骑兵非常诡异,他们不像是劫掠,倒像倒斗,各种掘坟偷墓的手段比我还熟。 他们很快把村子破坏了。 不得已,我只好藏在猪圈中,才躲过一劫。 他们为何能在雾气中辨明方向? 我抬头一看。 领头军官,马尾上拴着一根绷直的线。线的尽头,高高悬挂着一盏孔明灯! 对啊。 我一下受到启发。 所谓三维空间,是由长宽高三条轴组成的。而这个接近四维空间的世界,只存在于大佛国土内,说明它的大小是有限制的。 极限不会超过黑水城。 假设它的长、宽可以延伸,那么高应该不会变化。 也就是说。 这个世界存在的极限,在我们的头顶,那片永恒混沌无明的苍穹! 质子军以孔明灯点燃苍穹,辨明前方,于幽冥寻到山村,挖掘石棺。他们当中,众星捧月拱卫着一男人。 头戴金冠,威武不凡。 通过盔甲的年代、铸造工艺,我判断,这极有可能,是西夏开国皇帝,李元昊! 他亲自带队,率人掘出石棺,一窥南海僵人。 那是具女尸。 虽说死了千万年,仍栩栩如生,丹唇白面,玉骨纤腰。衣服在接触空气的瞬间,化为飞灰,赤着躺在棺内。 当李元昊靠近尸体时。 女僵突然复活,瞳孔射出两道幽光,头顶睁开三眼,一把抓住了李元昊的手腕。 第一百五十四章 愿望成真 咔嚓声! 我居然能听见声音了。 两个时空在瞬间有了交叉点。雷霆划过,李元昊和质子军吓得跪地磕头,尊那女僵为“佛母”,许诺献祭。 女僵躺回棺内。 李元昊招呼士兵,连棺材一起带走。 我明白了,这南海女僵,就是西夏第一代佛母,身怀轮回奥秘,为李元昊利用。西夏以此发家,统一了河西走廊! 女僵自北魏出土,西夏才见真容。 四肢柔软,与活人无二。 棺上的海洋生物相继脱落,风化成壳,露出图案。石棺上,自叙女僵前九世轮回,只差一世大劫便可功德圆满! 我趴在猪圈里,想等西夏骑兵过去。 莎莎,莎莎。 能听见这支幽冥军队的脚步声,马匹喘息声。当女僵复活的时候,时空便交叉在一起,我避无可避。 哗! 被质子军发现了。 长枪朝我刺来。我大吼声,挥起匕首格挡,手掌直接为利刃穿透。我摔飞出去,浑身是血,转头往外跑去。 接着是质子军上马追击的声音。 箭矢从我耳畔划过,风雷毕至。 我回头看了一眼。 头戴金冠的西夏皇帝冷漠无比,未曾注视我,一副爱怜守护着石棺。宛如铁塔,只露出双眼的骑兵手持长槊朝我刺来。 铺天盖地的气浪,压的人喘不过气。 杀气腾腾,足令山河沮丧,天地无光。 我爬上村庄的田坎,整个人精疲力尽,再也跑不动了。瘫软在地,等待被这支千年前的军队斩杀...... 黑墙能吞噬世间一切光明。 上面的线条模糊不清,胡子用笔补充,才使画面流畅。 这时,上官雪忽然惊诧声:“胡哥,我怎么觉得这些壁画是活的,上面的人在动。” 胡子道:“你想多了吧。” “这个人,你快看这个人,像不像一个现代人!” 尽管看不清细节。 现代人的衣服和古代还是差距颇大。上官雪一眼看中,村庄外坐着一个失魂落魄的人,穿着夹克,手里似乎还有个打火机在燃烧。 一支骑兵缓缓朝他包抄,正要屠戮...... “这,这怎么看着像小虾啊。” 胡子一惊,在这黑水城的大佛国土,其实没什么不可能。 上官雪道:“壁画好像真的在动,有骑兵在追他。” “妈的,居然敢动胡爷兄弟,滚他妈的麻辣烫。小虾别怕,胡爷来了!”胡子说完,对着黑墙就撞,想进去。 霎时鼻血横喷,捂着脸蹲了下去。 上官雪捡起毛笔,赶紧在上面画了个圈。 胡子道:“小虾怎么跑到墙里去了,这不科学。不不不,简直是见鬼了,难不成墙里头有什么玄机?” 上官雪道:“这面墙的材质很奇怪,不属于人类已知的任何材料,很可能来自天外。如果壁画真的可以动,那画中的世界......” 二人看了看手中毛笔,均感到凉意,不敢再轻举妄动。 眼看我要沦为质子军铁蹄下的亡魂。 忽然地上升起一道火圈。 熊熊烈火,吞噬了凶残的质子军。质子军身着扎甲,火焰燃烧,人肉就烤熟了,一股烧焦铁板烧的味道。 我赶紧往山上跑。 骑兵没法上山。 沿途仓惶逃窜,过了土地庙和锁骨菩萨,我抓着绳子往回走,再次见到了不易他们。 “你有什么发现?”张玉枫第一个扑上来问。 不易踢开他,问我:“受伤没有?” 我累得话都说不出,趴在地上缓了好一阵。 干咳几声,实在没法跟他们表达遇见的事情,那完全超乎了人类所能认知的极限。 我第一句话是:“时间过了多久?” 张玉枫他们制作了一个简陋水钟。 算了算,张玉枫回答:“约莫不到一个小时。” “是吗?”我暗暗盘算,这能侧面证明,鬼村外面的时空极为混乱,很可能存在四维乃至更高层次的时空。 目前大部分线索已经有了答案。 南海中有大墓,渔民捕得僵人,以为长生不死,方士遂以僵人为原料,制得不老丹,进献帝王。 北魏时,南海小国进贡僵人,为村民截杀。 村民触动禁制,遭逢厄运。 高僧将村落遗弃,压在黑水城流沙之下,永世不得见天光。西夏时,质子军通过盗墓,得知南海诸多秘事,又见上古帝王,有通灵异术,死后千年不朽,肌肤犹存。 李元昊以此为线索,率质子军发冢取墓,挖出南海女僵。 女僵为上古圣人,历了九世轮回,只差一世便功德圆满。 李元昊尊其为“佛母”,假意供奉,实则找寻弱点,将女僵制为器皿,以偷天换日之术,企图将女僵命数转移到自己身上。 在六盘山营造陵墓。 又布下诸多伪陵,保千年平安。 不想一山还有一山高。 李元昊的长生计划,被奸臣没藏讹庞捕捉。没藏讹庞挑拨太子弑杀李元昊,又处死太子,扶持幼帝继位,控制大权。 李元昊夺了佛母气运。 不想因果报应。 被没藏讹庞设计弄死,反给此人做了嫁衣。 西夏王陵中,没藏讹庞的尸身复活,能吞云吐雾,行走如风,已是半仙。这具复活的尸体下落不明,本以为是被洪门或七十六号公馆捕捉。 现在想来。 复活的人即使能逃走,也躲不开它的力量介入。 有人死而复生。 那这个人肯定会被切片研究,不管他以前是皇帝还是贵族。以它的意志,足以重新构造秩序,要切片一个“人”实在是微不足道。 当务之急,是离开黑墙。 这面黑墙太古怪了。 极有可能,是上古少昊一族的神器。 当然,年代可能更加古老,甚至能追溯伏羲女娲的时代! “我有办法出去了。” 这是我见到他们的第二句话。 张玉枫对我的态度瞬间好了:“我就知道你能创造奇迹,快说说。” 我指向头顶。 那是万年的虚无。 “不管科学还是鬼神,我们头顶的天空,其实并不存在,它是一种‘障’。因为它,我们才无法走出这片秘境,所有的一切,是它引发的。古人说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与我们现在的处境非常类似。” “你是说,整个天穹都是假的?”张玉枫抬头看。 天穹上,有万丈星辰,遮天云翳。 “没错。” 不易把我扶起来,我自信满满:“听说过三季人吗?上古有先民,只能活春夏秋三季,不见冬季,故而认为天地一年只有三季。我们在这里,就是三季人!” 这里的空间确实古怪。 但还不至于能无限延伸。 之所以把我们困住,是因为我们所处的太矮,看不见更高层,被遮住了眼。 “若答案在天穹之上,我们如何登天?”张玉枫信了大半,他没有更好的办法。 我笑道:“你们还有摄像机吧?弄个孔明灯挂上去,一切答案自然水落石出。” “好吧。” 孔明灯的制作过程并不复杂。 我们将摄像机挂好,下面用绳子连接。 一个半人高的孔明灯被我们放飞,开始缓缓朝浑噩的宇宙飘去。 我们站在荒蛮的大地上,抬头仰望星空,注视着那孔明灯消失于云海,仿佛远古先民探索世界迈出的第一步。 就是那一步的改变,创造了历史和奇迹! 胡子和上官雪不敢靠近黑墙了。 更不敢往上面画东西。 上官雪拽着胡子的手腕,叫了声:“你看黑墙上面,是不是又有线条冒出来。” “这次可不是胡爷干的!”胡子声音都变了。 “怎么办?” “要不,要不咱们画个原子弹上去?” “滚!” 上官雪被胡子气炸了。画个原子弹,岂不是大家同归于尽? “胡哥,我觉得我们现在的遭遇,和神笔马良有点像。” 胡子道:“那咱们应该画点什么东西,才能把他们从墙里救出来?” 二人绞尽脑汁。 黑墙顶部的线条越来越多,越来越繁琐。 到后来,竟组成一条交缠的蛇尾,死死固定在黑墙上! 上官雪灵机一动:“画一扇门怎么样?” “有道理。” 胡子赶紧提笔,用血在墙上画了一扇精致的防盗门。但墙上的我们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在意到周围的变化。 胡子急了,对着黑墙大喊大叫,想提醒我们有门。 然而声音根本无法进行交流。 眼见黑墙顶端的线条变得危险,胡子和上官雪团团乱转,必须有个什么东西提示我们,打破混沌梦魇! “对了,妙音鸟,你快点画只妙音鸟上去!” 胡子诧异:“什么小鸟?” 上官雪解释道:“妙音鸟是西夏佛教的图腾,可以指引人得遇光明,受证无上菩提心。它是大佛国土的使者!” 胡子恍然:“对啊,咱们进入大佛国土的时候,塔顶出现过这玩意。” “快点,没时间了。” “别催,你让胡爷来。” 胡子的绘画技术乏善可陈。 毕竟是倒斗的,要指望培养他成为国画大师任重道远。 胡子在墙上画了一只鸡。 在鸡的脑袋加了个光圈。想起妙音鸟人头鸟身,胡子又给鸡加了个小笑脸,边画边念叨。 “要一只妙音鸟。鸟停在门上,叫他们出来。” 这时。 黑墙的尘埃完全剥落。 墙顶的线条汇聚成一条狰狞恶龙! 血口大张,鳞甲竖起,在云中翻滚。龙头吞云吐雾,吸星灭月,一只眼睛长在下巴,一只眼睛长在头顶。 龙眼一开。 射出一种奇异光线。 大照宇宙之无明,洞悉幽冥之内外! 第一百五十五章 青萍的小心思 鬼村的我们,将孔明灯从天空拽了下来。打开录像机一看。 天空的云层上,并无神佛,也无西天。 云端顶部,趴着一条漆黑恶龙,吊牙悬齿,青筋灰面。 原来那漫天星辰,就是恶龙身上鳞甲散发的幽光! 龙目缓缓睁开。 录像机无法再捕捉画面,只剩一片雪花。 那龙仿佛惊醒了,自黑暗涌出。我们抬头看天,宇宙毁灭,云气翻腾,一条龙身时隐时现,自穹宵飞来! 啾啾!啾啾! 空灵之音响彻黑暗,划开幽冥。 我们回头见,一门立在村口,门上有鸟,正是佛经中指引去路的妙音鸟! 抱头往门逃窜。 然而村子离门还有些距离。 恶龙翻江倒海,掀起云火燃烧空间。我们躲闪不及,妙音鸟长啸声,竟飞起与恶龙搏斗。 一龙一鸟在黑暗厮杀。 玄黄之血灌溉荒野。 我拉着不易的手,最先跑到墓门。 墓门后面,是一种熟悉的味道,人世间的味道。 我二人纵身跳了进去。 眼睛暴盲,无穷的光明将我们笼罩,身体都在汽化。接着手足抽搐,身体因为失重感,血液往脚心和头顶倒灌。 我和不易抱着,从高空重重跌在地面。 接着便是胡子和上官雪的呼声。 那一下,摔得很惨。 迷迷糊糊中,感觉有双女人手托了我一下。接着西派的人也掉了下来,有断手断脚的,不过都留了条性命。 一看。 我们掉下来的地方,正是藻井顶部的菩萨井! 黑墙就在我们对面。 墙上有壁画,是条黑龙在吐火焚烧世界。之前的经历仿佛梦境,从鬼村逃出来的,不过寥寥几人。 “哎呀小虾,咱们终于会师了,可想死我了。”胡子冲上来抱住我,也抱了抱不易。 上官雪道:“那画......” 我摇摇头:“别说了,快离开此地,立刻就走!” 本来我下斗就是找人。 既然不易回来了,便犯不着冒险。 此地实在太恐怖,根本不是什么机关能形容。 胡子抱起水月观音:“走就走,我跟你说,胡爷这次收获很大,很大很大。” “等等。” 张玉枫刚刚脱险便翻脸:“那是水月观音吗?你们要走我没意见,东西留下,那观音是开启大佛国土核心的钥匙,不能离开此地。” “屁!” 胡子没想到西派翻脸不认人。 说起来,能逃出黑墙,也有他胡子大画家的功劳。 “这件古代艺术品,是劳动人民共同的文化遗产,咋地,你们西派屁股大胃口大,想要独吞?” 张玉枫道:“水月观音有眼无珠,需万尊等法舍利子放入其中,观音头生三眼,才可破尽大佛国土一切谜障。这是烫手山芋,你没必要拿吧。” “胡爷就不给,你碰碰嘴皮子就想拿走,当胡爷傻瓜?” “你们当然是傻瓜!” 一声暴呵响彻万法归一殿。 这真是:才脱虎口,又入狼穴! 不待我们反应。 殿门之外,丢入几个冒烟手雷。顿时天崩地裂,飞烟扬尘。众人蜷缩在墙角,皮肤被爆炸的碎片划破。 胡子他们用冥器把门口塞住。 对方一时攻不进来。然而手雷可把我们坑苦了,若非殿宇浩大,能用黑墙阻挡一二,我们早就身首异处。 轰! 齐学友带人冲了进来。 胡子第一个搅了上去,与洪门近身搏斗。如此扭打,洪门那边不好开枪,怕误伤同伙。我们才有喘息余地,各自拿了武器。 “抢!” 齐学友是冲着水月观音来的。 他率领洪门人马,一直作为黄雀,欲把我们当做螳螂。 洪门人多势众,便是西派也有心无力。张玉枫急了,挥刀杀向齐学友,不料齐学友蕴含神通,仅仅一挥手。 西派魁首张玉枫,便吐血滚了出去,钢刀应掌而碎! “不可能。”张玉枫面色如土。 齐学友的武功应该不如他才是。 有西派伙计想暗中开枪,齐学友的速度如鬼魅运转,飞移对方面门,将纯钢枪管折断,力量根本不像活人。 我看见齐学友的冲锋衣下,包裹着蜀山氏的尸衣。 想来尸衣不是凡品,定有神性。齐学友穿着尸衣,在墓中如履平地,诸邪法、恶鬼,均不敢伤他。 齐学友调转方向,朝向不易。 不易这个时候终于出手,与齐学友交锋一拳。 不易退了两步,齐学友退了半步。不易脸色微变,以大擒拿手反扣齐学友关节。谁料力大无穷的齐学友,骨骼如棉花柔软,竟像蛇类可以肆意扭曲。 不易猝不及防,受了点伤。 张玉枫扑上去帮忙,二人合力,方才与穿着尸衣的齐学友打作平局。 其实我们这边的高手不算少。 有不易在这,齐学友抢不走东西,即使洪门人多势众,一时也无法把战局铺开。 就在我们和西派激战时。 藻井上的菩萨井,忽然垂下一百爪钩。 钩子套住水月观音,把观音拉了上去! 这可真是猝不及防。 齐学友一笑,招呼洪门人马撤退。原来他是明棋,拖住我们阵营的高手,让另一人在菩萨井,把水月观音偷走了。 不易和张玉枫不能坐视不理。 二人跑出万法归一殿,追击洪门。 越跑越远,我喊都喊不住,很快就看不见人了。 “该死的。” 我望着头顶的菩萨井。 那井真是诡异,仿佛另个世界的入口,充斥着无明无尽的阴暗。 “胡子,叠罗汉,送我上去。” 我心中发誓,定要看看菩萨井的真面目。 菩萨井是垂直的竖井。 内里看不清楚,极难攀爬。我和胡子叠了罗汉,胡子用手推我脚掌,离菩萨井尚差了一尺。 我用“双平推法”才成功。 即从空中跃起,以双手平推胸前,靠脊背和手保持三角线,再以脚背勾住藻井外沿,顺势进入。 一入菩萨井,我看见黑影在头顶划过。 肯定是偷走我们水月观音的小贼。 观音圣像有半人多高,满缀宝石,即使对方会轻功,速度也快不起来。 “给老子站住!” 我怒火中烧,双手双足在菩萨井狂蹬,往上攀爬。 菩萨井很窄,内部凹凸不平。井壁上出现千手观音,各种各样的佛手从墙里伸出,持珠宝、法器。 让有密集恐惧症的人看见,一定非常恐怖。 井里都是菩萨手,唯独看不见头颅。玉白的小手踩上去还有弹性,不知道是木雕还是尸体。 往上爬了十几米。 我一下蹦进一间石室。 水月观音放在石室正中,在黑暗散发幽光,美得动人心魄。 我刚要朝圣像靠近,后背袭来一道劲风。偷东西的人下了死手,我若躲不开,脑浆非被砸出来不可。 那种情况,人的身体根本不及反应。 往前肯定来不及了。 我咬紧牙深吸口气,猛地朝后撞去,肩胛背骨袭在对方胸口。 那人闷哼声。 “你姥的!” 我含怒骂了声,心中有弄死对方的冲动。 “别动手,是我,是我。不用这办法,咱们如何单独相见?” 那人急促喊了几声。 听声音耳熟。 我借着水月观音散发的柔光往黑暗看去。 刚才袭击我的,居然是之前就死了的皮戏陈! 奇怪的是,皮戏陈对我没有敌意,收了家伙:“我以为是她来了,误会,都是误会。咱们快把水月观音藏好,我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我感到恐惧。 明明死了的皮戏陈是如何复活的? 看地上,他有影子,难不成是铜甲尸变的? 我正在迟疑,不敢靠近皮戏陈。 皮戏陈却油尽灯枯,吐血倒在地上。我看见他胸口裂开条口子,明显是被高手打出来的。 奇怪,大佛国土中,有几人能把皮戏陈伤到如此地步! “小心,小心那个青萍,他们是一伙的。都是阴谋啊,咱们被利用了,他们才是黄雀!” 皮戏陈有什么秘密要喊出来。 “什么?” 我刚想问个清楚。 石室的门从外面被推开了。 漆黑的枪口倾泻出刺目的火焰,当场将皮戏陈爆头! 那是大口径的狙击枪,国内根本弄不到。如此近的距离,皮戏陈的脑袋像西瓜爆炸,只剩半截下巴连着皮肉。 死的时候,舌头还在抖动。 我一下呆了。 被血溅了一身,举起手来。 青萍端着狙击枪进入石室,对尸体补枪,命令我蹲在角落。 “听着,我现在没法跟你解释太多。”青萍在我耳边叮嘱,“我们做一个交换。待会不管发生什么事,你要保护好上官雪,不要让人动她。如果我失踪了,上官雪就交给你们,直到某一天我回来。” “凭什么?” 虽然不懂青萍为何杀了皮戏陈。 但皮戏陈肯定洞悉了他们的秘密。 青萍用枪指着我的头:“就凭这个。其实我并非坏人,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另外,作为交易条件,如果某一天你遇险了,我可以给你留条退路。” “退路?” 如果没发现507人员,我是不信青萍的话。 可现在,远远不是几个地下势力博弈那么简单,后面都有高层支持! 相比之下,国外势力的政治影响反而要小些! “总之你记住,第一,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交出上官雪。第二,不要试图找我,除非某一日我亲自跟你联系,除此之外,任何人的话都不能信。第三,当心大家的脸。” “脸?” 青萍道:“那是一个很恐怖的组织,他们掌控的大数据比七十六号公馆的资料库还庞大。我刚才遇见了和你一模一样的人,当然,你现在出来了,他应该已经离开大佛国土。” “女人,你把话说清楚!” “没时间了!” 青萍的语速非常快,不管我能不能接受,一股脑把事情倒给我。 就这样,我在密闭的石室中,被迫和她达成某种交易。 第一百五十六章 宇宙第三种光 她补充一句:“这场游戏谁都不能缺席,破坏了平衡就是提前逼它掀翻桌子。当然,我们未必一定会输。此事为大众所知,必是本世纪最大的丑闻,影响太大。我会以此为要挟,给你也留条退路,前提是你看好上官雪。” 说完,青萍背起水月观音,从石门出去了。 石门外头有地风吹动,通向很大的空间,外头一片白茫茫,好像回到了地面。 皮戏陈的脑袋都被炸烂了。 我无法确定他有没有易容,揉着眉心思考青萍的话。 这个女人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男人低估了女人的作用,一定会吃大亏的。 正琢磨,胡子等人爬上了菩萨井。在通过石门出去的时候,我们遇见了白川,他是跟着洪门抵达了大佛国土核心。 石门后面,即是西夏倾国之力,逾百年营造的人间奇迹。 横山卧佛! 从菩萨井通过石门。 我们正好在佛口的位置。顺着西夏时的栈道,爬到谷底,整个山体被自然切成两半,西夏的横山卧佛就在山体一侧。 那是无比巨大的圣像! 延绵的龙脉、地根,化为了佛像一角,成了卧佛身上的衣褶。 西夏徒费心血,营造人间极乐,此物便是倾国之举。整个横山卧佛的体积无法估量,我们从佛嘴出来,人还不如佛头一枚肉髻高。 工匠把整个山体作为了佛身。 虚无的深渊,涂满金箔的佛躯横卧幽冥,带来智慧清明之光。 横山卧佛作吉祥卧,一手撑颈,一手抚膝,侧卧在山,背靠龙脉。佛头微笑,眉眼如莲,衣褶万千,以山为榻。 大佛身躯。 用西夏文镌刻满篇大藏法华妙莲经、大慈悲经、金刚经、无量光佛经等,数千万字。 佛身遍布经文,殊胜难言。 我们站在谷底仰望,隐隐听见僧侣唱诵,圣音盘空。 西夏人在岩壁搭建的手脚架、栈道,微小得像是佛身的毛孔。我们惊叹于古人的鬼斧神工,竟将一座山都化为佛迹。 卧佛一掌,便撑一片天! “这就是横山卧佛。”我道。 胡子道:“难怪叫大佛国土,可这么大的佛,谁能搬走?小虾,偷水月观音的小贼,你看清楚脸没有?” 我迟疑片刻。 决定暂时隐瞒,毕竟上官雪还在这。 “没看清,对方动作很快。这是黑水城最深的地方,深到龙脉潜藏,地水断绝,不可能还有地宫。” “白川你也没看到?”胡子不死心。 好好的水月观音,就这么没了。 白川摇了摇头:“老板没看见,我更没看见。” 横山卧佛实在壮观。 可那么大的佛像,便是真有秘密,当藏于何处? 上官雪道:“你们知道乐山大佛吧。” 胡子道:“乐山大佛都够不着这位的腿,没啥可比性。” 上官雪道:“佛教有巨物崇拜,他们认为供奉越庞大的东西,功德越大,越有镇压的作用。这尊横山卧佛,空古绝今,是西夏工艺和文明的绝响,肯定不是一件冥器那么单纯。也许,它是镇压某个东西的法器?” 我道:“如此说来,洪门他们可能去了大佛体内的某个角落?” 上官雪道:“乐山大佛的佛心有密室,储存了古人防止洪水泛滥的玄经密卷,或许横山卧佛的佛心也有密室呢?” 谷底有西夏人祭祀过的痕迹。 除了佛像。 有石头雕凿的九鼎,象征王权。 其中有一个很大的九重天高足香炉。香炉铜铸,上刻十万字妙品菩萨经,字体只有黄豆大,而鼎腹却没有文字。 我在鼎腹摸了摸,从缝隙掏出一只铜环。 拉动铜环,地面颤抖。 横于山心的卧佛娇嗔梦寐,指尖拈花翘起,佛眼微张。离地百米的佛心口,居然真的开启一天门! 天门满饰五彩金刚、七色天王。 有五百罗汉、三千比丘尼、十万僧众。组成盛大的佛国世界,西方灵山。 我们顺着栈道爬上佛心。 进去一看,并没有想象中的金银珠宝。 原来横山卧佛内部是掏空的,结构像蜂巢一样复杂。各种隧道、孔洞互相连接,形成一个个储藏室。 堆积着早已化为尘埃的佛经、青灯、经幡等物。 佛心储藏室是较大的一处洞窟。 底部四通八达,有着根本数不清的通道。西夏建国到灭亡的所有珍藏,尽在其中! 我们大感头疼。 这样根本无法找到不易他们。 内部如迷宫复杂,很容易困死其中。佛心储藏室里,乃是一浮雕的八臂明王像。 纵横五六丈。 拔地而起,连天为藏! 大威德明王的八条手臂突出墙面,比人大腿还粗。 浑身漆黑,形同厉鬼。八臂之上,各持佛教珍宝,一共八件,均是罕世之物,西夏中再无第二。 有钵盂、骷髅手杖、品妙莲花、大日火轮、白海螺、玉宝瓶、金银斧、如意宝棒、降魔索。 这些珍宝是放在佛手中的。 佛手凸出墙面三五米,给人一种拿起法宝,与妖魔酣战的冲动。 胡子动作快。 一看附近没机关,立刻磨刀霍霍,把大威德明王手中的骷髅杖取了下来。 佛心洞窟,有浓郁的密宗风格。 密宗信仰很是原始残暴。早年还有用活人脑髓祭祀佛祖,很多明清唐卡都有绘画,故而这骷髅手杖,为大威德明王的标志,也是密宗符号。 此地基本看不出什么汉传佛教的痕迹。 我环顾一圈,也不见大威德明王在镇压什么妖魔。 骷髅手杖用黄金制成,半人来高。 上面镶嵌拳头大的骷髅,呈椭圆形,品字排列。与正常人头颅很是不同。在骷髅天灵盖顶部,有洞口,意为“第三眼”神通,可看破世间一切三毒虚迷。 上官雪道:“此地有很浓郁的密宗法教,这骷髅手杖,应该是大日如来经中提到过的黄泉之杖!上面的人头,是传说中魔母的头颅。” “黄泉之杖啊。” 胡子摆弄手杖,说这东西好,可以当锤子砸核桃。纯金的东西很压手,当废铁也有十几斤。 握着黄泉之杖的佛手,掌心刻有西夏文字。 唯有拿起法器,才可见密文。 上官雪踮脚看了看。 我不得不承认,有这丫头在,我们解读西夏秘密很方便。 “这段话,是西夏人给我们的警告,或者说,是一种恶毒的预言!” 上官雪顺利破译了出来:“当有人进入佛陀的心脏,意为世界崩坏,大威德明王将不再于西方莲花部镇压妖魔。一旦黄泉之杖落在地面,扣响地狱之门,则佛陀流泪,瓦解本土,诸恶鬼、邪魔可顺势登天!” 藏地密宗的《大日如来经》记载,大威德明王是西方莲花部佛。故为僧侣护法,凡遇妖魔,一时殄灭无有余者。 拿起黄泉之杖,则大威德明王不再坐镇大佛国土。 一旦手杖落地,按照佛手的说法,横山卧佛流出眼泪,禁制一破,亡灵便可归天。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我嘱咐胡子:“别让手杖掉地。” 胡子把黄泉之杖搂在怀:“何必你吩咐,胡爷肯定像对初恋一样。” 暂时不知青萍有何阴谋。 齐学友的威胁是明面的。他有尸衣,半人半仙,不易和他打很吃亏。我看中八臂明王手中的宝剑,便踮脚取下来,想给不易弄个趁手武器。 握剑的佛手,也刻有西夏文。 上官雪翻译道:“不死妖魔的妖孽玷污佛土,辟枝红莲已无法将他净化,有大威德、大勇毅的子民,持此追日剑,砍下妖孽头颅,除魔。” 回头,上官雪一脸震撼:“你手中的宝剑,是西夏至宝,夏国追日剑!” 西夏善于冶炼,刀剑锋利,铠甲坚固。 故能于宋辽间三足鼎立,建国河西。夏国追日剑,为西夏传说中的至宝,西夏太祖以此剑斩杀妖魔,荡平叛乱,受唐皇室封赏,遂以“李”姓。 据说此剑有龙虎形,能比风追日,破幽入冥。 有此剑,或许能杀掉穿着尸衣的齐学友。 白川拿了上面的降魔索。 这时,横山卧佛外,忽然大日陨落,光明泻地。一种无法言喻的光线覆盖了地下,视网膜几近脱落,很长时间处于暴盲状态。 我们从佛心储藏室爬出去。 探出头往上看,发现横山卧佛的头顶,有人正在操控水月观音。 将分割的万尊等法舍利子置入观音眼中。 观音生出三眼,释放神秘光线。 那光不属于人类已知的任何色彩,无法形容,有金属质地,有密集的质量。能破无明之无尽黑暗,点燃地狱之门,大照幽冥之土! 黑暗中传出惊天动地的脚步声。 当年大佛国土竣工,为保江山万年,皇帝将百姓哄入佛土闷死,打生桩固压龙脉。 加上自愿殉葬的文武大臣。 大佛国土,其实是一个庞大的尸窟! 光鲜亮丽的神佛下,满是藏污纳垢,不知多少非人手段。 水月观音终于完整了。 大放佛泽之慧,开尽幽冥之门。 殉葬死在大佛国土的百姓、贵族、官员,尸体争相动了起来。顺着成百上千的迷窟,爬到谷底,对着水月观音的方向膜拜。 水月观音大放明光。 群尸顶礼膜拜,宛如朝圣,极尽妖邪。 我努力睁大眼往头顶看去。 眼睛勉强适应。 发现得到舍利子和水月观音的人,竟是青萍! 水月观音明明在齐学友身上。连不易才打个平手,青萍是如何从洪门处夺过来的? 我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青萍催动水月观音,周围明亮到极致,物体都要在光线中融化。 胡子动了杀心。 “这女人果然阴得很,西夏说的那个妖魔指不定就是她,咱们不能干坐着,夜长梦多。”说罢,胡子拿了枪,想射杀青萍。 上官雪阻拦。 子弹打偏。 当子弹接触舍利子之光的瞬间,居然消失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大威德明王 青萍周围,形成一个真空地带,任何物质接触上去,都会湮灭。她站在佛头之上,为万佛之佛,冷漠注视众生。 群尸膜拜,一个个生出毛发,返老还童,竟有成仙征兆。 我想到西夏预言。 若大佛国土崩坏,则群尸成佛。本以为只是古人虚妄,如今看来,成佛之机就在眼前! “夏六初!” 混沌中,有人喊我。 我努力辨明方向,张玉枫和不易从对面的石窟钻了出来。 我喊道:“你们不是去追洪门了吗,东西怎么在青萍手上。” 张玉枫急赤白脸,声音都变了:“别直视她太久,这女人有问题,她压根就是和齐学友一伙的!” 什么? 我一惊,七十六号公馆和洪门可是敌对关系啊。 直到不易在对面点了点头,我把之前的事串起来,才发现我们都被青萍耍了! 这女人太可怕了。 七十六号公馆和洪门确实是两个阵营。 双方代表两种政治体系和意识形态,不存在相容空间。 但青萍和齐学友早就认识! 青萍负责执行七十六号公馆的命令,但她阳奉阴违,暗地和齐学友结成同盟。双方给高层提供虚假信息,放出烟雾弹干扰视线。 为了吸引高层注意,给自己的计划提供空间。 青萍把我、秦问仙等人,包装成倒斗高手,每次让我们下斗冲锋,其实是用我们做靶子,她就可以退居幕后。 这招李代桃僵真是妙。 青萍才是真正的高手。 我们南派和北派在前面蹦跶,全是给她做了嫁衣。 不知道她跟齐学友什么关系,二人互通有无,一起决定背叛组织。所以东西落在洪门手上,青萍根本不着急,因为还会回来。 齐学友的任务,除了配合青萍,就是用古墓杀死洪门成员,拖延洪门高层介入的脚步。 二人都成功了。 青萍在大佛国土完成祭祀。 水月观音复原,散发宇宙之光,照破一切无明。 最阴险最歹毒的,还是青萍对我们的欺骗。 她把我们包装成高手。 那么高层肯定认为,出了问题,是南北西三派在黑吃黑。因为从始至终,青萍和齐学友都没什么存在感,高层不会认为是他们做了手脚。 就像有人告诉你,一个废物杀了十几人,和一个高手杀了十几个人,你信哪个? 自然是后者。 我们无形之中被拉过来挡枪。 即使活着出去,一旦幕后势力找上门来,我们就有灭顶之灾。对方认定东西在我们手上,青萍利用这个空隙,完全能逍遥法外。 毒,实在是太毒了! 三十六计,移花接木瞒天过海,抛砖引玉趁火打劫。 我身体冷冰冰的,那种被背叛的愤怒,和被利用的恐惧。我夺过胡子手里枪,朝着青萍那边射击。 子弹根本打不过去。 物质在宇宙第三种光下完全失去了作用。 连时空都在扭曲。 隐隐约约,我们能听到梵音唱诵、风铃震天。青萍与观音融合在光中,静观浮世苍生,水月洞天。 轰! 宇宙第三种光不仅有金属质量,还有极强的热辐射。 那种辐射对碳基生物没多大影响,但整个横山卧佛都在融化。慈悲的圣殿,早已看不出佛祖法身,一团团浆糊挂在墙上,一片末法哀亡。 咔嚓声。 沉睡的横山卧佛的眉心,剥落出一方玉台。 台上一支红莲,呈未开花姿态,尖尖朝上竖起,将大佛国土从扭曲的时空拉回现实。 上官雪很担心青萍,想靠过去。 我自然不肯,让白川把上官雪软禁起来。或许这丫头是重要人质,能让青萍有所顾忌。 我们都被青萍利用了。 代价可能是自己的老命。 人人满怀愤怒,誓要破坏这歹毒女人的计划。 横山卧佛眉心的活莲花,应该是密宗法教《大涅槃经》记载的辟枝红莲! 莲有业火。 能焚炎虚空,烧尽一切不明之众,为死亡象征。 阿罗汉沾染,亦化粉尘。 这东西,与南冥离火类似,是“神”给世界设下的屏障。想越过秩序的人,必将为屏障所消灭。 我让白川看好上官雪。 招呼胡子:“走,过去想办法,用辟枝红莲烧这娘们!” “妈的,胡爷早就想野炊了。” 我和胡子爬出佛心,朝佛眼靠拢。张玉枫和不易也在运动,大家都发现,辟枝红莲或许是阻止青萍的唯一法宝。 就在我们准备接近时。 佛头上再次出现一人,正是洪门的发言人,齐学友! 他和青萍果然认识。 胡子眼睛喷火:“两个狗东西拉拉扯扯,胡爷早就看出问题啦,这年头就没有纯洁的男女关系!” “他要破坏辟枝红莲,快过去!” 我催胡子快点,就我们两个离佛头最近。 宇宙光是有温度的。 以现代科学的认知,热传递无非三种方式。 即热传导、热对流、热辐射。 不管啥方式,以人的身躯,无法靠近蕴含业火的辟枝红莲。万尊等法舍利子,其实是一块天外陨石,被古人切成两块,奉为神器。 青萍站在水月观音身侧,尚能抵挡业火。 而齐学友并无法宝,居然直接用手扯下了还在生长的辟枝红莲! 天外辐射对齐学友未产生丝毫影响。 他冷着脸。 缓缓地,当着我们的面,将莲花扯碎。 失去佛土滋养的辟枝红莲转瞬枯萎,焚炎不明之众的业火,也被齐学友吹了口气,灭掉了! 他身上的衣服化开。 露出一件古老的玄色殓服。 我顿时明白,那就是蜀山氏的尸衣。穿着这衣服便是半仙,出幽入冥,难怪齐学友非要拿到这东西。 毁了辟枝红莲,我和胡子再过去没有任何意义,只得望洋兴叹,猫腰钻入就近的洞窟中。 “怎么办?”我也是黔驴技穷,居然找胡子拿主意。 宇宙之光遍照大佛国土。 西夏历代先君名臣开始复生。一个个居然悬浮在空,朝佛头聚拢。放眼看去,便是万佛朝宗,众仙飞升的场景。 胡子道:“这两个孙子也就心眼多,有本事真刀真枪干一把。要是上古巨兽冒出来,看他们还牛气啥。” 胡子真是乌鸦嘴。 话音刚落,大放光明的佛土,一下沦为无间地狱。 照破宇宙的光线,居然消失了。 我和胡子拿起手电看出去,见黑暗中隆起一山脊大的巨物,不在横山卧佛之下。从地心钻出,一口便吞了十万尸仙。 那东西贪婪无比,口如黑洞。 连光线都吞了进去。 看不出四肢,像个皮口袋,除了圆滚滚的肚子便是一条黑口当嘴。开合之下,整个大佛国土都在它吞噬范围。 我一看,头发竖起,后背发凉。 他奶奶的,不就是传说中的混沌吗! 混沌自地心复苏,阻止群仙飞升,宇宙之光也被这庞然大物的身躯碾灭,似要破坏青萍和齐学友的计划。 齐学友临危不乱。 用血淋在玄色尸衣上。 殓服一片朱红,带有诡异色彩。 那尸衣必是上古至宝。 猩红的色彩下,被混沌吞噬的群尸又重新冒了出来。像竹笋破土,节节攀升。混沌蜷缩在地,肚子千疮百孔,异常痛苦。 混沌是一只灰色皮肉的袋子,没有骨骼筋脉。 群尸自袋中钻出,愈发仙风缥缈,一个个脚踩云雾,开始飞过横山卧佛头顶。 尸体像蝗虫过境一般。 那么多粽子,祖师爷来了也得尿裤。 我抄起夏国追日剑,胡子抡起黄泉之杖,我们以洞窟为阵地,挥打空中群尸。然而这点努力如沧海一粟,根本无法扭转危局。 “不易!” 我朝对面喊了几声。 张玉枫那边有了发现:“群尸不是要去西方极乐,而是无边幽冥,这压根不是佛土,是地狱门户!” 我和胡子各有明王法器护身。 群尸绕过我们,不敢逼人太甚。 我和胡子从洞窟挪移,顺着横山卧佛的衣理爬到张玉枫那边。 张玉枫和不易藏在一处洞窟内。 方才混沌出世,将洞窟的泥壳子震开。 露出一间潮湿宫殿。 我和胡子爬进去一看,竟是一间铁制密闭的城隍庙! 西夏国糅合了党项族、汉族、藏传、辽金等诸多文脉,风格十分混搭。不过这种差异太大了,横山卧佛体内,有这么一间汉族城隍庙,实在是非主流。 看起来,竟好像专门给我们准备的! 城隍老爷坐在土台上,庙宇规模很小,周围铁制,看不出多大气派。 土台两侧。 各有挤眉弄眼,阴阳怪气的小鬼。 城隍手中捧着一卷书,两小鬼替城隍点阅名字。那城隍手中的,应该就是生死簿! 胡子不信这些。 窜到城隍庙土台上,吹开生死簿的尘埃。 我看这间城隍庙,与八臂明王的洞窟对应,各在横山卧佛的左右心房。 我将夏国追日剑递给不易。 不易使了使,很趁手。 胡子道:“生死簿上不是西夏文了,是楷书的汉语。” “什么?” 我感到诧异。 不易拿着夏国追日剑,二话不说出去斩杀齐学友。张玉枫也出去了,拿了胡子的黄泉之杖。 二人离开城隍庙。 城隍爷手中的生死簿尘埃散去。 赫然两个汉字,与西夏同时。 夏,张。 生死簿左右写着这两个字,我和胡子毛骨悚然,站都站不稳了,疯了般往外冲,想把不易和张玉枫喊回来。 佛头之上,双方展开决战。 不易手持夏国追日剑,张玉枫掌握黄泉之杖。二人招招夺命,杀向齐学友。齐学友身着尸衣,仍怕这两件佛门至宝。 没了尸衣,齐学友根本无法与二人抗衡。 本是必死无疑。 不易挥动追日剑,以破空掩日之势、金刚怒目之威砍向齐学友头颅。张玉枫的黄泉之杖也砸在齐学友身上,那尸衣已破! 第一百五十八章 南海孽种 我和胡子爬出洞窟,高声呐喊他们回来。 轰隆一声。 幽冥变色。 守护西夏宝藏的黑将军铜甲尸再次现身,替齐学友挡了那要命的一剑! 追日剑为西夏至宝,代表冷兵器时代最高的冶炼成就。剑锋扫过,云开雾散,黑将军的尸头滚落在地。 不易再要出剑。 无头僵尸的脖颈涌出一道千年尸气,将他和张玉枫吸了进去! 我离得十几米远,要帮忙来不及了。 顿听张玉枫大吼声,与不易倒了下去。手中黄泉之杖飞出,重重砸向百米下的地面。 轰! 黄泉之声振聋发聩。 水月观音的身躯开始幻灭。 如此强大的射线,便是坚硬的陶瓷也抵挡不住。身躯一灭,宇宙之光瓦解,齐学友和青萍结伴消失在黑暗,我和胡子无力再追。 能撑到这步,我们已是强弩之末。 和胡子上去扶起不易他们,二人脸色青黑,显然遭了暗算。 铜甲尸那口尸气非同小可。 我挑破他们指尖,泻出尸毒,然而只能缓解一时。白川带着上官雪过来,我倍觉麻木,没心思说话。 混沌吞了十万尸仙,潜伏幽冥想要遁走。 忽然。 钟音缭绕,天声降临。 沉睡于地下的横山卧佛,两颗佛目之中,此时流出了漆黑的泪水! 泪水越来越多,汇成瀑布,冲入地心。 这可真是,末法降临,佛泪如江。 整个大佛国土都在解体。 轰一声。 山头那么高的佛手断裂,掉入深谷,压在混沌身上。 混沌吞了佛手,接着便被佛泪淹没,与那些复活的尸仙一起做了死窖子! 我们避无可避。 尽量贴在垂直的岩石下,大地在不停颤抖,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要出来。 佛眼泪水足以吞灭黑水城。 这其实是一种古老机关。 之前我好奇,西夏人为何要将大佛国土修在黑河之下。 现在我明白了。 所谓的横山卧佛,其实是堵住黑水暗河的大坝。 佛像后面,便是滔滔怒水,玄波黑流。因横山卧佛的存在,堵住地下水蔓延此地,才有一方净土。 方才世界末日。 先是宇宙第三种光,又是辟枝红莲,再是混沌出世。 已经严重打破此地平衡。 横山卧佛瓦解,背后的暗流涌出,马上要将此地化为内海! 整个大佛国土。 是一个类似实心密檐塔的空间。 房屋、殿宇,均为层层垒叠,互相挤压。共有三十三层之多,意为三十三重大自在天。 而横山卧佛,就在这座巨型实心密檐塔的外围。 绕了一圈,我们无非是从塔顶走到塔下,从塔内走到塔外。 天崩就在眼前。 佛灭就在当下。 我背起不易,胡子扛起张玉枫,大家往塔内撤退。 这时,宝塔的琉璃瓦悉数脱落。 连黄金的妙音鸟都炸成几块,诺大的宝塔成了斜塔,一条巨物出世,欲当黄雀,坐享其成! 我们抬头看去。 一条黑龙飞出宝塔,龙尾横扫,把横山卧佛的佛头拍平。 这龙,不是我们在黑洞空间,见到的那条吗? 我反复眨眼。 黑墙上的龙,居然真的出现了。暗河倒灌,给了黑龙兴风作浪的条件,大佛国土的末日终于降临。虚幻成了现实,维度空间被打破。 胡子痛心疾首。 如果他往黑墙画几千个金元宝。 那么现在肯定到处是黄金。黑墙因混沌而诞生,又因混沌而覆灭,龙现令暗河水位暴涨,马上要淹没宝塔! 白川看了一眼。 手中挥起降魔索。 “那不是龙,只有四爪,是蛟!” 降魔索漂在水面,黑龙翻滚,居然被缠绕起来,令暴涨的水位有所遏制。 我们赶紧退回菩萨井,用石头堵死门户。 我们离地下太深了。 就是给我们几个小时,也未必能返回地面。 不断有黑水涌入菩萨井,我心生绝望。走蛟在地下不知困了多少年,如今它逃出来,要我们做陪葬,实在不公。 周围的墙壁不断龟裂,高压水柱喷涌进来。 内外都被水流隔绝。 我们困在菩萨井的石室等死,空气越来越稀薄。 胡子对天呐喊一声:“祖师爷啊,可怜你弟子我还没娶媳妇,麻烦您老开开眼吧,给弟子指条活路,让弟子娶了媳妇再死!” 咔嚓! 菩萨井中,被水流冲出一方古碑。 古碑埋得比横山卧佛还深。因地下水位暴涨,石碑被顶了上来,出现在菩萨井中。 我赶紧去打捞。 古碑重见天日,上面宝光氤氲,五彩流霞,委实不凡。 我定睛一看,原来黑龙的历史比大佛国土还要早。 被水顶出来的古碑,是西夏仿造的“禹王镇水碑”。料到有走蛟破坏成佛仪式,创造西夏文的国师早留了后手。 只差天崩的最后一道程序,地裂! 禹王镇水碑上,记录了大佛国土全部的营造过程。 李元昊得遇南海女僵,深信长生之事,奴役西北百姓,满足其私欲,营造史无前例的佛国供他圆满。 国师不忍百姓受苦,于是暗中留下伏笔,以防将来有朝一日,局势失去控制。 佛土中这头蛟龙,乃是南海孽种。 李元昊遣人入大海寻找不死药,渔人带来这头怪物幼崽。 黑水城南面黑河,北倚黑山。 黑山看似地形狭小,龙脊不高,实则是昆仑祖龙脉一条分界,下有万道地灵,千层乾坤! 传说不死药被神龙守护。 李元昊遂将孽种幼崽养在黑山下,用佛国镇压,希望孽种成长,以便研制不死药。 谁知计划被没藏讹庞侦知。 没藏讹庞挑唆太子杀了李元昊,自己代替李元昊成为佛国的受益者。 国师深恐被没藏讹庞所害。 又通过卜算得知,有朝一日大佛国土瓦解,其下的文武百官都会复活。 说是复活,其实是化为僵尸。 国师在被害之前,仿上古帝王,制下“禹王镇水碑”。 石碑得出,则孽种化龙,万尸登天。 死之前,国师命人在实心密檐塔顶,用童男童女献祭,铸成一把镇水剑。这把镇水剑,就是我们进入大佛国土,看见的那把巨型铁剑。 国师说,那把镇水剑,集星外陨铁、历代皇气凝成,能破一切妖邪。 “这到底靠不靠谱啊。”胡子声音都变了,精疲力尽去挡喷涌进来的水柱,水已淹到胸膛。 我眼睛都睁不开,踩在镇水碑上,仰面对着穹顶吸气:“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再任由孽龙破坏,咱们都会被埋在塔下!” 张玉枫和不易中了尸毒,情况危在旦夕。 我生出一股必死的决然,看来只有自己去完成西夏国师预想的“地裂”。 根据西夏国师的说法。 为了防止南海孽种出世,他故意建议皇帝,把佛土修成宝塔形,又把镇水剑放在塔上。一旦孽龙破坏了大佛国土,镇水剑就会从塔顶掉下来。 只要有一“大金刚勇武之士”,用神通破开实心密檐塔的承重墙,镇水剑放下,便可斩下孽龙之头! “胡子,给我炸药。” “这么危险的事,还是让胡爷去吧。” “你水性不如我,快点,没时间了!” 青萍把我们卖了,不过她弄的装备确是一顶一的好。顶级军用货,民间根本买不到。 军用的固体混合炸药,外面都有类似铁皮的化纤硬塑料皮包裹,别说泡水,拿在火上烤也不容易燃。仟韆仦哾 还有三根,我算了算,只得看祖师爷保不保我们。 “胡子,我出去炸宝塔的承重墙。一旦爆炸,你带着他们不用管我,沿大雄宝殿离开。只要孽龙一死,地下水位会退回去,你们还是有希望出去的。” “那你呢?”胡子瞠目欲裂。 我摇了摇头:“如此,只有尽人事,听天命!” 我没有绝对把握。 西夏国师的镇水碑,仅仅提供了一种设想。若真能未卜先知,他也不会被西夏奸臣用五马分尸处死。 情况万分危急。 说话间,水已没到喉咙,整个菩萨井,只有顶部一尺多高的石顶还有氧气。 我拍了胡子一把,各自珍重。憋足空气,闷声潜入水中,顺着裂口钻出,回到横山卧佛外面。 诺大的卧佛,早已满身疮疤。 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我看没有佛祖会保佑我。 峡谷化为大江,我被水流冲刷,指甲都从指尖剥落。好不容易抓到凸出的乱石,把身体固定,一座巍峨的宝塔被水汽环绕,周围是几千条瀑布飞入黄泉。 水势太凶。 我只得顺着岩壁一点点磨蹭,能看见那条孽龙在水下翻涌,要把整个佛土都掀开。 不知道那算不算龙。 只有四趾,便是长了爪子的巨蟒。 西夏国师说,那是南海取来的孽种,是一种邪恶之物。它的出现,导致佛国幻灭,西夏企图复活的君臣,也将一并葬身水中! “哈。” 我扯开嘴用力憋气。 肺叶像风箱哗哗抖动。一个鲤鱼钻水,闷在下面,终于靠近了实心密檐塔的承重墙。 那是一面垂直光滑的玉墙。 神佛雕刻已被水流磨平,我当时陷在漩涡内,根本抽身不开。 也就是说,我要点燃炸药,这么近的距离,连我自己也会粉身碎骨! 我在乱流挣扎,试了几次都不能成功。 眼看暗河倒灌,菩萨井已被填满,我不得已破釜沉舟,将固体混合炸药贴在承重墙一面。 接着,我不再挣扎,任由河水将我卷到黄泉。 身体被水压肆意侵略。 我感到两耳涨鼓,耳膜都快被水压撑开。 一道红光涂满佛土,辉煌的漫天神佛化为尘埃,一物不存。在水下数十米,我都能感到恐怖的冲击。 第一百五十九章 闹市区倒斗 乱流戛然而止。 时间仿佛停滞了几秒,我感到有人拉我,出于求生本能,奋起向水面游去。 轰! 一柄天剑划开银河,自穹霄贯来。 承重墙粉碎,将巍峨的宝塔摧枯拉朽,塔顶那百万吨的镇水剑第一个掉下来,顺着水道、石梁,剑尖朝下,宛如天神挥臂,刺穿三界。 孽龙真要离水飞天。 龙脊生出肉翅,刚刚刮起旋风。 顿听天公怒喝,雷霆万钧。 镇水剑自高处落下,剑锋霹雳,正正刺入孽龙脑袋! 这一切真是巧了。 我在水中挣扎,被玄黄的龙血溅了一身,吞进去不少,浑身火辣辣发热,五脏六腑都在燃烧。 那孽龙怎么都想不到,天上会掉下一把神剑。 镇水剑足有十几米长。 从塔顶掉下,那力道可想而知。 孽龙被贯穿头颅,一下栽入水中。龙尾拼命摆舞,四肢挣扎,还存半缕活气。 我看得心惊肉跳。 光漩涡便有十几米宽。 手指的指甲都磨没了,用十根筋肉抠在岩石缝隙,双臂没了知觉,才未被乱流卷死。 镇水剑是民间斩杀作恶龙王的法器。 一剑没有刺死孽龙。 镇水剑朝横山卧佛的脑袋倒了下去。 百万吨的力量压在龙身。 孽龙口鼻喷血,终于伏在水中不动,一层层黑色鳞甲脱落肉身,像宝石粼粼发光,散得到处都是。 我目瞪口呆。 回头一看,佛心储藏室的八臂明王也被洪水卷了上来。 微微睁开的悲悯佛目射出一道幽光,一切显得惊心动魄,又命中注定...... 佛曰:一切世间生死染法,皆依如来藏而有,一切诸法,不离真如。 到最后。 想夺宝的给他人做了嫁衣。 想长生的被属下剥了气运。 想飞天的被镇水剑压死,想成佛的,四下泽国,已无佛可渡! 人说临门一脚。 往往眼看要成了,就是那一步始终跨不出去。就因跨不出去,前面的九十九步都白费了。 孽龙死去,沉入水底。 龙血粘稠如浆,像胶水塞在入水口,延缓了大佛国土崩溃的趋势。 我根本没花多少力气,顺着洪水漂上去,甚至比胡子他们早离开大佛国土。回到黑水城时,已是天黑。 从那口井爬出来。qqxδnew.net 漫天星辰,银河如带。 人在天地间何其渺小,我生出一种不真切的虚妄。人站在夜幕下的地平线,天地离我们很近,近到仿佛你一伸手,就能把星辰摘下来。 直到你伸手去抓,才发现虽在眼前,却永远无法触摸。 所谓长生,便是人的权欲达到顶端最病态的虚妄。虽不可实现,并不妨碍人企图接近。 当人的财富、地位、实力达到某种极致。 能奢求的,便是万万年永享吧! 自大佛国土回到黑水城,我们损失惨重,各中痛苦不必提。 然而更大的惊涛骇浪还在后头等着。 青萍和齐学友反水,把我们所有人都涮了。 最要命的,我们下了几次斗,真正的核心秘密只有青萍才了解。 一旦上层发生变动。 我们甚至连要挟对方的本钱都没有! 也就是说,我们根本不存在谈判的资本。青萍和齐学友的叛变,不止敌人内讧那么简单。 这两个男女,把所有人当傻瓜给耍了,他们会面临铺天盖地的通缉。而我们,只怕难逃被清洗的下场! 张玉枫在黑水城留了人接应。 对方绰号叫黑可乐,皮肤黝黑,是当地土生土长的土尔扈特人。 西派的底蕴,远不如北派、南派深远。 人数不多,但个个贼精,属耗子。我旁敲侧击,也没从黑可乐口中问出什么有用的话。 对方只负责接应。 把我们安全带出戈壁滩,便算完成任务。 张玉枫和不易的情况很糟糕。我和胡子连夜送到卫生院,化验了血和尿,只能确定是中毒,医院拿不出救治方案。 除非给他们全身换血。 但当时那种情况,我们根本不敢去大地方。 不易和张玉枫,是我们这边两张底牌。现在他们昏迷不醒,让其他人得知,不用幕后势力了,光暴走的北派就能灭了我们。 如果我们要露面。 至少等他们两个恢复过来,才有那么丁点自保的可能性。 胡子道:“他们是中了尸毒,这个跟蛇毒不一样,你转院也没用。况且咱们现在一冒头,指不定稀里糊涂就被弄死了。依我看,还是用土办法,拿糯米和朱砂,看看能不能把尸毒拔出来。” “那她怎么办?”我努嘴朝向上官雪。 现在我们四海逃亡,带个拖油瓶,实在是累赘。 胡子道:“这丫头救过胡爷的命,胡爷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虽说她姐姐把咱们卖了,可咱们不能狼心狗肺啊,得把她和青萍做好分割。” “况且......” 胡子小声对我说:“她姐失踪了,咱们不管不问,莫非要她自生自灭?有她在,青萍便会顾忌些,说不定有找到她的线索。” “好吧。” 我现在债多不怕愁。 期间张玉枫醒了一次,要我们去银川。 银川位于贺兰山之边,旧时为西夏都城。西派祖师爷张祭泉,曾随王国维等人入沙漠抢救敦煌遗书。 将银川作为中转站,保管那批珍贵文物。 后来西派就以银川为大本营,在当地影响力最大。 我是不敢轻易进城的。 我们与外界失联那么久,还不知道青萍如何栽赃陷害我们。这个时候贸然露面,无疑是个活靶子。 怕人侦查,我们一路连电子设备都弃用了,几乎骑骆驼出的沙漠。 张玉枫道:“我早年在银川勘探风水,寻墓发陵。曾见银川西南,有古佛圣光通照,每每子夜与明月交相辉映,大如擎天伞盖,堪称祥瑞。想是银川西南,有旧时佛塔玄宫,年深日久,丹砂朱泉下,生出一五金灵芝,此物得天独厚,能辟万邪。” 张玉枫说,他和不易错过了最佳时间,若无五金灵芝,难解铜甲尸毒。 这个时候,只有去银川,找他口中的寺庙玄宫,把五金灵芝取出来,熬水服用三天解毒。 我们现在一个个老弱病残,真遇上敌人,肯定全军覆没。 我改了策略。 由我带着黑可乐入银川,胡子、上官雪、白川在城外照顾伤员。若情况不妙,多少能逃出一些,不至被一网打尽。 起初黑可乐不愿意跟我入城。 后来张玉枫再三保证,许诺诸多好处,黑可乐才答应冒险。 此次倒斗非同寻常。 虽说玄宫没有尸体,不存在正主,可毕竟是要命的行当,被抓到吃一辈子牢饭。搞不好根本没有一辈子,直接赏颗花生米了。 我和黑可乐换好衣服。 用大鸭舌帽盖住脸,捂严实了方才坐车入银川。 白色的沙,灰黄的天。 蓝色的水,一排排笔直的胡杨,这是我进入银川的第一印象。 满大街都是卖“宁夏晒枸杞”的商贩。那枸杞红呼呼的,像火一样,大的有指甲盖宽,拿来泡酒简直是极品。 我顾不得许多,和黑可乐坐车去了西南古城边。 以前这里是西夏首府,各种人文遗迹自然不少。银川城内,人口稠密,道路四通八达,身在其中,忘了西北荒蛮,没想到塞外还有一片江南! 这给我们窃取五金灵芝增加了难度。 到了银川,黑可乐想先吃饭,我直接给拒绝了。让他带我去图书馆,借阅了当地县志,以此寻找张玉枫口中的荒废玄宫。 银川城内,确实有一古刹。 名叫承天寺。 不是苏东坡“记承天寺夜游”那个承天寺,只不过名字一样。 据说李元昊驾崩,皇太后没藏氏拥立幼帝李谅祚继位,史称“夏毅宗”。为保江山万年,永祀宗庙。 经西夏国师挑选,在银川西南,建一功德佛塔和佛寺,取名“承天寺”。 蒙古灭夏,承天寺毁于战火。 明朝时,朱元璋之子庆靖王朱栴,重修承天寺。梵音宣天,信徒争相前来。后又毁于战火,承天寺不复。 现在银川的承天寺,是近现代重修的,不过百年,纯粹是一片商业旅游区。 真正的承天寺旧址和玄宫,当在明道向东三百米的地方。因为是祈祷国祚万年的皇家佛寺,玄宫一定埋的很深,目前没有任何资料显示发现了玄宫。 我心中稍定。 如此看来,张玉枫不是胡说八道。 西夏的承天寺玄宫,必有诸多丹砂金银贡佛,年深日久,还真能长出五金灵芝。 于是我拍了照片,要黑可乐带我去地图上的方位。 谁知到了地方一看,我气得魂飞天外,恨不得冲出城一巴掌拍死张玉枫! 王八蛋,给我找了个好差事啊。 如果不是为了不易,我肯定二话不说,调头就走。 他张玉枫尸毒发作关我屁事,我犯不着为了他吃花生米啊。 承天寺不在郊区,而在闹市之中! 倒斗讲究的就是隐秘,不为外人发觉。一旦被抓,少说包吃包住半辈子,故而干这行都是小心再小心。 之前我也说了。 倒斗最难的不是机关,也不是粽子。 无非两样。 开穴、销赃,而已。 开穴,就是打盗洞,这可是一门很高深的学问,不是刨坑那么简单。 一到承天寺附近,我血都凉了。 妈的,这根本不可能不声不响挖开玄宫! 以往我们倒斗,去的都是深山老林,穷山恶水,拿炸药轰都没事,想怎么挖就怎么挖。 一入银川,这就不可能了。 现在的承天寺,是一片商业区。 外头旅游街,有米线、酸辣粉、烤馕、烧烤、铁板烧,除了吃的晚上还有夜市。二十四小时热热闹闹,人流量多得要命。 我感到头大。 以往倒斗,我从来没有这么明目张胆,敢在闹市区和居民区动工。 玄宫在鸟不拉屎的深山,我到了就敢动土。可现在,我一点不敢动,塞在包里的洛阳铲捂得严严实实,生怕露出来。 带着洛阳铲、掘土锹在大街闲逛,实在是挑战心跳。 但凡我们的背包露出来,里头的工具就够我们吃几年皇粮了。 第一百六十章 真实的掘土 之前我还怪黑可乐不讲义气。 现在我完全理解他。 不是为了不易,我早跑了。 之后的几天,我没着急动土,伪装成旅游的游客,拿罗盘藏在怀中,在附近瞎逛,勘探地理,寻找机会。 我还画了路线图,一是方便动土,二是被人发现,方便跑路。 要救不易他们,机会只有一次,惊动了附近的居民,计划失败,不易他们便有性命之忧。 承天寺确系西夏皇家寺院。 建址、布局、坐落,严格按九宫八门、天数易理分部。这也坑苦了我,承天寺附近从古至今,都是居民住宅区,就没有一块地方是空下来的! 承天寺的白虎献金位,是鼓楼,旅游区,直线距离九百米,二十四小时有人有灯。 承天寺的青龙出瑞位,是一片居民住宅区,人口数千。每日上班的、接孩子的、散步打太极的,络绎不绝。 承天寺的北面,解放西路,银川的主公路线之一,再前面几百米就是体育馆,人山人海。 承天寺的南面,是人民医院。 医院旁边是老小区,当时还未拆迁。再隔几道墙就是公园。右侧还有商圈、百货中心、温州商城。 看见这个环境,我头都要炸了。 想挖盗洞下玄宫,前后左右四方上下都是闹市区,来来往往都是人,完全打破了倒斗隐秘的行规。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当然,为了不易,不可能完成我也要完成。 其实自古以来,大墓还真不是建在深山老林。因为要考虑祭祀、修缮的问题,真正的皇陵帝墓,离城镇不会太远。 新石器时期,墓葬都是直接建在城里。 别以为这样很差。 其实这反而是很高级的防盗措施。 在人眼皮底下倒斗,对心理、身体素质、干扰,都比在野外考验大。破坏了倒斗的隐秘性,就保证至少百分之八十不会被盗。 当然,倒斗一行,也有在闹市区开墓的方案。 比如说,如果在农村发现墓葬,入口在居民屋边。一些倒斗的会伪装成大老板,在离墓葬一公里外修别墅。 或买下地,种玉米、高粱,遮挡外人发现盗洞。 通过地道方式,从几百米外切入墓中,攫取陪葬金银。 当然,这种方案根本不能用。 其一,这是在主城区,到处水泥柏油马路,掩人耳目基本不可能。 其次,只有我和黑可乐两个人,累死我们也挖不动啊。 我只好另辟蹊径,冒险在玄宫上方开穴。 我用罗盘看过承天寺旧址。 在解放西路南段五百米的地方,有一片五层老式砖楼。跟当地人打听,老式砖楼本来是“幸福敬老院”的地方。 因虐待孤寡老人,被附近居民给砸了,老板跑路,荒废几年没有人。 承天寺玄宫,就在这敬老院正下方! 当晚,我撬开附近的井盖,下到敬老院的排水系统勘探。水道最深离地七米,还没发现玄宫痕迹,说明这个玄宫埋得很深。 埋得越深,我这边压力越大。 保守估计。 券门离地面建筑有十米,这根本不是一夜之间可以在闹市区挖开的。 没办法,我只好在当地租了房子,准备长期作战! 胡子他们留在城外,等我消息。 我心知兵贵神速,当天让黑可乐去采购装备,我在附近瞎逛,盘算晚上就翻入敬老院的围墙,开始动工。 在闹市区倒斗,一个纰漏就会倒大霉。 因为到处都是人,随时可能发现你。就是挖出来的墓土,都不敢堆积。敬老院的围墙只有一米五,附近小区居民站在阳台一看,就能把敬老院的院子看个清清楚楚。 我不敢大意。 这几天我拍了照,计算每个方向、每个小区进出人口的数量和活动规律。 在敬老院的西边,最是麻烦。 因为是老街道区,面临拆迁,各色人口混杂。 我秉承灯下黑的思维,让黑可乐把大本营设在老小区里,这样没有多管闲事的问东问西。 老街道区还是有些人流量。 其中有一家阿光牛肉面,味道非常棒,分量也扎实,牛肉块有三指那么大。 现在估计没有了,老街道区拆迁后改造成广夏新村,成了楼盘。 通过几天观察,我发现附近的居民喜欢在那吃早饭,那边也卖包子馒头。很多上班的、退休的,早上吃饭会在店里唠嗑。 相当于阿光牛肉面,是敬老院附近的信息集中点,任何风吹草动都可以听到。 所以这几天,我成了阿光牛肉面的常客。 如果听到有老头老太太谈论“晚上好像听见挖土”什么的,我们便有暴露风险,要第一时间撤退。 在敬老院南边八十米,有一家大发超市。 晚上十点钟歇业,早上八点半开门。经营超市的是一对中年夫妻,基本没有娱乐活动,比较安全。 当时智能手机没有普及,附近没什么网吧。 天一黑,看会电视,大部分居民都睡觉了。出去喝夜啤酒、上夜班的,大概凌晨两点前也都会回来。 在大发超市的东段,靠近温州百货商城的巷子里,有一家彩妹发廊。 二十四小时都有灯有人,很麻烦。 在彩妹发廊的北部,靠近解放西路的地方,是一家五金店。一些倒斗工具就从五金店买来,我自己组装。 敬老院的东北角,还有一家邮政大厦。 基本二十四小时也有灯。但那些白领基本不会通过窗子,去看一家废弃多年的敬老院,风险比较小。 我选择在敬老院西北角的院墙开穴。 那边地势矮一些。 离玄宫位置更近,打下去应该在玄宫宝顶处,能直接挖到西夏皇家御赐的金银琉璃瓦。 隔一道墙、一条小路,就是老城区居民楼。 离别人家阳台,最近的直线距离不超过十五米,相当于我们在别人耳朵边干活,非常挑战心跳。 我算了一下。 凌晨两点到五点半,是比较安全的“工作”时间。 超过五点半,居民楼和街道就陆陆续续有人,再挖肯定会被人听到。 也就是说,我们每天只有三个多小时干活。白天可以零零散散,用小土铲挖一些,大头只有等晚上才能干。 很快,在老居民区的出租房里。 黑可乐把我要的工具都采购过来。毕竟这是西派大本营,倒斗工具还是不缺的。 对方完全指望不上。 我多加了钱,要黑可乐给我望风,我亲自来开穴。如果有人来,他就提前警示我,我马上停手,以免暴露。 还有一点比较重要。 在闹市区开穴,晚上最忌用手电筒。 因为手电筒射程远,很容易吸引人。晚上有失眠的、打游戏的,看见窗子外头手电乱晃,一猜就知有人偷东西。 所以照明只能用油灯。 一般的油灯还不行。 要倒斗专门的“覆盖半圆式”转筒灯。 这种灯是专门用来在闹市区照明的。顶部加了黑盖子,这样即使有人在阳台往下看,也不容易看到烛火。 周围是可以旋转的金属挡风圆筒,以便调节方向、角度。 类似于出土的长信宫灯。 很快,天黑了,我带着黑可乐出门,心惊肉跳开始准备今夜开穴。 我们先是伪装成逛完夜市回来的学生。 手里攥着一把烤得金黄、冒热气,一抖往下掉孜然、肥油的羊肉串。手里提着倒斗的洛阳铲、钢管、旋风锥、油灯、土袋等物,装在包里。 沿着街道若无其事的慢慢走。 看人不注意,就把袋子丢入敬老院的院墙。 这样来来回回折腾了半个多小时。 手里的羊肉串冷得像铁一样。 我含糊咬了几口,肉都发苦了,顺手丢进垃圾桶,和黑可乐翻墙进去。 撬开敬老院的大铁锁。 黑可乐趴在楼顶给我望风。 用对讲机联系,我把机器别在腰带上。大概凌晨一点半,街道万籁俱寂,除了昏昏黄黄的路灯,基本看不见人。对面解放西路的车都没了。 我秉住呼吸,沉着应战。 身穿老鼠衣,腰插撬土针,脚蹬追云鞋,上好洛阳铲,便在敬老院的院子里打下探洞。 咔一声! 才打下去几公分,一声刺耳的撞击声划破夜幕。 我的冷汗顿时下来,脖颈僵住,手都在颤抖。 将地上荒草拔掉一看,我暗道失策。敬老院为了压院坝,在地里埋了好多鹅卵石,恐怕有十几吨。 洛阳铲打在鹅卵石上。 刀口还立着,然而那声音太恐怖了,在夜里回声不断,比车喇嘛还刺耳! 我只好丢下洛阳铲。 半跪在地,用撬土针去挖陷在泥地里的鹅卵石。 把手都磨破了。 大汗淋漓,方才清理出一个三尺宽盗洞的雏形,继续用洛阳铲往下打。 咔! 又是一声闷响。 挖土不可能没有声音。即使我动作再轻、力道再小,在这夜深人静的居民区,发出的敲击声仍是清晰。 这次,是敬老院铺的雨水过滤层。 里面掺了碎石头,典型的西北风化戈壁滩的碎石。硬度大,体积小,挖起来阻碍重重,洛阳铲根本无用武之地。 西北的土,严格来说,是黏度较大的砂砾。 这种土壤会破坏洛阳铲取土的整体性,尤其挖到碎石,用南派的短柄锄会比较好。 锄头挖在地上,声音更是巨大。 我硬着头皮干了几分钟。 旁边的居民区就亮灯了,被吵醒的人骂骂咧咧趴在阳台上,看到底是哪个屋头在搞装修。 我赶紧灭了灯火。 豆大汗珠悬在鼻尖也不敢擦拭,靠在墙角不动,像块石头。 第一百六十一章 倒斗最怕的事 过了很久很久。 小路对面的灯灭了,我都不敢起来。 确定外面安全,才招呼黑可乐离开,商议另外想个办法。 第二天,我若无其事坐在阿光牛肉店,点了一碗大份的,佯装边看报纸边吃,实则拖延时间,听那些吃早饭居民的谈话。 没人在意昨晚的挖土声,我松了口气。 但不敢继续这样挖了,多出现几次,肯定会惊动这些人。 必须用些手段! 黑可乐给我介绍了一个老表。 长得五大三粗,面红鼻尖,一看就不好相处,典型的浑人,能叫能骂。我塞了几万块钱给对方,交代了计划...... 第二天晚上十点后。 老表开着运鸭车路过解放西路,砰一声,车轮子爆胎了,把附近居民吓了一跳,很多人趴在阳台上看。 货车里头几百只活鸭子,臭气熏天,到处是鸭屎掉下来。 为了不影响交通。 就让老表把鸭车开到敬老院旁边的支路,等明天救援公司上班了来解决。 当晚,我和黑可乐利用运鸭车为掩护,在敬老院的院子里挖砂砾土。直接用锄头、铲子掘,外头的鸭子嘎嘎乱叫,把声音给掩盖了! 附近的居民自然骂娘。 鸭子屎那么臭,都把窗子紧闭起来,绕着敬老院走。老表在晚上故意惊吓那些鸭子,嘎嘎的声音从天黑到天亮。 这给我们争取了五个小时时间! 终于把敬老院的扰土层弄开。 下面出现发灰,透着股白气的土砂,很厚。洛阳铲打下去,一米五的螺纹钢管直接到头,再接两米,带上来的还是白沙。 黑可乐属于西派的外围成员。 由于青萍利用了我们,现在国内形势非常紧张,张玉枫根本不敢调动什么高手,怕对方黑吃黑捅自己一刀。 黑可乐有些倒斗经验,呀了声,对我说:“咱们好像挖到生土层了,是不是找错地方?” 我道:“这可不是生土层,是西夏人布下的防盗措施。你以为承天寺玄宫为何没被盗掘?就是防盗措施太好,若非张玉枫用《营丘九头书》望气寻龙,我也不知道下面有玄宫存在。” 望气是一种很玄的说法。 高手走到山陵大川、厚土藏峰,往那一看天上的云气就知道有没有墓、下面埋了哪种宝贝等等。 据说清朝末年,广州大盗焦四,也就是我家老爷子的师傅、我师祖,他老人家会这招。 不过死的急,我家老爷子没学会。 西夏人有很强的防盗措施。 他们用筛过的生土铺在玄宫上面,表示没有墓葬。 一般土夫子,哪怕专业的未必能看出来。 筛过的生土有个破绽,那就是土里的石头会成堆出现,不会均匀排列。所以我一看,就知道下面有东西,所谓生土不过障眼法。 眼见东方红润,鱼肚泛白。 我和黑可乐收了手,盗洞已经挖了三米多。 走之前,我们用“原生板”黏在从对面五金店买的塑料板上,盖住盗洞。 所谓“原生板”,是业内术语。 特别是闹市区倒斗,挖开的土色,和周围的土色不一样,容易被发觉。挖盗洞之前,要用平口铲子,把大概三公分厚的地皮撬出来,完整铺在木板或塑料板上。 不干活了,把板子盖上去。 这样土色一致,也防止有人掉进洞里发现土夫子的秘密。 细节决定成败。 我和黑可乐仔细伪装了盗洞,甚至埋了些草在洞口,防止周围居民发现这里被挖掘过。 打发了老表,我和黑可乐又面临一个大问题。 行话叫“散土”。 地里挖出来的土,就像装修的废料一样,是不能随便丢弃的。 尤其跟墓土沾边。 盗洞挖出来的土堆了半人高,再不运走会被发现。可这么多土,运在哪?万一处理不好,就会倒血霉。 散土是个大问题。 盗墓的土,挖出来是一层一层的,像五花肉,跟种地的土完全不一样。丢在郊区也会被看到,而且数量多,要运走也引人注意。 据我所知,不少同行就栽在散土上面。 黑可乐提了几种方案,要么路程太远,要么时间太长,我都否决了。 这天下午。 我满是郁闷,在承天寺附近瞎逛。 承天寺东边,是鼓楼旅游区,那边是以前西夏的旧城址,明清皆有修缮。鼓楼大概三百米的地方,有加修的瓮城,还有一段护城河。 我走到护城河位置,当时想怎么散土,差点从河边掉下去。 过路的老头叫住我,把我拉住,以为我是失恋想不开跳河的。 他那么一嚷嚷,周围打太极拳的老头老奶奶都过来劝我,我是哭笑不得,赶紧解释,我连女朋友都没有,哪来什么失恋。 老头一口咬定,说你别装了,在大爷面前装啥坚强,今年已经是第三起了! 我灵机一动。 问这护城河有多深。 老头说大概三五米,是雨水积出来的,外头浅,里头深,像个漏斗。也养不活什么鱼,快成废水沟了。 听了对方这话,我喜出望外,恨不得五体投地。 有了,有办法处理挖出来的废土了! 我跑回敬老院,要黑可乐给我弄几十条防水口袋,今晚要用。又去对面的五金店,买了很多螺丝、扳手之类的金属。 走累了。 我去阿光牛肉面吃了点东西,又到大发超市买了包烟。 灯油没了。 在超市买了玉米油代替,很快又到了晚上。 我的散土方法很简单。 直接把挖出来的土弄到护城河里。那边晚上没有人,又是条死水沟,销赃最合适不过。 当然,直接把土倒在水里那是找死。 一夜之间,护城河变成黄河,过路打太极的老头一看就知道有问题。 土是不能直接倒水里的。 提前用加厚防水袋装满。 也不要太重。一个大概二十斤,可以轻松抱起的分量。 装了土的袋子,因为入水可能会漂起来。所以边装土,要往土里塞铁钉、铁块这类重物。这样丢进水里,袋子马上沉下去,边上基本看不出来。 我和黑可乐相互配合。 把挖出来的土这样处理掉。第二天我假装晨练去护城河那边,没被人发现,于是就让黑可乐这么解决。 挖着挖着。 盗洞已经八米多深了。 再打竖井,容易塌方。这个时候,我换了角度,打了一个“l”型空间,从五金店买了塑料板,搭三角形稳固洞壁,以防塌陷。 这也是学问。 盗洞挖的不好,引发地面塌方,隐秘性荡然无存。 挖到一种程度,要试着让盗洞拐一下,呈“之”字形向下。这种虽然费时费力,但杜绝了潜在的安全问题。 就这样。 我白天睡觉、去面馆打探情报。 晚上挖盗洞,黑可乐放风,很快挖到了玄宫宝顶的位置。 然而这一挖,我心头又是一凉,大呼张玉枫坑爹。 正常情况,寺庙玄宫并不坚固,是个类似地窖的空间。很小,修成房子模样,上铺琉璃瓦,内用麻布纹灰砖、或青砖支撑,下面就是房梁。 有些出于防盗考虑。 琉璃瓦下面铺了火油白磷。一旦有明火执仗的盗墓贼掀瓦而入,火把引燃油磷,立时把活人和玄宫烧得干干净净。 然而承天寺下面的玄宫,像银行保险柜。 是一个半圆形的宝顶,直径五米多,用大条青石灌满铁浆修筑。侧面用金砖,内镶八层外铺九层,铜墙铁壁,固若金汤。 毫不夸张的说。 用破砖锤猛敲几分钟,也就砸下几片石皮。 况且外头就是居民区,根本不可能用暴力! 我实在想不通,为何要把寺庙玄宫修成古墓模样,除非里面有尸体。 我是为了救人。 不得已取玄宫中的五金灵芝。 挖了十几米,挖到了金刚铸的宝墙券顶,我血都凉了,手足无措。 野外遇见这种金刚墙,可以用炸药,可以用消石水。但旁边就是居民区,这些办法都不可能用。 炸的话是找死。 砸的话声音太大。 消石水气味刺鼻,会冒烟,一样不保险。 我真的快疯了,想想在小区旁边明目张胆挖这么大盗洞,还要暴力拆墙,那种心理压力和紧张感,简直无法形容。 好比你当着别人面,偷他钱包一样。 一举一动都可能被发现。 有时候外头一声刺耳的汽车鸣笛,都能把我吓得半死。 我不死心。 用短柄锄在附近掏空,把整个玄宫的顶盖清理出来。 因为盗洞挖很深了。 我让黑可乐在上面看着,我白天黑夜都住在盗洞里,以便最快寻到五金灵芝。 玄宫面积不算大。 两个普通家庭的客厅,分了内室、外室。 但上下落差很大。 宝顶修的非常高。 我估算大概有七八米的落差,像一座白塔。 奇怪的是,玄宫并没有门。好像建成后,就没打算让人进去,我根本找不出它的破绽,试着用锤子砸,地都在抖,墙没砸开,我先被活埋了。 无奈之下,只好另寻主意。 之后的几天,我一直在琢磨如何无声无息,破开玄宫地墙。 尝试了几种办法都不理想。 这天,快天黑的时候,我往敬老院去,想再看看盗洞是否安全。刚拐入支路,发现敬老院院墙外人山人海。 有几个公家的人,正在对附近说什么。还有人拿着铁锹,挖地上的石板。 我吓得差点昏过去。 难道挖的盗洞被发现了? 根本不敢细想。有人朝我看过来,我赶紧往后狂奔,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追我。 当时我吓得不轻。 连撞了几个人,拐入巷道里还不安全,最后我藏在大号的垃圾桶里。 里头臭气熏天。 我动也不敢动,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腿都蹲麻了,外头彻底黑下来,我才敢慢吞吞爬出去,一脸做贼后怕不已。 瘫坐在地上,我点了根烟,给黑可乐打电话。 打不通。 完了,我想黑可乐肯定是落网了。 以他性格,百分百会出卖我。我摸了摸身上,只有两百块钱,想着尽快逃离银川。 就在我准备跑路的时候。 黑可乐这家伙神神秘秘,把电话打过来,一副做贼心虚问我去哪了。 原来我们没被发现。 刚才那些公家的人,在说明天检修附近的天然气管道。 虽然没发现我们挖的盗洞。 不过那盗洞规模不小。挖过土坑子的都知道,空心的地皮踩上去回声极大,明天检修的时候,很容易被工人发觉。 一旦外人顺着盗洞看见玄宫地墙,说什么都迟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玄宫地墙 我五内俱焚,让黑可乐赶紧过来。 黑可乐道:“要不咱们连夜出银川吧,再想想别的办法。明天检查管道,万一发现了咱们挖的坑,就来不及跑了。” “跑个屁。” 必须先救醒张玉枫和不易,我才能做接下来的盘算。 随着青萍和齐学友的叛变。国内国外,都掀起一股暗流,南边最近很紧张,青纹打电话说,最近家外头多了很多眼线。 因此我也不敢跟南边联系。万一不易昏迷的消息走漏出去,则更加凶险莫测。 黑可乐道:“要不咱们连夜把盗洞回填了?” 我摇了摇头:“土都被咱们沉在护城河,这几个小时的时间,如何来得及?再说,把土回填了,岂不是要从头挖?” 时间上来不及了。 我看了看表,大概是九点五十多。 之前顾着逃命,我还没吃饭,打算让黑可乐去给我带碗面。忽然,我灵机一动,对于如何掩藏盗洞下的空口,有了主意。 敬老院的后头,就是大发超市。 我一口气跑到超市那边,守店的老夫妻正准备关门。我扑上去一顿猛敲,把老板吓得不轻,以为遇见强盗。 “开门,我要买东西,有钱!”我把兜里仅剩的零钱掏出来,钱都皱成团了。 “明天再来吧。”老板本来没打算开门。 我急了。 明天工人来检修了,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哪里来得及。 “你行行好,我有急用,十万火急啊,等着去救命。” 被我吵得不行了。 守店的老夫妻把卷帘门重新拉上去,塞给我一盒套子:“你们这些年轻人,动不动就赶着救命,慌啥,急不死你。” 我一看套子,差点没昏过去。 本小爷不是要这玩意! 把钱塞过去,我急忙道:“来一百斤面粉,再来几包酵母,快,我有急用,对了,保鲜膜也来些。” “啊?” 老板没听懂:“年轻人,你是几天没吃饭了,现做来得及吗?” “哎呀,你就别管了,面粉,我要面粉。” “这钱也不太够啊,算了。” 老板嘀咕几声,把我要的东西准备好。我招呼黑可乐,将面粉运到敬老院里,在地上挖一个坑,接自来水发酵。 或许有人看不懂。 当务之急,是赶紧回填盗洞,怎么做起饭来了? 其实最早的倒斗,工具都是随手可得的日用品,有些高手用牙刷就能戳到汉墓。真正的倒斗讲究个隐秘,竹签子也能探宝。 直接用土回填盗洞是不行的。 一来回填的土会陷进去。 再者费时费力。 所以我用了发酵的面团,行话管这叫“塞豆子”。 就是在离地三米的盗洞内,用木棍和竹签搭一个架子,把半发酵的面团埋进去,边埋边往上铺塑料袋密封。 让面团在地下充分发酵。 膨胀的灰面就会堵住地下空间,形成一个接近于实体的固态。 再在最上面盖一层浮土。 除非明知道下面有盗洞,正常人随便走,根本不会发觉下面已经被挖空了。时间来得仓促,百斤面粉发酵好,已经是凌晨四点多。 我和黑可乐累得半死。 将面团塞入盗洞,保鲜膜用了几十米,终于把口子塞严实。 等检修天然气的工人走了,我和黑可乐往洞里灌烧热的白醋,发酵的面团就会化开,这种办法非常方便。 早些年,大手笔的土夫子都是用这种办法塞盗洞。 当然,我还是不放心。 把盗洞塞好,掩去脚印,已是天亮。外头熙熙攘攘有了声音,汽车轰隆隆开动。上下班人来人往,十分挑战我们的心理素质。 由于黑可乐是本地人。 我让他在附近监视。没被人识破自然好,一旦有人发现地下被掏空了,我们要第一时间逃出银川。 我如履薄冰。 也睡不着,心跳得厉害,走个路都怀疑有人抓我。离开敬老院,我走到东边的彩妹发廊店,一摸自己下巴黑黝黝的胡子,最近几个月太邋遢了。 没好好吃过饭,也没好好打理自己。 弄得不人不鬼,流浪汉都比我讲究。 于是我走到发廊店,让老板娘给我剔个胡子,理个发,梳洗一番。 光洗头换了三盆水。 发廊店的老板是个三十出头的妇女,脸都黑了,动作粗鲁。等我把凌乱的头发剪短,额前几缕碎刘海垂在忧郁的眼前,我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气息很深沉。 刚才还恶声恶气的妇女顿时看直了。 我长相还算不错。 小胳膊小腿,但外貌出众,尤其是最近几个月,多了种痞痞的气质,手里再拿一把蝴蝶刀,更像小学门口敲诈勒索的混混。 “二十七块钱。” 妇女推了我一把,意犹未尽。 “哦。” 我摸身上的荷包,经费快花光了。妇女把旁边的小粉灯打开。我好奇,这大白天的,开灯做什么,嫌这个月电费太少? “小哥哥是外地人吧,呵,假正经呢,到我这还装什么。就是第一次,多来几次不也熟了?”中年妇女指着旁边的小粉灯,对我挤眉弄眼。 “看你这么帅,我免费给你弄也乐意,要不今天我不做生意了,咱们喝一杯?” “靠。” 我小声骂出来。 零几年的时候,老城区有一种特殊行业。 具体叫什么名字没人说得清楚。 行业的执行标准,就是点一个小粉灯,里头坐着个大姐姐,波浪的身材长长的头发。去她那过夜只要八十块钱,熟人还可以打折,贵点的一百五。 当然,我是没去过。 听胡子提过几嘴。 一看这女人大白天点灯,还抛媚眼,我就是再迟钝也懂了。 结结巴巴道:“不,不用了。” “哎呀,独在异乡为异客,来了银川你不要见外,就当自己家一样。”妇女说完,软绵绵要靠在我身上。 我一个后撤步避开,她摔倒,闪了老腰。 这年头特殊服务不容易啊,她还会念几句唐诗。 不过这妇女实在长得太那啥了,如果是青萍那模样,我还......我还是会管好自己的! “给你钱。”我塞给她三十,都不敢让她找零,逃也似要跑。 妇女自讨没趣。 大中午没生意,她走到柜台前,用一个金属的器皿压苹果汁喝:“你们这帮男人啊,就是他妈的假正经。看我人老珠黄,你们一个个比君子还他妈的君子。要真是十七八的学妹,腿长胸白,怕是早就脱裤子了。等着,找钱给你,姐姐我可不是占便宜的人。” 柜台在门口。 我黑着脸往门口走,眼睛余光看见她那台榨汁机。 那是很老式的原始榨汁机。 一个圆柱形的金属密闭容器,顶部一根凸出来的金属杆,上了弹簧,可以左右转动,原理类似化学实验室的研钵,不过是半机械化的。 通过弹簧往下压缩,并左右旋转。 苹果就打碎了,很容易榨出果汁。 我看得出神。 嘶! 脑袋里豁然开朗,雨过天晴。看见妇女榨果汁的机器,我想到如何破解玄宫的地墙了。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看啥呢?姐姐可不是随便的人,小帅哥,要喜欢你得拿出实际行动嘛。” 妇女晃了晃比磨盘还大的屁股,双手抱肩,将胸口收起来。 我没理她。 继续看那台老式榨汁机,心里勾勒出大概轮廓。 妇女道:“小帅哥,你要口渴,姐姐请你来一杯?” 看见那滩黄色液体,我顿时没兴趣了。不过我还真要感谢这个女人,要不是她,再给我十天,我也想不出破那堵坚固的地墙! 当然,我是知恩图报的人。 离开银川的前一天,我向有关部门举报了这位大妈的非法行业,给城市文明和社会风气贡献了正能量! 承天寺下的玄宫地墙,不亚于古墓金刚墙。 非用炸药巨锤,殊难破解。 然而外面就是居民区,再加盗洞深邃,唯恐震动震塌了土层,任何大动作都是绝对禁止的。 那么,如何破一米多厚的地墙呢? 看见中年妇女的榨汁机,我想到一个字。 钻! 像钻木取火那样,把地墙钻个口子! 我离开彩妹发廊店,马不停蹄找到黑可乐,要他联系一家车床加工店,连夜把我要的东西制作出来。 靠手肯定是不够的。 除了铁钎,还要有大号弹簧,和两根拇指粗橡皮筋。 破地墙的方式很简单。 以弹簧压缩铁钎,固定在地墙中部,两根橡皮筋捆绑交叉,左右拉动,让皮筋伸缩的力道带动铁钎旋转,并以弹簧施加压力。 可以试一试。 钻墙的声音,确实比砸要小得多。 为了降噪音。 动手之前,我将一床厚棉被铺在地墙上,用棉花来减少钻洞发出的摩擦声。这样在上面基本听不到动静,如此反复两天,我和黑可乐二十四小时轮流换班,铁钎报废了八根,终于将玄宫的地墙打开了! 慢慢导入新鲜空气。 我让黑可乐守在外头。口含苏合香,鼻擦风油精提神。 这玄宫密闭数百年,内中晦气极重。 既然是西夏皇家佛寺,必有诸多佛教法器。然而地宫不设门户、不开甬道,格局与中土截然不同。 看样子,玄宫不是储存什么东西。 倒像是,要镇压什么! 为了救不易,我不管那么多了。当即带了家伙,以双足缠绳,倒挂蝎子下到深邃玄宫。 从外部看,玄宫分了两层。 我先入了外层,为防机关,身体全靠绳索倒挂,不触碰下方地板。 第一百六十三章 五金灵芝 空气火辣辣烧喉咙。 我努力适应了一阵,确定没问题才打开手电,大脑一阵充血,看清了玄宫内部。 那是一间卧室大小的石室。 内中储了不计其数的佛经、丝绸、竹简。 扒开那些经卷,下面是金灿灿的西夏铜币、黄金、玉器、琉璃、玳瑁等物。最震撼的,是经卷中横陈一根九环锡杖。 纯金打造,缀满八部天龙、四方金刚、五大明王。 其工艺之精湛,堪称西夏黄金器物绝响,当今世界再无第二! 我倒挂空中,脑袋朝下看了片刻。 九环锡杖旁边,有一朱砂石门,内用铁浆封死。石门前方,有一独山玉台。玉台上,置一八角形琉璃玲珑水晶函。 附近的角落。 各有半人高瓷缸,估计是储存灯油的容器。 看起来很奇怪。 玄宫明明没打算给人使用,却在里面留了灯。好像这里是完全密闭的监牢,连探视的窗口都没有,供台上却有干化了的珍馐美味。 啪! 我将缠绕双足的绳索松开,整个人跳入石室,惊起一圈灰尘。 环顾一圈,没找到张玉枫说的五金灵芝。 其实五金灵芝到底是什么,我也不清楚,大概是一种半植物半细菌复合体,以前道士拿来炼丹。 不顾脚下诸多珍宝。 我没发现东西,便把目光投入独山玉台后的石门。 铁浆封死,这石门非同小可。 我用匕首对着石门乱割,撬开锈迹斑斑的铁水,那石门裂开一道缝隙,从中飘出浓烈的腐臭味来。 味道太冲了。 我含着苏合香,仍被突如其来的臭味熏麻了鼻子,倒退几步,险些撞开供奉的八角水晶函。 就在我触碰水晶函的瞬间。 玄宫内响起机关触发的声音。 按理说玄宫为佛门清净地,内中不设机关,不置尸体。但承天寺下的玄宫,偏偏破了规矩。 石门后尸臭冲天,这也就罢了。 夹层内居然还有机关,岂不是要我小命吗! 头上穹顶裂开缝隙。 我仓促之间,被缝隙流出的清水喷中,接着便闻到火药味。换成其他土夫子,这下肯定是栽了。 好在我遇见过不少机关,有本能意识。 闻到火药味,我就知僧侣在玄宫布了天火龙顶。玄宫的墙壁有一部分是空的,塞满白磷香油。 谁敢拿走这里一草一木,香油倒灌,白磷燃烧,任你大罗金仙,不出半刻也化为灰烬! “啊!” 我大叫声。 一脚蹬在独山玉台上。 力气太大,连几十斤的宝函都踢飞出去。我顾不得疼,纵身越上穹顶,使出一招霸王卸甲,将身上老鼠衣脱开,当盾牌塞在机关出口! 万幸,真是万幸。 几百年过去,机关延缓了几秒。 我在白磷燃烧的瞬间,用老鼠衣将火源捂灭。全身上下香油流淌,这个时候,只要有一粒火星子,都能把我烧成碳灰。 我汗流浃背。 双手举过头顶,踮脚挡住机括,动也不敢动。 大约过了几分钟,我腾出一手,用胶布将老鼠衣黏在穹顶上,防止白磷接触氧气。 玄宫墙壁,仍有机关转子的声音。 能听见铅球滚动的轰鸣。 遇见如此绝户机关,我心中发寒。这承天寺下面,安装了西夏最高防盗系统,百子青天炮! 倒斗的最怕遇见火。 一些古墓储存了可燃气,人点火把进去,可燃气爆炸,连人带棺材炸上天。行内的人,管这种墓叫“火坑子”,或者“窑洞”。 当然,这种火坑子跟西夏的百子青天炮比起来,那就差远了。 火焰和白磷,只是西夏防盗的开胃菜。 古人也意识到,用东西捂住白磷,香油就烧不起来。故而在古墓墙壁之中,置了几十上百,拳头大的铅丸。 内用火药勾连,做凹坑冲击。 尾部拴一铁链,可循环触发。 火势一起,点燃铅丸内火药。 铅丸如炮弹飞出,似流星锤飞旋。顷刻间铺天盖地,地动山摇,任你铜皮铁骨,当场也被撞成碎片! 如此手段,便是西夏最高防盗工艺。 百子青天炮! 所谓“青天”,就是铅丸。早期冶炼技术不佳,铅里头掺了灰铜,比钢还硬。别说撞一下,磕着一点头骨就裂了。 暂时稳住玄宫内的百子青天炮。 我忌惮不已,用肩膀撞开石门,扑入尸臭浓郁的密室。 比放满佛经、佛像石室略小的空间。一具筋骨扭曲像弹簧爆开,皮肤呈黄金颜色的干尸扑在黑暗,忏悔地,双膝跪地。 我举起手电照进去,玄宫内有死人,必定大凶大阴。 菩萨在这都闭了眼,真邪门了。 干尸在活着的时候被挖了膝盖骨,浑身捆缚百斤重铁链,只能一辈子跪在地上。附近没有窗户,地上散落很多纯金、白银的碗碟,一看就是宫廷制作,美轮美奂。 看到这幅场景,我大概懂了。 干尸主人活着的时候罪大恶极,压在佛塔下面,有永不超生的意思。没人敢给她送饭,封闭玄宫的时候,附近放了很多装着食物的碗碟。 没断气之前,干尸就自己取地上的食物维持生命,直到慢慢被渴死、吓死。 干尸脸上,钉着两根降魔杵。 五官扭曲,嘴唇撕裂。 降魔杵把眼眶都搅碎了,看得人心惊胆战。不知这干尸究竟何方神圣,犯了什么样的错误,竟被如此折磨。 说起来,还是我运气好。 古人再聪明,想不到几百年后,倒斗实现了现代化。 如果我举着火把下玄宫,还没看见这具尸体,就被百子天青炮崩飞了。 我将手电从尸体身上挪开。 那死法太渗人了,不亚于十大酷刑。 就是挪开的一瞬间。 我发现尸体的喉咙里有异光。仟仟尛哾 幽幽发蓝,明若星辰,口鼻之中溢出一缕仙气,靠近就觉得冷。 我将手电筒照过去,异光就消失了。 只有在黑暗中,朦朦胧胧,看见那是一个拳头大的东西,半截连在尸体的舌头里,从喉咙长到外面,像个肉瘤子。 五金灵芝! 我暗骂张玉枫十八代祖宗。 这个坑队友的王八蛋,我算是知道,什么叫五金灵芝了。 并非一种植物。 更像死人喉咙积出来的一口细菌! 自古天潢贵胄,为延年益寿,必服清晨露水,以美玉为屑,调丹砂、水银、黄金、云母、玄石为饵。 经年累月。 五脏六腑积累金属颗粒,产生无法排泄出去的毒素。 这些丹药成分互相混杂,在机缘巧合的时候,利用尸体的精血和人油,就会长出一朵类似木耳的霉菌。 霉菌把服用过的重金属“排泄”出来。 这就是所谓的五金灵芝。 剧毒无比,却有以毒攻毒之奇效。我暗道张玉枫给我找了好差事,这尸体含怨而亡,死之前不见天日,必已化为厉魙。 比鬼都恐怖。 看尸体十指骨骼错位,生生是被弄死在佛塔下。 承天寺的地宫,其实是囚禁对方,折磨对方的活地狱。 被尸油浸透的长发遇见空气干化,像几片黑海带盖在千疮百孔的尸躯上。五金灵芝从喉咙冒出来,悬在嘴唇上方。 尸体脑袋上有点翠金钗,估计是个女人吧? “这位大姐。” 确定了死者性别,我赶紧朝尸体鞠躬:“美丽漂亮又善良的大姐,冤有头债有主,借您喉咙一颗灵芝救人,功德无量,还望您好好在地上趴着,千万别起来招呼我,多谢。” 承天寺是西夏毅宗皇帝李谅祚,在年幼时修建的。 因李谅祚才几岁,朝廷大权由太后摄政,年轻的皇帝形同傀儡。 太后,即没藏氏。 听名字是不是耳熟?在六盘山坑了李元昊,鸠占鹊巢的没藏讹庞,就是没藏氏太后的哥哥! 我忽然把这些串起来。 西夏在一定程度上,还施行母系氏族,崇尚原始凤鸟图腾。母党势力屡次压过皇权,佛母制度更是代代相传。 死在玄宫的这具女尸,身受大刑。 该不会就是夏毅宗的亲妈,那位摄政的没藏氏太后吧? 想一想,可能性很大。 符合承天寺年代的,只有这个女人。 我赶忙对尸体又拜了拜:“您老公李元昊住在六盘山,您却住在银川,夫妻感情不和,分居可以理解的。人生若只如初见,感情是会没有的,看开点,拜托,拜托。” 说完,我戴上橡胶手套,以防尸毒。 快步走到干尸面前,狠下心,将冰冷刺骨的五金灵芝扯了下来。 用保鲜膜裹住五金灵芝。 我贴身放好,又对尸体拜了拜,便打算原路退回去。 此番下斗,不为冥器,只为救人。 我便没有动玄宫中的诸多珍宝。 万万想不到。 没藏氏太后小气穷酸,借她一朵五金灵芝,居然翻脸了! 咔。 垂下去的尸头在我退出石门的瞬间,忽然抬了起来。 两颗被降魔杵贯穿的眼窝直视我。扭曲的尸脸因过度狰狞,抖下一层焦黄尸皮。 “嘶。” 凉气从我脚心冒上来。 一见老粽子尸变,我摆出魁星踢斗的架势,呼道:“这位太后老佛爷,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要算账,找你的死鬼老公和不孝儿子,冤冤相报何时了,退一步海阔天空。” 咔。 尸体的脑袋又垂了下去,好像听了我的开导。 我心道,这没藏氏太后死得惨绝人寰,果真阴魂不散? 不过尸体被铁链捆着。 便是尸变,它也出不来。 第一百六十四章 康老头 就在我庆幸,准备爬绳子上去时。没藏氏太后的肚皮,居然开始慢慢隆起,越来越大,好像有东西要从里头钻出来。 没听过僵尸还能生孩子。 我张了张嘴。 想对这位封建社会的太后宣传一下计划生育,地府也要限制人口嘛。又一想,她都僵尸了,怕法律也管不着它。 不敢耽搁,我顺着绳子往上爬,想尽快离开此地。 然而下来容易上去难。 玄宫落差五六米,没有踮脚地方,光靠手臂力量,速度很是缓慢。 才爬到三分之一。 啪嗒一声。 没藏氏太后干尸的肚皮,居然真的裂开了,从中生出一个长着白毛的东西,还在抖动,足有脸盆大。 我魂飞魄散。 天啊,那白色东西,不会是传说中的旱魃吧? 忽听一声尖锐。 一道无形劲风扑至我面门。我用手电格挡,金属皮的手电筒撞了个粉碎。玄宫内一下没了光,我眼睛无用,接着便从绳上摔下,跌了个七荤八素,鲜血淋漓。 白毛旱魃穷凶极恶。 我连续在地上打滚,混乱中摸到一尊金佛,赶紧念了佛祖保佑,将佛爷横在胸前。 平时未给佛祖上供。 今日佛祖闭了眼,我感到手上一松,金佛被旱魃夺了去,滚下来的佛头带着牙齿印,真是凶神恶煞。 我在玄宫乱跑。 混乱中撞到墙壁,才想起腰间有备用电筒。 刚把电筒打开,白毛旱魃就扑在我脸上。我吓得尖叫,那东西毕竟是旱魃啊,祖师爷来了也要换尿不湿。 狗急跳墙。 不对,应该是人急跳墙。 我慌了神,想起僵尸开人头颅,饮人骨髓,便脑浆子发麻,用牙啃在白毛旱魃身上,来了个先下手为强。 一口腥臭涌入喉咙。 白毛旱魃啊啊怪叫,居然跳了出去。 我举起手电一照。 哪里是什么旱魃,居然是一只脸盆大,老得长白胡须的耗子! 那老耗子成了灰精,住在女尸肚子里。我将五金灵芝采了,将其惊动。老耗子睚眦必报,今日不死不休。 一见并非旱魃,我便不再慌乱。 抄起玄宫中供奉的九环锡杖,去追打耗子。 老耗子左右横跳,辗转腾挪,如轻功高手凌空而渡。我未曾击中它,反被咬了几块血肉,伤口溃烂。 “啊。” 我杀红了眼,与老耗子在玄宫斗法。 那耗子比脸盆略大,跟小型犬差不多,本来我并不占优势。黑暗中,看见老耗子拖长在地的尾巴,改变策略,用禅杖击打鼠尾。 老耗子吃了疼。 眼珠子血红,对我不依不饶。 听它嘤嘤叫唤几声。 玄宫之中,不知何处涌出大量老鼠,具是它徒子徒孙,将我包围。 按理说,我与老耗子秋毫无犯,不知为何它非要赶尽杀绝。我闻到自己身上有股异味,方才恍然大悟。 搞了半天,还是西夏人弄的机关! 西夏人将玄宫置满香油,老耗子平生最喜此物,便把玄宫当家。 一旦有外人触发百子青天炮。 白磷没有引燃,西夏还有第二套方案。 令闯入者沾满香油,充为诱饵,引恶鼠吞吃。 老耗子闻到我身上香味,为了这口鲜美人肉,自然不放。眼下我处于绝对劣势,几百只老鼠朝我涌来,当场就把我掀翻在地。 我拼命在地上打滚。 压死了不少老鼠,若非有衣裤阻挡,此刻已被凌迟。 “小夏爷,拉住绳子,我提你上来!” 忽然,上方的盗洞口有了声音。 我一惊,对方认识我?此刻顾不得许多,当即抓住绳子,任由对方拉拽。耗子一股脑往上跳,我屁股都成筛子了,疼得龇牙咧嘴。 不知是谁救了我。 我感激涕零,刚要爬出玄宫。 拉绳子的人把手松开,我一下掉回去,摔得眼冒金星。老鼠在地上密密麻麻,被我压成肉饼,别提多恶心狼狈。 “呀,失误了,抱歉啊。”对方戏谑一声,明显故意。 我暗怒不已。 接着几人跳入玄宫,挥刀之下,数十只硕鼠身首异处,碎肉横飞。 “小夏爷。” 刚才拉我上去那人冷笑几声,假惺惺道:“哎呀,小夏爷你没事吧,摔坏了你我罪过可大了,康爷会扒了我的皮。” “你的皮老子早就想扒了。” 一个低低沉沉的声音,自上空飘下,周围老鼠如临大敌,不敢纠缠,一股脑散开。 “哼!” “康爷!” 桀骜不驯的人恭恭敬敬,不敢有丝毫忤逆。 “小夏爷,给我个面子,原谅他一次可好?” 来人是个老头。 发白如雪,脸无褶皱。圆滚滚胖嘟嘟,慈眉善目。然而双目如线,印堂下凹,尽显刻薄,分明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人熊。 我大为忌惮。 来的人不是朋友,是我家老爷子的死对头。 绰号康老头! 民国时,盗门有句顺口溜,“定盘星的手快,康老头的腿快”。 此人乃是天生飞毛腿,快如流星,霹雳如电,为南派代表人物。抗战时因投靠日寇,被我家老爷子追杀,因此结了梁子。 康老头与皮戏陈齐名。 同为民国“八奇”之一,可想此人本事! 以前我家族强盛,康老头隐居江湖,不敢抛头露面。 近来局势变动,内忧外患。康老头不安分了,居然从南方追到了银川。 尤其不易和张玉枫都在昏迷的关头。 说实话,康老头的腿快,我宁愿遇僵尸也不想见他。 “小夏爷,你可知出大事了?” 康老头把我从地上拉起来,一副长辈的关心,各种嘘寒问暖,道:“最近南方北方天翻地覆,简直一片大乱啊。好几个老伙计吓得移民跑了,家产都不敢要,半路飞机失事,都做了死鬼。小夏爷,你是咱南派仔仔,关键时刻,得挑起大梁啊。” “呵。” 我被康老头挟持。 问:“你是如何找来?” “哎呀,这个世界没什么钱买不到的东西,老头子我老了,但人情世故还是懂一点,自然有人指点咯。” 康老头突然来袭。 我反应过来,是黑可乐那家伙出卖了我。 “小夏爷,马上跟我回南方吧,咱们需要你。”康老头拉住我的手,不容我反驳。 “我在银川还有事,过几日可好?” “什么事能比咱们南派的基业重要,莫非你小夏爷把哪个女人的肚子搞大了,等着在银川伺候月子?” 康老头的嘴巴奇臭无比。 我怒火中烧:“一点私事。” 康老头道:“听说夏不易死在墓里头了?” “你他妈。” “小道消息,纯粹是小道消息。”康老头看我脸色,就知道不易没死,很失望。 又试探问:“小夏爷,这几天国内可是风云变幻,有喊着诛九族的,有喊着清剿算后账的,咱们是一条船。得请不易出来,主持大局啊,他人呢?” “有事。” “什么事啊,不会残废了吧?” 康老头蠢蠢欲动,并不怕我。 周围伙计一拳打在我身上:“走吧,出去再说,带我们见见你哥。道上把他吹得神乎其技,不知道是不是骗子呢。” 眼下我身边无人可用。 康老头小人得志,几近于无敌状态。 我自然不可能带他去见不易,否则他跟张玉枫都会为对方所害。可我现在,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啊。 七十六号公馆、洪门自顾不暇。 北派群龙无首。 南派名存实亡。 张玉枫、不易昏迷,他康老头选择这个节骨眼出山,耐人寻味。 我想到玄宫中,还有百子青天炮这门机关。 如今银川也不安全了,我得带着不易他们跑路,便决定冒险一次。 “给我一根烟。”我道。 康老头的干儿子道:“毛都没长齐,抽哪门子烟,烟屁股要不要?” “你怎么跟小夏爷说话呢!没规没矩。” 康老头佯怒,阴阳怪气:“人家小夏爷虽然废物了点,不看僧面看佛面,不易还没死呢。再说,他家老爷子当年,出了名见人就咬,见女人哇哇叫的疯狗,你不给不易面,也得给夏守龙面啊。” 说罢,康老头递给我一根烟,点上火。 “小夏爷,事关南派存亡,我今夜必须见到不易。嗯,您要是拖拖拉拉,我尊敬您,我手下这边兄弟,咳咳,我老了,管不住啊。” “哼!” 我深吸一口烟,猩红的火星燃到最旺。 啪! 我将燃烧烟头,对着百子青天炮的机关口弹了过去。 本以为能打个猝不及防。 谁料康老头大呼一声,速度如流星,身形似破空闪电,平地跃起两米多高,半空使出一个飞踢腿,将烟头踹得爆裂。 要知道,烟头很小,飞出去的速度很快。 康老头居然能在黑暗中精准捕捉到,此人能耐可想而知。 他之所以被列为“八奇”,就是因他天生肱骨内长,有一双飞毛腿。 有飞毛腿的人,生下来脚心便有一层汗毛。细如白毫,硬似铜线,肱骨向内为“万”字拐,老天爷赏饭。 有此飞毛腿。 飞檐走壁,踏雪无痕,来如清影,草上能飞。 日行八百里,能捕空中雁。 清康熙年,盗门豪杰杨香武,便有一双飞毛腿,能一叶渡长江。可见这类人天赋异禀,万中无一。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大逃亡 啪! 好一空中飞踢,势如破竹。 康老头一脚踹爆空中划过的烟头。 劲风横扫,火星炸裂,好似漫天飞雨,雪山崩摧。 来得干净利落。 去得雷厉风行。 我还未看清,康老头回到原地,烟头过了一秒才掉在地上,火星灭的干干净净。 二话不说。 康老头对着我脑门就是一下,差点没把我抽的脑震荡。 “小夏爷。”仟仟尛哾 康老头满是揶揄口气:“我说你提前老年痴呆了嘛,当我是摆设?呵呵,早年老子下北宋皇陵,七进七出,赵匡胤的玉带都拿来当绳子耍。这百子青天炮,我也见过的,你年纪小,玩火要尿床哦。” 说着,康老头一脚揣在我肚子上。 我摔飞出去,疼得站不起来。 “桀桀。” 就在我被康老头教训时,阴森的玄宫内,发出一阵幸灾乐祸的嗤笑。 众人寻声看去。 见一浑身白毛,体大如斗的灰仙,像人站在供奉了宝函的玉台上,正叉腰笑我们。 其余老鼠跑光了。 唯独他们的老祖宗没跑。 玄宫内充斥着供佛的香油,老耗子就喜这口。如今我们裹了一层油水,在它眼中,自是鲜美可口的嫩肉。 “畜生。”康老头不屑道,十分轻蔑。 老耗子受到侮辱,人性化骂骂咧咧:“叽叽,叽叽。” “操。” 康老头不喜欢别人抖威风,尤其这个人还是恶心的大耗子。他拔出腰间手枪,想打死灰仙。 灰仙吓得蹦起来,滚到地上乱跳,露出尖嘴前两颗铁齿门牙,手电下烁烁放着寒光...... 俗话说,宁干绝户事,莫挖绝户坟。 灰仙在玄宫活了百年,是此地本家。我们贸然闯进来,已犯了忌讳,康老头还要赶尽杀绝,更是理亏。 耗子都是牙尖嘴利,睚眦必报的主。 见康老头动手,灰仙叽叽乱叫,血红的绿豆鼠眼愈发怨毒。 正待康老头开枪之际。 灰仙纵身一跃,居然平地跳在穹顶上,一口啃上了百子青天炮的机括。 为保玄宫万年,工匠布下的机括都用灰铜包裹金箔,不易卡壳。灰仙一口啃在机括上,锋利的牙齿比刀还利。 咔嚓声。 居然蹦出了火星子! 火星飞溅,仅是一瞬在黑暗点燃,却令我们魂飞魄散。 “不好!” 人终究不能把事情做绝了。康老头头发竖起,没了方才的神气。 顾不得手下性命,他速度最快,以梯云纵上了玄宫盗洞,双手双脚支撑盗洞两壁,如壁虎往外爬行。 我没有飞毛腿,自然不如康老头能跑。 盗洞仅仅一人宽,十分狭隘。康老头跑了,他的手下争相要逃出去,互相挤在一起。 怒吼、大骂、尖叫。 五六个人,同时去争,互不退让,全成了夹心饼干。 我看跑不出去了。 干脆跃入藏有太后干尸的密室,将石门虚掩。 刚刚将门掩过。 忽听玄宫内虎啸龙吟,地裂山崩。 红光泄地,百子如星。 卡在盗洞口的几人,眨眼间便被飞出夹层的铜球锤死,尸体四分五裂,连脑浆子都碎得流满地面。 没被砸死的,也被点燃的香油烧得皮开肉绽,在玄宫哀嚎打滚,很快便筋骨开裂,化为焦炭。 我拼命用身躯挡住石门。 石门迅速升温,我的皮肉贴在上面,就像铁板烧一样! 万幸玄宫狭窄,氧气不多。 我以太乙呼吸法,舌顶上腭,五指扣心,仍觉喉咙进了灰尘,肺部都燃烧起来。待到外面滚烫的香油开始冷却,我冒险逃出密室。 上方的盗洞口被烤熟的人肉塞住。 一条条血棱子倒挂下来,都成了干粉,还有花白的筋膜泡在香油里,闪烁着明灭不定的火焰。 我忍住恶心。 衣服包裹手掌,扒开烤得金黄的碎肉,顺着盗洞爬出。 康老头早回到地面,想瓮中捉鳖抓住我。 我也不是笨蛋。 出去的时候,故意用衣服在前面晃了一下。康老头判断失误,把我衣服拽出去,我趁势钻出敬老院地面,朝他眼睛扬起一把沙子,越过围墙夺路而逃。 “兔崽子!” 康老头怒火中烧。 只有我一人出来,玄宫下头肯定全军覆没了。百子青天炮下,连那些经卷、宝函都被毁坏。康老头面子挂不住,飞身追逐我。 拳怕少壮。 我那时为了活命,跑得比兔子还快。 从敬老院外面的支路,上了老城区的主街。 本以为康老头不敢追我。当时快天亮了,主街隐隐能看见几个人。倒斗讲究隐秘,不敢那么大张旗鼓。 “桀桀,小兔崽子,今天你能跑掉,老子跟你姓!” 身后一声凄厉尖叫。 我回过头,见康老头脸色血红,如野兽朝我扑了来。他手里提着一把长刀,血嘴横张,比鬼还恐怖。 让他抓到,我不死也要脱层皮。 于是扯开喉咙朝附近的居民区喊:“救命啊!杀人啦!” 凌晨五点的银川。 两边黑洞洞的楼房空空如也,除了我绝望的回声,没有任何反应。 我欲哭无泪。 妈的,这社会太冷漠了。 于是又喊:“这他娘什么世道啊!杀人都没人管。救命啊,救命啊。谁来救我,我给他十万块!” 两边街道还是没有人。 康老头提着刀,刀锋都快割到我头皮上。 我绝望闭了眼,最后喊了一声:“格老子的,怎么有女人没穿衣服在大街上跑,还是36d的,谁家闺女,忒伤风败俗了点!” “哪呢哪呢,在哪呢!” 周围一阵躁动。 两边的居民区纷纷亮灯了。 明明天还没亮,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探出头往下面看。好些人精神抖擞生龙活虎,比猛张飞还来劲。 “哪呢,哪家闺女不知廉耻,我都没脸看!” 说话的那位,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夜里都发着光。 “就是就是,别让我抓到,否则一定好好教育她!” 我赶紧朝后一指:“小娘们就在那!” 轮到康老头被动了。 几十双眼睛看着。 还有更多眼睛正准备往下看。 康老头投鼠忌器,窘迫不堪。 血红的脸,顿时发黑:“兔崽子,你!” 我也不跑了,回头看康老头,大有你能把我怎么着的意思。 康老头恶狠狠道:“你给老子等着,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别以为你能全身而退。靠,你们这帮刁民,看什么看!” 康老头撒泼,对着附近的居民叫骂。 哐当! 一盆开水泼了下来。 楼上骂道:“妈的,你龟儿谁啊,有胆子再说一句。” “老不死的。” 话音刚落,楼上的锅碗瓢盆就丢下来了。康老头是飞毛腿,没练过铁头功,挨了开水泼、铁锅砸,他就老实了。 大晚上被人追杀,喊救命是肯定没人出现的。 喊一句“谁钱掉了”、“哪家闺女没穿衣服”,才有效。这他娘就是人性啊,我趁乱跑路,康老头想追也追不上。 当时我吓得不轻。 一路从解放西路,跑到邮政大厦。 连车都不敢坐。 几乎就靠两条腿,跑出了城区。黑可乐这混蛋,出卖我们,现在银川到处是天罗地网,康老头的介入,令局势愈发复杂。 第二天下午。 我坐着一辆破三轮出银川郊区,浑身裹得严严实实,在乡下与胡子他们碰头。 胡子他们也遭到了袭击。 不过胡子鸡贼。 在房外头洒了一圈三角钉。 敌人夜袭的时候,还没顾得发难,脚掌就被钉子扎个稀烂。胡子和白川一人带一个,把张玉枫和不易转移了。 上官雪来接应我。 我们十分狼狈,在农村一个猪圈里,完成了南派与西派的顺利会师。 “张玉枫!” 我相当恼火:“你们西派伙计都是些什么玩意,差点坑死我。” 张玉枫醒了,精神萎靡坐在草堆上,病恹恹道:“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啊。得意的时候,一口一个瓢把子,失意的时候,咱们哪个不是窃国大盗?” “你少扯那些没用的,我和不易被你连累惨了。” 我需要发泄的地方,自然把罪过归咎在张玉枫身上。 张玉枫也不争辩:“咱们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就不要狗咬狗了。” “哼。” 我悻悻,道理是这个道理。 后来想了想,这孙子他妈的好像在骂人啊。 五金灵芝煮水,给他和不易服下。二人各吐了半升黑泥,尸毒解了大半。身体虚弱得很。没两个月根本无法恢复元气,连走路都困难。 两个月。 天啊,以现在的情况,半个月都未必撑得过! 解了尸毒后,我跟胡子商议。 胡子对我说:“要是秦问仙没被废掉,咱们或许可以利用他整合北派,去对抗康老头。如今北方是山泽将,南方是康老头,西边又乱套了,咱们腹背受敌,跑都不知往哪跑。” 我沉默片刻。 雷千说过,从蜀山氏神墓取出的丹药,蕴含些许神性。 给秦问仙服下,他被挑断的手脚筋便能复原。我本来不想便宜了秦问仙,现在看来,没有他,北派就会一直敌对我们。 尽管秦问仙不是好人。 但他能去整合北派,至少可以减轻我们目前的压力。 “回金陵吧。” 这是不易醒来,说的第一句话。 “嗯?”我大感诧异。 “现在回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不,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康老头肯定猜不到我们敢回金陵。再说,咱们的势力根基不在银川,留在西边,反而最被动。”不易冷静分析。 要让秦问仙回北派,就要给他丹药。 丹药放在金陵,如此说,我们不得不回去,冒险一把。 “好吧。”我点了点头。 现在这种情况,飞机火车是肯定别想了,站点都有康老头的人。只有找找黑车,从每个省的交界转山路,到了市区再坐公交。 尽量在人口稠密的地方活动,康老头会有所顾忌。 张玉枫说他还有事,就不跟我们一起。我埋怨此人不讲义气,毕竟西夏这档事,归根结底是他西派搞出来的。 死了那么多人,张玉枫说他要出去躲躲。 问他去哪,他不肯说了。 青萍齐学友叛变,上官雪身上或许有线索。我自然不可能把她交出去,但康老头等人,定会死缠烂打。 现在抛弃她,和杀掉她结果差不多。 故而只好将上官雪带在身边。 第一百六十六章 白小花 最后合计。 让白川带着上官雪,去巴蜀一带避一避。我、胡子、不易三人,冒险回金陵。 只有回去了,我们才能借助家族力量反击康老头,也能打听上层的动向。即使要跑路,钱在金陵,没经费怎么跑? 接下来几天。 我们不敢用身份证,不用手机,不用银行卡。 使外界无法查找我们的下落。 昼伏夜出,开始往南边赶。 路上,胡子道:“咱们目前人手太少,外头的人又信不过,是不是找个帮手啊?” “你要找谁?”我道,“自从我家老爷子从良,基本没跟江湖有过来往,手底下也没啥亲信嫡系。康老头高调出山,怕是没人敢帮咱们。” 胡子扭扭捏捏。 怕我不高兴,但还是硬着头皮:“白小花怎么样?他鬼主意多,而且他能帮咱们找青萍的下落。” 胡子提到白小花,我就浑身难受。 之前神秘快递,给我寄来断手和手机,胡子就提过一次。 那时候,局面还没失控,我心存侥幸。可现在,不易伤势未愈,南北暗流涌动,我还真没挑三拣四的资格。 “白小花。”我念叨几声,看向不易,“我就是担心......” 不易严肃着脸:“忍忍吧,他确实能帮上忙。” “好吧,我就厚着脸皮,上门求他!”我极度不情愿的说。 对方要钱都没事,我就怕白小花要点别的。 话说回来,白小花毕竟是从小玩到大,应该不会出卖我。他是黑客,电脑高手,与倒斗没什么相干,倒能信一次。 回了金陵,我与胡子分工。 他陪不易回家,打探消息,顺便拿走现金,转移大本营。 我去找白小花谈谈,看能否查出青萍去向。 青萍把我们卖了,我们浑身是口也说不清,除非把她找出来! 去车站的时候。 旁边突然冒出一堆人流,摩肩擦踵,几乎将我淹没。 我以为是康老头。 刚要跑,人群中有人摁住我脖子,用体重强迫我蹲下。我抬头看,是个陌生人,对方朝我笑了笑,示意我蹲着,跟他从人群的脚边悄悄爬出去。 这是为了甩掉跟踪的眼线。 对方有一定反侦察经验,不会是普通人。 我暗暗握紧衣兜中的蝴蝶刀,与他从花坛钻到车站后的小巷子里。 “嘿!”先下手为强。 我以体重扑在对方身上,占据优势,顺势翻出蝴蝶刀,将其抵在对方喉咙,逼入死角。 “喂喂喂。” 对方并不反抗。 他晃了晃空空荡荡的衣袖,我才发现,这人没有右手。 自手臂以下,光滑断裂。仅存的左手,手指两侧覆有老茧,手背黝黑,指关节粗大,明显是倒斗老手才有的特征。 我心中一惊。 才回金陵不到半小时,莫非便被盯上? 康老头不可能有这种本事,难道,上层已经介入...... 我心中越想越怕,考虑是不是干脆捅死这人。 “喂!” 对方喊了声,大概察觉到我的杀气。 “小夏爷,别紧张,我没有恶意的。” “你是谁。” 我警惕不已。从对方手掌老茧判断,乃是北派土夫子,南派土夫子的老茧不会在手指两侧均匀分布。仟仟尛哾 “唉,此事说来话长,你们被人利用了!” 对方叹了口气,举起光滑断裂的手腕。 我想起来,之前的快递,收到一只腐烂的断手,莫非断手主人,就是眼前的矮个子? “没错,是我。我是小秦爷的手下,当时北派大乱,山泽将与皮戏陈逼宫,夺了符印,小秦爷连夜派我南下与你报信。” “原来是你。”我恍然,秦问仙确实对我提过此事。 可他说,派出去的伙计人间蒸发,本以为遇害,没想到还活着。 “我确实差一点就死了。当时我刚刚抵达金陵,便遭到神秘势力拦截,被砍了手臂,锁在地牢。后来用毕生积蓄贿赂看守的人,才捡回性命。等我逃出来的时候,你们已经去了银川,来不及了!” 我大感诧异。 “怎么,西派金点令的事,不是你传的消息?” “当然不是!” 对方道:“我本来带着任务,促使你与小秦爷结盟,不料你们去了银川,金陵空虚,被康老头夺了大权。我猜,截杀我的人,便是康老头了。他用调虎离山,目的就是趁你们不在,搞突然袭击。” 这话确实在情在理。 我点了点头,比较信任此人。 等等。 经过了黑可乐的事,我长了心眼。眼前家伙的逻辑虽然通顺,可仔细推敲,有些地方根本说不通! 我是看见手机短信,才推断他们去找西夏王陵,随后被青萍利用,上了贼船。 也就是说,手机内容,是对方故意让我看到的。 除了短信,手机被格式化,里面肯定有非常重要的东西被清空了。因为重要,被砍掉手时,手还捏碎了屏幕。 如果仅仅是报信,何必如此在意手机? “除了秦问仙的口信,你有没有别的东西带给我?”我试探对方。 发现对方根本不知道手机的事。 而且,断手明明是左手,而此人断的,却是右手! 想到这。 我后背冷汗淋漓,一股邪气从头到脚往外冒。 再看对方笑嘻嘻的脸,简直恐怖。我秉着呼吸,不敢随便揭穿他。他的手是最近才砍下来的,普通人不会为了骗人付出这种代价。 万一此人有什么背景,我此时揭穿,无异于找死。 只好顺着话茬:“既然你逃出来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康老头已经控制了金陵,这里不安全。小夏爷,如果我们小秦爷能恢复伤势,就能重新回北派掌权,这样你们可以去燕京躲一躲,继续同盟。” 我恍然。 说了半天,对方是要骗我手中的丹药! 三枚丹药,给了雷千一枚,我手中只剩两枚。我继续套对方的话,发现他不知道我把丹药送人了,还以为我有三枚。 这么说,雷千肯定在撤走前,清理了监视他的眼线。 而这些“眼线”,恐怕不是康老头的人。 国内的水太浑了。 你根本不知道有多深,也不知水下环境多么复杂。冒出来的人,都是小鱼小虾,真正的幕后主宰,更多是一种人格、一种意志。 能瞬间决定我们命运的意志! 现在,可以得出一个结论。 寄给我断手,引导我去西北的,不是南北西任何一方势力。他来自局外,却掌控着全局! 眼前的矮个子,身上有行伍之气。 可能是招安的“造反派”。 大佛国土,出现了507所人员的尸体。 因为尸体在异度空间,无法销毁,所以留下了线索。 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也是它唯一的破绽! 凭着这线索,足以表明,除了南北西这种江湖派别,还有官府背景的团体介入,而且比我们早。 我开始怀疑。 冒充秦问仙伙计的矮个子,是否为507成员? 如果是,我还真不敢翻脸。 对他道:“丹药我确实从神墓带出来了,可不在身上,你且等一等,留个地址,我好寄给你。” 他摇了摇头:“如此重要的东西,我还是亲自来拿吧。就今晚?” “好,今晚八点。兄弟,你在哪下榻?” “呵呵,还是我来找你吧。” 对方高深莫测的表情,说完打算离开。见他有恃无恐,我心中愈发阴霾。 “站住!” 巷道的角落里,早早埋伏一黑影。 见矮个子要走,暴起发难。矮个子猝不及防,被连捅几刀,仓惶跑路。 “你!”我大骇,尚未出手,便被对方踢倒。 “小夏爷。” 对方也如此称呼我,举起空空荡荡的衣袖。 这次,他断的是左手! 我呆呆望向此人。 莫非他才是秦问仙派来传信的伙计?如果有人冒充他,他这个真货早该被杀死才对。如今死而复生,那场面,着实诡异到极点。 就在我不清楚对方是正是邪时。 断手人走到我面前,给我出示了一封家书...... 老人常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人类社会,从古至今都是如此架构。五千年的文明史,真要把帝王将相的嘴脸扒出来,无非“人吃人”三字。 南派、北派,这种一线的土夫子,不过是在最表层。 七十六号公馆、洪门,这种土夫子的幕后金主,也不过处在中间一层。 最恐怖的,最令人忌惮的。 当是藏在最下面,有着官府背景的内层。 我们挖,叫倒斗。他们挖,叫考察。什么叫考察?考着考着,我们就被咔嚓了! 站在一栋花园别墅下面,我久久不能回神。 脑海里,还在消化刚才发生的事。 突然,天上一盆冷水,把我浇了个透心凉。 我气得火冒三丈,啪啪拍门,叫道:“姓白的,你故意的是吧!” “哎呦。” 二楼的阳台慵懒站着一人。 高高瘦瘦,皮肤比牛奶还白,一看就是整天待在室内,基本不出门。烫着栗色头发,把耳朵盖住,后脑扎了个小辫子,松垮垮的针织毛衣露着肩。 “我正浇花呢,没想到下面还有人,快进来擦一擦吧。” 天上丢下块毛巾,我黑着脸捡起来,忍住掐死对方的冲动。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 走进白小花的家,里头比狗窝还乱。 我跨过地上的垃圾堆,问他:“这什么水,闻起来一股怪味。” “哦,昨天的洗脚水。” 我脑袋开始喷火了。 对方改口:“淘米水肯定有味儿,你就是大少爷,平时不怎么下厨吧。唉,我们这种穷人家的孩子,只有自力更生了。” 我和白小花看了一阵。 被他盯得发毛。 跟我寒暄:“咱们有些年头没见了。” “准确的来说,是十年没见,十年零二十五天又六小时一十八分钟。” 我动情说道。 这是胡子给我写的台词。求人之前,必须打一打感情牌,只要感情到位了,稀里哗啦,对方就把事给干了。 “你可是大忙人,不求我你是绝对不上门,说,什么事。” 我干笑几声。 把经过大致说了说。 “那个,你看你是不是,算我欠你个人情?” 白小花绷着脸:“不帮,你态度太生硬。” “小白白,别这么绝情嘛,你最可爱了,我这些年朝思暮想魂牵梦萦就是,哎呀,想死你了。” “你态度太虚伪。” “你还要我给你跪下吗?” 我翻着白眼。 温柔不行粗暴也不行,怎么比女人还难伺候。 “要帮也成。”白小花道:“为了你,我同时得罪好几个老江湖,你以为就那么好玩?来之前不易求过我了,他比你有诚意。” 我假装没听见。 实在无法想象不易是怎么求人的。 他最多会说一句“喂,来帮忙”,白小花就得屁颠屁颠飞奔而来。 第一百六十七章 秦问仙的真面目 “这件事背景复杂,其实我并不想牵扯你。这些年,我不联系你,也是怕人找你麻烦。”我认真道。 白小花说:“严格来讲,我们是十年零八个月二十七天又三小时没见面了。你们这帮男人啊,我早就看清楚了。” 觉得这话有歧义。 白小花改口:“你这种男人啊,我早就看清楚了,比不易差远了。简直就是云泥之别,蚂蚁和大象的差距。” “你有完没完。”我满头黑线,“小时候你掉旱厕里头,还是我用竹竿子把你拉上来。” “姓夏的,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白小花急了,他是个爱干净的人。 我和白小花互相损了几句,逐渐找回小时候的感觉。 还是孩子时代好。 没害人的心思,也不怕什么算计人的阴谋。 有时候想想,十多年了,我们越活越回去,又一想,好像还都没变过。 “走吧。”仟韆仦哾 白小花打了个响指,准备出山。 我道:“你不带东西吗?” 这家伙是电脑高手,以我的想法,至少要有一台笔记本,不然他怎么黑进公家的数据库? “不要用你葡萄干大的小脑袋,揣摩我宏大的事业。作为一个帅气的黑客,自然要做到电脑不离身,就像你们倒斗的,会离洛阳铲吗?” 我忍不住抬杠:“我南派还真不怎么用洛阳铲。即使要用,也不可能拿着满大街招摇啊,那不是茅坑里打灯笼,找死吗?” 白小花怀疑我在讽刺他,扬言曝光我洗澡的照片。 我只好举手投降。 这家伙绝对干得出来,他能黑掉我用过的任何一台电子设备。 这家伙平常不出门,身体虚,走几步就冒汗,嚷嚷腿快断了。我只好扶着他,唯恐他嫌累不走,有种李莲英伺候慈禧太后老佛爷的意思。 “假身份证,假护照,假户口本,假国籍,都准备好了。” 我和胡子他们约定宾馆碰头。 胡子准备跑路,各种证件样样俱全。 白小花说话不见外:“我说你身上有一件是真东西吗?胡小小。” 听见胡小小三个字,胡爷也有点想抽人,掏出一把现金:“钱是真的就行。逼急了,胡爷跑到北极隐居,喂几只企鹅玩。” “啧。” 白小花一拍脑袋。 用“关爱智障”的表情看胡子,胡子特别想打他。 “胡小小,企鹅在南极不在北极。北极只有北极熊,你去了那,很快会变成一坨熊粪。” “胡司令,淡定,淡定。”我劝胡子以大局为重。 之后,我和胡子清点了以往下墓的“战利品”。 两颗传说能长生的玉丹。 御天宝函,内有女娲头骨。 从大佛国土带出的夏国追日剑。 这三样是比较显眼的。为了保险,我请胡子找古铜张的传人,用骨粉重新伪造了头骨。至于两颗丹药,由于很难解析其中成分,无法仿制出来。 以现代科学技术,也是无法解析的。 好比钻石是碳元素构成,但和煤炭无论从价值、还是质量,都有天壤之别。 我总结了一下。 无瞳王是古彝族的祖先。 彝族在尧舜之时,因三苗内乱,被中原王朝排斥,逐渐迁徙到了南疆一代的深山老林,建立密闭的族群,世代传承。 高宗伐鬼方,彻底灭掉了无瞳王一支,导致无瞳王的长生之术失传,只余巫蛊成了古彝族。 蜀山氏崇尚凤鸟图腾,亦是母系氏族的一支。 其母系活动范围。 大致在今中国西北一代,黄河源头,昆仑附近。沿河西走廊直入沙漠,南倚关中黄土,北望蒙古高原。 这个地域,生活着亚洲古老的族群,羌族。 我们一路遇见的长生概念、凤鸟图案、神祇信仰,都来源于西北部的古羌。根据目前资料来看,古羌是最早掌握驯养技术的族群。 农耕与渔猎并存,因此有着先进的生产力。 上古时,北方气温宜人,降水充沛。 南方闷热,多干燥。故而西周以前,大部分遗迹、文化遗址,都在北方黄河一代。古代相士,也以北方为水,配玄冥,南方为火,配祝融,表示阴阳五行。 古羌掌握着黄河河水的源头,进而控制着中原部落的命脉,一度成为华夏宗主。 史前爆发了一场大洪水,毁灭了古羌,才产生那么多分支。其中一部分迁徙到岷山,躲避洪水,另一部分遁入草原,尊奉无瞳王。 古羌是信仰凤鸟图腾的。 故而西北政权,多以母系氏族,母党强大。 西夏在西北,也受影响,不过他们传承的文脉,比之无瞳王逊色不少。吸收了一部分身毒的佛教,变异后形成了独特的祭祀系统。 所以归根结底。 我们去过的地方,总结出来,就是母系氏族在上古创造的神巫文化! 各方势力,在努力还原消失在历史中、神巫文化的本来面目。 这涉及华夏的源头、文明的肇始、文字的出现,甚至整个人类的起源真相! 有母系氏族,便有父系氏族。 大概生活在华夏东部,齐鲁一代,古称夷人,也叫东夷。 大佛国土的黄帝启兵图,其实是古羌和东夷争夺华夏宗主的战争。东夷信奉龙图腾,太昊伏羲氏出于此。 所遵循的“长生”信仰,必与古羌截然不同。 我仔细梳理了一下线索,发现我们确实被青萍蒙蔽了。 去的地方,都是古羌一代的墓葬,没有接触过东夷方面。也就是说,即使我得到长生丹药,掌握的线索依旧有致命不可忽视的破绽! 这也是青萍为什么,放心大胆出卖我们的原因。 即使被捕,打死我们,我们也不知道核心秘密是什么。仅一丹药,也不是全部的长生。 目前接触的东西根本不完善! 凤图腾的古羌,我们差不多揭秘完了。对龙图腾的东夷,还一片空白。 我猜测,如果青萍真的要研究长生。 下一站,当与龙或东夷文明有关! 这是通过已知线索推理出来的,当务之急,我们要马不停蹄追上青萍。 只要接触了一丁点东夷的秘密,再把之前的线索融合,加之现代科技,足以溯源神巫本来面目。那样即使有人想动我们,也要忌惮再三。 白小花分析。 青萍不是神仙,面对国内外势力的追捕,她压力并不小。 坐飞机是不可能的,国内出入境很严。她即使要跑,应该会用偷渡的招数,从陆地接壤的地方离开边境线。 这样监控摄像头七天的储存数据,就是一本天然庞大的百科全书! 白小花说他侵入了监控系统,查一查边境出入情况,通过电脑分析计算青萍的脸,一定会有结果。 胡子则说,我们要找一找和东夷有关的东西。 哪怕是造假,也要造一个。 我点了点头。 拿了一枚玉丹。 在寻找东夷之前,我要先把一件事做个了断! 独具江南风味的白墙黑瓦水乡,我见到正在养伤的秦问仙。外头是嘈杂的街道,仅一墙之隔,便分外安宁。小小的白粉墙,划开一片世外桃源。 养伤的秦问仙满是平和。 于凉亭垂钓,与世无争。少了往日刻薄,咄咄逼人,多了平淡之气,宛如隐士。 “怎么想起找我?”秦问仙笑道,竹篮中,未曾钓到一尾猎物。 我将御天宝函放在茶几上,替他在湖面洒下一圈酒米:“来找你说一个故事。故事的核心只有两个字。” “阴谋?” “不,严格来说,应该叫人心!” 我是做了摊牌的打算。 其实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忌惮。十年前我失去了自己的女人,现在,也不怕再失去什么了。 “先跟你说个故事吧。” 我斜身倚在藤条的摇椅上,翘起二郎腿,将双手交叉置在膝上:“盗墓这一行,源远流长。最早的盗墓事件,大概西周有人盗了商汤王陵,古人因此有了防盗意识。陵前多置封土悬石,暗伏弓弩毒沙,妄图不破。” “受限于早期的生活水平和眼界,倒斗无非为了墓中金银,并无影响社会之力。然而西晋一个小人物,改写了夏商周一千年的暗史,盗墓这种事,不再单是为了钱,它渐渐为上层人物所关注。” 西晋咸宁五年。 汲郡一个叫不准的人,盗了一座战国墓。 墓中冥器自然不必多说。墓主乃是战国魏国襄王,本也不是什么大人物。 可朝廷清理墓冢时,却从墓中得到一堆龟壳兽甲,上写周王大篆,加以密文,封于玉库之中,非王族不可阅。 清理破译之后,官员得出一书,是为举世瞩目的“汲冢纪年”! 书中所记之事,言之凿凿,却与《史记》大相径庭,引发朝廷内外文人对正史的质疑,怀疑史书的真实性。 盗墓这种事。 第一次从暗无天日的地下阴沟,被搬上了庙堂! 皇帝下令,秘藏此书,传至唐代被毁,汲冢纪年再无全貌。 就是这么小小一本册子,扭曲了文人对五帝禅让、夏商周明君贤臣的一贯信仰。 从此开始,盗墓就不再那么单纯。 统治者发现,或许就是那么一个小小的失误,或是小小的发掘,足以改变传承千年的信仰,让人质疑世界的真相! 而那长生,在上古之时,好像也并非虚妄。 或许便是古书中掺杂了几段“外星人”的记载,一切事,变得似真似幻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盗墓纪年 “盗墓,无非外破内解,本来十分隐秘,也不成派系。到了民国,洛阳铲和炸药的普及,加之社会动荡,盗墓进入一个前所未有的黄金阶段!就是从那时起,我们的祖辈没想到,祸根已经埋下了!” “光绪二十七年,伯希和、斯文赫定、斯坦因等七十六号公馆成员,在西北沙漠发掘了一批珍贵古书,随后中原学士参与了抢救性发掘。这批古书价值之珍贵,研究性之广袤,被誉为‘居延汉简’。张祭泉随队保护居延汉简,遂创建西派。” “十几年后,张祭泉完全破译了居延汉简,他得到了一个秘密,单枪匹马前往‘悬泉’寻找答案。他成功了,于是江湖上有了西派倒斗之王,与南北一起,进入高层视线,为当局倚重。” 张祭泉究竟从居延汉简得到了什么秘密呢? 那就是古羌一脉的起源,上古先民自洪荒走向文明的真相! 那是一段绝对颠覆历史记载。 甚至完全与进化论和科学背道而驰的殄史。 张祭泉深感惶恐,知道泄露出去便有万劫不复之虑,连后人都不曾对其提及。 然而人心是不可揣测的。 年轻的时候,有一腔热血。 随着国内统一,张祭泉老了。他开始畏惧死亡,他的心态发生变化,认为揭露真相的后果不一定是灾难。 或许,是像蒸汽机促进工业革命一样,令人类文明发生天翻地覆的蜕变? “居延汉简是后人根据神话书写的,即使从‘悬泉’找到一部分佐证,要获取上层支持,包括将来在国际上确定这项发现,则需要一个铁证。一个足以改写西方科学,颠覆传统观念的惊天大杀器!” “我家老爷子曾有一部殷墟龟甲,上有黄帝与蜀山氏通婚,占卜过程和祝词。老爷子金盆洗手后,将此物上交,张祭泉破译其文,得知蜀山氏殡天,曾以古羌无上神器,女娲头骨陪葬。这女娲头骨,便是改写文明,确凿古羌存在,研究长生真相的重要一环!” 居延汉简的出现。 令人注意远在旧石器时期,最早驯养了牛羊猪狗的古羌。 那是母系氏族的肇始。 凤鸟图腾的源头。 西王母的雏形。 “为了得到这件能研究人类基因密码的头骨,在张祭泉的极力促成下,507所诞生。研究的方向,便是超自然学。” “然而张祭泉把事情想太简单了。” “那蜀山氏殡天,设下了天下第一神墓。深入黄泉,埋于幽冥,外有太古天‘障’,内有南冥离火,张祭泉和507所在神墓外围住了几年,一直没有进展。因大人物的去世而停工了几年,意外想出一种办法。” “然而还没试验这种可能性,张祭泉也死了,计划搁浅,507所解散,一切似乎都戛然而止,让人以为这件事早已过去。” 当着秦问仙的面。 我侃侃而谈。 一条条把复杂的脉络梳理出来,秦问仙的脸色愈发严肃。 鱼竿横于碧绿池塘。 无鱼上钩,却有鱼儿暗暗吞饵...... 如这人心。 只想享受,不曾想过会付出代价! “507所并没有消失,它只是潜伏起来,等待机会。它从明处转入暗处,一是为了让境外某些组织放松警惕,二来,它想当一只黄雀。培养我们替它抛头露面,它好以逸待劳。” 崇尚科学的今天。 组织这种计划,传扬出去无异是对科学的亵渎,是对人信仰的动摇,是本世纪最大的丑闻! 所以它需要别人,行使它的意志。 这就是为什么老爷子金盆洗手,我家族的父辈、我,还会机缘巧合进入这行。 包括当年参与进来的人。 他们的后代难逃“宿命”。这就是它的意志!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这是人心的不可测。 “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秦问仙耸了耸肩,立于湖心凉亭,出尘道:“现在,我与你都是平凡之人,之所以平凡,是因我们作为棋子,还没有选择的余地。” “不。” 我果决一声。 其实人,当真是世界上最复杂最恐怖的生物。毒蛇猛兽,远没有人心阴暗来的邪恶。 “与你大有关系!” “随着进入蜀山氏神墓计划的搁浅,传说中的丹药、女娲头骨,几乎变为了传说。但有些人一直没死心,他们在等待机会,一个足够好的契机。于是,七十六号公馆派了青萍,洪门派了齐学友,而国内的一些势力,希望南北西三派开始行动,积极寻找倒斗之王的后人。” 我指了指秦问仙。 一开始,我和他确实是棋子。 但秦问仙这个人很复杂。童年的灾厄,令他足够冷酷,足够歹毒用手段反制任何人。 “你比我更早进入他们的计划。而你不甘为棋子,更不想受人操控,所以你需要利用别人,比方说,利用我。” “你想抓住他们的把柄,这样就可以威胁对方。同时你很注意隐藏实力,你比我更早发现青萍和齐学友的阴谋,但你并没有向上层举报,而是刻意纵容青萍,以此牟利。” “这一切都与你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说,就是你一手策划的!” 秦问仙确实是个毒辣的人。 我家老爷子说过。 人生就像你在赌场豪赌。不管你输的多么惨,只要还有筹码,就能一直玩到最后。而这个“筹码”,就是小人物活命的护身符,是棋子翻盘的契机。 秦问仙洞悉了青萍的计划,从而诞生一条毒计。 山泽将皮戏陈出山,早在秦问仙计划内。他刻意和二人演了一出戏,假装自己被废掉。那么一个废物,自然会淡出高层视野。 出了事,也无人想到是他主使。 在蜀山氏神墓,秦问仙刻意让我拿到御天宝函和丹药,导致上层的关注点集中在我身上,而青萍才会千方百计算计我。 这时候,秦问仙被“废了”,他自然而然脱离了这个计划。 演了苦肉计,来到我身边,目的就是为了骗取丹药和御天宝函,再嫁祸于人! 秦问仙笑着的脸逐渐严肃。 终于放下了鱼竿,不想上钩的猎物。 “你为何会这么想?” “你的计划很周密,拿我在前面当枪使,等你骗走了御天宝函和丹药,嫁祸给山泽将他们。毕竟天下人都知道,你小秦爷已是废人,一个废人如何吃定南北两派呢?” 为了完善这个计划,挑断自己手脚筋,还砍断一枚指骨,目的就是为了增加真实性!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将御天宝函推了出去:“丹药和女娲头骨,都在里面,你处心积虑,就不想亲眼看看?” “我要这个东西没什么用吧。” “呵。” 我冷笑不已。 足够的利益,儿子可以出卖父亲,父母可以算计子女。 整个古羌的秘密、起源,都在这枚女娲头骨之上,还有丹药。如此大的诱惑,我不信秦问仙还能坐得住。 张祭泉到死都没达成这个心愿。 果然。 秦问仙与我对视片刻,忽然伸手将御天宝函揽了过去! “我怎么知道,这次是不是真的?” “你终于承认了?” “呵,没错,小夏爷还是挺聪明。不过我好奇,你一直被蒙在鼓里,为何突然醒悟,是我计划出了什么纰漏?” 抱着御天宝函,秦问仙便有了底气,非常狷狂霸道的口吻。 我道:“二十四小时前,我还觉得你是无辜的。直到断手的主人见了我,不得不说,你小秦爷对自己狠,对手下人更狠!” “哦?”秦问仙掏了掏耳朵,有恃无恐,“我还是喜欢天真一点的你,傻。傻子没什么不好,至少没有烦心事。” “你的阴谋并非毫无破绽。” “不错,张玉枫颁发金点令,导致你们去了西夏,这点确实出乎我的意料!” 秦问仙本来的计划。 是假装被废,骗取我手中机密,再嫁祸给山泽将等人。 然而我们突然去了西夏。 康老头高调出山,秦问仙的敌人无疑多了一个。这点打乱了秦问仙的部署,再到后来青萍叛变,国内外暗流涌动,秦问仙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整个故事,说不清谁最聪明。 我也是刚刚才识破秦问仙的伪装,索性直接把御天宝函拿出来了。 秦问仙捧着御天宝函,仍坐在轮椅上,很有演员的职业道德。 “你听!” 宁静的苏式院落,有了杀气。 我道:“来之前,我通知了康老头。我想他肯定对古羌的秘密很感兴趣。东西只有一个,好比两条恶狗遇见一根骨头,你猜猜谁会胜出?” 秦问仙脸色狂变:“小虾,你懂的借刀杀人了。” 若我们没去西夏,康老头就不会出山。 若康老头没有出山,诺大南派,此刻根本不存在能威胁他秦问仙之人! “哈!” 就在康老头率人杀进来的瞬间。 之前还生活不能自理的秦问仙,生龙活虎从轮椅站起,手脚健全,当场便把一人踹入池塘。 水中鱼儿纷纷逃遁,连香饵都不顾了。 秦问仙恶狠狠瞪我:“你比我还要歹毒。青萍这臭女人,没把你一辈子留在西夏!” “秦问仙!” 我相当恼怒。 自问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可这家伙,居然要利用我,还拿我的命去引诱青萍叛变。若非昨天见到那人,我还蒙在鼓里。 “你这条忘恩负义的中山狼!” “哈哈哈。” 秦问仙得倒斗之王秦玉峰真传,面对康老头,丝毫不惧,嘲讽我道:“中山狼又如何?总比你黔之驴要好!” “白痴。” 我冷笑:“东西在你手上,你猜他们会对付谁?” 秦问仙一惊,知道御天宝函是烫手山芋。可他紧紧抱着这枚山芋,哪怕烧焦了也不愿分开。 随后,秦问仙与康老头在庭院激战。 二人伤痕累累,各有损伤。 我趁乱离开此地,任由这两条疯狗去争骨头。 交出御天宝函,可以暂时延缓上面的动作,转移注意力。这个空隙,我要找到青萍的下落,这女人,和秦问仙一类性格。 友谊这种东西,对他们而言是一种生意。 第一百六十九章 鬼公路 我心中并无太多失望。 白小花用他黑客身份,替我查找全国的监控系统。几天后,还真找到属于青萍的脸,而出现的地点令我们诧异。 竟是在黔州雷山县境内! 我以为白小花错了,同时又感到一种诡异的巧合。 秦问仙骂我黔之驴,青萍就出现在了黔州!难不成,当真要黔驴技穷了? 古羌的秘密基本有了答案,剩下的属于夷人。 古夷活动范围,当在齐鲁一代,不知青萍为何去了黔州,实在有些南辕北辙的意思。反复确定了时间,半个月前,在雷山县长途汽车站露过面。 随后,我,胡子,不易,再加白小花,秘密踏上了南下的旅程。 我本来不想带白小花。 白小花非要跟着,扬言遇见危险,不易可以保护他。不易没吱声,我不好卸磨杀驴,只好把他带上。 先秦时,黔州属荆蛮一代,世号“百越”,远离中原文明,自成一派。 秦以后,属夜郎国范围,又有诸多古国林立。相传蚩尤被黄帝击败,率领族人远走南荒,百越虽不在华夏腹地,却早有渊源。 抵达了雷山县,一路的盘山公路差点把我绕吐了。 那是与平原沿海完全不同的地势。沟沟坎坎,崎岖纵横。公路呈无数个“s”形陡坡,从一座山到另一座山半腰。 除了山沟就是密林。 县城修在江边,也是沿着山脊层层攀升,几乎没有一马平川的地方。 抵达黔州,每天要做的,就是“爬坡上坎”。 为了行动方便。 我们买了一辆五菱面包车,胡子负责开,我负责吐。不易在睡觉,白小花在往脸上扑粉。 刚开始,还能遇见当地人问路。那个年代没有导航软件,我们进入雷山县,一半靠问,一半靠感觉。 白小花开了卫星定位,反正方向是没错的。 大概十二月底。 我们进入雷山县已经八天。之所以叫雷山县,是因为县内有黔州高原山脉雷山。除了一张监控录像模糊的侧脸,再没有青萍的线索,我们一直在雷山打转。 整个雷山县才十六万常住人口,可以想象多么偏僻。 水泥路都没了,只剩坑坑洼洼的土道,当地人管这个叫“鸡坑道”。车轮子开上去,车里的人跟着飞起来,差点被颠上天。 到了晚上。 两边没有路灯,连指示牌都没有。 白小花放弃了,说这里是最原始的自然山脉,信号全无,卫星都开不了,只能大致判断在雷山东麓,沿164乡道。 胡子握着方向盘,全神贯注,把远光灯打开。 “我说,这都凌晨了,还没遇见人家,咱们要在野外住一宿?这山里头,野猪野狼可不少啊,胡爷细皮嫩肉的,不想给蚊子贡献口粮。”胡子抱怨不已。 白小花最后看了一眼有卫星信号的地方,分析道:“方向来说是没问题的。再往前开,应该,应该有一苗族寨子。” “得了吧,两小时前你就这么说。你个路痴,害死人了。” 我对胡子道:“你把车停了,我来换你,你去后面点根烟提神。搞不好今晚要一直开下去,附近连路牌都没有,天上也没月亮,你就克服一下吧。” 我们当时处于一条盘山公路上。 左侧是万丈深渊,右边是崇山峻岭。车轮下是土路,刚刚够一辆车,连调头都没法调。有时候半截车轮子悬在外头,我们只有硬着头皮往前开,没法后退。 嘎吱! 就在我们有些不耐烦时。 一阵尖锐的汽车轮胎摩擦声,在黑夜深山传出很远。 胡子急刹车,我险些飞出去。躺在后座的不易突然醒了,眼睛明亮如星,伸手搂住我,我才没撞破鼻子。 白小花捂着鼻梁喊:“小易易,你也太偏心了吧。” “胡子,你啥情况,马路杀手?”我喊道。 胡子坐在驾驶位,脸色惨白,死死踩住刹车:“胡爷好像撞到人了。” “啥?” 现在是凌晨。这种鬼地方,那么窄的路,再说胡子开了远光灯,有人不可能不知道避让啊。 “胡爷下去看看。” “你不会下去补八刀吧?” “屁,胡爷是那种人吗?” 推开车门,悬崖一侧连护栏都没有。胡子小心翼翼贴着车头过去,趴在地上看。 我跟着钻出去,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不是血腥味,怎么形容呢,有点清明节烧纸的味道,火焚烧的气息! 脚下踩到东西。 由于附近没有灯,连月光都没有。我捡起来看了片刻,突然发现,是给死人用的圆方纸钱。吓得我赶紧丢出去,纸钱飘出了悬崖。 “胡子。” 胡子一脸诧异:“刚才明明有个人啊。穿着红衣服,大辫子,还是个姑娘家,从旁边窜出来,怎么不见了。” “你确定?” 我指向公路一侧,那是十万大山,根本不可能有路,哪来的人。 胡子脸色愈发难看:“你是说......这也太邪门了。” “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快上车,这次换我来开。” 回到面包车上,气氛一下子就冷了。 不易醒过来,白小花怕兮兮坐在他身边,胡子点烟的手都在哆嗦。 我系上安全带,却发现汽车怎么都打不燃。 我以为是电压问题,就关了远光灯。 远光灯一关,周围黑得恐怖,简直到了一种浓稠墨汁的地步。黑暗的车厢里,只有胡子抖动的烟头一丝火星。 我额头发汗,又闻到了焚烧纸钱的味道,就在附近。 终于打燃了,我把灯光一看,却发现车头前方七八米的位置,站着一个红衣服,动作吊诡的人形生物! 肩胛好像融化,耷拉在身体两侧,没有脊椎。 脑袋歪斜,身体轻飘飘,那鲜艳的红衣服像血一般,还在往下流。就这么愣神的功夫,消失不见了。 “嘶。” 我毛骨悚然。 周围那么漆黑,冷不丁看见这种东西,心理素质再好都顶不住。 我转头一看。 坐在旁边的胡子也看我。那东西,绝对不是幻觉,我二人都看了个清楚,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找找趁手的家伙。”我道。 张玉枫走之前,没拿装备,我们这边法宝不少,南派西派都有。 白小花重新点开屏幕:“没信号,会不会是偏离原定方向了?” 胡子咬牙:“不可能,进山到现在都是一条路,连错车的地方都没有,怎么可能开错,除非一开始就错了。” “别慌,白小花,你说的那个苗族寨子还有多远?” “如果按照正常情况,我们早该到了,至少多走了六十公里!”白小花不敢开玩笑,这种情况,比遇见粽子恐怖。 古墓遇见粽子,我们至少有心理准备。 可这就是普通的乡村公路啊,还能有那么邪门的事? 不易冷静道:“附近的景物好像没变过,我们一直在原地打转。” 胡子道:“你的意思,遇见了鬼打墙?人遇见鬼打墙,撒尿就能破,可开车的遇见鬼打墙怎么办?一边握方向盘一边撒尿?” “滚!” 我拍了胡子一巴掌,这他娘是给人用的法子? 不易道:“不排除遇见拦路鬼了。” 白小花赶紧赞同:“不易哥哥说得对,这深山老林的,八百年没个活人。再加南荒一地信奉巫蛊,遇见这种事不奇怪,你没发现,天一直是黑的,没有亮过?” 越说越可怕。 胡子把车上一些吃的丢出去,念了几句佛祖保佑。 当然,平时不给佛祖烧香,估计佛祖也没兴趣保佑。万幸倒斗的时候,我们带了糯米、朱砂,此刻都用上,给自己壮胆。 之后我继续开车,相安无事了大概半小时。 还是没有见到白小花说的苗寨。 山顶雾蒙蒙的,奇黑无比。下面是万丈悬崖,不知深浅。汽车就这么一直开啊开啊,渐渐要没油了。 砰! 一声巨响,震动黑夜。仟韆仦哾 我道:“靠,爆胎了。” “有备用胎,等胡爷下去换。”胡子推开车门,我一抽鼻。奶奶的,那股给死人烧纸的焦臭味越来越浓了。 等了几分钟,不见胡子声音。 我对车后面喊道:“啥情况,说个话。” 胡子没吱声。 我一下就毛了,下车查看情况。 胡子居然消失了! 以胡子的性格,不可能在这种情况脱离队伍。我围着汽车转了一圈,地上有棘轮扳手和脚印,就是不见胡子。 “下车,抄家伙,出事了。”我紧急拍了拍车门,让不易和白小花都下来。 除了汽车灯,周围没有一丝光,能见度极低。 黑暗正在无声吞噬我们眼前的空间,夜色下,它好像活了,缓缓如潮水淹没我们。 “白小花,你拉我衣服干什么!” “我怕。” “怕你非要跟过来?” “我以为是自驾游,谁知道你们是午夜凶铃!”白小花咬牙切齿,他细皮嫩肉的,传说鬼怪最喜欢这种食物。 “那边好像有路牌。” 不易指着十几米外的地方,隐隐约约能看见闪光点。 我迟疑了几秒。 不易抄起夏国追日剑,我拿了扳手,与他左右包抄。白小花把我衣服都拽变形了,我们三人凑了过去。 那是一截石碑。 黑暗里,像墓碑一般阴森,上面几个血红的油漆字:y444,000。 y,乡道的意思,444是编号,000是里程数,全国都是这么标注的。 “不对,绝对不对,咱们开错路了!”白小花脸色难看,“进山的时候,我们应该沿着y164抵达苗寨,怎么会偏差这么多,胡小小这个害人精!” “不对头。进山的时候没有岔路,这点是可以肯定的,而且你看这条路,刚刚够一辆车,想偏也偏不了啊。” 164和444差距太远。 除非几个小时,胡子开了上千公里。 我让白小花拿出地图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忽然,不易鬼气森森来了一句:“y164,似乎有些不吉利,谐音不就是‘一路死’吗?” 我汗毛倒竖。 要这么说,444,岂不就是“死死死”? “不,不对。” 白小花仔细查阅了雷山县境内的公路。 脸色阴暗:“雷山县境内,不,整个黔州,都没有编号444的公路,别说乡道,下水道都没有!” 第一百七十章 养尸地 我心里一沉。 今晚这事,岂止是离奇,简直恐怖。 粽子僵尸我倒不怕,再厉害的僵尸,至少有个实体。可万一是撞鬼,传说鬼是灵魂,真打起来我们绝对吃亏。 整个黔州,没有444的乡道。 我们眼前的路碑作何解释? 难道,天黑以后,我们不知不觉开入了一条不存在的鬼公路? 看了看周围阴暗的色彩,不知为何,我感到皮肉结冰。白小花更是拉着我和不易的衣服,死活不敢走了。 “刚才下车的时候,我闻到一股烧纸的味儿,没敢说出来。现在想想,搞不好我们被脏东西盯上了。”我道。 “脏东西?”白小花的脸色很精彩。 我道:“可能是公路的横死鬼找替身。当务之急,是把胡子找到,车咱们不要了,徒步前进,看能不能破鬼打墙。” “等等。” 不易用手电一照。 形同墓碑的路牌后,荒草辟开一条裂口,地面出现了湿洼洼的脚印。 很小,像羊蹄子。 我仔细看了看,从间距分析,脚印并非动物,而是两条腿的人。就是轮廓很怪,想了很久,我惊悚声。 裹了小脚的女人,三寸金莲踏出来的,大概就是这种妖羊蹄子印! “脚印还很新鲜,奇怪,为何有水?”不易警惕起来。 那水有股味。 腐臭的味道,不是山泉。 哗哗。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草丛动了。我亲眼看见,一个红衣服,轻飘飘没有重量的“人”,堪称轻功高手,飞在草叶顶端。 背上扛了一口麻袋,正对我们笑。 “胡子!”不易喊了一声,直接冲了出去。 “小易易,等我!”白小花说完,也冲出去了。 无奈之下,我紧随其后,车都不要了。顺着那湿洼洼的脚印,扒开一人高茅草。大约走了几十米,我们三人出现在一片荒山深处,周围都是藤蔓和树木。 当中一块空地,隆起一道弧形。 居然是一座新砌的坟! 胡子趴在坟头,浑身抽搐,分外哀嚎。看样子,就像守活寡的小寡妇。不易走过去,发现胡子的喉咙塞满了泥土,马上要断气。 鼻子里、耳朵里,都是沾满水的泥浆子。 我们把胡子抢救过来。 胡子吓得不轻,说刚才他下车换轮胎,趴下去的时候,隐隐觉得有人在他脖子后喘气。地上有影子,胡子想抱住对方脚把他摔倒,却抱住了一双冰凉凉的三寸金莲! “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女人?”我道。 很可能是撞煞了。 但我们初来乍到,怎么可能惹到这种东西。所谓鬼煞,必须法师做法害人才能碰见的,我们意外走入这条“鬼公路”,莫非真犯了什么忌讳? “你们快看,坟头怎么那么多水啊。”白小花道。 新坟上,不断有恶臭的清水冒出来。 周围十几平米,都浸成了半沼泽地,稍微一压就能出水。 胡子气急败坏,踩了坟头几脚:“妈的,你个死鬼,不知道胡爷是倒斗的?看胡爷把你棺材板给抛了,让你害胡爷!” “先等等。” 此事非同寻常,绝不是普通撞煞。 我拿出怀中二十八山盘,以南派“遁甲开山”,夜寻周围地势。大点雷山一十七座龙峰,借盲数寻龙。 口中念念有词。 一看周围龙楼宝殿的地势,我大为惊讶。 这乃是一座绝户坟! 山断如刀,悬于九重,斩尽祖先子孙,全家遭殃。地出红壤,土内带血,骨肉分离横死,家宅破灭。 地无来龙,前无活风。 新坟恰恰埋在山坳的死穴里,差一分都做不成如此险恶的局。 根本不可能是巧合,当是故意为之! 再看这座坟茔,纸钱未化,想来下葬不超过一个月。周围是浓浓烧焦的气味,稍微靠近就冰冷刺骨。 “如果我没猜错,下面的棺材,有旱魃。”我收了二十八山盘,一字一句慢吐。 “旱魃?”胡子一惊,这可不是开玩笑。 “你看,坟茔出水,草木不生,这是典型的绝户死穴。相传人死七天,回殃出煞,煞气不出则成旱魃。每到子夜,要往自己坟头泼水,这样当地大旱,赤地千里,它就可以成仙。” 我们开车的时候,无疑招了旱魃的忌。可能是一句玩笑,可能是一个动作。 之前的红衣人影,应该就是旱魃挑水。看坟头的出水量,再等几天,它就成气候,把当地的龙脉都吃光了。 “不怕,咱们有西派的缚龙套,真是旱魃,把它装里头也能困死它。”胡子是小气的主,从来不吃亏。 既然旱魃要挡路,索性给它灭了,说不定还能捡点战利品。 我点点头。 进入“444”鬼公路,多半就是这旱魃捣鬼,要想出去,必须开棺烧尸! 说干就干。 周围没有墓碑,胡子直接抬脚踹开坟头土,一把工兵铲像风火轮开动,哗哗往下扒拉。 越往下挖,水越多。 白小花不是业内人,我让他站远点。 这家伙果然跑出几十米远,生怕水溅到他身上。胡子又吓唬他,说旱魃附近啊,保不齐有什么厉鬼啊吊死鬼之类,隔这么远出了事不管,吓得白小花屁颠屁颠又跑回来。 我拿着缚龙套,不易手提夏国追日剑。 胡子呸了一声,便用工兵铲撬开棺盖,一阵恶臭尸气,扑面而来。 我们把法宝都准备好了,等待迎战旱魃。 被水泡得脱色的棺材一开,里面尸体不翼而飞,只有一个漂起来的红衣纸人! 纸人比正常人高两个头,弯曲跪在棺内,肩胛呈现一种融化的脱落,正是我们刚才看见的东西。 它脸上戴着青黑的獠牙面具,眉毛很细,嘴唇丹红,一副狐狸精勾人的诡异样。 这下,我们都不敢随便说话。 这东西居然能从坟头钻出来害人,可想道行不浅。 胡子用工兵铲将纸人脑袋拍碎,纸人一动不动,只是那鲜红的寿衣在水里泡开,像血在扩散。 我看得可怖,用打火机去烧。 因为棺材全是水,根本点不燃。胡子就把纸人给拍烂了,催促我们尽快离开。 我们往回走,却找不到来的路。 “444”鬼公路消失了。 周围一片崇山峻岭,幽林古树,我们重新回到“164”乡道上。五菱面包车停在路中,之前换下的轮胎还在一侧。 这种事根本不敢仔细思索。 我们逃也似上了车,顺着公路往前开。开了一阵,我猛踩刹车。前面公路消失,被泥石流冲毁,只剩土石废墟,连结成山! 这时,消失的公路尽头,半山腰冒出一粒灯光,在黑夜里刺眼无比。 胡子说,这拦路鬼着实厉害,咱们不是当地人,不清楚对方底细容易吃亏。过去借宿一晚,等天亮再研究不迟。 顺便可以跟对方打听,旱魃坟埋的究竟什么玩意。 众人都同意胡子的说法。 将车停在一侧,我们拿了装备和家伙,往山梁上有灯光的地方赶。 走近一看。 是那种很老的,民国黑砖小房。 刷了白腻子,红油漆写的大字“巡林防务,严禁火灾”。我恍然,这应该是给护林人员准备的岗哨。 黔州之地,多密不透风的险山恶水。 别看穷,明清建宫城陵墓的金丝楠,大都取自黔州山中,故而要防盗掘。 路断了,等修复至少是明年。我们弃了车,改徒步抵达了岗哨,去敲那扇破旧的绿皮门。 等了几分钟。 黑漆漆的青砖房,探出一张满是褶皱的脸。 极为苍老,五官掩盖在褶皱下,把白小花吓得不轻。 “你们是哪个?” 老头咳嗽几声,眼睛在灯下冒着绿光。 我大感诡异。 传说只有吃了死人肉的人,眼睛才会发绿。又一想,这老头一个人住在深山老林,怕是有什么眼科疾病吧。 “老人家。”我赶紧抱拳,“我们几个是外地旅游的,到了附近不认识路,你看,泥石流又把公路冲断了,能不能让我们进去歇一晚?” “哦,多大点事,进来吧。” 说不上热情好客。 好在老头没排斥我们,让开门板,里头的空间一览无余。说实话,这种民国的砖房,搁到现在算文物了。 房顶破败,悬了很多漆黑腊肉。 墙角堆了土豆、南瓜、玉米这种储存时间长的农作物。 “你们随便坐,我去给你们弄点吃的。”老头动作很慢,脚步却很稳。 我和不易看了看。 不易轻轻对我说:“练家子。” “什么房子?”老头耳朵很灵,眼睛像鹰看我。 我干笑:“我们说,您这房子不错,是公家的吧?这么大岁数还保护森林资源,思想觉悟高啊。” “呵,干了几十年了,有感情了。” 老头去厨房忙活。 我坐下来。 白小花用手戳我:“你,你看那边。” 我顺势看过去,老头床边衣柜上,居然摆着一颗人头! 青黑色,呈干尸状。 人头表面生出一层鳞甲,纹路粗糙,大张着嘴,死之前非常恐惧,五官都扭曲了。 胡子小声惊呼:“他娘别不是黑店吧?” “不无这种可能。”我也怀疑,那么大年纪的老人独自生活。再说此地冥冥杳杳,离鬼公路不远。 说不定,旱魃坟跟这老头有关! 我朝胡子打了个眼色,示意先下手为强。 老头端着煮熟的红苕过来。胡子使出一招江心分水,打算去叩老头的关节。谁料老头是个高人,竟以金蝉脱壳避开胡子,一脚踩在胡子脚背,将胡子掀翻。 “你们几个年轻人,好不懂事。我收留你们,居然要加害我老头子?” “老人家,别看这是山区,你杀人越货的,我们也不是青头!”我看这老头非比寻常,绝对不是什么巡林员。 “什么杀人越货?”老头还在装糊涂。 白小花一指衣柜:“你个变态,杀了人还把头摆在柜子上,靠,上面有一层包浆了,你不会天天盘玩吧。” 我差点没吐出来。 想一想,这种变态还真有可能遇见。 人要是变态起来,鬼和僵尸都算太平绅士! 第一百七十一章 罗氏鬼国 “你们说这个啊。”老头松和了脸色,跳到床上,去摸衣柜顶,“误会了,多大点事啊,你们年轻人疑神疑鬼的。” “别动!”胡子吼了声,“这还真是人头,你以为花瓶呢?” “哼,你们仔细再看看!” 老头对胡子的举措相当不满。 我仔细辨认人头表皮的纹路,发现确实不是人皮。这,居然是真人大小,青铜铸造的殉葬人骷! 人骷脸上戴着獠牙面具,与旱魃坟竟有些神似! 一看误会了,我怕擦枪走火,便给老头道歉。老头也不计较,继续把人头摆在衣柜上,还真是当花瓶来用! 胡子抓了抓脑袋:“我说老爷子,这东西那么邪性,你还放家里,不瘆得慌?” “这有啥,附近哪没有。早些年挖药材,随随便便就能从土里翻出来。”老头浑然不在意,说土里不仅有青铜人头,还有人手、人躯之类。 我一听。 这东西应该是冥器,类似于兵马俑的活人殉葬,难道附近有大墓? “你们还真是外地人,啥也不知道?”老头放下戒备,请我们吃烤红薯。 如此以德报怨,真是让人感动。 我道:“老爷子,您听我们口音就不是本地人,我们是误打误撞到了附近。这里是164乡道吧?” “是啊。” 老头诡异一笑:“来的时候,没遇见啥?” 我一听,老头绝对知道内幕,便把鬼公路的事和他说了。老头并不意外,抽着旱烟,我发现他手指像鹰爪样锋利。 老头把手放下,幽幽道:“你们几个年轻人,不知深浅,旅游到这种地方?可知此地是何处?” “请老爷子赐教。” 老头咳嗽一声,诡秘一笑:“此山乃是坟山。古冢一万八千座,坟茔枯骨更不知多少,你们来此,半只脚踩在鬼门关嘞。” “嘶。” 听这名字,便邪性,我请老头仔细说说。 老头道:“古时候还有皇帝那阵,附近是罗氏鬼国的范围,咱们脚下的坟头,是罗氏鬼国皇帝祭祀的地方,是鬼国的祖宗山。本叫尸山,因为尸体太多坟头太密,就成了坟山。” “相传坟山深处,埋着大鬼主冥殿持宝尊王,整座山都是陵墓。他死后,殉葬的人不计其数,山上的土都是坟头土。像刚才的青铜人头,就是大鬼主冥殿持宝尊王陪葬的东西,当地人谁家没捡过?” 胡子一听,口水就下来了。 罗氏鬼国,是古代的割据政权,小国家,与夜郎国同时代。 但这种小政权最是残暴,根本没有人道说法。皇帝死后,恨不得把山陵全部塞满金银珠宝,因此陪葬极为丰厚。 从当地人随随便便,能捡到陪葬坑的冥器来看,老头口中“大鬼主冥殿持宝尊王”的墓葬绝对不小。 我倍感诧异。 此地风水险恶,龙头断灭,乃是绝户之地。 尸体葬在这,子孙死绝,亡国破家,怎么看都不是风水宝地啊。 胡子道:“既然叫什么鬼国,人家本来就不是人,咱们要尊重各地区民族风俗嘛。嘿嘿,这什么鬼王的坟在哪呢老爷子。” “呵呵。” 老头的表情突然变得阴森,挤眉弄眼:“咋,你也想掏几个青铜人头带回去?” “不不不,我就是好奇。” “呵,好奇好啊,吃东西吧。” 老头继续拿红薯招待我们。 折腾了大半夜,我们肚子里清汤寡水的,白小花看老头的房梁挂满了烟熏腊肉,就问能不能卖一块给我们。 “吃肉啊。” 老头把腊肉从房梁取下。 跟煤炭差不多。 别看卖相差,这种农村土腊肉城市根本吃不到,洗干净用猪油煎一下蒸透,要多香有多香。 刚才弄得脏兮兮的。 休息了一会,胡子找老头借水洗脸。 青砖房子的后头,就有一口水井。八角形,呈八卦状,大条砖垒砌极为考究,漫灭的纹路刻了很多奇奇怪怪的符号。 胡子对冥器天生敏感,看见了就叫我。 我过去看,发现这水井非同小可。 不是近现代产物,乃是和罗氏鬼国同时代的古董! 水井极深,冰冷刺骨,通入幽冥。井中悬了几条铁链,把井口堵了大半,像渔网一样铺开。 我好奇有什么用。 胡子推测:“可能是怕人掉进去。毕竟这老头年纪大了,这井深入地脉,穿透三泉,至少五六十米,掉下去可就爬不上来。” “此井不简单啊。” 南方地区多为神巫之教,崇信傩神。 青铜人头的面具,其实就是傩神面具的一种,早源于神农氏行腊仪式。这口古井凿穿龙脉,恰好位于两山送殡的对角线上。 如果这座山,真是大鬼主冥殿持宝尊王的陵墓,那么井应该是个风水眼。 如果我猜的不错。 整个坟山,鬼国时期的古井,至少有九口。 万年不枯不盈。 水下连着大鬼主冥殿持宝尊王陵墓的墓道,以疏通墓内地气,保持风水充盈。 这是种逆天改命的格局! 从外头看,坟山支离破碎,处处绝户。 其实格局极好。 之所以破败,是罗氏鬼国凿了水井破了龙身,把龙脉给抽走了。 这种地方,容易出养尸地。 之前的旱魃坟埋下去不过一个月,尸体就化了,可见养尸地的厉害。 井水阴气很重,长期饮用对人心肺有摧残。 胡子动了心思:“照你的意思,咱们潜入井底,顺着水道就能进入鬼国皇帝的墓室?” “应该是的。坟山之所以有地下水涌出地面,乃是古井破了水脉,把山腹各角落像蜘蛛网连起来。任何一条水路,都能进入陵墓区域。” “那咱们......” “别多事。这井至少千年,在水下泡那么久,罗氏鬼国早就化成灰了。真有墓室,也让地下水冲塌。此地虽然偏僻,却算不得人迹罕至,你以为就没有同行来过?” 我看这间民国砖房,就是倒斗同行修的。 正常人怎么可能在半山腰,搞这种房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不是多此一举吗? “真的假的?” 胡子趴在水井边看。 下去四五米才是幽蓝色的井水,晚上看进去很吓人。 古井旁边,还有一棵歪脖子树。 树枝朝井口伸出一根,已经老死。我踮脚摸了摸伸向井口的树枝,上面居然有绳索勒过的痕迹,粗算也有五六道。 这种痕迹,是上吊才会留下的。 五六道,岂不是说,有五六人在井边上过吊? 想想不太可能。 也许是老头以前用绳子,在树上挂了什么东西。胡子贼不走空,在附近乱摸,居然从树根泥土里,找出一块锈迹斑斑的劳力士手表! 如此说来,我和胡子倒是有了些想法。 “还记得那老头说,整个坟山都是罗氏鬼国的祖陵吗?”我道。 胡子看了厨房眼,压低声音:“你是说,青萍那女人跑到黔州,就是冲着这座坟山来的?那这老头,会不会是七十六号公馆的人?” “说不准,但概率很大。你想,咱们在鬼公路撞邪,怎么都走不出去。好不容易回到公路,又遇见了泥石流,偏偏山上还有他这么一家人,不觉得巧合?” 青萍这女人,做事有极强的目的性。 只要你有价值,怎么和她开玩笑,她都乐意。一旦你没了利用之处,立马会被她抛弃。 既然她最后出现在黔州。 黔州必有线索吸引她,我看这老头出现的过于凑巧,怕也不是啥好人。 我和胡子默契多。 互相打了几个眼色,便有了对策。 回到房间里,老头把炖好的腊肉烧玉米端上来,一个人在厨房擦锅。 “咳咳。” 胡子对不易眨眼睛。 不易愣了愣,还以为胡子眼睛不舒服。 胡子一看不易没形成默契,又把眼睛动了动,不易纳闷:“你中风了?” 我道:“他不是中风,他是在做眼保健操。” 说完,我也对不易眨了眨眼。这家伙,怎么从西夏回来就变笨了,一点默契都没有! 终于,不易听出弦外之音,没有吃老头送上来的东西,默默用手掌摩挲竹筷。 折腾了大半夜,白小花早就饿了。见香喷喷的烧腊肉端上来,抄起筷子狼吞虎咽,几百年没吃饭一样。 “喂。” 我对白小花眨眼睛。 白小花比不易更笨,大声问我:“吃饭就吃饭,你挤眉弄眼干啥,我又不跟你抢。” “哎呀。” 我不耐烦了,这家伙怎么一点默契没有。 老头房梁挂的腊肉,搞不好是开黑店的白肉,你怎么吃的那么欢。 见白小花没懂。 我和胡子,还有不易,三个人一起对他眨眼。 白小花低头扒拉肥肉,压根不理我们,不停吧唧嘴,吃得很香。qqxδnew.net 过了片刻,白小花道:“我怎么觉得晕晕乎乎的。” 胡子演技夸张,得到信号,立刻捂着胸口翻腾:“哎呀,胡爷也觉得晕,好晕啊,地都在转,哎呦呦。” 随即,我和不易也表达了不适感。 三人一起趴在桌子上装死。 白小花噗通一声,他是真的中招了。山泽将皮戏陈早年在豫州,遇见过黄河水鬼,我看巡林员的老头也属此列。 果然,见我们王八翻盖了,老头一脸阴鸷从厨房出来,用麻绳捆住我们。 他先翻看了我们的背包,然后冷笑。 接着用水泼我。 第一百七十二章 僵尸皮 我假装迷迷糊糊苏醒,语气惊诧:“你,老人家,你要干甚!” “兔崽子,河里蹚浪泥子,翻转子的主,来了龙子也不招呼句,合适吗?” 老头蹲下来威胁我,嘴皮子冒出一串黑话。 我当即了然。 老头还真是同行! 胡子眼睛动了动,大概是想出手。我悄悄踢了他一脚,让他别轻举妄动。这老头守在坟山,必是有什么图谋,或许与青萍有关。 当即,我对老头拜道:“原来是北派老前辈,失敬,失敬。我几人与老前辈无冤无仇,不知老前辈为何用蒙汗药加害?” “哼!” 老头冷道:“你们能跑到坟山来,就他妈不是为了旅游,跟老子在这装青头,一进门我就知你们是干啥的!这几年,像你们这种耗子,没有八百也有五百,多了去。” “那老前辈,你要如何?” “替老子办件事。办好了,放过你们,还给你们几件土落子(冥器)。办不好,夹拉板子(打死)。” 盗墓是很隐秘的行业。 各地各派的黑话也不尽相同。 一听对方说“土落子”,我大概猜出他的来历,肃然起敬:“老前辈是关外派的过江龙?” “不错。” 老头年纪大了,身手不如从前。 他用蒙汗药麻翻我们,见我是队伍领头的,便用其余人性命威胁我,给他办件事。 大家是同行,干的,也不过掘墓取金。 我心里暗暗猜测,莫非老头是打那位“大鬼主冥殿持宝尊王”的主意? 关外派,是北派倒斗的一个分支。 民国以前,大体只有南派和北派,但里面又按省市细分了区域。 关于“关外派”,有两种说法。 一是指的山海关以外,东三省倒斗的。 二是指函谷关以外,范围在长安、关中、三秦一代。 这些地方水土深厚,皇陵王墓多如牛毛。我看老头双手如拳,十指似钩,皮肤发黑透着猩红,额头少毛背脊略曲,应该是关中一代倒斗高手! 关中一代,不与南派北派往来。 商周秦汉,都城都在关中,那边的古墓几百万座绝对是有的。所以关中土夫子不在外省干活,因此名义上属于北派,但实际不听北派调遣。 我听说,关中土夫子尊一个叫“姚俞忠”的为祖师爷,其手下自称“负尸中郎将”,标志是钟馗镇鬼八棱镜,建国以后才有的传承。 “不知老前辈要晚辈做点什么事,才肯高抬龙袖?”我有意套老头的话。 老头把我提起来,拉到院子后,那口鬼国水井前。 “简单,你小子下到井里,替我带个闷头上来,咱们的恩怨就两清了。” 闷头,关中土夫子以此特指“尸体”。 我道:“不知什么闷头,让老前辈如此兴师动众?我看以老前辈的功力,把鬼国祖陵搬空都不在话下。” “呵。” 老头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撩开,我吓了一跳。 只见老头的身躯,密密麻麻,全是黄豆大血孔。他的皮肤像死鱼皮开始脱落,隐隐约约能看见脂肪下的内脏阴影。 皮肤呈现两种病变。 上面一层长着黑色绒毛,下面一层几乎是半透明的脓水,看起来非常恶心。 这老头,居然把僵尸皮披在身上! 南疆地区,多巫蛊、傩神,手段原始野蛮,血腥残暴。巫师认为死去的人复活,身上从冥府带了灵性,是可以延年益寿的药材。 于是率领村民开棺发尸,用血和人阳激发尸变,以铁链捆绑,将尸变了的粽子拖出古墓,拿到太阳下暴晒。 将尸变的人皮扒下来,就是僵尸皮了。 这确实是一味中药材,李时珍《本草纲目》就有记载,说是可以压风止惊,治疗癫痫。 倒斗的认为,僵尸皮披在活人身上,就是半人半尸。不能见阳光,但可以吊着一口阴气,能续命。 站在鬼国水井前,老头对我说起了始末。 几十年前,他来黔州发冢。听闻黔州境内,上古有一罗氏鬼国,其王自称“大鬼主冥殿持宝尊王”,将一座山都变成陵墓。 山中奇珍异宝,塞满地缝,青铜白银,填满窖藏。 当地人进山采药,随随便便就能见到鬼国的陪葬品。老头动了心思,与十几好友一起,约定来雷山寻宝。 他们发现,山中不乏万年不枯的水井。 井下深不可测,直入地脉,连着鬼国陵墓地宫的回廊,形成一套循环的风水局。 他们通过水井,下到地宫,却遇见了这辈子不敢想象的恐怖经历。十几个人,只有老头从地宫逃了出来。 因中了机关,危在旦夕,老头就把僵尸皮披在身上,生活在这不见天日的古屋。 坟山奇特的风水,不断吸引土夫子前来。 老头假装护林员,趁机扣押他们,逼这些人下到水井,替他拿新的僵尸皮。每一年,老头就要蜕一次皮。 把皮换了,他就可以多活一岁,如此循环了几十年。 有不听话的,他就用关中“负尸中郎将”的手段,将人倒挂勒死在井口的歪脖子树上。 守着这个风水局,老头利用地利,每年都能抓到猎物,我们只是其中一批。 老头靠僵尸皮续命,杀人越货,我感到厌恶,更心生忌惮。 眼下十二月底,马上就是新年。 老头催我下井给他取僵尸皮上来,不从扬言活埋我们。 我对罗氏鬼国的祖陵,确实有些兴趣。青萍搞不好就是冲着这个来的。 老头在当地苟活了几十年,地宫里还有僵尸皮给他用吗? 老头道:“这你不用担心,从水井下去,憋气一阵,就能摸到鬼国开凿的水道,游个七八米,便能进入地宫回廊。再往前走,就是鬼国主墓室区域。鬼国君主残暴,虽说是个割据政权,横征暴敛,杀死了不少当地土人殉葬,里面尸体极多。你仔细筛选,还是能找到的。” 僵尸皮,其实是罗氏鬼国君王,大鬼主冥殿持宝尊王的坐垫! 西南地区,也有唐卡存世。 唐卡中有一黑面火焰神人,天生三目,能视日极。坐于白骨骷髅莲花台上,内铺黄金褥,那就是大鬼主冥殿持宝尊王。 所谓黄金褥,就是晒干的僵尸皮。 坐上去能通鬼神,可见轮回生死,曾是罗氏鬼国的重要法器。 大鬼主冥殿持宝尊王殡天后,曾陪葬了几十套。 老头每年续命,都要从井下取一套,到今年已经没有了。老头给了我绳子,让我下去找个僵尸拉上来,在上头扒皮。 我暂时顺从对方。 就算我真的把僵尸带上来,老头也不会放过我。 不过没关系,我要利用他窥探罗氏鬼国的真面目。于是假意受到胁迫,极不情愿下到冰冷刺骨的水井中。 老头不信任我。 他在上面捧着一枚古镜,是防僵尸伤人的,为关外派标志。钟馗镇鬼八棱镜,唐代遗物。 井下空间狭窄,雾气缭绕。 我举着手电,老头用歪脖子树做了个滑轮机构,一点点把我往下放。很快,我就泡在水里,开始往下潜。 手电一照,我险些破功。 水井下面,不过两平米的空间,密密麻麻塞满了死人尸体! 泡得像巨大的水母。 下面烂成骨头渣,上头还处于发酵状态。一层层白色的尸蛆蛀在像蜂巢的肉里。尸体穿着现代人的衣服,手脚扭断绑着麻绳,口鼻怒张。 这些尸体,应该是来坟山寻宝的人。 他们跟我们一样,遇见了鬼公路,不得已找老头帮忙。 便被老头胁迫着,下到水井取僵尸皮。有些不会游泳,被活活憋死在水道,尸体肿胀把入口堵住了,像发霉的胖大海。 之前我和胡子还用井水洗脸,想一想,那真是恶心透顶了。 负尸中郎将心狠手辣,不惧僵尸鬼祟。进入鬼公路的,要么被他扔进井里,要么变成房梁上烟熏腊肉。 水下不是想事的时候。 我极力撇开水道口的浮尸,拉着滑腻腻青黑色的苔藓游进去。 水道里面,恶心极了,苔藓上挂着一层黏糊糊的尸油,还有各种蛆虫和杂质。游了七八米,果然空间扩大,有了新天地。 好大一片崖葬式地宫! 罗氏鬼国竟将整座山都掏空了。从水井进来,恰好是回廊的地方,高出水面一尺,是岩石凿成的神桥。 神桥两侧是水渠,连通地下暗河。 水渠上,浮雕悬空着各种狰狞傩神,嘴里舌头伸出作为长明灯灯芯,早已熄灭。 地下水太冷了,又是冬天。 我爬上神桥,手脚僵住,好一阵才缓过来,差点猝死。 神桥两侧空空荡荡,像被洗劫过。入葬的时候,这里一定摆满了活着被灌入水银的小孩,作为童男童女接引大鬼主冥殿持宝尊王。 时至今日,两侧还能看见均匀的黑印记。 就是殉葬水银尸蒸发留下的。 走出回廊,便是角室。 腐朽发黑的金丝楠木倾颓在一侧。 被水汽泡烂的青铜编钟、石磬、木琴,混杂一团,明显有扰动迹象。我蹲下来看了看,至少有几十年了。 年代比关外派还早。 罗氏鬼国的祖陵并不隐秘。他们太贪婪了,又过于残暴,大鬼主冥殿持宝尊王刚殡天,当地土人率众反抗,罗氏鬼国很快就灭亡了。 从角室出来,是配殿。 配殿用阴沉木打造,隔绝了地下湿气。 进入配殿,空间就很干燥了,角落堆积着灰尘,很多破碎的木箱子,以前供奉着大鬼主冥殿持宝尊王的坐垫,也就是老头要的僵尸皮。 僵尸皮用光了,老头怕死,这才逼我下来带个僵尸出去。 第一百七十三章 负尸中郎将 “奇怪啊。” 整个地宫空空荡荡,并无什么金银珠宝。 但最奇怪的不是这些。 一路进来,鬼国祖陵被盗掘差不多,没什么危险。可如果没危险,老头为什么不自己下来,非要等我们自投罗网呢? 我在阴沉木的配殿走了一圈,找不到僵尸,便用肩背抵开墓门,进入大殿。 里面尘埃缭绕,晦气森森。 颜色脱落的壁画阴暗凄厉,浮雕的鬼神嗤笑妖冶。这罗氏鬼国当真贪婪,死后居然在地下开凿出比仙界还气派的宫殿。 正中是石雕的供案,周围用珊瑚装点,形同天宫玉台。仅供案就有七米多长,几万斤。 以前没被盗的时候。 供案放着祭祀大鬼主冥殿持宝尊王的贡物。 新鲜的脑髓、五毒、巨蟒胆之类。 我刚刚进入大殿,才呼吸了一口,突然眼珠赤红,心肺激颤。咳嗽几声,喉咙发腥,竟直接涌出一口血来! 随后,内脏是一阵阵刀割剧痛。 我蜷缩在地,越是呼吸越是痛苦。 顾不得多想,我手脚并用爬出大殿,朝来的回廊挣扎。好不容易爬到回廊的水渠边,我将头扎入水里,用水去呛气管。 那是非常痛苦的过程。 我强迫气管里进水,然后在水里拼命咳嗽。 大团浓稠的鲜血结成淤块,从我口鼻被咳出来,浸透了水渠。 差点被折磨死。 我趴在水渠边喘气,肺部仍是火辣辣,好像有人拿刀在里面捅。 真恐怖啊。 我差点阴沟翻船。 要不是离水渠不远,及时把脑袋埋水里硬呛,搞不好我已经废了。 难怪老头不敢亲自下墓。 他们十几个人,只活了他一个,还变成半人半尸。我们脚下的坟山,凝聚着罗氏鬼国千年的底蕴,里面凶险异常。 哪怕被洗劫一空,无形的杀人机巧仍然存在。 刚才我遇见的,应该是传说中,连皇陵都用不起的“金水流银”。 我用手去捞刚才吐出来,结成固体的血块。用水泡着,血里抖出几十颗闪闪发光,比针眼还小的金银碎屑。 这就是金水流银,唐太宗昭陵都用不起的排场! 没想到,在偏僻的黔州,能在坟山遇见。地宫中步步杀机,这“金水流银”,不过罗氏鬼国企图万年占据财富的一道小手段,后面肯定还有更厉害的! 有关金水流银的记载,最早出现在战国《考工记》。 具体做法已经失传。 大概手段,是用很精密的碾子,将黄金、白银等密度极大的金属,研磨成细小颗粒。九蒸九晒,混以水银、青金煅烧。 其质地轻如柳絮,硬如金刚,填塞在古墓的风水口,或墙缝之内。 必须在风水昌盛,地脉蒸腾之处,才可成功。 这也是罗氏鬼国,为何要在地宫布置多条水渠,便是为了保证“金水流银”万年不失效。 当人进入地宫。 便会将金属颗粒吸入肺部。 黄金白银密度极大,一旦入肺,哪怕以现代医疗技术,也很难将那么细微的颗粒取出。那是比尘肺还可怕的病变,可以使肺泡纤维化。 哪怕以布包裹口鼻。 也难挡那么细小的金属残渣。 只要你在地宫呼吸,难免中招。要不是我刚才反应快,及时用水呛了出来。不用一个小时,肺泡充血,人就死定了。 没想到西南小国也有如此惊世骇俗的工艺! 我不敢留在地宫。 想原路返回,但我没取到僵尸皮,以老头的性格,根本不会拉我上去。 想了想,我重新返回水道,将一具还未腐烂的人尸抬上来,用自己的衣服包裹,伪装成墓中僵尸交差。 至于罗氏鬼国的地宫,我暂时不敢进来了。 这种金水流银法,戴口罩都没用,颗粒小到甚至能通过毛孔进入血液中! 我重新游回水井,老头在上面等着。 我喊道:“搞定了,快点拉我上去!” “你搬到尸了?”老头举起手电往下照。 我怕露馅,不耐烦喊道:“尸体很重,我勉强只能托起来,你快点放绳子,不然尸体沉下去就麻烦了。” “好。” 老头拉我上去,我将尸体吊在最后面,以防他识破。 快爬上去的时候,老头对我说:“你把尸体捆紧没有?” “没问题,绑的死疙瘩。” “那我就放心了,你去吧,嘿!” 老头刚说完,竟从身后掏出一根铁钎,朝我脑袋锤来。让他砸中,我天灵盖就穿了。吓得我一松手,从五六米的地方摔回井内。 老头快速把尸体拉上去,并用铁链封住井口。 我算是明白,井口为何用牢固的铁丝网密封,是为了防止人爬出去。困在井里,要么被金水流银弄死,要么因为失温症慢慢昏厥。 小小一口古井,几十年下来不知沉尸多少! 比水牢还恐怖! 我泡在水里,底下白花花的蛆虫争相散开,形成一股浪花。 我并不着急。 几分钟后,上面传来打斗声,铁丝网被重新打开。 胡子他们把我拉上去。 这老头虽然歹毒,毕竟是个蠢人,比起阴谋诡计和青萍差远了。方才我们演戏,就是为了试探罗氏鬼国的存在。 上去换了衣服。 老头被胡子五花大绑捆起来,趴在地上声嘶力竭吼骂。 我们给白小花灌了几口生菜油,解了蒙汗药。 白小花那个哭啊,说我们坑他。胡子大骂,当时跟你不停眨眼,你以为胡爷面瘫呢?一点默契没有,该! 凭老头干的事,弄死他不嫌多。 见自己的阴谋被识破,老头战战兢兢,如临末日。胡子扇了他几个大比兜,逼问他有没有见过青萍。 老头嘴硬,自知必死,负隅顽抗。 白小花翻箱倒柜,找这老头的底细。 眼看天空蒙蒙亮,马上要出太阳。昏暗的院子里,横在井边的尸体,突然发出一阵阵牛鸣般的动静。 “怎么回事?”我用手电去照。 被老头拉上来的尸体,不知何时,从现代人变成了古人。尸体正在快速膨胀,皮肉晶莹剔透,像发面团一样。 “尸体不是你弄来的?”胡子纳闷。 我道:“这尸体不是我搬上来的那具啊,绝对不是。” 现代衣服和古代完全是两码事。 井边的粽子,身着褐色长袍,是个老人模样。头戴玄冠,面白无须,体重至少三百斤。一坨白肉垒在井口,还在往外增长。 咔嚓一声。 充气的尸体破碎,流出粘稠尸水。 里面钻出大量漆黑像蝎子的尸虫,朝我们攻来。 胡子大叫,用鞋底去碾。稀里哗啦,尸虫被踩碎了还在抽搐,我赶紧让白小花拿火油来烧。 就在此时。 被五花大绑的老头居然松开了绳索。 原来他会缩骨功,方才趁我们不注意,已经挣脱开来。 “啊!” 老头掀开衣服遮盖的身躯,像蜂巢一样。他凄厉尖叫声,吓得白小花手足无措,接着便捡起地上的钟馗镇鬼八棱镜。 那是关外派的标志,人手一件,具是从唐代古陵取得。 眼看天亮,东方发白。 老头借助最后一丝残存月光,将太阴之气反照于钟馗镇鬼八棱镜,射在巨人古尸脸上。 哗! 古尸居然睁开了眼。 因为过于肥胖,眼睛卡在肉里微微撕开空隙,嘴巴大张,竟从地上跳了起来。 不易大喝声,手段霹雳,迅如雷霆,一脚将起尸的粽子蹬翻。 老头虚晃一枪,双手捧着钟馗镇鬼八棱镜,八条棱角锋利,像刀口一般。他用古镜边缘一擦,切割在古尸天灵盖上,绕着头皮旋转。 “谁也不能阻挡我!” 老头厉呵声,使出招鲁智深倒拔垂杨柳,双手紧箍在尸体头皮边缘,浑身用力,竟从头到脚,把粽子皮完整扒了下来! 就像脱丝袜那样行云流水。 我们看得一惊。 老头脱下僵尸皮,径直披在自己身上,顿时行动如风,红光满面。 连钟馗镇鬼八棱镜都不要了。 老头披着尸皮,一下跳进了井里。噗通声,除了水花什么都看不到,胡子想追,怕又遭了埋伏,只得罢手。 说来奇怪。 被扒了皮的粽子只剩一团半透明雪花肉。 太阳出来,被风一吹,血肉瓦解,很快变成一摊黑色残渣。 想起夜晚遭遇,我们起了身鸡皮疙瘩,细细琢磨,便觉幽冥之事分外真切。当即不敢滞留,一把火烧了此地,捣毁钟馗镇鬼八棱镜,连滚带爬下了山。 路上,白小花问起老头底细。 我解释道:“那老东西是正宗关外派,井口那棵歪脖子树,是关外派的卸尸桩。长年累月积累经验,老头不用卸尸桩,就能一口气把尸皮取下来,也算庖丁解牛,熟能生巧了。” “至于钟馗镇鬼八棱镜,除了是镇僵尸的法器,镜子边缘八条刀口,类似杀鱼的鱼刀,一物两用,是负尸中郎将的象征。” 镜能镇煞。 负尸中郎将多与墓中古尸打交道,每次下斗,必带钟馗古镜,存罡扶正,杀鬼灭邪。 又将镜子边缘打磨锋利,作为防身武器,或用于割取骨殖,故而有“钟馗镇鬼,八棱破尸”之说,是建国后才有。 关中地区,龙气昌满,水深土厚,沟壑如劈。 土下墓冢,尸多腐朽。 古人认为尸体不朽,则能成仙。故而关中古墓,唐代以后,多用玉石塞住七窍,用黄金填满九孔。于肠胃塞入美玉、琥珀,欲保尸体不腐。 玉上带血沁,更是价值连城。 负尸中郎将背靠背,将古尸背出墓中。用麻绳捆绑,倒吊树上,以牛皮带捆扎脖颈,脑袋朝下踢打,让尸体将口中宝珠吐出。 取了宝珠还不罢休。 负尸中郎将把尸体正吊起来,用八棱镜开膛破肚,挖心抽肠。取古尸体内玉石、琥珀。有些连肠子里的屎都不放过,戴手套去挤。 因为古人有吞金自杀一说。帝王也会服用玉屑延年益寿,肠子里结了晶。 为防尸变。 那些不腐古尸被吊在树下,用太阳暴晒。 一个个支离破碎,体无完肤。 焦黄人油被烤得滋滋冒烟,连入殓凶服都被扒了干净。 等把尸体里里外外搜罗好,负尸中郎将扬长而去,任由尸体悬吊。不出半刻,乌鸦喜鹊等便争相前来觅食,大饱口腹之欲,将腐肉劫掠殆尽。 好比千刀万剐,细碎凌迟。 树下恶狗早已饥肠辘辘,垂涎欲滴。 等鸟雀分了皮肉,啄了筋骨,残骸掉在树下,便都哄抢咆哮,彼此撕咬,将那一点骨渣也舔个干净。 可怜生前风光,锦衣玉食。 死后开棺曝尸,连残渣都不剩! 那些帝王将相大概到死也想不到,关中风水宝地,成了死后不得安生的祸根。负尸中郎将因此臭名昭著,也算北派倒斗的一种风格。 第一百七十四章 坟山 从巡林岗哨下去。 天气晴朗,远远望见几座石塔。 四四方方,顶部为金字形,是当地土人,抵御罗氏鬼国的见证。这种石塔是类似瞭望塔的军事建筑,看见它,说明附近是罗氏鬼国的核心范围。 望山跑死马。 看石塔很近,我们急呼呼在山里转了七八个小时,才勉强抵达。 白小花看了地图。 有石塔的地方,就是我们之前顺着164乡道的预定目的地,石塔寨! 藏于十万大山,若非那几座高耸的石塔,想在深山老林发现它几乎不可能。石塔寨位于坟山向阳地,已经出了罗氏鬼国祖陵的范围。 根据当地苗族女人传承的《水书》记载。 罗氏鬼国是西北侵略过来的妖魔,奴役当地人,剖食心肝,贪婪残暴。 大鬼主冥殿持宝尊王暴毙,苗人的祖先“阿鲁加”,一个传奇女巫师,率领人们拿起了镰刀反抗,罗氏鬼国灭亡。 阿鲁加在战斗中死去,随着罗氏鬼国一起被人遗忘。 千百年下来,只有当年防御鬼国的石塔还在。 终于从幽冥回到人间,我们全速奔跑过去,夕阳下,有个中年男人正蹲在石塔寨田坎,拔野葱。 胡子一脸老农民迎来解放的欣喜,泪眼汪汪朝对方喊道:“老乡!老乡!” 拔葱的男人没理我们。 白小花道:“人家少数民族怎么听得懂你说啥,换个行不行。” 胡子点点头,字正腔圆道:“哈罗啊老乡,顾得衣无林,鸡肯米西没有?” 我和不易一脸头疼扶着脑袋。 拔葱男人终于站起来,回头看我们。 我们裤腿下面全是黄泥,衣服沾满了草籽树叶,跟野人差不多。 “小伙子,你还是说人话吧,我听得懂。”拔葱男人看了眼,忽然惊悚,“你们,你们是从哪下来的?” 白小花一指昨夜鬼公路方向。 拔葱男人吓得就跑:“快走快走,我们这不欢迎你,你们是不详的人。” “喂老乡,工农一家亲啊,不都说少数民族热情好客嘛?”胡子急了,好不容易遇见个活人,容易吗。 白小花道:“什么老乡啊,你应该叫人家大叔。” 我道:“看得出,寨子的人对坟山很忌惮,别说大叔,你叫他祖宗都没用。” “那咋办?” 对于这种事,我有经验。 朝不易伸了伸手。不易一脸纳闷,我啧了声,怎么那么没默契。把他钱包抢过来。嗯,他的钱包,用我自己的我舍不得。 “老乡,看这!” 我抄起一把钞票挥了挥:“有钱,我们有钱啊!” 跑出去几百米远的拔葱男人,又如旋风跑回来,也不怕我们了:“啊,我一看就知道你们几个是良民。” 胡子点头:“岂止良民,大大的良民。” “你们来这干啥?” 我道:“旅游。” 胡子道:“找人。” 我瞪了胡子一眼,怎么没有默契。胡子改口:“一边游山玩水一边找人生的另一半,简称旅游加找人。” “那要不你们去我家住。” 少数民族,热情好客。我把钱包一摆,对方热情相邀,不去都不行。 于是我们跟着他进了石塔寨,烧热水洗澡,换了衣服,美美睡了一觉。第二天对方叫我们吃饭,我上去寒暄,得知这人绰号刘大嘴,儿子在城里读大学。 刘大嘴是寨子里比较富裕的人。 因为儿子读大学,在村民当中地位颇高,人也会说汉语。家里甚至有他儿子的漫画书,让我们找到一丝城市文明的熟悉感。 这种山区相对密闭,基本不与外人往来。 我们去的时候,石塔寨还没全部通电。村民的生活方式非常原始,保留着相当多古苗习俗。 吃了饭,我们在村里瞎逛。 看见一个摊位,摆了很多木头面具,非常有民俗特色。 雕刻精美,绘以红、黑为主色调,獠牙巨嘴,环眼方耳。工艺不错。 白小花看得喜欢,拿起一个戴在脸上。 我和胡子也感觉有趣,想问问老板多少钱。 对方不会汉语。 看见白小花把面具戴起来,吓得叽里呱啦大吼。我以为是非卖品,就让白小花还给人家,却怎么都摘不下来。 原来那面具还没晒干,后来惊动了刘大嘴。 找老板用蛋清洗过,才把面具取下。 “哎呦几位老板,这东西可不是给活人用的,你们戴脸上干啥。”刘大嘴埋怨,怪白小花手欠,浪费一个土鸡蛋。 我道:“这不就是傩神面具吗?” “傩神?应该,应该算吧,不过我们不是用来祭祀的。这是石塔寨,包括很多附近寨子的特有风俗,跟你们不一样。” 胡子道:“到底啥叫傩神啊,古代有这个神?” 我道:“傩神不是指的某一个神,而是一类神巫图腾。神农氏时,以行腊祭天地,祈祷五谷丰登,便有‘傩神’。巫师头戴面具,假装神灵附体,形成一种祭祀舞蹈。面具的风格,大部分比较恐怖,应该和鬼国有关。” 祭祀舞蹈,最早源于阴康氏。 黔州离滇南不算远,也是阴康氏巫舞的辐射范围。 刘大嘴笑了笑:“老板,你这话还算不错。这面具啊,确实跟鬼国有关。” 胡子排出一张钞票:“你仔细说说,咱们就喜欢这些神神鬼鬼的玩意。” “好!” 一看有钱,刘大嘴唾沫横飞,比说评书还精彩,各种添油加醋。我一度怀疑他自己胡编了一些,不过没证据。 刘大嘴说,挣了钱给他读大学的儿子买电脑。 “这事怎么说呢。很多年以前,鬼国突然占领了这里,到处杀人,抢走大家的牛羊和米饭。大家忍受不了屈辱呀,后来伟大的英雄的‘阿鲁加’站了出来,率领大家反抗鬼国。” “鬼国巫师下了恶毒诅咒。凡是参与反抗的人,会被死神记住,掠走灵魂在地狱受苦,还要连累家人。为了鼓励大家反抗,‘阿鲁加’制作了这些看起来很威严的面具,作战的时候佩戴在脸上,防止魔国认出来进行报复。” “后来‘阿鲁加’战死了,人们就把她的面具一起陪葬,渐渐形成风俗。怕鬼国侵扰死者灵魂,下葬的时候,都要戴这种面具。”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辽金一些民族,也有死后佩戴面具的说法。 道理差不多。 怕死后被以前的仇人认出来。 我们继续在石塔寨瞎逛,胡子拉了我几次。很多村民家里,都有从鬼国祖陵取出的陪葬品。多是瓦罐、青铜人头之类。 当地人见怪不怪,可见鬼国财富之盛。 石塔寨的建筑,多石头房、木头房。稍微有势力的,则是三层竹木吊脚楼。 走着走着,我在石塔寨中轴线非常重要的地方,居然看到了现代砖头房子! 上面还贴了白瓷砖。 在偏远山区,这种建筑算是皇宫了。 房子外头还堆了没用完的河沙,小孩在那堆城堡,可见房子的工程量不小。 “我说老刘啊,你们这日子不错嘛,都住小别墅啦?”胡子随口问道,这种现代小楼房,搁在吊脚楼里实在突兀。 刘大嘴道:“那是外地老板搭的房子,是个女人呢。几年前,她来咱们寨子,说要盖房养老,给了很大笔钱,村里就同意啦。” “哦?” 那些年,确实流行在深山老林盖别墅。 不过寨子外头就是坟山,和旅游区也不搭边啊。 胡子起了疑心,试探道:“不知这位富婆还在不在,让胡爷也认识下?” “唉,不在了。” “带着小姨子跑路了?” “不是啊。” 刘大嘴随口说。 富婆很有势力,来的时候带了七八个保镖。村里本来不想让她盖房,一看对方有钱有势,只好答应。 房子盖好了,富婆和她保镖深居简出,也不与村民往来。 大概半月前,忽然房子里一声巨响。 保镖说煤气罐爆炸,把富婆炸死了。赶紧买了棺木入殓,当时刘大嘴去看了,尸体到处是血口子。 按照当地习俗,人死要戴面具。 保镖顺从了这个习俗,但偏偏要把棺材埋在坟山上! 坟山,相传为罗氏鬼国大鬼主冥殿持宝尊王的陵墓,是当地人眼中的禁地。连那里的泥土都带着鬼国的死气,十分不详。 对方要埋在那,寨子里自然不许。 架不住保镖强硬,说请了算命先生,坟山那边风水好,宜子宜孙。 寨子里大都是老弱病残,劝不住,只好任由他们扛着棺材去了坟山下葬。 刘大嘴一拍手,语气诡异:“叫他们不去非要去,你猜怎么着?富婆头七那天,她那些凶神恶煞的保镖,都人间蒸发了,现在都看不见影子!” 我一听富婆的死亡时间,便问:“他们的棺材,是不是埋在坟山两道山梁中间的坳里,离着公路不远?” “对对对,就是那!” 此话一出,我和胡子心有余悸,皆生后怕。 前天晚上的旱魃坟,看起来就是那个富婆在作祟。棺材里尸体不翼而飞,只剩纸人还在,让刘大嘴一说,还真有些鬼气! 出现在坟山的鬼公路着实奇怪。 沿着整座坟山起伏绵延,宛如龙脊深合地利。这种工程,绝对不是什么小村子能搞出来的。 我看鬼公路的走向,很可能是几千年前,罗氏鬼国送葬的进行路线! 我们回到刘大嘴的家,休息一阵,便跟他打探鬼公路的消息。 刘大嘴本来不想提,说坟山处处透着晦气。 架不住胡子把鲜艳的红钞票抽出来,红色的大票子一下把晦气冲干净了,只剩喜气。 “这事啊,确实有些说头。” 收了钱,刘大嘴摆出说评书的架势,大有分个上下两集。 我提前打好预防针:“把你添油加醋那段给删了,咱们只要实事求是。” “嘿几位,我一看你们就不一般!” 刘大嘴话里有话。 我和胡子不搭这个茬。 第一百七十五章 民国盗墓事件 他自讨没趣,道:“别看咱们这个地方穷,早些年,还是风光过的。咱们脚下的土地,曾是罗氏鬼国的王城,寸土寸金,埋着罗氏鬼国千百年的财富。前面那座坟山,便是罗氏鬼国初代祖陵,历代罗氏鬼国君王,都埋在山里头。” “怎么,罗氏鬼国的君王不止一代?”我问道。 “当然不止!怎么说呢,按照你们汉人的说法,大概从春秋到隋唐,罗氏鬼国一直存在于黔州。不过最邪恶最有魔力的,还是罗氏鬼国初代皇帝,它几乎统一了百越,被尊为‘大鬼主冥殿持宝尊王’。你们遇见的鬼公路,其实就是给它送葬的路线,民国的时候,在上面加盖了水泥路。” 这件事说起来很复杂。 刘大嘴一知半解,很多事是他听老人说,再加上自己猜测。 “民国的时候,有个李大帅,权势熏天,最大嗜好就是挖坟掘墓。说是有一年,李大帅挖了一座王陵,运了好几卡车的东西,准备运回家乡。李大帅的军车路过我们这里,恰好遇见了泥石流。” “山洪爆发,把大鬼主冥殿持宝尊王的祖陵给冲出来了。听老人说,山里头铺满了金灿灿的琉璃瓦,跟黄金一样。下面是真人大的人俑,几千个不止,后头的宫殿比石塔还高,火把照进去根本望不到头。” 因山洪冲毁了地宫封土,露出墓门来。 李大帅便写信派了亲信,选人进去寻宝。结果刚刚接近宫殿,霎时万箭齐发,射死了好多人。 当时国内几乎没有重工业,对金属需求极大。 那位李大帅也是贼不走空的主,得知祖陵旁边的殉葬坑堆满了青铜人,让人用卡车把人俑拉出去,送到炼钢厂融掉。 “你们猜怎么着?邪门了!” “只要是装了大鬼主冥殿持宝尊王宝物的卡车,没有不翻在山沟里的,统统车毁人亡。当地传说,那是大鬼主下的诅咒,谁也不能把财宝带出坟山。” 胡子对此嗤之以鼻。 当地人家里,有不少从罗氏鬼国挖出来的冥器。估计是当地人为了防止军阀觊觎,才编出了诅咒的鬼话。 见胡子识破,刘大嘴有些尴尬,道:“还有种说法,当时陪葬的东西太多了,卡车都拉不走。咱们这只有土路,效率太慢。李大帅权势滔天,直接命令当时黔州府,修了条公路,一路修到地宫大门口,方便运送宝物。” “李大帅为了盗墓修的这条路,就是你们晚上误入的444公路。别说你们,当地人晚上路过那,也很容易迷失里面,第二天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为什么叫444路呢? 相传李大帅从坟山挖走了四百四十四具青铜人殉。 又说,李大帅运走了444箱珠宝。总之坟山里的陪葬品富可敌国,用卡车拉了好几月,才把表面给清理干净。 “真的假的啊?”白小花大眼对着小眼,感到不可思议。 我仔细推敲了刘大嘴的传说,还真不是子虚乌有。 便道:“当地人口中的李大帅,应该是民国时的李品仙。桂系三号人物,仅次于李宗仁、白崇禧,是当时权势熏天的角色。” “如此说来,坟山已经被李品仙挖空了?”胡子大感惋惜。 专门修条公路来挖,这奶奶的,坟山到底埋了多少好东西? 想想也对。 罗氏鬼国断断续续存在了一千多年。 历代大鬼主、巫师、贵族,都要厚葬金银埋入坟山。加上当地人对坟山敬畏,很少扰动,里面的财富确实值得修条路。 李品仙盗墓这事,并非瞎掰。 民国很多大军阀为筹集军饷,都曾发冢开棺,其中不乏将死人拖出来鞭尸焚烧的,这是受北派影响。 我家太爷爷,便跟孙殿英盗过清东陵。 除李品仙,党玉琨、靳云鹗等,都曾发过死人财,这在当时国军高层并非什么秘密。层层贿赂,挖死人坟已经形成条产业链,彼此心照不宣。 正是因为那个特定的荒唐年代。 摸金取宝大行其道,从隐秘行业,渐渐转为公开化。土夫子堂而皇之出入王府公馆,成为诸多大人物的座上宾。 也是那个时候。 倒斗这种事,正式进入高层视野。不再是“贼”的身份,而是能挑动天下风云的棋子! 刘大嘴道:“坟山岂是那么容易挖的?我方才说了,宝物都受了大鬼主的诅咒。李大帅的车队翻了五六次,每次出发,就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连炸药和工兵都用上,还是挖不开最大那扇墓门!” 我道:“我猜,李大帅应该请了高人,否则以坟山这破龙败户的风水局,硬挖肯定会出事。” 说玄学点,大鬼主阴魂不散,千年来守护着坟山宝藏。 说科学点,几千年不断往坟山埋人,整座山已经被掏空了。一通乱挖,破坏本就脆弱的山基,不是塌方就是泥石流,根本挖不动。 “嘿,你是行家。我听老人说,李大帅最后还真请了个高人。那位高人当年,住在我家。我太爷爷会说话,得了他赏识。从那时起,我家才知道读书写字,要不怎么培养寨子里第一个大学生?” 刘大嘴牛气哄哄道。 那个年代,大学生含金量还是很高的,尤其这种偏远山区。 培养一个出来,不说祖坟冒青烟,喷火是肯定的了。 “不知那位高人姓甚名谁?”直觉告诉我,李大帅请的这个人,我认识。 他当年盗墓的时候,也请过我家老爷子。 那个时候,法租界已经撤出中国,七十六号公馆解散。我家老爷子准备金盆洗手,没答应罢了。 “老先生的名字我记不清了。听长辈说,他那双眼睛很吓人,白森森的,眼珠子几乎看不出黑色。特别是晚上,他那双眼睛能放光,不用灯也能看个清清楚楚。” “紫三眼!” 我一惊。 八奇之中,与皮戏陈齐名的人物。 哀牢山南汉皇陵,便有紫三眼的影子。当时兵荒马乱,盗门中不愿意当走狗的,都聚集在未被日寇占领区活动。 紫三眼的活动范围,恰好就是滇南、黔州一代! 从时间分析。 紫三眼去了南汉皇陵后,转而来了坟山,并没有像我绕了一个大圈。 八奇均曾为七十六号公馆效力,这里绝对有吸引青萍的东西! 我暗道自己没来错。可是坟山已经被盗空了,青萍不是多此一举吗? 难道说,属于大鬼主冥殿持宝尊王的地宫,至今还完好无损? “有高人指点,几百个当兵的没日没夜挖,终于把墓门打开。那门你们是不知道有多大,有那么大,你看。” 刘大嘴比划,说那墓门比吊脚楼还高,炮弹都轰不开。 当时缺少人力。 军阀甚至雇佣了当年居民参与挖掘。他们沿着墓门进去,里头富丽堂皇,巧夺天工。一排排玉璧、金环、象牙、漆器,铺得满满当当,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穿过九层铜锢,挖开三层地下水。 光坟山拉出来的阴沉木,就有十几辆卡车。 不过按照刘大嘴的说法,当时并没有真正把大鬼主的墓室挖开。 光公路就修了一年多。 等正式发掘时,全国的抗日战争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李品仙作为当时桂系重要人物,被紧急调往前线支援。 随后爆发了国内一片哗然的“皖南事变”,我想这位李大帅自顾不暇,应该顾不上坟山埋藏的宝藏了。 也就是说,大鬼主的尸身和主墓室,很可能还保持着千年前的原貌! “那鬼公路是如何形成的?”我道。 刘大嘴说:“挖路的时候,挖出很多死人来。一个个栩栩如生,就像还在睡觉。穿着古代人衣服,比正常人魁梧得多。老人讲,那是给大鬼主殉葬的臣子,一个个成了仙,肉身至今不烂。” “为了赶工期,顾不得处理这些尸体,直接用水泥把尸堆填在路下头。这就是为什么公路破破烂烂,经常有坑。你们把坑挖一挖,说不定能碰到当年挖出来的尸体,有些还挂着皮肉,就是没有血。” 刘大嘴的话,令我们吃惊。 合着“444”公路下面,是成百上千鬼国人的尸体? 奶奶的,难怪这公路那么邪门。即使不是养尸地,这种搞法,不见鬼才奇怪。 “164乡道,是建国以后,当地考虑扶贫重新修的。路线和方向,基本和444公路重叠。这条乡道,其实就是重新修补的444老路。按理来说,老路埋在水泥下头,即使路线一致,也不可能看见。” “怪就怪在,当地很多人路过,莫名其妙从164乡道,走入几十年前民国的老公路出不来。这种事不止发生了一两回,有些人彻底失踪了。有些运气好,说在黑暗里像等了好几年,太阳出来才重新回到乡道。” 刘大嘴形容,坟山那条路,是名副其实的鬼公路。 里头磁场混乱,雾气凝重。 顺着公路走,很容易遇见民国时荒废掩埋的老路。据说“444”路的尽头,通向当年被挖出来的地宫大门。 我想,沿着公路企图找到墓门的,都被负尸中郎将给害死了。 说起来,未必是鬼神作祟。 极有可能是人为! 打发刘大嘴下去,我们拿出纸笔,在地图上描摹大致方位,讨论罗氏鬼国。 就目前来看。 走在164乡道,极有可能通过空间折叠的入口,进入相同维度的民国老路。 这也是为什么,那晚公路如此破旧,荒草连绵。 胡子道:“胡爷觉得,咱们没必要把事情想复杂。俗话说得好,有枣没枣打三竿。你想啊,冥器居然要卡车和军队来搬,那得多富裕啊。随随便便漏点啥,咱们也发财啊!” 我打击胡子:“你以为当地人真是白痴?你看每家每户,都有墓里头掏出来的玩意,真是挖药材捡的?几十年下来,军阀、土匪、老百姓一起挖,罗氏鬼国就是有金山,也挖空了。” “空不空咱们进去看看不就知道?” “不行。” 坟山之中机关重重,连我都应付不来。 光是地宫中的“金水流银”,足以让进入里面的人,晚年得严重的肺病痛苦死去。qqxδnew.net 金水流银后面,肯定还有更厉害的机关! 第一百七十六章 关中式盗洞 不易道:“凡是七十六号公馆成员,死后他们的一切遗产,都会导入公馆庞大的数据库。我想,青萍掌握的比我们知道的更多,她沿着紫三眼的路线,坟山必是还有没被挖掘的秘密。” 我相当头疼。 光“金水流银”,我们就破不了。 除非预定几套生化服,再带氧气瓶,那么至少还要耽搁二十天。 白小花若有所思,估计是在琢磨如何帮忙...... 大概傍晚的时候,石塔寨突然嘈杂起来,鸡飞狗跳的。看热闹是人类天性,我和胡子跟上去。 村民聚集在富婆修的花园别墅附近。 胡子找来刘大嘴,问咋回事。 刘大嘴自己都云里雾里,和附近人叽里呱啦说了半天,才道:“刚才二子家的鸡飞了,飞到别墅里头就没出来。二子爬墙进去找,发现房子大厅里头,有个老大老大,特别深的洞,好像通到地狱!” “走,进去看看。” 由于没有钥匙。 想进去必须爬墙。不易拉了我一把,我顺利爬过去,发现房子是真大,堆积了很多没用完的砖头废料。 围墙一圈,修了七八个水龙头,搭了十几根自来水管,不知道主人是不是怕渴死。 我们一行人进到别墅,刘大嘴他们也进来,互相埋怨不该让外人修房子。 别墅一层的大厅中间,地基被凿开,砖头层层抽出,形成一个半圆不圆,似方带角的坑洞。大概三米多宽,规模非常吓人。 绝对不是地基塌陷形成的。 我看断口整齐,当是用工具挖开。 可这么挖,地基就毁了,相当于整个别墅成了危房,难道是富婆和保镖的手笔? “小虾。” 胡子蹲在洞边,拾起几块焦黄色,带有褐色印记的泥块。 我和胡子对视一眼,皆震惊。 不易小声道:“是地宫封土。” 胡子低声骂道:“狗日的,这是遇见同行了啊。他们盖房子是假,掩人耳目,挖这个盗洞是真。盗洞这么大,里头的好东西得多少,真要卡车来拉?” 我感到喉咙发干。 下了几次大墓,我不是没有见过冥器。 但这么大的盗洞,足以想象地下的财富多么庞大。罗氏鬼国不过一个割据政权,到底哪来那么大的国力,简直比中原王朝还富庶! “你们看这个盗洞。” 我用手电照了照,挖盗洞是个高手,垂直打了七八米,下“l”型又挖了十几米。采取迂回包抄的策略,想一口气穿透墓室。 “盗洞半圆不圆,见棱见角。内部铲印叠加,宛如喇叭。远小近大,开穴似牵牛花一般,又垂直作业,木板加固,这是典型的关中式盗洞!” 如此说来。 刘大嘴口中的富婆和保镖,压根是一群土夫子。 他们在村子里住了几年,甚至专门盖了别墅,这下面的古墓小不了。 我偷偷拿出二十八山盘,测算龙脉。 主墓室不可能在石塔寨下面,那么应该是附近的陪葬坑。一个陪葬坑就值得专门修别墅?还真让胡子说着了,罗氏鬼国的陪葬品,挖都挖不空啊。 村里的小孩闹起来。 当地生活并不富裕,一只鸡绝对是不小的财产。 怀疑鸡飞进去了,小孩要下去找。村民担心有危险,纷纷劝阻,我便让刘大嘴翻译,说我们几个下去看看,把那鸡带上来。 “几位......” 刘大嘴起了疑心,怀疑我们的职业。 胡子干脆挑明了:“你家不是有不少废铜烂铁,待会胡爷给你收了,你能给你儿子买十台电脑。前提是你得配合,咱们搞搞共同富裕,一起奔小康嘛。” 一听这话,刘大嘴来了精神,忙不迭点头:“几位老板放心下去,我给你们守着。嘿嘿,真挖到金元宝,我想给婆娘打个戒指。” “哎呀,你就别想了。他们都跑路了,下面多半已经被搬空,能有几个破痰盂就算谢天谢地。”我打击刘大嘴的积极性。 北派倒斗,讲究一口吃饱,不顾道义。搬不走就砸碎,净干绝户事。 如果南派倒斗,因为是家族式,要顾忌些报应,往往只取三五冥器,下面还有的剩。 不易打头阵,百分百安全。 我居中,胡子殿后,让白小花在上面守着。 垂直盗洞打下去,中间弯了三次,越往下越接近于长方形的棺材头,可见这个盗洞深谙分金定穴之法。 别墅位置,恰好在石塔寨、坟山一条中轴线上。 挖盗洞应该怎么挖? 最理想的状态,是直接越过防盗的墓门、自来石,和机关最多的甬道。好的盗洞,应该正正打在主墓室顶部,以鹰嘴铁锥凿一豁口,人绑着绳子下去,悬空取宝。 如何才能保证,盗洞恰好打在主墓室呢? 眼前我们这个关中式盗洞,就是经典例子。 恰好位于中轴线稍微偏东一点点。 罗氏鬼国虽然封闭,也受中原影响。献殿之外,就是皇城,也就是整个坟山。目前地表建筑看不见了,基本在民国被盗毁。 罗氏鬼国未灭亡前,坟山到石塔寨,就是一条笔直的御龙神道! 献殿外的御龙神道,为凸显“九五之尊”、“众星捧月”的帝王局,必设有臣子墓陪葬,皆是贵族豪门。 这些墓室,必须以神道为界,稍稍偏东一点才能挖到。 以唐太宗昭陵为例。 献殿之外,为朱雀门。 朱雀门下,一条五里神道,东侧是长孙无忌、许敬宗、太妃、城阳公主等大墓。反观西侧相对穷一点,而且离得远,不好定穴。 这帮负尸中郎将,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 对方清楚,坟山地宫已经被军阀盗干净了,不如另辟蹊径,打打陪葬墓的主意。 尤其位于石塔寨的陪葬墓,因为是居民区,千年下来基本没被盗掘。 如何确定下面有没有墓室呢? 从地表也是可以看出来的。 之前我们进入别墅,发现院墙修了很多水龙头,便是负尸中郎将有意为之。 明知道古墓在神道东侧一点,可东侧那么大,怎么确定范围? 这帮人用了“水渗法”。 往水里掺小苏打,比例大概要控制在十比一最好。不停在院子里泼,让土壤吸满水,再用削尖的竹签戳进去。 一般来说,古墓墓室打了夯土,水渗不下去。 而周围土壤因为密度不同,长期挤压,内部形成空腔。遇见掺了小苏打的水,地面会冒出气泡。 用这个办法,即使你不会寻龙点穴,也能寻到墓室的确凿地点! 这里补充一点,水必须是热的才行。 我们来到盗洞底部,胡子脚下一滑,推了我一把。我扑在不易身上,万幸不易反应快,撑在盗洞口搂住我,只有胡子一个人滚了进去。 鸡在黑暗里是瞎子。 胡子滚到鸡身上,把鸡压死了。 我批评胡子不小心,待会出去赔钱吧。胡子不气,说附近一股霉臭味,夹杂淡淡尸气,肯定是墓室。随便掏点冥器,买霸王龙都富裕。 我们把手电开到最亮。 一间青石砖顶墓出现在眼前。 犹如蒙古包,穹顶开了一个洞,就是盗洞位置。那里砖头最薄,是疏通风水留的金井口,隆起的穹顶以金箔代替日月星辰。 穹顶之下,是半米高棺床,用巨木垒出椁室。外面有木板隔出的回廊、斗室、券门,业已腐朽坍塌。 进了墓室一看,胡子哭了。 整个古墓太他妈干净了! 除了用糯米粘合的棺床,什么都没有。地上比被狗舔了还光溜,连棺材都不翼而飞,包括贴在墙壁的金箔。qqxδnew.net 好家伙,他妈的,连砖头缝隙的银钉都没放过! 这种地方,别说我们。 就是把收破烂的找来,他也找不出半点值钱玩意。 我哭笑不得。 对胡子道:“看见了吧,这就是北派倒斗,能给你留一点东西,那都算对方瞎了眼。你指望从北派手底下捡漏,呵,买彩票的概率都比这大!” “奶奶的,合着胡爷又他妈白来了?” “也不能说白来,你还得赔人家的鸡。” “我......” 胡子叫花子要黄莲,自讨苦吃。 我围着墓室走了一圈。 这绝对是罗氏鬼国高级贵族墓葬,作为陪葬的一部分。整个墓室固若金汤,外用黑瓦,内用条砖硬石,并用木头搭建生前居住房屋。 不易走到半人高的棺床前。 上面雕刻鬼神纹路,有秦汉粗犷豪放的风格。他用夏国追日剑敲了敲,突然“啧”了声,手就贴在上头。 “咋了?是不是有啥暗格。”胡子喜出望外。 不易微微点头。 将剑锋插在缝隙,向外一撬。 咔嚓声。 棺床从中分开,露出三尺来宽的正方形洞口,里面寒气喷涌,深不可测。 胡子拿手摸了摸,只抓了一把雾气上来。 洞口狭窄,勉强够一个成年人爬进去,不知道有什么危险。 正踌躇,宝顶上面稀里哗啦,又有人下来。 我们赶紧散开。 哎呦声。原来是刘大嘴,屁股着地,压在已经成饼的公鸡身上。胡子大叫,嗨呀,这可来了个背黑锅的。 于是上去,把刘大嘴提起来骂道:“你个破坏群众财产的蛀虫,搅屎棍子。你瞧瞧,你把可爱的小鸡压死了,出去记得赔人家钱!” “我,我。” 刘大嘴一屁股鸡毛,这可赖不掉。 胡子顿时神清气爽。 这次下墓,虽然捞不到冥器,但不用赔鸡钱,还算不错。 “你不是在上面看着,下来干啥?” 刘大嘴干笑:“我怕几位老板出事呢。” 我指了指附近:“喏,这就是传说中,属于大鬼主冥殿持宝尊王的陪葬墓,都是千年前的文化遗产。你闻闻,空气里都带着历史沉淀的气息,你喜欢什么随便拿,别客气。”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怎么好意思。我,我拿三件,不,拿十件就行了,剩下都是老板们的。” 刘大嘴答应赔鸡钱,屁颠屁颠跑过去发财。 等他看清楚墓室情况,他也哭了。 “这,这怎么那么干净啊!” 第一百七十七章 金水流银 我安慰他:“人家北派倒斗向来这幅德行。说实话,他们没把墓室的砖头拆了卖掉,那就属于高风亮节,淡泊名利,视钱财如粪土。” 胡子重申一句:“记住啊,你欠人小孩一只鸡,不准赖账。” “我。” 刘大嘴环顾一圈,看见棺床裂开的洞口。 “那是啥?” 胡子道:“要说这是一千年前的旱厕你信吗?” “里头有没有宝贝。” 刘大嘴趴在上面,入口刚刚够一个人进去,多一丝余地都没有。 先不管我们了,刘大嘴仗着瘦小,像泥鳅钻进去探宝。我拿不定里面有没有机关,这种陪葬墓,一般来说是不设陷阱的。 “啊,蛇,蛇啊!” 刘大嘴爬了下去,忽然尖叫着从里面倒退。两条腿不停往外蹬,声音都变形了。胡子提着他裤腰带,把他拽出来。 只听他喊:“好大的蛇头,不,是蛇精!” 一听里头有活物,我们三人抄起武器,包抄上去。胡子将手电扔进棺床,久久没有动静。 虚起眼睛往下一看。 手电光下,好大一颗狰狞龙头,从棺床的暗道探出来,正怒目直视我们! 龙头殷朱,鳞甲峥嵘。 那双眼睛红得出血,鹿角蛇项,与年画上一模一样。 “嗨!” 胡子大喝声,将刀飞出。 暗道里的龙头避也不避,飞刀撞了上去,火星四溅,划裂虚空。 我们三人定睛一看。 那龙头原来是个死物件,却雕得跟活物般。 棺床下,有几平方的暗室。这种双层古墓并不罕见,不过下面雕着颗龙头,黑暗里看见,还真容易吓死人。 龙头昂视,涂满丹砂。 为保千年不腐,又以金箔装饰,镶嵌在整面墓墙上。从棺床入口看下去,龙头正恶毒注视着我们,随时择人而噬。 鱼贯下到里面,龙头一侧,有老人干尸。 胡须仍在,发冠束起,想来便是殉葬墓主,身前为罗氏鬼国贵族。 眼睛凹陷,面容有些恐怖。在老人干尸的手中,放着一个白玉一样的碗,里面装了干化的残渣。 胡子以为是白玉材质。 刘大嘴比他早抢过去,又吓得尖叫。 根本不是玉碗,是人头做成的骨碗! 上镶着绿松石,里面装的是供奉大鬼主冥殿持宝尊王的祭品,活人脑髓! 罗氏鬼国虽然强大,内里还是施行奴隶制,他们祭祀大鬼主用的法子极为原始血腥。人头碗和干化的脑髓,是被活捉的土人。 难怪大鬼主死后没多久,国家就亡了。 干尸面露虔诚之色,背对我们,注视着墓室那条木雕神龙。我看了看,周围还有壁画,只是被侵蚀得厉害。 其内容,都和龙有关! 龙这种东西,不必赘述,那是中华文明的象征,是一种精神寄托。 我暗道来对地方。 罗氏鬼国既然崇尚龙图腾,其祖先,必是东夷部落,可能与蚩尤乃至伏羲氏有关。 “没想到传说是真的啊!” 刘大嘴五体投地,膜拜龙壁画。 我道:“怎么个传说?” 刘大嘴看了我一眼,不肯说明。 胡子吓唬他:“这墓室阴气森森,保不住有鬼啊。你沾了一身鸡血,鬼就容易附在你身上。” “哎呀。” 刘大嘴怕了,不敢再卖关子:“之前我确实有些隐瞒。这坟山不仅是禁地,更是有神仙的地方。怕你们不信,这坟山深处,有龙!” 顿了顿,刘大嘴补充道:“是活的龙!” “不可能。”我不信,龙根本不存在,是一种古人臆想的图腾罢了。 “是真的。” 刘大嘴反复强调:“这壁画上面,画的就是坟山。你看,神龙盘踞山上,大鬼主冥殿持宝尊王向它祭祀,便有不死之躯,万千财富。神龙飞入云中,赐予大鬼主冥殿持宝尊王永不堕轮回的魔力。” 怕我们不信,刘大嘴举例子:“我父亲年轻时候,就在坟山见过龙。寨子里很多人都见过,绝对是真的。那龙有几十米,黑色的,伏在悬崖上吞云吐雾,整个坟山都在颤抖。民国时候,李大帅修公路,除了运走坟山的宝藏,就是想抓条龙。” “这。”胡子嗤笑不已,“哎呀,没想到民国这帮军阀,还有保护野生动物的意识。抓条龙放动物园收门票?嗯,这法子不错,可以致富。” “我说了实话,你咋不信?真的有龙,几十米,龙头龙身潜在云端,它一睁开眼,附近寨子就要死人。” 我来了兴致。 常年被云雾包裹的坟山,真有传说中的生物? 现代推测,所谓的龙,就是扬子鳄,或者巨型蟒蛇。之前大佛国土那次,最多算蛟,离真正意义上的龙还差的远。 中国人是龙的传人,可谁都没见过龙。 我道:“现在坟山还能看见龙吗?” 刘大嘴心虚了:“看,看不见。应该,应该可能还有吧?” “为啥?龙出去旅游啦?”胡子故意这么说话,刺激刘大嘴。 刘大嘴果然中了激将法:“你见识太少,说了你也不懂。” 胡子道:“胡爷有啥不懂,倒是你,怕是啥都不晓得,在这故弄玄虚吧。哦,胡爷懂了,之前你说的都是瞎掰,退钱!” 二人在墓室吵起来。 我看坟山有颇多隐秘,便对刘大嘴道:“我们是干啥的,想必你也猜出来。这墓室中空空如也,想是那伙人已经撤走。你若要发财,必须说实话。” “那,那我们出去说吧。” 刘大嘴下了决心。 他听儿子说过外头的花花世界,贫瘠的寨子实在没什么可留恋。他需要一笔钱。 回到刘大嘴的家,他把门窗都关了。 神神秘秘,掏出个木箱子。 里头放着好几个青铜人头!还有陶瓶、土碗这类殉葬器皿。 “不瞒你们说,大家算半个同行,我祖先在大鬼主地宫,也曾发了横财,不然我也没钱供儿子读书。这一切啊,都和龙有关。别不信,坟山早先确实有龙,不止一个人见过!” “这和罗氏鬼国有什么关系?”我问。 刘大嘴道:“罗氏鬼国崇尚的,就是龙图腾!严格来说,大鬼主冥殿持宝尊王,自称龙的后裔,他的魔力来源于龙。坟山先有的龙,罗氏鬼国才把坟山设为祖陵。当地很多人都知道,也亲眼见过,民国时候,这里来了一支奇怪的队伍......” 这支队伍的衣服、装备,堪称未来战士。 这些人,有民国高层的红头印章,没有留下一点只言片语。他们一夜之间进入坟山,半月后又离开,如幽冥般神出鬼没。 刘大嘴的祖先进山采药,远远看见过这伙人。幸好没被发现,不然很可能被灭口。 这些人临走前,从坟山抬走了几口箱子。 几年后,李大帅动员修了公路,誓要挖穿坟山。 结果挖断了山基,各处地陷坍塌,工程不得已停止。最后紫三眼出面指点,不过只挖走了很多青铜人像。 当时全国抗战进入白热化阶段,军阀盗墓之事不得已停止。 但民间盗墓极为盛行。 土人虽然淳朴,却也不是傻子。 知道那坟山金银珠宝,富丽堂皇。等军队撤走后,附近七八个寨子,聚了几百号大小伙,拿了铁锹铲子,顺着444公路往下挖,凿开了坟山。 刘大嘴的祖先,就是其中一员。 据说那高大的地宫石门裂开条缝,里面飘出祥云,空中流淌着五色金气。 众人爬进去一看。 亭台楼阁,雕梁画栋。还有活的兰草、树木,环绕地宫。水流潺潺,金沙成丘。玉瓦银梁,战马刀剑,铺得到处都是,很快引来哄抢。 众人还不满足。 兵荒马乱的,到处饥荒。冥器可以跟人换口粮,没有人不想多拿。 于是挖开了最深处的地宫。 那是下了九道铜锢,内外都用铁条铸死的房间。里面有泉眼,万年不枯,周围跪在八个活人一样的殉女,衣袂飘飘,比仙女还漂亮。 殉女肩上,扛着一口大棺。 众人揭开棺材,大鬼主冥殿持宝尊王躺在里面。 脸上戴着黄金面具,脸色像猪肝,生着一张方脸竖耳,体态魁梧。众人哄抢棺内陪葬,不想死去千年的大鬼主,突然睁开了眼睛! 金色面具下,两道幽绿来自千年前的光芒,照遍身前,掀起掠人心魄的妖异。 村民吓得惊慌失措。 手来推,脚来踩,扒拉彼此,踩死了几十个人,现场惨不忍睹。其余逃出地宫,将土石回填,封住了444公路,并把大门塞死。 从那以后,坟山常年笼罩一层阴霾。 即使大白天上去都会迷路。 山上的动物不知为何,体积都比别处的大。没几年,凡是进过大鬼主冥殿持宝尊王地宫的人,相继开始吐血,血里带着金沙。 死的时候心肺糜烂,痛不欲生。 一下死了几百人。 周围的寨子垮了,成了绝户地。 棺材都不够用。家家有人哭,黑布招魂幡遮住了天上的云。实在没空地了,有人把尸体埋在坟山那边。 “后来呢?”我信了大半。 凡是进入地宫深处的,难免遭到“金水流银”,死法比尘肺还痛苦,无一幸免。 刘大嘴深吸口气,揉着红了的眼:“几年后,有人想迁坟。打开棺材一看,埋在坟山的尸体,都不见了!” “什么?” “不仅如此,周围寨子相继有牲畜死亡。坟山的龙没了,有人上山,说大白天看见僵尸在山上行走。夜晚的时候,僵尸在月下吐气,白天形成烟霾罩住坟山。一旦进入,会被僵尸吃掉!”仟韆仦哾 民国时期。 先是一支神秘队伍,秘密抵达坟山勘探,带走几箱样本。 几年后,坟山先是被七十六号公馆觊觎,再被军阀乱挖一通。后又遭居民的集体盗掘,其风水已败,形势已破。 不知何时,竟有了“夜游尸王”的说法。 龙反正看不见了。倒是那夜游尸王,吹得有鼻子有眼。我怀疑,是某些人怕坟山的秘密泄露,故意散布的谣言。 既然和东夷龙图腾有关,我们势必要上山一次。 第一百七十八章 水窖 刘大嘴央求我们带上他,我拒绝了。 老老实实过日子,虽不能大富大贵,却没人来算计你陷害你。坟山这个斗,可不好倒,光是那金水流银,军队进去都要全军覆没。 虽然山基被挖穿了,不过真正的地宫我看还没有被破,否则龙穴的水井应该早就干涸。 白小花一直在琢磨。 出发的时候,他提出一种方案。 金水流银,说穿了,是很细小的金属颗粒,进入人肺部会导致呼吸道发炎,并破坏肺泡。这种颗粒甚至能通过毛孔进入,防毒面具也很难抵挡。 并不是说,金水流银就无敌了。 罗氏鬼国下葬的时候,必定有办法避开金水流银,否则岂不是自灭满门? 如何避开呢? 答案就藏在坟山那些充沛的地下水脉上! 若引水进入地宫。 金银密度大,快速沉入水下,则金水流银自然破解。再多带陈年老醋,用棉花塞住鼻孔,应该可以最大程度规避这类杀人机关。 如此,我们整理装备,斗志昂扬二入坟山! 从山脚往山顶看去。 坟山宛如斧刃,地基崔嵬而摇摇欲坠。地峭石陡,水残土凶,一副败落之局,毫无帝王该有的四平八稳。 山中多云雾,刚到山脚,雾蒙蒙遮住哀草古木,令人倍觉凄凉。 “奇怪,真是奇怪。” 我手掌二十八山盘,配合《遁甲开山》,观天下风水龙脉如履平地。 “怎么个奇怪法。”胡子跃跃欲试,看能不能挖到点什么。 “按理说,帝王格局,风水并重,上应轩辕帝星,下合山川百藏,如此才算九五之尊,天下敬仰。罗氏鬼国虽是草头天子,也应该有些格局才是,你们来看。” 坟山的风水从表面来看,那真是块狗屎地。 到处可以看见溪流河沟,将平整山脉切得支离破碎。 如此多的地下水,对古墓保存非常不利,也不知为何非要葬在水脉下,除非罗氏鬼国是被渴死的? “罗氏鬼国只重其水,不重其山。风水之中,勉强占个水字。四下古木参天,悬崖孤立,将活风窝在一侧,这条地龙已经死了,不会再出什么宝穴。” 胡子道:“你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直接告诉胡爷,哪有墓室,胡爷一铲子挖下去,什么都清清楚楚。” 我道:“如果坟山的风水局如此残缺,要找到当年送殡的路线还真不困难。只要水源充沛,太阴凝固的地方,绝对有当年送殡凿开的通风口,从那就可以安全下到地宫。” 风水风水,有风有水,才叫天赐地泽。 如何判断一个地方流水回情呢? 这个条件,不是说潮湿就可以了,必须深符《葬经》。定水,是寻龙点穴一门大学问,各家各派有不同手段。 这里要提到南派倒斗,辨水的一种独门工具。 竹蜻蜓! 用火将手指粗的楠竹烤干、掏空,钻上十几个孔洞,内里填上细碎碳粉。将制好的竹蜻蜓从山顶飞下去,竹蜻蜓在空中旋转,碳粉就会吸附湿气。 哪个方向的碳粉凝固程度越明显,说明山中哪个方位水汽越深厚! 这是南派独有的辨水法,北派则用分土剑。 罗氏鬼国只在意水。 有水之地,必有地宫入口! 我百思不得其解:“南方降水量充沛,水源在黔州不算稀缺,为何罗氏鬼国如此在意水源?” 白小花用一些科技分析了当地土壤,得出结论:“你看问题有些片面了。瞧,山里头的石头,表面都结了一层翠绿葱花,内里出金。” “嘶。” 胡子见多识广:“这他娘是铜矿啊,整个坟山,是一座铜山!” “不错。”白小花并非一无是处,“这也是为什么,罗氏鬼国能铸造那么多青铜人殉。他们的祖陵,就是天然矿场,也是因为过度开凿,导致坟山地基脆弱,容易发生泥石流甚至塌陷。” 不易道:“我懂了。” 他解释说:“土中多金毒,山中多瘴气,受云雾淬炼汇聚成毒素,地表水不能直接饮用。罗氏鬼国控制了地下水,就等于控制了整个国家的命脉,百姓就是想起来反抗,也根本无法维持!” “哇。”白小花一脸崇拜,“不易哥哥,你好棒啊。” 我脸都绿了。 拍马屁要点脸行不行,本小爷就不棒了? 胡子劝我:“你呀,也别吃醋,他就这德行。咱们先找墓,得抢在青萍前头啊。” 爬上坟山高处,四面皆是悬崖。 我将“竹蜻蜓”飞了出去,胡子他们在山脚接住,比对碳粉的凝固程度,判断坟山东南一边,水汽最重。 云雾在那,终年凝聚不散,瘴气极厚。 于是我们过去,用洛阳铲下探洞。 才打了三个,就钻到地下五六米,有麻纹灰砖的碎屑! 麻纹灰砖,多在秦汉使用。少数民族烧砖不发达,一直到明朝都有生产。我们赶紧往下挖,清理出一个两米多宽,大概是圆形砖砌的井口! 里面很深,隐隐约约能看见黑暗的地河。 下面极为空旷,趴在井口,便觉寒气刺骨,里面水汽浓得连手电都照不透。 我看了不易一眼:“你猜对了,云贵高原多瘴气,地表水有金毒。我们眼前的,是罗氏鬼国统治黔州的法宝,水窖!有这个东西储存健康的饮用水,罗氏鬼国就能一直保持优胜地位。” 水窖这种东西,在黄土高原比较多见。 大致像一个水瓶子。 上小下大,呈葫芦形。里面设计了过滤层、储水层、排水沟,工程庞大而复杂,只有鬼国贵族才能设计。 “你们来看。”胡子眼睛尖,用锥子凿井壁的缝隙。 我刚想阻止,胡子扯下一块灰浆:“这东西,似乎是水泥吧?” “还真是。”我拿过去,“刘大嘴不是说,民国时,这里来过一支神秘队伍,还带走不少东西?我看这口水窖,必通往地宫深处,当年民国那批人,曾经加固过水窖,他们就是从这下去的!” “那还等什么。” 地下隐隐能听见轰鸣的流水声,因此不担心空气。 胡子第一个顺着绳索爬下去,说很冷。 我跟着往下爬,顿觉寒气刺骨,幽深诡秘。罗氏鬼国的水窖非常大,里面落差十来米,像楼房分了几层。 穹顶型的空间,抬头只能看见拳头大阳光射进来。 里面漆黑幽闭,旁边围绕水面高出一圈,有落脚地方。 “奶奶的,这可真是大工程啊,夏天进来都要穿棉衣。”胡子嘀咕一句,回声像打雷在水窖扩散。 白小花蹑手蹑脚过来:“你们看,水下有东西。” 里头的水非常深。 手电没法穿透浓郁的雾气,我目测大概有几十米,甚至上百米。 胡子趴在水上,用手伸进去捞。 “好像是石头柱子,上面雕的东西看不清了,有不少。” 不易道:“那是控船的石卯。” 水窖内部并不是密封的。 身后弧形的砖壁,有许多出口,给人一种“威尼斯水城”的感觉。 不易道:“我们眼前的水窖,不仅仅是储水的,以前还负责给地宫运送石料,每日有船在上面漂泊。为了控制船的方向,才设下那么多石卯。” 胡子惊喜:“也就是说,顺着水窖往里走,就是地宫了?” “也许吧。” “走走走,快进去看看。” 胡子挑了一个最大的洞口。洞口能容纳火车头,里面深不可测。中间是几乎凝固的暗河,旁边是石台,越往里走水越浅。 因为很多年没有疏浚,水窖的排水系统堵塞大半,水质堪忧。 我们往前走了几百米,还是没有到头。水渠里,多了很多从上流冲刷的树叶、烂木,还有些黑黢黢,像泥土的东西,铺在两岸。 “怎么那么臭啊。” 连胡子都嫌脏。 我也觉得奇怪:“咱们好像到死胡同了,胡子你确定没带错路?” “胡爷下斗一向凭感觉。” 白小花道:“我怎么感觉这里不是水窖,是茅坑啊?” 唰唰,唰唰。 就在我们深入水窖内部时。 一阵非常诡异,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急促出现。 接着地面都在颤抖。 白小花说这里像粪坑,难道上游有人抽马桶吗? “把手电关了,贴在石壁上不要出声。”不易当机立断。 周围一下黑了,什么都看不到,只有我们凌乱的呼吸,还有那密集的流水声。 黑暗里,我感觉有庞然大物朝我们冲来。 水渠在沸腾,一团团浪花接踵而至。接着便是臭味,一股恶臭,让人无法呼吸。 胡子纳闷:“这水深不可测,别不是有啥水怪吧?” “嘘。” 不易沉着冷静,一手扶住我,一手扶住白小花。 哗哗,哗哗。 眼前一片漆黑,我还是能看到有密集的黑影从水渠经过。这时,水渠中心突然冒出一个光点,拳头大,幽幽照亮附近。 那光来得十分恐怖。 你想想,深不可测的水下,黑暗里冒出一个光点,然后是剧烈的水流声,很难不让人想到,是否有什么水怪出没。 “靠!” 有东西飞到胡子脸上。 胡子沉不住气,打开手电,顺势挥了刀。 一张丑陋尖酸的脸出现在我们面前。 不似人类! 第一百七十九章 奴阿婢 胡子怒吼声,把那鬼脸吓得不轻,随即刀锋扫过,将脸的耳朵削了下来。 污血横流,那东西怨毒鬼叫,接着整个水窖炸了锅。 我抬头一看,顿时头皮发麻。 水渠里,挤满了脸盆大的耗子。数量之多,把水渠都塞住。耗子身上的粪便、污垢浸在里头,难怪这里跟粪坑一样,合着是老鼠的洗澡堂! 这些老鼠和下水道的是两回事。 一个个膘肥体壮,根本不怕人。 被胡子砍伤的老耗子怨毒起来,咧开嘴撕咬。胡子将其踢飞,却犯了众怒,耗子铺天盖地朝我们涌来。 不易呵道:“这是吃死人肉长大的虱鼠!” 果然。 耗子朝我们扑来,水渠中心浮上一具高度腐烂的人尸。还穿着现代人的衣服,手腕绑着荧光棒,血肉被啃得光呼呼,只剩骨头还在。 “干啊!” 胡子抄起工兵铲乱抡,砸爆不少虱鼠。 我一看结仇了,跟着加入战团。白小花最怕老鼠蟑螂,扯着我和不易的衣服拖后腿。我让虱鼠咬了口,血就变黑了。 用糯米拔毒,这些吃死人肉长大的老鼠,牙齿比僵尸还毒。 连拍扁几十只老鼠。 但越来越多涌了上来,连头顶都爬了不少,像冰雹往下掉。 “跑跑跑,快跑!”胡子招架不住。 我道:“四面八方都是水,跑个屁,下了水咱们死得更快!” 自古传说坟山有宝藏,来寻宝的不知多少。 很多人顺着水渠找地宫,都做了虱鼠的盘中餐。吃了死人肉的老鼠毛色油亮,浮在水上能漂出一缕油花。 虱鼠不怕水。 比起恶臭的腐尸,还是活人更可口些。 “呵!” 夏国追日剑横空出世。 但见冷光卓绝,锋芒毕露,玉龙破天而来。剑锋之后,数十虱鼠碎做两截,污血染红沟渠,残骸被同伴分食。 我捂着受伤大腿,对白小花道:“把背包的火油给我。” “哦哦。” 白小花手忙脚乱,装着火油的罐子掉入了沟渠。 “咋办?”白小花哭丧脸看我。 沟渠里耗子太多,罐子被它们顶起来,万幸没有沉入水下。 “不易,把罐子弄开,咱们学习周郎,给这些虱鼠来个火烧赤壁八百里!”我道。 “好。” 剑法讲究的便是精绝。 剑气一蹴,便见铁皮罐子裂开,火油浮满水面。 胡子嘴里叼了根烟,狠嘬一口,将火星燃到最旺,弹入水中。 水面升起一道火墙。 血红眼睛的虱鼠顿时吱吱狂叫。 它们从小喝着人油,皮毛光泽,本就夹了一圈油脂。如今火油在水面扩散,烈火焚炎,直接点燃了它们的皮毛,滚在水里也不熄灭。 虱鼠顾不得攻击我们了。 争相在水渠逃命,踩死挤死更不知多少。 才片刻。 水渠浮满鼠尸,恶臭难闻。 虱鼠残暴。有些烧得面目全非,半截脑袋还咯咯磨牙,嘴里发出怨毒之声,久久不歇。 暂时驱散了该死的虱鼠,我们松了口气。被咬过的地方,肿成一个血馒头,拿云南白药涂上去,也不知有没有用。 说起来,也是巧合。 这些虱鼠有一定社会性质。 它们把猎物通过水渠,借水力运到巢穴储存,吹干成腊肉慢慢吃。我们运气不好,撞见群鼠运尸,难免一场苦战。 没了虱鼠簇拥。 那具高度腐烂的现代人尸,缓缓沉入水底。 我和胡子感到恶心,用铁钩勾住尸体,拉到旁边石台上。 这人是让虱鼠咬死的。 脑袋被啃掉半截,分不出样貌男女。虱鼠一个个脑满肠肥,油光满面,它们专等尸体腐烂,掏长出来的蛆虫吃。 这具尸体已被蛀成蜂巢状。 白小花一看就吐了。 我用铁钩子扒拉,这倒霉鬼至少死了半个月。身上是一件大红色冲锋衣,不便宜。兜里还有倒斗才用的一些小玩意。 我道:“胡子,还记得修别墅那个富婆,和她带的保镖吗?” “当然。” “这就是其中一个。”我道。 “嘶。”胡子出于人道主义,给这位倒霉鬼兄弟点了根烟,“挖了陪葬墓还不满足,居然打起地宫的主意?” 我道:“这坟山地宫必有不同寻常之处。看方向,他的尸体是被虱鼠从上游运下来的,我们走错方向了。” 我们带的火油不多。 遇见线索了,又不能半途而废,便用剩余油脂做了火把,遇见虱鼠好用火来驱散。 随即调转方向,往水窖的入水口方向前进。 地下水系统,几乎贯穿了整个坟山。 我感觉走了至少一公里。 前面的水窖变了规格,出现一个石头房间,应该是营造陵墓放材料的储藏室。 “啊!” 我和白小花同时发出惨叫。 白小花大喊:“好多死人啊。” 我也惨叫:“你他妈踩我脚了!” “哦哦。” 白小花把脚挪开,我疼得龇牙咧嘴,一个劲挠墙。 我们走入储藏室。 里面只有半米宽的水渠,其余全是砖石垒成的地面。凿出二十八星宿、北斗九星等古天文星宫,用丹砂填满缝隙,以香料覆盖。 在储藏室顶部,悬挂许多尸体。 死了很多年。 因长期悬挂,颈椎变形,肩胛溶解脱落,两手扭曲垂到脚下。或从中裂开,只剩半截躯干还在挂着。 胡子道:“这里的尸体,没有被虱鼠扰动的痕迹,可能是这些香料能驱散它们。” 白小花道:“这些人是谁啊,怎么死在这种地方。” 不易冷着脸:“殉葬者。” 我点点头:“没错,他们应该都是陵墓的设计者。工程完结后,被迫死在此地。真是惨绝人寰,他们一个都没逃出去。” 要挖空整个坟山,不是小工程。 可能要二十年乃至一百年的时间。罗氏鬼国奴役当地土人来营造,几乎将黔州土人全部抓光。 地位比较高的,就“赐死”在储藏室。 一般的奴隶直接毒死,沉在水窖下面,这也导致水下出现大量虱鼠,千百年以吃人为生,形成对地宫的一种保护。 “这罗氏鬼国的皇帝,太残忍了吧。”白小花不敢细看。 胡子冷笑:“这帮子封建妖孽哪个不残忍,老百姓淳朴啊,他们恨不得骑在头上拉屎。今天胡爷来,就是替天行道的,先挖了这余孽的祖坟,再把它拖出去曝尸,看它还做什么长生不老的白日梦。” 我环顾附近。除了殉葬的干尸,只有些竹简,已经被水汽泡烂了。 不易走到墙角,用手在砖缝摸索。 白小花过去:“不易哥哥,有什么发现。” “这面墙是空的。” 白小花问:“怎么打开?” 不易摇了摇头。 胡子掏出一把铁锤:“这还用问?让开点,胡爷来。八十!八十!八十!好,打开了。” 砖墙坍塌,后面果真有密室。 中心有一圆形水池,四方安置四条铜鱼引水。 水池中心,矗立着一铁铸女人像。早已腐朽不堪,面孔极为阴惨。女人倾身在水池一侧,作弯腰取水状。 女人铁像的手上,拿着一个篮子。 周围有颜色模糊不清的壁画,可能是鬼国的一种信仰。 白小花往壁画喷米汤蛋清,拓下线条。我们走到水池边,里头青苔纵横,有不少水生物,可见并非死水。 再看那尊女人像。 铁的材质腐朽厉害,内部有枢轨,设了机关。 白小花将斑驳的壁画还原,发现这个女人的来历不一般,她是供奉大鬼主冥殿持宝尊王的“奴阿婢”。 奴阿婢,是罗氏鬼国的一种宫廷官职。 专门负责给大鬼主进贡饮用水。 皇帝的饮用水,自然不像老百姓那样随便。这大鬼主虽是草头天子,其排场豪奢,丝毫不逊中原帝王。 据壁画记载。 大鬼主的衣食住行,都有专人负责。 它喝的水,必须穿地下三泉,从幽冥接引,再调以玉屑、丹砂,将一个未足月的女婴浸死其中,调和秘药,密封在陶罐。 几年后,由奴阿婢率人取出。 陶罐内的液体清澈甘甜,芬芳扑鼻,才是大鬼主喝的东西。 据说可以延年益寿。 如此残暴歹毒的做法,就是我也感到悲愤,恨不得把那大鬼主拖出来鞭尸。 壁画还说,铁像女人手中的竹篮,就是取水工具。当竹篮盛满清水,则代表进贡大鬼主的虔诚之心,通往冥殿之门打开,接引信徒追随大鬼主冥殿持宝尊王。 “这应该是某种重力平衡机关。” 我分析:“将水注入竹篮,就可以开启机关,接近地宫的核心建筑。外头那些吊死的人,可能不是被杀,而是自愿殉葬,追随大鬼主。看来,大鬼主不仅是暴君,还是神棍,很会蛊惑人心那套。” 胡子道:“装水还不简单,你们让开点,让胡爷来。” 胡子用最纯净的矿泉水,一整瓶农夫山泉倒入奴阿婢手中的竹篮。 竹篮是用金丝编成,布满孔洞。刚刚倒进去,就流入水池,一点没有留下。 我骂道:“你别恶心我了,你真以为你是大自然的搬运工?” 上面全是孔,就根本没打算让人用正常方式进献“贡水”。 胡子道:“总不可能真按照壁画上,咱们给它弄水吧?那不成杀人犯了。” “那只有一种办法了。”我开动脑筋。 “什么办法?”不易问。 我认真道:“找一个重度尿结石的人,对着竹篮尿一泡。边尿,结石边掉进去把洞塞住,竹篮就装满了。” “哦!” 胡子立马跟打了鸡血一样。 原来解开机关的办法这么简单。 问题是,现在上哪找一个重度尿结石的人?那他娘的,得多少结石啊。 第一百八十章 紫三眼与罗教 白小花道:“用胶布堵住孔洞行不行?” “不太行,这是种重力机关,不要小看罗氏鬼国的科技。” 我端起下巴凝神沉思。 为什么要设计“奴阿婢”机关? 必是大鬼主死后,希望继续有人向它献祭。根据当地传说,大鬼主归天,罗氏鬼国衰败很快,其国力已经无法支持以前的献祭方式。 那么罗氏鬼国的后裔,肯定有代替之法! 我仔细回忆老爷子跟我说的逸闻趣事,想起民间有一种“竹篮打水”的巫术。 用青蛙卵捣碎,混以水草汁搅拌,抹在竹篮上。竹篮表面,会结出一层透明薄膜,几乎没有厚度。 巫术装神弄鬼,用做了手脚的竹篮去打水,哄骗无知百姓。仟仟尛哾 因为青蛙卵的卵膜很薄,涂在竹篮上几乎没有重量,也不太会影响水的质量。 水池里面,青苔纵横,不乏透明黑籽虫卵。 我取了一斗包在衣服,用力揉碎,筛选之后,得到半碗透明水浆。让胡子小心翼翼涂在竹篮上,等风干后,果然有一层白膜,看似轻盈,却能承受极大水压。 再将一瓶农夫山泉倒下去。 咔咔,咔。 奴阿婢抬起的手掌,缓缓往水池下沉。 铁铸的身躯,此刻竟如丝绸柔软,一副纤细妩媚的模样,俯下身为大鬼主进水。 轰! 密室之中,打开一缝。 不等我们靠近,缝隙之外,洒入几缕清冷月光,我们竟又回到了坟山! 原来,地下水道四通八达,整个地宫也是横七竖八连着坟山每个角落,形成宏大的迷宫场。 从密室出来,我们到了一个山坳里。 那是一片天然的隐秘地势。 周围古树三人合抱,藤蔓勾连,极力朝天延伸,呈碗包住一天坑。我们走出来,就在天坑底部,隐隐可见月光穿透树梢,周围一片静谧。 从上面走,一辈子也发现不了天坑。 树木经过人为干涉,刻意遮盖了这片区域。 刚刚走出来,就出现很多青铜人殉。真人大小,内部中空,表面花纹描绘着罗氏鬼国的衣饰特征,估计是奴仆一类。 青铜人殉,一个个表情愤怒,充满敌视,似乎在反抗大鬼主的暴政。 而大鬼主很有恶趣味。 将怨毒他、诅咒他的人铸成人像,刻意保留这种恨意。 走到天坑中部。 那里的月光最是显眼。 一片铁青的灰白下,古藤荒草中,竟出现一间庙宇! 道观形制,门前一对石狮,拧眉怒目。庙宇饱经沧桑,就像无数鬼电影里的场景。我们心下生惑,为何属于大鬼主的祖陵,会出现道观。 而道观,位于地宫和水窖之间,仿佛划开了阴阳,象征着轮回。 “这是民国的道观。”不易淡淡说了句,发现道观用了水泥,不算古代产物。 胡子纳闷:“怎么,大鬼主也信道?这种人,死了要下十八层地狱,拜什么神仙都没用。” 我摇摇头:“民国的道观,为什么要建在大鬼主的坟墓上?而且这种地方,修了道观会有香火吗?” 道观的规模并不大,但给人的感觉极为压抑。 推开锈迹斑斑的木门,里头一览无余,透着股阴霾尘埃的雾色。当中土坛,供奉一神像,也是女人,手拿八卦镜,旁边童男童女。 被供奉的女人长着母猩猩的红唇,腮红如血,眼睛凸出,毫无中原寺庙的祥和。 上有匾额。 写的“大罗接引”,想是以前方士,求仙问药的场所。 “这不是道观!” 不易看了我一眼,表示认同:“这是罗教道观,严格来说,不属三清,供的是无生老母。” 算起来,我家族与青帮多有渊源。 而青帮最早先,供奉的就是罗教! “奇哉怪也。”我想不通,有人在这修一座罗教庙宇,是打算跟大鬼主抢香火钱吗? 看样子,以前有人长期定居,庙中不乏生活用品,不过荒废多年。 “什么是罗教?”白小花只听过道教。 我道:“这是明朝时期才出现的教派,多为邪教,造反的白莲教、青灯教,反清复明的天地会,都曾受其影响。青帮早先也是拜的罗教,无生老母是罗教主神。” “罗教的教义大体分两点。一是信奉灭世之劫,当劫数来临,天下苍生都会死去,这是较早宣传末日论的团体。第二,罗教内部,信奉人人成圣,认为人天生可以成仙得道,只不过因为后天被蒙蔽了五感,所以罗教也融合了内丹思想。” 不易与我心有灵犀。 马上补充:“据我所知,紫三眼信奉的就是罗教吧?” “你的意思,道观是紫三眼所留?可他图什么,在这深山老林,也不需要用道观掩盖他盗墓吧?” “现在还不清楚。你想想,紫三眼来过坟山,并指导了整个发掘过程。这罗教庙宇,又是民国时,不可能为当地人修建。” 我深以为然。 若真是紫三眼所留,那这庙宇,还真不一般。 胡子是贼不走空的主,当即飞了进去,各种挖地三尺。 除了生活用品,就数土台上无生老母的神像最大。我看了看,神像颇为阴森,与寻常不同,若是紫三眼手笔,当另有玄机。 “嗨呀,太简单了!” 胡子对着神像乱摸,抓到半截玉环,一看就是开关。 将玉环拉出来,我便听到非常不详的机括声。 “胡子,你姥姥!” 我头发竖起,大骂声。 但听轰隆巨响。 庙宇中掉下块巨石,朝正中砸来。不易飞身踢开胡子,石头将无生老母砸了个粉碎,我们差点见阎王。 胡子自知理亏。 玉环是老汉玉,他忙着捞好处,不想紫三眼留了后手。 坍塌的神像里,掉出一方古镜来。 严格来说,圆形的叫镜,方形的叫鉴。这是古鉴,帝王正衣冠才有资格用。上铸九条飞龙,饰以云气,底下两条白虎盘踞,典型汉代风格。 古鉴沧桑,显然是大鬼主地宫的冥器,被紫三眼搬到庙里,藏入神像。 胡子干笑:“不是胡爷刚才那一下,怎么能发现紫三眼的私房钱?” 我瞪胡子:“早晚叫你害死。” “咳咳,咱们看东西,看东西。”胡子伸手在古鉴一摸。入手冰凉,质地细腻,必是汉代精品。 庙宇顶部掉下巨石,房顶塌出半角。 恰好月在正西,几缕惨白月光射入庙内,正正照在那方古鉴上! 说来也是巧合,好像提前被人预算好。 月光照在鉴上,多半分少半分,都不会拭掉鉴上尘埃。月光如水,洗了铅华,我四人定睛一看,爆发呼声。 雾蒙蒙的镜子里,居然出现许多繁琐花纹。 随着月光愈发惨白,图案愈发清晰,到后来,竟形成了“真仙图”! 我算是明白,为何紫三眼要藏起古鉴。 这方古鉴,是他在坟山地宫深处,得到的大鬼主贴身陪葬品。真仙图上,记录了坟山从营造到完工的全部过程。 太古年间,鬼国还没有入侵黔州时,坟山被称为“真仙山”。 山中常年云深雾绕,传闻有龙。 直至鬼国迁徙黔州,霸占坟山,奴役当地土人,得知山中有龙,遂以山为陵。又殉葬工匠奴婢,尸积成坡,才叫坟山。 尤其珍贵的。 古鉴上标注了坟山地宫,大大小小的陪葬墓、陪葬坑、器物室,甚至那些复杂的水道。 有这东西,便能直达主墓室。 “为何月光照在上面,就能出现图案?”白小花好奇古人是怎么做到的。 我说:“这不稀奇,战国就有透光镜,古人最喜欢在镜子上做文章。据说镜能通灵。这种秘法,叫镜面显相法,多半是大鬼主用来哄骗信徒的魔术。” “其制造方法也简单。选山中十年老竹子,用火烤出三升竹沥,用头发灰、乌龟尿调和,以解玉砂慢慢勾出轮廓,烧热的蛤蟆油打磨光滑,放在太阳下晒干,就有了阴影。唯有三分白的月光照在上面,阴影才会清晰出现,平时基本看不出端倪。” 胡子兴奋搓了搓手:“想不到紫三眼还给咱们送了份大礼。有这东西,咱们进大鬼主的墓室岂不是手到擒来?” 我感到此事非比寻常。 最早提到紫三眼,是哀牢山石崖寨被灭门,几千条人命死于紫三眼手中。 试想,如此歹毒之人,怎么可能把冒险从地宫得到的宝物,拱手送给别人? 这人也算枭雄,后来死在缅甸。 三分白的月光使古鉴焕然一新。 镜面闪闪发光,竟将惨白月光在庙宇扩散开来。 此地为天坑,终年云雾,湿气凝滞不前。让月光那么一照,庙宇内外铺了层白霜,还真有些仙气。 我们还没兴奋多久。 罗教庙宇中,发出一阵阵不和谐的碎裂声。 我抬头看,四面墙壁出现裂口。土墙之中,隐隐出现一个个人形,像尸油浸出来的,在月下发昏。 “胡子!” 我就知道,紫三眼的东西没那么好拿。 掏出二十八山盘一看。 妈的,罗教庙宇的位置,居然是坟山唯一一块太阴养尸地! 哗啦。 月光照耀,太阴凝滞。土墙中封着养尸地养出的荫尸,此刻被惊动,纷纷从墙里钻出,朝我们发起攻击。 “怎么又是尸体啊!”白小花都快崩溃了。 胡子道:“古墓里肯定尸体最多啊,你以为是啥,人参果吗?” “少废话,快跑!”我跳下土坛,摔了一跤。 原来寺庙的地基下面,也埋了荫尸! 我跳下去,土里伸出几条干黑尸手拽住我脚腕,骨头快被捏碎了。紫三眼这个王八蛋,要不是他死在缅甸,我绝对会去刨他的坟。 “闭上眼!” 不易快速抽剑。 剑锋之下,砍在荫尸手掌,居然只剐下一层漆黑尸肉! 第一百八十一章 荫尸 荫尸不同于僵尸,乃是养尸地才有的活物。人死之后,阴气凝而不散,头发、指甲仍在生长,犹如活着一般,是为荫尸。 紫三眼歹毒,更兼心计了得。 他猜到坟山有诸多秘密,必引人窥视。便把庙宇建在养尸地上,将古鉴藏于神像中。 一旦有高手找到古鉴,月光西照,太阴见献,则会惊动埋在养尸地的荫尸。任你铜皮铁骨,也活不到天亮! 数十具荫尸破墙而出。 刀剑砍不断尸手,不易抓住我衣服把我提上去。埋在地下的尸体跟着把手伸上来,极为恐怖。 “靠。” 胡子眼睛变成死鱼眼,一个劲往上翻:“胡爷就是拿了点东西,紫三眼这王八蛋至于往死里搞吗?” “快上房梁避一避。” 不易说完,脚下一蹬,便跃上低矮悬梁。 他中了铜甲尸尸毒,虽解毒但未痊愈。不然全盛时期,我看这些荫尸也不够他打。 当即,我推着白小花让他先上去,再和胡子爬了上去。脚刚离开土台,几十条尸手就伸上来,将土台拆成废墟。 太吓人了。 尸体的头发拖到地上,满满一层油脂。 指甲卷曲像蚊香般,嘴巴大张,吞着太阴之气。 “不好,这么多荫尸,房子快塌了。”我上了房梁,摇摇欲坠,就知紫三眼歹毒。 赶紧破开房顶,我们从房顶滑下去,踩着门口石狮子逃到寺庙外面。 几十具荫尸追了出来。 尸嘴大张,指甲畸形,朝人便扑,也不怕火。 我看了看,这些荫尸并非大鬼主地宫殉葬的古尸,而是近现代的衣服,其年代不超过一百年。 坟山的风水本就邪性。 再加上是养尸地。 经紫三眼调教,这一群荫尸比白僵都凶。 “救命啊。” 看见荫尸扑上来,白小花突然打通任督二脉,一个轻功飞到不易身上。 我也飞到胡子身上:“都怪你,你手欠啊。” “胡爷知道错了,咱们快跑吧。” “四面都是陡坡,等你爬上去,荫尸都甩你三条街了!” 不易那边,与荫尸战斗起来。 夏国追日剑乃西夏神器,有王朝气运,至刚至烈。劈在荫尸身上,却作用不大,只砍下几根荫尸指甲。 “快找法宝。”我道。 白小花丢出一瓶老陈醋:“这个算不算。” “我是让你把缚龙套拿出来!”我被荫尸追着咬。 白小花笨手笨脚拿出缚龙套,不会用。不易接过去,又丢给我和胡子。 缚龙套是西派第一神器。 据说旱魃被装进去也跑不掉。 荫尸扑面而来,掀起阵阵腥风。我与胡子撤到不易那边,打开绳索铺开绳结,列好绳网旋开绳门。 荫尸在月下袭面飞来,我和胡子大吼声,举起缚龙套来了个海底捞月。 一具荫尸被套了进去,顿时捆成粽子,动弹不得。 然而缚龙套只有一个,活尸却有一群。如此应接不暇,左右受困,我们渐渐被逼到死角,而荫尸还在源源不断出现。 “胡爷这还有一样法宝,不知有效没效。” “是啥东西?” 胡子掏出一罐梅林午餐肉:“它们不就是想开荤嘛,咱们拿这个喂行不行?” “行你妹啊!” 说话间,又一具荫尸扑了上来。 不易扭住荫尸两条手臂,使出一招大擒拿锁扣,手臂夹住荫尸脖颈,将其摁在地上拖行几米,卸掉大椎颈骨。 “你们先走!” 不易跳在尸群,割开手掌,以鲜血吸引荫尸。他在地上打滚,荫尸朝他连连扑击,已经到了险象环生,危在旦夕的绝境。 我眼睛瞬间就红了。 “快走!” 荫尸的尸手已架在不易脖子上。 我被胡子他们拉着,跑了几步,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天坑里的雾气居然散了。 一片月朗星稀。 接着一声雷鸣,撼动八荒,令幽冥震颤。 九天乌云,忽然为雷电撕碎,大风凛冽,狂雨飙砸。树木连根拔起,山石崩塌,土泥乱走,好一片大风大雨突如其来,笼罩坟山。 雷光下,庙宇百米外的垂直岩壁上,突然出现一道龙形。 五爪狰狞,头颅高昂。 在雷电暴雨中清晰可见。雨水朦胧,黑龙蛰伏于雾气中腾腾而起,好似即将遁入九天,神秘绚烂。 我大脑空白。 当地人传说坟山有条黑龙,竟是真的? 大雨倾盆,水汽入地,泡开了荫尸僵硬的关节。刚才还刀枪不入的荫尸,一下成了软脚虾,纷纷陷在泥泞。 不易半身染血,在雨中悍然而立,如神莅临。 一手握剑。 雨随剑身蜿蜒砸落地面,发出铮铮之音! 接着不易动了。 迅如鬼魅,剑光与闪电同辉。闪电之后,天地寂灭,四下黑暗,几十颗尸头砸入泥水,荫尸悉数断颈。 不易在雨中抬头。 眼神看不清,剑锋还挂着血迹。 他也注意到岩壁上的黑龙。 那黑龙在雨中矫首昂视,腾云驾雾,一派狰狞,凶兽模样。身躯极为庞大,至少五六十米,可能更长。 噗通声。 白小花直接跪了下去。 作为中国人,看见龙,我也有跪拜冲动。 那时,我们不敢发出丁点声音。如果岩壁上出现的真是龙,绝对比荫尸恐怖一万倍。 那本该是神话才有的东西! 就这样,我们僵硬地立在雨水中,不敢动弹。 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雷声渐弱,风暴初歇,坟山终年不散的瘴气烟雾又从地缝冒了出来,四下又一片雾蒙蒙,能见度极低。 就是一瞬间的事。 岩壁上几十米长的黑龙消失不见。 我们如释重负,瘫软在地。等过去确认时,岩壁上什么都没留下,方才好像在梦中。 除了庙宇前几十具荫尸,跪趴在不易脚下,如拜王者! 帅,太他娘帅了。 我脑海里闪出这句话。 不易摇摇晃晃,嘴唇发白。看我一眼,我赶紧上去搀扶他,坐在一边给他把湿衣服换下。 胡子骂骂咧咧,刚才险些死在此处。 又仔细看了石壁,再无半分真龙痕迹,也不知刚才是否因雨水滂沱,产生幻觉。 “你们来看,庙宇下面似乎还有夹层!” 白小花惊呼一声。 方才荫尸从墙内钻出,断了庙宇根基。如今房屋倾颓,墙垣坍塌,竟将庙宇下的石板震开缝隙,往外喷涌冷气。 不易休息了片刻。 赤了半截身躯,肌肉凹凸玲珑,在夜下闪烁光泽,裹着层丹砂的颜色。随意将外套披在身上,他站起来,仿佛刚才无事发生。 “下去看看,或许有罗氏鬼国的线索。” “好。” 我点点头,嘱咐胡子:“你再动手动脚,把你丢在这喂荫尸。” “胡爷保证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行了吧?” 知道刚才闯了祸,胡子主动不少,第一个拿手电跳下去。那是一个梯形地窖,上小下大,与北方挖的菜窖相当。 我看了周围痕迹。 地窖是用洛阳铲挖的,周围全是铲印子,入口用墓砖加固,可见是土夫子手笔,应当为紫三眼所留。 胡子掰亮几根荧光棒丢出去,四下阴幽黯淡,出现几个朦朦胧胧的阴影。 “嘶!” 阴影逐渐清晰,我们倒吸口凉气,又从放松中紧张起来。 地窖深处,赫然站着几个高大的人,正注视着我们! “靠,别又是粽子吧。”胡子轻轻叨咕,拿出缚龙套。仟仟尛哾 “先别轻举妄动。” 我想起庙宇里面不乏生活用品,莫非几十年下来,地窖还住着活人? 看了看,阴影有七八个,人数方面我们处于劣势。不易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对方尚高他半个脑袋,打起来我们吃亏。 “前面那几位前辈,可是趟浪土子下了锅,兜转一盆,哥俩肩挨着肩,皆是占了合字挂了蔓儿,甭提见外的话?” 我拿道上的黑话试探对方。 对方站在地窖深处,一动不动,也不搭理我,可见来者不善。 地窖落差有个两三米,现在退出去,我们势必要背对对方,那样很不利。因此我们四人不敢乱动,僵了一会,倒是不易踢出一块石头。 啪! 一人倒了下去,却轻飘飘没了声音。 胡子道:“好像不是活人,是干尸?不不不,干尸也没这么轻的分量,让胡爷探探他们的底。” 我道:“这种地方,遇见僵尸倒不怕,就怕下面有不干不净的玩意。” 白小花躲在后头:“你是说有鬼?” 我不置可否。 僵尸再厉害,多少有个实体,鬼可就不好说了。 前面那几个人,倒在地上一点声音都没有,很像飘在半空的灵魂。 胡子道:“不易,待会我将照明弹飞过去,你就动手。管它是啥,既然不搭腔,弄死了再说。” “好。” 不易点了点头。 宛若剑客,夏国追日剑负在坚韧的背脊上,肌肉线条优美展开。一手握住剑柄,正作腋下抽出状,同时一手掐诀护在身前。 我心里纳闷。 不易的武功,当是南派为主,何时居然用北派的“苏秦背剑式”? 正愣时,胡子已将照明弹甩过去。 没了青萍,我们很难弄到好的军用货。胡子口中的照明弹,是他用过年买的鞭炮,加化学镁自己捣鼓的。 土制照明弹在空中爆开,毫无征兆。 就是那一秒的瞬间。 诺大地窖一览无余,我们前方出现八个巨人身躯,宛如黑云压城城欲摧般倾斜而来。不易腋下出剑,来得刁钻。 明灭间。 寒锋似雪,惊艳如鸿。 但只须臾间,八面剑身回了木鞘,巨人身躯应声而断,皆匍匐尘埃。 “上!” 我和胡子左右包抄上去,用体重碾压。 扑到巨人身上,我发觉手感不对劲。将荧光棒刨过来一看,原来方才地窖的“鬼魅”,是几个套在木架子上的皮囊。 皮囊表面生着黑毛,油光发亮,能阻细风。 其手感与水獭皮类似。这么说吧,一盆水泼过来,皮毛上不会挂一粒水珠。 第一百八十二章 炼人丹 白小花没见过这玩意,兴致冲冲:“要是拿去做衣服,冬天穿一件就够了,你瞧瞧这针脚,手艺不赖。” “拿去做衣服?” 我面色古怪。 胡子抢先道:“你武大郎喝砒霜,好大胆子啊。你可知这些皮囊是甚?这是人皮啊!” “啥?” 白小花吓得不轻:“人皮怎会长黑毛?该不会,是那地方吧......” “呸呸呸,什么思想啊。”胡子自诩三好青年,“这玩意,是粽子身上扒下来的,也叫僵尸皮。算中药,据说治癫痫、癔症有奇效。” 我认可这种说法:“确实是尸变了的僵尸皮。当时咱们在巡林岗哨,那位负尸中郎将要我下地宫找的,就是此物。” 细细数来。 地窖之中,竟有八张完整的黑僵尸皮子。 每一张从头到脚,完美无缺,绷在木架子上。方才我们进入地窖,黑暗中看不清楚,还以为是八个站立活人。 “怎么会有这么邪恶的玩意。”白小花想吐。 我道:“这可是八个黑僵啊,能屠村的存在。你瞧瞧,这人制服黑僵,游刃有余,竟将尸皮子一点不差从骨骸剔下,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 深山养尸地,民国时的罗教庙宇。 封闭在土墙内的荫尸。 还有八张僵尸皮。 这一切的一切,足以说明坟山不同寻常。在民国时,这里一度热闹过,为许多倒斗高人觊觎! 不易最是冷静,是团队的主心骨。 他接过手电开路:“往里看看,都注意些。” 胡子道:“僵尸摒于六道之外,不死不灭。没想到紫三眼如此了得,连它的皮也要扒下来做貂皮大衣。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啊。” 白小花直冒鸡皮疙瘩:“我以后再也不买皮衣皮鞋了。” 走到地窖底部,另有发现。 地窖有一条暗道,通往天坑之外。 在暗道一侧,有房间,周围用水泥加固,大概三五十平米。在房间里面,出现不少金属容器。 大部分为青铜铸造。 花纹古朴,造型奇特,多为大鬼主地宫陪葬的冥器! 青铜丹鼎、甘蜗子,缝隙长满翠绿锈花。 看过西游记的,对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都有印象。在房间正中,也有三人高的巨型八卦丹鼎,周围是十六个小丹鼎,按九宫八门排列。 一侧还放着几具空棺。 外用石椁,内用阴沉木,再以金丝楠木刷红漆填金粉,上饰秦汉云气图,皆稀世珍宝。这些空棺,属于罗氏鬼国历代君王! 胡子把小丹鼎打开。 里面是大团褐色物质,有焚烧痕迹。 不臭。一些残存了水银丹砂,夹杂淡淡中药气味。 “这他娘的。” 胡子看呆了:“这是有人在炼丹啊!” “不错,是在炼丹,而且炼的还不是药丹,是人丹!”我用手电照了照最大丹鼎的通风口。 炼丹设备很复杂。 光冷凝管、药捣、石榴罐就有七八组。最大那一个,里头有半具泡在尸油里,膝盖以下已经化掉的古尸。 周围五个不锈钢容器,是近现代产物。 分别刻了“金木水火土”五行,并装饰八卦阴阳鱼图案,与周围几千年前的丹鼎形成一种奇门遁甲的格局。 看到这,我差不多明白了。 “中医讲究阴阳,人身五脏,心肝脾肺肾,对应火木土金水。只要阴阳平衡,便百病不侵,可延年益寿。这地窖,是紫三眼尝试炼丹的实验室,上头的庙宇不过是个幌子。” 容器里,那些黑色物质,就是人的内脏。 紫三眼胆大包天。不,他简直疯了,居然用粽子和活人来炼丹! 不止如此。 炼丹室底部,有巨型的铁皮柜子。周围开了出气孔,连接复杂的金属管道。我想,这铁皮柜子,肯定关过僵尸,甚至活人。 把实验对象锁在里面,往内注入丹鼎炼化的五行之气,用来试探阴阳平衡的极限。 这种操作,已经超过大部分人的认知,唯有丧心病狂来形容。 胡子看了周围棺材:“好家伙,外贴玉,内镶金,阴沉木加金丝楠,就是周天子都没这待遇。鬼国皇帝真是把自己当大爷了,骑在老百姓头上拉屎啊。” “没这么简单。” 我表情凝重。 有些事情,你不接触还好。 越接触,细思之下,人性就很险恶了。 “这里的棺材,应该属于历代鬼国君主。你发现没有,除了陪葬品不翼而飞,里头的尸体,也消失不见了。” “小虾,你的意思,紫三眼把鬼国皇帝的尸体当药引,放在炼丹炉给化了?” “嗯,显而易见。” 这种做法看起来不可理喻,但符合方士炼丹的概念。 古代炼丹,为啥要用水银铅砂? 因为这些东西能长期不变。方士认为,将这些接近永恒的东西炼化,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就可得到这些物质蕴含的精髓。 就像肾虚的,会吃爆炒猪腰子。缺钙的,会喝骨头汤。 有点以形补形的意思。 鬼国君王的尸骸千年不化。 将其作为药引,不过是紫三眼尝试的千百种手段之一! 胡子用手在炼丹炉上揩了几下。 缝隙里头填着油腻发亮的黑灰,多半就是鬼国君王尸体的残渣。 看见炼丹室,我就得出一种大胆假设。 民国年间,紫三眼襄助军阀盗掘坟山,并非为了山中冥器,而是这些千年古尸! 他将鬼国君王的棺椁盗掘出来,取其尸炼丹。 这些丹鼎,大部分为鬼主的陪葬品,想必紫三眼从古墓得到一些有关长生的记载,并深信不疑。 如此想想,确实恐怖。 “胡子,还记得进山前,刘大嘴说过,当地人曾在山中见过尸变的粽子,称其为‘夜游尸王’吗?不少人在山里莫名失踪。” “是有这种说法。” “那也是紫三眼的阴谋!” 坟山埋着鬼国历代君王,整座山都是地宫,下面连着水道暗河崎岖复杂,靠一人之力,十年也发不得冢室。 紫三眼利用李大帅爱盗墓之癖好,邀他一同发掘坟山。 有现代科技,再加工兵炸药,终于打开坟山坚固地宫。恰好此时,日寇南下,李大帅调军北上,发掘之事不得不搁浅。 紫三眼不死心,散播谣言,鼓动当地土人发掘大鬼主地宫,替他试探机关。 挖到主墓室后,打开大鬼主棺椁,紫三眼使坏令大鬼主尸变,杀了附近土人。进入坟山地宫的,都中了“金水流银”机关,不出半年相继吐血暴毙。 如此大鬼主的秘密,只有紫三眼一人知道。 石塔寨传闻的夜游尸王,也是紫三眼搞出来的,目的是吓唬土人,令他们不敢再接近坟山,他好试验丹药。 看炼丹室的情况。 紫三眼以罗氏鬼国君王尸体为药引,以活人五脏为药君,再以灵芝百草、丹砂流银为药臣,按古法烧制,连青铜器都是春秋战国的古品。 他还是失败了。 我心中暗暗震惊。如此说来,我从蜀山氏神墓取得的三枚玉丹,乃是天下孤品,再无仿制可能! 至于为何,当地人走入坟山会神秘失踪。 庙宇内,封在土墙内的几十具荫尸,其实就是失踪的当地人! 紫三眼炼了丹药,又捉活人试药。为怕周围百姓怀疑,用夜游尸王来遮掩最合适。听闻有尸王出没,即便走丢人口,土人也不敢入坟山搜寻。 吃了丹药的人无不暴毙。 紫三眼又把它们制成荫尸,用来守护庙宇,也守护他的秘密不被外人发现。 何为歹毒至极。 何为人面兽心。 想想紫三眼的事迹,当真使人不寒而栗。 罗氏鬼国的秘密,早已被他挖空,历代大鬼主的尸骸都被他炼成了丹药。坟山已经是座空坟,颇为鸡肋。 “如此,咱们还要再去地宫吗?”胡子问。 我慎重道:“要。既然青萍来了,说明坟山还有些秘密没被完全销毁。那么大的地宫,他紫三眼一个人搬不走,肯定有蛛丝马迹。” 咚!咚! 这时,靠在角落的铁皮柜子,突然发出一阵阵撞击声。 我们纷纷举起手电照过去。 铁皮柜是密封的,只有几十根管道插在里面。当年那些进山的土人,被紫三眼打晕就装在柜子里,要么剖了五脏,要么被汽化的药液毒死。 撞击声越来越大。 接着,铁皮柜子开始变形,出现拳头痕迹。 随着新鲜空气进入,那铁皮柜子的表面,居然浮出一张张狰狞扭曲的尸脸,正从铁皮柜里挤出来,满是痛苦大张着嘴。 整个柜子,布满了人脸,丑陋不堪。 “靠!” 胡子真的怒了。 倒退几步,我与他撞在一起。 “这柜子里也锁了几十具活尸。紫三眼这个王八蛋,到底杀了多少人!”胡子声音变了,这已经不是刽子手,是屠夫行径。 我推了他一把,招呼不易跟白小花:“趁荫尸没出来,快走。” 地窖底部,有向上的入口。 我们叠罗汉,不易推开上面铁板爬出去,接着拉我们上去。用石头和土木压住,以防荫尸钻出。 不敢原路返回,堵死了铁板后,我们环顾四周。 仍是阴森森,幽暗昏聩。 山中起了白蒙蒙雾气,能见度不过三五米,隐隐可见高大树木和竹林。说来可怕,诺大的深山,夜晚竟无一点蟋蟀和鸟惊,仿佛都死了般,静得可怖。 “咋办?”胡子问我。 我道:“往山下走,此地不可久留。” 走了百十米,我们发现山腰附近,多了一条崎岖蜿蜒的公路。半是水泥路,半是土路,典型鸡坑道,豆腐渣工程。 要下山,必须经过公路。 不得已我们跳上路面,心脏猛烈颤抖。山中那若有若无的雾气,此刻浓郁包裹了上来,连脚下路面都看不清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大军阀 胡子毛骨悚然:“你说夜游尸王是紫三眼瞎掰的,那这雾气如何解释?” 我道:“坟山多河沟溪流,夜晚温差变化,瘴气外浮,这雾气不过是自然现象。” 白小花掏出指南针。 针头转得比电风扇还快。 我不慌不忙,脸不红气不喘:“这也是自然现象,磁场紊乱而已。” 雾气朦胧,仿佛有生命力刻意困住我们。 胡子把荧光棒丢出去,落入雾中,光源漫灭不见。仿佛这雾是活的,正在无声无息吞噬着眼前空间。 一座石碑立在公路一侧。 我们互相肩并肩走过去。 石碑上,鲜红刻着几个数字:444。 我的呼吸变重了。没想到从养尸地绕出来,又回到“444”鬼公路上面。这条民国公路,沿着大鬼主送殡路线,据说尽头一直通往大鬼主地宫入口。 胡子一看路碑,顿时有了双下巴:“这要是自然现象,胡爷把手电筒吃下去!” 我道:“可能咱们遇见了时空重叠,到了另一个平行空间。在这个空间,时间永远停顿在民国时期。胡子,你好歹也是老手,没读过爱因斯坦《相对论》吗?” 白小花瞠目结舌:“倒,倒斗还要上学?” 我用手电晃了他一下:“物理化学都没学好,好意思出来倒斗?没个大学文凭,你倒斗再就业也难啊。” 刚开始,我们试着往后走,企图离开鬼公路范围。 雾气腾腾,公路一侧是绝壁,一侧是悬崖,好比华山一条道,除非你会飞。 走了大概三百米。 前面出现坍塌土石,将公路乃至半截山峰都掩盖下去。 百米多高的土堆隔绝天地,想过去根本不可能。 我道:“这场泥石流,把鬼公路摧毁成两截。咱们第一次遇见鬼公路,是在土堆的另一头。从养尸地出来,越过土堆到了对面,说明这条鬼公路是有范围的,不会无限延伸。” 胡子道:“也就是说,咱们爬过这土堆,就能看见丢弃的面包车,还有旱魃坟?” “理论上是的。但这个土堆有多大、多宽,我看咱们谁也估算不了。” 我摇了摇头。 进坟山,不就是寻找大鬼主地宫吗? 相传鬼公路尽头,就是地宫墓门。既如此,我们商议了一下,硬着头皮往前走,以泥石流滑坡处为起点,测算鬼公路的长度。 如此走了三千多步,我们还在鬼公路范围。 这里的时间非常缓慢。 根本没有白天概念。没有太阳,也就无法驱散雾气。手电电池不多了,胡子弄了几个火把照明。 火焰燃烧,给人的安全感远大于狼眼手电。 突然,不易停了下来,目光如星,扫视着身后雾气深处。 我们不敢怠慢,也都看过去。 “咋了?” “嘘。” 不易抬了抬纤细修长的手指:“这里的雾气,好像有些不同了。” 我们纷纷转过身,注视那雾气深处的地方。一道,两道......许许多多的人影如鬼,突然出现,朝我们逼近。 “阴兵借道啊!”白小花骇道。 我和胡子比较淡定,看了看干燥的裤子,表示没有吓尿。 “区区阴兵借道,胡爷我......” 雾气里的人影太多了。 接着,几束橘黄色的汽车灯光照在我们脸上。 天啊,就是不易也有点不淡定了。阴兵借道没啥可怕,问题是阴兵居然会使用汽车灯,难道地府也他娘的进行了工业革命? “快躲起来。” 鬼公路悬崖一侧的地方,有六十度角的土坡。不易招呼我们,跳下鬼公路,整个人贴在土坡上,避开阴兵。 那是非常恐怖的经历。 我们将双手插在泥土里,整个人瑟瑟发抖贴在陡峭坡面。脚下是深不可测的悬崖,雾气凝如云海。 额头贴着鬼公路地面,除了酸胀的手臂,身体几乎无支撑地方。 汽车灯光越来越刺眼。 这时,鬼公路的雾气渐渐散开,走出几百人大部队。皆荷枪实弹,步伐一致,服装统一。 我一看,额头顿时有汗下来。 出现在鬼公路的,居然是民国时期的军队! 那衣服,那装备,年代感根本不是拍电影可以弄出来的。 士兵脑袋扣着钢盔,一侧是青天白日。手上拿的德系步枪。尤其是那钢盔,颜色发灰,外表跟个飞碟似的。 倒斗无不是博古通今的大家。 不能博古通今,也到不了鬼国祖陵。 胡子一看士兵头盔,脱口而出:“这他娘是桂系的托尼盔啊!早些年,琉璃厂有买,八个两块钱,拿回去装饭也中啊。” “嘘。” 我是不敢轻易说话。 几十年前的国军桂系精锐,居然出现在黔州的崇山峻岭,这是被历史遗忘的边缘。这支几百人部队,在当时属于杂牌军,还不是嫡系部队。 他们正在急行军,所有人跑步前进。 然而诡异的。 是这支军队没有一点声音。除了汽车光,和灯光下暗沉沉的托尼盔,这支军队仿佛不存在,寂静无声。麻木脸上,没有一丁点表情。 他们很快通过了我们所处的地方。 我们自悬崖爬上来,皆感到心悸。 胡子问:“小虾,这也算科学现象?” 我道:“跟着他们。这支部队,很可能是当年奉重庆密电,来鬼国挖掘祖陵的工兵。史书上没有关于他们任何只言片语的记载,跟着他们,就能抵达鬼国地宫的大门!你说,这算不算科学?” “额......” 白小花从兜里拿出一个小金佛,拜了拜。 想了想,又掏出一个真武大帝,也拜了拜。 觉得还不保险,甚至翻出一个纯银十字架,上帝保佑,阿窗。 “你是开小卖铺的,这么多零碎?” “以防万一,你小孩子不懂。出门在外,入乡随俗,科学和迷信,咱们都要包容一点。”白小花说完,甚至拿出了牛顿的画像,跟着做祈祷! 我气得踢了他一脚。 东方不归牛顿管,归他弟弟牛逼管! 我们收敛呼吸,悄悄慢行,跟着这支几十年前秘密进入坟山的工兵。周围雾气开始消散,前方明晃晃的车灯愈发清晰。 橘黄古旧的光芒,仿佛照穿了历史,照亮了整座坟山...... 444鬼公路在前方绕出一个接近九十度直角弯。 我们趴在直角后头,前方道路陡然空旷,那些士兵陆陆续续散开,分发防毒面具。 在空旷道路的尽头,一座巨型宏伟的都门赫然出现。 军队用了炸药。 将坟山半面削开,才在山腹中挖出那黑石都门。 太壮观了。 我惊为天人。都门高达数十米,人站在下面微弱尘埃。门扉连着整座山体,上有九条石刻黑龙,各饰群仙。 黑龙中空,内部连着地下暗河。龙头吐水,自高空跌宕,好似庐山瀑布,玉雪飘碎,水韵呈太极晕环绕。 然而,这仅仅是地宫的排水系统! 光那石门,便不知多重,不是人力可启。 石门两侧,各有数百青铜人俑。 匍匐跪地,献牛祭羊,迎候大鬼主冥殿持宝尊王。 墓门上方,悬有百盏明灯。明灯不用油火,内镶拳大萤石。黑夜中灿若繁星,百米内尽是幽光! 太震撼了,太不可思议了。 胡子说,这墓门之宏伟,格局之精巧,比之秦始皇陵也不逊色。难怪要修条公路运输冥器,光这门,足以改变目前对南疆的考古发掘! 我看了看。 这支军队内部,并没有穿着道士衣服的紫三眼。 鬼公路的时间,应该是李大帅第一次发掘坟山陵墓。他们用炸药掘开封土,百十人站在门下持铁锹,如蜉蝣撼树。 眼前的一幕幕没有声音。 工兵班铺设了炸药,又用炮弹,强行摧毁了墓门。 巨大墓门,被炸开两米多缺口。然而缺口出现的一瞬间,墓门之后,喷出一道红光。 顿时尸山血海,遍地嚎啕。 两个工兵班在红光下灰飞烟灭。 红光之下,飞出无数刀枪剑戟,好像无形的亡魂拿起兵器在守卫陵阙。这支军队损失惨重,仅破开墓门,便死伤百余人。 红光消失。 这支民国时期的军队也不见了。 墓门上的荧石化为齑粉,四周黑暗下来,再次恢复了冷色调。 相信这支早被取消番号的“幽冥军队”暂时不会回来,我们跳过九十度直角公路,抵达大鬼主地宫都门。 炮弹轰开的破口就在上面。 仅仅是这样,距地面也有五六米。刚才的一切,仿佛幻灯片从眼前掠过。 “之气那红光是啥东西,居然能将一支全副武装的军队湮灭?”胡子想来,心有余悸。 若那红光还在,我们入不了地宫。 我道:“放心,刚才看见的,是几十年前留下的片段,红光早已散了。隔行如隔山,只靠炸药就想掘开坟山,未免痴人说梦。” 白小花道:“仅墓门就有如此厉害的机关?” 其实机关一道,我也不是很懂。 不过我家老爷子毕竟是倒斗之王,听他说多了,阅历还是积累不少。 我道:“别小看鬼国,这样的都门,踏遍全国,未必找得出第二个。鬼国在历史上存在了近千年,这千年的积累,不仅把坟山掏空,留下些小手段,也不足为奇。” 我指着喷出红光的破口:“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过笼墙。” “你仔细说说,让胡爷也学习下。” “好。” 鬼国虽受中原文明影响,然世居黔州深山,内部封闭,自成一派。 它们修建的墓门,从把大鬼主棺椁运进去,就没再打算开启。说是门,其实鬼国的门,更像一堵金刚墙。 遇见这种设计,只有用外力破开,别无它法。 第一百八十四章 鬼点灯 “那鬼国皇帝自古神秘。尤其是第一代大鬼主冥殿持宝尊王,更是高深莫测,他将门设计成堵死的金刚墙,自然也猜到,有朝一日外敌会来坟山开陵。” “它死之前,利用地下暗河,大造水渠。又从南海运来鱼胶、土浆,把整个地宫修的固若金汤,密不透风。” “所谓‘过笼墙’,就是用水的流动力,加皮囊抽出墓室空气,使地宫呈一个半真空状态。墓门往外喷水的龙头,就是堵塞空气进入的气口。” 气压不同,贸然破坏墓门,就会引发爆炸。 爆炸产生的气浪,将夹层储藏的刀剑、毒物吹飞,四下扩散,这就是“过笼墙”的厉害之处。之所以取这个名字,是抽空气的时候,会用竹条编成的笼子,外面涂抹海泥形成管道。 要设置这种机关。 在大鬼主埋葬后,必须有十几人自愿殉葬,在地宫封闭后耗尽最后一丝氧气,如此才能达到有人破坏墓门,即引发爆炸的效果。 所以过笼墙非常罕见。 不过南方地区,也有类似古墓。 凿开墓门,会往外喷可燃气体。古人再聪明,也想不到后人会拿手电筒。只要举着火把被可燃气体喷中,即使不化为焦炭,人也废了。 “仅墓门就有这么多玄机。”胡子吞了吞口水,“难怪要军队来挖。看架势,即使挖穿了地宫,怕也损失不小。” 我道:“主要是这些工兵不懂。如果换成几百人的专业土夫子,损伤就会小的多。待会进去了,不要乱走,听我指挥。” “嗯,我跟你走前面。”不易关心道。 胡子拉着白小花:“咱们最大优点就是服从命令,听从指挥。” “好,进去吧。” 早在民国,紫三眼就把大鬼主的棺椁拖出地宫,因此地宫的气密性早就废了,不存在还有“过笼墙”这种机关。 叠罗汉的方式,我们爬入破口处。 门后头的空间大得吓人,一阵空幽广袤。手电照过去,波光粼粼,好似湖面。 待到眼睛适应。 我竟发现,地宫前殿的墙壁、地面,乃至隆起天穹,贴满了水晶云母。整个墓室埋得极深,已经挖到矽卡岩。 其工程量令人叹为观止,修条公路来运冥器绝对不夸张。 大鬼主穷奢极欲,发百万土人没日没夜挖掘,竟挖穿了三层地下水,想是这些云母水晶,就是掘出来的废料。 镶嵌在周围,再加黑暗冷幽,更添一层破落残缺之感。 来到前殿中心。 地上光洁,隐隐刻着龙纹。大鬼主属于夷人后代,以龙为图腾,倒是不假。我想起之前山中风雨大作,见黑龙盘踞于岩壁。 莫非龙当真存在? 摇摇头,又感到不可思议,觉得这个世界过于复杂。 胡子从地上缝隙里,找到很多绿松石、青玉珠碎片。仅是这些碎片,全掏出来也有几百斤,铺得到处都是。 军队撤走后,紫三眼引导土人挖穿地宫,想是这些碎片,应该为当年运送陪葬品所留。 胡子兴致缺缺。 北派倒斗啊,吃相就是这么难看,连个完整陶土罐都不留下,八辈子没见过冥器一样。 鬼国地宫,与中原略有差异。 前殿之后,并无甬道。 一扇水晶门,后面为大鬼主生前寝宫,代表事死如事生。 水晶门左右,各有两个跪坐灯奴。 石头雕刻,与地面融为一体,因此未被北派盗掘。灯奴双手举过头顶,表情卑微,神态恭顺,双手环捧一石盘。 内有南海鲛人油脂,千年仍然清澈如水。 水晶难雕凿,上有一行略歪曲的陶文文字:燃此灯火,则贡鬼主,门启,现长生。 看样子,是要我们点燃这两盏灯火。 “万一有啥机关可怎么办?”胡子道,“这大鬼主诡计多端,心肠歹毒,想暗算咱们,不得不防。” “不是可能有机关,是百分百有机关。” 我用手敲击灯奴。 两座灯奴内部,有类似莲蓬孔洞。 鲛人油烟雾颗粒大,有“倒流香”效果。点燃油灯,烟雾顺着孔洞进入灯奴体内的管道,必是有些机关设计。 我掏出打火机,就想点燃。 胡子拦住我:“小虾,你地沟油喝多了?明知道有机关你还点,不是作死嘛。” 我道:“你看这扇水晶门,毫无借力之处,靠我们几个人怎么推开?放心吧,大鬼主自以为天下最聪明的人,号称地仙。咱们进入它的陵墓,就代表跟它斗法。来而不往非礼也,同样招数,大鬼主不屑于用第二次。” 我让胡子他们退到一边,自己点燃了灯火。 万年灯徐徐燃烧,果然有一股青色烟雾倒流,进入灯奴体内。 当然,我心里也有些紧张,只是不好表现出来。待到灯火长燃,咔嚓一声,几吨重的水晶门缓缓开启。 因年代太久,水晶门缝隙溢出一层水银,在空气蒸发。 水银剧毒。 我让胡子用塑料袋把漏水银的地方盖住,随即进入寝宫。 那是一片极为空旷的世界。 长长的回廊通往深处,空中悬着腐烂的青纱帷帐。回廊尽头,可见大鬼主曾经用过的沉香宝辇。 土人盗了陵墓,宝辇被劈成碎片,上面镶嵌的黄金美玉被挖走,破烂不堪。宝辇周围,各有几十灯奴,如外面一般,跪坐捧灯。 我们走过去,沿途并未见什么机关。 靠近宝辇,我心中一惊,暗道寝宫有古怪。 灯奴,是最卑贱的奴婢,原始社会他们的价值还不如一头猪高。水晶门的灯奴,一副卑微讨好的奴才相,让人有种优越感。 然而进入寝宫,围着宝辇的那些灯奴,就相当怪异了。 一个个挤眉弄眼,咬牙切齿,狭长双眼不乏怨毒,冷厉嘴唇尽显刻薄。我从来没见过这种造型。 如果古代奴隶露出这种表情,死得会非常惨。 “胡爷觉得,这些灯奴的表情吧,有点,有点。” “有点邪恶?” “错!” 胡子一下表现出高超的思想觉悟:“这表情,充分体现古代劳动人民,反抗大鬼主那暴君的无畏精神,这是一种跨时代的象征啊。就这表情,充斥着对暴政的反抗,对骑在人民头上暴君的蔑视。很好,胡爷看,这很好嘛!” 胡子说话是假,他想捞点“纪念品”是真。 周围的冥器早被洗劫干净了。 但灯奴手上,还捧着未干的鲛人油。那东西也是宝物,据说治疗冻疮特别好,秦汉时,等同于三倍黄金。 苦于没有容器,胡子正抓耳挠腮。 一脚踢在一个灯奴身上。 啪! 绿惨惨的火焰从灯奴手心冒了出来。 接着,二十八尊灯奴手上的油灯,相继自燃。随后巨响,几吨重的水晶门自己关闭,将我们困在了寝宫中! “胡子!” 我脑门发汗:“你他娘真是扫把星投胎。” “胡爷这次什么冥器都没拿啊,天地良心,胡爷发四!” “你发五都没个屁用。”我跑到水晶门那边。门严丝合缝,光滑要命,靠人力是推不开的。 此时气氛相当诡异。 我们明明没有点火,二十八尊黔首灯奴却自燃起来,难道古代人已经发明了电击开关? 白小花道:“刚才你说,这些灯奴是反抗暴政的象征,那你踢了它们一脚,会不会被它们报复?” 胡子连忙给灯奴跪了:“这位大爷,我可不是故意的,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开这种玩笑。咱们一个阵线,可别耗子扛枪窝里横啊,胡爷祖祖辈辈都是农民,大家都是光荣的劳动人。” 这时,寝宫中火光交错,星灯闪闪。 这些灯奴朝天的背脊上,开始出现文字。 我习得陶文,轻易破译出来:“灯启入幽冥,灯灭丧无间。人死灯去,切记切记。” 此话一出,那大鬼主还真有些神机妙算。 从铭文来看,寝宫确实是大鬼主私人的房间。但大鬼主不是人,它是主宰地狱,掌握轮回的“妖”! 所以被尊为:大鬼主冥殿持宝尊王。 相传它天生神力,能预言未来,更可照破幽冥之土。这二十八灯奴,就是活人的命灯。 灯在,人在。 灯灭,人死! 这寝宫,是大鬼主给后人布下的阵法。死人与活人的较量,早在我们进入坟山,就已然暗无声息展开。 胡子严肃道:“只听说鬼吹灯,没听过鬼点灯。怎么办,咱们是不是要护着灯,免得灭了?” 白小花看了看:“这些灯芯没有加白磷,好像确实是鬼点灯。” “有鬼点灯就有鬼吹灯,灯一灭咱们就要倒霉啊。”胡子不敢不信,用身体护住灯奴,唯恐鬼风吹来。 “不易,你怎么看。” 不易抿着嘴唇,思考起来的样子很认真:“灯火燃烧,水晶门关闭,说明这套机关是连在一起,并非有鬼。我看,问题还是出在长明灯上。” “你,你。” 胡子突然结巴了。 白小花也哆嗦起来,二人看到什么恐怖的事情。 二十八灯奴中,其中一个的动作变了。灯盘明明举在头顶,却移动到了灯奴面前,离灯奴的嘴唇近在咫尺。 再加上灯奴阴阳怪气的表情。 好像那灯奴正在吹灭燃烧的灯火! “奶奶的,妖孽住嘴。”胡子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一记鞭腿扫了过去。 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咻! 灯奴手中的灯,灭了。 随即胡子狠狠踢在灯奴身上,黑暗里,发出一阵阴冷笑声,嘲讽,而诡异。 不易下意识将我护在后面。 笑声只响了几下就消失。寝宫中,只剩二十七灯奴。眼下它们一个个贼头贼脑,好像也在悄悄吹气。 明明是石头的灯奴,却比尸体还恐怖。 我和不易冲上去阻拦,然而我们几个人,手脚根本不够用。 方才是鬼点灯,眼下是鬼吹灯! 才瞬息功夫,殿内灯火悉数漫灭,一动不动的灯奴,相继发出嘲讽笑声,奸诈无比...... 第一百八十五章 天一太一 “鬼,鬼啊。” 白小花面色如土,倒吸口凉气,咕哝声躺地上不动。 我也吓得不轻。 难道真让大鬼主预言到了。灯灭人死,人死灯灭? “快看看他怎么样了。”我上去扶起白小花。 一摸脉搏,还有气,只是吓昏过去。 胡子道:“这小子阴气重,先被鬼上身了,让胡爷给他两大比兜去去邪。” “你那都是什么破方法,掐人中啊。”我道。 胡子应了一声,伸出手,去戳白小花的肚脐眼。我差点气昏过去,让你掐人中,你他娘戳肚脐眼几个意思。 “人中不就是人的中间吗?” “我......那老婆饼里是不是真有老婆?” 我和胡子正说着,殿内被鬼吹灯的长明盏,又都自燃起来。 那场景太恐怖了。 黑漆漆的古墓,几十盏灯火被点燃又熄灭,四下没有一丝风,难道真有厉鬼不成? “我,我是不是死了啊。”白小花恍恍惚惚睁开眼。 “离死还早的很。”我嫌弃道。 “不易哥哥,我差点以为见不到你了。” “喂喂,你说话归说话,动手动脚干什么!”我急了,早知道就应该让胡子戳他肚脐眼,戳死拉倒。 “咱们还是先想办法出去吧。”胡子翻出仅有的两根雷管。 我苦笑不已。 如果这是大鬼主的阴谋,岂是这么容易放我们走的? 说话间。 地宫中明灭不定的灯火下,那些卑微跪在地上的灯奴,后背又出现文字。随着光影变化,文字愈发清晰。 这次,灯奴身上写的是:四士入营,一人得出。 “这又是啥意思?”胡子恶狠狠瞪着那些灯奴,如果是尸体,说明有鬼。偏偏这些都是石头,事出无常,倒更像妖! 我道:“士,就是男人的意思。四个男人进入地宫,只有一个能活着出去。” 此话一出。 我们互相注视彼此,均感到股窒息杀气。 若非是过命交情。 换成别的四个人,只怕早就开始自相残杀。 那种情况,根本不可能容你安心思考,在如此诡异的气氛下,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鬼神,从而举止失措。 “这墓主想撺掇咱们打起来,真阴啊。”胡子刚说完。 寝宫内二十八盏灯,又熄灭了。 白小花哆嗦道:“我听老人讲,鬼吹灯,鬼点灯,大凶之兆,横死当场,别不是这地方真有不干净的东西?” 胡子对白小花挤眉弄眼:“那要不咱们把你给宰了,你去跟鬼兄弟谈判?请它放过咱们,定多烧香烛纸钱。” “那,那还是算了吧。我觉得鬼神之说不足为信。” 一听要宰了自己跟鬼谈判,白小花立刻变成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 我从内心是不信鬼神的。 如果信,也不至于来倒斗。真正下了古墓,哪怕心里信鬼的,也要装出不信的样子。 “问题还是出现在这些灯奴身上。” 我试着主动熄灭灯奴手中的火焰,却发现一个诡异现象。 如果我主动去灭火,刚刚熄灭的火焰,就会立刻复燃。反之,如果不到点火的时候,我用打火机去烧,刚刚移开打火机,火焰就会熄灭。 这些火,好像真的被鬼神所掌控,一切遵循着它们的意志! 这时,寝宫中再次明灭不定。 鬼吹了灯火,灯奴脊背上,弯弯曲曲又出现几个字:四士不亡,出困升天。 白小花和胡子都有点崩溃了。 如果说鬼吹灯是自然现象,那么出现在灯奴身上的文字是怎么回事? 这个墓主人,好像神机妙算,说他能预言未来都不为过。 “等等。” 不易一把拉住我,眼睛微眯,表情松和下去:“或许一开始,我们就被算计了。” “怎么讲?” “刚才的铭文,是暗示咱们自相残杀。现在的铭文,又必须四个人,才能脱困登天。那么假设一下,如果我们只有一个人还活着,看见现在的铭文,会不会疯掉?” 我倒吸口凉气。 如果是这样,人的意志将会瞬间被击溃。 想想看,亲手杀了自己朋友和兄弟,然后得知离开寝宫需要他们帮忙。为了活下来的那个人,只怕瞬间就精神失常。 “你把机关想的太复杂了。” 不易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将纸围在灯火附近。 烤了片刻,纸巾上出现一层燃烧过的颗粒状汽化痕迹。 “这是很简单的机关。” 不易办事,永远带着凡人难以想象的理性。即使困厄于地下,他说出的话,还是那么淡然,却异常坚定。 “大鬼主不仅手段残暴,其心性城府,也相当恐怖。从我们进入寝宫,就遭了他的暗算。” 我对不易的话言听计从:“你且仔细说说。” “进入寝宫之前,大鬼主要我们点燃灯奴,其实这就是机关的第一步。灯奴燃烧,水晶门开启,同样,机关也被触发了。” “那鬼吹灯究竟是什么原理?”我问。 不易道:“很简单的化学原理,初中有蜡烛复燃的实验,其原理类似。” 用指甲将白纸上那层汽化痕迹刮下来。 不易道:“长明灯内,除了南海鲛人油,还添加了纯度极高的石蜡。石蜡燃烧或熄灭,会产生一股烟雾,其实是很多小颗粒组成的固体烷烃。这时候,只要稍微有点热量接触固体烷烃,就会让灭掉的蜡烛重新燃烧。” 听了这话,我顿时恍然大悟。 合着压根不是鬼点灯,是大鬼主的障眼法。 其原理着实简单,不过我们都下意识联想到鬼神。 灯奴体内,有类似莲蓬的孔洞,那是传输固体烷烃的通道。我们在门口点燃灯奴,顺着那些孔洞,固体烷烃就被传输到寝宫内部。 当蜡烛自燃,受灯奴内部的气压变化,水晶门就会合拢。 关门在一瞬间产生的风,会熄灭门口灯奴的长明灯,这就形成一种几乎可以无限循环的化学实验! “原来是这样啊。”胡子听懂了,也就不怕了。 白小花更是拿不易当神仙,各种眼睛冒星星的崇拜。 既然解决了鬼吹灯,大鬼主恐吓的诅咒不攻自破。灯奴身躯上,刻了许多细密线条,随着环境明灭变化,这些线条会组成类似文字的图案。 如果一个人相信古墓有鬼。 看见这些图案,潜意识里就会想象成某种文字,这样就堕入大鬼主设下的彀中! “大鬼主当真恐怖啊。我还是第一次,被死人在几千年前设下的魔术,骗得这么惨。”我心中尤为忌惮。 自称大鬼主冥殿持宝尊王的鬼国君主,其智近妖。 幸好是死了,否则我们很危险! “确实,相当不凡!”不易很少夸人,他都这么说,我们对大鬼主的敬畏更多一层。 坟山地宫,大鬼主不仅设下机关,还运用了心理博弈战术。 幸好我们是现代人,骨子里有种唯物思想。换成古代人,哪怕祖师爷来了,遇见这种心理博弈战,不清不楚很容易死在里头。 “不易,那我们该如何出去?” “二十八灯,象征二十八星宿。我想,大鬼主的野心,远不止戏耍我们那么简单。他将坟山作为万年吉壌,自然是打算成仙,这些机关是防止我们去干扰它。既如此,肯定要按成仙的格局设计。” 有不易在,我倒不慌,静静听他分析。 “其实古代天象,远不止二十八宿那么简单,只不过二十八宿最为出名。这地宫中,肯定还有隐藏起来的灯,我们四下找找。” “你的意思,还有第二十九个长明灯?” “嗯。” “可是没有啊。”qqxδnew.net 四下我都看过,不存在暗格。二十八灯奴围跪于大鬼主宝辇周围,除此之外,寝宫再无旁物,也无任何提示。 “这也是我暂时想不通的地方。”不易用脚尖摩擦地面,似乎地下也没有隐藏空间了。 “和天象有关吗?” 我细细思索。 假设有第二十九盏长明灯。 那么隐藏起来的这盏灯,肯定是万星之祖,天帝之身。二十八盏,是给进入坟山土夫子点的命灯,唯独这二十九,属于大鬼主自己的命灯! 其格局,当超脱众天之星,万中无一! 我道:“古代天文学,为帝王专著,民间不许私藏。可以研究的,也就《天官书》、《开元占经》等少数几本,要说最尊贵的嘛,当属紫薇星,在北。” 以水晶门为中轴线,正对看过去。 二十八灯奴身后,隐隐有一空间,恰好够人跪于地面向大鬼主进灯,虚位以待。 “不。” 不易拉住我:“紫薇星在北,与我们所处环境不同。” “哦?” 不易一笑:“别忘了,我们位于黔州,这里曾是南方神话系统。在南方神话里,除去北辰紫薇,当还有一帝星。” 受不易启发,我恍然大悟。 激动着,与他异口同声说出来:“天一太一!” 说完,我们两个笑了,这种默契太奇妙,完全是与生俱来的。 白小花直抖鸡皮疙瘩:“我说你们要不要这么心有灵犀,我觉得冷。” “这是默契,你学不来的。”我得意道。 秦朝建立前,各地都有不同的风俗文化,也存在不同的至高神。 北方黄河流域,以黄帝为尊,北辰紫薇是帝相化身。南方则不同,盖因蚩尤、三苗、共工后裔居南荒,这些东夷后代,尊奉伏羲女娲图腾。 后世将伏羲演化为东皇太一。 其至高星,便是南斗六星之上,位于太阴分野下的天一太一! 第一百八十六章 痒 几十年前,一伙不知名的贼人,掘开长沙子弹库下的淤泥,一座惊世骇俗的楚国贵族大墓横空出世。 大墓从未被盗。 除大量漆器、青铜器出土,更有上千件珍贵帛书。 世称其为“楚缯书”。 其中一帛,上绘“伏羲女娲开天图”。画中伏羲持规,女娲握矩,记录了比《史记》还古老的上古创世神话。 在伏羲女娲身后,便有天一太一的存在,那是一颗与众不同的星宿,位于二十八宿之上,唯春风夏野之时,可在南方观望。 正对南海! 大鬼主妄图借坟山之地羽化成仙。 若从坟山所处之地来看,天一太一,才是寝宫消失的第二十九盏长明灯,也是大鬼主的命灯! “如果是这样的话......” 我抬腿在寝宫踏出几步,手持二十八山盘。尽管此地磁场紊乱,但二十八山盘是铁口算的至宝,仍能辨出三光阴阳。 “在这!” 我脚下踩到一片青石:“按古天文来看,倘若大鬼主的命灯对应天一太一,那么应当在此地。” “可这什么都没有啊。”胡子拍着光溜溜脑门,“难不成,还要凭空变个灯奴出来?” “没这么麻烦。” 我看死去的大鬼主,很有喜欢整人的恶趣味。 我将吃饭的饭盒拿出,从长明灯中舀出些许灯油,跪在选定的方位,将燃烧的灯盘举过头顶。 以我自己的身体,代替第二十九灯奴! 为了增加烟雾颗粒感,我割破手指,将血掺入鲛人油,以此代替石蜡。 寝宫上方,开启一天井。 若非以活人为奴,鲜血为芯,只怕大罗金仙至此,也寻不得出路。 “快走。”我催促声,忽然感到身后有鬼喘气。 胡子他们率先上去,这个时候,只要我一起来,天井就会关闭。看来大鬼主很喜欢考验人性,相当于有一个人要困死在寝宫,其余人才能通过天井离开。 那么之前灯奴身上的文字,倒也不纯粹是恐吓。 如果真的有人为了活命杀掉其他人,他会一辈子困死在寝宫。 不易过来,将绳索系在我腰上。 他不放心,又拉了拉绳套,对我说:“我数到三声,我带你一起离开。” “好。” 不易原地跺脚,如雄鹰飞入竖井。 他双手双脚撑住两侧,身体柔韧,将头从上方探了下来:“一,二,三!” “哈!” 我深吸口气,腰上绳索突然发力,便被不易往上拖拽。 寝宫地板设有压力机关。 我刚离开天一太一位,脚下青石上抬,天井便要合拢。 不易俊俏脸上青筋微凸,整个人在竖井口向外反蹬。最终伸出手拽住我衣领,将我整个人拖上去。 就差那一点。 我被合拢的石头夹成两截。 想起方才生死一线,扑在他怀里,力气全无,任由他把我往上带。 说实话,有不易跟着下斗,确实省心许多。在他身边,有种牢靠的安全感,比飞机大炮都管用。 罗氏鬼国掏空坟山,设计了上下双层结构,以此容纳地下暗河的动力,保持机关千年不断。 从竖井上去,空间延伸,出现天然山体。 山体中心,有一巨大的地下湖泊。 水质清澈,能见度极高。湖泊有鱼塘那么大,估计是工匠为了保持暗河充沛,留的“蓄水池”。整个坟山,就是一个巨大机关,地宫位于机关内,必须靠暗河提供动力 从寝宫逃出来,我们趴在湖边洗脸,想起鬼吹灯的经历,仍是心有余悸。 胡子把脑袋伸出去,喝了几口地下泉水。 由于我们浑身是伤,水中难免有一丝腥气。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水下忽然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整个湖泊沸腾起来。 “水怪,有水怪!”白小花失手,电筒掉入水中,逐渐往下沉。 我借那一缕微弱灯光看去。 山体内的这个湖泊,深得恐怖,让人有种深海恐惧症。随着电筒沉下去,水里陆续冒出白胖胖的虫子。 场面非常恶心。 虫子粉红色半透明,像特大号的蛆,在水里不停蠕动,震得暗河浑浊。 山体四通八达,我们藏在角落用背包当盾牌。才须臾功夫,四周竟涌出大量黑色生物,是我们之前遇见过的虱鼠!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 好在我们身上沾了秘药,虱鼠没在意我们。qqxδnew.net 水中那些“蛆”,就是虱鼠幼崽,像卵被包裹在半透明的胎盘内。虱鼠大概遇见什么天敌,正仓惶逃窜。 它们不管我们,从水中将幼崽叼起,然后撤离了地下湖泊。 胡子脸色发绿。 他刚才还喝了几口水,想想就吐。 我也起鸡皮疙瘩,看着虱鼠把白蛆一样的幼崽带走,整个地下湖泊瞬间宁静,连水域都被拓宽不少。 “虱鼠在坟山几乎没有天敌,是什么东西,能让它们大规模撤离?”我自言自语,这对我们并非好消息。 再次回到湖泊,水质逐渐清亮,能看到湖底。 就是那一看。 胡子彻底吐了。 湖底下面,沉着密密麻麻的人尸,表面被水钙包裹,像大理石塑像般,各种畸形姿态,于水下定格。 这些尸体被泡在水底,成为虱鼠孕养幼崽的温床。 幼崽身上的半透明物质,想是人尸皮下脂肪。如此恶心的画面,我们之前还洗脸,连脸都不要了。 不停用衣服擦,皮都磨破,还能闻到若有若无的腐臭味。 好不容易定神看过去。 我发现湖底不止人尸,野猪、毒蛇的尸体也有。它们集体死在里面,从千年到最近几年,下面都腐烂成钙化虚影,上面还保持着一些皮肉骨血。 “这哪是湖泊啊,简直是个尸坑。”胡子皱着脸,深感维护自然环境的重大使命。 我不这样看:“暗湖几乎贯通了地下玄宫的高度,是类似风水活穴的存在,按理说不应该有那么多尸体。而且你看,尸体好像是生生溺死在水中的,不是死后被水冲到此地。” “野猪不会游泳,这胡爷信。可蛇不会被淹死吧?” “你们快看那。” 白小花指着湖泊对岸。 与岩石交错的水汽中,隐隐有一不同颜色,呈人形跪在水边。 我们蹑手蹑脚走过去。 发现那是一具尸体。 穿着现代冲锋衣,估计就是在石塔寨倒斗那批人,富婆的保镖。人已经死了很久,皮肉生出一层密密麻麻的虫肉。 看样子,是误入此地,然后死在湖边。 可那死法着实蹊跷。 那人跪在湖边,身体前倾,把脑袋埋在湖水里憋死,死后也保持这诡异动作。 “这家伙,既然能找到地宫的风水活穴,必是北派高手,怎么死在湖边,而且还死的这么怪。” 他的身体并没有被捆绑。 脑袋泡在湖水里,肉已经被虱鼠幼崽啃光了。光秃秃的骷髅黏着一层水生物,身体全靠厚实的冲锋衣保持轮廓。 “一个人除非不能挣扎,可能用脸盆把自己溺死吗?”我问胡子。 胡子道:“即使要自杀,也不可能用这么脑残的办法啊。在呛死的那瞬间,大脑会牵制身体,让脑袋离开湖水。” “可他偏偏就这么死了。到死都让脑袋泡在水里,这是为什么?” 这个人死亡时间不超过一个月。 如果他在坟山遇见什么恐怖的事情,我们也可能遇见。 因此胡子仔细检查了尸体。这人身上还有子弹,说明他们带了枪。究竟什么危险,让训练有素的人绝望到把自己溺死在水里。 即使躲避僵尸。 只把脑袋泡在水里,那也不够啊。 白小花道:“快点走吧,这人也许就是脑残。僵尸不吃没脑子的人,他脑袋进水了。” “要真是僵尸,我看这人不至于死在这。” 我看向胡子。 胡子一脸蠢萌蠢萌:“看胡爷干啥,胡爷一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我环顾附近。 不易蹲在湖边,用手电照水底尸群。 尸群分了几层。最下面一层,肯定是鬼国时期的奴隶,骨头都泡成白雾状。越往上年代越近,虱鼠就靠湖泊里这些尸体汲取养分。 “你看,有东西。” 不易寻了块石子投入水中,霎时波光粼粼,兴风作浪。 “好像,好像很多触角?” “严格来说,很像是钉子。许多钉子从地下长出来。”不易的观察很仔细,“如果正常溺死,应该会有尸体漂在水面,水质不可能如此清澈。你看,尸体不分年代,在湖底形成一个整体,那些钉子似乎在固定他们。” “是机关?” “不清楚,我想下水看看。” 我头皮顿时紧了,抓着他衣服不撒开:“下头万一有啥危险,水里头不比陆地。” “放心,没事的,我会照顾好自己,在上面等我。” “这。” 脱了外套,不易扎猛子潜下去,身体在水中比鱼还灵巧。他游泳的姿势非常优美,我还没怎么看清楚,他就接近了水底尸群。 尸群呈站立模样,水中保持兵马俑阵列。 按正常情况,水中不可能有僵尸。僵尸再厉害,也没学过游泳,但我还是担心,怕有水怪之类。 “得了吧。”白小花对不易有种狂热的偶像情结,“他要是搞不定,咱们谁都帮不上忙。男人和男人,还是有些差距的,有些男人,无限接近于人世间的神明。” 说完,白小花踢了胡子一脚:“你带耳挖勺没有?” 胡子道:“其实胡爷也是男人中的战斗机,只不过胡爷比较低调。没有没有,咱们是倒斗来的,你以为郊游呢?还耳挖勺,要不胡爷给你整个烧烤架,咱们把大鬼主那老粽子洒孜然烤了。” “我耳朵有点痒。”白小花不是开玩笑,“很痒很痛,好像有虫子钻到脑袋里了。嘶,越来越疼了。” “是吗,胡爷给你看看。” 胡子拿手电照白小花的耳道,没发现啥端倪。 我望着湖泊发呆。 片刻后,不易从下面浮上来,手中抓了根东西,看来有所获。 “水下的尸群很奇怪。这个湖泊,看样子最初不是圈养虱鼠的,而是给某种东西提供生长温床。” 不易擦干身子,便要我们离开。 胡子把东西拿来研究。 不易从湖底,居然带上来一根褐色竹笋! 第一百八十七章 油 有拇指那么粗,外形像牛角翘起。 不易严肃道:“我刚才下去看了。这种东西,从尸群脑袋里长出来,每具尸体都有。可能是某种真菌孢子,它们才是大鬼主要饲养的东西。” 白小花还在掏耳朵,表情越来越痛苦。 看他这么掏,我耳朵也开始发痒,急需一只耳挖勺。 “你们怎么了?”不易暂时没有这种不适感。 我和胡子陆续出现头疼、耳痒等情况。好像有虫子顺着耳朵钻入大脑,正啃我们脑浆子,疼得走不动道。 “啊,真的忍不住了,到底是什么东西?” 白小花把耳朵抓破了,情急之下,居然用木棍捅进耳朵。 不易阻止他:“这样搞,耳膜会破,你就成聋子了。” 不易松开他捂住耳朵的手,竟发现从他耳道里,长出一根几毫米长的绿芽! 像是一根藤蔓,顺着耳朵钻出,顶端尖尖的,还在蠕动。遇见空气,柔软绿芽就发黑变硬。 不易脸色阴沉。 白小花疼得以头抢地。我和胡子的症状稍微好些,也忍不住去挖耳,感觉脑髓里吱吱作响,有电流声传出。 “我忍不住了,快杀了我吧。”白小花满地打滚。 我强忍剧痛:“我们多半是中蛊毒了。南疆地区,多蛊多虫,肯定是大鬼主那老粽子设下的绝户局。” 胡子咬着衣服,牙龈渗血,瓮声瓮气道:“胡爷就是好奇,为什么不易没事?” “可能。可能他真是神仙吧。”我疼得已经无法正常思考,脑袋几乎碎裂,耳道中也冒出一股翠绿嫩芽,好像是植物,又像动物。 不易企图扯下这根嫩芽。 根茎好像连着我们脑髓,别说扯,动一下就死去活来。绿芽还在不断生长,白小花两耳已经长出几厘米,跟个被绿了的牛魔王。 不易看明白一些:“这些绿芽,好像就是水底尸体脑袋长出的‘竹笋’!” “天啊,这到底啥机关,胡爷也要忍不住自寻短见了!” “别慌,别慌。” 如果是机关,为啥我们三个都中招,唯独不易没事? 一路上,我们同吃同喝同睡,我了解不易,这家伙也没啥特殊体质。如果说差别,他刚才潜水了几分钟...... 等等,水! 脑袋往外冒竹笋,我已经没有完整的语言能力,全靠求生本能,手脚并用爬到湖边,一下把脑袋扎入水里。 瞬间,剧痛消失。 我口鼻呛了大量泥沙,不停咳嗽,从水中离开。 脑袋刚刚出水,疼痛加剧,我已经能摸到耳朵边的竹笋芽。竹笋上面,还有分叉,生出几个竹节一样的东西,非常恐怖。 无奈之下,我只好又把脑袋埋在水里。 疼痛减轻不少,竹笋也不再生长。 胡子他们见状,也都爬过来效仿。然而人又不是鱼,在水中根本无法呼吸,如此反复七八次,我们快被折磨死了。 我算知道,跪在湖边那人,为何有如此蹊跷死法,竟将自己溺死水中。 和头颅的剧痛比起,溺死也算“安乐死”了。 如此下去,很容易造成肺部永久性损伤。我们跳入湖泊,仰泳露出耳鼻呼吸,尽量让身体完全接触湖水,以防竹笋再次生长。 过了不久,不易身上也出现类似情况。 看来确实是传说中的蛊毒,大鬼主为用蛊高手。 唯有泡在水里,体温下降,蛊虫才会停止活动。大鬼主就是靠这个,控制了山中土人,奴役他们。 稍有不从,即喂食蛊虫。 并控制水源,如此土人只得唯命是从,最后都被大鬼主坑杀在地宫中殉葬。 “那咱们岂不是要一辈子活在水里?”胡子哭丧脸,这下可成美人鱼了。 我道:“古代有种酷刑,就叫水牢。人一直泡在水里,皮肉会溃烂化脓,即使暂时压制了蛊毒,咱们也活不了几天!” “靠,那还不如扯绳子上吊呢。”胡子趴在水里,可以看见水下群尸,脑袋都冒出三尺长竹笋,像个火龙果一般,尤为可怖。 我道:“大鬼主歹毒,留了诸多手段。咱们还未入地宫深处,便连遭厄运,难怪当年要出动军队。” “小虾,你有何对策?” 我们耳朵都长出手指长竹笋,连着骨血经络,挖出来是不可能的。 白小花断断续续道:“我曾看过《博物志》,上记载南疆有一种奇毒,乃是用蜈蚣腿饲养毒物,唤名蜈蚣咒。中咒之人,毛孔中生出无数蜈蚣腿,与我们脑袋这种竹笋有些类似。” 也许是坟山终年不散的瘴气,也许是地宫中燃烧的长明灯飘出的烟雾。 我真怕自己变成一个“竹笋人”,那种死法确实比十大酷刑还凄惨。眼下我们泡在水里,竹笋长不起来,却不是长久之计。 泡几个小时,人的皮肉就翻了。 真要泡上几天,肉都要长活蛆! “此乃大鬼主的绝户计,我没办法。”我心中升起绝望。 不易道:“天下奇毒怪物,五步之内必有克星,是为天道。蜈蚣咒虽无解,然地宫中必有制它之物。” “嘶。” 我灵机一动。 生活在地宫的虱鼠何止千百。那些丑陋大老鼠,吃死人肉长大,却未中蜈蚣咒,莫非就是解药? 其实虱鼠并非大鬼主饲养,而是率领土人灭掉罗氏鬼国的奇女子、土人口中的英雄王“阿鲁加”养育的。 为了对抗大鬼主的魔咒! 一是破咒。 二来老鼠到处打洞,也能损毁坟山固若金汤的地宫。 “那些虱鼠不知遇见何种恐怖东西,刚才一股脑逃命去了。”白小花苦涩无比,我们泡在水里无法离开,怎么去抓老鼠。 我道:“虱鼠嗜血腥尿骚,他们的嗅觉非常灵敏,用这法子试试。” 胡子赶紧仰泳,打算尿一泡。 我拦住他,你打算当鲸鱼是咋地? 虱鼠大都跑了,剩下些老弱残兵行动缓慢,未能跟上大部队。有些落单虱鼠,闻到血腥,贪欲大起,又跌跌撞撞回到湖泊。 不易用绳索做了一个套子,隔空抓来虱鼠。 我们将虱鼠活剖了。这老鼠也就比普通耗子大,身上多了一层不进水的油皮毛,此外并无太大奇异之处。 划开鼠皮,便有恶臭扑鼻,胃里翻江倒海。 我定睛一看。 见虱鼠皮毛下的脂肪宛如琼脂,弹性十足,好如冰粉,恶臭也是从脂肪油水中渗出。当即明白,这些耗子活在暗无天日的地宫,终年以腐食蛆肉为食。 皮毛之所以泛着油光,全是体内这一层琼脂护体。 便挖了一截下来,吞入口中。 顿时臭气直入天灵盖,血液沸腾,毛孔紧缩,五脏六腑搅成一团,经络抽搐不已。 “哇!” 胃部反刍,竟从喉咙里挤出婴儿拳头大的蜈蚣碎片! 表面五彩斑斓的鳞甲烁烁放光,漂在水上,蜈蚣百足动弹,竟还是活的。 当即,也顾不得恶心。 众人分用了虱鼠脂肪,吐出蜈蚣,耳朵里的竹笋没了根茎,脱离皮肉,扯出来有十几厘米长,吓得我们魂不附体。 去了蜈蚣咒,泡在水里就很冷。 我们相继爬到岸上,还有几只虱鼠贪婪吸我们的血。 胡子表示,这辈子他都不吃竹笋了,看见老鼠也不去打。这些虱鼠对地宫比我们还熟,我便提议跟着虱鼠走,看能否出去。 修整片刻,胡子用绳索套住一只老虱鼠,像遛狗般要它头前带路。 虱鼠肥胖臃肿,四只肥短小爪在地上扒拉。湖泊附近到处是地裂缝隙,它选了一条,我们跟着往前,跌跌撞撞,出现在鬼国神庙中。 胡子放了虱鼠。老耗子回头看我们几眼,吱吱叫唤跑了。 那是一个类似天坛的建筑。 湖泊在天坛正上方。天坛层层往下铺设,宛如一盘蚊香。周遭是斑驳壁画,记载鬼国历代君王样貌,以及起源。 神庙中,沉香为底,黄金为架。 被盗了几次,这些东西都残缺不堪,只存一片狼藉。 上面用玉石雕刻的历代大鬼主冥殿持宝尊王,也都损毁,只能看出,鬼国君王是一个魁梧的中年男人,身高比正常人大许多。 壁画可以刷蛋清修复一些。 神庙有祭祀功能,当不设机关。我们便把此地作为营地,好好修整一番。 我把之前的经历略作整理。 打听到青萍到了黔州,我们一路跟来。 随后进入雷山山脉,遇见了坟山和负尸中郎将。这一路走来,太多经历颠覆我的想象,无形之中,又能感到因果中有一丝人为。 那大鬼主,当真是高深莫测,近乎于“妖”的存在! 一路上装备丢了不少。 胡子削了两根火腿肠,将压缩饼干丢进小锅里煮,搞了一摊黏糊糊的东西。我也顾不得嫌弃,风卷残云吞进去,连碗都舔了个精光。 不易守夜,我们先睡过去。 睡醒了,我就去换他。 闲着没事,我就去看蛋清修复的壁画。画风粗犷原始,豪迈大气,典型秦汉百越风格,线条简单,注重写实。 壁画被刻意凿毁了许多。 白小花后来也醒了,用机器扫描下来,放在笔记本电脑上修复。入山这么多天,他电脑包在保鲜膜里还能用。 “罗氏鬼国,应该不是最初那个鬼国。” 白小花看过了壁画。 神庙供奉历代大鬼主,包括初代大鬼主冥殿持宝尊王,因此壁画的研究价值很高。鬼国人营造这里用了当时最高超的工艺。 “壁画有说鬼国来历吗?”我问。 白小花分析:“是有的,不过被人破坏了,应该是对方刻意为之。不过我们可以根据线条的方向、残缺的图形,用计算机修复一部分。你看,鬼国并非黔州土著,他们的祖地在北方。” 神庙壁画上,出现一个“几”字形沟渠。 那代表着黄河。 鬼国祖先,应该来自黄河以北。河上有山,玉雪冰封,横压八方,应当是昆仑山? 第一百八十八章 低级趣味 “不太像。” 白小花比对了国内各大山脉:“从山的走势,外形,还有终年不化的冰雪,这更像是北境的锡赫特山。” “锡赫特山?国内有这山吗?”听起来不像中文名。 白小花很专业,收集资料这事,他是老手:“我怎么可能看错。锡赫特山在清朝尚是中国一部分,目前在境外。长白山知道吧?锡赫特山,就在长白山北部偏东,靠近库页岛和鞑靼海峡。” “从壁画来看,锡赫特山才是鬼国祖山。罗氏鬼国,是真正的大鬼国分裂出来的。你们之前遇见的鬼方无瞳王,也属于大鬼国一支。” 鬼国灭亡已有千年。 这千年,对人类文明虽影响巨大,从地质运动来看,还不足以造成太多水土流失。 白小花用现代地图,比对了鬼国绘画的山脉:“锡赫特山很长,我看也不会太偏,毕竟越往北越冷。鬼国的发源地,应当在锡赫特山与长白山余脉交界之处,嗯,距宁古塔、双城子不远。” “这我知道。清宫剧里头,皇帝对大臣动不动就‘流放宁古塔,永不准入关。’” 白小花问我:“那么冷的地方,又那么远,会诞生原始文明?” 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西周以前,地球环境跟现在不一样,北方是大片草原,水土丰沛,气温宜人。南方反而干燥炎热,瘴气极多。所以古代以北方为水,南方为火。先秦以后,北方沙化严重,人口就陆续南迁了。” “如果鬼国发源地在宁古塔附近,靠着两条地脉呈双龙归海,龙珠在天的格局,倒也极为尊贵。别以为冰山就没人定居,左家山下层文化、昂昂溪文化,离鬼国不算远,难保不会诞生一些与世隔绝的奇异文明。” “鬼国,什么玩意啊。” 胡子叨咕一句梦话,也醒了,加入讨论。 目前来看,鬼国是从北方迁徙,无瞳王也属于真正的鬼国一支。因施行父系和母系氏族两种制度,彼此分裂了。 无瞳王在滇南,大鬼主在黔州。 极边之地,多冰川雪山,但附近发现过新石器时期遗址。我想,真正的大鬼国,必然属于东夷文化边缘的一支。 其也在东夷范畴之内! 东夷是一个地域概念,范围很大,包括后世的红山文化、北辛文化。 东夷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统一过黄河中原。 大鬼国覆灭后。 文明消亡,臣民陆续融入中原地区。 一些顽固则率领子孙迁徙深山,陆续南下。当时南方作为蛮荒,是流放罪人的地域,他们就在黔州安家。 其首领,自称为“大鬼主冥殿持宝尊王”。 罗氏鬼国,只能算大鬼国的西贝货。他们带来了先进的冶金工业和手工业,征服了当地土人,同时也带来邪恶的巫法妖术,笼罩着诡秘的妖性色彩。 “说起这鬼国啊,胡爷也知道些东西。以前做生意,接手过鬼国一些泥版陶片,风格很怪,与中原完全不同。” “哦?”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 见胡子醒了,我让他仔细说说。 胡子道:“山海经里头,确实记载了有这么个国家,住在极北的渊山里,被称为‘鬼国’。想来,这个国家与世隔绝,又野蛮残暴,因此有这种说法。鬼国祖先与烛龙有缘,他们供奉的祖山,就是烛龙生活的地方。” 在许多上古典籍,都曾提到一种神奇植物。 不死草! 每当古籍有不死草记载,便有龙等字眼。 根据传说来看,龙和不死草是一体出现,而鬼国祖先,就是负责看守龙和不死草的诸侯! “胡爷听黄师爷说过一神话。颛顼绝地天通,断了人鬼神之路,想复活死去的祝融,于是要臣子去北方,向鬼国索取不死草。鬼国不予,颛顼怒而伐之,鬼国灭亡,其族裔融入华夏,商朝时,已经没什么纯血嫡系。” 我端起下巴缓缓思考。 在蜀山氏神墓,有一通天彻地的神树。上有砍伐焚烧的痕迹,蜀山氏因此败亡,断了尸解成仙之道。 这与神话“绝地天通”有关。 胡子又说,鬼国是被帝颛顼给灭的,如此说来,此二者倒是有些联系。 我道:“罗氏鬼国,仅是大鬼国的旁支。若是如此,咱们少不得去北方,找一找真正的鬼国祖山。” 胡子道:“青萍既然来到这,想是有些谋划,咱们走一步看一步,难免被这娘们算计。” “不死草,鬼国,龙。” 我迟迟翻腾这几个字眼,这是山海经时常出现的内容。 不死国守着神龙,有龙的地方便有不死草。 难道真能令人死而复生? 白小花道:“传说中魃女是黄帝女儿,战死后,黄帝给魃女服用不死草,变成旱魃那样的怪物。我想,不死草并非植物,也许是你们在蜀山氏神墓,遇见过类似真菌孢子的微生物吧?” “不乏这种可能。” 一路过来,各方势力并非为了墓中冥器,而是为了寻找长生线索。 说来可笑。 时至今日,尚无长生之人,青萍他们为何笃定长生一定存在?这里面谜团太多,而我接触的又太少太少。 一时想来,头便开始疼了。 “呼。” 正在睡觉的不易忽然睁开眼,眼中锋芒极为惹人视线。 啪! 他忽然动手,将一枚石子从指尖蹦飞出去。 电光火石,裂空碎云。我们还不及反应,石子弹在不远处神庙角落,溅起道道浮尘。 “咋了?” 我紧张起来,不敢再坐。 不易面露阴沉,他这表情,很是吓人。 “刚才角落里,有一张脸。” “脸?” “看起来像人脸,但又不太像活人。” 不易顿了顿,他是不可能眼花的。方才感到有人在暗处窥视,睁开眼,便见角落黑暗有一邪恶面孔。 颜色发青,目露凶光,想是来者不善。 “粽子脸色是发灰的,不可能是绿色啊。”胡子嘀咕,“莫非这里葬着武大郎,死之前把脑门染绿了?” 我抄起工兵铲戒备:“胡子,咱们过去瞧瞧。” “好啊,胡爷正想会会这些牛鬼蛇神。” 与胡子包抄过去。 角落阴暗里,并没有不易说的人脸。但深处,多出一个半人高的破口,里面极深。若是有人脸,应该顺着破口跑了。 我仔细回忆了庙宇的“真仙图”。 坟山地宫大的吓人。 我们目前还在外围兜圈子,连内部都不曾进到。看破口方向,一直通往地宫角室,是条根本不存在的路! 不易和白小花跟了过来。 我道:“咱们沿着破口进去瞧瞧。也许不是僵尸,是活人?之前在石塔寨倒斗那批人,比我们先进来,也许对方被困在地宫没能出去,饿得脸绿了?” 胡子道:“不无这种可能,咱们一路发现了至少两具现代人尸体,遇见同行不稀罕。他没有坏心眼也就罢了,要有,胡爷先送他见阎王,走!” 随即,我们拿了装备。 从天坛神庙离开,沿着破口爬入角室。 唯有皇陵才有角室这种设计。 古人信奉天圆地方。皇陵内部一般为方型,于东南西北四角,各设一室,是为角室。多存放车马、餐具等陪葬物,也有活殉了奴隶,先秦时比较多见。 爬入角室,我举起手电往下照。 黑洞洞的空间,再次飘出刺鼻的腐臭味。 我顺灯光一看,角室下面横着两具尸体,也是红色冲锋衣打扮,与之前是一批人。周围狼藉,显然这伙人进入地宫凶多吉少。 “小心点,或许有埋伏。” 胡子比较机警。 他先把工兵铲丢下去,砸在尸体身上。见没有起尸,方才摸下去,再接应我们。 角室空间不大。 周围许多鲜艳壁画,多以玄色为主色调,内铺丹砂,意在表现战争或祭祀场面。两具现代人尸体,就窝在墙角。 其中一人双手插在自己眼睛里,像是活活吓死。另一人脸上带笑,皮肉腐化。 确定附近没机关,白小花用手去擦雾蒙蒙的壁画,惊呼声:“这里的壁画,很多限制级的东西啊,古代人太开放了吧?” “你小子想女人想疯了?”我调侃一句。 古墓壁画嘛,要么表现墓主人生活,要么表现建功立业,来来回回就是那几类。 白小花却道:“你们来看,这壁画有那么多没穿衣服的女人,合着大鬼主是个色鬼,比西门庆还流氓。” “女人?” 等到白小花把墙壁的灰尘擦下来,我看一眼,差点流鼻血了。 天啊。 除了战争场面,角室墙壁画着真人大小的女人像。 皆婀娜多姿,千娇百媚。楚腰卫鬓,肌肤胜雪。完全是写实风格,跟活人一样,还都没穿衣服,那场面,那格局,那气派。 我和胡子感到鼻孔发热,有些把持不住。 画得太他妈好了! 胡子流口水:“胡爷虽然研究过苍老师的写真集,但这壁画画的,哎呀妈呀,大鬼主真他娘会享受,多半是纵欲过度累死的。后宫三千佳丽,这才哪到哪啊。” 见到壁画。 我们犹如阿q开始想女人。 女人,女人好啊。人间没了女人,天空就没了色彩,生活就少了滋味! 尤其是壁画上那些女子,满足了男人一切欲望幻想出来的东西。眼神带着含丝媚意,勾人魂魄。 我和胡子很快就站不稳了。 连不易望着那些壁画,都有些失神。 男人嘛,看见美女走不动道。柳下惠坐怀不乱,那是扯淡,搁貂蝉在他怀里试试?不动心都不算人。 唯独白小花对角室的“天仙玉女”毫无兴趣。 看了几眼,兴致缺缺。回头望,却见我们一个个魂不附体,脸色发红,当即明白这壁画有问题。 一瓢冷水泼在我脸上,把我浇了个透心凉。 第一百八十九章 十八转子 脑子里那缕邪念瞬间烟消云散。 我揉了揉眼。 墙上哪来什么美女,分明是一个个青面獠牙,活取人心的肥胖恶妇啊! “不易。” 我只喊了声,不易就醒了。 我们两个还是比较正人君子的,唯独胡子不听劝,眼睛发昏,直接扑在墙壁上,要和那些獠牙恶妇亲嘴。 啪! 胡子脸对脸扑上去。 接着他发出惨叫,捂着自己下边直哆嗦。 看样子是撞得不轻,险些成为东方最后一个太监。 “幸好胡爷也是练过的啊。”胡子眼睛含泪,那哆嗦得,手成了鸡爪。 我笑他:“幸亏你刚才用力不大,要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撞上去,现在该叫你胡嬷嬷了。” “滚滚滚。” 这种机关,我们在西域见过。 壁画掺了秘药,常年累月不能挥发。一旦有人接触画面,立刻陷入幻觉,在欲望中活活涨死。 角室里的两具尸体,大概就是这么中招。 胡子戴手套去找战利品。 死人背包里,翻出一把双管大口径猎枪,近距离能打死一头熊。还有半盒子弹,以及几只荧光棒。 有了枪,胡子下斗就有了底气。 也许,不易看见的绿脸,是这批土夫子的幸存者。如果他再不怀好意露头,胡子靠这把枪能立刻解决他。 我道:“抵达角室,我们差不多来到坟山地宫深处。接下来要更加小心,后面的机关会非常恐怖。大鬼主这个人,不简单,死后几千年,还在影响这片土地。” 胡子将一枚子弹斜叼在嘴里。 如果再来一个牛仔帽,那就更像土匪了。 “胡爷只信一件事,遇见魑魅魍魉,赏它一梭子,看它还作妖不!” “还是我走前面吧。” 四人中,我对机关还算了解。当即踩在回廊地面,往深入挺近。回廊是狭窄的石道,两侧均有壁画。 千年尘封,尚还鲜艳,线条流畅匀称,绝非凡品。 除祭祀场景,不乏美女。 这次不是幻觉。 大鬼主真的在陵墓画了很多美女图。经过之前教训,我们尽量目不斜视,走在回廊仍觉耳根滚烫,有种被千年前的人调戏了的感觉。 胡子道:“这些当皇帝的啊,就是穷奢极欲。古代没啥娱乐项目,除了游山玩水,就只剩三胎计划。就是不晓得,大鬼主的身体能不能受得起?” 我道:“相传鬼国抵制女人,会把女人绑在木架上烧死。我看壁画上这些女性,不一定是献给大鬼主的。” “大鬼主被戴过帽子是咋地,那他们怎么繁衍?” 我道:“山海经里头,并没有说鬼国人有性别,可能最开始就没有男人女人的说法,是雌雄同体?” 随着不断穿过回廊地门,壁画的人物越来越多,线条越来越复杂,绝对是史诗级别工程。 除了女人,画面多了雪山。 看来我所料不差。 这些女人并非是献给大鬼主,而是大鬼主抓来,祭祀给鬼国供奉的“妖”! 大鬼主的魔力、权威,均来自那“妖”。这些女人在雪山消失了,可能被杀掉,可能被埋入冰雪。 我们行走的回廊。 曾是大鬼主冥殿持宝尊王的通灵之路! 回廊尽头,金丝楠木作梁柱,金瓦铺排,为神殿。虽经浩劫,仍有尊贵气象,排场极大。 “你们看头顶!” 白小花惊呼声。 我们抬头看去,高大的穹顶,无穷无尽的黑暗。手电上照,光线缓缓穿透迷雾,显示出不计其数的“眼睛”,居高临下扫视我们。 那是一种来自神灵的漠视。 我看了许久,神灵始终不曾移动。再仔细辨认,神殿圆顶空间,悬挂了无数直径超过十公分的金属球。 象征日月星辰,天地宇宙。 我们身处于星穹之下,渺如尘埃,手电幽幽射出的光芒在头顶幻灭,凝视的瞬间,跨越银河,仿佛超过千年! 白小花愣住了。 抬头看天,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 我们皆面带敬畏,有虔诚之心。 咔咔。 我听到十分不详的声音。不单是白小花,连我脚下,也有这种木材碎裂声。 不好,不太好...... “胡子,白小花,你们别动。”我连声音都不敢太大。 不易看过来:“是机关!” “嘘,只怕咱们要倒大霉了。往上看,那些巨型的金属球,是水银铅机!小心,千万别有太大动作,那些水银球是活的,稍微晃动就可能掉下来。” 水银密度很大。 从如此高的空中跌落,威力不亚于地瓜手雷。 我额头划过冷汗,脚下碎裂的声音不断响起。不仅仅是我们头顶要命,脚下踩着的夔牛纹菱形地砖,更要命! “这啥机关啊,豆腐渣工程?” 胡子缩起双下巴,感觉神殿随时可能崩塌。 我道:“咱们头顶,是秦汉水银铅机,只要有一个水银球掉下来,其余跟着掉落,霎时如天星陨灭,万道冷火,足以让咱们的身体千疮百孔。而我们脚下的,应该是战国才有的翻板机关,十八转子!” “把绳子给我。”不易道。 尽量不动下半身。不易提起一口气,用手臂肌肉的力量,将绳索抛向上方木梁。 只见他双脚缓缓离开地面,爬上房梁。那是金丝楠木的整根柱子,几千年下来,虽未坍塌,不易体重压上去,还是令木架咯咯作响。 灰尘跌宕下来。 轻微的晃动,令我们头顶的水银球危如累卵,发出风铃般动静,看得我心快出嗓子眼。 “抓住绳子。”不易试图拉我们上去。 如果只有他一个,要通过神殿并不难。 我让胡子先动手,他双腿在发颤,只怕撑不了多久。 就在我们提心吊胆,唯恐触发机关时。 黑暗里飞出一枚石头,以牙还牙,正打在不易手臂上! 不易正拉胡子上去,躲闪不及,手臂一晃,绳索失了力道,胡子从半空摔落,狠狠砸入地面。 轰! 一石激起千层浪。 十八转子被完全触发。 胡子身下的地砖往一旁抽出,露出陷坑要把他吞进去。 十八转子,其实是一种形容。地板下面,安装了圆柱形青铜滚柱,地板层层叠放,互相留有空隙,并装置滑轨。 说简单点。 这种机关的原理不复杂,类似于打开抽屉。 只要有外力压在上面,使底部的青铜圆柱滚动,地板就会滑入缝隙,塌出陷坑。土夫子掉进去,必死无疑,光是陷坑倒插的毒刺,铜皮铁骨也成碎屑。 最毒的,还是我们头顶的水银球。 哪怕轻功高手想凌空越开十八转子,上面的水银球被气流扰动掉下来,一样会触发机关。 我们已经小心再小心,足够小心。 偏偏不知是谁暗算我们。 我瞠目欲裂。 往黑暗看去,果然见一草绿色低矮的影子掠过。 眼看胡子命丧踏板,房梁上的不易吼了声:“抓紧绳子!” 只见他拉住绳索,从房梁跳下来。身体下坠的惯性令绳索在房梁飞速摩擦,借这股力,胡子被拖上了房梁。 不易拉着绳索,在空中如猿猴晃荡,飞到房梁对面,用蝎勒虎子倒挂钩,手指插在墓墙缝隙,脚尖如戳,固定身躯。 呼,好险! 胡子抱在房梁上,头顶就是水银球。 他半趴着,准备用绳子拉我们。 噗。 就是这时,白小花那边居然放了个屁。就是这屁大点事,轻微的震动彻底激发了青铜滚柱,脚下层层地砖抽出。 陷空的地面犹如洪荒巨兽,直接把白小花吞了进去。 “白小花!” 我飞扑上去抓住他的手。 白小花双脚乱蹬,我也高估了自己的实力。仅僵持了两秒钟,便被他带着滑入陷坑。 当时我大脑空白。 改变历史,往往就是那些微不足道的小细节。 屁大点事,眼下变成天大的事! 神殿下面是空的,我被白小花带着往下滑。万幸我当时保持些理智,尽量用脊背贴合墙体,用摩擦来减轻下滑速度。 这可把我坑惨了。 衣服差点着火,后背鲜血淋漓,连肉都少了一层。 “哈!” 我强行在半空用手反扭,脊背磨蹭墙面,双脚终于蹬住两侧缝隙,勉强定住身躯。 说起来,还是运动太少。 拉着个白小花,才几秒钟,我大腿肌肉酸胀,又有往下掉的趋势。 我咬着牙把他提上来,低吼声:“拉住我裤腰带,别乱动。” “哦哦。” 当时那种姿势,我差点没光屁股。 好不容易腾出手,用双手双脚固定在墙面,像只壁虎。白小花抓着我腰带一个劲晃,我随时感觉自己要报销。 手电掉下去,摔了个粉碎。 一片毒刺中,隐隐可见历代土夫子尸骸,不乏半月前进入坟山那批人。 “小虾。”白小花感动坏了,“没想到你对我这么好,我之前还以为你是个自私自利的人。” “少他妈废话。” 我体力差不多耗光了,只能保持僵局:“你是因为我卷进来的,要不是为这个,我才懒得管你。能腾出手不,抓住两边岩壁,要不是天然山体凹凸不平,咱们就像下面那几位兄弟,稀里糊涂变成碎块了。” “好,好。” 白小花振作起来,踩着我身子找固定地方。 我看了看,这里已经超出地宫范围,周围毫无人工痕迹,除了下面铺设的那层毒刺网。 十八转子,是很厉害的机关。 这种机关独特之处,是翻板的位置随意变化。 每块地板都铺了青铜滚柱,踩到哪一块都会掉下去。且地板互相挤压,通过金丝银线、铜轨复原,是一层一层垫在滚柱上的,基本不担心失效。 第一百九十章 水银天机 眼下,我和白小花捡了条命。 鲜血浸透我后背,我手臂发颤,好几次坚持不住。 神殿中的胡子和不易也遭了殃。他们要面对的,是数百枚悬于虚空的水银球,任意一枚,都有开山之力! 叮铃铃,叮铃铃。 十八转子触发,地面颤抖。 水银球被很细的丝线悬吊,互相晃动起来,令人眼花缭乱。 砰! 终于,一枚水银球掉了下去。 外壳破碎,流出银白汞化物,里面掺了硝水,剧毒无比,且蒸发极快。眼见水银球掉下,神殿内升起白烟,不易和胡子裹住口鼻,仍觉呼吸困难,神经枯竭。 这种情况,他们也跑不掉。 只要跳下去,就会触发十八转子。 胡子在房梁,不易在墙上,二人被限制了活动空间,一时也拿机关没辙。 本来一枚水银球,还不足以要人命。 正僵持着,暗算我们的影子又出现。惨绿面孔浮出歹毒之色,恶白的眼珠翻起,飞出几枚石头打在水银球上。 哗啦! 这下产生了连锁反应。 几十枚水银球同时掉了下来。 瞬间,神殿地面银白呈浆,似云如雾。白澒横流,铅精满溢。遇见空气蒸发,飞溅水银不亚于子弹扫射。 “王八蛋,胡爷今天就是死,也拉你个狗东西垫背!” 胡子岂是吃亏的人。 他抄起双管猎枪朝黑影打过去。 双管猎枪一次只能打两发。胡子是用枪高手,第一枪不过虚张声势。人听见枪声,因为惊吓,身体下意识收紧,都会停顿一刻。 就是这一停的功夫。 胡子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他用绳索捆住脚腕,直接从房梁晃了下来,对着暗算我们的黑影就是一拍子! 那是大口径子弹。 直接把对方胸膛轰穿了。 黑影倒在地上血肉模糊。胡子脑袋朝下充血,挣扎许久也爬不上去。这时,水银毒雾涨上来,眼看胡子要归位。 “快喝几口醋!” 不易掩住口鼻,顺着墙壁缝隙爬到最顶端。 老陈醋能解金银之毒,古代方士吃了丹药昏厥,都靠陈醋吊命。胡子迷迷糊糊,尚有一丝清明。 听不易对他喊话,便把准备的陈醋拿来,放在鼻子边熏。 汞化物剧毒,靠陈醋只能缓一缓。胡子在空中折叠身躯,好不容易抓到脚腕,重新爬到房梁上。 暗算的人,被他打死了。 由于雾气浓重,看不清面孔,只隐隐约约,是个绿毛矮鬼。 “不易啊,咱们这次可栽了。小虾他们掉进去,怕是凶多吉少,咱们困在这,被水银一点点蒸死,过个几千年也是新鲜粽子。” “别说话,看你头顶!” 不易岂是轻言放弃的人。 水银虽毒,却不如人心更毒。胡子抬头看去,见隆起的穹顶有很多铁钩子,像鱼鳞密密麻麻,可以攀登。 原来,水银密度极大,仅次于黄金。 要悬挂那么多水银球,靠金丝银线远远不够。那些铁钩,是加固球体留下的毛口,眼下却成了救命稻草! 不易挂在墙壁上。 施展“蝎勒虎子倒挂钩”,动作灵敏,身体柔韧,很快就顺着那些毛口,到了胡子那边。 “拉住我的手!” 不易在上面伸出手来,要胡子也顺着毛口爬出去。 胡子感激涕零。 忽然愣了愣。 蝎勒虎子,是北方方言,指的壁虎一类能爬墙的四脚蛇。按理说,南派中人,不会这套缩骨蹬墙功,骨骼根本无法配合身体肌肉做出这种高难度动作! “你还在发呆干什么!” “哦,没事。” 胡子拉住不易的手,用脚勾住毛口。那些铁钩子是良好的攀爬物,二人以醋缓解水银之毒,从顶部爬过神殿,下到后面回廊。 暂时脱离了危险,胡子却红眼哭了。 “小虾和白小花都掉下去了,完了,全他娘完了,只剩咱们两个。哎呀我的天啊,小虾,你死的好惨啊!” 胡子坐地上嚎啕大哭。 好兄弟死了,好朋友挂了,岂能不哭? 我还欠他几万块钱! “胡爷这心啊,拔凉拔凉的!” “好了,闭嘴。”不易重重踢了胡子一脚。眼下神殿毒雾弥散,武功再高进去也是死。从十八转子掉下去,不被毒刺插死也是摔死,基本可以搞追悼会了。 “不易啊,胡爷这心,不说了,几十年的好兄弟,就这么没了。小虾要是还活着,胡爷干啥都成,不让他还钱了。” “你有完没完?” 不易瞪了胡子一眼,胡子不敢再开腔。 “把雷管拿出来。” “干啥?” “炸了这十八转子,下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易眼中夹杂一抹寒光,凌锐气势令胡子噤若寒蝉。 他们先用绳索,把暗算我们那人的尸体拉出神殿。 尸体浑身长着绿毛。 绿毛柔软,下面是一层黑色短毛。身材矮小畸形,不似人类。胸口被双管猎枪轰穿,脑袋歪在脖子一侧。 “是那老头!” 胡子认出来,暗算我们的,是自称巡林员的负尸中郎将! 之前他逼着我从古井下去,替他找僵尸皮续命。如今老头身上,披着一尸皮,色彩发灰,脸颊青绿。 毛孔钻出一层毛,迎风变黑,说明他找到了新的僵尸皮换上。 这是个虚伪且没有真正面孔的家伙。 活在阴沟角落,死也死得这么窝囊。不知为何要致我们于死地,按理说,这对老头并没有太大好处。 胡子把尸体撂在一边,和不易商量从哪开始炸。 白小花在我头顶上。 一个劲哆嗦,有种癫痫发作的意思。 我双手双脚卡在缝隙里,肌肉都麻木了,用脑袋撞他屁股:“我说,你可别再放屁,再搞出天崩地裂,咱们真歇菜了。”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开玩笑!”白小花红着脸,露牙威胁。 我道:“不开玩笑也行,咱们现在应了句老话。” “怎么讲?” “武大郎盘棍子,上下够不着!” 白小花哭笑不得,我这开朗乐观的性格,有时候真招人恨。 “你还能撑多久?”我抿着嘴唇,这样耗下去对我们很不利。人的体力是有极限的,被困在岩壁上,一旦力竭就是死路一条。 掉下来的地板已经合拢。 这就是十八转子的厉害之处。青铜滚柱是单向锁死,要从里面往外推根本不可能,所以这个时候,只能往下。 “咱们先爬下去,注意避开那些毒刺。即使千年毒性蒸发,光破伤风就能要你的命。” “喂喂,等等我,这么高,你让我怎么爬!” “放松你的身体,先左脚,再右脚,然后左手右手一起动。” “这什么破办法啊!” 我道:“这是不易说的,你有意见?” “是,是吗?”白小花将信将疑,壮起胆子学我的动作。 小时候我上树掏鸟窝,上得去下不来,不易站在树下,就是说的这句话。我从树上掉下,他在下面接住我。当时都是小孩,我把他压趴在草丛里,他还挺记仇。 想着,我心里浮出一股暖流,很快爬到陷坑底部。 青铜毒刺大都腐朽。 我用鞋子踢断几根,清理出空地。白小花用膝盖和手掌在岩石摩擦,从上面半滚下来,我稳稳拽住他衣服,就像不易拽住我一样。 “当心点,这种东西,本来就不是给活人准备的。进了这,就是玩命!” “那你有考虑金盆洗手吗?”白小花喘粗气问我。 我道:“我倒是想金盆洗手,可身在江湖,岂是这么容易退出去的。所以这次以后,你就不要跟着我们冒险了。” “嘿,你小瞧人是不是!” 我苦笑不已。 这些年,其实我真的累了,不然也不会和家族断绝联系,一去就是十年。然而这十年,江湖恩怨并不因为我的离去而停滞。 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你如何避的开? 现在愈发扑朔迷离,连上层都参与进来,便是逃到国外,我也避不开是非恩怨。 也许十年,二十年。 等把那批大限将至的人熬死,我才有资格考虑退出的事。 现在?树欲静而风不止,奈何! “那边有两具尸体,应该跟之前是同一批。”白小花掏出防风打火机,弄了个简易火把。他倒是心灵手巧。 我将其中一具掀开。 那人的腹部被顶穿了,骨头钻出衣服面料,身体早已散架。在肚子下面,压着个铁盒,铸着精细的鬼国妖神花纹,来历不凡。 “有东西诶。”白小花把脸凑过来,“难怪胡子喜欢翻尸体,这都能捡到好货。” 我道:“这是寒铁秘匣,应该是大鬼主存放重要机密的容器,只能由大鬼主一人开启。确实不凡,这帮人居然能从地宫找到此物?” “咱们打开看看吧。” “没有钥匙。” 我摇了摇头,这种盒子用外力破开的话,要很多时间。把铁盒子收起来,我发现尸体头朝我们这边。 这就说明,他们不是进入神殿中了机关。 而是离开神殿时,从陷坑掉下来摔死! “有两种可能。” 白小花竖起手指分析:“第一,他们进入主墓室盗冥器,不是走的神殿这条路。第二,当时情况紧急,他们被某种东西追赶,慌不择路,踩到了机关。” “有道理。” 这时,我们头顶上面,传来阵阵有节奏的敲击声。 类似于摩斯密码。 我一听,胡子他们在给我传信。这种默契是文字无法形容的,节奏只有我才清楚,白小花都听不懂。 第一百九十一章 第二层墓室 找不到东西。 我把铁盒子拿在地上砸,用三长一短回应他们。 得知胡子要用雷管,我拉着白小花贴岩壁站好,用背包挡住头顶,口中含着一口酸醋。 十八转子被炸开,水银涌入陷坑。 好在含着口酸醋,能抵御部分毒素。醋在嘴里发苦,说明毒素积累非常严重了,我照顾白小花,让他先拉绳子上去。 胡子办事还是靠谱的。 有不易监工,他们打开十八转子一面砖,将我和白小花解救上来。 逃到对面回廊,我们四人松了口气,方才命悬一线,想想皆有后怕。 “尸体呢?” 胡子跑过来一看,差点咬到舌头。 我纳闷:“啥尸体。” “就,就是那老头,那负尸中郎将的尸体啊,刚才明明在这。”胡子傻眼了。 他跟不易救我们出来,谁料尸体居然跑了。不可能,那一枪连内脏都打穿,九条命也死了啊。 不易警惕看向附近,血迹往回廊深处延伸。 死去的老头好像复活了,跌跌撞撞离开,那一串血脚印发黑,好像尸血,带着股脂肪的粘稠感。 胡子赶紧给双管猎枪上了子弹。 我说老头靠僵尸皮活了几十年,想是半人半尸,死后异变,魂魄还附在肉身上。待会再遇见,把他绑了拖出去晒太阳。 后头都是水银,不可能原路退出去。 胡子端了枪,我抄起工兵铲,顺着血脚印往前追。 从回廊出来,到了阴沉木垒起的房室。房室通往大殿,殿后便为主墓室,存放历代大鬼主冥殿持宝尊王棺椁! 这里我之前来过,已经是金水流银范围,入者必死。 幸好有所准备。我们戴上厚棉做成的口罩,边往墓室走,边用喷壶往外喷水。金银颗粒沾了水汽就被黏在地面,无法漂浮。 如此,金水流银就算破了。 当我们取下口罩时,浸了陈醋的口罩能挤出几十粒金沙,可见这种机关的厉害之处,在古代几乎无解! 由大殿进入主墓室。 中间有甬道衔接。 甬道两侧,又画了很多女人,皆是狐狸精吸人精血的模样,身上不穿衣物,着实让人血液沸腾。 按理说,尽管大鬼主是个变态,那也不至于死后画那么多女人吧。 哪怕流氓死了,也没听说在棺材埋苍老师写真啊。 白小花道:“或许我们都误会了,壁画上这些女人,是用来防火的。你没发现,地宫中除了冷冽的鲛人油,几乎不存在火源?照明用水晶折射萤石光线,鬼国人很怕火。” “用椿宫图防火?”胡子脸色古怪,有点想笑,“还是古代人够冠冕堂皇啊。好色就好色,还防火,哪个消防员是用椿宫图把火给灭的?” 不易若有所思:“好像,是有这种说法,并非杜撰。” “啊?” 胡子脸红了,不好意思啊。 不易道:“椿宫图,其实又叫避火图,确实有防火克火的含义。一路进来,殿内几无凡火,可见鬼国对火确实避讳。古人认为,鬼属阴气,火为刚阳,是鬼魅克星。鬼国如此避讳,倒是符合常理。”qqxδnew.net 胡子流口水:“哈哈,中华文化博大精深,胡爷回去了也要注重防火安全,给挂几张写真集去去灾。” 白小花道:“你挂和古人挂是一回事吗?人家真是为了防火,你是纯粹好色,小心有伤风化,关你几天。” “这都二十一世纪了,自由解放,你当旧社会呢?它皇帝挂的,胡爷也挂的,咋地。” 不易道:“相传火神祝融不近女色,终生未娶。民间为防火灾,在房梁悬挂避火图,火神见状,便觉羞耻,遂不靠近,于是有防火避火之说。流行于荆楚地区,南方多见,北方倒是没这习俗。” “哦?” 之前的壁画,可以看见鬼国人驱使大量女子进入雪山。 莫非是某种驱火仪式? 火就是鬼国克星! 这个火,不是凡火,应该是某种神火,或者有光明、大勇士之类的象征意义。 还有种说法,民间认为男女和合,阴阳交融,阴在极地,阳为阴入,赤了身的女子使火神恐惧,遂有能避火之说。 甬道尽头,是一扇黔州特有的青石墓门。 色泽如玉,万年长青,有湿润凝脂之感,工艺尤为难得。 墓门已被砸开,主墓室一览无余,周遭数十青铜人俑抬棺怒吼,跪地膜拜。 更有大量散乱竹简、碳化丝绸,堆积成灰。 除此之外,墓室空空如也,大鬼主棺椁、冥器等,已被洗劫。我们一看主墓室,大失所望,没想到九死一生闯入进来,还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地上有破损的滑轮、拖拽痕迹。 想来当年土人挖掘坟山,下到主墓室,闻听尸变发生踩踏事故,死伤大半。紫三眼连夜用滚轮拖走历代鬼主棺椁,取其尸炼丹。 主墓室已被盗空,比土财主墓还不如! 我顿时唏嘘不已。 想那大鬼主,叱咤风云,也为一代雄主。百年之后,一抔黄土,死后还被炼成人丹。所谓荣华富贵,滔天权势,面对生死不堪一击。 难怪自古帝王莫不求长生,大人物莫不想不死! 为此伤天害理,大动干戈。 再看骊山皇陵、汉武茂陵,哪个不是荒草一堆,任人践踏?所谓长生,镜花水月,便是再显赫,机关再多,也难逃被破棺鞭尸下场。 正在怀古伤今。 不易走到墓中,将匀称十指搭在青铜人殉上,便见表皮一层铜锈脱落,露出其下金灿灿的本质。 白小花吃了一惊:“咦,这竟是黄金的?” 胡子倍感鄙视:“这压根就是青铜,罗氏鬼国再有钱,能把金子这么造?稍微有点文化好不好,青铜本来就是黄颜色的!” “不太对。” 不易看过了主墓室布局。 墓室虽然宏大,却无帝王该有之气派。 按理说,罗氏鬼国自诩掌握轮回,为冥殿地狱最大一尊王,死后该按中原帝王规制下葬。 何为帝王? 天下万方,仅此一人。 黄肠题凑为芯,铜板玉质为椁。上有黄金、水晶、白银、美玉为星辰;下有砗磲、贝类、象牙、铜锡为地理。棺饰五彩,壁绘千章,皇帝之尸捧玉琮,枕玉璧,怀玉璋而眠。下顺龙脉,中和地气,上应天台。 如此才算九五之尊,帝王之局! 罗氏鬼国的主墓室,已看不见棺椁,只有抬棺的人殉矗立在地。即便不复原貌,帝王该有的格局,在此基本没有。 大鬼主欲借坟山成仙,眼前主墓室,未免太过平平无奇! 胡子道:“现在盖楼房都有烂尾工程,你就不许人家资金链断开了?搞不好大鬼主就是穷人,把钱花在装修上,没钱买家具。” “不不不。” 我与不易对视一眼。 就直觉而言,此地绝非大鬼主葬尸之处! 若真是一座空坟,青萍何必冒着被国内外追杀的风险,来到坟山? “这些青铜人殉内部是空的,可能有机括。”不易道。 我在青铜人殉的耳朵里,发现入水口,还有水蚀的痕迹。大鬼主生性狡诈,知道陪葬金银有后人盗墓,必不肯轻易露出墓室来。 主墓室外面,有通向水井的沟渠,连着暗河,万年不枯,保持地宫虎虎生风、气息不衰的龙局。 沟渠内,有不少水生物产卵。 我让胡子弄了半兜,以“竹篮打水”法,封住青铜人殉的九窍百骸,尝试将水灌入其中。 土人不解。 以为遍地黄金的墓室藏着真正的大鬼主。狡兔三窟,这大鬼主还另留了心眼呢! 轰隆。 将青铜人殉注满清水。 压力使地板下陷,竟在棺材头位置,浮出一道墓门影子。 这扇门没法打开,仅仅是个轮廓。上面雕凿群仙,绘有龙纹,想是大鬼主幻想成仙后的世界。 胡子想上去开门。 我道:“这门是传说中的天门,通往仙界之路,打不开。大鬼主希望死后灵魂,由这扇天门升入苍穹,这扇门只能看,不能碰。门后设有百毒机关,碰一下,遗祸无穷。” 胡子焦头烂额:“那咱们岂不是屎壳郎遇见拉稀的,白跑一趟?” 白小花龇牙咧嘴:“你才是屎壳郎,你全家都是。” “哎呀,胡爷就是打个比方。武大郎娶了潘金莲,人财两空,行了吧?” 我道:“大鬼主残暴多疑,岂会那么容易让我们找到天门?不过这老贼再奸滑,也难免露出尾巴。” 真正的主墓室,肯定有路,不然棺材是怎么送进去的? 大鬼主既然用水渠疏活地宫生气,说明墓道还在,不可能被封死。 如果眼前的不是天门,那...... “壁画。” “壁画。” 不易比我早一秒说出来。 我与他算是异口同声了,白小花哆嗦:“实在受不了你们两个。” “咱们一路进来,遇见很多限制题材的女人壁画。排除大鬼主是色狼变态这种可能性,这些没穿衣服的女人,很可能和鬼国的风俗有关。如果这些女人出现,是为了避火,那么‘火’在地宫中,当是隔绝三界,超脱阴阳的存在!” 胡子道:“放火烧山,牢底坐穿。放火烧墓,粽子遭不住。小虾,你想清楚了?” 既然不易想法和我一致,那便没有异议。 我找胡子要火油。 可火油已经用光了。 不得已,我们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将红烧肉罐头的油倒出,弄了一堆可燃物,包住抬棺的青铜人殉。 人殉内部被注满水。 我将火点燃。 大火焚烧人殉表面,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青铜发红,水也沸腾到极点。 水压往外猛喷。 这时候,青铜人殉怒目圆睁的大脸,忽然张开了嘴。从嘴中,愣是喷出股仙气来! 第一百九十二章 共工氏 仙气顿时笼罩了主墓室。 朦朦胧胧,如梦如幻,还真有些道家超凡脱俗的意境。 当仙气笼罩墓室,陈旧破败的建筑焕然一新。墙壁缝隙填满了金箔,用美玉搭的砖,一下富丽堂皇,贵气逼人。 假天门的对面,再次出现一道石门。 雕刻比假天门更加精致。 有三百天仙,四方群魔,皆在朝拜一冕旒男人。男人高大威武,犹如山岳,横卧宝座,手中捧一怪异骷髅头。 不出所料。 石门上的男人,就是我们要寻找的大鬼主冥殿持宝尊王! 寻到真天门,我们满怀欣喜推开门扉。坟山地宫纵横交错,里里外外设计好几层暗格,狡兔三窟,大鬼主的棺椁果然不在此地。 这也是种防盗手段。 专业名词叫“地藏”,墓室下面还藏着一层,普通人肯定想不到。 进入地藏内部,并没有棺椁。 咔咔几声。 地板下降,竟将一方玉雕的方桌抬升起来。 方桌上,各有黑白两色,零零散散三十六子,象征天罡三十六星。黑白之外,刻有陶文,是大鬼主亲笔所留。 一子通玲珑,变化也无穷。 除此之外,地藏中再无它物,也无关于大鬼主的丝毫记载。 我们站在方桌前,凝视上面象征生死轮回的黑白子,身后巨响,进来的天门居然关闭了! “哇,门怎么还锁上了啊。” 胡子一见生路被堵死,再想开门,怎么都打不开了。 或许,我们能开启地藏,也在大鬼主的算计内。看里面格局,大鬼主是个好胜心极强的人,对权欲看的极重。 他死后千年,布下这一盘棋局,要和我们博弈一番! 胡子道:“这五子棋有些意思哈,古代劳动人民的课余生活还是很丰富的嘛,棋子都是南海水晶磨出来的,老值钱了。” “别乱动。”我也嫌胡子没文化,“这明显是围棋,你哪看出来像五子棋?” “原理不都差不多。对了,几千年前有围棋?” 轮到白小花鄙视胡子头发短见识也短。 “尧舜时期就有围棋了,流行于贵族,用来培养后代的城府和算计能力。一般来说,会下围棋的高手,能随便看破人的心思,能于一子观人心百态。大鬼主摆下这棋局,想也是工于心计的高手。” 现在倒斗竞争压力太大了。 不仅要学数理化,我看琴棋书画也要懂一点。 胡子道:“你们说的那么热闹,那倒是下啊,你看看这些黑子白子的,到底哪个赢了?” 不易双手抱肩,抬头看天。 很显然,这有点超出他的知识范围。 我也低头望着鞋子,倒斗还他妈学围棋,我家老爷子号称倒斗之王,他也没这闲情逸致啊。 我们四个当中,唯有白小花有些围棋知识。 他看了几眼:“围棋没有稳赢的说法,黑白二子相生相克,先一秒为死局,后一秒也可能成生路。你们看,这盘棋,是残局,应该是大鬼主和某个围棋高手下出来,外面只多了一个子,是要我们以一子破三十六子。这盘棋太难了,大鬼主到死都没能解出来,带到坟墓里,希望跟他博弈的人有招。” 天门关闭。 解不了残局便是死路一条。 雷管用光了,我们不敢怠慢,研究起这残局来。 白小花念念有词:“起东五南九置子矣,东五南十二置子,起西八南十置子,西九南十置子。妙妙妙,看似三十六子,其实只有八子可活,黑白不分先后,各有输赢。” 胡子听的头疼。 “你就直接跟胡爷说,剩下这颗白子往哪落。” 白小花面色难看:“怕是落哪我们都得死!” 不易虽不懂棋道,却能洞悉人心:“围棋有攻守杀夺、救应防拒八妙,在这八子上面,八妙毫无作用,宛如僵死。八妙如人与人之间的斗争,八子如我们目前的处境,八妙无用,死路一条,看来大鬼主不希望有人打搅。才设下这绝户之局,万年不能破。” 白小花道:“山川尚有倾颓日,沧海也有干涸时,棋局没有万年不破的说法。只不过这残局,应该是传说中的玲珑局!你们看,上面写着‘一子通玲珑,变化也无穷’。大鬼主虽然到死都没想出怎么破解,却也指明死局后藏着生机。” 玲珑局,是棋局最复杂最诡秘莫测的残局。 没有固定模式。 最近一次出现的玲珑局,还是唐玄宗在位,有大国手,名王积薪。 棋艺高绝,天下无敌。玄宗喜爱围棋,招王积薪为棋待诏。入宫三年,三百六十九局,自诩高明的玄宗皇帝竟无一局可以下赢王积薪。 王积薪持才傲物,放浪不羁,触动帝王毒刺,引来祸端。 安史之乱,玄宗皇帝迁居巴蜀,路过蜀山,见地震。山中塌出一方悬棺,不知是何朝代,皮囊骨骼均已化为尘埃。 石棺内除一锈迹斑斑铜剑,便只刻在棺后的残局。 玄宗皇帝如获至宝,召见王积薪,以残局刁难。若王积薪能破了残局,则封大国手。若不能,则是沽名钓誉,砍去王积薪下棋之手,终身不得与人对弈。 王积薪心知遭帝王记恨,万念俱灰。 这局在历史上,又被称为:祸起萧墙,玲珑断手局! 具体是怎么破的,不得而知。王积薪用尽平生所学,招招见血,步步有泪,将残局下成和棋,既保住手臂,又避免帝王怨恨。 最后王积薪逃入蜀山,跟随道士远避红尘去了。 不易道:“咱们面前的,也是一盘玲珑局,处境比王积薪还要危险。这盘棋,难!” 胡子道:“要是还有雷管,胡爷赏它个满脸开花。围棋有啥好玩的,有能耐下五子棋啊,看胡爷不虐它!” 我道:“既然是玲珑棋局,别说我们,就是当今大国手,我看也悬。” 就在我们三个讨论“玲珑局”天下无双时。 白小花拿着手机看了片刻。 二话不说,抄起棋盘上多出的白子,直接点了下去! 我们三个都愣住了。 胡子更是连舌头都弹出来。 机会只有一次,你白小花作死不成,商都不商量,拿起棋子就往下戳。 谁料地面颤抖,水银机括牵引,密室之中,再出现一方天门,步步引导我们通往大鬼主长生之处! “你。”我一时哑然无语。 胡子失声:“不是说玲珑局天下无解,亘古无一,你咋随随便便就下出来了?” 不易也是诧异:“不可思议,竟然是对的。” 白小花道:“那个,我刚才发现,在主墓室手机好像能收到一点信号。” 我,胡子,不易,都翻着死鱼眼。 “所以?” 白小花道:“有信号还不简单。我把棋局拍下来,放在百度用搜图找一下,原来这盘棋,在清朝被一个叫黄龙士的人破了,到现在至少有三五种解法,我不过选了比较保险的一种。” 说完,白小花把智能手机掏出来,翻给我们看。 我一看就哭了。 这他妈的,还真是科技改变生活,不,改变倒斗啊! 大鬼主要没投胎,可能已经气得魂飞魄散了。打死他也想不到,几千年后来倒斗的,不仅有炸药,还有手机。 百度一下,玲珑局被扒得干干净净,毫无门槛。 我不是没见过青萍携带的高科技设备。 但拿百度破机关的,我和胡子哭笑不得,不易更是脸上无光。咱们三个专业土夫子,被玲珑局搞的焦头烂额,一个外行花一分钟就搞定了。 那种感觉,有点想骂人,又找不到地方。 坟山地宫的主墓室,共有三层地藏。 分做三道石门。 外面青铜人殉,百奴抬棺,为人门。 内中藏玲珑局,生死难料,为鬼门。 下面,当为仙门! 跨过人、鬼、仙三门,意在超脱三界,大鬼主将地藏这样设计,象征它跨出天地,得道成仙。 过了三门,才可见本身! 这次,胡子唯恐石门自己关闭,将折叠工兵铲塞在活页里。 进入到第三层,里面是许多繁杂壁画,记录了初代大鬼主一生的经历,是鬼国文明存在的罕见实证。 鬼国是东夷文明的一支。 内中信奉龙图腾。 可接下来的壁画,完全超乎了我们的认知。根据壁画描绘,鬼国世世代代,在遥远雪山守护的,是一条龙! 真龙,而非走蛟。 壁画上,也记载了鬼国祖先。 共工氏! 共工,这两个字,在中原神话中,有着浓墨重彩的一笔。共工的出现,必跟水有关,也象征着洪水。 共工怒触不周山,便是“绝地天通”的根源! 尽管共工氏在神话中有点“反派”,但它存在的时间,几乎与华夏文明同始。古老得,能追溯到华夏诞生的起点。 《路史》曰:共工氏,伏羲氏之待侯者也。 《帝王世纪》曰:伏羲氏陟,女娲氏立,其末诸侯有共工氏,任智刑以强,伯而不王,与争帝,不周乃崩,女娲氏炼五色石以补天。 由此可见,共工氏最早出现在伏羲女娲时代。 鬼国,并不是说这个国家闹鬼。鬼为玄、阴之体,属性与水相同,象征着共工水德。韵母相同,读音假借。 古人说的“鬼国”,其实就是共工氏后代! 伏羲死后,中原无王。 女娲继位,共工氏不服,号“伯”,僭越王权。伯在古书中,是天子对年长诸侯的尊称,有点曹操加九锡、剑履上殿的意思。 第一百九十三章 渡劫成仙 女娲与共工相争,触断不周山,天下洪水。 共工氏居住在雪山中,未被洪水淹没,女娲设法疏通洪水,就有“炼石补天”传说。 女娲死后,共工氏继续作乱,由于偏居一隅,环境恶劣,中原君王难以引兵攻打,只好任由共工氏做大。 帝颛顼是黄帝的孙子。 他终于杀了共工氏,灭了鬼国,并砍断通天建木,断绝鬼神与人间往来。但也导致洪水再次爆发,后引发了鲧盗息壤、大禹治水。 共工氏和鬼国的存在,几乎贯通了整个华夏上古史! 他们出现的地方,便象征着战争、洪水、灾难,是一种不详的符号。 古人于是把邪恶诡秘的东西,叫做“鬼”。 共工氏的后代被迫迁离了北方,来到黔州建立了罗氏鬼国,其首领,号“大鬼主冥殿持宝尊王”,这个国家持续了近千年才彻底灭亡。 “壁画上特别记载,大鬼主之所以选中坟山为祖陵,是因坟山中居住着一条真正的龙,黑色邪恶的龙,像是共工氏的化身!” 白小花阅读壁画,记录人物细节。 生活在坟山的黑龙,变化成一个黑衣老人,与大鬼主对弈。大鬼主也是围棋高手,双方设下赌局。 若大鬼主获胜,黑龙就复活死去的共工。 若大鬼主落败,黑龙就夺取它的眼睛,让它一辈子变成瞎子。 第一局,大鬼主输了。 壁画上,描绘了犹如螺旋的妖风。风过之后,大鬼主倒地哀嚎,满脸鲜血,眼珠变成宝石,落在了黑龙手中。 大鬼主不甘心,再次与黑龙对弈。 这次,赌的自己舌头! 还是输了,天空出现火焰,掉入大鬼主口中,焚灭了他的肉舌。 大鬼主仍不服,双方进行第三局。 这次,赌大鬼主的耳朵! 结局自然不言而喻。 天上雷鸣,使大鬼主成了聋子。 黑龙连赢大鬼主三次,化为旋风消失不见。 看到这里,我和胡子倍感唏嘘。 科技改变生活,科技更改变倒斗。 如果大鬼主当年有一部智能手机,稍微花点钱买个套餐,百度一下,能把坟山那头黑龙赢到破产! 失去了眼睛、舌头、耳朵。 大鬼主变得暴虐无常。 用残忍的手段处死大臣和奴隶,使得人越来越恐惧它。 从那时起,大鬼主开始尝试成仙,服用诸多丹丸,盗取上古古尸为药引。根据道教理论,凡人成仙必要渡劫。 有风火雷三劫。 三劫后,才可登天。 大鬼主认为黑龙有意点化它。失去了眼舌耳,恰好对应了成仙三劫。 于是举国之力,在坟山营造墓冢,等待成仙契机。 大鬼主那时候已经疯魔了。残缺的身体令它心理扭曲,几乎将黔州的土人全部掠夺来,待地宫完善,统统处死,沉尸水底作为风水龙脉的穴眼。 此后一千年。 鬼国历代君主,继位后都要进行这种“自残”,用风火雷摧残身体,代表经历三劫。 然而坟山的黑龙再也没有出现过! 如此残暴的统治,引发土人激烈反抗。 没多久,罗氏鬼国开始衰败,地宫表面建筑被焚烧一空。到了今天,墓室除了一些烂棺材板,连大鬼主的尸体都被挫骨扬灰! 胡子看完了壁画,觉得不可理喻:“合着所谓的大鬼主冥殿持宝尊王,就是有妄想症加自残倾向的精神病患者?” 我道:“道教的成仙体系,确实有渡劫的说法。鬼国更加原始野蛮,一般大人物渡劫,是用自己的远房血亲代替,不过都是方士装神弄鬼的伎俩。” 白小花道:“咱们在罗教庙宇,确实见到岩壁上有条几十米的黑龙。” 此话一出,我和胡子均沉默下去。 是啊。 当时雾气晦涩,然而百十米的龙身清晰可见。不止我们,当地很多老人也见过坟山有龙,颜色都是黑的,不太可能是幻觉。 “相传龙守护着不死草,难道它的出现,真的代表着长生?”我倍觉不可思议。 胡子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如果坟山真的有龙,青萍冒险来一趟,倒也说得通。不过,龙不是神话中的玩意?” 白小花道:“十二生肖除了龙,都是真的,想来也并非完全虚构,可能是某种已经灭绝的大鳄鱼吧?” 就在我们讨论时。 不易凝神望向黑暗深处,一言不发。 我停止了讨论,一同与他看过去。 忽听不易淡淡问了句:“既然来了,何必躲藏?” 四下寂灭。 不易语气变得凌厉,锋芒毕露:“要我请你吗?滚出来!” “咳咳。” 轰隆一声。 明明被胡子卡死的门户,再次合拢。 半截幽幽如鬼的身躯,从黑暗浮出,一路跟着我们进入墓室深处:“现在的年轻人,真不懂尊老啊。” “嘶!” 半人半鬼的东西,就是被胡子开枪打死的负尸中郎将! 老头的出现,令我们始料不及。 他的胸口明明被子弹轰穿了,眼下身上毫无活人阳气,眼中一片浑浊,分明死了很久。 我暗暗猜测老头的真实身份。 他身上长着黑毛。 那是披上僵尸皮,被感染的症状。 当然,在方士眼里,这种被僵尸皮附身长出尸毛,是“神话”了的征兆。 “没有你们,我还不能进到这。没想到啊,大鬼主果然是个老奸巨猾的东西,竟然在墓室藏了这么多玄机。当年我们只顾着墓室的金银珠宝,却忽略了还有地藏!” “老东西,你是人是鬼?”白小花颤巍巍问了句。 胡子开枪就打。 砰! 这次不止是胸口,连脑袋都被飞溅子弹扫开半截。 老头幽幽冷笑,竟如神仙般,可以不死不灭,辗转于幽冥! “你不是负尸中郎将。” 我的一句话,令老头停止阴笑。 我继续说:“你也不是老头,严格的来说,我应该尊称你为‘大鬼主冥殿持宝尊王’,是吗?” 胡子和白小花瞪着我,以为我发疯了。 不易若有所思,大概猜到答案。 老头被揭穿,也不恼羞成怒。这里无限接近于大鬼主的长生地。当然,大鬼主的尸体对他而言,已经没什么诱惑力。 他,就是大鬼主冥殿持宝尊王! 白小花脸上无血,僵直问道:“大鬼主至少死了千年,怎么可能还活着。” “它过了三劫,自然是有办法的。” 我一笑,缓缓揭开这老头的真实面目:“虽然我不知道你姓名,但在几十年前,你绝对有些名堂,能跟着紫三眼一起来坟山,不凡。” “你是老头,是负尸中郎将,也是大鬼主。几十年前,你跟紫三眼借军阀和土人之力,集数年之功打开墓门,可你们却各怀鬼胎。盗出历代大鬼主尸骸后,你藏入了复杂的地宫中,紫三眼找不到你,只好堵死入口,秘密用尸体炼成人丹。”仟仟尛哾 “而你,早就知道主墓室还有地藏。你没告诉紫三眼,准备独吞这个秘密。但你利欲熏心,进入了假天门中,遭到大鬼主设下的诅咒,成了怪物。” 大鬼主是何等自负的人。 中了诅咒后,老头没有马上死,为了续命,他需僵尸皮。 当时墓里没有多余的粽子了。 老头就把大鬼主的尸体拖出棺材,以负尸中郎将手段,扒了尸皮,划开自己的皮贴在身上! 这在方术中,被称为换命。 垂死的他得以苟延残喘。 却中了大鬼主的奸计! 大鬼主生前服用水银流丹,毒素积累在血液中,死后尸体不腐,魂魄不散,便附在那身红尘皮囊上。 老头披了僵尸皮。 从某种意义上,大鬼主借他身躯重活一世。皮囊上的怨魂,也夺舍附在了老头身上。 二者共生! 它并非活人,而是被怨魂占据躯体的肉傀。 “至于你为什么针对我们,我想,跟青萍有关吧?紫三眼是七十六号公馆的人,青萍作为高层,研究紫三眼,以她的心计,不难猜到你的存在。而你,怕被青萍揭露你的真实身份,所以同意替她对付我们。” “不错,你很聪明。” 老头道:“那女人也很聪明,手段可怕。她直接揭开了我的真实身份,我是负尸中郎将,也是大鬼主冥殿持宝尊王。为了不让她说出我的秘密,没把握杀死她之前,我只好跟你们作对。” 说完,老头若有所思,感叹道:“女人啊,谁小觑了她们,会吃大亏,甚至会死。你们,你,也不例外!” “你想动手?”我轻蔑一笑。 既然识破老头身份,我也不怕了。 只要扒掉他身上那层尸皮,负尸中郎将、大鬼主冥殿持宝尊王,都会烟消云散。 这老头,归根结底,是被它人意志操控的傀儡,可笑又可恨罢了。 指了指不易,老头怪啸声:“你所倚仗的,不过是他。有朝一日,他不在了,你还有对抗的资本?不过这些都无所谓,我会在地狱恭候大驾。有他在,或许我杀不掉你们,可你们偏偏进入这里!” 语气愈发急促,愈发癫狂,老头狞笑声:“你们蠢就蠢在自作聪明,连紫三眼当年都不敢进来,你猜为什么?哈哈哈,我来告诉你吧,谁也杀不了我,因为......” 说话间。 不顾胡子的怒视和不易的威胁。 老头伸出犹如僵尸尖锐的指甲,从头皮开始,从上往下,竟把僵尸皮一股脑揭了下来! 那是一具恐怖得无法形容的尸体。 还在说话,浑身抽搐着,紫黑色的皮肉中绽开一条条灰白青筋,唯独没有皮肤存在。 呼。 嘴里吐出一口白气,老头倒在地上,怨毒的眼定格凝固的眼白:“我在地狱等你们,呵。” “装神弄鬼!” 胡子气急败坏,对着老头尸体又是几枪。 离了躯体,僵尸皮掉在地上变黑,蜷缩成一团,似乎还有生命在抽搐。 第一百九十四章 无理数空间 我尽量离那恐怖的东西远点。 抬眼一看。 竟不知何时,附近的壁画陡然扭曲,上面的人物、图腾,凝聚成一只只怨毒恶厉的眼,在注视我们。 铜奴抬棺,代表人间。 玲珑棋局,代表地府。 那这绘满壁画的房间,还有老头突如其来的诅咒,是天堂,还是地狱呢? 周围气氛一下阴森起来。 以能清楚感知的速度,空气在飞速凝结,青筋从皮下浮出,竟也有些变成鬼的征兆。 胡子不愿束手待毙,抄起铁钎:“没炸药又咋地,就靠这扇小破门?胡爷分分钟就能凿开。” “什么?你说什么?” 我竖起耳朵,胡子明明声嘶力竭了,我还是听不到。 不易站在我旁边。 见他嘴唇动了动,要把我护在身后。可他手伸了老久,也不能触碰我身体。我发现,我们之间被一层无形的隔膜阻绝。 我们大概被困在了这间墓室! 并不是说墓室多么大。地藏的空间往往很狭窄,出于不被土夫子发现的因素,往往建得隐秘,仅能容纳几人罢了。 周围壁画在扭曲。 上面色彩斑斓的线条仿佛复活了。 明明没有机关,带给我们的心理压力却是无穷大。 我们无法聚在一起。 明明看起来很近,却怎么都无法抵达对方身边。声音也被阻隔了,除了眼睛还保留一定作用,舌头和耳朵基本处于停滞状态。 这很像是大鬼主经历的三劫! 然而最恐怖的。 墓门明明就在身前,我们却永远无法接近。 这里的世界处于无限延长。不,不能说延长,因为我们可以看见墓墙的位置,只是被无形的力量阻隔。 壁画完全蒸发了。 恶毒的眼睛变成一个个灰色的尸体影子。 数一数,恰好属于四个人! 当时那种情况,用语言无法描述,我们处于震惊中,方寸大乱。还是不易想起来,可以用纸笔写下来沟通。 趁着视线还未完全磨灭,我们大概交流了一下。 因为无法靠近彼此,也无法接近墓墙,我们四人做出了种种猜测。 胡子认为,是大鬼主的鬼魂作祟。 老头披着大鬼主的僵尸皮,它也不是人了,也许用死做出了某种诅咒,来陷害我们。 白小花则认为,跟鬼打墙类似。 不过这种现象完全超出了鬼打墙的维度。 不易则在纸上,写下“阿基里斯悖论”几个字。 这是目前比较符合处境的猜测。 阿基里斯悖论,又叫龟兔悖论。 这个悖论,表明时空无法无限分割。虽然理论上宇宙时空无限,实际人和乌龟赛跑,总能轻易追上目标。 在这个悖论里,不存在“极限”概念。 简单来说,如果我们所处的时空在运动,那么我们就永远无法追上这个时空,也就无法接触身边的朋友,乃至墓门。 哪怕我们的速度大于时空运转的速度,也是无解。 应该出发的“点”,是以所在空间的位置和速度来决定的,主动权完全不在我们手上。 这间墓室,是大鬼主精心设计。 它用这神奇的悖论,来证明“神”的存在,为他成仙登天铺下最后一层台阶! 真正的主墓室,肯定藏有恐怖东西,不然老头不会千方百计阻挠我们。青萍留他,就是要杀我们灭口。 我心中多了对这女人的厌恶。 同时情况愈发不容乐观。 周围的黑暗不断加剧,手电光线几乎被吞灭殆尽。再过片刻,我们的眼睛就会完全失去功能,达到大鬼主经历的“三劫”状态。 度过三劫,就是“仙”! 人一旦成仙,是非常恐怖的,意味着维度和形态完全不再是人。究竟会变成什么东西,谁也说不清楚。 目前只有我和不易还保持理智。 我在纸上飞快写下“数学危机,无理数空间”这几个字。 不易对我点点头。 这个时候,我们只能用科学的方式去解释。一旦涉及鬼神,人就会崩溃,因为完全超出了认知,大脑一放空,人就废了。 数学,是所有科学的基础。 我记得上大学有马克思这一门课,课本上说“一个学科只有用上了数学才算是真正的科学”。 现代科学,建立在数学之上,数学是现代科学的基石。 那么科学是牢不可破的吗? 当然不是! 人类历史上,出现过三次数学危机,差点引发文明的全面崩溃。 我怀疑,我们遇见了和数学危机相同的情况。出现在墓室的诡异现象,足以导致现代科学的崩溃,这是上层拼了命要掩盖的! 无独有偶。 西夏大佛国土,也有类似空间,但不如坟山地宫来的震撼。我们眼前的空间很小,你甚至能看到它的极限,却永远无法靠近。 这和第一次数学危机很相似。 崩溃往往出现在小细节。 数学有一项极为重要的公式,叫“勾股定理”。 全世界的文明古国在诞生之初,学会制造工具就会掌握这项公式。 当时在希腊,有个学者提出疑问。 若一个边长为1的正方形,其对角线长度因是多少? 似乎是很简单的算法。 然而仔细推敲,这个三角形的斜边永远无法被整除!它会无限不规则的循环下去,也就是说,用勾股定理,根本无法反推另外两条等腰边长!qqxδnew.net 看似极为荒谬。 但以当时的数学知识,这个问题对数学产生了致命的漏洞,人们只好以“√2”来表达。 √2是第一个无理数。 大鬼主冥殿持宝尊王为了成仙,在三劫三间墓室做了精密谋划。 象征“天”和“仙”的最后一间,最为不可思议。我将其称为“无理数空间”。我们目前的处境,就像几千年前,人们第一次发现√2那样。 不规则,无限循环的无理数。 如眼前墓室。 很小,但它永远不会有破绽。 进入这里的人,只有一个下场,被永恒的幽冥所吞噬! 眼睛在墓室渐渐失去作用。手电光被完全湮灭,眼睛看不见,口舌说不出,耳朵听不到。这是成仙“三劫”。 大鬼主当然不会那么好心,送我们成仙。 入劫之后,必要破劫。 如何去破呢?这点恐怕大鬼主自己都不清楚,才以死亡终止无理数空间的延伸。 按照方士理论,若能破劫,便是地仙。 然而千百年下来,有人能把无理数空间给拆开吗? 在纸上作画,二维空间可以用约数处理无理数空间。但这种抽象概念,放在三维空间纯粹是放屁。 那是极为绝望的过程。 我们一点点失去“人”的感官,沦为傀儡。 眼睁睁看着不易他们在黑暗消失,我什么都做不了。这是第一次如此绝望,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到我。 我倒宁愿面对粽子或机关。 那样我们齐心协力,走过去不难。唯独面对这个空间,我没招了,连不易都消失了,我只剩浓浓的绝望和恐惧! 可能是一天,可能是一年、一个世纪。 当我觉得不能再这么颓废下去,我决定独立。不靠胡子,不靠不易,就我一个人,就像在银川盗玄宫一样。 从始至终,靠我自己。 从来没有救世主,我要做不易他们的救星! 有了这点念头。我坐在黑暗里,除了触感还在,感官几乎被封闭。我默默想着,把自己平生所学全部搬出来。 首先,这不可能是机关。 如果我是古代人,遇见这种现象,我也会相信神仙。 不,世界上出现这种空间,已经代表了“神仙”的存在!那是更高维度的东西。 大佛国土、罗氏鬼国,都有这种存在。或许正是它的出现,让帝王对长生着迷,令当局,害怕出现第四次数学危机! 黑暗里,我打开自己的背包。 有水,有火折子,有登山绳保险扣。 等等,我摸到一个四四方方,入手冰凉的东西。 对了,我想起来。这是个铁盒子,上面铸造着精美的龙纹妖鬼花纹,是大鬼主的珍藏。我在十八转子陷坑里,从进入坟山的土夫子尸体上发现。 随手塞在背包,一路还没时间研究。 眼睛看不见了。 我将铁盒子抱在怀里,试着开启。 发现铁盒子并没有锁,只稍微掰一下,盖子就有松动。 或许是宝藏? 眼睛都瞎了,满是黄金我也看不到。我顿感颓废,坐在黑暗里不知所措,想想不易的脸,又勉强打起精神。 古人说得好。 用魔法打败魔法。 虽然不知道是哪个古人说的,但这话确实有点道理。 假设这个空间,是无理数空间,存在数学漏洞,那它的存在,对于世界肯定是个“悖论”! 魔法打败魔法。 我需要用悖论打败悖论! 用什么悖论呢? 倒斗不学数理化,遇见机关就抓瞎。 倒斗成绩不搞好,粽子僵尸把你咬。 我仔细回忆自己在学校学的,发现还真有一个悖论可以用,而且这个悖论几乎家喻户晓。 薛定谔的猫! 简单来说,事情的发展都有两面性。 把猫放在一个可能产生放射性元素的盒子里,概率是一半对一半。那么在没有打开盒子前,你不知道里面的猫死了没有,猫可能死了有可能没死。 未打开前都是未知数。 所以这是一个悖论! 听起来颇为荒谬的悖论。 只要我们不打开箱子,就不知猫死了没有,那么猫就在“死到活”两种状态叠加。当然,这是一种比喻,现实这么搞算虐待动物。 第一百九十五章 甘石星经 我现在打开铁盒子,有两种可能。 一是找到钥匙,成功渡劫。 二是困在此地,直至死亡。 未打开盒子前,生与死的概率是百分之五十,一切皆有可能。 黑暗中,我捧起那只铁盒。 那是属于大鬼主冥殿持宝尊王的秘匣,当中隐藏着大鬼主成仙奥秘,是鬼国所有秘密的源头。 现在,我开始说服自己,努力幻想。 用心理暗示,告诉自己这只铁盒子藏着破开“无理数空间”的钥匙。 这样反复念叨几次,我信了,尝试打开铁盒。 盒子居然真的开了。 伸手进去摸了摸,便触碰到一片柔软,毛茸茸的东西。 那玩意好像是活的。宛如婴儿蜷缩于盒内,受我惊扰,居然颤抖几下,接着指尖便是一阵凉飕飕的感觉。 那东西如蛇,顺着手指蔓延至肩胛。 我心里恐惧。 黑暗中,不知自己释放出什么怪物,那东西给人一种邪恶。我心生厌恶,用手拉扯,却发现被它触碰过的地方,都长出绒毛来! 很快,那东西把我包裹进去。 我感到大量绒毛呛入口鼻,皮肤火辣。 不好! 我才反应过来。 铁盒子里,根本不是钥匙,而是初代大鬼主的尸皮,那是最完整最有邪力的僵尸皮子! 手脚无力,我被僵尸皮包了进去,在地上打滚。皮子是活的,无论我怎么挣扎,它都牢牢将我裹在里面。 空气越来越稀薄,开始有了窒息感。 用指甲努力抠出一条缝隙,我十指冒血,伸出去求救。 翻滚时,摸到一双冰凉凉的小手,我浑身一个激灵,还在跳动的僵尸皮也停止了活动。 那双手摸起来很冷。 有弹性,尚有一丝吹弹可破的少女之气。 我心中大骇。 这手是不易的? 不太像,如果是他,现在肯定抽我了。是白小花?想一想,这双手的骨骼很细,骨节微小,不是成年男人的手,当是个女人。 莫非除了尸皮,此地还有一具千年不化的女僵? 我愈发毛骨悚然。 刚想把手抽回去。 冰凉小手反将我握住,力气极大。我吃了惊,血液冻结,再也动弹不得。 接着,耳朵好像能听见了。 一块软玉从我后背贴了上来。那女僵抱住了我,小手在我身上一通乱摸。 那种感觉不算艳遇,只是恐惧。 小手帮我把身上的僵尸皮解开,在我脸上捏了一下,就消失不见。 我趴在地上缓了许久,方才爬起。僵尸皮已经不会动了,掉在地上缩成一团。 噗通。 僵尸皮掉出一物,在绝对黑暗的“无理数空间”,散发宝石光芒! 属于关外派负尸中郎将秘宝,钟馗镇鬼八棱镜。 此镜乃唐代古镜。 吸了墓中沉阴,又饱含地脉龙气,是一等一破尸镇煞法宝。负尸中郎将将墓中古尸拖出坟冢,倒挂树上,剖尸取肚内宝珠,最忌尸变。 有钟馗镇鬼八棱镜,能克一切不详,是关外派信物。 我将镜子捡起。 那是唐代王陵级别出土的冥器。 老头用僵尸皮复活,他并非关外派土夫子,多半是鬼国后人。顺着祖宗神道妄图长生,镜子是他杀了其他坟山倒斗的土夫子,缴获的战利品。 古镜尚未开面。 八边棱角锐利,我磕破手指,将血引在镜上,用石头研磨几下。 古镜镜面,赫然绽开一条幽光。 如幽冥之熄。 似轮回之火。 镜中大放幽光,照破这神异诡秘的空间! 我们重新回到墓室,耳朵也能听见了,舌头也能说话了。地上那张僵尸皮缩成团,可见并非幻觉。 三层墓室。 对应幽冥、人间、天堂。 眼、耳、舌三刑,对应成仙三劫。 大鬼主确实有些门道,可惜功亏一篑。下葬没多久,鬼国迅速衰败,坟山被盗了一次。仪式被破,大鬼主只存一僵尸皮,如今连尸皮都破了,可谓天命注定。 我们推开最后一道墓门。 映入眼帘的,并非金银珠宝,也不是棺椁尸骸。 那是一间,完全用水晶堆砌的墓室。令人恍如置身于冰川深处,四下幽兰光彩,照破世间一切阴霾幽冥之暗。 哒哒,哒哒。 一种很规律的机械声。 这是坟山地宫最深的所在,已经不存在密室和暗格了。诺大的水晶穹顶,悬着星辰浩瀚的夜明珠,下方九条冰龙雕于墙面,将发出“哒哒”声的物体环绕起来。 我们鱼贯而入,脚下水晶面折射着我们的影子。 进入最后的房间,我们均感到不可思议。 这里没有大鬼主的尸骸和棺椁,存放的东西,是一个类似钟楼机械盘的青铜构件。 足有三米多宽,圆盘形状。 哒哒的机械声,就是从圆盘内部发出。 水晶房屋不存在灰尘。 青铜还未锈蚀,仍有金属光泽。在圆盘顶部,是几百个精密齿轮,至今还在旋转,其中有金线拉丝的弹簧,维持齿轮千年固定在那位置。 青铜圆盘周围,刻了星辰。 皆为古代天象。 五星连珠、荧惑守心、日食月食,皆是千年难以观测的奇观!仟仟尛哾 本以为最后墓室,有大鬼主毕生宝藏。没想到是一件巨型金属机械。 “这是古代该有的吗?”白小花揉了揉眼,那东西的齿轮还在转,依靠地下暗河的水流作为动力,难怪地宫中布满引水沟渠。 我道:“春秋战国,就出土了青铜齿轮。曾侯乙墓,还有金丝弹簧十几捆,不晚于西周就有‘机械’概念。但这种精度,这种设计,放眼今天都很难做到。你听,这声音,来自几千年前!” “这东西在大鬼主眼中,价值远远超过了黄金,甚至是它自己。”我感叹一句。 胡子道:“这么大的圆盘,拆了卖废品,那也值个几千啊。大鬼主真是神了,猜到几千年后,有废品收购站?” “这东西乃是先秦神器,你居然想拆了!”白小花脸色狂变,指责胡子有眼不识金镶玉。 “你知道这东西代表什么?几千年的设计,至今仍在旋转,足以改变整个人类科技史,是无价之宝。” 胡子不屑:“无价之宝,可能值一个亿,可能值一分,胡爷比较实在。挖了那么多坟,头一次见主墓室没棺材的,该不会被青萍那女人抢了先吧?” 我仔细观察了眼前最后的房间。 这里确实只有青铜圆盘。 一圈刻着古代星宿、天干地支、八卦八门,是一种偏向于历法、计时的东西。 你可以理解为古代钟表。 下方有水漏装置,通过地下暗河提供动力,再用青铜轨和齿轮传输。这种设计太超前了,人类工业革命之前,根本无法制造这么精密的东西。 我看了看。 青铜是铅青铜,色发灰,符合鬼国冶炼水准。 大鬼主把这东西看的比自己还重要,它究竟代表什么? 不易蹲在旁边,研究刻画的星宿。 我们则爬上去,看青铜圆盘的指针。它旋转的速度很慢,内部零件之繁琐,精密度极高。 胡子看了片刻:“这东西好像是计时器。你们发现没有,所有的指针、齿轮,都在校正旋转的速度,让它保持在相对平衡的状态。黔州地质版块稳定,地下水充沛,所以千年来几乎没有出现大的偏差。” 白小花道:“这东西,世界上还没有出现第二个,可能是孤品。” 我道:“你不是说这里有信号,查一下,上面的星宿图案,蕴含什么意义。还有这些齿轮不停往下拨动,又在暗指什么。” 百度一下,改变倒斗。 圆盘确实是计时用的,如果青铜齿轮把垫片旋转到最下面,整个圆盘就会报废,同时发出剧烈警报。 几千年过去。 三百块垫片,只剩一块还未被旋转,说明罗氏鬼国预测的那个时间,距我们不远。 “这,这。” 白小花用互联网搜索拍下的图片。 他用了加密,渠道跟民用搜索引擎有差异,不怕人追踪。 得出的结论,令他瞠目结舌:“如果不是眼花了,青铜圆盘上的指针、刻画的星象,它代表的内容,应该是春秋战国就失传的《甘石星经》!天啊,青铜圆盘,其实是在借助《甘石星经》的天文规律,推演天象。看指针位置,这个推演持续了几千年,再过几年就到头了!” 我浑身一震。 不易在底下抬起头:“没错,这确实是失传的《甘石星经》。只有开元占经、皇极经世有残文记载,全文早已湮灭。” 不易的反应只比互联网慢了一秒。 胡子道:“这啥石头经的,很厉害?值钱不。” “是甘石星经!” 我倒吸口凉气。 眼前的青铜圆盘,其水准,完全不像古代能有。还有那甘石星经,更是早已失传。 白小花把百度的资料对胡子朗诵:“《甘石星经》,我国最早的天文学著作,是世界上最早的恒星表。由甘德、石申两人写成,两书撰为一本,便是《甘石星经》。书在秦始皇统一后佚散,没想到大鬼主还保存着,用它铸成了眼前这个诡异的青铜盘。” 胡子道:“也就是说,这东西其实是古代人观测星星的天文台?” 我点点头:“可以这么理解。咱们古代的天文学,早于其它古文明,四千多年前的陶寺遗址,就有全世界最早的天文台。天文学为帝王之学,民间不准私藏,据说观测天文,能推理人世,甚至预言未来。” 白小花小心翼翼,将《甘石星经》全数拍下。 我跳下青铜盘。 里头的“哒哒”声,应该是某种计数手段。 大鬼主冥殿持宝尊王,包括整个鬼国,都在用这青铜圆盘,根据古代星象测算未来某个时间。他们要等的,是几千年后的今天。 二十一世纪! 第一百九十六章 远志万里 “匪夷所思。”我叹为观止。 胡子悻悻,说这东西那么有价值,就不拆了卖废品。 白小花道:“这种铸造工艺和科技,不可能作为陪葬品,它的地位,甚至比大鬼主还重要,不然不会放在地宫最后一层。” 我道:“过了三劫,理论上是‘地仙’了,离天仙还差半步。这个青铜圆盘,可能是在推算未来的某一天,能达到大鬼主认为的成仙契机。” 我和不易对着青铜圆盘拜了拜。 抬头看,却发现胡子趴在上头,撅起屁股,动作非常不雅,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我道:“这东西那么珍贵,你小心别弄坏了,把你卖了都赔不起,快点下来。” “别吵别吵,胡爷有新发现。” “哦?” 胡子眼睛尖。 但凡冥器,不,但凡值点钱的,他都能发现,绝对不放跑一个。 趴在青铜轮盘边,那有一条机械缝隙,里面是很繁琐的零件。用手电照,会发现青铜下面,有个褐色包裹。 看起来不是古代陪葬品。 就是几十年前,民国常用的牛皮油纸,有手掌那么大。 我道:“你想办法把它掏出来,这个东西太隐秘了,可能青萍都没发现。” “那你别催。要不是胡爷神目如电,你能发现?” 用吃饭的筷子,将包裹挑了出来。 藏东西的是个高手。 包裹恰好在机械的空隙里,既隐秘,又不影响青铜圆盘的运转。 “打开看看。” 胡子迫不及待,掀开牛皮油纸。 里头并没有什么冥器,而是几张“常德馆”宣纸。前清皇室工艺,纸质坚韧白皙,几十年过去尚未泛黄。 我们围过去看。 入目的,是一行行笔锋清健,用墨优雅的楷书。 见字如见人。 留下这书信的,必是谦谦君子,腹有诗书气自华。就胡子这种大老粗,给他十年,也练不出这手好字。 忽略这手楷书。 纸中内容,更是令我们瞠目。 若非亲眼所见。 不曾想到,几十年前,便有民国高人进到坟山。不取墓中一金一银,只为观摩甘石星经,寻找鬼国发源地。 此人姓陶,名万里。 让人想到大诗人杨万里。信是他所留,甘石星经的秘密,也是他破译。他将这些收入纸中,藏于圆盘缝隙,等待后人发现。 若非胡子眼睛尖,我们几乎错失进入坟山的最大收获! “陶万里?”我仔细咂摸这个名字。能入坟山,又不对金银财宝动心的,可见此人绝非江湖草莽。 胡子道:“这人,好像没听过,南北两派有这号人物?” 我道:“民国有三王八奇十二将,唯独没有姓陶的。盗门当中,好像也没有。不易,你知道不?” “不知。” 白小花道:“搜索引擎也搜不出来。” 那是写给我们后人的书信。 记录着江山沉浮,民族危难的艰苦岁月。从字里行间,能读到烽火长扬,硝烟弥漫。 那是一个怪异的时代。 底层如溺水火,高层纸醉金迷。 那是一个荒唐的时代。 盗墓大行其道,三教九流登堂入室。有英雄,有蟊贼,有爱国者,有叛徒走狗。 那是惊心动魄而被遗忘于历史旮旯的秘语,若非亲见,殊难想象。 信笺内容如下: 告,全体中华之民国同胞、子弟: 东方华夏,世界之屋脊也,孕五千年文明,源远流长。然自列强窥我海疆以来,邦遭多难,时局动荡,军阀混战。 百姓罹难,国家尊严沦亡,更有日寇侵我东三省,欲施亡国灭种之事,大丈夫当为国谋计,虽身死洒血,何足道哉! 余自幼远渡重洋,留学求教十余年,虽一腔热血,自诩全才。然一人之力,难挽大厦将倾,为平生最恨之事。 本想亲握缰绳,手提刀枪,与敌酣畅一战,虽死犹可报故国养育之恩。然受戴局长重托,又受大总统倚重,欲寻中华之龙,以神力抗衡科学?怪哉!怪哉! 此番入坟山扰先人坟冢,实为情势所迫。既有线索,虽孤注一掷,仍要努力。 余即日起,率弟兄姊妹,寻那中华龙,观我华夏起源。若真有超乎科学之力,或可救我巍巍大邦,支我中华脊梁。 此去九死一生,目标或是长白山?乃至关东境外? 后世诸君,若见余之书,当思报国,与日寇血战到底,保家国无恙。即余在天有灵,也可欣然倾酒,告祭先灵。 民国二十年,仲夏,陶万里。 读完此书,使人心生敬仰,虽不曾认识此人,却也钦佩他为国为家之气度,绝非凡夫。 “是大丈夫!” 连胡子都佩服了。 我和白小花点点头:“此人名字虽不入史册,却难掩其光辉。是大丈夫,是真豪杰。看样子,他比我们捷足先登。” “那胡爷心服口服。” 不易道:“民国二十年,那是山泽将皮戏陈,入豫州的时间,也是岳彬盗龙门石窟的时间。” “是啊!” 我一拍手。 这其中有无形的丝线,把分散的碎片连接起来。 陶万里的书信中,提到“中华龙”几个字,又说他要带人去找龙。这个龙,应该不是象征意义,而是一种生物! 若有龙,那么现代科学很多观念都将颠覆。 龙跟玄学有关。 若当时有人妄图用“神”来抵御飞机大炮,倒也不是不可能。 白小花道:“他信里提到的戴局长,不会是戴笠吧?” 我和胡子咂咂嘴。 民国局长多如狗,但能被此人如此敬重的,恐怕也只有“东方盖世太保”之称的情报机关首揆! 我严肃道:“本以为上层介入,是在建国以后。从这封书信来看,恐怕民国前夕,一些秘密就为高层察觉,并被他们所掌控。信中虽然没有明说,陶万里率领的队伍,绝对是一个组织,是奉了高层命令,而非民间武装。” 不易道:“西夏中,也有龙的传闻。看来,他们是希望找到一条真的龙,还活着的龙。” “实在是匪夷所思啊。” 我摇了摇头。 事情愈发高深莫测起来。 若民国开始,就有高层招揽能人异士,形成组织。传到今日,这组织的底蕴、能量,得多恐怖? 所谓南北西三派,归根结底不过民间势力,能打得过正规军? 不易蹲下来:“这里的地面也有颇多玄妙。” “洒些碳粉试试。” 碳粉细腻,嵌入缝隙,青铜圆盘的地板下,出现大片石画。 记录了青铜圆盘的营造过程。 上面说,真正的大鬼国,是生活在北方冰山的一支神秘部落,与世隔绝,他们信奉着属于自己部落图腾的创世神。 有一年,天下出现洪水,令冰山深处裂开条缝隙,似乎通入地下。 大鬼主率人进入缝隙,得到了“上天意志的指点”。部落开始强大,曾一度统治了长白山等七十六座雪峰,并延伸到幽州边缘。 受天神嘱托,大鬼主世世代代,在等待一个“点”。 为此,他们制造了这个巨大的青铜圆盘,来测算“点”多久到来。由于“点”太漫长了,以人几十年的寿命,根本无法企及。 天神在雪山,赐予了他们长生特性,部落的人都可以活很久。 直到中原华夏走向统一,历代华夏君主开始征讨鬼国。鬼国虽然强大,架不住连绵不断的战争,不得不退居雪山。 最终,帝颛顼灭掉了鬼国,率兵攻入雪山,引发了“绝地天通”的神话传说。 其中一部分遗民,带走青铜圆盘,迁徙到了黔州,继续等待天神预言的“点”。由于部落被灭,他们长寿的秘诀丢失很多,已经残缺不全了。 唯一知道的。 是他们的长寿奥秘,和“龙”有关。 鬼国祖先在雪山供奉的,正是一头太古冰层中的活龙! 石画还说。 当青铜圆盘的转针指向最后的垫片,就是预言的“点”来临。万物都将溯源,于宇宙见轮回和无边无际的黑暗,那是世界末日! 鬼国守护的青铜圆盘。 其实就是预言世界末日何时到来的丧钟! 此事传出去,未免过于耸人听闻。我将石画拓下来,嘱咐胡子贴身藏好,众人吃了东西休息片刻,开始往外走。 通过水道,我们离开地宫,从古井回到坟山。 出去的时候,仍是黑夜。 鬼公路出现在山林一侧,于白雾中若隐若现。我们还没呼吸多少新鲜空气,天空出现一枚信号弹,划破夜幕。 接着鬼公路上,出现人影,开始往我们逼近。 我以为又是民国时期的鬼军队。谁知当白雾散去,公路出现几十个现代衣服的人,手里拿着土枪和武器,来者不善。 “快跑!” 我和不易撒丫子狂奔。 胡子也跑。 白小花动作慢,大骂我们没义气。夜晚里,山路复杂,跑出去没几米,我们就被包抄了。 对方人数极多,早就等在坟山。 我看对方用的家伙事,是关外派人马。 可我们并没有招惹关外派啊。 胡子被对方土枪打中胳膊,翻在地上。我过去拉他,就有几人凶神恶煞冲了来。不易拔剑,几根断指落地,对方哀嚎。 见他们又要开枪,我挟持了那几人当挡箭牌,撤到一处山岩下。 第一百九十七章 以身为饵 胡子道:“这帮家伙失心疯了吧,对付咱们干啥。” 我道:“应该是青萍的手笔。这几年,南北两派逐渐不受控制,他们可能暗中培养了其它势力。听说关外派有个叫姚俞忠的,势力极大,这几年风头正盛,号称‘倒斗祖师爷’,少不了七十六号扶持。” “咋办?”白小花没料到这种局面。 对方荷枪实弹的,一看是要我们的命啊。 我道:“别急,看他们领头的是谁。既然没有立刻乱枪扫射,说明还是有些回旋余地。” “哈哈哈。” 一阵张狂无比的笑声。 康老头从关外派的队伍里钻出来,俨然大哥打扮,脖子下还挂着根白围巾,皮鞋锃光瓦亮。 妈的,不知道还以为许文强复活了。 我和胡子对他非常不屑。这老东西,堪称吃里扒外的第一人。 “康老头,你想干啥?” “嗨,小夏爷,你贵人忙,我一老头子能干啥?不过是想借你点东西。” “借什么?” “借你们人头一用啊。”康老头嬉皮笑脸。 随着青萍的叛变,我们也成为七十六号公馆的敌人。康老头顺理成章,得到七十六号公馆的扶持,甚至能调动关外派人马。 这让康老头满面春风:“江湖上,有人发了红灯令,买你们四个的人头。一百万一个,小夏爷,你说我这么大年纪,是不是应该存点钱作为养老金呀?这生意,我是做,还是不做呢?” 红灯令,又叫江湖暗杀令。 我不知道是谁下手这么毒,当即微眯起眼,但并没有朝康老头求饶。 “做啊,有钱为什么不做?哎呀,就是可惜,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地宫里头的宝贝啊。”我说完,用手戳了胡子一下。 关外派这帮人,就是为了钱来的。他们不会真正听康老头使唤,双方不过为了利益才结盟。 胡子当即会意,跟我唱双簧:“哎呀,你是没看见那地宫里头。哎呦呦,水晶白银,黄金青铜,还有老长一根的象牙,红得发亮的漆器、金丝楠木的家具。你瞧,胡爷这兜里,都塞满了金豆子,你想想里头多值钱。” “就是可惜啊!”我的声音大过胡子,“安全进入地宫的路,只有我们知道。我们马上就死了,这个秘密只好带入坟墓了。” 康老头唯利是图,毫无原则。 一听地宫里头那么多财宝,眼红了。 把白小花抓过去骂道:“你小子少忽悠老子,娘的,想耍花样?老子先毙了他!” 黑洞洞的枪口杵着脑门,白小花膝盖软了:“这位爷爷,可不关我的事,他耍花样你枪毙他啊,关我啥事。” 我叫道:“白小花,有点骨气行不行,人固有一死,早死晚死都得死。不就是地宫里头几十卡车的冥器?有啥舍不得,反正又不是咱们损失。” 此话一出。 不提康老头,关外派土夫子也舍不得打死我们。 关中几百年下来,皇陵王墓早就挖空了,地宫全是筛子一样的盗洞。听我说“几十卡车的冥器”,那不是西门庆见潘金莲,见色起意? “你小子油腔滑调,诡计多端,少在这唬我。罗氏鬼国才多大地盘,能在地宫陪葬几十卡车的宝贝?”康老头声音都变了。 人的贪欲是没有尽头的。 有一万就敢想十万,有十万就敢想百万。康老头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发财机会。 这个时候,我绝对不能弱了气势,便冷笑嘲讽:“你自己头发短见识短,就少蹦出来丢人现眼。罗氏鬼国千年祖陵,把整个坟山都挖空了,民国甚至专门为此修了条公路,我说几十车已经很保守。” 咕噜。 康老头和他周边的人都吞了吞口水。 挟持着白小花,康老头道:“口说无凭,你下去给我捞几件上来。要是办得好,我考虑饶你一命。” 不易刚要迈开腿。 康老头惊怒吼道:“别动!我知道你武功高强,可这是十步之外,拳脚再快也快不过子弹。你要乱来,我先毙了这兔崽子。” “不关我的事啊。”白小花哭丧脸,难道他天生长着一副讨打相? 不得已,我只好答应康老头下地取宝。 地宫早被洗劫了,哪还有几十车冥器。为今之计,或可从地宫寻一妖物,借刀杀人,方才有脱身余地。 从水井折回地宫沟渠。 我暗暗思索对策。 想起墓室的僵尸皮,我便把尸皮子取来,披在之前入地宫倒斗的土夫子尸体上。又淋了自己的血上去。 尸皮子犹如泡水木耳,开始蓬松,细长黑毛缠绕尸骸。 我将虱鼠油涂抹在身上,用塑料袋装入蜈蚣咒的蛊苗,往袋子吹气,从尸体喉咙,将蛊苗充塞进去。 背着这具膨胀尸体,我从沟渠游出,让上头的人甩下绳子,将尸体牢牢捆住。 披了僵尸皮的尸骸,隐隐有起尸征兆,若非钟馗镇鬼八棱镜压着,早已翻身。上面的人拉到这么重的东西,以为有宝,七八人赶来帮忙。 拉到一半,发现是具尸体,便都停住。 我对外面喊道:“这就是大鬼主的肉身,肚里头填了几十枚拇指大宝珠,老值钱了。你们不要,损失了别怪我。” 一听这话,康老头他们将尸体拖出地面。 尸体身上,已布了层黑色绒毛,指甲青黑,尸变征兆明显。 肚子隆起老高,似乎有宝。 在场都是负尸中郎将,见过粽子无数,也不怕尸变了的妖怪。用牛皮绳束住尸体喉咙,以铁钉打入尸体关节,倒挂于树梢。 七八人围拢过去,拿刀把肚子割开。 化脓肠胃呈一滩黄水涌出,恶臭无比,裹挟大量蛆虫。关外派也不嫌恶心,戴了手套便伸进去乱摸,找我说的宝珠。 尸体体内,被我塞入蜈蚣咒蛊苗,再加血肉腐败,本就积了气压。 又让负尸中郎将倒挂树上。 气压从腐烂的内脏隔膜喷涌,发生爆炸,大团恶臭黄水溅得到处都是。 就是这一爆。 蜈蚣咒四处扩散,进入周围人体内。 康老头察觉有鬼,被尸水喷了一身。正用围巾擦拭,便觉头脑奇痒无比。 得此机会。 我们死里逃生,爬上鬼公路。 周遭雾气连绵,似如幽冥不见清晰。 若非打到要害,人中枪一时半会死不了。康老头率人乱枪扫射,土枪准头低,我们虽有负伤,好在并不致命。 再回头时。 歪脖树下挂着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已被开膛破肚。 周围歪歪斜斜倒了十几人,捂头惨叫,耳朵冒出一股翠绿嫩芽。 眨了眨眼,那被挖了肠胃的尸体,似乎痉挛了手脚,黑毛下,隐隐抬出手来...... 逃出坟山,已是年末。 此番收获颇多,待我们回到金陵,正快赶上过年。 南方掀起了严打之风。 已有不少同行锒铛入狱,山雨欲来,隐有末日气象,不知是否和青萍有关。 一路上。 我们隐姓埋名,当时火车站还有假身份证卖,我们沿途根本不敢实名,移到乡下的老房子暂避风头。 不知这股严打是冲着谁来。 青纹那边焦头烂额,家族生意受到不小冲击。 他不敢来找我们,怕被人跟踪。我们用白小花设置的加密号码联系,于金陵外的山村落脚,享受来之不易的农家时光。 田园虽平淡,可真经历了风雨,便觉平淡是福。 看那湖光,看那山色。 看南去之燕,冬日之原,我生出这几年做了荒唐一梦的感慨。好像那惊心动魄的事,不敌一杯淡茶,半壶清水。 这样的惬意并未持续多久。 自从跨入那诡秘莫测的阴谋,平淡二字,就如长生,奢求不来了。 胡子进城打探消息。 这股严打雷厉风行,不似以往走过场。 胡子从城里回来,搭了三轮车,买了些面粉、柴米油盐,道:“看来今年咱们别去热闹地方了,就在乡下搞点活动,一起守岁过除夕夜。” “我家那边情况如何?” 胡子道:“不好说。眼线不少啊,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站在兄弟的立场,胡爷该劝你和不易到国外避避风头。” 我道:“现在去国外,意味着失去对国内形势的掌控,会更被动。其实青萍叛变,未必是什么坏事。” “哦?” 我和胡子分坐在院子榕树的石凳上。 我道:“大人物有大人物的心思,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算盘。别小看小人物,历史很多事都是小人物最先吼出来的,一石激起千层浪。” 胡子道:“现在你不跑,将来就难跑了。” “没这么简单。” 其实我也在布局,但随着各方势力的不断介入,形势已经很难预料了。 “上边并不想随便撕破脸,不然咱们早就人间蒸发了。这次严打,可能仅仅是一种警告,一种试探。青萍叛变,意味着她孤家寡人,随时可能狗急跳墙。你想,要把那些事情抖出去,百年来建立的科学都将崩溃。绝对是一大丑闻,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种丑闻,对上层的负面影响极大,是严重事件。 自古帝王求仙问道,史家不会给什么好话,何况科学昌明的今天? 我开解胡子:“留在国内,洪门、七十六号公馆还会有所忌惮。一旦离开,咱们就是无根浮萍,任他们揉搓。青萍的叛变,搅浑了国内的水,有点意思。” 青萍叛变,确实不能说坏。 如果她不叛变,等找到某些秘密,我们绝对会被清洗掉。 偏偏青萍作为主要参与者,居然在节骨眼离开,这就好比一枚棋子不受控制,谁也不知她偏往哪方。 这种“出乎意料”,反而延缓了上面动手的决心。 我望着山下池塘,风吹过榕树,顿感高处不胜寒,坐在石凳冷了:“等着吧,有人比咱们还着急,先让他们急起来。” 第一百九十八章 殷墟甲骨 一月的金陵。 新年氛围愈发浓了。 不止高楼大厦的城里人,农村杀猪宰鸡,鞭炮纸的味道飘都到处都是。天空逐渐晴朗,似有几分暖意。 我们四个也不闲着。 将乡下老宅做了大扫除,贴红纸春联,新年该有的我们都做了。 爆竹声中,心底夹杂一丝喜悦。 将“福如东海”的红纸贴在窗户上,我看了看,冰晶一样的玻璃倒映着寒山小路,若人一辈子的欲望只是过年能团团圆圆聚在一块,倒能少很多纷争。 除夕的前三天,来人了。 对方能找到老宅,我并不惊讶,以他们的能量,只要我们还在地球,总有被找到的那天。 青萍也明白这个道理,她东躲西藏,只是希望尽量拖延。 “请进。” 我在院子浇花,头也不抬。 一个中年人,头发梳得油亮,典型成功人士打扮。文质彬彬,然而举止有杀气,手掌横有老茧,常年握枪。 “鄙人崔四奇。小夏爷,久仰。” “恶客登门啊。”我喃喃一句,这种地方,不怕对方动粗。 “寒舍偏苦,无茶无酒,有什么事站着快点说吧。”我用眼角余光打量对方。 对方一副吃定我的表情。 “鄙人是洪门干事,前来接替齐学友。唉,小夏爷想必跟那位不争气的同仁,有些交情吧?来而不往非礼也,刚才,我去过钟山疗养院了。” 我脸色一僵。 此话威胁意味很明显。 “过年了,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我也不愿把事闹太僵。若小夏爷能率南派投靠洪门,我可出面,替小夏爷分担一二?多个朋友也好吧。” 崔四奇接替齐学友,新官上任,自然三把火。 我道:“让我考虑几天吧。” “当然,随时恭候,这是我名片。”崔四奇胸有成竹。 他今天来,是按照道上规矩,打个招呼,耀武扬威宣告一番主权。下次,他可就动粗了。 “不送。” “好,告辞。” 崔四奇走后不久,又有恶客临门。 来人名丘聚凤,接替青萍之位,代表七十六号公馆。 对于这两方势力,我并非太忌惮。我是担心,有另外势力介入,譬如那507所,或者某些官方人员。 “交出丹药,还有甘石星经,我可饶了夏家。否则,玉石俱焚,别怪我不给夏守龙面子!”丘聚凤撂下一句狠话,扬长而去。 胡子从屋内出来:“举世皆敌,十面埋伏,怎么办?” 我语气一沉,眼中狠厉道:“那就踏出一条血路!以为吃定了我?再等等,局势还不明朗,依我看,洪门和七十六号公馆会联手。” “他们不是死敌吗?” 我道:“507所早就在暗处等着了,他们不联手,将无半点胜算。” 一旦双方联手,我就要考虑接下来的出路。 招安是不可能招安的。 宋江下场历历在目。 跑也不可能跑得掉,那就只能学陈胜吴广了!我看,还需再设一计,布一钓饵,震慑一下那些蠢蠢欲动的人。 不料逃亡中的青萍,先将钓饵抛了出来。 就是因这钓饵,世界震动,各方势力再次隐藏,不敢随意现身。山雨欲来,大厦将倾的局面,又回归末日前的死水寂静。 那时,国内陆陆续续有了智能手机,网络普及,世界都在进入信息化时代。 一则“世界末日”的谣言,疯了般在世界各地传播,幕后有人主使,有计划,以最快速度蔓延。 玄学、神话,罕见打破次元壁,一时间舆论哗然。 随着有关世界末日的论调甚嚣尘上,之前针对国内的严打,随着新年刺鼻的火药味烟消云散,一切好像没有发生。 冬日的暖阳一片金色余晖。 我懒散躺在院里摇椅,享受那风雨之前难得的平静。 我这个人,相当被动。若非是被逼急了,我还真懒得动心思算计旁人。人在江湖,少不了勾心斗角。 走了青萍和齐学友。 来了丘聚凤、崔四奇,再加那若隐若现的507所。 阳光下,树林阴翳洒下几缕流光垂在我额前碎刘海。我嘴角一弯,渐渐有了些盘算。 起身回到屋里,想冲一壶浓茶提神。 穿着脱鞋的脚刚刚迈进老屋门槛,黑暗中冲出一人,便把我摁在墙上。 “别动!再动我就开枪了。” “好,我不动。”我将双手举过头顶。 对方道:“转过来,老实点,否则你会死很惨。” 说罢,在我身上搜查有没有违禁物品,将一副银手铐送给了我:“夏六初,你这违法乱纪的犯罪分子,我今天代表人民代表群众代表广大社会,正式把你给拘了,等着接受正义审判吧!” 对方长着一副黑张飞面孔,虬髯大胡,头发冲起。 说出的话,让人内脏发颤。 我哭丧道:“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希望重新做人。” “房顶上开窗,没门啦!这就把你这犯罪分子拉回去公审,交由人民批判,走!” 说完这话,我和对方都笑了。 捧着肚子站不起来。 这人自然是胡子假扮的。用了些易容的招数,还别说,装模作样真有些神似。 胡子掏出抢,扣动扳机,里面喷出一股水来:“怎么样,胡爷这打扮,这演技,这动作,绝对专业的吧?” 我竖起大拇指表扬:“不错,就是这气势。老鼠怕猫,猫怕人。你再找几个群众演员撑场面,不怕镇不住崔四奇他们。” 我摆弄那副“银镯子”:“这手铐质量不错,不像道具。” “废话,黑市买的,能是假货?这枪,你瞧瞧,算高仿,除非拿在手里,根本看不出毛病。制服胡爷也买了,就等敲锣上场。” “嗯,如此就好。” 崔四奇他们以为吃定了我。 我便找胡子来演“钦差大臣”,靠那一手粗糙易容术,以假乱真。 不易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很少见他悠闲的模样。 将腿搭在茶几上,一副大爷做派,我过去撇开他的腿道:“挪个地,有件挺重要的东西,需要你去取。” “哦?” 不易一挑眉,按下了电视声音:“找胡子去不就好了。” 我盯着不易精致的脸。 这家伙,太能装了:“这件东西很重要,只有你去我才放心。胡子他嘛,另外有任务。” 我若有所指:“暴风雨马上就来了,我们不能赤手空拳啊。” “说吧。”不易的眸子沉了下去。 “咱家老宅的暗格里,有一密码盒子,里头装了老爷子的《殷墟龟甲天书》和日记本,你去拿来,也许能从其中找到些蛛丝马迹。” “暗格?” 我故作惊讶:“你这几天看电视,看得失忆啦?暗格就在书桌第五块地砖下头,以前你不是专门修缮过?” “哦,是有些忘记了。现在就去吗?” “现在就去。” “好。” 不易起身离开沙发,去玄关换鞋子。我盯着他离去的背影,眼中多了几分复杂。 自西夏一行回来,不易就有些奇奇怪怪。 这种奇怪,不是从他的脸和身材,而是日常的一些小细节。总感觉他好像失忆过,仔细推敲,又似乎破绽百出。 这种破绽,不是非常亲近的人没法发现。 “我说。” 白小花一手湿漉漉拎着菜从厨房冒出来:“你们几位大少爷说完国家大事,能不能进来帮忙烧火。我是家庭保姆吗,一个劲伺候你们?” “今晚上吃啥?”我也学不易模样,瘫在沙发上,将脚撂在茶几。 还别说,真有些旧社会水深火热的地主派头。 “狮子头。”白小花任劳任怨。 想起不易不爱吃芹菜,我道:“晚上包饺子吧,芹菜香菇馅的。芹菜要切成细细的沫子,上头不能有一点茎叶。香菇要切薄片,不能有丁点粗杆。” “我去!” 白小花抄起铲子,很想对着我脑门抡一下。 胡子过来:“不易怎么出去了?” “哦,我让他回老宅拿点东西,是老爷子以前的日记本,上面可能有线索。” “你家老爷子还写过日记?”胡子面色古怪,嗤笑,“正经人谁写日记啊!谁能把心里话写日记里头,既没隐私,又还很蠢。” 我道:“日记咋了,鲁迅不也写过《狂人日记》?我家老爷子虽然浪迹江湖,好歹上过私塾,骨子里头是知识分子。” “等等。” 白小花懒得听我和胡子扯蛋:“狂人日记是小说吧?” 胡子一撇嘴:“瞎说,没文化,人都跟你讲了,叫‘狂人日记’,咋会是小说呢,文盲。” 白小花反问:“那老婆饼里就有老婆?夫妻肺片就有夫妻?红烧猪头肉里,就有你们两头?” 我和胡子砸吧嘴。 这话怎么,怎么有些,有些他娘的奇怪啊。 过了片刻,我和胡子反应过来,抄起锅碗瓢盆追杀白小花。院子里一阵鸡飞狗跳,传来白小花求饶的声音。 这年头。 写日记的未必是正经人,连日记都没写过的,肯定不正经! 我让不易拿的,相当于老爷子年轻时候的工作日志。老爷子跟官方往来密切,所谓日记,相当于他的工作报告,还有一些回忆录的成分。 不过,拿日记只是幌子。 三位倒斗王,跟民国三大文化发现息息相关。 我家老爷子参与的,是殷墟一代的商朝甲骨发掘。 当时在一处祭祀坑中,出土超过一万多枚甲骨。可惜由于战乱,大都被毁坏,余下多为国外盗匪抢掠。 最早研究殷墟甲骨的,是清末文学家王懿荣。 这里确实要提一提甲骨的起源。 在甲骨文未发现前,西方只承认中国历史仅到周代,勉勉强强三千年罢了。 甲骨文的出现,将文明提前了五百年不说,作为目前出土最完整最成体系的成熟汉字,甲骨对中华文明,确实有承上启下的重要作用。 第一百九十九章 隐藏密码 我家传承的《遁甲开山图》,就是老爷子从殷墟甲骨的残片中译出来的,也因此跻身盗门魁首行列。 说起来也是巧合。 王懿荣生病,去药店抓药,中药之中,有一味名“龙骨”。王懿荣发现,有些龙骨刻画精密脉络,隐隐呈文字体系。 便费重金,购下京城甲骨,人们便把刻在甲骨上的文字,称为“甲骨文”。 此为殷商皇族祭祀文字,有通灵之效,非帝王巫师不可用,记录着华夏上古许多重大历史事件。 然而甲骨文最初面世,并未引发太大轰动。 由于战乱,研究甲骨文一度搁浅。当时来中国走私文物的外国人,敏锐抓住这段空白,加拿大人明义士,就曾购得超过五万骨片,对甲骨文的研究超过诸多大家! 说来也是讽刺。 民国三大发现:殷墟甲骨、敦煌遗书、流沙坠简,大都是外国人第一手发掘,真品也是外国收藏最多,研究最广,国内对此甚至不如那些传教士重视! 当时,西派魁首张祭泉,正在负责保护敦煌遗书。 我家老爷子本来没兴趣和官方打交道,按理说我家这种成分,纯纯的阶级敌人。 但事情就这么凑巧。 范春清见甲骨文有利可图。 伙同高手伪造甲骨,出售给那些企图保护文物的知识分子,从而一夜暴富。 范春清,就是最早卖给王懿荣甲骨的人。 他有一个弟子,名叫蓝葆光。 仿造甲骨文最是厉害,便是国学大家,甚至明义士都无从辨别真伪。由于蓝葆光就是安阳人,甲骨文在他家乡出土,他深知如何进行仿造。 二十年间,至少十万余西贝货流入市场,攫取金银无数,更令国内外无从破译,给探究殷商历史造成极大干扰。 仿品太多。 国内外甚至开始质疑甲骨文是否存在,怀疑殷商王朝的真实性。 这对当时的国民士气、民族尊严,有着致命打击。 根据我家老爷子的回忆录。 蓝葆光仿造殷墟甲骨,用的是一招“盐醋熬土”法,此法甚至能瞒过“碳十四”检测,连明义士都看不出来。 然而猫有猫道,鼠有鼠道。 术业有专攻。蓝葆光搞仿品搞的再厉害,我家老爷子身份在那摆着。说句不好听的,我家老爷子挖的比他仿的都多,是不是真品老爷子能分不出? 所谓“盐醋熬土”。 是将粗盐在铁锅炒热,不停摩擦牛骨、龟甲表面,制造风化痕迹。再以“土醋”,也就是山西人说的醋渣子冲洗,使新鲜的划痕逐渐老旧发黄,有岁月侵蚀模样。 再用一些真的殷商甲骨,磨成粉,混合黏土,沾在仿品缝隙、表层,用核桃油打磨,反复十几次,使仿品有一层“古气”。 这样,哪怕采集样品送去碳十四检测,检测出来的,也是几千年前的古物。 最后点火焚烧,将仿品埋在死人坑子里,过半年挖出来。 甲骨之上,就有浓郁的土腥味。 用此等手段伪造,便是专家也要打眼。由于仿品太多,无法甄别,国内对甲骨文的研究处于停滞阶段。 又赶上抗战全面爆发,许多老学究一筹莫展。 当时负责保护敦煌遗书的张祭泉,推荐了我家老爷子,许诺事成之后,给我家老爷子介绍一个漂亮女人。 要说还是美人计好用。 一看女人照片,我家老爷子就走不动道了。这人就是我奶奶,张祭泉拉的媒,倒斗之王兼职媒婆,张祭泉兴趣爱好挺广泛。 老爷子到了安阳殷墟一看,这种手艺,充其量小儿科啊。白捡一个相亲机会有啥不乐意? 于是老爷子答应帮忙。 怎么甄别那些假的龙骨呢? 老爷子的办法简单粗暴。 蒸!晒! 首先,把官方购得的龙骨集中起来,表面涂抹葱姜水,洗干净后,放在大蒸笼里蒸。 或许有人不懂。 这是要做菜? 其实不然。蓝葆光手段再高,用的东西,毕竟就是普通的牛骨、龟壳,这些东西的年份不超过二十年。 真正的殷墟甲骨,至少埋了三千年! 有些还是尧舜时的占骨。 这些真品,由于长期浸淫于地下,受地气侵蚀,骨骼内部犹如蜂巢形成孔洞,除了一股土味,几乎没什么臭味。 仿品就不同。 撑死二十年,骨骼内含有大量油脂、矿物质尚未析出。 把甲骨蒸得滚烫,老爷子让人趁热,把这些国宝一股脑倒在空地,用太阳暴晒。 晒了没两个小时。 天上飞下一群苍蝇,密密麻麻盖在一些甲骨上。 老爷子伸手一戳,有苍蝇的,就是蓝葆光仿造的伪龙骨! 经过高温,新鲜骨头的油脂被挤出来,渐渐腐烂,就有一股臭味。这种臭味,真正埋了几千年的龙骨是不可能有的。 靠这个办法,甄别了市面大部分仿品,老爷子令美人心悦诚服,相亲无往不利。 后来此事惊动高层。 渐渐地,老爷子便金盆洗手,从“非法”变成“正式”员工,我家也逐渐脱离南派,跟江湖恩怨没多大干系了。 这是有好处的。 没之前的“投名状”,我家族不可能避开几次大规模清洗。反而在建国后焕发新生,有了诺大产业。 当然,短板也很明显。 面对崔四奇、丘聚凤流氓式勒索,我几乎没有反制手段。家族人马,早被老爷子遣散,虽然顶着个“倒斗王后人”头衔,几乎没有老江湖愿意买账。 没不易撑着,我只怕早就倒下去。 坐在院子榕树下的摇椅,我的思绪越飘越远,渐渐便要睡过去。 我这辈子。 得意也失意,酸甜苦辣皆尝过。童年丧母,青年父亲失踪,成年后又陷入各派阴谋,青梅竹马也成了植物人。 想金盆洗手吧,又无法真正退出去。 如今面临绝境,又要为自己和家族挣条出路。 累吗? 或许吧。 后悔吗? 没得选。有时我想,命运就是一本早就写好的虚伪日记,你以为你看破了,其实什么都没破,你始终在圈子里,跳不出几千年形成的意识形态。 啪! 一台手机丢在我怀里。 我睁开眼,见白小花满脸嫌弃,搬凳子坐旁边:“我说你这人,大中午睡懒觉都愁眉苦脸,到底是大少爷。喏,手机我给你解开了,储存条也给你恢复了,自己看。” “谢了。” 疲倦在我脸上一晃而过。 接着便是全神贯注的亢奋,我不能放跑任何一个小细节,唯有方方面面都掌握了,才能把敌人算计进去。 这部手机,属于那个断手人。 对方人间蒸发了。失踪前,这部手机领导我去了西夏王陵找不易,对方又替我揭开秦问仙的真实嘴脸。 他也不是好人,一步步引诱我越陷越深。 不过没关系,我有耐心陪他们玩下去。既然要玩,那就玩到底,谁也别想好过! 恢复了储存文件,手机多了几张照片。 我把照片打印下来,发现照片里的环境,就是坟山地宫深处,铭刻了《甘石星经》的青铜圆盘! 好家伙。 幕后主使,真是高深莫测。 他算准我要去坟山。恢复手机文件,恰恰是去了坟山之后。这些照片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不去坟山,你又根本看不懂。 高手啊! 白小花道:“照片上的甘石星经,和我们拓印下来的,好像不一样。” “当然,若是一样,你也不可能这么容易恢复储存文件。你看,我们拓印的部分,比手机上的少一些,而且排列顺序不一样,手机这个是正本。” 拓印,有一种陋习。 就是拓印之后,把碑文或文物敲碎一角,表示自己拓印的是孤品,天下再无第二。 这种陋习,民国乃至现代都很多见。所以白小花说内容不一样很正常,这个人比我们早到过坟山。 或许陶万里留的书信,他也见过,就是他塞进去的! 我将几张照片对折,放在阳光下比对,又将我们拓印的拿出来参考。 发现整篇《甘石星经》,有些文字被刻意放大,偏离了书写轨迹。将这些文字配合奇怪的星象组合,形成了一种类似密码文、有规律的暗语! 白小花是黑客,对密码文有研究。 我请他仔细看了看。 “这些线条组成的,好像不是文字,是,是某种乐谱?”白小花从网上查了资料,“没错,是乐谱。宫商角徵羽,土金木火水,是上古古乐祭天的格律!”仟仟尛哾 这篇乐谱。 必须将手机里的照片,配合现在的《甘石星经》一起比对,才能发现规律。 对方这样设计,是怕别人得到它。 说明他在暗中监视我,我的一举一动,每个步骤都在对方计划内。我开始期待这个对手还有什么动作,此人不简单啊。 “你能把它破译出来吗?”我问。 白小花道:“不难。这种古乐,比殷商还古老。看风格和音律,好像要用笛子,你要有现在就可以试试,看吹出来是什么效果。” 笛子? 无瞳王尸躯一侧,就陪葬了一根上古骨笛! 华夏音乐起源非常早,不提曾侯乙编钟的一钟双音,迄今为止最早出土骨笛,已有八千余年。 上古时,笛声能通天,为仙人所闻。《山海经》记载,夏侯氏开,上三嫔于天,得《九辩》与《九歌》以下。 古乐最早并非给人演奏,乃是先民祭祀通灵的媒介,据说可以取悦“神”! 第二百章 钦差大臣 笛子学起来并不难。 我将骨笛找出,试着吹了一下。 胡子被惊动,跑过来看,以为我们在杀猪。那声音太悲凉凄厉了,胡子形容,跟哀乐差不多,婚宴吹这个肯定要被打死。殡仪馆吹嘛,也有点丧气。 自《甘石星经》破译出的古乐,名为《云渺》。 云之渺渺,若仙兮无踪,子孙万万年永享,若神兮福泽。 《尚书》曾记载过,出自帝颛顼。 胡子劝我:“你先找个人教你,咱们练好了再吹。你现在吹得,让人以为咱们杀猪没事,以为咱们杀人事情就大条了。” 我道:“骨笛声音都是悲凉沉郁,你以为唢呐呢?” 胡子道:“那看来古代皇帝日子一般,每天听这种哀乐,能不英年早逝?难怪秦始皇五十岁人就没了,造孽啊。也不是胡爷损你,这声音,再加上你半身不遂的演奏技巧,当然,咱们可以再练。熟能生巧嘛,又不是俞伯牙,生下来就会,练一练总没错。” 我点点头。 对方既然让我发现《云渺》,本意就是让我学会。 行走江湖,技多不压身,学个乐器倒也没啥。 白小花一啧嘴:“俞伯牙?他不是弹琴的吗,跟吹笛子有啥关系。” 胡子不耐烦,心虚喊道:“不都是音乐家,人家放屁吹出来的笛声也比你学十年还好。” “好了好了。” 胡子的话,让我有弄死他的冲动。 谁把笛子插屁股上吹啊,那得吃多少巴豆。 “甘石星经,青铜圆盘,皆是古代鬼国人在推演命运终数。或许,咱们可以利用一番,先把水搅浑。” 胡子道:“咋搅?” 白小花拍了拍胡子的肩:“他的意思,是让你委屈下,充当队伍的搅屎棍。” “你!” “白小花的话,倒也是我的心声。” “你们!” 胡子怒发冲冠,听听,这他娘是人话? 我解释说:“最近有上网吗?那则‘世界末日’的谣言,很火爆啊,已经不单单是民间,甚至开始影响世界了。” “你想说啥?” 我道:“咱们发现的青铜圆盘,就是推演末日到来的计时器。你说,要是咱们把这些照片,还有甘石星经放出去,会不会佐证末日存在?” 胡子瞬间懂了:“高啊。一旦放出口风,不仅南北震动,上面也不敢轻举妄动,咱们就可以浑水摸鱼,鱼龙入海,海阔天空,空空如也。” 白小花皱了皱眉:“你这都什么话。这样搞,有引火烧身的嫌疑。” 我道:“现在刀架脖子,如果我们不拿出有力的东西,就不是引火烧身了,是被焚为灰烬。这件事跟你没关,放心,不牵扯你,我和胡子负责。” 现在的情况很危险。 不易不是神仙,不可能保我们一辈子。 七十六号公馆和洪门有合作趋向,除非上层力量介入,我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招安是不可能招安的。 不妨用“世界末日的证据”作为要挟。还可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试想一下。 一个正在策划长生不老的人,得知马上要世界末日了,他会怎么办? 肯定先研究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如何解决。 不然还没长生,地球先爆炸了,养的那些二奶、小三岂不是要守活寡?把这些资料抛出去,对方证实至少需要几个月。 几个月,足够我一一排雷了。 是有些火中取栗,然而不得不如此! 白小花对我的话很不爽:“喂喂喂,咱们虽然不是亲兄弟,好歹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我有那么胆小怕事?” “是嘛?” 我和胡子坐下,翘起二郎腿。 我们都是有今天没有明天的人,我当然不可能连累白小花。 对胡子说:“万一明天咱们落网了,枪毙之前,就说白小花是幕后主使,争取宽大处理。” 胡子拍手叫好:“那咱们对一下口供,争取重新做人,好歹捞个死缓。” “你们!” 白小花听闻此言,一溜烟跑出房间。 有诗为证。 渡尽劫波兄弟在,轻舟已过万重山。 除夕夜当天,我收到一封请柬。崔四奇丘聚凤联名,代表幕后势力,邀我去“临水榭”畅谈一番。 除夕夜这顿饭,只怕是我有生以来,吃得最艰难的了。 我让胡子准备好群众演员。 青纹开车来接我。 我坐在后排揉搓太阳穴,思考待会是怎样一番明争暗斗。 “小夏爷。”青纹从后视镜看我,“容我多句嘴,你的心乱了,这可不是好兆头。” “唉。” 我罕见露出疲态:“走钢丝,怎能不叫人心乱。” “不止如此吧?” 青纹是聪明人:“小夏爷,你怕了。” 一个怕字,道出人心万种恐惧。 我轻笑声:“也不错,我确实有点怕了。不是怕崔四奇他们,我是怕,这件事会没完没了,因为我看不见前路尽头。” “看不见那就不看了。” 青纹劝导我:“怕这个字,人人都有。小夏爷有怕的,他们也有怕的,让他们先怕起来。” “也对。” 我欣赏青纹这股狠劲。 我和不易他们,都是没有未来,没有明天的人。白小花我让他离开了,今年这个春节,也许是我们的祭日,也许是转折点。 “青纹,你怕什么?”我问了句。 青纹坐在驾驶室一笑:“不怕小夏爷笑话,我就怕我家那口子。其实不算怕,更多的,是尊重。” “不该把你牵扯进来。” “小夏爷,你这话就见外了。你爸临走,嘱咐我照顾你,他没回来前,我的任务就没完成。至于牵扯,人生在世,哪个不被哪个牵着扯着?” 今晚,我对青纹有了新的认识。 他在家照顾老婆孩子,在外打打杀杀,心里头却还有细腻一面。 “是啊,牵着扯着,我们都长大了,都开始老了,都......变了!”这话我是说给自己听的。 望向车窗外。 新年气氛令人心里暖洋洋,可我此刻根本高兴不起来。 城郊公路,已不见车辆。一排排昏黄路灯从车窗玻璃飞速划过,车内一时寂静,落针可闻。隐隐鞭炮声,千家万户团圆,亲友重聚,丰盛佳肴。这些平常的,往往是我们这种人不敢奢望的。 就在我陷入沉思,心中感怀。 青纹突然大骂声,猛打方向盘。接着是刺耳的轮胎摩擦地面,我脑袋撞在一侧,整个人被掀翻,血就流下来。 一流血,我反而冷静了,心也就不怕了。 剧烈撞击。 将悍马平面推出十几米。 到处是碎裂的零件、外壳。我胳膊被残渣刺得血肉模糊,脑袋也在流血,从变形车厢爬出。 青纹让安全气囊弹了一下,鼻梁骨裂,从驾驶室钻出,人没大事。 “怎么回事?”这车祸来的突然,把我彻底撞醒了。 青纹大为震惊:“是这货车!妈的,没打方向灯,完全是看准了撞过来,若不是刚才反应快,车都碾成饼了。小夏爷,你怎么样。” 我看了看血淋淋的手,这几年,我学会坚强,只要还没断气就没事:“死不了,过去看看。” 货车满载木料。 看样子是意外。我和青纹走过去,那司机屁事没有,跳下车就跑。青纹一看,就要去追,我才发现这车连年审都没有,压根是辆无名黑车。 “别追了,小心有埋伏!” 正是除夕夜,大部分都在家里团年,路上连个鬼都没有。 青纹只好折回来:“小夏爷,这事不简单,难道崔四奇他们提前听到风声,准备直接动手?” “说不好。嘶,这里离临水榭还有多远?” “从那边小路,不到两公里。” “车不要了,让人来处理下,我们直接走过去。” “小夏爷,万一有埋伏,是不是多叫点人。” 我头也不回:“怕个屁,我倒要看看,那崔四奇是不是有说的那么神!” 突如其来的车祸,无异于死亡警告。 既然对方没有马上弄死我,我便不能怯战。索性用衣服包裹手臂,带着一身血腥往有亮光的地方去了。 在临水榭的听涛阁。 崔四奇和丘聚凤果然联手,二人联袂坐在主位,等我赴约。 见我一身狼狈,血浸透衣服往下流,丘聚凤微微一惊,点头笑道:“你来迟了。” “路上遇见拦路鬼,耽搁了些。好在我八字够硬,两位倒是急了。”我冷笑。 崔四奇皱了皱眉:“你话里有话,不妨直说。” 我道:“怎么,没弄死我很意外?”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崔四奇摇摇头,摆弄一根筷子,“我崔四奇做人有四奇。眼奇,耳奇,口奇,手奇。要杀人,多的是办法。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虽然我不知发生了何事,但我要杀人,犯不着在这个节骨眼吧?”仟仟尛哾 “小夏爷。”青纹称呼我一声,替我拉开椅子。 如果刚才车祸不是崔四奇安排,那这件事可麻烦了。看对方的意思,是阻止我来临水榭,可我已经来了! “你们两个狼狈为奸,勾搭在一起,又想干什么呢?”我不怕这二人,他们不过是马前卒。 丘聚凤道:“你夏家一代不如一代,现在南派归了康老头,北派秦问仙也不会帮你。夏家?空壳子罢了,还要摆你小夏爷的架子?” 我道:“让你幕后的主子跟我说还差不多,你不过是替他跑命的一条狗。夏家是不如从前了,但也轮不到你撒野。” “好了。” 崔四奇不想纠缠。 他也明白,国内这种意识形态,不是搞帮派那套能吃得开的。 “七十六号公馆和洪门达成共识。你手上,不是还有两枚丹药吗?交出来。包括那套推演末日的甘石星经。我们两方死了这么多人,好处只你一个,可能吗?” 崔四奇胃口极大。 “哦?” 我似笑非笑。 三枚丹药。 一枚给了雷千,一枚给了秦问仙。拳怕少壮,康老头不是秦问仙的对手。皮戏陈已死,山泽将也不敢跟康老头联盟对付秦问仙。 现在,秦问仙三个字,压过之前的倒斗之王,隐隐有辐射全国的趋势。 崔四奇不知道雷千的存在,唯一的那枚丹药,我也不打算交出去。如果那东西真的可以活死人,我想,给昏迷的小安用,能不能治好她? 第二百零一章 老爷子出山 “要钱没有,要命,也不给。”我相当无赖的说道。 “呵。” 崔四奇得意大笑。 “那可别怪我不给夏守龙面子。”丘聚凤不乏威胁,剑拔弩张。仟仟尛哾 我这次之所以要来,一是确定他们有没有结盟,二者,我要借他们之力,去逼迫某些人露面。 七十六号公馆、洪门,都是海外大派。 二者结盟,就是幕后藏的再深,也要露些马脚。 “知道青萍为何能成功把你们耍了吗?” 我开始误导这二人:“因为除了我们,还有些势力,有着不输于我们的优势。比方说,在大佛国土,有人易容成我,不就骗过了两派高手的眼睛?这样的变色龙,如今我们的队伍里,兴许还有。” “除了神秘的易容高手,青萍的情报每每领先,难道是巧合?自然有人指点她。龙这种生物,去哪里寻找?依我看,或许南海某个神秘岛屿,就存在龙的痕迹,不然一些古墓壁画,不会留下海洋线索。” 崔四奇和丘聚凤脸色凝重。 青萍带走了一大批资料,而且他们内部还没有备份。 我告诉他们,青萍会去“寻龙”。不管信不信,南海之上,这二人势必有些动作。他们乱起来,自然有人操心。 “让开!全部让开,严查严打,所有人抱头蹲下。” 外面警铃大作。 胡子假扮的“钦差大人”闪亮登场。黑墨镜黑西装,腰里胀鼓鼓塞了枪,一副拿了尚方宝剑模样,有恃无恐。 这股架势,果真将崔丘二人唬住。 临水榭,埋伏了不少人马。但这些人胆子再大,也不敢跟“正规军”对抗。 胳膊扭不动大腿。在热武器时代,打打杀杀就是个笑话。谁有权有势,谁才说了算。 “你,你居然把这件事捅到上面,不知道后果吗!”丘聚凤脸色大变。 江湖,有江湖规矩,很少涉及圈外。 崔四奇佯装镇定:“我们都是合法的,有手续的生意人,他们能把我们怎么办?姓夏的,你报官,这件事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吓唬他们:“因为你们要对我出手,我不愿束手待毙。把我逼急了,我打算学一学宋江,如何?” 崔丘二人连忙服软:“这件事可以再商量,何必鱼死网破。” 如果把东西献给上面,崔丘二人就没法去抢了。招安后我也是朝廷命官,谁敢动我? “所有人靠墙跟蹲下。” 胡子带人进来,还真有些行伍气质。他找的群众演员,一个个站得笔管条直,像特种兵。 说实话,若非计划的一部分,我都会被吓住,这些人太像真的了! 丘聚凤吞了吞口水,眼中闪过一丝震惊。 看架势,我已经当了宋江,他们可不想当晁盖。 “我们是合法商人,有正规手续,在这用餐为何不可,你们讲不讲道理?”崔四奇还敢抬杠。 胡子一巴掌抽过去,枪抵在崔四奇脑门上:“道理?这个就是道理,妈的,靠墙蹲好,想死就明说。” “你!” 崔四奇挨了一巴掌,人就老实了。 看见钦差大臣,没有不老实的。丘聚凤很听话,自己就站起来蹲在墙根,我也被拉离了坐位,戴上银手铐。 胡子悄悄对我抛媚眼。 我暗中点头,示意这场戏没毛病。 让他们以为我被招安,崔丘二人势必狗急跳墙。他们跳起来,幕后那批人就坐不住,此乃敲山震虎。 我心中带着报复的快意。 既然不要我好过,那大家都别过了! “姓夏的,你等着,兔死狗烹,你肯定死我前面!”崔四奇咬牙暗骂,威胁我。 胡子又一巴掌:“兔崽子,再敢交头接耳,老子赏你吃花生米。都给我蹲好了!” 崔四奇悻悻哼了声,丘聚凤保持沉默。 按照计划,我推了胡子一把,大喊道:“你们不能这么对我啊!过河拆桥,我为组织流过血,我为组织负过伤。说好的既往不咎呢。” “哎呀。” 胡子挤眉弄眼:“凭你也配!来人,把他给我押车里锁起来,拉回去严肃处理。至于你们两位......” 崔四奇暗骂道:“这他妈就是投降派狗腿子的下场。” 胡子一脚踢飞他屁股:“你碎碎叨叨念个屁。来呀,把这两个吃里扒外的兔崽子,也锁起来。” “等等!” 一看要吃牢饭,丘聚凤蹲不住了,站起来喊道:“我不是中国人,我是法籍人士,按国际法,不归你管,你们不能滥用私刑。” “对对对,我也不是中国人。” 崔四奇激动了,拍胸脯表示从他太爷爷开始,他就不是人:“你乱来,我就打电话给领事馆,动用媒体和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表示抗议!” 胡子一脸晦气,不情愿道:“洋大人?哼,快滚。” “走走走。” 崔丘二人带着手下,逃也似跑了。 唯恐黑脸的胡子反悔,两个连头都没敢回。 确定他们跑得干干净净,我和胡子相视一眼,坐在椅子上大笑。 有了今天这一出“假钦差”戏码,崔丘二人少说会消停半个月。我刚才已经暗示,青萍要去南海寻龙。 如今这么一闹,二人狗急跳墙,势必要把水下淤泥搅上来。 水越浑,事情闹得越大,我反而越安全。 当然,如此做法,有引火烧身嫌疑。为了试探幕后主使,我管不了那么多。至少目前,我还有利用价值。 自然有价值,想来对方不会随随便便掀桌子。 “走,回去吃团圆饭。” 我拍了胡子一下,亲昵道。 胡子身上的行伍气质消失,又是那副吊儿郎当:“胡爷这次为组织立了功,为组织争了光,庆功酒不是茅台可不行啊。” “好说,女儿红都给你弄来。” 重新准备了车。 青纹开车,我和胡子在后面,嘴里咂摸刚才的事情。想想崔丘二人色厉内茬的嘴脸,其实人都有怕的一面,天王老子也不例外。 只要能让对方怕,就可稳坐钓鱼台! 正在回家路上。 我与胡子本以为事情过去,青纹突然踩下刹车,脸色陡变。 公路被阻断一边,停着几辆黑色公务车。不同于胡子租借的道具,敢这么明目张胆亮出来,对方绝非什么“西贝货”。 完了! 我心里嘎达一声,没想到自己这么倒霉。 青纹回头看我。 胡子还未反应过来:“咋了,这年头还有拦路抢劫的?” 青纹苦笑:“胡爷,怕不是抢劫,是要咱们命来了。” 我道:“看过《水浒传》吗?” 胡子点头:“宋江招安嘛,知道。” 我抽搐脸颊,缓缓吐出一句:“时运不济,李鬼遇见李逵了。” “嘶!” 胡子明白过来。 刚刚假扮了钦差大臣,结果一出门遇见了真钦差,那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之前我遇见车祸,差点丧命,想来就是这些人策划。如果我是聪明人,当时应该马上调头逃跑,偏偏我不那么聪明。 不,逃避根本没有用,这些人阴魂不散。 “青纹。” “小夏爷,我在。” 我冷着脸,心中再无畏惧:“踩油门,撞过去。” “啊?” “下车,我来开。” 我打开车门,对面黑色公务车下来一人,朝我们招手,示意我们靠边停下。我把青纹拉出驾驶室,坐上去索性将安全带解了,放下手刹猛踩油门,一头往前冲了出去! “哎呦,刺激!”胡子在后头大喊大叫,“招安,招他鸟蛋的安,就往前冲,看他们哪个不怕死。” “小夏爷,你呦。”青纹扶着座位瑟瑟发抖。 砰一声。 车头把拦路虎撞开,我理都不理,扶稳方向盘大摇大摆离去。 后头,是那伙人的怒吼和威胁。我心中冷笑,对那伙人代表的权势非常不屑。 “胡子,几点钟了。” “十点半。” “掐着秒表,咱们回家准时吃年夜饭!” “好咧。” 夜风肆无忌惮吹入车窗,我脑门的汗瞬间没了,一排排路灯飞过,空荡的马路只有我们,还有胡子的鬼叫声。 进入城区的时候,天际一片发红。 火焰冲天,令这安宁祥和的除夕夜,多了丝凛冽杀气。 胡子道:“谁家放的礼花,那么大动静。” 我眼中无悲无喜,平静道:“我家老宅烧起来了。” “什么?” “哼,这伙人倒是睚眦必报,看来图谋不小。除了通关文牒,恐怕还有先斩后奏的尚方宝剑。” 位于老城区的家族宅院付之一炬。 大火之迅猛,将雕梁画栋的屋宇瓦舍一概荼灭。这是种警告,也在宣誓权威。 “小夏爷,我们不去救火吗?” 我冷笑连连:“周边又不是没人,他们会叫消防队的,我们何必去凑热闹。房子,烧也就烧了,哈哈,你看那火,多好看,不比周幽王点燃的那烽火台壮阔?” 胡子和青纹都笑不出来。 隐隐觉得,我有些疯了。 我望着家族老宅方向,并无半点异色。踩着油门,一路飞快去了乡下小屋。 门前已经停了一辆车。 我和胡子面面相觑,难道那伙人已经追过来了? “青纹,你先回去吧,这件事不是你能掺和的了。” “小夏爷,我。” “胡子,抄家伙,进去会会这帮人。” “胡爷早就迫不及待了。妈的,都两个肩膀一脑袋,这群人装什么大爷啊。” 这件事我和胡子陷得最深,没有资格退避。硬着头皮闯入乡下小屋,客厅一片明亮。 轮椅上,坐着个人。 第二百零二章 国事家事天下事 见我和胡子气势汹汹进来,对方笑了声:“十一点了,马上就要跨年,快进来洗个手,吃年夜饭,咱们一家人好好看春晚。” “老,老爷子?” 我吃了一惊。 老爷子不是在钟山疗养院吗,怎么出来了。不易从厨房走出,把老爷子推到餐桌前。 “不易,你搞什么鬼。” “不怪我,老爷子执意要过来。” “都站着干什么,坐啊。”老爷子才是一家之主,说话极有分量。 对胡子也说:“那后生,你也坐过来。今天是除夕夜,天大的事情都放一放。六初,不要有多余的想法,什么叫家?‘家’这个字,上面一个盖头,就是说,能替你遮风挡雨的,才叫家。咱们是一家人,没有分两家的说法。” “是。” 面对老爷子,我很是恭敬。 大浪淘沙。 当年叱咤风云的倒斗王,如今只剩老爷子一人。 “怎么不动筷子?” 老爷子先夹了一颗花生米,细细在嘴中咀嚼。 胡子小声问:“你家老爷子,不是阿尔茨海默病重症吗。” 我目不斜视:“你要以为堂堂倒斗之王,一代老江湖人精是老年痴呆,那你才是真的呆子。” 胡子眼珠子瞪得比铜铃还大。 桌子下面,我悄悄用脚踢不易。不易面不改色,继续夹菜吃,一点反应都没有。 电视放着春晚。 当然,春晚实在没什么看头,充其量是背景音乐。 和普通人家一样。 我们坐在桌子前,吃着佳肴看着春晚,外头是礼花漫天,过年鞭炮纸味儿熏得到处都是,不停有小孩子声音叽叽喳喳。 “老爷子,我。” 老爷子挥了挥手,摁下我的声音:“今夜除夕,只谈家事,不谈国事。” 我心中五味杂陈,一桌子饭菜,愣是吃不出丁点滋味。 胡子本来有点放不开。 扒拉几口菜,就没心没肺开始狼吞虎咽。 不易有一搭没一搭看我,吃饭动作很斯文。我如坐针毡,屁股不停在椅子上晃动,喝了几口酒,脑袋发胀,索性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咚咚。 外头传来砸门声。 老爷子往外看了一眼,上一秒还英雄迟暮,下一刻如虎如狼,凌锐凶狠,完全不似一个疾病缠身的老年人。 “我在跟家里人吃饭,有事过了十二点再说。这顿饭没吃完前,谁敢搅了我的家事,后果自负!” 这么一句话。 外头吵吵嚷嚷的动静瞬间没了。 空气凝固到极致。老爷子脸色不变,继续喝着小酒,视那帮人如无物。 不得不承认。 即使我有些算盘,和老爷子比起来差太远。 老爷子是民国血里火里拼出来的,他见过的世面太多,即使隐退,老了,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可以来踩一脚。 别看康老头嘴上说着不怕。 我家老爷子真的从疗养院出来,你看康老头,连面都不敢露。包括秦问仙。 倒斗王,是一个时代的记忆,他们见证了一批大人物走向世界,尘封历史。他们背负太多秘密,上面希望他们死,但他们也不能死。 咚!咚! 新年的钟声敲响了。 十二点一过,电视里此起彼伏的拜年声,祝福新年好。 门外再次骚动起来。 老爷子叹了口气,置下银筷:“你们吃的怎么样?” 胡子满手流油,把一根鸡腿嗦螺干净,上面都快盘出包浆:“嗯嗯,饱了。” “后生,这又不是送你上刑场,犯不着争当饱死鬼。”老爷子对胡子有点无语,对不易道,“去开门吧,免得让人说,咱家不讲礼数。” 院外的门开了。 一群荷枪实弹,制式统一。 车队走出一中年人。年纪颇大,保养极好,身上有着久居上位的气势,那种气势绝对装不出来。 根本不需要放狠话。 只需往那一站,鹤立鸡群,连正面说话都让人感到压力。 对方走进来,被其余人称呼为“李组长”。 看起来,他才是真钦差。 “老师。” 稍微鞠躬,对方如此称呼我家老爷子。 老爷子并无表示,背对坐在轮椅上,用指沾了一缕酒液:“六初,刚才我跟你说了‘家’字。现在家宴已毕,咱们再说一说这个‘国’字。” 李组长不等老爷子招呼,自己抬起头来看我。凛冽目光扫视,我便感觉自己毫无秘密。 “‘国’这个字,四四方方,‘王’也要在这个框框里头。说明什么?说明天大地大,便是王,也要讲体统,不能逾越这个既定写好的方框。框就是规矩,谁也不能乱了规矩,否则‘国’就不是‘国’了!” “老师!” 老爷子的话若有所指,李组长的声音大了一分。 气氛微妙,剑拔弩张。 我和胡子紧张到极点,不易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只有他没有受丝毫影响。 老爷子终于看向对方:“我不是你师傅,你也不是我弟子,何必师徒相称?这大过年的,你带那么多人耀武扬威,又是放火又是抓人,难道是给我老头子拜寿?” 李组长的脸色冷了。 人走茶凉,他也并非多么敬重老爷子。 “是,老领导教训的对。国家国家,‘国’字在前,‘家’字在后,那就容我先写这个‘国’字,再来拜谢师恩,望老领导见谅。” 老爷子退休前,当过几天官。 首都的处长,和地方处长能是一回事?特殊部门,跟普通办事机构有天壤之别。 李组长指着我和胡子:“我很赞同老领导说的,‘国’这个字,谁也不能逾越了那个框框。可他们两个,已经踩出去了。这点不好,上面,不会喜欢,也不容许。” “他们踩了这个框,你们就没有踩?” 老爷子目光凶狠,气势不弱于对方:“老子还没死呢。算计老子的后人,踩那国字的框框,破了规矩,你们就那么干净?国这个字,你们早就破了,如今,连家这个字,也要给我老头子掀开咯?” “不敢,不敢。”嘴上这么说,对方丝毫不示弱。 老爷子叹了口气:“年轻的时候,我做错了很多事。老了想着弥补,倾尽所有,与它做了交易,只求子孙有立锥之地。言犹在耳,屈指不过数十载,你们就沉不住气了?还是说,那免死金牌已经废了!” 李组长深吸口气。 诚惶诚恐:“老领导,看在以往情分,容我说一句。一朝天子一朝臣,时代,已经变了!” “好一句一朝天子一朝臣!” 老爷子气势暴涨,手臂青筋绽开,竟从轮椅站了起来,步步迎向对方,有着天塌地陷的动静!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今日它这么对我,你就不想想,将来你老了,你也有子孙后代,你会怎么做?” 李组长低下头,眼神轻蔑。 老爷子厉笑,将老江湖的霸道展现得淋漓尽致:“别忘了,匹夫之怒,也可血溅三尺!” “其实,其实也不至于。但,他们两个不能走,至少在找到我们要的东西前。老领导,你已经老了,没有利用价值,上面或许不会管。但他们两个,哦,还有他。” 又指着不易,李组长步步紧逼:“既然参与进来,咱们就别怨天尤人。你有你的考虑,我也有我的难处,总之,开弓没有回头箭,大家互相担待吧。” 当年那位大人物,已躺在水晶棺中与世长辞。 然而历史车轮永不停止。 又有人苍老了,计划再次启动,当年参与进来的后人们,难免为其支配。 老爷子明白,这种事是不可能阻挡的。李组长不过是被推出来的傀儡,而他,包括整个夏家,也不过一粒尘埃。 匹夫之怒,至多血溅三尺。 天子之怒,却可伏尸百万! “六初,把你们准备的东西,交给他。” 老爷子做了让步。 我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是原本的《甘石星经》,还有在古墓中记录的一些线索,包括无瞳王尸躯以及某些样本。 “这些东西,够你回去交差,至少能应付几月。” “那他们三个呢?” 李组长并不想放跑我们。术业有专攻,某些东西,必须交给专业的人去做。他无法直接收拾七十六号公馆和洪门,势必要“培养”我们,作为博弈棋子。 “儿孙自有儿孙福,呵呵,这就不是我老头子能考虑的了。不过我没断气前,谁要真把‘国’字的框踩烂了,别怪我这快死的人,拉上几个垫背!滚!” 李组长深吸口气,带着人离开了。 我和胡子后背潮湿,均发了层冷汗。待到对方离开,才发觉自己之前小觑了,想法有些过于幼稚。 “报应啊!” 老爷子坐回轮椅,他如今是迟暮的老人,再难有年轻的意气风发:“掘人坟冢,扰其尸骸,果然贻害无穷,报应。” “老爷子!” 我和不易同时走过去搀扶住,以免老爷子受伤。 “行了,我还没那么脆弱。你们两个,还有你这后生,既然被他们盯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别想跑,你们快不过子弹。” 胡子哭丧脸:“瞧您说的,连您都没打算跑,我能跑哪去?” 老爷子眼中精光,仍有鹰视狼顾之势:“放心,我死之前,会想办法给你们留些护身符。这件事,从民国开始,咱们家几代人,包括你太爷爷,其实都在圈子里替他们卖命。这是孽债,是咱们夏家人的劫。” 不易虽非我老爸亲生,但老爷子最喜欢他。 对不易说:“六初有你小半的本事,老头子我就能含笑九泉了。唉,这孩子,从小被他爸惯着,保护的太好了。跟这伙人斗,你以为拉虎皮扯大旗就能镇住场面?幼稚。你是逼他们提前对你动手啊!” 我倍觉尴尬,在老爷子面前,就像做错事的小孩手足无措。 不易摁住我肩膀:“有我在,没事的。” “哥。” 我叫了一声。 不易的手掌微微有了晃动力度。 看起来,他把老爷子接出疗养院,二人去了一个地方,见了某些高层,做了交换。 李组长离开,自然是去收拾崔四奇和丘聚凤。 我都能至少想出九种,让这二人无声无息消失的办法,九种。随着他二人退场,我们将接替位置,完成父辈、祖辈未竟的事业! 第二百零三章 燕儿三盗尸 “这件事很复杂,谜团很多,有些至今连我都没琢磨清楚。那是个荒诞的年代,也是动荡的年代,帝王将相,贩夫走卒,都在一口锅里熬着。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我们就要遵从它的意志,这是属于‘国’的规矩。你们切记,可以顺着规则找它的漏洞,但绝对不能主动打破规则,你们还没有这个实力!” 今年这个除夕夜,是最煎熬,最漫长的。 老爷子坐下来,面对我、不易、胡子三人,说了些明哲保身的道理。 “三位倒斗王,大浪淘沙,只剩我一个。其实我算不得最厉害的,文不如张祭泉,武不如秦玉峰。可他们都死了,只有我还活着,你们想想,这是为什么?” “原因就是我会装糊涂!” “人生在世,活着,糊涂点未必是傻。” “会争的,会抢的,喜欢出风头的,临了成了黄土,连尸骨都不存。唯独你家老爷子我,不如其他人本事大,可我装着点糊涂,心里拿着点明白,反而活的最长。” 用现代词语形容,老爷子的为人处世,就一个字。 苟! 不要觉得丢脸。 人活着,有时候能苟则苟。装孙子未必是真孙子,但连孙子都不会装,就弱爆了。 张祭泉横死,秦玉峰暴毙。 三位倒斗王,真正能熬过十年,又能显赫当代的,只有老爷子夏守龙。 “你们三个的处境很危险。我老了,他们没法让我去,毕竟我这身子骨,走几步就需要医疗团队。可你们不一样,之前的事,青萍把你们卖了,你们处于风口浪尖,想退也退不开。” 我蹲在老爷子身侧,平静问道:“老爷子,我爸究竟是死是活,去了哪。” 老爷子道:“如你猜测,我退休后,就是你爸接替了我在507所的位置。我用儿子二十年的自由作为交易筹码,建立了夏家,也保下了你这个后人。本想有着它的承诺,能让你们平凡一生,可它终究是反悔了。它是一种意志,当年的承诺,能持续二十年,已经相当不容易。” 老爷子说,他也不知道我爸在哪。 我爸接替507所的权限后,在一场意外中离奇失踪。听说青萍他们,也曾寻找,没太多线索,只能判断老爸没死,是自己藏起来了。 现在的507,是那个李组长负责。 由于某种人事调动,当年计划需要重启。 我们被一步步引入地下阴谋,就是他们在操控,选择合适的候选人,顺从它的意志继续进行下去! “究竟什么是507所?”我迫切想知道答案。 老爷子示意我稍安勿躁。 “在疗养院,我装了二十年的糊涂。没这二十年的糊涂,你小子活不到成年,不易他,也不能守着你一辈子啊。现在,糊涂装不下去了。之前听你们说,那个叫青萍的女人,很不简单,她极有可能,是金诚之的后人,是月门楼成员。七十六号公馆,不过是她隐藏身份欺瞒你们的幌子。” 事情愈发扑朔迷离。 今夜,万家灯火,千户团圆。 只有我家冷静凄清。环绕在老爷子身侧,我听他仔细说起前尘往事,风云变幻间,那惊涛骇浪的传奇,在历史长河,却溅不起片毫波澜。 “先说说507所吧,这个组织的历史,比你们想象的还要长远。明面上,它是上层研究航天技术、宇宙医学的部门。实际上,它承接了一整套民国秘密组织的系统,它第一任主人,就是陶万里,然后才是张祭泉,最后是我。” “陶万里!” 坟山地宫,陶万里的书信,我一并上交了。 从字里行间,能察觉这人是个传奇。只不过,此人生平经历,被高层刻意抹除。 “我与他有些缘分,此人,大智慧,十分了得,我不如他!” “能让倒斗之王这么推崇的,不得三头六臂啊?”胡子惊呼声。老爷子其实很有傲气,居然公然承认自己不如别人。 我道:“胡子别打岔,老爷子,您继续说。” “507所的前身,是民国特科一组,全称是‘中华特别自然科学研究一科小组’。陶万里,正是组长。民国取缔后,此人消失在境外,大部分班子和科研仪器、文稿、实验数据。被有关部门接收,十年后重启民国部分计划,才有了代号‘507’的研究机关。” “我与陶万里第一次碰面,是民国二十年。” “也就是岳彬盗取帝后礼佛图,山泽将皮戏陈在黄河遇走蛟那年。” “在有关陶万里的事情之前,还要讲述两个人。定盘星、康老头。没他们两个,事情合不到一处,我也不会阴差阳错救陶万里一命,开始与官府打交道。” 我面色愈发慎重。 这段往事,是史书不敢记载的,它本该湮灭于史海,为人遗忘。 今年春节,老爷子解开思绪,方才对我们一一谈起。民国,那动荡不安,炮火连天,有英雄,有小人。有国破山河,有爱恨情仇。 盗墓,属盗门一脉。三百六十行,盗门为王。 所谓“盗”,并非单说盗墓、盗窃。那是小蟊贼伎俩,不可登堂入室。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真正大盗,秦之不韦,新之王莽,汉之张角,唐之黄巢。如此才算盗门之首,能窃日月玄机,江山气运,动则惊风起雨,行则诸侯恐惧。 民国盗门。 有三王八奇十二将。 八奇,指八位奇人,各有神通奇异本事。 有句俏皮话这么讲“定盘星的手快,康老头的腿快”。定盘星和康老头,便是八奇之一,老爷子和陶万里的故事,与他们息息相关。 民国二十年,冬。 关中定水城。 适逢乱世,多横死之人,尸骸盈野。 为野狗哄抢分食,被鸟雀吞吐残渣,其相惨不忍睹。 或遇好心人,草草一卷凉席,裹了丢在乱葬岗,也算有安葬之地。 穷人家,自然苦不堪言。 然而富人地主,锦衣玉食不说,死后也注重排场。红漆大棺十六人抬,仪仗发送半条街。关中一地,黄土深厚,龙昌凤盛,厚葬之风始自三代,尤有“冥婚”陋习。 何为冥婚? 有横死少男少女,家人恐冥途孤单,亡魂作祟。 费重金。 请“负尸中郎将”,在坟冢中,掘一肉身未腐的异性尸骸结为夫妻,是为冥婚。 掘他人尸体兜售,便是关中负尸中郎将的主要买卖。而越是乱世,民间越发迷信,冥婚在关中大行其道,兜售未腐尸体形成一条特殊产业链,不亚于殷商青铜重器。 关中有一单身汉,瘦高个,名燕儿三,能使轻功,早年为悍匪,武艺高强。 腰叉两把“匣子炮”,能于十步外,精准打中人头顶红枣,枪法冠绝一时。在关中人人惧怕,横行无忌。 燕儿三落户关中,做起负尸中郎将。 专替乡绅地主,掘坟冢尸骸配做冥婚,甚至有打劫尸体行径,逼家属花费重金,才能赎回被盗尸骸。 民国二十年的冬天。 关中大地主的儿子死了,被流寇打死。地主伤心欲绝,考虑儿子年仅十九,便悬重金,寻一相当女尸,配成冥婚。 燕儿三登门,自告奋勇。 寻常农村女子,手大脚粗,怎能与令公子般配? 古人云,门当户对。我燕儿三不才,观关中龙脉地势,城外飞星墩,下有古冢,墓碑仍存,宝顶未破,其尸骸定当完整。 观其漫灭文字,知是一前朝格格葬在此处,年仅二八。 娶公主为妻,如此才算门当户对,天赐佳偶。 地主一听。 虽说清朝已灭,但让儿子娶一公主在地府过日子,也算光宗耀祖,颇有门面。便允燕儿三,出五条黄鱼,请他连夜去飞星墩,背格格尸过门。 价钱谈拢,燕儿三带了工具,抵达飞星墩。 那是提前选好的一处风水宝地。 关中多平原,黄土深厚。飞星墩犹如馒头,不连山脉,唯独在地心之中突兀一包,能观星辰,下见地理,有山有水,自成一脉。 周遭青龙白虎,格局俨然。 虽百年风霜,仍可见一丝皇家气派。 燕儿三一笑,取了洛阳铲,黄昏时刻动土,在飞星墩打下一探洞。 关中泥土,几乎没有岩石阻挡,再加水土深厚,坟冢一般埋的极深。故而关中土夫子,盗洞多为长方矩形,方便运土。 这种方形盗洞,被称为“关中式盗洞”,只有北派才有。 挖的时候,在封土前左侧一角下铲,往前三尺,左右三尺,各下一铲。如此就是四角,连起便是方坑,不易塌陷,更能直达主墓室。 直接在封土挖是挖不到地宫的。 燕儿三是老手。 黄昏下铲,下半夜就挖到地宫金刚墙。那是一个蒙古包轮廓墓室,绕开墓门,用铁锤凿开九层青砖金墙,燕儿三一个鹞子探水,跳入晦气极重的地宫中。 不是第一次盗尸。 燕儿三呼吸平稳,口中含了一口老醋防止缺氧。 飞星墩古冢不大,左右不过十几平米,也无前殿后殿。门后摆着几个瓦罐,陪葬的食物已化为清水,散发阵阵恶臭。 燕儿三将洛阳铲撂在一侧,取牛皮绳、如意袋、混元钉,快步走到棺床附近。 这几样,是负尸中郎将的独门工具。 燕儿三先朝棺椁拜了拜。 那是一副朱红色鎏金大棺,上绘云气凤纹,百花蝴蝶。顶部隆起,四边弯曲,呈元宝形。 周遭几个破烂瓷罐,燕儿三不曾放在眼中,抬起头来,对棺材嬉皮笑脸:“这位苦命姑娘,一个人在地府怕也孤单。哥哥好心眼,给你寻了一门亲事,今夜借你肉身换点酒钱。你和富家少爷成亲,下半辈不愁吃喝穿戴,又多个人说话解闷,岂不两全其美?” 说罢,燕儿三跳上棺床,抬起沾满黄土的布鞋,啪啪啪,对着棺材猛踢三脚。 棺材震动,抖下缕缕尘埃。 鲜红的朱漆大棺在火光下愈发刺目,好像凝固的血浆,倒映着浓密色泽。 对着棺材踢三脚,属于关中负尸中郎将的独特习俗。这个职业,专门对坟冢古尸下手,怕尸变或厉鬼,办事之前,都要用脚跟猛踹棺材。 有点“鬼怕恶人”的意思。 第二百零四章 定盘星的手快 摘下工具,一身劲装,燕儿三用滑轮吊轨,将棺盖抽开。飞身跳上去,左右踩在棺木两侧,俯下身往内看去。 一缕尸气从棺内散了出来。 燕儿三一见,顿时欣喜。 尸气凝而不散,聚而成云,想来飞星墩下的格格尸百年不坏,说不定还是个千娇百媚的大美女。卖给地主家,更能多换黄鱼。 取了火把照入棺内。 燕儿三居高临下,将钟馗镇鬼八棱镜悬在尸体头部,以防惊尸。 尸气散去,燕儿三定睛一看,顿时目瞪口呆,大呼声“丑八怪”,吓得脚步湿滑,跌入棺内,扑在格格尸身上。 燕儿三大为晦气,忙不迭从棺内爬出,破口大骂。 那尸体并非美貌,而是,太丑了! 躺在单凤金纹朱砂棺内的女尸,体态臃肿肥胖,满脸黑毛。尸体未腐,少说三百来斤。衣服绷得变形,头上金钗散乱不堪,披头散发垂在肿胀猪脸,手脚肥短像个癞蛤蟆。 满脸褶皱黄斑,皮肤粗糙如松。 似这般奇丑无比的女尸,可把燕儿三的隔夜饭恶心出来。 “不是说格格芳龄二八,是个俏佳人吗?惨也,惨也。比猪还重,我这小身板能背出去?再说,这么丑,怕那地主也不干啊。” 原来,倒不怪燕儿三眼花。 是那墓碑风吹日晒,字体剥落,把“三八”少了一笔,成了二八佳人体如酥。 这位要问了? 三八佳人,也才二十四,为何棺内躺着个中年妇女? 其实不然。 满清入关,对汉家文化一知半解。将爱女葬在关中的前清王爷,只是个附庸风雅的武夫。他说的三八,不是三八二十四,是他女儿,就是三十八岁! 想通这一层关节。 燕儿三哭笑不得,进退两难。 地主家的傻儿子二十不到,娶个这么又肥又胖又老的丑女人,真结了冥婚,不找他算账? 对着那具格格尸,燕儿三安慰自己:“算了,反正又不是给我娶老婆。有道是女大三,抱金砖,女大五赛老母。人家好歹是个格格,你家不过一土财主,还有啥不满意?得,请格格挪个地方吧。” 负尸中郎将常干盗尸勾当。 这盗尸忌讳极多。 古墓大阴大晦,不腐之身更是阴邪。燕儿三是老手,先将牛皮绳缠在女尸脖颈,防止尸气外溢。又用核桃混元钉钉死女尸关节,防止尸变用手抓人。 再将女尸从头到脚,装入如意袋。 可女尸太沉。 浑身肥油,稍微一挤,就往外冒白色油花。 燕儿三抓了几次,连尸体都抬不起,更不用说背出去。 眼看残夜将尽,东方开明。 燕儿三背不起尸体,气得他对格格尸又踢又骂。心想时间不多,燕儿三恼怒,恶向胆边生,干脆拔出腰刀,一刀砍了下去! 咕哝咕哝。 两个脑袋那么大的格格头掉在地上,滚了几圈,被浸满尸油的头发裹住,恐怖无比。 燕儿三不怕。 上去用如意袋装好头颅。 原来,燕儿三见尸体太沉,天亮之前肯定没法搬出去。索性砍了人头,届时拿出去,找面粉裹一下,化个妆,安上木头的假身躯,用针线缝合。 地主不懂这些。 百年古尸,对方定不敢仔细观瞧,只要能蒙混过关就好。 单看人头,也不觉格格多么丑陋。真把三百斤肥猪抬出去,燕儿三觉得,那地主也未必愿意给钱。 将脑袋揣进袋子,背在肩上。 燕儿三搜罗了棺内一些金银细软,扭身要走。 啪! 细长指甲的尸手,一下勾住燕儿三裤子。燕儿三从棺材跳下,反将尸体手臂带了出来。 “好你个女粽子,你燕大爷好心肠,看你孤苦伶仃,请你以后吃香喝辣,还敢作妖吓唬我,该打!” 燕儿三乃是悍匪,可不怕尸变。 夺过钟馗镇鬼八棱镜,将尸体手掌砸烂。要不说鬼怕恶人,格格的脑袋都让燕儿三砍了,见燕儿三凶神恶煞,就是厉鬼也不敢靠近。 燕儿三骂骂咧咧,拿起洛阳铲,便打算爬上盗洞。 正往上爬。 忽然盗洞上方,钻出一张惨白人脸。 尖嘴猴腮,正怨毒望向燕儿三。 燕儿三大呼一声,装着人头的袋子滚落在地。人脸阴惨,哀嚎声跳入墓室,燕儿三猝不及防,摔了个倒栽葱。 那人脸居然是白毛耗子。 足有澡盆那么大。 原来,格格生前喜肥肉牛油,整日胡吃海喝,活活胖死。身体油脂太厚,死后隔绝空气,脂肪层腐化发酵,变成一层“海琼玉脂”。 老耗子本为乱葬岗一员,啃些死人骨头勉强度日。 偶然打洞钻入墓室,发现了格格尸,上面那层“海琼玉脂”,对耗子而言鲜美无比。老耗子每在阴阳交界,要来墓室舔上一口。 已舔了三年,浑身苍白,体态庞大,隐隐成了灰精。 今夜来舔,却见格格身首异处,棺材大开,海琼玉脂挥发。粮仓被燕儿三捣毁,岂能善罢甘休? 也不知是否要给格格报仇。qqxδnew.net 老耗子厉呼一声,在空中如离弦之箭,扑面而来。 五爪青铁,隐有恶兽之躯。 燕儿三岂是善男信女? 被老耗子吓得摔跤,心中恼怒。见它扑来,燕儿三不慌不忙,将两米多长洛阳铲往上斜挑,摆出一个梨花枪式。 老耗子肥胖,与那格格尸一般,毛孔都在渗白花花的琼脂。 被洛阳铲捅到肚子,灰仙吃疼飞了出去,滚在地上吱吱惨叫,血红的眼愈发怨毒。 燕儿三捡起人头袋子,本想离去。 见灰仙不依不饶,燕儿三心生痛恨。 暗道,本小爷在市井杀人如麻,何曾有人敢这般无礼?凭你一个畜生,敢对燕三爷嚣张,看不取你狗命。 当即,燕儿三拔出“匣子炮”,平拿对着灰仙开了一枪。 燕儿三枪法超绝,能于射程之外毙人头颅。灰仙猝不及防,挨了枪子倒卧在地。燕儿三得意大笑,捡起袋子要走。 这时,躺在地上的灰仙爬起,仍不依不饶。 燕儿三有些发怵。 遇见这种事,按理应该归还头颅,退出墓室。可燕儿三无法无天,不容许这笔买卖黄了,对着灰仙连开数枪。 老耗子还没断气。 原来它整日舔舐格格身上的海琼玉脂,膘肥体壮,子弹卡在油层里进不去。 见燕儿三要带走头颅,老耗子多半与格格有些感情,居然以死阻拦。灰仙上蹿下跳,像一头恶犬阻挠。 燕儿三再抬手,鼠牙如刀,竟把枪管都磕破半角! 燕儿三大叫声,挥起洛阳铲劈砍灰仙。灰仙左右躲闪,激烈运动,身上皮毛竟渗出一层白色透明的海琼玉脂。 洛阳铲劈上去,就被油脂滑开。 燕儿三节节败退,被逼到棺床附近。这时,僵卧在棺内的尸体,手指又勾住燕儿三衣摆,望他还回自己头颅,留个全尸。 “好了好了。” 燕儿三大叫几声:“我将头颅放回,磕头赔罪便是。” 灰仙听得懂人言,站立不动。 燕儿三假装把头颅从袋子拿出,实则恼羞成怒,心生毒计。想他燕三爷在关中威名赫赫,今日被一耗子逼得走投无路,传出去哪还有脸面盗尸? 不过灰仙着实奸猾,燕儿三被逼无奈,双手捧起人头。 见格格眼角微微睁开一缕幽光,想是死不瞑目。燕儿三一边说着道歉话,一边将钟馗镇鬼八棱镜放在棺上。 原来,燕儿三迷途知返是假。 寻机杀灰仙是真。 将镜子摆在高处,背对灰仙,通过镜面反射便能看清一举一动。燕儿三找准机会,大喝一声,抄起匣子炮又开一枪。 灰仙凌空七尺,正避开子弹。 不料燕儿三幽幽冷笑,右手抛开头颅,从腰间衣下又拔出一把匣子炮来! 燕儿三有两把匣子炮。 各二十响。 一把为明,一把为暗。 燕儿三的出枪速度很快,遇见高手,他假装只有一把枪,先用明枪吸引对方视线,再出其不意用暗枪瞄准。 如此双手使枪,便是三五好汉也难免稀里糊涂命丧当场。 先用明枪打向灰仙。 灰仙中计,凌空跃起七尺避开。 然而飞到空中,四肢悬浮,再无借力之处。只见燕儿三拔出暗枪,对着灰仙拳头大脑袋就是二十响扫射。 脑袋脂肪最少,几无海琼玉脂保护。 二十发子弹倾泻过去,灰仙在空中躲闪不开,当即头颅爆裂,油血横飞,抽搐死在地上! “哼哼,老畜生,跟你燕三爷斗?” 燕儿三不屑,一脚踢飞鼠尸。 抬头看,天已蒙蒙亮,山川间笼罩一层灰白银光。将头颅重新收入袋子,燕儿三一个轻盈步伐,撑着洛阳铲爬出盗洞,折回地面。 刚要把盗洞掩埋,身后一阵轻微咳嗽。 正是残夜将尽,红日东升,天地处于阴阳交界,四下冥冥杳杳。燕儿三被这咳嗽吓得一激灵,把枪扭转过去。 见一老头站在他身后。 粗布麻衣,一双布鞋,额头皱纹如沟,却有几分读书人气质,笑容纯正无邪,正望向他。 “老东西,你哪钻出来的!”燕儿三语气不善。 老头笑道:“小伙子,你盗前朝古尸配做冥婚,本就有伤天和。又割了那格格尸的脑袋,令其死无全尸,是为不仁。灰仙常年与格格尸作伴,你下手阴毒,是为不义,还是将头还回去吧,成她们一段主仆情。” “你。” 燕儿三大惊。 方才墓中之事,为何这老头能清楚知道? 莫非其不是活物,而是阴人? 老头背后扛着一根木棍,上有锅盖大铁盘。以前在农村住过的,应该都见过杆秤,早年没有电子秤的说法,公平买卖全靠这东西计较人心。 见老头语出不凡,燕儿三心生忌惮:“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本小爷负尸中郎将,干的便是盗尸买卖,老头,我看你一把岁数,劝你莫要多管闲事!” “天下人管天下事,老头子我非要管呢?世间事,大不过一个理字。若执迷不悟,老头子我手上杆秤,便要称一称你的人头。” 第二百零五章 张四太爷 “是嘛?” 燕儿三狞笑声。 正是混沌未分,野外无人。既然老头多管闲事,索性乱枪打死,将尸体塞在盗洞,也算燕三爷一分仁义。 燕儿三如此琢磨,将格格头掷在脚下,伸出左手按出匣子炮,右手藏于衣后。 面对燕儿三的小动作,老头视若无睹。 慢慢吞吞,将身后一干大秤解下。 “天地有公道,公道在人心。人心若无存,自有定盘星。” 定盘星,就是秤杆上第一颗星,是天地间最公道最平衡的位置。老头手持大秤,身上气息瞬变,竟有虎豹之厉。 燕儿三吞了吞口水:“你到底是谁?” 老头道:“只称六两人心,不称金银铜铁。今日,你是还回人头,还是试一试我这大秤是否公道?” 杆秤始于殷商。 一斤十三两,上为北斗七星、南斗六星。杆秤一出,即为天下公理,欺人容易欺神难,差一分便有天谴。 始皇帝统一中国,人心不古,常有奸商欺诈。 遂规定一斤十六两。 在北斗南斗之上,加以福、禄、寿三星。为人处世,经商谋生,若缺斤少两,蒙骗人心,短一分少福,缺两分减禄,差三分无寿。 因此杆秤为天地间至公至正之物,民间曾有秤砣打僵尸之说。 一阵阴风吹过坟冢。 云开雾散,天地间洒下第一缕阳光,周遭雾气散去,正气凛然。 燕儿三瞪大眼,惊呼一声,左手摁住匣子炮抽出:“你是八奇之一定盘星?” “自然。” 老头手持杆秤,替格格尸讨个公道。 燕儿三心生不屑。这老头又没武器,一副杆秤能杀人? 便拔出一把匣子炮瞄准:“定盘星,今日既然挡了燕三爷的路,明年今天,燕三爷给你烧纸。” 双方距离不过十步。 定盘星笑道:“你有双枪,一枪为明,一枪在暗,不妨将双枪都取出来。德式快慢机,一枪二十响,你方才打死灰仙,前后十五枪。从地宫出来,还来不及换弹匣吧?” 定盘星云淡风轻一席话,令燕儿三额头生汗。 开弓没有回头箭。 既然撕破脸,燕儿三沉不住气,先扣动了扳机。 定盘星速度如鬼。 在枪声之前便出现在燕儿三面门。 将手一抬。 枪口移开,子弹与定盘星擦肩而过,连衣角都不曾伤毁半分! “你。” 燕儿三瞠目欲裂。 一把匣子炮被定盘星握住,竟抽不出来。索性拔出暗枪,燕儿三从手掌扬起一缕灰土,准备暗算定盘星。 忽听定盘星道:“秤砣落地,生死自断。一斤十六,分毫不缺!” 话音刚落。 定盘星的手几乎与枪声齐平。 一枚六两秤砣飞入天空,遮住云中红日。定盘星避开暗枪,燕儿三吓得几乎发疯,方寸大乱,将二十五枪悉数打空。 定盘星鬼使神差出现在燕儿三身后,先将格格头拾取,顺势捡起一枚石头片:“二十五发毛瑟手枪弹,重约三两。也罢,老头子我从不亏欠一丝一毫,这枚石头子恰好也是三两,不缺你一分。” 不待燕儿三求饶。 石头子飞入他眉心,没有多余技巧,全是以手指大力将颅骨震碎! 石子穿透燕儿三脑袋。 燕儿三还保持着惊惧表情,躺卧地上,手脚抽搐几下,便命丧黄泉。 啪嗒。 燕儿三倒下后。 六两秤砣方才从空中掉在燕儿三身上,砸在他心口。 定盘星幽幽起身,叹道:“自古人心毒如鬼。你盗尸成性,本是取死之道,又割人头颅害杀地灵,你这颗心是坏了。六两,便是一颗人心的分量,过奈何桥吃孟婆汤时,别忘把这颗铁心带上!” 重新钻回盗洞,将格格头与尸体拼在一处。 借盗洞浮土,把灰仙埋了。 燕儿三的尸体仍倒在飞星墩一侧,瞪大着眼大张着嘴,只怕到死都没想明白。 定盘星拍了拍衣裳尘土,便转身离去。后背一根杆秤,既断生死,也断天公地道。 咻! 清晨薄雾,似开似散。 云翳中降下一只鸮鹰,落在定盘星肩头。 鸮鹰脚上,捆绑一封鸡毛信,为盗门标志,十万火急。 定盘星面露严肃,解开信封,原来是盗门魁首张保和、张四太爷发的急件。 看罢了书信,定盘星爽朗一笑,抚摸鸮鹰毛茸茸的脑袋:“魁首相邀,我定盘星岂会坐视不理?且回去禀报声,老夫日夜兼程赶往奉天,与东三省三千万同胞共赴国难!” 那鸮鹰似听得懂人言。 点了点头,长啸声,振翅飞入云中。 定盘星感叹:“到底是畜生自由自在,若我有这羽翼,乘风而起,三日可入奉天!” 说罢,定盘星又低头看书信,回头望向飞星墩:“这乱世,天不公,地不道,人心沦亡,连家国都岌岌可危。老夫虽能杀一奸贼,却不能除百万敌寇,也罢,先入奉天,再与张四太爷从长计议。” 民国时。 盗门繁荣。 有南焦北张之说。 广州城的焦四,统领南方盗门子弟。北方张四太爷,威压当代,独领风骚。 我家老爷子,正是焦四的关门弟子!师承方面,极为显赫。 民国二十年,焦四病故,我家老爷子报丧入奉天,便被推举为倒斗王。 这焦四极为厉害。 能以一手“听雷探龙”,无人出其右。 雷雨天,焦四站在郊外,听天上雷霆之声,便可断定地下有无古墓、埋了多少深浅。 再加上焦四会用“分土剑”,民国二十年以前,江湖除了他没人敢说自己是倒斗王,几乎所有土夫子都自诩是焦四弟子! 民国十七年,孙殿英盗了清东陵。 我家太爷爷便送老爷子,以西太后“翡翠白菜”为拜师礼,请焦四收老爷子为关门弟子,继承衣钵。 民国二十年,还未跟焦四学上几年的老爷子,就被迫出师,一个人去奉天,拜会张四太爷。 焦四是盗墓的,但张四太爷不算。 盗门和盗墓是两码事,张四太爷涉足朝廷,有关他的真实姓名,已无从考究。 据说张四太爷祖上,曾为满清重臣,入祀太庙,其祖被皇帝拜为“保和殿大学士”。张四太爷出道,弟子以祖宗显赫官职,尊他为“张保和”。 盗门,与青帮、洪门、袍哥这类帮派势力,有着极深纠葛。 正儿八经混帮派的,解放之前,没有“二爷”、“四爷”的说法。 盖因走江湖,义字为先,三教九流儒释道,皆尊奉“关圣帝君”。关圣帝君排行二哥,故而混帮派,绝不能自称二爷,是为敬重。 至于为什么避讳“四爷”。 那是因为,大部分帮派在清朝时,曾秘密结盟,参与反清复明事业。结果被人告发,遭到清廷灭门,叛徒排行正是老四。 所以也避讳“四爷”、“四哥”的叫法。 张保和没有名字。 根据我老爷子的回忆。 年轻时候的张保和,吃喝嫖赌,五毒俱全,是个泼皮无赖。 年纪轻轻,聚了些地痞打打杀杀,将他亲爹气得命归西天。 把祖宗家产败了干净,连牌位都拿到当铺卖了。 当时在燕京城的东郊,有一片老坟,不知是啥朝代,大白天就能遇见鬼打墙,当地人莫敢靠近。 倒斗这行,时令、方位、生辰八字,都有避讳。 有种说法,不能在四月初四第四刻钟动土掘坟,否则必遭不详,定横死。 还有皇帝那年。 张保和卖了自己最后一件羊皮褂子,还是十月份,燕京冷得吓人,黄狗出去跑一圈就冻成了白狗。qqxδnew.net 确定祖宗当官的张保和,再也榨不出一点油水。 跟他称兄道弟的好哥们翻了脸,一通奚落,将他打了出去。又冷又饿的张保和,不知不觉走到东郊老坟。 他曾听说,江湖有倒斗这行事。 挖开坟冢,棺材里头是厚厚的金元宝,一层层码着银饼。 张保和寻了把破锄头,在老坟一通乱挖。他挖到了什么,无从得知。 只知道几天后,张保和从老坟出来,像换了个人。 宰了狐朋狗友,烧了烟馆青楼,投身盗门之中。他是四月初四的四刻下的水,为了警醒自己,张保和称自己为老四。 此后几十年,张保和在南北崭露头角。 以前的老四,渐渐成了四哥。 到了民国,又成了四爷。 张四太爷的名号就是这么来的! 南焦北张,焦四已亡,盗门魁首只剩张四太爷。他的一封鸡毛信,盗门十万子弟人人要听,人人要从。 当时在长沙倒斗的康老头,也收到鸡毛信。 三天之内,抵达了奉天。 要知道,当时没有火车从长沙直达奉天,飞机更是没有。有人怀疑,康老头会飞,又说他会借阴兵赶路,传的神乎其技。 盗门流传“康老头三日入奉天”一折。 有俏皮话说“定盘星的手快,康老头的腿快。火车呜呜响,就是赶不上”,算是一段传奇。 民国二十年,九月十八。 震惊中外,举国愤慨的“九一八”事变,在围绕东三省浓郁的硝烟中打响。仅几个月,有着全国重工业的东三省全境沦陷,三千万同胞成为亡国奴。 二战在本土爆发,抗日救亡运动,在全国展开! 第二百零六章 特科一组 在这个环境下。 社会各阶层无不反抗,用自己的方式对抗帝国侵略,抒发爱国情怀。 帮派这种势力,自古不被朝廷认可。但抗战期间,川军将领多为袍哥出身,青帮也曾积极募捐飞机,供应纱布药品。 而洪门在海外,也曾于南洋募集救国善款,输送弹药支援前线。 当时那种环境,日寇侵略中国已成定居,中华有亡国灭种之患,各阶层各族群无不思反抗救国。 就如一句电影台词。 鸡都有爱国的! 盗门中,也并非全是地痞流氓。 早在关东军轰炸北大营的当晚,张四太爷用鸡毛信、骑兵、漕运等渠道,号召南北盗门弟子入奉天抗日。 几个月内。仟韆仦哾 近万盗门弟子赶赴东三省。 以暗杀、投毒、夜袭、刺探情报等方式,配合东北义勇军拖延日寇南下时间。 随着日寇攻占东三省。 大量学生工人上街游行,请求给予日寇迎头痛击,收复失地。九一八事变后一个月,位于金陵的大总统府西花园一科单位办事处,迎来了一特殊的“客人”。 左右不过二十来岁。 文质彬彬,身上一件大白风衣,军靴锃亮。 将帆布包背在身后,似乎才从国外回来不久,尚未适应。白净的脸一抹水土不服的病态,但目光清澈,天生有着领导气质的年轻人。 坐在一科单位办事处。 陈旧的家具,空气飘散一股辛辣的烟草燃烧味。家具的扶手处,已有一层枣红色包浆,房间局促,却布置得井井有条。 墙上青天.白日旗,左右挂有横幅,写着“忠勇爱国”、“民族大同”等标语。 走入最高权力的大总统府。 青年并不局促。 虽非军人,坐下的时候,屁股只压在椅子三分之一,一脚略微在前,方便随时起身。手臂挥动有力,显然有着不错的洪拳功底! 青年脸上,戴着一副没有镜片的眼镜。 这样看起来稍微老练些。 五官匀称,人高马大,无论西方还是东方,都可称得一声仪表堂堂,帅气俊朗。 约莫在房间等候半小时。 门外响起有节奏的脚步声。 门一开,青年便一下从椅子站起,行了个标准军礼:“见过戴局长。” “哈哈,小万里,欢迎你回来。”戴局长和蔼笑了笑,当年的小不点,已长大成人,这身西式风衣,更像一绅士贵公子。 “快坐。” 将景德镇烧制的白瓷茶杯放在书桌上,戴局长从抽屉取出一份文件:“小万里,有关你的事迹,我可如雷贯耳。眼下民族危难,国家面临存亡之机,更需要你这样的年轻人,为我们的祖国效力。” 青年再次行了一军礼,铿锵答道:“随时为祖国奉献,虽死不惧!” 被戴局长亲自接见的年轻人,正是陶万里! 上个月,刚刚回国。 留学期间,不仅学习西方科技、机械、军工,甚至连医学也有所涉猎,学位极高。感叹于学医救不了国,听闻东北剧变,陶万里火急火燎踏上了归国之路。 在国外,他与一些同学除过几个汉.奸地痞,被推为学生会会长,领导抗日救亡运动,在西方华人中影响深远。 这次归国,第一时间得到这位传说中军统大佬的接待,可见上层对他的重视。 陶万里雄心壮志,满腔热血。 这正是: 留洋二十载,文武兼修成。 今日归故国,万死还报恩。 “外面的事,你听说了吧?我们的国家,民族,正处于五千年未有的大浪潮,现在百废待兴,没赶走狼,又来了虎。” 陶万里目光一肃:“万里愿携一师,北上抗击日寇,除死方休。” 戴局长脸色一变。 国内对日寇还抱有幻想,希望他们侵占东三省后,从此秋毫不犯。这是那位“委座”定下的国策,一枪不放,三省尽失! “咳咳,这个嘛,抗击外虏,自然是军人的天职。现在国家方方面面,缺你这样的文武全才,让你上前线,太浪费了。” “那不知。” 戴局长一笑:“你不是选修过考古专业嘛,怎么样,当年的专业知识,还记得多少?不记得了,也没关系,熟悉一下嘛。咱们都是从不会到会,坐下谈,不要把我当局长,就当做一个长辈。” “是。” 陶万里心头一凉。 “戴局长,考古,这,我陶万里回来,是抗日救国的啊!” “不着急,不着急,你先坐下。谁说考古不能救国?这个社会,方方面面都是需要专业人才的,开车的司机,那也是在为抗日出份力嘛。不过抗日这件事,先不着急。” “这件事很复杂,我们跟日国的国力差距太大,委座要从全盘的局势出发,要顾忌国际舆论。你还太小,不清楚里头的利害。抗日嘛,不着急,我们四万万同胞,不是一个小岛可以吃下的。” 陶万里心头更凉了一分。 早知道,他就不该来,直接去东北拿枪跟日寇干一架,不比听对方说“抗日不是当务之急”要好? “我看过你的资料,你的论文,很适合。接下来我要跟你说的,是最高机密。” “是,万里宁死不透漏半个字。” “先看看吧。” 领陶万里到了一个没有窗户的小房间。 一台幻灯机,正在播放几张黑白照片,以及某些文物的残渣碎片。 戴局长道:“照片上那几个人,你认识吗?” “听说过一点。”陶万里捏紧拳头,这对一个独立国家和民族而言,是种耻辱。 伯希和、斯坦因、斯文赫定。 这些人,都是清末民初,来东方疯狂盗掘文物的大盗,民国三大文化发现,和这些人息息相关。 “刚才我说了,我们的国家很危险啊。不仅是国土,我们祖先留下的珍贵文物,也被肆无忌惮的盗掘。所以,上面打算成立一个专项组织,保护这些珍贵的民族遗产,这也是一种救亡啊!” 戴局长语重心长。 把这些,扣上家国天下的大帽子,陶万里不好拒绝:“是。这些东西,是属于我们中国人的,应该交给我们自己保护。” “嗯,这就对了嘛。” 戴局长递给陶万里一份红头文件:“要你做的,不是小事,这比直接在前线抗击日寇更重要。这是委座亲笔签写的,报告也是我一个字一个字填上去的,你好好看,希望给我一个满意答复!” 中华特别自然科学研究一科小组。 映入陶万里眼中的,便是这一行醒目的红色加粗大字。 戴局长道:“招你回来,你来做这个组长,一切事,只需向我汇报。你们的成绩,将直接送入委座的书案,小万里,这可是一份许多人都求不来的荣耀啊!” 戴局长不忘假惺惺说:“如果我年轻二十岁,就不需要找你啦,我要亲自去完成这神圣的事。它,一旦证实它真实存在,将改写西方所谓的科学,我们国家走向兴盛就不远了。” “是。” 一番软硬兼施,迫得陶万里同意。 民国二十年。 九一八事变后的一个月。 大总统府,紧急成立“特科一组”,陶万里为副组长,实为组长。戴局挂名,亲自指导,由大总统亲笔签名: 着拟十九人名单,携最精良装备,入东三省...... 寻龙! “小万里,不,陶组长,你要明白身上肩负的使命,你们身后有着祖国四万万同胞。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一定要打赢了。证实它的存在,把它研究出来,我们国家可以一举从农业国进入工业,甚至发达领域,比你杀十万个日寇还要重大!” “是!” 陶万里目露坚韧,立下誓言,将拳握紧置于脸颊一侧:“万里定不负国民厚望,当英勇作战,至死不休,继承孙先生遗愿,努力实现三民.主义,驱除鞑虏,光复中华!” 少年雄心壮志,似圣火长燃。 戴局脸色却一变,有些不高兴。房间没有旁人,也就影响不大。 点拨陶万里:“孙先生是伟大的,自然要学习嘛。可现在,咱们都环绕在委座身边,他是咱们的太阳。知道吗?这次要你为特科一组组长,还是校长破格点的将。如此拔擢,我都吃了一惊呢。你虽非黄埔系,也算他老人家亲手栽培的学生了。” 外人面前,戴局长都称“委座”,偏偏在此刻变成了“校长”。 无疑在提醒陶万里站队,注意表达忠诚不要用错了对象。 陶万里脸色一僵。 早就听闻内部派系严重,互相掣肘。东三省事件,一枪不放,据说就是某位大人物为排除异己,居然连国仇都不顾了。 “是,万里谨记在心。”一腔热血熄了三分,陶万里沉闷回应。 戴局长似乎没看出来:“你们入东北,是执行秘密任务。没有番号,没有地方文件,一切需要你们忍辱负重,即使被俘虏,也坚决不可透露一字。等你们凯旋,我给你们摆庆功宴,校长一定亲自接待你们。” “是!保证完成任务!” 戴局长拿出一部分装备。 放眼当时世界,都是尖端科技。 德式的特种兵多用刀、发报机、工兵铲,美式一整套野战特种用具、枪械等。包括几个奇特的、真空金属盒,以及特制容器。 陶万里一行十九人。 秘密入东北,寻龙! “对了,我还给你准备了两个惊喜,希望这次可以帮到你。” “进来吧!” 方正军步。 大门打开,一个身材高大,与陶万里年纪相当的青年,已换上挺拔军装,一身行伍气,说话如雷。 “洋灿前来向戴局长报告!” “洋灿?” 陶万里一阵激动。 这个人,竟是自己的老同学,二人曾在国外积极成立学生组织。洋灿比自己早两年归国,没想到再见面,已是合格的军人。 第二百零七章 万里报丧 “我可是打听了一番,怎么样,这个助手还行吧?”戴局长笑了笑。 “局长费心了。” 陶万里相当满意。 有一个志趣相投的好友,此番入东北,刀山火海也有底气。二人见面,少不得拥抱欢呼,赤红了脸,千言万语,竟不知从何说起。 “再给你介绍一个人吧。” 此番成立特科一组,十九人都经过严密筛选,保证计划不被泄露。 “进来!” 陶万里和洋灿欣喜望向门口。 进来的,却是一个身材娇小,戎装军旅的女人。 气质比洋灿还冷酷,说话、走路,几乎看不出多余动作,必是经过军统严格特训,很难让人产生亲近感。 “万里,我可是把我的左膀右臂都给你了。” “局长,这......” “我来给你们两位介绍。” 这个女人,很漂亮,年纪不大,但成熟的女人该有的,一样不少。有种让人保护的欲望,但仔细看看这个女人的身手和动作,只怕三五个大老爷们,还需要她保护! “安小雀,原本是我的秘书,现在是特科一组的副组长。万里,你们好好认识一番。小雀也曾留洋,你们应该很有共同话题,呵呵,年轻人嘛,除了任务,也该有点私人空间。” 戴局长说这话。 明显有撮合二人的心思。 洋灿笑了笑,看陶万里的眼神,有了一分勉强。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生活在不同地方,受着不同思想教育,数年相隔,二人虽如昨天别离,却不再可以无话不谈。 “怎么了?”陶万里察觉气氛有些异样。 洋灿笑了笑,戴局长亲和道:“何必这样看我,感觉意外?不错,安小雀确是我的干女儿,但国难当头,千千万万的百姓送他们儿子女儿上战场,我又怎么能为一己之私,以亲情而耽误国民大业?” 陶万里吃了一惊。 安小雀为副队长,说是协助,其实就是监视。 看样子,戴局要用美人计? 洋灿见气氛不对,打圆场笑道:“老同学,以前咱们在国外读曹植的诗,里面写着‘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你可不要多想啊。” “没错,我让小雀加入特科一组,不是行使特权。而是告诉你们,在国家存亡关头,不可顾忌私人。我儿子只有十五岁,太小了,否则今日我也会派他加入特科一组,这是为了党国大业!” “保证完成任务。陶组长,请指教。”安小雀一身劲装,雷厉风行和陶万里握手。 被一个女人主动抓手握上去,陶万里有些尴尬,想找个理由推辞。 安小雀道:“听闻陶组长是洪门成员,习得岭南洪拳三十二式,更算得枪械大师,搏击高手?有机会,我们切磋切磋。” 戴局长笑道:“别看小雀是女娃子,真打起来,你们未必是对手。她将跟随此次行动,随时向金陵方面传输消息。你们的任务文件,由她整理发布。必要的时候,她也会拿上枪,用生命对党国书写忠诚。” “是,局长!” 安小雀高声答道,气势丝毫不弱陶万里和洋灿。 二人互相看了看,只好默认安小雀的加入。 “对了,这支钢笔送给你,跟我多年了。虽不贵重,算我一些心意,愿你用此笔,报效党国,写一份满意答卷。” 陶万里慎重接过,缓缓道:“此笔,万里不愿书儿女情长,愿书我中华新篇章!” 安小雀一眼惊喜,对陶万里大为欣赏。戴局点点头,不再多说。 同年,十九人队伍隐姓埋名,秘密向东北进发...... 民国二十一年,北方冰雪还未消融。 二月,东三省几乎全面沦亡。 三月,关东军司令官,兼驻满全权大使武藤信义全力支持,宣统皇帝在长春“登基”,成立伪满洲国。 消息传出,举国哗然。 而当时的金陵方面,除了几句有气无力的驳斥,便再没有其它动作。 官方如此惧怕关东军,给民间士气造成极大打击。同年,大将武藤信义,命关东军南下,企图侵占热河、华北一代。 中华风雨飘摇,灰色的哀亡之气笼罩上空。 民国二十一年三月。 就在新皇帝于长春“登基”,恢复臭名昭著的帝制。近万盗门弟子赶赴关外,各方首领、把头,在奉天聚集。 奉天南市场。 东街一家祥号客栈,为外八行兄弟开设,成为盗门在关外的活动大本营。 三月,在张四太爷的促成下。 盗门成立“抗日救亡盟”,对抗凶残的关东军和伪满洲国。 定盘星、康老头,正是参与人之一。 约莫二十多盗门前辈,聚在祥号客栈,商议如何出手。他们以“三杯酒祭烈士魂,三尺血杀东瀛贼”为口号,前仆后继形成一道丰碑,令关东军闻风丧胆。 张四太爷,定下擒贼先擒王的策略。仟仟尛哾 与盗门高手合谋,先除掉武藤信义,缓解关东军南下威胁北平的危险局势。 三月,南方冰雪化冻。 唯独关外,夜幕下一片肃杀,冰粒子带着旋风像刀割在人脸。日寇占了东三省,夜晚的奉天犹如一座死城,连打更声都没有,街上只有伪军的狗叫。 “诸位!” 张四太爷召集绿林,于祥号客栈盟誓:“国家民族危亡,我盗门弟子不可视若无睹,愿死于沙场,不做亡国奴。今日与诸位,在祖师面前发下毒誓,同进同退,誓除奸贼。” “同进同退,誓除奸贼!”众人齐呼,夜风中,如凛冽钢刀撕破严寒。 “铲除倭奴,打死无怨!”张四太爷老脸涨红,虽年迈,不惧死。 “铲除倭奴,打死无怨!” “振兴中华!” “干了!” 众人将一碗热酒饮下肚,摔了土瓷陶碗,开始针对武藤信义,组成暗杀队伍。每人身上负炸药,以防被俘,即使不杀了武藤老匹夫,也赚几条倭奴人命。 “老爷。” 正在歃血为盟,张家老仆颤巍巍推开门,声音急促。 张四太爷回过脸,气息如山岳厚重:“如何?” “门外有生人。” 客栈中略有骚乱,众多盗门把头拿了家伙,以为是关东军听风摸了过来。 “只有一个人,那人跪在冰雪中,身上披麻戴孝。” 老仆顿了顿:“他手里捧着牌位,是,是南方的焦四爷仙去了。他自称焦四爷关门弟子,继承祖师衣钵,前来报丧。” “贤弟!” 张四太爷险些昏厥。 欲谋大事,不料先折了一臂膀,岂不痛哉? “快请他进来,莫被街上的黄狗子发现。”张四太爷催促声,从悲痛中冷静,“且让贤弟先走一步。我等杀了武藤信义,便跟他在天上继续喝酒。” “是!” 众多豪杰中,康老头的目光闪了闪,酒只喝了一半。 南市场报丧的人,便是我家老爷子。去年年底,继承焦四衣钵,为南派魁首,今年开春入奉天,商讨大事。 “伯祖父!”老爷子一头磕在地上,鲜血淋漓,跪行进入客栈。 十指冻得青紫,抱紧牌位:“家师魂归高天,不孝弟子夏守龙,守家师先灵,披白前来报丧,望伯祖父节哀。” 众多豪杰,听闻焦四仙去,皆面露哀恸。 这时,康老头忽然道:“诸位先等一等。这位小兄弟自称焦大爷的关门弟子,那他岂不是南派魁首了?呵,我看你不过二十出头,别不是冒名顶替的吧。” “这。” 众人面面相觑。 那个年代,没有手机,更没法百度一下。 康老头一问,倒是让人开始怀疑老爷子的来历。 康老头也是南派中人。 焦四死了,他最有希望接替南派魁首之位。结果老爷子跑出来,先占了个“师徒名分”,这让康老头痛恨不已,有了陷害之心。 张四太爷问道:“你入我那贤弟门下,有多少年?” “两年。” “嗯,既是关门弟子,两年也够了。你当继承你师傅衣钵,忠勇报国,时国家危难,不可争权夺利,当怀大义杀倭贼。” “是,弟子谨记伯祖父教诲。” 张四太爷一番话,无疑承认老爷子身份。 他看出来康老头利欲熏心,难成大事。南派到康老头手上,确实不如我家老爷子来管。 此话一出,让康老头暗怒不已,几乎撕破脸。 道:“口说无凭,你自称焦大爷弟子,又来报丧,按规矩嘛。张四太爷,我若按规矩,可做错了?” 张四太爷冷着脸:“什么规矩?” 康老头大声道:“此地为奉天,乃北派之地。他既为南派魁首,若要服众,当以拜山礼,闯三关!” 此话一出,赢得多人赞同。 毕竟老爷子当时太年轻了,简直是个白面书生。勾搭小媳妇吃软饭问题不大,可抗日嘛,让人不信。 “咱们把脑袋拴在裤腰带,可不能收饭桶。” “是啊,应该闯三关,这是规矩。” 众人议论纷纷,皆怀疑老爷子的本事。 张四太爷冷着脸:“贤契不远万里,来见我这糟老头子,一片赤诚苍天可鉴,你们还胡乱猜疑,太没规矩了。” 众人不敢再说,唯有康老头愤愤。 老爷子见状,知道如果不露一手,只怕难以立足。 盗门魁首不是让出来的,是打出来的! 第二百零八章 闯三关 当即道:“如果诸位叔叔伯伯有异议,那好,晚辈愿以拜山礼,闯下三关。” 定盘星道:“你若能过三关,就算得焦四真传,我们便承认你南派魁首身份。” 康老头不情愿道:“这小子毛都没长齐,能过三关?真过了,算你是真的吧,呵呵。” “好。” 见状,张四太爷也有考验我家老爷子的心思,便道:“你们先散去,让我这贤契休息一番。待明日,于郊外召集绿林五湖四海弟兄观礼,行三关大典。” “是。” 众人离开客栈。 老爷子刚要安置焦四牌位,被张四太爷叫住。 “无论你过不过三关,既然是我那老兄弟的关门传人,南派魁首,便你来做。” “伯祖父,我。” “刚才为难你的那个人,你觉得怎么样?” 张四太爷老了,看人却很准。 “我与你家师傅是莫逆之交,你既来了,我视你如子,尽可畅所欲言。” 老爷子抿嘴:“此人鼠肚鸡肠,唯利是图,难成大器。” 张四太爷道:“你有这份看人的功力,便可纵横江湖。方才,我与他们商议如何刺杀关东军司令官武藤信义。” “嘶!” 老爷子倒吸口凉气。 万幸他年轻。 换成旁人,此刻肯定尿裤子了。大将几乎是日寇最高军衔,何况那坐拥百万悍勇冠绝天下的关东军司令官! “你怕了?”张四太爷有意考验老爷子的胆量。 老爷子绷着脸:“不怕。” 看老爷子的裤衩没湿,张四太爷点点头,很满意,又问: “你抗日不?” “龟儿子才不抗日!” “那就把这碗酒喝了,在祖师爷面前发下毒誓。今夜起,你也是我抗日救亡盟的一员,若违祖令,必受三刀六洞!” 闻听此言,老爷子知道,这是张四太爷接纳了自己。 当即跪在祖师前,发毒誓,但没有喝酒。 张四太爷好奇:“后生,这酒有毒?” “非也。”老爷子淡淡回答,“晚辈骑马来的。骑马,不喝酒!” 张四太爷大笑:“果然是焦四的人,滴酒不沾。哈哈,我信你是他关门弟子,去准备明日闯三关吧。焦四的传人,就不会差!” 焦四除了会听雷,还会用“分土剑”。 分土剑要求人的感知力时刻保持巅峰状态,因此忌酒,忌腥辣酸醋。 试探老爷子确实是焦四传人,而非关东军细作,张四太爷老辣,才让老爷子休息,明日试试老爷子身手。 拜山,为帮派术语,源于反清复明天地会。 自古有人的地方,就有叛徒。 帮派为免内部成员出卖,会定下一系列“黑话”,进行加密交谈。这种黑话,在清朝被发扬光大,随着反清复明事业,被带到全国。 青帮把黑话叫做“海底眼”。 帮派之间互相有地盘。若南派土夫子到北派倒斗,一旦被北派得知,既不拜码头又不挑礼,北派就会痛下杀手,将盗洞给毁了,一概闷死地下的人。 为了避免这种恶性事件,就衍生出拜山文化。 即闯三关,证明自己文武过人,能担大任。 次日,奉天东郊松树林。 数百盗门成员聚在两侧,将中心搭一竹木高台。服装整齐,黑衣布鞋,腰扎朱砂红带,头配红花,身负鬼头大刀。 领班事,备二十七品红冠大公鸡。 以瓷碗,入三牲,设祖师爷牌位、三老四少坐席,焚高香、礼炮。众人三跪九叩,张四太爷先入座,其余把头、执事入座。 领班事高喏一声“有礼”,三百余人各自排班列好,皆妆容整齐,威风凛凛。 盗门祖师爷是谁呢? 相传殷商宰相伊尹,曾以美女取悦夏桀王,窃得情报,后助商汤灭夏,建立殷商。盗门说的“盗”,并非盗窃,而是盗江山气运,日月命数。 故而以伊尹为宗。 下设王莽、曹操、温韬,为三祖。 民间的“一宗三祖”,就是指的这四个人。说来也是巧合,除了伊尹,王莽曹操温韬,皆盗掘过前朝帝陵,也算半个土夫子。 因此盗门中,土夫子占比极大。 死人不会告官,比活人好糊弄。盗门鱼龙混杂,往往揭不开锅,就行挖坟摸金之事。 在场几百代表,都曾发过死人财。 听闻焦四爷的关门弟子来了奉天,自然有着见识一番的心思。 张四太爷感叹:“秦玉峰在北平有事,未能赴约。张祭泉在敦煌保护古物,分身乏术。少了熟悉面孔,今年的拜山大会,我盗门真是有些人才凋零了。” 定盘星笑道:“有道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天底下,终究要那些年轻的小兔崽子去闹腾,咱们老了,指望打跑日寇,可以颐养天年,何必去跟年轻人比高低?” “是这样。” 张四太爷点点头。 一旁的康老头心生不悦。 记恨于老爷子夺了南派魁首之位,想着如何陷害。 又一旁。 领班事扎红花为带,以五彩漆盘为托,将二十七品红冠大公鸡放了血,开了煞。一柄沾血金刀挂在祖师画像上,众人皆俯首。 张四太爷肃立,以盗门黑话唱喏:“只因南方有来龙,天生文武有神功,今日惊动祖师事,劳把弟子送鸿蒙。南派夏守龙,今因国家事至奉天,报丧万里。盗门弟子皆把礼请,将礼来,邀他拜山定魁首位,祖师在上,三宝为鉴。” 张祭泉、秦玉峰不在。 定盘星是张四太爷之下,第二号盗门人物。 太爷唱喏后,定盘星开了宝鉴,命人拉开红布,显露三关,吟道:“堂前公鸡非凡鸡,个个身披五彩衣。金爪玄勾神气足,弟子劳身将礼行。” 众人再行礼。 领班事高喏一声:“事业兴隆,百无禁忌!” 众人也都跟着喊一声,拜山大礼才算完毕。 老爷子骑马赴约。 纵马如风,英姿飒爽,动作干净利落,自马鞍腾空跃下,身上不沾片毫尘土,一身白衣,腰束朱砂带。 “不成器弟子夏守龙,代先师焦四,拜候诸位老少,见过一宗三祖,恕弟子不周!” “来人,点火。” 张四太爷吩咐一声。 两旁火焰冲天而起,大如丘峦,熊熊炼人心胆。 一看那三关。 真是英雄怯懦,豪侠心颤。 任你铜皮铁骨,自难挡百般心钻。 三关分别为,见火纫针、金屏贯风、蹬水无油。 分别考校人的眼、手、足。二十年间,只有张祭泉等寥寥几人能过三关。三关十分凶险,稍有差池,非死即残! 康老头暗暗冷笑。 见老爷子年轻,料定老爷子过不了三关,心生轻视。 何为见火纫针? 将一把铁针丢入火中,给予闯关者一根金线。大竹林中,山风阵阵,火焰没有实体,被风一吹便散开。 闯关者趁山风吹开火焰的瞬间,看准火焰中的针头,用金线穿过。 限定一炷香。 便是张四太爷当年,也才穿了二十三根铁针。 针头何其渺小? 烈火何其滚烫? 或许有人好奇,就不能把铁针拿出来穿线?那自然是不行的。铁针在火中烧得滚烫,手指一摸上去,肉皮就烫下来。 必须以闪电般的速度,在火焰被风吹开的瞬间,顺着针眼就是那一下穿过去,没有犹豫时间。 考验的,就是胆量和眼力。 领班事往火堆抛入九十九根铁针。 众人顿时提心吊胆,踮脚看去,皆提老爷子捏了把汗。 老爷子不慌不忙,胸有成竹。好似子龙出入长坂坡,张飞喝断当阳桥。 一阵山风吹过。 火借风势,燃人眉角。火堆稍稍打开缝隙,往一边倾斜。红舌乱吐,隔着十余米也觉炙热难耐。 众人忙不迭后退,不敢靠近。 这时候,老爷子动了。 眼如雷电,手似劲松。金线夹在指尖,好似蜻蜓点水,浮萍无根。又好似走马奔腾,一往无前。 众人聚精会神观看,不敢呼吸。 再一抬头。 一炷香已灭了星火,飘出缕缕青烟。 领班事上前清点,朝周围高喏一声:“三十二枚!” 众人喧哗,哑然失色。 之前质疑老爷子太年轻的把头们,纷纷不再说话。康老头脸如猪肝,想说,也说不出来。 就是张四太爷,当年都没这个成绩。 喜得张四太爷夸赞:“我那老友有此麒麟儿,乃平生最大喜事,可以瞑目。定盘星,你说的不错,江山代有才人出,咱们这些老头,与他们争不得锋芒。” 众人赶紧说,张四太爷谦虚。 以他这个身子骨,再活五十年没问题。 张四太爷摆摆手,拜山大典继续。 过了见火纫针,便是金屏贯风。 十二位盗门弟子,将一屏风抬了上来。那是清朝年间,某位盗门前辈,自太宗昭陵窃出的冥器。除这屏风,还有一双玉灵芝。 屏风金银辉煌,五光十色。 阳光下,好似万点流星,千架彩虹。 众人一看,屏风八面,有数千蝴蝶翩翩起舞,大小不同,姿态不同,神韵不同。随时要振翅高飞,令人眼花缭乱。 原来,这金屏风是太宗皇帝心爱之物。 为西域能工巧匠,取北地寒蚕糅以金丝银线,缂丝制成。 千年不朽。 质如丝绸,绚如云锦。屏风上生机盎然,画的是“百花争妍”,蝴蝶即将采蜜而归。数千蝶影,只有三只为真。 要从数千振动的五彩蝶翼,寻到三只真蝴蝶,并捉在手中。 考的,是手力! 康老头见老爷子身手不凡,有大将气度。心中记恨,不等通报,就将金屏开启,欲打老爷子措手不及。 金屏一启。 霎时百蝶环花,采蜜而归。 洋洋洒洒,好像天上的云朵都坠下来,让人眼睛失去焦距。 仍是云淡风轻。 老爷子以指尖刺入百蝶之中,手比雀灵,指比虫活。逐光掠影之间,飞鸿踏雪之时,三只活蝴蝶到手,前后不过寥寥几个呼吸。 “好!” 盗门弟子一见,欢呼声山呼海啸,对老爷子心悦诚服。 老爷子不骄不躁,走到第三关,蹬水无油。 那是一个临时挖出来的池塘。 方形,有三丈来长。 水中布有渔网,缝隙插有刀片。活人从水中游过,不死也要掉层皮。蹬水无油,考的就是人的脚力! 第二百零九章 盗门定计 这还没完。 领班事将一桶汽油倒在水里,霎时浮满整个水面。在终点倒扣一个火炭盆,满地火星燃烧。 真正高手,无不会轻功。 所谓蹬萍渡水,走鼓沾棉,并非夸张。 闯关者,要以轻功踏过三丈水池,且脚上不能沾染一丝油花。哪怕你用轻功踩过去,只要脚上有油,踩到对面地上火星,鞋子就会起火。 若躲闪不及,这双脚就废了。 蹬水无油,是三关中最为惊险的。 在场除了张四太爷、定盘星、康老头,只怕无人能达到踏水而无油的境界! 老爷子脱了翩翩白长衫,换了老鼠衣。 一身劲装,比那水獭还灵巧,用足尖在地面戳了戳,活动关节。 随即,老爷子从怀中,取出一块瓦片。 这个瓦片不一般。 乃是清东陵宝顶上,明绿翠色琉璃瓦,皇族才有资格用的陪葬。 水面浮着一层油,必须用打水漂的方式,把油撇开。 瓦片掠过水面,空出一块,施展轻功,在油花没有重新覆盖水面的瞬间,踩着打水漂的水坑飞过去,才可做到“蹬水无油”的地步。 打水漂,农村的一般都玩过。 普通的民用灰瓦,质地粗糙,表面割手,在油水上飞不起来,反而会沾染一圈油花。 必须用这种琉璃瓷质贡瓦,才可破开水上清油。 老爷子打了个漂亮水花。 绿瓦似蛇,点点弹在水上,于池塘划开一道银线。就在水漂飞出去的瞬间,老爷子足下一顿,飞在半空,每一步正好踩在破开水面的位置,抵达对岸! 一脚踩在火星上。 众人屏气凝神,不敢眨眼。 又将脚在火星晃了晃,火星熄灭,老爷子的鞋上,除了一缕清水,愣是不见丝毫油腥! 众人一见,惊为天人。 不待张四太爷,便遵老爷子为南派魁首,倒斗之王名副其实,是焦四真传人! 康老头脸色难看,望向众人的眼愈发阴森起来。 行了拜山大典,正式确定老爷子身份。 一众盗门子弟散开,只留核心成员,商议抗日事宜。 张四太爷道:“去年,伪帝秘密从津门逃往长春,我本派了盗门子弟截击,因出了叛徒,未能成功。如今,伪帝已在日寇扶持下登基,欲再行帝制,分裂国土,祸我中华。如此恶事,盗门子弟万万不可容忍。” “今日,混在司令部的人传出消息,伪帝来得匆忙,没有携带皇帝玉玺。自古无玉玺,便是老猫头上无王,不算虎。武藤信义下令,搜罗民间古董珍宝,寻一古玺伪装玉玺,以示合法。” 众人心生了然。 皇帝无玺,便连草头天子都不如。 伪满洲国成立,盖章总不能拿萝卜刻一个吧? 诸位仔细想想。 民间藏品再多,哪个敢私藏玉玺? 就是有这个心,也没那么大玉料、品阶。 日寇侵略中国,不光是来杀人放火。东三省的煤炭、森林、金属矿藏,都是倭奴掠夺对象,甚至连先人坟冢都不放过。 几个月下来,盗门损失惨重。 武功再高,面对现代军队也不堪一击。关东军悍勇之名冠绝天下,正面交锋,江湖豪杰无异于送死。 于是张四太爷灵机一动。 正好日寇满世界挖墓找玺。 不妨寻一大墓,散布里面有玉玺,引日寇进入。把日寇引进去,或打地道战,或用毒气暗箭,可以大规模围歼敌人。 在狭小的墓室地宫,日寇的大炮机关枪根本摆不开。 这样,盗门就有优势了。 众人一听,纷纷承认这是个好想法。 只是,上哪找那么大的古墓作为战场呢? 这个墓,必须是王级大墓,要有复杂的地宫和建筑设计,这样盗门才能埋伏人马。而且地宫要坚固,不然日寇在外面用炸药一爆,自己人先被活埋了。 老爷子初为南派魁首,急于建功立业。 便自告奋勇,请命寻找合适战场。 定盘星也站出来,跟老爷子一路。张四太爷应允,要他们两个月内,找到合适地方。 奉天一家酒楼。 自从日寇入了东三省,百业萧条,苛捐杂税,百姓苦不堪言。酒楼今日本来都要关张,老爷子请定盘星喝一杯,老板偷偷开了火,将门板封好,以免被街上的黄狗子看见。 “晚辈敬前辈一杯。” 定盘星道:“你我志趣相投,一见如故,何必这么见外?我就叫你小夏吧,你叫我老定。” “那我可占便宜了。”老爷子听说过定盘星的事迹,对方嫉恶如仇,眼下欲图大事,需这种豪杰。 定盘星道:“盗墓之事嘛,我涉猎较少,不懂你那分金寻龙之术。要找到合适的古墓作为战场,嘶,还真不容易。” 四下无人。 定盘星悄悄对老爷子提起张四太爷的计划。 白天因为康老头在场,有些事,不能明说。见没了外人,定盘星才对老爷子说起剩余计划的细节...... 定盘星道:“你别看东三省是寒苦之地,这地方其实富得流油,乃前清龙脉发源之处。用西方科学的说法,煤炭,金属,农业这些资源,其实不亚于江南。日寇觊觎这块龙脉宝穴,不是一年两年了。” 老爷子点点头:“此国狼子野心,凶残歹毒,若我中华能撑过此劫难,才算凤凰涅槃,神龙再出。” “一定可以撑过去的!” 饮了几口关东最烈的烧刀子,定盘星道:“不提前清,辽金二朝皆统治过此地,留下不少王墓巨冢。几百年下来,应该还是有些没被盗的,明日你我出城看看,是否有合适的作为战场。” “没问题。” 男人之间一喝酒,关系就近了几分。 二人天南海北侃大山。 恶骂了几句日寇,又向往以后和平美好的生活。不知不觉,已是东方发白...... 接下来几个月。 老爷子与定盘星入深山,穿绝谷。 走破几双鞋,连罗盘指针都转烂了。虽寻到几个地主老财的孤坟,却并无地宫,难以施展。 好不容易遇见一汉墓。 早已被盗掘一空,连门板都稀碎。里头四面漏水,根本藏不住人。 不要小看古代厚葬习俗。 真正的大墓,藏于深山,穿透三泉,面积足有上千平米,分做好几层。里头崎岖复杂,机关邪术滋生。 依靠此地利,盗门才可埋伏日寇。 功夫不负有心人。 老爷子与定盘星踏破铁鞋,终于在千龙山一代,找到理想中的地宫大墓! 那是一座罕见的。 全国都找不出几座的巨型竖道石墓。 何为竖道石墓? 正常的古墓地宫,甬道像公路,是一条直线。而竖道石墓,顾名思义,它的墓道是往下挖,像一口井! 这种垂直岩壁,在古代就是天然防盗机关。 当地人不知有墓。因为年代太远,估计是辽金贵族墓葬,垂直挖掘的甬道积累几米厚的雨水,有人用来养鱼。 老爷子和定盘星潜水下去,扒开淤泥,摸到被水泡烂的朱砂墓门。 那座竖道石墓的规格非常大。 位于千龙山西侧,龙头下口。垂直甬道如钉,钉在龙头之下,禁锢龙气不散。左右千林万树,天子帝臣,好不气派。 光向下挖掘的墓道,就有十五米! 墓道尽头,有条石封路。 条石后,是三道汉白玉门,左右貔貅、翁仲,已被水汽侵蚀。好在缝隙塞了木炭,地宫仍然干燥。 保守估计,这座竖道石墓,深度至少二十米! 老爷子和定盘星进去一看,就知道,眼前地宫是他们抗击日寇的战场。 太合适了。 这座辽金大墓,沿袭唐陵穿山为椁的厚葬风俗。地宫三层,耳室、配殿、偏殿七八间,还有给墓主人用的厕所、厨房,简直是一座地下宫殿。 结构复杂,便于隐藏撤退。 而且埋得很深,即便日寇用炸药在外面破坏,也基本不受影响。 由于竖道石墓在历史上很罕见。 地宫除了几个粽子,几乎没有什么机关。 老爷子和定盘星下到主墓室,给墓主磕了几个头,把尸体转移出去。这里几个月后,将变成血肉横飞的战场! 至于冥器,老爷子他们没动。甚至为了补充一些腐烂的,将其它古墓的陪葬品搬到里面。 这些冥器,是张四太爷计划的重要一环,容后再讲。 出了竖道石墓,二人飞鹰穿书盗门子弟。 三日后,盗门开赴千龙山,开始偷偷改造古墓。 挖撤退的暗道,把墓室房间连接,设置毒气机关。这一忙,就到了民国二十二年初。 千龙山竖道石墓,已经改造完毕,步步杀机,可屠倭奴! 老爷子奉命,假装叛变,前去投诚关东宪兵司令部。日寇占了三省,可谓刮地三尺,一听千龙山有大墓,极为重视。 名义上是宪兵。 关东宪兵司令部,在民国二十一年升为战斗序列,受关东军司令官武藤信义直接管辖。其总部,设立在奉天,离千龙山不远。 给皇帝的玉玺还没找到。 当然,日寇也不满足于只找一个玉玺。 找玉玺的本事没有,借着玉玺挖老百姓祖坟的本事有,而且很大。 派遣了一名少佐,率领一队以“军事演习”为名,开赴千龙山。一路上鸡飞狗跳,扫荡之余杀人放火就不提了。 将那一百多日寇引到千龙山。 墓道就在龙头下。 一方竖井,十几米深,爬下去需要莫大勇气。只要这批日寇下去,他们再想上来就不可能。 老爷子眼巴巴望着对方,希望对方赶快中计。 不料日寇也不傻。 见墓道云雾缭绕,阴森刺骨。 领队少佐命人,在当地抓了几个老百姓,逼他们一同和老爷子下去探路。 老爷子为免计划暴露,假意屈服,实则下去就将那几人控制,让盗门弟子假扮。等爬上去,他们衣服里塞满了黄金、美玉,扛着大麻袋,里头一套完整鎏金编钟。 那帮东洋鬼子见过什么啊。 他们那个小破地方,睡觉翻身都怕掉床底,坟冢跟个尿坑似的,哪见过这厚葬之风。 开山为墓,营石为宫。 满贮金银,遍地玉魄。 第二百一十章 灰仙姑 那帮日本兵一见,眼睛就直了,纷纷过去哄抢。 还是领队少佐开了枪,制止了争夺,派了亲兵下去查探。 地宫里头的好东西太多了。 亲兵回来报告,说没几十个人搬都搬不动。少佐一听,干脆直接带人下去,一百多人下去了八十。 老爷子目光凛冽,放出信号。 藏在地宫中的盗门弟子纷纷戒备,准备对日寇迎头痛击。 本来计划万无一失。 地宫狭窄,环境复杂,莫说这支宪兵,便是师团进来,飞机坦克打不开,这一众人也死定了。 少佐带人穿过墓门,眼看要进伏击圈。 偏偏这个时候,他们停了下来。 老爷子的心都到嗓子眼,踮起脚过去:“太君,前面就是墓室,宝贝大大的有,冥器多多的来,咋不走了?” “呦西。” 那少佐诡异一笑,士兵从行军背包翻出一个“象鼻子”,戴在头上。 老爷子懵了。 这什么装备,难道日本鬼子真不是人? 后来从陶万里口中得知,这些“象鼻子”,是满洲第731部队的生化防毒面具! 笑眯眯的少佐突然翻脸,一枪打在老爷子腿上。 老爷子疼得冷汗外冒,趴在地上不知出了怎样变故。 这时,地宫之中飘出一股雾气。 准备埋伏日寇的盗门弟子,吸入后无不昏厥。老爷子强挣扎着,抬头望去,雾蒙蒙什么都看不清,耳边是鬼子的冷笑声...... 等老爷子醒来。 他与一众盗门把头,被绑在满是刑具的审讯室。 旁边有几个人已断气了,死不瞑目。看地方,应该是位于奉天的宪兵司令部。整个盗门高层,几乎在这次行动中被一网打尽。 至于那些弟子,只怕凶多吉少了! 想到这,老爷子不禁悲从中来。 环顾一圈,张四太爷都做了俘虏。一众高手被琵琶钩穿了胸肋,纵然百般武艺,眼下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挣扎片刻,唤醒同伴,审讯室外来了人。 众人睁开浑浊的眼一看。 康老头屁颠屁颠跟在那少佐后头,给少佐打扇子。一副卑躬屈膝奴才样,表情令人作呕。 “你个王八蛋!” 旁边有人直接骂开。 想想计划被识破,康老头站在敌人那边,众人哪还不明白,盗门出了欺师灭祖的叛徒! 乱世中。 有人不顾妻子儿女,舍身为国。 有人为求富贵,折了气节卑身投敌。 有英雄,有小人,这就是人心。因为康老头的出卖,盗门几乎被灭。 “呦西。” 见抓了这么多反抗分子,少佐高兴,像哄狗一样拍了拍康老头的脸。 康老头甘之如饴,恨不得舔鞋。 “给皇军办事,不求奖赏。这些人冥顽不化,敢阻挠皇军的正义之师,死有余辜。” “不不不。” 少佐提起指挥刀,看康老头十分顺眼。 鬼子能这么快打进来,少不了康老头这种“代表”。这种人的危害,可比十个关东军要大。 “康桑,你给皇军办事,大大的好,我滴,大大的喜欢。你,说服他们投靠皇军,皇军需要他们一起建设王道乐土,钱,大大的,女人,大大的,皇军对你们厚厚滴。” “太君,是对他们不薄。” “就是嘛,不薄,厚厚滴。” 张四太爷在盗门一呼百应。 日寇需要借他之名瓦解反抗武装,因此张四太爷只吃了些皮肉苦,并未危及性命。 而老爷子作为南派魁首,又这么年轻,是日寇重点拉拢对象。 “呸!” 手脚被捆住了,老爷子一口老痰吐康老头脸上。 “你!”康老头擦了擦,不觉羞耻,“我说你们真是死鸭子嘴硬,真就打不断的硬骨头?皇军留你们一命,是因为你们还有利用价值,别给脸不要脸。” “康老头,你这个禽兽!” “背国弃家,老天爷会惩罚你的!” “小人,我十万盗门子弟不放过你!”仟韆仦哾 这帮人没少打家劫舍,但气节还是有的,坚决不当叛徒。见康老头如此恬不知耻,一众把头破口大骂,连那少佐也挨了不少口水。 少佐冷笑。 拔出佩刀,竟一刀捅入人肚子。 按倭奴剖腹自杀的手法,将那人肚皮切开,血肠子哗啦一声从腹腔涌出。肠子挂满,那人还没立刻死去,不停在刑架抽搐。 一众把头不敢再骂了。 “住手!”张四太爷瞠目欲裂。 倭奴变态,喜欢虐杀犯人。将一人活剖了肚皮,少佐意犹未尽,又挥刀砍断几个人手指,发出桀桀怪笑。 康老头见怪不怪,冷血对待,望着张四太爷的眼愈发嘲讽。 “怎么样,我就说了,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惹得皇军不高兴了吧?中国啊,太弱了,如今亡国已成定居,其实谁统治咱们又有什么区别?” 此话一出。 众人不敢破口大骂,惧那佐官佩刀,然而无一人投降。 康老头很是尴尬,踢了被绑起来的老爷子一脚:“夏守龙,你这么年轻,不希望现在就死吧?来,你给他们带个头,只要你发誓给皇君效忠,我想皇君还是很高兴你的加入。” 老爷子瞪大眼,梗起脖子道:“姓康的,你告诉那小鬼子,我夏守龙这辈子什么都敢干,就是不敢当汉.奸。” “嗯?” 少佐一翻鼻子下的小胡子:“什么叫旱烟?” 康老头一拳打在老爷子脸上:“夏守龙,妈的,你找死是不是。你以为你是什么英雄,你他娘不就是个挖人祖坟的贼,也好意思学烈士?抗日也他妈轮不到你啊,想爱国,撒泡尿照照,配不配?” 老爷子吐出口血痰,吃力道:“不错,老子是挖坟的。发死人财顶多生儿子没粪眼,不过你干这种事,小心自己粪眼都没了!” 那少佐皱了皱眉头。 中国文化博大精深,他也听不懂是啥意思,反正他自己又没那个眼。 当时不少盗门弟子,加入义勇军抗击日寇。杀了张四太爷一行,恐盗门拼命,司令部便把老爷子等人关押在地下室,并招康老头对付义勇军。 康老头手上染了不少同胞鲜血。 不是没有侠客想杀了这畜生,可惜他腿脚跑得快,次次被他躲过。 几个月下来,有康老头指点,关东军陆续清理了义勇军。残余部队退入深山,几乎不能形成威胁。 日寇南下,进逼华北、热河一带。 黄河周县岌岌可危。 老爷子回忆,日寇折磨人很有一手。活人剖腹,砍手指,不过是最低级的。 他们被关押在司令部地牢,日寇故意不给水喝。 挨不到两天,人就渴得受不了。地下室闷热,汗水裹在衣服和伤口成了盐疤。晚上日寇不让他们睡觉,用电灯照他们眼睛。 几个月下来,死了七八个前辈,死的时候只剩皮包骨。 当时被俘的人员中,没有定盘星。 这其实是盗门布下的一个局! 下等用计,以金银为质,如楚郑结盟。 中等用计,以妻儿为质,如吴起求将。 真正的上等用计,以自身为饵,身家性命为质,去搏那冥冥之中一缕机缘。如越王勾践,亲尝粪水,甘为奴隶,引而不发,只待时机一至,便令敌人万劫不复。 盗门此番孤注一掷,就是要杀关东军大将武藤信义! 不以这十几条人命,戏就演的不真,难以成谋! 且说千龙山盗门被一网打尽。 定盘星“侥幸”得脱,隐姓埋名,躲避康老头搜查,转牛车入了山海关,沿土路进发北平城。 北平西城,自古是唱戏打把式卖艺之地。 一进西胡同,咿咿呀呀吊嗓子的戏子、缩骨功打磨躯体的杂技儿童层出不穷。 卖艺,古来是下九流。 然其位于江湖“外八行”一支,独领风骚,颇为神秘。 戏的祖师爷极多,有说唐明皇,有说周王,有说后唐庄宗。在北平西城拐子南胡同,有间四合院,上挂唐明皇像,为梨园圣地。 住着当时戏一行的翘楚。 盗门与外八行关系密切,就是秦玉峰也给些面子。 这里的戏,不是说昆腔,也不是京剧,而是一些失传的奇门、障眼法、法术之类的杂技。比如说隔空取物、移形换影这类。 这种人属于外八行的顶端,轻易不会露面。 “劳驾通禀一声,北派定盘星求见。”定盘星不敢放肆,将手抱拳,对门口童子彬彬有礼。 那童子三尺高,却长得老态龙钟,是个侏儒。 忽然一阵风,骨骼伸长,长到了两米多,脑袋顶到匾额上:“知道这什么地方吗?” “知道。” “我有红枣你要不要?” “我只吃阿胶。” “盗门的?” “是,盗门的,奉张四太爷之命,向贵派借人。” “欲见谁人?” 定盘星将头一抬,恭敬道:“欲见灰仙姑,借她神通,劳烦救命。” “老姑姑已金盆洗手,不见。” 对方想也不想就回绝了。 别看张四太爷面子大,在这胡同,还真不好使。定盘星口中的灰仙姑,是八奇之一,但不属于盗门。 对方是“外八行”魁首,据说活了九十多岁,算张四太爷长辈。 “十万火急,怎可不见?”定盘星焦急道,若耽搁了,盗门就真败了,“我等在奉天抗击倭奴,误中歹人奸计,需仙姑出山搭救。若仙姑避而不见,我盗门危矣。三省已陷,日寇大军已入华北,岂不闻唇亡齿寒?” 童子无动于衷。 在这西大街,无达官贵人,无朝代更迭。 悠悠岁月,满清到民国,这都是一方世外之土。不问恩怨,只论情仇! 第二百一十一章 善恶有报 灰仙姑三个字,足以镇住江湖。 “日寇打不打到北平,跟我这唱戏的不相干。这位先生,你请回吧,姑姑她不会见你。” “这。” 定盘星一阵恼怒。 要不,自己干脆打进去?身为八奇之一,他一个打十个还是绰绰有余。 看出定盘星想动手,童子笑了笑,拔地而起,居然又在长高! 足足有四米多高,打篮球都不带跳那种:“敢在仙姑头顶上闹事,你们张四太爷来了都不好使。走不走,再不走,我踩死你!” “国难当头,仙姑岂可作壁上观?” “放肆!” 那人一脚踩下来,砖裂了好几块,脚印比脸盆还大。 那人其实只有三尺高。 他那四米身躯,是江湖戏路“蜂麻燕雀”的障眼法。他每吹一口气,就拔高一尺,十二尺还不到头,真的可以踩死人。 定盘星吃了闷亏。 自己跳起来都碰不到对方膝盖,那还打个屁啊。 南下前,老爷子给了他一个锦囊。定盘星把锦囊打开。里头半张纸,要定盘星念出上头的话。 定盘星后退几步,怕对方踩到自己,大声朗读:“啊,我爱你啊我爱你,就像星星和月明,就像飘过大海的瓶儿。啊!就像秋天丰收的玉米丁!” 很明显。 这是一首格调优美,用墨细腻,笔锋抑扬顿挫的现代抒情婉约朦胧爱情诗。 这种高文化水平的文学巨著,只有我家老爷子写得出来。为啥朗诵情诗呢?因为这是写给灰仙姑孙女的! 精忠报国,不妨干一干。 谈情说爱,不妨搞一搞。 这是我家老爷子的人生格言。当时他年轻,长得帅,本事又大,江湖上一大半年轻女人他都认识,都撩过。 灰仙姑的孙女嘛,也不是不能勾搭。 砰! 果然,情诗还没朗读完,院子里头先不淡定了。一个瓦罐丢出来,差点打破定盘星的头。 定盘星跳开,喊道:“仙姑,这可跟我没关系,这是某个姓夏的混蛋,托我带的话。他马上就要死了,欠你家的,怕下辈子也记不得了,就不还了啊。” “滚进来!” 一声凌厉呵斥。 四米多高的人拉着定盘星衣服,直接跨过围墙,进到屋内:“姑姑,你不是说什么事都不能打扰你嘛。” “闭嘴,再说话,我把你关在茅房。” “哦。” 那人赶紧放下定盘星,又缩小成三尺侏儒,跑到门口耍石头。 定盘星见到了这位深居简出的灰仙姑。 传说这位仙姑已经九十多岁,却跟三十岁女人一般。除了头发花白,脸上几无皱褶。已经不能说保养的好,而是有驻颜术! “夏守龙还没死吗?”灰仙姑语气不善。 定盘星尴尬:“快,快死了。” “他在哪?” “奉天宪兵司令部。灰仙姑,快去救命吧,晚了人就真的死了。恨他风流,不也得把他活捉了,再阉了他?” 到底是好兄弟。 定盘星一开口,就是断子绝孙的路子! “哼!”灰仙姑在堂前礼佛,参禅打坐。本不想置身江湖事,然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那诗,着实动了古佛的心。 “也罢!”念罢了一卷《心经》,难复心中之念,仙姑终于起身,只瞬息,就换了农家女子打扮,备好行囊。 如弱柳扶风,西施捧心,眉宇间寄存年华之美,毫不像九十岁老人,倒像才露尖尖角的少女! 仙姑出了府门,一身仙家气质,不似凡人。 对门口童子淡淡吩咐声:“且好好看家,我出关一趟,半月便回。” “是。” 当二人走出西大街。 空空荡荡的广场,冒出七八十个不同的声音,自四面八方围拢:“恭送仙姑!” “走了。” 仙姑走得潇洒,一挥云袖,丝毫不带眷恋。 二人去了北上火车,但并没有抵达奉天,而是转道去了当时伪满洲国的首府,长春! 车上,灰仙姑望着窗外,干净的脸无一丝瑕疵:“你不是说,夏守龙那混账东西被关在奉天宪兵司令部,去长春作甚。” “仙姑有所不知。康老头叛变,投了日寇,你我都是他心腹大患,冒然入奉天,恐牵连无辜。还是去长春一趟,那里才是关东军高层的聚集地。” “哦?” 灰仙姑多看了定盘星一眼。 隐隐感觉,这次事件不是那么简单。 二人抵达长春,已是五月。 七天前,武藤信义命关东军南下,强渡滦河,为日寇肢解华北打下基础,被当时天皇授予“大元帅”勋章。 这无疑比大将更高一个层次,武藤信义裹挟着关东军在东北释放他的野望,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二人进入长春,伪装商人,到了一处豪华官邸前。 西式汉白玉门柱,铁罗兰狮头花园门。门口列兵荷枪实弹,明暗火力点十几处,高位有巡逻岗哨以及重机枪,便是大罗神仙也闯不进去。 远远就能看见房顶上的狗皮膏药旗,官邸之中,必住着关东军核心人物! 定盘星一笑:“那就是最近被授予大元帅勋爵的关东军大将,武藤信义宅邸,他平常在里面办公,也在里面休息。” 灰仙姑被震惊到了。 定盘星不带她去救人,反而带他到了关东军司令部大门口。 “你们盗门,准备刺杀武藤信义?” 定盘星冷冽唇齿,压低声音道:“这畜生杀我百姓,侵我国土,不该死吗?” “告辞!” 仙姑转身就走。 天啊,那官邸巡逻卫兵不知几百,更距军营不过十里。周遭防御严密,堪称绝户,莫说她只是号称仙姑,便是真仙姑来了,莫非能于万军之中,取那日寇大元帅首级? “仙姑。”定盘星叫了声,“虽说仙姑是避世之人,难道就没一点爱国之心?时中华危难,你我若不奋命,难道要我们子子孙孙做亡国奴吗?” 仙姑回转身,脸色难看到极点,一字一句道:“张四太爷疯了,不,你们盗门,都疯了!” 定盘星挺起胸膛:“我盗门弟子多是草莽,不能建设工业,也不能领兵作战。杀不尽那百万关东军,杀他一个大将,还是绰绰有余。仙姑若怕了,尽管跑回去,做你的尼姑,吃斋念佛,我一人留在此处!” “你。” 仙姑银牙轻咬,眼中恼怒。 转念一想,呵呵道:“好个激将法,是夏守龙那混账要你说的吧?” “啊,今天天气不错。”定盘星打岔。 仙姑自然不是贪生怕死的人。 不过就盗门这点人马,想刺杀陆军大元帅,怎么想都不可能。 “不错,咱们这一辈人不拼命,意味着我们的子子孙孙要流血。也罢,你们盗门是怎样计划,难道我们两个直接冲过去?” “当然不是,只需仙姑的驭兽术。” “今晚动手?” “不,还要等。” “等到什么时候?” 定盘星顿了顿,这是盗门最高机密:“等到官邸乱起来。圣人云,多行不义必自毙。仙姑信不信,就是这几十天,春风得意的武藤信义就会暴毙身亡?” “哦?” 见定盘星不愿透露计划,仙姑不再过问。 二人就近寻了个房子,暂且在长春住下。 灰仙姑之所以被列为八奇,能得张四太爷倚重,乃是她有一门绝技。 会言“兽语”。 即驭兽术。像耗子、鸟雀、毒蛇、黄鼠狼,这些动物仿佛能听懂仙姑的话,任由仙姑指挥。 关东军会防着刺客,却防不了动物。 只要仙姑用驭兽术,招几只耗子偷入官邸,即使有日寇看见,只怕也不会认为耗子能闹什么大事。 这一等,就是民国二十二年,七月。 屈指数来,张四太爷一行,已被囚禁半年。随着义勇军被打散,他们一行人随时会被日寇处决,局势岌岌可危。 仙姑催了几次。 定盘星绝口不提,只是让等。 终于等到七月底,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毛月亮挂在云里,夜幕下的长春死寂得可怕,连狗叫都没了。 灯火通明的司令部官邸,夜深人静的时候,突然喧哗起来。 鸡飞狗跳。 内部大乱,高级保健医生扛着药箱,随即一辆汽车疾驰,向着野战医院开进。 诺大官邸,一时乱作一团,各级指挥官也人心惶惶,无心工作。 “仙姑,仙姑。” 定盘星放下望远镜,急促喊了几声。 “来了。” 灰仙姑挽了头发,亭亭玉立出现在定盘星身后。从袖中取出一支笛子,吹动之后,便有几只老鼠跑向官邸。 当时官邸混乱不堪,士兵看见老鼠也无暇驱逐。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 定盘星提心吊胆,野战医院那边,已经有此起彼伏的哭丧。被仙姑派出去的耗子终于回来,嘴里叼着东西。 旁人看见,定要吓死。 那耗子贼精,偷的并非金银细软,而是保险柜中陆军元帅大印,及武藤信义的私人印章! “天佑我盗门!” 见东西到手,定盘星长吐一口浊气,向天吹了个口哨。 天空飞下雄健鸮鹰,落在定盘星肩头。 那是盗门高层联络的重要工具,为西北海东青异种,一夜可疾驰三百里。利用大印,定盘星将伪造好的“特赦令”绑好,鸮鹰长啸一声,遁入茫茫云中。 以它速度,天亮之前,即可抵达奉天。 由盗门弟子接应,张四太爷和老爷子等人,中午之前可离开奉天。 奉天之外,是茫茫森林,遁入其中便是十万大军也难捕捉。 此战,盗门付出惨烈代价,终究是胜了! 不到一个小时。 官邸大乱,长春大乱。 忙着抢救长官,底下人心惶惶,还未发现大印失窃。 定盘星索性把大印带上,仙姑红唇轻启,心中有百样疑惑。 定盘星先道:“恕我不敬,仙姑,咱们快快出城,长春马上要戒严了。” “也罢。” 二人前脚出城,后脚城门便关。 逃到乡下,几天后,传出陆军大元帅、大将武藤信义暴毙于官邸! 第二百一十二章 金诚之 “究竟怎么回事?”仙姑惊奇,实在想不通,身强体壮的武藤信义怎会突然死亡。 看样子,和定盘星这帮人脱不了干系。 计划成功,张四太爷等人脱险,定盘星如实相告:“其实啊,这一切都是张四太爷和夏守龙定的计!被俘是假,盗墓是假,瞒天过海是真。想那关东军防守严密,凭盗门这点人,便是荆轲在世,又如何行刺?唯能智取!” 原来,早在伪满洲国成立,张四太爷就派人刺杀伪帝。 因叛徒出卖,未能成功。 打那时起,张四太爷就怀疑出了叛徒。经过筛查,发现正是康老头泄密,但张四太爷没有马上揭穿他。 后来,老爷子万里报丧,戴孝前来。 见老爷子身手不凡,文武有成,张四太爷便与老爷子定计。 先召集盗门高层,宣布寻一地宫,埋伏日寇。 康老头中计,将此事告知司令部。 位于千龙山的竖道石墓,确实是辽金大墓,也经过盗门改造。真正被动手脚的,是地宫中陪葬的冥器! 所有冥器,皆涂了一层孔雀胆。 那是一种重金属毒物,古代方士炼丹,十年方才能从丹炉刮下一层白霜。 无色无味,能通过皮肤浸入骨髓,破坏心肝功能。中毒者,往往不自知,突发心肌梗塞,暴毙而亡。 盗门以身作饵,就是要让关东军以为万事大吉,将墓中冥器携带出去。 尤其是那方古玉雕成的“皇帝玉玺”,涂的孔雀胆最多,三月就能见效。本来,这是为伪满洲国的“皇帝”准备的。 为了降低关东军的戒备,不让他们怀疑冥器来源,盗门全体被关在牢房,死了十余人。 不过计划有些差池。 宣统不过傀儡皇帝,并无实权。 虽成立了伪满洲国,国中大小事宜,皆由关东军司令部代理,由大将武藤信义亲批。 动了手脚的玉玺,宣统皇帝本人都没见过几次,反而终日被武藤信义盘玩。再加日寇喜爱中国古物,尤其爱青铜器和玉器。 不仅武藤信义,凡是瓜分了石墓冥器的日寇,皆中了孔雀胆,几年后才检测出来,五脏六腑各有损坏。 定盘星带着灰仙姑来长春。 就是等武藤信义暴毙,趁官邸大乱,请仙姑要耗子盗出官印,释放被押盗门成员。 武藤信义已死,盗门也相安无事。 众人逃到山海关聚拢,各是老泪纵横,拜谢祖师。 老爷子不敢见仙姑,仙姑停了二日,自己回了北平。 被押半年,张四太爷身体不堪,无法统领盗门事务。再加关东军疯了般报复盗门,动辄屠村株连。 张四太爷暂命老爷子为盗门魁首,率领弟兄在东北游击抗日。 日寇亡中华之心不死。 武藤信义暴毙,关东军并没有停止南下步伐。几日后,菱刈隆接替武藤信义,对各地反抗武装施行血腥镇压。 老爷子和定盘星二人,在郊县乱逛。 遇见落单的日寇或伪军,便杀几个。遇见大头兵祸害百姓的,能杀也杀,日子倒还自在。 每日骑马饮酒,效侯嬴事,横剑膝前。 走走停停,到了海林县附近。 海林县有一古城,大砖黄浆,矗立于雪原戈壁,苍苍茫茫,乃东北塞外苦寒,终年不见暖春。 在清朝。 这方古城有个响亮的名字。 宁古塔! 日寇陈重兵于三省,唯独宁古塔外稍显松懈。 原来,宁古塔东面,就是勾连三千里的长白山,为中朝边境。 东北面,是冰川深厚的锡赫特山。 宁古塔位于两条龙头中间,乃是一绝地,风水大凶。 日寇之所以忌惮这个地方,是因为锡赫特山,在清朝已被割让出去,现属罗刹国领土。 罗刹国在当时也是强国。 关东军对北境的军事力量极为忌惮,终年被冰雪包裹的宁古塔,很少被屠村,倒成了世外桃源。 白山黑水,银雪黄沙。 茫茫戈壁,万里空旷,天地间三匹马,三行脚印,往宁古塔而来。 定盘星在最前面,灌了一口烧刀子,将葫芦甩给老爷子。 老爷子抬手截住,也灌了几口,火辣辣热气涌遍全身,连羊皮袄子都染了一层霜。 转头把酒递过去,老爷子和善道:“那读书人,你也来一口?” “不,不了。” 骑马在最后面的,是一俊俏公子哥。 生得唇红齿白,目若朗星。鼻梁挺拔,眼睛清澈,连手指都是弹钢琴的绝好材料。极有东方人深邃之美,放现在能迷倒一大片。 定盘星回头笑道:“好歹是大学生,怎么学校不教你喝酒?哈哈,男人不喝酒,白在人间走。啊,这酒要没了,日子就难过了。” 老爷子爽朗道:“这有何难!待会黄狗子追上来,咱们再杀他几个。这酒放在他们身上,就糟蹋了。” “哈哈,夏老弟,我喜欢你这脾气!” 俊俏公子哥微红着脸,皮肤白皙,绝不是农民出身,结巴道:“我,我,算我一个。我也要跟你们打鬼子。” “瞎说八道,你十指不沾阳春水,杀鸡都够呛!”定盘星拒绝了,“到了宁古塔,咱们就分开。把你放在城镇,我们也算仁至义尽,快点找你的家人去。” “不干,我出来就是打鬼子的!” “你是大学生,满腹经纶,学了那么多本事,和我们这种大老粗不一样。等赶跑了鬼子,还指望你们搞点西方科学,建设咱们的国家。杀人这种事,我看还是算了吧。” 当时全国开展抗日救亡运动,不少学生参军,或组织抗议,是日寇头号迫害对象。 这个叫金诚之的俊公子,率领学生打了几个宪兵,被追捕。老爷子见状,暗巷杀了宪兵,带他出城。 也因此,三人遭到追剿,且战且退,逃到宁古塔一代避风头。 见老爷子他们要丢下自己,金诚之悻悻哼了声,坐在马上生闷气,不理他们。 老爷子和定盘星相视一笑。 这些大学生可是国家未来的种子,两个大老粗不会做富家公子的思想工作,反正到了宁古塔甩下他,宪兵应该追不到这来。 定盘星吓唬他:“你长得那么俊俏,入城的时候遮着脸。不然哪个女日本鬼子,把你抓去当兔爷,我可不多管闲事,哈哈。” 老爷子道:“前面应该有村庄,为何没看见。” “迷路了?夏老弟,你怎么带路的。” “喂,明明从始至终都是你在带路吧!”金诚之站在老爷子那边。 定盘星举起手投降:“两位大爷,我又不是本地人,怎么可能认识路。老子是四川人!” 飙了一句四川话,定盘星气呼呼。 金诚之道:“你不认识路早说啊,害我们在雪地瞎转。来,跟我走。” “你是本地人?” “嗯,我老家就是关东的。” 金诚之海外归国的留学生,定盘星高看一眼:“呦,如此看来,你是满洲八旗子弟咯?老家在这。满清灭亡,八旗改汉姓,就是姓金或刘。” “嗯。” 望着远方山川出神,金诚之哈出一口白气:“满族人也好,汉族也罢,我们现在只有一个身份。中国人!” “到底是大学生,喝过洋墨水,这话我认可。”定盘星点点头,继续灌了口烧刀子,“真他妈的爽,格老子的,再来盘牛肉就巴适得很唠!” “前面是如宝村,几百人呢,应该有你要的牛肉卖。” 金诚之带路,一行抵达如宝村。 三人牵马进村。 村子空空荡荡,残垣断壁,腐尸卧雪,一片狼藉之象,无半个活人。 定盘星悲愤:“狗日的,烧杀抢掠,都折腾干净了,连老人小孩都不放过。” 老爷子道:“小心点,可能有残存的黄狗。金诚之,待在我们身后,老定,咱们左右抄过去看看。” 暂时没有发现敌人。 三人又累又饿,从村子中心打上井水,烧热了喂马。 三人也喝了几口解乏。 突然,老爷子舔了舔嘴唇,感觉井水的味道不太对。金诚之哎呀一声,昏昏沉沉倒下去,老爷子和定盘星也卧在了地上。 死村子里,跳出几个蓬头垢面壮汉,手持朴刀,见三人昏厥,便用绳索捆绑。 其中一个低低吩咐:“去禀报大当家的,又来了三个青头子。你们,把马牵着,拉他们三个进山。嘿,守了三天,总算来了肥羊,别放跑了。” 当时东北很乱。 除了日寇、伪军,还有土匪! 老爷子和定盘星并没有中招,二人都是老江湖,警惕性还是有的。有土匪出来,他们索性装死,看看这帮人要干啥。 土匪,东北又叫胡子。 拦路打劫,有坐桩和走桩两种。 坐桩,就是定点的地方,往水里下“嗨嗨的迷子”,也就是蒙汗药。等人失去反抗力,把人掳到山里,或勒索,或为奴,或杀掉。 走桩,就是下山抢劫村子、商队。 土匪也是江湖文化的一部分。 属于外八行一支。 老爷子他们遇见的,就是坐桩土匪。村子废弃,土匪往水里下嗨嗨迷子,过往行人一喝就倒。 不过今天,这帮土匪运气有点差,踢到铁板了。 土匪也算盗门旁支。 老爷子是南派倒斗之王兼盗门魁首,定盘星更是八奇之一,盗门二号老前辈。 绑这二人进山,土匪还不知道,他们全部要挨收拾! “大当家的,二当家出山回来了!” “快开寨门,迎老二。” 刘歪把子高呵一声,寨子几十名土匪闻风而动。 东北胡子彪悍强横,建国以后都曾猖獗一时,著名点的,有《智取威虎山》一折。当然,刘歪把子没法跟座山雕比。 守着长白山余脉。 靠几十号人七八杆枪。 遇见伪军他要抢,遇见中国人他更要抢。抗日的胆子没有,借着抗日浑水摸鱼的胆子有,不仅有,而且很大。 听闻老二带了三个青头子回来,刘歪把子喜出望外,亲自出门相迎。 第二百一十三章 蛟龙盆地 “大哥!” 二当家一个头磕在地上。 刘歪把子屈膝扶起,拍了拍二当家身上尘埃,嘘寒问暖:“二弟辛苦啦。” “大哥,这三个青头子骑着马,还喝着酒,肯定是肥羊。我带给大哥,咱们中秋过个好节。” 刘歪把子走过去。 先用手捏了捏细皮嫩肉的金诚之。 “嗯,皮肤细腻,模样也好,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少爷。这个,等他醒了,让他给家里人写信,至少五百大洋。” “是。” 走到老爷子面前,刘歪把子跟挑猪仔一样,捏老爷子的脸:“这个也年轻,皮肤不如那个,估计是中产人家。找他要二百大洋。” “是。” 最后走到定盘星面前。 刘歪把子很嫌弃,说道:“这个东西又老又丑,皮肤跟个树皮似的,估计就是一农民,或者要饭的。算了,留他到寨子里,给咱们生火做饭。” “大哥英明!” 正在装昏的定盘星一听就气炸了。 妈的,老子堂堂盗门二把手,你敢说老子又老又丑! 不能怪刘歪把子。定盘星的岁数确实很大了,老爷子是三个倒斗王最年轻的,当时纯粹小鲜肉一枚。 “老子日你个仙人板板!” 定盘星气得冒出一句四川话,身上拇指粗的麻绳就崩开了。 对着刘歪把子就是一巴掌。 刘歪把子晕头转向,傻眼了。 妈的,绑架勒索,头一回被人质给打了! “你找死。”刘歪把子气歪了鼻子,拔枪要打。周围土匪吓呆,愣在那不知所措。 定盘星可不怕。 不等刘歪把子开枪,直接夺了过来。咔嚓一声,手枪被他掰成零件。 “夏老弟,你还装什么。”定盘星喊道。 老爷子从马上下来,视那些土匪如无物,慢吞吞吟道:“三花一叶本同宗,迎来五湖天地同。庚子年间举义事,扶国定邦显神通。” 此乃盗门切口。 胡子亦是盗门中人。 刘歪把子能为大当家,自然不是傻狍子,一听对方出口成章,抱拳随道:“在家不敢忘师公,出门仍与袍泽同。不知兄台名和姓,吹来堂前好阵风。” 老爷子将盗门魁首符印甩出去。 刘歪把子识货。 看一眼就吓尿了,跪在地上拜道:“不知大爷驾到,言语冒犯,该打该打。魁首在上,一祖三宗在上,弟子刘歪把子,拜见瓢把头。” “把你寨子的人都叫来。” 亮出符印,老爷子接管了土匪窝。 这就是盗门的影响力。 不提暗杀武藤信义,如今盗门在东北仍有几千子弟。魁首一声令下,天下盗门闻风而动,要平一个土匪寨,不过翻手之间。 “我盗门组成‘抗日救亡盟’,号召子弟抗击外虏,你为盗门中人,不接令便是重罪,居然还敢伙同匪徒为祸一方,骚扰百姓。刘歪把子,你可知罪?” “大爷在上,容弟子慢禀。” 刘歪把子吓尿了,恨死了二当家。 这哪是肥羊,是他妈阎王爷啊。 “弟子本是义勇军排长,领着弟兄抗日,后来被打散了,这才逃到宁古塔附近占山为王。弟子平日也就混口饭吃,绝不敢为非作歹。” “不对吧,刚才你不是还说,要魁首拿二百大洋赎身嘛?”定盘星笑道。 盗门的素质参差不齐。 指望胡子忠君爱国五讲四美,实在有点不可能。 刘歪把子为了赎罪,主动说道:“禀告大爷,弟子前几天抓了一票南方来的间谍,这帮人,多半是和鬼子接头的。” “哦?” “快快快。” 一听总瓢把子来了,寨子无人不怕,赶忙把他们从间谍身上缴获的“战利品”拿出来。 多功能特种刀、信号弹、电报机、密码本、行军毯、自动手枪。连吃的巧克力,都是洋码子,外国货。 老爷子吃了一惊:“东北军旅长都没这待遇啊,这帮人呢?” “问他们啥,他们都不说,打也一声不吭,我让人关在后院。大爷,这帮人绝对是间谍,我刘歪把子看人最准的。” 老爷子和定盘星翻了翻白眼。 堂堂盗门魁首就值二百大洋,你看人准个屁! “带我去后院。” “是是是,魁首这边请。”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被一伙土匪给团灭了,陶万里这几天一直在反省自己。 出发的时候,十九人斗志昂扬,满腔热血,准备为国家献身。到了东北,避开日寇搜捕,十九人只剩十五。 好不容易到了长白山附近。 在村子里喝口水,一觉醒来,就被土匪绑了肉票。 陶万里有点想哭。 俗话说的好。群众里面,也有坏人啊!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他是知识分子,不是江湖豪侠,嗨嗨的迷子,这玩意国外也没有啊。 脚步声响起。 老爷子和定盘星转到后院,陶万里气质出众,于肉票中鹤立鸡群。 老爷子第一眼,就和他对上。 好比一句俗话,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来人,给他们松绑。”老爷子吩咐,刘歪把子不敢怠慢。 老爷子观对方日角偃月,狮鼻悬胆,如此面相必为官宦,非富即贵。虽然他们身上没有证件,却有军用发报机,看样子,并非日寇,倒像民国方面的特殊人员! 无论老爷子怎么问,陶万里都一言不发。 他身上,背负着绝密,纵然死也不可透露出去,这是那位戴局长出发前三令五申的。 老爷子看人还是很准。 “也罢,我就问一句,你抗日不?”老爷子道。 陶万里把眼一抬,哼道:“龟儿子才不抗。你们把我们抓了,也好意思自称抗日的?” “嘿!” 定盘星火了,道:“知道你面前的是谁吗?他就是夏守龙,如今盗门魁首。至于我,就是有八臂罗汉之称,生死恩怨断分明,一身正气响乾坤,号称‘天地公尺万柄秤’,人送外号盗墓义士北方群魁的定盘星!” 老爷子惊呆了。 你为什么介绍我这么简短,介绍自己那么拉风? 陶万里一惊:“武藤信义就是你们做掉的?” “不错。” 老爷子亮出盗门符印。 陶万里会洪拳,本也是洪门中人,受司徒美堂栽培。一见符印,便知老爷子不假,若此番任务能得盗门相助,成功率会大大提升。 但,任务关系重大,陶万里不敢随便泄露。只好点了点头,消释了和刘歪把子之间的误会。 轰! 一发炮弹落在山门前。 霎时血肉横飞,惨叫不绝。 老爷子和定盘星从后院出来,二人闻得硝烟,脸色狂变。寨子里狼奔豕突,仅有的一把歪把子,此刻也哑了火。 二当家当场被炸成碎片,脑袋挂在门上。 原来是宪兵进山清缴土匪。 前些日子,刘歪把子抢了辎重,想是日寇报复,集结了百十号精锐,加上维持会人马,足足三百多人! 刘歪把子吓破胆了。 土匪大部分被打死。万幸后山有条路,是嵌在地缝里头的。 长白山是火山,多熔岩空隙。定盘星扛起金诚之,老爷子带着陶万里的人马,一行人快速撤了出去。 没有马。 他们在雪地狂奔,不敢停留。 这样就偏离了宁古塔,往锡赫特山方向靠拢。 那是位于两条巨型山脉的夹缝处。除了白皑皑冰川雪峰,下面还有一圈厚实的高山草甸,风景如画。 当地人称其为“老爷岭”。 是禁地。莫说牛羊,活人走入老爷岭,也极难走出。 而老爷岭深处,正是陶万里率领的“特科一组”的目的地! 为了躲避宪兵追杀。 老爷子,定盘星,金诚之,刘歪把子,加上陶万里一行,双双往老爷岭去了。 风雪中,看不清龙脉走向。 后来他们才知道,老爷岭是条独龙孤脉,嵌在两条巨型山脉缝隙,太古也曾是火山。因熔岩太多,生生融掉了山头,只剩半截矗立在大地上。 而他们从土匪寨跑出去,要进入老爷岭,就要经过当地人闻之色变的蛟龙盆地! 后有追兵,容不得细想。 蛟龙盆地是老爷岭下的低洼,水草丰茂,溪流纵横。牧草比人还高,钻进去就是天然屏障,可藏十万兵。 “歇歇,歇一歇吧。”刘歪把子受不了了。 金诚之也小脸发白。 陶万里等人都是军人,跑了十几里问题不大。可惜来不及带走他们的物资,装备丢了大半。 “这个东西,刚才你掉了。”老爷子一摸衣兜。 里头是枚崭新的青天白日勋章,民国非常高级别的荣誉! 陶万里赶紧接过去,道了声谢谢。 老爷子笑道:“你们来东北干啥,我不问,部队里头有保密条例。但我们现在有一个共同身份,那就是中国人,对不对?” “是,我们都是中国人。” “那就齐心抗敌!”老爷子主动伸出手。 陶万里郑重将勋章收好,手与老爷子紧紧握在一处。 “坏了。” 刘歪把子吐着舌头,看向周围密集的沼泽草甸。 “瓢把子,咱们误打误撞,进了蛟龙盆地。” “啥盆地?”老爷子不解,难道比几百个黄狗子还可怕? 刘歪把子心有余悸:“我也是听当地人传说。这蛟龙盆地,是老爷岭的老爷修炼地方,别看水深草茂,再穷的人,都不敢来这放牧。” “你仔细说说。” 老爷子掏出罗盘,职业病犯了。 这地方,犹如宝盆,聚水纳风,藏砂行气,很符合风水大墓的特点。 刘歪把子道:“以前有羊娃子,把羊赶到这边吃草,忽然天上刮起狂风,风过之后,羊群就不见了。羊娃子大哭,进去找,看见天上飞过一条龙,把羊群都吞了。家里人当然不信啊,地主逼着牧民进来,结果看见羊尸铺了满地,却都被吸干了血。” 龙?! 陶万里目光一震。 洋灿和安小雀也有了反应。 他们此行的计划,就是要证实龙是否存在。北上的时候,他们翻阅档案,曾找到黔州深山,沿李大帅部队秘密发掘的罗氏鬼国,得知锡赫特山到长白山,曾是鬼国祖山。 第一代鬼主从山中走出,建立国家。 鬼国人守护的,就是一头真龙!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万仙送殡 定盘星道:“羊群被吸干血?听起来不像龙,倒像是僵尸啊。” 洋灿紧张问了句:“僵尸真的存在吗?” 定盘星点点头:“自然是真的。” 金诚之信奉科学:“不对吧,我们老师说,民间传闻的尸变,其实是生物电引发的肌肉记忆,和地球磁场有关。” “你们快看。”刘歪把子叫了声。 扒开茅草。 追击他们的黄皮狗子,在靠近蛟龙盆地的瞬间,都退了出去。 好像盆地里,真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怎么办?”金诚之瑟瑟发抖。 他们一行人。 有土匪,有军人,有盗门魁首,唯独他看起来像个普通人。普通人遇见这种事,自然手足无措。 老爷子安慰他:“不就是僵尸,我堂堂盗门魁首,旱魃都见过,莫怕。” 定盘星若有深意:“僵尸哪有人可怕?世间莫过人心毒!” 安小雀拿出工兵取土锥,采集蛟龙盆地的土样。 整个盆地足有十几万平米,横亘了老爷岭山脚,从外面看,是个梯形,有人工规划过的痕迹。 盆地覆盖一层薄薄泥土。 土地四分五裂,缝隙极多,往外喷涌雾气。 安小雀道:“组长,此地多为白垩系凝灰岩和火山岩,地下可能连接了长白山火山,有着丰富的地热。当地人口中的蛟龙,也许是地壳版运动,挤压火山有毒气体喷出,导致牛羊暴毙。尸体有毒,无法腐烂,故而看起来像抽干鲜血,有了僵尸说法。” 刘歪把子听不懂。 老爷子心道,这帮人确实不一般,只怕有特殊使命。 “诸位,听我说几句。现在咱们不能离开盆地,那群黄狗子就埋伏在外头。要想脱身,就要穿过盆地,沿老爷岭重新折入宁古塔,才能见到县城。”老爷子道。 这话让安小雀警惕。 他们是为寻龙而来,不是龙脉,是活着的真龙。 既然当地人有传说,而罗氏鬼国壁画指明的就是老爷岭,他们自然不会轻易离开。 陶万里道:“诸位,相逢便是有缘,既同为国人,当守望相助。我们需要在老爷岭待上一阵,希望你们不要把有关我们队伍的事情说出去,否则......当如叛国!” 定盘星不悦:“怎么,听你的意思,我们是叛徒?” 洋灿打圆场:“不好意思,我们组长办事要求很严格,不容丁点情面。我想,你们就当我们不存在便可以了,大家各走各的吧。” 老爷子本有相助之心。 无奈陶万里有戒备,毕竟是公家人,信不过江湖草莽。 刘歪把子道:“两位,如今天色已黑,这蛟龙盆地处处沼泽,陷进去神仙也难救。就是要分手,等明天天亮了再说,行不?” “也好。” 众人不敢离开草丛。 又没有棉被,夜晚的关东滴水成冰。 即使互相防范,冰天雪地中,抵足而眠,相互取暖,瑟瑟发抖苦挨天光。 老爷子隐隐觉得,陶万里这伙人很不凡,对方既然不要自己帮忙,犯不着热脸贴冷屁股。 陶万里心想,此人为当世豪杰,有救国护民之志,若非任务在身,当与其把酒言欢,共在东北杀敌! 大约凌晨两点钟。 天降白光。 原来是万里无云,星穹满布。 不计其数的银河汇聚成舟,似神仙洒下一片皓白。蛟龙盆地镀了层银霜,朦朦胧胧,连远处连绵的雪山群峰都清晰了,与天宫星辰呼应。 老爷子被冻醒了。 定盘星在旁边喝酒,怀里还有几颗花生米,半拉豆腐干。 莫小看了此物。 以前物资匮乏,下酒菜不多。花生米和豆腐干下酒,有烧鸭子味儿,夜里尝上几口,快活似神仙。 “夏老弟。”定盘星招呼声。 二人走了几步,离陶万里等人远点。 定盘星道:“这伙人来东北,不是杀日寇,也不是搞情报。他们好像对老爷岭的地质,还有传说很有兴趣。呵,亡国灭种就在眼前,难不成是来挖金矿?金陵的那位蒋先生,真是有意思。” 老爷子道:“陶贤弟目光纯正,不会是那种人。他们宁死不泄露机密,值得钦佩,也许他们要做的事,比我们杀武藤信义还大,还要重要。” “但愿吧。国难当前,只望金陵那边以大局为重,莫要心存私利。若再一枪不放丢三省,我泱泱中华,何以顶天立地!” 夜幕下,老爷子与定盘星闲聊,天上白光愈发刺目,如极光穿透天穹,将山脉的影子如浓墨吸在蛟龙盆地中。 “嘶!” 老爷子拿出罗盘,却见指针旋如风扇。明明身在旷野,却仿佛置于幽冥。周遭雾气腾腾,白光如霜冻结万物,蛟龙盆地出山拔岳,隐隐透出股君临天下的气势! “此地风水大不一般!” 老爷子惊呼声,他倒斗无数,鲜见过如此地势。悬如高天,势压八方,龙盘虎踞,将守兵陈,中有曲水回情,外有土晕乘风。 诺大的蛟龙盆地,与远处老爷岭皑皑雪山交相辉映。 星空之下,赫然组成至尊格局! 定盘星道:“听你意思,此地莫非有墓?” 老爷子慎重回答:“岂止是墓,简直葬着一国。如此风水,堪称惊世骇俗,这是把一个国家都殉葬在这了。” 说罢,老爷子和定盘星互相看了看。 难道陶万里的队伍,是来老爷岭找墓的? 唰唰。 茅草被拨开一层。 老爷子他们是南方人,不懂。东北哪来什么茅草,蛟龙盆地的,是前清王爷游牧栽种的黑麦草和沙打旺。 也许是因风水宝地的缘故。 这些牧草比人还高,长在蛟龙盆地堪比绿色长城,外人隔着几米,便被绿油油清苍苍的枝叶挡住。 陶万里从营地走过来。 “两位都还没睡呢?” 定盘星搓了搓手:“不妨,我来守夜吧。” “土匪寨的事,多谢两位了。不过我们有任务在身,得罪之处,还望担待。”陶万里掏出一包香烟。 男人之间要促进感情,无非是烟和酒。 定盘星接过来闻了闻:“呵!还是洋码子的外国货,闻起来就冲鼻子。我还没抽过,今儿也算开洋荤了。” 陶万里望着天宇星空,感叹道:“迟早有一天,我们的子子孙孙会在这富饶的土地安居乐业。这种烟,要多少有多少,不仅是烟草,还有流油的白脂膏米,银灿灿的面粉。” “是啊。”定盘星狠嘬了一口烟屁股,“这样的日子,希望我有生之年能看到。” “两位。” 陶万里常年在国外求学,向老爷子请教:“您是盗门魁首,能不能告诉我,老爷岭真的藏着一座大墓?或者某种史前遗址?” “八九不离十。”老爷子点头,“你别觉得风水是迷信。古人择阳而居,避水而抟,就像你所谓的西方科学,修房子要选在干燥向阳的地方。风水,是门大学问。” 万丈灿星,照得蛟龙盆地犹如白昼。 陶万里看向延绵的老爷岭:“那我还要请教阁下。” “你来看。” 蛟龙盆地,乃是长白山余脉与锡赫特山交汇之处,位于山脚,堪比陨石坑。里面水草丰茂,四季无雪。 从科学的角度来看,蛟龙盆地下方连着火山层,因此四季无雪。 而用风水的说法,此处盆地,乃是万中无一的极阳地!龙出在野,麟腾在空,极阳与老爷岭冰川呈阴阳环抱之势,乃天赐大藏格局! “陶贤弟,你看附近山脉,像不像对着帝王叩拜的臣子?这样的山,在老爷岭附近,共一十九,再加那长白山为宝座,锡赫特山为伞盖,分明是帝王出行,诸天呵护,其势压天地,在整个亚洲也难找到第二。” “风水上,管这叫万仙送殡!” “倘若有墓,埋的不是人。” 老爷子字字珠玑,令陶万里钦佩。 忙问:“若不是人,是什么?” “妖。或者,葬了一个国!” 定盘星道:“万仙送殡?这种风水我听过,连秦始皇都找不到。尸体埋在这种地方,不出三年便羽化登天,是传说中能长生之地。” 陶万里并非盗墓,而是寻龙。 听闻此地风水奇异,或许,真有太古未灭绝的异种神兽! “两位,若万仙送殡,敢问龙穴在何处?” 以蛟龙盆地为中轴线,老爷子指向百里之外老爷岭天阙一角:“在那。帝王九五之尊,坐南朝北,有龙穴,当在山腹,入地百丈,超过古冰川层。” “受教。” 陶万里朝二人抱拳。 老爷子有心帮他,提醒道:“陶贤弟,你要做什么,我不问。可你要去老爷岭,记住我一句话,那是天赐葬神地,非凡人觊觎。若有不测,尽快退出来,成败不重要,只要人还活着,就有希望。” “是。若万里此行无碍,当与两位把酒言欢,畅谈平生之志!” 三人谈了许久,各自觉得疲累,便打算回营地歇息。 然而扒开一层茅草,几米之外的营地居然消失不见了! 同时消失的,还有刘歪把子等十几人。茅草扒开,是更加密集的草根,三人被裹在浓密的绿油里,迷失了方向。 这时,闪亮的星光瞬间黯淡。 万仙送殡,只有在万里无云的星空灿夜才可窥见。星光漫灭,蛟龙盆地漆黑无比,仅是定盘星有一火折子。 第二百一十五章 尸妖化龙 “奇怪了,他们人呢。”老爷子大骇,“咱们走了最多十米,为何寻不到之前的路。” “洋灿!安小雀!”陶万里喊了几声,不见回答。 “先别着急,咱们四处找一找,营地应该就在附近。”定盘星把火折子拆开。 三人在黑夜各自捧了豆大灯火,钻入茫茫草原。 “如果不是幻觉,他们好像消失了。咱们莫名其妙,出现在蛟龙盆地深处,眼下东南西北都分不清。”老爷子道。 陶万里道:“看来当地人的传说并非子虚乌有。夏老哥,这块蛟龙盆地,会不会也是风水宝地,有古墓?” 老爷子道:“蛟龙盆地是极阳地,尸体葬在这不出三月就会焚为灰烬,皇帝尸也压不住这种命格。但不排除,某些方士会选择这种地方下葬,据说死后可以魂魄不散。” 罗盘没法用了。 定盘星将大秤拿出。 秤杆上,刻了北斗七星南斗六星,还有福禄寿,是人间最公正的器物。 “两位,咱们应该遇见奇门遁甲了。眼前草甸,是个人工营造的迷宫!” “哦?” “你看,按照易经说法,你我处在山泽,上不见龙,下不见田,乃是艮覆碗,兑上缺的卦象。这里的茅草,看似随意生长,实则故意让我们无法走出一条直线,有点诸葛亮八阵图的意思。” 陶万里感叹:“古人智慧果然高明。我们放把火,能不能烧开条路?” “不行,此地位于山脚,山顶气流无时无刻不往下吹。你一放火,迷宫没破,咱们先被烧死了。”定盘星摇头。 三人停顿片刻。 难怪宪兵不敢追来,蛟龙盆地果有古怪。 陶万里道:“我在国外曾学到一种洛特步法,可以解开迷宫。两位信得过,跟我走。” “那好。” 奇门遁甲中,无法走出直线。 陶万里以“s”形,走对角线计算距离,每走三步就折一个角,然后走三步再折回去。 这样,三人穿行了百米,周围茂密的茅草逐渐稀疏。 “我!” 突然,老爷子脚下一滑,鞋子没在水里。 不等老爷子施展轻功避开,水中无数恶鬼之手拧住老爷子脚踝。老爷子刚要说话,腰部以下就完全陷了进去。 “这是沼泽,别乱动。”陶万里吃了一惊。 “夏老弟!” 一根秤砣线缠住老爷子手腕。 定盘星手肘前搭,使出一个八宝镇山踏地式,将身形稳住。 陶万里急忙拔出特种作战刀,砍倒大片茅草,盖在沼泽上。这是简单的物理常识,受力面积越大,压力越小。 沼泽吸力恐怖。 老爷子抓着茅草,又被定盘星和陶万里拉,还是出不去。 忽然,老爷子在淤泥里踩到什么东西。四四方方,冰凉刺骨。职业经验告诉老爷子,那是块墓砖。 “先别动。”老爷子喊了声,“把洛阳铲给我。” 定盘星丢给老爷子。 老爷子铆足劲,把洛阳铲狠狠往淤泥捅。 当时的洛阳铲,还没有螺纹钢管。铲柄连了绳索,靠铲头的重力凿开土层。 砰! 泥下发出一闷哼。 老爷子感到脚腕松了,抱住茅草爬了出去。 将裤子卷起,脚腕上赫然一个黑色人手印。淤泥里,有古怪! 陶万里哑然。接受西方科学的他,根本不相信世间有鬼。老爷子用糯米擦了擦,黑手印才淡下去。 定盘星道:“是水猴子?” 老爷子摇摇头,坚定道:“这淤泥下面有墓,我刚才踩到墓砖了。” “或许跟咱们眼前的奇门遁甲有关,挖出来看看。”定盘星提议。 陶万里想看看究竟有没有鬼,就同意了。 老爷子是土夫子,吃饭家伙不离身。 别小看洛阳铲,除了挖盗洞,这东西锋利无比,能捅死野猪,防身也好用。 三人割倒大片茅草,垫在沼泽上,随后用洛阳铲下去捞。沼泽并没有想象的深,大概两米就到头了。 面积,跟普通家庭的厕所差不多。 老爷子一看。 这他妈压根不是天然形成,所谓沼泽,就是一盗洞啊! 盗洞挖的很差。再加蛟龙盆地位处低洼,水往这边流,混合泥沙将盗洞堵了,才形成一个类似沼泽的陷坑。 “摸到东西了。” 定盘星手快。 将秤砣绑了绳子,在盗洞缠绕,便钓上一具尸体来! 尸体死了多时,被虫蚁蛀成蜂巢。下巴脱落,五官变形,黑黢黢的皮肤一层青色灰烬,手如鸡爪,指甲从烂肉绽开,非常恶心。 老爷子了然。 刚才在下面拉住自己的,根本不是淤泥,而是这死人! 死人穿着白素衣,腰间黑色腰带。把腰带拨开,会发现里头是红色的,跟静脉血一样。 尸体后头,还有背包。 铲子、吸水筒、火折子、干粮,以及关外派倒斗的旋风铲。 看样子,这家伙是同行。 他已经挖开了墓室,马上要接触棺材。突然天降大雨,水往盗洞灌入,裹挟泥沙把他闷死在了里头。 想是阴魂不散,抓老爷子为替身。 定盘星将秤砣绑在发黑尸体上,以防作妖。 这里要说说北派盗墓的门类。 北派是个统称。 像这种腰间扎了猪血朱砂绳,穿白衣摸金的,属北派“辽沈帮”的特有习俗。辽沈帮属于关外派一支。 出了山海关,就算关外。 关东倒斗的,基本都有红绳素衣传统。 据说关东多地仙成精,像黄鼠狼、蛇这类有灵性的,常栖居古墓,吸死人尸气修炼。 关外派为怕撞邪,特用老母猪血沾染朱砂,裹在腰间。 若挖开墓室,遇见精怪,则用朱砂腰带遮住眼睛,防止与妖怪对视被迷惑。 据说他们还有一种千雷子的暗器。 类似三眼火铳。这帮人独来独往,常常一个人干活,因此很难发现行踪。 没想到,蛟龙盆地深处,还有一个死了那么多年的同行。下面肯定有墓,而且规模应该不会小。 老爷子道:“蛟龙盆地,乃是万仙送殡的阳口,相当于平台。把尸体葬在这,墓主定深谙风水,欲以极阳化日飞升。咱们眼前的奇门遁甲,或许就是古墓防盗的一层。既然墓室已被挖开,咱们不妨清理一下,或许会有线索?” 定盘星道:“墓砖发黄,色偏黑,就是宁古塔本地烧的砖,应该是清朝左右。满洲发源于长白山,以长白山为祖山,这蛟龙盆地,很可能埋了某位王爷。挖出来看看也无妨,若有金银,当用以救济贫苦。”仟仟尛哾 陶万里本不想掺和这种事。 但古墓恰好埋在极阳地,或许与龙有关呢? 半推半就,三人动手,把土坑的积水舀出,扒开淤泥,一个黑漆漆的盗洞出现在眼前。 青砖坍塌,将墓室遮住半拉。 地宫很小,没有前殿后殿的说法,是个单人间。 定盘星用秤杆去戳坍塌的砖墙,发生了小规模泥石流。秽物之中,冲出一方墓碑,好像墓主早就知道有人在此挖盗洞,故将墓碑作为塞石。 “墓碑居然在防盗层里头,有意思。” 老爷子用手擦了擦,墓碑露出沧桑古字,现于三人面前。 奇怪的是。 古墓里头,似乎有天火焚烧的痕迹。那些秽物,是被烧焦的木炭草根,石头裂做齑粉,不太像人力所为。 墓碑写了几行血字: 白楸之棺,易朽之裳。 铜铁不入,丹器不藏。 嗟尔后人,幸勿我伤。 翻译过来,就是墓主人告诉倒斗的,这里头啥都没有,穷得快要饭了,你行行好,去挖地主的,那个富,饶我一次吧。 “嘿,墓主还真有些意思啊,能掐会算,不仅料到有人在此挖出盗洞,连如何打发对方的话都想好了。”定盘星觉得好玩,这几句话,把哭穷两个字体现的淋漓尽致。 老爷子道:“咱们眼前的,应该是罕见的石灰椁墓!” “青砖为墙锢地气,糯米为浆堵尸气。三合土封天,汉白玉锁地,浇浆为墓,石灰夯严。” “这种墓不一般啊,我只在江西见过一次,是专门拿来养尸的。里头的尸体不会烂,连臭味都没有,不是普通葬法。” 听老爷子这么说,定盘星和陶万里警惕起来。 三人跳下湿漉漉的墓墙,蹚水进入地宫。 绕开墓碑,便是一层层黑色灰烬。 扒开灰烬,有发光的金属颗粒。看样子,这里确实被焚烧过,而且破坏极大。但不像是土夫子的手笔,没有哪个门派会在墓里放火,还把冥器一起烧掉。 “你们看棺材。”陶万里还是第一次下地。 层层灰烬中,有一块凸了出来。 上面的灰烬,是覆盖在棺材顶部的帷帐、伞盖。黑灰中,一具红漆凤棺出现在三人眼底。 古代丹砂,掺有金属冶炼。 虽经火焚,凝固之后仍有宝石光泽,像一块红玉。 融化的金凤嵌在玉里,声嘶力竭,分外凄厉。 棺材已被凿开半角,泄了尸气。 老爷子道:“看样子,还是埋了个女人,许是前朝公主之类。死后有高人指点,竟欲借极阳地登天。” 定盘星拿出秤砣,以防尸变:“也许成了旱魃,小心点。拖出去烧掉,以免祸害无辜。” “开棺吧。” 老爷子和定盘星动手。 陶万里不懂这些,站在旁边看。 由于棺材已经被凿开了,二人没花多大力气。棺盖一开,彻底露在空气中。没有丁点腐臭的味道,只有一种水腥味。 棺材里积着半棺褐色尸液。 将尸液舀出,一具身着大红殓服,头戴凤冠的女尸出现。金丝编成的凤冠融化,将她头颅包住,形成一种诡异的东方恐怖审美。 “嘶!” 陶万里骇然。 戴局长要他们找的“龙”,也许根本不是神物,而是妖怪。 棺中女尸,着实把三人吓了一跳。 女尸蜷缩,双手抱膝。脖子以下,露出一层层类似鱼鳞纹路。在女尸的手、胳膊等处,竟长出了黑色鳞甲! 第二百一十六章 肉骷生虫 太恐怖了。 那根本不是人,而是半人半妖。 除了脑袋,女尸浑身化龙,玄色鳞甲覆盖周身,散发峥嵘凌锐之气。 诡异的水腥味,就是从鳞甲飘出的。 “这,这,这是皮肤病吗?”陶万里瞠目结舌,女尸并非粽子,倒像某种神仙化的怪物。 老爷子压低声音:“这女人疯了,埋在极阳地,不是要成仙,是准备化龙啊。你看这一身鳞甲,她差点就成功了!” 定盘星道:“难怪古墓有天火焚烧的痕迹。这女人也许是满洲某个道行高的萨满,认出蛟龙盆地,是万仙送殡局。她不敢入老爷岭,偷偷借极阳地,想窃龙脉气运,偷天换日。” 陶万里错愕。 难道他们的任务,就是把上古某具尸变的粽子运回南方? 匪夷所思。不,简直反人类! “夏老哥,你说的化龙是怎么回事?” 老爷子解释:“龙是咱们中华图腾,更是一种江山气运的象征。没人见过,但和龙有关的事物,一般被视为逆天之举。比如咱们眼前的石灰椁墓,之所以要这么营造,就是建立一个密封环境,让尸体不腐烂的同时,吸收地下阳气。” “你看这女尸,她只差一点就化龙了。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化龙岂是那么容易?最后落得生死道消,魂飞魄散罢了。” 原来,女萨满有预言术,占卜老爷岭和龙有关。 下面的蛟龙盆地,就是聚宝盆。 她费尽心思,修了这么一座石灰椁墓,并立下墓碑。她算到几百年后,有人来此倒斗,而且会从墓碑位置挖进来。 而盗墓贼进入的那天,就是她逆天化龙的时辰! 外头那具尸体,是被要成仙的女萨满利用。当他挖开墓室的瞬间,天地昏暗,电闪雷鸣,大雨淹没了低洼。 化龙本是逆天之举,必遭天劫加身。 天雷削去了古墓封土,天火烧尽了墓室陪葬。 本以为是万无一失的计划。 然而天火焚炎,连岩石也化为齑粉。女萨满下葬的时候,头戴凤冠,凤冠被高温融化,将她脑袋给包住。 金属隔绝地气,阻碍了化龙计划。 龙无头不飞,偏偏是最关键那一步算漏。女萨满在棺中挣扎,最后被活活困死,棺材崩开的一角,其实是她挣扎的时候自己砸开的! 想爬出去,没成功。 就以畸形的模样,蜷缩死在棺内,身上龙鳞一触就散,已没什么灵性。 陶万里问:“假设没有凤冠,她能化龙吗?” 老爷子摇摇头:“还是不可能。天有天道,人有人道,便是葬在风水宝地,人力如何与天抗?天不要她化龙,戴不戴凤冠都是一回事。” “是吗?”陶万里若有所思。 此番入老爷岭,真不知是福是祸,便是找到龙又如何?一条龙,能改变国运吗? 接触空气久了。 龙鳞女尸上,竟发出一股红气。 定盘星一个秤砣打在女尸身上。 被金属铸死的脑袋,居然发出惊呼。女尸抖了抖,手脚开始抽搐。 “不好,这东西死而未僵,成了尸骷!”定盘星见秤砣都没用,忙将绳索捆住女尸。 女尸身体滚烫。 麻绳绑上去,片刻化为灰烬。 陶万里道:“何为尸骷?” 老爷子倒退两步,使出一招魁星踢斗,将女尸踢得平躺棺内:“所谓尸骷,并非粽子。粽子是指完好无损的尸体,烂得只剩骨殖就叫骷髅。尸骷,介于粽子和骷髅之间。你看,女尸身上没有皮肤,长着龙鳞,非是僵尸,而为妖!” 定盘星忍着心疼,将烧刀子倒在女尸身上,点火焚烧。 不烧还好。 粽子怕火,尸骷不怕。 这尸骷,上辈子被天雷地火弄死,火焰一烧,反而挣扎从棺内爬出,身上龙鳞烁烁放光,隐隐带着仙气。 “休要放肆!” 老爷子取出盗门魁首符印。 此物千年铸造,代代相传,上有天地正气。 符印砸到尸骷,尸骷一个趔歪,脑袋撞至棺面,将凤棺损毁。 “两位老哥让开!” 陶万里拔出双枪,初显锋芒。 那枪不是非凡枪,一粒毫光破阴阳。先见一枚子弹掠过,随后追星赶月,子弹寸寸打在尸骷脸颊,位置分毫不差。 陶万里的枪法有多神? 十米外立一靶。 开十枪,靶上只有一个窟窿眼。并非其余九枪放空,而是其余九枪顺着第一枪打出的孔钻了过去! 尸骷毕竟是死了。 身上龙鳞脱落,露出暗紫血肉来。 子弹打进去,尸骷痛苦不堪,哀嚎着,令人心生同情。 此物一旦逃出蛟龙盆地,尸内积蓄百年的地下阳气必将爆发。届时赤地千里,冬日化雪,天下将有浩劫。 三人各施神通,打击尸骷。 尸骷飞扑,一掌将自己立下的墓碑拍碎。 老爷子摔卧在地,趁势一脚蹬在尸骷后膝盖上。尸骷趔歪,定盘星以秤砣镇煞,绳索捆绑将尸骷吊离地面,争取时间。 陶万里换好弹夹,再次开枪,终于打碎尸骷脑袋。 裹着变形凤冠的人头坠落地面,墓室迅速升温。三人互相扶持,钻出盗洞,身后犹如火山喷发,恐怖热浪席卷四方。 霎时。 方圆百米的茂草被气浪折断,奇门遁甲瞬间瓦解。三人后背烧灼,感受焚肉之苦,好在性命无碍。 “组长!” 不远处传来洋灿的声音。 陶万里爬起来,想想那龙鳞密布的尸体,不敢跟队友说明真相:“这里是沼泽地,多易燃气体,小心爆炸。” “组长,你们刚才去哪了?”安小雀怀疑一眼。 陶万里搪塞:“随便转转,谁想里面跟迷宫一样。大家清点东西,明日就朝老爷岭出发吧。小雀,你来统计好人数,所有人进山后严守纪律。” “夏大哥。” 金诚之迈着小腿跑来,脸色发白:“你们刚才不在,错过了非常恐怖的事情。龙,我们刚才遇见了龙!” 洋灿脸色骤变:“不是警告过你们,这件事不许告诉别人?” 金诚之不爱搭理洋灿:“凶什么凶,夏大哥他们又不是外人。哼,夏大哥,他们刚才还拍了照片,龙就趴在草甸里,几十米长,比水缸还粗。你们这边一爆炸,龙就消失了。” “哦?” 老爷子和定盘星是聪明人。 看破不说破,与陶万里保持默契。 “会不会是你们眼花了。”定盘星问。 见隐瞒不住,安小雀瞪了金诚之几眼,要求众人签订保密协议。为了不让陶万里为难,老爷子同意了。 刘歪把子是土匪,不怕安小雀威逼利诱。 魁首在这,还用惧一丫头片子?便把老爷子他们离开后,一行人的遭遇说了。 原来,那具长着龙鳞的尸骷并非最诡异的。 人迹罕至的蛟龙盆地,有真龙潜伏! 老爷子他们到旁边抽烟,营地有人值班,本来相安无事。过了很久,老爷子他们没有回来,值班的人过去看,却发现自己迷失在草甸中。 好在陶万里这批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发现迷失方向,那人用口哨警告。 安小雀和洋灿赶紧带人,用登山绳做标记,以防陷入奇门遁甲。他们寻找陶万里的下落,顺着月光拨开草丛,看见远处出现一块空地。 一头漆黑蛟龙,就横卧在草甸中! 众人在月光下看得清晰。 那绝不是蟒蛇,体积之大,压垮了几十米草甸。龙是活的,五爪狰狞,拨开大片青草,龙身穿梭,直接把土石给划开。 那种场面,过于震撼。 众人吓得气不敢出,唯有安小雀镇定,抓住机会拍了照片。 可惜是晚上,画面过于模糊。那龙好像受伤了,蛰伏在草里,不会腾空。 当安小雀和洋灿蹑手蹑脚靠近时。 石灰椁墓出现爆炸,风暴之后,黑龙消失,找到陶万里等人。 “带我过去看看。” 陶万里心中颤动,难道老爷岭真的有龙? 若罗氏鬼国供奉的便是龙,那又为何迁徙到黔州。龙,究竟代表什么,又蕴含怎样意义? 众人抵达黑龙出世的地方。 几百平米的茅草被压垮,地面出现绳索勒过的痕迹。 即使龙没了,看地上恐怖的轮廓,也能想象是何等庞然大物。 金诚之道:“夏大哥,若这件事让报社知道,肯定能轰动亚洲吧。” “不行!” 安小雀怒了。 若非老爷子武功高强,她只怕有杀人灭口的心思。 老爷子止住金诚之:“大少爷,在乱世想长命百岁,就要学会闭上嘴巴。什么龙啊,我看就是大号蟒蛇,等天亮我们就离开盆地。” 洋灿看向陶万里。 陶万里道:“龙,就是某种未知生物吧,抛开神话色彩,它是有血有肉的。天亮后,我们就进入老爷岭。夏老哥,咱们在此别过吧。” “保重。” 老爷子道:“若有事,可上长春永乐客栈找我。那是盗门分部,若兄弟有事,定当千里万里,赶来相助。” “谢过诸位。”虽然相处很短,彼此印象极深。 陶万里依依不舍:“山高路远,大家珍重。有朝一日驱逐强敌,你我可尽卸负担,老于林泉!” 想了想。 陶万里从怀中掏出一只怀表。 那是他求学十余年,从未离身的珍贵之物。 进入老爷岭,不知还能不能活着出来,索性,便赠给了老爷子。 “老哥,小小物件,作为你我相识一场的信物吧。” 老爷子小心收好:“无论成功与否,到永乐客栈给我带个口信。有事拜托我,我定不推辞。” “好。” 东方红日,天云燃烧。 黎明吐在地平线,老爷子的手与陶万里紧紧握在一起。 人生最不缺别离。别离之后,各奔东西,但愿还能江湖再见! 第二百一十七章 关东军 金诚之也想掏点东西送出去。 将一枚袁大头掉了出来,滚到旁边草甸。 对刘歪把子道:“帮我捡一下。” 刘歪把子应了声,弯腰低头下去。 这时候,天地阴阳交错,草甸之中忽然扑出一黑毛野兽。怒号声,大掌猛烈击下。 刘歪把子猝不及防。 手里还握着那枚袁大头,眼睛溜圆。 砰! 野兽力大无穷,站起来比人还高。巨掌之下,刘歪把子的脑袋彻底爆开,红白之物涂满身躯,吓得金诚之尖叫。 “退后!” 老爷子没料到刘歪把子死的这么突然。 野兽凶性十足,拍碎刘歪把子的天灵盖,又朝老爷子扫来。 仅一个照面,老爷子就翻倒在地。定盘星瞬间出手,秤砣砸出,那怪物方才收敛,给了老爷子喘息余地。 “这是黑瞎子!” 陶万里话音刚落,洋灿与安小雀就开了枪。 自动手枪啪啪打出,黑瞎子血肉横飞,仍怒吼狂嚣,竟没伤到要害。 黑瞎子发狂,将几人撞飞出去,崩得岩石开裂! 东北最恐怖的,不是黄鼠狼,也不是灰仙,是这生性暴烈的棕熊。当地人管它叫黑瞎子,再好的猎人加七八条猎犬,看见了都要绕道走。 也不知黑瞎子为何出现在这。 刘歪把子死不瞑目。 黑瞎子一把将他尸体扯个粉碎,又朝活人咬来。 东北多松树。黑瞎子喜欢在老林扑腾,钻进钻出,毛发染了一层又一层松油树脂。裹上泥沙,比铠甲还硬。 子弹打不进去,反激发黑瞎子凶性。 “混账畜生。” 定盘星凌空飞起,踩在熊头。 黑瞎子举爪撕扯,伤了定盘星足踝。定盘星从高处以铁器猛砸,借助身体惯性,那黑瞎子方才吃了疼,从邋遢嘴中伸出两排白惨獠牙。 “躲开。” 老爷子踢了定盘星一脚,以反关节卸力,然而根本没有用。 黑瞎子几乎没有天敌,老虎尚且绕道。身上那层松油铠甲,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就在众人无计可施时。 陶万里出手。 啪啪! 只开两枪。第一枪,打爆一只熊眼,黄水飞溅。第二枪,顺着熊眼打入脑髓,黑瞎子当场暴毙。 好俊的身手! 像这种枪法,要两枪打在同个位置,对象还是发狂的黑瞎子,神枪手也难。 洋灿拍了拍陶万里的肩,二人老同学,知对方底细。 安小雀松了口气,对陶万里也有欣赏。 临别前,被黑瞎子这么一闹,别离的忧伤气氛多了层血腥。抬头望向老爷岭,那山峦仿佛坟茔,脚下,是条不归路。 “这熊皮,应该还值点钱。”陶万里收了枪,温文尔雅,“夏老哥剥了皮,制件大衣御寒吧。东北的天,冷。” 老爷子心中复杂,道:“等你回来找我喝酒,我将熊皮袄子赠你一件。” “哈哈,那就说好了。” 陶万里带上队伍,朝老爷子挥了挥手,往山中而去。 挖坑埋了刘歪把子。 老爷子取了熊皮,与定盘星走反方向,以免安小雀多想。金诚之还跟着,说没地方去,到了县城再分开。 老爷子叮嘱他,不可说见过陶万里,金诚之答应。 怕黄狗子发现。 三人走小路,沿山中古道绕行百里,冰天雪地中,遇见一采参人,方才有了歇脚处。 当地人对老爷岭很敬畏。 东北人参天下闻名,当地人唯独不敢入老爷岭。便是乱世,也不敢靠近。 听闻三人从老爷岭出来,采参人吓得不轻,以为大白天见鬼。老爷子将一双熊掌甩出去,那人才觉得自己遇见了财神。 “老爷岭里头,究竟有啥?” 采参人道:“你们运气好,在山脚兴许能捡条命。只要进了山,必死无疑。” “为何?” 熊掌确实是好东西,采参人直言相告:“里头指南针没法用,几乎没有动物。刚开始,你们还能遇见松树林子,有温泉,但千万别靠近,水里头剧毒。等看不见松树林子,就是老爷岭深处,山神老爷的地盘。天上有黑色的旋风,地上有蓝色的妖火,还有大长虫。” “几年前,一伙土匪想去老爷岭盗参。二十几号人,逃出来一个,已经疯了。死的时候给他入殓,发现内脏都被火焰烧成了焦炭,惨得很。” 一听老爷岭如此凶险,三人皆有后怕。 采参人言道。 老爷岭中无活物,水是剧毒,土也剧毒。 再加旋风、妖火,军队也有进无出。 采参人的话,令老爷子愈发担忧陶万里的处境。 想回去帮忙吧,人家有任务在身,怕被怀疑别有用心。就这么不管吧,又有点没义气。 金诚之问:“我怎么没听过老爷岭的邪门事?” 采参人道:“那地方除了冰雪,一般也没人会进去。听我爷爷说,过来的那片松树林子,还有座老爷庙。反正过了老爷庙,就是山神老爷的地盘,谁进去,都会被老爷收了命。” 定盘星问:“你可知老爷庙供奉的是谁?” 采参人摇摇头。 说,当地人知道有庙,但没去祭拜过。 那么多年过去,庙还存不存在都不知道,权当一个传说吧。 三人跟着采参人下山。 走到半路,发现一群黄皮狗正往山腰上来! 以为黄皮狗是来抓自己的。老爷子他们调头就跑,跑了很远,才发现这些人在封山,看架势,是要设立军事禁区。 禁区范围,正好包含了蛟龙盆地。 由于老爷岭非常接近罗刹鬼,黄皮狗子动作不大,若非正巧在山中碰见,还真不知此地被日寇圈占。 越想越是蹊跷。 老爷子和定盘星返回长春,准备利用情报网打探一番。 “小子,你怎么还跟着!” 面对金诚之这块狗皮膏药,老爷子真的头疼。 金诚之就一句话:“跟你们打鬼子啊。” “得了吧,我们不准备打鬼子,我们准备投靠皇军,快离我们远点。” “那我也跟着。” “这又为什么!”仟仟尛哾 “你们当叛徒,我要把你们做的坏事详细记下来,方便后人唾骂你们。” “你。” 都说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老爷子发现,遇见这种死不要脸的读书人,才真扯不清。金诚之不走,说他学过一点日语,既然是打探情报,他可以当翻译。 没辙,老爷子他们在永乐客栈住下,将盗门眼线散出,看看日寇搞军事禁地有何阴谋。 约莫三天后。 在宪兵司令部的盗门弟子传出消息。 两天后凌晨,将有一趟军用专列车,秘密驶入长春火车站。宪兵已拟定戒严方案,届时长春进行宵禁,火车站内八百米,不许有车辆行人。 据说,这趟军用专列车,将带来一位日国大人物。 东京方面,由天皇等高层发布诰命,要关东军全面配合。 民国二十二年,一辆火车进入东三省。带来一个神秘任务,以及,绝密行动方案...... 老爷子也是后来才知道。 除了那位大人物,火车上还有一支神秘军队。 人数百十人,皆悍勇。 这些鬼子,后来有相当大一部分加入了“关东军防疫给水总部”,也就是后世臭名昭著的731! “火车站戒严,咱们要想潜进去,只怕不太容易。” 定盘星与老爷子拟写了几个方案。 无奈武藤信义暴毙后,日寇加强了戒备,火车站周围又无树林,极难隐藏。 老爷子双手托着下巴,闭目凝神:“直觉告诉我,这次来的大人物不一般,也许,与陶万里他们有些干系。这件事既然遇见了,不能不管。不理这些日寇究竟要从我们国家掠夺什么宝物,哪怕就是带走一个夜壶,盗门也绝不容许!” 啪啪。 金诚之过来敲门。 老爷子和定盘星收好文件:“进来吧。” “你们打算去火车站?”金诚之开门见山问道,很聪明。 老爷子皱眉:“你打探我们的事情?” “拜托,火车站方面已经戒严,我又不是笨蛋,稍微猜测,你们肯定不会让鬼子好过,打算去火车站搞破坏对不对?” 金诚之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似乎天真无邪。 “我有个办法帮你们。” “哦?” 金诚之带老爷子和定盘星下了客栈,指着两个垃圾桶:“鬼子会戒严,但他们不会去乱翻垃圾吧?我看了,火车站站台一角,就有三个半人高的垃圾桶。你们两个会缩骨功,藏进去问题不大吧?” 老爷子眼前一亮:“这确实是个办法,看不出,你小子还挺有主意。” “现在知道带上我不吃亏了吧?”金诚之傲娇翘起嘴唇,露出小虎牙。 定盘星道:“日寇搜查火车站,一般用的猎犬,咱们提前在身上涂抹煤灰遮住人气,藏身垃圾桶,上面盖上秽物,应该无人会去搜查。” 金诚之小胳膊小腿,藏在垃圾桶不费劲。 那两天,他们吃喝拉撒都在桶里。 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能爬出去活动一下。 很快,到了军列车进入长春的日子。 凌晨的长春,万家无灯火,只有凄厉冷冽的寒风吹打水泥站台。火车站的信号灯突然亮了,数百关东军组成军乐队,仪式浩大。 老爷子低低道:“狗日的,看来确实不是啥普通人。” 定盘星回答:“这些都是关东军精锐,又是敲锣又是打鼓,肯定有啥见不得人的事。” “嘘。” 金诚之在旁边提醒:“巡逻的过来了,藏好。” 他们在垃圾桶挖了个孔洞,借助外头的信号灯,勉强能看清参与迎接仪式的军官。 金诚之道:“天啊,除了关东军总司令和参谋.长,其余关东军高层基本都出现了。那位,是高级参谋一课长,田村义富,他是这次欢迎会的发起人。” 高级参谋一课,是关东军的情报部门,专以刺探中国方面的动向。 车门打开,走下一小胡子中年男人。男人后头,跟随仪仗兵,穿的金光灿灿,手里捧着天皇颁发的诏书以及荣誉勋章。 看起来,这个小胡子中年男人,是代表天皇劳军的? 第二百一十八章 滨田耕作 男人穿着大风衣,宽沿帽,并非军官打扮,其气质,接近于文人政客,亦或内阁大臣。虽无军衔,所到之处,关东军皆向其敬礼,极为尊崇。 男人上了一辆黑漆汽车,被接入伪满洲国皇宫,随后去了司令部。 确定外头的日寇都撤走了,老爷子他们从垃圾桶爬出来。 金诚之道:“刚才那人,好像,好像是京都帝国大学教授,滨田耕作!” “教授?”老爷子感到奇怪,这兵荒马乱的,来个教授是怎么回事,日寇打算在东三省办学校? 那也犯不着惊动关东军高层啊。 看架势,这家伙怕是得了天皇命令,否则不至于如此。 “滨田耕作在日国很有人气。”金诚之道。 定盘星不耐烦:“啥人气,简直就是个人流,你看那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呸!” 老爷子多看了金诚之一眼。 这个学生,居然认识关东军高层,还知道什么京都教授。 “你在日国留过学?” “当,当然没有啊,我是英国留学回来的。学生不应该多关注世界大事吗?报纸上经常有的。” “倒也是。” 老爷子并未起疑心,三人先返回永乐客栈,打探滨田耕作秘密入关东事宜。 老爷子他们当时还不知道,滨田耕作的到来意味着什么。 几十年后,披露日军相关档案,老爷子方才恍然,这背后涉及多么大的阴谋! 日寇觊觎中国,不是一年两年了。 抗战时期,缴获的日军军用地图,甚至比本国最精密的还要详尽,可见此国狼子野心。 滨田耕作,曾为京都帝国大学教授,七七事变后,升为校长。东瀛文化层颇受推崇的知识分子,被誉为“日本考古学之父”。 当然,滨田耕作只是明面上考古,实则继承了倭奴一贯烧杀抢掠的政策。 民国十五年。 滨田耕作奉皇室命,以“保护文物、东亚文化共发展”为由,欺骗大量民国知识分子,在京都组成“东亚考古学会”。 受天皇秘令。 明为考古,实为盗墓! 自成立东亚考古学会以来,滨田耕作伙同学生,大肆盗掘辽东、朝藓、长白山等古墓及新石器文化遗址。 将出土文物打包回国,以研究为名进行侵占,因此被誉为“日本考古学之父”,受天皇嘉奖。 民国十七年。 滨田耕作在关东军协助下,在东北大连一代,盗掘双砣子遗址,攫取大量珍贵文物。 知识分子发现受骗,陆续退出考古学会,并发表谴责。 此后几年,滨田耕作稍微低调,与学生研究在辽东等地出土的文物,并推测,中国龙的起源,不晚于六千年。 并把目标,定在“红山文化”附近,企图寻找更多中国龙存在证据。 九一八事变后,滨田耕作受东瀛高层接见,秘密抵达关东。先后盗掘了夏家店上层文化、赤峰红山文化等新石器遗址。 红山文化的标志性器物——玉猪龙。 最大的便被滨田耕作带回东瀛保存,视为日国国宝。 这么一个畜生跑到长春来。 能干啥事可想而知。 滨田耕作考古的本事没有,借考古盗别人国家古墓的本事不仅有,而且很大。 他不仅代表高层慰问,而且还带了一份绝密文件,制定了日寇侵华的一部分掠夺计划! 老爷子三人返回永乐客栈。 定盘星道:“仙姑走之前,曾留一物,说是助我等抗日,现在可以拿出来了。” 提到仙姑,老爷子脸色不自然,左右张望:“啊,要不我让伙计弄点夜宵?” 定盘星白了一眼:“匈奴未灭,何以言家,少扯那些儿女情长。” 老爷子道:“老哥一句话,说到我心坎去了。” “废话,老子都是光棍,看你艳福不浅老子心头不舒服!”定盘星心直口快,妈的,凭什么仙姑对姓夏的这么好。 老爷子抬头望天。 他年轻时候,长得还是挺帅的。 “噗嗤。”金诚之在旁边呵呵乐出来。 定盘星拿出仙姑之物,是枚骨笛。 吹响骨笛,夜幕下,钻出五只大老鼠,像人那样双脚站在地上,也不怕老爷子他们。 看来,这五个老鼠,就是仙姑留的法宝。 靠它们,可以潜入关东军司令部,干一些人干不到的事。 “哇,这也太神奇了吧。”金诚之好奇。 大老鼠点点头,竟能听懂人话。 这是仙姑独有的驭兽术,鸟兽走虫,皆可为其奴役。 那个年代,老爷子他们弄不到监听器。不过华夏民族,自古是不缺智慧的国度,没有现代科技,老爷子他们很快想出了替代之物。 听管! 一种民间江湖外八行的秘术。 可以替代监听器。 然而关东军司令部很大,听管架的太长容易被发现。老爷子给五头耗子分了工,其中三个去架设听管,另外两个在院子打洞,埋下一枚“声瓮”。 那是一个特制的陶土罐子。 里面有二七九道陶土海螺管螺旋连接,可以收集并放大声音,同样是江湖秘术。 声瓮加听管,这就足够了。 金诚之会一点日语,老爷子带上他。三人爬入下水道,尽量离关东军司令部近点,同时五头老鼠,也把设备弄好。 老爷子掏了块肥腊肉丢给老鼠,三人专心致志监听起来。 金诚之为翻译,倒是大概懂了滨田耕作的来意。 原来,日寇发动战争,不仅是为了杀人放火,更是掠夺它国财物。 煤炭、森林、黄金、矿藏,乃至古墓中的文物,都是日寇掠夺目标,为高层重视。不靠这些手段,也无法支持那么庞大的军费开支。 为此,滨田耕作受高层接见,在九一八事变后,负责整理占领区文物,打包带回。 文物是很脆弱的。 在关东军的协助下,抽调一部分精锐归滨田耕作调遣。 并且,滨田耕作此番入长春,来带了天皇手书。 那是二战时期,日寇的绝密计划,仅高层知晓,其首领多为皇室成员。哪怕二战结束,这批人都未遭受任何惩罚,而是神秘的消失了。 计划上说。 为支持远东战争,供应军需,即日起,拟定“金百合计划”,全军积极配合,避免损坏文物,当迅速筹备“金百合部队”,配合皇室成员及滨田耕作,发掘更多中国文物带回国内,以便“妥善保管”! 金百合计划,乃是日寇掠夺亚洲诸国的一大罪行。 滨田耕作,是早期金百合部队明面指挥官之一! 几年后,金陵被破,三十万同胞罹难,金百合部队在金陵烧杀抢掠,仅黄金就带走一万余吨,银元、古董、文物、债券不计其数。 他们搜刮的财富,据说能买下整个东三省,二十艘军舰都装不下。 著名的北平人猿头盖骨,也是由这个组织秘密带走,下落不明。 金百合部队对中华的破坏,不亚于一支甲种师团! 当时老爷子他们还不懂这意味着什么。 只是窃听到,这个叫滨田耕作的,准备来关东盗墓。那个什么“金百合计划”,关东就是第一站。 除了关东,内蒙、华北、乃至山西,都在计划范围。 他们甚至拟定了如何洗劫北平! “妈的。” 老爷子眼睛差点喷出火:“这帮混账龟儿子真不是东西啊,老子真想砍下这老东西的狗头,挂在膏药旗的旗杆上。” 定盘星也道:“你别生气,这帮倭奴只有更可恨的,没有最可恨的。且听听他放的什么狗屁,咱们给他搅黄了,夜壶都不让他带走。” “嘘。” 金诚之将听管贴在耳朵上:“他们在讨论地点了。” “那还愣着干什么,快翻译啊。” “他们,他们要去老爷岭!” “什么?” 关东军司令部会议室。 滨田耕作正襟危坐,将一杯热茶淡淡吹去浮沫。 “中国的文化,我很欣赏,义富君,你们在关东辛苦了。我希望,以后提到中国文化,世界上那些学者第一时间,能想到我们伟大的日本,而非这些愚昧的支.那人。他们占据着世界上最肥沃的土地,却这么落后,实在是一种浪费啊。” “嗨!” 田村义富连忙起身,将头一弯:“关东军必誓死完成天皇陛下伟大的计划。请问特使阁下,还有何安排?” “中国。” 滨田耕作重重锤了一下桌面,站起身来,望向窗外:“啊,这个国家,我向往很久了。知道吗义富君,早在民国十五年,我就曾抵达热河,进行考古发掘。算起来,我比你更早踏入这片土地。” “当时,我在许多农民家里,见到他们从泥土翻出的古老玉器、陶片,这让我意识到,在内蒙,乃至辽东长白山一代,曾存在一个古老辉煌的文明。不同于中原夏朝,它更为古老,而且出土了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器物,你看。” 滨田耕作从衣兜一掏。 翻出一件已有相当包浆的玉器。 如果有中国人在此,大概会认出来,那玉的外形,分明是一条勾起身躯的龙! “啊,很难想象,在新石器时期,他们是如何打磨坚硬的玉石,将线条勾勒的这么细腻。它代表一种传说了几千年的神秘生物,龙!当然了,在京都寺庙,你也应该见过类似的建筑物。” “是。” 田村富义点了点头。 龙是中华的象征,受唐国影响,东瀛也不乏龙文化。 滨田耕作道:“中国人有句老话,空穴来风。我想,这种龙形玉器,绝不是巧合。我在辽东,曾收集了几十件,虽然形态各异,但都保留典型的生物特征。也许,它是真实存在的呢?” 红山文化的标志性器物,就是玉猪龙! 滨田耕作手中的,比博物馆那枚更大,更具有生物特征。 此番,他来关东除了成立“金百合部队”,就是要找一找,龙的存在! 田村义富心生轻视。 知识分子,毕竟只是知识分子,想法太天真了。 身为悍勇冠绝天下的关东军,当去战场厮杀,带给敌国人绝望和哀嚎,将他们的土地和女人踩在脚下。现在,却要陪一个知识分子胡闹,实在荒谬。 第二百一十九章 唱歌 滨田耕作的目光陡然一变。 仿佛看破了对方想法。 田村富义感到后背一刺,连忙垂下头,不敢说话。 “你懂什么,中国自诩龙的传人。若战无不胜的大日本皇军能俘虏,或击毙一条真正的龙,不提生物和科学研究,这对中国的士气和尊严该有多么毁灭性的打击?不亚于一次大规模歼灭战!” “嗨!” “我将亲自率领勇敢的士兵,进入老爷岭,按照计划下去准备吧!” 老爷岭已被列入军事禁区。 其北面一侧,就是锡赫特山,现为罗刹鬼领土。为怕引发外交事件,滨田耕作相当低调,只率三五十人进入老爷岭。 窃听了日寇计划,老爷子他们面色凝重,回到客栈一言不发。 盗门弟子再强悍,也难与装备精良的关东军正面抗衡,那无异于送死。 可若放任不管,岂不害了陶万里等人? 老爷子陷入两难境地。 这件事,似乎已经超出一个江湖草莽的能力范畴! 个人力量,在历史洪流中太渺小了。 老爷子喝着闷酒。 金诚之欲言又止,定盘星叫住他:“咱们出去吧,让他好好想一想。” “也行。” 这样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 三天后。 一个浑身是血的乞丐,满身尘埃,几乎垂死爬到了永乐客栈。 “找夏守龙。”只说一句,就断了气。 老爷子闻迅下楼,关了店门。 这个已经死去的人,就是半月前,还意气风发的洋灿! 出事了。 洋灿几乎硬撑着,爬也爬到了长春,说完那句话,气就散了。抱着洋灿的尸体,老爷子心中五味杂陈。 多好的战士啊。 他们的归宿应是炮火连天的疆场,而非如此寂寂无闻的死去。 “魁首。”定盘星出现在老爷子身后,“这一趟很凶险啊。如此全副武装的人,居然伤成这幅模样。半月前,他还是好好的。” 老爷子眼睛发红。 为了这场战争,同胞死得太多了,以至于很多都没有名字。 “不管龙存不存在,不能让小日本如愿。”老爷子下定决心,再去一趟老爷岭。 定盘星道:“我跟你一路。呵,死就死了,反正老子也杀了不少,到阴曹地府,也他娘够本。” “还有我!”金诚之站出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抱着洋灿尸体。 这张逐渐失去血色的脸,半月前,还是那么张扬,那么鲜活。 良久,老爷子道:“去,烧盆热水,我要给这位兄弟洗干净,换身衣服,风风光光送他上路。” “好。” 定盘星缓缓点头。 洋灿瞪大着眼,到死都不曾合拢。 国破家亡,未见胜利,何以瞑目! 将洋灿尸体抬到后院。三人用毛巾给他擦拭伤口,发现有枪伤,但更多的,是一些奇怪痕迹。皮肤发黄变蓝,当为烫伤冻伤所致。 东北的天,冻伤还好理解。 可这烫伤...... 老爷子脱下洋灿破烂的衣服。他们隐姓埋名进入东北,衣服里没有代表他们身份的东西,洋灿,也未必是真名。 “咦?” 金诚之用毛巾擦洗洋灿胸口,忽然道:“他胸口怎么热乎乎的。” “不可能吧,他四肢都僵化了。”定盘星伸手摸,娘的,洋灿胸口真的发烫。不是热,而是烫手。 “他已经死了啊。”老爷子茫然。 定盘星用手挤压洋灿胃部。 他尸体的肚子胀鼓鼓,可能逃出来没有粮食,吃了观音土所致。 呼! 就是那么一挤。 洋灿尸白的鼻腔内,涌出一股黑烟,往外冒火星。 三人吓了一跳。 接着,洋灿的七窍开始散发烟雾,肚子膨胀,尸体因高温而卷曲,皮肤硬如皮革,开始发黄。 极度的烫伤,才会把人身体烧成那副模样。 定盘星道:“这尸体从老爷岭出来,有古怪,躲开点。” 金诚之躲在老爷子身后。 定盘星道:“洋灿兄弟,得罪了。” 用刀挑开肚皮,恐怖的一幕出现。 一股淡蓝色火焰自肚脐喷涌,焚炎了尸体内部的五脏器官。血管烧得爆裂,脂肪融化,内脏化为一团焦炭。 三人眼睁睁。 看着洋灿尸体自燃。 不过几分钟,化为灰烬,连坚硬的骨骼牙齿都做了碳粉! 三人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吱声。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那火好像有灵性,从始至终,只焚烧洋灿的尸体,并没有伤及活人。好像洋灿肚子里,本就吞了火种,只不过刚才挤压,令其复苏,才发生了悲剧。 老爷岭,龙。 金诚之小声问道:“咱们还要去吗?” 老爷子脸颊抽搐:“去。陶万里他们多半遇险了,能救,则救。” 说实话,洋灿尸体自燃,超出了正常科学的认知。明知九死一生,老爷子还是去了。 掏出怀表,老爷子看了时间:“明天这个时候,我们就出发。早点到,他们就多一分生机。洋灿临死前找到我,就是希望我出手,同为国人,岂有见死不救之理?” 定盘星抱拳拱手,拜道:“瓢把子,我定盘星服了,千难万险,我跟你去!” “我也去。”金诚之表态。 老爷子不置可否,收拢了半抔骨灰。 在占领区,甚至不敢给洋灿立下墓碑。三人在后院挖了坑,嗜酒如命的定盘星取下葫芦,往里放入几枚子弹,算是给这位军人的陪葬品。 “洋灿兄,路上慢慢喝,咱们早晚能再聚,走好。”定盘星将葫芦给埋了。 老爷子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唱首歌,送送他吧。” 定盘星尴尬。 他那嗓音,怕是不太好听:“唱啥好?” “按照他们的传统,唱国歌吧。” 老爷子与定盘星的声音很沙哑。 并无太多优美格律。 歌声断断续续,扩散在风里,飘向,那灰蒙的天空。撕开阴霾,迎接太阳。 忽然,老爷子转头看向金诚之。 金诚之小声跟着国歌旋律,唱起来却很不连续。 老爷子奇怪。 一个爱国学生居然不会唱国歌? 也许,是多心了吧? 洋灿的死,证明老爷岭非比寻常。这次不是盗墓了,是救人,是阻挠日寇歹毒的计划。 以往工具,在老爷岭基本用不上。 老爷子和定盘星带了枪,带了炸药,武器最多,因为可能要和关东军打遭遇战。 把盗门符印留在永乐客栈。 老爷子怕自己死在老爷岭,传承就断了。托人给张四太爷带口信,请他召集弟子在老爷岭外蛰伏,以备不测。 三人,再次踏上东进之旅。 武藤信义的官印还在定盘星身上,叫盗门高手伪造了证件,三人冒充金百合部队一员,弄了辆绿皮军车开赴老爷岭。 沿途搜查不断。 好在有官印文牒,都搪塞过去,有惊无险。 不敢走蛟龙盆地方向。按时间,走蛟龙盆地肯定要和滨田耕作撞上。未免打草惊蛇,老爷子计划沿锡赫特山方向,从北麓穿入。 这一天,定盘星正开着车。 已经晚上,由于没有村寨,三人轮班驾驶,已经在老爷岭边缘。 崎岖山路沟沟坎坎。 两边是密集松树林,照不进一丝月光。 “停车。” 开了几个小时,老爷岭还在山的那头,老爷子叫住定盘星,开了车门。 走下车,树梢挂着一根红布,老爷子扯下来,声音就变了:“三小时了,我们一直在转圈,就没出去过。” 二人都是老江湖。 见过粽子厉鬼多如牛毛,只听说晚上走夜路会遇鬼打墙,开车也会? 金诚之道:“咱们速度不快,但每小时也有三十公里。至少百公里的路,什么鬼打墙能如此离谱?” “是啊。” 老爷子百思不得其解。 东北树林子,确实有很多诡秘事物。 定盘星道:“听说遇见鬼打墙,把鞋子反过来穿就能破。可咱们在开车啊,难道也要反过来开?” “不太对头。” 老爷子又看了地图:“你瞧,这条路,在咱们地图上都没标注,只有关东军的战略地图有记载。这条土路至少唐朝就有,通向老爷岭深处,李世民征讨高句丽,便是由此进发。此路是盘山道,按理说不太可能有鬼打墙。” 因为没有岔路,不存在走错。 三人都晕晕乎乎,说不出理由。 “这样吧。” 老爷子出个主意:“你慢慢开车,我在后头走路。如果是鬼打墙,你车在前面肯定有些怪事,我能及时看出来。” “也好。” 跟在车屁股后,老爷子发现,土路的颜色有些怪。 本身老爷子就是倒斗的,认土是基本功。 “先停下。” 老爷子叫住定盘星,拿了洛阳铲。为防不测,定盘星还弄了一把轻机枪。在路面挖了几许,车轮之下,竟被翻出一件黑衣服! 接着,是浓烈的腐臭味。 “果然有问题。”老爷子紧张起来,这压根不是鬼打墙,是有人作法陷害。 定盘星道:“这衣服,是前清的马褂,尸油尚新。嘶,有人搭阴路!” “多半如此了。看来,有高手在附近。” 老爷子彻底扒开那件衣服。 衣服埋在土中。车轮开过公路,意味着碾压那件阴物。那衣服不是寻常物件,而是老坟的死人衣! 第二百二十章 铺阴路 土也不是寻常土。 乃是坟土。 这条路,明显经过高手改造,就等着老爷子他们自投罗网。 金诚之道:“这些衣服和坟土就能让我们迷失方向?” 两侧松树林,覆盖一层白雾。 其实并非雾气,乃是阴气,老爷子道:“死人衣服垫路,你知道有什么说法吗?这是在劫阴命,要我们当替死鬼。” 定盘星道:“下车,把枪拿上,这里不安全。” 老爷子道:“这一条路,下面肯定都埋着死人衣。如此大的工程量,绝非几个人能完成,对方来历不明,小心为上。” 定盘星奇怪。 他们三人秘密出发,究竟是谁,居然提前料到,还布下此等恶毒法术? 老爷子怀疑,可能是采购装备的时候,走漏了风声。盗门当中,不乏投靠日寇之人,鬼神再恶,岂有人心歹毒? “你们快看头顶!”金诚之叫了声。 月在当空,从松树林稀疏之处射下幽光。 让人恐惧的。 天上居然出现两个月亮! 定盘星揉了揉眼。那并非幻觉,天上确实两个圆月,都发着白光,从松树林间照到地上,十分诡异。 “此等邪术,对方不凡。”老爷子面色凝重,“两个月亮,互相牵引,是在指引我们入黄泉。这条路不能开下去了,否则必遭横祸。” “怎么办?” 定盘星望着九重天,有心无力。 老爷子道:“拿装备,弃车步行。穿过这片松树林,或许还能遇见村镇。只要阳气重的地方,这邪术就不管用。” 三人不敢耽搁。 拿起背包往前跑,那月亮就在头顶跟着,好像眼睛,死死注视他们。 看怀表,跑了半小时,三人绕回弃车地方。 地面散发浓烈尸臭,甚至有蛆虫从土里钻出。两轮白月仍在头顶,散发的光一片霜寒,冻得人发僵。 “娘的。” 定盘星朝天上开了枪。 枪声嘹亮,却无法破此法术。 老爷子道:“听说童子尿能辟邪,你们是不是......” 定盘星的脸顿时惨绿惨绿:“老子虽然是光棍,好歹几十岁了,你觉得我是童子吗?” 老爷子干笑,他也不是童子。 二人看向金诚之。 金诚之小脸发青:“我,我,我。” “得,看你这倒霉模样,就知道不是童子。”定盘星摆摆手,“这很像茅山术啊,咱们何时得罪过这种高人?” 老爷子道:“康老头曾在茅山扫过地。” “你说他?” “呵,怕除了此人,也没谁这般藏头露尾。也罢,古有后羿射日,想来那天上之物,并非高高在上。” 老爷子将镇尸的桃木剑拿出。 将木剑削成箭杆,涂抹朱砂。砍了旁边松树,取其树筋为弓。 在地上扎稳马步,搭弓引箭,朝着天上两个月亮瞄准。天空圆月缓缓移动,人间阴阳莫测,被扰乱了磁场。 “中!” 箭矢一发,破天而过。 月亮仍在移动,不见丝毫破损。 定盘星道:“这两个月亮在不断变幻位置,只有一个是真。” 金诚之道:“影子,快看地上的影子!”仟韆仦哾 将电筒照向天空。 其中一轮毛月亮居然有了影子,像个烧饼。 这下,老爷子抓住破绽。 真月亮是不可能有影子的。便顺着影子移动规律,再次搭弓引箭。 咻! 这次,天上的月亮灭了。 松树林内,传出重物落地声。天上只剩一轮圆月,周围雾气散去,开始有了能见度。 三人抄起枪,靠近发出声音地方。 火焰闪闪,从头上掉下一个巨型孔明灯! 三人恍然。 所谓的“月亮”,其实是这个孔明灯在作祟。对方定然懂得旁门左道,想用纸月亮困死他们。 好在发现了影子,否则必死无疑。 敌人在暗,三人被动。赶紧回了车上,快速离开此地。 天亮的时候,三人开出土路。 山脚有一村落,名叫温泉村。 连接地下火山,村中常年温暖,热涌不绝。日寇打进来,村子里的人跑光了。三人在温泉村歇下,拿玻璃瓶装满汽油,倒入白糖,布置在村中街道。 有温泉,三人忍不住洗了热水澡。 一身汗,跳到天然的石头坑子里。 热水一下涌过来,浸透四肢百骸,连骨头都酥了,血液加速循环,使人面红发汗,得到全身心的放松。 金诚之不跟老爷子他们洗,自己去了旁边。 村子里,还能找到一些衣服,就是没有粮食。 泡在石头坑里,定盘星琢磨纸月亮的事:“你说,一路好像有眼睛盯着,怕不是有鬼子眼线?否则这大山深处,怎会被人算计。” “你是怀疑金诚之?” “这小子细皮嫩肉的,自称学生,我看没这么简单。普通学生,敢跟咱们一道?” 老爷子敷衍:“兴许你想多了,自古英雄出少年吧。” 定盘星反问:“反正你和我绝不会泄密,除了他,还有谁?即便是康老头动手,总要人提供我们的情报吧?” “喂!” 隔壁的金诚之叫了声。 “我找到一些干面条,咱们煮面吃怎么样?” 老爷子道:“多放点辣。这天气,冰雪里泡着温泉吃着麻辣面条,哎呀,舒坦,都不觉得冷了。” 定盘星怀疑金诚之,不吃他的东西:“我讨厌面条,就棒子面窝头挺好。” 过了片刻,金诚之端着饭碗过来。 她换了衣服,老爷子和定盘星直接傻了。 原来俊俏帅气的金诚之,居然是个女人!穿着东北姑娘的花棉袄,皮肤白如凝脂,十指芊芊,因才泡了温泉,脚下一双脱鞋,踩着石子路咔咔作响。 “看我做什么?” 金诚之红着脸,很美:“我本就是女生。不过乱世之中,多不方便,才改了男装。刚才看见有衣服,就顺手换了,要不喜欢,我再换回去。” “咳咳。” 老爷子一阵咳嗽,不知是不是被辣椒油呛到。 定盘星挤眉弄眼:“花木兰?花姑娘?你小子穿着男人衣服,还英气逼人一点,改成女人装扮,嘶,有点不顺眼了。” “其实这样挺好。” 还别说,金诚之的化妆术很专业,绝对不业余。 要不是她主动换成女装,老爷子和定盘星根本没看出端倪,以为就是个内向的大少爷。 忽然,老爷子抬眼一看。 金诚之踏着脱鞋,足踝白皙,大脚趾缝隙较大,虽是平底鞋,仍自然叉开一条缝隙。 中国人的脚,向来穿布鞋,不会有那么大缝隙。 “喂。” 定盘星以为老爷子中了美人计。 毕竟老爷子年轻,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 “你看人家脚都能看走神?” “哦,没,没啥。” 老爷子继续扒拉面条吃,味道不错。 “咱们接下来,从哪个方向进山?”金诚之随意问道。 定盘星张了张嘴,本想搪塞过去。 老爷子抢先回答:“老爷岭,乃两山之孤龙,天地之绝峰,从蛟龙盆地,太冒险。我方才看了,西北一部有大片松树林,多是化了冻的黑土地,冰川较少。从那边过去,最安全。如果老爷岭曾经有辉煌的古国,西北部比较适合人类居住。” “哦。” 金诚之很自然用衣裤遮住小脚,给老爷子添了勺醋。 定盘星哼了声,继续啃棒子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轰! 村头发生了爆炸。 无法熄灭的火焰散发烟雾,提前打响警报。老爷子一下从温泉跳出来,金诚之叫了声,捂着眼。 老爷子道:“我穿着裤衩,害羞啥。格了巴子,捎兵儿,尾巴上来了。” “什么尾巴?”金诚之听不懂黑话。 定盘星解释一句:“就是昨晚用纸月亮暗害咱们的狗子。呵,我们在村口埋了‘炸弹’,想打我们埋伏?没门!” 江湖很难弄到专业的军事武器。 但不乏用智慧想出替代品。 比如说之前的听管、声瓮。还有定盘星口中的“炸弹”,那是一种民间燃烧弹,材料简单,爆炸引发的火焰水都扑不灭。 制作方法很简单。 将玻璃瓶灌满九分汽油,倒入白糖,瓶口处埋几粒火炭,用棉花压实。一旦瓶子爆裂,暗火遇空气复燃,就是一场小型爆炸。 为何要往汽油掺白糖呢? 那是因汽油燃烧,糖浆融化裹在身上,连水都扑不灭。其原理,与现代燃烧弹类似,富裕点的,可以把汽车轮胎剪碎加进去,效果比白糖还好。 按照定盘星的说法。 自从工业革命以来,江湖打打杀杀就不比拳脚,抱着挺机关枪,见人就突突,不比什么八极拳太极拳实在? 飞身上了房顶。 定盘星占据制高点,便朝村口点射。 果然,几十条黄狗子摸了过来,领头的,正是康老头,可谓冤家路窄! “夏守龙,妈的,昨晚没弄死你们,今天休想活着离开。你们害我不浅,老子跟你们没完!” “妈的,叛徒神气什么。” 定盘星一个点射,打爆康老头头顶砖瓦。 康老头腿快,子弹跟不上,定盘星将一众黄狗子压在村口。 老爷子套上衣服,怀疑康老头是如何得到消息,便不由自主望了金诚之一眼。 “夏哥小心!” 金诚之忽然飞身挡在老爷子面前,肩头绽开血花,昏厥在老爷子怀中。 原来,康老头贼阴,假装在村口与定盘星瞎扯,实则一队人马从后方包抄上来,欲要偷袭。 金诚之替老爷子挡了子弹。 老爷子心头大震,拔枪毙了几条黄狗,将金诚之拖到角落。 “喂,醒醒。”拍了金诚之脸蛋几下,入手滑腻,热乎乎,跟软玉一样。 定盘星道:“我本怀疑这小子,不想他居然舍身给你挡枪。” 老爷子道:“康老头追的紧,想办法甩开他。村子后头就是松树林,一进老林子,不怕这些疯狗乱咬。” “我来断后,你们先走。” 定盘星说罢,飞身跳下屋顶,枪出快如游龙,直扫出一条土线,令众多黄狗子不敢抬头。 一枪解决一个敌人,实在有很多夸张成分。正常交锋,一百颗子弹能打伤一人,就算不易,全靠火力压制罢了。 人说,定盘星的手快,康老头的腿快。 如今二人碰在一起,倒要比比,究竟是手长一尺,还是脚快一寸! 第二百二十一章 老爷岭 手如何快? 十指似钻,探电逐虹,挥袖振衣,转眼便八面玲珑,百类神通。 脚如何快? 双足似弓,踏雪无踪,两掌生风,倏忽间白驹过隙,来去任意。 “夏家小儿,休走!” 康老头恨极了老爷子,飞毛腿几乎如闪电,袭至老爷子身前。金诚之昏厥,老爷子背着个大姑娘,行动不便。 见康老头要袭向金诚之,便横身挡住,大喝声:“滚开!” 一拳直捣黄龙,生生将康老头逼停。 不待康老头张狂,定盘星在远处一个机枪扫射,大片土墙坍塌,子弹如雨往那老杂毛头颅劈来。 换做旁人。 被如此雷厉风行击中,顷刻间头碎颅裂,身死当场。 偏那康老头厉害,天生的神行太保,飞毛长腿。竟于空中硬生生折了腰杆,将脑袋从机关枪下抹开。 啪! 一脚踢在老爷子心窝。 老爷子顿感五脏沸腾,血气上涌。 不愿与康老头纠缠,老爷子挥出燃烧瓶炸开一条路,贪生怕死的黄狗子纷纷逃窜。混乱间,老爷子抱起金诚之,飞奔逃向村外树林。 “姓康的,你个狗叛徒,再吃老子一梭!” 定盘星端起机关枪,后坐力震得棉衣破碎,肌肉泛红。 康老头怨毒一眼,他平生最恨有人骂自己是叛徒。 狗汉.奸的事,能叫叛徒吗?那顶多算禽兽不如! “定盘星,屡屡坏我好事,今日我替武藤信义元帅报仇雪恨。”康老头说罢,脚步弓开,足掌一踏。 平地之间,赫然起风雷。 速度之快,竟将地面砖石踏裂,扬起一道沙暴来! 土尘如黄龙破空,袭向定盘星,便失去瞄准机会。康老头趁势飞扑至面门,用手去拉滚烫枪管。 定盘星瞠目欲裂,要打死这叛徒。 嘎嘎。 不料弹壳卡住。 那机关枪毕竟是老式,年纪不比定盘星小。关键时刻哑了火,康老头狞笑,与黄狗子要取定盘星性命。 “呔!” 千钧一发,危在旦夕。 定盘星双手松开机关枪,往康老头那一推。 他手快。 康老头挡不住,因惯性后退几步。 就是这一秒之间。 定盘星大喝声,丹田爆发龙虎音,手臂肌肉膨胀,眼凸如珠。 “狗东西,你可知何为定盘星?秤,乃天地至公之器,不容半点虚假,偏一分,你便立足不得!” 弃开机关枪,定盘星与康老头所距不过两三米。 当年荆轲刺秦,飙发电举,便也不过如此。 但见定盘星将手一抬。 都说他手快,却不想是怎么个快法! 袖中飞出一金灿灿秤砣,好如流星平灭,往康老头面门砸去。 如此之快的速度。 那实心秤砣一旦砸中,不亚于迫击炮。 “哈。”性命攸关,康老头的腿也不慢。 见他折腰弯了身躯,身体后仰倒下。定盘星暗道可惜,让这老狗贼捡条性命。 他手快,康老头腿快。 二人针尖对麦芒,早晚要分输赢,却不是今日! 但听一声凄厉惨叫。 康老头躲过秤砣,后面一个黄狗子上来,正做了替死鬼。 秤砣砸头,顿时白浆喷涌,红花坠地。黄狗子气绝身亡,吓得康老头不敢近身靠拢。 哒哒哒。 一串枪声响起。 定盘星一个跟斗翻入旁边土墙。 被子弹伤了小腿,好在无性命之忧。丢出最后一个燃烧瓶,刚要走,却见一男人鬼鬼祟祟,跟在黄狗子后头。 日寇能打进来,不乏这些翻译官、带路人“大力支持”。 定盘星平生最恨此事。 揪住男人脖颈,那男人惨叫。定盘星反手打晕他,拖着这人当挡箭牌,滚身进了树林。 后头,是康老头恼羞成怒的叫骂声,越来越远了。 树林中,金诚之还在昏迷。老爷子心急如焚,又唤了几声。 听金诚之迷迷糊糊应了句,方知暂无性命之忧。 “定盘星。” 见其负伤,老爷子赶忙接应。 定盘星将烧热的土裹在伤口止血,把那男人摔在地上。 “好汉饶命。” 男人体质比女人好。 对方睁开眼,就是磕头如捣蒜:“天地良心,我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不是皇军,哦不,不是鬼子。” “妈的,你这种人比鬼子还可恨。”qqxδnew.net 老爷子憋了一肚子火,要宰了对方。 对方哭道:“我真没干伤天害理的事,他们拿枪逼我,要我给他们带路。好汉,你们有什么恩怨,扯不到我身上啊。” 定盘星道:“要想活命也行,你规矩点,喏。” 将绳子丢在地上。 对方怕死,不等老爷子动手,自己把自己捆起来,并打了死疙瘩。 怕康老头追击。 老爷子不敢停留,扶着定盘星,背起金诚之,让对方走前面,歪歪斜斜进了松树老林子。 林子,已经是老爷岭核心范围。 山顶是太古冰川,千年积雪,根本不适人类居住。 唯有这山脚,大片草甸,山腰长着针叶森林,倒还算得宜人。 老爷子给金诚之喂了点水,用土办法,拿刀撬出子弹。那人鬼鬼祟祟,定盘星呵了声。 “别误会,我是想,这女娃子中了枪伤,失血过多。喏,这种野草,有消炎止血的功效,我们当地人都靠这个。” 男人叫富贵,没有姓。 老爷子半信半疑,接过去闻了闻,确实有股中药材的味。 老林子人迹罕至。 树冠庞杂遮蔽天穹,连太阳都照不进来,四下幽深。 富贵道:“两位英雄,你们放我回去吧,再往前,让老爷知道了,咱们都活不了。” “什么老爷?你,是那群黄狗子的向导吧?”定盘星语气不善。 “哎呦。” 富贵哭着道:“向导好歹有工钱,我他妈,在赌场好好的,被那老头揪出来,用枪抵着让我带路。别说工钱,纸钱都没有!” “你认识路?”方才金诚之舍身相救,令老爷子感动,不再有疑虑。 富贵道:“路我倒不认识。至于老爷庙,再往前就是了,不过那地方,邪门的很,咱们还是别往前吧。” “哦?” 定盘星推了富贵一把:“你仔细说说。” 富贵确实是当地人。 而且是当地的地痞流氓。 四十多岁,没有正经职业,只知赌钱。据他所说,有一年年三十,实在被债主逼得受不了,他抛下妻儿,跑到这松树林躲债。 朦朦胧胧,看见前头有光。 走啊走,也不知走了多久,遇见一个不知年代的古庙。 那就是当地人口中的老爷庙。 供奉的是谁,没人说的清楚,反正有皇帝那年,这庙就在了。因为很邪门,当地没去祭拜过,只是隐隐听说,过了老爷庙,就是老爷的修炼地,进去的人没有一个活着出来。 “那庙是怎么个邪门法?”定盘星问。 之前采参人也说,山里头有庙,庙里是老爷金身。 老爷岭内,天上有黑色旋风,地下有蓝色妖火。 富贵道:“靠近那座庙的,就会头晕目眩,呕吐反胃,严重还要流鼻血。” “哦?” “你们外地人别不信,不知那老爷的厉害。我当时确实被赌债逼急了,觉得庙里应该有点值钱东西,壮起胆子往里走。” 深夜里,山中树林,一古庙亮着灯火,想想便渗人。 鬼神再可怕,也没穷字可怕! 借着几点从树冠漏下的月光,富贵看见老爷庙狭小供台,放着五件贡器。 所谓贡器,就是装祭品的器皿,多为酒爵、圆盘之类。 发现贡器是金属的,很沉。他大胆拿了一件,连夜跑向城里当铺。 就是那一晚,富贵做了个梦! 梦里,一个不知是男是女的厉鬼找上门,扬言富贵偷了它东西。 富贵吓得求饶,请求归还。厉鬼狞笑,说它是神仙,要黄金白银也没用,如果富贵愿意,可以拿他女儿跟自己换。 说完这话,梦醒了。 富贵以为自己想多,没放心上。 拿到当铺一问。 酒爵竟是前朝古物,巧夺天工,堪值二十大洋! 富贵不卖,当铺又加到五十,令富贵心怦怦跳。要知道,这酒爵是供台最小的一个,如果全拿了,岂不是马上要变富家翁? 最后,当了一百大洋,富贵立刻还了赌债,买了新衣服、猪肉、好酒、果糖回家,要给家里一个惊喜。 谁知刚到家门,听到震天哭声。 富贵的老娘跑出来,媳妇也抱住他。 原来女儿昨夜解手,不知怎么掉到了水渠里,发现的时候身体早凉了。 富贵如遭雷击。 再想起昨夜怪梦,手上的瓜果礼品,倍觉烫手。 不敢跟人说,富贵只道自己捡了钱,安慰老母妻子,葬了女儿。 除了一女,富贵还有一个儿子,最是乖巧可爱。富贵用城里的糖果逗他,小子呵呵笑,一家人过了个肥年。 按理说,出了这种事,富贵就该洗心革面。不料其嗜赌成癖,没过几日,觉得腰包厚实,又下了赌场。 不到三天。 家财散尽,富贵又去了老爷庙。 这次,他买了很多猪头肉,还有香烛纸钱,去祭拜老爷。 夜晚,他又梦到那个不男不女的厉鬼。厉鬼将一金碗给他,要换富贵的老婆。富贵自然不干,厉鬼呵呵笑,梦已经醒了。 抬头看,他睡在庙里。 供台上的贡器,只剩三件,金碗就在他怀中! 第二百二十二章 锁龙井 富贵提心吊胆出了林子,回到家。媳妇并没有死,还勤快给他蒸了馒头。富贵暗自庆幸,守着媳妇哪也不去。 恰好有客商在村中收山货,富贵将金碗卖了,足足一百二十大洋。 这边钱刚一到手,富贵的家就着火了。 老母牵着孙子逃出,等他跑过去,媳妇已闷死在了火星中,身体都给房梁压烂。富贵嚎啕大哭,发誓再也不赌。 赶上大雪,平地冻死白毛猪,土匪下山抢劫。 村子死了十几个,富贵家也被洗劫干净,大雪天一粒粮食都没有。 眼看老母幼儿奄奄一息,富贵一咬牙,含泪又去了松树林。 这次,厉鬼让他选。 是带走老母还是幼儿。富贵哀恸欲绝,梦里说不出话,等他卖了钱扛粮食回村,老母已冻死雪地多时,尸体还栩栩如生。 幼儿被亲戚接到城中,尚存性命。 不等半年,日本鬼子就占了三省,城中大疫,富贵再次人财两空。 遇见几个赌场朋友邀他喝酒。几杯马尿下肚,对方套话,富贵晕晕乎乎,把老爷庙中的奇闻说了出来。 不知是谁报告了鬼子,说老爷庙有古墓。 富贵被抓到宪兵队,被康老头威逼利诱着,再进老爷岭。 “几位好汉,那庙是真的去不得,里头的东西,更碰不得,我就是活生生的教训啊!”富贵大哭。 他花的钱,是用亲人的命换来的。 想想到头来,钱没了,人也没了,只剩自己苟延残喘。富贵只想活下去,哪怕活得再卑微。 “带我们去老爷庙,就放了你。”老爷子表态。 富贵道:“那老爷庙真不是古墓。打我祖宗那辈,就说山里头没墓,只有一个厉鬼,谁进去谁死。” 定盘星问:“所谓的老爷庙,就是山神庙?” 富贵想了想:“也不算。说出来你们不信,庙打建成之日,就没有神像。供台上面空空荡荡,除了那五件东西,什么都没有。”仟韆仦哾 越说,老爷子越觉得老爷庙不简单。 如果是山神庙,至少要供奉一个泥胎。 可富贵说庙里什么都没有。 那五件东西,哪怕你全部拿走,过几天又会再次出现。拿走东西的人,肯定要家破人亡,是老爷下的诅咒。 金诚之伤得不重。 四人走入树林深处,月光下,一片阴寒洒在倾颓荒芜的土墙,小小庙宇果真出现,透着股邪性。 看见那庙第一眼,邪,第二眼,让人有转头逃跑的冲动。 走到门口,果然头晕目眩。 一股无形的气,将活人隔开,越往里走,不适感越重! “这庙不一般。” 老爷子用《遁甲开山图》拆了方圆地理,这庙建在五绝地,四煞凶神,建庙的人若非八字极硬,老婆偷人全家死绝,连祖坟都不安生。 “你们两个待在这。” 定盘星给了金诚之一把枪,警告富贵:“别耍花样,我们办完事就放你走。” “是是,你们进去吧,反正我不敢了。”富贵垂着脸,动也不动。 定盘星过去:“魁首,看出啥了?” 老爷子收了罗盘:“山里磁场很乱,也许是因靠近火山,有天然熔炼的磁铁坐镇。这庙建在五绝地,不供神,不供人,说实话,鬼都不敢靠近!” “这么邪!”定盘星吃了一惊。 老爷子道:“这庙年代很早了,可能是某位风水高人所建。你看,周围有夯土,又有砖头,说明本来的庙不是这样,是被那位风水高手改造,在原址扩建了一圈。” 老爷子蹲下,用洛阳铲取土。 土发白,色为青,乃是冻土,用老姜汁烧热才可勉强破开。 定盘星瞪大眼:“好重的阴气,庙下有东西。” “嗯,下面有镇物,可能是那位风水前辈所留,挖开看看。” 老爷子可不怕鬼。 与定盘星三下五除二,掘地七尺,挖出一层木炭灰。 木炭下,清理出一金属发光物件,足有七八米长,横亘在庙门口。 二人挖开浮土,举火一照。 老爷庙地基下,竟是一条黑铁磁龙! 龙头狰狞,血嘴大张,一副邪恶模样,吞人啃骨。 龙爪下面,又挖到一扇庙门。 老爷子恍然:“难怪有人靠近庙宇,便头晕目眩,原来是这磁龙作祟。上面施了法术,能影响阴阳之气。” 定盘星道:“原来是庙中庙。那位风水高手怕人发现,将老庙给埋了,在老庙之上又建了一座。” “不错。” 用科学的说法。 磁龙属水,应甲北方。 能影响人体磁场,会使人有不适感。 老爷子与定盘星爬上去,二人将富贵捆在树上。 “两位好汉,不是说放了我吗?” “现在放了你,你怕不是转头就报告司令部。”定盘星冷笑,“金丫头,你拿好枪警戒,我和魁首下去看看。” “好。” 金诚之点了点头,有点小战士的模样。 高温可消磁。 老爷子用白酒烧了磁龙,龙身裂开,下面庙门冲出股晦气,可见多年不曾开放。待到晦气散去,老爷子方才专业的,绑了鸳鸯双环扣,与定盘星一上一下进到底部。 老爷庙并不大。 真正的老爷庙,因埋于泥土,倒像墓室,仅有七八平米。 外用夯土,内用长白山玄武岩。 没有烧砖,可见年代之古老,只怕早于尧舜! 庙虽小,呈“t”形,老爷子他们从门口跳下去,有一米多甬道可入内。 再晚几十年,这种庙肯定会上教科书,那是非常典型的红山文化“女神庙”!已经有出土。供奉的,大概是女娲一类的杰出母系首领。 这种庙根本不可能有机关。 老爷子大大咧咧走前面,定盘星下墓的机会不多,反倒谨慎。 甬道底,左右各有耳室。他们先去的左边。富贵并没有撒谎,这座老爷庙,真的不存在神像。 似乎是无主之物。 在老爷庙左侧耳室,并无神坛、莲花座、神像等物件。 而是一快怪异泥版! 足足两米多宽,黄陶黑土之上,刻画一个怪异的人形。老爷子走过去擦掉尘埃,人形潜伏于幽冥,獠牙血嘴,吓了他们两个一跳。 华夏的神祇,都长得慈眉善目,并无太多狰狞姿态。 而老爷岭供奉的泥版。 泥版上,应该就是当地人口中的老爷,被巫师萨满,称作“制玄敌宝舍毗琉尊王”。 根据当地县志记载。 长白山八百里,为后金祖龙脉。 定鼎中原后,曾有番僧进入老爷岭,十年后得出,被清廷尊为国师。 曾上奏皇帝,将老爷岭封给“制玄敌宝舍毗琉尊王”作为道场,不许当地人入山砍树或游猎。上面那座老爷庙,应该就是番僧所留,磁龙也是他所置。 泥版,是老爷庙的原物。 背部有麻绳碳灰痕迹,少说四五千年。红山文化以夹砂灰褐陶和红彩陶闻名,但以当时技术,要烧这么大泥版,得百人同时工作。 泥版上,记录了“老爷”的尊荣。 根据老爷子回忆。 这位神祇,简直是个不男不女的厉鬼。不,严格来说,这东西压根不是中原神话信仰,倒像番邦邪祟之类! 一张男人的脸出现在泥版上。 胡子拉碴,五官峥嵘。 脖子以下,却如女人纤细,胸前挂着一双脂肪堆砌的肉盘,垂到肚脐,手足关节反长,披发坐在山中。 一手塞在嘴里,啃食自己。 一手抄刀,割开肚皮,将肠子截断,扔在地面。 制玄敌宝舍毗琉尊王身边,围绕很多类似人类的影子,不到它百分之一的高度。不仔细看,以为那是一圈芝麻。 这种古老而血腥的信仰,实在令人费解。 丑陋肥胖的“老爷”,一边吃自己身体,一边割下肠子扔在地上。周围一圈人类,在庆祝,或者说,进行某种崇拜。 老爷子用连史纸,将上面人物拓印下来。 后来得知,这个正在吃自己的“厉鬼”,便是番僧尊奉的“制玄敌宝舍毗琉尊王”,也就是老爷岭真正的主人! 番僧认为,这个场面,是造人起源。 有点佛祖割肉饲鹰的意思,颇具奉献精神。 厉鬼割下的肠子掉落地面,就变成了“人”。人们欢呼,尊奉厉鬼,厉鬼为了造出更多人类,不惜吃自己的肉维持体力。 番僧觉得。 这是种大无畏的献身,具有明德宝灭之光,为十世之不可思议大功德法。 于是请奏朝廷,将老爷岭设为禁区。 番僧不懂。 老爷子也是后来才知道。 正在割肠造人的“厉鬼”,便是罗氏鬼国的祖先,真正大鬼国第一任君主,传说中的女娲是也! 这幅图,山海经称为“娲肠图”。 小学课本,有女娲造人的故事。 一般认为,女娲用泥土造人,其实不然。 上古神话中,最早提起女娲,是女娲割下自己肠子丢在道野中,肠子迎风一变,成了人类。 所以山海经中:有神十人,名曰女娲之肠这类记载。 泥版上,记录了最早的“娲肠图”崇拜。 是鬼国和老爷岭的起源。 画上,女娲的肠子源源不断,横在道路中间,比山脉还长。也许,就是这类残忍血腥的神巫文化,影响了“龙”图腾的出现! 可能,最早的龙,就是一根肠子呢? 拓印好了之后,老爷子与定盘星去了右耳室。 右耳室并无祭品。 地上出现一口井,没有护栏,幽幽往外散发寒气。 井下有水,连着不知多深,也许通往暗河,感觉波涛汹涌。在井口,垂下一根青铜锁链,因年代古老,铜质基本锈蚀,只余轮廓。 绳子绑了石头丢进去。 古井至少有百米深,仿佛深入地心,没有尽头。 “魁首,你觉不觉得,这口井有点眼熟?”定盘星看了几圈,这井并非风水眼,而是比老爷庙更早的存在。 老爷子吐露一声:“嘶,锁龙井?” “不错,下面很可能就是海眼!” 定盘星一拍手,想法与老爷子不谋而合。二人退开几步,井中散发的寒气能泯灭光线,再加那不知长短的青铜锁链。 着实蹊跷! 第二百二十三章 无怀氏 “如果是锁龙井,这座山下面,肯定有了不得的东西。难道,龙真的存在?”老爷子自言自语。 将耳朵贴在井边,能听到隐隐的怒涛激流,似野兽咆哮。 定盘星道:“有关锁龙井的来历,无人可以说清。据说大禹王治水,镇压天下孽龙,曾留八十一口锁龙井。传到前朝,只有燕京北新桥还有一口。” “我下去看看。” “什么?”定盘星吃了一惊,忙制止,“魁首,万万不行,便是不到海眼,只怕也深不可测。凡人进去,岂有命活?” 老爷子道:“想我夏守龙倒斗无数,水里火里皆走过,区区一口井岂有退缩之理?日寇已经进了老爷岭,不能让他们赶在前头!” 将绳索捆在腰上,老爷子下了古井。 那水太冷了。 无限接近于零度,光是漂泊的雾气,足以冻结心肺。 下都下了,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老爷子扎了猛子,憋气下潜,那井中水质清凉,隐隐能感觉下方波涛汹涌。 非是死水,而是活流! 何为活流?小小一井,封印一河。 大约潜了十几米。 温度之低,足以令体质不好的心脏骤停。饶是老爷子年轻气盛,此刻也撑不住,耳膜生疼,明显到了极点。 用手电往下照去。 老爷子有了深海恐惧症。 在密闭的井里,死寂的水下,那手电黯淡,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一个洞口,仿佛眼睛,凝视着活人。 那口井太深了,完全不是古代科技能挖通的水平。 老爷子开始往上浮。 光滑井壁凸出一块,大量褐色青苔飘散在水中,好像头发一样。 老爷子贴过去,用手扒开青苔。 触感恶心,油腻之中竟凸出一张身受酷刑的人脸! 冷不丁看见这种东西,老爷子差点肺里呛了水。挥拳打去,人脸动也不动,原来是石雕。细节已被水流抹平,只剩阴惨面孔。 石人双手双脚已被截断。 脖子后歪,偏头凝视。石人背上,驮有古碑,框架漫灭,仍可见是甲骨文以前的汉字。 石人身上捆缚青铜锁链。 看样子,青铜锁链到十几米下就没有了。 真正要贯通这口井,老爷子估计,至少要几百米! 下面黑洞洞的,光线无法穿透,让人冷汗直冒,怀疑水底有什么太古凶兽会冒出。 石碑是嵌在井壁的,奇重无比。 只靠一人绝无可能,老爷子便先上去,与定盘星说了水下情况。 定盘星道:“把金诚之和富贵叫下来。水中阻力大,听你说,那石碑和石人,乃是涂车刍灵之物,与制玄敌宝舍毗琉尊王有关!” 于是二人返回地面。 正要爬出,忽听枪声震天,吓得二人头皮收紧,皆心有余悸。 以为康老头追了来。 二人爬出坑洞,朝外张望。 见金诚之一脸木讷,富贵也呆在原处。地上一个骷髅乱滚。 “叽叽。” 接着,便是一阵似哭似笑的怨毒声。 一只比狗还大的黄皮子歪歪扭扭,倒在地上抽搐。金诚之的枪还冒着烟,显然没反应过来。 “嘶,你把黄皮子打死了?”定盘星惊悚,在东北,黄皮子可是很有妖性的玩意。 富贵面色如土:“完了,得罪了黄四太奶,别说山神爷,满山黄大仙都能要了咱们的命!” 金诚之放下枪,哆嗦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比狗还大的黄皮子爬起来,想跑。 老爷子是个狠辣角色。 直接追上去,砍了黄皮子脑袋。脑袋落地,嘴巴还在动,老爷子又用鞋子碾烂,毁尸灭迹。 定盘星道:“黄皮子是很有报复性的东西。让它跑回去,咱们不得安宁,不如杀了以绝后患。” 金诚之哭丧脸:“这,这只黄皮子,会说话!” 富贵嚎啕。 得罪了黄四太奶,比得罪山神爷还可怕。 山神爷的影响力,只限于老爷岭,黄四太奶可是覆盖了整个东北! “闭嘴。”老爷子不惧鬼鬼神神,“再废话,老子顺便宰了你。妈的,一个黄皮子而已,什么黄大仙。” 黄大仙其实指的东晋道士黄初平。 小小一孽畜,何以称大仙? 定盘星没察觉事情的严重性:“这黄皮子够缺德,把死人坟的骷髅头刨出来,当球踢吗?” 金诚之缓过来,说起老爷子他们下地后发生的事。 原来,老爷子他们离开不久,林间月光愈发阴幽,老爷庙周围起了层雾气。 金诚之害怕,就和富贵聊天。 富贵给他说起东北“人熊吃小孩”的故事。 忽然,一个白花花的球体滚到二人脚下。 二人一看,魂飞魄散。 竟是个骷髅头! 上面沾满泥土,还带着浓烈腐臭味。 草丛里头,走出一个比狗还大的黄皮子。像人那样,两脚走路,而非野兽。最诡异的,黄皮子穿着不知哪家的死人衣,居然还沐猴而冠,对着金诚之拜了拜。 如此诡异画面,着实吓蒙了金诚之。 接着,黄皮子口吐人言,问道:“你看,我像不像人?” 声音尖里尖气,比那太监还难听。 富贵瘫了,知道这是遇见传说中的讨口封! 动物修炼到一定程度,想成人化地仙,就要征询天公同意。人为天地三才之灵,有言出法随之效,便向人讨口封,以获天泽。 若人说,你像人。 则可成地仙。 若道,不像人。 百年道行化为乌有,必不死不休。 以黄皮子讨口封最为诡异。黄皮子有戴骷髅拜月习俗,吸太阴之气,常在坟冢修炼。 北派在东北倒斗,用猪血朱砂腰带遮住眼睛,就是怕黄皮子迷惑。 当然,不要以为这是什么好事。 讨口封其实是妖物借人的气运和寿命,与天做交易。 无论你回答像还是不像,气运都被妖物给借了。成全妖物,则损自身。若不成全,妖物记恨,全家都要遭殃。 金诚之不懂这些民俗。 看黄鼠狼居然会说话,便吓得大叫声“鬼啊”! 这可惹恼了黄皮子。 对方说它是鬼,不仅破了它百年道行,此生也不得成仙了。黄皮子恼羞成怒,追杀金诚之,混乱中,金诚之开了枪。 后来老爷子听人说。 遇见黄皮子讨口封,你不能说它像人,也不能说它不是人。 这是道送命题。 真正聪明的,会说“黄大仙像我们那旮沓庙里头的菩萨。” 黄皮子道行再大,也不敢跟菩萨抢气数。 这么回答,黄皮子既骗不过天,又无法对人发火。偏偏金诚之不懂。老爷子信奉斩草除根,直接砍了黄四太奶的孙子,这仇结大发了。 富贵尿裤子:“完了完了,咱们都要死!” “死个屁!”定盘星斜眼瞪道:“格老子的,日它个仙人板板,老子四川人从来不怕这些东西,你喊它找老子试试?” 黄皮子只在关东逞凶,确实管不到四川。 搁在四川,那就是红烧黄皮子油炸黄皮子烧烤黄皮子火锅黄皮子。 老爷子也喜道:“我是江浙人,黄皮子也管不到我。” 富贵哭了,声嘶力竭大喊:“我是本地人!” 金诚之也哆嗦:“我老家就在东北,怎么办?” 老爷子和定盘星看了看。 俗话说死道友不死贫道,反正外地人拍拍屁股就走,黄大仙应该买不起火车票。 出了黄皮子讨口封这件事,老爷子想放富贵走。富贵打死都不走,说人多黄皮子还怕一怕,他一个人肯定见不到明天太阳。 老爷子就说。 老爷庙下头,才是真正庙宇。 四人合力,将锁龙井下的镇水碑拉上来看看。 金诚之对老爷子的话言听计从,富贵没辙,跟着下去充苦力。 那方镇水碑,乃太古年间,大禹王定幽州挖疏水孔,置下的一方镇物。年湮世远,早成神器。 碑文虽已漫灭,仍可见一撇一捺,为汉字祖先。 老爷子从殷墟甲骨,见过世面,知上面写的乃是陶文,相传为黄帝史官仓颉所创。 其实不然。 早在六千年前的新石器遗址,便有陶文出土,可见中华文明形成之早。 辨别文字,老爷子恍然。 原来,这方镇水碑,其实是墓碑。 葬的不是人,而是一个国! 番僧掩盖老爷庙,怕后人觊觎,便将墓碑推入锁龙井内。好在被锁链拦截,否则这方墓碑,已出现在太平洋。 其上乃是一段祭文: 王既没,陟于日月山。 春分之时,星出宫野,荒。 有日入,祭无怀氏之民,享,子孙万万年永昌。天崩,葬王,国与同葬,殇,乃帝之西迁也。 在场四人,只有老爷子文化水平够高。 毕竟是接触殷墟龟甲的存在。 老爷子认出,这墓碑记载的,分明是大鬼国湮灭的真相,以及鬼国初代君王举行葬礼的场面! 番僧称其为“制玄敌宝舍毗琉尊王”。 此为音译。仟仟尛哾 按藏语之意,当为“举照不死之女王”,为鬼国开创者! 墓碑文字,大概翻译过来。 即,君王驾崩,送葬队伍登上日月山。下葬的时令,为春分彗星袭月之时,古人认为配合天时可令灵魂再生。 鬼国臣民,在大荒祭祀君王。 这时候,出现了日全食,鬼国惶恐,呼唤祖先“无怀氏”的名号,祈祷国家延续。 可能下葬的某个细节出现了差错,导致仪式崩盘。 出现了灾难。 不仅国王死去,鬼国臣民跟随君王的尸体一起葬送山中,国家灭亡。 剩下的人,迁徙去了西方。 碑文完毕。 定盘星叹道:“只听说古墓葬人,没听说古墓能葬国,这老爷岭究竟埋了什么秘密,竟导致一个强盛的国家瞬间湮灭?” 金诚之问:“无怀氏又是谁?” 老爷子看过殷墟甲骨,因此知道上古世系。 解释道:“无怀氏,是华夏地区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王’,年代比伏羲女娲还古老。《管子》中,有无怀氏祭泰山,暴毙的文字。它在位不到三个月,死于封禅泰山的旅程,国家解体。因为死的太突然,百姓甚至不知这个君王,所以叫‘无怀氏’。” 老爷子还有一点没对金诚之说。 古墓的概念,包括陪葬、殉葬、冥器等文化,都源于无怀氏! 第二百二十四章 黄仙出殡 相传这位帝王死后怨气不散,无法转世。 为安抚亡灵,臣子以金银玉石,厚葬其棺,以铜铁木锡,重置其椁。故而陪葬、棺椁之类的概念,源于无怀氏。 “你们看,这镇水碑后有地图,定是当年送葬路线!”定盘星伸手一指。 若有路线图,进入老爷岭深处不难,或许比陶万里还要快。 老爷子点点头:“天助我也。将地图拓下来,咱们要把日寇进山的消息,早一分告诉陶贤弟。” “好,金诚之,你来搭把手。”定盘星道。 镇水碑最珍贵,就是记录了老爷岭葬着的神秘人物,还有那条复杂的、几乎贯穿东北冰川古原的送葬路线。 在几千年前,北方气候宜人,土地肥沃,乃是文明发源地。 昆仑之下出黄河,黄河于渤州入归墟,千里来龙,万里地脉,皆归长白山。如此,养出了天乘大藏级别的顶级风水! 鬼国占据冰原,看似偏僻,实则有大气运。 老爷岭埋着的那东西,不凡! 拿出陶万里送自己的怀表,老爷子脸色微妙。 定盘星见状,道:“咋了?” “已经是早上六点半,还没有天亮的迹象。在这复杂的松树林,若只靠手电那点光,很容易迷失方向。” “也许大雪山,天亮的晚?”定盘星搓了搓手,老林子果然邪性。 富贵脸色突变:“刚才你砍死了黄四太奶的子孙,只怕老黄皮子不会善罢甘休。深山老林,是它们的地盘,要不你还是认个错?” “屁。” 老爷子嗤笑。 堂堂盗门魁首,跟个黄鼠狼认罪,岂不贻笑大方? 正拓印地图,松林之中,忽然起了股白雾。浓如阴云,左右撕扯不开。雾气之下,隐隐有了敲锣打鼓的声音,便是天上月亮也被遮住。 老爷子趴在地上,将耳朵贴在地面。 便有许多脚步声,再加上唢呐、锣鼓,嘈嘈切切,很是热闹。 金诚之刚才被黄鼠狼吓到,还未回过神。 眼下一把贴在老爷子后背,动作暧昧十足,柔弱道:“守龙哥,这深山老林的,咋还有乐队伴唱啊。” 金诚之换了女装,生得美艳。 老爷子被她这么一抱,后背发僵,有点没反应过来:“别,别怕,我在这呢。” 定盘星问富贵:“你们当地人娶媳妇,流行到松树林洞房?” 唢呐、锣鼓,可不就是娶亲的阵仗。 富贵一下瘫软在地,尿了裤子:“这,这不是娶亲的喜乐,是,是哀乐!天啊,黄四太奶给它子孙出殡来了。” “少危言耸听。” 老爷子维护金诚之。 杀了黄皮子,也算英雄救美,美人芳心暗许呢。 “稍安勿躁,我上去瞧瞧。” 定盘星施展轻功,三下五除二,登上一棵六丈老松。 爬至树梢张望。 四下雾气中,果然出现一队伍。 穿着人类衣服,浑身花白。拿着乐器吹吹打打,声音悲怆哀怨,分明不是大喜,而是大丧。 再定睛一看。 队伍并非活人,后头抬着具黑色婴儿棺。 那棺材也是古物,并非现代工艺,想是黄皮子从深山哪家老坟掏出来的。 富贵没有危言耸听。 黄皮子是种报复心极强的畜生。 天上飘下一片片雪花,定盘星抓在手里一看,根本是给死人用的纸钱! “夏老弟。” 定盘星从树梢跳下:“黄皮子出殡来了,你和金诚之要不避一避?” 富贵磕头:“黄四太奶,杀你孙子的可不是我,您老人家大慈大悲,恩怨分明,别找我算账啊。您孙子不仅是人,还是大圣人咧。” “软骨头。” 老爷子踢了富贵一脚。 富贵瘫软在地,跑都跑不动。 四下被雾气裹住,贸然冲出去,定着了黄皮子的道。老爷子拔出手枪,朝白雾开火,出殡的声音幽幽怨怨,始终不曾停下。 老爷子道:“这帮畜生敢出来,别怪我心狠手辣,灭它满门。” 定盘星劝慰:“咱们后头就是山神庙,想这些老皮子,不敢太过放肆。” 山神庙前身。 乃是红山文化的女神庙。 供奉着昔日制玄敌宝舍毗琉尊王,曾经的雪域之主,鬼国君王! 鬼国这名字,听听便邪性,山海经曾浓墨重彩记载。鬼王虽不是正神,好歹曾为君主,想来这些黄皮子,还不敢到它的庙宇拆房。 能成为倒斗王,老爷子的本事自然厉害。 听声辩位是基础功。 黄四太奶亲自抬棺出殡,走的西方位。 大概闹了十多分钟,北边又传来脚步声。 定盘星再次爬上松树。 原来康老头,领着十几条黄狗子正往这边搜罗! 黄狗子,是对当时宪兵,以及一些维持会伪军的蔑称,战斗力远不如悍勇一时的关东军。 老爷子到底是聪明人,想出一条驱虎吞狼之计。 对金诚之道:“把衣服脱了。” “啊?”金诚之愣了愣,将衣服裹紧,“我还没考虑好呢。守龙哥,这么多人看着,咱们出去了再办事行不行。” 定盘星和富贵吃了一嘴狗粮。 妈的,眼下国仇家恨,民族危亡,你们两个还有心思儿女情长! 老爷子摆摆手:“康老头用死人衣害咱们,我也要害他一次。把衣服脱了,用朱砂笔写上生辰八字,剪下自己一缕头发塞在里面。” 康老头位于“八奇”之一。 除去飞毛腿,自幼修得茅山道术,能装神弄鬼。 他率领杀气腾腾的黄狗子进入松树林,黄四太奶的出殡队伍纷纷散开,哀乐消失。 老爷子他们假装在庙门口睡觉。 等康老头来了,众人不及穿衣,撒丫子就跑。 康老头大喜,连忙追击。 去过东北的,都知道那边有多冷。松林积了齐膝厚的雪,黄狗能冻成白狗。见老爷子他们来不及穿衣就跑,康老头赶紧把地上的衣服捡起。 然而,这可就遭了老爷子的道! 黄皮子毕竟不是人。衣服有老爷子的头发,又写了生辰八字,相当于老爷子的替身,唬住了黄大仙。 康老头拿着衣服想追杀,就被白蒙蒙雾气挡住。 老爷子他们撕开迷雾,往老爷岭深处逃去,狂奔不止,发了一身热汗。 眼见太阳出山。 黄皮子终于失去耐心,抬着黑漆婴儿棺,放在老爷庙门口,挡住去路不说,还要康老头偿命! 康老头发现衣服动了手脚,大呼上当。 气得他下令开枪,生生用子弹屠出条血路。 黄皮子四散逃开,横尸无数。 老爷子在撤退的时候,掳走了一只小黄皮当人质。 那黄四太奶真倒霉。 孙子被砍了脑袋不说,孙女也被掳走。老爷子将小黄鼠狼塞在包里,万一饿了,可以杀掉烤肉吃。 雪山中,一天日照不过六小时。 足足待到九点多,太阳方才从山巅缓缓爬出,将一层月光白霜销去,换上金衣。 远远甩开康老头。 众人逃出松树林,进入老爷岭腹地。 松林消失,接着是大片黑色陡峭山岩,终年覆盖积雪。 积雪之上,是巍峨崔嵬的冰川。 像一面玉镜,横立天地之间,覆盖四方。冰川终年为飙风打磨,光滑的落不下一丝尘埃,半面山都是由这些冰镜组成,看起来异常神圣。 定盘星拿出地图,比对当年鬼国入葬路线。 这时候,太阳彻底从山巅冒出。仟仟尛哾 月亮还未完全下去。 站在老爷岭深处,四人目睹了一副天地奇观! 红日出于东方,其道大光。 冷月落于西境,犹有尘霜。 太阴、太阳。 两个本来不能同时出现的神物,在日升月落的瞬息,同于老爷岭交辉! 阴变阳幻,云蒸霞蔚。 天空上太阳与月亮光芒融合,照在千百丈山巅冰镜。经过水蒸气、积雪的折射,罕见产生日月同天、阴阳契合的神图! 这种奇异的自然现象。 足以让现代人,都惊呼为神迹。 宏大的冰峦上,日月不过尘埃,为这片土地所孕育。天地,也仿佛以老爷岭为中心,山巅投下一枚黑色影子,如钟表指针,拨动人间光阴。 神圣,浩大,恢宏。 老爷子把他能想到的词,一股脑用上,仍觉不足表达万分之一。 异象并没有持续多久。 必须在云开雾散,日升月落的瞬间,才可能产生。 这种异象,在几千年前的鬼国,被认为是天地间投下的第一缕光,称之为“鸿蒙”。人类万物,从鸿蒙孕育。 鬼国认为,这种光可以照破生死轮回。 为宇宙第三种光线! 定盘星道:“难怪朝廷将老爷岭列为禁区,此地饱收天下龙脉,当真孕育诸多神奇。” “守龙哥,把拓本给我瞧瞧。”金诚之恢复女儿身,也不扭捏。 老爷子给过拓本。 听她分析:“日月同天这种异象,在镇水碑也有记载。即便是鬼国人,也不许随便靠近。拓本上说,异象代表神祇降临,来到纯净无垢的冰川,冰川深处有一绝谷,才藏有鬼国君王的秘密。” 老爷子有心指点金诚之,笑道:“丫头,那不是绝谷,是整个老爷岭的龙穴。因为龙脉太大,龙穴范围极广。普通龙穴,能有三尺已是天赐,而老爷岭的龙穴,足足能埋下一个国,堪比半个奉天城!” “这么大。”金诚之叫了声。 老爷子点点头:“若没这么夸张,陶贤弟他们,也犯不着冒生死,行万里。走吧,我们应该能在龙穴里头遇见他们。” 根据地图指示。 龙穴在冰川侧面,鬼国从冰川中凿开一条悬梯。 那个年代,还没有登山装备的说法,至少中国没有。什么登山杖、防滑鞋、睡袋,都不可能,弄根木头当拐杖就差不多了。 富贵是本地人。 听老爷子说,冰川下葬着一国,便央求同往。 他提供了一种土办法。 扯下衣服棉线,将晒干的松针一根根串起,边串边往里塞沙子,用雪封住,然后绑在鞋子下面。 那就是原始版的防滑鞋! 第二百二十五章 冰晶雪尸 众人重新分配了衣服,烧了点热水来喝,便开始往冰川攀爬。 老爷岭三分之一,是太古年间就存在的冰川,恐龙灭绝都不曾融化。山脚积雪,则是诸多河流源头,没有一丝污染。 若非日寇侵略。 这里当是人间净土,百姓可以安乐和平度过一生,有数不尽的傻狍子、野猪,有福泽子孙的森林、河流资源。 爬雪山过程很枯燥,也很危险。 除了老爷子定盘星。 金诚之与富贵体质完全不行。上头空气稀薄,爬几米就要坐地休息绝不是夸张。 为了分散注意力,四人会小声聊天。 金诚之道:“山顶的冰川,怕不有百米厚。这里东接长白山,西入锡赫特山,大自然真是鬼斧神工。别看山顶是冰川,山腹地心,有着无法计数的火山熔岩,一旦喷发,冰川融化的水足以淹没宁古塔。” 富贵跟在最后头:“大学生,你说的火山是啥玩意,这不是冰山吗?” 金诚之道:“老爷岭,也属长白山火山山脉一员,不过是休眠火山,最近几百年应该不会爆发。知道吗,长白山的火山,比东洋的富士山还大,也就黄石公园超级火山能跟它媲美。一旦爆发,火山灰能飘到东洋的北海道,覆盖半个中国!” 定盘星道:“这丫头没说错。长白山乃古之极阳地,老爷岭位于龙头之上,坐收极阳。下面那蛟龙盆地,葬尸不出三月,尸体就化尘埃。若这股积蓄亿万年的阳气爆发出来,北方怕是无一幸免!” 老爷子感慨:“人在自然面前,何其渺小。天公之力,非人力企及!” 火山对于地球。 就像脸上的一个青春痘。 但对于地球上的生物,无异于灭顶之灾。据说恐龙灭绝,就与火山尘埃遮住紫外线有关。 老爷岭的地势,远不止冰川火山那么单纯。 火山之下,多空洞、暗河、冰谷。 不同于云贵高原的喀斯特地貌。 这种空洞,是火山岩浆爆发后的独特产物。岩浆庞大,外面冷却,内部仍在缓慢流动,再加冰雪融化,地下水冲刷。 几千万年下来,整个老爷岭已经被掏空了。 看似坚固的冰川下,不知多大的空腔。鬼国君王把陵墓和祭坛建在空腔里,除了沿着地图指示的送葬路线,就是愚公也挖不开那么厚的冰层。 “你们看前面。” 指着明晃晃反射光线的积雪,定盘星眯起眼:“那地方好像就是龙头了,岩石高出冰面,是向阳地。” 老爷子道:“都注意脚下,咱们过去看看。” 黑色在冰雪极为显眼。 四人走近,果然看到人工痕迹。 扒开一层冰雪,黑色石头冻成琥珀状,阳光下晶莹剔透。那是两块巨型玄武岩,左右像两扇门对峙。 门上有浮雕。 岩石中间,隐隐透出条缝隙,有开凿的悬梯往下延伸。 “这是门神吗?”金诚之问。 浮雕姿态诡异。 那是个没有双手的男人,脑袋长在肚子上,双腿高过肩膀,搭在头顶。 男人的面孔极为扭曲,透露着巫师的森严。瞳孔放大,仿佛遭受酷刑,因玄武岩是黑色,那人也如焦炭般蜷缩。 老爷子分析:“上面的图案,应该在警告外来者。再往前,就是鬼国的核心区域,这种浮雕,是故意做的这么恐怖。” 定盘星见多识广。 看了看男人诡异的动作,道:“夏老弟,咱们可能到了传说中的日月山了。” “什么日月山?” “山海经中,曾记载天地间有座奇山,阴阳从山中诞生,于是有了太阳月亮。日月山中,有一扇门,相传通到天尽头,叫吴姖天门!守卫吴姖天门的,是一种叫‘噎鸣’的神祇,就是我们眼前这个没有双手的东西。” 当时,老爷子他们掌握的信息不多。 事后总结,这些线索都能连起来。 史书上说:共工生后土,后土生噎鸣。 噎鸣是共工的后代。而我分析,罗氏鬼国的祖先就是共工,他们占据北方,曾与女娲争夺帝位,颛顼时才灭亡,这就完全能说得通! 老爷岭在上古,就是神话中的日月山。 当日月同时照射在山中冰川,经过散射,就会形成日月同出的异象,古人认为星辰就是在山中诞生。 至于那吴姖天门。 当是葬送一个国的墓门! 沿着冰山开凿的悬梯往下,四人进入石缝,才发现里头异常宽阔。有足球场那么大,而且很深。 越往里走,冰川越硬,纯度越高。 到了后头,几乎没有岩石,纯粹是冰块的世界,看一眼就透心凉,发誓这辈子不想吃冰棍。 大约往下走了百余米。 纯净的冰层被破坏,出现大量断面。 一种很不爽的感觉。平整冰面突然断开,变得破碎难堪,有强迫症的人肯定受不了。 纯净的冰雪中,夹杂许多气泡。 金诚之是四人中学历最高的,道:“这些气泡,是冰川瞬间被汽化形成的水汽,因埋的太深,还未挥发就又被冻结。” 定盘星道:“不对啊,咱们进来的时候,冰层怎么没有这些气泡。” 老爷子脸色阴沉:“说明此地冰川厚度,已经超乎我们的想象。之前我们还说,此地是座火山,熔岩从内部喷发,融化了冰川,又被外头的冰雪覆盖,这么一冷一热,几乎破坏了山腹地质。” “嗯,若冰雪融化,整个老爷岭都会陷入地心,成为一个盆地。”金诚之点点头。 不知是否是害怕,拉着老爷子的衣服,像跟屁虫寸步不离。 又走了几十米。 除去气泡,冰川中多了大量黑影。 影子太模糊,老式电筒根本照不透。数量越来越多,深浅不一,大小不一,如飞蚊包围了老爷子一行。 悬梯变得狭窄。 左右都是冰层,那些黑影愈发密集,让人透不过气。 富贵哆嗦道:“这些影子,怎么那么瘆得慌,像,像人啊?” 定盘星道:“也许就是火山喷发的岩浆凝固。” 走着走着,队伍停下。 悬梯断裂,被一块巨型冰晶塞住。 冰晶是从头顶百米高的地方掉落,已摔得四分五裂,像玻璃满是裂纹。一个阴影,从冰晶剥离出来,只覆盖一层半透明霜雪。 老爷子他们踮起脚尖,缓缓举高手电看去。 原来。 冰川中数以万计的阴影并非杂质,而是尸体! 因环境问题。 尸体千年栩栩如生,被冻得苍白,连眼上睫毛都还存在。富贵看见这个,就吓尿了。 冰晶中的尸体,并不安详,而是狰狞扭曲的姿态。 伸开双手大步流星,有极强视觉冲击,仿佛下一秒就要破冰而出! “奇怪。” 两侧的冰川满是尸体,被一群粽子注视,老爷子心头不爽:“鬼国的祖先是共工,大小也是一方诸侯,为东夷贵族。便是下葬,怎会不用棺椁,直接将尸体封在冰内?” 定盘星道:“我看这些尸体,并非自然死亡。你瞧,他们都很惊恐,动作极大,好像是遇见什么恐怖的东西,要逃出去,结果被瞬间冻在了冰川内。” “火山爆发!” 老爷子与金诚之异口同声。 这与镇水碑的记载不谋而合。 下葬之时,出现某种变故,导致鬼国举国同葬。现在想想,能直接灭国,便是飞机大炮也办不到。 唯有火山喷发。 亿万吨熔岩瞬间吞灭了鬼国。 外围的人想跑。 热浪袭来,融化的冰川将他们溺死,又遇见外面寒流,将尸体一股脑冻在水中,成了千年不化的冰晶雪尸! 此乃天谴。 对鬼国的天谴! 若非天意,怎会在鬼国君王下葬的时刻,火山陡然喷发,连巫师都不能预言。 悬梯被碎冰塞住,要打洞,就要挖出面前的冰晶雪尸。 这让老爷子感到棘手。 他们倒斗的,把粽子分为三大类。 干尸湿尸荫尸,都好解决。唯独这冰晶雪尸,别说老爷子,就是张四太爷、焦四,他们都没见过,完全没有经验可以借鉴。 会不会尸变,有没有毒,能不能作妖。 这都是一个问题。 看周围冰川的厚度、阴影的密集程度,封印在老爷岭的冰晶雪尸,怕有十万之巨! “死了这么多人,怨气冲天,必有邪祟。”定盘星脸色凝重。 老爷子道:“这条悬梯通往龙穴,自古华山一条道,不可能绕开。也罢,我们有祖师水,化开这面冰绰绰有余。若尸变,放火烧了便是。” “也好。” 祖师水是老姜汁白醋调和的。 比铁还硬的糯米三合土都挡不住,化一块冰绰绰有余。 老爷子信任金诚之,将枪给她:“乱世之中,你女娃子更要学防身术,把枪拿稳,万一尸变,先赏老粽子满脸开花。” “好,好吧。” 金诚之接过枪,抖了几下,手就很稳。 老爷子又对富贵道:“你要害怕就躲远点,我们不牵扯你。” “多谢大爷。” 说罢,将祖师水淋在冰面,与定盘星用铲子不停敲击。本就布满裂纹的冰晶愈发破碎,稀里哗啦,散出大片玉屑。 轰! 冰晶雪尸从里掉了出来,仰面朝天重重砸至身前。 老爷子多虑了。 这里气温太低,根本不存在尸变条件。密封千年,尸体关节皮肤早已与冰融为一体,稍微一碰,连躯壳都裂开。 四人围上去。 冰晶雪尸一米五高,胸前吊着两坨肥肉,头发乌黑裹挟半面躯体,竟是个女人!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不存在的密室 由于是被冻死的。 尸体很白,比玉都白,看上去晶莹剔透,甚至能隐隐透过皮肤望见脂肪层,琼脂下是五脏六腑,骨骼都呈玉色。 “嘶。” 老爷子倒吸口凉气。 冰晶雪尸居然没穿衣服,浑身赤光,举着手电照上去,尸体散发一种朦胧柔和的光芒,直接把人吸住。 那女尸长得惊艳。 脸蛋比庙里头的观音还标志。 看了看,老爷子顿时心猿意马,魂不守舍。腹部下,一团邪火窜出,竟有龙抬头,要戏尸的冲动! 这可把老爷子吓得不轻。 虽说这尸体完全没有腐败,可毕竟是千年粽子啊。活人看见这种尸体,怎么可能还有男女那点色心。 “国色天香,比画里头的都美。” 富贵噗通声跪在地上,去摸冰晶雪尸的小手。 那小手如豆腐,玉指芊芊,指甲便能勾走男人魂魄。老爷子刚要呵斥,鼻孔发痒,血液激亢,他也忍不住,去揉尸体胸前那两坨肥肉。 冰晶雪尸太美了。 定盘星年纪大,尚且几乎贴在女尸身上索取。 富贵更是骑了过去,开始扒裤子。 三个男人。 如痴如醉围着冰晶雪尸,各种发泄兽.欲,心里头哪点色念完全被勾动,什么礼法规矩都顾不得了。 冰晶雪尸横在地上,朦胧中,竟睁开了眼。 欲语还休,满是春情。 连老爷子都开始解裤腰带,恨不得扑上去把骨血都压出来。 啪! 混沌中,老爷子脸上滚烫,皮肤火辣辣疼。 刚要看向冰晶雪尸,另一边也疼起来。 原来,老爷子挨了两个大比兜。 是金诚之打的。 老爷子发火:“你打我作甚。” 金诚之紧张道:“你刚才要干什么,居然开始解腰带。” “我。” 老爷子一下愣住。 天啊,刚才三个大男人对着冰晶雪尸上下其手,分明是要嬴尸啊! 太爷爷当年跟孙殿英盗清东陵,有个仵作出身的士兵干过这种勾当,那是遭雷劈的报应。 老爷子瞬间清醒过来。 再看冰晶雪尸。 那尸体奇丑无比,浑身被烧得漆黑,确实没有衣服,皮肤因高温呈化石状,哪还有刚才女神的感觉。 定盘星和富贵都准备上手了。 老爷子二话不说,上去就给他们两个,不,六个大比兜! 啪啪啪。 事实证明。 男人只有挨了大比兜,才不是下半身思考动物。挨了比兜后,定盘星和富贵瞬间清醒,开始五讲四美,各种礼义廉耻。 体内邪火还未完全压下去。 老爷子怕爆体身亡,索性脱了衣服,趴在冰雪上。 冷气浸透全身,终于把下腹那团滚烫的火气熄灭,三人恢复清明,大感死里逃生。 若非金诚之是女人,根本破不了冰晶雪尸的幻术。 鬼国是母系氏族。 想来,冰晶雪尸是某种机关,专门对付男人的,对女人倒是无效。 当然,万一挖出一具男尸,金诚之会不会也入魔,就不得而知。总之冰川充斥诸多邪性,堪称魔窟。 冰晶雪尸被地火烧成焦炭状。 若非封在冰雪,早已化为齑粉,只能勉强保持人形罢了。 举国葬灭,想来冰晶雪尸含怨而死,千年阴魂不散,竟能影响活人心智! 三人用布盖住尸体,磕了头,不敢细看,钻入冰中,继续沿悬梯前行。 冰川在前方彻底消失。 这里已经是老爷岭地心,岩层混合着黑曜石,因熔岩形成的空腔广大无比,各种崎岖纵横。走在其中,能感受地下散发的热浪,冰雪形成暗河,水流激烈。 空腔周围的山体,有诸多阴影。 多为玄色。 混合赤色杂质,形态古怪。 老爷子看过。那些阴影,也是活人。由于变故突然,身体竟在瞬间汽化,在石上拓出一方痕迹。 这种死法,比冰晶雪尸还凄惨。 也不知鬼国究竟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竟遭如此恶报。 看山体上的阴影,只怕有十数万之巨。影子一层层覆盖石面,形成琥珀物质,有结晶体形成,其实是被蒸发的人油和骨骼! 根据镇水碑的地图指示。 悬梯尽头,有一方密室。 将君王尸体送入密室,臣子便不可进入。 密室后,便是老爷岭龙穴所在,是个天然峡谷。奇花异草,嘉禾美树,非皇族不可入。 被汽化的尸体、冰晶雪尸,只是鬼国臣民,并非皇族。要进峡谷,需找一找那密室,才有办法。 空腔极大。 比蚁穴还复杂千百倍。 如果摊开的话,可能有上万里的长度。 岩石覆满一层碳化人油,众人嫌恶心,不愿接触。地图并没有表明密室所在,想来留下镇水碑的,并非鬼国皇族成员。 可能那人自己都没见过“密室”! 老爷子推测。 所谓密室,并非是一个小房间,而是给鬼国君主停灵的停尸房。 上古称为殓宫。 想在复杂的空腔寻到当年的殓宫,这个工程量可不小。 走累了,定盘星提出休息。 众人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被富贵吵醒。 富贵惊恐的,从一侧洞穴退出,裤子都来不及穿上:“鬼啊,那里头闹鬼。” “你胡说啥,闭嘴。” 定盘星吼了声:“这些人被高温烧成蒸汽,有鬼也早魂飞魄散了。” 富贵道:“刚才我内急,想去旁边解手。尿到一半,周围突然变成黑瓦砌成的房子,很像你们说的殓宫。黑洞洞的,啥都看不见,我爬了好久才爬回来。” “哦?” 老爷子赶紧让富贵带他去。 拐入洞穴,却没有找到黑瓦的房子。 富贵眨了眨眼,说刚才明明就在这。定盘星怀疑他出现了幻觉,可富贵的裤子湿了,周围连水迹都没有,太不正常了吧? 哪怕幻觉,当时他撒尿的地方不会消失啊。 “那房子长啥样?” 富贵努力回忆:“黑,黑的很,外形像个箱子,里头还有很多陶罐。我一进去,眼睛就看不见,摸黑爬出来的。” “不应该啊。” 老爷子仔细看过,并没有发现殓宫。 众人往回走,金诚之没睡醒,落在队伍后面。 老爷子一转身,发现金诚之不见了。三个男人吓得不轻,折回去找,金诚之下落不明。 “他刚才明明在你后头,说,去哪了,是不是你动的手脚?”老爷子不淡定了,便是鬼打墙,也不可能如此厉害。 再说,他有盗门符印傍身,哪个厉鬼敢接近? 富贵大呼冤枉:“上一秒他还在呢。这里阴森森的,怕不是啥脏东西?” “便是被掳走,应该有呼救声啊。”定盘星看了看,未发现端倪。 再往前走,富贵也消失了。 只剩老爷子和定盘星! 二人警惕起来,互相贴着后背防御。 空腔复杂,有很多岔道、陷坑、暗河,但不可能直接把人吞掉,不发出一点声音。 “自从遇见冰晶雪尸,此地处处透着诡异。”定盘星严肃,随时准备开枪。 老爷子道:“你看墙上的影子,是不是比刚才更浓了?” 岩壁上,满是活人汽化的痕迹。 刚才金诚之和富贵消失的地方,墙上影子好像多了一些。 定盘星声音古怪:“莫非这是座活火山,地下熔岩还在激烈运动,高温把他们给蒸发了?不可能啊,隔那么近,你我怎会没事。” “怪,真的怪。” 老爷子再次拿出地图。 地图标注了其它地方,唯独没标注密室。 似乎这间密室,在鬼国工程中,原本就是不存在的! 密室的年代比鬼国还早。 当鬼国占据了这里,才把密室作为停尸殓宫。 “能把人瞬间汽化的温度,足以荼灭外界冰川。若非鬼魅作祟,此地,当有超乎人认知的存在!” 老爷子使出看家本领。 焦四除了会用分土剑,便是以一手“听雷”绝学,冠绝盗门。 用武侠小说的说法,这叫听声辩位,通过声音的传播频率,判断地下环境,以及物体。 老爷子是焦四关门弟子,拜师不长,却也学得此术。此术需要天赋,就是我都不会,不易应该懂点。 对定盘星道:“你按周天八卦,上乾下坤,从生门始,自死门闭,开八枪。每枪间隔两秒,莫错了方位。” “没问题。” 老爷子盘膝坐下,将两根空心铜管抵在地面,贴入耳郭。一手拿笔,一手掐算,接着第一声枪响,惊诧幽冥百万兵,于空腔之中震动连连。 唰唰。 老爷子飞快写下一串数字。 啪! 定盘星再次开枪。 随着声音的震动,老爷子对整个地下有了初步认知。 这是一个漏斗形巨型熔岩空腔。上大小下,四通八达,完全是天然迷宫。 顶部压着亿万吨冰雪,形成真空环境,声音无法传播。下面连着太古玄武地岩,声音也难渗透。 枪声在漏斗空腔回荡,看似没有规律的地质构造,在鬼国人的干涉下,其实暗含八卦方位。 “如何,有结果了?” “嗯。” 老爷子的表情并不乐观:“这里并非古墓,空腔也非地宫,按理说不太可能存在机关。方才我听了,咱们处在一整块太古玄武岩上,没有密室或暗河将他们带走。” “真是鬼?” “先不要妄下结论。咱们再仔细想一想,金诚之和富贵失踪前,有什么地方跟咱们不一样。如果是鬼,是在什么条件或媒介下,才触发禁制?这里面,必有一个前提。” 这手“听雷”功法,当今已无几人习得。 既然并非机关,此地必有鬼神,亦或者,超乎人认知,更高维度的存在! 第二百二十七章 汤谷扶桑 “要说不同。他们一男一女,性别肯定可以排除。一个二十岁出头,一个四十多,年龄也可以排除。非要有什么不同的话,嘶,对了!” 定盘星脑子一转:“他们手上没有光!” 电筒在那个年代很稀罕。 老爷子和定盘星走在前面,光源被他们掌握。 金诚之和富贵手上,连火把都没有,只有应急的火折子,平时不会轻易动用。 富贵曾说。 密室很黑,人进去眼睛就废掉了。 方才老爷子用声音判断,这里根本不存在密室。 也就是说。 要在复杂的山体内部,寻找那间不存在的密室。肯定,肯定有什么触发条件。 定盘星道:“我离你两米远,现在关掉手电。如果我失踪了,证明鬼国殓宫,确实存在于不存在的密室。” “还是我来吧。” “不行,你是盗门魁首,将来还要你挑大梁,出了事我盗门岂不断了传承?” 定盘星后退几步,关掉了电筒。 电筒熄灭的瞬间。 定盘星那边就黑了下来。 岩石浓密的尸油印子,瞬间吞灭了时空。老爷子还不及反应,就觉天旋地转,等冲过去,定盘星果然消失不见! 黑暗,无光。 这就是触发密室的条件。 老爷子瞬间悟了。 鬼国是个很邪门的文明。他们不崇尚光明,进山也不需要灯火。 老爷岭,在上古叫做日月山。 是日月出入的地方,由山神“噎鸣”掌控白天黑夜的行次。这间密室,年代确实早于鬼国,鬼国将密室作为殓宫,意在契合图腾,达到通灵效果。 易经上说。 左眼为日,右眼为月。 人为天地三才,眼为日月乾坤。灭了灯火,便可见极致! 为怕意外,老爷子是个谨慎的人。将绳索捆在岩石上,一头拴在腰间,方才摁灭电筒。 黑暗如墨汁涌入。 浑噩中,腰间绳索化为乌有,老爷子进入到一个混沌杳杳的空间! “哎呀。” 金诚之鼻梁撞在老爷子肩上。 黑暗中,看不到对方,只有手能触碰。地上确实很多瓦罐,大部分碎裂,残存一些血肉腐化物。 曾经鬼国在此,用心脏脑髓祭祀君王。 凡进入殓宫的贵族,皆要在外面殉葬,以保证秘密永不泄露。 “大家都没事吧?”老爷子喊了几声。 没有回音,说明密室空间极大。 “都还好。夏老弟,你怎么也进来了。”定盘星忧虑。 老爷子道:“地图上说,这间密室是通往龙穴的必经之路,咱们找到密室,就离龙穴不远,我怎能不进来?” “可咱们怎么出去啊!” 定盘星一句话,把老爷子问傻了。 里头那么黑,手电开了跟没开一样。我估计,是涂抹了某种吸光材料,以免有人窥视鬼国的核心机密。 老爷子把富贵叫来。 富贵之前来过,让他找路。 看都看不见,能找到就见鬼了。富贵一同乱摸,手掌被瓦片刺得鲜血淋漓,四人仿佛被永恒禁锢在了黑暗,无法复出。 看不见怀表的指针,也就不知时间流逝了多少。 这间密室,仿佛完全静止。 似黑洞,凝固时空。 位于黔州的罗氏鬼国地宫,也有类似存在!那并非机关,而是一种“境界”。类似于小说中,成仙需要渡劫,断绝五官六感,才可超凡脱俗。 一个绝对黑暗。 几近于无限延伸的小洞天。 鬼国认为,这是成仙前必须要准备的,只有走出这个小洞天,才可祛凡登天! 我将这样的空间,称为“无理数空间”。 它是可以任意延伸,且没有数学规则的黑洞。在这个空间,人无限接近于高维生物状态。 不清楚鬼国究竟是如何构造这个空间的。 哪怕以现代科技,这种空间也仅仅存在于理论,很难应用到三维世界。 或许是某种天外来物? 亦或者,利用了奇异的地磁场? 当时我破解无理数空间,用到了薛定谔悖论,以一个破绽推翻它的逻辑,才得以逃脱。 老爷子是泥腿子出生,没上过大学。 什么薛定谔的猫,老爷子压根不知道。 但老爷子懂一个道理。 魔法打败魔法,迷信破除迷信。 仔细想想,如果出现这种空间,古代肯定认为是神迹,那么假设“神”是存在的,如何利用这个存在的规则,去打破眼前的禁锢呢? 若存在。 对应的,鬼也就存在。 这是两种极其未知,覆盖全世界任何文明的公共信仰。 假设是“神”在暗中戏谑自己,要想出去,就要借助鬼的力量了! 拿出盗门符印拜了拜,老爷子希望祖师爷显灵。不过辽东并非祖师爷地盘,那符印基本没有作用。 随着时间推移。 听觉、嗅觉、感知,都在不停削弱。 金诚之道:“我在国外听过一种假设,世界上所有颜色,是从黑白开始诞生的。除了颜料的黑色,世界上还有一种黑,欧洲人把它叫做‘宇宙本色’,可以吞噬一切光源。如果用这种黑色粉刷一间房,人就永远无法走出去。” 不得不说,金诚之的理论跟我类似。 我也认为,这是某种吸光材料,同时能麻痹人的五官。 老爷子道:“假设,我们眼前的就是你说的宇宙本色,该如何破除?” “我们能进入这里,是因为我们手上没有光源。如果我们的光源恢复了,这个空间就可以被破开。” “这......” 如果能找到西夏“万尊等法舍利子”,释放宇宙第三种光线,确实可以破开无理数空间。 那是能洞照一切不明之众的神器。 不过老爷子他们并没有这种东西。单靠普通手电、火把,甚至天明星,都不足以点燃黑暗,更无法推翻宇宙本色! 说了半天,用科学就是扯蛋。 定盘星提出扶乩,请鬼开路。 然而眼睛看不见,便是占卜也千难万难。 老爷子苦思冥想,以为必死无疑。 忽然,柳暗花明,老爷子灵机一动。要说中国文化,那确实博大精深,除了鬼、神、人,老祖宗在三才之外,还提到一种奇异事物。 其诡谲怪异程度,不亚鬼神。 中国人把这种东西,称为——妖! 事出无常必有妖! 老爷子的背包里,正好有只小黄皮子,是黄四太奶家的姑娘。在东北,黄皮子最有妖性,可以修炼成人。 在黑暗摸索,老爷子解开背包。 小黄皮子蜷缩在里头,奄奄一息。用绳索绑住它的尾巴,老爷子将小黄皮放在地上,轻轻念叨。 “有怪莫怪,有怪莫怪。咱们一同被困在这,若出不去,都是个死,下辈子我做黄鼠狼,你来当人。若你不想死,便替我们找条路,我看你生得仪容俊俏,品质非凡,不仅是人,还可成仙。” “叽叽。” 奄奄一息的小黄皮子听见这话,竟兴奋叫了几声。 老爷子一手拎着绳索,像遛狗般,一手拉住黑暗里金诚之的手。金诚之微微躲闪,旋即紧紧握住。 老爷子脸颊一红,众人互相拉扯彼此,让小黄皮子带路。 控制空间的,是神。 镇守冰川的,是鬼。 破除迷障的,是妖! 也不知误打误撞,还是却有天分。小黄皮子领着大家在殓宫乱走,老爷子能感觉,脚下陶罐越来越少,可以出去了。 忽然眼前一片刺痛。 大量光线涌入过来,几乎灼烧了视网膜,将人都融化在里头。 适应了好半天,老爷子发现他们从殓宫出来,到了一片春暖花开的峡谷中。 小黄皮转身看向老爷子,竟如人双膝跪下磕头,望老爷子放它一马。 老爷子于心不忍,便解了绳索,拍了拍小黄皮脑袋:“你有灵性,定可做个仙家,快走吧。” “叽叽。” 终于自由,小黄皮原路跑出去,回头望了望老爷子,眼神竟有人性化的依依不舍。 定盘星笑骂:“再不走,老子把你下了火锅。” 小黄皮子这才跑没影了,四人进入峡谷。 那峡谷不存在黑夜。二十四小时,几乎都有充裕的日照。 面积非常大,可抵半个奉天城。从高空看去,峡谷像是神人用斧头劈出来,一直蔓延地心。 上古时,有个国家叫“北户”,那个地方的窗户向北打通,因为太阳在他们的北方! 后来有人考证,所谓北户,当在交趾,即今越之北部。 每年四月到五月,因大气折射,会有种太阳从北出现的错觉。 峡谷没有黑夜,终年为阳光笼罩,那里的光线非常强烈,有种炽热的灼烧感。人走进去,会感觉紫外线点燃了皮肤,身上蜕下一层皮壳来。 “你们看那!” 宏大的峡谷中心,长着一棵参天大树。 定盘星瞠目结舌,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植物。不,那已经不是植物可以形容,简直是一根擎天柱! 老爷子揉了揉眼。 太阳,好像就挂在树梢上,仿佛是这棵树生出来的。 金诚之道:“那树上挂了好多圆形的,类似于镜子的东西。我看,鬼国人将冰川打磨成镜,不断反射传递到峡谷,光线汇聚在那棵树上,形成了神迹。天啊,这棵树迄今为止还活着,至少四千年了吧!” 定盘星道:“黄帝陵的轩辕银杏,相传为黄帝亲手栽种,也有四五千年。不过,这么大的树,确实不可思议。” 众人大呼神奇。 那树通天彻地,横绝乾坤。 树冠之大,笼罩峡谷,主干之长,垂翼天云。可惜树冠处,被人砍掉许多,只有原来的一半。 被砍掉的部分,出现在蜀山氏神墓中,曾为贡品,进献少昊金天氏。 第二百二十八章 皇带鱼炸弹 古人认为。 这种巨型树木,是沟通天地人神的桥梁,为通灵媒介。 颛顼绝地天通,命人灭绝了这种树木,没想到在峡谷还仅存一棵。不仅活着,几千年来,愈发茂盛! “峡谷,日照,巨树。” 老爷子低头喃喃。 “夏老弟,你说什么?” “你不觉得,咱们眼前看见的东西,似曾相识吗?”这是东方人独有的基因记忆。 定盘星恍然:“你是说,这个峡谷,就是传说中的汤谷,太阳出生的地方!” “不错。” 峡谷乃是龙穴,与蛟龙盆地处在同一海平面,可想而知有多深。 再加蛟龙盆地是极阳地,外面万仙送殡,只为一人,自汤谷耀日登天,长生不朽! “如果这是汤谷,那棵树。”老爷子顿了顿,“就是神话中的扶桑。树有金乌,统领太阳,天地间春夏秋冬,由它秩序。” “实在,实在不可思议。” 饶是老江湖,定盘星此刻狠狠哆嗦。 天啊,陶万里他们,还有滨田耕作,这些人来老爷岭究竟要找什么。 老爷子道:“山是日月山,内有汤谷,谷中扶桑。能葬在此地的,那鬼国君王,堪称古往今来第一人。这种风水,便是圣人也不敢记载,过于逆天,难怪鬼国一夜灭绝。” “咱们还要下去吗?”金诚之问了句,跃跃欲试。 老爷子点头:“不到长城非好汉。下了冰川,不见一见神话中的东西,岂会如意?走吧,我倒要看看,老爷岭究竟埋了什么。” 扶桑大树位于汤谷中心,恰好压在龙穴宝眼。 由于这里的日照过于充足,草本植物几乎无法生存。 多是些带刺的树、仙人掌,在里面长的很好,比房子还高。经几千年烤灼,土地逐渐沙化,呈现一种金沙质地,与扶桑一起反射阳光。 刚刚抵达汤谷边缘,富贵便有了发现。 他将一面黑色石碑扒开。 石碑造型古朴,风格迥异,明显与华夏不同,当是鬼国所立。 碑上无文。 只刻着没有手臂,双脚后掰拉过肩膀的人脸。人脸怒目圆睁,大张血嘴,有浓郁的神巫文化。 “这是日月山的山神,噎鸣。相传就是它,掌握着太阳月亮,是共工后代。之前在悬梯外,也遇见过这种图案,我想,它的出现,是在提醒人前方有危险,不许再靠近。”老爷子猜测。 周围静悄悄的,貌似除了那些顽强的裸子植物,汤谷不存在任何生物。 如此沙化干燥的土地,究竟如何供养那巨大的扶桑。活了不知几个千年,那树庞大得,已近臃肿,树根支撑不住树冠的分量,开始倾斜崩裂。 走过去,那种视觉冲击愈发震撼。 就在四人靠近扶桑时,天空倏忽晦瞑起来。 那树好像有神性,不许人接近。 转瞬风云突变,汤谷内起了飙风,几乎将人卷到天上。接着头顶铺天盖地的声音,仿佛雪崩开始嘈杂。 老爷子他们趴在地上,用手抠在泥土里,才未被风暴卷跑。 努力睁开眼一瞧。 天空出现密密麻麻的飞鸟,不知几千几万之数。 鸟羽遮天蔽日,盖了苍穹。振翅之声似飞机轰鸣,将整片汤谷割裂。群鸟在哀鸣,在嘶嚎,于风暴中挣扎,身体爆出一朵朵刺目血花,自高空坠落。 那等景象,真如末日。 纵然英雄好汉,此刻也面色如土,两腿颤栗。 数以万计的飞鸟试图越过老爷岭。皆被那股飙风阻拦,裹挟在云中垂死挣扎,惨叫声不绝于耳。 轰! 扶桑树冠上,竟散发一股黑气。 黑气飘入天空,变成黑色妖风,群鸟稍微沾染,便化为脓水,只剩一层羽毛从天空爆炸,飞入汤谷。 妖风毕现,群鸟解羽。 老爷子他们看得震惊,亲眼目睹数万飞鸟被妖风屠戮。 便是展开比人还宽的海东青,都陨落在风暴中,血雨激荡,被树冠汲取,做了养分! 妖风剧毒,老爷子他们用尿沾湿了布捂嘴,往汤谷外爬去。一路上,不停有鸟尸像冰雹落下,地面铺了厚厚一层绒羽,横尸无数。 原来,这就是扶桑的生存之道。 屠万姓而修一身,吞群类而成一器。 贪得无厌,自私成性! 散落的碎屑,则被周围的裸子植物瓜分,保证它们可以茁壮成长。 万幸妖风没有直接降临汤谷。 若非亲眼目睹。 怎知那犄角旮旯藏污纳垢,看似神圣的扶桑,竟有如此“卑鄙”嘴脸! 定盘星道:“看来采参人没有胡说。老爷岭天空有黑色妖风,地下有蓝色妖火,这黑风,就是扶桑搞出来的吧?” 老爷子拿出望远镜,不敢再接近树木。 没了飙风,扶桑就安静下来,那些黑气其实是粉尘,大部分落在树叶上,如果不是刻意去吹,很难成灾。 老爷子懂了:“这棵扶桑树,并非只是植物,它还是一种真菌复合体。它与真菌共生,每当有飙风降临,真菌分泌的黑色物质就会被吹到天上,将过往飞鸟一一扼杀,作为养分哺育自身。等飙风散去,扶桑树利用巨大的树冠收集黑色物质,留下次继续使用。” 汤谷中,满是飞鸟残骸,羽毛狼藉。 不一会,就被谷中植物瓜分干净。 老爷子看得恶心。仔细想想,这就是大自然的生存之道。人饿极了,尚且易子而食,何况这几千年的老扶桑? 不是军用望远镜,倍率有限。 老爷子大概看了看,扶桑树根下,有很多白乎乎的东西。好像雕塑,或者某种人工建筑,结构复杂。 白色物质几乎覆盖了扶桑树根,那些黑色真菌颗粒无法附着其上。 看起来,所谓的扶桑树,倒像鬼国人豢养的一种“宠物”罢了。 “我得过去看看,你们原地等我。”老爷子将裤腿扎紧,吩咐道。 定盘星说:“要去一起去,出了事大小有个照应。这扶桑树,看似光鲜亮丽,实则歹毒残暴,真不知鬼国人为何祭祀它?” 金诚之拉着老爷子衣服:“我跟着你,别丢下我。” 富贵不好意思撒娇,只好说:“那啥,大哥,咱们原地待着也不是事啊。” “那就一起吧。” 小心翼翼穿过汤谷,四人来到树下。 抬头仰望,树冠如盖,够千人居家。树叶呈墨绿色,上面覆盖的黑色粉末极其细腻,是真菌孢子,有剧毒。 其实,这棵扶桑,是太古龙树科。 年代太久,树皮都长出一层龙鳞,远远看去,还以为几十米粗的龙趴在树上。 除去龙鳞纹路,树木呈琥珀状的玉化,可见它年代之早。鬼国人发现它时,还没有这些真菌。 为了供养大树生存所需的养分。 巫师将真菌孢子移植树上,既能控制扶桑,又可使其继续生长。 扒开一层腐物,将树根下白色物体清理出来。 四人一惊,汗毛倒立。 盘根错节的根须下,一个个白花花的,竟是已经形成尸蜡的婴儿! 数量太过密集。 哪怕没有密集恐惧症,看见那么多尸婴互相挤压、双手缠绕、脑袋扭在一起,没把去年的年夜饭吐出来,就算心理素质极强了。 金诚之和富贵都在吐。 老爷子强行忍住,毕竟是倒斗王,说出去丢脸。 定盘星感到寒气从脊椎骨冒上天灵盖,对老爷子说:“这鬼国活该断子绝孙啊,把这么多小孩埋在树下,难怪这树都长出了龙鳞,是吸了人气啊!” 老爷子擦汗:“如此惨绝人寰之事,亘古未有。你看这些婴儿,被封在蜡化的人油里,是同时埋进去的,不是几百年陆续死亡。天啊,这棵树......” 老爷子起了疑虑。 难怪这扶桑大树能散发妖风,吞灭百万群鸟,原来树下尸骸累累,堪比万人坑。如此风水宝地,再加那么多人殉,别说神树,旱魃也养出来了。 鬼国人把婴儿埋死在树下,究竟要干什么? 无非两种可能。 一是生的太多,养不活。 二是他们不需要子孙后代,准备成为中国最早的太监,自断命根。 两种猜测都很扯犊子。 老爷子望向树冠。 明明金光灿灿的大树,愣是让他感觉一股冷气,不寒而栗。 “咱们还有多少火源?”见树皮生出龙鳞,老爷子心生厌恶,想吐,问道。 金诚之对老爷子唯命是从:“还有两罐火油,八根蜡烛。” 老爷子道:“去周围捡点干柴,把这妖物烧了。” “啊?” “不知为何,这树给我极度不详的预感。太邪恶了,树下那么多婴儿尸,肯定不会平白无故埋着,不如先下手为强。” 任何人看见那么多婴尸,都会产生生理不适。 定盘星试图挖开尸蜡,刨出一具尸体。无奈尸堆被树根裹住,里面满是太古龙树的根须在汲取养分,挖出来的都碎裂了。 这些婴儿似乎没有手臂。 就像,就像日月山山神噎鸣般,双腿曲在头上,是个怪胎! 老爷子又拿出镇水碑地图。 地图说,这棵神树乃是汤谷核心,为大鬼国信仰。神树散发的光,能撕破宇宙一切之黑暗不明。 爬上树,便可遵循着光芒进入天界! 老爷子便让金诚之等人在下面拾柴,准备烧了妖树,他自己一人爬到树顶查看。 树冠茂密,枝叶繁盛。 人一爬上去,就像掉入墨绿色的海,瞬间没了影子。 用细纱布捂住口鼻,老爷子蹬蹬上了七八丈,发现树梢上面,趴着一个石雕。 嘿! 这可真是奇了。 若非进入树冠,还真不能发现,那石雕活灵活现,隐在墨绿中,满是青苔,依稀可见凶兽之气。 老爷子蹑手蹑脚,攀爬过去。 树梢悬挂许多镜子,像一张网,很密集。这么说吧,你从树梢丢枚硬币下去,不到两三米,硬币就会被枝蔓缠住,堪称密不透风。 正要接近石雕,老爷子被一个硬物绊倒。 扒开树藤一看,老爷子差点吓尿,这居然是个炮弹! 哪怕文化水平再低,再没上过大学,炮弹老爷子还是见过的。管你什么妖魔,什么鬼怪,什么大仙,炮弹下去,通通死绝。 炮弹很大,比腿还粗。 老爷子这才发现,树冠被撞断的部分,多是这枚炮弹打出来的。 藤蔓密集,炮弹打进来被缠住,撞针没有触发,这才变成了哑巴。一埋就是十几年,完全被青苔裹住了。 沙皇皇带鱼炸弹! 第二百二十九章 渡劫成精 老爷子看了上面的俄文,心中愈发迷惑。 这东西,至少十年了,风吹雨打,也不知道会不会爆,总之别去碰。沙皇皇带鱼炸弹威力无比,能将百平米的军事地堡全部摧毁,三米厚的混凝土墙都能炸开。 这是沙皇时期的大杀器。 清朝末年,列强瓜分中国,北边的罗刹国与东洋,为争夺中国北部国土,爆发了几场战争。这种沙皇皇带鱼炸弹,就是当年对付关东军特别定制的,产量不大,还没来得及投入,罗刹国就战败签订了条约。 不知为何在汤谷会有一枚。 看炸弹的分量,是老毛子的手笔,拿炮弹轰树,也只有老毛子干得出来。 老爷子小心翼翼,对待沙皇皇带鱼炸弹,比对待金诚之还温柔。 女人发飙,最多又哭又闹。 皇带鱼炸弹发飙,那这辈子,不,下辈子,也不对,反正基本投胎都不可能了。 绕开炸弹,老爷子拉住藤蔓,荡到石雕那边。 那是条龙,盘在树冠顶端。 摸上去冰冰凉凉,美如玉石。也不知是何材质,千百年竟崭新,没有丁点腐蚀之气。 老爷子摸了又摸。 树冠上这条石龙,应该是殉葬冥器。 可为何要放在扶桑树上? 传说里,扶桑住着金乌,没听说盘着龙啊。老爷子正好奇,被青苔覆盖的石龙,居然颤抖下,连树冠都开始摇晃。 老爷子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石雕怎么可能复活。 然而,更恐怖的一幕还在后头。 石龙被惊动了,从树冠上高昂头颅,一双血色之眼俯瞰大地。头颅之巨大,额前一双肉角,黑色鳞甲碾灭扶桑之光,散发怨毒凄厉之色。 老爷子吓蒙了。 做人不怕瞎了眼,就怕眼睛瞎! 他妈的,哪里是石雕,树上分明趴着条真正的龙啊! “啊。” 老爷子大叫声,从树冠跌落。 好在藤蔓密集,在空中无法用力,老爷子拼了命往下爬,黑龙轻轻一晃,巨大的扶桑往一边倾斜,沿途不知折断多少枝丫。 砰! 老爷子重重跌落地面,吐了血。 “夏老弟。”定盘星还不知发生何事。 抬头看,一颗比澡盆还大的头颅,已从墨绿色海洋探出,信子老长,嘶嘶往外喷薄白气。 “龙。” 定盘星声音变了。 天啊,扶桑里头,怎会住着这种神话生物。 啪! 那层鳞甲,连冲锋枪都打不穿。尾巴垂到树根,如长江风浪往人卷来。老爷子正吐血,趴地上无力,定盘星双手一扬,二十枪匣子炮就打空了。 神龙摆尾,惊得定盘星使出千般神通,浑身血液凝固在胸膛。 堪堪避开那要命的一击。 罡风吹得岩石开裂,泥尘化沙,定盘星浑身是血,也栽至树下! 这时候,老爷子才从极度震惊中反应过来。 栖息在扶桑的,并非龙,因为还未有龙爪,算是头老蛟。天晓得活了多久,被自己惹下来。 老爷子有苦难言,在地面懒驴打滚,抓住旁边背包。 背包里,有天明星,是倒斗用的一种照明工具。内部装填了千年地荧晶,其实就是萤石,不过比普通更坚硬更璀璨。把萤石拆出来,老爷子对恶蛟大喊。 “老家伙,看这里!” 蛇类避光,但这条蛟马上要化龙了,有吞太阴宝丹炼形之意。 所谓宝丹,就是民间叫的龙珠。 无这颗珠子,蛟始终是蛟,做不得龙。 老爷子将萤石抛远,恶蛟睁眼瞎,误将萤石认作内丹。自树冠涌下,整棵大树都在颤抖,一下弹了回去,可见这恶蛟的分量。 区区几个人类,在恶蛟眼中不过尘埃。 不理老爷子,恶蛟钻入树林,去取龙珠了。老爷子赶紧扶起定盘星,四人往外逃去。 那东西太恐怖。 不会是鬼国饲养,它的存在,完全剥夺了扶桑神树的气运! 万仙送殡的大乘风水局,这些年全在养着恶蛟。若不是缺少内丹为龙珠,只怕这恶蛟早已登天。 四人逃到汤谷边缘,蜷缩于岩洞躲藏。 恶蛟在汤谷横冲直撞。 巨大身体如碾路机,横压之下,万木折服,千树伏灭。光是那一片鳞甲,就有人手掌大,可想其体积。 恶蛟盗了万仙送殡的龙穴,早已不食五谷,不吞生腥。 今日得了“龙珠”,恶蛟再次欺身爬上扶桑,天空顿时晦涩,明灭间,阴云破空,暗雷蛰伏。电光灼灼映照山巅冰川,连那扶桑也勃然变色。 恶蛟,要渡劫了! 好在定盘星无性命之忧,四人蜷缩岩洞,驻足围观。 本来不信世间有龙。 今日目睹恶蛟渡劫,四人不信也信,金诚之更迫不及待望向盆地深处,期待答案...... 从无黑夜的汤谷,第一次被幽暗吞没。 恶蛟矫首昂视,头颅朝天。 周身数万鳞甲腾腾张开,身躯足足扩大一倍,从树梢跃向苍天。那等景象,当真难以用文字记录。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一条龙影破开银河,万道雷电自阴云击落,霎时间,汤谷溢满雷浆电河,刺目白光融得冰雪消融,自几百米高空蒸发,又都凝成雨珠砸落。 此等浩瀚场景,天威之力,凡人哪能想象? 见雷电汹汹,乌云腾腾。四人翘首,皆望向汤谷中那棵巨树。恶蛟盘于树上,与天作对,雷霆劈得鳞甲散开,血流成河。 恶蛟还未死去,仍将头颅对准苍穹。 轰! 九天一声怒吼,震散百万星辰。 肉眼难以捕捉的雷柱降下汤谷,欺身压在恶蛟头上。恶蛟掉下,地面砸出条沟壑,扶桑树狠狠抖动,树冠也被摧毁一空。 墨绿色的枝叶、孢子粉末,都被雷电毁灭。 恶蛟在地面打滚,惨叫连连,发出吼叫。身上鳞甲层层脱落,很快鲜血四溢,周遭一片废墟,惨不忍睹! 轰。 又是一道雷霆。 萤石毕竟是石头,并非真龙珠。 恶蛟妄图一步登天,岂料凡石怎可经雷火?天劫之下,萤石化为乌有,破了恶蛟太阴炼形之法,将其打回原形! 天上雷电好像长了眼睛,全往恶蛟招呼。 龙珠一灭,恶蛟破了胆,仓惶在汤谷乱撞。走到哪,雷电便跟到哪,将恶蛟劈得皮开肉绽,血肉焦糊。 “不好!” 老爷子大吼声。 原来,恶蛟狗急跳墙,居然往他们的藏身之地爬来。 一旦恶蛟逼近,四人少不得殉葬与它共赴黄泉。 “快把手里头发光的东西全部丢出去!”老爷子一声令下。 当时唯一有点用的,就是手电。 恶蛟看见圆乎乎发光的东西飞过,便朝手电落地方向袭去。以凡成仙何其困难,天威之下,恶蛟最终还是死了。 蛇身漆黑,盘在扶桑树下,鲜血浇灌树根,涂满方圆数十步。 恶蛟一死,天地间雷霆散去,又是朗朗乾坤。 四人从鬼门关绕了圈,回味方才雷霆之气,空中还有灼烧味道。恶蛟被劈成好几段,卷曲的身体像铁钩挂在树梢。 扶桑树失了光彩,树上满是血浆,看上去异常邪性。 或许,满是污血腥臭的扶桑,才是这东西的本来面目! “它,它死了?”金诚之失色,隔老远,也能感到烧焦热浪。 老爷子道:“要炼龙珠,何其困难。便是没有这场天劫,看这恶蛟大限将至,怕也活不了几个春秋。” 说罢,老爷子跳出洞窟,往恶蛟尸骸跑去。 虽说渡劫失败,恶蛟浑身是宝,那都是好东西。不说别的,用恶蛟那玩意泡酒,别说一夜七次,就是一夜七十次,怕也一枝独秀,屹立不倒! 四人再次折返扶桑树。 蛇肉已被雷火烤熟,腥臭无比。 树上挂满血浆,那龙鳞的树皮满是沟壑,竟将恶蛟的血吸了进去! “奇怪。” 定盘星抬头,苍穹上的乌云并没有完全散开。 暗沉天幕中,仍有雷芒隐隐划过。 老爷子再次看向这棵扶桑树,总觉得,这树不吉利,很邪门。 “我的直觉不会错。拿火,烧了这树!”老爷子命令道,站在树下,总阴冷刺骨。 说来奇怪。 方才雷火盖天,电芒逐地。扶桑树下的数万婴儿尸,竟完好无损,不知是否是那琥珀尸蜡能绝缘。 就在金诚之准备点火时。 浓密树冠下垂出几条藤蔓,纤细如手,灵活巧动,竟将金诚之捆绑,倒吊起来! “啊啊啊,救命啊。” “别乱动。” 定盘星抬枪要打,然而藤蔓密密麻麻,一时竟失去焦距。 就在那犹豫的瞬间。 藤蔓从背后袭击,也将定盘星倒吊,匣子炮落地,很快被藤蔓有意识的碾碎。 突发变故,令四人猝不及防。 老爷子大骇。 这树果然是活的,有人类意识。压根不是啥神树,分明是棵食人种啊! 藤蔓坚韧,凡铁刀兵劈打不开。四人皆被包成蚕茧,如腊肉挂在几十米半空。大脑瞬间充血,手指胀麻,不出半小时,便会血脉爆裂而亡。 这扶桑树阴险歹毒,与人差不多。 它会思考,有意识。 老爷子试图用缩骨功。 骨头缩一寸,藤蔓就紧三分,锢住周身关节。若非老爷子练过气功,能保持丹田一口气不散,此刻内脏早已被压成血雾。 不知是否是幻觉。 透过缝隙往外看,龙鳞纹路的树皮上,竟缓缓出现一张尖酸刻薄的脸,正冷漠望着他们四人。 原来,这棵扶桑树,乃太古龙树异种。 又经鬼国培育,与真菌孢子形成宿主关系,养在龙穴,已成气候。 通俗点,这树成精了! 第二百三十章 魔高一丈 此时此刻,老爷子才恍然大悟。 好一招李代桃僵,螳螂捕蝉。 原来,要渡劫的并非是恶蛟,而是这棵通天扶桑。为怕天劫,扶桑假意垂死,任由恶蛟掠夺龙穴气运,修炼壮大。 实则树上的孢子颗粒,早将恶蛟控制。 刚才渡劫的不是旁人,正是这棵大树! 至于树下断成几截的蛟龙,不过替死鬼罢了。替扶桑扛过天劫,眼下老树成精,所有一切,不过是给它做了嫁妆。 毒,确实歹毒。 老爷子万万想不到,这棵树竟有灵性,能想出借刀杀人的办法。恶蛟是它养出来,替它抵挡天劫的棋子。 而自己四个人,只怕要被灭口! 世间万物,莫过人心毒。 子可弑父,兄可害弟。 老树成精,有了人心玲珑窍,才生如此毒计。 头颅倒悬,血液逆流,任你百般武艺,统统作废。老爷子只觉太阳穴胀痛,眼珠子快被藤蔓挤掉,手脚被绑,真是半点主意没有。 噗通。 藤蔓一晃,老爷子撞在树干上,迷迷糊糊,有个东西也被藤蔓垂下来。 天无绝人之路。 竟是那颗沙皇皇带鱼炸弹! “定盘星。” 老爷子喊了几声:“你还能出手不?” 都说定盘星的手快,快到什么程度?藤蔓灵巧,百根千根,仍锢不住定盘星手腕关节。 定盘星努力掰开藤蔓,探出二指:“能。” “瞧见上面的炸弹没有?天雷已去,灭不了这树精,只有我们替天行道,毁了这老妖怪。” “交给我吧。” 定盘星在半空使出一招猴子倒挂钩。 全靠肩胛肌肉运力,伸展上躯。老爷子晃动几下,身上蚕茧被定盘星拉住,二人互相用缩骨功运力,老爷子内中以手肘为三角支架,防止藤蔓越收越紧。 这样,老爷子代替定盘星位置,将定盘星从身下让了出去。 定盘星灵巧,跳上扶桑,双手比那猿猴敏捷,抓握拿捏间,令那树精反应不及,一刀磕在了沙皇皇带鱼炸弹的撞针上。 没有爆炸。 定盘星又掏出火折子,去烧底部火药。 这时,藤蔓往定盘星打来。定盘星眼观六路,大喝一声,腾空跃起三尺,藤蔓将数百斤的皇带鱼炸弹弹飞出去! 就是飞出去的瞬间。 恐怖的沙皇皇带鱼炸弹,启动了。 气浪猛烈,火光冲天。一道道流焰撼灭千根藤蔓,将扶桑树从中撕碎。一块块龙鳞树皮连同真菌被高温灼烧,空气扭曲,爆发树精的哀嚎。 老爷子他们被藤蔓像蚕茧包裹,因这才捡了条命,只是手臂和背部有些皮肤被烤熟。 诺大扶桑,当即被炸成碎片。 主干倾颓,根须被连根拔起,一下从地面翻出。 树根下,密密麻麻,全是婴儿尸骸,被琥珀尸蜡包裹,栩栩如生,个个缠绕手脚,扭成麻花。 爆炸只摧毁外壳,大部分得以保全。 四人跌落在地,皮肤滚烫,神志不清。 口腔一嘴砂砾。 吞下去,才知是蒸发了的鲜血。 老树恶毒,欲令恶蛟替它挡劫。天劫虽挡,老树本性难移,要杀人灭口,却未曾料到还有人祸在后。 一颗沙皇皇带鱼炸弹,弥补了天劫未竟之处。 这时。 汤谷之中又来了片阴云,将光线遮住。 冥冥杳杳,从扶桑树下,竟传出了婴儿哭声! 老爷子毛骨悚然,举目看去。扶桑被连根拔起,埋在地下的婴儿尸群也被带出地面。表层脱落,一具具婴尸复苏,竟开始踢腿打哈欠,像是才睡醒般! 好一场算计。 好一颗歹毒心肠。 树精以为它最毒,却不料,它自己也是给人做了嫁妆。 勾心斗角,利欲熏心环环相扣,还是人更懂得算计,更懂利用。 原来,扶桑树下的婴尸,并非是为了培育太古龙树施下的肥料,而是鬼国留下的火种! 那鬼国君王神通参天,能预知未来,卜算鬼国将有大劫。 率众于雪山,寻到汤谷,从汤谷带出太古龙树树苗。选鬼国不满周岁婴儿,喂以秘药,用蜡封在树下。 看似当了化肥。 实则是用太古龙树养尸,借万仙送殡之大乘天龙脉法,欲令群尸还阳! 过程很漫长。 可能几百年,可能几千年。 鬼国君王布下这一局,希望有朝一日,待天时地利,令群婴复活转生,重建鬼国。如此逆天之法,必遭天谴。 故而尸群之上,种下扶桑。 扶桑渡劫之日,便是群婴还阳之时。扶桑在上,替尸婴挡了天劫,尸婴出世,便可长生不老,逍遥自在。 好一笔算计! 扶桑树精自以为聪明,可惜比人差了太远。纵然没有炸弹,待到树下那几万尸婴出世,它也活不成。 一阵阵婴儿啼哭凄厉无比。 漆黑的汤谷,众人望向土坑,密密麻麻的婴儿脑袋和眼睛,还在抽搐挣扎。 天啊。 几千年前种下的巫术,今日开花结果。 这些婴儿在啼哭,在哀嚎,举止与母胎生出的没什么区别。粉嫩发白的皮肤,散发一股臭味,咀嚼着尸蜡开始往外爬。 数量太多了。 坑里满满是婴儿的头,就像一锅黄豆。 饶是定盘星都吓呆,麻了手脚。这么多婴儿,它们到底活着,还是死了?究竟是人,还是粽子? 是送他们上幼儿园。 还是,令他们回地府! 婴儿们都没有手臂,双脚从后背弯曲搭过肩膀,垂在胸口,以一种畸形怪胎的姿态,朝人靠近。 似乎并没有什么攻击性。 一个婴儿要靠近老爷子,抱住他的腿。老爷子眼睛一缩,头发竖起,整个人紧张到极点。 啪! 将那怪物踢飞。 婴儿落在地上,眼睛水汪汪,满是无辜,嚎啕大哭。让人有了负罪感,好像这些并非是粽子,而是活生生的小生命。 “还愣着干什么,杀啊!”老爷子声嘶力竭喊道,“这他妈根本不是人,别让这群怪物逃出去,趁他们才接触空气,尸皮子没硬,给我杀!”qqxδnew.net 金诚之与富贵早就瘫软,在旁边呕吐。 老爷子和定盘星冲上去,二人拔刀便砍。一颗小脑袋掉地,嘴唇仍抽搐,发出咿咿呀呀的啼哭。 “狗东西。” 定盘星从未见过如此诡异事,杀了几个尸婴,受不了愧疚,便再也举不动刀。 又不是屠夫。 要活生生杀掉这些婴儿,天啊,定盘星觉得自己是在杀人! 杀粽子,他不手软,可潜意识告诉他,眼前这些东西是活的。几万个婴儿,便是黄巢来了,怕也下不了手。 “这些不是活物,是妖孽!”老爷子一把揪住定盘星的衣领,不容置疑,“你看清楚,这些东西压根不是活人,不杀,不杀就会酿成大患!” “我。” 定盘星欲言又止。 “杀!” 老爷子冷厉吐出一字,不理定盘星,挥刀径直往下劈砍。 愈多的尸婴自树根下爬出。放眼望去,密密麻麻,成群结队,互都缠绕着脖颈,眼珠瞪得老大。 那种情况,用枪不如用刀来得痛快。 但见人头滚滚,婴啼震天。这些尸婴体内,竟都涌出鲜红人血,而非尸血。不是亲眼目睹它们复活,怕老爷子也不敢笃定,这些是妖。 “守龙哥,我来帮你。” 金诚之挣扎爬起,将燃烧的扶桑碎片推下去。大火熊熊,烧得尸婴皮开肉绽,苦苦哀嚎。 尸婴恐惧,眼中竟挤出泪水,欲要熄灭天火。 老爷子将驱寒的酒一股脑倒进去,更添了把火焰。定盘星嗜酒如命,心疼的直抽抽,手里长刀终于不再迟疑,挥劈之下,像冰糖葫芦,串了一连人头上来。 终于,尸婴都被困死在了树根内。 外头的尸体将通道堵死,里头的出不来,挣扎哀嚎一阵,陆续死去。汤谷内怨气冲天,尸臭扑鼻,四人汗水浸得鞋子浇湿,坐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良久,老爷子恢复力气,对众人道:“刚才的事,谁都不许往外说。咱们不是杀人犯,这些尸婴,吸了此地地气,一旦逃出,诺大北境必要死绝。鬼国行此逆天之举,没有我们,也成功不了!” 金诚之小脸惨白,双手抱在膝盖埋头哭泣。 老爷子摸了摸她的脸,柔声安慰。 富贵指向树根处:“你们快看。” 死去的婴儿陆续化为尘土,在风中散开。扶桑树下,赫然出现一方洞穴,下面空间浩大,幽幽通向地心。 定盘星道:“原来宝穴就在扶桑树下,唯有烧了此树,灭了尸婴,才会出现。” “不太对。” 老爷子是个谨慎的人。 将带火的木头片丢进去,里面垂直十余米,火星四散。 原来,洞穴下方,是一方火山温泉,有百平米大,被鬼国修葺成圆形。水上有桥,伸入黑暗不见尽头。 老爷子道:“这莫非就是照池?” “啥叫照池,古墓里头还有水,不怕腐蚀棺椁吗?”定盘星不解。 老爷子解释:“所谓照池,乃上古帝陵的风水活眼,有净气去尘之效。相传人死后,亡灵升天,先在照池沐浴,洗了前世恩怨,方可超脱。秦汉以后,照池陆续废弃,有些古墓只保留拳头大的水眼。这么大的照池,下面地宫肯定不小。” 复将火把投下去。 雾气弥漫的水池边,立着一块墨玉墓碑。 想来,汤谷下便是陵殿所在。这方照池,规模空古绝今,又连着地脉火山,万年不曾熄声。 定盘星道:“既如此,下去看看?” “再等等。” 金诚之忽然叫住老爷子。 “镇水碑的地图,不是这么记载的。上面说,陵殿修在天上,隐在云中,可没有说埋在地下。” 定盘星道:“镇水碑的话也不可全信。哪有宫殿能修在天上?想是鬼国皇帝成仙成疯了,说的胡话吧。” 老爷子对金诚之还是比较信任。 仔细思考:“确实有些怪异。整个汤谷,凝聚昆仑十万里龙气,才养出那一株扶桑神树。又埋了火种,将那么多婴儿封在穴眼,天底下没有比这更贵重的布局了。进入地宫,要打破长生设计,鬼国何必如此缺心眼?” 仔细想想,陵殿确实不应该在地下。 难道,真在天上? 第二百三十一章 石化之国 轰轰,轰轰。 地心传来轻微颤抖。 原来,照池下连着火山岩浆,空气涌入,令熔岩都活跃起来,将照池的水悉数煮沸。 大量水汽涌出,就像烧开了的水壶。 老爷子等人连忙退开,暗道刚才没有进入,否则全都蒸熟了。 水蒸气凝在汤谷上方,聚收成云,受山顶冰川凝结,又都化成雨露落下。云绕雾聚中,光线在空气散射,云影顶端,竟真的出现一座上古宫殿! 楼台巍峨,碑亭肃穆。 照池清澈,献殿古朴。 宫殿出现在云端,与金光交相辉映,受云雾蒸腾,似真似幻,好似仙宫玉境,非凡人可往。 四人看得呆住。 原来,扶桑树下的照池,乃是一个机关。 若没有镇水碑地图引路,贸然进去,燃烧的火山毒气就可令其丧命。真正的陵殿,确实是在天上,入口就是绝壁顶部的冰川! 寻到正确入口,四人开始攀爬。 汤谷周围乃是岩洞,百米之上就为太古时的古冰川。比钢铁还硬,通体光滑如镜,毫无落脚点。 定盘星想出一个办法。 将镇尸的铁钉全部取出,爬上去的时候,将钉子固在冰面一侧,往上泼水。 滴水成冰,不出三分,水便凝成冰锥,掰也掰不断。 踩着这些被水冻成一体的铁钉作为落脚点。 四人往下看,汤谷渺小,扶桑已经看不到,周围大片白茫茫云雾,恐高症也不怕,好像落到了棉花地。 冰川绝巅,有扇冰门。 老爷子往门上哈了几口热气,用火折子烤化冰面。门户开启,里头豁然开朗,出现真正的陵殿照池! 温暖如春,美轮美奂。 按照老爷子形容,冰川内部的照池,分明是个缩小版的九寨沟啊! 冰层与太古地质岩层融为一体,火烧不化。里头是个巨型洞厅,能比标准足球场。洞厅中,大大小小数十方,高低错落排列着水池。 太古年间,这里曾是火山运动的集中地。 地下微量元素和金属被高温烤出,融在岩石表面。水池五光十色,像水晶,又像黄金白银砌成。 水底如琉璃剔透,积着半人高的温泉,散发舒适温度。 那种场面当真美丽,让人忘记了老爷岭的危险。 排排钟乳石参差耸立,或如瀑,如泉,如牛,如屋。池口错落,高低引泉,水流溅溅,就像画家的调色盘,倍觉绚烂。 四人大呼声,跳在温泉里洗澡。 拼杀了那么久,最享受的,莫过泡在热水里好好放松一遭。水池一圈,岩石挂着盐白色结晶体,用来搓背简直绝配。 冰天雪地的东北,没有什么比洗个热水澡更舒服,何况泡在温泉里! 鬼国君王到死都没想到。 陵殿的照池,有朝一日会变成澡堂子。 浑身被热水泡得发红,老爷子猛洗脸,把刚才的不愉快统统忘掉。 富贵在水里狗刨式,往照池深处游去。 越往里,水越深,甚至有漩涡。那是个类似火山口的积水地,老爷子怕危险,让富贵回来,别得意忘形。 也不知道外国人的怀表能不能防水。 老爷子小心掏出陶万里给自己的纪念品,放在旁边石台上。 看了指针,又恢复正常,马上就是凌晨。 咕哝,咕哝。 四人正在鬼国的照池里划水,火山口下,发出阵阵牛鸣,惊得水浪翻滚,山体晃动。 老爷子急忙看向水下。 人类始终有深海恐惧症。那深不可测的水中,天晓得,会不会冒出什么庞然大物,譬如说,一头龙呢? “富贵,快回来。”老爷子喊了声,周围水位在下降,露出琉璃质地的岩石,和五光十色的矿物。 “我,我。” 富贵最靠近中心。 在水里翻腾几下,居然说不出话。 “你咋了?”情况不明,老爷子不敢冒险救人。 富贵脸色如土,脑袋沉入水底,好像被什么东西拽了下去,又挣扎浮上来,惨叫:“救我,快救我。” 金诚之想动,老爷子拉住她:“别过去。快,快上岸,这水有问题。” 当然有问题。 鬼国将这方天赐的火山口改造为照池,自然不是给人当澡堂子。 等三人上岸,富贵已沉了下去,凶多吉少。 周围水位下降厉害,已经能看见漆黑的太古泥灰。现在说的火山泥美容面膜,就是那种泥灰,至少是三千万年前的产物。 咕哝,咕哝。 像有人打开了抽水马桶。 照池的水统统流入地心,露出地面。 几十米外,是个漩涡形的圆坑,岩壁到处是引水口,不知是否为鬼国刻意设计。 三人趴在坑口,里头雾气腾腾,热浪喧哗,一时熏得人头晕目眩,难以辨别生死。 “富贵,富贵。” 老爷子喊了几声,下头传来蚊子大的呻吟。 “我,救我,快救救我。” “火折子给我。”老爷子招呼金诚之一句,火苗掉在坑底,终于看见富贵趴在盐白色的泥壳上,浑身虚脱。 “你咋回事?”老爷子暗道失策,这照池,是死人升天前沐浴的地方,活人下去洗澡,方才太草率了。 “我,我。” 凭借求生本能,富贵从坑底爬起,可怜兮兮朝老爷子伸手,希望他们拉自己上去。 就是那瞬间。 富贵的身体突然石化。 仅几秒钟,就变成一个灰白色塑像,被钉死在了坑底! 三人惊呆,未曾想到会有如此变故。丢了块石头下去,变成塑像的富贵一动不动,满脸绝望,瞳孔发散到极致。 老爷子推测:“下面连着暗河,形成复杂的地下水网。虽是内陆,却如海水潮汐,受天体影响。每到子夜,水就会退下去,天亮再涌回来。” 眼见富贵成了石人,定盘星道:“我们还下去吗?” “下。” 老爷子一指。 富贵身后,立着一块黑漆漆石碑,想就是照池后的墓碑了。墓碑后,有甬道,被奶白色的石灰壳包裹,缩小得只剩一半,勉强够人钻入。 怕金诚之多想,老爷子道:“你要害怕,就在上面等我们。” 金诚之道:“不,你走哪我到哪。” “那我先去探路吧。” 定盘星叹了口气,现在没有手电,但他像个电灯泡。 一入天坑,定盘星惊悚。 里头温度奇高,汗水瞬间就蒸发了,留下一层盐结晶。地上那些结晶体,是经年累月,受地下水冲刷形成的,看上去非常纯净。 富贵死了。 死的突然,身体石化。将表面石壳砸开,连指甲和眼珠都变成了石头! 老爷子警惕,不知富贵究竟中了何等邪术。 莫非几千年来,那鬼国君王还活在地下不成? 墓碑上的文字,已被侵蚀殆尽,隐隐能看出,是当年送葬进山的路线。从墓碑后的甬道爬入,三人抵达一处洞厅。 更加恐怖的一幕,出现在洞厅中。 一排排,一列列,洞厅站满了石人。浑身洁白,如披美玉,面孔生动,或站或立,忠诚守卫着鬼国! 当时,兵马俑还未出土。 洞厅之中,成百上千的石俑堪比秦军方阵,给人极度压抑感。 让人恐惧的。 这些石俑脸上带着浓浓绝望,与富贵表情一致。他们的材质并非石块,而是血肉! “这,这是殉葬的吗?古有涂车刍灵,为何鬼国如此野蛮,外头那些婴儿,还有这些人,太可怕了。” 金诚之吓得不敢乱走,模样楚楚可怜。 那些人动作狰狞,表情扭曲,死之前经历过剧变,可见他们并非自愿。 老爷子发现不对头。 如果他们是类似兵马俑的冥器,为何这些人头上,戴着钢盔啊。 石俑看不出细节。 浑身被白色结晶体包裹,堪比西方最有艺术感的大理石雕塑。衣服纹路被遮盖,不过脑袋和脖子还是能看出来。 就像一个人涂满了奶油,作为人的轮廓还是存在的。 脑袋上跟飞碟似的玩意,不是头盔又是啥! “他们不止有头盔,还有手榴弹。”定盘星发现石化的现代武器,连冲锋枪都变成石头,没法用了。 老爷子道:“如果我所料不错,应该是罗刹国的军队。外头的皇带鱼炸弹,就是这些人的手笔。” “竟有罗刹国先来过?”定盘星不爽,这可都是中国人的地盘。 老爷子道:“此去直线距离五十里,便是锡赫特山,清末割让出去,罗刹国曾屯重兵于此。不知这些人是误入老爷岭,还是早有预谋。” “如此说来,不止有日本人?”定盘星深深皱眉。 金诚之若有所思,没有说话。 老爷子道:“别着急,看他们的装备,至少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他们遇见了和富贵一样的情况,过于接近温泉,身体瞬间变成了石头。” 死在洞厅的罗刹国军队,至少有一百多人。 他们身上的装备,连棉花都成了石头,根本没什么价值。 “金诚之,你怎么看?”定盘星问了句。 金诚之正在发愣,没有回答。 突然惊醒,干笑道:“或许,是鬼国的诅咒吧。” “这不是机关,此地的所见所闻,已经超乎了倒斗的极限!”老爷子挑眉,若非陶万里他们陷在老爷岭,洋灿的死激发了心中的民族情感,老爷子发誓不敢入老爷岭。 定盘星道:“那还要继续前进?” “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在前面探路,若我死了,你把金诚之带出去。” 老爷子说完,头也不回钻入甬道。 甬道狭长。 结晶体如水晶闪闪发光,质地坚硬,摸上去手掌发热,也许跟此地温泉有关。 甬道尽头,出现一条奔涌暗河。 浊浪滔天,水声如雷。 暗河浩荡,往地心注入。河道控制着老爷岭温泉的海水潮汐,眼下退潮,是进入陵殿的唯一机会。 河水滚烫,甬道这边有石头平台,形成回流。上游冲下的淤泥,积在石台一侧,年深日久,形成深潭。 定盘星试了试。 这水不仅滚烫,而且压根不存在浮力。 连羽毛落上去,都会瞬间沉入河底,若想泅渡过河,下场只怕跟外头的沙皇军队一样。 老爷子将手伸在水中。 从水里拿出来,手掌迅速石化,散发阵阵热浪。 老爷子一惊,用刀柄砸开石壳,手掌差点因高温而坏死。凡是接触过水的地方,都起了层石皮子! 第二百三十二章 呼鱼自来 原来如此。 毕竟是倒斗王。老爷子一下明白了石化真相。 原来,这条暗河温泉,水中溶解大量矿物质和结晶体,几乎超过了自然界的饱和度。一旦沾染这些水,再接触空气。 水分蒸发,里头的矿物质就会附着在皮肤上,将人变成石雕。 初中化学,倒有类似的实验。 用开水溶解盐,达到饱和点,往里放入棉线。等水冷却,水中盐分析出,棉线就会裹上一层“白霜”。 其原理,与眼前这条暗河,还有变成石头的活人类似。 这些水万万不可沾染。 一旦蒸发,皮肤会石化,细小的微量元素甚至能进入皮层,连内脏也一起变成石头。 方才泡温泉,老爷子只敢在外围游动,温度越低,溶解物质越少。不过蒸发后,皮肤也有一层膜,将人包住。 “这条河,可真比通天河还难啊。”老爷子望洋兴叹。 别说你会水。 就是一条龙,来水里游一圈,也成了石龙。 定盘星道:“有此天堑,凡人过不得河,可保鬼国江山万万年。鬼王将陵墓择在此处,当真鬼神莫测,非你我可想象。” 金诚之蹲在水边发呆。 忽然出声:“我想,我们必须过河。” “哦?” “你们来看。” 金诚之指向平台一侧。 凸出水面的岩石,被人用刀刻了一个英文字母。 t。 凿痕清晰,所留时间不久,应该是某种记号。 陶万里的陶,开头拼音正是“t”。老爷子目光一震,难道真是陶万里所留? 定盘星看了金诚之一眼,若有深意:“你年轻人,眼睛尖,这么隐秘的符号都能发现。” “运气好而已。”金诚之不好意思抓了抓头发。 老爷子道:“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自然法则尚有漏洞,何况人的心思?算计再好,也有破绽!” 金诚之皱眉,傻笑不停。 不知老爷子和定盘星有感而发,还是话里有话呢? “什么东西!” 定盘星手快,将食指与中指并在水中猛然抽出,指尖连一层水皮都不曾有。 原来,虽说河水沸腾,缺乏浮力。 苍天有好生之德,水中生活着一种黑鱼,数量颇多。 火山鱼确有其事,大自然的造化不可揣度。哪怕水温接近七十度,没有氧气没有阳光,这些鱼还能存活。 把它们放在常温矿泉水里,这种鱼反而会冻死。 学名叫太古龙鳞鱼。 鱼皮上一层透明鳞甲,呈几何图案,又轻又薄,还会分泌粘液。不会沾染水中矿物,也就不会变成石鱼。 定盘星看了看。 河中龙鳞鱼,怕有千万之数。 火山运动将大量丰富的地下矿物带入水中,这些鱼只需吃泥沙,就可长到成年。 金诚之望着河面发呆:“鱼可以游过去,我们怎么办呢?” 定盘星一笑:“丫头,我中华能人异士极多,江湖秘术不知凡几。仅八行、八门,就有八八六十四门奇术,非你可以想象。既然水中有鱼,是天赐送我们渡河!” “哦?” 金诚之莞尔一笑。 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老爷子道:“定盘星能为‘八奇’,自然有奇术傍身。要过此河,对他不难。” “是。” 定盘星傲然点头。 民国八奇,那可是响当当金字招牌。 仅仅手快就能列为奇人?那未免太有水分了。 就像康老头懂得茅山术,皮戏陈能演幻偶术,没有这份绝学,不配叫八奇。手再快,快不过枪,腿再快,跑不过火车。 没有奇术傍身,他定盘星早就退休了。 八行里,有杂技一说。 乃是障眼法,亦或偷梁换柱。当然,其中不乏真功夫,可惜大部分已失传,只被寥寥几人掌握。 这些绝技,就是倒斗王也不会。 若河中无鱼,三人自难渡河。既有鱼,令这些鱼儿相送不就行了! 八行里,有“呼鱼法”秘术。 这种秘术,与当年黄河龙王,搭鼠桥一般。皆是借动物之手,破天公之力。 钓鱼的,肯定喜欢这种秘术。稍稍一招手,便能令河中鱼儿悉数过来,任凭驱使。定盘星混迹江湖前,曾为岷江渔夫,以这一手“呼鱼法”冠绝巴蜀,曾为袍哥座上宾。 见定盘星将一圈粉末洒在河边。 冬眠的龙鳞鱼悉数复活,活跃游到岸前,也不怕人,都大张鳃壳吸水,河水竟一时干枯下去,被鱼群阻断! 那是一种秘药。 青壳鸭蛋,拿童子尿泡透,取醋窖了三年的母猫骨捣碎,混合羊油、老旱花、叶底珠、八角茴香磨成粉,放在猪饲料里蒸透。 常年用油纸包裹,白蜡封存。 有道是:河鱼嗜腥,海鱼逐臭。 这秘药又腥又酸,人闻了想吐,对河鱼而言,却如琼浆玉露,龙肝凤髓。只闻见味儿,河鱼便争相涌来,意图大饱口腹之欲。 为这口腹之欲。 人能丧命,鱼可失身。 定盘星散了秘药,舌顶上腭,丹田出气。以阴言招来河中龙鳞鱼,组成堤坝绝了河道。雾气之中,竟有一鱼墙,密密麻麻,水泼不进。 定盘星不慌不忙。 将秘药抹在鞋底。 他一脚踩在水上,无数鱼儿从水中游来,争相去托他鞋子,竟将他从水中顶起,如履平地般容易。 金诚之看得错愕。 定盘星双手后背,如闲庭散步,不慌不忙。 每走一步,便有十万龙鱼,百万鱼身化作桥梁,将他稳稳接住。鱼群成墙,绝了河水,愣是半点溅不到定盘星身上。 佛经有步步生莲之说。 如今定盘星步步生鱼,所踩之处,鱼群环绕,走到对岸,也不过才一二分钟罢了! 此等秘术,闻所未闻。 果然为八奇之一,个个不简单。 老爷子照葫芦画瓢,将秘药抹于鞋底,每走一步,鱼群闻腥而来,将他众星捧月抬起,浩荡江河,也不过如平川任意驰骋。 当然,老爷子和金诚之,还做不到定盘星那样信手拈来。 踩在鱼群上,脚下一陷,金诚之险些失去平衡。 不过适应了,二人感觉自在。 凭这呼鱼法,称一声八奇绰绰有余,三人顺利通过暗河。 暗河对面,是不计其数的洞窟。 天然形成,当年洞窟流的不是水,全是岩浆。 在一个较圆的洞窟,发现了“t”字母符号。三人便择这条路,去寻陶万里。 老爷岭的地壳早已掏空。 地下最不缺河流,从此注入渤海。 暗河之后,乃是一条人工开凿的沟渠。鬼国出现的时候,夏朝还未建立,很难想象,新石器文明竟能在地下开出如此浩大的工程。 沟渠流的清澈的雪山水,用以运送建造陵墓的材料。 这时,老爷子掏出怀表看了看。 早上七点,差不多老爷岭的太阳已经从雪山冒头。天体对地球是有引力的,眼下快到涨潮的时候。 老爷子不敢再深处,他是个谨慎的人。 三人连忙爬到高处,果然附近开始涨水。 看岩壁的侵蚀程度,这条沟渠哪怕涨水也不会全部淹没。三人吊在石梁上,水流滔滔,阵阵雷鸣叱咤。 大概到八点钟,水位全部回拢,外头的暗河已被注满。 这倒是个好消息。 涨潮后,水中矿物质减少,不容易变成石俑。三人泅水下了沟渠,顺着水势,到了一大片人工开凿的土台上。 那是一个洄水涡。 沟渠在此结束,当年的材料就堆积在土台之上,随后被运往地下深处。 涨潮后,地下朦朦胧胧起了层荧光。 老爷子抬手一握,发现地层中夹杂大量冰冷的水晶,在火把下流光溢彩,散发惊心动魄的冷意。 好一派大乘风水。 鬼国君王的棺椁,竟是葬在水晶之中。 光外围的杂色水晶,便有百万吨之巨,大片玉石质地结晶嵌在岩层,如仙宫绝美,非凡间之物。 这时。 水渠上游因潮汐,漂下几团白色水母。 体积巨大,似在巡游地宫。老爷子他们站在土台,想将水母捞起。待到水母靠近,三人吃了一惊,不敢动手。 原来,所谓水母,竟是一具具被泡得肿胀的冰晶雪尸! 不同于之前的状态。 泡在水中的雪尸,身上散发柔光。虽面容丑陋臃肿,身体被那柔光包裹,意外有几分仙女色彩。 随着冰晶雪尸的靠近。 岩壁水晶层飞出一缕缕流光,好似萤火虫在天空飞舞,注入雪尸体内。 抛开传说,冰晶雪尸并无太多美艳之处。唯独身上发光的那层薄膜,有着奇幻色彩。 尸体停在洄水涡,组成一排,似在迎接老爷子等人。 老爷子仔细看过。 原来飘出水晶的“萤火虫”,是一种真菌体,每个足有正常蘑菇那么大。飞在天空,好似千万萤火虫组成光的海洋。 三人看得如痴如醉,浑然忽略了萤火虫潜藏的危险。 这些光,是一种蓝色质地的轻纱。 不仅尸体,人,也在它们附着的范围内! 似乎发现了老爷子三人。萤火虫再次飞了起来,组成一片海朝他们包围。 老爷子大呼声,用衣服抽打。萤火虫的身体爆开,变成气流,过一会又重新合拢,根本无法杀死。 “快退。” 直觉告诉老爷子。 神秘的冰晶雪尸,就和这些萤火虫有关。 这不是虫子,是某种太古就该灭绝的真菌体。质量太轻了,人呼吸的气流足以吸引它们。 定盘星开了枪。 萤火虫并未停下,反而来势汹汹。 三人连忙逃跑,往一处石殿退去。将门关上,用衣服堵死缝隙,方才松了口气。 将耳朵贴在门上。 能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 那些萤火虫甚至在燃烧岩石,周围镶嵌的水晶,就是它们寄生后的产物。 第二百三十三章 男人女人 石殿存放许多鬼国之物。 多为石雕、陶器、木架,值钱的没有,应该是个杂物间。殿内装置水源,这种设计,与黔州的罗氏鬼国相仿。 鬼国的祖先是共工,他们离不开水。 石殿的水源很奇怪。它不再是一条河,而是一口泉。只有碗口那么大的泉眼,小小的坑洞,也只能储存一碗水的分量。 在泉眼上方,是一幅石刻。 面容凄厉,有明显女性特征,当是埋在老爷岭的鬼国君王。 下葬的时候,爆发天灾,鬼国臣民随着死去的王一同葬身雪域。这幅石刻,应该表示泉水为君王私有,不可污染。 老爷子试了试。 这种泉,名字就叫“一碗水”。 尽头连着一大片水域,管道类似连通器的设计。堪堪够舀一碗水,干涸后很快会恢复,鬼国认为这种水取之不尽,是神迹。 这里已经进入鬼国君王的统治范围。 三人不等休息多久。 岩石溶解,蓝色的萤火虫竟从门后钻了进来,化为一缕烟雾流入鼻息。 老爷子大骇。 再想反抗,已经来不及了。 定盘星手快,抓住那团萤火虫。萤火虫消失,重新进入水晶中,冒出很多分身,根本不存在实体。 那是一种有形无质的气体。 三人均将其吸入肺部,咳嗽几声,不知有没有毒。 定盘星感到恶心:“这些萤虫,刚才是从尸体里面冒出来的,到底啥玩意。我行走江湖几十年,未见过此物。” “可能只是一种气体吧?” 老爷子不确定。 身体暂时没有出现异象。 三人再次返回“一碗水”的位置。用九连通千钎,将泉眼破开,顺水道,泉眼后果然有宫殿,乃是一间浴室。 活在东北。 没有什么比边泡温泉,边吃猪肉炖粉条来得舒坦的了。 鬼国君王也是会享受的主。 石殿后头,明显是一个女人的浴室,非常大,修了好几个水池。外头的一碗水,其实就是女王的洗澡水,想想有些膈应。 “你们有没有觉得,空气有些怪味啊。” 定盘星吸了吸鼻子,感觉喉咙有痰,出气不畅。 老爷子点头:“是有点刺鼻。好像,好像是火山的硫磺味?” 金诚之道:“这里已经在火山之下,有硫磺味并不稀罕。有活水,空气应该没问题,就是有些难闻罢了。” “咳咳。” 老爷子猛咳嗽一阵,顿觉五脏六腑滚烫。 好像有火星掉了进去,烧得隔膜抽搐,内脏收缩,一下跪在地上,吐了口血。 “夏老弟。” 定盘星吃了一惊,看向金诚之。 金诚之也跪倒在地,痛苦地用指甲抓扯地面。 “好烫啊。”那种高温根本不是人体可以承受的。 定盘星也哀嚎声,急忙喝水。 有火焰,从体内燃烧,高温差点毁了五脏六腑,三人急忙往嘴中灌水,心想可以降温。 但这根本没有用。 火焰几乎窜出喉咙眼了。 不喝水还好。 一喝水,那水跟油一般,火上浇油,浇得三人五内俱焚,血液都要化为焦炭。 “咳咳。” 老爷子甚至觉得,自己吐了几口火星出来! “快,快下水。” 定盘星说完,跳入鬼国君王的洗澡盆。 刚一接触水,他浑身出血,直接从水里蹦了出来。连吐几升红血,方才堪堪止住,血液往外冒滚烫烟雾。 “洋灿,洋灿。” 老爷子强忍剧痛:“洋灿的尸体,也是从内部自燃,咱们进来的时候,肯定着了道。” 好厉害的手段。 不提能把活人变石俑的暗河。 便是这能将人焚为灰烬无法熄灭的高温,足以扼杀一切生物。 难怪陵殿虽大,却无活物敢于鸠占鹊巢。 “肯定是那股蓝色气体。咱们进来的时候,或多或少吸了些,啊,好烫。”定盘星跪地,胸膛绞痛,想用刀把肚皮切开,挖出燃烧火种。 “别冲动。”老爷子摁住定盘星,“洋灿逃来见咱们,路上至少撑了半个月,这种高温没那么容易把人烧死。” “我快忍不住了。”金诚之哭道。 直接死在雪山,没什么好怕。 一点点,看自己的内脏被高温烤焦,那才是莫大酷刑。 老爷子左右张望,墙上也镶嵌了水晶,是天然形成。一缕缕蓝色气体,从水晶之中挤出,变成活泼的蓝精灵。 性命攸关,老爷子飞快琢磨。 冰晶雪尸也被这种蓝色气体寄生过,为何尸体没有化为粉末? 想来,如果水不能灭火,冰晶雪尸身上,定然有些玄机,能克制这种蓝精灵! 三人爬出澡堂,去寻刚才的冰晶雪尸。 然而河水潮汐流动,那几个冰晶雪尸已经漂走。 三人大呼绝望,满地打滚,痛不欲生。 人的求生意志非常顽强。洋灿都能撑半个月,虽说度日如年,三人还未立刻死去,等到了凌晨,水位下降。 沟渠中,又有冰晶雪尸被冲了下来。 这次,三人像饿了五天的乞丐,直接冲入水中,将冰晶雪尸抬到土台。 雪尸泡在水里,已然解冻。 皮肤腐败不堪,像蜂巢满是孔洞。蓝色精灵从这些蜂巢眼钻出,又钻回女尸体内。 老爷子抄刀,给冰晶雪尸做了大开膛。 雪尸的内脏,如琉璃透明,显然经过蓝精灵淬炼。 三人都见过洋灿的尸体。 当时不过几分钟,尸体就化为灰烬,连坚硬的牙齿骨骼都破碎。这冰晶雪尸能千年不解,必有玄奇。 果然,从雪尸胃袋里,挤出一块黑糊糊肠子。 散发香气。不是肉香,很难形容。 三人面面相觑。 胃袋怎么可能有肠,压根不是一个系统的东西。又打捞一具尸体上来,胃袋也有,应该是鬼国的神秘习俗? “这东西是吃的吗?”金诚之感到恶心。 就是窝头,放几千年也成化石了,何况还是死人胃里挖出的玩意! 去了肠头。 被大开膛的冰晶雪尸很快化为灰烬。 老爷子道:“还记得山神庙,发现的娲肠图吗?鬼国认为,人类起源是由天神割下自己的肠子变成的。为了维持体力,天神一边割肠,一边吃自己的手。” “记得。” 定盘星倒吸口凉气:“你的意思,咱们要学天神,把自己肠子割下来?” 金诚之小脸发白。 那样做,人肯定是死了,跟切腹自尽一样痛苦。 老爷子摇头:“我的意思,这根胃袋的肠,就是鬼国最原始的信仰。搞不好,所谓的龙,本身就是根大号肠子。冰晶雪尸之所以千年不腐,能于妖火中保存,就是靠这大肠庇佑!” 老爷子还真的猜对了。 我跟胡子去哀牢山,见到过还活着的女娲肠。 那是一种有神经毒素的奇异生物,黏菌与真菌的混合体,绝非动物,细胞几近于无限分裂,不存在衰老死亡。 从冰晶雪尸发现的女娲肠,早就死了。 应该是被下了秘药,故意养在人体内,这些冰晶雪尸都是失败的试验品! 人与女娲肠共生。 人死了,肠子自然死了。但肠子残存的生物电,足以驱逐蓝精灵。 在死亡面前,人能选择的余地不大。 要么吃下去,要么身体燃为灰烬。 老爷子和定盘星是男人,先动手了。口感嘛,老爷子说,跟太岁差不多,很恶心,这种生物哪怕死后,细胞成分都相当稳定。 吃进去没多久。 三人就吐了。 吐得风卷残云,稀里哗啦,胃袋都差点倒腾出来。秽物中,冲出一块带火碳灰,有形无质,散发硫磺味。 火焰呈蓝色,离开碳灰飘在空中。 真像一只美丽带毒刺的萤火虫。 邪恶,妖异......仟仟尛哾 硫磺燃烧的火焰,正是幽蓝色。 老爷岭下,充斥着异变高压的硫磺气体。这些气体暗藏火毒,随着空气进入肺部,一旦剧烈运动,亦或体温升高,则会引燃火毒,焚炎身躯。 这是老爷岭独特地理形成的天然防护。 高压硫磺气体一旦引燃,其威力不亚于烈性炸弹,鬼国君王妄图借此地利,守护鬼国万年江山。 三人服了尸壳子里的女娲肠,方才排出硫磺火毒。 不过这只能遏制一时。 在地下待久了,哪怕毛发都存在硫磺蒸汽,用火一点,头发都能像蜡烛燃烧! “这种火。” 定盘星倏忽脸色一变:“我似乎听张四太爷提起过。” “既然知道,何不早说。” 老爷子埋怨,方才三人险被烧成碳灰。 定盘星道:“这种火焰太诡异了,居然从内往外开始燃烧,我也是刚刚想起,不想这世间竟真的存在。” 定盘星讳莫如深:“此火,在上古被称为净妖莲火!东北修行的番僧,称其为世间第一道火,其实为大海之下的龙息,混合硫磺剧烈燃烧产生的火毒。水泼不灭,土盖不散,乃是一种气体,十分险恶。” “在东北,早就流传老爷岭,有世间伟大的制玄敌宝舍毗琉尊王的法宝。我想,应该就是这种莲火,能把人灵魂一起焚烧。番僧知晓这种东西的危险性,才请奏清廷,将老爷岭划为禁区。” 老爷子点点头:“如此说来,我们离鬼国君王的墓室,已经非常接近?” 定盘星重重颔首:“当就在这附近。” 金诚之问了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若遇见净妖莲火,该如何抵御?” 老爷子眉头一皱:“将这些肉肠子吞在肚里,或能压制火毒。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办法,你要知道,这种火焰,是传说中烛龙吐出的,有神性。” “哦,知道了。” 金诚之若有所思。 看起来,这些恶心的肉肠,居然是宝物! 每具冰晶雪尸,体内都有黑化肠子,想来,鬼国是要用它们试验什么,可惜计划出了纰漏。 三人被净妖莲火折腾一番。 手脚瘫软,行动不便。老爷子便提议好好休息番,就在土台附近睡一觉。 此地凶险,老爷子先守夜。 定盘星与金诚之合眼睡下,才不到半小时,老爷子感到有人看向自己。一回头,金诚之额头薄汗,睡眼惺忪。 满是风情,动人心魄。 第二百三十四章 再见陶万里 “做噩梦了?”老爷子动心一问。 正是年少,生死之后,哪能不念男女之情。 金诚之从后抱住老爷子,那叫一个软玉香温,楚楚可怜:“刚才是噩梦了,这里好黑,守龙哥,我能靠你近点嘛?” 老爷子本想正色拒绝。 看金诚之如此可怜,再强硬的话也说不出口。 “妹子!”老爷子一把握住金诚之的手,呼吸急促。 有道是:春风吹过小山岗,枯藤老树也芬芳,何况老爷子二十来岁,正是血气方刚! 男女那点事,说穿了,就是王八看绿豆,对上了眼。 定盘星虽然睡着。 听见金诚之与老爷子在那窸窸窣窣,就不耐烦睁开眼睛。 径直起身,朝旁边洞窟走去。 “你干啥?”老爷子喊了声,被定盘星瞧见,有些尴尬呢。 定盘星头也不回:“老子去撒尿。” “小心点,别掉河里。”老爷子关心说道。 定盘星那个气啊:“两个人少擦枪走火,再乱动,把净妖莲火又招来。” 没了定盘星。 老爷子与金诚之在暗中凝视彼此。 周遭地层嵌满水晶,只需一点火,便流光溢彩,跟童话故事一样。老爷子望着金诚之的脸庞,二人一路闯了那么多生生死死。 非是石头人,到这,岂能不动心? 这一夜。 老爷子与金诚之促膝长谈,无话不说。二人距离越贴越近,马上要发生超革命友谊关系。 忽然,金诚之问:“定盘星去了那么久,怎么还没回来。” “他可能要解大手。妹子,咱们别管他。” 金诚之看了一眼定盘星离去的方向。 “守龙哥,你说这老爷岭,究竟有啥秘密。陶万里那伙人,还有滨田耕作,包括外头的罗刹军队,究竟有什么在吸引他们。” “嗨。” 老爷子好像是中了美人计。 美人被他抱在怀里,热气喷在彼此脸上,还管啥抗日啊:“说来说去,不就为了长生。那些个大人物,都想多活几年,可缺德事做多了,哪个能寿终正寝?我想,此地除了长生,或许,有龙吧?” 金诚之忽然抓紧了老爷子的衣服,又松开。 “龙真的存在?” “本来嘛,我是不信。越往里走,神话里头的东西,陆续得到印证。如果龙确实存在,西方所谓的科学就会崩溃,并不是啥好事。况且,这龙象征着咱们中华的气运,万万不可落入日寇手中。” 大约过了七八个小时。 男人和女人抱在一起,时间就像屁股着火,过得飞快。 定盘星还是没有回来。 金诚之起了疑心:“他别不是出事了吧。” 老爷子抓耳挠腮。 马上就到最后一步,衣服都脱了,你怎么老岔开话题啊! 几个小时候,又到了潮汐时间。 水流冲刷土台,沟渠内的水晶明亮到极致,散发一缕缕幽蓝。黑暗褪去,二人仿佛置身于银河。 那种感觉,太他妈适合谈恋爱了。 坟头洞房,那才男人! 老爷子刚想伸手跨出最后一步。 沟渠里,冲出一具尸体来。 并非冰晶雪尸。金诚之叫了声,自然起身,没让老爷子占到丁点便宜。 “是,是富贵。” 错愕之下,老爷子抬头看去。 富贵的尸体,竟出现在沟渠中,浑身冒着黑血,一团团污染水源。 富贵死的时候,尸体变成石头。即使裹在水里,也不可能浮起。老爷子看得真切,富贵脑袋朝下,唯独两只脚露出水面。 耳边,响起怨毒声音。 “救我,为什么不救我,死!” “富贵。” 老爷子一把将金诚之搂在怀:“妹子,我在这,别怕。好你个富贵,死后阴魂不散,莫非要拉我当垫背?瞎了你狗眼,生死自有天命,自己丧在老爷岭,怪的着我?” “咯咯。” 水中发出怨毒声响。 富贵的尸体停在土台一侧,开始在水面打转。 金诚之道:“难道他变成了水鬼?这里太邪门了,守龙哥,要不把他尸体捞上来烧掉,不然一直缠着我们。” “妹子,这尸体可碰不得。” 老爷子并非胆小之人。 “你看,他头朝下,脚向天,这是最邪门的竖水尸。死后脸不见天光,必成了尸煞,碰都碰不得。” “定盘星哪去了,找他来帮忙啊。”金诚之故意问了句。 老爷子赶紧拉住她,显示自己的男人气:“何必要他帮忙。你要害怕,就别去看。” “哦。” 被老爷子拉着,金诚之挣脱不开。 左右不见定盘星,金诚之有些犯嘀咕。 哗! 这时,富贵尸体竟起了层白霜,将沟渠给冻住。尸体嵌在冰里,浑然如玉,与冰晶雪尸如出一辙。 眼瞧富贵怨气不散,苦苦纠缠。 老爷子不耐烦,用绳索套住富贵双脚,将尸体拉出冰面,准备用铁钉拔尸。 啪。 尸体剧烈收缩,开始发黑。 嘴巴大张,竟从中吐出一口莲花状蓝气。 老爷子一看,这是净妖莲火的火种啊! 火苗不大,以富贵的舌头为蜡烛芯,高温烤灼得油脂从皮肤渗出,净妖莲火逐渐盛放,开始包裹富贵的头颅。 老爷子心里发怵。 富贵可真是小人,死后拉人下水,竟带出净妖莲火想烧死自己。 金诚之看得发呆。 老爷子将半截女娲肠塞在富贵口中。火焰衰弱,被老爷子一把攥在手心,塞入一个玻璃瓶。 玻璃瓶能耐高温,净妖莲火暂时出不来。 老爷子用棉衣裹了几层,拿在手里仍然滚烫。 “奇怪,定盘星还没有回来。”仟韆仦哾 “咳咳。” 金诚之还未说完,定盘星就从旁边洞窟钻出:“丫头,我不是一直在这?” “刚才你去哪了。” “哎呀,我是那么不懂事的人吗?你们两个干柴烈火的,我老头子在旁边看你们亲嘴玩?干脆我去了后头睡一觉,免得嫌我碍事。” 定盘星揶揄,谁不是过来人啊。 富贵的尸体化为焦炭,抖下一颗颗火星。三人互相看了看,既然休息好了,便拿装备继续往里挺进。 从鬼国君王的澡堂子出去。 三人抵达太阴神庙。 鬼国的核心建筑,神庙底部有一块放大无数倍的“娲肠图”。一披头散发,不男不女的妖魔,一手挥刀割下自己肉肠,一手塞在口中咀嚼血肉。 画面妖异,随时要从墙上扑下。 那就是番僧尊奉的,制玄敌宝舍毗琉尊王。 其实就是一邪神,巫师萨满套用这个名字,哄骗无知乡民。在东北荼毒甚广,甚至引起过关东军的兴趣。 “嘘。” 三人忽然收敛了动作。 娲肠图下方,一个玄武岩平台。 台上趴着一根长长的阴影,似乎还活着,浓密突兀的线条似山川起伏。竟,竟是条龙! 普通女娲肠,撑死也就巴掌大。 太阴神庙下的肠子,像蚊香盘了几十圈,比人腰杆还粗。 肠子附近,真的有几个人,盘膝坐着,颇具仙风道骨。 一看,竟是陶万里率领的队伍。 连同他在内,仿佛冬眠,坐在旁边一动不动。老爷子害怕,三人提心吊胆过去,方才发现,那根肠子已经死了。 巨型女娲肠,应该是鬼国的老祖宗,为鬼国君王图腾。 鬼国利用净妖莲火,将女娲肠圈禁在太阴神庙,用冰晶雪尸喂养,使得女娲肠听从鬼国君王的号令。 下葬时候,出现了意外。 也许是净妖莲火泄漏,毁灭了鬼国。 没人投下食物,困在太阴神庙的女娲肠逐渐死去,尸体成了化石。 陶万里等人,当真神奇。没有地图,竟也能深入太阴神庙,看他们几个,睫毛凝了层白霜,说是冬眠,却开始向冰晶雪尸的方向发展。 “陶贤弟。” 老爷子上去推了一把。 “嘶。” 陶万里的身躯非常诡异。很坚硬,毫无人肉弹性。周围的气温算不上冷,也算不上热,人处在神庙,仿佛没有冷暖概念。 这种情况很反常。 陶万里一行,睫毛都挂了霜,这里的气温应该非常低。 可老爷子不觉得冷。 对方还有呼吸,只是陷入沉睡。 定盘星道:“他们的状态,很像蛇类冬眠。” “升把火,给他们烤一烤。”老爷子道。 “且慢,这里到处是高浓度硫磺气体,用火很危险。” “对了。” 玻璃瓶里,还装着净妖莲火。老爷子把瓶子塞在陶万里胸口,烤上片刻,陶万里眉毛抖动,开始复苏。 金诚之亲眼目睹,顿时相信。 原来,要唤醒冰晶雪尸,必须用到净妖莲火。 之前在沟渠,火焰钻入冰晶雪尸,其实就是在还原鬼国将死者复生的仪式! 不过这个仪式,缺少某些重要环节。陶万里他们沉睡不久,还能用净妖莲火唤醒,对于那些千年古尸,则远远不够。 “夏老哥,怎么是你们。” 陶万里睁开眼,半是欣喜,半是忧虑。 老爷子道:“贤弟有难,愚兄岂能袖手旁观?” “洋灿他......” “已经去了。” 陶万里和安小雀顿时低迷。 进入太阴神庙,队伍损失惨重,没想到事业未竞,多年老同学便饮恨黄泉。原想轰轰烈烈干番大事,谁料进入老爷岭,事情已经超乎金陵方面的掌控! 第二百三十五章 好人坏人 “夏老哥,这里很凶险,我怕我也出意外,有些事,我得告诉你。若我死了,求你给金陵的戴局长托个信,我、洋灿,还有队友们,对得起他的栽培了!” 定盘星道:“你慢慢说,莫非你们也是找长生不老药?” “非也!万里岂是那种不分轻重,不考虑国家之人!” 这个时候,安小雀也不阻止了。 他们勉强从冬眠状态苏醒,天晓得,还能不能活着出去。必须留下几个知情人,老爷子他们冒险赶来相助,倒也信得过。 “我所在的组织,被称为特科一组。我们深入东北,是因黔州一座古墓,记载了上古一个失落文明,他们世世代代守护着一种神秘生物。这种生物,在华夏被称为——龙!”qqxδnew.net “工业革命以来,西方凭借‘科学’,一跃成为世界中心。我们的国家太落后了,一个农业国,积贫积弱,如何与工业化的科学强国抗衡?因此,上层将一些目光,转移到超自然,企图打破西方所谓的‘科学’,建立新的发展秩序。” 龙这种生物,可不止图腾那么简单。 传说中,龙无双翼,却可翱翔九天,又能出入风云,执掌雷电。 这是一种既存在于深海,也存在于太空的生物。假如能证实“龙”的存在,足以打破西方对科学的垄断,将物理理论推翻。 那样,建立新的秩序。 甚至研究这种生物,改变人类现有基因,影响巨大。 不止金陵高层,二战的德国、美苏,也曾将军事放眼于一些神秘现象,或神话中的产物。 看似荒谬。 然而一旦证实,什么科学、工业,在更高维度面前,那都是降维打击。 一旦运用于战争,足以统治世界! 陶万里率领的特科一组,便是来老爷岭寻龙。 黔州古墓,线索指向这里。鬼国的祖先亲眼见证了龙,得到龙的力量,华夏的伏羲女娲,半人半蛇,也都是龙的产物。 “可是。” 娲肠图下,盘了几十圈的女娲肠已经变成化石。 老爷子脸色难看:“所谓的龙,可能就是这种肠子,非常巨大非常古老的原始黏菌体。它已经死了,恐怕不能扭转国运。” “是啊,高层一厢情愿,可惜洋灿他们,就死于这个虚无的梦,说来惭愧!” 听到这话,金诚之嘴角淡淡勾起一抹冷笑。 定盘星若有所思:“咱们的国家要想站起来,就要靠我们自己脚踏实地,靠我们的子子孙孙团结一心。若把民族存亡,国家气运寄托在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上,中华就危险了。” 安小雀苦笑:“传说龙能活几千岁,有长寿基因。上层考虑的问题,与我们所想不一致,可惜,多少好战友被他们的欲望给牺牲了。” 眼下,陶万里和安小雀对金陵颇有微词,但还是决定服从命令。 将一部分女娲肠的组织带出去。 最好找到活的女娲肠,洋灿等人就不算白白牺牲。 老爷子和定盘星表态:“但愿这种东西真能帮到国家,而不是几个人。既然撞见了,我们也来帮忙吧。” 金诚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看特科一组的脸色,有些嘲讽。 嗒嗒,嗒嗒。 太阴神庙上面的岩洞,传来阵阵步兵军靴撞击声。 不等众人反应。 数百关东军荷枪实弹,头戴象鼻子防毒面具,浑身包裹高纤维尼龙防护服,早有预谋,包围了太阴神庙。 “那帮倭奴怎么追到这来了,难道是康老头?” 老爷子大骇。 一路那么多凶险,这帮外行的日寇就是用大炮轰,进展也不可能如此神速。 “快跑。” 老爷子当机立断,根本来不及采集实验数据。 金诚之还在原地发呆。 “妹子,你还不走?”老爷子出声一问。 “走?” 金诚之冷笑,忽然一掌拍出。 原来她会武功,且身手极高。老爷子猝不及防,被打到膻中穴,当即口喷鲜血,飞出数米,摔在化石的女娲肠上。 “你。”定盘星瞠目欲裂,没想到金诚之隐藏那么好。 除去身手过人,金诚之的枪术更堪一绝。 掌心两把袖珍手枪,快过了定盘星。子弹穿透小腿,定盘星跪倒在地,周围日寇冲了上来,将众人控制住。 “你,你。”陶万里等人懵了。 追击大家的,不是康老头吗,怎么金诚之也...... “哈哈哈。” 金诚之大笑,将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何况这两个人在江湖那么赫赫有名,实在是极有成就感的事,足以在他生平事迹浓墨重彩写上一笔。 周围关东军向金诚之敬礼,仿佛他才是这支军队的主人。 旁边走出一瘦小老头,正是携带了金百合计划,准备搜刮中国财富的滨田耕作。二人握手,多年相识。 老爷子心如刀割:“你是东洋人?” “不,满洲人。” 金诚之重新换上了男装,英姿飒爽,俨然富贵公子打扮:“你们这些愚蠢的支哪人,根本无法想象帝国宏大的计划。虽然口口声声喊着爱国,你们的能力,实在不足一只蚂蚁。” “我与你们盗门,算老相识了。金诚之是我的汉名,当然,我讨厌这个名字,不过为了执行任务,除了化妆,名字也是很重要的一环。而我的日文名,想必诸位有所耳闻。” 金诚之,伪满洲国的公主。 从小生活在日本,她的日文名,可谓“家喻户晓”。 川岛芳子! 一个女人,被东洋誉为“可抵一个精锐装甲师团”的女魔。这个名字,在东三省响彻一时,为盗门必除对象。 竟是此人! 老爷子定盘星大感受骗,逆血攻心,险些昏厥。 好一手化妆术,难怪被称为“男装女谍、东方女魔”,这人,太危险了。 安小雀大怒,嘲讽道:“原来是一个背弃祖国,投奔倭奴的狗杂碎,像你这种人,长得好看也掩盖不了内心的丑恶,不会有好下场的。” “多嘴。” 金诚之冷面蹬在安小雀胸口,鞋底碾压其手掌。 “住手。”陶万里又悔又怒,不曾想,还是泄露了计划。 从皇姑屯事件,到伪满洲国成立,里里外外都有这个东方女魔的影子。 似乎他的存在,就是为了报复这个多灾多难的民族,要在风雨飘摇的家国,再狠狠踩上一脚! “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中国人,这样的情感你们不会懂。支哪,卑劣,肮脏,里里外外都充斥着腐朽和恶臭。我要建立的,是一个全新的满洲国,是一个东亚共荣的经济圈,而你们呢?可笑,不过是一群自以为是的家伙。” “你!” 众人皆愤懑,悔恨自己瞎了眼。 好一个百变女魔,这可真是引狼入室! “你们的情报机关,早被我们渗透,亏你们自以为隐秘。像你们这样的顽固分子,不用些手段,如何清除出去?” 滨田耕作适时插了一嘴。 他来东北,确实有秘密任务。目标和陶万里一致,寻龙! 若能找到龙,研究它的基因,它的秘密,足以令日国的军备得到飞跃,在西方之外重新组建科学秩序。 高纬度的碾压,完全能实现其世世代代统治世界的野心! “年轻人,何必对我一个老头子如此仇视呢?”滨田耕作虚伪笑道,走到一人面前。 那人正怒目看他。 滨田耕作保持所谓的绅士风度,突然伸出手,用尖锐的指甲挖入那人眼睛,生生抠出了眼珠子。 惨叫,鲜血。 滨田耕作置若罔闻,擦了擦手掌:“好了,这样就不用看见那恶心的目光了。” “滨田先生还是这样恶趣味啊。” 金诚之见怪不怪。 东洋的男人,总是有施虐的变态心理。 “川岛芳子阁下,我同意你的说法。支哪是个卑劣的民族,他们白白占据世界上最肥沃的土地,在科学上却毫无建树,那太浪费了。我们誓要建设一个伟大的东亚共荣,建设的过程中,牺牲一些人,也就无可厚非了。” 滨田耕作洋洋得意。 若无金诚之沿途引路,无老爷子陶万里开道。 他们还真进不到这里。 进入太阴神庙,足以证明他们的计划是成功的。而秘密,就隐藏在神庙中! “你们的计划究竟是什么?”老爷子问道。 “盗门魁首,呵呵,可惜啊,我其实很愿意招揽你这样的人才。”滨田耕作走到老爷子面前,准备也挖掉老爷子的眼睛。 老爷子没有躲闪。 滨田耕作笑道:“放心,你们还有利用价值,你的眼睛可比他的珍贵。” 金诚之道:“滨田先生,何不让他们死个明白?” “当然。能让大名鼎鼎的盗门魁首,还有这位,金陵方面特科一组的组长一败涂地,我很愿意为他们展示。” “这件事,还需要从多年前说起......” 早在民国十五年。 滨田耕作就盯上东北一地的宝藏。 先后在朝藓、长白山,借研究之名,盗掘古墓。在清理出土文物时,滨田耕作发现,东北边缘的山区,都有崇尚一种神话生物的特性。 这种生物,就是龙! 壁画、器皿、竹简,对此都有记载。说曾经雪山存在一个古老神秘的国家,他们供奉着龙,成为北地霸主。 这个国家太古老了。 远远超出青铜文明的界线,是新石器后期的邦国。 本来滨田耕作对此半信半疑。 民国十九年,受帝国大学嘱托,得到情报,在朝藓与中国边境,长白雪山中,寻找一座番僧寺庙。 第二百三十六章 道高一尺 寺庙位于冰川悬崖上,供奉着从未见过的神祇。 墙壁用冰石干砌成,上面挂满了酥油灯,年代古老。通过拷打寺庙一个老喇嘛,滨田耕作得到一本古卷。 清朝为了稳定关东,曾派遣大量藏地喇嘛,入东北传播佛教,融合当地萨满巫师,以控制思想。 番僧跋山涉水,寻找神迹,以证明“佛”的存在。 长白雪山这座寺庙的主人,曾为清廷国师,进入一个叫老爷岭的地方。 亲眼目睹了冰川下,古老的国度,以及......龙! 将所见所闻记录在人皮卷里,喇叭尊那个古国君主,为制玄敌宝舍毗琉尊王。这个国家在灭亡后,西迁去了昆仑、青海一带,曾极大影响了藏文明的发展。 人皮卷里。 提到了黑色妖风,蓝色妖火。 龙就在风火之下,被困在一处“绝地世界”。因鬼国灭亡太突然,喇嘛的手稿语焉不详,最后上奏朝廷,将老爷岭划为禁区,此后数百年,无人敢进入。 “除了人皮卷,还有这个东西。” 滨田耕作从怀中掏出一个宝贵的金属小盒。 当中存放一枚鳞片。仟仟尛哾 灯光下,散发着宝石光泽,其上纹路深邃,掠人眼瞳:“喇嘛说,这是先师从老爷岭深处带走的龙鳞。经过我拿到帝国大学的实验室研究,不属于任何已知动物,包括它的结构成分,并非蛋白质,很大一部,目前为止都是空白。” “这足以证明,老爷岭深处,有着某种远古未知动物。它们与恐龙同岁,逃过了末日,而这种动物,对于我的研究,乃至帝国的计划,都至关重要!” 老爷子和陶万里仔细看了看。 被称为“龙鳞”的甲片,年代古老,表面泛黄,有金属质地,就密度而言,确实不是陆地生物能拥有。 或许只有海洋生物。 要对抗强大水压,方才会生出如此坚固的甲片。 “我将此事告知内阁,开始在长白山附近寻找龙的下落。后来,我发现了这个失落的文明,不仅在关东,连内蒙也在它影响范围。” “最早发现在赤峰东郊,被称为红山文化。我率人大量收购当地文物,里面最多的,是玉器,龙形玉器,这更加激励了我!” 红山文化的标志,便是玉猪龙。 九一八事变后,滨田耕作主动请命,受皇室召见,携带重要机密进入关东,寻找中国龙。 而金诚之,是土肥原贤二重点栽培的得意门生。 便受高层命令,配合滨田耕作在关东展开行动。 老爷岭与罗刹国领土接壤,为怕引发外交事件,日寇不敢以大军团深入,因此早一年前,便将龙的传闻,故意泄露给金陵方面。 果然,金陵高层找到了陶万里,成立特科一组。 日寇就可以用最小伤亡的代价,以陶万里等人为尖刀,剔除寻龙过程中的风险! 金诚之得意道:“我半路伪装成爱国学生,博取你们信任,就是要借你之手,接近特科一组,为关东军提供情报。在你们出发后,联络点便被关东军秘密拔除,现在盗门在东三省群龙无首,已兴不起多大风浪。” “没有你们的配合,我们很难抵达这里。哈,我相信,你们的牺牲是有价值的。” “原来龙真的存在。” 心中的谜团得到开释,老爷子反问:“想不到你们计划这么周全。但这里,已经是罗刹国范围,不怕罗刹军发现你们吗?” “这点你完全不用担心。我们借军事演习,已经知会过了。撤退的时候,我们将沿水路,出现在百公里外的松花江上。哈,这要多亏陶万里了,他们从水道进入鬼国,比镇水碑地图的路线更加便捷。” 陶万里心如刀绞,痛悔万分:“想不到我竟成民族罪人!” 老爷子安慰陶万里:“龙是属于我们中华的,这帮东洋人带不走。光是净妖莲火,他们就对付不了。” “不错,蓝色妖火,本来是皇军带走鬼国秘密的最大障碍。但是,你不是已经替我们解决了吗?” 金诚之得意,俨然高高在上的胜利者。 服用女娲肠,则可避开硫磺火毒,他之前亲眼所见。 滨田耕作与关东军面面相觑。 要吃下这么恶心的东西,实在是有些艰难。 再说,从死人胃里掏出来,鬼知道有没有病毒。 金诚之生性残忍,指了指陶万里一行:“可以让他们为试验品嘛,也算为帝国效力了。” “不错。” 滨田耕作一声令下。 穿着防护服的关东军撬开陶万里等人的嘴,将女娲肠切碎塞进去。 过了片刻,用玻璃容器收集净妖莲火,倒在陶万里等人身上。只有衣服被点燃,陶万里等人相安无事。 看来,服用女娲肠,净妖莲火的魔力就消失了,这办法行得通! 在金诚之的鼓舞下。 众多关东军服下女娲肠,而老爷子带血的脸,渐渐有了笑意。 “为了我中华的宝贝,你们果然处心积虑。” “夏守龙先生,你们中国人有句古话,识时务者为俊杰。改朝换代,是很平常的事,你们中国人能接受满洲的统治,为何不能接受皇军呢?”滨田耕作还试图劝降老爷子。 老爷子仰天大笑。 “好一副鲜廉寡耻的嘴脸。我中国还有句古话,明犯强汉,虽远必诛。就凭你东洋屁股那么大的小地方,读几本兵法,就以为聪明无算了?笑话,沐猴而冠的东西,也配自作聪明!” “你说什么?” 滨田耕作的脸顿时成了猪肝。 老爷子不慌不忙:“方才你们说了你们的故事,那么是否也让我说说?” 金诚之仰起头:“将死之人,还要说什么。” “中国人的宝贝,要我们中国人自己保管,凭你们几个狼子野心的畜生?不配!先说一点,我早就识破你的真实身份,一路上我根本没有信任你。” “哈。” 金诚之感到好笑:“夏守龙,你是觉得丢脸,打算强行给自己找回面子吗?方才,你还被我迷得神魂颠倒。” “呵,我夏守龙审美再差,至于对一个蛇蝎心肠的母猩猩动心?无非是配合你演戏,让你引滨田耕作入局罢了。” “哦?我们倒想听听。”滨田耕作顿时来了精神。 老爷子道:“虽然你的易容术厉害,让我找不到破绽,可你毕竟在东洋生活十几年,一些细节和内在,总无法掩盖的。且不提你一个大姑娘,怎么不怕古墓的死人粽子,一路上,你至少露了三次尾巴。” “给洋灿送行,你身为中国人,唱国歌都结结巴巴。那时起,我便怀疑你的真实身份。当然,仅仅是怀疑,我还没有证据。之后,我们启程前往老爷岭,你为了制造紧张感让我信任你,暗中授意康老头追杀。” “自作聪明。康老头如何锁定我们的方位?不是你泄密,难道康老头能未卜先知?还有,在温泉村洗澡时,你没有穿鞋。” “恰恰是你致命的破绽!” 老爷子一点点揭穿金诚之的伪装。 金诚之有些站不稳了。 他自以为比别人聪明,尤其是男人! “你的大脚趾居然有条缝,很自然往外岔开,当时我就确定,你是东洋人,至少很长时间生活在东洋。只有长期穿着木屐,脚拇指才会有那么宽的缝,可你却极力否认。殊不知,哪怕你后面假装为了救我而负伤,我都一直防着你。” “你放屁!” 金诚之勃然大怒:“呵,夏守龙,你少死鸭子嘴硬。事到如今你还不服软?若你早就发现我的身份,为何还沦为我的阶下囚?” 定盘星喊道:“妈的,日你个仙人板板,叛徒神气什么!之所以没揭穿你,就是要你,还有这批惦记我们中国宝藏的关东军一起下地狱!” 老爷子冷静道:“难道你忘了,方才你用美人计时,定盘星消失了几个小时?” 金诚之脸色狂变。 强笑道:“区区几个小时,你能翻天不成?” “哈哈。” 原来,定盘星消失的时候,已经来到太阴神庙,唤醒了陶万里等人。 双方确定了金诚之间谍身份,同时定下计划,铲除滨田耕作一行。 与此同时。 老爷岭宝藏的消息,通过短波电台,被边境的罗刹国军队截获。此乃驱虎吞狼之计,罗刹国早在十余年前,曾来老爷岭寻宝,一直对山中秘密虎视眈眈。 自以为截获了日寇的秘密。 罗刹军队飞驰进山,正顺着关东军行进路线,往太阴神庙赶来! 老爷岭一侧,在罗刹国境内,不算违背国际法。就凭这几百关东军,没有外援,只怕很难与老毛子抗衡。 “你。” 金诚之手脚冰凉。 滨田耕作大骇:“你们就不怕秘密被罗刹国夺去?” 老爷子正色:“我说了,我们中国人的宝藏,你们谁也带不走。” “我先宰了你们!” 滨田耕作恼羞成怒。 这时,外围哨兵已发现大量罗刹国人往山中运动。零星的战斗,在地下打响,毛子很快过了暗河。 “我,我怎么。” 金诚之忽感头晕目眩,周围凶神恶煞的鬼子陆续倒下,成了软脚虾。 “这是怎么回事?”金诚之趴在地上,状如厉鬼,癫狂咆哮。 老爷子与定盘星松了绳索,站起来:“蠢货,死人胃里头的东西,你还真敢吃啊?你不怕有病毒吗?” 滨田耕作面色如土。 数百关东军开始出现呕吐腹泻症状。 别说战斗,就是走路也困难。 此时此刻,滨田耕作终于反应过来:“是那些肉肠子!” “不错,老杂碎,这就是爷爷给你准备的见面礼!”定盘星上去就是两巴掌,打得老狗吐牙昏厥。 原来,净妖莲火根本不是女娲肠可以克制的! 女娲肠是一种远古生物,如何能抵御液化的硫磺火毒? 老爷子一直在误导金诚之,让他认为服用女娲肠就不惧火毒。这样,数百关东军乖乖吞下肠子。 放了几千年的玩意。 早过了保质期,吞下去老爷子都不知道有什么后果。看这几百人瘫痪,不用驱虎吞狼,几人也可杀尽! 第二百三十七章 女丑之尸 真正解开净妖莲火的,是石殿的“一碗水”。 一碗水指的是一种天然泉眼。 泉眼的水量只够一碗,舀干后又很快恢复。鬼国将此尊为圣泉,里面的冰山玉露,能熄火毒。 定盘星偷偷唤醒陶万里等,给他们提前服用泉水。 所谓女娲肠能解毒,纯粹是诱导关东军自投罗网罢了。 “你,想不到你们如此歹毒。”死到临头,滨田耕作竟反咬一口,指责老爷子阴险。 陶万里上去就是两脚,将这老狗拖起。 老爷子望向金诚之。 这女人,坏起来可比男人可怕许多。 “哼,要杀就杀。” “我不杀女人,但你的所作所为,根本不算人!” “呸!我恨你们中国,恨你们这些男人。不错,你说的不错,从我七岁那年,被善耆送给川岛浪速做养女,我就不算人,一直过着不人不鬼的生活。夏守龙,你以为你们赢了吗?外头还有关东军,他们没有服用女娲肠,你们也一样会死在这!” 定盘星走过来:“给这女人一个痛快。外头的关东军,有老毛子会解决,呵,狗咬狗,不是一出好戏?” “呵。” 死到临头,金诚之倏忽冷笑。 “罗刹国干掉关东军,也不会放过你们。想火烧赤壁?当心引火烧身!” “这个,倒是不劳你操心。”老爷子冷着脸,准备下死手。 眼见自己香消玉殒,金诚之却还淡然。像他这样的人,心中毫无国家,只有几近于病态的偏执和仇恨。 死?金诚之笑了笑。 “那不知盗门魁首,能不能让我这个弱女子死个明白?” “哼。” 老爷子道:“也罢。我带你一路进入冰川之下,你没发觉,沿途之上少了什么?” 定盘星消失的那几个小时,才是扭转乾坤的关键。 金诚之恍然:“没有主墓室?” “不错,严格来说,是没有墓主的棺椁!” 老爷子道:“古墓也好,地宫也罢,都是人死后的归宿,可以没有陪葬品,唯独不能缺少死尸。你没发现,我一直没带你们去主墓室,见鬼国君王的尸体?” “一具几千年的古尸,也许都化成灰,能有什么秘密?”金诚之兀自强笑,不愿承认自己输了。 定盘星道:“普通粽子,确实没什么好见,可那具鬼国帝王之尸,呵,非比寻常,超过以往任何粽子。鬼国之所以一朝灭亡,与那尸体有至关重要的联系!” 原来。 在老爷庙的镇水碑上,地图已经标注了墓室位置。 那时候,知道金诚之有问题,老爷子刻意抹除了墓室信息,只把残片给金诚之看。 消失的那几小时。 定盘星除了去见陶万里,更是前往了主墓室,目睹鬼国灭亡之真相、制玄敌宝舍毗琉尊王真身! 金诚之瞳孔一缩:“不可能,一具尸体,不可能让你们扭转乾坤。呵,死了几千年的烂壳子,我不信!” 定盘星回忆墓室情景:“墓室之中,并无太多冥器,只有一具墨玉石椁,里面用阴沉木镶的玉璧为内棺。奇怪的是,棺椁滚烫,经过几千年侵蚀,连墨玉都成了粉末,一捏就碎。” “鬼国君王是个女人,赤躯横躺在棺内。那尸体......” 老爷岭,上古被称为日月山。 相传日月从山中诞生,鬼国以此控制周围部落,据说鬼王能操纵日月行次,回到过去。 鬼国祖先为共工,伏羲氏驾崩后,曾与女娲氏争夺帝位,败退辽东,控制长白山一带的雪峰,割据称王。 女娲氏死后,炎帝继位,随后黄帝统一华夏。 鬼国继续在辽东作乱,中原屡次率兵征讨,因鬼国据守雪山,数次大战,中原惨败。 百年后,黄帝之孙,颛顼继位。 颛顼绝地天通,伐神树,斩共工之孙,隔天地人神,重秩日月。 神话中,颛顼乃是天帝,拥有神通。命火神祝融攻入雪山,杀死共工一族,《山海经》详细记载了当时战争场景: 女丑之尸,生而十日炙杀之。 女丑,便是当时鬼国的君王,神话中巫师的领袖。 颛顼为攻灭鬼国,令天下出现了十个太阳。太阳蒸发洪水,天下大旱,数十座雪峰都为之融化,注入海水淹没了幽州。 女丑被活活晒死,鬼国大败。 亡国前夕。 皇族率领臣民,将女丑之尸入殓,企图放在万仙送殡的龙穴,保尸不腐,等待重生。 然而,他们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女丑是被十个太阳烧死的。 所谓“旱魃”,最早指的就是女丑之尸,那具尸体,乃是旱魃和僵尸的老祖宗!受十日炙杀而亡,怨气冲天,体内积蓄万阳火毒,如火山般危险。 而万仙送殡,又是罕见的极阳升天之局。 如此火上浇油,双阳入尸。下葬的时候,直接引发了女丑尸体内的阳毒,辐射令冰川溶解,摧毁了整个鬼国。 数十万人不及逃出。 或被融化的冰川闷死,封在冰内。 亦或直接被汽化,尸油残渣与骨骼碎片嵌在岩体,成了壁画。 强盛的鬼国,就这样一朝灭亡,所有文明、神器、巫师、血统,具毁于那场人祸。 颛顼率兵进入日月山,砍伐了当时的建木,将残缺建木送给蜀山氏,令蜀山氏修复遗失的长生之法。 日月山被认为是日月中心。 颛顼灭掉鬼国,命重黎氏掌控日月,以免时令紊乱。 蜀山氏畏惧颛顼,知道此人歹毒,必容不下蜀国。 便宁死不肯交出长生秘密,后也被强大的中原文明所灭,子孙迁徙成都平原,建木在内乱中彻底丧失神性。 颛顼死后,臣子将他葬在南海。 据说女丑之尸下葬的时候,有一只巨蟹从海中出现,企图阻止尸体埋在龙穴口。海中巨蟹,引发颛顼极大兴趣,曾屡次派人出海。 臣子将颛顼葬在南海,也是为了离那只巨蟹更近些。 十日同天,天下大旱。 颛顼死后,帝喾继位,帝喾乃命后羿射日。 岂料九日大陨,干旱消失,天下又发洪水,才有尧舜治水之传说。 鬼国灭亡,遗民西迁,投奔当时昆仑的西王母国。有些去了青海、藏地一代,有些继续南迁,与中原王朝作对。 一支由无瞳王率领,在殷商时迁到古滇,统治当地蛮人。 一支由大鬼主率领,迁到黔州,于坟山营造地宫,继续测算天时,等待祖先预言的某个时间。 这两分支。 差不多在秦汉衰落,隋唐灭绝。 我和胡子去的地方,大部分与这些遗民有关。 所有线索汇聚起来,当在老爷岭中得到答案! 造化弄人。 我们九死一生弄到的线索,真正的答案,其实老爷子早在几十年前就接触过。至于青萍他们为什么要重新走一次,这里面还有变故,老爷子没跟我说。 定盘星潜入主墓室,就是要盗取那具引发鬼国灾难的女丑之尸。 那具尸体,很诡异。 不同于以往的粽子。 尸体是被十个太阳烤死,面容恐怖。这还不是关键,尸体体内蕴藏一种失落的能量,一旦爆发,连当时威力最大的炸弹也无法比拟。 等同于长白山火山喷发,是富士山的数倍乃至数十倍! 女丑死之前,用右手遮住脸颊。 其实不是挡脸。 真正的鬼国皇族,头顶有第三只天眼,他们的神性便是由天眼产生,能看见正常人看不到的东西,与神交流。 正常人没有第三只眼。 必须借助万尊等法舍利子,释放“宇宙第三种光”。 女丑之尸蕴含的可怕能量,就藏在第三眼中!死之前,女丑用手挡住天眼,一旦天眼重新出现,能量就会再次摧毁地下,甚至引动休眠的长白火山。 这个秘密。 只有老爷子和定盘星知晓,连陶万里都不知。 二人计划,用那具尸体,将觊觎老爷岭的倭奴、罗刹人,统统消灭。 只有将这里夷为平地,那些洋人才会死心。 老爷子心想,毁掉这里,总比被对方掠夺走,用来对付中国人强。有朝一日国家强大了,重新发掘,应该还是可以造福子孙! “你简直是疯子。” 听了老爷子的计划,金诚之花容失色:“你要引爆女丑之尸?你知道那具尸体多可怕吗,我们所有人都会死,你们也无法幸免!” 定盘星冷笑:“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赚。能让你们这么多人陪葬,我定盘星算对得起祖宗了。真正绝顶的计划,哪个不是用自己为饵,诱人上钩?我们若不牺牲,你岂会放心大胆带着滨田耕作进来。” 金诚之与滨田耕作的脸色很难看。 引爆女丑之尸,后果简直无法想象。 比投下十万吨的烈性炸药还恐怖。 滨田耕作再三警告:“请你们考虑清楚,没必要鱼死网破。快点把尸体藏起来,我可以发誓,这辈子不再进入中国。” 金诚之也道:“人死如灯灭,你们所做的事,再悲壮也无人知晓,又有什么意义?” 老爷子决然:“杀敌报国不需人知。盗墓只是下九流,真正的盗门,盗的是日月玄机,国家气运,也盗,你们这帮畜生的命!” 外面的关东军哨兵,陆续被攻进来的罗刹国消灭。 当他们快要接近地心时,一具奇异的女人尸挡在军队面前。 尸体斜斜倚在岩壁下,周围水晶散发着柔和光线,女尸恐怖的面门模糊起来。女尸动作吊诡,一手盖住额头,好像大姑娘的害羞。 一名罗刹国人蹑手蹑脚,走上去,将女人遮住脸颊的手,缓缓放了下来...... 第二百三十八章 吴姖天门 地下经历了短暂真空。 没有声音,只有一股气浪,夹杂极致高温,瞬间蒸发了暗河。 最前面的士兵毫无反应。 他们被永恒定格在了黑洞。 汽化的脂肪和骨骼矿物被“烙”在岩体上,成了化石,外围士兵的身体瞬间被流火吞灭,连枪支都融成铁水,又再次被蒸发! 那种温度无法用文字言语。 连空气都被抽走。 没有什么物质是不能被燃烧。地面的锡赫特山,山顶数十米冰川层融化,再无积雪。岩石冒出白烟,直接煮沸了地面河流。 连远在东部的长白山,太古岩层剧烈运动,岩浆也几近溢出地壳。 冰川上,赫赫升起一朵巨型蘑菇云! 如此同归于尽的招数,老爷子迫不得已。要想灭掉后患,必须把事情做绝,他当时与定盘星抱了必死的信念。 陶万里他们,只怕也难活命。 老爷子闭上眼。 也罢兄弟,黄泉路上,任打任骂,能拉这么多敌人下水,盗门,对得起祖宗! 恐怖的温度,地下瞬比太阳耀眼。其光线如大日恒阳,甚至不用接近,人体就蒸发消失,只剩一滩阴影。 隔得再远,也是个死,能量贴近于射线,能摧毁任何物质。 甚至连人体基因,细胞结构,也能扭曲。 本来众人必死无疑。 当射线随着一阵红光进入太阴神庙。 老爷子坦然闭上了眼。 然而他的身体并没有汽化。在极度真空的环境,耳朵又能听到几个小时前的声音,时空往回溯源,周围开始结冰。 冷! 这是老爷子的第一个反应。 明灭之中,鸿蒙乍现。 死在太阴神庙的巨型女娲肠,居然缓缓复苏,扭动粉红色身躯,咬着自己尾巴在神庙盘桓。 无形之中。 鬼国图腾女娲肠,竟组成一种永恒的循环。 红光消失,射线凝固。 冰冷之后,老爷子昏厥过去,长夜中,如证神祇...... 几十万摄氏度高温,能瞬息蒸发钢铁。就如核弹爆炸,石头都会融化。若温度降到某种极致,可否产生逆反,冻结时间,达到接近永恒的状态呢? 等老爷子他们再次苏醒。 陶万里下落不明。 其余队员,还有定盘星,都做了俘虏,被生龙活虎的关东军监管起来。 那是一个镜像空间。 冰川在脚下,峡谷在头顶。 唯独黑暗不曾改变。隐隐能听到风声,周围广袤无垠,仿佛连接宇宙。 醒来后,老爷子认为这里不是原本的世界,很像镜子的另一端。换句话说,他们不止出国,可能出了地球。 淳朴古老的黑暗,手电根本无法穿透。 关东军用一种奇异的放射性元素宝石,才点燃黑暗,照见脚下百丈冰川。 头顶峡谷,如银河深邃,隐隐使人生出被监视感。空气辛辣,不知道有没有毒,冰川上,可见远古先民刀耕火种的痕迹。 这,才是鬼国核心所在! 女丑葬在外面,是要守护这里。 连帝颛顼都不曾来过,鬼国起源,天地肇始,日月尽头。 “哈哈哈。” 一阵刺耳笑声。 众人抬头看去,金诚之与滨田耕作狼狈为奸,好不得意模样。 “你们怎么会没事?”老爷子错愕,莫非此地是地狱? 金诚之上来,狠狠甩了两巴掌,奸诈道:“你果然是我的福星,哈哈,没有你,伟大的计划根本无法实现。我们将征服中国,不,应该说,是整个世界!” 众人皆成了俘虏,形势再次逆转! 老爷子心里拔凉拔凉的,难道金诚之刚才在演戏,自己中招了? “你当然中招了,包括特科一组,不过是我们的一枚棋子。你们盗门,一群草莽,居然妄图掺和国家大事,你们自作聪明的毛病,不仅连累自己,甚至是整个亚洲!” 滨田耕作狞笑着,鼻子下面的小胡子一抖一抖,像飞旋的大苍蝇。 “还不明白?你以为,皇军真的会傻到,吞下女娲肠?白痴,我帝国的科技何等高明,你们中国连像样的工业都没有,而帝国早在几年前,建立了完全不输于西方的生化实验室!” “我研究老爷岭的时间,比你们任何人都早。女娲肠当然不能解开净妖莲火,净妖莲火也不是困扰皇军的目标。你们盗门,蠢就蠢在自作聪明,当然,这是支哪人一贯的毛病,明明孱弱,却自以为是,妄图反抗。用你们的话来说,不就是螳臂当车?” 滨田耕作一番嘲弄。 令老爷子和定盘星汗流浃背。 后头安小雀等一众特科一组,也都灰蒙眼睛,不敢再有反抗。 “到底是怎么回事?”老爷子不敢信,莫非一路上,自己都被利用,连引爆女丑之尸都在对方计划内? 太可怕了吧。 人心恐怖到如此地步,城府,比海还深吗? “这座山,上古叫日月山,认为是日月时空出现的地方。山中还有一个地名,你们忘了吗?”金诚之恢复军官模样,刽子手嘴脸。 在《山海经》中,是如此记载的: 大荒之中,有山名曰日月山,天枢也。有吴姖天门,日月所入。有神,人面无臂,两足反属于头,名曰嘘。 嘘,就是噎鸣。 共工的子孙,被颛顼所杀。 进入雪山,凡是有噎鸣浮雕的,代表警告。 老爷子恍然。 日月山,有吴姖天门。天门之下,才是鬼国起源,而天门,就在方才的太阴神庙中! 关东军的象鼻子面具和防护服,已经不惧净妖莲火,工业革命的科技非远古居民能想象。 之前全军覆没,无非是在做戏! 目的,就是打开天门。 他们终于如愿了。天门之下,乃是镜面空间,不仅有龙,还有鬼国的所有秘密。 老爷子和定盘星震骇无比,汗水浸透衣裤,仍是阴寒。 见二人如此惊讶,滨田耕作得意炫耀他的计划:“我早研究了红山文化,锁定玉猪龙的起源就在老爷岭,我也进入过太阴神庙,找到吴姖天门。但我发现,以现代人类的科技,根本无法打开这扇门。” “吴姖天门,更多是一种概念抽象化的东西,并非说,真正存在这扇门。它更像一个能量场,是神秘空间的传送点,而要窥视鬼国最后的秘密,如何开启它,成了重中之重。” 老爷子道:“所以,方才你们假装就擒,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不错。别着急夏先生,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聊,在这个空间,地球的一万年,也许就等于一秒,我们有充裕的时间打开彼此心扉。接下来的计划,还要用到你们呢!” 滨田耕作不怀好意笑了笑。 还记得吗,陶万里等人居然在太阴神庙冬眠。 他们的身体很冷,意识陷入到混沌。被净妖莲火烤灼心脏,方才逐渐复苏。 而这种“冷”,并非单纯的温度。 而是接近于宇宙极致的热力下限。 金诚之道:“陶万里他们试图开启吴姖天门,遇见了和滨田先生一样的困境。整个吴姖天门,被包裹在一个神秘空间中,在地球是看不到的,除非拥有天眼。” “而一旦试图接近天门,就会被冻结。那是鬼国设下的最后一层保障措施,不是为了这个,盗门早被我的安国军消灭。” 这个冷,在西方被称为绝对零度! 中国当时百废待兴,没有物理化学的普及。老爷子如听天书,大概理解,所谓的绝对零度,即时间和空间被冷气给冻结了。 理论上,零下273.15摄氏度,就是西方认为的绝对零度。 宇宙不可能超过这个温度的下限。越接近这个温度,无论细胞还是粒子,就越不存在动能。 就像动物冬眠。 消耗的食物和热能就越少。 绝对零度,是一种概念。 也就是所谓的不死,永恒! 宇宙都能凝固,这就是绝对零度,也是吴姖天门蕴含的神性! 陶万里他们,当时就陷在了绝对零度中。 这个空间是不可破的,只存在于理论。 原子弹放在里面引爆,可能也就像放了一个闷屁,根本无法爆炸,因为粒子会冻结,辐射会停滞。 滨田耕作用了各种各样的办法。 始终无法突破绝对零度。 这时候,他想起了盗门。老爷子他们能找到女丑之尸,或许,用那具引发鬼国灾难的妖孽,能打开天门呢? 于是,滨田耕作与内阁定下一套连环计。 罗刹国虎视眈眈,关东军早想除之。方才一系列,不过将计就计,等待老爷子他们找到女丑之尸将其引爆。 果然,尸体内部存在的能量,已经超乎了核弹。 绝对零度瓦解。 吴姖天门开启,将众人引入其中! 好一场毒计,防不胜防。都言猛兽可怖,那红扑扑跳动的人心,猛兽岂可比拟? 为这计划。 假戏真做,以身为饵。 斗了半天,似乎还是倭奴技高一筹。 定盘星想死的心都有了。他们真的没有底牌了,谁也想不到,太阴神庙存在绝对零度,吴姖天门下还有秘密。 不引爆女丑之尸还好。 如今引狼入室,后患无穷! 老爷子佯装镇定,思索对策:“既如此,你为何还不杀掉我们?” 金诚之一脸温存,用指尖挑起老爷子脸颊:“傻子,我怎么舍得杀你们。你们可是皇军伟大计划的一部分,要分担帝国无上神圣的荣耀!” “放你妈的屁。” 老爷子悔不当初,如今众人身陷囹圄,只有陶万里得脱。 只是,陶万里一人,能扭转乾坤吗? 滨田耕作道:“此番进入吴姖天门,当有三个计划,你们都会参与。第一,寻龙。第二,这里应该存在反物质,是我帝国统治世界的根本。第三嘛,传说中的长生不老药嘛,应该也存在,需要你们替我试一试了。” 反物质,同是西方科学理论的一部分。 一克反物质与一克正物质相互湮灭,其威力,堪比数颗核弹。一旦应用于战争,坦克也好,飞机也罢。 哪怕十万钢铁洪流。 只需那轻飘飘的一点,足以瞬间令其灰飞烟灭。 用于战争,那已经不是降维打击了,世界所有国家联合,皆不可抵挡! 第二百三十九章 绝对零度 而这,被滨田耕作认为,一旦成功,西方崇尚的科学将由帝国来缔造,东洋就是世界的太阳,笼罩全球。 早在民国十七年,西方科学家就提出了反物质假设。 倭奴统治世界的野心在飞速膨胀。 就像美苏研究外星人。 研究反物质,就无可厚非了。 “颛顼为了灭掉鬼国,令天上出现了十个太阳,才造就了女丑之尸。我怀疑,那就是反物质。女丑之尸既然存在,反物质,一定也在其中!” 滨田耕作信誓旦旦。 他当然不是好心才讲这些。 老爷子心肝拔凉,自己这帮泥腿子,杀个把人还行,跟一个国家搞阴谋诡计,果然还是太嫩。 就是因为这件事。 老爷子打击颇大,后来学宋江,直接招安混吃等死了。 滨田耕作代表的,是一个国家的意志,有幕僚内阁的支持。老爷子和定盘星两个人,被利用倒也正常。 倭奴身材像站立行走的肥猪,但脑子,确实比猪头有点子智慧! 技不如人,定盘星认栽:“要杀便杀,老子要皱一下眉头,就是你养大的!妈的,弄死了武藤信义,老子早够本了,快点动手吧。” “哈哈哈,瞧瞧,怎么又急了。你们支哪人遇见事,只知道梗起脖子,装出不怕死的模样企图让敌人畏惧,难怪这么孱弱。我都说了,你们是我计划的一部分,非常关键的一部分,我怎么舍得杀你们呢?” 滨田耕作摇头晃脑。 盗门?他根本没放在眼中。 几十万军队都败了,一个民间组织,能有什么大作为! “除掉武藤信义?呵呵,你们的计划,我早就知道,往古墓的陪葬品涂抹毒素,这是很常见的防盗措施,不过我并没有提醒武藤信义,反而授意不必清理陪葬品,鼓励他多多把玩。” “什么?” 老爷子大吃一惊。 除掉武藤信义,可是盗门最光辉的时刻啊。 难道这也在对方计划内? “哼。”金诚之淡淡哼了声,显然这个计划,连他都不够资格参与。 滨田耕作得意忘形,他要证明,自己的民族才是世界最优越的种族。 “武藤信义扶持满洲国,攻占热河,控制关东,确实大功一件,为帝国立下汗马功劳。可这人想法太保守了,以为打下东三省就万事大吉,与天皇陛下闹得很是不愉快。更有做大野心,企图控制关东军称王。如此将领,高层早想秘密除之。” “然而武藤信义两度挂帅,根基深厚,支持众多。贸然贬谪,恐激起兵变,天皇对此一直引而不发,找不到合适机会。” “恰好,康老头告诉我,你们盗门准备刺杀武藤信义。对我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我便授意些许人,放松戒备,给你们提供机会罢了。” 倭奴高层内斗严重。 海军与陆军,更是水火不容。 基于这个前提,高层早想除掉武藤信义,正好利用盗门之手,不怕旁人说鸟尽弓藏。 “本来,陛下打算在武藤信义暴毙后,命板垣征四郎君接任关东军总司令,不料菱刈隆半路杀出,结局稍微有点出入。” 老爷子一听。 原来武藤信义早就该死,即使没有孔雀胆,日寇高层也会让他“正常死亡”。 如此说来。 早在几年前,盗门就堕入敌人的彀中? “那是当然。凭你们几人,如何能与帝国伟大战无不胜的军队相比?利用你们,是因为你们还有一点价值。” “什么价值?” “哈哈,还记得在竖穴墓,你们被一股白烟迷晕了吗?那股烟雾,不是普通麻醉剂,而是生化实验室,从古尸提炼的一种生物病菌,在远古,被认为是诅咒。一种能改变人体机能,甚至基因组织的诅咒,也许会遗传给后代哦!” 老爷子和定盘星大惊。 原来,他们早就中了生物毒素。 之所以给盗门成员注入这种毒素,就是为了控制他们,同时以他们为试验品。 毕竟长生不老药这玩意,没人去试,谁敢乱吃? 安小雀等特科一组成员,也被列为实验对象。作为正常人,会和老爷子他们进行比对,看看生物毒素对人体究竟有多大影响。 说罢这些。 滨田耕作等人换上防护服,荷枪实弹,押解老爷子等人往深处走去。 时空尽头,乃是一座神山。 这座山,用人类的眼睛,几乎看不出高度和厚度。山下陈列许多天然,又是人工冶炼的金属圆球。 即使穿着防护服,关东军仍感到不适。 至于安小雀那些普通人,则流出鼻血,皮肤开始溃烂。 老爷子和定盘星中了生物毒素,没啥感觉。 那些金属圆球,居然能发热,有些还会发光! 几千年过去。 这些东西依旧没有侵蚀,能自己发光发热,简直闻所未闻。 现代人估计已经想到。 那是某种放射性元素,半衰期可能有几十万年不等。 譬如钋、铀。 这些元素别说碰一下,人稍微站近点,细胞和基因链就被看不见的辐射所撕裂,形成无法修复的伤害! 很难想象。 这些金属球,是鬼国那个年代所冶炼的。 神山下,大大小小的金属球足有数十万,密密麻麻,宛如天体。各种元素发光发热,穿着防护服的士兵,都开始流血。 穿过这些金属球体,是一片发酵地。 地面生着一层霉菌。 看起来像蘑菇,很细,密密麻麻连在地面。 滨田耕作让士兵采集那些金属球体,放在特定的盒子中。那些盒子,二战后被美军所截获,用于科学实验。 滨田耕作用特制金属手套包裹手掌,扯下一些霉菌。 “吃下去。”他瓮声瓮气道。 老爷子和定盘星死死闭着嘴,这玩意,太他妈恶心了,跟狗尿苔一样。 “呵,敬酒不吃吃罚酒。” 滨田耕作挥了挥手,几个士兵上来,强迫老爷子等人服用这些霉菌。吃到嘴里,牙齿感觉要脱落,有种啃铀矿的感觉。 放射性元素,在现代被认为有可能治愈癌症。 这些元素的辐射形成的射线,可以杀死人体细胞,乃至基因。如果可以控制,选择性杀死对人有害的,理论上是可以健康长寿。 滨田耕作道:“来人,把这些褐色物质全部带走,每天按照试验标准,定量给他们服用。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可是传说中的不死药,是龙口腔粘液分泌物产生的,也许你们能成功呢?” 服下这些霉菌。 因每个人年纪、健康情况不同,各自产生了一些症状。 滨田耕作非常重视,派专人记录,同时尽可能带走样本,封在金属盒子里,以保证温度和湿度不变化。 再后来,老爷子就不知道了。 他们没有见到真正的龙。 连金诚之都被驱逐出去,只留下绝对忠诚的关东军在里面。 老爷子一行人,最后被押到长白山下的日寇秘密基地。日寇先占领朝藓,后侵吞东三省,长白山一代,有重要军事建筑。 挖了百米深,通水通电,有大量独立实验室、营房,众人被押进去就分开了。 里面驻扎着一支关东军。 被司令部称为“加茂部队”。 这支部队,早在日寇占领朝藓便出现,抓捕朝藓人为人体实验样本,研究鼠疫、天花、霍乱等病毒,在活人身上测试作为战争武器的可能性。 老人小孩都不放过。 甚至以活剖孕妇的方式,研究人体多少失血不会危及生命。并为了使士兵不会在东北的寒冷环境失去战斗力,基地中有冰窟,将老百姓投入其中,低温冻结其手掌,试验人体细胞抵抗寒冷的极限。 先后有大量平民、军人,遭到戕害。 加茂部队,在东三省各地设有分部,总部建在哈尔滨平房区,即臭名昭著的731前身! 老爷子他们被押送到长白山下,成了实验对象。 前后大约被关了半年。 这期间,他们很少见到对方,每个人被单独关押,没有一丁点隐私。时常被采集样品,被迫服用一些生化药剂、抽血,并被注射所谓“不死药”提取物。 他们的身体确实出现了一些异变。 安小雀那边的人,陆续死了几个,但好像又复活了? 那段时间,众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几乎忘记自己是个人类,连正常走路都办不到。当然,更多的平民被抓来试验,半道就死了,尸体抛弃在雪山冰窟中,十几年都不腐烂。 研究不死药,仅是加茂部队一个核心任务。 更深处的实验室,老爷子觉得,是研究滨田耕作所谓的“反物质”,里面时常有爆炸声,一些士兵没防护到位,抬出去的时候,身体变成液体融化,很快就死了。 此外还有细菌实验、生化实验。 将人关在真空容器,人死的时候肌肉肿胀像充了气,肠子带着一条血水从粪门流出来...... 那真是一片人间炼狱! 老爷子几度想死,没有成功。 后来,长白山地下基地,迎来很多神秘人。他们进行演习,准备护送一辆巨型卡车进入研究基地。 卡车里,很可能是他们捕获的龙! 第二百四十章 江湖再见 用绝对零度令其沉睡,提取龙身的神秘物质,这是鬼国人控制龙的手段,如今也被这些畜生研究出来。 老爷子虽然出不去,耳朵还好使。 听外面的动静,暗道不妙。 奇怪的是,演习结束后,计划中的大卡车并没有进入基地。可能基地装不下,准备运回位于哈尔滨的总部。 后来,掌管加茂部队的中将大怒,基地乱糟糟几个小时。 外头有零星枪炮声,可能是与边境的罗刹国有了摩擦。老爷子被囚在炼狱里,苦苦熬着,冬去春来,转眼已忘了人间时日...... 民国二十三年,夏。 东北的反抗只剩零星之火,日寇陈列大兵,进犯长城以内,兵锋直指北平。 一封书信,飞雁送入雪山,递到掌管加茂部队的中将面前。 滨田耕作刚刚回国,同内阁汇报了进展,他也是第一次进入长白雪山的秘密基地,里头阴恻恻的,着实没什么值得盘桓留恋之处。 方才,士兵还在外头空地,用火焰喷射器对着活人“烧烤”,以此测试火焰武器的杀伤性,外头一片欢呼,内里也隐隐有了烤肉的味道。 “滨田君,你怎么看?” 递过那封书信,中将示意滨田耕作自行解决,他的任务,可不是对付一个漏网之鱼。 “山池内君,这件事,是我的责任,我会亲自处理,给你一个满意答复!” “很好,滨田君,我听朋友提起,你快升任帝国大学的校长了?” 这可是一个学者最至高无上的荣耀。 滨田耕作归根结底是个做学问的,并非军人,帝国大学校长,对他而言已是毕生追求。 “嗨。” 站起来微微鞠躬,滨田耕作愈发亢奋:“山池内君,请你放心,我立刻联系安国军,追剿失物,一定不会辜负这份荣誉。” “好,那就祝你成功。” 长白山下的部队乃是绝密,任何事,皆不可调动一兵一卒。 中将本对滨田耕作有些不耐,见他愿意主动承担,方才松缓口气,让亲卫将去年押来的试验品装上卡车。 书信,被滨田耕作烧掉。 华夏乃是礼仪之邦。 书信正封,落款一行遒劲刚猛的墨字。 落款人,姓陶,名万里! 去年那条漏网之鱼,今年似乎开始报复了,来势汹汹,令山池内颇为关注。上月,运送中国龙的绝密计划,竟被截获。 部队损失不说。 绝对零度冰封的那条龙,被人开着卡车劫走了! 如此大事,引来高层问责,这件事绝对不能为外人,尤其是中国人得知。故而滨田耕作急匆匆回到关东,陶万里是从他手下逃走,他要负全责,妥善善后。 “滨田君,一行十二人,都在这了。” 十二人,被绑在椅子上,捆住手脚,脑袋用黑布笼罩。若非胸口起伏,只怕早被认为死去了。 滨田耕作打量一番。 这帮人,押来的时候十五个,一年过去才死了三个,说明那些药物还有些效果。改造基因是大工程,没十几年,甚至下一代,很难有明显蜕变。 “请山池内君放心,鄙人自不负陆军所托。” “好,一杯薄酒,祝你凯旋。” “请!” 本以为这帮狗东西是来处决自己的。 老爷子暗暗用耳朵聆听外物,虽被棉花球堵塞耳道,靠焦四的听雷功夫,仍能洞察外界一举一动。 隐隐听到陶万里三个字。 老爷子心脏砰砰跳,绝望中,竟浮出一丝热血流过胸膛。 只是,靠陶万里一人,能扭转乾坤?老爷子有些不敢信,怕又是一个阴谋。 被绑在椅子上,老爷子觉得这半年自己不像活人。此番出实验室,能痛快一死,便是奢望! 陶万里,陶万里。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当真,能飞出吗? 民国二十三年六月。 陶万里设局半年,截取日寇情报,率盗门和被打散的义勇军,于去往哈尔滨公路,劫夺了运送龙的大车。 陶万里果有帅才。 若非身负绝密计划,提一军北上,其人文武双全,当为常胜将军! 七月,书信一封,送至山池内手中,再逼滨田耕作现身。 要滨田耕作亲自,把人带出,送到营口大洼县,作为交换。 为何选在营口? 营口之东十里,便是辽河入海口。万里汪洋,磅礴大海,莫说一龙,便是一山遁入海中,也如白驹过隙,不可挽回。 陶万里修书直言,若不允赎回众人,则放神龙归大海。 高层震怖,滨田耕作率满洲安国军,及金诚之气势汹汹赶赴营口,誓要夺回神龙,消灭余孽!之后的事,老爷子未曾亲身经历。 营口大洼县东南,有一处西关仓库,原为出入海口,装载货物之所。陶万里联合盗门,在西关仓库设伏。 而滨田耕作也命金诚之,率安国军秘密赶赴营口戒严。 一时间,小小的营口草木皆兵,民生惶惶,皆感有大事发生! 为怕盗门报复。 滨田耕作并未亲自出面,只授意金诚之率领安国军全权负责。金诚之一心辅佐伪满洲国皇帝复辟,乃是帝系死忠分子。 龙这种生物,是九五之尊的象征,代表天命所归。 便是不用日寇催促,金诚之也誓要夺回,与盗门不死不休。 滨田耕作这招借刀杀人确实高明。数百盗门弟子,与金诚之率领的安国军在西关血战,混乱中,老爷子一行被解救出来,于仓库同陶万里会面。 二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心头顿时涌上千言万语,更无处细说。 陶万里曾感慨:欲饮瀚海处,横剑斩东洋。丈夫输豪气,白发徒染霜! 报国无门,众人据守西关,誓要维护民族最后的尊严。得知运送神龙的卡车就在仓库,日寇调集重兵,强攻仓房正门。 陶万里排兵布阵却有本事。 命手下占据制高点,外围布下地雷,连连打退安国军。 金诚之损失惨重,被迫向滨田耕作告急。滨田耕作训斥了金诚之,关东军的性命可是珍贵,让那些伪军去踩雷,最符合他的预期。 盗门毕竟是民间组织。 虽据险而守,奈何手上没有重武器。 与安国军血战一天一夜,双方损失惨重,仓库门前夷为平地,三座砖砌碉楼炸成废墟。 这时,滨田耕作才命关东军进场,清剿盗门! 仓库外,有壕沟、甬道。 盗门退出碉楼,与关东军展开巷战。 双方几近贴身血搏,老爷子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经此一战,盗门一蹶不振,人才断层,难以号令江湖了。 眼看西关仓库即将为日寇攻占。 东北义勇军残部闻迅赶来相助,从后方包抄,打得数百关东军措手不及。 滨田耕作大骇,不料陶万里竟有奇兵相助。 营口已是日寇管辖,要兵有兵,要将有将。虽短暂溃败,滨田耕作迅速聚拢残部,调营口宪兵助阵。 双方以西关仓库大门为界,炮火连天的血色日暮,迎来短暂安宁。 陶万里让人浇湿棉被,往被套填入土石,垒在仓门组成阵地。浇湿棉被加土,能挡一般弹片。 老爷子心急如焚:“如今咱们被困此地,连累众多兄弟送命,于心何忍?” 陶万里安慰老爷子:“夏老哥别急,龙是咱们中华的,谁也夺不走。这半年,诸位受苦了,今日就让我们背水一战,死,也要为后代争个希望,争个晴朗的白天!” 安小雀率领队员表态:“我等愿同组长,为国赴死!” 定盘星也咬牙道:“盗门亦然!” 西关仓库中心,停着一辆巨型卡车。 光轮子便有十六,堪称钢铁的庞然大物。 伏击了车队后,东三省便戒严。如此庞然大物根本无法运回南方,海洋也被日寇封锁,陶万里只得将车开到西关。 车中,确实是日寇从吴姖天门带出的神秘生物。 老爷子发了狠。 若守不住仓库,临死必要炸了卡车,说破天也不能让日寇夺了去。 陶万里大将风度:“等!” 众人不再言语,各自拿枪备战。 天黑后,城内宪兵再次发起总攻。 滨田耕作命人拉来重炮。炮弹之下,碎尸无数,三米多厚的墙体应声爆开,西关仓库再无险可守! 老爷子面色如土,浑身是血,惨烈道:“完了,全完了。” 这时,一向崇尚科学的陶万里从怀中掏出罗盘,又看了看完全被掀翻的仓库屋顶,喃喃:“来了。” “什么?” 老爷子错愕。 话音刚落。 但只见九重玄天,凝如黑墨,雷霆霹雳,电光灼灼。 一场大暴雨降临营口。 时值八月,北方恰是盛夏,暴雨之威,瓢泼如注,仅瞬息便淹了堤坝,海水倒灌,隐隐有翻过海口的架势。 十万营口百姓惶惶,如临末日。 原来,陶万里曾率队员前往罗氏鬼国,见到了全本的《甘石星经》。那是古代最早天文著作,能占卜风雨,预测春秋。 陶万里读懂了甘石星经,自身也是一天文大家。 算到八月有百年不遇的暴雨。 陶万里才将地点选在营口西关仓库。 那是一片低洼地。 四面环山,暴雨一旦降临,八方之水灌入仓库,顷刻之间便成泽国。 滨田耕作自以为人多势众。 不料天公相助,竟中了陶万里的计! 脚下水位暴涨,顷刻淹了西关。滂沱间,关东军寸步难行,重武器也都哑了火,仅凭一些步枪,要在黑夜暴雨中攻入仓库,无异于痴人说梦。 陶万里命人拿出准备好的渔船。 才几分钟,水位之深,已如万丈深渊,波涛汹涌。 众人乘船杀出西关,顺流入海,直气得滨田耕作吐血,金诚之逃命。 老爷子回头,那辆卡车还停在仓库,车厢已被山洪淹了大半。 “那龙怎么办?” 经历此事,陶万里看开了,不打算让龙落入存有私心的人物手中:“夏老哥,龙乃神物,当遨游九天。即使我们能侥幸把它带回南方,以如今国力,岂能守住这一宝藏?溪涧岂能留得住,终归大海作波涛,随它去吧!” 轰! 一道水桶粗闪电劈在车厢。 霎时白芒裂空,电纹交错,一声牛般鸣叫,巨大黑影破开钢筋铁骨的车厢,冲入了九重天。 老爷子定定望着苍穹。 黑影在云端翱翔,和年画上一模一样,顷刻就不见了,暴雨也停了。 大雨倾盆,灌满了沟谷盆地。众人乘船出海,终于甩开了两条腿的倭奴。 滨田耕作吐血,恍恍惚惚醒来,顾不得去追陶万里,急命手下封锁方圆百里,寻找龙的下落。 那条龙,是从吴姖天门取出。 被封印在绝对零度中。 地球的环境温度,根本不适合它。这就像把淡水鱼放在深海,不出多久,心肺衰竭,不死也难了。 没法把活的龙带回去。 滨田耕作命手下寻找尸体,哪怕取一些样本,足以使国际生物研究提前数百年! 几天后。 当地有了“坠龙”的说法。 营口坠龙,蛟类溺毙。 连当时伪满洲国的《盛京时报》,也对此大加记载。吸引四面八方的乡民赶去围观。 据说龙尸腐烂速度极快。 当地渔民在芦苇荡发现神龙,死后不到一天,龙身便爬满拇指大蛆虫。等各地围观群众、宪兵赶往事发地,龙身皮肉已腐烂如泥,只剩骨架! 约有十余米长。 头顶一双龙角,如鹿角有着分叉。 鳞甲有巴掌大,一层层,完全不似任何已知生物。 后来,日寇方面将龙尸运回加茂部队,营口坠龙之事不了了之。 众人逃到北平,躲在灰仙姑家。后来听闻此事,老爷子还很惋惜。之后,隐隐听陶万里透露,所谓的蛟龙骨骼,根本是他找人伪造的。 龙鳞,是一种罕见的深海巨鱼。 至于龙骨,则是牛骨、鲸鱼骨胡乱拼凑。 滨田耕作知道龙还没死,但怕上层问罪,便指鹿为马,认可骨骼是龙所有,后来指使人盗窃,成了无头悬案。 至于真正的龙,陶万里说他也不知道。 可能回了天上,可能归了大海。 后滨田耕作升为帝国大学校长,其人郁郁而终。 至于有着“东方女魔”之称的川岛芳子,也在战争结束后,于北平监狱执行枪决。 不过事情还未结束。 老爷子说,他们逃到北平,曾被国民方面“逮捕”,送往西北的疗养院进行秘密研究,好几年没有自由。 除陶万里以外。 十二人被押西北,看起来当时的国民高层,对生物研究和一些基因武器,也有极大兴趣,希望从老爷子他们身上得到答案。 受陶万里一再抗议。 大概七七事变后,日寇往山西进发,西北疗养院受战争影响被迫关停。 老爷子等十二人重获自由。 当时全国都笼罩在亡国灭种的阴影中。陶万里放下高官厚禄,前往前线率领士兵参与忻口战役。 安小雀紧随陶万里身边。 老爷子和定盘星经过这几年折磨,憔悴许多,已不复当年盛气,只想太太平平回到南方,当个普通人。 双方理念不同,只得分道扬镳。 最后一次见陶万里。 是在疗养院,老爷子等人得到保释,拿着行李蹒跚走出大门。 大门外,有一小广场,中心插着旗杆。 陶万里已准备好一面国旗。众人临别之际,不知战场生死、人生祸福,此生还能不能再见,都流下别离泪水,感慨万千。 “同志们。” 陶万里释怀,先说道:“忻口战役,关系重大。此番,不知能不能活着再与众位相见,夏老哥,定盘星,能与你们共事一场,杀敌报国,万里三生有幸。今日,且用这一面国旗,为诸位送别吧。愿我们的子女远离硝烟,愿江湖还能再见!” 老爷子与定盘星红了眼眶:“愿江湖还能再见!” 陶万里重重道:“定能再见!” 风中。 马鸣啾啾,黄尘古道。 一行人,执手泪眼,望着缓缓升起的旗帜,沙哑的歌声,做上别离的最后一曲。 “山川壮丽,物产丰隆,炎黄世胄,东方称雄!” “同心同德,贯彻始终,青天.白日满地红!” 这是当时升国旗要唱的,字字是近现代民族屈辱的血泪,盼望和平大同的理想。 众人的歌声都不悦耳。 夹杂几许悲凉,几许哭泣。 几许命运无奈,几许,为故国沉浮的哀离! 陶万里扬起马鞭,率安小雀等队员去了前线。老爷子和定盘星也分开了,兵荒马乱,通不得书信。 定盘星没几年就病死,老爷子去抬的棺。 卸了所谓的盗门魁首之位,回到家乡。 老爷子一下就悟了。 四大皆空,宠辱不惊。 后来经张祭泉介绍,娶了媳妇,因日寇屠了金陵,去西南定居,后辗转回金陵建立诺大家业。 又因特殊十年。 老爷子混了个皇差,得了个退休干部。 此后的事,也都清楚了。 说完老爷子前半生的回忆录。 已是蜡泪焚干,天将拂晓。 大年初一的早上,格外寒冷,我听完这些叙述,跺了跺发麻的脚,与不易相视一眼,皆有震撼。 果然,人生就是一个怪圈。 死了那么多人,走了那么多路,才发现我们要寻找的,其实是老爷子他们已经走过,且一无所有的目标。 十分荒唐! 老爷岭的那条龙,究竟去了哪、有什么秘密,恐怕唯有陶万里才清楚。 当年的知情人陆续离世。 上面又动了心思,我也好,青萍也罢,都不过棋子。 西夏的照破宇宙之光。 哀牢、蜀山的成仙之法。 罗氏鬼国预言的世界末日。 呵呵,说来可笑。 黑格尔有这样一句话: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教训,就是没有从历史中吸取到任何教训。 这话初听不懂。 再听,已是惘然。 前尘往事,过眼云烟。 定盘星、灰仙姑、陶万里,这些人已沉睡于黄沙。不管他们生前如何威名荣辱,死后一片寂寥,无有不同。 我倍感伤怀,扶着老爷子去房间休息,满身疲倦揉了揉眼。 一回头,不易就在我身后。 外面的天还是混沌,阴阳不明。 鞭炮声时有时无。 寂静的房间,只有钟表嘀嗒。 我与不易相视一眼,心中暖流涌过。 有他陪着,我大概能坚持走到最后,去经历风风雨雨,酸甜苦辣。人生,并不在意旅程的风景,究竟是名山大川,亦或古墓幽冢。 只要有知己,有人陪着。 便不孤独,便是心安。 “快早晨了,我们吃点东西?” “好。”不易一笑,“煮些汤圆吧,我记得厨房有醪糟。” “胡爷呢,胡爷也要。” “哈哈,管够,你去烧火。”我爽朗一笑,望着眼前鲜活的面孔,清冷的屋子瞬间有了温度,胸膛热乎。 江湖再见? 一定再见! 第二百四十一章 长生者 事情到这,还远未曾结束。 民间有“大年初一不讨债”的说法,除夕夜之后,我家倒是难得太平了几日。每日和胡子吹牛看妹,跟不易闷坐一起大眼瞪小眼,时间过的飞快。 南方其实没有吃饺子的传统。 很快是元宵节了。 为了照顾上官雪这个客人,南方的冬天干冷干冷,炒菜端上来不一会便凉了。在胡子的撺掇下,去市场买了些新鲜羊肉,包饺子。 这倒是一个好主意。 我和胡子从市场提着大包小包回来,不易坐在沙发上看春晚回播。我眼睛一瞪,这人可是无聊到爆炸了,居然闲的看春晚。 借用黄师爷的一句话。 正经人谁看春晚啊,看选小姐不香吗? 我大咧咧踢了不易一脚:“起来帮忙,包饺子。” 不易脸色一变。 脱口而出:“芹菜?” 胡子干笑:“羊肉的腥臊重,芹菜去味儿。” 不易的脸顿时拖的老长。 他是最讨厌芹菜的,看见那玩意,就像大臣被逼着饮鸩酒,好几次抬手,想抽胡子。 胡子道:“你要不吃,咱还有香菇肉沫的,还有虾仁的。” 这时,不易脸色才好看些,后退一小步,生怕自己沾到芹菜那股味儿。 我忍俊不禁。 连粽子僵尸都不怕的人,居然有这么小孩子的一面。说起来不易确实不碰芹菜,倒不是挑食,是过敏。 小时候他碰到芹菜汁,皮肤红肿了好一阵。上天给了他天下无敌的身手,偏偏让他怕这个。 所以说,能击败不易的,不是粽子僵尸,是芹菜,万恶的带着一股九香虫的芹菜! 让胡子烧水,架好蒸笼。 我和不易便在桌前摊开饺子皮,不一会,我二人的鼻尖便蒙了一层白白的面粉,衣服也多了白印子。 轻轻叹了口气。 过了十二点,这个年就算完全结束了。 明年大家还能不能这么融洽坐在一起,等吃团圆饭,都是个未知数! 忍住不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我挑起一点芹菜叶,往不易的鼻尖弹去。他蒙了一层面粉挺拔的鼻梁,立刻变成了绿鼻子。 不易眉毛一挑,将手中面皮飞快丢向我。 我大笑声,弯腰躲开了,抄起一把面粉回敬。 客厅里顿时一团糟。 “喂喂喂,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干什么,糟践东西。”老爷子被惊动了,出来训斥我们。 一张面皮扣在我脸上。 不易是个小心眼的性子,怎么可能容许我捉弄他。 我道:“老爷子,你瞧见了,他欺负我。” “你们两个还小点,真那么有童心,要不要把尿不湿也穿上?”老爷子问我们两个。 他一出来,不易就像安静的美男子。 好像刚才用面皮扣我脸的,是另外一个。 “水开了,我去厨房瞧瞧。”不易一溜烟跑了。 老爷子只好使唤我:“把地上给我弄干净。这么大的人了,我看我们老夏家,到你这一辈就玩完了。” “老爷子,你净说我,不说他,这不是偏心?” “胡说,我给你的红包,明明是最厚的。” 当倒斗之王,脸皮厚才是关键。 我暗暗吐槽,那红包里面全是一块钱的面额,多厚也不敌一张红票子呀。 老爷子若有所指,看向厨房:“你把地给我扫干净。明天我就回疗养院了,给我安分点。” 顿了顿,似乎故意大声喊道:“你就像个孩子,一点不成熟。这样吧,为了锻炼你,过几天派你去两广收账。为了不让那帮人难为你们,上下打点,钱肯定要花不少。” “收账?” 我感到奇怪。 老爷子你几十年前就金盆洗手了,哪有账可收啊。 倒斗之王不仅仅是一种荣誉,跨几省每年地下文物走私的份额,倒斗王一人至少占了三成,每次交易还有额外的“茶水费”。 当然,我家族很多年没有拿过这种钱,早已是正规行业。 像秦问仙那种枭雄,北派各堂口每年给他上供,金额都是以千万计算。 “让你去就去,哪来这么多废话,明天就走。” 老爷子大声说完,对着我后背重重拍了三下,又回房睡觉去了。 春晚没人看,元宵节晚会更是够呛。吃完了饺子,我们各自回房睡觉,凌晨三点,我偷偷溜进老爷子的卧房。 老爷子并没有睡觉。 见我进来,便侧转了身子,一言不发。 摁动墙上机关,打开暗门,进去之后,老爷子方才笑眯眯问:“大半夜不睡觉,来我这干啥。” 我苦笑:“我说爷爷,咱们都是看过西游记的人,您今天差点把我苦胆都打出来了,我要再不明白,该拿拐棍敲我了。” “哼。” 老爷子似笑非笑。 他是城府很深的人。 三个倒斗王,只有他还活着,仍旧如鱼得水,岂会是那么简单?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民国往事吗?” “记得。” “这件事,还没完呢。那个李组长,不过是个推到台前的小人物,是个传声器。他们还是不死心呀,咱们家祖祖辈辈,给上头卖命,上面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心早就变了。” 老爷子深夜叫我,自然不简单。 我秉着呼吸。 在这间密室内,我们的谈话绝对安全。 接下来的,就有些“大逆不道”了。 “老爷子,长生,真的存在吗?” 看了我一眼,老爷子反问:“你觉得呢?” 我瞪大眼睛,努力用自己从学校学到的科学知识:“从人体的基因,细胞,生物特征来看,长生比世界上有鬼更玄幻,不太可能,至少以现代的医疗技术,连长寿都不能百分百保证。” 老爷子莞尔一笑,倏忽高深莫测起来。 “这件事,我可以很确凿的回答你,长生,是存在的。” “什么!” 我站了起来。 其实我们这些人,就像给皇帝炼长生不老药的方士。 问你,长生不老药究竟是被炼出来好呢,还是不被炼出来好呢? 回答炼出来好的人,必然是没有混过官场。 东西没被炼出来,方士才能找皇帝要钱、要官。 一旦真炼出来了,等待方士的绝对不是升官发财,而是死无葬身之地。 “坐下,你是咱们夏家唯一的根,能不能稳重一点?长生确实存在,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有关它的研究,很早就开始了。” 我狠狠抖了抖:“老爷子,你还是把尿不湿给我找出来吧,今天你说的话,太吓人了。” “你没理解我的意思。长生、永生,其实是两个概念。人活着,先追求长寿,长寿之后,便是长生。帝王服水银金丹,食昆吾玉屑,就是在追求长寿到长生的变异过程。” 我似乎懂了。 长生。 从字面意思,就是长久的生命。譬方说,在平均寿命七十岁的现代,九十可以算长寿了,若两百岁三百岁呢?自然是长生。 长生不代表永生,也没有不死之躯。 也就是说,还是会被杀死。 但基因已经出现某种异变,寿命极为漫长,轻易超乎了正常人的极限。 这种,在古代被称为“仙”! 它的子孙后代,会一定程度继承这种特性,也就是现代科学所谓的“长寿基因”。 “理论上,有朝一日太阳都会毁灭,宇宙将重启,有没有永生,我不清楚,但长生,肯定有!”老爷子言之凿凿,“我见过那个人。” “哦?” 老爷子做事,有很深的用意。 他之前的回忆录,并非只是单纯的抒情。 从东北逃回中原,老爷子一行人,曾被高层秘密监禁,押在西北某处秘密基地,“自愿配合”科学研究。 七七事变以后,老爷子一行才被陶万里解脱出来。 期间有好几年,老爷子是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度过。据老爷子所说,当时整个秘密基地,是建立在一处军用疗养院之上。 内部是灰黑的水泥和混凝土巨型建筑,能抵御当时世界上威力最大的炸弹。 有独立的供水、供电、健身房,甚至不需要光合作用的花园。 老爷子他们,只是被研究的目标之一。 样本有动物,有植物。 出于职业敏感,老爷子发现,甚至千年不腐的古尸,也在研究范围之内! “老爷子,你说的长生者,当时就在秘密基地中?” “是。我零星听那些医生提起过,他们说,在所有样本中,它,是最接近于长生,古代意义上的‘仙’的存在。” 听起来不可思议。 老爷子道:“后来七七事变,日寇进逼山西,有攻占西北之势。疗养院紧急关停,所有资料销毁,我们被陶万里解救出来,但那个长生者,仍是被秘密监禁,下落不明。” “嘶。” 这一番谈话,令我毛骨悚然。 长生,还真未必是什么好事。假设世界上有长生者,这些种群肯定秘密隐藏了起来,躲在深山老林与世隔绝。 长生,克服疾病和衰老,淡化了死亡。 如果真有长生者,他们一定隐藏很深,一旦被发现,惊动了高层,我想,没有任何大人物能抵挡这种诱惑。 被自愿的参与科学研究,那真是生不如死。 “我要你去西北,找到当年那个长生者,至少要有他的蛛丝马迹。如此,我们家族才有跟李组长谈判的资格。” “我一个人?” “对,你一个人。这件事关乎家族存亡,或许陶万里,都不知道那个长生者的存在。你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不易,这件事,你一个人悄悄前往。明面上,我会宣称是派你去两广收账。” 老爷子肯定有他自己的情报渠道。 我暗暗将这些话记在心里,同时替那个长生者可悲。假如它活到了现代,在大人物眼中,它已经不算人,而是研究对象。 再大的长生,敌不过权力。 它的存在,比唐僧还备受妖魔觊觎。 夜里。 我莫名打了个寒颤。 第二百四十二章 倒斗祖师爷 长生,嘶。古墓里那些复活的尸体,会不会压根不是僵尸,而是被杀死灭口的长生者?想到这,我急促跺了跺脚...... 就在我离开金陵,启程河西时,北方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变更。 自倒斗之王秦玉峰死后,北派四分五裂。 秦问仙是个枭雄,有意统一北派,甚至全国的地下市场。借蜀山氏神墓,铲除了一部分北派老人,逼皮戏陈、山泽将重出江湖。 后来,这二人一死一疯,北派几乎没有跟秦问仙叫板的竞争者。 从我这骗走一枚丹药作为护身符,秦问仙登顶倒斗之王,似乎板上钉钉。 偏偏最后一步,出了差错。 大年初一那天,连债主都不会上门讨债,盘踞于三秦的关外派,却突然对北派十几个堂口发动袭击。 北派老人几乎全部死于内斗,秦问仙偏执且残暴,盖因童年遭遇,对人极为狠毒,手下离心离德。 才数天光景,竟被关外派打到大本营! 之前提过,关外派,大抵是关中、咸阳一代的土夫子。 自称“负尸中郎将”,名义上属于北派,却自立为王,不曾听从秦家号令。现在都在用的洛阳铲,就是关外洹洛一代杰作。 元宵节后,北方晴天霹雳。 江山易主,魁首换人了! 倒斗王不仅仅是荣誉,更牵连横跨数省的交易市场,产货出货,金额以千万为单位。 倒斗之王各有符印,是为凭信。 民国张四太爷死后,盗门解体,符印就成倒斗之王的象征,不可替代,类似传国玉玺。 我家老爷子金盆洗手,南派符印已毁。 剩下北派西派。 北派刻“天赐”,西派刻“地奇”。 秦问仙逃亡,北派易主,符印握在关外派手中,地下秩序重新构造。关外派野心勃勃,刚过元宵便向老爷子传话,大有统一南北,成为第二个张四太爷之势。 关外派这几年,风头正盛。 其首领姓姚,本身并没有多大显赫背景,这几年却被尊为“倒斗祖师爷”、“摸金第一人”,姚俞忠三个字,成了道上禁忌。 据说其人寻龙点穴,发丘破墓三百余处,例无虚发,无一纰漏。 所获冥器何止千万,这些年关外派压过南北,姚俞忠一蹴成为道上新贵。 按理说,秦问仙再残暴,好歹握着北派大权,怎会轻易被手下篡位? 这其实是一系列连锁反应。 说起来,跟我关系不小。 青萍和齐学友叛变,七十六号公馆和洪门在国内失去眼线。为弥补损失,追查叛徒,两大全球势力,分别派了丘聚凤、崔四奇,负责善后。 国内的政治环境和意识形态完全不同于国外。 国外帮会敢在大街上开枪,国内有人敢吗? 不知老爷子与李组长达成什么协议。 丘聚凤和崔四奇人间蒸发了。 七十六号和洪门不敢再派人进来,双方组成联盟,选择扶持关外派“祖师爷”姚俞忠,与国内分庭抗礼。 有点“以华制华”的意思。 这也是为什么,关外派能在短时间内,打下北方,逼走秦问仙。 没有这全球两大势力支持,仅凭一个姚俞忠,如何篡了北派千年底蕴? 这涉及许多利益置换,权谋博弈。 北派易主的时候,我已经出了河西,走在戈壁滩和沙漠中。当务之急,是寻找老爷子口中的长生者。 老爷子说,对方应该是特科一组的一员。 不仅仅是保存家族的筹码。 更有可能,知道全部的长生真相! 唐诗曰: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河西,孕育华夏文明的摇篮,上古氏族从河西高原,迁徙到富庶的中原地区,直到周朝,河西仍有世袭“河宗氏”替天子牧守。 此番我是秘密前往河西,身上背负了家族使命,并无第二个人知道。 走银川,过兰州,入临夏,抵西宁。 我沿唐蕃古道,逐湟水逆行,最后到了卡木县。卡木是音译,我也不知道这两个字该怎么写,那是很小的县城,南方任何一个稍微繁荣一点的乡镇,也比卡木县大得多。 从破破烂烂的大巴下来。 我被黢黑的汽车尾气熏得脑门发晕。 踉跄几步,扶着旁边的胡杨木狂吐,方才勉强缓过来。 一看地方,我傻眼了。 当时成功举办奥运会过了四年,国内智能手机基本都普及了,无线信号也都有了。实在无法想象,居然还有这么落后的地方! 看见卡木县的第一眼,我还以为自己穿越了。 当地浓浓的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风格。 衣服、建筑,都很古老,像影楼走出来的。很荒凉,生活节奏很慢,有卖烤馕和羊肉串的,一瓶水要三块钱。仟仟尛哾 黄沙漫漫,天上白云也熏得金黄,街道满是裂口的土墙,标准的楷书刷了红色标语:一人超生,全村结扎;该流不流,扒墙牵牛。 我暗暗吐槽,内地都在鼓励二胎了,卡木县还停留在计划生育的年代。这里的时间似乎凝固了,风沙吹拂,什么也不曾带走。 监禁老爷子等人的疗养院,在网上根本查不到什么信息。 具体坐标,老爷子也不是很清楚。 他回忆,整个建筑坐落在一处山脊平原的龙穴里,很有古墓氛围。如果从地下正对走到疗养院房顶上,抬头看,紫薇与三垣形成一个十分标准的白虎射弓局。 这种格局,不利于建房,倒很适合古墓。 周围光秃秃的,不知道是因为秘密基地刻意砍伐了,还是天生如此。 线索少得可怜。 好在我掌握《遁甲开山图》,能观天下龙脉。 取出二十八山盘,以天星定龙,湟水为标,唐蕃古道为尺。找到老爷子口中的地方,过程其实并不复杂。 然而到了地方一看,着实让我头疼。 沧海桑田,当年的秘密基地,如今垃圾成山,已经是一个庞大的垃圾处理场! 恶臭扑鼻,苍蝇满天飞。 各色塑料袋、建筑垃圾,堆得比山还高,一层又一层,让人仿佛置身于秦岭,几乎迷失了方向。 我暗暗点头。 假设那个秘密基地,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想要直接摧毁,动静未免太大。将垃圾场放在上面,倒是绝佳的掩人耳目。 只怕谁也想不到。 十几米厚的垃圾层下,也曾藏污纳垢有着一段暗史! 下面一层层塑料袋包着腐烂认不出的秽物,洛阳铲根本打不下去,换成南派短柄锄,倒是轻松很多。 以寻龙点穴,大致确认了秘密基地的外围。 这是一个类似于梯形的人工建筑。 外围有墙,现在成了垃圾场的院墙,以前可能还有电网,防止试验品逃脱。 上下好几层。 除了隐秘,能防轰炸,是军事堡垒级别的规格。 整个垃圾场东高西低,高出来的部分,就是地基的位置,水泥下的很厚,几十年前了,一点没有沉降。 可见这个基地的规模,根本不是等闲疗养院可以配置的。 “小伙子,你干嘛呢?” 后头有人叫住我,吓得我够呛。 我急促回身,发现是个老乞丐,浑身脏兮兮,手指甲全是泥。那双眼睛夜里发光,很吓人,长着招风耳,乍一看,像三星堆青铜面具。 “我,我。”我结巴几声,“哦!女朋友跟我吵架,把戒指当垃圾丢了。我进来找找,看能不能寻到。” “哎呀,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的。” 老乞丐弯下腰:“我替你找。这黑灯瞎火的,小心踩到碎玻璃。我说你啊,看不出你还很在乎你女朋友嘛,回去哄哄就好了。” 唯恐对方发现盗洞。 我塞了一把钱给老乞丐,哄他去那边找戒指。 待老乞丐走后,我加快了挖掘速度,终于把垃圾层打通。 说实话,挖这个比倒斗还累! 秘密基地,建立在军用疗养院之上。 撤走前,地面建筑已被炸毁,垃圾之下,数百吨的石料、水泥块就地掩埋了基地,挖到明年也清理不开。 回忆老爷子的话,我找到地下通风口。 从那条坍塌了一半,像三角形的口子爬进去,垃圾的恶臭味顿时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浑浊发闷的霉气。 水泥板很厚。 保守估计在三十公分以上。 通风管四分五裂,很快我手掌被擦出血口。 爬的时候,手里竖着拿一根筷子,如果筷子卡住了,就要换条缝,尽可能直线朝下。 越往下,我越感到不安。 这并非古墓,而是现代建筑。 按理说,既然已被废弃,里头不太可能有危险。可我还是一阵阵心悸。 垃圾臭味已经闻不到。 地下断裂的缝隙里,塞满了霉菌,我心跳的厉害,忽然有种错觉。这下面不是现代建筑,而是潮湿阴冷的墓冢! 渐渐有气流吹拂。 我奋力挣扎爬进去,用石头砸开腐朽的铁丝网。 咚! 双脚踩在通道里。 我晃悠几下,上面不断有灰尘跌宕,睁不开眼。 用手电晃了晃,四下深不可测,换成普通人到了这么密闭幽暗的空间,很容易被吓死。 环顾四周,这是秘密基地的主通道。 规模很大,可以开坦克进来。 通风系统被巨石堵住,我跳下来的地方,位于主通道底部。通道类似于中轴线,两侧各有房间和回廊,通到更深角落。 墙壁上,有一层诡异的淡黄色结晶体。 一碰就碎,没有毒,但有很重的金属味,令人舌头发酸。 我眼皮一跳。 这条通道,居然还是用的硫铝酸盐水泥! 第二百四十三章 秘密基地 这种水泥,在民国堪称奢侈品,我们国家在七八十年代,才掌握烧制诀窍,大规模应用于工业建筑。民用水泥不是这种,这玩意成本很高。 硫铝酸盐水泥抗冻性好,凝固快,抗腐蚀性强。而通道的水泥墙,漆面剥落居然有结晶体,这可不是自然温度能在几十年内形成的! 嘎嘎,嘎嘎。 一阵棺材老僵尸尸变的磨牙声。 我将通道底部的铁门推开。 铁门坍塌了一半,满是秽物,还有很多分不出材质的碎屑,地面暗黑,积满淤泥。跨过铁门,就是疗养院的地下核心区域。 该死。 我晃了晃手电,一束黯淡的黄光根本无法穿透尘埃缭绕的空间。那奸商老板,信誓旦旦跟我保证登山队专用,等出去了我非烧了他铺子不可。 这几年下来,我性格暴戾了不少。 顿了顿,被自己这种想法吓了一跳。 地下能见度很低。 空气雾蒙蒙的,不知是灰尘,还是水汽。我高举手电,赫然看见大厅尽头出现一团团猩红阴影,黑暗中不断加重、扩散...... 那猩红的影子仿佛活物。 疯魔蠕动,快速朝我逼近。 我吓得一个踉跄。这毕竟是几十年的近现代建筑,即使闹鬼,也不可能有粽子吧。 淡黄色的雾气中,猩红的块状物不止一个,四面八方包围了我。隐隐有着凄厉怨毒的姿态,不知是鬼还是魔。 待好一阵,眼睛适应周围。 我壮起胆走过去。 原来血红色的阴影,竟是红油漆刷在墙上的标语! 有很鲜明的时代特征。 因地下潮湿,红烙的方正标语已褪色,与空中尘埃混杂,像云一般笼罩墙壁,透着种诡谲的光彩。 三年超英,五年赶美,大搞人民公社,公共食堂万岁。 一铲能铲千层岭,一挑能挑两座山,一炮能翻万丈崖,一钻能通九道湾。 这些标语太夸张了。 我一看,就能判断年代,这不是跃进那年代的大字报吗! 民国的秘密基地,跃进时的生产标语。 我第一个反应,奶奶的,被老爷子骗了! 这种扯蛋程度,相当于秦始皇穿着比基尼在东海跟嫦娥跳芭蕾舞。 后来我琢磨。 会不会民国废弃的基地,建国后被再次开启,继续研究那名长生者的特殊体质? 想一想,这种可能性还真大。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有大字报和硫铝酸盐水泥。 穿过大厅,是水泥甬道,顶部的灯泡早碎了,也没有电。两侧是一排排房间,里面很黑,从甬道走过,坍塌破败的房子像无尽深渊注视着你,这种过程实在很煎熬。 “手电似乎快没电了,要不先出去,明晚带齐装备再进来?” 黑暗里,我自言自语,似乎在征询谁的意见。 “好吧,那今天到此为止。”我急促转过身,想跑出甬道。 偏偏这时,甬道尽头传来一连串诡异的声音。 咚咚,咚咚咚。 好像,黑暗里面,那浑浊的空气中,有僵尸在跳...... 这个动静委实把我吓得不轻。如果胡子在旁边,倒是能缓解这种紧张气氛。我侧耳屏住呼吸,那跳动的声音愈发清楚,绝对不是幻觉。 抽出腰刀,我壮胆子走过去。 那是一面石墙。 声音竟是从墙后发出,就差指名道姓提醒别人,墙后有密道! “呼,到底啥玩意。”我将耳朵贴在墙上,希望听的更清楚。 奇怪的是。 当我靠近那面石墙,咚咚的声音就消失了,周围再次安静下来,如墨的黑暗似潮水朝我涌来。手电愈发昏暗,随时要熄灭般。 咚咚。 我用手敲击石墙。 这是倒斗后遗症,看哪都像机关。 还真不是我乱搞。这墙其实是一层水泥壳子伪装的,角落有控制气阀,这扇门,通体金属打造,好像门后有可怖的东西。 我将腰刀握在手中,便真是僵尸,一刀劈过去,也没什么可怕。 转动气阀。 锈蚀的螺栓吱嘎作响,金属门终于裂开缝隙,石墙后别有洞天。 哗啦,哗啦。 僵尸跳动的声音此起彼伏,自墙后如潮水澎湃。 我二话不说,朝着黑暗就是一刀,跃身挤将进去,横劈竖砍,倒也不怕那作怪的老僵。 后头的空气明显好了许多,仍是潮湿,雾蒙蒙的。 并没有僵尸贴在门后。 哗啦,哗啦。 一个人头大小的圆球,滚到我脚边。 刚才发出声音的,就是它! 盯着这颗像人头的球,我愈发惊悚了。这里荒废几十年,这球没漏气也就算了,怎么可能会自己弹起来。 看方向。 这球,是更里面的黑暗踢出来的。 “咳咳。” 我清了清嗓子,蹑手蹑脚往里走去。 想我夏六初,也是单枪匹马见过大世面的,怎么可能被这个小地方吓住,不可能。 咔嚓。 一脚踩在通道里,鞋子陷了进去。 我低头看,地上有一层朱红色泡沫,边缘发黑,有股焦臭味。泡沫的数量极多,像地毯铺着,很多已经化石状,溶在石头碎屑里。 我缓缓蹲下来。 摁住那个滚动的皮球。 上面的皮面早已漫灭,可见年代很老,磨损严重,不太有什么价值。 奇怪的是,在皮球肮脏的表面,有一个,不,是两个?奇形怪状的轮廓,我尝试琢磨,发现这很像人的脚趾。 看大小,是小孩子脏兮兮的脚丫踢出来的。 至于地上那些泡沫秽物,我感觉像血,被酸溶过的血,氧化之后就是这种泡沫化石状固体。里头的碎屑,很像人皮和骨头渣子。 我狠狠打了个寒颤。 假设地面这些东西都是鲜血,那体积未免太恐怖了。 这些血,是基地的试验品?或者说,工作人员? “也罢,我倒要看看,这里头有啥妖魔鬼怪。” 我多个心眼,用石头堵住门缝,防止金属大门关闭,然后踮脚绕开那些泡沫,往通道里头走。 这是一个斜下坡。 按理说,皮球不可能滚到门后,这不符合重力。 除非,有人把皮球踢了出来! 是那个长生者? 既然秘密基地已废弃,他为何还要留在此处。这么多年过去,他真的还会活着? 老爷子他们曾被长期幽禁此处,被迫参与一些人体研究。撤离的时候,仪器捣毁,资料焚烧,里头基本不剩什么东西,只有一些腐烂发霉的家具罢了。 并不像电影演的那样。 实验室满是白炽灯,有很多机械,桌子上摆满了试管、玻璃瓶。 这就是一座很普通的,类似于军事基地的大型建筑。 无论民国还是七十年代,国内物资匮乏,搞原子弹的科研人员都无法保证一日三餐,地下建筑里根本没有电影那些玩意,也就墙体厚一点、头顶很多金属管道罢了。 很快,通道两侧又是一间间小房子。 有点类似于学校寝室? 中式建筑,讲究对称。如果把通道看做中轴线,左右两侧的房门,是轴对称的,这跟学校寝室差不多,面积也相近。 一,二,三...... 走到底部,再没有密室或阀门。 我数了数,好像是三十五间房子,也就是说,从事核心研究的人员,至少有三十五个。 等等,不对头啊。 刚才我就说了,中式建筑讲究对称。这里面又没有楼梯,所有房门都是相对的,要么三十四,要么三十六,怎么可能出现单数。 我赶紧回头,又数了一次。 确实是三十五。 擦掉墙体灰尘,露出结晶的水泥墙体,缝隙隐隐可以看出黄水泥的痕迹。也就是说,这片密室空间,早在民国就存在了。 门口有金属牌。 上面斑驳的,写着阿拉伯数字:35 三十五号房对面,是一片虚无的黑暗,黑暗被一面实心承重墙取代,没有暗门,没有机关。承重墙是无法动手脚的,这里确确实实只有三十五间房。 我推开房间门,肆无忌惮。三十五号房里,一片凌乱,大团黑色霉菌覆满墙面,腐朽的桌子,有笔筒,钢笔锈得厉害。 有红色年代的搪瓷水杯,使用了很多次,口沿都剥落了。 很简单的陈设。 那个年代不讲究享受,全国上下热火朝天做贡献,换成现代人,只怕根本不可能忍受这种工作。 大书桌对面,是一个非常奇怪的东西。 我姑且,大概的,可以称呼为床? 如果是卧室,这里确实应该是床。但这个床,实在太奇怪了,看见它的第一眼,给我的预感极度不详,似乎,很危险! 卧室里的床,不是木头的,也不是砖头,而是铁板。 四四方方,犹如棺材。 有通风口,四周的铆钉很密,比狗笼子大不了多少。说实话,我感觉这更像某种刑具,成年人反正进不去,把人切碎了倒是能装进去。 我对着“铁床”摸了一圈。 发现书桌椅子的高度,刚刚足够一个成年人坐在那,对视铁床里的东西。这样做,是为了方便观察和记录。 似乎可以想象。 几十年前,有什么东西被关在里面,一个人面无表情坐在那,听里面的咆哮和挣扎,然后埋头写着什么数据...... 铁床背面连接几根管道,早已废弃。 我试着搬动铁床,很重,在通风口附近,有类似玉石的薄片。我经手了不少冥器,这并非玉石,而是云母之类的矿物。 这让我想到一种说法。 几十年前,我们国家的工业制造业还不发达,无法烧制高温窗口玻璃。 部分实验观察窗,用打磨的云母代替。这种矿物耐高温,硬度大,方士给皇帝炼丹药,放在炉子里烧几天也不化。 第二百四十四章 消失的房 我把电筒放在书桌上,腾出双手掰开铁床的锁孔。 里面凹凸不平,确实类似于刑具,但大小完全不够正常人使用。我看了看,里头有很厚一层腐烂物,还有某些化学残留物,刺鼻。 那些黑糊糊发光的秽物,应该是某种动物油脂。 打开铁床,里头有股淡淡的腐臭味。 忽然,我鬼使神差,心脏漏跳几拍。 出现在三十五号房的铁床,如果不是刑具,看大小和加高的床柱,这倒很像小孩子的婴儿床! 只不过婴儿床可爱的玩具和温馨的氛围,被替换成了冰冷的铁片。 我拿起桌上电筒,开始琢磨一路的所见所闻。 电筒刮掉桌面一缕尘埃,我惊奇发现,原来腐朽的长条书桌,竟压着一块茶色玻璃。 积灰严重,若不是偶然拨开,还以为是霉烂的桌垫。 家里有老人的,大概都有这种习惯。 书桌放块玻璃。 把照片、文件之类的东西,压在玻璃下面,阻止污损。玻璃是透明的,保存的同时,又能时刻看到。 我点了点头,这种可能性很高。 用手抠住玻璃,哗啦一声,玻璃抬起,上面的笔筒水杯全部掉在地上,在死寂的地下黑暗里异常刺耳。 我才不管这些。 其实僵尸粽子没什么可怕,人,比这些玩意可怕多了。 茶色玻璃下,果真有几个发黑的牛皮袋。我迫不及待撕开,里面是空白的研究纸条,上面红色印着日期、编号等等,都没用过。 也对,如果用过,肯定被销毁了。 看得出,整理这些东西的人很自律,把空白研究纸码放整齐,单独装好。 我数了数。 每个牛皮袋子,都是三十六张,可能一星期需要用一次,整理之后报告上去。 三十六张。 嘶。 我感觉不对头。 此处明明只有三十五间,那多出来的这一张纸,每次用在何处呢? 或者说,这废弃的秘密基地,诡异的军用疗养院,还有不存在的第三十六间,消失的那一间?qqxδnew.net 古墓里,倒是能遇见消失的甬道或墓室。 以前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眼下我无法判定,第三十六是否存在,它跟其余三十五间,又有什么区别呢? 反正没有其他人。 在手电电池耗尽之前,我较快的搜索了其余房间。里面的陈设和之前差不多,都有类似于监禁刑具的“铁床”,设有观察窗。 铁床内部有注射化学物品的管道,外面是一张简洁书桌,一把椅子。 现在,我差不多有点想法。 这些铁床,应该是给小孩子,或者说,婴儿准备的。 成年人的身体根本无法塞进去。为什么要用铁板加固呢,我猜测,跟注射的那些化学药品有关。 甚至,他们的实验对象根本不是人! 这一切都太过诡异,我不禁想快点离开此处。就在我搜查最后一间房时,外面漆黑幽长的过道,又传来老僵尸跳跃的声音。 咚,咚咚! 这可把我吓得不轻,浑身汗毛倒竖。 壮起胆子走出去,那磨掉了皮面的足球又滚动起来。哗哗,哗哗,滚到我脚下,带起一连串尘埃。 这下,我真的忍不住了。 咚!咚咚! 过道一头,又有一个足球弹了起来,画面极度诡异。 是鬼在玩球? 我不禁有些热泪盈眶。 要是人人都有这个觉悟,中国足球早他妈进世界杯了! 如果是电影场景,此刻我应该飞快冲过去,手持大刀,照着厉鬼的脑门猛劈,让它领教一下社会.主义人民群众的铁拳。 然而我不敢。 我急促往铁门方向倒退,准备寻一个角落再反击。 这是正常人的反应,要确保自身安全,再与鬼魅斡旋。 角落之中,一根木棍狠狠砸了过来。 当时我全神贯注盯着皮球,根本来不及反应。脑门一热,好像有水浸透了衣领,等自己倒下去,才想起那是血。鼻孔发涨,差点没嗝屁。 哗啦。 我在地面急速翻滚,人就清醒过来,斜里刺出腰刀,锋芒朝上。 “啊。” 木棍落地,传来人的惊呼。 混乱中,我好像捅到对方了,但没有直接刺中要害。很快脖颈处一双大手猛掐,下了死力气,头颅愈发混沌,连手脚都不听使唤。 对方一直藏在暗处埋伏我,用足球吸引我注意力,再从角落一击毙命。万幸,万幸小爷见过世面,有铁头功。 否则刚才那一下,天灵盖便碎了。 “咳咳。” 喉咙被对方死死掐住,愣是挤不出半个气泡。我怒从心头,狠狠弯曲膝盖,顶在对方身下。 这一招断子绝孙,非常利于计划生育发展。 对方身躯弯的像虾米,我挥拳打在他涨鼓的太阳穴,脖颈的力道才松了,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抄起手电一照,我抬脚踢开对方。 准备杀死我的,居然是之前在垃圾场有一面之缘,嚷嚷给我捡戒指的邋遢乞丐! 对方二话不说,强忍剧痛朝我扑来。我怒火中烧,也懒得问有啥恩怨,挥刀便砍,那乞丐身手不凡,我手持腰刀也才勉强占个下风。 眼见自己要落败,我再次使出断子绝孙脚,为限制人口做出自己的卓越贡献! “哈。” 老乞丐大叫声,显然不想成为中国最后一个太监。 他倒退两步,我趁势拉开距离,大脚踹飞地上足球。足球猛冲,砸在乞丐老脸,顿时鼻涕鲜血扭曲着五官,我二人这才稍稍有了喘息余地。 方才混乱,老乞丐破烂的衣服被我撕开,露出充满力道的腱子肉。 其左肩之上,赫然一个龙头,通体刺青,五爪盘于肩胛,正是恶龙吞佛之相。 再看乞丐右肩,隐隐有猛虎下山,虎头垂在胸前,仅比恶龙低了半寸,左右对峙覆满了整个躯干。 “嘶。” 我不由倒吸口凉气。 左青龙,右白虎,乃易经风水之说,凡陵墓择穴,必合青龙白虎之相、朱雀玄武之尊。 所谓“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本是风水陵墓之道。后世引申到江湖绿林,凡身上刺青的,必是帮派中人,且是一方魁首。 说通俗点,能纹这些的,都是流氓头子! “你是青帮还是洪门?”我问了句。 老乞丐目露杀气,也不回答。 我连忙抬起脚,随时让他变成最后一个太监,老乞丐方才收敛,冷笑:“早就看你贼眉鼠眼,不是个好东西。怎么,跑到这来捡戒指?别告诉我你是迷路自己掉下来的。” “哼,难道你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拾荒者?左青龙右白虎,中间一个二百五,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小混混的一套,你就不怕半夜横了蔓子?” “小畜生牙尖嘴利,既然到了这,留你不得!” 老乞丐来势汹汹,护住自己的弟弟便要取我性命。 我一看断子绝孙脚不能用了,控制人口不成,便用手去插对方眼睛,给社会增加一个盲人。 偏偏这时,那劣质手电啪叽几下,开始罢工。 也许刚才摔坏了。 我大骂生产这玩意的奸商,同时狠狠挨了老乞丐一拳。 在这里打,我吃亏。看对方架势,经常进到这里,只怕目的不简单。 于是我调头就跑,准备离开这条甬道。 脸狠狠撞在铁门上,鼻子都差点碾平了。 原来,甬道尽头用气阀控制的防爆大门,居然关闭了。还记得我特别用砖头卡死了门缝,肯定是老乞丐干的,断我后路。 无奈之下,我背水一战。 胸口挨了一脚,万幸二十八山盘给我垫了一下,否则肋骨必断。 摔倒时,二十八山盘掉了出来,老乞丐正准备取我性命,忽然动作一停。我趁机踢他膝盖,将其撂翻在地。 “等等。”老乞丐捡起二十八山盘。 我才不管他,上去又是一脚,骑在对方身上。 “停手,小王八蛋,再打老子弄死你。”老乞丐抱住头,没还手。 我不依不饶:“妈妈的,一点不知道爱护祖国花朵,小爷今天阉了你当公公!” “等等,不是我怕你,咱们好像误会了。” “什么误会?” 打了这么久,我也确实没力气了。 一手撑地,随时防止对方偷袭。 老乞丐道:“这二十八山盘,乃铁口算一脉至宝,历代单传,曾为明代皇家堪舆之物,你是从何而来?” “捡的。” “哦?” 老乞丐目露凶光,忽然顿了顿,扬长嗓门一问:“三花一叶造化功,祖师名号天下同。庚子年间除妖洋,五湖四海归本宗。” 我家老爷子曾为盗门代理魁首。 虽是代理,好歹也是魁首啊,对这些江湖切口,帮派黑话,我是滚瓜烂熟。 下意识脱口而出:“船上上板板上钉,共存三十六颗星。去时邙山将,归时四海平,左得弟兄助,右赖祖师名。” “入的哪一板?” “红板黑面,分毫不徇私。” “哪一钉?” “九十九口钉,六六在朝廷,祖师只留三十六,一钉一颗星。” 切口黑话这些东西,都要求滚瓜烂熟,顺嘴就秃噜出来。说完这些,我和老乞丐面面相觑。 不由问他:“江湖有八行,绿林有八门,你烧哪炷香,姓的哪方人?” “烧头香,拜头门,行仁义事,杀负心人。” “哪个负心人?” “兄弟说来弟兄听,头一负心人,吴王逼杀伍子胥,汉祖深宫除韩信。第二负心人,隋朝炀帝戏胞妹,太宗玄武杀兄弟。第三负心人,烛影斧声兄先死,冤杀武穆拜北廷。” 我一听,暗算我的这家伙,居然还是盗门中人。 奶奶的,大水冲了龙王庙,刚才那一闷棍,差点没送我归西。 第二百四十五章 白房子,黑丫子 我二人拉开宗族谱,排了字号。 老乞丐道:“你刚才那一记绝根脚,也差点叫我家断了香火。” 我摆了摆手:“你这么大年纪,那玩意留着也没啥用,少了那零件,跑步还减轻了阻力,一举两得。” 我家老爷子,曾为南派倒王,盗门魁首。 老乞丐还得尊我一声“小前辈”。 不料对方说出他的来历,着实吓我一跳。 “家师定盘星,跟你家老爷子有过命交情。” “你师傅是定盘星?” 这来历,确实很大了。 都道定盘星的手快,康老头的腿快,其实定盘星更有家国情怀,能为民族大义,舍生忘死。其人格和威望,比之康老头不知高了多少。 老乞丐自称雷公。 看在定盘星的份上,我叫他雷叔好了。 雷公自称,奉师傅定盘星之命,来西宁探查当年疗养院之事。 等雷公到了西宁,已是建国之后,全国热火朝天大搞炼钢铁,而当年规模极大的疗养院,因曾为民国设施,被拆得片瓦无存。 雷公眼睁睁看着疗养院被毁掉,只剩地下建筑未被完全炸毁。 于是在垃圾场附近住下,继续完成师傅交代的任务。接下来几十年,凡是鬼鬼祟祟在垃圾场盘旋,企图进入当年秘密基地的人,雷公都会出手干掉对方。 这也是为啥他刚才袭击我。 得知我是老爷子派来的,雷公颇为热情,一个劲给我道歉。 说起来,他是定盘星的徒弟,定盘星与我家老爷子平辈论交,他还算我半个长辈,我自然不好再发火。 “贤契啊。” 得知我的身份,雷公愈发热忱:“你家老爷子早已退出江湖,怎又派你来西宁走一遭?” 我不是愣头青,自然不会老实交代,打哈哈:“我家老爷子最近回忆往事,当年在这被关押了几年,有些谜题,派我来试试运气罢了。” “哦,我们两家可是世交,有事你尽管吩咐,我雷公都给你办妥。” “雷叔,你在西宁住了几十年?” “对啊,我还以为,都忘了这个秘密基地的存在。这几十年下来,梦中我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汉子,还是一个捡垃圾的糟老头。” 问清楚了对方身份,我便没了敌意,和雷公商量,先原路返回,明日再下来一趟。 “这门怎么关了?” 雷公脸色一变,才发觉防爆门从外头锁死。 我以为他在开玩笑:“门不是你关的吗?好了雷叔,咱们浑身是伤,快点出去找个地方消毒,别吓唬我了。” “真,真不是我。这门是国外定制的军用防爆大门,内里除了钢芯全是混凝土,大象都撞不开。关上了,里面根本出不去!” “你。” 我脸色一白。 当时我为了防止铁门合拢,还特意用砖头卡住缝隙。 不是有人故意所为,门岂会关闭? 雷公对天发誓。他刚才只是用皮球吓唬我,真的没有关门,他还指望干掉我后原路返回呢。 “难道地下还有第三个人?” 雷公摇头:“不可能,我在这住了几十年,有第三人的话,我早发现了。会不会,是门栓年久失修,自己合拢了?” “呵呵。” 我干笑不已。 但愿别出事啊...... 滋滋,滋滋滋。 一阵漏气的声音,愈发频繁刺耳。 我瞪了雷公一眼:“我说雷叔,现在火烧眉毛,你能不能控制下自己的内分泌,不要放屁。” “谁放屁了,这好像是谁家煤气罐漏了,等等!” 雷公脸色狂变。 甬道的天花板上,一条条复杂的管道缝隙,竟涌出大量白色蒸汽。有金属的密度,如雾霾朝我们笼罩过来。 连半米厚的水泥墙都开始颤抖,整个甬道陷入白色仙境。 “咳咳。” 还未接触雾气,我便剧烈咳嗽。眼睛不适,一阵辛辣刺痛,连口腔的鲜血也发酸了,吐在地上,血液蒸发,变成一个个密集气泡。 “不好,这是强性酸碱气体,快跑,千万别呼吸,否则内脏都会溶解!” 雷公大吼声,拼命拍打防爆门。 十几吨的巨门纹丝不动,摆明了,有人暗算我们。先把门锁死,再触发秘密基地的自毁保护模式。 我猜测,这是一种自净系统。 当时的人,在这里研究一种非常危险的东西,随时会出事故。 一旦到了不可控的程度,便从外面将门封死,利用酸碱气体,强行溶解一切碳酸生命体,摧毁潜在的危险。 这也能解释,为何外面的水泥墙会有结晶存在,那是被酸碱腐蚀出来的。 万幸秘密基地被炸毁了大部分,自净系统残存的酸碱高压气不到十分之一。试想连水泥墙都挡不住腐蚀,要喷到人身上...... 我和雷公发疯了。 一个劲踢打防爆门,差点没哭出来。 这种死法,不亚于凌迟。我们的眼睛开始出现强烈不适感,眼球好像变成了滚烫的水,鼻黏膜都要融化,血液一接触酸碱气就成了气泡。 “快进屋。” 雷公拉着我,跑入一间实验室。 我肺部火辣辣疼,每呼吸一次,感觉内脏就要融化,整个气管滑滑的,塞满了胶水。 “快,用东西堵死缝隙,别让酸碱涌进来。不想死就快点,别坐着。”雷公急促呼喊我。 我强行保持镇定,将衣服脱了塞住缝隙,又和他用桌子抵住门口。 暂时没有明显气体流进来。 甬道里头肯定满是酸碱物,我和雷公的十指都在流血,皮肤融化跟血肉黏在一起,眼睛满是泪水,视线模糊。 “尿,尿能过滤毒素。”雷公断断续续说了句。 当时那种情况,我们差点被融成水,哪管什么恶心。 我撕下自己衣服,用地上的木头碎片、废纸,做了一个简易过滤口罩。 房间的密闭效果还行。 用东西堵住门缝,酸碱气少了许多。 我瘫坐地上:“雷叔,你说你在这住了几十年,那刚才暗算咱们的是谁?” “肯定是你,你自己不小心,把敌人带进来了。” “哦?” 我感到奇怪。 外面进来的敌人,他们怎么可能知道自净系统的位置。 要知道,这自净系统是秘密基地非常重要的一环,能在几分钟内,消杀基地内一切生命。如此重要的阀门,不是熟悉这里的人,如何能掌控? “这基地里,会不会还有人住?”我问。 雷公言之凿凿:“不可能,这里没有阳光,没有水源,没有食物。即使当年撤退的时候,有人来不及离开被困在地下,几十年早就烂没了。” “你经常进来吗?” “不,我基本很少进入这里,这里也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啊。” 老天爷似乎故意要打雷公的脸。 雷公还没说完。 门外头,传来了有节奏的敲门声。 啪啪,啪啪啪。 我一下愣住了。 外面全是高浓度酸碱气体,毫不夸张的说,人一出去,不到两分钟,软组织就会溶解,内脏会变成一团黄红相间的脓水从口鼻喷出来。 无法令生物存活的环境,居然有人在敲门? 方才我每间房子都检查过,没有尸体,也没有活人居住痕迹,那这敲门声...... “喂,你谁啊。” 雷公对门大喊道。 敲门声戛然而止。 万籁俱寂,我们的心一下又悬了。 “雷公,你确定基地没有别的人?” 啪啪! 话音刚落,敲门声再次响起,仿佛在反驳雷公。 “开门不?”我问了个关键问题。 雷公脸色苍白:“外面全是毒气,你找死吗?就算是活人,也救不活了,别白费心思。” “这个敲门声有点不对头。” 门板震动的地方,大概接近我的腰部。 如果是一个正常的成年人敲门,敲门地方应该在胸口,怎么会矮了这么多。 看高低,像一个孩子! “不能开门,绝对不能开门。”雷公死命摇头。 啪啪,啪啪。 敲门声愈发激烈。 实验室的门,不是防爆门,充其量实木包了一层铁皮,被酸碱腐蚀厉害。 这么多年下来,早已摇摇欲坠。被人猛烈敲打,铁门更要脱落。 雷公毛了:“外头的东西,给老子滚,不然老子冲出来弄死你,滚。” 我道:“没有生命体可以在酸碱中活这么久。” “你的意思......” 砰! 实验室的门,从外面被“人”砸开了。 千钧一发,我看见黑漆漆的甬道,有人影飞快跑过。留在实验室也是死路一条,就算没有毒气,等里头氧气耗尽,我们依旧死的非常痛苦。 我不管雷公,拿了自己的外套包住皮肤,一股脑冲了出去,去追那个影子。 哒哒,哒哒。 很清楚的脚步声,确实有人。 我顺着声音追去,来到甬道底部,旁边是三十五号房。 皮肤这时候,已经开始脱落。身体分泌出大量汗水,企图阻隔腐蚀性气体对组织的伤害。 我朦朦胧胧看过去,三十五号房对面,是承重墙。隐隐约约,墙里头有人打开了台灯,一点点窸窸窣窣的动静,有光。 “等等我啊。” 雷公追了出来,把我撞倒。 我和他互相抱着滚了出去,滚到一间房子里。 漏气的声音瞬间消失了,皮肤的不适感也快速减弱。我和雷公爬起来,里头并没有台灯,但能看清楚东西。 仔细一瞧,居然是一间从未见过的白房子。 还是民国的老式建筑。 房子里头刷了一层很亮很白的腻子,白的发光,可能有贝壳之类的矿物。大概二十来平米,也有桌子、铁床,与之前的房间陈设相当。 唯一不同的,就是那一层白腻子。 太白了,让人感觉到了灵堂,白的不属于这个世界。 “这是什么房间?” 我纳闷了,刚才绝对没见过。 雷公摸出打火机,稍微照亮空间,白色的墙壁上,有一串黑色的脚印。杯口大,婴儿尺寸,黑脚印杂乱无章在白墙上排列,给人一种突兀和肮脏感。 第二百四十六章 借命仪式 “这,这。” 雷公结巴了,面色如土:“这,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三十六号研究室,也就是消失的那个房间。” “什么?” 雷公快哭了:“天啊,跟着你倒血霉。几十年了,没想到让我也遇见了这房子,咱们这次死定了!” 这房子,除了很白,有一圈黑脚印,我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危险。 如果有洁癖的,可能因为黑脚印被恶心死。 雷公颤抖道:“几十年前,我带了七八个朋友来西宁的。当时我们想,被严格封锁的秘密基地,肯定有宝贝存在,如果能顺便捞点,下半辈子便不愁吃喝。” “当时我们花了大力气,从黑市买来淘汰的军用通话器,又找裁缝,偷偷做了军装,伪装成前来警戒的部队混了进去。当时还未完全撤走,整个地下基地的氛围非常紧张,到处是血,所有人都面无表情。” 根据雷公回忆。 一共三十六间实验室,每个实验室都存在样本,被黑色的容器加防护箱取走。唯独三十六号,房门被锁死,那些人连靠近都不敢。 雷公和朋友觉得,第三十六号房,肯定有了不得的东西。 部队撤走后,离预计的爆炸时间还有十分钟,雷公等人冒险潜了回来。雷公负责警戒,其余人进到房子一窥究竟,他们用通话器联系。 “好奇怪的房子,雷哥,这里头有股子药味,不会有毒吧。” “哇,四下雪白的,比馒头都白。” “怎么有脚印啊,谁家小孩没穿鞋。” “有情况,快跑。” “没有路了。” “哈哈,白房子,黑丫子,门口有个小孩子。” “雷哥,快来接应我们!” 雷公极力回忆当年通话的细节。 “后来呢?”我问。 雷公的手狠狠颤抖:“我不知道。等我跑过去接应,才发现根本没有三十六号房,而我那些兄弟都消失了,像人间蒸发,通话器对面,只有一阵嘈杂的电流声,没有人回应我。我听了很久,突然,通话器一头,传来了小孩子的哭声!” 雷公在爆炸前一秒,逃了出去。 这个基地太大了,材料选用当时世界上最好的。爆炸的冲击波无法全部摧毁,只炸毁了最重要的实验和储存部分。 后来雷公几次进来,始终没找到朋友失踪的房子。 只知道,那是白房子,里面有黑脚丫。 “也就是说,这间房,是你朋友失踪的地方?”我打起精神细看,这房子除了是白色的,与之前那些并无差距。 奇怪的是,没有门。 我们出不去,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来的。 “完了,都完了。肯定是他们阴魂不散,怨我害死了他们,这才把我们勾到这地方,死了陪葬。”雷公有些神经质了。 这种事,在古墓不是没出现过。 我还算镇定。 之前发现,一个文件袋有三十六张研究填表。第三十六间房找到了,说明当年的试验品,是严格计算后的产物。 而第三十六试验品,一定与之前的样本完全不同,甚至有质的变化! 白房子,黑丫子,门口有个小孩子。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年秘密基地的异变,甬道的人血,无疾而终的调查,匆匆销毁的痕迹,莫非与它有关? 走到书桌前,我掀开覆满灰尘的茶色玻璃。 这次有了新发现。 玻璃之下,几张填写过的草稿出现,边缘发黄,墨水已模糊,隐约能看到汉字和阿拉伯数字,以及奇奇怪怪的编码: z72——1-360-54 交507复核,重新注射 等级:特级 保密程度:绝密(随同一起销毁,纸页回收,严格统计消耗张数) 第五次测试开始 注射物、标准(正常大气压。默认为常温43摄氏度细胞最为活跃):胸腺嘧啶、鸟嘌呤、含氮碱基? 可受程度:正常? 非正常? 申请立刻停止,终止所有药物刺激 目标肾脏衰竭,生命体征消失,申请注射肾上腺素,最大剂量。无效,请继续增大剂量,观察被试验物dna碱基变化、观察脑组织 生物细胞发展失败? 第六次测试申请失败? 请尝试植物激素,或需境外购买包括但不限于赤霉素?吲哚乙酸? 有些字体实在过于模糊。 我大概看了看,这是某一次试验的草稿。 看样子失败了,也许为怕追责,他们重新在草稿的基础上修改了一张提交上去。那个试验品应该是死了,或许没死? 可研究的东西不多。 看铁床内部空间,也就刚刚够一个未满月婴儿头朝下的蜷缩。 “我说你看那些有啥用,咱们得出去啊。”雷公急得团团乱转,生怕他朋友的鬼魂找他索命。 我摇了摇头:“这房子里面连门都没有,怎么出去?” “那咱们死定了?这还不如被酸碱给溶了!” “稍安勿躁。如果没有门,我们是怎么进来的?我想门应该是存在的,只不过我们现在看不见。” “你的意思是,咱们......” 雷公的脸色很精彩。 他动了动嘴唇,不敢发出一丁点动静。 我明白他的意思,就是撞鬼了呗。我下了那么多次斗,鬼这东西也没啥,撞着撞着,不就习惯了? 多看了雷公一眼。 这人的名字很霸气,师傅又是定盘星,怎么胆子如此小? 细看,雷公虽然脸上慌张,眼神却很有力量。我不禁微微勾起嘴角,这家伙,有点意思。 突然,一阵阴冷的笑声在房间萦绕。 很细,急促得很,我险些以为自己听错,然而雷公的脸色如死人一样,那阴冷的笑声又咯咯响起,像是个小孩子。 我仔细观察了这间房。 发现地板的厚度远不如墙体,这就形成了一个头重脚轻的建筑。 再看了看周围的摆设,我渐渐有了想法。 “鬼,鬼啊。”雷公噤若寒蝉。 我道:“这其实不是鬼,是一种机关,类似于古墓的双面夹层。你别告诉我,你师傅这个都没说过。” “这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这里没鬼?” 我狠狠拍了雷公一巴掌:“在科学昌明,努力建成现代化的今天,你居然相信世界上有鬼。雷叔,不是作晚辈的说你,思想觉悟有待提高啊。” 双面夹层,是一种防盗机关。 若不是土夫子出身,我也不会想到,在这间房子,居然有古墓机关存在。看来设计这里的人,也许是半个同行。 前文提过一节,山泽将夜盗邙山尸衣,打洞进棺材,一转身发现洞口消失了。 那棺材,就是一种双面夹层。 大概类似于套娃的轮廓。将一大一小两个房间套在一起,缝隙用流沙,或齿轮转动。人一进去,使内部压力不平衡,转动流沙,外层的房子就换了个方向,也就把入口替代成了墙体。仟仟尛哾 这压根不是撞鬼,而是科学。 当然,换成别的没见过这种机关,怕是把头都磕烂了,也想不到会是这个答案。 我跟雷公解释了这种机关的原理。 这是一种防御机关,本身并不具备杀伤性。 至于他的朋友当年为何人间蒸发,只能说另有蹊跷。 房子里最重的,就是那个铁床。我和雷公搬动铁床,将其放在东南角,并用力踩踏地面。 雪白的墙壁果然开始缓慢转动,出现愈发多的黑脚丫。 “走。” 招呼雷公一声,我一马当先。 实验室后面,是一间小的会客室,里面一片狼藉。 而里头的陈设,则让我惊讶。那些东西,完全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地方。在会客室的尽头,则是一扇通往外界的门。 “嘶。” 我看向雷公,不敢轻举妄动。 按理说,这民国的建筑,科学昌明,学的是物理化学,看的是牛顿定律。而会客室的东西,完全离经叛道。 首先,是大量被污染的符咒。 勾勒镇鬼雷文,贴得满墙都是。地上有干化的公鸡,施法的香烛、招魂铃、旗牌。 最令人错愕的。 会客室中心,一只巨大的青铜圆鼎。 饕餮云雷纹,估计是殷商时期的冥器,绝非现代所产。 圆鼎内,倒插三根高香。 圆鼎一侧,摆放一只浴缸,里面满满的土壤,周围是黄符,以及很多发黑的糯米、丹药残渣之类。 这像一个巫婆做法的道场。 与整个建筑和时代格格不入。 好比西装革履中,混进一个长衫革带的古人,太奇怪了。 在崇尚马列,大搞建设的年代,这种东西早应该销声匿迹才是。谁能想到,双夹层秘密保护的房间,居然是为了隐藏这些在当时不容许出现的禁忌! 难怪要那么小心。 在当时,那些人要是信奉这些,足以引发一轮信仰崩塌。 雷公走过去,沉声道:“三香倒插,敬奉阴鬼的仪式,这好像是作法到一半,来不及清理就戛然而止了。” 我想起老爷子的话。 古墓之中若遇三香倒插,棺椁之中,墓主高低是个旱魃! 三根香往上插,那是庙里拜神用的。 倒插在炉内,根本不是给人,或者神仙。被祭祀的东西,某种程度甚至都不算鬼,阎王来了也要跑路。 “有点意思。”我自言自语,走到青铜鼎旁边的浴缸,“雷叔,过来帮忙,咱们挖开看看。” “你,你。” “呵,来都来了,岂有退缩的道理。堂堂定盘星的后人,还怕粽子?” 雷公苦着脸:“这里的东西,恐怕比粽子恐怖多了。” 浴缸表面一层暗黑色的凝固物。 那是人血。 掺杂了某种香料,有镇定安魂的作用。血块之下,是一层层怪异砂土,捏在手心很有力道。 息壤。 古墓之中,我见过这种上古被誉为“神土”的天外土壤。 殷商时期,贵族认为用息壤包裹遗骸,会令古尸千年不朽,再服食丹药即可复活。 浴缸里面,一定是一具尸体。 甚至,是当时的大人物。 目前来看,当时所谓的科学研究,全部失败。病急乱投医,他们甚至在科学之上,大搞神学,用巫师借命之法,企图长生续命。 房中法器,都是在为借命仪式做准备。 难怪要炸毁这里。 传出去,实在是一大丑闻。 第二百四十七章 第八种颜色 息壤遇水膨胀,血液中有大量油脂和矿物,能密封息壤。扒开这些秽物,浴缸底部果然沉淀着一个人形轮廓。 半个圆球凸出形体,高高顶了出来。 我眼皮一跳。 浴缸躺的,居然是一个大肚子孕妇! 漆黑长发包裹了身躯,一条条黑色凝固,像发霉的海带。看起来尸体四分五裂,已经与浴缸融在一起,根本捞不出来。 现场十分恶心。 浴缸内飘出阵阵恶劣尸臭,大肚子女尸遇见空气,皮肤迅速龟裂,一层层剥落,被头发拉拽,像腐烂爆炸的死蜘蛛。 “这是古格水晶尸!” 雷公一眼认出来了:“传说中的古格水晶尸!天啊,居然真的存在。据说雪岭三十六国灭亡后,所有水晶尸一起沉入了地心深处,只有三具,保存在神圣的天宫中。” “什么水晶尸?” “你来看。” 雷公拍了拍手电,光线稍微大了点。 将电筒瞄准女尸,我才发现,这女尸居然是半透明的,像茶色玻璃。光线穿透,看见女尸内脏、骨骼,污秽之中,隐隐夹杂一丝雪域圣洁。 女尸肚子很大。 死于难产血崩。 “古格水晶尸之所以稀少,并非是干尸那么简单,你仔细看。” 雷公指向女尸额头。 我惊道:“天生三眼?” “不错,水晶女巫是沟通天地人神的媒介,传说能预言未来,卜算生死。她们的法力来自眉心的第三眼,死后为了方便瞻仰,才被制成干尸,而她第三颗眼珠,据说像水晶一样,能散发一种照破一切黑暗的光辉。布达拉宫,有半颗残缺的水晶眼,曾作为贡品,进献朝廷,后来西太后做了随葬品埋在地宫。” “哦?” 我一听,所谓的水晶眼,很像是西夏的万尊等法舍利子。 其上宇宙第三种光线,能照破世间一切不明。 会客室浴缸内的女尸,水晶眼已被挖走。或者说,出土的时候,水晶眼就消失了,上面认为是因为没有眼睛,才导致她未能复活,因此尝试了这种借命仪式? “你知道的不少啊。”我道。 “呵呵,听我师傅聊过几句。这尸体不完整啊,水晶眼没有了。” “没有水晶眼,就无法复活。那么上面为何要把尸体运到这,还特别为它打破科学,举行神巫仪式呢?”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你怎么看?” 女尸是个大肚子,我想,这很能说明问题了。 雪域的水晶女巫在史诗中,比天宫的冰雪还要圣洁,终身没有婚配。 假如她已经没有了水晶眼,失去了复活的可能,那千年不腐的干尸,唯一还有研究价值的,我想...... 我转过头,对雷公一副高深莫测的语气,幽幽轻语:“听说过女尸产子吗?” 雷公一抖:“尸体?生孩子?” “喏,她孩子不就在那吗?” 我一努嘴。 会客室尽头的大门角,一团阴影映入眼帘。 起初以为是腐朽的台灯。仔细看,那分明是一具绛紫色的婴尸,蜷缩成待产状,小脚丫漆黑。浴缸到门口,地上正好一行清晰的黑脚印! 我轻声道:“白房子,黑丫子,门口有个小孩子。当年的话,应验了!” “这,这是鬼吗?” “不。” 我轻轻吐出一字。倒斗的,见过的怪事委实太多,女尸产子,也不是没有。 按理说,粽子是不可能生孩子的,阴间也有计划生育。事情偏偏有例外。 若孕妇血崩,昏厥假死被匆匆埋葬,于棺椁中醒来,棺内必满是抓痕,触目惊心。 死之前,耗尽棺中最后一丝氧气,这就形成了绝佳的养尸条件。 尸体在半真空环境不会腐朽,水分蒸发,唯骨骼皮肤尚存,脂肪浸入内脏形同琥珀,便是所谓的粽子。 尸气淤积,极有可能把紫河车中干化的婴尸挤出来,就是所谓的产子! 其尸盆骨大张,产门洞开,骨骼凸出皮肉,脂肪凝结,当真恐怖。 以往倒斗,不是没有见过。 遇见没有经验的,打开棺椁,见一凄厉女尸狰狞卧在被中,紫河车内脱出一绛色婴儿,会被活活吓死。 这种尸体已经不具备尸变的可能,只是模样恐怖罢了。 然而我们面前的这具水晶尸,非同小可。尸体腐化成炭,少说也是殷商年代,这种尸体,万万不可能产子。 看房中借命的仪式,守在出口的婴尸,倒像是以水晶女巫为媒介,以神巫秘法,“召唤”出的邪祟! “怎么办,咱们原路退回去?”雷公死死盯着堵在门口的东西。 我道:“这里没有别的路。” “那,那你先?你家老爷子是倒斗之王,粽子你见多了。” “哎呦,我说雷叔,你就别客气了。” 雷公板着脸:“你听我名字就知道,其实我胆子很大,但鬼这种东西,我是没啥经验,不是故意占你便宜。” 我拍了拍雷公肩膀。 这女尸早就废了,唯独她产下的这婴尸,非同凡响。 一共三十六间实验室,三十六张婴儿床,只有守在门口的这婴儿,是唯一成功的试验品,可想概率之低。 用巫蛊秘术,混杂现代化学物品弄出的玩意。 搞不好整个秘密基地被毁,与它的出现有关! “严格的说,这玩意不是鬼。要是鬼,还好办了。” “那是什么?” “魙!”qqxδnew.net 雷公再也憋不住了,疯狂拉我退出去。 宁愿被高压酸碱喷死,也不想待在这房间。 按巫蛊的说法,人死为鬼,鬼死为魙。魙这个东西,到底是啥,我看谁也说不清楚,也许是某种高纬度存在的精神体? 这么说吧。 三个倒斗之王,下的古墓十万八万,也没人见过魙! 这东西只存在古书记载,是一种被讳莫如深,不敢深究的禁忌。 “绝对是魙了。这帮疯子,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用借命之法,将冰晶女巫的魔力转移到了这具婴尸上。可能中途出了纰漏,导致了谁也无法预料的后果,他们才会匆匆撤退。没有跑出去的人,过道干涸的血河,只怕就是残存的灰烬了。” “那还不跑?” 我镇定道:“这东西倒斗之王来了,也必死无疑。既然我们还没死,说明这小孩子不想马上弄死咱。” “魙真有这么恐怖?岂不是天下无敌。” “我知道有个人,如果他在,我们就安全了。” “谁?” “不易呗。”我一翻嘴皮子。 管你什么厉鬼僵尸,要不易那小子在,简直是乱杀。我暗暗后悔,不应该听老爷子的单独行动,若不易在此,不比雷公这个拖油瓶好十万倍?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叫他来啊。” “也好,他目前在金陵的老宅子晒太阳,西宁距金陵,大概两千公里。嗯,他来了,估摸着能给我们收个尸。” 我撇下雷公,缓缓朝铁门方向走去。 绛紫色的婴尸手脚蜷缩,默默蹲在铁门一侧。腐化的尸脸看不出表情,尸皮之上一层油光,一定程度继承了冰晶女巫的特性。 “嘶。” 对尸体,我倒不是很怕。 细看之下,那婴尸眉心隐隐有条竖起来的缝,褶皱成团。看样子,竟像闭合的眼睛! 如民间二郎神一般,天生三眼。这让我想起了滇南的无瞳王、黔州的罗氏鬼国。它们首领,必是天生三眼,第三眼可与鬼神沟通,表示异于常人。 出现在秘密基地的“魙”,莫非也与无瞳王是亲戚? 正当我沉思时,雷公从后面狠狠拍了我一下。 我回过头,雷公惨白脸:“尸,尸体呢?” 我方才错愕。 就那么一秒钟的功夫,守在门前的婴尸竟不见了。身后的实验室,传来砰砰的拍球声,一只皮球滚到我们面前。 “走!” 我推开了面前的铁门。 那是一条洁白狭长的水道,肯定是基地的排水系统。 里面也刷了很厚一层腻子粉,白的不像话。雷公还在磨蹭,我猫腰钻了进去,往外爬。 见我一马当先。 雷公这个人也是阴损,有我在前面踩雷,便嚷嚷跟了过来。 爬着爬着,我发现有些不对头。 谁家下水道会刷白腻子啊?还刷的这么厚。 房间的白腻子不是为了美观,会不会,是为了对付那只魙留下的? 世界的颜色远不止七种,科学家研究发现,很多动物存在色盲,譬如黄鼠狼看不见荧光色。如果把黄鼠狼放在荧光色的箱子里,黄鼠狼会原地打转,根本走不出一条直线。 我和雷公爬了许久。 白色的水管里,没有一丝弧度,也没有任何转角。 就这么直上直下,我们爬了许久,始终不见出路,五官好像被封印了一般,连神经都开始错乱。 我怀疑,房间的“白色”,其实根本不是白色,是肉眼无法分辨的色彩。而这种色彩,可以让魙变成瞎子。 所以魙才没有攻击我们。 而这种色彩对人来说又是致命的,人的感官会被误导,像鬼打墙永远走不出去。 “累死我了,怎么还没到头啊。” 雷公在下面埋怨。 我道:“你仔细看看,这颜色确实是白色吗?” 雷公迟疑:“这种白,比以往任何白都要刺眼,说实话,我看久了想吐,很晕。” “如果它不是白色呢?人的眼睛,有时候具有强烈的欺骗性。” 我把我的猜想与雷公说了。 小学有篇课文,写的是画杨桃。从不同角度看,杨桃的形状不一样,而这种不一样,对不同角度的人来说,是唯一的正确选择。 很像我们目前的处境。 假设这些白色材料,并非腻子粉,而是肉眼无法识别的颗粒。 我们就会存在盲区。 也许房间根本不是长方形,也许出口就在我们头顶。但人的感官无法识别这种色彩,就算出口在旁边,根本看不到。 这种东西,本来是为了困住那只魙。 虽说这玩意不是鬼,毕竟也有一定人形。它和我们一样存在盲区,被白色欺骗了,才一直困在这! 这种颜色并非现代独创。 早在千年前,西夏就意识到宇宙中有“第八种颜色”。 第二百四十八章 疯男人 佛经译其为“宇宙本色”,能吞噬世间一切之光,为幽冥与轮回交界之色,亡者灵魂一旦陷入,便无法解脱。 西夏供奉的万尊等法舍利子,就能照破这种宇宙本色,佛经中,称其为“能破无明之无尽黑暗,点燃地狱之门,大照幽冥之土”。 有冰晶女巫的白房间,肯定是他们从古墓中掌握的线索,为了研究那只魙而打造的。 这是一个死循环。 能破开宇宙之光,就能离开。 但随之“魙”也会逃出那间房子,大开杀戒。假设我们不能破开,则会与魙一起留在这,直到生命完全寂灭。 这样看,那只魙是有智慧的,像人一样能思考! 它之所以没有对我们出手,便是想利用我们破开这处监牢。 “如此说来,我们横竖是死定了?” 我摇了摇头:“魙也未必真那么可怕,我只相信物理超度。弄几架加特林,对这玩意突突几分钟,玉皇大帝也叫他有来无回。” “这倒是。” 雷公被我安抚了。 古人害怕魙,但以现代人的手段,未必真的不能将其毁灭。比方说这个白房子,没有我们,再过百年那魙也出不去。 “咱们如何离开呢?”雷公问我。 我道:“你的朋友曾经进入这里,咱们一路过来,没有发现尸体。说明这个房子并非密室,至少有着不下五个出口。只不过因为这些白色,干扰了我们的感官。” “有道理。” 雷公尝试用刀把白色涂料刮下来。 这种白色很硬,密度高于钢铁,整个房子和水道都涂了厚厚一层,全刮掉,世界人民建成小康我们都出不去! “你朋友失踪前,通话器一头,不是有一段儿歌吗?白房子,黑丫子,门口有个小孩子。我想,这已经给你指出了答案。” 在水道里,我脱了鞋子,狠狠用脚踩在白色内壁上。 唯有让这里白的不那么纯粹,才可削弱宇宙颜色对人的干扰。雷公恍然大悟,同时自责。 当年他的朋友,肯定遇见了危险,留下这句话提示他,希望能等来援兵。可惜雷公想了几十年,一直不得其所。 我这个人爱干净,白墙上实在留不下黑丫子。 雷公擦了擦眼泪,解开心结:“让我来。” 在垃圾场待了几十年,雷公与乞丐更为贴近。脱鞋子,那味能熏死大象。一脚踩上去,黑糊糊的印子一万年也不褪色。 白房子,黑丫子,门口有个小孩子。 就这样,我们一边往上爬,一边留下脚印。 水道终于有了弧度,前方隐隐透出一道朦胧光雾,有气流吹进来。 就在我和雷公要逃出生天时。头顶之上,赫然出现一只怨毒阴森的小脸,眉心一道道褶皱,居然形成了一只漆黑的眼睛。 不同于人眼,像蛇眼一般竖起。 当中是无穷无尽的幽冥,人一对视,便如坠冰窖。 “冲出去!” 我不再迟疑,手脚飞快往上爬。 一声厉吼,那东西飞扑下来,沿途留下一行黑脚印,震得水道砰砰作响。 我双足蹬在两侧,脊背一伸,抽出腰刀便迎头痛击。那东西速度快得像光,在白色的背景下,如气流从刀锋流过。 魙并没有攻击我,而是朝向了下面的雷公。 不知雷公是不是吓疯了,居然往回爬。但听一声毛骨悚然的惨叫,雷公两只耳朵被活生生削了下来。 奇异的是,伤口没有一滴血。 “跑啊。” 当时真把我吓得魂飞魄散。 人要没耳朵,得丑死,我还没娶媳妇呢。 雷公一边惨叫,一边用脑袋顶我屁股。我二人几乎手脚并用,像大便从下水道喷了出去。外头雾蒙蒙,竟是高压酸碱! 魙也没有再追我们。 我和雷公差点死在毒雾里。 下水道外头,是一个斜坡。我二人走投无路,从斜坡滚下去,摔得头破血流,噗通声掉进一个冰冷的地下湖,才彻底安静下来。 那个地下湖很大。 看岩石冲刷的痕迹,自太古以来,水位不曾枯竭,下方肯定连着更深的水脉,说不定通到昆仑的祖坟。 那水是苦的。 我们摔进去,浑身疼的翻江倒海。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高浓度盐水湖,稍微晒一下就可以铲一层盐。 在古代,这种水比金子都贵,是最天然的卤水。这是一个盐湖! 地下湖大得很,保守估计有两个足球场。水汽缭绕,毒雾下不来,我和雷公捡回一条命,游到旁边人工开辟的石台上。 “我的耳朵,耳朵。” 雷公捂着头,他的耳朵真的消失了。 没有伤口,仿佛根本不存在耳朵这个器官。 我暗道自己运气好,不然也变成他这样,这辈子都讨不到媳妇。 “你,你有问题。”雷公后退,生怕碰到我。 “你发什么疯?” 雷公伸出手,要打我:“刚才那只魙,明明是准备袭击你的。我瞧见你一转身,后背居然趴了一个长头发女人。那魙吓得不轻,才调转来咬我。” “胡说八道,你是不是疯了?” 我浑身沾染盐卤,身体重的要命。要是背着一个女人,我早累趴下了。 “我怎么可能看错。那女人头发很长,个子不高,是个小姑娘。贴着你后背,双手还搂着你脖子呢。” 我顿时发颤。 这玩意,很像鬼上身了。 见雷公惊悚,不似玩笑,我小心翼翼看了看身后,不见有什么女人。 忽然,脑子里一道灵光。 早在去往大佛国土时,达西王爷就曾说,我后背跟了一个女人。当时我以为他老眼昏花,现在仔细琢磨,这可不像开玩笑。 难道真的被鬼盯上了? 不可能啊。 我跟不易待了这么久,哪个厉鬼敢纠缠我。真有鬼,早被不易砍的永不超生。 敷衍雷公,心想回去了,一定去寺庙找个高僧给我看看:“哪有什么女人,我看你是单身太久。咱们两个能捡条命就不错了,想办法出去吧。” “我,我跟你简直倒大霉,不知你家老爷子派你来干甚。” 雷公挥动手掌,愤愤不平。 我还处于敏感状态,不由多看几眼。 方才我们掉入地心盐湖,结结实实洗了个碱水澡。雷公双手的污垢被冲掉,露出洁白细腻的一面,指甲缝也干干净净,没有想象中的饱经风霜。qqxδnew.net 嗯? 我不由暗暗心惊。 见过经常捡垃圾,或处理废品的人,他们的双手指侧满是老茧,且指甲、掌缝会有一层黑泥。 这种黑泥是经年累月留下的,根本洗不掉。 雷公自称在垃圾场待了几十年,他的手怎么被水一冲就这般干净? 我不由多了个心眼。 浑身伤口都在发疼,这般折腾,很容易感染。我和雷公商量离开,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复杂的地下岩窟中。 我估计,地下盐湖的上面,就是青海湖。 这是国内著名的内陆湖,也是盐水。整个地壳层,从几亿年前,便被高浓度的天然盐碱蒸汽给腐蚀了,形成复杂的网道四通八达。 这也是为何要将基地建在此处。 一来西北人口稀少。 二来方便处理实验残渣。 这片地下盐湖,与地面青海湖差不多在地球同一经纬线,是一对双生子。大自然真是神奇,水道勾连盐卤,亿万年不曾枯竭。 从石台往里走,便是复杂的天然迷窟。 其中不乏人工修缮痕迹。 我们选了一条上坡,做好记号便动身。 走了百十米,毒雾已经不见了,这里恰好是一个“u”形天然盐窟,连着四面八方。尽头处,有一卧室大的内腔,角落有衣服铺的窝。 我眼睛一亮,叫住雷公。 看样子,这里最近还有人住。 我还想找找线索,一翻之下,垃圾堆中滑出一个人形,臭不可闻。我与雷公定睛一看,这是一具脱水风化的干尸。 并非古尸。 不知死亡年代,皮肤褶皱成葡萄干,脂肪已蜡化冻在了血管里,眼眶凹陷,眼球等软组织已溶解成水。 看衣服,是几十年前,知识分子的打扮,脚下还有胶鞋。 “会不会是秘密基地的研究人员?”雷公有些紧张,还是气定神闲问我。 “不太像。” 我翻了翻尸体,这是个四十岁出头的男人:“如果是研究人员,为何死在这。你看这里,四通八达,便于监视,便于隐藏,又是酸碱毒气无法覆盖的空间。把大本营设在这,可见对方来历不凡。” “你说这些衣服,会不会是这死人的?” “不是,被窝还在,足以说明至少昨天,还有人在这睡觉。” “那会是谁呢?” 雷公恶寒。 假设这里有人住,那他在床边放一具高度脱水的干尸做什么。想想看,未免过于变态,每天睁开眼就看见这具尸体,不膈应? 我想,只有神经失常的人,才做出这种违背情理的事。 “你忘了,之前有人锁死防爆门,启动自净系统,想用酸碱毒气溶解咱们?” “哦!”雷公双手一拍,“我懂了。你的意思是,住在这里的那个变态,就是陷害咱们的凶手?奶奶的,冤家路窄啊,找到他老窝了。” “快把东西还原,咱们埋伏起来,给这变态一个瓮中捉鳖。” “好。” 我与雷公一左一右,蛰伏在旁边的盐水洞窟。 大约过了半小时。 洞中真有窸窸窣窣的东西,有人歪歪扭扭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床垫上,也不嫌干尸恶心,坐那傻笑。 我看对方的举止,确实是疯子。 可疯子怎么会莫名其妙要杀我们。 这是一种潜意识? 或者说,对方是当年来不及撤退的科研人员? 第二百四十九章 洋灿! 雷公恨极了对方,一个箭步冲上去,便将疯子摁住。那疯子力大无穷,看得出,练过武,且早年身手极高。 雷公是定盘星的徒弟,先发制人,竟才勉强战平。 对我吼道:“你看戏呢,过来帮忙啊。” 我及时现身。 忽见这疯子有些眼熟。 虽蓬头垢面,肮脏不堪,其与雷公纠缠,有着浓浓的军队格斗架势,招招狠毒,以前绝对是个人物。 不由喊了声:“你可记得,当年东北之行,有吴姖天门,真龙出山?” 疯子顿了顿,竟有反应。 我当即大骇,随即想到这疯子是谁,他就是老爷子口中的长生者啊! 几十年了,他竟没有变老。新陈代谢在他身上几乎停止了。长生,还活着的长生! “呔!” 我将腰刀狠狠掷了出去,朝向雷公。 雷公与疯子斡旋,勉强平手。忽见眼前青光炸裂,白刃破空,惊得雷公汗毛倒竖,气不敢出。我抢步上去,挥拳便打。 雷公没想到我突然袭击,措手不及。 被疯子打断一条肋骨,我趁势欺身上去,将他手脚捆住。 疯子没有立场,想连我一起干掉,我大吼声:“可还记得陶万里?夏守龙!” 疯子的拳头停住,有些清醒,身体摇摇晃晃,根本说不出话。 “夏家小子,你发什么疯?”雷公趴地上咆哮。 我冷笑道:“行了,别装了,你根本不是雷公,也不是定盘星派你来的。你到底是谁?你们的目的,也是冲着这个疯子来的吧。” “你,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疯子双目呆滞,时而清醒时而迷糊。 流着清口水,勉强有一丝意识:“我,我是谁呀?” “洋灿伯伯,我家老爷子是夏守龙,是他派我来的。” “夏守龙?我叫夏守龙?” “不,你叫洋灿!特科一组的副组,陶万里的好兄弟,你们一起受戴局长嘱托,入东北寻中华之龙。” “是,是了。” 听见自己的名字,疯子终于冷静了,有点正常人的意味,对我笑笑:“我是洋灿。没错,我是洋灿!” 民国二十年。 高层授意,选精干忠诚之青年,于总统府别院,组建特科一组,调查超自然等鬼神现象,欲以神学战科学。 受戴局长亲见。 拟定陶万里等十九人为第一批成员。 陶万里为组长。 安小雀、洋灿副之。 东北,寻龙。 我深吸一口气,连我自己,都未能从极度震惊中缓过来。我见过洋灿的照片,这人几十年了,一点变化都没有,除了身上很脏,举止疯癫不像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士兵。 他几乎没有变化。 难怪老爷子不肯明言,非要我独自一人前来。 传出去,未免过于惊悚。 在老爷子提交给官方的回忆录中,洋灿这个人,早早被画了死亡句号,是游离在故事之外的关键人物! 是了。 我一下想通了。 只有“死人”,才能甩开各方势力的监视,才能名正言顺的人间蒸发,进行秘密活动。 老爷子口中的长生者,就是洋灿。这是陶万里都不曾获得的能力,长生,不老,当年在吴姖天门究竟发生了什么? 事情绝没有老爷子说的那么简单。 我大感上当受骗。 老爷子太精明了,连我这个亲生孙子也算计。洋灿既然没死,那老爷子对我们说的民国往事,就显得不那么真实。 当时在场的,有我,不易,胡子。 老爷子究竟要跟谁隐瞒呢? “我是洋灿,我是洋灿。” 疯子坐在干尸旁边,嘴里一个劲念叨。仿佛不这么强调,连他自己都会忘记。 我有些手足无措了。 看样子,洋灿确实有些长生不老的能力,但这个人已经疯了。这种疯癫,是不可能装出来的,看一眼就知道这个人精神有问题。 他有时候清醒,能像正常人一样对话,只是语速很慢。 有时候完全像恶鬼附体。 我看,只有想办法把他带出去,去私立医院检查一番。看起来,所谓的长生有很大副作用,当年那些人把他作为实验样品,也没什么结果。 “夏家小子,你抽什么疯,我是雷公啊,跟你一样,都是来保护他的。”雷公被我捆住手脚,仍在地上狡辩。 我道:“行了,别装了。” 雷公嘴硬:“不信你问问你家老爷子,定盘星的关门弟子是不是叫雷公,是不是我这样。” “呵,你不是雷公。” 我一指床垫下脱水严重的干尸:“他才是雷公!” 定盘星死之前,大概猜到洋灿未死,也明白对方被监禁起来。 便派弟子雷公,前往西宁,伺机救援。 当时国内环境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研究无果,组织内部出现分歧,便有了冰晶女巫,和借命仪式的房间。 雷公混了进去,令仪式出了差错。 未能唤醒女巫体内的婴儿,反将婴尸变成了魙。 之后,试验计划紧急关停,基地炸毁,所有人员撤出西宁。 为了保证不被泄密,撤走之前,他们用白色房子困住了魙,并启动自净系统,消杀所有角落。 雷公救出了洋灿,此时的洋灿神志不清,已然疯癫。二人躲在地下盐水洞窟,借地势避开了消杀,几年不敢露面。 他们低估了上层的能量。 只要想找,便是上天入地也逃脱不掉。 几年后,假雷公来了。双方发生激战,雷公殒命,洋灿本人失常,慌乱中退入地下溶洞,借魙鬼和自净系统保命。 隐隐约约记得雷公对自己的好,洋灿便把尸体放在一边。他是疯子,疯子怕的不是死尸,是活人! “这一切都仅仅是你的猜测。” 假雷公还想负隅顽抗。 我板着脸,击溃对方的心理防线:“你伪装的不错,但还是破绽百出。我与洋灿素未谋面,他是个疯子,为何要无缘无故启动自净系统,想杀死我?” “疯子怎会讲道理,除非你也疯了。” “不错,疯子的行为是无法判定的,但疯子也是人,也有自己的潜意识。打开自净系统,必须要有清醒的头脑,也就是说,至少在开启机关时,疯子是清醒的。那么问题来了,既然我与他无冤无仇,为何他问都不问,便要下杀手?” “当时跟在我身边的只有你,从那时起,我就开始怀疑你的身份。如果你是雷公,如果你是来找人的,对方为何一定要除掉你?” “然而,让我真正开始怀疑你的,还是掉入地下盐湖的时候。” 我朝假雷公伸出了手掌。 “一个常年在垃圾场附近,假以拾荒为生的人,他的手绝不会如此干净。你身上虽然脏兮兮的,盐水一冲就掉,说明这些秽物是你自己故意涂上去,目的就是为了伪装。” “而当我发现,要找的人,是早该在民国便因公殉职的特科一组副组,我就想通了。真雷公一定被你们杀死了,而这一切,是为我,甚至我家老爷子提早做好的局!” 此时此刻,雷公的脸色才真正有了变化。 他当然是假的。 “你说这是局,既然我发现了洋灿,为何不把他掳走?”假雷公道。 我道:“看见那个盐水湖,我想通了。这里的地下网路非常复杂,甚至已经超过了一般的军事工程。我们看见的东西,只是开胃菜,这些盐水溶洞从昆仑发源一直延伸到青海,如果要全部摧毁,整个青海湖都会漏掉。” “所以说,当年的秘密基地只摧毁了表面建筑,真正的地下结构,应该还保存了相当大一部分。真正的核心,我们目前还没有接触!” 我猜测,要进入真正的核心,至少要解决高压酸碱气体,和魙两个麻烦。 尤其是那个魙。 其本质早已超脱了生物范畴。 真正的核心建筑,其实是被包围在白色房子中的。 把魙放在白房子里面,只要有人通过白房子,必会遭到魙的袭杀。即使有大部队攻入,自净系统也能把敌人融掉,顺着暗河冲走。 假雷公点点头:“不错,这两个麻烦我还没想好,本来是打算利用你。呵,想不到,你还挺聪明。不过人太聪明了未必是好事,当心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对方话里有话,令我很不舒服。 “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无可奉告。” “那我只有杀了你。在这杀了你,我不需要付出任何责任。” “哈哈。” 假雷公摇了摇头。 他是死士,从他伪装成雷公那天起,他就是雷公,只能以对方的身份活着。 “杀了我?杀了我,你们永远无法进入真正的秘密基地。雷公,洋灿,包括你家老爷子,他们都想进去,因为基地里面,有......” “有什么?” 假雷公讳莫如深。 在我一再逼问之下,方才轻轻道:“这里的地质层,早已被太古盐碱腐蚀,地下到处是交错的水道和网格,按理说,根本不适合建立基地,尤其是研究那种东西。可你也看见了,无论民国,还是几十年前,他们都把这作为核心,这地下,埋的秘密远比你想象的要大!” “那是一座陵墓。” “整个西北最大的陵墓。” “面积是马家窑遗址的三倍,史无前例,被湮灭于黄沙下,不见天日。它的存在,证实西北一个辉煌的上古国度,炎帝、黄帝这些祖先,都曾从这里走出。” 望着我。 假雷公倍显轻蔑。 很显然,阴谋和算计,权力与争斗,才刚刚开始! 第二百五十章 双生水云 我所见,不过冰山一角。 “这下面,是西王母陵!” 我倒吸口凉气。 如此说来,这里确实值得经营几十年。甚至几十年,都不曾把地下全部挖完。 我假装不信:“西王母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部落。便是有王陵,当在昆仑山,怎会埋在此处。” 假雷公看破我的伎俩,他就是要利用我进入核心区域,便没有隐瞒:“上古到殷商,西王母部落延绵三千年的秘密都在这下面。这里发乎于昆仑之东,横绝于祁连之西,真正的核心,建在西北龙脉之巅,号称‘双生水云’。” “原来如此。” 我是老爷子的传人,掌握南派《遁甲开山图》。 除了我们两个,只怕没有人了解双生水云,哪怕叱咤风云的张四太爷都不知道! 这是一种将山川江河蕴化到极致的风水。 下面不是埋的某个人,而是一个国家,延绵了三千年的古国,臣民、奴隶、军队,都埋在下面! 古人认为,宇宙之中,存在某种至高秩序。 这种秩序形成了天地,造就了人类。 为什么会生老病死,为什么会春夏秋冬,都是因为这个秩序的存在。 古人把这种秩序叫“道”!也就是现代所谓的物理。 古人认为,要维持这种道,必须要有一阴一阳两个面,否则宇宙就会毁灭。也就是《易经》:一阴一阳谓之道的来历。 双生水云,是遁甲开山图记载的至高大乘地理局。 规格甚至比蜀山氏神墓还大! 这种龙穴,往往有两个,在千里之外,看起来毫不相干。地下千丝万缕,互相哺育,就如同一阴一阳互相吸引互相构造。 难怪对方非要利用我。 甚至不声不响,维持谋划了十数年。 这个局太大了。 甚至在我家老爷子出道之前,对方就知道了“双生水云”的秘密。 我拿出地图,稍微勾勒一下。 地心盐水湖,其实是缩小版的青海湖,这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也是双生水云的特征。其龙穴必水势如龙,泻流如云,有水便有云,有云便有水,如此万万年不破。 以青海湖为原点。 向东一条直线,向南一条直线。 你会发现,这是一个标准的三角形。 青海湖向东,便是贺兰山下的西夏王陵,双方在同一纬度。 青海湖向南,便是岷山蜀山氏神墓,双方在同一经度。 把这三个地方连起来,便是标准三角,也补全了西北神话缺失的史实! 我不禁拍案叫绝。 真太他妈巧了。 如果我没继承遁甲开山图,如果我没去过西夏王陵、蜀山神墓,我根本不可能想到还有这种格局,那已经不叫风水,也不是墓葬。而是把整个中国几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都当做自己陵墓的金井。 手笔太恐怖了。 古代到底是怎么观测出来的。 难怪了,难怪对方铁了心要吸引我来。 只有我,完整经历了神墓、西夏,我是最专业,也最有发言权的。 没有我,这帮人根本进不去。 既然是双生水云。 西王母陵,肯定与蜀山、西夏,有着相同的布置。 陵墓之外,有一层“障”,天陨而不灭,地坏而不伤。在“障”之中,被宇宙第三种光线、八种色彩所笼罩。 需“能破无明之无尽黑暗,点燃地狱之门,大照幽冥之土”,才可进入。 按照他们本来的计划,我确实是进入里面的最佳人选。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西夏一行,青萍和齐学友叛变。 唯一进入里面的钥匙——万尊等法舍利子,根本不在我手上! 这是对方计划没想到的。尽管我知道了西宁的秘密,我也进不去,没有万尊等法舍利子,那层“障”会持续到永恒,直至世界末日。 “我,我也要进去,我进去。” 忽然,呆滞的洋灿说话了。 我怕他发疯,赶紧摁住他:“洋灿伯伯,进不去,我们会直接迷失在宇宙之中。” “进,能进。” 洋灿的记忆力很混乱,结结巴巴道:“他们进去了,带了,带了好多大箱子。” “嘶。” 我发现这确实是个问题。 几十年前的研究人员,肯定进入了核心区域,甚至见过了西王母遗蜕,才敢行借命仪式。 问题是,几十年前,万尊等法舍利子还没有出土。 那些读书人,是怎么突破陵墓的“障”? 也许,有替代品? 很快,我想到了三十六号房中,被挖了第三眼的冰晶女巫。 据说女巫第三眼,散发不可思议之光,僧侣借此预言未来。或许,传说中的雪域冰晶眼,是类似万尊等法舍利子的天外放射性元素? 我一把提起雷公:“冰晶眼被你们弄哪去了?” “不知道。” “嘿!” 我抡起拳头,准备严刑拷打。 假雷公急了:“我真的不知道。你想想,假设冰晶眼在我们手上,我何必需要利用你?事实上,冰晶眼应该是被雷公取走了,他打算用眼睛,带洋灿去接触真相。他死后,我们里里外外搜查了很多次,冰晶眼消失了。” “会不会被他毁掉了?” “不可能。”仟韆仦哾 雷公笃定冰晶眼的存在,只是被藏起来:“贝叶经中,曾记载这种不可思议之神眼,称赞能照破人心和世界之一切虚妄。此眼历天火而不坏,受百法辗转,亘古仍存,是不可能消失的。” “你不会骗我吧。” 我将信将疑。 要进入双生水云,需要突破那层太古天障。没有水晶眼,定无法化解。 雷公信誓旦旦:“尽管你我阵营不同,目标仍是一致。若我能找到水晶眼,何必利用你?现在偷鸡不成蚀把米!” “洋灿伯伯,你记得有关水晶眼的事吗?” “我,我吃过石头了。” 洋灿答非所问。他的意识一会清醒一会模糊,不是精神病,高低也是个精神分裂。我感到头疼,你指望从一个疯子口中,问出几十年前丢的一样东西? 我只好把真雷公的尸体拖出来,对着尸体仔细检查。 假雷公说风凉话:“他死了没多久,我们就仔细排查过,甚至动用了x光扫描。我敢肯定,那枚水晶眼肯定在他身上,只不过消失了。” “屁。”我冷笑,“只要是物质,就符合质量守恒定律。不管那枚水晶眼是天外陨石,还是王母娘娘的胆结石,只要存在,就不可能消失。” “那你找吧。” 雷公耸了耸肩,偷偷看我。 他也很想知道水晶眼的下落。 我有种想法,会不会是被逼入绝境,雷公死之前,把水晶眼吞了。或者说,水晶眼安放在腐烂的眼眶里? 假雷公用了x光扫描,都没有线索,我自然也是无功而返。 便把气撒在这冒牌货身上:“进入西王母陵的入口在哪?” “就在刚才我们掉下来的地心盐水湖。” “入口在湖底?” 雷公摇了摇头,讳莫如深:“没有水晶眼,我劝你不要想着下去。湖底是一片非常难以形容的空间,任何活物进去,都将有去无回。” “我要先去看看。” 洋灿的精神状态非常糟糕。 我怕他发疯,只好带着他,免得他跑了。又把雷公五花大绑,以防对方耍花招。 疯子的力气真大。 洋灿当年,是军统选拔的精英,便是废掉了,浑身也有扛鼎之力。轻轻松松将雷公扛起,我三人返回地下盐湖。 那湖的规模当真惊人。 地心黑洞洞的,幽邃晦暗,站在水边让人有种莫名恐惧。 四下看不清楚,这湖水犹如恶兽的眼深不可测,站在水边,隐隐听拍打石头的水响,在地下震的人耳膜生疼。 我水性不错,用塑料袋将手电包起,又用湿泥搓球塞住耳郭。 回头对洋灿道:“洋灿伯伯,我下去看看,你在上面别乱走。等我回来,带你出去吃好的,咱们吃红烧肉,吃肥肉片。” “你下去干啥?游泳啊,我也要游。” “别别。” 我拉住洋灿,生怕他把自己淹死。 好不容易糊弄住他,我踢了雷公一脚,警告他不要耍花招。深吸口气,便闷头扎在卤水盐壳子里,四下顿时密闭,手电光被压缩到极致。 湖水的盐碱含量,几乎突破了自然界液体溶解的临界点。在这巨型的地下洞厅,其实是一个高于正常气压的密封环境。 水中盐碱含量几乎形成砂砾,眼睛一睁开,刮得眼球生疼,隐隐约约看见些模糊的阴影,堪称水怪,足有百十米。 那其实是水中结晶的食盐。 捞上来,怕有几百万斤,整个湖都是天然盐场。 湖泊太大了。 我只勉强游了十几米,盐水浮力高于淡水,被迫潜上去换气。地下盐湖如大海还有潮汐,水流湍急,转眼便把我卷入深水。 四下黑暗,唯石台有一点亮光,隐隐能瞧见洋灿和雷公。 我深吸口气,重新潜水。 高浓度盐碱刺得伤口剧痛,伤口腐蚀了一层。大概潜了十来米,接近人体极限,湖底此起彼伏出现大量阴影。 青海湖虽然大,其实并不深。 除去断裂的地壳形成的内陆海沟,平均深度也就二十米。 所以早年传闻青海湖有水怪,还说水怪是蛇颈龙,纯粹是扯淡。二十米放在内陆湖泊确实很深,搁在大海,也就一泡尿的水量。 湖底出现的阴影不再是结晶盐。 隐隐约约,露出头颅轮廓,下面一排排站立,如守卫王陵的兵佣。 我壮起胆子游过去,伸手一拨。 那阴影散开,抖下大量白骨一样的沉积物。 在这种密闭高压的黑暗环境潜水,稍微一个失误就会丧命。我在水中努力挤拢眼皮,眉毛都挂了一层盐霜。 待到水质清澈,再用几乎没光的手电一看。 沉积物下面,赫然露出一个骷髅头来! 颚骨脱落,牙齿碎裂。好像被水压生生呛爆了肺,连牙都咬碎,邪狞死在水中。 高浓度的盐水腐蚀性不亚于稀硫酸。 骨头包了一层盐矿,被腐蚀得千疮百孔,满是蜂巢一样的坑洞。 我被恶心的不行,同时往下看了看。 试想,上万平方米的巨型溶洞湖泊,你潜在水里只能看见冰山一角,那是一种人本能对黑暗的恐惧,对黑暗一无所知。 第二百五十一章 火烧舍利子 仅仅在能看见的地方。 我就发现数十具沉尸。 分不清年代,有些还有绛紫色的皮肉挂在骨骼,有些完全成了灰烬,一碰就碎。 这下,轮到我心里发虚。 看似洁白宁静的盐湖,分明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尸湖啊! 湖底沉满了各个朝代的尸体。 最诡异的,这些尸体站立在水中,脚下头上。也许因为盐水浮力大。一个个像兵马俑排成方阵,目光所及之处,盐矿古尸逶迤成山,黑压压组成十万阴兵般护陵。 这湖太大了。 没有水晶眼,很容易迷失在黑暗,被乱流卷死。 我精疲力尽游回平台,不等喘口气,便提心吊胆。 洋灿居然不见了! 假雷公还五花大绑捆在一边,呼噜声正大。 我吓得不轻,一脚踢过去,假雷公惨叫。 “洋灿呢?”我大声问。 假雷公睁开眼,没想到自己睡着了,埋怨我:“我是犯人,有他妈犯人帮你看人的吗?讲点人权行不行,你这种态度,我要骂你违背日内瓦公约了。” “屁。” 洋灿失踪了,可把我吓得不轻。 下次打死不一个人下斗。如果胡子在旁边守着,洋灿肯定跑不了。 难道洋灿之前是装疯? “你是猪嘛,这么能睡!” 假雷公委屈:“你下去了几小时,还不允许我打个盹?天啊,我还以为你也成了盐俑在水底给西王母护陵呢。” “胡说八道,你当我是鲸鱼,能潜几个小时?” 我感到奇怪。 虽然没有手表,但以自己的生物钟,我充其量也就离开半小时而已。看假雷公睡眼惺忪的样,竟像睡了一天一夜。 莫非湖底的时间流速,比外界快? “洋灿伯伯,洋灿伯伯。” 我对附近大吼。 这里地势太复杂了,如果洋灿装疯是为了藏起来,我根本找不到。 咚,咚咚! 过了片刻,盐水洞竟有了老僵尸走路的声音。qqxδnew.net 一只黑漆漆,皮面磨得掉色的皮球滚出洞窟,滚到我和雷公面前。洋灿蹦蹦跳跳,欢欢喜喜来追逐皮球,也不理我。 他那表情太奇怪了。 基本是不可能伪装出来的,因为成年人根本无法体验到小孩的快乐。 此时的洋灿,怎叫一个天真无邪,跟孩子一样,走路故意拖着鞋底,还用牙齿咬着嘴唇,小眼睛滴溜溜乱转。 “洋灿伯伯?” 我叫了一声,他不理我。 “洋灿伯伯!” 我加大了声音。 蹲在地上玩皮球的洋灿终于说话,一副奶声奶气,嗲道:“哥哥哥哥,你知道我妈妈在哪里嘛?白房子里,看不见她了呢。” “呕。” 如果小孩子这么奶声奶气,没啥问题。洋灿可是我爷爷那辈的人,你想想一个看起来是中年,一米八的大个子在地上撒娇卖萌。 我去,比粽子尸变恐怖多了,我直接吐了出来。 暗暗发誓,出去了一定要找最好的脑科医生,仔细检查。 疯子是没有逻辑的。 听说有些精神病会幻想自己是一个马桶,然后把公厕的灯泡打烂,自己一个人静悄悄蹲在厕所的角落。 这样比起来,洋灿可歌可泣,只是把自己幻想成小孩。 “那个水晶眼有什么特性?” 只能问假雷公了。 假雷公道:“黑暗的环境会发光,摸在手里很烫,像人眼,拇指大。佛经中把它认为是圣物,永不可改变不可毁坏,能使幽冥之中开出洁净莲花。” 抛开封建迷信。 所谓的水晶眼,就是一块宝石,能发光,能发热,几千年都这样。 我一听,这他妈的,怎么那么像放射性元素啊。很多放射性元素,大概都是这个属性。 辐射会瞬间杀死人的细胞,甚至撕裂基因链,造成不可逆损伤。 七十六号公馆,经营着国际生物医药公司,搞过很多生化实验。 我听青萍说过。 辐射是一种电磁能量,像射线一样扩散。 人一旦接触,好比万箭穿身。 但青萍他们认为,辐射可以用来治疗癌细胞,只不过治疗的时候,辐射会把癌细胞和健康细胞一起杀死。如果能攻克这个难点,基本上治愈癌症不是什么大问题。 水晶眼蕴含的辐射,相对温和,不会瞬间将人杀死。 但长期接触,会改造人的基因,这种畸形的改造会遗传给子子孙孙,就像广岛幸存者的后代或多或少会出现先天残缺。 在古代,这种畸形遗传,被认为是和神有关的血统! 导致冰晶女巫这一残酷的“职业”被沿袭下来。 所谓的皇族、天生三眼,估计就是他们的父辈长期接触微量放射性元素,造成的基因遗传病! 如果是这样,秘密基地被废弃就顺理成章了。 想长生不老,拿铀矿泡水就行了,何必这般神神秘秘? “水晶眼应该类似西夏舍利子,散发的能量远不如舍利子强大,是下位替代品。嗯,舍利子,舍利子。” 我自言自语,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舍利子是怎么来的? 是焚烧尸体后,骨骼矿物形成的结晶。 既然水晶眼与舍利子类似,我想,其结构都是差不多的。 想到这,我赶紧把真雷公的尸体扛到平台。 尸体脱水,几十年不曾腐烂,分量还很重。经络仍有弹性,手臂可弯曲,形成了类似马王堆的湿尸。 要知道,湿尸的形成条件极为苛刻。 尽管靠近盐湖,正常尸体最多变成咸鱼,不可能达到湿尸手足仍动的程度。 雷公并非得道高僧。 死后尸体也未经过特殊处理。 他是怎么保证尸体几十年不腐的? 假雷公见我扛来尸体,嘲笑我:“没想到,你对湿粽子有特殊癖好?” “闭上你的臭嘴。你可真是个自作聪明的蠢货,其实水晶眼从始至终都在雷公身上,亏你找了几十年还没找到。” “什么?不可能,这尸体我解剖过,没有水晶眼,绝对没有。” “呵呵,要是一具没有价值的尸体,洋灿的本能意识为何要将其收起来?” 我先朝尸体拜了拜。 情非得已,希望雷公莫要见怪。 随即一把火,将尸体撂在平台上烧了! 高温灼灼,地面很快凝了层盐晶。雷公的尸体在烈火中噼里啪啦,手脚像树皮蜷缩,渗出大量蜡黄油脂。这些油脂裹着盐晶,形成最好的燃烧物,直到吞噬整个尸体。 把尸体烧成灰可不是一个小工程。 我一边等,一边想事情...... 金陵,夏家老宅。 胡子吹了个口哨,从冰箱拿了瓶可乐,斜里叼根烟,大屁股碾在沙发上,抖动二郎腿哼哼:“喝着汽水配香烟,吞云吐雾赛神仙。日上三竿被窝暖,吃了午饭......额,啪啪啪。” 这顺口溜太他妈不押韵了。 不易坐在旁边看报纸,只续了一壶清茶,头也不抬。 得了不易这位高手的指点,白川在院子里苦练腕力,胡子是个偷懒的人,顺道让白川负责洗衣服做饭,美其名曰,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见不易没搭理自己,胡子继续抖腿:“我说小易啊。” “嗯?” “哎呀,易哥哥。” 胡子欺软怕硬,叫小易容易折寿。 “说话把脸扭过去,我怕做噩梦。”不易丝毫不给胡子留面子。 胡子习惯了,一点不介意:“鬼看见你都绕道,哪来什么噩梦不噩梦。你说说,小虾去了那么久,收个账咋还失联了呢。” 见不易不为所动,胡子怪笑:“他不会有啥漂亮的小姨子,带着她跑路了吧?” “或许老爷子单独给他派了任务吧。” “啥任务?” “不知道。” “你就一点不好奇?万一他遇见危险了咋办。” 严格来说,不易不是倒斗的,压根也不是行业内的人。所以他对古墓的秘密没啥兴趣,要不是为了保护我,他根本不掺和这些。 “你要担心他,叫白小花查查他的行程吧。” “胡爷倒是想。” “嗯?” 敢在不易面前称“爷”,不得不说,最近闲着没事干,胡子皮痒痒。 “咳咳,我小胡的意思是,白小花那兔崽子偷奸耍滑,叫不动啊。要不你去叫,他肯定屁颠屁颠就来。” “有这个必要?” 顿了顿,不易抬起头,看见胡子的脸,便一副嫌弃:“好吧,我叫白小花查一查。” 最近的北派,可真是风起云涌。 你方唱罢我登台。 南方有不易镇着,尽管他不是专门倒斗的,姓姚的多多少少收敛些。 北派大洗牌,二十几家堂口集体换了人,这还不算完。听闻姚俞忠亲自出马,去往银川,与西派瓢把子张玉枫洽谈许久。 西派退避,允许北派大张旗鼓入河西走廊“踩盘子”。 这在以前,是绝对不允许的。 奈何这几年西派人才凋零,张玉枫自己就是个光杆司令。姚俞忠占了北派,兵强马壮,张玉枫也不得不让着些,有些事能妥协便妥协。 如此。 姓姚的一方气焰嚣张,大有进军全国的架势,着实在地下掀起一场不小的风暴...... 咔。咔咔。 一团焦黑尸灰裂开,奇异的光线瞬间充斥盐湖。湖水波光粼粼,折射魔幻色彩,霎时氤氲成雾,让人有了成仙的冲动。 果然是这样! 雷公不愧是定盘星的徒弟,手段惊才绝艳。 被追杀时,雷公料到在劫难逃,为了不让水晶眼落入敌人之手,不知用什么秘法,竟让自己把水晶眼“吸收”了。 水晶眼确实在雷公体内。 用x光扫描是没有用的。必须用高温,令矿物结晶,才能把水晶眼复原。 其过程,与高僧烧制舍利子类似。 我估计,这种元素在自然界,是没有结晶体的,必须以高温使其凝结。水晶眼是天外陨石,落入地球,表面与大气层摩擦,温度足有几千,这才造就了这雪域纯净的宝眼,被誉为遗落人间仙湖的明珠! 第二百五十二章 又见507 “想不到是这样。”假雷公脸色难看。 这时,旁边玩球的洋灿站了起来,脸色镇定:“走,我跟你下湖。” “洋灿伯伯,你。” “怎么,你真以为我是疯子?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有了这水晶眼,便可抵达西王母陵深处,当年的秘密,才会完全出现。” 洋灿此时的状态和正常人差不多,甚至一本正经。 我问他:“洋灿伯伯,我们玩个智力测验吧。你面前有一盆水,有个瓢和一个勺子,你会选哪个把水弄出来?” 洋灿呵呵道:“我把水都喝了。” 假雷公道:“不对,正常人会用瓢。” 我头疼:“错了,正常人会直接把盆叩过来。” 假雷公的脸色顿时很难看。 三个人里面,两个是智障,就我一个正常人,这队伍怎么带? 我看别倒斗了,去救助站吧。 用绳子把雷公的大拇指和大脚趾连起,防止对方逃跑。我将对方推入盐水湖,逼他探路。随后洋灿也下去了,用狗刨式拼命喝水。 我真担心他淹死。 好在喝了一会水,洋灿想起来怎么游泳,我手持水晶眼,与他们一起潜了下去。 手掌滚烫,便好像握着太阳。 湖底的黑暗溃散无踪,大量裹挟着盐晶的尸体笔直站在水中。 密密麻麻,层层叠叠。 数千年的淤积,形成了十万阴兵。 西王母陵的核心便被它们拱卫在中,千百年来,任何觊觎之人,都被它们拖入盐湖,变成护陵军团的一员。 在水下,听不到声音。 在水晶眼的照耀下,盐尸们活了。 护陵军团一排排让来,为我们指引尊贵的道路。在盐水湖底部,是一片宇宙绝对黑暗的深渊,我们三人缓缓逼近,一束光,自我掌心绽放...... 假雷公水性极好。 我在水中扶着洋灿,他便迫不及待钻头上去。 水质开始粘稠,我们头顶出现了灯光,一圈圈摇晃,接着便有新鲜气体,促狭的空间一下放大。 我甚至产生幻觉。 这好像婴儿从羊水里,顺着产口出生。 后来才明白,那是一根非常粗的水管,一头扎在水里。 不知道雷公是不是故意的,带我们往水管里游。游着游着,头顶的灯光加剧,水晶眼便不怎么发光。接着便是一间水泥密室,周围平台站了人影,闻声赶来。 “咳咳。” 我和洋灿是被人抓着衣领提上去的。 揉揉眼,一群黑衣人制服了我们,个个凶神恶煞。对方身上没有一点信息,黑衣黑裤,连衣服标签都不存在,一个个板着脸,绝非善类。 “嘶。” 我缩了缩脑袋,刚准备动,几条冲锋枪便抵在太阳穴上。 这里还是秘密基地的一环。 陈设完全不一样了。 周围用白色吸光材料密封,很像科幻电影的实验室。路面也刷了防滑胶,跟外头破破烂烂的建筑完全是两个世界。 我明白了。 外头的废墟只是幌子。 真正的核心在水池之下。我们游上来的地方,是实验室的降解池。 动静太大,直接被对方活擒了。看这些人荷枪实弹,妆容整齐,怕不是民间组织。 我心里一悬。 妈呀,这可真是自投罗网了。 领头的,是个国字脸浓眉大嗓门的人,身上也看不出任何标签,连手表都是最机械的石英表。 对方叫李七夜。 对一人吩咐:“去跟上面说,抓到三个奸细,申请a级保密措施。” “兄弟,这可能是误会,你听我们解释。”雷公急了,“其实,其实俺们是来旅游的,对吧?” 我赶紧点头:“良民,大大的良民。” 脑袋挨了重重一巴掌,眼冒金星。 没有审问,也没有严刑拷打。 这帮人把我们架起来,拖到一个土梁边。下面是原始的悬崖,可见秘密基地的工程很大,许多区域还在建设。 我伸头看了看。 土梁下面横七竖八躺着些尸体。 蛆虫满天飞,臭不可闻。 尸体脑袋都被黑色布袋包起来。布袋正中,有一个巨大的血洞子,有些连天灵盖都炸烂了,骨头渣从破口流出来。 我一下就懵了。 同时明白,这是他们处理闯入者的刑场,下面那些尸体,都是从降解池冒出来的不速之客。 随后,那个叫李七夜的人,给我们扣了顶危害国家的大帽子。 处理办法很简单。 就地枪决三分钟。 我和雷公都吓尿了,那黑洞洞的枪管冷得要命,绝对不是玩具。看对方架势,把我们枪毙了也是合法的,根本不讲什么道理。 假雷公想跑。 这人有些本事,居然暗中解开了绳套。 他想跳下土梁躲在尸体堆中。刚跑出没两步,便被李七夜开枪打掉了膝盖,在地上爬几下,几人冲上来乱枪射击,血肉模糊,连大点的内脏块都没剩。 我惊呆了,同时明白这不是开玩笑。 天啊,老爷子坑死我了。不是说基地是废弃的吗,怎么可能还有上面的人驻扎。 基地没人,我们跑进来,顶多是贼。 有上面的人,我们跑进来,那就是株连九族啊。 眼看自己也是这个下场,我嚎啕大哭,各种忏悔,各种改过自新,坦白从宽。连自己小学摸女同桌手这件事,我都清清楚楚交代了。 李七夜不为所动,准备下令开枪。 直到我喊出507所和李组长的名字,对方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让人把我们拖到旁边,暂时不吃花生米。 我家老爷子跟李组长,肯定有些交易。 我的所作所为,其实也是对方默许的。 问题是,基地有上面的人,老爷子没跟我说清楚啊。老爷子明明说这里几十年前就废弃了,只希望还有挽回余地吧。 等了很久。 至少三个小时,我怀疑对方是不是出去把妹了。 当然,我不敢表现丝毫不耐烦。期间,那些枪口随时都对准我脑袋,我真怕对方手抽筋,啪一声,祖国的花朵从此凋零,国家的栋梁从此夭折,那可真他妈冤啊。 很久很久,外面有了脚步声。 这里的建筑其实相当先进,跟外头的民国房子完全是两个年代。 灯光下,之前见过面的李组长,出现了。 “我坦白,我悔过,我申请从宽处理,我不是坏人啊!” 对方是钦差大臣,我当然不敢起什么歪心思,连忙恳求对方饶恕,给我一个狡辩,不,应该是解释的机会。 是人都会犯错。 错了不要紧,错了就改嘛。 改完继续犯,犯了继续改,这他妈就叫官场。 看见李组长,我知道自己的小命保住了。李七夜不知道我的身份,可对方知道,我还是有利用价值的。 “哎呀。” 看见我出现了,李组长喜出望外,当即给我解释了清楚。 并拍了拍我肩膀,给我压惊,口称误会。 不等我松口气,李组长看见了旁边的洋灿,道:“这个人对我们没有用,拉到那边毙了吧。” “等等。” 我暗道,你要是把他给毙了,我不就白跑一趟吗。 “不能杀了他。” “呵。”李七夜冷笑,“要不是你还有点用处,早跟下面那些人一样了。这个人没有用,毙了还好,省得我分出人看管。” “不能毙,你不知道他是谁!” 面对死亡威胁,洋灿一副嬉皮笑脸,很挑衅的意味,让李七夜不爽,甚至就想在这开枪打死他。 我唯恐洋灿激怒对方,道:“他就是一个疯子,你跟疯子计较什么?” 李组长拍了拍手:“你们南派倒斗,带个疯子是什么传统?疯子太麻烦了,快点,拉出去杀掉,免得闹事。” “他不是一般的疯子。” “哦?” 李组长确实没认出洋灿的身份。 毕竟在官方档案里,这个人死了很久了。 为了保住洋灿的小命,我只好说了实话。李组长一点惊讶,甚至有些手足无措,对着洋灿上下打量。 让人去档案馆调资料。 那个年代的人,没有指纹,没有dna,只有一些证件照。 李组长拿照片仔细比对了一下,叹为观止:“天啊,长生者。几十年了,没有丝毫变化,新陈代谢在他身上几乎停滞了。你们,把他请下去,千万要保证他的安全,这个人很重要。” 李组长深谙过河拆桥的精髓,丝毫没提我为这件事付出多少。 “哈哈,我要玩,我要踢皮球。” 洋灿一脸欢喜,跟孩子一个样。 我隐隐注意到洋灿眼角有一丝怨毒之色,不过并没有提醒李组长。 得知了洋灿身份,李组长有求必应,居然真的让人找了个球陪洋灿玩。李七夜狠狠推了洋灿一把,也不敢有什么过激行为。 李组长威胁我,把我带到一间实验室。 并许诺,若能配合他们,则可以既往不咎。 无菌房很干净,四周用某种航天材料封锁,踩上去咵晇作响。这应该是故意为之,没有人能无声无息溜进来。 我目前还是有利用价值的。 进去之前,李组长将一套金属外衣给我,示意我穿上。 我根本不敢反抗。 对方代表的是上层意志,我们这些灰色边缘的人物,对这种人敬而远之。一句话,惹不起。 他要我配合,我敢不配? 第二百五十三章 西夏古尸 “里,里面是什么?” “一个你见过的东西。当然,具体他有什么秘密,还需要你。呵呵,年轻有为的小伙子。”李组长虚伪道。 换好了衣服,我突然夹紧腿:“那啥,我有点内急。” 李组长不耐烦:“你怎么那么多事。” 我哭丧脸:“人有三急,内急忍不住啊。那啥,厕所在哪?” “还什么厕所啊,喏,你就尿在垃圾桶里。” “啊?” 我感到奇怪。 这种实验室,不应该很严格,有相当高标准的执行制度嘛。 连个厕所都没有? 或者说,不去厕所,是大人物的专利? 我不敢提出质疑,只是觉得奇怪,只好站在垃圾桶前酝酿。让我这么一酝酿,李组长也内急了,过来跟我一起尿。 我相当不好意思。 同时觉得,这个李组长,比之前见过的,多了点匪气。 算了,不管这么多。别人是钦差大臣,别说在桶里尿尿,就是倒立撒尿,我也不敢说他啥。 “那个,在哪洗手?” 李组长让人拿过一瓶矿泉水,就地洗起来。 他麾下的士兵见怪不怪。 似乎他们就是这么处理个人卫生的。 我不禁有些怀疑。 那他们洗脸怎么办,把脑袋扎在桶里? 还没来得及细想,便被推搡进了实验室。 里面空间极大,穹型隆起的屋顶嵌满无菌光灯。我们穿着特制金属衣,整个人包裹严实,戴好护目镜。 中心一张特制医疗床。 上面躺着一个人,哦不对,应该,是一具尸体? 用十六股约束带固定。 周围连接很多滴滴答答的仪器,我也看不出是啥,估计是在检测大脑和心脏,旁边几个人提笔记录,还有士兵监视。 “怎么样?你们应该是老熟人了吧。”李组长问。 “啊?” 之所以说床上是尸体。 因为那是一个古代人。 发髻高隆,胡须飘飘,这完全不是现代人的装束。耳朵两侧,用头发编了麻花鞭子,在头顶一处,居然是秃的。 露出拳头大头皮,呈青灰色。 头顶之中,隐约一条缝隙,向下凹陷有眼眶轮廓。 汉人不会是这种打扮。 我想了想,只有西北少数民族,会把头发编成鞭子垂在耳朵前。这是一种奇异的风俗信仰,据说他们的老祖宗会把两条蛇挂在耳朵上,象征神权。 山海经中,称其为“珥两黄蛇”。 到后来神权消失,改成头发代替。 “你们是老熟人啊,再想想。”李组长不怀好意。 我试探问:“敢问,这是粽子?” “不。” 李组长一指床边橡胶管。 他们正在抽取对方的血液。很粘稠,但确实是红色,并非尸血。 “他还活着。用活着其实不太准确,严格的说,他进入了一种很玄妙的状态,对外界事物有一定感应,血液也在流动,但始终是闭上眼的。” “植物人?”我脱口而出。 李组长赞同:“可以这么理解吧。” “我又不是医生,他要是植物人,你们应该送医院啊,我能帮上什么忙?” “如果是一个现代人,他自然应该去医院。可,万一他不是呢?” “你,你。哦!” 我想起来了。 在西夏王陵,有一具复活的尸体。 注意,不是尸变,也不是僵尸,而是实实在在就是一具复活了的,能说话,会喘气,动作如飞的“人”! 复活的尸体,是西夏王陵的主人,本应该是夺了佛母气运的李元昊。 造化弄人,李元昊的长生计划被没藏讹庞篡改。当时我推测,复活的人,就是史书中臭名昭著的西夏奸臣,没藏讹庞! 复活的尸体,本应该由青萍或齐学友带走。 他们叛变后躲避追杀,根本无法携带这么大目标。 不知怎么,竟然落在了507所手中! 这无异于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没藏讹庞的复生,完全是长生的实证,当时我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绝对不会错。 “我记得尸体出棺材的时候,是活的。”我道。 李组长道:“没错,是活的。但过了没多久,也许是水土不服,或者疾病?尸体陷入沉睡了。来,你看看这个。” 此地到处存在监视。 没藏讹庞送入这里后,马上被列为一级研究对象,被各种保护。 视频中,是当时的人在做一项实验。 西夏施行秃发令。 秃掉的头皮处,凡皇室经过佛母洗礼,会长出“第三眼”,是为神眼,可洞知宇宙未来。没藏讹庞为皇亲国戚,自然也有第三眼。 刚刚送进来的时候,第三眼并不明显。 有人给它注射了药物,使其镇定,按照清理古尸的流程,对其做了处理。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尸毒或古代细菌影响样本。 随着处理,没藏讹庞头顶的第三眼开始变得明显,到最后,竟完全睁开了! 视频中,清晰出现了西夏崇拜的天眼。 那是一只怎样布满邪祟的眼啊! 散发着漆黑的魔气,来自深渊,与其凝视如被吸入黑洞,吞灭万种窥看,似轮回不灭。 仅仅是视频,我便感觉自己灵魂被抽走。李组长等人移开目光,显然之前也被吓到过。 当时,围绕在没藏讹庞身边的研究者很兴奋。 这是真正的复活的古尸。 足以改变全人类的医疗进程,不,是直接升华人类的生命! 研究者的语气都在颤抖,呼吸粗重,语无伦次。然而这种兴奋并没有持续多久,没藏讹庞睁开的第三眼,开始散发一种机器根本无法识别的光线。 在做好防护的情况下。 一个人用细棉线绑住一把镊子,缓缓接触睁开的眼睛。 眼睛有吸力,开始拉扯镊子。 随后便是一阵惨叫。 诡异的光布满实验室,剧烈的强光后,视频戛然而止。 看起来,肯定是试验中出了差错,整个秘密基地的磁场和电子设备同时失灵。 我面色严峻。 这件事已经超乎了倒斗的范畴。 李组长应该去找几个科幻作家,而不是找土夫子。 “后面的呢?” 李组长摇摇头:“等我们赶到时,第三眼已经合拢,实验室的八位人员,还有那些研究设备,都消失了。” “消失?” “对,字面上的意思。所有人和东西,都不见了。这里的磁场也变得奇怪,完全扭曲了地球磁场的基本定律,甚至有失重现象,所以才要穿上这套太空防护服。” “人怎么会消失,这不符合质量守恒定律。” “如果不是消失,是去了另一个时空呢?” 李组长对这具尸体很狂热。 一旦研究出来,这根本不是金钱能衡量,他们的名字将写入史册。不,这足以让任何上位者疯狂的东西,会引爆世界大战也说不定! 我从心里开始抵触这件事。 然而李组长的背景与身份,却根本容不得我反抗。那种力量就叫权力,仅次于长生以下的存在,我只好屈服了。 “你完整经历了蜀山和西夏,对这些东西肯定有了解。刚才我还在想,需要你的帮助,呵呵,结果你就出现了,甚至带来了洋灿。哦,他也是个长生者,你真是我的福星啊。” 李组长假惺惺拍着我肩膀,表示亲昵。 “替我做好这件事,咱们之前可以既往不咎。做不好嘛,后果自负,你知道我们手段的,不要想着耍猫腻。” 我试图接近那具西夏古尸,哦不,应该是西夏植物人。 李组长和旁边的专家一脸紧张,制止了我:“别靠太近。你身上的,是太空特制高纤维金属衣,能抵挡大部分已知辐射和宇宙射线。尽管如此,一旦接近这具尸体,体内磁场就会紊乱,你也会出事!” “那我应该怎么唤醒它?” “我倒是有种想法。”旁边有个专家提议,“其实抛开封建迷信的糟粕,某些地方还是有可取之处。譬如说,土豆在南方叫洋芋,在北方叫马铃薯,可它本质是不变的,仅仅是名称改变了。就像道德经里‘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 那位专家说。 国外曾经试验过灵魂的存在。 发现人在死后,身体会莫名轻一些,这种质量变化,比头发丝还小,但确实存在。这缺失的质量,就被认定是灵魂的质量。 一个完整的人,有身体和意识两个部分。 目前我们去过的古墓,古人的防腐技术并不比现代差,尸体千年不腐倒也不稀罕。唯独意识,那就太玄了。 人为什么能思考?为什么有感应。 这种东西不比风吹腊肉可以长期保存。 那位专家说,灵魂这种东西,古代叫魂魄,现代认为,人存在意识,盖因大脑组织产生生物电,因而有了脑电波。脑电波是一种频率,假设能在长期保存身体的同时,使脑电波频率不中断,就可以长生! “频率?”我听了个大概。 这年头,没个大学文凭,搬砖都难,何况是倒斗! 专家道:“对,一种特殊的频率,造就人的意识,相当于古代说的魂魄。这种频率,通过细胞和神经元之间的生物电震动产生。对了,声音也是通过震动传播的,我想,通过某种声音,就能唤醒眼前这个沉睡的古人!” “原来如此。” 我恍然大悟,同时不敢表现出来。 在无瞳王的尸躯边,就有一根骨笛,明显是用来演奏。 难道通过某种特定频率的声音,真的可以唤醒尸体的意识?我不寒而栗,不知这是人类发展的一大步,还是毁灭的一大步。 我并不愿跟李组长合作。 奈何对方威逼,只好虚与委蛇:“你倒提醒我了。古人讲求‘礼乐’治国,咱们国家的音律发展历史很早,至少能追溯七八千年。西南某些地方,会在人死后由巫师吹奏,指引灵魂送往冥途。” “你有想法了?”李组长迫不及待。 我道:“你给我找一些乐器,我要研究几天。” “哪种乐器?” “钢琴,小提琴,编钟,唢呐,笛子,古筝。总之是乐器,不管西方还是东方,都给我找来。” “好。” 李组长一口答应。 要这么多乐器,不是为了开演唱会,只是拖延李组长威逼我的脚步。 第二百五十四章 杀人顶替 其实我已经有想法了。 无瞳王身边,陪葬人骨骨笛。 而罗氏鬼国存在《甘石星经》的天盘,刻有上古帝颛顼祭祀之乐,名叫《云渺》。 若真的存在唤醒人灵魂的频率。 当用笛子吹奏《云渺》,使声音达到一种低频震动,刺激尸体大脑残存的生物电,或许真能唤醒沉睡的脑电波? 这种笛子,肯定是特制的。 竹木没法产生那么低频次震动,骨笛的质地倒有可能。 李组长给我找了一根鹤骨骨笛。 由于我要的乐器很多,足够开一次大型演唱会。房间放不下,李组长让人给我安排到一间货仓里,各种乐器摆进来,形成了迷宫一样的墙。 我看了看。 货仓非常凌乱。 桌子是碎的,板凳是翻的,地上黏糊糊脏兮兮,不知啥玩意。 在部队待过的都知道。部队是讲究纪律的,公家地方,绝对不可能,至少明面不允许有这种脏乱差。早上起来铺盖都要叠成豆腐块,机密地方这般潦草? “往前走。” 李七夜在后面不耐烦,推了我一把:“不要耍花招。要了这么多乐器,你要研究不出来,别怪我心狠手辣。” “这也太脏了吧,你们平时不打扫?” 李七夜丢给我一把笤帚,示意我自己来。 我皱着眉:“我饿了,先让我吃个饭怎么样?” 李七夜沉默片刻:“好。” 没有大鱼大肉,就是那种普通速食“一拉热”,加几块饼干。 我提出抗议:“不说四菜一汤,好歹一荤一素啊,你就拿这一拉热糊弄我?这饭给狗,狗都不吃!” “注意自己身份,还挑三拣四?” “我什么身份?你能唤醒那具尸体吗?你能研究出刺激脑电波的声乐吗?” 李组长被惊动了。 过来一问,解释道:“最近补给保障出了点问题,不是刻意针对你,你看,他们都是吃的这个。你要不愿意,红烧牛肉,香菇炖鸡,老坛酸菜,鲜虾鱼板,你自己选吧。” 我一听。 哎呀,当官的就是不一样,这伙食。 当即要了一个红烧牛肉。 李七夜一脸嫌弃,把红烧牛肉面丢到我脚边。 我目瞪口呆:“方便面?” 李组长耸了耸肩,示意李七夜盯紧我,便离开了。 货仓旁边有水管,我去洗个脸,发现水管很久没用过,里头冲出铁锈,一股子臭味。是地下盐湖高浓度碱水,根本不可能给人用,洗脸一搓,皮就被盐巴咬下来。 李七夜他们用的。 是一种白塑料,没有任何标签、出产地的桶装水。 一桶二十斤。 洗脸、刷牙,甚至泡面,都用这种水桶里的水。 我不禁怀疑。 假设这个基地一直有人,为何设施如此破旧,连上厕所都无固定地点,供水系统都没有? 假设李组长他们才搬进来不久。 为何偏偏要用已经废弃了的基地,岂不危险? 甚至对这里有些不熟,李七夜带我来的时候,他自己都差点迷路。 这一切的一切,实在反常。 况且,西夏古尸应该是被洪门夺去了,为何又被李组长所得? 奇怪。 我心中疑窦丛生,却不敢轻举妄动。怕刺激到李组长,遭其毒手。 洋灿被他们单独圈禁,我务必找到此人,再寻脱身之计。 故意敲打乐器,弄出很多噪音。李七夜与手下不厌其烦,便守在仓库门口,任我在里面折腾。 我是倒斗出身。 对空间尤为敏感。 找李组长要了很多蜡烛,发现货仓有气流涌动,在东南角,有一废弃通风口。 约莫可以勉强爬进去。 我身材匀称,换胡子肯定半截卡住。 这是地下换气设施,外面用铁丝网封锁。年深日久,铁丝网锈烂一团如同泥土,李七夜他们之前压根没发现。 这更让我怀疑。 李组长等人与此地格格不入。 他们出现的时间太怪异了,逻辑不通,肯定有问题! 此时我要离开货仓,肯定会惊动外头看守的人。我用弹簧做了一个摆锤,将鼓放在一侧,利用通风口吹出的气流,使弹簧上的摆锤不停晃动,发出噪音,伪装成我一直存在的假象。 随后悄悄爬入通风管道,离开货仓范围。 青海湖下的秘密基地很大。 外层,是用一圈白色防水涂料加固的房子,就是“魙”存在的地方。 内层,是李组长等人研究西夏古尸的实验室,大大小小数十间。 除了魙,内层与外层,还有一种宇宙第八颜色的神秘物质,防止奸细渗透进来。 放在几十年前。 这种工程的保密级别,不亚于核试验,甚至更大。 完全是倾国之力! 通风管道错综复杂。 我隐隐靠感觉往右攀爬,约莫百十米,到了一间静室。 洋灿就在其中,被强制注射了药物镇静。脑袋连接很多电极,可能是某种检测,有人在抽血。 我趴在通风口内,透过缝隙看,不敢发出丁点声音。 忽然,李组长亲自来了。 他在洋灿脸上摸了几下,甚至用指甲抠他的皮。 我怀疑这姓李的,是不是有虐待倾向。 抠了一会,没抠出什么,李组长亲自拿出一个金属箱子,非常郑重,不敢假借他人之手。 旁边几个白大褂满脸肃穆,戴着口罩,看不清具体表情。 金属箱内外两层。 里面是一个奇异的,八棱柱体金属罐。 特别稀有的金属,在空气中不被氧化,罐体刻有猩红警告威胁的标志,还有一串编码。 隔得太远,看不清。 直觉告诉我,这里头不简单,便瞪大眼看下去。 李组长将罐子置入一个特殊容器。 容器是半透明的。 很多管道连接下来,刺入洋灿的头皮。 这些装置有点眼熟,居然类似于三十六间房,铁床内部的管道! 沉睡的洋灿顿时有了反应。 手脚挣扎,皮肉都磨出血,发出阵阵不似人音的凄厉嚎叫。李组长与一众白大褂看着,眼不敢眨。 突然,洋灿安静了。 像变了一个人。 没错,是变了一个人。 疯疯癫癫的他,忽然正气十足,躺在床上大吼:“为革命不怕牺牲,为建设不怕流血。卑鄙龌蹉的敌人啊,看看你们丑陋的嘴脸,甘做帝.国主义的鹰犬,坚强的伟大的共.产主义战士是杀不死的!” 这话太有时代特征了。 冲这思想觉悟,那也不是现代人能编出来。 李组长不慌不忙,又换了一个八棱柱体金属罐。这种罐子很奇特,无论材质还是造型,看一眼就忘不掉。 又是一阵惨叫。 洋灿突然变娘们了。 脸上女人味十足,那一颦一簇,绝对是女人,而且是很绰约的样子。 口音也变了。 变成腔调十足正宗的粤语,没有喊口号,而是唱了起来:“落花满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荐凤台上,帝女花带泪上香,愿丧身回谢爹娘......” 腔调太正宗了。 没有十几年的打磨,根本模仿不出来。 我看得一愣一愣的。 洋灿根本不懂粤语,何况是正宗粤剧,就是当地人也很难唱出这种韵味! 李组长笑了:“那个夏六初,可是送了一份大礼啊。我敢肯定,这个人百分百就是洋灿,而且确实是长生者,最完美的载体,甚至超过了那具西夏古尸。我看,把他和那具尸体关在一起,或许......”仟韆仦哾 我秉着呼吸。 待李组长走后,才敢调转方向,重新进入通风主管道。 又爬了一阵。 下面是规模颇大的储藏室。 周围用金属加固,内浇水泥,钢筋扎了七层。 外面是比银行还保险的金属气动门,没有密码根本打不开。 通风口很小,爬不进去。我用打火机点燃木头碎片丢进去,里面是一排排金属架子,上面放了很多手臂长罐头。 嘶! 好像就是李组长使用的八棱柱体金属罐。 我将腰带拆了。 用腰带上的金属片做了一个钩子,将罐子勾了一个上来。 很轻,没有想象中的重。 大概手臂长,七八厘米粗。 罐体一行标注:刘爱国,男,三十四岁,模范工人代表。 罐子内部,是许多精密的金属元件,如主板一般,不知具体用途。我打开罐子,也没有危险,只是隐约感觉罐子有股透明气体飘出。 陆续又钓上来几个。 标注的都差不多——玉凤仙,粤剧名角,二十一岁...... 想起李组长在洋灿身上做过的手脚,我猜测一件可怕的事情。 夺舍! 洋灿刚才的反应,就像鬼上身。 如果说,口号还能模仿,那粤剧,就不是随随便便几天能练出来的。 人的脑电波,不是一个瓶子能装起来,那是种有形无质,甚至无形无质的宇宙力量! 难道这些打了标签的金属罐子,就是储存的脑电波? 用古代说法。 八棱柱体金属罐乃是拘魂坛,是关押人魂魄的法器? 想到这,我真是不寒而栗。 这样也就能解释,洋灿刚才鬼上身的情况。李组长这伙人太危险了,假如真的能保住脑电波,那借尸还魂,也并非虚妄。 而洋灿,就是借尸还魂最佳的躯壳! 想到这,我不敢耽搁,准备先返回货仓,再寻逃命法子。 回去途中,鼻子闻到股臭味。 就是厕所的味道。 我纳闷,既然基地有厕所,李组长他们尿尿为啥非用桶装。 方才被八棱柱体金属罐吓到了,我也想尿,便顺着气味到了厕所天花板上,爬下去方便。 里面黑洞洞的。 外头的门已被封死。 不知怎么,我感觉黑暗有很多双眼睛看我。 毛骨悚然之下,拨开了打火机。 呼! 厕所一片凌乱,有八个蹲位,一排小便池。 这都不是关键。微弱的火光下,厕所地上很多白色塑料袋。 塑料很厚,包着蚕茧一样的东西堆积成山。我把打火机凑过去,一张撕裂了五官,几近脱水绝望的尸脸大张嘴巴,从塑料袋下贴了上来。 第二百五十五章 尸体开眼 皮肉溶解,牙齿一颗颗脱落,甭提多恶心。 骇然之下,我两股战栗。 原来,厕所里面堆满了尸块。 几十个被肢解了身体的“肉”,打包好了密封丢在这。 软组织已经溶解,血肉包在红白色粘液里滑动,死了相当一段时间。 由于已经肢解,根本看不出模样。不过尸块的衣服还有残片,我辨认之下,发现这些都是秘密基地的人。 至少二十来个,几乎是基地的所有人马。 嘶! 联想起刚才,李组长用手抠洋灿的脸皮。 我想通了,太他妈可怕了,我甚至险些昏厥过去,肾上腺素激增,手脚忍不住抽搐。 易容,是易容! 天啊,这简直是弥天大谎。 李组长那伙人,压根是假的。他们潜入进来,杀了秘密基地的人,以易容继续伪装下去。我就说,这个李组长怎么阴阳怪气。 天啊,如果是这样,那这件事太可怕了。 一下杀掉几十人然后顶替。 这里面的能量、布局、势力、筹划、组织,分分钟能让我灰飞烟灭。 人言兽可怖,兽语人心毒。 兽毒不食巢中子,人毒尚弑骨肉亲。 得知了“李组长”的秘密,我也撒不出尿了,早吓成冷汗排出去。逃也似离开厕所,准备回到货仓,假装无事发生。 就在即将接近货仓时。 下面乱糟糟的。 原来李七夜发现我不见了,勃然大怒,正四下搜查。 我探头探脑。 李七夜发现了通风入口,钻了脑袋,一下望见管道里的我。那是怎样可怖的人脸,青筋暴起,割裂脸颊,太阳穴一道道血管绽开,眼睛赤红,如噬人般,恶毒,阴森。 见我模样,李七夜问也不问,嘴中吐出猩红舌头一舔血唇,当即开枪。 万幸管道狭窄,不易瞄准,我赶紧后撤,唯恐受其所害。 基地的人都是假的。 好一个借尸还魂,李代桃僵。 如今我撞破他们秘密,岂有活命之处? 他们将西夏古尸与洋灿关在一起,李组长正准备启动研究。忽听李七夜来报,当即下令追杀于我。我躲在通风管道,虽能避一时,却避不了一世。 慌乱中,想起李组长搜罗的鹤骨骨笛。 为今之计,或许激得西夏古尸尸变,尚有一线生机! 当即拿出骨笛,遵循脑海记忆,将罗氏鬼国天盘之上,刻录的上古雅乐演奏出来。之前提过,我还专门学了笛子演奏。 宫商角徵羽,倒也不难。 通风管道狭窄悠长,正好是天然的聚音场所。 我一演奏。 那声音悲怆凄婉,悠扬低回。 顺着通风管道传遍秘密基地各个角落,似秋之雁,哀声声声不绝;似空之谷,回音音音不断。 那真是。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桨击破水中天。 此乐名《云渺》,罗氏鬼国刻于天盘之上,效仿阴康氏以古乐通天,祭祀鬼神,妄图成仙得道。 华夏上古帝王,皆尊礼乐。 礼仪治人。 雅乐通天。 昔伏羲氏作《立基》,神农氏作《扶黎》。黄帝作《云门》,少昊作《九渊》。 帝位传至黄帝之孙颛顼,又名高阳氏。 高阳氏天生神力,静渊有谋。十五岁登基,于北方崛起。 先灭三苗,后诛共工。 向西击败西王母国,向东扫灭鬼国,得通天建木。 颛顼厌恶鬼神干涉人间,便伐建木。 建木残段交由蜀山氏保管。 从此绝地天通,人鬼神断绝往来。西王母怒,冰川消融,黄河决堤,中原洪水滔天,人民十死八九。 颛顼不得不祭祀鬼神以求国泰民安。 遂作《云渺》。 颛顼死,尧、舜继位。 后有大禹父子两代治水,前赴后继,终于开国建基,才有夏商周、元明清世世相传。 罗氏鬼国,为鬼国后裔。 便刻《云渺》于天盘。 天盘其实是一个巨大计时器,当天盘指向终点,便是世界末日,宇宙毁灭。活人死,死人活,鬼国君王妄图在那时,演奏《云渺》以冥冥不灭。 可惜统治过于残暴。 唐代以后,罗氏鬼国断灭无踪,天盘秘密也湮于史海。 直到如今。 我又演奏《云渺》,向那西夏古尸。 雅乐之下,西夏古尸纹丝不动,倒是昏迷的洋灿,缓缓睁开了眼...... 一场不大不小的地震波及西宁。 青海湖沸腾,水往陆地内挤,倒灌秘密基地。 内里一片混乱。 惨叫声、怒吼声,不绝于耳。 哀恸的古乐中,一道奇异之光笼罩了我们。待到光线褪去,周围的颜色变得奇怪,朦朦胧胧,好像我们都成了近视眼。 细看之下,除了灰色,竟没了别的颜色! 之前说过,基地外层,乃是一圈白房子。 用了某种特殊颗粒涂料,将“魙”困住。如今只见灰色,白房子没了,还无人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那只魙,将毁灭一切。 那是设计这里的人,留下的自毁装置。 天花板下面的过道,传来阵阵惨叫。一个浑身黑漆漆的小孩如风在追逐,还没看清楚,前面的人就化为血水,连骨头都成了液体。 我躲在上面的通风管道,顿觉魂不附体。 万幸那小孩没在意我,往前追那些冒牌货。 等下面安静了,我才敢跳进过道,去实验室找洋灿。 被魙杀死的人,尸体化成黑水。人并非冰块,即使火化也是灰烬,不知为何成了液体。 那魙的力量当真恐怖。 便是倒斗之王、倒斗祖师爷,怕也不堪一击。 来到实验室。 李组长正呆坐角落,犹如死去。 我放眼一看,躺在那的西夏古尸,头顶第三眼竟睁开了。 散发难以言喻之光线。 难怪白房子消失,原来睁开的第三眼,本身就是宇宙第三种光! “夏家小子,快过来帮忙。” 洋灿被绑在旁边,头脑清醒招呼我。 我一诧异:“洋灿伯伯,你好了?” “我好得很,快点放我。那魙随时卷土重来,撞见了我们都得死,那根本不是人力可以企及的东西。这些疯子,为了不让秘密泄露,居然养了一只‘魙’!” 洋灿说,他的头脑本来非常不清楚。 刚才听见一阵声音。 用古诗来说:今日听君歌一曲,如听仙乐耳暂明。 脑袋灵光了,智商占领高地了,腰不酸腿不麻,干啥都是顶呱呱。 我没想到,骨笛演奏的《云渺》能治精神病,看来我以后可以考虑改行,专攻精神科,患者家属送我“妙手仁心”锦旗。 李组长坐在那,动也不动。 洋灿挣脱了束缚,起来活动手脚:“这尸体不知为何,竟有天眼。方才他被天眼照住,也许丢了魂魄。你我先把他绑起来,若遇见他同伙,可做人质挟持。” “有道理。” 洋灿现在有勇有谋,不愧是特科一组的副组。 随后,我与他左右挟持李组长,三人出了实验室,却见外面血水满地,碎肉涂墙。过道漆黑,也就实验室能照见门口,黑暗时不时有惨叫冒出。 我和洋灿面面相觑。 若是厉鬼,我二人还有些办法。 可那是魙! 比鬼更可怕,而且几乎没有记载。真遇见了,我们凶多吉少。 正踌躇。 丢了魂的李组长醒过来,尖叫道:“眼睛,眼睛!我们被它的眼睛吸进去了。” “什么眼睛?”我大声问。 李组长惨笑。 洋灿皱了皱眉,啪啪两个大耳光。李组长顿时不冷笑了,洋灿也是神医,专治面部失调。 “西夏古尸的眼睛。”李组长语无伦次,努力表达,“你看墙上日历,写的是七号。” “今天应该是二十七号吧?” “不错,可时空倒流了。不,严格的说,当西夏古尸睁开它的眼睛时,无间地狱之门就打开了,将我们的灵魂吸了进去。我们现在不在本来的秘密基地,而是另一维度的神秘空间!” 原来,之前李组长他们做了实验,无意中打开了古尸的眼。 当时实验室内的所有人、物品,都被吸了进去。 意外损坏了所有电子设备,扭曲了磁场。李组长等人被困在了地下,无法与外面取得联系。 直至我到来。 发生意外的那天,正好是七号,二十天前。 原本被撕掉的日历,又重新复原,有了“时光倒流”的一面,难怪李组长说我们在另一空间。 “别离开这房子。” 李组长打死不出去。 我问:“为什么?若不走,让魙找到我们,谁都活不成。” “你不懂。魙是不受空间约束的,它的眼里没有空间,甚至没有时间,咱们对它而言,其实是一个静态固体,并不存在移动速度,所以你跑到天涯海角,魙要杀你,也就一眨眼罢了。” 洋灿逼问李组长:“躲在这里就安全?” “也不一定,但肯定比外面安全。你们可以仔细看看实验室的墙体。” 原来,一层金属之下,实验室的框架竟是墓砖构造! 大敌当前,李组长为了保命,知无不言:“这基地下面,乃是上古一个你们根本无法想象的陵墓。规模之大,占据了整个青海湖。发掘了二十多年,也才勉强挖通。这墓砖乃是帝陵金砖,有天罡之气,内里刻了密宗大威龙金刚菩提风雷印。或许,那魙能有所忌惮。” “为什么要用墓砖修实验室?”我还是不解。 李组长道:“因为这里本来就是墓室。你看见的通道、房间,其实是帝陵的甬道、耳室。他们不过在古墓内铺了一层现代装修,省去破坏风水上原有的格局。” 西夏古尸仍躺在床上。 头顶天眼,散发难以言喻想象之光。 凡光芒普照之处,海水蒸发,江山颠倒,时空扭曲,万物寂灭。 我们把门关上,严阵以待。外头猛的没了声音,魙也没有找上门来。正待我逼问李组长来历时,实验室外脚步咚咚,传来砸门之声。 第二百五十六章 五维空间 “快开门,救救我,开门啊,开门!” 那人在门外激烈敲打。 李组长说:“是老肖,老肖的声音,你看......” 我道:“此地混混沌沌,非幽非冥,若是人还好,万一厉鬼幻化,哄骗你我开门,到时救人不成,反受其害。” 洋灿则不同意:“见死不救,非仁义之道。况且若真是那魙,能无视时空维度,一扇门又怎么可能挡住?” 我点了点头,不愧是跟陶万里共事的人,还真挺仗义的,便和他把门打开。 就是这一个善举,给我吓出了心理阴影。 魙并没有袭击我们。 外头的人,是李组长同伙,李组长当然希望我们把他放进来,这样多了钳制我们的力量。 这一开,外头的自然是人,可这个“人”,差点没活活吓死我。 想我夏六初,见过的粽子多如狗,僵尸满地走。 可这一次,真是给我吓尿了。 外头的那个“人”,见门开了急赤白脸钻进来。 我们赶紧把门关上。 抬头一看。妈妈呀,我的亲妈妈呀。 那哪里是“人”啊! 对方的后脑勺和鼻子几乎碾成了一张纸。舌头吊在喉咙,屁股长在后背,一条手从肚脐串了出来,面目全非,比车祸现场还惨。 最恐怖的,是那双眼睛。 白色眼球被拉长了几十倍,像绳索缠绕。 每次他瞪大眼睛看我们,那眼球布满了血丝,一阵阵散发寒光。满是眼白的脑袋,黑眼珠还在转动。 我看了一眼就懵了。 如果对方是尸体,这充其量就是恶心。 可对方是名副其实的活人啊! 活人长成这个样子,已经不是怪胎,而是活见鬼! “啊。” 李组长也惨叫起来。 我吓得后退,差点滚出实验室,又屁滚尿流爬回去,把门关上。 洋灿身手不凡,一脚踩住那“人”,呵斥:“好心放你进来捡条命,你这厉鬼,当爷爷好欺负?” “什么厉鬼啊。” 老肖一头雾水。 按理说,人这样早就死了。可他一点没有疼觉,反而十分正常,甚至用手擦了擦汗水。 我看见了。 它的手根本没有厚度,像刀锋一样,从脖子里面伸出来。 “留你不得!” 洋灿虽仁义,也是杀伐果断的主。 抄起一旁撬棍,猛砸老肖额头。老肖惨叫声,脑袋挤在肺里,脖子扎进了胸腔。 那场景,便是一个无头鬼张牙舞爪。 他四肢的方位都扭曲了,手在脚上,脚在手上。 那应该超出了鬼、粽子的范畴,我是被恶心吐了,不是被吓吐的。 “你要杀我,我跟你拼了!” 老肖根本无法死亡。 脑袋没了,却能看见,眼珠子从胸腔硬挤了出来,后面两根青色血管吊着,一直垂到胸口。 洋灿大惊,挥起撬棍猛砸。 鲜血淋漓,老肖就是不死,仍要朝洋灿拼命。 李组长反应过来,喊道:“老肖已经不是人了,你们快点,把它推到西夏古尸身边,让第三眼吞掉他。” 洋灿反应过来,去踢老肖的膝盖骨。 可老肖的身体根本没有骨骼。 我发了疯,扑身撞在老肖身上。老肖后退几步,栽倒在西夏古尸身前。李组长用屁股一顶,终于将老肖送过去。 老肖还来不及惨叫,便被第三眼的光芒笼罩,瞬间湮灭。 “这到底怎么回事?”我怒目看向李组长。 若不是刚才他提议救人,大家何至于这般狼狈? 李组长惊魂未定,对我们说:“快把门锁死,千万不要再让人进来。其实老肖并不是厉鬼,但他已经活不成了,我是帮他提早解脱。” 洋灿道:“粽子僵尸,我见了不少,却从未见过这种怪物。” 李组长强调:“它不是怪物,是‘人’。不过,却不是我们那个世界的‘人’。” “你个混蛋,老肖不是你手下?” 李组长脸色凝重:“在你没有演奏骨笛之前,他是。演奏之后,天眼开了,他就不是了。任何离开这间实验室,走入无尽黑暗的,都不再是!” “你仔细说说。”洋灿来了兴趣。 原来,现代科学渐渐认定了灵魂的存在。 在物理学的基础上,构造了一个“五维空间”。一些人认为,这个在爱因斯坦相对论基础上出现的五维空间,就是灵魂归去的地方。 用古代说法。 这个五维空间,就是地狱,冥府。 灵魂由此轮回。 我们生活的世界,仅仅是三维空间。 李组长说,西夏古尸天眼一开,时空逆转,我们已从三维空间到了五维空间,也就是灵魂国度! 这会有什么影响? 譬方说,一只蚂蚁在纸上爬,爬十分钟,而人要追上这只蚂蚁,仅仅需要一个跳。 纸上蚂蚁,便是二维空间。 三维空间的人要想超过蚂蚁,蚂蚁一辈子走出的路程,对人而言也就几秒罢了。 这就是高纬度对低纬度的碾压! 所以李组长说,无论我们怎么跑,魙要追上我们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留在实验室,有墓砖镇着,或许还相对稳定些。 灵魂所在的五维空间,比三维空间更高几个层次。这里几乎不存在距离和厚度,也就是说,人一旦进入五维空间,身体就像被碾路机碾了十万次,只剩比皮还薄的血印子! 老肖正是进入了五维空间遭到扭曲,身体才变成那副模样。 对老肖而言,他自己不觉得自己是怪物,反而觉得,人的眼球就该吊着盘着,屁股就该立在后背。 受到扭曲后,老肖几乎是不死的。 唯有让西夏古尸的天眼将其吞噬。 吞噬后,老肖重新进入三维世界。 你想想,那种状态进入三维世界?三维世界的长宽高,瞬间能将其拉长到颗粒状态! 我们不寒而栗。 庆幸自己没有走入黑暗,否则也成了怪物。 洋灿道:“所以,一切的灾厄是从这具西夏古尸身上出现的。唯有毁掉古尸,才可终结。” 李组长欲言又止。 他可舍不得毁掉古尸,不过这件事他现在说了不算。 我道:“一旦靠近西夏古尸,便会被天眼吞噬,任何物质不例外。要销毁尸体,得先把那眼睛堵住。” “可用什么堵?”洋灿将撬棍丢过去,撬棍便被吞了。 我想了想:“第三只眼,与人眼类似,或许需要一个圆球形物体。是了,水晶眼!” 之前我成了俘虏,水晶眼被李组长缴获。 当即踢了他一脚,要他把眼睛拿出来。 李组长惨笑:“那东西我放在储藏室的收纳盒,没带在身上。” 我真想踹死这王八蛋。 那水晶眼,乃雪域水晶女巫之圣眼,是其精血灵魂的化身,虽不比西夏万尊等法舍利子,然其本身也是一大神器。 或可用水晶眼,结束三眼灾厄! 不管怎么样,总要试一试。 洋灿道:“贤契啊,我担心你一进入黑暗,就被五维空间所扭曲,那样你必死无疑,也回不到本来世界。不如,让李组长去吧,东西是他收起来的,他知道地方。” “我,我可不去,你们大不了直接杀了我,我还有一具全尸!” “你不去是吧?小爷今天阉了你这个冒牌货!”我恶狠狠威胁。 李组长不为所动。 无奈之下,我只好让对方画了大致草图,标注了储藏室位置。 经过商议,还是我去走一趟。 为怕迷失在黑暗,我们将衣服撕成碎片结了绳,走一步放一步,如此我离开实验室,往右边过道扶墙而行。 打火机根本没有光。 或者说这个空间压根不存在光。 人走在里面,全凭第六感。 我心里自然害怕,可现在没有别的好办法。 李组长打死不配合。 至于洋灿...... 从疯子变成了正常人,但我总感觉事情有些诡,还是亲力亲为,免遭算计。 来到储藏室。 李组长口中的储藏室,就是存放八棱柱体金属罐的地方。 需要密码才能打开。 我走进去,果然见有一收纳盒,水晶眼放在里面,一打开,便射出惊心动魄的幽蓝之光,无法言喻。 眼睛能看见东西了。 我环顾储藏室,这次没人催我,我仔细研究了那些八棱柱体金属罐。 一共二十八个。 标注的人年代不同、年纪不同、职业不同、性别不同。 每个八棱柱体金属罐,都有专门的防震外包装,罐子与包装严丝合缝,制造这种东西,一定非常麻烦。 忽然,我发现角落里多了一个八棱柱体金属罐。 那罐子是废弃的。 独立于其它罐子之外。 似乎为怕人发现,还特意用柜体挡了一下。 我心下诧异。 这东西制造极难,光材质便罕见。如此重要的地方,若有废弃的八棱柱体金属罐,早该销毁,怎随意丢在角落? 方才我问过李组长。 这些金属罐,确实是收集脑电波的,类似于魂瓶。 如果找到合适的躯体,将脑电波注入,再予以唤醒,理论上便可重获新生。 废弃的罐子没有姓名,也没有标注。看样子是使用过,里面空了,我心中疑团不解,暗暗记下。 得了水晶眼,我原路返回。 过道变得狭长,始终不见实验室的荧光灯。 正在我焦急时,过道黑暗的无间地狱,传出“咚,咚咚”僵尸跺地声。 那声音混闷,却很刺耳。 正当我提了呼吸时,一只皮球飞快滚过过道,落在我面前! 第二百五十七章 双尸神 一个黑面孔小孩站在过道尽头。 我不知那究竟算不算孩子,或许根本不是人模样。我与它僵持片刻,黑暗中传来阵阵冷笑声。 半晌,我收住了呼吸。 鬼也好,魙也罢,最毒最可怕的,还是人。毕竟是人创造了它们! 我弯下腰,将身前的皮球抛回去,算是示好。那孩子愣愣看着我,消失在黑暗,我快步走回实验室,头也不回。 “呼。” 一进去,洋灿与李组长便后退几步。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棱角分明,并没有变成纸片人。 洋灿道:“方才,好像有个长头发女人贴在你后背。一恍惚,就不见了。” 李组长也道:“确,确实是个女人。” “先别管这些了,水晶眼我取来了。” 我一把塞在李组长手上。 李组长发呆:“给我干啥。” “因为......” 我一脚踢在这冒牌货屁股上。李组长踉跄几步,扑在西夏古尸前,他哇哇惨叫,赶紧把水晶眼塞入古尸头顶。 我冷笑。 这家伙要是真的,我还不敢如此对他。 既然是个西贝货,那么多破事都是他搞出来的,有危险不让他上,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水晶眼的尺寸正好与古尸第三眼相当。 眼珠放了进去,严丝合缝。 散发的宇宙之光顿时湮灭,四下寂静,陷入浓浓的墨汁中。 在灵魂空间,根本不存在光的概念。唯有水晶眼能散发宇宙之色,照亮片隅。 说来奇怪,水晶眼放在古尸身上,便没了光芒。本来实验室还有些荧光指示牌,眼下一概看不到。 我三人立在黑暗中,彼此感到对方呼吸的气流。 嘎嘎,嘎嘎嘎。 阵阵骨骼关节的摩擦声。 活像墓中老尸成了妖僵,正在磨牙吮血。 我心中一片森寒。 诡秘的密室里,三个活人,一具千年古尸。那尸变的动静在耳畔此起彼伏,想想,便是绝佳的恐怖素材。 洋灿最先打破沉默:“不好,那尸体有变,夏家小子,随我一同收了它!” 尸变的声音愈演愈烈。 洋灿率先发难,凭借记忆往古尸方向扑去。 噗通一声清脆。 洋灿扑了空。 那古尸已不在床上。 我刚要迈步,便觉眼前一股气流,有莫名的东西如墙横在我面前。无尽的深渊里,看不见,却能清晰感到,那是一个人! 盖倒斗之士,发幽冥,动鬼神,取不义之财、行掘人祖坟之事而获利百万,其必遭天谴。 墓中所遇粽子、僵尸,自不在少数。 各派各门,对付尸变各有奇招。 其中,以关外派负尸中郎将最为出彩,对付墓中老尸尤其精干,堪称南北之最。 其实要我说,遇见尸变的东西,用渔网缠起来拖出去暴晒最方便。 可实验室压根没有太阳。 便是有。 想那西夏古尸力大无穷,乃一代权宰,位极人臣,夺了国王江山气运,修炼成精。头生三眼,能通幽冥,便是大罗金仙下凡也压它不住。 如今放了水晶眼。 宇宙之光消失,那尸体竟有了异变。 我三人在实验室提心吊胆,唯恐惊动老尸,被害了性命。 过了片刻,后背有一双冰冷的藕臂缠上我脖子。说来奇怪,那藕臂一出现,面前的压迫感便消失。 西夏古尸绕开了我,往左边去了。 李组长就在左边。 我懒得管他死活,和洋灿趴在地上,想往门那边去。 刚爬出去没多远,我就摸到一张小孩的脸。脸已腐烂,黏糊糊布满莲蓬孔洞,散发一股尸味儿。 小孩脸悬在虚空,嘴巴张开,正咯咯对我笑。 我差点哭出来。 屁股后头是千年僵尸,屁股前面是诡秘妖魙。天啊,我到底还要不要屁股了? “啊!” 这种黑暗大概持续了十几分钟。 我与洋灿进退两难。 忽听一声惨叫,撕心裂肺。惨叫之后,实验室的灯泡亮了,妖魙消失,那李组长也死在地上,瞳孔碎裂,五官变形。 西夏古尸立在一侧,动也不动。 我和洋灿急忙跑出实验室。才跑没几步,西夏古尸追了出来,接着便是一震颤抖。 地震席卷青海湖,湖底撕裂,亿万吨盐水倒灌进来。 地下下沉,竟将我们吞了进去! 原来,青海湖下面,亿万年前便被掏空,形成复杂的盐水洞窟。 上古时,西王母国历代国君、权贵,皆埋葬在青海湖附近。久而久之,湖底成了一大片陵区,至少有七八个故宫大。 当中藏着西王母国璀璨的文明和诞生的秘密。 几十年前,民国疗养院便在西宁设立。 后来的秘密基地,就设在陵墓地宫中,方便取材,同时极大保存了“双生水云”的格局,继续用昆仑龙脉养育此地。 建国后的十年,507接替特科一组,继续在此研究。 开放以后,507所转入地下,此地几乎废弃,只留几十人看守资料,等待上层重新关注,将计划重启。 然后一批神秘人马来了。 他们杀掉了留守的人,并易容成他们的样子,偷天换日霸占了基地,攫取了几十年来所有的研究资料。 我误打误撞进入这里。 他们派其中的高手易容成李组长,想借我之手复活西夏古尸。 复活后的尸体极度危险。 阴差阳错,古尸睁开的第三眼摧毁了基地防御系统,还将妖魙放了进来。 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 好在我找到了洋灿,此番回去有更多筹码。 身体阵阵刺痛。 地下沉降,我们七荤八素被卷了下去,摔进一处极为空旷的大殿。 久违又熟悉的气息向我涌来。 那是地下古墓的味道。潮湿,阴森,霉臭。这种熟悉让我热泪盈眶,原来基地下面,就是最深处的西王母陵。 洋灿摸到一把手电。 我们已经回到本来世界,那西夏古尸也摔在一侧,身体竟流出了鲜血。 哗啦。 西夏古尸站了起来。 我和洋灿面面相觑,正准备殊死一搏。 不料古尸调头逃跑,关节如人一般灵活。死人居然怕活人? 我和洋灿也不敢去追,眼睁睁看着西夏古尸遁入黑暗。 环顾附近,乃是一处冥台。 用碎石砌成,如梯形,共有九层台阶,规格极高。上有一红陶三足大鼎,方才我们摔下来,鼎已撞烂,其中滚出些许钙化人头。 骨骼松散,几乎一碰就碎。 人头不臭,还有股松香味,应当是祭品。 “这就是西王母陵?”我大骇。 传说中的仙家福地,竟在青海湖下,这工程可谓举世无双。 洋灿道:“西王母的尸身定在此处,且不腐不烂。他们肯定是要研究那具尸体的,也许实验室的婴儿,也是陵墓陪葬的一部分。包括那只魙,是从陵墓被带出去的。” “看样子这里举行过祭祀。洋灿伯伯,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贤契啊,此地极度危险,李组长那伙人随时会出现,我们还是尽快找路出去。收集好证据,再揭发这伙人。” “好。” 冥台极大。 三足陶鼎后方,高出百十米的悬崖架了一座天桥。 天桥与冥台勾连,两侧是万丈深渊,手电光无法穿透,像进入了地心。 桥的材质是木头。 外用生漆浆好的树皮、藤蔓包裹。 我看了看,几乎没有青铜文明的痕迹,这里的年代只怕超出了华夏文明的上限,最次也是伏羲女娲那个时期的产物。 没有青铜,只有陶器。 说明这个工程处于新石器时期。 难以想象,以新石器的生产水平,是如何进入这么深的暗渊,又凿出如此大的冥台和天桥。 我试着踩上去。 那桥还很稳固。 生漆与树藤几乎糅杂成了琥珀,包在半透明的蜡化角质中。 我与洋灿小心翼翼上去,走钢丝般过了天桥。 桥尽头,绝壁开凿一洞,看样子是祭祀的神宫。里头狭窄,没有打磨,硬用石头块砸出来的,也就七八平米。 我二人猫腰进了神宫,底部便出现一块白色物体。 走近一看,竟是两具尸体! 尸体摆出奇异造型。 一男一女,皆赤了身,浑身不见衣物,唯唇舌大张,各衔一枚玉玦,头颅朝天昂起,作观天之状。 背靠背。 男女尸双手交缠,两腿缠绕成麻花。 以人的骨骼,我无法想象会有这种柔韧性。 尸体不腐,只表面蒙了一层清灰,灯光下,面孔略显狰狞,摆放在神宫中。 左右是碳化的象牙、丝绸。 有玉琮、玉璧、贝壳等祭祀之物。 未被盗掘。 尸体立在地面,双手双足呈麻花却有一种流线型线条的优美,我不禁怀疑,莫非眼前这具女尸,便是西王母? 那这具男尸,是西王母的老公东王公? “不,这绝对不是西王母。” 洋灿笃定,眼神很危险:“这东西叫‘双尸神’,是一种很邪恶残暴的存在。” “你见过?” 洋灿道:“这尸体历几千年不朽,已然成了神物。此地乃昆仑龙脉之最,吸了龙气地精,成了宝贝,这尸体的肉,传说吃一口便能不死,我也是在书上见过。” “真的假的。” 我当然没有吃肉的打算。 隐隐看神宫中的双尸神,见男女面孔阴鸷,尸身青灰,分明做了古。 这种粽子几乎没有尸变的可能,除了模样恐怖,不会有太大危险。 我看了看。 两具尸体的脖子间,有绿松石串成的项链。 项链悬挂一个巴掌大铃铛。 形同编钟,工艺极其精美,不知有何用处。 双尸神,是西王母国特有的信仰。具体不知是干什么的,有双尸神的地方,必为西王母国皇族藏秘所在,靠近便会斩首。 相传当年发掘西王母玉身。 棺椁之上,便有一具双尸神,比两个人还大。 也有种说法,双尸神,其实是伏羲女娲图腾。 伏羲女娲半人半蛇。 尾巴交缠,像极了dna双螺旋结构。出现双尸神,则表示东西与长生有关。 第二百五十八章 神曲 “这里有些意思。” 洋灿胆子大,绕到双尸神后背。 发现两具尸体后背贴合的地方,刺青了一副地图。 反正不会尸变,洋灿便让我帮忙把尸体分开,他将地图快速抄了一遍。 尸体有股子温热,像睡着一般。 洋灿说,那是因为此地极深,下面有地心岩浆,故而保得尸体千年不僵万年不凉,与长生没什么相干。 我将男尸微微拉起。 哐当一声,掉下枚玉圭来。 玉圭为帝王祭祀之物,非天皇地主不可佩戴。 翻翻古代帝王画像,手中捧着一块顶部是三角形的玉器,那就是玉圭。 这玉圭是极品和田玉。 白的没有一丝污垢,堪称异宝。玉圭表面,镌刻黄豆大蝌蚪篆字,内里填有丹砂,形同一只只人眼吸走魂魄。 我赶紧捡起来,不敢细看。 地图这种东西,现代来说非常普遍,但古代而言,盖因生产力落后,地图一直被贵族掌握,锁于金匣秘不示人。 刺在双尸神后背的地图,是一张我从未见过的世界地图。 跟现在地图完全不一样。 当然,画的很潦草,只有大致的海岸线和轮廓。 怎么形容呢? 地图的陆地,像一个月牙,或者猪腰子。 陆地之外,是汪洋大海,用黑色的水波代替。 被月牙,或者说这个猪腰子围起来的,是一片内海。内海用红色水波代替,表示重要。而内海之中,有一岛屿,尤为突兀。 那岛屿形状古怪,周围起起伏伏,好像在大海里修了长城。 洋灿歪头看了看。 说道:“这块大陆不像猪腰子,倒像一个手脚蜷缩的婴儿。” 我点了点头:“也许吧,你说它是吃了一半的烧饼也行。我还不知道,地球有这种形状的陆地?” “这应该是根据山海经画出的地图。” 洋灿倒吸口凉气。 双尸神后背的地图,与西方提出大陆漂移假说的原始地图相当吻合。 西方科学家认为,在世界诞生之初,并没有亚洲欧洲。陆地板块是连在一起的,周围是汪洋大海。 而陆地中有内海。 一日,内海与外海震动,摧毁了大陆。 陆地才各自漂移,形成了今天的五大洲。 “你看这,还有这。这应该是一份航海计划图,他们希望沿着地图的路线,从大陆进入内海,内海上的岛屿特别加粗了,应该是目的地。” “为何要刻在尸体身上?”我觉得恶心。 洋灿道:“上古没有纸。地图这种东西是很精密的,不能有破损,刻在奴隶身体上既保险,又便于携带。我想,双尸神在以前是活的,西王母驾崩后,才作为陪葬品殉陵,安置在神宫让后人膜拜。” “也就是说,这是一份太古地图?” 我感到不可思议。 陆地那么大,古代先民茹毛饮血,究竟是如何勘探的? 洋灿道:“大禹时,有一神人擅长行走,动如风雨,名曰竖亥。大禹自会稽称帝,召天下诸侯。防风氏不至,禹王斩其首,命竖亥丈量天下疆土。竖亥行十年,献大荒图。东极至于西极,二亿三万三千五百里七十五步。北极至于南极,二亿四万六千八百里三十六步。由此可见,在古代人的世界里,陆地应该是接近于方形的。” “可这仅仅是传说啊?” 洋灿摇了摇头:“其实我有很多把握,大陆漂移假说确实是存在的。我们目前看见的陆地,其实是漂移后,未被海洋淹没的部分。还有三分之一,在深海之下!” 我将尸体身上的玉圭取出。 上面丹砂如血,灯光下散发妖冶之色。 擦拭了几次,玉圭的红光仍然刺眼。看了看,这玉圭的蝌蚪古字,竟是夏篆! 至少是大禹称帝后才有的文字。 若此地是西王母陵。 为何会有夏朝帝王的玉圭,还有这夏篆? 洋灿不识夏篆。 要破译夏篆没这么简单,我得先参考甲骨文、金文,再结合具体内容分析。我用石头在地上写,洋灿啧啧称奇,我发现这个人连蝌蚪文都不认识。 “我们当时的队伍,有专门的语言文字学专家,破译密文自然不用我操心。”洋灿解释道。 我跟他聊天:“洋灿伯伯,当年在吴姖天门,你们究竟遭遇了什么?” “等出去了告诉你。在吴姖天门,其实也有夏篆的存在,当然我不认识这些复杂的文字,只知道跟夏朝皇帝有关。” “夏朝离秦始皇有两千年,哪来的皇帝。” “哦,反正是那个意思吧,夏朝的最高统治者。” 有一搭没一搭和洋灿聊天。 发现这个人并没有想象中的古板。 清洗秘密基地,顶替李组长的神秘组织,如果不是冲着洋灿来的,对方为何不撤离呢? 还是说,洋灿本就不在对方计划之内,对方仅仅是冲着西夏古尸来的? 玉圭上的夏篆,真是耸人听闻。 我破译了七七八八,这是一段史书从未记载的暗史。 若非亲手握着这枚玉圭,怕也是不敢相信。 结合双尸神后背的地图,这件事大概是这样的...... 禹王治水成功,便有称帝之心。 天下万民感念禹王治水活命之恩,纷纷前往会稽山朝拜天子。 夏朝正式出现,废公天下为私天下,子孙代代相传。 禹王驾崩,其子继位,是为帝启。帝启荒淫无度,沉湎于音乐无法自拔,研制了很多古乐,希望用乐曲与天神交流。 这在山海经也有记载:开上三嫔于天,得《九辩》与《九歌》以下。 有一年,夏后启研制出一种旷古烁今,从未有过的音乐。那音乐极为玄奥,夏后启很高兴,认为一定可以打动天神。 演奏第一节,北方爆发了洪水。 演奏了第二节,南方出现天崩。 演奏第三节,日降、神陨、地析接连出现,夏朝内部爆发了叛乱。 夏后启非常惶恐,认为这种音乐触怒了天神,便献祭男女,然而灾祸还在不断爆发。 于是夏后启遣人西入流沙,拜见西王母,寻求答案。 西王母解答,这种音乐,乃是上古失传的一种神秘之音,不知为何,遭鬼神忌惮,一旦演奏,便会招惹灾祸,亡国灭种。 这种音乐,最早出自一个古老国度。 那古国在大海中,有汪洋隔绝,天下万物都是那个古国的后代。 如今灾难已启,中原百姓都将堕入幽冥。若想免除灾祸,必须重新进入海中古国的废墟,才可破除。 然而那古国早已沉入海洋,余下的后裔也消失在大陆四角。 夏后启急忙招募勇士,寻访古国后裔。 并命人造大船,准备出海。 双尸神,是西王母送给夏后启的礼物,后背刻画了上古古国的地图,那是大陆最初的模样,古国就在海中的岛屿上。 不等礼物送出,夏后启便暴毙身亡。 听过禁忌音乐的西王母也殡天了。 便把双尸神作为陪葬品,埋在深处的神宫内,希望永远封锁这个秘密,不要去寻找那个古国。 夏后启死后,历史上发生了“寒浞代夏”,夏朝灭亡。 如此看来,所谓的禁忌音乐,应当与骨笛演奏的《云渺》类似。 一旦演奏,诡异的波动频率便会搅乱人的磁场,将会发生可怕的事情,也许远不止死人复活那般简单! 我心有余悸,小心将玉圭收好。 正抬头,耳膜乱颤,肝胆欲裂。 山洞之中,诡异的震动搅得我天旋地转。抬头时,发现双尸神脖子挂的编钟,赫然被敲响,阵阵音波撕裂脑膜,还未说话,便沉沉昏厥过去...... 那种声音难以言喻。 既不肃穆,也不端庄。 反而有些不符合礼乐的嬉皮笑脸,有种小人尖酸邪毒之气。 昏死后。 不痛不痒,就像睡了一觉。 直到有人拍我的脸。脸颊两侧酥酥麻麻,有人在耳边喘气,接着跨坐在我身上,左右开弓,给了我几十个大比兜。 那大比兜真他妈使劲。 我口腔里全是血,大比兜扇得我亲妈都不认识。 当我觉得再挨两个大比兜会脑震荡,眼睛终于睁开了。我满是怒意的扫视过去,却看见胡子一脸惊喜。 “哎呀,醒了醒了,快,给他灌两口白醋。” “咳咳。” 胡子站起来。 白川扶着我,二人身上绑着大电筒,差点晃瞎我眼。 “我,我这是怎么了?” 抬起手,发现我虎口血淋淋,有块皮肉消失了。 胡子道:“你还好意思说,单独跑出来,忒不讲兄弟情面。若不是胡爷千里迢迢赶了来,你小子早就死了。” “洋灿呢?” “什么羊杂。”胡子就知道吃。 “我是说洋灿,那个特科一组的副组,我家老爷子跟你说过。” 胡子道:“没看见。胡爷赶来时,山洞里有个阴阳怪气的人,胡子很长,像古代人装束,看见胡爷就跑。胡爷看他在敲钟,得亏留了心眼,打开手机放了一首《最炫民族风》,否则咱们都得嗝屁。” 原来,胡子发现我去了西宁,便叫上白川赶来支援。 要说胡子的鬼点子真多。 除了我,胡子也完整经历了蜀山氏神墓和西夏,自然晓得宇宙第三种光的厉害。他与白川被困在基地外围,这时候,胡子想出一个办法。 托人从国外,买了几支十万流明电筒。 这种型号,号称全世界最亮电筒,打开跟灯塔一样,直视它,瞬间能让人暴盲。 把这种电筒绑在身上。 啥黑暗,啥地狱,都变得亮堂堂了。 走哪都是最靓的仔,僵尸粽子自然不可怕。 胡子和白川就这样混了进来。 这件事充分说明,科技是人类发展的第一动力,科技改变生活,科技改变倒斗! 胡子进来时,也发现了抽真空的尸块,推断秘密基地的人遭到灭口和掉包。便绕开李七夜一行,甚至抢先进入地下。 从天桥上来,胡子便看见了我。 当时我发疯了,居然在啃自己的手掌! 血肉模糊,我一个劲吞自己身上的肉。旁边有个诡异的古代人,正在敲双尸神身上的乐器。 那乐器,应该是夏后启研制的。 用来演奏“可以与神灵沟通的天乐”。 凡是听到这种声音的,都会发疯。 胡子多了个心眼,没敢直接过来,而是打开手机,外放《最炫民族风》。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什么样的节奏是最呀最摇摆,什么样的歌声才是最开怀...... 第二百五十九章 千榫万卯 这首歌,几乎刻在中国人的dna里。 看见歌词,就让人不由自主哼起来。一哼起来,手脚就忍不住摆动,堪称广场舞祖师爷。 到底还是广场舞比倒斗牛! 此歌一出,什么夺命魔音,什么禁忌音乐通通嗝屁。 那古代人见胡子破了它的法术,便逃入黑暗。胡子赶紧制止我,给了我几十个大比兜,我才恢复正常。 我捂着自己火辣辣的脸,情不自禁流下了滚烫的热泪。 胡子不好意思:“哎呀,胡爷上辈子欠你的,咱们兄弟之间,别说千里驰援,就是十万八千里,胡爷一声召唤,不也赴汤蹈火的来了?” 我直抽抽。 我他妈哪里是感动啊,你挨几十个大比兜试试,真他妈的疼! 胡子又救了我的命,我哪里还有隐瞒,便把西宁之事原原本本说了。 暗算我的,定是那具西夏古尸。 它是千年前的西夏权臣,没藏讹庞。 我也不知道,此刻说它是僵尸,还是活人,总之接下来要小心了。有胡子与白川帮衬,我便有了底气。 洋灿失踪,也许被没藏讹庞掳走。 他是此事的关键人物,必须尽快找到。 胡子表示惊讶。 洋灿没死,可见长生不老了,待会见到,必须讨颗金丹,或者吃他一块肉。 我被白川扶起来,心中淡淡疑惑。 洋灿这几十年,真的是长生不老的状态? 不知为何。 识破假雷公,认出洋灿,这一切太过顺利,有些计划好的顺理成章。一时又没头绪,实在恼火。 我道:“此事谜团颇多。且不提洋灿,光说冒充507所那伙人,便极度危险。你我下到墓中,需小心再三,免遭迫害。” 胡子点头:“这是自然,胡爷见过的粽子比他们吃过的都多。” 白川道:“老板,这两具尸体脖子上为啥挂个铃铛,我只见过狗脖子会挂铃铛的。” 我拍了拍白川这小子。 几年下来,这小子略有长进,就是没学到我的博闻强记、品学兼优、才华横溢、玉树临风。 “这东西不是铃铛,是‘铎’。你小心点,万一响了,咱们会有大麻烦。” 胡子道:“没事,胡爷继续把广场舞外放,你尽管去看。” 我走近几步。 这东西当真厉害。 看铸造的断纹,这是一套乐器中的一件,如果全部组合起来,发出的禁忌音乐绝对不是广场舞能消弭的。 金铎通体为青铜铸造。 是锡青铜,夏朝古物。熔点低,硬度偏小,用以铸造乐器方便调音。 金铎左右铸有飞龙盘虎,象征夏帝至高无上的身份。为了防止青铜锈蚀影响音质,外层还用鎏金处理,可谓美轮美奂。 看来,夏后启当年真的铸造了一套乐器,用来演奏古国的旋律,以此通灵。 这乐器,不详! “老板,啥叫‘铎’啊,这看起来就是一个编钟。”白川问。 我道:“所谓‘铎’,乃天子之礼器,是宣传王化,指挥军阵的器物,非天子帝胄不可用,一般放在太庙中祭祀,在大典才会请出。这个‘铎’,是夏后启铸造的,山海经说,夏后启通过音乐率领自己的老婆上了天庭,天神授予他演奏技巧,于是有了《九辨》这些古代曲目。” “这只金铎铸造精美,堪称青铜时代至高的艺术品,学名叫‘鎏金虎旋龙纽金铎’。” 正说着,外面手电光乱晃,又有人登上天桥。 我探头一看,原来是李七夜率领手下包抄过来。 冒牌货李组长被没藏讹庞杀死了。 眼下解释不通,我们与李七夜必有一战。胡子当即打开十万流明手电扫射,李七夜等人捂着眼叫嚷,子弹擦着胡子头皮掠过。 “快趴下!”对方火力强劲,可以武装一个班。 我与胡子不敢露面,想炸毁天桥断了李七夜的路,却无炸药。 “胡子,你把手机声音开大点。” 我叫了一声,踩在双尸神的膝盖上,摘下鎏金虎旋龙纽金铎。 狠狠把金铎丢了出去。 砰! 金铎砸在岩壁上,登时发出震天之声。 那震动当真可怖,音波当真骇然。霎时间,幽冥冲出十万阴兵百万阎罗,夺人魂魄沥人肝脑,甚至古墓的幽暗都被声音驱逐。 大脑一顿,人就跌坐在地。 李七夜的手下站立不稳,一个人从天桥摔下,死无全尸。 其余人蹲在天桥点射,鎏金虎旋龙纽金铎释放禁忌音乐,顿时笼罩了他们。 我和胡子三人赶紧守住心神,默念《最炫民族风》。 李七夜不知深浅,刚要下令追击,他和手下就陷入疯癫,开始啃噬自己身上的肉。有人甚至用刀挑破血管,割开筋膜,撕裂皮肤,将肉层层从骨骼剔下,放在嘴里乱咬。 轰隆。 正当我和胡子准备斩草除根。 神宫地动山摇。原来鎏金虎旋龙纽金铎发出的声音太大,音波震开山穴,绝壁中绽出一条怪石栈道,内有石凳石床,宛如天宫。 天宫内有床榻、书案,俨然仙家居所。 胡子抬眼,发现西夏古尸就在天宫行走,便迫不及待追上。 我大叫声,也顾不得李七夜,便接踵跑了进去。 一路进来,这陵墓规模极大。 西王母国三千年前赴后继埋在青海湖,湖下尽是贵族尸身。说来奇怪,这一路不曾有棺椁,难道被507所运走了? 神宫尽头,乃是一间天殿。 里面空空荡荡,连柱子都没有。 没藏讹庞站在天殿一头,见胡子来了,居然挑衅对胡子伸了伸手。 胡子气得大骂,猛拍腿上肥肉:“他妈的,你个死鬼暗算老子兄弟还敢如此嚣张,今儿个胡爷带了朱砂碗,打你个永不超生!” “桀桀。” 没藏讹庞一阵阴笑。 五官离开脸皮,露出一层不似活人的阴霾。 “你来啊。”它道。 “老子来就来!” 胡子一开手电,十万流明令没藏讹庞暴盲。 我在后面诧异,一把拉住胡子不让其轻举妄动。这没藏讹庞复活后,会流血,会怕疼,居然连眼珠子也会转,真是尸体复活那么简单? 这时,后面传来脚步声。 李七夜来势汹汹,从神宫追到天殿。 我们三人赶紧躲在一侧,不敢露头。 李七夜冲出神宫,便见没藏讹庞生龙活虎站在对面,呵道:“好个死鬼,真活了,快上去抓住他。” 没藏讹庞脸色难看。 由于我们躲在一旁,竟欲言又止。 李七夜的手下刚刚跨入天殿,四面八方便传来轰鸣之声。 那真是,江海倒灌,彗星贯虹。 黄泉逆涌,冰川分崩。 百十平米的天殿,居然瞬间压缩成一个拳头大黑点。天殿消失,变成坚不可摧的岩壁。 进去的两个人连惨叫都没有。 几秒后,天殿恢复正常,地上血浆横喷,只剩一滩比肉酱还细腻的红沙! 李七夜面色如土。 不想这西王母陵,竟有如此凶险机关! 没藏讹庞高喊声:“那三个小畜生躲在石头后面,你莫要中计。” 我赶紧跳出来,举起双手对李七夜喊道:“李组长就是没藏讹庞杀的,刚才他还吸引你过去送死。这天殿有机关,走错一步便死,只有我知道答案。” 李七夜脸色一阵变幻。 李组长死了,他罪莫大焉,若不能捉回西夏古尸,永翻不得身。 没藏讹庞脸色大变。 好几次要说话,却又都咽了回去。 我趁机加把火:“西夏古尸死而复生,你都亲眼见识了。抓到它,你就是历史的大功臣,谁也动不了你。我们三个愿意束手就擒,帮你过了天殿机关,完成大业。” 李七夜动心,抬手便开了枪。 没藏讹庞差点爆头,扭身便跑。 隐隐约约,我听见它骂了一句“日你妈的”,不由奇怪。 若对方真是一千年前的西夏权臣,怎么可能会这种骂人方式。要知道,西夏是党项族,就算对方会说汉语,也不可能在一千年前,掌握汉语的国粹。 再看他欲言又止,明显想和李七夜说话,又怕我们听见。 将冒烟的枪口指向我,李七夜明显杀红了眼。 胡子和白川一左一右站过来,李七夜还有三个手下,也都戒备,气氛紧张。 我用手指拨开滚烫枪口,道:“这机关只有我能破。你抓不到没藏讹庞,又杀了我,一无所获怎么跟你主子交代?” 李七夜这才摁下杀心。 道:“快讲!” “这机关,乃春秋高人鲁班所创,其原理,与鲁班锁类似。这种机关在汉墓唐陵也有应用,极为精妙,名叫‘千榫万卯屋’。” 这种机关很笨重,也很原始,极难破坏。 唐陵盛行斩山为椁,因此我家老爷子见过这类机关,人一进去,顷刻之间房倒屋塌,碾为肉饼。几个呼吸后,房子自动复原。 这种房子里面没有家具,因此容易识破。 唐朝以后便绝迹了。 “继续说啊。”李七夜不耐烦。 我笑了笑:“你们杀了507所的人,又易容成他们的样子,甚至还易容了李组长,你应该明白后果的。我好奇你们的来历。” 砰! 一枚子弹从我头顶掠过,炸裂后面岩壁。 “呵,你可以选择现在打死我,但你就再也追不上没藏讹庞。完不成任务,你主子也会杀了你。”我冷冷道。 李七夜强忍怒火,抖动脸颊:“你在找死?” “不,我只是喜欢刨根问底。” “呵,你不配知道我们的来历。当然,我们也确实不是507所的人,言尽于此。好了,我说的已经够多了。再说下去,即使抓到没藏讹庞,我回去也必死无疑。” 我皱了皱眉。 听李七夜的口气,这个组织的能量极为庞大。 而且施行严格的军事化管理,内部非常残酷,绝非民间组织。 “还有一个,你们是用的易容吧?我还真不知道,天底下有这般几近乱真的易容术。” 李七夜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胡子倒吸口凉气:“这家伙一直戴着人皮面具?” 白川也为之动容。 易容在江湖外八行很常见。 但达到这种化境的,而且一次性易容一个团队,绝是难以想象。 见李七夜耐心到了极限,我也不敢真激怒对方。那没藏讹庞有些问题,利用李七夜去试探一番,符合目前的处境。 便倾心相助,知无不言。 第二百六十章 琉璃影伏火 真正高明的建筑,是用不到钉子的。 古代屋宇,多是砖木结构,层层榫卯拼接。真正要用时,房屋组件可自行拆下,这就是咱们老祖宗的智慧。 眼前的千榫万卯屋便是这般。 整个宫殿,乃是一块块巨石,内垫生漆树皮,榫卯拼接而成。巨石内部,用青铜链条连接,一头打入山体,可谓固若金汤。 不曾启动机关,便是普通房屋。 一旦启动石后链条,整个房子就“活了”,内部空间极不稳定。 抽掉一根主轴,其余榫卯的部位相继按规律塌陷,将空间压缩成一个实体,这就是千榫万卯屋的厉害之处。 待到压缩至极限,链条回弹,榫卯又都自行拼接,重新变成房屋模样。 试想人一进去,房子便塌了。 纵然你武功盖世,钢筋铁骨,百十万斤的石料坍塌下来,不待惨叫,活人便是一滩血泥,断无活命之处! 方才没藏讹庞启动机关,欲要引我们陷入死地。 万幸我机警,只有李七夜两个手下做了替死鬼。 “这种机关如何去破,用炸药?”李七夜皱了皱眉。 我道:“此屋浑然天成,一丝不缺,若损毁一点,其余榫卯接连崩溃,房子便彻底塌了。塌了房子,咱们如何追击西夏古尸?” “那你说怎么办。”仟韆仦哾 “有没有胶水?”我问。 要破千榫万卯屋极为简单。 这种机关的触发条件,便是重力。若在房子地面铺以木板,再用胶水堵死缝隙,则机关便不能触发。 李七夜道:“这节骨眼,我上哪给你找那么多胶水?” 我道:“差不多的粘合剂也行。” 李七夜有个手下道:“松油行不行。” 还别说,进入西王母陵,我便闻到很浓的松香味,还有中草药的味道,尸臭极淡,此地真有几分仙家福地之意。 原来,李七夜他们进来时,在陪葬坑发现了棺椁。 那棺椁外用青石,内凿楠木。 缝隙之间填满了松油。 尸体如琥珀被包在里面,连睫毛都清晰可见。 我点了点头,没有502,融化了的松油也可。便在李七夜的带领下折返回去,这地宫当真复杂,天然的盐水洞窟横穿交错。 沿着神道走,两侧是三米多高石佣。 披鳞戴羽,皆海国先民打扮,不似农耕之人。 我朝胡子打了个眼色,让他将鎏金虎旋龙纽金铎拾起。 走了许久,方才见到李七夜说的陪葬坑。 李七夜他们不是专门倒斗的。 一看地方,我发现他们说的并不准确。眼前位置,压根不是陪葬坑,而是古墓风水中,用以塞地眼的殉口! 白川道:“这地上怎么那么多黄色像树根的东西,怕不有几百米。” 李七夜道:“可能是某种化石古树吧。” 我蹲下来摸了摸。 那金色树根嵌在石头缝隙,虎踞龙盘,绝非凡品。有金属质地,淡淡芳香,入手温润,显然并非化石。 不由倒吸口凉气,惊道:“这乃是昆仑龙脉结出的龙髓!” “哦?”李七夜漫不经心瞥了眼,认为我在装神弄鬼。 我道:“这天下祖龙,便是西王母居住的昆仑。这昆仑山究竟在哪,谁也不清楚,只知发端于西北,龙头在天,龙爪埋在流沙,龙身横跨东西,便有了咱们祖国的名山大川、五岳岱宗。” “凡风水绝巅,吸了山川百草灵气,便有神异。将人尸葬在其中,不出三年便可羽化,棺内结满玉晶。有专门替帝王抉择龙脉宝穴的方士,由此产生风水学。” 我一指脚下那些金黄脉络。 “这东西,不是植物也不是动物,却是活的,从龙脉里头长出来,谁也不知根在哪。也许从地心冒出来的也说不定。方士叫它龙髓,一般来说,帝陵皇寝的龙髓,也才几丈长。此地龙髓延绵数十里,贯穿青海湖,就风水而言空古绝今。” 李七夜不耐烦了。 让人用便携式喷火器去烧棺材,将融化的松油收集起来。 我面色凝重。 这种极致的大乘风水,根本不容许有多余的殉葬者。人尸腐烂产生的晦气,会污染龙髓,因此一路进来不见棺椁,也不见人殉。 就连殉口镇地气的奴隶,尸体都用松油包成了琥珀防止污染。 试想下。 老粽子在松油子里闷了三千年。 咱们把松油烧化,且不提粽子能不能尸变。光是那口积了三千年的尸气,怕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顶得住! 三天不刷牙,口气便惊世骇俗。 何况是三千年的尸气! 眼见松油越流越多,包好的琥珀层只剩一片焦黄糖色,我叫住李七夜:“好了,这尸体是殉口镇陵用的,死前满含怨气,放出不详。你我磕几个头,速速退出去吧。” “真是麻烦,它一死人,要磕哪门子头?” 我道:“为了破机关,取它护住肉身的松油玉层已是不仁,凡事心怀敬畏,免遭天谴。” 殉口的奴尸裹在琥珀中,面孔栩栩如生,连寒毛都清晰可见。 成了地仙的肉粽子,我和胡子不敢怠慢。 带着白川,恭恭敬敬磕了九个响头。 李七夜不耐烦,敷衍用鞋子跺了跺地。就是这一跺,棺材里咔咔作响,那粽子的脸,从琥珀挤了出来。 尸脸挤出琥珀,面孔肌肉抽搐,与活人无二。 在场的,无不吓个半死。 李七夜也急了,像一摊尿软在地上,连磕一十八个大响头。 响头震得棺材摇晃。 哗啦一声。 粽子彻底从琥珀挤出,一下自棺内坐起! “给脸不要脸。”李七夜立刻开了枪。 枪声大作,粽子呆呆望向李七夜,尸体被风一吹便化为尘埃,只留满地残渣,溅了我们一身。 原来,方才李七夜的手下用火去烤松油,包着尸体的部分已经很薄了。 热胀冷缩,琥珀炸裂。 尸体还保持着下葬前的风貌,遇见冷空气收缩,便有了从棺材坐起来的一幕。 这东西已经没办法诈尸了。 骨肉都给松油泡化,因此很快散成了灰。 然而碎屑溅了我们一身,带着股霉味。我脸色大变,恨不得踹死李七夜。 “拿了松油,快跑。” “作甚?”李七夜怀疑我不老实。 我焦急道:“这殉口的奴隶含着怨气被制成琥珀,如今咱们身上也沾染了这粽子的尸气。气味本身没毒,却会吸引妖魙。” “什么?” 一听会把“魙”招惹过来,李七夜脸色难看,显然之前阴影不小。 不用我催,他和手下便跑在前面。 我回头看,地上的金色龙髓枯萎不少,显然殉口被破坏,此地风水龙运失去平衡,不知会有啥后果。 用松油堵死缝隙。 我们过了千榫万卯屋,前面一条陡坡。 妖魙暂时没追来。 那陡坡几十米,斜直往上。很滑,两侧开凿方孔,陈列了一些玉灯、石兽、陶罐等冥器。 斜坡顶部,隐隐有城门模样,一只巨头的鸟头从阴霾探出,居高临下,随时自九天卷翅袭人,相当凶恶。 胡子道:“既是地宫,怎有城门立在此处,莫非城门写着‘闲人免进’?” 我道:“那不是城门,是风水中,用来固气的罗城。通常高山走向海洋,气流汪汪一往无前,便有罗城圈住龙脉,保风水不散。此地既有罗城,太古年间,恐怕是昆仑群峰之一,因陆地沉降才陷入地心。” 李七夜道:“西夏古尸便是往罗城去了?” 我道:“这罗城自古是机关密集之处,走错一步便死。好在按照风水设计,罗城会有暗道,供墓主后代祭祀所用。看西夏古尸如此急迫,这罗城后面,保不齐就是西王母梓宫所在。” “那就好,总算没白费辛苦。” 李七夜点了点头,示意我们走前面探路。 胡子小声问我:“这罗城机关密布,下面真有暗道?” “应该是有的,不然飞龙成了死龙,没有出气口,再好的龙脉气运也废了。《撼龙经》有言:流水无情风在边,山川向海不见田。罗城一柱向天起,春风可度玉门关。罗城之后,必是西王母梓宫所在,且引李七夜去捉西夏古尸,咱们随机应变。” 从斜坡爬上去,才见罗城宏伟。 好宝城! 顶上青丝瓦,飞龙走虎落前檐,共有三千六百片。 好城门! 金为锁来玉作砖,龙髓满地银相连。 人站在城前,抬头仰望,城门倾斜欲倒。城门顶部,一只玉色半透明的青鸾鸟,十丈大小,为西王母国图腾。羽翼大张,似鲲鹏扶摇直上,作怒冲姿态,极其威严。 青鸾鸟身下。 还有戴胜、比翼鸟等凤鸟,具是玉石雕凿,巧夺天工,美轮美奂。 十万群鸟皆大张鸟喙,怒发唇舌,似有什么东西要从口中吐出,密密麻麻一片,令人生理不适。 胡子道:“嘿,这西王母守寡这么多年,不学好,学人玩鸟?” 我道:“这是西王母图腾,进入此地,说明到了西方地界,便是中原皇帝,当时怕也没有这个排场。西王母国立国极早,远在蜀山氏之前。五帝之一的少昊,便在西方,以凤鸟为图腾,我想西王母一脉,也是如此。” “这城门有啥好看。” 李七夜想尽快去找西夏古尸,无心欣赏。 他摸在罗城上,又迅速将手缩了回去。城墙冒出一道白烟,我才发现,李七夜的手掌被生生烫下一层皮肉! 罗城似乎是空心的。 明楼、阙台、高塔,皆玉石镂空,半透明,如重峦叠嶂。 按理说,玉石是冷的。可罗城内蕴岩浆,别说用手碰,便是靠近,也觉炙热。 我抬头看向顶部的青鸾鸟。 十丈大的巨型鸟翼覆盖天穹,自宇宙垂落,遮蔽四方。 忽然,我见青鸾鸟口中隐隐一丝灯火,虽隔了几十米,光华灼灼,愣是有一缕热气涌出。 “这便是机关了。”我道。 李七夜头疼。 他并非土夫子,怎知其中凶险,一个劲催我不要卖关子。 我道:“古墓分三种,按黑话来讲,火洞子、水窖子、石坑子。咱们眼前的罗城,就是火洞子,而且比一般的火洞子更大,是汉墓才有的琉璃影伏火!” 眼前城墙,并非玉石堆砌。 西王母国国力再强盛,也不可能开采那么多玉石修成城墙,那至少千万吨的石料,把和田挖空都不够。 半透明的青鸾鸟、城门,是石英混杂黏土、琉璃母,被地下伏火烤成了水晶! 第二百六十一章 古尸真面目 由此可见,这地下温度何种恐怖。 水晶能耐高温,本质是二氧化硅。这种物质极为稳定,作为伏火的容器存放。年深日久,被高温煅烧成透明,仔细看,能发现城墙空心的墙体有气流涌动,昼夜不停。 “整个罗城,都被琉璃影伏火保护起来,这是真正的火洞子!别乱碰,里头的琉璃液稍微流出一点,钢铁都要化成水。”我警告所有人。 “火洞子是种极度危险的墓葬。墓室内夹杂大量可燃气体,一粒火星便会引发爆炸,是墓主同归于尽的手段。” 李七夜用枪指着我,示意我负责想办法。 我在地面敲击,寻找暗道。 西王母的梓宫,被罗城环绕,罗城内部又装置了琉璃影伏火。 这种机关很霸道,沾着一点玉石俱焚。西王母的棺椁,肯定有秘密通道运进去,否则龙是死龙,这机关,也全无意义。 正琢磨着呢,倾斜的陡坡,一只皮球完全违背地心引力和物理,凭空滚了上来。 李七夜心情暴躁,一脚踢飞皮球。 皮球爆炸,黑暗顿时传来小孩的恸哭声,接着愈发凄厉怨毒。 “妈的,出来啊,老子跟你过过手!” 李七夜快吓疯癫了,歪嘴点燃一根烟,丝毫不怕引发琉璃影伏火,双手端起冲锋枪对着身前扫射。 胡子踢我屁股:“妖魙来了,别搁这装忧郁。” 我脸色难看:“貌似地上没有暗道。” “啥?” “你先别着急,让我想想。” 环顾四周,我看见凸出城门三五米,羽毛怒狞的青鸾鸟,便让胡子和白川叠罗汉,送我上去。 安抚李七夜:“你先顶着,我上去找路。” “老子拿头顶!” “凡是阴邪的东西,都怕童子尿,你试试。” 我手忙脚乱,教给李七夜一个偏方。 李七夜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虽然易容顶着别人的脸,他本人至少四五十岁,还能是童子? 斜坡下,浑身散发黑气的小孩走了出来。 一脸阴鸷,瞳孔是无尽深渊,连十万流明手电都会被吞噬。 我用衣服包裹手掌,爬上青鸾鸟头部。衣服瞬间就冒烟了,手脚疼得厉害。看了看,青鸾鸟顶部,真有半圆形的隧道,就是暗道所在? 李七夜身手不凡。 见我找到路,一脚蹬在胡子肩膀,轻功掠了上来,扬身钻入隧道。 他的手下见状,纷纷你争我抢,唯恐落后。我正发呆,闻到一股刺鼻硝石味,青鸾鸟口中,挤出丝白烟。 “快跑!” 我魂飞魄散。 从三米多高跳下去,摔伤也顾不得。 我三人屁滚尿流从斜坡下去,就听身后巨响,幽冥震颤,阴阳颠倒。混沌中,升起几十米高蘑菇云,火水通天,红云袭地,四下亮得发青,高温将数十米的龙髓都烧了。 原来,鸟头之上并非暗道,而是西王母设下的绝户门。 李七夜枪打出头鸟。 钻进去撞破了琉璃影伏火。 火龙冲天,直将他焚成灰烬。他那几个手下,也都烧成白骨。由于死的突然,骨骼包裹灰烬还蜷缩在地,并没有散架。 我三人从斜坡滚下去,才堪堪捡回性命。 牢不可破的罗城,也被琉璃影伏火炸开一条缺口,隐隐露出神道模样。 妖魙消失无踪。 我三人等火小了,方才战战兢兢爬回斜坡。 神道尽头,文武百官耸立,众星捧月,便是梓宫所在。 并没有想象中多如山海的陪葬品。 仅是一张玉床,四个干尸模样的婢女跪在四角,将床抬起。 玉床悬空,墓室东南角有一组八音。 上古帝王云:八音能谐,毋相夺伦,神人以和。 可见音乐最早是祭天所用。 帝王靠音乐与鬼神交流,以求江山延绵。这种音乐,不是广场舞,我估计是一种特定的震动频率,类似于加密的摩斯密码,用以和神秘存在沟通。 西王母的墓室中,就有一套完整八音,远超过之前的“鎏金虎旋龙纽金铎”。 玉床上,不见西王母遗蜕。 洋灿雀占鸠巢,仰面朝天横卧在玉床,双手被人割腕,鲜血顺着玉床流淌。玉床阴刻了一圈线条,鲜血流过,线条愈发明显,应该是某种神巫仪式。 我三人刚刚跨入主墓室。 不待救下洋灿,角落的“八音”便自动拨响,为我们进行帝王级别的演奏。 编钟洪大,石磬悠扬。 顿时头颅生火,阴阳颠倒。 胡子打开《最炫民族风》,发现广场舞祖师爷都罩不住了。八音合奏,令人瞬间陷入癫狂,这种诡异的波动频率,应该能催眠人的脑电波,让人误以为在和神交流。 我强忍一丝清明,取出鎏金虎旋龙纽金铎。 金铎是帝王礼器,为八音之首。 重重敲击鎏金虎旋龙纽金铎,方才抵消八音齐鸣。 我三人从地上爬起。 又敲了金铎一下,禁忌音乐方才被打乱。 胡子摇摇晃晃,颠三倒四,嘴里念叨什么。我侧耳一听,他居然在唱《忐忑》! 我的心确实也够忐忑的,差点没把肾吐出来。 八音旁边,站着一人影。 那人影双手堵住耳朵,正要拨弄乐器。胡子一见,怒火中烧,当即脱下鞋子丢过去,将对方砸翻在地。 我定睛一看。 欲要用“八音”镇杀我们的人,不就是实验室复活的西夏古尸,千年前的大奸臣,没藏讹庞! 那张脸,确确实实属于没藏讹庞。 在西夏王陵见过这具尸体。 当时尸体虽然复活,脸上仍然青黑,绝非活人颜色。 受到骨笛《云渺》仪式,没藏讹庞的脸色已与正常人没什么差异,甚至能流血。我见他,与活人没啥两样,杀了他,别人以为我们在杀人,而不是杀鬼。 “妈的,什么人啊鬼啊,你先吃胡爷一脚!” 胡子冲上去殴打没藏讹庞。 我懵了。 粽子都是力大无穷,僵尸更能分金断玉。 胡子一个三十岁中年人,居然把千年僵尸按在地上打,奶奶的,这家伙打鸡血了? 还是说,一切封建迷信的魑魅魍魉,在劳动人民的铁拳前,都是纸老虎? 白川也惊呆了。 小胡子暴打千年老僵尸。 这事说出去,胡子的人格烁烁放光,能跟钟馗媲美。 胡子越打越起劲。 我先撕了衣服,给洋灿止血。洋灿只剩一口气,失血过多,玉床上出现阴刻图案,比之前双尸神记载的更为详细。 这一切,与那太古年间,大海中的神秘古国有关。 西王母终其一生,想登临那片岛屿,见证最初时代的祖先! “好了,不用打了。” 我捡起地上一个现代帆布包,什么都明白了。 胡子揪着没藏讹庞的头发,将其拖过来。 我道:“杀人是犯法的,杀死人不算。” 胡子道:“要我说,把它卖给国外实验室,这种死而复生的玩意,怎么着也能换几个亿美刀。” 我摇了摇头。 一指没藏讹庞的鼻子:“首先,你不是尸体,是人。其次,你也不是没藏讹庞!” “啥?” 胡子诧异一眼,他是见过西夏古尸的存在。 我道:“其实,一切都是假的,是你提前做好的一个局。当你意识到事情无法控制,你便想到销毁一切,远走高飞。可你现在出去必遭追杀,那么,必须用一个所有人都无法怀疑的身份,此为李代桃僵。” “从始至终,西夏古尸都没有复活。我演奏《云渺》,只是将妖魙放了进来。实验室那些人,是你杀的,你不是没藏讹庞,更不是复活的尸体,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巨大骗局!” 我飞快伸手,电光火石间,撕裂它的脸皮。 惨叫之下,是一张完全陌生的男人脸! 对方方才保持缩骨功状态,身体软的像条蛇。想逃走,被白川用飞镖打中膝盖,啊呀声,血流的到处都是。 “他是谁?”胡子完全懵了。 我道:“它现在的身份,就是没藏讹庞。当然,这个身份是假的,他就是之前易容成李组长的内八行高手!与李七夜,同属于一个组织,参与了掉包秘密基地507所人员的计划。” 见胡子和白川一头雾水,当着对方的面,我缓缓推理出事情的本来面貌。 西夏古尸自六盘山出土,被对方身后的势力劫夺。对方便替换了秘密基地人员,将古尸秘密转移至青海湖。 一来,基地有设备,可研究古尸奥妙。 二来,基地之下数十里龙髓,双生水云,可保古尸不腐,纵然研究失败也不损样本。 在这个本来计划中,是不需要易容成李组长的。 我带着洋灿误打误撞闯入狼窝。 李七夜临时起意,便让眼前之人易容为李组长,诱导我参与复活西夏古尸的计划。 西夏古尸确实是活的。 尸体有心跳,有血液,甚至有体温。 也许是水土不服,尸体离开古墓便处于沉睡状态,且在慢慢死亡。 也就是说,这个实验注定是失败的。 根本不存在死而复生的千年古尸! 随后,我发现他们的身份,并用骨笛吹奏《云渺》,以禁忌音乐,刺激尸体大脑残存的脑电波。 这便打开了西夏古尸的“第三眼”。 但这并不至于让尸体复生。 第三眼,其实是一个异度空间,必须手持“宇宙第三种光线”,才能照破异度空间。 异度空间会吞噬一切物质。 你可以理解为,异度空间是一只饕餮,贪婪永无止境地进食。 西夏佛母将这只“饕餮”,封印在西夏皇帝的尸体内,并不是为了长生,而是镇压! 我的到来,解开了封印,彻底断绝了千年古尸复活的可能性。 李组长万念俱灰。 他只有把洋灿带走,才可将功赎罪。 偏偏这时,妖魙被我放了进来,情况一发不可收拾。 李组长便想出一个借尸还魂之计! 第二百六十二章 海国云帝 当时我取回水晶眼,用水晶眼重新封印了异度空间。水晶眼,其实是盗版“万尊等法舍利子”,本质是一种天外陨石,有未知放射性元素。 封印的时候,实验室陷入黑暗,长达十几分钟。 就是那个时候。 李组长摩擦自己的骨骼,假装尸变的声音。 在黑暗中,把自己易容成了没藏讹庞! 当时实验室只有我、洋灿、李组长、西夏古尸四个。 要易容,必须在四个人之内,否则必会露出破绽。 我真是佩服这个李组长,还有他的幕后组织。这帮人未见多么强大,易容术却堪称惊世骇俗。 也就是说,李组长易容成了没藏讹庞,假装自己是复活的西夏古尸。 而真正的西夏古尸,被他易容成李组长的样子,来了一出狸猫换太子! 这一切,都是在十几分钟内完成的。 所以我说,对方是个人才。 换在民国,可被列为“八奇”。 就这样,千年古尸复活,没藏讹庞再生,复活的人能流血,会呼吸。闹剧就出现了。 幸好我发现了对方的破绽。 一旦传扬出去,世界将永无宁日! 胡子不好意思抓了抓脑袋:“这么说,胡爷刚才英明神武,神武英明,无意中竟然拯救了世界?” 我狠狠抽搐嘴角:“倒是不至于如此夸张。你要有兴趣,让画年画的,给你画一张‘胡大爷拳打千年老僵尸’,传给子孙镇宅。” 李组长低头苦笑:“本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居然让你个小狐狸拆穿了。” 我打开地上帆布包。 里面一整套易容工具,很多叫不出名字。 白川虽然也会易容,但在李组长面前,连小学生都算不上。 “你也很聪明。可惜忘了一句老话,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我这一路,见过太多背叛和阴霾,任何一个小破绽,都值得怀疑。” “唉,我无话可说了。” 我先让胡子把李组长绑起来。 谋杀507所的人,还易容成高级干部。将他上交组织,我们也算将功赎罪。 洋灿的血止住了。 整个人昏死过去,必须尽快送医。 胡子在洋灿的伤口洒了些三七粉。这人是名副其实的长生者,必须保护好。 我问李组长:“他有易容过吗?” 李组长迟疑道:“这我确实检查过,没有易容。” “你给他放血干什么,他不是你活命的筹码吗?把他杀了,对你也没有好处吧。” 李组长诡秘一笑,眼神很不老实。 我对胡子打了一个眼色。 胡子撸起衣袖过去,啪啪啪,就是二十个大比兜。 在劳动人民无情刚强的铁拳下,李组长终于老实了,不敢露出邪魅狷狂的模样。 “呜呜,别打了,我说,我都说。” “相传在太古年间,天地还是一个整体,大陆之外是海洋。陆地围起来的内海中,有一岛屿,上有古国,不知存在多少亿年,天下万物都是从那个岛屿走出的。” “虽然只是神话,西王母陵不乏那个古国的线索。尤其是这张玉床,堪称价值连城。” 原来,西王母国,就是那古国后裔的一脉。 西王母做梦都想认祖归宗,致力于寻找沉没在海洋下的遗失国度。 玉床上的西王母遗蜕,早在几十年前发掘青海湖时,便被507所秘密转移。所以507掌握的秘密,比洪门、七十六号加起来都多。 七十六号还需要利用我们这些土夫子补全线索,而507所则完全不需要。 这让一些胆大的,觊觎上了507。 玉床上,刻画了许多线条,需要鲜血才会显示。 这块玉,也不是普通山玉。 而是昆仑龙脉之巅,龙穴太极晕下养出的安神玉。尸体躺在玉上,能保魂魄不散,肉身不腐。西王母遗蜕便睡在这三千年,犹如活人。 等考察队将尸体搬出去,才接触空气,遗蜕就灰飞烟灭。 李组长自称,刚才不是要杀洋灿,而是救他,想用神玉延他性命。 我仔细阅读了玉床上的文字。 这里的线索比双尸神多,互相组合起来,可以形成一条完整脉络...... 太古年间,大陆还未漂移。 陆地比现在大出许多,被称为“盘古大陆”。 盘古大陆像一个猪腰子。 或者说,像寄居母体,蜷缩侧身的婴儿,本身就是开天辟地以来的福地。 在盘古大陆中心,有一片玄色内海。 海中有岛,岛上出现了世界第一个“人”,第一个国家。 那个古国非常强大。 他们在大海中修起长城,将房子建在天上。那个国家富强,气候宜人,种子洒在土地便开花结果,满是金银玉石,子民都能活很久很久。 没有人知道那个古国的名字。 古国君王居住在云端之上,被称为“海国云帝”! 云帝住在云端,却无法进入天界。 长生不老的它,开始研究音律,希望用动人的天籁感动上天,与神灵沟通。最后,云帝成功了,研制出一种特殊的音乐,在云端向它的子民演奏。 这种音乐,便是那种能催眠人脑电波,使人发疯,甚至改变生物电的禁忌音乐。 云上天音! 创造云上天音没多久,云帝便死了。 国家开始动乱,贪婪、杀戮、同类相残,走向黑暗和沦亡。 倒灌的海水彻底淹没了岛屿,连同海上长城、云端天宫,一同被汹涌的海水吞没。 这场灾难极为恐怖。 不仅覆灭了海国云帝,连盘古大陆都被海水撕裂。 陆地沉入海洋,剩下的漂流到世界各地。 西王母希望找到海国云帝,重新进入那片岛屿。据说里面的人都长生不死,不担心饥饿,不忧虑寒冷,堪称天堂。 胡子羡慕不已。 如今社会,996便是福报,听我描述,海国中不用上班,没有疾病,没有天灾人祸,每天大把时间消遣。 这是什么?这就是神仙啊! 李组长道:“海国云帝仅仅是神话,但云上天音是存在的。这种特殊频率的振动,能刺激生物电,理论上,确实可以与灵魂进行沟通。我当时被你们逼急了,只好往地下走,打晕了洋灿,兜兜转转被堵在这。” 胡子流口水:“这个童话故事太美了,简直是古代劳动人民想象的乌托邦嘛。” 我端起下巴:“可这样一个乌托邦,最后还是毁灭了,而且毁灭得非常彻底,成为一个禁忌,被刻意抹灭。” 胡子道:“不是说爆发了海啸,湮灭了国度?或者,这个国家的皇帝触怒神祇,遭到了天谴?” 我摇了摇头。 能被西王母如此郑重刻在玉床上的,绝非神话那么简单。 我吹奏的《云渺》,就是云上天音的一部分。 那么海国云帝真的存在吗? 一个没有疾病,不用工作,不受剥削,不担心食物,有大把房子、财宝的地方,对成年人而言,是做梦都不敢想的。 胡子说,要真有这种地方。 人活着,只有混吃等死四个字。哪里是童话啊,比假话都不切实际! 我若有所思:“假设真的有这种国家,即使没有触犯神灵禁忌,也必被神灵毁灭。” 胡子不爽:“这帮神灵是恶霸地主不成,见不得劳动人民过几天安生日子?” 我笑了笑,想起一个国外社会学实验,25号宇宙。 把老鼠放在不愁吃不愁喝的环境,老鼠无忧无虑,每天能做的,就是和母耗子“啪啪啪”。 按理说,这是每个男人的梦想了。 但这些老鼠最后都走向了灭亡。 因为太过安逸没有危险,不断的啪啪啪挤压了生存空间,当老鼠的数量达到一种自然能承受的极限时,混乱、同类相残、互相掠夺,所有老鼠无一幸免,都将走向毁灭。 相当于一个人光吃饭不运动。 容易三高,影响寿命。 所以适当的当韭菜,有利于长命百岁,古人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可见混吃等死摆烂是行不通的。 按照25号宇宙得出的结论。 人人向往乌托邦。 可一旦乌托邦真正存在。 短期会让人满足,令人类社会走向鼎盛,一旦突破临界点,整个人类文明都将灭亡,无一幸免! 洋灿是长生者,这个人必须握在我们手上。 我是团队的智囊,便由我策划,如何将洋灿安全带出去。 先把李组长的易容工具交给白川,让他学会摆弄。再让胡子出去,找匠人定制一个特别木箱。 出了这么大事,肯定瞒不住。 真正的李组长很快就出现了。 507所包围了秘密基地,要想带出洋灿,难如登天。 偏偏我想出一个办法。 也是那个假李组长给我的灵感。 当真正的李组长率领人手进入罗城时,洋灿发疯般沿着神道跑入罗城。 残存的琉璃影伏火发生二次爆炸。 洋灿当着李组长等人的面,被伏火烧为灰烬,一丝不存! 随后,胡子与白川提着一个大木箱,我在前面开路,与李组长进行了第二次交流。 人,是我授意胡子叫来的。 这也算举报有功。 洋灿身死,李组长忙于善后,并且在我的举报下,找到了被易容藏起来的西夏古尸,便重拿轻放,没有过于为难。 见胡子和白川提着一口木箱,李组长率人拦下。 我热情打开箱子,里面只是一些冥器罢了。 我对李组长解释,这些冥器有关于长生的线索,需要拿到地面修复。 我们可是老实本分的合法公民,绝对不可能盗窃地下文物,纯粹是研究。李组长让人监视我们,在地面给我们安置一个帐篷,外面布下眼线,相当于把我们软禁起来。 之后,陆陆续续有人进入秘密基地。 运走了几卡车的碎片。 期间我见过李组长一次。隐隐听说,西夏古尸彻底没了生命体征,连残存的脑电波都来不及收集。 这让上面很恼火。 李组长的人只在帐篷外面监视,并没有进来。 确定暂时安全,我方才打开木箱,与胡子把昏迷的洋灿抬了出来! 洋灿自然没有死,他是西宁事件至关重要的一环,甚至比我重要。 能不声不响将他带出地下,我用了兵法上的瞒天过海。 魔术里面,有大变活人的戏码。 将人装在箱子里,再打开箱子,百十斤的大活人便消失了。 这自然不是法术,只是障眼法。 旧社会内八行,皆懂这一套花子,用以拐卖人口,夹带赃物。 说破大天也不值钱。 秘密藏在我让胡子准备的木箱上。 第二百六十三章 掉包人口 那是一种特制“魔术箱”。 所谓大变活人,也是用的这种箱子。正常木箱从顶部打开,会有左右前后下,五个界面。而这种魔术箱,中间由可旋转的玻璃隔开。 相当于把木箱分成了内外两部。 洋灿就藏在玻璃下面。 而玻璃折射的画面,会使人产生视觉错觉,忽略箱子本来的厚度。 这其实是障眼法。 箱子四周必须涂上黑色,如此才显得真实。 如果打开箱子时,用手电仔细照射,便会看见反光的玻璃,这障眼法也就不灵了。 白川给洋灿灌了几口水,注射抗生素。 胡子将我拉到一边:“咱们被软禁在这,进出都要搜身,纵然把洋灿从地下带上来,又如何带出去?” 我道:“出了这么大事,李组长没心思对付咱们。他还要利用咱们替他卖命,我看不出三天,他会放我们走。至于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将洋灿带出西宁,我看还要计划一番。” 胡子看了一眼昏迷的洋灿,沉吟道:“这家伙真是长生者?电影里头,长生不老都有超能力,他咋这么弱,被那个假李组长弄残了。” 我沉吟不语。 按理说,假李组长是文人,根本不会武功。 从胡子揍他也能看出,在没有热武器的情况下,对方战斗力不如空气。 洋灿可是特科一组的副组。 身手、胆略、见识,仅在陶万里之下。 他居然会被文人打晕,还放血差点死去,这一切,不太合理了。 “这事先不说了。”我摆摆手,目前还在李组长的监视范围,“你在门口盯着,若有人过来,便把洋灿塞在魔术箱子里,我亲自去找李组长问问。” 走之前,我与不易通了电话。 用盗门“密语”,给他说了西宁之事,要他给洋灿安排一个假身份,方便今后活动。 随后我去找李组长谈判。 从老爷子的语气判断,李组长还算他半个学生。 此人城府极深,心术不正,权欲之心相当强烈,我自不指望他念及情面。 约莫等了半个钟,李组长才见我。 “你可真是会跑啊,从金陵跑到西宁,是你家老爷子的意思?”李组长正在修剪指甲,故作漫不经心。 笑了笑:“自然是老爷子的意思。本来打算接走洋灿,没想到,他死在琉璃影伏火中。” “呵,老领导就是多疑,觉得我不像好人?” “哪里哪里,这种事不好公开,大人物,不都随身有两只手套?” “什么意思。” 我举起双手,目光狡黠:“一只白手套,一只黑手套。” 中国是讲求含蓄的,有些不能拿到明面来说。 尤其是维护整个体制在民众前的形象。 李组长听出弦外之音。 “啊,洋灿死的可真是时候。那具西夏古尸,我也准备火化了,没有任何研究价值,再留着,天气热了会发臭。” “那尸体......” “确实是死了,我带你看看。” 唯恐我不相信,李组长把我带到一处注满冷气的迷彩帐篷。 里面躺着很多尸体。 有些早已残缺不堪,西夏古尸也在其中,已有尸水从皮肤溢出。 “你看看吧。” 李组长一努嘴,他是怕我回去跟老爷子乱说。 “你好好看。你是专门做这一行的,应该不会怕尸体吧?好好检查,看尸体有没有易容,有没有掉包。这帮人的易容术,呵,不简单,有点意思。” 李组长鹰视狼顾。 在我低头看时,目光极为凌锐,夹杂杀机:“不过假的终究是假的。跳梁小丑,迟早作法自毙!” 我摊开手,表示人畜无害:“李组长要是信不过我,不妨在这把我废了,让我变白痴。” “呵,你要变白痴了,我还怎么用你?” 李组长一副吃定我的自信。 我道:“人都死光了,回去怎么交代。” “当然是扣在这帮危险分子身上。” “你知道他们身份?” “你家老爷子应该给你提过啊。民国时,曾有一批叛逃的盗门精英,为保全荣华富贵,投靠日寇,在东三省沦陷后,名义上受安国军节制,为日寇掠夺中国财富,立下‘汗马功劳’。” 这件事,之前老爷子的回忆录里有。 我想了想:“你说的是金诚之组建的月门楼!” “呵呵,是啊。要不是阵营不同,你家老爷子和这位‘东方女魔’,保不住还有夫妻缘分。” 我额头三尸神暴起。 李组长的笑容非常三八。 这畜生要不是钦差大臣,我能打爆他狗头。 金诚之,就是那位川岛芳子,满清格格。她组建的月门楼,以易容之术,渗透民国高层,神出鬼没,窃取大量情报,所获机密不知凡几。 “建国前夕,她不是在北平被公审,随后枪决了?” “哼。” 李组长的笑容更三八了:“李代桃僵,瞒天过海。人啊,最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像洋灿,你说他死了,万一他要是没死呢?” 我脸色狂变。 对方说这话,是无意,还是意有所指呢...... “明天你们就可以走了。老领导今后有什么吩咐,你可以早点告诉我嘛。我作为他学生,也不希望老师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可不要学州吁啊!” 州吁,春秋时期的叛臣,成语“玩火自焚”,说的就是他。 我目光凝重,随即试探:“州吁是不好学。可以的话,专诸如何?” 李组长眉头一挑:“专诸?这个人的下场可不太好啊,你学他作甚。” “专诸死无全尸,可吴王僚不也死于专诸剑下?” “少看点《水浒传》。”李组长拍了拍我肩膀,像个长辈语重心长,“有些事,不放上台面不到三两,放上台面一千斤打不住,你可不要乱来。” 想了想,李组长又说:“水浒还是可以看的,看看宋江。” “宋江可是被徽宗皇帝毒死的。” 李组长扫视:“眼下哪来的徽宗?” “既然没有徽宗,又哪来的宋江?” “哈哈。” 李组长狠狠揉了我两巴掌,目光凶恶,笑骂道:“淘气!明天就带着你的人滚蛋,走快点,否则我会反悔哦。” “告辞。” 我赶紧回去通知胡子,准备跑路。 与李组长的谈话,还是很有收获。 首先,西夏古尸确实是死了,也就是说,死而复生彻底成了否定答案? 可若是不存在,李组长为何没杀了我。 要知道,我并没有多少谈判底牌。老祖宗说得好,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我能赌的,也就自己这条命能给对方带来什么好处。 假设西夏古尸是骗局。 我们也就失去利用价值。 我们的存在没了意义,反而是那位的污点。如果是这样,即使不被监禁,以李组长的脾气,也该把我们变成白痴。 可我们几乎没付出什么代价,便全须全尾出来了,这就耐人寻味。 西夏古尸确实是死了。 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变化,才令李组长改变了态度? 出去时,李组长叫人焚毁了西夏古尸,并录像。他朝我神神秘秘笑了笑,让我心慌。 其次,老爷子讲的回忆录确有漏洞。 金诚之极有可能没死。 老爷子是知情人,且月门楼这个势力,至今为止还活跃于国内,隐藏极深! 夜晚冷飕飕的。 我加快了脚步,收紧衣服。走着,眼看要回去,我又退了几步,转身找那姓李的...... 要想不动声色带走洋灿,内八行有一招“假替人”,可以参考。 江湖有内八行与外八行。 外八行张扬,土匪、趟将,绿林皆知。 内八行隐秘,仙姑、采青,皆是秘术,不足为外人道也。 所谓“假替人”,是以前江洋大盗,躲避官府搜查的伎俩。这种伎俩也用于拐卖人口,黑话叫“花子”,大体是易容术,鱼目混珠。 走之前,李组长的人给我们搜身,让我们脱了衣服,不许有片刻夹带。连电话卡都不准带走,堪称上门女婿净身出户。 几个小时前,洋灿便醒了,只是很虚弱,说不出话来。 从假李组长手中,我得到一套月门楼易容高手的工具,先让白川将洋灿易容成我的样子。 这样,我们实际上有四个人,但外人看来,只有我、胡子、白川。 洋灿易容好之后,我让他躲在魔术箱里。 先是我、胡子、白川,脱了衣服,让对方检查。随后对方发了我们一套工装,我假装感冒,以西北风沙大衣服薄为由,又要了一件。 “好了,你们可以离开了。” 检查员头也不抬。 我道:“好,麻烦了。胡子白川,咱们把东西拿回去。” “等等。”检查员叫住我们,“人可以走,东西留下。还有,这个箱子是什么,为什么上锁,打开看看。” “这里头不能打开,都是冥器啊。”我一副贪财嘴脸,“明人不说暗话。咱们是倒斗的,有哪个盗墓下地不捞几个纪念品,那不是屎壳郎碰见拉稀,白来一趟吗?” “休想。” 我们的争吵惊动了李组长。 李组长自然不可能让我们带走冥器。 我赶紧站出来,拉李组长去外面洽谈,并口称有“机密”汇报。 魔术箱侧面可以打开,洋灿趁机溜出箱子,在物资的掩护下,从另一个方向绕回这边,假装是我和李组长谈拢。 见易容成我的洋灿过来,胡子嚷嚷:“妈的,一点纪念品都不让带,咱们走。” 检查员还要说什么。 胡子不耐烦:“刚才不是检查过了,又要我们脱光了屁股站在你面前?你小子有看男人身体的癖好?我们三个净身出户,这破箱子留给你。” 白川也道:“就是,东西给你,我们就带一身衣服走。真抠啊,一块钱不给,咱们走路去县城,半道指不定累死。” 胡子阴阳怪气:“这帮人本来就脸黑心更黑,算了,咱不跟他计较。” 我和李组长还在洽谈。 易容成我的洋灿,在胡子和白川的扶持下,已经走出大门。 走到一半,洋灿假装高喊:“哎呀,这么远的路,好歹接点自来水啊。你们在原地等我,我去找他们要点。” 说罢,洋灿转身往回走。 而我这边,辞别李组长,也在往大门靠拢。 洋灿走一半,又折回去,藏在帐篷后面。我提着两个军用水壶,假装自己是打水回来。 第二百六十四章 重生的没藏讹庞 巡逻的叫住我。 我道:“回来要瓶矿泉水也犯法?” “你刚才不是出去了?” “胡说,我不进来怎么要水。这几十里荒漠,你真要渴死我们啊?” “少废话,趴在墙上,搜身。” “哎哎,你别推我啊,你再推!再推小爷躺地上。你瞧瞧,水都洒了,快点搜,搜完了我再去接点。败家玩意,不知道水是生命之源?” 我拿了水壶又倒回去。 洋灿准备了同样的绿皮壶,瞒过之前的巡逻,先出了大门。 其实是打对方一个时间差。 巡逻等我回来的时候,洋灿已经出去了。 我再一脸抱怨的往前走。 这样,两个“我”,一前一后都出了营地,飞快往外面的戈壁滩跑。 当时我们不敢歇脚,怕李组长反应过来。 轮流背着洋灿,在戈壁滩跑了七八里。 当时连指北针都没有,我们全靠太阳辨别方向。 几大壶自来水喝干了,鞋子花纹磨平,转了两天,方才遇见一条土路,等到天黑有运渣车经过。 我们拦车,说自己是误入沙漠的驴友,遭了灾害。 求爷爷告奶奶,坐在渣土里抵达西宁郊区,如此才算远离了青海湖。 眼下不止李组长那伙人。 神出鬼没的月门楼,更引人忌惮。 怕月门楼易容成身边的人,我们还约定了暗号。 在西宁城郊的废弃工厂猫下,我们研究返回金陵的路线。不易那边,给洋灿送来了新的身份证,这件事似乎告一段落。 废弃工厂满是残垣断壁。 洋灿拉着我的手,在废墟中诉说友谊,一切显得平和。 胡子长吐一口浊气:“终于清净了,没想到真能把洋灿带出来,等回了金陵,咱们腰板子就硬,不怕月门楼使诈。” 白川道:“月门楼除了易容,能量不如七十六号和洪门庞大,倒是不担心他们用强。” 洋灿握住我的手。 我也拉住他。 对胡子道:“易容就是一种高明的伪装,伪装再好,顶了天,也就被叫上一声‘鱼目混珠’。” 洋灿一脸温和,笑声爽朗。 我与他促膝长谈,真是感情深厚。 问胡子:“易容再好,终究有破绽,你说说,什么样的伪装,能瞒骗人一辈子不露尾巴?” 胡子站起来,坐在洋灿身后,堵住退路:“八仙之一的铁拐李,有这么个传说。左右无事,我不妨讲一讲?” 洋灿波澜不惊,笑道:“好啊,我最喜欢听故事了。” “胡爷就献丑了。说古代有个叫李玄的人,修了金丹,能有神仙道术,常常元神出窍,游历名山大川。一日,李玄魂魄赶赴蟠桃宴,命徒弟守护肉身。徒弟偷懒,李玄肉身被老鼠啃噬,待到元神从蟠桃宴返回,发现肉身已烂,李玄急不可耐,飞入城镇,赶在日出之前寻找寄主。” “李玄是道德高士,不忍杀害无辜,眼看天亮,城中只有一具乞丐尸体,方才断气。李玄借了乞丐尸体复活,站起来才发现,这乞丐是一瘸子。天意难违,李玄从此便以瘸腿示人,拄着拐,这就是八仙中,铁拐李的由来。” “哈哈。” 洋灿大笑:“这故事好,有理有据,传奇志怪。天意难违,造化弄人,世间事往往如此。好了,咱们快走吧,晚了赶不上车。” “不急。” 我紧紧握住洋灿的手不撒开。 将脸凑过去,微微喘气:“胡子这故事怎么样?” “说得好。”洋灿不假思索。 我道:“这故事用四个字概括,叫‘借尸还魂’!其实这事还并非神话,全国各地都有。你看,这借尸还魂啊,不比易容高明千百倍?” “贤契,你在说什么啊,神神叨叨的。” 我继续道:“民国人才辈出,乱世之中最出奇人,群雄争霸。当时盗门之中,有精英冠绝古今,被尊为三王、八奇、十二将。八奇之一小桃红,善阴阳画皮之术,能男能女,忽老忽少,相传便是在一座唐陵,得了易容变幻的神通,更有借尸还魂的说法。” “嗨呀,这也太夸张了,好端端的,你提这个干什么。” “事到如今,还有必要再装下去吗?据我所知,洋灿前辈,那位小桃红,与你正好是表亲关系啊。这借尸还魂,你就不知?” 话音刚落。 胡子与白川暴起发难,左右将洋灿摁住。 对方身手不凡,以拇指竖起,击打胡子肋下,又用脚尖为“戳脚”,逼退白川。 “贤契,你什么意思?” “李组长提起月门楼,让我想起了八奇之一,还有你这样一位存在。你根本不是洋灿,你是小桃红。只有民国高手,才知当年盗门往事!” 见身份被识破,小桃红大大咧咧承认了。 小桃红,听起来像唱戏的名字。是说这个人易容之术高明,可以是男人,可以是女人,可以是老头,可以是少女。 据说他曾嫁给一位大帅作姨太,十月怀胎生了孩子,事后才知他是男儿身。 也有说,这人其实一百多岁,靠借尸还魂,还如年轻人一般。 小桃红与洋灿本就是表亲,二人样貌相似。 这才是最高明的伪装。 不借助道具,而是血缘! 见自己被识破了,洋灿脸上阴阳怪气,桀桀发笑:“不错,我就是小桃红。怎么,夏守龙那崽子,给你提的醒?” “我家老爷子快作古的人,没兴趣在乎你到底是谁。其实我一开始,就该怀疑你的身份。整个西宁,是别人提前做好的局,什么都是假的。” “雷公是假的,李组长是假的,连那西王母陵,保不齐都是汉墓伪装。你们需要我演奏《云渺》,我是无瞳王选中的人,除了我,无人能接触那层禁忌。” 整个西宁,几乎没有一样是真的。 这个局很大。qqxδnew.net 不单单是为了针对我。 我只是被搂草打兔子,捎带脚。对方真正的目的,还在上层,那是一种更高的博弈。 雷公是假的,但假雷公不知道,洋灿也是假的。 在月门楼和假雷公本来的计划中,没有洋灿这一环。洋灿的出现,是意外之喜,也出现不可控因素。 对方易容成洋灿,是为了进入秘密基地,接近月门楼那伙人。 这需要一个事件,让这一切显得顺理成章。 所以我就被小桃红利用了! 看见“洋灿”的第一眼,除了寻找长生的人,大部分只会把他当乞丐。对小桃红而言,我的出现也是意外之喜,这让他的计划更加天衣无缝。 从我口中,说出他是洋灿,这比任何人来证明,都有分量。 也就是对方心思缜密之处。 让我作为人证,替他证明身份。 效果也很斐然。 连李组长都相信,我带来的人就是洋灿,是民国长生者。 这招“借尸还魂”,可谓天衣无缝,人证物证都有了,再没有人怀疑他是假的。人们见到他,只会想到洋灿,不会想到小桃红! “那又如何。” 小桃红大大方方承认了:“我虽然利用了你,但我并没有陷害你,总不至于因为一个男人的谎话,你就对我起了杀心吧?” “我现在怎么敢杀你。因为你的出现,我肯定‘长生’是存在的,也因为你的出现,我相信,太古年间存在一个辉煌的文明,比之科技昌明的今天,更加先进!” “方才我说了,借尸还魂,比易容不知高明多少。” “你是洋灿,也是小桃红。” “可你还有一个身份。” 对方的脸色缓缓阴沉,我得意一笑,翻起嘴皮,略显轻佻地,就那么懒洋洋,慢慢说着,拉长了西宁午后的日光。 “严格的说,我是叫你小桃红呢,还是西夏千年前的权臣、太后的哥哥,差点夺了西夏气运的大阴谋家,没藏讹庞!” “六盘山我们就见过,现在再认识一次吧!” 我的话,终于令波澜不惊的小桃红方寸大乱,那张属于洋灿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表情,恐惧,惊悚,威胁。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要我把话说明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一切,还是为了长生,是千年前就开始的博弈,计划从六盘山的西夏王陵就诞生了。你一直在暗中布局,释放那些假的线索,令后人找到封存你灵魂的尸体,就是那具西夏古尸。” “人的肉身终究会走向衰亡,灵魂却可长存。就像秘密基地那些金属罐,封存的脑电波仍然可以存在于这个世界,甚至影响其他人的意识。” “小桃红利用我,让我证明他是洋灿。这样,李组长势必要把他和西夏古尸放在一起研究,他就可以接近那具尸体,得到尸体的所有秘密。” “小桃红还是蠢了一点。或者说,他没想到,尸体真的可以复活。当我用骨笛吹奏《云渺》,海国云帝的云上天音便奏响了。” “西夏古尸睁开了第三眼,宇宙之光摧毁了实验室,更将我们带到灵魂存在的五维空间。黑暗里,你就相当于夺舍了,你的灵魂与小桃红融合,你既是他,也是没藏讹庞。用一种妖邪到诡异的手段,重获新生!” 西宁没有一件事是真的,唯有那具西夏古尸确实存在。 小桃红利用我,接近了古尸,却被尸体当中的灵魂夺舍。所以西夏古尸确实是死了,但没藏讹庞却活了! “并非那个假的李组长挟持你,而是你挟持了他。放干鲜血,躺在昆仑神玉的玉床上。那玉床传说能凝聚人魂魄,便是借尸还魂最后一步仪式吧?” “我敢打赌,你借我之手甩开李组长,很快便要杀了我们。只有我们死了,秘密才会守住,然后你就可以远走高飞。” “哈哈哈。” 小桃红拍手大笑,嚣张道:“这一切仅仅是你的猜测,有什么证据?” “有。” 我诡秘一笑。 我是不可能放任这种“妖孽”逃出去的。 有些事情,不能摆在明面上,否则闹大了控制不住,我和胡子就是替罪羊。它的归宿,不应该是人间,而是火葬场! 第二百六十五章 西宁谜云 “你是不是忘记了,秘密基地里,有种特殊金属制成的八棱柱体金属罐?那东西,便能保存人的脑电波。你是古代人,说多了你听不懂,那东西,可以抽走人的魂魄!” “李组长说,在西夏古尸的大脑里,没有收取到任何脑电波。从那时,我就怀疑你究竟是谁。要证明你身份很简单,让507所的人用八棱柱体金属罐,给你抽个魂不就真相大白?” “你!” 没藏讹庞脸色惨白,愤怒起身,眼中闪烁如毒蛇的光斑:“我是有血有肉的活人了,你凭什么,凭什么剥夺我生的权利!我做错了什么!” “如果成吉思汗复活,人民第一件事不是给他庆生,而是把他摁在棺材里让他再死一次!” 我也站起来,怒目而视,吼道:“你做错了什么?因为你无休止的贪婪。生老病死固然残酷,却是人类繁衍生息的重要保障。呵,你上辈子锦衣玉食,呼风唤雨,这辈子还想搅得天下大乱,如此利欲熏心,妄图违背自然,我不收你,天也要收你!” “人间够乱了,世道够黑了,受不起你再兴风作浪!都是人,都是血肉之躯,凭什么他妈的大人物的野望,要小人物来牺牲?凭什么!” 我打定主意不能让这家伙逃走。 没藏讹庞怒极反笑:“就凭你们三个废物?你帮我逃出了那个活地狱,我便龙入大海,再不受束缚。就凭你们。呵呵,就凭你们?本相要走,谁也拦不住。” “我是拦不住,可李组长那伙人呢?”我反问,“你也是上位者,应该明白,上面要谁人间蒸发,那个人连一点灰都不会留下。” 轰隆。 废弃工厂大门洞开,射入斑斓阳光,灼灼刺目。 李组长带人来了。 “哈哈,好孩子,你跟我合作,那真是天衣无缝,珠联璧合。要不是假装把这老贼放出来,他得意忘形,怎会自己承认身份!”李组长道。 死了这么多人,闹了天大纰漏。 只要证明长生者存在,便是泼天大功。 一白遮百丑,什么事都可以当没发生过。 我道:“他,我就交给你了,以后出什么事,我可不负责。我就是个普通老百姓,麻烦你们以后别来烦我。” “哈哈,一定一定。哎呀,把这位先生请上车吧。” 没藏讹庞瞠目欲裂,口齿中几乎溢出血来。 咕噜一声,躺在地上。 李组长冷笑,根本不怕对方碰瓷。他不是倒斗的,也不是混社会的,但他手上有权力,一句话能让无数个我替他卖命,功劳还全是他的。 不夸张的说,今天没藏讹庞去见阎王爷,李组长都能把他抓回来。 别说装死,真死也不行! 白川啊呀一声,像贫血一样昏过去。 我纳闷,心说没藏讹庞碰瓷也就罢了,你小子添什么乱。 不喜欢这种氛围,对李组长道:“任务完成,我们可以走了吧?” “签个保密协议吧。” “哎呀,李组长真是横竖不吃亏啊,我给你出生入死,临走前你还拿我个把柄。” 李组长笑面虎,呵呵道:“哎呀,没办法,兄弟也是给人打工,这出不得纰漏呀。行了,这事圆满结束,嗯,抓获了一个威胁社会治安的精神病,有人格分裂,得赶紧送他去医院啊。” “李组长真是关心老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祝你升官发财。” “哈哈,共勉共勉,兄弟们慢走。” “留步。” 我一拱手,胡子架起白川,快步离开。 呼!出去一个深呼吸,鸟语花香,阳光白云,那是我追求的普通人最庸俗的日子,就这么结束吧。我决定提前退休! 刚走出大门,便见外头几十道人影,动作凌厉,百米狂奔往我们这边跑来。 那些人动作古怪。 肩膀塌陷,身体前倾,有点不像正常人做派。 至少正常人这样狂奔无法保持重心。边跑,还发出一些类似野兽的咆哮,不知道啥毛病。 我心中吐槽,这李组长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养的都是些啥非主流玩意。 回头问:“抓个人格分裂的神经病,至于搞这么大动静?” “嘶,这些不是我的人啊。” 我纳闷:“莫非谁还活的不耐烦,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对你这个钦差大臣动手?” “那肯定是没有人敢的。” 李组长自信满满,带人前去阻止。 这大白天的,绝对没人敢跟他对着干,他只需说在执行特殊任务,这些奇奇怪怪的人就会自己让开。 “有点不对头。”我皱着眉,周围气氛很诡异。 明明是郊外,春暖花开,愣是一点鸟叫都没有。 胡子道:“这附近好重的尸气。不好!” 一拍大腿,胡子赶紧退了我一把:“这他妈不是人,是粽子,快往工厂里跑。” 我一回头,李组长也在狂奔。 两个士兵被扑倒了,很快被啃成碎屑。袭击郊外废厂的,根本不是活人,是一群粽子。不,是在动的尸体! 我立刻感到恐惧。 原来事情还没有结束,这到底是谁,难道是没藏讹庞的后手? 我们跑入工厂,将大门关上。刚刚松口气,外面便传来激烈撞击。野兽咆哮的嘶吼、浓烈的尸臭,一股脑涌入狭窄厂房。 我甚是惊骇。 便是墓中千年老僵,也不敢大白天顶着太阳作妖。 那几十具尸体究竟啥玩意,居然有意攻击我们,绝非巧合。 李组长下令开枪。 子弹打过去,尸体不痛不痒,仍隔着缝隙咆哮。铁爪钢手,连石砌厂房都被挠出印子。这里本就废弃,大门更显得摇摇欲坠。 “完了,遇见高手了。”我道。 胡子先发制人:“姓李的,是你把敌人引到这来的?” 李组长浑身发抖:“他们怎么敢啊。” “还不明白,这是让我们吃哑巴亏啊!” 活人怕李组长,是忌惮其背后的势力。一句话,活人怕吃枪子,可问题是,死人怕吗? 它都已经死了,任你通天背景,又能如何,把死人扶起来再枪毙一次? 打爆了脑袋,这些死尸都在攻击人。 我明白,自己又陷入了阴谋中。 对方尾随李组长,派出几十具尸体,即使把我们都灭了,上面也只能吃哑巴亏。 要不然明天报纸头条,就该是“郊区工厂僵尸大乱斗”、“丧尸狂潮”什么的,说出去也无从追究啊。 “这些到底啥玩意?”李组长未见过这种阵势。 我看了看,道:“很像湘西那边的驭尸术,这些尸体都被巫蛊控制了,变得嗜血残暴,力大无穷。” 说话间,水泥墙竟被尸群推倒。 我们险些被砸死。 李组长率人乱枪扫射,更多的尸体从窗户、地洞爬了进来,现场大乱。 有道是“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我和胡子立刻撇清关系。 胡子推了李组长一把:“敌人是你引来的,冤有头债有主,你自己上。” “大家都一条船,应该同甘苦共患难啊。” 我也推了他一把:“什么他妈的同甘苦共患难,升官发财是你,送死背锅是我,反正没藏讹庞交给你了,出了事你自己背。” “你他妈的!” 李组长没想到人心如此险恶,人性如此卑劣,简直伤风败俗,道德沦亡! “桀,不劳诸位费心,鄙人自己照顾自己。”身后散发鬼魅般喘气声,那昏厥的没藏讹庞苏醒,竟将钢锁扭断,往外跑去。 尸群也不攻击它,反而来袭杀我们。 我和胡子也顾不得了,抄起地上钢管乱砸。 红浆飞溅,白豆腐乱洒。尸体脑袋都扁了,仍嗜血吞人。 胡子想放火烧尸。 僵尸也好,蛊虫也罢,都怕高温。 谁知用火一点,这些尸体都穿着消防防火服,根本烧不起来! 可以说,对方早就料到我们会如何应对,吃定了我们。李组长那边损失惨重,好多人被啃死,没藏讹庞趁乱逃跑,转瞬就不见。 我和胡子也不能真让李组长死了,不然谁去背锅。 便由我背着白川,胡子扶起李组长,顺着砖缝,爬到彩钢棚上。 尸体不会爬树,聚在下面乱撞。 彩钢棚摇摇欲坠,发出阵阵巨响。 我用小刀钻开铁皮,众人从房顶逃了出去,外头太阳正大,工厂里头却阴气冲天,群尸乱舞,散发阵阵血腥。 最后李组长叫人,调来火焰喷射器,才把这些东西给燎了。 没藏讹庞下落不明,该李组长操心。 我和胡子一问三不知,收拾东西,带白川回去了。 我发现白川真是林妹妹体质。 蜀山出来的时候,我便背了他一路,这次又是。等回金陵,已是三月阳春,树林草木娇翠欲滴,谁也无法想象半月前我们究竟经历了什么。 路上,我和胡子都认为这件事不会如此过去。 袭击我们的尸体,背后有人操控,大概是月门楼的高手。 七十六号公馆虽也参与生化实验,不至于连死人都能驱使,说出去匪夷所思。 西宁的事情,远超以往经历。 不是单纯的倒斗,而是一个又一个阴谋,人与人在互相暗算,勾心斗角,给人非常不舒服的压抑。如果人与人都是如此,世界就危险了。 回到金陵,便是久违的家的温馨。 我趴在自己床上,抱着软绵绵的枕头,闻着檀香气息,将西宁之行从头梳理,发现仍有诸多谜团。 老爷子派我去西宁,不是为寻找长生者。 而是以我,去引出月门楼进入高层视线。 从始至终,西宁之行是老爷子为我量身打造的局! 第二百六十六章 真假不易 而假雷公、小桃红、月门楼,应该是三方不同阵营的力量在博弈。问题是,谁把我去西宁的事,泄露给了小桃红。 对方借我之手,顶替洋灿身份入局,如此精妙的算计,严丝合缝的巧合,绝非一人能策划。 还有,是谁操控尸体,救走了没藏讹庞。 这些都是绝密之中的绝密。 如果一两次是巧合,连续这么多次,对方次次在我前面,那就耐人寻味了。 一觉醒来,浑身酸痛,眼睛睁了几次,满是疲倦后的疏懒。 下了床拉开窗帘,阳光晃在我脸颊悠悠如水,皮肤被这光线照得红润。我顿时打通任督二脉,想到接下来该做什么。 西宁之行还未结束。 我身边有内奸,揪出他,才能揭开西宁迷云后的真相! 有了打算,我先把身边的人召集起来。 上官雪趴在桌上玩手机,见我来了,俏皮一抬眼,声音清脆:“你最近都在忙啥呢。” “无所事事,游手好闲。” 我敷衍一声:“你姐最近来找你没。” “不知道,你别指望我会出卖我姐,我就是一个小孩子。” “喂,你最近吃我的用我的,就这么报答我?” 今天天气不错,我乐得跟这妮子掰扯。 “什么呀,我有私房钱。”上官雪拿出一个粉色小钱包,“指望你养,可能吗,你连自己都养不活!” “嘿,我就那么差劲?” 我摸了摸自己鼻子。 想想三十多岁,没个正经行当,一不成家二不本分,确实也够失败的。 整日想着如何算计,又如何防止别人算计,我望着上官雪,羡慕没心没肺也是一项优势,至少没人想着算计她。 “最近这几天,我这不太平,你去黄师爷那住一下。” “你惹到人了?” “是别人惹了我。”我板着脸。 青萍失踪有一年了,把上官雪委托给我照顾,我这真成托儿所了。 让上官雪搬出去前,我问她:“你姐跟齐学友,到底啥关系,知音?还是情人。” “话别说那么难听,我姐跟齐大哥,有着同样的理想和追求目标,这么说吧,他们属于志同道合。” 胡子过来打岔:“你确定志同道合不是臭味相投?” “你。” 上官雪眸子微睁,竖起纤纤玉指人身攻击:“你们两个老光棍怎么这么八卦。” “嘿!” 轮到胡子急赤白脸了:“胡爷咋就光棍了。想当初,胡爷也有一门娃娃亲,那叫一个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后来......” 胡子顿时追忆往昔。 “后来咋了?”连我都来了兴趣。 胡子一副岁月被狗吃掉的忧愁:“后来啊,时光就像茅坑发出的大水,渐渐臭了,脏了,也就不联系了。” 我叹为观止。 这可真够文艺,人人都有那不堪回首的一面。 打发上官雪去黄师爷那躲躲,我让青纹将安保系统升级,老宅许进不许出,牵两条狗守住门,闭门谢客。 不易被我这动静吵醒了,便懒洋洋问:“出啥事了?” “大事。” 我低声对几人道:“藏在暗格中的丹药,被人偷走了。” “啥耗子药。”胡子打岔。 我道:“从蜀山氏神墓取出的丹药,相传能令人返老还童。那丹药我一直藏在后院暗格,昨日去看,竟不翼而飞,咱们之中,必有内鬼!” 不易仍是波澜不惊,似乎天塌了他也不在意。 “你有怀疑对象?这种事,不可乱说。”他告诫。 胡子急了:“妈的,还有奸细?是谁,给老子站出来,胡爷非把他狗头拧巴下来当球踢。” 青纹道:“少东家,这事可跟我没关系。” 白川也道:“那暗格在哪,我们都不清楚。” 我摆了摆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胡子顿时眯起眼:“你说丹药会不会是上官雪偷走的。上梁不正下梁歪,她姐之前就算计咱们,这个做妹妹的,搞情报绝对是把好手。” 不易劝道:“没有绝对证据不要乱讲,我看不像。” 我胸有成竹,当着众人的面:“那丹药被偷走也不打紧,因为是假的。当时我就猜到,咱们之中可能有内鬼,便用苏合香搓了一颗假药放在暗格。那暗格其实有两层,真的丹药在最里面。” “哦!”胡子情绪激动,“你小子那么鸡贼啊。” 我冷笑:“假丹药里,掺了砒霜,谁偷了去想长生不老,保管药到命除。” 转头吩咐青纹:“家里内外上锁,最近不许随便走动。这内鬼藏得深,上官雪只是有嫌疑,不排除还有帮凶。” 众人点了点头,各自吃饭睡觉。 前两天还算太平。 第三天深夜,一道魅影溜出房门,寂静院落清幽一片。那人灵猫身材,熟稔在黑暗中跨过门槛,一直到后院第三根房柱停下。 后面便是书房。 那房柱是装饰品,内部中空,有暗格可开启,一直是储存家族机密的所在。 来人贼眉鼠眼,左右张望。 见四周仍是静谧,才小心伸手,在房柱敲击三下,震开木板。 巴掌大的暗格出现,那人伸手探了进去,果真发现后面还有一层,从中掏出一枚黑漆漆,散发幽光的宝丹...... 啪! 一声响动,院内灯火通明,照得发烫。 我领着青纹白川左右抄了出来,将路截住。 对方猝不及防,却也有防备。身着夜行衣,将浑身罩了个严实。见被发现,一个腾空掠形,将身跳了出去,夺下宝丹便跑。 四面院墙我让青纹安了电网。 那人被电得手指漆黑,此刻不易赶到,又一拳击中对方太阳穴。那人歪歪扭扭退回后院房间,终于瘫坐在地。 我蹲下来,缓缓道:“让我们看看,你究竟是谁。” 扯下面罩,下面的脸令我异常熟悉。 几十年了。 那张脸有几根毛,我都清清楚楚,顿时不忍地闭上眼,叹息道:“胡子。” 身着夜行衣来盗取丹药的,便是胡子本人。 此刻那张脸毛茸茸的,半边隐在夜行衣的衣领后,五官几乎与黑暗糅合,看不清细微表情。 不易站在我身后,仍生人勿进姿态。 白川惊道:“胡哥,竟然是你!” 我搓着手掌,夜里感到阵阵寒意,也许是天气,也许是人心:“内奸已经自己跳出来了。” 青纹怒道:“就是胡子。” “当然......” “不是!” 我猛的一转身,将手指过去,声音沙哑:“真正的内奸是你,不易!” 不易脸色一变,旋即冷道:“你在抽疯?” “呵,我比任何时刻都清醒,内奸就是你。一开始你隐藏的很好,然而假的始终是假的。” 不易双手插兜,抬起头:“听不懂你的意思。” “那好,我就从头说。暗格是我告诉胡子的,为的就是今夜把你引出来。还记得过年前,我让你回老宅放东西吧。那时我便怀疑你。丹药确实是放在暗格的,而且是真货。不过嘛,我稍微动了一点点手脚。” 我取过一张薄卡片,在房柱上轻轻刮了几下。 卡片多了一层黏糊糊的东西。 我道:“蛇油膏,冬天的护肤品。房柱上很薄一层,凡是触碰过这里的,都会留下指纹。” 胡子从地上跳起来:“胡爷刚才做戏而已,青纹你这兔崽子,还真下死手。”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青纹懵了,“少爷,不易哥怎么可能出卖你。” 我笑道:“真正的不易自然不会出卖我,可假的呢?” 不易道:“你可以试试,看我有没有戴人皮面具。” “除了易容,还可以整容嘛。” 我丝毫不怀疑现代科技。 上官雪来了,一努嘴,对我说:“喏,这些瓶瓶罐罐,都是从他房间里找出来的。” 之所以让胡子演出戏,便是调虎离山,让上官雪去不易房间搜一搜。 果然,以为胡子也是内奸,不易没有提防,晚上就这么出现了,给了上官雪可乘之机。 “不易啊,咱们认识这么多年,我可不知道,你还喜欢化妆。” “这似乎也没什么吧。” “呵,那这些抗生素和消炎药,只怕不是为了美容吧。还有阿托伐他丁,用以调节身体脂肪的分泌率,这貌似也不是减肥药啊。” “东西不是我的。” 不易看了上官雪一眼,眼神中暗含警告。 上官雪躲在我身后,她不是小鸟依人,是拿我当挡箭牌。 我也不怕,便道:“那你解释一下,你一个大男人,要这些整容后的抗生药物干啥。” 不易道:“我自然不可能有这些东西。如果是上官雪栽赃我的,便有可能了。” 白川道:“老板,青萍是上官雪的姐姐,难保不是她授意上官雪挑拨咱们,企图分裂你和不易的关系?” “你胡说。”上官雪急了,气鼓鼓,“本姑娘是原生态,你看,瞪大眼看,啥时候整过容。” “先别着急下定论嘛,我们可以慢慢捋一捋。”我道。 这件事的起始很早,可谓蓄谋已久,且对方背景通天,竟能无声无息将我老爸留给我的最强底牌换掉,当真恐怖。 事情,还需要从西夏大佛国土开始说起。 当时,西派张玉枫来请不易支筷子,二人便去西夏遗址探洞。 我闻讯之后,便与青萍合作,率胡子、白川,赶赴贺兰山寻找,从西夏王陵追到大佛国土,一路可谓九死一生。 当中爆发了青萍和齐学友相继叛变,西夏古尸复活一事。 也是那时起。 507所正式介入进来,令事件不断升级。 第二百六十七章 以德服人 “你们掉包不易,应该是从大佛国土开始的。这里面,不乏张玉枫狼狈为奸,当时我找到不易,张玉枫就在旁边做了见证。呵,这位西派魁首,也是城府极深。” “从那时起,我便感觉身后多了双眼睛。” “从大佛国土出来,我家老爷子也感觉气氛不对。矛盾延伸到我的家族,便异常尖锐,而敌人总是比我们快一步。譬方说,寻找青萍下落,追到雷山县罗氏鬼国,刚出去,关外派就在公路上堵着,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再到后来,李组长率人逼宫,竟连我有多少底牌都如数家珍。那时起,我便暗中观察你。不易这个人虽然高冷,办事很靠谱,他是外冷内热,不是对一切事甚至生命都保持淡漠。” “再到我去西宁,呵,此次西宁之行,完全是针对我的一个弥天大谎!” “这里面没有人通风报信,是绝对不可能的。” “比方说,知道我要找长生者,便有小桃红易容成洋灿,借我之手接近西夏古尸。我才抓住长生的线索,便有一群尸体袭击了郊区工厂。一切的一切,都像有人提前算计好,每当我接近真相,便跳出来坐收渔利。” 替换不易的冒牌货,其实隐藏极好。 为了不让我怀疑,甚至撺掇胡子去西宁找我。 这样一来,我的怀疑目标就是胡子,他还顺便挑拨了我们兄弟关系,令局势愈发复杂。 不得不说,这个冒牌货太厉害了。 要知道,他假扮的人,可是不易啊。神灵之下,人间巅峰。能把他给换掉,我真该尊称他一声高高手! “我希望你在开玩笑。” 不易仍冷着脸,灯光下,身影清冷,让人感觉无辜:“我从未害过你。好几次,为你出生入死,你竟这般对我?” 白川和青纹面面相觑,让不易说的有些惭愧,好像我狼心狗肺一般。 “这东西你还认识吧。” 我手指轻轻,从衣兜夹出一枚漆黑发光的丹药。 “这丹药确实是真的,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不过你偷走之前,我在丹药里面稍微动了点手脚。” “就是这个东西。” “纳米追踪器。全球定位,卫星遥感,去年米国最新军用产品,青萍给我用过。还别说,你偷了丹药,又放了一枚假药回去,这份心计可谓险恶。把丹药藏在枕头里,以为我找不到?这东西,不会也是上官雪栽赃的吧!” 咔咔。 不易身体里,传来骨骼摩擦声,极有力量。 他挺直了脊背,双手前抬,脸上调和着暖色调灯光垂下,傲意十足蔑视我:“你还真是个小狐狸,可惜,只有小聪明,没有大智慧。跟夏守龙那老东西一样,一辈子,也就这点小算盘自鸣得意。” 青纹倒吸口凉气,惊呼:“你还真是假的!” “呵呵,谁说我是假的?” 不易大摇大摆,用手撕自己脸皮,又扯动眉毛:“看清楚,我这一丝一毫,都是货真价实,你说的那些,仅仅是你的猜测。夏家有我一半,你用这种办法排除异己,未免太幼稚了些。” “不见棺材不掉泪。” 我拿出杀手锏。 一个透明的塑料瓶子,上面有喷头,装有淡绿色泡泡水。 “啥东西?” “看这个,照妖镜!” 我朝对方喷了几下,他反应过来:“芹菜汁?啊啊啊,我最讨厌这种东西了,太难闻,拿开。” “行了,别演了,你可真是个戏精,别破坏不易在我心目中完美无缺的形象。” 我冷冷打断对方的演技。 “不易这个人很好养活,他并不挑食。之所以讨厌芹菜,不是因为芹菜的味道,而是芹菜中,含有大量山梨糖醇,他皮肤对那玩意过敏。稍微碰着,便有红疹,过了这么久,你现在过敏了吗?” 之前,我借包饺子为由,便用芹菜叶试过。 这家伙只是单纯讨厌芹菜味道,完全没有过敏的意思。 冒牌货终于憋不住了。 顽固道:“就不允许我产生抗体了?接近于神的存在,还会对芹菜过敏?” “其实你最大的破绽啊,还不在这里。” “哦?” “你假扮不易最大的破绽,其实是气质。”我双手叉腰,自豪无比,“我家不易多优秀啊,文武双全,器宇轩昂。再看看你这扮相,差太远。罗氏鬼国的时候,你遇见粽子居然受伤了,不易可不会这样。” 人身攻击的杀伤性太大。 冒牌货终于认清现实,不再戏精:“你揭穿我又如何。你那个不易,已经死了,死的干干净净。” “不,就凭你这货色,杀不了他。” 我对不易有盲目崇拜:“如果你都能杀了他,何必利用我,在我身边收集情报。说说吧,你究竟是谁,月门楼那边只是易容,难道还拓展了整容项目?” 冒牌货傲慢道:“我说小夏爷,你是不是忽略了一件事?” “哦?” “就算你揭穿我又如何,如今夏家早已没落,老的老小的小,就你们?不夸张的说,我把你们全宰了,也不费吹灰之力。我劝你见好就收,做人啊,装糊涂有时候能保命,你瞧瞧,揭穿了我,今天只好把你朋友杀光来灭口了,多麻烦。” 对方说罢,便要动手。 我怪笑:“为什么你们这帮内奸,总是觉得能要挟我。就算没有不易,我还没有别的牌了?” “那我倒要试试。呵,不是我吹,鄙人三岁站桩,五岁练武,七岁下地,九岁便出幽入冥,粽子僵尸也曾斗过,十来人近不了我身。虽比不过你的不易哥哥,也算高手寂寞。” “哦?是嘛。” 我对胡子打了个眼色。 这家伙既然这么牛逼,那就让他显摆呗。 胡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东西,灯光下,闪烁着技惊四座的光芒。 枪! 对方脸都白了:“卑鄙,好无耻的小畜生,有种公平竞技。” “公你妈的头。” 胡子早就不耐烦了,上去便是一枪。 是麻醉枪。 一枪打过去,冒牌货口吐白沫,躺地上抽抽。胡子贼损,对着冒牌货身下又是一枪,我看这人后半辈子都硬不起来了。 踩在冒牌货身上,胡子得意:“这他妈都什么年代了,没人通知你人类进入了科技时代?比武器啊,还比武功,三岁练武?啊呸!” “好了好了,绑起来。” 我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如果是真不易,胡子开枪之前,就被打成不举了,也就这冒牌货水了点,比不易差的远。 青纹找了桶凉水,请冒牌货洗了个冰水澡。 冒牌货趴地直抽抽:“卑鄙,老子不会放过你们,尤其是你这小胡子!” “哎呀,你个叛徒神气什么,还敢骂你胡爷,胡爷给你屁股再来一梭子麻醉!” “先别弄死他。” 对方来历不凡,我道:“先说说,是谁派你来卧底的,真不易又去了哪。” “不知道。” “好吧,你既然不说,胡子,再给他小弟弟来一梭子,让他弟弟下辈子继续当缩头乌龟。” “别别别,你们太无耻了。” 冒牌货嚎啕,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我是月门楼的人。” “身居何职?” “月门楼金牌密探小卧底,十大杰出青年。” “呵,你真他妈当我傻白甜?你要是月门楼的人,我今天把这地砖啃半截!” 胡子杀伐果断。 砰! 一梭子扎在对方裤裆上。 “嗷嗷啊。” 冒牌货疼的昏厥过去,青纹继续用凉水泼。 我用手捏起对方的脸颊,一副特务严刑逼供正派人士的嘴脸:“你别以为不说我就不知道。七十六号公馆多是生化研究,洪门为海外帮会,这两方都不太可能派你,尤其是在青萍叛变后,他们缺乏底气。” “看你手掌老茧,也非军旅出身。再说,那李组长也不太可能,派你这种脑子不好使的,卧底到我身边。” “你!士可杀不可辱。” “唯一的答案,你是关外派的人。黔州坟山,就有关外派负尸中郎将驻扎,算算时间,你正好给他们通风报信。之前死尸袭击郊区工厂,怕也是关外派搞出来的幺蛾子吧!” 关外派,独立于南北西三派之外。 出函谷关以西,关中八百里秦川,黄土专埋皇上。 那里的土夫子比任何地区都要密集。上至殷商秦汉,下延唐宋元明,关中黄土养出一大批能人异士。 尤其近年三派没落,关外派高调崛起,如今更是占了北方,逼西派退步,又进军南派,有统一全国之势。 关外派中的精英,人称“负尸中郎将”,专搞尸体那一套。 想一想,也就关外派最符合动机。 关外派瓢把子姚俞忠,人称“倒斗祖师爷”,比倒斗王三个字更霸道,想也是个人物,手段深不可测。 见冒牌货悻悻的表情,我暗道自己猜对了。 便让胡子把他软禁起来。 胡子手黑,一比划:“这东西留着也是祸害,不如做了他。找个土坑子,把他丢进去,过几百年考古,那也是文物了。” “做了他,我如何得知不易下落?” “那咱们严刑拷打?” “能被姚俞忠派过来的,肯定是死士,拷打没有用。我看嘛......” “嘿,你小子鬼主意多,快说,胡爷洗耳恭听。” “咱们先这样这样,然后再......” 把冒牌货关了几天,我四处宣传,说关外派往我这派奸细,良心大大坏了。随后我打开门,亲自给内奸松绑。 “好了,你可以走了。” “你放了我?” “废话,现在法治社会,我是遵纪守法的老实人,你居然当我是坏蛋?” 亲自给他松绑,亲自送他出门。 冒牌货受宠若惊。 我那时候的表情,真是正人君子,高风亮节,大义凛然,人格闪闪放光。 “你真的放了我?” “傻孩子,那可不真的放了你。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小夏爷最讲诚信,好了,你走吧,祝你幸福。” “你。” 对方看了我几眼,就像看一个精神分裂的白痴。 我不理会对方异样的眼神。 我小夏爷出了名的以德服人。你出卖我不要紧,原谅你,让你卖到服气为止。 第二百六十八章 关外派,祖师爷 “那我走了?” “走吧走吧,你留着我还要管饭呢。” 对方走出没几步,我喊道:“等等!” 冒牌货一脸警惕:“你反悔了?” “胡说,驷马难追啊,我是正人君子。”强忍肉痛,从衣兜抽出几张红票子,塞在对方手里,“自己出去了打个车,别走路。” 冒牌货抽了抽鼻子。 大家都是成年人,成年人只看利益。 我当然不会蠢到,认为这点小恩小惠就能拉拢对方。 冒牌货连声谢谢都没有,拿了钱便跑。 “再等等。” “你又要作甚?” 我含着眼泪,一副十里送别的深情,把自己外套脱了:“外头风沙大,小心着凉,把这个也穿上。” “你不会有病吧。” “你别狗咬吕洞宾啊,我这叫以德服人。好了好了,你走吧,出了这门,你便龙入大海,为所欲为。放心,我不会装什么跟踪器窃听器,我是正人君子来着。” 我家老宅,坐落一片旧城区里,去外面公路,要经过一条漫长幽暗的深巷。 据说戴望舒写的《雨巷》,就是这条巷子,也算名胜古迹了。 冒牌货飞快在巷子里穿梭,很快就看不见我了,不由一阵窃喜。 正要跑出去,一个蒙面黑衣人杀出,截住冒牌货去路。 手里提着一把大菜刀:“呔!狗东西站住。任务失败,暴露了身份,还泄露组织机密,我今天替姚老大清理门户,受死吧。” 冒牌货将双手在头顶交叉,架住砍来的菜刀,争辩道:“他们严刑拷打,我没有泄露半个字。姚老大呢,我要当面解释。” “任务失败就该切腹谢罪,还解释个屁,受死吧!” 黑衣人抄起菜刀咄咄逼人。 冒牌货惊悚躲了过去,眼神浮出一丝悲愤。 “哇呀呀。” 又一个黑衣人提着菜刀,从后面杀出,一前一后截住冒牌货,可谓心狠手辣,不留余地。 两个黑衣人手持大菜刀,这一顿横劈竖砍啊,过程之血腥残暴,简直儿童不宜。 “呵。” 冒牌货看破一切,睿智又机警的眼神:“我说小夏爷,你这招挑拨离间也太低级了。我说胡爷,你下次假装杀手的时候,能不能把你那肥肚腩挡一挡?” “咳咳。” 胡子老脸通红,顿时兜不住了。 原来,手持菜刀,杀人如麻的两个黑衣人,就是胡子和白川。 冒牌货一脸高智商人士蔑视智障的表情:“我说小夏爷,你也出来吧。冒充关外派来杀我,让我以为组织抛弃我从而投靠你,这招反间计,可用的低级了,真当我是白痴?实话告诉你,领我入门的师傅,就是姚祖师的表亲,他对我可信任了。” “咳咳,那啥,误会,纯粹是误会。” 我赶紧现身打哈哈。 “这不考虑你要走了嘛,我和胡子研究一下,搞个欢送晚会啥的。别多想,我怎么可能那么卑鄙,你走吧,走吧。” “嘁。” 冒牌货嘲讽一声,径直往前。 这时,鸟不拉屎的深巷两头,又多出七八个看戏的人来。 具是黑衣黑裤。 大白天头戴斗笠,看不出模样。 这才是名副其实的黑衣人,一靠近,就有杀气。 “嘁。”冒牌货真是不耐烦了,“我说小夏爷,同样的招数用两次,你觉得有意思吗?” 我举起双手表示人畜无害:“这些人不是我叫来的。” “呵,那还能是谁?” 冒牌货鄙视我一眼,便往前走出。 唰一声。 腥风袭至,铁爪似刀。那诡秘的黑衣人杀将过来,力道之大,险些将冒牌货开膛破肚。 死亡线走了一遭,冒牌货惊出一身冷汗,对我吼道:“这个玩笑过分了啊。” 我与胡子撒腿就跑。 这是玩笑?是个锤子! 冒牌货武功还行,身体柔软,脚尖如鞭抽向身前,将一黑衣人的斗笠踢碎。 衣襟散开,便有浓烈尸臭。原来,堵住巷子的黑衣人根本不是活人,而是行尸走肉! 此乃关外派负尸中郎将绝技,源自苗疆巫蛊,称“驭尸术”。这些尸体早死了,全靠蛊毒操控,嗜血喜肉,受巫师役使专扑活人。 冒牌货大惊,旋即狂奔逃命。 “为什么,我对姚老大忠心耿耿,为他出生入死,他竟真要杀我灭口!” 我笑道:“因为你是坏人啊。看看电视剧,坏人计划暴露,都是要被同伙干掉的,你以为谁像我这么老实?” 反间计是好计策。 我用的是连环计。 老宅外面,定有关外派高手昼夜监视。 听闻冒牌货被识破,关外派必然紧张,唯恐我将此事告知李组长。 见我亲自将冒牌货带出,又和他十里相送,关外派定然认为冒牌货出卖了他们,便起杀人灭口之心。 反派嘛,都是心狠手辣,不像我以德服人。 就这样,冒牌货被我逼上梁山,不,应该是被我引向康庄大道。 “姓姚的,你好歹毒!”冒牌货瞠目欲裂,感觉自己委屈极了。 胡子安慰他:“人生自古谁无死。死在敌人手上,好歹悲壮。死在自己人手中,可谓憋屈。无所谓了,你就为了你的姚老大慷慨就义吧。” “这么多行尸,你们也活不成。” “诶,胡爷不怕。” 这是一条窄长巷,两侧墙壁距离很近。 胡子左右脚一蹬,便撑墙而上。行尸关节僵硬,不能攀爬,也就躲过攻击。 冒牌货见状,也想上去,我一下扑住他,把他往下拖:“哎呀,我跟不易从小相依为命同甘共苦,如今他被你害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拉你一起下地狱吧。” “放手,放手。” “不放。” 我死缠烂打。 冒牌货受不了了,哭道:“你家不易没死,没死。” “那他去哪了?” “我不能说。” “那咱们还是共赴黄泉吧,你为你的姚老大牺牲呗。” 想自己忠心耿耿,关外派不分青红皂白竟要灭口,冒牌货又委屈又恼怒,眼见行尸逼来,终于下定决心。 “我反水,我反水行了吧!” “你他妈不早说,属蜡烛不点不亮是不是。”胡子说完,一手将冒牌货提了上去。 我们几个躲在墙上,行尸不能抬头,便在巷子里乱撞。这时候要有外人看见,一群尸体在深巷跳舞只怕要吓死。 我揪住冒牌货衣服:“快说不易在哪。” “你先放开我,我不会跑的。” “废话,你跑了,不说我,关外派也会满世界追杀你。哼哼,谁叫你们是坏人,坏人对自己人,从来就是斩草除根。”我嘲讽道。 冒牌货擦冷汗:“行了,我知道你以德服人。我说小夏爷,咱们现在怎么办,不可能在墙上待一天吧。” “放心,很快的。” 驭尸术,本是湘西赶尸一脉,糅合苗疆蛊虫制成的巫术。 需有巫师操控。 其实就是让虫子寄生人的尸体。 在巴西雨林,潮湿的青苔下便有一种“僵尸蚂蚁”,被四千多万年前的太古真菌寄生,成为傀儡,驭尸术也属此类。 这种尸体不怕太阳。 严格来说,也并非僵尸,而是行尸走肉一类。 枪打不死,火烧不怕。 唯独有缺点,需施法者就在附近。若离太远,这些尸体可不听使唤。 青纹便在附近巡逻。 见群尸出动,很快找到巫师老巢。 混战中,巫师逃走,下面的行尸也都软趴趴瘫了下去。 冒牌货惊魂未定,仍骑在墙头不敢下来。我心中嘲讽,别看这人之前大义凛然,真遇见事,没有不怕死的。 怕死就好说,先撬开对方的嘴。 “来。”胡子把对方抓过来,“把你知道的说说。不说也没关系,胡爷这个人,从来以德服人。不说你就走,看关外派继续杀你不。” “别别别,几位好汉,既然姚老东西做初一,我便做十五,把事情告诉你们便是。” 原来,负尸中郎将本是江湖秘士。 所谓秘士,就是指从事这个行业的人不多,精英也就寥寥几个罢了。 自称倒斗祖师爷的姚俞忠,便是负尸中郎将之首。 自从关外派有了此人,便像滚雪球不断壮大。那姚俞忠城府极深,深谋远虑,早就侦知青萍与齐学友暗中勾结,便派遣冒牌货等一批徒孙,蛰伏青萍身边。 并没有揭穿青萍。 姚俞忠反而资助青萍,使七十六号公馆后院失火。 如此,七十六号公馆和洪门就失去了东方代言人,只得依靠关外派行事。 姚俞忠趁机招兵买马,占了北派,紧接着进军全国,大有当年张四太爷风范。 此乃“趁火打劫”之计。 再说我这边。 西夏王陵复活的古尸,让姚俞忠觉得事情非同凡响。这已经不是几件值钱的冥器,而是涉及一个天大的秘密! 泄露出去,全世界都将震动。 姚俞忠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可以实现他野心的机会。 于是训练一批人手,赶赴西宁,将秘密基地的人全部杀死,易容掉包,再将西夏古尸送至西宁,暗中研究。 为了对付我,姚俞忠也煞费苦心。 以不侵犯西派为由,逼张玉枫达成合作,换掉了不易,埋伏在我身边。 罗氏鬼国的负尸中郎将,按辈分,算姚俞忠师伯。 故而姚俞忠虽非民国奇人,却也知来龙去脉。 到后面,冒牌货便替姚俞忠刺探我的动向,便一步步引出长生机密,并断定确有长生者存在,且对方就在西宁。 至于真的不易去哪了,冒牌货表示不知道。 他在青萍那边蛰伏时,不易曾暗中与青萍见面。 隐隐听二人提起,西宁有个大秘密。这个秘密并非青海湖下的陵墓,那只是一个幌子,真相在几十年前,被上层隐藏起来。 所以冒牌货推测,从大佛国土出来,不易应该去了西宁。 而我受到青萍误导,去了黔州。 姚俞忠确实是个不出世的奇才,有点神机妙算的意思,绝非普通土夫子。至于他号称倒斗祖师爷,我认为名不副实。 如今关外派进军全国,姚俞忠又握着西夏古尸的秘密。 我真担心,万一李组长选择与他合作,我就是弃子! 好人也好,坏人也罢。 弃子的下场可都不妙。 我家老爷子,也是一奇才。 真正的笨人,早在那特殊十年,便被大浪淘沙掏干净了。剩下的,哪个不是千年狐狸精? 看出有奸细打入内部,老爷子便指引我去西宁,将隐藏真相的幌子拿出来,逼姚俞忠露面。而西宁真正的秘密,才揭露冰山一角罢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 金诚之死亡疑云 我大感头疼。 这里面算计太多,连我亲爷爷都没跟我说实话。 不易也是,不知他与青萍达成何种交易。既然他去了西宁,见到了被藏起来的真相,那我还要再去一次。 一是为了找他。 二来,若让李组长去跟关外派合作,整个南派都将迎来灭顶之灾!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趁姚俞忠还未完全明白西宁的秘密,我得杀他一个回马枪。 冒牌货还是走了。 我是个勤俭持家的男人,自然不可能再让他蹭饭。 走之前,我问冒牌货有没有兴趣去海边。大海全是水,无边无际,任凭姚俞忠有通天彻地之能,落在海洋也溅不起多大浪花。 屏退左右,我和冒牌货面对面谈话。 一番斟酌,冒牌货同意我劝他去海边避难的提议。 “你先别着急走,我给你找个女伴。” “什么女伴?” “大海这么美,不找个女伴给你,旅途不是很寂寞吗?”我诡秘一笑,并未直言...... 叫来上官雪,我开门见山。 青萍的处境很不妙。 且不说七十六号公馆追杀她。 便是李组长、姚俞忠,再加一个月门楼,我怕青萍迟早大祸临头。这个女人在玩火,而玩火者下场,往往引火自焚! 经我一番吓唬。 连不易都让人掉包了,给上官雪造成强烈的危机感。 上官雪身上有样东西,是青萍留给我的助力。必须危急时刻才能使用,否则也有引火烧身之嫌。 那就是七十六号公馆,百年来在世界各地考古建立的数据库! 里面比国家考古档案都全。 作为老牌国际势力。 七十六号公馆的创始人已无从得知。 或者说,这是一个庞大的财团和一个精英团队,共同经营的成果,遍布全世界各个古文明遗址,东方仅仅是一个分部。 曾经的三王、八奇、十二将,皆隶属于七十六号公馆,唯七十六号马首是瞻。 可想而知,这样庞大的组织,近乎百年建造的数据库,该多么包罗万象,里面凝聚了全球古文明一切能考察到的资料! 以青萍东方负责人的身份。 也仅能取得百分之十的权限,那就已经庞大到无从想象了。 吓唬一个小女孩子,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上官雪终于同意,给出数据库终端,提供了一个链接口。 互联网这东西,我懂得不多。 胡子也是两眼一抹黑,便只好叫来白小花帮忙。 “嘿嘿。” 我笑得十万分真诚,站在旁,像陪酒的童子,给白小花满满倒上一杯:“82年的龙井,你尝尝,合适不。” “哎呦,我怎么当得起。”白小花浑身不自在,脸颊抽搐,眉毛跟随起伏的茶水一抖一抖。 胡子在旁搭腔:“当得起,怎么会当不起。咱们多少年朋友,江湖上哪个不知,你白公子,那是当仁不让,一马当先,铛铛乱响的好汉。来尝尝这神户小龙虾。” “我只听过神户牛肉。” “没错,这小龙虾就是吃神户牛肉长大的,你瞧瞧多肥啊。”胡子说完,在旁恭敬递烟。 我二人一左一右,把白小花伺候的舒舒服服。 白小花道:“找我有事?” “哎呀,真是神机妙算啊。”胡子竖起大拇指。 白小花冷笑:“你们两个属狗脸的家伙,没有事情求我,会对我这么好?礼下于人必有所求。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嘿。” 胡子不高兴了。 想他一张国字脸,在哪不是正派人物:“咱们好久没见,约你出来吃个饭。小虾你说对吧,咱们能有什么事啊。” “对啊,就单纯吃个饭。” “还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黄鼠狼给鸡拜年,安什么心?”白小花横挑鼻子竖挑眼。被人伺候的感觉真好,他还显摆上。 我顿时挺直腰杆,露出劳动人民坚强挺拔的后背:“胡子,我看这事啊,就算了,咱们要找一个顶尖黑客,就他这半桶水,我看悬。” “我怎么不是顶尖黑客?” 胡子小声道:“白公子啊,你今天穿的白衣服,咋能叫黑客呢。” 我敷衍道:“就算他穿黑衣服也不像。你瞧瞧电影那些黑客,那多酷啊,一个个西装革履,身手不凡,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穿上龙袍,那也不像太子。” “岂有此理,你们两个门缝看人,把我看扁了。哼,一找我准没好事,还用激将法?本小爷才不上当。” 胡子随手一拍,满脸无奈:“瞧吧,我就说激将法没用。算了小虾,咱们回去,其实也没啥大不了,不就是不易丢了吗。” 一听不易两个字,白小花就变脸了。 舔狗般靠过来:“不易哥咋了。” 轮到我爱答不理:“丢了呗。” “咋丢的?” “估计让狼叼走了吧,要么跟小狐狸精私奔了?” “什么!” 白小花一拍桌子,憋不住了:“这么大个活人,你怎么能让他丢了,你干啥吃的,咋照顾的。丢了,丢多久了。” “估摸着丢了一年。”我和胡子一脸无所谓。 白小花急道:“那快去找啊。” 轮到我和胡子端架子了:“慌啥。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磨刀不误砍柴工,先吃饭。” “吃个屁啊,我吃得下吗!”白小花飞起来咬人,拉着我和胡子回去。 我把上官雪留下的网址给他。 那一头在暗网,民用浏览器根本登不进去,一点电脑就中毒了。不知白小花打开个啥名字的白网页,跳了几下,方才有了拉丁文的域名。 “小儿科,有这链接端口太简单了。嗯,这是个数据库啊,乱码一大堆,你确定是用来找人,不是浏览不良网站?” 我翻了白小花一个白眼:“看岛国动作片能这么麻烦?你那半桶水到底行不行。” 一敲回车键,白小花扶了扶反光镜片,嘚瑟道:“男人不能说不行。不易哥跟你住太惨了,等把他找回来,还是搬来跟我住吧。” 胡子道:“那你技术这么厉害,能不能入侵银行账户,给胡爷转个十亿八亿的。” 白小花脸色顿时成了猪肝,憋出一句:“你搁这看电影呢,天地银行的户头要不要?” “行了,快拷贝下来,别让对方追踪到。” “小意思,放心吧,真啰嗦。” 等白小花把青萍权限内的数据拷贝下来,我才知七十六号公馆的资料究竟多么庞大。 那简直是大半个国家数据档案啊! 不单单是考古。 医疗、科技、军工。 这个组织都有涉猎,发展的全是高科技,人工智能,机器人模拟生态什么的。尤其药品,主打促进器官活力,续命的“黄金针”,还有攻克癌症、生物基因的项目。 很多国际的尖端特效药,都是这个组织的子公司研发。 “哇塞,这帮人真够老奸巨猾。把每个档案重新分类,设置了不同的密码组合,还有身份认证。你那位青萍主管,权限也不是很大,这些试验档案都进不去,过二十四小时就会刷新。” 时间紧迫,我连忙想了想,让白小花替我调出民国时期,七十六号公馆在东方活动的全部档案。 “先查一查川岛芳子,对,化名金诚之,查一查七十六号资料库的研究报告。” “行。” 数据很快导出来。 开头与搜索引擎查出的资料相当,无非是介绍对方的生卒年、籍贯、经历事件。 忽然,数据库一份小附件引起我的注意。 国内官方通告,金诚之已于民国三十七年,以汉.奸罪,判处死刑,于北平第一监狱执行枪决,中外记者共同报告。 七十六号公馆的内部资料,则大相径庭。 附件指出,金诚之极有可能并未被执行枪决,死的是替身,真人下落不明! 有几张黑白照片,是对方潜入停尸库,于黑暗拍摄的。 尸体头颅爆裂,面目全非,身着监狱服,手指嵌满黑泥。拍摄了照片后,密探便被发现,所以附件提供的证据仅供参考。 后七十六号公馆认定,金诚之有百分之七十概率,逃过审判,死的是一替身。 至于真人,在民国三十七年以后音信全无,再无任何官方调查,便不了了之。 “如此说来,这汉.奸婆子极有可能没死?”胡子气愤不已,“这可真够腐败的,那么大的罪犯也能逍遥法外。” 我道:“金诚之情报工作一流,掌握不少黑料,又招募一批亡命之徒刺杀过不少高官,深受土肥原贤二器重。我想,若她被捕后,以那些黑料为要挟,那些怕身败名裂的高官,真要豁出去保她一命。” 金诚之憎恨自己女人的身份,常以男装示人。 被捕之前,便是一头男士短发。 三月后向社会枪决,尸体竟成了齐腰长发,且四肢枯槁,非养尊处优的格格,这便是一大疑点。 按理说,枪决为明正典刑,应当击穿罪犯心脏,保留头部等面部特征。 而七十六号公馆的档案上,金诚之的脑袋被子弹击碎,面目全非殊难辨识。这让一桩几十年前的铁案,又产生诸多谜云。 以当时的条件,官方说她死了,那便死了。 究竟这个女人掌握了什么东西,竟让高层为之忌惮,甚至不惜替她找个罪犯顶包。 白小花道:“寻常的贪污受贿证据,怕不足以在那种节骨眼,保这个女人的命。这女人,也算颇具传奇色彩,在近现代史有臭名昭著的一笔。” 我道:“若这女人没死,那以她为中心组建的月门楼,极有可能并未遭到清理,而被更大的保护伞保护了下来!”仟韆仦哾 胡子道:“如此就能说通了。” 我道:“从七十六号公馆的数据库来看,民国三十七年后,‘川岛芳子’四个字就彻底成为历史。以后的几十年,哪怕这个女人逃过审判,从此销声匿迹,没有再参与任何事件,或许是找了个地方,平凡死去。” 这不禁有一种可怕的猜想。 能保住大汉.奸性命的“秘密”,并非来自金诚之本人,而是她组建的月门楼! 第二百七十章 七十六号数据库 月门楼依靠易容,刺探大量情报,收集古墓、宝藏等信息,为日寇“金百合计划”,立下过“汗马功劳”。 我想,这个秘密,多半与“金百合计划”,那个攫取中国乃至亚洲一切财富的强盗行动有关! 金诚之应该是与某人做了交易。 将月门楼献出去,连同那个秘密。 所以金诚之隐姓埋名,从此不问江湖,而月门楼也极大保存了下来,潜伏几十年,仍在国内积极活动。 我对白小花道:“再查一查,从宣统元年,到上世纪六十年代,西方以‘考察、科研’等名义,在我国西北施行的大规模盗墓活动。” “这个就多了,我把你们知道的删除,筛选一下。”白小花噼里啪啦敲击键盘。 清末以来,时局动荡。 盖因清廷卑躬屈膝,列强猖獗,明火执仗侵略中国,尤其冒出许多“探险家”,来到古老东方,名义上考察研究,实则暗行盗墓掘坟之事。 那位日寇国内,有“考古学之父”头衔的滨田耕作,便是这方面的翘楚。 此外,像明义士、斯坦因、伯希和、斯文赫定等人,都曾大量盗取过宝贵的中华财富。这些人,多为七十六号公馆的会员,受其资助。 清末至民国。 盗墓已经开始科技化、行业化。 前后有三大发现,映照着中华悠久的文明,对研究东方起源有着深远影响。 分别是:流沙坠简、敦煌遗书、殷墟甲骨。 三大发现,成就“三王”,除殷墟外,其余两个皆在西北。 西北多荒漠、戈壁,千里寥无人烟。在那个时代,成了西方那些所谓探险家的后花园,被随意掠夺。 据我所知,七十六号公馆成立,也与他们发掘西北有密切关联! 斯坦因这些人,前文已提过。 白小花将这些人的档案筛选出去,剩下的范围就小了很多。 数据库的检测引擎,开始出现重复率极高的关键字。 我赶紧叫停,用手机拍了下来。 反复出现的关键字,大概是“无名村庄”、“一个诡异山村”、“山村发现重要遗迹”等字样。 七十六号公馆内部,有明确的等级制度。 借助青萍曾经的权限,大部分文档还可以浏览。 偏偏这些,被加密不说,好不容易被白小花破解,全都是些没头没尾的片段! 似乎负责此事的人,都蹊跷暴毙,档案连结尾都没有,只有潦草的:已知,封存,没有研究价值等落款。 大体意思如下: 民国二十一年左右,大量西方“探险家”进入西北,盗毁南北至隋唐佛窟,企图寻找类似敦煌遗书的藏经洞。 七十六号公馆,曾三度派遣精锐赶赴西北,收获甚小,负责人受到处罚。 第四次,他们没有进入戈壁滩,绕开了沙漠,在西北的崇山峻岭之中翻行。 下面有张潦草地图。 我看了看,大抵沿河西走廊,顺唐蕃古道,自咸阳出关中,过临夏,走西宁,进入青海南山至于布尔汗布达山之间。 没有具体坐标。 大抵是那一片莽林和绝谷区域,至今仍是无人区。 西北的山是很荒芜的。 山上基本没有树木,光秃秃,泥土呈一种蓝色与黄色混杂的藏青,山上只有冰雪和矮灌木。 按理说,这种山不至于迷失方向。档案记载,当时的探险小队携带精密仪器,居然迷失来路,且分不清白天黑夜。 推断是地磁场出了问题,附近有强大干扰物。 当他们快要饿死时,在山中遇见一个有着诡异风俗的村庄。 档案是英文写的,我们三个不是语言专家,大体只能读懂单词的意思,不可能完全对照。 根据冒险小队的幸存者描述。 这个村庄很诡异。 家家户户都待在屋里,白天不出门,晚上才活动。 附近没有耕地,也没有野兽,不知道如何维持生活。大概两三百人的规模,村子后头有池塘,饮用水还可保障。 在地图上,找不到附近对应的山川,也没有这个村落的记载。 档案把这个村子,叫做“ 我和胡子忍俊不禁。 胡子瞎掰,说现代人啊,喜欢神神鬼鬼的传奇故事。 地理杂志加点这种悬疑东西,看的人更多。人多了,才好宣传关注留守儿童和老人村的问题。 徐卫国终于克服了心理障碍。 第二百七十一章 猫村 叹口气道:“如果你们想打听猫村,还真找对人了。我想,除了我,真正进去过的人都不在世了,我以为自己一辈子不会想起它。” 根据徐卫国回忆,这个猫村,地图上确实找不到。 他后来也打听过。 人口局根本不知道有猫村这个地方。 而等他再去寻找时,这个村庄又消失了。后来隐隐听说成了军事禁区,这么多年下来,怕是根本不会有人提及。 徐卫国陷入沉思...... “大概六十年代,当时全国上下都在闹饥荒,田里头没有粮食,那些国外间谍,跑到西北搞破坏,一时风声鹤唳。你们这些小年轻没饿过肚子,不知道当时情况的严峻,我和两个同事晚上抱着枪睡觉,一天就一个窝头。” “有一天我看报纸,县里头通报,‘上山子弟团’流窜进了山区,要各级单位注意。那时候,我年轻,满脑子建功立业拿表彰,便和另外两个同事商议,看能不能抓住上山子弟团,去北平给那位作报告。” 当时人的思想觉悟,确实不一样。 砸锅卖铁炼钢材,敢教日月换新天。 徐卫国这么一提,其余二人也觉得好,双方一拍即合。 当时西北有不少流窜的土匪地痞。 这些人组织起来,歃血为盟,号称“上山子弟团”。明火执仗,有枪有炮。或偷猎,或打家劫舍,给当地治安造成严重困扰。 徐卫国得知消息时。 上山子弟团被部队打散了,逃入山区两个月,约莫着还有十来个残兵败卒。 徐卫国鼓励两位同事:“敌人已经陷入了人民群众组成的汪洋大海,他们的末日马上来临,只需同志们再争口气,定消灭这些害群马。虽然敌人多,却是纸老虎,我们采用民兵手册的‘三三制’战术,找到他们便打,一定可以成功。” 去县里争取了两条猎狗。 狗鼻子在山里乱嗅。 也不知那两条狗是故意的,还是真闻到味儿。兜兜转转七八天,将徐卫国一行带到神女门山附近,那狗就趴下不动了。 神女门山,是少数民族的说法,音译过来,具体到底是哪几个字,徐卫国口音太重,我也不是很清楚。 神女门山风景如画。 山高秀丽,天垂云低,金色的砂砾丘此起彼伏,山峰一座座映入眼帘,顶上白皑皑冰川罩住了太阳,别提多美。 然而这么美丽的地方,却是当地少数民族的禁地。 只要一进去,指南针便失灵了。 头晕目眩,连白天黑夜都分不清。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 相传神女门山中,有一条深不可测的地缝,叫夹子沟。天地开辟时就存在,是盘古用斧头劈出来的。那地缝夹在两山之中,里头阴风阵阵,混沌幽远。 徐卫国与同事商议。 上山子弟团大部分是外地人,有可能觉得此地风景秀美,跑进来避难。 在山口,他们也确实发现了解放鞋的脚印。 至于夹子沟。 徐卫国这个本地人也有些发怵。 这里头还有一个神话。 不知哪朝哪代,朝廷出了奸臣,杀了皇帝满门,戮了公卿百官,怕人说自己弑君,索性连一城的人都放火烧死了。 只有皇帝的小女儿从死人堆爬出来,骑上马逃跑。 奸臣在后面带人追,进到神女门山里。 马累死了,将公主摔在地上。 公主爬起,眼见要被奸臣抓到,四周一片白皑皑,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就拔出了剑,指着地上,许愿愿意嫁给山神,恳求神灵给一条生路。 话音刚落,轰隆一声巨响。 大地裂开,山川排倒。 一条深不可测的缝隙撕裂了神女门山,两侧山崖倾颓陡峭,仿佛随时要合拢。 奸臣被吓到了,手下带着他逃命。 公主钻入地缝无影无踪。 地缝也未合拢,就这么立在两山之中,被叫成了夹子沟。 猎犬到了神女门山,打死不肯往前。好不容易发现上山子弟团的踪迹,徐卫国不愿放弃,便舍了狗,和两名同事走入山中。 找了两天,毫无收获。 最关键的,起了大风雪,遇见雪崩。 神女门山,是典型的西北高原。 山下灌木针叶林,山腰便是寒带荒漠,山顶太古冰川。在这种高原攀爬,本身就是不小危险,加之雪崩,一队友伤了脚,食物也丢了。 徐卫国急得焦头烂额。 这个时候要回去,却发现他们早已迷失在山中。 三人互相扶持,浑身破破烂烂,连鞋都磨穿。徐卫国心中后悔,带着两人咬牙坚持,几乎以为就这样死去,看不见全国人民建成康庄大道了。 “有兔子!” 伤了脚的队友喊了声。 徐卫国望了望,没瞧见,队友却很激动,一个劲往前比划。 如果能抓到兔子,三人好歹能饱餐一顿,活着回去的几率更大。徐卫国便让一人背起伤员,他在前面追。 一前一后,两边的山突然合拢了。 上一秒还在千米之外,下一刻就近在咫尺。 两山急剧压缩陡峭的天空。 阴郁之下,层层青黑色古岩悬垂倒挂,险象环生。地上不再是砂砾,也不是积雪,而是一块块巨岩,隐隐轧出两三米宽的车辙。 果然有一黑色兔子。 徐卫国惊出身冷汗,他们竟然跑到了夹子沟里! 他和队友饿极了。 开枪便打。兔子消失,原地捡到一只胶鞋,是上山子弟团的东西。 徐卫国道:“想不到这帮反动分子真的到了夹子沟,看样子往里走了,咱们追不追?” 另一人道:“吃了这么多苦,不就为找他们。我还希望去北平做汇报,追吧。” 那伤员道:“咱们作为当地人,困山里十几天,弹尽粮绝,连草根都吃没了。那帮外地人进夹子沟至少两个月,还能活着?” 徐卫国想了想,还是决定继续追下去。 就像故事里的画面。 夹子沟内堪称天堑,诡谲怪愕,宽的地方五六米,窄的勉强够侧身,绝非人工可开凿。 如陶渊明写的那样: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前面出现雾蒙蒙的阳光。 徐卫国暗惊,山里头在暴风雪,怎么一下就晴空万里。 挤出去,便见夹子沟尽头,是一盆地。 像碗倒扣地上,四面山峰高耸入云,便是金雕也飞度不过。周围树林浓郁,草木芬芳,不是亲眼所见,绝难想象。 江南春天一般。 里面气温宜人,堪称世外桃源。 盆地里头,是一个村子,便是我们询问的猫村。 这个村子其实没有名字。与世隔绝,保持着前清风貌。里头倒有煤油灯、搪瓷水杯、宣传手册这些东西,证明村民并非古代人。 徐卫国找到村长,诉说遇见的困难。 全世界工农一家亲。 村长接待了他们,请三人进屋坐。 哇! 黑洞洞的土房子里,猛跳出一道黑旋风,吓得徐卫国三人汗毛倒竖。 定睛一看,原是一只黑猫。 有脸盆大。 老态龙钟,生得奸诈邪恶嘴脸,虎视眈眈望着三人。 此刻徐卫国才发现,整个村子几十户人家,家家户户养了猫! 猫村,就是这么来的。 养过猫的都知道。猫这种动物,性子极傲,不喜折腾,与狗截然不同。农村的猫,若非主人,谁也别想抓到。 猫村的猫却与众不同。 一个个膘肥体壮,龙行虎步。 在村中成群结队,浩浩荡荡,村民习以为常。 甚至夜晚睡觉,都要抱着老猫入眠,弄得炕上尿骚不堪。 村长自称没见到上山子弟团。 考虑徐卫国他们是公家人,可以留他们住几天,给他们准备干粮送出山。 徐卫国千恩万谢,便在猫村荒废的宅院住下。 这一住,徐卫国感到蹊跷。 晚上吃饭,村长送来两个碗。 一个碗装着野菜饼,另一个碗,居然装着肥腻腻,膘有半指厚的风吹肉! 起先,徐卫国三人感动坏了,认为山里热情好客,居然把肉拿出来招待他们,不好意思吃。 看村长也吃肉,村里家家户户都有肥肉,都熬了猪油,三人才感激涕零吃下去。 当时徐卫国还感叹,全世界无产阶级是一家啊,还是山里头民风淳朴。 吃完饭,徐卫国在村里瞎逛,发现一些不对劲。 村子里喂猫,猫吃的肉油渣。 难怪那猫一个个膘肥体壮,油光发亮。 群猫吃食时,有严格等级制度。小猫让大猫,幼猫惧老猫。老猫狼吞虎咽,眼睛凶光灼灼,抬头望着徐卫国,眼神竟是绿色。 猫村后面,有一百十平米的池塘。 水是黑色。 有道是“水绿为潭,水黑为渊”。 小小池塘,水心漆黑,怕不有几十米。徐卫国想去看看,被村民拦下。 村长解释,全村用水都是从池塘来的,怕坏人投毒,故而不许人随意靠近。 徐卫国点了点头,入乡随俗嘛。 可渐渐地,在猫村住了两天,徐卫国感到不舒服。 首先每日送来的肥肉。 徐卫国一看那白乎乎的肉,便想吐,闻见油腥更恶心不行。徐卫国还检讨自己,认为大鱼大肉吃多了,腐败了。 全世界还有很多劳动人民在忍饥挨饿,徐卫国每次把肉块藏起来,只吃那一点菜饼。 其次,徐卫国发现村子的村民不用参与劳动。 周围没有农田,白天村民不出门。 这可就奇怪了。 当时,全国处于三年饥荒。 那真是饿殍遍野,粮食紧缺。别说肉,谷糠都供不应求! 可猫村的人,顿顿肥肉,喂猫都用油渣。村长说是山里打的野猪,徐卫国看那肉发白,很粉没嚼劲,不像猪肉。 就算野猪,哪来这么多给人打啊! 第二百七十二章 灾年 徐卫国与另外两个同伴商量。 另外两个倒没起疑心,觉得顿顿肥肉是神仙日子。也许盆地气候宜人,野生动物比较多吧。 又一天。 徐卫国早上起来,觉得白吃老乡的东西过意不去。 再说这几日顿顿肥肉,着实消化不良,便替老乡整修篱笆。 将那夯土一翻。 徐卫国闻到一股肉味。 黏土里,竟翻出一根人指来! 指头下面,还有几颗弹壳,是自制的土枪弹壳,锉刀痕迹明显。 徐卫国吓得不轻,又挖出几块类似于头皮之类的东西,还有宣传传单。 猫村与世隔绝,鲜与外界往来。 徐卫国暗暗推测,很可能是上山子弟团留下。 上山子弟团十几号人,肯定来过猫村。村长却矢口否认,难道与他们是一伙的? 可若是一伙,自己早该被害才是。 忽然,徐卫国晴天霹雳,愣在篱笆墙前发抖。 这大灾之年,村子里头不用耕种,还家家户户有肉吃。 那肉白花花,油像水一样清。 皮子是粉的,肉还很软。 徐卫国连忙用脚把残渣盖住,旁若无人。刚走几步,便见村长阴恻恻在远处看他,朝自己笑了笑,猩红嘴唇下吐出几枚挂油的板牙。 回去叫同事离开猫村。 其余两人不愿走。 这几日,他们顿顿肥肉管饱,肚皮溜圆,走路都费劲,吃的脑满肠肥,不去想什么上山子弟团了。 中午,村长又来送肉。 徐卫国提出明日离开。 村长的笑容顿时僵住,旋即表示,要召集村民开个欢送仪式,送送上级领导。 两位同事一脸怨恨,明显不想离去,徐卫国心里七上八下,他知道,这里大概率找不到上山子弟团那十几号人了。 想一想,他便恶心,强忍喉咙里溢出的一丝白油。 夜晚,徐卫国说什么都不肯吃东西,将步枪保养一遍,睡觉抱在怀里。 夜半三更,徐卫国感到一阵胸闷。 朦朦胧胧抬起眼,便觉呼吸困难。半梦半醒,一团黑影缩在他肚子上,压的他胃部反胀。 借窗口灰白月光一看。 徐卫国一惊,冷汗淋漓,那竟是村长家的恶黑猫! 此刻一副贪婪成性,暴戾乖张模样,将尾垂在他胸口,倒刺的舌舔他肚脐眼。 画面甭提多恶心多怪异。 徐卫国惨叫声,摸到旁边的长枪,抬手扣动扳机。 老黑猫恶嚎数声,半边脸颊被子弹炸烂,却未一命呜呼。跳上窗台,踩着月光,那老黑恶猫犹如厉鬼,眼中怨毒,半边脑袋挂着碎肉皮筋,朝徐卫国咧嘴。 “跑,跑。” 徐卫国屁滚尿流下了床。 两个同事睡在一边,去叫他们,也窜出猫来。颜色不一定是黑色,但那眼神,却都一副贪婪鬼,面目可憎。 同事一动不动。 翻开一看,肚脐撕裂,肠子都让猫给掏了出来! 一层层挂着花白的人油,血丝密布。大肠弯着小肠,一圈圈如蚊香被那猫给盘起,真是死状极惨。 徐卫国吓得发疯,抱枪冲出去大喊大叫。 几十只猫围拢上来。 求生欲望战胜恐惧,徐卫国发了狠,开枪瞄准。被几十只猫摁在地上,有老猫伸长了爪子,便来掏徐卫国的肚脐! 徐卫国感到一阵绞痛,生不如死。 原来,人吃的脑满肠肥,肚子里全是油,肚脐便是松的。 老猫爪子锋利无比,如刀一般。 爪子划开皮肤,借着肥油用力,便润滑往里一挤,再一攥,人的肠子连着心肝脾肺,便被掏了出来,活活疼死。 万幸徐卫国后面没怎么吃肉,油水不多。 地上打滚,压死一群小猫,徐卫国往夹子沟外面狂奔,后来听见狗叫,便昏死过去。 醒来的时候。 两条猎狗正在舔他脸。 狗还忠心,守着徐卫国没动。徐卫国爬起来,发现自己在神女门山口,两个同事不见了,想起几日遭遇,真是肝胆欲裂。 想来,猫怕狗。 老猫再凶,追究逃不开相生相克。 两条狗救了徐卫国。徐卫国逃回去,也不敢提发生的事,只说暴风雪产生雪崩,将人埋了。 往后几十年,徐卫国将此事深埋心中,越老了,越觉得遗憾。 七十年代末,他曾再入神女门山,想找出那条通往猫村的夹子沟,却一无所获。 后来经常往那边走,便有上级找他谈话。说当年那件事吧,发生了便发生了,无法挽回,你牵着十几条狗在山里乱转咋回事? 现如今,人都快养不活,何况养那么多狗。 徐卫国仍不死心,把自己的津贴偷偷拿出来,跟家里吵了一架,后来也没再成家,就喂着一群狗过日子。 按照徐卫国的说法,当年是猎狗救了他命,他是在报恩。 若真的进入夹子沟,找到猫村,没几十条好狗,稀里糊涂便被那里的恶猫掏了肠子! 提起往事,徐卫国泪流满面。 我给了他一笔钱,算是素材费。 换做旁人,多半不相信如此离奇的经历,我和胡子却信了几分。 若那猫村只是普通村落,七十六号公馆为何如此上心,还单独列了档案,准备派倒斗王前往。 想来,猫村之中必有蹊跷。 且说那能掏人肠子的恶猫,便让人肚脐发酸,以前从未听过。 徐卫国收了钱,擦擦眼泪。 他这后半辈子,积蓄放在养狗上,如今是家徒四壁。 再三嘱咐我们别去寻找猫村。 顿了顿,徐卫国又说,他老了,若还年轻愿意给我们引路。如果一定要去,希望我们替他把当年事情查清楚。 我表示非去不可。 徐卫国也看出来,我和胡子不是一般人,不过他这个岁数,没多大心思管闲事,何况我还给了一笔钱。 “几十年了,未曾听说还有猫村的人出来,也许早荒废。七十年代,有部队进山,说不定把那群吃人恶魔给灭了也不一定。” 徐卫国说着,给我们画了一张地图,大概标注了神女门山的方向。 至于夹子沟,他也说不准。 可能几十年下来,夹子沟被积雪盖住。 胡子小声对我说:“这老头就是养狗的,一个劲强调猫村危险,别不是想把狗卖给咱们。” 老农村里,猫确实怕狗。 一来狗比猫大。 二来狗看家,比猫忠心。 我试探问徐卫国:“假如我们要去找猫村,是不是带几条狗比较好?” 徐卫国点头:“不带狗,怕是凶险。几十年下来,那些村民多半是死了,可那些猫,指不定在山里头繁衍生息。” 我暗道,老头还真是卖狗的。 难道老猫掏人肠子的事,也是你瞎编? 谁料我和胡子想多了。徐卫国表示,他拿狗当朋友,决计不会让我们拿他的狗进山送死。 原来猫村的猫不比夜猫,比豹子还凶残。 徐卫国心有余悸,说等闲猎狗,几回合便被猫村的猫给撕了,进去就是找死。要狼狗、藏獒,估计还有一搏。 狗的品种挺多,我和胡子两个外行也不懂。 山里头带条狗,确实有必要。 一来可以吓走野生动物,二来不容易迷路,狗鼻子灵,能记住山道。 我诚心实意向徐卫国请教,说:“咱们华夏养狗的历史,也算源远流长,少说七八千年。《狗经》上说,小狼为狗,爪长为犬,足壮为獒。不知这三种有啥区别?” 徐卫国是养狗行家。 当年被猎狗救命,便与狗作伴,对我解释:“家养的便是狗,能打猎的便是犬。至于藏獒,这些年倒是出名,好的能卖百万,大抵是狗中悍将,不怕死也不惧疼,有时连主人都咬。你们要去猫村,必须有好狗,否则山道如迷宫,能困死你们。” 神女门山有强大磁场干扰,指南针完全失效。 按徐卫国的说法,周遭白茫茫,除了戈壁巨石,便是积雪寒冰,非狗找不到出路。 他推荐我们带犬。 犬比狗凶悍,能搏恶猫。 又比藏獒通灵性,吃的也不多,犬是最合适。 “带十几条恶犬,应该能进猫村。当然,前提是你们要找到夹子沟。那夹子沟位置飘忽不定,有时存在,有时不存在,看你们运气了。”徐卫国道。 我心说,那条夹子沟,乃是太古地质运动,山体开裂形成的天缝。 主要是碳酸盐岩构造,质量极差,十分不稳定。也许被积雪埋住,也许又合拢了。 不过我有《遁甲开山图》,只要在上面看一圈,必能发现猫村所在的盆穴。 带十几条狗进山,光每日喂狗的粮食便要七八斤。 胡子一听就头疼。 这恶犬与狗完全不一样。 家养狗的,吃剩菜剩饭,好一点也就狗粮。 唯独这“犬”,犬乃狗中之王,民间所谓“十狗不如一犬”。为保持凶性,恶犬顿顿要肉,餐餐啃骨。 十几条恶犬,伙食费就是不小数字。仟韆仦哾 徐卫国说,西北之地,塞外荒漠,有一类神犬,名叫“狼青”。 何为狼青? 这狗与狼一般,足有半人多高。 长足梅花脚,大尾三角眼。背脊一条青灰色,白牙红舌,四脚焦黄,耳如灵猫,鼻耸宝塔,能懂人言会听兽语。 狼群也会避着它,不敢随意为敌。 西宁至银川,便是产好狼青的地方,一条上等狼青十来万。我一听报价,便差点吐血,这年头,狗比人值钱。 胡子说,再贵也得买啊。 不是怕猫村的猫,这万一在山里头迷路,多少钱都不好使! 经徐卫国介绍,我花大价钱买了一条上等狼青。 果然是好狗。 一牵出来,神态不凡,顾盼四周,威风凛凛。 好似大将军一般。 耳如旋风能打转,四蹄踏雪无黑痕。 拇指粗锁链尚且拉不住,拖着胡子一个劲往外跑。 第二百七十三章 狼青 我看徐卫国那表情,多半吃了回扣。四月的西宁,青海南山到布尔汗布达山脉间会起雪风,得赶在雪风之前进山。 胡子说,山里头冷,少不得还要找裁缝,给狗定做衣服、鞋子。 光一条上等狼青还嫌不够。 反正是我掏钱,胡子牵着那条狼青,去就近狗市再寻摸几条,组成一个班。 边走边听他念叨:“老夫聊发,那个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浪里个浪。” 狗市绕了一圈,没找到合适。 我和胡子拉着狗,被那狼青把腿都遛酸。 旁边有卖拉面的,我和胡子饿了,便将狗拴住,去里面吃碗面。 说来奇怪。 狼青性子傲,不服管。 我和胡子买下它,这狗耀武扬威,还很是端架子。把它拴在门口,狼青顿时老实了,一动不动。 乡村里头的面馆,实在不能讲什么档次。 七八个十来个,背靠背脚碰脚,条凳挤在一起,赶集的猪肉、青菜,堆在条凳一头,乱七八糟。 我撞到一个背篓。 那背篓里的东西是活的,动了几下,发出风火轮一样的声音。 我诧异一看,便见一黄帽红袍的喇嘛,早早在那等我。双手合十,先朝我敬了一礼,背篓背在身上。 对方身上一股藏香味,手上转经筒呼啦啦作响。 嘈杂的闹市区,坐在条凳上安静念诵,谁也不能干扰他。 “你,你是藏青禅师?” 我先是一惊,在这人迹罕至的西宁,居然碰到熟人。 其实也不算熟人,我之前就跟他见过一次。 “啊,小友好记性,你我又见面了。”藏青禅师停住了转经筒,“我是特意在此等你。” “小虾,这位大师是谁啊。”胡子一努嘴,看喇嘛做派不小。 我道:“大昭寺的僧侣,现在估计是主持了。” “嘶,听说现在和尚个个开跑车住洋房,要不是胡爷高中还没毕业,也去应聘和尚争当主持。” “善哉,喇嘛钦。”藏青禅师笑呵呵,“出家人四大皆空,不看重外物。” 我点点头:“那是,大师你比那些和尚可富裕多了。” 胡子来了兴趣:“此话怎讲?” “还记得我之前,随身佩戴的九眼天珠吧,就是他给我的。” 那一年,小安成了植物人,再也听不见我说话。 安顿好她以后,我心中苦闷,想起这些年旅游的青年男女,失恋了动不动去藏区净化心灵,便也跟着去游览一番。 当时在焚满藏香,挂满经幡的街道,一间古色古香的房子里,见到了藏青禅师。 这人确实有些法力,看出我心中所想。 从一包浆成枣红色的木盒中,取出九眼天珠,说是能护我吉祥。 说起来,几次下墓,多亏九眼天珠驱邪镇魔。后来用的多了,天珠满是裂缝,残破不堪。 如今见到藏青禅师,我还有些过意不去。 九眼天珠,是藏传苯教的至高法器。 不是几辆跑车别墅能媲美的。 一听这和尚这么有钱,胡子顿时热情,上去握手:“大师啊,你看我,我最近也是流年不利。出家人大慈大悲,能不能给我也整个护身法宝。” “好说,好说。” 藏青禅师慷慨解囊,从背包取出一个红色本子,要胡子募捐点。 胡子一听要给钱,就急了,问我咋回事。 我笑了笑。 九眼天珠,也不是藏青禅师白送的。 当时我一见天珠,便很喜欢,软磨硬泡请他给我。藏青禅师说,那天珠他们历代在格萨尔前供奉,佛蕴浑厚,为一脉相承的信物。 我用一尊唐代鎏金舍利塔、八佛银宝函、玛瑙、白玉影骨舍利,才将天珠换来。 胡子一听要给这么多钱,顿时没兴趣,屁股撩在板凳上吃面:“其实吧,胡爷从小根正苗红,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来着。” 藏青禅师很是慈祥,大度道:“有佛无佛,在诸相幻灭之间,法不唯一,喇嘛钦,阁下有大智慧。” 我撇撇嘴:“您就别捧他了。他哪是大智慧,是舍不得花钱。” 胡子道:“和尚要钱干啥。” 藏青禅师笑了笑,这钱也不是给他用。 藏区传闻,此人乃九世大法王转世,只差一世便可成佛。十岁开智时,曾对僧侣言道,此身当发宏愿,历十万里,行天云外,募捐金银重修藏区八十八座古寺。 如今已修了八十座。 只差最后几座,便功德圆满。 藏青禅师道,他是专程在此地等我,给我带了一件宝物。 我心中警惕。 家里的财政大权,握在不易手上。 他玩失踪,保险柜密码都没告诉我,我现在也不是很富裕。 看藏青禅师的表情,大概准备狠狠敲我竹竿。 我赶紧打预防针:“大师,其实我也是根正苗红,响当当的唯物主义战士。” “你们看了再说。” 藏青禅师小心翼翼,极为尊敬呵护的,将背上竹娄放下。 竹娄外面罩了红布,绣了“大威德金刚伏魔尊王相”,是一唐卡。将布揭开,竹娄发出风火轮一样的动静,震的人心脏发颤。 打开一看。 竹娄里的是活物。 我仔细辨认,居然是一条狗! 矮胖矮胖,黄皮长毛。 模样憨憨的,有点像京巴。说实话,比狼青差远了,黄色皮毛很普通,比土狗略小。 这种狗当宠物不可爱,当猎犬,得了吧,这么小,会被告雇佣童工的。 我撇了撇嘴,有点看不起。 胡子心直口快:“我说这位大师,你这有点坑人了啊,就这种京巴和博美的串串,十块钱能买一箩筐,也叫宝物?瞧,外头那只狼青,绝对的纯种极品,这才叫好狗啊。” “哦?” 藏青禅师笑了笑,手搓佛珠:“那我们出去瞧瞧。” 外头那条极品狼青,确实是好货。 威武霸道,矫首昂视。 拴在门口,狗市的许多人都来看,啧啧称奇。 藏青禅师将竹娄提出去,也不知那狼青发什么疯,突然暴躁起来,一个劲往后退。 链条拴着,退不动了,爪子一个劲在地上刨,像遇见什么天敌。 待到藏青禅师把竹娄里的京巴拿出来。 狼青吓得失禁,尿了一腿不说,瘫在地上动也不动,竟好像是破了胆。 胡子气急败坏:“这狗有病,该死的奸商,居然卖病狗给胡爷,胡爷非拆了他厂房不可!” 我拉住胡子:“不是咱们的狼青太差,是他这狗,有问题。” 我这狼青,确实算极品了。 谁料被对方一个眼神给秒杀掉。 那狗不大,也就博美京巴的体型,毛茸茸,也不是藏獒,我看就是串串。 听它咆哮一声,风火轮一样的动静。 如果非要我形容。 那叫声,像高原的罡风划过经幡,夹杂冰雪呼啸,有风雷激荡的气韵。 这一嗓子不得了。 不仅狼青吓瘫了,狗市上大大小小的狗都狂吠起来,接着一个个趴在地上,露出自己肚皮,任人怎么打也不动。 藏青禅师笑而不语,将竹娄收起。 我哪还不明白,这是遇见高手了,急忙拉他,请他回面馆细说。 狗市的人看藏青禅师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当地对藏教很尊崇。 有种说法,几十年前治安很差,这里能买到枪,专门打劫外地人,唯独不敢动雪山下来的喇嘛。 尤其看藏青禅师的打扮,喇嘛中也算最顶级那种。 胡子心服口服,问道:“大师,你这竹娄里,是藏獒?” “不是。你们这条狼青,确实是好犬,铁爪铜嘴青玄皮,一般野兽也不敌它。” 我不解道:“既然是好犬,怎被一嗓子吓得失禁?” 周围人都聚拢过来,听藏青禅师细说。 有人透过竹娄看了看,也叫不出这种狗的品种。 藏青禅师道:“《狗经》云‘小狼为狗’,这狗啊,本是野兽一类,只因忠心顾家,便被驯化成家畜。通常来说,有狗、犬、獒三品。然而世人不知,三品之上,还有一品,便是亘古也罕见,叫做‘獚’!” 狗,犬,獒,獚。 前面三个花点钱,很容易买到,唯独藏青禅师说的这个“獚”,众人一头雾水。 藏青禅师道,别看獚很小,老虎见它也要夹起尾巴。 便是黑熊、野猪、牦牛。仗着体积庞大,遇见了獚,不出三回合便要被咬死。 它通体黄色,耳朵垂折,眼睛底下一条金线,舌头是黑的。 关于“獚”,还有个来历, 康熙年间,噶尔丹叛乱,危及蒙西诸部,有席卷漠北之意。 聚了十万之众,窥视河套。为保江山万年,康熙皇帝御驾亲征,率部北击噶尔丹,出了长城,大败贼寇。 军马行到一处河滩,天地苍苍,水草丰美,鸿雁穿梭于晨曦薄雾之中。 康熙皇帝大喜,多日御驾亲征的辛劳减轻不少,便召蒙、藏、满三族王爷,于草原会猎。 蒙王爷命人取来了狼青恶犬。 藏王爷命人取来了黑毛玄獒。 唯独满王爷,只牵来十几条土狗,懒洋洋趴在土丘听着号令。 炮声一响,各族壮士驱使猎犬,骑马追逐猎物。 狼青凶悍。 玄獒霸道。 不知咬杀多少野物,掀起道道黄土并成了狼烟。 康熙皇帝重赏二主,责问满王爷。 十几条土狗虽多,看家可以,打猎委实差劲,只抓了几只麻雀,大大减损了军威。 满王爷不慌不忙,伏地道:非是奴才不用功,实在麋鹿野猪太过寻常。这十几条狗中,有一异种,自隋唐以来隐没姓名,动则惊风起雨,呼则能避鬼神,陛下若能重重厚赏,异种必显神通,为报吾皇千万大恩之一。 第二百七十四章 金睨呼月獚 这时,猎场忽然乱了起来。 原来千条猎犬过境,所到之处鸡犬不留,惊动草穴中一头白狐。 白狐十年为怪,百年成精。 草穴白狐不知活了多久。 须发全白,不见一丝瑕疵,已成了狐仙。 白狐仙跳将出来,一口咬瘸了玄獒,竖尾拍死了狼青,百十猎犬吓得仓皇失措,互相撞死不少。 狐仙凶性大发,在草甸追逐群狗。 没被撞死的,便被狐仙踏成肉泥,全都剥皮活吞。 蒙王爷大怒,取来宝雕金弓欲射狐仙。 谁料霹雳金箭射出,狐仙飞足跳空,将箭咬住,咔嚓声,玄铁箭杆应声而折! 周遭武士面面相觑,莫说是狗,人也怕了狐狸。 康熙皇帝大怒。 想朕御驾亲征,大军所到之处,玉石俱焚,今日会猎,竟被一妖狐小觑,着实可恼。 记起满王爷所说,康熙皇帝便道:若有神犬神狗,替朕除了那妖狐,朕当赐金宅银房一栋,封勇士。 十几条土狗病恹恹,动也不动。 满王爷道:异种神通颇大,嫌赏赐不多。 康熙皇帝又道:除了那妖狐,方圆百里做你封地,赐你铁饭碗,当在此国中开宗立派,世沐皇恩。 话音刚落,十来条土狗中,站起一小狗。 通体发黄,憨憨可爱。 不带众人惊诧,那小狗如雷霆惊风起雨,飞扑似雕。 但听狐仙惨叫声,转身逃跑。 那狗看起来肥胖,却动作迅猛,草甸划开一道绿影,异种已扑了上去,爪子一拍,便击中狐仙额头。 狐仙来不及哀嚎,便颅浆崩裂而死! 异种也通人性。 将狐仙尸体叼在皇帝龙车下,坐着等待封赏。 那狐仙皮也是一宝物。 雪白无垢,油水不沾。做成衣领,寒冬腊月身体不冷,手心能攥一把热汗。三伏天酷暑披在身上,狐皮通风散气,绝闷不出一点痱子。 见异种果真神奇,远比犬、獒凶悍。 康熙皇帝戏称其为“狗中皇”是也,许诺方圆百里,赐其享邑。 大臣面面相觑。 这狗也成精了,学人跪下,叩谢大恩。 狗中皇三个字,着实有些犯忌。 有汉臣灵机一动,说陛下金口玉言,自不能反悔。可皇帝的皇,唯天子可用,不妨稍稍一改,将皇帝的皇,改为黄色的黄。 这东西再厉害,终究是狗的异种。 又在“黄”上,加了一个反犬旁,就有了“獚”字。 说完这段典故,面馆里的人恍然大悟。 原来这狗是异种。 千百年只出一次,可遇不可求。 我和胡子交换眼神,付出再大代价,也要把獚拿到手。 且不提猫村的恶猫。 相传古墓粽子也怕狗叫。 这“獚”乃帝王钦封御姓,咆哮一声,百狗屁滚尿流,便是狼群也作鸟兽散。再遇见关外派控制尸体,也能用獚叫破对方法术。 十几万的狼青被瞪一眼,就吓瘫了。 这只獚的价值可想而知。 全国也就这一条。 藏青禅师自称行三万里,在阿里地区的山县小村发现了这只异种。抚养三年,如今长大,正是用武之地。 周围的人一哄而散。 我脸颊抽搐,这喇嘛得敲我多少钱啊。 盘算我自己的小金库,怕是连一半都出不起! 竹娄中的异种,名叫“金睨呼月獚”。 金睨,是说它眼睛金线,如月亮朦胧,稍稍照破天空乌云露出的金光。 呼月,这东西白天死气沉沉,唯独晚上才精神。而且不吃狗粮,顿顿要带血牛里脊,说实话,也就藏青禅师能养得起。 换旁人,光是吃,这东西便比人还讲究! 走到僻静地方,我恳请藏青禅师将金睨呼月獚转给我。 藏青禅师点点头,说此次他来,便是给我送狗的。 这喇嘛确实有些神异,能掐会算,未卜先知。我问要多少钱,藏青禅师摆摆手,说这狗送我,以后有事要我帮忙,我不可推辞。 我心道,这比要钱还难受,万一你约我抢银行怎么办。qqxδnew.net 想了想,藏青禅师在藏区地位极高,银行还真未必比他有钱,听说那边的佛像都是纯金白银的。 留下金睨呼月獚,极品狼青显得多余。 藏青禅师便把它带走了。 没多久,青纹和白川押送装备,抵达城郊。 此次行动,便是我们四个人。 大老爷们之间,没多少矫情,我说明了路线和猫村情况,四人找酒馆搓了一顿,第二天早早出发。 高海拔地带。 除了睡袋、火种、药品,氧气瓶也不能少。 还有呼吸面罩,这是防止心脏急性休克。 装备很多,比内地麻烦,我们四人各自分了几十斤,牵着金睨呼月獚往山里去。 说来也是八字不合,走背运。 进山没几天,天空阴沉沉,开始没完没了下雨。 西北的雨,不同于北方的瓢泼大雨,也不同于江南的绵绵青雨。 他妈的,这边所谓的下雨,下的冰雹加冰片! 雨伞用不到几分钟,就被打烂了。我们一个个鼻青脸肿,那乌云盖住天穹,比锅底还黑。 举着手电在山中艰难前行。 好几次滑倒,旁边便是万丈深渊,亦或耸入云端的绝壁,其上一层太古冰川仿佛要被黑云压碎,雷电裂变,那冰雹和雨像血一样暗。 我让胡子给我挡着,打开指南针辨别方向。 发现指南针没法用了。 再看手表,指针也很混乱。 附近强磁干扰,应该到了徐卫国说的神女门山附近。 说来奇怪,这么大的雨,我们比乞丐好不了多少。唯独那只金睨呼月獚,屁事没有,身上不见丁点水和泥点,慢吞吞跟在我裤管后。 “前面有光。” 胡子一抬头,眼眶就被冰雹砸青了。 他骂骂咧咧,远处山体自然裂开,有一大洞,十几米高,黑压压立在暗夜暴雨中,一点火光从中吐出,十分诡异。 终于有躲雨地方。 我们快步往山洞跑去,火光扩大,原来是一堆篝火。 不待靠近,便有一凶神恶煞的年轻人,手持棒球棍,逼胡子后退。 胡子久经沙场,哪会怕这些雏儿。 一拍手,将掌横在对方腕上,戳脚一踢,棒球棍夺了下来。 我呵斥一声,防止事态升级。 原来山洞中,有四个年轻人,在校大学生,两男两女。袭击胡子那个,叫何楚,五大三粗,嗓门也大。 旁边那个叫陈默,笑面虎一样,戴个眼睛斯文败类,对我们笑。 两个姑娘,萧云、布丁,都当胡子是坏人。 我上去解释,说我们四个是进山的摄影师,这天昏地暗又遇见暴雨,才来山洞躲一躲。 布丁倒是大方,说山洞是天生的,不存在是谁家,都可以来躲雨,叫我们一起烤火。 何楚被胡子抢了棒球棍,在姑娘前丢了面子,因此悻悻。 看我们四个大男人,倒是不好再说。 陈默一脸自来熟,替何楚打圆场,何楚还挺感激他。我自然不会跟四个小屁孩较真,把背包的罐头分给他们,大家也算打个招呼。 八人坐在火堆前,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深夜大山,雷电暴雨。 孤男寡女坐在火堆前,外面雷霆阵阵,雨势滂沱,真有几分恐怖片氛围。 尤其是夜间山风。 山洞是一个豁口,外大内小,里头不知多深。 隐隐能听见滚轮动静,应该有暗河。 风一吹来,砸在山洞凹凸不平的石面,顿时鬼哭狼嚎的动静,吓得布丁发抖,萧云安慰她。 何楚各种拍胸脯保证,陈默则暖男的给布丁递上咖啡。 他们四个大学生,趁着假期来山中旅游。 听闻神女门山这边风景如画,就准备了装备跋涉。 结果刚到便下了暴雨。 电闪雷鸣加冰雹连天,他们被困在山洞有几小时了。 陈默道:“咱们都是被雪山美景吸引的旅人,这长夜漫漫,外头黑漆漆看不见风光,睡又睡不着,不妨来讲故事。” 何楚帮腔:“也好,大家轮流讲鬼故事?现在出去野营都这么玩,很有气氛的。” 我坐旁边不说话。 少男少女的把戏,我见多了。 想想我三十多岁,啥阵势没见过。这深山老林的,约女同学郊游促进感情,晚上又挑这么个鬼天气说恐怖故事。 待会女生吓得扑在怀里,推都推不开。 难怪何楚对我们有敌意,原来是嫌我们坏了他好事! 我和胡子笑而不语,没有点破。 何楚在追求萧云,看样子快成功了。陈默对布丁献殷勤,这个人太阴郁,布丁不喜欢搭理他。 “诶。”布丁叫了声,“这是什么呀,哇,小狗狗,我可以摸一下吗?” 金睨呼月獚性子傲,晚上活跃,不像土狗那样摇尾巴。 我把它拖过去:“你要不嫌弃,随便摸。” 布丁和萧云顿时被吸引了,也不去理什么半夜鬼故事。 何楚郁闷,早知道他也买条狗。 被我破坏了计划,陈默抽了抽嘴角:“雷声这么大,反正睡不着,几位要不也加入进来?” 布丁抱起金睨呼月獚,对我们道:“就是啊,几位大叔,一起讲故事吧,这样时间过的快。” “噗!” 胡子,青纹,白川。 三个人捂着心脏,差点魂归高天。 大叔这两个字,着实是岁月的杀猪刀。 看布丁天真无邪的模样,我摆摆手:“叫哥就行,我们只是几天没洗脸,没有你想象中的沧桑。” 萧云道:“你们也有鬼故事吗?” 胡子乐了:“胡爷经过的事,那不叫故事,说出来都是回忆录!” 还真不是吹。 我们经历的那些说出来,能把鬼吓死,鬼故事哪有古墓恐怖。 陈默拍了拍手,打断道:“既然是我提议的,那我便开个头吧。” 说着,他压低了声音。 外头一道惨白电光划开云层,照得阴森山洞为之一亮。陈默的脸藏在火光的阴影下,声音沙哑,眼神迸出变态的光。 “我这个故事,叫荒山雨童。” “也是这样一个雷电交加,暴雨如注的夜晚,说是有一天......” 第二百七十五章 深山,暴雨 深夜里,归乡的男人为了尽早与家人团聚,抄山路远离了抛锚的公交车,在暴雨笼罩的十万大山狂奔。 地面滂沱,全是泥浆。 渐渐地,后面没有灯光了,前面是闪电下连绵的山川阴影,男人不禁后悔,又累又饿。 他夹着公文包,走啊走啊,发现公路在脚下消失了。 再回头,雨水遮挡了视线,阴惨惨的山风似妖魔在他耳边喘气,不仅公路消失,连手电也不太发亮。 男人暗暗叫苦,缩在一处岩石下,准备苦挨天明。 哗啦,哗啦。 静谧的大山中,一旁有了脚步声。 男人借着几分灰白的电光看去,一个小孩子撑着一把雨伞,在山中缓缓前行。 男人一喜,赶紧上去问路,得知偏离了方向,幸好百米外有个村落,孩子正是准备回家。 电光下,那孩子移开雨伞,男人无意中看见孩子的脸。 惨白无色,像纸糊一样。 五官是平的,没有立体感,小孩呆呆站在雨中,双眼空洞,太阳穴两边塌陷进去,穿着件花花绿绿的纸衣服。 男人吞了吞口水,竟感觉这小孩像出殡纸人。 寒冷和饥饿战胜恐惧,男人央求小孩带他去村子借宿。 小孩一言不发。 嘎嘎,嘎嘎。 咧开青白色嘴唇,对他一笑。 就这样。 暴雨中,男人跟在小孩后面,随他去村子避雨。 走了很久,很久。小孩机械动着手臂,还是没到村子。男人不耐烦了,刚要出声催问,小孩猛一下回转身,这时候,天空“咔嚓”一声天雷,十万大山的妖魔齐齐爆发呼喊,回荡于地狱空洞的山坳。 “到了。” 小孩幽幽叹息一句。 男人抬头,刚才还无边无际的黑暗,霎时有了灯光。 几十团灯火,勾勒出一个村庄模样。 隐隐,还能听见小孩父母找孩子的声音。 男人大喜,心中那些怪异的怀疑也消失了,快步往村口跑去。跑啊跑啊,灯火闪烁的村庄在大雨中朦胧,怎么都无法接近。 正待男人怀疑时。 那白脸呆眼的小孩,飘到他身边,催他:“雨快停了,快走。” 男人握住小孩手掌,被冷得发毛。 一捏,那小孩的手干瘪下去,竟没有一丝弹性! 错愕间,他到了村子里。 许多村民过来,围着他看。男人环顾一圈,赫然发觉惨绿的灯光下,这些人没有影子。 他壮胆与一个人握手。 那人的手也干瘪下来,如干尸凸出了血管和骨头。 “啊!” 惨叫声划破夜幕。 我和胡子在听陈默讲鬼故事。 我们还没被吓到,陈默夸张惨叫声,结束了话题。 他幽幽道:“世间事,有很多无法解释的诡异存在。那村庄和雨夜中行走的童子,唯有在电闪雷鸣的大暴雨夜,才会出现。雨一停,他们都消失了。” 布丁多愁善感:“归乡的男人怎么样了。” 胡子道:“肯定没死呗,不然这故事哪来的。按你的说法,村子和雨童只有下雨天才出现,搁在沙漠岂不是一辈子都害不了人?所以说,通过这个故事,我们懂得了植树造林,保护环境的重要性,学习到留守儿童带来的社会问题。” 胡子发表重要讲话,点明了中心,升华了鬼故事的中心思想,传递正能量! 陈默抽搐嘴角。 胡子这个人,是来砸场子的吗! 我跟你讲鬼故事,你跟我讲阅读理解。 风雨交加,又是山洞里。 听着暗河、暴风、雨雪的嘶鸣,这种环境其实已经不适合谈起鬼怪,很容易招惹不干净东西。 胡子故意抬杠,也是不想让这帮年轻人再讲下去。 有些东西,不信,但要有敬畏。 咔嚓! 外头又是一阵惊雷,山洞中声音更大,连岩石都在颤抖。 “到我了,到我了。”何楚喊了声,手舞足蹈,“我的这个鬼故事,也是在一个古老的村子里,与一个孩子有关。” “这故事,叫血娃......” 贫瘠的山村,大大小小几十户人。 土筑的房子,草盖的屋顶,女人的痛呼和婴儿破啼惊醒了睡梦中的村庄。 无雨,夜幕笼罩,也无月。 家家户户披衣起来,围在产子门口。 半晌,门开了。 众人踮脚观望,没有道贺的声音,只恐惧退开。 五十岁的老头,四十五的媳妇。 老蚌生珠,便是说的这事。 血腥未散的产房腥臭作呕。不多时,胆大的抬出了两具尸体。 一个是孕妇。 盆骨脱形,嘴巴大开,怒容仍在脸上。 血水浸满了衣襟,手指脚趾都僵硬了死死蜷缩。 还有一个,是稳婆。 眼窝凹陷进去,脸色发青,一动尸体,喉咙便溢出一口绿水。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吓破胆,活生生惊死的。 两具尸体抬出没多久,产房终于传来人的声音。 “怪物!” 打下手的女娃子哭着跑出来,半截透明的东西挂在她肩膀上。 有阅历的老人一看,还是半截冒热气的紫河车! 五十岁的老男人有后了。 老来得子,抱着心肝宝撒不开手。 “怪物。” 又有人叫了声,客观评价。 男人突然凶神恶煞,眼睛血红,像厉鬼瞪着他,脸上被一条条紫青色血脉撕碎,活活吃人般。 终于,没有人敢客观评价了。 孕妇的尸体躺在一侧。 双手举起,做出抓握姿态,死的时候太阳穴鼓起老高。 “英妹,你的娃,咱们的娃。” 男人喜极而泣,高高将孩子举起。 油灯下,一张吸血鬼的脸出现,满是皱纹的脸上,两颗尖牙朝众人森森吐出...... 张家有后的事,成了村子热门话题,几年不歇热度。 话里话外,村民自然不是恭喜,而是把张家娃当成异类。有长舌妇断言,小妖精一出世,先疼死他妈,又吓死稳婆,以后祸害全村,直到鸡犬不留,人畜死绝。 村子只敢在后面议论。 男人疼他儿子疼到骨头里,谁说一句不好,听见便要拼命。 那孩子,不,那小妖精,也着实是个怪胎。 生下来不喝奶,三斤来重,长得像老鼠尖嘴猴腮。 男人急坏了,老婆死了没心思安葬,一个劲照顾孩子,唯恐有半点闪失。 倾家荡产,买了一头羊,本想挤羊奶。 一天夜里,男人惊醒,身边的孩子却不见了。那浑身白乎乎,像纸人的孩子爬下了床炕,顺着门缝摸出去。 男人蹑手蹑脚的看,月光下,孩子趴在母羊受伤的伤口,一个劲舔那发黑的血痂子! 按理说,这是怪物了。 老婆死了,唯一传宗接代便指着这娘胎掉出来的东西。 终于,男人做了一个大胆决定,给孩子喂血! 从那以后,孩子唰唰成长,就是枯瘦如柴,像骷髅贴了层肉皮,个子高,始终长不胖。 三岁了,整日待在家不出屋。 有长舌妇远远见过。 眼眶凹陷进去,太阳穴往里塌,浑身冰凉凉没有一点活气,见不得阳光,一被光照便浑身冒烟。 随着年纪增长,孩子每日吸的血越多,男人终于负担不起,开始偷偷给村里牲畜制造伤口,半夜跑去偷血。 一来二去,便被撞破。 那家人孩子是个吸血妖精的事甚嚣尘上,门槛的斑斑血迹,更成了铁证。 男人仍然疼爱那个孩子。 满是沧桑酱油色的脸憨憨一笑,刀片哗啦,将自己手腕割开,低头哺育,任那孩子贪婪成性的吮吸进去。 村里越来越疏远这家人。 老人嘱咐孩子远离些,看好家里鸡狗。那家人附近都没了庄户,大白天死气沉沉,老远便嗅到血腥味。 过几年,天下大旱。 颗粒无收,饿死饿倒不知多少人。 村里也爆发了饥荒,家畜死去,接着开始死人。 老天爷不下雨,旧时迷信,这是出了旱魃。乡亲们聚在一起,要除妖。除了妖怪,天才会下雨,人才不会饿死。 旱魃在哪? 所有人眼睛冒着绿光,不约而同盯上村后黑漆漆的土房。 “打妖怪,我们去打妖怪!” “自从这小畜生来村里,日子越来越差。” “今日拼了,将这祸害除掉,咱们才有好日子。” “走!” 人群的躁动,往往只需几句话。 往日乡里乡亲,没少为这妖怪担惊受怕。村中积怨已久,天灾人祸面前,人心实在经不起考量。 一句话,人言可畏。人言可畏! 男人瞪大了眼,眼角充着血丝从房里冲出来。 手臂青筋暴起,提着一把沾血的菜刀。 孩子从男人身后追出来,不会说人话,嘴里“咕噜咕噜”,去吸男人手腕上的血口子。边吸,边满足吧唧嘴。 人群彻底疯了。 数十人怨毒地冲了上去,喊一声:“打!” 男人亦疯了。 血如泉涌,好几颗人头碎烂。 孩子扑了上去,被竹竿挑死。男人砍翻了几个,也被石头砸裂了脑门。 村民一拥而上,将这两个祸害除去,冲进了土屋。里面一排排,尽是被放了血,在数九隆冬冻成腊肉的动物尸块。 别人家的孩子,玩具是木头。 这一家,是肉的! 村民没由来一股凉气涌入脊梁。 为了驱邪,在房子里刻满了镇魔符文,随后一把火付之一炬...... 第二百七十六章 有鬼,故事 山洞中的篝火时明时暗。 随着一声轻轻咳嗽,何楚停住了幽幽的嗓音,诡秘莫测看向我们。 我和胡子没被吓到。 倒是萧云和布丁缩成一团,大半夜对女孩子说恐怖故事,确实是撩妹秘籍。 “咳咳。” 我也咳嗽几声,开始解释文意,点明中心思想。 “这个所谓的妖怪啊,其实是一种吸血鬼疾病,现代叫‘卟啉症’。乡间愚蒙,以讹传讹,误将人说成鬼怪,惹出一桩灭门惨案。得了卟啉症的人,皮肤对紫外线过敏,故而见不得阳光。现代认为,卟啉症患者,就是西方所谓吸血鬼原形。这种病其实是不吸血的,只是一种先天性神经疾病。” “哦。”布丁多愁善感,“原来是这样,那孩子也太可怜了。” 我道:“所以说啊,咱们要崇尚科学,抵制封建迷信的糟粕,要树立正确的思想价值观,要团结友爱,不可歧视弱势群体,有爱心,有道德,有社会责任感。” “说的好。”布丁认真点头。 我笑了笑,我这阅读理解,绝对是满分了。 轮到何楚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我在这讲吸血鬼故事,你搁这搞疾病剖析? 萧云道:“原来鬼故事说穿了,就是一种罕见的自然现象,没劲。” 陈默急忙道:“说好了咱们一人一个故事,你不说,这游戏怎么玩下去?” 萧云道:“我总觉得,咱们在晚上,尤其是这种恶劣天气,谈论这个话题很不好。而且我胆子小,没读过几个鬼故事呀。” 架不住同学起哄。 萧云想了想:“那我就说说,十几年前,来神女门山旅游的两个学生?这是一则传闻了,不知真假。” “说是十几年前啊,也是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在读大学,假期来到神女门山,想要好好游玩......” 神女门山,乃西宁方圆五百里一大胜景。 唐人笔记,称其为人间昆仑玉龙。有白雪、圣山、英云、翠草、琼树、不冻泉、牛羊七景。 这里提一下。 古代的昆仑,不是现代的昆仑山。 二者的地理、位置,大相径庭。 唐代认为,昆仑当在祁连山之西三百里,大概就是青海腹地,离如今地图所谓的昆仑山脉差了不少。 男生牵着女生的手,二人说说笑笑,一路不曾遇见危险。 他们穿过一片密集的草甸,发现尽头竟有一片废弃村庄。 屋舍、良田,阡陌交通,颇有陶渊明笔下的意境。 废弃村庄尽头的后山,还有一片极为美丽的深湖。小小一块翡翠颜色,是雪山融化的寒泉积累而成,日光下照,绿湖一片鎏金,美不胜收。 二人在湖边扎营,好好欣赏这一美景。 趁着天气晴好,男生潜水下湖,想捉几条鲜美的湖鱼。 鱼好不好,全看水质。 尤其是这西北寒泉,集天精地华,水质纯粹无垢,养出的具是无鳞细甲的冷水鱼。鱼皮厚,弹牙糯香,无刺,鲜美十足。 便是不要佐料。 放几块井盐,搁在陶罐子闷煮片刻,其滋味也妙不可言。 男生水性极佳,潜入湖中。却见不大的湖泊另有洞天,湖中水质极好,一眼不见尘埃。 多游一阵,惊觉湖泊深不可测,七八米仍不到头。 湖底中心有一下陷天坑。说来奇怪,这么好的水质,别说鱼,连虾都没有。 女生在岸边急坏了。 这荒山野岭,出事没办法求救。 等了许久,男生终于在水面冒头,脸色惨白游到岸上。 喝了几口开水,浑身发抖,男生嘴唇已没了人色,哆哆嗦嗦要离开。 仔细问过,原来那湖底深邃,天然凹凸的巨石间,有一打磨光滑的正方形空间。 这深山湖泊,怎有人工建筑? 男生好奇,便潜下去。 当他靠近那个空间,却见天坑中一排排连绵阴影。近一看,密密麻麻的人尸,像人俑立在水中。 他一游,被水草缠住的尸群便朝他围拢过来...... 正要走,忽然电闪雷鸣,也是和今天一样的天气。山洪爆发,泥石断绝了来的路。 清澈的湖泊顿时腥臭肮脏,被搅得乌烟瘴气,男生和女生被困在湖边,四下雨水滂沱,尽是泽国世界! 路没了,出不去。 几天下来,他们带的零食吃光,只恨进山没多拿。 又几天,真是快要啃树皮了,眼睛冒着绿光,睡觉翻来覆去想奶皮子和手抓羊肉。 这时,男生提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那湖泊在雨中一点不美丽,像沉睡的妖魔,露出黑暗污秽的一面。 湖里没有鱼,却有一堆堆“漂子”。 之前惊鸿一瞥。 那些漂子缠在水草,看不清年代,但脸上皮肉健全,乃是尸体一般,有肉有血,并非骷髅。 人要是饿惨了,土都能吃,何况水里的肉...... 萧云把流传在当地的故事说完了。 至于后续,据说这两个人被搜救队找到,在弹尽粮绝的环境下坚持五十多天,委实是一个奇迹。 我和胡子不好再搞阅读理解了。 这故事比较倒胃口。 正要出声,布丁道:“这个故事其实还有另外一个版本。” “哦?”萧云表示不知道。 布丁说:“我把这个版本说出来,就当我讲过故事了,行不?” 胡子道:“妹子你见多识广,有啥不行,反正说出来是个乐呵,打发时间。” 布丁道:“也好,我这个版本,是接在他们因泥石流被困山里,尝试寻找救援开始......” 荒山大雨,黑夜雷电。 我们几个,与四个大学男女躲在山洞篝火前,听对方讲鬼故事。 夜里的风冷得出奇,我紧了紧衣服,本当只是一场游戏。却没料到,他们说的鬼故事,在后来寻访猫村之旅时,会一一得到证实。 故事,似乎不仅仅只是故事...... 咔! 天空一道惊雷。 大雨将帐篷冲毁了,湖泊水位暴涨,水草被乱流搅得碎烂,一只只漂子从湖底钻出,站在水面,只露出头颅。 男生拉住女生的手。 二人在雨中吓坏了。 夜幕下,看不清湖泊多大,手电一扫,一圈圈人头在湖面钻出,因水流而起伏运动,活像水鬼出笼。 不要帐篷了。 二人跌跌撞撞,在山里乱爬,到了湖泊下的废弃村庄。 一到村口,却发现里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压根不似荒废模样。 小孩哭,大人叫,炊烟滚滚,怎么看,都是活生生人间。二人走入村里,村口便是一家招待所。 为了招揽生意,一口比人大的铁锅,门口单独用黄土垒的房子,开出厨房,炒菜声噼里啪啦。 二人急忙进去,换了衣服,点了饭菜。 说来奇怪。 大厅只有他们一桌客人。 厨房在门口,大铁锅也在门口。 老板是女的,看不清模样。 终于有地方住,男生便问老板有啥特产。老板嘿嘿一笑,说这大晚上,杀鸡宰鸭也来不及了,你们两位凑活,吃炒米吧。 我这炒米不一般。 不干不燥不塞牙,满口回香冒肥油。 男生一听觉得奇怪。 所谓炒米,就是把大米放在铁锅,放一勺子猪油、盐巴,喜欢的可以加点红糖,再放一些小麦粉、大豆粉,炒熟。 这东西不容易坏,本是西北一地的行军干粮。 你要问好吃不?那只能说相当难吃! 当然,炒米是有讲究的,你用家里那种小锅根本炒不开,必须是大铁锅。宽锅猛火,米炒了才脆,不至于焦。 女生道,这深山老林,好不容易有村落,能吃口热乎便谢天谢地,还要求啥。 看招待所土房子那口铁锅,确实是炒米专用,想来在当地小有名气,味道不至于太差。 过了片刻,老板娘把炒米端上来。 连咸菜都没有,让二人就这么抓起来吃。 男生满是嫌弃,可刚吃了一口,第二口就抓手里了。唰唰唰,腮帮子直打转,根本吞不过来! 太好吃了。 完全是老板娘说的那样。 炒米外酥里脆,不塞牙,不卡嘴,一口下去酥香味厚,肥油直从嘴里往外流,香得要死。 说实话,那不像米,倒像是肉。 咔咔。 男生和女生一个劲往嘴里塞,越吃越香。 这个米,也确有特色。 不是珍珠米,也不是长粒米。米是椭圆的,比绿豆略大,白花花发亮,上面一层一层,像虫卵一样有褶皱。 男生边吃,边把米塞衣服里。 炒米本来就是干粮,能放几个月。 男生心想,待会躺在床上,还可以一颗一颗抖出来当夜宵。 吃罢了,二人回屋睡觉。 半夜醒来,男生饿了,想起衣兜还有炒米,便摸黑去拿。这一拿,手里头黏糊糊,怪恶心,衣兜里一股腐臭味。 当时他们趁热吃炒米,觉得香甜可口,肥油醇厚。 等炒米一冷,那臭味便盖不住,堪比茅坑。男生恶心坏了,莫不是这老板偷奸耍滑,用发霉的陈米以次充好? 便下了楼去,找老板问清楚。 门口土垒的房子,传来锅铲与铁锅碰撞的声音。 男生趴在门缝偷看,见老板娘蓬头垢面,背对自己,将半人高陶瓷罐搬出。 罐子极沉,老板娘打开封口,几只苍蝇盘旋,从中掏出一根圆柱形的粗柱子! 拿出柱子,放在锅边磕破。 像打鸡蛋一样。 哗啦啦。 柱子里面流出大量白花花的米粒,一颗颗往锅里跳。 男生看了看。 那大米雪白如玉,凝如羊脂,确实不是霉米。 刚要回去,却见几颗大米蹦出了铁锅,落在地上。“大米”还在抽搐,蠕动着爬行。 男生倒吸口凉气,定睛一看。 妈呀。 那哪里是大米,是一只肥蛆啊! 第二百七十七章 鬼话连篇 再看那圆柱形的容器,分明是人的大腿。那炒米,原来是用尸蛆煎好的,难怪满是肥油,越嚼越香...... “行了行了,别说了。” 胡子正在吃米老头,让布丁这么一说,差点吐出来。 我们一个个七荤八素,也恳求布丁不要说了。 再说下去,以后怎么直视香喷喷的米饭? 布丁讲故事很投入,没啥特别感觉。我心道,这姑娘看起来文文静静,内心如此彪悍,堪称胳膊能跑马的女汉子啊。 萧云道:“我说几位大叔,我们四个都说完了,你们好歹也讲讲啊。” 胡子放下米老头:“都说了,我们不是大叔,叫哥。” 我道:“我们几个就是普通老百姓,哪有什么鬼故事好说。你让我们四个轮流讲,那真是寡妇生孩子,没影的事。逼林黛玉倒拔垂杨柳,强人所难嘛!” 布丁道:“那你们四个合起来,讲一个故事,总行了吧。总不至于你们四个大男人,一个故事都凑不出来?” 我心道,就我们经历的那些,说出吓死你们。 不提僵尸粽子,便是倒斗这些习俗、方术,也极尽传奇志怪之本领。 当然,我和胡子不想露出破绽,自然不会提什么倒斗。 想了想,胡子灵机一动:“那就说狗吧。妹子,你抱的这条狗,不是一般狗。俗话说,十狗不如一犬,五犬不如一獒。巨獒再凶,也凶不过它,十几万的狼青,被它一瞪眼就尿了。” “嘁。” 如此夸张,萧云和布丁自然不信,起哄道:“这条小狗狗那么弱小,你当我们没见过狼青?” 陈默与何楚兴致缺缺,对狗兴趣不大。 “这东西并非狗,乃是金睨呼月獚,祖上名门望族,皇帝御赐亲封。你们要不信,且听胡爷仔细说说。提起这獚啊,得说它老祖宗,也就是世界上第一条獚。” “水有源,树有根。胡爷不说你们不知道,一说就知这狗相当于皇子王孙。莫说狼青怕他,便是狼群也怕,且听胡爷娓娓道来。” 这话一扯,就远了。 金睨呼月獚,本是康熙皇帝御封的姓氏。 一代出一只,天下再无第二。 胡子有心抬举,便引经据典。 从哪说起呢? 要从盘古开天说起。 宇宙之中如鸡卵,混沌长长,当中孕出一鸿蒙。 鸿蒙有光,聚起一巨人,便是盘古。 盘古氏十二兄弟,化为天干地支。方向既明,盘古氏乃挥巨斧,伐混沌,破鸿蒙,大造乾坤,从此阴阳有别,上举为天,下沉为地。 盘古氏亡,乃有女娲氏抟土捏人。 又与伏羲氏为兄妹,交尾做了夫妻。从此男女有了姻缘,各在大地繁衍生息。 人类既多,乃出圣人,设百官,定纲常,制礼乐,是为“三皇治世,五帝定伦”。 五帝首推黄帝轩辕氏。 黄帝死,少昊继位,是为金天氏。 少昊死,颛顼继位,是为高阳氏。 颛顼死,帝喾继位,是为高辛氏。 传到帝喾高辛氏,天下兵征不断。《山海经》中的天帝帝俊,便是指的帝喾,这个时期神话尤为多。 上古神话,主角都非人类。 或半人半蛇,或三头六臂。 胡子说,狗的老祖宗,就出在帝喾高辛氏,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从那时起,家家户户才有养狗之说,蛮夷供奉“狗神”。 帝喾在位,天下兵祸不休。 北方犬戎入侵,大有觊觎中原之势。 中原部落九战九败,眼见要做亡国之君。帝喾开了皇榜,召天下勇士征讨犬戎,若有勇士斩了犬戎君王头颅,赏千金封王不说,还将小公主下嫁,配做夫妻。 几年前,皇宫有老妇人生病,耳朵结出蚕茧。 怕被人知道,老妇人将蚕茧放在葫芦里,想闷死它。过了几年,老妇人忘了此事,葫芦顺手搁在盘子里,被旁人失手打破。 葫芦裂开,从中钻出一五色小狗。 生得神俊,耀武扬威。 甭说其它狗,便是恶虎巨象,见了也要退避。 因狗是从葫芦钻出来的,葫芦放在盘上,因此叫“盘瓠”。 盘瓠跑出皇宫,揭了皇榜。 这时候,飞沙走石,黑云滚滚。犬戎兵马打到城外,忽然马乱走,人乱踏,踩死踩伤不知多少,兵器仪仗倒了大半。 风沙后,犬戎君王的头颅就不见了,只有一无头尸坐在宝帐。 犬戎士兵吓得哭爹喊娘,连忙撤军。 盘瓠叼着犬戎君王的头颅,到皇宫领赏。帝喾惊惧不已,开始想反悔,又怕盘瓠咬自己一口。 要知道,那年代没狂犬病疫苗,这狗把五大三粗的戎王都咬死,何况咬一个瘦子。 无奈之下,帝喾许一封地,将小公主下嫁给了狗,也就是盘瓠。 盘瓠带着老婆到了南方,住在瘴烟恶林里。 共养育六子六女。 子女互相繁衍,他们不穿中原衣服,以兽皮裹身,蹲下吃饭,喝水用手捧起。很多年后,帝喾想小女儿,就把她的孩子接入朝廷。 因这些孩子习俗与中原相去甚远,便有了“蛮”这个字,用以称呼南方不开化地区的百姓。 后来帝喾将这些孩子分封到南方。 孩子就成了南蛮祖先,被诸多少数民族视为始祖。 其后代分布于辰州、滇南、黔北、吴越一带。 故而南方少数民族,都不食狗肉,有祭“狗神”民俗,家家养狗,不敢以“盘瓠”相近的读音给狗取名字。 胡子得意道:“这条金睨呼月獚,便是盘瓠第二十五代,不,第二十九代嫡孙,将来要继承遗产的那种。所以说,能让你抱抱,偷着乐吧,人家大小是个皇子。” 布丁忍俊不禁,摸了摸狗头。 这故事太扯淡了。 简直是太监参加百米跨栏,把蛋都扯没了。 谁料金睨呼月獚好像听得懂人话。 听胡子夸它,骄傲仰起头,“汪汪”两声,像是在回应。 众人哈哈大笑,都被这狗逗乐了。 外面的雨丝毫没有停止征兆,仍是瓢泼暴雨,夹杂冰雹。我心中暗暗吃惊,这西北自古干旱少雨,这雨搁在南方也是百年罕见,莫非真是植树造林改变了环境? 正想着。 山洞之中,传出阵阵异响。 青纹很警惕,一手持刀贴在手腕,一手半蹲扶起我,示意我小心。 白川也把双手揣在衣兜,准备随时施发暗器。 胡子抄起何楚的棒球棍:“怎么有强拆的动静,山里也有施工队?” 咔咔,咔咔咔。 那声音越来越密集,夹杂着雨声,难以辨别方向。 我凝神听了片刻,头顶忽然落下一串水珠,接着我恍然大悟,吼道:“快趴下,这是遇见山崩了!” 众人匍匐在地。 话音刚落。 苍穹巨雷震灭九天,直撼得幽冥移位,罗刹亡魂。 山洞岩壁传来震动,接着巨石飞溅。 这西北的山,本身就是石头山,砂砾没有黏性。被雨水一冲,开始塌方,几十万吨的石沙自山坡倾泻,活生生填满了沟谷。 我们藏在山洞,仍被飞石砸到,若非我让众人趴下,顷刻之间,身体要被飞石打成筛子。 塌方来的突然。 其实也不突然。 那么大的雨,山崩属于自然现象,这也突出了植树造林,爱护环境,关注水土流失的重要性! 大半碎石将山洞堵住,幸好没有完全封死。 我们爬起来,外头轰隆不断,显然是山崩引发了连锁反应,将之前的地标、道路,来了个大换血。难怪经常有人在神女门山迷失方向。 终于,外头的轰鸣小了。 我和胡子抄起工兵铲上去,把洞口挖开。 刚挖没几下,碎石中冒出一具漆黑腐烂的残尸,一脸恐惧,眼睛望着我们。 山洞的女人尖叫,明显比尸体恐怖。 萧云和布丁的狮吼功差点扯碎我们耳膜。 何楚也不敢说话了,望着陈默。 我则没有理会,与胡子围上去。尸体嘛,我们见多了,就是诈尸也无所谓,我们四个都是高手,粽子来了提前过端午节。 西北干燥寒冷,尸体不易腐败。 我看了看,死因并非谋杀,应该是遇见泥石流,耗干氧气窒息的。 尸体埋在砂砾下,方才水土流失,又把他冲了出来。 穿着几十年前,知青上山下乡的服饰。 身上斜垮背包,绣了鲜红五角星。 胡子随手翻了翻。 那个年代没有身份证,所有文件是手写的,写好了刷一层油蜡。家里有老人可以问问,当时没有身份证,去外地要介绍信,信上一层蜡可以防水,几十年也不容易烂。 “嘶。” 胡子啧了声,捡起背包的介绍信。 这就是现代人的尸体,普通的遇难者罢了。 谁知胡子小题大做,狠狠看了陈默他们一眼,问陈默是哪个大学的。 陈默说了学校名字,胡子抄起棒球棍,要青纹截住他们。 原来被泥石流冲出的干尸,和陈默他们是一个学校! 如果按辈分。 地上躺的这位,还是他们老学长? 胡子看陈默浑身邪气,怀疑他是恶鬼,说不定就是地上的死人,不然半夜勾引大家说什么鬼故事。 布丁吓坏了,急忙解释,又把自己的学生证拿出来,给胡子证明。 我让胡子别瞎闹。 陈默四个确实是活人,只不过跟地上这具尸体居然是一个学校出来,委实凑巧。 要知道,那个年代的大学生很值钱,跟现在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白川猜测:“当时不是号召学生当知青,上山下乡建设农村,或许这是城里来学习的,误入神女门山遇见泥石流,死在这?” 我看了看尸体的方位和朝向,道:“他不像从山外来的,倒像是从山里头出去。” 胡子道:“瞎猜啥啊,看看有啥战利品。” 布丁问:“你就不怕?” “人又不是胡爷杀的,怕啥,身正不怕影子斜。” 萧云道:“这可是一条人命,要不咱们报警吧。” “别啊。” 胡子叫嚷道。 这要报警,肯定要去录口供,一来一回太耽误时间。 陈默也道:“他就是普通的意外死亡,没啥好小题大做。看看他身上有什么证明文件,如果是附近村落的人,通知家属认领,也算仁至义尽了。” 胡子把斜挎包扯下,翻了翻。 外头一圈尸油印子,背包里的纸张还保存完好,只是被雨水浸湿。 翻了翻泛黄的纸页,找到户口登记簿。 说来奇怪,如果是下乡知青,有介绍信就行,要户口登记簿干啥。当时没手机,也没有打印机,又不搬家,怎么会把户口登记簿随身携带呢? 第二百七十八章 五口棺 胡子看了看。 这倒霉鬼确实是大学生。 家住在水村。 介绍信上说,因事外出。公章很模糊,没有油泥,也可能年深日久被水泡掉了。 陈默道:“我知道水村,就在附近十来里。要不这样,我们把他尸体带上,去水村交给他家人,顺便也找落脚之地。这里爆发了泥石流,随时可能二次塌方,在这里等雨停,风险太大。” 这一番话合情合理,我和胡子没意见。 萧云道:“带着一具尸体上路?” 话说出口,又觉得不吉利。 胡子道:“这种事自然不要你们女娃子来做。他是你们老学长,你把他送回家,他明年保佑你考研成功。” 背尸体是脏活,胡子不想自己来。 把斜挎包攥在手,对何楚道:“刚才你不是说胆子大,会武功吗?咯,到你彰显男人气概的时候了。” “啊?我!” “咋地,胆小鬼啊。那行,你要吓得哆嗦,就胡爷来。” 当着萧云的面,何楚当然不敢说自己怕,挺起胸脯:“我这不仅仅是胆大,而且是有爱心。你们说的有道理,他是老学长,送他回去也应该。” “就是嘛,把他送到水村,我们还可以在村里住一宿。”胡子说完,示意何楚上。 陈默道:“光让我们背,这不公平吧?我认识水村,我在前面带路。” 青纹道:“那我和他轮流替着。” 陈默耸了耸肩,看不太清表情,只阴沉道:“那行,外面还在下雨,道路崎岖,你们自己小心点,走吧。” 胡子翻动斜挎包。 除了一些有年代感的书籍,居然找出一本日记来。 这倒是了。 那个年代的人,都有写日记的习惯。 胡子讨厌看字多的,便把日记塞给我,让我看看写的啥。反正路上无聊,我就念给他们听,权且打发时间。 可念到日记后半,我愣是不好往下读,只暗示胡子他们自己看。 这后半段,其实也是一折鬼故事。 不,比鬼故事更加险恶。 这大雨夜里,我们与一群大学生在山洞轮流讲故事。大家的故事都讲完了,可这从泥石流里冲出的死人,也为我们补全了一篇。 这故事,应该是真事。 细琢磨,嘶,竟与我们要找的猫村有些联系! 说起来,陈默他们的鬼故事都是以深山老林为背景。 很可能以神女门山为原型。 而日记本的故事,详细记录了这个大学生为何要逃离神女门山。介绍信是他伪造的,故而公章早已剥落。 他不得已逃离了土生土长的村子! 在日记里,他说全村的人都变了,变成了地狱的活鬼。 也许,是恶魔...... 特大自然灾害席卷全国,各地粮食告罄。 土地开裂,农田灾害,饿殍不知多少,每日都有死尸运到荒郊掩埋。 尸体千奇百怪,唯独饿死的最惨不忍睹。 饿殍有两种。 一是肚皮胀得老高。掀开衣服,皮肤一层层青紫色血管要爆开一般,死的时候眼睛凸出来,喉咙出不得气。 这种,是吃观音土活生生撑死的。 以前逃荒的人都吃过这玩意。 吃这东西没法消化,身体本能让人继续吃,吃到最后胃炸开了,人也就死了。 第二种,是肚皮完全塌陷进去。 整个人骨瘦如柴,只剩一层耷拉的死皮呈青黑色贴在骨头上。肚皮凹陷,深深露出肋骨轮廓。有些脸部浮肿,嘴唇裂成好几瓣。 所以说饿死是最恐怖的。 人活着,本能就要不停的吃,生生饿死不亚于十大酷刑,对人性、生命、意志,都是一种地狱式煎熬! 故而大灾之年,易子而食,析骸而爨,绝非文学夸张,而是事实。 特大灾害,全国都是灾区。 连富庶江南每日都有饿殍倒地,何况这荒僻的西北山村? 日记本的主人,便是山村一员,曾被村里寄予厚望。平静祥和的村子,熟悉的大哥大嫂,街坊邻居,就因为“吃”,因为“粮食”,开始变成了恶鬼。 一切的祸端,要从赵老太说起。 八十岁了,本该颐养天年,是高寿。 一场天灾,村里家家户户彻底断炊。缴了公粮,树根都吃光,一个个躺在床上等死。 八十岁的赵老太熬了七天,口含一口观音土断了气。 她养了条猫。 按理说,土猫没啥品种,寿命十来年到头。 赵老太这只猫,是她五十岁养的,来来去去三十年,那黑猫足有脸盆大。 人都饿死了,自然没粮食喂猫。赵老太前脚在土炕上咽了气,眼睛合不拢,老话说死不瞑目。后一脚,房梁的猫就不见了。 子女大哭一场,其实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街坊四邻赶来,将轻飘飘的赵老太装在薄皮棺,运出去掩埋。 在农村住过的大抵知道。 坟头离家不远,有时候就在房子后面,或者径直埋在家门口一侧。都是自家人,进进出出也没啥好怕。 赵老太的新坟就在后头。 前两天还风平浪静。 第三天夜里,忽然坟头传来惨叫声。 赵老太子女披衣一看,见几人夺路而逃,老太太的坟头被他们扒开,棺材劈烂,满地狼藉。 这也是饿昏了。 法律上不准吃活人,杀人犯法,没说吃死人犯法不。 村里几个年轻人实在饿得很,想起赵老太下葬没多久,这天寒地冻,尸体估计没烂,若捣鼓一下,还能果腹。 便趁着夜色掘开新坟。 这一挖,足足把几人吓疯过去。 大灾之年,易子而食也是常态,说实话,吃死人,那几个还真没啥心理负担。可劈开棺材一看,赵老太只剩一堆粉红色带血的骨头了! 黑黢黢的棺材里,一双幽绿色眼睛呆呆望着他们。 盗尸的人吓跑了。 赵老太儿子一看,棺材里趴着的,不就是老太太视为掌上明珠的黑猫嘛! 原来,人饿得发疯,那猫也是。 活了三十年,已有些精怪之气,不忍成了饿殍。 等老太太下葬后,黑猫打洞进了坟茔,用爪子挠开薄木片,好好饱餐一顿。 那赵老太本就是饿死的,死前只剩皮包骨。 三天功夫,已让老猫吃得仅剩骨头,惨不忍睹。 那猫吃肥了,之前挖的洞钻不出去,因此没跑掉。赵老太儿子大怒,抄起扁担追杀,老猫跑到五包坡,被扁担锤成了肉泥。 死之前还阴阳怪气惨叫。 日记上说,五包坡是村子后头一块荒地。 没有草,种什么死什么。 顾名思义,那荒地有五个土包子。其实只有很薄一层土,下面全是不规则的狗头石。 我和胡子看到这,便有些恍然。 那五包坡,搞不好是古墓。 年深日久,夯土被冲掉,那些狗头石,其实是夯土下的防盗层。因是大墓,下葬时埋木炭吸了水汽,置水银铜铁有了金毒,因此寸草不生。 日记主人笔下的村庄,祸事当与这不知名的大墓有关! 眼见亲娘死无全尸。 子女又大哭一场,在五包坡取土,重新垒起坟茔。 见五包坡有很多巨石,便也开凿了一些,拿回去把坟茔填满,免得再被扰动。 就是这一挖。 无意中,竟掘出一口黑漆漆棺木来! 村中男女老幼闻风而动,赶来围观。 打开棺木,不见尸体,里面塞满有银子,都成了老银。黑漆漆像煤炭,掉地上咣当作响。用刀刮去表层,才见一片雪花的银白。 村民大喜,家家户户哄抢白银。 分了冥器还不满足,又去挖别的土包。 这一挖,挖出第二口、第三口、第四口。 分别放了黄金、玉器、丝绸。 皆是没有尸体的棺椁。 村民大喜,认为这是上天恩赐。既然没有尸体,就不存在苦主,也不能算盗墓。 总之天降横财。 从那以后,村子没有饿死一个人,家家大鱼大肉,荤腥不绝。 这时,有村民问,五包坡五包坡,顾名思义,有五个土丘。 如今挖了四个,那最里面的,又埋了啥好东西? 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 天灾对村民而言,已不足为惧。好奇也好,贪婪也罢,男女老少动手,一同掘开了第五个土丘,也是最大的那个。 谁料天灾之后,便是人祸! 巨石下,清理出一口奇形怪状的红棺。 红的滴血,分不清年代,表面没有任何花纹。 像一个扇形,上大下小,也分不清啥材质。棺材极大,周遭四角设有铜铃,挖出来的时候被破坏。 铜铃一圈,还有墨斗痕迹。 棺盖以七十二口龙纹铁钉封死,上有一尊五爪龙为镇。 铜的,很快被村民撬下来,准备卖给收废品的。 刚把铜龙撬开,咔嚓一声,不待众人开棺,棺材就自己推开一条缝。一股黑气喷出,当时男女老少急着上去抢宝贝,均被这黑气熏了一遭。 黑气之后,伸出一条绿毛大手,指甲锋利。 手有好几丈长。 抓到人群中赵老太的子女,绿毛手往回一缩。 好几个男男女女,当场被棺材夹爆了脑袋,尸体横在一侧,肝脑涂地。 村民一哄而散。 刚要跑,膝盖发软,都瘫在地上。 原来,刚才那股黑气,乃是老僵千年积出的尸气,剧毒无比。莫说凡人吸一口,半仙,也要折了百年道行。 村民战战兢兢,磕头求饶。 血棺打开一缝,里面的正主口吐人言。 自称前朝方士,于五包坡求仙问道,为求安宁,前面四棺放满宝物,以防后人侵扰主棺。 谁料村民贪婪,竟不满足,破了他长生之计,着实该死。 男女惶惶,齐呼大王饶命。 棺中老尸道,赵老太家的猫,本是他坐骑投胎,是仙兽。被赵老太子女坏了性命,因此要他们偿命。 棺中老尸又道,他坐骑死得冤,要村民家家户户养只猫,其余的既往不咎。 说完,棺盖合拢,四下没了声音。 村民死里逃生,大呼幸运。 那棺中老尸,看起来颇为正派。 一不要村民归还财物,二不要童男童女献祭。 只要家家户户喂猫,怕是个猫奴? 第二百七十九章 风雨客栈 得了四口棺材的宝物,村里穿金戴银,养猫不是难事。从那时起,家家户户养个三五只,猫儿平日聚在一起,拉帮结伙。 见人也不怕,反而露着凶相,月圆之夜去五包坡像人一样对着血棺叩拜。 说来奇怪。 自从把血棺挖出来,村里头的人就变了。 靠着古墓盗出的冥器,家家丰衣足食。莫说白面馍馍、高粱玉米酒。便是手抓羊肉、油炸丸子、烧耗牛,也不稀罕。 伙食这么好了,按理说是神仙日子。 尤其那大灾之年,外头饿殍遍野,唯独村里顿顿酒肉,吃的红光满面,皮肤冒油。 可再好的饭菜,家家户户吃在嘴里,却仍不是个滋味。 再肥再嫩的肉搁嘴里,也味同嚼蜡,对那些香喷喷的饭菜,所有人失去兴趣,倒是对那些生的、臭的肉,开始食指大动。 张家媳妇把一块肉落在灶台缝隙。 等想起来,那肉爬满了白蛆,已发毛不能食用。 偏偏就是这东西,一家人为了吃一口打起来,好几人都分不开。 厨房再也闻不见饭菜香味。 倒是一坨坨死肉被搁在潮湿地方,任由大头绿苍蝇在上面飞。等啥时候肉上结了一层白蛆,像蜂巢一样密密麻麻的孔,才一层层刮下来,炒着吃。 再说村里的猫,也越来越怪。 西北寒苦之地,老鼠不甚猖獗。 养狗是为了打猎,养猫纯粹是消遣了。村里丰衣足食,便按棺中老尸的吩咐,养了大猫。 那猫也怪。 不怕人,不惧水,也不畏黑。 在村中招摇过市,呼朋唤友便有几百,浩浩荡荡,连人也要避让。 若有不从,或小孩用石头砸猫。群猫便一群群炸毛,嘴里怨毒咆哮,具都伸长了爪子,撩开牙齿,对着人撕咬。 非把对方咬得皮开肉绽不可。 那猫也肥。 一个个肥头大耳,肚皮溜圆,毛上一层比猪油还亮堂的白光,落水里能浸二两膏油。 猫也不在窝里睡。 每到晚上,便趴在人肚脐口。 一定要人脱光了衣服,头对着人肚脐盘身睡觉。 这时候人若不愿意,或者挪动地方,猫也会大喊大叫,将人咬出血来。 久而久之,村中老幼人人成了猫奴。 以往憨态可掬的猫儿,也成了恶猫,个个飞扬跋扈,暴戾乖张。 人倒是愈发消瘦下去,虽有满屋金银珠宝,走路都要扶墙慢行。 日记本的主人,便是这个时候,从城里回家,响应号召支边。找村里开介绍信,方才知道此事,可为时已晚。 眼见村里一个个吃腐肉,饮白蛆,又和恶猫同居,日记本的主人感觉此事非同凡响。 那个年代,谁敢说鬼怪? 便推测,棺材中藏了敌人特务,想用这种办法荼毒劳动人民。 大学生趁着夜色,想去五包坡烧了血棺。 不等靠近,便撞见月圆之夜,百猫朝拜,月光正正照在血棺,当中伸出一条满是长毛的手来! 接着被村民发现,将他捆绑,逼他吃腐肉,养恶猫。 过了几日,大学生磨破麻绳,伪造了介绍信逃出村子,发誓一辈子不再回那恶魔地方。 出来没多久,遇见大雨塌方,被碎石埋了,直到几十年后才被我们发现。 看了日记本的文字,我感觉此事非同凡响。 便和胡子商议:“瞧上面的说法,这个村子,应该便是我们要找的猫村。猫村与水村相距不远,村里藏了大墓,村民很可能是守墓人后代。” 胡子道:“如此说来,咱们还真来对地方。” 白川担心:“几十年过去,不知那口血棺还在不在,便是千年僵尸,没听说能口吐人言的。” 我猜测,那应该不是僵尸,而是传说中的阴魈。 这东西得到了地方,我看了附近的风水陈设才能判断。 所谓阴魈,并非尸体,也不是鬼魅,倒更贴近于一种猿猴,浑身长毛,心狠手辣,歹毒无比。 也有种说法。 山里头的阴魈,是前朝入山长生问道的方士。 因在山中服了水银云母,几十年来身体长毛,已和大猩猩没啥两样。 陈默在前带路。 山道崎岖,又是黑夜暴雨,看不清周围环境。 萧云抱怨了几次,陈默说,这山道难走,走了一半总不至于退回去吧?鼓励大家继续,到了水村可洗个热水澡。 胡子看了陈默一眼,对我说:“这越走越荒,看着不像有村落啊。” 青纹背了那具尸体,道:“几个大学生,能有啥城府,胡爷,你还怕阴沟翻船不成?” “嘿,胡爷见过的风浪,比他们十八代祖宗发浪加起来还多,怕他?不过这小子看起来阴森森的,不是啥好玩意。” “行了,别以貌取人。”我数落胡子,等把尸体还给对方家人,我们就去找猫村。 猫村,应该是建国后才有的名字。 因此查不到任何历史。 想来,那阴魈让村民养猫,绝不因为他是猫奴,怕是借猫儿吸活人阳气,用以修炼,想借此地势成仙。 青纹道:“少爷,咱们把这倒霉鬼带回村子,算是积阴德,还不知这家伙姓什么呢?” 我翻了翻日记本。 嘿,通篇第一人称,确实没姓名。 便问胡子要户口登记簿。 “嗯,这家伙姓洋。” “白羊的羊?” “不,海洋的洋,他叫.......嘶,他叫洋灿!”大雨中,我险些咆哮出来,以为自己看错。 户口登记簿是不可能造假的,上面有水印有公章。 死者的名字,确确实实叫洋灿。 这怎么可能啊。 绝对不可能的事。 如果尸体是洋灿的,那他二十岁就死了,那民国时期,与陶万里见证中华之龙的人又是谁! 胡子道:“也许同名同姓?可也太他妈巧了吧。” “洋姓是小姓,不似赵钱孙李,是大姓。同姓的概率就很小,何况同名?” 这件事越来越古怪了。 更敦促我去猫村一窥究竟。 中华文明源远流长,姓氏千奇百怪,却都有出处。 譬方说,白川姓尸。 尸姓便是上古神巫之姓,其祖先必为帝王祭祀之巫魁,曾为蜀山氏择婚与黄帝结姻亲。 洋这个姓,也有说法。 出自“洋水”。 郦道元《水经注》曾记载,洋水为昆仑雪域发源的一条重要河流,自青海起,经陕西注入黄河,如今早已消亡,连河道也不曾见。 居住在洋水地区,负责给周天子向西王母朝贡的官员,便以“洋”姓。 这个姓很罕见。 我估计同名同姓的概率几乎没有。 除非有人刻意为之! 总之,猫村中必有诸多蹊跷。我正跟随大部队走呢,前面的陈默停下来。 他这一停,后面人的鼻子撞在前面的背上。 这一撞,刚才还瓢泼的暴雨就停了。 四下仍是黑暗,湿漉漉夹杂泥土味道。雨一停,视野开阔,道路尽头矗立一方古碑,沧桑漫灭,古篆晦涩。 水村! 陈默道:“就是这里了,咱们进村吧。” 胡子道:“这黑灯瞎火的,上哪找他家属。依胡爷看,咱们先找住的地方,等天亮了去趟村委会说明情况,才算有理有据。” 布丁道:“这办法确实周全。” 胡子道:“咱们淋了雨,先洗热水澡才重要,再吃几口热乎饭。这兄弟土里埋了几十年,也不差这几小时。瞧,前面不有旅馆?” 这村子很穷。 四面土房,少数有青瓦。 大部分是石棉瓦,很明显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老农村风貌。 村口附近,便是二层木质楼房,几乎是村中最高建筑,应该是招待所。 门前吊着两个大红灯笼,幽幽发光。 夜里冷不丁瞧见,灯笼像血染出来,真有些吓人。 灯笼下头,是一间单独堆砌的土房,好像就是厨房。烟囱在冒烟,我看了看表,现在是凌晨一点。 走过去,看见红油漆的牌匾。 方正写着:风雨客栈。 当地的习俗,厨房就在门口,方便过往人买熟食。这也是因为当地天气冷,你要从后屋把熟食拿出来,指不定就凉了。 “干啥。” 声音幽幽,从我们后头冒出,冷不丁吓众人一跳。 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 脸部浮肿,大手大脚,穿着花袄子,半脸让头发遮住。这模样,这环境,你胆子再大也顶不住。 胡子踩在门槛:“我去,大半夜你吓唬谁啊。” “我去后院拾柴,就看你们鬼鬼祟祟的。”女人声音很弱,搞得我们像土匪。 胡子道:“咱们进山迷路了,你这不是客栈?吃个饭,再住一宿。” “那行,进来吧。” 风雨客栈有电,女人开了灯,大厅空空荡荡,几张桌子歪歪扭扭拼在一起。别说,看着真有些瘆得慌。 “吃啥?”女人拿出菜单。 胡子赶紧招呼大家坐下,男生就在大厅换衣服,女人去柜台后面,先把湿衣脱了松活松活。 胡子道:“先给我们来一大壶热水,洗洗脸。这大半夜的,你这有啥?” 女人忽然阴惨一笑:“炒米。” “嘶!” 一阵寒风吹入大厅,所有人均是一颤。 还记得布丁补充的神女门山鬼故事吗? 风雨中,一男一女来到客栈,他们在大厅换了衣服,老板端上一碗白花花炒米,越吃越香。半夜起来一看,根本不是米,是白乎乎的尸蛆! 胡子留了个心眼。 借灯光去看地上,发现老板有影子。 其实倒斗的,怪事见多了,倒也不怕鬼,就怕开黑店的。 真要蛆炒的饭,毒不死你也恶心死你啊。 胡子干呕:“不要炒米,还有啥?” 女人为难道:“面条?” “啊!” 众人松了口气,终于不再是鬼故事的发展套路。 胡子一拍板:“就要面条,多放辣椒。” “好。” 女人飘飘忽忽走向厨房。 我问道:“你们村子里,有没有姓洋的,海洋的洋。” 女人回过脸。 头发遮挡,只看住一半模样:“我们村子大部分人都姓洋。这里以前叫洋家村,建国后与其它村合并,陆陆续续有外姓搬来,才改名叫水村。” “哦。” 我点点头,看来明天得去村委会问问。 第二百八十章 反吊尸 众人换了干衣服,围坐一起烤火。 过了片刻,女人把面条端上来。西北的面条,不如南方细腻,却很有特色。 面条加了浆水。 又淋了红油辣子,吃在嘴又酸又辣,面条劲道,一根比裤腰带还长。 胡子边吃边点头。 这老板娘看起来阴阳怪气,做面的手艺还真不赖。 吃完了饭,我们便在风雨客栈住下。 这客栈很小。 我也是住进去,才发现客栈其实是三层。第二层故意加高了,上面用木板、瓷砖隔了一个阁楼出来。 这在农村很常见。 土地有规划,地基薄,不能开三层。 所以特别加高一些,在二层里面搭个阁楼,上下用木梯连接。你也不能说是违章建筑,这在很多杂货铺都能瞧见,算是节约空间。 但是这种做法,导致二楼很矮。 上下二米不到,你让高个子进去,在里面都不敢伸懒腰。 女人说,一楼是厕所,厨房,大厅。二楼是房间,三楼是杂物。也就是说,山村客栈内部没有厕所,晚上内急必须下到一楼去院子后头。 胡子找女人要了几个空塑料瓶。 没有热水器,甚至没有电视机。 不过无所谓了。 淋了雨,我们又累又困,只想早点睡觉。 女人说,二楼正好两间房,其余都住了人。我和胡子他们在201,布丁他们在209,相当于一个在二楼最左,一个在二楼最右。 布丁害怕道:“这二楼阴森森的,过道怎么灯都没有。咱们分开了,我还有点怕,以为能住隔壁。” 胡子道:“山里头条件艰苦,有客栈住总比山洞好。老板娘不是说了,其余房子客满,里外都是人,怕啥。” 我也道:“早点睡吧,明天去村委会,把这事了了。” 陈默他们带着布丁去了209,我和胡子四个去201。 陈默让老板多拿铺盖,他和何楚打地铺。胡子偷笑,布丁压根不喜欢陈默,萧云心机重,何楚也占不了她便宜,这两个今晚只有睡地板的命。 打开房间,一股霉臭味让人不舒服。 房子很小,两张脏兮兮的破床,连窗户都没有。 墙角满是霉斑,环境糟糕。这让我想到了古墓的耳室,说实话,我去过的耳室都比这标间宽敞! 我和胡子一张床,躺下去用枕头垫着颈子,便看见对面发黄的墙壁,有一团浓稠的阴影。 那影子朦朦胧胧,在发霉的腻子粉下面。 隐约勾勒出人的手、脚轮廓。 躺在床上通过特定的角度,看起来就像一个人手脚张开站在墙壁里。 “看啥呢?”胡子早就困了。 我道:“水村以前叫洋家村,大部分村民都姓洋。你说,洋灿会不会也是这个村子的人?他和陶万里在民国被官方派往留学,都曾报考了考古专业。” 胡子不耐烦了:“有可能吧,先睡觉。” 熄了灯,房间一片晦暗。 那股如古墓的霉臭味越来越凝重,我睡的很不踏实。 金睨呼月獚被我放在客栈外。 那狗凶悍,会认主,我也不怕它跑丢了。 相传这金睨呼月獚,确实是盘瓠后代,并非胡子瞎掰。 有一神通,唤名“神狗钓月”。 说是它能识宝。 爪子在地上抓几下,能把月亮从土里拉出来! 想想颇为不可思议。藏青禅师也说,金睨呼月獚确有这门神通。不过一路进来,这狗不叫又不跳,我是没看出有啥特别。 还有,月亮真能从地里钻出来? 想着想着,我昏沉沉睡过去。 才睡没多久,隔壁房间传来稀里哗啦的声音。 嘎嘎,嘎嘎嘎。 那是木头被不断扭动发出的动静。 我和胡子同时睁开眼,被吵醒了。 胡子骂道:“他妈的几点钟了,不睡觉搁那啪啪啪,真有精气神啊。胡爷该联系反超生队,送他去结扎。” 我看了看表,还是凌晨一点。 也许神女门山磁场异变,干扰了表的运转吧。由于房间没有窗户,也无法判断时间。 我劝胡子:“忍忍吧,现在国家鼓励生二胎,要多生快生。你那套计划生育过时了,别去找麻烦,最多十几分钟,忍忍吧。” 俗话说,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越想越气。 忍了大概半小时,隔壁仍在啪啪啪,而且动静越来越大,简直到了地裂山崩的程度。 我忍不住了。 这王八蛋精气神真好啊,赶得上小爷一半的水平! 这下,白川和青纹也睡不着了,很想过去把那王八蛋阉掉。 胡子起床披衣,一拳打在墙上:“王八蛋,给老子消停点,几点啦,街坊邻居不睡觉吗,老子明天还要上班啊!” 稍微停了几秒。 隔壁继续嘎吱嘎吱嘎吱,啪啪啪啪。 胡子怒发冲冠:“胡爷过去锤他小子一顿。” “等等,别到处惹事,我过去交涉。” 打开门出去,我走到202门口。 我们住在201,这小乡村,房子都是单向,过道没有灯,仅有几缕月光透了进来,四下一片清幽。 啪啪。 我敲了敲门。 无人回答。我心说,你装死也不管用啊,这动静,不知道还以为拆迁队来了。 于是我继续敲。 这次,门自己打开了。嘎嘎几声陈旧刺耳的声音,门一开,发黄的腻子墙上,也有黑黢黢的人形影子,像是汗垢。 我走进去,那是和我们一样的标间。 门口一张床,铺盖整整齐齐,没有人。 后面一张床,用白布搭了一个帘子,把两张床隔开。 第二张床由于被白布遮挡,看不清细节。 我缓缓走进去,道:“抱歉,打扰一下,即使是在锻炼身体,这大半夜的,是不是该老实睡觉了?喂,说话啊。再不说话,我可叫弟兄拉你去结扎了。” 第二张床毫无回应。 这时,房间有气流吹动,我才发现,原来202房有个小窗子。 一缕惨白月光从那窗口渗进来,照在地上。 顺月光往白布围起的床铺看去,一具吊尸的影子赫然出现! 人形。 人形上面挂着一长长绳索,气流吹动,还在摇晃。 我倒吸口凉气。 刚才还在啪啪啪的房间,怎么可能有吊尸。而且看影子,这吊尸还是反吊死的,太畸形了吧! 之前说了,由于第二层上面还有阁楼,二层房间高度不足两米。 这种空间,除了武大郎,只怕很难有人上吊而死。 一般吊死,皆脖颈撕裂,气管粉碎,十指狰狞拧在大腿,脚尖绷紧向下猛戳。 吊死之人相当可怖,看不出生前容貌。 而反吊,则是一种比吊死还诡异的死法。 顾名思义,这人是反着上吊的。 即用绳索套住脚腕,脑袋朝下把自己吊死。 有人问了,这样能死成吗? 自然是可以的。 人在空中倒悬,血液往大脑和心脏回流,坚持三五分钟便相当困难。时间一久,逆血撕裂毛细血管,冲开血道,毒素涌入心脏,人便一命呜呼。 这个死亡过程往往要持续几十分钟,如堕无间地狱。 白布后面的第二床,就有这么一具反吊尸的影子! 换做旁人,早尿裤子。 我下古墓下多了,粽子僵尸早是家常便饭,也不觉得害怕,快步上去,咬牙掀开白布。 本以为会看见尸体。 谁料白布后空空如也。 这时,窗口渗入的白惨月光也熄灭,房间一片混沌。 我大呼不妙。 这房间地上没有鞋子,说明根本没有住人。方才反吊尸的影子绝非幻觉,想来,这风雨客栈只怕不干净! 过道还有一些月光。 我急促回身,想退回过道。 刚转头,天花板上窸窸窣窣,一缕湿漉漉的女人长发,垂到我脸颊上,弄的我奇痒难耐! 头发一股臭味,霉烂不堪。 窸窸窣窣。 有东西就在上面爬。 不到两米的高度,我的头皮与对方的长发几乎挤在一起,有块寒冰一样的东西往我靠拢,夺走我身上的人气。 好一个风雨客栈。 我急忙以右手,掐了一个菩提诀,脚踏金刚威明王步。 这是跟藏青禅师学的,据说能以大不动之身对抗妖邪。 九眼天珠之前就破了,否则妖邪也不敢近我的身。尽管我有防备,房间黑暗,头顶湿漉漉的长发越来越多,几乎要将我口鼻塞住。 腐臭味道离我越来越近。 甚至能想象,一具腐尸面对面在我身前。 我用左手摁住丹田,作狮子吼。 湿润的长发消失了,我急忙跑回过道,冲入201房。 “别睡了,这里不干净,马上走。” 胡子睡眼惺忪:“啊,不干净就不干净吧,这农村你讲究啥,上哪给你找保洁阿姨?” 我闷闷不说话。 刚回来,隔壁202房又传出啪啪啪的声音。 胡子猛的睁开眼:“你是说,有,有那东西?” “嗯,刚才打了个照面,要不是跟藏青禅师学了几手,只怕我就交代了。” 我是队伍的领导者。 经我一说,白川与青纹急忙收拾行李,我四人冲出了过道。 想起布丁他们在209房。此地不干净,若不叫醒他们,只怕稀里糊涂被害了性命。 过道大概七八米长。 我们跑到209,正准备敲门。 嘎嘎。 门自动开了。 胡子抄了刀:“走,胡爷倒要看看,是啥妖魔鬼怪。” 进去一看。 里头空无一人,布丁他们居然消失了。 胡子叫道:“我早知道,这帮家伙有问题,估计压根不是活人,把咱们引到黑店送命呢。奶奶的,他们找错人了,从来鬼怕胡爷,胡爷啥时候怕鬼?” 我道:“此地蹊跷颇多,搞不好水村就是传说中的猫村,先退出去再做计较。” 房间狭窄,我们正往过道后退。 忽然几个人包了上来,与我们撞在一起。 黑灯瞎火的,又是一阵天塌地陷的尖叫。我捂着耳朵,头疼。 “怎么是你们啊。”布丁声音带着哭腔。 萧云吓得浑身发抖:“这地方,不干净。” 我急忙道:“你们也遇见怪事了?” “是啊。”布丁嘴巴一瘪,哭出来。 我道:“是不是隔壁啪啪啪,你们过去交涉,发现了反吊尸?” “比这还恐怖!”何楚脸色凝重。 站在过道里。 我们一共八个人,彼此壮胆。 何楚断断续续,把话说清楚。 第二百八十一章 阎罗出巡 原来,他们去209房,何楚开灯一看,发现209到208的墙壁,有个孔洞,能从洞里看到对面房。 何楚与陈默打地铺。 躺下闲着没事干,何楚便爬起来,通过孔洞往对面看。 刚开始,对面也确实有啪啪啪的声音。 何楚趴在墙壁,弄出了声音。对面一下安静了,正当何楚偷笑时,拇指大的孔洞里,一只血色眼睛正在瞪它! 漆黑,怨毒,布满血丝,被割裂成好几块的眼。 何楚吓得尖叫。 等他们四个哆哆嗦嗦去隔壁一看,发现隔壁根本没人。 又转到楼下问老板。 那女人也不见了,厨房灶台是凉的,根本没有生过火。 想起之前的恐怖故事,四人吓得不轻,于是拿了行李开始逃跑。 我心道这帮人没义气。 发现有问题也不打个招呼,真是自私自利。 那有人好奇了。 既然他们四个跑路了,咋又良心发现,原路退了回来? 事实证明,人是不可能良心发现的。所谓的良心发现,其实都是被揭穿老底,无法再欲盖弥彰下去。 他们四个逃出风雨客栈,谁料更恐怖的事,还在等着他们! 水村,被一片草甸密林包裹着,古村庄像镶嵌在翡翠上的黄珍珠。 一出风雨客栈,外头便是树林。 才下了雨,地上泥泞,根本跑不快。 他们四个互相扶着,刚要出村,便见密林人影攒动。一具具僵尸跳跃着,朝他们靠近。 和电影里面一模一样。 僵尸一蹦一跳,一踩一个印子。 大大小小几十具,谁敢靠近树林,顷刻间死无葬身之地。 四人吓得屁滚尿流,这才退回风雨客栈,把门堵死,逃回二楼找我们求援。 “僵尸?” 我心道,古墓中确有尸变之怪。 那是生物电与磁场碰撞引发的巧合。僵尸关节溶解,肩胛锈蚀,跳跃扑人不是没有。至于像电影那样咬人脖子吸血,纯粹艺术加工,借鉴了吸血鬼形象。 真正的僵尸,无不开人头颅,饮其脑髓。 僵尸力大无穷,真要掐你脖子,咔嚓一下,脑袋扭断只剩一层皮耷拉着,怎么可能吸血。 胡子道:“你说林子外头都是僵尸?还一跳一跳的。” “是,是啊。”布丁哭兮兮,说什么不敢下楼。 胡子偏要出去看一看。 何楚死活不干,强调那些尸体多么恐怖。 我看这帮人不像演戏,贸然出去,纵然不是僵尸,有什么精怪也无法应对。 便和胡子趴在一楼门板,透过门缝往外看。 果然,树林之中人影攒动。 一跳一跃。 具都前朝打扮,身形僵硬,在泥泞中轻易跃起三尺,活人绝没有这般弹跳力。数量多,大大小小几十个。 不可能是活人装出来的。 不管是啥,我们只有几个人,打起来太吃亏。 胡子放弃出去的想法,我建议坚守客栈。只要把门封死,外头的东西就进不来。 可这样,无异于把我们困在了风雨客栈里,是个饮鸩止渴的办法! 布丁他们打死不去二楼了。 也不指望这帮大学生能干什么。 我和胡子把桌子拆了,抵住大门,又检查了四周窗户,防止树林那些东西进来。 我道:“青纹,你在我家老爷子手下做过事,你觉得,外头那些东西是啥。” 青纹压低声音:“就算这村中有古墓,不至于养出几十个僵尸吧?看那些影子排成队列,秩序鲜明,嘶,我看,倒像是阴兵借道!” 我笑了笑:“这水村果然不简单。我觉得我们来对地方了,七十六号公馆当年说的,应该就是这个地方!” 胡子道:“咱们不是找猫村嘛,可这是水村呀。” 我道:“名字是可以改的。我总觉得,这里不止有鬼,搞不好,还有人!至少给我们煮面条的女人,绝对不是鬼。” “对,胡爷当时仔细看了,她有影子。” “所以说,这个地方的水很深啊。布丁那些大学生没见识,遇见事就知道尖叫,你待会给他们讲清楚,不要当拖油瓶。” 将门窗堵死,我和胡子退回大厅。 二楼闹鬼,众人便把一些木头劈开,在大厅正中烧了把火。 布丁眼睛通红,肿得像核桃,问:“我们怎么办?” 我道:“一般鬼故事里,这种情况会有什么后果?” 萧云断断续续道:“我们所有人都会被杀死,永远留在这。” 胡子撇嘴:“你这鬼故事缺乏正能量,不符合国情嘛。咱们搞鬼的,也要弘扬正气,接过时代大旗,依我看,老版鬼故事靠不住,得听胡爷这个新版的。” “你说。”我道。 胡子得意:“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看,胡爷堂堂正正两袖清风光明磊落,鬼怪不敢找胡爷的麻烦。看你们,肯定做了亏心事,这叫因果报应。” 何楚急忙看向陈默。 陈默道:“如今我们被困在风雨客栈,如果能和外界取得联系,或许能请来搜救队。” “对,对。”布丁点点头,掏出手机。 这个地方,连手表都被磁场干扰,何况信号。 打了几次,根本拨不出去。 我道:“为今之计,只有等天亮。任何鬼故事,邪恶的东西都怕阳光。等天亮了,我们再决定去路。” 众人都同意我的想法。 我教他们掐诀印,万一有长头发女人从头顶垂下来,不至于被尸气套住。 胡子道:“你那封建迷信少说点,胡爷教你们念经吧。这念经配合平仄,能焕发正气,驱逐邪恶。 来,都跟着胡爷念。” 胡子双手合十,两腿盘膝,抑扬顿挫念叨:“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钠铝硅磷,硫氯氩钾钙钪钒,镉铟锡锑碲碘氙......” 我一听,你这啥经啊,这么拗口。 布丁他们被吓破胆了,跟着胡子一起念,虔诚的要命。 胡子得意洋洋,头顶放光:“胡爷这经,通物理,明科学,莫说小小僵尸,便是旱魃尸妖,见之也要魂飞魄散。此经名曰《元素经》!句句是物理,点点是化学,这才是咱们唯物主义应该念诵的!” 还别说。 让胡子这么一搞,大厅的恐怖气氛消散不少。 都说建国以后不许成精。 真要撞邪了,念元素表,确实比大藏经好使,县官不如现管嘛。 我们又困又累,大厅连个枕头都没有。胡子说,还是去二楼睡觉,这次大家挤一挤,住在一间房,熬到天亮便好。 人一旦困起来,上下眼皮沾了胶水,什么都顾不得。 布丁他们便跟我们,同去201房休息片刻。两个女生睡床,其余人靠墙小憩。 何楚被吓出心理阴影,生怕墙上有洞。 201的房并没有猫眼。 倒是墙上有大片黑色污垢,隐隐出现人的轮廓。 我无所谓,靠墙就倒,默念元素周期表,很快就睡过去。 门是反锁的,再说我们人多,阳气重,鬼魅不敢轻易作妖。这一觉醒来,浑身酸痛,由于没有窗户,也不知道几点。 踢了胡子一脚,我与他走到外面去看。 过道仍是青白色月光,还在晚上。 胡子道:“尽管看不到时间,以胡爷的生物钟,咱们至少睡了五六小时,应该天亮了,咋还是半夜。” 我压低声音:“进村的时候我看了,凌晨一点整。如果是正常时间,咱们耽搁了这么久,早就应该天亮,现在是中午才对。” “会不会咱们睡了一整天?” “不太像。胡子,我说句不吉利的,这地方,好像没有白天,永远是黑夜,就像在棺材里。” 风雨客栈的外面,仍是晃动的树林。 阴兵借道,游弋其中,久久不肯离去。 “啊!” 201中一声惨叫。 我与胡子急忙回去。 原来布丁和萧云睡床上。不知何时,二人浑身冰冷,竟然断了气。吓得何楚急忙施救,要做人工呼吸。 胡子上去就是一脚。 你他妈那是做人工呼吸吗?那是下贱,趁机吃豆腐。 我道:“别着急,只是暂时闭过气,拿香来。” 青纹应了声,将三根檀香交在我手中。 香这种东西,倒斗经常用。 一是祭祀鬼神。 二若被困地下,焚香观察烟雾流动方向,可寻到出口,因此随身携带。 将檀香搓下一缕粉尘,洒入二人鼻息,在咽喉处狠狠一拉皮肉,使香灰涌进去,摁压人中。布丁与萧云相继咳嗽几声,趴在床上哭泣。 “咋回事?”我平静问道。 布丁说:“方才睡觉,迷迷糊糊感觉有人掐我们脖子,我想喊,又喊不出来,只觉得身体越来越轻,脑袋越来越重。” “哦?” 我掀开她们衣领。 女人皮肤娇嫩,色泽白皙。脖颈之上,果真两个人手印,呈紫青色模样! 萧云抱怨:“我就说不上二楼吧,这不干净,我们快走吧。” 胡子道:“外头阴兵借道,怎么走?” 说罢,胡子看向我。 我心道,当时我们所有人都在睡觉,看手印大小,是个男人。 要么是何楚他们干的,要么就是鬼。 可若是何楚,理由呢? 若是鬼,为何偏偏躺在床上的人出事了? 我也躺在床上,发现平躺的时候,伸头去看墙壁的阴影,那阴影最像一个手脚大开的人形轮廓,好像要从墙里扑出来。 眼下还没天亮,不敢轻举妄动。 这时,冷眼旁观的陈默说话了:“有些鬼故事的情节,与我们的遭遇相当。按照上面的说法,这是遇见山鬼开的阴间客栈,要想回到阳间,必须对山中阴鬼有所表示。” 萧云气愤:“都是因为你。说来水村,我看是进了鬼村,你到底怎么带的路啊!”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对陈默有不满情绪。qqxδnew.net 陈默耸了耸肩:“这里确实是水村。” “都怪你,都怪你。”萧云埋头大哭。 何楚也道:“你确定没走错路?” 我打断他们无用的争吵,问陈默:“如何对阴鬼有所表示?” 陈默冷冷道:“献祭,至少要一个人。相当于说,一个人作为祭品,用自己来向阴鬼谈判,放过其他人。” 此话一出,几个大学生互相开始猜忌彼此,甚至盘算谁该死。 第二百八十二章 故事成真 我和胡子暗中冷笑。 这挑拨离间的招数,可谓低级。 我们见过大风大浪,自然不吃这一套。 本以为陈默会让别人作为祭品,谁料他深明大义:“事情是我搞出来的。这样吧,我作为祭品,去树林献祭阴兵。若我的牺牲能有价值,你们侥幸逃出去,每年清明节,别忘用酒祭奠我。” 这话可谓舍生取义。 连对陈默不上心的布丁都动容了。 我继续看这个人的表演。 陈默坚决道:“牺牲我一个,换大家安全,值了。事情因我而起,也该因我而终。各位,我去了!” 陈默一人走出风雨客栈。 树林中游弋的阴兵顿时将他围住。陈默回转身,对我们诡异一笑,接着便消失在阴兵中。 那画面诡异。 何楚几人脚下生根,虽高喊陈默的名字,却都不敢追出去。 青纹小声问我,要不要出手。 我示意他们别轻举妄动。 且不提陈默去树林是不是献祭,这人头窄脸长三角眼,城府深,心眼多,绝不是短命相。 说来也是奇怪。 陈默被阴兵带走没多久,四下晦气一片朗清,太阳出山了。 小小山村在日光下备显破败,周围大山巨石,将山村围起,形成一聚宝盆般的格局。 布丁和萧云哭红了眼,感谢陈默牺牲自己,救了大家。 我是哭不出来。 虽然出太阳了,四下能见度并不是多好。 阴兵消失,水村周围起了一股白烟,三米之外人畜不分,那烟如沙障,人进去非迷路不可。 我知道,这并非雾气,而是尸瘴。 阴兵借道,林中尸气不知积蓄多少,被太阳一照,昨夜大雨水气蒸腾,把那股尸气也带了出来。 何楚道:“陈默真是咱们好兄弟啊。既然出太阳了,咱们快点逃离此处。” 我警告道:“这村子外全是尸瘴,便是阴兵退走,人进去也容易发疯,劝你们还是等到下午,日头毒将尸瘴烧了再走。” 布丁问:“你们不准备走?” 萧云怨恨我们:“你跟这几个胆小鬼说啥。” 我耸了耸肩:“我们在村里转转,你们随意吧。记住,外头尸瘴没散之前,千万别进去,言尽于此。” 好话难劝糊涂虫。 我并非圣人,只警告一句,听不听在他们。 日光斜照,红日喷薄,我与胡子仔仔细细,将风雨客栈的一楼搜了个遍。 昨夜给我们煮面条的女人消失了。 连铺盖、衣服,都找不到。 胡子纳闷:“按照恐怖故事的说法,咱们遇见黑店了,用尸蛆油炸当炒米卖。转了一圈,不见活人,也没瞧见死尸啊。” 我道:“那都是艺术加工,吓唬你的。给我们煮面的女人绝对是活人,多半藏起来了。突然天亮,不知道跟陈默有关系没。” “现在咋办?” “把家伙事带上,咱们村里转转,我要仔细看看此地的风水格局!”仟仟尛哾 外有尸瘴,中有密林。 内里一座座土房倾颓,荒草遍野。 如此地势,违了风水大忌。我方才看过,村子就像一个聚宝盆,房子全在盆里。这就导致村中潮湿,一旦下雨,四面八方的雨水都往村子聚集。 住在这,十年有九年风湿病,难怪叫水村! 你要问这风水好不好? 我只能说,这是一块狗屎地,甭说葬人,路上石头都硌脚。 我们四个在村里瞎逛,大部分是土垒的房子。 当然,这种房子也有讲究。 村子外头的针叶林,有大片黄槽竹。 顾名思义,别的竹子是翠绿翠绿,像翡翠一样。这竹子却是黄的,一根根像甘蔗,故而叫黄槽竹。 这竹子比楠竹略细,头长脚厚,耐旱,也耐冰雪。 西北之地,苦寒之野,上世纪五十年代开始,曾大规模引进黄槽竹,用竹根竹鞭防止水土流失。 竹子也是良好建材。 削成大小粗细的几十根,三分之一插在地里,然后涂泥,再贴一层纸,再涂泥,最后用细黄灰裹着竹叶渣当腻子粉刷。 这就是西北的土房子。 住进去夏天热,冬天凉,不夏不冬心发慌。 旧社会穷人没办法,黄槽竹盖屋,水村大部分是这种建筑。 我对胡子说,天黑了咱们还得住在风雨客栈。 那地方好歹用了砖瓦实木,是村子最坚固的建筑。要是住在这种土房子,半夜阴兵一推,我们直接被豆腐渣工程砸死了。 胡子摇头:“也不尽然。你瞧,有些房子里头塞了青砖,石棉瓦下压了红瓦,可见条件不是很差。” 我点点头,这确实是我疏忽了。 整个水村,一共有两种建筑。 一是实木砖瓦,混合狗头石,一看是家境比较好的,而且年代最早,可以追溯至清末。 一种就是黄槽竹搭的土房子,用的石棉瓦。 这种建筑,充其量上世纪五十年代后才普及。 我懂了。 水村原名洋家村。 村中的实木好房子,早先都是洋姓宗族的地盘。 解放后搞土改,均摊田亩,洋家村与其余村落合并,成了水村。这些黄槽竹的土房子,是洋家以外的人盖的。 也就是说,村子一共有两股势力。 一是洋家本姓。 二是外来流民。 看样子,本姓不多,流民占了人口的三分之二,双方没少为此爆发争斗。 村中一条中轴线歪歪扭扭,两侧是土房,后面才是实木青砖。 绕开一片土墙,我瞧见山坡上有一黑漆漆房屋。 那房子在黄土之中异常扎眼。 走近一看,居然是火灾现场! 满是残砖烂瓦,焦炭黑泥。房顶让人扒拉了,墙壁也都推倒,里头家具付之一炬,真是破败的很。 整个水村没有居民。 我们四个走进去,发现这火灾现场,有颇多蹊跷。 绝不是自然火灾。 火是从门口烧起来的,而不是厨房。 烧焦的木柱、地板,都刻了扭曲诡异的符号,并非汉字,也不是英文。 拿到日光下一看。 房子里面,刻满了伏魔镇妖的《大威德金刚如是经》,又篆了莲花、宝瓶、飞剑纹。 想来,这个房子里面,从家具甚至到地板,刻满了驱邪符文。 随后才被人放火烧掉。 胡子纳闷:“这搞啥呢,莫非房子里头曾经住着一个妖怪?” 青纹的手在地面磨蹭几下。 阴沉道:“这地上很多血,被火烧成了碳印,只怕死了不少人。” 我脸色一惊:“还记得何楚讲的鬼故事‘血娃’吗?深山里,有个婴儿得了怪病,被认为是吸血鬼,愤怒的村民杀了他全家,并将房屋和尸体付之一炬!” “嘶。” 故事的画面,居然与现实有七八分重合。 我们几个都有些毛骨悚然。 不是怕鬼。 而是这种巧合很惊人。就像梦里你捡到一块钱,结果白天真的有一块钱掉在面前,那你就好奇了。故事仅仅是故事,梦境仅仅是梦境? “把何楚找来,问他一问。” “啊呀!” 村口一阵惨叫。 我们四人跑过去,发现何楚横在土房子里,萧云和布丁正在拉他。 两个女人的力气没多少。 何楚的身体一个劲往下掉,眼瞧要把她们也拽进去。 胡子与白川帮忙,青纹在我身边警戒,担心有危险。 原来,水村被尸瘴包裹,白天出去也不行。何楚一边等雾气散开,在村里翻箱倒柜,想找一找村民是否留下宝藏。 一脚踩在地窖,掉了下去。 地窖长期密封,没有空气,何楚一下就晕了。 幸好萧云的尖叫够大,众人把他拉上来,摁胸口做心肺复苏。 地窖被何楚扒开。 我蹲在旁边,捡起散落泥土。 土质颗粒分明,粘成蜂巢块状,霉菌味十足,隐隐夹杂腐气。 这压根不是生土,是保护古墓的夯土! 夯土里头浇了三合浆,绝对是大墓。 我与胡子飞快交换眼神,将地窖清理,使新鲜空气进入。 点燃的檀香丢进去,火星没有熄灭,胡子拿手电打头阵,我居中,白川青纹殿后。我四人摸下去,发现这还真是砖室大墓。 所谓大墓,其实也就客厅大小。 这又不是皇陵。 不可能有神道、石俑、天门、罗城、献殿、碑亭等建筑。 大部分仿木结构砖室斗拱墓,也就十几平米。我们之前要么下的神墓,要么下的皇陵,普通官宦墓葬还真不够看。 地上几个破瓦罐,积着半滩臭水,当菜窖用。 下面晦气极重,腐臭味浓郁。 前面是甬道加耳室。 一面黏土黄澄铜钱纹砖垒的门,青石条垒的屋,是主墓室。 两侧镇墓兽,业已被凿毁。 我们四人进入墓室,棺椁散落,里面的尸骨零碎不堪,连长明灯莲花座都被敲烂,真是比被偷还凄惨。 胡子道:“看来洋姓人家,确实是守墓人后代。瞧风格,这应该是南北时期的贵族墓,也可能是隋唐。” 我拿出罗盘。 整个水村不存在风水宝地。 二十八山盘,乃前朝皇族御赐钦天监之宝,能观河洛地理,三山五岳。 此地却无风水宝地,别说龙脉,便是适合葬人的深土厚穴都没有! “不对,这并非大墓主墓室。” 青纹在地上看了一圈,专门数地上的砖头印。 黄砖横三层,纵三层,内填铁浆,确实是贵族级别。 青纹跟随我家老爷子下过地,见识极大,道:“这绝对不是主墓室,应该是陪葬墓。少爷你看,地砖二十七列,一十八行,单单少了一块半,这叫臣礼,是为奴婢。再看地面平整,居然没有玄碑凿口,岂不奇怪?” 唐代以前,墓碑放在山陵之前,供后人瞻仰。 这也给盗墓的指明了方向。 唐代帝陵,除乾陵无不被开棺戮尸,陪葬珍宝洗劫一空。故而唐代以后,陵前不置墓碑,改将玄宫墓碑列在棺椁之前,或放于墓门之前。 墓碑铭刻墓主身前丰功伟业。 碑下有龟,是为赑屃。 墓碑有镇煞理气之效,故而墓碑下,往往开凿一凹槽,以防碑身因地震、塌陷而移动。 偏偏墓室地面整齐,居然没有玄碑凿口。 这就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墓碑在墓门之外。 可地窖中无赑屃下落。 二是本来就没有墓碑,说明这是一座陪葬墓,墓主只是得宠的奴婢、太监之类。 再看四周无壁画,也无墓主身前居住场景,第二种可能极大。 第二百八十三章 猫婆婆 我暗暗惊讶。 历朝历代的天子皇帝有名有姓,从未听说有埋在神女门山的。看陪葬墓便如此宏大,葬在水村的正主只怕小不了。 洋姓是守墓人后代,不可能盗陵。 我估计,应该是迁徙到水村的外地人干的,他们人多势众,洋姓很难有话语权。 地下冥器早被洗劫一空,连棺材都劈开,可见不是专业土夫子。 烂木板上,大漆开裂,螺钿化灰,墓主人的尸骸四下散落,到处是拇指大碎骨块,十分凄惨。 白川捡起来看了看。 “这骨头上,有刀剑割过的痕迹。” 我道:“大灾之年,金银珠宝换不来粮食,保不齐真有人丧心病狂,见墓中古尸宛如活人,栩栩如生,割其血肉为食。” 白川道:“如此说来,流传在神女门山附近的鬼故事,都有原形,是真实发生过的?” “何楚醒了。”萧云在地上叫了声。 我看这水村不简单,我们如今才窥到冰山一角罢了。 让白川把墓主人尸骨收敛,带出去重新安葬。 何楚靠在墙边喝水,我上去踢他一脚,问他之前说的鬼故事从哪听来。 “怎么?”何楚本来不想说。 胡子把骷髅丢他怀里,吓得他哇哇乱叫。 我对他讲,鬼故事里的情节,在水村都有佐证,你必须讲实话,这涉及到人命官司。仟仟尛哾 经我一吓,何楚道,那晚上他其实不想讲鬼故事。 所谓的鬼故事游戏,是陈默提议,提前跟他商量好的。 “血娃”的故事,也是陈默事先告诉他,想吓唬两个女生。至于鬼故事的情节居然是现实,何楚摇摇头,死活不知情。 我道:“有意思,这水村越来越有意思了。那晚你们轮流说鬼故事,如今都印证上。胡子,拿工兵铲,咱们去村后走一趟。” 那晚,除了活人讲鬼,从泥石流冲出的尸体,日记本上也有关于猫村的传闻。 日记本上说,村子后头五个土包,不知道年代,叫五包坡。村民从中挖出大量金银,直挖到血棺引发滔天大祸。 我倒要看看,这是不是真的! 水村外围,皆有尸瘴笼罩。 日上三竿,太阳毒辣,尸瘴仍没散去,数米之外便看不清物体。 我们走向村后,尸瘴极浓,随之呼吸困难。隐隐约约,雾气中真有五个连起来的土丘,中间那个最大。 没有看见棺材。 五包坡上,大大小小全是盗洞,尸瘴从中涌出,活人难近。 实在没法上去,我们只得退回。 往回走,我看见山坡上被火烧过,房子刻满密宗镇魔符文的废墟。说来奇怪,那里没有一点尸瘴,黑色废墟在村中极为显眼。 黑色如夜,不曾褪散。 咕噜,咕咕。 几十年来,我们是第一批惊扰五包坡的人。 尸瘴中,闪出几双绿油油,活啃人髓的僵尸眼。冰寒刺骨,在五包坡上移动,朝我们逼近。 接着便是野兽咆哮。 我打开手电,将光开到最大。 一道黄光被尸瘴吞噬,接着一只斑斓恶猫从中钻出,一下扑在我脸上! 从未见过那样的猫。 须发倒竖,铁虬钢尾。 四爪如刀般锐利,獠牙狭长,眼睛绿油瞪血,堪比恶虎下山,贪狼吞人。 一声咆哮,便朝我发起袭击。 那速度极快,好似走影,堪比飞尸。 “小心!” 胡子手握工兵铲,大呼一声。 铲子刀口挑去,那猫也不躲,简直是疯了,直接咬我咽喉。脑袋比铁还硬,工兵铲猛击,猫头连着耳朵被削去,仍撞在我身上! 好大力量。 我胸口发闷,便被掀翻在地。 冲锋衣和三层布料被轻易撕碎。 猫爪划拉,便带下一层碎肉。 我大吼声,摔在地上顺势抽出小刀,对着恶猫剩下的半边耳朵猛刺。 “喵,喵喵!” 那猫吱吱惨叫,声音凄厉,却仍不松口。 啪! 胡子像打高尔夫球,一工兵铲挥过。 恶猫弹飞,被青纹劈刀剁掉丑陋污秽的怪脸。 无头猫跳在地上,仍张牙舞爪。 我们吓得不轻,这猫到底是死的还是活的。若活的,断了头颅还能扑人,着实违背自然。若是死的,人诈尸叫粽子,猫诈尸叫啥? “妈的,胡爷这暴脾气!” 将工兵铲抡作巨斧,胡子从上到下,把无头猫劈开。 猫爪子仍在地上抽搐,终于是不动了。 还没夸上胡子一句。 五包坡上,阴风惨惨,鬼叫连连。真是十万阎罗地狱开,百万阴兵荡神来。 五座土丘上。 除了中间最大一座,其余四个满是盗洞。 洞中探出一双双幽绿眼,具是吃过人肉舔过人肝的恶猫。 哗啦一声。 腥风成云,尸瘴凝结。 那真是菩萨闭眼,玉帝奔命。 原来盗洞就是恶猫巢穴。数百凶猫一股脑涌了出来,结成军阵似潮水吞没我们。 恶猫贪婪。 先把地上的同类撕碎舔干净。 胡子猛挥工兵铲,打飞几只,顾头不顾腚。 猫爪子一挠。 那感觉,跟凌迟活剐一般,钻心的疼! 从未想过,人类居然被猫打的屁滚尿流。猫速度极快,又悍不畏死,不知疼痛。顷刻间,我们四个自顾不暇,差点全军覆没。 胡子点了一把火。 恶猫也不怕。 皮毛烧焦,血肉烫熟,仍然朝我们伸爪。 我们只得往回跑,恨爹妈少生两条腿。 幸好,跑出五包坡范围,恶猫就不再追杀我们,而是有秩序的重新退回盗洞。 五包坡里,一定埋着恐怖的东西。 日记本的主人没有发疯。 那具被村民挖出的血棺,肯定封印了妖魔。 这些猫被妖魔控制,充当护陵军队。 搞不好村子外围的尸瘴,就是血棺正主吐出的口气! “不好啦。” 布丁跌跌撞撞朝我们跑来。 “何楚萧云要走。”她道。 胡子被猫咬烂了屁股,正包扎,没个好气:“走就走呗,关我屁事。丫头,你怎么不走啊。” 布丁看起来呆萌,实则很聪明。 从水村逃到最近公路,少说一个星期。外头瘴气这么浓,别说阴兵,遇见野兽也凶多吉少。 这样看起来,还是留在村中安全。 布丁道:“我觉得你们四个不是普通人。正常人遇见这些事,肯定要逃跑,你们却不慌不忙,还刻意留在水村。” “该不会......” 布丁试探问道:“你们绝对不是摄影师,难道就像小说上写的,是寻找宝藏的人?或者阴阳先生,道士,来此降妖除魔?” 胡子皱了皱眉:“什么乱七八糟的,要说超度,胡爷从来信奉物理。一颗氢弹下来,管它什么猫啊狗啊,统统死绝。” 说起来,一进水村,金睨呼月獚就跑掉了。 我心道,要破五包坡的恶猫,必须要有狗,这金睨呼月獚真是白眼狼,喂它那么多牛肉,这节骨眼玩失踪! 急着找狗,我没兴趣多管闲事:“咱们四个不算好人,可也不是坏人。你要走便走,要留就留,至于生死有命,出了意外我也不管。” “喂,不至于这么冷血吧。”布丁抽抽鼻子,还以为女生有优待。 胡子站起来:“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你刚才是没看见那些猫。总之胡爷把话挑明了,这个节骨眼出村,绝对没好事,你要跟着何楚,只怕凶多吉少。” “这村子有啥秘密?”布丁跟个好奇宝宝一样。 青纹瞪了一眼,凶恶道:“没你事,不该问别问。” “不问就不问,凶啥。” 布丁决定跟着我们。 我也懒得赶她走,反正出了事我是不负责。 到了下午,太阳西落,天际逐渐阴沉。 昨夜阴兵借道的树林,爬出一“怪物”。风雨客栈就在树林旁边,等我们发现时,那“怪物”不成人形,几乎没有模样。 原来,何楚觉得我们不是好人,便鼓动萧云跟他离开。 二人走入尸瘴,才行了百米,就遇见怪事。 萧云一个人衣衫褴褛爬了回来,看样子,何楚人已经没了! “猫,猫!” 萧云声音沙哑,已哭不出来。 布丁抱着她低声安慰,本是一场假日旅行,谁知变成恐怖逃亡。四个人,还剩两个。 天已经完全黑了。 我看了看表,指针又停在凌晨一点。 树林中,再次出现阴兵,游弋其中,好似百鬼夜行。 看样子,水村处在一个极度诡异的混沌空间。 若向树林外的阴兵献祭,则可以得到短暂的几小时白天。若无人献祭,阴兵挥之不去,水村就永远保持夜晚,时间凝固。 这是在逼我们自相残杀啊! 萧云终于恢复一些正常人思维,开始讲述逃出水村的经历。 何楚认为,所谓尸瘴,就是一种瘴气。便用湿布裹住口鼻,在前探路。 穿过树林,便是大片黄槽竹,根根三丈来高,竹根如龙。竹林内,脚印凌乱,便是阴兵借道留下的。 二人哆哆嗦嗦搀扶彼此,硬着头皮往前。 穿过竹林,尸瘴消失。 不等二人一喜,发现前面就是万丈深渊! 悬崖深不可测,也望不到对面。 罡风吹拂,人像树叶要被卷下去,真是恐怖。悬崖边缘,生着一圈圈古树怪藤,石头像人脸,阴森森对他们笑。 何楚提议,用这些藤蔓爬下悬崖。 悬崖底部肯定有河道,顺着河流便能出山。 萧云自然不肯。 莫说他们只是大学生,便是专业的登山者,也不可能凭借几缕藤蔓往黑暗的悬崖下爬。 二人爆发争吵。 这时候,尸瘴笼罩的黄槽竹林,传来老妇人的咳嗽声。 竹林拨开,瘴气散去,便见一老太太带着小孙子,也走到悬崖边。 当时天还未完全黑下。 借着几缕阳光,可把何楚萧云吓坏。 那是一只老猫,头上包着花布,穿着寿衣,手里拄拐。一手拉着一只小猫,像人两脚走路。 猫婆婆带着猫孙子,把退路截住。 何楚与萧云被困在悬崖上,旁边只有几棵古藤老树。 何楚大骇,便折了树枝当棍,厉声吆喝要猫婆婆滚开。猫孙子胆小,猫婆婆却一动不动,勾勾望着何楚与萧云,像人一样在挑选物品。 第二百八十四章 贞烈神妇娘娘 终于,猫婆婆看中了何楚。 毛茸茸的脸望着他,猫眼是绿的,闪闪发光。 突然,何楚着魔了,把棍子放下,一步步往猫婆婆走去。 “桀桀。” 猫婆婆怪笑几声,撇开了孙子,也不管萧云,一松衣服,从腰上解开了裤腰带。 一根麻绳搭在树上。 猫婆婆当着二人上吊,在树上扑腾几下,便七窍流血死了。 咕噜一声。 何楚也把自己吊上去。 上吊的方式很奇怪。 不是勒脖子,而是捆住自己脚腕,让血液倒流冲入心脏大脑,活生生七窍流血憋死。 民间管这叫“反吊尸”,很邪门的玩意。 顺嘴提一句。 民间老艺人扒狐狸皮、兔皮、狸子皮,都要把活着的小动物倒吊。令血液逆流,使肉与皮毛撑开,如此才能顺着纹理,得到一块整的皮毛。 见猫婆婆吊死了。 猫孙子像人跪在树下大哭一场。 萧云几乎吓昏过去,看见猫孙子来到何楚面前。爪子如刀,各在何楚尸体的脚腕、手肘切了几下。 哗啦一声。 青筋血肉露在夕阳下,好一张人皮被猫孙子脱了下来! 猫孙子带着人皮就走。 萧云昏过去,被悬崖的罡风一吹,又醒过来。看见没皮的何楚吊在树上,又昏。如此死去活来折腾几次,连走路都不敢,爬回了风雨客栈。 天黑了,外头阴兵借道,也没法给何楚收尸。 我暗想,此地剥离混沌,阴阳颠倒,却暗合天道,自有循环,是古代方士追求修仙隐居之地。 那猫婆婆,是在与何楚抵命! 此地的猫不老不死,长期吸食尸瘴,成了精怪。 动物最想脱了皮毛成仙。 可杀害无辜,必遭天谴,天雷之下,莫说渡劫成仙,便是魂魄也要烟消云散。 于是才有树林中,猫婆婆一命抵一命的事。 天道眼中,众生无有高低贵贱。 老猫一命抵了一命,这就了却了因果。再让猫孙子扒下人皮,过几年,猫孙子便可脱离畜道,转入人道。 这时我才恍然。 水村就是猫村,村中老猫不知几千几百,都等着扒人皮换人形,渡劫成仙。 难怪五包坡的恶猫虽多,却都没有要我们性命,原来是打着要我们这一身皮的心思! 外头阴兵借道,阎罗出巡。 我们被困在风雨客栈,若不献祭活人,便等不到天亮。 村中一片漆黑,若没有日光,谁敢在其中行走? 我叫来胡子他们,商量对策。 晚上阴兵,白天尸瘴,按理说活人是绝计出不去的。昨晚给我们煮面的女人,绝对是活人,那她如何离开客栈? 若没有离开,又躲在何处呢? 我转念一想。 这客栈其实有三层,二楼之上,用黑漆木板单独建了阁楼。那阁楼也有三五十平米,之前还不曾搜查。 便让胡子带齐家伙,去阁楼走一遭。 门是锁了的。 胡子三下五除二砸开,里面一股烧纸焚香的气味,像一个道场。 黑漆漆的,旁边莲花灯熄灭多年。 胡子尝试点燃,才发现油都臭了,不知道是啥动物油脂。 我们四人鱼贯进去,那是一间纯黑色房间。 焚香的味道很重,跟寺庙一样,普通居民区绝没有这种气味。里头潮湿狭窄,当中放着一个结满翠绿色晶体的怪物。 胡子定睛一看,便欣喜若狂。 这是冥器啊! 三层阁楼中,放着好大一尊青铜鼎。 压的木板变形,瓷砖都裂开。 那鼎,不同于殷商方鼎,也不是西周圆鼎,更不是春秋人面鼎。鼎有三层,铸造精美,花纹生动,有雷纹、云纹、夔龙纹,具是神仙鬼怪。 鼎的外壁可以转动,类似于宫灯设计,这样是防止灰尘和污垢进入。 内有水胆,可剥离杂质。 上有莲蓬头,镶二十五颗大水晶,一层汞化物在其上,过滤的管子已被堵住。锈蚀严重,分不清朝代。 我一看,这鼎,竟是方士炼丹的丹炉! 看锈蚀纹路,怕有千年之久。 “好一个丹炉,内外三层,是为天地人。圆肚方壶四足身,是为鬼神精妖。估计是唐代古物,被水村村民盗出,放在阁楼上。” 丹炉一侧,墙壁有大大小小木柜。 里面有切好的药材。 鹿茸人参,灵芝丹草,玄晶水胆,地母云英,具都是方士炼丹材料。 看这架势。 隐秘的三层阁楼,有人盗出古墓陪葬的丹鼎,在此研究岐黄之术! “这玩意都是重金属,有啥好研究?”胡子不解。 我说道:“水银黄金,亘古不灭,方士认为,其中蕴含天地长生之精英,于是以海中龙火,加以纯紫古铜提炼,便可以让人像水银那般不灭不散。炼丹的原理,和你缺钙,熬骨头汤一样。不过这些物质根本不能为人体吸收,就成了毒药。” “这丹鼎值钱不?”胡子问了个关键问题。 我眉毛一挑:“这至少是唐代古物,而且用它的人,绝对是当时顶级道士,可能是国师,像袁天罡李淳风这种,受皇族供奉。你看这工艺,这水平,博物馆也没有啊。” “哇。” 胡子流口水了,想去搬。 我和白川都笑出来。 你当你西楚霸王呢?这丹鼎少说三五千斤,你要能把它背出神女门山,除非齐天大圣! 年深日久,铜鼎锈蚀严重,四足不平。 胡子把鼎一推,地面震动,弄出极大声音。 就是这声音,我才猛地惊觉,阁楼后面还有一阁楼,是楼中楼的设计! 直接用工兵铲砸开后面木柜。 一声怪叫,一道黑影从楼中楼扑出来。 我们四个猝不及防,混乱中打到黑影,那影子也不停,直接往楼下跑去。 下面是布丁和萧云两个女的。 被黑影吓得不轻。 我从楼上往下看,楼中楼跑出来的,不就是给我们煮面的老板娘嘛! 她披麻戴孝,穿着黑衣,鞋子也是黑色,打扮古怪。 原来这女人躲在阁楼里,难怪一楼找不到。见我们发现她的踪迹,老板娘慌不择路,逃出客栈便往树林狂奔。 阴兵阎罗正在林中巡视。 老板娘哎呦声,便被阴兵围住...... 四下破晓,天又蒙蒙亮,到了早晨。 我们“献祭”了老板娘,换来第二个白天。胡子拿刀把暗门破开,我们几个走入楼中楼,被里面的摆设惊了一跳。 楼中楼内,居然是一间庙观。 分不清是道还是佛。 里面木雕精美,阴影耸立,映入眼帘的是一座贞节牌坊。 当然,比旅游景区石雕的古物小很多,是木雕的。大概两米高,牌坊匾额“烈女贞妇”,左边“朝廷勋赏”,右边“乡民共仰”,绝对是复原的某个古物。 贞节牌坊后,便是一神龛。 极为邪恶。 神龛黑漆,神像也漆黑。 罗刹脸,僵尸嘴,鸡爪手,黑熊蹄。 下面是牌位,写着:贞烈神妇娘娘之位。 看样子,楼中楼的庙宇不是供奉土地,也不是观音,而是神女门山特有的习俗,供奉这位贞烈神妇。 牌位下,是一行行名字。 原来,供奉这个神妇,包括这个木雕牌坊,是水村老少一起出的钱。 至于为什么要供,我认为,可能这位贞烈神妇娘娘,就葬在水村,很可能水村大墓的墓主就是此人! 想了想唐代史料,未曾有过记载。 我便把布丁叫上来。 神女门山,贞烈神妇娘娘,一听便有瓜葛。 布丁皱眉想了许久:“说是某一年大臣造反,领着叛军杀了皇帝满门。只剩小公主逃到山中,后有追兵,马儿体力不支,很快小公主也被擒获。” “叛军要侮辱小公主,小公主誓死不从,撞石而死。轰隆一声,山体开裂,便形成一条夹子沟,里面有古代宫殿,金碧辉煌,不知商周秦汉。仰慕其节烈,当地乡民便把小公主葬在宫殿,此山就叫神女门山了。” 这个说法,与徐卫国口中的故事大相径庭。 看来那位小公主,就葬在此山。 水村供奉的贞烈神妇娘娘,多半也是此人。 说来奇怪。 古代讲究避讳,用词非常考究。 小公主宁死不从,撞石身亡,称其为“神女”,倒是没问题。 可“神妇”就不太对了。 妇,明显指的有丈夫,且年纪挺大的女性! 我仔细想了又想,隋唐史绝对没有类似的故事,就算割据政权,也没有。要是南北朝,或许有些可能,但村中陪葬墓明显是唐代风格。 想想,真有些抓耳挠腮。 “水村白天就几个小时,想想我们应该怎么办。”布丁催道。 我说:“假设整个水村,是为了保护这位娘娘的古墓而修建的,那么古墓肯定在村中。如果能找到主墓室,或许能从殉道离开水村。” 布丁问:“什么叫殉道?” 我说:“此地风水极差,虽在昆仑之内,一无龙形二无龙身,不成宝穴,未有格局。若在这种地方泽陵建墓,必在甬道一侧掘一深沟,填满五畜以平地气。那条深沟,就叫殉道,奴隶安葬了棺椁,也要在里面自杀,虽说晦气极重,那些恶猫必不敢进去。” “你说的这么热闹,主墓室在哪?”胡子是行动派,不听我分析。 我头疼了。 主墓室最有可能,在五包坡。 那有恶猫守卫,如何能进? 白天有尸瘴,恶猫凶悍,妖性极大。夜晚阴兵借道,出去凶多吉少。 我想了又想,道:“只有先除了那阴兵,解决尸瘴,再去五包坡找地宫入口。” 胡子道:“一两个阴兵,胡爷倒是不怕。看架势,夜里阴兵怕不几十人,胡爷纵然三头六臂,能打几颗钉?” 我摆摆手,自然不可能硬碰硬。 你是人,阴兵是鬼,怎么打我们都吃亏。 这时,布丁说了一句:“那些阴兵,未必是鬼。” “哦?” “萧云说,树林里头很多脚印,是那些阴兵踩出来的。既然有脚印,阴兵必是实体。” “啊,言之有理。看不出,你还有点用。” 我有了对策。 若是鬼,打起来我们吃亏。 若阴兵是物质组成的,那倒无所谓,地球任何物质,没有不怕高温,没有不怕火。 归根结底,人也好,动物也罢,都是碳基生命。 火一烧,干干净净,啥都没了。 “对了,三十六计,火烧赤壁,我们可以火攻!”我双手一拍,开始布置任务。 第二百八十五章 狸奴 水村之中,多墓室。 村民以坟墓为地窖,墓室大都处于半密闭状态,其中还有腐烂蔬菜,形成极浓的沼气。 沼气是危险的可燃气体,浓度一大,稍有火星便会引爆。 我便定下计策,借天火地火,烧了树林中游弋的阴兵! 神女门山,位于祁连山以南,也是昆仑龙脉之一,大收天地乾坤,坐拥五臣八将,玉山白峰直插云端。 相书有“四月四,天火烧,地龙东去震昆仑,百里骇,各相蚀”之说。 就是说每年四月,昆仑地龙翻身,地下地气极重。 所谓地气,有沼气,也有硫磺等气体。盖因昆仑山脉下多火山,每年四月山崩之时,地下气体往外自相喷出。 能波及百里,产生火狱。古人无知,以为天龙吐火。 就有四月四,天火烧之说。 如今正是四月。春夏交替,山中气温变动频繁,沼气淤积地洞,气压极高。 趁着白天,阴兵不出,我让青纹和白川去砍伐黄槽竹。要大小相合的,再让胡子把胶带、塑料袋全部拿出,将竹节掏空,一根根拼成水管。 一头埋在古墓,一头搁在树林。 先用塑料袋堵死竹口,令阳光暴晒地窖,使其中沼气膨胀。等到了夜晚,把塑料袋拿开,沼气就通过竹竿导入树林。仟韆仦哾 此时只需一把天火,树林顷刻间化为火海。 甭管你十万阴兵,百万阎罗。 四月四,都叫你做了火炭! 水村的白天很短,只有正常世界的一半。 我们正在辛勤砍伐竹子,风雨客栈又是一阵惨叫。 我和胡子赶过去,萧云和布丁又哭了出来。 原来日头正好,二人小憩一会。 朦朦胧胧中,墙里好像钻出几个黑色影子,来掐她们脖子。 梦醒了,二人脖颈青紫,真是被人掐过。正害怕,萧云抬头一望,看见两只行为怪异的老猫,正在房顶上监视我们。 一声尖叫,两只猫便跑了。 那两只猫可不一般。 贼头贼脑,浑身油光,眼睛也是黑色,一副人性化的戏谑,十分奸诈。 胡子道:“最近是有两只猫在附近盘桓。它不来攻击咱们,咱们小胳膊小腿,也追不到它啊。” 萧云哭道:“我想回家,回学校读书也好。” 我蹲下来安慰几句,问:“那两只猫长啥模样?” 萧云回忆:“一大一小,大的那只浑身漆黑,耳朵有白点。小的那只浑身也是黑色,尾巴一点雪白。我发现它们,两只猫怨毒瞪了我一眼,好像要报复我。” 青纹道:“咱们这么多人,两只猫敢动手?以客栈为掩体,关门打狗,一百只猫来也不怕。” 那两只猫,不同于五包坡的猫群。 贼头贼脑,并非猛兽,倒是奸诈的很。 我问:“那两只猫的耳朵,是折耳,还是竖耳。” 萧云想了半天,吞吞吐吐:“没看清楚,好像一只耳朵朝天,一只耳朵指地。哇,吓死人了,我从没想过猫咪是这样子,我这辈子都不想看见猫了。” 我站起来,点了根烟。 想起附近有泄露的沼气,赶紧把烟头抹了。 回转身对胡子他们道:“麻烦了,遇见狸奴了。” 猫在我国,有渊远的饲养历史,几乎与狗持平。几千年下来,各地诞生了不同品种,也有不同习性。 这些年,土猫不受重视,大都是些英短、波斯猫,成了时尚,都市中极为常见。 现在很少有人把土猫当宠物伺候。 其实土猫也有诸多品种。 像玉雪踏银、白面黑君、墨玉、观雪、照喜面、四蹄花、长尾郎、小坠儿,大大小小几十类,长的也不尽相同。 我听萧云描述,心里咯噔一下。 遇见那种食人猫,两个倒也没啥可怕。 然而风雨客栈暗中监视我们的,是一对狸奴! 一只耳朵朝上,一只耳朵朝下。 表示九天九地,通天入冥,它都能听到。古代有训练猫狗监视政敌,那种贼头贼脑,满面油光,眼睛夹着青白色像狼崽子一般发光的,就叫狸奴。 也是猫中最奸猾的一类。 喂不熟,养再多年也是忘恩负义的种。 通常一公一母,好似狼狈为奸,出入结伴,从不分离。 公的叫“乌铁双头白”,母的叫“墨玉垂明珠”。 有人好奇了,咋这么个名字? 其实这是说狸奴的花色。 所谓乌铁双头白,乌铁,就是黑铁。 那猫通体纯黑,唯独耳朵左右一个白点,所以叫乌铁双头白。 至于墨玉垂明珠。 墨玉,也是黑色,唯独猫儿的长尾顶端有一白色圆点,远远看去,好似嵌了颗东珠,故而有此称谓。 两只狸奴暗中监视我们,这让我有了警惕之心。 青纹在附近走了一圈,回来说那两只狸奴并没有离去,目光不善,阴阳怪气的,看样子确实是个麻烦。 我道:“晚上点沼气烧阴兵,这事万一让两个狸奴泄露出去,怕要功亏一篑。阴兵没烧到,倒是把咱们炸上天,得先把敌人的探子除去。” “攘外必先安内,胡爷赞同这个说法。” “可是咱们就几个人,那狸奴躲在暗处,如何去抓?”青纹为难了。 要打狗,人还容易,因为狗的体积大。 你要打猫,那就废老鼻子劲了。 猫儿身体轻盈,比那轻功高手还能飞檐走壁,要打根本没门。 我道:“想个办法,把它们引出来。” 萧云和布丁受了惊吓,已经有些神智混乱,说什么不敢留在风雨客栈。说一闭眼,就梦到黑漆漆的人掐她们脖子。 她们脖子确实有手印,不是癔症。 我让青纹和白川继续砍竹子。 天黑之前,必须架好管道,把沼气引入树林。 接着和胡子拿了铁锤,去二楼房间。 好几间客房,发黄的腻子粉墙都有大团浓墨色的污垢。之前我注意过,只是没时间料理。 和胡子左右开工,将墙凿开。 才凿几下,竟发现除了承重墙,其余墙体都被掏空! 哗啦一声。 恶臭扑鼻,腐水横流。 有着人形阴影的墙壁中,竟坍出一具死尸来! 那尸体极尽扭曲狰狞之态,手脚大开,指甲蜷曲,皮肤呈腊肉般的颜色,裹了几层塑料布,用以防潮。 “呕。” 胡子被这股尸臭熏得发昏,也后怕。 原来我们这几天,住的房子都是尸墙。墙壁后面一具具死不瞑目的尸体,每夜就这么看着我们。 客房没有窗户,里面昏暗,大白天都要开手电。 我担心尸变,让胡子用绳索扎紧尸体脖颈,这样尸气起不来,要变粽子没那么快。 胡子一捆,说不用费事。 原来尸体的内脏骨髓都被掏空,浑身只剩皮肉,风化得没有水分,被风雨客栈的老板娘做成了腊肉条! 万幸那天我们只吃了面条。 保不齐这客栈的大米,真是尸蛆做的。 像这样的腊肉干尸,几乎填满了客栈墙壁。我和胡子不敢清理了,天晓得这平静山村发生了多少凶杀案。 我估计,墙壁里的腊肉尸,是各地来旅游,亦或迷路的地质考察队。 进到风雨客栈,稀里糊涂便被害了性命。 躺在床上,极容易鬼压床。 那老板娘懂得一些邪术,故意让外人住这种房间,墙壁砌了那么多死不瞑目的家伙,纵然不闹鬼,晚上睡觉出现魇症,活人死的不明不白。 “这可真是够惨啊。要不咱们都是老江湖,换成布丁几个小年轻,没咱们,他们估计也在墙里了。”胡子感叹,坚决不在二楼睡。 我道:“这些尸体,被掏空内脏制成木乃伊,搞不好真是做腊肉来吃的。整个水村没有正常人,甚至这个地方,都未必是现实世界。” “啊?不是现实,难道咱们在做梦?” 我道:“这个村庄的空间很诡异,时间扭曲的厉害,也许是传说中的混沌空间。就像桃花源记,与咱们原本的世界,是两个维度。” 墙里塞满腊肉条,我和胡子也不敢再进去住。 至于睡觉,更是不敢了。 我看了看这些腊肉块。 有很细的爪子印。 也许不是村民用来吃,而是拿来喂猫? 便和胡子把一具比较完整的腊肉尸拖出去,先放在太阳下暴晒,绝了尸变可能,再将裹在尸体身上的塑料布扯开。 这些腊肉尸的人皮早就剥了。 具体实在无法形容,萧云和布丁从始至终闭着眼,还是吓得哭泣。 我叫来青纹他们,每个人剪一把头发下来。 “小虾,你这是干啥。”胡子不解。 我解释道:“不把暗中监视咱们的狸奴除掉,我怕晚上出事。猫眼睛看见的世界,与人的眼大不相同,这也是民间说猫能见鬼的由来。水村大大小小的猫,都指望剥一张人皮成仙,咱们可以用这具尸体当诱饵。” “这位兄弟的皮早让老板娘扒了啊。” “不一定是真皮,用这些塑料布也行。” 我说,狸奴天生玄瞳,能视鬼神,故而古代训练其为间谍,往来之间刺探情报。这种猫除了耳朵尾巴,其余都是黑色,不容易被发现。 它们的眼睛在夜晚能瞧见很远,在白天却基本是半瞎子。 狸奴靠气味辨别人类。所以我让胡子他们剪下头发,又将汗臭味的衣服给腊肉尸穿上,伪装成一人在门口侧身睡觉。 然后我们都躲起来。 尸体旁边,埋一层塑料布,用竹子编圈围拢,做成逮狐狸的套子。 胡子急性子,眼瞧太阳快落山,那两只狸奴都不曾露面。等啊等,眼瞧快天黑了,太阳在西山只剩一条弯弯曲曲的金线。 水村处在盆地里,四面高山的影子往中合拢。 也就一秒,天还是黄昏,村里已是黑夜。 “喵,喵喵喵。” 两只狸奴贼精,从房顶跳下,左右试探,朝尸体伪装的活人靠近。 胡子远程打开手机录音,手机放出呼噜声,以此麻痹狸奴。 果然是两只贼猫! 生的尖嘴猴腮,面目可憎。眼睛漆黑,放着凶光,一副市侩油滑样,脚尖点地,尾巴竖起,望着活人几分垂涎,几分贪婪。 我们屏住呼吸,暗中埋伏。 狸奴缓缓靠近腊肉尸,爪子在地上磨蹭,就是不肯过去。 十分的白天,只剩一分。 我心中如滚油煎熬,死死瞪着门口。 终于,乌铁双头白叫唤一声,尾巴垂下,甩着屁股靠了上去。墨玉垂明珠夫唱妇随,也都搁下脚掌肉垫,快步疾行。 “拉!”我呵斥一声,便要动手。 这时候,萧云忽然推了我们一把。 两只狸奴被惊动,一左一右往外逃命。胡子大怒,拉了套子,将乌铁双头白圈住。乌铁双头白个头大,被塑料布一套,几十根竹签从地里冒出,扎得它嗷嗷惨叫,鲜血淋漓。 唯独墨玉垂明珠个头小。 萧云坏了我们大事,竟让这母猫跑掉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旁门左道 “你干啥啊。”胡子脑门冒火。 萧云委屈:“我脚崴了。” “喵!喵!” 发现自己中了埋伏,乌铁双头白拼命咆哮,声声怨毒凄厉,居然朝我们亮出獠牙,威胁我们。 胡子狞笑,抄起工兵铲上去,将乌铁双头白的脑袋打碎。 民间传闻,猫有九条命。 胡子为了以防万一,用塑料袋包好,把乌铁双头白烧了。 我摇了摇头,暗道有祸。 狸奴一公一母,从来是母的出主意,公的执行。如今打死乌铁双头白,却放跑了墨玉垂明珠。 那心肠歹毒的母狸奴藏在暗处,还不知如何报复! 说来杞人忧天。 人类能在大自然胜出,从来不是依仗武力,而是人类比动物会思考,有智慧。 一旦让动物也有这项本领,人类的地位就岌岌可危,甚至变得非常脆弱。 怕就怕在,墨玉垂明珠心思缜密,能掐会算。 老虎我都不怕,就怕能琢磨毒计的恶妇。 多说无益。 打死了一只狸奴,天便完全黑了。 银河无星,明月无光。水村的黑夜是绝望的黑,漫天宇宙你看不见一丝亮堂。我们急忙退回风雨客栈,前脚进去,后脚树林便冒出阴兵。 阴兵是军队。 站成一列列,个个笔管条直,原地跳跃。 就像老电影的僵尸。 这种动作,不是活人能模仿的。我们退到阁楼,那里比较坚固,青纹在下面扯开塑料布,地下沼气通过竹管,引入树林。 轰! 好一声炮响。 碗口粗的黄槽竹被炸得稀烂。 沼气喷薄,被烈火引燃,十几根竹竿喷出数米火舌,直朝树林吐去。 火是青蓝色,点燃了树木化为橘红。一团团一片片,火海沸腾,烈焰汹汹,树林中阴兵匍匐,阎罗丧命,离得近的成了焦炭,离得远的成了牛排。 我们在阁楼观瞧,下面浓烟滚滚,烧了几十分钟,地窖的沼气泄了大半,火势才退。 泥土都是滚烫,踩一脚,橡胶鞋底便融一个印子。 我们抄了武器,用湿布捂住口鼻,第一次在黑夜进入包围水村的树林。 带火的树木下,全是死尸。 炸开的手脚,血液凝固呈黑色,血管一条条像皮筋。 胡子瞠目结舌:“还真是阴兵啊。” 青纹道:“好几十个,还是少爷厉害,想了这么个办法。” “不太对。”我用木头划拉几下,不敢接触滚烫的尸块,怕有毒。 尸体的腋下,有一根黑色的管子。管子捆绑在手和胳膊,每具尸体都是这么连起来,在几米远的地方,还有木头架子。 “这不是阴兵,是障眼法!”我恍然,同时朝木架子那边冲过去。 火灭了。 有阴兵从废墟爬出来,要逃跑。 我才不客气,飞棍掷过,将一个阴兵打翻。 “哎呀。”那阴兵惨叫声,摔了个狗啃泥。 胡子他们也反应过来,抓住一个逃跑的阴兵。 呵! 一个老头,一个年轻人。 那年轻人浑身烧焦,背上豆大水泡,连眉毛都秃了,可见刚才那把大火之迅猛。 这个人,就是进入树林,在第一夜给阴兵献祭的陈默! 那个老头,浑身腐臭味,但绝对是活人。干瘦干瘦,只剩一层黄褶皱的人皮绷在骷髅上,十指如僵尸,指甲很长。 “妈的,原来是两个兔崽子。” 胡子上去就是几巴掌:“阴兵借道是你们搞出来的?” 陈默低头不说话。 老头的脸都被火焰烧烂了,焦黄牙齿从残缺的嘴唇吐出,冷笑:“妈的,终日打雁,竟让你们啄了眼。” 我道:“你们这招装神弄鬼,确实厉害,连我这种见过僵尸的都被唬住,怕是旁门左道一类吧?” 我将拇指、食指、小手指竖起,作三足鼎,朝下倒扣。 这是支锅子的黑话动作,表示我们都是盗墓的。 你想想,盗墓的怎么可能没见过粽子。就是我,也被骗了,因为对方的手段确实高明,若非一把天火烧了伪装,我们还蒙在鼓里。 老头脸色一变,喃喃:“原来如此,输的不冤枉。” 胡子道:“可胡爷还是不明白,阴兵借道他们是怎么搞出来的?” 我看破玄机,直言不讳:“机关就是地上的竹子。树林外头,是一圈黄槽竹,这是人工刻意栽培的。他们先用两根几丈长的竹竿,穿过尸体双腋,绑在手臂下。这样能串七八个,等晚上,像抬轿子,一个人在前一个人在后。” “竹子有韧性,被他们这么一晃,将绑着的尸体弹起来。利用惯性,竹子载着一群尸体不停跳动,远远看去,便是阴兵列成军阵在树林活动。” “啊。” 胡子一拍脑袋,原来是这些黄槽竹作怪。 要不是竹子,对方弄不成阴兵借道的阵势。 话说回来,没有竹子,我也引不出天火地火,烧了旁门左道的障眼法! 布丁不可置信,惊呼道:“陈默,你居然跟他一起害我们!” 我道:“这个陈默,本来就是老头一方的人,想把你们引到村子害死。不过半路遇见我们,破了他的法术罢了。” 陈默抬起头,理直气壮:“布丁,我给过你机会,可你不愿意接受我的爱意,那就别怪我牺牲你了。其实你要同意我的表白,我是不忍伤害你的。献祭嘛,两个人就够了,何楚那家伙居然出卖我,那他必须死。” 顿了顿,陈默不慌不忙,也不怕我们杀了他。 对老头解释:“爷爷,本来我想这四个外地人能多凑齐一份口粮,不想弄巧成拙,引狼入室了。” 老头冷笑:“四个土耗子罢了,不碍事。掀了锅子,翻了灶子,花了个龙子。” 这是黑话。 老头绝对不是普通人。 倒斗的,一般合伙干,俗称“支锅子,起灶台”。 这老头是在咒我们死。胡子当然不客气,啪啪两个嘴巴子,又给了一脚,几乎送老头归西。 我让胡子别打死了。 先把陈默和老头捆起来,弄回客栈慢慢审问。 水村有诸多秘密。 单说老头在村里杀人,就不是简单的劫财,我看他懂些邪术,搞不好是旁门左道一类! 也许是引出沼气烧光了阴兵,动了水村地脉。 大晚上,水村就起了白雾。 以往白天有,现在晚上也有了。 雾气极重,数米外混沌不清。等我们退回客栈时,外头已经完全被雾气笼罩,就是十万流明手电也照不出模样。 刚回去,萧云急匆匆往外走。 她胆子最小,方才一直躲在客栈中不敢出去。 我见她往雾气走,便叫住她,问她要干啥。萧云也不回答,走的更快,我隐隐瞧见她后面的影子,屁股上拖了根绳索。 “哇!” 进去的人惨叫声。 大厅的灯全灭了,一股窒息的血腥味涌入口鼻。打开灯一看,地板满是鲜血,一具无皮女尸横在角落,肚脐爆开,肠子流了一地。 是生生给野兽拽出来的,连肝脏都从肚脐扯出。 “不好。” 原来刚才出去的根本不是萧云。 这女人,终于被自己的胆怯害了。她躲在大厅,自以为安全,谁料藏在暗处的墨玉垂明珠趁她落单,便下了毒手。 猫村的猫,常趴在人肚脐吸人气。 萧云被墨玉垂明珠迷住,那猫吸够了气,伸长爪子搅入肚脐,缠住盘肠往外一拽。那真是,血腥到极点。 就这还不算完。 墨玉垂明珠扒了人皮,自己披上。 难怪刚才的萧云屁股后有绳子,那是没藏好的猫尾! 再去追,已经消失了。 我大呼不妙:“墨玉垂明珠肯定去通风报信,这里马上就要被恶猫包围。快,封好门窗,所有人退入阁楼,看能不能守到天亮。” “死心吧。”老头阴冷一笑,“阎王要你三更死,岂会留人到五更。你们这几个土耗子,跑这倒斗,一起留在这做肥料吧!” “妈的,老东西,胡爷先弄死你。” “先别激动。老家伙,你让陈默把人带到村子,不会只是为了喂猫吧?” 老头不搭理我们。 我朝胡子打个眼色,示意先审陈默。 陈默虽然歹毒,毕竟是个年轻人,不似老头油盐不进。 胡子摆出十大酷刑,陈默便招了。 我问:“这老家伙姓甚名谁,把人引到水村害死,是想干什么。” 陈默道:“我叫他棺老贼,以前隐隐听他说过,好像,好像他姓洋?把人引到这,除了安抚那些猫,防止它们失去控制,最主要的目的,还是献祭贞烈神妇娘娘。” “地宫在哪?” “五包坡。你们去过的,当时我们靠狸奴监视你们。” 我把目光转向老头。 这老头居然姓洋,会不会跟特科一组的洋灿有关? 便翻开背包,找出洋灿在民国的老照片。 老头脸色一变:“看来你们不仅仅为了倒斗。呵,那就更要死了,绑我也没用,我死了,却仍然存在于水村,不信你试试!” 胡子自然不信。 陈默道:“我劝你们还是相信他这句话。他早先在这杀人掠货,不是没被识破,可他每次被人杀死,第二天天黑又会重新出现。不过被他杀死的人,基本都在墙里做了无皮腊肉。” “你为什么要给他卖命?” “因为......” 陈默躺在地上,撑开上衣,露出肚脐。 肚脐之上,赫然一张老猫的脸。 老猫没有眼珠子,空荡荡的眼瞪着我们,令人浑身发寒。 “我中了他的诅咒,每年给他带两个人来水村,不然肚脐绞痛,连肠子都要钻出来。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了我自己的小命,他的吩咐,我不能不听啊。虽自私,可这也是人之常情,换你们也会这么干。” 陈默没有一点脸红,大大方方承认了。 青纹铁青脸色:“人不为己,这话不是这么解释的。” “不管怎么说,人一出生,自私自利便是天性,先要考虑自己,才有余地拯救世界。”陈默依然嘴硬,他的自私是骨子里的。 我问棺老贼,洋灿跟他是啥关系。 这一点,棺老贼没有隐瞒。 第二百八十七章 夜行山人 说自打水村出现,村里有了贞节牌坊,有了贞烈神妇娘娘,洋姓宗族世世代代,要选一人取名为“洋灿”。 叫洋灿的人,专门给巫师继承衣钵,负责村里的婚丧嫁娶,神巫祭祀。 灿者,粲为太阳,从火,光明也。 有至刚至阳之意。 水村的贞烈神妇娘娘为阴,必须叫“洋灿”的人来祭祀,形成一种压胜之术,表示阳克阴,防止出事。 这是旁门左道的标志。 我心中有了想法,民国时期,效力于特科一组的洋灿,大概率便是水村中人! “你们村子原来不叫猫村,养猫是从最近几十年开始的,这又是什么说法?” 棺老贼不回答了。 无论怎么拷打,他都严守水村秘密。 拷打陈默,陈默就大叫,说他只是骗外面的人来神女门山冒险,然后带入水村弄死。以前他们是靠下毒,用尸蛆的饭把人弄晕。 后来改成将腊肉尸封在墙中,形成魇镇,令人在梦中窒息。亦或伪造阴兵,让对方自相残杀。 至于那些猫,陈默说打死他,他也不知道,毕竟他才二十出头。村子养猫那年,他还没出生。 咚咚,咚咚。 喵...... 白雾成云,尸瘴结烟。 群猫在村中招摇过市,浩浩荡荡,便结成一军。 随着墨玉垂明珠通风报信,恶猫悉数走出,大大小小包围了风雨客栈。 空中腥臭,恶哮此起彼伏,所有人严阵以待,退入阁楼堵死门户。 水村的猫非比寻常。 一下跃起,猫爪如刀便搅入人肚脐,死死握住人的血肠。 想拉开恶猫,猫爪带着搅烂的肠子便整个被拽出来,人是必死无疑! 我们将吃饭的碗、铁片,用布固定在肚脐上,防止被掏肠。除了肚脐,恶猫还要扒人的皮肤,尽量把衣服裹紧外,我们是没更好办法。 “喵!” 好一声狸奴凄楚,夜半催魂。 群猫对风雨客栈展开攻势,门外尽是挠铁震石之声,让人头皮发麻。顷刻之间,阁楼木板穿了孔子,便有癞疤独眼猫头钻了进来。 “哈!” 胡子一下工兵铲剁掉猫头。 血淋淋猫头落地,竟咆哮朝人面门扑来,要咬掉胡子鼻尖。 青纹拔刀一劈,恶猫头颅从中撕裂,掉在角落,仍是抽搐,动弹不停。 很快,阁楼木板便被群猫咬开,我们退到贞节牌坊后,抵在贞烈神妇娘娘的神像下。 按理说。 如果杀人主要为了祭祀,那么水村先民供奉的贞烈神妇娘娘,必是神首。 村中恶猫,不过是神妇娘娘的宠物,应该不敢冲击神坛。 那群猫肆无忌惮,飞扬跋扈。 神像对它们没有丝毫震慑。 仿佛群猫才是主,坐着的神妇娘娘,是奴! 这一番酣战,我们没占到丝毫便宜。人类能胜出于自然,也不是靠孔武有力。胡子那边虽剁下滚滚猫头,架不住蚂蚁多啃死大象。 青纹一怒,将神坛上的神妇娘娘像推翻。 群猫发出阵阵尖叫,神像落地砸成几块,丝毫没起到作用。 说来奇怪。 群猫只攻击我们,偏偏放过了棺老贼和陈默。我们便把这两个东西当挡箭牌,可人太多,仍被猫咬得鲜血淋漓。 眼瞧一群大活人要被群猫碎剐,正心生绝望。 忽然,外头地动山摇,传来狗吠声。 汪! 仅一声。扬汤止沸,群猫哑然无语,皆面露惶惶然之色,焦躁不安。 阁楼满地鲜血,群猫在地上踩出一排排梅花印子,居然顾头不顾腚开始乱了队形。 汪汪! 又一声犬吠。 那真是金鸡破啼,振聋发聩。 群猫一声惨呼,狼奔豕突,各自踩踏彼此,好几只互相撞烂了脑袋死在地上。更多恶猫踩着同类尸体,争先恐后逃出客栈。 我下楼一看,金睨呼月獚跑过来,对着我摇尾巴。 我大呼庆幸。 恶猫怕恶狗,若非金睨呼月獚,我们凶多吉少。 “你个蠢狗。”我骂了声,这两天也不知金睨呼月獚跑哪去了。 “呜。” 听得懂人言,金睨呼月獚一脸委屈,趴在地上,摇了摇尾巴。 胡子上去就亲了狗一口:“乖乖,有这神犬,啥破猫咱们都不怕。这次可得拉住了,别让狗再跑了。” “汪。” 金睨呼月獚突然站起,往客栈外跑去。 它是我们在水村的护身符,众人急忙去追。 跑到村口,见地上多了一具尸体。原来,金睨呼月獚消失的这两天,不知从哪叼了具干尸来! 那干尸有颇多蹊跷之处。 我把狗牵住,心说这狗莫非还有倒斗血统,消失的两天去到主墓室,把墓主人的尸身拖出来了? 不对啊。 水村供奉的是贞烈神妇,被金睨呼月獚带出的干尸却是男人。 把干尸拖回客栈,众人用手电一照,我方才惊觉想起干尸的来历! 好一个怪异粽子。 死了多年,身上不生虫蛆,也无臭味。 靠近一闻,反而香气四溢,犹如仙体。再见皮肤无半点破损,面容栩栩如生,脸颊红润,分明如睡着一般。 头戴通天冠,身着赤色玄黄衮龙袍,肩披香叶鹅毛大氅。 脚蹬四方莲花香云方头履,身穿青丝百锦抽针南国单衣,下是内绒狐狸皮裤子。手捧玉圭,犀带朱砂红,插象牙笏板,腰系纳福玉佩,流苏带子金丝搓成。 尤其头上通天冠。 镶二龙八宝,十六东珠。 有珊瑚、翡翠、白玉、玳瑁、青金石等。 通天冠中间支出一根铁丝,上面缠绕金丝般的灯芯,顶端焊了一个灯盏,做成油灯模样。 那灯盏不过婴儿拳头大,隐隐露着火星,靠近便有热度。 如此怪异的尸体,连布丁都不觉得害怕。 看起来仙风道骨,富贵逼人,真是帝王诸侯,真人天师! 胡子道:“这怕不就是墓主吧?” 我掀开尸体的古代袍服,下面却是现代人的汗衫。兜里有东西,罐头刀指甲刀,甚至打火机,可见并非古尸,乃是一现代人。 胡子惊诧:“既然是现代人,为何这身打扮。上面的宝石是真货,就这行头,怕不几十上百万,难道死了想过把皇帝瘾?” 我认出死者身份,当即拜了拜。 严肃道:“这不是墓主,跟咱们是同行。” “啥?” 别说胡子,青纹也是一头雾水。 这位大爷身上全是宝石、金丝、绫罗绸缎,这么有钱干啥盗墓。 忽然,青纹想起什么,也是狠狠哆嗦,对着尸体鞠躬。 我与他交换眼神,缓缓说出:“这位,是传说中的夜行山人!好一处龙潭虎穴,幽冥无间,竟连他也折在此处!” 猫村,是民国时,七十六号公馆探秘神女门山,给带出的引子。 猫村其实叫水村。 为了这个小小的西北村庄,七十六号甚至拟定由倒斗之王张祭泉带队,后来法租界退出中国,才暂停这一行动。 什么样的地方,居然要倒斗之王出马。 看见地上这具,被金睨呼月獚拖出的尸体,我懂了。 夜行山人都死在这,倒斗之王出马,只怕也不一定能成功! 胡子虽然倒斗极多,却没有师承。 我家老爷子正儿八经的倒斗之王、盗门元老,因此我知道诸多秘辛。这水村,当真不简单,洋灿加入特科一组,更不简单。 胡子道:“啥夜行山人,听着像个道士。” “可以这么说。他是旁门左道,当然,比普通的旁门左道更高级,盗门魁首亦要礼敬三分。” 旁门左道,是个贬义词。 旁门,指的是八门之外,譬如阴阳打卦、测算吉凶、韬略奇门之外的行当。 左道,即邪道,非龙虎山一支的道统。 旁门左道,即一些会邪术,不在正统道教之内的人。这些人诡秘莫测,行事乖张,历朝历代很不好惹。 宋朝的狸猫换太子、明朝的红丸移宫案,都有旁门左道参与。 上至王公大臣,皇族贵胄。 下至升斗小民,普通百姓。 无不惧其三分,不敢与之深交。 棺老贼弄出的阴兵借道,是靠两根竹竿完成的,这也是旁门左道一类。 而夜行山人,比旁门左道更高一个层次。 对方,也是倒斗的! 自古倒斗,长江为界。 长江以北,为北派,以南是南派,西派是民国以后由张祭泉开创,一般不算在历史当中。 便有人问了,那这夜行山人是个啥东西? 江湖有八行,这是普通人的认知。 其实八行也分内八行与外八行。 外八行,金乞响贼、倒走领采。 内八行,蜂麻燕雀、花兰葛荣。 民国又把内八行叫八门,独立于市井之外,表示尊贵。 内八行更为隐秘,不似外八行张扬,故而神秘之余,有颇多秘术,引得外人忌惮,不敢轻易得罪。 倒斗也是如此。 南派北派之下,分了大小十几个帮。 除了这些拉帮结伙的派系,还有四大秘术士! 夜行山人,便是其中之一。 四大秘术士几乎成了传说,人数也不多,一代只有二三人,不似盗门一呼百应,顷刻之间能聚成千上万。 别小看这两三个人。 惊风起雨,改朝换代,四大秘术士往往倾巢而出,盗尽天下古冢荒坟,连皇陵帝葬也不放在眼中。 夜行山人倒斗不为冥器,所以南北两派很少能遇见他们。 听我家老爷子说,夜行山人出现的地方,必有异宝。 他们倒斗,是为取墓中异宝而来。 啥叫异宝? 鸽子蛋的钻石,拇指大的东珠,整块祖母绿翡翠,千年的砗磲白佛,那都不叫异宝,只能说是俗物。 夜行山人要找的,那是天地奇珍,万古瑰藏。 开国的传国玺、三晋的随侯珠、两汉的青金树、隋唐的佛顶骨,这些东西莫说出世,便是听名字也惊天动地。 第二百八十八章 观星灯 夜行山人专找这种东西,故而人数虽不多,历朝历代得的宝物真不少。 我是没想到,在水村能发现夜行山人的尸体。 这帮人倒斗很有仪式感。 他们自诩“并非贪图墓中冥器,只为寻得奇珍重见天日,不使明珠暗投,或遭歹人损毁”,据说每次取宝后,夜行山人要在墓中留下黄金千两,表示自己并非贪图钱财之辈。 南北两派看这种人自然不爽。 大家都是倒斗发财的,就你搞的跟个出水白莲花一样。 不爽归不爽,还真没人敢打这帮人的主意。 夜行山人倒斗,也与南北不同。 要认出他们很简单。 夜行山人会在帽子上插一油灯,油灯往前支出,像现代的矿灯一样。里面是南海龙火,人鱼做的灯油,白龙筋搓的灯芯,叫“观星灯”。 由于史料对此记载甚少,大都为民间穿凿附会。 据说观星灯连着夜行山人的三魂七魄。灯火是南海龙火,灯芯是南海龙筋,只要点燃,自亘古燃到虚无,从不熄灭。 除非夜行山人死了,灯才灭掉。 所以夜行山人视灯如命,头顶一灯,便敢在深夜入古山大陵,开墓取宝,踏僵伏尸。 久而久之,便有“夜行山人”一说。 这帮人自诩不是倒斗。 下墓时,常作古代诸侯帝王打扮。 头戴通天冠,身着冕服,手捧一玉圭,与天子无异。百姓在暗夜瞧见深山灯火通明,走近一看,有帝王打扮的古人踏灯赶路,往往以为神仙,不敢声张。 这也给夜行山人增加颇多神秘色彩,一直不为人知。 看年份,死在水村的夜行山人有几十年了。 脸色红润,关节不曾硬化,多半身上携带异宝。 胡子跃跃欲试,说这位老兄既然嗝屁了,放着好宝贝不能明珠暗投的说法,得把东西拿走。 我劝胡子不要轻举妄动。 夜行山人都是高手,于深夜掌灯下墓,穿山踏陵如履平地,没有本事是行不通的。 看对方手指青黑,怕是被什么机关暗算。死后尸体不腐,关节不化,必有后招。若妄动他尸体,保不齐会害了我们性命。 对于我的话,胡子还是听的,只好悻悻罢手。 正说着,吃了牛肉的金睨呼月獚又跑来,狗脑袋一蹭,把夜行山人头顶的通天冠拱了下来。 “嘿。” 我心道你这狗东西真不争气啊,死人东西都不放过。 传说夜行山人视宝如命,你拿了他的,不怕遭报应? 又想,人盗墓是犯法的,没说狗盗墓犯法啊,这狗别的不拿,拿帽儿作甚! 胡子道:“狗是好狗,个性随胡爷。就是嘛,咱们不拿他的宝贝,拿他一顶帽子,总不算白来。” 青纹道:“这帽子不一般,是上古帝王的通天冠。你瞧瞧上面镶的宝珠,哪个不比黄豆还大。” 金睨呼月獚不理我们,又拿鼻子拱了拱,示意我把帽子拿起来。 我心说得罪,拾起通天冠。 头冠正前方插了根铁丝,上面盘了灯芯,顶端一个灯盏。 灯盏不一般。 铅山百炼古铜做的托,西南番邦宝玉雕的盏,欧冶子用锤打,陆子冈拿刀刻,碧绿的盏纯黄的托,绕了二十八股编成的绳,一点鲛人油,夜里烁烁放光。 没有明火,却有一颗火星长存。 要说夜行山人身上最值钱的,不是那身古代帝王装束,而是头顶的观星灯! 我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金睨呼月獚是狗,狗哪里知道盗墓。 之前贪玩,金睨呼月獚在水村乱逛,正准备逮几只肥猫做下酒菜。村中起了尸瘴,三尺以外人鬼不分。 金睨呼月獚虽有神眼,那眼只能看鬼神,看不穿雾气,便被困在了村里。 要说这狗也是贼精。 普通的狗走丢了,只知道大吼大叫。 它是一不吼二不叫,不知从哪找来了夜行山人的尸体。 此人已死,观星灯早灭。 唯独南海龙筋做的灯芯存有一丝残火。 夜行山人下墓,必是月黑风高的夜晚,一人挑灯进山,天亮出山。也不知他们是如何打盗洞,也不知是如何躲避机关。 据说夜行山人有门神通。 他们夜晚挑着观星灯,身着王侯服饰站在山门前,左手用公鸡血画一道门,右手用黑狗血也画一道门。 大喊一声“开”,从左进,自右出,务必天亮之前离山。靠这手旁门左道,轻易下到主墓室,任选其中宝物。 可有一点。 进山的时候观星灯不能灭。 灯一灭,魂魄具散。莫说灭了,就是灯油洒一点,也要折寿十年! 金睨呼月獚识宝。 借着观星灯残存的火星,破了尸瘴,才找到我们。 我给夜行山人点了香,又拜了拜,将尸体盘膝装在睡袋里,许诺出去重新找地方安葬。 有了观星灯,水村的尸瘴便不成威胁。 收拾东西,我们带上棺老贼和陈默,前往村后五包坡。 五座连绵的土丘倚在山巅断崖一侧。 中间最大的犹如剑脊。 左右略矮,上面满是盗洞,显然已被水村村民盗掘。 盗洞中,住满了恶猫。 一个个怪眼寒睛,血舌白唇。 见我们到来,扯开嗓门咆哮,一阵阵舔血的动静,吓人魂魄。 汪汪! 金睨呼月獚走在最前面,如狼啸月,大开嗓门一吼。 村中群猫哑然无声。 跳出来挡路的,具被金睨呼月獚咬了头颅。其余缩在盗洞瑟瑟发抖,任由我们靠近中间最大的土丘。仟仟尛哾 “等等。” 我示意棺老贼在前带路。 棺老贼不怕死,闭上眼嘲讽:“不用白费心机了。早知道夜行山人身上有这件宝物,我就该将尸体烧了。” 夜行山人是旁门左道的顶尖人物,尸体内绝对藏了机关,谁敢破坏,必遭反噬,故而棺老贼一直不敢动尸。 陈默道:“上面有危险,你们千万别这么上去。” “哦?” 手持观星灯,再浓郁的尸瘴也不迷路。 我朝陈默挑了挑眉,陈默下定决心,说了实话:“我上学偷家里钱,后来口子越拉越大,几乎被拉去卖血。无意中听到水村曾经挖出古墓的传闻,便到神女门山寻宝,结果被棺老贼下了诅咒,不得已替他骗人害命。” “我也曾尝试靠近中间那座土丘。据说水村挖了四具棺材,里面都是宝贝。唯独挖到第五具,不敢打开了,所以四座土丘都是盗洞,唯独中间那座还完整。可一上去,人没有不死的。” “哦?” 有机关,也该埋在地宫里,怎会埋在地上。 看水村规模,那位贞烈神妇娘娘的排场不比皇后小。 因此我不敢掉以轻心,多在山脚看了会。 棺老贼狠狠瞪了陈默一眼,陈默解释:“爷爷,你在水村是不死,我可会死,谁也不敢拿自己的命去赌啊。” 胡子对我说:“这小子不会编故事吓唬我们吧。” 我道:“恶猫只敢在附近打洞,不敢去中间的土丘,恐怕上面确实有可怕的东西。” “那简单。” 胡子一把拽过棺老贼,一脚将他踢飞过去。 棺老贼踉跄几步,踏入中间土丘。 轰隆。 五包坡被尸瘴笼罩,忽然天空一阵响动。山中阴风密布,阎罗怪吼,雾气当中,居然冒出一股黑烟来! 说是黑烟,却有金属光泽。 像龙在雾气盘旋,只笼罩中间土丘。 周围的恶猫炸毛了,一个个拖家带口自盗洞爬出,纷纷往外逃窜。 金睨呼月獚守在山下,咬死不少恶猫。那些猫仍在搬家,似乎山里头的东西比狗恐怖许多。 “哎呦。” 棺老贼瘫软在地,被黑烟喷中,立时七窍流血。 布丁心存不忍,陈默笑道:“他不会死的。在水村,你们谁都杀不了他。” “这是什么意思?”我奇怪。 陈默诡秘一笑:“因为他不是人!” 棺老贼跪地呕吐,口鼻之中,爬出两条白乎乎肥胖胖的活蛆来! 活蛆从鼻孔钻出,又从他眼睛挤了进去。棺老贼确实不是活人,当然,他也不是僵尸。依我看,他是旁门左道中养蛊高手。 那两条活蛆,也许是传说中的金蚕蛊。 这时,明明死去的棺老贼又复活了,一脸惊恐从山脚退回村中。 黑烟如龙,鳞甲峥嵘。 盘旋在雾气,守住山腰。 胡子诧异:“尸瘴是白的,咋五包坡的烟是黑的。” 我惊道:“这玩意比尸瘴更恐怖。尸瘴充其量是慢性毒素,这东西活人一碰,立刻暴毙,也许是千年老僵尸的疝气吧?” “僵尸也有疝气?”胡子大眼瞪小眼,“那要不要给它在医院挂个号?” 五包坡中有诸多玄机。 最大的地宫,便在中间土丘下。从山脚,隐隐能看见青石的门楼、神道,还有碑亭。 然而这些都被一股黑烟阻拦。 并非我瞎掰,黑烟搞不好真是千年老僵的疝气。 在干尸日记本上记载的故事,村民打开第五口棺,棺中有一长毛的手,能将活人拖到棺口砸烂颅浆,可见正主绝非善类。 我还是问棺老贼:“你既然叫洋灿,水村的祭祀事宜便是由你负责,你应该知道上去的办法吧?” 棺老贼道:“他们贪得无厌,断了水村地脉,此地风水已败,怨气聚而不散,活人一近必死无疑。我劝你们还是打消念头,自己离开。得了夜行山人的尸体,上面宝珠也值几十万,何必再窥视水村的秘密?” 胡子道:“你当胡爷是小蟊贼,没见过市面?你这老儿如此奸猾,五包坡里头肯定有好东西。” “呵,不怕死你们就上。” 我端起下巴思考。 暗中注意在场人的神态。 棺老贼笃定我们上不去,劝我们离开。 布丁早就吓蒙了。 青纹和白川倒是一脸无所谓,胡子摩拳擦掌,准备捞一票的架势。 还有陈默。 对了,陈默从始至终,不曾有一点正常人的恐惧,也没有被揭穿阴谋的窘迫。这个人如我所说,城府极深,极其自私。面相不是短命相,属于祸害遗千年。 我观察陈默。 见他一副狡猾表情,眼底藏着得意。 何楚的“血娃”故事,就是陈默教的。这人做事有极强的目的性,说村民有人猜忌疑似吸血鬼的孩子,便烧了对方家,还灭了对方满门。 这个故事后面,会不会另有隐情? 想着,我调转目光,看向村中被火烧的废墟。 第二百八十九章 金盏银盘 屋子在山坡上,与村中其它建筑格格不入,老死不相往来。 说来奇怪,尸瘴聚集水村,唯独没有围绕那片废墟。我恍然大悟,陈默教出的鬼故事,其实都是水村发生的真事,他借旁人之口,以鬼故事的形式说出。 而他用意不纯,必有阴谋! 没有急着揭穿陈默。我看出来,陈默恨棺老贼,棺老贼在防陈默,且看看他们还有什么勾心斗角。 领着众人前往山坡废墟。 棺老贼终于变了脸色。 来到被火烧的房子,焦炭的木柱、门板,刻满密宗降魔经文。 在房里搜罗一圈,布丁发现一株奇怪的植物! 三尺来高。 花蕊是黄金,花瓣是白玉,叶似翡翠,藤蔓交错,从屋里坍塌的灶台长出来,弯弯曲曲攀在残垣断壁。花是一团团的,带着异香。 尤其花下叶子,一层层形同宝塔,真是奇妙。 我当即认出来,这是民间传闻能治百毒的“金盏银盘”! 少说有三十年年份。花下结成一颗颗绿豆大疙瘩,尸瘴不敢侵入此地,便是因为有它。 “金盏银盘能治百毒,应该可破五包坡的黑烟。”我道。 胡子要把金盏银盘连根拔起。 我制止了,说金盏银盘的花大寒大阴,根本无法入药。这东西值钱值在叶子,性凉带水,含在嘴里口齿生津,能避百毒。 尤其是眼前的金盏银盘,九层绿叶洁净无瑕,是不可多得的圣药。 我们上前,人人含了一片。 顿时头脑清明,处在尸瘴中也不觉气短。 胡子用铁盒收集了些,说拿回去泡茶喝。 有了金盏银盘的叶子,我们再去五包坡。 当我们接近中间的山丘,水村的猫又都围上来。 金睨呼月獚大声咆哮,对天怒吼。 震得恶猫瑟瑟发抖,都没了凶性。 即便如此,成百上千的猫也不离开,眼睛绿油油瞪着我们。怨毒之色不减,忽然大哭起来。 猫哭,实在是很抓心挠肺的事。 那声音,像小孩子嘶吼,抽噎不停,又用尖刀去割玻璃,耳膜根本受不住。 农村把猫哭叫“猫怨”。 猫一哭就要死人。 我们登上五包坡,群猫都哭起来,怨气森森,动静好似披麻戴孝。一个个涕泗横流,椎心饮泣,老猫垂着头,小猫弯着腰,眼睛挤出血,不似做戏。 棺老贼回头瞪我们,冷笑:“你们死定了,猫儿哭,猫儿怨,水村的猫是哭不得的。一哭,水村就要下雨,你们根本不知道下雨对水村意味着什么!” 水村是混沌空间,白天黑夜颠倒,按理说不应该刮风下雨。 谁料棺老贼话音刚落,黑压压天空,打下数道闪电。 妖风烈烈,天空居然真的下起黑色的雨滴! “哇!” 群猫哭的愈发凄厉。 布丁发抖:“要不我们还是别上去了。” 胡子道:“不上去我们来这干啥。你又不是队长,少发表意见,你要不愿意,你留在这,胡爷还不稀罕带个拖油瓶。” 一听胡子要抛下自己,布丁嘴巴一瘪,也哭起来。 这下场面控制不住。 女人哭,男人已经够头疼了,何况猫哭比女人哭难受一千倍。水村的猫相继嚎啕,怨气十足,猫怨之下,水村下起瓢泼大雨,雨水漆黑。 “走!” 我一跺脚,率先奔向墓门。 地宫在几十年前,已被水村居民侵扰过。 走上山坡,神道断裂,碑亭倾斜,连石雕的五供八宝也都磨平。我看了看,确实是唐代大墓的风范。 开山为陵,斩山为椁。 五包坡连起的五座土丘,都是封土! 墓门早被推开一条缝。 黑色烟雾从墓门内冒出,含了金盏银盘,肺部仍然发痒,可见烟雾剧毒。 门缝狭窄,我们鱼贯而入,里头豁然开阔,周遭几个石头的灯奴,倾斜了身子,手上铜灯早被村民敲掉卖钱。 从墓门进去,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宝城! 不是真正的城池,是陪葬冥器。 大小几丈方圆,与真正的城池无异,不过按比例缩小,表示事死如事生观念,绝对的皇陵标准。 相传秦始皇在地宫凿水银为百川江海,以金沙银锭为城池宫殿,大概就是这种规格,非真龙天子开国帝王不敢用。 谁能想到,小小水村,守着这么大一个宝,也不知隋唐哪个帝王葬在此处。 宝城重檐庑殿顶。 五道大脊铺的金瓦,下镶琉璃,内衬贝母,一丈的花脊下走鸾凤,有牡丹花、寒梅花、重阳花、白莲花,百花齐放。 花脊下,滴水比人脸还大,勾头龙首,高大的宝城屋顶每一道铺十三块大玉瓦。 真是富贵堂皇,人间仙境! 可惜墓门敞开,几十年前遭焚盗。宝城中狼藉遍地,废墟成片,琉璃瓦失了光泽,一丈花脊也被人扒了大半。 各种琉璃瓦、玉瓦、金瓦,被刮了金箔,比拆迁现场还乱。 我心道,水村居民真是不讲究。 纵然大灾之年,迫于无奈开棺取宝,也不该把宝城弄得这幅模样。墓主人若真成了千年僵尸,如此血海深仇,岂能不拉着水村五百余口陪葬? 走入宝城内,里面朱砂为地,水银满壶。 风化这么多年,只剩残片,依稀可见炼丹求药的宫廷场景。 由于宝城结构复杂,空气流通不是很厉害。 外头虽然侵蚀严重,里面还保留一定色彩。 朱砂防腐。 扒开一层湿漉漉的红土,宝城内围出现壁画,都是穿着古衣,手持宝剑行军打仗的场景,不像中原汉人。 除了壁画,宝城的冥器已被洗劫一空,烂瓦碎砖,令人唏嘘。 白川道:“奇怪,这宝城确实是唐代地宫,周围壁画却不是唐代的。” “哦?为什么这么说。” “老板你看,上面的人物宽衣大袖,男人戴白高帽,行为放纵,女人华袿飞髾,发髻成环。周围又是成仙问道的背景,与唐代壁画完全不同。” 青纹也道:“唐代壁画以精美浪漫著称。咱们眼前的壁画线条粗犷,如果说这是唐代帝陵,确实有些配不上。看风格,倒很像是魏晋南北朝!” 白川点点头:“看服饰,也是魏晋南北,绝对不到隋唐。” 我感到奇怪。 唐代的宝城,魏晋的壁画。 中间差了几百年,到底是谁的陵墓? 还有,如果这只是单纯的古墓,洋灿为何要加入特科一组,七十六号公馆为何要盯上猫村。还有夜行山人,怎么死在地宫! 我让大家先别乱动周围的陈设,看了壁画再说。 魏晋壁画,色彩单调,多以红色、黑色、绿色见长。人物简单,注重生活,不如盛唐的雍容华贵。 壁画内容,是个女人。 穿金戴银,作娘娘打扮,面容看不清。 周围是服侍的太监、宫女。 娘娘怀抱一只白猫,猫眼七彩,可能是波斯猫之类。看样子,周围的人对娘娘非常惶恐,娘娘身后散发黑气,手上也有绿毛。 壁画继续延伸。 朱砂下,是一片战场,敌军打到都城,皇宫已被包围。 这时,娘娘在宫女的簇拥下,领着一群“娘子军”拒敌。 画上女人身材瘦小,怎是高大的武士对手?眼见娘子军要被杀光,娘娘怀抱的妖猫忽然飞到天上,口中吐出一股白烟,喷向敌军。 霎时飞沙走石,天崩地裂。 白烟后,敌人全军覆没,众多百姓、宫女跪在地上,朝娘娘叩首。 娘娘也朝天上的白猫行礼。 自那以后,城中的猫儿被奉为神物,家家饲养。 达官显贵见猫,也要下马行礼,猫儿俨然成了王国主角。 之后的壁画就破烂不清了,大概是改朝换代,娘娘也被敌人杀死,养的猫一哄而散。 壁画上的女人,应该就是水村供奉的贞烈神妇娘娘。 我看了个大概。 壁画上,将这位贞烈神妇描绘成巫女,用法术。而她的法术就来源于饲养的猫! 奇怪,既然叫娘娘,肯定有老公。 胡子看了一圈。 壁画都是猫啊女人啊这些,唯独不见娘娘的丈夫,也就是皇帝。 胡子瞎掰:“哎呀,这位娘娘真是寡妇生儿子,本事大,莫非她老公就是怀里那只猫?不对啊,这看着像母猫。”仟韆仦哾 “你胡说八道!”棺老贼怒了,对着壁画磕头。 胡子刚才是故意的,拿话激棺老贼。 见棺老贼上当,胡子继续阴阳怪气,表情让人想打他:“你个老东西,俘虏神气啥,你癞蛤蟆上青蛙,长的丑玩的花。胡爷看,这娘娘多半是个丑八怪,要不老公怎么跑了,还有这宝城,怎么像粪坑啊。” “你!” 棺老贼真是气的七窍生烟,大骂胡子,咒他被猫啃死。 胡子继续跟棺老贼耍嘴皮子。 棺老贼忍不住了,终于讲出事情始末。 说是晋朝末年,贾后弄权,八王之乱。天下刀兵四起,后有五胡乱华,衣冠南渡,分了西晋东晋,北方更是生灵涂炭。 当时北方虽然沦陷,仍有大批汉人心向晋朝。 各自占山为王,尊东晋皇帝为主,自称“王侯”,列土封疆。 西北地域,古为“凉州”,自汉武大帝凿通西域以来,世代为汉家疆土。眼见西晋灭亡,皇帝南逃。 凉州刺史张寔拥立司马睿不成,便趁南北分裂,在凉州开国建朝,自称西凉王。 第二百九十章 猫有九条命 凉州有一山,叫天梯山。 山势高不可攀,其中寒泉冷石,古道玄云,神秘莫测。 古书记载的昆仑不是今天的昆仑山,唐代认为昆仑在祁连山之西,故而天梯山被当地乡民尊为小昆仑,传闻常有神仙在山中行走。 天下大乱,人人无不想称孤道寡。 张寔自称西凉王,大杀反对之人,众叛亲离。 有一旁门左道,名叫刘弘,趁此时进入天梯山。那天梯山顾名思义,远远看去山峰如层层天梯直入云霄,端的是自然造化,天地一奇。 刘弘进入山中,寻一古代方士炼丹的古穴,在洞内贴满八宝琉璃镜。 镜子八个面,能反射千般光彩,是西域奇珍。 又在古穴点燃鲛人油灯。 霎时光明璀璨,祥瑞千条。 刘弘坐在洞内,身形照出百里。乡民大恐,以为神仙下凡,尊其为主,竞相膜拜。 刘弘趁势招揽门徒,搜刮金银,名声大噪。每日坐在古穴中,服用古代水银丹砂,再加他仙风道骨,能言善辩,几乎被尊为天师,与天齐平。 这在《晋书张寔传》便有记载,古代旁门左道的秘术不比现代差。 眼见时机成熟,刘弘自称大汉皇帝之苗裔,娶凉州权贵之女王淑儿为妻,举兵谋反。 称天师下凡,建立大汉神国,刺死张寔,推翻西凉王,自立称帝! 仗着西北酷寒,高山深谷,易守难攻。 刘弘建立的大汉神国割据一时,南北朝竟都拿他没办法。 晋明帝无奈,便派使臣册封刘弘为西凉王,允其世袭罔替,坐镇西北。 刘弘得了圣旨,开国建朝,册封王淑儿为后,执掌大权。 一日,刘弘召集亲信,自称梦中得太上老君传授,掌握长生不死之药,需以上古水银丹砂为引才可升天。 于是将国家大事交给王淑儿,自己一人进山修炼了。 凉州百姓信以为真,尊其为“圣人天王皇帝”,家家建生祠祭祀,以求刘弘炼出丹药分他们一些。 自王淑儿执掌西凉国。 倒行逆施,国内渐生混乱。 那王淑儿自幼喜欢养猫,群臣为讨欢心,争相进献。一时间,国内恶猫成群,吃的山珍海味,耍的金银珠宝。 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 张寔之弟张茂于凉州起兵,为兄报仇,一路打到皇宫。 壁画上说,张茂打到皇宫,娘娘怀中的猫吞云吐雾杀死了叛军,那纯粹是扯淡。 棺老贼自己也承认,所谓的猫,在人面前哪有妖性,更别提抵挡西凉军队。王淑儿被杀的节节败退,宫中恶猫也被相继打死,只有她抱着一只波斯白锦玉猫,和侍卫逃出凉州,奔往西宁。 一路上风吹日晒,后有追兵,如何艰苦自然不必多说。 架不住王淑儿摆娘娘架子,不把下面的人当人看。 侍卫陆续跑了,只有三五个死士护着她。 那年月,人都活不成,何况猫了。 偏偏王淑儿嗜猫如命,如今只剩一只波斯猫,更疼爱到骨子里。 猫这种东西,到底从哪来的,古书多有争议。 一般认为,汉张骞出使西域带回来的。王淑儿的这只波斯猫,是西域异种,通体雪白无垢,四爪肉垫粉色,这还不算。 最绝的,是眼睛七彩,比宝石都亮。 这种猫不好养活。 波斯猫性子疏懒,身娇肉贵,要以鲜活河鱼为食,其余一概不吃。 棺老贼环顾一圈,洋洋洒洒对我们显摆:“民间有言‘猫有九条命’,你们可知,这话是怎么传出来的?” 众人面面相觑。 猫有九条命,这大家都知道。 可这句话出自哪里,是谁说的,还都不清楚。 继续听棺老贼往下说...... 五胡乱华,杀得中原血海滔滔,尸骨如山。蛮族残暴,竟以活人为食,称为“二脚羊”,西北真是赤地千里,人畜死绝。 话说王淑儿领着亲信逃到一山村,怀中波斯猫饿的打滚。 王淑儿急命侍卫去村中搜刮,要村民迎接王后娘娘。 村民跑光了,只有一对老夫妻,养育七个儿子,都是孝子。爹娘年迈,眼瞧着要咽气,七个孝子在河边卧冰求鲤,终于钓上一条活鱼来。 恰在此时,王淑儿领着亲信逃到山村,波斯猫饿得打滚,王淑儿心头发酸,二话不说命人抢了活鱼,喂她的宝贝猫。 这可把老两口唯一的活路堵死了。 七个儿子不服,与王淑儿的人争执起来。 王淑儿心想,本宫乃是王后娘娘,天命所归,锦衣玉食山珍海味,你个卑贱草民算什么东西,本宫到此不表示一二,还为一条鱼吓到了本宫的心头宝。 都说人命如草芥。 王淑儿大怒之下,将七人杀死,又派人勒死了老夫妻。 她的侍卫几天没吃东西,都暗暗流口水,却不敢跟猫抢食。 波斯猫大摇大摆吃光了鱼,用爪子剔牙,王淑儿领着手下继续逃命,到了青海南山中。 本以为躲过追兵。 谁料张茂为兄报仇,亲自领兵来追。 眼见人困马乏,再也跑不远。王淑儿灵机一动,命人下马,将马放跑,带着亲信躲在草丛中。 本来张茂带人并未发觉,刚要领兵过去。 王聪儿怀中的猫不知受了什么委屈,竟尖叫一声。 这可惊动了张茂。 王聪儿大骇,掐死波斯猫的心都有,急忙去捂猫嘴。那波斯猫娇生惯养,虽说王聪儿疼它爱它,岂会受这委屈。 当即连叫九声,一声比一声大,把叛军引来。 张茂乐了,娘娘趴草丛,这可真是新鲜事。 都说斩草除根,刘弘旁门左道厉害,张茂用了酷刑,逼王淑儿交代去向。 王淑儿还有几分骨气,趁张茂不备,一头撞死在石上。 天塌地陷,便有了夹子沟,一分为二,将神女门山分开。 打那以后,民间就有“猫有九条命”之说。 这话的原意,不是说猫耐活,能活九次,是说猫身上背了九条人命,警醒后世之人莫要玩物丧志! 后世传闻,王淑儿因为一条鱼,害杀九条人命。 冤魂不散,附在猫身上,因此在最关键时刻,猫儿大叫九声引来叛军,令王淑儿死不瞑目。 刘弘收了不少门徒。 这些人被张茂剿灭,少数逃了出来。 寻到王淑儿尸身,以国礼安葬,就在夹子沟深处安居,替王淑儿守陵。 他们相信,有朝一日刘弘窥视天道,还会回来复活王淑儿。因此古墓建的极为豪华,还按规制,修造了陪葬臣子墓。 我道:“那这唐代的宝城、地宫,又是咋回事?” 棺老贼道:“这就要说到百年后,隋文帝匡六合成一统,唐高祖兴大兵起义师。” 自古旁门左道,依靠妖言惑众鼓动人心,陈胜吴广学狐狸叫造反,便是此例。南北朝分裂,华夏动荡,居民十不存一,大都殁于人祸。 终于有杨坚篡了老皇帝江山,国号“隋”除灭诸侯,一统天下。 杨坚早死,其子杨广荒淫无度,强征高句丽,逼开大运河,弄得天下八王反了六路,才有唐高祖晋阳起兵,太宗玄武门坐在龙庭。 贞观某年,太宗皇帝遣侯君集伐高昌国。 途经西宁,侯君集眺望南山,见昆仑下一山形同天门,一道地缝深入九幽,当中黑气沉沉,暗光冲天,不知何故。 回朝禀奏太宗,担心有妖人趁机煽动民变,便命太史令李淳风率一折冲府,去往神女门山查探。 李淳风是何人? 与袁天罡编撰《推背图》,前算三千年,后知三千年,并非旁门左道,实为道家真人! 一进神女门山,李淳风便看出山中妖气冲天,率人找到水村。 当时还叫洋家村。 村民与世隔绝,不知改朝换代,仍尊崇刘弘邪术,奉王淑儿为“贞烈神妇娘娘”,以活人祭祀,祭祀巫师都叫洋灿。 李淳风是道家正统,哪里能忍这些妖道。 当即命人破开五包坡,烧了妖庙,处死了巫师。夜晚做梦,见一前朝宫娥披头散发,带着一群妖猫走到自己梦中。 李淳风深知王淑儿生前入魔道,死了修成气候,回朝禀奏天子,在棺椁之上,加修了一座唐代宝城。 名义上供奉亡魂。 实则是以宝城设下风水大局,镇压妖气。 为了平息妖氛,埋了许多金银珠宝自然不假。李淳风告诫洋家村村民,不可妄动五包坡,觊觎其中财宝。 李淳风大名冠绝古今,村民无不听从。 如此世世代代,相安无事。 直到民国,天下大乱,先有人逃出村庄,说出五包坡秘密,引来各方觊觎。后赶上三年灾荒,外村打进来掘了坟墓,才引出猫村祸患! 棺老贼自称他是洋家村最后一人。 当年阻止外村盗墓,被烧了半张脸。 他央求,若为了财宝,进了主墓室他不管,但切记不可动王淑儿的尸体。 我们对尸体没啥兴趣。 但棺老贼明显没把实话说完。 加入特科一组的洋灿、七十六号公馆,他们的眼界绝对不是李淳风埋下的金银珠宝。能被刘弘、李淳风同时看中的夹子沟,只怕还有神异。 我同意了棺老贼的请求。 棺老贼走在前面带路,一路过了献殿,后面便是帝后梓宫。 谁料献殿后,竟无路可走! 第二百九十一章 栈道惊魂 献殿底部,立着两尊人俑,各有丈高。拔地而起,手持宝剑,几乎要斜劈下来,颇为骇人。 人俑长着蛇精脸,上面涂抹朱砂,又刻了阴阳八卦。按照旁门左道的说法,这两尊人俑是冥界鬼神,过了此处便是幽冥,再回不到人间。 其实这人俑,是秦朝翁仲,镇墓一类。 翁仲身后,并非神道,而是万丈深渊! 一大片断崖,直通幽冥,垂直岩壁陡峭惊悚,只站在边缘,便有跌落之势。 好险! 棺老贼不慌不忙,往翁仲一侧指去:“看那。” 悬崖绝壁,上不见天,下不见地,悬空凿了一条古栈道。仅二尺来宽,勉强够人侧身通行。为了安全,我们把背包和辎重放在路口,轻装爬上栈道。 为防棺老贼耍诈,我让他在前带路,这样有机关也是他倒霉。 棺老贼不慌不忙走到栈道,也不惧下面就是绝谷。我们一个个爬上去,后背贴着石壁,仍是心惊肉跳。 栈道直接在岩石凿开,千年后仍可使用。 很是狭长,约莫走了七八百米,还没看见梓宫。 这时,前面出现一个灯奴。 三角脸,半人半蛇模样,脸颊手臂具是鱼鳞,双手高过头顶,环成一圈,捧着一油灯。 没有任何防护,脚下一滑,掉下去就是死。 我再三警告大家小心,然而一声怪啸,还是有一道人影直勾勾落下了悬崖! 抬头看,前面的棺老贼消失了。 天然的悬崖凹凸不平。 棺老贼跌在十几米的岩块上,脑袋稀烂,尸体滚动几圈,落入黑暗,再也看不见。 陈默大叫声:“不好,死定了。” 胡子叼着截烟屁股:“废话,这么高下去,肯定死了。” 陈默脸色惨白:“是我们死定了。你没发现,这条栈道根本走不出去,咱们一直在地下打转。” “好像还真是。”青纹察觉过来,“五包坡只是土丘,又非名山大川,山体能有多厚?咱们从宝城上栈道,走了一二里,五包坡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地下空间。” 我道:“看这灯奴,确实是皇陵格局。” 陈默道:“棺老贼在水村是不死的。无论他死的多惨,是怎么死的,第二天他又会出现,如此反反复复。我不是没有尝试过杀他,都没有效。” “那你就没不死之身?”胡子斜着眼,大有把陈默也推下去的打算。 陈默尿裤子了。 栈道狭窄,我们除了拿电筒,背包都搁在宝城。如今不上不下被困住,着实麻烦。趁着手电电池富裕,我催众人继续往前。 胡子顺手将烟头摁灭在灯奴手上的灯盘里。 走了十几米。 地下幽深,手电光照不远,花白的岩壁上,又出现一尊嘴脸几乎磨平了的灯奴。 五官凹陷,嘴角翘起,一脸的阿谀谄媚。 灯奴是服侍帝王登天的奴婢,要奴婢长成这幅邪恶样,只怕早被弄死。我心里发寒,莫非这栈道真的走不出? 陆陆续续,栈道接连出现灯奴。 都是捧着一灯盘,奴颜婢膝跪在岩壁上。 这时,金睨呼月獚叫了。地上出现一些火镰、油纸,看起来夜行山人到过这,也是在这翻了船。 我们面面相觑。 好家伙,这栈道仿佛能无限延长,连夜行山人也栽了。 再看手电,电池微弱,基本要报废了。 将夜行山人的观星灯拿出来,用打火机点燃,才有一束微弱火光在前引路。我们贴着岩壁缓缓前行,被困于永无止境的地心。 我抬头,见前面灯奴的灯盘里,有个发黄的小玩意。 上去一瞧,居然是半截烟头! 烟头还是新的,海绵头里有余温。 我拾起来,放在鼻子边闻了闻,问胡子:“你抽的什么烟?” 胡子得意,竖起大拇指比划:“吃饭专点大王八,抽烟只抽大中华,胡爷就爱这牌子,听着就两个字,气派!” “那这烟头是不是你丢的。”我甩给胡子,心中感觉不太好。 胡子站在我后面。 棺老贼跳崖后,我就成了队伍的领头人。 按理说,即使胡子乱丢烟头,烟头也不可能丢在我前面的灯奴手里。 胡子看了看,啧了声:“好像就是胡爷丢的。” 这个时候,我当然不能大喊遇见鬼打墙,便数落胡子:“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咱们盗墓的,也要搞五讲四美,爱护环境,现在地球污染这么严重,你乱丢垃圾的习惯能不能改改,稍微他妈的有点素质!” 他妈两个字都蹦出来了,可见保护环境确实刻不容缓。 胡子一挑眉:“得得得,胡爷错了。咱们倒斗的啊,礼义仁智信都要讲点,爱护环境,好,胡爷下次保证不乱丢。” 无论啥时候,军心不能乱。 我朝胡子打了个眼色,胡子会意,用烟头在灯奴鼻子上摁了个小黑点。 那灯奴年代古老,怕是隋唐旧物。 五官早已磨平,棱角风化厉害,远远看去,岩壁上的灯奴青黑发灰,像裹了层尸蜡的粽子,在灯光下透着阴冷。 做好了记号,我继续带路。 这次我尽量走的很慢,数了数沿途的灯奴。 大概间隔七八米,就是一座灯奴。古代没有手电,灯奴掌心环捧的人灯,便是长燃地心不灭的烛火,用以给工匠指明冥殿入口。 大概走了一小时。 前面出现灯奴,我仔细一看,灯奴鼻子上一个黑点,就是胡子留的记号! 这下,所有人都察觉不对头。 你想啊,五个土坡,撑死才多大直径。 算算脚程,我们至少走了二三十里,便是珠穆朗玛峰,也该登上去了。 要说栈道真是古怪。 不是直的。 上面是耸入九天的悬壁,下面是深不可测的幽冥,弯弯曲曲,沟沟坎坎。 可不管怎么说,我们一直在往前走。 贞烈神妇娘娘,不过是个哄骗愚民的术士,虽自称王后,连个草头天子都不如,陵墓绝不可能如此大。 我数落胡子:“是不是你乱丢垃圾,惹了忌讳遭了报应。” 胡子大呼冤枉:“胡爷比窦娥还委屈。自古以来,乱丢垃圾顶多罚款,哪有直接遇见鬼打墙的。我说哥们几个,咱们都是下过地的人,再这么走下去不是办法,瞧,电池都用光了!” 啪啪几声,手电筒就不亮了。 四面的黑暗立刻笼罩过来。 青纹掰了几根荧光棒,地下勉强能看清身前,能见度不足五米。 “有点不妙。”我们把装备丢在宝城里,只带了手电和工具。 青纹一看,便对我说:“荧光棒最多还能撑几小时。咱们手上最多还剩两个打火机,要都灭了,连回去的路都找不到。旁边就是悬崖,一个踉跄怕是手拉手都掉下去摔死。” “那先停一停,不能再乱走了。” 我示意队伍原地修整。 胡子就在我后头,我跟他小声讨论:“你刚才做的记号是这个灯奴吗,会不会是棺老贼没死,这里的灯奴很多,故意诈我们?” 胡子是个胆大心细的。 对我说:“绝对不可能。胡爷方才看了,留记号的灯奴耳朵有裂口,你瞧,这些细节是不可能全部还原的。胡爷看,咱们一直在栈道打圈圈,不停重复这段路,搞不好这里根本没冥殿。” 我摆摆手:“冥殿应该是存在的。咱们从宝城进来,这栈道开在地下,古代绝对不是小工程。如果是伪陵疑冢,投入也太大了。” “老板。” 白川与青纹讨论了,探出头对我喊:“会不会是鬼打墙?” 胡子摸着下巴:“咱们不停走圈圈,确实是鬼打墙的路数。可问题是,这里一没坟墓,二不是在甬道,头顶脚下的空间不知几百丈,鬼打墙能这么邪?” 我点点头,赞同胡子的说法。 鬼打墙通常在狭窄幽闭的地方。 栈道虽然狭窄,对面的岩壁足足隔了十几米,头顶也有百十米的高度,绝对不是鬼魅能遮住的。 青纹道:“咱们打圈圈,是从发现灯奴开始的。这些灯奴面孔阴邪,表情怪异,也许能催眠人。这次我们不看灯奴,看对面的岩壁走。” “好。” 胡子从我身上爬过去,走在最前面带队。 这一次胡子学精了。 每走过一个灯奴,就把燃烧的香烟搁半根上去。这样沿途走,沿途做记号,走着走着,我们居然又绕了回来! 手上的光源可不多了。 栈道狭窄崎岖,又不可能在上面奔跑,每走一次,对我们的资源消耗巨大。一旦光源耗尽,困在栈道便是死路一条。 我急忙让队伍停下,再次合计。 道:“不是鬼打墙,不是催眠,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这条栈道,或许是某个庞大的机关。也许,是迷宫呢?” 数字“8”,就是一种最简单的环形迷宫。 人一直在圆圈里打转,始终走不出“8”的尾巴。 以往倒斗,不是没遇见过走不出的甬道。可甬道狭窄,跟地缝没法比,而且甬道撑死十几米,五包坡的栈道几十里不止! 青纹头脑冷静,身手不凡,以前老爷子很提拔他。 后来青纹遇见喜欢的女人,成家立业了,老爷子就没让他下过地,只是负责打点家族营生。 青纹道:“在三晋,我听过一种怪墓。墓道横七竖八的,来来回回,比迷宫还复杂,大概就是数字‘8’的样子。而且墓道有内外两层,非常具有欺骗性,里头是各个朝代的土夫子尸体。” “你说的这个墓我也听过,是三晋的吕洞宾墓。”我道。 胡子问:“吕洞宾不是神仙,还能有墓?” 我说这个墓是衣冠冢。 再说吕洞宾是唐代道士,求仙问道,死在终南山。说他成仙是民间穿凿附会,各地留有衣冠冢,算得道家真人。 胡子问:“那吕洞宾墓最后被盗了?” 青纹道:“民间力量不行,不代表上头的不行。来几十号专家,上百个民工,直接用大开膛的方式把地宫打开,什么阵法都失效了。听说里头挖了一男一女,两具合了欢的尸,口里含着铜钱,不知啥道法。” 鬼打墙的概率其实不大。 一来我们人多。 二我们带着金睨呼月獚。 狗眼睛越黑看的越清楚,鬼能遮我们的眼,却遮不住狗眼。俗话说,狗眼看人低,狗眼在地三尺以内,鬼怪挡不住。 让金睨呼月獚在前带队,我们还是走了回来,说明栈道存在某种厉害的机关。 第二百九十二章 十五韩信点秦灯 这是在山里,不可能用大开膛的方式。 所谓大开膛,是盗墓一界的术语。 地宫中,暗置毒箭,内伏邪火,中填塞大量可燃气体,这就叫火洞子。或有粽子,或有僵尸,或有脏东西,再铺几万斤塞石堵了墓门,任凭你几个人使出吃奶力气也破不开。 怎么办呢? 人少没辙,人多可行。 管你埋得再深,机关再多,粽子再凶。 几百号人在地上直接开挖,挖一个十米多宽的土坑,一直打到墓顶,把墓砖一层层扒开,这就叫大开膛! 相当于把地宫的房顶揭开了。 毒箭机关遇见氧气氧化,箭杆朽了,毒雾散了,粽子也被太阳照死了。 以前汉赤眉军盗皇陵,都是用的大开膛,这种暴力挖掘没啥机关挡得住,竖穴葬也白给。 偏偏我们就几个人,又是在山里。 莫非还能学愚公,把百米厚的地层开膛了? 白川道:“我有个办法。这机关再厉害,终究逃不开‘物理’两个字。咱们把衣服撕成布条,一个人拉着,一个人在前面走,边走便把布条拉起来。机关再巧,也有极限的半径,不信走不出去。” “好小子。” 我大为欣慰:“咱们倒斗的,就是要科学倒斗,文明盗墓,接触正气,唯物看世界。就按你说的,大家把绳子拼一拼。” 栈道狭窄,后面的人要走前面,必须抱着前人的身体爬过去。 我,胡子,青纹,白川,布丁,陈默。 算算六个人。 胡子在最后放绳子,我们一个人提着一把绳子头往前走。大概每十米留一个人,试试机关的范围。 按理说,用这种笨办法,鬼打墙也能走出去。 最后只剩我。 我在幽闭的地下顺着岩壁慢慢磨蹭,稍微偏一点,半只脚就悬空了。提心吊胆走着,前头一点荧光,就看见胡子的后脑勺。 这还真不是机关了。 无奈之下,我们所有人又聚了回来。 岩壁上过几米就有灯奴,那样子着实邪恶,我们在两个灯奴之间歇脚。 布丁道:“我有个想法。” 胡子又点了根烟:“你个丫头片子有啥想法。四肢不勤五谷不分,扁担倒了不知道是个一字,刚才还吓得哭呢。” 布丁道:“我只想活着离开神女门山。” 我安慰她:“放心,我们虽然不是好人,却也并非草菅人命之辈,不会丢下你不管。” 布丁说:“我学习成绩好,物理化学自然现象,懂的比你们多。” 这年头啊,当和尚都要大学文凭,咱们倒斗的也不能落后于文化建设啊,时刻加强自我学习。 我道:“物理学得好,倒斗没烦恼。化学学的妙,粽子呱呱叫。你且说说,你的想法。” 胡子嘬牙花子:“你还真信个丫头片子的。” 布丁整理思绪,对我们说:“不要认为物理是现代人的专利,咱们的老祖宗很聪明,认识世界的角度不一样,但原理是共通的。晋朝的杨泉,写过《物理论》,还有炼丹的道士。由此可见,古人也是读物理,知化学的。” “我听说咱们老祖宗在古代有一门很厉害的法术,能撒豆成兵,呼风唤雨,几人就能困住千军万马,叫做‘奇门遁甲’?” 布丁这么一说,我顿时恍然大悟。 对啊,奇门遁甲! “奇门遁甲?胡爷还火影忍者。” “此话差矣,奇门遁甲古来有之,并非现代杜撰。西王母遣九天玄女,传轩辕黄帝天书三部,上为日月星,下顺人鬼妖,中合礼智信。黄帝天纵奇才,悟出四千三百二十局,大破蚩尤。传到汉代,汉初三杰各悟了七十二局。到三国,诸葛武侯布下八阵图,一阵退了东吴十万兵,从此此术仅存残篇,历朝历代没几人会。” 我娓娓道出奇门遁甲的来历。 机关是奇门遁甲的一个分支,真正连奇门遁甲的皮毛都没有。 机关术好比泥土,奇门遁甲好比真金,虽说都是地里长出来的,东西大不一样。 青纹若有所思:“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诸葛武侯的八阵图并非杜撰,据说千军万马进去,被几堆乱石困住,与咱们目前的处境类似。我看啊,就是奇门遁甲作怪。” 白川道:“棺老贼之前说,李淳风率军进入夹子沟,破了贞烈神妇娘娘的老坟。李淳风是道家高人,保不齐就会奇门遁甲。再说,贞烈神妇娘娘的老公刘弘,不也是个神棍?会旁门左道不奇怪。” “嗯。” 我脸色一沉,众人都不再说话。 下了那么多墓,机关粽子是挺多,遇见奇门遁甲却屈指可数。 历朝历代真正会这个的,无不是凤毛麟角。又说奇门遁甲窥视天道,凡人用之必遭祸殃。会的人少,懂的人更少。 要真是奇门遁甲,一条栈道把我们六个高手困住,那再简单不过。 “往回走试试?”我试探道。 如果能退回宝城,我们拿上装备,用绳索爬到谷底,从谷底走到冥殿,或许能摆脱奇门遁甲的影响。 然而往回走,还是那些灯奴,来时的路也消失了。 一幢幢怪异奸笑的灯奴与我们擦肩而过,呆久了,让人神经质,好像那些灯奴会跳下来咬我们一口! “胡子,这里的灯奴有多少?” “规格、大小、年代,差不多都是隋唐古物。共三十九一循环。你说,咱们要把这些灯奴全部凿了,能不能破阵?” 青纹赶紧阻止:“这些灯奴既是迷魂阵,也是指路标。你要凿了,咱们这辈子都走不出去。” “三十九个灯奴吗?” 我暗暗琢磨。 要说我最大的优势,就是我家老爷子是倒斗之王,见识绝对不少。 三十九个灯奴,山体中永远走不出的栈道...... 灯奴双手在天,托起一盘,高度与人踮脚抬手的距离相当,故意暗示人去点灯。古代没有手电,进入栈道看见灯奴必会去点。 点灯,点灯。 “嘶。” 我惊悚一声,浑身发寒:“这是传说中的‘三十九连盏,十五韩信点秦灯’啊!妈的,还真是李淳风给咱们布的局!” 众人见我有了想法,都伸长脖子等。 我整理思绪,娓娓道来。 汉初三杰,韩信是最具传奇色彩,此人不仅精通旁门左道,还识兵法韬略,奇门遁甲信手拈来,被誉为“兵仙鬼帅”。 古代上不起学,人人可爱听戏。 像什么三国隋唐,那都耳熟能详,还有楚汉之争,都是戏剧里的常客。 京剧中有《未央宫》一折,讲的韩信功高震主,高祖猜忌,授意吕后秘密除之。由于高祖封过韩信三不死,见天不死,入地不死,刀兵不死。 吕后歹毒,命宫娥埋伏殿门之后,只待韩信入宫,麻袋闷住吊在房梁,用三千余根竹签将其插死。 可怜一代兵仙鬼帅落得这个结局,奇门遁甲从此失传大半。 韩信是戏剧里的常客。 除未央宫一折,民间还有话本小说,其中有一节“韩信十五点大将,霸王身困在乌江”,说的就是奇门遁甲的事! 也应了民间“三十九连盏,十五韩信点秦灯”这句俗话。 说是秦朝末年,各地起义。 唯楚汉最有问鼎天下之力,汉为汉王,楚为霸王。刘邦项羽水火不容,张良用计除了项羽身边的范增,霸王缺了谋士,败局已定。 君王少不了贤臣辅佐。 刘邦手下兵马渐多,却缺少一大将统兵覆灭项羽。 那项羽,有万夫不当之勇,力能扛鼎,诸将皆挡不过一合。 再说淮阴之中,出了一奇人。 不知姓甚名谁,只因住在韩王墓旁,为人讲信誉,被叫做“韩信”。 自幼得黄石公传授《韬略》,又在终南山碧波桥下入龙宫,窥得玉帝天书,懂了《奇门》,读《黄帝经》授了《遁甲》。 民间话本传闻,韩信七岁读书,九岁学法,十一岁入楚河汉界游说诸侯,十三为将,十五为帅,二十封王,二十五死于未央宫。 “十五韩信”,就是说韩信十五岁,封大将统兵二十万逼死霸王! 话说战争打响,项羽失了人心,又少了谋士范增,被韩信打的一败涂地,退守垓下等待援兵。 垓下一侧为淮水,一侧为彭祖山。 相传夏商周有一奇人,为彭国太祖,故名“彭祖”。 尧舜时曾服水母流银丹,食灵草,饮红芝,修了仙体,八百岁在山中得道飞升,民间所谓八百岁彭祖。 飞升后的山,便叫彭祖山。 彭祖山四面刀砍斧剁一般平整,高不可攀。山中尽是古藤老树,云深雾绕,猿猴尚不得攀登,再加飞湍瀑流,更非人力可及。 天道有缺。 高不可攀的彭祖山下,有一天然地缝。 不知太古几许岁月,从地心崩开。几十里长,贯穿山体。 狭处只有二尺,宽的有十几丈,是唯一从彭城抵达垓下的捷径,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项羽退守垓下,后面就是淮水,再后面就是乌江。 十面埋伏,项羽也不是饭桶,抵达垓下亲自率数千精兵进入彭祖山,想守住地缝,绝了汉军步步紧逼的态势。 韩信深谋远虑,怎不知项羽心思? 无奈诸侯联军互相掣肘,此时离彭城百里,哪有兵力把守彭祖山? 眼瞧项羽要占据这处险地,可把刘邦急的上火,牙龈都肿了,哭爹喊娘去请韩信。 韩信来了,不慌不忙,手拿羽扇飘飘洒洒,真是道家天师打扮。 刘邦有求于人,软着膝盖,许诺封王,韩信这才叫来身边童子,轻轻吩咐几声。童子拿了三十九面令旗骑马出营,独自往彭祖山去了。 项羽天生神力,勇冠三军。 莫说一个童子,便是十万大军,怕也不敢与项羽正面较量。 刘邦提心吊胆,韩信却胜券在握。 说主公不必忧虑,霸王虽猛,终不过一匹夫,如今天下大运聚在主公身上,项羽亡国灭种只在朝夕。我守彭祖山,不要一兵一卒,只要秦皇陵那组灯人便是。 第二百九十三章 思想觉悟要提高 刘邦一惊,灯人怎能挡霸王? 不敢多问,连忙叫人去取。 有人好奇了,汉军之中,怎有秦皇陵陪葬的冥器? 原来刘邦进入关中,按约定,当称王。偏偏项羽势大,刘邦称王不成,差点被项羽弄死,这才有历史上著名的鸿门宴。 刘邦乖乖献出关中,也献出秦国数百年积累的财富、宫女、土地。 项羽为劳军,也为收集军饷,率众三万余,发骊山秦始皇陵。 用了“大开膛”的手法,先烧后挖,什么机关都没用,一层层土往下铲,便是大罗金仙也挡不住。 几万人一起动手,可怜秦国奋六世余烈,只传了十五年就亡了江山。 说来邪门。 几万人不分白天黑夜,一直往下挖。 挖穿三层泉水,连当年修皇陵打地基的铜锢都挖出来的,愣是没找到墓门。 项羽大怒,杀了许多工匠家人,逼问地宫所在。终于在骊山中,挖出一储满丹砂水银的密室,没有挖到皇陵,却挖出三十九个灯人来。 所谓灯人,就是宫女模样的尸体,手捧百叶莲花青纱宫灯,或跪或立,或俯或仰。 听着邪门,实则是秦皇陵极为贵重的陪葬冥器! 尸体千年不腐,宛如活人。 点燃手中宫灯,灯人流光溢彩,眉目传情,真是风情万种,变化无穷。 项羽被刘邦打败后,当年搜刮秦皇陵的宝物便落在汉军手中。韩信索走了三十九个灯人,派童子快马至彭祖山,于山涧摆下大阵。 这就是“三十九连盏,十五韩信点秦灯”的由来。 且说项羽率兵进驻彭祖山。 一路不见汉军,以为抢先一步,项羽兴致冲冲,连日惨败导致的郁闷也消减不少,率军在山涧急行。 走入彭祖山内,光阴晦涩,明灭间,夕阳的古道石缝里,站着一个前朝宫娥打扮的女尸。 生的十三五岁,细皮嫩肉。 头发高耸,宫裙飘飘。 闭着眼,抿着嘴,一副威仪模样,丹红嘴唇加上脸上厚重油彩,被夕阳一照,比血都红,看的人心慌慌。 士卒畏惧鬼神,见山中站着一具前朝古尸,纷纷踌躇不前。 项羽大怒,鞭挞士卒。走了不到百尺,道路旁边又跪着一前朝宫娥。也是闭着眼,脸上油彩极厚。 不远处,还有个仰面朝天,哈哈大笑的宫女。 山风一吹,掀起宫裙的铃铛哗哗作响,真是阴惨惨吓人。 其实,宫女脸上的油彩是胭脂水粉。为取悦君王得到宠爱,宫娥婢女无不以五色胭脂抹脸,昼夜不敢松懈,纵然睡觉也不卸妆。 年深日久,胭脂浸入皮肤,红的像血,白的像骨,不红不白像冻了的死肉,颇为吓人。 山谷中立着许多前朝尸体,分明有人故意为之。 项羽见状,心里也发怵,便问手下谋士。 还真有一个人认出来,上前回话。 说大王,这古尸不是别的,是当年始皇陵陪葬的“封不语”,个个怨气冲天,死不瞑目。脸上油彩,是胭脂与渗出的尸油凝成的冻子。 这三十九个“封不语”,具都是秦代僵尸! 何为封不语? 宫殿深邃,藏有密谋、巫蛊之事,或取悦君王,或暗谋造反,秘密不能为外人所知,尤其大人物更怕丑事张扬。 便选十二三岁少女,完璧之身,点上守宫砂。用铜水烧掉舌头,使其不能言语;用铁丝烫烂眼角,使其不能斜视偷看。 这些人昼夜服侍君王身边,被称为“封不语”。 死后活殉地宫,继续侍候帝王。 为博帝王宠幸,周身涂抹胭脂,又用冰片、芙蓉脑敷贴,使肌肤娇嫩,吹弹可破。这些东西有毒素,年深日久侵入肌骨,死后连蛆虫都长不出来。 项羽一听“封不语”的来历,心中颇为同情,又问谋士,汉军摆这些封不语在山涧作甚。 虽是秦朝僵尸,面容恐怖,却也不会尸变。 谋士想了想,猜测道,说这些封不语,是秦皇身边被淘汰陷害的人。 皇帝为九五之尊,哪怕身边奴婢也要明争暗斗,踩着对方肩膀一步登天。三十九个封不语,因触犯刑律,或知道了皇帝的秘密,不仅活殉地宫,还被制成了灯人。 封不语的动作各不相同。 或凄厉惨笑仰面朝天,或阴鸷暗讽幽怨看地。 但双手都捧起来,将一铜盘托住。 铜盘中心凹陷,盘了一圈灯芯,浸了几缕灯油。仔细看,十指被砍断,用凿子钻出一个黄豆大孔洞。 十指搭在铜盘上,那几缕灯油,便是从尸体溢出来的膏脂! 项羽不信鬼神,率军进驻彭祖山。 山涧崎岖,天色擦黑也没走出去,有士卒顺手点燃一个封不语。 三十九僵尸身上浸了胭脂水粉。 灯火一点,封不语流光溢彩,动人心魄,还有淡淡香味萦绕。 杜牧也说过:绿云扰扰,梳晓鬟也,渭流涨腻,弃脂水也。当年秦宫娥为搏皇帝宠幸,每日洗下的胭脂水粉把河水都染了颜色。 灯人双手捧起的铜盘生出火,燃的是美人魂,烧的是美人油,凄厉恐怖之下,别有一分韵味! 走着走着,彭祖山消失,前面居然是万丈悬崖。 士卒猝不及防,摔死众多。退回去,又不知谁点燃一个封不语,霎时暴雨倾盆,飞沙走石,项羽率领的精锐来不及占领彭祖山,便死伤殆尽。 原来,韩信用三十九个封不语,摆了三十九里灯阵。 一阵好似一重天。 点燃一个灯人,便会被灯光引向死路。 三十九个封不语,只有一个封不语点燃的火会把人带出去。 有人问了,为啥非要留条生路? 这机关啊,源自奇门遁甲,奇门遁甲乃上古圣人窥视天道所得,本就触了天忌。俗话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天道之下,众人都有一线生机,这就是易经“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之说。 奇门遁甲必有死门,也必有生门。 若全改成死门,违了天道,布阵的人断子绝孙不说,道统也灭了。 有生门,才有死门。 一阴一阳谓之道,这跟西方的相对论是一个道理。 好在有谋士认出此阵厉害。 将士兵分成三十九组,各用人命试探,终于找出生门,护霸王逃出彭祖山。 霸王魂不守舍,退守垓下,才有后来四面楚歌,乌江自刎。 韩信凭借谋略,辅佐刘邦开大汉基业四百年,被列为兵家之圣。 也有种说法。 韩信在彭祖山摆下阵法,三十九个封不语,共三十九条死路无一生门! 霸王命人将三十九盏灯全部点燃,地缝往中间合拢。可霸王天生神力,愣是撑住两侧,把山体掰开了。 正是韩信设奇门遁甲没留生门,遭了报应。 几年后削了王爵,被吕后骗入宫去,装麻袋吊起来,折磨致死。 不管怎么说,民间把“三十九连盏,十五韩信点秦灯”这句话传下来了。 李淳风是唐代道士,怂恿皇帝在水村下建了宝城,压住贞烈神妇娘娘的风水。他是道家真人,又是易学大师,懂奇门遁甲,设下这灯阵真不稀罕。 我把此事与胡子他们说了。 胡子问;“点灯是死,不点灯也是死,你有啥想法?” 我把皮球踢回去:“你怎么看?” “古代人再聪明,也想不到咱们有手电。依胡爷看,咱们干脆不点灯了,用荧光棒替代灯火,指明山道。” 白川摇头:“这样行不通。老板说的很清楚,这是奇门遁甲,必须按照对方设计好的逻辑推理,点错一灯,灯光会把我们引向死路。” 胡子不耐烦,点了根烟,赌气得很。 “这不行,那不行,要不胡爷下地府问问李淳风,这老小子搞害人阵有啥用。” 胡子此话一出,我们纷纷点头,鼓励胡子去地下问问。 胡子老脸比抹桌布还臭:“胡爷下去了还能上来?妈的,这些道士真怪,搞个什么灯阵,一点不知道节能环保,良心大大的坏了。” 白川问我:“老板,奇门遁甲连你都不懂?” 我道:“倒斗的会解机关,会理风水,唯独这奇门遁甲,隋唐以来被列为旁门左道,近现代更是沦为算命之流,还真是我的知识盲区。” 众人心中发慌。 我顿了顿,仰起头道:“奇门遁甲我是不懂,可我会《遁甲开山图》,此图能破天下河洛地理,能解万般玄奇法门。” 我家老爷子能被尊为倒斗之王,有一半是仗着《遁甲开山图》。 此图为上古帝王所作,写了天地至理,最早被刻在殷墟甲骨之上。老爷子拓印下来,加以破译。 我是他的传人,这书从小就能背。 当即,我拿出二十八山盘,施展遁甲开山,寻找三十九连盏,十五韩信点秦灯的生门。 此地地磁紊乱,下面怕有矿脉。 罗盘不能用了,我将一小块磁铁丢在碗里,将硬币贴在碗底,往内注入清水。 这就是简易的指南装置。 “天风有火生天水,八龙往东去入海。遁甲有术在河洛,开山成门生太行。一地划开千万里,二笔写下乾坤正。水离风,山藏石,二八入,九一反。” 我喃喃自语,掐指心算。 这遁甲开山图,复杂到至极,是民国三大发现之一的产物,凝聚千年来玄门秘典。 所谓遁甲,遁者,藏也。 甲者,太乙也。 以太乙大术,分开三奇六仪,置下九宫。所谓遁甲开山,其实是风水一道,在山陵大川寻到大地的缝隙,破陵取宝如履平地。 如庄子庖丁解牛那般,顺着缝隙避开症结,以求事半功倍。 “找到了。” 我低着头,半只脚悬在外头,停在一尊灯人前。 灯人是石头打造,内里渗出一层油花,估计也是前朝僵尸一类,外头裹石灰防腐。 灯人双手举过头顶,捧一灯盏。 琉璃的底子,金银镶边。 灯芯浸在油膏里。因多年蒸发,油膏只剩薄薄一层,点灯的时候人必须全神贯注,踮脚挺身,在狭窄的栈道极为危险。 “应该是这个。点燃它,散发的灯火就会指出生门。” 胡子弹了弹烟头:“让胡爷来点吧,你退后。” “等等。” 陈默忽然来了一句。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他搞什么幺蛾子。 陈默笑道:“你们不觉得,答案太简单了?” 我一听这话,差点气死过去。 要不是我会遁甲开山,今日万万闯不过灯阵。你要问,把三十九盏灯全点亮行不行?那也太不节能环保了,不够绿色低碳。 第二百九十四章 大汉神国 陈默道:“你们是倒斗的,对于你们的专业能力,我是没有疑点。问题是,之前有个比你们还厉害的夜行山人进来,也是死在此处,难道他不会奇门遁甲?” 此话一出,我十分后怕。 夜行山人是旁门左道的翘楚,肯定懂得奇门遁甲。 他绝对能认出来这是“三十九连盏,十五韩信点秦灯”。问题是,他却不明不白死在这,难道他跟我一样,忽略了什么? 胡子道:“不管怎么样,这灯阵被你们吹的神乎其技,胡爷是实践派,总要先点一个试试。” “等一下。” 我踮脚,让自己的视线高过灯盏。 里头有半截火柴,说明最近几十年,这灯被人点过,那位夜行山人,跟我选的是同一个答案! 胡子才不管这么多。 既然陈默跳出来了,就让他去点。 要说陈默也不是啥好玩意,像白眼狼的眼,眼白多将黑眼珠挤成一条缝,民间管这种叫狼崽子,专干忘恩负义,翻脸不认人的勾当。 布丁也恨极了陈默,没有帮他说话。 “你们真要我点?” 荧光棒下,陈默的表情十分诡异,不害怕,眼神夹杂兴奋:“你们可考虑清楚了。这灯,是前朝大术士布下的阵法,一步登天,一步下地狱,不怕我害死你们?” “少废话,快点,不然胡爷先赏你吃花生米。” “呵呵。” 陈默的笑愈发阴森,掏出打火机便点燃了我选中的灯奴。 唰! 一抹幽绿色火光升起,自地心迸发,照亮我们的脸庞。 人油其实是动物油,燃出的火也是黄色。至于为何是绿色,那是尸油中夹杂的磷钙矿物在燃烧。 灯人十分邪恶。 十指被打孔,尸体千百年缓慢腐烂,尸油渗在盘里保持灯不枯。灯火升起,栈道上更显诡异,我们几个心跳加快,刚要张嘴还没张开。 “咯咯,咯咯咯。” 陈默喉咙陡然发出几声怪响。 幽绿色灯火下,尸臭味浓烈,我眼睛睁不开,眯眼往那一瞪。 灯光下,陈默的脸色黑了,一下断了呼吸。 按照民间说法,这是中了见血封喉的剧毒。我和胡子大骇,下意识伸手去拉,不料陈默断气,身体重的狠,差点把我和胡子带下悬崖! “哇。” 队伍大乱。 白川和青纹在上面拉住我们,我脑门全是冷汗,险些摔死。 不得已,任由陈默的尸体坠入无尽深渊,和胡子脚发软被他们拉回栈道。 胡子心有余悸,不敢看头顶灯奴,哆嗦道:“那小子咋死的,咋一眨眼就断气了。” “不知道。”我头痛欲裂,显得语无伦次。 胡子又问:“不是说点错了灯,会把我们引入死路吗。现在陈默死了,会不会你选的有问题,再,再选一个?” 胡子说完,眼睛偷偷瞥布丁。 布丁跟他不熟,要说我们当中非要挑一个出来冒险,也就她了。 我摇头,示意胡子别乱来。 夜行山人也是选的这个灯奴,说明按照奇门遁甲的逻辑,这个灯奴肯定代表生门。偏偏夜行山人死了,陈默也死了。 只有两种可能性! “第一,西王母传下的奇门遁甲有问题,或者说,在流传过程中,出现了讹误。” “第二,这里三十九盏僵尸灯人,都是死门,摆下这个大阵的人,压根就没打算给我们留活路!” 第一种可能性太小了。 哪怕奇门遁甲有问题,我的遁甲开山总是没毛病的,否则老爷子早被坑死了。 那么,只有第二种可能,设下阵法的人不希望后人通过,故而三十九盏灯都是死局,你点哪个都是一样。 可这样做,无异于咒自己断子绝孙,必遭天谴。 韩信当年在彭祖山点灯,也是三十九灯不留活路,结局就是未央宫被竹签扎死,九族具灭。 古人信奉因果,讲究报应,就算他自己不怕死,总怕满门死绝吧! 布丁这时候道:“不知你们刚才注意没有。点燃灯的时候,灯人的眼珠子动了动。” “哦?” 我重新站在灯人面前。 随着陈默的死,方才我们动作激烈,掀起的气流把烛火熄灭了。 用手敲了敲,石壳子里面是僵尸,关节早就融了,虽恐怖,却不至于生怪。我用铁针捅了捅眼珠子,发现那确实是一个可以转动的石球! 千年下来,岩石风化厉害,内部质地仍保持原貌。 石球严丝合缝,转动但不可以拿出来,不知有啥用处。 “之前我认为,此地阵法是李淳风设下,现在想想,怕是棺老贼没说实话,故意误导我们。”我展开分析。 胡子问为什么,我解释道:“李淳风是道家高人,又是朝廷命官。道家讲求上天有好生之德,修行的人不肯杀生,怎会把三十九盏灯都做成死局,故意误导人去点?这与李淳风的形象大相径庭。” “也许老李觉得成仙无望,故意搞机关坑咱们呢?” “那也不可能。胡子,搞这种绝户机关的,不光他自己倒霉,子孙后代也要遭殃。据我所知,李淳风出自世家,即使他要这么做,家里人也不会同意。” 先按下这个问题不表。 方才陈默就死在我身边。 他和夜行山人,死后都变了脸色,大概率是中毒。这个毒,应该是点燃灯人后造成的。 也就是说,点灯是死,不点也是死,无疑是个绝户阵法。 但天地间,万物相生相克,再绝户也有破解之法。 我用铁针捅灯人的眼珠子,没出事。看针头落在眼珠上有影子,我忽然想通些事情,急忙找白川要来镜子。 之前说过,白川这小子跟姑娘家似的,下墓还带镜子和防晒霜。 被我一说,白川很不好意思拿出小镜子塞给我,我把镜子放在灯奴眼睛前面,比划反射的影子,顿时有了把握! 先说这“三十九连盏,十五韩信点秦灯”确实是个死局。 而且是专门针对懂得奇门遁甲高手的死局! 这也难怪夜行山人阴沟翻船。 从古至今,能弄死夜行山人的凶坟恶墓屈指可数,偏偏设计三十九灯的人不按套路出牌。 三十九灯,具是死路。 按照因果的说法,敢设计这种绝户阵的,必断子绝孙。 天子围猎,尚“网开一面”,何况术士布阵,岂能全做死门? 看懂了灯人设下的毒计,我让胡子他们退后。胡子担心我逞能出意外,我朝他点头,说这没什么。 等众人退出去几米,我方才不紧不慢点燃一根烟。 我是很少抽烟的,主要是要花钱。 嘴里叼着胡子的大中华,我美美嘬上一口,火星子正浓,喷云吐雾。 踮起脚,用烟头引燃灯芯。 灯芯灼灼,再次燃出幽绿色火光。 咔。 两颗石雕的眼珠子轻微抖动起来。 我眼疾手快,牙齿咬着烟屁股,就把镜子贴了上去。 镜子放在灯人眼睛前,便见一道暗光射出,来的飞快,若非早有准备,武功再高也反应不过来。 啪! 一声脆响。 手中镜子炸开,碎片嵌在皮肉,我顺势垂下血淋淋手掌,横在栈道一侧不动。 胡子他们吓坏了。 灯人眼里,喷出一股黑气,有只虫子顶开眼珠,从灯人脑子里爬出来,过一会便蜷曲死在地上。 “这是咋回事?” 胡子看的心惊,那虫子也奇怪,像蛇,又像蜈蚣,后背生翼通体漆黑,一看便邪恶怪诞。 白川丢给我半瓶碘酒,我不慌不忙消了毒,将碎片从皮肉夹出来,又狠嘬两口烟屁股。 “瞧你那点出息,刚才可吓死胡爷了。” 虫子一死,灯人捧起的灯盘火光大作,幽绿鬼火变成正常的火焰,一条弯曲的栈道岔开,夹在两扇岩壁中间,通到山体深处。 我道:“问题出在灯人的眼睛上。这虫子当真厉害,夜行山人,陈默,都死在它手里,棺老贼引我们上栈道,便是想要我们全军覆没。” 胡子问:“那这虫子是啥。” 我博览群书,猜测道:“按照正常的奇门遁甲,这里确实是生门。设计者悖逆天道,硬是把它改成死门。在灯人眼睛里,放了这种怪虫,一旦有人点灯,怪虫就会被惊动。而灯光闪闪,正好把人的影子投向岩壁。” “怪虫吐出黑气喷在人的影子上,人便死了。相传古代有种叫‘蜮’的虫,成语含沙射影,说的就是这玩意。我想,灯人体内的虫子,就是它,这还真是绝户计!” 不怪夜行山人大意。 他们独来独往,根本不可能去试探灯人隐藏的机关。 再说这虫子喷人的影子,你武功再高,身体能躲,影子怎么躲? 俗话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蜮专射人的影子,我用镜子反光,把毒雾还给了它。作法自毙,蜮就死了。 “原来如此。”胡子在地上狠踩几下,将蜮的身体碾碎。 我道:“是非之地不可久留。设计阵法的人极为阴毒,我敢肯定,灯人的脑袋里,一定寄生了很多虫子的虫卵,在没有惊动它们前,我们快快离开。” 从岔道进去,灯人就消失了。 黑暗的山体亘古不曾有光,直到我们来临,天幕上划开一道混沌的虚无,周遭朦胧,隐隐有了影子,接连有了天地。 栈道底部,果真有一冥殿! 第二百九十五章 五鬼大教 古代宫殿模样。 雕梁画栋,红墙金瓦。 屋顶一道飞龙,下是鸾凤,镶了红珊瑚的底子,外装琉璃,真是金碧辉煌,帝王风范。 冥殿前,有一赑屃,比人还大。 赑屃背上,驮一方古碑,篆字鸟纹,年代古老。 正面写:大汉神国皇帝弘赐。 后面是祭文,大概是刘弘写给他老婆王淑儿的追悼词,长篇大论。 东晋时,刘弘在西凉造反,自称大汉神国皇帝,实则以邪术控制百姓,妖言惑众。刘弘入深山求道,留下王后王淑儿治国。 王淑儿倒行逆施,竟为一只猫儿滥杀无辜。 激起民变,大汉神国很快就亡了。 刘弘回到凉州,将其尸体安葬在神女门山,并命信徒守陵。 刘弘也是穷奢极欲的主。 虽是草头天子,自称皇帝,把王淑儿的葬礼按皇族规格收葬。这些是棺老贼说的,刘弘之事确是史料记载,并非棺老贼杜撰。 想来这冥殿之后,便是王淑儿的棺椁,也就是那位贞烈神妇娘娘的玉身! 水村人人养猫,再到全村消失,都是从动了王淑儿的尸体开始的。我们走到冥殿前,中间一扇朱漆龙门紧紧关闭。 光门环兽头便有脸盆大。 刘弘为了他这个死鬼老婆,还真下血本! 胡子看见冥器走不动道,扶着赑屃石碑道:“这还不像是墓,倒像是庙。” “何以见得?”我看冥殿规格极高,怕是等闲皇陵也不如。 胡子道:“你数数上头门钉,这都鎏了一层纯金。当然,胡爷不是打这些金子的主意,按理说,刘弘既然建立了大汉神国,大小是个天子了,所谓九五之尊,门钉应该九路配九路,帝后合葬。你们看,冥殿的门钉,是八路配七路。” 古代建筑极有规格,并非有钱可以乱造。 就说朱漆红门上的金钉,帝王九路配九,合为九九八十一。 亲王国公八配八,合为八八六十四。 太师太保位极人臣,七配七,合为七七四十九。 啥时候八配七呢? 唯有寺庙里,而且不是等闲寺庙,只有护国寺、报恩寺这种皇族修造的寺庙才能用。 大门前立赑屃石碑,确实是寺庙的路数,如果古墓,墓碑应该在甬道口。仟韆仦哾 我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让你这么一说,这冥殿好像还真是寺庙。刘弘搞旁门左道,莫非把冥殿改道观超度他媳妇?” 胡子终于露出真实目的:“咱们倒斗的,也讲素质是不是?偷死人的传出去不太好,可神仙讲究四大皆空,要那些金银珠宝作甚。咱们把金银珠宝拿出去,捐给有需要的人,不是最崇高的大慈大悲?” 我笑骂声:“小胡同志的思想觉悟很高了,但你这个问题,组织还要再讨论讨论,积极听取各方意见,你回家等通知吧。” 推开朱红底子的大门,里头香味扑鼻。 虽遭盗窃焚毁,仍可见当年盛况。 三丈高的屋檐顶,垂下一层层、一段段、一条条的宝幡。绣的不是汉语,有点类似于英文,我也不认识。 后来出去打听,是最原始佛经本页的天城文! 用汉语写佛经,不知佛祖能不能看得懂。天城文号称本始佛藏,用的场合、规格都极为正式。 中原有记载最早用天城文的,是唐皇帝迎佛舍利子,亲抄天城文《妙莲菩提经》。为此韩愈上疏,被流放南荒,才留下那句“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的千古名句。 我心中奇怪。 刘弘是道士,就算要搞,也该是道观,怎么上头压了一座佛寺啊。 再往里走,别有洞天。 值钱的东西,早被水村村民抢走。 唯独这些宝幡一片片,上绣佛经佛像佛宝,五色缤纷,用的金丝银线,村民不识货,只当布片,因此还完好保存。 掀开一层层宝幡进去,前堂出现一座丈高石塔。 圆柱形,上头有尖。 下面是莲花纹底,海波为基。 石塔顶部有大鸟,做出吞龙姿态,极为威严。 我一看,这石塔分明是经幢啊! 唐代以前是没有经幢的,一般作为高僧坟墓的墓碑,亦或驱邪镇魔的标志。 再看经幢上的雕刻,具都是些金刚法王吞魔裂鬼的画面,应该是尼泊尔那边传过来的本佛教,中原佛教不是这种风格。 我越看越奇怪。 胡子闲不住,伸手去摸。 经幢上的金箔早被人挖走了,破破烂烂,没了法力。 至于那些经幡,金丝银线要抽出来太麻烦,胡子啧啧嘴,说咱们继续往里走,看能捡点啥破烂。 “胡子,不太对头,这确实是寺庙,还是皇族级别的佛寺。” “哎呀,你管它是啥,在胡爷眼里,穿金戴银的都是财神爷,你不能因为别人是外来的,就歧视人家吧?” 越过前堂,后面是更古老的建筑。 墙壁、石梁、门楼,都遭到破坏,被刻意凿毁泄愤。 神坛上,摆着一尊大日如来相。 身后火焰纹,头戴宝冠。 上面的宝石也被挖走了,神像腐败,看不出有什么镇魔的威严。 神坛后面,有一被砸烂的神像,显得丑陋。有五个头,十条手,身上绘画了五种颜色,年代也明显比大日如来更为古老。 “哎呀,小母猪追鸭娶公鸡,家禽不分了。你们过来看。” 胡子在后堂一侧的废墟,推开几根烧焦的木梁,下面是一整块黑色的八卦,外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内有开休生伤等八门,周边一圈二十八星宿,典型的道教法器。 我赶紧制止胡子:“那是黑曜石,古代宝石,现在市场价一吨几百块钱,你要有兴趣挖我是没意见。” 胡子兴致缺缺:“这地方还真是潘金莲爱死武大郎,世界真奇怪。上头是佛教的,下面是道教的,咋地,把这两位摆一起,不怕因为香火钱打起来?” 我分析:“这里最原始的冥殿,应该是南北朝时的道观。不知为何,在隋唐加盖了一座佛寺,又放了很多道教法器。” “自古佛道不两立,双方没少因为香火钱干起来,连胡爷这种大老粗都知道,佛寺放道观,那不是讨打吗?” 我对胡子说,这里的佛寺,跟外面的佛寺不一样。 咱们是汉传佛教。 这里的佛寺,明显是偏向尼泊尔那边的古佛教,供奉大日如来,其下不动明王。内地很少拜大日如来,都是观音菩萨如来佛祖。 你要问有啥区别? 其实也没啥。这属于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愿意拜什么就拜,反正从古至今香火钱不能少,少了佛祖就不保佑你。 白川接触过一些密宗,对我们说:“之所以供奉大日如来,是因其象征西方光明,是众生三界的大教主。相传大日如来化身不动明王,于大自在天降服十万天魔,是佛门伏魔的至高者,一般驱邪镇魔才用的,普通佛寺不用。” 我道:“咱们脚下的黑曜石地垄,组成一个庞大的八卦阵,外用青龙玄武,内修八门太乙,也是镇邪伏魔才用,不过是道教。” 白川道:“里面的建筑明显风化的更严重,也不是隋唐的宫廷气势,倒像是魏晋南北朝的禁苑。” “如此说来,外头的琉璃瓦红墙金砖,是隋唐加盖的。” 我大概分析出彼此的关系。 最早的贞烈神妇娘娘坟,只有简单的地宫和墓室。 到了隋唐时,刘弘的大汉神国早已土崩瓦解。 不知因为什么缘故,有道士和尚推翻了五色神像,又用伏魔镇邪的法子,设了大日如来、黑地八卦阵。 如我想的这样,那他们要镇压的东西未免太恐怖了。 需要佛道合力,千年僵尸也没这待遇啊! 布丁是本地人。 我问她本地有没有祭祀五色神像的。 布丁仔细想了很久,说没有。 忽然,她又想到什么,壮起胆子蹲在旁边捣鼓。 五色神像在隋唐就被砸毁。 隐隐可以看出,是恶鬼造型,五头十手,极尽狰狞恐怖之状。浑身肌肉炸开,獠牙凸出嘴唇,纵然凿毁,人看久了,心里仍不舒服。 “在凉州附近,有个古老的传说,或许与这五色神像有关。”布丁开了口。 我让她说清楚。 布丁道:“隋唐时,中原战祸不断,西北远离皇城,渐渐脱离中原掌控。当时局势混乱,除了一些军阀,还有妖道作祟,趁机肆虐乡民。相传凉州附近,有一‘五鬼大教’,教徒多非人类,实为恶鬼。” “五鬼大教一不劝人行善,二不劝人捐献财帛。但手段极其残暴,据说要食人脑髓,饮人骨浆修炼,内部崇尚‘解身’。” 历朝历代,不乏妖道作祟,涂炭生灵。 布丁说的五鬼大教,便是隋唐之前的一个邪恶势力。 胡子问:“啥叫解身?” 我道:“所谓解身,就是在人还活着的时候,自己将手脚切下,挖掉眼珠肉舌。他们认为人生下来满是罪孽,必须活着的时候以割肉的形式赎罪,死后才能升入天界。” “我去,这不一帮神经病自残吗?” 布丁颇为认同:“尽管血腥残暴,在西凉的乡野,五鬼大教却很受尊崇,每年吸引不少百姓解身,他们还鼓励村民围观。解身时,众人三跪九叩,齐颂经文,摇头晃脑状若疯魔。据说割肉也不觉疼,反而越割越爽,直至鲜血流尽而死。” “如此荒谬,悖逆人性的恶教终于引来朝廷关注。太宗征西域时,便平了五鬼大教,凡教徒一律处死,烧其经文,捣其庙宇,五鬼大教就此绝迹。” 五鬼大教,活跃于隋唐乱世。 内部供奉“阴罗神”。 阴罗神是五个恶鬼的合体,五头十手,能通天彻地,不老不死。 胡子还是没听明白:“为啥叫五鬼大教,就因为阴罗神是个连体婴儿?” 布丁道:“那倒不是。据说信奉五鬼大教的,解身后要准备五口棺材,除了其中一口放置尸体,其余四口要准备衣冠冢和大量财宝,交给教主安葬。据说这样死后,鬼差无法分清哪具棺椁有死人,灵魂就能逃脱地狱审判,进入天界。” 我一惊。 日记本上,也说水村一共发现五具棺材。 前四具满是金银珠宝,唯独第五棺伸出一只长毛的手。 嘶。 仔细一琢磨,又对不上。 魏晋的贞烈神妇娘娘,隋唐肆虐西北的五鬼大教,中间差了一百多年。再说,五鬼大教的庙宇,怎么建在刘弘老婆的坟头上,难道古代的房地产竞争就如此激烈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几十年前的雨夜 想想着实古怪。 越过寺庙,后面是一狭窄石道。 石道尽头,便是墓室。 墓室层层缩小,九层四方台。 每一层,放了许多青铜乐器,凑成“八音”。壁画斑驳,隐隐可见求仙问道,与神沟通的画面。 棺椁周围,还有一整套宏大编钟。 说来奇怪,墓室的其它宝物,早被掠夺一空。 唯独墓室那些乐器,丝毫不见盗毁。千年崭新,漆皮锃光瓦亮。 我心中暗喜。 得来全不费工夫,水村果然有秘密! 民国特科一组的洋灿,与陶万里是至交好友,此人大概便是水村的巫师候选人,必知道水村秘密,才借机加入特科一组进行调查。 乐器,音乐。 这与青海湖下,发现有关海国云帝、云上天音的线索不谋而合。 证明我的方向没错。 用棉花塞住耳朵,以防云上天音干扰我们的脑电波。众人登上九层方台,爬至朱砂血棺前。 棺椁巨大。 刷了九十九层大漆,用朱砂板打磨光滑,能照出人影,比血还红。 棺椁微微推开一条缝,棺材钉早被撬开。 周围无尸体,也无打斗痕迹。 胡子早就忍不住摸点纪念品带走。 终于看见棺椁,急得他抓耳挠腮。 又想起水村千年僵尸的传说,便咳嗽几声,指挥我们:“终于发现棺椁了,要胡爷说,咱们打开归打开,应急措施要做好。万一真是啥老僵尸,魏晋年代,算算一千多年,道行只怕不差。” 青纹道:“你少吓唬人,说的谁没见过尸变一样。” “有准备比没准备好。” 胡子拿出绳子,在棺材周围缠了绊马索。 这绳子不一般。 浸黑狗血,又拿丹砂煮了三天,阳气极重,内嵌铜丝编成。古墓僵尸,天生巨力,多跳跃扑人面门,开人头颅饮其髓浆。 在棺椁前设下绊马索,就是防止尸体突然破棺伤人。 又洒下枣核钉、糯米。 贴好符纸,铺柳叶去煞,胡子把一系列封建迷信都搞完了,大屁股顶开我们,趴在棺材打开的那条缝隙,用手电往里照。 “看见粽子没?”我紧张问了声。 众人都屏住呼吸,随时抄家伙。 棺椁极大,胡子左看右看,忽然打了个喷嚏,惊起棺中一圈浮尘。 众人止不住倒退,唯恐是尸气泄了出来。 待到尘埃散去,胡子把荧光棒丢在棺椁里。这时棺中忽然升起一轮圆月,黄灿灿明晃晃,照得棺木耀眼。 众人吓了一跳。 只听说僵尸修炼到极致,能杀佛吞仙,纵然天上月亮也能吸到肚子。 莫非贞烈神妇娘娘的道行已修到那种境界,把太阴都吞在肚子里了? “别怕。” 胡子喊了声:“是有具尸体,但好像是死粽子,没起来。” 说着,胡子伸手摸进缝隙,在里头乱抓。 抓了半天,也没抓到月亮。胡子着急,直接把盖子顶开大半,我以为马上要尸变了,一把糯米洒进去,胡子大骂浪费粮食,半个身子往里钻。 “你他妈要钱不要命?”我骂了声。 胡子道:“这是死粽子,没尸变,你别叫,胡爷有发现了。嘿,这还真是会藏啊。” 原来,棺材盖的背面,镶了一枚古镜。 说是古镜,其实也不太准确。 那是一个圆形的铜盘,镜面模糊,被尸气熏了千年早看不出人影。确实是宝物,材质精良,入手温润,不知是铜是铁。 铜盘嵌在棺材背面,正好照在棺中尸体的脸部。 尸体仰面朝天平躺。 肉身不腐,口齿豁张。 年深日久,尸气全喷在铜盘上。那铜盘好比镜子,又把尸气挡了回去,因此不曾有尸变。 铜盘与海国云帝有关。 上面的花纹,在青海湖下的陵墓也出现过。 胡子本是好心。 毛手毛脚,不管它三七二十一,三八二十四,一伸手,直接把铜盘从棺盖下面抠了出来! 这一抠,真是天塌地陷,阎王破胆。 原来,铜盘是镇物。 为佛门至宝,上面满是天城文古咒,一边反射尸气,一边幻化太阴,如此压得古尸不能起身,也无法害人。 铜盘一取,尸体脸上没了压制,瞬间皮肤褶皱,像条沙皮狗缩作一团。 两颗黑洞洞的眼睛豁然从棺中睁开,顶开棺盖,坐了起来! 轰隆。 山呼海啸的动静。 周围的乐器响了,演奏出一篇残乐。 霎时墓室漆黑,不见灯火,连荧光棒都灭了。混沌中,胡子叫我,把铜盘扔给我,他猫腰逃命。 棺材旁边设了绊马索,僵尸跳起来肯定摔个倒栽葱。 我是手忙脚乱,招呼众人往下爬。 才一抬腿,却被绊马索缠住,差点摔掉门牙。 他妈的,绊马索怎么跑我后面去了。不等我骂娘呢,墓室起了狂风,一点一点,豆大的雨珠落在我脸上,周围潮湿的气息浓郁,冷得很。 刚开始,我还以为是老僵尸的口水,后来雨珠越来越多,眼前越来越清晰,那僵尸纵然是鲸鱼也没这么多水可以喷! 耳边渐渐有了呼声。 我双手捧着铜盘站起,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古老的山村。 周遭是黑压压大山,连绵无尽。 山村在盆地里,远处树林贴着悬崖生长,险绝异常。 那瞬间,我好像穿越了,又来到了水村。 但这个水村,明显没有荒废,大小几百口人,正往村后赶去。我藏在草丛,天上下起瓢泼大雨,房屋内几点零星灯火,便看见几十年前的村民跑了出来。 一个个皮包骨,形同骷髅,有气无力。 我蛰伏在暗处,暴雨夜里,村民互相扶着往村后走,活像僵尸赶路。 我跟在后头窥视。 原来,百年罕见的暴雨冲毁了五包坡。 山体坍塌,竟滑出一具棺材来! 我没看见胡子他们,便只好蹑手蹑脚缩在草丛。浑身被大雨浇湿,此时此刻绝非梦幻,便看见村民撬开了棺材,一个个饥不择食往前抢。 银元宝,银堪子,银碗银杯,银石。 村民发疯了。 面朝黄土一辈子,何曾见过那么多钱! 人群爆发呼声,一阵高过一阵。有人拿了铁铲,不顾村中禁忌在五包坡乱挖,很快,第二,第三具棺相继露出泥土。 “不能挖!” 一个巫师打扮的人冲了过来。 我一看,对方正是几十年前,年轻的棺老贼! 棺老贼半边脸是融化的,据说当年阻止村民挖墓,被人烧成这样。此时的棺老贼,还是年轻大小伙,脸上一点伤痕都没有。 看见那么多银子,村民早就发疯了,岂会管他的劝阻。 大灾之年,人人饿的前胸贴后背,眼珠子发绿,死人肉都抢着吃。 有人一拳将棺老贼打翻。 棺老贼趴在地上声嘶力竭大吼,村民上去踩他,有人提议烧死他灭口,马上引来赞同。 他们正要动手,忽然,一个小孩在后头喊道:“你是哪个村的,没见过你,身上的衣服也奇奇怪怪。” 我大惊,居然被发现了。 村民做贼心虚,撇下棺老贼便来抓我。 我和棺老贼都被捆成粽子。 村民刚要杀人灭口,那边打开了第二口棺,人群再次爆发呼声,连杀人都顾不得,进行第二轮哄抢。 弱肉强食,年轻力壮先夺了财物,大包大揽攥在手里捧在心里,什么礼义廉耻都不要了。金条一根根从缝隙往地上噼里啪啦掉,珠宝光泽照在人脸上一片青紫,老人哭小孩叫,被发狂的人群推倒打的满脸鲜血,场面混乱不堪。 “完了,完了。” 年轻的棺老贼在旁边发抖。 这时的棺老贼,只是个小年轻,远没有那么多城府和算计。 我轻声问他:“啥完了?” “村子完了,我们永远都出不去了,要留在这。” “你是怕贞烈神妇娘娘怪罪你?” 棺老贼惨笑:“那个女人早被挫骨扬灰了,她早死了,我是怕......” “怕什么?” “快住手!” 棺老贼对着人群大吼,极为恐惧。 人群为了哄抢钱财,早就发了疯。有人恶向胆边生,拿出镰刀围着棺材边乱砍。众人撕心裂肺惨叫,断指哗啦啦落地,血喷如泉。 哄抢的人墙终于撕开一条口子。 棺材里满是被砍断的手指,珠宝沾染了污血,仍散发动人心魄的光泽。 这时,棺老贼回头对我惨笑:“要遭报应的,人太贪,要遭报应的。” “啥?” 我听的云里雾里。 天上暴雨倾盆,很快把血腥味冲掉。 人群终于冷静下来,捂着断指哭,抱着珠宝笑,一个个疯癫不成模样。我瞪大眼细看,棺材里根本不是黄金白银,而是一具具缩成球,成了干尸的老猫! 村民哄抢的财产,其实就是猫尸。 我心中发寒,这棺材怕是有邪术,能让人产生幻觉。 只有我和棺老贼没中招。 村民为了一堆猫尸大打出手,暴雨里,猫尸开始复生,变成一只只小猫,楚楚可怜落在地上,对人摇尾伸懒腰。 如此可爱憨厚,村民人人欢喜,唯独棺老贼像见了恶鬼,在地上止不住发抖。 “你在害怕?”我又问。 棺老贼自言自语:“完了,这里是不能下雨的,一下雨,火就灭了,它就出来了。不应该,不应该下雨。” 猛然,我想起陈默在深山暴雨的篝火前,讲述的第一个鬼故事。 荒山雨童。 有人在深山赶路,碰巧暴雨。 雨中出现了鬼孩子和鬼村,雨一停又都消失了。 之前棺老贼也说,水村是不能下雨的。上一秒我还在墓室和胡子他们一起,下一秒就到了几十年前的暴雨夜。 莫非这雨,当真是僵尸吐出的口水,迷了人魂魄? 要说世间最恶的,不是毒蛇,不是猛兽,还是人心。 一个贪字,祸害千年。 村民挖了四口棺,里头全是猫儿的干尸,他们却把干尸当成金银,拿在手里又亲又啃。暴雨一浇,猫儿干尸就活了。 水村妖气冲天,只有我和棺老贼不受影响。 村民不知收敛,挖了四棺,想起五包坡最大的土丘下还有地宫。便裹挟了我和棺老贼,砸开墓门,往地宫去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娘娘取油 先是宝城,后是栈道。 一上栈道,便遇见三十九盏迷魂灯。 村民不知深浅,把灯全部点燃。猫尸复活,妖气冲天,遮了众人的影子。 村民一股脑往前走,入到地宫深处。 这次没有出现庙宇。 栈道尽头,连着一间猫儿房! 啥叫猫儿房?所谓人有人言,兽有兽语。古代贵族无不喜欢养猫,要说这养猫啊,不是菜市场花几块钱,买一只就是了。 贞烈神妇娘娘养的猫,有西域的花白、菱夔、豆青、四面黄等品种。 这还不算完,也不算讲究。 这贞烈神妇娘娘每收一只猫,就要和猫签一张“纳猫契”。 写着某年某月,什么品种什么模样的猫,正式归我养了,人和猫结一张契约,就跟长工去地主家,按例要签个文书。 这就叫纳猫契! 猫儿房中,摆满了契约。 契约下,是一间间猫儿住的房子,可对号入座。 沉香木打的皮,柏木芯做的底,里头铺皮毛,垫丝绸,真是比人住的好一万倍。 除了猫儿的窝,房子里还有猫儿耍的玩具,什么金丝编的球,宝玉搓的珠,各式各样,西域有,中原有,都搁在神妇娘娘的房子里。 村民哪里见过这种阵仗,都上去哄抢。 猫儿干尸淋了雨,也都活过来,缩在各自的窝内不动。 这些复活的猫,皮毛无光,血肉枯槁,与僵尸没什么两样。 正哄抢间,忽然听见一个太监尖声尖气喊了声:“娘娘驾到。” 地宫中升起一圈水雾。 雾气散去,猫儿房内端端正正坐着个女人。 头戴凤冠,身披锦袍,蛇精的脸下巴戳胸,十指指甲垂在地板,肩膀都塌了,只剩两根锁骨绷出绛紫色皮肉,眼珠子还有活蛆在爬。 村民淋了雨,脑袋发昏,见娘娘驾到,纷纷跪倒迎接,比鹌鹑还老实。 我和棺老贼被捆了手脚,缩在人群后头,见那娘娘脸上一层黑气,皮肉都化了,分明不是活人。 “喵喵,喵喵!” 数以百计的僵尸猫纷纷叫嚷起来。 复活的猫丑陋不堪,骨架上几乎没有肥肉,连皮毛都像杂草。 “哎呦。” 娘娘轻轻叹口气,见自己的心头肉变成这幅模样,可是心疼坏。 棺老贼轻轻对我说:“咱们互相把绳结松开,趁着人多溜出去。” “好。” 我秉着呼吸,斜眼窥看坐在猫儿房的女僵尸。 这时,娘娘从宝座站起,走到村民当中。村民跪在地上,埋着脑袋,娘娘把其中一个人扶起,轻轻对那人吹了口气。 旧社会,娘娘金枝玉叶,普通百姓岂敢仰面观望。 就冲这一点,便该挖眼。 村民被雨水迷了魂魄,唯独我还清醒。见那女僵尸对活人吹了口尸气,活人三盏灯灭了两盏半,七魄都过了奈何桥。 听那娘娘娇滴滴软绵绵呼了声:“来!” 那人抬头挺胸站好。 娘娘伸出小手指,狭长锋利的指甲比刀还厉害,一下刺在那人肚脐里! 那人也不叫疼。 哗啦,哗啦。 手指刺在肚脐,娘娘搅动几下,拨弄肠子,好像要把肠头都给攥出来。 有关猫村的传闻,说猫要趴在人肚脐睡觉,又要掏人的肠子来吃。原来它们的主子就有这个习惯,这些畜生不过照葫芦画瓢。 “那女僵尸要干啥?”我朝棺老贼问了声。 娘娘缩回手,指甲上多了块白乎乎的人油,是从对方肚脐挖出来的。 棺老贼道:“肚脐为人身死穴,乃是脐带脱落,天赐留下的缺口。十月怀胎,呱呱落地,脐带断掉,肚脐却仍留有一块白油。那女僵尸在修炼,取人肚脐的母胎白油滋补呢。” 我听着一阵恶心。 和棺老贼互相磨蹭,渐渐把手上的绳结松开。 挖出那人肚脐的白油,娘娘露出厌恶表情,将对方一推。群猫早就望眼欲穿,互相争抢,如活人般贪婪狡诈,各自撕咬彼此,急不可耐去吸那人的肚脐! 就像吸果冻一般。 哗啦一声。 那人肚脐彻底瘪下去,脂肪全进了老猫的肚皮。 这还不算完。 被吸了油的人形同僵尸,病恹恹吊着半口气不死。群猫贪得无厌,伸出猫爪刺入对方肚脐,用锋利的爪子在里面一搅,再一抽! 稀里哗啦。 肠子连着心肝脾胃一起从肚脐拽出来。 群猫哇哇怪叫,狼吞虎咽。 吸了人油,恶猫的皮毛就光泽鲜艳。吃了内脏,恶猫浑身冒肉,变得胖嘟嘟憨态可掬。 娘娘坐在猫儿房终于有了笑意,照葫芦画瓢,又用指甲,去挑下一个人的肚脐白油。 我和棺老贼看的胆战心惊。 这可不是一般僵尸,实在是一个女魔啊! 好不容易把绳套脱开,我刚要跑,不料棺老贼面慈心狠,口蜜腹剑,居然狠狠推了我一把,然后转身离去。 他一跑,我扑到前面,吸引了火力。 众人没发现他跑了,倒是把我围起来。 “哪来的生人,搅动娘娘銮驾。”有太监阴阳怪气训斥道。 我赶紧跪在地上,假装害怕,心里把棺老贼十八代祖宗骂了个遍。要说人学坏,可不是突然变坏,从小就有坏根。 说是大家一起跑,松了绳子转手把我卖掉。 娘娘动了莲足,身上殓服哗哗作响,下了御座走到我面前,嗅了嗅鼻子。 “你身上怎么没有雨味。” 我一时忘了呼吸。 我要是有雨味,肯定也被稀里糊涂掏了肠子。周围村民被它控制,这娘娘又是千年女魔修炼得道,打起来我是真吃亏。 尸手指甲长如镰刀,放在我头顶上,娘娘凤眼一皱,便要挖我天灵盖。 我急忙五体投地,拜了拜,喊道:“番邦使臣,山海万里,不辞辛劳,来向娘娘千岁纳贡朝拜。” 自古中原皇帝,最喜万国来朝,蛮夷归附。 那娘娘虽是女魔,生前也是王后,好大喜功,一听我是外国友人来朝贡的,顿时转怒为喜,笑的花枝招展。 尸皮子一抖,像烧焦的猪皮唰唰往下掉。 我强忍恶心,努力露出一个奴才笑。 “久慕娘娘威仪,圣朝国祚千千万岁。娘娘花容月貌,亦与圣朝国祚万寿无疆,青春永驻。番邦使臣,得窥娘娘圣容三生有幸,特奉我国陛下之命,向娘娘进献一宝。” 娘娘大喜:“你是哪国人士?” “回奏娘娘,微臣是爪哇国人士。” “所献何宝?” “南海之中,定海神针是也。” 我故弄玄虚,把裤子里的荧光棒拿出来,掰亮了双手捧上去。 娘娘一见,果然有趣。 小小一根棍子,居然能自己发光,真比西太后的夜明珠还值钱。也倒是,古代人没见过荧光棒啊,甭说我吹嘘它是定海神针,就是王母娘娘的搅屎棍也行。 说话间,娘娘的手可没闲着。 棺老贼是跑了,水村大大小小男男女女几百口,都跪在猫儿房奴颜婢膝,等着娘娘“宠幸”呢。 娘娘移动莲步,头顶金步摇乱晃,一摇三颠走着,群猫在旁边焦急打转,一个个恶狼模样,眼珠子发绿。 娘娘伸出纤纤玉指,指甲足有半尺来长。 噗通一声,像扎破气球似的,指甲盖稍稍往外一带,便把人肚脐的白油挖出来。 你道它为何要这样? 肚脐乃人身命口,管你是啥得道高僧,武林高手,破了命口都难逃一死。婴儿从母胎剥离,天生带着一坨核桃大白油。仟仟尛哾 这白油一来养人五脏六腑,二来堵住命口,防止泄了疝气。 娘娘伸手移动玉指,把村民肚脐的白油挖出来,收了几百个核桃大小的油坨子。 命口一开,群猫便趴在人肚脐吸油,大肆饱餐一顿。待油水吸干了,掏人血肠分食,真是吃干抹净,一点不剩! 说来奇怪。 僵尸修行,大都吸人阳气,或吞人脑髓。 至于咬脖子吸血,那是香港电影瞎掰的。僵尸说破了,不过是一具妖性十足的尸体,肠子五脏早就溶解,哪里能吃东西? 这些油核桃如羊脂白玉带着血丝,娘娘也不吃,顺手放在玉盘里。周围有太监宫女小心翼翼捧着,唯恐出了差池。 把村民都吃干抹净了,娘娘方才调转眉头看我。 “真是一片孝心,能向我朝进贡如此宝物,说明你家国王深明大义,很有分寸。” 我唯恐也被挖了肚脐白油,连忙笑道:“能得娘娘夸奖,微臣心里真是铭感五内,感激涕零。代表我家国王,愿与娘娘世代结好,永世称臣。” “喵。” 这时,身后传来阵阵销魂的猫叫声。 原来,娘娘养的猫儿太多,把水村全村吃了还嫌不够。 贪得无厌绝非人类专利,畜生家更是不知满足。一圈圈猫儿有大有小,腐烂成水的猫眼绿油油瞪我。我细皮嫩肉,让它们嘴馋了。 神妇娘娘嗜猫如命。 见猫儿把我作为盘中餐,顿时意动。 想来番邦蛮夷的使臣,杀也就杀了,想那国王也不敢找自己算账。 我暗中抬起头,见娘娘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就知这老妖婆动了杀心。 眼瞧周围的僵尸猫围上来,我急中生智,大喊声:“娘娘有所不知,这定海神针,还有妙用,请准微臣为娘娘演示一二。” “哦?” 娘娘幽幽惨笑,我这话正中它下怀:“君前无戏言。若有妙用,本宫重重有赏。若没有,按欺君之罪处死。” “微臣不敢夸口。” 我伸出手,把荧光棒拿回来。 娘娘十指冰凉,一抬起,尸臭味熏的人发昏。 我强忍呕吐感,随手扯了些头发布条绑在荧光棒上。 把东西拿在群猫面前一晃。 大猫小猫欢喜十足,都过来看,一个个玩耍嬉戏,上蹿下跳,也顾不得吃人了。 养过猫儿的大概看出来,我是弄了根逗猫棒! 第二百九十八章 尸魔出世 要说这逗猫棒啊,确实是人类养猫的得意发明。没有猫儿不喜欢看,没有不喜欢玩。拿逗猫棒在猫儿面前一摇,便是不想动,也要伸出爪子意思意思。 娘娘笑的前仰后合,减了杀心,令太监重重有赏。 太监捧过来“黄金万两”。 幽暗的墓室中,我定睛一看,所谓的黄金竟是一根根人指,上面还染着鲜血。 不敢拆穿,硬着头皮收下。 娘娘把逗猫棒抢过去,陪着它的宝贝猫玩。 这一玩,不知过了多久,竟耽搁了时间! 忽听太监奴婢阴阳怪气吼了声:“错过了时辰,教主看不见天了,要娘娘快快掌灯。” 轰隆! 地心深处传来可怕的动静。 比僵尸恐怖十万倍。 我汗毛倒竖,尽管看不见,骨子里感到害怕。那种恐惧是刻在人dna里的,莫说我,就是杀人不眨眼的娘娘此刻也花容失色。 本就丑陋的尸脸愈发变形,下巴脱落,都垂到胸口。 猫儿更是一哄而散。 天啊,水村下面究竟埋着什么东西,连千年僵尸都为其奴仆。我暗暗听着,那太监说“教主”,教主又是何人? 地心的颤抖愈发厉害。 娘娘诚惶诚恐,跪在宝座前,面朝地狱,背向苍天。 见娘娘双手举过头顶。 太监宫女合力,把一玉盘放在娘娘手上。 玉盘里,是水村几百村民肚脐挖出的白油。之前我还好奇,女僵收集白油干啥。 一把火从玉盘燃起,我恍然大悟。原来女僵挖人的白油当灯油来点! 神妇娘娘跪在大厅,头顶玉盘,化作灯奴,卑躬屈膝得可怜。 地心的震动缓缓平息。 大概就是几分钟。 上百颗核桃模样的油块便烧光了。 玉盘中只剩一圈污垢,娘娘跪得头晕眼花,从地上爬起,太监宫女接过玉盘,轻轻刮掉残余的油花。 这时,娘娘想起大厅中还有我的存在。 方才我看见她奴颜婢膝的模样,这与王后的千金之体大不相同。我瞧见它的丑事,娘娘面子挂不住,丢下逗猫棒,又对我起了杀心! 我心中暗道,还真是虎身犹可近,人毒不堪亲。 千年女僵得了道行,心里却还是个畜生,礼义廉耻全然不顾,居然对外国友人下毒手! 这时候翻脸,我根本不是千年女僵的对手,龙虎山的天师来也是送死。 想起之前胡子从棺中掏出的铜盘。 那铜盘是唐代镇魔圣物。之前我被村民抓住,铜盘收在布袋子里。如今村民死绝,布袋遗落在旁边。 千钧一发,我又喊了声:“启奏娘娘千岁,微臣还有宝物进献。” “哦?” 一听有宝,娘娘死性不改,收了杀心,和颜悦色:“爱卿真是小机灵鬼,吊本宫胃口,不知你又有何宝物?” “此物颇为神秘,请娘娘上前一观。” 我将布袋捧起。 娘娘不疑有他,缓缓靠了上来。 我秉着呼吸,唯恐被那股尸气熏昏。手上不敢怠慢,趁娘娘俯下身低头,便把铜盘从布袋取了出来。 狠狠对着娘娘的尸脸一照! 但听一声惨叫。 娘娘化为一堆骷髅,周围的太监宫女也消失了。不等我松口气,方才逃走的群猫又走回来,撕咬我,为它们的主人报仇。 铜盘能照死鬼娘娘,却奈何不得恶猫。 我被咬的皮开肉绽,眼瞧要被猫爪子凌迟碎剐。 这时,地下传来狗叫声! 是金睨呼月獚。 它是狗中霸王,一声咆哮,群猫丧了魂魄,倒地化为尘埃。这时天旋地转,耳边又传来古时诡秘的音乐。 时空扭曲,意识又被拉回。 我和胡子他们还站在墓室里,棺椁置在一侧,我手里捧着铜盘,周围人影闪动。 金睨呼月獚在我脚下拼命咆哮,咬我的裤腿。 胡子他们像中了邪,对着诡秘音乐摇头晃脑,一副狗熊读书模样。 身上湿漉漉的,好像淋了雨,但墓室中怎么可能下雨。夹在衣服里的水黏糊糊,还有很重的鱼腥味,让我不舒服。 偷偷往下一看,本该死去的棺老贼,正在编钟下头兴风作浪。 我不禁骇然。 难道真像陈默形容,棺老贼在水村是永远不死的? 等等。 棺老贼一脸奸邪,摆明要置我们于死地。他有半边脸,是融化的模样。然而现在的棺老贼,脸上干干净净,丝毫不见伤口。 我想起方才幻觉中的经历。 难道我真的穿越到几十年前,改变了命运,所以棺老贼的半边脸没有被村民烧毁? 手中捧着铜盘,方才经历的事半真半假。 贞烈神妇娘娘早已堕入魔道,修成尸魔。还有地心被称为“教主”的东西,更是深不可测。 我们身上有着浓烈的鱼腥味,肯定是棺老贼捣鬼。 他并没有直接杀掉我们,而是像音乐演奏大厅的指挥家,手里拿着一根逗猫棒,动作滑稽地在那比划。 我继续偷看。 墓室中人影闪动,都是身高不足三尺的侏儒。 再一看,那些侏儒,居然是直立行走的猫! 还不是活物,是一堆猫干尸。 不知棺老贼用了什么邪法,猫干尸穿着古代乐官的衣服,头插雉尾,宽衣大袖,表情肃穆,和人一样,在棺老贼的指挥下庄重演奏雅乐。 催眠我们的声音,便是这些猫尸演奏出来的! 这可真是骇人听闻。 难怪金睨呼月獚束手无策,只有拼命咆哮,在幻境中惊醒我。 活猫怕狗,死猫可不怕。金睨呼月獚再厉害,终究是血肉之躯,不敌旁门左道,肉眼凡胎哪里能破棺老贼的法术? 棺老贼指挥着猫尸演奏古乐,黄钟渺渺,大吕熊熊,丝竹悠悠,陶埙闷闷。八音齐鸣,震得黄泉倒流,鬼神变色。 胡子他们七窍流血,眼见要被古乐制造的幻境害死。 我顾不得许多,手上捧着铜盘,居高临下把铜盘当砖头,对着棺老贼的面门狠狠掷了下去! 棺老贼没想到我会惊醒。 他也沉浸在音乐的海洋如痴如醉。 铜盘狠削在他脸颊上,把本该被火烧掉的部位,连皮带肉锉了下来! 这就叫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真的穿越回去妄图改变,结局仍是一样。 棺老贼命大,居然没被铜盘砸碎脑袋。 半边脸颊连着五官掉地,棺老贼转身逃走,屁滚尿流。 那些穿着古代人衣服的猫尸,失去棺老贼控制,互相混乱起来。我抄起铜盘,上去把这些恶猫砸扁,胡子他们方才恢复正常。 棺老贼率领猫尸演奏的,应该是失传的“云上天音”的残篇。 这在青海湖下的废弃基地也有,乃是唤醒亡魂的必要仪式。声音产生的振动能刺激脑电波,棺老贼想复活地下的东西! 轰隆! 棺材盖在空中旋转几圈,棺中伸出极长的大手,马上要爬出来。 “愣着干啥,上啊。”我心中发紧,棺材里头的,是千年尸魔,比之僵尸不知更厉害多少,便是阎罗也怕三分。 一个跨栏跳,我骑在棺材上,狠狠用身体压住棺盖。仟韆仦哾 棺中不停敲击,把我五脏六腑要震碎了。 胡子他们相继爬上来。 我们四个大男人坐在棺材上,棺盖仍被顶起。 胡子大叫声:“这他妈啥玩意,去参加奥运会举重比赛,保准拿冠军。” “是尸魔。” 我脸色发绿,身体像炮弹飞了出去。 三十多厘米厚的外椁炸裂。尸魔力大无穷,直接拆了老窝爬出来。一张变形的猪腰子男人脸森森探出,身披大红色道袍,眼眶里没有眼珠,只有青红色血管密布,望着我们笑。 我们寒毛竖得像刺猬。 奇怪啊,此地是贞烈神妇娘娘的地宫,按理说,棺椁中应该是具女尸,怎么会爬出个男人。 尸魔出棺,我们夺路而逃,只恨少生两条腿。 布丁吓呆了,白川扛起她,我顺手抄起铜盘砸向尸魔。尸魔倒退两步,铜盘刮掉一层金皮,看样子连这唐代镇魔圣物也压它不住! 众人逃出墓室,跑到冥殿。 冥殿在隋唐被改造成寺庙,地面是黑曜石设下的八卦阵,有四象护法,真武诛妖。 法坛上,供着大日如来、不动明王。还有数以百计的经幡,满是古佛经文,法力恢宏。 逃至冥殿,我们上气不接下气,此时顾不得棺材里为什么是个男人。尸魔披头散发,光着脚追到冥殿,一蹬踏碎三层青石台阶。 我们屁股冒烟,直接被气浪掀飞进来,跌在佛堂下。 胡子爬起来,朝佛祖磕了个:“菩萨保佑,快快伏魔,俺老胡出去了,绝对鸡鸭鱼肉,香烛纸钱,为菩萨重塑金身。” 冥殿改寺庙,神像都开了光,且是隋唐古物,按理说法力颇为恢宏。 尸魔大摇大摆踏了进来,旁若无人。 浑身冒着黑气,竟飞到房梁上! 金睨呼月獚对着尸魔咆哮,狗能驱邪,令尸魔有些忌惮。我看这尸魔飞天遁地,比之旱魃也不差,能杀龙吞仙的存在。 呼! 一道罡风从九天吹下。 尸魔大张血嘴,含怒一口尸气吐出。 我们满地乱爬,尸气撞在法坛上,佛头都被腐蚀了。 此时菩萨闭眼,阎王尿裤,尸魔大闹冥殿,追得我们鸡飞狗跳。 啪叽。 眼瞧我们死定了。 尸魔脚下一滑,竟摔了个仰面朝天。 方才说了,这尸魔穿着大红色道袍披头散发,脚上却什么都没穿。你要问了,这尸魔那么穷,连鞋子都买不起? 其实不然。 披头散发,跣足掐诀,这是旁门左道作法的打扮。 五包坡地宫埋的,并非那位贞烈神妇娘娘,而是一隋唐妖道! 第二百九十九章 池塘魅影 吸了昆仑龙气,千年成魔,如今出世,直接把大日如来的佛头给拧巴下来当球踢。 结果从房梁跳下,摔了个四仰八叉。 它没穿鞋,身上一层尸油。地上是黑曜石镶的八卦阵,黑曜石打磨光整,比玻璃还滑,尸魔一脚油花踩上去,不摔跤才怪。 虽说法力通天,能杀佛祖,这玩意毕竟是尸体,膝盖不能像活人打弯,一时竟起不来! 我们赶紧退出冥殿,将大门关死,插了根木棍。 众人魂飞魄散上了栈道,原路返回,取回装备。 我将三十九盏灯人全部点燃,打开奇门遁甲。 纵然尸魔从冥殿逃出,有“三十九连盏,十五韩信点秦灯”困着,一时半会也出不来。 众人逃出地宫,水村一片漆黑,大雨仍在下,时不时云层划过白光,照得寂静山村发亮。 水村的暴雨,雨水带着浓烈鱼腥味。 我看水村处在混沌空间,也许这个空间早几十年就湮灭,现在我们看见的,不过是空间碎片的残影。 总之这个地方秘密太多,外人误闯进来,也很难识破。 还是要从陈默的鬼故事入手。 布丁他们四个人的鬼故事,都是陈默有意无意传授的。 萧云曾说,有青年男女误入水村,在村后池塘扎营,水下有颇多站立的尸体,似乎就是水村的前代居民! 这些故事,其实是陈默留下的线索。 尽管不知陈默为何要用这种暗示,我还是尽可能遵循线索寻找答案。 “棺老贼说,水村是不能下雨的,雨水有浓烈的鱼腥味,能刺激猫妖的凶性,增加法力。所以水村虽然带个水字,实际上忌水!” 我站在五包坡环顾一圈,水村的房屋都在脚下。 胡子一抹脸上黏糊糊的雨水:“要说这村子还真他妈怪,女人棺冒出一男尸,这还不算,连猫都成精了。” “你说的很对,难道你们没发现水村缺一样东西?至关重要的东西!” 那就是坟地! 农村的坟地,要么在屋前,要么在屋后,绝对离村子不远。 一路进来,水村几百号人,居然没有坟地,那就很奇怪了。这个村子至少在隋唐就有,村民集体失踪,只是最近几十年的事,之前他们老死的人埋在哪? 布丁想起来:“萧云曾说,村子后头有池塘,水里全是村民的尸体,且保持站立?” “对。” 我回头一望,风雷中隐隐能听见尸魔的咆哮。 这荒山野岭,又是暴雨的黑夜,要逃出水村无异于痴人说梦。若堪破水村的秘密,还有一线生机。 “走,去村后,找找故事里的池塘。” 有了装备,我们便有些底气。 胡子打开十万流明手电。这种电筒太耗电池,开久了,连塑料壳都要融化。 极致的科技光照亮几十年前的废村,胡子一手提开山刀,举着手电引路,雨水滂沱,震耳欲聋,不大声吼根本说不出话。 村子后,树林反而稀疏了。 有个山坡,浑浊的黄汤形成瀑布往下涌,水势湍急。 我们费力爬上去,水村后真有个池塘。 那池塘不大。 雨中雾气朦胧,连十万流明手电都照不破。大概几百平方米,雨水把池塘灌满,堤坝被淹掉,塘水一个劲往下涌,整个水塘都变形了。 这一看,我竟心生畏惧。 都说水白为湖,水绿为塘,水黑为渊。 水是什么颜色,大体便能目测出深度。 水村后的池塘,便是恐怖的黑,没有一点透光的意思。小小一方土坑,被暴雨搅得翻江倒海,水上波纹粼粼,将人目光一点点撕碎。 如此恶劣的环境,去潜这种复杂的水下,危险很大。 我向前走一步,便打算自告奋勇。 “诶。” 青纹一把拦住我,手臂肌肉线条凸起,很有力道。 “你是支锅子的,不能轻易离开,出了事,还指着你带大家出去。让我下吧,池塘小是小,下头怕是深得很,好在不可能有鲨鱼。” 青纹说完,雨里拆了两根烟。 他不是抽烟,取了烟头的海绵条堵在耳郭里,皮带下翻出一把鱼鳞小刀。 那刀是古铜黑色,柳叶般,反面开了刃,有血槽,锋芒毕露,却其貌不扬。 青纹祖上,曾是南洋船员,跟随大老板走私烟土入广州,又把瓷器茶叶盗出海防运到南洋,杀人害命没少干。 赶上老板心黑,海中捞起一只大蚌,得了走盘珠,竟起了杀人灭口的歹毒念想。 他祖上见老板心黑,索性剁了对方狗头。 又遇见风暴,全船沉了,祖上手里死死攥着走盘珠,抱一片甲板漂回内地。被人捞起时,浑身脱水,与僵尸没什么两样。 手脚在海水泡久了,皮肤被盐碱腐蚀,基本是废了。 兜售走盘珠被抢,差点走投无路。遇见我家老爷子,老爷子欣赏对方这股狠劲,请名医为其诊治。 他祖上感恩戴德,记住活命之恩,从此便给我家卖命。老爷子说,可以当死士来用,不过当今社会,打打杀杀早就不兴了。 青纹用牙咬住刀片,将上衣脱了,抽出皮带缠在手臂上。 露出健壮的腱子肉,块块肌肉分明充斥着遒劲力道,没有爆炸性的线条,但绝对是练家子,身材倍棒。 从池塘边挖了一块泥沙在身上擦拭,擦到手脚通红,这是为防止冷不丁下水手脚抽筋。 青纹祖上跑南洋的行当,水性极佳,这身祖宗吃饭的手艺活没拉下。好个南洋浪子,水龙风范! 他这一身,叫“叼刃衔刀,浪里滚龙”。 “小心点。” “少东家,你瞧好吧。” 青纹一个扎身下了水,脚掌一摆好似鱼尾拍浪,转瞬就没了人。 他拿着十万流明手电,刚开始还能看见一团光在塘水中晃动,很快黑暗合拢,暴雨把水面撕碎,漆黑的塘水莫说光圈,连周围的大山都要被吸进去。 我焦急等在岸边,胡子拿匕首绑在竹竿上,做了根长矛以防不测。 白川手里贴着暗器,不过在水里暗器打不出去,他只有干着急。 布丁愣愣看我们,一时大家都没话。 胡子是个嘴巴闲不住的人。 暴雨中,不怕浪费口水,胡子大声对我喊:“你看这湖泊,是天然还是人工的。” 我没心思盘算。 按理说,水村的风水地理很差劲,不太可能有大墓。 偏偏有旁门左道看准了这里。 村子避水,大概是为了养尸考虑。 对胡子道:“这池塘应该是人工挖的蓄水池。西北苦寒之地,却是黄河长江的源头。冰山消融,每年有玉泉自石缝倾泻。村民开凿这池塘,怕是有些年头,除了蓄水,应该跟风水也有关系。皇陵帝寝,通常设有照池。” 如果池塘就是照池,身后的路应该就是神道。 此地的风水设置,不符合常理,简直阴暗颠倒,五行混乱。 我心乱如麻,一个劲咬嘴唇的皮,望着被雨打得涟漪扩散的水面发呆。 轰! 好一声惊雷。 打破乾坤玉虚府,惊骇十万天兵将。 白光在山间扩散,短暂照亮整个水村。 耳边嘈杂,听布丁大喊一声,语调扭曲:“水怪,池塘有水怪!” 且说青纹下水多时不见回来。 也可能是水面能见度太差,他冒头换气我们没看见。 布丁这一喊,旁边的白川不淡定了,金睨呼月獚跟着夹起尾巴。 “咋回事?”这个节骨眼,我最怕出意外。 布丁道:“刚才雷光一闪,我看见池塘里有活物,正在游动,是水怪啊。” “啥水怪,你别告诉胡爷,就这屁大一点的蓄水池,能有史前恐龙。”胡子自然是不信。 万一水里头有啥庞然大物,青纹有命出来? 池塘其实不大。 就算水深,撑死也就百十周长。 又是人工开凿,说有恐龙纯粹扯淡。如果说,村民借着山泉养鱼,几十年下来,鱼的个头怕是不小。 我急忙问布丁,西北可有什么巨鱼。 布丁骇然,说当地人以牛羊为主食,吃鱼的少,尤其藏教根本不会去碰。没人刻意捕杀,保不齐真有百年的鱼精存在。 暴雨不歇,天上打起闪电。 胡子将荧光棒掰亮了丢在水里,一团团黄光逐渐被黑水吞噬,模糊中,居然真的勾勒出一庞然大物的影子! 众人咬紧牙关,舌头抵在门牙出不得气。 奶奶的,水村后头的池塘,真有水怪! 那是一个巨大的影子,估计有十来米长,就这么横在水中,占了半个塘面。 起先我以为是石头,或倒在水里的木料。再一看,那东西分明是活的,电光下缓缓游动身躯,极为可怖。 试想水里冒出十几米长的黑影,那种巨物恐惧症,尤其在这种环境,布丁险些昏过去。 胡子将匕首做的长矛攥在手心,脚下绷成长弓。 白川看了看我,我也不知如何是好。 没有对讲机,青纹潜水下去根本没法通知,又不敢贸然惊动水怪,恐青纹被它一口吞了。 从生物圈的逻辑来说,池塘的小鱼小虾根本养不活那么大的动物。但这个地方连死人都能复活,养个水怪并不新鲜。 我们内心如油煎熬,冷汗混着雨水哗哗往下流。 这时,青纹从水中冒了脑袋,鲸鱼般喷出口水,立在水中四平八稳。 这是南洋跑船行水的绝活。 唤名“海龙站桩”。 一般游泳的,身体跟随水流上下移动,无法保持平衡,空耗肺气。下南洋的高手,能在汪洋碧波中像竹竿插在水面,水面高出膻中穴一寸,既不溺水,也不怕伤肺,这就叫海龙站桩! 没有下过海的,只在长江游泳根本练不出来。 青纹朝我们挥挥手,示意有发现。 他貌似没注意到有水怪,胡子拼命挥动长矛,青纹以为胡子在叫他,划开水花往岸边靠。 “别乱动,别乱动,那东西就在你后头!”胡子大喊。 暴雨中声音被扯碎了,根本传不远。 再加上肉眼看不清,青纹反而动的更快。 哗! 这时,水面波谲云诡起来。 一团巨大的黑影出现在青纹身下,包裹了整片水域。那水怪太可怕了,蠕动着触手占据塘面,仅一翻腾,青纹就被拽下去。 第三百章 神国谜云 “妈的。” 胡子瞠目欲裂,抄起长矛下水。 我没拦住,急忙回头对白川道:“把百爪钩拿出来。” 胡子抄长矛下水,本是援救青纹。任凭你水性再高,岔了气,肺泡被水撑破,难免一死。 雨水冲击池塘,人想游到中间十分困难,胡子精疲力尽划动手脚,速度并不乐观。 百爪钩,是倒斗的工具。 八条爪子八个面,上有倒刺。大勾套小勾,小勾带子勾,足有脸盆大,每一条爪子用榫卯卡死,也可拆卸,平日能当烧烤架串鸡翅用。 土夫子下地,难得遇见油斗,见尸变舍不得邪财,便稍稍打开棺材,用百爪钩进去将冥器掏出来。 纵然僵尸巨力,一手抓在锰钢的钩子上,人没事,还能用钩子打僵尸的脸。 水村周围种满了黄槽竹。 我跑过去,挑了一根最大的,足有十来米长。伐了竹竿,来不及剔除毛刺,将百爪钩套在顶端,捅入池塘去捞青纹。 胡子游水过去,脚踩波涛,手持长矛,怒目圆睁,正是哪吒闹海的架势。 不料池塘的水怪道行极高,乃是地狱幽魔,专吞人畜。先拉了青纹,又转头去包胡子。十几米身躯稍稍一绕,就将四面八方的乱流截住。仟韆仦哾 胡子拿长矛捅,也没捅到,反被圈了身体,跟着被拽下水面! “敢动我兄弟。” 抄起大竹竿往里抻。 竹竿长,双手力道使不上去。岸上,我们三个人抱着竹竿,像挥动搅屎棍一样倒腾。 这一搅和,百爪钩勾到胡子的后背,胡子拉着青纹,二人被一起带了上来。 好不容易到口的肥肉,水怪哪能轻易撒开。我们用竹竿去捅,水怪倏忽散开。 我让白川和布丁稳住,自己也跳下池塘,使出一个浪里白条扎猛子,拉着胡子和青纹就拖到岸上。 岸边水位浅,按理说水怪游不过来。 不料水怪咄咄逼人,竟直接顺着水流扑到岸上。 我一惊,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铺天盖地的触角缠住。脑门一黑,皮肤火辣辣疼,像刀子在割。 白川用百爪钩打开水怪,将我三人拖到泥泞里。 我们的手脚结了一层红色绒毛,还在缓缓蠕动。绒毛与皮肉揪成一团,想扯,连着血管,碰一下便疼得厉害。 我身上的红毛还少。 青纹的双脚都被红毛盖住,胡子的肚皮也有一块。 白川走上来,翻出块铁片,用液压瓶点火烧红了,不由分说往我们身上烙。其实也不疼,铁片烙身上,红色绒毛一阵收缩,就是搅得人血管发涨。 白川埋头道:“这玩意是海虫子,毒的狠,钻人毛孔吸血。” 用铁片烫死还不顶用,白川拿盐巴擦我们长红毛的地方,后来盐巴不够,胡子他们用酱油敷,总算弄死了这些玩意。 水里的东西,往往最没道理。 山里头的土坑有雨水,几个月不枯便有小鱼小虾,谁也说不清是怎么来的。 海虫子比头发丝还细,专顺着人毛孔进去吸血,一碰血就发胀,最后顺着血管钻到人内脏里,把人都吃空。 这东西比蚂蟥厉害多了。 说不清是咸水还是淡水才有。 白川说,小时候他在岷江游泳,有人便被海虫子咬过。土办法先拿红铁烫,再用盐巴搓,晚了那人就救不回来。 我们穿好衣服,戴了手套,将所谓的“水怪”拉到岸上。 原来,池塘下十几米的阴影,乃是一片布帛。 年代不小,正面还有颜色,有墨迹,绣了飞鸟神兽之类,是古物。布帛背面,不知怎么沾了层海虫子。 密密麻麻,怕有百十万。 人一旦被这块布裹住,逃不出去,十几分钟便被虫子吸干。 旁人在岸边冷不丁一看,还以为有水怪,不得吓死。 到旁边的树林避雨,我们烧了热茶取暖。白川用木炭把布帛后头的海虫子驱散,那布帛不一般,居然是块神帛! 所谓神帛,就是古代的裹尸布。 大凡贵族尸身入殓,外用木匣,是为椁,内用大漆彩绘木芯,是为棺。棺椁之间,放餐具、衣袍、食物等享品,带去冥界使用。 内棺之上,罩一布帛,为棺帐。 尸体上,也罩一布帛,写上死者生辰八字,姓甚名谁,家族云云,祖先云云,生前功绩地位云云,是为神帛。 神帛覆尸,年深日久,背面浸了满满一层油膏。 不知被哪个缺德玩意丢在水里。 水中海虫子嗜腥,便附在神帛背面,一旦有人下水,神帛在水中顺着人游动痕迹浮起,海虫子趁机裹人吸食鲜血,防不胜防。 满清入关后,神帛就废弃了,改为陀罗尼经被。 所以池塘里的神帛,最少也有几百年历史,应该是五包坡地宫的陪葬品。 外用锦,内衬纱,缂丝了三层,镶金丝银线,故而泡在水中不腐。 上面的字迹幻灭不清。 我们带了白矾。本是驱逐山中毒虫所用,把白矾磨碎裹在神帛里,像洗衣服那样不断揉搓,过十几分钟,淡墨色的字迹就会清晰。 趁着这十几分钟,青纹喝了热茶,按摩手脚,说起水下见闻。 原来,水村后的池塘,确实别有洞天。 从外面看,池塘极小,却是个喇叭口。 上小下大。 内里宽阔,有暗流,黑洞洞浑浊不堪,越往下乱石越多,隐隐开辟更大的空间。 胡子的十万流明手电确实好用。 青纹仗着那一缕幽光,大约下了七八米,隐隐看见水底有一四四方方的影子。 本以为是个水斗。 等青纹游过去,底下是个水泥房。撑死不到百年,外头让水泡得脱皮,房口有道大铁门,上面满是秽物,水锈水草结连成片。 铁门上锁,虽被泡锈了,仍严丝合缝。 房子四面没窗户,也不知干啥用。 沾有海虫子的神帛,就是从水泥房的门缝里挤出来的。青纹见是一片布,水下看不清上面有字,就没在意。 青纹的祖先在南洋下海,也曾见过海虫子。据说大的海虫子能有筷子粗细,神帛的海虫子只有头发丝,可见长期营养不良。 “水泥房?” 我摸着下巴,老式水泥不防水,在池塘中心修个房子有啥用。 如果是被淹的村落,不可能只剩孤零零一栋啊。 青纹喝了热水,缓过来,脸上有了红气:“房子很怪,像个大号棺材。水下修这种建筑,颇为麻烦,可能是水村村民搞出来的。” 我道:“看来待会还要下去一次,至少要知道房子里是啥。” 此地与青海湖下的坟墓,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海国云帝,云上天音。 这二者,究竟在古人的图腾和信仰中,代表了什么?占据着何种分量呢? 暴雨没有停歇的架势,我呆呆望着破碎的池塘出神。黑色的水越过堤坝冲入村中,鱼腥味愈发浓重。 “好了,明矾起作用了。”白川叫了声,在风中展开神帛。 中心是一幅四神云气图。 画的极具浪漫色彩,线条流畅,气势恢宏,云气绚烂,瑰丽无比。 云气图下,是一行行蝇头细字,最右侧大书“大汉神国”字眼。底部是一圈海藻缠花纹,绣了凤鸟,工艺不凡。 “还是用的夏篆。”我吃了一惊。 胡子他们靠过来,只有我认识这些偏僻的古文,便让我说。 我整理思绪,抿了口热茶。 在这潮湿阴冷的雨天,坐在火前饮茶,别是一种惬意,仿佛粘稠的雨气都驱散不少。 我道:“神帛,又叫明旌,是记录死者功绩、世家、地位的葬具,非帝后皇族不敢用。也有种说法,神帛盖在尸体上,能防止野兽扰了尸气,引发变动。所以这东西,也算镇物。看内容,是刘弘写给他老婆王淑儿的。” 神女门山的夹子沟,最早由刘弘的信徒搭建村落聚居。 刘弘将他老婆葬在这,谥号“愍哀”。 信徒为其护陵,等待有朝一日刘弘将其复活,所以地宫大门上百年不曾关闭。 严格的说,按照考古的叫法,王淑儿是大汉神国的“愍哀王后”。村民不懂什么谥号,叫做贞烈神妇娘娘,纯粹是吹捧哄抬王淑儿这个造反婆娘的身价。 两晋时,刘弘在西凉作乱,建立西凉国,自号“圣人天王皇帝”。 他这个皇帝没有当几年,将国家大事委托给老婆,自己入山求仙问道。 所以刘弘对王淑儿的感情,并没有多深,按照现代说法,夫妻长期处于异地离异状态。神帛上对王淑儿的生平事迹,实在没什么好介绍。 后面半段,大体是刘弘本人有感而发,记载了他自己的世家出身。 据刘弘自己回忆,他这一支族人,压根不是人! 胡子乐了:“这个神棍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我摇头,对胡子解释:“他这个不是人,不是在骂自己,而是吹嘘自己。刘弘的意思,他不是人,从一出生,他的这支家族,就是神仙!” 刘弘并非中原人士。 神帛上记载刘弘的籍贯,他的祖先,曾是海国中人。 说是亘古混沌不知多少万年,大海中有一神国,盖世无双,人民丰衣足食,堪称仙境。 某一日,天怒人怨,海水倒灌,将这神国连同皇帝居民一起埋葬。少数族裔侥幸不死,流散在世界各地。 神帛上的原文,是这般记载:余王之后裔,非天道所容,本该长生不死,以求大道。是年,神国崩,祖先死,余王之后裔西迁,寻一绿影地,可倒映人之灵魂,亡灵乃安。又贼臣作乱,乃北迁,余炼丹制药,希求有朝一日能归祖地矣。 他们先迁徙到一个绿色的地方,那个地方的绿色能倒映人的灵魂。 后来又爆发了内乱,分裂成几支,继续北上,刘弘这一脉是其中的分支。 这些人效法方士,炼长生丹,寻深山古墓,以求找到祖先在大海中存在的证据,返回被海水湮灭的国度! 第三百零一章 匣子尸 神帛上,反复出现“绿色灵魂之地”的字眼,可见是刘弘的祖坟所在。 他说的这个大海神国,应该是海国云帝! 看神帛的语调,刘弘是失败了。 求仙无果,连他自己也葬在神女门山,终身不再外出。 至于他说的这个绿色祖坟在哪,我们进行了讨论。 泥土不可能是绿色。这个绿色所谓能倒映灵魂的,应该是种比喻,也许是一大片森林,或者绿色的河流。 刘弘的祖先最早从南海游到陆地,后陆续北迁。 我估计,海国云帝后裔的祖坟,当在南洋之中。这些有着海国云帝最纯粹血统的皇族,尽管因天灾灭国,在相当长一段时间,仍掌握着皇权! 得到神帛,关于水村的秘密,才揭开冰山一角。 刘弘在神帛上说,他算到有后人会发现这段文字,提醒后人不要去寻找“绿色倒映灵魂的地方”。 凡一切生命靠近那,都将遭到吞噬,万劫不复。 至于王淑儿的棺椁为什么爬出一具男尸,神帛上没有记载。 看男尸的打扮,也是旁门左道一类,但绝非两晋之人。 此事还有颇多谜团,先搁置不提。qqxδnew.net 我将神帛收起,用塑料袋密封好。 喝了热水,驱散体内寒意,我们开始轮番下水,去探秘塘底下的水泥房。 手电电池实在不多了。 胡子要求我们节约使用。 我拿了根荧光棒,手里握着长矛。青纹带路,我跟着往里潜,池塘浑浊,光线急剧收拢,小小一方水坑,竟让人有了深海恐惧症的窒息感。 潜了七八米,耳膜生疼。 人眼在水中能够睁开,不过时间久了,眼睛容易发炎。 我强撑着眼珠子往下看,实际眼睛只能眯成一条缝,又是在昏黑的幻境,任何一块巨石都能看成休眠的水怪。 呼噜,呼噜。 青纹在前面倒过来,对我双手交叉,表示到了。 我强打开眼皮往下瞪,水底果然出现一个四四方方的水泥房。没有窗户,外头一层长满水草,淤泥很厚。 当中一扇大铁门,锁的很死,里面有稀里哗啦的动静。 这个时候,只好让胡子出马。 胡子祖上是神偷,水中开锁不算回事。奈何胡子水性不好,青纹给他打气,陪着他一起往下潜,我和白川等在岸上,喝布丁给我们烧的茶。 “你们就是干这个的?” 没了胡子,布丁没那么拘束,瞪大眼瞧我,嘴里连珠炮一样问。 “那么妖魔鬼怪也是存在的咯?想不到科技昌明的今天,人类在世界面前仍如此渺小。你们的经历写下来,怕是能编一本书了吧?就像故事描述的那样,不是为了钱,是为了探寻事件真相?” 我抿了一口热茶。 若非为找不易,我才懒得来这穷乡僻壤。 眼底不免流露沧桑,对这丫头道:“人啊,总是抬头看世界,从来不知低头看脚下。最幸福的,不是冒险寻刺激,是在家老老实实睡着,等睡醒了有人给你做饭,你陪她一起出去晒太阳。” 布丁低沉语气:“我还能看见太阳吗?” “当然能,不过那是明天了。现在,你就当做了一场噩梦吧。” 我并非杀人如麻之辈,许诺保证布丁的安全。 杀人灭口我是不屑于去做的。 经历的这些,说出去别人只当你吹牛。人的眼还没有石头大,如何能看透整个世界呢? 咕噜! 暴雨肆虐的池塘,水底陡然冒出一个大气泡。 气泡几乎覆盖了塘面,就是鲸鱼也吐不出那么大的泡泡。接着,池塘水就像烧开了,胡子和青纹火烧屁股冒出来。 青纹拖着像死狗的胡子,往岸边游。 我大惊:“不好,出事了,抄家伙。” “少东家,快跑!” 这时,水底出现密密麻麻的荧光色光斑。汇聚成人形,在水底飞速划动。方才我下过水,水里压根没有大型鱼类,光斑从何而来。 想一想,难道这些光斑一直锁在水泥房子里? 青纹他们上了岸,踉跄几步:“快,快跑啊。” “出啥事了?”我还没反应过来。 胡子踢我一脚,眼珠子充血:“跑!” 顾不得许多,甚至根本看不清楚。 我们一股脑往水村方向连滚带爬,估计跑出十几米,我才有余地回头看。 这一看,黑色的水塘消失了。 沸腾的湖面,塞满一具具发光的“死漂子”! 所谓死漂子,就是浮尸。 旧社会避讳尸体,也避讳死字。淹死了,不能说淹死,要说“溺了水”,尸体漂在水上,叫“漂子”,有生漂死漂逆漂反漂好几种。 小小池塘,一下从水底冒出数百漂子。漂子占据了水面,直接把水塘塞住。暴雨倾盆,塘水往下聚成瀑布,漂子顺着水流朝我们猛冲。 一般淹死的,无不皮肤肿胀,血管爆裂,肚脐顶得老高。 水村的死漂子,却都是一种畸形的模样。 这种畸形,不是说长的畸形,而是死法。他们的手脚被捆上石头,整个人仰面朝天像一个倒绑虾仁,都贴在巨石上。 一块巨石绑了七八具尸体。 尸体与石头混在一起,有些脑袋都挤在缝里。 这时,水村起了妖风。 远远听见群猫嘶吼,对天哀鸣。 妖猫一吼,妖风更嚣。 黑风一吹,死漂子带着石头,争相从池塘蹚水出来,比活尸更甚,朝我们飞快地追! “放火,快放火。” 数百死漂子还阳,我哪里还管许多。 大吼几声,白川将火油泼出去,顺势点了一面火墙隔绝群尸。 群尸浑身带水,踏火而行。 能在水中燃烧的火油生生被群尸挤灭,我们进入新一轮大逃亡。 “呔!” 胡子逃命途中,有具死漂子像球滚到前面。胡子二话不说,抄长矛便捅过去。不料死漂子身上柔软,刀扎上去像捅了橡胶,根本抽不开。 胡子力气大,直接把死漂子顶飞出去,压垮村中土墙。 死漂子来势汹汹,眼瞧我们性命不保。 我大吼声:“上五包坡!” 墓中遇见尸变,千万别跑下坡。因僵尸关节僵硬,骨骼早已融成一块,你跑下坡,僵尸贴面借着惯性扑来,任你飞毛腿也跑不过。 唯有跑上坡,僵尸膝盖不打弯,或是爬到房梁上,兴许能逃过一劫。 五包坡上,有地宫。 大条青石浇了铁浆,应该能挡住尸群。 顾不得询问这些死漂子从哪来,我们爬上五包坡进入墓门。才一进去,后面的死漂子接踵追至。 胡子和青纹左右发力,狠狠用墓门一夹! 半条尸手断裂,落在地上不停握拳,又摊开。 关上墓门,外头撞击不断,我们也被困在地宫中,进退两难。 “这些粽子居然会爬山,奶奶的,胡爷差点归西。”胡子靠在墓门上,将尸手踢开。 尸手青绿色,缝隙有水草泥沙。 指甲狭长,与僵尸无异,手臂却没有骨骼,全是一层筋肉连接。 我恍然大悟。 难怪死漂子能爬山,原来压根没有骨头,全靠一根大筋跳跃! “这不是粽子,是匣子尸。”我认出来,“旁门左道最会草菅人命,将尸体锁在铁匣闷死,以尸寄生毒虫,像酿酒一样深埋。年深日久,便有匣子尸。老辈传闻,匣子尸专门护宝,无论人畜,碰见便不死不休,邪门的很。” 白川道:“外头匣子尸成百上千,看服饰,好像都是水村前代居民。” 胡子摆摆手,想抽烟。 刚才逃命,裤衩都没来得及穿,哪还有烟屁股嘬。 便捡了根木棍叼嘴里:“甭问,这些匣子尸,都是水泥房跑出来的!小虾啊,胡爷差点让你玩死,你只说让胡爷开锁,没让胡爷当道士啊。” “水泥房中都是匣子尸?”我大感诧异,匣子尸要养活可不容易。 青纹道:“还是我来说吧。水村的人,简直丧心病狂,这些匣子尸的出现绝非巧合,水泥房下,有古墓甬道呢!” 原来,青纹带着胡子下水去撬锁。 以为水泥房有啥金银珠宝,胡子很积极,神偷出生,三下五除二便把铁锁撬开。 门一开,里头涌出大量空气。 水泥房看起来不大,却修了几层,挖到淤泥下面。 水泡一出,里头绿光闪烁,好似仙人夜游。 胡子摩拳擦掌打开手电,便见一群站立的匣子尸背着石球,缓缓从房间游出。 都穿着村民服饰,绝非殉葬奴婢。 从明清到民国,水村的老祖宗基本都塞在房子里,数量岂止几百! 很多匣子尸都烂了,碎裂的手脚满水漂。 胡子和青纹转头就跑。 刚开始,匣子尸并不能出水泥房。 原来,水村的人贪得无厌,知道村里有大墓,为了防止消息走漏,被旁人盗去。将自家列祖列宗沉入水底,制成匣子尸护宝。 匣子尸扛着石球,后面拴着锁链,像狗一样被套起,只能在水泥房附近活动。 胡子心中大定,便不怎么害怕。 谁知这时,水里多出一个人来! 环境昏暗,看不清长相,绝对是人,不是粽子。 对方从胡子头顶游过,不知使了啥法术,铁链相继断裂,匣子尸失去束缚,逃出水泥房,才有方才千尸爬山的场景。 此话一出,我们对水村的人多有厌恶,暗骂贪得无厌,活该死绝。 难怪村里没有坟地。 本村村民老死,便沉尸塘底任其腐败。 十个中,运气好出一匣子尸。年深日久,积少成多,塞了满满一间水泥房,把匣子尸当狗锁起来看家! 难怪棺老贼要陈默带人来村里送死。 不提恶猫,便是水底的匣子尸,每年便要吞人血食人肠,以保持肉身不腐,筋骨不朽。 第三百零二章 丹鼎真气 青纹道:“铁链尽头,隐隐有花白的墓碑,下头还有空气涌出。我估计,水村池塘是地下陵墓的入口,地下还有更大空间。甚至,五包坡地宫不过是盘开胃菜。” 白川道:“如今外面被匣子尸围住,咱们困在地宫,如何脱身?” 我道:“找找地宫有没有别的出口。按理说,工匠修造陵墓,最怕本家杀人灭口,除了神道墓门,应该还有暗道逃生。” 重新进入宝城,来到栈道位置。 这时,布丁提出一个恐怖的问题:“里头静悄悄的,那具尸魔去哪了?” 此话一出,人人自危,无不汗毛倒竖。 是啊,几百个匣子尸已经够恐怖了,偏偏地宫中还有一具千年尸魔,能杀仙吞佛的存在! 我安慰众人:“有奇门遁甲困着,尸魔出不来。” 这时,地宫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匣子尸没有人性,全凭气血活动。 不仅我们要逃命,连水村的恶猫也在逃。 地宫经村民捣毁,早就四面漏风。 口子活人进不去,猫儿却能挤进来。都说猫是液体,果然不假,一只只恶猫落在地宫中,与我们碰面。 金睨呼月獚大叫几声,恶猫散开,跳入栈道。 一见群猫上了栈道,我心中打鼓,朝众人呵道:“快杀猫,别让它们进去!” “啊?”布丁迟疑,这些猫没有主动攻击我们。 胡子不假思索,挥刀就砍。 见我们要杀,猫儿灵巧跳开,跃上岩壁,奔入房梁,我们只得抬头干瞪眼,愣是奈何不得。 我道:“这些恶猫身上,沾了不知多少人血肉肠,妖气冲天。一旦进入栈道,尸魔闻着妖气就会出来,什么奇门遁甲都困不住!” “看我的。” 白川一挥手掌,脚步微分,打出一套子午连环镖。 一道寒光锐利,后面紧随三五残影,好似大珠小珠落玉盘。几只恶猫刚爬上栈道,便断了脊骨,从悬崖跌落,惨叫久久回荡地心。 奈何逃入地宫的猫太多了。 匣子尸肆虐。 恶猫拖家带口进来避难,见我们阻止它们上栈道,恶猫群情激奋,从天上,从地下,从左边从右边,一股脑往栈道涌。 水村为害一方的猫,此刻昏了头,如丧家之犬夹尾乱奔。 金睨呼月獚张口就咬。 狗的牙齿没人灵活,咬住恶猫半截身躯拼命甩脑袋,利用惯性撕碎猎物。 猎物太多了,连甩头都来不及。 我们焦头烂额,眼睁睁看栈道被恶猫覆盖。 猫儿越来越多,顺着栈道扭屁股翘尾巴乱走,奇门遁甲的布置全乱了! 地心颤抖,尸气冲天。 一道飞影掠过,爬上栈道。 群猫来不及靠近,尸气一扫,猫儿相继化为脓水,彼此炸毛尖叫,拼命往后退。 栈道狭窄,群猫逃命不及,互相把同类推下悬崖。掉下悬崖的岂肯罢休,拉着彼此的尾巴、咬着彼此的耳朵,一连串从栈道滚下去,摔成肉饼。 栈道上惨不忍睹。 有打滚的,有惨叫的,有拉同类垫背的,有夹起尾巴一个劲往前奔的! 尸气浓烈,臭味扑鼻。 尸魔踏上栈道,顺着猫儿留下的梅花脚印,破了奇门遁甲。猫儿要么被尸气化为脓水,要么彼此内讧双双跌下悬崖。 从今以后,水村的猫怕是绝种了! 无奈之下,我们退入宝城。 宝城上为琉璃瓦,房梁老高,做三层又三层大斗拱。趁着尸魔没来,我让胡子他们爬上去,而我往墓门方向跑。 眼下性命攸关。 纵然不会爬树,磨平了蛋也要上房。 胡子他们知道我要干啥,为我捏了把冷汗。我是夹喇嘛的人,舍不得朋友冒险。 到了墓门后,我打开机关,将外头的匣子尸放了进来! 有人好奇了,这不是火上浇油,嫌自己死的不痛快吗? 实则不然。 匣子尸,是历代水村村民的祖先。 这些人为了护宝,死后宁愿变成行尸走肉镇守水塘,与尸魔不是一个路数。 所谓驱狼吞虎。 我将墓门敞开,放匣子尸涌入宝城。 墓门狭窄,匣子尸一股脑往里挤,居然把门口塞住,只剩密密麻麻的尸手往前抓扯! 我生生被拽了个皮肉,滚向后头。 再抬头,尸魔入了宝城,数以千计的匣子尸也挤开墓道,向着我们浩浩荡荡涌入。 尸魔法力通天。 见胡子他们上了房梁,也不追赶,而是扬起头颅,张开獠牙的黑嘴吐出一口气。 胡子在房梁套了绳索,整个人掉下来,拉住绳索晃到对面。 尸气一喷,胡子刚才的位置,金丝楠木连同琉璃瓦齐齐腐朽,相继破裂。 一口不成,尸魔抬头又吐第二口。 这时,我带着匣子尸跑入宝城,二话不说,就朝尸魔身上扑了去! 尸魔浑身冰凉。 我双手抱住,血液结冰,险些没给我冻僵。 当然不是要非礼千年老粽子。 我使出一招江湖上的“霸王卸头”。 听名字霸气,其实是旧社会混混打架的路数。先扑在对方身上,抓住对方头发,借力往下一蹲,头皮连着长发一股脑被你扯下来,疼不死对方也摔死对方。 之前说了,尸魔从娘娘棺椁爬出,身着大红殓袍,披发跣足。 头发长,拖在地上像块干海带。 我抱住尸魔,那股臭气险些让我窒息。强忍恶心攥住头发,尸魔低头要咬,因我拉着它头发,这一口没咬下去。 我整个人赖在尸魔身上,屁股离地,一手揪住它头发,像荡秋千那样飞出去,滚到尸魔身后。 胡子配合极好,一根绳索垂到我面前。 我用手腕缠了几圈,他和青纹在房梁用力,把我拉到半空。 我双脚刚离地,尸魔贴了上来,要用尸气喷我。 这一口下去,我非化为脓水不可。 张开黑嘴,一圈圈獠牙凸出嘴唇正要喷,匣子尸围了来,一把将尸魔攥在地上。 尸魔方才屠了群猫,身上血腥味正浓。匣子尸不管三七二十一,扑到什么便咬什么,几十张人口在尸魔身上乱啃! 尸魔动了真火,大手一拧,将一具匣子尸抛到天上。 直接把房顶砸了个窟窿。 我们心惊肉跳,宝城摇摇欲坠,已是危楼。从窟窿爬出去,坐在琉璃瓦上,我们一个个抱着吻兽滑到两侧岩壁。 尸魔与匣子尸酣战。 一拳下去,开山劈石,匣子尸劲道的脑袋被锤进了胸腔里。尸魔大脚一踩,软乎乎像橡胶的匣子尸就碎了。 数百匣子尸围攻尸魔,愣是被拆了大半。 宝殿一片狼藉,碎屑满地,具都是人筋人手,宛如大活地狱。 远远看去,宝殿内掀起一道黑色腥风,像龙卷风把周围匣子尸吹到天上。 匣子尸陷在风里,不出半刻就化为脓水。尸魔的殓袍被匣子尸扯碎,露出后背,身上写满经文,像活虫在皮肤游动。 我对胡子道:“这尸魔道行之高,天下罕见,占了昆仑龙脉,肉身金刚不坏。再加他生前便是妖道,从妖入魔,我看匣子尸也不是对手,早晚被它屠尽。” 胡子道:“咱们还有一样法宝,何不试试?” 青纹好奇:“啥法宝?” “嘿嘿,胡爷说出来吓你一跳。此法宝惊天动地,专克僵尸,号称西派第一降尸圣物,唤名缚龙套!” 西北干旱,多不腐粽子。 西派常盗沙漠古坟的肉粽卖钱,对付尸变别有心得。 缚龙套,便是其中之一。 之前破损了一些,我拿回去重新修补。张玉枫说过,就是旱魃出世,被缚龙套缠住,没几天也出不来,这是专门克尸的玩意。 白川道:“缚龙套的厉害我见过。之前蜀山氏神墓,尸犼出世,被缚龙套缠住仅仅半个时辰便化为灰烬。” 我道:“尸魔除了肉身刀枪不入,最厉害的,还是那口护尸黑气。那是妖道服食水母金丹,吸了龙脉气运炼出的丹鼎真气,碰到钢铁,钢铁也要融化。缚龙套只能近距离使用,你我甭说近身,被尸气熏到一点也难活命。” 宝殿已经塌了。 地基下陷七八尺,将尸魔与一众匣子尸埋在其中。 一道黑龙卷冲开数万斤石料,自宝殿肆虐。匣子尸反被喷中,无不化为飞灰,尸魔仗着有这口丹鼎真气,能杀仙吞佛。 我看出问题关键:“要先破了尸魔护身的这口真气,才能用缚龙套困住。” 胡子见尸魔大张嘴,牙齿都是黑的,对我说:“依胡爷看,得给它买个牙刷,再买几支牙膏,找个推销员上去说清楚,古尸也要注意口腔卫生,勤刷牙,多漱口。” “这时候了,你能不能别说屁话。”青纹不耐烦,眼瞧大半匣子尸都被尸魔屠了,马上要轮到我们。 宝城离墓门不远。 匣子尸冲开墓道,也将雨水引进来。 我才想起,外面暴雨,天上还在打雷。 有了! 尸魔之所以厉害,全仗着那口丹鼎真气。水村虽处在混沌空间,可天雷是天地至刚至猛的正气所在。 雷霆一裂,不怕真气不散! 便是传说中的地仙,渡劫也怕被劈成飞灰不是。 心中有了主意,我对胡子吩咐:“给你个任务,去冥殿把经幡拿出来。” “啥?”胡子没想到我居然主动提出拿冥器,可把他感动坏了。 一个劲哭:“小虾啊,胡爷认识你这么多年,你他妈第一次这么有思想觉悟。也是,就算要死,咱们不能当穷鬼,多多少少拿点东西上路。那话怎么说来着?贼不走空。” “什么乱七八糟。”我怒道:“经幡上有金丝银线,你去把那些线头拆下来。” 又对青纹吩咐:“你去村口,削些竹篾子,找点报纸。” 又让白川和布丁以最快速度,弄个孔明灯出来。 自然界最好的导电体,是铜丝。 其次是银丝和金丝。 冥殿经幡上,经文用金丝银线绣成,都是绝佳导体。我打算点个孔明灯,趁着外面打雷,借天地正气劈了尸魔。 这是唯一破它丹鼎真气的法子! 第三百零三章 已成地仙 给众人安排了任务,我独自一人守在宝殿。 魔头尸性大发,横冲直撞,已将匣子尸灭了大半。匣子尸没有人的思维,闻着尸魔身上的血气毫无意识的往前冲,也挡不住多久了。 我把身上的光源全部拿出来。 手电,荧光棒,照明弹。 在地上挖了七个坑,以北斗七星阵势,往里倒了火油,点了七盏油灯在殿前。 奇门遁甲,注重布阵。 三五堆乱石,可困十万大军。 传到当今,奇门遁甲早已失了本真,我以《遁甲开山图》摆了七星阵,七灯下,埋了七枚铁钉,引出昆仑龙气降魔。 昆仑是万山之山。 黄河长江发源于此,养亿万生灵,泽被天下,功盖苍天。 龙气也是天地至正之气。古代帝王寻求风水宝穴,没有一个敢直接埋在昆仑上。因为镇不住,那股龙气,连九五之尊的人皇也比不了。 遁甲开山图,出自殷墟甲骨。 相传为上古帝王巨灵氏所作。 一般我是不敢用,只拿来看风水。情急之下,摆了七星灯,又埋七枚铁钉截住地气,地气顺着铁钉引入七枚灯火,火烧熊熊,如金水流淌。 这时,数具匣子尸被尸魔弹飞,发现我的存在,朝我厉声扑来。 我双手结了法印,坐在阵内。 眼下昆仑龙气被我引出,我要乱动,尸魔没事,我先被震死了。 匣子尸扑到近前,七盏明灯起火,将尸焚为灰烬。 我吃了一惊。 之前说过,水村并没有风水宝地。不是我眼瞎,而是根本不可能存在,无论从哪个角度,此地都是实实在在的废地。 然而地宫中却能轻易引来昆仑龙脉,着实大大违背风水常理。 数具匣子尸被七星灯烧掉。 尸魔拆了宝城,大手一拍,匣子尸断胳膊断腿化为碎片。见我坐在城前,尸魔夹杂腥风,破空飞来。 我心中害怕,默念经文。 有道是:昆仑源发九条龙,九龙归真各不同。一支发在天山岭,一支南下称太行。左右将军开御阶,百官群僚列在宫。传至秦朝剩七脉,天火地水土雷风。 为何要设七星灯? 相传僵尸也好,活尸也罢,皆是受了昆仑龙脉,尸身不腐。 虽不腐,归根结底,还是行尸走肉,成不了仙体,脱不了肉眼凡胎。 昆仑有九脉,秦汉以后只剩七脉,另二脉沉入海底,故而有南海龙火、海外仙山。剩下七脉与七星对应,又与人三魂七魄相合。 僵尸出世,三魂有二魂归了天,七魄有六魄入了地。 躯壳只剩一魂一魄,控制着行尸走肉为祸人间。早年间倒斗,便有设下七星灯,据说可以迷惑僵尸。 七星灯点着七魄,僵尸失了六魄,故而踌躇不前,不敢妄动。 不料尸魔法力通天,本是旁门左道的术士,根本不吃这套。大脚一踩,铁钉折断,七星灯爆开,火星飞了我一身,烫的我皮开肉绽。 “他妈的,你不按套路出牌啊!” 我狠骂了一声。 寻常僵尸遇见七星灯,少说被困住,结果尸魔大脚一踩,七星灯成了独眼龙,这还真是乱拳打死老师傅,封建迷信害死人! “靠,当老子泥捏的?” 尸魔又如何。 小爷堂堂倒斗之王的后人,精通百术,寻龙点穴,开山入理,岂会怕你? 眼见尸魔贴了上来,我动了真火,撸起袖子便跟它干。 使出一招江湖上早已失传了几千年的“鲤鱼跃龙门”! 这边问了,啥叫鲤鱼跃龙门? 尸魔大脚踩过来,双腿分开,露出裤衩。我二话不说,屁股着火,直接像一只窜天猴飞了过去,从尸魔身下钻裆躲过。 尸魔扑了空。 这招丢人是丢了点,但僵尸不会弯腰,钻裆确实有用。 他妈的命都保不住,要脸干什么! 悟透了这个道理,人人都是武林高手。我从尸魔胯下爬过,站起来立在尸魔后背,与尸魔背靠背站在一起。 尸魔的丹鼎真气全从嘴里喷出。 他往左,我就往右。 他往右,我就往左。 就这么贴着尸魔后背左右移动。尸魔也火了,一转脖子要喷我,我再次钻裆来到它面前,等它转头,又爬过去。 如此斡旋,我滑得像泥鳅。 尸魔大怒,飞到天上,我赶紧跑向三米多粗的金丝楠木柱,来了个“秦王绕柱走”。 要说啊,什么奇门遁甲阴阳五行,都是糟粕。阵法搞的再好,不如有副好腿脚。先是鲤鱼跃龙门,再是秦王绕柱,尸魔抓了我几次不得逞,黑口一开,气息化为龙卷风肆虐宝城。 我忙着避风,重心向后。 不料尸魔有脑子,不再喷气,反而用大嘴往后一吸。 我一个站不稳,身体往后退,直接被尸魔抱在怀里! 眼瞧尸魔要喷气,我来一个“借花献佛”。 那位又问了,啥叫借花献佛? 我身子一矮,蹬掉鞋子顺势塞在尸魔嘴中。尸魔大怒,将我掀飞出去。我摔在匣子尸碎片里,身体像接触橡胶弹了弹,没骨折。 此时胡子从冥殿回来,手里拿着大把金丝银线。 见尸魔追我,胡子来个了天网恢恢。 一把金丝银线甩在尸魔身上。 纵然尸魔力大无穷,金丝银线那么多,没法全部扯掉。胡子握着一截线头,扶起我就往外面跑。 白川和布丁弄好孔明灯,外头风雨大作,寻常凡火一点就灭,孔明灯迟迟无法升空。 我和胡子逃出来。 衣服裤袋里,夹了几枚七星灯的残破火星。这火染了昆仑龙气,非是一般,我用小手指一挑,拿指甲盖挖出火星,以手为引点在孔明灯上。 孔明灯终于升空,向着黑压压苍天飞去。 天宇上,如末日降临。 风吹云卷,雷公电母恫吓。骇然下,电芒灼灼,紫雷灭世,真是好一番威严。 孔明灯下面,拴着一根细若游丝的金丝银线。尸魔追出墓道,胡子也钻裆,把另一头挂在尸魔的裤子上。 纵然劈不死,也叫尸魔断子绝孙! 我们四散逃开,各奔东西。 尸魔张望,最恨极了我,便朝我追赶。 我浑身是伤,从山坡滚下去,见尸魔踏风御空,一副神仙模样,根本不是寻常僵尸。 胡子与青纹配合,展开缚龙套。 就是那眨眼间。 但听混沌上一声爆裂。 紫雷撕开层云,撼灭凌霄宝殿。电光一闪,照亮水村,接着雷车轰鸣,车轮滚滚,一道气焰击中孔明灯,瞬时导了下来! 炙热雷芒蒸发暴雨,滚烫电焰烧干水汽。 尸魔一声惨叫,被雷霆当头劈中。这还不算完,孔明灯被击毁,却有几道白雷跟着滚落苍穹,也都劈在尸魔身上。 尸魔倒地,身上漆黑的丹鼎真气散了大半。 等闲僵尸,便是尸犼被雷劈中,也该身死道消。 唯独尸魔不同寻常。 不怕火,不怕雷。天雷劈散了它身上的丹鼎玄气,却没把肉身销毁。尸魔匍匐在地,浑身金刚不坏,冰肌寒骨,已修成了玉身! 我们最怕的就是丹鼎玄气。 玄气一散,胡子与青纹包抄,用缚龙套将尸魔兜了进去。 别说尸魔,旱魃进去也挣脱不开。尸魔大力抓扯,又啃又咬,缚龙套任凭它弄,一点毛病没有。 说来奇怪。 天雷劈了尸魔,暴雨戛然而止。 混沌中,幽云裂开一道紫气,天将拂晓,隐隐有了黎明。 这是首次没有献祭活人的情况下,水村出现白天。有白天就有太阳,或可借极阳之气照死尸魔。 天亮了,尸魔趴在缚龙套里不动。 西派至宝也只能困住一时,等尸魔重新凝聚丹鼎真气,缚龙套根本撑不住。 “咱们现在咋办?”胡子两条腿都发抖,折腾一夜,累的不成人形。 我笑道:“吃东西,吃肉,吃完了再说咋办。先把这尸魔,拖到旁边树上,我来告诉你......” 尸魔的存在,对水村至关重要。 尽管猜不透它的身份。 我断定,棺老贼必会为尸魔露面。尸魔就是他唤醒的,除了杀我们,这玩意另有他用。 说实话,尸魔已成了仙人。 雷劈不死,金身不灭,唯独缺了魂魄。若还了魂魄,保不齐真的可以复生。这种复生,是十全的重活,不同于西夏权臣的借尸还魂。 吃饭的时候,我又拿二十八山盘看了看。 此地磁场紊乱,虽不辨南北,确实无风水形胜、地理、山峦之势。 不过也有奇特之处。 村子本身就在悬崖之上。 悬崖之上,又有五座奇绝的山峰高耸入云将它罩住。若非太古年间,夹子沟被震开,凡人绝进不了这世外桃源。 站在村中,看不透风水,不代表村子没有风水。 古诗说: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 我们处在盆地看不出全貌,但能养出尸魔妖道的地方,必另有乾坤。 困住尸魔,我们再次回到地宫。 从栈道上去,进入冥殿。 棺椁散了一地。 绕开那些诡异的乐器,我们爬到棺床边。棺内并没有女人尸体,也就是说,这里从始至终葬着尸魔,必无那位贞烈神妇娘娘! “诶,棺床好像能移动。”青纹试着推了推。 清理掉上面的秽物,我发现棺床浑然一体。没有须弥座,没有莲花纹,就是一整块的丹麻石。 丹麻石为青海特产,上有蟒纹星斑,如宝玉耀眼,乃是孤品。 尸魔丹鼎真气,一口下来,便是匣子尸也化为飞灰。 墓室狼藉,棺椁散落,唯独棺床不见丝毫破口,分明有异。 在上面洒上一层木炭灰,开始出现文字线条。 原来这块丹麻石棺床,是镇压尸魔的负身石。乃是一件法器,贴在尸魔后背,令其不得翻身。 棺老贼用旁门左道破了法阵。 为了放尸魔出来,他可谓处心积虑。 拓下漫灭文字,我细细品读,发现立下这块负身石的不是别人,正是古代享有盛名,与袁天罡合编《推背图》的阴阳奇人。 大唐太史令,李淳风! 第三百零四章 怪猫恶尸 水有源,树有根。 要说清楚这件事,还要倒推一千年。 隋唐之时,天下大乱。四方自立为王,割据称霸,先后十八路反王进逼关中,吓得炀帝奔走逃命。 国家既破,奸雄猖狂。 有太原唐公举义师,招天下英雄豪杰,平叛乱,除恶僚,于长安登基祚帝,开元建国,是为高祖。 隋唐演义说的便是这段黑暗乱世。 凉州远离中原,内部盘根错节,朝廷极难插手。 隋朝末年,当地兴起一邪.教,肆虐百姓,涂炭生灵。号“五鬼大教”,教主自称五鬼真人、九幽教主,在凉州有信徒数十万,割据一方,朝廷令不能行,只得放任不管。 玄武门之变,高祖退位,让予太宗。 太宗皇帝遣大将征西域,途经凉州。 见妖道蛊惑百姓,对抗朝廷,便举兵征讨。五鬼真人大败,率众逃往西宁,退入神女门山继续作乱。 那五鬼真人自号地仙,自言有搬山填海,飞天遁地之术。 服金丹,又自称能预知生死,窥视阴阳。信徒随他入神女门山,唐军紧紧追赶。眼瞧五鬼大教全军覆没,忽然天狗食月,混沌中裂开一条地缝,不知通往何处。 五鬼真人率众进入,由夹子沟抵达神女门山深处,见到了两晋时,妖道刘弘留下的洋家村。 五鬼真人率众屠了洋家村,打扮平民百姓在村中蛰伏。 说来奇怪。 退入夹子沟后,唐军就不再追击。 五鬼真人老实了几个月,不敢轻易出去招摇撞骗。 确定唐军没有找来,五鬼真人筹划东山再起,却发现他和信徒被困在了洋家村,无法离开! 搜遍村中古籍,五鬼真人弄清楚真相。 原来洋家村所处,乃是神女门山的“混沌之界”。 混沌空间许进不许出,刘弘跟他是同行,误打误撞进入夹子沟,想出去可难了。 唯有暴雨雷电,天狗食月等自然现象,干扰了神女门山的磁场,那条太古年间地心裂开的夹子沟才有可能出现。 五鬼真人被困在洋家村,弹尽粮绝,几个月后,村中开始出现人吃人的惨况。 为了稳定人心,五鬼真人哄骗信徒,说这神女门山,乃西王母座下瑶池圣山,这方空间,是西王母飞升所留。 于是教信徒种田养蚕。每逢磁场混乱,天降异象,便派死士从夹子沟出去,将家人陆续接到山中,打算在洋家村长期定居。 刘弘的信徒,在隋唐基本被五鬼大教杀光了。 现在的洋家村,都是五鬼大教的后代,并非刘弘布下的棋子! 有着这处天然险境,唐军打不进来。五鬼真人研究刘弘留下的手札,得知洋家村中还有一个惊天大秘密! 那就是此地的风水。 此地处在混沌空间,不与外界勾连。若非太古震开的夹子沟,凡人压根进不了此地。 洋家村附近没有风水宝穴,却有一处恶穴! 道家认为,物极必反。 天下万物没有绝对。帝王九龙殡天的宝穴,因水土流失,千百年后可能变成死穴。反之,死穴也有变成吉穴的可能。 这就叫“风水轮流转”。 洋家村的这处穴眼,刘弘取名为“怪猫恶尸”。 山势前低后矮,唯独中间隆起,向四下延绵。 远远看去,好似一只恶猫吊着眼睛,趴在石头上磨牙。 村落的位置,就在恶猫怀中。 王淑儿被官军杀死,刘弘无意进入神女门山,见识到这处恶穴,便把老婆尸体葬在里面,修了地宫,派信徒建立洋家村守陵。 据刘弘分析,这处穴眼,开天辟地以来,自人皇肇始,天下再找不出第二。 把人埋在里面。 祖宗诈尸,后代死绝,夫妻反目,兄弟相杀。 有人好奇啦,既然这地方如此凶险,刘弘把老婆埋在这,不怕成为东晋最后一个太监? 其实不然。 方才说了,物极必反,风水轮流转。 洋家村处在混沌空间中。这混沌空间,与外面的现实世界,就像一面镜子。 坏到极致的风水,从某种角度,比帝王祖陵还好! 佛教也好,道教也罢,成仙成佛,都讲究个四大皆空、抛却名利。要入天界,须斩了红尘因果,断了亲子人伦。 而这处“怪猫恶尸”穴,便是天赐的斩红尘宝地! 刘弘把王淑儿葬在里面,又殉葬了数百猫尸,凑齐了五猫恶尸、五鬼吞龙的局势。 猫儿喜欢腥,却讨厌臭。 把陵墓修在猫儿怀里,神女门山的恶猫日夜围着尸臭味,便要用鼻子去拱。年深日久,地精被恶猫拱上来,人尸不腐,则可化地仙,或鬼仙。 当然,这仅仅是刘弘的猜测。 刘弘本人也没有把握。 所以风水穴里只埋了他老婆,刘弘本人并没有躺进去。 刘弘是东晋妖道,五鬼真人是隋唐妖道。算算关系,双方都是坑蒙拐骗,装神弄鬼的同行! 对于刘弘的手札,五鬼真人深信不疑,率领信徒打开地宫,拖出棺椁。 开棺一看,王淑儿果然成了半仙。 史书上,王淑儿是撞石自杀,脑袋都瘪进去。 开棺一看,王淑儿肌肤不腐,尸骨生香,脑袋完好如初,只有一条条血丝在蠕动,缓缓修复肌肤。 怀中捧着一只变成干尸的怪猫,天生六耳四眼。 足下,还铺着一层层带血猫皮,凑成“怪猫恶尸”穴的成仙格局。 五鬼真人大喜,自以为窥视天机。 便把王淑儿的尸体从宝穴移开,自己坐化,躺了进去。 所以我们之前遇见的尸魔,就是隋唐时为祸一方的五鬼大教教主! 难怪道行通天,含着丹鼎真气。 李淳风留下的负身石,又叫“乾坤正气碑”。照在尸魔面门的铜盘,是佛教法器,唤名“太宗观阴盘”。 这就不得不提到两个人,涉及佛道之争! 又要把时间往前拉一拉。 隋朝末年,唐高祖于晋阳起兵,攻打诸侯。 一日,李世民与兄长李建成,率军追击叛军入华山。恰逢天黑,寻不到出路,兄弟二人人困马乏,眼瞧被逼入绝路。 黑夜里,忽然白光冲天,走出一道家仙人,号称玄阳真君。 言李世民与李建成,皆天庭饱满,日月龙角峥嵘,有人王风采,贵不可言。 两兄弟向仙人诉苦,说晋阳起兵,接连被诸侯击败,军费不足,将士跑了大半。别说统一天下除灭暴隋,要维持现有局面也大不容易。 玄阳真君大笑,说,要军费,这有何难? 当即从怀中,掏出两根金尺,对二兄弟道:“我可传你们点石成金之术。你们手握金尺,趁着夜色在华山行走,金尺碰到什么,什么就变成黄金。务必记住,天亮之前要将金尺归还。如今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能变多少金子作为军费,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 说完将金尺递给二兄弟。 又嘱咐:“施法时,要默念太上老君四字。” 大哥李建成性格急躁,拿了金尺,随便道了声谢,就往前面山谷走。 一边走,一边用金尺乱挥。 金尺一碰,绿树变金树,烂石变金石,连溪水都流着涓涓金沙。李建成狂笑连连,愈发兴奋,一路猛奔,唯恐天亮前点的黄金不够。 那么多黄金,甭说做军费,就是把长安买下来,又有何难处! 李世民握着金尺,若有所思,没有动手。 玄阳真君见李世民犹豫,便问:“殿下莫非有何疑虑?” 心知对方是陆地神仙,李世民不敢隐瞒,道:“本以为点石成金是旁门左道的障眼法,今日一见,心服口服。但这法术,可有期限?” 玄阳真君笑道:“可维持五百年。五百年后,黄金变回泥土。大唐国祚不满三百,殿下不必忧虑。” 李世民惊出一身冷汗。 隋朝未灭,这牛鼻子道士怎么就说出唐朝的国祚。 喜的是自己将来必定成功,忧的是国祚连三百年都不到。百年之后,谁不是一抔黄土! 李世民道:“如此说来,神仙法术也不是万能。若我为一己私欲,点石成金,五百年后,得到这些黄金的人岂不是要倾家荡产?这不是仁义之举,恕我不能从命。” 直至破晓,李世民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对遍地黄金毫无奢求。 这时,大哥李建成跑回来,不见高兴,反而阴沉着脸色。 原来,握有金尺,点什么便是黄金,如此法术,不比皇帝老子还痛快? 人心不足蛇吞象。 眼瞧天亮了,要把金尺还回去,李建成一万个不愿意。 瞧玄阳真君朝自己走来,李建成恶向胆边生,心道,这金尺碰什么,什么就变成黄金,那要是碰到这个老道呢?别说本殿下歹毒,为了江山万年,把你变成金子供在庙里,也算你流芳百世了。 想着,李建成默念太上老君,便把金尺打向玄阳真君。 玄阳真君动也不动,但听“啪”一声! 红日出山,天下大明。 李建成哪里握着金尺,只是一根荆棘。他用力一抽,反把自己扎的鲜血淋漓。 而李世民手上,握着一根金龙棒。 再眨眼,玄阳真君消失不见。 到后来,高祖登基,大唐开国,合该李世民坐龙庭,庙号太宗。 自华山出来,李家便尊“老子”为李姓祖先,又奉道教为国教。道庭香火鼎盛,仅长安便有八观二十七庙,备受百姓尊崇。 玄阳真君白日飞升后,留下小徒弟李淳风入朝,受封太史令,辅佐皇王。 本来事情到这就结束了。 不料风波刚平,又起波折,引出了五鬼大教,又招来佛道之争! 第三百零五章 太宗观阴 唐朝初定,百废待兴。 五鬼真人盘踞凉州,信徒百万,割据疆土。太宗遣大将征西域,听闻五鬼真人善旁门左道,令李淳风随行。 都说同行是冤家。 李淳风一到凉州,大搞破除封建迷信活动,可把五鬼真人气得吐血。 这一搞,五鬼大教破产了。被同行逼的走投无路,五鬼真人率领信徒进入神女门山。 后五鬼真人发现刘弘手札,掘开娘娘地宫。 心想,人间自己混不下去了,那狗日的李淳风害老子破产。骗不到钱,得,干脆自己死了拉倒。神仙吸风饮露,不用钱,也不怕穷。 说死就死。 五鬼真人真是一条汉子。 眼睛一闭,脚一蹬,扔下信徒嗝屁着凉。 信徒大哭一场。想想洋家村也算世外桃源,不怕官军强盗,便也以“洋”为姓,将五鬼真人好好入殓,封入“怪猫恶尸”的凶穴中。 其余世世代代在村中定居,每一代,选一童子,取名为“洋灿”,负责给五鬼真人祭祀。 殊不知五鬼真人心思缜密,老谋深算。 极致的风水,往往最容易被盗。不仅财宝难以保全,连墓主人尸体也遭亵渎。仟韆仦哾 埋在风水宝穴,别说求长生,求全尸都难! 唯独神女门山不同。 此地为混沌空间,上不属天道,下不受幽冥,若非恶劣的自然环境,夹子沟不出现,一千年也无外人进来。 既防盗也防干扰,葬在怪猫恶尸别有一番乾坤,可为地仙鬼仙。 五鬼真人死后魂魄不灭,欲在神女门山行逆天之举。此举被老冤家李淳风侦知,奈何寻不到夹子沟,李淳风在山外转了几年,一直没法铲除妖道。 话说李淳风在凉州捉妖,长安那边出了乱子。 贞观十年,长孙皇后病逝。 太宗大为哀恸,罢朝三日,回宫后大病一场。 朦朦胧胧间,竟到了幽冥,见昔日的冤家对头一个个披头散发,浑身污血来向自己索命! 太宗是千古明君,可玄武门之变,先杀哥哥,后杀弟弟,再逼亲爹退位。此举莫说贵为九五,便是寻常百姓,也要大骂三声“畜生”! 梦醒后,太宗惊出一身冷汗,病势愈发沉珂。 眼瞧要断气了。 太宗急忙派人,去凉州请李淳风回来捉妖。 李淳风算过,五鬼真人借怪猫恶尸穴成仙。若成了,昆仑地脉都要断掉,凉州百万黎民必死无疑,天下震动。 故而李淳风不敢回朝,只得死守凉州。 皇帝那边又被恶鬼缠绕,李淳风想了个折中法子,请画了尉迟恭、秦叔宝画像,挂在皇宫门口,以压胜术镇鬼。 从此,民间有了贴门神习俗! 还别说,这法子真妙,皇帝的噩梦少了,只是没法离开皇宫。 一出宫,必梦见恶鬼。 皇帝不能老待在宫里啊。狩猎、农耕、祭太庙,出宫总是要出的。对于李淳风这个法子,太宗不甚满意。 转眼到了贞观十三年。 有一番僧,身着红黄大衣,豹头猫眼,蛇唇狗鼻,模样怪异。自西域步行十万里,来朝中原皇帝,宣扬佛法。 人称“封不语”。 说话的时候不动嘴唇,连舌头都不动。 百姓大感诧异,纷纷供奉。 实则对方用的腹语。西域番僧,有神通,惊动了地方,报与朝廷。 太宗正为厉鬼缠身之事烦恼,便宣封不语入宫。封不语向太宗进献一宝,以宣扬佛法。那件宝贝,就是镇住尸魔的太宗观阴盘! 封不语有秘术,将铜盘捧到皇帝面前。 磕破食指,血入铜盘。霎时烟云变幻,盘中出现六道轮回、菩提世界,有因果孽债、十方报应。 太宗惊奇。 这时,铜盘中的画面再次变幻。 一下阴风惨惨,黑暗无比。 当中出现阿鼻地狱。有抽肠、断指、油锅、活劈等酷刑,凡阳间作恶,死后皆要入地狱偿还。 太宗看了地狱中的刑罚,遍体生寒。 正惶恐,阴风消失,自己又回到皇宫,面前一个番僧捧着铜盘,一副低眉顺眼模样。 太宗杀兄弟,逼父亲,这可是大不孝大不仁,十八层地狱都装不下,要在十八层下面单独开个十九层给太宗用。 封不语用腹语告诉太宗,必须尊崇佛教,吃斋诵经,死后才可消弭罪业,不至堕入地狱。 太宗深以为然。 便重修伽蓝寺,又造护国寺,供奉封不语和尚。 从此,佛教大兴,道庭式微。 且说李淳风在凉州想办法除掉五鬼真人,听闻有和尚挖了墙角,抢了香火钱,气的火冒三丈,三尸神暴跳如雷。 体会到五鬼真人被搞破产的心理状态,李淳风几天吃不下饭,也顾不得坐镇神女门山,急忙回朝向皇帝复命。 谁料李淳风一走,惹出滔天大祸! 虽说李淳风进不了夹子沟,但他守着,五鬼真人便盗不走昆仑龙运。 他一走,五鬼真人没了忌惮,上通天庭闹凌霄,下踏地府扰幽冥,道行一日千里。 再加村中都是他信徒。 每逢夹子沟开启,信徒出去骗男女入村,将其害死,血祭五鬼真人。又养了数百群猫,更助长妖道法力,神通更是滔天。 且说李淳风回朝,封不语和尚劝皇帝在中国大造“阿育王塔”。 封不语和尚自西域入中原,最主要目的,就是造阿育王塔。 皇帝意动,权贵愿意出钱。封不语和尚表示,造好此塔,便可不落阿鼻地狱,不受十八层酷刑。 权贵哪个屁股干净?杀兄弟逼亲爹,绝对不是皇帝专利。一听不用下地狱,文武恨不得明天就出钱把塔盖了。 李淳风那个气啊,跪在金殿请求皇帝收回成命。 原来,阿育王塔是一下圆上尖的石塔。 专挑名山大川,钟灵毓秀之地修造。 用风水的话来说,那就是专挑龙脉的龙头上盖。宝塔如针,压在龙脉上,又要修地宫凿穿地脉。 远远看去,就像一枚毒针穿透了神龙。轻则龙运流失,重则龙脉枯竭。故而李淳风坚决反对。 便在金殿上,与封不语和尚打赌。 等灭了五鬼真人,再谈瓜分香火钱的事。你要连五鬼真人都灭不了,有啥资格来抢生意! 李淳风弄五鬼真人,纯粹是同行内斗。封不语和尚一到,内部矛盾搞成国际矛盾,李淳风没当场掐死对方,委实是道家高人,超凡脱俗。 双方立了赌约,一同去神女门山降妖。 五鬼真人欲借凶穴成仙。 这是逆天之举,为天道不容。 死后料到李淳风会对付自己。坐化前,五鬼真人在夹子沟布下五鬼通阴阵,又借神女门山为护法,能挡百万大军。 李淳风一人斗不过五鬼,正束手无策。 封不语和尚一见,不慌不忙从怀中拿出一颗宝珠。 要说封不语和尚,还真不是骗子,这人确实有些法力,绝非一般僧众。 宝珠一出,万千华光普照宇宙。 九天清朗,幽冥遁形,五鬼顿时魂飞魄散。宝光下,夹子沟的位置清清楚楚出现,连混沌空间都被照了出来! 李淳风大惊,心道番邦和尚确实有两把刷子,问那宝珠是何物。 封不语和尚道:“此为万尊等法舍利子!是世上最早一枚舍利。为佛之化身,能破无明之无尽黑暗,点燃地狱之门,大照幽冥之土。” 凭借万尊等法舍利子,破了混沌空间。 李淳风与封不语进入洋家村,掘开地宫,寻找五鬼真人。 那时,五鬼真人已变成尸魔! 怪猫恶尸穴,突出一个“怪”字。 不过数年,五鬼真人已入妖魔道,口含丹鼎真气,比地仙更甚。能吞云吐雾,出幽入冥,打坏大日如来,惊杀地府阎君。 李淳风和封不语拼了老命,对付尸魔。 尸魔在地仙之上。 肉身金刚不坏,万年不朽,莫说刀兵,便是天雷也打不死。 最终,二人合力破了丹鼎真气,封不语用“太宗观阴盘”照住尸魔头部,压制恶魂,封入棺椁。 李淳风留下负身石,取名“乾坤正气碑”,令尸魔在棺椁内翻不得身。 又在墓室之上,加盖宝城,修寺庙,建奇门遁甲,以防尸魔出世,为祸人间。 二人封印尸魔时,发现洋家村下,还有一个惊天秘密! 东晋刘弘下落不明,正是与这秘密有关! 一番出生入死,李淳风与封不语惺惺相惜,二人寻着线索找那秘密。后面的事,乾坤正气碑就没有记载,只说让后人切莫跟下去,到此为止。 看过了乾坤正气碑的文字,我长吐一口浊气。 许多谜团已经解开了。 更多的谜团又出现。 西夏的万尊等法舍利子,原来是西域番僧带来。这个叫封不语的和尚,也是一奇人高人,对方之所以来中国,只怕所图不小,绝不是为了钱财那么简单。 史料记载,封不语和尚在贞观十五年圆寂。 太宗感念其功德,在晋阳建阿育王塔,当地俗称“白塔”。封不语和尚的舍利子便埋在塔下。 这么说来,封不语和尚的死,与村子下面的秘密分不开。 这个秘密,涉及到刘弘的下落。 他是最早由夹子沟进入混沌空间,发现“怪猫恶尸”穴的左道。这个秘密,一定程度与海国云帝有密切关联,不易的失踪,莫非是要暗中找这个海国吗? 死在此地的夜行山人,想来便是冲着太宗观阴盘、乾坤正气碑而来。 已经离真相很近。 对于李淳风留下的告诫,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李淳风活到了高宗年间,比太宗活的都久。可见纵有危险,并非十死无生。 一切的源头,还是要从刘弘说起。 东晋年间,刘弘率信徒进入夹子沟,设下洋家村,并将王淑儿安葬在“怪猫恶尸”穴中。 从乾坤正气碑的记载来看,把尸体安葬在里面,不出几年便可转入魔道,尸魔比之地仙还超然。 对于方士而言,长生是终极目标。 刘弘为何要把机会让给王淑儿? 大概只有两种可能性。 第一,刘弘是大情圣,为了复活老婆,自愿放弃追求长生。 第二,村子下面的秘密,比超越地仙重要千百倍! 我想,第二种可能,也许更大。 刘弘是失踪,不是死亡。隋唐年间,李淳风和封不语就曾追查过,说明他们发现的线索与刘弘息息相关。 好一串深沉的局啊! 第三百零六章 应劫之人 我眉头紧皱,半天不见松缓。 胡子道:“诶,这石碑旁边,还有小字。” “哦?” 那行字,是李淳风封印尸魔,匆匆刻上去的,并没有知会封不语,而是专门留给后人。 李淳风作为道家高人也明白,没有不破的陵墓,没有不失的机关。千百年后,必有人到此,因此留下嘱咐。 我念出来:“三尸已斩,魂魄不灭,阴阳不熄,肉身长存。混沌交界,双双相合,即证长生,万年不死。” 胡子听了个大概:“这好像,是在说尸魔的道行。咱们抓住的,只是五鬼真人的肉身,并没有抓住他的魂魄?” “应该是了。看内容,五鬼真人的魂魄,还藏在某个地方,一旦魂魄与变成尸魔的躯体融合,就能成仙!” 胡子道:“如此说来,李淳风和封不语,当年是去追击五鬼真人的魂魄,不知道成功没有。僵尸没有魂魄的,按理说魂魄出了肉身就要灰飞烟灭,哪里还能保存?” 我沉吟良久:“只有一个人能解释。” “谁?” “棺老贼!走,出去吧,我看白川也等急了。到收网的时候了,一切都会浮出水面。” 尸魔被装在缚龙套里,吊在外头的大树上。 我们出去时,大树旁边挖了一个坑。 伪装被人踩破了,我和胡子围上去,坑里的棺老贼和洋灿两脚流血,正抬头望我们。 事情不复杂,极为简单。 我料五鬼真人的肉身成了尸魔,必是棺老贼看中的物件。便用尸魔为诱饵,让胡子在大树前挖了个“狗熊刨”。 那是山里头猎熊的陷阱。 一个大坑,四壁光滑,呈倒扣漏斗型。狗熊摔下去也爬不出,何况人? 胡子损到家。 挖了狗熊刨,又在坑里插了一排削尖的竹子。棺老贼和陈默来解救尸魔,踩到陷阱掉下去,两脚被扎烂,让他们跑也跑不掉。 “棺老贼,到头来你还是落在我手里,算不算因果报应?”我笑道。 若非有尸魔为饵,要抓这老狐狸真不容易。 棺老贼冷笑:“要杀便杀,你当我怕吗?” 胡子先把棺老贼和陈默拉出土坑,一人两个耳光子。 “妈的,你个俘虏神气什么。”胡子气歪了鼻子,“屡次三番坑害你家胡爷,咱们的账,得好好算!” 面对凶神恶煞的胡子,陈默反而是软骨头,劝棺老贼:“爷爷,这几位好汉绝非凡人,连老祖宗都被他们捆起来了,咱们能奈何?不妨把实话说了,我看这几位,不是蛮不讲理之徒。” “嗯!” 胡子抖起眉毛,赏心悦目:“你小子,总算说几句人话。老东西,你家孙子都比你通情达理。” 棺老贼道:“想从我口中得知五鬼大教的秘密,送你两个字,没门!呵,有能耐你立刻杀了我。” 我打断棺老贼:“杀了你有用,你早就死了。你之所以有恃无恐,无非仗着这是混沌空间,你有‘不死之身’。” 所谓不死之身,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玄。 混沌空间,处在地壳磁场极为混乱的结点,连时空都遭到扭曲。 这就好比打游戏。 人物死了,无非回个档,重新来过。 这就是棺老贼有恃无恐的秘诀。我们杀了他,他也能回档,这个特权只限于他和陈默。我们这种外来者,死可是真死。 相当于说,棺老贼是人民币特权玩家,我们是普通玩家,他能无限次回档,我们半次都回不成。 “假如,我把给你回档的人删了呢?” “什么?” 我短短一句漫不经心的威胁,令棺老贼勃然变色。 他安慰自己:“你这是痴人说梦。” “呵,你敲响云上天音,唤醒尸魔时,我的一缕意识回到几十年前,无意中改变了命运,让你脸上没了烧伤。从那时起,我就明白,每次你死了,都有人帮你改命。好比打游戏,需要一个技术人员帮你回档,你自己死了是没法做到的。” “你。” 棺老贼脸色大变,证明我没猜错。 我拍了拍手,白川押着一个体态臃肿的老女人赶来。 正是风雨客栈的老板娘。 这是棺老贼的心头宝。一见白川抓到这个女人,棺老贼立刻服软,他明白,我确实知道他的秘密了。 每次陈默把山外的旅客诱入村中,便住在风雨客栈,借邪法杀死,或给他们吃死人肉,令其神智混乱,自相残杀。 当然,不是所有猎物都是白痴。 有些时候,总能反杀棺老贼和陈默。便由老板娘的一缕意识,去改变命数。 要破了不死之身也简单。 把棺老贼、陈默、老板娘一起宰了,那就天下太平。 棺老贼终于服软。 肩膀软绵绵坍下去,不甘心问:“你是怎么抓到她的?每次我们办事,她都小心藏起来,你翻遍水村也找不到她。” “呵,说破了,无非四个字,引蛇出洞。我借尸魔引出你,同时让白川易容成你,去引出老板娘。你想,‘你’去找她,她能藏起来?” 棺老贼惨笑。 没了护身符,这老东西怕死的要命。 陈默劝他:“爷爷,你老实交代,他们兴许不至于赶尽杀绝。” 胡子拍了拍陈默的肩膀:“你小子识时务。我军的政策你们是清楚的,坦白从宽,优待俘虏。” 棺老贼认命,点点头:“你想问点什么?” “五鬼真人借怪猫恶尸穴欲成仙,你知道多少?” “这是五鬼真人传给祖祖辈辈的条令。要我们每年献祭活人,把死去的村民制成匣子尸。至于村子全部死绝,其实也在五鬼真人的算计内。” “仔细说说。” 原来,五鬼真人借怪猫恶尸穴成仙。 虽是旁门左道,此人也算绝顶聪明,有登天之术。 他发现,长生应该分为两个部分,即肉身和灵魂。灵魂之说,自西周便有,并非佛教专利。 肉身不腐,“人”只是一个没有思维的死物。 灵魂若没有肉身,会被天地驱散。因此要长生,灵魂与肉身缺一不可。 占了贞烈神妇娘娘的地宫,五鬼真人将自己的肉身安葬,转入妖魔道,修成尸魔。金刚不坏,万年不损。 而五鬼真人的元神,则还在村子的池塘下面! 根据棺老贼交代,五鬼真人的法术不在李淳风之下。 李淳风编写《推背图》,五鬼真人也写了《录世书》,书中预言李淳风会和西域妖僧破他地宫,但无法摧毁遗蜕,只得镇压。 隋唐以来,村中每一代,选一通灵人,取名为“洋灿”,也是五鬼真人的意思。 每一代洋灿继位,梦中都会梦见五鬼真人。五鬼真人的魂魄并没有消失,而是在更深处修炼,灵魂与肉身融合,需要一个特定的时间点。 一旦五鬼真人得了长生,鸡犬升天,整个五鬼大教的信徒都会踏入天界,永享安乐。 预言天灾、人祸,朝代兴亡,五鬼真人从无差错,直到棺老贼被选为“洋灿”。 梦中,五鬼真人告诉他,守护了千年的节点要来了。 届时天下大旱,南北饿殍,国运倾颓。 要有“四男一女”五个,凑齐五鬼,前来应劫。 劫数一过,鸡犬升天。 棺老贼对五鬼真人深信不疑,便在灾年刻意让村民发现财宝,掘开地宫。 尸魔出世,先唤醒肉身,命村民养猫。 猫儿趴在人肚脐吸人阳气,凑齐了“怪猫恶尸”的大乘局,重新补全了丹鼎真气。随后尸魔吞掉水村所有人,独留棺老贼与老板娘。 为了不让尸魔尸性大发,棺老贼控制了陈默,让他每年骗人来村子杀掉。仟仟尛哾 棺老贼看了看我们:“你们四男一女,恰好凑齐了五鬼大教的五鬼,是教主预言的应劫之人。便是你们不说,我也要带你们去村子下面找真正的秘密。” “妈的,你还拐着弯骂人,胡爷能是鬼?”胡子大怒。 我冷笑。 听棺老贼的意思,五鬼真人能掐会算,连一千年后,有几个人来水村破劫都能算到,未免匪夷所思。 棺老贼道:“五鬼下地,神仙出世。教主的预言,错不了。” 说起来,水村地下究竟有什么呢? 五鬼真人不知道。 刘弘也不知道。 棺老贼是最后一代“洋灿”,村中千年典籍由他掌管。 五鬼真人预言的应劫之人来临,棺老贼知无不言:“说了怕你们不信。水村下面,有一座城,埋了整整一城的人!” “不是古墓?”我诧异。 棺老贼笃定:“并非古墓,乃是一城。里面幽冥难辨,鬼神莫测,纵然大罗金仙下凡,也有进无出!” 太古年间,地壳运动频繁,夹子沟是一条深不可测的海沟。 西北沉在海洋下,碧波不知几千万里。 一日,地壳撞击,陆地抬升,有了逶迤山脉,崔嵬高峰。夹子沟和神女门山一起露出大海,剥离了世界,自成混沌空间。 村子挖开泥土,不乏太古海洋生物化石,可见此言非虚。 西北群山,相传为西王母道场。 西王母掌握不死药。 凡人求仙,无不去西北名山大川苦苦叩拜,以求得道。 上古年间,黄帝一统中原,为五帝首。 入昆仑求仙,建黄帝城。 历代派人守护,有高士居住。《山海经》记载过黄帝城,四周有玉井,有玉树,高山流琼浆,生琥珀,溪水化冰雪,四季如春。 又传闻,黄帝城是天帝下凡,在人间的寓所。 城中住着半仙真人天师,皆是贵不可言的身份。 几百年下来,黄帝城人满为患,城中居民皆食水母金丹,效法伏羲女娲,以蛇为图腾,天生三眼,数百岁不老不死,也无疾病。 斗转星移,黄帝之孙高阳氏继位,是为帝颛顼。 颛顼强征鬼国,得建木,绝地天通,断人鬼神三界。 有大神人反抗颛顼,败绩,怒触不周山。霎时间,天柱折,地陷水,四极废。神女门山往地心陷入,连同黄帝城,乃至几十万居民连着宫殿庙宇一起埋入地下! 这就是李淳风说的大秘密。 五鬼真人的魂魄,便寄居在黄帝城中。 第三百零七章 秦代楼船 那城位于混沌空间的底部。 上无天道,下无幽冥,乃是浑浑噩噩,浩浩清清的一片世界。 东晋时,刘弘将妻子埋在怪猫恶尸穴,他自己一人进入地下,寻找黄帝城。 信徒再也没有见他出来过。 隋唐年间,五鬼真人屠了洋家村,偷天换日,将肉身修炼成魔,而自己的元神也进入黄帝城孕养,暗中操控外面的世界,等待应劫之人。 棺老贼说完这番前因后果,阴阳怪气看着我们。 问我和胡子敢不敢。 黄帝城陷入地心,阖城人畜做了地仙,可谓死不瞑目,怨气冲天。遗址上,天生一片湖水,是阴气凝结而成。 世人愚昧,以为那就是传说中的瑶池,喝了这水无不暴毙。 秦朝时,始皇帝遣方士寻夹子沟,以楼船下水,欲见黄帝城。舟船倾覆,方士尽死,如今船还在池塘底部。 水泥房拘押着匣子尸,下面就是秦代楼船。 楼船下,有石门,门后是五鬼真人给后人留的水道。历代“洋灿”,找到应劫之人就带入水道。 当然不是空手下去,要把五鬼真人的肉身,那具尸魔一同带上! 此事闻所未闻。 莫非五鬼真人神仙转世,真能预知未来? 把尸魔带下去,万一有变,我们凶多吉少。留在上头,又无法摧毁这具肉身,着实难办。 胡子问:“你个老东西油滑的很,胡爷不信,你没偷偷进去过?” 提起此事,棺老贼有苦难言。 陈默替他说:“早在村民破了五包坡的风水,他便想进黄帝城一游。便让他女儿找来四个男同学,凑齐四男一女五鬼应劫的格局。五人做游戏,潜入水底,见到秦代楼船,谁料一靠近水底古城,五人的尸体变成碎片,浮出了水面。” 棺老贼哭兮兮。 说假如五鬼真人没死,一定求他看在守护多年的份上,赐他让女儿死而复生。 我心道,你个老东西真是禽兽不如,待在水村不知坑害了多少人命。 挤出几滴鳄鱼眼泪,棺老贼收住悲声。 我道:“既然你认定我们是应劫之人,实话告诉你,不管下头有什么,我们都要进去。你要敢使诈,别怪我心狠手辣。” 棺老贼道:“我也想亲眼看看,五鬼真人是不是元神未泯。” 说罢,将我们带到一个房间。 这么多年下来,他每坑害外地人,就把对方的装备丢在房里。我进去一看,东西真不少,像电筒、罐头、登山绳、睡袋、燃油,这些都解了燃眉之急。 尤其是还发现几套水肺! 几十年前苏式水肺,笨重,皮实。氧气不存在过期概念,应该还能用。 棺老贼说,这些水肺,是上山子弟团的东西。 当年上山子弟团通过夹子沟进来,被村民当成了口粮。至于这些水肺,村民嫌没用,满地冥器谁稀罕那点废铁,棺老贼便用稻草裹着小心存放。 胡子道:“这不稀罕。早二三十年前,各地没禁枪,十五块钱就能买狙击枪的瞄准镜,四十块钱能买高精度的。有了水肺咱们还不够,要搞几把枪才行。” 我笑了笑。 十几块钱,听起来是不贵,当时工资也才十来块。 禁枪这么多年,棺老贼坑杀的,基本是外地来神女门山旅游的人,或学生。这些人有登山装备不假,怎么可能有枪。 棺老贼也推说:“没有枪。炸药嘛,倒是有些。这么多年了,怕是受潮了。” 胡子道:“受潮了那就别拿出来祸害人。万一胡爷一点,没把敌人炸死,先把自己炸上天,你个贼老头不是坑人?” “嘿嘿,其实水里也用不了炸药。等咱们去了黄帝城,阖城都是死窖子,多带朱砂糯米防鬼才是。” 棺老贼背对我们,去检查水肺还能不能用。 这时,陈默悄悄过来,把一黑糊糊东西塞在胡子手里,不让棺老贼瞧见。 胡子一摸,眼睛一抬,顿时兴奋。 陈默居然塞了一把枪给他! 避开棺老贼,胡子一看,又差点骂出来。 原来陈默塞给他一把撅把子。 有人好奇了,这“撅把子”是个啥玩意,跟屎撅子差不多? 其实不然。撅把子是枪,这种枪跟沙漠之鹰、勃朗宁没法比。是抗战时期,游击队、武工队的装备。 你想想这得多少年? 胡子头大,我和他岁数加起来,都比这撅把子小! 得,好不容易有把枪,凑合用吧。胡子不挑剔,检查了一下,发现只有一枚子弹。 自己安慰自己:“唉,要当年义和团有这装备,大沽口一战,能把八国联军打回老家去。得,胡爷还是弄点红缨枪,这破玩意,送胡爷都嫌碍手。嗨,凑活拿着吧。” 好歹有一发子弹呢。 胡子站在棺老贼身后,盘算老东西要是还敢耍花招,直接送他脑门开花。 棺老贼检查了水肺,和我们一起搬到池塘。 他说,池塘的水泥房下,有一秦汉楼船。是秦始皇求长生,派方士送来的。 太古年间,整个青海都在汪洋之下。 后来陆地抬升,有了山脉,海洋只剩一方湖泊,到最近几千年只有池塘大。莫看池塘不大,下面别有乾坤。 五鬼真人留下的水道,被压在楼船下面。 游下去,啥时候看见五个鬼头雕在门板上,那就是入口了。 我,胡子,青纹,还有棺老贼先下去探路。 有了水肺,潜水就容易多了。留白川在上面看着,我们四个穿戴好,扎猛子下去。四下合拢,水面还波光粼粼,一让水没过头,视线陡然漆黑,一股阴冷密闭感将人裹住。 我在水中取出观星灯。 灯中有南海异火,遇水不灭,见风不熄。 用太宗观阴盘反射灯火,水中一片大明,能见度极高,胡子的十万流明手电都远远不如。 这次,能清楚看见水底的礁石、泥沙、水草。没有鱼类,整个池塘死气沉沉,底部一片花白。水泥房坐落在中心,两头稍微翘起,与棺材无异。 从大铁门游进去,下面出现层层台阶。 我们潜水到了台阶那,棺老贼带路,攀着台阶一路向下。接着视线再次缩小,阴冷与窒息感加重,我们从一个窟窿游了出去。 一出去,我才知何为别有洞天! 水村下的水域,与葫芦类似。池塘是葫芦口,从口下去,里面极大,且越来越宽,犹如青海湖般浩渺无穷,幽冥难测。 棺老贼在前面停下,朝底部的黑暗指了指。 我举起观星灯一照。 观星灯是夜行山人的至宝,在水中被黑暗碾灭,也只照出三五米开外。大量泥沙混合腐烂水草在水中涌动,朦朦胧胧中,水底出现一匍匐的庞然大物。 极大的视觉冲击令我们震撼。 黄白色的泥沙巨石中,真有一艘古代楼船。 太古老了。 泥沙已将船身裹住。 木料上结了层水锈,满是破口断茬,荒芜得厉害。随着我们靠近,那艘楼船愈发庞大,船底是片翡翠色的玉石矿脉,将船托住不至于完全陷入。 还真是:白银为地玉成墙,湖上漂着黄金船! 棺老贼打了手势,示意进入黄帝城的入口就在船内。必须进到船里,千万小心。 青纹怕棺老贼耍手段,一直与棺老贼保持齐平。 就在靠近楼船时,青纹猛的抽身,旋即拉住我和胡子。 胡子大惊,在水中挥起红缨枪,却见棺老贼头也不回,顺着暗流飘到楼船女墙位置。 水里没法说话,全靠手语交流。 青纹做了个危险手势,让我们后退,一指楼船黑暗的死角。 这时,楼船边缘出现白花花影子,我们靠近,影子飞快贴了上来,像一团腐烂发臭的死水母。 我用观星灯一照,惊骇不已。 早已沉没的秦代楼船,外围竟有几只匣子尸在巡游! 那匣子尸太古老了。 穿着隋唐服饰,距今已有千年。长须长眉,面孔肿胀,十指指甲卷圈几层,像蚊香吊在手下。 匣子尸随水游动,日夜不休围绕楼船。 这是水村的老祖宗们。 幸亏青纹发现及时。 匣子尸并不主动攻击我们,但要靠近楼船,必遭毒手。匣子尸专门护宝,看来这秦代楼船未被打捞,当中必有始皇帝求仙问道,给神仙准备的奇珍贡品! 棺老贼并没有坑害我们的打算。 见我们掉队了,他又从楼船的女墙荡了回来。 胡子想弄死这老贼。 棺老贼摆摆手,说他常年吃死人肉,身上阴气重,故而匣子尸不曾攻击他。 这几具匣子尸非同凡响。 隋唐年的旁门左道,为保五鬼真人元神,自愿沉入水底,死后魂魄不泯,怨气不散,非是等闲僵尸可比。 难怪那么大的水域,没有鱼虫。 水中活着的东西怕都被匣子尸屠光了! 这下我们为难。 氧气有限,不可能与匣子尸久持。若让我们也吃死人肉....... 这时,我灵机一动。 民间有僵尸拜月的说法。 匣子尸虽不算僵尸,可也是行尸走肉,并非活物。凡鬼怪,必喜太阴,便让胡子他们避开,我朝水底一棵化石木游去。 那树木不知多少万年。 盘根错节扎在岩层,周围石块四分五裂。树从石中挤出,还是被水淹死,树皮被水浸泡打磨,千万年下来形同龙鳞峥嵘,已是化石质地。 将太宗观阴盘挂在树梢上。 盘前放上观星灯,顿时一缕幽光折射出来,通照水底,落在秦代楼船上。 巡游楼船的匣子尸被吸引。 几具隋唐古尸立时游了上来,围着化石树叩拜。 太宗观阴盘本是冥器,又被尸魔的尸气熏了千年,金火早泯,只剩阴凝。如今反射幽光,令匣子尸误以为太阴掉在水里,围住树梢叩拜。 我趁机脱身,与胡子他们碰头。 引开了周围匣子尸,我们顺利攀到楼船的女墙。 胡子伸手一抓,水锈粘着沙土唰唰往下掉。楼船泡了千年,木质朽烂,只剩轮廓还完整,根本没法受力。 这一抓,楼船边缘破开口子,大量泥沙乱溅,污浊了视线。 我们乱了方寸,手忙脚乱上甲板。 楼船倾斜倒在湖底,半边与岩石融为一体。青纹一脚踩在甲板,木料塌陷,将他吸了进去。 棺老贼猝不及防,被青纹一同拉进去。我和胡子急了,顺着破口去抓人,周围的泥沙陷入过来,很快把破口埋住。 我和胡子急的团团乱转。 这千年的沉船,不知内部啥情况,万一把人卡住就麻烦了。 第三百零八章 人脑瑞 甲板上泥沙最多,你要踩上去,就是不塌,也容易被埋住。细腻的泥沙一进水肺,很容易呛死人。 不敢从甲板进去救人,胡子拉我,朝上指了指。 甲板上,有约莫五层秦汉建筑。 风格大气,线条粗犷,边缘有仿宫殿的瓦当、滴水,当中是木质房间,业已塌陷。 楼船甲板上的建筑,古代叫“庐”。 最顶层的房间叫“爵室”,通常是给地位最高的王子皇孙准备,轻易不敢使用。底层的庐给官员和家属,劳役只能睡甲板货仓。 几千年下来,船的外形变化不大,基本都是这个结构。 青纹和棺老贼陷进去的地方,在甲板尾部,应该就是货仓位置。里头空间极大,二人被泥沙堵住也没法原路返回。 我和胡子只好从爵室下去,看楼梯有没有塌陷,从甲板中部接应。 胡子也有他的打算。 几具隋唐古尸日夜围着楼船巡游,船中分明有宝。 而最顶层的爵室,往往存放皇帝给神仙的贡品,价值连城自然不用多说。 货仓坚固,内外打了铁卯,一时半会且塌不了。索性从爵室下去,一来救人,二来顺便能捞点。 我在水里警告胡子不要乱来。 胡子没听进去。 倒斗犯法,没说捞沉船犯法啊。这船是劳动人民的血汗,咱们把国宝捞起来不让臭水泡着,怎么着不得发朵小红花? 游到最上面,一层秦代黑泥铁瓦映入眼帘。 千年下来,上面不沾泥沙,也无水草。拨开海锈,便见烧制好的神兽仙山,严丝合缝,不曾被水泡烂。 胡子在水里问我,爵室外头怎么还有木架。 我说,这爵室最早是古代打仗的瞭望塔。所谓站得高,看得远。爵室往往是楼船最高的部分。 到了秦汉,这种楼船打仗已经很少用了。打仗用战船,楼船一般给帝王出巡使用。像隋炀帝下扬州,龙舟其实就是一种带着竹条编成金龙的楼船。 爵室演变成帝王寓所,这都是有渊源的。 上为铁瓦,水中不好用力砸开。胡子绕了个圈,从窗户地方,拆掉腐朽木架进去。 爵室涌出大量秽物。 均腐烂不堪,不辨材质,即使有水肺,也能感受水底的潮湿气。 约莫十来平米的小房间。 周围用楠木加固,不曾被水泡烂,因此轮廓尚存,空间并没有受到泥沙挤压。底部有个小楼梯,早已烂掉,隐隐可以通到下面的飞庐。 我急着下去找人,胡子却不慌不忙。 踹翻一块木板,爵室彻底露出。 等水清澈了,胡子举起手电猛照,见角落歪歪扭扭,倒着个巨大的炼丹炉! 花纹和年代已经看不出来。 水锈密集,比炼丹炉本身还大。冷不丁在黑暗一看,还以为角落蹲着个浑身发毛的老僵尸。 胡子用长矛戳了戳,示意过去。 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功,找宝贝和救人不冲突。 我攥住胡子的脚脖子。 胡子蹬开,扒炼丹炉里的东西。 等把表面清理出来,炼丹炉的石榴口,忽然喷出一股绿光! 绿光好像能呼吸。 一收一放,极有规律。 我和胡子均是诧异。想这秦汉楼船沉在水底,历来不曾被人移动,便是有活物也早憋死了,何来一道会呼吸的绿光? 水中幽暗密闭,能见度奇差。 胡子拿长矛戳了戳,去撬炼丹炉的炉口。 缝隙早被铁锈焊死,雷打不动。 轰隆! 胡子一番折腾,爵室有坍塌迹象。我心道,万一房间垮了,光上面几千斤的铁瓦就能砸死人,便拉胡子离开。 这一拉,胡子顺水推舟,还真把炼丹炉撬了条口子。 这楼船,是始皇帝求长生,派方士出海的产物。有炼丹炉不稀罕,唯独那团绿光,口子一开,被胡子放跑,掉在泥沙里。 噗通噗通。 丹炉千年保持半密封空间。 冷不丁遇见水,绿光膨胀,物体表面一条条褶皱纹路,还有青黑色丝线包裹,丑陋不堪。 我一看,恨不得在水里踹死胡子。 炼丹炉的,哪是什么宝物,就算人参灵芝,千年下来也化成灰。 那东西,分明是人脑瑞啊! 不止一两个。 胡子这一撬,捅了天。丹炉在爵室滚倒,压穿木板。 咕噜声,千斤的炼丹炉从上面掉下去,一路砸穿好几层,将里头的东西一股脑倒出来。 那玩意,那玩意就是人的脑子! 古代祭祀习俗极为血腥残暴。 秦汉一统,施行礼法,各地偏远地区,仍藏有不少邪术,多以活人为祭,剖心挖胆。 人脑瑞便是那个时期血腥残暴的产物。 不知哪个方士说,人脑能补元气。 山中仙人嫌人间污浊,不肯下凡,若非以龙肉凤髓这类奇珍,断不能求得长生药。皇帝允,以秘药将人麻晕,趁人活着时,摘其跳动脑髓投入丹炉。 方士接踵开炉炼丹,取其精魄。 古代炼丹,引火无非用木材,或油脂。 丹炉厚重,受热不均匀。炼制时,往往有药材未被完全焚化,掉在角落逃过一劫。日夜受火气熏烤,吸了水银金沙之气,久成祥瑞。 这就叫人脑瑞! 秦汉又叫玉明砂,据说能治癫痫。 胡子打翻的炼丹炉,里面存了满满一锅人脑瑞。我看的心惊肉跳,这得杀了多少人啊。 遇水膨胀,人脑瑞一下下开始抖动,表面的褶皱就像嘴巴一开一合呼吸。我恨不得掐死胡子,拉他快走。 胡子自知理亏,赶紧顺着楼梯往下。 噗嗤一声。 水中一个闷屁。 人脑瑞里,爆出大量头发般密集细长的海虫子! 海虫子张牙舞爪,在水中缠绕飘动,铺天盖地朝我们涌来。我差点吐了,胃酸一个劲往喉咙压,头皮炸开,脑花直发麻。 奶奶的。 楼船四面渗水,这些人脑瑞再是药材,保存期也没这么久,早被海虫子占据当了老巢。 被胡子惊动,人脑瑞里爆出大量头发丝,看的人绝望。 我和胡子在船中游动,海虫子紧追不舍,回头看,整个楼梯都被红色丝线覆盖,一条条蠕行,直往人毛孔钻。 咕噜,咕噜。 胡子在水里像青蛙,两条腿一个劲乱蹬。 从爵室往下,是飞庐。 一间间房屋破败,早已千疮百孔。尽头出现一扇木门,还算完整,隐隐能看见青铜锈蚀的门环。 胡子用脑袋撞开木门,拉我进去。 我二人赶紧将门关上,一个劲往门缝塞泥沙和水草。 门板抖动几下,暂时挡住海虫子,也把我们的退路绝了。胡子检讨,表示再也不敢无组织无纪律。 我环顾附近,这是最大一间飞庐。 外有门,通到甲板。 内有翻板,下到货仓。揪住胡子耳朵,我狠狠收拾他一把,怕海虫子进来,也不敢耽搁,凿开翻板下去找青纹。 飞庐到货仓,有一隔间。 储存大量竹简,还有航海工具,业已腐朽。 其中不乏秦汉宫灯、人俑、弓弩之类。这并非古墓,因此不担心机关,再说即使有机关,早被水泡烂。 我最担心的,还是坍塌。 楼船外积了那么厚泥沙,头顶腐朽的木架又摇摇欲坠。 我和胡子尽量不敢碰里头的陈设,缓缓游入隔间。 底部有一影墙。 左右跪着青铜灯奴,被水泡烂。 影墙上有一浮雕龙头,狰狞凶猛。下是汪洋波涛,求仙问道场景。里面一片漆黑,手电不太顶用。这是去往货仓的必经之路。 隔间地上放了很多陶罐。 胡子吃一堑长一智,根本不敢从上面踩过去,怕里面装着人脑瑞。 想想皇帝老儿够歹毒的,为了不存在的长生,拿活人当药引子。我看了看,陶罐破碎大半,里头是碳化的稻谷,并非血肉。 水中速度快不起来。 我利用惯性狠狠一蹬双脚,浑身酥麻,关节松软,任由水流把我往里带。 忽然,胡子在水下拉住我,一把将我扯到下面。 我猝不及防,撞翻几个陶罐,衣服被陶片划开。 却见胡子脸色铁青。 水中来不及说话,他先把长矛掷了出去。 双脚狠狠踩在陶罐上。 木板松散,往下陷了三分。 胡子终于稳定身躯站好,把陈默给的撅把子掏出来壮胆。 撅把子唯一的好处就是结构简单。打不出子弹,你能当板砖用,就是一个皮实。 见胡子惊恐望向影墙位置,我浑身发冷,将匕首握住,死死往那边看。 水里待久了,有些低温症,四肢麻木,动作迟缓。等了片刻,影墙轰然倒塌,大量水沙涌出,视线急剧缩小。 不待我询问情况,胸口被狠狠撞了下。 后背疼痛,氧气瓶的钢罐子竟凹了下去! 我吓得不轻。 这力道打在人脑袋上,脑袋怕就爆开了。人在水底绝不会有这种力道,再眨眼,隔间内的泥沙愈发汹涌,形成漩涡把人往里扯。 胡子力拔山兮,扛起半人高的陶罐丢过去。 影墙坍塌,那两个灯奴也阴阳怪气漂起来,腐朽的面孔散发冷笑。 陶罐碰撞,灯奴四分五裂,胡子在黑暗与空气斗智斗勇,我看了个大概,发现胡子在恐惧隔间底部的影墙! 墙上有什么? 顺着胡子的拳头看去。猛然惊醒,方才墙上狰狞凶恶的龙头竟不翼而飞! 第三百零九章 灵猫庙 空空荡荡的影墙,只剩一片斑驳色彩。 这时,后背毛骨悚然,有阴邪之物贴了上来。我扭身一匕首刺过去,根本没有用,狠狠一蹬脚,踹在船体上,与后背拉开距离。 如此,我方才看见,一颗龙头悬在水中。 妈呀。 我和胡子大惊失色,要在陆地我们早撒丫子跑路。 那是一条三米多长的怪鱼。 鳞甲满是水虱,缝隙嵌着污垢,眼睛发红光,在水中一卷身躯,便是漩涡。怪鱼的头颅尤为可怖,竟是民间龙头模样。 三角眼,罗刹头,上面两个肉瘤子,不知啥怪物。 龙头怪鱼趴在影墙沉睡,不知是秦汉方士发掘的异种,还是吃了丹药变异的水鱼。 一计不成,怪物又朝我扑来。 胡子抄起陶罐就砸。 怪鱼满是獠牙的血口一啃,陶片飞溅,我和胡子走投无路,只得往后倒退。 啪! 龙头怪鱼一甩尾巴,震得船体摇晃。 之前我们用木门堵住海虫子。 那些海虫子寄居人脑瑞没吸过血,想吸血想疯了。船体开裂,海虫子顺着缝隙涌入隔间,一个个摇头晃脑在水中流动。 龙头怪鱼一身铁甲峥嵘,将海虫子密密麻麻挂住。 海虫子顺着鳞甲缝隙往里头一钻一咬,龙头怪鱼发了狂,在隔间横冲直撞。 鱼鳍锋利,在水中快速划动。我和胡子扭身用氧气瓶抵挡,愣是擦出几条火花,海虫子也往我们扑来。 我硬着头皮伸手一抓。 一把海虫子捏在手心,往我手腕毛孔里挤。 我拼命甩手,和胡子连连退后。 通过影壁,便是货仓。 空间陡然扩大,下面黑暗无比,四周也无边无际。海虫子在这种环境被冲散,我和胡子逃过一劫。 不料龙头怪鱼不依不饶。 这时,一柄柳叶分水刀捅在鱼鳃处,顺着鱼鳃一挖,愣是削掉怪鱼半边脸。 青纹出现,好一水中蛟龙,矫健身形踏波行水如履平地。怪鱼的尾巴击中青纹,水底阻力甚大,青纹负伤退开。 怪鱼暴躁,仗着脑袋往上一顶,把甲板凿开一大窟窿! 围着树梢拜太阴的匣子尸被惊动。 怪鱼的鱼鳃在渗血。 匣子尸闻着血腥味扑去,快速将龙头怪鱼连着那些海虫子撕碎。唯恐匣子尸进来,我们捡起破烂的木片堵住窟窿。 棺老贼摆摆手,示意我们跟他往货仓去。 货仓底部,木板被卸掉。 当中有一石板,颇为大气。 上有铁环,龙头虎口,警示来人。 铁环上,铸有五鬼大教崇拜的阴罗神,五头十手,脚踩人尸饮油脂,妖孽模样。 石板后,便是五鬼真人留下通往黄帝城的水道。 棺老贼表示,这个石板不能随便打开。 五鬼真人是个心思缜密的老贼。 怕有人提前进入打扰他修炼,在水道中布下“三阵”,以秦代楼船为掩护。 只有应劫之人可破三阵。 凡人下去,有死无生。 先用绳索拉开石板,水道中滚出黑色头发丝,在水里乱飘。我和胡子以为是海虫子,仔细看,才发现那是一具女尸的长发! 水道狭窄,与盗洞类似。 女尸衣裳飘飘,在水中肿胀躯体,把水道堵了个密不透风。 石板一开,发丝乱涌,我们避之唯恐不及,不敢靠近。 棺老贼这次倒是没有隐瞒,说起五鬼真人留下的三阵。 分别是:娘娘傀,灵猫庙,陷风阵。 堵住水道口的古代女尸,便是刘弘的媳妇王淑儿,被尊为贞烈神妇娘娘! 五鬼真人歹毒。 占了别人的风水不说,还将王淑儿尸体拖出,镇在石板下塞了风水眼。要进水道,先对付这具娘娘尸。 此尸虽未入魔道,在水中也是一霸王。 纵你天生神力,水下能施展几分? 换做旁人,第一关便要死于非命。我倒斗多年,对付古尸略有心得,胡子他们也见过不少粽子,倒不至于怯阵。 先留观星灯和太宗观阴盘镇住最老的匣子尸。 我们四人回到外面,准备工具。 要棺老贼给我找一块新鲜血肉,再把三股登山绳缠成一股,一头绑在百爪钩上。 百爪钩是倒斗工具,这就不必赘述。 这件事,还要青纹这个水里蛟龙来干,我和胡子干不了。 血肉挂在百爪钩上,青纹顿时懂了:“少东家,咱们是要钓尸?” “不错。娘娘傀怨气冲天,女人属阴,她八字又属阴,怨气加阴湿,在水道里便是无敌。唯有拉到岸上,趁现在红日当头,拿阳光散掉八字恨阴之气。” 凡人钓鱼,土夫子钓尸。 百爪钩除了能勾东西,上面八爪八钩带倒刺钩,也是钓尸一门法宝。 南洋行船,海中常有遇难者浮尸,或上古不知年月被海水冲出的古尸拦住行船,这是大凶之兆。 需有弄潮儿,以铁钩钓尸。 僵尸嗜血,一口吞入血肉,铁钩便穿透其口腔和牙膛。 任你千般本事。 穿透牙膛,往上一拉,再大神通也使不出。用这法子钓尸,将尸拉上来焚毁,船才能开走,否则必落得船毁人亡下场。 沉船钓尸,无疑是个技术活。 等娘娘傀咬住百爪钩,这个人游水速度必须快,如此才能拽住尸体引到岸上。 这件事非青纹不可,我们的水性都达不到这种程度。 青纹也不推辞,拿了血肉和百爪钩再次下水。 约莫过了半小时。 池塘水泡连连,云水翻涌。 青纹冒出头来,我们急忙接应。水泡一爆,娘娘傀跟着露出脑袋,直直站在水中。 五官脱形,嘴齿大张。 百爪钩死死勾住娘娘傀的上颚,令其不能合拢。娘娘傀一个劲往青纹身上靠,要吸青纹的阳气。 站在岸上,胡子可不怕这些。 大喝一声,用碗口粗竹子顶住娘娘傀。 水中娘娘傀力气极大。 胸脯子往前一撑,大竹竿绷成满月模样,三个人都顶不住。 我们在岸上用登山绳结了三角阵,胡子用竹竿撑住尸体,突然撒手。尸体因为惯性扑到岸上,被三角阵绑住。 “把这玩意拉起来,吊树上!”我吼了声,手臂青筋暴起。 众人合力,总算把娘娘傀吊离地面。 被太阳一晒,风一吹。 娘娘傀浮肿的身躯迅速干瘪,皮肤发黑,生了层绿毛。不出一个时辰,便形体枯槁,手脚僵硬,成了死粽子。 棺老贼瞠目结舌,说不出的佩服。 术业有专攻,让他来,他保管在水底跟娘娘傀死磕。对付妖魔鬼怪,还是我们这些土夫子有想法。 去了尸气,灭了阴煞。 娘娘傀化为干尸,脖子被绳索吊得老长,眼瞧要身首异处。 我让胡子把尸体放下,刨个坑埋了。 所谓做人留一线,我也不是那阴损的小人,犯不着把墓主挫骨扬灰。 尸体歪歪扭扭倚在树下。 想生前呼风唤雨,一人之下。到头来被妖道占了龙穴,塞在风水眼魂飞魄散。人生说穿了,荣辱好似烟云,就那么回事。 娘娘头戴九龙九凤冠。 上走金丝,下嵌银线,底用玳瑁,外铺锦缎。倒插五股金步摇,镶珍珠数百颗,风一吹,业已化为粉末,光辉不存。 白玉的簪珥,翡翠的环佩,八雀九华,霞帔绚烂。 穿着一身玄色袆衣。内衬镶珠花翠衣,脚蹬云履,手捧玉璧。 池塘水深。 下面的水是阴气凝结而成,自古不曾流动,温度极低。 尸体葬在那种环境,腐烂缓慢,皮肤下隐隐渗出油脂,与泥沙包裹,将尸体铸成琥珀模样,因此千年不腐,衣袍犹在。 胡子眼热。 东西裹在尸油里,烂乎乎一团。 胡子伸手,几次都没克服心理障碍,实在嫌恶心。 我道,这东西都被尸水泡烂了,太阳一照,玉石化为齑粉,比废铁还不值钱。况且娘娘含怨而死,肉身又被充了风水眼,拿这种东西遭报应。 胡子一跺脚,刨坑把尸体拖进去,草草盖土埋掉。 陈默站在旁边,多看了我几眼。 我是队伍的领头羊,话语权基本在我这。 见陈默注意我,我也看过去,陈默赶紧把目光移开,对布丁解释:“小布丁,我还是爱你的。我被棺老贼挟持,很多时候没办法呀。待会咱们下水,我会好好照顾你,你也想平安无事的离开吧?” 这话触及布丁的软肋,对陈默的态度不再那么排斥。 我没有说话。 陈默眼窝凹陷,鼻高唇薄,按相书说法,正是城府极深,工于心计之辈。 示意胡子多加几分小心。 黄帝城就在水道之下,里头还不知有啥凶险。 海国云帝的面纱被缓缓揭开,唯独不见不易的下落,着实反常。 解决了娘娘傀,破了五鬼真人设下的第一关,棺老贼道:“水道中,有一灵猫庙,是五鬼真人亲手设计。当中供奉显圣猫君,镇住穴眼,使地气不泄。要去黄帝城,非破灵猫庙不可。” 胡子道:“土地庙关帝庙胡爷知道,这灵猫庙是何物?” 显圣猫君,相传为五鬼真人坐骑。 猫是很有妖性的动物。寺庙中供奉猫的几乎没有,听说四川有座谭猫殿,是唯一一座供奉猫的寺庙,但那年代不长,并非古物。 细细推敲。 古来供奉猫为神祇的,怕只有五鬼真人一个! 棺老贼也想进入黄帝城,知无不言:“庙还是其次,主要是供奉的显圣猫君,其实是比厉鬼还恐怖的东西。普通庙宇,几十平米到上百平米,水道的灵猫庙,只有澡盆大,神龛却是血骨建成!” “血骨是五鬼大教供奉的圣物。把人捆绑起来,用铁锤不断敲击其大腿肌肉,令人活活疼死。血液淤积在大腿,经过捶打,血花浸入骨髓,将此骨刷油密封,阴干之后,加以打磨,便得到一根红如血玉的骨头。” 灵猫庙,通体用血骨建成。 中间那根大梁,是人的脊骨,庙门镶嵌八十一颗小猫脑袋。 猫头嵌了眼珠子,日夜注视水道。 人打灵猫庙经过,霎时妖氛缠身,邪眼夺舍,没有不疯不死的。 便是你闭着眼,也难逃劫数。 夜行山人便是被灵猫庙挡住,才想去地宫取宝辟邪,最终死在五鬼真人的奇门遁甲下。 第三百一十章 陷风阵 我道:“万物相生相克,要破灵猫庙,还得用狗。咱们这条金睨呼月獚,是狗中异种,不比五鬼真人的显圣猫君差。” 胡子道:“灵猫庙在水里,这狗能下水?” “汪汪!” 金睨呼月獚朝胡子吼了几声,觉得胡子不尊重它。 这狗贼精,你不给点好处,指望它帮忙,那是潘金莲爱武大郎,不可能的事! 我拍了拍狗脑袋,道:“给你吃牛肉,下水游一圈。” 金睨呼月獚兴致缺缺,赖在地上不动。 胡子道:“干脆胡爷下水,把那灵猫庙拆了。不就澡盆大的邪庙?胡爷一屁股坐下去,保管显圣猫君成肉饼。” 我摇摇头。 灵猫庙外用血骨,内镶妖眼,夜行山人的观星灯尚破不了妖气,何况胡子的肥屁股? 便又蹲下来,拍金睨呼月獚的脑袋,对它道:“你去把那妖猫灭了,回去我给你找两条,不,五条母狗。” “汪!” 金睨呼月獚顿时从地上站起来,雄赳赳气昂昂,精神抖擞。 我道:“那就八条。全是肤白貌美,青春年少的。” “汪汪。” 金睨呼月獚高兴在地上打转转。 我和胡子同时笑骂声:“色狗!” 狗大都会游泳。 金睨呼月獚是狗中异种,不仅游的好,还能闭气。 脑袋一扎,能在水底奔走,咕噜咕噜往外喷气泡,半刻钟也能憋住。从水里冒出来,抖一抖,身上油光发亮,像包浆了的玉,不见一粒水珠。 它眼底一条金线。 在水中瞪眼,好比弯月露出云间,光辉清澈,能视黑暗,百无禁忌。 胡子戏称,西游记的“避水金睛兽”,大概便是这狗的原型! 由白川带狗下去,捣毁灵猫庙。 棺老贼又是一惊,愈发笃定我们是五鬼真人预言的应劫五鬼。 若不是预言好的,怎么我们一能打僵尸,二还带条会闭气的狗来? 万物相生相克。 别看灵猫庙的显圣猫君披金戴银,人五人六。双腿盘坐人骨宝坛上,好似阎罗鬼主。真要遇见金睨呼月獚,未必挡得住。 这又是一番龙争虎斗! 阴对阴,阳对阳,老鼠怕猫猫怕狗。这边炸了毛,那边咧开口。这边尾竖如金柱,那边尾扫似铁帚。 猫胜虎,狗比龙。 搅得水晶宫转三转,龙宫府抖一抖。 金睨呼月獚叼着灵猫庙的妖猫浮出来,妖猫晒了太阳,妖性全无。落在地上一看,湿漉漉的,是个裹在胎膜里不成形的猫婴罢了。 先后破了娘娘傀、灵猫庙,只差陷风阵便可直入黄帝城。 棺老贼大喜,说起第三关陷风阵的玄机。 这黄帝城,相传为古今第一大城。 有史以来,便是上古帝王祭祀天地的场所,当中藏着颇多玄机。长生不老,仅仅是其一,里头的异人,多会飞天遁地,点石成金,总之不是凡人。 隋唐时,五鬼真人顺着夹子沟,不仅发现了刘弘建立的村落,还在太古海洋沉淀层下,发现了这座古城。 为保古城秘密,特意设下三关,非应劫五鬼不可破。 要去古城,必须经过水道。 若非现代有水肺,要憋气那么长时间,还真不是凡人可以办到。娘娘傀、灵猫庙,已经够恐怖,但远不如陷风阵凶险。 眼前的池塘,在太古年间是海洋,又变成深水湖。 下面网道复杂,淤泥横生,暗流能生生把牛犊子卷走。五鬼真人在水道中开辟一方空间,用玄铁、阴沉木,打造万年不朽的水车。 水车上绑着尖刀巨斧,受暗流驱使,日夜转动。 一旦有人进入水道,便立刻被水车的吸力吞进去,身体撞在尖刀上,不出片刻便粉身碎骨,化为肉泥。 这就叫陷风阵! 那股巨力,非人力抗衡。 纵然你武功盖世,水里头没法借力,能使多大能耐? 一进陷风阵,那暗流如狂风裹挟你身体,黑灯瞎火中,身体便被击碎。棺老贼的女儿,便是死在陷风阵中。 胡子一听,突发奇想:“找身铁甲披在身上,能挡陷风阵不?” 棺老贼尝试多次进入黄帝城,这办法他试过:“那水车足有几万斤,连着好几架。水中暗流之迅猛,罡风之呼啸,非你可以想象,莫说披着铁甲,便是水泥墙,一碰旋转的尖刀,也被当场劈开。” 青纹水性最好。 他祖上南洋行船,能搏海中恶鱼。 听了棺老贼口中的陷风阵,也是牙根发酸:“水里头不如陆地。暗流丛生,咱们根本没法控制重心,要过陷风阵,除非把水车全部炸了。” 我摇头:“水里怎么用炸药?再说,水道狭窄,万一把土墙炸塌了,黄帝城的入口就没了。” 胡子叼起一根牙签:“五鬼真人这个妖道,真他妈够缺德的。要不是水道狭窄,胡爷开艘潜艇进来,看这陷风阵能砍动不。” 我对胡子说,你可别吹牛了。 要能开潜艇,还费那个劲干啥,拉门意大利炮,见僵尸就来一发,岂不痛快? 棺老贼与陈默愣愣看着我。 我们是五鬼真人预言的应劫五鬼。 办法,肯定是有的。 我仔细推敲,望着波涛汹涌的塘水。这片小小的池塘,真是包罗万象。 有泅水不腐的匣子尸,有秦代楼船,有龙头怪物,有奇门遁甲。所谓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大概就是这种情况。 嘶! 我猛地倒吸口凉气。 “棺老贼,水下的匣子尸是咋来的?” 棺老贼道:“五鬼真人羽化后,历代老死病死的村民,都要把尸体沉入塘底,或遇昆仑地气,尸体异变不腐,数年才成匣子尸。” “哈哈哈。” 我大笑,五鬼真人鸡贼啊,这家伙其智近妖,早在千年前就给我们想好了办法! 胡子纳闷:“你发什么神经?” 我道:“秦代楼船上,有隋唐年的匣子尸,千年下来,受水汽侵蚀,已是冰肌玉皮,混元如囊。要破陷风阵,非用这些匣子尸不可!” 众人面面相觑。 我解释道:“匣子尸不同于僵尸。最大的区别,就是匣子尸没有骨骼,浑身只靠皮囊与筋膜支撑,故而能立在水中,甚至被关在狭小的匣子里。这些有筋无骨的异种,不就是一个潜水皮囊吗!” 匣子尸泡在水中,八象纯阴,一遇太阳散了尸气,便只剩一身弹性十足的筋皮还在。 我让棺老贼下水,把楼船上最古老的匣子尸引出来。 拉到太阳下暴晒。 尸体脱水,面容塌陷,几小时后,皮肤起了一层层鱼鳞褶皱,经络不停抽搐,还像活着一般。 让胡子打开氧气瓶,对着匣子尸充气。 这些匣子尸有筋无骨,抛开人形,其实就是一个橡胶气球。 陷风阵之所以恐怖。 是因水车日夜运转,产生巨大吸力。 人在光滑的水道根本无法固定身体,一旦被吸进去,尖刀立时能将人大卸八块。 这种时候,必须要增强浮力,抵消吸力! 匣子尸筋骨弹性极大,不惧外力破坏。 就好比一把刀,能砍断木头,却砍不断空中漂浮的羽毛。陷风阵的吸力再大,我们用匣子尸当气球塞住水车,平安通过并不难。 棺老贼恍然大悟,愈发笃定我们是应劫五鬼。 想来,五鬼真人让信徒变成匣子尸守在水塘,除了保护秘密,便是提供了破陷风阵的绝佳材料。 可惜千年来无人能懂,反倒让我想通了。仟韆仦哾 一听要抱着死人潜水,布丁一万个不愿意。 胡子他们倒是没意见。 抱死人,总比自己变死人好。 用绳子在匣子尸上打了结,做了几个把手,青纹算了算,两人抱一具匣子尸。被太阳晒了,匣子尸面目全非,不刻意去看,只当是个橡胶游泳圈而已。 陈默吓唬布丁。 既然是应劫五鬼,不去黄帝城走一遭,永远别想离开水村。 夹子沟出现的情况不定,或许黄帝城内有出口。 我暗道陈默这小子心怀叵测。 我和胡子来西宁,这小子一见面,便撺掇同学讲鬼故事,有意无意告诉我们水村的秘密。 按理说,他是站在棺老贼那边的。 可他对棺老贼并不亲近,之前又塞枪给胡子,典型的两面三刀骑墙派。 要不是陈默那些鬼故事,我还真不一定猜到水村的秘密。这个人在故事中发挥相当大的作用,很多事,偷摸背着棺老贼行动,所谋不小! 朝胡子打了个眼神,让胡子盯着点。 给匣子尸充气,我们准备下水。 这次是大规模集体行动,过了陷风阵便是黄帝城,能带的装备要全带上。 正准备,棺老贼又闹幺蛾子,死活不让陈默同行。 “嘿。”胡子不乐意了,“你个老东西,俘虏哪来那么多条件。留着小祸害在岸上,他要把退路炸断了怎么办。” 棺老贼对天发誓,苦苦央求:“我和我老婆陪你们下去,要暗算你,你先杀了我们两口子。陈默不能下去,我把他当亲孙子,你给我家留条后吧!” “呵。” 胡子冷笑。 棺老贼对陈默,只有利用和威胁,哪有什么狗屁亲情。 陈默站在旁边,表情古怪,似笑非笑,眼神阴阳怪气的,有嘲讽和不屑。 我走过去问他:“棺老贼不让你下水,你怎么说?” “我听爷爷的安排。不过,我若不下水,你真放心?” “我放心。” 我还真不想让陈默跟下去。 自古小人容易对付,最棘手的是这种口蜜腹剑的伪君子。 陈默诧异,显然我的回答出乎他意料。 旋即怪笑:“不让我跟去黄帝城,我便在村里等你们,给你们看装备。” “那好。” 如此,便由我,胡子,青纹,白川,布丁。带上棺老贼两口子,加条狗,七人下水。陈默在岸上,叫他不许跟来。 抱着匣子尸潜水,身体一阵冰冷。 在水中,匣子尸筋骨酥软,像一团腐烂的水母裹着丝绸,摸上去滑腻腻,又扯不掉。 第三百一十一章 黄帝城 强行克制生理不适感,我和棺老贼在前游,顺着秦代楼船向下,果然有个阴邪怪异的,澡盆大的神龛。 猫仙被金睨呼月獚捣毁了。 灵猫庙三个字弯弯曲曲出现在龛顶,红色的血骨在水里发光。 在浑浊水中游过去,黑暗的空间陡然扩大。 水下密闭,幽暗,混沌中一股吸力拽住我们毛孔,水流湍急,暗流阴潜,直把人往底下扯。 若非抱着匣子尸,那一下,水性再好的都撑不住。 胡子抛了一根荧光棒下去。 水底出现巨大黑影,一排排旋转,寒光灼灼。荧光棒碰在上面,立时被搅烂,化学液体在水中扩散,光辉湮灭。 这时,暗流换了方向。 我们抱着匣子尸在水中漂着,出去七八米,暗流把我们往头顶拽。 蹬腿后撤,我和胡子他们一起抱着匣子尸,硬着头皮往前冲。匣子尸一股脑塞在水车上,刀锋卡了几下,没把匣子尸扯碎。 我们趁势通过水车缝隙,进入平静的水道中。 游着游着,水变成死水,再也没有方向。 我往头顶游去,便发现空间扩宽,水流消失,大家出现在一条护城河里。几乎是死水,腥臭难闻,颜色发黑。 两边宽阔,雾蒙蒙能看见古代夯土建筑。 脱开潜水镜,众人大口呼吸,这空气发霉,氧浓度极差,稍微活动一下便感觉缺氧。 肺部火辣辣发痒,适应了好一阵,才可正常呼吸。 氧气瓶的氧气不多了。 古城的空气再难闻,我们也要硬着头皮用。 闯过三关,离开水道,便进入护城河。棺老贼没有瞎掰,小小的池塘下面,真的有座上古古城! 四下灰白,手电照出去,不到三米便模糊。 胡子好奇,说地下水雾咋那么重。 我道,这并非水雾,是尸气! 真是造孽。 地龙翻身,把阖城人畜一起吞了下去,罩在岩腔里。几千年下来,晦气散不掉,尸体没法腐烂降解,都成了死窖子窝在土里。 年深日久,便成了尸气。 尸气浓如云海,罩住古城,这种环境别说撞鬼,你走两步没鬼才叫见鬼! 五鬼真人确实有些本事。 将水道凿在护城河下面,水能降解空气中一些毒素。 所以护城河的水是黑色。 空气嘛,也勉强能用,否则古代没有氧气瓶,就算地仙下到古城,不到一分钟也憋死了。 “咱们往哪走?” 胡子左右看了看,不知哪边是古城。 我道:“这条护城河很深,又宽,不知岸上是啥场景。搞不好黄帝城几十万军民,都已做了僵尸。” 布丁畏畏缩缩,挤在我们中间发抖。 忽然叫了声:“这有墓碑。” 我抬头看,两米多高的土坎上,有一青石墓碑,上有蟠龙,二龙戏珠,下是波涛江水纹,典型隋唐风格。 上面阴刻一行字:幸入古城,或遇长生,沿河道至城门,再入,城外多痨厉之鬼,在此上岸,颇为凶险。 棺老贼恍然:“这是五鬼真人留下的!啊,大教主真是神仙,未卜先知,猜到我们从这进入,故而留下文字,指点生路。” “啊呸。”胡子狠狠唾了口,“什么狗屁神棍,在老子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面前跳大神。水道就是五鬼真人挖的,我们不从这出来从哪出来?留个石碑就神机妙算了?” 棺老贼悻悻不好说话。 五鬼真人要我们游到护城河的城门位置,再上去。否则城外多厉鬼凶神,必遭毒手。 看来此人早就算到我们会来,留下石碑,一是提示危险,二是显示他的神通。 匣子尸还没漏气。 我们用绳子把几具匣子尸绑在一块,做成皮艇。 这样得以放下装备,划船前进。 我拿出二十八山盘。 指针还是乱的,此地地磁混乱,阴阳难辨。两侧的堤岸,足有三五米,垂直陡峭,高不可攀。外头被浓密的尸气罩住,只有护城河这边有水,消弭了部分尸气,眼睛才能看清近距离事物。 我叹了口气。 只能跟着五鬼真人的提示走。 “这石碑后头好像还有字。”棺老贼对五鬼真人极为虔诚。 青纹爬上去看:“上面写着;若有群尸拦道,水流混沌,停滞不前,可燃指为灯,念我法号,度此孽海。” “什么乱七八糟的。”胡子不耐烦。 抬头一看,却陡然惊悚,踩在匣子尸身上,险些翻入水中。 我跟着站起,狠狠用长矛戳向青纹。 青纹一个低头,踩着石碑跳入水中。长矛与青纹擦肩而过,正正戳在一张腐烂怪笑的尸脸上! 尸脸粉碎,两颗腐烂干净的眼窝幽幽发光,被我攻击,猛地缩回去。 五鬼真人并没有危言耸听。 上古年间,阖城居民被埋在地下,怨气冲天。城内由于是黄帝道场,有帝王龙运,妖魔不敢作祟。 而城外被尸气裹住,滋生邪魔恶道。 任你大罗金仙,天师真人,走在城外也必遭毒手。 方才青纹爬上墓碑看字,一张尸脸就趴在土坎上,伸手来捞青纹。我一枪戳过去,尸脸缩回,可见并非死物,是活的! 众人心有余悸,老老实实跟着五鬼真人的提示。 这水,并非完全是死水。 下面有五鬼真人开的水口,连着池塘。虽流速缓慢,能起到一定程度的净化作用。除了匣子尸,大部分粽子还是惧水,因此不敢靠近河道。 护城河有的地方宽,有的地方窄。 像个三角形。 接下来,我们在河中划船前进,倒是相安无事。 我问棺老贼:“你为何不让陈默入黄帝城。” 棺老贼骇然:“你听说过狼崽子吗?他就是那玩意。青白的眼睛,眼白多过眼仁,城府深,喜怒哀乐全不在脸上,笑眯眯捅你一刀,还能问你疼不疼。” 自从棺老贼复活的秘密被我揭开,这老头怕死,唯恐陈默报复他。 又补充一句:“陈默这小子,我对他不爽很久,要靠他去引外头的人来献祭,所以我没动手将他除掉。算算,我认识他,也有近十年,没有见他笑过一次。这人的脸让人看久了,觉得不舒服。” “他不是水村的人?” “不是,我也不知他家在何方。” 我转头去问布丁。 大学之间,没有小学初中那种亲密的友谊,布丁也仅知道陈默是西宁人,别的不清楚。 五鬼真人曾留下预言,占卜未来的天灾人祸,无不灵验。可与李淳风的《推背图》媲美。 棺老贼说,五鬼真人曾托梦给他。 应劫五鬼入黄帝城,则天门开,是五鬼真人得长生无极大道之始。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五鬼真人成仙必要重重酬谢替他护法的人,赐其长生,共享神仙之乐。棺老贼忌惮陈默,所以不让陈默下来,唯恐被分走长生的名额。 我兴致缺缺,对长生没兴趣。 棺老贼哑然,这可是帝王将相的终极目标,问我咋思想觉悟不高? 胡子叹了口气:“你在山里头谋财害命,卖人肉包子,早被时代马车狠狠抛弃啦。长生有啥好的,本来胡爷六十五岁就可以退休,要长生不老,不得白他妈加班到死?几百年给人搬砖,图个啥。” 青纹也道:“所谓长生者,虚妄也。五鬼真人是隋唐道士,再是王八,也活不到这么长。” 尽管我们不信五鬼真人能占卜未来。 还是把他的肉身,那具尸魔带上! 缚龙套里,尸魔很安静,拿一只匣子尸绑着,用绳索拉在后面拖,一路倒也太平。 漂着漂着,河道急剧变窄。 两侧护堤往水心一收,霎时连头顶的天穹都矮了三分。 古代没有混凝土。 河道两侧的护堤地是打的夯土。 被水泡了多年,土层剥落,松散裂开。当中出现一具具不腐不烂的死人! 一个个面孔脱形,大张口齿呼救。眼睛鼻孔里塞满泥土,皮肤青黑,手指磨烂,指甲开裂,朝外伸手求援。 尸体之多,几乎塞满了河堤。 死人层层叠叠,密密麻麻挤在一处。为了往外逃生,互相踩着脑袋、胳膊往外爬,动作极其凄厉,都闷死在土里。 一条条花白胳膊扭成麻花,一圈圈缠绕着彼此。 看的人骨髓发痒,肝胆欲裂。 两侧的死人越来越多,泥土越来越少。 到后来,护城河只有两米来宽,匣子尸做成的皮艇擦着两侧尸体冲过去。尸体伸长的胳膊、手指,从我们脸颊划过,一张张绝望凶恶的尸脸目不暇接,比大活地狱还为可怖! 布丁吓哭,早就不敢再看。 被尸体的手指缠住头发,一个劲叫我们拿开。 如此多的死人,饶是我也心惊肉跳。 护城河两侧的上古僵尸,应该是黄帝城内的居民,本是求长生的隐士。天灾之下,这些人发疯尖叫着往城外逃命,结果地龙翻身,连人带城陷入石腔,氧气耗尽做了死窖子。 尸体千年不腐,容貌不改。 还保持着逃命的那一刻,让人看了十分绝望。 船到这,就停下不动了。 水如墨汁,暗不透光。腐气尸臭让人呼吸困难,两侧都是死窖子,一扭头与突出夯土的僵尸亲嘴,着实恶心。 第三百一十二章 燃指为灯 “不好,这船卡住了。”棺老贼吃了一惊。 水位在这很浅,不到一米。 胡子把荧光棒丢了根,水下是更多伸长手的死窖子。他们的手勾住匣子尸,船动不了。 看来这些人死不瞑目,想拉着我们永恒留在此地。 “咋办?” 还没看见城门,胡子也不敢说出去。 我道:“水在这彻底成了死水,即使我们游泳,也会被周围的死窖子缠住。这些尸体虽不至于尸变,却都含着口怨气,有意把我们永远留在这。” 棺老贼的媳妇一路阴沉着脸,像个没有思想的哑巴。 此刻突然念出五鬼真人的提示:“若有群尸拦道,水流混沌,停滞不前,可燃指为灯,念我法号,度此孽海。” 燃指为灯? 胡子无所谓,打算剁了棺老贼的手当灯芯。 棺老贼一个劲哀求。 周围都是僵尸,一动就和死人贴脸,我勉强站起,揣度五鬼真人的话。 看周围的死窖子。 这些人死法奇惨,脸上布满绝望。即使把脑袋伸出去,胳膊、脚腕,也被下面的人死死拖住。 这就是人的劣根性。 自己活不成了,见不得别人活。 互相拉着拽着,一起被闷死,河道两侧的尸墙延绵无尽,真不知多少人命! 死窖子都伸长着双手,筋骨突兀皮肤,做刨土姿态。 这是人的正常反应。 我仔细看了看死窖子的手,发现了玄机。 原来,人被埋在土里,肯定要大张嘴呼吸,用手往上刨。即使被闷死,尸体一僵,也会保持求生的姿态。 护城河的死窖子们,死前被泥土、遇难者的鞋子、衣服塞住口鼻,尸气凝聚不出,没法腐烂。 他们伸长着手努力求生,死前血液都往手指汇聚,精气也都凝聚于手指。 千年下来,身体其它地方都僵硬了,唯独手指还有弹性,上面凝着血液和脂肪,指甲缝隐隐渗出白花的脂膏。 所谓“燃指为灯”,并非是用活人的手。 放眼看去,狭窄的河道积着尸水,两侧土墙伸出不计其数的人手。人指上一团油脂,颜色青黑,手掌摊开便是十根灯芯竖起。仟韆仦哾 自古以来,有打僵尸的,有拿僵尸入药的。 拿僵尸当灯点,我们也算后无来者了。 胡子掏出蜡烛,怎么都点不燃。 此地早不在人间,比阴间更诡秘。凡火在此无法引燃,便是打火机都失灵。 没有手电,人就是瞎子。 我取出夜行山人的观星灯。 夜行山人的尸体我们也带着,和尸魔在一起。夜行山人死后,肉身柔软,骨节不僵,非但不臭还有股药香味,能驱百虫,故而带在一起。 观星灯上,残存豆大火星,忽明忽暗。 我屏住呼吸,踮起脚尖,用观星灯去点一只青黑人手。 人手畸形,为逃生磨烂了指头,血液全聚在顶端,被油脂包裹。这一点,一抹幽蓝色鬼光出现,霎时照破城外如云尸气。 一见有门,凡是露出双手的死窖子,手指都被当灯芯引燃。 幽冥地心出现万千灯火。 火焰不曾摇晃,仿佛只是一层幽冥的蓝气附在死窖子上。也没有热量,就这么缓缓凝聚起来,直到把尸气驱散。 哗啦! 夯土坍塌,里头的死窖子仿佛活了,一个劲后退,生生把堤坝推出去。 本来只有两米不到的河道,瞬间扩宽了几十米。 天地陡然放大,将浑浊的黑水引来。 水流冲入河道,我们抱着匣子尸,被冲出去百十米,场面惊悚。 再回头,尸气又笼罩了城外,死窖子的手指熄灭,又都伸出泥土,朝天抓握。 想起刚才燃指为灯的场景,众人心头发寒,无不颤栗。这种事经不得仔细推敲,再揉眼,前面河道诸水汇聚,堤坝一侧有了台阶。 台阶上,赫然一座古代城门,城楼高大,阙台森严。 黄帝城,到了! 这是殷商时期的古建筑,比西周更为古老。之所以认为是殷商,目前国内考古发掘成体系的,也只能追溯到商朝。 再往前,夏朝、虞朝建筑是啥样子,谁都说不清楚。 很古老原始的木质建筑,立在夯土上。 没有飞檐斗拱,没有瓦当滴水。 房子看起来像一个个梯形垒成,几乎没有多余装饰。城门后隐隐露出街道、市集模样,建筑极多,一眼看不到边。 城门口,有个倾斜破烂的陶鼎。 比三个人还大。 陶鼎内,有很多人头。 大小比正常人头颅缩水了几圈。 胡子说,多半是猴子脑袋。古代以奴隶祭祀,由于奴隶是重要的劳动力资源,有时候就捉山里头的猴子代替奴婢。 这叫坟头烧报纸,糊弄鬼。 反正猴子与人是近亲,脑袋其实也差不太多。 并没有想象中金碧辉煌,巍峨大气的场面。 黄帝城的规模很大,但上古建筑,实在没法与后世媲美。梯形的房顶,方形的阙楼,城门裂开,可以侧身通过。 里头雾蒙蒙散着一片铁青尘埃,并无求仙问道的缥缈,反而阴森莫测。 陶鼎后面,又立着一面青石碑。 形制像墓碑,不排除五鬼真人咒我们早点死的可能。 上面仍旧一行字:仙人已去,魂魄早灭,徒留傀垒护法,见之,当退避三舍。 石碑后,也有一行字:傀垒中有偃匠灵衣,秋冬不凉,春夏不热,可取之,入宫城。 这就可以看出五鬼真人的鸡贼。 石碑分了正反两面,各有一句话。 你要是个急性子,只看正面,接下来非死不可。 你要全看了,也未必能活命。 我们五个人,是五鬼真人预言的“应劫五鬼”。你想想,这五鬼,能是活人? 望着石碑,以及后面的古城,我活动脖子,心里极其别扭。 这种感觉太不舒服了。 以往下墓,不是没有阴谋诡计。 但这都是跟活人较量。 活人有啥好怕?一刀过去,你是钦差大臣,该死还是要死。 可这一次,我们落入五鬼真人的彀中,进入黄帝城每一步,都要听他安排。这种任人摆弄,命运被扼住咽喉的不适感,足以让我感到危机四伏。 莫非千年过去,五鬼真人还活在黄帝城内? 如果他得了长生,留在地下作甚,难道苦心追求的不死,就是一辈子活在阴暗角落,与死人相伴终老? 从城门进去,又是一景。 阡陌交通,屋舍俨然。 有闹市、楼宅、酒舍、肉摊、菜棚,不仅房屋不曾损毁,街道整洁,丝毫不逊于现代城市规划。 左侧大都为居民房。 右侧则是集市、商铺。 这是有讲究的。上古以左为尊,右为卑。人在左,物在右。街道一条条整洁,从城门进来,中心大道足有五六米宽,夯土地面镶有朱雀石板,是黄帝城的天门街。 天门街历朝历代都有。 不是给人走的。 帝王祭祀天地,仪仗队伍才能走天门街。 天门街正对宫殿,一头正对城门。易经中,朱雀在南,属火。 黄帝城中的天门街,有以朱雀火克邪之意,大街两侧方圆数米,没有房屋建筑。 从天门街下去,我们拐入古城的闹市,又出现一景。 房屋、街道、商铺、酒舍,出现一个个衣冠周正的古人! 仔细看,并非尸体。 上古天灾,城中居民都向外逃跑,被护城河拦住,大都埋在土下做了死窖子。出现在黄帝城内的“人”,其实是木雕的人偶。 一个个活灵活现,保持生前原貌。 有吆喝卖菜,有屠猪贩肉,有百姓,有商贾,有官吏。或面带怒色讨价还价,或不怒自威招摇过市。 与活人一般,还原一副生动的上古市井图画。 真是巧夺天工。 木偶的脸上五官生动,衣服也都保存完整。用马尾做头发粘着脑袋,远远看去,与活人没什么差别。 有些站着,有些坐着。 人走入街道,身临其境,便能亲眼见证黄帝城崩溃前,繁荣热闹的一幕。 我们啧啧称奇,但是不敢随便靠近木偶。 这些木偶,就是五鬼真人说的“傀垒”。 黄帝城陷入地下,阖城填了窖子,这事发生在五帝的颛顼时。 为平怨气,颛顼命能工巧匠制木偶为人,放在城中。这些木偶被施了法术,千年颜色不褪,面容鲜活,代替亡灵继续维持黄帝城的周转。 胡子问我:“五鬼真人说,木偶身上有偃匠灵衣,莫非就是它们身上的衣服?” 我道:“不知你们注意没有,整个城里,几乎没有汉人,都是蛮夷之属,并非当时中原王朝的正统子民。” “确实。”白川见识不少,“你们看,这些人披发左衽,绝非华夏人氏。上古时,古蜀有披发左衽的风俗,大部分蛮夷也都尊崇这种习惯。正统的华夏国人要束发,这些木偶的头发都散开,衣服也是皮袄,不是汉服。” “那可就奇怪了。” 我心道,这座黄帝城放在几千年前,绝对是规模超前的建筑。 即使不是国都,也是大城。 花费如此多财力物力,却拿给蛮夷使用,着实蹊跷。 这些木偶代替活人保持城中的生活场景,这种作用,倒更像古墓陪葬的冥器! “啊。” 棺老贼的媳妇忽然厉叫声。 我大骇,头皮发紧,一股劲风倾斜下来,所有人脚趾抓地,下意识往后退去。 劲风扫过,棺老贼的媳妇人间蒸发。 我还愣着,脸上沾了黏糊糊的水浆,一摸,是红色的。 方才棺老贼媳妇站立的地方,多了滩红色泥土。棺老贼眼睛布满血丝,哀嚎声,便昏厥过去。 “千万别碰这些木偶!”我吼了声。 布丁碰到街边趴地上斗蛐蛐的小孩。 小孩身体晃了晃,一道劲风跟着朝她扫去。 胡子眼疾手快,用背包砸向布丁。背包代替布丁位置,布丁叫疼摔倒,而背包只剩一层皮还在。 第三百一十三章 金鸡报晓 我望着头顶。 古城陷在石腔里,上面像个倒扣的脸盆。 许多青铜锁链悬于虚空,下垂巨石,个个有万斤重。 仔细观察,木偶的关节有许多丝线拉扯,以此保持复杂的动作。一旦触碰木偶,便会使缠绕的丝线震动,顶部巨石立刻被青铜锁链放下,将人锤扁。 棺老贼的媳妇死的不能再死。 黄帝城位于混沌空间底部,乃是上古隐士与神仙沟通的场所。 死了就是死了,可没法复活。 棺老贼抱着那滩肉泥大哭。 五鬼真人没乱说,阖城傀垒,看见了便要退避三舍。 众人心有余悸,绝不敢乱走。 街道上,人口稠密,要想不碰到木偶过去,是件难事。这些木质傀儡多有玄机,内部中空,由机括连接,弹簧垒成,因此叫“傀垒”。 黄帝城居民悉数死绝,颛顼命人造了这么多活灵活现的木头,怕不是单单为了祭祀。 这些木偶,相当于躯壳,或许能被灵魂夺舍也不一定! “快快通过街道,直接去宫殿。”我对众人说。 棺老贼抱着媳妇的碎肉:“偃匠灵衣不取了?” 胡子心有余悸:“要取你自己去取。” 布丁吓呆了。 哭也哭出来,声音沙哑:“我刚才差点就死了,对不对?呜呜,但是刚才的石头没有直接砸下来。我们是五鬼真人预言的应劫五鬼,现在还不能死,所以我被救了,而这位大娘就直接死于非命?” 此话一出,棺老贼的脸色明显不对头。 我赶紧捂住这丫头的嘴。 且不说五鬼应劫到底是不是真,你这话让棺老贼害怕,他还能配合行动? 棺老贼冷笑几声:“我每年按期用活人祭祀教主,五鬼真人没少给我托梦,我有他老人家庇护,且死不了。” 说完,棺老贼用一个小巧的瓷瓶,把媳妇的碎肉收起来。 “那是我说错了吧。”布丁岔开话题。 白川问我:“老板,究竟什么是偃匠灵衣?” 我想了想:“这是传说之物,不知黄帝城存不存在。古代有能工巧匠的家族,姓偃,自黄帝时便存在,能创造许多巧妙的物件。比如他们造的翅膀,能让人飞天,造的木鱼,放在水里能游动,其技艺神乎其技。” “周穆王西巡昆仑,曾带回一个偃姓工匠,叫偃师。他用木头、生漆、丹砂制成了一个木偶,举止动作与活人没什么两样,连指甲毛发都俱全。唯一美中不足的,木头始终是木头,无法像活人那样拥有容貌。” “这个时候,偃师请穆王召集巧妇,为木偶做了一件衣裳。披在身上,木偶脸色红润,能流血,能呼吸,架着云气逃跑了。我想,所谓‘偃匠灵衣’,大概就是此类。披在木偶身上,能令其成为人类,不是一般的衣服。” 灵衣,便是死人入殓之衣。 巫师的衣服也叫灵衣,是通灵之衣。 黄帝城内的木偶,大大小小,男男女女,按一比一复原,足有数十万个。 这些木偶都穿着衣服,有头发,有指甲,有牙齿。但这些衣服并非灵衣,五鬼真人说的偃匠灵衣,应该很特别才是。 胡子道:“这简单,咱们把木偶身上的衣服全部扒下来,扒它几百个,就算买彩票,也能中一个吧?” 我道:“木偶身上有丝线,你一碰,上面的巨石直接把你锤成肉饼,何况是让你扒衣服。” “要说五鬼真人还挺有人文主义精神,让咱们取什么灵衣。挺关心咱们,怕咱们冷着感冒?” “此事我确实想不通,你容我仔细琢磨一阵。” 我感到头疼。 从水道进来,沿护城河入天门街。 一路我们又困又饿,到了城里,寻一块空旷的地方做饭。 只要不触碰那些木偶,便没有危险。看样子,设计这里的人,很不希望人破坏原有的格局,必须按下葬时的设计一动不动。 有那种“一拉热”的干粮。石灰倒水能把饭煮熟。那种米脱过水,塞牙,很不好吃。 胡子拿筷子一粒粒往外挑,忽然鬼使神差问了句:“这里男耕女织,老少皆有,全是木头雕成,你说他们家里会不会放粮食。木头人会吃啥?” “对啊,咱们去屋里看看?”白川也不想吃这饭,赞同去屋子里捡宝。 此地幽冥难测,并非人间,也非天堂,若能从居民屋找到几坛酒,殷商时的千年陈酿,可不是什么茅台能比! 随便挑了间屋子进去,并没有触发巨石机关。 设计这里的人,只是抗拒有外人触碰木偶,对城内的摆设并不在意。 走到屋里一看。 上古没有桌椅板凳,也没有床,睡的地方叫“榻”。 旁边木架上,锅碗瓢盆一应俱全,还有陶土油灯,灯油未枯。胡子说,这是很典型的古代中产阶级条件,应该能找到酒。 榻下有一个半人高陶土罐。 红陶,典型的西北新石器晚期风格,螺纹圈,锥形瓶。 这里确实是先民居住的地方,并非后来仿造。绝对有人,有很多人,在城中长期生活过。灯盘里有灯油,灶台角落有葵菜,有装水的木桶。 生活用具有磨损的地方。 长期拿捏处,还有包浆,一片光亮。都表明此地长期住人,这些并非冥器。 墙上悬挂兽骨,刻先天八卦,人头蛇身,信仰不同于中原。 我猜测,住在黄帝城的居民,并非南人,而是上古羌族。 这是一个古老的民族。 黄帝便是古羌走出的君王,而西夏也继承了一定程度的羌文明! 羌族在上古,与古蜀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在岷山我曾接触过古羌。如此说来,这黄帝城的年代当真古老,远远超过了古蜀和西夏的祖先。 在当时,绝对是世界上一个大城,统治城池的,极有可能是海国云帝的后代! 他们从大海中带来了先进的文化和制度。教人耕作、烧陶、建筑,这里的人丰衣足食,无忧无虑,在上古动荡残暴的暗史中,可以算仙土了。 胡子高高撅起屁股,在我面前一扭一扭。 榻下的陶罐很大,里面很沉,胡子撅屁股爬进去掏,掏了半天也没掏出来。 缩回来,满头大汗,一脸灰尘,吆喝白川:“娘的,这东西可真沉啊,怕不是木偶的私房钱,你来搭把手,咱们把这破榻抬开。” 我们几个让出空间。 胡子与白川一左一右,把木榻抬到一侧,揭开陶罐。 封口一破,屋里顿时多了股粮食香味。 确实很好闻,绝非腐烂之物。粮食的味道极香,令我们食指大动,就是红烧牛肉罐头,这远远不如这个味。 胡子大喜,把陶罐搬到屋子外头,乐的合不拢嘴。 拿一个勺在罐子里搅动,胡子吃惊:“诶,这是啥玩意,一颗一颗的,也不是酒啊,难道是金沙?” 我走上去看。 陶罐里的,确实是粮食,但并非酒水。 “胡子,你可走眼了,知道这是什么吗?” “你别告诉胡爷,这是王母娘娘的鼻屎就行。” “呵,说你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你还不服气,这玩意就是黍米!现在叫黄米,超市大概三五块钱一斤吧。” “啥?” 胡子气得不行。 说来奇怪,这些黍米居然没有碳化,只是颜色发旧,不如超市的新鲜。 放了几千年的玉器,绝对值钱。 几千年的粮食嘛...... 胡子要敢拿出去卖,当天就得以“销售过期食品罪”给逮起来! 胡子大失所望,将黍米泼在地上。 现代人是不吃黍米的,这玩意哪有大米香。而且放了几千年,就算没腐烂,我们也不敢吃,就把陶罐放了回去。 坐在屋子里,我思考接下来的路程。 忽然房外传来一阵奇怪的动静。 喔喔,咯咯。 一群鸡围了来,对着胡子丢下的黍米一个劲伸脖子啄。 领头的,是只脸盆大,五彩金钩红顶大公鸡。 生的耀武扬威,气派十足。 大公鸡后,跟着三只母鸡,也都是黄羽玄纹,又肥又胖。 公鸡带着母鸡,拖家带口来吃地上的黍米。 我们面面相觑。 古城封闭千年,哪来的鸡啊! 仔细看,这些鸡也是木头做的。外面贴上羽毛,关节用细小青铜片连接,其工艺之高,连现代机器人都不如这般灵活。 鸡是木头的,却凭借生物本能去啄地上的黄米。 我愈发感到黄帝城的古怪。 此事说出去,当真匪夷所思,这些鸡究竟是怎么控制的? 胡子道:“要不胡爷捉一只母鸡,打打牙祭?你瞧瞧那鸡屁股哦,肥的流油,烧烤肯定很香。” “胡子,你饿糊涂了?城中的人类、家畜,全是木头做的,要么就是鱼胶混合稀泥,这玩意能吃?” “要不是身处地下,你敢说这些畜生是假的?” 胡子抬脚,去赶那些鸡。 正在埋头苦啄小米的鸡群一哄而散,与农村的鸡看见人要打它便跑没什么区别! 我看了棺老贼一眼,心中确实惊悚。 自古“事死如事生”,坟墓之中,以陶土塑奴婢,以草环扎贡品,那只是取一个形式。如果说,这些闻着小米香味,靠生物本能来觅食的鸡是假的,那我们所处的世界,又会是真的吗? “咯咯,咯咯咯。” 农村里头,大红顶子五彩公鸡可谓一霸。 能啄狗,能跳起来扑人,小孩子没有不怕。而且鸡这种动物,视力有问题,大象站在它面前,它也觉得优势在我。 尤其公鸡,有很强领地意识,农村孩子怕是没少被鸡啄。 且说大红公鸡领着自己三个老婆来吃米,胡子看不爽,把鸡赶走了。 母鸡老实,一溜烟跑掉,唯独公鸡愤愤不平,伸长了脖子,立起了冠头,张开了嘴喙,扑展了翅膀,鸡爪子在地上一划一划,跃跃欲试。 围着我们打转,挑衅胡子,就是不愿放弃小米。 胡子发了火。 人生最痛苦的事,就是你看着一群肥鸡,结果鸡是木头,没法吃。 “粽子欺负胡爷,连你这死鸡都不把胡爷放在眼里?走不走,不走胡爷弄死你!” “咯咯咯!” 大公鸡摇晃脑袋,扯开嗓门嘶吼。 胡子抄起木棍,便去撵。公鸡一晃一晃撒丫子快跑,胡子紧追不舍,非要把这公鸡垂扁了不可。仟韆仦哾 我们拦不住,胡子一路追着鸡,闹得城里不太平。 俗话说,狗急跳墙。 你想想,狗急了都要跳墙,那鸡好歹和霸王龙是亲戚,能束手待毙? 第三百一十四章 千年前的程序员 大公鸡被胡子逼急了,铺开翅膀,身上羽毛闪闪发光,尾巴拖长,好似一只彩凤自地面跃起,一下飞到房顶上! 胡子不会飞,在下面干瞪眼。 公鸡吃了小米,又被追了一阵,心气正高。 见胡子上不来,公鸡耀武扬威,点动鸡爪,突然伸长了脖子,脑袋往下一勾。 喔喔喔! 金鸡报晓。一声洪亮划破黑暗,驱散阴冷。 公鸡一叫,其余鸡也跟着叫起来,古城中生机勃勃,好似凡间。 旧时没有闹钟,公鸡打鸣,便是天亮。 且说大红公鸡在房顶一吼,古城多了喧闹。我再眨眼,街道上、房间里,那些木偶人都“活”了过来! 之前这些木偶虽动作不一,却都是不会动的死物。 如今金鸡一啼,人间光明,古城中的木偶都动起来,嘴巴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模仿人说话。 街道一下嘈杂起来。 我们骇然无比,急忙退到角落。 有起床梳头的。 有扛着农具下地的。 有卖菜的,有挑水的,有打扫庭院的,有吆喝串门的。一幅幅生动的古代市井图在我们面前,那些木偶各自扮演着不同角色,无一重复。 “天啊,这到底咋回事?”青纹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黄帝城根本不是死城,这城一直有人住! 我道:“多半是那声金鸡报晓。古人以阳为生,阴为死,金鸡一啼,便是白日。所以古城的人都‘活’了。” 白川道:“若非亲眼所见,绝难相信。难怪五鬼真人称其为仙地,便是现代,要制作如此多机器人也是不可能的,何况木偶!” “你们仔细看,这些木偶虽然‘活’了,并不能随便乱动。他们所作的事、扮演的角色,都是由身上的提线控制。这就好比电脑编程,木偶只能按编辑好的程序运转。” 这时,白川问了个相当关键的问题:“如果编程出了漏洞,会发生什么事?” “不好!” 我一拍大腿。 方才胡子取出陶罐,动了屋内陈设。 这就产生了许多不可控因素。 赶紧回到刚才的土屋,不等把床榻搬回去,外头摇摇晃晃,走进来一个男人木偶。 披发左衽,并非中原先民。 毛孔粗大,四肢健壮,应该是一家之主。 男人木偶走到墙边,一屁股坐在床榻上,想换鞋子。可床榻被胡子搬开了,木偶没有眼睛,一屁股坐下去,摔了个四仰八叉。 这下可全乱了! 男人木偶一脸慌张,从地上爬起来。 走出屋外,又走进去,再次往预定好的床榻位置坐,又摔跤了。 胡子哧哧发笑。 看来这些木偶并没有想象中的神奇,充其量是个高级榆木疙瘩。 我让胡子别笑了,快把床榻搬回去。 又进了屋,男人木偶开始发狂。 两次没法坐着,他设计好的程序已经乱了。男人木偶非常痛苦,在屋里乱走,用脑袋撞墙,嘴里发出野兽嘶吼。 没办法坐在榻上,就无法继续接下来的事。 男人木偶浑浑噩噩,突然站住不动,开始发抖。 胡子于心不忍,正要搬回床榻,这时,男人木偶抽搐不已,关节悬挂的提线一拉,头顶旋即传来恐怖的声音。 “胡子,快跑!” 我飞身一跃,从门口扑到街道。 轰隆! 一枚巨石落下。 男人木偶,连同房子、家具,一起被碾成碎片。 胡子一身狼狈,从废墟滚了出来,险些命丧黄泉。惊魂未定,再看那男人木偶,已被挫骨扬灰。 外头街道仍然熙攘。 其余木偶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事,对这边的动静置若罔闻。 我猜得没错。 这些木偶,确实类似于电脑设计好的程序。 天亮了,该干什么、做什么,都是设计好的,不能出现一点纰漏。 如果有漏洞干扰了程序,就会被清理掉。 布下这些傀儡的人,是想保持黄帝城毁灭前的繁荣画面,将时空永恒固定在毁灭之前! 所谋不小啊。 “千万别再碰这里的陈设,一点都不能碰。”我反复重申。 其实,黄帝城就是一个微观的现实世界! 人从一出生,就要呼吸,就要吃饭。 这是基因本能,刻在骨子里的程序,完全不需要学。 其实本质上,与木偶没什么两样。如果违背自然法则,人就会死亡,就像这些木偶因触碰了禁忌被毁掉。 这样想想,着实恐怖。 细思之下,人与木头没有两样,皆被更高纬度的力量操控! “咯咯。” 街道一头,蹦蹦跳跳跑来一孩子。 像个瓷娃娃,肥嘟嘟的脸,两边沱红,穿着大人衣服,向胡子这边跑来。 刚才男人木偶被销毁,有些碎片落在街道。小孩不注意,被碎片绊倒,一下不知道干什么。 胡子吓坏了,赶紧把小孩扶起。 提线动了动,巨石没有马上落下来。 说明这个程序是有一定容错率的! 胡子把碎片全部清理干净,小孩起来,继续顺着街道蹦蹦跳跳,旁边有大人看见孩子,一副慈爱模样,哈哈大笑。 看见这一幕。 我不禁有些悲哀。 其实外面的世界,与黄帝城没什么两样。人的心脏为何停跳就会死?为何衰老,为何有弱点。 这其实就是神祇对人设下的程序。 只能顺着这个程序求生存,一旦超越程序企图获得更高权限,必将被终结! “又出现石碑了,你们快来。”布丁弱弱喊了声。 我们围过去。 男人木偶和他的家,被巨石完全摧毁,地上出现一个大坑。 坑洞底部,隐隐透出一片清光。 扒开废墟,便见五鬼真人立下的石碑。 正面一句话:万物只有天道定,人间哪能真太平。 反面一句话:金鸡报晓,黄犬吠月,阴阳相易,三九一周天。 我现在不得不相信,这个旁门左道确实有些法术,恐怕是地仙一类。 千年前,他不但占卜会有五鬼应劫,甚至算到我们会破坏程序,让这间房子变成废墟。石碑埋在房子下,摆明是等我们打破了程序再发现。 如此神机妙算,说是赛诸葛也绰绰有余! 布丁问我:“这次是啥意思?” “万物只有天道定,这是感叹人的命运并非人类自己可以做主。金鸡报晓,黄犬吠月,这是古代司天相阴的手段。公鸡啼鸣,便是白天。柴犬狂吠,便是夜晚。一白一黑,是一天。看五鬼真人的意思,要等二十七天,等下个大周天来临。” 胡子道:“那就别愣着了,赶快找找,哪有木头狗。” 我道:“胡子,你是慌了神,咱们带着有狗,何必找什么木头狗。” “也对。” 金睨呼月獚跟在脚后跟。 布丁把它抱起来:“是了,你曾说,这狗有门神通,叫神狗钓月?” 胡子尴尬:“不是胡爷瞎掰啊,是藏青禅师自己说的。” 金睨呼月獚乃神犬异种,不仅能视幽冥,驱逐百邪,更有“神狗钓月”之能。 月亮在天上,狗能把月亮从地里刨出来。当然,具体是怎么个钓月,藏青禅师也没说清楚。 胡子开了牛肉罐头,请金睨呼月獚吼几声。 金睨呼月獚端着架子,连牛肉都不感兴趣,爱答不理。 布丁摸它脑袋哄,这狗蹬鼻子上脸,愈发得意洋洋。那派头,简直比天王巨星还大,请它开个演唱会,没几千万下不来。 约莫耗了半小时。 街道嘈杂的声音渐渐小了。 行人归家,小孩找妈,金睨呼月獚陡然来了精神,从布丁怀中跳下,也跑上房顶,对着天空狂吠。 这一吼,传遍黄帝城。 木偶纷纷停住不动,城中的声音一下戛然而止。 时间停滞,空间凝固,又陷入永恒中。 胡子把小米掏出来,洒地上等着鸡来吃。不知过了多久,那耀武扬威的大公鸡,带着三个老婆又出现。 等它们吃饱了,胡子就追鸡。 公鸡飞上屋顶打鸣,又是白日,木偶们开始新的一天。 为了不影响木偶的程序,我带人爬上阙楼。 那是城中比较高的建筑,居高临下,能把大半个城区收入眼底。鸡鸣为白,犬吠为黑,这个规律我基本搞清楚。 木偶做的事并不单调。 比如卖猪肉的。 屠夫还是那个屠夫,买肉的不是一批人,煞有其事要屠夫把毛剃干净,屠夫一脸不耐烦照做。 还有小孩。 今天斗蛐蛐,明天弹石子,与活人没什么两样。 至于黄帝城外,无论白天黑夜,仍被一股浓郁到极致的尸气覆盖。远远看着护城河,当中满是死窖子,伸长着手等待救援。 一道城门,划开阴阳两界。 追鸡撵狗,转眼二十七天过去。 方士认为,三为阳九,数大不吉。二十七天为生死劫,天地一个大循环。老人死去,婴儿新生,万物循环,永不断绝。 第二十八天,黄帝城明显不一样了。 紧闭的宫门豁然开启。 天门街上,张灯结彩,百姓匍匐,迎接至尊。 有龙车凤辇,两侧金甲侍卫走出。 也是木头做成,威武霸道。 斧钺开路,伞盖后随。左右武士,前后宫娥,真正是帝王派头。 仪仗队伍从皇城走出,自天门街来到城门。我们站在阙楼上,居高临下,能看的很清楚,管理黄帝城的官员在准备迎接什么大人物。 这些人的穿着,明显不同于华夏。 服饰古怪,造型迥异。 尤其是官员的脸。 眉心一粒黑痣,都是天生三眼的造型! 身体有筋无骨,好似蛇类直立。 官员坐在龙车上,头戴金冠,帝王装束。左右群臣文武,分列天门街两侧,百姓跪地,哑然无声。 不多久,城外尸气漂泊,传来阵阵金铎撞击声。 声音悠扬清脆,回荡不休。 百姓哗然,愈发虔诚。 布丁激动,指着城外被尸气罩住的混沌,叫道:“是中原王朝的使臣,你们快看,那是咱们老祖宗了。” “别叫,胡爷还没瞎呢。” 这种地方,能看见咱们中原的老祖宗,确实有亲近感。 第三百一十五章 偃匠灵衣 但见尘埃漫漫,马蹄铮铮。 一列车驾抵达黄帝城。 后有三五十个武士,腰挂玉剑,持青铜斧护卫。 皆束发,上衣下裳,典型礼仪之邦的装束,绝非蛮夷。 车驾上,走下一胡须飘飘的老人,仙风道骨,面容慈祥。手持帝王符节,聘问黄帝城城主。 我道:“看来管理黄帝城的,确实是古羌一脉的王族,名义上归属于中原王朝,内部自成一脉。帝颛顼派遣使臣聘问,城主率领文武在迎接。” 胡子得意:“咱天朝上国,那朝不是万国来降。” “先看看再说。” 使臣手持符节,上有绿松石纹成的龙头,代表帝王,聘问西陲。 黄帝城城主稽首行礼,表示心悦诚服。 一边披发左衽,一边上衣下裳,两个文明两个帝国集团泾渭分明。城主面带愁苦,向使臣说了些事。 双方在城门等了片刻,城外又扬起烟尘。 有数千骏马,拉着一辆大车西来。 车驾沉重,千马力竭,上千士兵严密护送,如临大敌。 马车很大。 比拉导弹的车都大。 我仔细看了看,车上绑着一个黑黢黢,长条形的东西。 胡子眼睛一竖:“这他妈是火箭炮啊!” “屁,古代哪来火箭炮,要有,咱们老祖宗早统一世界了。”我瞪了胡子一眼,这家伙嘴下留情,没说是原子弹。 马车太大了,甚至要把城墙拆掉才能运进来。 看得出,马车上的东西很珍贵。 城主一声令下,百姓开始拆墙。当马车靠近黄帝城,我得以看清那根圆柱形的玩意。 上面很多枝杈,杂乱无章。 材质如墨玉,黑漆漆中,散发一缕玄光。 “嘶!” 我,胡子,白川。 三个人狠狠咬着舌头,眼睛瞪得比铃铛还大。 这,马车运来的,是通天建木啊! 就是蜀山氏神墓中,那根通天建木!曾为鬼国至宝。帝颛顼灭鬼国,便是冲着建木而来。 相传上古有神木,沟通天地人神,是为桥梁。 天帝顺建木下凡间。 凡人亦顺建木登九霄。 颛顼伐鬼国,十年而破其城,斩建木,从此天地人神,三界断绝。 使臣运到黄帝城的建木,不是蜀山氏陪葬的那根。 岷山中的,是建木下半截。 这一段,是树冠位置,也是帝颛顼亲手砍伐的那段。大概有百米多长,数十人合抱粗。 上万百姓用绞盘工具,才将建木缓缓迎入皇宫。 我们五个人当中,有三个去过神墓,因此认识建木。 这种事,万万不敢当着棺老贼的面说。 之前对五鬼应劫的说法,我不屑一顾。现在琢磨,五鬼真人恐怕还真不是瞎掰,此人通天彻地,占卜未来,着实是半仙风采! 把胡子和白川叫到一边,我们三个小声讨论。 胡子道:“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能在这看见建木。建木是有神性的,说死人复生,也不是吹牛。” 白川道:“神话里,颛顼绝地天通。他倾国之力,灭掉鬼国,砍断了人鬼神的桥梁,又把建木送给蜀山氏和黄帝城,是想摆脱‘神’的控制,自己研究一条长生之路!” “不错,我也是这个想法。”我点点头。 史记记载,颛顼活了九十八岁。 不算长生,可算长寿。 颛顼灭鬼国断建木,是想清除神灵对人间的奴役。把建木交给蜀山氏和黄帝城,应该是要研究一条神灵之外的长生路。 如此说来,黄帝城陡然覆灭,绝非地震。 而是天怒! 因人触动了神灵设给人间的禁忌,企图突破程序之外,重新缔造法则。天怒之下,将黄帝城阖城居民一同埋葬! 黄帝城陷入地下后,西北冰山融化,爆发了大洪水。 颛顼病死,才有后来尧舜命鲧、大禹治水。 我感叹:“这也算天道对人间的责罚。想不到,几千年前的古人,就有如此强大的反抗精神,老百姓活不下去要造反,他们是想逆天!如此说来,整个城池毁灭也非巧合,实在是咎由自取。” 胡子不赞同:“胡爷就欣赏这种敢教日月换新天的豪气。你看见没有,那段建木,是树木的树冠,最有神性,比神墓里头的都强。” 白川道:“靠近建木,便会影响神智。要使用建木的神性,不是没有代价,需要特别的人血献祭。” “当时陈东海拿你献祭,你昏迷时可有感觉?” 白川认真道:“其实当时并不疼。随着血液流出体外,我反而感觉很爽,有种灵魂得到净化的畅快。那时我认为,血液流干我也不会死,因为我的灵魂被建木保护起来了。” “哦?如此说来,黄帝城要建木,并不是单纯为了祭祀,而是想镇压什么,或者说,保存一缕王族的火种?” 正说着,押送建木的官兵从身上解开皮囊。 每个人身上,取出几枚红陶三足瓶。 黄帝城居民每人上来领取一个,老人小孩都有,不知道干什么用。 我猜测:“那肯定是魂瓶。古墓中的冥器,认为可以储存死者的灵魂。典型仰韶文化夹砂红陶,只有黄河流域能有这个条件,能一次性烧制这么多规格相等的魂瓶。” 胡子急性子,恨不得现在就去皇宫,看他们拿建木干什么。 白川比较谨慎。 认为目前一切都被五鬼真人料中。 没拿到“偃匠灵衣”之前,绝对不能去皇宫。 黄帝城城主、中原使臣,这些人穿的衣服非富即贵,却并非灵衣。 我莞尔一笑:“你们两个蒙在鼓里,我是懂了五鬼真人的意思。” “哦?就知道你小子鬼主意多,快跟胡爷说说。” “所谓灵衣,是人死之后,沟通幽冥的殓服,也就是说,是给死人穿的。眼下没有死人,怎么可能找到灵衣?” 我笑容诡异。 五鬼真人这王八蛋,逼人上梁山啊。 胡子道:“哦!胡爷懂了。哈哈,其实胡爷早就明白,只不过故意考验你。咱们把黄帝城的城主宰了,它的臣子肯定要给老国王成立治丧委员会啊。到时候,灵衣不就出来了?” 我道:“皇宫警卫森严,武士不知多少。杀城主不现实,我看,把那中原使臣弄死,效果是一样的。使臣代天巡牧,若意外身亡,葬礼规格与帝王相等,甚至还要丰厚!” 城主住在皇宫,要弄死不容易。 使臣只带了几十个护卫,住在四方馆。 胡子摸着下巴胡须:“胡爷怎么觉得,咱们像反派啊,在这谋划谋朝篡位,杀人害命,从此忠良遭到杀戮,正义遭到亵渎。” 白川道:“杀人犯法,没说杀假人犯法吧。” 众人环顾一圈。 同时指向胡子:“就由你去!” “啥?” 给黄帝城送来了建木和魂瓶,使臣住在四方馆,等城主的结果。 胡子带着金睨呼月獚,从正门杀了进去。 远远看去,一个疯子骑着一条狗横冲直撞,犹如当阳赵子龙,百万军中七进七出,如入无人之境。 护卫纷纷去攻击胡子,胡子骑着狗就跑,木偶压根追不上。 我们从后院翻进去,堵死了楼梯警戒。我和白川进屋,使臣端坐在榻上休息。白川冲上去,用刀砍下了使臣的脖子。 使臣身亡,举城哀悼。 城主并没有亲自出面,派遣王族核心成员,准备棺椁葬具。 一件玄色,上有赤龙五凤的袍服被王族取出,披在使臣身上一同下葬。由于使臣的脑袋被砍,还特意陪葬一颗黄金头颅。 衣服如纱,又轻盈如羽,遇火不焚,正是五鬼真人要我们找的偃匠灵衣! 东西一起封在棺椁中。 那棺椁也是极大。 三人多宽,柏木为椁,沉香为棺,装饰珠玉,极为堂皇。 我们藏在阙楼,看送葬队伍把棺椁埋在城角。这时金睨呼月獚吼了几声,天黑了,木偶匆匆回家,街道很快没了行人。 摸到城角,胡子开始挖土。 倒斗这事,大家都熟悉,也没什么可说。 入地七尺,掘到棺盖,胡子在侧面凿开一洞,锯断棺椁榫卯,扯出偃匠灵衣。 说来奇怪。 黄帝城的人,都是木头制造的人俑。 棺椁之中,却有淡淡尸体腐烂的味道! 除了偃匠灵衣,还有诸多陪葬冥器。胡子伸手摸了摸,忽然感觉手头不对。棺盖一开,里面赫然露出块墓碑来! 仍是五鬼真人所留。 正面写着:人谁不爱财?财帛动鬼神。 背面写着:逃逃逃,迟了命难保。 众人正纳闷,皇宫方向传来巨响。不好,出事了! 耳朵短暂失聪。 众人头晕目眩,倒在坟茔两侧。不待吐血,城中浊气上涨,睡梦中的居民都被惊醒。 惨叫声、嘶吼声,哀嚎,拥挤,碰撞,此起彼伏。 皇宫内升起一道红光,直冲九霄。 霎时,日月湮灭,星辰陨落。 红光如蘑菇云扩散,地面颤抖,直往幽冥陷落。城中居民大感不妙,拖家带口,光脚赤身,纷纷往城外逃去。 轰! 大地断裂。 阖城居民连老带少,被填在护城河里。 河水淹死了密密麻麻的人。 后面踩着前面的尸体过去,大地开裂,又将人闷进去做了死窖子。 整个黄帝城都在崩溃。 此时逃命,无异于自取死路。 我们钻入使臣的棺椁中,盖上棺盖,以遮挡红光。 外面惨叫不绝,哀恸连天。 不知混沌岁月,直到声音完全消失。棺内氧气稀薄,我们不得不出去,却发现棺盖被封死,棺椁让坍塌的泥土埋住。 一般人遇见这种情况,只有死路一条。 好在倒斗的,挖洞技术绝对一流。 胡子拿起工兵铲,利用洛阳铲的尖口凿了缝隙,先打探洞到地面引入空气,随后一路反打盗洞挖出土层。 众人爬出坟茔一看,黄帝城已满目狼藉。 街道仍有木偶。 色彩脱落,五官漫灭,已没了活人神采,一看就是假的。 城中房屋盖了一层厚厚青霜。 皇宫那边,百花失色,红光忽明忽暗,可见不详。 得了偃匠灵衣,我们不敢耽搁,便朝皇宫跑去。 第三百一十六章 地穴军 才看见宫门,便听见阴兵借道的动静。躲进房间一看,白骨大军身着皮甲,手持青铜大斧巡游宫门。 这些白骨亡灵,必是城主的死士。 城遭天谴,居民死绝,白骨仍有一缕精魄未散,庇护宫门不遭侵犯。 这是正儿八经的阴兵。 生前骁勇善战,以一当百。死后魂魄不灭,仍能杀人。 阴兵巡游皇宫,队伍过去,有个小老头跟在后面。 塌鼻子,烂眼睛,歪嘴唇,五官龌蹉,驼背猫腰。 阴兵并不攻击那个小老头。 我看这小老头,属于城狐社鼠一类。死后异灵不灭,必有门道。 便对胡子说:“五鬼真人确实神机妙算,咱们要去皇宫,得找那小老头帮忙。” “跟鬼做交易?那你问问,胡爷出去多烧纸钱,看它干不干。” “要什么纸钱,它要这件偃匠灵衣!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 捧着偃匠灵衣,我走出房间,拦住小老头。 城中一片红光,四下蒙了层青灰。 活人走进去,也与僵尸一般,身上阳火俱灭。 见我拦路,小老头生气,但并没有动手。我笑着,讨好似将偃匠灵衣献过去。这东西木偶穿上便是人,上面镶嵌的珠宝也价值连城。 人爱财,鬼更爱财。 小老头没了敌意,欢天喜地,便要来抢。 我把手缩回去,指了指皇宫,示意他带我进去,才把宝物奉上。 小老头犹豫一阵,眼见阴兵要转回来,终于一跺脚,拉我围着宫墙疾行。 走到一处地方,小老头指了指。 墙角有个狗洞,通往皇宫。 随即取走偃匠灵衣,消失不见。 我叫来胡子等人,众人由狗洞入宫,没惊动阴兵。 爬了几十米,还不到头。 狗洞越来越宽,有两米多直径。一层层鱼鳞纹往下,铲口严丝合缝,内壁光洁。 这可不像是狗能挖出来的。 而且这个长度,宫墙绝对不可能如此厚。 我们停下来,胡子嗅了嗅鼻子,拿土闻,道:“被鬼阴了,老东西鬼话连篇,这可不是狗洞,是盗洞!” “哦?” 我仔细看了看,认可胡子:“确实是盗洞。看样子,打盗洞这个人绝对是高手,而且年代不超过民国。” “怎么讲?”布丁不解。 我道:“倒斗大致分为南北两派。北派盗洞多为矩形,南派盗洞多为圆形,看形状便知门派。你们瞧,这盗洞打穿了城墙地基,连着夯土带石头,像切豆腐一样平整挖开,这必定用的纯钢制工具。盗洞半圆不圆,说方不方,二十三叶莲花纹旋转往下,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 原来,皇宫分了两层。 地面之上,叫天宫。昔日黄帝求道于此,开炼丹砂。 住着王族大臣,皇子皇孙。 天怒之下,阖城死绝。 天宫之中满是贵胄尸体,皆不腐不烂,成了僵尸。外有阴兵拱卫,保龙穴风水不泄,人要进去,必遭横祸。 地面之下,叫地宫。 没有棺椁,也不葬人,是黄帝城建立后,挖掘的地下空间。 类似于实验室、秘密基地性质。 研究建木的神性,还有某种封印。 故而从地宫进入,是最保险的。 而纯钢打造的工具,要有这种锋利度,肯定要民国了。 “原来是这样,你们懂得真多。”布丁赞道。 胡子得意:“这只是基本功。要这种盗洞,胡爷也能挖出来,下旋风铲带连杆,埋头三天就行。” 盗洞也好,狗洞也罢。 既然进来,断没有半途而废之说。 继续往前爬,洞穴扩大,赫然到了一条甬道。 甬道的年代就早了。 开挖于上古,地面凹凸不平,用玄武岩装饰。甬道弯弯曲曲,一具尸体就倒在旁边,身上土褐色结晶包裹,已烂成骷髅。 旁边散落大量工具,差不多也就民国时期,还有煤油灯。 胡子摆弄几下,发现这具骷髅穿着铁甲! 甲片锈蚀,满是土花。 外壳坚固,因此骷髅不曾散架,上面插着一些箭镞和暗器,像古代大汉将军的打扮。 盗洞应该就是这具骷髅挖的。 他从皇宫打盗洞,越过天宫直入地宫。 不知为何,死在甬道。 有铁甲保护,看不出有啥致命伤。脸颊脱形,下颚散落,一身土黄锈甲镶满鱼鳞,腰间挂着一把玉刀。 布丁看不懂:“这到底是古代人还是现代人。” 胡子道:“以胡爷多年倒斗的眼光,这是位同行。与夜行山人的年代,相差不多。” 玉石硬,没有韧性。 玉石刀剑只能作为礼器,也有寻龙点穴,观星测运之用。 看那一套铁甲,我想到什么,对胡子说:“你可知道穿山龙的地穴军?” “那胡爷当然知道了。胡爷饱读诗书,不说才高八斗,至少有七斗半。三百六十行,盗门为王,民国乱世,盗门豪侠枭雄并起,有三王八奇十二将。穿山龙,就是八奇之一!” 我点了点头,一指铁甲中的骷髅:“他就是穿山龙的人!” “啊?” 众人目光齐刷刷看去,无不敬畏。 有关八奇的故事,我们讲过不少。 所谓“奇”,说出来,要引人入胜,高深莫测。 譬如皮戏陈,就是八奇之一。 皮戏陈与人赌头,脑袋砍了洒白药还能长出来,说出去叫人不信了吧? 八奇是一个很高的荣誉。 能被列为八奇的,一定有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的本领。 皮戏陈、定盘星、康老头、紫三眼,都有一门绝学,在乱世安身立命。或建功立业,或为国为民,或谋取私利,或杀人害命。 穿山龙,也是八奇。 麾下地穴军,名震盗门,割据一方。 难怪盗洞不是南派也不是北派。以穿山龙的名气,自成一派也不在话下! 俗话说,康老头的腿快,定盘星的手快。 穿山龙与这二人并列,什么快呢? 挖洞快! 动物中,穿山破石莫过于穿山甲。此人心气高,嫌穿山甲太难听,竟以帝王象征龙来命名,自号穿山龙。 曾言破百川,踏江河,入高山巨冢,发皇陵帝寝无数。 空有济世之心,却无安邦定国之才。 因此落入盗门,混迹江湖,成就“八奇”之名,发墓中奇珍,救护百姓,劫富济贫。 说来,穿山龙的发家史极为传奇。 此人并非盗门子弟,也不是绿林中人。祖宗十八代,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一辈子给人当佃户,死了连块棺材板都混不上。 因此不算南派,也不算北派。 此人名义上属于盗门,却自立门户,成立“地穴军”。 凡地穴军下墓,必身着铁甲,腰挂玉刀。铁甲防护身躯,百无禁忌。玉刀丈量地理,寻龙点穴。 不过民国三大发现与穿山龙没什么干系,所以这人当不了倒斗之王,只能混个“八奇”。 听我家老爷子提起,穿山龙能被列为八奇,全是因他打盗洞厉害。 此人原本是农民,身高九尺,天生关节就比普通人粗一倍,如同长坂坡前的猛张飞,豹头环眼,身强体壮。 有一“穿山铁横锁子匣”。 这种甲胄,把人的手脚包裹起来,像一只大号穿山甲。 挖土破石,比切豆腐还简单。 一般土夫子倒斗,要测量山川,入视地脉,选塞石之后,冥殿之间开盗洞下地。 穿山龙百无禁忌。 随便选个地方,就可开挖盗洞。 哪怕盗洞塌方,把他活埋在十几米的地下,凭借“穿山铁横锁子匣”,他憋足一口气,能硬生生挖出来。 因此有“穿山龙”的绰号,意思是这人打洞比穿山甲还厉害。 出现在地宫甬道的铁甲骷髅,便是穿山龙手下的地穴军。这些人并非土匪,倒斗所获不义之财,大都用来救济贫苦。 发现地穴军,说明穿山龙曾率弟子在夹子沟中活动。 尸体没带出去,怕是穿山龙栽跟头了! “再往前面走走,此地有颇多蹊跷,千万别动里面的陈设。”我再三叮嘱胡子,一定要有纪律。 胡子不耐烦,一挑眉:“胡爷是出了名视钱财如粪土,过家门而不入,你放心吧。那个棺老贼,你走前面。” “呵。” 棺老贼悻悻,心里把胡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甬道深处,陆续又发现几个地穴军尸体。 此地风水极差,灵脉断灭,尸体埋在这不出三个月就会腐烂成骨,根本不出了粽子,自然没办法尸变。 “少东家,不对啊。” 青纹看了看,这些地穴军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们身上的铁甲,比明光甲的护心镜还厚,这就好比一个乌龟壳,外力是根本没法杀死他们的。死了这么多地穴军,都是穿山龙的家底,尸体又没带出去,说明全军覆没了。” 我道:“看不出他们的死法,只感觉他们表情很恐惧。” 胡子一踢棺老贼,让他在前走。 对敌人,自然不需那么客气。 又走了几步,地穴军的尸体更多了。铁甲锈蚀,骸骨粉碎,不知这支盗门精锐究竟遭遇了何种变故! 我们一个个提心吊胆。 棺老贼停下,高亢嗓门,尖声尖气道:“教主的石碑又出来了。” 石碑正面写着:九天罡风凛冽冽,削去血肉可成仙。 石碑后写着:空有皮囊不得道,诵我真言能登天。 胡子道:“五鬼真人是把好手,放在传销组织,绝对当大老板。都这时候了,不忘装神弄鬼,想着忽悠咱们入教。” 我道:“下了那么多古墓,第一次被人牵着鼻子走。五鬼真人不简单,看他的意思,要咱们尸解?削去血肉可成仙,这不就是自残吗?” 胡子边笑边走:“就这装神弄鬼的一套啊,胡爷才不信。削头发都不可能,五鬼真人的脑子怕是有毛病。” 呼! 甬道在前面陡然一空。 一侧出现万丈悬崖,凿通岩壁。 另一侧则是狭窄石道,崎岖凹凸。 胡子刚走出去,便有凛冽风暴从悬崖下吹出。那真是,鬼哭狼嚎,风呼震天,十万阴兵凄惨惨,厉森森。胡子押着棺老贼在前,二人迎头被风一吹,脸上皮开肉绽。 棺老贼惨叫,鼻子就掉在地上! 第三百一十七章 九天罡风 “哎呦。”胡子险些坠入悬崖。 好在他老江湖,背包是单边挎在肩膀上。发现苗头不对,顺手甩过背包,当盾牌挡住面门。 棺老贼没这个手气,鼻子直接被风吹了下来,接着耳朵也掉了一半,血淋淋耷拉皮肉挂在头发下。 “快拉他们回来。” “这咋回事啊。” “刚才那风,那风。” “先止血,纱布,白药。” 队伍一片大乱。 古墓中不乏机关,可这皇城下面并没有葬人。而且就是有机关,至少能看见啊,怎么吹一下风人就废了。 胡子退到石碑后头,发现背包的硬布料出现几条刀口子。 从悬崖下吹出的寒风,实则是风刀! 棺老贼的鼻子被风刀削去,露出骨头,血液从口腔涌出。 他一开一合,去求胡子拿点白药止血。 青纹骇然道:“这悬崖下的气流,应该就是五鬼真人说的九天罡风!相传渡劫飞天,天空上有罡风笼罩,凡人一进去,身体就被撕碎。当然这并不算死,斩了肉身登天,才算神仙,这九天罡风是方士梦寐以求的劫数。” 胡子道:“什么成仙,胡爷刚才差点变鬼。要不是动作快,这鼻子就该下来了!” 九天罡风凛冽冽,削去血肉可成仙。 空有皮囊不得道,诵我真言能登天。 五鬼真人留下这首打油诗,莫非真要引我们去仙路? 前有九天罡风,血肉之躯一靠近,便被风刀斩灭。这已经不是机关,而是天造地成的玄奇,非凡人可破! 当然,我们也不是傻子。 不可能真的往九天罡风里,让风刀把咱们削成骨架,那不是白痴吗? 别说成仙,堪比凌迟的剧痛,不到半分钟就能把人折磨死。 胡子哆嗦:“要不怎么讲,封建迷信害死人,这哪是成仙,是自残啊。” “自古华山一条道,非往前走不可。”我道。 我看了看,瞧见地上地穴军的尸体。 地穴军是穿山龙的信徒,效仿“穿山铁横锁子匣”,下墓之时,披重甲护住全身。夜里行人看见,一些穿着铠甲,手举鬼火的人在墓地晃悠,还以为阴兵借道,生生被吓死这不是假事。 地穴军的铠甲,类似于明光铠上的鱼鳞纹,躯干、后背等处,用了扎甲。关节等活动处,用了锁子甲。 这么说吧,穿着这身铁甲,让人拿手枪打,多半也是打不穿的。 我道:“这些铠甲好比乌龟壳,九天罡风能撕碎血肉之躯,却无法化解金石。穿着这个铠甲,应该就能走过去。” “是,是吗?” 胡子挤眉弄眼。 要是这么简单,身经百战的地穴军怎么死在这。 当然,说一千道一万,实践才能出真理。 在这,可没有优待俘虏的说法。棺老贼杀人害命,拉出去枪毙都是便宜他。胡子把他拽过来,棺老贼正捂着鼻子哭嚎呢。 脱了一套铁甲,还有一张金属面具。 胡子逼棺老贼穿上,去九天罡风走一圈。 棺老贼自然不干。在这死了,根本没法复活,所有人都只有一条命! 胡子不跟棺老贼废话,把铁甲套在他身上,面具一塞,就把他推出去。棺老贼身材矮小,魁梧的铁甲穿在他身上,就像成了精的王八壳子被耗子顶住。 棺老贼踉踉跄跄往前走,悬崖下边起了风,呼啦啦往上面吹。 好比十万恶鬼出地狱。 风声阴惨惨,凄厉厉,冷飕飕,寒冰冰。 哗哗! 一串串风刀打在棺老贼身上。 棺老贼一个劲后退,若非铁甲五六十斤,他已被卷到天上。 闭眼苦挨了一阵,棺老贼屁事没有。 胡子叹为观止,要么说地穴军倒斗效率高。套着这身铁甲,在古墓等于有极限防御,啥暗器机关都伤不了你。 棺老贼见扛过了九天罡风,二话不说往前跑。 五鬼真人说了,过九天罡风,便可成仙。既然能长生不老,岂会管我们? “嘿!忘恩负义的兔崽子,要不是胡爷,你能屁事没有?小人啊。” 胡子破口大骂,眼睁睁看棺老贼跑远。 没铁甲,谁也不敢追。 等我们全部穿戴了铁甲,甚至给狗都套了铁片,棺老贼早跑掉了。 我心说,九天罡风不过如此嘛。 众人互相拉扯,走上悬崖。石道崎岖,沟沟坎坎,尽是被风刀摧残的纹路。 约莫走了几分钟,头顶窸窸窣窣有了声音。 我们戴着面具,以防鼻子耳朵被风刀削下来。虚眼睛一看,棺老贼就在我们头顶! 位置非常诡异,甚至颠倒了地心引力的基本原理。 不是夸张,棺老贼确确实实在我们头顶上。 按理说,只要在地球,地心引力就存在,人只能在地上走,绝不可能在天花板上。而棺老贼在我们头顶,脑袋对着我们脑袋。脚踩在天上,脑袋对着地下! 就是外太空的宇航员,也不可能随随便便保持这种姿势。 “愣着干啥,追啊。” 棺老贼杀人害命,胡子早就想弄他。 寻着理由,抄起工兵铲要取对方狗命。棺老贼惨叫声,开始在头顶狂奔,脚踩顶部的岩石,居然没有掉下来。 我看呆了。 跑着跑着,发现我们的姿势也不对头。 所有人脑袋朝下,脚心朝上,全是倒着行走的姿态。如果在外面世界,我们早就掉下悬崖摔死,偏偏所有人的脚都被岩石吸住,好像这里没了重力,也没了吸引力。 “别追了,别追了,咱们上当了。”棺老贼哇哇大叫。 胡子上去一铲子。 有铁甲护着,棺老贼没被打死。 “别打别打,我知道错了,这里压根不是我们该来的地方,快往回走。” “嘿,你还教育胡爷做事?” “胡子,先等等。” 我叫停队伍,朝着悬崖一看。 九天罡风还在,所有人却颠倒了过来。 这就像一面镜子。 人的脚在天花板走,脑袋朝下。就算是运动员,长时间保持这种姿态,也该脑溢血了。 让队伍原路返回。 结果又出事了,悬崖上的石道怎么走都无法走回去。 那条道路在不断延伸,任凭我们快速奔跑,也无法回到地穴军的位置! 棺老贼尿裤:“这就是神仙法术啊,咱们被困住了。” 胡子冷静:“小虾,这会不会又是啥奇门遁甲。” “我看不像。” 我心道,奇门遁甲再厉害,说到底,不可能改变地心引力啊。咱们走在石道上,莫名就被颠倒了,且困在其中裹足不前,明显不是机关能办到。 白川拿出指南针,指针混乱,转的比风扇还快。 “老板,如果我分析的不错,这附近应该有一条规模空前,不知是天然还是人工造成的磁铁矿脉。磁场极强,能吸附一切金属物品。” “而这条石道,沿着悬崖修建,是个圆形的,类似于鸡蛋外壳。咱们身着铁甲,被磁铁吸住,等于围着鸡蛋跑,所以一直走不出去!” “嗯。” 我点点头,白川的分析有道理。 “自然界上,确实有天然磁铁,但能吸住几百斤物体的,这矿脉怕是贯通了整个神女门山。来之前,当地地质也有报道,神女门山内部磁场紊乱,推测有矿山存在,应该就是说的这个。” 玩过磁铁的,应该都知道磁力。 只要力量够大,抵消甚至超过了地心引力,就能达到悬浮、反重力的程度。 地球顾名思义是个球体。 人在球体生活之所以没掉下去,就是因为地球本身是个大磁场! 磁有两极,其实与古人谈论的“阴阳”是相等的。两极平衡,磁场便不会损坏生物的感官。阴阳融洽,万物才能欣欣向荣。 如今我们陷入一个死循环。 要抵御九天罡风,必须穿着铁甲。 而穿着铁甲,势必要受到磁场吸引。 整个悬崖,其实就像一个巨型鸡蛋。我们围着鸡蛋被吸住,就是超人也跑不掉。而一旦脱了铁甲,吸力消失,我们会直接掉下去,不被罡风撕碎也要摔死。 “这东西不是机关,却比机关厉害千百倍。我看如此大的磁铁矿脉,全世界都不可能有,也许是黄帝城人工融合出来的。”我道。 那么多磁铁,挖出去能填平神女门山。 胡子摆摆手:“铁甲必须穿着,磁性必须消除。那么,基于这两条底线,胡爷认为......” 所有人竖起耳朵,等胡子拿办法。 胡子老干部一样咳嗽几声,拖长嗓门:“胡爷认为嘛,咱们组织上要经过严密的讨论,谨慎的求取,认真负责的态度,来思考这件事。所以,胡爷觉得,应该听听群众的意见!” 众人膝盖一软。 白川问我:“老板,你懂得多,磁铁这玩意,是怎么造出来的?” 众人看向我。 我笑道:“倒斗不学数理化,遇见困难就抓瞎。你问我这个,那确实是问对人了。其实磁铁并非人工合成,最早自然界就有,而且产量不少,古代叫吸铁石,司南就是这么做出来的。” “自然界的磁铁是如何形成,目前还没有定论,只能认为地球有南极北极,这两个天然磁场本身就是一块磁铁。至于人工合成磁铁吧,需要融化铜、镍、铁等金属,最重要的一步,是高压电充电,令金属导体产生正极负极,才有磁性。” 胡子一脸孩子不是自己的天真。 “小虾啊,咱们这不是上化学课,你简单点。” 众人点点头,要是把铁甲脱了,换成铝,或者青铜衣,行不行? 我道,这也不行。是金属就会被磁性吸引,你要换成木头可能还行。问题是咱们被困在磁鸡蛋上,想走也走不掉啊。 白川仔细思考,道:“所谓磁性,其实就是电子间相互吸引。不知你们遇见过没,有时公交卡莫名被消磁了,没法使用。” “对对对。” 胡子一拍他大脑袋。 “那咱们也消个磁,不就能离开这个磁鸡蛋?” 胡子是行动派,将攀岩钉打在磁铁山脉中,用绳索固定身躯。 整个山基,确实是一片磁铁。我看不像天然形成,而像黄帝城的先民冶炼出来的。磁铁恰好坐落于城基下。 天怒之时,阖城陷入地心,地基被牢牢粘在磁铁上,再加无数亡魂,形成一片风水诡异,磁场紊乱的混沌空间! 第三百一十八章 又见金百合 神女门山,实则是被陷入地心的黄帝古城给顶起来的! 白川道:“据我所知,高温就可以消磁。” 胡子哆嗦:“咱们套着铁甲,你要拿火烧,咱一个个不都成了铁板烧?” 我道:“消磁的办法有很多。磁性对古人而言,或许神奇,其实说穿了,放在物理学里,是很基础的东西,我知道几种消磁办法。” “快说。” “高频率的振动可以消磁。物理学中,强烈的撞击、同性感应,也可以达到消磁效果。说穿了,金属内部的电子互相吸引,把电子的排列顺序打乱,吸力就消失了。” “哦!” 胡子恍然大悟,把自己绑在攀岩钉下,一个劲用身体撞击岩壁。 我道,这是没有用的。 这片磁铁矿脉太大了,磁性之强,已经扭曲了时空,所以在里面很难感觉吸力。就像地心引力,那是潜移默化出现的,很难感觉的到。 我取出无瞳王陪葬的骨笛:“声音的传播,源于震动。或许某种奇异频率的声音,也能达到消磁效果。五鬼真人不是说‘空有皮囊不得道,诵我真言能登天’?真言,不就是声音!” 海国云帝的云上天音,大部分只有残篇。 三皇五帝把这些残篇作为祭祀的雅乐,古书中略有流传,但很难掌握精髓。 队伍中,只有我懂得云上天音,便让胡子他们绑好绳索。万一消磁,把握不住便会掉下悬崖。 一指对面布满化石残骸的石道,我说:“一旦消磁,不要犹豫,抓住绳索晃过去。声音的震动毕竟太小,暂时消磁的时间只有几秒。” 事关队伍存亡,胡子亲自打头阵。 我取下金属面具,下面的九天罡风哗啦啦吹卷,险些把我鼻子揪下来。 面对着岩壁,我弯曲手肘,将骨笛横在嘴前,默默演练了一阵,奏响云上天音! 昔日伏羲氏操雅乐,有凤鸟自西山出,落于五弦琴上。声音高亢,如秋风入云,沧海减叶。声音悠扬,似古刹钟声,空山鸟鸣。 雅乐是很难形容的。 咋一听,像哀乐。 细一听,大气之中蕴含悲凉,悲凉之中隐藏肃穆,使人一听就陷进去,心神随之受到影响。 “哈。” 铁甲上的鳞片唰唰抖动,短暂摆脱了磁山吸力。胡子猛吼声,拉着绳索晃向对面,在石道滚了几圈,溅起尘埃。 见胡子无事,众人也都攀绳飞过。 我收起骨笛,刚要动身,朦朦胧胧中,几缕发丝飘在我额头,好像有个女人在我后背贴着。 细一看,那长发女人又消失不见。 我在空中短暂晕眩,已被胡子他们接住。 终于避开了九天罡风,大家把铁甲脱了,往石道底部疾行。 石道底部,有一丹砂大门。 上有半人半蛇浮雕,表情冷峻,动作凌厉。 大门后,是一地殿,规模宏伟。四周石柱雕凿人蛇鬼脸,下面是海波纹,一路通到九重天。手电照进去,倍显空旷,脚步声回荡不停。 这里并非古墓,所以不存在棺椁。 地殿内有很浓的丹砂气味。 棺老贼走着,旁边有一阴阳怪气的灯奴,手里捧着大海鲛人油长明灯。嫌视野不开阔,棺老贼顺手点燃了油灯。 地板挖掘了灯渠,用美玉填补,石英岩镶嵌,有些被烧成琉璃质地。 灯奴一燃,数十条火龙自灯渠升起,往遥远的混沌扩散。霎时间,地殿一片光明,头顶更有太阳要落下来。 众人感到浑身炙热,汗水蒸发。 抬头一看,头顶有一“海墁天花”,五光十色,饰有孔雀绿、丹砂、铅粉、珍珠、赭石、雄黄。 火光一照,海墁天花光辉冲天,人的眼睛都快睁不开。 三丈方圆的天花满是神仙神兽。 外面一圈天花枋,各种仙人形象,俨然求仙问道,飞升天堂的极乐世界。 海墁天花,是一种类似藻井的建筑。缺乏帽儿梁,没有藻井的层次感,一般殷商宫楼多为平房,大殿中便装饰海墁天花。 周围菱形、三角形、四边形图案。 中间是人物、山川绘画,极有色彩,富丽堂皇。 按照五鬼真人的尿性,这里应该出现石碑,显示一切在他安排中。 等我们眼睛适应了环境,却发现自己处在一片金山下! 玛瑙的杯子,玉石的头冠。 玳瑁椅,砗磲盒,珍珠衫,珊瑚树,琉璃盏,翡翠碗。 黄金酒壶、白银餐具,玉璧玉琮玉连环,青铜巨鼎,海内宝剑,凤毛龙角,蓝宝石绿宝石猫眼石,无所不有。一层层,一排排,堆成丘山,足有上千吨! 如此多的财宝,像垃圾一样被随意倾泻在地殿。 别说胡子了,我见了都脚软,根本不敢想象这些原始人到底富裕到什么程度。 光那些黄金的器皿、白银的衣柜,我估计当废铁卖,搬出去就要几个月。别提那些宝石玉石了,哪怕当时的中原王朝,都不曾如此富庶! 胡子一个劲吞口水。 从地上抄起一块鸡蛋大的红宝石。 宝石没劲,那边脸盆都是纯金的,镶一圈绿翠。 脸盆太重,那边有三寸砗磲,天生一尊神像,内里如人,灯火一照便犹如圣宝。 棺老贼燃了灯,海墁天花下,这一堆堆财富,没有人不动心。走在里面,你都怕宝石把脚崴了,金光把眼睛刺瞎了。 越往里走,数量越多。 那面海墁天花极大。 整体是金色,我猜可能也是黄金。但黄金密度极大,当房梁又太软,也不知黄帝城究竟是几辈土财主,能这么造钱。 中心有一复杂的丹鼎。 五鬼真人的肉身便是吸了丹鼎内的药气,才变成天雷都劈不死的尸魔。 丹鼎已破,药力全无。 周围一圈腐朽破败的尸体,黑糊糊,霉菌有三寸多厚。 五鬼真人的石碑就立在一侧。 石碑前后只写了一句话:莫点灯,灯莫点,满地黄金虽可贵,不如得道了成仙。 胡子纳闷。 啥叫莫点灯? 这里的黄金白银,少说千吨,还不提那些珠宝了。这么多钱,至于搞节约排放,低碳环保? 胡子感叹:“要说有钱人啊,家风就是不一样,忒抠了点。这么多钱,点个灯还不让,这不是严监生转世?” 我吸了口气:“地殿内的灯,怕是不一般,是‘阴献’。” 这些话,我没当着棺老贼明说。 棺老贼偷偷往衣服塞了好多宝石。口袋撕裂,人歪歪扭扭走不动,一走就往下掉金子。 白川问:“何为‘阴献’。” 我道:“凡人成仙,要历三九大劫。方才的九天罡风,是最后一劫。民间传闻,过了九天罡风,前面便是南天门。届时天门一开,迎凡人进去永享长生。但天门不是那么好入的,许多人往往到了门口,前功尽弃。” “说是天门开,涌出无数珍宝玉器,还有美人俏女。凡人一见,把持不住,点燃灯火去照,巴不得把看见的全部据为己有。能在天上点燃的灯,自然不是普通油灯,而是人的三魂七魄,是为命灯!” 命灯耗尽,魂飞魄散。 凡人忙着去捡地上的金银,又忙着左拥右抱去亲周围的美女。等到命灯燃尽,天门关闭,那个人就永远无法成仙了。 这就叫“阴献”。 棺老贼点灯,怕是已经在阎王爷的生死簿上留了姓名。 他作恶多端,死了活该,我便没有说什么。 经过短暂的狂热,我逐渐冷静下来。 钱太多了,确实是一种烦恼。 遍地黄金白银,人看见了就觉得空虚。不是我装叉,那么多东西,你也带不走啊。外头有磁山,这些宝器根本无法离开地殿。 所谓镜花水月,看得着吃不着,人生往往就那么回事! 众人还是象征性在衣服塞了几块宝石。 不敢多塞,因为快走不动路了。 胡子踢翻五鬼真人的石碑,斜眼看了棺老贼几次。棺老贼这时候认怂,去旁边捞宝物,用一根玉琮,在死人上翻了翻。 这些尸体的年代并不长。 连穿山龙的地穴军,都被拦在天门外头,不知这些人有啥神通,居然来到此地! 这一翻,尸体上面长着厚厚菌丝,抖掉一些,露出绿色像王八盖子的头盔,两边耷拉尿布,下面三八式步枪,挂着一柄武士刀。 我瞪眼一看,差点骂出来。 他妈的,这不是小鬼子的装备吗。 推开棺老贼,我怕有尸毒,拿了根黄金棍子在那扒拉。 将上面的菌丝打掉,一具具日寇尸体露出腐朽面孔,大都也化成骷髅模样。 胡子气炸了。 这帮王八蛋无孔不入,居然挖到天门来了。 外头那些地穴军,搞不好是被鬼子的毒气弹弄死的。 这是一支装备精良,能堪百战的特种部队。七八十人规模,个顶个的单兵装备齐活,放现在也不落伍。 枪支弹药被尸水浸烂了。 胡子找到文件档,打开一瞧,这些鬼子,确实不是一般鬼。 隶属于“石井特种三中队”特招扩编人员组。 受命,来此寻找“不可名状的气体”。 这些日寇,与外面的地穴军进行战斗,最后都死在丹鼎附近。地穴军是盗门成员,与日寇有不共戴天之仇。 看现场,怕不是尘封了几十年,当在抗战全面爆发、老爷子从疗养院逃出后的事。 一些残存的文件中,出现金百合计划。 这个计划之前提过。 由日国所谓考古学之父,最先说服内阁拟定。九一八事变后,秘密带往东北,交由关东军高层执行。 后扩大规模。 随着抗战全面爆发,金百合计划的波及范围延伸到整个中国。 包括东南亚、南海、南亚,都在金百合计划掠夺的范围内。 毕竟是岛国。 要支付如此庞大的战争消耗,势必要掠夺占领区的财物。石油、煤炭、矿藏,乃至名人字画、黄金白银,这些畜生恨不得地皮都要卷走,连稻草也不放过。 滨田耕作,最早在朝藓盗掘新石器晚期古墓,后又盗挖了双砣子遗址、红山文化,成为金百合计划的核心人物。 老爷子的回忆录中,有这王八蛋的一笔。 第三百一十九章 海墁天花 石井特种中队,受关东军高层直接管辖,又分属于驻满洲第731防疫给水部,曾参与发掘“中国龙”的绝密计划。 若非陶万里力挽狂澜,几乎让其得手。 没想到在黄帝城的地下,又发现了这些畜生的尸骸,这里的东西,怕是危险了! 这些只言片语,无不叫人气愤。 胡子说,要不赶明把倭奴天皇的祖坟给刨了。我说你拉倒吧,那破地方,说是天皇,村长都不如,能挖出啥好东西。里头的破砖烂瓦,全出手怕是连路费都不够。 这支关东军精锐,秘密潜伏西宁,寻找“不可名状的气体”。 日本字本来就是汉字改的。 胡子也没少看人家的电影,连猜带蒙,大体能读懂。 便分析:“所谓不可名状的气体,估计就是这尊巨型丹鼎内的真气,是炼药逐渐积累的雾瘴。黄帝城从建立到灭亡,丹鼎下面的火就没停过,长期烟熏火燎,药力氤氲成烟,就成了丹鼎真气。” 胡子又说:“这股真气可不得了。啧啧,隋唐时,五鬼真人凿开混沌空间,进到黄帝城,肉身只吸了一口,就化为尸魔,能杀半仙,何况一炉子的真气!” “嗯,应该如你分析的这样。如此说来,此地并没有被日寇完全破坏。千里之外的老爷岭,还有西宁的神女门山,应该都是金百合计划的一部分。”我点头称是。 日寇受到驱使,前来盗走丹鼎内的真气。 这些真气积蓄数千年不曾外泄,内有乾坤,外生五行,说是活死人肉白骨绝不是瞎吹。 满满一炉子真气,就像快要撑爆的气球。 倭奴不知道厉害,还以为就是普通气体,戴上象鼻子防毒面具,凿开丹鼎,准备抽走。好比拿针去扎气球,产生大爆炸。 不仅日寇全军覆没,数百米外的地穴军也全部遇难。 丹鼎已毁,真气已泄。 黄帝城传承千年,历代呕心沥血炼出的丹药全废,仅存的半口,由五鬼真人吸了去,肉身成魔,千年不化。 青纹说:“幸好这些真气没了,否则咱们进来也有危险。” 胡子一脚踩碎许多日寇骷髅:“这帮王八蛋真他妈可恶,幸好是全军覆没,否则这满殿财宝,足够支付关东军二十年以上军费!” “无知小儿,你懂个屁。” 进入地殿,长生唾手可得,棺老贼开始轻飘飘得意,呵斥一声。 胡子刚要发怒,棺老贼捶胸顿足:“可惜晚了一步,只差一点,便可成仙得道,这是黄帝城城主都没的待遇!” “哦?” 我心道,棺老贼肯定晓得什么。 五鬼真人嘱咐历代洋灿,寻到应劫五鬼带入黄帝城,应该也是为了这锅丹鼎真气。 棺老贼一指头顶,得意洋洋:“如果不信,看看你们头上。可惜了黄帝城千年谋划,历代处心积虑,最后功亏一篑。除了五鬼大教教主,丹鼎真气竟无一人享受!” 胡子纳闷:“海墁天花,明清皇宫不是没有,有啥稀罕。” 棺老贼肃穆:“不是上面的金片稀罕,是上面的图画。黄帝城为何修建,为何毁灭,都清清楚楚写在上面了。” 一时,所有人往头顶金灿灿的彩绘看去。 中心一块三丈方圆的图案,是天花核心,周遭是各种几何线条,勾勒出一张张古板的面孔,竟成了人类模样! 华夏,是地理范围,并非特指某个民族。 太古时,北有狄,南有蛮,东有夷,西有戎。这些部落首领均在中原争霸,陆陆续续千百年,经过战争吞并融合,才有了华夏民族的概念。 华夏是多元的,是一片星海连接的灿烂,并不止一粒火光。 伏羲氏启于东夷,压过西北的古羌。 东夷称王,入主中原。 留下后裔镇守老爷岭至锡赫特山,是为鬼国,守护通天建木,维系人鬼神交流。 伏羲氏死,女娲氏继位。 共工氏不服,东夷爆发内乱,古羌趁势崛起,压过东夷一头。 几百年后,黄帝自西北,沿黄河古河道入中原,称王天下,击败东夷首领蚩尤,统一华夏。 为此,设下一“真仙顶礼”风水大局。 中原的龙脉全部发源于西北。 从地理来说,西北高于东北,为第一阶梯,不仅是山脉,河流源头也在雪山群峰之中。 为此,黄帝遣师家造下一古城,是为黄帝城。 城在昆仑下。 压住昆仑百万气运,九条龙脉。 同时控制河流源头,使东夷受制于人。 黄帝晚年,有海外异人朝贡中原。 其祖,自称“海国云帝”,泱泱不知几千亿万年。天生三眼,能入视地理,长生不朽。曾创造一个极度辉煌的文明,统治着世界。 黄帝大喜,封其后裔在黄帝城,借昆仑龙脉之气运,复原祖先遗缺的长生秘法。 废礼仪,兴巫蛊,从此政令混乱。 黄帝于鼎湖驾崩,其子金天氏继位,尝试复辟东夷制度,远宪太昊,故名“少昊”。 内乱,遇刺身亡,其兄弟之子,高阳氏继位。 是为颛顼。 那时,中原大兴神巫之法,国家颠倒,王权衰落。 颛顼厌恶神巫,连结诸侯,花十年攻灭鬼国,砍倒建木,断天地人神。 至于统治黄帝城的海国后裔,也成了颛顼的心腹大患。为了铲除这些神棍,少年继位的颛顼,想出一条绝户计! 原来,修黄帝城,是为了控制天下龙运水脉,使东夷无法反攻中原。 之所以一定要建在神女门山附近,是因山川下面,埋着一个亘古以来,恐怖到无法想象的存在! 黄帝城的出现,其实是某种封印。 借“真仙顶礼”的九龙极致大风水,以整个国家气运作为镇物,封印那个恐怖的东西。 黄帝城的几十万居民,其实是被哄骗过来的。 假意告诉他们,黄帝城存在长生不老之法,令这些人自行进入城中。把几十万人畜作为贡品,防止地下的东西出来。 砍断了建木,颛顼把树根送给蜀山氏,命其研究长生丹药。 把树冠送给黄帝城,诱使海国云帝的后裔率领城内居民,挖掘地下,惊动被封印的东西。 那玩意是啥,海墁天花的图案并没有说清楚。 只用一团玄之又玄的气体表示。 海国云帝的后裔上当,为了种植建木,率领军民挖掘了地宫,挖到很深很深的位置,金属已经挖不动了,火把无法点燃。 而海国云帝世世代代准备的计划,已到了最后关头! 最中心的海墁天花,出现一只丹鼎的造型。 丹鼎极大,如同山峦。 上面铸着神兽,往外冒烟雾。 黄帝城城主准备了很多魂瓶,发给居民,所有人坐在丹鼎前,举行什么仪式。 棺老贼叹为观止,直接跪了下去:“可惜了,功亏一篑,否则开天辟地以来,这将是一大壮举!” “什么壮举,值得你跪?”我好奇问道。 棺老贼五体投地,不是伪装:“这些海国云帝的后裔,真是圣人,他们在完成一个史无前例,惊天动地的事件。他们准备要阖城居民,一同随他们飞升仙界!” “什么?” 我们险些咬到舌头,不可置信望着头顶。 这,这怎么可能啊! 东方也好,西方也罢,有关长生不老,成仙得道这种事,都是唯恐让人知道。 即使有人成仙,也是偷偷摸摸,就他自己一个。甚至为了斩断红尘,不惜杀老婆害儿子,就是为了成仙。 海国云帝的后裔则不一样。 他们不仅要自己成仙,还要帮助几十万居民一起。 这只巨型丹鼎,其实是在炼制几十万人需要的长生不老药! 所以居民才对海国云帝感恩戴德,尊其为祖,背叛了中原王朝的统治。 我心有余悸,说不上感动,只是后怕。 几十万人同时成仙,这画面想一想,就震撼。都说人性自私,连赚钱的秘诀都不肯分享,何况是长生。 难不成,海国云帝的后裔真是圣人? 这种思想觉悟,大公无私,大象无形,大到没边。 难怪棺老贼给跪了。 这也太他妈圣人了! 黄帝城处在混沌空间,自开天辟地以来,上无九天,下无幽冥,乃是一座秘境。只要魂魄不灭,就能复生。 准备享用丹鼎真气之前,城主给每个人准备了魂瓶。 将魂魄储存在瓶子里,即使失败,也能不死不灭。 偏偏这时候,出了意外。 不仅长生破产,黄帝城陷落。 连几十万人的魂魄,也烟消云散,再无复活可能! 究竟出了何种变故,海墁天花上并无记载。只是表达,海国云帝的后人大公无私,这些人求长生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天下。 “匪夷所思。” 白川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胡子感叹:“一人成仙,便要渡劫,何况数十万人一起飞升,怕是天庭都装不下。难怪黄帝城没了,海国云帝也绝后了。” 我道:“记载未必是真,可惜丹鼎真气在几十年前,便被日寇破坏。否则分析里面的化学成分,应该能将人类医疗技术提升几个档次。” 棺老贼看了海墁天花,顿时有了底气。 对胡子都不假辞色,大声道:“如果为了钱,这里的东西够你们十辈子花不完。那么,还往里走吗?” 胡子冷笑:“你胡爷我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土夫子。爷倒的不是斗,是寂寞,走就走,怕你啊。” 丹鼎断裂的鼎足堵住了玄门。 青铜巨柱被凿开了口子,五鬼真人应该就在里面。 按照五鬼真人的预言。 千年后,有应劫五鬼带着他肉身进入地殿,届时肉身与魂魄融合,他便得了长生。 可以说,五鬼真人的灵魂在寂静的地殿等待千年,就是为了今天! 我朝胡子打了个眼色。 准备好丹砂糯米。 凡人成仙,实在太过耸人听闻。若五鬼真人的魂魄当真未泯,便让他魂飞魄散。 第三百二十章 神狗钓月 还是棺老贼探路。 众人推开半倒的玄门,进入其中。 那是一间紫府。 水晶打磨,纯洁无垢。 方士认为,紫府是人元神存在的虚空世界,凡闭关修炼的地方,一概称为紫府。 里面空间极大,时不时有气流吹拂。 跨过水晶台阶,周围的夜明珠发出毫光,经水晶柱折射,十分亮眼。 前面有一方炼尸台。 形同古墓照池。 里面淤积着厚厚发黑的油脂,在火光下闪烁,粘稠不堪,时不时冒出气泡。 那么多尸油,不知咋炼出来的。 边缘的油脂凝固,像冬天结冰的污水沟。踩过去,炼尸台对面,有解尸地。 铁钩,铁勺,剔骨刀,剜心铲,倒刺钩,比刑具还渗人。 地面发黑,碳化的粉末内里是红色。 人血积着,臭气千年不散。 五鬼真人率领教徒开辟紫府,忽悠他们用刀肢解自己,对应五鬼大教的长生法。这方尸油池,应该是五鬼大教教徒的血肉淤积出来的! 最后面,是一方莲花台。 下有石雕的猫儿几百个,围绕莲花。 九层莲花上,有个积满灰尘的蒲团,坐着一个道士模样的人。 手持拂尘,头戴玄冠。 身披天仙洞衣,脚踩五色方头履。 面色红润,似有呼吸。身上散发紫气,照得紫府耀眼。千年下来,那个道士只剩虚影,并无实体,看一眼,却让人有顶礼膜拜的冲动。 我不禁骇然。 莲花台上的道士,便是能和李淳风斗法的隋唐奇人,五鬼大教教主,五鬼真人! 炼尸台附近,还有五副棺椁,里面没有尸体。 其中四具刷黑漆红油,写寿字,典型给男人用的。 一具刷红漆沙金,写福字,小一号,典型女人用的小香棺。 四男一女,五口棺。 不就是给应劫五鬼准备的? “你个神棍,千百年还害人,胡爷今天一把火烧了你这破庙,再把你拆碎了喂狗!” “哈哈哈。” 棺老贼仰天大笑。 把我们带入紫府,这是五鬼真人早就预言好了的,纯属天意。 “教主在上,弟子有礼,恭请教主正位!”棺老贼猛的推金山倒玉柱,五体投地。 紫府晃了晃,我和胡子戒备,随时准备毁掉尸魔。 五鬼真人的元神就坐在蒲团上。 光华幻灭,并没有与肉身融合。 我心道,这老道士一路神机妙算,难道偏偏这一步算漏了? 五鬼真人并没有复活。 紫光越来越弱,直至烟消云散。 噗通一声,蒲团上的元神化为泡影,当着棺老贼的面消失不见! 棺老贼的信仰崩塌了。 喉咙咕哝几声,嘴巴半开不开,刚要吐舌头说话,炼尸台下尸油沸腾,水泡连环。翻江倒海间,竟伸出一只漆黑大手,将棺老贼捏住。 可笑棺老贼处心积虑,盘算五鬼大教重回人间愚弄世人。 他点了“阴献”,早在生死簿上勾名。大手一握,棺老贼连惨叫都不能发出,径直被碾成齑粉。 接着炼尸台下浊浪滔天,狂风之中,赫然钻出一阴神! 不男不女,似人非人。 我定睛一看,纵然五鬼真人没有复活,此刻也够我们害怕。 尸油里钻出的怪物,不就是五鬼大教供奉的阴罗神嘛! 所谓阴罗神,五头十手,形同连体婴儿的畸形怪胎。炼尸台断裂,仅仅露出它脑袋,已经把紫府的房梁挑了。 更大的身躯泡在尸油里。 油水打滑,仓促站不起来。 黑色油水整个沸腾,咕噜咕噜往外冒气泡。 没想到,五鬼大教供奉的阴神是活物,还被五鬼真人孕养在紫府里。五鬼真人简直是疯子,不,简直是神经病啊! 紫府中养着这尊邪神,肆虐昆仑龙脉。 连五鬼真人自己的元神都被它吞了,难怪没有复活机会。 贪婪残暴的阴罗神眼中,这满池的尸油,与人吃猪油没什么两样。吞油饮血,将棺老贼碾死后,阴罗神大着圆滚滚肚皮,翻身爬出来。 呼! 一道阴风直取我们面门。 青纹大吼声,将缚龙套里的尸魔抛了出去。 尸魔千年不朽,已入半仙,便是旱魃也难招架。缚龙套一松,尸魔飞出,在空中盘旋几圈,腾云驾雾。 阴罗神怒号,大手一擎。 天空幽邃到极致,十只手在半空将尸魔圈住,好似天罗地网,在劫难逃。 啪! 连天雷都打不死的尸魔,被阴罗神撕碎了。 那怪物体态臃肿,力道却极大。沸腾间,石怒油滚,尸魔也被它挫骨扬灰。 我们真是魂飞魄散,踩着炼尸台的油膏往外逃。 紫府支离破碎,五鬼真人的莲花台也被阴罗神锤爆。正逃窜间,阴风又袭了来,布丁一声惨叫,便被卷到天上! “呜呜,救我,我不想......” 我们几人瞠目欲裂。 不待看去,阴罗神的五个头颅下垂,十颗发光鬼眼注视到布丁。 布丁一动不动,接着脑门碎裂,尸体被阴罗神放在写了“福”字的女人小香棺里。 好一个五鬼大教。 好一个五鬼真人。 原来这一切,仍在五鬼真人的算计中。 五口棺,对应我们五人。用我们的魂魄献祭,是彻底唤醒阴罗神的重要一步! 逃逃逃。 阴罗神太巨大了。 若非肚子肥胖不堪,简直是开天盘古。 口鼻一吸,地上便有风暴。阴罗神在紫府张牙舞爪,弄得地裂山崩。 巨手挥来,万物匍匐。 此物打杀罗汉,破灭金仙不过一合。 西派至宝缚龙套也被轻易扯碎。眼瞧巨手拍来,青纹狠狠推了我一把。我避开这劫数,青纹却被气浪喷中,脸色发黑倒在地上。 阴罗神十眼齐动,准备先拿青纹入棺。 白川拖动青纹身体,阴罗神诡秘一笑,黑漆漆的脸上一抹狰狞,再呼出口尸气。 地面溶解,水晶融化。 白川和青纹一起中毒,倒了下去。 接连折了两个帮手,我心肠欲碎,这时胡子从斜里冲出,把背包的衣服睡袋铺在炼尸台上,踩油过去,一左一右扛起二人。 胡子用了吃奶力气,能扛二人便是极限。 我朝胡子大喝声:“你往里头跑,我来引开它。” “什么?” “分开走,这样不至于全死在这。”说罢,我将电筒丢向阴罗神。 “小虾,那你他妈小心点,别死在这,否则胡爷带两伤员,只好先向组织交代了。” “这么多年了,风里雨里,咱兄弟啥时候折过!” 话说到此刻,我已逆血涌头,肾上腺素一个劲激增。 灯火晃了阴罗神的眼,视为挑衅神灵。阴罗神勃然大怒,泼开尸油水欲要上岸。 胡子无奈,转移二人往紫府偏殿逃去。 我一脚踏在台上,泼火油,先来了一个火烧连营,阻住这畜生去路。 尸油浓稠,千年蒸发只剩膏脂,一点就燃。 火势冲天,烧了大紫府,熏了凌霄殿,连水晶一齐裂开。如此熊熊金火,吞灭幽冥,蒸裂金石,等闲妖魔一触便化为飞灰。 五鬼大教千年底蕴,都在豢养这只阴罗神。 点燃炼尸台下的油水,阴罗神非但不怕,愈发叫嚣起来。 千条火龙拔地而起,焚了虚空。油脂融化,反少了阻碍,阴罗神自水池中站起,头颅将天捅个窟窿,巍峨耸立。 远远看去,震人心魄。 那阴罗神不惧高温,足踏业火,头顶天焰,五头十手,各持异宝。身上一条黄光笼罩,如怒目金刚,威严法王,一声怒吼便杀百万阴兵,一口尸气能融水土木金。 大脚一踩,便是斗大窟窿。 阴罗神沸沸扬扬,朝我追来。 我调头往地殿跑去,给胡子争取时间。金睨呼月獚追着我裤管,一人一狗都是丧家之犬,夺路而逃。 地殿内,丹鼎已被日寇损毁。 周围尽是些黄金白银,美玉珍珠。然而性命攸关,这些东西比大粪还不如,只恨它们挡路。跑到海墁天花位置,我被一金壶绊倒,摔的站不起来。 那时真是绝望。 阴罗神自紫府追出,一脚把丹鼎踩爆。 可谓横行无忌,肆无忌惮。 金睨呼月獚天生好斗,对着阴罗神一阵狂吠。见狗叫声,阴罗神幽幽冷笑,五张巨脸悬在虚空,人性化露出嘲讽表情。 见阴罗神这么恐怖,金睨呼月獚没了声,抖动狗腿,原地尿了一泡。 我伤了膝盖,一时站不起来,心道这狗真没出息,居然被吓尿了。其实我也想尿,不过马上要死了,有哪个临终遗言是说自己想上厕所的! “想不到我夏六初一世英名,今日走投无路。不易啊,你真是害惨了我,等下了阴曹地府,咱们的恩恩怨怨没完!” 挺起胸膛,我便等死。 金睨呼月獚被吓尿,哗哗放水,很快把地上冲出个水坑。 我心中悲切。 想当年,霸王自刎在乌江,大小有虞姬、一百零八死士相陪。人家何等豪情万丈?轮到我,想我也算师出名门,见过大风大浪,死前只能看狗撒尿! 这段黑历史,还是千万别说出去好。 终于,金睨呼月獚不尿了,翘起尾巴。 这狗有病,又开始耀武扬威,对着阴罗神狂吠。 地上被它尿出的水坑,突然波光粼粼,升起一轮金月亮! 月亮大放明光,遍照地殿。 我心中好奇,月亮怎么可能从地里钻出来? 仔细看,原来是金睨呼月獚尿的水坑,折射了头顶海墁天花的光辉。 第三百二十一章 正邪莫测 海墁天花是一块三丈方圆的巨型平面。 通体金色,饰有五彩,描绘黄帝城历史。 被水面倒映出来,只缩小成碗口大,光辉却尤胜从前。 金光璀璨,令阴罗神迟疑,以为神佛下界。而光辉洒洒,将地面缝隙瓦解,露出岩石不该有的颜色。 藏青禅师将金睨呼月獚教给我,曾说起此狗有一门神通,唤名“神狗钓月”。 之前我一直想不通。 只听过猴子捞月,哪来神狗钓月。 如今看见水坑,我豁然开朗,原来是这么个钓月法! 爬过去,顾不得恶心,我顺着水坑浸下去的位置挖掘。石板松动,塌出一暗格,当中藏着一只螺钿装饰的宝匣。 半条手臂的长宽,表面饰以螭纹交缠,表示绝密。 匣子并非古物,与满殿奇珍相比,也算不得值钱。我搬出来一看,却发现匣子是一个罕见的机关盒。 学名叫“蛟螭鬼纹匣”,属于奇门一类。 皇帝用的叫“龙虎神纹匣”,用以存放玉册、黄封之类的重要物件。相当于古代的保险柜,十八扣二十三锁五道大环,误开一点就要人性命。 这种东西我认识,也知道解法。 顾不得思考,便趁阴罗神呆住,摁动上面符文,将匣子开启。 并非是什么宝物。 匣子当中,折叠均匀,整整齐齐码放一套衣裤。 材料很奇怪,算不得什么冥器。 我仔细看了看。 匣子中的东西,竟像穿山龙的心头宝、盗门数一数二的宝贝,穿山铁横锁子匣! 所谓匣,类似于盒子,是说这东西套在身上,能把人严丝合缝保护起来。穿山龙便是倚仗这件宝物,坐稳八奇位置。 暂时没工夫猜测穿山龙的宝物为何掩埋在这。 套上穿山铁横锁子匣,我顿感身轻如燕。膝盖的剧痛也消失了,浑身骨节被细小的锁子鳞片支撑,乘风而行,踏山渡河如履平地。 吼! 阴罗神口中一股黑风,吹在海墁天花上。 金睨呼月獚哀嚎声,夹起尾巴跑远。金光破灭,大片天花板砸下来,能将人瞬间拍成肉饼。 我站在海墁天花下,根本躲闪不及,硬生生挨了一下。 本以为最次也是残废,不料毫发无损。有穿山铁横锁子匣保护着,那么多石料砸落,愣是连发型都没弄乱! “哈。” 得此宝物,我与阴罗神在地殿斡旋。 阴罗神的身躯太庞大了,将地殿的石梁顶断几根,十只大手好似千手观音在后背绽放,或为拳或为掌。 巨力落下,金银化为纸片,骇杀鬼神。 纵然有穿山铁横锁子匣,要制住阴罗神也是不可能。 正进退两难,空旷地下响起海螺声。 声声回荡,好似大海风卷残云,惊涛拍岸。海螺声后,一道人影越过石道,从磁山进入地殿。 我寻声看去,阴罗神也为之一震。 对方手握法螺,身背法鼓,一只三头三棱金刚杵插在腰间,身披红袍,弥漫藏香。胸前佩着天铁金刚钺刀,法相庄严,有金刚之相。 是在西宁有一面之缘的藏青禅师! 吹奏法螺,奏响法鼓。 阴罗神方才停住脚步,悻悻哼了几声,退入紫府。 我虎口脱险,浑身松了力道。 藏青禅师收了法器,过来将我扶起。 “禅师,你怎么在这?” “哈。”藏青禅师一指金睨呼月獚,“狗走一路便留一路气味,我是尾随跟来的。” “原来你早就在算计我?” 我微眯起眼。 若藏青禅师包藏祸心,我有穿山铁横锁子匣护着,先制服了他再说。 藏青禅师笑道:“十年不见,小友倒是杀伐果断,变了。不必紧张,我是受人之托,这狗啊,也是对方让我带给你,助你一臂之力,夺取穿山龙的宝物。” “哦?” “可认得这个。” 藏青禅师从怀中取出一枚玉扳指。 上面浮雕貔貅头,镶了两颗红宝石当眼。不易随身佩戴的玩意。 我心中一惊。 找了不易这么久,这家伙终于露面了! “不必多问,他好得很。前些日子在藏区,与我师兄谈佛论禅,美美品尝着酥油茶。料到你会来此,他找到金睨呼月獚这条异种,没有这狗,你们进不来。没有这狗,纵然进来了,无法寻到穿山龙这件宝器。” 听闻不易没有危险,我顿时放心。 同时不忘警惕看着藏青禅师。 “此事我会一一跟你解释清楚。说起来,你我颇有缘分。将来某一日,说不得我还要求你帮忙呢。” 藏青禅师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听他的话,若非不易安排,他也不会出现在西宁。 不易在暗中布局,我在明处执行。 猜到我会进黄帝城,特意让我取了穿山龙的穿山铁横锁子匣。 藏青禅师道:“黄帝城内,丹鼎真气已泄,地龙衰败,死气沉沉,已无什么奇珍可用。唯独有两物,是你朝思暮想的人计划你取出来的。” “第一,就是民国时,遗失此处的穿山铁横锁子匣。有什么用处,我不清楚,不易叮嘱一定要拿到,与后面的计划息息相关。” “第二,洋灿身上有张地图,务必到手,也与后面的事有关。” 我偏头审视藏青禅师。 我不是小孩子,对方说什么我就听什么。 尽管对方有不易的物件,我还是觉得古怪,这家伙与倒斗也没什么相干,为何蹚了浑水?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若让地下那东西出来,你我皆是应劫之人,谁能置身事外?”藏青禅师早有觉悟,纵然我们进不来,他也要步后尘继续。 “应劫之人?五鬼真人这畜生,究竟在地下养了什么邪物!”胡子生死未卜,我顾不得试探藏青禅师的目的。 藏青禅师劝道:“放心,如今我诵了大藏经,暂时安抚失了神智的阴罗神。它的存在,并非为了针对你们,不过在五鬼真人的计划内,确实要牺牲你们五个。当然,不易不会让你真正受到危险,所以我来了。” 阴罗神堵在紫府,我不敢进去,恐遭了毒手。 布丁的死,还历历在目。 藏青禅师道:“走小路吧,把你朋友找回来。只要取了洋灿身上的图,我们便离开。” “洋灿?不好意思,棺老贼已死,纵然有什么地图,怕也被阴罗神挫骨扬灰了。” “哈哈哈。” 藏青禅师大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在这混沌空间,无法窥视彼此的内心,你又怎么断言,遇见的洋灿是真的洋灿?好了,随我走小路去找你朋友,我会对你言明一切。” 封在黄帝城下的东西,连藏青禅师都讳莫如深。 他也说不清楚,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一旦惊动了它,势必要涂炭生灵。所以我们下黄帝城的目标,并非是见证那个恐怖的存在,而是取穿山龙的宝物和地图。 不易在策划别的事,所以用线索引我来西宁。 他是心思缜密的人。 请动藏青禅师暗中策应,以防变故。 又布下烟雾弹,引走关外派人马。 包括有人冒充他,到我识破易容术,也在不易本人的预料之中。这个人看起来人畜无害,好像平时没啥心思,一旦真正动手算计起人,绝对是老狐狸中的狐狸。 连我都被耍的团团转! 抄小路去找胡子。 绕过紫府,有一片坟头。 黄土垒成,外用青石,格局简陋,所葬并非王侯,也不太在意风水。 墓碑不曾书名。 只有爱子、贤妻、考妣等字样,应该是个家族墓。年代大体在隋唐,坟头大小十来个。 藏青禅师道:“你可知此处葬的是谁?” “大师知道?” “五鬼真人的至亲之人。上到父母,下到子女,他一家满门,全都葬在这。这是成仙斩红尘的最后一步,要亲手弑了凡间血亲!” 我暗道五鬼真人是个畜生。 为了成仙,老婆孩子都杀,还布下这阵法,要他们永不超生。 藏青禅师对此并无愤怒:“方才我说了,眼睛看见的,未必是真。世间万物,要考究其心,从心底去看。” “大师的意思,五鬼真人并非恶棍,还是圣人?” “不是圣人,也是大德的高人。” “哦?” “边走边说吧。” 这里的事,不易告诉藏青禅师。 他又告诉我,复制了一遍不易的发现。 “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若杀一人能救十人,小友愿意为否?”藏青禅师语气平和。 我迟疑。 藏青禅师的问话,与西方的电车难题有异曲同工的地方。 我不是圣人,也不是烂好人,便对他说:“如果是我朋友,我倒希望死十个陌生人,去救一个我的知己。” “嗯,这确实是一个答案。所以说,有时候杀人并非是为了施暴,也许是为了救人!杀十人百人,救千人万人,小友不愿,我倒能接受。” “嘶。” 我轻轻咂嘴,听藏青禅师的口气,有为五鬼真人开脱之意。 藏青禅师古井无波,路上与我说起事情的原由。 隋唐年间,华山有一古方士,自号“玄阳真君”,借昆仑与大日极阳之气炼成真形,可移山填海,逆天改命。 飞升前,玄阳真君收下二童子为徒。 师兄号五鬼真人。 师弟号机玄真人。 师兄入西北,建立五鬼大教,度亡魂孤魂脱离苦海,教恶人奸人反省为善。遂被尊为教主,盘踞西凉十二州。 师弟在隋朝末年,为秦王府记事,改名李淳风,为唐王效力。 玄武门之变后,授太史令之职,掌皇族龙脉,司天象阴阳。 贞观某年,西域诸国叛乱,在地下挖出一根巨大的树木。通天彻地,亘古罕见。树木有神性,甚至能令死人复生。 五鬼真人赶到现场,发现巨树下,连接一方古城。 史料不曾记载,也不知年岁深浅。 阖城居民做了死窖子,怨气冲天,牵连国运。一旦出世,天下必有大疫。 五鬼真人不惧风险,持灯进入古城,寻找源头。 却惊觉古城下镇压着更加恐怖的存在! 第三百二十二章 人皮地图 古城下面,有东晋旁门左道的法场,一具魏晋古尸压在龙脉上,布了风水大阵,欲要逆天改命,魂转飞升。 那恐怖的东西,不单单能杀人,甚至连人的魂魄都能抽走! 这也是为什么,黄帝城居民准备了魂瓶保存魂魄,却都成了行尸走肉,无法重生。 那东西啃噬灵魂,甚至能吞噬时空。 魏晋时,被旁门左道点醒一次,一旦逃出古城,莫说天下大疫,只怕中原九州,亿万黎民,都将化为尸山血海! 五鬼真人明天道,欲要逆天改命,制止浩劫。 靠常规力量,根本无法消灭那个存在。五鬼真人做事偏激,开始哄骗信徒,令他们肢解自身,投入血肉在地下,暂时安抚那个东西。 西行三万里。 五鬼真人在昆仑玉虚宫中,找到一个异种。 天生五头十手,不是人类。是昆仑龙脉孕养的“昆仑胎”,沉睡在万丈冰川下。自亘古开天便存在,宛如婴儿寄居山体。 将异种带回,用自己的血肉饲养,五鬼真人尊它为“阴罗神”,将它养大,希望它能对付地下的东西。 昆仑胎是天下至阴至邪之物。 亘古再无第二个。 五鬼真人养这个东西,有以暴制暴,以恶制恶的想法。 黄帝城下的东西,胃口越来越大,为此祭祀的人越来越多。有些是被骗的,有些自愿为天下苍生牺牲。 终于惊动朝廷,命李淳风清理门户。 五鬼真人做这些,并非为了自己,实则是想救天下苍生,免去一场浩劫。 就像藏青禅师说的。 杀十人百人,救千人万人,不敢说功德,却不得不为! 昆仑胎虽是神物,多半也不是地下那东西的对手。 五鬼真人设下五鬼大教,命三千童男童女肢解,将尸体沉在炼尸台,用人油养育胎儿。 重新改造了洋家村,布下奇门遁甲,将黄帝城引入混沌空间,只靠一条夹子沟与现实世界相连。 杀了自己老婆儿子,绝了血亲,把尸骨埋在城下。 五鬼真人把自己的肉身制成尸魔,又把自己的元神献祭给阴罗神。 同时留下“应劫五鬼,可得长生”的谣言。 在未来找到五个命格极硬的人,凑齐五鬼破天之局。如此阴罗神的法力大到极致,才可能屠灭城下的恐怖存在! 李淳风不忍生灵死去,赶赴西北,又无法阻止。 随李淳风一同的封不语和尚,就是藏青禅师一脉的师祖。 最后,封不语和尚自愿坐化,以大慈悲度化妖魔。李淳风回朝复命,声称五鬼大教已灭。 法脉传了千年,因此藏青禅师知道此事,不敢忘神女门山下封印的东西。直到不易找他,藏青禅师原原本本说了此事,不易才布了局。 不易跟我性格相仿。 如果杀自己的亲人,去救十个陌生人,我和不易都不会去干。 自私自利,是人的本性,这也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 五鬼真人要用我们五个,凑齐五鬼给阴罗神护法。不易不要我牺牲,才请动藏青禅师破了五鬼真人的计划。 说起来,五鬼真人是善是恶,委实不是语言能说清楚的。 说他歹毒邪恶吧,为了天下苍生,自灭满门,又放弃成仙契机,把自己也献祭进去,只为芸芸众生。 说他大慈大悲吧,杀了这么多人,手段之残暴毒辣,令人发指。五鬼大教肆虐西北,仅这炼尸台就有数千人脂人膏。 疯魔,变态,枭雄,亦正亦邪,大概便是形容五鬼真人的! 对于五鬼真人所作的事,我不好评价。 要我牺牲自己,去搞什么为了天下苍生杀身成仁,我是嗤之以鼻的。且不说这个计划到底能不能成功,反正我的思想觉悟委实不高。 藏青禅师这一脉,以伏魔镇妖为任。 要让他去杀身成仁,估计他的觉悟,二话不说就拍板同意了。 我暗道,还是自己的思想建设不成功,达不到人家那个境界。 说完五鬼真人的破事,再提一提胡子那边。 胡子扛着青纹和白川,使出吃奶力气往偏殿跑。 阴罗神追我,放过胡子。 胡子仍不敢懈怠,跑到溶洞里,连人工痕迹都看不见的角落才敢停下。这一趟,可把胡子累吐血,正伸舌头喘粗气。 斜里有罗刹恶妇冲出,提刀来割胡子人头。 胡子身经百战。 偏头避开了这要命一刀,耳朵的皮肉被削了下来。 回头,便见棺老贼的媳妇又活了,正狞笑翻动猩红嘴皮看他。 死在黄帝城的人之所以没法复活,是因城下恐怖的东西会吸走人的灵魂。五鬼真人转入魔道,欲以魔道克妖邪,尚且保不住元神。 棺老贼的媳妇,又是如何起死回生? 胡子与她扭打,险些被开膛破肚。 这事想来蹊跷。 胡子不是莽夫,立刻猜到有人捣鬼,顿时破口大骂。 “陈默的,妈的,有胆子出来,你个龟孙贼头贼脑,也不撒泡尿,叫个泼妇对付胡爷,啊呸!” “呵。” 中年女人冷笑不止。 棺老贼已挫骨扬灰,她失了智,只想杀尽所有人。 朝胡子身后看去,胡子警惕,一手摁住腰杆,也往后面看。 陈默藏不住了,大大方方走出来:“胡哥,你何必这么激动呢。唉,棺老贼被你们挟持进来,死在炼尸台,他家属要找你复仇,你自己说,是不是天经地义?小弟我,只是想让胡爷死的痛快点罢了。” 眼下自己精疲力尽,一个打两个必死无疑。 胡子对中年女人道:“陈默可是狼崽子,你杀了我,他也不会放过你。不如咱们先把他弄死,你老公说不定还能复活呢。” “你们都该死。”中年女人举止疯癫。 “呔!” 胡子大吼声,震住对方,不让他们去害昏迷的青纹和白川。 想起自己有枪,胡子把撅把子翻出来。 这种时候,枪比刀有威慑力。 中年女人不甘示弱,也掏出一把撅把子。 不用问,两把都是陈默给的。陈默处心积虑,阴险歹毒,说实话最让人忌惮。 胡子和女人都用枪瞄准陈默。 陈默也不躲。 挥了挥手,抖抖衣服:“我可是人畜无害的好学生呀,你们的恩怨,为啥非要先针对我。既然都把我当坏人看,不妨咱们做个游戏?” 撅把子内,只有一发子弹。 如此近距离,一旦开枪打不死对方,难保不会被反杀。 从袖筒抽出一把匕首,陈默道:“咱们之间,恰好相距七步。七步之外,枪快,七步之内,似乎子弹更快。我们不妨玩一玩,看谁先出局?” 胡子会用枪。 撅把子是抗战时期,打鬼子的民兵装备,但这么近的距离,火药再差也能打死人。 如果陈默用刀,先打死陈默,再夺刀抢在中年女人之前劈死对方。 便试探问:“你为啥不用枪?” 陈默笑道,苍白的脸阴柔无比:“我可是读书看报的好孩子呀,玩枪太不适合我了。我用刀吧,你们两个拿枪,看看谁先淘汰出局。” “准备。” “一、二。” “三......” 陈默突然把手背在后面,吓胡子二人一跳。 砰! 但听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陈默胸膛溅起大片血花,进而流遍全身。 子弹打爆心脏,陈默顿时瘫软在地,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你们两个拿枪的,居然先把拿刀的弄死,我服了你们,额......” 说罢,陈默脑袋一歪,死在地上。 胡子和中年女人阵脚大乱。 胡子知道,自己没开枪,便以为是对方开的。 中年女人也是这么想。 不及思索,胡子和中年女人同时扣动扳机,打向对方。 啪啪! 两声不分先后的枪响。 中年女人脑门爆开一枚血洞,死在地上。 胡子被子弹穿胸,虽没有马上断气,伤了气管,一时连话都不能说,吐出大量血泡子。 怎么回事? 两把枪,各一发子弹,居然有三声枪响! “哈哈哈。” 死去的陈默又站了起来,阴柔的脸愈发森然:“你们可真是一群蠢猪。怎么,说不出话了?别激动啊,你瞧瞧,你这一动啊,血流的更快,太残忍了。” 胡子撑着墙壁,想起来干死陈默,手脚却愈发不能使唤。 陈默脱了自己带血的上衣,身上根本没有枪口。 “怎么样,玩不过我吧?” 陈默得意洋洋。 原来,第一声枪响,是他提前录好的,在胸口装了灌满红墨水的水袋。 水袋戳破,衣服染红,胡子和中年女人以为是对方开了枪。既然对方手里没了子弹,便再无顾忌,开枪互射。 于是有了一死一重伤的局面! 陈默不仅是狼崽子,还是城府深远,包藏祸心的恶豺。 想胡子见过大风大浪,居然被陈默骗了阴沟翻船,只能躺在地上任人宰割。 幸好在藏青禅师的带领下,我快速追了上来。 放金睨呼月獚撕咬陈默。 陈默怪叫声,逃入地心深处。我眼睛通红,抱住胡子,感觉他身体像冰块一样。 “让我看看。” 藏青禅师挖出一坨臭烘烘的藏药,贴在胡子胸口。 眼见胡子性命不保,我怒火攻心,多年兄弟遭了暗算,岂能善罢甘休。便求藏青禅师吊住胡子一口气,我身着穿山铁横锁子匣,追杀陈默。仟仟尛哾 陈默知道的秘密,并不比棺老贼少。 他才是水村最后一任洋灿! 第三百二十三章 城崩神亡 村子最早是魏晋刘弘建立的。 五鬼真人占据了怪猫恶尸穴,入魔道,欲以邪恶克邪恶。便把村子大换血,安插自己的信徒,守护秘密。 从此,村子有了两拨势力。 一拨属于刘弘,一拨属于五鬼真人。 陈默是个唯利是图,专一利己的人。水村在几十年前爆发异变,村子被恶猫侵占了。 陈默能专营,与恶猫打好关系,偷偷引外面游客让恶猫吃掉,控制了水村的猫。 我们进入黄帝城,用光了匣子尸。 陈默也有办法。 用吃了人油的大肥猫几十只,做成猫船过护城河。 肥猫长尾蓬松,漂在水上便是一截芦苇,能冒出油花。这东西的浮力,不比匣子尸差。 有群猫护法,陈默破了陷风阵,过了护城河,燃指为灯,入黄帝城准备黄雀在后。 他操控妖猫,复活了中年女人,逼她带自己进入地下。又提前发给胡子撅把子,引他和中年女人自相残杀,自己坐收渔利。 幸好不易找了藏青禅师,否则胡子就栽了,我们也败了。 有人动我兄弟,我早已发了狂,不顾得失追逐陈默。 陈默对地下颇为熟悉,一路跑到洞穴底部。 我有穿山铁横锁子匣保护,登山踏水乘奔御风,追上去一脚,将他踹个狗吃屎。我二话不说,劈刀便砍。 我鲜有亲手杀人的举动。 陈默歪头一躲,刀锋剁在地上。 青金火花迸溅。 他也发了狂,抬脚踹我。我根本没有感觉,又挥刀一劈,替胡子报仇。 几根断指落在地上。 陈默闷哼,倒也没有求饶,只是跌跌撞撞爬起,跪在一具坐化的干壳子前。 那干壳子下颌生须,身披八卦衣,头戴莲叶冠,俨然魏晋名士风采。我一看,这尸体多半是刘弘了。 旁边还有许多古尸,都是坐化模样,只剩皮肉贴在骷髅上。 历朝历代的都有。 为了镇压地下的妖魔,许多高人自愿以身殉道,用肉身作为封口,堵死气场。几千年下来,死在这处祭坛的不知多少,前仆后继,到民国还有人来此殉身。 咔哒。 刘弘的尸体赫然动了。仟仟尛哾 脑袋抬起,腐烂眼眶幽幽看我。 想起胡子生死未卜,我怒火中烧,上去一脚踹烂这具僵尸。陈默没想到我为了胡子,连鬼都不怕,厉叫几声,冲上祭坛顶端。 “你往哪里跑!” 又是一脚,踹翻了陈默,将其踩在台阶上。 陈默脱了上衣,光膀子,鲜血淋过后背,赫然出现许多青色纹路,组成地图线条。 这是历代“洋灿”的标志。 应该就是不易说的地图了。 我握住刀锋,一刀下切,剜去陈默后背的血肉,将那层有花纹的皮拽了下来。 人皮难剥。 要用刀锋旋其筋脉,断其黏膜,狠刮几下,顺着那股劲才能撕掉。 “哈哈哈。” 被扒了皮,陈默不知疼痛,反而猖狂大笑。 我一脚狠狠将他踩住,陈默尖锐了嗓音:“你以为你能杀了我?哈哈哈,生与死,其实都是一个循环,今日我稍微败了,等下个轮回,我们还会再见,我也要扒你一层皮!” “不,我们永远无法相见。你的灵魂,会被那个妖物收走,永远回不来了。”我冷漠望着陈默,举刀便刺。 陈默狞笑,他才不怕我动手。 他被棺老贼强迫,与水村签订了契约,这辈子都与神女门山,与夹子沟绑定。 要想真正做一个人,势必要将梦魇的一切彻底毁掉。 陈默比五鬼真人更极端。 他不救人,只愿毁掉这个世界。因为他哭了,所以天下人要陪他一起哭! “我让你瞪大狗眼看清楚,那东西究竟是什么,是什么!” 脑袋脱离脖颈,陈默的双手在地面飞速摩擦,痉挛成鸡爪模样。白骨森森,赫然亮起灯火,霎时照遍地狱。 燃指为灯。 陈默死前点燃十指,高高举过身躯。 我抬头看去,见弯弯曲曲的石道就在悬崖顶端。 巨型磁铁山脉也在头顶,如黑龙蛰伏。 一团无法形容的东西,出现在祭坛。之前的九天罡风,其实是这怪物的呼吸! 它太古老了。 身上角质层的组织,便超过人类祖先历史的总和。 天地开辟便存在,浑浑噩噩亿万年,时空在它身上无法侵蚀出任何痕迹,它于黑暗出现,也必将把黑暗毁灭。 我头发竖起,即使有穿山铁横锁子匣,与它接触,也必将化为飞灰。 穿山龙来阻止日寇盗掘黄帝城。 见证了它的可怖,万念俱灰,才埋下自己的宝物,死在祭坛,化为英灵成为封印。怪物终于还是被陈默惊醒了。 祭坛一圈圈,坐化尸体都动起来。 不是尸变,是地心在颤抖,将整个磁铁矿山震开。 气浪将我掀飞出去。 岩石化为齑粉,时空开始溶解。 怪物脱离了祭坛,一下包裹了地心,开始塞满悬崖。 吼! 一声怒吼,破石燃空。 五头十手的阴罗神,脚踏业火,头顶天焰,如千手观音自悬崖上落下,坠得地面出现天坑,前来降魔。 怪物之大,比阴罗神更有压迫感。 阴罗神挥起巨手,遮拦溶解的时空。那怪物呼出一口九天罡风,阴罗神的肚子便血肉模糊,钻出无数死去的婴儿头来。 五鬼真人终还是失算了。 昆仑胎虽说珍贵,终究比不得开天地的造化。 即使堕入魔道,也难与溶解时空的怪物媲美。 怪物没有形状。 非要形容,那更接近于一团宇宙气体,或是光源。阴罗神怒吼连连,五头十手皆愤怒模样,陷在其中无法自拔。 山体开裂,护城河连着的古海洋也涌进来。 若非有穿山铁横锁子匣,仅这股水压就能要我性命。即便如此,我还是自身难保。 怪物一吸,连阴罗神都被掀翻,时空瓦解,露出宇宙漆黑吞噬一切的本质。 眼瞧阴罗神必败,我也难逃死劫。 悬崖上,藏青禅师抛下夜行山人的遗蜕,助我一臂之力。 夜行山人是四大秘术士,尸体不腐,且肌肉生香,当中必然藏着异宝。 之前我让胡子带着遗蜕,没有敢去破坏,就是怕夜行山人留了后手。此刻千钧一发,也顾不得许多。 在水里,我朝遗蜕拱拱手,心道得罪。 把尸体的腰牌和头冠取下来,出去给他立个衣冠冢,我便把遗蜕推了出去。 怪物大口一吸,阴罗神抓住磁山,扯下大片地岩。没吸住阴罗神,夜行山人的遗蜕倒像沧海一粟,被怪物囫囵吞下。 砰! 怪物的巨嘴绽放光芒,炽热的光燃出地火,终于给阴罗神留下喘息之机。 春秋战国,有一至宝,唤名随侯珠。 也叫龙王胆。 随国国君出城狩猎,见一白蛇受伤,栖息于磐石上。国君命人医治白蛇,感其活命之恩,白蛇吐出内丹,借予随国百年。 因此叫随侯珠,与和氏璧列为春秋二宝。 随国从此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百年后,战国乱世,随国遭人屠灭,宝珠下落不明。 后有汉高祖起义兵推翻暴秦,在芒砀山斩了白蛇,复得随侯珠。 汉武帝死后,随侯珠陪葬茂陵,收入梓宫。汉末被盗,辗转颠沛,最终被夜行山人在江西一处古墓取得。 佩戴在身,百毒不侵,妖魔不近。 夜行山人将珠子收在身上,若有人对他遗蜕不敬,尸体引爆随侯珠,与对方同归于尽。 可惜这件异宝。 光辉璀璨,如星辰陨灭。爆炸之下,怪物稍稍收敛,阴罗神趁势站起,十手举天托砸怪物,怒号连连。 我被水流冲得魂魄颠倒,快上了奈何桥。 浑噩中,有人拉我。 我睁开眼朦胧,见是布丁。 “快走吧,我出不去了,求你见到我妈妈,希望她能原谅我。如果能重来,我再也不任性,好好学习,好好陪在家人身边,不闹那些矛盾。走吧,快走吧。” “布丁,跟我一起走。” 见到她的灵魂,我意识到布丁还有复生的可能。 “走不了了。” 灵魂无法哭泣,一颗颗光斑的珍珠落入虚无,直至破灭:“它把这的灵魂都吸走了,其实我们一直在它肚子里打转。夏哥,我好后悔,我......” 怪物一声怒号,震动宇宙。 布丁的灵魂,连着陈默的灵魂还有奇奇怪怪的光影,一同归于寂灭的混沌...... 怪物一口吞下一切。 阴罗神满是不甘,十条大手在虚空乱挥,最终也被吞了进去。 谁料阴罗神体型巨大,肚子更是一圈又一圈肉垫。怪物一吞,居然被卡住,一时偃旗息鼓,四下唯有咸水倒灌,水势震耳欲聋。 世界太平了,我仍发呆,不知何去何往。 阴罗神是昆仑神胎,吞了它,等于吞了千万年积累的龙气。 怪物吃不消,被撑死了,亦或重新陷入沉睡。 这个答案,令我哭笑不得! 五鬼真人怕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局。早知如此,让村民养几万只牛羊撑死怪物,也省了这么多人为此牺牲! 漂在水里,有股难以言喻的腥臭味。 大水灌入地心,把陈默喂的肥猫也冲下来不少。 那些猫儿一个个膘肥体壮,落在水里能起一层油花子。最值钱的,是猫尾巴,蓬松一团毛,落在水面不缩,浮力极大。 肥猫被水冲得打晕,如游泳圈漂着。 藏青禅师让金睨呼月獚下水,将猫叼上来,用绳索绑起,做了一个猫船。 这叫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猫船本来是陈默给自己准备的,如今便宜了我们。 我暗道藏青禅师够义气,一个人照顾三个病号,绝对能入选红十字会。 怪物进入新一轮沉睡。 不知阴罗神够它消化多久。 也许几天,也许千年,总之我已顾不得许多。 白川和青纹醒了,难以活动。胡子那边涂了药,需尽快送往医院。我心中焦急,水流汹涌冲开山体,我们划着猫船顺河道飘荡,不知白天黑夜。 黄帝城仍存在。 从水道出去,我们出现在水村的一口古井内。 井水浑浊,大水泡把我们送上来。 神女门山之所以得名,是两片山体如门板对峙,中间一条夹子沟,常年被云雾包裹。 怪物出世,阴罗神复活,震裂了磁山。 两片山体缓缓往中心合拢,被磁铁慢慢吸附起来。 第三百二十四章 算命之说 我和藏青禅师扛着病号,逃命的时候什么都顾不得,沿不断缩小的夹子沟往外逃去。 才出沟口,雪山崩塌,亿万吨玉雪银龙倾覆,填满夹子沟,连着水村黄帝城一起埋葬。 我们被冰雪冲出去,跌入山谷。 好在积雪甚厚,下面又是河流,摔了个鼻青脸肿,命总算保住。 此番入神女门山,不虚此行。 逃生的路上,我仔细算了算收获。 得了夜行山人的观星灯,出去给这位前辈立下衣冠冢,算是恩怨两清。 除此之外,地殿内的珍宝我们分文没有带出。 好在穿山龙的宝物,洋灿纹在背上的刺青地图,都被我拿到,算是完成了不易的任务。 刚出山,我便追问藏青禅师不易的下落。 藏青禅师道,不易没有危险,小日子比我滋润。 得了这两样宝物,不易吩咐了,要我去缅甸找他。至于为何去那,不易没有说,总之他会为我解惑。 一听要去缅甸,我消停了。 这年头出国不容易,此事还需好好筹划一番。 身边三个得力干将进了医院,少不了我照顾打理。抽了空,我选一块山明水秀的地方,买下来作为这位夜行山人的衣冠冢。 当时仓促,取了他身上的腰牌。 这位夜行山人,应该是最后一位了。 名叫果木狐。 名字有点奇怪。我看藏青禅师的脸色,好像知道此人来历,便请他仔细说说。 尸体口含随侯珠,这位夜行山人在民国,怕也不是简单角色。 还有穿山龙。 堂堂八奇,穿山铁横锁子匣最后落在我手里,可谓造化弄人。 藏青禅师说,夜行山人和穿山龙,都是受张四太爷嘱托,入西宁铲除妖魔的。 夜行山人栽在地宫,盗门又请了穿山龙和地穴军。赶上日寇打到三晋,误打误撞,接连折了两位高人。 张四太爷也因此一病不起,没几年撒手人寰。 这是两件事。 夜行山人属于四大秘术士,鲜与盗门往来。 至于穿山龙,仗着穿山铁横锁子匣,入山踏陵,开石凿穴如入无人之境。 此二人接连丧命,最后神女门山被我所破,也算了却两位前辈的遗憾。 衣冠冢前献了花,焚了纸。 去缅甸还有一段时间,得知不易安全,我就不着急了,请藏青禅师把他知道的仔细说说。 藏青禅师也不隐晦。 看他架势,将来还有求到我的地方。 先谈一谈江湖四大秘术士。 三百六十行,盗门为王。 盗门之大,包含百业。小到扒手,偷、窃、抢、盗、匪、夺、截。大到国公王侯,篡江山,谋社稷,祸乱天下,都算盗门一类。 真要把盗门追个祖先出来,怕谁都说不清楚。 往远了扯,兴周八百年姜子牙,渭水垂钓,钓了文王拜其为师,算盗门祖先。 后来王莽、温韬、朱温,都是窃国大盗。 杀皇帝如屠鸡,戮百官似踩蚁。 这类人的下场往往都不好,不仅身首异处,死后家族尽灭,坟冢遭破,算不得流芳百世,只能遗臭万年。 真正的盗门高人,无不以天下为己任。 出则安社稷,动乾坤。 静则调阴阳,修家园。 故而三百六十行,盗门为首,盗墓仅仅是一个小小的分支,算不得多大能耐。 民国的三王八奇十二将,都曾参与当时的机密大事,出谋划策,影响时政,并非普通江湖力士。再说四大秘术士。 要说四大派的起源,也是老太太灯下捋线条,论不清楚。 盗墓分了南北,这是按地域来分的。 四大秘术士,是按他们各自的神通和秉性来分。这些人数量极少,一代仅有三五个,虽有鬼神莫测之能,无法像盗门一呼百应,顷刻之间聚齐千人万马。 因此不被统治者重视。 同行说起来,也讳莫如深,不敢深究。 四大秘术士,大抵是隋唐到明清在各地兴起,目的也不相同。 夜行山人,取大川古墓中的奇珍,像和氏璧、夏九鼎、山海玉等,都是他们的目标。 负尸中郎将,取千年粽子万年古尸,专一针对地下尸体。 锁阴太公,专为墓中邪祟而来,像什么厉鬼恶鬼,毒虫蛊类。旁人避之不及,锁阴太公视之如宝。 游冥慈王,下墓不取金银,也不为邪祟,专门超度无法投胎的怨魂。 以上便是四大秘术士的门类。 盗门是显门。 魁首一声令下,五湖四海皆动,转眼挑大旗就能改朝换代,极为显赫。 四大秘术士是隐门。 就算成心去找,也未必能找到。 这帮人行事诡秘,不爱金银不贪权势,与外界鲜有沟通,典型的隐士风采。 折在神女门山的那位,名叫果木狐,是最后一代夜行山人。由于他死的突然,来不及选下传人,所以夜行山人已经绝了。 徒留一盏观星灯,使人无限遐思。 这事要往前头几十年推一推。 江湖有内八行外八行,皆是走南闯北,跑码头,行绿林为生。 都是最底层的贫苦人士,无家无口,自己吃饱全家不愁。 这种人没有顾忌,杀人放火,造反改革什么都敢做。而要想在这种群体混下去,没硬本事是不行的。 其中有一职业,号称“玉帝驾前领法旨,来度世人脱苦海。一张铁嘴三枚钱,龟壳签卜占蓬莱”。 也有人猜出来。 说的是旧社会算命卜卦的阴阳先生! 靠嘴吃饭,察言观色。 打小人,点墓穴,办白事,测凶吉,梅花易数紫微斗数六爻六壬,啥都会点。没生意,还可以代写书信,取名字之类。 要说这帮人都是骗子,那也不尽然。 更多的,是心理学和社会学的东西。 譬方说,一个孕妇找到算命先生,算算死鬼老公外出做生意,何时归家。 算命先生佯装掐点,举起手眯起眼,一副神神叨叨。实则偷偷拿眼打量对方,从对方的穿着、精神面貌、首饰,有无下人等等,判断其家境和生活。 这招叫“耍簧”。 算命先生卜了卦,不着急说,拖长了嗓门,斜眼问对方:“这位大嫂啊,你身子不方便,街上人来人往,万一摔着了,动了胎气,可怎么好?” 女人说:“不碍事,家里家外都我操持,才七个月,早上我还洗了衣服呢。” “哦。” 算命的眼一瞪:“得,我给您算出来了。您先生啊,这个月肯定不回来了,下个月一定回来。” 女人半信半疑给了卦钱,下个月还托人给算命先生送点心。 为啥?因为对方算着了! 说他真有千里眼顺风耳?那是扯淡。 小门小户,没丫鬟仆役,都是亲力亲为过日子。男人这个月在外面多赚点钱,所以一准不回来。 为什么下个月肯定回来呢? 因为男人要回来伺候月子啊! 瞧,这么一来,就撞上了。 再让大嫂这么一宣传,街头有个赛神仙的活半仙,铁口直断,能占未来。财源滚滚,生意广进,名气也就有了。 耍簧只是算命的基本功。 此外还有唬、诈、虚、掩、支、闪、翻、媒,等江湖诀窍。 不是干这个的,还真没处打听。 有一年,大清皇帝还坐着龙庭,洋人已在沿海划了租界,设了商港。天下乱糟糟,出了一位算命奇人。 号称:事前能比活诸葛,事后不让小张良。铁嘴横开吞黄河,掌下罗盘观天象。 没有姓名,人称“铁口算”。 铁口算,就是二十八山盘最早的主人,也是皮儿灰的师傅,在皮戏陈山泽将闯豫州出场过。 最早得这个绰号,是他二十八岁,入宫为西太后算命。 妙语连珠,哄得西太后欢心。 命他占卜大清国运。 说错了,杀头的罪。说歪了,砸招牌的命。 这时候,铁口算用了“虚”字诀。说两头话,让主顾自己理解。 跪地上大呼:江山代代立明主,国运昌昌亿万年。汉水金波出大圣,不统继统皆为公。水清虽有枯竭日,圆头还坐龙庭中。 西太后一听卦象,顿时大喜。 都说铁口算卜卦从无差错。 从卦辞来看,大清眼下遇见点困难,拨开云雾见青天,所谓“圆头”,就是大清剃发令,人人额头锃光瓦亮,看起来像个圆球。 圆头还坐龙庭中,不就是说大清仍享国运! 将前朝皇族的二十八山盘,赐予铁口算,允他在京城居住,并赐御笔匾额。 一时间,铁口算大受王公贵族尊崇。 此人却不受封赏,急流勇退,跑南方去了。 没几年,西太后病死。 又没多久,大清退了龙庭,武昌起义一声枪,帝制在中国落下帷幕。 有人要问了,铁口算纯粹胡说八道啊,不是算出清廷国祚万万年,怎么没百年就亡了。算的不准啊! 其实是准的。 算命的艺术,说两头话,什么事都留着余地。 铁口算没有直接说大清江山万年,而是留下卦辞,让西太后自己琢磨。 卦辞如下: 江山代代立明主,国运昌昌亿万年。汉水金波出大圣,不统继统皆为公。水清虽有枯竭日,圆头还坐龙庭中。 所谓“立明主”,摆明是帝制结束,人民选举。暗指家天下不得终,天下人的江山却还薪火相传。 下一句,出了“昌”字,又点出汉水。 汉水流入湖南,途经武昌。 大圣,孙猴子是也,暗喻“孙”的武昌起义。 不统继统皆为公。说明此人也不是天下共主,虽应时而生,推翻前朝,却只能被尊为吉祥物挂在庙堂,总统并非此人。 水清虽有枯竭日。这是暗指清廷龙脉已尽,水都没了源头,如何还能长流? 最后的“圆头还坐龙庭中”,更是精妙。 圆,通袁。 暗示袁世凯窃取革命果实,最后竟妄图复辟帝制,沐猴而冠的模样。 算命的卦辞往往就是这么暗含玄机。 咋一听,这诗纯粹放屁。 真等了武昌起义,袁世凯复辟,你再拿出来仔细推敲,都和铁口算预言好的一模一样,简直就像剧本商量好的。 因此算命这东西,真假说不清楚。 总之铁口算的名气是打出去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帝王八字 皇帝没了,日子不好过。 铁口算一身清贫,又回到走江湖的日子,兜兜转转来了三晋。 山西,外有黄河,内倚太行。 龙盘虎踞,天下闻名。 古文中“山河表里”,就是说的山西形胜。乃是朱雀聚宝盆一样的格局,水土风俗最厚。 春秋末年,三家分晋,因而有三晋大地之说。 兵荒马乱的,铁口算随着灾民,到三晋的镇国寺前,支摊子算卦谋生。 打开招牌,日不二卦。 就是说,一天不算两次卦。 每天只算一个人。 穷人也好,富人也罢,总之有缘人,无缘万万不算。穷人算好了,给点棒子面,铁口算不嫌弃。富人算好了,金元宝金条现大洋,铁口算也不稀罕。 不是没有泼皮闹事。 铁口算虚手一点:“你今夜必有血光之灾。” 泼皮洋洋得意,转头混在窑子里,与人争风吃醋发生口角,破了头颅,险些丧命。过几日跪着给铁口算赔罪,指点他去当兵,几年后混上了督军,这事在镇国寺极为有名。 到了民国,算命这行就不好混了。 铁口算断了温饱,镇国寺前,替人代写书信,针灸治病,发展副业。 这一日,县城来了个外地人。 目光炯炯,虎背熊腰。额头如铜疙瘩,太阳下油花亮晶晶,鼻子一卷一卷,大如鸡蛋垂在厚唇上。 骑毛驴,手提一只龙头葫芦,来到铁口算卦摊前。 铁口算头也不抬。 今天一早,眼皮子发跳,可见没有好事。 便敷衍:“老夫日不二卦,今日已遇见了有缘人,阁下要算,还请明日一早,老夫要收摊了。” “诶。” 对方手掌也很奇特。 黄灿灿,金闪闪,像镀了层铜粉。尤其食指中指的关节,边缘一圈老茧,有烟熏火燎的气息。 这种老茧,一不属于武夫,二不属于文人。 对方将手摁在卦摊上,铁口算没法收东西回家,怎么扯也扯不开。 “我说这位先生,鄙人何曾得罪过你?” 那人拴住了毛驴,缓缓坐下。 天色擦黑,镇国寺前冷冷清清,没谁注意这边。 “鄙人西行千里,关山路远,慕名而来,请老先生指点迷津。未曾算过,老神仙就要撤摊,岂不叫人失望?” “不好意思,日不二卦,这是规矩。破了规矩,逼我算,我也算不准。” 啪。 那人往桌上一撩,几十枚现大洋滚落出来,铺满桌面。 钱财落地的声音,比镇国寺的钟声木鱼悦耳多了。 当即有人围观过来。 那人二话不说,挑起一枚大洋弹飞出去。 白光一闪,火星四溅,大洋像子弹插在了墙壁里,青石出现条条裂纹。 这份腕力,怕是盗门十二将也不如。 围观众人纷纷躲开,唯恐此人发难。铁口算心里叫苦,暗道泄露天机终于遭了报应。 不敢在镇国寺逗留,请对方去家里一叙。 到了家里,那人将右手拇指扣在左手手心,左手竖起三指,吟道:“三江和合向东流,五湖英豪请龙头。邙山丘上香一炷,共洒天星解一斗。” 铁口算一惊,不敢怠慢,将手肘搭在拇指上,胳膊往内拐,道:“兄台有水分晋泉,金鸡一啼向天飞。不知仙乡何处土,吹来香风满春晖。” 走江湖的黑话,二人对了暗语,知道是同门。 铁口算心头一惊。 来找自己的,居然是这一任的夜行山人! 隐门不用姓名。这一任夜行山人老了,胡子垂到胸口。老是老,像个大将军,铁口算客客气气叫一声“道友”。 夜行山人盗墓,靠的旁门左道,一声道友不算生分。 这任夜行山人老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门徒继承衣钵。听闻铁口算能占未来,可断凶吉,便请铁口算卜一卦,找出合适人员传承香火。 这个请求,铁口算不好推脱,也不敢推脱。 泄露天机,必不得好死。 道理铁口算明白。 所以他日不二卦。 每天算一卦,第一卦都是假卦,不用真本事,纯粹坑蒙拐骗。唯独第二卦,要用本事了,少不得窥视天机。 用一次,折一岁寿。 不叫铁口算白帮忙。 夜行山人从毛驴的布袋中,取出一只花瓶。 花瓶有啥稀罕? 这花瓶不一般。一大一小,天下无双。大的是乾隆爷心爱之物,搁在故宫,尊为“瓷母”。小的就在铁口算手上,虽只有巴掌大,算得大内珍品。 为什么要找铁口算呢? 因为算命的,接触生辰八字最多,对人的命数掌握最多。 夜行山人是个非常古怪的行当。 这帮人也是盗墓的。 盗墓不为了钱,只为了墓中珍宝。而且盗过之后,要在墓中留下黄金千两,相当于是向死人购买这件冥器,行事乖僻。 下墓时,夜行山人头戴通天冠,手捧玉圭,脚蹬方履,俨然帝王诸侯祭天打扮。 点燃观星灯,入山发陵,天明出山,从无失手。 由于这个职业奇特的习俗,所以对生辰八字很有要求。即便你有天赋,生辰八字不合,怪爹妈生的不好,一辈子当不了夜行山人。 这任夜行山人,迟迟没有找到门徒。 眼瞧自己大限将至,只好请铁口算替他算算。 生辰八字,有贫有贵。 想当夜行山人,必须“帝王八字乞丐身,命格堂堂卑贱命”。 夜行山人找铁口算要的生辰八字,须是:天干庚辛丙丁,火炼秋金。这种命格,位在紫薇,必是至尊,俸禄天赐,寿命高古。 也就是说,有这个八字的,哪怕打断了腿坐在家,金子也跟着从天上掉下来,八抬大轿请他出将入相,因为是天赐的。 天干庚辛丙丁,火炼秋金。 这就叫皇帝八字。 什么叫乞丐身? 先天大富大贵,但后面因为一些命数,成了臭乞丐、土匪汉、败家子、破落户。仟韆仦哾 所谓自作孽不可活。 要当夜行山人,必须是帝王八字乞丐身。只有这样,不爱金银,专寻宝物,且逢凶化吉,遵守放黄金千两与死人买冥器的默契! 当然,有这个生辰八字,不是说一定当皇帝。 有些一样穷困潦倒。 说是命数,实则是自己不争气。烂泥扶不上墙,真给他一片江山,遇见混蛋的,没三年也败光了。 铁口算打了铜钱,开了龟甲。 提心吊胆,破了“日不二卦”的规矩。 道:“道友,在三晋大地,符合你要求的,眼下便有几个,我已拆算出来。” “如此,有劳先生费心。” “你来看。” 为延续夜行山人的香火,铁口算也顾不得折寿了。 将手一点,指向门外。 正好有个要饭的乞丐路过。 浑身瓶盖大烂疮,流着脓水,臭不可闻。还是个瘸子,一手拿碗,一手甩木片,有气无力吆喝莲花板,求人施舍。 走不动了,乞丐缩在街角发抖,眼瞧挨不过今晚。 他就是帝王八字! 夜行山人走过去,给乞丐买了碗热面。 乞丐愣了愣,没想到遇见好心人,感动得落泪,大口扒拉,生怕对方反悔,嘴巴烫起血泡子都顾不得停。 风卷残云,将面条吞了,沿着碗口舔干净油花。 三晋大地喜爱面食,无面不欢。 尤其太原羊骨汤下的刀削面,更是一绝! 刀削面在当地又叫驸马面。 穷小子靠这一碗面,跟皇帝老子娶了他女儿,你就说这面多好吃吧! 白的发腻的骨头汤汁,羊油一掌来厚,大铜锅里烧开了,香料倒进去熬一天一夜。白天开了锅,汤打出来,往里倒涮锅水,混着煮刀削面。 那时候没机器,全靠人工来削。 讲究面削不断,水煮不烂,吃的就是弹牙劲道! 一条条银鱼厚薄适中,好似夏雨落在大铜锅里沸腾起伏。白的像玉的羊骨汤,亮的像雪的面皮子,煮好了往碗里一搁,碧绿的香菜叶子撒上去,剁碎的羊肉渣,切成丝的咸菜疙瘩,金针菇、木耳、鸡蛋都拿老酱炒好了,趁热铺上去。 最后,尤其,也是必须,要加一勺老陈醋。 老陈醋拿锅烧滚了,呛冒了烟往面上一泼,那酸味,让人口齿生津,一个劲往里吞。 便是快要撑死的人,闻见那股醋味也要再扒拉两口。 拿筷子和一和,夹起来往嘴一送。 羊肉的味儿,醋味,酱香味,刀削面上挂着嘎嘣脆的咸菜丝,就这么一口,真他妈的香! 乞丐吃了面,跪在地上叩谢夜行山人。 夜行山人笑道,男子汉大丈夫,出将入相,妻妾成群,区区一碗面算什么。 乞丐道,他逃荒到三晋,一路吃观音土啃树皮,终于遇见了好心人。 吃了这碗面,今晚不会饿死,如此大恩大德,不知道怎么报答。 夜行山人说:“我在城外有样东西,能否托你给我取来?取来了,顿顿让你吃刀削面,再配两个卤鸡蛋。” 乞丐一听,这感情好啊,想也不想就同意。 “恩公,你的东西我去哪给你拿?” “来,我告诉你。出了县城,往西走,有片深不可测的潭水。等到天黑,没了行人,你就坐在水潭边,到时候有船接你。船夫问‘上船过河不’,你道‘不过河,但要上船,上山’,再把这根金条给他,船夫就会送你去龙门山。” 龙门山,是三晋一大名胜。 位在黄河边,狭望龙门口,远眺积石山。 大山被横着一刀截为两半。山脚常年笼在云雾里,毒蛇猛兽滋生,再加陡峭潮湿,农夫猎户皆无法攀登。 山腰倒是露在云雾外面。 远远看去,山脚是云雾,山腰是古木巨松,好似天上的仙山。 相传大禹王治水,路过此地,见蛟龙兴风作浪,挡住黄河东去。一怒之下,斩了蛟龙,连山也横着劈开半截。 夜行山人道:“等他送你去了龙门山,你就往台阶上走。走到台阶没路了,月光下,有个山洞。你不要害怕,摸黑爬进去,过不了多久,山洞底部有条缝隙,里头挂着两个红灯笼,就是洞府。你伸手进去,摸到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拿出来,交给我就行。” “当然,空着手不行。你要带几个包子,再拿一坛酒,一根纳鞋底的针锥。” 包子,酒,针锥。 第三百二十六章 龙门山取宝 这三样东西也有讲究。 包子,是三晋有名的五台山烤包子。 刷的猪油,洒了芝麻,烤得外酥里嫩,一层层金皮子往下抖。一口咬下去,肉油混着大葱油往腮帮子两边涌,再滴几滴山西老陈醋,美得亲妈都不认识。 就这么好吃! 酒,是三晋特产汾酒。仟韆仦哾 十年老窖,杏花村的陈酿。杜牧说的“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就是说的汾酒! 至于针锥。 这东西不起眼,就是妇女纳鞋底的大针头。 去中药铺买五十斤天麻,二十斤天南星,混合雄黄熬成水,把药性淬在针锥上。 按照夜行山人说的。 必须有这三样东西,才能去龙门山。 乞丐好奇,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毕竟是救命恩人安排,便满口答应,约定今晚就去。 黄昏时分,夜行山人在城外把东西交给乞丐。乞丐二话不说,往西路的水潭走。 坐在水潭边,寒气逼人。 等到天黑,周围连鬼火都没有,深潭的水雾里,有了行船声。 阵阵水花拍打岩石,一团幽波中,一只古代小船前头挂着灯笼,缓缓朝乞丐靠过来。 船夫披着蓑衣,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孔,挑绿色鬼火的灯笼问:“上船不,过河?” 乞丐吞了吞口水,按夜行山人的吩咐:“不过河,但要上船,上山。” 船夫找乞丐伸伸手,示意行贿。 掏出夜行山人给的金条,怕有七八斤重! 乞丐眼底火热,这么多金子,够他吃一辈子了,再娶几个老婆。摇摇头,乞丐驱逐邪念,心道自己穷归穷,有骨气。 救命恩人还等着自己拿东西回去,岂能失信于人? 忍着肉疼,把金条递给船夫。 乞丐上了船,周围雾蒙蒙,渐渐听不到水花声。破船好像在幽冥里飞行,往下看,一条条山脉城镇从底下划过。 乞丐瑟瑟发抖,闭上眼。 这时,船夫幽幽喊了声:“到了,快下去,磨磨蹭蹭,莫被人看见。” 说罢推了乞丐一把。 木船没有船底,乞丐直接掉了下去,摔在山中。 等他爬起来,比面饼还大的月亮挂在云海,一片幽蓝色霞光洒在林间,雾气朦胧。林中出现一条古道,台阶往山顶延伸,满是青苔藤蔓。 也不知哪朝哪代,何人修建。 乞丐瘸腿,费力爬山。 走的饥肠辘辘。 心说,为了报答救命之恩,黄金可以不要,现在饿的肚子打滚,实在是没力气了。 想起带了肉包子和汾酒,乞丐流口水,坐在路边就吃起来。 一边吃,乞丐还一边心想,夜行山人真是体贴,怕自己爬累了,特意准备了美食解乏。好人啊,真是好人啊...... 等啊等,等啊等。 金鸡啼鸣,天地破晓。 夜行山人坐在县城,始终不见乞丐归来,心道此人目光短浅,已折在龙门山了! 无奈之下,夜行山人再请铁口算指点迷津。 这一次,选中一个死囚。 也是帝王八字,乞丐命。落草为寇,被官府抓捕,眼瞧要菜市口枪毙。 有钱能使鬼推磨。 花了巨资,找来替死鬼,换了死囚一命。 死囚对夜行山人感恩戴德,也愿去龙门山取宝。 还是按照之前的路数。 交给死囚肉包子、汾酒、针锥,还有坐船的大金条。嘱咐他千万莫要目光短浅,在路上把东西吃了。 死囚满口答应,黄昏往西边水潭去了。 等到船来,死囚给了金条,上了船。顿觉脚下生风,一眨眼到了龙门山。 好大一座巨山。 下面黄河浩浩荡荡,上面云海一字排开。 不等船夫催促,死囚带了东西跳下船,顺着台阶开始爬。 爬山就两个字,累死个人! 不知走了几千个台阶,腿肚子抽筋,饥肠辘辘。死囚忍着嘴馋,不碰带来的东西。 终于台阶稍微平缓了,旁边草丛钻出恶狗,来撕咬死囚。 草丛下面,还有一具早就被开膛破肚的尸体,不就是那个乞丐! 死囚恍然大悟,原来乞丐是被恶狗咬死的。这狗比牛犊子还大,满口獠牙带倒刺,一碰就掉一层肉。 死囚慌不择路,跑又跑不掉。 混乱中,将肉包子扔出去打狗。 俗话说,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 恶狗闻着包子香味,馋得口水直流,也不去咬死囚了,顺着台阶去追滚下去的肉包子。 死囚恍然大悟。 夜行山人真是高人,早就猜到山中有恶犬,这才叫自己带包子。 继续往山上走,出现一片古代建筑。 门户洞开,走出一个婀娜多姿的女子,身着宫装,金步摇玉配饰,非富即贵。口称英雄,请死囚入内歇息。 死囚看破生死,唯独色字犯了迷糊。 俗话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人不怕死,但不能不好色。死囚一见那女子,便迷得神魂颠倒。女子的身材尤其棒极了,毫无赘肉,瘦瘦小小,仿佛柳叶吹摆,真似赵飞燕一般。 都说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细腰二字,对男人的杀伤性巨大。 死囚一下把夜行山人的嘱托抛到九霄云外,随女子进了房间,挑灯去看她的细腰。 等啊等,等啊等。 天已大明,不见死囚归来,夜行山人知道,这人也折在了龙门山,成了枉死鬼。 自己时日无多,只好再恳求铁口算指点迷津。 铁口算叹了口气。 所谓事不过三。 看来天意如此,天老爷要你们夜行山人绝了传承啊! 架不住夜行山人的宝物多,拿了一套九窍三色血沁玉塞,再给夜行山人指了一个。 此人是三晋有名败家子。 老爹在时,曾有良田千顷,豪门三丈。绫罗绸缎、瓷铺商行数十家,金山银山四五间。 败家子不学好,仗着家境优越,惹是生非,学人抽福寿膏,坏了身子。又学梁山好汉打架斗殴,惹来人命官司,气死老爹。 老爹一死,愈发无法无天。 花钱如流水,赚钱全不会。 包了七八家大青楼,专一的皮肉生意。夜夜当新郎,天天换美女。不到三十,落得家境破败,身染梅病,只剩一口气吊着。 他也是帝王八字乞丐命。 虽有金山银山,架不住后天折腾,如今比穷人还不如。 夜行山人点点头,就选这个败家子了! 首先,这人山珍海味啥都吃过。燕窝漱口,鱼翅当面,不至于为了几个肉包子,一坛酒,坏了大事。 其次,被女人抽干了,已不算男人。 纵然有什么美女愿以身相许,也不会耽搁脚程。 算一算,还真合适。 便在铁口算的引荐下,找到败家子,许诺取宝后可助他重振门风,再传香火。败家子感恩戴德,领了东西,火急火燎赶往水潭。 给了金条,舍了肉包。 月光下,深山一条古道蜿蜒,败家子浑身虚汗,眼前钻出大片古代庄园。 高门大户,朱漆红墙。 败家子刚到门口,就有美艳勾魂的红衣女出来,迎他进去。 直言前朝官宦女,为避战火入深山。 见败家子一表人才,愿招他入赘,从此共享人间极乐,名下良田家产一并奉送。 败家子破口大骂。想他十八代祖宗没有一个穷人,家里金滚金,银摞银,何等豪气,前朝阁老也要折节下交。 什么深山野女人,居然要自己入赘。 红衣女哭的泪涟涟,楚楚动人,又改了口,请败家子入内,享一夜鱼水之欢。 败家子愈发愤怒。 早几年,他还有雄心挑灯大战三百回合。 现在? 啊呸! 二话不说,一坛烈酒泼在红衣女脸上。红衣女惨叫声,一道青烟卷出,落在地上,竟是澡盆那么大的蚰蜒! 浑身漆黑,长着豆大红斑。满是长足,在地面抽搐。 山中蚰蜒最是剧毒。 钻人耳朵,啃人脑髓。与蜈蚣一般,却更难对付,往往捕人婴儿为食。 民间说,小孩得了脑炎,便是蚰蜒在夜间趁大人不注意,钻进小孩耳朵里。 蚰蜒最怕烈酒。 尤其杏花村的老汾酒,沉了十年,度数奇高。 被败家子一坛酒泼上去,蚰蜒精抽搐几下,肚皮朝天不动。 再一看,刚才的高门大户,变成坟墓的门楼、牌坊、碑亭。许多尸体堆在亭子下,脸上密密麻麻布满豆大血洞,是被蚰蜒用脚扎出来的。 尸体带着蚰蜒毒素,山中蛆蚁不敢啃噬,都化为干壳子,摞起来比谷堆还高。 败家子不敢去看,继续往山顶走。 这一走,别有洞天。 云雾散开,月华皎洁。山中一片静谧,但见溪水潺潺,风声悦耳。奇山怪石,灵芝丹草,美不胜收。 月光尽头,果有一洞。 不知年岁,宛如先秦方士隐居道场。 摸黑爬进去,一路潮湿,底部有条裂口,隐隐两个红灯笼挂在左右。 败家子按夜行山人所说,闭眼伸手进去乱摸。黑暗中,一条腥臭温热,像是触手的东西将败家子缠住。 败家子胆气不足,阳气更弱。 感觉裂缝里有东西拉扯自己,睁开眼一看,顿时破了胆...... 等啊等。 行了,别他妈等了。 夜行山人掐指一算,得,龙门山又死了一位。前前后后三个,老天爷真要夜行山人一脉绝后啊! 如此行事,已逆了天机。 天意不可违。 铁口算唯恐遭了报应,死活不肯开卦。 最后,还是开了。 开卦之后,铁口算当天逃出县城,坐船往豫州去了。据说铁口算刚离开,天上打雷,又不下雨,狂风之中,天火把铁口算居住的瓦房烧掉,有雷球一路追着铁口算劈。 这次,铁口算指了一个“正常人”。 所谓正常人,是指这个人品格高古,挑不出毛病。 乱世之中,什么人最多?人渣最多! 土匪,败家子,乞丐,这些都是不入流的玩意,让他们做事,难保不会出问题。 既反了天命,铁口算又指出一人。告诉夜行山人,这次还失败,别说自己,大罗金仙下凡,也该夜行山人绝后。 第三百二十七章 阴龙婆 此人姓于,名存孝。 书香门第,家风严谨。 方圆百里大孝子,三晋唯一儒第门。 仁义礼智信一样不差,忠孝廉悌节一样不少。 能跟柳下惠、尾生相比。 夜行山人苦苦哀求,终于说动书生,去龙门山取宝。 一路上,事无巨细叮嘱他。 肉包子打狗,汾酒泼蚰蜒。 看见山洞摸黑钻进去,伸手入裂缝,千万不可睁开眼。感觉有东西拽你的手,把针锥用食指和中指夹起来,伸进去递给对方。 拿到了东西,屁股朝天退出去,下山的时候不可往身后看。 只要到了山脚,天便亮了,如此相安无事。 书生记住吩咐,再三保证,去了龙门山。 这一次表现,确实比前面三次要好。书生身轻如燕,毫不拖泥带水。才上弦月,书生到了山洞前,忍住黑爬进去。 山洞湿漉漉,热乎乎。 底部那条缝隙红彤彤,两边灯笼照的人心发慌。 里面黑气缭绕,不见真伪。 书生闭上眼,伸手摸进去。果然有条湿漉漉,热乎乎,黏扯扯的东西来拉他。力气极大,山体都在发抖。 书生赶紧把手缩回来,用食指中指夹住涂了药的针锥,递给里面的东西。 砰! 一声闷响,好像扎在肉里。 一片腥臭软绵中,书生的手摸到一颗珠子。 便是夜行山人要他取的物件! 闭着眼,把珠子揣在怀里,书生屁股撅起,原路退出山洞。一出去,月亮成了下弦月,山里吹着阴风,琼浆仙草成了地狱的血海铁树。 书生大惊,闷头往山脚跑。 跑到半路,忽然后头有了声音:“后生,你东西掉地上了。” 书生强忍住不敢搭理。 来之前,夜行山人叮嘱多次,龙门山中绝无活人。那是禹王治水,劈开的造化之地,凡人要想上山,唯有以金银重重贿赂龙宫虾兵蟹将。 书生不理对方,继续往山脚走。 后面的人急了,破口大骂:“君子固穷,穷则有道,你个小贼,偷我家宝物,枉读那么多圣贤书。再走,你再走,老子打死你!” 书生还是不理。 眼见快到山脚,那声音苦苦哀求,泫然欲泣:“你把东西拿了,我就活不成了。求你行行好,将那石头子还给我。你要什么?我可保你位居王侯,列土封疆。亦或长生不老,做个地仙逍遥三山五岳。” 书生受夜行山人托付,不肯失信于人。 眼瞧要到山脚,后面的声音真急了,变成一个老妪,抖动心尖喊了声:“我的儿啊,你怎么到了此处,快让为娘看看,瘦了没?” 都说百善孝为先。 君子哪能不顾孝道? 听见亲娘喊自己,书生终于忍不住,回头应了声:“儿在这呢。” 呼! 两颗大红灯笼遮住月亮,圈着一股黑气涌过来。 书生肝胆欲裂,径直被吓死过去。 那黑气,分明是一条巨蛇散发的妖瘴啊。所谓灯笼,就是巨蛇的眼睛,山洞中的裂缝,其实是巨蛇的嘴巴。 巨蛇分叉的舌头上,可不钉着一枚针锥嘛! 再看山中古道台阶,不过栉比鳞次的蛇鳞罢了。 等到天亮,不见书生归来。 夜行山人大哭一场,为他立了衣冠冢。接连害了四条人命,可见天要绝了他这一脉。 有人好奇了。 这夜行山人,有通天彻地之能,鬼神莫测之机。若是贪图龙门山宝物,为何非要让别人走一趟,而不自己动手? 夜行山人的倒斗方式,与南北两派大相径庭。 他们不靠挖盗洞,也不靠寻龙点穴,而是偏向于旁门左道一类,多为邪术、异术、怪术。故而非常迷信,做事也非常讲究。 龙门山内,藏有天大玄机。 当中确实有一座大墓,是三国年间,魏国太傅王凌的墓葬。 说起王凌,许多人压根没听过。三国演义里,设连环计用貂蝉,挑唆吕布杀董卓的王允,就是王凌的叔叔! 王凌治军严谨,于国立有汗马功劳。 魏文帝死后,魏国大权旁落,终归司马氏一门。王凌忠心魏廷,暗中起兵,欲要诛杀司马氏一门。 事败被泄,满门抄斩。 王凌出身太原王氏,全家伏诛。 魏帝大恐,暗中命人收敛王凌尸骸,葬在龙门山上。并赐予“忠义乾坤”匾额,以帝王身份为其守灵。 夜行山人倒斗,讲究规矩,注重礼仪。 江湖上有铁律:盗义墓者,天地不容,必遭横死,祸及子孙。 所谓“义墓”,就是忠臣孝子之墓。这些人身前为国为民立有大功,死后名垂青史,万世敬仰。他们的墓葬,不仅不能盗掘,反而还要予以保护、祭祀。 譬方说介子推、文天祥的墓葬,盗门就曾派人修缮,每年加猪牛祭奠。 因为说到底,盗墓是很伤阴德的行当。 哪怕夜行山人每每取墓中冥器,留黄金千两,说穿了,那也只是盗墓的一种手段。破了人家风水,扰了亡魂安宁,本就难以善终。 凡盗墓的,尤其旧社会,总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就像水泊梁山,明明是一帮土匪打家劫舍,却要挂出替天行道的招牌。 义墓万万不能盗的。 就算要挖,也要找那种为富不仁、祸国殃民的坏蛋。挖这种人的坟,说出去就叫伸张正义,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就有一定合法性了。 把话扯回来。 王凌是魏廷忠臣。 为诛奸佞,满门被害,这就是实打实的义墓。 挖这种墓必遭天谴,因此夜行山人不敢亲自出马,只得托铁口算找“帝王八字乞丐命”的人,为他入山取宝。 帝王八字,命格够硬。 乞丐身份,百无禁忌。 谁料一连折了四条人命,夜行山人预感自己时日无多,心中焦急万分。 除义墓不能动,夜行山人还有许多禁忌。 尤其忌“话头”。 三国演义里,凤雏率军入西川,行至落凤坡,闻听地名,大呼一声,立时万箭齐发,凤雏身中数十箭,毙于马下! 落凤坡带了个“凤”字,庞统道号“凤雏”。 两个凤冲在一起,地名又叫落凤坡,这就是“死话头”。对于阴阳术士而言,泄露天机遭报应,老天爷来收他,遇见了必死无疑。 过年,不能说死、病这些字眼,甚至不能生气。说过年一天生气,明年一年都要生气。 听起来没什么根由,也没科学道理。 但老一辈注重传统,尤其看中这些,俗称讨口彩。 龙门山,为大禹王治水,硬生生在山脚凿开了水道。 由此泻了此方龙运,坏了地气。龙门山又叫断龙山,山势陡峭,高不可攀。当中枯木怪石,悬崖绝壁,云深雾绕,常年无人进得去。 很不巧,这一任夜行山人,道号“阴龙婆”。 所以打死他,他也不敢上龙门山。 任他天大本领,万样神通,一旦入了龙门山,必死无疑,这是天给他准备的断头台! 没有传下夜行山人的衣钵,阴龙婆死不瞑目。 有人好奇了。 这龙门山古墓,究竟有何宝贝,值得夜行山人大费周章。 按照夜行山人的规矩,要传衣钵,弟子必须拿到一样天地灵宝。阴龙婆来三晋,便是想用龙门山为考核,寻找合适的传人。 谁料一连折了四个,天意已绝。 龙门山上,能把人刨肠解肺的恶狗,其实是古墓陪葬的瓦狗。 那条蚰蜒,是钻进墓里,吃了死人祭品修炼的虫精。 至于山洞中,那条巨蛇,差半步就能化龙。龙门山上的云雾,其实是巨蛇喷吐的毒瘴,能把日月光华都遮住。 那条巨蛇,也是冲着王凌墓中陪葬的珍宝而来。 那宝物,就是随侯珠! 汉武帝曾以此珠陪葬茂陵,死后百年,肌肤不坏,肉身生香,已是地仙。 随侯珠又叫龙王胆。 其实是一块几亿年前,落到地球的天外宝石。 这种宝石,有极强的放射性元素,目前还不为人类所了解。 王莽篡位,赤眉军造反,捎带挖了汉武帝茂陵,随侯珠重见天日。可怜一代武帝,落了个曝尸天日的下场。 乱世之中,粮食如黄金,黄金如粪土。 数万件冥器被赤眉军自地宫取出,大部分被世家购买了去,少部分流入民间。 随侯珠就到了太原王氏手上。 王凌欲清君侧,满门遭司马氏诛灭。 唯独随侯珠细小,含在王凌口中,不曾被掠夺去。皇帝以三公大礼,偷偷葬王凌于龙门山上。 年深日久,尸骨腐败,口中随侯珠透出光华,冲入云霄。 引来黄河千年巨蛟,打破墓门,掀开棺椁,将骷髅连着随侯珠吞入腹中。 年深日久,骷髅消化,唯独随侯珠光辉不减,被巨蛟当做内丹孕养,从此常年待在山上,已养了千年,差半步为龙。 肉包子打狗,老汾酒泼蚰蜒。 洞口,是巨蛟的嘴巴。 灯笼,是巨蛟的眼睛。 随侯珠被它当做内丹,压在舌头下面。用沾了麻药的铁针刺巨蛟舌头,老蛟麻痹,才能取出随侯珠。 巨蛟入了妖道,为天地不容。 龙门山上,妖瘴浓烈,遮了天眼,因此不曾降下天劫。 一旦下山,必遭天雷轰杀。 因此只要赶路下山,天一亮,巨蛟再恨,也不敢离开山顶,取宝人就平安无事。 第三百二十八章 果木狐 偏偏人算不如天算。 夜行山人不敢进山取宝,眼瞧他大限将至,还没寻到合适传人。 最终,夜行山人准备亲自动身。 若能取出随侯珠,靠这件灵宝,他还能延寿十年。 用金条走船,来到山下。 正是深夜。 山巅好大一轮银月亮,正是十五月儿圆。 山道一侧,传出窸窸窣窣的动静。夜行山人常年在深夜入山中点灯盗墓,鬼神惧怕三分,号称百无禁忌。 走过去一看,见是一黄皮红毛的老狐狸,顶着骷髅在月下膜拜。 狐狸顶人头拜月,这是想修炼地仙,脱离畜道。 脚步声一起,狐狸被惊动。夜行山人也不怕它,双方对视片刻,狐狸突然口出人言,顶着骷髅发问。 “先生先生,你看我是人嘛?” 之前说过,这叫讨口封,是道送命题。 你说不像,坏了畜生道行,对方必不死不休。 你说像,畜生成了仙道,想起你见过它真面目,也要杀人灭口,最差害你大病一场。 夜行山人缓缓道:“你是山中精怪,怎能像人?” 狐狸肝胆欲裂。 夜行山人又说:“虽不是人,却也可为仙家。天上神仙三百六,二百七十五是畜生修炼,焉知你得不了大道?” 狐狸知道遇见高人,连忙跪地磕头,请夜行山人指点迷津。 这狐狸,是龙门山的老人,与那条巨蛟在魏晋南北朝,就是邻居。 巨蛟霸占随侯珠,作威作福,只差半步可成仙。 狐狸打不过,只得忍气吞声,受其盘剥。 春进贡,夏问安。 慢一点,巨蛟就要吞了它。 狐狸虽软弱,却也有心求大道。在山中多年,不曾杀生,饿了吃山果,啃木皮,饮露水,未敢害人。 多年下来,有了灵性。 自称“果木狐”,是吃斋的狐狸,不是吃肉的狐狸。 夜行山人大惊。 想不到他的传承,竟要落到狐狸身上! 果木狐一心向道,不杀生不害人,天道可容。再加狐狸有妖性,施展旁门左道最是方便,手持观星灯,踏陵寻宝百无一失。 便道:“你想脱畜生,这有何难?顶着骷髅拜月,那是魔道手段,终究是狗肉上不了台面,渡三九大劫,必遭天雷轰杀。你从未害过人,有道心,吃斋念佛的,有成仙根基。若拜我为师,入我门庭,我可传你吞月吸日之术,练气合丹。” 果木狐一听,立刻下拜,自愿为山人门徒,听其召唤。 夜行山人走南闯北,身上异宝无数。 取出一件秦汉尸衣,披在果木狐身上。 月光幻化,面前出现一个俊俏小青年,玉树临风,一股子灵巧。 “师父。” 果木狐尊夜行山人为师,传承其衣钵。 夜行山人将龙门山的底细,与果木狐说了。拿上肉包子、汾酒,夹着纳鞋底的铁锥,果木狐一人上山。 这次没出意外。 天意使然。 太阳一出,果木狐走到山脚。再回头,巨蛟散了鳞甲,口鼻出血,已死在山顶。 这时飞沙走石,天雷地火一把勾了毒瘴,雷霆万钧,将巨蛟挫骨扬灰。 果木狐在山脚看的真切,愈发警示自己,即使变化成人,也不可为非作歹。当积德行善,以求大道。 等他拿了随侯珠,去见师傅。 才发现阴龙婆坐化在山脚,身体早就凉了! 随侯珠再炼个几年,就是仙丹。阴龙婆本想用随侯珠给自己续命,果木狐要彻底脱离畜道,也必须要这枚宝珠。 为了延续夜行山人的传承,阴龙婆放弃续命想法,给果木狐留下一本秘典,一封书信,便魂归高天。 师傅如此大义,果木狐深受感动。 痛哭一场,为阴龙婆入殓,坟边守孝三年,风雨无阻。 三年后,果木狐完全学会了夜行山人的神通,而且青出于蓝,比阴龙婆更甚。 以夜行山人之名,重出江湖,替师扬道!憾綪箼 阴龙婆留书信告诉果木狐,让他把随侯珠当内丹,压在舌头下面,如此就是地仙之体,时候一到就是天仙。 果木狐照做。 压着内丹,他成了哑巴。 哑巴能少很多纷争,夜行山人的名头越来越大,甚至连盗门魁首张四太爷,也要敬其三分。 书信上,阴龙婆嘱咐果木狐,要修炼天仙,脱离凡尘,必须集齐“八宝”。 切忌不可去带水的地方。 大江南北,动物各有不同,狐狸有四类。 西北的赤狐,毛似朱砂,为火狐。 东北的银狐,毛似素缟,为白狐。 此外还有大荒的九尾狐、民间偷鸡的小青狐,这四类。 果木狐是火狐。 火惧水。 阴龙婆坐化前,反复叮嘱,切记避水,否则千年道行毁于一旦。只要集齐八宝,便可修得天仙,从此与天同寿,逍遥世外。 经过多年奔走,果木狐集齐了六宝。 唯独剩下两宝,不知何处寻觅。 成仙的宝物,可不是金银瓷器能比拟,非是传国之物,太庙社稷相传之本。 恰好此时,张四太爷听闻日寇金百合计划,有特种部队入神女门山,便召集盗门弟子前往阻止。 地宫内,有两样至宝,可助果木狐成仙。 一是西域番僧,自唐朝带入中土的太宗观阴盘,上面满是天城文,为密宗至宝。 二是太史令李淳风,为镇压昆仑地气,防止尸魔出世所留的乾坤正气碑。 只要得到这两件宝物,果木狐就圆满了。 恰逢张四太爷邀请,果木狐欣然入西宁,一则杀日寇正天道,一则点观星灯取宝。 事情坏就坏在这。 洋家村,又名水村,天机茫茫,占了个水字。 尸魔八字纯阴,恨水而生,又占了水。 闯奇门遁甲,遇含沙射影,动了舌头下的随侯珠。果木狐一朝不慎,魂飞魄散,徒留千古遗恨死不瞑目! 岂料地宫如此凶险。 张四太爷又请八奇之一穿山龙,入黄帝城阻止日寇盗丹鼎真气。 真气泄露,杀死了所有人。 穿山龙的地穴军也全军覆没。 在地下,穿山龙见到了那怪物,知道怪物出去,莫说黄帝城,整个西北都要被它吞噬! 那怪物存在的年代太古老了,根本不是人类几千年历史能想象。 将自己的“穿山铁横锁子匣”藏起,留给后人。穿山龙效仿前朝高士,自愿坐化,以精魄压制怪物,防止其出世。 一连折了两大高手,张四太爷倍受打击。 没几年,便郁郁而终。 盗门从此四分五裂,再无人统一,直至销声匿迹。 事物的兴衰起伏,是有周期性的。 唐宋元明,盗门显赫一时。 近代乱世,出了许多可歌可泣的英雄,却也逃不过败落的命运。 夜行山人的事迹,藏青禅师差不多说完了。 果木狐的尸体内,含着随侯珠残存的能量。一旦破坏遗蜕,能量泄露,爆发的威力绝不是炸药可以比拟。 当时情况紧急。 我将果木狐的尸体抛向怪物,引爆随侯珠。 那股天外不知名的能量,令怪物重新陷入沉睡。如此说来,真是造化弄人,一切好像是天意安排好了的,所有的一切若合符节,因果循环。 怪物复活,在不易的计划之外。 随侯珠又令怪物沉睡,却是不易预算好了的。 按照原来的计划,我只需要取出洋灿身上的人皮图,和穿山铁横锁子匣就行。 至于随侯珠和果木狐的尸体,计划由藏青禅师带出。不料变化太快,只能给这位前辈立下衣冠冢,穿山龙连衣冠冢都没东西可以埋进去! 随侯珠,是一种天外放射性物质。 穿山龙的宝物,锁子匣,也与这类物质有关。 这就涉及藏青禅师的第二个故事。 我请他继续往下说。 八奇之一的穿山龙,是盗门异军突起的一股势力。 巅峰时,麾下地穴军,穿山发陵百无禁忌,效率之高,曾一夜盗光中唐六陵,卖冥器捐飞机支援抗战,亦正亦邪。 能与张四太爷叫板。 若非穿山龙折在西宁,没有参与民国三大发现,倒斗之王该有这人一位。 之前也说了。 穿山龙祖宗十八代都是穷人。 到死连块棺材板都混不上。没有师承,没有文化,没有背景。 全靠一件“穿山铁横锁子匣”,与倒斗之王平分秋色,割据一方。 说起来,这东西大有来历。 不易那么厉害的人,都对锁子匣格外上心,可见此物不凡! 穿山龙的祖宗,是跟随流民闯关东的拉条。 所谓拉条,就是地主、商队带人迁徙。苦力负责拉船、拉车,给地主孩子洗尿布等等,靠劳力换一张去关东的车票钱。 就叫“拉条”。 这些拉条到了关东,在山林湖海聚居。 人口一多,就是村落。 大部分是山东来的,口音倒是相差不大,文化也接近。靠渔猎、农耕、放牧过活。也研制土枪土炮,占据山头,拉旗割据。 穿山龙的祖宗,就是拉条一员。 胆子小,力气大。 不敢杀人害命,老老实实,本本分分,耕田种地是把好手。闯关东那些年,沿途饿殍遍地,就他祖宗好运,活着到了黑山白水,继续做农民。 这事要扯清楚,要从明末崇祯皇帝说起。 大明自太祖朱元璋立基,传到末帝崇祯,已历十六帝,二百七十年。 崇祯继位,旱九年,涝八年。 蝗灾瘟疫,洪水地震没消停,天下民不聊生,死尸无数。 也是王朝末路,国运衰败,天灾人祸叠至,大明风雨飘摇,天怒人怨。 终于迎来大西王张献忠,闯王李自成,扯义旗震动天下,一时间响应者无数,改朝换代已成定局。 就像三国演义。 天下大乱,群雄逐鹿。 李自成高率义军,先打入凤阳,掘了朱家祖坟,火烧祭殿,断了龙脉气数。 后挥军北上,攻入京城,逼得崇祯老皇煤山上吊,落下压死大明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三百二十九章 闯关东 天下事,像三国,也是三国。 三国打到最后,魏蜀吴一个没赢。 明末动乱也是如此。 李自成攻入京师,光抄家便抄了一亿两白银。改国号大顺,分封群臣,大赏勋贵,又设三宫六院,自为皇帝。 大顺正是兵强马壮,眼见要统一全国,再创天地。 不料山海关一声怒吼,气恼总兵吴三桂。 心一横,脚一跺,献了山海关,引得八旗入关,大败闯王。天下初定的人间,又杀得腥风血雨,人头滚滚。 自大清坐了龙庭,对汉人采取高压政策。 唯恐有人学李自成,去黑山白水挖了祖坟,断了自家龙脉。 便在山海关以东,沿边修了“柳条台”。 所谓柳条台,是一种缩小版长城。 号令数十万民夫,沿关东地界,挖掘壕沟,内铺铁钉、竹篾,人畜皆不能通过。挖出来的土堆成垛子,表示地界。 为防水土流失,在土垛子上种植柳树,史称柳条台。 关东,大抵便是今日的东三省,为大清龙兴之地,祖坟所在,气数国运皆在其中。 入关称帝那年,便有铁律。 汉人不得越柳条台半步。 抓着就砍,碰见就杀,以此保龙脉昌盛。 这条铁律传到咸丰,太平天国运动爆发,就彻底玩不转了。 农民造反的原由,归根结底是土地兼并。农民没了活路,难保不铤而走险。 当时内省的土地,基本被大户兼并侵吞,农民无立足之地。而遥远的东北,却有大片富饶的黑土,人口少,土地多,成了迁徙逃荒的绝佳目标。 于是兴起了“闯关东”。 不是走关东,也不是游关东。 闯这个字,就像李自成的闯王,带着股风风火火的气焰,带着股改天换地的豪情。 去往关东,大部分是陆路,坐船的少,流民也买不起船票。给地主和商队当牛做马,下力气换票,叫做“拉条”。 年轻的男人还有一条生路,妇孺老人则被拒之门外。 男人跑了,老弱妇孺留在家中守着空米缸,下场可想而知。 闯这个字,赚足了血泪。 沿途恶狗扑人,瘟疫横行。有土匪,有强盗,有官军抓捕,有狼群猛兽。真正能活着到关东的,十分之二三。 其余大都倒在沿途,或落草为寇。 人民渴望土地,渴望生存的想法汇聚起来,那就是毁天灭地的力量。 皇帝终于怕了,不敢再行高压政策,唯恐北方也闹出一个太平天国。便默许汉人出山海关,去东北开荒。 当然,要纳税。 且是重税。 三抽一。再加各级官吏盘剥,土匪地痞敲诈,逃亡东北开荒的拉条,日子也不是很好过。 好在森林可以打猎,有狍子,有狐狸,运气好能挖灵芝,能采人参,可以搞鹿茸、麝香、虎皮、蜂蜜,河流化冻能捕鱼,能网虾,日子总算过得去。 穿山龙的祖宗,约莫是光绪年间,随着人口大浪潮闯的关东。 当时,关东放开了十来年,好的土地早被前人占据。 他祖宗跟人转到山里,在深山老林安家。 进出老林子,只有一条羊肠小道。 东北没有春暖花开的说法,一年有五个月以上,大雪封山,羊肠小道进不来。虽寒苦,却省了很多麻烦。 这些拉条组成的村子,叫“营子窝”。 都是穷人,都是农民,祖宗往上十八代,没半个读书人,谁也别嫌弃谁。 约莫百十口人,在山坳里住下,搭土房子,修灶台,组成了一个小的营子窝。这些人都没有户口,山坳全靠羊肠小道与外界联系,官府也进不来。 愿意打猎就打猎,愿意捕鱼就捕鱼。 村中以物易物,虽然贫苦,却也可活命。 穿山龙的祖宗,是营子窝一员,绰号羊皮高杆。 浑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腰间裹着的一张羊皮。人长得高大,长期营养不良,枯瘦的很,像一根木杆子,因此叫羊皮高杆。 旧社会,穷人不配有名字,羊皮高杆已经算尊称了。 那张羊皮是宝物。 下雪的时候,拿毛的那边披在外头。 下雨的时候,拿皮那边裹住脑袋。 一路逃荒,多少人死于非命,就他祖宗靠着这张羊皮扛过来。绑在腰上不知多少年,黑糊糊看不出是羊皮了,拿水井里洗一洗,能得一口井的墨水! 十来年过去,习惯了关外环境,外头的皇帝也退了龙庭,时代进入民国。 某一日。 夜里睡觉,山头那边爆发巨响。 回声如潮,震得几座雪山都塌了,大地裂开口子,山巅硬生生削下去半截。第二天起来,听人说,夜里有红光划开天幕,砸在老远的雪峰子上。 所谓“大星陨地,国之将亡”,村中一些老人叮嘱,切记不可去那边打猎。 大星陨地,就是陨石从天上落下来。 砸烂了山峰,又起了大火。 烧了十几天,把山头烧黑了。夜里往陨石落下的地方看,隐隐可见山巅宝光闪烁,像射灯能照出去很远。 一些胆子大的猜测,别不是什么宝贝落在营子窝。 像什么王母娘娘的痰盂,玉皇大帝的烟灰缸。神仙乱丢垃圾,落在人间都是好宝贝。要捡到,子子孙孙就不愁吃了。 山巅日夜散发宝光,照得星辰失色。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准备了干粮,去陨石落下的地方捡宝。 山里人还是淳朴,没有吃独食的说法。 有人邀羊皮高杆一起去。 穿山龙的祖宗胆子小,唯恐是落下什么妖魔鬼怪,便以要给村子押送山货为由拒绝了。 出村的人在半个月后,从雪峰子回来。 也没拿出什么金银珠宝,只是带了一堆石头。 这些石头就是坑里发现的,形同玄玉,多半是神仙的宝贝。 能在夜里发光,比灯都亮。 还能发热! 关外土地肥沃,资源丰饶,唯独气候不适合人居住。 山里面,农民最怕就是下雪。下了雪,一吹白毛风,狗尾巴能冻成鸡毛掸。营子窝不缺粮食,缺的柴火,煤炭。 地龙烧的不热,头天睡下去,半夜一家老小就僵了。 不知不觉被冻死,连爬起来生火的机会都没有。 天气寒冷。 尸体搁在炕上十几天,还如活人一样。 等人发现,往往是很久以后,尸体皮肤结了层冰,内里的器官肠胃都被蛆虫掏空,只剩壳子还在。 每到大雪封山,营子窝报团取暖,天一亮,挨家挨户串门,看主人家有没有冻死在炕上。 村民把天上掉下的石头,叫神石。 这石头太神奇了。 手感与金属类似,散发荧光的颜色,隐隐发蓝,指甲盖大就能照亮房间。 而且温度极高。 比热水袋还烫。 搁在被窝里,一家老小挤上去,半夜能捂一层热汗,再也不担心严寒。 营子窝的人轰动了,家家户户争抢神石,认为这是上天赐予的宝物。稍稍拿火烤,甚至能用神石烧水。 一时间,村子冬天热气十足,人人穿单衣过冬。 换现代人,怕是早就明白过来。 所谓神石,就是有着强烈放射性元素的天外物质! 这类物质在地球也有。 辐射这东西可不是闹着玩。铀、钍,都能发热,但像营子窝得到的,能散发强光高热的金属物质,在自然界根本没有。 纯度之高,怕是现代也难提炼! 所谓辐射,是一种放射线。肉眼不可见,比细胞之间的缝隙还小。人靠近放射性物质,其中的射线就会洞穿人的身体。 试想万箭穿心。 人的细胞、基因链、内脏,在不知不觉中被辐射搞的千疮百孔,人还能活? 这种损伤无法治愈,对生物而言,有着不可逆的伤害。 错在村民愚昧,错在时代荒唐。 没人明白其中的恐怖之处,没人能想象这东西将带来多大灾难。村民如获至宝,家家珍藏天石。 很快,就开始呕吐,昏厥,流血。 营子窝的情况越来越糟。 穿山龙的祖宗运气好,趁着大雪没有完全盖住羊肠小道,用驴车运粮食出去给村里换棉衣。 等他第二年开春,雪化了回来,营子窝的惨况已无法想象! 村民没有冻死在冰雪。 反而皮肤溃烂流脓,手脚溶解,活活疼死在家。 身上出现蜂巢一样密集的孔洞,一个个扭曲狰狞,死况奇惨。 还活着的,蜷缩在村庄边缘,也都成了“怪物”! 羊皮高杆惨叫一声,一溜烟跑出营子窝。有时候,胆小能救自己的性命。穿山龙的父辈,运气好捡回条性命,没有接触神石。 辐射这东西,说出来并不玄幻。 自然界便有许多天然放射性金属,不过含量较低,大部分不会引发危害。 居里夫人死后,遗留的手稿就沾有大量镭辐射,半衰期长达千年。西方人发现辐射和放射性元素时,中国还处在光绪年间,尚是半殖民半封建时代,其落后程度可想而知。 羊皮高杆逃出了村子。 村民大都死去,还活着的苟延残喘,身体组织正在溶解,没有力气追他。 附近的人听说村子出事,都跑来看热闹。 拿走村民的家产。 哄抢中,也发现了那些发光发热的天石,只是光芒和热度大不如从前。如获至宝,将石头带回自己家,作为宝物小心存放。 这件事闹到最后,受害人已不知凡几。 在那个年代,死人是很寻常的,并没有引起什么重视。 神石的扩散,远不如一场鼠疫来得猛烈。 第三百三十章 天外秘金 二十多年后,废弃的村子才被官方接管。溶解的尸体被铸在铁棺内,深埋地下。房屋遭到焚毁,地基也被铅水封住,永远不许靠近。 营子窝彻底毁了。 羊皮高杆拉着一车棉花,成了没娘要的孩子。 靠这车棉花,羊皮高杆在县城娶了媳妇,生了娃。 想起当年星辰陨落,照耀乾坤。晚年羊皮高杆又回了营子窝一趟,沿着雪路行走,找到当年陨石落地的山头。 见一条“黑龙”在白雪玉冰中延绵起伏,横亘于天地间,宛如神迹。 原来,那座雪峰是罕见的铁石矿脉。 陨石自太空坠落,那股力道之大,与气层摩擦燃烧,将放射性元素的金属提炼到极致,夹杂十万度高温焚炎了雪山。 地层碎裂,矿石遭到淬炼。 整个陨石坑和铁矿,形成了一个天然冶铁场。 数以万计的铁水被提炼出来,覆盖了雪山,组成一条千米长龙倒在积雪里。 这些金属经天火打磨,混元无缺,形成半铜半钢质地。 尤其是陨石坑底部,最早的铁矿被陨石砸成齑粉,又遭天火烧了九天九夜,凝固后形成一块脸盆大的金属坨子。 摸上去入手温润,沁人心脾。 金属坨子不会发光,却极有韧性,硬度之高,非钢铁能比拟。 甚至还有一些记忆金属的特性在里面! 古书称这种被天火打熬的金属,叫秘金。 羊皮高杆如获至宝,将这坨金属搬回了家。又陆陆续续运地表融化的铁水,拉出去卖钱,就这样发了财,送穿山龙读半年私塾。 当时天下大乱,军阀割据。 个人的武力,在乱世起不了作用。 羊皮高杆托能工巧匠,将秘金融了,打造成薄片,压箱子存起来。 若搁在古代,把这些薄片凹成盔甲,绝对是军中万人敌,弓弩都射不穿。穿山龙套着这身铠甲,建功立业,封赏庙堂绝不在话下。 无奈时代变了。 秘金再珍贵,子弹打不死,一发炮弹炸过来,那也挡不住。 指望用它去征战沙场,那是茅坑打灯笼,找死。 穿山龙心眼活泛。 读私塾时,先生有哮喘,要用穿山甲泡红糖沤水。穿山龙长得机灵,先生也喜欢,就问,啥叫穿山甲啊? 先生说,这动物破石发土,如砍瓜切菜。 厉害就厉害在那身鳞片和嘴上。 也是因为这个,野生穿山甲多遭杀戮,故而做人要想长久,需得会藏拙。 穿山龙记在心里。 长大后见到活的穿山甲,灵机一动,就把父辈珍藏的薄片找到,按天干地支,分了三十六块,贴合人的骨骼、关节,效仿动物,都贴上铁皮。 制成了“穿山铁横锁子匣”。 这是天地一等一的法宝,人间再没有第二套。 这金属有韧性,入水能浮,遇火不烫,古墓机关暗器皆伤不了。 任你粽子僵尸,穿山龙站在面前让它们咬,咬十年也磕不破一点皮。遇见奇门遁甲将甬道封住,选个角度,十几分钟就能挖出来。 开山发墓,信手拈来。 真是成了精的穿山甲,因此有穿山龙的绰号。 说完这两件事,事情的脉络就清晰了。 遇见夜行山人,是意外之喜,不易诱我去西宁,主要是为了这套穿山铁横锁子匣。有了此物,再凶险的古墓也去得。 哪怕蜀山氏神墓,也能轻轻松松进去,不需要搞什么天崩。 如今穿山铁横锁子匣在我手上。 听了此物来历,我顿觉烫手:“禅师,这金属,不会是铀235吧?” 藏青禅师道:“放心,目前来说,上面没有对人体有害的放射性物质,否则穿山龙也活不到建功立业,成就八奇。这套匣子,是天外金属,与人间地铁经天火炼成,机缘巧合才有这么一点,制成法器,当在诸宝之上。” “咳咳。” 我心想,要赶紧打造一个铅盒子,把甲胄放起来。 说是没害,万一有呢,我岂不是要吐血。 藏青禅师受不易嘱托来西宁,如今东西到手,又对我解释了事情原委,便向我告辞。 “鄙人先走一步,小友想必还要留在西宁。” 我道:“我打算送胡子他们回金陵疗伤,怕也不会留在这。” 这时,藏青禅师顿了顿,莞尔一笑:“关外派首领已到了西宁,你不想见见他?说起来,人间百事,无非恩恩怨怨。你我身在局中,怕是避不开。” “大师似有所指?” “哈,随口提一提,我先走一步。放心,你我还会见面,下次,说不定我有事要找你帮忙。” 藏青禅师拍拍屁股就走。 徒留我错愕一阵,不知他到底要求我干什么。 要钱?这和尚怕比我有钱。 要命? 我打了个寒颤。 姚俞忠居然来西宁了,果然是要命的事。 此番入神女门山,居然没有关外派多事,这是不易在暗中布局,替我吸引了姚俞忠的视线。 只要不易没事,我就百分百安全。 李组长说是不怕我,可他怕不易。不易有了动作,对方就不敢随便掀桌子。 负尸中郎将,为四大秘术士。 与夜行山人齐名。 不是所有关外派土夫子,都可以叫负尸中郎将。姚俞忠是这一代关外派领袖,又是负尸中郎将唯一正宗。 他师叔几十年前去找罗氏鬼国,身死幽冥,留在了黔州。 说起来,四大秘术士人才凋零,姚俞忠是最后一个正牌负尸中郎将了!んttps:// 回去路上,我又与不易通了卫星电话。 他在缅甸的大山里,信号时有时无。 要说国内的名山大川,我基本到过,缅甸那边除了翡翠,我是一片空白。 如果说一男一女,拿着电话能腻歪几个小时。可我们两个大男人,嘘寒问暖的,委实不像那么回事。 好不容易电话打过去,我拿起来,又不知说什么好。 便问了一些他的近况。 吃的怎么样啊,冷不冷啊,有没有感冒,多穿衣服之类。 不易很有耐心听我啰嗦完。 话匣子一打开,我不免向这个人抱怨。一声不响玩失踪,让个冒牌货在我身边潜伏了几个月,要不是小爷聪明机灵,能文能武,赛诸葛比张良,早就被玩死了! “抱歉,有些事,我确实不想把你牵扯进来。不过你我身在局中,怕是不能置身事外。” “你那边安排的怎么样。” 我咬了咬嘴唇,眼下的局势不容乐观。 不易在电话那头很沉稳,他一出声,就给人安全感:“差不多我都安排好了,你不用着急来缅甸找我。先拿着东西,回去找老爷子,他会告诉你起因经过,你再想办法,将国内的力量引到缅甸来。” 国外环境,与国内完全是两个世界。 有些不方便在国内做的,无法在国内进行的,在南亚那些小国家都不被禁制。 只要花钱买通了军方,就是弄一支小部队来,也不是难事。 我猜到不易的心思。 在国内,我们局限于当前的规则,处处受限。可一旦到了国外,那种兵荒马乱的小国家,就会出现攻守易形的转机。 我还是很不爽。 这家伙把我当傻子骗了这么久。 “后续的事,听我安排,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好了,我这边又挖出了东西,要去看看,放心吧,有我在。” 那头一阵嘈杂,有不少人说话,应该是在进行某种挖掘行动。 说完,不易等我挂电话。 我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江湖,他妈的狗屁江湖。年少时向往五湖四海,真当你挤进去,沾了一身臭泥,才知退出来。 退又退不出,这就叫人情世故! 青萍和齐学友藏起来,这是打算坐山观虎斗。 以不易的性格,不肯受限于人。 把战场挪到了规则之外,把博弈的棋盘重新进行规划。我在国内,要引姚俞忠、月门楼、李组长那伙人出洞。 只要他们一出,青萍势必会再露面。 我们的赢面就会大一些! 在街边买了饭菜,我给胡子带到医院。青纹和白川没什么大碍了。 医生给白川检查身体,这家伙很抗拒,尤其介意设备检查他的脑子。 我没太在意,总之能走能跳就行。 胡子躺在床上看报纸。 这次下地,他伤的最重,若非藏青禅师那坨秘药,怕是已经交代。 想到这,我多有愧疚,默默打开饭盒。 “小虾,咱们今儿吃啥?” 胡子一副老佛爷做派,地主嘴脸,我心里的愧疚顿时烟消云散。 撇撇嘴:“皮蛋瘦肉粥。” “怎么又喝粥啊,胡爷嘴里都快淡出鸟来。排骨粥,鸡蛋粥,香菇粥,小米粥,虾仁粥,山药粥,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粥,你倒是弄点大鱼大肉啊!” 胡子嘴皮子嘟囔,跟机关枪往外砰砰倒腾。 我道:“你伤了肺,医生说要饮食清淡,多喝流食。” “胡说八道。胡爷受了伤,正是该大鱼大肉,山珍海味,好好滋补一下。你瞧瞧,胡爷饿得排骨都露出来,上称瘦了三斤!” 今晚上,我只给胡子带了饭菜。 胡子一边吧唧嘴,一边品尝淡出鸟的皮蛋粥,要白川给他买瓶老干妈。 “老板,咱们晚上吃啥?”白川问。 我笑道:“带你们去大酒楼。” “啥?”胡子眉毛都竖起来,“胡爷在这小米加步枪,你们偷偷飞机上大炮,听听,这是人话?” “我收到消息,关外派来西宁开堂口了。今天就是开幕仪式,邀了很多老客人新客人,在五星酒店交场子,翻土豆。这个堂口很大,听说准备拉张玉枫一起,我想姚俞忠应该会出席。” 胡子一惊:“你要自投罗网?” “不,应该是打草惊蛇。” 胡子张了张嘴,并不赞成我和姚俞忠直接起冲突。 一旦有冲突,肯定是我吃亏。以关外派目前的实力,怕是连我家老爷子都不被放在眼里。 我说这是不易的意思,胡子这才放心,让我带白川和青纹一道。 第三百三十一章 堂口算盘 堂口,是指一些黑色交易的门面。 之前也说过,地下挖出的冥器,拍卖会能卖一千万,实际土夫子出手卖给堂口,撑死也就几十万。 这是一条产业链,几十人、上百人,靠这一件冥器吃饭。 一般来说,是这样的。 土耗子从公主坟,掏了一个前清珐琅彩花瓶。倒腾给堂口,能卖十来万。 这是赃物,不可能随便找个地方销赃,容易出事。所以土耗子倒腾冥器,走的是量,讲究打包带走,倒底清仓。 行话讲“倒豆子”。 堂口收了这个花瓶,要像正规考古一样,给冥器单独立册。 品相如何,尺寸如何,研究价值如何等等。 行话叫“黄册子”,也叫“群英簿”。 找专门的人,给冥器清洗,把上面的尸臭除一除,有铜锈土沁的弄掉,破损的补一补。 堂口转出去的东西,就会流入市场。 一般和拍卖行合作。 找几个专家教授,把这珐琅彩花瓶吹嘘一下,告诉那些老板,这东西收藏价值多好,艺术价值多高云云。 再开个证书,找八旗子弟的后人装“簧子”,说珐琅彩是自己家传的,有族谱为证,某某皇帝赏赐,某某年代收藏。 到这一步,一件赃物就基本洗白了。 走私弄到国际大卖场,有证书有传承,也能出高价。 你想想,这一件冥器,中间要经这么多手。实际上土耗子把冥器掏出来,赚的钱最少,中间一部分,大头被堂口和拍卖行抽走了。 有人要问了。 那我把冥器掏出来,不走堂口,自己拿拍卖行卖,行不行? 看怎么说。 要几个破铜钱,烂瓷碗,那没人在意,真拿出去挂拍卖行,小打小闹,怕是卖的钱还不够鉴定费! 你要掏了一套金缕玉衣、青铜编钟,没老主顾介绍,哪个拍卖行敢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收? 真收了,也怕遇见黑吃黑。 而且这种宝贝倒腾出去,要吃花生米,干系太大。 拍卖行需要堂口担保,堂口需要拍卖行洗白。 地下的土耗子累死累活,都绕不开堂口这一项,这就是传统盗墓的销赃线路。一件冥器经七八个人的手,才落在收藏家、大老板手里。 这就好比一口油锅。 堂口是支锅子的人,哪也少不了! 近些年,查得严,堂口的人很少直接参与盗墓。即使被举报了,推给临时工,就说是小伙计新来,误打误撞收了东西,把它退回去,也没啥太大损失。 现在的堂口和土耗子,其实是一种类似承包制、经销商的关系,没有旧社会那样固定。 把话头扯回来。 倒斗不容易,挖冥器更难,销赃才是最难最难的。 看看法制节目就知道,九成九的同行,都是销赃这步漏了底,最后被顺藤摸瓜一网打尽。 堂口这东西,也不是说谁想开就能开。 按照盗门的传统,只有魁首、瓢把子、舵主,有资格开堂口。 一个瓢把子名下有多少家堂口,就代表有多少势力、金钱。 堂口这东西,不一定是瓢把子的主意。 凡是开堂口,要得到当地龙头的允许,每年上交“花钱”,类似于现在的保护费。交了这个钱,才能在当地玩得下去。 卖古董的,都知道乱世古董,盛世黄金。瓷器书画,始终不如金子保价。 一旦遇见战乱,大火一烧,古董全废,唯独金子烧了还是金子。 听我家老爷子说。 按旧社会的规矩,堂口到了年底,要把一年的账本归纳好,将所得利润铸成豆大的金裸子,放在一只青花山海万福纹的盆子里。 这叫“金山富贵,来年大收”。 堂口挂在倒斗王名下,年底了,倒斗王赶在年夜饭之前盘账。 严格的说,能值得倒斗王亲自出马的古墓很少,很稀罕。倒斗王亲自开穴也不多,大部分靠堂口收租子拿钱。 等盘账没问题,倒斗王拿一团丝绸的红花,挂在堂口的匾额上。 表示明年可以继续合作。 如果换成白色的丝绸花,那就说明账目有问题。 轻则堂口主事剁手,重则直接套麻袋扔河里喂鱼。 挂了红花后,主事人就捧着装满金裸子的瓷盘出来,请倒斗王“洗手”。 盘里都是金裸子。 倒斗王伸手抓一把,这一把的金裸子,就是一年的租金。 所以堂口听起来很土,里头都是富得流油的门道。 民国张四太爷还没去世前,北派有三十七堂口,生意从长江以北,铺到山海关以东。 南派地盘小一点。 也有堂口二十三家。 西派最少,张祭泉会打拼,有九堂口五马场三镖局。 张四太爷死后,盗门分崩离析,堂口逐渐退出历史舞台。传到现在,我家名下的堂口一家都没得,北派倒还剩几家。 如今都归了关外派姚俞忠。 来西北开堂口,关外派有吞并西派的意思。 很奇怪,张玉枫居然没反对,也没有干涉,关外派大摇大摆把门面摆到西宁,就差在张祭泉坟头撒尿! 听闻姚俞忠会来,我便带了白川和青纹前去。 说起来,与关外派斗过几次,没跟姚俞忠见过,显得我怯阵。真要论起世家传承,他姚俞忠算什么东西! 到了地方,青纹一愣,以为走错:“这帮人胆子也太大了,销赃居然销到警厅门口,未免过于张扬了。” 大酒店对面百十米,就是警厅。 警车从门里一出来,就要从酒店门口经过。这胆气,确实不一般。 我道:“这就叫灯下黑。普通的蟊贼,巴不得离远点,关外派反其道而行,啧啧,可见姚俞忠这人胆子有多大,是个枭雄啊。咱们被他阴过几次,不算冤枉。” 青纹摇摇头:“这种人,确实棘手。放在民国,怕也是方人物。” 白川嗤笑:“这都啥年代了,枭雄也好,英雄也罢,是龙也要卧着。” “好了,带上东西,我们进去。” 前来参加酒会的人,一个个西装革履,成功人士打扮,非富即贵。看这派头,外面的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到,里头有多么藏污纳垢。 酒店顶层,正在准备慈善拍卖会。彡彡訁凊 白川纳闷,没见过这种阵势:“老板,不是堂口销赃吗,怎么变慈善了。” 青纹勾住白川肩膀:“这你就不懂了吧。钱这个东西,分了黑白,要把黑钱洗干净,可不得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看来关外派有高手啊,姚俞忠这人不仅倒斗厉害,做生意也是一绝。” 我道:“这不新鲜。他们可以成立一个基金会,对外宣称拍卖所得,将捐给希望工程修小学。这样官面上不会引起怀疑。再把拍卖的钱,通过基金会洗干净,流入自家账户。譬方说,他们准备给山区孩子发一件棉衣,衣服只要十块钱,报价写进口高纤维羽绒防寒服,怎么着不得三五百?光这一项,卖多少古董都能吃的进去,还能转移资产。” “原来如此。” 白川瞪大了眼,表示学到了。 我和青纹虽然不干这个,大抵知道怎么操作。 坐电梯上顶层,门口便有服务生拦下。 恭恭敬敬:“抱歉先生,顶楼已被租下,作为私人宴会场所。没有邀请函,谢绝入内,您可以到楼下体验我们酒店为客人准备的娱乐项目。” 我不怯场,松了松领带:“虽然没有邀请函,但我们三个慕名而来,你把这个手提箱,交给宴会主管。” “这......” “怎么?” “请稍等。” 服务生走开,两个保安一左一右站在旁边,以防我们是来捣乱,或偷拍的。 白川小声问我:“老板,箱子里装的什么东西啊,难道还要送礼?” “一个馒头,一双筷子,两张黄纸,一根鹅毛。” “啊?” 我笑了笑,这是以往拜码头的“请封”。 盗墓这行,黑话极多,为了掩人耳目,以防被外人侦知。除了黑话,还有各种动作、东西,让各地的土耗子秘密交流。 一馒头两筷子,表示坟头插筷做碗,吃的死人饭。 两黄纸,一张写羊角哀,一张写左伯桃,表示义贯千秋,弟兄相会。 一根鹅毛,表示盗门魁首的将令。 等了片刻,便有一个中年男人在服务生带领下,急匆匆朝我走来。 狐疑扫视我几眼,男人压低声音:“三位,借一步说话?” “好。” 我与他走到角落。 那人手指起茧,掌心厚重,怕也干过几年土夫子。将双手竖起拇指,手肘压过我肚脐,放在嘴前吹了口气。 我道:“朋友贵姓?” “不敢,贱姓石,石头的石,好运做了堂口管事。不知三位到访,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说罢,我与石管事对了暗语,打了手势。 确定是“自己人”,石管事放我们进去。 拍卖会分了两层。 外头一层,是应付检查的,卖一些几百几千的小东西。 内里一层,用黄布遮起来,连窗户都封住,摆满还冒着尸气,新鲜得发红的土货。 我不是青棒槌。 一番黑话四平八稳,石管事被唬住,带我们去了里间。不过派一个伙计跟着。说是带路,实则是监视我们,寸步不离。 里层没有想象的大。 里面稀稀拉拉,十几个买家。 东西像菜市场,放在货架上。买家手里拿一把黄豆,喜欢某样东西,就竞价。放一颗黄豆,表示一个金点,也就是十万现金。 这里交易只收现金,不接受转账或支票,怕留把柄。 先秦古玉,秦汉瓦当。 隋唐古本,宋明瓷器,应有尽有。 有真的,也有假的。 我看了看,关外派开在西宁的堂口真不小。就这些东西,五花八门,能组装半边琉璃厂,姚俞忠此人当真是手眼通天。 第三百三十二章 门斗之法 旁边是自助餐厅,龙虾牛排应有尽有。 我先带青纹白川去饱餐一顿,吃的风卷残云,肚皮高出两寸。 吃饱喝足,我朝青纹打了个眼色。 青纹端起酒杯走出去,狠狠砸在地上:“他妈的什么破地方,一堆破铜烂铁,也好意思拿出来卖钱。关外派就这本事,趁早卷铺盖走人!” 买家被这动静吓了一跳,顶楼乱起来。 有保安冲出,被青纹一脚踢飞,撞倒了货架子,破砖烂瓦散了一地。 “住手!” 石管事闻声赶来,身后多了个小老头。 前清打扮,穿马褂,玩扳指。 我一看,老头是堂口的“朝奉”,黑话也叫“拿眼”。 收一线挖出来的冥器,给东西断代、定价,都是拿眼的工作。在堂口权力最大,仅次于管事。 如果姚俞忠今晚不来,小老头和石管事就是最高代表了。 “三位,你们什么意思?”石管事黑了脸。 我笑道:“意思?没有意思,只能说大失所望!关外派,好大名头,这里都是土浪子,熟红脸,咱们就别装蒜了。本以为你这有什么好山芋,我刚才走了一圈,全是破铜烂铁,丢大街当废品都没人要。我三个慕名而来,石管事就拿这些废品糊弄人,怎么不叫人火大?” “这么说,几位是来砸场子的?” “不敢。” 我一挑眉:“姚俞忠号称倒斗祖师爷,今日一看,这个祖师爷怕是捡垃圾的祖师爷吧。俗话说,秦在岭,汉在坡,咸阳的黄土宝贝多。唐在陵,宋在河,关中的皇帝簸箕戳。” 此话一出,小老头勃然变色。 我说的这个不单单是黑话,是倒斗一行编的口诀。 历朝历代,古墓规格、风水堪舆各不相同。归根结底,除了洹洛帮靠着邙山,天底下古墓就数关中最多! 汉朝皇帝,唐朝皇帝。 再加西周,殷商,虞夏,几千年的帝王将相都在黄土里扎根。 天下古墓再多,也多不过关中。所以关中土夫子,轻易不出关,守着咸阳原就能吃十八代。现代挖地铁,关中一铲子下去,就是百十座古墓,不是驸马就是公主。 “三位,打坏了东西,可是要照价赔偿的。这几样,都是西周的原始瓷器,上过教科书,价值不菲啊。”小老头阴沉脸威胁道。 我冷笑:“什么狗屁西周,我看是上周的。就这?琉璃厂能找一车子,我说你们关外派到底有没有大黄鱼,别不是欺世盗名,钻出来的骗子吧。” 按照旧社会的道道,我这是蹬鼻子上脸,当面砸招牌。 小老头当即对买家道:“咱们都是诚信交易,钱货两清,诸位都是老主顾。既然有人砸招牌,那好,请诸位做个见证。我要是败了,损失不用你们来掏。要是你们说不出道道,这几个西周的瓷器,没几百万可下不来!” “好啊。” 我双手叉腰,心说还能被你唬住? 这就涉及堂口之间的火拼。 旧社会,生意讲究个竞争,堂口之间,难免互相抢主顾,派人捣乱。 从而在江湖上,衍生出了一套“门斗”。 就是两个堂口各拿一件东西,比比谁的更稀罕。为此土夫子被堂口雇佣,下到各种凶险的墓冢取宝,往往要折好几条人命,断手断脚蹚着血,把宝贝送上来给堂口门斗。 小老头要斗法,我欣然接受。 不把这件事闹大,就无法惊动姚俞忠,我也没法见他一次。 顶层被清出一块空地。 十几个买家围过来看热闹,由于我不是这行的人,没人认出我身份。 小老头愤愤不平,憋着火气,让伙计抬上来一个保险箱。 当中是一只四足方鼎! 脸盆大小,满是土锈。 黄灿灿的土壳下,一抹幽绿色宝光,结晶比翡翠还亮,已与土壳融为一体,才出土不久。 小老头道:“昨儿的新货,这条大黄鱼还没来得及清理,就请诸位凑合欣赏吧。殷商中期的四方大鼎,只比杜岭方鼎小一号,说实话,这种好货,就是我也没见过几次。放眼当今,国博都没有第二个!” 白川小声问我:“老板,真的假的?” 我一咬牙:“貌似是真的,怕是哪个殷商王陵掏出来的。这东西不得了,若是完整的全鱼,确实国博也没有第二。殷商王陵重巫蛊,擅邪法,行神巫,陵墓诡秘莫测,深埋于河川下十数米,怕是姚俞忠亲手带上来的!” 方鼎比圆鼎稀有。 行话说,一方顶三圆。 方鼎是祭天所用礼器。小老头拿出来的堂口镇馆之宝,器型极大,造型古朴,满是云雷纹饕餮纹,中刻铭文五十九字,非殷商王族不敢用。 光是这铸造工艺和尺寸,不得不说,我也没见过几次! “几位,上来掌掌眼吧。”小老头挑衅一声。 我抿嘴走过去。 小老头道:“那几个西周瓷,看来你是非买不可。” 我道:“上周的瓷器,送我都嫌费手,你还是自己留着当夜壶吧。” “你!” 还真不是我瞎掰。 行话说“南方才子北方将,陕西黄土埋皇上”。关中古墓再多,架不住千百年那么多人一直挖啊。 一铲子打开墓室,墓里头盗洞比石头还多,真正原封不动的窖子没几个。 现在堂口都在转型。 卖的东西半真半假,反正古玩就这样,脱手不认账,买错了就当交学费,谁叫你眼神不济。 近距离接触那只方鼎,这玩意确实不一般。 看铭文,是一个叫“文”的殷商王族,铸造方鼎作为祭祀水神的礼器。 学名应该叫“王子文大方鼎”。 主要是这铭文有意思。 我仔细看了看,这鼎跟池塘下的黄帝城,有些联系! 上古时,交通困难,行走不便。 先民往往聚水而居,开城建衙。 事实上,史前很多古文明,都在河流边缘诞生,史学界管这叫“大河文明”。靠近水源,方便农耕生活,文明就发达。 也有弊端。 一旦天灾人祸,洪水骤起。 不待阖城人畜逃命,稀里糊涂便被淹在水下。好比黄河的开封城,一层层自西周摞到明清,城池都被洪水压平了,一城人畜死无全尸。 有些地方传说,凡是湖泊、河流下面,都有废弃的古城。 大部分是空城,只有房屋,钱财人畜早就搬走。 有些是死窖子。 洪水来的突然,天崩地裂,将阖城人一起埋葬。 死而不僵,神仙也怕,年深日久,滋生精怪。相传有弄潮儿潜入水中,见水底灯火通明,上古先民仍在城中生活,其实是一城水鬼无法投胎! 一旦暴雨,十万水鬼出了泥壳,便要生灵涂炭。 殷商重神巫祭祀。 尤其祭水神居多。 盘庚迁殷,便是洪水爆发,殷商帝王率领臣民大搬家。所以殷商极重水神,对水神的祭祀靡费到一个庞大的数字。 这个叫“文”的殷商王族,奉商王命,铸造了这只方鼎。 鼎中堆满新鲜奴隶的人头,祭水神。 我一看,鼎腹内一团团黑印笼罩,青铜的锈花塌了大半,露出圆乎乎轮廓,显然是尸油印子蒸发留下的痕迹。 想想千年前这是装人头的容器,我伸手摁在鼎耳,感到反胃。 这一摁,手感明显不对头。 小老头正耀武扬威,嘲讽我们,打算敲我一笔。 白川和青纹瞪他,场面一时僵持。 我胸有成竹,拿起一根筷子,在左边鼎耳敲了敲。 小老头叫道:“好了,这位先生,就你刚才对我们造成的损失,需要进行经济赔偿,没问题吧?” 我不回答,继续拿筷子敲鼎耳。 小老头脸色一变,心存侥幸:“装聋作哑就想赖过去?” “呵,我还是那句话。就这些破铜烂铁,关外派欺世盗名,不过如此。”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不回答,继续敲击。 力道很大,把上面的铜锈都刮下来。 石管事脸色骤变,想发火,周围看客极多,又不敢。 小老头的态度顿时软了:“其实吧,刚才那几个陶器,确实,确实也不是西周,是清朝,不,是民国的,值不了几个钱。” 白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缝插针还是懂的。 当即喊道:“那怎么行,你们关外派做生意,都是金字招牌啊。你说,要个几百万,我卖肾也给你补上来。” 石管事见势不妙,赶紧疏散了买家。 只留我们和对方的工作人员。 酒店对面就是警厅,我不怕对方耍浑,继续用筷子敲左边的鼎耳。 小老头彻底跪了:“大爷,您高抬贵手,这东西可不易啊,虽然是个残的,可,可那确确实实,是殷商祭祀坑里翻出的金鱼。” “还是那句话,破铜烂铁,一文不值。” 我丢下筷子。 小老头这才松了口气。 我道:“按照门斗的规矩,我们双方一人要出一件东西,让对方开眼。你出了这只王子文大方鼎,我说是破烂,你没问题吧?” 小老头差点没哭出来:“我认,我认。” “那好,青纹,把咱们的东西拿上来给他开开眼,请关外派的高手鉴赏一下。” 一听这话,小老头顿时有了底气。 古董这东西,讲究个存世量,真要挑毛病,秦始皇的痰盂也有不合适的地方。 我一挥手,让白川将蛟螭鬼纹匣抱上来。 这东西,不算什么国宝。 是穿山龙存放锁子匣的盒子。 小老头自以为是,拖长嗓门:“这位爷,您这东西,怎么说呢。雕工还行,木料凑活,但要跟我这青铜鼎比,是不是有点。” “你着啥急啊。” 我双手抱肩,有恃无恐:“东西在这匣子里面,你打开了看。” 石管事道:“这有啥难的。” 他和小老头一上手,才知蛟螭鬼纹匣另有乾坤。 这是奇门遁甲一类。 用外力破除,里面的机关反弹,非死即残。而要开蛟螭鬼纹匣,不是高手中的高手,那就是猪八戒娶嫦娥,休想! 第三百三十三章 延安醇和 “我,我。” 小老头涨红了脸,急得满头大汗。 石管事看出不对劲,朝小老头打眼色。 小老头微微动了动下巴,示意蛟螭鬼纹匣绝非凡品。 “我。” 急赤白脸了几分钟,小老头差点昏倒:“我认栽。这东西,以我的见识,我破不出来。” “那就叫你们老板出来破。如果连姚俞忠都不会,那你们关外派就收铺盖走人吧,别在西宁招摇过市。” 石管事才听出来,我们是砸场子找姚俞忠麻烦的。 “几位要见我家祖师爷?” 我不客气:“往三十年数,姚俞忠不过内蒙给人放羊的娃子,凭什么自称祖师爷。盗门这行人才辈出,关上了门自封祖师爷,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行了,这事你解决不了,还不配问,叫姚俞忠来。否则这个堂口,你们关外派开不下去!” “阁下如此咄咄逼人,不怕坏了三合水的情面?” “废什么话,要么开匣,要么叫姚俞忠来。”青纹吼一声,震得石管事不敢再说。 小老头擦了擦脑门虚汗,深吸口气:“好。既然几位要挑事,也好,我们姚老板正在西宁谈生意,我请他来一趟就是。不过,几位要是欺负我年纪大,想在这撒野,怕是小觑了我们关外派!” 说罢,十几个保安冲了进来。 我大摇大摆坐下,端起一杯酒细品,丝毫不搭理这伙人。 见我油盐不进,石管事只好往上请姚俞忠。 小老头心有不甘:“这位小哥,要挑事,总要留个姓名吧。” “夏。夏天的夏。” “嘶!”小老头此时才正眼看我,倒吸口凉气,随即恭恭敬敬,“原来是名门之后,果然江山代有才人出。也罢,你们小心伺候,老头子我年纪大了,下去喘口气。” 我点了杯果汁等姚俞忠来。 白川问我:“老板,你刚才用筷子敲鼎耳,是啥意思。为啥老头不敢吱声了。” 我道:“那方鼎有问题,是残的。出土的时候,有半截融在土里,成了碎片无法提取。他们找高手,把土里的碎片磨成粉,重新铸了个鼎耳贴上去。这样即使送出去检测,一般也查不出来。你没发现,那只铜鼎的土锈都没弄掉?就是怕人发现瑕疵!” 行话里的“大金鱼”,讲究个老猫做东,全须全尾。 我拿筷子敲修复的鼎耳,表示东西是残的。小老头要是不服软,我把铜鼎摔在地上,修复的那截铜火还没退干净,打烂了还是他吃亏。 千呼万唤始出来。 我终于见到了姚俞忠。 姚俞忠三个字,这些年风头正盛,如雷贯耳。 七十六号公馆、洪门,两大全球势力争相请他当顾问。 什么倒斗祖师爷、摸金第一人、盗门之最,各种头衔眼花缭乱,比倒斗王排场还大。 据说此人出道三十年,例无虚发。 凡选墓冢,无一不巨,无一不富。 发陵探穴,百无一失。 其人在风水上造诣之高,足以开宗立派。身为负尸中郎将,兼掌关外派。 关外是个地域范围。 除了关中咸阳,山海关以外到内蒙,都是其活动范围。近些年,姚俞忠陆陆续续合并了国内九成的堂口,颇有枭雄手笔。 不过这人有个弱点,嗜赌如命。 冥器虽盗了不少,却闹得家徒四壁,钱财从来不过夜。 “坐。” 一个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在我对面。 四方脸,国字框。 手指短,眉毛粗,大鼻子,就像一个普通的老农民。穿着也很简单,就一件花格子长袖,布裤。 说实话,把他丢在大街上,说他倒斗祖师爷,都没人信。 然而这人的眼睛很恐怖。 鹰视狼顾,被盯上,便有种被尸体直视的森然。 “姚爷。”我拱了拱手。 “呵,小夏爷一声不响砸了我关外派招子,怎么又客气上了。来,尝尝这壶泾阳茯茶。咱们北边穷啊,不如你们南方滋润,有龙井,有雀舌。” 茶水端到我面前,我动也不动。 姚俞忠冷笑:“怎么,怕我下毒?” “那可不好说。” 我不是青头。 要是端起来喝,舌头非被烫烂不可。 泾阳茯茶上,洒了一圈鹅油。之前不易就请月秋生喝过,一口下去,跟饮铁水没什么区别。 “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小夏爷有何指教,对了,夏守龙还没死吧?” “老爷子身体挺好,再撑个二十年没问题。” “哦?天有不测风云,这么大年纪,说不定哪天就踩滑了,要多留意点。作为后辈,我可是很敬老的啊。” 姚俞忠摆摆手,石管事把蛟螭鬼纹匣抱到桌子上。 一圈关外派的高手走进来。 青纹以为对方要发难,急忙站起,被姚俞忠取笑一番。 我也配合笑了笑。 江湖上的事,讲究个规矩。 之前我没暴露身份,姚俞忠装聋作哑,想置我于死地,说出去他大可不认账。但我这次是光明正大来的,要动粗,姚俞忠也不会傻到直接在这。 “好,不愧是倒斗王的后人,有气场,有涵养。”姚俞忠称赞我处变不惊。 他后面站着个女人。 是他的养女。 干这一行,断子绝孙,喜欢收些干儿子干女儿壮大门楣。 “爸,倒斗王三个字,与您这位倒斗祖师爷,还是有些渊源呢。不知倒斗王大,还是祖师爷大?” 此话一出,我火冒三丈。 这是拐弯骂我家老爷子是孙子啊。 他妈的。 “小孩子童言无忌。”姚俞忠笑了笑。 倒斗祖师爷,肯定比倒斗王大啊,而且不止大一辈。 “你们这帮小兔崽子听好了,以往就知道抽烟喝酒,耍横使愣,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今日老子让你们开开眼,都学着点!” “是,爸。” 姚俞忠伸出手掌,搁在蛟螭鬼纹匣上一擦。 啪! 匣子应声开启。 所有人都变了脸色,他那些干儿子干女儿,更是五体投地。 就这一手关外派负尸中郎将的绝学“追星逐月”,就可震动大江南北。 我知道姚俞忠厉害。 没想到竟鬼到这种程度! 白川小声问我:“老板,你开蛟螭鬼纹匣,要多久?” “十秒。” “老爷子他呢?” “五秒。” “嘶,他貌似只用了两秒!” 我正视姚俞忠,不敢再吊儿郎当。能被各大势力同时倚重的强人,果然厉害。 青纹拥护我家老爷子,嘀咕声:“男人要的持久,比什么快啊。” 姚俞忠看了青纹。 刚才他那干女儿道:“夏家的人,似乎缺少教养。” 姚俞忠对弟子解释:“这是奇门遁甲的机关盒,叫蛟螭鬼纹匣。一般是诸侯王用的,存放玉牍金册。皇帝用的,叫龙虎神纹匣。我要打开,也需要一分钟。这东西的制造原理基本失传了,你们不认识,下去要多多学习。” “是。” 我心思沉重。 龙虎神纹匣,我也不敢说能打开,一分钟更是扯淡。 “好了,你们都出去。” 姚俞忠支开旁人,问我究竟想干什么。 我道,好几次都是你害我,居然恬着脸质问我搞事情? 姚俞忠脸不红,说各为其主,何错之有。别说我来了,就是我家老爷子,他也不给面。大浪淘沙,前浪拍死在沙滩上,倒斗不是敬老院。 “按照斗门的规矩,这盒子,我就送给姚老板。” “好,那我就收下。” “没藏讹庞,应该是死了吧?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告辞。哦,听说姚老板要跟张玉枫合作?呵呵,张玉枫这小子,上次把缚龙套落在我这,不小心给他搞烂了,下次见了他,赔他点东西,再会。” 这次我来,主要是见姚俞忠一面。 两个大男人能说什么废话? 点明张玉枫代表的西派,我说完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待我走后,姚俞忠的一众干儿干女进来。 姚俞忠随手点了根延安醇和,坐在桌前吞云吐雾,一众人都不敢搭话。 这是他做人的老习惯。 倒斗的离不开烟。 夜里办事,烟能提神,身上带把火,鬼见也哆嗦。点烟还能试探地下有没有充足氧气,甭管抽不抽,身上带包总没错。 遇见同行撞了锅子,一根烟递过去,凡事有个商量。 姚俞忠四十多了,打小就抽烟。按理说,他这个身份,顿顿古巴雪茄伺候着,那都是小钱。 这么多年了,姚俞忠抽烟只抽延安醇和! 这是关中常见的香烟。 烟这个东西,分三六九等。便宜的一瓶矿泉水的价,贵的几百几千不是没有。 一包老延安醇和,市面只卖四块钱。 姚俞忠下了三十年地,抽了三十年延安醇和,不是他没钱买好烟,而是他只抽这个。按照他本人的话来说,当年穷,抽得起延安醇和就是财主日子,如今发迹,不能忘了本。 道上有句话,啥时候闻到延安醇和的味儿,说明姚老把头来了。 姚俞忠不抽烟还好。 他一抽,就代表要干事,挖墓害人,总之是没好事。 道上的人怕他抽烟,他那一众干女干儿见他点了延安醇和,大气不敢出,低着头等他吩咐。 这里还要插一句。 姚俞忠抽延安醇和不假,却也有个讲究。 不是普通老烟民那种抽法。便宜的烟,比贵的始终要劣质点。味道呛,口感苦,烧的快。要遇见风大,延安醇和抽起来几乎没味儿。 说实话,要在关中地界买一包老延安,真不是容易事。 第三百三十四章 昆仑之墟 姚俞忠抽延安醇和,每次只吸三分之一,就把这根换了。烟屁股那截不会抽,径直仍在茶水里。 一连点了三根,烟盒子空了。 姚俞忠搓了搓指甲尖的烟油子,方才沙哑道:“彩线,你跟张玉枫的婚事,我看缓一缓,先不提了。” “啊,爸,之前不是跟西派谈好了吗?” 一个落落大方的女人走出来。 身上风尘气十足,是刚才搭腔骂我家老爷子的女人。 “我想了想,不合适。张玉枫这小子,呵,跟南派夏家勾勾搭搭,他是想两头下注。你嫁过去,也未必能架空他,反让他抓了把柄,于我不利。” “那张玉枫那边......” “呵,我去说。怕是张玉枫也没心思真娶你,我说了,正好随他意。” 伸手一抬。 彩线乖巧蹲在姚俞忠身侧。 姚俞忠拍她脑袋,疼爱道:“傻丫头,凭你老爹的面子,你还怕嫁不出去?张玉枫这小子,长得人模狗样,比张祭泉还是差远。倒是夏家那小子,呵,啧啧,老狐狸生了个小狐狸,之前小觑他了。” “南派早已倒了,夏家就是纸糊的老虎,咱们还怕?” “不是怕。” 姚俞忠拿起延安醇和的盒子闻了闻:“蛟螭鬼纹匣,装了穿山龙的宝物。夏家小子把这东西拿出来,就是告诉我,宝物在他手上。” 彩线是个狠辣角色。 在姚俞忠面前的乖巧是装出来的。 道:“夏家一群老弱残兵,爸想要,我派人抢过来。就是无声无息做掉他们,也不是难事。” 提到撕破脸,姚俞忠眼睛微眯,气息凝重。 一众人顿时把头埋下去。 彩线眼泪汪汪,别提多委屈。 “爸,我咋了?” “愚蠢!” 姚俞忠冷哼声:“杀那小子容易,夏不易藏起来了,你准备拿他怎么办?” “他就一个人而已,咱们关外派如今岂止千军万马!” “这是他写给我的书信。” 姚俞忠从怀中拍出一张白纸,上面花了一条红线。 “这叫楚河汉界,泾渭分明。夏不易在警告我,不要越界。这东西,是我一觉醒来,放在枕头边的。对方要杀我,也没那么困难,你猜我怕不怕?” 彩线不敢搭腔了。 姚俞忠自言自语:“在国内,他要藏起来,我还真不敢大张旗鼓找他。他要去了缅甸,那地方,我出一千万美刀,请缅甸将军派兵剿了他,无非少赌两把钱而已。” “还是爸想得周到。” “过几日,你们随我去南方,拜会夏守龙那老东西。哼,项庄舞剑,把我当刘邦?” 说罢,姚俞忠拂袖而去。 剩下一帮干儿干女勾心斗角,虚伪地诉说生意上的友谊。 装完叉就跑,真他妈刺激。 我不知道不易给姚俞忠下了警告,担心对方撕破脸。从酒楼出来,转了几道车子,防止跟踪。见了胡子,把酒楼的事说了。 胡爷也担心姚俞忠使坏,连夜订票,我们赶回金陵。 胡子是劳模。 非重伤不下火线。 我回金陵第一件事,就是去见老爷子。 别看老爷子金盆洗手那么多年。真正的老江湖,有几个天真的?老爷子到死之前,都牢牢握着秘密,我也不过是棋子罢了。 西宁之行,暂时告一段落。 人皮地图开始缩水,上面的线条模糊不清。 找了个化学玻璃瓶,把地图泡在福尔马林里。老爷子在会客厅饮茶,烟灰缸上插着几根燃了半截的延安醇和。 “姚俞忠来过了?” 老爷子示意我坐过去:“嗯,我与他谈了谈,他暂时不会来南方了。” “老爷子,你可狠狠骗了我,我差点在西宁丢了小命。”我不乏怨气。 老爷子一笑:“你不去西宁,怎么跟不易的人接头?福兮祸所依。你要不能金盆洗手,就要有这觉悟,就是我,不也是棋子?别人可以六十岁退休,我九十岁,该上,也要爬上火线。” “好了老爷子,咱们就别互相诉苦了。” 我把两样东西拿出来。 老爷子一努嘴,示意我打开茶几下的暗格。 里面一张硝制过的人皮地图,线条清晰,笔法流畅,与我从陈默身上取下的,出自一门! 老爷子道:“这是从古滇国,抚仙湖下取得的。算了算,几十年了,那时候还没你。你这张,是活人身上扒的,已经开始烂了。我这,是从粽子身上取的,滇王的羊头尸!” “这究竟是咋回事。” 我一屁股坐下来,等老爷子解释。 老爷子点了根大中华。 他不是姚俞忠。 抽烟只抽大中华,喝汤只炖大王八,这才叫男人日子。 “这事啊,跟陶万里有关。包括不易去了缅甸,也是在给陶万里填坑。地图是必须要有的,否则以人力,待十年也不能把缅甸的深山老林搜出来。” “哦?” “别着急,这事我会跟你说清楚。我老了,还是要你替我去一趟。” 指着桌上两样东西。 我把胡子叫过来一起听。 万一老爷子又骗我,我就让胡子掀桌子。 “嘿,我啥时候骗了你?不过是有些事,之前没说完罢了。先说一说穿山铁横锁子匣吧。这东西,算得后天灵宝,缅甸多毒虫巨蟒,蜘蛛蚂蟥不计其数,要踏入那边山林,非有防护服不可。” 穿山铁横锁子匣,是天外陨铁打造,糅以天火地精淬炼而成。 上面有奇异的磁场,能保人腾云驾雾,金刚不坏。 穿着这东西,几乎拥有不死之身,能在地里挖土掘石,端的是一大利器! “这东西,你去了缅甸,当面交给不易。” “为啥一定要去那边?” “八奇之一的紫三眼,就是死在缅甸。还有陶万里,这人失踪了,这么多年音信全无,怕也死在了那。要说起人皮地图了,你手上的,和我手上的,合起来是完整一份,记录了海国云帝的嫡系,在国家毁灭后,曾在大陆生活过一段时间,最终才销声匿迹。” 刘弘自称海国云帝之后。 神帛上也说,海国云帝毁灭后,皇族从海洋迁徙到陆地,在一个绿色能倒映灵魂的地方栖息,子民流散世界各地。 绿色倒映灵魂之地。 这话模棱两可。 难道指的武大郎的坟地? “你看看这是什么。” 老爷子掏出一块绿色石头。 晶莹剔透,与玉石不同。 我脱口而出“翡翠?哦!” 好哇。原来所谓绿色倒映灵魂的地方,就是翡翠矿脉。也对,翡翠是缅甸特产,全世界只有那边才大规模储存,可谓蝎子拉屎,独一份! “不错,经过推测,海国云帝的皇族,确实在缅甸的深山老林,重新建立了一个国家,打算复国。不知出了什么变故,导致内部分裂。寻找倒映灵魂的绿地,被刺青在巫师身上,代代相传。” 老爷子道:“两张地图合起,才能于茫茫林海辨明方向。当年就是因为没地图,不仅紫三眼、陶万里折在那,甚至,包括几万正规军部队!那片林子,吞了太多人命。没地图,你去不得,我也去不得,去了就是死!” 我倒吸口凉气。 所谓的“绿色倒映灵魂之地”,究竟蕴含什么。 难道那个地方,真的藏着人死后的灵魂? 亲眼见到没藏讹庞复生,有些东西,不容我不信。就目前的发现,海国云帝,其文明发达程度,怕是比现代还要高明。 如此强盛的古国一朝毁灭,只留下几近于变态的长生秘法。 难道,真触及了天忌? 我身体一阵寒意涌过。 别看老爷子年纪大,动作不慢,很快把两张人皮地图的线条临摹出来,随即将人皮图销毁。 胡子问:“老爷子,咱们一路出生入死的,哪有个头?就是要找长生,还有那什么海国云帝,终点在哪?” “这张地图,标注的其实是进入昆仑的入口。没有它指路,盗门全死在那,连入口都找不到。” “合着就是昆仑啊。”胡子一翻嘴皮子,“我这就订机票。现在昆仑组团七日游,只要二九八八。” “回来。”我叫了声。 “此昆仑非彼昆仑。现在的昆仑山脉,和古代风水的昆仑是两码事。相传天地间有一奇山,高出海洋万丈,山如平台,收天下精魄,发亿万龙脉,是为万山之山,号‘昆仑’。” “不错。” 能把我培养出来,老爷子还是很满意的。 “你翻翻说文解字、康熙字典、尔雅、尚书、论语。把中华典籍全部查一遍,能知道‘昆仑’的含义吗?” 我和胡子摇摇头。 确实,你百度“昆仑”,也搜不出昆仑的含义。 这跟华夏取名字的方式截然不同。 像牛耳山、泰山。一听,就很容易明白汉语表达的意思。所谓牛耳,是说山的形状。所谓泰,通“太”,至高无上,皇权赋予。 唯独昆仑。 不管怎么搜,这玩意到底啥意思,谁都说不清楚。 昆仑在华夏文明中,无论风水墓葬,还是阴阳五行,它都太重要了! 古人为何要用一个根本没有意义的符号,给这样的神山取名。 老爷子问:“你们无法解释昆仑,但能说出昆仑有什么吗?” 胡子抢答:“有西王母,有瑶池,有青鸾鸟。陆地飞升的修士,也要走昆仑山。还有长生不老药,是从昆仑流出来的。神仙,也从昆仑下界。” 我打了个响指。 这是中国人对昆仑的固有记忆,刻在基因里的东西。 老爷子道:“根据我的整理,‘昆仑’,应该是一个古老民族使用的语言音译,最早源自海国云帝的后代!他们的文明和种族早就灭绝了,但昆仑的读音还是流传下来。” “神话中,海国云帝触发了天忌,国家被海洋淹没。全世界陆地被洪水冲毁,唯独一座大山屹立,不曾毁坏。海国云帝的后裔躲在山上,才保住性命,把山叫做‘昆仑’。” 我和胡子互相看了看。 如此说来,昆仑的概念,确实不是华夏独创。 它属于一个消亡的古文明。 昆仑是音译,是外国的舶来品。 第三百三十五章 抚仙湖 老爷子继续说:“历朝历代,关于昆仑的描述大相径庭。先秦认为,昆仑在甘肃一代。秦汉认为,昆仑在阴山一代。唐朝稍微详细点,认为昆仑在祁连山之西三百里。明清则认为,昆仑在天山山脉附近。” 胡子道:“反正在大西北。” 老爷子摇摇头:“古代有本奇书,叫《西域记》,上面认为昆仑就是佛教的阿褥达太山,在今天的东南亚、南亚一代。” 胡子纳闷:“西域记不是唐僧写的吗。” 我道:“从古至今,有两个版本的西域记。一个是东晋僧人道安所写,一个是唐朝僧人玄奘所写。前者已失传,我记得郦道元《水经注》,曾引用过大量释氏《西域记》。” “不错。” 老爷子点点头。 释氏《西域记》认为,昆仑为佛教阿褥达太山。这也是音译,具体没法说明这个词语的含义。 那座山,万山之山,天神、神兽、不死药,都在上面。 “这件事说清楚啊,还是要从民国那些年讲起。” “陶万里这个人,在其中有举足轻重的分量。” “之前我没告诉你,是还没见到地图,这些话不能让奸细泄露出去。” “这件事,接在我们从老爷岭出来,陶万里带走龙生物之后......” 先是被日寇特种部队,用以人体实验。 老爷子他们被解救出来,又遭当局囚禁,关押在西宁疗养院进行研究观察。 当时,凡进入地下的人,基本都遭到监禁,且不准与外界交流。 所幸这种非人待遇并没有持续多久。 民国二十六年七月七。 震惊中外的卢沟桥事变爆发,中国军队悍然反击,打响了全国抗战的第一枪。 国力差距悬殊。 不到一月,形式扭转,再加民国内部派系掣肘,几乎不战而溃。北平沦陷后,日寇继续向华北挺进,进而虎视三晋。 由于北方平原较多,盆地开阔。 适宜大规模装甲部队,国内形势岌岌可危。 到了民国二十六年的年底,不仅北方危急,连南方沿海,也陷入战火之中。数千万流民无家可归,数以万计的军人战死,血水染红了河流。 此时西宁疗养院也开不下去,进行了全面转移。 陶万里多方交涉,又是威胁又是保证,才把老爷子他们解救出来。 老爷子心灰意冷,不愿再涉足江湖。 便跟陶万里、安小雀,在疗养院门口升了国旗,签下保密协议,双方分道扬镳。老爷子和定盘星各自回乡,想过几年太平日子。 陶万里一心报国,率军参与忻口战役。 谁知老爷子前脚回了金陵老宅,后脚就爆发了淞沪会战! 真是没带伞的遇见下冰雹,躲都没地躲。 一场会战,打了三个月。 千里红土,万亩良田尽是残血焦尸。 大户破产,地主倾家,纷纷沦为难民逃亡西南。饥民遍地,死尸成山,日寇的装甲部队大摇大摆撞倒城墙,制造了骇人听闻的大屠杀惨案! 老爷子混在饥民里面,往西南逃命。 带着一家老小,日子甭提多苦。 那时候,老爷子才悟了。所谓家国家国,家组成了国,可没有国,哪还有家! 能逃出去的,还算运气好。 留在城中的几十万平民,做了日寇的刀下亡魂,尸体堆的比佛塔还高。千年古城付之一炬。时至今日,常常能挖出当年坑杀平民的万人冢,惨况难以形容。 老爷子后悔。 早知道跟陶万里一起北上,找那群畜生拼命,杀他妈两个好歹赚一个。混在饥民里七八天没吃饭,饿得脚发软,真遇见鬼子,怕也是束手就擒的份儿。 堂堂盗门代理魁首,沦落到这个地步,确实是奇惨。 当时逃荒有几个选择。 要么北上,陕、川、湘。 要么南下,赣、黔、滇。 鬼子在后面撵,灾民在前面跑。老爷子回忆,刚逃出去那阵,东洋畜生架着机枪在车上,只听突突突几声响,后面的人就一排排倒下去。 碎肉血渣溅得前面人的后背都湿透了。 大家闷头往树林钻。 有些被打断了手脚的,在公路被装甲车碾成了饼,妇女的哭泣,小孩的嘶吼,一直逃了几百里,才听不见了。 盗门魁首也是人,也要吃饭。 老爷子当时年轻,饿几顿不打紧,家里老小都得照顾。死了几口,大部分还活着。好不容易逃出去,联系了盗门的堂口,一家才有立足之地。 乱世之中,人命如荒草,英雄似浮萍。 本来打算退出江湖的老爷子,不得已重操旧业,继续干起倒斗生意。 他犯不着亲自下墓,就留在南方,做一下各地堂口的技术指导。 就像现在大学教授给人上课,学生要给学费。东拼西凑,也能赚些白面、鸡蛋、锅碗瓢盆,拿出去卖都是钱。 到了民国二十七年。 日子愈发不好过。 日寇又打了来。 好在云贵高原,多山区莽林,装甲部队开不进来。日寇打重庆,那边也是山地居多,又是雾都。外省据险而守,沿海差不多都沦陷,就深山老林还算安定。 这一年,老爷子指导了一个堂口。 他们在江西一代的虎盘山,发现一座宋墓。んttps:// 要说宋墓不值钱,陪葬品忒少,不如汉墓肥、唐陵阔。搁在从前,顿顿王八炖母鸡,大中华配茅台,还真看不上小宋墓。 当时穷得半月没见荤腥,心一想,宋墓就宋墓吧,蚊子再小也是肉。 江西虎盘山的宋墓不好盗。 古代墓葬,除了皇陵帝寝,有钱设机关的真没几个,充其量就是毒气流沙。还有一种防盗手段,就是守墓人。 活人比机关便宜,凡大墓都有村庄。 虎盘山那座宋墓也一样。 龙盘虎踞,风回水顾。墓在山坳里,华表、石人石马,都在地上。后头是山林,前面是平原,周围一圈村庄,都一个姓。 墓被山势合抱,正对一条溪流。 这叫金龙玉带,有倚有靠,门庭富贵,正儿八经的权贵大墓! 看规模,怕是当朝一品。看封土,浑圆的土包堆尖尖,墓碑肃穆,祭祀不绝,没被盗过。 当时踩盘子的伙计看中了那处宋墓,跑去报告堂口。 堂口找了几个经验老道的土耗子,商量了一下,化妆成外地商人,买下古墓周围的土地,打一条三百米盗洞,穿到棺材下面摸金。 盗墓的,最怕墓葬埋在居民区。 你这边一动锄头,对方一抬头就看见,不是找死? 挖土开石,动静太大。真要是大墓,搁在深山老林,再多机关也会被盗。唯独靠近村庄,旁边又是农田的墓,委实不好下手。 有办法吗? 自然是有的。 那几个土耗子,也听过几节老爷子的课,决定在外面种玉米。 玉米长得快。 等玉米发起来,田里就是一片林海,能把人挡住,他们再在土中间挖盗洞。又养了几条狗,负责闻土,辨墓的方向。 结果还没半个月,就被村民发现,送省城吃了花生米! 这几个老表,也确实是小天才。 在外面种玉米不稀罕,得分时候,人家江西压根不产玉米!村民一看,几个外地人鬼鬼祟祟,白天黑夜猫在土里,外头又是一圈奇形怪状的玉米。 不怀疑才怪。 打草惊蛇,那座宋墓愈发不好下手。 堂口解决不了,便把问题报给老爷子。 当时全国抗战,甭管你是偷东西还是土匪,都拧成一股绳,该杀人杀人,该打鬼子也不含糊。 老爷子坐镇南方。 张四太爷一封书信,要老爷子在南方筹集经费,再拿到南洋购买药品、弹药,运回来支援抗战。 不仅是盗门。 当时的洪门、青帮,都拧着裤腰带掏钱,捐飞机捐大炮。大家虽然不敢说自己是啥好人,民族大义还是有的。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除了盗几个大墓,老爷子也不知道有啥法子,能捞那么多钱打鬼子。 死人受点委屈,总比活人做了亡国奴强。 张四太爷给老爷子派了两个帮手。 盗门除了八奇,还有十二将。 乾坤将,王佐将,二人来到老爷子面前听令。 对于虎盘山那座大墓,老爷子有了想法,亲自安排人去那边,仍盗墓。 这次不种玉米,改养蜜蜂! 除了夜行山人,哪个盗墓不挖盗洞? 可旁边就是农田,你一挖,别人能不知道?种玉米,是掩耳盗铃,养蜜蜂就不一样。 蜜蜂嗡嗡乱飞,能盖住挖土的声音。 村民怕蜜蜂蜇人,轻易不会靠近蜂场。 养蜂人没事到处走,在深山老林瞎逛,也不会引起怀疑。 这就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养蜜蜂的法子奏效了。 那座宋墓,老爷子带人来了个大搬家。 这一搬,有了新发现。 棺材里,有一紫金海兽葡萄籽。拇指大,夜光下闪闪发光,做工精巧,及其罕见。至少是先秦古物了,应该是贵族女人镶在发簪的配件。 拿到省城,少说能卖五十大洋。 清理墓碑时,发现墓志铭。原来墓主人当官,曾代表皇帝为宣慰使,出巡古滇一带。 古滇多湖,多水,多河。 其中有一片大湖,最是罕见,被称为抚仙湖。 徐霞客游记曾写道“滇山惟多土,故多壅流而成海,而流多浑浊,惟抚仙湖最清”。 此湖面积广袤,水质极其优良。 号称琉璃万顷,古滇一镜。 比洱海、滇池加起来还要浩渺,称得是滇土一奇! 第三百三十六章 白社火 墓主是个文人,游山玩水是天性。为此特意在抚仙湖盘桓,甚至忘了回朝向皇帝复命。 皇帝震怒,遂贬谪江西。 后又启复,官至三公。 墓主人死之前,最舍不得抚仙湖美景,在壁画上特意画了一片湖水。湖泊镶在绿山翠林之间,如仙境一般瑰丽。 当地有传说。 滇土在先秦,曾有强盛一时的国度,号称“滇国”。 富甲天下,珠玉宝器无数。滇王残暴,倾天下财力物力,堆满了王宫。人民受不了了,起来反抗,这时爆发大水,天河断绝,将滇王和王城埋入水下。 滇王城就在抚仙湖底。 这枚紫金海兽葡萄籽,就是墓主游玩抚仙湖,在湖边淤泥中拾得,堪称稀世珍宝。 当地人经常能在水边,见到从湖心冲上来的破砖烂瓦,可见水底确实有一座庞大到极致的古代城池。 这件事,让老爷子极其上心。 要筹集那么庞大的经费,谈何容易。 再挖十个宋墓,也难。 一座古墓,撑死百十平米,能埋多少宝器?古城可不一样。几十万人,倾国之力,就是一寸土挖一枚紫金海兽葡萄籽,也够搞个炮兵团! 为此,老爷子找来乾坤将和王佐将。 三人一拍即合,决定去滇土走一遭。 滇土并未沦陷,还算世外桃源。抚仙湖为滇土第一胜境,水清如玉,琉璃呈影,自古为鱼米之乡,西南天堂。 那座古城,是突然被水淹没,里面的财宝来不及转移,又隔绝了空气,怕是比汉墓唐陵还巨! 滇国,是先秦西南强盛一时的神秘古国。 曾有甲士三万人,楼船八百。 先后征服了夜郎国、交趾、为掸国等大小七八十部落。 滇王穷奢极欲,造黄金台,修玉液池。宫殿勾连,朱门参天,比之秦始皇的阿房宫更甚。 又开丹鼎,炼长生,以童男童女为血祭,荒淫无度。 汉武帝时,欲遣使臣走滇国,沿云贵高原出海,去身毒通使。 遭滇国侵扰,未能成功,才有张骞从河西走廊出使西域。 后汉武帝起兵讨伐,三战不克。 费十年,修昆明池操练水军,终于平定滇土。滇国留下的巨额宝藏,则消失于茫茫烟海。 若不是被强大的汉廷带走,老爷子估计,约莫就葬在抚仙湖下! 东骧神骏,西翥灵仪,说的就是滇土形胜,风水龙脉丝毫不逊于中原王朝。 老爷子与二人买了骡子,沿五尺道,穿过云贵大片原始森林和高山,花了一个多月才进入昆明,南下抵达抚仙湖。 啥叫五尺道? 滇土这个地方,自古与世隔绝,不尊中原王化。 滇主自立为王,穷兵黩武,秦始皇发五十万人征百越,堪堪攻克此地。中原王朝要想统治西南,不修路是不行的。 始皇帝命蜀郡太守李冰,以积薪烧岩法,开山凿路。 干到始皇帝驾崩,才在滇土到巴蜀,开了一条五尺宽栈道。上面是崇山峻岭,下面是悬崖大江。 五尺道也是云贵通往外界的茶马古道。 沿用至今,破败不堪。 骡子在山脚就吓尿了,死活不敢往五尺道走。又打又拖,沿途甭提多苦。 终于挨到地方,已是夜晚。 乾坤将伸手指着前面灯火通明的地界:“魁首,那应该就是澄江城。澄江城上,能眺望抚仙湖风光,是抚仙湖畔最大的城镇。” 老爷子手搭凉棚。 天色已黑,看不出抚仙湖全貌。 唯有一古城青砖黑瓦,修的大气:“终于到了地界。我说两位,咱们这次下抚仙湖勘探一番,若真有古城,便召集盗门子弟发掘,为国出把力气,你们怎么看?” 王佐将道:“听魁首的安排,我们两个赴汤蹈火,绝无怨言。” “那好,咱们先进城。要抚仙湖下有古城,当地必有传说,明日问一问便有线索。” 三人骑在骡子上,吆喝着往城门走。 抚仙湖极大。 说是湖,却如内海一般辽阔,淡水资源在全国都名列前茅。 滇人靠此湖聚成村落,旧时属于河阳县治下。大清亡了,澄江城单独立了出来,靠抚仙湖为生,居民颇为富庶。 澄江城在抚仙湖北部,城池后面就是湖堤。 城墙高大,青砖填糯米汁,外刷一层碎石土,道路用青石铺好。 老爷子三人缓缓走过城门,感到一丝凉意。 澄江城是大城。 少说十来万人。 夜幕之下,古城灯火通明,家家点灯,却无一个活人。房门敞开,都是空的。城门也没上锁,周遭的红灯笼像血涂满地面,令人毛骨悚然。 “魁首,这是啥情况?”王佐将吃了一惊,“都说澄江城繁华,怎么跟被贼洗劫一样,不曾听说东洋人打过来啊。” 老爷子看了看,街道冷清,周围静得可怕:“都小心点,怕是出了变故。” “无妨,有我二人,准保魁首无恙。”乾坤将抽刀戒备。 盗门十二将,都有万夫不当之勇。 放在古代,也是能征善战的大才。 二人一左一右围着老爷子,进入澄江城。 走在发红的街道上,居民楼里空空如也,连活的鸡狗都没有。要说被人洗劫了,也没看见尸体和废墟啊。 这里要说一说澄江城的布局。 澄江是百年古城。 昔日大明朝改土归流,在抚仙湖北部设下县城,隶属河阳。古城不亚于州府,有青瓦白墙,飞檐斗拱,古佛寺庙,商行集市。 按周易八卦格局,设了四方。 中式建筑讲究对称,一条三米宽青石大街贯通澄江城,取名当阳大街。 意在以阳气,镇住抚仙湖的水阴,防止洪水。 一条当阳大街,北部是府衙所在。 南边南部市,西边西房关,东边东城口。 老爷子他们从城南进来,沿着当阳大街走到城中。这时候,忽然阴风阵阵,鬼哭狼嚎,滴血的红灯笼都灭了大半。 云雾中,踏出几个黑面罗刹。 满口獠牙,黑毛绿发。张牙舞爪沿着街道横冲直撞。 老爷子吓得不轻。 古墓之中,不是没见过粽子,可这是人类的城市啊,妖魔鬼怪竟然如此猖獗,难道真是王朝末路,妖孽横行? 三人不敢与罗刹碰见。 趁着云雾浓密,藏在角落,任由罗刹走过去。 罗刹发出砰砰动静。 刚一走,后面鼓乐齐鸣,唢呐大鼓震动九天。一排排,一行行,一列列,妖魔鬼怪全都出来,大闹澄江城! 真是活活吓死人。 有吊死鬼,刀砍鬼,穿肠鬼,断头鬼,淹死鬼,火烧鬼。 锅里沸腾,煮着人头。 小鬼开道,阎王踩着骷髅紧随。 这边是黑白无常,十万阴兵。那边森罗大殿,牛头马面。唢呐连天,好似大户人家出殡,声声撕心裂肺,动人肝胆。 哀乐响彻九重天。 澄江城本就靠近抚仙湖,夜晚水汽阴凝,聚集不散。 一时间,妖魔踩着水汽腾云驾雾,占了澄江城大大小小的房屋。 好几个小鬼,胸前插着钢刀,脑门渗着白浆,一个劲往前爬。后面几只大鬼踩着火星鞭打,嘴里啃着人心。 幸好三个都是倒斗的,换成旁人,早吓死过去。 饶是如此,乾坤将与王佐将也害怕。 七八个粽子,十几个粽子,他们还能对付。 眼下澄江城有十万阴兵,百万厉鬼,个个不是善茬。若真打起来,便是大罗金仙,今夜也要丧在无间地狱。 王佐将埋怨道:“我说乾坤将,你刚才眼睛是不是瞎了,咱们确实到了澄江城,不是枉死城?” 乾坤将不甘示弱:“放屁,老子这双招子雪亮雪亮,地图明明就是这么写的。坏了,莫非此地阴气太重,误打误撞,咱们被鬼迷了眼,进到地狱?” 二人齐刷刷望向老爷子。 当阳大街上,男鬼女鬼,肠穿肚烂。大鬼小鬼,身首异处。 再加城中阴风阵阵,血灯笼遮住了天,好不叫人恐惧。 老爷子摸了摸下巴,慢慢吞吞:“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咱们先退出去,天亮了再计较。” “好,我们护住魁首。” 三人起身,刚要跑路。 后头一声女人尖叫:“哇呀呀,这里还藏了三个呢。” 啪! 乾坤将一回头,往前奔出小步,猛后退,抹出岳飞刀便斜劈。 这种距离,用枪不如用刀顺手。 那长发女人足有三米多高,乾坤将挥刀横扫,砍断三尺腿骨。女鬼惨叫,跌坐在地。哀乐戛然而止,四周厉鬼恶鬼也都望过来。 “你们怎么打人啊。”女鬼叫道。 老爷子借着火光一看,女鬼有影子,分明是活人假扮的啊! 一众老少爷们把三人围起来。 心知闹了误会,老爷子赔罪,又给了钱。女人这才不闹,要乾坤将背她去旁边客栈抹红花油。 万幸这女人踩高跷,砍掉的三尺腿骨是木头,否则人已经断成两截! 从未见过如此诡异习俗,乾坤将与王佐将面面相觑。 老爷子打圆场,说自己是外地客商,想来澄江城进些河鱼,拿到外地贩卖。不曾想,一城活人变成鬼怪出巡,着实吓人一跳。 老少爷们欢喜,取笑老爷子是农民进城,净闹些笑话。 当阳大街的东头,是东城口。 和尚尼姑,寺庙道观云集。 最大的,是冥水庙。 庙前有个卖豆腐脑的小年轻,姓寸,绰号寸小头。除了卖小吃,也当牙行,给外地进城的人准备住宿地方,赚几个糊口钱。 第三百三十七章 刀婆子 上来解释:“大伯啊,咱们不是鬼,是人。你瞧瞧,这一个个戴着面具,胸前钢刀,都是纸糊的。幸好那位大嫂踩高跷,否则你们吃了人命官司,今日就走不了了。” “是是是,我们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还望小兄弟指点。”老爷子赶紧赔罪,请对方仔细说说。 寸小头把嘴一努,挪向自己的小吃摊。 老爷子会意。 让乾坤将陪那女人抹药酒,自己和王佐将坐在摊前,要了两碗豆腐脑。 滇地的红油豆腐脑可谓一绝。 豆子好,水质更好。 石磨弄好的豆汁,白得像玉,亮得像云,点石膏凝成水豆腐,口感细腻,没渣子,一口豆香往人鼻子里钻。 洒上翠绿葱花,红泼油辣子,老酱油,细白糖,炒豌豆,干咸菜。 又在上头洒一圈切碎了的虾皮、木耳、香菇,倒一两滴陈年香醋,白蒜泥,和弄和弄,就这么一勺子,甭提多美。 老爷子还想着刚才百鬼闹城的一幕,对民间小吃着实尝不出味道。 王佐将扒拉了豆腐脑,问寸小头刚刚到底啥情况。 眼见生意做出去,寸小头呵呵一笑,向外地人解释起原委。 滇土自古与世隔绝,风俗与中原大不相同。 虽不听中原诏命,自战国以来,多有汉人移居滇土,与当地少数民族融合。文化加之风俗糅杂,形成一套独特的祭祀系统。 俗称“过节”。 现在咱们说的寒食节、重阳节,其实是古代祭祀的日子,不可能工作日放假。 话说回来,一切节日源于祭祀。 像古代的春节,帝王要祭皇天后土。而滇土一地,由于少数民族居多,汉人逐渐滇化,在当时不过清明节重阳节,却要过“三节”。 这是滇土独有的传统,别的地方没处有。 当地童谣唱:一二三,过三节,社火在前闹元宵,鱼灯在后把船摇,独剩一个祭水神,妈妈哭着把娃抱。 寸小头道:“你们刚才遇见的,就是咱们澄江城的社火节,只有咱们这有。难怪你们第一次见,大惊小怪。” 王佐将问老爷子:“把头,啥叫社火?” 老爷子博学,解释:“所谓社,社稷也,土神。火,祭祀也。社火,是古代祭祀土地神祇的日子,一般在一年的春天。” “嘿。” 寸小头竖起大拇指:“大伯你懂的真不少。说实话,外地人一月没有来澄江的,不是本地人,真会被吓出毛病。” 王佐将纳闷:“祭祀就祭祀,为啥要化妆成鬼怪?” 老爷子摆摆手:“据我所知,天底下社火有三种。这种祭祀传统,只有西南西北存在,沿海没有,因此咱们头一回见。听人说,河西的黑社火,关中的血社火,滇土的白社火,为天下三大社火,传承已有千年。” “不错。” 寸小头相当自豪。 他姓寸,这也是当地独有的姓氏。寸短寸险,听起来不太吉利。 “你们有所不知,澄江城的白社火天下闻名,论规模、声势,人间绝没有第二个。每年一月中开始,夜不闭户,晚不熄灯。家家敞开房门,或伪装吊死鬼,或用木头削成人头放在油锅,假扮十万恶鬼大闹澄江。二月二龙抬头,白社火才算结束。”んttps:// 如此盛大的节日,竟要持续旬月,老爷子不由赞叹当地富庶,文化厚重。 白社火。 打鱼灯。 祭水神。 这就是滇地三大节。 排在一二三月,每过一次,花掉钱财无数,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居民乐此不疲,每年必办,而且规模很大。 据说可以驱瘟疫,赶灾厄。 这种民间风俗,别的地方确实没有。 紫禁城过春节,也没有连着过三个月的。 老爷子请寸小头仔细说说。 寸小头坐在条凳上,油腻腻的手指拨弄胡茬:“咱们的白社火,比血社火黑社火有意思多了。所谓白,就是出殡。在一月,家家户户必须‘死人’,躺在棺材里抬着满地走,小孩和女人化妆罗刹鬼魅,男人则扮成阴兵大吼大叫,全都不能闲着。” “说出来,你们别奇怪。这事啊,与抚仙湖的传说有关。今儿看你们是外地人,不懂这些,我生意又不好,索性跟你们唠嗑唠嗑。” 滇土自古为蛮荒之地,人口稀少。 很多年前,还没有澄江城,抚仙湖是大片沼泽水塘,淤泥堵塞了平原,秽乱不堪。 唯独湖水,万顷琉璃,打盘古开天就是一片仙境。 俗话说,水至清则无鱼。 抚仙湖则不然。 水清如玉,却多鱼多虾。一个个膘肥体壮,鳞宽油足。放在锅里煮一煮,鲜美无比,上面浮着一层白油,水都能粘住。 却没有几个敢吃湖里的东西。 土人抓住汉人,或将奴隶投入水中淹死,祭祀水神。 长年累月,湖底满是死尸,像水草立在水中,暗沉沉,也不见腐烂,也不生蛆。 这又是抚仙湖一大神异之处! 普通的池塘抛尸,尸体肿胀,发生巨人观,必要浮出水面,只剩一层透明的人皮充气,里面满是蛆卵蠕动。 偏偏抚仙湖的尸体,不腐烂,不发臭。 尸体从来不浮在水面,而是包了一层白色的“蜡”,像兵马俑一排排立在水中。 滇王穷奢极欲,在抚仙湖上修了王城,累死的民工就被抛入湖底喂鱼,再把鱼捕上来进贡滇王。 天神酷爱抚仙湖美景,常常临幸此间。 见土人将尸体抛入水中,天神大怒,欲要覆灭滇土,杀尽澄江城。 于是派遣使者下凡,用装满瘟疫的瓶子在澄江施法。 使者不忍涂炭生灵,就把瓶子吞在肚子里。 瘟疫进入使者体内,使者皮肤发黑,变成獠牙巨眼的怪物,再也无法回到天界。使者决心保护百姓,就跑入城中,向百姓通风报信。 等天神下凡巡查时。 百姓伪装成阴兵厉鬼,扛着棺材,抬着人头,前呼后拥大闹澄江。 天神站在云端一看,澄江已变成一片火海,不见半个活人。阎王出巡,阴兵开路,分明已是幽冥模样,便心满意足,返回天界。 每年一月,滇土都要举行白社火,尤其以澄江地带,靠近抚仙湖规模最盛。 防止天神发觉自己被骗,掀翻抚仙湖杀戮无辜。 听了此事的前因后果,老爷子点点头:“原来如此。果然一方水土,有一方故事,白社火的说法,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王佐将道:“是啊,难怪一月没有客商敢来。就这场景,胆子小能生生吓死,又是鬼又是怪,不嫌晦气。” “入乡随俗,不必计较。” 老爷子将豆腐脑一饮而尽,用牙签细细挑出嘴里葱花。 寸小头的小吃摊,摆在冥水庙前。 庙门口有一大片广场。 小吃摊一侧,摞着一串串棺材,都是纸糊的,用来当白社火道具。 冥水庙香火旺盛,比道观佛寺还气派。 这些建筑,集中在澄江城的东城口,在当阳大街左侧。 老爷子拍了拍肚皮,问寸小头:“那庙里,供的什么神仙,是菩萨?” “哦,那是滇土第一护法神,大黑天。方才我不说了,天神派遣使者去人间放瘟疫,使者不忍,吞掉了瓶子,被瘟疫感染,浑身变得漆黑。百姓为了感激它,尊它为‘大黑天’,为滇土第一护法尊王神,世世祭祀。冥水庙供奉的大黑天,也是镇水用的,有它在,抚仙湖就不会倒灌。” 老爷子了然。 大黑天的信仰,在滇土确实流行。 冥水庙,有鬼王镇水之意,当中的大黑天浑身漆黑,四手三头,有着密宗风采。 寸小头跟老爷子抱怨生意不好做,请他们再吃一碗豆腐脑。 大晚上吃这个,越吃越饿,老爷子拒绝了。 正说着,有个驼背老婆子,打北边走过来。城北是旧时府衙所在,住在那的,都是大户人家,非富即贵。 驼背老婆子阴阳怪气,一脸谁欠她五百万的表情。 三角眼睛,老鼠鼻,嘴唇也豁出来,长相恐怖,皮肤黑黢黢,与大黑天是亲戚。 老爷子多看几眼。 老婆子一股藏香味,衣服挂着零零碎碎的法器,巫婆打扮。 寸小头一见对方,不敢怠慢,点头哈腰走过去招呼,殷勤用抹布把凳子擦了又擦。巫婆态度冷淡,一副皇帝架子,稍稍咳嗽一声,寸小头的魂都飞了。 多给酱汁,多洒葱花。 寸小头把豆腐脑端过来,分量比老爷子他们两个人吃的都多。 巫婆坐在老爷子对面,风卷残云把豆腐脑吞了,一句话不说,又去旁边的酒楼要酒。 街道上,装扮鬼怪的居民见了巫婆,都低头避开,不敢与之碰面。 巫婆虽不是督军,在澄江城却比土皇帝还牛气! 王佐将道:“把头,咱们该找个地方住下了,小二,算账。” “两位,行行好,九块钱。”寸小头赔着小心。 “啥?” 王佐将可是爆杆脾气:“我们两个吃豆腐脑,你凭啥收三人的钱,当外地来的好欺负?实话说,大晚上谁吃这东西,要不是看你吧唧吧唧讲了这么多,想宰客吗?” “哎呦,爷爷啊,小声点,这多出来的一碗,是你们替刀婆婆付的。” 寸小头小心翼翼,伸手指向巫婆。 王佐将不干了。 他们身上的钱也不多,还等挖了抚仙湖的水下古城养家呢。 “她吃豆腐脑,凭啥大爷给钱。奶奶的,这还有王法?你给我说清楚,不然掀了你摊子。” 巫婆并没有走远。 听见王佐将叫嚣,立刻把头转过来。 寸小头息事宁人,表示只收六块,请王佐将不要闹了。 “桀桀。” 巫婆嘴里发出几声怪叫,那双眼在夜里像猫头鹰,散着幽光盯住王佐将。 换成普通人,怕是掉了魂。 王佐将是盗门十二将,哪里怕这个,当即掰断一根筷子,像飞镖掷了出去。 半截筷子头,飞出去比子弹还厉害。 啪! 钉在巫婆后面的门板上,凹进去一块。 巫婆出现忌惮之色,不敢再阴阳怪气,只悻悻哼了声,继续走到街上白吃白喝。 见王佐将露了一手,寸小头也不敢说什么,只好自认倒霉。 第三百三十八章 换人皮 老爷子敲桌道:“你给我说清楚,老东西为啥吃饭不给钱,家里势力很大?呵,我可不管她啥背景,就是督军我也不怕。” 还真不是吹。 一个盗门十二将,一个盗门代理魁首,白道黑道都要给面子。 寸小头见巫婆走远,小声解释:“她啊,是咱,是咱澄江城的一大祸害!别说吃饭不给钱了,就是一把火烧了冥水庙,大家连半个屁都不敢放。你们几位是外地人,不晓得她的厉害,忍忍吧,别招惹她。” “哦?” 王佐将冷笑:“就这老太婆,像个成了精的土耗子,我一拳能把她打到城楼上。” “哎呦,这位客人,你小声点,别让刀婆婆听见。” 寸小头不愿意惹事。 三块钱,唉,只好自认倒霉。 再回头,刀婆婆继续在街上白吃白喝。上好的云酒,好看的藏银手镯,新到的夏布,见什么拿什么,从不给钱。 做生意的不敢计较。 小孩也都跑开,唯恐被她捉了去。 这时,乾坤将回来了,也要一碗豆腐脑充饥。 住客栈太贵。 冥水庙是个两进的老建筑。 大黑天属于滇土特有信仰,不归和尚,也不归道士。寸小头平日守着冥水庙的前半截,把后面厢房腾出来。外地经商的,就住在庙后头,价钱比客栈便宜一半。 就是没法烧水。 冥水庙忌火,洗脸不容易,房子还凑合,是黑瓦青砖大房。 老爷子决定就住在冥水庙,组织上经费不富裕啊。 见又卖出去一碗豆腐脑,寸小头坐下,与老爷子说起刀婆婆的故事。 滇土多怪。 怪事,怪人,怪鱼,怪名。 一月家家出殡,装成恶鬼闹澄江,这是怪事。 吃饭不给钱,老太婆满街碰瓷,这是怪人。 怪鱼嘛,老爷子还没遇见。 听寸小头说,巫婆本来不姓刀,嫁给城北大户刀家的傻儿子冲喜,嫁夫从夫,所以叫刀婆婆。 刀姓,是滇土一大姓,在当地极有势力。 听姓氏,刀婆婆家境不俗,绝对不在意一碗豆腐脑的钱。 她住在城北王头海。 方才说了,滇土多怪。 怪事怪人怪鱼怪名。 啥叫怪名? 滇土的人,把小的池塘叫海,大的水域叫湖。 比如星云湖、抚仙湖、昆明湖。 都是万亩以上的大水域,在滇土只能叫湖,其实不比内海小。 叫海的,反而是小水库。 像洱海、大屯海、长桥海。 所以外地人讲,滇土的水,要么是海,要么是湖。海小湖大。 澄江城内,有四大海。 在澄江出现前,四大海就存在了,坐落在东南西北四个角,据说跟风水阴阳有关,也不知道谁设计的。 城北的海,叫王头海。 据说有一年,土司造反,对抗朝廷,自立为天王。 朝廷派兵攻打,灭了土司满门,将土司的头砍下来挂在城头。这时起了狂风,把人头吹到了一片池塘里。脑袋沉下去,再也没法捞起来。 于是那个池塘叫做“王头海”。 也就百十平米。 但很深。里面没有鱼,上头一层很厚的浮萍,夏天会开点荷花,据说是澄江城的风水眼。 刀婆婆住在那。 老东西十分霸道。方圆一百米,不许别的住户。 谁敢搬到王头海去,家里肯定要死人。 早几十年,大清还没亡,澄江城在河阳县治下,也算一片云锦之地。商贸繁华,百业兴旺。 城北有一大地主,半官半商,势力不菲,姓刀。 世世代代居住澄江。 刀地主老了,膝下只有一个弱智儿子,还是肺痨鬼。二十多岁,牛和马都分不清。 听了巫婆的话,要儿子娶一个穷女过门,算好的八字,给家冲喜。也许一结婚,儿子就会恢复正常。 刀家是大家族。 骡马、商铺、土地,应有尽有,虽然是个弱智儿子,想攀亲的数不胜数。 等刀地主死了,刀家不就媳妇说了算? 刀地主也明白这个道理,对此非常谨慎,选来选去,找到一个在当地没有任何根基,没有任何背景的破落户。 当时列强打进来,在沿海大卖鸦片。 沿海居民被吸引,被威逼,染了烟瘾的数不胜数。烟瘾发作,杀人放火什么都敢干。 破落户只有一个哥哥和妹妹。 妹妹长得水灵,天生狐狸脸,勾魂的眼,要命的唇,正应了那句诗。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 明里不见人头落,暗地使君骨髓枯! 哥哥不学好,跟着染了烟瘾,顿顿鸦片,去偷去抢,被打断了腿。实在是烟瘾发作了,想法开个暗门子,把妹妹卖出去,换几天吞云吐雾的美日子。 刀地主给儿子娶老婆冲喜,选中了破落户。 这家人没背景,不怕他们谋夺自己家产,哥哥又是个废物,妹妹不是任由自己儿子拿捏? 作价二十两雪花官银,找哥哥买下妹妹。 一听自己要嫁给一个傻子,还是肺痨鬼,妹妹又哭又闹,一万个不愿意。 瘾君子嘴上哄着不卖,烟瘾一犯,亲爹亲娘都敢杀。 想想躺在摇椅上,吞云吐雾点着鸦片大烟,舒坦找个丫鬟给自己捶腿,一边红袖添香点灯,拉出去枪毙也值啊! 心一横,替妹妹签了卖身契,让刀家过两天来娶亲。 二十两雪花银子沉甸甸揣在兜里。 去澡堂洗了澡,搓好背,美滋滋剃了胡须,要了碗羊肉汤,一边喝一边吸溜碗口,吃完了去大烟馆抽一把。小丫鬟抛媚眼,口红印真香。 瘾君子神清气爽,夜晚回家,想想怎么跟妹妹解释。 一进屋。 漏了房顶的家里,几缕惨白月光从稻草透下来,一条早就僵了的人影挂在房梁上,风一吹,嘎吱嘎吱作响。憾凊箼 原来妹妹听见风声,心一横,自己吊死在了家里! 瘾君子吓得两腿发软,瘫在门槛上,刚扯开嗓子大哭,又生生憋了回去。 且不提吊尸多么恐怖。 绛紫的脸,伸长的舌,十指抓着大腿指甲都磨烂了,脚尖像锥子绷紧戳向地面。 银子花了,妹妹死了,过两天刀家来迎人,不得活活打死自己啊。 拿着剩下的银子,瘾君子找到巫婆,求她想办法。 给刀家张罗冲喜,巫婆也拿了不少好处,不敢让这买卖黄了。打了瘾君子一耳光,叫他别被人看出端倪。 趁着还没长尸斑,赶紧把死尸从房梁解下来,找个大木桶,里面倒满热水,把尸体泡进去,别让关节僵了。 巫婆心事重重,吩咐瘾君子回去,她这边想办法。 下半夜,瘾君子把妹妹的尸体泡在热水里,一边磕头,一边看着月光下发白的尸躯出神。 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巫婆带着药箱,后面跟了一个丑陋的老头。 二人鬼鬼祟祟进来,将一堆刀片、锥子,还有纱布、白药都摆出来。 瘾君子吓了一跳,问要干什么。 巫婆恶狠狠道。 你妹妹死了,刀地主那谁也交代不了。好在你发现及时,尸体还没起毛,让你用热水泡着,皮肉不至于僵化,我打算用画皮囊印术,来个李代桃僵。 话说到这,乾坤将吃完了豆腐脑,脸色不变。 问老爷子:“把头,啥叫画皮囊印术,听着有些邪性啊。” 老爷子解释:“这是西南地区,巫蛊邪术的分支。把人皮扒下来,重新描摹五官,画上眉毛眼睛,再找一个身高差不多的人,以秘药令其昏厥,扒掉她原来的皮,披上画好的人皮养起来。据说时间一久,披上去的人皮就会愈合。” 寸小头压低声音:“那位刀婆婆,就是瘾君子和巫婆,用邪法弄出来的!这件事啊,你们还要继续听我说......” 大灾之年,多乞丐流民。 巫婆威逼瘾君子,要他赶紧去乡下买个女人。 巫婆身后的老头,是当地有名的缝尸匠。人皮在他手里,出出进进,就像大闺女做针线活,那叫一个精细。 啥叫缝尸匠? 旧社会,死刑多为斩首示众,意在震慑百姓,令人不敢犯法。 古代讲究个死有全尸,否则无法投胎。 便有八字纯阴,胆大心细的,作为缝尸匠。在官府把犯人脑袋砍下来后,用针线、鱼胶,把人头重新接上去,让囚犯有个囫囵尸。 跟现在的遗体化妆师差不多。 第二天天黑,瘾君子把乡下买来的女人牵到家里。 巫婆和缝尸匠,已经把妹妹的皮囊取下来,挂在月光下晒,据说这样不会变硬。 巫婆一看,买来的女人又矮又丑又难看。得,时间紧迫,也没功夫挑肥拣瘦,便让瘾君子摁住女人,用秘药麻晕。 女人声嘶力竭哭嚎几声,便不动了。 三人围在桌子前,一阵手忙脚乱。 把女人的皮扒下来,像穿衣服一样,在月光下给她套上! 不一会,有着妹妹脸的女人就好了。 缝尸匠的手段极为高明。 缝纫的地方甭说针头,连走线的位置都看不出来。尸体缝好,已是拂晓。女人呆呆从桌上坐起,像个傻子一动不动。 巫婆告诉瘾君子,画皮囊印术,会把两个人的魂魄糅在一起。 不过这没什么。 刀地主家的傻儿子,配这女人正合适。 外头传来队伍迎新娘的声音。 唢呐鞭炮齐鸣。 缝尸匠把被扒了皮的妹妹装在袋里,翻墙走了。 巫婆陪着瘾君子,以防露馅。 二人把披着妹妹皮的女人扶起,给她梳妆打扮,头戴凤冠,身着鲜红嫁衣。 刀地主亲自带人来。 巫婆告诫瘾君子,画皮囊印术需要七天,才能完全消除伤口。这七天,女人不能吹风,不能见太阳,尤其不能用针扎。 甭说针扎,看见针头都不行。 因为人皮是针线缝起来的,针头会破了法术。 二人哄骗刀地主,说女人的时辰与少爷相冲,过门七天内,不能圆房,不能见外人,吃住都要在房里。 七天后,才能过正常生活。 第三百三十九章 石狮子 刀地主半信半疑,要求看看瘾君子的妹妹。 巫婆大摇大摆,让刀地主走近了看。 柳眉杏仁眼,红唇白脸皮,正是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刀地主很满意,这确实是个美人,就是不太会说话,坐在凳上像个木头一动不动。 同意了巫婆的说法。 用红绸把女人包起来,防止吹风。 队伍打伞,将她迎入王头海的刀家大院。 刀地主嘱咐儿子,这七天先让你媳妇在家待着,七天后再亲近。吃饭洗脸,都让人搬到门口,以免吹风晒太阳。 女人也不说话。 叫吃饭就吃饭,吃完了继续坐在屋里发呆,像个泥胎。 刀家傻儿子是个天棒。 你让疯子静如处女,打死他也不可能啊。 本想娶了媳妇,让媳妇陪自己玩,结果媳妇一天到晚就在屋里坐着,比木头还不如。 傻儿子跑去调戏她,对着女人又摸又亲。 女人一动不动。 身上冷冰冰,皮肤松弛,好像一层塑料薄膜蒙在上面。 傻儿子气急败坏,心道,叫你你不听,打你你不顾,莫非是个死人?好啊,本少爷今天就收拾收拾你。 趁爹妈不注意,傻儿子拿出一根针,去扎女人,想看她哇哇大叫的模样。 这个恶作剧,可要了刀家满门性命! 针头一扎,发呆的女人猛地站起,受到惊吓,嘴中发出凄厉嘶吼,像水烧开。傻儿子被撞倒,女人身上的新娘衣服脱落,皮肤一条条红线延伸,被切割成很多块。 风一吹,好似梧桐叶飘零。 砰一声。 一脚踢爆了傻儿子的脑袋。 女人大喊大叫,从屋里跑出。外头天黑,好大的月光发白,洒在庭院。 刀地主闻声出来,就看见一具脱了皮的血尸站在月光下,地上一排排脚印。 它转过头,没有皮的脸血肉模糊,发白的眼球凸出,牙齿跟刀片一样,嘴巴喷白气,条条青筋露出来! 对着刀地主吼了声:“为啥要用针扎我!” 说罢,血尸拿着针头,开始追着刀地主跑...... 刀家陆陆续续死绝,只有过门的小媳妇守着大院。后来,瘾君子、巫婆、缝尸匠,都死了。 大清也亡了。 不知道刀家寡妇姓什么,人人都叫她刀婆婆。 按理说,寡妇最容易被欺负。 何况有那么大家产,没有人不眼红。 几十年下来,打刀家家产的人,都莫名死在家中,死状奇惨。刀婆婆对人说,她梦见大黑天给她开悟,她成了澄江城的新巫婆。 当地每年要过三节。 尤其“祭水神”节,最是浩大,靡费金银财物最多。 说来蹊跷。 只要刀婆婆负责祭祀,那一年就风调雨顺,不敢说五谷丰登,至少抚仙湖相安无事。 一旦换了人。 抚仙湖必定泛滥。 水虫爬满澄江,那一年要死很多人。 久而久之,人们都说刀婆婆有法术,不敢为难她。渐渐的,刀婆婆在澄江城越来越过分,吃东西不给钱,这都是小事一桩! 说了刀婆婆的来历,寸小头收了摊子,带老爷子他们,去冥水庙的后厢房落脚。 有关画皮囊印术,杜撰的成分居多。 估计是刀婆婆装神弄鬼,自己编出来的,让居民怕她,她好作威作福。 不过西南一地,多巫蛊邪法,换人皮不算啥新鲜事。老爷子走南闯北,吩咐二人夜晚睡觉小心些,以免刀婆婆寻仇。 寸小头安慰老爷子:“不怕,这是大黑天的庙宇,刀婆婆法力再大,敢在这闹事?所以说,你们选我这落脚,非常明智,有大黑天保佑,准叫你们平平安安。” 老爷子道:“但愿如此吧,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王佐将道:“若她敢来,我定叫她晓得,人头为啥这么圆!” 寸小头吐了吐舌,引老爷子到了房间,退出去。 农历春耕节,是开春第一大事。 各地都有节日,家家有活动。 像什么踩高跷、舞龙、斗狮、打铁花、逛庙会,应有尽有。二月二,又叫龙抬头,一年万象更新,全仗着这个月闯出红火一年! 二月二,澄江城的白社火过了。 居民喜气洋洋,准备“打鱼灯”。 打鱼灯可谓滇地一大传统节日,现如今都发展成旅游业,没以前的味儿。 家家户户准备了竹篾,削得光滑,心灵手巧编成一个个框架。大的有黄牛那么粗,小的只有巴掌大。 竹篾造好轮廓,外面贴油纸,串在竹竿上。底部放半截蜡烛,就是鱼灯了。 二月澄江城,家家必制鱼灯。 小孩高兴,大人欢心,鱼灯多,代表来年越吉祥。门前竖着丈高竹竿,鱼灯都挂上面。 夜幕笼罩,青山四合。 天上繁星,地上灯火,万家汇成海洋,照得抚仙湖红了半边。那景象,那气魄,南北罕见,也只有滇土富庶之地,能有此规模。 一觉醒来,老爷子出去洗脸,闲着没事,在冥水庙瞎逛。 冥水庙供奉大黑天。 除了土台上,一尊像煤炭的四手巨神,庙内再无别的神祇。这种信仰,发源于本地神巫,不属于佛道,所以庙里缺乏装饰,只有寸小头负责看守。 二进的建筑。 用的前清老砖,瓦也是黑底花瓦,细描金线,算得稀有。 稀稀拉拉几棵树,都被香火熏黑,可见平时祭祀不绝。 在前殿和后殿之间,有一道门槛。早被踏平了,地上青石光滑,门廊左右放着两个石狮子。憾凊箼 嘿。 老爷子倒斗,阅宝无数。 一看,这石狮子可是宝贝! 冥水庙最值钱的,就是这对石狮。这东西的历史,比前清长条砖古老太多,材质也很不一般,用的大理石。 因为年代太久,石狮子上起了黑灰,形成古铜色包浆,一般看不出来。 那么大的石料,至少七八吨。 老爷子看了看,就这雕工,这质感,这力道,大户人家都没资格摆。怕是土司僭越,用的帝王规格! 老爷子啧啧称奇,伸手上去摸。 “住手!” 后面有人喊了声。 寸小头急忙忙跑来,拉住老爷子:“大伯啊,你咋乱动庙里东西,这可不兴啊。” “我就看这石头不错。” “不能摸,幸好是我看见,让别人瞧见,打你一顿都是轻的。” 乾坤将闻声过来,不高兴:“不就一破石头,有啥不能摸,摸一摸,石头还能长脚跑路?” 老爷子劝道:“入乡随俗吧。” 寸小头赔罪:“咱们这,风俗多,规矩多,外地人是不习惯。你们看归看,把这冥水庙拆了都没事,千万别动这对石狮子。” “为啥?” “这......” 寸小头老毛病又犯了,张了张嘴,就是不出声。 大清早的,他出摊还没开张呢。 得。 老爷子一拍手,早上还他妈吃豆腐脑吧。 三个人,给了三碗豆腐脑的钱,这次没有欺负老实人。 寸小头把手一指。 沿着石狮子,从冥水庙的大门看出去,能望见东城口的城墙。城墙后头,还有一城楼,下面一排排拱形洞口,修成垛台模样。 这可有意思。 在澄江城外面,靠近抚仙湖的地段,还有一段古城墙。 缝隙浇了铁水,下面打的三合土,用青石压住,可谓铜墙铁壁,固若金汤。古城墙像一道线,把澄江城和抚仙湖隔开。 若抚仙湖泛滥,湖水倒灌,古城墙能第一时间拦住洪峰,替阖城百姓挡下一劫。 寸小头道:“瞧见没?你几位站起来仔细瞧。就是那段古城墙,打唐朝就有了,历朝历代,我们要出钱往上面浇铁水,如今已有三丈多厚,七丈多高,是方圆八百里最高的建筑。那,那地方叫镇水关。上面还有明朝的红衣大炮,打过洋鬼子呢。” 提起滇土,最出名的就是山歌。 老司机带带我,这山歌家喻户晓,谁都能抖起来。 其中有一段山歌,叫“十八怪”。版本不一,说的都是这个地方的怪人怪事。 澄江城也怪。 最早还没这个城,抚仙湖旁边全是沼泽烂泥地,要看风景,只能爬到山头,远远眺望。 不知哪朝哪代。 烧草木灰,填了沼泽,在上面铺石板,修了村镇。 澄江城建立前,两只石狮子就立在这了。 石狮子出现后,才有镇水关。 镇水关镇住抚仙湖。 居民不放心,出钱又修了冥水庙,供奉大黑天。 到后来,有了四大海。 刀婆婆居住的王头海,就是四大海之一。 等四大海出现了,澄江城的城址、建筑、人口,才算有了。所以说,石狮子是当地最古老的存在,没有它,就没有澄江。 寸小头道:“不是我吓唬你们,石狮子绝对不能碰,尤其不能碰它的眼睛。” “为啥?”老爷子一问。 寸小头卖关子,不肯轻易说出来。 王佐将故意大声嚷嚷:“肯定是你故弄玄虚,你自己都不知道。” 寸小头不服气:“我从小就住在冥水庙,我咋不知道?镇水关上,浇了几层铁,打了几口钉,我都清清楚楚。哎呀,实话说了吧,这石狮子,相传是滇王留下的。” “滇王手底下,有个大祭司,能占未来,观测吉凶。不知何时,凿了两个石狮子,放在湖边,说是镇水的灵宝,并留下口诀‘石狮眼发红,群鱼闹龙宫。石狮换了眼,澄江被水轰’。” 澄江城的小孩,打小不准来冥水庙胡闹。 更不许骑在石狮子头上。 说是石狮子的眼睛变红,抚仙湖就要决堤。石狮一旦换了眼,澄江城就要被水葬送。 天大亮,稀稀拉拉几个人来吃豆腐脑。 寸小头撇下老爷子他们,去招揽生意。 三人喝了豆腐脑,心中起算盘。 乾坤将道:“把头,你看那石狮子,确系滇王留的吗?咱们中原,好像没有狮子吧。” 老爷子分析:“狮子这种动物,咱们中国确实没有。自古帝王垂拱而治,四面八方都要朝贡,这滇国强大时,曾通使身毒,有狮子不稀罕。汉朝的时候,月氏国就曾进贡狮子给皇帝。滇王显赫时,排场不比汉皇小啊。” 乾坤将心动:“如此说来,这石狮子,确实是古滇国的旧物?” 老爷子点头:“看风化痕迹,没两三千年,绝不可能把大理石的棱角和边缘都磨平了。狮子在古代是神兽,辟邪用的,用来镇水没问题。” “嘶。”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帝王殡天,按九五至尊大礼,厚以封土,内入梓宫。天罡地煞,分列紫薇下,有神道、碑亭、享殿、照池、玉树、门楼等建筑。 其中最重要的,要有石人石马。 所谓“石像生”。 第三百四十章 青鱼阵 冥水庙的这对石狮,是滇地特产大理石凿成。古代没有钢凿,用解玉砂慢慢研磨,勾勒出轮廓,用麻绳勒出牙齿眼睛。 工程浩大,非帝王不敢用。 乾坤将大概看了看,石狮子一对,与神道上的石像生非常吻合。 再看石狮子扭着脑袋,尾巴指向王头海,脸朝镇水关。 把这比为一条神道,沿着往前三五百米,抚仙湖底下,至少藏着滇王级别的陵寝! 三人呼吸急促,没了心思吃饭。 老爷子摁住二人:“还不清楚是不是石像生,中原王朝,没有拿石狮子镇墓的,不排除是滇土特有习俗。若面朝的地方是神道,陵寝葬在水下,连着滇王城都被埋住,要盗,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办成。” 乾坤将和王佐将急忙表态:“都听把头安排。” “咱们既然支了锅子,锅里就要煮黄鱼,不能烧干柴。待会劈了土,你我上镇水关瞧瞧,若滇王葬在抚仙湖,周围肯定还有点别的痕迹。” “好。” 三人擦了嘴,撂下碗筷,急忙忙从东城口出去,上镇水关。 相书有句话。 滇王法相,富甲天下。 与世隔绝的滇王,其人本有通天造化,端的是一双阴阳眼,能窥未来,勘测地脉。 曾倾天下财力物力,大造滇王城,以为万世不破,永享富贵。 王朝兴衰,宝城带着滇王消失。连同滇国比拟汉朝的巨额财宝,跟着下落不明。 所谓风水。 风者,虎虎生风,气息不绝。 水者,回顾留情,源源不断。 滇土多水。 大的叫湖,小的叫海。 由于泥沙重,多原始森林和山脉,水溪一路流淌,浑浊不堪,多是无法饮用。 大大小小的湖泊内海,唯独抚仙湖像仙人遗留人间的明玉,水质清澈,能见度高达几十米。 在滇土独一无二。 就是滇池、洱海,也不如抚仙湖的水质纯净。 唯有抚仙湖的水,配得起滇王的龙脉。看见那对石狮,老爷子也猜测是神道的石像生,被人搬到冥水庙供奉。 镇水关,为抚仙湖第一高楼。 站在上面,澄江城就在脚下。向着身后看去,阳光普照,云开雾散,青山草甸之中,一方辽阔到无法形容,根本望不到边际的淡水湖出现。 真是万顷琉璃,水天一色! 三人正欣赏抚仙湖美景,水上忽然波涛汹涌。霎时天昏地暗,琉璃的水光变得阴沉,竟如海洋浊浪滔天,深不可测的湖心诡谲地涌动着。 一时间。 小孩哭,大人叫。 家畜惶惶不安,鸡飞狗跳。居民涌向抚仙湖,密密麻麻的人头绕过镇水关奔跑,不知发生了什么塌天祸事! “把头,快往那边看,到底啥情况,莫非水里有龙王?”乾坤将惊呼一声。 想他久经沙场,此刻也不禁变了脸色。 老爷子站在镇水关上,凭高眺望,见抚仙湖风云突变,水浪翻涌。湖面涌出大团阴影,如鬼魅肆虐沿岸。 抚仙湖是国内罕见的巨型淡水湖,其面积,不是几百米几千米可以囊括。 湖心一团阴影涌出水面,长短少说在百米以上。老爷子也吓得不轻,在老爷岭见过的龙,体积也没有如此庞大的。 王佐将仔细眯起眼,道:“不是龙王,像是水怪。” “带家伙,下去瞧瞧。” 凡有灵宝,必有异兽守护。老爷子动了心思,跑下镇水关,跟着居民涌向抚仙湖。 有人吵,有人闹。 哭声混杂着议论声。老爷子挤过去,就闻到浓重的血腥味。 再看湖面几百米的影子,竟朝岸边的人群扑来! 老少爷们急忙后退。 这边踩了对方脚,那边拉了别人衣,一个个跌倒在岸,人仰马翻。 呼! 数米高的浪花飞溅过来。 土石崩塌,搅动乾坤。老爷子伸手挡住面门,被那浪花打个趔歪。睁开眼猛瞧,湖里的水怪,竟是不可计数的大青鱼! 大的七八十斤。 小的巴掌来长。 数以万计,不十万计。鱼群在抚仙湖暴动,组成青鱼阵。 那等景象,天下罕有。 好似诸葛亮的八阵图,韩信的十五点秦灯。一排排一团团,青鱼在水中组成队列,好似大将点兵,气贯长虹。 青鱼阵所到之处,水土化为齑粉。 连带抚仙湖内的王八、鲫鱼、水虾,一同被绞死。 青鱼凶猛,七八十斤的飞出水面,冲向岸边人群。几个妇女连哭带喊,死死抱住浑身湿透的孩子。 老爷子眼疾手快,拉了一把。 啪一声。 乾坤将抽出皮带,将一只青鱼的脑袋打碎。 青鱼掉在岸边,尾巴仍不停摆弄,鱼鳃狰狞竖起,直勾勾看人。 从来都是人吃鱼,没听说鱼吃人的。 居民吓得魂不附体,纷纷跪在湖边磕头焚香。从家中拿出米酒、腊肉,抛入湖中喂鱼。暴动的青鱼阵方才稍有遏制,在湖心划开千层水,兴风作浪。 老爷子诧异:“这到底啥阵势,鱼群能有这力量?” 乾坤将心有余悸:“都说滇土十八怪,今日算是领教了。这些鱼,比食人鱼还凶,像都发了狂。” 王佐将小声道:“滇王老儿的陵寝极有可能在水下。这些发狂的大青鱼,莫不是拱卫王陵的护卫?” 三人停止讨论。 那边几个妇女哭着大骂孩子,周围居民纷纷避开,让人去叫刀婆婆。 寸小头也赶来看热闹。 那么多青鱼在抚仙湖翻腾,全捞上来,足够全城吃一年! 却没有人敢去打鱼。 “几位大伯,你们在这看热闹啊。唉,惨了,惨了呦。”寸小头一边叹气一边摇头。 老爷子拍他一巴掌:“这里你没法卖豆腐脑,有话快说,休要憋着。” 寸小头道:“二月二,龙抬头,抚仙湖的青鱼就是龙王爷。这几个孩子,居然背着大人下去游泳,还惊了大鱼产卵,怕是,唉,要家破人亡了。” 乾坤将不信:“不就几条破鱼,有啥好怕,你们这些人就喜欢危言耸听。” 寸小头摇了摇头,眼中尽是苦涩,并非做戏。 同情归同情,周围居民冷眼旁观,不敢上去援手。 好不容易用粮食喂饱了青鱼阵,抚仙湖才稍微平静,露出波涛暗涌的一面。 原来,抚仙湖盛产一种青鱼,别的地方都没有。 学名叫云南倒刺鲃。 食性杂,生长快,什么都吃,吃土都长肉。肉质也鲜美,大的百十斤。以往澄江城靠抚仙湖,灾荒年捞鱼吃,也饿不死人。 抚仙湖的青鱼分季节。 二月,滇土已开了春,正是鱼群躁动,产卵甩籽的季节。 此时的青鱼成群结队,非但打不得,连湖边洗衣服都不行。产卵的巨鱼脾气爆,一甩尾,就能领头组成青鱼阵。 试想想,数十万计的青鱼在水中搅动漩涡,组了阵法。 任你铜皮铁骨,刀枪不入。 此刻下水游泳,顷刻之间,便被群鱼嗜了皮肉。即使啃不动你,光那高速游动的鱼鳞从皮肤划过,不亚于凌迟活剐! 故而二月的抚仙湖,有青鱼阵为祸一方。 青鱼躁动,掀翻桅船,晃起风浪。 滇人惶恐,遂有“打鱼灯”习俗,接在白社火之后。 几个下水游泳的孩子早吓呆了。 抬起手,手腕以下,手指连着手掌都只剩白骨! 骨头上,青色带血丝的筋膜连接,皮肉都让青鱼啃光了。小孩吓呆,也不觉疼。当妈的死死抱住孩子,表情甚是绝望。 老爷子不忍:“这位大嫂,你光哭有啥用,快带孩子去看郎中。” 当妈的仍嚎啕。 寸小头叹气:“这孩子,这辈子都看不了郎中了。” “哦?” “抚仙湖下,有一水晶宫,青鱼是水晶宫的虾兵蟹将,结了青鱼阵,专为龙王觅食。凡有人二月下水,必遭青鱼记住气味,拖入水中吃掉。就是侥幸逃生,也要把他丢回水里喂鱼,否则这一年,青鱼记仇,抚仙湖边生活的人有难了。” 娃儿是当妈的心头肉。 一听要把孩子丢回湖里喂鱼,女人死死抱住孩子不撒开,哭声愈发凄惨。 周围的人冷漠旁观,同情归同情,规矩不能破。 “什么狗屁规矩。”老爷子动了真火。 这都民国,想不到滇土一带如此迷信,竟为了安抚什么青鱼,把孩子丢水里当饲料。 乾坤将和王佐将也是愤懑。 大家虽算不得好人,却也见不得拿活人去喂鱼。 日寇都打进来了,还如此愚昧,着实悲哀。 寸小头道:“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喂鱼的。这规矩,你们还真别不信,二月的青鱼,个头大,籽满肉肥。几万条聚起来,有妖性,勾引人下水,把人吞掉。这几个娃,是保不住了,督军来了也得尊重风俗。” 乾坤将冷笑:“督军管不得,我倒想试试。” 正说着,刀婆婆来了。 她是澄江城的巫婆,大小祭祀,沟通水神,都由她说了算。 看几个孩子的手脚被鱼群啃成白骨,刀婆婆阴笑几声,没啥同情的意思。 老爷子看见刀婆婆。 刀婆婆望过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把他们抱着,带回城里去。”刀婆婆吩咐声,立刻有五大三粗的小子,去抢当妈的心头肉。 当妈的又哭又咬,死命护住。 架不住对方人多。 孩子被强拽住拖地上,真是生离死别的一幕! “给老子住手。”老爷子看不下去了,“草菅人命,滥杀无辜,今儿你们敢动一个试试,没有王法吗?” “王法?” 刀婆婆抖动鸡皮疙瘩:“人吃鱼,鱼吃人,天经地义。二月下水游泳,青鱼记住这三个孩子的气味了,不拿他们喂掉,全城都要遭殃,这一年都捕不到鱼!” “敢!” 乾坤将出手。 一掌将几个小子打翻在地。 刀婆婆的信徒要动手,乾坤将高鼓太阳穴,运足了内力拍在碗口粗柳树上。柳木应声而断,吓得众人后退。 第三百四十一章 取三宝 早看刀婆婆不顺眼。 这老畜生骗人也就罢了,还如此草菅人命。 看架势,没少拿孩子喂鱼,着实该杀。 道:“哪个活的不耐烦,径直过来,老子先拍烂他脑袋。既然澄江是王法管不到的地方,老子不介意大开杀戒,来啊!” 信徒色厉内荏,纷纷后退。 老爷子抱起小孩:“活生生的人命,你个老狗如此心黑,不怕半夜走路摔死。” 刀婆婆气得七窍生烟,面容扭曲,充血吼道:“你们骂我没事,青鱼是水晶宫的兵将,回去在龙王爷面前挑唆是非,龙王就要发大水淹了澄江城,大家都得死!”憾綪箼 居民一听,纷纷大骂老爷子,要他把小孩交出来。 王佐将从腰间抽出一支勃朗宁,朝天开了枪。 枪声一响,连水上青鱼阵都潜回去。 刚才还凶神恶煞的人,顿时没了声,不敢强行来夺孩子。 有些年纪大的跪下来,哭求道:“几位好汉,你们行侠仗义,也得讲道理。若触怒了龙王,死的可不止这几个。拿小孩喂鱼,也不是我们的错,要怪,就怪他们自己淘气。你们行行好,别多管闲事了吧。” 小孩吓破了胆,知道自己闯了滔天大祸,除了哭也不知干啥。 老爷子冷笑:“今天这闲事,老子非管不可。要喂鱼,你怎么不拿你孩子投水?” 澄江城内,有四个海。 北边的王头海,南边的死窖海。 死窖海,是一片天然洼地,泥土腐烂,连石头都是软的。 古城排水系统不好,也没有专业的下水道。 居民把废水往低洼处倒,粪便菜汤跟着流进去,长此以往,洼地填成臭水塘,不枯不溢,这就是死窖海。 说来奇怪。 死窖海不大,却没有底。 几百年了,人们把垃圾废水往里装,就没填满过。那片地方臭不可闻,花花绿绿的毒蚊子有拳头大,太阳一晒,冒着绿泡沸腾。 如果没救下这几个小孩。 小孩就要被刀婆婆丢进死窖海。 用死窖海的毒水,把小孩泡死,再拿去喂抚仙湖的青鱼。 青鱼没有牙齿,只能吃腐肉。据说吃了毒水泡烂肉的青鱼,肉质鲜美,能长到一百斤,是鱼王的存在。 刀婆婆能在澄江城呼风唤雨,很大部分,靠着抚仙湖的青鱼。 居民赖水而生,七八月捕青鱼,是当地非常重要的收入。 只有刀婆婆能摸懂青鱼的习性。 她发怒了,叫鱼群结成青鱼阵,再大的渔船下水也会被掀翻,没有人不怕。 老爷子施展强硬手段,保住三个孩子,带他们去冥水庙上药。 怕刀婆婆加害,就让小孩待在庙里。 居民面面相觑。 鬼神这东西,看不见。勃朗宁手枪却是实实在在的。 刀婆婆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眼神变得恶毒。 其实以前的老爷子,并不愿意管这种闲事。活人祭祀这种风俗,在南荒一直存在,建国后都有发生。 之所以动了恻隐,还是受了陶万里的影响。 陶万里说过,孩子是国家的下一代,中国要想真正站起来,不能指望列强,要兴教育,培养人才,破迷信,倡科学。 如今的祖国,风雨飘摇,好似大海之中随时分裂的枯木。 他们这一代人流血,是为了下一代不再流血。保住孩子,就是保住薪火相传的种子,等待枯木逢春的那天! 老爷子讨厌陶万里的说教,但对这些道理还是很认同。 即使孩子父母不要他了,交给盗门培养,将来多个人打鬼子。等把鬼子打出去,下一代长大了,就靠他们拿过接力棒! 到了下午,抚仙湖又出事。 青鱼阵的规模愈发庞大。 不知刀婆婆用了什么异术,青鱼变得急剧攻击性,一个个生吞泥沙,活饮鱼虫,搅得抚仙湖内满是生物的残肢碎片,死气沉沉。 居民愈发惶恐。 青鱼是龙王爷的奴仆。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打狗还要看主人。 不把三个小孩拿死窖海泡死,青鱼不甘心,还不知道怎么折腾人呢! 刀婆婆洋洋得意。 不消她吩咐,全城居民围着冥水庙,向老爷子施压,逼他把孩子交出来。 连孩子的父母都松口了。 那个年代,一家五六个娃,死一个保平安,总比全家被逐出澄江要好。 王佐将大发雷霆,只恨没有一挺机关枪,把外头的人全突突了:“狗日的,老巫婆欺人太甚,咱们盗门何时吃过这种亏!” 老爷子道:“西南虽属中原,不同于汉地,内部自成派系,大行神巫秘法。刀婆婆是当地土皇帝,咱们盗门的面子,她还真未必买。” 乾坤将道:“万一外头的人失控,咱们也保不住孩子啊。真闹出人命,想取抚仙湖下的滇王陵,就难上加难了。” 正说着,寸小头敲门进来。 他顶不住压力,请老爷子他们搬出冥水庙。 乾坤将当着寸小头的面,把青砖捏成齑粉。寸小头哭了,外头愚民,他惹不起。里头的大爷,他更惹不起! “几位爷爷,我就是个卖豆腐脑的,挣点辛苦钱,你们行行好,给我条活路吧。”寸小头说着下跪。 那年代,吃豆腐脑要钱,下跪却没本钱,脊梁早断了。 老爷子对寸小头道:“刀婆子为非作歹,草菅人命,你就没有一点正义感?” 寸小头道:“她又不拿我献祭,我干啥多管闲事。” 老爷子问:“她作威作福,欺压百姓,你就不恨?” “嗨,我就一小老百姓,她装神不装,我无所谓,反正我没钱烧香。” “唉。” 老爷子心头发凉。 人心竟麻木到如此地步! 倘若四万万国人,都是这般没有血性的行尸走肉,日寇三月灭亡中国,怕也不是空想。 国家多难,人心涣散。 陶万里曾说,救人容易,救国难。 如今下到民间,老爷子猛地发现,救国不易,救人心更难! 乾坤将一拍桌子,吼道:“那她吃你豆腐脑不给钱,你不恨她?这么多年下来,怕是欠你几百块没有结清。” “嘶!” 提起这事,寸小头闻言怒发三千丈,太阳头上冒火光。 脱口而出:“恨啊,我怎么不恨。狗日的,我恨不得把那老狗的头扯下来,把她肠子挂在树上盘几圈,再打个死结,叫她白吃我豆腐!” 老爷子忍不住摇头。 这就是典型的小市民心态。 杀人放火,草菅人命都行,反正不关自己的事。一旦关乎自己,一毛钱两毛钱的,都恨不得吃肉沁血。 丢给寸小头两个大洋,老爷子道:“既然你恨,咱们就是自己人了,有共同的敌人。你替我办件事,钱是你的,气你也出了,保管明天刀婆子没戏唱。” “啥事?杀人放火,我可不敢。偷鸡摸狗,我可不会。” “你悄悄出去,替我收三样东西。茶枯油,老黄瓜,铁蚕豆。东西越多越好,买了带进来。” 寸小头心里恨刀婆子,恨的牙痒痒。 见还有钱拿,顿时死心塌地。 有人好奇了。 要对付刀婆子,应该是机关枪、飞机、意大利炮啊。 怎么是三样农作物。 这三样东西,能对付刀婆子,破她法术? 甭说寸小头。 乾坤将和王佐将都是一头雾水。 待寸小头出门,老爷子笑着对他二人解释。 茶枯油可是好东西。滇土广袤,水土丰厚,特产就是普洱。 又因当地潮湿,再加五尺道狭窄,运输极其不便。 滇土的普洱,发酵后要捶打成茶饼,阴干后包上油纸。 比砖头还硬,保存个十几年也不发霉,叫做陈茶,别有一番风味。 且说滇土多茶坊。 家家晒普洱,蒸普洱。 有茶砖、茶饼、沱茶、柱茶、紧茶、小青桔等等。 方法大同小异,都是要把发酵的茶叶压紧。这个力道,靠手是完不成的,一般要用到石磨。 即石磨中心有个凹凼,把茶叶放进去,盖木板,再用脚踏巨石,反复捶打压缩。 年深日久,石磨凹凸不平。 每次压茶,就有一层油脂和灰烬浸在石磨上。需要几十年,才浸出包浆,黑黢黢在太阳下发亮,能刮下很厚一层。 那就是茶枯油。 洒一点,整个水井都有普洱味,沁人心脾。 茶枯油中,有一种溶血性毒素,能使鱼类的血细胞溶解,是古代毒鱼的一大利器,但对人体没有害处。 此物极难收集。 滇人不知茶枯油妙用。 往往等石磨起了油花,便弃之不用。 殊不知此物除了毒鱼,还有杀虫,清害等用途,在中原极为难得。尤其是用了几十年的茶坊工具,日月捶打浸的那层精华,毒性最是猛烈! 当地人把青鱼尊为精怪。 老爷子才不吃这套。 把闹事的青鱼全毒了,刀婆婆就是光杆司令,看她还如何害人。 说了茶枯油,再说老黄瓜。 老黄瓜也是大有讲究,属秘法暗术。 嫩黄瓜多水,生吃嘎嘣脆,一口咬下去化渣又甜,一股子清香,大夏天当水果吃也爽。 过了季的黄瓜,就是老黄瓜。 要那种一直结在藤上,瓜皮酱黄,摸上去扎手,风吹日晒有手臂粗的老黄瓜。 瓜肉已经坏了。 一口咬下去,又酸又臭,能把苍蝇熏个倒栽葱。 给狗,狗都不吃。 就要这种老瓜条。 青鱼嗜酸喜臭,对甜的苦的都不感兴趣。大抵水中鱼类,只尝得出酸和腥。茶枯油味道浓,要麻痹青鱼的嗅觉,非用老黄瓜不可。 还有一样,是铁蚕豆。 这铁蚕豆也有说法。 要铜皮铁骨,一身子硬。 拇指大的豆,放太阳下晒干了,用大铁锅,先把大小不一的鹅卵石炒热。炒到石头开裂,再把蚕豆倒进去炒。 一点水分都不留,不停搅拌。 炒好了拿出来,铁蚕豆跟青铜一样,表皮发光,浑然一体,愣是没丁点破口。丢在地上,啪啪作响,铁锤都砸不烂。 这才是货真价实的铁蚕豆。 拿一颗抿在嘴里,含一天都是硬的。 以前的苦力巴没饭吃,就带几颗铁蚕豆。等饿了,拿一颗沾点盐,放嘴里舔。铁蚕豆在嘴里上下碰牙齿,也就不觉得饿。 关于铁蚕豆,还有个倒斗的小笑话。 第三百四十二章 纸阴兵 说是南边倒斗的,地下水浸了古尸,难免化成湿粽子。 打开棺材,湿粽子见风长白毛,不一会就要起尸。有胆子大的,骑坐在棺材上,伸头往里看。 等什么时候粽子张开嘴,就丢一颗铁蚕豆进去。 蚕豆正好堵住气管,尸气就上不来。 等尸气把蚕豆顶飞,再丢一颗进去。铁蚕豆之硬,咔嚓一声,连老粽子的门牙都要磕下来! 一想起刀婆婆欠自己的饭钱。 寸小头浑身干劲,黄昏之前备齐材料。 把老黄瓜挖空,填满茶枯油,用泥土封住破口。 老爷子嘱咐寸小头。 让他带着老黄瓜,天黑了守在抚仙湖。 月光洒在哪片水面,就把老黄瓜丢下去。青鱼嗅到老黄瓜的酸臭味,必定来吃,等吞了茶枯油就口渴,势必要张大嘴,露出水面呼吸。 再瞄准了,把一盆铁蚕豆一股脑倒下去,来个天女散花。 保管第二天起来,刀婆子没戏唱。 不懂老爷子的用意。 寸小头将信将疑,还是照做。 有人好奇了,为啥不直接往水里倒茶枯? 方才说了,抚仙湖水域之大,放眼全国都罕见,不是小池塘。要直接把茶枯油倒进去,十万斤也不够。 青鱼弱肉强食,个个争强好胜。 能吞老黄瓜的,肯定是百斤以上的鱼王,在刀婆子手下为虎作伥,吃过人肉。 老黄瓜在鱼肚子爆开,茶枯油的毒素蔓延,不出半刻,鱼王就要翻白肚皮。可小青鱼没法吞下黄瓜,就准备一筐铁蚕豆。 月光下,晒得水发白。 水里氧气不够,青鱼聚集起来,势必要露出鱼嘴,在水上呼吸。 铁蚕豆瞄准了抛过去,让小青鱼吞了。 蚕豆带棱带角,卡在喉咙就吐不出来。即使吞进去,无法消化。不出一个时辰,甭管抚仙湖的大青鱼小青鱼,都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等到第二天,果不出老爷子所料。 刀婆婆急忙忙跑向抚仙湖,脸都来不及洗。 可惨了! 岸边一圈圈,一堆堆,一片片。 大小青鱼眼睛凸出,鱼嘴大张,都翻白肚皮死在水上。抚仙湖广袤,像大海有波涛,把鱼尸冲上岸边。 太阳一晒,臭不可闻。 用大车拉,能拉十几车,为祸一方的青鱼都绝了种。 大的青鱼几百斤,散了鳞甲,肠穿肚烂。 小的青鱼几万条,坏了鱼鳃,死不瞑目。 这么一闹,抚仙湖的青鱼元气大伤,再想看见青鱼阵,怕要等十几年了。 刀婆子顿觉天旋地转,差点吐血气死。 她能作威作福,很大部分源自这些青鱼。如今为祸的青鱼绝了种,再没有大鱼掀翻渔船,百姓是太平了,她可少了倚仗。 这时,老爷子抱着小孩过来:“哎呦,这鱼不是龙王爷的亲戚嘛,咋地,被玉皇大帝灭了满门?那龙王爷,有没有被株连九族呢?” 王佐将也笑道:“鱼都没了,还如何祭祀?我说你个老婆子,趁太阳不大,捡几条死鱼回去熬汤吧。死鱼配死老太婆,正合适。” “你!” 刀婆子脸上皱纹能夹死苍蝇。 一气之下,皱纹能青鱼都能夹住,满目疮痍,看上去颇为恐怖。 刀婆子不是白痴。 看老爷子表情,就知道对方捣鬼,且是高手。无奈没有证据,又折了臂膀,刀婆子忍气吞声,只怨毒看着老爷子他们,不再说话。 居民面面相觑。 为祸抚仙湖的大青鱼死了,从此能放心下湖捕捞,这是好事一件。 虽不知原因,也都幸灾乐祸,揶揄看着刀婆子,等瞧她笑话。 刀婆子颜面扫地,负气离开。 老爷子并没有得意忘形。他知道,梁子结下了,双方不死不休,势必要在抚仙湖斗法一番! 不愧是倒斗之王。 小小三件农产品,竟破了抚仙湖千年的青鱼阵。 乾坤将与王佐将五体投地,老爷子树立了一把威望,折服二人。 将小孩归还本家父母,老爷子继续在抚仙湖勘探,寻访滇王城的踪迹。如此几天,相安无事,刀婆子深居简出,不知捣鼓什么。 转眼二月中。 各家竹条用光了,蜡烛点起,糊上彩纸,都挂上竹竿庆佳节。 天下罕有,滇土一绝的“打鱼灯”开始咯! 白社火,打鱼灯,祭水神。 号称滇土三节。 一二三月,各过一个。除此之外,滇土早先没有清明节、端午节、重阳节这些节日,滇人也不信那些。 白社火血腥,祭水神残忍。 唯独这打鱼灯,霎是新奇,又好看又好玩,足见抚仙湖一地的浪漫色彩。 为啥叫打鱼灯? 西南地区,方言的动词,多用“打”形容。 北方叫织毛衣,西南叫打毛衣。 二月中,家家户户点了灯,彻夜欢庆,通宵不眠。 站在镇水关居高临下,便见银河坠入抚仙湖,繁星洒向澄江城。万家灯火,千处明灯,照得抚仙湖发白,月光星辰融着水天一色,似一条朦胧烟带横在夜幕下的旷野。 那景色,美! 独立于世外,隔绝于闹市。 静谧安宁,却丝毫不觉孤独。火光橘红,鱼龙共舞,真是千门万户共贺佳节。 沿着当阳大街往前走。 城东到城西,城南游城北,有章鱼灯、星星灯、橘子灯、乌龟灯,灯灯出奇。 巨鳌灯、龙鱼灯、海星灯、鲨鱼灯,灯灯耀眼。 贝壳灯、走马灯、兵将灯、黄鱼灯,灯灯巧妙。 苹果灯、香蕉灯、白羊灯、小猪灯,灯灯绝响。 此外叫不出名字的,数不胜数。 凡人间有的,能想出来、做出来的。二月节,堆满了澄江城。当阳大街上,大的鱼灯几丈高,小的鱼灯用手摇。 小孩蹦蹦跳,大人乐淘淘。 阖城庆鱼灯,忘乎所以。镇水关上,却出了祥瑞! 自从青鱼阵被老爷子设法破了,刀婆子消停几天,藏在暗处琢磨毒计。好不容易等到打鱼灯,刀婆子走到镇水关上,大显神通。 见她盘膝坐在城头。 头戴五佛冠,身披八卦衣,胸前骷髅念珠。 打了个观音坐莲的架势,手指掐诀。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跳楼自杀。当阳大街人来人往,抬头就是镇水关。许多人看见,讨论刀婆子抽什么疯,非要在节日闹事。 “火来!” 刀婆子大吼声,竟引出祥瑞。 但见镇水关上,光圈层层,火焰烈烈,贯入九霄之中,烧得明月发白。 镇水关上,金色的火、明黄的焰,加上一层庆云笼罩在刀婆子头顶,真如得道高士,要立马飞升一般。 居民不懂玄机,以为刀婆子成了仙体。 方才咒骂刀婆子的,都跪下来,磕头请罪。 好好的打鱼灯。 居民顾不得赏灯了,都跪向镇水关,膜拜刀婆子,山呼万岁。 见众人跪在下面,刀婆子得意洋洋,陶醉不已。也没人敢说她装神弄鬼,都把她当神仙来看。 金云盖天,神火通地。 刀婆子看火候差不多,伸出手掌一抬:“火去!” 千尺明火,化为凤凰盘旋三圈,消失于茫茫夜空中。 居民心悦诚服,口呼“菩萨”,不敢不敬。 原来,这是刀婆子想出的一条毒计。 她要在今夜取老爷子几人的狗命。 怕有人说她狭隘报复,特意在镇水关显圣,一来镇住人群,二来好叫冥水庙无人,让老爷子他们孤立无援,做了冤死鬼! 哪有什么神火凤凰。 无非是松油混合了雄黄,让信徒趴在镇水关的城楼上,用铁丝兜着白磷挥圈。 白磷燃烧,带动松香燃出金火,化为凤凰。 要火熄灭也简单。 沙子盖住火苗,没了氧气,再大的火也起不来。 这是走江湖骗人的把戏。 滇人不明就里,还以为刀婆子成仙,前些日青鱼阵的阴霾消散无踪。 老爷子带着二将,白天划船看水,晚上劳累,早早就睡下。他们睡在后厢房,寸小头睡在前面大殿,夜里蚊子多,因此不甚安逸。 半梦半醒之间,有阴风撞开了房门。 老爷子是老江湖。 顿时睁开眼,警惕看向窗外。 这一看,便见一个白花花东西翻墙进来,身轻如燕,比飞贼都厉害,鬼鬼祟祟飘到床前。 这是遇见歹人了。 换成普通人,稀里糊涂丢了性命。 老爷子并非善茬,暗中运足力气,一记炮拳轰向对方胸膛。 炮拳势大力猛。 若这一拳打实了,对方肋骨非断不可。谁料一拳过去,听见阵冷笑,白色影子像雾气往后飘。 老爷子收不住,没打中对方,险些闪了腰。 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正揉眼细看,一张惨白无血的人脸扑到近前,二话不说,就掐老爷子脖颈! 力道极大。 老爷子立刻翻白眼了。 口腔含了口气,稳住下盘,老爷子伸手用枕头砸对方脸。 以前的枕头,是木皮塞的荞麦壳,很重。枕头砸过去,对方鼻子歪掉,发出唰唰声响,就是不撒开。 力气之大,险些真掐死老爷子。 老爷子发了狠,靠惯性抱住对方,在地上滚几圈,和对方滚出厢房。 居民听说镇水关有祥瑞,都跑去膜拜刀婆子。周围没人,老爷子呼救也没人理,那张白脸不死心,又贴上来,任你怎么打都没用。 没人看见这恐怖的一幕。 月光下,一个出殡的纸人活了,正哎呦哎呦,骑在老爷子身上掐他呢! “把头。” 乾坤将和王佐将也遇见了纸人。 被黑白无常挡了去路。 老爷子快断气了,强磕破舌尖,一口带唾沫的舌尖血喷出,纸人方才尖叫后退,面门噼里啪啦弹出火星。 看清是纸人,还穿着寿衣写着寿字。 老爷子发怒,心知是刀婆子搞的鬼。 都说西南多巫蛊邪法,甚至有飞头降,隔空取人性命。本当是传闻,不想刀婆子还真露了一手。 んttps:// 第三百四十三章 大斗法 纸怕火。 老爷子用火去烧。 不料纸人居然勾起嘴角冷笑,一巴掌将火拍灭了。 又扑上来掐老爷子的头。 看样子,刀婆子给它们下了死命令,要拿几人的头颅回去交差。 舌尖血能逼退纸人,却克不住它。老爷子心中叫苦,自己有多少血可以流? 乾坤将和王佐将也头疼。 纸人根本打不死,也不存在要害。 刀枪剑戟,他们都试过,哪怕跳上房梁,纸人脚踩一阵阴风,就能追上来。 “寸小头呢?” 老爷子一边躲闪,一边发现少了个人。 乾坤将大骂:“不是说冥水庙有法力,邪祟进不来吗?狗屁的,寸小头骗人,怕是已经让纸人干掉了吧。” “哎呦,我的亲妈呀。” 说曹操,寸小头到。 见他屁滚尿流从前殿摔进来。 外头没人,喊破了嗓子也没用。 “有纸人掐我,掐我。”寸小头就差尿裤。 他跑进来,却没有纸人在后面追。老爷子感到奇怪,便问出了什么事。 寸小头被掐了脖子,说不出话来。 大晚上,他并没有睡觉,而是在床上研究手艺活! “乾坤将王佐将,给我开道,我去前殿一看。” “是。” 乾坤将手持岳飞刀。 此刀为岳飞抗金之兵刃,又叫麻扎刀。 刀柄二尺长,用麻绳包裹,上头刀刃也长,似剑又似刀,专砍马腿。往前刺,又能当矛。尤其挥起来很吓人,一招拦腰折断,方圆几米没有活着的人,非大力勇武之人用不起。 王佐将用环首刀。 胜在轻巧便利,挟在腰间,抬手顺着手臂脱鞘,专切人咽喉。 二人一左一右,挡住三个纸人。 纸人没弱点,打烂了又能重新拼起来,着实可恶。 老爷子飞身进入前殿,大黑天的神像就在上头。寸小头睡觉的地方,也立着一个纸人,穿红戴绿,作新娘子打扮。 月光下,纸人很恐怖,雪白脸皮涂着猪血,真是青面獠牙的妖怪。 袭击了寸小头的纸人没动静。 老爷子细看,纸人脑袋上,居然套着条女人内裤! 原来如此。 寸小头二十来岁,正是血气方刚。没娶媳妇,夜里不睡觉,在研究手艺活呢。不知偷了哪家姑娘的内裤,见纸人跑进来,慌不择路罩在纸人头上。 刀婆子派来的纸人,是阴兵。 不怕火,却怕晦气。 俗话说,女人裤头罩脑袋,倒霉三年不嫌多。 老爷子恍然大悟,便退回去,叫几人脱了内裤,给纸人罩上。 这可真要了命。 你说放点血,切个手指头,乾坤将王佐将都不含糊。俗话说,士可杀不可辱,哪有打不过就脱裤子的? 老爷子杀伐果断,二话不说。 当即把寸小头的内裤先扒下来! 往纸人头上一套。 效果不如女人的好,纸人站在地上抽羊角风。内裤挡了眼,像没头苍蝇在冥水庙乱撞,打翻锅碗瓢盆无数。 一番折腾,终于制服四个纸人。 寸小头那个怕啊,早知道刀婆子那么邪,吃豆腐脑不给钱算啥。 盗门讲究个快意恩仇。 王佐将忍不住,提刀要杀刀婆子。 老爷子说,如今都民国了,法治社会,杀人脱不了干系。既然对方以邪法害人,不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干他娘的! 叫寸小头寻了些猪油,埋在掏空的竹管内。 关于江湖装神弄鬼那一套,老爷子也清楚门道,其中有一招,唤名“悬墙点灯”。 巫师站在墙前,伸手一指,墙上就燃出一团火苗,作油灯模样。谁也不知火苗哪来的,等巫师握起拳头,墙上的油灯就消失了。 这属于旁门左道。 要做起来也简单,把白磷、猪肉搅拌均匀,封在竹管里,往墙上掏个洞埋好,外面涂上白灰遮盖。 施法时,用指甲悄悄扣掉白灰。 白磷燃点低,稍微摩擦,遇见猪油,一点阴燃的火星子就能喷火。 就有了悬墙点灯的法术。 老爷子恨极了刀婆子,虽说不好直接杀人,使了手段,让刀婆子变成火烧鸡也好! 四个纸人还在冥水庙乱走,虽被内裤罩着脑袋,仍是张牙舞爪。 寸小头道:“这四个纸人咋办,咱们把它藏起来?” 老爷子冷笑:“你把纸人藏了,怎么让刀婆子变成火烧鸡?既然她敢使邪术,别怪我心狠,先收拾她一顿。” 纸人并非鬼魅,而是阴兵。 烧不死,在刀婆子前领了法旨,天亮之前必须拿人头回去交差。 老爷子让寸小头搬来几个大冬瓜。 半人多长,比人腰杆还粗。这种大冬瓜,菜刀都劈不开,皮子韧性十足,当地只能拿来喂猪,根本煮不熟。 老爷子把衣服披在冬瓜上,将冬瓜立起,写下生辰八字。 揭开纸人头顶的内裤,纸人脚踩阴风,凶神恶煞,转瞬便扑到冬瓜跟前,十指绷紧犹如僵尸,虎口打开,对着冬瓜狠狠一掐! 啪! 比人还粗的冬瓜应声而断。 纸人没有眼睛,不知道上当,把半截冬瓜头拧在手中。 如此,四人都脱了衣服,用冬瓜当替身。四个纸人拿着冬瓜头,脚踩阴风飞到天上,鸡鸣前返回王头海交差。 刀家大院在王头海边上。 方圆百米,不许人住,可见刀婆子的霸道。 今夜她在镇水关显圣,吓住居民。又在刀家大院开了法坛,用邪术,招四个阴兵去取人头。 左等右等,迟迟不见兵将回来。 眼见快天亮了,四个纸人脚踩阴风,吹灭了刀家大院的灯火,来到法坛前。 黑灯瞎火的,看不清楚。 刀婆子瞪大眼一瞧,纸人手里抱着圆滚滚的东西,可不就是人头。以为老爷子他们死了,高兴得跳脚,走过去给纸人勾魂。 埋了白磷猪油的竹管,就夹在纸人的胳肢窝。 刀婆子走过去,由于灯火让阴风吹灭了,她拿竹筐装人头,对纸人道:“把东西放进来吧。你们做得好,今年多给你们烧香烛纸钱,还带半截猪头肉。” 纸人抬手放下冬瓜,胳肢窝的竹管就抖出来,接触了空气。 呼! 一团火雨喷出,径直淋在刀婆子脸上。 “哎呀。” 刀婆子坑坑洼洼的老脸,顿时被火油烧了个皮开肉绽,疼得她龇牙咧嘴。 四个纸人四把火,把刀婆子的衣服点燃。 沾了猪油的磷火没这么容易熄灭。方圆百米,又没有邻居,无人帮忙。可把刀婆子烧得满地打滚,哀嚎连天。 那动静,跟杀猪一般。 澄江城的居民通宵打鱼灯,都还没睡。 听见动静,便跑出来看。 便见刀婆子浑身喷火,头发都烧光了。夹着尾巴,好似一条丧家之犬,闷头扎进王头海,正咕噜咕噜喝水呢! 等刀婆子从王头海爬起,周围站满了看热闹的,都嗤笑不已。 人们说,刀婆子学艺不精,遭了天谴。 她在镇水关表演火凤凰,一回家就被火凤凰烧成了掉毛猪,这法术啊,还是有不灵的。 看刀婆子狼狈模样。 从水里爬起来,肚皮胀大三圈,跟个肥猪一般。 她的权威产生动摇,老少爷们看在眼里,只是不好明面嘲讽罢了。 吃了个哑巴亏。 刀婆子眼睛冒血,逃回刀家大院闭门不出。 这可结了生死大仇! 要不把夏守龙的狗头拧巴下来当痰盂,刀婆子的名字倒着写。 撕破了脸,老爷子也不怕,让寸小头盯着刀家大院,看那刀婆子还要弄啥幺蛾子。 刀婆子被火烧,又跳王头海溺水的消息,在澄江城不胫而走。刀婆子低调了几天,拿竹篓子去了城西。 澄江城有四口海。 北边的王头海,南边的死窖海。 西边的棺材海,东边的官帽海。 旧社会,古城的风水,都是东富西贵,南贱北贫。 西边的棺材海,听起来不吉利,却是澄江城最大的一口池塘。 早些年,还没有澄江城。 棺材海的城西,便是大片棺材铺。 上好楠木大棺,刷三十二道大漆,金边写的福禄寿字,银粉绘的暗八仙。皇帝都用楠木当寿材,你就说这木头多好吧。 又有种说法,澄江城没建立前,这里属于河阳县。 某年发大水,将地下一座古墓冲出来。 古尸栩栩如生,放在太阳下暴晒,才脱了形体。后来有土匪洗劫了古墓,把墓室大开膛,连棺材板都掏出来,形成了一个土坑。 年深日久,雨水积在里面,就成了棺材海。 后来几家做楠木棺材的,都在那边开业,生意甭提多好。 传的邪门,说往棺材海里丢个花瓶,第二天就有死者家属买棺材。丢两个,就死两个,甭提多灵。 人传人,抚仙湖有了童谣。 棺材海,花瓶湖,城里死了大地主。东头抬,西边迎,老板的生意闲不住。 其实滇土一带,多喀斯特地貌。 岩层互相侵蚀溶解,地下水网复杂,互相连通,组成一大片复杂的暗海,横跨几省。 棺材海下面,就有水道连接抚仙湖。 水道被淤泥堵住,因此浸水的不快,慢慢存成了池塘。 古墓确有其事。 是个罕见的水斗子。 一般来说,水斗子难度高于旱斗,要修也不容易,埋的宝贝也多。棺材海下面的水斗,早几百年就被掏干净。憾凊箼 老爷子观测澄江城,知道下面有墓,却没放在心上。 第三百四十四章 四大海 刀婆子动了歹毒心。 方才说了,滇土多喀斯特地貌,地下结构不稳定,岩石有溶洞,灌满地下水。刀婆子之所以能驱使抚仙湖的青鱼,是她手上养着一条鱼种。 名叫“奔波儿灞”。 其实就是一条成了精的鲇鱼。 鲇鱼长得跟胡子鲶鱼差不多,品性却十分凶猛,专爱在水里打洞,把池塘钻出眼子放水。养鱼的最恨鲇鱼,往池塘丢一条,一池塘的水都要流光。 奔波儿灞成了精,足足水桶粗,胡须比人手还长。 刀婆子借青鱼恐吓百姓时,就取一片奔波儿灞的鳞甲攥在手心,抚仙湖的青鱼没有不怕的,便听刀婆子指示,掀翻渔船,吞噬人畜。 刀婆子再出面,用奔波儿灞吓走青鱼,勒索百姓。 且说刀婆子心肠歹毒。 夜里取出奔波儿灞,扛在肩上,偷偷放棺材海里。 鲇鱼最喜欢在水中打洞,号称水下穿山甲。 进入棺材海,便如鱼得水,在其中兴风作浪。不到三天,池塘下面被钻成筛子,密密麻麻全是洞穴。 将淤泥拱开,放出地下水。 棺材海与抚仙湖连通,水道的淤泥被奔波儿灞挖了,地下水一股脑往上涌。 棺材海成了汪洋,一连淹了七八十家民房! 居民大为惶恐,每年必过的打鱼灯,都不得不停止。 派了小伙子,带淤泥稻草下去塞住水道。不料那条奔波儿灞凶残,把下去的小伙子都咬死。 折了几条人命,水反而越来越多。 再放任下去,怕是半个澄江城都要被水淹了! 见火候差不多,刀婆子大摇大摆出来,说这是外地人触犯了禁忌,惹怒了水神。不把他们绑起来烧死,澄江城就毁了。 眼见棺材海泛滥,下去的人有去无回。 居民惶恐,又都包围冥水庙,扬言杀了老爷子他们祭祀。 老爷子白天登上镇水关,望向棺材海。 便见城西半空浮着一道黑气。 如锅盖罩住棺材海。 水上风浪大作,腥臭不堪。老爷子盘算,知道是刀婆子找了鱼精,挖穿了水道。 除掉鱼精,棺材海的水位自然退回去。 奔波儿灞成了气候。 在水中便是活龙王,任你千万神通,霸王再生。去了水底,根本施展不开。再加奔波儿灞会打洞,把人引入洞穴困死,藏身棺材海便是无敌。 刀婆子愈发得意。 她吃了亏,不敢亲自露面。 散布流言,鼓动居民去烧死老爷子他们。并保证,烧死了老爷子,大水就会退回去。 居民信以为真,白天差点动手。 一把勃朗宁,能打死几个人?眼瞧局面失控,老爷子振臂高挥,说棺材海藏了鱼精,给他三天捉住精怪。 若三天后没把鱼精揪出来,自愿跳湖祭河神。 居民这才退去,允了三天期限。 刀婆子听到消息,连忙嘱咐奔波儿灞藏好。又在棺材海搅了泥汤子,打出十万迷窟,防止老爷子下渔网捕捞。 啥叫泥汤子? 就是一种半稀半干的沼泽地。 没法行船,也没法游泳。毫不夸张的说,上面羽毛都浮不起。 你水性再好,只要敢下水,泥沙就往鼻孔和耳朵钻,憋不死你也闷死你。没法划船,渔网下去,一兜子泥沙。别说拿奔波儿灞,抓泥鳅都难。 寸小头那个急啊。 他也在刀婆子的黑名单上,被逼上梁山。 老爷子安抚他,笑道:“刀婆子请了奔波儿灞,以为我就没办法?一条鱼精而已,我已有了对策。” 寸小头催道:“既然有,还不快去。” 老爷子不愿意抛头露面。 “我出主意,你去如何?” 寸小头一万个不干:“哎呀,我最近染了风寒,行动不便,咳咳,怕是,怕是去不了。” 叫来乾坤将和王佐将。 当着寸小头的面,老爷子道:“把棺材海弄穿的,是条鲇鱼精,五百年的大鲇鱼,你们知道它的鱼鳔叫啥吗?叫千寸红。大补神药,太监吃了能娶媳妇,砍了头都能吊半口气。那玩意,值老鼻子钱。旧社会,上贡紫禁城,皇帝想用还要看有没有进贡。” 寸小头是个麻木的人。 唯独提到钱,他那智商能赶上爱因斯坦。 独自去药铺问了,鲇鱼鱼鳔确实值钱。真正的千寸红,按克来收,一克便是一颗金,有价无市,同仁堂也没存够一斤。 寸小头心想,反正得罪了刀婆子。 不把她养的奔波儿灞弄死,寸小爷只能被赶出澄江城。 话说回来,要弄死了鱼精,刮几层鱼鳔下来,后半辈子,不是捧着金饭碗,还卖什么豆腐脑? 心一横。 恶鬼怕穷人,僵尸怕穷鬼。 寸小头找到老爷子,自告奋勇,要亲自为民除害。 老爷子笑了笑,早就等着寸小头毛遂自荐。 乾坤将王佐将是盗门大将,这二人要去水里斗奔波儿灞,还是差了点。寸小头去,最合适,因为他是天生的老鼠身。 所谓老鼠身。 就是瘦骨嶙峋,掀开衣服能看见排骨,吃啥都长不胖。qqxδnew.net 奔波儿灞是鲇鱼精,专爱水底打洞。你要下去抓它,它往洞里跑,换成胖子肯定就给卡住,活活憋死。 必须是个小瘦子,才能乘风破浪,不受约束。 老爷子当即道,既然你决定取这门富贵,要斗奔波儿灞,必须有三样宝物相助。 牛头三股叉、冬景神竹鞭、登海翡翠筏。 三样名字听着就霸气。 寸小头那个兴奋啊,感觉自己就是救世主大英雄,拿着法宝拯救世界。 老爷子笑而不语。 不把名字取的霸气点,寸小头怎么乖乖上当? 当即把寸小头叫到身前,告诉他如此如此,再如此如此...... 澄江是古城。 城内四大海,各有传奇。 城南死窖海,病死的婴儿往里扔。各家的死老鼠、瘟鸡,也往里抛。全城的粪便、地下水,也往死窖海流。 久而久之,死窖海成了污水池,不比化粪池干净。 太阳下,死窖海涌着绿泡子,咕噜咕噜冒烟。 月光下,死窖海飞着拳头大五彩毒蚊子,呜呜呜盘旋。 就是这么一个破地方,藏着制服奔波儿灞的第一件法宝,牛头三股叉! 有人好奇了,这牛头三股叉,到底啥玩意?莫不成,是古滇王的兵刃? 其实不然。 这年头,人骗人,狗骗狗。 老婆饼没有老婆,过桥米线没有昆明大桥。牛头三股叉啊,其实就是一个沤了粪水,锈迹斑斑的粪叉子! 古人很早就意识到,粪便污水会产生传染病。 死窖海那边,前清有人专管废水。一旦下水口被堵,就用一根两米多长,下面是木头杆,上面是生铁的大叉子,把水道里的秽物叉出来。 别不当回事。 澄江城没闹瘟疫,废水没污染饮用水,全仗着那柄粪叉子翻江倒海! 大清亡了,管死窖海的人死了。 粪叉子忘记取走,就沉在死窖海的臭水里。 几十年下来,非但没有腐烂,还有了层宝光,夜里蚊子都不敢往上爬。 那东西晦气。 阎王被戳一下,也要倒霉三年。 奔波儿灞是鱼精。鲇鱼对水质要求高,粪叉上全是破伤风,碰着一点叫它死,挨着一点叫它亡。 夜里,寸小头扛着东西来死窖海。 拿出一个新鲜猪尿包。 那年代不吃这玩意,又臭又腥。 往猪尿包塞了几只老鼠,用绳子捆好,挂在棍上。寸小头捏着鼻子,把尿包抛入死窖海。 哗! 水中蛆、蚊子虫,霎时被惊动。 呜呜呜。 空中好似直升机盘旋。 几只拳头大毒蚊子绕着猪尿包打转。 毒针一扎,尿包破开,把里面的老鼠惊着,在水里飞速划尾巴,想往岸上爬。 这可惊动了水中蛆虫。 死窖海一时沸腾,不到片刻,就把几只老鼠啃成了残渣。 水底的秽物被搅动上来,月光下,隐隐一道青黑色的宝光在污水起伏。寸小头看准机会,不敢靠近,只远远用捆着尿包的木棍递过去。 尿包有韧性,勾住钢叉,趁毒蚊子在分食老鼠,将钢叉勾到岸上。 第一件宝物就算有了。 滇土多原始森林,高山大河,气候潮湿。除了亘古没人进去的老林子,以前修紫禁城,皇帝用的金丝楠就靠云贵山里取得。 除了树子,滇土的竹子也是一绝。 水桶粗大楠竹。 一根百斤重,能受千斤力。唰唰往天上冒,比铁塔还直,撑起来就是一片绿海,风吹不动,雪压不弯。 这种大楠竹,不比金丝楠差。 滇土的吊脚楼,主梁全是这种竹子,几十年都不变形。 竹子有根。 横着生几十米,叫竹鞭。 细的有筷子头,粗的有拇指。上面大大小小几个尖包,埋在土里,等开春破土就是竹笋。 眼下正是春天。 春雨贵如油。 一夜阴雨凉爽,竹笋窜出来便有人高。 要制奔波儿灞的第二件法宝,就是随处可见的竹鞭。 老爷子忽悠人,取名为“冬景神竹鞭”,听着就跟封神演义里,姜子牙的打神鞭一个档次。 这其实也有讲究。 老爷子是盗门魁首,有秘术在身。 刀婆子是神婆巫人,有旁门在身。 二人在澄江城斗法,必要决个生死。斗法的法宝,名字需要取得大气,好压对方一头,有时候能决定胜负。 比方说,那条鲇鱼精,刀婆子取名奔波儿灞。 这就是欺负嘴巴不利索的,一口气念不出来。念不出,气就短,斗法的时候气势弱了就会被压一头。 通常来说,一根竹鞭,能结三五个竹笋,横着在地里长出几米。 老爷子要寸小头找的,是神竹鞭。 要有婴儿手臂粗。 上面尖包好似狼牙棒,至少要有三五十个竹笋芽! 第三百四十五章 奔波儿灞 需在清晨,太阳升起,还未从云海冒头时。走在竹林,冰雪开始化冻,地上湿漉漉的,继续往里走。 等走到周围是竹林,地面却很干燥就停下。 解开裤子,撒泡尿。 尿浸下去不见印子,那就是长着神竹鞭的地方! 像条土龙伏在泥里,左右都是鼓包,比狼牙棒还渗人。那东西挖出来,足足几百斤,寸小头租了牛车才拉回去。 没敢直接拉到冥水庙。 按照老爷子的吩咐,趁人不注意,把神竹鞭丢在棺材海里。 竹鞭上的鼓包,就是竹笋。 竹笋见水就长,开始在棺材海的水底生根发芽。 取了两样法宝,还差一样。 登海翡翠筏。 这又是啥东西? 老爷子解释,奔波儿灞是鱼精,你要下水跟它斗,没船能行? 刀婆子早有准备。 让奔波儿灞在棺材海兴风作浪,把水变成泥汤子,羽毛都浮不起。一般的船没法用,皮艇都不行。 寸小头早就不信老爷子的鬼话。 粪叉子,竹笋头。 得,还差啥? 老爷子呵呵一笑,让寸小头去澄江城大户的冰窖,免费给人当苦力。 早在春秋战国,权贵就有冰窖。冬天凿河取冰,拉在地窖用稻草包严,下面是沟渠排水。这样到夏天,还能有冰块用,吃上冻西瓜、凉奶酪。 到了明清,冰窖愈发盛行,技术也更成熟。 大户人家都有那么一口子冰窖,储上十几吨冰块。 冬天不容易吃到蔬菜。 滇土的地主又会在冬天,往冰窖塞白菜冻住。白菜不怕冻,要吃的时候,提前一晚丢在泡菜坛子里,取出来切成丝,放砂锅慢炖。 再切一点泡山椒、泡姜、青花椒,洒那么一把子井盐,剁几坨老豆腐、酸萝卜、泡豇豆,一起煮。 砂锅烧开了,洒一圈香菜,闻起来又酸又香,口水一个劲涌,能扒三碗大米饭,就他妈这么好吃! 登海翡翠筏。 就是冰窖里的冻白菜帮子! 每年开春,地主要陆续雇人清理冰窖。把被水泡烂的稻草换出来,铺新茅草,使冰块干净。 而且要把去年的白菜清一清,防止腐烂。 冰窖很大,里头又冷,工人难免有个偷懒的疏忽的,把几颗白菜落在缝隙里。 年深日久,那白菜冻得像翡翠一样,拿出来火烧不化,比铁还硬。那才叫正宗的冻白菜帮子,三伏天裹棉被抱在怀里,一个夏都冷。 老爷子让寸小头去帮忙。 工钱就要冻白菜。 选一颗最大的,冻的最硬的,最好是表面起了蓝光,拿在太阳下半透明,跟玉一样,简直是极品。 终于收集好了三样东西。 第三天,澄江城人满为患,老少爷们姑娘媳妇,都围在棺材海。 刀婆子也早早到了。 拿一个紫砂壶,嘬普洱等老爷子他们送死。 老爷子如约赶到。 过了晌午,要擒不住鱼精,就让居民绑了他投水里喂龙王。 棺材海泛滥,淹了百十平房。那边成了泽国,全是泥汤,水性再好掉进去也活不成。居民爬上房顶,站在高处看。 老爷子朝刀婆子扫了一眼,坐下来不说话。 二人暗里较上劲,牙槽嘎嘎作响,都恨不得咬死对方。 咚咚咚。 一阵锣鼓,热热闹闹。 寸小头光膀子,穿着蓝布裤布鞋,扛着法宝闪亮登场。 朝周围居民拱了拱手,一副唱戏做派,可把寸小头能耐坏了。 居民好奇,交头接耳。 不知寸小头究竟准备了什么,还用床单捂的严严实实。 粪叉子,冻白菜帮子。 寸小头把东西拿出来,居民一阵哄笑。刀婆子愈发得意,像条老猫甩着丑陋的脑袋,看老爷子笑话。 老爷子一抬手,让寸小头准备下水。 出太阳了,水温升高。 泡了一夜的神竹鞭唰唰往上抻,竹笋冒头,都从水里长出来。 殊不知,这可要了奔波儿灞的命! 这根竹鞭不得了。 手臂粗,如土龙。 上面鼓包千千万,笋子发芽万万千。 丢在湖底开始疯长,狼牙棒一般膨胀,枝叶纵横,根茎盘踞。 没在农村生活的,不知道竹笋冒头有多快,也不知那股力道有多大。 真顶起来,连人天灵盖都能掀飞。 知道老爷子不凡,刀婆子早早吩咐奔波儿灞藏在水道里,打死不露面。没想到竹鞭发芽,竹笋跟刀山一样冒。 这可把奔波儿灞挖的洞,变成了刀山钉板。 缩在洞里,被扎了个千疮百孔。奔波儿灞吃不住疼,逃出水道,被逼浮出棺材海! 房顶上的居民一看,果然有条鱼精作祟。被洪水淹了房屋的居民,更是哭天喊地,脱鞋子,撒丫子打滚叫骂。 居民齐呼,撺掇寸小头下去打死鱼精。 寸小头此时也发怵。 想起鱼鳔能卖金子,方才收住恐惧,站在棺材海边准备抬脚。 “嘶。” 台上的刀婆子坐不住了。 不知奔波儿灞搞什么鬼,居然露面。万一让人知道,鱼精是她养的,不得被愤怒的居民打死? 见寸小头准备下水。 刀婆子又放心了,冷笑几声,眼神怨毒。 棺材海被奔波儿灞搅成泥汤子,羽毛难浮,舟船不渡,下去就是死。等寸小头死了,她再借题发挥,非杀了这三个外地人不可。 “哈。各位老少爷们,姑娘媳妇,我寸小头土生土长,平日没少受你们照顾。我卖豆腐不假,可我比铁还硬,有心行侠仗义。鱼精祸害咱们澄江城,我不能坐视不理,今日拼着一死,我也要除了这祸害。各位,我要有个三长两短,唉,我那豆腐脑生意可就绝了!” 真是做生意的人才。 这时候不忘打广告。 还别说,居民看见奔波儿灞如此恐怖,被寸小头视死如归的架势感染了。 台上齐呼寸小头侠义,什么一条好汉,为国为民都吼出来。 寸小头赚足了面子,才赤着膀子,抬起不甚清楚的腱子肉下到棺材海。 他一下水。 浊浪排空,日星隐曜。 水里的奔波儿灞也吓得不轻,调头就跑。 好一个哪吒闹海的架势! 只见寸小头骑着冻白菜帮子,在棺材海乘风破浪,手举一把粪叉,怒目圆睁,真如金刚伏魔,罗汉降龙。 冻白菜帮子头重脚轻。 冻了七八年,形同翡翠般剔透,比玉还好看。落在泥汤里,冻白菜帮子载着寸小头如履平地,入水不沉,遇沙不浸。 寸小头大发神威,举起钢叉追逐奔波儿灞,哪吒闹海的架势,就差头顶一条红内裤当混天绫! 刀婆子在台上心惊胆战。 暗骂奔波儿灞为啥不潜入水底。 殊不知奔波儿灞有苦难言。水底布满了竹鞭,那一根根竹笋冒出来,钻进去跟滚钉板一样。 只得在水面与寸小头斡旋。 寸小头骑着白菜帮,胯下凉飕飕,手举大粪叉,双臂酥麻麻,也是暗暗叫苦。 周围一片喝彩声,给寸小头加了信心。 眼见逃不开,奔波儿灞真急了,大张鱼口,胡须乱甩,来了一个气吞山河,要把寸小头囫囵吃掉。 周围一阵惊呼。 大人急忙抱紧自家小孩。 早得了老爷子吩咐,寸小头举起钢叉,对对直直捅过去。 之前说了,这把大粪叉,唤名牛头三股叉。三根铁齿亮闪闪,锋利无比。左右两边一下戳穿鱼精的嘴角,奔波儿灞疼得甩尾,就是挣脱不开。 它合不拢嘴,只得在水面打转。 寸小头抓住机会,狠狠用中间那根长针挑了进去。 噗嗤一声。 扎穿奔波儿灞的上牙膛! 那是鱼精的死穴,整片上牙膛都由灰白色肌肉连着骨片包裹。就是岳飞刀也不一定能马上捅穿。 偏偏寸小头用的大粪叉。 一股粪水味让奔波儿灞松了唇,再加上两边嘴角都被铁叉刺穿,根本用不了劲。 砰! 鱼精脑门爆开血花,翻起白肚皮,径直死在棺材海上! 刀婆子顿感头晕目眩。 这条鱼精她养了多年,眼见被寸小头宰了,顿感逆血入心,差点昏死当场。 偏偏又不敢表现出来。憾綪箼 眼睁睁看寸小头砍了鱼头,刮鱼鳔卖钱。 说来奇怪。 奔波儿灞一死,棺材海的水位就退回去。被淹没的民房露出来,家具还在。 居民顿时对寸小头五体投地。 那些被淹了家园的苦主,更对寸小头下跪,感谢话不停。寸小头晕头转向,心中舒坦,感受到万人夹道的侠义荣誉。 鱼鳔握在手里,也不觉那么金贵。 “好,好。” 刀婆子嘴里嘎嘎咬出几个字,跟开炮一样。 她正想给奔波儿灞收尸,居民一股脑涌过来,把鱼精的肉割了,拿回家烧掉辟邪。 不敢承认鱼精是她养的,跟着剐了奔波儿灞的尸体一刀,刀婆子眼睛瞪出血。 老爷子才不怕这老狗的威胁。 若不是还打着滇王城的主意,早让乾坤将把她劈了。 这一来二去,双方仇深似海,再也化解不开。 刀婆子与老爷子斗法,连连败了几遭。先折了青鱼阵,后毁了纸人阴兵,如今更连奔波儿灞也让对方拆了。 刀婆子踉踉跄跄走回刀家大院。 恨老爷子之余,更生出让阖城居民一起陪葬的心思! 老爷子暗中提防,不想百密一疏,最后还是出了事。当然,要不出事,也没法引出抚仙湖下的滇王城和宝藏。 且说寸小头被居民爱戴,从卖豆腐脑的穷小子,一下成了哪吒三太子。 笑得他嘴都歪了。 棺材海的水退下去,已是二月底。 刀婆子叫来信徒,请了知名戏班,在棺材海的位置搭了戏台,要演一出大戏。 什么大戏? 水漫金山。 这是《白蛇传》里的一折。 说的许仙被法海掳走,关入金山寺。白娘子与小青跟法海斗法,引来东海水淹了金山,毁了佛塔救许仙。 为啥单单演这一节? 斗法这东西,取名字是个讲究,要压过对方一头,才有胜算。 连粪叉子,老爷子都取名叫牛头三股叉。 请戏班唱水漫金山,也是刀婆子回击的手段。 第三百四十六章 镇河营 刀婆子发了狠。 不仅要杀人,还要拿澄江城阖城居民陪葬,不杀个尸山血海誓不罢休。 老爷子担心刀婆子使坏。 早早打发寸小头去棺材海监视。 自从骑白菜拿粪叉打死了鱼精,寸小头发迹,对老爷子心悦诚服,想拜他为师。老爷子嫌寸小头不适合倒斗,便没同意。 寸小头走后,三人继续商量。 老爷子认为,抚仙湖下确实有座滇王城。 若财宝还在,取出来当军费也够几年开销。只是不知滇王城入口,没法下地。 乾坤将惦记刀婆子的举动,问:“把头,她请人唱这出水漫金山,到底啥意思,是摆开九曲黄河阵跟咱们叫板?” 王佐将道:“一个老巫婆,能跟咱们把头比?把头可是张四太爷亲选的继承人。” 老爷子没有得意忘形:“对方请人唱戏,还真得小心些。所谓压胜,取名字便是个讲究。取得好,升官发财,百无禁忌。取差了,殃及全家,飞来横祸。一般来说,只有闹洪水的地方,为了图吉利,才单独请人唱水漫金山。” 神话里,白娘子是正义的一方,法海是坏人。 白娘子水漫金山救许仙,洪水也是好的。 一般发大水,迷信的地方要凑钱,唱“三大本”,祈祷水患退去。 分别是水漫金山、马前泼水、渭水河。 都是带水的曲目。 讲的是悲欢离合,人间兴衰。 刀婆子单拿一本水漫金山,难道要学白娘子,发水淹了澄江城? 殊不知,这次还真让刀婆子算计了! 由此引发塌天大祸。 澄江城四个海。 王头海、棺材海、死窖海,都说过了。 唯独东头的官帽海,名不见经传。 也没啥传说。 因为轮廓像旧社会官员的帽子,所以叫官帽海。又有人说,大明朝亡国,河阳县的清官在那投水殉国,乌纱帽浮起,人沉下去,因此叫官帽海。 那是一片清澈到极致,毫无泥沙的水域。 犹如一个缩小版抚仙湖。 无人敢染指那片水域,洗个手都要大病一场。水底下,盘踞着一条土龙。土龙也叫旱龙,通体赤红,鳞甲发黄。 避水,又离不开水。 土龙卧在官帽海下面,因此水清如镜,千年不浑。 也因土龙住在澄江城。 千年下来,抚仙湖虽有泛滥,不至于淹了城头,可谓是一方土地神。 刀婆子发了怨毒,起了逮猫心肠。 杀几个人不算完。那么多人看见她丢脸的样子,要澄江城全喂了鱼才好! 便在西头搭了戏台,唱水漫金山。 棺材海在西,官帽海在东。 西边一闹,冲了东面,惊动水下土龙。唱起水漫金山,让土龙不安,刀婆子让亲信搬来几百斤火油,倒在官帽海上。 一把大火,覆盖水面。 烧得湖水沸腾,黑烟冲天。 千年不浑的官帽海,终于变了颜色,一道黄光从湖底冲出,飞离了澄江城。 与此同时。 夜幕下的抚仙湖波涛汹涌,湖心发出天塌地陷的动静,震杀百里。 西头水漫金山,东头火烧官帽海。 逼走土龙,刀婆子心满意足,连夜骑毛驴,跑出城池,坐等全城死绝。她前脚出门,后脚抚仙湖大震。 老少爷们从床上爬起,桌上的茶碗抖下来摔碎。 人群慌乱,不知惹了何等祸事。 黑灯瞎火,也不敢出门,就听抚仙湖那边巨响不断,水浪如车轮碾压。等官帽海上的火油烧光,天隐隐发白,已是拂晓。 老爷子掐指一算,大呼不妙。 刀婆子该杀,竟放走了土龙,抚仙湖不得乱套啊。 撑着天亮,众人急忙忙跑向抚仙湖。 薄雾红日之中,湖面波光粼粼,露出几十丈的淤泥地。 本以为抚仙湖要发大水。 不想一夜之间,湖水枯竭,往湖心退了几十丈,露出河床。众人不知是福是祸,就见退下去的水位里,露出一片村镇模样的木架。 那片木架,满是青苔水锈,苍朽不堪,已泡得漆黑,分不出年代。 本淹在水下十余米的深处。 昨夜土龙遁走,湖水枯竭,把被水淹了的城镇露出来。太阳一晒,淤泥干裂,众人走过去,沿途死鱼极多,都是水位退下去,来不及游走干死的。 也不见刀婆子,众说纷纭。 又说龙王爷翻身,动了地气。有说杀了鱼精,惹来天谴。更有人说,这木架的房屋,是以前的古城遗址。 走入废墟,老爷子赫然发现。 布局东南西南,东北西北,赫然与澄江城一致! 简直就是个缩小版的澄江。 木架其实就是房屋的框架。瓦片已被水流卷走,街道盖着层臭泥,可见人工建筑规划的轮廓,不是巧合。 越往里走,木架越密集。 有些还淹在水坑里,有些高出淤泥,灶台、木床、马厩,都还能看见。 也不知朝代。 众人簇拥着往里走,淤泥发软,脚踩下去没过膝盖,只有胆子大的,咬牙坚持。 走到木架底部,便有一个庙宇轮廓的废墟。 白墙黑瓦早已残破。 墙垣倾颓,隐隐可以看出祭祀的痕迹。 胆子小的留在外面,只有七八十人,跟着老爷子他们抵达废庙。 寸小头看了看,脱口而出:“咦,这不就是冥水庙吗?两进的院子,白粉的高墙,里头供着大黑天。” 众人一看,还真是如此,愈发称奇。 寸小头二十来岁,无爹无妈,除了在冥水庙前支摊子卖豆腐脑,还兼职庙里的庙祝,管理香火。 从大门进去,便能看见爬满青苔水草的大黑天,可见寸小头没乱说。 老爷子脱口而出:“如果这里是冥水庙,前堂到后堂之间的门廊,也有镇水的石狮子吗?” 寸小头惊悚,急忙踩着黄泥水走进去。 前堂到后堂之间,果然有一片高大的门廊建筑。瓦片早已泡没了,木头结了层水锈,因此还有框架。 门廊左右,果然各有一个大理石怪兽! 细节和面部已被水泡烂。 仔细看,仍能瞧见狮子的特征,嘴里叼着一个永远无法拿出的石球。 澄江城的居民轰动了。 埋在抚仙湖淤泥下的遗址,就是千年前的古城啊。很多地方没有扩建,除了基础设施,像南部市,西房关,东城口,这些都没有。 当阳大街还是存在的。 请来澄江城的老人,老人拿手一指:“快跑,这是镇河营!抚仙湖要出大事,快快跑,有亲戚的投奔亲戚,先不要在澄江住了。” 寸小头一听不乐意:“人长腿能跑,家产搬的走吗?二叔公,你知道啥,快说说,这几位先生,都是有本事的人。” 老爷子也道:“我观此地风昌水吉,并非凶穴。这片废墟从水下出来,只是抚仙湖引发的潮汐现象,跟鬼怪没啥关系。” 二叔公摆摆手:“我可听不懂你说的啥,但这里绝对是镇河营。” 寸小头问:“啥叫镇河营?” 七八十个大小伙被吸住了脚,都等二叔公说下去。他们没少在抚仙湖游泳捕鱼,却不知道,湖底埋着千年前的澄江城! 见众人要听,二叔公叹了口气,便把祖上传下的话原原本本讲了遍。 抚仙湖物产丰饶,上古还有犀牛大象。 靠山吃山,早几千年,便有先民定居。滇王每年在此祭祀,杀白牛,焚奴隶,闹得乌烟瘴气。 且说汉高祖斩白蛇起义,夺了天下,称了九五。 又有文景之治,天下清明。 传到汉武帝时,四方归心,兵强马壮。武帝遣使,欲从滇地出海,沿东南亚出使身毒,也就是今天的印度。 滇王此人穷奢极欲,坐井观天,竟杀了使臣,阻扰通使。 武帝大怒,派兵征讨,滇王仗着外有湖泊之险,内拥山川之固,抗拒天朝。大汉威服四方,三年竟不能克! 滇王愈发张扬。 命人斩断五尺道,绝了怒江水,联合夜郎、交趾等十八国造反。 汉武帝大怒,在长安挖了一方水池,取名“昆明池”,日夜操练水军。费十年之功,终于灭滇。 城破之日,滇王投水自杀。 文武大臣死的死,降的降。 要说抚仙湖确实是块宝地,压着西南气运,乃滇土第一钟灵毓秀之地。 武帝设抚仙湖归河阳县,命人采湖中珍珠、青鱼进贡。怕土司造反,设下一支军队,专驻抚仙湖,是为“镇河营”。ganqing五.com 还有种说法。 抚仙湖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大湖。 说是湖,其实跟内海一样,受着日月潮汐,时常泛滥涨水。怕淹了周围县城,故而设下“镇河营”,专负责祭祀水神,疏通河道。 二叔公危言耸听:“这地方肯定就是镇河营没错,被埋在水下多少年了。如今重见天日,说明将有大灾,澄江城都不能保全!” “诶。” 寸小头是个不安分的小子。 成天想着发财娶媳妇,扬名天下。 位于镇河营的冥水庙,规格与澄江城相仿,两个石狮子,压在门廊两侧。唯独镇河营的冥水庙,没有后堂。 毕竟是汉朝建筑,那时候可没有四合院。 原本该是后堂的位置,有大片木架,横着支在地上,形成一个大木箱轮廓。 约莫几十平米。 寸小头跑过去,踩破了木箱子。 下面出现地窖入口,喷出股金灿灿的皇气! 人群涌动,猜到镇河营下有异宝,纷纷往木箱上挤。木头早被水泡烂,全靠一层腐物支撑轮廓。 几十人跑上去,木架坍塌,地窖把人都吞进去。 一时惨叫、哀嚎不断。 互相踩着手,踹着肚往里滚。 镇河营早成了废墟,即使有机关也没了。老爷子擦亮火折,伸头往地窖看。 乾坤将与王佐将打头阵。 二叔公阻扰:“可去不得,下面埋了镇物。” 老爷子回头问:“啥镇物,又是石狮子?” 狮子这东西,中国没有。最早从身毒引进,那边把狮子视为破邪克煞的凶兽,佛陀发怒,亦作狮子吼。 汉朝以来,石狮大部分作为镇物存在。 镇街,镇宅之类。 二叔公老了,大脑迟钝,半晌才说:“老辈讲,镇河营下全是枉死鬼,僵尸数不胜数,最下面的庙子,埋了十八头金猪。” “啥?” 老爷子一哆嗦。 金猪?乖乖的天,这他妈得值多少钱! 第三百四十七章 金汞齐 话音刚落,掉进地窖的人喊起来,互相叫骂,又嚷嚷开:“金子,地窖里面有金子。天啊,好多的金猪。” “本以为二叔公老糊涂,一天神神叨叨,不想镇河营下真的埋了宝贝。” “别愣着,东西是大家发现的,先抬上去再说。先讲好了,谁也别想独吞!” 二叔公急忙劝阻。 金猪是镇河营压抚仙湖,不让湖水泛滥的贡物,千万动不得。 黄金当面,谁能忍得住? 来几个大媳妇,把罗里吧嗦的二叔公架回去,别捣乱。 金猪极沉。 一头就有三五百斤。 十八头金猪,算算,不得好几吨金子! 澄江城的居民都闹开了。大姑娘小媳妇先回,把家门关好,不许外人进城。 怕被公家晓得,没收了金猪。 各家各户抽一两个壮丁,下地窖把金猪抬起,杂草包好,用牛车拉回去。 这样,留在镇河营的,差不多百十人,个个身强力壮。饶是如此,弄了几小时,才把金猪从烂泥里拖到上面。 寸小头满脸兴奋,眼珠子瞪血。 老爷子对乾坤将道:“现在百分百确定,抚仙湖下,埋着遗失的滇王城,且财宝无数。当地传闻‘滇王法相,富甲天下’。仅一个地窖,就埋了十八头金猪,要墓室还了得?挖出来,弄个装甲师都富裕!” 乾坤将忧心忡忡:“二叔公说,镇河营最早是汉朝士兵驻扎的营地,专门管理抚仙湖。一群当兵的,全卖了才有几个钱?” 话说到这,几人心事重重。 滇王城,怕是在汉朝就被盗了。 冥水庙的石狮子、木架下的大金猪,肯定是陪葬的冥器。不知汉朝到底挖空了没有,滇王城还剩几样宝物。 寸小头眼睛发直,听不懂人话了。 老爷子照准他后脑勺一巴掌,方才给他回神。 “臭小子没出息,男人做事要有格局,几头金猪就让你糊了眼?” “呵呵。” 寸小头一阵傻笑。 金猪是他发现的,也是他第一个摸到。怎么说,金子也有他一份。 “哎呀,这是咋回事?” 众人把金猪拖出地窖,外头太阳毒,日光一晒,淤泥表面全是裂口,阵阵水汽让人骨头发潮,镇河营内腥臭不堪。 金灿灿的大猪晒了太阳,浑身发白,出现蜂巢一样的坑洞。 金子居然褪色了! 这还不算完。 方才碰过金猪的人,手脚开始发黑,像沾了墨汁,阳光下一个劲往皮肤里烙,吓得哇哇惨叫。 寸小头的手黑了,顿时哭出来:“完了完了,我肯定中诅咒了,啊,我要死了,可怜我媳妇都没有,呜呜。” 想起二叔公说金猪碰不得,大家后悔。 二叔公被女人弄走了,想问清楚金猪有啥玄机,怕来不及。 “别叫了,让我看看。” 老爷子止住寸小头的哭声,他下墓无数,遇事不慌。 见寸小头十指发黑,血倒是红色,眼仁也没发青,并无中剧毒的迹象。 古墓之中,不乏往冥器涂毒汁,通过与皮肤接触,使人中毒的。盗门当年暗算武藤信义,就是用的这招。 “你暂时死不了,别哭了,你越哭,毒气在身上走的越快。” 寸小头一听,像公鸡打鸣收住哭声,半个屁不敢放。 老爷子又走到金猪边。 太阳一晒,金猪浑身冒烟,金灿灿的颜色变成花白,也开始发黑。 用指甲盖擦了擦。 老爷子的手也发黑,除此之外,倒是没啥感觉。 乾坤将王佐将围上来。 老爷子压低声音:“这金猪大有来历,怕不是单纯的冥器那么简单。” “哦?把头,你有啥发现。”乾坤将问。 老爷子道:“这金猪嘛,含金量并没有想象的高,而且它的年代,只怕比滇国还要古老,不知镇河营从何得来,压在冥水庙下。” 王佐将问:“他们一摸金猪,人皮就发黑了,是咋回事?” 老爷子笑了笑:“这是金汞齐,不发黑才怪呢。行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回去拿白醋洗一洗,水银印就掉了。但不能长期接触,会中毒。” 汞,又叫水银。 方士炼长生不老药,必用水银,水银的原料是丹砂。 水银有一大神奇之处,就是能溶解稀有金属。黄金千年不变色,也不腐蚀,唯独碰见水银就会溶解,这就叫金汞齐。 方士拿水银溶解金银,再用玉屑调和,给皇帝服用。 说是延年益寿。 真喝下去,皇帝能活过五十就算天寿。 再说回来。 水银剧毒,易挥发,也容易提炼。西南之地,盛产水银。古人拿水银熬煮金矿,在密封的青铜瓶内,提炼金矿中的黄金。 再把水银剥离,就会得到纯度不高的土金。 土金性质不稳定,容易出现金汞齐。 此类提炼黄金的法子,殷商以后就陆续绝迹了。 金猪在地窖,常年被冰冷的湖水浸泡,被人搬动,拉到阳光下暴晒。一冷一热,一干一潮,金猪内部残存的水银蒸发,人摸到手指就变黑,所幸毒素不大。 水银炼金,这历史太久了。 滇国撑死三千年,怎么可能用殷商以前的古法铸造金猪。 老爷子猜测,金猪怕也不是滇王的冥器,是被滇人从哪搬来,最后成了汉军的战利品! 不是纯金,好歹也是金子。 提炼一下,怎么着也有几百斤。 老爷子对众人解释了一切,大小伙心悦诚服,都愿意听老爷子安排。 老爷子说,这些土金一时半会卖不掉,要溶解,要提纯,都是个手艺活。先运到冥水庙,找好路子再卖。 既然是大家一起发现。 卖了金猪的钱,可用来修桥铺路,兴建学堂,或支援抗战,救济孤儿,总之花在公家上。 此话一出,众人都赞老爷子高义,对他愈发尊敬。 都不勾心斗角了,用衣服包裹金猪,抬上牛车,运回澄江城再说。 这些金猪啊,其实大有来历。 与滇王有些相干。 老爷子后来向二叔公打听。由于他是澄江城的大恩人,二叔公也不隐瞒,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都说了。 这滇王啊,其实有大才。 观天测地,卜算未来,一身本领鬼神莫测,就是过于贪婪残暴。 集天下财富,还不满足,仍穷奢极欲,寻找风水宝地。当地传闻,滇王法相,富甲天下,其财富,不比汉朝差多少! 汉武帝发兵,十年才灭掉滇国。 滇王投水自杀,朝廷在抚仙湖设了镇河营,然而不太平。三年一小水,五年一大水,周围城镇没有不被淹的,死人无数。 几百年后,天下大乱。 镇河营渐渐脱离朝廷,占了山头独立出去。 首领称“城主”,代代姓罗,比之滇王,残酷暴戾丝毫不减。 滇人喜爱豆制品,可三日无肥肉,不可一日无豆腐。 豆腐五花八门,品类繁多。 除了稀的豆腐脑,干的豆腐干。 包汤汁的石屏豆腐、白菌丝拿油炸的霉豆腐,回味无穷的油卤臭豆腐,再像什么麻油豆腐、葱烧豆腐、油煎豆腐、鸽头炖豆腐、倘塘黄豆腐、白锦鱼豆腐。数不胜数,光名字就有七八十样。 镇河营本是兵营。 发展了几百年,形成村镇,就是澄江城的前身。 大大小小几万人,受着罗城主剥削,给他当牛做马,一年吃不了几次肉,全靠豆腐充饥。 买不起豆腐的,就吃豆渣。 有人问了。 那豆渣臭烘烘脏兮兮,一股子酸味又干又苦,这玩意咋吃? 豆腐渣苦,穷人的命更苦。说起吃豆渣,滇土有样小吃,叫如意饼。 拿豆腐渣,掺上鸡蛋面粉,用清香扑鼻的桂花搅拌均匀,点上山蜂蜜,拿猪油炸成饼子,又酥又脆,香气直往人上牙膛黏。 把话扯回来。 穷人在镇河营吃上豆腐渣,就算小康生活。 可有几天,连豆渣都吃不了! 好几天不等穷人上门,豆渣就被买走了。来了个外地人,一身乞丐打扮,却异常有钱。 不吃豆腐,只吃豆渣,每天要百十斤。 穷人不高兴了。 几天买不到豆渣,都要饿肚子,豆腐哪有豆渣管饱? 那么多豆渣,外地人撑死也吃不完啊。有人去问,外地人也不说,每日住在冥水庙,天亮前就去买。 天亮了空着手回,谁也不知他要干什么。 有个机灵的小伙子跟踪外地人。 发现他买了豆渣,倒在当阳大街的尽头。 那边有座石桥。 澄江城的石桥早塌了,大概就是现如今官帽海的位置。把豆渣放在桥下,便有十八头小猪来吃。 咯吱咯吱,吃的可欢。 一般的小猪,生得白白胖胖。 唯独石桥下的猪,一身金灿灿绒毛,太阳下直发光。可附近没听说有人喂猪啊。 传来传去,被罗城主知道。 等外地人喂猪走后,罗城主带人抓了小猪。 小猪倒在地上,赫然成了金猪! 罗城主大喜,便要搬走。外地人去而复返,上前阻止。 原来,外地人是憋宝一行。石桥下,有滇王镇墓用的九对石猪。猪是古滇图腾,有吉祥如意的象征。 年深日久,石猪吸了地气,便有精魄。 拿豆腐渣喂够九十九天,就能变成金猪,拿红绳绑了,可享一辈子荣华富贵。 外地人说,石猪只喂了九十天,还不算金猪,请求再让他喂一喂。按照规矩,可与罗城主平分金子。 罗城主贪得无厌。 心想金猪到手,再喂几天不是夜长梦多? 何况要跟外地人平分...... 叫人打杀了外地人,将尸体抛在湖里。尸体立刻沉了下去,湖水开始冒泡。 罗城主不管,让人把金猪运回自己家。谁料金猪一离开石桥,纯金就变成了土金,没了灵气。 石猪是桥下镇水的镇物,挪动了方位,抚仙湖开始泛滥,大水淹没了镇河营,把城主连一众居民埋入水下。 又过了几年,湖水退回去,遗民在旁边按镇河营的布局复建,慢慢有了澄江城。 第三百四十八章 猪圈阵 二叔公说,十八头金猪之所以是金汞齐,就是罗城主贪心,没喂够豆腐渣。 老祖宗怕钱财惹祸,澄江城内的冥水庙,没有金猪。石狮子后头,只有一座水鬼塔,用来积德行善。 金猪说是寸小头发现,其实是刀婆子引出来的! 那一日。 刀婆子在棺材海唱水漫金山,惊了官帽海的土龙,又火烧官帽海,使土龙逃出澄江城。 澄江城失了庇护,抚仙湖暴动,水位倒退,这才令镇河营重见天日。 刀婆子自然没那么好心,让居民发财。 这是打着让澄江城断子绝孙的歹毒心思! 十八头金猪,只是个引子。 没有这个引子,后头的事就没法继续,也无法引出极为精彩的一折。 要用二十个字来说,那就是——斗法镇水关,火烧刀家院;炮打冥水庙,水漫镇河营! 众人拉了牛车,带上十八头金猪,沿土路回城。 按理说,抚仙湖距澄江城,也就三里地,中间隔了一道镇水关。 天色擦黑,老爷子他们往回走,远远就看见镇水关的城楼,走了好一会才过去。 众人累的喘粗气,也不知为啥今天的路这么难走。 穿过镇水关,便能看见澄江城的城门。 今天着实怪。 天空像锅底,四下刮着黑妖风。打镇水关出来,没看见城门,却到了一片荒地。 空气干冷干冷。 周遭光秃秃,山坡起伏,插着一圈又一圈的竹篾子。 除此之外,啥都没有。 众人硬着头皮往前,镇水关一直在身后,如空中幻影,可望不可及。周围山坡的竹篾起起伏伏,圈成一个圈,有八卦阵的轮廓。 众人走进去,仿佛被竹篾组成的军阵围住,一时天旋地转。 “不太对头,坏了,怕不是中了刀婆子的邪术!”老爷子大呼声,急忙呵斥牛车停下。 众人面面相觑。 寸小头也发觉不对:“三里路,往日早就到家了,怎么越走越远。” “这是有人布了法术,下了阵法,要暗算咱们。”老爷子冷哼几声,澄江城内,除了刀婆子还有谁? 原来,刀婆子恼羞成怒,要灭了满城人口。 她知道抚仙湖下埋了镇河营,故意要湖水退去,令众人发现金猪。同时在回去的路上,搭了天蓬黑风阵,要取老爷子他们性命! 众人迷失方向。 三里的路程,走了十几里,黄牛都累脱力。 众人大汗淋漓,天色也完全黑了。 这时候,一道妖风吹动漫山遍野的竹篾,唰唰往人身上割肉。 众人走的浑身冒汗,被阴森刺骨的黑风一吹,顿时起鸡皮疙瘩,身体发抖。抖过之后,毛孔发痒,竟都长出一层黑色坚硬的猪鬃毛来! 这可把众人吓够呛。 黑风越吹越大,身上汗水蒸发,毛孔里越痒。 睁不开眼,老爷子用手捂住面门。等到黑风减弱,除了脸上被手捂住的地方,身上黑毛足足二尺长。 老爷子都吓得不轻。 人不是大猩猩,怎么可能有如此浓密的毛发。 再看那毛,黑漆漆,油光发亮,白花花,玉雪如银,不是猪芼是什么! 寸小头吓得面无人色。 他还没有娶媳妇。 要长成大猩猩,岂不是光棍一辈子。情急之下,去扯毛孔钻出的猪芼。谁料猪芼连着血管,扯一下,揪心的疼,连血都冒出来。 七八十个大小伙瘫软了腿,趴在地上,连喘气都带着公猪打呼的动静。 “把头,我走南闯北,没遇见这种怪事,那刀婆子是啥来头,怎会诸葛亮的草木皆兵,奇门遁甲?”乾坤将也长了猪芼,心中恶寒。 王佐将道:“听闻江湖有造畜秘法。把活剥的畜生皮趁热,披在小孩身上,年深日久长在一起,就是半人半兽,却没有这么玄的。” 老爷子开动脑筋。 死不可怕,变成猪再死就侮辱人格了。 甚至老爷子当时想,这十八头金猪,该不会也是活人变的吧? 道:“听闻江湖上,有四大秘术士。其中一类,唤名‘锁阴太公’,专会各种邪法妖术,半人半鬼。我看刀婆子,就是锁阴太公的传人。” 又补充:“锁阴太公也倒斗,不过他们不取金银,专找凶墓鬼墓中的邪祟,用自己鲜血喂养,邪门的很。清朝时,江南瘟疫,有锁阴太公把老婆孩子让古墓僵尸咬了,也制成僵尸,如此就不染瘟疫。” “嘶。” 一听锁阴太公这几个字,乾坤将王佐将牙根发酸。 大家谁也别笑话谁。 黑妖风阵阵吹,猪鬃毛唰唰长。 一根根刺手,硬的很。不到几分钟,活人变成绒毛猩猩,别提多狼狈。 从镇河营运金猪返回镇水关,就进入刀婆子提前布置的陷阱。 老爷子猜测:“附近山坡插满了竹篾。猪本是野兽,古人驯养它成了家畜,用竹木圈出一个地盘,叫猪圈。咱们从镇水关出来,被这些竹篾包围,就相当于自己走入了猪圈,又带着这些金猪。”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咱们进了猪圈,身上又带猪,可不也变成了猪?” 众人吓得膝盖发软,请求老爷子救命。 寸小头更是撒泼打滚。 要变成猪人,他还不如去死,拿豆腐脑撞死自己。 老爷子道:“咱们把金猪丢了试试?” “别介啊。” 有几个年轻人不干:“好不容易发了横财,丢在野外被人拿走,回去怎么交差?得,我们在前面开路,走直线,不信走不出去。”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虽说因金猪开始长猪芼,众人不是猪脑子,哪里舍得金子? 三个小伙前头开道。 又把山坡上的竹篾拆了,破掉猪圈。 走了几百米,前面出现一棵参天大树。自古华山一条道,要往前,非从树下走不可。 那树闪闪发光,灿烂无比。 树梢如鬼手,奇形怪状,横七竖八,挂满了镜子。 都用红绸串起。 远远看去,大树参天,镜面无数,四面八方反射着光,晃得乾坤一暗。 门类可多了。 有素面镜、四方镜、五边镜、多宝镜,八棱镜。 湖州镜、苏州镜、饶州镜。 大镜小镜,铁镜铜镜。绘花卉的,铸凤鸟的,刻葡萄纹的,镶海兽葵花的,数不胜数,照的人眼睛睁不开,东倒西歪。 镜子树着实古怪。 从镇水关返回澄江城,路上没有大树,也不知这镜子树是打哪来,莫非从天上掉下来的? 三个年轻人不信邪,大摇大摆走过去。 树梢几千面镜子一闪,照出他们的身形。 年轻人尖叫,吓得众人发慌。 镜子里面,哪里是三个人,分明是三个直立行走的猪妖啊! 这是刀婆子设下的阵法。 方才的竹篾,是猪圈阵,这叫请君入瓮。 古树挂镜,这叫照妖镜,雷火炼妖。 便听天空炸雷,万籁俱寂。水桶粗雷霆悍然劈落,照了镜子的三个小伙连惨叫都没有,脑门被雷电击穿,颅浆像喷泉乱洒,死在树下!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 老爷子眼皮一抖,三个大活人就成焦尸了。 树下鲜血、脑髓乱七八糟。其余人都尿了裤子,悔恨为啥不听二叔公的,非要拿走金猪。 人力怎能与天匹敌? 天公以为有猪妖成精,降了灭世紫雷。雷霆一落,纵然千年僵尸也化为乌有。要打此处过,必被照妖镜陷害。 猪圈阵、照妖镜。 这两样秘法,老爷子笃定,刀婆子必是锁阴太公一门。早知应该将其击杀,不给对方报复机会。 乾坤将王佐将一左一右,保护老爷子。 照妖镜那边,他们不敢去。 后路被竹篾阻断,也没法倒退,困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老爷子一拍手:“你们要想活命,都听我的,不可乱来。刀婆子摆下绝户阵,先让咱们变猪妖,再勾动天雷轰杀咱们。如此血海深仇,我夏守龙不报誓不为人。都别哭了,听我说,齐心协力先破猪圈阵!” 寸小头一喜:“夏大哥,我就知你有办法,你真是神人。” “少拍马屁,你们快把牛车拆了,搭个木门出来。” 老爷子想出应对之道,匆匆在镇水关与刀婆子隔空斗法。 漫山遍野插满了竹篾,这就围成了猪圈。人与金猪待在一起,物以类聚,就变成了猪。 所谓人以群分。 最早人类搭建猪圈,要区分家和猪,便用一道门隔开。 猪圈是不设门的。 有门便有人住,所谓“大夫立三祀,曰族厉,曰门,曰行”。门,是人类出现家庭概念,开始聚居的标志。 一门立,百法成。 众人七手八脚拆了牛车,拿木板拼了一扇小门。 老爷子从小门走出去,又正了正衣冠。这时起了阵清风,风过之后,身上的猪芼就掉了。 再走到照妖镜下,镜子出现人脸,没有勾动天雷地火。 众人视老爷子如救星,纷纷从门走过,掉了猪芼。 老爷子道:“照妖镜没这么好破,不能让它继续留在这害人,你们再帮帮忙。” 寸小头视老爷子如神明:“夏大哥,你就吩咐吧。” “从牛车拆了不少钉子,你们选九根最长的,钉在门框上,钉子头要穿过门框,正对照妖镜。” 镜子怕什么? 怕碎。 门楣对古镜,放枚钉子,意在冲光返煞,打破镜面。 将九枚钉子安好,听“咔嚓”声,古树枯萎,上面的镜子纷纷碎裂,再也发不出光芒。 众人不敢拿金猪了,跑过古树,继续往前。 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过了猪圈阵,照妖镜。 前面立着一根旗杆。 三丈高的白蜡杆,一道道锢着铁丝,也不知干啥用。 旗杆顶端,吊着一件死人衣。让尸水浸成了海带,硬如牛皮,组成斗篷模样,悬在旗杆顶吹风。 斗篷敞开,露出几道锋芒。 那斗篷下,藏着一柄紫金钉耙! 第三百四十九章 天蓬衣 数数九个刺,威武尊贵,与传说中的九齿钉耙无二。 众人要过去,刚走到旗杆前,便听黑斗篷发出山呼海啸的动静。紧接着寒光落下,一枚人头如西瓜被钉耙削成两截。 余下几人被拦腰折断,满地碎肉烂肠。 “来得好!” 乾坤将瞳孔大开,瞠目欲裂,怒吼一声,手臂青筋暴起,脚下陷了进去,扎紧弓步迎上钉耙。 那钉耙真是厉害。 寒光灼灼,幽芒烈烈。 九道钢齿好似象牙,既长且弯,透人肝胆。一耙挖过来,人身两个孔,真是碰着一点便死,挨着一点就丧! 钉耙一丈长,千斤重,不是凡人能用。 虚空挥动起来,开天辟地,扫死了五六人,往老爷子扑来。 乾坤将一下顶开老爷子,抽出岳飞刀,一膝抵在前,一条腿在后弯曲撑住,使出托塔天王架势,蓄力举刀格挡。 啪! 火花飞溅,电芒撕裂。 乾坤将是盗门十二将,武艺冠绝当今。 横刀格下钉耙,手臂裂开,十指指甲都弹出流血。顺势斜刀,以刀背御在腹下,抹身上去,砍断旗杆。 不料旗杆动了手脚,刷了一层油脂。 刀锋打滑,反失了兵刃。 钉耙挥扫,要将乾坤将打成两截。王佐将及时出手,以环首刀撇开钉耙的巨齿,救下乾坤将。 要说锁阴太公确实厉害。 懂邪法,知奇门,擅妖术。 盗门二将遇见,吃了亏不说,险些丧命。 众人退到三丈以外,钉耙和黑斗篷才消停了,重新挂在旗杆上,也不知刚才是哪路阴神作祟。 老爷子看出来,道:“这是天蓬阵。刀婆子厉害,竟请了阴神相助。此人不除,后患无穷。” 乾坤将心有余悸:“与人斗,我不怕,与阴神,这,看又看不见,如何是好?” 老爷子摆手:“这天蓬阵非比寻常,外力破不开,你再勇武,能比神仙厉害?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 旗杆挑斗篷,摆明了天蓬阵。 那柄九齿钉耙,更是凶兵,不知饮了多少人血,曾是滇王武库的镇库之宝。 天蓬,本是星宿名。 在紫薇星之下,拱卫天极,镇守中天。 古代帝王名称九五,履踏至尊,自比紫薇星。紫薇对应皇宫大殿,天蓬相当于丞相,是王佐之才。 传到后世,有了紫薇大帝,掌天下一切人寿、兴衰、福祸。 天蓬化为神祇,号称将军,统了十万天兵天将,坐镇中天。刀婆子厉害,摆下天蓬阵,便是孙悟空来了也难动手。 方才说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老爷子他们要是长着猪芼,天蓬阵就不会触发。 为了过照妖镜,他们褪了猪芼,化回人身。非我族类,稍稍靠近旗杆,天蓬发怒,便要打杀。 如今进退两难。 老爷子再思得对策。 要说倒斗之王,确实不是瞎吹,属于男人生娃,啥都要会点。 老爷子道:“你们当中,生肖属龙属虎的,先站出来。还有,你们谁的外号,带个龟字?必须是乌龟的龟。” 众人面面相觑。 寸小头道:“别犹豫了,夏大哥问你们,快点去做。” 有人站出来:“我小名叫白龟,我妈生我的时候,梦见坐在白龟上游船,现在我家还养着几只龟呢。” “好,就是你了,你先趴下来。咱们要活命,必须先委屈委屈你。” “这好说,不知具体怎么做?” “寸小头,还是你来。” 老爷子懂得明哲保身。 虽然有对策,不一定百分百有效。 所谓出主意我来,送死你去,如此才能长命百岁。 斗法,讲究个压胜,讨口彩。你来我往,老鼠吃象。 这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寸小头没钱理发,头发长了扎个小辫子在后脑勺。 老爷子让寸小头披头散发,让一个属龙的,还有小名叫白龟的趴在地上,寸小头披发光脚踩在二人后背,一点点往旗杆那边挪。 性命攸关,那两个人没计较,只说寸小头占便宜,以后自己吃豆腐脑不给钱了,可把寸小头气的七窍生烟。 二人四脚着地,载着寸小头往旗杆爬去。 旗杆哗哗作响,抖动不断。 藏在斗篷里的钉耙,没有落下来,却发出阵阵威胁。 寸小头不敢睁开眼。 闭着眼念“阿弥陀佛”,胸口画十字架,总之保命要紧。 老爷子又让属虎的,脱衣服趴在地上,用黑泥在身上画了一条条线,并在额头写了“王字”。要他们一左一右,拱卫在寸小头身边。 说来奇怪。 这阵势一摆,旗杆就倒了。 旗杆一倒,斗篷成了破布,里面的钉耙也掉出来,碎成几块青铜。 老爷子笑而不语。 终究是倒斗之王,棋高一着! 有人没看懂,其实也不复杂。 旗杆朝天竖起,斗篷挂在顶端,谐音便是“天蓬”。给钉耙开了光,一并藏在斗篷里,这就叫真人不露相。 天蓬把守门路,人走过去必遭杀身之祸。 变回猪妖,又恐勾动天雷地火,万劫不复。 天蓬是紫薇大帝座下四将。 其余三个是天猷将军、翊圣将军、真武将军。 天蓬业绩好,后世给它升官,从将军升成元帅,是为天蓬元帅,统率周天三百六十部,坐镇十万天兵天将门。 纵然八仙、四天师到此,也矮一截,过不了旗杆。 神仙跟凡人一样,业绩好的升职。 到了后世,真武将军镇压北方十万天魔有功,永乐皇帝更开武当山为真武道场,世代皇族供奉,大造金身。 故而又叫真武大帝,荡魔天尊,玄天上帝。 比天蓬元帅可高了一头。 一边是大帝,一边只是统兵元帅。 老爷子还是压胜的办法,始终高刀婆子一头。 真武大帝的形象,就是披发赤脚,踩龙龟二圣。 所以让属龙的,小名带龟字的,为寸小头坐骑,摆出真武大帝下凡之势,压天蓬元帅。不料寸小头一边念佛,一边画十字,差点坏了阵型。 老爷子有后手,急命属虎的趴地上,摆出猛虎下山姿态,左右护法。 恶虎食猪,猪看见虎没有不怕不跑。 终于压了一头,使旗杆无风自倒,破了天蓬阵! 都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从镇水关到澄江城,一路都被刀婆子布了妖术。照妖镜、天蓬阵,只是小场面,后头还不知有啥邪门事。 对方在暗,自己在明,斗下去着实吃亏。 老爷子转念一想,干脆来个一劳永逸的法子,不能被牵着鼻子走。 “夏大哥,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寸小头狠狠耍了一道威风,心气正高。 老爷子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圣人还说,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刀婆子既是小人,又是女人,这两样东西掺一起着实难对付。咱们先回了澄江城,再找她算账。” 死了七八个人。 众人恨刀婆子恨的牙痒,想起长期被她欺压,都火了眉毛,嚷嚷跟她拼命。 刀婆子不是东西,但确实是个奇人。 沿镇水关到澄江城,她布了一十八道大阵,阵阵夺命,道道有难。老爷子要是走下去,还真未必能撑到最后。 可刀婆子低估了老爷子的专业性。彡彡訁凊 老爷子是干啥的? 倒斗的! 挖洞开穴,最是拿手,跟人斗法只是副业。 老爷子心想,对方不是神仙,顶多在地面布了阵法,地下她可管不了。 前路危险,不如挖条地道出去,看刀婆子怎么办! 土夫子倒斗,最容易遇见在闹市区的墓冢。 一处古墓,四面八方都有人,这时候,往往要用迂回策略,在一处废弃房子里,挖个盗洞,打出三五百米,绕到棺材下面。 这是非常考验技术的手艺。 地下昏天黑地,难有方向。 土里又有石头、树根,阻碍挖掘进度,很难打出一条直线。 如何挖几百米,恰好挖到棺材底部,这手艺的学问可高了去。如今地面走不得,老爷子心算了澄江城的方位,一路挖洞,直接从地下回城。 普通人肯定办不到。 挖着挖着,盗洞铁定塌方。 就是不塌方,也容易缺氧憋死在地里。这手艺,不是谁都能学会。 用行话来讲,可以用“悬锤勘镜法”。 很值得说一说。 要迂回打盗洞,不会这招,在地下根本活不出来。 为了挖金猪,人群带了不少锄头铁铲,工具倒是不缺,老爷子把众人叫到跟前,现身说教,传授悬锤勘镜法。 农村砌墙的,边往上垒砖,边要用铅锤绑上细棉线,垂直放下,看墙体是不是直的。 由于重力和地心引力,绑了棉线的铅锤可以测出墙体的垂直度,以便及时修正角度。挖盗洞也是如此,普通人挖洞,那叫狗刨,洞都不是直的,歪歪扭扭下去,挖深了非塌方不可。 要打长盗洞,深浅、距离、形状,都有讲究。 北方盗洞,尤其是关中式盗洞,多为一个长方形。 长沙江南一代,盗洞多为圆形,这是师傅教的不一样。 老爷子让众人打洞,先挖个方坑出来。 一定要入地七尺。 不然洞穴一长,地面塌进去,里头挖洞的人非被活埋。 为防止塌方,每挖两米,要往两侧收拢一截,像个葫芦一样。收个腰,再挖三米。二一三,这个比例最符合力学,盗洞比较坚固。 所谓“悬锤勘镜法”。 先打一个垂直的关中式盗洞。 竖穴坑,大开膛,关中式,有良方。这句行业内的顺口溜,说长盗洞必须要按关中的法子,其余门派靠边站。 挖了七尺,一个直角切出去,土面一定要平,墙体一定要直。 这是最见功夫的。 真正打盗洞高手,泥土在他手里挖出来,就像切豆腐,四四方方,规规矩矩,连多余的毛边都没有! 第三百五十章 火烧刀家院 在拐角地方,立一根杆子。 把镜子放在肩膀固定,往前挖掘。 挖一尺,就看一看肩膀上的镜子。镜面反射,能瞧见身后的木杆,借此矫正打盗洞的偏差。 譬方说,镜子里的木杆往左偏,接下来的盗洞就朝右打。 往右偏,就朝左打,与汽车看后视镜,倒车入库是一个道理。 这套法子,就叫悬锤勘镜法。 总之打盗洞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穿山龙靠挖盗洞异于常人,成为“八奇”,可见盗洞大有学问,不是随随便便的狗刨坑。 长话短说。 有老爷子这个倒斗之王指点。 几十个大小伙快速出师,挖起洞来虎虎生风。再加上老爷子矫正方向,约莫忙活了一天,终于开出地道,绕开了迷魂阵。 等他们从盗洞爬出去,就在镇水关附近。 外头万里无云,天气晴好。 镇水关上彩旗飘飘,大炮立在城头朝天竖起。远远看去,便能瞧见澄江城的大红城门! 众人欢天喜地,抬上金猪匆匆返回。 几十分钟的路程,愣是花了两天,又死了好几条人命。 先把金猪抬到冥水庙,澄江城内的居民躁动了,家家户户抄刀拿棍,去王头海包围了刀家大院,要拿刀婆子。 刀婆子早跑了。 听人说,老爷子他们被阵法困住时,有人瞧见刀婆子去了冥水庙,围着庙后的水鬼塔转圈。 刀婆子跑了,刀家大院还在。 死者家属嚎啕恸哭,挖了金猪的人也义愤填膺,要烧刀家大院泄愤。 老爷子出面,道:“刀婆子装神弄鬼,鱼肉百姓,刀家大院藏污纳垢,一把火烧了也好。把刀婆子的狗窝废了,看她咋办。” 寸小头举起火把:“乡亲们,还等啥,烧啊!” 自从寸小头打死了鱼精,在澄江城说话有了分量。 他带头,家家户户点了火,往刀家大院扔。 这一扔不要紧,又惹出一桩祸事! 俗话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刀婆子跑了,刀家大院跑不了,这点刀婆子心里清楚。为了保住家产,跑之前特意布了阵法,来了个“借东风”。 刀家大院气派无比。 黑漆金底大门,左右侧门,二丈来宽。门前石狮子、拴马桩、照壁,皆青石细啄,六层台阶高出一头,富贵得很。 寸小头带人,拿火去烧。 刀家大院门口,悬了一件百福万寿袈裟。 被火一熏,竟飞出几十只带火的红蝙蝠来! 蝙蝠一头坠入附近人家,把火苗都吸了去。刀家大院没烧成,蝙蝠坠到远处,反而引燃了不少民房,吓得百姓哇哇惨叫,争相灭火。 二叔公跑来劝阻。 刀婆子不是东西,但法术精湛,平头百姓惹不起,还是算了吧。 那件袈裟,着实是个宝贝。 红底的绸缎,金线的收边,上面百福腾云,万寿称尊。所谓百福,就是绘了许许多多的蝙蝠。 西方文化没传进来前,内地认为蝙蝠是吉祥的图腾,谐音“福”。刀婆子每每害人时,披着它当法衣。 袈裟很大,很长。x 把刀家正门罩了个严实,密不透风。 只要有人火烧刀家院,袈裟下就钻出红蝙蝠,吸走火苗不说,还点了别人家的房子,险些叫澄江城化为一片火海! 这套阵法着实厉害。 门前袈裟万福字,这叫一衣遮天,乾坤无有。 袈裟保着刀家大院,可谓鬼神避让。寸小头想用竹竿把袈裟挑下来。火蝙蝠凶悍,喷火燃了竹竿,连寸小头的眉毛都燎去半截。 其余人见刀婆子如此厉害,都泄了胆气,不敢再提火烧刀家大院的事。 “岂有此理,妖道猖獗,欺人太甚。” 老爷子动了真火。 不烧了刀家大院,盗门还有何面子! 寸小头捂住被燎了大半的眉毛,苦着脸:“要不咱们还是老办法,打地洞进去?” 老爷子摇头。 刀家大院里,还不知有多少邪术。 邪术都怕火,用火烧最保险。你要是摸进去,指不定还中啥埋伏。 刀婆子有张良计,老爷子有过墙梯。 沉吟片刻,要寸小头去挑几桶大粪来。 刀婆子为了保住刀家院,请了火蝙蝠神助阵。蝙蝠这玩意邪,没眼睛,却比千里眼还灵光,唯独怕臭。 既然火烧不掉,索性来个水淹七军! 家家户户端着痰盂,拿出夜壶,挑上粪桶,朝刀家大院聚过来。 几辆大粪车安了龙头,往刀家大院一个劲猛喷。一时间,白墙变黄墙,刀家成粪坑。 甭管你是混世魔王,九元真君,还是天蓬元帅,真武大帝。刀家大院走一圈,保管一身屎尿,遗臭万年。 火蝙蝠神终于藏不住了。 就是神仙,让他去粪坑游泳也是强人所难啊。 蝙蝠一股脑从袈裟下冒出,逃离刀家大院。 这还不算完呢。 老爷子提前命人准备渔网,爬上房顶。 眼见蝙蝠要走,用渔网罩住,往上泼生石灰。蝙蝠一身粪水,正晕头转向。生石灰遇水发热,将一堆蝙蝠煮熟,烧了个面目全非! 破了红袈裟、火蝙蝠。 老爷子再让寸小头拿火去烧。 寸小头百无禁忌,率先点燃了刀家大院正堂。百姓凑热闹,都爱管闲事,一哄而上,也都举了火把,将刀家大院付之一炬! 这就是——斗法镇水关,火烧刀家院。 下面还有一出,炮打冥水庙,水漫镇河营。 按理说,这可结了死仇,刀婆子不拼命才怪。 接下来几天,老爷子深居简出,打发人监视澄江城,一旦刀婆子露面就报信。 左等右等,迟迟不见刀婆子踪影。 莫非老东西被气死啦? 连连被破了阵法,刀婆子如惊弓之鸟,心知遇见硬茬。眼下她在澄江城人人喊打,心思一转,往外搬了救兵。 民国为烽火乱世,从无太平可言。 兵匪一家,上贪下腐。 云贵之地,更多山匪,磨牙吮血,打家劫舍,净是些杀人不眨眼的亡命徒。有枪有炮,当地军营围剿多次,均不奏效,反被山匪打埋伏,损失惨重。 长久以往,便不再管了,让各地招募民兵自行保乡安境。 民兵如何是山匪对手? 滇地多深山老林,老林子一钻,十万兵马也抓不到。山匪靠着这方地利,敢于为非作歹。 其中最大一支,领头绰号大木坨子。 太阳穴高凸,额头地包天,犹如榆木疙瘩,奇丑无比,因此有了大木坨子绰号。 腰插两把二十响,一枪爆头,例无虚发。 背上横着一把宽刃厚脊轧头刀,武艺超群,心狠手辣,为当地一大祸患。 澄江城每年要交三百现大洋,作“安境费”。否则山上的大木坨子领着数百人下来,顷刻之间就要血洗村镇,官家也拿他没辙。 刀婆子明白。 鬼怕恶人。 要报血海深仇,必请大木坨子出山。 刀婆子花言巧语,说了镇河营十八头金猪的事。 又挑唆,居民隐瞒金猪,就是对大木坨子怀有二心。果然把大木坨子气坏,恼羞成怒,扬言屠城。 这是借刀杀人的伎俩。 刀婆子做了两手准备。 要老爷子破了阵法,就用金猪为引,勾大木坨子杀人。 大木坨子果然上当。 一听十八头金猪,个个几百斤,牛车拉不动,眼珠子顿时滴血的红,召集兵马下山。 滇地山匪凶残,不讲究做人留一线。 往往夺了钱财,还要杀人斩草除根,以防被认出来。 普通人遇见大木坨子,十条命不够这活禽兽杀的。 老爷子身为盗门魁首。 盗门在各省设有堂口。抗战期间,雇了贩夫走卒,各样人口打探情报,传递消息,有时也协助刺探军情,发挥了重要作用。 大木坨子前脚下山。 后脚就有盗门眼线,飞鸽传书把消息送来。 老爷子赶紧召集民兵,提前做下准备。 民兵没啥武器。 基本是长矛、火铳、弓箭,也没受过军事训练。看了他们的武器,老爷子心头发凉,几十年前义和团打八国联军,用的刀枪剑戟都比这堆废铁好! 听闻大木坨子下山,家家惶惶不可终日,胆小的裹了细软逃出澄江城。 没跑多远,被大木坨子派出打探情报的哨兵砍死,曝尸荒野,愈发震动人心。 寸小头打死鱼精,正是风云人物,隐隐成为年青一代的领袖。 他道:“咱们澄江城不是没枪炮。镇水关上,不就有一门八千斤大炮?一发下来,三丈厚城墙也能轰个坑子。” 二叔公抽着旱烟,愁眉不展:“你可拉倒吧。那大炮,是明朝年间,防止西南土司造反,朝廷找葡萄牙人定做的。几百年下来,炮膛满是土花,拿来当搓衣板都够呛。” 老爷子道:“以前的炮是实心弹,不容易炸膛,又是生铁铸造,炮管应该很厚。有总比没有好,寸小头你去看看。” 澄江城虽然富庶,久不经战火,城防废弛得厉害。 大木坨子麾下百十人,在城内设了暗桩,只等大王兵马一到,学吴三桂开城献降。 老爷子让二叔公主持大局,将老弱妇孺带到附近山上暂避。 又叫乡勇磨利了长枪菜刀,以冥水庙为圆心,埋伏下去打巷战。 这次入滇,老爷子也带了盗门人马。 要搬空滇王城,几个人哪里够? 盗门人马埋伏在城外,只等大木坨子来,里应外合,关门打狗。 这边,大木坨子威风凛凛,气势汹汹。上百名山匪骑着烈马紧紧跟随,都带了步枪土手榴弹。这些人,大部分是逃兵,手上枪弹都有,战斗力不低。 快到澄江城,大木坨子对刀婆子道:“你献宝有功,等拿了金猪,本王定要重重酬谢你,绝不失言。” 大木坨子是个啥货色? 只要钱给够,亲爹亲妈也一刀被他剁了脑袋卖。 与虎谋皮,刀婆子哪里敢打金猪的主意,谄媚笑道:“大王兵强马壮,神威无敌,要起兵谋大事,没本钱怎么行?我不过借花献佛,哪里能要金猪。只希望大王占了澄江城,别损毁冥水庙,毕竟那里是道场。” 见刀婆子识相,大木坨子和颜悦色。 “那好说,冥水庙的香火钱都是你的。我在当地十几年,之前怎么没听说,抚仙湖下有个镇河营,还埋了十八头金猪?” 刀婆子跟对方解释。 说法与二叔公大差不差。 十八头金猪并非纯金。据说是当年没喂够豆腐渣,否则纯金的,不得买下几个村。 刀婆子有眼线,知道金猪藏在冥水庙。 百十人,想攻打澄江城是不可能的,但有眼线打开城门,进去屠戮一番不叫个事。 第三百五十一章 炮打冥水庙 大木坨子贪得无厌,又问:“镇河营果真是富得流油啊。一个地窖就埋了金猪,怕不是还有什么别的宝物?” 刀婆子目光躲闪。 大木坨子顿时翻脸。 寒着面孔,抿着嘴唇,腰间二十响摆出,眼睛跟刀片瞪着刀婆子,杀气凛冽。 刀婆子吓坏:“大王多虑,我个糟老婆子哪敢有二心?只盼大王做成大事,名垂青史。” 大木坨子冷笑:“你个老虔婆,别净挑好听的说。镇河营为啥要埋十八头金猪?难道真是钱多了,用不完?你说金猪是镇水用的,为啥抚仙湖没泛滥?分明有诈!” 刀婆子暗骂对方白眼狼。 一看大木坨子吃人的嘴脸,她扛不住,软了膝盖。 “我也是听我师傅的师傅传下来。说镇河营下,还有一方洞府,藏着去水晶宫的钥匙。凡人拿了金猪,就不打钥匙的主意了。” 大木坨子挥挥手,叫来二当家,跟他兵分两路。 他带人去拿金猪,洗劫澄江城。 二当家带人去镇河营,找刀婆子说的洞府。要找不到,以谎报军情,剁了老虔婆的狗头! 刀婆子暗暗叫苦,心道上了贼船。 又不敢翻脸,只好实话实说。 吩咐二当家,洞府藏在镇河营下面,常年被抚仙湖埋住。 如今湖水退去,露出镇河营,把石狮子挪开,入口就在基座的淤泥下。 进了洞府,有三道大关。 前头放着象牙碗,后头摆着玉衣,中间是只大花瓶。 二当家进去,不要拿别的,只拿象牙碗捧在手里,往里倒半边灯油,拿头发丝当灯芯引燃。 这时候,洞府大开,露出内堂。 里面仙山玉树,云深雾绕。 玛瑙为地,珍珠为帘,金银珠宝无所不有。 这时候,也不要拿。 继续往里走,看见水晶宫壁画的房间。 里头三样摆设。 白银的牛,青铜的象,翡翠的人。 这三样东西动不得。 三样摆设后头,有条石蛇。舌头是活的,可以转动。左三圈,右二圈,一条小路往下,就是镇河营埋的最深的地方! 底部有道石门。 石门打不开,上面有两个陨铁的门环,把门环取走便是,切记不可挪动里面其它物品,否则必有大祸。彡彡訁凊 二当家谨记在心,带了一半人马去了镇河营。 大木坨子带着剩下兵马,裹挟刀婆子,叫内应打开城门,冲入城内。 家家户户,能跑的早跑了。 大木坨子也不废话,直接往冥水庙去搬金猪。街道溅起一圈圈尘土,净是妖魔鬼怪癫狂的笑声。 发现大木坨子的人马少了,老爷子不敢轻举妄动,以为对方有了戒备。 冥水庙内,摆着金猪,供在大黑天下。 大木坨子眼睛发直,叫手下来搬。 刀婆子趁机去了后院。 越过石狮子,就是水鬼塔。 刀婆子把一截头发埋在塔上,自言自语,念出生辰八字。 又自问自答,喊了几声“开可开,转可转,叫你开你不开,叫你转你不转,走不走?快走!” 寸小头守在镇水关上。 居高临下,见大木坨子的人马去了冥水庙,心中焦急,又等不到老爷子的命令。 守着那门明朝大炮。 这种炮只能打一次,打的实心弹,威力很大。 怕浪费了机会,寸小头苦苦等待。 山匪欢天喜地,将金猪搬出庙门,搭上马车。 埋伏起来的居民不干了。眼见山匪来抢钱,个个恨得牙根作响,都快磨出火星子。民兵没经过训练,沉不住气。 不待老爷子发话,就惊动了戒备的山匪。 “开呼!” 大木坨子嘴里冒出一句黑话,吼了声,镇住人群,拔出二十响就是一梭子。 一个民兵直愣愣倒下去,眉心被子弹爆开血花,脑浆子粉碎。 死了人,有逃跑的,有还击的。 一众民兵在冥水庙前,与山匪干起来。大木坨子也不怕,狞笑几声,大手揪住刀婆子,带她往外走。 “小的们,把金猪运车上,哪个不怕死敢阻拦,给我拍板子剁了。” “得嘞。” 山匪大开杀戒。 街道血水横流,死伤众多。大木坨子有恃无恐,走在乱巷,见人便开枪,连山匪都被他打死两个。 二十响没了子弹,大木坨子走到马前,把刀婆子丢上去,就要走人。 “狗东西。” 好几个民兵扑到跟前,手持长矛就捅。 以为大木坨子没了枪,就会束手就擒,不料对方吐出黄牙狞笑,翻手多了一道白气,横着往前扫过。 那真是。 秋风扫落叶,大江横潮水。 民兵始料不及,被白气扫中,喉咙咯噔一声,连人带棍棒,碎成两截,头颅喷血从街头滚到街角! 山匪闻见血腥味,愈发凶残,杀得民兵节节败退。 本来只是抢金猪,见民兵如此不堪一击,大木坨子膨胀,起了血洗澄江的心。 方才说了。 大木坨子除了两把二十响,后背有一柄宽刃厚脊轧头刀。 这把刀是宝器。 日夜不离身,玩女人都时时刻刻带在身边。 所谓宽刃厚脊,是指的这种刀的外形。 宽刃开血槽,杀人不磨刀,厚脊一条线,宰人不需劳。听着霸气,其实就是铡刀刀片,不知狗头铡还是龙头铡卸下的。 就讲究个快。 能砍能剁,能削能切。 大木坨子带在身边三十年,从来不磨刀,宽刃厚脊轧头刀依旧寒光闪闪,吹毛断发。 旧社会刑场的砍头刀,其实也是这种造型。 用刀砍骨头,再锋利的好钢也不经用,不到半个月就钝了。 所谓一刀把人拦腰折断,劈成两截。除了刀好,用刀的人也有讲究,必须是沿着骨头缝、关节口,用刀锋切过去。 宽刃厚脊轧头刀十几斤重。 顺着切过去的力,再施以惯性,才能将人从头到脚劈开! 就如庖丁解牛。 专用刀锋切人关节,再以刀背劈断躯干。如此三十年不磨刀,这刀还是锋利,碰着点就是残废。 大木坨子凶残。 上去的民兵不到一合,就被砍成碎肉残肢。真是,血溅如泉,红水似河! 冥水庙前,庄严宝相化为尸山血海。 连白墙都变成红色! “不好了。” 镇水关上,寸小头脸色狂变,险些站不稳。 大木坨子大开杀戒,屠了十几人。血水横流,飞出去老远,居然让石狮子上起了红光。 寸小头是冥水庙的庙祝,知道你把庙烧了都没啥,唯独不能让石狮子出事。 情急之下,点燃了引线。 刀婆子被大木坨子裹挟着,一路杀人。 突然三尸神暴跳,内心生出一股焦急。刀婆子大呼不好,冷汗就下来,看见远处的镇水关,炮口对准了自己。 嘶! “滚开呀。” 刀婆子爆发尖叫,吓得大木坨子松了手。 趁机甩开大木坨子的裹挟,刀婆子像砍了头的肥猪,一屁股扎进冥水庙,跑到石狮子前。 大木坨子纳闷,用宽刃厚脊轧头刀乱劈。 刀枪剑戟碎了一地,谁也不是他对手。刚想把刀婆子抓回来,却见刀婆子跪在石狮前,用自己锋利的指甲,把两颗眼珠子挖了出来! “我死也不叫你们好过,你们都得死,桀桀,死啊!” 刀婆子抠出眼珠,一头撞死在石狮下。 轰! 一道巨响,撼天动地。 不知是刀婆子头颅碎裂的声音,还是炮声轰鸣。 大木坨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四分五裂,连那把宽刃厚脊轧头刀,一同化为碎片,跟着房屋和木头飞到天上。 寸小头没用过炮,不知洋人东西的厉害。 红夷炮后坐力极强,发炮声如雷炸裂,不仅让人短暂失聪,后坐力更是能震死活人。 寸小头点燃了引线,来不及瞄准,站在一侧发呆。巨响之后,他摔了个头破血流,自己也被掀翻。 澄江城那边,可是大乱! 红夷炮射程五六里。 实心炮弹打出去,将女墙轰掉半截。也算寸小头运气好,误打误撞。 女墙一弹,炮弹携带毁天灭地之威,落在东城口冥水庙前,将庙门口轰了个底朝天,连带豆腐脑摊位也炸了个精光。 大木坨子和十几个悍匪,肠穿肚烂,都落了个死无全尸,被炮弹一并轰上天。 这发炮,可算逆天。 不仅轰缺了城墙,打死了山匪。 爆炸余威不减,碎石尘土肆虐,将冥水庙半截前堂,连着大黑天神像、香炉、门板,一并炸了个面目全非。 众人趴在地上,直发抖。 等到尘烟散去,把寸小头打死的心都有。 老爷子大呼庆幸。 炮弹不长眼,刚才自己若跟大木坨子正面交手,眼下也被炮弹送上了天。寸小头这孙子,真他妈愣啊! 见首领死了,余下山匪顾不得金猪,四散逃窜。 民兵乘胜追击,全歼这批害虫。 寸小头在镇水关上昏过去。 冥水庙一片狼藉,大黑天神像都塌了大半。刀婆子一头撞死石狮前,反落了个全尸。 脑门碎裂,眼珠下落不明。 被她一撞,石狮身上满是污血,被染得猩红发亮! 当地有言:石狮眼发红,翻转水晶宫。石狮换了眼,澄江被水轰。 如今果然应验,真不知有啥塌天大祸。 正想着。 雷声轰鸣,滚滚而来。 众人匍匐,以为寸小头又在镇水关放炮。 大地颤抖,天空阴晦。 云裂气散,好一派末日之色。 空气潮湿,携着水草腥臭扑面而来,狂风之下,远处的抚仙湖暴涨,水浪翻起数丈,将沿岸吞噬,连着镇河营再次埋入湖底! 第三百五十二章 祭水神 老爷子后退几步,说不出话。 刀婆子死之前,用血染红石狮,镇河营眨眼便被洪波吞没。 那要石狮真换了眼,岂不是说,澄江城也会落得跟镇河营一样的下场? 二当家按刀婆子的吩咐,去水晶宫取宝。 石狮子下面,果然有密道,上古洞府的模样,石凳石床,不似活人居所。里面空间广袤,果真宝物无数,弃之如土。 底部,有一石门。 门打不开,是个浮雕的装饰品。 门上刻着龙宫,有虾兵蟹将,龙王龙婆,赫然是传说中,抚仙湖下的水晶宫。里面宫殿巍峨,祥云金气,金山银山,仙丹玉泉。 二当家看的出神,望着石门画面流口水。 石门没有机关,就那两个门环可以转动。 不能往外拉,只可往里推。 二当家捣鼓一阵,把两只门环取下,放在手心沉甸甸,密度竟比金子还大,不知是啥材质。 得了门环,二当家心存敬畏,原路退回去,不敢扰了神仙洞府的仙气。 谁料他前脚退出去,后脚镇水关上,开了炮。 一炮之下,大木坨子粉身碎骨。 刀婆子撞裂头颅,血染石狮。 一炮之后,抚仙湖暴动,湖心好似沸水烧开。守在镇河营的山匪始料不及,就算会游泳,一道浪花打过来,人头就碎了。 一众山匪和二当家被淹死,给镇河营做了陪葬。 这就是炮打冥水庙,水漫镇河营! 抚仙湖有一怪。 湖水深,湖面大,淹死的人捞不到尸体,尸体也从来不浮起来。 唯独二当家手里攥着两只门环,背脊朝天浮在水上,青鱼不敢吃他。盗门人马也是一惊,万幸没有进入镇河营,否则肯定全军覆没。 两枚门环,最后落在老爷子手里。 奇怪的是,以老爷子的见识,也分不清门环的年代,连材质都无法鉴别。按理说,门环这东西,撑死也就到西周。 可上面的花纹,历朝历代都没有出现过。 门环下方,有插头一样支出去的三个角,老爷子便推测,极有可能,是开启某种机关的钥匙,便贴身收好。 镇河营再次被抚仙湖吞没。 要想下去找线索,以当时的技术和条件,无异于痴人说梦。 连续闹了几次大灾,澄江城内人心惶惶,都说是因人祸触怒了天公,今年的祭水神必须办的盛大又隆重。憾綪箼 滇土要过三节。 白社火血腥,祭水神残忍。 唯独打鱼灯有趣。 有人问了,这祭水神有啥残忍?那是因为,滇人信奉神巫,祭祀水神,用的活人! 这个传统代代承袭,不知从哪朝哪代开始。 哪怕到了建国后,有些偏远山村,仍以活人为祭。这套祭祀之法,在西南不稀罕,但祭水神是三节中最隆重,挑费最大的。 乱世之中,人命不值钱。 上头一句尊重地区和少数民族风俗,对祭祀这玩意,也不好干涉,怕引发民愤。 居民大都目睹水漫镇河营的惨况,唯恐抚仙湖把澄江城也吞了,今年对祭水神的要求更大,各种三牲六畜摆上来,不怕花钱,就怕水神发怒。 以往主持祭水神的,是刀婆子。 居民畏惧,怕刀婆子选自家人为祭品。 为了阖城安宁,刀婆子说祭祀谁,居民都会毫不犹豫,把那家人绑了丢水里! 今年刀婆子死了。 澄江城少了一个大祸害,祭水神却仍旧继续。 从外地请了个老巫师,自称“豆角公”,据说是从豆角地里生出来的,颇有名气。豆角公不要钱,自愿主持祭水神大典做好事。 居民自然乐意,迎他住在王头海废墟,操持祭祀。 本来这种事,老爷子是该阻止的。 石狮发红,真的淹了镇河营,居民对此信奉无比,老爷子说话也没人听。只好任由一条人命流入抚仙湖,给愚民们打一针心理安慰剂。 说起来。 刀婆子的血染红了石狮。 血迹洗不掉,石狮始终是红彤彤的,让人看了害怕。 寸小头用篱笆把石狮圈起来,日夜看守,不敢再有什么纰漏。 转眼到了三月中,一切准备程序都好了。 豆角公身着巫衣,头戴法冠,宰了三只大红顶子公鸡,开了祭坛,在抚仙湖做法。 城中男男女女,围着抚仙湖跪下,感恩一片水土养育祖祖辈辈。豆角公口中念念有词,又是吐火又是喷水,大作法术,看着真有那么回事。 澄江城内张灯结彩。 按过年的氛围,放鞭炮,贴福字,又在湖边撒纸钱,焚冥币。红白相撞,气氛极为诡异,让人心头发毛。 所谓活人祭祀。 在滇土的祭水神中,也有几分说头。 不是把人带到湖边杀掉那么简单。 一般是由作法巫师,请动龙王上身。龙王手拿木筷,在沙盘划拉。筷子头指向哪边,就要哪家闺女作为水神女,嫁给龙王为妻。 往往这时候,爹娘与小棉袄生离死别,哭声震动抚仙湖,净是血泪长流。 因此当地的大户也不敢得罪巫师,唯恐巫师使坏,指自己女儿嫁给龙王。 抚恤嫁女儿那家,当地会凑齐一笔不菲金银为赔偿。恶习世世代代传承,巫师从中也能捞不少好处。 主持此次祭水神大典的豆角公,居然分文不取,可算怪事一件。 选好了祭品。 由几个老婆子用牛奶为其梳洗打扮。 苏杭的胭脂,锦州的云粉,巴蜀的丝绸,潮汕的首饰。选天下最好最精的,给女孩用上。 凤冠霞帔,金丝走线,翠鸟点翠。 玉镯子、金戒指。 绣五彩凤鸟倒了香粉的小绣鞋、天鹅绒细料布裤、狐裘外袍、金步摇,个顶个价值连城。都是民脂民膏,全喂了水神。 也不是直接杀人。 选的女孩打扮好,日夜让老妈子陪伴,不能有一点磕碰。 女孩也不准哭。 哭会败坏龙王爷兴致,必闹得六畜不安。往往还要威胁一阵,又甜言蜜语哄骗,等女孩彻底死了心,成一个木头人被他们摆弄,这样才最平安。 过节那天,先用花轿子,抬着女孩在澄江城游三圈。 居民口呼“九河娘娘”,轿子所到之处,不分男女尊卑,都要下跪叩首,焚香祷告,敬拜九河娘娘入水晶宫。 花轿子,也用重金装点。 洛阳的牡丹,广州的木棉,江苏的芍药,两湖的红梅。 水仙、兰花、杜鹃、芙蓉。 朵朵鲜艳,用猪油封着,上面雨露滴水,好似才摘下来,围着花轿摆都摆不下。 轿子过去,香气扑鼻,彩蝶翩翩起舞。九河娘娘最后看一眼澄江城,居民欢送。 有人瞧见,九河娘娘顶着红盖头,盖头滴水,正偷偷垂泪。老妈子狠狠掐一把,低声警告。敷衍说是早上露水重,连哄带吓止住了。 从王头海游到死窖海,从西房关游到南部市。 按理说,九河娘娘要在冥水庙,给大黑天点香。由于寸小头这混球,炮轰冥水庙,神像都废了。 点香程序略过,轿夫抬着九河娘娘,前面的人披红戴绿,做伴郎伴娘。后面的人披麻戴孝,做孝子贤孙。 一边红一边白,着实诡谲妖异。 最后抬着九河娘娘围城墙游一圈,便把娘娘的手脚用金丝银线捆了,防止挣脱。 再用浸了香油的毛巾把嘴塞住。 因为是祭水神,九河娘娘最后要放在抚仙湖淹死。捆住了手脚,塞住了口鼻,用红盖头遮住,外人看不出来,以为娘娘成仙得道,正羡慕不已呢。 到淹死的时候,娘娘都端端正正坐着,犹如菩萨端庄。那传出去,澄江城才有面子,出了个得道仙姑咧! 四个老妈子动手,将九河娘娘送到抚仙湖。 豆角公等在湖边,命人抬上一个被红布包裹的庞然大物。 那东西,打澄江城设立便有,不知是啥年代,也不知是谁设计。每年祭水神,拿九河娘娘当祭品,都要把它请出来。 有了这样异宝,才叫祭祀,不算杀人! 说是异宝,红布揭开,无非是一个造型迥异的轿子,与中原不同。 四大抬,四根杠。 前大后窄,红漆的底子,内里发金光。 取名哀女骑龙辇。 所谓辇,轿子的一种,不同于电视剧那种官轿。澄江城保存的哀女骑龙辇,比建城历史还长。 类似于一个密闭的木箱子。 没有窗户,只有进入的地方,设有旋转活门,锁扣连环,只能从外转开。 轿子下面,雕有两条黑龙,下设风火轮。 把九河娘娘请入哀女骑龙辇,四个牛皮气囊绑在轿子四端,送入抚仙湖。牛皮气囊可受千斤力,在水上浮着,比船还结实。 两只风火轮,遇水就转。载着木轿和九河娘娘,一道白浪,往抚仙湖深处去了。 这是祭祀非常重要的一环。 龙王爷的样子,不能让凡夫俗子瞧见。 送九河娘娘入水晶宫,用的牛皮扎成人的模样。 说来也是奇怪。 当哀女骑龙辇漂到湖中心,稳稳当当的轿子忽然一抖。霎时烟波浩渺,水潮如雷。 震动之后,湖上出现漩涡,将哀女骑龙辇吸了进去! 湖边跪着的老少爷们,见状都提起一口气,聚精会神看向湖心。 大约等了十几分钟。 抚仙湖再次暴动,湖底涌出大量气泡。 哗! 哀女骑龙辇自己浮了上来。 前面说了,这是一个密闭的木头箱子。金丝楠阴沉木打的架,每用一次往上刷九层大漆,传了千百年,早已成了异宝,遇水不透,见火不焚。 设有活门,只能从外边打开,里面的人绝对出不去,用锤子砸也砸不开。 当哀女骑龙辇从湖下浮起,活门赫然开了。 豆角公大喜,这代表龙王爷接受了新娘子,来年必是风调雨顺,政通人和。 湖边的老少爷们翘首以盼,这才将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齐声欢呼,赞颂九河娘娘保佑地方。 说出去,确实是奇事一件。 他们把九河娘娘投入抚仙湖淹死,尸体肯定在哀女骑龙辇里。水下压强如此恐怖,连牛皮气囊都炸裂了,怎么可能打开活门,把尸体捞出去? 不用豆角公吩咐。 哀女骑龙辇送走了九河娘娘,轿下两个风火轮自行开动,顺着水波划拉,漂回岸上。 抬上来一看。 哀女骑龙辇外头,罩着一层水草,网了许多贝壳、河沙、小鱼,俨然在水晶宫游了一遭。唯独轿子里面,十分干燥,一点水汽都没有。 豆角公松了口气,说祭祀没出问题。 第三百五十三章 鬼叩门 在当地,把这种行为叫“送娘娘”。 女人锁在密闭的哀女骑龙辇里,沉入水底,漂上来门打开了,人消失了,不是龙王爷亲手干的,还能是谁? 众人欢天喜地,争相抬起哀女骑龙辇,送回澄江城。 豆角公也收了法器,被宿老邀请去家里喝酒。 可怜青春年华,一条人命未见过红尘万丈,便默默沉在抚仙湖下,连尸骨都不曾被收敛! 时代的愚昧,是所有人的脑袋都发了昏。 国家的悲哀,源自底层的麻木,若人人有热血,日寇也不至于喊出三个月灭亡中国的疯子口号。 老爷子百感交集,回到冥水庙。 庙宇的前半截成了废墟,后面还勉强可以住人。 叫来乾坤将王佐将,把最近的发现汇总,三人开了一个小会。 湖边时常能捡到残破的城砖、陶片,可见湖底确实有一大片古迹。澄江城只是冰山一角,十八头金猪,也绝非汉朝所有。 老爷子坚持认为,湖底藏着滇王城。 可想进城夺宝,无异于痴人说梦。 目前抚仙湖探明的地方,最深就高达一百三十米。如此恐怖的水压,便是铁皮陷下去,也要支离破碎,人体根本无法承受! 有人问了,为啥不用专业的潜水设备? 此时,全国抗战已持续了一年。日寇先后占了北平、金陵,制造骇人听闻的大屠杀惨案。又派遣海军,封锁了海岸线。 以民间力量,根本不可能搞到够硬的专业设备。 沿海被日寇切断了,真有人卖,也运不进来。况且一来一回,至少要两三年,黄花菜都凉了。 乾坤将道:“以现代技术,尚且很难潜入湖底,几千年前,滇王又是如何达成这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想,抚仙湖一定藏着秘密,也许进入滇王城不止一条路?” 老爷子掏出两个门环。 “这东西,越看越像某个地方的钥匙。问题是,整个澄江城翻遍了,也找不到它属于哪。唉,想咱们空有一腔热血,为国家出把力,却不是嘴巴说说这么容易。” “把头别灰心。”王佐将劝了几句,“如今举国遭难,四万万同胞同仇敌忾。纵然盗不了滇王城,只要咱们团结一致,何愁不能把日寇赶回老家。” “是啊,事情再难,咱们也要咬牙坚持。咱们的同胞在前线流血,筹集了经费,哪怕他们每顿多吃一个馒头,打日寇就多把子力气!” 打仗是要钱的。 很多很多的钱。除了把滇王城挖出来,老爷子一时半会,也不知如何完成张四太爷的任务。 时光催人老。 不知不觉,到了晚上。 祭水神已经过去了,澄江城家家户户早早睡觉,看不到几处灯火。 已是深夜。 老爷子还在和二人谈论计划,不想这时候,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砰砰! 声音急促,混沌。 三人眉毛一抖,均警惕起来。 大半夜的,商讨盗墓,外头传来了莫名的敲门声。听动静,绝对不会是寸小头,感觉来者不善。 “稍安勿躁。”老爷子一手拿了枪,示意乾坤将王佐将站在门后,以防对方破窗进来。 他自己走过去,隔着门板问:“谁呀。” 呼,呼呼。 夜幕下,阴森的冥水庙只有风声,门外无人应答。 “到底是谁。” “桀桀。” 这时,门外一阵阴冷的笑声,几分嘲讽和怨毒,令屋内的人毛骨悚然。 不待老爷子发话,一道阴风从门窗吹进,熄灭了屋内油灯。老爷子额头发汗,浑身僵硬,房间陷入漆黑,只有对方的冷笑在回荡。 “妈的,装神弄鬼。” 老爷子开门,举枪瞄了过去,看看究竟是谁。 门外空空如也,方才敲门的人,竟消失了! “这可真他妈怪啊,别不是最近树大招风,有大木坨子的手下来寻仇?”乾坤将警惕看了看,并没有发现异样。 “寸小头呢?” 老爷子问了声,便听见前堂的废墟里,传来异响。 三人走过去,发白的月光下,满是废墟和神像残骸,周遭阴冥幽闭。一片青纱经幡罩在房梁,阴森森随风摆舞。 寸小头蹲在角落,满脸是血,脸上起了层绒毛,竟是狐狸精变的! 老爷子二话不说,抄起板砖物理超度。 寸小头惨叫,吓了个屁滚尿流,白裤变黄裤。 原来,他半夜出去偷鸡,拿到冥水庙宰了,想弄个叫花鸡来吃。 老爷子三人哭笑不得,这小子,可真他妈鸡贼! “偷鸡便偷鸡,敲我们门干啥?”老爷子质问。 寸小头委屈:“我,我哪有敲你们的门啊,明明是你给了我一砖头。得亏算命的,说我福大命大,紫薇下凡。否则刚才我就见阎王,瞧瞧,好好的鸡被你弄了一把土。” “不是你敲门?” 刚才那敲门声着实古怪,尤其后头的怨毒冷笑,绝非幻象。 寸小头矢口否认。 偷鸡是吃独食,他怎么可能半夜叫老爷子他们共享。 三人互相看了看,均收拢衣领,被夜幕下的寒气逼得发颤。 老爷子半信半疑,与乾坤将王佐将返回房间。 这次,没过多久,外头再次传来敲门声! 动静极大,好似打鼓。 门板颤动,险些叫对方破门而入! “到底是哪个死鬼。”老爷子一个箭步冲上去,打开房门。 门外依旧没人。青白的月光四下飘散。从厢房望出去,对对直直,就能看见后堂的水鬼塔,月光下塔身散发黑气,好几块人骨散着磷火。 “把头,这事不对呀。”王佐将左右看了,确实没人。 要说恶作剧,除了敲门声,他们连脚步声都没听见。qqxδnew.net 老爷子道:“妈的,今年邪门,今晚也邪门,我看咱们敞开了门,看对方怎么闹。” 三月份,滇土气温还很冷。 晚上不关门,那寒风一吹,屋里的人直打摆子。又不是北方,可以烧炕。吹了没多久,三人直冒清鼻涕,再次把门掩上。 谁知前脚关门,该死的敲门声后脚就冒出来。 乾坤将发火了:“哪个死鬼,滚,再捣乱,老子一枪打死你!” “砰砰砰!” 报复性的敲击愈发嚣张。 三人开门,外头还是空荡荡。 水鬼塔朝着月亮高耸,怎么看,怎么有几分鬼气。 老爷子把寸小头叫过来。 寸小头吃了鸡,正满面红光,鼻尖冒油。 他没当回事,塞了一把香灰给老爷子。把香灰铺在地上,只要有人恶作剧,必会留下脚印。顺着脚印找到对方,先打一顿再说。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四个人缩在屋里,等敲门声来。 天快亮了,还没人敲门。 四人昏昏欲睡,撑着脑袋趴在桌上,正迷糊。 砰砰。 该死的敲门声又出现。 四人瞌睡一醒,猛地冲出。 门外无人,地上香灰飘洒,赫然没有脚印! 此时太阳出山,晨曦薄雾笼罩着澄江,四下金灿灿发红,水鬼塔上的磷火也都消失。 寸小头一哆嗦,喊道:“没脚印,怕不是鬼叩门?是了,你们买点香烛纸钱,祭奠一下吧,免得水鬼闹事。” 老爷子不信有鬼。 地上确实没脚印,难道敲门的人是飞过来的? “把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乾坤将道。 老爷子只好说:“那你去跟寸小头买些香烛纸钱,烧给水鬼塔。今夜要是再吵得老子没法睡,先扒了水鬼塔再说!” 一晚上没睡好。 天亮了,耳根子终于清净,老爷子倒头就睡,今天也懒得出去勘探。 冥水庙的水鬼塔,确实是一样古董。 二进的院子。 大黑天供在前面,水鬼塔镇在后面。 中间一道门廊,两个石狮子一左一右,格局不算精巧。 说是塔,其实是夯土垒的土丘,约莫五六米高,压过房檐一头。后厢房常年阴森潮湿,采光不好,就是被水鬼塔挡了天。 老爷子他们没来前,还真没几个外地人,愿意住在冥水庙。 便宜是便宜,大早上看见坟包,你不嫌晦气? 也就老爷子倒斗出生,不忌讳这玩意。 据寸小头说,石狮摆在冥水庙,没几年就有了水鬼塔。 早先是砖塔,后来有人偷砖头,塔没了。 士绅凑钱,拿石头垒了个塔芯,外面用夯土打实,掏出一个个佛龛的孔洞,好似蜂巢。水鬼就埋在洞里,因为洞不够用,往往一个洞塞了七八个。 骨头散在一起,分不清男女。 年深日久,里头的老骨头化掉,还有人不停往里塞。 逢年过节,也没个香火,全靠冥水庙的大黑天管束这帮孤魂野鬼。所谓水鬼塔,在各地都有,不是滇地特产,故而之前没有介绍。 凡河流、港口、码头,不乏淹死的死漂子,横在水上,滋生病虫。 便有官府或士绅出钱,请一些鳏寡独孤,将死漂子捞起,存在码头边的洞穴中。 这种洞穴,叫积尸洞。 没人认领的浮尸,统一寄存在里面。 这种风俗在全国各地,尤其南方极为多见,老码头边的洞穴大都是这种用途。解放后,尸体清空,夏天在里面乘凉,寒气直往骨头里钻,比冰库都凉快。 抚仙湖有九道河湾注入。 所以祭祀的女人,叫九河娘娘。 其实不止九条河。抚仙湖边,水路复杂,湖溪纵横,有大片沼泽、水甸。 外地人不知虚实。 跑到湖边洗手,或游览风景。一时踩错,连人带行李陷进去,等发现,已是失踪几年后。尸体被蚂蟥水虫蛀成干窖子,死况惨不忍睹。 话说回来。 抚仙湖没有浮尸。 凡是淹死的,都捞不到尸体,也不会污染水源。 有人说,尸体被吸入了湖心底,拘在水晶宫。还有人说,是被湖里的大青鱼吃掉。总之抚仙湖虽美,却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美人! 第三百五十四章 水鬼塔 河流众多,每年不乏下河游泳淹死的。 这些尸体,肚皮肿胀,血肉绛紫,皮肤像丝袜一层层剥落,最容易滋生瘟疫。 有专人,用竹竿挑起,拉到积尸洞。 但不是说任由尸体在洞里腐烂。 这是一项古老的民俗,可以一说。 按规矩,捞上来的死漂子,要分为三等,进行晒骨活动。 青尸,黄尸,水溶子。 捞尸人根据不同情况,处理尸体。最后,把残存的骨殖拉到冥水庙的水鬼塔埋葬。 所谓青尸。 这种时候,人淹死几个小时,到两三天不等。 血脉在皮肤炸裂,头皮剥落,四肢僵挺,容貌还算完整。肚皮爆裂,撑出条条血管和经络,皮肤发青,脸颊透出黑气,尸臭还不算浓烈。 通常由家属认领。 无人认领的,拖到积尸洞,用松香和白醋消毒,地方出钱,拿草席子卷了,埋在乱葬岗。 黄尸相对于要恶心的多。 水中泡了三五日,七八日。 太阳一晒,眼角膜和舌头已溶解,往外流脓水。半截尸躯沉在水里,爬满蛆虫密密麻麻,在尸肉上打洞。 臭味最是明显。 尸水横流,要漂十几米。蜡黄色尸体分不清头脚,肌肉溶解,也很难捞起,必须用渔网才能把碎肉裹住。 无人认领,拉到积尸洞沥干水分,放艾草、荔枝柴烧掉。 烧成骨头,再送水鬼塔埋葬。 其中最恶心最恐怖的,还属水溶子。 在水里不知泡了多久,已经基本看不出是个人。黑黢黢,满是虫子蠕动,只剩一团白骨包着黏膜里的蛆卵吊在下面。 渔网都捞不起来。 捞尸人最怕这种东西。 问题不捞还不行。水溶子不见天日还好,见了天日,心有不甘,怨气冲天,老话说最容易变成水鬼抓人。 事先准备个木桶,漂在水上,慢慢把水溶子往里引。 木桶内,洒几十斤粗盐。 蛆虫怕盐,被粗盐一裹,里头的水腥臭不堪,粘稠无比。待到蛆虫死绝,拿烧热的白醋冲几次,用陶罐装着,送水鬼塔看管。 澄江城负责捞尸入殓的,叫薛脚板。 天生下力气,苦力巴,脚掌比平常人大出二分之一。脚越大,船上站的越稳。 给根竹竿,薛脚板能在抚仙湖立起来,靠的就是大脚踩水四平八稳。 鬼叩门的第二天。 老爷子在屋里呼呼大睡,寸小头跟乾坤将出去买纸钱。 薛脚板挑着担子,过往行人退避三舍。他来到冥水庙,把担子卸了,里头装满烂成骨殖的残渣,按例送到水鬼塔入土。 老爷子被薛脚板吵醒,起床气上头,心情正不爽。 薛脚板也不争。 坐在水鬼塔边抽旱烟,等寸小头回来交接。 老爷子问:“这还真有水鬼不成?” “嘿,你是外地人,不晓得规矩。甭管有没有水鬼,谁不希望自己死了,能入土为安?我只当是做善事了。” 薛脚板抽了几口,慢慢吞吞:“别怪我嘴巴臭。你们几位住在这,着实晦气。几十年前,淹死的人多了,厢房放满了死漂子,比停尸房还不如。后来巫师规定,青尸黄尸埋在乱葬岗,只有水溶子允许冥水庙收殓,这才把房子腾出来。” “桶里装的就是水溶子?” 老爷子见过粽子无数,也不忌讳,蹲水鬼塔前跟薛脚板聊天。 薛脚板道:“都是一堆骨头,没啥好看。诶,你们几位住在后院,有没有遇见啥诡异的事?” 老爷子半开玩笑:“昨夜鬼叩门,这算不算?” 薛脚板变了脸色:“以往有大黑天菩萨守着,妖魔鬼怪闹不起来。如今神像被寸小头拿炮轰了,我劝你们,还是尽早搬出去。” “你说几十年前,这里摆满了死漂子,都是下河淹死的?” “那倒不一定。” 薛脚板随口提了一嘴。 几十年前,赶上皇帝还没逊位,洋人打破国门,占了港口通商。欺压百姓,强抢民女,官府软弱,民间便闹起白莲教。 有白莲教长老来到抚仙湖,口称湖下有水晶宫。 藏着千万神奇,不老丹药。凡人进去,便可叩抵天门,逍遥自在。 妖言惑众,信徒如云,约定三月祭水神时,投湖尸解,携手进入水晶宫远离人间。 百姓愚昧,居然真的相信这样的荒唐言论,淹死了不少人。 后白莲教又改口,湖底确实有水晶宫,但走水路进不去。冥水庙下,或许藏着通道。 死了人的家属不依,把白莲教打出了澄江。 那几年,捞尸人忙不过来,澄江城内几乎家家出殡。水鬼塔一层土下,全是散乱人骨,男男女女形同禽兽混杂一起,谁也认不出来。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老爷子也想,即使湖下有水晶宫,潜水肯定是不行的。 滇王若葬在水晶宫,当年必有一条送葬路线! 澄江城内,最古老的建筑,便是冥水庙。好巧不巧,镇河营也有冥水庙,还埋了十八头金猪。 老爷子细细琢磨,没心思再搭理薛脚板。 寸小头回来了,在水鬼塔挖了个洞。 一铲子下去,骨头渣子往外蹦。 寸小头见怪不怪,草草把人骨往里塞,用黄土盖住,只要外头看不出来就行。 由于前堂毁了。 夜里,寸小头和老爷子他们挤一间房,四人凑合睡下。 蹊跷的鬼叩门,又出现了! 只要门一关,便有响动。 你要大吼,门外便有阴森凄厉的惨笑,十分威胁你。打开门,外头空无一人,地上也没脚印,着实能把人吓死。 换成胆小的,惹不起躲得起,早就搬出冥水庙。 偏偏老爷子不吃这套。 冥水庙藏着颇多玄机,或许有通往水晶宫的线索。便这样僵持几天,每到天黑,必有鬼叩门。 天亮了,敲门声消失,众人才能睡个好觉。 如此折腾几日,四人心力憔悴,脸上挂着黑眼圈,走路都没精神。 再耗下去,鬼累不死,自己先猝死了。 老爷子发了狠,干脆不睡了,让人准备渔网、铁耙、火油。率乾坤将王佐将埋伏在门外,今夜倒要看看,究竟是啥东西上门! 寸小头不敢抓鬼,缩在厢房哆嗦。 老爷子三人埋伏在柱子后面,都准备了武器回击。 这一次,鬼叩门来晚了。 连着几小时瞪大眼,三人昏昏欲睡,都感到心力憔悴。正迷糊,月亮被乌云遮住,冥水庙内一片漆黑。 腥风自水鬼塔吹了过来。 啪! 敲门声震耳欲聋。 乾坤将扑出,便见一道黑影疾驰。 黑影之迅猛,完全没有实体,敲门之后迅速与乌云融合。 乾坤将二话不说,岳飞刀扫过,仍旧扑了空。 王佐将洒下渔网,也未曾抓到影子。 老爷子脸色一变,看向水鬼塔。 那片黄土剥落,露出白惨惨人骨,还有许多骷髅咬着泥沙钻出。夜幕下,仿佛水鬼塔活了,骷髅在争相咆哮挣扎! 使劲揉了揉眼。 老爷子道:“民间传说,鬼是灵魂。既然是灵魂,应该没有实体,怎么可能敲门?搞不好,咱们是遇见走影了!”んttps:// 寸小头确定外面安全,才敢露头。 “要不咱们先搬出去,躲几天再说。等大黑天神像建好了,再回来。” 老爷子吃软不吃硬,怒道:“自古死人让活人,哪有活人避死人。不要我住,我他妈还偏住,有能耐叫僵尸来掐我脖子。” “哎呀,这,这又是何苦呢。”寸小头息事宁人,准备搬出冥水庙。 乾坤将凝重脸色:“若真是走影,便麻烦了。问题是,澄江城内哪来这种妖魔,它又为何跟咱们过不去?” 老爷子也答不上来。 刀婆子已死,肉身挫骨扬灰。 走影这东西,邪门的很,是僵尸修炼成精,有了气候。走影者,如鬼不存在实体,能于月光下出入幽冥,搅动地府,仅比飞僵差了半截罢了。 王佐将说,走影似乎是从水鬼塔钻出来的。 动作如飞,没有僵尸的机械感。 寸小头连忙挑了灯笼,四人一齐走向水鬼塔。 土层剥落,抖下大片骨殖。按理说,塔下埋着骸骨,就是想尸变,也不可能。所谓僵尸,生变的至少是一具尸体。白骨再怎么着,顶多是白骨精而已。 “快,快看!” 寸小头真的忍不住了。 水鬼塔下,出现一圈又一圈脚印,还有燃了半截的拇指粗香。 很明显,夜晚有人围着水鬼塔转圈,看脚印的凌乱程度,怕是来来回回走了几十趟! “僵尸转塔,走影叩门。”寸小头说完,跪地上磕头,“哎呦,列祖列宗,我可烧了纸钱,给了贡品,你们显灵也别吓唬我啊。都是乡里乡亲,爹妈不亲姥姥亲,诸位高抬贵手,千万别再闹了。” 说罢,寸小头真的吓懵了,衣服都来不及拿,逃出冥水庙,去找亲戚借宿。 老爷子没拉住他。 庙里冷静,只剩三人面面相觑。 乾坤将道:“把头,要不咱们也避一避?” 老爷子瞪了眼:“避个锤子。要真有僵尸,还是好事,这么喜欢转塔,拉他去磨豆浆,赶得上第三次工业革命了。娘的,我还就不信邪。” 并非老爷子一根筋。 澄江城是古城,风水清明,地理极佳,按理说不太可能有僵尸,而且是成了气候的老僵。 即便有,为啥前几年不闹,偏偏在祭水神后,搅得冥水庙鸡犬不宁? 老爷子心思细,怀疑跟滇王城有关。 当地传闻的水晶宫,极有可能是滇王给自己修的冥殿和神台。能被叫成水晶宫,可见是何等穷奢极欲,富丽堂皇。 说不定,僵尸是从地宫逃出来的,跟着它,就能进入古墓? 第三百五十五章 滇王夜游 所以老爷子咬死了,天塌下来也不搬出去。 乾坤将和王佐将不好再劝,二人轮流在晚上值班,以防僵尸加害。 过几日,冥水庙闹鬼的事不胫而走。 一般这种地方,闹鬼的传闻极多,民间有“晒水鬼”习俗。 由于水鬼塔是夯土垒成。 这么多年风吹日晒,塔身薄弱。居民铲平塔尖,挖出历代水鬼骨殖,放在太阳下暴晒,再涂抹朱砂,这就叫晒水鬼。 焚了纸钱,晒了水鬼。 冥水庙的怪事并没有消停。 后来越传越邪乎。 有好事者瞎掰,说一到晚上,冥水庙内阴兵借道,阎罗出巡。恶鬼厉鬼盘旋半空,肠子缠着脚踝乱跳,几具秦汉古尸活过来,绕着水鬼塔蹦迪,总之什么版本都有。 越是这样说,老爷子的牛脾气上来。 别说闹鬼,你他妈就是强拆,老子钉死在这,看你怎么着! 转眼到了三月末。 这一日,老爷子卧在墙角眯眼,朦朦胧胧,梦见一人进入梦境。看不清面孔,声音也分不清男女。 腾云驾雾,身上笼罩黑气。 对方道:“澄江城马上要大祸临头了,你们快快逃命吧,迟了便要化为水鬼,压在塔下千年不得转世。” “什么大祸?” 梦里头,老爷子感觉对方浑身邪气,不怀好意。 那人道:“滇王歹毒,要殉了澄江城当替身,你说算不算大祸?有大黑天保着,冥水庙镇着,石狮子压着,滇王透不过气,腾不出手。如今石狮眼发红,翻转水晶宫,冥水庙破败,大黑天废了金身,澄江城不日就将化为泽国!” 滇王狂妄自大,竟妄图以一国之力,抗拒天朝,阻止汉朝与身毒通使。 因果报应,十年后汉军攻入王城,灭了滇王满门。眼瞧大势已去,滇王投水自尽,尸身漂入抚仙湖沉入水底,便是水神。 百姓说的龙王爷,也是他。 滇王阴魂不散,借助抚仙湖一方风水龙运,等待坠入魔道。 有高人不忍生灵涂炭,指导居民复原镇河营,修了澄江城,并找到一对石狮、一座庙宇,镇压滇王。 如今镇物被破,滇王率领十万水鬼淹了澄江城当替身,也就一两天之内的事。 老爷子半信半疑,或者说,压根不信。 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 对方非亲非故,半夜托梦进来,属实可疑。 瞧出老爷子心有疑虑,对方又道:“我号山海居士,一生积德行善,不忍苍生受苦。见你举止不凡,来历颇大,故而托梦相告,也算普度众生。” “你道滇王水淹澄江城,有何证据?” “自然有的。整个澄江城,其实是一座巨大的风水阵,压住滇王和十万水鬼。冥水庙是镇眼,镇物,就是院子里的水鬼塔。那塔吸了日精月华,早已炼成灵宝,滇王要淹城池,必先破了灵宝才可动手。” 老爷子仔细观察对方。 见对方隐在云雾里,虽口口声声自称山人,邪气颇重。 对方又说:“滇王要拔除镇物,需七日之功。如今正是第七日,你若不信,醒来后用柳叶洗眼,头顶一只黑猫,蹲在墙角。下半夜滇王就要来水鬼塔转塔,你可自己看,切忌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害了阖城性命。” 说完,老爷子赫然从梦中惊醒,已是子夜。 才揉了揉眼,外面传来激烈敲门声。 以为又是鬼叩门。 这次是人了。乾坤将与王佐将进来,二人脸色不妙,也说做了一个梦。 三人的梦境一模一样! 这下由不得老爷子不信,那位山海居士,果真有法力,是世外高人。三人急忙出去,用柳树叶洗了眼睛,捉来黑猫顶在头顶。 聚精会神,提心吊胆。 蹲在墙角喂蚊子,直到双腿发麻,快失去耐心。 这时候,冥水庙内起了阵妖风! 妖风没有方向,时左时右,吹起大片尘土,连庙内的法器、经幡,都蒙了层暗沙,四下阴沉无比。 妖风之后,外头传来脚步声。 三人顿时舌顶上腭,气不敢出。 一排排人头骷髅滚入冥水庙。 左右小鬼,榴莲脑袋,前凸后凹,岣嵝身躯缓缓进来。迎着一个老爷模样的人,毕恭毕敬。 老爷踩在骷髅上。 骷髅一路滚动,他也进入冥水庙,脚不沾地。 老爷子定睛一看,果真是个活阎王! 身上一件玄色龙袍,色泽发灰,分明被尸气熏了多年。薄薄一层,像是纸糊,也看不出丝绸还是布料。 对方高高瘦瘦,浑身没二两肥肉。 骷髅蒙着层金黄色人皮,月下反光。太阳穴凹进去,眼睛凸出,血丝蔓延到耳垂,走路带阴风,表情很吓人。 这就是山海居士说的滇王! 从骷髅下来,滇王围着水鬼塔转圈。 转塔这种事,是种仪式,具体有啥用也不清楚。滇王转塔,一边念念有词,好在水鬼塔并没有什么动静。 直到东方发白,滇王死心,一只脚穿着赤舄,一只光着,又踩在几十只骷髅上。 骷髅滚动,排成排,一路出去,小鬼点头哈腰,渐渐消失在雾里。 喔喔喔! 公鸡打鸣,天地拂晓。 三人惊出冷汗,原来水鬼塔缭乱的脚印,就是这么来的! 饶是老爷子不信鬼神,眼下也是后怕。 好汉不吃眼前亏。 滇王是厉鬼,又有邪术。 乾坤将劝说老爷子搬出冥水庙。 这种事,说出去没人信。 你要跑到衙门,说澄江城要被抚仙湖淹了,怕是直接当疯子抓起来。 老爷子道:“那位山海居士,确实有几分法力。既然托梦给咱们,想必有应对之策。今晚你我早点入睡,问他有何挽救办法。这可是数十万条人命,大丈夫岂能没有救济斯民之心?” 一番大义,乾坤将王佐将心悦诚服。 三人继续住在冥水庙,昨晚的事,也没往外说。 人越是想睡,越睡不着。 老爷子心中焦急,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不容易眯过去,便见山海居士入到梦境,还是踩在云雾,浑身缭绕一股黑气。 老爷子心道,人不可貌相。 对方看起来像邪道,却有菩萨心肠,便央求解决之道。 山海居士笑盈盈,料定老爷子有此一问:“滇王穷奢极欲,生前享尽荣华富贵,死后还作威作福,老夫岂能袖手旁观?你也别急,滇王权势再大,终究不过一个阎罗,天上神仙可管此事。” 这座庙,是澄江城乃至抚仙湖的风水阵眼。 供奉大黑天。 山海居士道:“此神本是西域密宗神祇,法驾大日如来之下,因不忍人间受瘟疫之苦,吞了魔瓶,化为黑鬼,实则有万法不破之身,镇压神魔之力。” “有大黑天保住一方水土,滇王不敢轻举妄动,只因寸小头炮打冥水庙,坏了风水,给了魔道可乘之机。你且附耳过来,我先教你今夜怎么办。” 滇王围着水鬼塔,转塔了七天。 今夜便要水淹澄江城。 如此泼天大祸,便是魔神也不敢轻为,必遭天谴。 山海居士告诉老爷子。 只要拖过今夜,澄江城就可暂保安宁,不至于被滇王灭了满门。 如此如此,说了一番。 老爷子从梦中惊醒,早已冷汗淋漓,浸透衣裤。 来不及换洗,连忙叫来乾坤将王佐将。 二人也做了同样的梦。 在冥水庙翻箱倒柜,寻找工具。正忙碌,寸小头半夜回来了。他见老爷子等人没有出事,觉得闹鬼是无稽之谈,在亲戚家受了白眼,便回来睡。 老爷子拍了拍寸小头。 你小子,上吊的遇见着火,来的真不巧! 便把托梦的事告诉他。 可把寸小头吓得面色如土,鞋子都掉了,光脚拔腿要跑。 老爷子拉住他:“大丈夫为国为民,所谓之侠。顶天立地,所谓之人。眼见澄江有大灾,你便要跑,如何算男人?” 一听要跟滇王作对。 奶奶的。 寸小头软了膝盖:“我只恨自己不是女人,偏要有什么担当。” “混账!”乾坤将怒喝一声,“死就死,怕个鸟。老子不愧天地,见着阎王也坦荡,你个没种的玩意,就是你这种人多了,日寇才搅得中国腥风血雨,欺我华夏无男人!” 一番厉骂,寸小头也动了火气:“妈的,呸!不就是滇王嘛,皇帝都退位了,他一个土王爷算个屁,老子跟他干,行了吧。死,死,死有何惧,我寸小头可是打死鱼精,炮轰山匪的铁血硬汉子!” 听寸小头自吹自擂,老爷子差点乐出来,急忙说了安排。 只要拖过今夜,坏了时辰,滇王就无法使抚仙湖淹了澄江城。 山海居士说,今夜滇王还要来冥水庙。 要让滇王看见大黑天神像不在,必没了忌惮,想拖到天亮,必须一哄,二骗,三诈。等公鸡打鸣,便万事大吉。 将庙里供奉的装裹取出,老爷子往脸上涂锅灰,又刷了几层墨汁,假扮大黑天,手持法器站在神坛上。 左右燃一对白牡丹屏花大蜡烛。下面焚高香,摆三牲六畜,瓜果梨桃,作为贡品。 老爷子披红戴绿,立在神坛一动不动,假装大黑天还朝,还守在冥水庙。 乾坤将手持岳飞刀,身披小鬼衣,为护法,陪老爷子装神。 王佐将跑到外面,连夜找戏班要唱戏的衣服,化妆成汉朝使臣,出使西南。一切都安排好,庙里的活人便只剩下寸小头。 寸小头瑟缩在塌了半截的门板后,腿肚子抽筋,心里可后悔了。 外头黑漆漆,连狗叫都没有。 一层月光洒下来,活人脸色与僵尸无二。寸小头叫苦,想跑吧,此刻又挪不开腿,只好咬牙坚持。 正暗骂老爷子多事,当阳大街上,吹出阵阵阴风。 阴风来的蹊跷! 忽左忽右,方向不定。吹得千门万户合上锁,城内城外灭了灯。打翻佛前酥油盏,推倒玉帝琉璃灯。 寸小头眼皮都翻过天灵盖,迈开腿要跑,被阴风挡了回来。 冒出头一看,冥水庙外头的景色完全变了。 当阳大街消失,镇水关都没了。一片地狱惨况,白骨森森,骷髅满地,穿着玄色龙袍的滇王塌了太阳穴,眼珠瞪出颧骨,踩着骷髅缓缓晃到庙前。 第三百五十六章 鬼话连篇 寸小头一激灵,回头看神坛上的老爷子。 老爷子和乾坤将闭上眼,也不忍去看滇王的容貌,怕做噩梦。 “咦?” 骷髅在地面如风火轮乱转,滇王踩着人头进来,第一眼便看见了寸小头。 知道寸小头是庙祝,滇王并未放在眼里。 那眼珠子一瞪。 嘶! 冥水庙神坛上,赫然供着大黑天王。 体如金刚,怒目凶眉。 大黑天一旁,还有罗汉掠阵,也是法相肃穆,宝器庄严。 本以为冥水庙没了神像,可以肆无忌惮。冷不丁瞧见大黑天又回来了,滇王心中犯嘀咕,咕噜咕噜旋转的人头也停住。 “寸小头。” 滇王幽幽贴了上来,寒气冻得人毛孔结冰。 寸小头跪下去磕头:“大王万岁。” “神像是咋回事?是,是你摆上去的?” “回禀大王,正是小人。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冥水庙没了大黑天,不像那么回事。城里出钱,又给大黑天重塑金身,连夜供在庙里,刚刚才摆上去。” “你。” 滇王凶神恶煞,恨不得活沁了寸小头的血。 寸小头从地上爬起来:“不知大王驾临,有何指教?” 见寸小头两条腿抖成面筋,滇王起了疑心,阴阳怪气问:“你抖啥?” “我,我冷。” “开春了还冷?” “哈欠,哈欠。我感冒,感冒了。” 寸小头吓得声音都变了。 滇王那张蛇精脸没有重量,轻飘飘犹如一层纸壳子,搁在他眼帘晃动。 大黑天坐镇冥水庙,滇王不敢乱来。心中怨毒,便想害了寸小头性命。按照山海居士的吩咐,寸小头一个滑跪,把滇王吓一跳。 “今日祭祀大黑天,留下不少贡品,不知大王有没有兴趣赏脸,享用一番?” 滇王浸死在抚仙湖,化为水鬼,也就吃些腐尸烂肉,不曾享人间香火。见寸小头这么识趣,滇王食指大动,心想吃了贡品,再剖此人心肝。 寸小头立刻搬来一张桌子,却不着急上菜。 故意拖延:“大王赏脸,小人三生有幸,不知大王喜欢些什么饭食?冷的还是热的,甜的还是酸的,炖菜炒菜,煎煮烹炸,河里游的鱼,山里跑的鸡,天上飞的雁,小人一定让大王吃舒服了。” 由于大黑天就在神坛上,滇王心存忌惮,不敢原形毕露。 端起大王架子:“说说具体有啥。” “得嘞。” 寸小头低眉顺眼,来了一段报菜名。 要说滇土的美食,那真多如牛毛,酸甜苦辣各色都有。滇王虽是王主,落在水中化鬼,却也不知人间有如此美味。 且听了。 虫草汽锅鸡,酸辣木耳丝。 羊肉火锅菠萝饭,凉拌粉丝炸春卷。牛肝菌、青头菌一锅炒,贡山烩双宝垫底,大理夹沙乳扇开胃,生皮蘸甜面酱油辣子,烤鸭铺葱丝卷卷一口吞。 烧豆腐、红三剁、酥油山鸡、水晶鱼皮、酸菜煮鱼、油炸鱼酥、竹筒鸡竹筒饭坛子鸡山珍汤蘑菇烩。 一连报出几十样,说的口若悬河,滇王直吞唾沫。 想他一个两千年的水鬼,怎有机会享用如此多珍馐! 就是王爷,也不敢说一口气把滇土的美食吃遍了,那得活活撑死。 滇王贪得无厌,巴不得吃尽澄江城。 寸小头献殷勤:“不妨小的把这些菜都来一遍,让大王享用?” “哎呀,如此多佳肴,皆是民脂民膏,本王怎能如此奢靡?”滇王假惺惺推脱。 寸小头连忙拍马屁:“大王之恩,遍布海内,天下敬仰,几十道饭菜算啥。吃不完的,赏给下面人,不得供在祖宗祠堂,感激大王天恩?” 一听马屁,滇王眉开眼笑,那张恐怖的脸,也显得柔和。 寸小头屁颠屁颠绕到后堂,先把湿漉漉的裤子换了,拿香烛纸钱折的烧鸡、蘑菇,给滇王端出去,再说让大厨开火,等几小时再上硬菜。 滇王不知是计,一时忘了去水鬼塔转塔,心安理得让寸小头伺候。 本来计划顺利。 偏偏没多久,外头出事了! 钟表这东西,自康熙以来传入中国,所用之人非富即贵。平民百姓不必讲究,什么洋表机械表石英表忒难伺候,还是养只鸡划算。 澄江城是古城。 城内有专司打更人,每过一个时辰,便拿水火令旗、铜锣、刁斗,沿当阳大街边走边喊,告知全城人时间。 却差点害死寸小头! 本来将滇王哄的晕头转向,只等天亮熬过大劫。不料滇王正高兴呢,外头的更夫沿当阳大街,开始敲打时间。 悠扬声音传遍千门万户:“梆梆,梆梆。子时三更,平安无事,海不扬波,天下太平咯!梆梆。” 滇王吃了一惊。 原来已经过了子夜,推开寸小头,急忙忙要往水鬼塔去。 寸小头哭丧脸:“大王,还有几道硬菜呢。” “好个小鬼,竟差点坏了本王大事!”滇王横着眉毛,薄薄的脸颊爬满尸斑,一层金黄色尸油裹成蜡贴在下巴,着实可怖。 识破寸小头奸计,滇王大怒,就要在冥水庙把他开膛破肚。 “哎呦。” 寸小头吓得屁滚尿流,祸水东引:“大黑天救命啊。” 老爷子和乾坤将在法坛假扮神祇。被寸小头这个猪队友一喊,顿时尴尬,也不知怎么办。 滇王狐疑,踩人头蹿上房梁,居高临下看着神坛。 被它一看,老爷子心头发毛。 滇王也不知是多少年的老粽子,不是飞僵,也是旱魃。法力之大,能屠罗汉。老爷子心头发紧,一动不动,和滇王僵在那。 就这么僵了十几分钟。 寸小头缩在角落,用冥币挡住自己的脸。 一直就这么僵着,挨到天亮也无伤大雅。谁料这个时候,又出了意外! 一只血肉模糊的黑蝙蝠,跌跌撞撞从后堂飞进来,一头扎在老爷子脸上。 大晚上的,胆子再大也熬不住啊。 被黑蝙蝠一撞,蹭掉脸上锅灰。老爷子年轻,细皮嫩肉的地方露出来,又被蝙蝠洒了一身血,咬死它的心都有。憾凊箼 来不及发火,滇王率先发难。 瓮声瓮气动了口鼻:“嗯?这大黑天,脸怎么那么白啊。” 轮到老爷子内急,憋住不尿裤子。 “我,哦,本菩萨去了趟泰国,还没来得及去非洲晒太阳。”老爷子一边抄起降魔杵,暗道,只要滇王敢扑过来,就打爆对方狗头。 滇王也被唬住了。 那根三头五棱降魔金刚杵,确实是冥水庙供奉的法器。 宝光氤氲,能辟诸邪。眼见老爷子把降魔杵扬起来,滇王心存忌惮,把他认成神佛。只阴恻恻偏头,上下开合薄如刀锋的嘴唇。 “原来是大黑天菩萨,敢问非洲是什么地方?” 老爷子硬着头皮瞎掰:“去了就会变成黑鬼的地方。” 误打误撞一句,把滇王吓住。 他以为,老爷子说的是大活地狱。 虽为鬼仙,滇王尚未脱了地狱幽冥,提起大活之所,仍是惧怕。 滇王又斜着脑袋问:“不知此去,拿了多少馒头?本王有头三千六,无头万万不可数。” 馒头,为人头,滇人以人头献水神,都叫馒头。 老爷子听不懂这黑话,他是倒斗的,馒头在倒斗的黑话,表示陪葬的玉器。 心想,要买军火,肯定黄金够本啊,玉器忒麻烦。 黄金在倒斗行,黑话叫黄鱼。 老爷子便道:“馒头不要,黄鱼多多的来。天上黄鱼十万八,地上黄鱼八万四,落在我手,管教变成万万五。” 滇王吃了一惊,倒退半步。 他又被吓住了! 以为黄鱼,指的地狱里的油炸鬼。 鬼怕油炸。 听大黑天的口气,拿厉鬼油炸了当小酥鱼吃,口气大的没边! 滇王心存不甘,脸色阴晴不定,立在庙里。 老爷子和寸小头都提着喉咙,唯恐老妖精翻脸。 真打起来,张四太爷都不是对手。 被老爷子的话唬住,滇王脚踩骷髅,头顶鬼火,幽幽解开腰间玉带,横在胸前。 他身上没二两肉,浑身骨架全靠一层像纸的黄皮包裹。 解了玉带,一身龙袍撑在半空,尸气腥臭,熏得庙里烛火变成幽冥颜色。 滇王得意笑了笑。 他解开玉带,衣袍大敞,这叫顶天立地,神佛不惧。 老爷子看不懂啊。 天地良心,他就是个倒斗的,怎么可能懂厉鬼的黑话! 见滇王脱了腰带,老爷子心想,妈的,这王八蛋真是个色鬼,死了几千年还想耍流氓。老子可是黄花大闺女,不,黄花大闺男,被你糟蹋了岂不是没脸见祖宗。 赶紧把衣袖裹起,扎紧裤腿,唯恐被滇王非礼。 滇王又吃了一惊,连连后怕。 老爷子的动作,叫一手乾坤,四方顶礼。 滇王暗道遇见了对手。 自己顶天立地,他一手乾坤。自己神佛不惧,他四方顶礼。处处被压了一头! 心有不甘,滇王竖起干枯手指,朝老爷子招呼。 这叫唯我独尊,千秋一人。 老爷子看呆了。 他妈的,这王八蛋居然敢对自己竖中指,士可杀不可辱啊! 老爷子年轻,吃不得亏,不甘示弱,立刻回敬两根中指。 滇王又吓了一跳。 这叫阴来阳往,道法自然。 于是竖起食指和中指,表示自己超脱生死,不在阴阳。 老爷子一看,这白痴,怎么比划个剪刀手啊,它要自拍吗? 你出剪刀,老子出锤子! 见老爷子举起拳头,滇王又怕了。 这叫方寸之间,尽在我手。 当年齐天大圣大闹天宫,最终还不是被如来佛一手合拢摁了五百年。 滇王心头火起,怒发冲冠,同时竖起三根手指,狠狠朝老爷子隔空戳了戳。此乃三才归元,一统江山。 老爷子也害怕。 以为滇王发现了他、乾坤将、寸小头三人。 心道,老子盗门魁首,麾下人马千千万,岂止三个? 便摊开双手,竖起十指,狠狠朝两边画了个大圈。 滇王忌惮。 以为老爷子在说,十方灵山,万佛朝宗,因此踩在门槛上,不敢强闯冥水庙。 左右看了看,滇王抄起一个木雕的佛头,一口咬下去。残渣横飞,碎牙满地,嘴里嘎嘣咀嚼,表示自己能弑佛祖,不惧灵山。 老爷子一看,嘿,你跑江湖的,比狠是吧? 抄起匕首,一刀捅在自己大腿! 滇王心惊,这是说割肉喂鹰,普度众生。 双方鸡同鸭讲,互相打哑语,连自残都用上。 也是老爷子吉人天相,澄江百姓命不该绝。 几番交锋,都被糊弄过去。 滇王犹豫,举棋不定,恰在此时,外头该死的更夫又在打更! 第三百五十七章——夜托梦 “梆梆,梆梆。丑时四更,天寒地冻,家家防火,人间安宁。梆梆,梆梆,四更咯!” 这下,不仅是寸小头,连老爷子也想把那该死的更夫拖进来,呛死在茅房。 滇王想起时间不多,打算用强。 即使大黑天处处压自己一头,自己为西南共主,也是称孤道寡,世号至尊的帝王。一身压着西南气运,便有了底气。 那大黑天法力再高,撑死不过一个番邦异神护法,如何与九五之尊抗衡? 阴风再起,骷髅滚滚。 滇王携着一张歹毒刻薄的怪脸,朝老爷子飞来。 老爷子害怕,手上握不住,金刚杵掉地,砸烂了香炉贡品。 滇王桀桀怪笑,马上要闯过去。 千钧一发,外头敲锣打鼓,呼声震天。 有人喊道:“天朝上国使臣,大汉大夫奉皇帝命,出使滇国,拜谒滇王。” 一阵金光耀眼,蓬荜生辉。 王佐将穿着戏服,头戴乌纱,脚踩高方靴,威风凛凛走入冥水庙。 一手拿圣旨,一手拿符节,俨然大汉使臣,代天巡牧的派头。 滇王为西南之主,听见汉朝使臣来了,连忙排开骷髅,列出阴兵,脚踩旋风一屁股坐在法坛上,等使臣朝拜。 “宣进来。” 即使死了两千年,滇王利欲熏心,仍不忘摆他草头天子的排场。 王佐将一步步进来,道:“小臣奉我大汉皇帝之命,出使滇国,特向滇王问安。” “大汉?” 滇王抿起嘴唇,眼中一团鬼火喷出:“小小国主,区区刘汉,也敢自称天朝?你是使臣?” “是。” “我滇国与汉朝,哪个大?” 此话一出,可见滇王昏聩,老爷子和乾坤将憋着笑。 你滇国撑死也就两个省,大汉疆土之广,何止十数万里。 虽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王佐将唯恐滇王翻脸,哄它:“自然,自然是滇国大。我家国主,久闻滇王大名。滇王之威,四海仰望,八荒拜倒,天地一体,万国称臣。小臣特奉皇帝命,来向滇王进贡,奉献宝物土地,与滇王世世修好。” “哈哈哈哈。” 滇王仰天大笑。 连汉朝都要向自己割地称臣,可见自己确实圣文神武。 “是何宝物?” “大王请看,此乃西域进贡夜明珠,天下罕见。” 王佐将机灵,把一个手电筒打开递上去,欺负滇王没见过世面。 滇王果然如获至宝。 唉呀妈呀,拳头大的夜明珠,秦始皇他也没资格摸一把啊。滇王龙颜大悦,贪婪之色愈重,忘记去水鬼塔转塔。 “念在你家国主千里称臣,万里进贡,寡人就收下了。” “多谢滇王赏脸。” “就一样贡品?” 滇王说翻脸就翻脸,贪得无厌。 王佐将唯恐老鬼不认人,把自己珍藏的怀表也拿出来:“请大王笑纳,这也是番邦进贡的,额,瑞士怀表。” “普普通通,没什么新奇嘛。” “大王请看,这是镀金的。” “哦!” 一听带金,甭管看不看得懂指针,滇王都笑纳了。 滇王要,王佐将不敢不给。 什么指甲刀啊,罐头刀啊,橡皮筋,煤油灯,压缩饼干,玻璃珠,都掏出来。滇王来者不拒,反正白送的,一概收下,跟个收破烂的没什么两样。 “贡品都献完了?”滇王属狗,准备卸磨杀驴。 王佐将道:“宝物都献给陛下了,还有一些土地,我大汉自愿割让给滇王,以全滇王盖世神威,一统天下。” “割地赔款?听起来不错。” 王佐将急忙掏出一张世界地图。 滇王看了看:“嗯,香港厦门琉球,越楠老窝菲律宾?这是什么地方,为何寡人从未听说过。” “大王有所不知,这香港乃是港口,越楠特产椰子。”王佐将小心翼翼给滇王介绍。 滇王道:“有没有盛产白银的地方?” “有啊,大王请看,这个岛国,叫东瀛,就是盛产白银的,有银矿。可惜啊,这块地方,被东洋鬼子占了,由倭奴天皇管着。” “什么?” 滇王勃然大怒,天灵盖飞出去七八米,脑门涌出一股水蒸气。 “岂有此理,欺人太甚!” “大王息怒。” “混账,汉朝都向寡人称臣割地,居然有乱臣贼子逞凶,割裂疆土,僭越为皇。一个岛屿也敢自称天皇,猢狲罢了!不怕闪了舌头,着实大逆不道。” 滇王那个气啊。 那什么东洋鬼子,算哪根葱? 何德何能,竟占那么大片银矿,简直岂有此理,爹可忍,老子滇王不能忍! “该杀,着实该杀,待本王去一趟,将那作乱的反臣满门抄斩!” 王佐将阴阳怪气,一副奸臣嘴脸,挑唆道:“不止如此呢,大王你刚才说的那些地名,都被东洋鬼子占了。这个鬼啊,可嚣张了呢,畜生不如,还嚷嚷要打入云南,哦,就是打入滇国。” “什么?” 滇王怒火中烧,一溜烟跑出冥水庙,往东边去找鬼子算账。 老爷子看的目瞪口呆。 哎呀妈呀,抗日果然全民皆兵,别说活人了,现在连鬼都开始上前线了! 本以为今晚的事就搪塞过去。 却不料,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 澄江城内打更的,又在当阳大街吆喝起来,声音飘出去老远:“寅时五更,天地一新,晨钟暮鼓,天下大明!梆梆,梆梆。” 寅时过,已是早上五点。 南边日出早,北边日出迟。 再早,也没有五点钟出太阳的,离日出还有一阵。 被打更的声音提醒,滇王去而复返,坚持要到水鬼塔转塔。 这下,老爷子、寸小头、王佐将,三方都没招了。 连哄带骗,还是差点啊。 “大王且慢。” 趁滇王不注意,乾坤将把降魔杵卷在世界地图里,请滇王再看看图,希望来个图穷匕见,刺杀滇王。 几人也都准备动粗,死,也要挡住滇王转塔。 “大王请看,此乃关中地势,沃野千里,黄土万丈,农耕两季,旱涝保收。” 乾坤将边说,边徐徐展开地图,准备抽出降魔杵。 不料滇王心思缜密,城府极深。 当即发现了破绽,翻了脸皮,动了尸怨:“桀桀,想学荆轲刺秦?本王可读过史记!” 说罢,滇王大手一卷,劈头盖脸夺过地图。 降魔杵被地图包裹,法力没出来,被滇王大手一甩,钉在五六米高的房梁上! 老爷子一见,脚发软,这还是遇见个爱读书的鬼,司马迁也是,写什么荆轲刺秦啊。 “愣着干什么,弄它!”脱掉鞋子,老爷子按民间方法打鬼。 滇王脚踩阴风飞起,数百个骷髅滚动,冥水庙嘎吱几声,前堂彻底塌陷进去! 双方与滇王在前堂混战。 一交手,滇王才知中计,原来大黑天和使臣都是假扮的。 表情愈发阴森,暴怒之下,数百骷髅随风乱弹。身体撞上去,便皮开肉绽,乾坤将王佐将被一并打断了骨头! “看法宝。” 寸小头听闻女人内裤能辟邪,便将一条从怀中抽出,罩在滇王头上。 也是赶巧。 滇王就怕这种阴晦的东西,顿时没了方向,从半空跌到地面,哇哇惨叫。十指指甲暴长,犹如老僵四处抓人。 老爷子扛起乾坤将王佐将,滚到桌子下避难。 滇王横冲直撞,打坏照壁,推翻院墙,冲到门廊附近。 门廊两侧,各有千斤石狮。 滇王大手一拍,石狮颤抖,也不敢镇压它,眼瞧即将靠近水鬼塔。 此时,天地焕然一新,日出于东,洒下万点龙鳞,金鸡报晓。 滇王在接触水鬼塔的一瞬间,便化为云气消失,连同那些骷髅遁入地下。老爷子他们自地上爬起,只觉昨夜好一场噩梦,险些丢掉性命。 乾坤将王佐将受伤不重。 老爷子和寸小头憋着气,去当阳大街找那个打更的。 今天不把他屎打出来,算他这辈子没吃过粪! 经过昨夜之事,寸小头对山海居士深信不疑,称他为活菩萨。若无此人指点,澄江城只怕早埋入抚仙湖下。 当然,救了数十万条人命,也有他小英雄寸小头的功劳,只不过不愿意张扬。 老爷子心道山海居士能掐会算,却感觉这事有颇多疑点。 昨夜的人,真是滇王? 那滇国,自春秋战国便存在,古老且神秘。 昨夜与滇王斗法,恶鬼虽然恐怖,却不如飞僵厉害,也未成活阎罗。若真想灭了澄江城,何必七日转塔,又被凡人戏弄? 左右想想,山海居士的出现非常刻意。 若澄江城藏着这种奇人,为何刀婆子鱼肉百姓,此人不闻不问,偏偏在刀婆子死后,又装出大慈大悲模样,一切围着冥水庙操作? 还有庙里突然出现的蝙蝠。 那血,也不是蝙蝠血,有很重的水腥味。冥水庙内并无猎物,为何蝙蝠要在庙内出没? 老爷子起了疑心,不好对寸小头讲明。 回到冥水庙对二人说了,乾坤将王佐将也表示怀疑。 也罢,多猜没有用。 老爷子道,今夜早早睡下,看梦中山海居士如何说。 抚仙湖要淹了澄江城,也不是鬼神之力可以决定。澄江城与抚仙湖间,隔着一道镇水关。有此关隘,可保十数万居民不做水中鱼虾。 自从与滇王斗法,夜晚就没有再出现鬼叩门。 夜里颠颠倒倒。 山海居士果然又进入梦中,浑身仍罩着股黑气,看不清长相。 第三百五十八章 晒骨图 “此举,保了十数万生灵的身家性命,可谓功德无量。然而,你可知,你四个将要大祸临头了?” 老爷子并没有全信,问道:“我们救人,不说功德可以立地成佛,怎么着,也是行侠仗义,怎有大祸?” 山海居士道:“滇王歹毒残忍,睚眦必报。你们坏了它的大事,让它没法水淹澄江,可你们,却被滇王记在生死簿上,过几日就要害你们性命。” “那怎么办?” “别怕,我会帮你们。只不过我的情况,无法直接露面。最好的办法,你们早点离开冥水庙,逃到外省。” 老爷子心中嘀咕。 冥水庙是澄江城的风水穴眼,要寻抚仙湖下的水晶宫,非冥水庙不可。 先是鬼叩门,再是滇王转塔。 一切都要逼自己等人离开冥水庙。 越是如此,老爷子越不干,搪塞道:“你说错了,滇王连东洋鬼子都敢杀,除非我们跑到北极去,那多冷啊,我宁愿在冥水庙跟它拼了。” “这。” 山海居士迟疑片刻。 “也罢,冥水庙有一样至宝,吸了天地灵气,整个澄江城加起来都不如它。本是异士为镇压抚仙湖,奠基庙宇留下的,你去把它取出来,可保性命。” “哦?如此,请神仙指点。” “无妨,那东西年深日久,失了原貌。你们拿到之后,需要用血祭炼三天,写上生辰八字,夜晚睡觉就挂在房里。” 说罢,梦醒了。 老爷子他们四个,都做了相同的梦,可见山海居士法力无边。x 四人走出,趁夜色寻找山海居士说的至宝。老爷子留了个心眼,往后院的水鬼塔寻摸。 塔边一圈脚印,残存半截带火星、手指粗的大香。 闻起来有种无法言喻的香味,可以安神。 老爷子看了看,没有说话。 四人走入前堂,拿了铁锹凿子,站在昔日供奉大黑天的神坛前。 那是一片青砖砌的石台。 糯米汁浇浆,锢了铁丝,就是把庙烧成白地,神坛也在。山匪进来抢东西,也不会对一坨破石头感兴趣。 寸小头守了冥水庙二十年,还不知神坛下,藏着澄江城最值钱的宝贝! 那是一只铁盒子。 四面封死,脸盆大小。 老爷子觉得山海居士不安好心:“俗话说,铁不通阴阳。若是宝物,该用玉盒,怎会用铁封死?倒像镇邪的门类。” 寸小头不耐烦:“你别疑神疑鬼,你瞧,盒子如此精美,年代不短,单拿出去卖至少要十块现大洋!” “还是谨慎点吧。” “滇王就要找我们报复了,谨慎个啥。” 寸小头拿过斧子,急不可耐将铁盒劈开。 里头并不是啥金银珠宝,而是一张泛黄陈旧的人皮唐卡! 人皮纹路不同于兽皮。 兽皮是横向,人皮有纵纹。老爷子一看,就知不是宝物,是邪物,只是具体不知有啥用,着实蹊跷。 除此之外,铁盒内空空如也。 寸小头将人皮唐卡摊开,被里头的画面吓了一跳。 画的不是山山水水,也不是汉宫秋月。 而是滇王晒骨图! 又叫滇王挺尸图。 挺尸,是西南方言骂人的话,懒鬼睡觉,就会被家人骂挺尸。这张人皮唐卡的来历,确实不凡,算得古物一件,与冥水庙同岁。 话说滇王穷兵黩武,贪得无厌,终于触怒汉朝,武帝费十年灭其国。 灭国前夕,滇王自知大势已去,屠了妻子儿女,投水自尽。 滇国从此灭亡,成为汉朝郡县。一些滇民逃入深山,等汉军走后,下水打捞滇王遗体。 滇王尸体泡在水中日久,早已面目全非,连头脚都看不出,比水溶子还恐怖。 这种尸体,内脏溶解,皮肉溃烂,只剩一把连着筋膜的骸骨。 按照习俗,下葬前,需要晒骨。 即用白醋洗净,拿到太阳下暴晒去除臭味。 如此恐怖恶心,怕损了滇王圣容。 便有巫师,剥了少女皮肤用血浸透,硝制成唐卡形制,将滇王的容貌画下。远远看去,滇王头戴通天冠,脚踏赤舄,腰横玉带,大脸长须仙风道骨,仰面朝天睡在石头上。 石头一旁,就是抚仙湖。 滇国遗民收敛了滇王,仍葬在湖中。 怕后人忘记,便绘了“滇王晒骨图”,加以记载。 这张人皮唐卡,工艺极为精妙,从不同角度看,画面由于墨色原因,会出现差异。 正视人皮唐卡,则见滇王躺在石上,骨肉还在,肌肤未腐。 斜视唐卡,便见滇王化为白骨,落在日光下暴晒,王袍已朽,惨不堪言。 从后面看唐卡,则见一片水晶宫。 琉璃为地,白玉当墙。 上面是万丈水波,天塌地陷也不坏。水晶宫安在水底,滇王入水而眠,似有几分超凡脱俗,不见鬼气。 老爷子道:“看这张滇王晒骨图,滇王老儿十有八九,葬在抚仙湖下。之前的镇河营,应该是朝廷设立的军队,在湖边打捞滇王尸体,可惜没有得手,只捞到金猪。” 乾坤将惊道:“这张画,横看成岭侧成峰,着实是异宝。也不知滇王尸体有何秘密,偏用画记录下来。” 王佐将道:“得来全不费工夫,咱们的辛苦总算有些收获。” “啥收获呦!”寸小头急了。 他对山海居士的话深信不疑。 这张滇王晒骨图,必是传世异宝。你像清明上河图,富春山居图,能有这滇王晒骨图巧妙?三个角度,见滇王三世大劫,光这手艺,便天下无二。 “我是冥水庙的庙祝,这里大大小小归我管。挖出的这张宝图,说破大天,它也是我的,跟你们有啥关系?” “嘿。”王佐将瞪了眼,“你小子昨夜裤子湿了两次,现在好意思跳出来分账?” 被人揭短,寸小头脸上挂不住:“这东西就是我的,至少有一大半是我的。啊,原来大黑天下面,供奉着这张宝图,我怎么早就没想到。跟你们说,别打它的主意,我早就看出你们不是生意人。” 寸小头翻脸,老爷子并没有动怒。 人性这东西,在利益前,实在不堪一击。 山海居士肯定在梦中,单独对寸小头吩咐了些。 “寸小头,劝你一句,这东西你最好把它销毁。山海居士的话,不可信。这张滇王晒骨图,更像被镇压在冥水庙,防止妖孽害人的!” “哼哼,胡说八道。” 寸小头油盐不进。 他这么固执是有道理的。 想他一穷二白,再卖十年豆腐脑,仍没有女人看得起他。 若得了宝图,拿出去卖掉,转眼有钱娶媳妇,大富大贵,大鱼大肉,大手大脚,怎么着不比挨饿受穷好? “把头,我们......”乾坤将打算抢过来。 寸小头立刻伸长了脖子,公鸡打鸣尖叫:“咋地咋地,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你要咋地!” 老爷子叹了口气:“罢了,好言难劝该死的鬼,由他去吧。” 笃定寸小头发不了财。 这玩意,是人皮唐卡,想想多邪门啊。 国内藏家,基本不会收这种东西,别看寸小头拿在手上,实际连块豆腐都换不来。 本想过一阵,等寸小头死心,再好言相劝拿过滇王晒骨图。不料没几日,有人邀老爷子去省城走一遭。 来请的这个人不一般。 老爷子横挑鼻子竖挑眼,最后还是跟他去了。 临行前,嘱咐王佐将看着寸小头,莫要让宝图的事泄露出去,过几日便回。 请客的绰号紫三眼。 盗门八奇之一。 天生三眼,能观天下地理,龙脉水运,夜里也如白天可见秋毫,端的是一大奇人怪才。 紫三眼,也是罗教中人。 罗教即白莲教。 此人心狠手辣,脾气古怪,从来不与人亲近。虽排在八奇,不受盗门条例,跟北派魁首秦玉峰多有往来,不是老爷子的人。 为探哀牢山南汉皇陵,紫三眼一条恶计,望月鳝毒杀石崖寨满门,江湖震动! 老爷子因此与他翻脸,双方颇有仇恨。 紫三眼又去了黔州一趟,这个月才抵达春城。 如果单单是他来请,老爷子还真不愿意搭理。单一个紫三眼,可没如此大面子。 有一人从北方与紫三眼同行。 对于他,老爷子无法忽视。 说不上是敌人,也说不上是朋友,算冤家吧。老爷子敬仰他为国为民,但双方思想不合,这辈子也难当知己。 最好是相忘于江湖,老了记起来,还算段佳话。 此人便是特科一组组长,被誉为民国奇才,东方盖世太保的爱将,校长手底的红人。 留洋二十载,文武兼修成。 身上谜云如障,曾赴老爷岭寻龙,临危受命,又智斗滨田耕作,戏耍关东军,在营口制造“蛟龙溺毙”大案的奇才怪杰。 陶万里! 说起来,双方有一年未见。 陶万里把老爷子他们从疗养院解救出来,便投身前线,自愿请命参加忻口战役。 像他这样的宝贝疙瘩,拿在沙场冲锋陷阵,未免明珠暗投。 金陵沦陷后,机关迁都重庆,陶万里参与几次战役,提出特种部队、机械化作战理论,将留学的理论知识与实践结合,颇受赏识。 此人虽非黄埔系,受盖世太保信赖,参与民国颇多重大机密要事,可上达天听,直奏御前。 是一低调的风云人物! 老爷子不喜与官府打交道。 尤其是翻脸不认人,差点拿自己当小白鼠的官府。 无奈陶万里相邀,必有大事。 老爷子再不爽,也只好硬着头皮坐车去春城,看老冤家有什么屁要放。 茶楼里。 西双版纳的滇红、下关普洱、白竹山茶、茉莉花茶,什么茶都有。 陶万里还没来,紫三眼先冲了一壶陈茶。按他说的,陈茶味道厚,滋味足,可比什么雨前明前上品味。 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那股老旧的味儿。 紫三眼给自己倒了一杯,把紫砂壶往前一挪,嘴巴一撇,示意老爷子要喝自己倒。 老爷子与紫三眼向来不对付。 冷飕飕来了一句:“我下午不喝茶,这玩意喝多了尿多,容易肾虚。” “咳咳。” 紫三眼一口猛呛,茶楼里寂静无声,也不知这两个仇人怎么坐在一个桌上。 第三百五十九章 又见陶万里 堂堂盗门代理魁首。 虽然是代理,老爷子也不必客气:“你紫三眼不是自命清高,怎么跟官府搅在一起,进特科一组吃皇粮了?呵呵,给盗门长脸啊,啥时候混个上将当当?” 紫三眼一听,不甘示弱:“不知夏老板最近干啥大事业,有能耐,给咱们盗门弟兄捐几架飞机出去呗。” 老爷子一听,气不打一处来:“老子自然做的大买卖,干成这一单,别说捐个飞机,弄个炮兵团都成!” “哎呦。” 紫三眼不信:“小心风大闪了舌头,你知道一个炮兵团得多少黄鱼?便是挖了西汉诸侯王,怕也差得远。” 盛世古董,乱世黄金。 眼下冥器着实卖不了多少钱,只能委托七十六号公馆交予国际拍卖公司,手续费极高。 老爷子压低声音,道:“抚仙湖下,压着个滇王城。怎么样,这买卖,够不够搞个炮兵团?” 紫三眼倒吸口凉气。 他是白莲教中人,也知道抚仙湖下,藏着个绝世秘密。 不想老爷子胆大包天,竟打起滇王城的主意,这是当年白莲教教主做梦都不敢想的! 有人好奇了。 紫三眼和老爷子不对付,老爷子怎么敢把计划泄露给他? 说起来啊,老爷子和紫三眼都不是好人,但也不是脚底流脓的坏蛋。同为盗门人士,双方还有一定道德底线,否则入不了盗门,称不了前辈。 就像老爷子面对金诚之威逼说的话。 挖坟掘墓,草菅人命,他都敢干,就是不敢当汉.奸。紫三眼也是这个态度,他灭石崖寨满门,搞人体实验,喂粽子养僵尸,不影响他捐飞机抗日。 对于抗击东洋畜生这一点,老爷子和紫三眼还是能尿到一个壶里。 “呵呵,凭你一个夏守龙,能有多大斤两,居然想盗了滇王的佳城缑山。实话告诉你,那乃是一片天赐龙地,上有万顷琉璃,下有百万阴神,唯独凡人去不得,仙家去了也是九死一生。” 老爷子脾气上来:“你瞪大眼瞧瞧,看老子能不能挖了抚仙湖,不捐个炮兵团,嘿,我夏字倒着写!” “得了吧。”紫三眼冷笑。 此次他秘密赴滇,乃有军国大事处理,并非跟老爷子斗嘴皮。 “你姓夏的能捐炮兵团,老子就捐十车,不,二十车物资,外带一皮卡盘尼西林。” 轮到老爷子冷嘲热讽:“笑话,你紫三眼浑身敲碎了,熬不出二两油。别说物资,你知道黑市上,一盒盘尼西林多少钱?比你祖宗棺材板都值!” 紫三眼道:“你也就挖挖死人坟。国际上,对咱们国家的遭遇很同情,有大批援助物资,包括药品。不过因为渠道垄断,被那些奸商发国难财把持着。哼哼,我若能做成这件事,比你夏守龙有出息,盘尼西林算个球。” 二人正斗嘴,楼下有了皮鞋踩地的声音。 砰砰砰。 与滇民穿的布鞋草鞋,全不是一回事。 那人气质不凡,天生的领导者,走到何处都是人群焦点。 一上楼来,鸦雀无声。对方也不盛气凌人,只淡淡扫了眼,眼尖的伙计热情迎上去,三分敬七分畏。 来人一言不发,要了个雅间,屏退左右,老爷子和紫三眼方才进去。 “哈哈,夏老哥,一度春秋不见,甚是让人思念呀。” 陶万里热情招呼老爷子。 老爷子笑了笑:“你都是军官了,我哪里敢称大哥。也罢,都是为这个国家做事。” 紫三眼打圆场:“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之前的不痛快,我看先放一放,这次有正经事商量。” “甚合我意。与两位相交,如饮甘泉。” 陶万里一直是低调谨慎的态度,从不仗势欺人。 老爷子奇怪:“你们官府的事,我能帮啥忙,充其量,我也就搞搞敌后工作。” “有大事。” 陶万里往门口看了看。 确定无人,方才压低了声音,轻轻道:“关乎中华民族存亡之大事,非你我齐心协力不可。” “哦?” 老爷子一听,不敢怠慢。 “不会又要找什么龙吧?” “非也,此次我率领考察队秘密入滇,是为了修条路。” “啊?” 老爷子一惊,陶万里到底是干啥工作的。之前还搞神秘动物研究,涉及生物领域,怎么一下又变成建筑工人了? “这条路,不一般。” 对朋友,陶万里极为真诚,再说这事,有求到盗门之处。 老爷子为盗门魁首,这事啊,还必须跟他说清楚...... 自卢沟桥事变以来,日寇的装甲部队,大辎重军团,与海军配合,一路南下,几近势如破竹。 金陵沦陷后,民国西迁入重庆,全国抗战已持续了一年。 当时,世界上很多有识之士,都反对日寇的侵略战争,并意识到唇亡齿寒,亚洲必是主战场。 海外侨胞、华人众多,争相筹募善款,购买物资支援抗战。 洪门,青帮,盗门这些江湖势力也都参与进来,拧成一股绳,以各种形式支援。 当时的中国积贫积弱,最缺的,就是药品及枪弹。 需要在南洋筹集,经海路运入国内,在广州、香岛卸货。 全国抗战爆发后,陆续开辟了三条线路,用以接受国际援助物资。 分别是:西北国际运输线、华南国际运输线、中越国际运输线。 日寇也不是傻子,知道这些运输线对他们侵略中国,有极大掣肘。 南下以后,海陆空三军配合,先后切断了华南、中越两条运输线。而西北运输线,虽未直接遭到占领,却被日寇空军封锁。再加上道路崎岖,转运漫长,实际上也输送不了太多物资。 故而,开辟一条新运输线,成了举国上下的大事,为目下抗战重中之重! 去年,西南方面提交重庆一封报告,建议在缅北到滇西南,开辟全新运输线,这就是后世非常有名的滇缅公路! 这条公路,是支援中华民族反抗侵略的输血大动脉,在抗日战争发挥了重要作用。 九成以上的援助物资,需要经此路线送入国内。 其地位和分量,不言而喻。 陶万里淡淡品着茶,舒缓疲倦的神经:“去年开会,吵吵闹闹了三个月,终于决定举国之力,再苦再难,也要把这根大动脉补上。否则日寇一旦进军东南亚,咱们四面楚歌,中华就成了一片孤岛,难以得到国际援助!” “可是,要抢修这样一条大动脉,不是那么容易的。” 提起此事,陶万里也为难。 他在国外选修过建筑学,滇土多高山深谷,大江森林。这条公路,大部分要穿过亘古荒蛮的无人区,难度之大,对当时的国家是个极大考验。 国内曾考虑请外国公司承包。 投标之后,对方表示要五年到十年,才能完成这样一条漫长的运输线。 而当时的中国,已经等不了这么久了! 滇缅公路的开辟势在必行。既然外国人靠不住,只有靠中国人,哪怕用牙咬,也要把山啃穿,把路,开出来! 老爷子沉着脸色,一抬头:“你要我怎么配合?” 陶万里低声:“目下最要紧的,是尽快把设计图弄出来。可你知道,要在缅北到滇西南,开这么一条长途路,实在是史无前例。上下海拔落差超过三千米!这边是悬崖,那边是大江。穿过五百多座山头,大片原始森林。要架设桥梁、浮桥、铁轨、山道,二百多处。说实话,这个工程量,把很多外国投标的公司吓退了。” 老爷子感叹:“求人,不如求己。五年,咱们的国家要成了孤岛,未必能撑五年。妈的,咱们中国人自己修!秦始皇那阵,就开了五尺道,贯通西南十万大山。到了如今,修条公路还能难倒中国人?” 紫三眼道:“重庆方面也是这个意思。” 陶万里此行,带着二百多人的考察团,实地勘测路线,设计方案。 任务紧迫,在春城与高层沟通之后,便马上要转入山区,到穷山恶水中走一遭。 把山挖穿了,修条路,对中华民族来说,并非什么不可逾越的事。 上古神话的愚公移山,再到秦汉开出的五尺道,中国人顺应自然,也与自然作斗争! 除了国内的工程师、设计师,还聘请了国外人员。 不是自己国家的生死存亡,这些人未必肯卖命。 为了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陶万里又想到了盗门。 紫三眼天生三眼,能观天下地理,龙脉运数。 这本事,不单单拿来倒斗。 站在山头一看,便能把地势说个清楚,哪里有土,哪里有雾,哪里有风哪里有石。如何破土如何下炸药,一看便知,不比国外那些顶级工程师差。 就像现代考古,仍用倒斗的洛阳铲一样。 养尊处优的专家,还真未必有深山老林摸爬滚打的土夫子专业。 国家存亡,民族危难,紫三眼也没推辞,答应加入考察团。当然,他的目的并非如此单纯,缅北那片高山最后成了他的归宿! 当然,这属于后话。 老爷子不敢怠慢,道:“为国为民,盗门义不容辞,你就吩咐吧。” 陶万里道:“我想请你,抽调滇、黔、广,盗门堂口精锐二百人。一来负责保护考察团,二来,帮助测绘路线。” “嘶。” 这二百人,可是盗门在南方的精锐。 任何一个拿出来,都有绝活。 要么会破土,要么会玩炸药,要么能治蛇虫。本来是为了发滇王城,特意召集的。 老爷子心疼了:“你好歹留点人给我,那我不成了光杆司令?” 陶万里苦笑:“若非生死关头,我不会开这个口。实话说,就这二百人,我还嫌不够!你是不知道,深山老林会出什么事。若非紫三眼说,夏老哥你在干票大买卖,我都要请你跟着走一趟。” “问过张四太爷了吗?”老爷子犹豫,自己只是代理魁首。 陶万里正色:“张四太爷亲口跟我说了,盗门子弟,曾为害一方,作恶不少,今有功德恕罪于万一,为中华千秋事,诸君当效死力,不愧祖先神灵!” 第三百六十章 分土剑 “也罢。” 老爷子一口应下。 又道:“盗门符印我放在澄江城,并未带在身上。” 紫三眼道:“我跟你跑一趟去取。” “也好,事不宜迟,今晚就动身吧。夏老哥放心,我会尽量保全这批人。只不过,那片老林子凶险莫测,我只怕无法保证,能把全部人给你带回来!” 老爷子咬着牙,心里流血:“带回他们的骨灰,盗门养他们家眷。若是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没骨灰,也,也罢了。活人重要,人活着才有希望。你还欠我一顿酒,有机会再大醉一场吧!” 陶万里眼睛发红:“若能驱逐日寇,国民从此富强,我与夏老哥在林泉共谋一醉。若国家灭亡,我当以此酒,祭七尺躯,杀身成仁!” “好,你我都勉为其难,迎难而上吧!” 除了打东洋畜生,老爷子回忆,他跟陶万里在一起枯燥得很,二人没啥太多共同话题。 谈什么牛排啊,西餐啊,绅士礼仪什么的,老爷子压根听不进去。 临走前,找陶万里要个东西。 陶万里纳闷:“我现在可是身无分文。” 老爷子摆摆手:“兄弟谈钱伤感情,我就问你,最近是不是升官了?” 陶万里点点头:“是,因颇有军功,暂授中校一衔。” “那行,你从左右和头顶,各拔一根头发给我。” “啊?” 仅以残茶代浊酒。 与陶万里见过一面后,二人又匆匆分别。 带紫三眼去澄江城取符印,一进冥水庙,老爷子便瞧见王佐将愁眉苦脸,欲言又止。 “哎呀。” 紫三眼进冥水庙摔了一跤,踢在门槛上,膝盖都青了。 老爷子笑道:“真他妈笨,走平路都摔,出去了千万别说自己是盗门,老子丢不起这人。” “嘿。” 紫三眼发火,从地上爬起。 看了冥水庙的格局,脸色陡然一变:“你们,你们就住这?” “咋了,这地方风水不行?” 紫三眼能观天下地理,寻龙之术冠绝当今:“这哪是庙子,分明是个祭坛啊。澄江城也不对,像个祖宗祠堂的供桌,拿活人上贡呢。等等,让我仔细看看,不对头啊!” 老爷子拉着王佐将到旁边,问:“咋回事?” “寸小头消失了。” “这小子跑了?” “不是跑,是消失!”仟韆仦哾 寸小头听信了山海居士的鬼话,把滇王晒骨图当宝,不准人碰。 王佐将不许他离开冥水庙,等老爷子回来再好言相劝。 寸小头把他自己关在房里,本来一切相安无事。 第二天,王佐将没看见寸小头出来,上去敲门,房里无人回答。撞开门一看,寸小头在密室失踪了,那张滇王晒骨图还挂在墙上,颜色鲜活的很。 “寸小头要跑,应该会带上滇王晒骨图啊。再说,你盯在门口,这小子翻窗跑的?不可能啊,难道还会隐形?” 老爷子百思不得其解。 接过滇王晒骨图,准备贴身收好。 “住手!” 紫三眼吼了声:“别搁在怀里。他妈的夏守龙,你命大啊,要不是老子叫你去春城,你们三个,呵呵,早成死鬼了。出去千万别说自己是盗门的人,丢脸!” “你说啥?找打是不是。”王佐将火了。 紫三眼冷笑:“这东西是啥,你知道吗?就往身上搁。得亏是我瞧见了,否则今夜子时,你们几个都成冤死鬼。” “把话说清楚,否则让你尝尝拳头的滋味。”王佐将不喜欢紫三眼。 紫三眼走过来,老脸拖长:“这冥水庙大有文章,包括澄江城,呵呵,设计它的人,不知道是活菩萨,还是活阎王。” “怎么说?”老爷子虚心请教。 都是为了抗战,紫三眼也没故意坑人,如实回答:“你们可知,此处是何地方?” “澄江城啊,不是傻子都知道。”王佐将回敬一句。 紫三眼不发火,笑了笑:“那你可知,实际有两个澄江城在抚仙湖?这座冥水庙,也应该有两个,你们一叶障目,只看见了上面的一个。” 抚仙湖内,从无浮尸。 并非是没淹死人,而是尸体沉入了湖心,悬在深水区,成了匣子尸! 千年下来,湖心不知多少死人。 因水质问题,这些死尸在水下并未腐烂,身体表面被一层白色钙化物包裹,如此就是天然养尸地,聚阴之所。 按道教理论,乃极阴之地,太阴炼形之所。 澄江城居民世代定居,都饮抚仙湖的水生活。湖下满是匣子尸,那水其实就是泡了尸的尸水,阴气极重。 长期饮用,澄江城半只脚踩在鬼门关,全城居民都有了极阴体。 万物存在对立面。 阴阳,正邪,乾坤,澄江城也不例外。 除了阳间澄江城,受此风水邪恶之运,抚仙湖边,还有一阴间澄江城! 凡人肉眼是看不到的。 紫三眼有天眼开窍,才在热闹繁华的澄江城,觉出一丝不同寻常的鬼气。 设计澄江城的人,包藏祸心。 城池长方形,四面凿孔漏风,存不住阳气,像祭祖的案台。居民阴盛阳衰,日夜喝了泡匣子尸的尸水,好似贡品,奉着抚仙湖下的滇王城。 至于冥水庙,位于阴阳交界之处。 类似于一个封印结点。 打开封印,即可出入阴阳,有天地莫测之造化。 澄江城和冥水庙,都是一个大阵法的阵眼。按紫三眼的说法,设计这个阵法的人野心很大,而且用心不纯。 真正使用这个阵法,澄江城内数十万居民,都是案板上的肉,被其献祭,充实山川灵脉。 平常这个阵法不显山不露水,用匣子尸泡在湖中,抽人的阳气。 “你们不信,去街上买点生豆子,吃几颗试试。”紫三眼胸有成竹。 若非被冥水庙绊了一跤,他也没看出阵法端倪。 生豆子在嘴里,是苦味。 老爷子他们吃了几颗,只感觉很酸。 紫三眼道:“这就是阴气入体的征兆。你们没在当地生活太久,阴气只附在骨髓,并未进入精血。要活了几十年的人,吃生豆子,甚至觉得是甜的。当地人的寿命,过不了五十,都被这套阵法夺了元气。” “嘶,如此伤天害理,对方就不怕天谴?”老爷子吃了一惊。 紫三眼道:“方才我说了,除了你们眼前的澄江城,还有一座阴间澄江城。对方躲在阴冥,拿你们祭天,天雷如何能劈到它?要不是时间紧迫,我真想留下来,看这出好戏,不知究竟是谁,欲修此逆天改命之局!” 说罢,紫三眼又解释起冥水庙。 不是他赶巧。 再过几日,阴气入了精血,老爷子他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庙,是正儿八经的本土祭祀文化。 像孔庙、土地庙、关帝庙,重在祭祀,多为本土神祇。 偏偏冥水庙内,供着一个大黑鬼。按密宗的说法,此为大黑天,乃大日如来降魔之忿怒相。 紫三眼道:“唐朝时,西域有一异僧,号‘封不语’,此人便是密宗神僧,供奉大日如来降魔。我看这冥水庙,与此人有些关联。若非这个庙宇,澄江城内居民的寿命,早被阵法剥取干净了。” 按理说,庙是本土教派,怎可能供奉西域佛像。 紫三眼解释,澄江城内的一切,都是反的。 犹如镜子的世界互相对立。 在阴间澄江城,肯定也有一庙宇,应该叫罗天寺。寺是佛教的,却供奉一只道教白玉蟾,镇压阴间澄江城。 老爷子问道:“照你的说法,冥水庙内,有通往阴间澄江的入口,在哪?” “哼哼。” 紫三眼得意抽了抽鼻子。 “没有我,你花十年也找不到。有了我,一分钟就行。” 老爷子心中不爽。 究竟你是倒斗之王,还是我是倒斗之王。 见老爷子不服,紫三眼从后背摘下一只布包。用朱砂血布裹了九层,轮廓像一柄古剑。 不敢怠慢。 先朝布包拜了拜,洗净双手,方才摘掉血布,露出宝物真容。 一见此物,老爷子心惊,王佐将发颤。 那是一柄土黄色,犹如玉石的三尺古剑。造型古朴,浑然天成。花纹犹如山川地理,细看,象征九州五岳、紫薇星辰,端的是造化天赐,绝非人力。 尤其是古剑的剑鞘。 薄如蝉翼,硬可穿石。 乃是天外陨铁,太上老君的八卦炉掉出的秘金。落在人间砰砰乱响,只此一物,上可定天星,下可镇龙脉。 盗门只此一件,为北派至宝。 唤名分土剑! 北派之所以压南派一头,全是因为此物。 也就清末的焦四,老爷子的师傅,能以听雷探龙,把分土剑运用到极致,堪称天下第一人! 这东西,连老爷子都不会用。 只听说在秦玉峰手中。 为了赶在今年内,建成滇缅公路。紫三眼特意请出分土剑,用以勘探地理,百无一失。 用法,老爷子大概说了说。 把天外秘金的剑鞘插在土里,用浑然无缺的玉剑剑刃剐蹭剑鞘。 便有颤音阵阵,响如环佩,下入黄泉,上震天宫。 凡有地隙、孔洞,无不慑入。 分土剑下,古墓无所遁形,皇陵毫无玄机。天下古墓不过一剑便能测出大小、方圆,甚至多少机关和陪葬。 北派能压南派一头,便是仗着此物。 用法已经失传,紫三眼只懂得皮毛。 走入冥水庙,紫三眼以鞘插地,握刃击敲,手之震音颤颤不绝。方圆百里,皆汇入进来,紫三眼闭眼一思,便知龙脉深浅。 指向后院的水鬼塔。 “进入阴间澄江的入口,就在塔中!” 第三百六十一章 画吃人 老爷子一惊:“刀婆子逃走前,确实围着水鬼塔转了几圈,莫非就是在找进入阴间的入口?” 紫三眼道:“要开此塔,绝非易事。也罢,既然遇见了,不好置之不理。我教你们......” 能被列为八奇,紫三眼却有过人之处。 他要去勘测公路,没时间闯地府,便把方法告诉老爷子。 得了宝物,分他一半。 若折在阴间,他紫三眼概不负责。 王佐将道:“那这张滇王晒骨图,又是什么东西?虽是人皮,拿在手上却沉得很。” “这是一件邪宝。修建冥水庙的人想销毁它,又恐邪宝反噬,就镇压在大黑天下,企图净化里面的邪祟。指点你们找到滇王晒骨图的人,包藏祸心,所谋不小啊!” 紫三眼一眼看去,便知滇王晒骨图秘密。 要去阴间,此物有大用,却是一把双刃剑。 寸小头并没有失踪,他一直在冥水庙。 在哪呢? 被人皮唐卡给吃了! 画能吃人。说出去,只怕无人敢信。 紫三眼言之凿凿,对老爷子说了几句,交代了此物的诀窍,拿了盗门符印便离开澄江。 老爷子心中惊疑,连忙召回乾坤将,三人还住在冥水庙,等待天黑。 从厨房搬了三个冬瓜。 给冬瓜穿上衣服,写上自己生辰八字,又剪了指甲、头发,一起搁在上面。 滇王晒骨图仍悬挂在墙壁,等待子夜。 老爷子三人蹲在房顶,用黑锅罩住脑袋,身上涂抹朱砂,又用狗尿遮住活人阳气。屋里点灯,屋顶掀了瓦片,偷偷往里看。 打更的敲了锣鼓,喊了时辰。 夜色阴冥,旷野四合,很快到了子夜。 哗哗,哗哗。 房里有了响动。 好似老僵尸变,粽子出棺动静。 三人往屋内一看,便见滇王晒骨图抖动起来。 画上的滇王,化为白骨,横尸湖边。身上皮肉都烂了,唯独王袍玉带紧紧箍住残骸。 阴风吹过,灯火化为幽蓝色。 古画里,爬出一只白骨妖精来! 紫三眼没说错,这人皮唐卡,确实是邪宝。 画上的滇王骨,并非凭空臆造,而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妖孽! 白骨妖精自古画钻出,走路无风,全夹着一股阴气飘忽不定。妖精来到床前,误把三个大冬瓜当老爷子他们。 啪嚓。 冬瓜碎裂,被妖精连着瓜子瓜皮一起吞进去。 连吃了三个活人,妖精心满意足,再次钻入画中躺下。 房内寂静无声,灯火又恢复正常的橘红色。 这还不算完。 吞了三条人命,冥水庙跑来一只黑猫。瘦骨嶙峋,浑身烂疮,眼睛淌着脓水,一副丑恶奸诈模样,令人生厌。 见古画吃了三人,黑猫厉叫三声,好像通风报信。 这时候,有人翻墙进入冥水庙,可谓不请自来。 老爷子定睛一看。 呵,摸到冥水庙的人,不就是主持九河娘娘祭水神,顶替刀婆子的豆角公嘛! 以往有刀婆子把持,豆角公不敢觊觎。 听闻刀婆子死了,豆角公动了心思,要私吞冥水庙的秘密。 无奈老爷子他们住在庙里,无法下手。便暗夜派遣黑猫,在门板上涂抹了鳝鱼血,搞出鬼叩门,企图吓退老爷子。 这是江湖秘术,百试不爽。 鳝鱼血腥臭,冷凝如膏,蝙蝠最喜。 涂血在门上,蝙蝠夜里出没,闻腥而至。由于蝙蝠是半瞎子,一头撞在门板上,才发出砰砰敲门声。 等人打开门,蝙蝠早早飞走,便有了鬼叩门一说! 庙里的门墙,都刷了红漆。 冷不丁往上涂鳝鱼血,真没人看得出来。天亮之前,黑猫将鳝鱼血拭去,夜里又涂。 如此贼猫,心思险恶,耍得老爷子他们团团乱转。 西南巫师,多用这套障眼法恐吓百姓。 老爷子不信鬼叩门,这招没把他吓出去。 豆角公发了狠,起了恶毒心,准备杀人害命。半夜在水鬼塔点燃骨香,使人入梦,在梦中叫老爷子他们取出滇王晒骨图。 这是一张吃人古画。 借此邪宝,除掉三个盗门高手,可谓杀人不见血,要命不劳刀。 寸小头误信谗言,被古画害了性命。好在紫三眼看出端倪,这才安排老爷子寻了替死鬼,让豆角公误以为得逞,今夜做个了断。 豆角公一路奔着水鬼塔来。 没有分土剑,他也知水鬼塔是阴间澄江的入口,只是不知如何开启。 正团团乱转,老爷子失去耐心,朝乾坤将王佐将一招手,来了个黄雀在后。んttps:// 乾坤将手持一柄宝雕弓,上狼牙大箭,拉出一个满月撒手。但听风声鹤唳,黑猫炸毛,从地面跃起要跑。 脑袋正撞在狼牙大箭上,肝脑涂地。 连着猫身被钉在墙上,挣扎几下才气绝身亡。 豆角公大惊,转身要跑。 第三百六十二章 滇王宴 王佐将哪里肯放过,从房顶跃下,抄起木棍狠狠掷出。 豆角公惨叫声,手脚大开,跌坏门牙几颗,摔了个七荤八素。老爷子冲入房间,将滇王晒骨图取下,压在豆角公面前。 对方还要装蒜。 老爷子上去两巴掌,拿画朝向豆角公。 被鲜血一勾,画中的白骨滇王又钻出来,噗嗤噗嗤往外吐着腥风,来吞豆角公的心肝。 豆角公哇哇惨叫,破了肝胆。 老爷子这才用朱砂笔,在人皮古画上画了个红圈,套住白骨滇王。 妖精这才无法害人,在画中左右挣扎。 “老东西,你真够毒的,打定主意要我们断子绝孙。呵,不想天日报应,今儿你不说实话,我便拿你喂人皮古画,谁也抓不到我半点毛病。” 老爷子厉声威胁,豆角公吓出身冷汗:“大王饶命,我一时鬼迷心窍,不知大王的厉害。” “混账,当我们是土匪?”乾坤将左右开弓,扇得豆角公脸颊肿胀,话都快说不清楚。 眼见破了法术,豆角公失去依仗,便道:“大王神威,小的领教过了,还望大王发发慈悲。其实这澄江城啊,并没有什么宝物。” “那你干啥来了?”老爷子逼问。 豆角公交代:“我是想替刀婆子,参加澄江城的滇王宴。” “你想去吃席?”老爷子表情古怪,“你带了彩礼钱吗。” 豆角公道:“大王,你跟刀婆子斗过法,你就没觉得,这老婆子很邪门?她知道镇河营,还诱你们下去取金猪,又布了天蓬阵,招来阴兵阴将,这岂是等闲巫婆能搞出的?” 乾坤将吹捧一句:“再厉害,她也死了,想跟把头斗法,她道行差的远!” 豆角公称,他是西南一旁门左道,早就盯上澄江城。 刀婆子活了一百二十岁,每当快要老去,就换一张少女人皮,改头换面重活一次。 之所以能活这么久,是因刀婆子每年要参加滇王宴。 滇王宴,是阴间澄江城的节日,阳间从来不过。 只在献了九河娘娘,祭水神后,水鬼塔才会开启,送刀婆子进去赴宴。 这是刀婆子与阴间澄江城的鬼神做的交易。 如此保的长命百岁,容颜不枯。 老爷子道:“这滇王宴,有啥说头?” 豆角公道:“刀婆子喝醉了,曾对我家师傅吹嘘,说滇王宴上,龙肝凤髓,琼浆玉液,无所不有。吃一口,增寿一年。饮一嘴,百病不侵。王母的蟠桃园、皇帝的太牢宴,也不如滇王宴的万中之一,乃是凡人想象不到的奥妙。” 见刀婆子死了,豆角公主动接过祭水神的重担,想祭了九河娘娘,前去赴宴。 不说像孙猴子摘几个蟠桃。 便是饮几口仙露,落得个半仙不老,逍遥自在。 唯恐被喂了古画,豆角公又道:“这滇王宴确有其事。最早是从镇河营开始的,但因过于贪婪,惊动天庭,这才水淹镇河营。如今天下,只有阴间的澄江,每年才开那么一次,有无穷造化,万般玄机。” 老爷子心想,所谓滇王宴,就是滇王大宴群臣,请客吃饭,忒腐败了。 谁料豆角公一席话,惊出三人冷汗。 “这滇王宴的主菜,就是滇王本人!” “什么?” “当地传闻,滇王穷奢极欲,滥杀无辜。城破之日,百姓恨不得沁他血,食他肉。滇王走投无路,这才投水而死,本想让鱼虾吃了,总比被贱民分尸要好。不想他肉都是臭的,鱼虾不吃,最后还是被打捞上来。” 这张滇王晒骨图,其实就是烹饪滇王水尸的画面。 将滇王大卸八块,煎炒烹炸。 巫师邀被滇王欺压的百姓共同欢庆,所谓“滇王宴”。 滇王骄奢淫逸,荒淫无度。 生前饮琼浆,服玉屑,享驼峰,食山珍,真是吃干抹净了人间富贵。 那锅肉煮出来,也带着山川草木的灵气。 镇河营的士兵吃了,遭了天妒,因此水淹了此处,将一营士兵化为匣子尸,生生世世永镇抚仙湖! 后有奇人,建了澄江城。 一间冥水庙,划开阴阳两界。 阳间祭水神,阴间便起滇王宴,欲图个永恒不朽,长明不灭。 刀婆子参与进去,一年享一次血食,便是个半仙,活了一百二还嫌不够。 老爷子道:“要进阴间澄江,入口便是水鬼塔吧?” 豆角公哭丧脸:“应该是了。我试了几次,都没法进去,不知是有啥仪式没做?” “眼下都四月份了,滇王宴还在?” “这位大爷,你不知道。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冥界又比人间短了一个月,只有十一。人间四月,正是阴间三月。你们要能堪破水鬼塔秘密,说不定还能赶上一次,享了血食,得个道体呢。唉,我福缘浅薄,下辈子,还要试一试,能不能赴宴。” 老爷子没有全信,也不敢不信。 吩咐乾坤将结果了豆角公,把水鬼塔严密排查一遍。 那滇王撑死也就百十斤,剁碎切块能煮几次? 澄江城那么多年,年年举行滇王宴,便是大象也不够吃。老爷子猜测,所谓的阴间澄江,怕是跟要找的滇王城有关! 也不知滇王干了啥天怒人怨的事,死后还被剁碎吃掉。想来,怕真是遭了天妒。 第三百六十三章 一纸活 一连几日观察,都没发现水鬼塔玄机。 刀家大院被烧成废墟,也找不出线索,事情就僵在这。 紫三眼和陶万里已经出发,老爷子又抹不下脸,追去问问。 想来,怕是紫三眼也不清楚,否则他早去享一回滇王宴的美味。 又几日,薛脚板送水鬼骨来了。 问起寸小头,老爷子只说他出去相亲,心道寸小头永远回不来了。 帮薛脚板埋骨水鬼塔,按当地风俗,薛脚板点了三根香,取一些残存骨殖摆在塔上,口中念念有词。 “开可开,转可转,叫你开你不开,叫你转你不转,走不走?快走!” 等仪式完毕,老爷子拉薛脚板喝酒。 喝到高兴,问起白天念的什么咒语,薛脚板道:“哪是什么咒语,反正是祖祖辈辈传下的词。说是水鬼啊,无依无靠,遭天地所弃,无法投胎。便用转塔的法子,让它们围着水鬼塔转圈,无暇去害人。取它们一些骨殖摆在塔上,它们就一辈子离不开水鬼塔啦。” “哦?转塔么。” 老爷子想起,炮打冥水庙前,刀婆子也曾围着水鬼塔转。 莫不是,要打开水鬼塔,必须按转塔送水鬼的法子? 请薛脚板大喝一顿,老爷子火急火燎赶回冥水庙,与乾坤将王佐将商议。 阴间不是那么好去的。 想来有滇王宴的澄江城,绝非良善之地。紫三眼说,整个城池都是阵法一环,数十万居民为贡品。 对方引居民喝了匣子尸尸水,抽人阳气寿元,不是盖世魔头,也是绝世凶神。 为保去阴间万无一失,老爷子出发前,在澄江城寻了个奇人。 每年三月,当地巫师都要献祭九河娘娘,如此可以参加滇王宴。除了女人,还要在湖边大焚纸钱,多烧香烛,用以打点孤魂野鬼。 这就导致澄江的纸扎业极为发达。 包括二月的打灯节,千门万户,玲珑七巧的花灯皆是竹篾糊的纸壳子,没有一副好手艺吃不了这饭。 澄江扎纸最出名的,是个老头,绰号“一纸活”。 就是说他手艺好,甭管你要啥。 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小到瓜果梨桃,大到飞禽走兽,凡你给够钱,他那纸一扎,竹篾一绷,没有不像的。 老爷子找到一纸活,花了重金,请他用最好材料,扎了纸人纸马为阴兵,扎了刀枪剑戟为兵刃。 并请他扎了一座花灯。 如宫灯样式,按六丁六甲,写上天干地支,外涂朱砂,内用萤石,唤名“照尸灯”。 除此之外,船桨、快马、木桥,都让一纸活用纸扎了一副,摆在冥水庙。 “老哥。” 老爷子郑重掏出三枚大洋:“这几日,你就在冥水庙的前殿守着。你瞧,这有个木盆,里面放了三枚花钱。你守着盆,啥时候花钱浮起来,你就烧样东西下去。等水变黑了,就把纸人纸马一起烧掉。三枚大洋是定钱,等我们回来,还有三枚。” “哦。”一纸活睁大混沌老眼,眼白发黄看了一阵,“三位爷是准备走阴路?呵呵,这阴间可不好走。不妨再多给我三块大洋,你们要回不来,我好买了棺材给你们入殓。” 老爷子脸一板:“你放心,我们几位都是山里猛虎,水下蛟龙,阴路收不了我们。你看着花钱,等着烧纸就是。” “那行,有钱是大爷,我听你们安排。” 一纸活是聪明人,并不想管闲事。 除却纸人纸马,他心灵手巧,花了半个时辰,又扎出十三太保来。 用朱砂给纸人开面,挂在冥水庙前堂,等着烧。 啥叫十三太保? 大唐末年,军阀混战,民不聊生。 有唐王李克用,收下十三义子,个个武艺超群,号称十三太保。尤其十三子李存孝,更有万夫不当之勇。 后遭人诬陷,李存孝被五马分尸。 据说此人盖过楚霸王,能比活关公。五马分尸之际,竟用手脚拽住烈马,生生将马拖了回来。 皇帝忌惮,命人挑断手筋脚脉,方才处死。 镇煞行水,一纸活都扎十三太保,尤其十三李存孝,被他扎得威风凛凛,金盔金甲。 有此纸人,可保行阴路的多张护身符。 乾坤将看出些端倪,便问一纸活:“以前刀婆子,怕是没少照顾你生意吧?” “嘿嘿。” 露出几片焦黄牙齿,一纸活道:“你们干啥,我不问。刀婆子是照顾我生意,她死了,我也没少给她化香烛纸钱。阴路呢,不是那么好走,你们要能回来,说不定以后就不用祭九河娘娘,我还要给你们磕头。”憾綪箼 一纸活年轻时,有个相好,对她极为宠爱。 十六那年,被刀婆子选中,顶替大户人家的姑娘做了九河娘娘。 一纸活眼睁睁看相好下抚仙湖淹死,连尸骨都捞不上来,对祭水神之事深恶痛绝。 若能搅乱了阴间澄江,绝了祭水神的恶习,他还要放鞭炮庆祝呢。 第三百六十四章 十三太保 朝一纸活拱拱手,老爷子与乾坤将二人,换上老鼠衣,腰插勃朗宁,一柄开山刀在背,子母连环飞镖在袖。 着快靴,束朱砂带,一切按倒斗下地的装束打点好,等待子夜。 当阳大街,打更的敲了锣鼓,天上月亮雾蒙蒙,半片乌云遮了光辉。人间混沌,朦胧中,冥水庙盖上层黑气,连屋里煤油灯都黯了火光。 老爷子三人肩并肩,来到水鬼塔前,将自己的头发剪下,洒上鲜血,写了生辰八字。 互相搭着彼此肩膀,开始转塔。 边转,口中念念有词:“开可开,转可转,叫你开你不开,叫你转你不转,走不走?快走!” 一时天旋地转。 三人竟不知转了多少圈。 只觉双腿灌铅般沉重,膝盖发酸,再也抬不起来。 便听“轰隆”巨响,好似海浪重叠。 水鬼塔上的黄土层层剥落,塌下无数水鬼骨殖。里面包着金灿灿的光。 老爷子定睛一看。 冥水庙的水鬼塔,土层下,赫然是金汞齐的转轮藏! 最里头的水鬼骨,犹如经书插在转轮藏里。由于年深日久,骨上有了花纹,好似梵文佛经,散发霞光。 随着三人转塔,转轮藏出现,也开始旋转。 风声呼啦啦作响,转轮藏停住,木架金梁间,打开条破口。 里面不知深浅,勉强够人侧身挤入。 手电也无法穿透,那黑暗竟能吞噬光源! 老爷子咬咬牙,率先挤了进去。脑袋好像被人重重敲了下,魂不附体,接着双脚踩在地面,身体因重力摔了个趔歪。 再回头,看不见冥水庙和转轮藏。 三人出现在荒郊野外。 天上没有月亮,地面满是弯弯曲曲的山脉,一条土路蜿蜒曲折,不知通到什么方向。 老爷子心道,这就是进了阴间了! 土路旁,有个摊子。 坐着个老头。 两张嘴巴。一张嘴巴在额头,一张嘴巴在鼻下,说话带着重音,让人头脑发昏。 老头手持给死人打的白幡,上写忠孝节悌,往生极乐。 将白幡横在土路上,老爷子他们过不去。 三人不敢放肆,心道这是入了幽冥,若被白幡打个跟斗,少说折十年阳寿。 “这位先生,我三人途经此地,冒犯仙乡,还望高抬贵手,行个方便。”老爷子抱拳拱手,唯恐怠慢。 对方呵呵讪笑:“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处过,留下买路财。” 老爷子心中暗骂,这阴间鬼路,如何是你开的。方圆八百里连根树苗都没有,如何是你栽的。 闻声,用力掐自己左手的虎口。 阳间冥水庙内,一纸活守着木盆,见盆中起了水浪,三枚花钱浮起,赶紧点燃了大把冥钱烧成灰烬。 老爷子从怀中一掏,新鲜带着锡纸,一张张反光连褶皱都没的冥钱就拿出来了。 收了钱,还是不拿开白幡。 道:“你们三人可是要去澄江城?” 老爷子道:“是,还请老先生高抬贵手。” “既然要去澄江城,应该往回走嘛。” 老爷子心中破口大骂。 死鬼收了钱,居然忽悠自己退出去,那钱不是白给了吗。 笑了笑,道:“我三人慕名而来,受了九河娘娘的请,前来赴宴。老先生要我们往回走,敢问阳间有滇王宴吗?” “原来是为了滇王宴。要去赴宴,必须写个名帖,落上自己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家住何方。几位,请吧。” 老头不怀好意,要三人写上真实姓名。 三人自然不敢。 老爷子偷偷打量,对方脸色阴沉,眉宇间一股黑色尸气罩住印堂,不是千年的僵尸,也是得道的粽子。 不敢翻脸,又不敢真写。 老爷子灵机一动,掐了虎口,让一纸活烧了瓶墨鱼汁下来。 有人好奇了,墨鱼汁有啥用? 墨鱼汁写在纸上,一蒸发,字迹就消失了。有些民间骗子写欠条,就是拿墨鱼汁,你看着是写上去了,过一阵可就成白纸。 老爷子偷偷换了墨水,低头趴在桌上写。 老头表情阴阳怪气,眼珠子死死瞪着,一点不给人偷奸耍滑的机会。 这老头,是奉了澄江主人的命,来此坐镇。 他是最早淹死在抚仙湖,做了匣子尸的人。阴魂不散,给澄江主人卖命,干起为虎作伥的勾当。 号称“藏匣真人”,有一门观心神通。 人趴在桌上写字,他打眼一看,便知你写的姓名八字对不对。 对了还好,一旦耍诈,老头原形毕露,显出匣子尸真容。血口一吞,任你天上真仙,也要破了肝胆。 幸好老爷子没写假名,只不过提前做了手脚。 一番应付,写了名帖。 藏匣真人收了帖子,撤去白幡。三人谢过,匆匆离开此处。 顺着破旧的土路往前,便看见一岭。 第三百六十五章 破酥包 此岭唤名摩天岭。 山高万仞,直插云天。 汉武帝时,摩天岭上有彩云,派遣使臣追赶,三年才登山。彩云飞走,落在摩天岭之南,使臣回奏汉武帝,便把山后的地方,叫“云南”。 此山横绝天地,乃西南一大峰。 山脚有羊肠小路,是秦汉五尺道。老爷子他们走过去,便有数百只恶狗挡道。 大的叫犬,小的叫狗。 个个尖牙利嘴,红眼血唇,做出吃人模样。 老爷子一看,守在摩天岭的,都是棺材狗。脑袋生着肿瘤,畸形怪谲,其实是血肉模糊的老茧。 这种狗又叫驴头狗。 大灾之年,饿殍遍野,狗也寻不到吃的,便用脑袋上的肿瘤撞塌坟冢,拿驴头的嘴撬开白膏泥,把棺中不腐的肉粽子掏出来果腹。 眼见恶狗要扑来,老爷子赶紧掐自己虎口。 守在冥水庙的一纸活得了信,烧了三根哭丧棒下去。 啥叫哭丧棒? 旧社会死人出殡,孝子亲属发丧,走在棺材前头,手上举一根柳条荆棘包着白纸,就叫哭丧棒。 和鸡毛掸差不多。 死人下了阴间,必被恶狗岭的凶狗啃噬殆尽。 哭丧棒又叫打狗棍。 二尺长,满是钉头蒺藜,恶狗就怕这玩意。家属烧了哭丧棒,亡魂才能安心上路。 群狗夹着尾巴散开,三人这才能过去,爬到摩天岭半腰。 地上没了泥土,周围也无树木。 山峰好似巨石从天而降,自然垒成。 一块块一排排,尽是石板石牙。人走上去,石头发金光,落下几只五彩大公鸡。 银牙铁嘴五色衣,金爪玉眼凤凰尾。 此处又叫金鸡山。 若有人误打误撞,自转轮藏入了阴间,即使凭借勇猛闯过恶狗岭,难免被金鸡山的金鸡啄开天灵盖,刨了脑髓吃掉。 金鸡飞起来扑人,比海东青还神俊。 老爷子又掐虎口,一纸活烧了一张弓,还有一个箭筒下去。 弓是后羿弓。 箭是破日箭。 乾坤将拿了神弓,开出满月,瞄准了嗖嗖撒开。便听破空之声,震动金鸡山。数只凤凰五彩鸡落在地上,相继殒命。 三人相安无事,翻过摩天岭。 阴间一步百里,咫尺天涯。 乘着黑风,跨过摩天岭上万仞高山,三人才到了古书中的云南地界! 山脚有个村庄。 约莫百十户人家。 男耕女织,鸡犬相闻,好似世外桃源,人间仙境。民风淳朴,长幼有序。凡人到此,再也没心思去找澄江城,留在村中颐养天年。 殊不知,此村又叫野鬼村! 村中的安宁祥和,都是装出来的。 豆角公说,那滇王宴,号称天下第一宴,西王母的蟠桃宴也没资格跟它比。为了能赴宴,不乏旁门左道的修士离了元神,闯入阴间欲盗机缘。 野鬼村后有一河,叫奈河。 上面鸿毛不浮,舟船不渡,便是大罗金仙下了河,也该三尸焚灭,永不超生。 闯入阴间的亡魂不知深浅,被困在奈河,无法前进,渐渐便有了野鬼村。上不属天,下不属地,虽长生不灭,千年万年都是傀儡,永不解脱。 野鬼村的恶鬼伪装成太平人间,把前来寻找滇王宴的人,一起留在那。 要去阴间澄江,非到野鬼村不可。 豆角公交代,村中有一神物,号称通天杆。 唐代的封不语和尚,曾想靠此杆,学达摩一苇渡江,过了野鬼村的奈河。结果没成,法宝就落在野鬼村里,被群鬼立在村中。 凡有外地来的孤魂野鬼不受约束,便把它挑在竹竿上,让九天罡风将其吹得魂飞魄散。 欲要入阴间澄江城,非拿了通天杆不可。 以往刀婆子赴宴,要花金银和牲畜献祭,喂饱了野鬼村的大鬼小鬼,才能勉强借走。 三人前脚后脚进村,便有小孩上来,手里拿着把山果,一脸天真无邪请客人吃。 瓷娃娃,胖嘟嘟,着实可爱的紧。 小脸干干净净,眼睛如水纯净,怎么看,都给人淳朴可爱的感觉。 “叔叔,叔叔,你们快吃呀,好吃的诶。” “叔叔不吃,让开。” “吃嘛。” “他妈的,你个小鬼消遣老子,老子说了不吃,快滚!”乾坤将火了,搭起后羿弓朝小孩射去。 小孩被凶了一顿,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惊动左邻右舍。 小孩爷爷上来,一副年迈慈祥模样,使人同情:“哎呀,可怜我家世世代代积德行善,从不与人结仇,不想今日苍天瞎了眼,我家独苗竟被你们几个外地人打了一顿。哎呦,我究竟做错了啥呀,没天理了。” 老爷子可不吃这套。 乾坤将搭了弓,一箭穿两,射死爷孙。 居民大恐,纷纷喊着杀人偿命,又叫好人没好报,被恶人打死了。老爷子掏出火折子,去点爷孙的尸体。 腥风乍现,爷孙又都复活,脱掉人皮,分明是对高度腐烂的水鬼! 吊着眼珠子,舌头烂掉半截,径直往老爷子扑来。 老爷子脱掉鞋,用鞋底抽过去。 鞋底一抽,爷爷的半截舌头飞出老远。 二人闹村,王佐将偷偷摸到村中,拔出通天杆。 野鬼村内,大鬼小鬼哭声震天,要把老爷子他们留在这。 老爷子掐动虎口,一纸活烧了三匹纸马。 得了骏马,三人撞飞恶鬼,风驰电掣往奈河而去。 群鬼紧追不舍。 大都飘在半空,扬沙卷尘。 跑出野鬼村没多远,便有一条通天巨河截断大地。河水滔滔,浊浪冲天,三匹骏马嘶鸣几声,被浊浪浇湿,又变回纸扎的原型,一动不动。 王佐将手持通天杆,将竹竿搭在河两端,成了独木桥。 说来也是凑巧。 竹竿长度,恰好与奈河相当。多一寸不行,少一寸不够。 群鬼追了上来。 老爷子喊道:“今年滇王宴,请了满天神佛,如今过了奈河便是澄江城,去晚了可没得吃,还不快快过去!” 群鬼一听,顾不得害人了,都争相爬上竹竿,欲要过河。 大鬼压着小鬼,老鬼欺着少鬼。 你抓我,我抓你,都怕对方比自己先过去。 一个个贪婪自私,鼠目寸光。数百恶鬼挤在碗口粗竹竿上,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竹竿被甩得一晃一晃,群鬼还不肯撒手,都叫骂要自己先走。 轰! 通天杆一歪,竖着滑入河道。 上面的群鬼叫苦连天,彼此摁着脑袋,掉入河里。 奈河一流,群鬼化为臭水,都消失不见。 竹竿还浮在河上,周围都是水浪,谁也无法靠近。 这时候,一纸活烧了一座石拱桥。 大桥宽二丈,高五丈。 四平八稳,都是大条青石砌成,五个孔排水,二十八对镇水兽,比那赵州桥、卢沟桥还气派。 老爷子三人上桥,拉着王佐将的脚腕,把他倒挂下去,取回通天杆。三人这才过了奈河,见到阴间的澄江城。 好一座气派古城! 青砖横七纵八,填着豆浆清泥,好似玉镜照人影子。 城上旗杆笔直,彩旗飞舞。 门楼高大,金碧辉煌。 城门紧闭,里头也听不见声音。三人走到门前,便觉阴冷刺骨,明明辉煌大气的城池,愣是有种坟墓地宫的味儿。 这扇城门,凡人是打不开的。 里头不再属人间。旧社会,皇帝家的大门,也才九路配九路,八十一颗金门钉。 偏偏澄江城的城门,十八路配十八路,比那皇帝还气派。 上面的门钉不可计数,金光灿灿,撑起便是银河,不,金河。 门也极高。 通天彻地,冠绝乾坤。 也宽,一头望不到边。走到城下,脑袋仰断了,也才勉强看见悬在云端的飞檐斗拱。 又要用到通天杆。 以前没有防盗门,门后压的门栓。扒手行窃,用铁片插在门缝,卡住门栓,往上一抬,便可敞开了门户。 通天杆也是这个用法。 三人合力,六条手握住底部,把通天杆伸进去,去挑卡死的门栓。 挑了几次,都没成功。 城门高大,也不知上了几道锁,究竟几条栓。 王佐将掏出半截蜡烛头,粘在竹竿顶端,点燃了伸进去看。 便见城内冲出金光,差点刺瞎三人的眼睛。 老爷子无奈,让一纸活烧了颗夜明珠下来。 拳头大夜明珠,遍照百步,能见头发丝。 绑在通天杆顶端,这才看清了门栓位置。三人用力顺着往上一捅,咔嚓声,城门洞开,朱紫色巨门露出千家万户! 都是古代建筑。 城门后,有条笔直的青石大街。 两侧商铺、门房整洁,大街作为一条中轴线贯通方圆,比墨斗弹出来的都直。 老爷子点点头,这大街,就是澄江城的当阳大街! 最标志性的建筑物。 城南城北,全靠这条大街贯通。城东城西,就在大街两侧。 奇怪的是,城内并没有人,也没有烟火。黑洞洞的,就像个棺材。若非通天杆挑着拳头大夜明珠,走不出三步,就会迷失方向。 提心吊胆入了城,城门合拢,四下的房子形成一个个密集排列的黑漩涡。 一旦注视久了,便有股吸力,要把魂魄都抽进去! 不敢往两侧看,三人结伴走在大街上,飞快往城北疾行。 这里的格局、建筑,与阳间那座繁华的澄江城相当,就是没有人气。 跑到一半,旁边是东城口。 有条石板路支出去,通到城东。 好一阵香味,让人肚里馋虫翻江倒海。老爷子不是贪嘴的人,深吸几口,仍忍不住馋虫,想要敞开肚皮。 卖的啥? 三人闻着香味走过去,城东角落,便是一间完完整整的冥水庙! 寸小头炮打冥水庙,阳间建筑早已破败。 唯独阴间的冥水庙,一尘不染,半点破口都没有。 这里的一切与阳间是颠倒的,紫三眼还真不是瞎掰。 在阳间,这叫冥水庙。 在阴间,叫罗天寺。 寺内供着一只道教白玉蟾,比磨盘还大。嘴巴张开,肚皮比水缸还粗,吞吐着庙内黑漆漆的香火。 罗天寺门口,也有一小吃摊。 卖什么呢?香喷喷,热气腾腾,咬一口冒猪油,一口烫在上牙膛,让你吞不得,又舍不得往外吐的破酥包! 这是滇土名小吃。 讲究的就吃刚出笼的热乎劲。 不同于其它地方的包子,破酥包极有特色。 第三百六十六章 滇王梦 普通包子,五花肉绞成肉沫子来包,它不一样,必须是猪皮子混着精肉,加火腿,给剁成筷子粗的肉丁。 拿猪油烧冒烟,泼在葱花做的葱油拌肉。 包子皮,一层层赶出来。每赶一层,就刷一层猪油。一张包子皮,要贴个十几次。层层相叠,洒些个炒熟的白芝麻,猪油黏着白芝麻贴在面皮,香死人不偿命。 做法也与其它地方不一样。 其它地方的包子,都是大蒸笼一锅蒸。 讲究点的,无非铺些松针、桂花,蒸出来有股草木清香。 唯独滇土的破酥包,那叫一绝! 听名字,这包子就吃个酥,闻起来,就一个香。 先拿铜锅,薄猪油煎了包子,再用大油炸。先煎后炸,最后才上蒸笼,把一圈一圈的包子,煨在热气腾腾的竹筐里。 吃的时候,就讲究个烫。 因为包子是猪油和的,面皮也刷了猪油,一冷,油凝了就腥。 必须是滚烫的时候一口往嘴里塞。 猪油混着火腿丁、肉块、细皮沫子,热气把上牙膛烙出个红印。那香味,那酥脆起皮的松软,你是差点没被烫死,又舍不得往外吐。 最后吃进肚,浑身暖洋洋的,下半夜打嗝儿,还有包子味。 就是这么他妈的好吃! 冥水庙前,卖豆腐脑的寸小头,改成卖破酥包的老婆婆。 包子到底多好吃? 死人躺棺材闻见味儿,吊着半口气都要爬起来,把包子吃了再挺尸! 明知此处是幽冥,明知卖的破酥包有问题。老爷子还是忍不住,口水嘀嗒,前胸贴后背,不吃包子两条腿就走不动。 “老人家,你,你这,你这。”口水差点把老爷子噎死。 卖包子的老婆婆呵呵怪笑:“三位外地的老客,要不试试老婆子的包子?不敢吹,方圆百里,就我家破酥包,皇帝也挑不出毛病。” 老婆婆脸色阴晴不定。 三分红,七分青,不是厉鬼也是妖精。 老爷子口水忍不住了,问了句:“皇帝挑不出毛病?你这破酥包,比滇王宴如何?” “哎呦,你可问对人了。” 老婆婆口若悬河:“滇王宴号称天地一绝,王母蟠桃宴也吃不上这么好的。里头龙肝凤髓,神血仙肉,没你想象不到,可翻遍了滇王宴,就没我家的包子。真要比起来,我家包子比滇王宴的滇王还香。瞅瞅,这都猪油酥的脆皮子,一抖往下掉芝麻。” 乾坤将忍不住了:“把头,要不咱们买几个吃吃?这一路走来,又饥又渴的,不知道滇王宴多久开啊。” 老婆婆道:“你们吃了包子,进去上香。等滇王宴开了,自然有使臣叫你们。你们试试就知道,虽说滇王宴冠绝天下,未必有我这包子相宜。” 阴间澄江城,没有一丝灯火。 天上也没月亮,全仗着通天杆上的夜明珠发光。 老爷子打眼一看,老婆婆没影子,这三更半夜的,她在冥水庙支摊子,卖给谁啊! 无奈三人的馋虫都搅动起来。 今天不吃,怕是过不去。 老爷子勉强张开嘴:“来,来三个尝尝。” “哎呀,这位老客,你是真抠门,三个怎么够?你瞧瞧你两位朋友,口水呦,不来十个八个?” “不了,出门急,没带太多钱。” 也没塑料袋。 老婆婆揭开蒸笼,让老爷子自己伸手去抓。 要换成别人,肯定贪心,恨不得多拿两个出来。老爷子保存一丝理智,一只手狠狠掐自己大腿,疼痛压过了贪欲,只抓了三个。 卖包子的老太婆,其实大有玄机。 这叫“鬼下肚”。 你从蒸笼拿几个出来,就要吃几个。人心不足蛇吞象,真拿了几十个,连皮带馅,都要吃进去。 撑不死你,滚烫的包子下肚,内脏也烫了个五分熟。 乾坤将还埋怨老爷子为啥不多拿点。 三人蹲在庙门口,狼吞虎咽。 吃完了,老爷子一抹嘴进去上香。阴间的庙子,供着白玉蟾,也不知是个啥用处。 贡炉积灰,香火是倒插在里面的。 这是祭死人的方式。 一看倒插的香,被包子迷了五脏六腑的三人,才惊觉自己处在阴间,这里一切带着鬼气,绝非阳间事物。 “坏了,把头,咱们刚才吃的包子.......” 乾坤将阵阵作呕。 万恶的封建社会,卖包子的他没有卫生许可证啊! 老爷子恶心:“这包子吃起来香,真进了肚子,怎么那么膈应。呸,尤其是这油水,怕不是啥好东西。” 嘴里头的猪油又腥又黏,倒像是尸油一般。 赶紧掐了虎口,要一纸活烧三包泻药下来。服了泻药,三人就地在庙里拉稀,拉出些黑色棉花的玩意,还连着血管。 再抬头,庙门口卖包子的老太婆早跑了。 三人大感凶险,此处幽冥莫测,便是庙里供着大日如来怕也镇不住。上了香不敢停留,三人提了裤子,往城北跑去。 斗法镇水关,火烧刀家院。 阳间的王头海,刀家大院早化为残垣断壁。唯独阴间的,仍是高门大户,青瓦连成片,一派富贵官宦气势。 三人用通天杆捅开门栓,进入大院。 雕花的窗户,黑漆的香门,工艺极为考究。 在后堂,还有蜡烛做成的点心,吃了一半,似乎刚才还有人。 老爷子看了看,整个刀家大院冷冷清清,里外透着鬼气。阳间的刀家大院,被寸小头放火烧了,来了阴间,可得仔细看看。 三人穿过堂屋,在后院的花园,也找到类似转轮藏的建筑。 难怪刀婆子知道水鬼塔的秘密。 合着刀家大院,就有一个翻版水鬼塔! 上面搭着凉亭,周围用黑布搭住,避风遮光。三人开启转轮藏,当中藏着颇多人骨天书,有些是彝族文字,有些是汉语,年代不同。 以老爷子的眼光。 有些人骨天书源自上古,边缘业已钙化。 有些就是最近几十年,被刀婆子整理出来,记载着澄江城的前世今生! 看过转轮藏储存的人骨书,老爷子方才恍然大悟,明白了很多事情。 同时也知道,紫三眼为何要跟随考察团,去往缅北! 这事啊,还得从不可一世的滇王说起...... 汉武帝以前,汉朝奉行黄老之道,不轻易开拓疆土,对外相对保守,令西南诸国渐生不臣之心,密谋反叛。 直到汉武帝继位,一扫六合,兵锋正盛。 有西域异僧,献《西域记》一书。 按理说,汉武帝那时候,还没有佛教的说法。佛,有过去佛,现在佛,未来佛之别。 进献西域记的,当为过去之佛,非现在佛。 看过西域记,汉武帝渐有开拓西域之心。 此书在南北朝失传,郦道元作《水经注》,曾引用了部分,故而关于昆仑龙脉的说法,分了两家。 一家认为,昆仑当在西北,位于河西走廊之外。 一家认为,昆仑在如今东南亚的深山老林。 按释氏《西域记》的说法“黄帝宫,即阿褥达宫也。自交州至天竺最近。泰《传》亦知阿褥达山是昆仑山。” 交州,即交趾,今越.南北部。 天竺,身毒也,便是印度。 昆仑山的黄帝宫,被天竺尊为阿褥达宫。 有古印度王,入此宫殿,得舍利万千,遍修佛塔,供养己身。待到过去佛化为现在佛,即能成道。 汉武帝是痴迷长生术的帝王。 派遣两拨人马,一路沿河西走廊,一路沿云贵高原去交趾,一定要考察出昆仑的确凿位置。 滇王穷兵黩武,派兵袭杀使团,抗拒天朝。 这才引出汉武帝修昆明池,十年灭滇的故事。 滇王从使臣口中,得知天地有一神山。 那山在不同的文明中,音译的方式不同,却都象征着世界的极致秘密,有无穷无法想象的造化! 恰在此时,滇王大病一场,几乎死去。 病愈之后,滇王有了神通,突然学会了风水堪舆之术,阴阳玄机之法。 认为是上天指引自己,便动了寻找昆仑的心思。 一方面干扰汉朝出使身毒,一方面派遣亲信,沿交趾,寻找西域记说的阿褥达宫。 据说这座山,有很显著的特点。 站在山脚,能看见非常巍峨,完全不是人间的建筑。 中原人认为,那是黄帝宫。 身毒认为,是佛经中的阿褥达宫。 山下有湖,汇聚成海,身毒认为叫牢兰海,中原认为那就是瑶池。 总之山下有湖,山上有宫的,肯定是昆仑无疑。滇王发十万民夫,开了一条古道,从云贵高原一直通到南亚。 老爷子吃了一惊,看到这,恨不得马上追上陶万里。 原来在两千年前,滇王就修了一条路。 那就完全不需要陶万里他们冒险去勘探了。 这么多年下来,那条路一定被原始森林和藤蔓覆盖。只要找到,沿那条路线扩宽,滇缅公路的计划至少要提前一大半! 人骨天书记载。 最后,还真让滇王找到了昆仑! 滇王在山下举行了盛大的仪式,将奴隶沉入牢兰海。 随后率领亲信登山,进入了昆仑的宫殿。 不仅得到了不死药,还了解了世界上诸多秘密。人骨天书说,从那以后,滇王有了掌握命运之心,不再满足于长寿。 用比较中二的话来说。 滇王不想成仙,他要逆天!他要做这个世界的造物主! 究竟得到了什么秘密,天书不敢记载。 只含糊其辞,说那足以震动世界。 镇河营的十八头金猪,就是滇王从昆仑带出来,放在享殿祭祀的。此外还有很多稀有金属,皆是当时无法想象。 但昆仑很大,滇王也只扫荡了宫殿的表层,最里面并没有进去。 据说滇王能占卜未来。 算到自己进去,就无法回到人间享受富贵,便放弃了计划。 开通西域的人,并没有找到昆仑,反而带回了花生、胡萝卜、西瓜等作物。汉武帝知道,滇王抢先一步挖开了昆仑,愈发有灭掉滇国之心,日夜操练兵马。 再说滇王,得了秘密,愈发贪婪。 百姓敢怒不敢言,国家日渐衰败。 最终滇王带着它的秘密,投水自尽。皇帝便在抚仙湖设了镇河营,专门负责打捞滇王尸体,寻找昆仑之秘。 第三百六十七章 人手杯 过了几月,镇河营汇报皇帝,从抚仙湖捞出了很多稀奇古怪的物件,唯独不见滇王尸骸。 滇土动荡,在黔州的鬼国崛起,吸收了相当多滇民,躲在崇山峻岭,自立为王。 鬼国之主姓罗,又称罗氏鬼国,其首领号大鬼主冥殿持宝尊王。 使巫术,占卜了滇王尸体,从抚仙湖将其取出。 大鬼主冥殿持宝尊王,并没有占据滇王遗蜕,而是当着信徒的面,把它做成了一锅菜! 这就是滇王宴的由来。 大鬼主请镇河营享用了这顿美味。 天妒怒火,水漫镇河营。 随着中原王朝衰败,失去对西南的掌控,大鬼主率人崛起,在抚仙湖边,建造了初代澄江城。 这就是澄江城的由来。 每一年,开设滇王宴,也成了传统。 一般由罗氏鬼国的皇族掌管。 负责宴会的,被称为“罗王”。 只是不知滇王宴的主菜,究竟是啥,滇王就是大象,怕也不够这么分吧? “把头你看,这还有图纸,似乎是滇王寻昆仑的路线图!”乾坤将喊了声,转轮藏的人骨天书太多,一时根本看不全。 老爷子拾起来,拿到夜明珠下细看。 道:“这,好像是风水龙脉图啊,你们看,九条线汇聚一处,分明说的昆仑。嘶,周围的山脉,是子子孙孙,汇聚起来,怎么像具躺着的尸体啊。” 王佐将取出滇王晒骨图:“这地图,似乎跟咱们这张是一份。” “对对对,是一份。这图,嘶......” 老爷子一时说不出话。 滇王晒骨图,其实是寻昆仑路线的一部分。 合起来,应该叫“冥王点尸图”。在万米高空俯瞰,昆仑龙脉犹如一具横躺大地的尸体,手脚指向四方,占着天下气运。 昆仑山,就是这具“尸体”的肚脐眼。 冥王一指戳在肚脐眼,一指横过头顶,全世界的山脉、地势,都在为“它”入葬做陪衬! 老爷子没法淡定:“这是龙脉的祖宗,风水的起源啊。大到极致,大到根本没办法形容的大乘风水局!你们看,昆仑龙脉,其实是为了葬一具尸体。我们说的风水龙运,是埋在冥王肚脐的这具尸体,分散出来的头皮屑和污垢。气运,不及亿万分之一!” 乾坤将失色:“天地间真的有这种风水吗?从图上看,整个亚洲,不,全世界,都是为埋在肚脐的这个人,做的局!” 老爷子摇摇头,不敢说有。 如果这是真的,地球相当于一个棺材,而地球的人类,其实与汲取这具尸体养分的蛆虫蚂蚁差不多。 恐怖,太恐怖了,这,就是世界的真相吗? 乾坤将不敢信:“这只怕是滇王病糊涂了,在梦中幻想的吧?咱们人类在地球创造了璀璨的文明,怎么可能是一具尸体上滋生的虫蚁?” 老爷子脸颊凝固。 在那瞬间,他仿佛接触了世界的核心! “说实话,这种风水,无法用人类的语言来形容。和它相比,皇陵帝寝与茅坑没什么差别,就是我师傅,也不敢说世界上有这种格局存在。” 王佐将诧异:“焦四爷都没见过?那肯定是不存在的。这张图,不足为信。滇王开辟的路线,怕也不是真实。” 老爷子道:“不管怎么说,把这些人骨天书带出去,交给陶万里。万一是真的,滇缅公路的线路问题就没有争议,一两年就可以完工。” “这是为国为民的大事,确实不能耽误。”乾坤将主张退出阴间澄江。 然而一年一度的滇王宴,错过了不知还有没有下次。 老爷子心道,非要看看滇王宴的主菜不可。 豆角公说,饮宴上一口琼浆,便多活十年,那宴席天地无二,不是什么凡夫俗子可以享受! 后来我问老爷子,真正的极致风水是什么? 老爷子说,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陪葬,以云气为垂壁。这就是人骨天书上,记载昆仑埋葬的那具尸体。 一具神尸! 如此格局,如此风水,已经不是人力能够企及。 书归正文。 三人裹挟了人骨天书,离开王头海。 这时,雾气缭绕的大街,传来打更声音。 “梆梆,梆梆。天地泰合,阴阳相宁,岁安,元时!” 死寂的澄江城忽然热闹起来。 张灯结彩,人声鼎沸。走出数万黑影,有跑的,有跳的,有骑马的,有坐驴的,与人间无二。 老爷子他们陷在阴影里,被裹挟着往城南而去。 澄江城四大海。 城南死窖海。 刀婆子将搅扰了青鱼阵的人,用竹条锁死,丢在死窖海慢慢腐烂,用生蛆喂养抚仙湖的青鱼。 死窖海是澄江的地门所在。 老爷子三人提着呼吸,被阴影裹挟,无法逃走。 慢慢吞吞往城南,便看见黑烟笼罩的死窖海,突然换了尊荣。 琉璃的瓦,黄金的灯。 门柱高大,宫廷整洁。 有秦汉的灯奴,隋唐的珠宝,明清的瓷器。简直是一座上古宫殿,周围都是古装打扮的鬼魅,飘飘忽忽去了里面。 乾坤将心中发寒。 便是再大胆,进了幽冥,此刻也是老虎头上无王,丧了胆气。 “把头,这地方邪门啊,死窖海不是臭水沟吗,怎么突然有了宫殿?” 老爷子抓住乾坤将的手:“稍安勿躁,你我现在也是鬼,不怕他们认出来。走,进去瞧瞧再说。” 王佐将扛起通天杆:“把头,上面的夜明珠也灭了,这里没光啊。” “莫急莫急,此地阴气颇重,冷飕飕的,我让一纸活烧些衣服下来。” 三人穿着现代人的衣服,进出滇王宴,引得不少游魂张望。 掐了虎口,一纸活焚了衣裳。 老爷子他们也都换上古装,头戴进贤冠,身披秦汉大氅,作古尸打扮。周围的游魂这才收住好奇,各自找地方坐下。 古代宫殿中心,有一口殷商宝鼎。 重有千斤。 大鼎四面为饕餮纹,中心一个浮雕人头,没有眼睛。 人头表情古怪,阴冷注视着殿宇,老爷子被那东西吓了一跳,心道这也是冥器,不知哪代殷商天子的陪葬,被妖怪拉到抚仙湖,成了炖汤锅。 宫殿中,里外浮着层黑气,看不清其他人面孔。 老爷子悬着心跳,眼睛往左右撇。 众人坐下,很快有宫娥送上点心。 滇王宴,类似先秦的分餐制,不是说几十个人坐在大圆桌等着吃饭。每人面前有一木几,分的饭菜也不多,只巴掌大的翡翠小碟。 宫娥脚不着地,飘飘忽忽飞了进来。 一个个阴柔脸,笑容虚伪,将一碟小吃搁在老爷子面前。 老爷子一看,是个煮鸡蛋! 与人间的煮鸡蛋没什么两样。 乾坤将问老爷子:“把头,送个鸡蛋,是不是太小气了?滇王宴号称天下第一宴,开胃菜就煮个蛋,土鸡蛋也不值钱啊。” 老爷子道:“听说前清内务府,一个鸡蛋敢要皇帝三十两银子,莫非这颗蛋,也被人吃了回扣?主持滇王宴的罗王,就没注意贪污腐败问题?” 方才吃了破酥包,三人又吐又拉,早就饥肠辘辘。 一颗鸡蛋,纯天然无污染,老爷子顺手拿起,准备垫个肚皮。 周围的鬼魂早忍不住,开始大快朵颐,时不时发出吸溜,吞口水的声音,吃的正美。 老爷子一口吞了蛋,嘴里咀嚼几下,发现又腥又臭,一股子脓水包裹皮毛骨头,被牙齿咔咔咬碎。 哇一声,老爷子偷偷吐出来,差点没昏过去。 这哪是山鸡蛋,分明是个毛鸡蛋啊! 蛋里,没见过天日的小鸡蜷缩一团,已被自己咬得碎烂模糊。小鸡身上起了一层黄绒毛,眼珠子瞪大,骨头内脏粪便都包在皮囊里。 一口往嘴里吞,别提多恶心。 老爷子三人吃不下,甚至以后吃鸡蛋都有阴影。 偏偏附近的鬼魂吃的正欢,嘎吱嘎咋咀嚼,骨头渣到处飞,脓水顺着嘴角往下流。 老爷子浑身发毛。 这时,衣袂飘飘的宫娥又呈上翡翠碟,送来餐前开胃汤。 一碗白汤。 浓如牛奶,香气扑鼻。 客人都抽了抽鼻子,迫不及待往下吞,比大活地狱的饿死鬼还不如。 老爷子不敢吃,虚着眼睛往汤里一看。白如琼脂的高汤,浮起一层黑眼珠。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怕有几百个! 黑眼珠子在白汤里转圈,还一眨一眨,跟活的一样。 就像一碗成了精的珍珠奶茶! 这下,老爷子他们都坐不住了。 就是吃粪,那也比吃这玩意强啊。这时候,有宫娥飘了上来,似乎看出老爷子他们不满意,逼着老爷子喝下去。 乾坤将王佐将看向老爷子。 老爷子打起退堂鼓,想着离开澄江城,不赴滇王宴也罢。 正要走,偏偏那几个宫娥还盯着。若惊扰了附近恶鬼,怕是神仙也走不出。 老爷子勉强坐下,抬起手,用宽大的衣袖挡住脸。灵机一动,脱了鞋子,把那一碗熬眼珠子高汤倒在鞋里。 外面看来,老爷子一饮而尽,连渣都没剩。 乾坤将王佐将跟着学,脱了鞋,拿衣袖挡住往里倒。 宫娥这才转怒为喜,撤了空碗,端上仙露琼浆。 黑漆漆,带着股腐臭味。 老爷子一看,这金壶玉盏,装的都是凝成琥珀状的尸血啊。比胶水还稠,倒出来拉丝,迎风一吹,液体臭豆腐。 偏偏恶鬼喝的高兴,你争我斗,还都打起来。 不敢再碰滇王宴的食物。 反正老爷子脚大。 任凭对方端什么,都给倒在鞋子里。 一番应付,没有识破。 渐渐上了七大荤,八大碟,四个凉四个热,六个炒九个炖。 凉拌的眼球,泼热油辣子的脑花,劈了筋骨的手,拿木锤锤烂的饼。尤其饮酒的杯子,是个人手杯。 人手发青,筋骨凸出。 僵硬蜷曲成鬼手模样,手腕被砍掉,上面接了一个翡翠碗。 呈爪形的五根手指为支架,撑在桌面,就是人手杯了。 西南古彝族,喜欢用鹰爪杯,认为此物是权力的象征。 阴间澄江,一切是反的,不用鹰爪,改成人手。殿内腥风血雨,腐尸烂肉,老爷子他们如坐针毡,想走,又走不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死无常 正犹豫。 外面有宦官尖声尖气的声音,喊道:“罗王驾临,众人相迎。滇王宴的主人来啦,都都起来,莫要失了礼数。” 再贪得无厌的饿鬼,都抹干净嘴皮,从席位爬起,五体投地。 一道黑影闪入宫殿,王袍玉带,金冠银簪,生着一张绛紫色猪肝脸,三米多高,足足比正常人高五个头。 驾着黑风,走路没声,一屁股坐在龙椅上,眼睛比刀还厉害,看一眼能让空气结冰。 “起来吧。” 罗王低低吼了声。 按辈分,它是罗氏鬼国的皇族元勋。大鬼主冥殿持宝尊王,管他叫皇叔,由他专管滇王宴。 他来了,号称天下第一宴的滇王宴,才算正式开始! 罗王驾临,有鬼国文武大臣相陪。 前有宦官,后有宫女,伞盖遮天,屏风漫地,排场极大。 随从坐在两侧,脸上死气沉沉,都不是活人。 老爷子心道,这鬼国皇族,排场比中原皇帝还大。谁也想不到,阴间的澄江,还有一位阴天子,瞧那底气,阎罗王也只有提鞋的份儿。 姑且把罗王叫成阴天子。 它是罗氏鬼国的皇叔,按人间的说法,爵封一字并肩王,只比大鬼主矮了半截。赞拜不名,入朝不趋。 “诸位请坐。” 阴天子假惺惺客气两声。 赴宴的客人诚惶诚恐,都收敛了动作,不敢张扬。 老爷子打量阴天子。 对方跟紫三眼居然是亲戚。 也是天生三眼! 这个三眼,不是说眉心真的有眼睛,是指额骨突兀,印堂下陷,皮肤因为畸形的骨骼挤压,产生密集的皱纹,形成的肉窝子。 远远看去,就像个眼球,是种罕见的基因疾病。 紫三眼就是因为这样,得了个绰号。 老爷子发现,阴天子和文武大臣,都有三眼。这个古老的国度,应该施行近亲通婚,才有这种遗传病。仟仟尛哾 肉窝子越明显的,在国内地位越高。 阴天子的肉眼,与人眼没什么差异。 额头青筋翻起,多出的眼睛有眼白有眼仁,甚至还能眨眼皮。 “这滇王宴自混沌肇始,历年开设,每每寿与天齐,包含乾坤。召来天下英杰,共赴此宴,传长生无极大道,布我鬼国恩典。” 阴天子介绍一番,头顶冕旒晃动,站起身来。 周遭的文武大臣也都站起,簇拥着这位皇叔,唯恐半点闪失。 “滇王宴集天下奇珍,凡人得一口,便能青春不老,长命百岁。如此异事,泄露恐遭歹人觊觎。三头鬼,本王要你为监宴官。若有偷奸耍滑,妄图带走滇王宴上一草一木的人,立行处死,以免外人知道此宴,泄露天机。” 话音刚落,死窖海中,钻出一只青面恶鬼。 站起来,头皮擦到房梁,浑身肥肉一层层叠在一起,像具肉山。 胳膊比水缸还粗,肥胖得几乎看不出脖子。 肩膀上,三个肉肿瘤,如同脑袋一样。 没有眼睛耳朵,肩膀上全是鼻孔,感情宫殿内的腥风臭气,就是它打喷嚏弄出来的! 三头鬼领了阴天子口谕,身上鼻孔猛吸,伸出巨手抓向宴会人员。 几个客人挣扎,都化为碎片,被三头鬼拽着,塞入宫殿中心的殷商青铜大鼎中。 鼎内乒乒乓乓,好像关押了活物。 三头鬼走过人群,边走边抽鼻子。 凡有敢私藏宴会食品,或浪费了的人,不免遭了毒手。 老爷子的头发竖起来。 浪费粮食就这下场,那他把东西都倒鞋里,不得凌迟处死吗! 眼看三头鬼过来,老爷子那个害怕,周围又都是鬼国兵丁,跑也跑不掉。急得内脏生火,五内俱焚,不由搓起脚丫子,又抠动头皮。 一股酸臭味蔓延出来,接着雪花飞舞,头皮屑好似鹅毛大雪。 三头鬼抽着鼻子靠近,狠狠打了个喷嚏。 脚丫子味儿一遮,没闻出老爷子浪费粮食,悻悻走了过去。 乾坤将王佐将一见,对老爷子佩服得五体投地,也都狠狠搓脚丫。要说这半个月不洗澡,那味儿啊,什么香气都能遮住。 三人侥幸躲过一劫,缩在角落静观其变。 将企图窥视滇王宴秘密的人清出去,阴天子呵呵讪笑,叫道:“诸位稍安勿躁。既尝了开胃点心,品了琼浆玉液,本王便搭上一盘荤腥,祭祭各位的五脏庙。来呀,请娘娘。” 阴天子还真大方,叫它老婆出来陪酒? 这娘娘,并非鬼国娘娘,而是澄江城献祭抚仙湖水神,送下来的九河娘娘! 也不知这些鬼魅用了什么法术。 老爷子亲眼看见九河娘娘沉入湖底,此刻那可怜女人并没有死去,而是被绑在一个铁架上,让小鬼抬了上来。 铁架满是黑色污垢,细看,都是有了包浆的血痂。 女人瑟瑟发抖,口唇被针线封住,眼睛耳朵也被灌了铁水。即便看不见听不到,仍能感受被恶鬼注视的阴森,绝望得不停痉挛。 老爷子心中恐惧,同情之余,愈发森寒。 这些妖魔都不是人类,看女人被端上来,个个口齿生津,馋虫直冒。 就像人吃猪狗牛羊,那并不觉得残忍。现杀现宰,人瞧见了,只会称赞一句“新鲜!” 阴天子走过去,先用毛笔在女人胸口画了一个圈。 厨子点点头,用细刀将女人胸口的肉生剜了,切下麻将块大小,用丝绸包裹,搁在大殿熏烤。 阴天子走回去,才轮到鬼国文武大臣,来到九河娘娘面前,选一块鲜肉。 喜欢嫩的,便要肚腩。 喜欢老的,便要大腿。 追求筋多皮厚的,要手臂那截。 九河娘娘凤冠霞帔,被绑在铁架上,鲜血浸透了红衣,手脚的肉都被剔去一层,还未死去。 最后,轮到老爷子他们。 老爷子两条腿发抖走过去,那女人还未死,瞪大被铁水融化的眼球,空洞望着老爷子的方向。 “为什么不选?”阴天子问了句,被吸引过来。 女人身上的皮肉都被剔的差不多,所谓凌迟活剐,也不过如此。 搁在阳间,这叫“过厅羊”,是招待尊贵客人才有的大宴。 人用羊,鬼国用人,仅此而已。 老爷子强忍颤抖:“那啥,最近吃多了,有点积食,能不能来几个素菜?” “嗯?” 三头鬼走了过来,要以破坏宴席的罪名,处死老爷子。 阴天子摆摆手:“我滇王宴无所不有,你要吃什么都行,且说个菜名来。” 被绑在铁架上的九河娘娘,浑身除了骨头只剩一层鲜血筋膜包裹。此刻喉咙一开一合,疼得马上要死去。 唯恐死了肉不新鲜,阴天子摆摆手,从玉带解开一个鼻烟壶,拿在九河娘娘面前晃了晃。 那鼻烟壶不一般。 天生的阴阳宝瓶,一边黑一边白,是块罕见翡翠。 巴掌大,另有乾坤,端的是件神器! 老爷子阅宝无数,此刻也盯上那只鼻烟壶。那壶里,不是装的太上老君的金丹,也是王母娘娘的蟠桃。 吸了口,九河娘娘吊住气,厨子举刀,等老爷子点菜。 老爷子心中叫苦,结巴道:“来,来个开水白菜,行不行?” 阴天子笑道:“有什么不行?” 乾坤将王佐将急忙说:“我们也要开水白菜。” 阴天子大方:“好,只要是天下有的,我滇王宴都要有。庖丁,且给这三位客人单独支个灶台,做他们要的开水白菜。” 此间都是吃肉的恶鬼,哪来白菜可用? 厨子抄刀,剜出九河娘娘的心脏。 血红的心在手掌跳动,下面连着几根粗大血管,一把被拽出来。饶是如此,吸了阴天子的鼻烟壶,九河娘娘仍吊着气没死。 厨子割开血管,将黄喉改了花刀,淋上烧热人油,来了一道荤腥白菜。 端给老爷子,厨师舔了舔手,还很得意这味。 阴天子看向老爷子,等他给评价。 老爷子差点哭出来,故伎重演,用袖子挡住脸,端起盘子,一下给倒在鞋里。 假装擦了擦嘴,忽悠阴天子:“好美味,滇王宴果然名不虚传!” 阴天子得意,便把目光移开,也享用起九河娘娘的血肉。 九河娘娘此刻还未断气,被厨子一刀剁了脑袋。 脑袋滚入中间的青铜大鼎。 厨子用一颗没有肉的羊头,接在九河娘娘的身躯上,用针线缝纫。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滇王”。 一具长着羊头的邪恶尸体,浑身血肉被蛀空,只剩难啃的大筋白骨! 厨子将还在滴血的“滇王”挂在房梁上风干,滇王宴觥筹交错,气氛推到最高。 老爷子暗中观察阴天子。 对方时不时,就要把玉带下的阴阳宝瓶拿起来盘玩。 要说滇王宴中,最神秘的,就是这只宝瓶。 阴天子请那么多恶鬼来赴宴,怕也不是纯粹的慈善,是要借这只阴阳宝瓶干什么! 恶鬼敞开肚皮,个个吃的脑满肠肥,鼻涕横甩。 阴天子也高兴,只淡淡品着尸血,并不动筷。 眼瞧他要把阴阳宝瓶举起,宫殿外头,传来一阵吆喝声:“卖包子咯,卖包子,新鲜的破酥包诶。” 阴天子不悦:“我滇王宴涵盖天下,珍馐美味无所不有,怎么外面有人卖包子,乱我兴致,速速把他赶走。” “呵呵,我这包子不一般,诸位大王,你们动鼻子闻一闻。” 滇王宴吆喝的小贩不请自来,正是冥水庙前,没卫生经营许可证的老太婆! 揭开蒸笼,香气四溢的破酥包露出来。 三头鬼被熏得晕头转向,口水汇成了瀑布。 龙椅上的阴天子也坐不住,竟想不到天底下还有这么香的肉包子,滇王宴从未有过! “这是什么?” “回大王,这叫破酥包,可是滇土一绝啊。大王要是不信,问问吃过的这三位!”老太婆祸水东引,一指老爷子三人。 老爷子后背发寒,当即起身:“大王,这包子其实一般,闻着香,吃起来臭。你想啊,滇王宴涵盖天下,怎么可能没有破酥包呢?唯一的理由,就是包子太难吃,所以没列在菜单上。” 阴天子点点头。 它自诩滇王宴为天下第一宴,若被个包子比下去,岂有面子? 当即寒了眼珠,要三头鬼杀了老太婆灭口。 老太婆一惊,未料到对方如此歹毒,又喊道:“三位老客,你们怎么光着脚啊。” 老爷子急赤白脸:“老子嫌天气热,光脚走不行吗?” “呵呵,你们搁在木几下面的鞋子,怎么在冒烟啊!”老太婆伸手一戳,可把老爷子气的七窍生烟。 三头鬼走过去,踢开木几,才发现鞋里汤汤水水,都是滇王宴上的奇珍。 “吼!” 一见有人浪费粮食,三头鬼连连咆哮,晃得房梁尘土跌宕落下,迷人眼睛,朝老爷子扑来。 “你个狗老太婆,老子先宰了你!” 王佐将一怒,抄起通天杆戳向老太婆面门。 老太婆厉吼声,脸上人皮被戳落,露出一张满是裂纹的脸,竟是死去多时的刀婆子! 第三百六十九章 阴阳宝瓶 原来是她。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 王佐将和乾坤将去追杀刀婆子,老爷子站在三头鬼面前,还不到对方膝盖高。 掐了虎口,一纸活烧了照尸灯。 照尸灯,是老爷子点名要的法宝。 乃是一只八角宫灯。 外用六丁六甲,内用三才九宫。 拿在手里,老爷子虎虎生威。只见琉璃的托盏,翡翠的灯盘,金银雕的架,鲁班开的凿,内里一点海中南冥离火,端的是件法宝。 恶鬼也好,粽子也罢。 任凭千年的僵尸,万年的尸魔,遇见照尸灯都要怕三分。 活人断气,家属要用一粗瓷小碟,倒上一点浅浅的蓖麻油,拿棉线引燃了,指引三魂归地府,七魄入幽冥。 此所谓照尸灯。 老爷子举起尸灯一照,昏暗的宫殿满座哗然。 恶鬼怒吼,群尸尖叫,都被定住了身体,动弹不得。 刀婆子后退几步,乾坤将王佐将一左一右,要打她永不超生。 “老东西,杀人害命,还敢来这寻仇,老子先送你上路!”王佐将怒目圆睁,抄起通天杆砸刀婆子头颅。 刀婆子幽幽冷笑,举起蒸包子的竹笼。 竹笼是圆的,通天杆是方的。 所谓“天圆地方”,地再大,能有天大? 用圆圆的竹笼一扣,刀婆子技高一筹,竟然吸走了通天杆,来了个顺水推舟,夺过竹竿反打回去。 王佐将不查,被通天杆一击砸中天灵。 砰! 可怜盗门十二将,今日横死一位,魂飞魄散! 肝脑涂地。 王佐将的尸体一软,倒在滇王宴上。 乾坤将眼球充血,只觉天旋地转,喊了声:“老佐!” 也被通天杆伤了手臂。 乾坤将善使岳飞刀。 那是一种长条刀片的大武器,挥起来大开大合,方圆数米没有活人。 眼瞧刀婆子斩草除根,乾坤将拿出十八般武艺,唯恐步了王佐将后尘。一柄岳飞刀上下翻滚,天来天崩,地来地也塌,一时挡住了通天杆,没被暗算。 老爷子手持照尸灯,寸步不离,定住滇王宴上的群尸恶鬼。 这些妖魔都没有影子。 尸灯一照,便无所遁形。 “桀桀。” 这时,王座上一声冷笑,嘲讽无比。 阴天子并没有被照尸灯定住。灯光闪烁,五彩斑斓,它身后赫然有个影子,人的身躯,竟长着羊的头颅,两只羊角高高! “老猪婆,给我兄弟纳命来!” 盗门十二将,个个武艺奇绝。 乾坤将除了善使岳飞刀,更兼左右开弓绝活。 右手握刀挡住通天杆,用腋窝子夹住,乾坤将抬脚蹬弓,左手拉了弓弦,分出小手指拇指夹出箭羽,抽身射向刀婆子。 弓是后羿弓。 箭是破日箭。 一道流光划开幽冥,大日陨灭,直朝刀婆子面门袭杀。 任是阎罗冥君,也难挡这一箭神威。 偏偏刀婆子早有防备,丢了通天杆,双手仍举起圆竹笼当盾牌。 啪! 火星爆炸,燃了盾牌。 刀婆子挡住一箭,学秦王绕到柱子后面,不再给乾坤将机会。 阴天子没想到有人大闹滇王宴,还是两拨人马。维持千年的滇王宴,今日破了禁忌,着实不详。 掀开冕旒,拔腿要走。 照尸灯定不住,老爷子唯恐像王佐将那样魂飞魄散,不敢轻易追击。 第三百七十章 水淹澄江城 老爷子掐动虎口,再叫一纸活烧东西。东西都烧光了,连十三太保都出动,哪里还有底牌? 一纸活抓耳挠腮,把扎纸人的竹篾子烧下去。 老爷子手中多了一把针。 正说着,千手妖破开青铜宝鼎,不可计数的妖手如头发朝老爷子涌来。老爷子屏住呼吸,将大把针头撒出去。 大针套小针,长针带短针。 千手妖别的不怕,就怕扎手。 被针扎了个血肉模糊,在宫殿内痛苦咆哮。周围群尸追杀刀婆子,现场混乱,三头鬼踩死几个,房梁都被掀翻。 到了眼下,老爷子不得不动保命底牌。 包括刀婆子,再不动,他们今日非死在滇王宴上不可! 老爷子有底牌吗? 自然是有的。 所谓十三太保、照尸灯,这都只是法宝,算不得灵器。 刀婆子的白玉蟾,倒算一样,可惜被千手妖联合三头鬼给破了。 老爷子从怀中掏出锦盒。 盒子不大,里头三根头发用银线别着。 当着阴天子和群尸的面,老爷子握起这三根头发,背水一战。 刀婆子不甘示弱。 取出锁阴太公的至宝。 江湖四大秘术士,都属旁门左道,各有神通。 锁阴太公,世代秘传,涉足深山古墓,只取墓中毒虫邪祟孕养。有蛊王,号称金足龙,能把飞僵捕了当骨头嚼,端的是绝世凶兽。 锁阴太公活不过五十,平日把金足龙养在骨髓里,轻易不敢用。 这东西是虫中之王,邪中之帝。 能位列四大秘术士,就靠这虫子兴云布雨! 有人好奇了。 金足龙是锁阴太公的本命护身符,还算宝物。 老爷子掏出三根头发,也能叫宝? 这头发,是王母娘娘的汗毛,还是玉皇老二的鼻毛,咋就这么值钱? 前文提了,斗法啊,说穿了,无非厌胜之术,讲究师出有名,高人一头。譬方说对方用猪妖害你,你用虎神还击。 虎吃猪,这局就赢了。 厌胜,就讲究个环环相扣,谐音凑局。 这三根头发,是老爷子与陶万里相见,要他拔的三根,就是为了应付这种局面准备的。 陶万里是凡人,三根头发有啥用? 放在理发店,那是半毛钱没用,拿出去肥田都嫌扎手。 搁在阴间,确实顶了天的大用,能比汉钟离的芭蕉扇,蓝采和的玉花篮。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 陶万里年轻有为,刚升了军衔,说话又能上达天听,直奏御前,浑身上下刚出炉的滚烫,红的发紫。 这三根头发,相当于他的三把火。 还是沾了龙气,带着国家气运的三把。 天火烧妖,地火灭鬼,人火驱尸。甭管阴天子道行再大,滇王宴上群尸再多,今儿三根毫毛,便叫他们灰飞烟灭! 老爷子与刀婆子动了底牌。 阴天子站在龙椅后,表情阴恻恻,不知有啥盘算。 刀婆子率先将金足龙甩了出去。 一道金光飞向三头鬼。 三头鬼脑袋上全是鼻孔,金足龙稍稍蠕动,便从那些鼻孔钻进钻出,啃了三头鬼的脑髓。疼的三头鬼哇哇惨叫,翻身倒在地上。 这一倒不要紧。 把宝鼎内的千手妖压了结实。 三头鬼与千手妖成了饼子,被金足龙翻来覆去啃了个来回。 不多时,便化为一滩碎肉,彻底没了动静。老爷子不甘示弱,挥起陶万里三根头发,便招出神火灭妖。苏丹小说网 喊了声:“起!” 天火来烧,地火来烤,人火来燃。 三把大火齐出,滇王宴上的恶鬼群尸都被焚灭,一团团焦炭落在宴席之中,满目疮痍,哪还有天下第一宴的风采! 宫殿摇摇欲坠,只有阴天子头戴王冠,还立在椅子后面。 老爷子与刀婆子左右包抄,接近阴天子,逼对方交出阴阳宝瓶。 见二人拿了压箱底的法宝,阴天子并不害怕,见他们屠了滇王宴,也不恼怒。猪腰子的血红脸怪笑几声,满是算计。 “两个爬虫,怎敢在本王面前嚣张?要阴阳宝瓶不是?好,看瓶!” 阴天子说罢,扯下玉带的阴阳宝瓶,打开瓶口,朝向老爷子一挥。 哗! 阴风凄凄,将老爷子手中的三根头发收走! 不待老爷子反应,阴天子手握阴阳宝瓶,又朝刀婆子招手。阴风吹过,把锁阴太公的金足龙也收了去。 老爷子和刀婆子始料未及。 原来阴阳宝瓶,是天地开辟孕育的灵宝。 别看只有巴掌大,能装苍穹,可收大海,任你什么法宝兵刃,稍稍抬起壶口一抽,那比太上老君的紫金葫还好用。 丢了法宝,攻守易型。 阴天子化为得道老僵,夹着腥风朝刀婆子扑去。 刀婆子哇哇惨叫,又拿出剪刀,欲要剪断阴天子的舌头。 阴天子咯咯冷笑,拿阴阳宝瓶一收,剪刀也没了。伸出满是狭长指甲的尸手狠挠过去,揪下刀婆子半截耳朵。 刀婆子浑身鲜血摔在地上打滚。 阴天子换了方向,朝老爷子袭杀。 乾坤将手持岳飞刀,来了个横扫千军,力劈华山。阴天子仍用阴阳宝瓶,把乾坤将的兵器也收走。 老爷子要把虎口掐烂了。 一纸活连忙烧了纸人阴兵,又烧了飞机大炮,让老爷子在地府跟阴天子斗。 可甭管烧什么,阴天子抬起宝瓶,来者不拒。 生的能装,熟的也能装。 老爷子和刀婆子黔驴技穷,就差把内裤扔出去! 眼瞧三人性命难保。 慌乱间,乾坤将从怀中掏出人皮布帛来。 是绘了滇王晒骨图的人皮唐卡。 由于是件宝物,乾坤将贴身收着,轻易不敢用。 如今被逼急了,慌不择路,把人皮唐卡也丢出去,砸向阴天子。阴天子没注意看,仍用宝瓶去收。 却不想,这一收之下,惹出塌天大祸! 滇王晒骨图,由古滇巫师在亡国前夕,匆忙绘成,是冥王点尸图的一部分。 滇王死后,被贼分尸,又让鬼国君臣做成了一锅菜,可谓体无完肤,极尽凄惨。 死后异灵不灭,便附在晒骨图上,修成魔体,天雷不可毁,地火不可烧。有高人划出澄江城,设下四大海镇压抚仙湖下的鬼怪,无法销毁此物,便压在冥水庙大黑天下,企图净化里面的邪灵。 千年下来,滇王魂魄不散,法力反而大涨。 由于只是魂魄,便附在画中。 只有夜深人静了,才从画内爬出,啃人鲜血,噬人骨髓。 阴阳宝瓶能收天下之物,唯独收不了滇王的魂魄。 一收之下,把古画卷走,滇王的魂魄脱离画卷,反而借此破开了封印! 这可是天大祸事。 腥风吹过,阴天子身上的鬼火矮了三截,转身要跑。 才迈开腿,浑身没有皮肉,只剩一把朽骨包裹的滇王从画中钻出,极为恐怖的袭向阴天子。 阴天子惨叫声,衣服都顾不得,化为清风逃出澄江城。 滇王血眼一转,看向老爷子和刀婆子。 刀婆子反应快,跪在地上磕头,请求为奴婢,为滇王鞍前马后。 老爷子堂堂盗门魁首,岂肯跪个死人?撑死了不跪,与乾坤将一左一右,往滇王宴外面跑去。 滇王血口大开,便把半个死窖海吞掉,独自吃空了宴席。 澄江城塌陷,将去路堵死。 刀婆子咯咯怪笑,正是窃喜呢。 “老东西,你再看法宝!”老爷子拔下自己三根头发,朝滇王甩过去。 滇王后退两步,乾坤将顺势用肩膀撞过,逼得滇王让出空间,将阴天子丢在地上的阴阳宝瓶拾起。 打开瓶塞,往外一倒,先瞧见了锁阴太公的金足龙。 “还给我!”刀婆子脸色狂变,张牙舞爪要来抢。 乾坤将再拿起宝瓶,倒出陶万里三根头发,勾动三火烧向刀婆子。 金足龙化为灰烬,刀婆子半截脸颊溶解,露出白森森骨头渣。 不待乾坤将再动,滇王尸手一抬,指甲嵌进乾坤将的肩胛骨。乾坤将用力抬手,把宝瓶丢向老爷子。 老爷子接过宝瓶,从中倒出一纸活烧的天兵天将,合了兵马,来斗滇王! 千年不变的滇王宴全毁了。 双方斗法时,阴间澄江的抚仙湖发出巨响,浊浪滔天,遮盖星辰。水柱自湖心涌动,冲破镇水关,淹没澄江城! 原来是阴天子搞的鬼。 罗氏鬼国跟滇王,有不共戴天之仇。 打捞了滇王尸体,把他做成菜还不够,阴天子恨不得滇王永不超生。 为啥呢? 罗氏鬼国的祖先,是西北老爷岭,负责看守通天建木的大鬼国。 主掌天地人神的秩序,负责沟通三界。 只因颛顼绝地天通,灭了大鬼国,砍了建木,王族南迁,才逃到黔州深山建立国度。 鬼国的祖先,便是海国云帝的遗民! 这位海国云帝,因触怒天公,开启禁制而死,死后由臣民葬在昆仑,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也是冥王点尸图的受益者。 滇王挖了昆仑,掘了地宫,相当于刨了鬼国的祖坟,鬼国岂能不恨? 眼见滇王宴毁了,阴天子一不做二不休,在抚仙湖发了大水,动了阴兵,来个水漫金山,将澄江和滇王一起葬送。 老爷子心惊胆战。 还未站稳,便被浪头打了趔歪。 从水中浮起,便见一栋栋巨物在水上飘过。房顶、门廊,都泡在水中被连根拔起。 滇王从晒骨图逃出,正是得了道的尸魔,只差半步便可成仙。 金木水火土全都不怕。 尸手一抬,劈开洪峰,将抚仙湖的堤坝打破一角。 号称滇土明珠的玉湖,千年后竟坏了镜面,从此变成一个猪腰子的月牙形状。 第三百七十一章 照尸寻影 可怜老爷子他们只是凡人,陷在洪水里,眼瞧逃不出去。 老爷子抄起阴阳宝瓶,开始收抚仙湖的水。 一收,抚仙湖少了半截,洪水都退回去。 阴天子大怒,拿出生死簿,要勾老爷子的名字。 来参加滇王宴的,事先都写了名帖,落上自己姓甚名谁,生辰八字。这其实就在生死簿留了姓名。 阴天子大吼声,喊道:“刀玉红!” 这是刀婆子的名字。 听见有人喊,刀婆子止不住应了声:“嗯。” 话音刚落,便有十殿阴曹,携了牛头马面将刀婆子收走。 刀婆子其实早有算计。 离开澄江城之前,她事先剪下头发,围着水鬼塔转塔,在阴间留下一丝元神不泯。 所以寸小头炮打冥水庙,并没有真正杀死刀婆子。她的一丝元神留在阴间,还等着兴风作浪,报复人群。 千算万算,没算到生死簿留有一劫。 阎王要你三更死,谁人敢留到五更? 刀婆子回了声,最后一缕元神被抽走,倒在滇王宴的废墟中化为尘埃。 阴天子故技重施:“夏,夏......” 还是老爷子鸡贼! 他和乾坤将的名字,是拿墨鱼汁写的。 水上雾气重,风尘大。生死簿打开让风一吹,墨鱼汁直接蒸发了。阴天子卡在那,夏字说完,没法继续念下去。 再看乾坤将的名字,也是这样。 逃过大劫,老爷子掐破了虎口,要一纸活烧来昴日星官。 这昴日星官,是天下公鸡的头头。圣人云“犬司夜,鸡司明”。金鸡一唱,天下大明,阴间澄江就留不住了。 金鸡破晓,阴天子取走宝瓶,遁入抚仙湖,不敢现身。 水上出现漩涡,将老爷子和乾坤将吸进去,带回阳间。 老爷子心中悲戚戚。 还未寻到滇王城,十二将就折了一人,回去怎么跟张四太爷交代? 可恨这时代,一身武艺敌不过飞机大炮,再过十来年,盗门就该在历史长河中烟消云散,堂口也会相继瓦解。 想到这,老爷子悲从心来。 虎口脱险,也不觉得庆幸。 正被漩涡带回人间。 忽然乾坤将狠狠拉了老爷子一把,声音变了:“把头快看,这,这怎么办!” 老爷子回头,便看见滇王腐朽的尸脸泡在水中,拉着他和乾坤将的脚脖子,也要返回阳间。 拼命蹬腿,滇王死死黏住,就是不撒开。 眼瞧水波越来越清澈,头顶也有阳光照破白沙,老爷子心中愈发慌乱。 要是把滇王带到阳间,还指不定有什么祸事呢。 滇王狞笑,挖了眼球的血洞森森注视。 要么老爷子和乾坤将死在水里,在阴间陪他一辈子。 要么它搭个顺风车,在阴间闹了不算,去阳间也杀它个尸山血海! 人不会蠢到自己淹死自己。 当口鼻开始呛水,求生本能迫使老爷子挣扎,他和乾坤将猛地一蹬腿,从水中彻底冒出去,也将滇王带入尘世。 二人从死窖海爬出,正是中午。 耳边隐隐约约,听见街市喧哗,家长里短,讨价还价,好一副市井生活,人人安居乐业。 老爷子掀开裤腿,看见漆黑的手掌印,才知阴间澄江不是幻觉,滇王真的从画中出来,跑到了人间。 “有鬼,有恶鬼啊。” 老爷子跌跌撞撞爬起,在周围大喊几声。 人人诧异,把他当疯子,避着恶臭跑开。 死里逃生,老爷子和乾坤将精疲力尽,几乎是爬着回到冥水庙,让一纸活用姜汤灌了几口,方才有了血色。 “完蛋了,这下真完蛋了。” 大水滔滔,阴阳宝瓶也冲没了。 折了王佐将,放出滇王老儿,老爷子心中万念俱灰,恨不得一死了之。 一纸活得知滇王出世,心中也不安宁:“先别想着死,事情还并未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滇王刚刚还阳,法力不高,必须找个躯壳附在上面,吸了太阴宝丹才可登天。现在是六月七,离十五月圆还有几天。” 老爷子唉声叹气:“只怕滇王出世,澄江必有大劫,还是尽快通知居民撤走。” 一纸活嘲讽:“这话说出去,谁信?你嘴巴一开,要数十万人背井离乡,不怕先被他们当疯子打死?依我看,只要在滇王发难前,把它除去就是。” 老爷子求教:“如何下手?” 一纸活摸着下巴沉吟:“凡是鬼魅,都没有影子。滇王逃出阴间,必附在某个澄江居民的身上,先把它找出来。” 乾坤将也劝老爷子节哀。 折了王佐将,不把滇王城挖出,如何面对江东父老? 老爷子心想,确实是这个理。现在以死谢罪没有意义,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便赶紧以盗门魁首手令,召西南堂口剩下的土夫子赶赴澄江。以筹募善款,复修冥水庙的名义,把寸小头炸毁的地方修起来。 定在本月十五,子夜烧头道香,举行开光大典。 当地人极其信奉大黑天。 开庙那晚,男女老少齐聚城东,恭候大黑天王驾临人间。 被滇王附身的傀儡,也必会前往城东,看看庙宇是不是真有法力。 等它出现,盗门人马一拥而上,将其制服。 老爷子又求一纸活,赶在十五月圆之前,扎下九千九百九十九只孔明灯。 又托人,购下数百枚西洋镜,嵌在澄江城的城墙上,用镜子把四面八方都封住。 这叫——十五月圆照滇王,无影是鬼先拿妖。 由于陶万里借走了不少人。 老爷子只聚集了三五十个,让他们假扮货郎,走街串巷,这几日熟悉澄江地势。又在街头、房梁,布下专门对付僵尸的绊尸索、朱砂网、铁齿勾。 时光荏苒,转眼六月中。 十五月儿圆。 西南地区开了夏,万里无云,夜凉如水,好一片清爽。天宇撑着半截璀璨星河,照得月光皎洁,洒在人间镀上白霜。 老爷子,乾坤将,一纸活,三人登上镇水关。 在此居高临下,便能俯瞰澄江城全貌。 万家灯火,熙熙攘攘。 好一派人间醉太平,千里赏明月。 庙宇讲究烧头道香。越在前头,心越诚。当地信奉大黑天,听闻重修冥水庙,男女老少不睡觉,都赶到东城口讨吉利。 又有货郎,小贩,卖艺的,唱戏的,说评书的,玩杂技的,瞧见商机,夜里挑着担子拿上行头,都聚在东城口。 夜不眠。 男女老少围着冥水庙,又是看戏又是买零嘴,好不欢喜。 见火候差不多,老爷子转头对一纸活道:“老哥哥,今夜镇水关就拜托你了,千万出不得闪失啊。” 第三百七十二章 应大劫 如此多的孔明灯,把澄江城照的如白昼通明。居民抬头看灯,不想青石堆砌的街道上,自己的影子也被照出来。 城头挂了百十面西洋镜,组成八卦阵。 镜子聚光,把孔明灯的灯火都聚拢在街道,使得人影清晰。 老爷子他们不敢怠慢,猫腰从人群钻过,看谁没有影子,那就是滇王附身的傀儡! 孔明灯照妖,大火炮镇王。 老爷子的计划确实不错。 数十个盗门弟子散开,一点点辨认男女老少的影子。东城口人声鼎沸,你挤我,我压你,人群乱糟糟,影子可是不好找。 有小伙计眼睛看花了,闹了几个乌龙。 大人吼,小孩叫,浑然不知天灾临头,死劫将至。 这时候,阳间澄江城的冥水庙,庙前豆腐脑摊,有个小年轻正品着豆腐脑的滋味,美美咂嘴。 以往他卖豆腐脑,如今变成吃豆腐脑的,可谓风水轮流转,世事无常。 如果老爷子在,定会大叫。 吃豆腐脑的小年轻,眉宇间一股邪气,正是寸小头! 阴阳宝瓶能收万物。 将滇王从画中吸出,也把被滇王吃掉的寸小头抽出来。滇王没有上别人的身,就附在寸小头身上。 今夜祭了澄江阖城性命,就可以舍了肉身,修得仙体。 寸小头抬头,见天上孔明灯亿万,照得人间光明,心知是老爷子捣鬼,便撂下碗筷,走向拥挤的街道。 两侧卖什么的都有。 小商品琳琅满目。 寸小头别的不要,专找绣女,买了一根铁针。 孔明灯悬在高空,地上也有影子,一团团一坨坨,都随风飘摆。寸小头呵呵怪笑,拿铁针去戳地面的灯影。 砰! 他每戳一次,天上的孔明灯就破一个。 坏了灯罩的孔明灯自高空落下,带着火星坠入城中,点燃了民房马厩。 今夜月明星稀。 晚风徐徐,凉爽又干燥。 夜风一吹,引来澄江城失火,火星飞溅,燃了千家万户。一时热闹的东城口,化为无间地狱,陷入汪洋火海! 火烧东城口,便是说的这件事。 人群大都聚在城东,一时慌了手脚,造成踩踏事故。周围大火熊熊,见自己家被点燃了,居民如何不急? 人群一排排倒下去,践踏着彼此的胳膊躯干,往外面跑。 天上孔明灯落了大半。 火星自九重天坠下,好似天劫毁灭古城。 寺庙道观化为灰烬,屋舍民房夷为白地。 混乱中,踩死不知多少小孩老人,被挤的肠穿肚烂,脑破汁流,一团团猩红覆满街道。 争先恐后往外逃窜,大都非死即伤。 火势蔓延过来,包围了东城口。撞断了腿,挤破了脚的,在地面苦苦哀嚎,相继被火焰吞噬,一股人肉烤熟的气温蔓延全城。 那真是人间炼狱! 东城口全毁了,陷在火海万劫不复。 老爷子瞠目欲裂,和乾坤将没站稳,也被烈火燎了头发。 朦胧中,见有人爬上了冥水庙,心知是滇王无疑。老爷子拼死冲入火海,找那恶魔算账。 寸小头丢了铁针,听人嘶吼逃命的声音倍感惬意。 “寸小头!” 老爷子在下面吼了声,街道满是高温烤出的人油血渣,已辨不出模样。 “呵。” 抬起薄薄嘴唇,寸小头轻蔑动着五官,站在庙顶俯瞰人间,好一副帝王随心所欲的霸道。 老爷子怒火中烧:“好个暴君,难怪国破家亡,被人切碎了炖菜。今夜你走不成,老子拼死也把你拉下马。” 说罢,举起旗杆朝天摇晃。 一纸活站在镇水关,眼见东城口化为火海,心如刀绞。 终于看见老爷子发了旗帜,赶紧调试炮口,对准了冥水庙。 这时,九重天风雷大作。 明明是深夜,却出现太阳,好大一轮金饼开始燃烧。寸小头昂首沐浴,容光焕发,身上开始生出皮肉骨血。 乾坤将大喝声,将刀掷出去。 刀锋贯通乾坤,钉在寸小头尸体上。 尸体倒下,身着暗色殓袍的滇王离开冥水庙,步步生莲,准备飞仙。 老爷子大骇,一纸活怎么还不动手? 大炮这东西,普通人还真搞不定。 尽管传授了原理,千钧一发,一纸活怕打偏了,伸出手当准头,在镇水关努力往冥水庙那边够。 终于矫正了位置,点燃引线。 可这样,却要了一纸活的命! 那大炮乃是前朝护国巨炮,后坐力惊人。火药喷薄,烈度极大,活人站在炮口,便听炮响,脑花就被冲击波摇碎了。 轰! 镇水关上,怒吼冲天。 巨炮轰鸣,震得万物匍匐,连澄江城居民惨叫哀嚎的声都压过去。 一纸活口吐浊血,从镇水关上掉下,当场丧命! 气浪排山倒海,撞向滇王。 合该这暴君遭天谴,行事毒辣,必不被神佑。 炮弹打中滇王玉身,滇王惨叫都没发出,神魂俱灭,随同寸小头的肉壳,被冥水庙飞起的瓦片砖头冲毁。 城中失火,居民忙着拯救家园,无暇听炮。拿了木桶扁担,去抚仙湖运水扑灭。 浩浩荡荡组成人潮,贯通抚仙湖与澄江城之间。 愚公移山,精卫填海,似乎让抚仙湖的水位都下陷了一截。人声鼎沸,这可惊动了湖底沉睡的妖魔。 老爷子和乾坤将从废墟爬起。 滇王已死,二人拖着冒血的身躯,扶在残垣断壁边喘气。 捡回这条命,已是天赐。 火烧东城口,轰死老滇王,这一番下来,老爷子没有半点争名夺利的心,看破了江湖。 正开口要跑呢,冥水庙的前半截塌陷,火星黑烟缭绕,隐隐约约有双红彤彤,像血眼珠子的东西盯着老爷子。 老爷子屏住呼吸。 莫非这冥水庙中,还有什么诡异事物? 被大炮轰了两轮,脾气再好的神仙也吃不消。老爷子拉着乾坤将,二人提心吊胆走入废墟,往后院去了。 前堂与后院,隔着一道门廊。 门廊左右,是石狮子。 扒开眼前灰烬看个清楚,老爷子着实心惊,恨不得撞死庙前。 方才天炮轰尸,灭了滇王,也把冥水庙夷为平地。唯独门廊左右的石狮子,完好无损,然而此刻石狮成了独眼龙,左右各有一个带血的眼球在看人! 这可惹了天大的事。 是天意,也是人祸,合该天公无情,要在南北发大水灾,使得中华雪上加霜! 民国二十七年,先是北边花园口决堤,再是抚仙湖地震,淹了澄江古城。如此一南一北,动了风水龙运,往后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 当地早有预言。 石狮眼发红,翻转水晶宫。石狮换了眼,澄江被水轰。 老爷子一直不明白,所谓发大水,应该用淹、溺、没等字眼,怎会用到轰? 如今才恍然大悟,然而为时已晚。 先民的预言,是天炮轰了澄江,澄江城气数到头,阖城都要葬入水下! 如今果然不差。 寸小头炮打冥水庙,石狮眼发红,闹出水漫镇河营,阴阳颠倒。如今石狮换了眼,澄江古城葬在抚仙湖下,就是今夜! 确实是人祸大于天灾。 北边的决堤是人祸,南边的抚仙湖,也是人祸。 石狮是死物,怎么可能换了眼睛呢? 两颗带血的眼珠子,应了预言。要问这两颗人眼打哪来,唉,还是跟刀婆子有关! 老巫婆死之前发毒誓。 不仅要老爷子不好过,还要殉了阖城居民,报复人间。 当初寸小头炮打冥水庙,轰死大木坨子,血溅石狮一身。刀婆子死之前,挖了自己两颗眼珠,将眼珠丢在门廊上。 方才炮轰滇王,炸塌了门廊。 眼珠从门廊滚落,正正落在石狮上,给石头换了眼! 锁阴太公的眼,不是凡眼。 乃是水晶阴阳眼。 这帮人下墓,从来不用点灯,生着双夜猫子眼,用黑布全罩上,也能看个清楚。 要当锁阴太公并不容易,光是要练成这双眼,便要承受莫大风险。 西南地方,多崖葬、石葬。 隔虫防鼠,棺椁密封极佳,多出干尸水尸。尸体封在棺内,百年不朽,尸气凝重如雾,积在棺中与世隔绝。 这种棺,黑话叫“闷头”,本身就是一种高明的防盗机关。 土夫子掘开棺椁,里面尸体发酵形成的高压气体喷出,最容易滋生尸毒。 旁人避之不及,唯独锁阴太公喜爱。 专找这种闷头,铁锥稍稍钻开一眼,等存了百年的尸气往外喷,用鱼线把小徒弟的眼皮拉起,趴在破口上,让尸气去熏。 往往剧痛无比,血疮横流。 十个里面瞎了九个。 最后一个半瞎不瞎,常年拿尸气熏了,才有双阴阳的眼睛。 能看破墓中一切邪祟妖魔,端的是个神通。 老爷子和乾坤将顾不得激动,跌跌撞撞跑出去,叫阖城居民逃命。众人当然不信,笑话多了个疯子,继续留在城中。 人群结成长龙取水灭火,黑夜的澄江,愈发有了股鬼气。 居民不信抚仙湖会淹了城池。 且不说有镇水关挡住。 今夜燎原之火,能把东海烧干,就是有水,到了城里也成了干锅。 老爷子心中焦急,口呼不断,愣是没丁点用处。 乾坤将凄凄惨惨道:“把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们快撤吧,这洪水指不定啥时候来了。” “你们不能走。孔明灯就是这些外地人放的,要他们赔命!”有人叫嚷起来,拉住老爷子等人的衣服不撒开。 扭打争执间,大地颤抖,抚仙湖中心水位暴涨,一股无形的力量,将诺大湖泊一分为二。 远处山川崩塌,河流逆转。 轰鸣间,好一派末日惨况! 第三百七十三章 乱世泪 地震了。 强大的地震席卷抚仙湖,湖泊决口,冲击镇水关。 老爷子他们站不稳,一屁股坐在碎石上,还来不及叫疼,滔滔巨水没过五湖四海,雷鸣之中,已蔓延到身下。 “跑啊,跑啊!” “真的决堤啦。” “二爹,叔叔,你们在哪啊?” 阖城居民狼奔豕突,尖叫,怒吼,呼唤,不绝于耳。 有人扯开嗓门刚要大喊,迎头盖过天穹的巨浪便压住了人声。大水猛卷,房屋被连根拔起,混着人畜一起绞成碎片。 大半居民在城外取水。 抚仙湖地震,水怒浪燃,径直将这些人吞了进去。 可不管会游泳还是不会。 连人带着锅碗瓢盆,都陷入湖里,不见任何人冒头。 人群如蚂蚁被水淹没,挣扎着往高处逃去。才爬上城楼,水就淹过女墙,诺大的澄江城泡在水里,像锅里煮的一块肉! 黑暗中,一道影子自抚仙湖冒出。 要说澄江城与抚仙湖隔着镇水关,便是决堤了,大水也没这么快上来。 偏偏今夜凶神当道,天意要阖城居民殉了滇王。 地震打开岩心,放出千年前镇压的凶魔。 此物唤名“无支祁”,乃是南方水怪。封不语和尚设下澄江城,镇压湖下阴天子,又建冥水庙压住滇王晒骨图,用岩心关死无支祁。 今夜地震,开了岩心。 无支祁掀翻了抚仙湖,自水下冒头,像个巨型猴子,绒毛鳞甲贴着青紫色皮肤,尖嘴猴腮,额头光秃,散发生铁光芒。 用头一撞,把镇水关的城门撞塌了。 当今世道混乱,民贫官贪,镇水关年久失修,哪里经得起这样摧残! 无支祁率着十万水部,在抚仙湖兴风作浪,大水冲开镇水关,直接盖过城墙。居民始料不及,都成了下锅的饺子。 就是有浪里白龙,水性极好的,也被它在水下啃成两截。 老爷子眼睁睁看着无支祁在水下搜寻,很快就冲上当阳大街。 “把头,你我怎办,天意让咱们盗门绝后啊!” “胡说,给老子镇定点,上镇水关,拿炮,拿炮轰那水怪!” 老爷子微弱的声音很快被水流盖住。 他和乾坤将抱住一根浮木,往镇水关游去。 抚仙湖升起数十道水龙。 水流如龙卷自湖心升起,通到天穹。突然失去吸力,亿万吨巨水从天而降。轰鸣之后,镇水关直接被抹平,哪里还有大炮。 “把头你快看。” 乾坤将往湖心一指。 不知何时,湖心竟有了一条龙舟。 四面铺陈鲜花,悬挂灯笼,在巨浪怒涛间如履平地,隐隐还有歌舞声。 能为盗门精英,二人水性极佳。 只露出眼睛在水面,二人弃了浮木,强行驱使冰冷的躯体,泅水靠上龙舟。 那龙舟船前燃着鬼火,可见上面的人不是善类,也许根本不是人,是地府的鬼差来收阖城居民的魂魄! 稍稍在水中撑起脑袋。 老爷子瞧见,龙舟里坐着阴天子,正拿生死簿勾魂呢。 任你通天本领,有逃生之术,那阴天子朱笔一勾,无支祁在水下逞凶,不分老弱统统咬死。水上除了木头瓦片,尽是男男女女的断手残脚! 阴天子的玉带下,仍系着阴阳宝瓶。 老爷子朝乾坤将打了眼色,要想救人,还非用阴阳宝瓶不可。 抚仙湖历来平静,怎么突然来了大水? 想是这阴天子,用阴阳宝瓶放了洪水,造成天劫。乾坤将先爬上龙船,折断旗杆当棍,吓得宫娥嫔妃变色,文武百官胆寒。 拿竹竿戳向阴天子,这是盗门的绝学,唤名“横棍弹花”。 用的乃是巧劲。 把棍子横出去,全靠一股劲风。花儿落下,却不伤花蕊,花瓣完整,讲究的就是艺高人胆大。ganqing五.com 阴天子手捧宝卷,来勾魂魄。 它倒不是善心。 拿澄江城居民入抚仙湖,生生世世给它当牛做马。这几十万生灵,在这妖怪眼里,都是注定给它当奴婢的命。 也是世道黑暗。 搁在太平盛世,君臣有道,岂有妖孽横行? 且说乾坤将横棍弹花,戳向阴天子。这叫虚晃一枪,敲山震虎。阴天子丢了宝卷,额头被劲风扫过,头冠掉了下来。 慌得阴天子双手护住头冠。 老爷子趴在船尾,一下跃上去,趁阴天子双手不得空,将他玉带下的阴阳宝瓶拽入手中。 打开瓶塞,老爷子狠狠丢向抚仙湖。 便见阴阳宝瓶一股无形吸力,霎时龙卷云动,水静浪休。 淹了澄江城的洪水来的快,去的更快,都被阴阳宝瓶装了回去。 无支祁还要逞凶。 宝瓶一吸,把它比城门还大的躯体摄走。 老爷子一回头,龙舟消失,他和乾坤将站在一张破草甸上。说来神奇,那破草甸入水不沉,见火不烧,在抚仙湖上如履平地。 二人抱紧草甸,才摆脱漩涡,被水浪拍到几里外的干岸。 再回头。 那真是满目疮痍,国破家亡。 澄江城已陷在水下,半截被淤泥吞没。泥沙中,满是溺水僵硬了身躯的百姓,个个面色惨白,血脉爆裂。 一座城,半个城死尸,半个城泥沙,陷在抚仙湖下定格。 劫后余生的百姓在岸边嚎啕大哭,回头望去,家园已成泽国,亲友也都阴阳两隔,怎叫个惨字了得! 草长莺飞,春去秋来,转眼已有旬月。 抚仙湖地震,并未在西南引发多大响应。对当局而言,人死了便不存在善后事宜,往往那些流离失所的灾民最是头疼。 好在洪水来的快,去的更快。 报纸刊登新闻,专家怀疑是地震引发的地壳挤压,使溶腔内的地下水冲出地层,导致了洪水爆发,目前正在积极组织救援事宜。 与北边的花园口决堤相比,区区一城的存亡,很快湮灭在街头巷尾的议论中。 冥水庙没了,水鬼塔消失了。 老爷子一时没了头绪,不知如何寻找滇王城的下落。 就像陶渊明写的桃花源记那样。 寻向所志,遂迷,不复得路。 便请动关系,在南洋购得了一批专业水肺,据说能抗住百米的水压,是深海作业的勘探设备,价值不菲。 才得了装备,又听闻陶万里回来了,仍约在茶楼见面。 二人是冤家,并非知己。 碰见了,没多余肉麻,互相点点头,见对方没缺胳膊少腿,便不再互相关心。 “你好像老了很多,山里睡不好?” 陶万里一脸疲倦,早没有少年时的策马扬鞭,意气风发。好在安小雀一直陪着他,二人约定抗战结束,就去领证。 “是出了些意外。夏魁首,此次找你,我们还是有些事想请你帮忙。”安小雀率先出声。 老爷子暗中吐槽,你们找我,哪次没事,哪次不是九死一生。 “咳咳,为了抗战嘛,我是应该抛头颅洒热血的。问题是,不能每次都让我一个人抛头吧,你们国军薅羊毛,怎么只我一个人薅?”老爷子忍不住埋怨。 陶万里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将浓茶一饮而尽,甚是苦闷。 自言自语感叹句:“书生报国无地,空白九分头!” 这是宋朝词人的佳句。 感叹国破家亡,山河离碎,大丈夫虽有满腔热血,却无计可施。 “到底出了啥事。你们两个,一个绷着脸,一个苦着脸,难道东洋畜生已经打到西南来了?”老爷子问。 陶万里叹了口气:“有好几件事。出于保密条例,按理我不能说,但夏老哥不是外人,况且这些事,多多少少和你有关。” “哦?” 老爷子不着急:“你要不想说,那就过几天。我在抚仙湖折了人手,如今买到了水肺,还要再去一趟。” “等等。抚仙湖的事,先不急,我这个比较急。” “急你不说?” “唉。” 官场待久了,陶万里也学会卖关子。 见老爷子不耐烦,他示意安小雀去门口盯着,压低声线:“半年前,我率领考察团入西南,到缅北一代勘测公路路线,你还记得吧?” “对啊,我还派了人手,怎么一个都没回来?” “放心,他们和紫三眼都很安全,只不过中途出了一些意外,他们被迫留在了缅北。经过半年的跋山涉水,终于是把路线敲定了,把各种比例、角度、用料、设计图纸整理,制成了《滇缅公路规划设计草图》,准备交由重庆方面裁定。只要重庆方面拨款,公路立刻可以投入建设。” “那不是挺好的?” “不太好。” “建造有难度?” 陶万里左右看了看,苦着脸:“组织内部出叛徒了!设计草图遭到泄密,极有可能,公路会遭到日寇的炸毁。” 老爷子了然。 抗战时期,义士多,叛徒也多。 尤其当时中国大地,人多了,人渣更多,冒出几个汉.奸败类不稀罕。 尤其国军内部,贪污腐败问题严重,保不准就有两头通吃,上下其手的。故而老爷子不跟那帮人打交道,也就看陶万里比较顺眼。 被日寇策反的,是滇土方面,省机关办事处秘书长向朝群。 陶万里等人绘测了草图,交由滇土方面复查,最后才呈递重庆方面敲定。 返回前,工程设计图,包括走向、供料等机密文件,交由向朝群整理。上月军统秘密侦知,此人与日寇使者交往过密,有泄露图纸,叛变投敌的企图。 老爷子急了。 为了划出这条路,可死了不少人。 万一让日寇侦知,以当时咱们国家的国力,根本无法组织空军防止那些畜生炸路。 这里要说一说滇缅公路的特征。 那是一条号称“东方魔鬼路线”的抗战输血大动脉。 公路盘山而建,穿过原始森林、沼泽、草甸、高山高海拔荒漠。外国公司预测,以中国人当时的科技,建成这条路至少要十年。 从高空俯瞰,滇缅公路就像一圈圈猪大肠盘起的线条。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滇缅公路非要绕了一圈又一圈,由几十个九十度,乃至一百八十度转弯构成。 如果驾校把这条公路,作为科三考试路线,大概率会死九成九的考生。 第三百七十四章 遗失国 之所以这么设计,因为当时的国家积贫积弱,没有足够的空军保卫领空。日寇飞机可以直接轰炸重庆、西南,乃至缅北部分。 倘若公路是一条直线,轰炸机从高空俯冲,机枪一扫,炸弹一丢,车队就全毁了。 设计成这种盘山路线,便于隐藏,即便遇见飞机轰炸,车队的损失能降到最低,不至于被一锅端。 总之这条路汇聚了劳动人民的血汗。 其中的设计图和路线,更堪称绝密,一旦被日寇掌握,即便建好了公路,输血大动脉也会堵塞,影响全面抗战的进程! “我说你们组织内部,怎么老是出叛徒,你快点,去把那个,那个向朝群抓起来啊。” 陶万里无语:“能抓我早就抓了。抓不成!” “为啥,他官没你大吧。” “不是这么说的。” 陶万里握起两个拳头,上下比划了一阵。 老爷子点点头,懂了。 汉.奸这种东西,它不是一个两个。 往往小汉.奸身后,站着好几个大汉.奸,属于一根绳上的蚂蚱。 你要把小汉.奸给抓了,指不定大汉.奸就被吓跑了,损失更大。 对于向朝群,陶万里一方十分被动。 不能打草惊蛇,又要夺回被盗走的草图,还要防止他将草图交给日寇。 可谓投鼠忌器,焦头烂额。 老爷子不爽:“怎么他妈的那么多狗日的汉.奸,你们招人的时候,就不能仔细清理一下这些败类?” 陶万里苦笑:“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啊,为今之计,是在不惊动,不把影响扩大的情况下,秘密夺回草图。说实话,这方面我确实不擅长,夏老哥,你看......” 从澄江脱身,老爷子就把人骨天书寄给了陶万里。 那是滇王盗掘昆仑,秘密开凿的一条不为人知的古道,从滇土一直翻过高黎贡山,一头扎入密集的原始森林。 人骨天书的出现非常重要。 说明早在两千年前,滇王就尝试将两个地方连起来。 能运回金猪和大批陪葬品,说明滇王成功了,这条路线绝对存在! 陶万里的声音越发低了。 此次入西南勘测路线,经历了很多离奇古怪的事情,若非盗门相助,考察团怕是要全军覆没。 很多遭遇,陶万里甚至不敢写在报告里,只能跟老爷子说说。 滇土多高山绝谷,人迹罕至。 而缅北一地,盗匪横行,毒虫猛兽,环境更是艰苦。 拇指粗的蚂蟥,指甲盖大的毒蚂蚁。五彩斑斓,咬一口冒黑血的母蚊子、拳头大獠牙尖锐的蜘蛛,这都不算啥。 那地方,着实是邪性的很! 缅北,大体为密枝那以北,接壤滇土的部分。汉朝时,灭滇王,扶持哀牢国统治西南,曾设永昌郡,缅北世附中国。 那片密林,夹在缅北与高黎贡山之间。 超过四千米的海拔落差。 山顶是冰川,山腰是云层,山脚是密不透风的沼泽地,各种毒虫滋生,危机四伏。 那地方,有个恐怖的名字。 野人山! 那是一片山脉,真正的无人区。相传三国时,诸葛武侯七擒孟获,战争就爆发在野人山。 滇缅公路有一段最惊险的,要沿野人山边缘穿过,那也是死伤劳工最多的地方。 陶万里道:“在野人山中,我看见了一些,不知道算不算建筑的残骸?风格和文化,与中原完全不同,用的巨石,倒很类似希腊、埃及的建筑。有巨型的宫殿地基,还有石柱、石狮。” 老爷子眼睛发亮:“你的意思是,那片叫野人山的地方,很可能有墓?” “恐怕不仅仅是墓。这么说吧,在深山的那些建筑残骸,面积比紫禁城还大,这根本不是东南亚小国可以建造的。当地人也说不清楚,看岩石的风化,至少在殷商以前,它们就存在了。” 老爷子倒吸口凉气。 通过人骨天书,他知道昆仑极有可能,指的东南亚某片原始森林的高山。 听闻陶万里在缅北,发现许多不属于当地的古建筑。两下联系,陶万里看见的残骸,极有可能就是滇王凿路,寻找的昆仑神山! 出于这个考虑。 紫三眼和一批盗门精锐,离开了考察团,携带电台进入野人山,进行勘测。 当时国家很穷,前线战士在流血,连干净的纱布都无法供应。盗墓取财,也为上层所默许。 “我恨不得马上去野人山看看。听你描述,那片山脉即使不是昆仑,也与海国云帝,与滇王息息相关。甚至,极有可能,就是咱们在老爷岭,见过的大鬼国祖坟!” “夏老哥,你寄给我的人骨天书,我也请专家研究了。说实话,这东西太偏门了,用的古彝文,国内能找出认识这种文字的学者,不超过十个。” 陶万里也分析,野人山中,藏有某个大秘密。 甚至是世界的起源。 一旦掌握这种起源,人类发明的飞机大炮,在它面前不堪一击。就像帝王追求的长生不老,这种东西实际上是镜花水月。 中国要想真正站起来,还是需要团结同胞,发展工业科技! “野人山的事,我看先不着急。有紫三眼带领盗门的精锐,如果真的是昆仑,或者说大鬼国的祖坟,他们会有所斩获。”陶万里劝老爷子稍安勿躁。 老爷子并不放心。 光抚仙湖之行,便折了十二将,若野人山真藏着昆仑,怕紫三眼搞不定。 陶万里道:“当务之急,是取回被盗走的公路草图,这关系到后期的工程建设,乃至国际援助物资是否能运到国内!” 老爷子叹了口气:“也罢,国事最重。你用电台,跟紫三眼联系下,让他千万别贪功冒进。那个地方,不是什么人都能接触。我看,要请西派张祭泉、北派秦玉峰,在适当的情况下,集盗门全部精锐,或许才能攻克。” “嗯,手续方面,我可以负责斡旋。” 陶万里掏出一个小本本,郑重其事交给老爷子。 白让老爷子帮忙,他过意不去。 几番打交道,老爷子正式进入高层视野,就像青帮那些大佬,一言一行受到约束。 陶万里替老爷子说了话,召老爷子为特科一组的高级顾问,吃公家饭。挖出什么东西,那也不能叫倒斗,叫考古,要上交的。 老爷子不爽:“你还真是精打细算,让我给你打工?” “非也。夏老哥,我代表特科一组邀请你,那可是公家队伍,所做的,也是实实在在的科研考察。即使你不为自己考虑,挂个头衔,子孙也能受益不是?包括在地方上,这个小本本,也能为你发掘滇王城提供帮助。” 镇河营的十八头金猪,已被送到官家。 这引发了上层极大的兴趣。 叫陶万里招安老爷子,也是情理之中。陶万里说,过几日,会有一支考古队,来澄江城进行考察,主持全面的发掘工作。 有了这个本本,老爷子可以管住他们,双方友好切磋切磋。 “哎呀,我是不打算跟你们合作。” 老爷子翘起二郎腿,抖了抖,又放下去:“可你说的,确实有点道理。我夏守龙为党国,怎么着,也算流过血,负过伤。一分钱没捞着,白给你们打工,就是黄世仁对杨白劳,他也没这么贪的吧?得,暂时先收下,等事情过了,我再还给你。” 老爷子一伸手,把小本本揣在怀。 能当个官,他还挺愿意,尤其是指挥那些知识分子盗墓,哦不,考古。 民国到建国后,很多盗门中人都加入正规考古队,洛阳铲也随之成为考古标配,双方是一个互相学习到融合的过程。 见老爷子不抵触,陶万里就放心了。 滇王城可以挖。 那些人骨天书至关重要。 说不定能帮助在山里的紫三眼。滇王开凿的路线,也可以作为极其重要的参考,影响滇缅公路的规划! 老爷子道:“行了,你别愁眉苦脸,演戏演的不真,不就是要我帮忙?得,我帮还不行。都是为了抗日啊,汉.奸我也抗。” “夏老哥快人快语。为了不惊动后面的人,我只能依靠你们盗门这种民间势力,你有什么计划?” 官面怕打草惊蛇,用地痞流氓叫阵,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老爷子瞪了陶万里一眼:“这还不简单,找个机会,把草图偷出来。” “怕是不行。向朝群很谨慎,我们的人跟踪他两个月,甚至没抓到他实质性的通敌证据。不过,日寇那边派来的接触人员,差不多到滇土了。” “是谁啊?” 老爷子随口一问。 不想陶万里面色古怪,半晌开了嘴唇:“金诚之......” 陶万里和安小雀戴上帽子,悄悄离开了茶楼。 他们走了很久,茶凉了,老爷子才惊觉陶万里这个混账没有付钱。 得,给党国办事,一分好处没捞到,还他妈倒赔一顿茶水! 老爷子撂下一叠法币,去酒馆喝两杯。 想起陶万里临走前,那揶揄的表情,老爷子阵阵不爽。他跟金诚之,确实没啥,天地良心。 西北斗法,盗门差点栽在金诚之手上。 对这个女魔头,老爷子忌惮的很。 甚至说,自己是手下败将。若非陶万里最后力挽狂澜,盗门一脉,早就绝了! 得知金诚之要秘密赶赴滇土,与向朝群接洽。老爷子知耻而后勇,准备一鼓作气,干掉魔头,挽回面子。 见老爷子喝闷酒,乾坤将凑上来:“把头,因何事闷闷不乐?” 老爷子把事情说了。 乾坤将道:“官家没辙,咱们走江湖的要收拾个汉.奸,还能没招?春城富庶,盗匪极多,咱们找个地头蛇去向朝群家摸一摸,便是找不到草图,拿他些把柄,岂不手到擒来?” “倒也是,你有人选?” “两条街外的富春赌坊,有个地痞赖小疮,手指比常人多出一截,能使海底捞月,偷梁换柱之术,绰号春城第一窃扒。叫他出面,怎么样?” 老爷子喝的醉醺醺。 心想也是,派人去向朝群家摸摸底,也好有打算,便道:“行,待会我写单子,你拿符印,叫赖小疮走一遭。让他别泄露出去,否则小心脑袋!” “没问题。” 盗墓,仅是盗门一支。 盗门是江湖最大势力,涵盖内外八行,九业十种。 魁首更是江湖说一不二的角色。在官府面前,或许不算啥,搁在江湖里,甭管水旱盗匪,小偷小摸,都要老实听着,不敢冒犯。 第三百七十五章 偷盗骗 这也是北派秦玉峰,为啥做梦都想当魁首的原因。 张四太爷看不上秦玉峰,认为此人过于毒辣,便没有传他符印,秦玉峰因此记恨我家老爷子,双方仇恨颇大。 再说盗门魁首一职。 属于无冕之王。 要有绝技,要能压人,凭的是个威望和信用,就像武侠小说的武林盟主。你要真说这是个啥官,其实连县衙的牢头都不如。 偏偏这个身份,江湖上干什么的都要让着点。 老爷子让赖小疮白打工,赖小疮连个屁都不敢放,不仅不能要钱,还要小心翼翼办妥了,嘴巴封死不许往外说。 旧社会,偷,与盗相结合。 偷盗,就是这么来的。 偷这个字,也可算博大精深,源远流长。 分了七种。 偷、拐、骗、窃、匪、棍、扒。 不告诉物主,拿人钱财物品的,就叫偷。这种属于不入活,做不大。互相几个认识,拉成社团,民间管这叫“偷儿会”,经常在富人区,出租屋区活动。 拐,就是现在说的人贩子。 以拐卖人、牲口谋生。谁家有个小猪小狗甚至小孩,拐的坏蛋就上去了,三下五除二弄到没人的地方卖掉。 按门类,分了熟人拐、生面拐、长辈拐三种,往深了说,写篇论文没问题。 骗,就是花言巧语,让对方乖乖把钱搁在你的口袋。这就比小偷高级些,讲究个能说会道,左右逢源,对方吃了哑巴亏还打不得你,都是当地地痞组成,极不好惹。 往往七八个,十几个为一团。 有人掩,有人拉,有人起哄,有人当托。组织鲜明,工作划分明确,碰见了非常难缠。 窃,就是入室盗窃。讲究个破门锁,撬窗户,家里没钱就偷台灯、衣柜、衣服,不分贵贱什么都拿,身上随时带着口袋。 再说旧社会,持刀抢劫,叫匪;碰瓷敲诈,叫棍。 这两样人能打能杀,百姓避之唯恐不及,势力也最大。 当然,搁在盗门里面,也就东北土匪,豫州趟将能算个人物,虽然喊打喊杀的,其实也就波及几个县,势力不大。 最后,说一说这个“扒”。 扒手是整个小偷行业最多的,乾坤将推荐的赖小疮,就是扒手一行的翘楚! 别因为是扒手就看不起人。 这年头,鸡都有爱国的,小偷中也有人物。 扒手活跃于火车站、旅馆、商店。 细分三种作案方式。 割窃法、撞身碰、细留神。 以前没监控摄像头,车站扒手最多,叫人防不胜防。 所谓割窃法,指扒手手心,或手指夹有刀片。知道你的钱放在口袋,或行李箱里。暗中用刀片划开布料,用镊子将钱财夹出。 旧社会以火车上居多。 甭管你把钱压在屁股下,还是搁在铁盒里。 割窃法一出,锁保险箱都没用,最是叫人防不胜防。 撞身碰要求技术。 与你一个照面,你身上钱包就没了。 亦或者伪装成熟人、老乡,与你打招呼。 其中一人稍稍挨着你,电光火石间,你还不及反应,十张钞票已被他抽走七张。偏偏还找不到他把偷的钱放哪,告到公家也没用。 细留神,是指扒手伪装成打更、房东、服务生等职业,在旅馆或出租屋行窃。 讲究个大摇大摆,脸厚心黑。 偷了东西,大气不出,跟失主嚷嚷,甚至失主坐地上痛哭,还伪装好人劝对方看开点。往往被偷了钱的,对他感恩戴德,丝毫不知行窃之人就在面前! 这就是扒手一行。 没倒斗那么复杂,却也说的是桩奇事。 后来又把出老千、给骰子灌水银这些赌桌骗术,也归到扒手里面,那就属于瞎掰了。出老千是千门一行,跟扒手不搭边。 只不过都讲究手速快,能闪电纫针,毫秒之间换了牌,做下记号。 都不是外人能轻易练成。 再说这个赖小疮。 混江湖的,都不用姓名,用绰号。 老爷子绰号“夏大龙子”,不过他是盗门魁首,谁敢当面这么喊,打断狗腿都是轻的。 一般叫把头、魁首,要么占个“爷”字。 绰号一般都带个“小”。 像寸小头、赖小疮。 或带个“子”。 像夏大龙子、大木坨子等等。 这也有讲究的。 走江湖,全靠弟兄帮衬,处处讲究个谦虚,要有孔融让梨的精髓。能受委屈,能吃苦,能割肉。x 带个“小”,表示年轻,又灵巧,逢见大人卖个乖。 通常是独门独户,用这小字。 而“子”字,一般用于某个团伙的老大身上,比方说土匪头子,盗贼头子。先秦有老子有孔子,子是尊崇,表示他是一方团伙的老大。 再说回赖小疮。 此人确实算春城里面,扒手技艺最高的那个。 四十多岁了,七八岁跟着师傅跑江湖,学手艺,曾是前清的“剪绺行”,又叫“剪刀会”的头头。 只因剪绺干不下去了,改行做了扒手。 小时候父母不慎,脸颊被老鼠啃了半截,生了血痂,有了老茧,腮帮子天生比常人厚,能憋住气,轻功了得。 扒手当中,能飞檐走壁的不多。 又能剪绺的,那更少。 因此赖小疮在当地颇有名气,受到乾坤将关注。 剪绺,其实是扒手的老本行,不过现代已经绝迹了,民国都很罕见。 就是偷摸剪人的头发,去卖钱,就叫剪绺。 这种即使被抓到,顶多挨顿打,不至于吃牢饭。弄到局子里,也说不出什么杀头的大罪。前清的时候,火车站地方剪绺的扒手极多。 搁在十几年前,也有姑娘头发长了,剪下头发,能卖个百十来块。 盖因古人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头发不能随便剪,但古代的秃子不比现代少,至少唐朝就有假发了。 所以头发在古代挺值钱,滋生了“剪绺行”。 要用剪刀,所以这些人又组成了“剪刀会”,有四月十五,拜剪刀神的传统。 民国以后,头发不值钱,西洋商品的假发比本土优秀,剪绺行逐渐没落,这个行业到现代已经完全消失了。 豆大油灯下,老爷子和乾坤将磕花生米,下春城的老白干。 二人喝的醉醺醺,外头也过了凌晨。 啪啪。 客栈有了敲门声。 乾坤将也不去开门。敲门之后,门锁自己打开,赖小疮贼眉鼠眼溜进来,两颗眼珠子发蓝光,一脸谄媚讨好。 盗门十二将,搁哪也是龙头。 能给乾坤将办事,赖小疮受宠若惊,何况这还是盗门魁首吩咐的,说出去多长脸啊。 “让我喝口水。” 赖小疮端起茶壶,发现里面是酒,他喝不来老白干,直吐舌头:“哎呦喂,乾坤将,夏爷,你们可真给我找了个好差事,这一路跑啊,我是把吃奶的劲用上了。” 老爷子抬举赖小疮:“让你改邪归正,又没叫你跑马拉松,做出这模样,打算找我要钱?” “哎呦喂,夏爷,你们找我办事,那是看得起我赖小疮,我是万死不辞啊。向朝群那坏人,家里是两层公寓,养了条大狼狗。我是差点没跑死,那西洋狗,确实比土狗凶。” “被发现了?”老爷子一瞪。 赖小疮卖力气:“那哪能啊,那不是砸招牌?我放了一只黄鼠狼,让那狼狗咬,把向家的人全部吵醒了去楼下拉狗,我趁势飞檐走壁,到了二楼书房。” “一进去,嘿!真他妈气派啊。左边是琉璃的葡萄酒高脚杯,右边是一整套红木家具。最里头的墙角,嘿,挂着唐伯虎的仕女图。” “说重点!” “哦哦,在墙角那边,有个这么大,瞧,这么大的保险柜。要换成普通人,肯定以为他把文件放在保险柜,今晚有去无回了。为什么呢?向朝群这个人鸡贼啊,保险柜是假的,通着高压电,真有人摸上去,不电成焦炭不算完。” “说重点。” 老爷子真是无语了。 赖小疮为了表现自己,还真是各种夸张比喻。 向朝群也确实老道。保险柜通着高压电,难怪军统吃了亏,你要不用官面手段,还真对付不了他。 赖小疮是老江湖,自然不吃这个暗亏。 在向朝群小老婆的卧室,发现暗格,里头搁着重要文件、汇票、金条,可惜没有滇缅公路的设计图。 “这老狐狸,设计图是他换取荣华富贵的砝码,也是保命符,他肯定藏的很深,除了他本人谁也不知道。”老爷子抿着嘴,看来偷是行不通的。 赖小疮道:“您别着急啊,我赖小疮也有精忠报国的心。虽然没找到您说的公路图,可我找到他贪赃枉法的账本啦。” 为怕向朝群发现,赖小疮匆忙之间,拿复写纸抄了一份。 这确实是意外之喜! 老爷子打开账本一看。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在民国做官,做一个秘书长,那贪的钱,没有十万也有百万。 比盗墓还肥! 收金条,拿银元,贪污赈灾款项,虚报部门消耗。向朝群当了五年官,家产掏两个汉墓都有富裕。 老爷子不禁感叹。 如今这世道,贪活人的钱,比贪死人钱来的还快! 第三百七十六章 换金子 乾坤将道:“或许,我们可以从这个账本入手,要挟他?若不交出设计图,便让他身败名裂!” 老爷子摇头:“这个人是铁杆汉.奸,已经准备卖.国求荣了,怕你威胁?我看,找易容高手,伪装成接应的倭奴,或许能成功。” 乾坤将道:“不妥。事关重大,日寇机关方面,派了金诚之前来秘密联络,咱们要想找人易容,搞不好弄巧成拙。” 金诚之除了组建安国军,还秘密招揽江湖亡命之徒,组成月门楼。 都是善于易容,精通伪装的高手。 老爷子和乾坤将一时没办法。 抬头,看赖小疮贼眉鼠眼的,老爷子一挑眉:“你有啥馊主意,说说。干好了这件事,我赏你去堂口混饭吃。” “哎呦。” 赖小疮眉开眼笑:“夏爷,我哪有馊主意,好主意倒是有一个。您看这账本,向朝群为了洗白他收的黑钱,要通过他小舅子开的恒升当铺来周转。他的钱,十有八九也存在当铺,咱们不妨从这方面入手?” 老爷子眼前一亮。 这确实是个主意。 贪官把钱当命根,动了恒升当铺,向朝群绝对坐不住。 他坐不住,自己才有办法后发制人! “好,这件事你去安排。做好了,盗门重重有赏。” “夏爷您放心,别的不敢说,就精忠报国这几个字,我赖小疮和几个好兄弟,那是绝对十足的真。向朝群要当汉.奸,咱第一个不答应,弄不死他!” 赖小疮雄赳赳气昂昂回去准备。 所谓偷盗不分家。 小偷和盗贼,有几分绝活巧技。 这就要说到骗术。 民间骗术,确实博大精深,让人防不胜防。 赖小疮身上没写精忠报国,却把老爷子的吩咐放在心上,认真当成自己的事办。 这也是当时盗门大部分人的想法。 杀人放火,那自己确实不是好人,但跑去当汉.奸,那连人都不算了! 找来好兄弟胖猪,老鼠,赖小疮三人凑了个局。 等了几天,好不容易寻到机会,赖小疮拿了一锭金子,大摇大摆走入恒升当铺。 旧社会,当铺是吃人的嘴,拿人的鬼。 没有大病大灾,老百姓还真不愿意往当铺走。好东西给你说成坏东西,金子给你说成铜的,半逼半胁,低价收了货,高价算利息。 十文钱的东西,当个两三文,赎回要花十几文。 所以老百姓骂当铺是小鬼的油锅。 急着用钱,又不能不去,形容当铺的人黑了心眼,个个吃人不吐骨头。 当铺柜台六尺高,压人脑门一头,让你不能抢,不能偷。 四面拿木板包铁皮封死,只留一个门眼拿东西。走进去,就看见朝奉发绿的眼睛,斜着眼白看人,气势不知不觉矮了三分,任他宰割。 赖小疮专门找准时机。 今日朝奉告假,向朝群的小舅子,当铺老板亲自坐台。 此人叫刘祥,绰号龅牙三。本是个不学无术的恶棍,姐姐嫁了高官,因此显赫,开了当铺洗黑钱,也做趁火打劫、鱼目混珠的买卖。 “老板。” 赖小疮把金子撂在柜台上:“换现大洋。我这是七两的赤金足锭,你给过过数,别欺负我不懂行啊。” “哦?当金子呀,我得好好看看。您放心,我们这是诚信经营,童叟无欺。” 旧社会假金子多。 要么纯度不够,要么拿金皮包铅,包铁。当铺喜欢别人当金子,过了赎期,金子成了当铺自己的,放哪都是硬通货,比瓷器古画安逸。 第三百七十七章 砗磲宝 “都他妈别吵,所有人过来,让我做主。刘祥,你说他骗你,有啥证据?” “陈爷你看,这元宝明明灌了铅的,这小子黑了心,我能善罢甘休?” 赖小疮是老江湖,当即喊道:“我是在你那当了元宝,可不是这一只。” 陈爷问:“你有什么证据?” 赖小疮把当票拿出来:“陈爷请看,上面写的清清楚楚,我的元宝是七两足金。” “拿公平秤来。” 当着赌徒和巡警的面,陈爷没有偏袒任何人。 拿称上一称,足有十两。即使金子有问题,当铺的称也有问题? 刘祥吃了哑巴亏,有苦说不出。 虽说旧社会,当铺是吃人的鬼,啃人的虎,大庭广众,也不能公然说自己昧良心吧? 刘祥结结巴巴,一时说不出话。 这可给了赖小疮机会。 坐地上撒泼打滚。 永隆赌庄,是当时春城最大的赌场。输红眼的赌徒,没少拿家具、衣服、首饰,甚至老婆女儿,押给刘祥。 被赖小疮一嚷嚷,赌徒红了眼,都骂刘祥坑过自己,一时群情激奋,形成一边倒。 庄家把赢赖小疮的银元拿出来。 这一拿,又不得了。 银元是假的! 轮到赖小疮得意:“哎呦我的妈呀,这日子怎么过?祖宗给我留了七两元宝,指望子孙衣食无忧,不想当铺老板黑了心,吞了我元宝不说,还拿假银元糊弄我。” 陈爷火了,揪住刘祥衣领:“来老子地盘挑事,你找错地方,别以为你有靠山,老子也有。这假银元,你说怎么办?” “我,我。”刘祥是龅牙,一紧张就岔气,答不出来。 赖小疮阴阳怪气:“按赌场规矩,要剁手。” “别别别。” 刘祥快哭了。 只恨他一时贪财,误中奸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巡警也不敢偏袒刘祥,只求陈爷高抬贵手。 最终,陈爷做主,刘祥赔赖小疮一个七两元宝,并补赌场三十块银元。 众人跑来看热闹,羡慕赖小疮的运气,同时盘算,刘祥是不是也这么坑过自己? 先是假元宝,后是假银元,恒升当铺的信誉毁了大半,怕是没法做生意。 赔了血本,不等刘祥叫屈,街道一头又炸了锅。 听人说,恒升当铺着火了! 火势熊熊,把质库燎了半截。 周围都是赌徒,哪个没在恒升当铺押东西?一听质库没了,人群炸锅,都回家拿当票,借钱把东西赎回来。 刘祥一口气没上来,真吐血了,被伙计架回当铺。 旧社会有个铁打规矩。 无论刮风下雨,大灾瘟疫,当铺都不能关门。 当铺、衙门、镖局,旧社会号称“三不关”,天黑不关,打仗不关,死人不关。 眼下这个局势,根本不是刘祥可以控制。伙计前脚掐他人中,刚把眼睛睁开,后脚那些输红了眼的赌徒,就包围了恒升当铺。 有赎当的,有看热闹的,有浑水摸鱼的。 按行话讲,这叫“挤当”。 拿当票赎东西,东西你拿不出,就得赔钱。问题是,一下来了几百人,刘祥根本没时间去清理质库的损失。 有了赖小疮的教训,赌徒可不干,在当铺前大吼撒泼,险些把门槛踹平。 这就好比银行。 拿着卡去取钱,结果一分钱取不出,这还了得? 很快,恒升当铺的风波传遍春城,门口站满了拿当票要钱的主。刘祥想关门,伙计还没上去,就被愤怒的人群打吐血。 混乱中,人群一簇,把柜台的锁给顶开! 赖小疮的好友老鼠,把锁锯坏,就等着恒升当铺倒闭。在人群里喊了声“当铺拿不出钱,大家进去,看啥值钱的拿走。” 人群一拥而上,冲入后院。 那么多人发了狂往里扑,几个巡警也不敢拦,甚至浑水摸鱼顺了两个花瓶。 等向朝群闻迅赶来,恒升当铺已被洗劫一空。那么多人动手,追赃都没办法。所谓法不责众,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恒升当铺里,有向朝群这些年贪污的赃款。 也被赖小疮他们抢了。 轮到向朝群吐血。 狠狠扇了小舅子几巴掌,向朝群恨上赖小疮,要刘祥带地痞把对方找出来大卸八块。 这是一套连环计。 骗、诈、抢,纷纷齐上。 目的就是控制向朝群,拿回滇缅公路的设计图,并挖出他背后的大汉.奸。 计划还只到了一半。 民间多奇人,虽不入正史,却有侠义之心。赖小疮、胖猪、老鼠,三人都不曾留下姓名,却为此事出了大力。 刘祥被姐夫扇掉两颗龅牙,恨死赖小疮,心里恨的流血。 地痞在春城左右搜刮,终于在城外山神庙抓到赖小疮三人。 先是毒打,后又吊起来抽。 赖小疮熬不过,说他入室行窃,曾得了一样至宝,希望用至宝换条性命。刘祥也不敢真把人打死,嫌麻烦。 向朝群给赖小疮三人安了乱党罪名,押在监牢等枪毙。 至宝兜兜转转,顺理成章落在向朝群手中。计划的每一步若合符节,谁都看不出破绽,起不了疑心。 时间,到了民国二十七年,九月。 究竟是什么样的至宝,能引起向朝群的特别关注呢? 他这个位置,金条、银元、地契,早就不稀罕。 前朝的珐琅彩、元青花、汝窑,搁在向朝群眼里,也就一般般。皇帝的尿不湿、西太后的裹脚布,或许勉勉强强算个物件,向朝群也当不了宝。 唯独这件至宝,着实入了向朝群的心。 日夜盘玩,寸步不离。 啥东西呢? 砗磲宝! 砗磲,是海洋中一种大贝壳。死后千百年,海水侵蚀,泥沙打磨,渐渐玉化,接近于无暇的白色,才能叫砗磲。 不是所有贝壳都能形成这种玉化。 其中的极品,贝壳犹如一双佛手向中心合拢,佛手掌心,天生一个弥勒、佛陀的人形,有鼻子有眼,那才叫宝,是天地灵物。 赖小疮献上的砗磲宝,皎洁的玉化中,一尊菩萨造型的观音栩栩如生。 掌心托瓶,表情生动,并非人工雕凿,实在是天生地造。 赖小疮交代,这东西,还不是普通的砗磲宝。它有个神通,唤名“观音孕珠”! 只要将朱砂、胭粉,倒入其中,稍稍拿到太阳下暴晒,夜晚收入房间,观音掌心便会生出几颗珍珠,晶莹剔透,浑圆无缺。 本以为是赖小疮为了保命瞎掰的。 某一日,向朝群闲来无事,取朱砂和胭粉倒进去,第二天起来,贝壳里还真有几枚珍珠,比东珠都光泽! 这可是下蛋的金鸡啊。 向朝群如获至宝,不准旁人摆弄,日夜带在身边,每天都用朱砂去喂。 一个月过去,向朝群收了几十颗珍珠,暗道菩萨显灵。可他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喉咙血腥味,食欲大减,头发掉了一半。 看了西医中医,都说不出个原由。 这时候,才轮到老爷子和乾坤将出面。 二人化妆成走江湖的神医,被向家人请入寓所。 向朝群躺在床上“哎呦”惨叫,老爷子一看,冷笑几声,道:“这是遭了报应,不是病,所以西药没效,中药没好,是报应啊。” 向朝群睁大眼:“本官两袖清风,为民请命,从来没干过亏心事,怎么能遭报应?你个狗郎中,胡说八道。” 老爷子和乾坤将嗤笑不已。 民国的官,全拉出去枪毙,可能有个把冤枉的。 隔一个枪毙一个,绝对有漏网的!当时社会风气就是如此,上贪下敛,前方吃紧后方紧吃,几乎成了官场潜规则。 老爷子坐下,翘起二郎腿:“你是中毒了,离死不远。也对,拿了菩萨的东西,如何不毒?” “哎呀,果然是神医。不对,你怎么知道我供了菩萨?” “哼哼,拿了菩萨的东西就中毒了,拿了人民的东西,不得下地狱?”乾坤将说了一声。 向朝群皱眉想了想,发怒道:“你们两个话里有话啊,你们到底是谁?” “江湖草莽,不提姓名。向先生要想活命,最好不要这么激动,不然你看看指甲,上面的黑气越来越浓。这种病,治不好,病发的时候非常痛苦,皮肤会一点点溃烂,血脉会一寸寸溶解。”憾凊箼 “别说了。” 向朝群惊出身冷汗。 开始发抖:“我给你们钱,很多很多的钱。” 老爷子和乾坤将摇头:“我们不要钱,要东西。” “什么东西?只要能保我的命,房子,土地,汽车,我都可以给。” “要你藏起来的滇缅公路设计图。” “你。” 向朝群呼吸一窒,随即怪笑:“呵,我就说,你们不是走江湖的医生,是军统的人吧?设计图丢失的事,我已经跟领导解释过,是日寇特工干的,你们逼我,我也拿不出来。毒害机关要员,这个罪,你们担得起?” 老爷子站起来,掏了掏耳朵:“我们可不是公家人,你别血口喷人。既然不想活了,咱们走。” “等等,等等。” 向朝群喊了声。 老爷子不理,继续往门外走。 向朝群怕死,他舍不得荣华富贵,也舍不得官帽子,否则不至于盗窃设计图,秘密与日寇媾和。 眼下保命要紧,向朝群服软,请求争取宽大处理。 “设计图,是,是在我这。不过,我要交出来,你们得保证我的人身安全。为了防止你们过河拆桥,我只能先给一半。”向朝群老狐狸。 老爷子不吃这套:“你的命,只有我能救。那些洋医生,看不出来。知道为什么吗?” 向朝群摇摇头。 他很谨慎,吃的东西,用的东西,全部交给仆人检查过。他也没想明白,老爷子究竟是如何下毒,而且这毒,普通医生束手无策。 “很多皇帝也是死在这上面,让你体验一下皇帝的日子,不好?” “是那尊砗磲宝!” “不错。” 先逼向朝群拿出一半设计图。 设计图其实并不重要,重要是不能落在日寇手中。 好在日寇接洽的人,因事在两广耽搁,向朝群还来不及把东西献出去。再叫向朝群把赖小疮他们放出来,重金抚恤。 向朝群心有不甘:“就是死,你让我死个明白,为啥砗磲里面,能生珍珠?” “说穿了,不值一提。” 骗人也好,诈人也罢,都是利用人性的弱点,人的贪欲。 只要贪,势必落入对方的彀中,任凭你再聪明也没用。 第三百七十八章 低调俱乐部 砗磲是种有机宝石,虽然昂贵,并不是活物,根本没法生珍珠。落在向朝群手中的砗磲宝,早被老爷子他们动了手脚。 那确实是一块罕见的佛手砗磲。 先拿高浓度盐碱水浸泡,淬上火碱,再封以白蜡。 要让砗磲生珍珠,必须用朱砂和胭粉催化。 拿到太阳下暴晒,会让朱砂内的水银浸出来,混在胭粉里,使其无法挥发。水银具有腐蚀性,溶开封好的白蜡,与高浓度盐碱产生化学反应。 就会形成结晶凝固。 也就有了“珍珠”。 里面重金属毒素,能浸入皮肤,钻进骨髓。 向朝群贪婪,每日必用朱砂喂食砗磲,收集珍珠。皮肤长时间接触,便染了金毒。 这种重金属毒素,以当时的医疗,根本无法救治。历史上,很多皇帝也是死在这上面,合该向朝群吃亏。 中了金毒的人,死法奇惨,痛苦不已。 老爷子稍稍吓唬,终于逼向朝群低头,答应配合。 他是周佛海的同学。 几年前,受邀加入了“低调俱乐部”,在周佛海等人有意无意的提拔下,当上秘书长,接触滇缅公路的计划,伺机盗图。 像他这样的人,在当时有很多。 蛰伏极深,暗中收集情报,做出各种走狗勾当。 向朝群只是低调俱乐部的外围成员,还不能接触到真正的核心。 他说,盗窃设计图,是周佛海授意。这样卖给日寇,不仅可以拿一大笔赏钱,还能作为投名状,在金陵重新组织新政府。 不单单如此,向朝群还说,周佛海一个月后秘密抵达春城,在春城接应一个重要人员,然后逃往境外。 让他安排了飞机和假身份,以及一些行政上的便利。 向朝群都同意了。 乾坤将纳闷:“这个低调俱乐部,是个啥玩意,听着像酒吧啊。别人都是偷偷摸摸抗日,你是偷偷摸摸卖国,他妈的,你们这帮人,怎就那么没骨头!” 向朝群的话,老爷子不敢大意,全部拿小本本记上。 “你仔细说,这个俱乐部是干啥的,你们贪了多少钱?” “没,没有的事,这就是一个私人社团,大部分活动经费,由周老师,哦不,周佛海那个王八蛋出。”憾綪箼 向朝群是个贪生怕死的东西。 一看大势已去,周老师变成周王八蛋,可见他思想觉悟其实蛮不错。 老爷子道:“说重点。” “这个俱乐部成立有几年了,我知道的其实不是很多。不过听周佛海的意思,他在秘密筹划一件大事,一件改变整个中国的大事!” 周佛海此人,也算民国风云人物,早先备受尊崇,乃是地位崇高的知识分子,更是中一大代表。 此人后期,投身于卖国行当,是仅次于汪伪的大汉奸。 抗战爆发后,全国人民陷入迷茫。 包括老爷子他们,对胜利其实并不报多大希望。以当时的中国,尤其是重庆方面,指望把日寇赶回老家,实在是微乎其微。 老爷子他们的想法也很简单。 拖。 拖个十年二十年,总能拖死倭奴的。 投降不可能投降,正面战场打不过就转入敌后,总之想着办法给日寇找别扭。 周佛海的主张则截然不同。 此人与汪伪,喊出“抗战必败,求和未必亡国”的投降口号,对倭奴卑躬屈膝,呼吁割让领土,划江而治,企图苟安。 日寇提出的大东亚共荣,更让周佛海兴奋,全面抗战后,没少给亲信洗脑,向朝群只是其中之一。 一句话,这是个王八蛋。 老爷子道:“这个王八蛋让你给他安排飞机?” 向朝群点点头:“一共七个人,除了他和他老婆,还有一个秘密人物,我也不知对方身份。听口气,大概要逃往安南,再秘密与日本人,哦不,日本鬼子谈判。因为重庆方面对他们监控很严,找我做了假身份,安排专机。周佛海会先行一步。” 乾坤将问:“一个大汉奸带着一群小汉奸准备跑路,你是打算跟他们一条道走到黑,还是做个中国人?” “我,我,我当然是中国人。” “啊呸。” 老爷子狠狠啐了一口。 让向朝群继续交代低调俱乐部的事。 这个俱乐部还真的不一般,当时的很多知识分子,都秘密参与其中,连金诚之都对这个组织有资助。 日寇侵略,大部分国人是坚决抵抗的。 主战较多,主和较少。 主和派中的投降派,悄悄进行卖国活动,就有了“低调俱乐部”这个戏称。 组织人是周佛海。 民国大家胡适,就曾加入过这个俱乐部,不过后来又退出了。 “你们这个俱乐部,还真是卧龙凤雏啊,抗战流血你们个个退后。卖国求荣,你们老母鸡打窝,一套又一套,个个冲锋在前。” 老爷子骂了几声,好言安抚住向朝群。 要他继续跟周佛海保持联系,并注意日寇方面派出的使者。 拿了对方供词,老爷子找到陶万里。 陶万里看后,也是气愤,立刻跟重庆方面请示,是否可以立即抓捕周佛海。可惜有大人物保驾,未能成功。 汉奸是一串又一串的。 周佛海在当时的知识分子中地位极高,随意抓捕恐被国际指责独裁,重庆方面犹豫不决,并没有给陶万里肯定答复。 陶万里道:“那好,先按兵不动,看向朝群的意思,周佛海抵达春城,还有一个大人物会来。等他们聚齐了,我再先斩后奏,先将这几人控制住。国际舆论无法帮我们挡住日寇的飞机大炮,可这些害群之马,会实实在在害死我们的同胞!” 老爷子道:“我是走江湖的,你们官场上的事,跟我说也没用。不过,站在朋友的立场,我有几句不该说的。” 安小雀贵胄出身,并不太看得起老爷子:“我看你还是别说了。” “国军将士,能抗击外辱,抛头颅的英雄不少,可重庆那位,依我看并非明主。老弟你有经天纬地之才,鲲鹏凌云之志,为何不考虑换条路?前方吃紧,后方紧吃,这样的名利场是非场,向朝群这种人是个例吗?他们能救国吗?” “你!” 安小雀勃然大怒。 拔出手枪,要毙了老爷子。 骂老爷子是叛国。老爷子不理她,眼睛直直盯着陶万里。 陶万里莞尔一笑:“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个人荣辱在国家安危面前,孰轻孰重?当务之急,是抓捕这些害群之马,不要让他们逃到境外。” “唉。” 老爷子不置可否。 重庆那位,确实并非什么明主,陶万里若一条道走到黑,难免有好下场。 日寇抢粮食,国军也抢粮食,日寇杀老百姓,国军也杀。老爷子对重庆那位,并没有什么效忠之意,对其颇有微词。 又几十天过去。 老爷子派人盯住向朝群。 向朝群与周佛海正常保持通信,确定春城安全后,周佛海拟定,于民国二十七年十二月,以宣传抗日为借口,秘密赶赴春城。 并让向朝群在十天后,准备一架专机接应。 陶万里一直留在春城,连缅北的紫三眼都顾不得联系。 最近他兴致不高,可见老爷子的话对他有所动摇。他是怀着一腔热血来报国的,可官场并不是非黑即白的世界。 这对有质朴之心的陶万里而言,是种折磨! “春城有两个机场,一个是国内的城东机场,一个是国际欧亚航空公司开设的国际机场。周佛海通过向朝群的关系,准备从城东机场离开国内。等周佛海背后的人出现,要立刻施行扣押,以手续不全为由,迫使他们留在机场。” 陶万里制定了计划。 老爷子不想掺和官场的事,只答应到时候在城东机场策应一下。 实在不行,让赖小疮去把周佛海的机票偷了,看这王八蛋怎么飞。 定好拦截方案,陶万里要向朝群联系周佛海,在城东机场边,吃顿民族风味菜肴再走。 周佛海并没有起疑,痛快答应。 电话里还说,要引荐一位大人物给向朝群,将来谋大事,保向朝群为部长。 在陶万里的监视下,向朝群跟周佛海约好了时间,双方集中在十二月,民国二十七年的最后一月,做胜负一搏! “夏老哥,你脸色似乎不太好,最近没睡?”陶万里关心问道。 老爷子绷着脸,看安小雀走过去,才说:“公路的设计图,是追回来了,可我这心,总感觉不妙,有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哦?有什么证据吗。” “没有证据,只是一种感觉。你也说了,金诚之会负责与向朝群接头,取走设计图。目前为止,没有看见她,甚至没有任何一个日寇的大人物,来到春城。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好像这些人,一夜之间都蒸发了,都藏起来,在暗处蛰伏。” 陶万里道:“不管怎么说,明天我们会在城东机场进行抓捕。我问过了,周佛海是秘密赶赴春城,他没有任何手续,一旦逃到境外,此举将视为叛国。” “唉,总之,还是小心点好。” 老爷子吃过金诚之的亏,不敢小觑那个女魔头。 安小雀走过来,示意陶万里上车。 临走前,瞪了老爷子一眼,警告老爷子不要影响陶万里的立场。老爷子假装没看见,和乾坤将去吃面了。 第三百七十九章 六朝何事 十二月中,周佛海抵达春城。 向朝群邀他吃饭,问起他幕后的大人物。 周佛海笑道:“别急,出了些小状况,他明天才能来。对了,飞机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 “那让我们干一杯,预祝明天成功。” 由于少了一个人,陶万里不敢轻举妄动,派人监视周佛海下榻的宾馆。周佛海从始至终都很淡然,也没有与外界接触。 对了,晚上叫了一份昆明凉粉。 除此之外,他就像个普普通通,外地来办事的文人,连平常喜欢参加的酒会都没去。 次日一早,老爷子叫上赖小疮,早早在城东机场等候。 万一陶万里那边拦截失败,就让赖小疮上去偷走机票,总之不能让周佛海等人离开。 约莫到了中午。 向朝群亲自让司机开车,送周佛海抵达机场。 周佛海下了车,似乎有些水土不服。在机场门口等了一阵,一个戴帽子的中年男人,浑身包裹严实,带着家眷与他碰头。 二人没有任何交流。 一前一后走入机场,手提两个黑色密码箱。 “那家伙谁啊,包的这么严实,有传染病?”老爷子看不懂。 陶万里和安小雀也来了。 一见周佛海身后的人,安小雀不淡定,差点叫出来。陶万里变了脸色,紧急打电话,要特科一组的警卫人员将机场封锁,不许任何人出入。 “这家伙谁啊?”老爷子好奇。 良久,陶万里抿嘴冒出三个字:“汪精卫。” 老爷子和乾坤将面面相觑。 二人远离庙堂,不知此人为何令陶万里如此紧张。 这就涉及民国内部的派系了。 周佛海是老文人,老革命。可搁在这位面前,辈分明显矮了一头,难怪为其鞍前马后。 汪此人,当年曾跟着孙一起闹革命,是开国元勋那一块,有极多拥护者。如果国内要选总统,此人也是竞选人之一,因此引得重庆那位对他十分忌惮,不许他随意离开监视范围。 秘密逃到春城,只是计划的一部分。 汪精卫和周佛海,已提前与日寇方面的机关要员取得联系。 他们由春城坐飞机,逃往安南河内,再沿海路,进入东洋,直接与日寇高层谈判。以呼吁中国人放弃抵抗,选择大东亚共荣为条件,换取日寇高层支持其成立新政府,与重庆方面分庭抗礼,进而割裂中国! 这就是那件,所谓改变中国命运的大事! 老爷子也是几年后,才知晓当年的事对中国影响有多大。仟仟尛哾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汉奸身后,肯定有大汉奸。大汉奸身后,还有老汉奸! 城东机场,候机大厅。 陶万里与安小雀上前,二人并未着军装,只文人打扮,伸出双臂,平静拦住周汪二人的去路。 二人呆愣一下,表情僵硬。 向朝群卡在中间,里外不是人,尴尬笑了笑:“有话好说,好说。” 对陶万里,汪精卫的语气算不上太好。 在他眼中,陶万里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让开。”充满傲慢和命令的口吻。 陶万里不卑不亢:“两位带着家眷,不知要去往何处?我并未接到重庆方面的命令,两位先生,似乎也不应该擅离职守。” “让开!” “无重庆方面手令,两位今天哪也不能去。” “你要手令?我这有张出入通行证。”周佛海笑了笑,重庆方面也不是一块铁板,有人希望他们离开,去制衡那一位。 陶万里脸色一沉。 强硬道:“不好意思,除非我的上级领导,这张通行令,并不能让二位畅通无阻,请回。” “哦?” 候机大厅还有不少普通人。 见前面气氛不对,都站起来小心张望。 老爷子带着乾坤将和赖小疮,三人靠在角落静观其变。万一陶万里没拦住,就该赖小疮出面,搅和一番。 城东机场对面,是老街百贸大厦。 楼顶,一个女人移开眼前望远镜,嘴角一抹冰冷弧度,妖冶而危险:“鱼上钩了,通知老三,可以动手。” “是。” “自北方一别,数年光景,故人,安然无恙否?” 女人自言自语,自问自答。 话声一时呜咽在风中,气氛很快紧张起来! 老爷子在候机大厅心跳加速,尽管没有证据,可第六感告诉他,今天这事不对头。从控制向朝群,到联系周佛海,当中太顺了。 如恶鬼挥之不去的日寇,在这一事件中出奇安静。 不对,不太对。 “把头,咋了?”乾坤将看出端倪。 老爷子摇头:“说不出来,我感觉不对。周汪二人,是何等精明,这么容易就在机场撞见他们了?他们也清楚,一旦被发现,无论如何他们都逃不走,为何没有提前准备?” 老爷子快步上去,要陶万里速战速决。 机场内外,早已戒严。 特科一组,名义上是科研小队,其实是军中最精锐最优秀的士兵选拔出来,可不是研究科学搞搞探险那么简单。 陶万里一声令下,交通、通讯都被截断,保证周汪二人插翅难逃。 周汪二人并不紧张。 见到陶万里,反而一副求仁得仁的心安。 通往机场的公路,很快驶来一辆皮卡,上面满载面粉。 被士兵阻拦,司机一副本地人口音,老实忠厚:“各位兄弟,老总,我可不是坏人咧。给机场伙食团送白面,晚上蒸馒头,蒸红糖发糕。我要不送进去,晚上吃啥?各位兄弟,你们驻守在这,晚上也要吃饭啊,莫非愿意空着肚子站岗?” 司机一番话,唬住了小士兵。 想起香香甜甜的馒头、发糕,士兵都等着晚上开饭,检查了一番,发现确实只是送的面粉,便让司机开了进去。 司机眼底一丝冷光,车速放的很慢,一转方向,运到了候机大厅旁边。 陶万里拦住周汪二人。 二人还要争辩,陶万里施展强硬手段,让手下直接把二人扣住,送回宾馆。 向朝群看了看陶万里,张嘴:“长官,我这也算协助抓捕有功吧?应该,应该可以从轻发落的?” 老爷子对陶万里道:“情况不太对,别在机场待太久,快走。” 陶万里一转身,发现大厅外头起了白雾。 一层雪白沙障扬了进来,顺着气流充斥整个大厅。 “嗯?” 陶万里双目凝重,也感受到危险气息。 这不是烟雾,是面粉,在空中肆意飘洒的面粉。 赖小疮还没明白,自言自语:“哪家有钱人这么糟蹋粮食,真该拉出去枪毙。呵,吸一口,鼻子能存二两粉呢。” “快趴下,隐蔽!” 陶万里怒吼声,一手卡住老爷子后颈,一手护住安小雀,把他们摁在地板上,往座椅下面爬。 轰! 粉尘爆炸的威力不比炸药差。 尤其面粉,在空中迅速燃烧,剧烈的气流肆虐大厅,火海熊熊,吞噬了所有人。 乾坤将反应快,护住赖小疮。 爆炸威力之大,将钢板的房顶掀飞出去。 恐怖大火像汽油泼在人身上,根本无法扑灭。老爷子他们都被重度烧伤,皮肤一层层溃烂,流出脓水。 头发眉毛掉光了。 身上衣服化为灰烬,水泡起了一身,比癞蛤蟆还难看。 几人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呼! 蓝天白云上。 一架飞机划破碧霄,一去不复返。 陶万里漆黑的脸满是污血,张开嘴,牙齿白的吓人,望着飞机划开的云线发呆。几秒后,他就想通了原委,满肚子委屈和苦闷。 “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因笑王谢诸人,登高怀远,也学英雄涕。凭却长江管不到,河洛腥膻无际!” 这是宋人的词。 写的是国破家亡,叹的是奸臣当道。 大义面前,不是所有人都光明磊落,为自身利益,互相算计出卖,从古至今并非新鲜。 陶万里将向朝群的事汇报重庆,早早有人泄露给日寇方面。 故而金诚之按兵不动,只秘密派遣月门楼高手,易容成周汪二人,来了出狸猫换太子。 趁刚才混乱,周汪抵达春城,由国际机场登上欧亚航空公司专机,携家眷逃往河内,大功告成! 这其中,有七十六号公馆帮助。 而易容高手,则伪装二人,将老爷子和陶万里引向城东机场。 用一大车面粉,险些结果老爷子他们性命。 爆炸之中,靠近门口的旅客、平民,还有被押送的向朝群、假周汪等人,已重伤不治,死于此役。 机场大厅损失惨重,满目疮痍,遍地火海。 哀嚎惨叫不绝于耳。 风一吹,身上水泡被挤烂,老爷子才知道疼,后背的皮肤都烧没了。 经此一事,陶万里性情大变,开始有了极深的城府。 当年远渡重洋,求学二十年,习得文武艺,慷慨奔赴国难的他,何等热血,充满了理想与抱负。 东北寻龙事件后,曾经的热血少年缺了浪漫,少了言语,只在老爷子面前感怀国事艰难。 而如今,全变了。 理想与热血的破灭,令他的信念产生动摇。 他意识到,个人力量别说救国,就是救人,也微乎其微! 如果不能彻底打破那些魑魅魍魉,如果不能颠覆旧的传统和陋习,就是再多的热血,也如火上浇油,被轻易付之一炬! 中国在战火中经历熬打,如凤凰需要重获新生。而真正的涅槃,需要开天辟地以来,将上下彻底颠覆! “老弟,你没事吧,可别吓唬我。不就是跑了两个叛徒,天底下叛徒多的是,呸呸呸,我的意思是,你振作点。” 老爷子吓坏了。 陶万里的表情,就像一个傻子,不,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半晌,特科一组的人在废墟中找到他们,陶万里才收敛了表情,惨烈一笑:“没事,真的没事。” “你冷静点。” 老爷子感觉眼前的人很陌生。 也许向朝群当年,也有满腔热血,为国为民的抱负。 唯恐朋友失了信仰,老爷子死死盯着他,只要陶万里有不对头,立刻一巴掌,让他清醒。 第三百八十章 死窖海 周汪二人的逃跑,对陶万里打击巨大。 不是没有抓住人而气馁。 他是被内部出卖了,感受内部的腐朽,开始考虑,老爷子之前的话。 众人被紧急送往医院。 所有伤势中,烫伤处理无疑最麻烦。面粉中掺了毒沙,爆炸中即使没被烧死炸死的,也会陆续感染而休克。 死了很多人。 几人不敢去看报纸,就待在医院发呆。 那几个月,他们与世隔绝,世界好像把他们遗忘了,他们也都遗忘了世界。 众人中,唯独赖小疮最高兴。 每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有漂亮女护士照顾他,这日子最好持续一辈子。 时光匆匆,转眼到了民国二十八年。 上面似乎又想起了陶万里。 周汪二人已赶赴东洋,与日寇高层进行谈判,达成交易。在国际和社会鼓吹“反共睦邻,东亚共荣”。 随着一声枪响,叛徒销声匿迹,陶万里又被起复,再次委以重任。 他和安小雀又即将踏上征程。 医院里,老爷子寻摸了一点黄酒,偷偷背着护士,给陶万里践行。 那以后,陶万里沉默寡言,再也听不到他口中气吞山河的豪情。老爷子知道,这家伙完全成熟了。 以后没有陶老弟,夏老哥。 只有陶万里,夏守龙! “关山万里,前途珍重。”老爷子眼眶发红,二人相识一场,他是眼睁睁看着那个热血青年,一点点失了魂魄。 二人对视,心中五味杂陈。 陶万里若无其事:“江湖路远,我们还会再见。对了,滇王城的事,我看可以再发掘,上面已经派了考古队。你毕竟还是我们特科一组的顾问,多教教那些年轻人吧。” “好,这件事我应下了。你,你有什么打算?” 陶万里将残酒一饮而尽,并没有回答。 他走后,老爷子三人又住了半个月,皮肤差不多开始愈合,不过身上有永久无法恢复的疤痕。 比起那些被炸死的人,老爷子自诩很幸运了。 如何对付金诚之,这又成了当务之急。 后世称金诚之为东方女魔,确实有些道理。 心狠手辣,防不胜防,确实符合女魔的修辞。尤其是她麾下的月门楼,易容之术冠绝古今,无论窃取情报还是行刺暗杀,都叫人防不胜防!苏丹小说网 “金诚之应该还留在春城。我已让人散出风去,说滇王城内,有无数宝藏,更隐藏昆仑之秘。昆仑是大鬼国的祖坟,我想远在东洋的滨田耕作,也会密切关注此事。我要在抚仙湖,打一个翻身仗!” “把头,你有计划了?”乾坤将道。 老爷子分析:“抚仙湖横在西南,犹如一面沟通阴阳的镜子。任何事物落在抚仙湖,都有两个面。好比澄江城,除了阳间,还有一个在阴间。阴间的地方诡秘莫测,若将金诚之和月门楼高手引入其中,再封死抚仙湖,他们就永远回不来了!” 老爷子重重敲了桌子,暗自发誓。 他在金诚之手下吃了不少亏,对这女魔头尤为忌惮。 此番必须一雪前耻,重振盗门。 赖小疮自告奋勇,随同前往。 老爷子在当时的盗门,和偶像差不多,能跟老爷子共事,赖小疮觉得特有面子。而且这事说出去,是能光宗耀祖的,比他在春城当扒手有脸。 第三百八十一章 殉葬坑 这几日,老爷子落得清净,白天有人给自己洗衣服,晚上有人给自己做饭。眼瞧死窖海的淤泥一点点下去,终于露出正常的黄土来。 赖小疮没倒过斗,跟那些大学生差不多,手一个劲哆嗦,嘴里满是什么珠宝啊,僵尸之类的话。 夜晚气温低,淤泥凝塞,容易发掘。 一片没有月光的暗空,老爷子手提一盏煤油灯,随意放在旁边高高垒起的土丘下。 赖小疮卖力挥起锄头,一点点挖开淤泥,把黄土均匀敲了出来,混沌的锄地声渐渐清脆,地下有了不一样的动静。 “夏爷,正规军就是好啊,白天黑夜都可以干活。咱们这么挖,会不会遇见什么僵尸啊,像鬼故事那种,百年僵尸守着它的财宝。等你挖到了,伸出獠牙的血嘴,一口啃了你心肝。” 老爷子训斥赖小疮:“你那都什么封建迷信,老子倒斗几十年,就没见过僵尸啃人的。再说,这是直土坑,真有僵尸护宝,埋了几百年,肉身早被泥水销了。” 砰! 赖小疮手中锄头歪斜。 举起来一看,纯钢的顶端崩了口子,湿漉漉的黄泥下,大片干燥,成堆的青石组成地面,横着铺开。 “挖,挖到墓门了?”赖小疮止不住激动的心。 今天那些碍手碍脚的考古队没来干扰,老爷子提起煤油灯照过去。无月的星空下,黑风直嗖嗖往人脖子灌,像掉进冰窟窿。 “这不是墓门。死窖海是澄江风水最差的地方,乃是藏污纳垢之地,绝对不会有墓。不过物极必反,要克住地气,压制邪祟,死窖海必是下了镇物的地方。这些青石,应该是某处遗址的盖板。” 乾坤将拿了撬棍,移开青石板。 下面还有几层,可见防盗技术非常好。 彻底挖开石板,大片朱紫色,内里发黑的砂土出现,完全不是西南的土壤。一颗颗像铁砂般,手一抓,腥臭无比,给人很恶心的感觉。 老爷子眼光一闪,当即认出来。 死窖海下,并没有墓,而是一处规模不小的殉葬坑! 这些朱紫色的砂土,是血浸出来的。血中有大量油脂,被砂土吸到饱和状态,在半密闭的环境沉淀千年,才有这种颜色。 赖小疮一个劲搓手。 乾坤将也高兴:“这澄江城,果然有诸多秘密。保不齐王头海、棺材海下,也有这种青石板。” 老爷子挂好煤油灯,防止阴风灭了阳火:“你们小心些,这地方怕是不干净。赖小疮,你用洛阳铲慢慢戳下去,看这土坑大概多深。” 上了九节钢管。 洛阳铲下到头,带出的泥土终于变成正常的黄色,有了碎石颗粒。 老爷子吃了一惊。 这处规模不小的殉葬坑,竟深达十五米以上! 这是什么概念? 周天子祭祀,也才要求入地穴九尺。便是王陵,挖到十五米也算极深了。 “这是个大发现,现在回去睡觉,怕咱们谁都被吊着口水睡不着。挖,今天不睡了,接着挖。” “好嘞。” 赖小疮听老爷子的,卖力往下挥锄头。 很快,陆续有一些“石头”被翻出来。老爷子认出,那是被土沁了的古玉,受地气侵蚀,与石头没什么两样。 接着,三个人头露出。 下面连着散乱的手臂、肋骨。骨殖布满土锈,呈“s”形屈肢葬。 土质发黑,有锈蚀的铁甲。周围散落玉器、小金片,还有一柄短刀,人血淬在上面浸透金属。 继续清理土层,陆续发现火烧痕迹。 一具尸体侧身倒在三具尸体后面,化为白骨,没有屈肢葬,动作非常凌乱。 短刀在那具尸体旁边,甲胄还有一部分没有被土溶掉,隐隐看出有皮革的质地。 老爷子目光兴奋:“这差不多是秦汉时期的殉葬坑,而且是罕见的人殉坑!啧啧,这个殉葬坑不得了啊,肯定是属于滇王独有的。” 乾坤将道:“怎么说?” 老爷子道:“人殉制度,盛行于殷商。春秋以后,践行儒家礼仪,逐渐废黜了人殉,只有偏远地区,还会沿袭这种陋俗,据说可以取悦神祇。你们看,最先挖出的这三具白骨,他们动作一致,手脚相叠,‘s’形的屈肢葬,这在中原是没有的。中原殉葬奴隶,多烧死,或分尸,亦或者平躺。” 屈肢葬是西南信奉傩神常用。 手肘、颈椎、腰椎、双膝盖、脚踝、盆骨,按北斗七星方位,侧身埋于殉坑,这是上应天道的表现,在当时非常神圣。仟韆仦哾 赖小疮指着旁边那具白骨:“可这一具就不是屈肢葬。” 老爷子道:“记录好这些白骨的方位和动作,咱们继续往下挖,肯定还有发现。” “哇,原来你们在这偷偷干好事!” 厉学东阴沉脸,带着人靠过来,走路没声,把赖小疮吓得不轻。 老爷子也是一个激灵,破口大骂:“大晚上你吓唬谁啊,快滚去睡觉。” 厉学东和手下抗议:“冥水庙全是烂泥,根本没有发掘价值。我们来这是完成论文的,要这样,猴年马月也写不出来啊。前辈,要不你们把殉葬坑让给我们发掘,你们动作太粗鲁了,怎么能直接移动文物的出土坐标。” 老爷子一听就头疼。 好不容易挖到殉葬坑,不可能让给厉学东。 摆出架子,把厉学东那群人赶了回去。 临走前,厉学东的表情非常生气,看样子不会善罢甘休。 再往下挖,就是一层碳化的稻草。这是献祭奴隶用的垫子,防止鲜血浸透泥土,弄脏祭坛。 老爷子大概看出来,殉葬坑的人牲,大部分死于割喉放血。这种献祭办法,也看不出是殷商风格,更不知道祭的是谁。 又挖了三尺,陆续发现新的人骨。 前面的,仍是屈肢葬。 身体七处大关,对应北斗七星,有种天地融合的意境。后面仍是一具散乱白骨,出土了刀、矛等兵器,青铜居多,铁器较少。 看这些人,并非原始奴隶,而是战士一类。 身上的甲胄缀有金属片,难怪选择割喉。如果砍过去,根本没法一击毙命。 接下来几天,厉学东每天都带人在附近瞎逛,死缠烂打,求老爷子把殉葬坑让出来。 殉葬坑就是单纯的祭祀系统,这种地方不可能有机关。 老爷子心想,等找到滇王城的线索,再把地方让给厉学东也不是不可以。 殉葬坑一般没啥好东西。 这些死在坑里的人牲,当时可能还没一匹战马值钱。 然而接下来一个星期的发掘,彻底颠覆了老爷子之前的判断。 这个殉葬坑,大不一般。 是古滇国覆灭前夕,最后的疯狂。 死在坑里的,也不是卑贱的人牲,而是滇王最信任的禁军。这不是祭祀,而是一场集体的、殉国的自杀行动! 老爷子做事很讲究。 毕竟是正规军了,按考古的要求,给出土文物、骨殖,编号,做了记录。 这么一整理,答案相当明显。 死窖海下,秦汉殉葬坑深达十六点五米,大体为屈肢葬,仰望北斗,乃古滇国葬。 分了六层。 每层用稻草隔开,显然有意为之。 每层均出土了人牲,但数量不同。 分别为:4、5、5、5、5、5。 明显缺乏规则,很奇怪。 这引起了老爷子的注意,他和乾坤将进行讨论,认为这些人牲没有被束缚手脚,他们不是被迫,而是自愿参与了这场规模盛大的集体自杀。 应该与滇国覆灭有关。 这些王宫禁军看着滇王死去,为了不泄露滇王的秘密,才决定自杀。 这处殉葬坑,早先可能是水井,是滇王的御井。由于空间狭窄,每次只能下去几个人,他们采取了分批自杀的办法。 四个人先下去,站在东南西北四个角,面朝井壁。 再派一个人下去,用刀割喉,杀掉四个人,最后自戕。 上面的人往里面填土,铺上草甸,再下去四个,又派一个人割喉。这样,就形成了四具尸体屈肢葬,而一具位置随意的祭祀怪相。 为什么说这些人是自愿的呢? 他们穿着甲胄,而且并没有被俘虏。 如果不是自愿,在井中那么狭窄的空间,四个壮汉不可能如此平静的死去。 这是一场规模宏大,精心策划的自杀行动。 按照每层五个,分了六层的排列顺序。 滇国覆灭前夕,一个小小的殉葬坑应该死了三十个人! 然而老爷子他们挖穿了殉葬坑,只清理了二十九具尸体,偏偏少了一个。 少的那个,就是最上面,只出土了四具尸体。 其中三具屈肢葬,被割喉。 一具倒在旁边,短刀离手还有十几厘米的位置。 老爷子道:“这殉葬坑有玄机,尸体有问题。这应该是古滇某种奇异的信仰,他们自愿去冥府追随滇王,所有人抽签后陆续死去,为什么偏偏少了个。少的那个,究竟是被割喉的,还是持刀自戕的?” 乾坤将惊悚:“也就是说,滇王的秘密并没有被守住。很有可能,当年的殉葬者中,有一个反悔了,逃了出去?” “不错,这个可能性很大。眼前的殉葬坑,大概率属于滇国,这些都是死士,偏偏人数不齐,耐人寻味。” 通过殉葬坑的发掘,老爷子提出两种假设。 第一,这场自杀行动,从头到尾只有二十九人参与。 第二,自杀到了最后,有人改变了想法,可能这人是被割喉的,见证了战友惨死而心理崩溃,在持刀人杀了另外两人后,夺下短刀,杀死持刀人,随后掩埋了殉葬坑,逃离抚仙湖。 乾坤将道:“我觉得,第二种可能性极大。眼睁睁看着那么多战友死去,一定有人承受不住,所以他逃走了,并掩埋了殉葬坑,怕人发现他是逃兵。如果是这样,那后面的事,就很好解释了!” “你说说看。” 乾坤将道:“逃走的这个人,在途中被罗氏鬼国抓住。趁汉军不备,罗氏鬼国奇袭了抚仙湖,打捞了滇王尸。在逃走这个人的交代下,他们认定滇王尸身出现了异样,而这种异样,与‘神’无限接近,所以把滇王做成了菜,举行了历史上第一次滇王宴!” “嗯,这样猜测,倒很合理。” 老爷子赞同。 古人信奉以形补形。缺钙,就喝猪骨头汤。 如果罗氏鬼国不是正常人类,把滇王尸做成菜,就和人类做骨头汤没什么两样,根本不存在禁忌。 只不过,滇王究竟有了什么异变,让他们举行滇王宴庆祝。 还有眼前这场两千年前,盛大的集体自杀活动,究竟又代表了什么? 第三百八十二章 打生桩 乾坤将继续分析:“举行滇王宴,他们邀镇河营一起参与,随后发生了地震,抚仙湖将镇河营吞噬进去。此后改朝换代数百年间,无人知晓滇王宴,直至澄江城最早的设计者出现,泄露了天机!” 隋唐有一异僧,号“封不语”,东行十万里,远涉中华。 曾驻足抚仙湖,建下冥水庙,规划四大海。 又企图进入阴间,参与滇王宴,留下通天杆。 此人名号,多少带着邪性。 老爷子道:“封不语,乃是秦汉皇陵地宫,给君王陪葬的奴婢。用毒药哑了喉咙,铅水封死耳朵眼睛,据说这样即使到了阴间,墓主人的秘密仍不会泄露。也不知这个封不语和尚,为啥偏偏取这个法号,难道他并非僧侣,而是秦汉地宫逃出的老僵尸?” 年湮世远,一切都仅限于猜测。 挖开第六层殉葬坑,再往下,就是大片碎裂的陶罐。 密密麻麻,铺了很厚一层。 这些碎片极容易扎破人的手。 小小一个土坑,积了那么多死尸,陶片难免染了尸毒。老爷子他们小心翼翼清理,扒开数吨重的陶片,殉葬坑底部,居然有一扇石门! 是个装饰品。 后面并没有空间。 上面浮雕的恶鬼,阴刻的天神,都是一副蛇精三角脸,邪恶而怪诞。 让人叫绝的。 石门上,有两只白玉门环。 铺首是饕餮,通体鎏金。两只白玉门环镶嵌其上,可以转动拿出,不知有什么用处。 门环阴刻一圈细如发丝的花纹,乃是绘的水底世界。 有水晶宫和虾兵蟹将,当真犹如仙境。 老爷子看这两只门环眼熟。 刚要凑近细瞧,便觉天旋地转,太阳穴发胀,直接站不稳昏厥过去。 赖小疮一激灵,上去扶住老爷子,也昏死了。 乾坤将大惊,不知有什么机关,一时僵在地下,不敢轻举妄动。地底空气稀薄,但旁边的蜡烛未灭,氧气应该可用。 解开腰带,缠住老爷子脚腕,乾坤将将他和赖小疮拖到井壁,背着二人施展壁虎功,爬了出去。 又是掐人中,又是抽耳巴子。 老爷子艰难苏醒,两侧脸颊火辣辣疼,说话都费劲。 提起昏厥,老爷子也说不出来。他靠近石门,黑暗中一双无形大手便卡住了脖子,接着眼睛一黑,什么都不知道。 赖小疮也是这个说法。 他们将一只兔子吊到井底。ganqing五.com 兔子靠近石门,也昏了过去,不一会七窍流血,内脏都碎裂了。 老爷子摇头:“这乃是殉坑,又是临时起意,决定在这举行自杀活动,他们应该没时间去设计机关啊。” 乾坤将道:“刚才地下惊鸿一瞥,那扇石门当真巧夺天工。我看上面的阴刻纹路,不像近代,甚至比秦汉还早。” “哦?” 老爷子仔细回忆。 饕餮的铺首,阴刻的蛇精鬼魅,邪恶的神祇,这很像殷商的神巫风格。 莫非石门的年代,比滇国还早,这些人选择在上面自杀,就是为了守护石门的秘密? 老爷子拿出罗盘。 发现罗盘到了下面,指针就全乱了。 可见地下磁场混乱,阴阳颠倒。 “咱们应该是惊动了太岁,方才太岁犯煞,冲了人气,咱们少不得要大病一场。” 老爷子猛拍大腿,如梦方醒。 乾坤将纳闷:“殉葬坑下面,并没有活物啊。” 第三百八十三章 鬼灯檠 “行了。” 老爷子止住乾坤将:“走,回去睡觉。” “把头,就这么算了?” “文物嘛,出土了一律上交,咱们不是知识分子,可也不能让人看扁了。走,这么晚了,不睡觉还干啥?” 厉学东眼里一丝得逞的笑意。 老爷子记在心上,扭头离开。 如今已是民国二十八年。这一年中,又发生了好几件大事。 先是周汪二人,正式与日寇高层见面,商议媾和。再有就是滇缅公路正式投入建设,计划下半年开始使用。 抚仙湖去年地震,将湖底许多死尸翻到水面。 由于人手不足,当局没有妥善处理。如今的抚仙湖满是浑浊的黄汤,再无人间明珠的清澈。一眨眼到了三月,又该是祭水神的节日。 今年的白社火、打鱼灯,过的没滋没味,唯独祭水神,重新回来的居民认为要格外隆重。 对于人殉,老爷子深恶痛绝。 打断了这种没有人性的祭祀,撂下狠话,谁敢祭水神,就弄死谁。 厉学东假惺惺站出来附和,给居民普及科学,让他们停了祭水神大典,又吓唬他们这涉嫌故意杀人,要枪毙。 居民偃旗息鼓。 三月过了一半,祭水神还没筹备,抚仙湖先闹出乱子。 有人行船湖上。 见以往清澈的湖水浑浊污秽,洒下渔网,青鱼没捕到,渔网被水下的东西缠住。等他跳入水下一看,吓得魂飞魄散。 抚仙湖水中,站着密密麻麻的死尸。 年代已经无法辨认。 数以千计的匣子尸立在水中,身躯缠满水草,皮肤长着密密麻麻的田螺,头发随水覆盖了整片空间。 捕鱼的吓个半死。 回来在澄江城一嚷嚷,居民先不干了。 定是没有祭水神,水神发怒。湖中那些站立的粽子,肯定是来接九河娘娘的阴兵。 见舆论汹涌,厉学东又换了口风。支持尊重民俗文化,借机抨击老爷子,把阴兵出水的事,扣在老爷子干扰祭祀上,企图逼走他。 老爷子看出厉学东居心不良。 暗中命赖小疮偷出门环,用假的替代。 当时老爷子还是盗门魁首,南方一呼百应,叫来堂口中人,花钱造了几千个秤砣。 每个用生铁,重九斤九两,串上麻绳。 选善于水性,能白浪起舞的弄潮儿,要他们将秤砣挂在抚仙湖的水尸脚上! 秤砣能坠魂。 抚仙湖中悬浮的尸体,是邪门的匣子尸。 脚上栓了秤砣,匣子尸陆续沉入水域深处,消失在黑暗。 看着这些白色水母重新回到湖底,居民的恐慌情绪才有所遏制。老爷子心道,这些匣子尸确实是阴兵,控制着抚仙湖的水文气候。 坠着秤砣,麻绳最多几天就会被水下压强扯碎。 那时候,又都会浮在水面,脚朝下站立水中。那么多匣子尸,足以遮蔽阴间门户,形成九死绝地。 有它们守着,想入滇王城,难! 暂时将匣子尸驱回水底,老爷子授意堂口,冲入澄江城把厉学东他们绑了,先控制起来。 当老爷子决定动手,才发现厉学东和考古队消失了。 门环被他们带走。 冥水庙的水鬼塔遗址,还被厉学东挖了一个大坑! “不好。” 老爷子如梦初醒:“这考古队有问题,说不定已经被月门楼掉包了。他们盗走门环,必有入抚仙古城的办法,不能让他们抢先。” 乾坤将好奇:“咱们在这待了一年多,尚无对策可以入城。那伙人才来半个月,有这种本事?” “月门楼那群人诡的很,我看事不宜迟,咱们也要下水!” 早在国外订了重型潜水设备。 卖水肺的告诉老爷子,这种设备可以挡住百米的水压。再往下,就可能出问题。 一般的沿海,最深也就七八十米,越往下水压越恐怖。 老爷子不是没有试过直接潜水。 抚仙湖底部,确实有一大片古代宫殿群。 这些建筑外面,都被匣子尸密密麻麻包裹。这些尸体有些是滇国遗民,有些是被处死的战俘,有些是历代被淹死抚仙湖的水鬼。 如此多死尸组成阴兵,纵然阎王也胆寒。 凡人要想穿过尸阵,便是张四太爷也做不到,焦四来了都够呛。 “我们要想下水,怕是不太可能,但每年有一个人,绝对能平安下水,甚至进入湖底的地宫之中。”老爷子转念一想,找到突破口! 乾坤将道:“你说的,是被献祭的九河娘娘?” “不错。三月的抚仙湖最是凶险,活人下水,极易遭到匣子尸攻击。唯独九河娘娘入水,群尸开道,一直引花轿入地宫。你忘了?咱们参加滇王宴,最后一道主菜,就是还活着的九河娘娘,说明通过祭祀路线,能够进入水下!” 到底是倒斗之王,老爷子的思维真灵敏。 祭水神大典,已不知多少年头。 打澄江城有人那年开始,每到三月,便选一个身子洁净的少女,为其用香油沐浴,鲜花铺洒,戴凤冠霞帔,献入抚仙湖。 滇王只有一个,再大的尸体也经不起宴会那种吃法。 地下的滇王宴,主菜其实就是九河娘娘本人,是个替代品。每年被献祭的少女,并非被水神纳为嫔妃,而是被群鬼吃掉! 送入宴会时,九河娘娘还活着,可见祭祀路线确实是一条相对安全的道路。 也不是什么女人,都能被尊为九河娘娘。 事实上,澄江居民大多希望自家的女人能被选中,因为那可以拿到一大笔抚恤金,足够半辈子吃香喝辣。 民国的黑暗社会,实质上就是人吃人的世道。 相比之下,阴天子还比较坦荡,吃人这件事它摆在明面,没有遮遮掩掩。 老爷子拿出公家证件,要当地配合。 一番搜罗,总算找到个老巫公,花了许多钱,对方才愿意操持。九河娘娘必须用哀女骑龙辇,才能送入抚仙湖。 那也是一件古老的物件。 其实就是一个密闭的木头箱子,如花轿一般,用两根木杆对穿。 没有牺牲无辜的人。老爷子对外宣称找到献祭的娘娘,叫乾坤将赖小疮,三人穿着新娘衣服,躲入轿子内。 让老巫公施法,按祭祀的法子,将他们送入抚仙湖! 这是一个大胆的决定。 万一哀女骑龙辇漏水,三人处在百米深的水下,根本不可能活着逃出去。为此,老爷子还把水肺、氧气瓶一套塞在轿子里,以防不测。 刚开始,老巫公并不同意。 祭水神从来只用女人,哪有用三个大老爷们?你把水神叫来,打死水神老爷它也不愿意啊。 老爷子威逼利诱。 对方这才勉强松口,在三月底,举行祭祀大典。 “按照以往的规矩,九河娘娘不能吃饭了,额,你们三位......”老巫公搞了一辈子封建迷信,从没有如此尴尬。 老爷子他们穿上新娘衣服,一边抠脚一边嗑瓜子,水神看见非寒碜死不可。 “不吃饭,不得把人饿死?”老爷子心道哪来这么多封建迷信。 老巫公道:“按照规矩,反正是这个说法。水神嫌人间女人脏,不仅要沐浴洗净,头七天连脚都不能挨地,以防浊了身体。而且也不能吃人间的饭菜,只有这样水神才愿意接纳。” “那你们给九河娘娘吃什么?” 老巫公摇头:“什么也不能吃,如果实在饿的受不了,我们会喂她吃鬼灯檠。” 老爷子心道,这帮人太残忍了,完全是把花季少女活生生折磨死。 之所以不让女人吃饭,就是让对方没力气再反抗,祭祀那天任凭他们把花轿沉入湖中。 鬼灯檠是西南特产的一种植物。 老巫公形容,吃这个东西,阴气重,包括祭祀的时候,要拿十年的鬼灯檠束成把,以菜油浸泡。 凡火入水即灭。 用菜油泡过的鬼灯檠能发光,拴在哀女骑龙辇上,可照明水下世界。 夜叉看见了,便知花轿下来,送九河娘娘入水晶宫,与水神婚配。 老爷子暗暗记在心里,吩咐赖小疮多拿点鬼灯檠藏在轿子内。 祭水神那天,全城居民都跑去看。 送婚队伍累的直喘气,腰杆都压弯了,围着破的城墙走一圈,哭爹喊娘好不辛苦。 以往他们送九河娘娘,被饿了七天的女人瘦的皮包骨,浑身只有一口气还在,抬起来轻飘飘压根不费劲。 这次不一样。 三个老爷们,加几十斤的氧气瓶塞在里面。 那重量。 四个抬轿的都哭了,暗道这次娘娘比杨贵妃还丰满,不知会不会把水神爷肥死。 好不容易将花轿抬到抚仙湖。 居民山呼海啸,跪地磕头,祈求九河娘娘保佑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老巫公站在湖边,焚了牲畜,念了咒语,让人用牛皮囊围着哀女骑龙辇绑好,慢慢将轿子送入水中。 说来奇怪。 抚仙湖水域辽阔,犹如大海受着日月潮汐。 湖上时常风雨大作,惊涛骇浪。偏偏祭祀那天,万里无云,水面一片琉璃,半点褶皱都没有。 花轿一下水,便有一股莫名的吸力,连人带轿子往湖心扯。 老爷子他们坐在轿子里,戴好水肺,心情十分紧张。 空气急剧往外排出,四下阴冷,整个空间陡然密闭,连声音都被湮灭。 轿子沉入湖心,带着老爷子他们犹如无形的鬼神大手,死死往地心伸去! 想想每年被献祭的女人,此时该有多么恐惧和绝望。 黑水隔绝了声音,空气也被排干。 老爷子他们咬住水肺,透过缝隙,不断有水涌进来。水压变大,压得花轿咔咔作响,整个架子都在变形。 赖小疮害怕极了,整个人软在乾坤将身上。 老爷子扶住两边木框,想站起。 忽然手感不对,原来是哀女骑龙辇上的红漆被泡掉,露出一片花白的荧光。 三人大骇。 轿子并非木头材质,竟是用抚仙湖打捞的千年水鬼骨拼成! 这不是轿子,是人骨囚笼啊。 第三百八十四章 滇主佳城 三人汗毛倒竖,无法待在轿子里,便想推开门出去。 反正有潜水服,顺着花轿走也行。 推了几次,门根本打不开,老爷子才想起,这是设计的人故意为之。花轿的门只能从外开,哪怕九河娘娘想反抗,都没有任何余地,只能一点点被水浸到昏厥。 三人不停拍打。 那轿子如生铁般岿然不动,一点点往下陷,水压大到足以撕裂人的皮肤,即使穿着潜水服,也能感觉很多大手在揉搓内脏。 咕噜,咕噜。 轰! 哀女骑龙辇一震,三人摔了个四脚朝天。 这一次,老爷子明显感觉方向变了。轿子没有再继续往下,而是被人抬着,开始往前移动。 水压也在消失。 仿佛轿子外面,进入了一片潮湿凝塞的水中之国。 “哎呦,这什么鬼东西,为啥这次送的女人如此重,我的老腰哦。” “你就好吃懒做,快点,惹恼了大王,小心脑袋。” “你还别骂他,这轿子分量是不对,确实比以前重很多啊。” “桀桀,也许是个肥猪,那样大王吃高兴,说不定能赏咱们些残羹剩饭。走走走,快抬,没多远了。” 四个截然不同的声音在外面聊天。 轿子里的三个男人提心吊胆。 用屁股想想也明白,外头的不是活人,是抚仙湖下的鬼魅! 乾坤将拿出了勃朗宁,也没人试过,子弹能不能打死鬼怪。三人都贴在轿子内,想起整个轿子是人骨拼接,鸡皮疙瘩就起了一身。 垮擦。 外面的震动消失了。 四个厉鬼放下花轿,接着没了动静。 老爷子试着敲击门板,学女人尖声尖气:“来人呀,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外头无人回答。 把耳朵贴上去,能感觉到悠扬的回音。 这似乎没在水里,而是到了地宫之中。 老爷子心头一喜,莫非外面就是朝思暮想的滇王城? “把头,如今到了地方,咱们撑起腰板出去,见人杀人,见鬼屠鬼!”乾坤将说完,用枪扫射,打烂了门板。 三人从哀女骑龙辇钻出脑袋,踩着一水湿漉漉的青苔走出。 那是一片绝对黑暗,混沌到极致的幽冥空间。 手电根本没有用。 哀女骑龙辇被放在一处圆形平台上。 比地面高出三尺,犹如棺床。 轿子里放着鬼灯檠,在地下散发令人发毛的幽光。勉强能看见是地宫类的建筑,极大,不亚于皇陵规模。 周围空空荡荡,向外不知多深。 赖小疮尖叫声,人就瘫软下去。 “你们,你们看头顶!” 老爷子举起鬼灯檠一照,天空之上,不,宇宙之中,悬浮无法计数的尸体! 头朝天,脚踏地,阴兵模样,完全脱离了地球吸力,在九天巡游。 尸体并不狰狞,表层被一种白色蜡状物包裹,有种玉雕的美。有那层蜡,在水中不腐,栩栩如生,人体艺术被发挥到极致,男女老少,高矮胖瘦都有。 那,那是天上才有的国度! 老爷子道:“我明白了,咱们进入水晶宫,等同于祭品。头顶那些尸体,就是抚仙湖下的匣子尸。抚仙湖现在在我们头上!”苏丹小说网 “匪夷所思。把头,容我说句不该说的,这地方,我们从始至终就不该来!”身为盗门十二将,乾坤将第一次有了悔意。 那是无法形容的恐惧。 人类在那种境遇前,渺小到极致,与一粒尘埃差不多。 地宫没有房顶。 上面是一层犹如蛋壳的穹隆。 抚仙湖就在上面,被某种奇异的力量阻隔。 透过蛋壳,便能看见站立在水中的匣子尸。它们的身体组成了星辰,在浩渺的黑暗中排列,那是庞大到,殉葬了整个国家才形成的尸阵! 三人走下棺床,便听见咕噜咕噜的声音。 互相结成队伍,举起鬼灯檠走过去,发现地宫中有一方泉眼。 泉眼往外吐水,形成了照池。 看痕迹,厉鬼抬着轿子,从照池钻出,最后把哀女骑龙辇放在棺床上就离开了。除此之外,附近没有任何出路或密道。 那是非常奇怪的建筑。 你说是地宫吧,神道、墓道、地门,一样没有。 你说是房间吧,能住在这的,怕也不是啥善良辈,甚至压根不是人! 三人面面相觑。 虽然进入了水晶宫,却也把自己置于两难的境地。 赖小疮绕着附近走一圈。 他是神偷,如果有暗门,肯定能发现。 “两位,你们过来看看,墙壁似乎有花纹。” 老爷子道:“这不是花纹,是文字。嘶,整个地宫,是水条砖砌成的,内里灌入铁浆,用青泥白膏堵死缝隙,能千年不进水。这些文字,似乎就隐藏了抚仙湖在头顶的奥秘!” “可我一个字都不认识。” “这应该是用的古彝文,或者隶书?” 殿内水汽凝重,纵然有鬼灯檠照明,老爷子也很难看清头发丝细的花纹代表什么。 是墓志铭? 从没有听说,墓志铭会这样刻在墙上。 看线条延伸的规模,墓主人的生平事迹未免太广了,比老太太裹脚布都长。 “依我看,这不像墓志,倒像是名字!”乾坤将指过去,“你们看,假设文字的话,每几个字,就会隔开一行,用来写作根本不够。如果是记录名字的名单,每一块代表一个人,这就能解释了。” 老爷子点点头。 如此说来,墙壁上当真刻着人名,也许就是那些匣子尸的名字。 此地幽冥难测,就是当地说的水晶宫。 宫内那口泉眼,是西南传说的不老泉,饮一口便可吸风饮露,不食五谷。 所谓水晶,并非是说宫殿用水晶修葺,而是指没有房顶的上面,有着纯净到极致的淡水。 湖底好像被一块透明保鲜膜兜起。 倘若有人爬上去,用针捅开薄膜,抚仙湖就会翻转过来,后果不堪设想。 呼呼,呼呼。 老爷子说话间,照池方向有了动静。 三人赶紧将鬼灯檠踩在脚下,躲在角落等待。 那是非常混闷的脚步声。 照池的水被拨开,有人从泉眼出来,正把装备撂在地上。听动静,至少有五六个,他们一直跟在花轿后面。 原来,这是一出戏。 厉学东并不知道进入水晶宫的办法。 他采取了打草惊蛇的策略,让老爷子误以为他们进入了地宫。 他和考古队穿上死人衣服,抱着水鬼骨,伪装成九河娘娘的送亲队伍,一直跟在后面! 有花轿开道,尸阵散开,厉学东他们追着屁股就进入宫殿。 不得不说,这是一份毒计。 考古队早被杀害,整个队伍遭到易容掉包。 有能力执行这桩大案的人,正是月门楼高手,领头的绰号“老三”,为金诚之左膀右臂。 老爷子只猜到对方的来历,并没有侦知这些人的计划。 黑暗中,乾坤将捏了捏老爷子的手。 三人缩在角落,乾坤将询问,是否要打对方措手不及。 老爷子反捏虎口,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对方只怕还有大部队,藏起来不被发现就好,现在硬碰硬并不明智。 老三带着考古队进来,他知道老爷子藏在附近。不过这些人很惊恐,并没有要找人的意思。 从照池浮出来,他们先后尖叫,脱下氧气瓶就往哀女骑龙辇的方向跑。好像水下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追逐他们,月门楼的精锐毫无还手之力。 “该死,为什么手电没光?” 混乱的脚步声中,老三吼了句,黑暗里突然迸出一道烈火,带着刺耳的嘶鸣,升入天穹。 老爷子心提到嗓子眼。 原来老三打出一发信号弹。 抚仙湖亿万吨淡水压在水晶宫上,被一层透明薄膜兜住,一旦破碎,所有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那层膜拜的坚韧超乎所有人的预料。 信号弹撞上去,被无形的力量湮灭。 老三再向前打了一发信号弹,这才看见老爷子他们。 砰! 乾坤将开了枪。 老三肩膀钻出血花,两队人马在地宫撞见。 本以为要你死我活。 谁料月门楼并没有动手,所有人惨白着脸色,往老爷子对面逃跑,根本没有拼命的心思。 呼! 地裂山崩的动静,又从照池传来。 老爷子意识到,月门楼肯定招惹了脏东西。那玩意不怕封印,也顺着照池摸进来。不是千年僵尸,怕也是万年的恶鬼。 拉着赖小疮和乾坤将,三人缩在角落。 月门楼那边全乱了,各种惨叫不绝。 信号弹还在燃烧,炙热的高温烤干了地砖,朦胧中,一团诡异的影子从照池爬出,臃肿且肥胖,却丝毫不见迟钝。 灵敏地冲向那些人。 空中传来骨肉碎裂的声音,内脏爆炸,血腥味弥漫四周。 “把头,这到底啥东西,是僵尸?”乾坤将惊了,那些人是月门楼的精锐,怎么可能毫无还手之力。 老爷子阅鬼无数,此刻也分不出。 猜测道:“有影子,应该不是鬼,是妖?应该是妖了。能出水踏火,百无禁忌,难道墓主把妖当陪葬品埋在下面?” 乾坤将蠢蠢欲动。 妖屠了月门楼,自己也跑不掉,不如先下手为强。 老爷子不干,只是吩咐二人藏好,静观其变。 没过多久,地下疯狂的屠戮盛宴戛然而止。 那巨大的影子笼罩了半个水晶宫,将老三等人的头颅拧下,攥着头发提在手中,在地面拖出一条红线。 对方似乎感受到老爷子等人的存在,迟迟不走。 闻到一股尿骚味,原来是赖小疮湿了裤子。他瑟瑟发抖,用鬼灯檠遮住脸,人恨不得挤进墙缝。 老爷子一个激灵。 老巫公说,鬼灯檠阴气重,尤其是泡了菜油的鬼灯檠,比鬼火都好使。 定是自己三人带了鬼灯檠,把阳火遮住,妖才没有发觉。 妖,是本来就在水晶宫的,还是被厉学东引进来的? 老爷子想不通,这东西和滇王宴,和九河娘娘,究竟有什么联系。双方僵持了几小时,照池那边传来入水声。 第三百八十五章 叫魂夜 三人举起鬼灯檠慢慢过去。 水晶宫内,满是断指残皮,根本看不出完整的人。 他们的脑袋都被妖带走,也不知这是什么仪式,又有什么用意。 “咱们被困在这,怎么办,好像只有照池能下去?”乾坤将看了一圈,这是绝对密闭的空间,根本没有路。 赖小疮道:“别啊,刚才的妖,说不定就在水下,咱们下去不是送死吗?” 老爷子脸色严肃:“把氧气耗光,留在这,也不是办法。” 这时,照池那边又有了动静。 以为妖去而复返,三人赶紧藏在角落,继续偷看。 这次不是粽子,是手脚能弯曲的活人。大概十几人的队伍,装备精良,都有当时深海作业的潜水服,氧气瓶比老爷子他们的还大。 有中国人,有外国人。 这支队伍,是尾随在考古队后面的。 他们用水鬼骨扎船,同样避开了尸阵,顺着照池的路进入水晶宫。 “这里似乎不久前发生了凶杀案,好黑啊,多点些蜡烛。”有人说出蹩脚中文。 趁着对方没注意,黑暗中,老爷子拉着乾坤将和赖小疮,三人踮起脚尖,重新钻进哀女骑龙辇,方便隐藏。 “好多尸体,真恶心。”这次,说话的是个老头。 然后是个年轻人搭腔:“应该是他们分赃不均,起了内讧。不过这里似乎没有陪葬品,叔公,咱们接下来往哪走?” “听他的。” 蹩脚中文是领队:“水晶宫是滇王城的门户,要想真正进去,必须拿到钥匙。钥匙就在考古队身上,你瞧,就在这。” 妖屠了考古队,除了人头,什么都没带走。 搜寻考古队的尸体,那伙人找到四个门环。 一对是陨铁,一对是白玉。 老爷子透过缝隙往外看,门环他让赖小疮调包了,考古队手上的,是四个高仿。 对方并没有发现问题,将四个门环拿出来,围着水晶宫转圈。 蹩脚中文又说:“奇怪,按照先生的笔记,这里应该存在一扇门。” 老头声音响起:“什么样子的门?” 蹩脚中文说:“一扇通往天之国,开启众生之根本的大门。笔记说,滇王城建在一片绝地,唯有每年三月,抚仙湖地质变化,暗流会把地缝打开,进入水晶宫开启那门,才可真正接触滇王。” 老头耸了耸肩:“可你也看见了,这里并不存在门。倒是砖头上,刻了花纹,难道找门还需要咒语?芝麻开门?” 又是年轻的声音:“不,这不是咒语,是刻的人名。凡是成为匣子尸,组成尸阵的,都会在上面出现名字,甚至包括你我,也很可能在这片砖墙上。” 外头的光线并不充裕。 身为倒斗之王,老爷子的对手不少,彼此都打过交道。 说话的那几个人,老爷子全认识。 蹩脚中文,来自七十六号公馆,叫阿美尼,有着典型高加索人的面孔。 抗战全面爆发前,三王八奇都隶属于七十六号公馆。你可以把七十六号公馆理解为经纪人,老爷子他们是出去走穴的艺人。 抗战全面爆发后,法租界摇摇欲坠,准备全面撤出中国。 他们就彻底脱离了七十六号公馆,不再跟其合作。 说话的那个老头,是洪门九长老,绰号徒老九,年轻的时候在南洋叱咤风云,跟焦四是一个年代的人物。 洪门是全球最大的华人势力。 盗门的影响力只限于东方,而洪门随着晚清走向全世界。那是一个组织,在抗战中也曾出过大力,甚至洪门元老还资助过孙组建同盟会,在民国说话有着极大分量。 十个青帮也比不上一个洪门! 唯独那个年轻人。 与阿美尼和徒老九齐平,谈吐不凡。 老爷子想破脑袋,都不知这人来自哪里,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七十六号公馆的高级成员,洪门大佬,这帮人来头不小哇。”老爷子兴趣浓重,不准备出去。 偏偏越是紧张,越容易坏事。 赖小疮就是个扒手,一听连洪门都来了,还是洪门长老,两腚夹不住,放了个响屁。 这个屁不得了。 通天彻地,晃动乾坤。 洪门和七十六号公馆吓了一跳,双方举起冲锋枪,朝棺床包围。 老爷子一看藏不住,拽着赖小疮出去,道:“瞎他妈照什么照,不认识老子了?呵,老子在前面卖命,你们倒是会捡便宜。” “哦,原来是夏大龙子啊。”徒老九认出老爷子。 你要问盗门魁首和洪门长老哪个牛,盗门当时日薄西山,洪门趁着二战把堂口开到美洲,双方地位确实悬殊! 怪老爷子耽搁太久。憾凊箼 他研究抚仙湖的秘密,震动西南,老对手们不可能没注意。 七十六号公馆的目的相对单纯。 日寇之兵锋,在当时足以令西方列强恐慌。法租界的地位大不如前,这些人计划撤出东方前,大捞一把,所以才有阿美尼的这次行动。 他手上有个笔记本。 硬纸壳,牛皮纸发黄,记载了七十六号公馆的诸多研究成果,相当于百科全书。 见老爷子出来,阿美尼小心收好笔记,后退几步,让洪门去跟盗门火拼。 “徒老九,你好大胆子,敢对盗门魁首动枪?”乾坤将呵斥一声,替老爷子压阵。 徒老九冷笑,丝毫不给面子:“你们盗门一群老弱残兵,我洪门需要给你们什么面?一群蟊贼,说到底,也就挖挖死人坟,要客气,是你该对老子客气!” 眼瞧对方要动手,老爷子面色不变,喊道:“开枪?好啊,不开你是狗养大的,来,开枪打死我。” “你当我不敢?” “呵,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还敢开枪,白痴!” 老爷子一句话,惊得阿美尼站出来当和事佬:“九长老,夏先生曾经是我公馆的员工,我有权保障他的人身安全,请你叫你的人,把枪放下。” 老爷子努嘴:“后头那个小白脸是谁?就是长得像个女人,皮肤雪白的那个。” “我啊?” 小年轻内向,腼腆道:“我是燕京大学考古系的学生,来跟着学习的。” “哦?那地上这支考古队,是你的同学?” “不,不是。” “呵呵。” 老爷子看出些端倪,按兵不动。 水晶宫的秘密,他大概分析出来了,洪门绝对不敢碰他。 “九长老,你看你是现在开枪打死我,还是听我的,咱们一起去滇王城走走?” 九长老冷哼:“看在你师傅焦四的面子上,我暂时放过你。说起来,没有你们假扮九河娘娘,我们也进不来。对了,地上这支考古队,是你们杀的?” 乾坤将解释:“并不是,他们是被一个怪物给屠了。你们小心点,那东西很可能没走远。” 阿美尼不耐烦:“行了老伙计们,咱们是来找滇王城的,不是研究凶杀案。先别管这几个死人,哦上帝,夏先生,你看我们又见面了,实在是缘分啊。” 老爷子皮笑肉不笑。 这帮外国佬,张口绅士,闭口人权,大老远来中国,就是为了捞一笔! 只可惜,滇王城并没有什么宝藏。 滇王本人早被做成了宴席,想来地宫中,只有关于昆仑的线索罢了。 为了稳住洪门,老爷子道:“咱们眼前的水晶宫,撑着整个抚仙湖,每块砖头上,刻着人的名字。这是傩神当中,一种古老的仪式!唯有打开这个仪式,才能出现进入滇王城的门!” “而这个仪式,称为‘叫魂’!” 稍微知道东方文化的人,听见老爷子说出这两个字,脸上都起了波澜,就是握着热武器,也感觉到不安全。 徒老九道:“夏大龙子,你怕不是故意吓唬我。” “是不是叫魂,你问问阿美尼不就结了?” 阿美尼仔细翻阅笔记。 这本笔记很重要,是当年发掘敦煌遗书的第一线手稿,除了阿美尼,连徒老九都不准看。 “是,是了,夏先生真是博学,难怪我们老板都倚重你。这地方,确实应该举行过叫魂仪式,而我们头顶悬浮的抚仙湖,就是因叫魂而产生的!” 老爷子脸上带着邪气。 阴沉面孔,压低声线:“那么,既然诸位都想去滇王城,敢不敢在这叫魂呢?” 此话一出,洪门和七十六号公馆相继变色,无人胆敢决定。 倒是那个面如冠玉的年轻人,一副理所当然,眼神充满了淡漠。 叫魂,始于傩神戏码。 从字面意思解释,就是把人的魂魄从肉身叫出来。 是一种巫术。 小孩阳火弱,一惊一吓,容易离了肉身,成为痴呆。便有巫婆拿小孩衣服绑在竹竿,在大街边走边喊小孩名字,据说这样可以治病。 用在建筑方面,叫魂就是很恐怖的事了,不怪徒老九一言不发。 各行各业都有祖师爷。 木匠的祖师爷,大概是春秋战国的公输班,也叫鲁班。鲁班死前,写了一书,据说干这行跟道士一样,五弊三缺,必因泄露天机而自取灭门之祸。 旧社会木匠是很受尊敬的职业。 不是说没有木匠,家里就打不出桌椅板凳。木匠在修房时,能在房梁动手脚。 轻则主家破财,重则满门倒霉,祖坟诈尸都有可能。 这种法术,民间叫“厌胜”,最早就始于木匠行业,也用于建筑。老爷子和刀婆子在镇水关斗法,双方也是遵循此道。 再把话转回来。 叫魂据说也是工匠的独门法术。 跟打生桩差不多。 有些工地经常出意外,地基怎么都下不去,说是得罪了太岁或地鬼。 用猪狗祭祀已经不够了,必须拿活人的命为献。引诱对方下去拿东西,上面的人趁机将其活埋,亦或者用石头砸死。 如此地基落成,便叫打生桩。 之前太岁挡在石门,厉学东骗人下去,趁机松开绳索让对方摔死,就是打生桩的一种,有时候确实有奇效。 叫魂与打生桩类似。 邪门且阴毒,江湖早有传闻,怕断子绝孙遭报应,没几个敢用。 第三百八十六章 王永寿 大概的办法,是用纸扎个人,写上姓名生辰八字,用鬼文去叫对方。对方的魂魄就会离开肉身,听凭施法者摆弄。 把魂魄叫出来还不算完。 中国古代,不乏许多巧夺天工,在当时根本无法完成的工程。 这些工程的难度,靠活人已经没有用了。便有邪匠通过叫魂,奴役人的魂魄,让鬼魂去完善建筑,或顶住大梁,使工程千年不坏。 这才是叫魂的真谛。 老爷子推测,抚仙湖之所以悬在水晶宫上,就是湖中的匣子尸,都被滇王通过叫魂,给顶在湖下永不超生。 这些亡魂充当房梁,撑起了整片水晶宫! 要寻到通往滇王城的大门,非用叫魂,打乱滇王的部署不可。 阿美尼对老爷子的话非常信奉,当即让人拿出白纸,用竹筷拼出几个人形。可惜一纸活死在镇水关,否则不用这么费劲。 趁众人疑神疑鬼,恐惧叫魂仪式时,老爷子悄悄坐在徒老九身边。 问了句:“你抗日不?” “什么?” 徒老九并不想搭理老爷子。 老爷子压低声音:“一句话,男人别婆婆妈妈,你抗日不。” 徒老九得意:“去年我定居美洲,已经是米国人了。” “哦,告辞。”老爷子站起身,打算离开。 徒老九拉住老爷子,把他拽回去:“小狐狸,别指桑骂槐,我话还没说完。虽然我去了美洲,但抗日这事,我洪门不比你盗门差。打击东洋畜生这方面,我徒老九比你有原则。” 老爷子笑了笑。 “咱们队伍里有鬼子。” “你这反间计太低级了吧。” “你要不信,可以试试,咱们这样这样,再那样......” 制好了纸人,众人围成圈,开始叫魂。 水晶宫非常空旷。 当人的声音共振达到某种诡异的频率,整个宫殿犹如浪潮,一波接一波涌动起来。地面颤抖,随着回声扩散,支撑抚仙湖的透明薄膜开始松动。 轰! 一道水柱从天穹倾泻。 湖底破开一角,银涟从星辰垂下,冲入照池中。 照池内有泉眼,水势上下碰撞,形成宏大的水幕。老爷子将鬼灯檠抛入水中,幽光折射,水幕内便隐隐出现一扇门的轮廓。 非常巧妙的设计。 水晶宫内,根本不存在门,这是滇王刻意为之。 如此万万年内,无门便无人可以抵达地宫。 殉葬坑逃走的人,泄露了滇王的秘密,鬼国进入这里,重新造了门户。将门板、门栏、锁头,分别刻在水晶宫的四角。 只有当照池的水涌到一定高处,水幕通过折射投影,分割的部件在水中组合,如此才有“门”。 众人啧啧称奇。 那扇水门绘了三眼巨神,巨神生有双翼,虽是人形,却绝非人类。 门户左右,两个掏空了的铺首,缺门环衔接上去才能拉开。 众人失神,徒老九突然快步走向年轻人,一巴掌打在对方肩上,用日本话骂道:“八嘎,你滴,良心大大滴坏了,对皇军大大滴不忠诚。” 在那毫无防备的瞬间,人会遵循肌肉反应。 年轻人下意识双腿合拢,一个立正,脑袋狠狠往下一垂:“嗨!” 所有人惊呆了。 徒老九大骇:“狗日的,你还真是东洋鬼子!” “找死!” 乾坤将含怒拔枪,朝青年打去。 咻咻! 如此近的距离,枪口根本来不及瞄准。青年身手不凡,骨骼柔软,身体纤细,竟巧妙挤在人群中,一拨衣袖,飞出几枚毒针。 “呔。”徒老九怒目圆睁,用背包格挡暗器。 洪门人员大乱,上去保护他,给了青年可乘之机,一把夺过阿美尼手中笔记,纵身跃入照池。 “金诚之。”老爷子喊了声。 这个年轻人,正是东北的老对手,那个可怕的恶魔女人。 她率月门楼老三,杀死了考古队易容进来,盗取进入滇王城的钥匙。周汪二人逃走,这个女人也出了大力气。 仇人见仇人,哪有什么废话。 老爷子确定对方身份,扑上去割喉。 照池内水势湍急,头顶不断有瀑布打下来。老爷子只抓到半截衣袖,金诚之游到水门那边,爬上门槛。 本来按照金诚之的计划,掉包的考古队会帮他吃掉洪门。 谁知出了意外,考古队不知被什么怪物给屠了。 老爷子从水面冒头,笑道:“猪娘养的,你他妈终于现身了,想阴老子?哈哈,你那门环是假的,真的在我手上!” “是嘛,夏大龙子,东北一别,没想到你一点长进都没有!” 金诚之丝毫不慌,从怀中掏出一个铝合金首饰盒。 里面是一小块稀土提炼的金属。 号称地表磁性最强磁铁,是普通磁铁的一万倍! 啪。 老爷子手中的陨铁门环飞出去,火花迸溅,被金诚之的磁铁牢牢吸住。 将门环按在水门上,往外一拉。 门户洞开。 照池之内,赫然露出白玉神道。苏丹小说网 “你们这帮人没什么用了,去死吧。”金诚之说完,将磁铁抛入水晶宫穹顶。 那是一个磁场极强的能量体。 上面的抚仙湖之所以悬浮,全靠湖中水鬼通过“叫魂”顶住大梁。磁铁撞在穹顶,透明的薄膜出现肉眼可见的裂痕。 几声清脆,大量湖水倒灌,数十条瀑布接连出现。 “奶奶的。” 老爷子大怒。 没想到金诚之居然用磁铁吸走了门环,这还真他妈是科学倒斗! 万幸门环有两对。 陨铁门环出自镇河营,白玉门环出自殉葬坑。 老爷子赶紧游上去,将白玉门环插在水门上。左右转动几次,矫正了方位,门户洞开,却没有看见神道,而是一栋端楼。 原来,滇王城错综复杂,有莫大造化。 滇王苦心孤诣,倾国之力造出此城,便没有打算叫人进去。 不同的门环,开启的路线也不同,总之都是条不归路。眼瞧水晶宫真的要被水淹,老爷子想也不想往门里钻。 乾坤将抓着赖小疮,二人紧随其后。 端楼一侧,有两尊镇水石狮子。 皆神兽模样,威严狰狞,双眼朱红。照池的水过不来,被石狮挡住,众人逃入门内,方才想起刚刚命悬一线,好一番惊悚! 端楼前,有青石的石牌坊,两侧龙纹凤扭,耸入云端。 上面不知涂抹什么。 灯光照不出,漆黑一片,像是煤炭渣,描出“滇主佳城”几字,具是彝文。 老爷子一看,惊叹无比。 此地虽非神墓,滇王虽非人主,然而此间地域,当真是昆仑造化所出,亘古罕见。滇王造出城池,不是为了安葬自己,而是斩他成仙前最后一缕红尘大劫! 此地,便是滇王城了。 位于抚仙湖下。 尸阵、水晶宫,都只是滇王城的附属建筑。所谓“佳城”,指的就是墓地,却又不完全是墓地。 佳城,是上天给人选择的墓地。 意思是说,这块地不是人修的,是天地造化时,预先给你留好的虚位,只等你断气嗝屁就埋在这。 论排场,滇主佳城丝毫不逊于蜀山氏神墓。 滇王有夺天地之造化,欲要在此破红尘劫! “想不到真的能进来。”徒老九往前走了一步,感觉气氛不对劲。 老爷子和乾坤将直勾勾盯着他,看得徒老九浑身发毛。 “你们干啥?” “呵呵。” 老爷子抽搐脸颊:“你们洪门真有本事啊,不得了,真不得了。以往倒卖人口,贩卖军火也就算了,现在都跟东洋畜生搅和在一起了,哎呀,给你们祖师爷长脸。” 乾坤将跟着点头:“是啊,咱们盗门比不过,心服口服,毕竟咱们盗门再缺德,不会跑去给畜生当狗呀。” “你,你们别胡说,我事先压根不知道她是鬼子,天地良心,我徒老九发誓。” 徒老九急了。 洪门的人,自然也算不上什么好人。 但内部也是有原则的,要是今天的事传扬出去,他徒老九名声要臭大街,连着洪门都不会放过他。 江湖嘛,挖坟掘墓都行,当汉奸就不行。 挖坟掘墓顶多是坏人,当了走狗连人都不算! 事关洪门名誉,徒老九不淡定了,连称呼都变了:“夏老弟,不,夏魁首,天地良心,我徒老九怎么可能投靠东洋畜生。是他,那畜生是他叫来的。” 徒老九一顺手,把阿美尼卖出去。 阿美尼无所谓:“我们七十六号公馆,只是做生意,可不管什么东洋西洋。咱们国际组织,是讲究人权的,要求人人平等,不许你们用这种侮辱性词汇,诋毁合作伙伴。” 乾坤将淡淡补了一句:“她刚刚把你的笔记本抢走了。” “啊?” 阿美尼如梦初醒,深刻体验到东洋强盗的厉害。 那个笔记本至关重要,记载了很多七十六号公馆的发掘成果。 都说针不扎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阿美尼眼眶通红,感受到帝国主义的无耻和卑鄙,那叫一个怒发冲冠,同仇敌忾。 “这帮东洋畜生,法克鱿!” 老爷子不咸不淡安慰他:“西方绅士不是讲究文明嘛,不要用这种侮辱性词汇,诋毁国际同胞嘛。” “什么国际同胞,这帮子东洋小偷,畜生,禽兽,寄生虫,啊呸!我决定了,跟你们合作,一起干死她!” 触及到自己利益,阿美尼撕破伪装,所谓绅士,也就吃相比强盗好看点罢了。 三方暂时结盟,共同对付金诚之。 这个女人太可怕了,可怕到男人都为之畏惧。 徒老九道:“夏魁首,关于这个地方,你怎么看?” “滇王欲择陵于此处,必有成仙打算。咱们目前在神道上,尽头应该就是享堂,来,你们看这个建筑。” 夺过徒老九的手电,老爷子朝上一指。 一栋类似于牌坊的建筑出现。 飞檐斗拱,黑漆漆矗立在地心,十分肃穆。 典型的庑殿顶。 下面凿出龙凤轮廓,唯独中间那段看不懂,不知是什么鬼怪图形。 “滇主佳城”四个字,挂在中间,底部分出四柱三门,汉墓唐陵都比不上这么高大。 阿美尼道:“奇怪,按理说咱们脚下的就是神道,为何没有墓碑?还有这个黑色石头的建筑,又代表了什么?” 第三百八十七章 两千年前的和尚 老爷子警告对方:“这里是咱们中国的地盘,你要指望从这里带走什么,休想!” “呵,我就是问问,你要是不知道,我就不提了。” “这东西叫端楼。跨进去一步,就代表进入滇王设计好的阴间。这么大的端楼,我看全国没有第二个,最诡异的,是上面的图案。” 端楼,是地宫的附属建筑。 一般设在墓道入口。 明清时候,端楼被牌坊代替,走进去,就代表进入陵墓范围。 但滇王城的这座端楼,着实蹊跷。 听名字就知道,抚仙湖下,是城,不是滇王墓,更非滇王陵。 滇王生前并没有造下陵墓,他坚信自己得到了长生。 死后被鬼国做成宴席,堪称挫骨扬灰,更没有修陵建墓的必要。 可这里的一切,都是按皇陵规格营造的! 这就耐人寻味。 徒老九道:“按秦汉礼仪,端楼左设风,右安水,后头神道,左文右武供三十九对石像生。端楼上,会刻出墓主人生前的生活场景,可眼前的端楼,嘶,刻的都是鬼怪啊。” 绕开端楼,后面确实有石像生。 但也都不是人。 是牛羊、猪狗等动物。 比真人高大,身上缠绕狰狞的毒蛇,不清楚代表什么符号。 老爷子推断:“这里是墓,又不是墓,所以叫‘滇王城’。是滇王修炼的道场,你们看端楼上,大部分是祭祀场景,最中间那个,就是滇王本人!” 由于端楼是一种未知的黑色岩石雕凿。 画面漆黑,界线模糊。 当中有个头戴王冠,坐在榻上的男人,身材明显比侍从高大。黑漆漆的,看不清五官,只给人非常邪恶和压抑的感觉。 又看了端楼后面的石像生,老爷子心中有了答案。 徒老九问:“你有想法就说出来,大家群策群力,免得让那东洋鬼子抢了先。” 老爷子道:“如我所料不错,你们都被算计了。滇王城内,并没有财富,也没有尸体,整个地宫,是滇王为自己营造的生基!” “啊?”徒老九大失所望。 反观阿美尼,似乎早就知道结果,故意装出吃惊表情:“是这样吗?你有没有证据。” 老爷子道:“这些石像生,就是证据。滇王在暗示,不,已经明示我们,他成仙了。” 凡皇陵帝寝,皆有石像生。 始于殷商。 用石头刻出文武大臣,列在神道两旁,随墓主入阴间,永为臣仆。 按“左文右武”排列。 混社会的,经常说“左青龙右白虎”,这其实就是墓葬礼仪。左为青龙,主文;右襄白虎,主武。 石像生必须是这个顺序,否则阴阳颠倒,风水必为大凶。 偏偏滇王城的石像生,全雕的动物。 这些动物的轮廓非常畸形。 身躯被一条巨蟒死死缠绕。巨蟒竖起鳞皮,撕开獠牙,与墓葬祥和安宁的气氛不符。 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滇王是老虎成精,压根不是人。 第二,此地并没有葬着滇王,之所以有端楼、神道这些古墓建筑,那是滇王给自己修的生基! 阿美尼道:“东方文化,太复杂了,人活着就想好给自己修墓,不是诅咒自己早点死吗?” 老爷子摆摆手:“你个洋鬼子,不懂易经。生基不是什么人都能修,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用。滇王大病一场,能够通灵,派遣使者找到昆仑,从山中挖出了世界的秘密,他就开始给自己修滇王城,种下生基。” 可能棺材里,只有滇王的头发、指甲。 这是一种风水。 为自己造一个“假墓”,埋入骨骼精血,以此吸山川草木之灵气,养育自身。 老爷子叹为观止。 他掌握遁甲开山图,知天下地理。滇王此举,确确实实,成了仙位! 是人都会死。 滇王造下生基,选择替身,相当于死了一次,由此熬过红尘大劫。偏偏人算不如天算,滇王怎么都想不到,他最后会被做成一锅菜! 滇王宴上,鬼国享用了神仙肉。 不过那神仙肉对凡人有剧毒,差点令鬼国灭门。阴天子死后异灵不灭,留在抚仙湖作祟,心心念念继续举行滇王宴。 三方势力走过端楼,进入神道。 却惊奇发现,滇王城的神道,是一条永远都走不出去的不归路! “好像,又绕回来了?”徒老九不是专业倒斗的,很少遇见这种事。 老爷子相当从容:“不是绕回来,这条神道并不是直线,因为这里没有真正的陵墓,所以风水、设计,都是重新开始。岔路太多,能见度又差,有点耐心。” “我走不动了,真的没力气了。”阿美尼瘫软在地上,“我们走了七个小时,你瞧瞧,手电电池已经不多了。这条神道不可能这么长,我的上帝,咱们休息一会吧。” 认为说上帝不妥。 阿美尼又改口:“我亲爱的佛祖啊,饶了我,咱们休息会吧?” 正常皇陵,神道是一条直线,直入享堂。 古人认为,墓主魂魄升天,由神道入天门,因此神道不可能有机关,也不许活人走上去。 偏偏滇王城压根不是墓。 它的神道,跟以往任何地方都不同。 有岔路,有拐角。 非要比喻,神道犹如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老爷子他们兜兜转转,一直在树杈上绕圈。 “夏爷,那边,那边有尸体!”赖小疮屁股着火,从地上蹦起来。 人群聚焦了光源,发现神道一侧,黑气缭绕的幽冥,在明灭蒙昧的边缘,手电极限位置,有一个盘膝的干尸。 看不清细节。 确实是尸体! 阿美尼惊恐:“我的佛祖啊,您别吓唬我。” 老爷子呵斥:“滇王用的道教成仙秘法,什么佛祖。” 阿美尼入乡随俗,脾气很好:“哦!我亲爱的太上老君,无量天尊,可别吓唬我呀。” 说完,阿美尼不放心,又问老爷子:“你说上帝和太上老君,哪个厉害?” 老爷子懒得搭理对方。 赖小疮壮起胆子,丢了一块石头过去。 尸体突然动了。 当着所有人的面,从地上站起,背对着他们! 所有人的心到了嗓子眼。 对面的,绝对是一具活尸。如果是随滇王陪葬的奴婢,两千年过去,那道行未免有些恐怖。 “把头。” “先下手为强。” “好!” 盗门十二将,乾坤将率先出手,以绳索结了囚龙网,大手一挥,洒向干尸。随即专攻下盘,蹬腿袭了上去。 僵尸也好,活尸也罢。 凡尸体,身体腐烂,软组织溶解,膝盖都不能打弯。 其余人见乾坤将上了,也都拿起武器。 气流涌动,尸体直接从地上飞起,跃入了高空。 赖小疮面色惨白:“飞僵,是飞僵!” 老爷子也害怕。 不对啊,这里不是真正的陵墓,怎么可能有僵尸。 如此异变,吓住了众人。 乾坤将扑了空,扭身拨开腰间枪匣,对着飞僵点射。 啪! 飞僵从天空落下,重重惊起一圈尘埃。 老爷子纳闷,传闻飞僵能杀龙吞佛,天雷也轰不死,怎么一颗子弹给干掉了,难道物理超度才是世界的真相? 众人提心吊胆过去,发现那并不是尸体,而是纸壳子扎的人。 年代非常久了。 颜色褪去,外表很吓人。 披着腐烂袈裟,布料黑化,上面的金丝还在,连着佛珠,保持僧侣的打扮。 “一个和尚?” 老爷子纳闷。 用棍子拨弄几下,纸人除了外表恐怖,没什么威胁。 确实是个和尚。 身上鸡零狗碎,佩戴很多法器,也不是中原造型,应该是番僧。纸壳子立在这,怕也有千年,连金丝都被地气熏黑。 “你们来看,这里有文字。” 阿美尼在神道一侧,发现了鬼画符。 他解释:“这是西域番僧使用的天城文。他们受佛陀召唤,奉阿育王命,走向世界传法,对东亚文化有着深远影响。时至今日,安南、暹罗,南亚地区仍使用天城文的衍生体,这些僧侣对佛法传播有着重要作用。” 老爷子连英文都不认识,何况天城文。 徒老九让阿美尼翻译。 七十六号公馆的人,个个教授级别,通晓中西经典。 这个组织,是集探险家、富豪、考古学家、语言学家等各个领域的精英缔结出来。能量大,见识大,洪门都比不上。 阿美尼道:“地上的天城文,是用鲜血书写出来的。血液已粉末化,好在轮廓还在。写这些文字的,一定是古印度的贵族,拼写非常规范。是个神僧,他东行十万里抵达东方,被称为‘轰不及’。” 老爷子想了想,道:“是封不语吧?” “对,反正是音译啦。” 千年前,那个神秘的封不语和尚,曾进入了抚仙湖下的滇王城。 但他被困在了神道。 文字表述,这片神道,乃是非常复杂的宏大迷宫。 还涉及“法术”。 老爷子认为,封不语口中的法术,应该是中国的奇门遁甲。 粮食耗尽,淡水也没有了。濒临死亡,封不语用纸糊了一个人,代替自己应劫,他的元神则金蝉脱壳离开此地。 当然,是有副作用的。 如果去带了“水”或者“雨”字的地方,将难逃一死! 预感自己无法完成使命,封不语在神道留下血书。之所以说他是神僧,封不语占卜了他死后几百年的世界。んttps:// 预言了朗达玛灭佛,也预言了滇王宴将走向崩溃。 同时,封不语告诉后人,他的一缕神魂并没有消失,如果他意外死去,将重新进入轮回,在雪域开辟法脉,继续未竞的事业! 第三百八十八章 天魂拘尸阵 当时很多线索还没有串起来。 事后想想,这个封不语和尚还真神了。 打着弘法的幌子,却干着盗墓勾当,可他也没拿走地宫中的冥器,反而好像在寻找什么线索,动机可疑。 阿美尼道:“方才我们举行叫魂仪式,都用报纸扎了自己,或者我们可以学习封不语,用元神离开此处?” 徒老九嗤笑:“他是神僧,你是神仙吗?咱们都是凡人,如何脱壳。再说,头顶就是抚仙湖,见了水不是一样得死?” “夏先生,你怎么看?” 老爷子道:“从地上的血书分析,咱们确实处于一个无限循环的恐惧空间,充满了死亡威胁。连这位西域神僧,都不得不用异术才逃走,他也没有深入。” 老爷子心中后悔。 早知道滇王城没有宝藏,他根本不会浪费时间。 看见端楼,联想到生基,老爷子才意识到白跑一趟。可金诚之已经进去了,为了阻拦这女魔搞风搞雨,老爷子不得不继续。 三方心平气和坐下来,开始讨论神道的秘密。 老爷子认为是奇门遁甲。 阿美尼不理解东方的奇门代表什么,他提出了一个“无限猴子理论”。 大概意思是说,给猴子一台打字机,无限延伸时间轴,迟早有一天,猴子会写出大英博物馆的所有文档! 人类储存智慧和记忆,是靠书写。 书籍拆开了,其实就是文字的排列组合。只要时间够久,猴子能写出任何一本人类的文学著作,这就叫无限猴子理论。 当然,前提是打字机的电费足够多。 阿美尼认为,他们现在就是坐在打字机上的猴子。 如果给神道编号,无限走下去,迟早能找到进入佳城的入口。 老爷子提出反对。 密宗的人,耐力和心理承受能力,都比普通人要强。连封不语都被困在这,可见无限循环,得到的是一堆乱码。 阿美尼摇头,说封不语一个人,肯定不如我们一个团队。 老爷子又反对。 古墓中,分开行动是大忌,何况暗处还藏着个畜生! “那个,我说两句。” 徒老九打断争执:“夏魁首,我先问问你,目前世界上已知的古墓,它的半径会不会超过两公里?” 老爷子摇头:“除了秦始皇陵,应该没有这么大的。就算金字塔,它的内部建筑面积,其实也不会很大,因为古代的生产力有限。抚仙湖下是喀斯特地貌,有大量天然溶洞,但也不可能有如此大的半径。” “那好。” 徒老九不是倒斗的。 但他解决问题很有一套办法。 “咱们人眼在平地,能看到差不多两公里外的房屋和树木。也就是说,这里的建筑面积,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无边无际,只不过咱们被鬼遮眼,所以一直在这打转。” 老爷子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神道和端楼,只是地宫的前半段。 如果这个地方,都超过两公里,那滇王城将是紫禁城的十倍,以当时的人工根本不可能完成这种工程,哪怕靠叫魂都不行! 徒老九慢慢吞吞说:“人类的一切恐惧,源自火力不足。一切迷宫,源自视野不够开阔。好在,我洪门拿了一件宝物,可照破这片鬼蜮。” 说着,徒老九取出一块沉香。 里面嵌着一块类似珠宝的结晶体,竟是佛骨舍利! 老爷子一看,暗骂徒老九鸡贼。 历史上,洪门源自白莲教一脉,同以“反清复明”为教规。有着相同发展历史的,还有青帮。 白莲教是中国历史一个非常诡异的教派。 存在一千多年,唯一的目的,就是不断造反。 清末以来,大量华人迁居海外,或沦为劳工。这些底层人群报团取暖,造就了洪门遍及全球的堂口。 老爷子这才想明白。 徒老九之所以会来抚仙湖,肯定是受了紫三眼的指点! 紫三眼就是白莲教人,清末以来,白莲教屡次尝试进入抚仙湖,都未能成功。 携带佛舍利,肯定是紫三眼的主意,徒老九开始在队伍占据主导。 舍利散发梦幻光芒,缓缓撕开地下阴霾。 能见度开始扩大。 果然,这条神道并没有想象中的巨大,甚至在毫无遮拦的情况下,显得非常简陋。 远远能看见尽头,有大片白色空地。 中心宝盖隆起,悬挂珠帘一样的物件。 是个广场! 在徒老九的带领下,众人抵达广场,并没有看见祭祀的享堂。倒是天空中,很多吊尸,布满整片广场的上空。 尸体被布帛包裹,像蚕茧被吊起。 隐隐能看出人的轮廓。 高矮胖瘦不一,也不是同一时间被吊上去。走入悬空的尸林,人就感到极度不安。 那是一种刻在基因里,甚至血脉中的原始恐惧。好像这些悬挂的尸林,是人类克星! 徒老九指挥老爷子:“你把蚕茧取个下来,瞧瞧里面是啥。” 老爷子道:“最好不要乱动,咱们抓住金诚之就撤出去。” 徒老九举起佛舍利:“怕啥,有这东西在,百无禁忌,你还担心尸变?” 一个虾仁的蚕茧从空中落下。 在广场抬头,半米多高的虚空满是蚕茧底部,足以让人有密集恐惧症。 割开腐化的布帛,里面兜着很多骨殖,隐隐拼出骨架轮廓,散发一种熬骨头汤的食物香味。 老爷子惊悚,自己居然下意识吞了吞口水! 身为倒斗之王,老爷子阅尸无数。 入手一摸,便拉住徒老九:“这东西不对头,还是快走。” “咋了?” “这不是人的骨头!” 徒老九以为老爷子吓唬他:“肋骨,这是盆骨,不是人的还是谁?你不是说,这是生基吗。既然没有墓主人尸体,为何殉葬如此多奴隶。” 老爷子语气阴幽:“这些,恐怕不是殉葬的,而是滇王晾在房梁的食物。” 阿美尼面色一喜。 趁老爷子和徒老九争执,让手下陆续把蚕茧都割下来。憾凊箼 这些布帛悬挂千年,早就失去韧性。 被阿美尼一碰,像熟透的苹果落地,有些摔的粉碎。 老爷子大怒,阿美尼对徒老九道:“这些尸体,黑市至少能卖十万美刀一个,需要完整的,你帮我带出去。” 徒老九高兴:“这买卖好,没问题。” 老爷子质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阿美尼表情古怪:“这确实不算人类,是某种类人生物,你知道这将改变未来的教科书吗?” 蚕茧里面,没有尸体,都化为骸骨模样。 断裂处满是蜂窝巢的孔洞,年代远远早于滇国,有些边缘呈化石,被玉化了。 那是一堆非常难以形容,又特征显著的尸体。 这么说吧。 你站在那一看,明显能感觉这些不属于人类,但它应该又是某种类似于人的生物残骸! 身材比人小。 膝盖以下几乎退化。 有肋骨,但肋骨少,代表它们的力量不是很大,更偏向于智慧型。 印堂陷下去,像被钝器打过。最关键的,是他们的骨骼密度,比人骨轻许多。 人类不可能进化到这种极致。 只能说,悬挂在广场的蚕茧,这些被滇王当成食物的,是某些类人生物! 就像猩猩和猴子。 虽然和人都属于灵长类,站在那一看,谁是人谁是猩猩,一目了然。 老爷子蹲下,也收集了一些骨头残片。 问阿美尼:“这些骨头能说明什么,你要拿回去熬汤?” 阿美尼自豪道:“它可以改写历史,让咱们,不,让我青史留名!这些骨头,属于一个消亡了的种族。滇王从昆仑把他们挖出来,而滇王能成仙,也与这些骨头有关。” “嘶。” 电光火石,老爷子想到什么。 这些明显不属于人类,但又属于某个文明的类人动物,就是传说中的海国云帝后裔? 老爷子心脏漏跳几拍。 他和乾坤将暗中交流,考虑是不是要杀死阿美尼这帮人,防止他们带走骨殖。 这些东西落到外面,肯定会给当时的中国招来更大灾难。 就像猿人头盖骨,当时的中国,根本无法守护这些无价之宝! 正当阿美尼得意忘形,广场的天穹一点点露出来。黑色的岩石线条组合,形成一张恐怖巨脸,向下蔑视众人。 呼。呼! 那张巨脸,属于滇王。 三分怨毒,七分讥讽,就这么阴阳怪气的定格。 阿美尼被冲昏了头脑,哪里有空去看。周围的视野一点点缩小,黑暗再次侵犯,老爷子明显感觉到,附近变得不一样了。 “光,是光!”人群中,有人爆发尖叫。 徒老九手中的佛骨舍利,正如一只即将报废的灯泡,光芒颤抖,只剩一点豆大的圆心。 砰。 象征永恒坚固的舍利灰飞烟灭。 光芒消失的瞬间,老爷子赫然抬头,天穹上滇王的脸不断逼近,张开血盆大口,竟准备一口吞掉众人! “趴下。” 老爷子喊了声。 有人反应不过来,黑暗中开始下雨。 抽抽鼻子,才发现那是粘稠的血浆,有人死了。 “这是怎么回事?”阿美尼趴在地上,顾不得收集尸骸。 徒老九也不知道:“佛舍利价值连城,绝对是真品,怎么可能啊。夏守龙,你看见机关了?” 老爷子寒着语气:“不是机关,是滇王设下的绝户!” 头顶不断有阴风吹过,发出稀里哗啦的声音。 悬挂的蚕茧,犹如风铃摇晃,制造出动静。 蚕茧相继脱落,砸在地面化为碎片。众人鼻青脸肿,头顶的天穹自混沌中绽开一缕光芒,像怪兽的嘴开始扩大。 有股力量。 力量把人往上拉! 不是单纯的风力,而是一种足以把人灵魂吸出的悸动。 第三百八十九章 史上第一场滇王宴 老爷子骇然:“这是天魂拘尸阵,滇王设下的绝户,你们带不走一草一木!” “法克,攻击!” 阿美尼一声令下,这些人开始朝天空开枪。 还有手榴弹在空中爆炸。 然而这并没有办法阻止灵魂离开。 如果可以,让阿美尼这帮人死在这,是绝佳的选择。无奈老爷子当时也被困住,不得不指点众人逃生。 “把扎的纸人拿出来,套上衣服。” “这有用吗?” 老爷子没有回答阿美尼。 滇王确实是个怪才。 他大病一场后,成了先知,犹如天授唱诗人,得到前世记忆。开窍后,懂得寻龙点穴,奇门遁甲,盗了昆仑不说,还掘出海国云帝后裔的尸体,在这里组成邪阵。 抚仙湖之所以没倒灌,是通过“叫魂”仪式,让阴魂去顶了房梁。 而这个仪式,就在广场靠拘尸阵进行的。 阴差阳错,老爷子他们进入千年前设下的阵眼,生死一线! 代表自己的纸人被吸到高空。 莫名的吸力突然减弱。 还不等老爷子松口气,黑暗中,传来重物落地声。 又开始下起了猩红的雨,有人不断死去。 当老爷子他们调试好了矿灯,滇王的巨脸消失,一张无比熟悉又陌生的脸,正举刀,贴在老爷子鼻尖。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并非僵尸鬼怪能比。 面前持刀准备杀死自己的人,就是老爷子自己! 这个说法非常抽象。 老爷子以为又是月门楼摸了上来。身经百战的他,下意识抽出腰刀,这是老爷子的保命绝学,唤名雾里探花。 刀锋斜着上劈过去,为了迷惑对手,还要装出捅人的架势。 谁料对方对雾里探花熟悉无比。 直接贴身撞在老爷子胸口,不让老爷子拔刀。 明显不是易容高手能做到的。 对方不仅和老爷子长得一样,甚至知道老爷子的脾气、秉性。老爷子愈发惊恐,借助灯光看对方脸颊的缝隙。 不,这不是易容。 面前站着的这个人,就是自己! 老爷子懵了。 如果面前的人是夏守龙,那自己又是谁?这是个相当费脑筋的哲学问题了。 场面混乱。 没死的人相互践踏碰撞。 杀人的恶魔不仅有老爷子,还有乾坤将、徒老九。 所有人都被诡异的力量克隆了一遍,冒牌货出现,准备杀死他们顶替身份。 老爷子如坠冰窖,对滇王的手段有了新的领悟。 原来,天魂拘尸阵,从头到脚就是个陷阱。 他们选择用替身时,纸人就在替他们渡劫。熬过天雷火劫,纸人就有了灵性,也就变成了另一个自己。 然而世界上,只能有一个夏守龙。 冒牌鬼就会杀死本主,而你要面对的,不仅是一个长得和你一样,甚至脾气、身手,都一模一样的“妖”! 彻底乱套了。 不断有人被杀死,而老爷子他们,与自己扭打起来,互相挖眼吐口水,打的头破血流。 冒牌货有体温,不是鬼怪那么简单。 老爷子暗暗后悔,难怪封不语和尚不敢往里走,这种情况,足以把人逼疯。 哪怕是我,听到老爷子如此描述,也不禁冷汗淋漓。 试想一下,当时在地心,真的是老爷子杀了冒牌货吗? 会不会,真正的老爷子已经死了。 而我面前,坐在我面前几十年的熟悉面孔,才是妖怪伪装出来的? 这种事不能仔细推敲。 两个人,只能活一个,用一个身份出现在人间。 亲手砍下自己头颅是什么感觉? 老爷子觉得,都疯了。 所有人浑身污血,哪怕砍死了自己,仍挥舞着刀,在血雨里发狂尖叫。滇王的巨脸又出现,一动不动注视他们。 直到精疲力尽,他们倒在尸堆中,始终不敢闭上眼。 白色广场裂开缝隙。 原来下面还有一层,就是享堂的位置。 无人敢去碰地上的尸体,甚至他们刚才经历的,发誓不敢往外说。这件事太恐怖了,杀死另一个自己,谁能证实你不是冒牌货? 所有人默契没提这件事。 享堂是滇王城重要的建筑,位于端楼一条中轴线上。 由于滇王城不是古墓,不存在墓室,也就没有碑亭、冥殿。 队伍只剩下几个人。 大家魂不附体,哆嗦着爬下去。享堂内异常温暖,灯火通明,觥筹交错,两侧是一排排桌子、草垫,树一样的烛台、金银器皿。 赫然是一场盛大隆重的宴会! 能容纳上千人。 由于秦汉实行分餐制,每张木几上,都有同等份的餐具。 石盘,玉碟,陶壶,金杯,铜箸。 众人看的眼花缭乱,仿佛穿越到千年前,亲身参与了滇王的盛会。这才是世界上最早的滇王宴,为滇王成仙之前举行的。 宴会的主食,就是广场上,像腊肉悬挂的海国云帝后裔的尸体! 新鲜空气进入,里面的色彩迅速氧化。 玉盘内,盛放一叠晶莹剔透的冻。 是尸皮冻。 滇王为了这场天下第一宴,做足了准备。光要熬出那么多皮冻,就不知废了多少食材。 这符合道教成仙的理论。 甚至世界上任何教派,都有类似的说法。 一个字,吃! 曹国舅吃了仙丹才成仙,夏娃亚当吃了苹果才创造人类。 这是人类最原始的欲望和动力。 吃这个字,是人的原罪,也是人生存的根本。 滇王为了“吃”,去了昆仑。 挖出这些类似于人的身体,加以烹饪。 风水轮流转,滇王本人也没逃过吃和被吃的命运,最终被鬼国做成了一锅菜。 老爷子无法分析,滇王是不是吃了什么东西,才成仙的。 但最早的滇王宴,滇王是宴会的主人,而蚕茧中的类人尸体,才是食材! 享堂内,没有尸体腐烂的臭味。 反而淡淡弥漫一股肉香。 尸皮冻晶莹,像玉一样。觥筹里,有黑色的血,盘里有鲜红的肉。尽管因为时间,给这些食物蒙了一层青灰。 散发的香味仍让人垂涎欲滴。 有人开始坐下。 成为滇王宴的宾客,用手指在碗里擦一擦,再舔一舔...... 老爷子警惕看着那个人。 那人陶醉了,摇头晃脑,被滇王宴上的美味感染,抄起筷子,大快朵颐。 啪! 徒老九一巴掌,扇的那人脸颊撕裂。 那人惨叫声,开始呕吐,喉咙涌出几股黑水,最后断气了。 徒老九扫视一圈:“管住自己的嘴巴,谁想永不超生,就坐上去吃。这里的东西,不是啥山珍海味,都精神点!” 赖小疮靠着墙壁。 汗水浸透墙体,蹭下一圈色彩。 “咦,有壁画。” 老爷子道:“扒开来看看。” 上面的壁画,记载着滇王生平事迹。整个宴会,都是为了给滇王歌颂功德而存在。 滇王并不自私。 发现成仙奥秘后,准备带领文武大臣一起飞升。 便筹划了滇王宴,烹饪了海国云帝的后裔。外头的尸体之所以是骨头,不是因为自然腐烂,而是被滇王和大臣给啃了! 顺着壁画的线条往下看去。 老爷子手脚冰凉,感到人性才是宇宙最黑色的漩涡。 画面里,都在讲述吃。 就像一个叫鲁迅的人写的小说。 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吃,确实是一门学问。 最极致的,无非龙肝凤髓。 最邪恶的,无非易子而食。 最好的,无非山珍海味。 壁画上的猪腰子脸男人,正是滇王。最早的他,并没有开始研究吃。 还是要从那场蹊跷的怪病说起...... 那时汉武帝派遣使臣,沿云贵一带,出海与身毒一起寻找昆仑。从那开始,滇王就病了。这场大病没有任何病因。 药石无法治愈,巫师无法祈禳。 就当滇王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这场病又突然好了。 原因是滇王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他见到一座天地极致的神山,所有山川、龙脉,均是从这个地方开始的,它是世界的轴心! 死而复生的滇王,认定这是冥冥之中,在指引他成仙。 便派遣使臣,截断了汉朝与身毒的沟通,抢在皇帝前面,找到了梦中的昆仑神山。 据身毒流传的史诗。 早在几百年前,伟大的阿育王,被誉为古印度最传奇、最圣明的皇帝就已经去过了那座神山。僧侣将路线记录,刻在安葬阿育王的黄金佛塔上。 昆仑中,滇王不仅挖掘出海国云帝的后裔,还有大量在当时犹如天书,根本不是象形文记录的物件。 其内容,大概跟风水、命运,以及人的寿元有关。 滇王开始不理国事,潜心研究天书。 大病一场后,那些奇异的文字滇王一看就懂。 几年后,滇王汇总了自己的发现,做出一项占卜。 得到的结果令滇王吃惊。 在壁画上,滇王杀掉了所有配合的巫师,握剑惶恐站在鲜血中,甚至连外面的宫女都不放过。 占卜的答案他无法接受。 上面说,他虽然可能成仙,但未来的某一日,极有可能,死在一个人手上。ganqing五.com 占卜显示,这个人的身份是“子”。 时间,在十八年后。 滇王大为恐惧。 认为这个“子”,指的是自己儿子。他成仙,将永远占据王位,很可能儿子不满,会爆发叛变,将他杀害。 为了皇位,父子相残的戏码在历史数不胜数。 滇王决定先下手为强! 他将自己的大儿子诱入宫中,自己则藏在暗处,吹灭了宫殿的烛火。 壁画上,滇王的猪腰子脸非常邪恶。 眼神怨毒,表情扭曲,太阳穴两侧,隐隐长出类似“羊角”的阴影。 亲手用铜锤砸爆了儿子的脑袋。 看着尸体在血泊中抽搐,滇王大笑,认为这个威胁已经被自己铲除了。 史书上,滇国的历史非常长远,滇王不止一位。 抚仙湖的这位,是滇国最后一任君主,没有庙号,《汉书》谥其为“荒”。按照官方的说法,他应该叫滇荒王。 第三百八十九章 史上第一场滇王宴 老爷子骇然:“这是天魂拘尸阵,滇王设下的绝户,你们带不走一草一木!” “法克,攻击!” 阿美尼一声令下,这些人开始朝天空开枪。 还有手榴弹在空中爆炸。 然而这并没有办法阻止灵魂离开。 如果可以,让阿美尼这帮人死在这,是绝佳的选择。无奈老爷子当时也被困住,不得不指点众人逃生。 “把扎的纸人拿出来,套上衣服。” “这有用吗?” 老爷子没有回答阿美尼。 滇王确实是个怪才。 他大病一场后,成了先知,犹如天授唱诗人,得到前世记忆。开窍后,懂得寻龙点穴,奇门遁甲,盗了昆仑不说,还掘出海国云帝后裔的尸体,在这里组成邪阵。 抚仙湖之所以没倒灌,是通过“叫魂”仪式,让阴魂去顶了房梁。 而这个仪式,就在广场靠拘尸阵进行的。 阴差阳错,老爷子他们进入千年前设下的阵眼,生死一线! 代表自己的纸人被吸到高空。 莫名的吸力突然减弱。 还不等老爷子松口气,黑暗中,传来重物落地声。 又开始下起了猩红的雨,有人不断死去。 当老爷子他们调试好了矿灯,滇王的巨脸消失,一张无比熟悉又陌生的脸,正举刀,贴在老爷子鼻尖。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并非僵尸鬼怪能比。 面前持刀准备杀死自己的人,就是老爷子自己! 这个说法非常抽象。 老爷子以为又是月门楼摸了上来。身经百战的他,下意识抽出腰刀,这是老爷子的保命绝学,唤名雾里探花。 刀锋斜着上劈过去,为了迷惑对手,还要装出捅人的架势。 谁料对方对雾里探花熟悉无比。 直接贴身撞在老爷子胸口,不让老爷子拔刀。 明显不是易容高手能做到的。 对方不仅和老爷子长得一样,甚至知道老爷子的脾气、秉性。老爷子愈发惊恐,借助灯光看对方脸颊的缝隙。 不,这不是易容。 面前站着的这个人,就是自己! 老爷子懵了。 如果面前的人是夏守龙,那自己又是谁?这是个相当费脑筋的哲学问题了。 场面混乱。 没死的人相互践踏碰撞。 杀人的恶魔不仅有老爷子,还有乾坤将、徒老九。 所有人都被诡异的力量克隆了一遍,冒牌货出现,准备杀死他们顶替身份。 老爷子如坠冰窖,对滇王的手段有了新的领悟。 原来,天魂拘尸阵,从头到脚就是个陷阱。 他们选择用替身时,纸人就在替他们渡劫。熬过天雷火劫,纸人就有了灵性,也就变成了另一个自己。 然而世界上,只能有一个夏守龙。 冒牌鬼就会杀死本主,而你要面对的,不仅是一个长得和你一样,甚至脾气、身手,都一模一样的“妖”! 彻底乱套了。 不断有人被杀死,而老爷子他们,与自己扭打起来,互相挖眼吐口水,打的头破血流。 冒牌货有体温,不是鬼怪那么简单。 老爷子暗暗后悔,难怪封不语和尚不敢往里走,这种情况,足以把人逼疯。 哪怕是我,听到老爷子如此描述,也不禁冷汗淋漓。 试想一下,当时在地心,真的是老爷子杀了冒牌货吗? 会不会,真正的老爷子已经死了。 而我面前,坐在我面前几十年的熟悉面孔,才是妖怪伪装出来的? 这种事不能仔细推敲。 两个人,只能活一个,用一个身份出现在人间。 亲手砍下自己头颅是什么感觉? 老爷子觉得,都疯了。 所有人浑身污血,哪怕砍死了自己,仍挥舞着刀,在血雨里发狂尖叫。滇王的巨脸又出现,一动不动注视他们。 直到精疲力尽,他们倒在尸堆中,始终不敢闭上眼。 白色广场裂开缝隙。 原来下面还有一层,就是享堂的位置。 无人敢去碰地上的尸体,甚至他们刚才经历的,发誓不敢往外说。这件事太恐怖了,杀死另一个自己,谁能证实你不是冒牌货? 所有人默契没提这件事。 享堂是滇王城重要的建筑,位于端楼一条中轴线上。 由于滇王城不是古墓,不存在墓室,也就没有碑亭、冥殿。 队伍只剩下几个人。 大家魂不附体,哆嗦着爬下去。享堂内异常温暖,灯火通明,觥筹交错,两侧是一排排桌子、草垫,树一样的烛台、金银器皿。 赫然是一场盛大隆重的宴会! 能容纳上千人。 由于秦汉实行分餐制,每张木几上,都有同等份的餐具。 石盘,玉碟,陶壶,金杯,铜箸。 众人看的眼花缭乱,仿佛穿越到千年前,亲身参与了滇王的盛会。这才是世界上最早的滇王宴,为滇王成仙之前举行的。 宴会的主食,就是广场上,像腊肉悬挂的海国云帝后裔的尸体! 新鲜空气进入,里面的色彩迅速氧化。 玉盘内,盛放一叠晶莹剔透的冻。 是尸皮冻。 滇王为了这场天下第一宴,做足了准备。光要熬出那么多皮冻,就不知废了多少食材。 这符合道教成仙的理论。 甚至世界上任何教派,都有类似的说法。 一个字,吃! 曹国舅吃了仙丹才成仙,夏娃亚当吃了苹果才创造人类。 这是人类最原始的欲望和动力。 吃这个字,是人的原罪,也是人生存的根本。 滇王为了“吃”,去了昆仑。 挖出这些类似于人的身体,加以烹饪。 风水轮流转,滇王本人也没逃过吃和被吃的命运,最终被鬼国做成了一锅菜。 老爷子无法分析,滇王是不是吃了什么东西,才成仙的。 但最早的滇王宴,滇王是宴会的主人,而蚕茧中的类人尸体,才是食材! 享堂内,没有尸体腐烂的臭味。 反而淡淡弥漫一股肉香。 尸皮冻晶莹,像玉一样。觥筹里,有黑色的血,盘里有鲜红的肉。尽管因为时间,给这些食物蒙了一层青灰。 散发的香味仍让人垂涎欲滴。 有人开始坐下。 成为滇王宴的宾客,用手指在碗里擦一擦,再舔一舔...... 老爷子警惕看着那个人。 那人陶醉了,摇头晃脑,被滇王宴上的美味感染,抄起筷子,大快朵颐。 啪! 徒老九一巴掌,扇的那人脸颊撕裂。 那人惨叫声,开始呕吐,喉咙涌出几股黑水,最后断气了。 徒老九扫视一圈:“管住自己的嘴巴,谁想永不超生,就坐上去吃。这里的东西,不是啥山珍海味,都精神点!” 赖小疮靠着墙壁。 汗水浸透墙体,蹭下一圈色彩。 “咦,有壁画。” 老爷子道:“扒开来看看。” 上面的壁画,记载着滇王生平事迹。整个宴会,都是为了给滇王歌颂功德而存在。 滇王并不自私。 发现成仙奥秘后,准备带领文武大臣一起飞升。 便筹划了滇王宴,烹饪了海国云帝的后裔。外头的尸体之所以是骨头,不是因为自然腐烂,而是被滇王和大臣给啃了! 顺着壁画的线条往下看去。 老爷子手脚冰凉,感到人性才是宇宙最黑色的漩涡。 画面里,都在讲述吃。 就像一个叫鲁迅的人写的小说。 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吃,确实是一门学问。 最极致的,无非龙肝凤髓。 最邪恶的,无非易子而食。 最好的,无非山珍海味。 壁画上的猪腰子脸男人,正是滇王。最早的他,并没有开始研究吃。 还是要从那场蹊跷的怪病说起...... 那时汉武帝派遣使臣,沿云贵一带,出海与身毒一起寻找昆仑。从那开始,滇王就病了。这场大病没有任何病因。 药石无法治愈,巫师无法祈禳。 就当滇王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这场病又突然好了。 原因是滇王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他见到一座天地极致的神山,所有山川、龙脉,均是从这个地方开始的,它是世界的轴心! 死而复生的滇王,认定这是冥冥之中,在指引他成仙。 便派遣使臣,截断了汉朝与身毒的沟通,抢在皇帝前面,找到了梦中的昆仑神山。 据身毒流传的史诗。 早在几百年前,伟大的阿育王,被誉为古印度最传奇、最圣明的皇帝就已经去过了那座神山。僧侣将路线记录,刻在安葬阿育王的黄金佛塔上。 昆仑中,滇王不仅挖掘出海国云帝的后裔,还有大量在当时犹如天书,根本不是象形文记录的物件。 其内容,大概跟风水、命运,以及人的寿元有关。 滇王开始不理国事,潜心研究天书。 大病一场后,那些奇异的文字滇王一看就懂。 几年后,滇王汇总了自己的发现,做出一项占卜。 得到的结果令滇王吃惊。 在壁画上,滇王杀掉了所有配合的巫师,握剑惶恐站在鲜血中,甚至连外面的宫女都不放过。 占卜的答案他无法接受。 上面说,他虽然可能成仙,但未来的某一日,极有可能,死在一个人手上。 占卜显示,这个人的身份是“子”。 时间,在十八年后。 滇王大为恐惧。biquiu 认为这个“子”,指的是自己儿子。他成仙,将永远占据王位,很可能儿子不满,会爆发叛变,将他杀害。 为了皇位,父子相残的戏码在历史数不胜数。 滇王决定先下手为强! 他将自己的大儿子诱入宫中,自己则藏在暗处,吹灭了宫殿的烛火。 壁画上,滇王的猪腰子脸非常邪恶。 眼神怨毒,表情扭曲,太阳穴两侧,隐隐长出类似“羊角”的阴影。 亲手用铜锤砸爆了儿子的脑袋。 看着尸体在血泊中抽搐,滇王大笑,认为这个威胁已经被自己铲除了。 史书上,滇国的历史非常长远,滇王不止一位。 抚仙湖的这位,是滇国最后一任君主,没有庙号,《汉书》谥其为“荒”。按照官方的说法,他应该叫滇荒王。 第三百九十章 滇王脸 听谥号就知道,不是个善茬。 滇荒王在位时间非常久,老婆也很多。 史书记载他有十七个儿子。 也就是说,为了避免占卜的厄运,滇荒王要把十七个儿子都杀掉! 这无疑是一个大胆。 在当时,甚至现代都泯灭人伦的决定。 为了长生计划,滇王决定照做。此前他根据占卜,指导滇国避免了数次天灾人祸,对于十八年后,很可能篡位杀害自己的儿子,滇王不会手软。 他开始设计,以各种刑罚处死亲生骨肉。 甚至炮制酷刑将他们折磨死,令其魂魄永不超生。 看着滇王疯掉,王后终于忍受不住了,决定为自己的亲生骨肉报仇。 暗中刺杀滇王。 用小刀,切开了滇王的肋骨。 壁画上,滇王的胸膛血肉模糊,王袍撕碎,竟流出紫色的血浆! 在滇王眼中,无疑是即将成仙的征兆。 从那时候,他开始疏远任何人。 哪怕一个眼神,引起怀疑,侍从乃至老婆,都会被他肢解。同时滇王意识到,长生并不是不死,他仍然是人。 于是他举行了滇王宴。 宴会上,将自己的亲朋一概处死,同时把长生的秘密分享出去,这样下面的人就没有谋划刺杀他的理由。 这就是史上第一场滇王宴! 终于,他把儿子老婆都杀光了。 在抚仙湖下,建好生基,埋入骨骼和头发,表示渡过红尘大劫。 听到这里,我不禁感叹人性的自私,都说无毒不丈夫,滇王的毒,未免太可怕了。 老爷子幽幽一笑。 当时他们看了壁画,滇王毒归毒,可他不是男人! 原来,占卜到十八年后,儿子将会弑父。滇王杀了子孙不算,还亲自用刀将自己切了,防止老婆怀孕。 假设占卜是真的。 世界上没有人能杀死滇王了。 他将一直活下去,直到成仙那天! 然而翻翻史书就知道,滇王只是偏执型人格的神经病。元封二年,汉武帝厉兵秣马,命益州刺史李俊,启兵马三万,势如破竹,直入滇土。 滇王荒淫无度,残暴歹毒。 民众皆反,官吏开城献俘,纳汉军入滇。 三月后,兵临都城,滇王南逃,被兵马追至抚仙湖,跳水自杀。 滇国从此在历史上消失。 从史书的记载看,滇王的占卜似乎不准? 其实不然。 如果占卜是真的,那么这个结果太准了,只不过滇王自己会错意。 老爷子提出另外一种解释。 灭掉滇国的,是益州刺史李俊。逼杀滇王,设镇河营的,也是他。把汉字“李”拆开,正好是“十八子”! 所以说,占卜并没有错,只不过滇王没有接受九年义务教育,阅读理解水平有问题! 占卜是说他会死在一个姓李的人手上,而并非十八年后,儿子篡位。 滇王应该杀光姓李的,而不是自灭满门。 听到这种解释,我哭笑不得。 如果滇王在天有灵,怕要活活气的灰飞烟灭。 抚仙湖下,并无古墓。 滇王杀了儿子老婆后,将她们葬入自己的生基中。滇王认为,他成仙后,可以复活死去的人。 包括滇王切下来的弟弟,也用滚油炸了,封在金丝楠木里。 壁画的核心,主在突出滇王宴。 众人看的如痴如醉,心想,这宴会还保持千年前的原貌,碗里的尸皮冻、血酒,也都还在。 岂不是说,千年后,自己是第一批来赴宴的人? “夏,夏爷。” 赖小疮轻轻拉扯老爷子衣袖。 老爷子正研究壁画,没在意:“干啥,别闹幺蛾子。妈的,滇王真狠啊,他就不怕老婆儿子化为厉鬼找他算账?” “夏爷!” 赖小疮几乎给跪了,声音发虚。 “咋?” “你,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人坐着了?好像,有人比我们先到。” 老爷子没听懂,下意识往身后看去。 享堂很大。 赴宴的人多达上千,满地是木几、餐具、陶壶。要绕开这些障碍物非常不方便。 再加上空间昏暗,除非凑近了,实际很难看清楚细节。 在宴会的一头。 灯光磨灭到极致,好像真的有几个人,跪坐在餐桌前,低头吃饭! 老爷子小声喊徒老九:“是不是你的人坐在那边,他妈的,不怕死吗?快叫他们过来,这玩意是给活人吃的?” 徒老九数了数自己的手下:“不是我的人啊,我的人最讲规矩。喂,阿美尼,你那边咋回事。” 阿美尼指着自己两个助手:“也,也不是我的人。” 不敢惊动对方。 老爷子将手电调到远光,斜着照过去。 宴会那边,每个桌子都跪坐了人,有大有小,至少十来个。 背对着,脑袋垂下,似乎在享用美味。每个人肩膀都塌了,身体几乎看不出关节,怎么瞧,都不像活人能摆出的动作。 “粽子?” 老爷子吃不准:“刚才咱们下来的时候,检查过附近有粽子吗?” 赖小疮哭唧唧:“夏爷,你不是说这是生基,没死人吗。那帮人,好像看壁画突然冒出来的,刚才还回头看我。” 老爷子吞了吞口水,不敢轻举妄动。 难道这场滇王宴,还有千年前的客人,因舍不得珍馐美味,一直守在这? “敌不动,我不动。”徒老九不想跟死人干架,“拿上这里的冥器,咱们撤出去吧。” “等等。” 乾坤将的手摁在枪匣上。 他道:“那尸体动了。我刚才看的真真,它在回头看我们,脑袋旋转了一百八十度,不是活人的颈椎能做出来。” 老爷子示意大家蹲下。 宴会大厅满是桌子,人蹲下,高度正好遮住身体。 示意乾坤将去左边,自己在右边,包抄上去,先把对方控制起来再说。 他们低着头,慢慢磨蹭。 手电光延伸进那片黑暗,地下温度开始升高。 或许众人都太紧张了,额头冒汗,连玉碗里那些尸皮冻,都开始融化成水,滴答滴答往下流淌。 双方距离大概只剩三米。 老爷子看清楚。 最近的,是一个背对自己的贵妇。 身着绚烂云锦,色彩千年不灭。脑袋垂下,身体几乎看不出肉。两侧肩膀凹陷,手搭在桌子上,好像在拿餐具。 黑暗中,老爷子听到粽子磨牙的动静。 突然出现的“人”,真的在吃饭,参与着千年前的滇王宴! 贵妇后面,是几个男人。也穿着云锦,披红戴绿。绫罗绸缎在古代是奢侈品,滇土不产这些,能拿来做衣服的,一定是当时的贵族。 老爷子心里咯噔一下。 现在参与滇王宴的这些粽子,该不会就是滇王的老婆儿子吧! 滇王并没有尸体留下。 但他把老婆儿子埋在生基,借他们的血肉,去吸山川龙脉的气运。该不会年深日久,成了千年大粽? “那,那边。”赖小疮是扒手,天生贼眼能看老远。 一指侧边,老爷子看过去,墙上壁画消失,出现一张阴鸷的巨脸。 脸比桌子还大。 有立体感,绝对不是画上去的。 那张巨脸并不属于人类。太阳穴两侧,长出类似犄角的东西,像个羊头人。这玩意似曾相识,就这么邪恶凝固的注视着。 老爷子想起来。 天魂拘尸阵中,天穹上也有这样的脸。 就是滇王本人! “把手榴弹给我。”老爷子朝阿美尼招手。 遇见粽子,什么黑驴蹄子桃木剑,那都是虚的,直接手榴弹,要不就火箭炮,物理超度比什么都有效。 偏偏阿美尼是个猪头。 他是文职人员,很少经历这种事。 听老爷子要手榴弹,他下意识把拉环拉开递过去。 老爷子眉毛都飞了,手一碰,拔腿就跑。炸弹落地,一股青烟冒出,所有人狼奔豕突,都慌了阵脚。 轰! 人仰马翻,大家险些命赴黄泉。 爆炸带来强光,老爷子在半空惊鸿一瞥,见墙上的羊头滇王朝自己扑来。 那张脸后,长着许多触角,迎风抖动。 “呔!” 老爷子拔刀横在身前,混乱中撞到什么东西,皮肤剧痛。一看,是一片毒针插在手臂上,比刷子还密集。 乾坤将用绳索捆住粽子,以防起尸。 伸手一抓,手感不对。 粽子身上的云锦,并不是布料,而是一层黏糊糊的东西。 关节融了,并不具备尸变的可能性。 这些尸体就是突然出现在滇王宴上,究竟是怎么来的? 徒老九道:“只怕滇王老儿阴魂不散,可恨舍利子毁了,否则百无禁忌。” “少废话,快跑。” 老爷子朝头顶天窗跳去,想爬回外面。 手一伸,却被无形的力量挡住,再用力,指甲带着层皮肉被削下来。黑暗的宴会大厅,陆续爆发红色的雨。 阿美尼的助手没了脑袋,断裂的颈部喷出红泉。 他身上,也沾染了彩色的云锦,灯光下闪闪发光。 “火,拿火来!” 老爷子退回来。 刚举起火折子,滇王那张巨大的羊头脸就靠近,獠牙和绒毛的大嘴一碰,阴风便把火折子刮掉了。 阿美尼取出一支冷焰火。 那东西吹不灭。 此时此刻,宴会大厅才有光明的一角。众人围拢上去,发现身上都沾染了黏糊糊的丝线,行动被禁锢。 徒老九拿出防风打火机,这在当时属于高科技。 火一扫,那种黏糊糊的感觉才减弱。 众人惊恐抬头,滇王的巨脸就悬在半空,后面跟着一排排触角,刮掉大片壁画,唰唰往他们扑来。 阿美尼将冷焰火丢过去。 老爷子惊鸿一瞥,足足吓得发毛。 大厅顶端,挂着好大一只毒蜘蛛! 第三百九十一章 海国的阴谋 身体比两个车轮还大。 滇王巨脸,其实是蜘蛛肚皮的花纹,那密集的触角裹满了绒毛,碰一下,跟滚了钉板一样。 众人吓得奔跑。 蜘蛛吐丝,任凭再厉害的高手也无法挣脱。 老爷子意识到,这蜘蛛,也是千年前参与滇王宴的客人。 滇王精心饲养的宠物! “乾坤将,给我芒硝。”老爷子后退几步,五官就被空中的蛛丝定住。 乾坤将丢过一只瓷瓶,老爷子打碎了,涂在脸上,那种被限制的不快才消失。 蛛丝其实比钢丝坚韧。 之所以容易断裂,是因为太细了。 参与过滇王宴的这头毒蜘蛛,吐出的蛛丝有针线那么粗,五彩斑斓,比蚕丝坚韧。估计在当时,这是一种重要的纺织原料。 古代确实有用蜘蛛丝做衣服的,尤其滇土多见,是当地特产。 阿美尼后来说,在埃及,几千年前,有用一种叫金球蜘蛛的蛛丝,收集起来做成布料,比丝绸轻盈,非常凉爽。 蜘蛛衣在全球都有记载。 滇土的蜘蛛衣,是古彝族的贵族才有资格使用,用来替代当时被汉族垄断的丝绸和纺织原料。 用的这种蜘蛛,叫鬼脸蛛。m..nět 通常只有拇指大,当地把它作为美食,也用来饲养,像蚕那样做衣服。 宴会上这头鬼脸蛛,大的出奇。 它是滇王当年饲养的宠物,吐出的丝,专给滇王一人做衣服。 举行史上第一场滇王宴时。 滇王将宴会的残羹剩饭,用来喂这只宠物。不知出了什么异变,大大延长了它的寿命,还长得如此大。 这头鬼脸蛛甚至吞了滇王的老婆孩子,当玩具随意搬用。 当时昂贵的蜘蛛衣,做一件要上万张蛛网,比之蜀锦、云布,更为稀有。 蜘蛛也好,毒蛇也罢,都怕芒硝的气味。 老爷子双手握了一把,向鬼脸蛛拍去。鬼脸蛛抽了蛛丝,大张獠牙要打哈欠,老爷子趁机将地上的冷焰火踢进蜘蛛的嘴里! 鬼脸蛛被烧得惨叫,蛛丝断裂,从半空掉在地上。 遇见小蜘蛛,人会抬脚踩死。 可这只也太大了。 阿美尼和徒老九面面相觑,谁都不敢抬这个脚。徒老九灵机一动,把旁边滇王老婆扛起来,压在蜘蛛身上。 蜘蛛翻着肚皮,一时半会起不来。 粽子虽然风干,也有几十斤。 压的鬼脸蛛双眼冒邪火,蛛丝都断了大半。老爷子趁机往上泼芒硝,拿火去烧。 鬼脸蛛满地乱撞,身上绒毛脱落,唯独肚皮那张滇王的脸,愈发清晰,表情也愈发生动。 滇王太阳穴两侧的羊角,其实是蜘蛛门前的獠牙。 这在当时,被认为是异象。 就像刘邦说,他是他妈在沼泽和大蛇生的,是统治百姓的手段。 滇王羊角人脸,能威慑当时的臣民,让下面的人不敢作对。 众人齐心合力,往上泼油、倒酒,大火终于把鬼脸蛛吞噬。蛛丝是良好的导火材料,顺着燃烧,钻入鬼脸蛛的肚里,直烧得肠穿肚烂才结束。 空中弥漫一股浓郁的烧烤气味。 想起这东西吸过死人油才长这么大,老爷子就犯恶心。 高温烤化了宴会的尸皮冻,地板开裂,原来下面还有一层,是条狭窄的甬道,通向酿酒室。 为了这场宴会,滇王着实准备了不少人性化设施。 上面派对,下面酒吧。 老爷子看了看,甬道内尸气沉沉,当年没少成为屠宰场。 按理说,山珍海味,龙虾鲍鱼,吃过的未必算什么大人物,因为这些东西菜市场都买的到。 真正会吃的,一定吃别人吃不到,没吃过的。 滇王把海国云帝后裔给煮了,就是出于这种猎奇心态! 吃野生动物不新鲜,真正吃过人肉的,那简直是凤毛麟角,谁都说不出到底是个什么味儿。 史书有这么一段记载。 齐桓公尝遍五味,缺乏食欲,某一日说起突然想吃人肉。 厨师易牙便杀了自己四岁的儿子,做成一锅肉糜,给齐桓公品尝。桓公食后,大为欣喜,认为易牙忠心耿耿,提拔他做了大官。 由此可见,人骨子里是有劣根性的,吃这个字眼,没有任何底线。 除了吃牛,吃羊,甚至同类都不放过。 这样下去,会灭亡。 所以神话中,上天造人,给人设下了禁忌,不许人同类相残,只允许吃人之外的肉来补充营养。 这个禁忌,在现代已经被研究出来了。 就是朊病毒! 一种基因毒素,高温和低温都无法将其消灭,这应该是“神”造人时,为了防止人类吃掉自己而设下的。 老爷子心想,滇王吃了人肉,却没有中这种病毒。 说明他吃的,是人,又不是人。 海国云帝后裔的骨殖,确实与人类有出入。难道没有朊病毒,反而有某种能延年益寿的物质? 正待老爷子出神,推敲滇王秘密时。 赖小疮和乾坤将他们后退几步,警惕望着老爷子。 老爷子惊悚,便感觉身后一张阴鸷的脸贴上来,绒毛已经碰到耳垂。 抬手握拳,攥起一把芒硝,老爷子往耳畔吹了过去。 哈欠! 一道劲风打在老爷子后脑,差点把脑花摇匀。 老爷子扑在地上打滚,便见黑暗中出现更大的滇王怪脸,两颗羊角滴落毒液,黄金的餐盘都变了颜色。 是比刚才更大的鬼脸蛛! 这蜘蛛一公一母,都是滇王用宴会的食材饲养。 杀了母蜘蛛,来了老公,众人抱着脑袋逃命,钻入下面甬道,躲进滇王的酿酒室。 一进去,便有一种芬芳的气温,醇厚,令人微醺。 老爷子和乾坤将关上木门。 门板抖动,鬼脸蛛伸出节肢长足探进甬道,不停撞击酿酒室的木门。土石纷纷瓦解,那甬道都要被鬼脸蛛撑开。 轰。 门板爆裂,大量土石塌陷。 老爷子他们灰头土脸,刚抬起鲜血覆盖的眼,一只冒烟的手榴弹就滚过来。 “阿美尼,我去你祖宗!”老爷子大骂声。 阿美尼纳闷:“不是我啊。” 老爷子赫然抬头,被掏空了房顶的享堂,出现金诚之戏谑的脸。朝着老爷子,对方做出一个拜拜的手势。 老爷子鸳鸯飞扑,扎入装着酒水的大缸。 千年过去,里头的液体并没有挥发。 爆炸扩散,水缸和液体替老爷子抵挡了大部冲击波和弹片。 又滚下几颗手雷,把甬道炸塌了。 鬼脸蛛被埋在土石下,垂死挣扎,享堂塌落,彻底把酿酒室的入口封死。 老爷子他们被困在里面,蜘蛛没了动静,他们也没法出去了! 众人缩在角落包扎伤口。 有人试着挖掘。 土石太大,根本挖不开。 这是完全密闭的石室,除了甬道,四下连风口都没有。酿酒的环境需要密闭,可想工程的坚固。 酿酒室内,有一套非常复杂的青铜酒具。 提纯、过滤、发酵。 每个部分都很繁琐,最终提炼的琼浆装在缸里,和自来水一样清澈,闻上去芬芳扑鼻,让人醉了。 有了滇王宴的教训,众人可不敢吃这里的食物。 鬼脸蛛的尸体和碎石堵死了甬道,求救不成,三方人马就食物的分配,发生激烈争执。 所有人意识到,一旦出不去,谁获得的食物越多,谁撑的越久。除了吃的,还有淡水、药品,都是生存的筹码。 老爷子不是善茬。 双方争斗起来,险些全军覆没。 后来各自退守一方,把酿酒室分成三部分。 携带的粮食不多,其实也撑不了几天。徒老九提出和解,现在团结还有一线生机,要内讧所有人都得死。 阿美尼举起手认同,提到了人权。 老爷子打开密封的石榴罐,发现所谓的琼浆,也是海国后裔的尸体酿造出来的。 严格的说,是尸水。 经过过滤和沉淀,千年下来,这汪尸水已经具备美酒的性质。 铜绿被泡得脱色,滇王宴上的酒,如鸡尾酒带着蓝色,大海般澄澈透明。不过没有人敢轻易尝试,就是喝尿,也比喝尸水强。 接下来,就是食物的分配问题。 老爷子用刀,切下一根鬼脸蛛的前足。 这种蜘蛛是可以吃的,而且肉不少,在当地是一种美食。油炸了蘸番茄酱或辣酱,很有民俗风味,就是吃的时候别细看。 食物告罄,所有人默契地没有自相残杀,陆续割鬼脸蛛的肉烤着吃。 刚才火烧鬼脸蛛,老爷子就意识到这种蜘蛛的肉质油性很大,味道绝对不错。 趁着烤肉的功夫,双方聊到金诚之。 不是她炸塌了甬道,大家不至于被困死在酿酒室。 阿美尼也感受到这个女魔的可怕,不停用法克鱿对其问候。 老爷子趁机问:“金诚之抢走了你的笔记本,那上面究竟记载了什么?你现在说实话,我分析一下,指不定咱们还有救。” 命悬一线,阿美尼不敢隐瞒。 把组织的保密条例抛在脑后。 他道:“恐怕我说的第一句话,你就会崩溃。你们所谓的风水堪舆,其实是假的!” “假的?” 老爷子纳闷。 西方讲究科学,认为风水是迷信,阿美尼这话或许没啥问题。 然而对方摇头:“我说的这个假,不是站在科学的角度,而是说,你们的龙脉、气运,包括什么昆仑啊、星象寻龙,都是别人提前设好的局!” 这话,引发老爷子和乾坤将的不满。 风水堪舆,寻龙点穴,乃盗门立身之本。 风水宝地,可利子孙,以山川龙脉之灵气养尸,可以不朽。这一套传承几千年,怎么可能有假。 老爷子深谙遁甲开山图,对阿美尼的话不屑一顾。 第三百九十二章 龙脉的本质 阿美尼叹了口气,继续道:“从古至今,再好的风水宝地,能防盗吗?真正葬在龙脉宝穴的大墓,有几座还完整?” 这话,让老爷子沉默。 有宝地,就有厚葬。 有厚葬,就有盗墓。 这是因果关系,符合西方相对论。就像有生命,就有死亡,二者是无法消除的。 “可这也不能说明,风水是假的吧?如果是假的,历代帝王怎么会为了山陵倾尽国家财力,甚至还灭了自己满门,造了生基!”乾坤将反驳。 阿美尼耸了耸肩:“不是我说的,在王道士藏经洞里,就有秘本佐证。我不过加以整理,替组织印证这种假设罢了。” 老爷子目光一抬,随即意识到笔记本的重要性。 笔记本的原主人,正是民国臭名昭著的国际大盗,伯希和! 此人是七十六号公馆的核心成员之一,国际敦煌学开山人物。阿美尼口中的王道士藏经洞,就是民国三大发现之一,敦煌遗书! 前文便提过。 七十六号公馆的成立,最早是一群贵族政要在法租界举行宴会。 除了吃饭,还有各种宝石、古董鉴赏。 这个组织之所以受到重视,甚至不分国界,吸引大批精英加入,就是因为他们挖走了一座文化宝库。伯希和、华尔纳、斯坦因,这些七十六号公馆的核心成员,足迹都是在敦煌的藏经洞中迈出的! 张祭泉半辈子保护敦煌遗书。 致力于收集散落世界各地的文账,不过收获并不是很大。 真正的精品,大部分被这些国际大盗私人收藏,或保存在大英博物馆等世界性博物馆中。 阿美尼手中的笔记本,是伯希和发掘藏经洞的一手资料。伯希和离开东方后,这些“遗产”被七十六号公馆接手,继续传播。 里面的文字弥足珍贵。 记载了河西诸多古墓位置,堪称一副寻宝图。 其中,还有伯希和发掘,并参与破译的“a”号组帛书,笔记大部分内容,是围绕“a”号帛书做出的考证。 老爷子心中暗惊。 这帮洋鬼子,卷走了中国不少好宝贝。 能排在a序列,可见这批帛书的重要性。 阿美尼看出老爷子的心思,道:“你也别生气,等有朝一日,你们的国家强大了,这些东西迟早会还给你们。前提是你们足够强大,否则还是给我们代为保管吧。”biquiu “你继续说。”老爷子调整好心态。 阿美尼点头:“好,这个秘密,说出来你们都不会信,但确实是敦煌遗书的一大核心。上古有龟甲,记载了天下龙脉、宝穴、风水的知识,而其中堪称极致的,是位于昆仑上的一处穴眼。把这个穴眼和无数龙脉组合,形成一个人躺在大地上的形状。” “古代堪舆家,把这种格局,叫做冥王点尸!” “昆仑下九条大龙脉,大禹治水斩了一条,始皇帝开山又斩了一条。余下七条分出无数小龙脉和分支,形成浩如烟海的宝盆金穴” 阿美尼的话非常抽象。 他形容,所有的风水概念,和帝王刻意追求的格局,都是从海国后裔传播的。 “不单单是古老的东方。几千年前,几乎全世界的帝王,都在刻意追求一种大工程,用来安葬自己的肉身,企图不朽。西方没有风水的概念,但也非常注重保存尸体,认为可以永生。这种想法不谋而合,显然源自一脉。” 笔记本虽被金诚之抢走了。 好在阿美尼记得大部分内容。 这是伯希和通过敦煌遗书推断出来的。 大海之中,亘古前确实存在一个古老的国度,没有名字,古籍忌讳记载,只称其为“海国”。 这与西方认为,生命的起源来自海洋不谋而合。 海国灭亡后,子民迁徙到了陆地,开始教人文字、建筑,包括生死的概念。 刻意将风水和龙脉泄露出去,指导大人物营造墓葬,吸取山川气运。 阿美尼道:“你们有没有想过,这是一个精心策划的局?你们看见的风水,其实是假的,是海国云帝后裔刻意伪造出来的?目的,就是让你们相信,从而去挖掘,去修建巨大的地陵!” 老爷子纳闷:“假设你这种说法存在,他们的目的在哪?” 阿美尼道:“龙脉和风水的概念,来自昆仑。而昆仑至高无上的宝穴,葬着海国的君主,云帝。伯希和分析,也许与海国的复活仪式有关?你们汲取的气运,都会通过龙脉进入昆仑,而盗墓,其实也是海国计划好的一环!” 这个想法非常可怕。 老爷子整理了一下,七十六号公馆认为,海国云帝死后,他的子民成为先知,教陆地人类如何剥夺气数。 即,帮助人类修造巨陵,告诉他们这样可以永生,从而把天地的气数集中在一点。 但这样除了让尸体变成粽子,并不能获得新生。 为了防止人类发现骗局,这些后裔开始制造各种意外,从而有了最早的倒斗! 他们一方面,教帝王设下各种机关,用精密机括拱卫地陵。 一方面,刻意泄露龙脉的位置,用墓中珍宝,诱惑人去破坏。甚至故意传授风水堪舆术,使帝王的秘密不再安全。 这么一说,我感觉确实有些巧合。 我们进入的一些地方,确实有古尸复活的征兆,但都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计划遭到篡改导致全面崩溃。 一次两次是巧合。 发生多了,就感觉是刻意为之,是某种设计好的命运轨迹! 这么做是为什么呢? 老爷子询问阿美尼。 阿美尼认为,通过数据库分析,这么做,是为了复活云帝。 云帝有个终极目标,成仙! 不是他一人成仙。 而是带着整个海国,举国为仙! “仙”在汉语里,是一种境界,或者说概念。简单来讲,摆脱一切规则和束缚,就是仙。 云帝一直在做这个准备。 它死后,子民谋划让他复生,需要某种能量或磁场来扭转时空。而这种能量,储存在山川地理之中,靠少数遗民远远完不成。 所以他们散布风水的骗局,引诱大人物都参与进来。 靠这些大人物修建的工程,布下阵法,汲取能量,然后暗中剥夺! 好比一个盗匪。 他不亲自去杀人放火。而是教会一批徒弟,把自己的本领传授这些人,唆使他们去抢劫,而自己躲在暗处观察。 确定安全了,再把徒弟杀掉,拿走徒弟搜刮的珠宝。 老爷子听得一身冷汗。 这种假设太惊悚了。 如果是真的,那将是史上最大的黑吃黑! 从古至今,所有帝王和智者,都被玩弄于鼓掌。妄图永恒,实际给云帝做了嫁妆。 这种答案,老爷子不敢信。 它的出现,足以令秩序崩塌。 然而有些线索,确实在佐证。 就像老爷子掌握的《遁甲开山图》,那是记载地脉水理的百科全书。暗示,不,明示人去寻找山川之中隐藏的巨陵宝穴! 先以长生,哄骗统治者收集能量。 再散布堪舆术,以墓中陪葬珠宝,引诱盗墓贼去破坏,使能量归入昆仑。 这一切顺理成章。 当阿美尼说出这种猜想,老爷子的想法完全变了。 老爷子发现,他置身于一个五千年来从未有过的大漩涡,这个秘密一旦说出去,将举国震惊,招致杀身之祸! “如果是这样,昆仑万万去不得。冥王点尸,七龙护穴,这是要逆天重生。且不说会不会成功,咱们一直在被那群不是人的家伙牵着鼻子走!” 老爷子咬牙切齿,恨不得把海国后裔剁碎包饺子。 原来风水的真相是这样? 可笑那些帝王将相,蝇营狗苟企图长明不灭,原来早就落入彀中,难逃开棺戮尸的下场! 阿美尼道:“这只是一种猜测,毕竟目前没有任何地方,能证实死人复活这种荒唐事。海国云帝的后裔流散世界各地,柏拉图说的亚特兰蒂斯,我猜测也是一个地方。我需要寻找证据,所以我来了。” 老爷子恍然:“这里有进入昆仑的路线?” “不错,只要亲眼看看海国云帝的尸体,一切谜团迎刃而解。” 洋鬼子不怕死,天生喜欢作。 老爷子对冥王点尸图的秘密避之不及,阿美尼却兴奋,主动往上凑。 说话间,蜘蛛肉烤熟了。 那股味,比驴肉都香。众人闭上眼,想象自己在吃满汉全席,将滚烫的血肉塞进嘴里充饥。这时候,外面传来了掘土声...... 有人在挖甬道! 老爷子一惊,他们并没有援兵。 难道金诚之见没炸死老爷子,想把甬道挖开丢毒气弹? 众人顾不得吃肉,拿起武器戒备。甬道里的东西非常恐怖,岩石如豆腐被它撞开,尖锐指甲一扣,封死的大门捅开条缝。 老爷子闻到潮湿的气息。 那是无法形容的物体。 甚至来不及发出警告,老爷子用鬼灯檠遮住脸颊,退到角落之中。 从甬道进来的,是“妖”! 屠了整支考古队的妖。没办法形容那究竟是啥,甚至是不是生物都不一定。极有可能,是滇王从昆仑带出的异种。 除了守护滇王城,它的存在,更是为了维护滇王宴的某种秩序。 千年前的盛宴并没有消失。 而今,还在继续...... 第三百九十三章 太岁肉 那种生物,不,怪物。 老爷子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表述。 所有人蜷缩在角落,一点点听刨土的声音。哐当一声,千斤巨石被顶开,那东西掀起一股腥风进到密闭的暗室。 黑暗里,一点荧光,原来是阿美尼手上的夜光表。 借那一点亮堂看过去。 老爷子瞧见,那是一只浑身长满白毛,犹如雪域高原下来的野兽。气息凶狠,关节僵硬,以一种非常别扭的姿势从甬道爬进来。 浑身几乎没有关节,因此给人不舒服的暗示。 老爷子称这种东西为“妖僵”。 阿美尼是个警惕的人。觉得夜光表会招来攻击,胡乱将昂贵的手表丢给旁边顾问。 顾问刚捡起来,暗室划开腥风,妖僵扑了上去。黑暗里,开始下红色的雨,所有人瑟瑟发抖,不敢弄出丝毫动静。仟韆仦哾 咔嚓,咔嚓。 像人啃动鸡腿的声音。 妖僵白色的绒毛染了层殷红,极为妖冶可怖。 狭长的指甲一伸,黑暗里,有人被挖去半边脑袋。靠门的几个,想从狭窄的甬道爬出去。 妖僵动作如飞。 看不太清楚,那几个倒霉鬼估计是被肢解了。 老爷子用鬼灯檠遮住脸,尽量不去想象黑暗中的屠杀。妖僵是瞎子,阴气重的人,它便看不见。 以往献祭九河娘娘。 巫师给九河娘娘喂鬼灯檠榨的汁,下到抚仙湖,就能避开妖僵和匣子尸,从而进入滇王宴中。 老爷子他们默不作声。 过了很久很久。 酒室内血流成河,一道劲风从头皮擦过。甬道被顶开豁口,妖僵爬了出去,没有关节的身体在享堂形成一条地垄。 确定那恶魔终于走了。老爷子他们缓缓开灯。 那是极为恶心的画面。 老爷子斜着眼睛不去看,虽说粽子见了无数,这就像掏粪的,尽管早就适应,不代表喜欢大粪涂身上。 妖僵之前屠杀了考古队,取走了头颅。 如今又屠了阿美尼的两个助手,还有洪门成员。尸体的头颅还在,就是手掌血淋淋,十根手指都被怪物噬去了! 原来刚才黑暗中,啃动鸡腿的声音,就是妖僵咬掉那些人的指头。 手掌断茬光滑,尸体染了层尸毒,一遇风就往外长毛。 乾坤将纳闷:“这怪物,每次杀人的手法不一样,难道是某种仪式?而且我感觉,它的出现,似乎与气味有关。” 第一次,妖僵是被祭祀的气味吸引。 第二次,它是被炭烤蜘蛛的肉香诱来。 都跟吃有关。 老爷子提出一种假设:“这个怪物,不是单纯的杀人。你想想,第一次取头,第二次取手,这像不像在收集食材!” “嘶,有道理,难道这个妖怪,也是千年前的滇王宴主角?”乾坤将非常惊悚。 如此说来,妖怪一直在地下收集食材筹备宴会。 就像人一样。 猪里脊用来炒,猪蹄子拿来炖,不同的部位,口感不同,处理不同,烹饪也就不一样。 阿美尼惊魂未定:“我的人都死光了,怎么办?” 徒老九沉着脸:“看来我们不能烧火做饭,食物的香味会让怪物认为咱们是猎物,从而遭到屠杀。” 老爷子提出一种大胆的做法:“走,跟踪那个怪物。” “什么?” 所有人以为老爷子疯了。 这不是找死吗。 老爷子解释:“那个怪物,极有可能是千年前滇王宴的重要成员,而且是唯一‘活着’的参与者。跟踪它,一定有新发现。” 都说外国人喜欢冒险。 打死阿美尼,他都不敢,脑袋甩个不停。 徒老九也不愿意。 老爷子和乾坤将赖小疮三人,撇下他们从甬道钻出,远远跟着。 妖僵并没有发现老爷子。 千年岁月,这生物早已死绝,只剩一丝异灵不泯,还在重复千年前收集食材的动作,准备重启滇王宴。 三人就这么跟着。 从神道下去,便是大片民宅。 都是准备在阴间使用的,民宅没有窗户,一排排像竖起的大棺材。 妖僵从棺海穿过,便是宫殿模样的建筑。因地质运动,大半陷在土里,多是残破不堪。灯火照上去,一片铁青色的阴霾。 三人提心吊胆,不敢离太近。 从宫殿穿过,是一个八卦形平台。 视野陡然开阔,八方浓密到如墨的幽冥,一下朝三人挤压,排除空气。 三人屏住呼吸。 平台中心,出现三个庞然大物,犹如亘古沉睡的凶兽。一靠近,便令人毛骨悚然。 那是三个极为高大的石碑。 矗立在地心,比任何建筑都高,像三把神剑插地。 妖僵靠上去,对着捣鼓一阵,消失在附近。三人蛰伏了很久,才靠过去,发现三块石碑,正是皇陵界碑! 满是歌颂功德的文字。 古彝文大部失传,因此也看不太懂。 大概是滇王为了成仙,做下的法器,是一种祈祷的媒介。 三块界碑,标志着滇王城的范围,分别刻画了滇王三生三世,在三界之中的幻化。 第一块,是黑色界碑。 滇王为人间之主,享受荣华富贵。 石碑上,多是宫廷宴会的奢靡,各种穷奢极欲的活动。滇王一张猪腰子脸,骑在几个宫女身上,把人当牛马取乐,但他并不高兴。 第二块,是白色界碑。 整块汉白玉凿成,重达十数吨。 刻画的是滇王成仙后,腾云驾雾的场景。 脚踏祥云,足蹬莲花。 周遭广袖流裙,仙女拱卫滇王。那张猪腰子脸,愈发面目可憎,眉宇间的贪婪残暴膨胀到极点。 第三块,是红色界碑。 风化情况最严重。 地狱的场景,各种肢解火烧,酷刑种种,不可计数。滇王不在当中,表示他超脱三界,生生世世奴役人民! 老爷子看得气愤。 赖小疮一指:“夏爷,你们来看。这三块皇陵界碑,底部都有两个孔洞,看大小,像门环一类的锁孔。” 老爷子一拍脑袋:“是了。如此说来,应该有三对门环,对应着滇王寓意的三界?” 陨铁门环,被金诚之盗了去。 白玉门环,在老爷子身上。妖僵手中,肯定也有一双,分别可以开启不同的界碑。 比划了大小。 玉门环,对应象征天界的界碑。 老爷子转动门环,往外一拉。大地颤抖,界碑中裂开一条漆黑缝隙,三人肩膀挨着肩膀挤进去,又闻到食物的香味。 象征天界界碑的后面,是筹备滇王宴的庖库! 滇王夜郎自大,自以为滇王宴是天下第一宴,连蟠桃宴都比不过。 庖库相当于厨房,又比厨房大。 前面放着食材,后面放着厨具,滇王宴上的所有山珍海味,都是在这里完成。 食材腐化得看不出模样。 没有臭味,只有一种老陈醋的酸味,都风干成腊肉条。 庖库里,老爷子又看见了那些黄金器皿。 还是金汞齐。 应该是某个遗址挖出来的餐具厨具,被搬到庖库。千年下来,杂质极多的合金内部发生化学反应,氧化剧烈,使得水银蒸发,将金色腐蚀成银白。 老爷子推断,这些餐具,应该源自昆仑。 那时候,黄金提纯的工艺还不够,金器中混有大量汞化物。用这种东西当餐具,跟直接吞水银没什么两样。 这些东西,与镇河营的十八头金猪源自一脉。 三人继续往里走。 庖库深处,连着修了七个大灶台,比人还高。灶台内部仍有余温,手摸上去滚烫。周围除了锅碗瓢盆,还有一口大陶罐。 能装牛犊的陶罐。 放在灶台烹煮,有几根青铜锈蚀的管子插在地面。 “哎呦。” 赖小疮摔了一跤,手掌流血。 老爷子扶起他,赖小疮道:“这地上怎么有钉子啊,墓主够缺德的。” 七口金钉,呈北斗排列。 老爷子恍然大悟:“这是压住风水龙脉,防止气运外泄的镇龙钉!这种东西,应该设在主墓室,怎么放在了庖库。” 乾坤将道:“这七口金钉,是相当厉害的法器。赖小疮,你把它挖出来,再遇见妖僵,我们可不怕它了。” 老爷子抬头:“我看答案,在灶台的瓦罐里,走,上去瞧瞧。” 灶台还有热度。 瓦罐被泥土封住,一揭开,热气往外喷。三人闻见煮肉的香味,里头装着滇王宴的主菜。 滇王称其为“神仙肉”! 除了香,还有股酸味,类似于肉变质的气息。 老爷子和乾坤将打开瓦罐,里面半弧浑浊的黑水,就泡着这种粉红色的神仙肉。 主菜就是它。 瓦罐底部,有一层畸形的尸骨。 被泡得只剩外形,稍微一碰就粉碎。 看来滇王懂得养生,吃的肉拿酸水泡一泡,解腻不说,还能降血压。 “这东西啥玩意,好恶心。”赖小疮嫌弃不已,“想不到万恶的封建社会,皇帝的伙食也一般,吃个肥肉炖酸菜就等于过年了。” 乾坤将捂鼻子:“滇王把海国后裔装在瓦罐里,熬成了水等发酵。滇王是不是变态,吃的东西都这么恶心?” 老爷子问:“你们听说过醋蛾子吗?” 赖小疮反胃:“你的意思是,这玩意是醋蛾子的一种?妈呀,怎么下的去口” 醋蛾子这种东西,现代人大部分没见过。 甭说见,听都没听过。 早几十年前,醋蛾子可是宝贝。农村那种大酿醋缸,粮食壳没筛干净,好几年才可能结那么一层。慢慢养大,像海绵一样,最后形成一个脸盆大,巴掌厚的肉体。 有些上面还趴着活蛆,那就是醋蛾子。 别看恶心。 中暑的,挖一坨醋蛾子泡水,灌下去就能醒。 偏方里头,还能治肠胃病。老农村宝贝的很,醋蛾子都藏在最大最老的醋缸,轻易不能拿出来。 从现代科学的角度,醋蛾子是一种细菌和真菌尸体,组成的纤维。 手感类似肥肉。 其实跟太岁差不多。 只不过太岁是天生的,醋蛾子是人工养的。 第三百九十四章 中郎将 滇王是个非主流的皇帝。农村的醋蛾子,顶了天是细菌或蚊子养大,他直接拿海国的王族泡酒,发酵了这么一锅。 没有神仙肉,就不叫滇王宴。 由于没有钥匙,外面的人根本进不了庖库,所以后来的滇王宴用九河娘娘替代。 妖僵收集那么多食材,没有神仙肉也开不了宴会。 想到这,老爷子提出一种大胆,简直是疯了的想法。 “你说,咱们重开一次滇王宴,会怎么样?” 乾坤将倒吸口凉气:“有违天和,怕难以善终。” 老爷子道:“昆仑的线索就在滇王宴上,不重开宴会,十年也找不出。不能任由金诚之藏下去,只要滇王宴一开,所有势力都会现身,必须做个了断!” “这.......” “也罢!” 乾坤将点头,用刀割取陶罐的神仙肉。 白肉像是生物。 刀割上去,哗哗作响,居然还知道疼。割掉的地方,很快有细菌长上去,恢复成原貌。 无论割多少,都还是那个样子,不过陶罐里的黑水越来越少。 拿黄金的脸盆,装了满满一盆。再拿了一些餐具、酒壶、食碟,三人把这些东西抬回去,筹备天下第一宴。 我当时问老爷子。 滇王那阵,还没有炒菜,食物一般是炖或者蒸,奢华一点无非油炸。 以当时的物质条件,能有那么精美繁琐的宴会器皿? 老爷子说,山东出土过一套战国铜餐具,在一件罍形青铜里,拿出了六十多件盘、碟、盒、碗、杯。 层层码放,大小尺寸严丝合缝,像套娃一样可以收在一起。 这还只是当时贵族用的。 皇帝用的肯定更好。 人这种生物,在折磨同类,和讲究排场这两方面,从来不吝啬自己的智慧和创造力。别看古代没那么多烹饪手法,吃的东西,绝对千奇百怪。 尤其是礼仪的器皿,若能取出去,绝对轰动世界。 没有提起三块皇陵界碑。 阿美尼和徒老九见老爷子回来,他们也同意,重开滇王宴。有七口镇龙钉,这次不用怕妖僵了,甚至连金诚之都可以一网打尽。 点上灯烛,挂上蛛网。 将破碎的杂物清理出去,重新摆好木几。 酒壶注满琼浆,金碟码放佳肴。 享堂内,有一口铜鼎。 老爷子把神仙肉倒进去,点了火开始煮。那种香味非常难形容,酸酸的,很开胃,赖小疮说,类似于东北猪肉炖粉条,再加一把酸菜,切成丁的泡萝卜。 众人用湿泥堵住鼻孔,静静等待客人赴宴。 享堂内热气腾腾,香飘四溢。 老爷子余光一瞥,见滇王的老婆孩子动了,身上穿着蜘蛛衣,腐朽的面孔带着几分仙气,衣袂飘飘坐在上头等开饭。 不多时,又有几个王公大臣的打扮,迎着妖僵来赴宴。老爷子他们垂着脑袋,所有人一言不发。 妖僵也没说话。 滇王的老婆孩子很惧怕这东西,把最大的桌子让给它。 老爷子他们用鬼灯檠遮住脸,开始上菜。 这时,又有人走到宴会。 来人是老仇家金诚之。 没有人能抵挡神仙肉的诱惑。金诚之藏在暗处,被馋虫勾着,神志不清前来赴宴。 阿美尼和徒老九一左一右夹住她,刚要动手,坐在最上面的妖僵抖动身体,大红色殓服松动,露出两条光洁胳膊。 妖僵只有人形,但绝对不是人类尸体变的。 两条胳膊隐隐出现暗红色纹路,犹如刺青排列。 老爷子一看,扬起手,止住徒老九他们。 昆仑的路线图,就刻在妖僵身上! 这无疑是最保险的做法。人吃了美食,心情愉悦,妖僵也是如此。唯有滇王宴能令它宽衣解带,放松警惕。 老爷子示意地图要紧,徒老九他们畏畏缩缩靠过来,商量怎么扒妖僵的衣服。 想到这,老爷子又在旁边升了几堆火。 将神仙肉用铁棍串着,放上面烤。 附近温度极高,烤得妖僵白毛蜷曲,皮肤渗出一层又一层油脂。浸透了殓服,妖僵脱了上衣,那地图方才完全显露出来。 时间急促,老爷子看了个大概。 严格的说,这不是地图,是天图! 海国后裔的骨骼密度很轻,这些人善于制造机械,能飞到天上。 它们的君主叫“云帝”,鄙夷住在地上的人类和生物,认为他们肮脏卑贱。真正的贵族,住在云端,从来不会在土地行走。 根据妖僵身体的纹身描绘,海国是会飞翔的神族! 宫殿在云端,房屋在云端。 飞翔的神族前往昆仑,用的是一条空中线路。 这个答案,出乎意外,所有人为之瞠目结舌。老爷子转念一想,这也不算很坏。 别忘了,现在有飞机。 人也可以飞。 可以按飞翔的神族开辟的空中路线,抵达昆仑! 从地图来看,空中飞过去,明显比陆地走过去安全。老爷子怀疑,难道海国就有飞机? 如果没有飞机,这些神族,其实是半人半鸟的存在? 阿美尼叹为观止,悄悄拿出照相机,要记录这伟大神圣的一刻。 他忘了关掉闪光灯。 剧烈的白光划开宴会,妖僵一惊,眼珠子转动,恶狠狠站起来。 阿美尼尖叫,相机落在地上,又闪了一下。 老爷子一脚蹬过去,乾坤将拿出七口镇龙钉,就往妖僵身上刺。宴会大乱,硝烟味盖住了饭菜味,正在众人拉锯时,金诚之也醒了。 她陶醉于滇王宴的美味。 醒的时候还朦胧着眼,一脸人畜无害。 赖小疮扑上去,使出神偷手段,夺过金诚之怀中的陨铁门环。金诚之啊呀一声,开了枪,妖僵蹬翻木几,朝老爷子他们冲来。 赖小疮肩膀挂了花,身体滚到角落。仟仟尛哾 老爷子一见金诚之,双方仇人眼红,不容分说便取彼此性命。 乾坤将拿了七口镇龙钉,全打在妖僵身上。妖僵享用了神仙肉,肚皮溜圆,脑满肠肥行动不便,痛苦弯下腰,发出不似人声的怒号。 现场大乱。 好好的滇王宴成了鸿门宴。 阿美尼不死心,拿起相机抓拍几下,记录妖僵身体的每个细节,没去帮忙。 乾坤将虽然悍勇,一人之力难以抗衡妖僵,捉襟见肘。直到徒老九加入,双方才用镇龙钉把妖僵挂在墙上。 另一头,老爷子和金诚之招招致命,二人打斗正酣。 国仇家恨,哪容废话。 老爷子拼着不要手臂,近距离打掉金诚之的枪,朝她脖颈封喉。金诚之躲开这要命的一击,眼中愈发怨毒,闪烁恶光。 她虚张声势喊了声:“你还不出手吗?” 老爷子愣了愣,朝附近看去。 乾坤将看向阿美尼,准备抢夺记录了路线图的相机。 阿美尼的手下死光了。 他骂了一声法克鱿,朝后面倒退,同时叫徒老九干掉乾坤将。 徒老九和乾坤将互相警惕,双方僵持住。阿美尼一见,找到机会,调头就跑。 金诚之急了:“你再不出手,不用我,军部方面也饶不了你!好吧,我同意结盟了,秘密可以给你共享,并让你参与金百合计划!” 阿美尼自以为逃出攻击范围,正咯咯奸笑,得意忘形。 跑着跑着,他脖子一凉,脑袋就没了。 阿美尼还没反应过来。 听见身后有重物落地的声音,下意识回头去看。这一看,才发现没了脑袋。他的头滚在地上,朝后面落去。 无头尸体跟着追了几步,才倒地断气,场面滑稽不已。 所有人都笑不出来。 见对方出现了,金诚之松了口气,一脚踢向老爷子。 老爷子跳开,便见黑暗钻出一个老鬼。吃人的虎,啃人的豺,两眼吊着凶光,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是猎物! 江湖四大秘术士之一。 负尸中郎将! 金诚之这种心理扭曲的人,最善于的就是报复和毁坏。见对方出现了,心里便有了底气。 发号施令:“杀了他们。” 那人看了看金诚之,一言不发。 金诚之脸上出现惶恐,急忙解释:“我只是建议。有你加入,将大大扭转对皇军不利的局势,我想,土肥原先生一定会亲自接见你,条件你可以当面谈。” “嗯。” 对方身上,三分人气,七分鬼气。 后背背着一具长了尸斑的尸体,把自己和死尸用红绳捆绑为一体。 这是负尸中郎将的诡秘习俗。 凡下大墓,必后背负尸,身带鬼气,百无禁忌。 这个职业,号称四大秘术士之首,可想地位和手段。此人,按辈分,是姚俞忠的师叔。不是所有关外派都能叫负尸中郎将,不过关外派盗墓,确实喜欢背尸体出去卖。 相比之下,眼前这位负尸中郎将背的尸体,头上罩着红布,犹如不能下地走路的残疾新娘。 据说一旦解开红布,必要惊天地,泣鬼神,搅动幽冥生死。 此人与我,也有一面之缘。 罗氏鬼国的那位负尸中郎将,正是此人! 严格的说,他是姚俞忠的太师叔,当然说师叔也行,负尸中郎将的传承断过一辈。 老爷子后退几步,乾坤将迎了上来。 徒老九的人死了七七八八,他见负尸中郎将出现,也很紧张。 “你居然投靠东洋畜生?”徒老九惊觉一声,质问对方。 对方不回答。 老爷子道:“背水一战,先把这不人不鬼的败类弄死再说。” 七口镇龙钉制服了妖僵,老爷子手上没有法器。 负尸中郎将之所以让人忌惮,这些人日夜形影不离,背着的那具死尸才叫恐怖! 不知谁先动的手。 老爷子将烧热的肉汤泼过去。 徒老九八步赶蝉,脚尖点着地面扑至对方面门。大喝声,中气十足,拳头噼里啪啦作响,便朝对方死穴直捣黄龙。 洪门都习洪拳。 洪拳源于宋太祖长拳,号称百拳之母。 端的大开大合,力大势猛。谁料拳头轰上去,像打着钢铁一般。徒老九龇牙咧嘴,反被对方挠去半个耳朵。 这位负尸中郎将可不一般。 饮尸油,披尸皮,说是活人,半人半尸,与行尸走肉没什么两样。他的舌头因长期服用阴物给毁了,基本不说话,声音比夜枭还尖锐。 老爷子一见对方邪门,拔下一口镇龙钉迎上去。 七口镇龙钉,缺一不可,组成北斗才有威力。 拔去一口,镇不住妖僵。 第三百九十五章 盗门落幕 妖僵在墙上咆哮连连,奋起挣扎,大片岩壁都被撕裂,生生成了齑粉。 拆了东墙补西墙,老爷子也是迫于无奈。 乾坤将见状,索性拆了钉子,放妖僵去咬对方。 负尸中郎将背着尸体,阴气遮住自身阳火,这样可以不被僵尸攻击,妖物也不能伤害他。 妖僵不去攻击对方,反去撕咬老爷子。 老爷子汗毛倒竖,破口大骂,这畜生不敢咬汉奸,只欺软怕硬,真他妈的吃里扒外! 乾坤将手握岳飞刀。 此刀乃岳王爷抗金所创,当年浴血沙场,保家卫国,有王气凝聚,可破百邪。 乾坤将一身本领,半数都在刀上。 用血染了刀锋,大喝声,便朝负尸中郎将劈去。 任他半人半尸,得了气候的妖道,绝对挡不住刀锋内的王气,所谓邪不胜正。 负尸中郎将明显知道这点。 有了忌惮,侧身避开。 见乾坤将紧追不舍,他似乎早有打算,松开红绳,将后背的尸体作盾牌挡在身前。等乾坤将逼近,负尸中郎将连连冷笑,将尸体的红盖头解开。 那是一具无脸尸! 鼻子眼珠都磨平了,没有眉毛。 脑袋光秃秃,耳朵都没有,简直是个肉球。 乾坤将心中发寒,感到死亡临近,刚要抽身,便见无脸尸抬头。多年好兄弟,就是不看也能感觉到。 一瞬间,乾坤将心神失守,方寸大乱。 那具无脸尸,就是死在抚仙湖的王佐将啊! 对方下了一趟阴,拿走王佐将的尸体,日夜背着,就为了这一天。眼瞧好战友被对方炼成傀儡,乾坤将哪里不惊,哪会不惧。 高手过招,往往一击毙命。 尽管那张脸没有五官,乾坤将还是第一时间认出来。 王佐将的尸体突然抬手,扭住岳飞刀狭长尖锐的锋芒,狠狠往反方向一折。 噗! 乾坤将不躲不闪,立在那。 血水迸溅,皮肉破开。 长刃穿胸而过。 盗门十二将乾坤将,身死当场! 老爷子的心神也差点崩溃了。他来滇土,以为抚仙湖下有大墓。折了王佐将,才知滇王城不是墓,除了一场虚无的宴会,只有去往昆仑的地图。 谁知地图到手,又折了乾坤将。 经此一役,盗门元气大伤,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无脸尸平静踩着乾坤将的尸体过来,老爷子全神戒备,仍抵不住活尸的力道。 妖僵与无脸尸撞着,双方踏灭火把,扭打一团,滇王宴上满是狼藉废墟,连个完整的碗都找不到。 老爷子大口咳血,万念俱灰。 斩草除根,负尸中郎将又从身后抽出一把油纸伞。 那是四大秘术士的宝物。 唤名“红照伞”。之前老爷子没见过,只听说这玩意能照尸,更能收魂。武功再高都没用,这玩意针对的是物体的影子。 徒老九惨叫声。 被红照伞扫中,脚掌爆开两个血洞,掀翻在地苟延残喘。 老爷子大骇。 顾不得滚烫,爬到火堆边,双手摁在烧红的铜鼎上。一股青烟冒出,烫得皮肉全熟,血液蒸发。 老爷子大力一推,铜鼎倒扣,半盆热汤灭了火焰,把火堆倒扣进去。 享堂内漆黑一片。 负尸中郎将拿着红照伞,失了方向,也不知从何去找。 黑暗中,老爷子听见赖小疮的微弱呼声。 摸过去,拿到一个方盒子。 是阿美尼的照相机。 老爷子扛起赖小疮,用照相机拍了一下。短暂的闪光,足以看清方向和路。白光掠过,妖僵已把无脸尸扯碎,大脚踩爆了徒老九的脑袋。 豆腐脑带着番茄酱洒了一地。 老爷子握着照相机,连滚带爬摸出享堂。 金诚之找到手电,光芒追了过来。 混乱中,老爷子中枪,好在并不致命。人在那时候,肾上腺素激增,一切为了保命,根本感觉不到外伤。 扛着赖小疮,老爷子往皇陵界碑的方向跑去。 金诚之和负尸中郎将追逐,后头还有妖僵袭来。 象征天界的界碑,后面是庖库。储存大量不属于滇国的黄金器皿,因为冶炼技术粗糙,大部分都是金汞齐的状态。 一旦遇见高温或明火,内部残存的汞化物挥发,比毒气弹还猛。 老爷子逃入庖库,准备放火,做最后一搏! 他用绳索把背上的赖小疮捆起来。 赖小疮吊着半口气:“夏爷,谢谢了。” “我会带你出去的。负尸中郎将只背死人,我夏守龙要背活的!” “咳咳,我,我尽量吧。” 赖小疮十分难受。 他活动发酸的脖颈,数着外头脚步声:“夏爷,他们来了。” “我来对付。” “哈哈哈。” 金诚之与负尸中郎将先后追进来。 好几年的老对手了,见老爷子如此落败,金诚之忍不住奚落一番:“上天入地,你也跑不了。在东北,你运气好,这次可没陶万里挡道。你啊,始终改不了自作聪明,螳臂当车的毛病。” “狗杂碎,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这是中国的土地,哪有主人被豺狼追着满地跑的道理?你们两个货色,呸!” 负尸中郎将脸色不变。 他只考虑利益,至于金诚之是正是邪,重要吗? 老爷子道:“可惜在老爷岭,没做掉你这个祸害。来,谁想拿我人头去邀功,就上来走几步!” 负尸中郎将转过头:“对于你们在大鬼国的经历,我很感兴趣。” 金诚之不敢怠慢:“只要除掉这个祸害,东北的事,我可以完完整整告诉你。甚至,伟大的金百合计划已经启动,好处是你无法想象的。” “嗯,那真是个合适的买卖。” 对方与金诚之一步步靠近老爷子。 老爷子握起通天杆。 突然大喝声,一个助跑,将竹竿插在地面缝隙,整个人借助惯性和弹力飞了起来。 那是一个完美的撑杆跳! 在空中,老爷子丢下带血的火折,星星之火转瞬化为燎原之势,阻绝金诚之他们的退路。 金诚之没料到老爷子会用这种手段脱身。 老爷子一下来到门口,点火烧了木架。 夹杂汞化物的金属迅速变黑,在高温的烤灼下,挥发出大量毒气。 “夏守龙,你个混账!” 负尸中郎将终于变了脸色,想硬着头皮冲出去,然而庖库很大,一口气根本无法跑到门口。 老爷子疾速后退。 混乱中,他也吸了几口汞蒸气,肺部火烧,像针扎穿一样疼。 退出界碑,老爷子安上门环,堵死了出口,将金诚之和负尸中郎将关在里面! 合该二人命不该绝。 只要等里面的汞蒸气达到百分之三,任凭二人通天手段,也必死无疑。偏偏此刻,妖僵追了上来。 垮掉半截的衣袍下,挂着两个古铜色门环。 这种门环,滇王打造了三对,对应不同的界碑,也指向不同的路。 老爷子意识到,妖僵在收集食材,那它身上的门环肯定可以通向外面。 妖僵张牙舞爪,撞到界碑上。 界碑抖动,竟塌陷半角,给庖库提供了新鲜空气。 这时候,气若游丝的赖小疮痛苦喊了声:“夏爷,你把我放过去。” “这。” “没时间了,快!” 老爷子放下赖小疮。 也不知赖小疮哪来的力气,一下扑向妖僵,把那怪物撞了个踉跄。支起脖子,赖小疮狠狠用脑袋,用天灵盖抵住妖怪的下巴,在它身上乱摸。 取下那两个铜环丢给老爷子,赖小疮一下软了下去。 妖僵大脚一踏,赖小疮的肋骨下陷,喷出几口血沫,缓缓合上眼。 “夏爷,清明十五,别忘给兄弟烧些纸钱,立个碑。” 赖小疮说罢,气绝身亡。死的时候,双手如锁锢住妖僵的脚踝,怎么都松不开! 老爷子眼眶通红,拉开刻着人间画面的界碑。 界碑后,出现一条冗长的殉葬沟。 妖僵厌恶殉葬沟。 沟中都是猪狗牛羊的骨头。 老爷子拿起相机,跌跌撞撞爬了进去。界碑合拢,滇王城后面的事,老爷子就不知道了。 从殉葬沟出去,有一段水路。 老爷子在水里差点憋爆了肺,用塑料袋缠着脑袋。被乱流卷着,再出现时,他漂在星云湖上,被渔船捞起。 醒来后的老爷子一阵恸哭。 折了二将,折了赖小疮,就换回一台照相机,值吗? 望着浑浊的星云湖,老爷子哽咽到说不出话。 渔家给老爷子灌了几口辛辣姜汤,老爷子才缓过气,肺部剧痛,肯定是感染了。 星云湖在抚仙湖以南。 与抚仙湖隔着一条海门河,是滇土有名的双生子。 抚仙湖清澈,有万顷琉璃的美誉。 星云湖浑浊,面积也不如抚仙湖,水腥而臭,春秋都是泥汤。 滇王挖掘的古城,大部分都在星云湖。故而搅动地气,使得一河之隔的两个湖泊,清浊有别,保持千年奇观。 仔细想想,人也是如此。 好人坏人,往往就隔了一个字罢了。 值得和不值,也是一字之差。 老爷子逃出生天,犹如僧侣开悟,厌了江湖。在星云湖边,立了三座碑,走入萧瑟的红尘之中。 等闲暇。 老爷子时常竖起三块碑,会哭一场,大醉一场。 相机泡了水,非专人无法修复。 兵荒马乱的,身家性命尚朝不保夕,哪有时间管坏掉的机器? 盗门正式退出历史舞台了。 张四太爷一病不起,老爷子辞了魁首,毁了符印。 一是因抚仙湖的事。 二是紫三眼那边,又出现变动。 随行的南方精锐,基本全军覆没。盗门再无能力,也无影响,便静悄悄解散,一夜之间没了任何蛛丝马迹。 老爷子散尽家财,抚恤了那些精英的家眷。 后来西派的张祭泉知道了,介绍老爷子去殷墟帮忙,总算有个稳定收入。 这一待,就好几年。 第三百九十六章 紫三眼求死 老爷子静下心,认真读了书,上了学。不再是一个普通的草莽,他了解了很多西方的科技和历史,有了自己的想法和认知。 民国三十年,是抗战最艰苦的开始。 这一年,日寇偷袭珍珠港,太平洋战争爆发。 次年,日寇大规模向南亚地区进兵。先后控制英法殖民区的安南、暹罗,乃至身毒。进而使缅甸成为海外孤岛,企图一口吞掉缅北,切断当时国内仅存的国际输血大动脉。 滇缅公路,岌岌可危! 英军节节败退。 仅旬月,日寇基本占领缅北,大有从缅北进军,攻占滇土、黔州一代,从后方灭亡中国! 值此国难之际,重庆方面召集精锐,组成“中国远征军”,入缅作战,保卫滇缅公路。 双方几场大战,各有死伤。 与此同时,紫三眼待在缅北深山,这一待,足有好几年。 他与大批盗门精锐窝在山林,与世隔绝,几乎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的补给,由特科一组委托军需方面,每月交到缅北附近的村庄。 再付给当地村民黄金,由当地人送入深山,使这支七十多人的部队,常年在深山进行高强度勘探工作。 辛苦并没有白费。 从那些宏伟的建筑残骸、根本无法辨别年代的墓葬中,紫三眼发现了一个前所未有,史书根本不敢记载的秘密。 同时,紫三眼也意识到,所谓的龙脉风水,是一个天大的骗局! 建墓,盗墓。 死人,活人。 古今的博弈,都在围绕昆仑中葬着的那位云帝! 海国后裔散布风水龙脉能死而复生,又泄露机密诱人去破坏,就是为了使气运流入昆仑,以天地之势,苍生之血,养其一人。 无疑,这个秘密一旦说出去,足以天塌地陷,扭转乾坤。 留在缅北,越挖,紫三眼越心神不宁。 几年下来,他每每失眠,睡梦中辗转反侧,不断忍受煎熬和折磨。终于,紫三眼下定决心,准备疯一把。 紫三眼从始至终就不是正常人。 凡是倒斗这行都知道。 南派不如北派。 除了范围比北派小,南派的人马、绝活,都大不如北派。很大部分原因,就是紫三眼入缅所带的精锐,全是当时南方堂口的老油子。 这些人全部死在民国三十年前后! 这就导致南方盗门几乎断代,由于这些精锐死的突然,甚至没有衣钵和遗嘱留下。 故而南方大不如北方,近些年,更是连关外派都赶超了南派,隐隐形成“四大派”的格局。 把话转回来。 山里的条件非常艰苦。 缅北群山,北接喜马拉雅山脉,东与横断山脉、高黎贡山接壤。其势陡峭,雪山沼泽交错,森林沟谷纵横,有万古绝地之称,尤以野人山最险。 相传诸葛武侯七擒孟获,战争就爆发在缅北一地。 山中磁场混乱,毒瘴滋生,蚁虫横行,根本不适合人类居住。 就是当地人,也不敢随意进入那片深山。 尽管知道山中存在一些诡异的建筑,由于与世隔绝,几乎没被破坏,保持着灭亡前的原貌。 紫三眼和南方精锐,就是在这种环境下,为特科一组服务了几年。 尽管每月交付当地人不少黄金,保障队伍生存的物资还是捉襟见肘。 几年下来,伤亡大半,真正的收获着实不多。 队伍开始怨声载道,嚷嚷返回国内。 白天被蚂蟥吸血,夜晚被蚊子叮咬,死于感染,死于疾病,死于野兽。再多的爱国热情,也抵不住这样的消耗。 紫三眼很快意识到,队伍已经散了。 那些人青白的眼珠,离心离德,分明有了各自的盘算。 在那种艰难到几乎绝望的情况下,任何理想和抱负,都不如好处来得重要。 在队伍瓦解的前夕,紫三眼决定开一场庆功宴。 就在那些残垣断壁中。 山里的建筑,无法考证年代。 从岩石棱角的风化来看,比夏朝还要古老。风格也完全不属于世界任何已知文明,目前还未发掘出文字。 能造出这么复杂的建筑,不可能没有文明。 紫三眼推断,对方灭亡前,肯定将山里的东西进行集中销毁,文字被刻意抹去,就是为了不让后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山中万籁俱寂,只有妖风裹挟着狰狞的树梢,在密林嘶吟怪吼。 紫三眼难得大方了一次。 竹笋炖火腿,野蘑菇烧鸡,剁椒鳝鱼,肉包子。 甚至拿出珍藏的酒。 营地内,众人心里绷紧的弦缓缓松弛,沉浸在庆功的愉悦氛围中。紫三眼给堂口的大火、掌舵、挑子、钻头,都倒了酒。 邀他们推杯换盏,把酒畅欢。 “把头,这些年,咱们过的真不是人的日子啊。我想,我想回家了。” “是啊,后方花天酒地,咱们窝在深山喂蚊子,凭啥?老五,阿强,多少好兄弟死在眼前,就挖了一堆破石头,抚恤费也不够啊。” “要我说,就不该来。” “咱们回去养几年,可以把这个情报卖给七十六号公馆嘛。” 人一喝了酒,便晕晕乎乎,最容易听见真话。 氛围放开,谩骂、抱怨、诅咒,不绝于耳。所有人脸上带着愤懑,早就没有最开始的纯粹。只想回去,只想好处 紫三眼静静听着,置若罔闻。 他缓缓旋转手中的酒杯,火光下,面孔立体的五官与光影糅合,看不清表情。 “师父。” 紫三眼的徒弟大青牛蹲下来,小心翼翼伺候在旁边。 他也感觉到,今晚气氛不对头。 旧社会的衣钵,大都靠师徒这种不是父子,胜似父子的关系来传承。紫三眼性格孤僻,喜怒无常,就大青牛一个徒弟。 说是师徒,二人与父子一般。 “怎么?” “他们这样闹下去,怕要影响了军心,明天怎么开工?” “呵。” 紫三眼冷冷发笑,用手撑着地面,仰望林中漫灭的星辰和天穹:“不开工了,不开工了。来之前,我怎么都想象不到,原来我们的世界是这么渺小,之所以让我们觉得眼前的世界很大,是因为我们的贪心足够大!” “从明天起,再也不需要开工了......” 紫三眼重重叹了声。 此番入缅北,可谓一无所获。 与老爷子一样,他们越接触,越觉得自己的渺小,而那个局,那个阴谋,一旦说出去,能令天下震动。 “啊,哎呦。” 赴宴的人捂着肚子,接连倒下。 紫三眼站起来,冷漠望着他们。 那些南方的精锐,各地威震一时的把头、堂口大佬,鼻孔陆续涌出黑血,四肢痉挛抽搐,都倒了下去。 “紫三眼,你!你,啊。” “对不住了兄弟。” “为什么?” 紫三眼不再做声。 有人喝的毒酒少,一时半会断不了气。 他目露悲切,满是慈悲。握了刀,亲手结果那些人。不到半小时,营地内尸横遍野,随同他进入缅北的南方精锐,全部死在其中! 大青牛看呆了。 愣愣望着他敬畏的师父。 紫三眼变了,好像被恶魔占据了身体,他朝同胞下手,结果了几乎全部的南方精锐。 “师傅,为什么?”大青牛浑身发抖。 他孝顺,伺候在师父身边,没来得及喝酒,否则此刻肯定毒发身亡了。 紫三眼眼睛发红,抬头看天:“这里的秘密,不能让人知道。你,我,都不能离开这,这是命啊。好孩子,你也喝一口吧!” “师父!” 大青牛跪下,肝胆欲裂。 熬过千难万险,杀死他们的,会是领导他们的紫三眼。 “怎么,你不愿意?”紫三眼语气麻木,无悲无喜。 他站在尸山上,看世间,早是哀鸿遍野。 “哪会不愿意?”大青牛对紫三眼忠心耿耿,“从小我没爹没妈,是师父您走江湖把我养大。我这条命,是师父给的,师父要拿去,我认。” “不要怨师父,不要觉得师父歹毒。” 紫三眼再也忍不住,解释一句:“你们死后,我会销毁整个营地,烧掉所有资料,把道路炸断,把路标从地图抹去。然后,我也会死,跟你们一起上黄泉!” “师父,你。” 大青牛错愕。 他以为紫三眼怕别人知道这里的秘密,起了杀人夺宝的心。 现在看来,紫三眼从下毒开始,他自己就没打算活着离开! “国家命运多舛,民族举步维艰。我,不得不出此下策,非我自私,实乃为大局考虑,不得不牺牲你们,也牺牲我自己!” 紫三眼一生,亦正亦邪。 他不是好人,不能用圣人的标准衡量他。 老爷子评价这人,歹毒,阴鸷,但很有底线,言出必践。他说要赴死,那不掺水分。 “好孩子,你先走一步,师父把这里料理干净,上黄泉路寻你。下辈子,你来当师父,我伺候你半辈子。夏天给你驱蚊,冬天给你备衣,端茶倒水,任劳任怨。” 大青牛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紫三眼抱着他,也是老泪纵横。若非万般无奈,不会出此下策。若非事关重大,不至于如此,灭了盗门最后的火种。 名为师徒,实为父子。 眼瞧阴阳相隔,紫三眼铁打的心再也憋不住,有生以来第一次哭出了声。 “师父,你动手吧,徒儿不怪你,真的。”憾綪箼 “好孩子,师父对不住天下人,可师父对得住这个国家了!” 微眯老眼,紫三眼目光敛着泪水陡然凝固,杀气腾腾,抽出白刃准备动手。 大青牛闭上眼,不想其它事。 就在此时,断崖那头,传来许多脚步声。 密林被拨开,有大部队穿梭,似乎就朝着营地而来。 紫三眼大骇。 莫非那些人侦知了自己的想法,派人前来阻止? 没有杀掉大青牛,紫三眼叫徒弟和自己摸到断崖那边。营地下,埋了许多烈性炸药,这是紫三眼准备的后手。 如果毒酒没有结果那批人,他就会点燃炸药,把所有人送上天。 老爷子说的不错,这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第三百九十七章 将军赋采薇 在紫三眼的逻辑中,只存在鱼死网破,和鸡飞蛋打。 没有博弈,没有妥协。 他紫三眼的字典没有“暂时忍耐”,他压根就不用字典。 缅北的山,北部与喜马拉雅山脉对峙,其地势险峻可想而知。说是断崖,其实是超过三百米的大滑坡。 即使有现代军队要摸到营地,就这么三百米,也要六个小时才能爬上来。 因此紫三眼并不是很担心。 大青牛看了看。 月光下,密林中出现一支军队,刺刀大炮散发幽光。这支军队除了脚步声,几乎没有任何动静,像古代的阴兵。 行进的过程中,不断有人倒下。 倒下的再也没站起来。 山里没有路,到处是沟壑和断层。后面的人踩着前面的尸体,继续向前,他们走过的路,形成了一条黑色的尸带。 大青牛纳闷。 即使特科一组要翻脸,不至于派一群老弱残兵来偷袭他们吧。 “师父,这帮人好像是咱们的队伍啊,您瞧,那边还有青天白日旗,就是破了点。” “嘶,好像是一支残兵啊。看他们的装备,却又是精锐中的精锐。你瞧,那些枪炮,都是德械美械,连军用包都不是帆布,拿的牛皮。” 紫三眼也晕了。 缅北深山,怎么不知不觉多了一支残兵。 按理说,这里已经出了国界线,不太可能有中国的部队啊。 在山里,和外界交流的机会不是很多。紫三眼回忆了一下,几个月前,看报纸,确实说有中国军队入缅抗日,难道就是这些人? “大青牛,你去挖个坑,把营地的人都埋了,我下去问问。” “师父,这些该不会是倭寇伪装的,想骗咱们出去吧?” “傻小子,倭寇走夜路,会一边摔跤一边骂娘希匹?中国话好学,脏话可不好学,这他妈就是咱们的部队!” 紫三眼搞不懂,为何军队出现在这。 但他知道,如果没有当地人引路,再多的人进入这片妖林,都是有进无出。不提剧毒的烟瘴和混乱磁场,就是山里流行的疾病,足以让任何现代军队死伤大半。 这里,本就是绝地! 事情要讲清楚,还要从头开始。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寇陆续在亚太地区用兵,施行金百合计划。 金百合计划,意在搜刮占领区的各种财富和资源。如煤炭、石油、钢铁,再到寺庙佛像上的金箔、文物,都是这个计划的掠夺对象。 东洋毕竟是岛国。 国土面积有限,实力有限,要支付如此庞大的侵略战争,强盗方式的劫掠顺理成章。 民国三十年,安南、身毒等地相继沦陷。 日寇大举进兵,以陆军15军为主力,攻入缅甸。当时的缅甸和南亚地区,多为英国殖民地。指望这帮人和日寇浴血奋战,是不现实的,太监生儿子都比这帮人奋勇作战有概率。 旬月后,英军大败,滇缅公路随之被切断。 到民国三十一年,日寇大有从缅北进攻滇土之势,对抗战大后方造成极大威胁。 那是中华民族生死存亡的一年。 中国远征军受召组建,前后有十万余人,陆续赴缅,与日寇作战,保滇缅公路不失。先后在同古、仁安羌地区,正面挫败日寇的嚣张气焰,取得胜利! 当时进入缅北的中国军队,是中国第一支机械部队,精锐中的精锐,可与日寇正面作战。再加上将士保家卫国,士气高昂,前期战势相对乐观。 但在几月后,战势对我军极为不利。 陷入日寇的重重包围之中。 这个问题极为复杂。 最大原因,就是英军的撤退速度,比日寇的进攻速度还快! 日寇进攻十公里,英军望风而逃,不撤退一百公里都对不起女皇大人。 使得远征军陷入孤立无援的窘境。 甚至还要分兵,去解救被包围的英军部队! 孤军奋战,节节失利。 当年四月,滇缅公路被日寇完全切断,再无远征必要。重庆方面经过商讨,决定撤军,等来年重新组织人马,再由腾冲入缅,夺回公路。 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缅北大撤退”。 当时的中国军队,损失并没有太大。十万部队,仍有七八万保持相当战斗力,可且战且退,由缅北入英帕尔城市,再转回国内。 然而在撤退的时候,高层出现了分歧,悲剧由此发生! 重庆方面,屡次要求军部和德械师,由缅北撤回滇土,不走英帕尔路线,防止指挥权丢失。 这无疑是一个冒险的决定。 甚至说,置三军将士性命于不顾! 迫于重庆方面的压力。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经过分兵,第5军军部及新22师,按重庆方面制定的战略,由缅北穿过漫长的国界线,进入滇土回国。 由于公路已被日寇切断。 日寇在公路及制高点架设机枪,支起大炮。撤退士兵,必须横穿野人山。 哪怕一个外行来看,都会觉得这个军令十分荒唐。将士疲惫,补给缺失,后有追兵,要翻过那么大一片原始森林,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果然,惨剧发生了! 时值四月,当地处于雨季。 暴雨倾盆,山洪爆发。太阳一出,瘴气滋生,毒虫、蚂蟥、疟疾、传染病肆虐。再加缺粮缺药,电台无法使用。 这支军队陷在野人山长达数月。 战友接连倒下,死于饥饿,死于疾病。来不及入殓,只能用汽油罐装着,就地掩埋。 牺牲在前线的将士不到两万。 倒在野人山的,就超过三万! 第五军几乎以全军覆没的代价,将这带血的惨痛教训书写在缅北。野人山,恶魔之地,数万中国军人于此长眠,死不瞑目。憾綪箼 中国军人走在野人山中,前面的人倒下,汇成一条黑色的尸路。 这条尸路就这么杂乱无章的在山中蔓延,东西南北,到处都是。时至今日,山中仍能挖掘出不少当年的遗骸,每年都有。 紫三眼和大青牛遇见的部队,就是奉命从野人山回国的远征军。 他们和大部队走散了。 横穿野人山,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离四月的大撤退,已经过了三个月。七月底,第五军军部及新22师残部,不得已放弃从缅北回国的计划,转道去了英帕尔。 很多小部队被遗失在山中,死在丛林里,只能认定为失踪,甚至家属都领不到抚恤金。 紫三眼得知这个情况,暂时改变了计划,和大青牛在山中寻找走散的军人,把他们从小路带出去,走滇缅茶马古道回国。 那条路,就是老爷子在人骨天书发现的古道。 滇王曾用这条路运走昆仑中的秘密。位置隐蔽,大都被藤蔓覆盖,长满参天大树。却是当时唯一可以使用的路了。 这场仗,打的太惨了。 前线伤亡惨重,可真正的死亡噩梦,却是从撤退开始。 出国征战的将士怎么都想不到,他们被永远留在了异国他乡。甚至没有真正与日寇一决高下,就那么憋屈和不甘地,倒在这片恶劣的原始丛林。 紫三眼和大青牛陆续把人带出来。 在腾冲,见到了陶万里。 陶万里是来询问在野人山中的发掘进展。 盗门中人,除了紫三眼和大青牛,没有一个从那座山走出来。 紫三眼客观解释:“山洪爆发,淹没了营地。我和徒弟在外面打猎,幸免于难。盗门六十二人,全部罹难,算是为国为民,虽死犹荣了。” “这就是你的回答?” 陶万里笑了笑。 这个解释相当敷衍,瞒不过他。 “你不可能从我这,得到任何线索。那片地区,你们也找不到了,所有的一切,都被暴雨所湮灭。活着的士兵,我给你带出来了,我把我徒弟托付给你,我要回野人山了。” 紫三眼的答案,令陶万里错愕。 他以为,紫三眼杀人,是起了独占秘密的心思,故而表情多有嘲讽。 紫三眼看着他,眼神清澈:“你和夏守龙一样,都看错了我,世人都看错了我。在我眼中,你是小人,夏守龙也是小人,重庆的那位,也不是圣人。山中满是远征军的尸体,我会先让他们入土为安,再去赴死!” “好吧。” 几番异变,陶万里对重庆那位,实在也没什么忠心可言。 索性放弃逼问紫三眼。 反而替他做了隐瞒。 “山里的事,我不问了。就像夏守龙说的,以我们目前国家的实力,即便把它发掘出来,保得住吗?还是让它继续埋在泥土下,这样能少很多无谓的牺牲。” 陶万里整肃了军装,扶正帽檐:“你先别急着回去送死。你认识路,带我去缅北走一趟。” “干啥?” “去迎一件重要的东西,它应该被供奉在庙堂,千秋万世被人敬仰。” 轮到紫三眼面带讥讽。 他对这些当官的,可没好感:“不知是啥冥器,值得你这位特科一组的组长亲自出马?我猜猜,是商彝周鼎,还是传国玉玺。” 陶万里凝重脸色,肃穆道:“将军马革裹尸,当迎回故乡安葬。你去不去?” “戴将军殉国了?”紫三眼脸色一变,声音拔高几分。 将军的200师,可是第一支机械师,在缅北多次击退日寇,扬我国威,当之无愧为民族英雄。 陶万里悲切:“将军奉命阻击日寇,掩护军部撤退,受重庆方面军令,从缅北归国。途中,日寇切断公路,阻绝隘口,将军率众突围,于五月,在缅北壮烈殉国,杀身成仁!天气炎热,尸体无法保存,将士含泪将其焚化,藏于茅邦,以防日寇破坏。” 紫三眼起身,肃穆而立,默哀良久。 陶万里突然一问:“将军一抔黄土,比之商彝周鼎如何?” 紫三眼一笑:“商彝周鼎?破铜烂铁罢了。如何能与浴血奋战,为国捐躯的英雄比拟。好,我带你去茅邦,迎将军骨灰归国!” 茅邦,是缅北地图都找不到的一个小村落。 当地民族复杂,对华人怀有仇视,武装割据,极为危险。 200师奉命断后,是最后一批向野人山撤退的远征军。回国时,只剩残部,全军不到三千人,大都血染莽林,长眠域外。 紫三眼把陶万里带到茅邦,便一人走向野人山。 第三百九十八章 驼峰航线 临行前,他朝陶万里敬了一个军礼:“你我在此永别吧。我这辈子挖了不少宝物,可没有一件,能比得上盒子里的一颗尘埃。你把它带回去吧,如果见到夏守龙,替我说声抱歉,欠他的,我这辈子还不起,下辈子,我也不想还了!” “真的决定这么做?” “是。” 紫三眼没有留恋,踏着血色夕阳,走入山林。光影支离破碎,在一片稀薄的雾气飞舞,他消失不见,再也没有出来。 “小雀,我们走吧。”陶万里捧起那只木盒。 安小雀跟在他身边:“组长,你心乱了,你在想什么?” 陶万里长叹一口气:“我在想,我们的国家何去何从,我们的民族是否还存在。我们这一代做不成的事,下一代,能不能替我们做了。我们今日流血付出的一切,将来,究竟值不值得?” 云霄依旧,山林如初。 陶万里收回目光,几分惋惜几分嘲讽:“可惜,他只是一个草莽!可他比我纯粹,当我还在斤斤计较,考虑付出能不能得到回报时,他已经去做了,义无反顾的去做,他比我勇敢!” 安小雀默默无声。 良久,沐浴着夕阳,披着血红战衣:“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陶万里摇摇头。 他只是有这种想法,他的身份和地位,注定他虽然有想法,不可能义无反顾去做。 “先回去吧。戴将军,我陶万里来接你归国,我们上路了!” 盗门在南方的精锐全军覆没,标志着这个旧势力彻底土崩瓦解。 历史向前,应该揭开新的一页。 对于这个结果,老爷子并不意外。他了解紫三眼,虽然不喜欢这个人,总感觉他会这么极端的去做。 散尽家财,替紫三眼擦了屁股。 无官一身轻,老爷子在殷墟工作几年,整个人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以前风风火火的夏大龙子,一夜之间全变了。斯斯文文,戴着眼睛,灰色棉布长袍虽然旧,一点油渍都不能有。 胸前别着华孚牌钢笔。 腋下无论到了何处都夹着记事本,说话和气。 最后一次见陶万里。 是民国三十二年。 广西湘山寺,举行了一场规模空前的国葬。国共领导人献挽联,置花圈,各界代表一起参与,为其扶灵。 何为国葬? 为国献身之英雄,虽销于泥土,其名垂青史,永不朽,流芳百世。 此葬,皇陵帝寝也比之不及。 古刹山门掩着绿树光阴,斑驳红墙肆意卷着青苔,生机与死亡,沉默与鲜活并存。菩萨仍坐在金莲上,双目微启,慈悲注视着芸芸众生,手握宝瓶,不悲不喜。 钟声悠扬,梵音缭绕。 僧侣念诵宝卷,各界人士沉痛悼念。 这一切不是做给死人的,是做给活人看的。 前来吊唁之人络绎不绝,叹息有之,惋惜有之。大丈夫能引万人垂首,也算壮志无违。 远在延安的土窑,一个中年人慢慢放下手中电报。 沉默良久,他夹着半截烟头,走到挂着小米辣椒和玉米的院落。那是一片破败的居所,却充满了勃勃生机。 中年人眼中有光。 与天斗,与地斗,他眼中的光是红星的颜色,是中华民族百年磨难的颜色。 就着黄昏万丈,这人赋诗一首。毛笔落下,白纸颤颤。白纸黑字,永远是那么清晰,那么泾渭分明。 外侮需人御,将军赋采薇。 师称机械化,勇夺虎罴威。 浴血东瓜守,驱倭棠吉归。 沙场竟殒命,壮志也无违! 九通钟声,响彻山林,震动麻木人心。 一阵风吹过,散了古刹山门的浊气,将片片纸钱吹入九皋。山门后,古道幽深,花草茂密。有一方祈福池,千年不枯,荷叶莲花,算得奇观。 三炷香,老爷子站在祈福池边,朝缅北方向狠狠拜了拜,一时哽咽。鞠躬后,他拾起放在旁边的书籍,转身要离开。 “故人未见面,就这么走了?” 陶万里在后面叫住他。 老爷子背对他,淡淡一笑。天光云影徘徊于水池,倒映着二人身影,却临摹不出二人的精魄。再见时,已如陌生,似乎上辈子曾把酒言欢过。 终究是形同陌路了啊! “陶将军。” “夏先生,我送送你吧。” 陶万里走过来并肩,老爷子并没有看他,只望着前面的路。 前路是那么茫无所知,不见尽头。 陶万里感觉老爷子变了,不由多看几眼:“你最近在读书?” “是啊,我从小就喜欢读书,老师都夸我,真他娘是个天才。要不是打仗,我应该在城里头当教书先生。” “最近在看什么?” 陶万里尽量找了一个双方都不会起冲突的话题。 老爷子平静道:“读书,一是为了明事,二是为了做人。这两样,前半生我都没搞好,最近我在读马列,要不给你推荐一下?” 陶万里一愣。 “留学期间,倒是接触过。呵,读一读也没什么坏事吧。” 二人顺着祈福池一步步向前。 山风轻拂,古刹钟声愈发遥远,只有绿波仍在桥下翻涌。 老爷子忽然问道:“咱们脚下的路,是古道吧?” 陶万里顿了顿,博学道:“湘山寺,始建于唐代,屈指算来,已有千年。因地处偏僻,历代损毁严重,无力修缮。咱们脚下的路,确实是一条古道了。” “是啊,满目疮痍,不堪重负,几乎没有一段平整的。这就像我们的民族,它太古老了,以至于四面漏风,看似雄浑,实则危机四伏。凤凰欲要涅槃,需舍去一身骨血,搏那万中无一的天机。要让这条坑洼古道变成康庄大道,我想比凤凰涅槃要难,要舍去的更多!” 陶万里惊奇发现,老爷子果然不一样了。 以前是他给老爷子说道理,居然,二人的身份扭转了一个方向。 “看来夏先生读书,获益匪浅。是,我们的民族多灾多难,要打赢这场仗,要付出沉重代价。可再沉重,也要在我们这一代打完,这样,我们的下一代才不会流血!” “最近我在思考一个问题。” “哦?” “日寇,毕竟是一个岛国,能有多大底蕴,支撑它搞一场世界级大战?说实话,外部的战争只是暂时的,我们内部,迟早还有鼎定乾坤的一场大仗。那才是真正的涅槃,决定我们下一代是否要流血。” 陶万里默然不语。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寇已是强弩之末,短板明显。这场仗,是持久的,但侵略迟早会结束。 如老爷子说的,内部将有一战。 那才是千秋万世,浴火重生的最后一劫! “这条路,太长了,我只看当下,想象不到尽头。”陶万里如此回答。 老爷子摇摇头:“尽头看不见,但可以回头。从鸦片战争开始,咱们国家就一直受欺吧?我算了算,也有百年了。百年的屈辱,丧权辱国,兵火混战。有时我在想,咱们的人民勤劳,善良,淳朴。可为什么,一定要有强盗来打我们呢?” 陶万里苦笑:“落后了,弱了,就要挨打。人类社会说是文明,本质也是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满清的愚昧,北洋的混战,注定我们脚下这条古道,比外国柏油马路落后了太多!” “是啊,可为什么我们变弱了?” 老爷子一句话,问的陶万里哑口无言。 “大概,是因底层愚昧,内部分裂吧。” 老爷子平静反驳:“不平等条约,是因清廷昏聩,皇帝太后怕死。可大清亡了这么多年,我们还是受欺,这似乎不单单是因为咱们不团结吧?” “夏先生,慎言!” 安小雀是陶万里的影子。 陶万里在哪,她在哪。 老爷子不怕这些:“如果说几句话就让你受不了,大可以把我抓起来。” 陶万里道:“夏先生多虑了,我们也不至于如此霸道,连几句议论都容不下。” 老爷子停住脚步,看着二人:“上层腐败,民贫官贪,所以我们落后。不兴教育,禁锢思想,所以我们挨打。纵然赶走了日寇,又能如何?明天,后天,又有西洋北洋的鬼子来打我们,因为我们无法崛起,因为我们还是弱小的!” “如果是这样,中华迟早会灭亡。扛得住一次,能抗住两次三次吗?日寇亡不了中国,可我怕我们亡在自己手上。明朝灭亡,不是满清兵强马壮,而是失了人心。人心没了,万丈高楼,一夜之间轰然倒塌,亡国灭种不过瞬息罢了。” 缅北,死了太多的人。 老爷子不止为盗门而心痛。 “无三军之职,却统三军之权。越级指挥,强令部队从缅北撤退,数万将士死不瞑目。他们应该倒在战场上,却倒在一纸军令,一纸轻飘飘,根本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命令上。不值!太不值了!” 安小雀脸色成了猪肝。 这话,可以说大逆不道了。 陶万里却相当认同。 那位喜欢微操,在业内都不是什么秘密。 命令第五军从缅北撤回腾冲,也是那位越级下的死命令。后果,自然是惨痛的。 报纸上,只会云淡风轻,用春秋笔法惋惜几句。精锐的机械师,就这样毁在自己手上。 平心而论。 以前老爷子还是盗门魁首时,如果带人去倒斗,对下面的人这么说:你,把洛阳铲往旁边挪3.2厘米。你,待会粽子出来的时候,打洞迂回包抄,那边留下来牵制,搞一个中心开花的战术。 如果老爷子这样,恐怕早被下面的人用洛阳铲敲死。 伙计能排着队,轮流抽他大耳瓜子,啪啪啪跟不要钱一样。 第三百九十九章 回到原点 安小雀看不起老爷子的高谈阔论:“事情,总要一步步去做,也需要人去牺牲,我也一样,随时做好这种准备。照你的说法,莫非要搞分裂?” 老爷子正色:“分裂?凤凰涅槃,要褪去一身骨血,国家要想获得新生,也需一场大闹天宫,翻天覆地的革命!打破陈规,打破独裁,这种事,有人会一步步去做,你会一步步退让?” 安小雀勃然变色。 以前的老爷子,绝对不敢这么跟她讲话。 “信不信我毙了你?”她威胁道。 老爷子一笑:“你手上有枪,当然可以。但嘴巴长在我身上,我也敢说!” “好了好了,你们不要吵了。朋友阔别,重逢应该高兴,怎么剑拔弩张的。” 陶万里居中调和。 那时,他已经有些意动,只不过不好随意表现出来。 老爷子念出一段话:“要做暗夜里的一把火,燃烧整片腐旧的草根。要做长巷里的一盏灯,照亮所有的不平。竖起反抗的旗帜,汇聚星星的灯、火,把人群聚拢起来吧,一起簇拥着温暖和光,向着光,前进!” “建立一个新的国家,那里没有压迫,没有剥削,没有官僚,所有人是平等的。我们靠劳动得到富足,用锄头和镰刀打退豺狼。春天,我们一起卧在田坎,秋天,我们可以一起在谷香的仓库说话。” 陶万里道:“这是古代说的大同社会?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 老爷子道:“两千年前提出的大同社会,时至今日,仍是地主和封建。你们说的一步步,还要再走两千年吗?” 安小雀默不作声。 陶万里道:“我希望只走二十年,因为我的一生,也只有几十年。” 老爷子道:“你的名字取得好。陶万里,万里。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是当官的,书肯定比我读得多,但路呢?我希望你出去走走。去陕北,去黄土高坡,去有红色五角星的地方看看。” 陶万里沉默良久。 安小雀冷笑:“就凭这句话,你是盗门魁首,我也敢毙了你。” 老爷子道:“早就没有盗门魁首了。从来是当兵的抢老百姓粮食,可你们见过,当兵的帮百姓收粮食的部队吗?从古至今,没有任何一本史书,写过这样的事。但我见到了,这样去做,才不会感觉所有的牺牲和努力会白费!” 安小雀狡辩:“当兵吃粮,吃粮当兵,军人的天职是保家卫国,不是去地里收割。” “说得好,当兵的粮食从哪来的?” 陶万里打断这种争执:“人心,终究是人心散了。是啊,读万卷书,还要行万里路,我是该出去走走,亲眼看一看。” “夏老哥,我送你到这,后面的路,你自己一人走吧,你应该找得到路。” 陶万里的称呼又变回来。 老爷子眼中一丝温和。 这样的对方,才是当年第一次见面,那个有理想有热血,敢去拼命的少年! “告辞了,江湖再见!” 老爷子转身下山,离开湘山寺。 安小雀心有不甘,她从小被军统培养,思想早就根深蒂固:“就这么放过他?” 陶万里手中多了一台修复好的照相机,喃喃自语:“飞翔的神族,越过喜马拉雅山脉和横断山脉的天路。滇缅公路被截断后,援助物资只能通过飞机空运,他有大功啊。驼峰航线,就叫这个名字吧。以前的夏守龙死了,紫三眼也死了,放过这一次吧。” “相机内的东西这么重要?” 陶万里道:“这是一条航线,能够支持飞机从最安全的途径大规模运输的航线。虽然我不知道几千年前,海国遗民是如何精准勘测出这条线路的,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有了这条航线,能少死很多人,他确确实实走了万里路啊!” 看了安小雀一眼。 陶万里道:“把枪收起来吧。子弹能夺走人的命,可你封不住他的嘴。如果天下人都是他这种想法,我们就彻底失了人心,也失去主导。你的子弹有多少,能屠了天下人吗?” 事情到这,差不多结束了。 老爷子金盆洗手,全身而退,从野生军顺利过渡到正规军,退休后,享受了一定干部待遇,故而我的家族,还算有一定世家根源。 至于陶万里。 那以后,老爷子就没见过此人。 听闻他和安小雀又去了一趟缅北,从此石沉大海。 几年后,抗日战争结束,老爷子从殷墟返回金陵祖宅。那时候,才有我爸,然后有的我。算算,我的家族跟地下那些事,总有掰扯不清楚的关系。 即使我退出江湖,十年后,仍被黄师爷和七十六号公馆算计,想来,这些人不会轻易放过我。 就如老爷子分析的那样。 事情必须有个答案,这样那些人才会彻底死心。 老爷子是个做事目的很强的人。 我小时候,每天看几本书,玩多久,他都规划的清清楚楚。跟我说那些事,并不是纯粹为了抒情。 把他的往事讲清楚,昆仑、缅北群山、海国云帝,这些几乎板上钉钉,显而易见的问题,在我脑海挥之不去。 早在月门楼掉包不易时,老爷子就有了想法。 他让不易去缅北,找到紫三眼当年销毁的路标,按当时的考察路线,重新出发一次。 紫三眼、陶万里,这些高手都消失在那片群山。山中的秘密,极有可能,就是千年博弈的终极答案! 那片深山太危险了。 当年的中国远征军,从前线撤入野人山前,还有数万人。 真正活着走出野人山的,不到三千! 老爷子让不易去参与这么危险的事,我非常不满,同时为不易捏了把汗。 老爷子说,早在半年前,山里头不易传出消息,说是有了突破性进展。 如果顺利,他们已经按着紫三眼的路线,找到了昆仑。 我心里紧张得很,揪心揪肺,一直放不下来。 想马上赶往缅北,跟不易碰头。 看这家伙瘦了没,晒黑了没。如果有困难,我们两个一合计,嘿,指不定就解决了。 “我看,暂时你去不得缅北。” 老爷子干巴巴一句,堵死我的想法:“牵一发而动全身,你知道国内现在有多少人,眼巴巴看着你?你下了几次地,把南北搅得天翻地覆。你去缅北,不是帮忙,是把狼引过去。” 我不高兴了:“那也不能让不易孤军奋战啊。” 老爷子毫不留情打击我的积极性:“他办事,我放心,你办事,我他妈揪心!坐下。他比你有本事,遇见危险他知道怎么办。” 老爷子胸有成竹。 他当年金盆洗手,是以退为进。 有些东西,该舍就要舍。有些东西,打死都不能往外推。这也是为什么,老爷子在建国后还能领导507所。 一个没权没势的盗门魁首,极有可能在那十年被清理掉,死的无声无息。 而一个跟上层若即若离,掌握颇多秘密,甚至能在关键时刻表忠心的人,才能在那十年保存自身,暗谋发展。 这是老爷子的厚黑哲学。 对此,我并不一定赞同,望着外面阴沉沉的雨天,心想不易那边是不是也在下雨。 快中午了,他该吃了吧? 雨后,南方的空气带着泥土潮湿味。 青苔夹杂露水,太阳一晒,有种无法形容的大自然清新。我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后院的榕树下。那是非常惬意的时光,如果再沏一壶好茶,弄几片今年的果脯。 老爷子回去睡觉了。 就留我一个,在后院胡思乱想。 说实话,我还是想去缅北。这件事,是我家族背负的命运,不应该只牺牲不易一个,我也有责任。 老爷子的警告,确实给我敲响了警钟。 国内很多势力盯着我呢。 不提李组长,就是虎视眈眈的姚俞忠,我就对付不了。 在国内,洪门和七十六号公馆不敢太过分。真正出了国,去缅北那种秩序混乱,到处是战火和罪恶的土地,李组长他们没任何面子。 天高皇帝远,想去,又不能去。 我只好开启养老模式,每天在树下坐摇椅,摇着摇着就睡过去。 睡醒了,打电话要青纹把饭带过来。青纹看我这么颓废,弄了一套卫星接收系统。说缅北那边,基本没有基建和信号,好在卫星电话还是能用的。 不易他们在深山,每一个星期,要跟外界联系一次,商量需要的物资和工具,包括伤亡后的人员补充。 这是他们唯一跟外界沟通的渠道。 看我不高兴了,青纹把这套通讯设备带过来,缓一缓我的“相思苦”。 所以我又多了一件事。 每到星期一,准时待在电脑前,等不易给我打过来。 说起来,那一年的网上,并不太平。全国,不,全世界范围,掀起一股关于世界末日预言的话题。 今年十二月十二日,人类文明就会崩溃灭亡。 事后想想,那是非常荒谬的事。 然而那一年,真的有不少人提前倾家荡产,跳楼的被骗的,网上甚至有卖逃往月球票的火箭。我心里清楚,这跟青萍脱不了干系。 这条谣言,应该是通过七十六号公馆,释放出的烟雾弹。 后期引发的连锁反应,是所有人都没料到的。 从事物周期性来看,末日是肯定存在的,能预测,那就很扯淡了。 西方的上帝,管不了东方的太上老君。 因此我没太把这则谣言当回事。 青萍的妹子上官雪还押在我这,我可不怕这娘们作妖。 第四百章 骨头上的文字 “哎呦,我的大少爷诶,您老人家十指不沾阳春水,可说是林黛玉的贾宝玉,丁点委屈受不得。倒来搭把手啊,合着胡爷就是劳工命?” 一脚踢开了门,胡子大嗓嚷嚷起来。 我看他抱着一个硕大的纸箱,便问:“让你去乡下捡漏,你怎么改行收废品了。” 胡子捡起桌上毛巾擦了擦:“你还好意思,知道这箱子哪来的吗?” 擦了几下,感觉不对劲。 “这毛巾怎么有股味啊。” 我看了看桌子下,泡脚的木桶,很明智岔开了话题:“中午你打算吃点什么,火腿炖冬瓜怎么样。” “好啊。” 胡子天然呆,很快忽略了毛巾的问题:“这箱可真他妈够沉的,胡爷下次打死不给你拿快递。” “寄给我的?” 胡子抛媚眼,捏起嗓子:“你的不易哥哥给你寄来的呀。不想要?那胡爷抬出去卖给收废品的。” “死胡子,不早说。” 说起来,这是星期一了,不易没有像往常那样跟我通话。 山里面有延迟,多等几个小时可以理解。 我皱着眉:“说起来,不易有十天,没跟我联系了。负责运送物资的后勤,也没有再收到营地方面的清单。” 胡子擦了一把汗:“你没看天气预报?最近那边雨季,暴雨小雨下个不停,很多地方泥石流,山洪把路冲毁了呗。你别以为卫星有多厉害,地球百分之七十,都是卫星扫描不到的禁区。” “那怎么办。” 那边条件如此恶劣,我恨不得马上把不易叫回来。 胡子拍胸脯:“你小子后知后觉,等你负责后勤,队伍早饿死了。放心,早一个月,胡爷和青纹就把物资备足了。他们在山里找个安全地方,撑到雨季结束不是问题。” 一脚踢在纸箱上,胡子示意我拆开。 那是不易从缅北寄的长途大件。很沉,运费绝对不便宜。 由于走私黑渠道,速度很慢。 我看了看,是四十天以前从缅北一个城市集散中心寄过来的。难道四十天以前,不易他们就从深山出来了? 或许是出来采购生活用品的伙计吧。 快递走了一个半月,换成国内,早挨投诉了。 是一家叫“速能快递”,根本查不到名字的小物流公司,专门在缅北和腾冲一代,走黑渠道偷运原石、木料、野生动物。 国内的一些装备,也是委托这家公司弄到缅北,再交给当地人带入山里。 “好沉啊。” 箱子包的严实,纸壳很厚。 我心道,不易还真体贴,给我弄了点土特产,该不会是椰子或者榴莲吧? 胡子递给我小刀,我把胶布拆开,便闻到一股非常陈旧的气味。 东西被很厚的塑料气垫包裹。 那种气味难以形容,闻多了让人恶心。这应该不是土特产,是某种缅北深山,挖出来的“土货”? 气垫内,掉出一张货物清单: 医疗器械,正规生产,已做消毒和无菌处理。 我心里咯噔一下。 箱子里的东西,怕不是水果了。如果不是因为雨季,道路中断,这东西早该到我手上。 胡子急性子,一把推开我,他将气垫扯下,稀里哗啦,一堆零碎的骨头就落在地上,铺了很大一片! 我吓得不轻。 古墓里看见骨头,和光天化日在家里看见,那是两种概念。Qqxsnew.net 我心脏不好,险些抽过去。 不易这小子,是打算提前给我过愚人节? 胡子安慰我:“别怕别怕,上面不是写了,这是医疗器械,骨架模型嘛,医学院多的是。” 我摇了摇头,脸色难看。 地上这堆骨头片,绝对不是树脂,就是动物骨头! 是不是人类的,目前还不好说,已经太零碎了,很多地方有焚烧和被砸毁的裂纹。看风化程度,年代很早,不是最近几年所为。 我和胡子把箱里的骨头都倒出来。 灰尘四处飘。 骨头上黏着土,我一看,就知道是从墓里掏出来的,心情愈发不好。 不易是个谨慎,做事滴水不漏的高手。 他火急火燎寄给我这东西,是在暗示?不不不,这已经是明示了,他怎么会留下这么大一个把柄,很反常。 胡子点了根烟,蹲在地上拼骨头。 我也蹲下来:“看骨骼的黄豆孔洞,骨殖长期被风雨侵蚀,可能放在山崖,或者树洞里。这东西,应该是从缅北的深山带出来,与昆仑有关。” “是人骨。” 我眯起眼。 在我的印象里,不易不会吓唬我。 他给我寄这种东西,无非两种可能。 第一,情况危险,已经不能用文字表述,骨头有某种暗示或秘密。 第二,这人单纯吃饱了撑的,万一被海关检查出来,搞不好直接认定这是凶杀案。 胡子摆摆手,腮帮子猛吸:“你把窗帘拉上,走近了看。这东西,好像不是人的,对,肯定不是人。” “不是人?” 客厅的光一下黯淡下去。 地板上,骨头片大概被胡子拼出来。 组成一个“人形”轮廓。 仔细看,这轮廓跟人类,只能说相似,很多部位少了一大截! 倒斗多年,胡子对尸体很熟:“肋骨少了两对,脊椎比正常人高二寸,各关节,也比成年人要小,这就很容易脱臼。这玩意绝对不是人,即使天生畸形,脊椎不可能突破人的基因。” “会不会是受天外放射性元素影响?” 没理我,胡子拿了个电子秤。 计算这些碎片的密度,只有1.8。正常人的骨头密度是2.5,除非是重度骨质疏松患者。 这些骨头断裂的地方不规则。 应该是腐烂后,被刻意砸毁焚烧。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不是为了毁尸灭迹,我想,可能跟某种祭祀有关! 干这件事的人,不想后人从骨头上,找到线索。 “这绝对不是人骨,人骨的密度没这么小,而且又容易脱臼,说明这个死鬼的力气也不会很大。” 胡子展开分析。 我和他几乎同时想到了答案。 “海国后裔!” 胡子一拍手:“这骨头,绝对有海国的血统。按照传说,这些人的科技比咱们还厉害,人家是脑力劳动,几乎不需要体力,关节也就退化了。” 我心中惊讶。 难道这具尸骨,真的是海国后裔? 就这么明目张胆寄给我,不易到底想干啥。 很快,我和胡子意识到,快递被人动过。可能里面有书信,介绍了这具尸骨的来历,被人提前取走。 国外很多地方不禁枪,又鼓励社团和帮派活动。 不易找的这家小公司,物流线被洪门那种大组织拦截,简直不是什么事。 我拿起通讯设备。 电话那头很多杂音,噼里啪啦,响了几分钟后,对面一片死寂,连电子噪音都消失。要想知道这具骨头有什么用,直接问问不易就好。 偏偏电话打不通,我有些着急,心里很不好的预感。 “不对,咱们被人算计了。你说,这卫星电话,会不会处于被监听的状态?如果不易打给你,你肯定要问关于这些骨头的事。” 胡子的话提醒了我。 我把对讲器丢开,心中发毛,不敢去碰了。 按照正常情况,今天我要和不易通话,这个延迟了一个半月的快递来的巧合,我意识到,高科技未必靠得住。 “连绵的雨季,怪异的人骨,不易他们究竟在山里遇见了什么?”我自言自语。 没人能告诉我,我只好自己查清楚。 “胡子,打电话,让黄师爷来一趟。” “找那老小子干啥。” “不易那边很可能出事了,他给我们留了线索,但快递被截胡,线索极有可能被对方抹掉。黄师爷是老江湖,或许他能给出一点建议。” 黄师爷,是燕京有名的老掮客。 他是精致的利己主义。 不存在派系。你给钱,你就是他爹,你给金子,他可以叫你爷爷。得罪了秦问仙后,黄师爷就到了南派发展。 凭借一手左右逢源,能说会道。他当掮客几十年,眼力确实好,相当吃得开。 得了我电话,黄师爷很快来了。 他最近闲得屁股生疮,直嘬牙花子。 一见面就抱怨:“你说说,这年头做点小本生意容易吗?到处闹世界末日,都他妈去旅馆开房打最后一炮,没青头让我宰,咱们店的生意啊,一落千丈。” 我把事情给黄师爷说了。 黄师爷眼前一亮。 “不易大哥的本事,我是心服口服的。他老人家淡泊名利,否则倒斗祖师爷哪里轮的上姚俞忠那瓜怂!” 黄师爷眼睛滴溜溜转。 这种不是人,类人的骨骼,在国外黑市供不应求。 很多私人博物馆,有美人鱼、半人标本,有些是伪造的,有些确实是真的。这东西很吃得开,真货能卖不少。 黄师爷用放大镜仔细看了看。 脸色就变了:“两位爷,你们可打眼了。这骨头不一般,不易写给你们的信,就在这上面!” “哦?” 胡子踢了黄师爷一脚,要他别卖关子。 黄师爷从厨房拿了一袋面粉,洒在骨头上。我和胡子以为他要做菜,就算最近生意不好,犯不着拿死人骨头榨油吧。 “你们仔细看了。” 面粉涂上去,骨头被烧过的地方,陆续出现纹路。 一条条连接起来,赫然有了文字的规律! 这些骨头碎片,都刻了微雕般的字,大大小小几千个。除非用面粉,或细沙,一般情况很难看出来。 这具尸体,就相当于是一封信。 以骨为书。 黄师爷道:“古代没有纸,东西写在木头或树皮上,也刻在骨头上。像殷墟的甲骨文,出土了几万个字。用骨头当纸,据说可以通灵,尤其人骨,写出来的,是给神看的东西。” 胡子道:“这上面的字,胡爷一个都不认识啊。” 黄师爷看了看:“这是天城文,一种古代僧侣,佛教徒使用的密文。据说最早可以追溯到身毒的阿育王时期,我经手过几件唐卡,这文字很稀罕。” 这种文字,国内几乎没有研究。 它是一种字母,虽然看起来复杂,比汉字差了许多,更多作为一种音标。 第四百零一章 丢失的信号 身毒在历史上,长期处于分裂状态,没有出过秦始皇那样的大一统。各地使用的文字、语音不同,僧侣为了传道,特别创造了天城文进行规范。 也有种说法。 阿育王证无上大菩提之心,修百千万劫之身,功德不可思议大圆满。曾赴天界,见神城之中,有古文漫灭。 梦醒后加以记录,是为婆罗米文,后僧侣精简,译成“天城文”。 不需要找专家。 黄师爷用手机拍下来,拿软件付费翻译,刷的胡子的银行卡。 胡子骂骂咧咧,老不高兴。 骨头上的天城文,是些很零碎的话。 神,神山......山在白塔上,塔上有山...... 洞窟,红色如海?红色的毛发,勿要靠近。 找到答案,回去!见证王的足迹,天城之上,海。 “不!” 我脸色凝重:“这绝对不是不易的意思。他办事,没必要给出这种零碎的线索,这骨头,并非他想让我看见的真相。” 黄师爷对我们的经历向来关注。 他说:“汉朝时,曾联合身毒王,一起寻找传说中的昆仑。由于滇人阻拦,汉朝未能出使,倒是让身毒王找到了。据说身毒人在山上,修了世界上最大的阿育王塔,那是白色的,九十九层高塔,塔顶耸入云端。我看这骨头,就是塔基建成后,那些僧侣刻上去用来祈福的祭品。” 老爷子告诉我的事,很多都能连起来。 指引我接下来的行动。 这也是为什么我说,他办事有很强的目的性。 说好听点,这叫精英思维。说难听点,就是用意不纯,太多算计和想法了。连亲人,都是他眼中的棋子。 我一言不发,坐在椅子上等不易给我打电话。 等他打过来,亲自问问也就知道了。 这段时间,每个星期我都跟他保持沟通,他有事可以直接吩咐我,完全不需要用快递这么多此一举啊。 何况,骨头从缅北发出,肯定在我之前,就有人检查过! 然而等到晚上,不易那边还是没动静。 我有些不耐烦了,心里的预感很不好。 胡子安慰我。 那边雨季,暴雨如倾,或许山里头被云雾遮住,卫星用不了。等雨停了,月光散开水雾,应该就能拨通。 就这样,等到了深夜。 除了一串毫无规律的电子杂音,不易他们好像人间蒸发了。 “不对,不太对。” 黄师爷在我这蹭了饭。 酒足饭饱,吃饱没事,他继续折腾那些骨头片。 “这是什么快递公司寄出来的?” 胡子道:“速能快递,根本查不到的小公司。这种违禁物品,你敢走邮政?” 黄师爷一挑眉:“那就不对头了。” “你是说这些骨头?”我没听懂。 黄师爷笑了:“这些骨头,正常人一看就知道有问题。别人一看就懂的事,何必要隐藏?以不易那么精明强干的性格,绝对不可能寄给你无意义的东西。” 货单上,写着医疗器械,已消毒杀菌。 黄师爷猜测,这东西才出土不久,可能出土的地方非常恶劣,有病菌甚至尸毒。不易不会寄给我危险物品。 最耐人寻味的,还是发货地址,以及拖延了几十天才给我的物流速度。 地址,写的“密枝那”。 这是缅北非常著名的一个大城市,也是唯一一个大城市。当年滇缅公路的中转站之一,有大公路和厂房。 它是著名的贸易中心。 缅甸特产的翡翠、玉石,走私的野生动物、虎皮、象牙,都要在密枝那通过当地黑帮转运出去。 密枝那北部,就是恐怖的十万大山。 最北方连着喜马拉雅山脉余脉,终年人迹罕至。 据说山里头还有食人族。二战走驼峰航线的米国飞行员,时常因气候或敌机坠毁,有些落在山里,便被食人族抓住吃掉。 我查了一下。 是从密枝那一个菜市场寄出来的。 离不易他们进入的地方,至少隔了上百公里。说明这东西,压根不是第一手,很可能是委托了什么人从山里带出来。 这就意味着不安全,没有任何秘密。 以不易的性格,断不会信任那里的人,所以骨头和天城文,应该是烟雾弹。 黄师爷竖起拇指:“要不说打虎亲兄弟,你瞧,这就叫心有灵犀。这骨头啊,其实压根没啥用,甚至不是他们挖掘出来的。” 黄师爷分析。 有可能不易从山里给我寄了几十斤椰子。 半路被人换成了骨头。 对方这么做,一是试探我的反应,二是想把我骗过去。 除了这些骨头,就是纸箱本身了。 黄师爷示意我和胡子摸几下。 纸箱很厚,比普通快递包装好的多。虽然是个小物流公司,包装技术确实没毛病。 黄师爷敏锐察觉到问题:“这箱子,才是不易要带给你的!公司为了控制成本,快递纸箱最多用的五层纸皮,可你摸摸,这是七层厚纸板。这样的成本太高了,包装费可能比运费都贵,就是大物流公司,除非重要客户要求,也不会用。” 我一拍脑袋。 关心则乱,我怎么忽略了箱子啊。 胡子端来水,把涂胶的地方泡开。我们三个人趴在地上,一点点将纸皮子撕出,一层暗红的,带着血腥味的痕迹便出现。 那是一行触目惊心的血字。 很大,笔画缭乱,写的时候非常匆忙。 最让人恐惧的。 那上面的血,几乎是井喷式涌上去的,不是一点点,而是大一片。仿佛写的时候,爆发了凶杀案,某人的手臂断了,血液像高压水管喷到纸板上,才留下这片暗黑痕迹。 极度凶险,勿来,严禁靠近! 我很快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队伍出事了。 而且这件事,甚至连不易都感到棘手。 他这是在警告我不要去。 可得知他有危险,我怎能袖手旁观啊! 试着和营地取得联系,然而消息发出,均石沉大海。第二天,我一大早叫来青纹,吩咐他亲自飞一趟缅北,找到给不易他们提供后勤的人马,看能不能顺着道路,去山中营地找人。 这样又过了几天。 我都守在电脑前,不易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信号,似乎彻底在山里消失了...... 铃声在后半夜把我吵醒。 缅北和国内有时差。 我揉了揉发红的眼,见是青纹打过来的。 “出事了。” 三个字,我大脑瞬间清醒。 多年的生死沉浮,我很快冷静,开始计划对策:“说。” “雨季还要持续半个月。道路全毁了,你是没亲眼看见,难以置信,二十一世纪了,当地连水泥路都是奢侈品!” “二十万一个名额,让他们带救援物资进山。” “好,我试一试。不过,怕是不容乐观,他们在大山深处,而且我试着联系了,信号和通讯设备全部失灵,是他们那边主动关闭和销毁,防止山外的人找到他们。” “会不会有境外势力,在山里头伏击他们,所以他们被迫销毁了通讯设备,防止被定位跟踪?” “有可能。” 我站起来走了几步。 下定决心:“我要亲自去一趟。你在缅北等我,我会尽快赶过来。” “这,要不要跟老爷子说一下?”青纹有些犹豫,这地方,可比不得国内。 国内带把刀上街,那都要被拷进去,而那里,没有王法的,大白天都未必敢正常出门。尤其当地一些部落,对华人有仇视情绪。 “不必了吧。再说,老爷子把滇土的事告诉我,不就是让我去缅北,故意给我透露消息吗?你去找一找当地的地头蛇,沟通关系,要进山,装备不能少。”Qqxsnew.net 我精简吩咐了几句,便挂断电话。 得知是不易那边主动掐断了信号,我还比较放心,这证明局势没有完全失控。 不易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的决定。 我去房间叫醒胡子。 打虎亲兄弟,这件事我一个人办不成。 “行了,不必多说了,胡爷这人啊,最够义气,马上跟你走一趟。不过咱们这一走,容易引狼入室啊,缅北那么乱,再掺和几波人,不是火上浇油?” “这件事,确实要计划一下,至少不能让那些人知道我们已经离开,能拖一阵是一阵。” 我和胡子商量缅北之行。 那个地方,跟金.三角一样乱。 毒、枪、恐怖袭击、凶杀、抢劫,那都家常便饭。近些年,听说专门有人挑那个鬼地方旅游,着实是活的不耐烦。 胡子磨刀霍霍。 国内下地,带两个二踢脚就算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了。 去了缅北就不一样。 听说黑市里,有钱连大炮坦克都能买。胡子说,弄三把ak,搞一门便携性小型火箭炮,见粽子就突突,那该多爽。 什么北派南派,物理超度、炸药倒斗才是王道! 说着是乐观,其实我和胡子心里都沉甸甸的,这缅北之行,完全不同于国内,怕是有史以来最严峻的情势! 黄师爷听闻我们准备动身,要求一起前往。 别以为这老掮客多么讲义气。 不易的眼光高。 黄师爷心想,缅北深山肯定有个油斗,他跑去负责后勤,到时候出来,冥器要分他一部分。哪怕我们全死了,他在后面捡尸,照样能发笔横财。 老掮客虽然不是东西,见识确实高。 黄师爷年轻时候,跟随淘金热,去过缅北,还倒腾了几年翡翠原石,对当地多有见识。 于是捎带上他,就当请向导了。 这几天我在张罗出国的事,国内几股势力暗流涌动,很是不太平。 最先登门的,是关外派姚俞忠。 老油子一个。 说实话,不是非必要,我还真不愿意跟他碰头。 手指仍夹着一根延安醇和,这是姚俞忠的标志。看起来文质彬彬,长相平凡,怎么瞧都不是大奸大恶的坏人。 按电影的说法。 坏人脸上不会写着“坏人”两个字。 第四百零二章 缅北之行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没礼貌,见到长辈都不招呼一声?” 我丢下几个钢镚:“你去外面要饭,我这恕不接待。” 胡子插一嘴:“你怎么跟姚把头说话的?人家姚把头大小是个知识分子,虽然初中都没读完,好歹算个前辈不是,吃过的盐巴比你吃过的米都多。看我面子上,姚把头千万别往心里去,你肯定不会跟小孩子计较的。” 我和胡子一唱一和,姚俞忠并不生气。 他城府很深,犯不着为这点冷言冷语动怒。 他抽完一根烟,润了嗓子才开口:“夏大龙子让你在前面搞风搞雨,叫夏不易去缅北,虚虚实实,好算计。缅北出事了,你心里很担心吧。” 我装糊涂:“最近天下太平,风调雨顺,没啥事吧。” “没事?呵,没事,夏不易绝对不会给你寄东西。那支队伍,在深山消失了几十天,能叫没事?物资耗尽,就是没事,饿也饿死了。” 姚俞忠弹掉烟头,一脸胁迫:“不废话了,你跟我一起去缅北,你救人,我动土,如何?” “我昨天才跟不易通了电话,你肯定是收了假消息。” 我一口咬死不易没失踪。 不易的存在,对姚俞忠绝对是一个重大震慑,一旦让外面的人知道不易丢了,我的处境会很糟糕。 姚俞忠不跟我争辩:“你自己考虑一下。你有情报,我有技术。你要是不考虑也行,缅北你去不成,等着给夏不易收尸。那地方,他本事再大,单枪匹马也是找死。” 我脸色微变。 胡子骂道:“你嘴巴放干净点,这么大岁数了,半截身子埋黄土,我可还年轻,惹急了胡爷给你一巴掌。” “呵。” 姚俞忠耸了耸肩。 我大概猜到,快递的事肯定跟他有关。 他们没监听到电话,判断不易失踪了。这么说,那些神秘的骨骼,也是姚俞忠一伙放进去的? 我愈发感到此事诡秘叵测。 一抬手,做出送客的手势,姚俞忠警告我:“三天,给你三天。我不出手,也有人要动你。夏大龙子老了,和他比,我也是年轻人!” 姚俞忠离开不久,张玉枫也来了。 我对张玉枫好感不多。 这个人的一切行事,均从西派利益出发,你说他有多大野心,那倒不至于。但该坑你的时候,他绝对不手软。 “不易丢了,队伍失踪了,就在缅北大山里。” 我刚要张开嘴骂人,张玉枫补充道:“你先别动怒,我建议你暂时跟姚俞忠合作。知道吧,很多人想要你死,你的处境很危险。在国内,他们有所收敛,出了国,那可就不好说了。” 几十年前的盗门,尚比不过洪门。 何况还有一个七十六号公馆,全是海外巨头。 胡子问道:“你究竟姓蒋还是姓汪?” 张玉枫苦笑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恐怕我接下来说的第一句话,你就不会信。不易去缅北前,找过我。” “假不易的事,是你安排的吧。” 张玉枫点点头:“我和不易一起安排的,对方破绽大,你迟早会发现问题。暂时不告诉你,就是为了让这场戏演的足够真。不易去缅北的队伍,包括后勤,也是你家老爷子委托给我一手操控。” “嗯?” 这个答案,让我愈发沉重。 岂不是说,老爷子也在算计不易? 胡子安慰我:“至少你对不易,是纯粹的,是发自内心的关心。姓张的,你继续说。” 张玉枫看了我一眼:“其实不易他们,早在两个月前,就消失在大山深处,彻底与外界断了联系。” “什么!” 不可能啊,十天前我们还通了电话。 张玉枫解释:“那是提前录音好的,你没发现,通话的时候,他很少回答你问题,基本都是他在转述进程?这是为了麻痹那些人,让他们以为计划顺利,一切都在缓缓进行。” 山里面,并不是风景如画。 什么饿了打猎,渴了喝溪水,那他妈是找死。 缅北群山,毒蛇毒虫比沙土还多,溪水的寄生虫病菌更数不胜数。我心中担忧,不易他们在两个月前就断了后援,这怎么坚持啊。 莫名地,生出一股锤死张玉枫的冲动。 不易失踪后,我脾气暴戾了不少,张玉枫解释:“不是我断掉了后勤,不易当时说,他们已经不需要后勤了。我派了十个好手,沿路标去找,五个死在途中,三个人被泥石流活埋,剩下的两个也神志不清,那座山太恐怖了。” 张玉枫道:“直到不易寄东西给你,我意识到,他们在山里有变故。这个变故也许是好的,也许是坏的,总之该你出现了。” “你也在监视我?” 快递的事,几乎不是秘密。 以不易的聪明,肯定也猜到这种局面,他究竟有什么计划? 张玉枫随即告辞。 他的态度往姚俞忠那边倾斜。 对于他的话,我信不过。但缅北肯定要去的,洪门那帮是吃人虎,姚俞忠是啃人的狮,接下来的事很难办。 之后,我与胡子进行了讨论。 首先,缅北势在必行。 但怎么去,是个问题。很多眼睛都盯着我们,至少要想办法拖延半个月,让我们和对方拉开距离。 看着那堆骨头碎片,我有了大胆想法。 让黄师爷出面,找人重新刻了天城文上去,提供错误的古墓信息和进山路线。 再设法,联系了李组长。 我约他见面,把这些碎片交了上去。 这是一种试探。 如果对方中计,说明快递的事,是姚俞忠私人行为。如果对方识破我,说明507所靠不住,计划必须改变。 好在是国外。 真要进了山,看谁心狠手辣,法律和官位没有任何约束性。 “这些骨头,很不一般。”李组长对此产生浓厚兴趣,看来快递事件,并非他经手。 我试探道:“这极有可能,关系到特科一组,连陶万里都没有探索的秘密。” “好好办事,我不会亏待你。” 李组长让人收走了这些骨头。 我提出条件:“让我跟月门楼的人见一见。” “什么?” 李组长故意装糊涂,说他不认识什么太阳楼。 我笑道:“大家都是聪明人,何必打太极。我要去缅北,没我开路,仅以私人身份,你们谁能介入进去?若以公家身份,不怕引发国际争端?国内这么多人盯着我,我需要一个傀儡,表示我还没有动身,替我拖住他们。” “月门楼这个势力,早就解散了啊。”李组长故作为难。 胡子帮我搭腔:“既然李组长为难,小虾啊,咱们别蹬鼻子上脸。这缅北啊,不去也罢。反正人迟早会死,年底就世界末日了,让不易先走,咱们随后就到。” “等等。” 李组长脸色阴森森的。 这事传出去,是相当大的丑闻,就是老爷子也不知道,月门楼还存在! 这是金诚之一手创建的嫡系势力。 曾深入跟进金百合计划。 覆盖东北,乃至南亚地区。关系错综复杂,渗透各方,周汪二人能逃到河内,少不了这个组织相助。 可以说,这个组织,一定程度改变过历史。 抗日战争结束后,大量走狗被公审,基本吃了花生米。金诚之作为头号战犯,逃不了死刑。仟韆仦哾 可我在西宁就开始怀疑。 很有可能,金诚之并没有死。 除了目前解封的档案,能无声无息,把不易替换出去,连老爷子都不敢声张的势力。除了李组长这样的官面人物,我想不出第二个。 姚俞忠也曾效忠于507所。 这要注意了。 李组长、507所,是两个概念。 李组长管理507所,但507所并不一定姓李。 所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李组长是有私人想法的。 如我所料,月门楼并没有被清洗。 甚至建制完整,代代相传,由地上转入地下。 它仍然存在,服务于某几个大人物,为他们制造替身。 金诚之被公审前,定是与某几位大人物达成了交易。 用她半生经营的月门楼,换取一条生路。所以当时枪毙的,大概率是个替死鬼。金诚之从此改头换面,老死林泉。 而月门楼被秘密改造,奇迹般保留下来,藏在暗处活动。 我猜测,目前的月门楼,大概率被李组长节制。 从对方的反应来看,他在月门楼可以说上话。 “嗯,我想,组织上可以考虑考虑。你说的那个太阳楼,我不认识,但几个技术过硬的化妆师,我可以找到。” 我苦笑几声。 到底是当官的,说话一点把柄不留。 点头道:“要快,山里头的事风云叵测,我怕洪门和七十六号抢先了。” “嗯!” 这两个国际组织,是李组长的大敌。 他当即变得认真,许诺我:“三天,给我三天时间。手续方面,我来负责,可以给你们安排去缅北的路线。” “那就拜托了。” 人与人之间,是相互利用的,不变的是利益。 李组长他们不方便在明面动手,扶持各方势力来制衡局势。他们之前扶持了姚俞忠,随着姚俞忠向境外倾斜,又不得不考虑扶持我。 对于这种人,我留有小心,不敢坐地起价。 只要去了缅北,天大地大,可任由我控制,未必会像在国内处处受限! 我和胡子很快享受到大人物的待遇。 他们用卷尺测量了我们的关节,算出了平均体重,腰围、手腕粗细,没有一点放过。 有几个人随时跟着我们。 甚至喝水的方式、吃饭夹菜的习惯,都被详细记录,导入数据库中。 就这样,我和胡子得以脱身,带上黄师爷,秘密赶赴缅北。临走前,我和胡子相视一眼,这大概就是高级版的真假美猴王。 缅北,是一片混乱的三不管。 其西与金.三角接壤,其北与喜马拉雅山相望。 混乱、罪恶、金钱、物欲横流,大概就是那片地区的文化符号。 第四百零三章 滴水观音 汉朝时,曾设郡县管辖此地。明朝时,也设羁縻统属地方。古代交通有限,当地多穷山恶水,朝廷无法明令禁止。 所以统治不到几十年,往往当地自立为王,割据造反。 朝廷无奈,多允其自治,只要名义上纳贡称臣便可。 当地民族复杂,文化多样。缅北唯一算得上国际化的大城,就是密枝那。再往北,真是鸟不拉屎,人迹罕至。 出国前,我是没想到缅北如此糟糕。 当时我还想,全世界人民都步入现代化,水泥路、便利店、电影院,满大街都有。门口就是出租车,一拿手机就可订外卖。 真到了密枝那,发现压根不是那么回事。 天气炎热,酷暑难耐。 所谓的飞机场,只能说是一个大号彩钢棚,里面比蒸笼还热。电影里头,空姐一个比一个高,一个比一个美。 我和胡子在机场把眼睛瞪瞎了,妈的,这些大妈也能算空姐?看一眼,都要造成十万点暴击伤害,我们全程闭着眼出国。 一下飞机,汗水黏着后背,把衣服都浸塌了。 黄师爷实在忍不住,跑到机场旁边找小贩买柠檬水。当地唯一的好处,就是没有城管,各种摆摊,三轮车摩托车到处停。 “这鬼地方可真够磨人的啊,比山区都穷,死人埋这,半夜都得起来翻个身。”胡子一口将柠檬水吞了,脑门直冒热气。 黄师爷相对斯文,用粉红色手帕把勺子擦干净。 我端着碗慢慢喝。 机场口柠檬水,加了一些果肉,味道又酸又臭,据说是用了玛莎拉这种香料,能解暑。臭归臭,闻久了就习惯了。 “别挑肥拣瘦了,做人啊,要有吃苦耐劳的优秀品质。全世界五分之一的人,尚没有脱离温饱线,你以为哪个地方都是柏油马路,金融大厦?”我舔了舔嘴唇。 黄师爷道:“咱们现在到密枝那了,接下来怎么走?” 我道:“不易他们的后勤保障,是当地一个叫刘奇微的地头蛇负责,先找他,他会提供一定线索。” 不易他们的信号在山中完全消失。 各种联系方式都被掐断。 我只能一步步,推理他们的大概方位。不易应该会在沿途留下线索,不至于让我们像无头苍蝇乱撞。 公交车这种概念,在缅北根本不存在。 不是没有公交,而是车太少,根本挤不上去。 机场口有黑车。 美金也收,毛.爷爷也收,我猜想,给他们冥币,这些人估计也看不出来。当地用的缅币,面额最大的有一万,黄师爷吐槽,可能还真不如冥币的兑换率高,现在冥币一叠也要十几块。 我们用翻译器提供了位置。 黑车在公路一转,把我们拉入乡间小道。 之前胡子还吐槽,当地水泥路比纸板还薄。黑车一路开进山道,那路简直比鸡坑道还烂,没有一块地方是平的。 在上面走路都要被颠散脑花,甭提开车。 黄师爷直接就吐了。 胡子也吐了。 我强忍紫青色的脸,也被晃的十分不舒服。 反观那个黑车司机,左手夹着烟头,右手扶着方向盘,时不时挖挖鼻孔,喝口酒。我往脏兮兮的车窗一看,一侧就是十几米深的壕沟。 半截车轮悬空,由于下雨,鸡坑道泥泞湿滑,车子直打飘。 司机不在乎。 单手扶着方向盘是他的职业素养,另外一只手总能腾出来干点别的事。 眼见于此,我也忍不住了,“哇”一声吐胡子身上。 终于到了菜市场。 这是寄快递的发货点,刘奇微就住在这。 我试着给对方打电话。 前几次并没有拨通,刘奇微在菜市场的街道经营一家百货店,也关着门。我感觉有些不对头,这家伙好像在故意躲我们啊。 好不容易打通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很飘:“哈罗啊,顾得摸你,咪西了没有。” 胡子不耐烦:“说人话,别用屁股发声。” “哦,中国的老朋友们,我这边出了点事。哎呀,我这大事小情的,业务不少,都是国际生意啦。” “别耍花招,你人呢?”我语气不善,这家伙,好像知道点什么事。 刘奇微道:“我二舅姥爷死了,赶回乡下奔丧。你们要是赶时间,离开密枝那的城区,到污克邦村来找我,有些事我会当面告诉你,电话里头不好谈。哎呀,不说了,待会见。” 对方挂掉了电话。 黄师爷问:“咋办?” 我道:“去污克邦村找他。这个人,绝对知道一些不易他们消失的事。” 黄师爷两条腿发软:“我说,咱们走着去吧,反正也才十几里路。再坐车,我怕把自己颠死在里头。” “也行,走吧。” 看当地的路,就知道发展水平。 除了城区是所谓的大马路,其它地方以土路为主,路灯都没有。趁天色还早,我们准备赶往污克邦村。 这是地图上找不到的小村落。 问了当地人,确定大概方向,我们离开城区,沿乡道出发。 天上太阳火辣,暑热难耐。地上水坑蒸发,湿气集中,才走了没多远,黄师爷汗流浃背,像条狗吐舌头。 “两位爷,你们慢点,哎呦,要不还是叫个出租车吧?” 胡子撇嘴:“你眼睛当泡踩了?这地方摩托车都少,还出租车,要不给你叫个黄包车?快走,红军两万五千里,你两万五千步都费劲,一点吃苦耐劳的精神都没有。” 我骂道:“刘奇微这王八蛋,真够折腾人了,他只说住在农村,我看比山区还偏,说通往原始部落我都信!” 胡子把带的水喝完了,脑门蒸发一层盐晶:“那小子是中国人吗?” “不,这要看怎么说。” 刘奇微是当地有名地头蛇,没有固定派系,拿钱办事。 此人颇有些神通广大。 三教九流,他都认识,且有生意往来,非常吃得开。不易选他负责后勤保障,当地人看此人面子,偷抢的事会少很多。 我道:“这就是个见钱眼开的混球,待会碰着他,可得多几分小心。能在这种地方混的风生水起的,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角色!” 刘奇微也不是对方的真名。 张玉枫说,如果雇主是东洋鬼子,刘奇微就改名中村十二郎。 如果雇主是欧美人,刘奇微就叫马丁思克。如果是米国人,他就叫汤姆约翰,是韩国人就叫朴德浩。 这种人很难对付,我不得不给胡子他们打好预防针。 胡子拍胸脯:“哎呀,胡爷啥大场面没见过。胡爷绰号浪里小白龙,甭管这人是啥成分,胡爷压他死死的。” 黄师爷踉跄几步,突然竖起耳朵:“嘿,那边有溪流诶。哎呀,我受不了,我过去喝几口,洗把脸。” 我皱着眉:“这水怕是不干净,有细菌。” 黄师爷渴得不行:“山里头的水啊,都这样,这叫原生态纯天然,嘿,比农夫山泉还纯,我先来几口。” 我和胡子说刘奇微的事,慢慢往溪边走。 太阳毒辣,闷热无比,溪面蒸出一道灰色烟雾,笼着水心散发腥臭。黄师爷还没喝几口,人突然就僵住。 噗通。 我和胡子一抬头,却见黄师爷跳河自杀了! “这老小子干啥,殉情吗?”胡子惊呆了,犯得着跳河吗,天热也讲点素质啊。 黄师爷掉水里,眼瞧就没影了。 我狠狠拍了胡子一巴掌:“快下去救人。” 我和胡子冲入溪流,这水让我一个激灵。半冷半热,还散发腥气。那瞬间,我联想到棺材里头的尸液,不知道是不是心理阴影,浑身都开始瘙痒。 胡子在水里捞了几下,抓住黄师爷的衣服。 我和他把黄师爷往外拉。 这老小子,看着骨瘦如柴,水里头比死猪还重。我和胡子好不容易把他拖上去,黄师爷牙关紧咬,脸色一个劲发黑。 “我说师爷,你到底是咋了,喝了地沟油?” 胡子说完,撸起袖管,左右开弓抽黄师爷耳巴子:“醒醒醒醒,快醒醒,这鬼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可别死了,醒醒。” 黄师爷的脸颊很快就肿了。 我眼皮抖动。 这耳巴子,多少带点私人恩怨。 还别说,这样抽,黄师爷恢复些许意识,喉咙里喷出几口臭水,产生了剧烈呕吐。 他整个人蜷起,像大虾米在地上打滚。 我一摸脉搏:“他好像是中毒了,难道因为机场口的柠檬水不干净?” 胡子道:“先别纠结食品卫生了,给他洗胃,这老小子死在这,咱们还真不好给他料理后事。对了,刘奇微的二舅姥爷不是也死了,干脆让黄师爷快点断气,搭个顺风车一起埋掉?” 胡子的嘴巴损。 忒毒了。 让他这么一说,黄师爷吊住半口气,暂时死不了。 “几位远方的朋友,你们等等,站在那别动。”田坎上,传来地道的汉语,让人听了亲切。 有个面相淳朴,身着当地服饰的中年人,从田坎滑下来。 “哎呀,几位是来旅游的?” “是啊是啊,老哥,你们这有没有卫生院?”我问。 对方道:“别着急,我祖上就是开医馆的,让我来。你们这位朋友,是不是喝了溪水?” “对啊。” 我和胡子看了一眼,这家伙,还真有些神机妙算。 对方道:“这水是不能喝的,甭说饮用,就是洗脸都容易皮肤溃烂。唉,你们初来乍到,不知道当地的深浅,待会我可得好好告诉你们,免得出意外。” 对方在溪边找了几味草药。 也没有洗。 放嘴里咬成碎末,塞进黄师爷的肚脐眼,把他翻过来拍打后背。 这样折腾了十几分钟,黄师爷慢悠悠睁开眼,脸色惨白,总算是还阳。 第四百零四章 老乡会 什么山里的水甘甜如蜜,风景如画,那纯粹放屁。对方救醒了黄师爷,过来跟我和胡子打招呼。 我和胡子自然千恩万谢,双方迅速认识。 “大家都是中国人嘛,我是过来务工的,他乡遇故知,应该互相帮助,不用谢。” 对方笑得淳朴,让人起不了一点犹豫:“说起来,咱们还是老乡呢,我也是南方人呢。以前就爱盐水鸭子,酸辣竹笋。” 这么一说,我和胡子倍感亲切。 老乡见老乡,眼里泪汪汪。 黄师爷忙不迭给对方作揖,对方绰号“大碗眼”,说是十年前来缅北做采石生意,颇有些家资,为人古道热肠。 “记住了,山里头的水,千万不能喝,还有那些绿油油的植物。你翻开叶子,叶阴下面爬满了芝麻大的毒蜘蛛和蚂蚁,碰都碰不得。当地盛产一种植物,叫乌头滴水观音,喜欢长在水边,你瞧,上游就有一大片。” 滴水观音,是天南星的一种,有剧毒。 尤其缅北的乌头滴水观音,长在水边,根茎浸在泥沙中,周围几米都有碱毒。 特别遇见太阳。 昨夜下了雨,地气混闷,天光毒辣,滴水观音晒出的露水都是剧毒。露水落在溪里,拿来洗脸都够呛。 大碗眼道:“你们耽搁了时间,天黑之前,怕是到不了地方。唉,都是老乡,我也不瞒你,天一黑,城外面不太平,到处是黑帮劫匪。我看啊,你们去我的店里住一宿,明天再走。都是老乡,应该互相照应,也别提什么钱不钱的。” “那感情好啊,老哥哥,你可真是菩萨心肠,好人一生平安。”黄师爷竖起大拇指,感激涕零。 他今天无论如何也走不动了。 我和胡子没办法,左右架着他。 大碗眼道:“前面就是我住的村子。我在村里开了一个制糖铺,楼下是门面,二层就是客房。你们尽管住就是了,晚上给你们搞点好吃的。” 说着对方带我们到村里。 村口,几个皮肤黑黢黢的小孩在拿弹壳打鸟。 见到大碗眼,小孩都跑开了,好像很怕他。大碗眼把我们带到他的家,一栋三层小楼,砖房水泥,外贴瓷砖,在当地算得“豪宅”。 热情邀我们住进去,门口一条恶狗,大碗眼吼了几声,恶狗才把过道让开。 他笑着对我们说:“别见外,当地不太平,养条狗比较安全。你们也别随便出去,当地有些人仇视华人。先好好照顾你们朋友吧,我出去采货,晚上给你们带好吃的。” 黄师爷拱手:“如此,就多谢老哥了,哎呀,好人啊。” “不客气不客气,都是老乡的嘛,互帮互助,中国人帮助中国人。”大碗眼说完,退出去,还替我们关上了门。 这是三层小楼。 进出只有一条楼梯,连着大门口的铁门。 大碗眼走之前,把铁门上锁,相当于除了这层楼,我们哪也去不了,何况楼下还有条虎视眈眈的黑狗。 茶瓶里有热水,旁边有茶叶。 胡子泡了浓茶,给黄师爷顺胃。 黄师爷念叨对方的好,说咱们走之前,必须多给些钞票,这年头遇见好心人不容易,不然他已经见阎王了。 村里死寂一片,基本没有大人。 老人小孩居多,衣衫褴褛,几乎没有胖子。时不时能听见响动,不知是枪声还是鞭炮,整个村子的氛围给人不舒服。 我喝了浓茶,大脑缓过来,对胡子道:“这事有些不对头,感觉太巧了。” 胡子道:“你别疑神疑鬼,咱们就住一夜,明天走。” “不,不太对。” “有啥不太对的,遇见好人你多疑,遇见坏人跳出来杀人劫财,你就放心了?”黄师爷感念大碗眼的恩情,替他说话。 我道:“他把门锁了,咱们相当于被关在这。而且你看窗户,外面焊了钢筋,除了正门根本出不去,这可不太像家。而且,如果对方是好人,村里的小孩为啥怕他?” 当地的孩子,没有老实内向的说法。 从小摸枪,争勇好斗。 内地的孩子,十几岁杀鸡都不敢。 这边七八岁搬石头砸死狗,用弹弓打瞎人眼都不是事。 刚才进村的时候,小孩看大碗眼的表情很畏惧。按理说,外地人应该被本地人欺负,怎么会反过来? 让我提醒,胡子也诧异:“是有些怪。村子的大人,似乎都去外地务工了,几乎看不见人出来走动,跟个死村一样。” 黄师爷不耐烦:“好了好了,你们就是多疑,哪有那么多问题。咱们跟他是老乡,他感觉亲切,对我们好一点不应该?” 我皱着眉,心里始终感觉不对:“总之,明天早点走,多给他一些钱,我们算两清了。” 天色擦黑,大碗眼顶着热汗,拎几个塑料盒回来。 他很高兴,嘴里哼着歌,走路一颠一颠。 村子到了晚上,几乎看不见电灯,虽然大碗眼说,这里十年前就通了电。 “哎呀,久等了久等了。来,趁热,我专门去市场买的,在内地没机会吃到。会喝酒不?咱们来几杯。唉,少小离家老大回,我十年不回去,不知家乡那边如何了,咱们聊聊呗。” 要说吃,全世界除了中国,根本满足不了各式各样的口味。 煎炒烹炸,焖溜熬炖那是基础。 红案白案,清蒸卤煮,那也平常。 为了引起我们的兴趣,大碗眼特意给我们带了特产,基本在内地是没有的。 当地除了翡翠原石,盛产香料。 肉蔻、罗望子、丁香、棕榈糖,极有特色。 口味偏酸,偏甜。 缅甸咖喱鱼、炸虾蘸番茄酱、烤肉串。 最有特色的,是大碗眼买的掸式米饭。吃的时候,挤一圈柠檬汁,还有切碎的小米椒洒上去,拌肉片和沙拉。 酸辣发甜,很是解腻。 酒桌文化,确实是人与人拉近关系的利器。 大碗眼豪饮,先拉着黄师爷。黄师爷感谢救命之恩,那叫一个主动。胡子后面也参与进去,与大碗眼称兄道弟,起不了隔阂。 我暗道,真是自己多疑了? 刚开始脑袋还很清醒,后面就愈发沉闷,反应也变得迟钝。 大碗眼不知什么时候,走到窗户对外点烟。烟头的火星一闪一闪,好像信号弹一般。 我们三个趴桌子那,天旋地转的,嘴巴已经说不出话。 我抬头一看脑门上的空调,心中发凉。饭菜没问题,空调里头肯定动了手脚,防不胜防啊。 脑袋越来越沉,最后再也撑不住,睡了过去! 等我稍微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在车上。 当地几乎不存在康庄大道的概念。 如果你发现自己像坐跳楼机或蹦蹦床一样,那肯定是在车里,且高速行驶在路上。 手脚被捆住。 周围还有人的手、头。 大概七八个,被塞在改造过的面包车里。毫无人权,毫无尊严的,像猪仔被塞在车里头运输进山。 大碗眼有问题! 此时才明白,太晚了。 身体内的药效还没过去,我眯上眼,等自己再次醒来,是被人用凉水,和耳巴子抽醒。 很多人跪在地上。 脖子拴着铁链,手脚倒绑在后。 我和胡子也一样。脸颊还火辣辣的疼,便被人揪住头发,拿手电照眼睛。又是打又是骂,几个下马威过去,人群的哭声止住,都在发抖。 完了,遇见强盗了。 不,应该是劫匪。 大碗眼并没有出现,他只是这个组织的蛇头之一,负责提供“肉条”。 我感觉自己应该被关在山区的某个废弃厂房。 外面在下雨。 头顶彩钢棚稀里哗啦,周围没有装修,只用水泥涂了一遍,到处是灰尘和废料。头顶有灯,外面养了很多狗。 除了跪在地上的我们,下面还有地牢。 十几个身上刺青,脸上刀疤,用屁股想,就知道不是好玩意的东西坐在上面。被绑票的人有男有女,是各地蛇头运来的。 “嘿嘿,别紧张,老乡老乡,都是老乡。老乡见老乡,眼里泪汪汪,大家都是中国人嘛,别害怕。” 领头的,被称为黑爷。 脸颊被炮弹碎片擦掉半截,鼻子都没了,三伏天披着大衣。后面是打手,都操着流利汉语,个顶个亡命之徒。 “既然都是老乡嘛,血不亲,民族亲,民族不亲,关系还亲。嘿嘿,吃了我们的,用了我们的,我们给大家提供保护,诸位是不是应该表示一下,慰问老乡们呢?” 说着,对方拿出电话,逼迫我们给家里打过去。 要么给父母,要么给朋友,把钱打到一个境外账户,其余不准多说。上面有人端着枪,荷枪实弹,杀气腾腾,绝对不是开玩笑。 有人哭出声,说自己就是来旅游的。 打手跳过去,啪啪两个巴掌,耳根都撕裂了,血流一地。 抓着对方头发撞在墙上,让对方拨通电话,用一种平静的声音,说自己在外面过得很好,在朋友家吃香喝辣,需要一点钱做生意。 如果敢耍心眼,哭出了声,便有人拔刀捅在大腿肉多的地方,或用湿毛巾捂住口鼻,或电击。 结结实实收拾了几个人,附近的都老实了,认命让家里转账,省得一顿毒打。 我悄悄用肩膀撞了黄师爷一下。 黄师爷浑身筛糠一般发抖。 “妈呀,咱们好像遇见老乡会了。老乡见老乡,后背捅一刀,咋就这么倒霉!” “什么老乡会?”我心里也发虚。 还是国内治安好,这些人压根不是普通蟊贼,完全是有组织有规划的跨国犯罪集团! 第四百零五章 器官市场 这么一比。 国内的姚俞忠、秦问仙这些人,简直是文明礼貌的君子,太他妈善良了。 黄师爷小声道:“以前听我在滇缅做翡翠生意的朋友说,在缅北深山,有个老乡会,是一群亡命徒联合国际恐怖组织搞出来的。以老乡的身份,骗外地旅游,做生意的人进山,把人控制起来,被他们盯上没几个能活着回家。” “这些人都打着老乡帮助老乡的旗号,获取受害者的信任,所以叫‘老乡会’。势力在当地盘根错节,要人有人,要枪有枪,就是军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利益网遍及周围几国的军政两界!” 我和胡子都悬起了心脏。 遇见了这帮老乡会的人,怕是凶多吉少了。 胡子问:“他们是绑票的?” “绑票的在他们面前是小学生!”黄师爷声音发虚,“我听朋友说,这个组织存在几十年,国际刑警拿它没办法,反而被杀害了不少。他们先逼受害者,向家里要钱。等要不出了,就打,就饿,送到山里,卖给黑煤矿或黑厂当敢死队。” “死了还不算完。老乡会最大的经济收入,是人体器官交易。只要有大老板要续命,肾脏、眼角膜、心脏,都是他们明码标价的商品。据说整个亚洲,老乡会控制着三分之一的人体器官来源!” 这下,我和胡子不淡定了。 这帮人不止是要钱啊。 哪怕人死了,都要挫骨扬灰,拿去卖废料。 我刚要张嘴,一个打手的军靴就踹在我肚子上。我瞠目欲裂,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脖子给狗链勒住,几乎喘不过气。 “你干什么!”胡子急了。 对方揪起我头发,头皮都快被撕裂:“别他妈叽歪,这里不许交头接耳。再有下次,老子直接割了你舌头,就像那个人一样。” 厂房下面,是地牢。 用拇指粗钢管焊成,每个房间,大概半米高,两米宽。 就是一个大号的狗笼子。 人在里面直不起身,连坐起来都困难。三个人一组,像狗,不,比狗还惨,塞在笼子里,狗链拴在墙上的铁钩。 个个衣衫褴褛,浑身伤疤。 其中几个的舌头,确实被割掉了,有些的手脚被截断,削成了人棍,在地上爬行。没有找到合适的器官匹配者之前,这些人会被弄到密枝那、仰光这些大城市从事乞讨,每天收入也是不少。 “轮到你了。” 打手示意我打电话找家里要钱。 不怕我们反抗。 旁边就是端着自动步枪的悍匪,人命在这里不如一个碗值钱。 我调整了呼吸,适应了当下环境,给在缅北的青纹打了一个电话:“我到缅北了,嗯,在当地过的很好,你打二十万过来,我有事需要耽搁几天。对了,顺便给二舅姥爷问个好。” 我还想再说,打手已经挂断了卫星电话。 现在,我只希望青纹听懂暗示。不过他只有一个人,就是招兵买马,想要打入老乡会救我们,怕也渺茫。 随后,胡子和黄师爷,也给家里打了电话。 少不了各种暗示。 老乡会的人并不怕这些。 这是深山老林,根本没有路,就是军队想打进来,周围的碉堡、瞭望塔,也能及时发现。外面森林埋了一圈地雷,国际刑警来了都是送菜,分分钟被屠杀。 陆陆续续,有了转账短信。 青纹的动作还是很快,他应该已经在想办法了。 黑爷道:“很好,各位老乡同胞都很配合我们的工作嘛,感谢你们为支援当地贫困,贡献自己的力量。不过......” “有些同胞,似乎不太愿意配合啊。” 黑爷对手下打了个眼色。 把一个十七八的小孩拉出来。 跟父母吵架,一气之下离家出走。老乡会的人,经常用高薪工作把人骗入缅北。十几岁的小娃阅历不深,几乎一哄就弄到手。 “你们放开我,不然我报警了,呜呜。” “嘿嘿。”黑爷大笑几声,当着我们的面,“同胞们,这里的老百姓苦啊,全指望你们慷慨解囊。要是诸位不配合,喏,留一点小小的纪念品,送给大家。” 一根断指,被军刀切割,干净利落掉在地上。 小孩哇哇大哭,好几人吓得不敢去看。 鲜血流了一地。 黑爷一抬脚,断指踢出厂门,一张毛茸茸大脸便贴上来,舌头猛卷,将断指吧唧吧唧吞掉了。 是一只大狗。 我试着侧身靠墙,去听厂外的动静。 外面不仅有岗哨,还有很多狗。老乡会的人丧心病狂,把人取了器官,那人也活不成了。 敲骨吸髓的悍匪,把人肉掺在饲料里喂厂区的狗。那些狗眼珠子发红,满是血丝,夜里看人都冒着绿光。 这种狗比白眼狼都凶,有机会吃人,连主人都不会放过。 被关在这,可谓天罗地网,再无逃生希望。 “好了,多谢诸位配合,再次感谢诸位。” 黑爷说完,开始“论功行赏”。 我和胡子他们,给钱比较痛快,打手端上来一碗发酸的饭菜,示意这就是今天的伙食。低于十万的,没有资格吃饭,直接被拖在铁笼里上锁。 只要到几千的,不由分说,便是一阵毒打,不分老幼打得遍体鳞伤,被逼用电话去诈骗,或把同行的人一起骗到山里控制住。 黑爷虚伪地对我们说:“到了这,大家可以放松一些,我们是一个大家庭,大家都是亲人了。亲人有困难,应该鼎力相助嘛,我们是讲道理的哦。” 不敢把发臭的饭菜吐出去。 我们硬着头皮吃下,做出感恩戴德的一面,表示出奴.性。 黑爷知道我和胡子他们是一起的,吩咐人分开关押。 就这样,才熬过惊心动魄的一晚。 不敢激怒这些丧心病狂的悍匪,接下来几天,我尽量让自己人畜无害,这样能少受很多折磨。 地下室里,大大小小几十个铁笼,关押着被老乡会骗来的“肉条”。 有近百人,这还只是其中一个分舵。 肉条,是他们内部黑话。 没有割掉器官肾脏,没有残疾的,就叫“肉条”,内部分成三个档次。 家里人不愿意打钱的,就是“坏肉”,会被拉到黑矿里,只要没累死,就得干活。 有疾病的,则被削成人棍,割掉舌头,放在大城市乞讨,这叫“折角”,一般活不了几个月。 我们被关进去的第二天,有不懂中国话的私人医生,来给我们进行全身检查。 那些年纪大的老人,一旦诊断出疾病,就会被送到手术室,提前摘除肾脏和眼角膜,用药水泡起来。 这种器官在黑市卖不出好价钱,但可以倒给一些非法机构,做成标本或研究。 老乡会的人比恶鬼还歹毒。 割取肾脏的时候,不会打麻药,据说这样肾上腺素激增,细胞活力比较好。况且麻药昂贵,这是节约成本的方式。 反正割了肾脏,人也活不成。 机械开动,刀片将尸体搅碎了,外面的恶狗就可饱餐一顿,一条条为了抢肉互相撕咬,同类相杀。 老迈的恶狗被咬翻,被饿急眼的同类分食。 所谓同类相残,并非只是人类专利。 骨头渣,他们会倒在河里喂食人鱼,真正做到毁尸灭迹,挫骨扬灰。 大概几天后,我约莫搞清楚这里的地形,开始有了逃跑的计划。 首先,黑厂建在深山老林,信号很弱。周围参天大树,深谷悬崖,太阳一出便有毒瘴笼罩,便是卫星也很难锁定。 厂区在山坳里,犹如一个脸盆。 周围是向上的岩壁,然后是连绵的绿色森林。 林中埋了地雷,只有一条山道还算安全。厂房后面,有河流,用来维持日常生存。那些被啃成骨头渣的尸体,也倒在河里。 黑爷他们自己喝的蒸馏水,给“肉条”喝山泉。 厂区分了三层。 最上面是手术室、会议厅、器官储存室。 中间是训练场。 这些人绝对不是普通罪犯,我看受过军事训练。他们经常拿给不出钱的肉条当陪练,选年纪小的小孩进行洗脑,逼他们在训练场杀人,或与食人狗搏斗。 最下面,是地牢。 外面修了五座瞭望塔,四层哨卡。 各个制高点都有人把守,且携带重武器,不惧强攻。 尤其是那些狗。 我推断,即使你运气好跑出厂区,还没进入密林,就会被食人狗追上。那些狗比狼凶悍,根本不怕死。 运气好甩脱了狗群,林中埋的地雷也不会让你活着离开。 最后,我把目光放在养了食人鱼的河流里。 那是一条天然河流,一直涓涓流淌朝向山外,也是唯一一条可能还算安全的出路。 我们这些身体健康的“肉条”,身价最高,受的折磨最少。 老乡会以贩卖人体器官为主业。 把肾脏叫“双月”,眼角膜叫“闪球”,心脏叫“砰砰”,因为每个人身体素质不同,买家出的价钱也不一样。 肾脏在七万到二十万不等,转手到欧美等发达国家,中间又会吃几次回扣。 等卖给医院,七八十万,百万,也不成问题。 地下器官交易,是一块无法想象的大蛋糕。 老乡会一个分舵,每年收入也是十亿以上。这可不是炒股,也不是金融,实打实的钞票黄金,难怪这些亡命之徒聚腥而来。 关进去的第二天,我们这些健康肉条便被编了号。 详细记录了我们的血型、年龄、有无历史疾病,以供买家选择。期间有些人被带入手术室,就再也没见过。 会有打手用箩筐或塑料桶,运出一些肢解过的喂狗。 有人试过自杀。 关在那么狭窄的狗笼里,想站起来都困难,何况自我了结。这里说一说,咬舌自尽纯粹电视剧瞎掰的,正常情况基本不可能做到。 我亲眼见过有人咬舌,疼到打滚,血流了很多,惊动了黑爷被一点点弄死,以此警告其他人不要轻举妄动。 肉条的血,对老乡会也是一笔横财。 定期有人给我们抽血,用恒温箱拿到黑市贩卖,也是供不应求的。 第四百零六章 肉条 大概被关押了一个星期。 和我们一期被关进来的九个人,只剩六个了。 黄师爷这个人吃喝嫖嫖,五毒俱全,本来要被老乡会拉进火化炉二次消费。 黄师爷能说会道,哭爹喊娘。 求家人多给了钱,老乡会才暂时留他一命。 差不多摸清楚外面的情况,我开始试着规划方案。 这里到处是监控和录像,没有一丁点隐私可言。好在我和胡子有默契,被分开关押的情况下,用指甲摩擦铁笼,制造出摩斯密码的频率,用以沟通。 胡子是神偷,那些锁拦不住他。 最大的问题,是厂区的食人狗。岗哨基本布置在山坳的高处,向外建设,那些狗反而是我们逃跑的最大阻碍。 不用怀疑。 两条食人狗咬死一个健壮的成年人轻轻松松。这些狗受过训练,先啃人脚脖子把人拽翻,接着就噬人喉咙,一点不带犹豫。 吃了人肉,这些狗膘肥体壮,跟牛犊子一样,打起来我们根本没优势。 长期被这么折磨,体力、能力、营养,都跟不上。 黄师爷道:“万物相生相克,这些食人狗无非仗着黑爷的势,才敢草菅人命。我倒是听过一种民间偏方,你们知道杀狗人不?” 狗这种东西,在古代除了看家护院,也是餐桌的一锅肉。 直到满清入关。 满人打猎,视狗如命,把这种习俗带进来,渐渐地,杀狗人才少了。 黄师爷博古通今,道:“再凶的狗,哪怕藏獒,杀狗人往那一站,都能把它吓尿了。用玄学的说法,这是身上有煞气,攥着狗命。其实是杀狗人往身上涂了虎尿,狗最怕这东西,不管什么品种的。” 黄师爷一席话,倒是提供了某种可能性。 胡子道:“你拉倒吧,这地方上哪搞老虎尿,你不说弄把机关枪,让胡爷见谁就突突谁。” 黄师爷一抹头发,屁颠屁颠道:“嘿,两位,用嘴巴忽悠人,是我这行的本事,你们瞧好了吧。不过我不擅长打架,真要突围出去,还需两位相助。” 我心道,你这个老东西够鸡贼的。 出主意你来,趟雷我们去。 眼下不是跟黄师爷斤斤计较的时候,我便让黄师爷想办法,弄到虎尿。 黄师爷眼睛滴溜溜乱转,一直等待机会。 下午的时候,两个打手过来给我们抽血,其中一个骂骂咧咧:“你小子最近走路病恹恹的,咋了,那女人这么给劲,把你魂都抽走了?” “嘿,你是不知道啊,舒坦,那娘们够劲,趴她肚皮上,少活十年都乐意。我还真有些吃不消,忒他妈的烈了。瞧瞧,给我肩膀咬的,没一块好肉。” “呵,你他妈少嘚瑟,吹吧,再厉害的女人我都玩过。” “两位爷,两位爷。” 黄师爷从铁笼挤出半张脸,又是讨好又是谄媚。Qqxsnew.net 肾亏的那个人一脚踢过去:“老东西,你鬼鬼祟祟干啥,找打?” “两位英雄,我祖上是御医,我家呢,怎么着也算个医学世家。我看这位爷,脸色惨白,气血不调,阴阳失衡,是不是最近口干口渴,失眠多梦,还伴随虚汗阵阵,骨芯潮热?” “是,是啊,怎么了?” “这位爷,别怪我嘴巴臭,你是损了元阳,失了真气。用现代话来说,就是严重肾亏!” “你他妈。” 那打手火冒三丈。 旁边的同伙哈哈大笑。 黄师爷不慌不忙:“这还只是初级阶段。此地地气混沌,天热潮湿,再拖几个月,怕会影响生育。” 一听有可能断子绝孙,严重肾亏的那人僵住了。 半信半疑问:“你有啥高招?” 见对方上套,黄师爷一脸御医摇头晃脑,高深莫测:“俗话说,以形补形,您亏了本,得补回来。补回之后,不仅生龙活虎,不减雄风,大战几小时,也丝毫不觉疲累。” “怎么个补法?” “鞭!” 老虎这东西,在国内是顶级保护动物。 在缅北,捕杀老虎大象是一种重要收入,许多舒筋活络的草药就有虎骨。 黄师爷向对方推荐虎鞭。 尤其是新鲜虎鞭,泡大酒,用枸杞,效果杠杠好。 “虎乃百兽之王,雄踞山林。大爷,您用虎鞭泡个七天,慢慢饮用,要是没效,嘿,瞧见没,我把脑袋给您!” 见黄师爷如此专业,对方信了大半。 跟同伙嘀咕:“妈的,老子还真没见过虎鞭啥模样,找时间问问。” 黄师爷道:“病从浅中医,这个事可不能耽搁,影响后半辈子幸福的。虎鞭酒好啊,男人喝了补肾,女人品了美容,没病的来两口,都能益寿延年。” 让黄师爷天花乱坠一吹,两个打手心动。 赏了黄师爷半个鸡腿,二人说说笑笑离开。 过了几日,他们还真弄到一头老虎。 厂区的食人狗吓坏了。 都夹着尾巴,在外头阵阵呜咽,不敢狂吠。 黄师爷主动请缨,帮他们剥虎皮,取虎鞭,趁机用衣服吸了很多虎尿虎血,身上一股虎味,回来分给我和胡子。 光这样还不够。 老乡会除了逼迫我们向家人要钱,还要我们参与电话诈骗,用老乡的名义,吸引国内的人来旅游,引到山里。 几天下来,我差不多把第二层摸熟了。 此处位于深山,以缅北的基建水平,断不可能有电网铺进山里。 厂区用了几台大功率发电机。 柴油和燃料,堆放在训练场的西北角,旁边是吃饭的桌子,用木板隔成简易餐厅。 要想脱身,还需制造一场混乱。 “你们想跑!” 对方一句话,吓得我浑身激灵,同时死死绷紧脸,不漏出破绽:“你少用嘴巴放屁,哪只眼看我跑了?” “你们最近鬼鬼祟祟的。” 被黑爷切了一个手指头的小孩盯着我。 “要跑路,拉我一个,我宁愿死,也不想被这么关着。” “还有我。” 旁边一个中年人帮小孩打掩护。 他是来缅北务工,被弄进山的。家属当他失踪已经死了,不可能给黑爷汇钱。好在他的血型比较稀有,是熊猫血,老乡会仍养着他,当血库用。 他的一个肾已经被割掉了。 看他们两个人的样子,我要是不同意,肯定出卖我。 没办法,只好妥协:“两位怎么称呼?” 小孩道:“叫我小光吧。” “叫俺秦叔就行。”中年人笑了笑,眼中一抹精光。 我撇撇嘴,心道你还当我叔,想得美。 对他们说:“要想跑,听我的,露了破绽谁也活不成。厂区后头就是河,大概有六十米的距离,全力冲刺也才十几秒。只要能跳到河里,就有机会离开这片大山。” “行,我们都听你的。” “要想跑,得制造一场混乱,他们把柴油放在第二层的西北角,你们有什么看法?” 每说几句话,我就要抬头观察附近。 地牢里,时不时有人巡查。 这些打手受过军事训练,长期待在这种环境,互相赌钱酗酒,内部防御并不是很严密。 小光道:“我们需要一把火,把柴油库点了。” “怎么点?” “用,用老鼠行不行?” 小光提出一种非常荒诞的假设。 胡子得知有两个人要加入,很不情愿。带黄师爷已经够累赘了,何况一个小孩,一个被割了腰子的病号。 怕他们告密,胡子黑着脸警告二人不要多嘴。 小光道:“我从家里逃出来,跟要饭的学过套耗子。在耗子尾巴绑上火星,用火绒包严,只要耗子能去柴油库,这事就有戏。” 我摸了摸下巴:“柴油库旁边是他们吃饭的地方,确实可以计划一下!”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负责掩护小光。 出去放风的时候,便把我们偷偷藏起来的米粒、骨头渣,交给小光,让他拆了衣服做棉线,去套耗子。 老乡会一个个富得流油。 对内极为吝啬,厂区的老鼠长期营养不良,只剩一把皮包骨。 没人会注意一个半大的孩子。 小光在角落套老鼠,由我们去斡旋,引开打手的视线。有一次差点被发现,秦叔假装昏倒,把打手引了过去。 他是熊猫血,肉条里极为稀罕。 打手怕他死了卖不出钱,赶紧叫来私人医生,把我们赶回笼子,又吩咐晚上额外给秦叔准备一条鸡腿。 秦叔舍不得,忍痛拿给小光套耗子。 小光在鸡腿上狠狠啃了一口,狼吞虎咽下了肚,给我们看这几天的成果。 用棉线把老鼠嘴巴和爪子套牢。 不给水不给吃,吊个三天。老鼠眼珠子充血,牙齿磨动,饿得发狂。别说老鼠,人这么饿三天,也会不顾一切的找食物。 小光抓了七个耗子,问我够不够。 胡子用纸壳摩擦地牢墙壁,收集了一些芒硝,把鞋垫拆了揉成火绒,洒芒硝埋入火星,一点点固定在老鼠尾巴上。 白天的时候,我的伙食意外多了肉丝。 说明有黑市看中我的器官了,老乡会准备给我电击取肾。不能够再拖延了! 小爷的腰子,那可金贵,让这帮坏人卖掉,岂不折损祖国的大好花朵。我和胡子商议,准备今晚动手。 然而傍晚时,出了意外! 过几日,有国际医疗公司,来老乡会选择合适器官进行“无偿医疗捐献”,用于科学研究。 这是一笔大买卖。 这些公司,从事生物生化试验。 光用小白鼠不够,又不敢明目张胆绑票,便跟老乡会达成合作协议,选人,或器官,来研究其医疗开发的特效药。 这些人来头不小,黑爷不敢怠慢。 晚上的时候,把我们从铁笼赶出来,组织大扫除。 我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小光抓的那些老鼠万一被发现,我们非但跑不了,还有杀身之祸! 第四百零七章 逃逃逃 我紧张地东张西望,没看见小光。 胡子那边,偷偷用鞋垫的丝线拽开了锁扣,和黄师爷慢慢朝我靠拢。 “我在这呢。” 小光从后面出现,对我挤眉弄眼。 我焦急道:“你抓的那些老鼠,千万别让他们看见。” “放心,我藏起来了。” “藏哪了?” 小光面色古怪。 他也是个狠角色,居然直接塞在裤子里! 我和胡子都感觉身体很痒。小光极力忍耐,装出无事发生。 我不得不对他竖起大拇指。 你小子,比虎鞭还牛! “那边几个,不许扎堆,都分开。”有打手吼了声。 我们赶紧散开,用眼神示意下半夜动手。 大扫除结束,我们去二层归还工具。趁打手不注意,秦叔夸张地摔了一跤,打手看过去,小光趁机从裤裆撒开老鼠,把它们丢到角落。 吱吱吱。 老鼠在地上翻滚,拼命挣扎。 很快磨掉了身上绳子,饿得眼睛冒绿光开始狼奔豕突,到处寻找食物。 它们尾巴都埋了火绒,火星会在里面一点点燃烧。 看耗子往西北角的餐厅去了,我们都松了口气。打手上来,踢了我们屁股一脚,我们半跪在地,爬回铁笼子睡觉。 下半夜。 仍有人巡逻。 黄师爷惨叫声:“哎呦,我的妈妈呀。” 有打手过来,端着枪。 “老东西,你瞎叫唤什么,是不是找死。” 黄师爷磕头:“这位英明神武,气派非凡的大爷,我要举报,我举报啊,有人准备越狱!” “谁?” “他!” 黄师爷一指胡子:“他怀里藏着家伙呢。” 打手缓缓举起了枪,朝胡子那边靠近:“把手慢慢打开,我不想说第二遍。” 胡子把手举起来,做了一个夸张地摇晃动作。 打手聚精会神看过去,黄师爷突然松开了脖子上的锁链,一下从铁笼扑出,对着他后背狠狠推了一把。 “死玩意,今个胡爷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对方猝不及防,向前一个踉跄。 铁笼用螺纹钢管一体焊成,缝隙大概有两个拳头那么大。胡子是神偷,早就暗中开了锁,大脚踢在铁门上。 铁门弹出去,砸在对方鼻梁。 那人惨叫都未发出,鲜血灌入胸膛,脑袋一下断片了。 胡子身手矫健,用墙上的狗链子套住对方脖颈,狠狠往上拉扯! 任凭天大本事,被勒住咽喉都是白搭。 一些被关押的肉条醒了,呆呆看向胡子,也没有吱声。胡子狠狠往上拉扯铁链,黄师爷扑过去,拽着打手的脚踝往下拖。 咯咯,咯咯! 我听到很清楚的脖颈撕裂声。 对方眼睛一翻,鼻孔流出浓血,便没了动静。 胡子不放心,腾出一手摘下对方腰间的战术刀,对着心脏捅了几下,夺过他挂在胸膛的自动步枪。 “哎呀,有了枪,胡爷还怕个蛋蛋,是时候让他们领教劳动人民的铁拳了。” “胡子!” 我打开铁笼,吼了声。 地牢沸腾起来,很快有两人从上面下来查看情况。 胡子抬枪,啪啪就是两个点射。国内环境不一样,会打枪的人很少,普通人根本没有接触的条件。 胡子半蹲狙击,手臂后沉,动作非常专业。 枪声之后,赶来增援的打手并没有死伤。 地牢陷入黑暗。 到底是胡子厉害,他开枪打爆了灯泡。互相看不清,黑暗中划过几片星雨,子弹扫射铁笼,蹭出大片火花! “同志们!” 黄师爷站起来振臂高挥。 犹如千年前大泽乡起义的陈胜吴广:“任何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咱们留在这是死,冲出去还有一线生机。等什么,冲啊!” 黑暗中,时不时冒出几声枪响。 并没有想象中的振臂一呼,千万景从。 人,毕竟是懦弱的。这些肉条被长期关押,早就麻木,根本不敢去反抗。 我拍了黄师爷一巴掌,不用管这些人。 如果自己都不敢自救,便是神仙下凡也没用。人不能老是希望于英雄拯救世界,我和胡子不过是普通人罢了。 轰! 训练场爆发炙热火光。强大的爆炸令人失神,气浪随之从上面涌入,将两个把守入口的打手掀飞。 胡子一个箭步冲上去,乱枪扫射,便见墙壁红了大半。 定是那些老鼠点燃了柴油库。 黑夜里,这惊天动地的爆炸,这震动生死的雷鸣,终于激发了这些肉条的血性。人群开始躁动,开始沸腾,开始呐喊。 胡子深知,要打倒敌人,必须走群众路线。 开了锁,放这些人出去。 混乱中,黄师爷把带血的枪递给我,躲到我后面:“年轻人,是你们该创造奇迹的时候了,咳咳,我来给你们掠阵。” “靠!” 我枪法很烂,甚至说压根没有枪法。 跟七十六号公馆合作几次,只能说会用。把枪端在手上,和胡子冲上台阶。守卫厂区的悍匪被惊动了,荷枪实弹冲出来镇压。 第二层的剧烈爆炸,使半边主墙坍塌。 这样反而帮了我们,不必从大门杀出去,只需要从破口就可以跑向河流。 大火,浓烟,爆炸。 厂区一片混乱。 电视剧里,开一枪打死一个那纯粹是放屁。我试过,后坐力震得人手臂发麻,手指都是酥的,根本握不住,甭提瞄准。 真正的枪战,就是端着枪乱扫。 只要子弹打的够多,总能压制对方,打死几个倒霉鬼。至于那种一枪一个,不是兵王,绝对做不出来。 胡子用嘴咬下拉环,等了三秒,将手雷高抛出去。 手雷空爆,震得人天灵盖都快飞出。 趁对方被打蒙了,胡子站起来,摆出一个冲锋造型,眼中满是对付敌人的熊熊火焰:“同志们!前方就是生路,就是希望,就是火红的太阳,大家......” “拽个屁的文,快跑啊!” 我几乎是按着胡子的后脑狂奔。 刚把他摁下去,对面子弹扫射,就将大片墙壁连同木架撕碎。 我第一次近距离感受现代武器的威力,那不是血肉之躯可以抗衡。 那种情况,没有时间安排作战计划。 从地牢逃出来的人,跟我们一起,全凭一腔热血往炸开的破口冲。外面是厂房的后院,河水就在不远处。 厂区的空地,养了几十条食人狗。 恶狗成群结队扑来,将不少人咬翻在地。 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虎尿有效。我们几个人还算安全,有些被活生生咬死,脸都被狗牙撕碎。 黑爷带人在后面扫射。 专打人的腿。 大口径子弹一掠,人的腿骨就断成两截,连着肌肉被炸个粉碎,只剩一层被拦腰折断还剩半拉的筋膜连着小腿。 景象惨不忍睹。 “快趴下!” 胡子一脚踹我腰子。 我飞出去,在地面打滚,刚才站立的地方,便被机枪扫射,大片地皮飞出七八米,岩石炸成齑粉。 周围山坳的高处,都修有碉楼和瞭望塔。 上面的人调转机关枪,朝冲出厂区的人射击。 数十颗子弹在瞬间穿透人的身体。别说完整的肉块,连人带狗被炸成了红沫。 黑爷大怒:“别开枪,器官!器官!你们这样打,一点器官都没了,怎么交差,尽量抓活的。通知高地,换麻醉枪。” “老王八蛋,你去死吧!” 胡子躺在地上,仰卧起坐,倾了身对厂房开火。 黑爷有人保护,差点丧命,也红了眼:“给老子上火箭炮,干掉他!” “靠,玩不起啊。” 胡子扶起地上的黄师爷,招呼我:“小虾,快往河里跑。” 数十名打手左右散开,呈扇形作战方式朝后院包抄过来。我站起身,该死的步枪似乎卡壳了,高科技不一定靠谱。 一个打手扑来。 我摘下枪,狠狠朝对方的脸甩过去。 自动步枪足有十几斤,砸脸上,对方的鼻子凹入口腔,翻地没了动静。 我们且打且退,跑向几十米外的河流。 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剧烈的百米冲刺。我怀疑那时候,奥运冠军都没我跑得快。 冠军要钱,我们要命。 跟随我们跑出来的人,大部分都被黑爷截住。 有些当场裂了脑浆,手脚还在抽搐。有些被打断了腿,摁在角落捆成粽子,惨叫,哭吼,哀鸣,惊天动地。 我不是救世主。 那种情况,能保证我们三个人全身而退,已经是祖师爷保佑! 眼瞧到了河岸。 脚下泥土变成细沙,坑坑洼洼跑不快。 “小虾,跳!” 出于对胡子的信任,我立马双脚离地。胡子拉开最后一个手雷,以滚雷方式袭向后面的追兵。 随着一声声怒骂,胡子抬枪将枪托抵在肩部。 那时候,子弹早就没有了。 黄师爷鼓起嘴巴,施展口.技:“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这招还真把对方吓住了。 大晚上黑灯瞎火,还以为胡子端着加特林。 我们三个手拉手,终于到了河滩。小光和秦叔追上我们,二人满脸是血,早就昏了头,没说一句话,闷声跳下河去。 “啊,啊啊。” 秦叔发出惨叫,平静的河面突然像烧开的水,涌出大量气泡。 “救我,救救我。”小光挣扎几下,水里像被什么东西卡住。我试着拉扯,根本拽不动。小光脚掌一抽,光滑的骨头没有一丝皮肉,就这么拔了出来。 老乡会的人太歹毒了! 他们在河里不仅养了食人鱼,还在河道布下了铁丝网,上面挂满倒钩。即使你水性再好,一下河,被水流一冲,便撞在网上。 犹如凌迟活剐一般,片片皮肉都被拉下。 水中食人鱼闻血而至。 纵然铁打的人,少时便化为残渣! 第四百零八章 魔鬼之地 小光和秦叔完了。河面大片猩红,食人鱼在其中争相攒动,翻腾血水。 胡子端起枪,藏在死角抬出枪口,黄师爷继续施展口.技“砰砰砰”,迷惑敌人。这些打手,虽说是亡命之徒,可人哪有不怕死。 一时间,只朝河岸乱枪扫射,不敢靠近。 胡子惨笑:“想不到胡爷一世英名,今日被逼绝路,天啊。英雄死了,还有万人夹道给他送行,胡爷咋就没人相陪。小虾啊,咱们一起上路吧!” “别着急,让我想想。” 我是没料到河里还有铁丝网。 就这么跳下去,小光和秦叔就是我们的下场。 忽然,我灵机一动,解开鞋带,绑死手腕裤腿,拔了河边的草根、叶杆、泥沙,往衣服裤子里面塞。 黄师爷看懂了我的意思:“对了,草根包着湿泥,坚韧无比,就像橡胶衣。” “少废话,下河!” 一入水中,我发现这个办法很危险。 体重增大,很难浮出水面。好在我和胡子的水性足够精湛,潜在下面护住黄师爷,三人顺着铁丝网的破口钻出,用手挡开食人鱼。 冒头时,已被河水冲出几十米。 一众打手和黑爷到了河边,对我们下河的地方进行扫射。 见我们冒头,黑爷率人沿河岸追击。 轰! 夜幕下,青山泣血。 一枚尾部剧烈火光的流星坠出天穹,砸落厂区,引发连锁爆炸。 今夜大乱,周围的岗哨、瞭望塔自顾不暇。人员混乱,被火箭筒一炸,更是首尾不顾。 “咳咳,呛死我了,我说两位,咱们还活着吗?”黄师爷七窍都在往外流水,像烂出水的老黄瓜。 我和胡子托起他,见有人攻入厂区,便知存有生机:“是青纹,哈哈,天无绝人之路,是青纹来了!” “大爷的,快给我做人工呼吸。” 黄师爷说完,翻白眼昏过去了。 我和胡子攀在河里的沉木上,由于黑爷那些人还在,根本不敢靠岸。 眼见厂区被人攻入,黑爷自顾不暇,引人回去救援。如此,我和胡子才逃过一劫,兜着满身泥沙爬回干岸。 青纹带着雇佣兵来的。 缅北这个地方,不存在王法。 钱,就是一切。 只要钱到位,请军方给你盖房子都不是问题。 这次我家族出血本了。不,应该是我、乃至不易的老婆本都赔了进去! 本来青纹计划引雇佣兵假扮国际组织,以购买器官的名义,进入厂区再施行救援。他们在山外见厂区爆炸,猜到是我们在里面动手。 青纹这家伙,太让人感动了。 不愧是不易的左膀右臂。 他当机立断,率人突袭厂区,如此才救下我们。 黑爷带人跑了。 肉条在今夜死了大半,这个据点没有任何价值了。他带人突围,青纹在河边找到我们,我们累得像死狗,话都说不出。 其实,我也算见过世面的人。 可这一次,着实让我和胡子在阴曹地府走了一遭。 不同于以往,带给我们危险的是粽子妖怪。这一次,是实实在在的活人! 人这种生物啊,比任何鬼魅都可怕。 细想想,僵尸、粽子、妖精这些概念都是人臆想出来的。恐怕再阴狠的鬼怪,也不如人来得叵测。 “立刻出山。” 这是我昏过去前,留下的话。 几个小时后,我们在车上,已经出了森林,回到密枝那周边的村庄。 这次,我们和老乡会的梁子结大发了。 趁黑爷他们晕头转向,中途我醒了一次,要青纹立刻开车去污克邦村,以免刘奇微跑路。 用屁股想想也知道,平白无故惹上老乡会,定是刘奇微从中作梗。这家伙,甚至不易的失踪,都跟他有关系! 我心中怒火万丈。 和胡子他们在车上睡了很久,等到下午,才抵达刘奇微说的那个污克邦村。 雇佣兵已经撤走了。 这帮人拿钱办事,绝对不存在买一送一的说法。 青纹拿出几尺长的账单给我请示。 我一脸生无可恋,直接绝望地扭过头,根本不敢去看。等找回不易,让他自己解决吧,人最大的痛苦,就是活着,钱没了。 刚把车开到村口。 便见刘奇微骑着摩托车要出去。 我压根不认识刘奇微。但摩托车后面,坐着大碗眼。这两个王八蛋,狼狈为奸,险些要了我们的命啊。 仇人当面。 想起老乡会的罪恶,胡子眼中喷火,把青纹从驾驶室赶走。 猛踩油门,胡子开车撞向刘奇微。 刘奇微和大碗眼飞出去,二人滚下田坎,摔得浑身冒血。 我和黄师爷冲下车,把他们揪上来。刘奇微在当地有些人脉,有村民瞧见了,拿起武器要帮他。 青纹朝天开枪,那些人才退走。 用淤泥遮住车牌号。 我们将刘奇微和大碗眼塞到后座,离开污克邦村。 上了车,我们轮流大耳巴子。什么废话都是多余的,这两个不知害死过多少人命,就是挫骨扬灰,也不足以让我们解气。 大碗眼吓呆了。 他拐卖了不少老乡进山,没见过一次有人能站在他面前。 第一眼看我,大碗眼还以为白天撞鬼,我已经被割了腰子死掉。 青纹把枪抵在对方脑门:“说说吧,这件事,谁主谋?” 大碗眼憨憨笑道:“都是中国人,有话好好说。” 砰! 子弹打穿了大碗眼的腿。 青纹道:“动脉撕裂,不止血的情况下,你还有八分钟。止血的话,送医院应该能活,虽然可能终身残废。” “别别别,真不是我愿意干,是,是老乡会他们逼我的,否则我也会被他们卖掉!” “还有七分钟。” “是他,一切都是他干的!他说你们几个是来寻仇,于是托我找老乡会,让老乡会控制你们,这样一辈子都不可能找他麻烦了。” 青纹移动枪口:“那你来说。” 刘奇微冷静道:“落在你们手上,我就不打算活着。呵呵,不过你们别得意,我......” 胡子一打方向盘,对黄师爷道:“把他阉了,胡爷没兴趣听他废话。” “你!” 是人就没有不怕死的。 刘奇微道:“有能耐给我一个痛快,折磨人不算本事。” 黄师爷这种讲究和气生财的,都怒了:“你也叫人?气死老夫了,看老夫今天给你留个纪念品!” 不是亲身经历,无法想象这片土地蕴藏的罪恶。 黄师爷狠狠给了刘奇微一刀。 刘奇微不敢再故作高深:“嘶!你们要问什么?” “去年,有人进山找你提供后勤吧,我就问问那支队伍的情况,还有领头的那个人。” “你,你跟他是什么关系?”刘奇微脸色一变。 显然不易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黄师爷准备动刀子,刘奇微摆正态度:“好吧,其实我也不过是个棋子罢了,没想到你们能活着出来,我认账。交代清楚,你们给我一个痛快就行。” 一年前,不易受老爷子指点,带领人手,重新进入缅北,寻找被紫三眼破坏过的路标。 那是关于昆仑的秘密。 紫三眼最后一次露面,是随陶万里去茅邦迎回骨灰。 茅邦不单单是个地名,还是缅北一地的部族,在地图上小到几乎不可见。 从茅邦跟陶万里分开,紫三眼就神秘消失了。 因此不易推断,茅邦一代,离昆仑和紫三眼他们的营地不会太远,至少靠走路是能抵达的。 这样分析,直线距离应该在一百公里内。 他找到刘奇微,让刘奇微带路。 茅邦大部分生活着克钦狄人。 生活原始,内部封闭,对外界势力极为排斥,因此必须找一个当地的地头蛇代为疏通。 说起来,刘奇微还是张玉枫介绍。 此人回忆:“我搞不懂他们进山干什么,那片地区,没有任何资源或财富。我们沿着土路走了三天,后来路都没有了,被藤蔓覆盖的栈道尽头,出现了一座庙!” “山神庙?” 我一拍脑袋。 老爷子说过,当时骨灰就藏在山神庙里,那是绝对隐秘的地方,不会被日寇找到。 刘奇微点点头:“我不知道那里面供奉的是什么,神像覆满青苔,特征被雨水侵蚀殆尽。当地人似乎有意忽略这里,不过庙里矗立很多,嗯,人像?” 他比划了一下。 我意识到,他口中的“人像”,不是庙里供奉的泥菩萨,而是古墓殉葬的泥俑! “有多少?” “七八个吧,很重,看样子放了很多年。” 找到当年的山神庙后,不易就打发刘奇微下山,给他们输送物资。 不易的队伍大概有十几人。 以他的身手,完全不需要保镖或者手下。他带的人,主要以医疗、救援、地质方面的人才为主。 刘奇微说,不像是去山里偷猎,反而像一支搜救队! 大概在山神庙停留了一个星期。 不易他们下山,开始转入山里工作。 茅邦的克钦狄人,生活在野人山边缘,再往里走,就是克钦狄人的祖辈,都不曾涉足,被叫做“阿姆那”,缅语译为“黑色恐怖的魔鬼之地”。 不易并不信任刘奇微。 事实证明,他有先见之明,张玉枫推荐的人根本不靠谱。 用分期付款的方式,不易选择了交货点,随后带人进山。约定每七天,刘奇微雇佣当地人,把物资运到一个叫龙口谷的地方,用防水布存放。 再由不易的人,将东西从龙口谷运入山里。 他们把龙口谷作为中转站,这一用,就是大半年! 第四百零九章 山神庙 刘奇微渐渐起了歪心思。 他算了算,不易这伙人在山里的花费,是个非常惊人的数字。这笔开销,足够他刘奇微潇洒十年。 难道是进山找翡翠矿脉的? 刘奇微渐渐起了贪念。 而且他发现,随着时间推移,不易那边不但要物资,还要人。说明他们在山里损失惨重,已经不剩几个。 龙口谷的物资越来越多。 到了后面,不易他们很难按时取走东西,很多都被雨水或虫蚁损坏。 我心里一惊。 也就是说,不易并不是从半个月前开始玩失踪。 他和那支队伍,已经失联两个月了! 刘奇微道:“最后一次给他们运输,是今年一月底。我带人去龙口谷,之前的物资一点没被拿走,他们没有人折返回来。我猜测,他们可能全军覆没了,用卫星电话,也根本接收不到信号。” “人骨快递,又是怎么回事?” 刘奇微脸色一变。 那个快递,早该在两个月前,不易他们没有取走物资,就发出来。 不易是个谨慎的人。 不可能让刘奇微知道他们的目的,也不可能让刘奇微靠近营地,选择一个中转站无疑是安全的。 写满文字的人骨,是刘奇微唯一从中转站带出来的东西。 他并没有看见不易的人。 在取走货物的空地上,有个防水布包好的布袋。 他捡起来,里面有不易留下的纸条,如果他们在山里失去联系,则让刘奇微把东西寄给西派张玉枫。 嘶! 我一抖。 合着东西压根不是给我的。 刘奇微这家伙,害人不浅啊。 这个地头蛇,没有任何信誉可言。他见不易失踪了,以为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不仅拒绝运送物资,还吞掉了那堆白骨。 刘奇微也发现,那堆骨头说是人,但绝对不是人类,倒像某种古猿或者猴子。 一个月前,刘奇微确定不易他们失联了,将骨头拿到黑市贩卖。刚开始,很多人慕名而来,欣赏这些奇异的骨头。 上面精密的纹路组成的经文,证明这是一件密宗方面的法器。 看的人虽然多,真正出得起钱的很少。 刘奇微陷入沉思:“几天后,有个神秘人来找我。她找到了我的大本营,出言威胁我,要我交出那些骨头。警告我守口如瓶,在检查了骨头后,要我寄往国内,一个叫夏六初的人。并说,如果对方来找我,就带他进山。” “对方来自什么势力?” 刘奇微摇头:“不知道,她浑身罩着斗篷,声音做了变声处理。但我觉得,她应该是个女的。她在村口上厕所,有变态的流浪汉偷窥,说她是蹲着解手的。” 对方付给刘奇微一笔钱,相当于快递费。 刘奇微畏惧对方知道自己的老巢,勉强同意了,但他还是耍了心眼。 他意识到,不易他们在深山干了一件大事,我是来接替他们的。如果让我知道他断掉了后勤,肯定要找他算账。 刘奇微心下一横,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准备干掉我们灭口。 这时候,第二批人,找到了他的老巢! 刘奇微对天发誓,他仇家多,老巢的地点不超过五个人知道。 可这个秘密,对他们而言好像没有任何阻碍,稍微打听就能查出来。 刘奇微不敢待在老巢了,他怕有第三批人,于是把大本营转到污克邦村,被胡子一脚油门,在田野做了一次自由飞翔人。 “那是一帮外国人,不过中国话非常标准。他们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让我阻止你进山,最好能除掉你!” 刘奇微面无表情说着,这种黑吃黑的事,根本不需问原由。 “如此说来,写满经文的人骨,并非什么秘密,已经有两拨人马找过你了?” “ 是。” 我暗暗沉思。 第一拨人马,让刘奇微把快递寄给我,就是要引我进山,绝对不是好人。 第二拨人马,让刘奇微干掉我,阻止我们寻找不易,也不是好人。 我头疼了。 左右都不是好东西,他们到底想干啥! “你说的这两拨人,没有找你当向导?”胡子问了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 刘奇微苦笑:“你太看得起我了。缅北这片大山,里面究竟有什么,谁都不敢说。我只是在山外偷猎过,你要让我当向导,纯粹是让我带你去送死。他们没有找我,应该是找的当地克钦狄人。” 我和胡子他们交换了意见。 刘奇微说的未必是真。 但我们耽搁了太多时间,如果对方有意除掉不易,那些人肯定进山了,不易的处境岌岌可危。 尤其是刘奇微早就断掉了后勤,他们待在山里没有食物,情况非常危险。 我当即拍板,前往茅邦。 抵达茅邦,已经是两天后。 我们乔装打扮,找到刘奇微说的克钦狄人村庄。 不敢进村。 侦查了环境,我们绕开村子,遁入后面茫茫绿海中。按指北针的提示,在密林穿行了三天。 树木开始减少,出现大量荆棘和灌木。 这种地方,应该全部是森林。 青纹推测,可能几百年前,有人类在此活动,砍伐了附近的树木。这片地方一直没长起来,好比一个人茂密的头发秃了一块。 再往里走,便有干涸的河床。 河床尽头,陡然出现一条地缝,两片岩壁悬于云端,垂入地层,将森林一分为二,极为气势雄浑。 我手搭凉棚,仔细勘探一番。 这地方太隐秘了。 若非刘奇微死之前供认不讳,我们根本不可能找到。 “是块风水宝地。在相书上,这叫‘日月衔辉,文武迎宾’,两道山脊天然断裂形成了一线天,曲风流水,环顾有情,能葬帝王将相。可惜被人为破坏过,护风的林子砍了,连玉带水都枯了。” 说完,我摇摇头。 这块风水宝地已经废了。 胡子道:“能破格局的,肯定是个堪舆行家,会不会是紫三眼?” 用脚踩地。 山神庙位于山坳间的高处,水深土厚,脚下基本没有石头,只有大片黑色腐殖物。 青纹道:“这种地方,怕没有古墓。水土过于丰厚,地气猖獗,滋生大量虫蚁。尸体葬在这,不到三月便会化为白骨。” 我抽了抽鼻子,抬头看毒辣的太阳。 由于在山坳里,四面被绿色的林海包裹,唯独中间秃了。太阳在上空聚而不散,水汽不能挥发,形成蒸桑拿的环境,既闷热又潮湿。 木头在这腐朽的很快,一线天两侧挂满古藤苍苔。 “确实不太可能有墓,有山神庙嘛,勉强说得通。能把森林破坏如此严重,不是几个人可以办到。我看,这里之所以荒废,跟当地的克钦狄人有关。不过,可能是紫三眼指示他们的。” 在外面稍作休息,我们将装备放在草丛,轻装进入一线天。 阳光陡然幽暗。 潮湿炎热的气息在山谷蒸腾。 衣服黏在身上很难受,一抖,衣领和脖子下面就有细小的盐晶。进入山谷深处,果然有条青黑色的栈道。 古藤覆盖,早已看不出年代。 所谓栈道,实在简陋。 用工具在岩壁凿开不规则的圆,将木头插进去,便是路了。几百年下来,木材大都腐朽,上面长着蘑菇,残缺得厉害。 “少东家你看,登山绳的挂钩。”青纹在头顶有了发现,“伯希和牌的下降器、岩石锥,看样子就是最近几个月留下的。” 胡子高兴:“是不易他们?” “不。” 我脸色不 太好。 “不易他们的装备,都是私人订制,不会留下商标和信息。况且伯希和这种牌子,下降器容易卷衣服,不易他们没有采购。” “第二拨人?”胡子反应过来,拿出了枪。 这次行动,我们学精了。 没枪在缅北寸步难行。 出发前,特别找到黑市,买了枪支弹药。胡子手上的,是mp5冲锋枪,在黑市非常吃紧,花了不少钱。 当地人管它叫“大屁股冲锋枪”。 射速快,质量轻,操作简单,性能强悍。卖枪的那个告诉我,缅北很多大毒贩都会装备这种冲锋枪,跟正规军打的有来有回。 我对枪不是很懂,主要买了一些化学炸药。 除了信号弹、照明弹,还有铝热剂烧熔手榴弹、香瓜手雷。此外每人配了手枪,青纹甚至弄了把狙击枪放在后座。 如今我们兵强马壮,再遇见老乡会,不至于怕。 也就是在国外。 要搁国内,就我们拿的这些东西,抓到了先枪毙五分钟,绝对没有冤枉的。 胡子道:“小心点,这帮人可能还没走远。他们利用老乡会暗算咱们,见了面别废话,打死了再说。” 青纹道:“他们应该离开了。你瞧,岩壁转弯那个地方,是不是有个建筑的轮廓?” 离地大概八十多米。 青黑色的岩石上,布满土灰绿苔。 有个庞然大物凸出垂直岩壁,远翘的屋檐一头插在天穹,把太阳挡了大半。幽暗的峡谷仰望这种建筑,让人有种透不过气的压迫感。 我道:“是类似悬空寺那样的建筑!不得了,这么高,那些原始居民怎么建上去的,山里也开不来吊车啊。” 胡子仔细检查了枪械:“这你就不懂了。把庙建在悬崖上,是为了防止人上去。你看看附近,基本没有祭祀痕迹,说明庙也不是实用产品,更多的是一种象征,类似祖宗祠堂。” “几位爷,这庙有些邪性,跟巴蜀的悬棺差不多,你们小心点。这些木头早就朽了,万一踩断可不是闹着玩。” 黄师爷年纪大了,攀岩对他来说挑战很大。 他帮我们固定了攀岩钉和保险绳,便在下面休息。我们开启录像设备,通过直播软件,黄师爷在下面就能掌握全局。 第四百一十章 千年对弈 胡子打头阵,我居中,青纹殿后。 三人爬上岩壁,手指触摸那些腐烂的青苔,让我想到剥粽子身上溶解的衣物,太膈应了。 上面半截栈道还保存比较完整。 胡子试了试,可以站上去。 嘎嘎,嘎嘎。 木桩爆发恐怖的碎裂声,但还是撑住了胡子的体重。 透过洒下的阳光,在一片青白的雾气中,我看到了茅邦的山神庙。那是个二三十平米的小房子,坐落在悬崖,下面靠几根巨木支撑。 走近了我才发现,这庙居然是金丝楠木建的! 难怪风吹雨打,仍保持完整。 胡子说,就这些金丝楠拆了车珠子,那也值个几千万。踩着栈道过去,便见坍塌了半截的庙门,上面一层恶心的鸟类粪便,散发臭味。 胡子推开,里面有神坛,有香炉,大都腐朽不堪。 地面是木板铺成。 好在金丝楠足够坚韧,踩上去木板下陷几分,没有断裂。这种地方摔下去,人自由落体,跟跳楼没什么两样。 颤颤巍巍走进庙门,阳光在瞬间合拢,阴气直扑面门。 “你看那。” 胡子眼睛尖,在被堵死的窗户下面,意外发现了国军的国旗。早被虫蚁啃了大半,青天、白日,还是很好辨认。 看来老爷子没有瞎掰。 茅邦深山的这座山神庙,就是当年远征军藏匿骨灰的地方。不知那些远征军如何找到这,没有当地人带路,误打误撞的概率为零。 在庙里,见到刘奇微说的人像。 说实话,工艺非常粗糙。 基本看不出细节,只有轮廓。 大概率是古墓陪葬的石像生,被人搬到了山神庙。五官已经看不出来,仿佛长满霉菌的僵尸立在庙心。 胡子用枪托敲了几下,对我说:“这不是泥的,是铁!好家伙,一个怕有上千斤,他们不怕把山神庙压塌了?” “铁的?奇怪,这些铁俑从何而来,莫非附近有大斗?” 铁俑很少陪葬古墓。 古人认为铁不通阴阳,以铁制俑,难以超生,会封印灵魂。缅北古代为中原统治,世受汉文化影响,拿铁俑陪葬没贵族会干。 而且在古代,铁是稀有金属,拿来铸俑,未免过于奢侈。 青纹道:“山神庙的栈道,早先应该是存在的。有人把铁俑运上山,用蜜水淋在木头上,虫蚁才断了此路。一共八个铁俑,墓主人的身份怕是不低。” “是紫三眼!” 我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通过直播软件,让下面的黄师爷也看看。 茅邦位于野人山边缘,信号弱,勉强可以用。画面有卡顿,黄师爷的嘴巴夸张动了几下,老脸闪出密密麻麻的雪花纹。 “铁俑为人,主大凶。看样子确实是墓里拿出来的,不知为何放在山神庙。我猜测,紫三眼送走陶万里,又返回了古庙,这些铁俑是他后来才搬进来的。” “有什么说法吗?”我问。 黄师爷沉思:“你们觉不觉得,这些铁俑,很大?太臃肿了,完全没有古代审美,简直是现代工业的残次品。” “确实,铁俑比正常人高两个头,肩膀也宽,简直是巨人身材。”我好像看出问题在哪了。 胡子拿出特种军刀,在一具铁俑上刮起来。 铁锈严重,粉尘在庙内飞舞。青纹用登山杖,在房顶捅了个窟窿,好让阳光照进来,散掉浊气。 一层铁锈被胡子磨下。 我赫然发现,这些铁俑虽然大,并非实心,里面还有空间。 随着铁锈被拨开,阳光下,那些颗粒蒸发,产生一种我们非常熟悉的气味。三人开始倒退,眼中惊惧盯着那些人形铁块。 这,这是尸气! 尸气是世界上最难闻的气味,我不知道怎么形容。 胡子把铁锈拨开, 那股尸气非常浓郁,也很明显。我险些以为山神庙就是墓室,我们又回到了地下。 黄师爷倒吸口凉气:“快离开,这玩意不得了。天啊,这不是殉葬的人俑,这是铁水封尸,里面不是恶鬼也是大妖!” 终于明白铁俑为什么臃肿了。 压根不是冥器,是把异变的妖或僵尸,铸在了铁水里。这是古代降魔的手段,千度铁水能把人溶解,这股尸味新鲜,里头的正主怕还没有化! “紫三眼这疯子。” 我招呼胡子赶快离开。 胡子道:“等等,这里肯定有线索,再找找。僵尸被铁水封着,没那么容易出来,况且现在白天呢。” 青纹道:“离这些铁家伙远点。如果铁水封尸,这些铁疙瘩的年代不会超过百年,保不住里面的正主真的还活着!” 随即,我们地毯式搜查了山神庙。 里面有人居住的痕迹,甚至有个脏兮兮的睡袋。 不知是不易他们,还是那帮外国人。想想有人在庙里睡觉,旁边站着八个铁水铸死的“妖”,我心里就不舒服。 胡子在庙里走了几圈,始终未能发现线索。 这就有点奇怪。 一共两拨人找到刘奇微。 第一拨,希望我进山。第二拨,阻止我进山。人骨经文是寄给张玉枫的,说明不易没打算让我参与。 以他的性格,必然留有后手。 没有线索,即使张玉枫来了,怎么能进山找人? 我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会不会遗漏了啥?” 胡子抱着大屁股冲锋枪:“你们说,线索会不会在铁俑里?比如必须打死八个僵尸,才能集齐龙珠,召唤天使?” 我一阵恶寒。 不易不是那种人。 青纹捅开房顶,让阳光进来,扩充视线。庙里的阴冷感逐渐消失,在阳光的照耀下,那些铁俑都散发浓烈的尸气,在庙内挥之不去。 我赶紧让青纹把房顶堵上。 高温会加速分子的活跃性,铁水里肯定封了尸体,不知人还是妖,最好别去惊动。 “呸呸呸,太臭了,庙里通风不行啊。合着有人把窗子封了,胡爷就说,这鬼地方怎么那么难闻。” “窗子?” 我灵机一动。 山神庙建在悬崖上,除了门,就只有一扇窗,朝对面的岩壁开设。 进来的时候我就发现,窗子被人用木条封住了。走过去仔细看,木条是老的,钉子是新的,也许这才是不易要引起我们注意的地方! 胡子和青纹拆开木条,把窗户打开。 阳光只有半缕落在一线天内,山中幽静古旷,连飞鸟都罕见。 窗子没有问题,木条也没有问题。 我站在窗前,眺望外面的景色。下面是朦胧的云雾,头顶是稀薄的天光,那是很梦幻的场景。如果不是交通不便,完全能当风景区。 胡子道:“现在流行海景房,江景房。这地方环境差了点,窗外啥景没有,搞房地产得亏死啊。” 我看出端倪:“站在窗前一看,第一眼,就是对面高大的岩壁。你没发现,对面的青苔不如这边茂盛?” 用狼眼手电照过去。 青黑色的岩壁挂满叶泥菌丝。 隐隐露出沟壑的纵横,将大片岩壁切成方格状。 “植被茂密,挡住了。”我嘀咕道。 胡子拿出百爪钩,准备过去砍掉藤蔓。将钩子甩过去,铁钩被无形的力量挡开,落到了下面。 细看之下,我发现那是大片天然磁性的强磁岩! 古代磁铁的原料就是它。 整个一线天,两侧的山岩都是这种石头。 我感到不妙。 也就是说,从靠近山神庙开始,我们就被错误的指南针误导了。庙里铁水封印的怪物,会不会压根不是古尸,而是进山寻宝的现代人? 黄师爷让我们往对面泼火油,烧掉那些植被。 冷热交替,山岩上挂着露珠,因此不必担心引发山火。 等火烧掉了那些植物,青黑色的岩壁露出本来样子,手电照过去,非常有年代感。 对面岩壁上,刻着一个僧侣模样的人。 因为是光头,我看僧侣比较贴近,衣服也不是中原风格。 僧侣盘膝坐着,神态安详。眼睛占据了半个脸,额头中心有漩涡状的肉眼,伸出手搭在膝盖,一手指向身侧。 旁边是均匀排列的方块。 我道:“这个和尚,似乎在跟人下棋。具体和谁,没有刻画,好像是围棋之类的博弈。” 古代围棋,在亚洲极为流行,尤其被统治者钟爱。 据说围棋高手,精于博弈,能轻易捕捉人心,因此被上层垄断,用以训练继承者。 青纹道:“这确实是古围棋。看样子,有人把窗户封起来,不希望后人看见窗外的棋局,应该蕴含某种暗示。” “你们聚焦一下,让我来看。” 黄师爷拿出手机,截图好,百度一下。 这都什么年代了,谁还用传统方式倒斗啊。不懂的百度搜搜,遇粽子机关枪突突,这才是现代化科学倒斗! 黄师爷的声音从对面传来:“这是棋局的一种,乃是生死博弈,阴阳置换,被称为‘太玄局’。左边这个和尚,应该是在跟高手对弈,他处于下风,快要输了。” 胡子弄好登山装备,用滑轮荡到对面,发现棋盘的棋子是可以转动的。 看样子,存在一个机关。 需要有人代这个和尚对弈,反败为胜。 胡子道:“师爷,你给翻译翻译,咱们怎么下。” 棋局千变万化,没有绝对相同。 生死之术,博弈之法,斗争之奥,这是古代帝王的心思,非凡人能涉猎。 我看出来了。 与山神对弈的这个和尚,欲逆天! 第四百一十一章 铁水封尸 庙宇与棋局,是同一个年代的产物,和尚就曾住在庙里,苦思数十年,破此十面埋伏的太玄局! 百度搜不出来,黄师爷有办法,加了几个围棋爱好者群,把照片发过去,重金请教。 山里头的信号时有时无。 待在庙里太危险了,下面就是百米悬崖,掉下去凶多吉少。 拍下照,我们沿栈道返回地面,等明天看那些围棋爱好者能不能破出来。 倒斗也要与时俱进,注重科学和生产力。 以前下地的人,要带“掌眼”,又叫“算盘”。负责甄别哪些冥器值钱,哪些不值钱。自从智能手机普及,掌眼就下岗了。 现在有种直播倒斗。 挖开墓室,土耗子直接连线鉴宝平台,开摄像头,一件件拿给专家看,现场定价。 找黑客弄个假地址,不怕人来查。 科技倒斗这方面,还是七十六号公馆玩的最先进。 我们一步步爬下栈道,我心里正胡思乱想呢,谷底的黄师爷,陡然爆发一声尖叫。声音过于凄厉,震人心肺。 幽谷中惊鸟乱撞,群雀失魂。 胡子一个不慎,被黄师爷的叫声分了心,从湿滑的青苔跌下去。保险绳绷成一根线,胡子在空中摇晃几下,方才重新攀住。 “老东西杀猪吗,鬼叫啥。”胡子心有余悸。 青纹一瞪眼:“出事了,快下去。” “等等,胡爷准备准备。”胡子给大屁股冲锋枪上了弹鼓,还剩三米多高,他解开绳子跳到地面,非常专业的突击动作。 青纹道:“少东家,你朋友在部队干过?” 我撇嘴:“他哪去过部队,充其量打过几把Cf,走,我们也下去。” 担心那些外国人还没走。 我们打开保险,不敢大意。 黄师爷撅起屁股,像鸵鸟把脑袋埋在衣服里。胡子一脚踢过去,手指扣在扳机上。 “你叫啥,见鬼了?” “真,真真是鬼!” 黄师爷见我们下来,方才止住颤抖:“刚才我是真见鬼了,这地方不止我们,有人在监视咱!” “怎么说?” 黄师爷道:“刚才我拿着手机,指挥你们远程倒斗呢。屏幕反光,我看见后头的草丛动了,有个黑黢黢的人,站在草丛里,眼睛跟厉鬼般怨毒,死死盯着我。” 怕我们不信,黄师爷指着那个草丛。 胡子过去,并没有什么发现。 黄师爷道:“我看得真真的,那眼睛,太可怕了。不不不,那个人的长相,也完全不是正常人,他就是在监视咱们。” 我道:“莫非是当地的克钦狄人?” 青纹道:“如果是当地人,最好不要直接爆发冲突。克钦狄人在缅北颇有数量,有独立的武装部队。” 黄师爷打包票:“肯定不是克钦狄人,他想偷咱们的枪来着。他的样子,怎么说呢,你们见过麻子吧?脸上爬满了黑色斑点的麻子。那个人很恐怖,他是麻子上面长了一张脸!” 黄师爷形容。 那张脸,除了眼睛和鼻孔,麻子多的放不下。 有密集恐惧症的人,看一眼就要恶心死。 那人闭着嘴,腮帮子两侧的麻子往外喷气,浑身没有半点好的皮肉,完全是被麻子占据了。 这么一形容,我也感觉恶心。 胡子回来:“没有看见他说的麻子人。草丛确实凌乱,不知道是动物,还是人留下,咱们今晚要在这过夜?” 我道:“好不容易发现了线索。万一我们离开,对方破坏了线索怎么办?” “好吧,上半夜我来守。” 胡子有了枪,底气足。 青纹来守下半夜,有问题直接一梭子,打翻再说。 这一夜,想起黄师爷看见的麻子人,我们心里很不平静。熬到拂晓,山中日照短,仍是深夜,没有风 声,也没有鸟叫。 黄师爷加的交流群有结果了。 高手在民间,这话还真不错。 几千年前,难倒无数统治者的“太玄局”,建国以后就被破出来,有好几种解法。 仔细询问了步骤,我们三个再次爬上山神庙,开始替和尚与山神对弈。 黄师爷说什么不敢一个人留下。 他跟着一起去庙里,互相有个照应。 还是胡子用滑轮,晃到对面岩壁,搬动棋子。黄师爷大声念诵,指导胡子在正确地方落子布局。 和尚执白,山神握黑。 白子占尽先机,黑子后发制人。 落下最后一子时,棋盘扭转乾坤,和尚便赢了一目。 并没有想象中的地动山摇,机关开启。 青纹道:“也许不能赢,但又不能输。” 黄师爷恍然:“和棋?” “是。” “等等,我问问那个人。” 偏偏这时候,山里阴沉,起了狂风。信号不佳,愣是半点文字发不出去。破局就卡在那,胡子不知怎么办。 我出声:“也许,不是为了下棋。这和尚,本来就输了,我们为什么要把山神作为假想敌?” “哦!胡爷懂了。” 胡子在对面吼了声,晃出去五六米,攀着凸起的地方到山神那边。 我们站在和尚的角度替他赢山神,产生了先入为主的误区。 或许和尚本来就输了。 他与山神赌一样东西,既然他输了,东西应该在山神那! “有暗格,哈哈,还是胡爷聪明。” 和尚对面并没有刻出山神,只有比较光滑的黑色岩壁。胡子敲了敲,那岩壁是空的,开启的机关在山神下的第一子上。 岩壁塌陷,出现半米高矮的洞窟。 人很难钻进去。 胡子身体悬空,全靠腰部用力撑住登山绳,他伸手狠狠进去摸了几下。 我们站在窗边,踮脚往那看。 听胡子叫了声:“嘿,里头是个肉粽子!” “活的死的?”我担心尸变。 胡子摆手,脑袋钻入洞窟,声音变小:“放心,关节都融了。嘿老兄,你窝这干啥,古代房价这么贵?” 青纹把袋子运过去,让胡子取下肉粽。 我随意往身后一瞥,身体陡然僵住,狠狠拉扯青纹衣袖。 庙里的八尊铁铸人俑,此刻阴鸷着五官,扭头看向窗外。巨大的人头上,凹陷的眼睛赫然流出了血水! “八个铁粽子。”黄师爷又软了膝盖,整个人趴在我身上。 我对青纹道:“准备好子弹,这八位怕是要变。” “嘿,你们干啥呢?”胡子在对面不知道情况。 我背对胡子,眼睛死死盯着那八尊铁俑。 铁俑制作粗糙,五官不是很分明。头颅的地方,一左一右凹陷下去,血水正涓涓流淌,浸透了山神庙的地面。 普通粽子尸变,可以火烧,可以开枪。 偏偏这些铁俑裹着厚甲,开枪怕也没啥用。我们坚持了十几分钟,铁俑的眼睛渐渐不再流血,褐色的铁质被鲜血浸透,尸气比昨天更浓。 “少东家!” “嘘。” 我朝最近的一尊铁俑走过去。 这些铁俑没有关节,便是尸变,也不可能如此厉害。昏暗的环境下,不知是源于人的形象,还是心理作用,铁俑的五官开始清晰。 一张痛苦绝望的脸。 眼中不单单是怨毒,还有憎恨,厌恶,恐惧,各种负面情绪交织。 我后退一步,仔细闻那股尸气。 确实是从铁俑内部散发的。 会流血的铁俑? “拿绳子来,我们把铁俑带一个下去。” “什么?” “放心,尸变不了。” 说完,我大力捅穿了房顶, 让阳光照进来。高温使得那股尸气挥发的更快,庙里充斥着腐烂气息。 再次返回谷底,胡子在上面把肉粽吊了下去。 是具坐化金身。 头皮光滑,呈金色发黄,身体没有多余脂肪,骨骼纤细,全身也才二三十斤罢了。 我认出来,这是一个和尚。 他额头并没有凹陷的肉眼,应该不是与山神对弈的那位。 坐化金身,同样不具备尸变的可能性。胡子从上面下来,检查他的“战利品”。 “师爷,你怎么看?” 黄师爷拿放大镜观察,发现尸体的黄色,呈现两种,一条一条,有深浅的变化。 他道:“几位爷,咱们来晚一步,让人捷足先登了。尸体的东西,应该已经被拿走。” “什么东西?” “看形状和方式,应该是块裹尸布!” 事情大概是这样的。 不易他们来到山神庙,按照紫三眼的逻辑,推理当年营地的位置。 期间,他们发现对面岩壁上的太玄局。 必须站在窗前,才能完整看到棋局。庙里的八具铁俑,并没有被破坏,可见线索不是来自铁俑本身,没必要冒险。 不易他们离开前,封死了窗户。 几个月后,他们在山中失联,刘奇微渐渐起了歪心思。 这时候,一帮外国人找到刘奇微,不希望我进山,同时他们也按刘奇微的回忆,找到这座山神庙。 外国人没有发现窗户的秘密。 所以他们留了一个麻子脸在这监视?大部队,极有可能藏在克钦狄人当中! “如果是这样,此地很不安全,极有可能处在对方监视之中!”黄师爷建议我们快走。 他看过那个麻子人,有阴影了。 我道:“被取走的裹尸布,极有可能记录了去往昆仑的路径。如果是这样,为什么那些人还要监视山神庙?也许裹尸布根本不重要,或者说,那些人想用我们去踩雷?” 尸体之所以出现一条条深浅不同的纹路。 是尸体油脂分泌浸在了布料上,导致腐烂程度不同产生。 我回头看向从庙里搬下来的铁俑。 这具铁俑也很怪。 铁水封身,不是妖鬼也是僵尸。眼珠部位渗出红色液体,说是血吧,没有腥味,但尸气越来越浓了。 第四百一十二章 六指轩辕 胡子用刀片刮了几下。 铁俑并没有复活。 “依胡爷看,这可能只是巧合。铁俑内部有水,年深日久,表面产生细小的裂缝,被太阳一晒,水汽蒸发,使铁氧化,产生红褐色液体,所谓三氧化二铁。” “要不,把这铁俑打开看看?” 我提出一种大胆的做法。 “不可!” 黄师爷倒退几步:“千万不可。能被铁水封起来镇在庙里,你想想,里头的东西该有多么恐怖。” 青纹支持我:“不打开看看,怎么知道里头的秘密?” “你糊涂,咱们可以把它运出去,找家私人医院,用x光扫描啊。” “那行,胡爷让你搬怎么样。” 胡子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铁俑虽是空心,也重达千斤。搬出山?别开玩笑了,黄师爷想累死我们几个吗。 “这......” 黄师爷保持距离,不愿意帮忙。 胡子端着大屁股冲锋枪,示意我和青纹砸开铁壳。真有什么粽子僵尸,先给它来个物理超度。 大屁股冲锋枪的弹鼓高达一百。 莫说粽子,对着混凝土墙突突,也能打穿。 青纹问我:“咱们从哪个地方开始砸?” “从手吧。” 手的地方比较小,万一是活尸,我们还有反应的余地。 青纹点头,用铁锤敲击铁俑的手部。锈蚀的铁壳开始碎裂,变形,脱落。随着铁壳打开,那股尸气如发霉的猫开始弥漫,有种大豆变质的气味。 黄师爷用湿毛巾裹住口鼻,以防尸毒入体。 我和青纹屏住呼吸,锤子一挥,铁俑内流出一股红水,霎时浸透了地面。 血! 不,不是血。 胡子没有说错,铁俑内,真的封着一具水尸。 尸体泡在水里,混合了铁锈就像血一样红。我们避开这些尸水,脱落的铁壳里,赫然伸出一只纤细的手掌。 骨骼包裹黑色皮肤,没有一点多余脂肪。 我眼皮猛跳。 天啊,这还真的不是人,是妖! 蜷曲的手掌,生着六个指头。与空气接触自然蜷曲,最后变成蚊香一样。铁俑一点点破开,尸水当中,赫然露出个水粽来! 胡子开了枪。 子弹打过去,臭水横飞。 铁俑内的妖怪更像猴子,尸体皮肤黏在生铁上,大量红色绒毛从毛孔钻出。这些红毛像鱼虫,已经死了,木棍一戳纷纷断裂。 确定不会起尸,胡子用棍子拨弄,看这猴子是啥品种。 “工匠胆子真大,居然虐杀保护动物?”胡子撇嘴,并没有发现值钱的冥器,“屎壳郎碰见拉稀的,白来一趟。” “等等。” 青纹发现尸体没有衣服。 或者说有衣服,已经被尸液溶解,让那些红色绒毛覆盖。 “这人的左手,是五根手指,右手是六根。他是人类,不是妖鬼,也不是猴子。你瞧,这脊椎和肋骨,明显是人类的。” “可他也太瘦了吧?”我暂时看不出尸体的年代。 黄师爷也蹲下来看。 他经验丰富,提了句:“诸位,铁水封尸的这位,貌似跟咱们是同行啊。” 这里要说倒斗的第一至宝,洛阳铲。 洛阳铲的出现,极大改革了传承千年的倒斗形式,外行用这个,也能找大墓王墓。 真正玩过洛阳铲的,都知道原始铲头很重。 以前纯钢少,大部分用的生铁锻打,淬以钢丝。讲究薄口厚脊大龙骨,必须手工开刃。用的时候,有口诀,一沉二拧三转四提。 这么说吧,任何行业都有职业病。 长期用洛阳铲的人,由于下铲子靠手臂用力,都会下意识往右边使劲。长期劳作,其右脚脚踝比左脚略矮,右肩比左肩略斜。 同 样有这种特征的,还有挑夫、棒棒。 但这些人,不可能被铁水封尸,藏在茅邦深山的古庙里。 所以黄师爷说,这是一个同行。 封尸的铁水很粗糙,杂质多,冶炼程度不行。南北朝推行灌钢法后,这种质量的生铁,工匠会被砍头。 莫非这些尸体,是千年前的殉葬者? “你拉倒吧,这些玩意再是铜皮铁骨,能在尸水泡千年不腐?胡爷看,这就是最近几十年的东西。冶炼的时候时间紧张,只要把尸体封起来,现代工业的残次品也不碍事。” 尸体光溜溜的,没有任何证明他身份、年代的线索。 胡子说,缅北这个地方,你不能按照咱们国家的生产力来计算。 如果是农村土法炼铁,没过滤的铁水,就是这么多杂质。缅北这个地方,早几十年没有大型钢铁厂。 把红毛猴子铸在铁水的人,应该不是什么大人物,他条件有限,只能这样凑合。 黄师爷肃然起敬:“几位,你们仔细想想。假设这是几十年前留下的,六个手指头的前辈,你们能想到是谁吗?” 我恍然:“六指轩辕郑贵祥!” 黄师爷两手一拍:“这还真是老前辈。封在铁水里的,不是僵尸,是几十年前,跟随紫三眼入缅北,参与国家级机密的南派土夫子!” “嘶。” 这样一说,事情就连起来了。 盗门之所以解散,南方堂口在缅北几乎全军覆没,是一大重要原因。 难道山神庙的铁俑,正主都是当年进山的高手? 把他们注入铁水的,应该就是紫三眼了。 可是,为何要这么做? 杀人对紫三眼太容易了,可要把人活着铸在铁水里,那就太难太难,要的人力物力和时间也太多。 “六指轩辕,算得关外派顶级高手,仅次于负尸中郎将。庙里的铁俑,不会都是当年进山的精锐吧?” 我心里感到发寒。 南派百年的底蕴,在缅北深山一朝覆灭。 这恐怕,不仅仅是意外了。 倒斗分了南派北派,下面又有十几个帮,各占省份,互不往来。旧社会,人是很排外的,江宁帮的土夫子绝对不许去两广发展,除非当地龙头请你。 让人知道了,少不得引发帮会火拼,暗中被人下毒手害死。 全国那么多省,真要说盗墓发了财,能挖出大宝贝的,第一属关外派,绝对没争议。尤其是先秦神器,博物馆里瞧瞧,大半都是关外出土。 这个“关”,指的函谷关,并非山海关。 现代也把山海关、内蒙那一圈算成关外派,是因为姚俞忠自称祖师爷,掌握了内蒙那一片,地盘扩充所导致。 真正的原生态关外派,指的关中千里沃野。 有人好奇了。 盆地顶个啥用,能比全国古墓挖出的都好? 还真不是吹,守着关中,不干倒斗也干走私文物,那是捧着金饭碗睡觉,几辈子吃不尽。 民国时候,有江南饥荒,有河南饥荒,啥时候听过关外饥荒?当时逃荒的人,要不去东三省,要么就往咸阳跑。 无它,这地方太他妈富裕了! 上迄尧舜,夏商。下至南北隋唐,五代十国,来关中定都的,不下十几朝,全国三分之一的皇帝都在这。 俗话说汉墓肥,唐陵大。 汉墓唐陵都集中在关中地区,挖个地铁,便有几百座墓,刨个公主坟都不稀罕。 这么一个大宝地,滋生出倒斗、文物交易不知多少。 富到什么程度?能养活一支军队! 我家老爷子号称倒斗之王,他再有本事,也不敢说挖的东西能养活军队的。 关外派却可以。 当年的关外派富甲天下,睡的先秦象牙床板,穿的秦汉金缕玉衣,外地倒斗的说起关外,没有不流口水。 听我家老爷子说,几十年前,天下大乱,兴起军阀倒斗之风。 孙殿英、李品仙、靳云鹗,皆靠倒斗发家,壮大军队,横行一时。其所获财富,何止千万,传至今日,读来仍使人心跳加速。 自古倒斗,民盗拼了命,才能挖几个墓? 真正破坏性大的,还属官盗。 尤其民国,乃中华盗墓之巅,之最。炸药开路,机枪架桥,任凭古冢再深,机关再多。墓主仍逃不过曝尸荒野,死不安宁的下场。 乱世中,关外出了一个军阀,党玉琨! 此人盗关中王陵、帝寝,颇有一套办法。 悬以高官厚禄,重赏关外派诸人。 封为参谋、旅长、团练。盗墓一行,从此登堂入室,不再隐秘。反而大张旗鼓,出入有枪,进退封爵。来往于权贵府上,进入中枢,直达天听。 军阀党玉琨盗墓,就是与关外派合作。 这个六指轩辕,就曾效命于党玉琨,做过军官,衣锦还乡。 要说关外派替党玉琨挖的冥器,那太多了,根本数不出来。据说装了二十七口大箱,连夜运回党玉琨老家。 孙殿英盗清东陵,西太后地宫掏空了,也才装了二十三口红木大箱。 “中国”一词,最早可查,源于西周。 出自一件叫“何尊”的青铜器,刻有铭文“宅兹中国”。可见中国历史源远流长。据传,此物便是党玉琨所盗的诸多神器之一。 由于挖的墓太多,所获宝器太多,引得其他军阀觊觎,出兵打劫。 党玉琨部被击散,匆忙之间将何尊埋入土坎下。后党玉琨被宋哲元击毙,埋宝地点从此无人可知。几十年后,农民取土建房,方才发掘出这一先秦神物,佐证殷商、西周历史,震惊世界! 党玉琨被宋哲元击毙后,依靠党军的关外派作鸟兽散。 大都遭到捕杀,或黑吃黑害了性命。 那些珍宝,多被关外派销毁,以防权贵趁火打劫。 六指轩辕逃出关中,走巴蜀,到了两广定居。开堂口,做下生意,已多年不再下地。直到老爷子受陶万里所请,南方诸多堂口掌舵随紫三眼入缅。 这些人一去不复返,南派从此大不如北派,盗门也随之解散。 可以说,这件事直接影响了我家族,甚至整个江湖。 第四百一十三章 麻子脸 在茅邦鸟不拉屎的地方,居然发现了六指轩辕的尸体,他还被铸在了铁水中,不得不引起我的怀疑。 紫三眼杀人,怕不是为了灭口那么简单! 胡子点了三根烟,对尸体拜了拜:“老前辈啊,胡爷此来不是倒斗,纯粹为了找人。你在天有灵,保佑我们顺顺利利,我啊,待会给你入土为安。” 黄师爷看见这位叱咤风云的前辈,也甚恭敬:“六指轩辕都折了,真不敢相信,他们究竟遇见了什么。我说,咱们还要继续吗?” 胡子道:“怕了你可以自己回国。” “别介,别人不了解我,胡爷你还不知道我老黄?我老黄最讲义气,能干那种不是人的事?” 青纹道:“你们有没有发现,这具尸体,很,很瘦?已经瘦到一种畸形,根本无法支撑正常体能的程度。” 黄师爷道:“以前倒斗没炸药,土夫子讲究个身轻如燕,骨骼窄小,胖子能干倒斗的,属实罕见。” “可这也太瘦了吧。” “是有些反常。” 我再次检查了尸体。 尸体身上有很厚的红色绒毛,明明泡在水里,毛发干枯,一碰便支离破碎。这些毛不是黏在身上,而是从肉里长出来的。 尸体长毛,不算稀罕。 南方有种美食,叫毛豆腐,就是真菌和细菌在食物上,结了层霉菌。 以往下墓,长毛的尸体见多了,五颜六色什么都有。唯独这种红色绒毛,不像霉菌,倒像生物的毛发。 我道:“会不会,他被铸入铁水的时候,并没有死?他又在铁壳子里,生存了很长时间,直到体内的脂肪一点点耗尽,才绝望死去?” 青纹道:“这些铁俑并不是完全密封的,倒是有这种可能。” “你是说,六指轩辕是被活活饿死的?不太可能吧,铁水温度那么高,骨头都能烫化,人怎么可能存活!” 胡子不敢信。 如果是这样,铁俑里的老前辈,死法未免过于凄惨,比酷刑还令人毛骨悚然。 我做了个决定。 把山神庙的铁俑全部运下来,挨个敲碎。 就目前来看,这些铁俑除了很诡异,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危险。 经过激烈的争论,胡子他们同意了。 接下来的两天,我们用滑轮将铁俑送到地面。一共八个,大小并不一致,可见铸入的时候,没有统一模具。年代也有分别,不是一起造成。 没有衣服,没有任何身份证明。 八具尸体,均泡在红褐色的液体内,长有绒毛。 从手部、脚关节变形的地方来看,都是倒斗一行的精锐。八个人,就这么死了,着实让我们吃惊。 这些人,确实是活着时候,被封在了铁俑里。 是活活烫死的! 不,他们并没有完全烫死。从身体没有丁点脂肪来看,这些人在铁俑内活了相当长的时间,直到养分耗尽,才彻底咽气。 “我猜测,有两种可能。第一,他们背叛了紫三眼,所以紫三眼用这种酷刑的手段,折磨他们,用来警告队伍的其他人。第二,这些人的身体出现了异变,不得不用这种违反人道的办法,将他们‘安全处理’。” 胡子赞同我。 大概就是这两种可能了。 坐化金身的裹尸布被人取走,这让我们失去了寻找不易的线索。 秉着人道观点,我们挨个挖坑,把这些土夫子从铁俑拉出来埋掉。这样又耽搁了一天,我们等明天天亮离开。 半夜,我做了个噩梦。 梦见我好不容易找到不易。我和他,被神秘力量铸在了铁俑里,我们拼命挣扎,指甲抓扯铁俑内部,外面有人点火,铁俑烧得通红...... 我满头冷汗,从睡袋挣扎,伸出了双手。 篝火还烧着,巡夜的胡子却不见了。 “胡子!” 我叫了声,没人搭理我。 黄师爷还睡在旁边,青纹也不见了。我冷汗顿时浸透了衣服,忙不迭爬起,从背包找到防身的匕首。 “师爷,师爷。” “啊?”黄师爷恍恍惚惚睁开眼,“夏爷啊,这大晚上的,你好好睡呗,明天咱还要上班呢。” “胡子他们人呢?” “那不刚才还......” 黄师爷的瞌睡瞬间没了。 他年纪大,肾不行,刚才起来撒尿,胡子和青纹都在呢。 “出事了,拿家伙。” “哎呀我的妈呀。”黄师爷撅起屁股,脑袋扎在睡袋里。 老头靠不住。 我拿了手枪,走出篝火范围寻找胡子。 草丛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很轻,不是人类。 我半蹲下。 这里离篝火很远,已经看不清模糊的边缘,天也是混沌的,根本没有月亮。 我冷静下来,觉得自己有些冒失。 想退回去,草丛的动静又接连不断,一旦转身,有可能遭遇偷袭。 便僵持在那。 朦胧中,我看见一张邪恶的尸脸在草丛出现。 并非麻子脸。 而是一张雪白无色,浮肿到两边脸颊肿出一块的尸脸。表情呆滞,眼睛无神,在草丛晃过,向我们营地摸索。 那画面非常恐怖。 主要脸太吓人了,根本不可能是活人。 我想也没想,开了枪。尸脸陡然钻入草丛,黄师爷在营地尖叫,后头又传来脚步声。我刚调头,滚烫的枪口被人摁下去。 胡子和青纹出现,二人脸色不好,拉着我返回营地。 “你看见啥了?” 胡子鬼使神差问了句。 我感觉气氛不对,道:“好像是粽子,脸比死人还白,可能白天铁俑里掏出来的粽子又活了。” 尸变我见多了,因此并不很怕。 挖的土堆离营地不远。 青纹过去检查,并没有僵尸从土里钻出来。 胡子双手抱肩,火光下审视我的脸:“小虾,胡爷生日是多久来着?” “我哪知道你啥时候生。”我被这莫名其妙的话题搞蒙了。 大男人之间,哪有那么矫情,还至于专门记你几月生的。 胡子伸手一指:“看飞碟!” 我呆了下,青纹从后面偷袭我,把我掀翻在地。胡子使出泰山压顶,屁股碾我身上。我眼冒金星,险喷出老血。 “靠,你们两个疯了吗?” “抓住了抓住了,别让他跑了。”胡子和青纹把我捆起来。 我大怒。 这两个王八蛋,是不是中邪了。 胡子拿水给我洗脸,险些没溺死我。检查我是不是贴了人皮面具,或者哪个妖鬼假扮的。 “连胡爷生日都记不住,胡爷很难不怀疑你有问题。” “啊呸,你生日有啥好记的。三十多岁老男人,不,老光棍,要过生,头七那天再给你买蛋糕。” 我怒火中烧,在地上挣扎。 青纹问我:“那不易的生日是多久?” “七月七。” “不对吧?” “怎么会不对?” “哎呀。”胡子不开心了,“凭啥呀,你不记得胡爷的,就记不易的。” “你们两个到底抽什么疯?” 确定我不是易容的,青纹他们松开我。 胡子道:“刚才值夜的时候,胡爷见到了黄师爷说的麻子脸。” 青纹道:“我跟过去,也见到了。” “那他人呢?” “对方好像在躲避谁,不敢轻易出现。胡爷不仅见到他,还和他近距离说了话。这个人,很诡的!” 能让胡子做出这种评价。 刚才的事情绝对不同凡响。 大概凌晨,胡子 准备叫青纹换班,就发现岩壁凸起的后面,隐隐有影子从地面渗过来。 胡子假装没看见,举起镜子梳头。 用镜子反射,便瞧见篝火尽头,混淆了黑色的冥界,探出一张诡异人脸。 比粽子好不了多少。 如黄师爷说的,麻子上面,长了张人脸。 见胡子值夜,麻子脸并没有走开,反而朝胡子勾了勾手,示意胡子过去。换成普通人,肯定吓尿了。 胡子端着大屁股冲锋枪,敢革阎王的命。用手机给青纹打电话,等青纹醒了,胡子就朝麻子脸的地方走。 麻子脸并没有动手的意思。 示意胡子跟他去草丛。 这时候,胡子用汉语问了句:“出门不化妆,你谁呀。” 对方听懂了。 两颗血丝的眼睛闪烁光芒。 胡子回忆,对方不像活人,倒像某种野兽。 火光下,胡子看见对方手上拿了把大剪刀,时不时用剪刀在身上夹什么。 僵持片刻,麻子脸丢过一个东西。 是不易那边的工作证! “你是不易队伍的人?” “嗯。” “他人呢。” “消失了,可能死了,可能被困住。你们要救他?往山里去的话,去不得!” “既然是自己人,为啥鬼鬼祟祟,还有你满脸麻子,是天生的?”胡子感觉奇怪,对方刻意在回避什么。 这时候,青纹也过来了。 麻子脸并没有跑,声音沙哑响起:“不能进山,绝对不能。你们身边有鬼,会害死你们,要把他除掉。” “谁是鬼?” 就在胡子和青纹要问出答案时。 我醒了,也从营地的篝火走出来。麻子脸有了恐惧的神色,钻入草丛消失。 胡子他们判断,我有问题。 麻子脸是在惧怕我。 “我是鬼?把那混球叫来,当堂对质,我看他脑子有问题!”我气得骂道。 胡子道:“对方跑了,怎么对峙?行了,胡爷检查了你,看来这个鬼,大概率是黄师爷。” “冤,冤啊!” 黄师爷撅屁股从睡袋蹦出来。 不等胡子动手,他自己就把脸撕了个遍。 我们四人陷入沉默。 这个人,真的是不易那边的伙计吗? 第四百一十四章 克钦狄人 警告我们不要进山,确实是不易那边的立场。然而这个人跑了,他很熟悉附近,故意藏起来我们根本找不到。 我想起在草丛看见的雪白尸脸。 会不会对方说的鬼,就是那张脸呢? 细想想,那张被水泡过,肿成胖大海的脸确实符合鬼的特征。 “诶,这才三点钟,怎么外面就天亮了?”黄师爷说了句,便见一线天外,红日坠满山坳,万物随之发烫发热。 “不好!” 胡子猛拍大腿,连解释都来不及:“跑跑跑,东西不要了,快往外面跑!” 天穹染血,冲入云霄。 在一片刺眼绚烂的朱砂中,我意识到着火了。 山火来的突然。 等我们冲出地缝,外面的森林连着灌木,已化为大片火海,以燎原之势吞灭六合,连岩石都开裂。 根本没办法冲出去。 这种森林大火,稍微靠近就会因为氧气急剧减少而窒息。 我们再次退回地缝,空中黑烟使我们喉咙发痒,咳嗽不停。 山神庙位于一片天然磁铁带中。 大火燃烧,使岩石内部的金属颗粒液化,我意识到我们有可能成为新的铁俑,被高温铸死在金水里! “往上爬,从山上出去。”胡子拉我,指向头顶栈道。 好在我们打的攀岩钉还在。 仓卒之际,什么装备都不要了。我们几乎光膀子,拉着绳索爬到山神庙的高度。火海蔓延进来,目光所及之处,无不是跳动的红色魔火。 上面植被很少,火势不算大。就是浓烟折磨人,舌头一舔,口腔都被木炭灰染黑。 算体验到农村熏腊肉的制作过程。 很快我们意识到,越往高处,氧气越少,死的越快。 无奈之下,我们沿栈道进入山神庙,用衣服把缝隙堵住,往上面浇尿,防止烟雾进来。所有人躺在地上,尽可能少的消耗氧气。 遇见过山火的,就知道那火基本不可能扑灭。 只有等火把可燃物都烧光,这场浩劫才能结束。 胡子他们咒骂麻子脸。 定是对方放火。 可对方是不易的人,为啥要置我们于死地? “嘶,这庙里的是啥东西啊。”胡子躺在地上翻身,撞了个鼻青脸肿。 他举起打火机一照,庙里的场景令我们骨髓冻结。 八尊生铁铸造的人俑,按八卦方位立在庙心。人俑侧着脸,没有五官的头颅透出一丝阴邪,幽幽俯瞰着地面的我们。 山神庙是木质建筑,年深日久,便是金丝楠也坏了质地。我们从地上爬起,乒乒乓乓,整个庙宇摇摇欲坠。 仓促间,胡子开了枪。 大屁股冲锋枪不负众望。 难怪那些毒贩能和正规军交手。这枪用起来,就痛快两个字,太爽了! 胡子一个劲后退,与铁俑拉开距离,进行弹雨压制。 枪口抖动,出现跳弹,将木梁也扫下半截。 铁俑迅速龟裂,流出猩红色的液体,大量绒毛包裹尸体掉在地上,四处飞溅。 一个弹鼓打空了。 胡子下意识摸腰包,才想起刚才逃命,装备都没顾得拿。 铁俑站在庙里,一动不动。 外面风吹过,山神庙爆发恐怖的声响,随时要断裂般。我制止了胡子,唯恐连人带庙掉下悬崖。 “这些铁俑是怎么来的?”我明明记得,庙里的铁俑都被我们搬走。 胡子上去踢开碎片,里头的尸体也是皮包骨,手脚瑟缩,非常可怜。 他道:“这些铁俑重达千斤,谁能在我们眼皮底下,搬到山神庙?那个麻子脸,怕没有这么大本事。” “六个手指头。” 我惊恐一声。 铁俑内的尸体,也是六个指,是我们埋起来的六指轩辕! 黑暗中,不 知是谁尖叫,我们争相退出山神庙,说什么不敢待在里面。随着火势点燃了岩壁的藤蔓,栈道也变得不安全。 我隐隐望着庙门。 在高温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以诡异的姿态从尸体内部爬出。 这时候,悬崖顶部垂下绳索,在我们面前晃了晃。 我抬头,便见到黄师爷说的麻子脸。 确实是一张恐怖的脸。 不管那么多了,我们抓着绳索爬上去。山顶提前砍出了防火带,大火终于遏制住,天也蒙蒙亮。 “你是不易找来的?你在他身边,是干什么工作的。” 我问那个麻子脸。 对方不答,后退几步:“不能进山,绝对不能。” “你,你是外国人?”我察觉到对方的眼珠并不是东方人血统。 对方移开眼睛,嘀咕道:“不能进山,你们已经被盯上了,尽管沿途有提示。” “谁盯上了我们?” 我暗中朝胡子打眼色。 先把对方抓起来,再细细盘问。 似乎侦查到我们的举动,麻子脸一转身,从山顶跑开。我和胡子大叫,追了上去,对方凭借地形优势,很快消失不见。 天亮后,我们下山,我心想一定要知道对方的身份。 可惜他已经面目全非。 否则靠照片,可以询问张玉枫此人在不易的队伍,究竟担任何种角色! 才走出焚化的森林,我们便被当地克钦狄人拦住。 他们认为昨夜山火是我们放的。 看我们从山神庙的方向出来,克钦狄人非常激动,各种长矛大刀,围得水泄不通。 语言不通,没法交流。 昨夜大乱,装备不知丢哪了。 胡子举起没有弹鼓的大屁股冲锋枪,示意克钦狄人让开。当地人并不怕武力威慑,胡子心道,这帮人还挺视死如归。 谁知几百人一拥而上,居然拉了一门大口径步兵炮瞄准我们! “靠!” 我差点骂出声。 不就是抓个纵火犯吗,至于拉大炮吗。 我们赶紧蹲在地上,举手投降。 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 都说当地克钦狄人有独立武装部队,我算见识到了。 胡子高举双手:“中国人不打中国人!” 想想对方压根不是中国人。 胡子改口:“老乡,地球人不打地球人!” 克钦狄人围上来,把我们缴械,将我们捆绑,在耳边叽里呱啦。听不懂他们在说啥,暗道他们会不会执行私刑,直接杀掉我们? 听说在缅北,有种惩罚闯入者的酷刑,叫炮决。 把人塞在炮管里,然后点火。 砰! 那人就会飞向蓝天,洒得到处都是。 还好克钦狄人虽然封闭,并非食人部落。他们把我们捆上,带到村庄关入地牢。我们身上的钱财和装备,自然被他们光明正大拿走。 克钦狄人的村庄,是木头和竹子搭建的类似吊脚楼的建筑。 下面用木桩竹竿,搭出框架,可以养猪。 人在上面一层生活。 房顶是三角形。 最上面用竹筒拼出阁楼,用来存放衣物和粮食。 这是非常原始的居住方式。 早在四五千年前,亚洲就有这种干栏式建筑。他们也不用砖头,房顶是茅草,或石棉瓦。这里虽然用不起水泥,石棉瓦极多。 地牢,其实就是养猪的地方腾空了。 里面又臭又潮湿。 我看村长拿出一个上世纪使用的小灵通,给外界打电话。 瞧架势,要把我们卖掉! 缅北有亚洲最大的人体器官和人口贩卖集团。当地人与这些犯罪集团多有联系,也知道怎么赚钱。 如果十年前,在山神庙抓到我们。 克钦狄 人真的会把我们炮决。 现在这个社会,不流行打打杀杀,都在考虑怎么赚钱。克钦狄人抓到闯入者,会以十万元的价格,卖给老乡会。 既能弄死对方,又发一笔横财。 得知这个结局,我赶紧挪过去和胡子他们商议。 好不容易逃出老乡会,再被抓到,天啊,还不如上吊。 胡子提议今夜逃走。 我摇了摇头。 这里家家户户有枪,小孩都可能杀过人,是神枪手。村口还有大炮,一旦惊动克钦狄人,保不住他们会提前下杀手。 在深山杀个人,对克钦狄人而言根本不算事。 不会有任何惩罚,就是当地政府,也不愿招惹这些拥有独立武装部队的地头蛇。 由于还要把我们卖给器官组织,怕我们饿瘦了。 伙食还算可以,连着吃了几天鱼汤米线,有时候上蛋炒饭。 胡子透过竹栅栏,往村子的街道张望。 当地人抢走了我们的装备,小孩拿黄师爷的领带抽狗玩,大人分我们的牛肉罐头。胡子恨的牙痒痒,看了看村口的大炮,又偃旗息鼓。 “今夜必须搏一搏,明天老乡会就该到了。让他们抓住胡爷,胡爷还不如在炮管里飞向蓝天。” “枪没了,要跑,得先抢几把武器。我们人生地不熟,就算跑出村,也很容易被他们抓到。得往山里走,他们不敢进山。” 我一努嘴,朝向村后野人山的方向。 克钦狄人祖祖辈辈生活在这,他们知道野人山的恐怖之处。 只有逃进山里,他们才愿意放弃十万块一个的肉条。 深夜,我心里求神拜佛,念了好几次佛祖保佑。就在我们准备动手时,地牢的门打开,几个克钦狄人走进来,脸色有些不对。 村长也进来了。 把抓我们的几个村民,一人扇了两巴掌。然后这些人开始摸腰包,把抢走我们的指甲刀、电筒、钱包还给我们。 我心里纳闷。 这帮人吃错药了? 还是说,聆听了佛祖的召唤,他们洗心革面,决定重新做人? “喇嘛千诺!” 村长虔诚地捣鼓一句,向身后鞠躬。 外面走进一人,面带微笑,有慈祥威严之气,衣服披在肩侧,露出一条手臂。 我一看,老熟人了。 藏青禅师! 胡子泪流满面,这些土匪真是丧心病狂,把藏区的和尚绑来割肾。 藏青禅师汉话流利:“走吧几位,幸亏是我提前一步,咱们真有缘分。” 村长把我们带出去。 我们受宠若惊,享受了一把少数民族的热情好客。 字面上的热情好客,不是下药拉你去割腰子。 第四百一十五章 众神山 洗了澡,剃了胡须。 村民给我们拿来干净的当地人衣服,换上新布鞋。我去找藏青禅师,他正在烹煮酥油茶,村长拘束坐在一侧,很是受宠若惊。 藏青禅师将他手上一串,盘出枣红包浆的千眼菩提子送给村长。 村长欢天喜地,见我们的眼神,也和蔼许多。 “禅师,这到底怎么回事?” “走一步,是缘;退一步,为法。” “不易叫你来的?” “是。” 藏青禅师笑了,点点头,示意我稍安勿躁。他确实是不易请来帮我的,早在一个月前,就抵达了茅邦。 这是不易做事的习惯。 无论什么情况,都留有后手,至少两套准备。 入不入局,不是由我决定。我之前躲了十年,仍被他们引出来,可见这股力量不能直接与之抗衡。 它是一种意志。 潜移默化,约定俗成。 就像社会的潜规则,尽管没有实体,所有人必须遵守。 如果我不进山,那最好。如果我被他们引进来,不易请动的藏青禅师,便是一张有效的护身符。 这片土地充斥着混乱和罪恶。 但有一种人,可以在其中安然无恙,甚至说百无禁忌。 那就是僧侣! 缅甸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信仰佛教。僧侣在当地地位极高,无论黑白都不会轻易招惹,何况藏青禅师的身份非同一般。 九世大法王转身,比之活佛更为殊胜。 活佛和法王,是两种修行概念。 早先的藏区,并没有“活佛”这种说法,音译应该叫“仁波切”,或“朱古”。佛教教义中,佛并没有固定形制。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佛是某种概念,并不是一个实体。 藏语口中的“朱古、仁波切”,是虚空幻化不灭之意、金刚宝轮威明之身,代表有智慧有修行的上师。 明清时期,为安定西北,大力尊崇佛教。 朝廷把藏区的“仁波切”,直接叫做“活佛”,表示尊崇之意,并选派人,以“佛”的身份统治人间。 所以藏区的佛理,最早是没有活佛这种概念的。 活佛听起来很上档次,并非汉语字面的意思。在藏区,每个古老的寺庙都有活佛,相当于咱们的主持、方丈。 有多少庙,就有多少仁波切。 甚至有些大寺有两个乃至五六个活着的“佛”。 而法王又是一种特殊的概念。 如果说,活佛相当于咱们的方丈,法王至少是扫地僧的水平。必须为一脉之宗,一法之祖,一相之质。 因此藏青禅师的实际来头大的吓人。 尤其在缅北这种地方,佛教相当吃得开。 毫不夸张的说,藏青禅师吃两碗粉,只给一碗钱,老板还得求他再吃一碗。 胡子他们来了。 之前跟藏青禅师碰过面,胡子也没拘束:“出家人不是四大皆空吗,大师怎么还出国旅游。” 藏青禅师并不拘泥,笑道:“出家人也要与时俱进。没人告诉你?我在尼泊尔佛学院,有两个博士学位,懂得五国语言,三种已经灭亡了的文字,还拿过亚洲物理学奖项。” 胡子瞪大了眼。 合着现在和尚不是那么好当的,知识改变命运啊。 “大师,你既然早到了,为啥这么晚才见我,不易到底拜托了你什么事?” 藏青禅师没有正面回答。 他对倒斗没什么兴趣,纯粹以私人身份出来一趟:“你应该问问这位村长。你的不易和那支队伍,当时就是他们负责接待,并送入野人山腹地。刘奇微后期提供物资,也是由当地村民运输至龙口谷。” 藏青禅师说,他来缅北,一路很不太平。 无形之中,有莫名的力量阻挠他。 他已经遇见过两次生命危险,不得不低调行事,躲在茅邦的深山才摆脱那股神秘力量。看见当地人手上有些奇怪的物件,才推断出我们来了。 我倒吸口凉气。 这帮人居然敢对和尚出手。 当地人不会干,尤其是面对一个九世大法王自在身。 就凭藏青禅师的地位,在当地不说一呼百应,至少没有人敢惹。 当地人的思维很奇怪。 他们贩毒,抢劫,勒索,但他们并不觉得自己是坏人。 杀人如麻的缅北将军,也非常尊奉僧侣,自诩活菩萨。由于他们认为自己是好人,所以被他们迫害的,肯定是坏人! 迫害坏人,又有什么心理负担呢? “是一些外国人。”藏青禅师摇晃转经筒,“事情都过去了,暂时我们安全了。” “你要跟我们进山?” “陪你走一段,我不会亲自下地。” “不易跟你许诺了什么?” 我心道,对方比我有钱。 “许诺为空相,如浮云之泥,天山之石,不必计较。” 藏青禅师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结。 他看了村长一眼,村长叽里呱啦说起来,由他居中翻译。 不易他们抵达茅邦,恰好是我们现在的月份。 他们经过交涉,愿意给一笔钱。 克钦狄人便允许他们研究那座山神庙。 村长说,其实那座山神庙并非克钦狄人的。很多年前,那庙就存在,但传闻闹鬼,陆续就废弃了。 根据村长回忆。 几十年前,还有鬼子的时候,大批中国军队从这里,穿过茫茫野人山。 所以他们发现山神庙并不稀奇,几万人,总有几个眼神好的。 至于庙内的铁俑,村长说,他年轻时候去山神庙,并没有看见过,可能是不易他们搬到庙里。 不易他们在村子待了三天。 约定了输送物资的路线和人员,他们就进山。 刚开始,刘奇微每七天开车来一次。几个月后,刘奇微转变态度,不怎么往山里输送物资,更不愿意再付钱。 村长索性不再派人进山。 我又询问了龙口谷的位置。村长说,那个地方不仅当地人去过,老乡会也去过。 等抓了老乡会的人,我们可以押着对方,让他们带路。 纯粹看在藏青禅师的面子上,村长还有点舍不得,毕竟一个人可以卖十万块。我问他有没有刷卡机,给他刷一些过去。 村长还真找到了机器,生怕我反悔。 藏青禅师道:“村长说,现在不适合进入野人山。正值雨季,山里面比任何时候都危险。蚊虫,蚂蟥,毒蝎,会在雨季爬满林子。不过,只有在这种气氛,才能见到山神的家。” “家?” “一座大山,无垢之山,众山之山!” 我问藏青禅师,当地人有没有见过这座山。 藏青禅师摇头。 这座山只限于传说,当地人不敢去寻找。尤其拐卖人口发达后,当地人似乎也不需要冒险去打猎了。 第四百一十六章 神通一 “黄师爷,把照相机拿来。” 我们在山神庙拍了很多照片,包括铁俑的细节。 藏青禅师看了一眼,便有震惊之色:“你们是否发现了一具被裹尸布缠绕的涅槃金身?” “不错啊。” “裹尸布呢?” “被人拿走了。” “嘶,这是一个陷阱!幸好你们没有见到裹尸布,如果跟随裹尸布的指引去寻找无垢之山,必死于无间之地!” 指着照片上,与山神对弈的和尚,藏青禅师道:“他是佛之弟子,阿尼律陀。有眼之神通,为天眼第一!” “与他对弈的,也非山神,而是尸林毗王。那座庙,并非供奉神灵,而是存放那些铁俑,令邪恶之物无法破茧的天牢!” 藏青禅师的一番话,令我们瞠目结舌。 不易找他帮忙,确实靠谱。 与我们解释其中的因果。 不易肯定知道裹尸布会提供假线索,所以没拿走。拿走裹尸布的,应该是阻止我进山的那批外国人。 藏青禅师估计,那些外国人已经死了。 两千多年前,喜马拉雅山脉下的河畔,有一座迦毗罗卫城。 佛在此悟道弘法,有十大弟子,具备十种神通。 各有大比丘、大天龙部、萨波若众随行,共计十万余在迦毗罗卫城。 阿尼律陀,为其中之一,有天眼神通。能观空相、空色、空妙三境,天眼第一。相传其额头生有三眼,能预测人祸福生死,能透视山川地理。 佛于城中,讲经十日。 阿尼律陀受佛点化,沿喜马拉雅山脉南下,一直走到山脉南麓尽头,见空中有一神山,为众山之山,天下之山。 阿尼律陀在山下顶礼膜拜。 山中坠出金莲朵朵,祥云片片,有不可思议之造化,极尽世间奥秘。 正当阿尼律陀准备进山,遇尸林毗王拦路。 藏青禅师说,在佛经《法华涅灭》有载,尸林毗王是古代一个大魔王,欺尸而卧,食天下男女,为山神之祖。 阿尼律陀为佛十大弟子,天眼第一,此眼能观天下奥秘。 我猜测,这种神通,与无瞳王类似,当属于海国后裔血统的某种异变,有返祖倾向。出现这种基因返祖,会受到召唤,冥冥之中,寻找云帝下落。 尸林毗王阻止阿尼律陀入山,与他对弈一局。 佛经描述,尸林毗王酷爱收集天下珍珠,阿尼律陀的眼睛,是世间最璀璨无垢的明珠。尸林毗王提议以眼珠为赌注,如果他输了,就指引阿尼律陀入神山。 阿尼律陀欣然应允。 但他低估了尸林毗王的算计。 整整三十个日夜,他与尸林毗王对弈之局已入白热化,尸林毗王步步在前,尽管阿尼律陀持白子,仍输其一路。 三十日不曾合眼,阿尼律陀的眼睛流出血水。 两颗眼珠脱落,落在地上,成为世间最璀璨之明珠。 那两颗明珠,便被尊为“万尊等法舍利子”!后番僧东来,朝贡天朝,此物为西夏国宝,代代相传。 阿尼律陀失去了自己的眼睛,成为盲人,在山中跌跌撞撞,始终不得出路。 尸林毗王夺走了他的眼球,将此物供奉山中。昆仑从此再无黑夜,日夜有琉璃之光笼罩。后尸林毗王为阿育王所伏,此宝在南亚下落不明。 山神庙发现的坐化金身,并非阿尼律陀。 藏青禅师估计,阿尼律陀见到了传说中的神山,所以被尸林毗王夺走了眼睛,以此保住这个秘密不被外人所知。 但他并没有死。 有信徒通过“舍身”,替阿尼律陀挡下这劫。 死的是个替身。 阿尼律陀最后在舍卫城圆寂,虽双目失明,曾著经书三万卷,故而天眼第一。 坐化金身的裹尸布,描绘了进入昆仑的错误路线。以不易的精明,发现山神庙是陷阱后,必不会上当。https:/ 那些外国人,误以为裹尸布上是真实路线图,怕已经全军覆没了。 我不禁怀疑,那个麻子脸,会不会来自外国人的队伍? 正与藏青禅师交谈,村长进来,用不太流利的汉语嘀咕:“老乡会的人来了。” 藏青禅师冷静道:“老乡会的人对野人山非常熟悉,将那些人扣住,能问出有用的线索。” “谨遵上师之命!” 老乡会来了三个人。 两个老头,一个年轻人,在当地都是地头蛇的存在。 无藏青禅师出面,还真没人敢动他们。 村长用麻药,将三个家伙弄翻了,五花大绑关在地牢。胡子恨极了老乡会,先来了一套十大酷刑。 逼问三个人的名字。 领头的叫大奕,副手红晓山,“望眼”徐国。 老乡会内部组织严谨,分工明确,绝非普通犯罪集团。之前遇见的黑爷,在老乡会属于“掌舵”,为分部的老板。 下面是“拼头”、“望眼”、“快切”、“走山”这几类。 大奕属于拼头。 当地人也参与贩卖人口,年轻人十万,老的六万,残疾的三万。 每回收到消息,大奕就带人来交易,这种行为就叫拼头,并不直接参与绑票,而是用“买”的方式,和当地人打好关系,建立情报网。 也是为什么国际屡次打击器官犯罪,老乡会总能提前收到风声。 当地十个有八个跟老乡会存在利益关系,谁对老乡会出手,当地人会把对方视为敌人。 拼头之下,是望眼。 类似于小偷当中的望风。 老乡会不绑架当地人去割腰子,所以当地人其实从心里很认同老乡会,认为老乡会给他们带来了收入,是好人。 每次抓到肉条,由望眼筛选,确定这个人没有大的背景,再送到分部敲诈,或割卖器官。 望眼之下,是快切。 类似于打手。 此外还有走山,这些人拿枪,保卫器官交易的安全。 这帮人结构严密,若非不易的失踪跟这些人有关,身在异国他乡,我还真不愿意招惹。 这些人在当地就是土皇帝! 我问藏青禅师:“克钦狄人把他们绑了,老乡会知道不会报复?” 藏青禅师笑道:“当地很多野兽,有二战留下的雷区,人口失踪对老乡会而言不是大事。克钦狄人会伪造现场,证明他们是被狼叼走了。” 我暗暗吐舌,真是高级版的黑吃黑。 第四百一十七章 全部消失 “走吧,去看看。” 藏青禅师示意我去地牢:“不易他们失踪两个月了,如果他们还活着,处境肯定非常困难,要尽快去山里。” “嗯。” 地牢里,胡子已经用刑具,亲切问候了老乡会的三个人。 大奕道:“得罪了我们老乡会,并非我吓唬你,机场也有我们的人。在这个地方,敢跟我们对着干,不管你来自哪个势力,都得死!” 胡子道:“胡爷死不死不好说,你再不交代,胡爷先让你见祖宗,知道什么叫贴加官吗?” 贴加官,老乡会对付肉条的一种惩罚。 把纸浸湿,仰面盖在人脸上。 人便有恐怖的窒息感。 并不致命,人为了生存,会努力通过吸气,将脸上打湿的纸撑开。这时候,再贴一层,直到把对方的肺泡憋裂。 旧社会拷打犯人,贴加官比老虎凳都凶,铁打汉子也熬不住。 大奕妥协:“你想问什么?” 我拿出不易照片:“这个人,你们认识吧。” “认识。三个月前,组织的核心成员,全部收到他的照片。我们进山找过他的队伍,但没有收获。” 对于这件事,大奕并没有撒谎。 这并非老乡会的机密,如果我问他器官藏在哪,就是打死他,他也不会说。说了,他老婆儿子都活不成。 “谁让你们进山的?” “不知道。”大奕摇摇头,“老板传下的话,貌似一些外国人,想进山找他。外国人没去过野人山,便动员拼头替他们办事,出手很阔绰。” 大奕又说:“大概过了半个月,我们通过卫星定位,确定那些人是失踪了。外国人也开始大张旗鼓准备进山,我因为感冒,没给他们当向导,去的人都没回来,那些外国人也失踪了。” 大奕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 他母亲跟着南洋商船,在缅北嫁给当地人生下他。 他知道野人山的恐怖。 现代军队进去,都凶多吉少,何况十几个外国佬! 他当时没有进山,留在外围替外国人输送补给。那些外国人走的老乡会高层路线,来头绝对不小。 没多久,外国人的卫星信号丢失,搜救队在山外敷衍转了几圈,后来没了下文。 这件事有多方势力介入。 稍有不慎,不仅不易找不回来,我和胡子也有灭顶之灾! “外国人是不是去了山神庙?” 大奕的副手红晓山交代:“是,去过。他们从山崖上,拿出一具怪呼呼的尸体,还把尸体的衣服给扒了。” “外国人的队伍,有没有一个麻子脸?大概,大概比我矮一点,中文标准,身上很多黑色斑点,都烂到肉里。” “你说的那个人啊!” 徐国明显有了印象。 每次老乡会找到肉条,都要徐国来甄别对方的背景和身份。 他道:“那个人的脸,是不是很恐怖?” “对。” “我不知道他哪来的。大概一个月前,外国人的老板找到我们老板,说队伍失踪,需要老乡会配合。我带人去龙口谷,那是之前进山队伍存放物资的地方。我们移开箱子,在夹缝里发现一具还喘气的尸体!” 缅北这个地方,尸体并不罕见。 徐国之所以印象深刻,那具尸体的外表很可怕。 全身布满溶解的血口,烂肉里蛆虫蠕动,脓水横流。那个人意志力顽强,吊着半口气没死,看样子,是从山里逃出来,藏在龙口谷。 徐国他们起了歪心思。 抢走了对方身上的钱,又想,如果把对方还活着的消息报上去,老板肯定要他们进山找人。 野人山太危险了。 徐国他们根本不敢去,就想挖坑把对方埋掉,权当没看见。 搬动这个人时,对方突然醒了,且力大无穷,口中发出野兽嘶吼。 徐国道:“它眼珠子仿佛撕裂了,毛孔钻出一层红色绒毛,碰过他的人都过敏了。我想,这个人生龙活虎,肾肯定好,就用塑料袋把他装着,抬回茅邦,想等风声过去将他卖掉。这样的肾源,在市场供不应求。” 我意识到村长没有说实话。 可能无意,也可能是刻意忽略了麻子脸的事。 在当地人眼中,野人山是条不归路,无论带什么装备,有多少人,都将有去无回。而从野人山逃出来的,必受山神诅咒,代表着不详与禁忌。 徐国把麻子脸带回茅邦。 麻子脸身上破碎的血口似乎好了。 他打伤了徐国,躲在村子里,有时候去村外狩猎。徐国怕这件事闹大,私自隐瞒,没有向高层报告。 据徐国说,那个麻子脸非常聪明,智商极高,绝不是普通偷猎角色。 对方的自愈能力强到惊人。 从龙口谷发现他时,这个人奄奄一息。等到了茅邦,三五个人压不住他,对方堪称格斗大师。 大体把情况问清楚了。 我和胡子商议,带大奕他们,去龙口谷一趟。 麻子脸在龙口谷被发现。 他肯定是从山里逃出来的幸存者。 或许在龙口谷,我们会有新的发现。不易他们选择的补给中转站,就在那,我想那个龙口谷,必为非常关键的枢纽。 得知我们要去龙口谷,村长很淡定,早在意料之中。 “那片土地吞噬了太多人了,祝你们好运。”村长翻动嘴皮,用看死人的眼神,盯着我们。 藏青禅师道:“还是请你派一个向导吧,只是去龙口谷,并不违背你们的习俗。” “这......” 村长迟疑,他的祖祖辈辈死在野人山。 到了他这一辈,靠贩卖人口、制毒已经足够衣食无忧,没必要招惹那片魔鬼之地。 “那个麻子脸,我见过他,他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允许他能在村子周边活动。有一次,夜晚我听见他面对大树自言自语。” “他在说什么?” 对方的汉语让人难以理解。 藏青禅师一字一句翻译,声音低沉作响:“红色的绒毛,黑色的森林,绿色的宝石,远离林子的一切,但不要选择进村!” 类似于预言的排比句,我只听了个大概。 担忧不易的处境,我才懒得管危险不危险。 胡子和青纹压着大奕三个,便是没有向导,找龙口谷不难。 在藏青禅师的劝说下,村长还是决定派向导跟随我们。别以为村长好心眼,他是想,如果大奕等人没死,老乡会肯定找他麻烦。 如果半路我们把大奕放了,就让向导结果三人,顺便把他们身上的财物拿到手。 biquiu 第四百一十八章 雨夜前行 龙口谷并非野人山腹地。 位于山脉边缘的凹凼里,所以危险不大。 二战时期,著名的西南运输线滇缅公路,曾穿过龙口谷外的密林。后缅北被日寇占领,公路损毁,通过龙口谷的方向就废弃了,改由茅邦直接连通滇土,绕开了野人山令人透不过气的浓密绿色。 向导叫阿金。 村长嘱咐他,只把我们带到龙口谷。 后续我们还要进山,出于人道主义,当地人可以把后勤送到龙口谷,再往里绝对不能去。 阿金会讲一点汉语。 他基本没有离开过茅邦,对外面的花花世界一无所知。 胡子是老江湖了。 拿飞机游艇,模特靓女勾着阿金,从他嘴里套消息。阿金说,龙口谷是茅邦一大秘密,并不存在古墓,而是一个象冢! 大象有灵。 有些文章认为,大象能预知自己的寿命结束的日期。会提前安排后事,孤独走到某个隐蔽的山洞,等待生命结束。 山洞之中,堆满价值连城的象牙、象骨,是象群的归墟。 有关象冢的传说,很多动物文章都有描述。 我问过阿金,阿金说,象冢并没有那么神秘。所谓大象自己跑到象冢等死,纯粹是那些文人自己瞎掰的! “象冢其实并非天然的啦,是我们祖先刻意开凿的石穴,曾经养育了祖祖辈辈,就像甘甜的河流一般。” 我问:“山洞里,当真有数不胜数的象牙?” 阿金沉默片刻:“可能我小时候,确实还有很多象牙,现在早就没了。洞里不通风,很臭,象牙都运走了,只剩一层很厚的烂泥。” 看了藏青禅师一眼,见对方没发火,阿金才小声给我解释。 克钦狄人祖先,是猎象一族。 古时候的缅北,虽为蛮荒毒瘴之地,然而物产丰饶,能与中原王朝抗衡,时常割据称霸。以象皮为铠甲,以象牙为军费。 缅北的部落曾横行一时。 诸葛亮征讨孟获,历史上确有记载。这孟获就是西南一地的大首领,不仅拿象皮为甲,手底下还有象军。 佛教认为,象为通灵之兽,天性温顺,有大功德。 普贤菩萨的坐骑就是一头白象。 猎杀大象,在佛教中无法被饶恕,会下地狱。 缅北各个原始部落,猎杀大象的手段极为隐秘,基本不会让外人知道。 他们把大象杀死,拖到指定的山洞中,锯掉象牙,剥掉象皮,用树桩和淤泥封死洞口,使山洞炎热混闷,加速象尸腐烂。 大概三个月后。 象尸烂成一堆骸骨,他们会打开山洞,取象骨制成器皿,或储存起来,以备灾年使用。 这就是象冢的来历! 大象肉容易发酸,变质的象肉有剧毒,当地人基本不会食用。 有些探险家,在南亚山洞发现很多大象骨头,那都是当地原始部落,狩猎大象留下的。 象牙早被取走,只剩一些不值钱的脊椎骨、头骨还在。 等大灾之年,部落没有粮食,当地人会把象冢那些残存的骨头拿出去卖钱。 这样的山洞,生活在当地的部落基本都有一个。 是他们赖以存活的核心机密。 因此进入象冢的人,一旦被原始部落发现,定会派人追杀。故而历史上,寻找象冢的人往往有去无回。 到了近现代。 不懂此事的文学家加以臆造。 认为大象是自己跑到山洞里等死的,于是有了象群有灵,象冢天赐的传闻。其实是胡说八道,压根没有事实依据。 现在当地人基本不靠猎象谋生。 也没这么多大象给他们捕杀,所以象冢就少了。基本很少还有山洞储存了象骨,大都只剩一层烂泥。 不易他们的物资。 就是由刘奇微派人,送到龙口谷的象冢里。 绝对隐秘的洞穴。 除非当地人捣鬼,外面的人搜遍龙口谷,都未必能发现象冢。 龙口谷再往里,就是当地人也很少进入。 阿金表示,只带我们去龙口谷看一看,别的他不会过问。 一头扎入野人山的密林。 头顶几乎看不见太阳。 浓密的树冠犹如华盖遮蔽天穹,树梢之间爬满藤蔓落叶,将阳光空气阻绝殆尽。树根处潮湿腐烂,微生物发酵,形成淤泥沼泽。 里面的蚂蟥比拇指还粗,一下钻人腿里,搅烂血管。 还有黑色花斑的毒虫、蚊子、甲壳虫。 白天黑夜在林子里没有差别。 反正你看不到太阳,东南西北都是十几米的大树垄断天地。树干是青苔,树根是沼泽,水里蚂蟥多如牛毛。 手电照过去,一层清澈的水洼,下面全是蚂蟥的身体在蠕动,将地面撕裂。 最恐怖的,还是蚂蚁。https:/ 缅北毒蚂蚁比硫酸蚁更恐怖。 有时好不容易踩到土丘上,来不及用烧红的刀去烫死腿上的蚂蟥,蚂蚁闻着血腥味就过来,像黑色潮水席卷森林。 这个时候,连鸟叫都销声匿迹。 整个林子静得可怕。 胡子的臭袜子掉下去,眨眼间便被蚁群啃噬。 之前我们准备了三罐杀虫剂。 进林子的第一天就用的差不多。那片林子太恐怖了,有些蚂蟥甚至比手指还粗,像蛇挂在树梢摇晃。 蚊子来吸你的血,你根本不敢拍死蚊子。 一拍,蚊子的毒针就嵌在肉里,很难拔出来。不一会就流脓发痒,感染溃烂。 遇见这些嗜血的东西,阿金教我们,只能用棕榈树的绒毛点火,拿烟去熏。这里的水不能喝,树林不能碰,动物不能吃。 胡子逮住一条鱼。 把鱼肚子划开。 里面的寄生虫密密麻麻,犹如鱼卵占据了它的五脏六腑,灯光下疯狂蠕动,花花绿绿往人手臂蔓延。 这就是缅北! 野人山。 夜晚,下起了暴雨。 时值雨季,雨一旦下起,便没完没了。不到十五分钟,树林成了海洋。淤泥冲开,那些蚂蟥全漂在水面,我们和蚂蟥都成了无家可归的可怜虫。 阿金有办法。 他提前砍了树藤,用树藤绑在两棵大树之间,做了个简易吊床,挂上防风灯。 我是不愿意上树的。 树梢之间,蛛网多如云雾,各种毒蜘蛛滋生。 暴雨下来,不光我们,各种动物都在往树上爬。手电照过去,树干贴了一层厚厚的,还活着的节肢动物,别提多恶心。 没办法。 这时候待在水里,病菌绝对比砂砾还多。 我们强忍恶心,把最后一点杀虫剂用完,爬到树梢做了吊床,头顶撑开防水布,弄了个临时避难所。 第四百一十九章 要命的林子 黄师爷叫苦不迭。 我和胡子没心思理他。 人在这种环境,极其颓废沮丧,我都无法想象不易他们是怎么熬过来的。 这种鬼地方,居然能诞生璀璨的文明! 胡子用便携式小燃炉,烧了一壶开水,洒了一把茶叶和盐巴。 茶叶加盐,十分难喝,缓解疲劳确实有效。 我们互相分了点。 大奕他们三个被我们缴械了。 这种情况,我也不怕对方逃跑,索性卷起裤腿,用手电去照。 光滑的小腿上,爬了七八根蚂蟥,大的小的,粗的细的什么都有。在电闪雷鸣,暴雨倾盆的环境,也就这些蚂蟥安之若素,静静吸我的血,身体越来越肿胀。 我拿烧红的刀去烫。 腿毛卷曲。 蚂蟥一下收紧了身体,有时候连着血管,我小腿抽搐般疼痛。 我们把蚂蟥都弄下来,用碘伏消了毒,并注射了抗生素。 胡子说,在这种地方生活几天,你体内的寄生虫比吃十个生螃蟹都多。当地人均寿命不超过五十岁,可想是啥样的鬼地方。 这时候,起了狂风。 风裹挟雨柱,犹如箭羽射入林中。 密集的树冠这时才被分散。 我隐隐看见混沌的天空,层次不甚分明的乌云。滂沱大雨顺着塑料布往下,汇成瀑布落向七八米的地面。 地上河水纵横,来时的方位已看不清了。 那些蚂蟥、毒蚁、花蜘蛛,大都被水冲走,这样的极端天气,对森林的生态系统进行全方面洗牌。 “胡子。” 我若有所思,刚叫了一声。 一只湿漉漉,掌心全是青苔和泥沙的手盖住我口鼻。 胡子从后面贴上来,手掌死死握住我,在我耳边喘气:“别说话,有动静了。” 呼!呼! 头顶的树冠开始震动。 不是刮风。 震动扩散着腥臭,有种细碎金属片摩擦布料的声音。 所有人一动不动。 藏青禅师握着白银钺刀,已先一步看向头顶。 一阵阴风袭来,我和胡子额头出现皱纹,恨不得把眼盯穿。 雷光下,树梢颤抖,冠盖支离破碎。 一条大腿粗的缅甸岩蟒,横在两棵巨树之间。若非雷光灼灼,使得那一身鳞甲闪烁金属的寒光,肯定让人以为是枯槁的树枝。 似乎感受到活人气息。 这条饿了许久的岩蟒调转头颅,奇异斑纹的脑袋看向我们这边,显得有了兴趣。 胡子暗中举起大屁股冲锋枪。 这样的暴雨环境,枪械很容易故障。我慌忙去摸腰间的手枪,雨水遮住眼帘,也不知道丢哪去了。 阿金不愿意坐以待毙。 他将一个打开的牛肉罐头丢过去,希望分散岩蟒的注意力。 呼! 空中,黑色的树梢与岩蟒金黄的鳞甲糅合,把天空击破一角。岩蟒矫首昂视,怒目獠嘴,在空中一口将罐头压爆,身体如箭弹射而来。 “靠,狂蟒之灾?” 胡子吼了声,我们用树藤当吊床,空中根本没法站起。 仓卒之际,胡子开了枪,人从空中坠落,被后坐力掀翻,摔向七八米的树根处。 万幸下面都是水,否则胡子的脑浆肯定涌出来了。 闪烁火星的子弹在黑夜乱飞,岩蟒发出“嘶嘶”威胁,被子弹打穿了面门。 它饿了不知多久。 以往下面全是蚂蟥毒物,巨蟒也不敢下去捕食,被逼在树梢吃些蜘蛛苟延残喘。好不容易遇见了我们,必是生死之搏。 “胡子!” 我朝树下吼了声,头顶腥风掠过,便知巨蟒袭来。 抄起撑住防水布的钢管,狠狠朝头顶捣了去。手臂震裂一般剧痛,那岩蟒的力量大得吓人,浑身都是铁铸肌肉。 虽说没毒,口腔全是病菌,一口下来血肉怕会烂掉。 钢管变形,我身体如炮弹,也狠狠坠了出去。 大脑在空中卡住。 后背撞在一棵树干上,人就昏厥,滚到泥水里险些溺亡。 “干你大爷的,来啊。” 胡子好不容易从水里爬起,踩着几条大水蛭,顾不得擦嘴,往空中扫射。 岩蟒饿得发狂,子弹打过去,也就崩碎了鳞甲,并不致命。那么混乱的环境,根本没时间让胡子瞄准。 藏青禅师拿出一柄降魔杵,准备伏龙。 青纹从藏青禅师身后掠出,腰杆绑着保险绳,一下晃到前面:“胡子住手,我来!” 青纹手中的,是大口径狙击步枪。 他先晃到岩蟒头顶,巨蟒毕竟不是直立动物,脊椎难以竖起。青纹狠狠用枪托砸在岩蟒腰部,岩蟒一个抽搐,险些也从树冠掉下去。 趁此时,青纹架好狙击步枪,便朝岩蟒开了火。 蟒蛇自空中跌下,砸断不知多少树藤。 水花震骇林底,我和胡子急忙往树干爬去,便见那条岩蟒吐着血舌自树干蜿蜒而来。 胡子哒哒哒开了枪。 岩蟒浑身冒血,千疮百孔的长蛇躯体仍在蠕动。 这时,水面再次沸腾,犹如烧开般激烈。 被冲走的蚂蟥闻腥而来,顺岩蟒破碎的鳞片钻入肉里。那巨蟒疼得痉挛,在水中疯狂抽动尾巴。 蚂蟥太多了。 像一堆小蛇将岩蟒蚕食。 我和胡子心惊胆战,唯恐自己也被蚂蟥啃成人干。藏青禅师那边垂下绳索,接应我们去他的吊床避难。 好不容易脱离了水。 下面那条岩蟒已被毒虫啃干净了。 鳞甲漂满水面,空中散发难闻的恶臭。所有人顾不得呕吐,尽量回避刚才的一幕,窝在稍微干燥的角落睡去。 这片密林,步步杀机,太凶险了。 后半夜,我睡的很不太平,腰背酸痛,心里好像有虫子在爬。发了几次虚汗,熬到天亮,雨势稍微遏制,所有人或多或少,开始腹泻呕吐。 山里病菌极多。 尤其雨季,雨水从树林灌入,树叶上的灰尘细菌便不知多少。 败血症、疟疾、破伤风,这些都是小事。 天一亮,地气上升,阴阳交替。树林里起了毒瘴,从水面开始蒸腾。毒瘴接触眼球,人的肉眼剧痛,视力模糊便仿佛失明。 接触皮肤,立刻起了疹子,这时候在树梢不如在树下。毒瘴聚在上面,蚂蟥回洞穴睡觉,水里还相对安全些。 又吐又拉,黄师爷快脱水了。 阿金给我们服用了奎宁丸。 可以治疗疟疾和高热。我一看,这还是二战时期的奎宁丸,算老古董,相当于盘尼西林。用白蜡和沉香密封,所以不存在过期。 即便过期了,眼下也只能吃这个。 确实有奇效。 又吐又拉的问题解决了,我们吃了一些又冷又硬的干粮,继续穿过这片林子。 在野人山,不存在“路”的概念。 伟大的现代文学家鲁迅老爷子说过。 世界上本来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他妈的有了他妈的路。 这话在野人山绝对至理名言,是过来人才有的口气! 第四百二十章 来自亿万年前 下午,阿金朝着前方矮小的林子一戳,整个人立在那,语气终于有了变化:“龙口谷到了,谢天谢地,一路还算太平。” “龙口谷。” 我抬眸望。 从林子走出来,还真不容易,之前仅仅不过野人山的外围。 淤泥低洼被山岩取代,犹如龙鳞层层倚迭。山坳天然分为两截,海拔高达千米,使之林泉树木在龙口谷截然不同。 古藤苍苔,玉石老树盘蜒曲折,谷外终年云深雾绕,非等闲之人可以目睹。 我们走入龙口谷,终于有地方换衣服,给伤口上药。 我急着寻找不易的线索,便押着徐国,让他带我去发现麻子脸的地方。 龙口谷空间极大。 站在里面冷幽古旷,若非没有路,谷中能开进货车。 横七竖八绕了几圈,找到克钦狄人留下的象冢。里面的骨头早在几十年前被搬空,弥漫一股臭味。 山洞隐蔽,又防虫防潮。 徐国伸手指进去。扒开藤蔓,便可看见里面放了很多集装箱,有铁皮的食品罐、真空睡袋、登山绳、枪支弹药、夜视仪,一应物资具全。 刘奇微当时就是把东西送到这。 不易他们后期基本没有来拿,因此还剩许多。 徐国道:“麻子脸当时就昏厥在这条缝里。” “从他身上发现了什么有用的线索没?” 徐国道:“他身上连个烟屁股都没有。说来奇怪,以他当时的身体素质,根本不可能从山中活着出来,他的自愈力很强。”qQxδnew.net “衣服,食品,用具,便携式燃气炉......”我在象冢清点一圈,发现少了点什么。 是药品! 留下的物资,基本没有药品存在。 这些都是打包好,用箱子密封,不可能被野兽叼走。 我问徐国:“进山的外国人,有没有拿走龙口谷的东西?” 徐国不假思索:“我想应该没有。那些外国佬的装备很好,根本看不上这些。他们来龙口谷,应该跟你一样,仅仅为了寻找线索。” “药品都被拿走了,难道不易他们的人曾经回来过?定是有重大伤亡,不容乐观啊。”我小声自言自语。 食品基本没动,说明死了很多人,已经没几个能正常吃饭。 药品被清空,说明刘奇微断掉补给后,不易他们曾经来过。 象冢并没有留下暗号。 或许有,被麻子脸清理了。 对方定是从深山出来,与不易的队伍有过交集! “你们去过山里吗?” 徐国冷嘲热讽:“野人山内发现过翡翠矿脉,以前倒有勘探队进去,都失踪了。我们进山,也不会超过龙口谷,没必要。我劝你还是退回去,别坐飞机,走茶马古道回国。老乡会不可能放过你们的。当然,要从野人山回国,我看你不如找地方抹脖子。” 我给了对方肚子一拳。 徐国弯下腰,我冷冷道:“你废话太多了。人类能征服地球,一座破山而已,算什么?” “有发现了!” 胡子在外面吼了声。 龙口谷很大,荒草覆盖,真菌滋生。 胡子用火烧开一个树洞,里面拿破布搭出一个窝棚,相当隐蔽。 年代很近,绝对算不上什么古物。 里面有食品包装袋,看生产日期,也就几个月前。 “是个高手。”我目光暗下去,“麻子脸应该是故意让老乡会发现他的。他之前住在树洞里,往树根处洒上糖水,菌丝挡住了树洞,把他的生活痕迹完全覆盖。” 胡子从树洞拽出一件血衣。 衣袖撕碎,胸膛和后背尽是凝固的血浆。 我倒吸口凉气,人就不淡定了:“不易的衣服!” 胡子看了看:“还真是不易的外套。不过小虾你别着急,说不定有人受伤,不易拿衣服给对方止血。” “进山,必须进山。”我不容分说,“不易他们的情况比我们想的危险。我们就在龙口谷补给,马上进山。” 藏青禅师道:“别急,这件血衣虽然恐怖,并没有致命伤。不易进山了,我们只能选择信任他,任何盲目的举动都会把我们和他陷入被动。” 我勉强平复心情。 徐国泼冷水:“别怪我说话不好听。四面茫茫林海,瘴气聚而不散,你知道麻子脸从哪个方向出山的?” 指南针在龙口谷基本失效了。 卫星电话只有毫无意义的电子杂音,干扰严重。 我环顾四周,确实找不到任何痕迹,线索在这里全断了。我拿过不易的衣服,小心用密封塑料袋收好。 胡子撅屁股钻入树洞。 用火烫死几只蜘蛛,又从里面抓出几个石球。 表面铁青色,很重。 我以为是人工雕刻的某些建筑残片。 胡子拿出来仔细看,这些石球是天然形成,用途不明,像蛋壳一层一层包起来,里面裹得很紧。 把这些石头砸开。 内部结构犹如人的眼球。 大自然不可思议的鬼斧神工! 黄师爷道:“要说冥器,我肯定认识。嘶,石头嘛,我还真接触不多,看样子确实是天然,也并非龙口谷特产。” 藏青禅师道:“这叫结核石。嗯,看样子,是麻子脸从深山带出来的!” 胡子没听懂:“这个结核石,跟结核病有啥关系?” 藏青禅师满头黑线。 我想起来,藏青禅师是我们队伍里,唯一一个高文凭学者,人家除了当和尚,还是博士,肯定吃过见过。 “距今几亿年前的寒武纪,曾有地质大变动,引发了物种灭绝。在高温、高压的环境下,地壳内部金属元素析出,互相发生化学反应,形成这种天然的球体,就叫结核石。” 胡子举手:“我就一个问题,这种像眼球的石头值钱不?” 藏青禅师捂着心口,有点高血压。 “一分钱不值!” 地球的泥土、石头,哪个没有几亿年,十几亿年的历史啊。 胡子大失所望:“两千年前的秦始皇痰盂,就价值连城了。几亿年前的结核石一文不值,人类啊,真是奇诡的生物。” 藏青禅师道:“这种结核石可不一般,你不能按价值来衡量。不是所有地方,都能出土这种石头,也不是随随便便能挖出来,至少在地层极深,可能几十米,甚至上百米,才能发掘这种石头。” 我接过结核石。 石头是麻子脸从山中带出来的,他有不易的外套,说明二人有过接触。 有结核石的地方,有可能就有不易他们消失的队伍! 第四百二十一章 起山仪式 把阿金叫来,我让他仔细观察这些石头。 阿金道:“似曾相识。我有个问题,这种石头,值钱不?” 胡子忽悠阿金:“两千年前的痰盂,苏富比拍卖就值八十万,你猜猜三亿年前的矿物结晶,值多少?” “哇,那很值钱哦!”阿金震撼了。 胡子忽悠人的本事很强。 脸不红气不喘,一挑大拇哥吆喝:“值老鼻子钱了!” 藏青禅师假装没听见这句话。 黄师爷搭腔:“那还等啥,找到有结核石的地方,还怕没钱花?” 胡子拍了拍阿金的肩膀:“你从哪来的,就回哪去吧。你们村长不是说了,让你把我们带到龙口谷就得,你的任务完成啦。” 阿金加重了呼吸,咬咬牙:“我早就成年了,其实我不一定要听我们村长的!” 结核石能诞生,必有特定的环境和条件。 寒武纪留下的地质遗存,在缅北这片大山并不多见。 阿金道:“此类石头我见过,绝对见过。像眼球一层层包裹,太有特点了。” 我道:“哪个地方?” 阿金指向远处。 那有延绵不尽的林海。 “龙口谷往北,还要往野人山。其实,其实那个并不绝对危险,至少几十年前,还存在着村落。” “哦?” 胡子假装不信,说要考考阿金。 阿金道:“野人山广袤,连着喜马拉雅山脉南麓,并非只有我们克钦狄人。除了我们当地人,搞地质的、矿脉发掘的国际公司,也经常进山,修建工厂和运输中转站。这片山虽然危险,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死寂。” “那个村,叫‘税痒村’。几百年前,那里的人十分贫穷。二战后,有地质学家找到那个村,村子的人一夜暴富,有了花不完的钱。这种结核石,我见税痒村的人拿出来过,就是这种,不过比你手上的小。” 税痒村? 阿金的话,给我们提供了新的方向。 缅北地质非常复杂。 除了全世界罕见的大型翡翠矿脉,地球从诞生到如今,各个地质层、化石,几乎都可以在山川沉降的根基找到。 藏青禅师解释,“税痒”是缅语的音译。 大概意思,指的黄色,昂贵,也就是黄金之类的东西。 税痒村,相当于汉语的“黄金之村”,可想深山中那个部落之富! 第四百二十二章 死亡蜂窝 “要打败魔王何其困难呢?骠苴低率领忠于他的勇士,进山与魔王搏斗。魔王一呼吸,天地降下大雪,万里化为冰川,将整个国土都冻住。骠苴低逃了出去,冰川在后面追逐他,他逃到地下极深极深的地方,冰川才停住了。” “骠苴低在黑暗中摸索,他掰断了自己的手指,作为烛火点燃地心。原来山川下,有一座巨大的宫殿,那是天神的居所!” “进入了宫殿,骠苴低获得神力,有了不死之身。他再出去,与魔王搏斗,魔王无法杀死他,可他也无法杀死九个魔王。于是魔王假意忏悔,答应骠苴低不再虐害生灵,并询问骠苴低有何奇遇。” 魔王从骠苴低口中,得知了宫殿的存在。 于是舍弃了翡翠矿脉,钻入地心寻找天神的宝物。 骠苴低率领百姓攻入山中,他将翡翠从石头里剥下,分给一无所有的百姓。于是天底下再也没有穷人,百姓都安居乐业了。 可魔王迟早会从地下出来。 骠苴低率领人民砍伐了树木,用一根根木头插在山川的缝隙里,召集十万,百万,千万,亿万的人撬动大山。 这时候,魔鬼从地下爬出。 他们的力量比之前更加强大! 骠苴低用身体堵住洞口,要百姓快快撬动山岳。 大家一起用力,轰!一声。山川倒扣,山巅如利剑插在魔鬼的胸膛,魔鬼爆发哀嚎,被翻转的大山压死。 骠苴低再也没有出现。 新的王统治了百姓,收缴了百姓手中的翡翠。 于是富人再次变为穷人,翡翠又都被埋入了地心。此后世世代代,凡进山的人,都要遵从“起山仪式”。 一是为了祭奠伟大的骠苴低。 二可以震慑山中恶鬼,不被其所害。 这就是缅北关于起山的传说。 阿金告诉我们。 相传骠苴低和九个魔鬼同归于尽的地方,就在野人山深处。 所以在缅语中,野人山为“魔鬼居住之地”。山中的翡翠品质最好,但千百年下来,想挖宝藏的,都会离奇遭遇横祸。 哪怕到了现代,这片大山也是鲜有的绝地,终年人迹罕至。 神话也好,传说也罢。 当地没有历史,有关骠苴低的故事,未必纯粹是瞎掰。 第四百二十三章 招蜂引蝶 蜂群在天空盘旋,落在地上蛰我们。我听见外面有惨叫声,我这边自顾不暇。 胡蜂是所有蜂群里攻击性报复性最强的。 猛烈攻击大概持续了半小时。 外面的黑影渐渐散去,睡袋上的毒针足有数百,扎穿了尼龙面料,极为恐怖。 我哆哆嗦嗦爬出去,身上肿起血色红馒头,开始流脓。所有人或多或少遭到了胡蜂的袭击,也就阿金最早跑路,只是鼻子溃烂了一块。 老乡会的红晓山死了。 尸体看不出人模样,皮肤肿成老大疙瘩,半截毒针挂在外面,像个变异的刺猬人。 大奕和徐国战战兢兢。 他们想跑,但胡子收了他们的物资,山里没有装备,跑无异于找死。 抹了金疮药,我们坐在山里,离之前的青石长廊有些远了。 阿金道:“荒废了几十年,我也没想到路上有胡蜂巢。那片蜂巢太大了,摘下来有七八吨,横着连了十几米,根本绕不开。” 我道:“除了这条路,你还知道其它去税痒村的路吗?” “没有了,绝对没有了。” 阿金摇头,看向红晓山的尸体。 被蜂子蛰死,绝对是酷刑了。胡蜂剧毒,从毒发到断气,也就十几分钟,抢救都来不及。 胡子为难:“要只有一个蜂巢,胡爷冒险用衣服兜住,拿火烧或许有用。可你也说了,那么多蜂巢,铁打的人也熬不住啊。” 青石长廊是必经之路。 我们要想上去,必会遭到胡蜂报复,队伍僵在那,不知如何是好。 黄师爷道:“或许我们派人出山,买几台火焰喷射器,会比较保险。我记得国外有专门的防蜂服,也可以定做。” 胡子叹了口气:“且不说要耽搁多久,你想想老乡会的人没在山外?真派人出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大奕道:“只要你们放过我,我替你们搞装备。” 徐国也叫道:“胡蜂是山里头的霸王,老虎都惹不起,这可不能开玩笑。” 我心里不舒服。 下斗多次,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几只小马蜂挡了路,传出去让道上的人笑话。 黄师爷劝我:“胡蜂可不是小马蜂,出了名的睚眦必报。普通马蜂被破了巢,不敢与人死斗,拿烟一熏就作鸟兽散。胡蜂不一样,破了它的巢,必跟你不死不休。毒针捅人身上,神仙也熬不住。” 胡子骂黄师爷:“你个吃里扒外的,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要胡爷说,结核石真的是从税痒村拿出来,附近肯定还有路,咱们到处找找。” “不可以。” 阿金急忙阻拦:“胡蜂是群居动物,你发现一个巢穴,附近至少有七八个蜂包。我们的气味被胡蜂记住了,只要靠近,必会遭到攻击。” 我双手抱肩,一时坐在地上没说话。 大奕和徐国盯着我。 红晓山已经死了,他们不想步后尘。 “大师,你怎么看?” 藏青禅师想了想:“万物相生相克,胡蜂虽在山中是一霸,必也有能克它的东西。我们只能沿着长廊走比较保险,那是必经之路。” “理是这么个理,作为农村长大的孩子,胡爷还真不知胡蜂怕啥。” 我们没有对策。 天很快黑了。 胡子刨坑,埋掉红晓山,使唤大奕和徐国搭建营地过夜。 对于俘虏,胡子并没有什么优待政策。 甩给大奕他们两个冻馒头,大奕和徐国忍气吞声,眼里夹杂怨恨,不敢轻易表现出来。 吃饭的时候,眼前一片黑色的布飞过。 一只很大的灰色蝴蝶。 翅膀上的花纹犹如人眼闪烁,身体裹了一层很厚的蝶粉。仟韆仦哾 蝴蝶围着篝火翩翩起舞。 如果粉蝶或白蝴蝶,可能比较好看。这种蝴蝶太丑了,灰色的翅膀,沾了厚厚的灰,那花纹也很诡谲,让人不舒服。 大奕心情不爽,出现生理不适,伸手狠狠捏住那蝴蝶。 咔嚓几声,把它揉碎了。 他在衣服上随手擦了几下,继续吃饭。吃着吃着,大奕脸色不对,脑袋狠狠垂了几下。 摊开手掌,手心被火烧般漆黑。 “我。” 一个字还未脱口,大奕瘫在地上没了动静。 胡子赶紧给他灌烈酒。 酒能辟晦。 大奕的呼吸变得微弱,手掌那些黑点开始朝手臂蔓延。藏青禅师拿出秘药,有种麝香的味道,给大奕涂上。 阿金说:“这是山里头的毒蝴蝶,我也不知道名字,千奇百怪什么模样都有。” “蝴蝶有毒?”我没听过这种说法。 一般人觉得,蝴蝶是美丽的,没什么害处。 阿金道:“不是蝴蝶有毒,是它翅膀上的蝶粉。只要看见翅膀蝶粉能反光的,最好离远点,这种毒素很猛,能麻醉神经。野人山的密林,不是动物,是这些昆虫的天下!” “蝶粉么?” 我若有所思。 古代认为蝶粉是补品。 蝴蝶采蜜,翅膀扑有雨露混杂花粉,有清香扑鼻的气味。据说杨贵妃就用蝶粉化妆,能保养皮肤。 我一下站起来。 缅甸的深山,真是处处充满了危机。 人类第一次这么渺小,连蝴蝶都能危及人命。 相识多年,胡子跟我有默契,道:“你有想法了?” 我道:“万物相生相克,山里,是这些昆虫的天下。要破胡蜂,我看要这些毒蝴蝶相助!” 倒斗,拼的是大胆,靠的是阅历,凭的是能耐,用的是本事。 所谓秘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施展。 倒斗是门学问,秘术自然极多。 远到民国的八奇、十二将,近到我和胡子倒斗,也用了不少秘法偏方。 我道:“民间有门异法,叫引蝶术,不知诸位有没有听过?” 成语招蜂引蝶,就是这么来的。 藏青禅师道:“有所耳闻,只是不知具体用法。” 我道:“蝴蝶嗜香喜蜜,必采花粉。眼下时值雨季,万物欣欣向荣,蝴蝶也需求偶。雨后花开,或可用引蝶术破阵!” 在农村的,大概都有这种经历。 穿着鲜艳的衣服,喷上香水,蝴蝶会飞过来围着你转圈。 这就是引蝶奥妙。 除了引蝶术,民间还有引蝠、引虫等秘术。真正会玩这个的,是民国八奇之一的灰仙姑,只要是动物,没有她不能使唤的。 这是把秘术玩到出神入化,连我家老爷子也忌惮三分。 引蝶术并不复杂。 首先要采花。收集花蕊中的芳香油,再“拓影”引蝶。 有了大奕的教训,我们收敛很多,山里头的花花草草,蚊子飞蛾,我们看见了就退避三舍,避免直接接触。 藏青禅师点燃秘药,藏香十足,那些蚊虫轻易不会靠近。 挨到天亮,我打发胡子他们去采花。 只要有香味的花,统统采来,拿到锅里用水熬,再用白瓷板涂菜油,拿到太阳下暴晒,提取里面的香精油。 我用纸壳剪了一串蝴蝶,上面画螺旋纹,用棉线栓起。 纸壳用香精油密封,浸泡几小时,再拿出来。棉线一头绑在木棍上,让胡子他们拿着到处跑。 棉线拴着纸蝴蝶,在空中忽左忽右飞舞。 第四百二十四章 夜晚移动的大山 蝴蝶的眼睛跟人不一样。 这就像农民扎稻草人,能把鸟雀吓走。 纸壳剪的蝴蝶裹上香精油,在真的蝴蝶眼中,这就是天仙女的存在,是求偶的首要目标。 胡子他们胳膊都摇酸了,林中的蝴蝶争相起舞,顺着香味前来追逐。眨眼便有数百之多,或蓝或黑,或粉或白。 空中犹如锦缎飘洒,场面壮观。 我让胡子拿着木棍,冒险插在胡蜂的蜂巢上。 群蝶引动,形成彩云罩住蜂巢,嗡嗡嗡飞动不停,争相求偶。 这可惊动了胡蜂。 胡蜂睚眦必报,歹毒奸邪。 从蜂巢钻出,便见群蝶兴风作浪,不禁大怒。上去撕啃,咬下片片彩云,都支离破碎。 群蝶痴迷于求偶,不惧胡蜂袭杀。双方在山坳斗起来,蝴蝶轻盈,胡蜂沉重,空中黑云越聚越多,我们趴在远处观望,能听见密集的撕裂声。 蝴蝶哪是胡蜂对手。 或挣扎,或奋起翩翩。 山中早上有瘴气,花朵夹杂露水,毒性最大。 群蝶身上的蝶粉此刻剧毒无比。胡蜂虽毒,也不敌百花之毒。蝴蝶被胡蜂撕碎,上面的花粉也抖动下来。 形成一场彩色旖旎之光,飘满蜂巢。 被引蝶术招来的毒蝴蝶太多了。 前仆后继,尸体盖满了山路。 蝶粉之厚,犹如鹅毛大雪。胡蜂逞凶斗狠,丝毫不知大祸临头。 一番缠斗。 毒针之下,蝴蝶争相殒命,木棍上的纸蝴蝶也被胡蜂咬得千疮百孔,再不复仙女之姿。 此时此刻,蝶群缓缓散去。 胡蜂不依不饶,又追出百米。 我们用树叶遮住身躯,藏在下面不敢出声。 好不容易耳边没了声响,再去看蜂巢,胡蜂发了狂一般在地面打滚,都抽搐触角,被剧毒蝶粉麻痹身躯。 一只蝴蝶的蝶粉没多少,被引蝶术招来的蝴蝶太多,好似下过大雪。 堪称野人山一霸的胡蜂,终于遇见了克星。 撕咬过毒蝴蝶的胡蜂相继落下,平时用毒杀人,如今也被毒害了性命。蜂巢里面天翻地覆,无论大蜂小蜂,皆有灭顶之灾! 咔。 牛犊子那么大的蜂巢裂开。 里面蜂卵像玉石镶嵌在黑色的泥洞里,都成了死胎。 一众胡蜂,无论大小都被蝶粉绝了性命。等到蜂巢那边再无振翅声音,我和胡子戴好口罩,上去泼火油,将满地蝶尸和胡蜂烧得干干净净。 终于绝了这个大祸害。 我们收拾装备,继续向山中挺近。 按阿金说的路程,我们距发现结核石的税痒村,已经不远了! 山中白昼短,暗夜长。 天色擦黑,我们举起火把继续前行。Qqxsnew.net 没有看见胡蜂巢穴,路也越来越平坦,开始有了人工开凿的痕迹。我估计,差不多十二点之前,能抵达税痒村。 既然是村,肯定有房,有床。 我们不必挤在帐篷里过夜,甚至可以洗个热水澡。 经我这么一说,队伍斗志高昂,胡子甚至想洗澡的时候来罐冰啤酒,在山里绝对是神仙待遇。 道路越走越崎岖。 长廊尽头,又是不规则的土块和密林。 走进去,并没有看见税痒村,绕了一个大圈圈,月亮在树梢发白,周围挂了一层银霜。 我感觉,似乎又绕了回来! 胡子把最后一罐啤酒喝了,相当不耐烦。 阿金也很纳闷:“我应该不会带错路。” 胡子撇嘴:“这莫非还鬼打墙?朗朗乾坤的,那么大的林子。算了,还是胡爷来带路,这次往左边走。” 走着走着,我回头看。 突然发觉,来时的路好像消失了。 有可能黑夜里,能见度有限。几米之外,被我们踏出的道路重新陷在黑色的植被里,我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而前面,也是混沌没有边界的虚无。 最后,连藏青禅师都忍不住出声,叫住我们:“应该是迷路了,我们一直在附近打转。” “不可能啊,胡爷的方向感,那杠杠的。” 我往来的方向看了看,夜幕之下,整个林子笼罩一种诡异氛围,给人感觉很不好。 青纹道:“我记得,山在咱们左边,现在左边没山,应该没有走错。” “不不不。” 阿金摇头:“有山的地方才会有村庄,还是根据我的办法,沿林子绕过去。” “黑灯瞎火的,得绕到啥时候?”胡子说,还是把绳索绑在树上,走一米放一米,任凭林子再诡,也能走出去。 我赞同胡子这种做法。 我们的绳子大概有一百米。 这片小树林的半径,我看也就二百米不到,借助今夜的月光,只要走到边缘,能看见稀疏的月色从林间透进来。 这一走,我发觉附近的山也在走。 不单我们在移动。 那些山,好像有脚,无论我们往哪个方向,那些山都会静悄悄朝我们靠拢,将我们找到的路堵住! 那是相当恐怖的体验。 在树林转了很久,我愈发笃定这不是幻觉。 暗夜下的群山,好像真的有生命,在阻扰我们寻找税痒村。 队伍当中,属黄师爷和大奕年纪最大。 二人开始吃不消。 黄师爷靠在树上:“我说几位,要不咱们在这扎营,等天亮了再说。” 大奕被毒蝴蝶伤到的手掌开始发疼,他从旁边扯下几枚叶子捏在掌心:“像这样走,闷头十年也出不去。” 嗷呜! 一声远古的沉吟,开始在树林回荡。 阿金脸色猛变:“好像是狼群!” 胡子看向黄师爷:“你确定要在这过夜?” 黄师爷满头大汗:“那还是继续走,继续走吧。” 胡子子弹上膛,果然看见狼影在林中活动。我们簇拥着火把,狼群不敢轻易发动袭击,这些林中恶鬼,一直尾随在附近! 接下来,每走几米,我用荧光棒在树上留下记号。 树林能见度奇低。 这些信号只能勉强让我们不会在原地转圈。 树林开始减少,月光下,前面出现一道白色的山梁横在地面。周围是陡峭岩壁,再没有别的路了。 胡子拿出手表,发现时间停在了凌晨二点。 “各位,咱们貌似不是单纯的迷路。” 此地并非古墓,鬼打墙的概率委实不大。要说奇门遁甲,怕也不太可能。 我猜测:“你们有没有一种被监视的感觉?这一路,我们像进入到某种阴谋里面,被人牵着鼻子。” 胡子打出一发闪光弹。 林子出现在我们身后,那些长脚的高山瞬间止住了步伐。 我快步登上山梁,发现一条蜿蜒长廊。 细看之下,那竟有些眼熟! 第四百二十五章 跟踪人的尸体 “阿金,你过来。” “怎么?” 我一指身前,长廊位于山岩之间,位置绝对醒目。 阿金变了神色,摇头否定:“不可能啊,我们一直往北走,怎么可能绕回来!” 山梁上的平台,就是阿金举行起山仪式的地方! 藏青禅师簇着火把靠近:“阿金在缝隙塞了木棍,棍子消失了,说明起山仪式并没有启动,我们未受到山神庇佑。” “有人偷走了这些木棍?” 我心说,这些木棍并没有什么用处,卡在石头缝隙里,狼群也不可能把它叼走。 藏青禅师说:“起山仪式,是人想把高山撬动。现在棍子消失了,会不会这些山确实是‘活的’,在不停跟随我们移动方位?” “匪夷所思。” 我暂时不敢发出判断。qQxδnew.net 山怎么可能长脚,我更相信是见鬼。 难道被胡蜂蛰死的红晓山阴魂不散,想拉我们当替死鬼? 大奕对着天空膜拜:“晓山啊,我平日待你不薄,人各有命,干咱们这行,本就迟早要还账,你可千万别犯浑。” 黄师爷把鞋子反过来穿,据说这样可以破鬼打墙。这一次,阿金认真把木棍塞到缝隙里,一丝不苟完成起山动作。 接下来,每走五百米,胡子就打一发照明弹。 手表指针仍停留在凌晨二点。 走着走着,我们看见被烧焦的胡蜂巢穴,下面是不规则的小树林。从高处眺望,其半径不超过二百米,绝对不算大。 我们走入树林,等从树梢看见月光时。 月亮下,那道白色的山梁再次出现,从山梁上去,又到了起山的地方! 唯一不同的,阿金卡进去的木棍又被人抽走。 绝对是人...... “胡子。” “诶。” “我和青纹打头阵,你殿后,把子弹上膛了。” “没问题。” 胡子早就不耐烦。不管是谁装神弄鬼,让他抓到,肯定要被突突。 这一次,我们走的格外慢。 然而无论怎么走,我们最后都会绕回起山的地方,似乎这是一个闭合圆环。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突破“山”的界线。 “周围一直存在狼叫,可你们发现了没有,这些狼嚎没有远近的概念。无论从哪个方位听,声音都是一模一样的。” 藏青禅师发现了端倪。 似乎我们和狼群,处在两个不同的时空。 我们看不见狼,狼也看不见我们。如果存在距离,那么声音传播应该有远有近,不可能完全一样。 胡子道:“派个人盯在这,看是谁把木棍拔出去。” “如果对方不止一个人,风险太大。” 我并不赞同。 阿金说:“也许我们得罪了山里的恶鬼,拔掉木棍破坏起山的,压根不是人呢?” 黄师爷道:“小孩子别胡说,咱们都是唯物主义。” 阿金反问:“啥叫唯物?” 黄师爷噎住了。 胡子解释:“所谓唯物主义,看见了牛鬼蛇神,用机关枪把它们打碎,这就叫唯物!” 留人守在山口,风险未免有些大。 搞不好这里的山真有生命,在缓缓移动呢? 最后,大奕决定留下来。 他说:“我没有装备,你不用怕我跑路。咳咳,我年纪太大了,实在受不了这么长途跋涉,我就留在这吧。如果有人来拔掉木棍,我就开信号枪。” “也行。” 热武器都在我们手上,我不怕大奕耍花招。 便给了他信号枪,其余人继续往前走。 走到一半,黄师爷也受不了了:“要不我先留在这,你们走前面,我待会追上来。” 我道:“你听,附近一直有狼叫,你不怕撞见狼群?” “哎呦,几位活祖宗,你看,看我脚都走肿了,我实在是走不动了啊。” 下墓多次,鬼打墙不是没见过。 可这次在山里。 那么大的空间,鬼得什么道行? 我认为,可能起山仪式,把我们引入了某种未知的混沌空间。这个混沌空间是时空的碎片,倒映着现实,也通向无尽循环。 那样,我们是没法走出去的。 咻咻! 远处天空突然炸开一片红云。 大奕开了信号枪。 胡子二话不说,提枪便往回冲。我们跟着胡子跑,黄师爷叫了几声,没人管他,他跌跌撞撞跟着过来。 冲回起山的地方,大奕倒在一侧。 之前卡在缝隙的木棍,又被移走了。 胡子上去踢了一脚,大奕浑身冰凉,早已断气。尸体一翻,胸口出现一朵绚烂鲜艳的红花,像出席丧礼,佩戴在左胸的哀花。 “没有外伤,没有骨折,没有中毒。” 非常奇异的死法。 安详,面带微笑。 胡子补充:“也没有打斗痕迹。” 又死了一个。 大奕胸侧佩戴的那朵花很鲜艳,像刚刚从山里摘下来。红的像血,带着种蛊惑人心的妖异,花朵呈结晶状,类似于蒲公英。 胡子道:“这次留两个人守在这,如何?” 黄师爷急忙摇头:“我还是继续走路吧。离两万五千里差得远,我还能坚持。” 大奕死的突然,没有征兆。 除非动手的是鬼! 藏青禅师亲手将木棍卡在缝隙里,并结了密宗法印,用以驱邪镇压。他念诵了古拙的经文,我们耐心听他弄完。 “或许,可以试试往回走。”阿金提出一种办法。 如果这里是闭合的“环”,我们往回走,最终也会绕回大奕的尸体这。 索性把尸体当路标,我们轻装简行,急速往回抽身...... 这一次,倒没看见蜂窝。 长廊在山中延伸,月光下呈现古朴白色,给人一种诡秘莫测的视觉冲击。 我意识到,野人山中有超过历史记载的建筑。此地曾经存在着辉煌的文明,被青苔树根破坏了的长廊,其规模不下于皇陵了。 周围的景物开始出现变化。 两侧山岩有大量裂缝,当中的木棍都被人刻意抽掉。 按照当地的信仰,这是起山仪式遭到破坏。进山的人非但无法受到山神庇护,还会遭遇可怕的事情。 “胡爷总觉得,有人在盯着咱们。” 青纹道:“这种感觉我也有,只是没法说出来。” “那让胡爷试试。” 胡子将一发照明弹打向天空。我刚想阻止,咱们的照明弹可是不多了,不能浪费。 呼呼呼! 刺目的红光笼罩天穹。 月亮破碎,天际的云层都燃烧了。 往前方看去,茫茫的黑暗依旧虚无,不知通向山中何处。忽然,黄师爷惨叫声,他面朝我后退,终于摔在地上。 我们同时往身后看去,所有人都难以抑制。 照明弹使能见度扩大。 在我们后面百米远的山道上,幽幽站了个“人”形阴影。影子一动不动,就那么看我们,好似墓冢钻出的古尸。 第四百二十六章 悄悄尾随 照明弹在空中落下,那影子转瞬湮灭。 徐国震惊无比:“那衣服,好像是大奕的!” “大奕不是死了吗?” 我心道古怪。 难道对方死而不灭,竟成了粽子作妖? 未曾听说,粽子是痴汉,会尾随人跟踪的。 “百米的距离,全力冲刺,也就半分钟不到。”胡子作为实践派,从来不猜测鬼神的意图,“咱们有枪啊,冲过去看看?” “好。” 普通人肯定不敢跟复活的尸体叫板。 倒斗多年,死人没啥可怕,我便让其余人原地等待,由我和胡子一窥究竟。 我拔出手枪,胡子握着大屁股冲锋枪。我与他左右包抄,便见白色的山崖上,人影开始清晰,手电光下显得老实。 “前面那个,双手举过头顶,否则胡爷开枪了。” 对方没有回应。 我和胡子冲到跟前,胡子扣动扳机,子弹将人影击倒。胡子飞扑,用脚踩住对方后背,枪托跟着砸在那人脊椎处。 “奶奶的,邪门了。” 子弹打过去,并没有血肉横飞。 大屁股冲锋枪的子弹口径很大。我举起手电,那个人不会流血。 跟踪我们的,就是“大奕”! 不,严格的说,那是大奕的尸体,并非大奕本人。 尸体站在山梁上,面朝我们微笑。胡子开了枪,尸体仰面倒下,过去才发现,那尸体没有血水。 犹如干尸,血液不知被什么东西抽走了。 被胡子踩着,大奕的尸体非常老实,并没有僵尸跳起来扑人的样子。 我和胡子面面相觑,脸色都难看。 尸变? 看起来不像。 大奕才死了一个小时,尸体出现尸僵,还未形成尸斑。这种情况,没法尸变,况且此地并非墓穴。 “确实是死人,咋办,还能把它拉起来再枪毙一次?” 胡子问我。 我道:“大奕,你做了这么多坏事,死在山里罪有应得,还想阴魂不散找我们麻烦?劝你识相点,等我们出去了,我让黄师爷多给你烧纸钱,还送洋房美女。” 大奕倒在地上毫无反应。 我伸手摸了摸,尸僵明显,绝非活人。 他体内没有血液,嘶,便是僵尸,也该有尸血啊。 由于不存在血液,尸体的质量很轻,我看不会有太大威胁。 招呼胡子回去,我和胡子不敢细说,只催队伍继续往前走,离大奕的尸体远点。 走了几百米,那种被窥视,被人暗中关注的不安再次出现。 胡子又用照明弹。 大奕的尸体就站在高处,面朝我们微笑。 之前还距离百米。 这次更近了,不会超过五十米! 黄师爷腿脚发软,见过尸变,没见过尸体玩跟踪的。 青纹扶起黄师爷,所有人看向我。我是队伍的领袖,他们等我拿主意。 “咳咳。” 我朝向藏青禅师。 电影里,遇见妖魔鬼怪,总有和尚道士去降服。 藏青禅师为九世大法王,即便大奕成了厉鬼,搞定它不是轻轻松松? 轮到藏青禅师脸色不自然:“善哉善哉,我虽修佛有成,尸变啊,额,我还真没遇见过。” “不会吧,你是活佛,没干过鬼,打过僵尸?”胡子认为藏青禅师谦虚。 藏青禅师冷冷道:“建国后不许成精!” 国内的神仙没有护照,管不到国外。 我们离开找路的时候,大奕肯定遇见了某种超乎理解的事情。他的尸体产生某种变化,介于尸变、诈尸之间。 胡子发火了,端起冲锋枪,对着大奕的尸体扫射。 这个时候,没有什么人道主义可言。 大奕的尸体瞬间千疮百孔。 尸体再次倒了下去,一动不动。 我们不敢细看,以非常急速的动作,在长廊奔跑,希望离开这座妖山。跑了没多久,后面又传出莎莎的脚步声。 胡子调转手电,大奕的尸体,又站起来跟上了! 这次,离我们不到二十米。 大奕的尸体,也许被恶鬼侵占了躯壳。他离我们越来越近,或许下次,就会贴在我们后背上! 胡子踢了徐国一脚:“大奕跟你有交情,你去做做他的思想工作,别阴魂不散。” 徐国又哭又喊:“我不去,我不去的,你直接杀了我吧。天啊,我想回老家种地。” 藏青禅师念了几句咒语。 大奕的尸体并没有反应,只要我们朝前走,他就跟来,而且愈发得寸进尺。 黄师爷撑起膝盖拉住我:“夏爷,胡爷,这事啊,还得你们上。” “嘿,你他妈的,狗嘴吐不出象牙,胡爷凭啥上?” 黄师爷道:“两位,尸体这种东西,咱们见多了。像大奕这么死缠烂打的,着实罕见。两位爷对付粽子有经验,和尚靠不住,还得靠专业倒斗的啊。” “呵,当胡爷傻啊。” “胡子,别说了,准备拔尸吧。” 我作为领队,遇见不可抗力,要我去解决。 让藏青禅师领着队伍继续往前走,就我和胡子留下,待会追上去。 胡子拿出三枚沾了鸡血的铁钉:“拔尸能对付粽子,大奕算粽子吗?” “不知道,但不能让他继续跟下去了。按这个规律,他要再跟,我们就要面对面和他撞上!” 南派北派,对付粽子僵尸各有一套办法。 北派魁星踢斗,南派讲究拔尸。 这个我之前用过。 人身三把火,犹如三盏灯,人死灯不灭,必有幽冥生。 以铁钉打入尸体天灵盖、左右锁骨,卸掉三把阳火,便为拔尸。南派经常用这招对付起尸的玩意,特别有效。 最早的,上世纪发掘南唐帝陵,在宫女身上出土了三枚钉子。 那就是几百年前,南派高手留下,搁现在也算文物。 我和胡子走过去,面对面逼近大奕。 大奕闭着眼,身体布满弹孔,无悲无喜站在那。他尸体内没有一滴血,这很奇怪。 随着死亡时间推移,他脸上开始出现尸斑。 因为没血,尸斑呈青黑色,能反光,有种古尸的质地。 胡子对死鬼从来不客气。 鬼怕恶人。 上去抬脚踹在大奕胸口,大奕倒下去,没有碰瓷的意思。我用绳索捆住大奕手脚,将三枚铁钉打入他体内。 绳索系了死结,胡子甚至搬了块石头压在他身上。 做完这些,胡子鬼使神差,忽然问我:“你说,他到底死了没有。若死了,眼珠子这些软体最先溶解,他是怎么看见路,一路跟踪咱们的?” “他要活着,绝对是世界医学史的奇迹。” 身体没有血液,身中十几枪。如果这都还活着,人类的生命未免太顽强。 我点了根烟,把烟头朝向大奕的口鼻。 民间有个成语,叫“吹灯拔蜡”。 拔尸术除了往尸体打铁钉,卸阳火,还有“引尸”仪式。据说有些死而不灭的尸体,心存执念。 泻了阳火,躯壳容易被妖魔占据。 便用火焰烧尸体的下巴。 把下巴的油脂烧出来,尸身破了相,妖魔便不会趁虚而入。 我准备用烟头在大奕下巴戳一个。 当烟头靠近他嘴唇时,火星猛烈,竟迅速燃烧。 好像有人吹了口气,香烟灭掉了! 第四百二十七章 过去佛第二 胡子又对尸体补了两枪。 子弹打穿大奕的额头,没有血水,只有一层青白色的皮肉翻出。んttps:// 我点燃烟头,再次递过去。 诡异的呼吸出现,将烟头灭掉。大奕的嘴唇微微张开,从中呼出一口阴气,吹去阳火。我和胡子看的真切,均毛骨悚然。 嘿! 大奕的眼睛睁开了。 死亡几小时,他眼珠溶解,如变质的牛奶积在眼窝。脸颊挂着淡淡笑容,看着我和胡子,就这么看...... 我心道,大奕莫非妖魔转世,怎么拔尸术都没效了。 胡子后退,继续开枪。 子弹炸裂了大奕的头颅,大奕尸体的上半截化为乌有。终于不用看见那浑浊的眼珠和笑容了...... 我和胡子不敢回头,快步往前奔跑。 跑出百米,我用手电照回去,大奕的尸体又失踪了。绳索被解开,压在尸体上的巨石也消失不见。 “胡爷倒斗多年,见过的粽子比屈原吃过的还多,头一次这么憋屈!” “应该不是单纯的尸变。” “鬼上身?” “不太像,山里太诡异了,难怪当地人不敢轻易进来。接下来,队伍最好不要再死人,尸体对人的威胁比胡蜂还大!” 黄师爷他们并没有走多远。 我和胡子跌跌撞撞奔跑,前面出现灯光,藏青禅师他们就站在那。 胡子生气:“留这看月色呢。” 黄师爷脸色惨白:“两位,大奕的尸体呢?” 我道:“胡子开枪把他脑袋炸裂了,我想便是僵尸,也死了。熬到天亮,任他怨气再重,也要烟消云散。” 黄师爷手指颤抖,往前面的路指了指:“你两位看看,那是不是大奕?” 手电往前聚焦。 道路中心,盘膝坐着一具无头尸! 衣服是大奕的没错。 尸体宠辱不惊,似乎早就等着我们,盘膝入定犹如高僧。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夜幕下极尽诡谲之气。 大奕的尸体没有再跟踪我们。 他去了前面,坐在我们的必经之路上。 我和胡子意识到,这不是简单的尸变。不,从始至终,大奕就不存在尸变,他的尸体发生了新的变化。 似乎在向死而生! “复活了么?”胡子赫然发现,物理超度对大奕没有用。 藏青禅师道:“我试试念诵涅灭经,送他去轮回试试?” 藏青禅师诵了经文,大奕的尸体仍保持僵硬,一手指天一手向地,似乎蕴含某种暗示。 黄师爷见识不凡:“相传佛陀诞生之际,便曾一手指天,一手向地,代表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万法归一,永恒不灭。看大奕的意思,他也成佛了?” 藏青禅师将秘药抹在额头,结大威德金刚印,胸膛释放古音,开了天眼。 一窥之下,藏青禅师骇然:“我看见他尸体没有魂魄!” “有什么?” “一朵花,在佛的心房长出。” 我们齐刷刷看过去。 大奕的左胸,确实有一朵奇异的花。类似蒲公英,很难形容那种花的质地。 难道,让大奕成佛的,就是因他心口的花? 黄师爷道:“这种花,我没见过,如果非要我联系,有点像葱花。” 胡子气乐了:“你饿糊涂了?他又不是厨师,随身带什么葱花。” 我问徐国,大奕是否是爱花之人。 徐国说,像他们这种刀口舔血的,哪会喜欢花。佩戴左胸的花,徐国也不知是啥品种,区别于世间一切世俗之花。 大奕的动作,是佛诞生的姿态。 难道意味着他真的成佛了? 佛心之上的花。 是他成佛的源泉吗? 藏青禅师道:“不见大奕魂魄,我以天眼,只看前路为那朵花覆盖。大千世界,三千尘境,也不过那花的一枚枝叶!” “也罢,实践出真理。” 反正大奕的脑袋都没了,纵然尸变,亦或化妖,他没法伤害我。 我走过去,缓缓摘下大奕左胸的鲜花。 咔! 大奕举起的手臂顿时放下。尸体向后倒去,再没了动静。 我把那朵花放在手心观察。 那花很美。 有种惊心动魄,掠人灵魂的妖冶。 藏青禅师再施展天眼通,对我说:“你的灵魂也消失了,这花要在你心脏上开放。” 我让胡子拿装饼干的铁盒,把花放进去。 离开了人,花瓣迅速枯萎。 从红色变成白色,在铁盒中凋零。 我们继续往前走,这次,大奕的尸体没再跟过来。 手表指针转动,大概还有两个小时就会天亮。 前方的古道上,青苔滋生,藤蔓疯长,在一处凹陷的洞穴中,坐着个“人”! 脑袋很多肿瘤。 远远看去,仿佛有人顶着马蜂窝。 等我们走过去,那是一座石像。年代古老,衣服的细节早已漫漶,身躯残缺不全。 是佛像。 与大奕的动作如出一辙。 一手在天,一手在地。 此乃唯我独尊,万法生灭之相。 我心惊,难道这个石头,也是一尊“佛”! 目光移动,便见佛像的心房处,用石头浮雕了一朵花。形同蒲公英,虽有轮廓,并无实体,如梦幻泡影,不可寻觅。 藏青禅师肃穆:“这确实是佛。这片山坳里,古时应为佛堂,供奉伽蓝三千,圣像十万。年湮世远,如今只剩‘佛’身存在,其余的涅灭在大劫之中!” “那朵花,究竟表达了什么?” 并非佛成就了那朵花。 我看,是那朵花的出现,代表了佛! 这方面,藏青禅师最有发言权。 他说:“头顶肉髻如山,异于常人,咱们眼前的佛像,应该是过去第二尸弃佛。从佛心生出的花,当为经文描述,只存在于未来虚幻,为转轮正等觉的优昙婆罗花!” “此花与昆仑有关?” “有!我这一脉,便是为了寻此花,东行十万里,自喜马拉雅山脉的舍卫城出发,寻找它的根源。” 藏青禅师,是封不语和尚那一脉的传承。 这和尚是个怪胎。 去过西宁,到过滇土。不打坐,不念经,只为寻找世界奥秘,探知因果种种。 胡子感觉很复杂。 捂着脑袋:“大师,咱们先捋一捋啊。尸弃佛,哪冒出来的,跟如来佛比哪个大?” 藏青禅师很无语。 我道:“胡子,别拿西游记套佛教,如来是‘佛’的十种称谓。” 胡子孙猴子附体,一阵抓耳挠腮:“胡爷懂了,有身份的人,不止一个称呼。就像孔子,可以叫他大成至圣先师,可以叫孔仲尼,也可以叫素王、孔老二,是不是这个意思?” 我啧啧嘴,胡子的比喻有点欠抽。 第四百二十八章 红十字集装箱 佛教经文最喜欢套娃。 什么恒河不可计之沙,亿万年之土,大千世界中一叶。 那些和尚,喜欢用大到没法计算的数字,层层叠加,表示佛的无所不能。 “那这位尸弃佛,就是如来的一种?”胡子试图这么理解。 从名字来看,这位不像善男信女啊。 藏青禅师道:“不不不,不能这么理解。佛有三种,过去佛,现在佛,未来佛。法苑珠林中,过去佛有七位,第二位,就是尸弃佛。你说的释迦摩尼,是过去佛的第七位,最后一位。” “相当于这位尸弃佛,是如来佛祖的前辈?” 藏青禅师的额头流下豆大汗珠。 不想跟胡子讨论辈分:“你可以这么理解吧。” “哇塞,想不到这位卖相差了点,辈分比佛祖还大,胡爷得拜拜。” “优昙婆罗花呢?”我问。 藏青禅师道:“这种花,并没有实体,或者说目前世界上还没有明确发现过。它是佛经中提到的某种概念,三千年开花,三千年结果,又瞬息破灭,象征人生如雾亦如电,又代表了永恒不破的‘法’。” 几乎所有的古佛经中,都出现了优昙婆罗花的记载。 植物学里,并没有这种花。 佛经形容,这种花,其实是很多类似虫卵的白点聚集起来的,容易破碎,但它不会完全消失。 大奕尸体佩戴的花,就是优昙婆罗。 尸体戴上,便形同“佛”,不死不灭,能于过去、现在、未来穿梭。 我是这么理解的,反正这花有点邪。 “过去世界有七佛,都靠优昙婆罗成法。” “相传盛开优昙婆罗的地方,为世间净土,没有生老病死、哀怨喜怒。佛在花中修成正果,便知过去未来一切事。我们这脉的祖先,从喜马拉雅山脉出发,就是为了寻找这种花。找到花,找到它存在的意义!” 藏青禅师如此解释。 不易之前给他看过优昙婆罗的照片,那也是石雕,刻在过去佛第一毗婆尸佛身上。 有这种花的地方,象征无所不能。 “可以把花给我保管吗?”藏青禅师向我索要铁盒。 我递过去:“这花有妖性,没送到科研机构研究它的成分前,不要随便触碰。” “那是自然,这可能是唯一一朵存在的优昙婆罗。” 我没有说话。 心里有种预感,或许这花并不代表“佛”,反而代表危险和结束。 天亮了。 尸弃佛被包裹在藤蔓下,身躯残破不堪。 藏青禅师发现了什么,蹲下来,顺着尸弃佛手掌伸出的方向看过去。 那是一片光滑的岩壁。 青苔很少,树根没有蔓延那边。 胡子拿出铁锤,对着岩壁敲击。那山岩赫然中空,胡子没敲几下,露出混凝土的成色,下面铺着层层钢筋。 “居然还有人工建筑!” 胡子继续敲,最后用了炸药。 “看样子,这里存在一个隐秘的军事基地。” 我用电筒照进去,里头的气压铁门已被破坏,空气浑浊,很多年没有流通。 胡子扩大了破洞的范围,让新鲜空气流进去。我们在外面吃了干粮,没想到深山中会有这种基地,难道也和优昙婆罗有关? 藏青禅师古井无波的脸上,罕见出现了“渴望”的表情。 他的祖先都在寻找优昙婆罗。 或者说,他们寻找的,是优昙婆罗背后的秘密。 此花有佛语。 凡诞生之地,必有过去未来之因果,有大千变化之一切。 浊气散去,里面空间很大,甚至把半边山体都掏空了。 我们鱼贯而入,便闻到一股机油味。 地上黑糊糊,浸满了油渍。各种纯钢的零件、轴承,甚至还有起重机。 随着手电光深入,在基地边缘,我发现了一架飞机。 飞机并没有想象中的大。 像十字架横在地面,关键部位早已破损。油箱有弹孔,地上浸透的黑色机油就是这么来的。 胡子对军械熟悉。 上来一看,便斜着嘴巴:“奶奶的,这他妈是东洋小鬼子的飞机啊,中岛一式战斗机!” “小鬼子的军事基地?” 黄师爷来劲了。 咱们要发财了啊! 能在深山搞这么大基地,没放宝贝谁信啊。就是这飞机,发动机拆了卖废铁,怎么着也是笔横财。 胡子撇嘴:“你就这点出息。一个破飞机值多少,四处看看,说不定还有‘红十字集装箱’呢!”biquiu “对对对,你瞧我这脑子。” 黄师爷大喜过望。 挖到日军基地,那比挖到汉墓都值钱。 东洋鬼子除了杀人,不厌其烦搜刮当地财富。这个基地,是二战后期废弃的,当时撤退匆忙,说不定还有些残羹剩饭,够他黄师爷饱餐一顿。 胡子对我说:“你别看这破飞机小,太平洋战争中,搞定米国的就是它了。成本低,操作简单,耗油小。鬼子投降前夕,中岛一式战斗机在南亚都很吃香,各地收缴这种飞机训练自己国家的空军。” “鬼子把基地修在这,怕不只是为了放飞机吧?” 我让胡子上去看看。 飞机肯定开不起来了。 驾驶室里,有一具腐烂的日军尸骨。胡子用枪托把脑袋砸烂,把里面的狗皮膏药国旗也扯出来。 黄师爷那个兴奋啊,上蹿下跳。 打鬼子他不敢,打死鬼子他贼来劲。 把鬼子的国旗挑在棍上,黄师爷问胡子:“胡爷,您在飞机上有没有看见红十字集装箱啊。” 胡子不耐烦:“催个毛,胡爷不正在看嘛。” 说着,胡子还真从飞机上,搬出一个行李箱大小的金属盒。 上面印有红十字标志。 打开一看,沉甸甸的黄金、象牙、翡翠,还有几个稀有金属铸造的佛头。明晃晃射人眼睛,黄师爷口水流出来。 “发了,这是发了啊。” 胡子盖上盒子,正色无比:“发个屁,这是鬼子搜刮民脂民膏,杀人放火的罪证,胡爷要妥善保管。” 红十字集装箱,是日寇金百合计划的一部分。 不仅在中国。 当时对南亚和亚太地区,日寇为搜刮军费,各种三光政策。 随着太平洋战争全面爆发,米国和西方参战,日寇逐渐丧失海空优势。为了把侵略战争搜刮的财富运回国内,将金百合计划推行到底。 日寇打着国际救助的牌子,订做了一批集装箱。 上面印有红十字标志,以此掩人耳目,偷运财富回国。 这就是红十字集装箱! 第四百二十九章 优昙婆罗 里面都是好东西。 山里头的日军在战败前夕撤退。 可能爆发了内讧,有一部分鬼子死在基地,这些东西就没带走。这可发了,不仅飞机上,货仓里面,也有不少集装箱。 南亚诸国,并没有中国那么古老的底蕴。 箱子里大部分是黄金、翡翠这类的硬通货,要么就是拇指大的宝石、珊瑚珠。 仓库里还有军火。 我挑选了一部分防潮极好的炸药,鬼子的军服质量也不错,把最里面的棉花拆了,可以当应急棉用。 胡子和黄师爷围着基地转,恨不得把里面所有东西都倒腾出来。 基地很大,甚至有自来水管。 左边是营房、训练场。 有很多发霉的日寇尸骨,衣服上黏着厚厚黑色霉菌,不知道怎么死的。周围建筑完好,似乎也不像火拼。 黄金这种东西,当数目大到一种程度,人就失去了概念。 按吨计算的黄金,搬得走吗? 搬不走。 所以我兴趣不大。 左右看了看,藏青禅师蹲在角落,正用木棍拨弄一堆尸骸。这些尸体表面没有明显外伤,几十年下来,都成了骨殖。 我并非法医,也看不出来他们怎么死的。 基地被混凝土密封,连红十字集装箱都不要了,当时必然发生了很紧急的重大事件! “你来看,这些尸体,和大奕如出一辙。” 我让胡子和黄师爷小声点,便问:“莫非这些鬼子,死之前也见到了象征‘佛’的优昙婆罗?” “嗯,恐怕不仅仅如此。” 藏青禅师没有移动尸体的方位。 我很快看出来,这些尸体,大部分集中在门、走廊的位置。 这种地方,肯定不是大规模被屠杀。 而是发生意外,他们想逃出去,然后集中死在了这里。 “尸体的骨骼有花纹,类似于经文。”藏青禅师拾起一小块,“或许,这是被优昙婆罗附体的象征。骨骼烙印了经文,象征万世不灭的缘法。” 不易寄给我的骨头,也有花纹。 难道便是寓意优昙婆罗? “还有,仓库除了珠宝,军火很少,倒有很多钻探设备。这支日寇,不像来野人山打仗,倒像是要发掘什么。” 我翻动尸体的衣服。 尸体心房的位置,并没有花朵,但骨骼的纹路最密集。 优昙婆罗非常脆弱,腐烂之后连残渣都不会留下,所以很多人认为是假的。 “胡子,胡子。” 我朝身后叫了几声。 胡子手握一根黄金权杖,顶端镶嵌三百多颗宝石,缝隙填以白金,是缅王的传世国宝。日寇攻占缅甸后,洗劫了皇宫,宝物还来不及带回,他们就输了战争。 “干啥干啥,小虾你看,胡爷这黄金的棍棍,拿回去当鸡毛掸怎么样。” “胡子,你在周围看看,这些鬼子属于当时哪一支部队。” “不用看了,胡爷在飞行员身上找到了军官证。这些个畜生啊,隶属于陆军第十五军,当时作为入侵缅甸的主力部队,跟咱们的远征军在同古一地交过手。战斗力一般,算不得王牌。” “也就是说,这里确实是二战的秘密基地?” 我看了看这里的建筑。 防水,放火,防轰炸。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陆军军费捉襟见肘,搞这种工程不是小事,难道仅仅为了存放红十字集装箱? 不不不,这些人,来山里明显有任务。 胡子继续喋喋不休:“胡爷打算老了写本回忆录。从来鬼子抢老百姓的东西,啥时候老百姓能抢鬼子?这次胡爷扬眉吐气,光宗耀祖,回去必须写个日记记录一下。” “几位爷,你看我这打扮如何?” 黄师爷像拴狗一样,脖子吊着几条大金链。 我和藏青禅师一阵侧目,这两个家伙,简直太离谱了! “胡子,以你的聪明机智,没发现此地少了点啥?” 聪明机智四个字,挠到胡子的痒处:“哈哈哈,胡爷向来聪明机智。嗯,胡爷早就注意到,这些鬼子,不像来山里打仗,像倒斗的!” 胡子随便踢开一具鬼子的尸骨。 子弹带是空的,腰间插着一柄折叠式工兵铲,步枪都没随身携带。十五军好歹也算正规军,入侵南亚的主力部队,不可能如此懈怠,除非他们根本没有作战任务。 “你猜,他们在山里挖什么?” “昆,昆仑!” 胡子立马想通了关键。 这些鬼子的死,定与昆仑有关。 青纹在基地深处有了发现:“你们来看,这是最大的红十字集装箱了。” 我们走过去,一口比衣柜还大的箱子。 中岛一式战斗机比较轻盈,承重不会超过两吨。如此大的箱子,压在货仓最下面,看样子放的年代最长。 用工具打开集装箱,里面塞满稻草,放着一具石棺! 石棺造型古朴,绝非中原产物。 两侧浮雕神兽,底部镌刻文字,具是白象、仙女、天花、金莲等造型。中心标志了优昙婆罗的符号,类似于蒲公英的亿万虫卵汇聚成团。 棺材是空的。 打开棺盖,里面只有一泓清水,养着几条活鱼。 我不禁诧异。 集装箱密封此地几十年,隔绝空气,棺中怎么可能还有活鱼存在。且水质清澈,这些鱼在里面好像没了时间的概念,就像昨天才放进去。 “拿棺材当鱼缸?” 胡子大失所望:“小鬼子够变态啊,可惜胡爷不属猫。” 藏青禅师走过来,有了震惊之色:“看风格,这是阿育王时期的石棺,用来封存有可能尸变的尸体!” “大师的意思,石棺内曾经放着一具尸变的粽子?” “嗯,而且不是一般粽子。” 近朱者赤,藏青禅师居然学会了倒斗黑话。 胡子立刻戒备,担心粽子就在附近没有离开。 藏青禅师摆摆手:“我用天眼通神通看过,此地没有妖晦,想来石棺中的正主已被销毁。阿育王是古印.度一个具有传奇色彩的王者,佛教在他手中发扬光大。山里居然出现他那个时期的古物,想来我们不是第一批造访者了。” “存在尸变风险的尸体......” 我想到了什么。 山神庙铁俑里,铁水封尸,也是为了对付僵尸。 按理说,遇见僵尸,就地焚毁便可,为何偏偏要选择安葬? 石棺重达数吨,想来僵尸力气再大,也无法破棺而出。 阿育王时期的贵族,为何尸变了仍要葬在野人山,着实有些波谲云诡。 藏青禅师猜测:“可能与信仰有关!” “昆仑,为天下龙脉之祖,这里诞生了世界独一无二的翡翠矿脉,是地髓精华。也许,他们认为尸变的尸体葬在这,能消弭妖性?亦或者,指导人重生?” 从石棺的浮雕来看。 尸变的尸体,与优昙婆罗有关。 藏青禅师分析:“大奕的心房长出优昙婆罗,所以尸体‘活’了,接近于成佛的不灭性质。他不是妖鬼,也并非僵尸,反而更接近于动物。” “石棺内的尸体,极有可能是日寇取走的。也不排除年代太久,尸身液化,才养出了这几条活鱼。” 我让众人后退些,别去碰棺材里的鱼。 那些鱼外表像鲶鱼,生有龙鳞般的甲片。相传极致的风水宝地,确实有尸体化鱼的说法,这种鱼有剧毒,阴气凝聚而成,碰一碰都要折寿。 就目前的发现来看。 优昙婆罗,可以让尸体成“佛”。 注意,必须是尸体,而非活人。 第四百三十章 僧侣的脸 佛接近于永恒和不灭。 不需要阳光,不用饮水和吃东西,就能自己行动。铁水封尸,石棺化鱼,都是前人在试探成佛的可能性。 为了防止成佛的人乱跑,才需要把他们用铁水或石棺禁锢! 我想了想,这种可能性很大。 铁俑里的盗门高手,在没有空气和食物的情况下,存活了相当长的时间。从生物角度,那些根本不算人了。 我认真拍下照片,做好记录。 青纹在巨型集装箱的后方,找到气阀控制的升降门。秘密基地很大,后头还有空间,类似于防空洞的建筑,挖到山心。 黄师爷还想再捞点好处。 他用棍子拨开地上的尸骨,因新鲜空气涌入,那些骨殖的缝隙上,绽开一道莫名红光。 犹如发豆芽一样的植物生长过程。 几乎瞬间。 秘密基地内满是红色苔藓,呈丝线状从骨骼钻出。 黄师爷后退,用刀去割。红色丝线坚韧,仿佛有生命,居然提前避开了刀锋,手也扯不断。 这种丝线,铁水封尸的骨头上也有,一碰就碎。 胡子举火去烧,那些红色绒毛才有所收敛,开始在附近墙体蔓延。 “此地不宜久留。”藏青禅师打开气压阀门,后面的防空洞有通风井,有条向下的飞机跑道。 我们连忙退入其中,关上铁门。 那些红毛比头发丝还细,竟有生命意识,从门缝想挤进来。 胡子又举起火把,失去了戒备。 从刚才的反应来看,这些东西怕火。 “嘿嘿,还是胡爷聪明。” 话音刚落,门缝中涌进来的红毛撞翻了火把,顺着胡子的手臂缠绕,一下将他吞了进去! 不好。 这些红毛简直妖孽。 它们根本不怕火,刚才是在麻痹胡子,等待致命一击。 我挥刀企图砍断红毛,这些毛发生长速度极快,数亿根形成鲜红跳动的海洋。胡子已经被吞进去,妖孽顺着人毛孔便在血管扎根。 我去救人,也沾染了不少,这些毛发开始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 “所有人退开,靠近便死!” 黑暗中,藏青禅师厉吼声,挥起钺刀斩破手指。紫红色的血液自他手心流出,红毛迅速退回,撞得军事大门砰砰作响。 “呼。” 失血过多,藏青禅师陷入昏厥。 我和胡子在鬼门关走一遭,也出现了贫血症,开始恶心头晕。 为了避免和那些红色绒毛接触,我们快速撤离了防空洞。 青纹在前开路,脚步声越来越沉重。道路的尽头,出现木板阻隔的长墙,缝隙用钉子填死。青纹动了炸药,木板后面,又是一条更为深邃复杂的甬道。 黄师爷先探头望出去,并没有闻到尸体腐烂的味儿。 他扒拉地上碎裂的石头,便道:“几位爷,这好像是个矿场啊。” “先出去再说。” 队伍一下昏了三个人,全靠青纹保持队列。 从日寇的军事基地出去,地下有了矿井。绝对是矿井,甚至架设了铁轨,不过被拆除了许多,还有矿车、矿灯等物件。 看这里的痕迹,比军事基地要晚,出现了二战以后才流行的防风便携式煤油灯。 青纹点燃烛火,看火焰涌动的方向,判断附近有流动气口。我和胡子失血的情况不严重,灌了几口葡萄糖水醒过来。 藏青禅师还在昏厥,好在没有性命之忧。 矿场是垂直挖掘的,再向两侧扩展。以我的经验,此地并非铁矿,也非翡翠矿脉。 地下遍布一种带有黑色蟒蛇纹的矿石。 质地软,颜色偏绿。 青纹回来拍了拍我的脸,我睁开眼,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少东家,这里有点玄,我附近看过了,矿场的规模很大,咱们头顶就有通风井,不知通向哪边。” 我道:“有矿场,说明附近有村庄甚至工厂,难道我们已经出了野人山?不不不,即使日寇的基地把山心掏空了,不至于那么远。” 其余人原地休息,阿金顺着通风口爬出去,一窥外面的环境。 垂直高度约有二十米。顶部设有绞盘和麻绳,破败得不能用。头顶有朦胧月光洒下来,沿着蟒蛇纹的矿石蔓延。 青纹拿起对讲机,看阿金一点点爬上去。 通风井这么大,可想这个矿场的面积,在当年绝对鼎盛一时。 过了许久,对讲机那头有了声音,阿金在对面道:“我想,咱们已经到税痒村了,我看见了村子的房屋和院墙。” “税痒村在上面?” 我心道不可思议。 矿场离军事基地,只有一墙之隔。 阿金道:“村子早就废弃了,房屋很破,好在还可以挡风,你们上来吧。” 青纹干练举起对讲机:“你放绳子,我先把伤员送上去。检查一下,看绞盘还能不能用。既然是矿井,不乏竹筐之类的容器,四处找找。” “好的,嗯?别过来!啊,那是什么?鬼啊。” 对讲机那头,忽然爆发尖锐地嘶鸣,阿金在惨叫,从矿井上面摔下。他拉住腐烂的草绳,身体狠狠在空中摇晃。 我和胡子跟着提心吊胆,唯恐他摔下来。 阿金手臂的皮肤都磨掉了。 草绳一点点崩断,阿金用指甲抠在矿井的缝隙里,勉强固定身体。砰!一声,他还是从倾斜的角度滚下,摔得鲜血淋漓。 “咋回事?” 青纹举枪,从矿井看向天空,除了白色的月一无所有。 阿金气若游丝,挣扎着爆发凄厉沉吟:“有鬼,有鬼啊。” “你把话说清楚。” 军事基地有那些红色绒毛,我们只能从矿井出去。听阿金的意思,外面便是税痒村,这和我们预定的计划相差不大。 看起来,村子之所以富裕,就是因为坐拥这些奇异矿石。 阿金在发抖:“刚才我爬上去,找工具准备修复绞盘。黑暗里,有人递给我一把锤子,我说了声‘谢谢’。税痒村废弃几十年了,怎么可能有人啊!我抬头看过去,月光下,出现一张死去的僧侣脸。” “一张完全没有血色,脸颊肿胀,毫无表情的人脸。” 阿金吓得有些神智失常。 青纹的脸顿时沉下去,他暂时接替我,指导队伍。 “确定是人脸?” “是,绝对没错。” 青纹摸了摸下巴:“会不会村子没有废弃,还有活人居住?给你递锤子,说明对方没有恶意嘛。” 阿金额头凝固汗血:“我怀疑,它想用锤子砸烂我的脑袋!被我无意接了过去。你没有目睹那张脸,太邪恶了,看一眼让人后脊发凉。”https:/ 阿金说的腐烂的僧侣尸脸,我在山神庙见过。 那东西,一路上似乎跟着我们。为了不吓到阿金,我没有说出来。 那东西如果真是一具尸体,难道和大奕一样,也成了“佛”? 第四百三十一章 石棉矿 “矿场太大了,咱们精疲力尽,不利于长途跋涉。最好从矿井出去,找个地方休息一天比较好。” 青纹征询我的意见。 我暗示他,诡异的僧侣脸确实存在:“那东西就守在税痒村,可能不止一个,怎么办?” “少东家,这是对讲机,你拿好,我出去看看。” 青纹将狙击步枪挂在后背,戴上手套,在矿井破碎的边缘攀登。 他是不易留给我的帮手,能力和忠诚绝对信得过。 我替他捏了把冷汗,看他从月光花白的尽头爬出去。上面滚下几块石头,随即有了枪声。 “青纹!” 握起对讲机,我声音在发抖。 对面沉默了很久,青纹沙哑的声音响起:“那玩意离开了,上来吧。” 队伍抵达税痒村,是离开龙口谷的第七天。 从废弃矿井爬出去,我得以看清税痒村的全貌。 缅北极为罕见的大村落! 有沙土地的小型足球场、餐厅、厂房。 背靠伊洛瓦地江,前面是大片无人区和原始森林,几乎与世隔绝,却相当富裕。本地房屋多竹木结构,税痒村却罕见使用了空心砖和石棉瓦。 并非夸张。 村里用得起石棉瓦的,在当地绝对算地主。 税痒村的人确实相当富有。矿井在村子旁边,有几个入口,有些架设了铁轨,开挖了排水渠、通风井。 青纹站在一端,手电对准脚下。 我迈着虚浮的脚步走过去,青纹一努嘴:“喏,那些玩意留下的。动作太快,来不及瞄准,这村子有问题。” 碎石地上,一滩浓稠黑血,还有一定余温。 我意识到,我们并非税痒村的唯一访客。 “还要在村里留宿吗?”我问。 青纹看了我一眼:“你们需要休息,挑个破损不严重的大房子吧。我去房顶站岗,那些东西不敢靠近。会流血,说明怕子弹,不必在意。” 很难想象,人迹罕至的野人山,还有这种大型村落。 我估计,当地人靠伊洛瓦地江,走水路和外界沟通,毕竟山里根本没有路。 村民撤退的十分匆忙。 锅碗瓢盆、衣服用具,均没有带离村子。 我找到二战时期,日寇用的行军水壶。看来这些村民挖矿,无意中挖到了日寇的秘密基地,难道那些红色绒毛导致了税痒村败亡? 起初我们很小心。 搜索了几间房子,别说红毛,红裤衩都没有。 挑了个比较干净的,我们进去修整。徐国一屁股坐在地上,便惨叫声,从地面捂着屁股蹦起。 阿金怕僧侣的尸脸再出现,一直围在青纹身边。 胡子扶着藏青禅师:“徐国,你小子想吃花生米是吧,鬼叫啥。” “我的屁股啊。” 徐国伸手在裤上一擦,手掌顿时鲜血直流。 看不出被什么东西所伤。 黄师爷举起手电道:“你别动,让我看看。” 灯光下,徐国的屁股、手掌,均沾染了一层细碎的绒毛,一直刺到了他的肉里。仟仟尛哾 黄师爷若有所思。 他看了看房顶,又看了看村子的布局,便憋不住了:“所有人捂住口鼻,别打喷嚏,悄悄退出去,别跑!” 等退到街道,黄师爷用清水洗鼻子,把鞋底狠狠在田坎磨蹭。 “几位爷,这村子不能住人。” “说个理由给胡爷听。” 黄师爷表情莫测:“我大概猜到税痒村废弃的真相了。村子建在山脚,四面高地,且又处在风口,当地人不怕死啊!” 阿金之前说过。 税痒村极为富有,却在一夜之间,青壮年消失,余下的村民相继暴毙。 据说,是遭了野人山魔鬼的诅咒! 黄师爷冷笑:“并非诅咒,我们在这住几个月,也容易暴毙。” “房子有问题?” “不,村里那个加工厂有问题!” 黄师爷指向村中。 那有大片隔热板搭建的厂房,村民出门就可以上班,根本不需要公交车。 黄师爷博学,看出税痒村的凶险:“不瞒几位,咱们脚下,是座罕见的石棉矿。你们瞧,村里盖房,基本用的石棉瓦,而且是劣质石棉,被水一泡,都成了棉絮状物质四处乱飞!” 胡子纳闷:“石棉瓦嘛,胡爷小时候见多了,有啥大不了?” 黄师爷冷笑:“这玩意,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利器,现在很多国家和地区,都禁用石棉瓦。” 石棉瓦,在上世纪的农村,几乎随处可见。 近些年,确实基本没有了。 石棉这种东西,在古代记录很早。 西周时期,便有番邦进贡周天子“火浣布”。那就是石棉布,能防火,耐高温耐燃烧,原材料从石棉矿提取。 古代把石棉看做宝物。 一座大的石棉矿,绝对不亚于金矿。 难怪税痒村衣食无忧,原来占了靠山吃山的红利! 黄师爷用木棍撬开一角石棉瓦。 里面飞出粉尘状和绒毛状的碎屑。我们全部避开,那些碎屑仍能飞出很远,稍微一摩擦,人的皮肤就开始红肿。 黄师爷道:“瞧见了吧,这玩意不比毒气弹危害小。石棉是一级致癌物,为了把石棉压缩固定,里面加了金属丝线。年深日久,丝线破碎,变成比头发还细,还短的碎屑。能被人吸到肺里,你想想多恐怖?” 这些金属丝线一旦进入肺部,即便现代科技也取不出来。 税痒村的石棉加工厂很粗糙,生产的都是劣质石棉,根本没有安全标准。村民的房子离工厂这么近,无形之中,把这些碎屑吸入身体,产生癌变。 村里的人,怕没有几个逃脱这无形的死亡诅咒,甚至方圆几公里都是危险区! 税痒村的房子,大都盖了石棉瓦。几十年下来,这些石棉瓦被雨水泡发,膨胀变形,里面的金属碎片像刺猬炸开。 稍微碰一下,就有数以百计的钢丝扎入皮肉。 最要命的,税痒村处在山脚。 山里头一刮风,石棉碎片到处飞。 黄师爷一句话,待不得! 所有人打起精神,小心翼翼撤离了村子,在村外扎帐篷做营地。 别说村子了,就是下面的石棉矿,都有风险。 青纹给营地装上便携式摄像头,监控那些僧侣脸庞的怪物。 我们美美睡了一觉。 被红色绒毛碰过的地方,已经消毒,看不出明显外伤。大概是抵达税痒村的第二天,摄像头捕捉了怪物的正脸。 青纹在电脑上把画面调大。 果然是一张惨白无色,没有表情的尸脸! 看五官轮廓,与僧侣类似。 它们就在附近,监视我们,数量有十几个。 “等等,看画面这。”我指向左上角,让青纹放大。 青纹道:“已经是最大了。” “这好像也是一张人脸。” 村子角落里,有一张稍微正常的脸,在规避风险。 没有僧侣脸那么白。 也许像素的问题,那张脸显得很多斑点。 胡子认出来:“山神庙的麻子脸?” “没错。” 我打了个响指。 税痒村的位置并非绝密,好几拨人马盘踞在这,村里必然隐藏了些什么。 第四百三十二章 蟒人骨 等四下无风,留阿金、黄师爷、徐国,照看营地。我们用水打湿衣服,裹紧口鼻,进入废弃的村庄。 石棉瓦的危害太大了。 那些肉眼看不见的金属碎片,甚至能通过毛孔进入人体。我们连皮肤都用衣服包裹,不漏出一丝。 麻子脸藏在村中。 他料定我们不敢强攻,在暗处跟我们捉迷藏。 青纹看见了他的踪迹,提枪追了上去。我们紧随其后,跑到了村中心的石棉加工厂。 正门上了锁。 对方翻墙进了院子。 青纹开枪打掉门锁,厂区飘出一股石棉灰。 “喂,你站住!”我朝对方吼了声,“你是哪一方人马。七十六号公馆?洪门?” 哒哒,哒哒哒。 厂区的脚步声顿时安静。qQxδnew.net 我罕见清楚听到对方的声音,干沙沉闷,他的嗓子好像被铁水烫过。 “会开穴子嘛?” 一句黑话,问我们会不会打盗洞。 我扬声回答,稳住对方,示意青纹和胡子左右包抄,截断对方去路。 “邙山下来的土浪子,带了金字边,浪怎子不会开嘛?” “那来。” 对方很狡猾。 侦破了我的意图,继续往厂区跑。 他敏捷攀上了房梁。我意识到,拥有这种身手的,绝对不会是泛泛之辈。 那是个死角。 房顶有洞,他随时能跑。 胡子上不去,也没法开枪瞄准。 我仰头问道:“你哪边的?” 房顶伸出一只手,指向下面:“挖!” 胡子发火:“你下不下来?胡爷这暴脾气,上炸药了嘿。” “你们要死了。” 对方冷冷吐出句。 胡子拿出手榴弹,真的准备炸死对方。 我急忙阻拦,对方似乎是个知情人。 房顶再次传来声音:“那些红色绒毛,在你们身体里面了。” 藏青禅师道:“那些东西吸血,但又很怕血。就像人需要水,却会被水淹死。” “过不了多久,你们会变成我的样子。” 麻子脸从房梁探出面孔,即使大白天,看见他那副尊荣,我还是浑身发凉。 那张脸,完全丑到不能看。 上面像陨石坑,布满了黑色孔洞,顺着塌陷的地方能看见血管和骨骼。他一说话,整张脸都在漏气。 要我变成这种样子,还真不如死了痛快。 麻子脸道:“要想活命,在这挖。只能是被红毛附身的人留下,你,离开。” 对方在说青纹。 青纹不悦:“我凭什么听你的?” “随便。” 对方没有争执的意思,从房顶的破洞爬出去,消失不见。 麻子脸绝对不算好人。 他不会好心肠,估计是想利用我们。 看他的动作,村里还有什么东西在监视。那些僧侣的脸?麻子脸感到了威胁,不敢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胡子,我,藏青禅师。 三人都被红毛缠绕过。 即使看不出伤口了,麻子脸刚才的话,让我们起了疑。 难道他脸上的麻子,就是红毛蛰咬的后遗症? 青纹给我们拿来了工具,我和胡子在厂房开工。水泥地很薄,豆腐渣工程全世界都有,何况这种黑厂。 向下挖了几尺,泥土颜色明显不同。 渐渐变黑,开始有了臭味。 我意识到,下面这片土地绝对死过人,必须有相当大的动物尸体腐烂,才会把整个土壤的颜色都改变了。 很快,胡子从泥土铲出一些鳞片。 不敢用工兵铲了,怕出现意外。我用竹签一点点把泥土撬开,用刷子扫去,类似于考古一般的工作。 臭味越来越浓。 泥土之中,有了久违的尸气! 大概到了晚上,我和胡子把那块挖出来。 青纹回去给我们准备饭菜,藏青禅师守在旁边,替我们扫去多余浮土。 我倒斗无数,仍被泥土中诡异的事物吓了一跳。 那是非常诡谲,极尽妖异的画面。 记录的,是千年前,一场活生生的杀戮盛宴。 相书中,对这种生死搏斗的戏码有传奇的记载,称之为——骑龙葬! 挖出许多骨骼,并不单单只有人类。把这些骨骼按出土顺序拼好,便是一条怒目矫首的巨蟒,缠绕在一个巨人身上。 巨人手持石斧,悍然与蟒蛇搏斗。 蟒蛇缠绕在巨人的身躯,蛇嘴大张,欲要吞掉巨人脑袋。巨人一手摁住蛇颈,一手掐住蛇腰,身体的每块骨骼都在极力挣扎,奋起与这庞然大物搏杀。 埋在工厂下的,就是这么一副人与巨蟒生死搏斗的画面,极具冲击力! 人和蟒化为骨殖。 仍很有力量感,镶在泥土下保持死之前的动作。 我倒吸口凉气。 这是名副其实的骑龙葬! 死者身材高过两米,在古代绝对算巨人。他与蟒蛇搏杀,最后同归于尽,村民按最原始的姿态将他下葬,契合某种信仰。 尸体的骨骼上,也有极为诡异的花纹。 类似天城文的文字。 藏青禅师道:“骨头出现这种花纹,意味着他死之前,去过昆仑,甚至进入了昆仑的深处,才有了这种从人蜕变到佛的特征!” “恐怕不仅仅这么简单。” 我指着巨人手握的石斧。 蟒蛇很少主动攻击人类,尤其身材高大的成年人。 看样子,人在主动捕猎蟒,最后却同归于尽了。 我道:“回去问问阿金,当地是否有捕杀蟒蛇的习俗。如果有,应该存在某种图腾暗示,也许进入昆仑的秘密就在其中?麻子脸笃定下面有蟒人骨,说明在税痒村,人蟒残杀的存在不是偶然。” 胡子用洛阳铲继续打下去。 黑泥下,是纯正的生土,并不存在墓葬。 一直打,就铲到地层的石棉矿。这片矿脉太大了,如果不是石棉瓦被多国禁用,它肯定能养活很多当地人。 “咱们目前发现不少啊。红十字集装箱,日寇的秘密基地。石棉矿上的税痒村,蟒人骨,还有麻子脸。”胡子做了汇总。 目下就差临门一脚,把这些线索串起来。 人骨有字,说明进入了昆仑,得“神”开悟。我用照相机记录好,心道青纹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回来。 索性不等了。 叫上胡子和藏青禅师,回营地商议。 村子的道路横七竖八,没有任何规律。胡子看前面有篝火,加快脚步冲过去。 营地静悄悄。 黄师爷他们居然失踪了! 我意识到不对头。 难道那些僧侣脸袭击了营地?不,哪怕遭遇战,青纹为何不开枪。周围又没有打斗痕迹,好像是一瞬间撤走的。 胡子走进帐篷,里面搁着睡袋、桌子、笔记本、水壶,就是没有人。 第四百三十三章 第二个营地 从旁边的帐篷,胡子找到巧克力和压缩饼干。 胡乱啃了几口,喊道:“黄师爷!青纹!奶奶的,都成年人,别那么无聊啊,胡爷没心思玩捉迷藏。” “你们过来看。” 藏青禅师发现营地后面有一口通风井。 井口本来被木条封住,眼下被撬开。 里面深不可测,荧光棒丢下去,至少落了十几米才卡在岩缝中。 我心里一凉。 黄师爷他们,不会下通风井了吧? 或者说,掉下去了? 胡子趴在上面喊了几声,除了回音什么都没有。 藏青禅师掐动佛珠,从未有过的郑重:“不要乱了方寸,试着用对讲机联系一下。” “对对对。” 我打开对讲机,对面发出杂乱的电流声。 忽然干扰消失了,声音变得清楚。呼!呼!有人在沉重的呼气,口鼻贴到对讲机另一头,让我感到了潮湿感。 “师爷?”我小声问了句。 对方的呼吸声消失,变成衣服布料摩擦的声音。 “青纹?” “桀桀。” 对讲机一头,忽然传出阴冷惨笑,嘲讽且怨毒。我起了身鸡皮疙瘩,意识到对方绝对不是青纹他们。 不等我问,对讲机一头再次被电流干扰,过了很久,有个不男不女的声音:“从墙之入,贤劫千佛,他们在里面。” “在哪?” “下井,墙这边,来找我!” 对方重复这句,声音变成女人求救:“快来啊,救命,墙在吃人。” “桀桀,没标记,进不来。” “能进来,别相信眼睛!” 对方好像有精神分裂,自言自语了一阵。 我们出现震惊之色,不排除麻子脸在搞鬼。 税痒村几乎不存在信号。 卫星电话报废,只有近距离用对讲机还有一定频率波动。如果不是鬼故事串台,刚才对讲机跟我说话的那个人,恐怕来头不小。 我收起对讲机,拿了武器,和胡子寻找青纹他们的下落。 忽然,我意识到整个营地很破败。 这种破败,不是说年代太久,而是营地缺乏打扫。 脏乱差。 我们才来了两天,不至于弄得帐篷盖满落叶吧? 嘶!我猛地意识到,眼前的帐篷、灶台,似乎压根不是我们的。对,这里好像根本不是我们的营地! 刚才黑灯瞎火,没看清楚。 胡子也觉出不对,营地没有他带来的用品,本来就不是我们的。 我看了看手里的对讲机。 刚才收到的信号,也不是对我说的了? “奇怪啊,这些帐篷,还有布局,给胡爷非常熟悉的感觉。” “不易他们!” 帐篷用的一种牌子,一种颜色。 这样的巧合,在野人山几乎为零。尤其东西摆放的习惯,不是特别亲密的人,不会用同种方法。 胡子和藏青禅师也想到了。 眼前的营地,极有可能是不易他们留下的。 税痒村外,除了我们,不易他们的营地也在! “走,回去找青纹。”我急于印证这种猜测。 刚要走,山里起了夜风。 风势喧嚣,震动村中的石棉瓦。碎屑沿着气流在天地飘舞,以非常恐怖的气势笼罩方圆。 不得已,我们进入帐篷避难。 里面有淡水,有食物。 胡子生了一把火。 既然这里的主人曾经是不易,没有陌生感。我像回到家里,坐下来捶捶腿,给自己冲了包咖啡。 在我们等待风暴过去时,对讲机闪光,又有人切入了这个信号。 我们互相看了看,胡子示意我接听。 “喂?” 杂乱的电子音后,那个诡异的波动再次出现,非常焦急地催促:“怎么还不下来?快点,我们要出发了。” “我,我肚子疼。” 情急之下,我回了一句。 对方陷入沉默。 很久又问:“你刚才是不是也看见了?” “什么?” “你不是他!” 对方的声音陡然尖锐,变得极其怨恨:“你谁?” 胡子忍不住问了句:“那位大兄弟,你别装神弄鬼,咱们是不易的家属,你哪派的,咱们谈谈条件吧。” “不易?” 对方顿了顿,忽然冷笑:“他不是死了吗。” 我心中晴天霹雳,差点没把对讲机砸了。 胡子急忙抢过去,保住唯一的通讯设备:“这位大兄弟,嘴巴别这么臭啊。大夏天的,你想凉凉是吧。” 对方又陷入沉默。 鬼使神差问了句:“现在不是冬天吗?”仟韆仦哾 这个时候,对方也意识到不对劲,马上挂断了通讯。 无论我们怎么回拨,那头再无回应。 胡子纳闷:“哪来的疯子啊。” 藏青禅师道:“听口气,对方不像疯子,至少有正常人的思维。他说现在是冬天?嘶,眼下不才五月份吗。” “不不不,也许,他没疯。” 听对方说不易死了,我头脑风暴,差点失控。 大脑在那时候转得很快。 假设眼前的营地,属于不易他们。按照时间,对方在去年雨季进山,抵达税痒村驻扎了几十天,那么确实在十月左右。 十月,缅北已经算冬天了,这么说没问题。 看营地里的衣服,布料极厚,为了防风防寒准备。 胡子皱着眉:“如果按照你的说法,这件事更古怪了。对面的人来自去年十月份,给现在的我们打电话?” 胡子的话,把我问住了。 “好吧,对方就是疯子。”我赞同了胡子的想法。 藏青禅师道:“未必。或许他在地下生活了几个月,时间观出了问题?又或者,是过去的人,在给未来的人沟通?他在过去,我们在未来!” 瞎猜起不到作用。 我站起来,用围巾挡住口鼻:“咱们在营地找找,看他们是否留了线索。” 外头的风越吹越嚣。 大片石棉瓦被搅碎,形成银雨飞溅。 营地的情况和龙口谷一样。 食品、用具,均不缺,唯独少药,尤其抗生素一类。最后,我把目光聚焦到营地后面的通风井。 营地故意设在这。 周围除了那口井,再没有别的去路。 “我的天啊!” 一向淡然的藏青禅师吼了声,胡子那边跟着躁动起来。 我以为出了事,寻声跑过去。 那是营地的副帐篷,按照我的习惯,人字顶大帐篷用来吃饭,或者放装备最合适。 胡子翻箱倒柜有一手。 他从营地的帐篷下面,挖出一个红十字集装箱。 看样子,不易他们确实去过矿场,还从矿场进入了日寇的秘密基地。 集装箱已被打开。 这一次,没有金银珠宝。 胡子急促站起,心虚挡在我面前。我心里咯噔一下,推开他,一个胀鼓鼓的尸袋就搁在箱子里。 已被胡子打开一角。 藏青禅师站起来念经,脸上出现悲悯。 第四百三十四章 温泉煮人 我心道不妙,上去揭开尸袋,便瞧见不易惨白无血的脸,面容安详躺在里面。 脑袋遭受重击,顿时什么都听不清了。 总觉得不易无所不能,他能化险为夷,他能创造奇迹。我不敢想见到他尸体时,我会有什么表情。 我还指望找到他,带他回去。 整个人瘫在那。 眼泪什么时候流出来的,我不记得。 发了疯般扑上去,我抱着不易的尸体。入手冰凉,便喘不过气痛哭。人在那种境遇,悲哀,绝望,气愤到极致。 我撕心裂肺,脑海里出现不易的死讯,不存在任何想法,容不下任何思绪。 对讲机里听到他死了,真正看见他尸体,那种冲击让我要发疯。我捶打地面,身体迟钝,心如刀割忍受住煎熬。 胡子把我从地上拖起来,我早已泣不成声。 “咦?” 藏青禅师与不易算老熟人了。 见到不易的尸体,藏青禅师念诵经文,准备安抚他的亡魂。 上去一摸,藏青禅师感觉手头不对。不易如果是去年冬天没的,时值盛夏,尸体早该腐烂才对。 不易的身体冰肌玉骨,愣连尸斑都没生。 我扑上去,不让任何人触碰他。 胡子大喊道:“停!先等等,虽然你们的感情,早已山无棱,江水为竭,但这种环境,胡爷必须插个嘴。” 从外面看,还真没破绽。 胡子伸手一摸,发现不易的身体没骨头。 大眼挤小眼,斗鸡眼般一激灵:“嘶,这玩意......放在成人用具里头,这个,这个是不是充气,额,娃娃?” 我的哭声瞬间收住了。 没听懂胡子的意思。 没想到藏青禅师也是过来人:“嗯,确实是充气的。” 我和胡子脸色狂变,看着藏青禅师肃然起敬。 大师果然是性情中人! 藏青禅师脑门喷火:“我的意思,这玩意充了空气!实际体积很小。” 确定并非幻觉。 我把“不易”从头到脚都摸了一遍。 这玩意,还真是充气的娃娃。靠,哪个王八蛋跟老子玩的乌龙。 胡子道:“可能队伍里有些小姑娘是吧。不易这么有本事,长得又白白净净的,嗯,胡爷的分析从来没问题。” “干你三舅大爷!” 我火冒三丈,恨不得把胡子也塞在尸袋里。 藏青禅师劝我们不要兄弟相残。 当务之急,寻找真相。 “你想,若这东西出现在地下,会不会让人以为他已经死了?” “金蝉脱壳?” 我明白了藏青禅师的意思。 这玩意,搞不好还真有点用处。 藏青禅师道:“那口通风井,我们要下去一次。” 外头的风越来越大。 这个时候出去,无异于找死。 光那些被吹起来的石棉,不亚于毒气弹。眼瞧营地要被掀翻,去矿洞躲一躲,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税痒村的矿场很大,之前我们涉足的地方不到十分之一。 矿井荒废多年,不知下面是否安全。胡子先将火把丢下去,见火星四溅没有熄灭,判断氧气应该足够用。仟韆仦哾 趁风暴来临前,我们在地面留下标志,爬入井内。 里头很潮湿,我抓着绳索,脸蛋便被水渍浸湿。五月的野人山,正处雨季肆虐,外头暴雨倾盆,狂风雷鸣,矿洞时不时有地下水倾泻,环境相当糟糕。 未开采的石棉矿,毒性不大。 胡子做了几个简易口罩分给我们,三人举起手电,查看下面情况。 从营地下来,位于一个“t”型矿道。 我们在两条路交叉的节点,胡子推了我几下,墙上出现醒目的红油漆标志,示意我们朝左边前进。 我拨通那个对讲机,试图和对方取得联系。 或许因外界恶劣天气,无任何信号,连电子杂音都消失了。 往前百米,矿道消失,天然的岩石阻绝了一切人工痕迹,已经无路可走。 “死路一条?”胡子上去试探,没发现机关。 藏青禅师举起电筒朝头顶:“这里的空间很大,你们看上面。” 隆起五六米的穹形石顶,又出现蟒人骨。 巨人手擒巨蟒,与其同归于尽。巨蟒凶恶,缠绕人躯。巨人奋勇,以手屠蛇。此处的蟒人骨,比工厂发掘的要大。 我眯起眼,思考这些意味着什么。 “没有路了,只能往回走。”胡子在前面开道。 矿场废弃已久,地下错综复杂,除了源源不断涌入的地下水,倒没有危险。 “你们有没有感觉,此地很闷热?”我道。 胡子道:“不稀奇。野人山有火山,可能挖太深,有天然地热层吧。你别说,越往里头走,空气越躁。嘿!胡爷运气不错,居然遇见了温泉!” 胡子快步朝前,矿道一头,真的出现一个水池。 矿场我见多了,自带温泉的确实没几个。 水池面积很大,雾气袅袅,不断有雨水冲入矿场淤积在里面。池水清澈,并不浑浊,手一摸,滚烫得很。 胡子试了试,这个温度洗热水澡最舒坦。 “我说,咱们一路进来,弄得不三不四,好不容易遇见温泉,不洗个干净多亏。” “胡子,你小心水有毒。” “嗨,你想太多了,这又不是死水,况且水质这么干净,又恒温,早把细菌杀死了。” 雷雨天气,潮湿闷热。 能洗个温泉澡,那确实是一种极大诱惑。 藏青禅师问:“里面有没有鱼?” 胡子乐了:“嘿,那不正好,边洗边喝鱼汤。” 我摇摇头:“总感觉有些不妥。如果是温泉,当地人应该利用这些地热,如此荒废在矿井下未免暴殄天物。” 水不深。 随着外面暴雨倾盆,温泉的水愈发滚烫,热气熏人陶醉。 胡子先脱光了泡进去。 见他那享受的样子,我也忍不住了,脱下衣服擦了擦身体。这水确实不错,很难想象在人类破坏严重的地层,还有这种天赐宝地。 连藏青禅师都洗了把脸,把手脚放水里浸泡。 洗过温泉的,都知道在热水泡久了,人突然站起来会扶不住。 水池咕噜咕噜往外冒泡。 中心温度已经可以煮熟鸡蛋,我催胡子快点上来。 胡子伸手一捞,从沸腾的水底捞出很多丝线状物体。不好形容,半透明,粉红色,一条条像煮化的米线,闻着还有股香味。 把这些“米线”往外拉,水质开始浑浊,大量开水从地下涌出。 胡子被烫的嗷嗷惨叫,急忙往岸边,我和藏青禅师把他拽上来。他脚腕被那些米线缠住,奋起一拉,水下飘出大片晶莹剔透的软玉。 我脸色顿时难看。 这哪是温泉,分明是一口锅啊! 第四百三十五章 蛇冢 水底丝状物,居然是被煮溶了的活人。用高压锅把鸡煮一天一夜,肉质就会溶解成这种丝线,趋近于液化,连骨头都是软的。 想到这,我阵阵恶心,不忍告诉胡子真相。 看来税痒村下面,确实存在相当丰富的地热。这些地热天然的加工石棉,空气有石棉丝,吸多了极容易使人肺坏死。 胡子上了岸,手脚被烫的通红。 若非我和藏青禅师拉他,他陷在温泉里根本爬不上来。 过个几天,怕要和水底的老兄一样,被高温煮成液体拉丝。 水烫的让人下不去手。 我强忍恶心,趴在岸边,用工兵铲进去捞。水底出现人的衣服,布料也被开水煮得糜烂,胡子脸色一沉,大概意识到那些米线是啥了。 “不易的伙计。” 我暗道不易他们凶多吉少,光这个温泉池,至少有两具尸体。 “雨水在倒灌,矿场处处水帘洞,居然没被淹没,看来矿区不止一层,咱们脚下还有空间!” “你的意思,矿场类似于楼房,有很多层建筑?”胡子听了个大概。 他刚说完,我手里沉寂多时的对讲机突然出声,噼里啪啦,出现极大干扰。 “来,过来。” 又是那个难以辨别身份的角色。 我张了张嘴,刚要问清楚,温泉接踵沸腾,大量开水以爆炸姿态向四处泼洒。我们避之不及,皮肤被烫出许多纽扣大的水泡。 胡子嗷嗷惨叫。 若非我和藏青禅师拉他一把,他恐怕早被温泉煮熟了,成了一堆“米线”。 水面破开,溅起好大一片热浪。 温泉下面,竟钻出水桶粗巨蟒,被烫的鳞甲开裂,从下面凶神恶煞朝我们吐舌。我吃了一惊,温泉不深,怎么可能有蟒蛇栖息。 这巨大的怪蛇,竟好像从岩石里钻出来一样! 顾不得探究怪蟒从何而来。 胡子端起大屁股冲锋枪,对着丑陋的蛇头扫射。子弹飞溅,大量鳞片跟着剥落。温泉无限接近于沸点,蟒蛇的皮肉被烫了个八分熟,逼狠了,张开腥臭大嘴朝胡子吸气。 呼! 民间有怪蟒吸人的说法。 说蟒蛇长到一定程度,便有了灵性,吃它的肉大补,死人都能还阳。同理,这种怪蟒专吃活人,对家畜不感兴趣。 蟒蛇的牙齿不同于人类,没法咀嚼。婷阅小说网 口腔的构造,也让蛇类没法切割猎物。一遇猎物,蟒蛇胀大了肚皮,狠狠往内一吸,据说真正的大蟒能把人一下吸进肚子。 本以为此事缺乏依据。 不想温泉下的怪蟒着实骇人。 巨嘴一开,竟比脸盆还大,里头腥风呼啸,便如牛饮,将人往蛇嘴拉去。胡子猝不及防,整个人扑向蟒蛇。 千钧一发,藏青禅师解了外衣,如网兜住胡子后腰。 胡子得势一缓,脸离蛇嘴仅有几厘米。 怪蟒眯起缝隙的冷眼,张嘴倒扣,欲咬断胡子脖颈。胡子抬起冲锋枪一挡,枪口戳进蟒蛇的嗓子眼,拉开枪栓。 巨蟒在温泉中扭曲挣扎,子弹打爆其天灵,蛇头炸为血雾。 蟒尸滑入温泉,煮了个全熟。 皮肉消解,竟被热汤熬出一层白花油脂! 不待我们反应,脚下一沉,土质松解。胡子体积大,最先从上面掉下去。我和藏青禅师猝不及防,温泉裂开口子,热辣的蟒油全浇在我们身上。 三人手拉手,一同陷了进去。 不出我所料,这个矿场规模之大,结构复杂。 矿井层层叠叠,绝不止一层。 我们被烫得皮肤绯红,险些昏厥。好在蟒蛇油本就可以治疗烫伤,皮肤的水泡消下去,万幸没有感染。 沾了一身蛇油,连枪都拿不稳。 胡子吐舌头从泥沙爬起来,这里离上面的营地,怕有七八十米深。 手电摔坏了,我掰开应急指示灯,找到背包里的荧光棒。 对讲机那头的声音变得清晰,对方说话带着浓重外国人口音:“来嘛,往墙这边的走。” “你是不易那边的人?” 我抓紧时间问了句。 对方顿了顿,埋怨我:“他死了,你老提。” 胡子示意我不要惊动对方。 按理说,对讲机在这无法接收信号,可越深入矿区,信号的干扰越少,我们仿佛接到了一个幽灵频道。 我咳嗽几声,编瞎话:“那啥,我从上面摔下来,脑子有点不好用。” “哦,现在大家走散了,你小心点,我在墙这边,你沿着矿道就能看见。我摔断了腿,你多叫几人来。” “墙?” 我跌跌撞撞站起来。 这里的矿井相当古老,不止石棉矿,岩石中夹杂大量石英岩结晶,至少几千万年形成的古地质结构。 “墙里有密室吗?” “嗨呀,你小子真笨,这里的墙是活的!” 对方没头没脑抱怨一句。 我们三个面面相觑。墙是活的?这啥意思,简直匪夷所思! “具体的我说不清楚,总之你们要找一股香味。闻到香味,朝墙里走,就能见到我。放心,你救我出去,我郑老鳖不会亏待你,保证让你吃香喝辣。” 对方说完,又出现干扰,很快听不清后面的话。 我询问胡子,道上是否有个叫郑老鳖的。 胡子说不清楚。 不易并非倒斗一行的传人。说回来,不易这么无敌的人,下斗需要找人夹喇嘛吗? 胡子狠吸了几口浑浊的废气。 对方说,要找一股香味,像古龙香水的味儿。找到那股味,就能顺着墙发现他。 从营地废弃的情况来看,活着的人离开税痒村,有至少几个月。打通对讲机的人,能在地下活这么久吗? 我心里嘀咕,必须见见这个幽灵信号的源头。 “我们顺着上坡走。”藏青禅师指了指前方。 从陡坡爬上去,我们回到日寇第十五军的秘密基地,也就是存放了红十字集装箱的仓库。 秘密基地很大,几乎掏空了整片山心。 我恍然大悟。 难怪矿场面积如此巨大。 不止税痒村村民在发掘这片矿脉,二战的日寇,也在山里挖走了什么! 几个集装箱都空了。 日寇撤退前,炸毁了秘密基地的主要通道。无奈之下,我们重新退回矿区,发现下面一层的空间,确系日寇自己挖出来的。 胡子从地上捡起一块化石状的煤炭,画了个简易草图。 “胡爷分析,矿场下面绝对有大文章。可以分三层结构。最下面的那层,是古代在野人山活动的原始部落留下,骑龙葬、蟒人骨,便是他们的图腾。中间这层,大概为日寇发掘,想挖出山里面的秘密。最上面那层,税痒村村民发掘了石棉矿,风暴导致石棉纤维进入人肺里,几乎所有挖矿的人都死了。” 胡子的分析有理有据。 我们目前在第二层。 对讲机的幽灵频道,一个自称郑老鳖的人所留。 他应该在第三层,被困在原始部落挖出的矿脉中。 墙是活的? 这句话,我们暂时猜不出来,必须找对方口中奇异的香味。 顺日寇开凿的矿道,我们一路朝下。铁轨消失,出现十分原始的矿井作业工具,废弃的铁锤、腐朽的木架。 头米岩层被掏成马蜂窝,仿佛随时要掉下来。 胡子在日寇的垃圾堆里,找到几个不太破旧的柳条帽。我们戴上帽子,穿过那片危险区域,沿岩石裂开的缝隙,尽可能朝下探索。 胡子夹紧屁股,猛力往下一蹬,身体就出去,进到一片空气浑浊的地室。 脚下鸡零狗碎的,哗哗作响。 胡子一看,多为发黄的骨殖,至少几十吨铺在地面。 周围有古人生活的痕迹。 石砌的灶台、床铺,青铜锄头铲子等等,绝非日寇所留。看样子,此处应为矿脉最深之处,也不知原始人为何要挖这么深,甚至超过了日寇的基地深度。 “都是蛇骨,并非人骨头。” 地上的骨殖碎片很细,多肋骨,如狗牙散落。 我分析,这应该是一处屠宰场。 原始部落在此处,屠宰蟒蛇,作为献祭的一部分。日寇挖矿时,无意打通了地层,不仅发掘了祭祀时的诸多宝器,甚至发现了野人山的秘密! 这有现代人活动的痕迹。 我看墙壁被自燃式手提矿灯熏烤过,这种灯具,至少要二战中期才普及,常用于野战。 最下面的矿场,反而最大。 由矿井、矿道沟通的地下空间,似葫芦一样。我们三人在葫芦底散开,荧光棒根本照不到头,空间之深邃,让人以为挖到了黄泉! 胡子将耳朵贴在岩层。 这的石头发热。 里面出现地下河涌动的声音,浩浩荡荡。 空气浑浊,闷热,并不存在香味。我们四处走了走,蟒蛇骨在这里太多了,土著不知杀了多少巨蛇。 岩壁未被打磨。 一些蟒尸缠绕巨人同归于尽的画面,便镶嵌在岩壁上。 皮肉早已腐烂,骨殖犹存。 胡子说,那么多蛇骨,拿出去泡酒,搞成工艺品,能卖不少。看来当地人多有风湿病,必须蛇骨入药。 “我看并非如此。” 藏青禅师捡起地上蛇骨,骨殖表面缺乏油光,质地灰败:“这些骨头,被开水煮了很长时间,里头的钙化物都被高温破坏了。” 我道:“当地人杀蛇,难道为了填饱肚子?可为什么,一定要在矿脉下面杀。” 藏青禅师分析:“也许,他们的信仰便是杀蛇?巨蟒会威胁人畜的安危,他们杀掉这些怪物,表示除掉邪恶,象征勇武和权力?” 骨头下面,铺垫很厚一层黑灰。 没有石棉矿了,反而有种玄武岩的质地。 黑灰摸上去,颇有些有机物碳化的手感,好像是消解了的蛇皮和蛇肉。 不为了吃。 原始部落杀蛇,在地下建立这片“蛇冢”,究竟存在何种目的?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爱阅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为您提供大神十年慰风尘的南派盗墓手记 御兽师?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 第四百三十六章 蟒油 胡子走过去,荧光棒照在墙壁上的蟒人骨。 人和巨蟒搏斗,充满了力量感,生与死的杀戮惊心动魄,各自厮斗。哪怕千年后,光看见那些骨头拼出的轮廓,让人倍觉震撼。 “一路进来,没少看见蟒人骨。可见他们要屠戮那种水缸粗的巨蟒,需要付出惨重代价,可能要死很多青壮年。这个部落,身材明显比正常人高出一倍以上,绝非现代人种。大禹时,有巨人种族防风氏,搞不好就是这些人了。” 胡子侃侃而谈。 他说:“因捕杀巨蟒而被勒死的人,会被视为图腾,保持死前姿态下葬。如果他们仅仅为了食物,完全不需要猎杀巨蟒,抓野鸡明显要安全。所以说,他们猎蟒,又搞出蟒人骨,跟信仰,甚至部落存在的意义有关!”https:/ 胡子的话确实在理。 我问胡子,这些原始部落抓了蟒蛇,不为了蛇皮,也不为了蛇肉,甚至不拿蛇骨泡酒,那他们图啥? 蛇冢内,有几口大石锅。 里面积着很厚黑灰,擦去灰烬,则有一层黑黄蜡状物沉淀。 胡子道,这些原始部落,在熬蛇油! 蛇油,尤其百年巨蟒膏脂,堪称宝物。黏性之大,媲美胶水,能治很多皮肤疾病。 光地下的蟒人骨,保守估计便有数百具。 原始部落对蟒油需求量那么大,可见并非为了治疗皮藓。 藏青禅师走到一边,用手指抠墙。 这的石头很怪,青黑色,像凝固了的沥青,又有玄武岩花纹。指甲一抠,石皮脱落,许多小颗粒跟着剥离墙体。 “大师,你这是传说中的金刚指?” 胡子眼睁睁,看藏青禅师用手在墙上钻了个眼。 “喏。”藏青禅师一指墙内,一片截然不同的颜色。 这里的石头带着热度,摸上去滚烫。 墙壁里面,居然镶了个狗皮膏药的红太阳。我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奶奶的,鬼子的战斗帽啊! “国仇家恨,胡爷可忍不住了。” 胡子上去,用枪托猛砸几下。墙壁开裂,塌出个漆黑发霉,脑袋烂成好几个大窟窿的鬼子尸体。 如果说年代太久,导致蟒人骨嵌进了岩层。 鬼子的尸体,撑死也就隔了几十年,怎么也在石头里? 藏青禅师若有所思:“此处的墙体,搞不好真的存在生命,是活的呢?” “嗨呀,墙要有生命,能吃这些废物王八蛋?” 胡子不跟畜生讲人道主义。 把鬼子尸体从墙里拽出来。墙壁里面,有个勉强容纳尸体的空间,仿佛为鬼子量身打造,大一点都不行。 尸体早已破败。 粉末状的军装下,有硬纺织帆布的军报袋。 这种袋子全密封,防水防火,保存还算完整。鬼子的尸体经高温烹煮过,腐烂的衣料浸着一层人油。 我意识到,这种烹煮,并非人类所为,极有可能,是矿场存在的“自然现象”! 蟒蛇也好,鬼子也罢。 但凡动物,经高温烹饪,体内油脂都会被提炼出来。 可这些油脂,究竟有啥用,跟矿场的秘密有何关系,难道仅仅为了制作油灯吗? 鬼子的文字,本身就是从汉语剥离出去的。再说咱也没少看人家的教育片,日文这东西,胡子可谓无师自通。 军报袋里的文件,可谓机密。 当时的十五军某联队,奉命在深山修建这片秘密基地。 其本意,是开凿简易机场,以野人山构造坐标,狙击当时米国在驼峰航线,为中国输送的战略物资。 并切断野人山东麓的部分滇缅公路。 刚开始,计划十分顺利。 那时中国积贫积弱,几乎没有像样的空军。 而米国走驼峰航线的飞机,多为笨重的运输机,对日寇这种骚扰无可奈何。 这支联队强迫当地人给他们施工,当挖到百米的深度,山体岩层陡然发生扭曲,竟出现了不得了的异变! 为此,给他们施工的当地人,全部遭到坑杀。 一封机密电报,以十万火急的速度,发回东京,最后递交到,已是帝国大学校长的滨田耕作手中。 在非常古老的年代,野人山深处,生活着一个有巨人基因的种族。 他们的身材比现代人高出一倍,且有顽强的生命力。 随着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寇的侵略战争已现颓势,兵力不足物资不足,这场战争已是强弩之末,难以持久。 高层开始信奉玄学。 与当时很多国家的领导人一样,企图用某些超自然力量,扭转战局。 如果能提取这种巨人基因,移植到士兵身上,那士兵的体魄、耐力,都将以一当十,可改变帝国兵源短缺的窘境。 起初滨田耕作并未太当一回事。 让自己的学生率领一个小队,乘专机抵达缅北,指导发掘工作。 随着最下面的原始矿场被揭开。 行动不断加密,层层升级,竟成了十五军不得不死守野人山的一项重要动机! 发掘过程中,出土了大量蟒人骨。 这个巨人部落,有杀蛇的特殊习俗。 经过考察,这些巨人杀蛇,并非为了生存,而是为了炼制蟒油。他们作为缅北的帝王,曾一度统治南亚,号令诸多古国。 部落金银无数,美玉成河。 巨人接受天神的使命,替天神看守门户。 他们熬制蟒油,为了在关键时刻,能“在岩石之中,起山动岳”。 据说只要这些人愿意,一夜之间,可以搬走大山,也可以一夜之间,让平原高山林立。因此南亚诸国奉为神使,莫不言听计从。 某一日,巨人首领被恶魔附身,生出贪毒,欲要霸占天神的瑰宝。 首领率领所有青壮年,进入大地深处,他们一路冒险,劈开十数重地脉山基,于地层深处挖出一个“世界源头”。 或许东西太重要了。 天怒神怨,这个部落迅速灭亡。 滨田耕作的学生分析,部落是被迅速崛起的身毒所灭。 身毒曾屡次派大军,朝山中进发,或沿喜马拉雅山脉南麓进入,企图寻找巨人部落挖掘的“世界源头”。 这东西,仿佛人间蒸发了。 直到几千年后,被二战的鬼子在矿脉下面发掘出来! 紧急报告上描述,这是一个极度危险,极度可怕,极度未知的东西。普通容器根本无法盛放,也无法保障安全。 但它很重要! 这是电报的原文。 当时的东京高层,企图以现代工业,铸造一个“铯”金属容器,外面包裹钒土和陶瓷,隔绝辐射,作为笼子,将这个东西秘密运回国内。 从电报来看,这帮王八蛋居然成功了。 他们将那个东西收容好,放在特定的盒子里,等待飞机。 还没运走,遇见中国远征军大规模反攻,很快占领了野人山。这时候,十五军内部,被米国情报组织渗透。 为了绝对的安全。 不得已炸毁了基地,也断绝了道路,将那东西埋在地下,等待将来重新占领野人山,再筹备运出。 日文里面,对“它”和“他”,没有汉语用法的严谨。 从内容来看,巨人部落挖出的那个东西,是活物,所以必须锁起来,或放在某个密封空间,防止被伤害。 胡子认为不可思议。 倘若是活物,几千年过去,古身毒都没找到,那玩意还活着? 便是王八精,也不可能活这么长时间。 除了电报手稿,鬼子的尸体再没什么线索。胡子用工具,又陆续砸开一些岩层。 石头滚烫,呈青黑色。 凑近了,确实有种奇异味道。 除了蟒人骨,许许多多的鬼子尸体,形态各异被嵌入岩层。尸体遇石头包裹,确实古怪,我隐隐感到幽灵信号的正确。 墙,活的。 不单单墙体,连整座山,极有可能存在生命! 地下待久了,我们出现缺氧的情况。胸闷,头晕目眩。不得已,计划原路退回去,等待对讲机那头的提示。 走之前,胡子突发奇想,掏出防风打火机,试着对墙壁点。 火焰一烧,我便闻到非常刺鼻的异香。 难以形容。 像过期,踩了狗屎的古龙香水。 岩石被火烧灼,竟像塑料开始溶解自燃。随着燃烧,香味愈发浓厚。我大脑昏沉,意识到这种香味竟有麻醉作用。 “快把灶台点燃,我知道蟒油的用处了!” 我先把衣服裤子裹紧,尽可能穿多,穿厚一些。 灶台里面,尚存未干涸的油蜡琥珀。经火一烤,油脂溶解,黄黑色液体散发腥臭,使人精神一震,不至被麻醉。 地下温度极高,山体深处存在丰富地热。 胡子稍微用火一点,墙壁受高温开始融化,形成粘稠液体,掉地面能拉丝。香味之浓郁,若非蟒油腥臭,早已使人昏睡。 我一拍脑袋,明白了其中关键。 顾不得解释,让胡子和藏青禅师往身上涂油。 蟒油黏性大,涂皮肤跟混凝土一样,凉飕飕。地下温度越来越高,我们身体涂了一层又一层油膏,像兵马俑裹了个严实。 蟒油治烫伤,堪称极品。 盖因缅北巨蟒,体宽脂厚,油足血稠,提炼的膏脂能隔绝高温。往手上涂一层,伸进开水也不觉烫。 涂了蟒油,我二话不说,一头往岩壁扎去。 岩壁凹陷进去。 因火焰燃烧,竟像液体被分开。 胡子他们紧随其后,我们就这样,闷头走入岩层之中! 第四百三十七章 郑老鳖 这片大山的地质很奇怪。 山心深处,被一种青黑色,类似沥青的物质包裹。缅古语称其为“龙涎”,传为龙吐出的口水。凡龙涎之地,必有神诞。 常温状态,龙涎硬如钢铁,坚不可摧,其上坐落矿脉,延伸百里。 一旦遇见高温,龙涎融化,便如塑料可以燃烧,成为粘稠液体,四处流淌。偏偏野人山下压着古火山口,地热丰富。 越下面,龙涎越接近于固液混合状态。 它融化的时候,会散发催眠生物的香味,蟒油腥臭,可解此毒。 身体涂抹蟒油,隔绝龙涎融化的高温,便可穿梭于岩层,进入真正的山心! 穿防火服没有用的。 龙涎粘稠,会把人粘住。 必须油脂,才足够润滑,使人摆脱那些沥青的阻力。 巨人族起山动岳的秘密,就在蟒油上。他们提炼蟒油,点燃龙涎,进入山心。传出去,别人以为这些巨人能搬动大山,甚至改变地脉。 倘若一座山都是龙涎。 点火烧几天,龙涎全部溶解,那座山确实会消失,变成平原或盆地。 矿场下面,并非全是龙涎。 我试着双手在前面摸索,绕开那些坚硬的岩层,在龙涎流动的缝隙攀爬。人憋气,撑死也就两三分钟。 龙涎内部不存在空气。 不过巨人对氧气更依赖,他们都能进来,想来这片龙涎层不会太深。 前面一空,有冷空气迅速冻结龙涎。 我扒开一层黑色液体钻出去,身上迅速凝固,结了一层石壳。好在有蟒油润滑,否则一出去,我们就变成石头人动弹不得了。 进来的时候,胡子用水壶装了一些蟒油。 这东西,确实神药,胡子小心保存。我不敢脱了沾油的衣服,任其黏糊糊痒滋滋贴在身上。 举起荧光棒,眼前便是一条宏伟的地裂。 直上直下,垂直高度超过百米。 两侧宽阔能开货车。 在七八米高的地方,半截飞机插在龙涎中。这里不存在地热,龙涎凝固的很快,地质结构相对稳定。 滋滋。 我腰间再次发出电流声。 那个不男不女的声音发号施令:“进来了?” “你在哪?” 对方幽幽一笑:“我在飞机里。” 胡子示意我别轻举妄动。 对讲机的那人,绝非善男信女。若无蟒油,以龙涎内部的高温,便是大象也烤熟了。对方刻意打个埋伏,拿我们的命做实验。 插在岩壁里的,是一架中岛一式战斗机。 改造过,拆掉了武器架,扩充了油箱,适合长途飞行。机头完全嵌在龙涎里,只有半个机身和机尾在外面。 我半信半疑:“你进飞机干啥?” 郑老鳖道:“嘿嘿,飞机里头有好宝贝。几十年前,十五军秘密遣人,在山里没头没脑挖了几月,事后用毒气杀掉了所有工人和看守人员。野人山失守,十五军计划在沦陷前夕,强行架飞机离开缅北。盛放那东西的容器没到,那玩意凶性大发,导致飞机坠毁。” 对方的话半真半假,与我们刚刚发现的线索一致。 我不寒而栗。 难道鬼子准备运走的活物,如今还在飞机上? 郑老鳖看透我心中所想:“那玩意跑了,否则你以为我还能喘气?” 我感到对方有隐瞒:“你是哪方人马?” “少废话,过来帮帮我,我指点你们发财。这地方我逛了几十天,发现了一处宝穴,里头埋着很多金菩萨。” 对方并不想多谈来历,许以重金诱惑我们。 胡子谨慎,确定附近没埋伏人马,方才爬上飞机,从天窗位置进去。 我和藏青禅师守在外面,以防不测。 中岛一式战斗机空间不大。 这种金属大鸟,二战后期已被西方淘汰,因其卓越性能,长期在亚洲地区服役。胡子进去了片刻,透过窗口,便能看清里面凌乱颠倒的废墟。 胡子喊道:“嘿,你小子玩啥捉迷藏,胡爷没瞧见你呀。” 我皱了皱眉,意识到有问题。 举起对讲机质问:“你不在飞机里。” “屁,老子一直都在。” “你才放屁,胡爷眼睛比夜空中最闪亮的星星还明亮!”仟仟尛哾 对讲机那头冷笑,愈发阴森:“你穿着黑色冲锋衣,脚上行军皮靴,寸板头,脸左侧有伤,长相颇丑,身高一米八差一点,对不对?” 确实是胡子的打扮。 我们三个不淡定了。 不等胡子出声,在藏青禅师的帮助下,我也跟着爬入机舱。 里头散乱不堪。 地面有干涸血迹,曾经发生过屠杀。 拨开那些散落的资料、文件,还有红十字集装箱,机舱内确实没人。头顶窸窣,藏青禅师也爬了进来。 由于我们三个人的体重,插在岩壁上的飞机开始倾斜,金属板发出嘎嘎摩擦声。 机舱内晦气极重,光线难以穿透。 这让我想起了墓中幽闭的尸气,心中愈发有不详之感。 机舱内,对讲机没有任何干扰,郑老鳖的声音又催促起来:“两个小子,一个和尚,你们这组合有意思。别东张西望了,老子在驾驶室,快来。” 胡子嘀咕:“嘿,你他妈真神机妙算啊,祖上批八字的金口?” 我拉住胡子,用唇语警示:“驾驶室有单独的门。现在门是关着的,若他在驾驶室内,如何看见我们?” 胡子动了杀心。 端起大屁股冲锋枪对着驾驶室扫射。 偏偏这时候,故障率极低的大屁股冲锋枪卡壳了,子弹打不出。似乎看见胡子准备开枪,飞机前端爆发巨响。 声音震颤我们耳膜,三人膝盖一软,均被吓了一跳。 胡子搬动集装箱,对着驾驶室的铁门砸过去。玻璃碎裂,机头被捅出个大窟窿,露出仪表盘和操纵台。 里面果然没人! 啪。 我听到极为不详的声音。 胡子瞬间反应过来:“手雷!” 他猛的用手摁住我,匍匐在地。里面空间狭小,要想退出去根本不可能。藏青禅师猝不及防,爆炸的气浪将他掀飞,身体撞在机尾处。 一枚金属碎片刺入藏青禅师身体。 血液飞溅,机舱前面出现一阵阵老牛饮水的咕噜声。 好歹毒的手段。 手雷插在门柄处,若我们上去开门,近距离足以将我们炸碎。 中岛一式战斗机外部有防弹装甲,手雷爆破,虽炸裂了机头,钢板撑着机体尚未瓦解。我冲上去扶起藏青禅师,他因失血过多而昏厥。 胡子大怒,冲入驾驶室揪出凶手。 被炸毁了一半的座椅上,背对我们有个人。 面孔一转,竟是一具脱水而死,尸斑早已生出霉菌的干尸。皮肤被溶解的尸水蜡化,早已没了生命特征。 见胡子来了,那尸体赫然抬头,大腿被倒塌的钢架卡死。 幽幽吐出一句:“你来了?正要找你们!” 胡子倒退几步,刚要拿刀。 干尸奋起挣扎,要从座椅下来。他大腿被钢架压死,挣脱不开,猛烈抖动几下,中岛一式战斗机不堪重负,爆发恐怖的撕裂声。 老古董了,经不起那么多折腾。 机头出现断裂,机身被拦腰折断,从空中自由落体。 我们摔了个天旋地转,头破血流。钢架松开,干尸成功脱身,飞起一脚踹在胡子胸口。 从未见过这种粽子。 行动如飞,还口吐人言,会武功。 胡子大喝声,吐鲜血撞在岩壁。干尸趁势压上,十指青黑,便卡胡子脖颈。 胡子身上涂了蟒油,比泥鳅还滑,否则这一下,他脖子便断了。 “你大爷!” 他使出格斗架势,以手肘形成三角,固住空间,保护头部。郑老鳖来势汹汹,不知他究竟活着,还是死了。 关节柔韧,竟像壁虎可以攀地飞扑。 胡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我将昏厥的藏青禅师扶在一旁,拔出腰间手枪射击。没经过专业训练,百发百中纯粹瞎掰。 乱枪扫射之下,干尸肩胛中弹,只歪斜一下,根本没有受伤。 确实是尸体,绝非活人,练了金钟罩也不可能刀枪不入啊。 胡子得到喘息机会,在地面驴打滚,终于绕到郑老鳖身后,使出天王倒拔塔,飞踢在干尸膝盖窝。 郑老鳖的大腿被钢架压断,只靠一条腿撑在地面。 终于摔在地上。 胡子趁势泰山压顶,便见郑老鳖的肋骨断裂,从身体两侧捅破皮层。 轰! 那是一具没法杀死的尸体。 郑老鳖掀飞胡子,尸口嚯张,弹出倒刺的舌头便舔胡子身上的血。他对我们的血液非常有兴趣,像壁虎爬到高处。 胡子拿过手枪,打中郑老鳖的脑袋。 郑老鳖没事,在悬崖上呵呵冷笑:“三个兔崽子,倒比泥鳅还滑。” “七十六号公馆的人吧?” 真正出了国,我才知道这个组织的恐怖之处。国内政治环境不同,他们不敢太过分,缅北可天高皇帝远了。 胡子骂骂咧咧,想摸腰间的手雷。 刚才机舱天翻地覆,手雷不知掉到何处。 郑老鳖看穿胡子动作,嘲讽声:“你个小鳖孙,搞那些阴谋诡计没用,老子不怕。刚才算你们运气好,到底年轻人,血真不错。” 说罢,此人舔了舔嘴唇,将血痂吸食干净。 我心中恶寒。 郑老鳖此人,半人半鬼,不知来历。 若说他是粽子,粽子绝不可能对答如流,拥有思维。若说他是活人,方才子弹射入脑袋,此人屁事没有,更为恐怖。 第四百三十八章 龙涎 “不易死了,你还怕我揭穿你的真实面目?” 我假意示弱。 听闻此言,郑老鳖果然得意忘形:“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喜欢强出风头,死有余辜罢了。” 我道:“东西不在飞机上。你断掉的半条腿,不易给你留的吧?你潜伏在队伍里,被他识破了。” “哼!老子稍微大意了点,他算啥玩意。” 郑老鳖狂妄自大,道:“东西他拿走了,可他也活不成,我亲眼看见了他的尸体,可惜没试试他的血啥味道。可惜,真可惜。” 对方摇摇头,还在缅怀之前的事。 胡子喊道:“啥玩意这么宝贝,秦始皇的夜壶,还是汉高祖的结石。” 郑老鳖不说话了。 我猜测,他能死而复生,跟鬼子企图运走的东西有关。报告里,那是极度危险,有生命的活物,必须以放射性金属元素的密函才能封锁。 郑老鳖身上,还穿着棉衣冬装。 这引起了我的注意。 眼下雨季,缅北炎热潮湿,正处盛夏。郑老鳖的打扮相当反常,他在地下,好像完全没了时间的概念。 “你对我们的血有兴趣?”我问。 郑老鳖居高临下蔑视我们:“能为我所牺牲,你们的福气。并非什么血液,我都有兴趣,我可不是僵尸。” “我们的血有何不同?” 我举起手,示意我和胡子搭档,你武功再高,想杀我们几率不大。 郑老鳖回答:“你们的臭血能有啥不同?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比下水道还脏。不过嘛,你们有成佛的潜质,要你们的血,才能溶开那片龙涎之壳!” 军事基地里,黄师爷一时疏忽,我,胡子,藏青禅师三人,都遭优昙婆罗进入身体。 活人血液炽热。 优昙婆罗吸血,如人需要饮水,却会被水溺死。 我们三人因此侥幸活下来。 郑老鳖说,被优昙婆罗选中的尸体,便可以成“佛”。 此处本是鬼子修建的机场跑道。 鬼子在地下挖出一片龙涎之壳的空间,像鸡蛋被牢牢包裹。 活人被优昙婆罗选中,则为“祭品”,以鲜血灌溉,则可进入其中,见证“佛”的起源和末日之相。 郑老鳖还活着,可他本质上是一具尸体。 必须进入那个空间,才能达到圆满,脱离尸体的形态为活佛! “把那和尚给我,我就放过你们两个。”郑老鳖当场许诺。 胡子悻悻,计划杀死对方。 郑老鳖警告胡子:“愚蠢的小子,别以为你能杀掉我,瞧!” 说罢,郑老鳖居然扭断了自己的脖子,用力一拔,将脑袋扯了下来。 即便如此,他还活着。 因他是“佛”,凡过去未来,皆不死不灭。 把脑袋重新按在脖子上,郑老鳖又可以说话:“好歹你们从飞机把我放出来,我大发慈悲,放你们一次,别给脸不要脸。” 我和胡子用眼神交流。 倘若郑老鳖真的不死不灭,那他完全可以杀掉我们。 既然对方妥协,想必有弱点怕我们发现。他被困在飞机里,难道飞机之中,有什么他害怕的存在? 这架飞机,放置诸多红十字集装箱。 从高处掉下来,集装箱摔得支离破碎,露出诸多宝光。 自觉失言,郑老鳖逼我们快做选择。 我假意害怕,道:“可以把和尚给你,但这些宝物,我们要拿走。” 郑老鳖无所谓:“我已成佛,眼中观的大千世界,你要拿便拿。” “还有个问题,鬼子想把山里的什么东西送出去?这个问题我必须搞清楚了,不易的死跟它有关,搞不清楚,我宁愿下去陪他。” 我装出一根筋的架势。 胡子搭腔:“你快点做决定,藏青禅师的血要流干了。” 郑老鳖目光一沉,显然不愿提起。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东西真正代表了什么,象征了什么。 机舱中,有一个纯银的密函,便是储存那东西的临时容器,已被开启。郑老鳖能死而复生,肉身不灭,多与此物息息相关。 见我注意到机舱中的货物,郑老鳖微眯起眼,动了杀心。 他城府极深,歹毒异常。 知道我和胡子不好对付,虚晃一枪:“非我不肯告诉你们,只怕说了,你们不信。” “你不说胡爷咋信?” 见胡子咄咄逼人,郑老鳖道:“矿脉之下,有天生异宝,蕴含不可思议之造化,你们若不信,往那边看!” 说罢,郑老鳖指向我们身后。 我和胡子回头的瞬间,郑老鳖厉啸声,自高空霹雳雷霆般来袭我们的天灵。我和胡子早有防备,却不想郑老鳖的力道如此之大。 后退几步,我和胡子一左一右,揪住郑老鳖两条手臂,将他从高空拽下。 郑老鳖双足踏在石板,脚下层层碎裂,可见力量之大。 我和胡子不敢怠慢,拽住他两条手臂,朝两侧拉拽。郑老鳖惨叫声,身体从当中撕碎,竖着裂成两半。 各有一手一脚,被我和胡子拖到远处。 我和胡子触目惊心。 郑老鳖的半截身子咯咯冷笑,体内盘肠流到地面,竟像蛇在蠕动。盘肠崎岖,如数米巨蟒袭向昏厥的藏青禅师。 原来郑老鳖的目标,并非我和胡子。m..nět 想我斗过不少粽子僵尸,尸魔都遇见过,偏偏郑老鳖这种情况,世所罕见。身体从中裂开,肠子竟离体活动,神仙都没此类手段。 郑老鳖的肠子缠住藏青禅师的身体,如蛇开始吞噬他。 我目光一跳。 堪称蟒人骨的构造! 巨蟒以身躯将人裹挟,含舌噬人。藏青禅师脸色发紫,几乎被郑老鳖勒死。胡子抄刀砍断半截肉肠,郑老鳖身体裂成两截,一条腿站不稳,翻在旁边。 呼! 生死攸关,藏青禅师醒了。 他伸出遒劲肌肉的大手,以伏魔降龙姿态摁住盘肠。郑老鳖在地面咯咯怪笑,丝毫不在意自己四分五裂。 我和胡子上去,盘肠裹得很死,根本拉不开。 藏青禅师口鼻出血,生生憋住一口腥气,双脚具都挣扎。即便如此,郑老鳖阴魂不散,两截身体在地面爬行,伸手抠入我和胡子的脚踝。 画面过于诡异。 以至于后来我回忆,认为倍觉荒诞。 机舱内,有郑老鳖害怕的存在,我挣扎爬过去,在破烂的集装箱中翻找。 当中有鬼子企图从南亚带走的珍宝,不乏佛像法器。然而这些东西对郑老鳖根本没用,郑老鳖是人,并非鬼怪。 这时,我看见一个大的集装箱,有口西洋钟。 鎏金银的铸件已被摔烂,表盘还算完整。我知道这种西洋钟,从十六世纪开始,一直是西方贸易的主要产品,用来进贡当时的皇帝,还有南亚诸国。 西洋钟以机械构造,零件用精铁淬以紫铜,精密又不容易损坏。 表盘的指针,定格在凌晨二点。 断裂的机舱内,也有二战的钟表,指针同样与西洋钟定格在同一位置。我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郑老鳖确实是人,但他并非我们这个世界的人! 他不怕漫天神佛,唯独怕时间。 我爬过去,砸开表盘,一口气把指针拨到上午十点。 那头,胡子和藏青禅师与盘肠搏斗,二人被勒得手脚青黑,郑老鳖阴冷的诡笑越来越嚣张。 我朝郑老鳖喊了声:“老妖精,你看现在几点钟了!” 郑老鳖下意识回头,看见被我动过的指针,人瞬间被抽走魂魄,盘肠变成粉末,尸躯都腐烂了。 他快速死去。 胡子和藏青禅师一个劲咳嗽,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藏青禅师的伤势最为严重。 他后背插着一枚像刀的金属片,嘴唇干裂青白,人已没有力气站起。胡子给他止了血,地下没条件清理伤口,只吃了止疼药挺住。 “那个人......” 藏青禅师心有余悸,唯恐郑老鳖再次作妖。 我拍了拍钟表:“时间已过,他活不成了。如我猜测不错,郑老鳖是人,并非鬼,但他的时间被鬼子企图带走的危险物品,给‘剥夺’了。” 简单来说,时间是一种过程。 人从出生到死亡,沿着过程的轨迹缓慢运行,所以有了时间概念,这是人为附加上去的。 出于某种条件。 时间无法作用到郑老鳖身上! 导致郑老鳖永远停留在活着的那一刻,无法跟随时间而死亡,有了不死之身。 哪怕将他大卸八块,五马分尸,郑老鳖仍然活着。因他没了时间限制,除非让时间重新回到他身上,那他会立刻死去。 胡子不敢大意,拆掉了机舱内的钟表,随身带着。 经过我调试,指针开始转动,表明此地又进入时间范围,任何生物都在向死亡运行,连我们也不例外! 渐渐地,我意识到鬼子从山里挖出的东西,究竟多么恐怖。 那东西极有可能吞噬时间! 难怪电报用了三个“极度”,果真危险到了极点。 “咳咳。” 藏青禅师让胡子灌了几口葡萄糖水。 胡子道:“咱们快点返回地面,大师撑不了多久,得让青纹做手术。” “慢着,我还能忍。” 藏青禅师摆摆手,示意这里还有秘密。 郑老鳖引我们进来,曾说到“贤劫千佛”几个字。他要用我们的血,溶解被龙涎之壳包裹的空间,那样他不仅摆脱了时间,还能成佛。 “继续往深处走,郑老鳖说的龙涎之壳,应该就在裂谷底部,去看看。”藏青禅师虚弱道。 我唯恐藏青禅师死去。 他对佛有很深的执念,听闻郑老鳖说,进去了可以成佛,藏青禅师死都要看个究竟。 从衣襟取出几块黑黢黢的藏药,藏青禅师给自己服下,脸上回光返照有了红润。我和胡子不敢耽搁,背起他往底部跑。 裂谷底部,果真有一片极为不同的龙涎。 第四百三十九章 贤劫千佛 经地火亿万年淬炼,如墨玉光滑,倒映众生之影,似天国之门。 我和胡子尝试用鲜血浇灌。鲜血浸透龙涎,稍碰火星便剧烈燃烧。龙涎之壳瓦解,成为一团涌动的黑色沼泽。 我们涂抹蟒油,闷头扎进去。 龙涎之壳尽头,便出现一个类似佛龛的空洞。如宫殿高大,两侧坐满金色干尸,皆僧侣打扮,不似中原人物。 按理说,能在此处坐化的僧侣,多为高僧。 一进去,我和胡子感到浓浓的悲哀,眼睛不自觉流出泪水。 胡子咂嘴:“这些和尚死在这,有点,有点。” “浓浓的绝望?” “对,都说入土为安,他们脸上的表情,实在太绝望了,简直有了伤心欲绝,死了亲妈的悲哀。” 胡子一拍脑门,他就是这个意思。 藏青禅师强撑一口气没昏厥,见到佛龛内坐化的金身,他噗通声跪倒,整个人冷汗淋漓。 “大师,你咋了,咱们劳动人民早站起来了,烧香拜佛不如求自己啊。”胡子扶起藏青禅师。 藏青禅师有气无力道:“这就是贤劫千佛了!佛法最后的火种,居然忍气吞声寂灭在这,悲哀,我也感到了悲哀。” 我和胡子一头雾水。 龙涎空间,乃极为混沌的世界。 尸体在这停止了腐烂,大都保持断气前一刻的姿态。 最里面,有块凸起的岩石,上面的僧侣体格最为庞大。皮肤天生褶皱,毛发浓郁,像条成精的狮子狗。 僧侣怀中抱着一个金色宝瓶,脸颊还有泪痕。 藏青禅师道:“懂了,我差不多都明白了,郑老鳖想取那只瓶子。先师,且让我等继承你们的遗志,发扬净土之光,恢复圣人之学!” 咔咔。 两侧坐着的尸体同时点头。 以为他们要像郑老鳖一样攻击我们。 金身面朝最上面的大僧侣,宛如朝圣。大僧侣松开手臂,宝瓶滚落下来,碰到了我的脚尖。 藏青禅师示意我捡起。 “大师,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感到此事非同寻常。 郑老鳖说的成佛,难道指的这瓶子? 金色宝瓶顶端有瓶塞,严丝合缝。我晃了晃,里面好像什么都没装。瓶子下面,铸造了精密花纹,完全不似古物。 顶部,一圈莲花火焰纹路,妖魔在其中挣扎,有浓郁宗教色彩。 藏青禅师坐在一旁,他趁着自己还未昏厥,对我们和盘托出。 “贤劫千佛,佛经提到的一个概念。我们所处的世界,必将遭遇劫难而毁灭,毁灭不代表结束,它作为轮回的开端,孕育了未来。我们现在的时间,就处于‘贤劫’状态。贤劫要诞生一千尊佛才算圆满,之前在山中的尸弃佛像,便是贤劫千佛的第二佛。” 根据佛经指示,当今处于末法时代,妖魔横行,正道艰难。 离我们最近的一尊贤劫千佛,就是释迦摩尼,西游记里的如来佛是也。 胡子道:“难不成咱们来这倒斗,哦不,考古,还要拜拜佛祖?” 我示意胡子别打岔。 藏青禅师道:“贤劫千佛是一个概念,咱们眼前的佛龛,储存了佛法最后一道殊胜之光的种子。他们全部死在了这,可见此地业力之大,虽成佛,佛不敌业力!” 看见贤劫千佛的洞窟,得到那只金色绘有火焰纹的宝瓶,藏青禅师基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一一叙说出来。 这事要从头说起,那得几千年前。 孙悟空还未大闹天宫,还没有五行山和西天取经。 佛法,虽发源于身毒,但身毒如今并不信奉。佛法在当地几乎灭绝,沦为一个三流教派。 之所以在身毒如此落寞,不得不提到一个人。 此人在身毒大力推行灭佛运动。 是佛法退出身毒舞台的代表人物,被誉为“一代妖师”、“智慧之王”,在古身毒有传奇色彩的国相。 商羯罗! 古身毒教派林立,信奉的至高神各有不同。 藏青禅师说,在古身毒,讲求辩论,宗教之间互相倾轧,以辩论说服对方,吸纳信徒。 这种行为,很像中国的诸子百家时代。 古身毒的辩论仪式非常残酷。 双方辩论必须决定输赢。 赢家得到对方的所有家产和信徒,输家要么跪地,成为赢家的门徒。要么自杀,绝没有第三条路。 每次辩论,都关系到一个宗派的生死,包括高僧本人的生死。 胡子感叹:“这帮人太野蛮了,耍嘴皮子动不动让人切腹自尽,还咱们的诸子百家和谐。韩非子去了身毒,那连乞丐都不如啊。” “为何?” “他结巴啊。” 胡子看待问题的角度很独特。 结巴、社恐的人,学问再高,都没法在南亚地区开宗立派。你嘴皮子不利索,第一场辩论就会被逼自裁。 藏青禅师继续道:“释迦摩尼死后,一直推行小乘佛法,行密宗修行,隐于山野。直到公元1世纪,大乘佛法横空出世,教义发生改变,僧侣登堂入室,压倒百家,左右财富和大量土地,显赫一时。” 西游记里,就有小乘佛法和大乘佛法。 大部分中国人对佛教的印象,就来自西游记的描述。 听名字,大乘佛法应该比小乘佛法厉害,毕竟一个大一个小。 佛法从大乘开始显赫的,藏青禅师说,这也为佛法在身毒灭亡,埋下了隐患。 树大招风,佛教极速扩张,引发了其它教派的不满。 僧侣以辩论见长,很长时间,都占据上风,逼得其它教派的领导要么自杀,要么皈依佛门。 然而物极必反,极盛而衰。 古印度后期,出了一个传奇的妖孽。 商羯罗。 商羯罗改良了身毒教,顿悟了“梵天之法”,召集信徒与国王,与当时的佛法高僧,在那烂陀寺举行生死辩论。 西天取经,历史上确有其事。 唐僧去西方,最主要目的,就是抵达那烂陀寺,取古树叶写就的梵文经卷。 那烂陀寺,戒日王为诸比丘所建,黄金为顶,碧玉为砖,寺中古树参天,梵音缭绕。自建成之日起,便是佛法最高学府,储有当世佛法最精湛之高僧! 这也是为什么,唐僧一定要去那烂陀寺的原因。 然而举行辩论时,发生了意外。 最早的佛法,并没有大乘教义。 大乘的出现,使佛法成为统治者工具,失去了本来面目,脱离了底层支持。改巴利语为梵文,给商羯罗提供了发动致命一击的漏洞。 那烂陀寺,一半为大乘佛法高僧,一半为小乘佛法高僧。 辩论当天,商羯罗如约而至,三百国王赴约。那烂陀寺的小乘佛法高僧,却集体失踪了。 只剩大乘佛法三十二人,硬着头皮与商羯罗争辩。 商羯罗笑着问大乘佛法的领袖:“你们自以为无所不知,佛又说堪破世间一切本相,那么我请问‘我现在这句话在说谎’。这句话是真的呢,还是在说谎呢?” 这存在一种悖论逻辑。 当时的僧侣,坐拥土地和财富,早就忘了修行,根本无法回答。 商羯罗趁机抛出了他的理论。 也就是现在身毒教原型。 他将世界一切事,无论过去未来,都定义为“梵”,至高神为梵天。 这个“梵”,类似于中国道教的“道”,象征一切起源,包括一切的一切,无所不能,是一种符号。 而佛教则认为世界为“无”,所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无的出现,必须要对应有。 商羯罗以雄辩之姿,在那烂陀寺取得压倒性优势,胜过了所有僧侣,使他们哑口无言。 随后商羯罗颁布经文,“梵”包括了“无”,释迦摩尼作为贤劫千佛的最后一佛,他的修为只达到了“下梵”。 而他商羯罗的教义,可以达到“上梵”! 这是什么意思呢? 藏青禅师做了一个比喻。 好比商羯罗开了一家中餐馆,佛教开了一家川菜馆。 在中餐馆,你可以吃到任何川菜,但川菜馆里,吃不到粤菜鲁菜淮扬菜,没有烤全羊烧奶酪黄金酥桂花糯米糕...... 所以商羯罗横空出世,以压倒性优势,胜过佛教数百年底蕴。 那烂陀寺从此闭门,佛教从公开转为密宗,只许闭门授课。所有佛寺拆除,此后几十年,佛法在身毒迅速消亡。 三十二名大乘高僧,十六人拜在商羯罗门下,十六人自裁。 那烂陀寺最后化为废墟,黄金的屋顶白玉的地砖,如今只剩残垣断壁,一无所有。 这件事,在身毒历史上,堪称大事。 影响了此后千年的信仰和思想。 商羯罗之所以能在那烂陀寺胜出,第一是他的智慧,第二,源于小乘佛法的高僧全部失踪,主力压根不在寺内。 失踪的高僧去哪了呢? 藏青禅师一努嘴,我和胡子猛地醒悟。 龙涎之壳内的佛龛,坐化的金身,便是那烂陀寺出来的顶级僧侣! 这些人,集体死在了山里。 他们身上不存在伤口,脸部表情夹杂浓浓的绝望。 究竟出了什么事,让这些看破世界本质的高僧如此失态? 藏青禅师一指怀抱宝瓶的大和尚:“他,应该就是当时小乘佛法的领袖人物,唯一有可能胜过商羯罗的高僧,皇日狮!” 我愈发觉得,不易找来藏青禅师,是英明的决策。 没有他,我们根本看不懂此地的玄机,也无法得窥山中隐秘。 皇日狮和三十一名高僧,全部坐化此处,佛法在身毒的希望全部灭亡。这些人是佛法的死忠,即使商羯罗妖孽,他们不可能逃跑。 来山里,必有比辩论更重要的事。 第四百四十章 瓶沙王 “你的猜测没有错。”藏青禅师点点头,他看过的经卷不下十万,由此推断出当年的历史真相。 “这件事,还要从‘佛’诞生的那一刻说起......” 佛,出自释迦族。 本为释迦族王子,可继承王位。 当然,不要以为这个王位多值钱。身毒从古至今,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大统一王朝,内部长期分裂,百国林立。 国王在古身毒并不值钱,天上掉下一个痰盂,可能会砸死几个王。 三十五岁时,释迦参悟了禅那的境界,弟子纷纷归附,便成了“佛”。佛有十大弟子,但最早拜在佛足下的,并非这十个人。 最早皈依佛足的,是瓶沙王和波斯匿王。 经文称其为两大护法王。因二人为君主,大力推行佛法,佛教在身毒才开始壮大。 藏青禅师道:“你手中的宝瓶,是瓶沙王三个宝瓶之一,号‘地心莲火之瓶’,能净化世间一切邪祟妖物,瓶沙王靠它征战四方,攻无不克。” 胡子一惊。 “哎呀,这么说,类似黄金的瓶子,一共有三个?” “嗯,我怀疑佛曾经进入过昆仑,并在昆仑中得到禅那境界,后世的阿育王率兵寻找昆仑,想知道山里的秘密。如今昆仑早已消失在地图上,要想知道佛在山里看见了什么,只有找到护法王的‘宝器’。” 这里面,有个传说。 包括皇日狮和小乘佛法最精湛的高僧,为何坐化此地,与这个传说息息相关。 佛晚年,居住在喜马拉雅山脉下的舍卫城,与魔王辩法。 瓶沙王和波斯匿王倾国之力,以黄金七宝供奉尊身。 魔王曾诅咒佛陀:待你死后,无法降服我,我让魔国子孙穿上僧衣,戴上法器,入你佛门破坏圣法,篡改你的教义,扭曲你的学说,直到佛法在世界彻底消失为止。 说罢,魔王死去。 瓶沙王与波斯匿王非常恐惧,询问佛如何避免这场浩劫。 佛沉思良久,招来弟子目犍连,要他以神通,随二王沿喜马拉雅山脉南下,寻访山神,求得三宝庇护佛门。 若得三宝,则佛法永昌,不堕生灭之中。 若无三宝,八百年后,佛门当灭,一切交给天意。 目犍连是佛陀十大弟子之一,神通第一。 他施展“神足通”,一日能行千里,跨过大海冰山。 左手夹住瓶沙王,右手拉住波斯匿王,目犍连带着他们,沿高高的山脉南下,寻访佛口中的“山神”,求取三宝。 这件事,被仇人琉璃王知道。 琉璃王与释迦族有血海深仇,发兵灭掉了释迦一族,并率兵在路上埋伏。 目犍连虽神通第一,然神通不敌业力。 琉璃王让士兵用藤条包裹木棍,在石头上镶嵌锋利的小刀。等目犍连经过,用木棍打断目犍连的双腿,用石头砸死了他。 瓶沙王和波斯匿王有亲兵护卫,二人死里逃生,遁入茫茫林海。 穷途末路,几乎死去。 终于见到了佛陀说的山神。 二人跪在地上,请求山神赐予宝物。山神仰面朝天,不理他们,然后死去,尸体开始生蛆,散发阵阵恶臭。 二人谨记佛的叮嘱,跪在地上虔诚膜拜。 天上飞来秃鹰争抢尸体,二人浑身鲜血淋漓,仍不敢离开。 山神复活,拿出三件宝物,要他们各自挑选。 一只灿烂的头冠。 三个金色瓶子。 一柄权杖。 由于目犍连已死,三件宝物只能带走两件。 瓶沙王选了三个宝瓶,波斯匿王选了那柄权杖。二人回去向佛陀复命,佛陀大骇,感叹八百年后,将有妖孽灭佛,届时无力回天。 瓶沙王和波斯匿王大为惶恐,跪地请罪。 佛道:“那只头冠,为‘辉煌之冠’,戴上便有世间一切智慧,成为‘转轮圣王’统治人间。三个宝瓶,分别为地心莲火之瓶、净妖圣泉之瓶、日月风雷之瓶,收纳人间一切富贵、兵马、权力。摩帝金杖,可以号令天神,扭转生死。” 三件宝物,都不是凡人可以拥有。 拿在手中,必遭横祸。 唯有全部得到,利用“辉煌之冠”的智慧,才可避免死劫。 得了宝瓶和权杖,虽可显赫一时,日后必不得好死。说罢,佛陀坐化,瓶沙王和波斯匿王面面相觑。 此后几十年,瓶沙王和波斯匿王南征北战,打下诺大疆土。 敌人无不被法宝慑服。 瓶沙王晚年,被儿子囚于七重密室饿死。波斯匿王被儿子流放,累死途中。 两件宝物从此下落不明。 盖因佛坐化前,预言八百年后,有妖孽入寺灭佛。 商羯罗抵达那烂陀寺前夕,皇日狮率领门下,再寻昆仑,希望找到被瓶沙王遗留的“辉煌之冠”,借助无穷的智慧打败商羯罗。 难怪这些干尸脸上,夹杂浓浓绝望。 他们都失败了。 所有人死在龙涎中,佛法断灭,信仰崩塌。 佛龛里,我并没有找到所谓的“辉煌之冠”。皇日狮认为,必须有这个,才能在辩论胜出商羯罗。 他们还没抵达昆仑,就全军覆没。三件宝物颇有来历,极有可能为海国云帝陪葬的冥器! 地心莲火之瓶。 净妖圣泉之瓶。 日月风雷之瓶。 皇日狮手上有地心莲火之瓶,可以焚灭一切邪祟。所以他们的尸体没有被优昙婆罗寄生,保持着千年前绝望内疚而死的原貌。 藏青禅师分析,杀死这些高僧,断灭佛法火种的“凶手”,就是日军企图带走,让郑老鳖脱离时间的“极度危险之物”! 明白了事情种种,很多谜团就清晰了。 胡子背起藏青禅师,我拿起宝瓶,重新涂抹蟒油,以血溶解龙涎之壳,离开此处。重新回到裂谷,却发现郑老鳖的尸块消失了。 连那架飞机残骸,一同不见! 这引发了我的警觉,或许郑老鳖阴魂不散,还有后手。 我急忙招呼胡子退出去,与青纹他们会师。藏青禅师伤势很重,期间陷入昏厥,开始发高烧。 地下矿场太大。 我和胡子兜兜转转,在黑暗里摸爬,出去时,已不知过了几个小时。 外头的暴风雨停了,泥土干燥。 我和胡子从矿井爬出去,用绳索把藏青禅师吊上来。 一出矿井,我膝盖发软,感到十分饥饿。 饿的前胸贴后背,嘴巴更是干渴,舌头都开裂了。我和胡子狂饮了几斤清水,吃了很多东西,身体仍然虚浮,简直快渴死饿死了。 再看藏青禅师,他的情况糟糕,伤口附近流脓,甚至开始生蛆。 我大声在税痒村喊叫,青纹和黄师爷闻声赶来。 见到我们,青纹和黄师爷脸色诧异,顾不得解释,赶紧用担架把藏青禅师抬回营地,打了强心针,吊住半口气。 “两位爷,你们到底经历了啥啊。” 黄师爷声音发抖。 胡子狼吞虎咽吃东西,不耐烦道:“不就离开了小半天嘛,慌个屁,还没到二十四小时。” 出了矿井,我们的身体素质很糟糕。 除了吃喝,我跟胡子倒头就睡,也许地下超支了体力吧,从未这么困倦过。 不知睡了多久,青纹把我摇醒,询问我情况。 藏青禅师把命保住了。 我才知道,我们三人竟失踪了二十天! “不可能。” 我下意识否定。 从工厂挖出蟒人骨,到遇见风暴、不易的营地、下矿井躲避石棉气体......我估计最多也就两天时间,因为中途我们没有睡觉。 青纹和黄师爷言之凿凿。 拿日历给我看。 确实失踪了二十天! 期间他们把税痒村翻了个遍,我们人间蒸发。并没有不易的营地,包括我留下的记号,他们一无所知。 我看了手机,反复比对,发现真的是这样。 邪门了。 最多两天的路程,怎么可能误差这么多。我们携带的水、干粮,不足以在地下支撑那么久啊。 我推醒了胡子。 胡子分析,可能我们被郑老鳖的幽灵信号麻痹了。 自从与郑老鳖对话,我们和他一起,被剥夺了时间概念。郑老鳖影响了我们,所以时间给我们的感觉很慢。 我们认为的一个小时,现实世界可能过了一个星期! 想想令人后怕。从矿井出来,我和胡子像饿死鬼投胎,身体在那时已经不堪重负。 消失的二十天,青纹这边出了变故。 附近一直被僧侣的脸所监视。 那些恐怖的白脸动作如飞,盘旋在附近,开枪也捉不到。 徐国打晕了黄师爷,趁乱抢装备逃跑。 如果他能活着出山,老乡会势必要进山寻仇,因此税痒村很不安全。再找不到我们,青纹就准备单独行动了。 我拿起地心莲火之瓶,地下的事并非幻觉。 眼下形势不容乐观,藏青禅师还在昏厥,只好我们用担架,抬他进山了。 “喂,黄伯伯,你还有水果罐头吗,我用奶糖跟你换。” 一个出谷黄鹂的清脆女生声音,在营地突兀出现。 我愣住了。 难道失踪的二十天,我失忆了,队伍里哪来的女人? 门帘掀开,钻进一个面容姣好的女生,打扮青春活泼,身材不错,丝毫没把自己当外人。 黄师爷带着几分尊敬:“哎呀,我老了,不喜欢吃水果,罐头就在我睡袋边上,你自己去拿吧。” “等等,这位大姐......”胡子饿昏了头,大脑短路,说话相当缺心眼。 “你说什么?” 那女生横眉立目,大姐两个字,太他妈伤自尊了。 我道:“青纹,这位小妹妹哪来的,莫非是被老乡会绑架的肉条?” “老乡会算啥。”丫头片子撇撇嘴,口气极大,“本姑娘丝毫没放在眼里,搞定他们比拍蟑螂容易。” “少东家,除了徐国逃跑,我这还有一个情况。” “你说吧。” 我看了青纹一眼。 失踪的这几十天,变故还真大。 第四百四十一章 游冥慈王 青纹站起来,郑重其事介绍:“这位谢小雨,是不易队伍的地质专家,也是不易队伍唯一的‘幸存者’。几天前,我们追击徐国,意外在村子附近找到了她。” “嗯?” 我怀疑谢小雨有问题。 野人山中步步杀机,带个丫头片子当顾问,不易脑袋被驴踢了? 如果没踢,我怀疑他为了泡妞,完全不顾原则了,他以为来野炊的吗! 胡子说出我的想法:“小姑娘还不到胡爷胸口高,当顾问?坟头烧报纸,你编瞎话稍微像样点啊,她有啥技术?” “咳咳。” 青纹示意我们不要以貌取人。 谢小雨的身份,这几天他核对过,确确实实来自不易的队伍,不易亲自找的外援! “山门三道中间排,一花三叶向阳开,祖师曾饮三江水,一叶扁舟驾蓬莱。” 谢小雨见我和胡子轻视她,打了个黑道手势,口中吟诗,将左拇指悬在右边手肘下,一副老江湖对切口的干练。 我当即一愣。 旧社会认门派的路数,我不能失了礼,便道:“天星三百六十六,人间行行出状元,江湖八门盗为先,闷倒翻斗掘营钻。” 闷倒翻斗掘营钻,都是盗墓的隐晦之说。 我拿话试试小姑娘,不料对方出口成章,对答如流,细细算来,竟跟我是半个同行! “东山起雨西山雷,坐北朝南金银堆,南边有树起锅灶,北边出云架筷垒。你们两个土耗子,居然盘我的道,我道三百六十六,正合天星有吉数,南北大江都走过,沧海也曾化桑田。祖师一本万字经,字字句句道得明,受我王爵不戴冠,心怀慈悲游南冥。” 这话拐着弯骂人。 胡子岂是吃亏的主。 顾不得吃饭,回怼一句:“你才见过几片云,来我盗门扫零丁,你家祖师我家仆,也曾赐他水火衣。” 轮到谢小雨发飙了。 骂人不带家属,胡子可损她祖师爷了。 黄师爷站出来打圆场:“一家人,何必剑拔弩张,诸位消消火,怪我,都怪我了。” 谢小雨看胡子不顺眼:“你拜我当大姐,我罩着你。你印堂发黑,很快就要倒霉了。” 胡子阴阳怪气哂笑:“罩?看你这丫头的胸脯子,罩也不大啊。黄师爷他妈叫有容,所谓有容奶大,让他罩着吧。” 黄师爷道:“胡爷,绅士,绅士风度。这位谢小雨姑娘,新加坡人士,国际友人。” “哦!” 胡子整了整并不存在的领带:“胡爷罩着你吧,丫头片子,见过的粽子还没胡爷端午包的多。你要有本事,不易至于把你撇了?” 要说本事,谢小雨恐怕还真有点水平。 江湖四大秘术士,首推关外派负尸中郎将。 后接夜行山人、锁阴太公、游冥慈王。 谢小雨,正是游冥慈王一脉的传人! 四大秘术士,不同于倒斗只为冥器,他们下地各有目标,内部孤立,鲜与外界往来,故而神秘莫测。 听我家老爷子说,游冥慈王倒斗,专为超度墓中冤魂,盗取古文经卷。 倘若谢小雨真是游冥慈王,不易找她,合情合理。 真有那么年轻的四大秘术士? 胡子道:“你说不易请你帮忙,有啥证据?吹牛谁不会,要不是联合国求情,胡爷早就发动三战了。” “喏。” 谢小雨拿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 她认出我的身份,直接递给我。我看了之后,心中十分不舒服。 照片是她和不易的合影。 谢小雨踮起脚,手臂勾住不易脖子,脸贴在他身侧。不易面无表情,默许了她的动作,二人举止亲昵,可以证明确系自己人。 我心中相当不痛快,说不清原因,只想快找人,然后打断不易的狗腿。 “怎么证明你是游冥慈王?”我冷巴巴关了手机,还想那张照片,越想越他妈火大。 谢小雨道:“你们有人受伤了吧?好吧,看在队友的份上,我贡献一颗咱们游冥慈王秘方炼制的大还丹。” “这玩意不会巧克力豆吧?”胡子看出我的不爽,提出质疑。 谢小雨发飙:“小人之心,别以为谁跟你一个德行,属猪。大还丹是我保命的东西,只剩两颗了。” 给藏青禅师喂了一颗。 半个多小时后,藏青禅师醒了。都说四大秘术士各有神通,游冥慈王专抄古卷,秘药的水平确实不差。 藏青禅师脱离生命危险,我在帐篷里开了个短会。 不易既然留下谢小雨,想来必有线索指引我们继续。 “好吧好吧,其实我一头雾水,还想等你们替我解惑。”谢小雨一脸无辜,“知道吗,咱们的处境很危险,我也不知偶像去哪了,不过我会努力找他的,不给他拖后腿。” “偶像?” “当然说的我的不易哥哥了。” “你。” 我浑身不舒服,示意胡子接话茬。 胡子师夷长技以制夷:“什么你的不易哥哥,明显是人家的不易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停!” 黄师爷浑身掉鸡皮疙瘩。 我道:“谢小雨,你正常说话,否则我有权力删掉你手机里,偷拍不易的照片。” “好吧,坏人。” 谢小雨一脸傻白甜,她并非装蒜。 不易那么优秀,她当偶像看,至于不易把她甩了,按谢小雨说,纯粹意外。 “大概八月左右,我们抵达了税痒村。不易哥哥手上有很多鬼子的资料,沿途行动都是他在安排,我们并无知情权。当时我就感觉,队伍有很多股势力,暗示不易哥哥多加小心。山里起了风暴,石棉成雨,我们不得已放弃了帐篷,钻入矿井躲藏。” 税痒村并非目的地。 不易临时选择在村中停留。 以他的智慧,早识破了队伍的内奸,于是在矿场内,不易出手,清理那些眼线。 从眼线口中,得知二战时期,鬼子在矿脉下,挖出了一个不得了的东西! 那东西,藏青禅师都不知道。 佛经不敢记录,种植优昙婆罗以保卫其隐秘。 于是不易临时改变计划,独自去龙涎之下,找鬼子挖出的那玩意。隐藏最深的奸细,就尾随在后面。 谢小雨发现了,跟着追上去提醒。 被奸细暗算,打成重伤丢进了矿井。谢小雨命大,靠大还丹吊着一口气。 那是一口露天矿井。 等谢小雨醒来时,不易的队伍早撤走了。 她浑身剧痛,大声呼喊也没人。 石井七八米高,可以看见外头的树木和月亮。岩壁垂直,根本没法攀登,谢小雨被困在井底,吃的也没了。 大概过了几天,听见外面有人说话。 她刚要出声,认出那个声音,就是把她打成重伤的那人! 小心藏在石头缝里,谢小雨听外面的动静。 郑老鳖说不易死了,亲眼看见他尸体,不过东西被不易抢走,应该掉在附近。还有一个人,浑身毛孔粗大,被一层棕红毛发覆盖。 郑老鳖和麻子脸都是队伍的细作,双方代表不同势力,因那件东西被迫合作,一起设局坑害不易。 不易自然没死。 用假尸体金蝉脱壳,并重创了郑老鳖,吓走了麻子脸。 不易做局,引那些人进山,让他们消失。谢小雨最后被不易从矿洞救出来,因她伤势太重,没法跟随大部队深入。 不易把一些秘密告诉她,嘱咐她往返于税痒村至龙口谷。 如果我带人进山,谢小雨作为接应,以防别的势力安插眼线。藏青禅师的身份很好辨认,所以不用担心有人伪装我。 从不易口中,谢小雨得知,接下来还有悬棺、湖泊两个地点。不易的最终目标,是昆仑的山巅,必须见了悬棺和湖泊,才可知山巅方寸。 不易离开后,谢小雨莫名遭了几次暗杀。 她惊觉山中有多股势力,树林内,更存在诡异的白色僧侣脸,在悄无声息监视。 险些丢掉了性命,谢小雨变得谨慎,利用地下复杂的矿场打游击战。那些人想除掉她,一直没有机会。 没物资了,谢小雨就跑到龙口谷取一点。 后来刘奇微断掉了补给,谢小雨开始尝试打猎。她说要不是为了不易的嘱托,不想让偶像失望,早就打道回府。 “矿脉下面,究竟埋了何种存在?”我更关心这个问题。 至少我和不易的目标一致,在山里迟早会撞见。 谢小雨道:“你见过神器吗?” 一说宝贝,胡子亢奋:“哎呀,夺天地之造化,凝日月之光辉,神器,那必须天下独一份,再没有第二个。胡爷摸过的神器不少啊,西夏舍利子,蜀山氏尸衣。莫非矿脉下面也有神器?” “比神器还神!” 不易走的匆忙。 谢小雨死缠烂打,惊鸿一瞥见过那东西一次,完全无法忘记。 “那东西,还活着。” 谢小雨讳莫如深,压低了嗓音。 我们稍微前倾,跟着她的语调将思绪抛出。 谢小雨声色并茂,形容地脉之下,埋着一个有思维的生命体。那是一个被包裹在琥珀中,有脸盆大的婴儿! 仔细看,琥珀中的婴儿还在抖动眼皮,蜷缩手脚,五官俱全,宛如呓语在母体之中。用强光照射,甚至能看到血脉和心脏。 黄师爷如梦初醒,方才猛拍了大腿。 一巴掌拍在胡子腿上,胡子惨叫,黄师爷满脸涨红,几乎断气:“你,你说的,可是传说之中洪荒最早的太阴胎?” 游冥慈王,为四大秘术士,自然知道此物厉害。 谢小雨道:“黄伯伯说的不错,不易哥哥拿走的,正是天地独一份的太阴胎!” 我和胡子听的云里雾里。 如今虽然取消了计划生育,随随便便多了个小孩,怕不好上户吧? 第四百四十二章 老泥盆 “文盲!” 黄师爷失控:“想不到太阴胎真的存在,就那一个胎体,比整个秦始皇陵都值钱!不,不是钱的问题,七十六号公馆花了百年,走遍世界都没找到。” 除黄师爷和谢小雨,其余人均一头雾水。 黄师爷示意谢小雨解释。 谢小雨道:“世界究竟如何诞生的,自古以来争论不休。但凡混沌开辟,阳升阴沉,便有了天地。天地之间最早的人形生命体,一切生命的源头,来自‘胎’。它从地里长出来,并非天外之物。地属阴,故称之为‘太阴胎’。聚了山川日月的灵气,不知多少亿万年,始终保持母体胎儿的形态,不老不死。” 我听了个大概。 所谓太阴胎,应该属于地下某种矿石结晶。 不,既然叫胎,并非岩石。可能属于某种古生动物,和地下微生物的结合体,天然被一层透明琥珀包裹,形如胎儿,仅九月大。 手足口鼻,无不俱全。 昆仑十万里长龙,亿万年方结出一胎。太阴胎出现时,还没有人类,甚至没有爬行动物。 它作为地球第一个生命体,对物种的诞生和基因研究,有着难以言喻的重要。 几千年前,野人山的巨人族从矿脉下,挖出世界上唯一一个太阴胎。 用长生已经无法形容那个胎儿了。 它见证了宇宙爆炸,天地开辟,人类的祖先在那时可能只是一个单细胞。 谢小雨道:“太阴胎极度危险,极度恐怖。看一眼,仿佛连你的灵魂都会湮灭,必须装在特制的放射性金属密函内。最早挖出太阴胎的巨人族,不知此物厉害,仅数天,部落便灭亡了,甚至引发山崩,改变了昆仑的龙脉。” 黄师爷点头:“确实有这种说法。” 胡子看向我,怀疑谢小雨夸大其辞。 我道:“相传伏羲氏定八卦,开双爻,圣人出,有河图洛书,遂建风水龙脉,恩泽王朝。昆仑属于消亡的古种族音译,并不在中原的统治范围。昆仑东入,据说有三条龙,不知从哪年开始,只剩两条了。” 风水之法,有南龙脉、北龙脉之分。 南龙脉西起横断,南沿高黎贡,发长江,开淮水,孕三峡,东至于武夷,海中潜行千里,生玉山,讲究一个瑰秀灵宝,有来有回。 北龙脉西起昆仑,破秦岭,造阴山,走祁连,出黄河,东至于兴安岭、长白山,讲究一个苍茫粗犷,虎踞龙盘。 此两条龙脉,各有悬殊。 故而倒斗形成南北之分,风水堪舆各不相同。 除了这两条龙脉,史书还有“太行碣石”一说。大概指的太行山脉,龙珠在邙山,横亘中国,其龙尾远入大海,生出万里,直捣碧波之中,茫然无际。 曹操就有“东临碣石,以观沧海”的感叹。 太行碣石龙头在东,龙身龙尾入海,端的是隐介藏形,飘忽无踪。 然而这条水龙脉,早已断灭。 埋在邙山的古墓,十墓九空,更无风水宝地之灵秀。 我道:“相传始皇帝以赶山鞭,截断了太行碣石,第三条龙脉就废了,从此只剩南龙北龙,各自单飞。”https:/ 谢小雨道:“公元前,大概就是巨人族挖出太阴胎的时间。我怀疑第三条龙脉断灭,当与土著掘出太阴胎,昆仑沉降有关。” 可以把太阴胎,理解为一个拥有奇异磁场,蕴含放射性元素的“类人生命体”。 凡触碰这种生命体的,都会遭到厄运。 巨人种族灭亡,昆仑山崩,将太阴胎重新掩埋,也导致第三条龙脉死亡。 如此几千年后,二战爆发,误打误撞,鬼子又在矿脉之下,将太阴胎挖出,并以密函封锁,企图秘密运回国内。 情报被七十六号公馆侦知。 两拨人马在山中激战,导致飞机坠毁,最后同归于尽。 进入龙涎之中,并非那么简单。必须被优昙婆罗附体,且不失去灵魂的情况下,才可凭借蟒油,冒险一试。 如今太阴胎被不易带走,不知有何用处。 古书上,只说太阴胎为天地诞生最早的生命,具体用途不得而知。 难不成舔一口可以长生不老? 谢小雨把她知道的情况,像倒豆子给我说了。 我做了一些整理,催促大家收拾装备,继续向密林进发。 税痒村往北,便隐隐可见野人山主峰。若天气晴好,万里无云,站在山巅巍峨,隐约可见云端天空的喜马拉雅山脉诸峰,百亿玉牍横插,景象极为美丽。 往北五十多公里,连滇缅公路都不曾修那么偏。山势陡然扭曲,土崩石裂,出现向下延伸的断层。 我远眺看去,山巅之间,镶嵌了一个无法丈量的天坑。 里面大树参天,古藤蹉跎。 却并非绿色,而是遭遇雷击一般的漆黑。 天坑内死气沉沉,终年毒瘴笼罩,树木在其中宛如妖手,漆黑的枝干肆意延伸,有种恶魔的贪婪无知。 站在天坑边缘,有一种令人无法征服的衰败之气。 黄师爷嗅了嗅鼻,天坑之中,有股子火药味。若绕开那些树梢,似乎里面还有几座人工建筑。年代之古老,风格之怪诞,荒草枯藤,难以辨别年代。 “队长,你来看看吧。”谢小雨招呼我。 胡子挤上去:“咋地,我这个副队长就不算官啦?” “微光夜视双筒高倍望远镜,能看见月亮上的陨石坑,会用不?”谢小雨的包包堪称百宝袋,里面鸡零狗碎,什么都有。 我还看见里面装了防晒霜、口红、卸妆水。 谢小雨站在天坑边缘,朝对面一座巨型断崖一指。天坑在下,断崖在上,好像人用锄头一下刨出来的。 望山跑死马。 天坑是通向断崖的必经之路,我目测,直线距离便有百里。 用高倍望远镜一看,断崖之上,许多蜂窝孔洞,大小不等。隐藏在藤蔓和落叶之间,常人难以发觉。 仔细看,断崖之上,赫然有难以计数的悬棺! 胡子抢过望远镜:“哎呀,胡爷倒斗可算不少,唯独没挖过悬棺,里面有啥好宝贝吗?” “你歇菜吧。” 我没个好气:“举凡帝王诸侯,必建地宫,修冥殿,设拜台,供后人瞻仰祭祀。悬棺在巴蜀之地常见,多一些避难的道士、异人,恐后世捣毁其尸骨,于悬崖开栈道木桩,将棺木架在百米之上,绝云天鸟迹。都是些布衣,有啥宝贝陪葬?” 我顿了顿:“即便有,无非一些铜镜、宝剑、竹简,风吹日晒早就化了。” 谢小雨道:“不易哥往那片悬棺去了。” 胡子道:“也就两三天脚程,问题不大。” 谢小雨翻了个白眼:“问题要不大,我早追上去了。咱们眼前的天坑,作为风水中险恶穷绝的‘老泥盆’,里面连蚊子都没有,堪称十死无生。” “胡爷只知道洗脚盆。” 胡子丝毫不避讳自己没文化的事实。 我道:“你看,里面的植被呈半死状态,说明泥土下地热丰富,可能存在火山口或熔岩。四面悬崖绝壁,风吹不进来,终年空气密闭,上有毒瘴,下聚死水。树叶腐烂无法挥发,形成烂泥沼泽,蚊子在里面属善类。蚂蟥、毒蚁、水蛭、蜈蚣横行,个个剧毒,残食同类。一脚下去,拔出来,你的腿就只剩白骨了。” “不错,我亲眼看见一个大活人走进去。走了没到百米,两条腿就只剩白骨,上面挂着比拇指还粗的肉虫,不一会就把人啃了干净。” 谢小雨不敢随便涉足老泥盆。 要去断崖的悬棺,泥盆是必经之路,周围断崖陡峭,再没有别的路了。 拆掉帐篷的防水层,我们用塑料布裹住脚,一直包到大腿根。外面再包一层油布,中间洒上香水等刺激性气体,最外面用衣服缠死了,像裹脚布来回包扎。 这样可以防止沼泽里的蚂蟥钻进去。 然而汗水没法挥发,走不到几公里,人的脚就臭了,感觉大腿以下火烧般剧痛,要截肢一般。 关于毒瘴,胡子拿出烈酒,让大家都喝一口,但别咽下去,含在嘴里。 烈酒能辟晦。 不过老含着,舌头快失去味觉。 老泥盆不容易进,中国远征军撤入野人山,遇见泥盆子,汽车开不动,士兵走入沼泽,一下被吸进去。七八个战友去拉,连人带骡马一起陷到底下,根本不知里面有多深。 胡子开道,青纹殿后。 我们一行人轻装简行,开始在老泥盆跋涉。 一进去,我确实看到很多不知年代,规模庞大的石头建筑。风格不同于中原,有点西域风情的味道。 地基宽大,房梁高耸。 屋顶早就不知去向,唯独那些断壁半米多厚,不是几百平以上的大宫殿根本不可能这么用料。 越往里走,沼泽干涸,建筑的痕迹越来越明显。 底部花纹被烂水泡得溶解,墙壁的文字被人刻意凿毁。尽管知道野人山有史前文明,很少有探险家愿意涉足。 胡子熬不住了,踩着半米多深的黑水,跑到一处宫殿的陡坡上。 被塑料布包裹的大腿,粘了几十条粗大的蚂蟥。吸盘内满是锋利獠牙,穷凶极恶,连坚韧的油布都被扎透几层,一直钉到人肉里才罢休。 第四百四十三章 蜘蛛横墙 胡子用刀把蚂蟥挑下来,丢地上。 蚂蟥踩不死,奋力往沼泽里面爬。 胡子想倒火油烧,我制止了。如今咱们物资不多,能省则省。走在水里,一脚踩下去全是活的东西,根本不知是啥。 “别在宫殿废墟待太久,这里更危险。”谢小雨深知老泥盆的厉害之处。 胡子道:“难不成,这片建筑是古墓地宫的神坛?” “就知道倒斗,大叔,你瞧那边。”谢小雨还记着胡子叫自己大姐,对胡子态度很不好。 胡子不计较:“得嘞妹子,大叔我啊,男人味才是最足的,你的不易哥哥没胡爷那么沧桑的韵味。” 宫殿地基凹凸不平,遭到过极大破坏。 大理石的地板塌陷,露出黑色淤泥,积了半滩死水。 别看脏,这里的水反而最干净,里面没有蚂蟥,连微生物都没有。 胡子伸手一摸,这水接近沸点,差点烫熟了手。奇怪的是,水并没有冒烟,原来上面漂着一层石油。 “知道阴燃吗?税痒村的石棉矿浮在地表,但范围极大,覆盖了半边山脉。鬼子挖太阴胎时,唯恐地下挖出妖魔,放火点燃石棉矿,想烧死里面的邪祟。附近几座大山,石下终年燃烧,至今不曾熄灭。” 胡子一听,便不敢乱走。 所谓阴燃,就是没有明显火苗,但有火星的缓慢燃烧。 鬼子不是东西,点燃了地下石棉矿,导致附近的山处于阴燃状态。地下覆满暗火,弄出很多人造温泉孔。 下面是空的,踩错一步掉进去,便遭遇地狱烈火,魂飞魄散。 月亮从山头一端升上来,我重新裹了塑料布,踩回沼泽里道:“快走吧,老泥盆危机四伏,不好在某个地方停留太久,以免地表塌陷。” 胡子脸上被不知名的虫子钉了几个大血包,手一抠就往外流血水,奇痒无比。 黄师爷和阿金抬着藏青禅师。 阿金认为悬棺里面陪葬品不少,打算捞一笔死人财再回去。 没他这个向导,我还真不放心。 这小子知道我们不少秘密,因此我还真不打算放他走。 “小虾,林子里头有点不对啊。” 胡子的大屁股冲锋枪坏掉了,只好用手枪当“双枪老太婆”。 谢小雨道:“那些僧侣的脸,惨白浮肿,像尸体一样,山里面随处可以见到。它们似乎在树梢监视我们,阴魂不散。” 阿金道:“我们当地没有类似的这种动物。” 胡子叹了口气:“手枪没准头,要打死这些玩意不容易。咱们放任不管,难免暗处遭了毒手。” “情况不容许,出了泥盆再说。” 老泥盆内植被稀疏,头顶却终年有毒瘴笼罩,月光不甚分明。 天黑之后,我们在沼泽中举步维艰,只能走走停停。有时爬上那些废弃建筑的石梁,将腿上的蚂蟥剔下。 走着走着,我们偏离了预定方向。 沼泽变成干地,树木因地下阴燃成了木炭状,周围弥漫一股难以挥发的水臭味。此处毒瘴稍浅,一层银白月光自天穹挥洒,树林尽头,赫然出现一尊庞然大物。 它寂静无声,高耸的影子与山川比肩。 我揉了揉红肿的眼,霎时一震。 泥地高处,赫然有一尊七层铁佛塔! 因地下掏空,塔身倾斜,随时可能崩塌。地基四分五裂,铁制锈蚀,表层覆盖极厚的土花,早已看不出当年金碧辉煌的气魄。 大概二十多米高。 生铁的大家伙,这在古代绝对大工程。 今夜不可能离开老泥盆了,我们选择在铁塔附近扎营。 月下铁塔,给人一种神秘和荒凉之感。 藏青禅师处于半昏半醒的状态,意识模糊。安顿了他以后,我们烧了些开水擦拭手脚。 当地人对佛教尊崇。 阿金朝铁塔膜拜,假模假式请佛祖保佑好人平安。 “这塔有些怪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附近又没庙,就这么光秃秃立在这,也不是啥风水宝地。”黄师爷起了嘀咕。 眼前铁塔非同小可。 用料便有数十万斤,岂是普通百姓可造? 外层花纹早被铁锈吞噬,佛像销毁,塔外也不见门,离废弃的宫殿群距离很远。 谢小雨道:“它应该属于赫赫有名的阿育王塔。形同天坛,上窄下宽,绝非中原产物。看生铁风化程度,也有几千年了。” 我道:“在西夏,我见了不少佛塔,像这种痰盂塔,确非中原产物。” 黄师爷性子贼。 既为佛塔,必供奉佛宝。 别看佛祖四大皆空,庙里哪尊佛爷不镶金嵌玉?玛瑙、珍珠、红宝石、绿宝石、翡翠、白玉,没有不值钱的。 这尊铁塔,高约七丈,拔地而起,气势恢宏。 千年不倒,可见当年工匠技艺之高。因整座山都在阴燃,铁塔摸上去热乎乎,冬天抱着能出一身汗。 黄师爷吃了干粮,用开水浇铁塔附近的泥土,想看有没有地宫。 谢小雨道:“不用看了,肯定不存在地宫。要说宝物,塔刹上面镶嵌的宝珠,若没被雷击风雨损坏,还有点研究价值。” 这时候,藏青禅师醒了。 阿育王塔下,他的病情好了许多,说话都有了精力:“这塔应该是皇日狮营造的,塔刹之上有可能存放瓶沙王、波斯匿王的至宝,跟昆仑有关。” “那简单,胡爷爬塔游一圈。” 我之前推测,瓶沙王波斯匿王的至宝,极有可能为海国云帝陪葬的冥器。 皇日狮寻找的辉煌之冠,搞不好就戴在云帝的骷髅上。 既然有线索,没道理不搏一搏。 胡子试了几次,铁塔难以攀登,蹭掉许多铁锈,愣是半点上不去。 阿育王塔不同于内地的密檐式塔。 阿育王塔注重塔刹的营造,必须选用最昂贵的材料,让人在百里之外,夜空之中,见佛塔指引,心生敬畏。 汉族的密檐式塔,对塔刹的营造很敷衍。 中国人讲究含蓄。 佛塔的宝物都供奉在地宫内。 藏青禅师喝了一点水,道:“阿育王是孔雀王朝时期,几乎统一了南亚的大帝王。曾皈依佛门,发宏愿,建八万四千座塔,以播正教。所以这种样式的塔,统称‘阿育王塔’,供奉焚化佛的尸体,得到的八万四千颗舍利。” “大师的意思,塔刹上面,有可能存放了佛骨舍利?”黄师爷顿时精神抖擞。 藏青禅师摇摇头。 佛骨舍利虽多,佛塔更多,怎么可能每座塔刹都镶一颗舍利。 “方才我半梦半醒,开眼之时,得见塔上宝相庄重,龙雀环绕,隐隐射出一片金光,心知塔刹有宝,不过得废一些功夫。” 阿育王塔不好攀登,胡子上不去,正在那抓耳挠腮。 谢小雨道:“大叔笨头笨脑,好吧,我试试。” “你?” “呵,我们游冥慈王,不单治病救人,有一手‘蜘蛛横墙’的手艺,爬一座佛塔不在话下。” “真的假的,丫头,这佛塔表面的生铁早已锈蚀,万一蹬脱了,掉下来可不是说着玩,脑袋能砸进腔子里。” 黄师爷道:“胡爷放心,游冥慈王的‘蜘蛛横墙’我早有耳闻,就是绝对光滑的玻璃墙,只要有一点借力的地方,都能上去,且百无一失。” 阿育王是古身毒最具影响力的帝王。 几乎所有从身毒出来的佛塔,都叫阿育王塔。 唐朝时,皇帝曾迎佛头骨舍利子入法门寺,阿育王塔兴盛一时,如雨后春笋,扎满大江南北。 据说阿育王发宏愿,要造八万四千塔,以伏心怖八万四千魔。一夜之间,这些塔出现在世界各地。 现代考古发现,除了亚洲,美洲雨林也发现了类似阿育王塔的石头构建。也不知在交通闭塞的古代,这些佛塔如何出现在世界的角落。 阿育王塔注重塔刹。 塔刹之巅必有异宝,以便在迷途指引信徒前来朝圣,有灯塔的作用,这点毋庸置疑。 谢小雨换上劲装,戴了手套。 她脱掉鞋子,光脚蹬在铁塔一侧,双手平摊出去,两腿横踩,只保留一定内敛弧度,就像一只四个脚的大蜘蛛横在铁塔壁上。 古代不乏能人异士,入大内皇宫行窃,出入宫廷,翻墙破户肆无忌惮。 全凭一身轻功,吊住一口气不散。 蜘蛛横墙,便如此类秘术,与“蝎子倒脱靴”并列。 这位要问了,倒斗为啥会爬墙,这不扯犊子吗?其实这正是游冥慈王倒斗的高明之处,南派北派学不来。 四大秘术士,各有手段。 负尸中郎将,善背墓中尸体,据说身负死人,不被妖魔尸群所害,故而如履平地,出幽入冥。 而夜行山人,则在月明之夜,扮成古代诸侯祭天模样,启山陵,点油灯入墓,天亮退出。 游冥慈王倒斗,与南北两派大体相同。 也要寻龙点穴,分金开墙。 但他们进了古墓,则完全是另外一套办法。 一般土夫子挖了盗洞,待地下尸气散去,便沿甬道至墓道,进入主墓室。手段高明的,会绕开墓道塞石,从后壁打进去。 自古以来,古墓机关多数集中在墓道和墓门上。 只要你双脚踩地,没有不被墓主算计的。 偏偏游冥慈王经过长期训练,搞出了另一套法子。 那就是不走路,顺着墙壁爬进去! 第四百四十四章 塔刹宝瓶 南北朝大将羊侃,就会这一手“蜘蛛横墙”的硬功夫。朝墙蹬上四丈,左右横着走十几步,手脚好像长了吸盘,怎么都不掉下来。 游冥慈王凭借这一手爬墙功,倒斗最为厉害,几乎没有伤亡。 他们从墓墙爬到墓门顶端。 通常自来石机关压在墓门三分之一的高度。 游冥慈王直接在墓门顶部,将金刚石和顶房挖一条缝,爬进去盗宝。有些时候,北派倒斗看见墓门完好无损,以为大发横财,进去一看,早被游冥慈王洗劫。 人家倒斗,就讲究个不走寻常路,一般人学不来。 当然,也跟游冥慈王的规矩有关。 他们倒斗,多为墓中古卷丹方,宝珠灵砂。 这些东西比较轻,好携带,又不是很值钱,没有太触碰北派的蛋糕。你要让游冥慈王把几百斤的青铜鼎拿出来,那轻功再好,也不可能在墙上走路。 长话短说。 谢小雨手脚像涂了胶水,蹭蹭蹭上了阿育王塔。 眨眼到了十几米的高度,距塔刹近在咫尺。 胡子瞠目结舌,表示不敢再小觑这丫头。不易既然找她,花痴的谢小雨必有其过人之处。 很快,谢小雨来到塔刹位置,双手抱在锈蚀最严重的顶端。下面一圈莲花纹、龙雀纹早已漫灭,勉强还有一些凸起的地方可供落脚。 不断有铁砂剥落。 我们不敢站在下面,跑出去十几米,以免被铁砂破了眼睛。 “情况咋样了?”我扯开嗓子喊了声。 谢小雨道:“塔顶有个镂空的小房间,里面摆着几盏玉石的莲花灯和经帐,哦,还有个怪和尚。” “你录下来我看看。” 我让谢小雨别轻举妄动。 阿育王塔在这立了几千年没倒,搞不好设了机关。 谢小雨埋怨:“这塔太陡了,我可撑不了多久。” 她将手机丢下来,胡子接住。塔顶的样子,被谢小雨通过录像记录,我们都可以看见上面的情况。 塔刹下端,确实有个掏空了的铁房。 四根天龙柱撑住塔顶,花纹漫漶,一层厚厚的土壳破坏了这件古代艺术品。 铁房内,有些器皿,基本看不出本质。 房子中心,狭小的空间坐着一个身体褐红的僧侣。 一脸阴阳怪气的哂笑,望着我们。 僧侣也用铁水铸造,鼻子被磨平,脸部表情生动。大半夜冷不丁看见这东西,还真有些吓人。 谢小雨爬到塔刹顶端,并没有发现宝物。 我猜测:“铁俑铸的和尚,可能是看守阿育王塔的僧值,它身上有钥匙,你钻进去找找。” “里面很脏的。” “忍一忍,我可以提供不易的签名照。” “成交!” 谢小雨很没出息的同意了。 过了几分钟,铁房子传出动静:“和尚的眼珠子可以转动。” “那你试一试?” 话音刚落,十万斤铁塔有了轻微抖动。 塔刹从中裂开,土壳下,流露一丝刺目的金光,竟是一整块的纯金铸件! 我们倒吸口凉气。 光那坨金子,怕不得几百斤重。难怪千年过去,机关如新,黄金不会被锈蚀,能最大程度保证阿育王塔的秘密。 “我成功了。”谢小雨兴奋地从铁房钻出来。 我们来不及高兴,却见一张惨白浮肿的僧侣尸脸,如幽灵探向谢小雨。空洞的双眼没有精神,一脸邪气。 青纹有一把狙击步枪。 胡子夺了来,直接朝塔刹瞄准:“大姐,低头!” “你干什么?” 谢小雨脖子一缩,便察觉腥风涌动,后颈让什么野兽给掏了。不等反应,子弹打在铁塔上,火星四溅,那僧侣尸脸猛然一缩,动作快到极致。 谢小雨还没明白,以为胡子见财起意,在塔上大骂。 我喊道:“姑奶奶,快下来。” 黄师爷尖叫:“后头后头,妈呀,铁俑也能尸变吗?” 我想到了铁水封尸。 难道铁房内的和尚,也是尸变的尸体?不,那张脸应该有意识,究竟啥玩意。 铁房狭窄,谢小雨缩头回去,身后站着个毛茸茸的“人”。女人的尖叫太有穿透性,连僧侣尸脸都被吓呆。苏丹小说网 谢小雨一个脚滑,慌不择路,竟从塔刹摔了下来! 二十多米的高度,铁人砸下来也稀碎了。好在谢小雨有些功夫,失足的瞬间双手猛然向铁塔一拍。 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人的潜力瞬间爆发。 巨型铁塔稍微一晃,谢小雨靠那股力从高空弹出,后背撞到不远处的树梢密林。树枝咔咔折断,雷打般滚滚不停。 谢小雨摔在了沼泽里,因此捡回小命,只受了些内伤。 “妈的,胡爷送你见佛祖。” 胡子端起狙击步枪,对着塔顶一阵乱射。僧侣尸脸面无表情,从后面爬上铁房,目标正是纯金的塔刹之巅。 我举起望远镜一看。 裂开的缝隙里,镶嵌宝瓶类的器皿,与我们手上的地心莲火之瓶属于一类。 “胡子!” “看胡爷的百步穿杨!” 胡子岔开马步,举枪在空中乱晃几下。 青纹道:“你他妈到底行不行?我可没多少子弹给你糟蹋。” “南无加特林菩萨,保佑保佑。” 胡子开枪乱打,压根没命中。也不能怪他,当时那种情况,如果有把加特林,确实大慈大悲,功德无量。 眼瞧僧侣脸要夺走宝物,胡子那样的人岂肯甘心。 发了狠,动了怒,胡子丢掉步枪,将三个手雷绑成一坨,拉了引线,刻意拿在手中四秒,方才高高抛向塔顶。 空爆! 火球在空中炸裂燃烧。 塔刹传来刺耳尖叫,不男不女,非妖非魔。 物理超度,确实比念经超度有效。三个手雷的碎片万箭齐发,高空跌下一个黑影,撞在塔基铁角,当场肝脑涂地,颅门爆裂。 我一看,并非粽子,而是一只奇形怪状的生物。 浑身黑毛,唯独脸是白的,像浮肿的尸脸,带着些许僧侣虚伪的面孔。 铁塔后面,又探出几张脸来。 这种生物动作如飞,会互相配合,智慧明显不低。后来我问过专业人士,得知有一种白面僧面猴,通体纯黑,唯独那脸跟死人一般。 甭说晚上,白天看见都能以为撞邪。 且说数只僧面猴攀上铁塔。 胡子大怒,又拔了手雷抛上去。在缅北,只要给钱,坦克都可以买,若非山路难走,我早装备火箭炮了。 轰! 又一阵晴天霹雳。 铁塔剧烈摇晃,地基爆发恐怖的撕裂声,那十万斤的铁坨子,自高空拦腰折断,纯金的塔刹如剑插向大地。 场面相当恐怖。 如此重的东西,砸在人身必死无疑。 我们慌忙后撤,便觉两耳生风,大地涌出数条火龙冲入天穹。有几只僧面猴运气差,当场化为焦炭。 其余的不死不休,塔刹插在泥土里,埋头刨地上的沙土。 天坑下面,是几十年不曾熄灭的阴燃,其下高温千度,能溶钢铁。适才铁塔崩摧,塔刹砸落,震开了地脉,引发阴火涌动。 大地火柱连环,我们感到炙热,眉毛头发跟着卷曲。 顾不得其它了。 胡子二话不说扛起谢小雨,撒丫子就跑。 青纹和阿金抬上藏青禅师,我扶起黄师爷,一行人往沼泽有水的地方狂奔。便听后脑呼啸,火龙裂空洒下大片鎏金。 暗中监视我们的僧面猴无一幸免。 铁塔通红,一点点沉入地下。 “东西,东西还没拿出来。”黄师爷死要钱,回头看,一个劲撺掇我。 塔刹是纯金的,不易融化。 裂开的缝隙里,确实镶了宝物,地火虽猛,不曾伤毁分毫。 我推了黄师爷一把,调头跑回去。这时,有只被铁块砸烂半边身躯的僧面猴没死,大手摸到铁塔,黑烟冒出,手就烤熟了。 那僧面猴一个后仰,推金山倒玉柱,狠狠撞在落地的塔刹之上。 塔刹犹如莲花,层层金瓣。 被这一撞,夹杂地火滚出数米。 我快步上去,手指一下伸入缝隙,抓住那只宝瓶。 我看出来了,阿育王塔上供奉的珍宝,与贤劫千佛洞窟的地心莲火之瓶是一套。我刚往回撤一步,地面塌陷,万斤铁水便红彤彤涌入岩缝。 脚下的鞋底融化了,人要被蒸发。 仓促间往身上泼了蟒油,冒烟的毛孔方才冷却,借助一股激灵,跃上塌陷的土坑,跑回沼泽与胡子他们碰面。 胡子的怒骂还没停:“你他妈不要命了啊!” 身后火光冲天,映照半边天坑。 我暗道侥幸,举起那只宝瓶一看。 瓶口錾刻一圈水波纹,犹如大海,汪洋无尽,正是瓶沙王的净妖圣泉之瓶! 来不及窃喜,便听闻沼泽中万马齐喑,翻江倒海。沼泽看似死寂,淤泥下栖息颇多蛇蟒,形成一套古怪的生态系统。 适才铁塔崩摧,地火上涌。 高温烧的蛇蟒焦躁难耐,纷纷从淤泥钻出,大肆逃命。 我们连忙上树,求一地避难。 沼泽中的蛇蟒越来越多,竟形成潮水遮住了底部树根。不等松口气,远方响起一段音乐,悲怆凄厉,使得蛇潮为之一停。 逃命的蛇蟒顿时性情大变,猩红蛇信嘶嘶吐露,朝树上我们发起攻击。 音乐耳熟。 骨笛的动静,与海国云帝的云上天音出自一门! 青纹抛下铝热剂烧熔手榴弹。 这种手榴弹基本没有爆炸威力,内部储存易燃的金属碎屑,短暂散发的高温能溶解钢铁。 群蛇烤焦了许多。 一条条一根根,像滚了墨水的方便面互相扭曲挤压。 然而蛇潮太多,竟压垮了不堪重负的枯木。我们连人带背包滚摔下去,蛇蟒蜂拥而至,对着衣服布料便纳牙啃咬。 我看出来了,有人在驱使这些蛇蟒。 包括之前的僧面猴,也有人控制,利用动物暗中监视我们。 我学过云上天音,懂得一点骨笛之法。仓卒之际,无暇去找笛子,便用虎口作埙,吹奏逆五音扰乱对方。 第四百四十五章 林上宫殿 古有伏羲制曲,黄帝调乐,合万物,兴百官,顺天地,是为大治。 按土金木火水,研成五音“宫商角徵羽”,这就是古代说的雅乐。若不按五音,就叫“逆五音”,古人认为这种音乐多衰败之气,有亡国象征,主大凶,极其不详。 云上天音,集合了海国云帝一生的秘密。 据说云帝在天端奏响乐曲,天门洞开,神灵下凡,便有龙凤接引,载人升入苍穹。 云帝的音乐,多为“逆五音”,不在传统雅乐之内。我估计,这种音乐本不是吹给人听的,曲谱完全不合韵律,人听了感到非常违和,心浮气躁,神智紊乱。 老泥盆内的蛇蟒听了天音,便失去控制,对人滋生仇恨。仓卒之际,我以虎口为埙,打乱远处飘来的古怪声调。 蛇蟒恢复正常,不再暴动。 蛇这种冷血动物,终究还是怕人的,若非饿得受不了,不会选择人这种大块头当猎物。 死水掀起泥沙,蛇蟒如潮水退去,我们均在死亡线走了一遭,想起止不住后怕。 “声音从那个方向发出的。” 谢小雨指向一块密集的林子,包括之前的白面猴,定是受了云上天音的催眠,才跑来监视我们。 藏在暗处的这个人太可怕了。 他能控制动物,在自成一套生态系统的野人山,立于不败之地! “阿金和黄师爷留下,照看藏青禅师和辎重,其余人跟我追!”我将手枪抛给黄师爷。 黄师爷还没说话,胡子便如离弦之箭扑了上去。 我拉住谢小雨:“要不你也留在原地?” 谢小雨不服:“说啥梦话,对方差点害死我,不找回场子,我怎么当游冥慈王?” 说罢,谢小雨施展燕子抄水,轻功了得。在树梢之间翻转腾挪,将一枚荧光棒抛向发出天音的位置。 树木狠狠一抖,有人影掠向黑暗。 我,青纹,胡子,谢小雨。 这几乎是队伍拿得出手最尖端的战斗力。青纹和胡子配合默契,二人左右包抄,以迂回姿态封锁对方去路。 谢小雨在高空腾挪,我则从中路出发。 四人急促蹚着泥水,到了老泥盆靠近山崖的位置。 泥盆并非平地。 当中多沼泽巨渊,深不可测,又有层层裂谷、断台,高低参差,形成瀑布一般的阶梯。靠近山崖的位置,地势最高。 污水和淤泥向铁塔方向冲刷。 年深日久,老泥盆前端形成罕见的向阳地,生机勃勃,古木参天。一根根有三人合抱粗,藤蔓如网交织,水泼不入,针插不穿,密集到了一种程度。 奏响云上天音的黑影遁入密林,便消失无踪。 胡子开了枪,没打中。 青纹发出一枚照明弹,天空闪烁刺目红光,将黑洞洞密林笼罩。 谢小雨一下扑到大树顶端,身形轻巧,足尖点在高处。 她手搭凉棚,借助空中的照明弹瞭望四方。 青纹用刀劈开浓密绿海,将狙击步枪安了瞄准镜,戴上夜视仪。谢小雨一指左侧,对青纹喊了声。 “十六步,太白以内,偏北。” 砰! 青纹半蹲在地,开了枪。 林中传来一阵闷哼,胡子踢开枯木扑了上去,抓出几片沾染黑色尸血的树叶。 沼泽溅起大片浊浪。 对方钻入水中,惊动了汽车大小的鳄鱼。 五六条围拢上来,对方吹奏云上天音,鳄鱼并不攻击,反而结成铁甲长城挡住我们去路。 胡子抛下手雷,水柱覆灭星辰,周遭大树倾颓,竞相折断。 几条大鳄鱼负伤遁走,再想找那个神秘人,已不见踪迹。 胡子脸色难看,他可不是吃亏的人。 抄起几枚树叶递给我:“小虾,这林子还真邪,搞事情的那位,好像是粽子啊。” 我闻了闻,血发黑,有腐烂气味,确系尸血无疑。 “操控山里动物的人,竟是一具死了多日的尸体?”此事非比寻常。 谢小雨道:“方才惊鸿一瞥,见对方有手有脚,关节灵敏,并非僵尸之类可比。且在山中如履平地,怎会是行尸?” 我想到矿场之下,遇见的郑老鳖。 对方非人非尸,因接触了太阴胎,导致身体异变,时间无法作用在他身上,有神仙手段。 “水里鳄鱼太多,安全起见,先退出去。”追击失败,我带领队伍往回走。 胡子用枪对着水面扫射。 里头的鳄鱼很大,青黑铁甲挂满绿苔翠藓,鳞皮下寄生乳白色肥胖的水虫。这些鳄鱼在林子一辈子,就没见过人。 枪声巨大,将它们吓退。 看得出,鳄鱼能长如此大,林子不缺食物。 周围的树木又大又密,形成深绿色林墙遮住四面八方。方才凭借血性之勇,脑袋一热扎进来,想原路退回去,周围被腐烂的树根枯叶所遮挡。 “照明弹给我。”谢小雨对青纹说。 她矫健地爬上一棵大树,寻找来时方向。 照明弹升空,我们站在树冠下,只隐约能看到几颗红色光斑,镁粉燃烧的灼光大部分被树冠吞噬。 “咦?” 谢小雨在上面啧了声,很不可思议。 胡子警戒水里的鳄鱼,道:“咋了丫头,你不会找不到路了吧,那咱要喂鳄鱼了。” “不可能啊。” 谢小雨没理胡子,呆呆望向密林腹地。 半晌,她收起惊恐的神色,低头望向我:“队长,我觉得你亲自上来看一看比较好,我怀疑自己出现幻觉了。” “你怎么神神叨叨的。” 树干寄生又滑又湿的苔藓,想爬上去不容易。 胡子和青纹叠罗汉,才勉强送我上去。谢小雨拉住我的手,别看她身材小,肌肉爆发力很强,一下把我拽到树巢上。 拨开带香味的树叶,我发现这是一棵罕见的缅甸柚木。 都说缅甸盛产翡翠,其实不然。 人迹罕至的山林,简直是个天然聚宝盆,除了矿脉,地表的各种植物堪称“绿色黄金”。老泥盆内,有花梨、楠木、铁木、云松、龙脑香。 最具代表性的,还要数这种硬皮柚木。 至少三百年,才能长到这种规模。 当地人说“老柚木,赛翡翠,祖宗的棺材后人的衣柜”。柚木堪称缅甸国宝,因其材质坚韧,纹路细腻,防腐防潮,比得过紫禁城金丝楠木的主梁。 以前的缅王,棺材用老柚木掏空,外面包金皮。 据说能保尸千年不腐,再毒的蛇虫鼠蚁,也钻不开柚木树皮。 站在柚木树巢上,天空的照明弹黯淡下去。 谢小雨不懂节约,很快又打出一枚。 照明弹闪烁红光,以星辰陨落的姿态,向密林深处的树冠飞去。惊鸿一瞥,亘古的黑暗为之精绝,我才看清了树梢上的轮廓。 嘶! 那该怎么形容? 我呆住了。 要说古建筑,咱们国家的工匠手艺,那绝对数一数二,道一句“巧夺天工”不夸张。 但树梢上的影子,仍令我叹服。倘若非要我形容,那是一片在天上,在树藤,在绿色枝叶被托起的宫殿! 金色的瓦,苍白的墙。 建筑悬空,被树冠托起。近百根老树撑出千平方米的华盖,树藤为地,叶脉做云,将宫殿点缀,充满了童话气息。 树冠上有座宫殿。 这就是瞬间产生的视觉冲击! 我小心翼翼从柚木爬下去,把看见的对胡子他们说了。 这种建筑,谁都没见过,除非靠近了亲自上去看看。青纹猜测,树冠上的森林之宫,极有可能属于阿育王塔的一部分。 从文明诞生到毁灭 。 不止一批人涉足昆仑,来到人迹罕至的深山,寻找宝藏。 举手投票,我们全部赞同去森林之宫瞧瞧。胡子便用对讲机跟黄师爷通话,要他和阿金原地待命。 水沼内多巨鳄,能掀翻舟船。 胡子砍倒了那棵柚木,将树干中心掏空,做成一个简易木船。 树藤编成网,将削尖的木棍固定在上面,围着木船缠绕几圈。水中巨鳄纷纷避开,我们得以划水,抵达沼泽彼岸。 走入密林中心,泥土消失,一排排整齐的白石板出现。 年代太久,石板被树根顶破,布满裂痕。 缝隙往外渗水,形成一套过滤系统,将大气有毒的东西隔绝在外。石板内部的树木都极大,千年没有病害,已经长成一片林海。 我们走入林间,极力仰望。 黑洞洞的阴影悬在头顶,无论手电怎么照,都看不清它的细节。 谢小雨感叹,确实是童话里的森林之宫。藤蔓组成了地基,树冠形成了大地,房子在树上,离天空更近了一步。 选了一棵挺拔的楠木为原点,打入攀岩钉,我们陆续爬上去。 劈开很厚的藤叶,方才钻出树冠。头顶洒下月光,能见万里星辰。月色柔美,宫殿就在月下,静谧而优雅,风雨不动。 树上的建筑极为分散。 毕竟不是泥土,每个地方受重的程度有限。 一些树木顶开了宫殿,使玉墙倾斜。大部分还保存完好,缝隙被树枝渗透,内部结构四分五裂。 往宫殿走去,两侧出现静默铁俑。 面孔早已风化,模糊不清。 每个铁俑重达千斤,压得树冠低矮,有几个掉了下去。胡子走过去闻了闻,铁俑有浓厚的尸臭味。 里面密闭,千年不曾挥发。 凿开缝隙,便有尸水流淌,里面的粽子还很鲜活。 铁水封尸,以震魔怖。 我推测,铁俑内的人,都被优昙婆罗寄生过,导致了变异。必须将他们铸死在铁水,完全密封,否则将有恐怖的事情发生。 第四百四十六章 灵螟成海 大门已被藤蔓缠死。 门口没有证明这些铁俑身份的信息。 谢小雨按游冥慈王的法子,在门顶藤蔓少的地方,点火烧了一阵,凿开孔洞爬进去。里面燃起烛火,竟是一间神庙的规格。 我们进入其中,眼前被明晃晃的金光所折服。 白墙壁画早已凋零。 颜色斑驳,色彩剥落。唯独那片金光,千年如新。我隐隐听到自己的心跳,身体陷在金色的海洋迷失。 森林之宫的神庙内,存放大量尸体。 这些死者,生前地位明显高于外面的铁俑。铁俑仅仅为奴隶,神庙中的人,当为皇帝的亲卫或近臣。 皆穿黄金铠甲,刀柄镶嵌祖母绿宝石。 胡子看呆了,那宝石有拇指大,扣一颗镶牙,夜里能照出百步远。 黄金铠甲的尽头,一处骷髅堆成的神台。 一柄权杖插在最大骷髅的头顶,周围几具跪地干尸,也披金甲,呈现虔诚的尊敬之色。 “大款啊!” 胡子摸上那些黄金铠甲,接触不久,黄金变成黄沙,从藤蔓缝隙流尽。 原来这并非真正的金子。 铠甲表面淬了一层金箔。千年时光,金箔缺乏韧性,受外力一挤,变成粉末状瓦解。胡子大失所望,倒是那些宝石,扣下来勉强像样,都被尸气熏过,少了神采。 谢小雨看出一些端倪,道:“阿育王的黄金军,竟都死在了这。难怪此地树木茂密,泥土之下,怕有好几个万人坑。阿育王的军队埋在这,给植物做了养料。” “又跟阿育王有关?” 我走向壁画,上面一些征战四方的场景,隐约能看见一个头戴金冠,驾驭大象和金车的男人。 神采飞扬,指挥千军万马冲锋。 谢小雨道:“壁画上的这位,不出所料,应为阿育王本尊。号称古身毒最伟大的皇帝,然而他死后,孔雀王朝迅速衰败,很快走向了灭亡。敌国军队攻破孔雀王朝都城,王族的宝藏下落不明,据说转移到了山里。” “看来,我们并非第一批访客,也不是最后一批。” 我感叹一句。 阿育王的黄金军,在身毒颇具传奇色彩。 最显著的特征,就是这支百人精锐全部穿着黄金的铠甲,不吃不喝,随时准备战斗。 阿育王皈依佛门,曾大力倡导佛教。 佛曾在昆仑顿悟,他的弟子又进入山中寻求世界本质。通过经卷指引,阿育王也找到了这片山,却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惨败! 连最骁勇善战的黄金军,为了保护阿育王全军覆没。 离开之前,阿育王建造了森林之宫,保存这些忠心的臣子尸体。壁画线条简单,可见时间匆忙,当时的国力已无力营造奢靡的丰碑。 谢小雨道:“孔雀王朝在古身毒极具传奇色彩,它崛起到灭亡,也就百年时间,却号称最富有最强大的王朝。孔雀王朝分裂后,它的宝藏下落不明,我看,传说可能是真的,阿育王真的把宝藏送到了山里,献祭给了山神?” “依胡爷看,这位阿育王言过其实,喜欢搞面子工程。往铠甲涂金箔,不等于打肿脸充胖子?搞这些赞颂功德的玩意。” “应该跟信仰有关吧。”谢小雨试着分析,“黄金很难被腐蚀,提炼之后几乎不变色,古人认为它象征‘永恒’。太阳也是金色的,传说天神喜爱黄金,打造黄金军队,阿育王自诩自己是人间的神。” “阿育王宝藏?” 我若有所思。 这个说法不无道理。 中国也好,身毒也罢,世界上任何关于神灵的传说,都提及“祭祀”的概念。 虽然神仙大慈大悲,不可能白给你干事。 任何文明都提起,要想得到神的赐福和关注,必须先对“神”奉献。一句话,神仙也收钱办事,谢绝差评。 神庙内,供奉波斯匿王使用过的摩帝金杖。 倘若阿育王从中找到了某些秘密,拥有未卜先知的方法。 他估算自己死后,孔雀王朝将迅速毁灭,将所有财富和黄金送入山中,与神交易,完全能够说通! 神台上,刻着一句咒语。 庙内没有机关,当时的科技,能在林上建造宫殿已不容易,没法再运用机关。 谢小雨道:“咒语说‘凡动权杖者,必被冥神注视,招惹不详,付出惨重代价,半天内,会见鬼’。” “这些封建迷信,胡爷早就不感冒。看了一圈,也就这根拐杖值点钱。呸呸呸,胡爷先动一动啊。”苏丹小说网 青纹道:“你怎么跟个收破烂似的,什么都要。” “咱不能黄鼠狼滚蛋,白跑一趟啊。” 胡子说罢,用力拔出了插在骷髅上的摩帝金杖。没有想象中的重,金杖主体装饰黄泉纹路,代表死亡和终结。 如此轻易得到摩帝金杖,我怀疑胡子走了狗屎运。 等了片刻,神庙安静,我招呼胡子回去,黄师爷估计等急了。 四人刚离开神庙,外面起了妖风。 呼啸之间,便听海波滔滔,延绵不绝。树叶抖动,与山风起伏,苍穹的边缘镶嵌了一圈荧光色飘带。 蔓延了老泥盆,朝中心包围。 我举起望远镜一看,便感头皮发麻。 按亿计算的灵螟形成狂潮,淹没老泥盆的一切。数量之多,根本没法计算,以至于连星辰都破碎。 灵螟,是老坟窖子里,啃死人骨长出的飞蛾。 本身并没什么危害。 因长期啃噬腐骨,吸了磷矿,身体在夜晚散发荧光,常被误以为萤火虫。 这东西不咬人,但这么多在老泥盆肆虐,直接把我们挡了回去。我心道不妙,灵螟飞来的方向,正是我们所处的森林之宫! “爬回去,避避风头。” 我喊了声:“这么快的速度,打在人身上跟石头子一样。它们没有痛觉,蚂蚁多能咬死大象啊。” “老泥盆下面究竟死了多少人,养出这么多蛾子?”胡子吐出舌头,紧紧抱住摩帝金杖。 我心道,灵螟成海,淹没泥盆,难道因为胡子拔了权杖? 谢小雨道:“会不会是操控白面猴的那人,又操控灵螟来攻击我们?” 我摇头:“智商越高的动物,越容易控制。反倒灵螟这种小虫,春夏出生,秋冬老死,不存在智慧和思维,没法驾驭。咱们在神庙避一避,等过了再说。” 谈话间,外面噼里啪啦,暴雨如注,万箭齐飞。 不可计数的灵螟打在树冠上。 宫殿晃动,墙体剥离,感觉有人将一把芝扔在地上,又捡起来继续扔。耳膜被这种细碎的声音搞得难受,我们缩起脖子,灵螟海已经来临。 绚烂的磷火之光照遍虚无。 刚要张嘴,细小的蛾子从缝隙钻入神庙,一个劲往我们身上扎堆。 胡子拍死了几只,手掌就沾染了磷粉,黑暗散发荧光,极为可怖。我猛然意识到,这些灵螟有问题。 它们只啃腐烂的骨头,一般不会对活物感兴趣。 突然形成的灵螟海,明显冲着我们来的。 尽管我们可以轻易踩死几万只,但上面的磷粉太多,能形成尸毒。再这样下去,我们会被它们吞没。 “胡子,快丢了权杖。” “阿育王有点小气啊,死了还舍不得钱?” 胡爷也以为是摩帝金杖带来了诅咒,将权杖丢到墙角。 然而灵螟对权杖没有丝毫兴趣。 它们一个劲往我们身体蜂拥,比芝麻还小的虫子包裹了我们的皮肤,磷粉在体表发烫,将我们染成了冒鬼火的阴兵。 仓促之间,胡子拉开了手雷,丢向宫门。 爆炸将灵螟海冲散,但很快又汇聚。 这些虫子对黄金军的骨头、铁俑尸体都不感兴趣,它们没头没脑往我们身上涌,好像我们身上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它们! 我意识到,并非摩帝金杖招惹的祸患。 我们肯定触碰了禁忌,导致灵螟成海。 “胡子,你是不是还拿了什么不该拿的?”我大声质问无组织无纪律的家伙。 胡子冤枉,比岳飞还冤:“天地良心,胡爷就抠了几颗宝石。不要了,不要了,都给你们,别烦胡爷。” 宝石掉地,灵螟仍不为所动。 这件事非比寻常,弄不好我们要被这些蛾子搞死。 谢小雨磕破手指,用血涂抹眼睛,掐了个手诀:“都让开,我用游冥慈王的天眼通,瞧瞧咱们身上沾染了何种诅咒。” 胡子一个劲拍打灵螟。 用手掌攥死那些蛾子,是一种非常难以形容,恶心到极致的体验,就像抓死了一把带壳的蛆。 谢小雨开了天眼,看了一圈,仍指向胡子:“灵螟就是被你招来的,你头顶冒黑气,快说,拿了啥不该拿的东西!” “丫头,你打击报复胡爷,胡爷可救了你的小命!” “这种时候,我怎敢胡说,你身上有东西引来了灵螟。再不拿出来,咱们都要死!” “冤,真的冤啊。” 胡子险些抱头大哭。 他确实手脚不干净,喜欢带点“纪念品”。可他并非要钱不要命的主,摩帝金杖都不要了,还有啥舍不得? 我看谢小雨的表情不似做伪。 尽管她跟胡子有摩擦,眼下情形,她没理由搞栽赃嫁祸。 我用手掌挡住眼睛,以免灵螟从眼眶钻进脑子。走过去推了胡子一把,将他的外套、背包,都剥了下来。 青纹和谢小雨来帮忙,就差把胡子扒光了屁股。 谢小雨一抖胡子的外套,宝石、翡翠、砗磲珠、金银纽,跟不要钱往外倒。天啊,胡子这家伙到底摸了多少纪念品。 第四百四十七章 催眠魂 我拿起胡子的背包,灵螟开始疯狂攻击我。 难道包里物品,比波斯匿王的摩帝金杖还重要? 胡子对天发誓:“包里真的没啥,就几件衣服、纱布、蜡烛、罐头,还有一台卫星通讯设备和短刀。” 我被灵螟压得直不起身。 扯开背包,里面确实没有冥器。 然而成海的灵螟却炸了锅,地面下沉,我意识到整座森林之宫,快被这些小虫给拆迁了! 谢小雨再次施展天眼:“东西就在他包里,嘶!邪气冲天,咱们所有人都被那股邪气罩着,难怪一路倒霉。” “里面没啥特别的啊。” 我百思不得其解,将背包一股脑倒转。 东西全部摔出,都是些破烂罢了。 “这是啥?”青纹目光一聚,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卫星通讯设备下面,有个像垃圾的壳子,类似于椰子壳。青纹用脚一踢,壳子翻开,竟是半个人头! 头皮边缘,带着一颗眼珠和半截鼻梁,白森森的牙床凸出嘴唇。 所有人倒吸口凉气。 被我们惊动,半颗人头转动眼珠子,似乎还活着。透过裂开的地方,能清晰看见颅骨,人头没有脑浆,也没有血。 似曾相识。 我大喝声:“郑老鳖!” “桀!” 灵螟忽然成群散开。 郑老鳖的人头从地面飞起,一下到了墙角,叼起摩帝金杖飞出神庙。 一切发生太快,根本不及反应。 胡子也吓得不轻,郑老鳖的人头怎么会在他包里。那他一路,岂不背着一个死人头乱逛,难怪如此倒霉! 灵螟散去,又是月明风清。 我们四个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追。不,郑老鳖的人头已经飞走了,就是想,头怎么追? 青纹道:“胡子,你他娘昏了头,把脑壳当珍珠塞背包里,还藏的那么深?” 胡子跳起来争辩:“天地良心,胡爷要昏了头,下辈子结扎,找棵歪脖子树吊死。谁把郑老鳖的脑袋放胡爷包里?靠,看胡爷不弄死他。” “你说那是郑老鳖?” 谢小雨表情古怪。 “我们队伍里,确实有个叫郑老鳖的,进山没几天,他因为感染,发高烧脱水死了,我亲自带人挖坑埋的。” “啊?” 我和胡子目瞪口呆。 矿脉下的郑老鳖,被我们改变了时间,尸体四分五裂,明明死了。 可他的脑袋出现在胡子包里,刚才居然飞起来,叼走了摩帝金杖,这他娘究竟什么情况! 谢小雨强忍恐惧,回忆刚才那个脑袋的面孔。 由于脑袋只有一半,要认清楚是谁并不容易。 仔细询问了我对郑老鳖的看法,谢小雨百分百确定:“他不可能是郑老鳖,甚至根本不是我们队伍的人。” “他在撒谎?” “恐怕不仅仅那么简单。” 对方见过不易,知道我的身份,对我们的情况了如指掌。 他究竟从何而来。 还有那颗飞翔的头颅。 细思之下,着实让我和胡子后怕。 谢小雨道:“苗疆有蛊,南洋有降。民间多能人异士,民国年间,皮戏陈不也跟人赌头,能砍头再生?听闻南洋降头修炼到高深境界,有‘飞头’一说,冒充郑老鳖的那个,极有可能为左道中人!” 飞头降,在南洋久负盛名。 大概说的,夜晚无光的时候,巫师做法,人的脑袋离开身体,能御空飞行,去吸动物的血,或偷听别人谈话。 天亮之前,脑袋回到身体,没有一点伤口。 这种法术忌光。 若让太阳照射,再高的左道也必死无疑。 “非我信口开河,南洋之地,确有‘飞头’之事。咱们中国,管这种法术叫‘飞头蛮’,我师傅亲眼见过。缅北这片大山,古代为中原任命的土司治理,重神巫,多秘教,有专门习练‘飞头’法术的部落,叫‘落头氏’。” 谢小雨这样说。 刚才的经历太诡异了,唯有以野史稍加解释。 南疆管这种东西叫“飞头獠子”,几乎没什么弱点。你要想追逃跑的人,还容易,可一颗飞行的头,那就太难了。 郑老鳖盗走摩帝金杖,我们无计可施。 众人不敢大意,都把自己的背包翻出来,找剩下的半个头。 没找到,疑神疑鬼拿好背包,又仔细翻了衣服兜,唯恐还有郑老鳖留下的尸体碎片。 胡子心有余悸,对地上那些珍宝也没了兴趣。 这时候,对讲机那头出现杂音,阿金叫了几声救命,便没了声响。 我大骇,难道郑老鳖的飞头去袭击藏青禅师了? 众人连忙下树,火急火燎往回撤。 回到之前的地方,担架歪在一侧,藏青禅师后背流血,奄奄一息。阿金脑袋破裂,也昏死在一侧。 胡子掐他人中,把嘴皮掐乌了。 可能被疼醒的。 阿金痛苦呻吟几声,感觉脑花都被撞散。 我们离开前,留了枪支弹药。为了防止云上天音干扰,我还嘱咐他们用泥丸塞住耳道,以防催眠。 阿金说,黄师爷不知发了什么魔怔,突然性情大变。 他跳过去攻击藏青禅师。 阿金上去阻拦,却被黄师爷用石头砸了后脑。昏厥前,阿金看见黄师爷像猴子飞檐走壁,拿走了地心莲火之瓶、净妖圣泉之瓶。 提起这事,阿金委屈极了。 胡子塞给他一颗祖母绿宝石,让他回去镶戒面,阿金这才指明黄师爷离开的方向。 “飞檐走壁?黄师爷那病秧子,怕没这身板吧,莫非让飞头降附身了?”胡子忌惮会飞的人头,这可比粽子棘手。 我道:“黄师爷性情大变之前,做了什么?” 阿金道:“他坐在那边的树下抽烟,弄了点酒,说喝酒赏月,在来他妈两个小娘们唱二人转,就是神仙日子。” 我走到树下,黄师爷的屁股印还清楚烙在上面。 胡子过来:“这老小子,该不会扮猪吃老虎,玩起无间道吧?” 我道:“黄师爷吃里扒外,不是一次两次,但这老东西极有学问,懂得明哲保身。以他那个身体素质,能抢东西?他不怕不易回来收拾他?”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中邪了。” 胡子的话,确实有些道理。 我站在树下,抬头望着林间缝隙,几缕灰白月光从墨绿叶脉渗下。 头顶树叶,挂着一只拇指大车轮蜘蛛。 蜘蛛屁股吐丝,悬在虚空。稍微有风,便像钟表摆动不停。那蜘蛛的花纹极美,我看呆了,眼珠跟着摆动。 忽然,我竟像着了魔失去意识。 胡子在旁边叫我,我心中顿感暴戾之气,挥拳打向他脸颊。 直到青纹用烈酒灌入我鼻孔,心中诡异的气息消退,剧痛传遍全身,才恢复了意识。 “别往树上看!”我大吼声,遇见了高手。 “树上那只蜘蛛垂着蛛丝,能催眠人的精神,黄师爷就是让那东西控了魂魄。” 我猛烈咳嗽,胡子捂脸卖委屈:“没个几亿,胡爷躺地上起不来。” “一个蜘蛛就能控制人,咱们遇见对手了。” “你别岔开话题,就你刚才殴打胡爷俊美的脸庞,已经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罪。” “噗嗤。” 谢小雨站旁边乐了。 我们离开后,控制白面猴的神秘人潜伏附近,用蜘蛛催眠了黄师爷,盗走两只宝瓶。对方所谋不浅,堪称鬼才。 “想不到当今天下,竟有这种人物?”青纹感到匪夷所思,我们尽量远离树枝,集中精神。 我道:“我知道一个人,或许有这种本事,但她应该早在几十年前,驾鹤西去了。” 谢小雨道:“你说的,莫非是民国八奇之一,号称地仙,懂驭兽之术,会鸟语,习虫性的灰仙姑?” 我点点头。 就我眼界,也就知道灰仙姑有这种本事。 当年灰仙姑靠几只老鼠,便能盗了关东军司令部的官印。但凡动物,没有灰仙姑不能控制。 因此盗门魁首张四太爷,尚敬其三分。 灰仙姑脾气古怪,秉性喜怒无常。 七七事变后,盗门全体投身于抗日救亡运动。而灰仙姑作为江湖隐士,不问国家兴亡民族危难,此后销声匿迹,也不曾听闻有传人留下。 谢小雨道:“猴子,鳄鱼,蜘蛛,倘若一个人控制这么多动物,我看除了那位灰仙姑,怕没有第二。” “她早就死了吧。” 我脱口而出。 说起来,我家老爷子和灰仙姑之间,还有那么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旋妮。 老爷子当年,用现在的话来说,小伙长得帅呆了。 “总之,接下来的路咱们要小心了。先找到黄师爷再说。” 胡子办事大开大合。 不管对方什么阴谋,他物理超度,不怕对方翻天。 抬起藏青禅师,沿黄师爷踏出的痕迹,我们夤夜在林中翻找。 对方似乎故意留下线索。 每当我们迷失了方向,总能发现黄师爷的脚印、衣服,为我们指明道路。胡子备好了子弹手雷,只要对方露面,不问对错,先打死了再说。 渐渐地,我们进入到一片八卦迷宫阵中。 周遭雨林密不透风,脚下湿滑,树根虬结隆起,无一尺平坦。我们走在其中,连指南针都没法用。 树冠浓密,即使白天也漆黑一片。 淤泥之中,不乏白骨横陈,不知属于人类还是动物。 谢小雨攀上树顶,砍掉浓密的藤蔓树枝,站在高处瞭望,便见我们置身于一片茫茫绿海,林木成山,雨雾遮挡,难以窥得全貌。 “又迷路了啊。”谢小雨从树上下来,“咱们被困在这了。这里的树木,似乎有人刻意引导生长方向,没有几十年的经营,不可能影响我们的方向感。” “果然高手。” 我叹为观止,扶住腰杆:“恐怕八奇之一的灰仙姑在世,也不过如此了。对方摆开奇门遁甲,用黄师爷为饵,想不战而屈人之兵,兵不血刃干掉我们。” 胡子和青纹枪法不错。 对方再神,也怕物理超度。索性用奇门遁甲,将自己藏在暗处,胡子的手雷炸药没法使。 林海浩瀚无垠,不知藏了多少八门,多少遁甲。隐了多少天干,多少地支。 哪怕我,此刻也是猪八戒睡蒸笼,动弹不得。 第四百四十八章 油桶棺 老泥盆的腹地,被对方经营出阵法。确如谢小雨所说,没有几十年的经营,断不可能有此鬼斧神工。 这让我感觉,死寂的野人山并不真的寂寞。 远到古代的佛、阿育王,近到鬼子、紫三眼,还有制造阵法的神秘人。他们在这片山林如幽灵挥之不去,尽管他们可能死了,灵魂仍盯在此处! 胡子尝试炸药开路。 可炸药不多,根本经不起消耗。 尽管破掉了些许阵脚,我们仍被困在里面,各种电子设备失灵,还要防备鳄鱼袭击,难以保全。 “累,真的累了啊。” 阿金实在走不动,坐在满是寄生虫的腐烂树根上:“歇歇吧,咱们别挣扎了,我宁愿遇见鳄鱼,也不想在烂泥里拔腿。” 胡子虽然累得哼哼,仍然嘴硬十足:“两万五千里,万水千山,咱们才哪到哪?你啊,就他妈缺少信仰,一点不懂得坚持就能胜利。” 本来谢小雨也想喊累。 让胡子这么一说,她把话憋回去:“两万五千里,那也不是一朝一夕完成的。”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再说了,咱们要随时有两万五千里的准备,要有敢同困难抗争到死,斗它十年,百年,一万年的决心!” “行了胡政委,你说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唐僧取经,路在脚下,接着走呗。我看,大家唱歌,唱着唱着,精气神起来,就不觉得累了。当年长征,除了草鞋,就数歌声贯穿了漫山遍野。” 胡子总算没出馊主意。 以前军训的时候,熬不住了,确实有唱歌提劲的法子。 歌声也能抵挡云上天音的干扰,胡子这次属于超常发挥。 “胡政委,你看看咱们唱啥好。”我捧场。 胡子眉飞色舞:“咱们受苦受难,当然唱点接地气的,旋律铿锵的,歌词简单的,正气十足的,有文化有底蕴的,能彰显咱们精神风貌的。” 阿金举起手:“唱《勇敢的缅甸》吧。” 胡子瞪眼:“从来没见过你这种厚脸皮的。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胡爷这么憨厚的汉子,都不好意思唱《勇敢的关云鹏》。” “你不懂别胡说,《勇敢的缅甸》,是二战时期,缅甸军民为抗击日寇侵略,保家卫国创造的一首爱国歌曲。歌颂了革命的伟大,用鲜血捍卫信仰,在当地流传甚广。”谢小雨解释道。 除了中国,南洋诸多小国,当时皆被鬼子占领,受着残酷的统治和剥削。 这首《勇敢的缅甸》,极有民族风情,又有厚重的历史,充满了抗争的力量,震撼人心。 胡子摇头:“咱们几个除了你,谁是缅甸人?唱这个,胡爷还觉得对不起祖宗,况且除了你谁会缅语?” 阿金被噎住了。 青纹道:“还是唱点歌词简单的,这样阿金也能跟着学。” 胡子站起来:“作为队伍的政委,胡爷必须正本清源了啊。不说了,咱们就唱抗日歌曲,唱军歌。先来一首《义勇军进行曲》吧,胡爷起个头。” 夜幕下,歌声凝聚人的信仰,涌动人的力量。 阿金本来不情愿。 渐渐被胡子的破嗓门带过去,跟着咿咿呀呀,受到了鼓舞。毕竟这也是打鬼子的歌曲,祖辈跟他说过鬼子的畜生行径,他能产生一些共鸣。 歌声传递着力量,把我们涣散的精神聚集起来。 众人借着歌声,穿过沼泽,迎难而上。 胡子越唱越来劲,血脉偾张,嫌杀气不够,又换了一首:“阿金啊,你跟着学,这首歌,最他妈有男人味了。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全国武装的弟兄们,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大刀......向,头砍......” 阿金结结巴巴跟着胡子学,胡子不是个好老师,这首歌几乎刻在国人的骨子里,胡子起了个头,我们纷纷跟唱。 词句简单,通俗易懂,阿金很快也学会了,越唱越上头。 我们的歌声穿透树林,于夜空下久久不歇,此起彼伏。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有了军歌凝聚精神,我们穿过泥泞沼泽,前面的胡子忽然揉了揉眼,脚步停住,诧异了语气。 “小虾,胡爷是不是眼花了,怎么前面起了篝火啊?” 顺着胡子指明的方向。 树林边缘,赫然有大片丹朱殷红,充满了奇迹。 “过去瞧瞧。” 我喜出望外。 被困在奇门遁甲的密林内,我们失去方向,只能像无头苍蝇乱撞。不想竟有红光作为坐标,替我们指引前路。 众人怀着小心,脚步局促,顺红光抵达密林边缘。 那是一片灰色岩壁。 周围灌木稀少,泥土如血发红,浸着腐烂的植物根系。岩壁底部,有凹进去的孔洞,连起有数百平米。 孔洞之中,层层叠叠,倚了难以计数的汽油桶。 像储酒的窖藏。 当我们走出树林,红光便消失了。老泥盆被我们甩在身后,一行人安然无恙出了迷宫。 黄师爷歪在一只汽油桶上呼呼大睡。 他抢走的地心莲火之瓶、净妖圣泉之瓶就在旁边。 胡子上去踢了黄师爷一脚。 黄师爷哎呀起身:“几位,你们咋了,啊?我怎睡在这了,阿金,你老看我干啥,我欠你钱了?” 大家不说话。 若无红光指引,我们极难走出老泥盆。 抵达岩壁,东方金辉泼洒,鲜红的太阳升起,天已大明。 我将昨晚的事给黄师爷说了。 黄师爷道:“连我自己都记不清,只觉脑袋晕乎,有人趴我耳边喘气,人就不自觉往前走。连我都不知道,如何在半夜走了十几公里。” “这些汽油桶......” 胡子看了看,油桶表面的绿漆基本剥落,边缘锈蚀严重,有些年头了。 黄师爷为何出现在这,控制他的人为何没能得手,答案全在油桶之中。 胡子随意揭开一个罐子,脸色猛变,从漫不经心到郑重,最后化为如山的敬畏。一巴掌拍在黄师爷肩膀,像换了个人,没有丁点不礼貌。 “皇天在上,难怪昨晚逢凶化吉,原来老祖宗庇佑着。” 油桶极大,军工产品。 绝非普通民间势力能转运的物资。 我们靠过去,便闻到熟悉的腐烂味。油桶之中,横七竖八,杂乱塞着几具尸体。因岩下阴凉,水分蒸发快,大都化为半腐干尸,被蛋黄尸蜡包裹。 衣服尚可辨认。 我只看了一眼,便如胡子般肃然起敬。 他没说错,昨夜逢凶化吉,死里逃生,全靠同志们保佑。 黄师爷如梦方醒,连忙摸出几根香烟,不计成本将酒泼在地上:“诸位先烈,我老黄有礼了。青山有幸埋忠骨,这山是好山,人也是好汉。待我老黄出去,定将诸位接回家乡,魂归故土。” 说罢,我们对着那些油桶鞠躬,献了些许极品,聊表心意。 岩壁下那些油桶,可谓大有来历。 秦汉玉陶,宋元瓷珠不足表述其珍贵。这里的油桶,都塞着尸体,却并不让人感到阴邪。 昨夜黄师爷稀里糊涂被催眠,让鬼打墙困住,才没被奸人陷害。 我们能从老泥盆脱身,全靠油桶散发的红光。 不记得谁说的,倘若世界有奇迹的颜色,必是东方红! “这些遗骸......”谢小雨脸色有异,大概猜到油桶来历,只是不可置信。 二战结束,已有几十年,如此多烈士长眠异国他乡,竟连棺椁都不曾有! 胡子眼眶微红,叹道:“青山有幸埋忠骨啊。看来是昨夜的军歌,惊动了先烈英魂,为咱们指明生路,否则大家凶多吉少了。” “是啊,等出去的时候,定要请人将这些油桶运出,联系有关部门妥善安置。”我道。 油桶的来历并不难猜。 前文我家老爷子便说了,为接收国际援华物资,西南同胞以血铺路,数十万人抛家舍业。仅一年不到,打通西方认为十年才能完成的工期,造出“滇缅公路”。 这条公路,作为抗战输血大动脉,为东方雄狮提供源源不断的鲜血,被西方誉为一代奇迹!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 日寇向南亚进军,占领远东一带,企图建立海外据点。 当时的缅甸等南洋地区,多为英法殖民地。战争爆发后,西方强盗畏敌如虎,携带从殖民区搜刮的财富归国,使积贫积弱的土地再遭战火摧残。 民国三十一年,日军第十五军向缅北运动,企图切断这条抗战大动脉,使中国孤立无援,以期迅速灭亡中国。仟韆仦哾 为此,中国军民付出惨重代价,同年组成“中国远征军”,十万儿郎赴缅作战。 先后在同古、仁安羌等地,重挫第日十五军。 后因英军提早溃败,作战计划再无意义,收复缅甸失败。同年,奉重庆方面军报,残部向野人山撤离,沿小道归国。 英军溃败速度之快,令人始料不及。 大多中国将士,在毫无准备和经验的情况下,一头扎入野人山的雨林之中。 时值雨季,酷暑难耐。 山中多毒瘴、蚊虫、瘟疫、蚂蟥、蛇蝎。 后援断绝,补给无望,又因地形无法使用电台,部队完全迷失于原始莽林。数万将士向着归国的方向,满怀不甘倒在了异国他乡的穷山之中。 活着离开野人山的,也就三千残部,几近全军覆没! 就是这一段惨痛的历史。 当时每天都有将士因缺医少药,痛苦死去。袍泽精疲力尽,小腿覆着一层蚂蟥,伤口流脓发炎,无力掩埋战友。 用随军物资的汽油桶,将三个或五个尸体,塞在油桶之中,作为棺椁,存放山洞悬崖之间,等待将来取回。 这就是缅北有名的“油桶棺”! 许多人活活饿死,或腹泻而亡。尸体枯瘦如柴,塞在油桶中互相蜷曲,抱做一团。随意打开一个油桶棺,里面便是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他们满怀热血,想着归国,想着亲人,却被这片大山无情吞噬。就这么静悄悄,任凭风吹雨打等待了几十年。 油桶早已布满苔藓葛藤,世人都遗忘了他们。 像这样的油桶棺,缅北深山不知多少! 第四百四十九章 悬棺群 谢小雨通红了眼眶,轻声啜泣。那样的场景太惨烈了,这些人是我们的同胞,因此不感觉害怕,反而有种亲切。 阿金难以理解。 只觉得这么多尸体,摆在鸟不拉屎的山腹十分荒唐。 远征军,真是一支意志力强大到不可摧毁的军队,竟孤军深入到了这里。如果他们再向北前进一百公里,就可以摸到祖国的国界线了! 细想想,昨夜的事,当真有诸多不可思议之处。 胡子唱的“大刀进行曲”,作为革命军军歌,在军中广为流传。其背景,是九一八事变后,日寇往关内进兵,企图沿山海关南下,吞并华北。 中国军队在长城内外保家卫国,与日寇展开殊死搏杀,打出了有名的“喜峰口战役”。 当时中国的冶炼水平极为落后,无法大规模锻造优质钢材,也就无法全员佩戴刺刀。军队多装备鬼头大刀,用以对付日寇所谓的武士道。 喜峰口战役,震动天下。 重创日军,歼敌五千。 大刀队由此扬名四海,也就有了“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这首歌。 想来昨夜胡子起头,唱出军歌,歌声穿透黑雾,惊醒英魂。仟韆仦哾 知道我们是自己人,出现奇迹的红色,将我们带出老泥盆,连黄师爷也因此获救。 胡子大为庆幸,暗道自己吉星高照。 倘若昨天唱的英文歌,怕走到死,也走不出老泥盆了。 我做好记号,等撤出野人山时,便找人开路,沿水道运出这些尸骨,回国安葬。 继续往前,又是一片奇幻天地。 这是野人山最核心的区域了。 连远征军都不曾接触,只绕着核心的边缘,军队便损失了十之七八。真正的无人区,没信号,磁场混乱,周遭尽为怪石巨木。 无一尺平,无一尺宽。 人夹在深谷沟壑,巨藤怪木之间,想伸手抓抓额头,都要看所处的位置,够不够抬手的空间。 太古年代,大陆分裂,海洋蒸腾。 有地质构造,版块碰撞,形成世界最高山脉,喜马拉雅诸峰。其龙尾向南,欲归南海,又受横断山脉、高黎贡山挤压。从卫星俯瞰,形成了纵横万里的褶皱,像人眼勾勒,留下无法抚平的鸿沟。 鸿沟逐渐成了江河。 江河上,便起了青翠高山,头顶覆雪,万年不变。 喜马拉雅山脉的地质构造,形成了野人山的独特地质环境。野人山不是一座山,而是大片无穷无尽的密林和沟谷。 人类涉足的地方,还不到百分之十。 我们进入到野人山真正的核心,因山中云雾缭绕,磁场诡谲,连卫星都无法拍摄这片区域。从空中看,只是一片缥缈烟云。 按风水说法。 此地位于龙身。 正合相书:天地乾坤浩浩然,龙运吉星万万年。明堂捧出千光彩,案山挥得玉腰带。龙身横起金山柱,南冥从此无波澜。 谢小雨问我啥意思。 我解释道:“太古年间,可能恐龙都没出现。喜马拉雅山脉沉在海洋之下,天地混沌一片。后地质抬升,版块碰撞,把山脉挤了上来,高出海面。风水上,这就叫‘浮龙’,龙脉不显,也无宝穴,难以聚气兴云布雨,龙只是死龙。” “又过了几亿年,印亚大陆不断碰撞,山脉越来越高,就有案山坛城,护住真龙,以保水土不被海洋吞没。野人山,属于喜马拉雅诸峰南麓的‘城墙’。挡住海洋龙息,收拢万千精华,才造就了西南和缅北数不胜数的森林,也为世界最高山脉,提供了倚仗。” 现在所处的位置,就是野人山海拔最高的一片区域。 古时这里大半被苦海淹没。 岩层不乏海洋生物化石,各种海螺鱼类,百种不止。 结核石在这片区域也最多,可见地质构造之频繁。 进入这里,才算近距离接触了野人山这片秘境,一窥其中奥妙。 关于这片海拔在两千米以上,犹如城墙横绝大陆的山城,当地人称之为“哈罗特可”,意为魔鬼盘踞之地。 历史上,几乎没有人真正进入里面。 汉唐元明,曾短时间统治过这片大山,因此古书略有记载。 据说山中有能千变万化的魔鬼,有将人挫骨扬灰的鬼石,其余的巫蛊、毒虫,更数不胜数,因此被列为禁地。 海拔最高区域的龙身,面朝云贵,接近中国国界线的“南部山脉诸峰”,就是以前蛮族聚居的地方。 汉朝时,伏波将军马援征讨交趾,曾借道野人山。 询问当地人地名。 蛮族以土语,马援部下难以理解,便把那片山峰称为“仙人峰”。每隔十里,设下一铜柱,夜晚上面燃起篝火,以供指明方向,不使人迷失。 我们要去的地方,就是西汉记载的仙人峰。 那里离中国国界不算远。 地图上的直线距离,也就百公里不到。 就是这么一小段,几万军队都没走到最后。 仙人峰也是野人山最高山脉区域。 远远看去,真似一位仙人站在苍山绿海之中,欲登九天。 其势恢宏,其形似真,当得风水宝地,气象万千八字。 离开税痒村,走老泥盆。 边缘看见布满悬棺古道的山崖,就在仙人峰下。悬棺是我们接下来的目标,离开老泥盆,速度快了不少。 没有沼泽,森林也消失。地质上下落差百米,断层极多。灌木藤蔓随处可见,泥土下隐有些陶瓦碎片,不知年代。 “藏青禅师的情况很不乐观啊。” 谢小雨试了试藏青禅师的体温,他在发高烧。 “我怕他撑不了多久,或者先送他出去就医?” 我道:“并非我不想,如今咱们遁入林海,离最近的城镇,怕也要走十几天。爬山涉水,藏青禅师经不起颠簸。” 胡子道:“你那大还丹呢,别小气,出去了胡爷赔你老还丹,快给大师再喂一颗。” “不行。” 谢小雨摇摇头,解释道:“我不是小气,大还丹有些药物,固然能吊住气,副作用却极大。他伤口在感染,服了丹药反而更严重。” “诶?” 黄师爷忽然啧了声。 他掀开盖在藏青禅师身上的毛毯。 我们用担架抬他走。山道没有一尺平坦的落脚地,伤口被抖裂了,血水时不时浸透衣服,流到地上。 最深的地方凝成血坨子。 “大师的血,怎么成黄色的了?”黄师爷纳闷,指着毛毯污秽的地方。 我仔细看了。 严格的说,藏青禅师流出的血,竟隐隐有了金色的丝线,完全不是正常人的体质。 我想起那个封不语和尚。 心道藏青禅师莫非是封不语的转世?其本尊,为秦汉地宫逃出的殉奴。不然的话,他的血液怎么跟普通人不一样? 谢小雨问:“他经不起折腾了,今晚咱们能到仙人峰吗?” 我道:“悬棺位置已经不远了。早上矫正了方向,下午应该能到悬棺区域。” “呼。” 我们正在交流,藏青禅师睁开了眼。 他道:“来山里,我早已有了殉身的想法,不把这里的秘密揭开,我死不瞑目。我还能坚持,别休息了,天黑前抵达仙人峰,否则又可能遭到对方用动物袭击我们。” “大师,你这伤,我怕撑不住。”我断断续续,尽量表达得委婉。 藏青禅师一笑:“一切为定数,我只做自己希望做的事。” 他无力地摆摆手,看透了我的心思,对我说:“我并非封不语和尚,也不是秦汉地宫的人物,我只是我,走吧。” 我只是我,我只做我。 这就是藏青禅师的格言。 在他的一再坚持下,我们咬牙硬挺,绕过最后一道裂谷。视野豁然开朗,有沃土盈野,芳草鲜花。 一片天石立在尽头,贯通阴阳,似仙人乘风,无拘无束。 天石上,布满细小孔洞。 历代有方士来山中寻长生不老药,在仙人峰开石室,炼金丹,辟谷修仙。仙人峰下的天石,像个大号马蜂窝,孔洞之多无法计数。 悬棺便安置其中,形成一副奇异画面,颇具传奇色彩。 我也是第一次看见那么多悬棺。 有大有小,年代不一。 或青苔密布,为鸟巢兽穴。 或朱紫漆椁,龙纹虎印,棺置于石穴,百年如新,不染尘埃。最矮的悬棺,离地仅七尺,底部开裂,隐隐可见其中骨殖,皆呈骷髅模样,不知男女。 我们在仙人峰下扎营,重新处理了藏青禅师的伤口。 西药见效快,藏青禅师又醒了一次,对我说:“此处悬棺足有千万,然龙穴只有一处,地脉只有一根,你借太阴寻到那副主棺,便有去昆仑的途径。” “好。” 我让藏青禅师好好休息。 山崖下,发现了不易留的信号,队伍确实在附近盘旋过,证明一切顺利。 我走出帐篷,胡子正在拍照,顺便给谢小雨来几张,说拿回去做纪念。规模如此大,覆盖了半边高山的悬棺群,在世界都数罕见。 瞧我出来了,胡子道:“别苦着脸,那么多事都熬过来,笑一个。小虾,你说说这片悬棺啥朝代的,会不会有皇陵?” 我撇撇嘴:“五千年才多少皇帝?皇陵有名有姓,绝不可能埋在这。我看啊,也就当地的巫婆、巫师,追求长生的方士,会选在这种深山老林。反正此地最不差的就是千年古树,太和殿的正梁都没这么粗。不过要把悬棺运上去,是个大工程。” 矮的悬棺,跳起来就能爬。 真正最顶部的,离地百米,绝云天直上,吊车都够不着。 第四百五十章 地仙之宅 谢小雨道:“我在西南,也见过类似的悬棺,但保存没有这个地方好。仙人峰的朝向巧妙避开了海洋环流,这的棺椁保存都不错。竟然没形成干尸,反而变成了白骨,看骨头,都朽了,一碰就碎。” “也许此地是养尸地?棺椁不能碰土,否则会尸变?” 藏青禅师说,这么多悬棺,只有一具压在龙穴,里面的尸体为湿尸,形同粽子,其余的都化为骨殖了。 谢小雨感到不可思议:“这里会是养尸地?” 我道:“咱们已经进入昆仑范围,昆仑为天下龙脉的老祖宗,任何一方泥土都是养尸地。悬棺绝大地,向云天,不碰泥尘,只受风雨,应该跟当地独特的气候环境有关。” 所有葬法中,悬棺最废力气。 要把棺材送到百米高空,现代都很不容易。 远远看去,这些棺材好像长翅膀会飞,整片仙人峰密密麻麻,没有能再容纳一具棺材的地方。 安顿好了藏青禅师,黄师爷也过来讨论。 我道:“师爷,你见多识广,说说这个悬棺有何奥妙?” “哎呀。”黄师爷相当受用,点了根烟吐气,“在几位爷面前,我哪敢称见多识广?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说出来大家讨论讨论,发表一下看法总没错。悬棺啊,我在巴蜀地区确实见了不少,也听了些传说。”Qqxsnew.net 按黄师爷的说法,悬棺葬不同于土葬火葬。 只有西南才有。 你在北方或者国外,绝对没有悬棺。也不是什么地方都能用。一般给当地土司,巫婆这类有身份的人,或者修炼太阴法企图成仙的方士。 “古人云‘地仙之宅,半崖有悬棺数千’,说的就是仙人峰的悬棺群。真正埋在龙脉上的,尸体年深日久,不受地气,虽不脱凡人躯壳,已成‘地仙’,这是旁门左道梦寐以求的。” 黄师爷吧嗒抽烟,将悬棺的来历说清楚。 “小夏爷说的不错,最早的悬棺葬,就是压在养尸地上面。怕尸变,故而凌空架棺。下葬之前,用艾草、陈皮熏烤尸体,蒸发尸体水分,加速腐烂。所以悬棺内没有干尸,大部分下葬半个多月,就化为白骨,怕山精借死人躯壳作怪。” 黄师爷和谢小雨都见过悬棺,也都是在巫山地区。 仙人峰的悬棺群最大,却也最怪。 悬棺嘛,防盗水平一流,棺椁架在悬崖上,能看见却没法上去,这叫一个绝。 可仙人峰的悬棺群,太密了! 有些悬棺摆在山洞里,还算隐秘。大部分支出木桩,全部架在外面风吹日晒。由于悬棺太多,竟形成了“阶梯”。 只要你胆子大,甚至不用装备,踩着那些参差错落的棺材,就能爬上去! 如此做法,完全失去了悬棺的隐秘性,把秘密主动暴露出来。 黄师爷没法解释。 他说:“巴东地区,一片悬崖往往就三五口悬棺,要么家族墓,也就十几口。奇了怪,古代房价就这么紧张了?几位爷,我还真跟一些手艺人,上悬棺看过,只是没遇见悬棺中的‘地仙’。” 黄师爷毫不隐晦他盗过悬棺。 地仙之宅,不亚皇陵。 古人认为悬棺葬的都是仙人,或者说,这种葬法能成仙。挖出那口地仙,吃他的肉,也能成仙。郎中把悬棺里的骨头当药材,据说能治癫痫。 谢小雨也见过悬棺,她的说法又和黄师爷不一样。 “悬棺主人多方士,以太阴炼形,企图保魂魄不散。故而肉身消解,魂魄却附在棺材上。这么多悬棺,你想想,古代能有这么多人来过?咱们进山,好几次丢掉性命,古人进来就更难了,绝不会为了一块坟地大费周章。” 谢小雨拿出广角摄像机,站在远处,给仙人峰拍了一张全景。 那么多悬棺,照下来反而气势不大。 谢小雨拿了一支记号笔,在照片描线。胡子把离地最近的悬棺看了,推测为唐朝以前。野人山虽凶险,求仙的方士对此却趋之若鹜。 最下面的悬棺,几乎看不出线索。 棺内除了白骨,只有一块古玉,一些天书的龟甲。 衣服腐烂,头发从骷髅剥落,倒能看出道士的发髻,应该属于左道类。悬棺陪葬忌金器,除了青铜剑,基本看不到棺内有金属。 黄师爷没瞎掰。 悬棺就没有干尸,尸体下葬前用烟雾熏过。 这些人追求的长生,并非为了保存肉身,而更在意灵魂与天地的契合,让魂魄达到永恒! “有点意思,仙人峰悬棺群,其实是一幅图!”谢小雨在照片画了线条。 从东到西,将线条连起,山崖上赫然出现人形,手足俱全,额头中心最大的悬棺犹如眼睛,注视来人。 我看了一眼,暗道眼熟,脱口而出一声:“冥王点尸图!” “你见过?” “我家老爷子见过。” 我明白不易为何要来了。老爷子这个老狐狸,故意拿话引他,此地与滇王佳城,抚仙湖下的滇王宴,有至关重要的联系! 将仙人峰的洞穴作为点,悬棺作为线。 连起来,明显是一个人平躺大地,安然下葬的场景。 若非冥王点尸图,天下岂有这般巧合? 黄师爷拧眉看了片刻,忽然也道:“此图我似曾相识,见过。” “嗯?” 我怀疑这个王八蛋想占我便宜。 黄师爷摆摆手:“确实在巫山见过,有几十年了。就是这种山崖上,出现人形的轮廓,额头中心一个眼睛形状,仿佛要把过路的人都吞进去。” “你还记得具体地方不?” “哎呀,太多年了。年轻认识几个道上兄弟,本来坐船去三峡旅游,无意中,便见两岸悬棺对峙,犹如棺山天门。惊鸿一瞥记到现在,若非小谢姑娘的提醒,我也想不起来。” 滇王晒骨图,就是盗版了冥王点尸图。 滇王宴究竟代表了什么,老爷子的故事并没有说清楚。 这些线索有意无意汇聚,又在野人山的仙人峰出现,明显经过精心安排。我心里不舒服,感觉自己从始至终被亲人算计了一把。 想发火,没地撒。 胡子摁住我,拍我肩膀:“咱们走了九十九步,不差最后一哆嗦。师爷,你说说,咋找悬棺群的地仙之宅。” 黄师爷捋着胡须,半晌慢吞吞:“山者,阴也,绝地气而欲腾天者,仙也。如我猜测不错,能独占鳌头地脉,供养地仙之宅的,绝对是个高手。他的棺椁不同于任何悬棺,每到夜晚月光照射,他的棺材就往外渗水。尸体也还完整,至少是具湿尸!” 我道:“发现地仙之宅,当心其中的尸体,可能尸体会散发香味,诱使人去吃。” “吃尸?” 谢小雨感到阵阵恶心,不可思议。 她没听过老爷子描述滇王宴。 滇王被做成一锅菜,群臣食而成仙。人缺钙喝骨头汤,要成仙吃地仙,也并非什么不可能。 我们等到天黑。 今夜万里无云,月光皎洁。洒在仙人峰一侧,头顶万千悬棺变了模样。月辉无垢,不需通过照片,就能清晰看出,这些棺材组成了一个“人”,烙在山崖上! 不不不,不是人。 轮廓有手有脚,唯独脑袋两侧生出犄角。 这是典型的“魔王”特征。当地人传说,野人山为魔鬼盘踞之地,绿色的魔鬼会吞噬人的灵魂。 难道就是指的这些,覆满苔藓玄藤的棺椁吗? 夜幕下,仙人峰好像真的站着个巨大的魔鬼,额头中心的漩涡吞噬一切。 “开始吧,有事用对讲机联系。” 我,胡子,青纹,谢小雨,四人开始攀爬悬棺。 黄师爷在下面接应,替我们打灯。 不需要太多技术。 这些棺材好比台阶,就是步子太大,容易扯蛋。我们都绷紧了裤裆,一点点在悬棺磨蹭,不知不觉上了几十米。 夜风嚣张,吹得人头晕目眩,此刻往身下看去,好似万丈深渊,黄师爷的手电只剩米粒大的点。 爬的时候,按黄师爷教导的办法,我们用手去摸棺材底。 地仙之宅,择阴煞而生。 棺内积水,形成湿尸,头发指甲还在生长,算得天地灵宝,其肉能治绝症。 悬棺太多,每个都要去看一眼,工程量很大。凡看过的,就在棺材缝隙卡一片树叶。年深日久,有些棺木被太阳烤裂,或半截不翼而飞。 隐约可见里面的骨殖,还有一些竹木陪葬品,衣服化为飞灰,也不知哪朝哪代。 人的体重压在悬棺上,木桩时不时爆发折断般的咯吱声。坟头蹦迪不算啥,悬棺跳远才叫真本事! “过来,胡爷找到滴水棺了。” 对讲机一头,胡子极为嘚瑟的语气。 我抬头看,他离我十几米远,围着一口黑漆大棺绕圈。月光下,大棺隐隐反光,胡子用匕首卡在缝隙里,一抽,便有一股黑水往外冒。 我心道胡子最近走狗屎运,干啥都顺利。 青纹离得远,我和谢小雨最先爬过去。棺材腐朽,受不了两个人的体重,因此站得极为分散,只有胡子一人开棺。 “这就是地仙之宅?”我看不出有价值的地方,“黄师爷,你说的往外冒水的棺,我们找到了,接下来怎么办?” 黄师爷在对讲机一头道:“从侧面打个洞进去,别开棺盖。怕月光照到尸体会尸变,一切小心了。” 地仙之宅的棺材,黑水又腥又臭。 我们戴着口罩,仍被那股晦气熏得发昏。胡子惦记里面的宝贝,按黄师爷所说,从侧面打洞。 刚用凿子一挖,棺内噼里啪啦,传出尸变动静,还有了喘气声。 “嘶!” 黄师爷乌鸦嘴,里头的正主该不会真尸变了吧? 第四百五十一章 神仙洞府 胡子跟我面面相觑。 他趴在棺材上,里头的喘气声愈发清楚,似乎还有人用手拍棺,发出啪啪的声音,夜里传出极远。 “别动别动。”我喊了几声,要诈尸啊。 “朱砂网呢?”我道,上来的时候没想会遇见僵尸,法器都没带。 胡子缩着脑袋,退到悬棺边缘。 地上遇见尸变,还有地方躲。悬棺上,踩空了必死无疑。 然而怕什么,偏来什么。 受了胡子的惊动,棺内正主气量狭小,尸变的动静越来越大。 缝隙不断往外喷黑水,悬棺抖动,呼吸的声音从裂口往外喷,一股黑烟直袭胡子面门。 啪! 一道飞剑,堪比修仙一般从悬棺射出。 剑身闪烁金属之光,月下划开天河,直取胡子咽喉。 胡子毕竟老江湖,随时留了后手,千钧一发之际,以胳膊招架,挥起手中电筒扬了出去。飞剑悬空斩落,堪堪取胡子人头。 胡子惨叫声,失去平衡,虽避开杀局,人却从悬棺掉了下去! “啊啊啊。” 万幸地仙之宅下面,有几口凸出岩壁的悬棺。胡子的身体砸在下面,手指抠住缝隙,半个身子悬空,在那挣扎。 我赶紧甩出绳索,却不想悬棺内的飞剑换了方向,也朝我咽喉射来。 我大骇。 难不成古代真有修士,能死后虚空御剑,隔空取人首级? “低头。” 谢小雨甩出手电,撞向空中飞剑。仓促间,我手忙脚乱,往对面悬棺跳去,狠踩在地仙之宅上。 咔嚓声。 棺盖被黑水浸泡,早没了韧性。 我大力一踩,竟把棺盖踏出窟窿,半个身子陷进去。 混沌中,便感觉棺内有人拉我裤腿。 飞剑凌锐,取道回来袭我后脑。 谢小雨搭出绳索,终于让胡子有了喘息之机,从外面爬回悬棺,他两条腿抖个不停。 可苦了我。 后脑一阵腥风扑鼻,便知飞剑袭来。 我咬牙狠狠把头一低,磕破了棺盖,人就掉入地仙之宅内。里面全是臭水,摸到人的腿骨,还有圆滚滚东西。 我踩破了圆球,又湿又滑,人在棺中挣扎,浑身臭水,愣直不起腰。 眼前黑金破空,飞剑弯曲了剑身,我便瞧见一张怪口来咬我鼻尖。人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 我蹲屁股稳住重心,双手死死捏住那柄飞剑。 发了狂,把飞剑抡棺材里乱砸,又用脚踩。 原来,哪是飞剑,分明是一条乌梢蛇! 这处悬棺上面,正好有块圆柱状风蚀后的岩石。每每下雨,雨水顺岩石流入棺内,便有了黑水。里面的尸骨早已泡烂,根本不是地仙之宅。 棺内四季阴凉,水虫滋生。 乌梢蛇便在棺内安家,蛇蛋粘着棺盖生了许多,吊在棺中等孵化。胡子误打误撞,泻了黑水,惊了老蛇。 这才引出飞剑取人头,仙人峰险做空中飞人的惊险一幕。 从棺材爬出来,我浑身发痒,被那种不知名的粘液弄得生理不适。 胡子闹了个大乌龙,怪黄师爷没说清楚。 我们继续散开,寻找地仙之宅。 这次我让胡子看清楚了。 地仙之宅,人间至尊,棺内正主肉身不灭,魂魄不消。太阴照耀,必发幽光,月光可见真仙之气。 继续往上爬。 来到冥王点尸图,额头出现肉眼凹陷的部位。 额头处,也有一口大悬棺。 足足比普通棺材大三倍不止。金丝楠木制成,棺头翘起雕龙,棺尾狭窄凿凤,千年仍有形制,散发阵阵清香。 棺材缝隙没有渗水,却渗出一层金色膏脂。 胡子咂舌。 原来地仙之宅的主人是个大胖子,死了千年还在往外分泌人油,难怪说“富得流油”呢。 我感此事不妥。 所谓地仙,虽非天仙,必有仙人之姿,松形鹤骨,仪容清癯。 顶上那具大悬棺往外渗油,分明是个脑满肠肥的俗物,难以修道。便把目光往下移动,见棺油累累,浸透岩壁。 下面十几米处,有口小悬棺。 玲珑七巧,竟为石制。 因上方膏脂渗透,不断蒸发,形成地琼般的固体,使岩石不会吸收水汽。石棺幽凉,隔绝光线,使得石棺在上方的庇护下,夜晚凝了层水雾。 手摸上去,冰凉刺骨,恰恰一抹清水,不多不少。 我点了点头,心道这口小棺,才是整个仙人峰,制造冥王点尸图形成的地仙之宅! 上面那口渗油大棺,必然关押了凶物。 不是老粽僵尸,也该妖精厉鬼。若动那口棺,悬崖上的众人断难活命。 青纹在附近。 我便招呼他先过来,用对讲机叫了胡子谢小雨。 扶着木桩,我爬到下面的位置。那口龙凤小棺青石雕凿,重达数吨。下面没有用木桩,哪怕金丝楠木,也无法在悬崖受那么大巨力支撑千年。 石棺放在一块凸出的石台上,边缘用木条加固。 并不是说放上去,就不会掉下来。刮大风,下暴雨,极容易将悬棺卷离木桩。去西南旅游,有些栈道的悬棺不翼而飞,就是因自然灾害掉下去了。 青纹还有几分钟才能过来。 我等不及,先敲了敲石棺表面,声音混闷,装了不少东西。 用撬棍打开一条缝,便闻到一股麝香气息,沁人心脾。手电照进去,狭窄石棺内,仰面朝天躺着一个人形。 上面罩尸布,有竹木帷帐,只有轮廓,未知男女。 缝隙填有一柄玉如意,一柄金剑,腰间系了玉印,还有一柄湘妃竹的拂尘,烂得拿不出来了。 我试着摸出玉印。 隐约可见“糊涂山人,青阳道君”等字眼,颇有道家气息,世外高人风采。 手伸入棺内一按,没有尸体。人形是竹枕和青纱堆出来的,头发骨骼都未曾见到,难不成尸解登天了? 这时候,青纹赶了过来。 他跳到石台,贴岩壁一瞧,便知端倪。 原来外面的石棺,仅仅是个障眼法。石棺贴岩壁放置,挡住了山洞。将石棺推开,便可见洞府入口,里面别有洞天。 糊涂山人并非当地人氏。 因避战乱入山,生出远离红尘,成仙了道之心。外面石棺,仅仅是他寄身的衣冠冢,意在历风雷火劫羽化,后面洞府才为墓室。 打开洞府,便是一片洞天。 里面有石凳、石桌、石碗,竹木的衣柜、床榻,俨然一副生活场景,锅碗瓢盆具备。 我和青纹钻进去,便闻到一股清香。难以形容,糊涂山人处在红尘之外,洞府内竟常年焚烧西域异香。 死后千年,石凳石碗皆浮着异味,沁人心脾。 我们走入洞府,感到极致的放松。床榻后面,立着些许壁画,用丹砂调和,多为求仙问道。头顶绘画了星象天辰,极有玄门风采。 我低下头,脚掌蹭掉一层黑灰。 洞府地面,镶着好大片八卦、九宫纹路,通体混元,玄妙晦涩。八卦之外,还有龙虎造型,堪称人间宝地,乾坤所造。 青纹打起手电给我照光。 我细看之下,不由叹为观止。 地板的八卦九宫并非人工开凿,纹路出现在石层内,竟是天然形成! 不愧为地仙之宅。 石筋生八卦,地脉出九宫。 前卫龙虎震,后拥鸾凤兑,堪得天地奇珍。 前厅并无古尸。腐朽的竹门一侧,有一盏早已熄灭的长明灯,里面灯油未枯。长明灯下,许多黑灰蛋壳。 我用手拾起来,黑灰碎裂成渣。 我道:“先秦以前的古青铜薄片,如今锈得只剩虚壳,稍微触碰就化为泥尘。奇怪,悬棺崖葬以山为棺,恐惊伤龙脉,墓冢陪葬不用金器,为何前厅存放如此多的青铜薄片?” 这些薄片颜色发黑,显然涂抹了一种东西。 古代要把青铜捶打成那么薄的纸张,工程不小,应该有别的用处。 青纹没见过这种场景,问我:“少东家,咱们脚踏八卦,头顶天罡,站在洞府里,还真有几分神仙的意思。” “啥神经?” 胡子闻声钻了进来。 踩在洞府里,他两条腿还发抖。外面的平台太高了,往下一看,竟让人有跳下去的冲动。 “从未听说地板能长出八卦来,地仙之宅就是不一样。”胡子啧啧称奇,用手机拍地面的纹路。 谢小雨进来了,叫住胡子:“你们误会了,这是一种植物化石,叫‘辉木’。生在几千万年前的蕨类时代之后,通体高达数十米,年轮形同八卦或龙蛇。在古代,仙人峰大片雨林,有丰富的植被,才能保存这些植物的化石原貌。” “天地造化果然高深莫测。”我感叹一句。 这些八卦比人画的还真,竟为天然构成。Qqxsnew.net 谢小雨道:“辉木化石在国内出土很少,说不准伏羲氏研八卦开阴阳,就是通过化石推理出来的?嗯,地上的八卦痕迹真大,看样子,这棵辉木的直径超过五米!放现在,也堪称庞然大物了。” 我有了想法。 仙人峰内的岩层,必然有诸多辉木化石遗址。 再加上此地岩层坚固,并非石灰岩,能耐腐蚀风化。古人于山崖开凿悬棺,见石内生八卦,出河洛之书,以为神迹,便觉仙人峰通天地灵气,可以为仙,便把此地作为洞府。 谢小雨打了个响指:“你的想法不错,这种可能性很大。看仙人峰的悬棺规模,千百年源源不断有人来此求道。” 青纹感叹:“唯有天地祖龙,昆仑神峰能孕育这种造化之机,看来没来错地方。” 谢小雨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从唯物主义的角度,昆仑只是一座稍微大点的山峰。 这些辉木化石,是太古年间地质沉降,雨林被从天而降的火山岩覆盖形成的结果,并不能证明此地为昆仑祖龙。 那些薄青铜片无法拾取,只好忽略。 第四百五十二章 无根肴 绕过床榻,有竹木搭建的门户,早已腐蚀。门前青石莲花灯,古色古香,内里储着灯油,灯芯浸在琥珀状的油脂中,居然未曾碳化。 游冥慈王常年行走深山巨墓,专取墓中经卷古籍,或伏僵尸妖魔,取其体内异宝。 谢小雨见识不凡,一看之下,便对胡子说:“这里面的油脂,比整片洞府都值钱,你挖化石,不如挖油。” 胡子不信:“啥油那么值钱,石油?那也轮不到咱们开采啊,早让美国佬给占了。” 谢小雨道:“悬棺葬,是一种非常玄奇,据说能接触天界的安葬之法。墓主多为方士,有神通,欲以太阴之地,修太阴炼形之法,故而要点‘万年灯’。灯不灭,则魂魄历九九八十一劫,可为地仙,所以洞府叫‘地仙之宅’。” 古墓里,常有长明灯,也叫万年灯。 进去的时候,灯火早已漫灭,我没见过还正常燃烧的情况。 谢小雨说,太阴炼形之法,为方士修炼成仙的秘术。这盏万年灯,以大海鲛人油为膏,搓鲸骨为须,研地浆为脂,理应万年不灭。 如今却灭了,着实古怪,代表墓主的魂魄早已散掉。 悬棺,我也是第一次接触,故而一切小心谨慎,不敢毛躁。 胡子不听那么多。 用水壶装了万年灯的灯油,说电池告罄后,拿这个能撑一阵。 从腐朽的门户进去,我们四人抵达后厅。 后厅左右门廊,各有篆字,写着:红尘百炼生死大劫,一朝成仙三山五岳。 又写着:金丹入腹生不死,我自逍遥天地师。 后厅正中,摆着一口千年楠木打造,直径超过十米的“莲花棺”! 重达数万斤。 不知这百米绝壁,云天不接,古人如何将这个庞然大物运入洞厅。楠木打磨规整,一个个榫卯拼接,斗拱相连。 莲花二十九叶,中心莲蓬也置一盏万年灯。 同样灭了灯火,表示墓主魂魄已去,太阴炼形之法不成。 莲花棺是一种罕见奇棺。 榫卯拼凑的棺木严丝合缝,刀片都卡不进去。每一片莲花花瓣,便是一幅棺材。这是一种中原几乎不用的合葬墓。 相当于一朵莲花棺,埋了二十九具尸体! 我心感诧异。 此处洞府,主人为糊涂山人,怎会埋了二十九具古尸,欲要成仙? 糊涂糊涂,墓主是真糊涂,即便老婆偷人,没道理一口气偷了这么多出来吧? 我心中许多疑云,墓中不好直言。 这种莲花棺,用楠木芯拼接,其原理,与先秦、西汉皇帝用的“黄肠题凑”一般,除非用炸药,基本无法开启。 谢小雨有办法。 这二十九具太阴炼形古尸,为了死后“吸”地下阴气,莲花棺底部,各留了拳头大的通气口,用竹木插入山腹。 从通气口用铁锹破坏,拆掉最里层的榫卯,再把外面的木梁推翻,莲花叶形状的棺材才一一开启。 一看之下,又是疑窦丛生。 这些方士皮肉已烂,只剩骨骼摆出人形轮廓,侧卧棺内,屈膝而葬。骨骼严重缺乏营养,稍微触碰,碎裂为米粒大的残渣。 棺中除了记录丹方的竹简龟甲,没有别的陪葬之物,也无证明身份来历的东西。 外面虽有壁画,其丹砂涂抹的痕迹早已漫漶,色彩混淆,不知究竟哪朝哪代。 “奇了怪。” 胡子倒吸口凉气,便去摸枪。 我一震:“你干啥?” “二十九口莲叶棺,只有二十八个死人!”胡子脸色不自然,分明少了一位。 我们背靠背注视附近。 排除有位仁兄成仙了,棺材数量和死人对不上,这是走尸的前兆啊! 空了的莲叶棺,在莲花木架的最上面。那个部位的榫卯最松垮,好像人用木头随便拼上去的,根本起不了受力作用。 谢小雨是女生,身材瘦小,动作灵活。 她爬上去,到空了的棺材一看,便知端倪。 “不用害怕,这地方,天生八卦,地涌祥瑞,尸体绝不可能生变。依我看,少了一具才正常,你们瞧那。” 谢小雨指着后厅一片石壁。 石壁凹凸不平,夹杂蟒纹石英,如龙云悬浮。 下方有团如墨汁调和的浓密阴影,看不出美感。或许盯久了出现幻觉,那团影子像个盘膝坐着的道士,正朝我们阴笑! 谢小雨做出推理:“一共二十九名方士,约定在仙人峰修炼太阴法成仙。他们造好了这座莲花棺,人还活着的时候,便爬入棺内辟谷。为了确保尸解成功,他们不食五谷,每日只服三升‘生水’保持血气充盈。” 游冥慈王专对付墓中邪祟之物,本身就是旁门左道一类。 所谓“生水”,是用野蜂蜜、人参、黄芪等药材酿出的药水,大补元气,快断气的人喝一口都能缓过来。 谢小雨继续道:“他们让小徒弟每日往莲花棺注入生水,这种仪式要持续八十一天。中途不知出了什么意外,也许吩咐的小徒弟起了异心,给他们断水,并灭掉了象征魂魄的万年灯。其中二十八人相继渴死,一个打破了木架,从棺内爬出想去外面求救。但拆掉榫卯已经精疲力尽,爬到石壁下就坐化了。” 那团混淆了的阴影,便是血水蒸发,尸油蜡化形成的。 至于尸体,可能让山中鼠蚁叼走了。 我摸了摸下巴,沉思道:“你的说法勉强有些道理。这些人开凿如此大的洞府,又造出精巧的莲花棺,说明他们成仙的准备很充分,结果让徒弟渴死闷死在棺里,实在虎头蛇尾。” “那你怎么说?” “整座仙人峰,几千年下来,让求仙的方士掏空了。洞府之间呈网状错综复杂,按理说空气流通,且无风雨,为什么万年灯会熄灭?我看这才是问题所在!” 鲛人鲸须制成的万年灯,放台电风扇在旁边吹,也未必能吹灭。 我坐在旁边思考,胡子他们围着莲花棺转圈。 棺材里,有很多褐色物质,是服了水银丹砂腹泻拉出的粪水。可见这些方士并非死后下葬,他们确实在莲花叶内活了相当长时间。 停止走动,周围没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我隐约听到脚下传出水流动静。 胡子围绕莲花棺转圈,棺材底部的木轴承下,有口半米宽的暗井,应该就是谢小雨说的生水。 位置非常隐秘。https:/ 胡子用手电照进去,井壁一圈又一圈血红壁画,水汽蒸发,竟不曾被侵蚀,反而色彩鲜艳保存了下来! 谢小雨道:“血和丹砂调成的‘淑女艳’,加了脑汁和蟒油,再过一千年都不会变色。” 暗井深不可测,阴冷刺骨。 我只看了一眼,便有密闭恐惧症。 我让胡子先拍下井壁的岩画。 至少要确定这些方士的身份。 不易说,要寻昆仑,先过悬棺、湖泊。 悬棺看见了,可大山里并没有什么巨渊。谢小雨信誓旦旦,不易他们最后索要了一批潜水物资,队伍就下落不明了。 也许不易说的湖泊,是指仙人峰下的暗河? 亦或者,某处太古年间,被地质包裹形成密闭空洞的暗海? 胡子把手伸入井中,便听见巨大水流声。这井口虽狭窄,其下的黑水甚为滂沱,可能流到仙人峰任何一处洞府之中。 黑暗里,倏忽有水刀抽在胡子手背。 胡子不觉得疼。 等他把手捞出来,手背上的皮肉已经没了,露出白森森的筋骨。被冷风一吹,胡子才啊呀叫疼,谢小雨急忙给他包扎。 暗井上面压着莲花棺,没法推开轴承。 井口不能站立,人只得爬进去。 空间过于狭窄,不知什么伤了胡子。胡子把照相机丢在一侧,手背疼到骨头里,细看筋膜之上,还有一圈细小的牙齿印。 谢小雨道:“这是缅北有名的水下霸主,吸血鬼鱼!不好了,暗井下面可能连着地河,这些吸血鬼鱼从未见过光,任何东西下去都会被它们啃掉。” “穷山恶水的鬼地方,怎么净出那些邪性的玩意。”胡子捂着手叫屈。 谢小雨道:“你偷着乐吧。刚才你要把脑袋伸到井里,现在就剩一具无头尸了。不好,莲花棺并非方士修炼太阴的法器,搞不好是一个养殖场!” 我让谢小雨把话说清楚。 谢小雨说,缅北河流里的霸王,就是吸血鬼鱼。 蚂蟥鳄鱼,在吸血鬼鱼面前都要靠边站。那是一种小型食人鱼,极其凶猛,鱼嘴生着犬牙,口中布满细小吸盘。身体覆盖鳞骨,眼珠子血红,不会转动。 吸血鬼鱼眼中,世界上只有两种物质。 能吃,和不能吃。 尤其缅北的吸血鬼鱼。 几百年前,当地土著为了保守秘密,将病死的人或俘虏,尸体磨成粉洒入河中,喂养吸血鬼鱼。 久而久之,在这些鱼类的记忆里,人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 有人靠近河流,立遭群鱼吞噬。土著靠这招,保卫家园,抵抗外面打进来的军队。 老乡会割取器官后,也会把尸体丢进河里喂鱼。除了方便毁尸灭迹,让这些鱼对人有贪欲和吃的想法,等于多出一条自然防线,防止人从水下偷入。 谢小雨推测。 莲花棺可能是一个“鸡笼”。 方士将选择好的祭品,放在莲花棺内,以强行辟谷的方式,使祭品身体清洁,体内不存在杂物。 等祭品饿得受不了,莲花棺旋转,花瓣抬起,让祭品顺着木道滑入井中。 这种肉,称为“无根肴”,没有一点腥臭,只有纯正肉香。暗井内的吸血鬼鱼吃了祭品,基因里就有噬人因子。 只要企图下水的,必遭鱼群攻击,这在没有潜水设备的古代,几乎是无解的绝招! 第四百五十三章 学好数理化 我由此推断。 暗井下面的地河尽头,必有非常了不得的秘密。 土人驯养吸血鬼鱼,就是为了保护“它”。 至于仙人峰上的洞窟,其实就是大大小小的“饲养场”,给吸血鬼鱼提供源源不断的食物。可如果是这样,外面的悬棺如何解释? 我想这一切,跟糊涂山人有关。 地仙之宅不在此处,极有可能在地河尽头! 暗井内的岩画,出自糊涂山人之手。 描绘的,正是他们捕捉土人,强迫土人服用丹药,用他们做实验的画面。死掉的土人,就抛入水中喂鱼。 他们奴役土人,在仙人峰建成宏大的悬棺群。 通过岩画,我们还得到一条重要线索。 许多年前,野人山腹地曾有“十万大白塔,满目之殊宝”。站在山中任何一处地方,抬头看,必有佛塔贯通苍穹,塔刹砌着黄金白银,塔林参天。 糊涂山人率人在山中建国。 并强迫土人,捣毁那片白塔,建出世界上没有第二的悬棺群。 野人山矿藏丰富,糊涂山人带来先进的冶炼技术,要土人淬青铜生铁,铸造一套巨大的,非常复杂的机械。 岩画线条简单,内容丰富,描绘得十分准确。 唯独对于那台机器。 岩画线条简单,却用了许多人来表述要建造它的浩大工程。 想来那套机械,超出了土人的认知,就像一个学生面对航天飞船,只能发出“哎呀我了个去”,没法再描述什么。 这样的莲花棺,仙人峰内有数十台。 犯了错的土人,便会以这种方式,被送下去喂鱼。 后来糊涂山人死了。 他一共办了三件事。 拆掉山中佛塔,制造一种复杂的机械,把参与建造工程的土人全部杀死。 对方的所作所为,实在不像一个心怀道德、远避红尘的方士,倒像一个杀人魔王。野人山的土著早在阿育王时代,就被黄金军屠杀大半。 剩下的一小部分,又被糊涂山人灭口,算得满门抄斩,一个不剩。 胡子吐舌。 靠山吃山,野人山的老百姓简直倒了血霉。 暗井东南角一侧,又发现了一口废弃旱井。糊涂山人本来想在里面养鱼,但偏离了水脉,没法接引地河,就废弃了。 旱井下面,立着一口饕餮石碑。 八个鸟迹篆字,年代颇古:天赐宝泉,地造玄宫。 我推测,天赐宝泉,代指吸血鬼鱼的暗河。岩层源源不断有水渗透,使得仙人峰内部水脉繁荣,符合尸解环境。 至于地造玄宫,可能指的外面的悬棺群。 糊涂山人的亲信都埋在外面,这样离天近,可消除罪孽。 我们返回前厅,商量下水的事。 没有重型潜水设备,这次我们进山,连充气皮艇都没带。何况氧气瓶、呼吸面罩、潜水服,根本拿不进来。 不易他们也在仙人峰滞留了好一阵。 通过外界,才运入了一批潜水设备,然后下落不明。 我试着用洛阳铲插在暗井里。 吸血鬼鱼见到东西就咬,纯钢的铲子布满了牙齿印。暗井大概七八米深,下面是细软土石,呈“l”型开凿。 我估计,暗井的水量不会太大。 毕竟在山上。 暗河在山脚,通过岩层土壤慢慢向上渗透。如果我们抽水速度够快,完全能赶在暗河回流之前,通过水道。 吸血鬼鱼离了水,就是没牙老虎,一抬脚就能踩死。 那么问题来了,如何抽水? 胡子说,搁在外面,弄台大型抽水机要不了几个钱。问题咱们深入野人山原始区,就是网购一台风扇,也没有快递员能送进来。 谢小雨说,可以拿水桶慢慢舀。 我摇头,暗井上面压着莲花棺,只能爬进去,根本直不起身。 舀的速度太慢,万一人掉进去,顷刻之间就会被吸血鬼鱼啃成渣滓。 谢小雨道:“左一个不行,右一个不行,你说咋办。” 胡子道:“你个小姑娘懂啥,慢工出细活,倒斗不是抢劫,你指望多快?项羽挖秦始皇地宫就挖了三月,咱们这才几个人,还算快的了。” “先下去吧。” 我用相机拍了洞府情况,回去找黄师爷合计。 从悬棺一层层踩着棺材板往下跳,我们腰杆系着绳索,仍感到一种走钢丝的险绝。 后来想想,当时也是年轻。 换成现在的我,让我在悬棺上跳房子,给我一个亿都不干。当时看胡子他们跳,我就跟着,丝毫没考虑掉下去的后果。 支撑悬棺的木桩千年不朽,除了材质优良,下葬前,全部用油泡过,并在两端用铜丝箍牢。 糊涂山人奴役当地土人,营造这处不亚于皇陵规模的墓葬。 事后又杀人灭口。 糊涂? 我看老贼精如狸猫! 黄师爷捋着山羊胡须,听完我们寻找地仙之宅的经过。 他道:“地仙之宅,必受大地之气,行山川之灵,虽非皇陵帝寝,可也算造化之奇,当得‘仙葬’二字。糊涂山人?翻遍二十四史,不曾听闻,也许压根不是咱们国家的人。亦或者,他的记载被当时统治者刻意抹掉了。”qQxδnew.net 胡子道:“当务之急,抽水杀鱼。师爷,你给翻译翻译,怎么抽水,怎么杀鱼。” 黄师爷不愧为狗头军师:“抽水还要杀鱼,好可怕啊。依我看,不如塞几坨炸药进去,轰一声,佛祖也滚蛋。” “咳咳。” 藏青禅师迷迷糊糊醒了,咳嗽几声。 黄师爷改口:“我的意思是,佛祖也要尊重科学。吸血鬼鱼再凶,不过一群臭鱼烂虾,咱爷们个个好汉,斗尸魔旱魃尚游刃有余,何况鱼呢?” 胡子一拍手,这等于啥都没说。 为了营造悬棺群,糊涂山人把仙人峰掏空了。 且不说炸鱼有没有效,倘若连锁反应,使地层崩塌,整座仙人峰都将陷入地下! 之后,谢小雨和青纹又乱七八糟说了几句。 甚至阿金也参与进来,提出了投毒。 然而这也不现实。 糊涂山人用丹砂水银逼土人服用,做成“无根肴”喂鱼。长久以往,水中重金属超标,那些鱼有了抗性,生命力顽强。 况且我们没有重型潜水设备,充其量能拿出护目镜。 你要往水里投剧毒,那我们下水不是自己搞死自己吗? 如此,众人都没声了。 我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用拇指摩挲下巴的胡茬。 进山月余,胡须来不及剃,我想自己此刻跟流浪的沧桑老大叔没什么两样。 “喂喂。” 胡子用脚尖戳我。 “你是咱们主心骨,你拿个主意呗。” 谢小雨撇撇嘴,她都没辙了,心想可以钓鱼,把吸血鬼鱼都钓上来。 火光吹拂我的脸庞,我垂头一笑,心中有了计划,淡淡念出一句。就是这一句,堪称倒斗行业的标杆,光照千古的格言。 姚俞忠号称倒斗祖师爷,给他一百年,他都说不出这么有深度,有影响力的话。 “粽子僵尸咱不怕,就怕倒斗没文化。” 倒斗最重要的是什么,就是他妈的文化! 没文化倒个毛线,街上捡垃圾都要精通废品收购学。 胡子和谢小雨懵了。 他们两个是非常传统的人,不知道我莫名其妙说这句话有啥用。 阿金还理解不了“文化”是什么。 青纹有眼力劲,给老板拍马屁:“这话一听就非常......非常的科学!从全面的角度,言简意赅进行了概括和分析,非常具有象征性。” 藏青禅师醒了,睁开眼看我。 他有博士文凭,因此非常赞同我说的。 当和尚也得六级英语,一本大学,凭啥咱们倒斗的都是泥腿子?为了紧跟时代的脚步,追上历史的车轮,倒斗,也得学习,尤其学好数理化。 你瞧,这么深刻的话题,姚俞忠那种人绝对说不出去。 对方充其量用手指夹着一根延安醇和,嚷嚷把秦始皇陵清空而已。 “化学课本上,有一个‘喷泉实验’,我想可以一试。暗井旁边,不就有一个规模极大的旱井?” “我懂了。” 阿金不愿意显得自己没文化。 他理解道:“夏大哥的意思,咱们在莲花棺上,搞一个自动喷泉,把水都喷出来,这样鱼就死了,对不对?” 我倒吸口凉气。 化学之父大概是死不瞑目的。 不过阿金这么理解,还真不能算他错。 当地没有九年义务教育,阿金不了解我说的喷泉,到底要喷到什么程度。 试验其实不复杂。 在一个空的塑料瓶盖上,插一根吸管,密封好。 将吸管一头放在水盆里,垂直放好。挤压空瓶内的空气,水就会违背“往低处流”的物性,进入上方的塑料瓶中。 这就是利用气压吸水,相当于一个简易版抽水机。 “胡子,懂了吧?” “胡爷当然懂了,胡爷一向是文化与倒斗水平均衡发展,要不是怕增加大学生的就业压力,胡爷当个教授那绰绰有余。” 我权当胡子是懂了。 要他和阿金,青纹,返回税痒村下的秘密基地。 日寇侵略南洋地区,曾计划用“白色恐怖”军事行动,对当地进行生化试验。也就是用毒气、细菌、病毒,对当地的人、动物,进行基因上的灭绝,破坏森林和河流,以削弱居民的反抗力量。 细菌战病毒战毒气战,曾肆虐南洋一时,造成数十万人口的伤亡! 秘密基地,隶属于日第十五军。除了发掘矿脉,找到文明古迹,这支部队还担任监视驼峰航线,狙击向中国输送抗战物资的美军飞机。 基地仓库,有大量弹药。 也包括鬼子使用的毒气弹和化学气体弹! 第四百五十四章 万年灯 据我所知,日寇占领缅甸不久,实施非人统治,遭到当地强烈反抗。由于缅北多森林,蚂蟥、食人鱼、鳄鱼、蛇虫众多,给日寇占领缅北造成极大干扰。 鬼子往缅北主要河流,注入成吨的液态化学元素。 其中就有氨气。 导致饮用河水的居民大规模死亡,沿途森林被摧毁,生态系统遭到重大破坏,数年不曾恢复元气。 氨气罐,就是我要胡子他们找的钥匙。 有这个,抽干暗井不是问题。 氨气易溶于水。 一毫升水,可溶解三百毫升氨气。 只要找到鬼子的氨气弹,在旱井引爆,随后密封旱井,只留一气孔通向暗井。强烈的气压差,会使暗井内的水被吸入旱井。 随着水溶解氨气,不断造成气压差,就能源源不断往外抽水了。 胡子恍然大悟:“哦,原来这他妈的就是化学啊。其实胡爷早就想到了,只是低估了小鬼子的缺德,连氨气都拿来下毒。” 我道:“鬼子的军用仓库绝对有氨气瓶。他们发动那么大的战争,国内粮价飙涨,一占领土地,军部就要求士兵‘屯垦’,使部队自给自足。氨气虽有毒,可合成肥料,还能作为冷凝剂,在鬼子军中被广泛推广过一段时间。” “好吧,这种事,还得胡爷出马。不就捞几个瓶瓶嘛,嗨,不算事。” 有远征军的尸骨作为林塔指明方向。 胡子他们不必横穿盆地。 只需沿远征军开辟的山道,从边缘绕开老泥盆即可。沿途有汽油桶,因此不必担心迷路。 唯一要注意的。 是能驱使动物攻击我们的人。 因此要胡子青纹,加阿金一路。三个大男人,互相有个照应。 仙人峰这边多为灌木,树木稀疏。 那人躲在附近,一定逃不开高倍望远镜的视野,因此仙人峰这边还相对安全。 仙人峰到税痒村。 胡子估计,一来一回需要三天到四天。 事不宜迟,三人立马动身,留下我和谢小雨,照看藏青禅师。 至于黄师爷,他只能算半个人,甚至有危险他连人都可以不算,战斗力完全忽略不计。 天有不测风云。 胡子他们离开不久,一场风暴席卷野人山。 时值雨季,山中泥泞潮湿,水雾蒸腾,毒瘴滋生之快,我们进树林戴着口罩,鼻子边缘的皮肤早已溃烂。 然而这场暴雨之迅猛,还是出乎了我的预料。 少许,天河决堤,银川倒灌,一条条雨柱撕碎了云翳,在九天呼啸,以惊人的速度和力量落到大地。 暴雨来了。 野人山的雨季非常恐怖。 之前我见过的雨,在这场风暴面前完全不值一提。 先有电光破空,雷龙裂变。 随后雷霆大作,十万天兵齐喧。 雨柱如倾,白涟成瀑,化为水环将山头一罩,便是十万兵马哑了声,百万天兵运黄河。风暴随之而来,撕裂浓密绿林。 我亲眼看见数棵大树被连根拔起。 空中无形巨手造化万物。 仅瞬息,土崩石裂,风湮水涣,营地数顶帐篷被吹到天穹,天地黑暗,眨眼就看不见。 黄师爷撅起屁股,把脑袋塞在睡袋里。 他是典型的唯心主义。 只要看不见,耳根子清净,就当困难不存在。 都说暴雨难朝夕。 本以为过几小时,这场风暴就会减缓。谁料胡子他们离开不久,天气的变化,已经超乎了我们的预判。 由于山里没有信号,我们毫无准备。 事后得知,这是一场百年难遇的特大自然灾害,直接改变了野人山的地势,周围好几条公路不得不重修。 想想,我们这一代,简直操蛋到家。 遇见了十年不遇的洪水,二十年不遇的金融危机,三十年不遇的大地震,四十年不遇的房价高峰,还有百年不遇的风暴团。 卫星电话那头,只有毫无意义的杂音。 胡子他们进入老泥盆,若遇见山洪暴涨,只怕凶多吉少。然而此时此刻,我又不可能跑出去找他们。 任何通讯设备都失效了。 人类在天地的怒火面前,简直渺小到可怜! “不行,不能束手待毙。”谢小雨过来,我们的衣服早就湿透。 我看了她一眼,把唯一一件还在的雨衣递给她。苏丹小说网 “仙人峰下面缺少植被,土石松散,处于低洼地带。一旦涨水,四面八方的山洪都会朝仙人峰汇聚,山脚很快就是一片泽国!” 风中,谢小雨拼尽全力朝我喊了几声。 话才出口,便被风暴抹灭。 我担心胡子他们的处境,想起老泥盆不乏十米高的柚木。再大的风暴不可能摧毁柚木的根茎,或许他们还比我们乐观一些。 转过身,吩咐谢小雨:“拿上应急背包和取暖炉,上悬棺躲一躲,这里待不住了。” 话音刚落。 天河浩荡冲出了老泥盆。 沿绿林颠覆,填塞沟壑,把山头抹掉半截,往仙人峰横扫千军地排开。 “快跑!” 我推了谢小雨一把。 才不到十分钟,竟形成了山洪。这场雨,把野人山的泥土浸透了,肯定属于百年不遇。 黄师爷拿了一些衣服和吃的。 我扛起藏青禅师,作为队伍里唯一一个还靠得住的男人,我让谢小雨先爬上去。 悬棺架在高处。 山洪骤然来临,我们的营地保不住了,甚至仙人峰都会被淹掉半截。 这些悬棺,犹如阶梯层层向上,或可为避难场所。 面对危险,黄师爷奔走如风。 他甚至超过谢小雨,最先爬到一处悬棺。 不等他打开手电,天穹一道惊雷咒杀鬼神,震耳欲聋的轰声令我心脏要跳出。不待我说话,人就扛着藏青禅师软了下去。 原来风雨大作,竟将几具悬棺吹了起来。 悬棺犹如冰雹砸落地面。 尸骨化为飞灰,险些将我们压死。 这场灾难席卷十万里,将仙人峰阶梯状的悬棺截断一部分。 黄师爷尽量选楠木、柚木制成的坚硬棺椁,打开手电给谢小雨照路。他们先上去,再放下绳索,我背起藏青禅师往上爬。 洪水已经冲了过来。 黄汤之流裹挟岩石、泥土、树木,还有被撕碎了的鳄鱼、蚂蟥。 这场灭顶之灾摧毁了生态系统。 鸟雀欲要逃离,不是被雨柱冲死,也是被飙风折了羽翼。 仙人峰陷在洪水之中,水位骤然上升到七八米。我扛着藏青禅师,几乎飞了起来。下面的悬棺被泡入水中,离开木架,像船肆意碰撞。 我小心翼翼躲避这些庞然大物。 这时,一只仓皇无措的石龙子从悬棺冒出,慌不择路钻入藏青禅师的鼻孔。 我大骇,没能抓住。 藏青禅师猛地睁大眼睛,人就清醒,随即红润了脸,大手抓住我衣领,跃到头顶半米高的悬棺上。 “大师,你。” 藏青禅师抬手,示意我先爬上去。 “方才异物入鼻,顺着脉络开了我九窍,淤血散去,我好了大半。”藏青禅师如此解释,我半信半疑。 洪水很快又淹没了脚踝。 黄师爷和谢小雨往上面爬,二人的脸被岩壁冲刷的雨水打肿。 顾不得许多,我和藏青禅师在悬棺之间跳跃,或抓住下面的木桩,往上攀登。有些悬棺掉落,导致阶梯消失,需要绳索和两个人配合。 过程惊险,九死一生。 风暴愈演愈烈,有吹翻凌霄宝殿之势。 很快,我意识到悬棺也不安全。毕竟千年古物,这些悬棺能抗住风暴已不容易,何况加上我们的体重。 我伸手指向地仙之宅的位置:“去糊涂山人的洞府躲一躲。” 黄师爷道:“那洞府太高了,我有点爬不上去。” 这时候,可不讲尊老爱幼。 连藏青禅师这个伤员都亲力亲为,没人给黄师爷开小灶。黄师爷见状,咬紧腮帮子硬撑,腿肚子抽筋不停。 我们的衣服全是水,沉重不堪。 风暴之烈,雨水之汹,让我们患了低温症。 这个时候,穿衣服反而比没穿更冷。无奈之下,我们脱了外套,我甚至只留了条内裤,最先一个跳向对面的悬棺。 好几次差点掉下去。 万幸仙人峰上悬棺如蚁,能以遮挡人身。 待我们爬入糊涂山人的洞府时,山脚早已化为汪洋。黄汤扩散,淹了最下面几百具悬棺。 眺望下去,便见古人棺椁好似煮饺子在锅里翻腾。 谢小雨打开取暖炉,我们烘烤身体,换上不合身的衣服,勉强待在前厅避难。 滂沱雨水顺岩壁汇聚,在洞口倾流成瀑布,蔚为壮观。 谢小雨用铁皮罐随手接了一些岩水,煮浓咖啡给我们喝。我喝了几口,舌头发麻,浓重的疲倦有所缓解。 “呼。” 我十分厌倦这样的日子。 我是个性格懒散的人。倘若有选择,暴雨天我应该躺在家里的摇椅上,左边泡茶,右边摆几样小点心。我啊,用手轻轻拍打胸口,细数着窗外雨声,然后睡过去。 “夏爷,夏爷。” “干啥。” 我白了黄师爷一眼。 老东西没眼力劲,净在花下晾裤子。 黄师爷道:“夏爷,恕我眼拙,你瞧那边,石头缝里是不是有光啊?” “胡说八道。” 我懒得斜眼去看,藏青禅师却站了起来:“此地荒废,又是墓冢,怎会出现人火?” 我转头看过去,岩壁的缝隙里,确是渗透出几抹火光。轰隆!外面雷声大震,惨白之色洒满世界。 在悬棺洞府居高临下,能俯瞰诺大的老泥盆,甚至能望见税痒村沟壑间的矿脉。 我又看向墙壁的烛光,雷电下,那光黯淡摇曳,竟仿佛要熄灭,却又从岩石里冒出,直勾勾往我们眼里钻。 对于邪门的事,我从来信奉一点,物理超度。 从旁边捡了块大石头,我砸在岩壁上。却发现后面是木板,质地早已腐朽。木板沾了层石土灰,如果不是知道后面有暗格,根本看不出端倪。 整片仙人峰被糊涂山人掏空了。 洞府之间互相连接,用包裹石土的木板隔开,有一定隐秘性,就像几十年前的地道战。 我们拿起武器钻进去,暗格里,也有一盏万年灯,还徐徐燃烧烛火。 灯下,四散几具尸体,穿着现代人的登山迷彩服。 第四百五十五章 剥皮人 我吃了一惊。 倘若几具古尸,还不至于让我绞尽脑汁思考。 我们进入暗格后,万年灯熄灭,化为一缕青烟。黄师爷忙不迭打开手电,示意我和谢小雨上去看看? 我暗骂老奸商不要脸。 谢小雨不怕死人,走上去翻动。 “眼角溶解,尸体皮肤皮革化,尸斑明显,颜色发黑,应该死了七天不止。难道,洪门的比我们早到一步?” “洪门人马?我看不像。” 我翻动死人的背包,只有一些装备,并无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我道:“死了几天,如果他们在后头跟踪,我们不可能一点没有察觉。想来,他们有另外一条路,竟然比我们走老泥盆要快,而且更安全!” 野人山的秘密,早已不算秘密。 二战开始,世界各地的力量介入其中,大国博弈,都不能窥视真相。 倘若有第二条路,这确实是个好消息,算重大发现。 没从死人身上看出什么,我们退出去,把破旧的木板合拢,以免看了膈应。藏青禅师煮了一些酥油茶,我看他确实没大碍,替他高兴。 约莫几个小时,外头的暴雨愈演愈烈。 远远听见泥石流的动静,洪峰肆虐,沿途森林山丘无不夷为平地。 正打瞌睡,洞府外一道白光射向天穹。那光耀眼,不同于民用手电,一般的军用物资也没这种亮度。 “胡子他们回来了?” 我心道,可能下暴雨,让他们中途折返。 便从洞府探出头去,隔着百米深,看不清仙人峰下的洪水是否有人。我拿出狼眼小手电,对山下也照了照。 对方有了反应,立刻用电筒射到我们所处的地仙之宅。 “黄师爷,来帮忙。” 我喊了声:“万幸,胡子他们没伤亡,从老泥盆撤出来了,快下绳子。” “哎呀,没事就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黄师爷嘟囔几句,半梦半醒虚着眼睛。 藏青禅师忽然嘀咕声:“不太对头啊,就算他们从老泥盆折返,下面已经被洪水淹没,他们怎么回来的?” 仙人峰下黄汤鼎沸,烟波浩渺。 夜晚能见度奇差,我也看不清楚,敷衍道:“兴许划船来的吧。” 绳索那头十分吃力。 我们四人在洞府拉拽,险些没站住脚。等到下面的人爬上来,手电直照我的脸,我眼睛暴盲,顿时没看清楚。 黄师爷鬼叫声。 从悬棺群爬上来的人,居然是一群有西方血统,高鼻子,黄皮肤的混血儿! 之前山洪爆发,我没来得及拿枪支弹药。与对方呆滞片刻,我斜着拔出腰间开山刀。对方没热武器,用铁锹防卫。 “你谁啊。”我大声问了句。 “泥好。” 对方的中文烂到一种程度,自称国际探险队,来野人山拍摄短片。误入密林,恰逢暴雨,见悬棺之上有火光,我又用绳索接引,他们便上来避难。 “国际人民,一家亲,打断骨头连着筋。” 领头的红毛鬼说话虚伪,一套一套油滑的很。 我无法确定他们的来历,再说悬棺又不是我家的,没道理把他们赶下去。 他们六个人,我们这边除了我,清一水弱势群体,容易吃亏。我便把刀收起,示意大家各占半边,等雨停了分道扬镳。 突然多了一群陌生人,这让我很不舒服。 红毛鬼没把自己当外人,喧宾夺主占着洞府,又是拧臭袜子,又是开罐头,还把衣服脱了,谢小雨转头没去看。 黄师爷瞌睡醒了,悄悄戳我:“爷,我怎么看这帮人,有点眼熟啊。” “外国佬不都一个模样,有啥眼熟不眼熟。” “不不不,他们给我的感觉,有点,有点似曾相识,上辈子见过。”黄师爷记性不差,那帮外国人闹腾的很,他一时卡住想不出。 这时候,藏青禅师脸色一变,指向用木板遮掩的暗格。 “这些肉条,像暗格里的粽子!”怕对方听出来,藏青禅师特意改了黑话。 我脑袋一闷,人就傻了。 仔细回忆暗格里,那些高鼻梁黄皮肤的尸体。由于尸体皮革化,五官已经脱形,面孔模糊,但衣服和装备,是不可能错的。 这下,我们都不淡定了。 倘若红毛鬼死在隔壁,从仙人峰上来的这群人,又如何解释。我示意黄师爷拿手电去照,这帮人有影子,又感觉不太对。 藏青禅师跟红毛鬼套近乎:“这位世界的朋友,你们探险队有几个人呀?” “哦,东方的朋友。”红毛鬼眼仁发青,嘴唇薄突,这是典型的白眼狼面相。 他道:“如你所见,我们一行六个人。” “探险队应该有组织性,就你们六个,怕不够吧。”藏青禅师仔细看过,这些人并非鬼魂,但脸上表情相当虚伪,给人一种别扭,很假。 红毛鬼道:“确实只有我们六个,我们属于民间兴趣爱好组,跟官方财大气粗不一样。” “哦?” 藏青禅师又问:“我挺喜欢你们这种衣服,在哪买的?” 红毛鬼道:“东方的朋友真有眼光,你的审美很不错。这种衣服的面料罕见,款式属于私人订制,呵呵,你买不到的。” 此话一出,我们纷纷打了个寒颤。 隔壁那些尸体,衣服绝对跟红毛鬼一模一样。 如此我也不淡定了,站起来移开木板,对众人喊了声:“我去隔壁拉个屎,别进来啊,味道臭。” 黄师爷屁颠屁颠跟上:“古人云,独拉稀不如众拉稀,我跟你一起去。” 我和黄师爷快速走向隔壁。 谢小雨也站起来喊道:“你们没拿纸,等等我。” 红毛鬼瞠目结舌:“你们东方人解手还要成群结队,男女一起?” “咳咳。” 藏青禅师险些没憋住,笑了笑:“年轻人嘛,风风火火。” 走到隔壁,我将木板拉过来,以防外面看见。 洞府之中常年燃烧香料,因此尸臭被异香压住,尸体不易滋生虫蚁。再次翻开那些皮革化的尸体,衣服确实出自同一种款式。 甚至配备的高流明手电,属于一个厂家。 黄师爷轻声道:“邪了门了,这些尸体和外面的人,到底怎么解释?” 他们有影子,自然不可能为鬼魂。 尸体又在暗格,也不会是尸变。 我看向谢小雨。 谢小雨分析:“或许地磁紊乱,让我们集体产生了幻觉?又或者,对方撒谎,他们也是进山盗墓,不止一批人?” 黄师爷不高兴了:“他们盗墓的,咱们可不是,咱们是进山保护文物的!” “对对对,师爷言之有理,咱们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跟那些西方鬼不一样。” 暗格的尸体,外面的活人。 这一切叠加在暴雨夜的仙人峰,形成了难以解释的事。 我问谢小雨,游冥慈王对付妖精,有啥独门秘方。 谢小雨说,下墓遇见鬼的概率,其实很小,小到比中彩票还难。游冥慈王对付鬼,通常以经文为主。 她珍藏一部大藏贝叶经,或许可以一试。 我道:“暗格里死了六个身强体壮的外国佬,他们怎么死了,这也是个大问题。搞不好我们也会重蹈覆辙,胡子他们没消息前,最好警惕些。” 谢小雨又查看了那些尸体。 这一次,有了新发现。 “尸体没有外伤,但皮革化非常严重,按理说此地潮湿,他们的皮肤在腐烂后,应该蜷缩成一团,像抹布一样。” 谢小雨拿出金属片,在尸体的皮层刮了刮。 她道:“不好,这些尸体被人扒过皮!” 我和黄师爷顿时浑身发痒。 黄师爷道:“姑娘,皮不是还在吗?” “你不懂,人的皮肤很厚,可以分为三层。表皮、真皮、皮下组织。藏区有人皮鼓,剥皮需要连真皮一起撕下来才够韧性。这里六具尸体,没了表皮组织。表皮很薄,像纸一样,所以刚开始我们没发现,这也解释为何尸体的皮革化这么严重。” 人的表皮,就是一层透明的“膜”。 要想把这层膜取下来,难度极大。表皮基本没有韧性,稍微一挑就破,倒是真皮坚韧,能做大鼓。 我们检查了里头的死尸。 死法蹊跷,像一瞬间自然死亡。 尸体东倒西歪,也无打斗痕迹。他们的表皮全部消失,皮下组织如丝袜褶皱。皮肤露出一条条紫黑色缝隙,显得粗糙恶心。 “喂。” 红毛鬼在外面敲门:“我也要解大手,你们ok了没有?” “先等等。”我喊了声。 我问谢小雨,有没有办法完整取下人的表皮,谢小雨说除非做激光手术。 表皮很脆弱的。 有些人没事会撕自己手脚的皮,那些皮取下来也没有任何用。 轰! 红毛鬼动作粗鲁,竟将木板砸开。 木板一塌,露出暗格。我和谢小雨面面相觑,红毛鬼一眼,就看见了地上的尸体。 “哦!” 点破窗户纸,他爆发惊呼,同行的队员都站起来。 我抽出腰刀,横身贴了上去,心道擒贼先擒王。 忽然雷声席卷,白色闪电后,洞里的电筒都灭了。我凭借记忆贴过去,暗中被人一拳打到鼻尖。 外面再次划开电光,照得洞府一白。 电光火石间,红毛鬼扭曲脸庞,如厉鬼立在我身侧。我汗毛倒竖,也顾不得许多,挥刀砍向对方。 噗嗤。 一种非常奇怪的声音。 刀锋砍入红毛鬼脑袋,就像切开了一层纸,没有血。 红毛鬼倒退几步,腥风席卷,我下意识弯腰,后头的黄师爷倒血霉。黑暗中,竟被揪掉半截眉毛,满脸鲜血! “大胆!” 藏青禅师怒了,解开大红僧衣,露出数十法珠盖向红毛鬼。红毛鬼的队员从周围一拥而上,将藏青禅师制服。 我举火为灯。洞府之中这才有了光线,露出红毛鬼歹毒的嘴脸。 对方并非粽子,又非厉鬼。 我看他脚步虚浮,制服我们,定然有所图谋。 对峙片刻,红毛鬼从舌下翻出一把竹木制成的剃刀,上下两个薄片犬牙交错,像土豆刮皮工具。 我瞠目欲裂,便知红毛鬼来者不善。 那把剃刀,应该是割取人表层皮肤的特制工具。仓促对上他们,用火、用刀,这些玩意都不怕。 一个个不分青红皂白一拥而上,将我们摁倒,要给我们剔皮。 第四百五十六章 缝隙中的手 人的表皮被剥开,皮肤立刻会冒出米粒大的血珠子,风一吹疼到肉里,不亚凌迟。 混乱中,藏青禅师,我,黄师爷,分别被他们制服。 好在谢小雨身材娇小,凭借洞府地势,竟避开了攻击,施展“蜘蛛横墙”,爬到洞府顶端。 红毛鬼变得狂躁,跳起来抓扯谢小雨。 让他参加奥运会跳高项目,我看冠军非他莫属。 谢小雨爬到洞府顶部一看,便知另有玄机。洞府上面的石顶同样用竹木搭建,外面糊一层石灰伪装。 竹木阁楼巧夺天工,当中赫然坐着一具奸邪的干尸。 干尸手里握着几根竹棍,竹棍下面拴着半透明的鱼线,绑着几个类似皮影的东西。 “呀!” 谢小雨猝不及防,从顶部跌落。 眼瞧要身首异处,她奋起施展燕子抄水,脚掌噔噔在岩壁踩了几下,身体一扭重力,往反方向弹出。 她扑到万年灯的位置,想借灯火看的清楚。 藏青禅师用脑袋撞地,弓起脊背顶翻一人,拿起取暖炉,砸向顶部竹木的空间。取暖炉内注满燃料,遇空气就着。 顶部燃起大火,霎时炎龙盖住穹顶,把整片洞府吞噬。 制服我们的外国人消失了。 那几具尸体一动不动,在隔壁散发阵阵恶臭。 谢小雨点燃了万年灯,穹形顶部出现一只漆黑大手。 地仙之宅内,共计三盏万年灯,分别在前厅、后厅、暗格。前厅为居所,后厅为莲花棺,暗格有外国探险队尸体。 此刻千钧一发,顾不得解释。 我用木棍挑起一些燃烧的油膏,去点后厅莲花灯。 又点燃了一盏。 穹顶的人手出现躯干,隐隐露出大腿。 等我弯腰去点最后一盏,却怎么都点不亮了。 该死! 我才想起,胡子听说万年灯用的鲛油鲸须,倒了许多灯油出去。眼下差一盏万年灯照耀太阴,暗格中的探险队尸体蠢蠢欲动,又有化为魔障的意思。 藏青禅师一把抓住黄师爷,道:“你委屈委屈吧。” 黄师爷贪生怕死,从来不向集体奉献:“出家人当割肉饲鹰,你咋不奉献?” 藏青禅师沉着脸:“你都说了,我是出家人,和尚光头哪来的头发?” 说罢,藏青禅师狠狠揪住黄师爷的头皮,往下一拽。 黄师爷惨叫连连,一股头发连着鲜血被藏青禅师拔出。藏青禅师用带血头发搓成灯芯,塞在没了灯油的万年灯内。 以血替鲛油,以发为灯芯,那盏万年灯方才燃出豆大灯火。 洞窟的穹形屋顶上,赫然出现一个“人”! 竹木搭建的阁楼,探出一张干尸脸,空洞无神俯瞰芸芸众生。 藏青禅师道:“别怕,那只是一具虚壳,伤不了人的。” 干尸明显还活着。 半张脸露出来,见我们点燃了三盏万年灯,脸缩了回去,发出“咯吱,咯吱”的磨牙声。 穹顶的火还在燃烧。 高温灼灼,竹木阁楼终于被烧塌了。 干尸从顶部掉下来,摔了个四分五裂。弯曲成勾的蜡黄手指上,攥着一把竹篾,还有密集的丝线。 确定干尸是死了,藏青禅师松了口气,招呼我用油布裹住尸体,丢下悬崖。 “我说几位爷,这到底咋回事,咱们刚才究竟撞鬼了,还是遇邪了?”黄师爷可怜兮兮卖委屈,他为集体奉献,想想真他娘的亏。 我张了张嘴,说不清楚。 若鬼,应当怕藏青禅师。 若邪,游冥慈王不可能搞不定。 藏青禅师道:“那东西,非邪非鬼。之前咱们人多,阳气重,它没现身。它只能挑落单的人下手,暗中将人害死,然后去害其他人。” “它是地仙之宅陪葬的东西?” “嗯,大概出自糊涂山人之手,用以守着那几盏万年灯的。这东西,邪门了,我也是第一次见。” 按藏青禅师的说法。 阁楼里,那类似干尸,又并非粽子的玩意,叫“影”。 最早的皮影就是这么来的。 它怕火,易受潮,所以糊涂山人特意用石膏土砂包裹的竹木,给它搭建了一座空中阁楼。上绝青云,下负地气。 这种东西没有生命,是一个虚壳一样的傀儡。 死在隔壁的六个外国佬,让“影”给扒了皮,制成了皮影,用来捉弄我们。Qqxsnew.net 所以我们攻击外国佬,全部扑空了。 那些外国佬也不是鬼,而是他们自己的皮制成的皮影。操控他们的,是穹顶上面的干尸,他手里拿着一把竹篾和鱼线,就这么兵对兵,将对将跟我们打。 若非谢小雨会“蜘蛛横墙”,上了顶端看见对方真身,我们还蒙在鼓里,请来菩萨也没用。 阁楼内的干尸,大概是第一个用人皮做皮影的“邪术士”。 被糊涂山人杀掉,制成傀儡摆在里面,作为地仙之宅的机关。 皮影是一种民间艺术。 讲究幕后点灯,光影结合。轻巧灵快,栩栩如生。 能打能唱,能翻能舞,皮影在高手手中,跟活人一样,还小巧玲珑,会生气会发笑。 民间把皮影又叫“灯影”。 这种异术,必须在有光的地方投射影子才能进行。糊涂山人把它安置在穹顶上,最早也不是为了害人。 洞府内三盏万年灯,恰好形成一个“等边三角形”方位。 同时点燃三盏,光影互相驱使,会使影子聚在脚下不伸开,皮影戏也就无法上场。 而灭掉其中一盏或两盏,光影失去平衡朝一方倾斜,影子延伸,阁楼里的干尸就会施秘法害人,取其皮做傀,唱影戏。 这些外国人,必然不懂其中奥妙。 见万年灯神奇,点燃其中一盏,招惹杀身之祸。 干尸先用竹签挑了一人的表皮,制了皮影再去害其他的人。一般来说,手艺人最多同时控制三个皮影。 阁楼上的干尸堪称妖孽,竟同时控制了六个,差点让我们全军覆没。 说起来,这个机关是糊涂山人为了保万年灯不灭设计的。如此异术,光怪陆离,诡谲莫测,让人后怕。 暂时剔除了危险,黄师爷小心翼翼保着三盏灯火,唯恐熄灭惹来妖邪。 他感叹:“翻遍稗官野史,不曾听闻有‘糊涂山人’的名号。此人又号称‘青阳道君’,想来极为自负,自以为与天地同寿,比日月同辉,真是奇才怪杰,我老黄自愧不如。” 我道:“刚才惊鸿一瞥,见干尸的手指弯曲如勾,应该就是为了方便摆弄皮影设计的。不知洞府内还有什么邪术,不要乱动摆设。” 接下来几个小时,我们都不敢睡觉。 我仔细想了想,历史上确实没有糊涂山人的名字。听起来,这家伙是个道士,然而奴役土人,建造悬棺,堪称心狠手辣。 又设“灯影”守万年灯,又可以说其智近妖。 如此怪才,史书竟不曾留下只言片语,着实让人生疑。 熬了几小时,外面暴雨不停,如马踏原野。我靠在墙壁昏昏欲睡,里面潮湿得很,骨头发酸,关节一片胀麻。 正合了眼,黄师爷这老东西又不消停,轻轻推了我几下。 “师爷,你他妈到底要干啥。”我不耐烦了,“让我睡一会。” “爷。” 黄师爷真急了:“你,你看那,是不是一只手啊?” 洞府内,岩壁粗糙,多有裂缝破口,且四通八达。道路被门板隔断,组成地道一样的复杂网络。 其实我也是唯心主义,不想刨根问底。 万一再挖出什么“灯影”,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黄师爷却急了。 我们身前燃着篝火,劈了外面的悬棺当柴烧。火光黯淡,熏得岩壁黑红交融,一条手臂粗的缝隙里,边缘反光,赫然伸出了一只乌金手掌! 手指上钩,露出了指尖,隐隐探出墙壁几厘米,显得鬼鬼祟祟。 我一看,缝隙那么狭窄,真有粽子它也钻不出来。我太累了,压根没兴趣走近科学,既然粽子出不来,管它作甚。 黄师爷道:“睡之前,我看的真真的,那只手还在墙缝里,握着拳头,现在已经伸出来了。爷,怕有活尸呢。” “有就有呗,等它出来了再说。”我打哈欠,翻身转过去。 黄师爷提心吊胆,又去告诉藏青禅师。 藏青禅师也是标准的唯心主义。 缝隙这么小,除非粽子开始减肥,否则出不来,不必理会。一路上遇见的诡异事还少吗?粽子算个蛋蛋。 黄师爷自讨没趣,离墙壁的尸手老远,缩在角落睡觉。 悬棺崖葬,不乏前代未腐干尸,早已成了虚壳,骨肉溶解,即使尸变也如烂泥一碰就碎。郦道元的《水经注》,就曾提起巴东一带,有悬棺僵尸,大多是些唬人的纸老虎,没有杀伤性。 我半梦半醒,顺着火光一看。 墙壁里的尸手已经能看见手掌,手腕纤细,还在往墙外扒拉。 我心道你这个粽子还真死心眼。 除非你减肥,否则别想出来。两侧都是岩壁,你还能开山不成? 又睡了几小时。 黄师爷那头不淡定了,连带藏青禅师把我推醒。 我一看之下,也是后脊发凉,再也睡不着。 墙缝里,那只乌金尸手已经没了动静。缝隙边缘,又伸出小一号,像婴儿的手掌! 大概有几十个之多。 手掌填满了缝隙,犹如千手观音,一个劲往外伸。 如此多手掌,好像缝隙里是个万人坑,塞了不知多少死人。瞧架势,还有尸手要从里面冒出,我开始担心岩壁会被挤破。 黄师爷道:“瞧吧,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我就说,粽子应该早早铲除。现在好了,它带着一家老小来找咱们。” 谢小雨拿出大藏贝叶经,这玩意镇尸绝对一流。 然而缝隙里的尸手并不买账。 我看了看,手掌怪诞,生着十几个指头,仿佛珊瑚树一般蔓延,且伸出的速度极快,明显不是人类了。 想起背包还有陈年糯米,我把糯米洒过去,按理说僵尸也怕。 缝隙内的尸手毫无反应。 噗! 一声清脆,竟拱开些许碎石。一条有八根手指的尸掌探出,手指夹着一根断裂竹简,朝我们伸过来。 啥意思? 我愣住了。 古墓粽子,有咬人的,有吸血的,有开天灵吞髓浆的。 我下墓多次,还是第一次遇见爱学习的粽子!尸手拿着竹简过来,提醒我们时光匆匆,要抓紧时间多读书、读好书? 第四百五十七章 地舆图 藏青禅师摘下胸前钺刀,手指一曲弹出。 钺刀如飞镖在空中旋转,砍在尸手处。手指与竹简掉在地上,那手掌也没痛感,许许多多的婴儿手探出缝隙,已经垂到了地面。 我感觉不对头。 抄起铁镐上去,原来我们被大自然耍了一通! 缅北雨林,物产丰富,奇形怪状的什么都有。除了是动物的天堂,还是真菌细菌的温床。 有一种叫“多形炭角菌”的菌类,常在腐叶烂泥之中滋生,最为诡异。这种真菌生长速度快,外观与人手十分接近。 从地里冒出来,就像尸体破棺而出,狰狞崎岖。 胆子小的,真会被吓死。 尤其悬棺的环境中,开遍多形炭角菌,好似千手妖尸作祟,墙缝一眼望去全是手,谁不害怕? 黄师爷表示,皮影都不如多形炭角菌吓人。 大自然才是真正杰出的恐怖大师,看过这种菌类的,再吃蘑菇都有阴影。 嫌菌类碍事,我和谢小雨举起火把,将里面的菌丝全部烫死。缝隙清空,后方别有洞天,竟是糊涂山人的书房。 山里比不得宫廷。 糊涂山人的书房,半边用竹栅栏隔开,有炼丹炉石榴罐。木架上,还有许多干化的中草药,多形炭角菌就是从那里面长出来。 炼丹炉外面,就是书屋,有着颇多竹简,大都散乱不堪。 真正的地仙之宅,形同迷宫,之前我们看见的,不过冰山一角。进入糊涂山人的书房,将里面的菌丝一并烧掉。 谢小雨拿起干朽的竹简,轻轻抖掉尘土。 上面一行行鸟迹古篆,只苍蝇头大小。竹简并未油泡蜡制,因此腐朽严重,基本拾起来就会断裂。 我们只得在地面摊开,用手机快速拍下。 接触空气后,裹在里面的墨迹迅速淡化,只剩一笔浅浅的影子,年代相当古老。 早在清末民初,篆字基本就被破译了。 以先秦“石鼓文”为蓝本,现代破译的篆字准确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倒斗不是土匪,也不是蟊贼,确实是一门要求文化的行业。https:/ 真正倒斗大师,哪个不是商周秦汉信手拈来,唐宗宋祖了然于胸? 我懒得细看,让黄师爷代为翻译。 书房内的竹简,记录了糊涂山人的生平事迹。 相当于他本人的自传,不过并未流传出去,纯粹晚年无聊,随手写的“日记”罢了。 此人为先秦方士。 秦汉时,以百岁入宫廷为官,受皇帝诏,试炼长生不老药。 精通天象堪舆,阴阳五行,能于大川巨海,顺理龙脉,更懂得一手“北辰定舆”。皇帝喜,乃受三千石官禄,显赫一时。 缅北一代,至于安南,古代曾为中原藩属。 有古国,太古所生,不知岁月。有神迹,宫廷高大,门楼辉煌,其国力鼎盛,威震四方。有附庸八百国,曾与颛顼作对。 颛顼伐其国,破其城,灭其族。 后裔迁入大山,与中原世仇,号“阴泉国”。 始皇帝继位,一统天下,召“阴泉国”王子入秦宫为质。阴泉王不许。后秦王伐百越,分兵十万攻阴泉。 阴泉王大恐,乃献“龙骨”。 龙骨之上,刻有古文,为阴泉国祖先镇守之物。 龙骨运入秦宫,恰逢始皇帝巡游四海,有陨石天降,地火焚山。 皇帝命人查之,陨石之上,刻有古篆,解之,是为“始皇帝死而地分”。陨石文字,与龙骨如出一辙。 始皇帝心惊,命人铸“铜牛”,赐予阴泉国。 铜牛巨大,难以运入深山。 阴泉王贪婪,命人开凿古道,连通云贵,贯穿缅北。这就是最早版本的“滇缅公路”。秦国军队顺着这条路,跟在铜牛后,灭了阴泉国。 将国中老幼不分男女,一概坑杀。 从地脉下,挖到了非常不得了的古迹! 于是命令糊涂山人跟随大军,在深山研究地脉的秘密,并判断这个地方,在太古年间,就是“昆仑”所在。 昆仑是一个符号,一种概念。 它不一定是一座山,但它的出现,必然与世界的真相有关。 糊涂山人拷打阴泉国的王子,逼问秘密所在。他们占领此地不久,始皇帝驾崩,转眼改朝换代,秦国灭亡。 糊涂山人索性不再回国。 绝古道,杀将领,统治军队,选择仙人峰作为隐居之地。 在当地人的指点下,他们从古代洞穴,挖到很多丹砂和药材,认为圣人在此炼制长生不老药。于是大造悬棺,准备尸解登天。 竹简上的内容,多为糊涂山人的随笔。 有些地方写的很匆忙,头尾对不上。 黄师爷啧啧嘴,说正经人谁写日记啊。这一看,糊涂山人果真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比叛贼都不如。 自传中,提到糊涂山人奉皇帝密令,在“昆仑”挖掘一处遗址。 竹简形容,那是一座巨型宫殿建筑。 不,那宫殿,完全不是任何已知文明的风格,可能来自天上,甚至上一个世界。没等糊涂山人进去,皇帝驾崩,再去寻找秘密已经没有意义了。 发掘期间,挖到很多黄金的尸骨。 来自于阿育王的黄金军。 笔记描述,阿育王也没能进去。任何企图接近那个宫殿的,都会遭遇各种各样的死亡。 糊涂山人属于旁门左道,没有视死如归的信念,也就放弃了。 糊涂山人认为,阿育王的手下有能人,当时中原还没有佛教的说法,糊涂山人把阿育王那批人,称为“番奴”。 他们建造佛塔,不仅仅为了标志自己的统治地位。 糊涂山人精通堪舆,通过天星捕捉了昆仑的秘密,他看出阿育王建造佛塔,是以佛塔为长钉,欲要钉死地脉。 昆仑为祖龙,关乎天下气运,糊涂山人准备阻止这件事! 后面的,都是一些没有意义的闲话。比如糊涂山人思念家乡,跟徒弟发生分歧,还有抓捕当地土人试验不老药。 “你看这个。” 谢小雨在竹简下面,找到一只玉盒。 盒上旋有黄金纽,密封极好。当中储着一套“帛书”,不用小篆,用的陶文,像某个青铜器拓印下来的。 文字少,多用黑色线条和图画。 一颗颗大小不等的星辰连为线,组成几何图案,印于天穹,下方三山五岳,四海八荒,九条龙脉出自昆仑,汇成一副巨型堪舆图! “帛书只有一部分啊。”我轻轻啧了声,帛书是从某个地方拓印的,并不完整。 “在古代,这种东西叫‘地舆图’,靠它能挖出地下的任何东西。非皇族不敢收藏,有抄家灭门的罪过。可惜不完整,应该是糊涂山人寻找昆仑地宫的线索。” 我大呼可惜。 完整的“星象地舆”,迄今为止还未出土。 马王堆汉墓出土过残卷,上有太阳金乌、太阴玉蝉,下有冥神地司,中间为伏羲女娲蛇尾缠绕,手举星辰。 不如糊涂山人的这半截帛书。 这半截的格局很大,把世界微观誊抄在了半米多宽的布帛上,当中九条龙脉,甚至画出了太行碣石的走向! 最下面的山,就是昆仑了。 画着一个胎儿的轮廓,下面是一座宫殿。 那个胎儿,我猜测就是太阴胎。至于宫殿,极有可能葬了海国云帝,一个史前文明的归墟之所! “嘶。” 见了帛书,黄师爷表情屡次变化,他拿捏不定,最终道:“若我没老年痴呆,这帛书我似曾相识,不,绝对见过!” “你从哪见过?” “巴东的巫山悬棺,洞穴之中有这样的岩画!”黄师爷双手一拍,对天发誓,“这种帛书见一次毕生难忘,里面的东西太震撼了,我不会记错。” 谢小雨也道:“我在一些悬棺出土的陶器上,见过星象堪舆的涂鸦,跟你手上的帛书差不多,都是绘画了昆仑上映星辰,下生祖龙的格局。” 两个人都这么说。 我心跳加速,难不成帛书的源头,来自巴东某处悬棺群的岩画? 糊涂山人为秦汉方士,迄今为止不过两千两百年。巴东最早的悬棺,能追溯到东周。仙人峰的悬棺群和帛书,恐怕与内地有些渊源。 仙人峰悬棺群,连起来恰好组成“冥王点尸图”,糊涂山人暗喻海国云帝在此,天下祖龙在此。 藏青禅师道:“恐怕事情不止如此。” 帛书上,画了昆仑。 细看之下,昆仑淡墨的痕迹,居然勾勒了好几座宫殿。 轮廓一致,却有无数分身,藏青禅师猜测:“千百年来,寻找昆仑的人都没成功,想来那座昆仑神宫非同凡响,甚至没法确定方位。” “会不会像曹操那样,修了七十二疑冢?” 我越是推敲,越觉此事诡秘莫测。 仔细询问黄师爷,与帛书出自一门的星象图,具体在巴东巫峡的哪一段。黄师爷说,除非亲自走一趟,他也说不清楚。 巴东悬棺是世界上最早的,很多还处于原始状态,保持东周原貌。 这几日,我们清理了糊涂山人的手札。 此人能文能武,懂堪舆识阴阳,算得人杰鬼才。由于他进入野人山不再出去,秦公室认定此人叛变,销毁了关于他的一切记载。 他所求,绝不止于一个远避红尘的方士。 手札中,也提到他强迫土人制造的“机械”,那是断绝阿育王留下的秘法的唯一途径! 第四百五十八章 糊涂山人 千呼万唤,胡子他们总算回来了。 我放下手头的事,拿望远镜看向谷底。胡子他们驾着一具悬棺,当船划到下面。仙人峰周遭被山洪吞没,坐船亏胡子想得出来。 我拿望远镜俯瞰,生出一种沧海一粟的孤寂感。 胡子这个人办事还比较靠谱,虽然平时掉链子,关键时候有事他真能上,不像黄师爷净耍嘴皮。 从鬼子军事基地里,掏出不少氨气瓶。 我们用绳索将瓶子吊入洞府,放在旱井中,做了一个小的引爆装置,所有人撤到远处。 胡子跟我寒暄。 他们出发不久,遇见暴雨,接着发大水。 胡子当机立断,三人爬上一棵柚木,借助浓密的林冠躲避雨点。待到雨势稍缓,低洼的老泥盆几乎成了海洋,蚂蟥毒蛇漂在水上,一个个无家可归。 胡子他们返回税痒村,着实花了一些功夫,好在有惊无险,圆满完成任务。 随着一声闷响。 旱井内形成极强气压,将暗井内的生水抽入一侧。 吸血鬼鱼离了水,落在石头上不停甩尾。约莫过了几个小时,我们才从悬棺返回洞府,胡子最先下到井里,湿漉漉的青苔又腻又滑,寒气往人骨头钻。 暗井呈“l”型。 胡子脚上穿着厚重军靴,将吸血鬼鱼都踩死。 转角处,立着一扇石门,青面獠牙两只恶鬼盘踞门扉。尽管抽走了水,缝隙源源不断有地泉涌入。 胡子不敢耽搁,用撬棍砸开密封的松油,里面一条向上陡坡,出现墓室和极为空洞的岩腔。 试了试空气,他招呼我们下来。 一行人进入墓室,才知糊涂山人的地仙之宅究竟多么复杂。 外面的悬棺、洞府,不过糊涂山人设下的幌子。他真正的棺材用青铜铸造,放在仙人峰内的岩腔深处。 此人并非帝王,却有枭雄手段。 陡坡两侧,出现被坑杀的土人尸骨,大都凌乱不堪,被水汽浸透。 墓室中心,有隆起的穹形宝顶。糊涂山人的棺椁绝地气,一整块青铜悬在高空,用铁钩固定,成了货真价实的悬棺。 棺材顶部,垂下数根青铜锁链,一直连到岩腔后面,组成一套复杂的起重装置。 里面太潮湿了。 青铜棺爬满翠绿铜锈,结晶出现一朵朵青花。 上面的铁钩也摇摇欲坠,难以支撑太多重量。 好不容易寻到糊涂山人的棺椁,不看一看这个枭雄,难以满足我们心中的好奇。便由谢小雨施展“蜘蛛横墙”,爬到顶部,一窥山人真容。 我们在墓室散开。 岩石之中,设有青铜大钉,连着锁链有拔山起岳之势。 这些金属,大概就是糊涂山人强迫土人制造的“机械”,相当复杂。在锁链末尾,连着一柄巨斧,也挂在虚空。 下方深渊,则是汹涌暗河。 岩壁凹凸,像被酸洗,多石英云母。手电一照,地下发出梦幻瑰怪之色。 谢小雨试了几次,始终打不开铜棺。 胡子嫌女生力气小,又怕自己上去铁钩撑不住。 如此折腾了好一阵,终于将封死的棺盖移开一角。刚刚移动,悬棺重心发生偏移,几根锁链抖动,竟如升降机一般,将高空的悬棺送了下来! 我们吓了一跳。 糊涂山人设置的机械居然还能使用,此人放到现在,至少是个物理大师。我让大家小心机关,既然机械能运转,保不齐真有杀人陷阱。 悬棺送到地面,棺盖已移开半拉。 我举起手电照进去,里面尸气极重,晦气横生,尸骨早已腐朽,面孔塌陷。倒是一身鲜艳五彩的衮服尚存,把陪葬的雍容完全展现出来。 糊涂山人身材高大,面孔早已不可见。 头戴通天冠,脚踏方头履。 腰挂朱雀佩,环绕玉龙带,手捧玉圭,一手拿玉璋,一只白玉夹杂尸油沁的玉璧横在胸前,两侧各倒入几斗珍珠,钙化成粉。 我一看,脑袋猛地抽了一下。 糊涂山人的打扮太眼熟了。 胡子猛拍了大腿,咱们在西宁见到夜行山人的尸体。那夜行山人穿着犹如古代诸侯祭天,可不就是这幅打扮。 这种打扮,平民绝对用不起的。 矿物宝石染成的五色衮服,普通人私藏,就有灭九族的罪。 胡子,我,藏青禅师,三人都有了震撼。糊涂山人的打扮,与四大秘术士之一的夜行山人完全一致,身上还多了一股不可侵犯的庄严。 我心跳加速,有了大胆猜测。 糊涂山人,会不会是最早的夜行山人,或者说,他就是夜行山人的祖师爷! 此人的手段太可怕了。盗墓不是一蹴而就,必须有个底蕴,有个经验。此人秦汉出生,竟以一己之力,造出四大秘术士之一。 我毫不怀疑他的手段。 糊涂山人极有可能是最早的夜行山人,谢小雨后悔,怎么能挖了老前辈的坟,连忙给对方鞠躬。 嘎嘎。 铜棺内的干尸,猛变化了表情,嘴角勾起,露出些许笑容。 我和胡子倒退几步,谨防对方尸变。 除了发笑,糊涂山人躺在棺内,并无起尸征兆。藏青禅师见糊涂山人后背出光,木棍一拨,厚重的衮服下,有只金色瓶。 日月风雷之瓶。 此时此刻,从野人山流出去的冥器全部出现了。 千年前,佛算出将来有人灭法,欲要改写未来,遣弟子随瓶沙王、波斯匿王,入神山索要宝物,以护佛法不灭。 弟子遭琉璃王杀害,瓶沙王带出三只瓶,波斯匿王带出一柄权杖。 唯独象征世间一切智慧,能使人成为“转轮圣王”的辉煌之冠下落不明。这几样东西,都是昆仑神宫中的陪葬之物。 属于世间最神秘,最具传奇色彩的海国君主。 云帝! 百年后,阿育王率黄金军,欲寻找云帝地宫,又将几件冥器带回山里,希望寻到入口,随后无疾而终。 驾崩前,阿育王命黄金军集体殉葬。 一夜之间,山中多出“十万塔林”。 又百年,秦汉争霸天下,糊涂山人替皇帝偷坟掘墓,寻上古神药单方,以为不死药之引。率信徒,入野人山远避红尘。 糊涂山人堪称鬼才,深知世间无长生不老药,传下“夜行山人”一脉法教。人活着,只需尽力享受最好的待遇,不留遗憾。 故而夜行山人倒斗,不为财富,只为墓中奇珍,非和氏璧、随侯珠、大禹九鼎那样的重宝,轻易不出山入世。 糊涂山人坐化前,造下悬棺群。 这些悬棺以及“星象地舆”,跟万里之外的巴东悬棺,产生了一定联系。 经过试验,糊涂山人得知,昆仑之下,有龙! 龙,一种抽象概念,大概指的影响东方的地脉或气运。或者说,现代科学的说法,昆仑龙,是某种奇异地磁场。 昆仑神宫有这层磁场保护,凡人永恒无法接近。 阿育王有异人指点,一夜之间,造出十万塔林。方士认为,塔如长钉,嵌入地脉,便能屠龙隔绝气运。 阿育王造出佛塔,并供奉真佛舍利,就是想钉住昆仑这条神龙,与磁场取得共鸣。Qqxsnew.net 夜行山人认为此事有伤天和,且会影响东方。 便将十万塔林破坏殆尽,造悬棺“护龙”,隐掉地图上,关于昆仑的一切坐标! 由于夜行山人毁了坐标,终身不寻昆仑神宫。 有关昆仑的确凿方位,从此下落不明。 又百年后,身毒爆发了空前绝后的灭法运动。 “妖孽”商羯罗横空出世,以雄辩色彩,提出“梵”概念,断灭佛法,使佛法成为隐学闭门授课,逐渐在本土灭亡。 皇日狮率领拥有人间一切智慧的僧侣,沿阿育王走过的古道,寻找昆仑,企图以辉煌之冠的智慧,造就转轮圣王延续佛法。 尽管他们发现了地心莲火之瓶,由于糊涂山人改变了坐标,这些人含恨而死,连昆仑的边缘都不曾触碰。 千年后,我们来了。 说起来,糊涂山人是个非常复杂的人物。 一方面,他歹毒残暴,迫使土人建造悬棺,又将人杀掉,制无根肴喂鱼。 一方面,他本人并不自私。 他压根不想长生,对皇帝渴望的永恒毫无兴趣。他也不想进入昆仑,所做的一切,为了保护昆仑的秘密,不至于引发天下大乱。 他明明可以制造更凶险的机关,可他不在意自己的皮囊。 尸体带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安安静静躺在棺里,一躺就是千年。 与世无争,超凡脱俗。 很难说清糊涂山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或许他真糊涂。或许我们才是最糊涂的。 猜到对方是夜行山人的祖师爷,胡子不敢造次,拿了日月风雷之瓶,小心将棺盖合拢。 拉动铁链,铜棺再次升入半空,被铁钩挂住。 我打开背包,将瓶沙王的宝瓶一一拿出来。 除了被郑老鳖飞头叼走的摩帝金杖,地心莲火之瓶、净妖圣泉之瓶、日月风雷之瓶,都在我们手上。 三个宝瓶的图案拼起,昆仑神宫的线索愈发清晰。 那确实是史无前例的建筑。 而这个建筑充满了诡谲的气息。 如我猜测的那样,建筑被一种奇异的地磁场包裹,就像蜀山氏神墓,被一层“障”保护。 若非天崩,万万年不破。 阿育王没有找到解决这层保护措施的办法。 糊涂山人拆掉了十万塔林,并设下一部“机械”,毁掉后人的念想。 灯光下,三只宝瓶金光灿灿,每个人眼里散发出欣赏和占有的情绪。忽然,一道炽热而强烈,夹杂浓浓的贪婪烙印在宝瓶上。 队伍里,多了一个人。 这个人站在黄师爷身后,轻轻磨动牙齿。 黄师爷对此置若罔闻。 贪婪的眼光闪烁猩红,对方跃跃欲试,好几次从黄师爷肩头伸出手来。 胡子眼光何等毒辣。 他拔出腰间手枪,一水壶砸向黄师爷。 黄师爷下意识弯腰躲避,身后贪婪的目光再也遮掩不住。胡子懒得盘查,径直开枪。火光冲击,便见对方身体中弹,随即飞到了铜棺上! “粽子?” 胡子脱口而出,物理超度竟然没效。 第四百五十九章 盘古开天 铜棺上,撇出半边脸,是个丑陋年迈的巫婆。脸颊沾满污垢,也是从暗井爬进来的。两颗眼珠只有黑色,血丝黯淡,跟尸体没有两样。 青纹举起狙击步枪。 对方似乎不怕,蹑手蹑脚趴在铜棺上,令我们如芒在背。 “老粽子,在胡爷面前打秋风,不知胡爷是鲍鱼粽子的创始人?关公面前耍大刀,孔子面前卖文章,看胡爷不收拾你,来啊!” 面对胡子的挑衅,那张脸置若罔闻。 贪婪之色落在三个宝瓶上。 三枚宝瓶,曾经属于瓶沙王,每个瓶子都有塞口。我试过,塞口打不开。 “这样当然打不开。” 那张脸终于露出全貌。 它趴在棺材上,看不清身体,总感觉,不属于我们这个时代。 说话带着腐烂的青苔味,对方道:“瞧瞧那边,你们就全明白了,嘿嘿,还是年轻人办事快。” “装神弄鬼。” 青纹趁对方不备,一枪轰掉对方半截脸颊。 碎牙尸皮到处乱飞。 这下,我确定对方是粽子,不过粽子怎么能说话?它关节灵活,轻功甚至不比游冥慈王的蜘蛛横墙差! 我朝地河方向打出一枚照明弹。 岩腔朝地心延伸,无穷无尽。照明弹犹如断翼鲲鹏,在黑暗漫无目的飞行了几秒,失去支撑坠入地心,一直坠到听不见声音的地方。 我凝聚了目光。 岩腔的空洞太大了,地河如玉带环绕,镶着一些晶莹闪烁的翡翠矿脉。 地心深处,有一个蛋! 照明弹撞在蛋壳上,霎时湮灭了星火。那颗蛋在黑暗惊鸿一瞥,大到无法衡量。细听,蛋中有生命涌动的迹象。 很快,我意识到,那并非一颗蛋。 而是一枚陨石降落,岩浆因剧烈冲击而瞬间凝固,金元素析出,形成的结核石! 它就像一颗蛋立在地心。糊涂山人建造的悬棺群,就像蛋壳上附着的细菌、污垢。而我们,在那颗蛋之上...... 瞬间,我大脑千回百转,已经有了猜测。 青纹和胡子正与巫婆对峙。对方来势汹汹,显然对三个宝瓶早有图谋。 我试探问了句:“您就是灰仙姑?” 巫婆愣了愣,随即怪笑:“你小子,为何知道老婆子的名号?” 轮到我紧张了。 我没见过照片。老爷子的回忆录,对这个女人的记载很少,是一个张四太爷都忌惮的怪人。 “指挥动物,控制生灵的异人,翻遍二十四史能有几个?最近的,就是民国八奇之一,号称仙姑的灰姑娘了。” 胡子差点笑出来:“她?灰姑娘?哈哈哈,要灰姑娘长这副模样,哈哈,王子不得膈应死,这是童话吗?这他妈是鬼故事!” 对方并未被胡子激怒露出破绽。 她冷冷望着我。 半晌:“你的脸,让我讨厌,跟那个人有些血缘关系,你是夏守龙的儿子?” 我呆住了:“我是夏守龙的孙子。” “他孙子都有这么大了?好孙子!” 灰仙姑似乎在骂我。 胡子不耐烦:“什么孙子孔子的,一路上,你用白面猴监视我们,又搞出动静想置我们于死地。你说你是灰仙姑,有啥证据?” “我没义务给你们证明。” 灰仙姑脾气古怪。 她和张四太爷是一辈人,出生于清末民初。 如此算来,岂不是一百二十岁有余? 我感到此事非比寻常,刚要张口询问,灰仙姑道:“念你是夏守龙的孙子,我不为难你,留下三个宝瓶,你们可以滚了。” 胡子岂是吃亏主:“什么封建迷信的妖孽,在这张牙舞爪。咱们屡次三番差点丢了命,你动动嘴皮子要占据胡爷的劳动成果?靠,别说八奇了,王八胡爷都不给面!” “哦?” 灰仙姑拍了拍棺材,躺着的糊涂山人的遗蜕赫然生变,尸手搭出缝隙,有了起尸征兆。 我一看,这灰仙姑还真邪气冲天。 不单单能控制动物,连死人都归她管。 胡子道:“你还真别吓唬胡爷。胡爷连尸魔都斗过,糊涂山人算啥,充其量一个落伍的牛鬼蛇神,你看看这是啥?” 胡子从屁股后面,抽出一捆鬼子的爆破筒。 “来啊,胡爷倒要试试,火药厉害还是粽子厉害。” 黄师爷怕死,唯恐伤了和气:“别别别,冷静,千万冷静。胡爷,胡爷,好男不跟女斗,你多少让着她。灰仙姑,您是前辈,可别跟小孩子斗气。” 双方对峙几分钟。 灰仙姑问我:“你小子是队伍的领头羊,你怎么说?” 我自然不可能把东西交出去。 且不说这是寻找不易的线索。根据老爷子的回忆录,灰仙姑早就死了,怎么死而复生,藏在缅北大山里? 这里面的疑团太多了,除非灰仙姑坦言相告。 见我盘问底细,灰仙姑恼羞成怒,癫狂咆哮,翻了脸:“既如此,你们就去死吧!” 一声爆炸,溅起阵阵云雾。 我大骂胡子无组织无纪律。胡子无辜,说他吓唬老婆子,爆破筒还没用。 话音刚落,便有地河逆流,从岩缝喷涌。 原来灰仙姑早就埋好了炸药。 即使我们交出宝瓶,对方也不可能放过我们。 河道遭到破坏,开始往墓室灌入。吸血鬼鱼跟着回到暗井,咔咔咔移动嘴巴,朝我们啃噬。 胡子乱枪扫射,然而收效甚微。 我们抓起锁链,往穹顶爬去。混乱中,也不知触碰了什么信号。 糊涂山人制造的“机械”,就是锁链升降控制的一口闸刀。闸刀犹如盘古开天的巨斧,横在暗河的巨型结核石上。 像西方的断头台。 锁链一沉,巨斧便会劈在结核石上。 一斧下去,须臾乾坤毁灭,万物轮回。 灰仙姑索要宝瓶不成,便以炸药摧毁地河,河水倒灌冲断锁链,强制开启机械。 轰! 万丈水音霎时低沉。 大地颤抖,天穹崩塌。巨斧失去锁链牵制,完全失控,锋利的斧刃划破幽冥,直至砍在了薄弱的蛋壳上。 天地重塑,阴阳分隔。 我看见“蛋”里喷出可怖的气流,白茫茫一片,让坚硬的地层瞬间瓦解。包括那柄青铜巨斧,盘古的兵刃,也快速锈蚀,炸成粉末。 一股碱水味在地心扩散,蛋壳的裂口越来越大,涌出的混沌气息也越来越多。 我明白了。 那股气息,其实是高压高温汽化的浓盐水! 不等我提醒胡子,一股气浪吹入墓室,几吨重的铜棺砸落地面,糊涂山人尸骨无存。灰仙姑不知逃哪去了,一时看不见影子。 我口鼻鲜血横流,火辣辣从嗓子眼烧到胃里。 气浪之强,有水的地方形成漩涡,甚至违背了物性,苦水在头顶流淌,人在地面四肢着地。 跑跑跑! 顾不得灰仙姑的目的。 我拉起谢小雨,胡子还在捞宝瓶,却不知何时,灰仙姑盗了瓶子,水里只有一串骷髅。 我踹了胡子一脚,让他快跑。 吸血鬼鱼在水里被搅昏了。这种鱼体积小,受不起风浪,眼下正是逃命的好时机。 暗河内的结核石,天底下再没有这么大的,像一个星球。 高压盐水从蛋壳喷出,溶解了大片地心,暗河沸腾,化为一片晶莹雪白的冬宫。灰仙姑大概就是奔着蛋去的,难道她属鸡? 后来我查阅了地质档案,才搞清楚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亘古之前,世界处于混沌。 一颗天外陨石落入地球,造成大毁灭,意外撕开了混沌,从此阳气成天,阴气为地。 陨石的冲击波使地面隆起,褶皱互相挤压,造就了喜马拉雅山脉和南方诸龙。 余下的陆地因陨石而沉入海洋,使南海龙脉十万丈,贯入地心。 也就是说,如今我们仰望的世界之巅,其实是一颗陨石撞出的痕迹。南海曾有陆地,因为冲击沉入大海。 这还不算完。 陨石裂变的温度之高,能瞬间焚炎任何金属。 当时的地球气温普遍在零度之下。冷热碰撞,阴阳互融,陨石被液化的岩浆包裹,快速冷却后,岩石密度收缩,形成了一颗堪比星球的“结核石”! 内部固液混合。 包裹了太古年间的暗海,因高温海洋液化,充斥浓度超过物性的盐水。 由于浮力很大,暗海很深,导致那颗陨石的残渣悬浮在海里。把陨石比喻为蛋黄,暗海就是蛋液,结核就是蛋壳。 而要寻找昆仑,必使龙脉震动。 糊涂山人制造了“机械”,准备用斧头劈开那颗鸡蛋,这样里面悬浮的陨石残渣就会重见天日,是为天崩! 后来糊涂山人放弃了。 那颗陨石的残渣,比山川还大,有着惊人的放射性元素和辐射。没来得及拆除装置,糊涂山人就坐化了。 他的徒弟以为劈开那枚蛋,就可以长生。 以前尝试过一次,高压浓盐水溶解了万丈地脉,造就了这片岩腔。 我没想到灰仙姑如此丧心病狂。 疯子!简直是个疯婆子! 结核石内的暗海,是太古年间产物,气压比现在高出不知多少。一旦全部释放,我看半个野人山都要塌陷。 引发世界大战都有可能,甚至人类的核武,还不如结核石爆炸的威力。 其实气压只要慢慢排出,就不会引发爆炸。 地下空间比人想象的大得多,再多气体也能容纳。逃出暗井后,我让胡子把所有炸药拿出来,炸毁墓室,以防毒气泄漏。 仙人峰往地心沉了几米。 山洪遭到挤压,将矮处悬棺全部冲毁。 随着堪比八级大地震的抖动,仙人峰四处漏水,数以万计的银龙崩裂岩石,在高空环成水瀑,奔流不息。 好在,老天爷总算站在了我这边。 地心那枚结核石并没有爆炸,气体泄露,将岩层顶裂,但这已经是最安全的发展方向。 我看仙人峰这片地方,地基脆弱,再过一百年也不能盖楼房。好在此地本就是原始森林,搞不搞房地产无所谓,没人干预,应该不会完全塌陷。 第四百六十章 巴东三峡 地下充满太古暗海的海水,和放射性物质。 里面变得十分危险。 我们离真相非常接近了,近到只需等高压气体排空,进入那个“蛋”里,就能像盘古开天般,创造整个世界! 之后的几天,我们开了几个小会。 围绕讨论不易的去向,还有目前的线索,应该如何利用。 灰仙姑生死不知。 我估计这老太婆没死。 我们看见她的时候,她半人半尸,根本不怕子弹。藏青禅师也这么想,可能灰仙姑利用我们,已经进入了暗海,找到了陨石残渣。 接下来有两个问题。 第一,不易拿走太阴胎,寻找昆仑神宫。 据我猜测,昆仑神宫不在仙人峰,我们始终不曾找到昆仑山在哪。结核石与那些陨石残渣,年代可能跟地球出现一样早,不属于海国云帝的陪葬。 讨论的时候,胡子提出一种猜测。 也许海国的起源,就与那些陨石残渣有关。 海国,听名字,就知道这个国家与海与水有关。 太古年间,陆地尚处蛮荒,何况海外岛屿? 胡子说,有可能海国云帝的海,就是结核石内的暗海! 这种说法有待考证,我保留他的意见。 第二,糊涂山人发现了昆仑,但他不愿意进去,并把昆仑的线索,加密在“星象地舆”之中。 黄师爷提出,他在巴东悬棺见过这种星辰图。 巴东悬棺又是世界最早的悬棺群。 要破译星象地舆的秘密,必须亲自去巴东,看一眼黄师爷说的那些岩画。 这就是目前我们需要面对的两件事。 还未找到不易,新的谜云接踵而来。 况且我们物资告罄,尽管没有达到预期,不得不考虑撤出野人山,进入修整状态。 胡子提出三点。 第一,派人去巴东一窥虚实,破译星象地舆。 第二,进入暗海,提取陨石残渣样本。 第三,抓到灰仙姑,拷问真相。 胡子相信,陨石残渣,就是海国云帝的起源,那么所有秘密都在上面。甚至云帝的尸体,就埋在“祖坟”的天外来物之中! 要进入暗海,又是非常困难的事。 太空中的辐射和元素,许多不曾被人类探明。我们需要航天钛金属太空衣,隔绝高浓度盐水的防护服,氧气瓶,冲锋艇,电磁屏蔽器,短波发射机等等。 这些高科技,有些连名字都没听过。 好在缅北这个地方,据说有钱甚至能买到火箭,只不过采购也很麻烦,需要漫长的时间。 这些事不是一天两天能搞定。 胡子提出一个折中的办法。 好不容易进来了,撤出去太麻烦。况且老乡会在山外盯着,人多眼杂,容易出事。 龙口谷还储存了大量物资,足够几年的使用。 由我,黄师爷,谢小雨,三人去巴东一趟,顺便向地下组织,订购那批高科技设备,为进入暗海提供后勤。 胡子,藏青禅师,青纹,则待在龙口谷,昼伏夜出,监视其它势力的一举一动。 阿金往返于茅邦和龙口谷,替胡子传递外界消息。 这样分配确实不错。 我暗道胡子具有大将风度,搞指挥有一手。 只是我不放心胡子。这家伙偷摸冥器不是一天两天,长期无组织无纪律,嘴巴答应的好,就是管不住手。 胡子对天发誓,说这件事你必须信我。胡爷虽然有点小毛病,大是大非一向分的清楚。 估计我去巴东,还有采购防护服这些,需要两个月。回来秋高气爽,正适合大部队运动。便反复叮嘱胡子,在我没回来前,一定一定不可擅自行动。 胡子拍胸脯保证。 暗海里那些强碱气,吸一口能溶解血肺,没呼吸面罩和氧气瓶,他胡子不傻,怎么可能进去找死。 就这样,我们的队伍分开,一支留在龙口谷蛰伏,一支出山寻找线索和后勤保障。 一出山,我提心吊胆的,老感觉会出事。 黄师爷安慰我,胡子这个人虽然浑,大事不掉链子。山里头没信号,卫星电话都没用,少了我成天在胡子耳边唠叨,真有些不放心。 黄师爷年轻时候,跟人上山“走尖”,到过巴东地区。 他亲眼见了悬棺。 几个老兄弟想悬棺里头的冥器,学空中飞人,上悬崖寻宝,在某处云深雾绕的洞窟,拍摄了一组星辰壁画。 其风格,与糊涂山人的“星象地舆”出自一门。 游冥慈王起源于西南。 相传祖先为苗疆落洞女,能施蛇蛊,行巫法,超度墓中亡魂,取经卷古籍,自成一派。谢小雨小时候,也见过山中多岩画,以星辰为主,不解其意。 西南古称蛮荒,又叫南蛮。 山路曲折,穷山恶水,历来不是中原王朝主要管辖之地。然而高山密林,悬崖大江之间,多民族聚居,形成奇异风俗,文化悠久。 当地人对星象极有研究,以前没天气预报,谢小雨见过“观云”的老人。看天上云朵,就知多久下雨多久刮风。 因当地山林众多,堪舆术不好用,故而天象学兴盛。 古蜀以南,为巴人聚居,故称“巴”。长话短说,回国前往巴东之际,黄师爷对我传授了一些当地历史,用以参考。 殷商初期,巴人在渝水周边建国,称之为巴渝。 巴人之东,是为巴东。那是一片区域,并非一两个县。巴东包含巫山余脉和三峡江水,自古神秘莫测,景色如画。 郦道元在《水经注》就曾赞叹: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 巫峡红叶,冠绝天下。 两侧高山如翠,夹岸而出,绿江滔滔向东而去,白浪银波,青鱼古鲟,苍云老藤环绕其间,哀鸟老猿两岸乘风,当真人间仙境。 自古也堪称穷绝之所,笼罩神秘面纱。 西周初年,巴人孟津会师,归附武王征讨殷商。 牧野之战,纣王自焚,武王大封天下诸侯。封巴人渝水之地,是为诸侯。怕巴人造反,武王赐予大量金银珠宝,挑拨其内斗。 从此巴国分裂,出现两个强大分支。 一为賨人,以射杀白虎谋生,战国后期,受秦昭襄王封赏,归附秦国,以蛇为图腾,就是传说中的巴蛇。 一为僰人,骁勇善战,不习文字。内部与古彝族通婚,以白虎为图腾,专门射杀巴蛇。又造悬棺,勾连巫山三峡,曾与巴国划江而治。 賨人、僰人,虽同出自巴国,内部水火不容,有血海深仇,战争不断。 黄师爷说的巫山悬棺,就是僰人所留。最早可追溯东周,年代之古,再加地方偏僻,除一条江水,几无古道连通外界。 黄师爷当年和朋友,打着寻找僰人宝藏的心思。当然他们没有成功,只拿到一些破陶罐。 陶罐上,画着星星和月亮。 当时国内收藏陶器不吃香。 黄师爷回忆,走了一趟山,车费钱都没赚回来。不过那边风景确实不错,完全不同于江南娟秀和北方粗犷,他后来又去了几次,收土货拿到外面卖,小发了一笔。 抵达巴东,已是半月后。 巫山不是一座山,巴东山脉,都可算巫山范围。 最著名的,就是巫山云雨,神女和襄王。 巫山有卤泉。 十名巫师霸占山脉,周围小国年年进贡,遂称其山为“巫山”,相传山中有不死药,颛顼命人取之。 黄师爷是部百科全书。 全国大江南北,你说的出的,他都能论上几句。 此人吃过见过,阅历方面,天下无人出其右。 他道:“别看地方穷,山区多,古代可算一块宝地。若非僰人悍勇,早已被中原王朝征服。卤泉,就是盐水,古代制盐的原料。靠山吃山,僰人一点不穷。没有盐巴作为商品获得金银,哪来底气抗拒中原皇帝?从西周到明清,僰人造反不绝,就靠一口盐泉,一部书。” “哦?” 当地的井盐确实出名。 不过我来此,不是为了买盐,坐在船上问黄师爷:“史书记载,僰人不曾有文字,全靠手语和岩画记叙风俗,哪来的什么书?” “嘿嘿。” 黄师爷道,若非我跟他交情好,他才不会轻易透露。 原来啊,这僰人宝藏,在悬棺群中历来有发现,只是不曾真正找到。倒是出土了一些金钗、玉璧、玛瑙珠,算不得价值连城。 “僰人书确有其事,反正坐船还有一阵,我把年轻时候的事,跟你们论论。” “讲故事?好呀好呀。”谢小雨搬了凳子,便听黄师爷说书。 我冲了一杯当地特产毛尖,让黄师爷说说他年轻的事,以往还真没机会听。 黄师爷划开手指,分开脚步,真是老气横秋,坐在船头连比带划:“僰人最早用悬棺葬,这和他们独特的信仰有关。他们的祖先,不过是给蛮族放马的奴隶,因受不了压迫,骑马逃走。追兵赶到,连人带马摔进了黄河,大难不死,却从河中取出一部天书!” “僰人祖先死里逃生,为巴国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那部天书没有一个字,却蕴含无穷造化。僰人祖先看了一眼,便替武王攻破朝歌。巴王气量狭小,猜忌功臣,这才引来僰人叛乱,割据巴东。虽无公路与外界联系,一口盐泉,足以养百万生灵。仗着长江江水,把盐块送到外面,僰人积累的财富当真可观!” 黄师爷说故事,三句话离不开一个钱。 我和谢小雨嗑瓜子,一边欣赏三峡风景,一边可看到僰人悬棺稀稀拉拉,出现于青云绝壁之上。 船速极快,破风碎浪。 脑袋探出,便湿了衣裳,倍感清幽苦冷之气。当时天气不好,果真能听到猿鸣之声,更添哀恸之气。 我收回思绪,僰人天书确有记载。 第四百六十一章 转子门 僰人靠天书建国。 天书无字,故而僰人不用文字。 黄师爷侃侃而谈:“再说几百年后,楚汉争霸,天下大乱。汉高祖受霸王猜忌,退入蜀中,曾见天书一页,遂以少胜多,大败项羽于乌江,开大汉四百年基业。明玉珍见过半页天书,便能割据称雄,对抗朱元璋大军。” 黄师爷无利不起早。 他根据资料推断,天书的背面,刻画了僰人王陵的路线图。 所谓看天书一眼,得江山,见半眼能问九鼎,那都是神话。若能寻到僰人王陵,以其中金银之巨,招兵买马,何愁不能裂土称王? 年轻的黄师爷心高气傲。 倒腾一点古玩坑蒙拐骗,那才几个钱? 便邀了三五狐朋狗友,买了绳索铁镐,说是旅游,实则倒斗,想一窥僰人悬棺真容,寻天书后的王陵。 结果自然是失败了。 朋友死了几个,黄师爷不敢再下地,索性干起二道贩子,在燕京打拼出一份江山。 僰人天书下落不明,据说最后是被几个民国军阀得到。谢小雨下墓的次数不多,对这些事很感兴趣。 见黄师爷口渴喝茶了,便缠着我也说一个,权当打发时间。 有关悬棺,我懂的还真不多。 哪怕你把姚俞忠叫来,怎么盗悬棺,他也说不好,因为压根没经验。 悬棺之中根本没什么像样陪葬品。 哪怕陶罐,也都打碎了才放进去,故而几千年来,没人对悬崖上那些木头架子有兴趣,使僰人悬棺奇迹般保存下来。苏丹小说网 “好吧,反正还有一段路程,我把我知道的悬棺故事,也说一说。” 只要肯动脑,办法总比困难多。 民国作为中国盗墓史最巅峰时代,三教九流,出了不少奇才怪杰。正史不屑于记载,民间却存有大名。 像是铁鞭刘、大刀王五、燕子李三,在民间底层,完全不亚于诸葛、关羽。其事迹多受人夸大,具备传奇色彩。 我家老爷子跟我说过一个奇人。 此人绰号“山飞猿”,走江湖没有用真名的,因此不知姓氏。 民国年间,此人作为蜀中的“地盘子”,踩了不知多少帝王将相的老坟,尤其会盗悬棺。造诣之高,可以说自成一派。 悬棺是很难盗掘的。 垂直岩壁拔地而起,上绝云天。下方是湍急江流,猿猱欲度愁攀援,何况人类? 山飞猿有办法。 他盗悬棺,十拿九稳,很得蜀中军阀器重,拜为副官。 现在沿巫峡绿波盘桓当地,见百丈之上,悬棺不翼而飞,或骨殖尚存,不见冥器,多是此人下的手。 他也不曾有好下场。 运送财宝回乡,路遇土匪,盗墓的不如盗匪,被人乱枪打死,尸体都没找到。 当时南方闹瘟疫,相传悬棺之中,多千年不腐干尸。西方传闻,用木乃伊泡酒能治疟疾,有奇效。 洋人说好的东西,一定能行。 乡里便凑钱,重金收购木乃伊入药,甚至闹出用才死的人滥竽充数的恶劣事件,报纸写的有鼻子有眼。 山飞猿常在蜀山行走,能攀绝壁,身形比猿猴轻巧,更兼草上飞,因此得了这么个绰号。他最早盗悬棺起家,一些老棺材瓤千年不腐,确实有些神异。 悬棺没什么值钱陪葬,左不过几块古玉、玛瑙。 山飞猿领着一帮小徒弟在深山绝谷盘踞,靠一手“挑拉”,盗悬棺无数,也取干尸贩出山去。 什么叫挑拉? 看见悬棺,山飞猿记住方位,等夜深人静,划船到了下面,在山崖开凿一碗口大洞穴,将木杆插在里面。 系稳小船,人踩在木杆上,将一根楠竹长棍竖起。 顶端绑几十个铁钩,像手肘折过去,如加长版的镰刀一般。铁钩上,有刀片,下面焊了许多倒刺,农村抓猪的“猪儿耙”,也是这种东西。 僰人用不起楠木,多用一些梨木、松木为棺。棺材小而薄,唯独盖子极厚极重。年深日久,风吹日晒,棺材底部裂开口子,被尸水泡烂。 瞄准了方位,借月光从山缝透进来,山飞猿升起竹竿,将竿子捅进棺材底部,用力搅动。 铁钩便把棺内陪葬之物,连汤带水给勾出来。 这就叫“挑拉”,也叫“钓土蘑菇”。巴东一带盗悬棺的,大部分都沿袭山飞猿这套办法。 一夜之间,能掏几十口棺材,还不用冒险爬上去。 竹竿够长,垂直个几十米也能盗。 现代考古,有时候打开悬棺,明明棺盖完好无损,里头的尸骨和陪葬却不翼而飞。有人说年代太古,东西给化了,其实不准。 仔细看看棺底,烂掉的木头间,绝对有竹竿捅进去的痕迹。 山飞猿在蜀中很吃得开。 盗的时候也有忌讳。 不能抬头看,却凭一股子直觉和手感。三次都戳不进去,说明这口悬棺不能盗,必须换个财神爷。 我对黄师爷他们解释,这是有一定科学依据的。 有些悬棺密封极好。 尸水闷在棺内,成了烂泥泡子没有挥发。 下面的人用竹竿去捅,戳破了棺材,尸水倒下来,你正好抬头看,肯定要被浇个透心凉。莫说尸毒,光里面的细菌也能致命。 所以玩这套手艺,切忌抬头,记住方位升竿子捅就是。 棺材摆在悬崖上,不是瞎子都能看见。对寻龙点穴,风水堪舆,乃至破解机关、打洞开斗,都没什么要求。 因此盗悬棺只能说小众,没什么大气候。 我家老爷子评价山飞猿,原话是“狗肉上不了席面,驴肉入不了正餐,虽有些小聪明,不能登堂入室,盗亦无道,与蟊贼无二。” 说话间,行到巫峡深处,我们登上码头。 这里几百年前作为江水行船的港口,存有古镇,近些年受到开发,旅客众多,仍保留古色古香之气。 我们在古镇修整,购买一些进山必需品。 古镇东头,有条古玩街。早几百年,蜀中瓷器、丝绸,都在这里囤货,落下不少前朝铜钱、瓦罐、花瓶。 做生意的精了,开古玩店卖纪念品,专找外地人。 反正这些人来一次,几乎不可能来两回,一锤子买卖干净利落,古玩街生意极好。 黄师爷作为燕京有名的掮客,看不上这种小打小闹。 他贪嘴,端着碗豆腐脑吸溜,在后头跟我:“爷,咱来这干啥,时间紧,是不是赶快往山里去?眼下南方也是雨季,错过了,再下手不容易。” “不着急,走之前,得寻摸几件趁手的工具。” “在这种破地方?没一样真品,嘿,现在做生意,可把‘诚信经营’当狗给吃了。” 我心道,你个老掮客好意思说别人奸商。 古玩本就水深,满大街唐伯虎的字画范仲淹的山水,不用看就知是假的。业内术语叫“行活”,来这的青头净交了学费。 悬棺不是那么好碰的。 尤其黄师爷说有岩画的地方,终年人迹罕至,云深雾绕,缥缈无知。 除去毒蛇猛兽,棺中晦气极重,不乏地仙之宅,千年古尸。尤其巴东多巫蛊,善巫师、傩神、扶乩,秘法极多。 僰人下葬之前,多在棺内施法。 为避免意外,找几件法器准没错。倘若遇见尸王,靠黄师爷这半个人,怕没啥指望。 我专找有门脸的摊子,这种资金足,与地下的土耗子多有往来。 终于让我看到,门前有一箱碎瓷片和烂铜钱的,打包卖五块钱一斤,细挑两块钱一个。 得,就是它了! 黑话里,管这种门口摆碎东西的,叫“瞎子吃饺子”。 眼睛看不见,吃几个心里有数。 门前罩着一块黑布,背面五彩,绣有北斗七星,一根黄皮竹竿挑着,下面招牌画了一圈海波江水纹。 外行人看不懂,以为就是普通古玩店。 内行一眼,心里有数,这是能收脏活,也能介绍大活的“转子门”。 这是黑话了,不干这行的,基本不懂。 所谓“转子门”,人家老板只靠古玩做生意,自己并不收藏。土耗子掏了老坟,拿到这种地方销赃,老板不问来路,马上能拿到现钱。 倘若走投无路,老板也可介绍哪哪缺人,抽取一定中介费。 想买真东西的,也可以来。 来路不净,价格比市场低不少,不是熟人不卖,以防走漏风声。 门板开的四扇。 两边关中间敞,门槛一尺三寸高,这是防止以前的马匪进来抢劫。四扇门板开一半,人进来马进不来,想拔刀也施展不开,还要留神被门槛绊一跤。 这都是学问,现代基本看不到了。 再说门口的幌子。 海波纹,即洪门也,江湖最大的门子,三教九流,五湖四海,古时候反清复明歃血为盟,皆要饮“红水”。 红,血水也。 幌子下面一圈海波,表示老板正经“海底”的莽子,并非青头,地痞流氓不敢前来找茬。 黑布背面的五彩,表示五行,据说能挡鬼怪。正面黑色表示黑口,收死人冥器,替死人销赃。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在门口摆两个箱子。 有种说法,是为了表示“转子门”的实力。 这种地方,真货假货一半一半,不可能全是假的,否则生意做不下去。拿冥器聚财,必须有压得住场子的“泰山”。 两个箱子里的碎片,其实都是真东西。 皇陵帝寝,玄宫仙穴哪来那么好挖? 能挖个前朝的举人,明朝的财主,那就算走油水了。大部分古墓直土坑,竖穴葬。年深日久,棺材让土石压扁,东西稀碎,没几样完整。 并非专业人士,没有多余精力修复。 便把这些破烂一股脑倒在箱子里,搁在店门口当废品处理。 第四百六十二章 棺门巫山 青头不知道这些潜规则。 看了几本古玩书,一进古玩街就想捡漏,抬手买元青花,闭口谈宣德炉,那都是冤大头。真正懂这些的老头,就在“转子门”门口蹲一天,挑里面的碎片。 破铜烂铁什么都有。 东西是真东西,就是太破了。 把这些碎片买下来,自己拿回家拼,绝对是真的古董,拿来当个摆件或自己弄着玩,比买秦始皇的夜壶有价值。 说完里面的门道,我让黄师爷进去挑灯笼。 奉了香案,点了红烛。 给祖师爷上了香,一个脑袋秃了半截,肥滚滚的老板走出来。一见我,便左手搭右手,拇指往掌心缩,脚尖戳在地上。 “未知老兄下长江,兄弟奔走日月忙,不曾远迎别见怪,奉上半根龙头香。” 我忙道不敢。 对方跟我客气几句,将我和黄师爷迎到店内。 谢小雨对这些没兴趣,便蹲在门口挑碎片。看谢小雨跟我一道来的,老板没在意,只说交朋友,挑的瓷片子白送。 老板姓和,和气生财的和。 我跟他对了暗语,拼了手,开了口,知道是自己人,就没什么好憋着,开诚布公。 各地方的黑话不一样,四川方言张口“妈的日的”,所以我们用白话交流,翘着二郎腿喝茶,互相递烟。 “和老板,你这有没有照子?” “有啊,请两位上眼。” 和老板拿出五个锦盒,介绍道:“别看店子小,祖传的。别看衣服破,合身的。别看兄弟丑,一辈的。来,小老板替我掌掌眼?” 我也不客气。 一一将五个盒子列出来。 三个真的,两个仿的。古玩这行不能说假,用“仿”或者“新”这类字眼,没那么得罪人。 “辰州镜,交州镜,南镜,您这镜子真不错,种类多,卖大姑娘当嫁妆都够。尤其这枚‘宋海马葡萄白铜镜’,铸造精巧,可惜这边补过,锈也是后来做上去的。不失为一件精品。怎么着,也是诰命夫人用过的,普通财主家可用不起。” “嘿。”和老板心服口服,“佩服,真佩服。小兄弟,你年纪不大,这眼力劲没得说。” 一番显示,和老板不敢小觑我。 一拿就知真假,哪哪补过,不是一线的地下工作者,也是堂口的某某龙头。 我要的镜子,必须是古镜。 且要镶在棺盖背面,照着尸体脸部的“镇煞镜”。 和老板肃然起敬,压低了声音,外头熙熙攘攘的人流顿时安静了。 抱拳拱手道:“原来两位爷是走山的挑子,翻山越岭来这发土货的财,失敬失敬。看二位的行头,要搞个大买卖?莫非,要找一找山里头的地仙?” 巴蜀之地,与世隔绝,自古多远避战乱的学士隐居深山。做官无望,兴起修道之风,盛行服水银丹砂,益寿延年。 业内把不腐的肉粽,统一叫“地仙”。 年代越古越稀有,东周以前的基本找不到,明清两朝还比较多。听我口气,和老板猜到我们要干票大的。 当即屁股离开了椅子:“被尸气熏过的古镜,铜质早朽,值不了几个钱。两位要有意,再看看?” 说罢,他拿出一个大漆的木盒。 介绍道:“不敢瞎扯,这是唐陵陪葬坑翻出的物件。历朝历代,被盗了几十次,锅碗瓢盆啥都没了,那被劈开的棺椁,还散落一些开元通宝。有土耗子翻进去,见压在地上的棺盖,还镶着一面镜子。” 我拿起来看。 镜子古朴,几无花纹。 捧在手里冰凉刺骨,镜面结晶呈白色,内里发黑,青绿如油,明显被棺材仰头腐烂的古尸熏过。 尸口喷出的油脂使铜镜结晶。 后面有一圈山海纹路,朝向北辰,学名叫“葵水镜”。 我点点头,表示这件东西可以。 和老板大喜。 这年头,有心思做大买卖的人不多,有本事的更少。他表示分文不取,只要我们从地仙身上取了宝物,分他几件出手,就千恩万谢了。 黄师爷笑了笑。 真有好东西,肯定他拿去销赃,怎么可能便宜和老板? 他还假模假式,说有机会一起发财。 我给了和老板几千。这东西,但凡有点常识的不会买,太晦气。和老板搁在大漆的木盒密封,可想葵水镜多阴多邪。 见我痛快,和老板又“赞助”我四根棺材钉。 从明朝藩王地宫的金棺抠出来的。 九炼黄铜,淬了一层金箔。 每根棺材钉有巴掌长,用以密封藩王的内棺,也是阴邪之物,据说可破地仙金身。 我谢过和老板,拿上两样东西,让黄师爷带路,遁入巫峡绿海云波。 黄师爷去过的地方,在巫峡深处。 巫山在此将山峡挤兑,迫使长江改道。造出古寨、悬崖、林海、飞石等奇观。底部没有江水,青灰色岩石上,夹在极高处,悬棺源源不断出现。 肉眼看去,悬崖挂着一个个小黑点,年代不一,就是悬棺所在。 有岩画的地方,当地叫做“棺门”。 那是一条干涸了的江道,在巫山岔开一条分路。 外面有原始森林遮挡,天坑地缝极多。内里云雾缭绕,古猿黄猴聚居在洞穴之中,飞鸟不渡。从外面看,两侧岩壁一层树木倒挂,下方悬棺密布。 形同一扇即将关上的天门。 故而称之为“棺门”。 棺门巫山八十里,江水枯竭,留下大量腐烂物,聚成晦气,在山谷凝固不散。平日走入其中,凶多吉少。 必须七八月的盛夏,暴雨如注,电闪雷鸣。 山洪灌入江道,使“棺门”积水,瘴气才会消去。 土人架竹筏,便可一入棺门深处,一窥千年前,僰人留下的古老悬棺群。 黄师爷带我们抵达苗寨,找一个驴头脸的老人。 由于黄师爷来了几次,深知当地人脾气。没给钱,给了大包衣服、糖果、歌碟、奶粉,还有一台新的电风扇。 驴头脸很高兴,答应架竹筏,送我们进棺门巫山。 长话短说。 竹筏破旧,好在浮力尚可。 棺门内积着浑浊的雨水,腥臭难闻,浅处不过半米,深的却有七八米。漂了大概五个小时,黄昏西斜,总算到了棺门底部。 前方一片碎石滩。 一面黑色绝壁耸立,惊险异常。 驴头脸踩着一些开凿的孔洞,带我们爬上去。期间没有任何防护措施,掉下去肯定是个残废。婷阅小说网 好在我们见识过仙人峰的悬棺,爬个几十米,除了腿肚子抽筋,不至于尿裤。 扒开青苔古藤,露出一口洞窟。 我这才发现,岩壁并不光滑,很多拳头大,或碗口大的孔,在岩壁上星罗密布,数量极其多。 驴头脸爬进去。 里头是间规模颇大的石室,用木架搭出庙宇。 石室周边,出现红褐色岩画,以及一些没来得及安放的悬棺。棺材一层层码放,很多都破了。 驴头脸拿出一个搪瓷的杯子当香炉,对庙宇上了三根香。 接下来他不管了。 “这啥意思?”我没看懂。 驴头脸向导不太专业,不是向导,倒像大爷。 黄师爷道:“当地人只能带我们来神女洞,如果我们想探索更深的地方,需要我们自己走。他会在这等我们三天,我们要不回来,他就自己离开,我们的装备也都归他了。” 我气得差点踹黄师爷。 驴头脸搞黑吃黑,居然如此明目张胆。 他不是第一次带人进山。我们要死了,他在后面捡装备,打的一手好算盘! 谢小雨劝我:“入乡随俗,你别计较那么多。” 我道:“这些岩画大都斑驳,也看不出个究竟。倒是这些棺材,年代有个几百年,应该跟最后的僰人有关。你问问驴头脸,能不能看里面的尸体?” 驴头脸的汉话不标准:“砍马可以,不能牌照。” “啊?” 我想了半天,才明白他说的是“看可以,不允许照相”。便让黄师爷记录那些岩画,我拿起手电,顺破裂的地方照入棺内。 里面是一些积灰严重的衣服,能看见最里头的白色棉芯。 人骨包裹其中,大都化为骷髅,少数一些粘有皮肉,呈干海带风化。 棺门洞窟极多。 大洞小洞,三角形五边形什么都有,互相连通,与我们在仙人峰所遇有些相似。僰人盖不起房子,很长时间凿岩开穴,居住其中。 山体四通八达,甚至形成城郭村镇,这在世界都是罕见的。 “喂。” 谢小雨拉我衣服:“你瞧瞧,棺材里的骷髅,怎么都少了两个门牙啊?” 我一看,骷髅脱落的下颚摆在衣领上,稻草的枕头已经塌了。牙床上,确实少了两颗门牙,一左一右,恰好错开。 不单一具尸体是这样。 洞窟内摆放的棺材,都有这种特征。 这些棺材来不及摆到悬崖上,僰人就灭亡了。加上僰人施行薄葬,当地很少侵扰这片地方。 黄师爷问驴头脸,为啥尸体少门牙。 驴头脸很平常回答:“这有啥子奇怪,你瞧我。” 驴头脸戴着假牙,他假牙的门牙也敲了两颗,上下错开,非常古怪。 原来当地多瘴气。 夏日酷暑,炎日一照,便会使人昏厥。 此时人牙关紧咬,无法灌入汤药,得不到救治极容易丢了性命。还是小孩时,就要敲掉两颗门牙。 方便汤药灌入,不至于死在瘴气之中。 当地人称这种习俗叫“打牙”。 反正我无法接受敲掉两颗牙齿,那样笑起来太难看了。谢小雨也很抵触,说这样不人道。 这种习俗最早就是僰人流传出来的,苗族土家族也跟着用。打牙能保命,就是不能吃藕,容易卡在孔里。 我请驴头脸说一说洞窟的来历,还有神秘消失的僰人。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爱阅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为您提供大神十年慰风尘的南派盗墓手记 御兽师?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 第四百六十三章 猴居士 驴头脸道:“明朝末年,最后一任僰人首领率部造反,被十万大军平定,个个砍头。僰人首领身首异处,他媳妇带着孩子逃入棺门,因怕追兵发现僰人祖坟,放火烧了后面栈道,带孩子隐居洞中。所以这个洞,叫‘神女洞’,这个庙呢,叫......” 谢小雨举一反三:“叫神女庙?” “不,叫猴儿庙。” “啊?” 谢小雨瞪大了杏仁眼,老头讲故事不按套路出牌啊。 仙女洞有个猴儿庙,莫非僰人老婆当寡妇,续弦嫁给了猴子?什么民风淳朴,路不拾遗啊。 驴头脸警告我们。 山里面可以打鸟,可以打鱼,唯独不能招惹猴子。 尤其巴东的猴子,惹不起,皇帝来了都要学乖。 我有些不信。 驴头脸道:“僰人老婆逃入山里,就被猴儿给吃了,所以这里叫‘猴儿庙’。别小瞧这里的猴子,僰人鼎盛时,有十万兵马,占长江天险割据称王,唯独对这里的猴子小心翼翼,年年进贡,岁岁祭祀,不敢丝毫怠慢。” 黄师爷来之前做了功课。 也劝我和谢小雨,千万不要招惹这里的猴子。 看猴子在藤林攀爬,切记不要拍照,也不要发出动静,以免招惹祸患。 我气乐了。 猴子算啥玩意,人才是万物之灵,有人怕猴子的? 黄师爷苦着脸,说这猴子啊,咱还真惹不起。 巴东猿猴,学名“藏酋猴”。臭名昭著的峨眉山猴子,就是藏酋猴的一支。体积大,数量多,报复心极强,且贪婪调皮。 峨眉山的猴子有多厉害,看看新闻,没有不怕的,老虎来了也得光屁股,狮子过路都要挨一嘴巴。 巴东棺门的藏酋猴,更是原始。 野性难训,峨眉山猴子在它们面前都是孙子。 所以没人惹得起,我们也一样。真撞见了,要像对祖宗一样毕恭毕敬,否则遭到猴群报复,会死的很惨。 我和谢小雨愤愤不平。 人类创造文明,在山里居然被猴子给欺负了! 黄师爷一副息事宁人的态度。 当地人叫藏酋猴为“猴居士”。这些猴子在山里确实有灵性,食甘泉饮仙露,取丹草酿百花,除了不穿衣服,和原始人也相差不大。 驴头脸在神女洞,给猴儿庙供奉的猴王烧了香,摆了贡品。 不一会,真有几个猴子闻着气味爬进来。 见了人也不怕。 一个个昂首挺胸,大摇大摆。谢小雨刚要动一下,其中一个大猴子龇牙咧嘴,咆哮连连,一副吞人心肝,茹毛饮血的凶残。 驴头脸连忙鞠躬道歉。 那帮猴子身上带着尿骚味。 对着庙前贡品一拥而上,尖嘴猴腮的样子愈显贪婪残暴之色。我心里不舒服,当地的猴居士,比老虎还神气呢。 分了贡品,猴居士不满足,上来检查我们背包。 这些猴子会拉拉链,会开罐头,智商极高,且不讲任何文明礼仪。 你不给他们翻,他们动手抢,你敢反抗,猴子一窝蜂扑上来就咬。满口獠牙,那细菌,不截肢也得感染。 酒足饭饱,猴居士终于尽兴。 几只大猴子色眯眯打量谢小雨,立起身子,下面隐隐有了反应。 他娘的! 我拔出开山刀在袖口擦了擦。 领头的大猴子朝我咆哮,一副恼羞成怒的怨毒。闹了好一阵,猴居士们才陆续离开,留下满地狼藉。 驴头脸对此见怪不怪。 猴居士是山里的灵物,有仙气,僰人祖先还未将悬棺迁入这里时,猴居士已经在当地生活多少年。 对它们而言,人类才是不速之客,是侵略者。 “好了,你们可以下去,猴居士暂时不会为难你们。切忌,不可离开‘九窟十八洞’的范围,否则将迷失在棺门里,永远出不来。” 驴头脸反复警告我们,然后就缩在角落睡觉。 他等我们三天。 三天内我们不回来,我们的装备就归他,这叫理直气壮的黑吃黑,不用遮遮掩掩。 九窟十八洞,是当地对棺门内复杂的溶洞和地穴的总称。 僰人历代反叛。 其中一任僰人首领将军火储存在九个大窟内,并开凿十八条长洞,保护僰人积累的历代珍宝,外面铸以土城,派兵守卫。 朝廷官军烧了土城,因棺门内瘴气密布,没有打进来,只将外面的悬棺捣毁。 那些财宝早已不见。 唯独僰人开凿的洞窟互相连通,形成复杂的地下迷宫,称为“九窟十八洞”。从东边进去,在西边出来。 洞中早已探明,最深处在地下二百米。 离开这些洞窟,有云雾瘴气笼罩,对人类则一片未知。 走入洞穴深处,岩画随处可见。 多是一些狩猎、宴会、祭祀场景。从一窟出去,头顶出现窄窄天堑,横绝星穹。下方万丈深渊,雾气环绕。 对面散落的悬棺,毫无规则排列。 很快,我们脚下也出现了悬棺,从一个洞窟走到另外的洞窟,许多棺材来不及下葬,里面的尸骨化为骷髅,陪葬品早被攫取一空。 从一些棺椁的缝隙,我找到很多黑色金属碎片。 表面涂抹异物,跟纸一样薄。 这种碎片,在仙人峰也有出土,似乎是放在棺材里的,具体不知有何用途。 很快,我们走到地底,“九窟十八洞”在这惊险拐了个弯,如过山车向九天冲锋,下面一道石桥,暗河湍急。 没有亲自走过,无法想象那片洞窟的浩大。 我们从山崖的这边,走到那边。悬棺虽多,有价值的极少,历代盗毁严重,唯有残渣还在岩壁固定。 甚至猴居士就在棺材里安家。 听见起尸的动静不要害怕,多半是猴居士拿棺材里的大腿骨磨牙。我们也发现了一些星象表,十分碎片化,对目前的谜团起不了作用。 于是我做了一个大胆决定。 “放绳索,我们去谷底一窥虚实。” “啊?”黄师爷不提倡冒险主义,“下面暗河湍急,水雾瘴气凝结,凶险莫测,已经离开了九窟十八洞的范围,就是僰人也没进去过。” 谢小雨道:“我同意冒险,咱们在山上看不出虚实,再走十天也没用。” 我道:“二比一,少数服从多数。” “这,唉,好吧好吧。” 黄师爷下了绳索,我打头阵。戴上过滤呼吸腮,下面的瘴气并没有想象中的浓。山谷太深,一点点水雾汇聚,都显得像棉花般洁白。 很快,我看到了暗河全貌。 那是一条典型的风水“玉腰带”,s形在山谷冲刷岩层。两侧有干岸,像洒了一把星辰,出现密集黑点。 将冷焰火抛下去。 黑点扩散,在地下数量惊人。 周围没了悬棺,但僰人开凿的痕迹还很明显。那些黑点汇聚起来,就像大地上躺着一具巨人古尸,火光下蔚为壮观。 下到底部,更能感到这些黑点的震撼。 许多巨石挖空的罐子。 我不知道具体用途,反正外形很普通,就像瓦罐一样。大的五六米,数十吨。小的也有半米高,不是人力可以移动。 没有封口。 里面储存些许腐烂的木架,还有一些干化的油壳,似乎带着香味。 我将这个地方叫做“罐子谷底”,应该非常形象。如果拿这些罐子来装水,能把地下河舀干。 从风化的年代,麻绳割锯的孔洞来看,至少有千年历史。 我有些说不出话。 僰人在地下挖那么多石罐有何用处。 此间深入地谷,外面即便暴雨,也很少有雨水流进来。石罐一看就是储存器皿,大大小小数千,即便僰人再富有,也需好几代人夜以继日,才能造出罐子谷底的奇观。 “瞧,有岩画。” 谢小雨重新打燃冷焰火,铁褐色几何图案延伸,线条简单,具有流畅美感,与外面粗糙的画风截然不同。 “这里气温低冷,有利于矿物颜料的保存。我想这些罐子,确实是僰人开凿,用来储存某种祭祀的东西?” 谢小雨顺岩画看过去。 答案清晰出现。 僰人不用文字,可他们的表达能力很强。我看了几眼,便被上面的内容深深吸引,同时找到了史上最早的“滇王宴”。 不,滇王宴跟岩画的内容,应该一脉相承。 岩画上,出现许多猴居士,在九窟十八洞聚集成兵,兴风作浪。猴子除了没穿衣服,与侏儒的矮人相差不大。 一个个凸眼立眉,怒目圆睁。 它们在悬棺之中跳跃,用石头、木棍,砸开僰人祖坟,将珍宝和尸骨纷纷攫取出来。 随后,猴王大摆筵席,犒赏功臣。 一场猴儿宴,就此展开。 看到这,我感到深深寒意,心中迸发悲愤。宴会上,头颅为碗,人手做灯,猴儿盘踞洞府推杯换盏,饮用某种液体。 它们以僰人祖先的尸骨为容器。 将成了地仙的干尸,拖出来炮制,制成佳肴。 猴王如痴如醉。 除了遍体毛发,与古代暴君没有两样! 人可以吃牛吃羊,猴子反过来,站在自然角度也并无不妥。尽管如此,作为人类我还是很气愤,认为遭到了亵渎。 此事被僰人得知。 来到九窟十八洞,准备复仇。 那场宴会后,猴居士都有了撒豆成兵、缩地成寸的法术,僰人惨败。 僰王请来巫师洽谈。 封猴居士为地灵,约定每年以奇珍祭祀。 几代僰王倾尽府库,在地谷造出这些石罐,满足猴居士的口腹之欲。也因此耗尽国力,招来数次灭族之祸。 此地本有龙脉。 猴居士沐猴而冠,占了气运,僰王不敢计较,遂废弃此处。 地下数千个石罐,类似食品加工厂,只要喂饱了猴居士,它们就不会侵扰悬棺中的尸体。 以暗河为方向。 我们沿下方前进,石罐愈发变多。 空气散发石榴花一样的香味,闻多了,给人很甜的满足感。 前方石罐消失,取而代之,又出现了悬棺。这里的悬棺太古老了,大部分被猴居士掏过,尸骨散乱不堪。 越往里走,空间越狭窄。 两侧岩壁互相挤压,形成对峙之势。 悬棺依山而设,彼此只隔了两三米,甚至还有再靠近的趋势。 我心中暗道。 此地下有黄泉,玉带长流。 两侧绝壁半开半合,悬棺于左右迎面而出,真应了棺门巫山,地仙造化八字。 第四百六十四章 蜜人酿 混沌中,吐露一丝烛火,照亮大千。我们寻着烛火过去,见一盏万年灯灯油枯了一半,还在燃烧。 周围空旷,火光影下,一座巨大花坟! 虽古老,并不陈旧。 似乎还有人年年打扫,在地下显得格外诡异。 黄师爷问我:“这花坟够大,少说是个权贵。只不过花坟上的字,嘶,有点眼熟。” 花坟,即巴蜀地区特有的一种坟墓。 不是说这种坟被鲜花环绕。 悬棺风吹日晒,尸骨又易被猴居士侵扰。明朝僰人灭族后,悬棺葬废弃,花坟流行一时。 即用青石造牌楼、门坊,如山高大,中心突兀,四下延绵降落,形成山尖,环绕墓圹。青石雕花,绘有多子多孙,吉祥如意的典故。 石造雕花,故而称之为“花坟”。 青石墓门后,造一个几平方米的墓室,棺材就放在其中,不接触泥土,与悬棺葬类似,所需金钱颇为不俗。 我们眼前的,就是一个加大号花坟。 工艺之精湛,八仙祝寿,百花齐放,时常有人打扫,竟不曾有丝毫破败,以至于墓前还点着万年灯。 我顺着灯光凑近门坊,左右对联一般工整。 花坟是在僰人灭亡后流行于巴蜀,年代也就明清居多,撑死不过几百年。楷书我还是认识的,顺嘴念出来。 第四百六十五章 寄生虫卵 此刻我们血毒发作,根本提不起力气反抗,只好任由这些毛畜生肆意摆弄。 三人穿着尸衣,被放在三个大小不同的石罐内。只露出脑袋,身体埋在罐里,猴子扶着我们,开始往里倒热水。 当时我半梦半醒,闻到一股糖霜香气。 原来猴居士在往石罐注入蜂蜜。 蜂蜜很快凝固,似琥珀将我们铸在其中,只剩脑袋在外。 猴居士彼此分工明确。 有小猴子拿着石斧石镰上来,在我们天灵盖摸了摸,准备用工具砸开我们头颅,取出多余的血浆和器官。 我头皮发麻,心里拼了命想反抗。 可手脚都溶在蜜水里,只能一点点感觉自己的头皮被石头啄开,很痒,很痒...... 等我再次醒来时,身体仍被困在石罐内。 亡堂一片寂静。 前来赴宴的猴居士一个个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全部伶仃大醉。 一束手电照在我脸上,我迷迷糊糊,听见脚步声,然后有股烟味。一人手指夹火星,站在我面前吞云吐雾,几分嘲讽和不屑,乐得看热闹。 那人吩咐:“彩线,先把这些猴畜生解决了,打扫干净,别留隐患。” “好的,我知道了爸。” “哼,有点意思,堂堂夏家传人落到这步田地?先不放他,把东西拿出来,勾勾他们。” 混沌中,有人扶正我的脑袋。 我闻到一股清香之气。 甘如泉,甜如蜜,冽如糖,爽如汁。人对甜食,有天生的向往,甜蜜蜜,就代表幸福,追求口腹之欲则代表天性。 唐朝初年,中原制糖技术落后,太宗皇帝还特意命人前往身毒,求取白糖技术。 哪怕到几十年前,农村物质贫瘠,小孩能分一块冬瓜糖就算过年。 我被困在石罐内,就脑袋能动。吸了吸鼻子,肚里翻江倒海,饿了几天一样,对糖分充满了渴望,急于伸舌头去舔。 空气充满了糖的甜味,沁人心脾。 我发誓,无论冰糖白糖花糖蜜糖药糖玫瑰糖山楂糖,都不及我闻到的那股甜味的万分之一! 对方有意折磨我。 黄橙橙的糖块就在面前,可我伸长了脖子,舌头都抽筋了,就是舔不到。 我开始大骂,喉咙挤出尖叫,对糖的渴望愈发强烈。 过程大约持续了几小时。 我感觉自己精神都要崩溃了。 忽然,空中甜蜜的气息消失,取而代之是浓烈腥臭。我喉咙一抽,脾胃发凉,对糖没了诉求,反倒一股腥气上涌。 哇呀一声。 吐出大口红色的血虫子! 对方训练有素,不紧不慢用火烫死了血虫。他们在把我丢在地下河里冲刷干净。 “哈欠。” 那尸衣早化了,我被折磨了一阵,只剩半条命。 被人强制拉回亡堂,遍地猴居士的尸体,都被切了脑袋。 坐在取暖灯前,我活动抽筋的手,看清对方。 姚俞忠! “姚把头。”我算明白了,之前的一切都在监视下进行。他们摔死了驴头脸,又杀了猴居士,令猴群以为我们是凶手,完成栽赃嫁祸。 待到猴群被引出,他们才在亡堂现身,围歼这些泼猴,顺便活捉我们。 用我们做鱼饵,猴居士的秘密,想来也被关外派侦知。 姚俞忠真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小兄弟,我们又见面了。” 毕竟老了,姚俞忠有些驼背,精气神不错。 我盯着他,双方没有话说。 姚俞忠身后,有个像沙皮狗的丑陋老太婆,穿着古老的衣服,脑袋裹了蓝色布巾,应该是当地人。 没多久,谢小雨也被带了过来。 姚俞忠打破僵局:“游冥慈王也来了,夏不易真舍得本钱,怕你出事啊。呵,别对我那么大敌意,若不是我,你们早就死了。” “贼喊捉贼,猴居士不是你引来的?” “不不不,猴子能对我们的行动产生多大威胁?人类才是天地之灵,是世界的主宰,你有见过猴子组建国家制度的?” 我心中有千种谜团。 知道这些谜团的,唯有姚俞忠。 可我不愿意开口求他,否则真成了阶下囚,毁了我家的名声。 “你想干啥?” “呵。” 姚俞忠又点了根烟。 他这辈子,嗜赌如命,嗜烟如命,嗜女人如命。除了这三样,也没啥爱好。 “你有很多话要问我。” 他胸有成竹,不容抗拒:“咱们可以交换情报,我是个做事公平的人,当然,你可以选择拒绝。” “黄师爷人呢?” “你暂时不能见他。” “你把他怎么了?” “为何你要把我想的那么坏?” 虽说不易失踪了,除非亲眼见到不易的尸体,姚俞忠并不真敢把我如何。 他道:“好吧,念你是晚辈,我可以先表示诚意。呵呵,没有我,你们早就死了,不是被那些猴子杀死。” 指着地面灰烬,姚俞忠道:“在野人山走了一圈,没发现自己中了招?再拖几个月,这些虫子进了骨髓,大罗神仙也取不出。” 叹了口气,姚俞忠又道:“那个地方,连我都不敢轻易涉足。一个初出茅庐的游冥慈王,加你,啧啧,没了夏不易,南派真的不堪入目。” “姚把头,你嘴巴吃了砒霜?” “放肆。” 他干女儿彩线走上来,给了我一巴掌。 我心中愤怒,安慰自己好男不跟女斗。旁边几支冲锋枪瞄着我,我不得不表现自己海纳百川。 姚俞忠对此并不制止。 继续道:“佛经有奇花,名曰‘优昙婆罗’,三千年一开花,瞬息而灭,瞬息而亡,却可使人忘却世间一切忧愁,开在净土之地,佛梵所有,曾为永恒的象征,对否?” 我不说话。 姚俞忠没去野人山,却对山里了如指掌,背后支持他的人,绝非私人势力。 “世人只道优昙婆罗神异,却不知此花凶险。此花开在太古年间,并非植物,实则由一些真菌寄生的小虫子组成。你看见的花瓣,为虫子分泌物,而真菌比孢子还细小,能悄无声息进入人体。” 此话一出,我和谢小雨都不淡定。 优昙婆罗,是半植物半动物的生命体,所以它能消失,又能移动。在我们遇见优昙婆罗时,已经被它寄生。 刚才我吐出来的血虫,就是优昙婆罗的本体? “胡子他们......”我意识到不妙,胡子和藏青禅师他们,定然也中了虫卵,随时随地有生命危险。 姚俞忠冷笑几声,吃定了我的表情。 他道:“优昙婆罗能令尸体复生,其实是虫卵占据了人的躯壳,变成行尸走肉罢了。单单这些虫子,不足以让野人山变为禁地,还有更大的恐怖!” 姚俞忠终于让我见到了黄师爷。 黄师爷身上裹着蜜蜡,遇见风凝固,像一个兵马俑被抬上来。 彩线抽出弯刀,走到黄师爷走后。 我大骇,以为他们要杀人。 刀片划过,将黄师爷的头发剃掉。黄师爷凹凸不平的后脑上,出现一张平面,但有厚度的肿瘤。 被强光照射,肿瘤抽搐,扭曲的经络血管,组成一张婴儿的丑脸,甚至有嘴巴在呼吸。 脸只有半张。 与黄师爷的后脑连着,平日被头发遮挡,难以发现。 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后脑。 没摸到肉瘤,这才稍微安心。 彩线用刀去割,黄师爷疼得嗷嗷惨叫,那张脸也变得极为委屈,哇哇大哭。 “瞧见了吧,野人山,多少人的葬身之地,你家不易怕也凶多吉少哦。”姚俞忠说着风凉话,他既然敢出现,百分百有把握令我就范。 我倒吸口凉气。 那半张脸,属于郑老鳖。 密林中,郑老鳖的半张脸化为飞头降,叼走了摩帝金杖。剩下的半张脸,悄无声息附在黄师爷的后脑。 几十天过去,竟然长在了一起! “这叫‘怨’,南洋邪术的至高境界。别说半张脸,一截小手指,都能夺舍重生,占据躯壳。要不是我道行高,见识多,你们几个的小命,早就不保了。说起来,你得谢谢我这个救命恩人。” “多谢姚把头仗义。”谢小雨好汉不吃眼前亏,当即认怂。 我点了点头:“你想怎么办?” “我要知道全部的事。” “凭什么告诉你?” “凭你要二进野人山,这次我也会去。我有技术你有经验,单靠你,能解释昆仑的奥秘?年轻人,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奶都多。” 号称倒斗祖师爷,姚俞忠终归有些真本事。 尽管我不愿意承认。 像我这种继承家业的二世祖,跟姚俞忠这种真刀真枪,自己打江山的枭雄比,差距还是蛮大的。 在谢小雨的劝说下,我勉强同意合作。 主要彩线提着刀,准备将黄师爷斩首,当时那种情况,同不同意,不由我说了算。 将进入野人山的经过,跟姚俞忠讲了。漏掉的地方,由谢小雨补充,这让姚俞忠很喜欢谢小雨的态度。 凭借记忆,我将“星象地舆”临摹出来。 姚俞忠递给后面的狮子脸老太婆。 老太婆是彝族的毕摩,姚俞忠用了很多人情和金钱,才将对方从深山请出。 毕摩,即古彝族之巫师。 在西南文化中,极为神秘,能与鬼神通灵。 僰人曾在很长一段时间,与古彝通婚。由于僰人内部不用文字,祭祀多由彝族毕摩担任,包括向山中的猴居士谈判。 老太婆叫“卜阿骨”,意为“全知全能的先贤”。 看了我临摹的星象地舆,卜阿骨点点头,示意我提供的资料没问题。 姚俞忠让人烧红了刀片,将黄师爷后脑的人脸剜了下来。没打麻药,黄师爷疼昏了。郑老鳖的半张脸在刀锋跳动,飞起来想逃走。 姚俞忠神目如电,一柄飞刀先至,将脸钉在岩壁,用滚开的蜂蜜水浇死了。 第四百六十六章 铜片取灵 正常的蜜水闻起来是甜的。 猴居士酿造的蜜水却腥臭无比,我怀疑自己嗅觉出了问题,刚才居然想去舔。这蜜糖跟尸蜡一般,与蒸发的老抽一个色! “姚把头,此地的猴居士是僰人保护悬棺的一道防线吗?”谢小雨主动打开话题。 姚俞忠并不隐瞒:“猴居士在棺门生活的年代,远远早于僰人。小子,知道天下第一宴的滇王宴吗?” 我点点头。 相传此宴冠绝古今,最早由滇王提出,如今的满汉全席在滇王宴面前,跟臭水沟一样。 姚俞忠道:“滇王宴汇集天下奇珍,人活着,最大动力就是满足口腹之欲,可滇王宴非同凡响。凡人宴一次,可长生。滇王宴上,有道主菜叫‘蜜人酿’,就取自棺门巫山,由猴居士进贡。” 一听这名字,就知不是好菜。 姚俞忠道,最早的滇王宴,本来就不是给人吃的。所以宴会食材,有用人为原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人可以吃牛羊。 在更高维度的眼中,人和牛羊没有二般。 滇王宴,是滇王企图邀请天神而设立,有道世间罕有的主菜,便来自巫山,就出自我们沿途看见的巨型石罐。 并非滇王丧心病狂。 《本草纲目》,其中有“人部”,即以人为药材。如人之头皮、唾液、脂肪、血液,皆可入药。 二十四孝中,便有父母生疮,儿女割肉熬油,毒疮立愈的记载。 在鲁迅的杂文中,也有旧社会用馒头沾砍头鬼的血,治疗肺痨的说法。可见在古代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人”可以作为药材,而且疗效不错。 滇王宴中用到“人”,再平常不过,被视为大补之物。 巫山中的猴居士,尤其擅长一道美味。 蜜人酿! 因而特别向滇王进贡,筹备那天下第一宴。 何为蜜人酿?这在古籍中确有记载:甘甜细腻,沁人心脾,能润肾肺,堪称天下第一香甜之物,滋补之品。 治疗跌打损伤,骨折,有奇效。 即以人身酿蜜。 将活人植入优昙婆罗的虫卵,保其不死,置于石罐内,倒入百花蜜密封。再从头部掏去内脏肠胃,再灌入蜜水,随后用木桶封死。 如此静置百年,沉淀酝酿,方才挖出一块色如黄金,芳香扑鼻的“蜜人”。 香飘十里,天下再没有比这更香甜更诱人的美味了。 这就叫“蜜人酿”,在古代确实能治病,比王母娘娘的裤衩都稀有。京城的皇帝想尝一口,都未必能如愿! 巫山之中的猴居士,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便会制蜜人。 由滇王给它们提供原料,猴居士把染了虫卵的“蜜引子”养起来,化为蜜块。再进贡滇王,组成滇王宴。 僰人也想得到蜜人。 便在地谷挖了上千石罐,企图制蜜。 这里的痕迹,大都是当年食品加工留下的,可见巫山深处,提炼蜜人的工程之大,有多少蜜人从此地流出! 我心中阵阵作呕。 人类在恶心自己这件事上,堪称第一。 姚俞忠对此颇为淡然。他自称年轻时候,随人上山踩盘子,做散土的活儿,掉下悬崖,困了三月。 悬崖古藤之间,有一洞府,瓦棺中便藏着半块窖好了的蜜人。 放了百年,蜜里裹着血丝,一条条如琥珀玛瑙,脂肪和皮肉全溶解了。他吧唧吧唧吃下去,那种甜蜜,没有任何文字可以描述。 吃了以后身轻如燕,摔断的腿也好了。 他自己爬上悬崖。 支锅子的掌柜见了他,还以为看见了鬼。 姚俞忠知道巫山藏着半页“星象地舆”,早料到我会来。那个和老板,也是他的人。 见我们三个被优昙婆罗寄生,姚俞忠便用我们为引子。山中猴居士想再酿出蜜人,必倾巢而出,他再趁火打劫,一网打尽。 “好了,我知道的都说完了,该出发了。” 姚俞忠弹掉烟头,说此处没有年代好的蜜人,那些蜜糖封着的干尸不算美食,反而有剧毒。 他道:“走吧小兄弟,你也想快点回山救人吧?虫卵一旦入了骨髓,再用蜜人去勾,已经勾不出来了。” 拿胡子等人的性命要挟,我不敢不从。 问道:“咱们已经在僰人的棺门里,还要去哪?” 彩线推了我一把,凶恶道:“哪来这么多问题,别讨价还价。” 姚俞忠是个做事很有分寸的人。 他头脑冷静,行事老辣,眼光独到。请来毕摩卜阿骨作向导,便是准备将僰人悬棺一网打尽。 卜阿骨仔细检查了死在亡堂的猴居士。 并未发现猴王。 “猴王不死,咱们必遭报复。所有人进入一级状态,子弹上膛,分三人为先锋探路,辎重放在中间。大家分两翼前进,贴着岩壁走,以免猴王丢石头暗算。” 卜阿骨叽里呱啦说了几句。 姚俞忠翻译:“猴王就在附近,不可大意。咱们暂时撤出棺门,去寻一样工具再回来。” 我问姚俞忠,为何要干掉驴头脸。 姚俞忠说,驴头脸知道棺门的一些事情,他派人去抓,没抓到。驴头脸至死不敢泄露僰人埋葬的东西,看来很重要。 包括糊涂山人的花坟,只是浮在这个秘密上的诸多尘霾罢了。 走出亡堂,两侧嵌有诸多制蜜人的石罐。我和谢小雨看得发毛,架起黄师爷往前。 黄师爷后脑还发疼呢,拿烟头烫了止血,出去必须送医院。 姚俞忠同意黄师爷离开队伍。 以他的地位,拿捏一个老掮客手到擒来,打死黄师爷不敢崩半个屁。 走了不到百米,地心雾气甚浓。 暗河消失,水流枯竭,大片被水流冲刷,形成波纹的石腔接连出现,组成宏大宫殿。僰人岩画镌刻两侧,展现千年前的土人生活。 这时候,黑雾中出现人影。 脚步莎莎,赫然是阴兵借道的动静,人影此起彼伏,成百上千,列在地下排成人墙朝我们靠拢。 奇怪的是,阴兵只有半个身子。 从头到脚被劈成两截,让人怀疑它们的平衡性。 卜阿骨道:“猴王的报复来了,聚成团,不要分散。” 姚俞忠喊了声:“听见没?所有人小心了,该死,这猴王城府太深,连蜜人都没把它引出来。咱们屠了它满门,不死不休的血仇。” 黑雾漂浮,出现半个人的身躯。 强光穿透迷雾,半人的身躯并非尸体,而是一些青铜薄片剪成的窗花。与真人高矮,在地下越来越多。 铜片上,结着一层暗黑血花,不知是何法器。 卜阿骨拿出一对牛角、鹰爪,还有半片龟甲搁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焚火占卜。 她念出晦涩的经文,不是汉语,根本听不懂。铜片还在靠近,有人沉不住气,子弹射击,那些铜片毫无反应。 待到人靠近,铜片翻过来,露出满是毛刺的一面,霎时将人吞噬。 我弯下腰看了看。 铜片并非杂乱无章,半人的影子组成“天残地缺”的奇门遁甲格局,分明是十死无生的陷地。 “啊。” 卜阿骨喷出股血,将燃烧的牛角掷入阴兵中。 她脸色惨白:“快跟我来。” 所有人跟着她屁股跑,连姚俞忠都不淡定。那些铜片仿佛有生命,我们此刻被千千万万的僰人注视。 它们来自幽冥,死于黄泉...... 很快,我意识到毕摩的占卜有问题。卜阿骨在带我们转圈,我们完全被困在里面了。 谢小雨问我:“你懂奇门遁甲,你来。” 我沉吟道:“此为天残地缺,十死绝境。僰人王设下这套阵法,是以幽灵永世掌控冥府,不怕断子绝孙的报应,狠啊。” “世事无绝对。”谢小雨摇摇头,将一枚石头投出去。 石头碰在青铜片上,人形的轮廓并无反应,它们只攻击有生命的活物。 “肯定是猴王在作怪。”谢小雨想找猴子,周围黑雾太浓,又有铜片组成奇门,视线难以延伸。 卜阿骨慌了,再次占卜,用一块完整的紫河车做祭品。 姚俞忠想起了我:“为了救你,我才杀了那些猴子,你别想置身事外。” 我道:“这些铜片究竟是什么,你必须说清楚,否则我家老爷子来了都没用,天晓得它们是人是鬼!” “它们非人非鬼。”卜阿骨睁开眼说话了。 她的语调变了,像鬼上身被附体:“僰人的古老仪式,与悬棺葬有关。僰人坚信肉身消亡,而灵魂永恒。将尸体放置于悬崖之上,不为地气侵蚀,但灵魂却失去了躯壳,难以长久,便诞生‘取灵’秘术,作为陪葬的一部分。” “如何取灵?” “僰人死后,以青铜捶打为薄片,从眉心开始,剪出一个半人影像。取死者眉心、舌尖、耳垂、手指、心脏,五处血液滴入影像,单独放在祖庙内埋葬。铜片滴了精血,与灵魂息息相连,便是‘取灵’,相当于死者的灵魂载体了。” 我点点头。 猴王毕竟不是人类,哪里懂得奇门遁甲,阴阳五行。 之所以被困在此处,必是僰人阴魂不散,沾染了精血的铜片久埋地下,生出异常之事。 “拿壶水来。”我叫了声。 姚俞忠递给我调侃:“我选你确实有眼光,你跟那些二世祖不一样,有些优点嘛。” 我看了姚俞忠一眼,老东西嘴巴挺欠的。 将四根棺材钉,按东南西北摆出十字,我在中心挖出一坑,倒入清水,以血为引,又将葵水镜翻出,反射四枚棺钉。 地下的铜片太多了。 历代僰人的主要成员,都遵循以铜片取灵的秘法,使魂魄与金属相连,单独葬在祖坟内。 我们这一进来,捅了坟窝,难怪异事不断。等了片刻,血液沉在水底,我按奇门方位,在地面绘出坐标。 这时,指向东南西北的四枚棺钉,开始往同一方向偏移。 第四百六十七章 天下第一 我忙不迭举起葵水镜一照,前方逼近的铜片爆发火光,被镜中阴煞的尸气引燃,散发幽绿鬼火。 我将其中一枚棺材钉掷了出去,钉子立刻被吸在岩壁上。 我目光一跳。 此地磁场紊乱,衔接着天然磁矿,难怪僰人只取青铜,不敢以铁器入葬。我将剩下三枚长钉摆出三才阵,倒入的水隐隐沸腾,一条白线往脚下延伸。 “往那走。” 我指了一个方向。 姚俞忠道:“你先走,我来断后。” 虚伪的老东西!我拉起谢小雨,便往选定的方向跑,心想如果能甩掉姚俞忠,将他们困死在铜片内也好。 姚俞忠气定神闲,不紧不慢跟在两三米后,即使有意外,他随时有余地抽身。 卜阿骨边跑,边丢下大把黄豆。 黄豆使围拢的铜片退开,我们如急行军在地心狂奔,黑雾无穷无尽,薄薄的铜片出现在四面八方,似英灵守卫此地。 待到我们逃出去时,已在百里之外的巫峡山道。 不想一天一夜,竟走了这么长! 姚俞忠估算了路程和地下空间,要找僰人祖坟并非那么容易。他不过试探一次,现在还需一件工具才可破局。 我心中谜团未解。 秦汉的糊涂山人,与明清灭亡的僰人究竟有何联系。 为何要将半页星象地舆藏在巫山之中。 一切的谜团,还锁在巫山云雾。出山后,姚俞忠让人把黄师爷送医院,留我和谢小雨控制起来。 他道:“你跟我去做一笔小生意,掏掏沙子。” “我可不是你的伙计。”我道。 彩线踢了谢小雨一脚:“我爸可不是跟你们打商量。” “走就走,凶什么。”谢小雨不愿跟姚俞忠发生正面冲突。 我道:“姚把头,合作要开诚布公,我不信天下有你挖不到的墓,何必跟我合作?” 姚俞忠摆摆手:“不必给我戴高帽,我要借你南派《遁甲开山图》一用。时间紧迫,多余的路上说吧。” 沿盘山公路离开巫峡,往山区驱驰。 姚俞忠话里话外,提到了僰人天书。 无字天书,其实就是僰人观测星辰,推理命数的天象记录。通篇一些星辰的轨迹和规律,凡人看不懂,便是钦天监也才能读懂一半。 东周后期,僰人叛乱,与巴国血战,来到巫峡建立僰国。 并尝试制作蜜人,为滇王进贡,以此获取滇王支持,抗拒中原王朝,并参与筹备了当时的天下第一宴。 始皇帝平灭六国,糊涂山人入蜀山寻仙药,始知蜜人。 并亲自尝试,赞不绝口。 入棺门深处,见太古洪荒,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冥冥之中天意注定,不记文字,却表过去未来种种一切,惊为天人。 遂毁天书,将天书一分为二。 入野人山后,将一半天书编为“星象地舆”,更重要的一半留在巫山深处。 若有人入野人山,必遭优昙婆罗寄生,再去巫山寻另外一半,则相当于源源不断的蜜人原料自动上门。 第四百六十八章 山飞猿 对于青田县的风水,姚俞忠早就烂熟于心。 他其实是个极为自负的人。 若非实在找不到山飞猿埋哪,根本不会选我合作。 第四百六十九章 太阴之法 山飞猿这老狐狸,若非小爷英明神武,差点让他耍了。 原来,山飞猿不是帝王将相,死后不可能有地宫,也不可能设下复杂的机关。他想防盗,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藏起来。 这种防盗手段,利用了土夫子灯下黑的惯性,连姚俞忠都被骗了,必须说一说。 即,在花坟之上,加盖一座民宅! 土夫子是倒斗的,不是扒手,看见民宅都会下意识绕道。 谁都想不到,有人会把坟墓修在房子里。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破绽,只有打开门进去,才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座气势恢宏的花坟,一直顶到房梁。 我暗自佩服山飞猿。 此乃移花接木,瞒天过海之术。 姚俞忠拍了拍自己脑袋,懊恼之前没想到。如此防盗手段,虽不如茂陵的流沙巨石机关,却可说别出心裁,富有创意。 将门虚掩。 隐隐听到戏台方向的喝彩声。 我和姚俞忠走近一看,果真是山飞猿的花坟无疑。修得与官员般富丽堂皇,三层歇山顶,上有天堂,中为人宅,下描地府。 佛道雕刻各占半边,八仙、七佛、四观音,无不具备,算得大墓一座。 此墓修在村中,外层加盖民宅,最为掩人耳目,且不好盗掘。离居民区,也就三五米,稍有锄地声就会引来闲人。 姚俞忠不怕这些。 他倒斗极有办法。 自创一招“种丝拉勾法”,堪称悄无声息,无影无踪。 据说人在旁边睡觉,姚俞忠在他耳边挖开棺材,那人都不会醒。工作过程几乎不发出噪音,比鸡蛋雕花还难。 姚俞忠施展秘术,碎开夯土,破了三层青砖。 青膏泥下,细细红砂铺垫。 下方一层稻草,掀开便见油光十足的黑棺,比普通的都大。下葬不过几十年,还跟新的一般。 底部万字纹,头部寿字纹。 边缘嵌金线,入铜钉,埋墨斗,头尾福禄寿、麻姑献桃。虽不算古董,做工尤为讲究。 我暗道,川中五行极为器重山飞猿。 他将分土剑当陪葬埋在棺内,还真有可能。 从头到尾,我并没有上去帮忙,任姚俞忠累得喘气。姚俞忠瞪了我一眼,让我跟他开棺。 我心道,小爷遵纪守法,跟你一起盗墓,那不是败坏人品吗。 打死不动。 外面人来人往的,姚俞忠没工夫抽我,只好一人撬开棺钉,准备摸金。 忽然,姚俞忠听了动作,从腰间掏出一把糯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入棺材缝隙,一屁股坐在上面压稳。 棺中起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姚俞忠充耳不闻,等动静小了,再塞一把糯米。 一直到棺材彻底没了声响,姚俞忠用绳索控制棺盖,爬上去开棺。一股蜡黄尸气涌出,粽子半截手卡在棺缝,满身立着糯米,已经不动了。 我一看,暗道山飞猿手段高明。 他早料到,走江湖盗人坟墓,除非像姚俞忠那样用海葬,因果报应,别人迟早也会挖到他自己! 下葬的棺材极厚。 上下做了两层。 上面一层,封着一具已经有尸变迹象的粽子。 只要开棺,必遇起尸。姚俞忠经验老道,听出棺材有指甲摩擦声,便判断已经尸变,故而不停往里塞糯米。 毕竟只有几十年,僵尸不厉害。 被糯米吸干净了尸气,就彻底僵在棺材内不动。 姚俞忠用朱砂网将尸体拖出,不料尸体是个空壳,骨骼早碎,身躯只靠一层蜡状的油脂支撑。 用网一兜,尸体四分五裂,再也捞不出来。 尸变的粽子,是具长头发女尸。 身躯裂开,从肚脐棺盖,一下蹿到姚俞忠的脚面。 姚俞忠眼睛微眯,并不慌张。 尸变的粽子,有两个。外面的女僵不过障眼法,内里这只白毛妖精才叫厉害。 姚俞忠飞出一脚,魁星踢斗,逼退小僵尸。外面人来人往,恐惊了路人石破天惊,姚俞忠主动凑了上去,以求速战速决。 我袖手旁观,不想帮忙。 哎呦呦,小僵尸斗姚把头,这要拍电影拿出去,不得在道上引发轰动啊。 姚俞忠十指似勾,扣在小僵尸咽喉。婴儿的骨头都是软的,像橡筋一样,一抠竟不曾抓住,折了手指甲。 姚俞忠一记朱砂掌拍过去,随后解下腰间的绿皮水壶。 里面装着他从巫山取出的百年蜜人。 姚俞忠随身带着,随时饮一口。 情况紧急,姚俞忠用蜜水泼在小僵尸身上。糖浆粘稠,拉出黑丝,竟将小僵尸黏在墙上动弹不得! 小僵尸挣扎不停,黏在上面下不来。 姚俞忠这才松了口气,用竹竿捅破窗户,等天亮阳光照进来,这僵尸便化为一堆枯骨,只可惜了半壶蜜糖。 打开最 铜人一侧,有一只沉木剑匣,颇具仙气。 花纹漫灭,年轮苍苍一圈又一圈挤压,拿在手中极有分量。姚俞忠打开剑匣,便见一柄古铜金黄的宝剑,八面威武,剑鞘单独嵌在 剑柄古篆鸟迹,年湮世远。 正是北派至宝,天下第一神器,分土剑! “东西终于到手。”姚俞忠眼瞳收缩,极度兴奋颤抖,“再入棺门巫山,可万无一失!” “恭喜姚把头了,文成武德,千秋万世。” “哼,你小子,也不是好玩意。暂且留着你,走!” 得了分土剑,“倒斗祖师爷”的称号,姚俞忠算坐稳了。 我心中暗暗后悔。 若非自己被挟持,万不该助姚俞忠夺宝。此人为枭雄,如今得了分土剑如虎添翼,恐怕秦始皇陵他都不放在眼中! 长话短说。 从青田县出来,我们再次坐车,返回巫山。 仍以卜阿骨为向导。 姚俞忠带我和谢小雨进山,沿之前“九窟十八洞”,下至罐子谷底。 卜阿骨准备了颇多毕摩法器,尤其牛角有几十斤。 当地牛角,是水牛角,也是一味难得中药。 将牛角磨成粉,卜阿骨制作了几百蜡烛,分给我们,让我们在周围悬棺前点燃。 当地人万万不敢得罪毕摩。 出发前,我知姚俞忠要找地仙之宅,便请卜阿骨寻了几十人,在棺门之外的山巅搭了戏台,准备傩神头盔。若夜晚星辰大晦,七星漫灭,则以傩神助我,保烛不灭。 地仙之宅,天赐造化。 此事非同小可。 即使有分土剑,要寻僰人祖坟,最早的那副悬棺,仍有颇多凶险。 卜阿骨也知其中危机,不过姚俞忠开的价让她无法拒绝。见她口中念念有词,从背包掏出一株巴掌高青铜树。 上面镶嵌诸多镜子碎片。 待到我们在罐子谷底点燃蜡烛,霎时千火万星一齐发光,照得地心通红,光辉耀眼。 卜阿骨解释。 地下悬棺,多为前代僰人中的佼佼者。 这些人信奉神巫,服玉屑甘露而延年益寿,死后修炼太阴炼形之法,拱卫僰人祖坟。并以“取灵”,将精血滴入铜片,组成阵法在地下守护。 更有猴居士从中作梗,实难为外人所破。 地仙之宅的弱点,恰恰是修了太阴炼形产生的副作用。极盛而衰,太阴当空,地门空虚,僰人祖坟失去保护,我们便可下去一窥虚实! 姚俞忠一言不发。 手持分土剑,如蜀山剑仙绝世而独立,双手后背仰望头顶。我怀疑这老家伙有颈椎病,要么属茶瓶的,咋那么喜欢装? 等到子夜。 月亮升到银河之上,地谷中,头顶只有一道窄缝,恰好可见广寒月宫。 待到时机,卜阿骨大叫一声,口吐火焰,手舞足蹈在地上疯狂抽搐,嘴里念出大段经文,皆是古音,震人魂魄。 不知是何方向吹来妖风。 三百六十六盏牛角蜡烛入水不灭,竟相继黯淡,只有一盏散发幽绿之火,出现在左侧一处悬棺前。 月光恰恰也照到那副棺材。 其上灰尘累累,木桩早已开裂。 卜阿骨手舞足蹈,兴奋朝那边指了指。姚俞忠推了我一把,示意我上去。 我忍气吞声往上爬,来到悬棺,见蜡烛燃烧正旺,棺材虽朽,阴魄不散。 正符合道书,对太阴炼形的描述! 我秉着呼吸,附身打开棺材。 姚俞忠那帮徒弟很紧张,都举起古镜,蓄势待发。 我推了几次,棺盖不动。 鼻喷出的尸气吸住了棺盖,你从侧面打洞。” 老王八蛋,说的热闹,你怎么不亲自上啊。 我心中暗骂几声,不想仓卒之际,竟碰倒了蜡烛。蜡烛飞落下去,火星四溅。头顶广寒月宫霎时黯淡,竟要潜入乌云之中! 咔。 牢不可破的棺盖松动一角,竟自己移了出来。 一条花白毛手探出缝隙,指甲如勾,狭长尖锐, 我爬上悬棺,除了木桩,别无落脚之地,无处可以躲藏。 心中焦急,却发觉有些不对。 悬棺葬,在于隔绝地气,以向青云,修炼太阴炼形之法本是地仙之道,棺中怎会爬出僵尸? 即使修炼失败,不该尸变才对。 当即秉住呼吸,将身躯塞在旁边悬棺的缝隙里,静观其变。 尸变之声咔咔不绝。 骨骼松动,皮毛散开,一具老僵爬出悬棺,浑身腥臭腐烂,恶晦不绝。我看得真切,那玩意青面獠牙,白毛朱唇。 悬棺之中怎会养出这种怪物? 第四百七十章 僰人天书 忽见老僵膝盖不能直立,双手又垂到地面,我恍然大悟,原来悬棺内日夜守着太阴秘法的,正是巫山中的猴王! 它占了僰人祖坟的气数。 僰人以取灵制成阵法,尸身极易腐朽。猴王雀占鸠巢,便夺了宝穴,躺在其中修炼,意图化为山精。 这是助它百年得道的契机! 故而姚俞忠将山中猴居士屠戮殆尽,老猴王不曾现身。如今太阴当空,七星大明,老猴王以为有天仙来接引它,故而主动移开棺盖,上前叩拜。 姚俞忠吃了一惊。 说是猴子,那玩意比猩猩还大。 遍体毛发苍白,硬如钢针。淬了太阴真气,凡人碰着便死,挨着就亡。下面的人纷纷散开,猴王从悬棺朝天跃起,自不量力,竟想摘取空中皓月! 自然猴子捞月一场空。 猴王跳了下去,引得尖叫阵阵,人猴大战。 我暗道好运,便躺在猴王的棺材里,等他们在下面残杀。 棺内阴凉刺骨,木质比花梨、沉香还优良。我感到身下柔软,手指一碰,原来底部垫着僰人王的尸衣。 要修太阴炼形,无尸衣猴王成不了人。 这尸衣水火不惧,千年不腐,堪称异宝。我不动声色将尸衣卷起,塞在袖筒内,下面血气阵阵,猴王已与姚俞忠开战。 “畜生!” 姚俞忠骂了句,他的部署被打乱了。 实指望用太阴点燃万年灯,引出僰王所在,不想把猴王引了出来。 猴王大手一拍,两个人的脑袋便被它扭在一起,脖子拉得跟面条一样细,从肩膀掉落。姚俞忠后退几步,避开腥风,手中分土剑一划,诸邪不近。 分土剑除了是一件倒斗至宝,还是法器。 据说飞僵旱魃见了,亦怕被分土剑砍杀。姚俞忠用剑破空,逼得猴王趔歪,随即他的徒弟逃到他身后,组成千手观音的架势。 双手各持古镜,大大小小数十枚。 姚俞忠沉稳指挥:“所有人不要乱,听我的,区区白毛畜生有啥好怕?三二一,举镜!” 第四百七十一章 秽土宫 要把这个问题说清楚,那就扯远了。 通俗来讲,我们脚下的大地并非实体,地壳深处由流动的岩浆组成,温度能瞬间焚灭钻石和钢铁。 所以地球与鸡蛋差不多。 坚硬的地壳,像蛋壳,而内部充满了流动性的液体。 姚俞忠道:“前苏曾执行过一项‘地球望远镜’的神秘计划,科学家准备挖开地层,看看是否存在科幻小说描述的‘地心世界’。他们挖到一万三千米,这已经是人类目前科技的极限,钢铁触碰岩浆会瞬间蒸发,压力是地表的三百多倍!” “地球内部究竟是何种构造,对人类极为未知。飞机可以轻易飞到万米高空,人类却难以窥视万米之下的地貌。以地球的庞大,万米不过就像皮肤的一层污垢,我们离里面的血管、内脏,差了无数倍。” 姚俞忠分析,正是因地球内部的神秘构造,使得僰人对昆仑神宫极为赞服。 称之为“秽土宫”。 岩画描述,昆仑并非高山,而是漂浮在岩浆,像木船随意远去的巨石!有可能为天外碎裂的恒星或陨铁,大到足以囊括一座山。 故而昆仑不存在固定坐标。 它不在地面,而在地心深处,可能今天在东方,明天随着地质构造,漂到万里之外了。 昆仑外部,由一层神秘地磁和放射性元素包裹。 使得与外部岩浆隔绝,内部时间几乎达到绝对零度而停滞不前。 尧舜时,昆仑曾到了巫山地脉下,山海经记载了十巫操不死药,颛顼命人取之的记载。西周时,昆仑移动到了祁连山以西,穆天子率人朝贡西王母。 西周末年,中国历史揭开崭新一页,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大变革,史称“国人暴动”! 昆仑到了野人山下。 受喜马拉雅山脉南麓地质大褶皱,没有再移动。 由于那层神秘物质包裹,无数想窥视昆仑奥秘的人,皆被那片光尘吞噬。滇王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曾惊鸿一瞥。 从那以后,滇王开始筹备天下第一宴,企图请神下凡,引他登天。 僰人向滇王进贡蜜人。 将滇王灌醉后,知道昆仑是一个游动坐标,于是称之为“秽土宫”。在玄宫内,以岩画方式完整记录下来。 此事传出去,着实匪夷所思。 我们的地球内部确实是液体组成,倘若真有某种能扭曲时空,影响物质构造的神秘光尘包裹了“昆仑”,昆仑绝对是神秘的世界。 极有可能,完整保存了太古年间的天地碎片! 后面的事,姚俞忠没有细说。 将岩画记录在自己的手机内,随后用强酸销毁了所有实物。我张了张嘴,想阻止。谢小雨示意不要跟姚俞忠起冲突。 咱们小命还在对方手上,岩画毁了便毁了吧。 昆仑随时在地心远航,它的坐标并不固定。但既为祖龙,其天象昭昭,日月相垂,可以用“星象地舆”之法,以天象锁定昆仑位置,堪舆地脉端倪。 得到这个启发,我恨不得马上返回野人山。 只要寻到帝宫,再沿北斗七星的柄把往北走,一定可见昆仑龙脉所在! 姚俞忠道:“好了,目前计划非常顺利,我们撤出去,准备去野人山。哼哼,古往今来,多少帝王将相没做成的事,我姚俞忠可以做成!” 卜阿骨道:“此地阴气颇重,不宜久留,外面的万年灯快熄了,速速退走。” 玄宫内凹凸不平。 僰人以青铜为工具,开凿痕迹粗糙,不曾精细加工。 黑灯瞎火的,卜阿骨往后倒退,脚尖撞到凸起,狠狠摔了一跤。我下意识去扶起她,毕竟我是三好少年。 卜阿骨哆哆嗦嗦从地上爬起,黑暗里,有什么东西滚了出去。 咕噜噜,咕噜噜。 滚了老远老远,不停撞击地面。 我心中诧异,这老巫婆下墓,随身还带了个椰子? 便见卜阿骨摇摇晃晃,用手摸起脑袋,她声音在黑暗里冒出:“摔死我了,哎呦呦,诶?我脑袋,脑袋怎么轻飘飘的。” 她的手还在我面前晃动。 我举起手电一照,毛发倒竖,血液冻结。 眼前站着一具无头尸体,还张牙舞爪对着我摆弄。卜阿骨的头滚到墙角,牙齿“咯咯”作响,仍在说话。 “毕摩,你,你。”姚俞忠也愣住了,“你的头呢?” “对啊,我的头呢?” 卜阿骨自言自语,才发觉脖子上没脑袋,她也慌了,脑袋在对面说话,身体像无头苍蝇乱撞:“哎呀,快帮忙,把我脑袋捡回来,我看不见了。” “我,我。” 我一个劲往后退。 这事太他妈邪门了,脑袋飞出去还能讲话,难道又是一个飞头降? 姚俞忠察觉此事不对。 卜阿骨是彝族毕摩,并不会南洋降头。况且此地乃僰王祖坟所在,即使有魂魄要借尸还魂,也该被取灵的铜片吞噬。 彩线虽是女人,性格比男人还强势。 她硬着头皮走过去,捧起卜阿骨的脑袋,接回她的躯干。 卜阿骨一个劲道谢。 这时,卜阿骨打了个喷嚏,脑袋又掉了下去,从后背砸到屁股,滚到脚后跟。 姚俞忠再也忍不住,准备杀死卜阿骨。 反正寻到了星象地舆,知道了秽土宫的秘密,卜阿骨没有利用价值。与其让她作妖,不如先下手为强。 正待姚俞忠要下杀手时,他一个小徒弟也被推倒了。 身体一震,脑袋滚了下去,边滚边发出尖叫:“上头没了,没了,啊,看不见了,师傅快救我,谁有502,给我沾上!” 这下,玄宫内的人都慌不择路,想逃出棺门。 混乱中,彼此爆发激烈碰撞,你争我抢的,又几个人头落地。大家的脖子好像都被砍断了,脑袋摆在肩膀上,稍微用力就会脱落。 即使头没了,人也不死,就是心里不舒服,上半身轻了一截。 “别慌。” 我拉住谢小雨,暗骂姚俞忠的人是饭桶。 谢小雨道:“你快看看我的头还在不。” 我道:“此地幽冥叵测,具为悬棺封山,定有僰人施以秘法,保祖坟不被外人窥视。咱们一进来,其实已经遭了诅咒,凶多吉少。” 说话间,我也感觉脖子上面没重量。 伸手一掐,感觉脑袋空了,好像我稍微用力,能把头颅摘下来! 我吓得魂不附体,赶紧用手摁住脑袋,唯恐掉落:“丫头,你那有没有502,我有点不放心,把脖子粘死比较好。” “502没有,胶带算不算?” “快拿出来。” 顾不得多想,我和谢小雨用胶带将脖子缠了几圈,这样可以防止脑袋掉落。 姚俞忠那边乱套了。 好几个无头苍蝇到处撞,找他们的头。 男人的身子接了个女人头,彼此又骂起来,真如地狱小鬼般成了一锅粥。 见我和谢小雨鸡贼,姚俞忠冲过来,抢了胶带:“他妈的,是不是你小子搞鬼。” 我对天发誓:“姚把头,我还怀疑你杀人灭口呢,你是不是对我们下了南洋降头?” “屁,要降头有如此厉害,开颅手术不用找西医了,找降头师得了。”姚俞忠冷笑,也用胶带缠住脖子。 卜阿骨和三个学徒,脑袋都掉在地上。 姚俞忠朝天开枪,止住慌乱,让彩线把掉落的头都安回去。把头接上,卜阿骨这些人和平常没什么区别。 他们瑟瑟发抖,一圈胶带很快用完了。 “想不到僰人祖坟,竟有如此凶险!”姚俞忠脸色难看,他大意了。 谢小雨道:“我游冥慈王一生走遍大江南北,也不曾听闻有如此咄咄怪事。” 姚俞忠不耐烦:“别往脸上贴金,咱们肯定中降头了。毕摩,毕摩,你过来,你说我们怎么驱蛊?”m..nět 卜阿骨束手无策。 拿出牛角和鹰爪磨成粉,要我们喝下去。 她教我们念驱邪经文,古彝语很绕舌头,念了几句所有人都晕了。 彩线揭开其中一人脖子的胶带。 那人的脑袋又滚了下去,伤口也没血,好像我们从进入棺门开始,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早就死了! “小子,你怎么不说话?”姚俞忠目光锐利如鹰射向我。 此刻越慌乱,越容易把自己置于险地。 怪事我见的太多了,反而成为队伍最冷静的人。 我道:“僰人虽持续了几千年,内部连文字都不曾诞生,可见他们除了骁勇善战,并未创造非常辉煌的文明。秦朝前,僰人作为滇王附庸,有可能接触过巫法邪术,但这种手段,连滇王佳城都没有!” “你的意思,咱们并没有遭到僰人诅咒?”姚俞忠很快想通了关键。 假设僰人有如此厉害的手段,他们完全不需要通过滇王,去探查昆仑的秘密。 况且祖坟内除了原始壁画,并没有珍贵的陪葬品,没必要,也没需求设置恶毒的机关。否则历代僰王如何祭祀? “假设并非僰人设计,咱们目前遇见的事如何解释,是谁在动手脚?”谢小雨抓住问题关键。 没解决这件事前,我们谁都不敢离开玄宫。 甚至不敢抬头看天。 生怕一个剧烈动作,脑袋就滚出去了。山里头风大,现在出去,脑袋肯定要被吹掉的! 我摸了摸下巴,坐在旁边思考。 姚俞忠罕见没有催我。 大约过了几分钟,我将棺门巫山的事捋了一遍,从仙人峰到巫山,所有的事都有一条忽明忽暗的线索。 我和姚俞忠同时睁大眼,异口同声喊道:“糊涂山人!” 第四百七十二章 活人无头 是了。 糊涂山人进过巫山,还盗走了最原始的秽土宫资料。他想进入昆仑,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又放弃了计划。 倘若说,谁有能力,在几千年前种下邪恶妖法,拱卫僰人祖坟。 除了刻意遭到史书抹除的糊涂山人,再没有第二。 “八九不离十,多半是糊涂山人设的秘法,想保守昆仑的秘密,不让人揭开。”姚俞忠点点头,锁定了凶手。 接下来该如何破局。 他询问我的意见。 我撇撇嘴:“您谁啊?您可是倒斗祖师爷,这么小儿科的事问我,我不知道。脑袋掉了碗大的疤,想想没啥大不了。” “你。” 姚俞忠眼睛喷火,想抽我。 我赶紧改口:“姚把头,眼下别内讧了。要我说,你赶紧让外面的人送几瓶502,咱们把脑袋粘死了再出去,到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谢小雨变了声调:“咱们不会已经死了吧?” 我道:“不排除这种可能。我倾向于中了飞头降,糊涂山人设了邪法,并不打算真的引我们寻找昆仑,我......” 不好! 我如遭雷击。 进入野人山寻昆仑的,会被优昙婆罗的虫卵寄生。 根据仙人峰的指示,一定会前往巫山,被猴居士当做蜜人的材料,放在石罐腌制。即使逃过追杀,僰人玄宫的飞头降,还是会将知情人全部灭口。 也就是说,糊涂山人放弃进入昆仑后,转而成为昆仑的守护者,他的所作所为,都在筹备杀死窥视秘密的人。 那么在仙人峰下的巨型结核石。 里面封印的太古年间的暗海,岂不为更大的阴谋? 我心脏砰砰直跳,发觉早已陷入糊涂山人设下的千年杀局。结核石内的暗海去不得,甚至巫山都不该来! “你想到了什么?”姚俞忠侧脸问我。 我道:“有没有卫星电话?” 一台硬塑料壳丢到我怀里,姚俞忠站起来:“给你在山里的队友打个电话,让他们再回仙人峰,看看糊涂山人真死假死。或许仙人峰内,有关于飞头降的线索。” “嗯。” 眼下无法离开玄宫,只能依靠胡子他们寻找救命线索。 糊涂山人再神通广大,也想象不出人类能发明电话。古时候,再厉害的人物,进入玄宫肯定也死了。 注定在暗无天日的棺门苟延残喘,了断余生。 我心中胡思乱想,卫星电话已经拨通了。 跟胡子寒暄几句,他和青纹还等在龙口谷,我将巫山之行,详细告诉他们。结核石是骗局,暗海是骗局。 甚至糊涂山人和悬棺,也是骗局的一部分! 昆仑的方位不停在移动,过几百年,甚至可能漂到太平洋对岸。我告诉胡子所有计划暂时取消,他们要再回仙人峰,找飞头降的线索。 除非他是鬼,不然不可能一点线索都没有。胡子在电话那头了解了事情的严重性,当即表示马上赶赴仙人峰。 临走前,胡子在电话那头大骂姚俞忠:“什么狗屁祖师爷啊,也不蹲着撒泡小便照照,净往脸上贴金。瞧他那熊样,三角眼招风耳,香肠嘴巴猩猩屁股,连个降头都搞不定,真让胡爷摸不着他的猪脑。” 姚俞忠脸色化为猪肝。 我劝他:“大局为重,只有他能去仙人峰了。” 姚俞忠嘎吱嘎吱咬牙齿:“妈的,别让老子逮到机会,非把他红烧不可。” 此后几小时,我将缅北、巴东之行,全部梳理一遍。 仙人峰下的结核,为太古陨石降落产物,其年代之古,超过人类诞生的上限。故而我推测,结核石内,藏有地球最本来的原始面貌。 也就是说,结核石应该作为昆仑的“附属建筑”,昆仑离仙人峰不会太远。 但愿胡子听指挥,只找线索,别贪功冒进吧。 得知姚俞忠也掺和进来,我真怕胡子为了抢占先机,跑到昆仑送死。 之后的几天,姚俞忠联系外界,要手下送个医生进来。 那医生几乎被人拿刀带入棺门,一进玄宫就瘫了。姚俞忠伸手拽对方头发,医生的脑袋也离开了肩膀,嘴唇还发抖。 这种事已经超出了医学范畴。 外面的人定期往玄宫投食物,又几天,负责望风的人发现,两侧的棺门悬山在往中心缓慢合拢,平均一天要前进几厘米。 也就是说,最多几个月,这条通往僰人祖坟的冥道就会消失,我们将被彻底封印在大山深处! 姚俞忠尝试了许多办法。 比如让人戴头盔,试着爬出去。 或者用头部支架固定,多缠几圈胶布,用护颈器加固。但都没有用,只要出去,走路的抖动足以使人身首异处。 且身体会迅速死亡,从假死变成真死! 我只好将希望寄托于胡子身上。 大概十天后,胡子拨通卫星电话,声音充满了疲倦。我当时心情乱,没有多注意,事后想想,回答我的声音很机械,像提前录好的,并非临场发挥。 “小虾别着急,有答案了。” “你们还安全吧?”我问。婷阅小说网 胡子并没有回答我,自己说自己的:“胡爷仔细看了,仙人峰的数千悬棺,大都有‘取灵’痕迹,铜片单独储存在一间密室内。密室内部,也发现了岩画,还有糊涂山人的手札,提到了飞头降。” “快说。”姚俞忠夺过卫星电话,在地下生活半个月,他完全失去了对外界的掌控。 胡子没骂姚俞忠,继续说:“这种巫术,源自西南地区的秘法,在秦汉流入南洋,成了‘飞头降’。最早掌握这些秘法的,是一个消亡了的部落,叫落头氏。先别急,只要脑袋还没断过的,就有救。” “那断过的呢?”姚俞忠感觉不太对。 胡子在对面压低了声音:“断了的话,就没法复原了。你们要小心,断过头的,心里不平衡,极容易生出同归于尽的报复心理。毕竟啊,人性才是最恐怖的。” 电话那头,胡子半开玩笑,半认真:“小虾,你的头没断过吧?哈哈,断了不打紧,人早晚要死,说不准过几天胡爷下来陪你。哦,咱们继续说这个‘落头氏’。糊涂山人就是这个部落的后裔,因此懂得飞头法。” “死之前,他以天外陨金打造影像,取自己的精血完成仪式,让人快马将这些金属送入巫山,封在僰人祖坟中。此举断了僰人龙脉,所以僰人不停衰落,从全盛时期的十几万人,到最后一个人都没有了。” 可笑僰人被蒙在鼓里,岁岁祭祀,向此地供奉取灵铜片,壮大了糊涂山人的妖法。 凡企图窥视完整“星象地舆”的,即使不死于猴居士之手,也会被落头氏秘法诅咒,沦为傀儡,生生世世留在巫山。 糊涂山人不求长生。 他以永不超生的代价,守卫昆仑! 胡子道:“上古有几大皇族,天赋异禀,在人间呼风唤雨,等同于半仙。咱们以前说的无瞳王,就是皇族之一,天生三眼,能观地理。还有落头氏,头颅能飞到万米高空,据说可以与神仙对话。” “根据岩画记载,很久以前,天上出现了恢宏的宫殿,日夜散发光芒。有人说,那就是仙宫,里面有仙人。落头氏取下自己的头颅,飞到天上一窥真假,之后这个部落就灭亡了。落头氏的脑袋,也是‘滇王宴’主菜之一。胡爷猜测,要破邪法,除非再启一次天下第一宴!” 滇王宴吗? 相传此宴能请动神仙下凡。 我对此不置可否。 倘若一顿酒宴能请神,那神仙本质就是一群酒囊饭袋,滇王何至于落得身死国灭,他自己也变成了一锅菜? 胡子说,大道五十,天衍四九。 糊涂山人并没把事情做绝,倘若有人被困在巫山,又能去仙人峰一窥密室的岩画,就能找到破解之法。 这在古代根本不可能。 自从有了手机和通讯设备,这并不是虚妄。 胡子拍了照片传给我,说在僰人祖坟,有口阴泉,下面连着亘古的虚无和幽冥。阴泉为琼浆玉液,只差奉上佳肴,滇王宴就成了。 说完这些,电话那头出现电子干扰。 不等姚俞忠再问,胡子以没话费为由,挂断了电话,再打也打不通了。 众人面面相觑。 卜阿骨和三个学徒的脸色顿时难看。 他们的脑袋都掉过,也即是说,哪怕开启滇王宴,他们也不能活着离开了! 感到气氛微妙,姚俞忠出声安慰他们:“现代科学那么发达,换头手术也是存在的。等我出去,定联系国际最好的医生,解开落头氏诅咒,绝对能治好你们。” “呵呵。” 卜阿骨的双瞳闪烁幽光:“这些话,你骗小孩呢?我们被抛弃了,已经被抛弃了啊!你们有活下去的可能,那我们呢?” 面对卜阿骨的质问,姚俞忠板着脸:“下了地,生死有命,一切为命数,出来混的,可不迟早要还?” 三个学徒吓得跪地求饶:“把头啊,你可不能抛弃我们。呜呜,我们上有老下有小,死了家人怎么办?” “一起来的,要死大家一起死!” 卜阿骨说出几个人的心里话。 不患寡而患不均。 如果都要死,她还能接受。可姚俞忠能逃出生天,她却在此长眠,不平衡、扭曲、嫉妒,负面情绪一下占据了人的大脑。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爱阅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为您提供大神十年慰风尘的南派盗墓手记 御兽师?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 第四百七十三章 再现滇王宴 姚俞忠不为所动,淡淡对彩线吩咐:“且给他们一个痛快,出去了,给他们立碑,定期祭奠。” “是,干爹。” 我和谢小雨后退几步,没必要蹚浑水。 不待卜阿骨怨毒咆哮,彩线掏出一个小型控制器,原来她早就在所有人身上安装了纽扣炸弹。 我和谢小雨头皮一紧。 爆炸扩散,卜阿骨和那三个学徒的身体化为碎片,脑袋像皮球滚出老远,舌头不停抖动。 姚俞忠幽幽看我:“别紧张,一点小手段,你身上也有哦,别乱动。” 此话一出,我和谢小雨打死不敢动。 彩线走上去,用502灌入四个脑袋的嘴巴,封住了唇舌,将头颅恭恭敬敬捧起,摆在我们吃饭的塑料盒里。んttps:// 姚俞忠舀了阴泉为酒,装满水壶。 又取出猴居士酿造的百年蜜人,规规矩矩与人头摆好,一共拼了四份。 对应姚俞忠,彩线,我,谢小雨四人。 一时无话。 姚俞忠关了手电,准备听天由命。我们复原了一部分滇王宴,并把压缩饼干、豆腐干、老干妈一并摆了上去,希望神仙光临。 地下不知昼夜。 忽然我感觉面前多了一个人。 没有光,看不见对方,但第六感告诉我,面前确实坐着个人。保持跪坐姿态,并不让我恐惧,仿佛跟我有血缘关系。 对方佝偻身躯,脑袋一抽一抽,在享用滇王宴的佳肴。 我从角落爬起,对方一直背对我,我还听到喝酒的声音,有几个在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手表有荧光按钮。 我用掌心捂着,借一缕幽光看去。 面前跪坐享宴的,是个脸色惨白的青年,嘴唇干裂无血,没精打采。细看之下,那人可不就是我嘛! 我呆住了。 倘若我在享宴,那此刻站着的又是谁? 似乎察觉到了我,享宴的人朝我笑了笑,示意我坐上去一起吃。满地残羹剩饭,宴会已过一半。我摇摇头,倒退几步,撞到准备逃跑的姚俞忠他们。 这次,我们的脑袋没有离开肩膀。 我惊鸿一瞥,黑暗中跪着四个人,他们的脖颈有一道没有愈合的伤口,皮肤散发青铜颜色,替我们在玄宫活着。 来不及细想,我们爬了出去,如丧家之犬往棺门外狂奔。 两侧棺椁垒如悬山,正往中心合拢。 我们贴着棺材头挤进去,我怀疑自己要成汉堡了。尤其最后一段,连皮都蹭掉,我们不顾一切往前,险被挤死。 猛力往前一冲,我们终于逃出了棺门。 身后缝隙转瞬合拢,再也找不到逃出来的路。那些悬棺仍嵌在岩壁上,仿佛从未移动,所有人对自己的脑袋摸了又摸,又小心翼翼,唯恐一个抖动使球滚下来。 姚俞忠大呼可惜。 供奉滇王宴的蜜人年份最老,猴王都不曾享用。 走之前,他在石罐刮了又刮,再取到一些蜜人渣子。我也拿了一点,此物可以引出优昙婆罗的虫卵,确实是一味药材! 逃出棺门巫山,我们置身于盘山鸟道之中。 姚俞忠负责善后。 我试图拨通胡子的电话,均石沉大海。催姚俞忠快去缅北,姚俞忠反而不怎么上心,说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为了监视我,姚俞忠派出彩线。 甚至打算用彩线当美人计。我对母蝎子没兴趣,在姚俞忠的监视下看望黄师爷。 黄师爷听了我的遭遇,大感玄奇,同时嘱咐我,没必要再寻昆仑。倘若不易遇难,我进去怕也凶多吉少。 倘若不易无恙,自会回来见我。 此事发展到现在这种情况,完全不由我做主。 即使我单方面宣布放弃,姚俞忠,李组长,洪门,七十六号公馆,那么多大大小小的势力、团体,他们不会罢休。 人无法与社会约定俗成的规则,乃至意识形态抗争。 我安慰黄师爷好好养伤,让彩线帮我约一下姚俞忠。除非所有的知情人都死了,这事啊,还得继续! 姚俞忠这次没有抽烟。 他文质彬彬,正研习泡茶品茗,似乎才接待了一位重要客人,罕见穿上了西装,像个大学老师。 “两件事。” 姚俞忠晃了晃手指:“你朋友在山里失踪了。我本想派人先占领仙人峰,切断别人去山里的路。等队伍抵达仙人峰,发现根本没有人,你的朋友似乎怕我抢先,已经下到地脉深处。” 我心中一沉。 最担心的事果然还是发生了。 可胡子他们没装备,下去找死吗? 我怀疑姚俞忠说谎,姚俞忠摆摆手,反正我要一起行动,到时候可以去现场看,绝对不是他造谣。 “第二件事。” 姚俞忠撂给我一堆资料。 “洪门的三支队伍,七十六号公馆的五支队伍,全部进山了,至今下落不明。他们采取了高空跳伞、水路登陆各种途径,去的人没有一个回来。我发现你小子是个例外,再凶险的地方,你肯定能全身而退。” “你打算多久动身?” “马上。” “你亲自带队?” “当然,我很有兴趣见一见传说中的昆仑。自古以来,帝王将相希望把自己的名字刻在石头里,刻在史册里。我不一样,我是个玩家,我喜欢看他们为了秘密自相残杀,各种阴谋算计,这种豪赌比赌场刺激!” 姚俞忠的回答,充满了他张扬嚣张的个性。 我耸了耸肩,没再说话。 这件事,有多股东西力量在博弈,明争暗斗已经不足以形容其中复杂。 唯独姚俞忠很轻松。 作为一个玩家,一个赌徒,他只考虑怎么赢,不设想怎么输。 再次前往缅北。 说实话,缅北那个地方,我根本不想来第二次。这次姚俞忠压着我,我们并没有马上进山,在密枝那刻意逗留几天。 没有别的任何特殊行动。 彩线去联络人了,姚俞忠每天陪我,像两口子一样,哪人多哪热门景点,就带我去。 买东西,吃东西,逛赌石交易。 我搞不懂这老东西干嘛,难道他是个玻璃? 接了一个电话后,姚俞忠胸有成竹:“嗯,火候差不多了。” “姚把头,潘金莲找郎中,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哼。” 姚俞忠点了一根烟,带我去了一趟牙医诊所。 “咱们就这么进山,要么无功而返,要么半路就被人敲了棒子。人做事,除了要有手段,还要有靠山!” “那不知姚把头找的喜马拉雅山,还是阿尔卑斯山?” “少油嘴滑舌,今天给你治一治。” 姚俞忠让医生给我打了麻药,拔我一颗牙。 这老王八蛋,我恨不得撕了他。想想姚俞忠有些武术,我决定君子动口不动手。 他道:“给你移植了一颗假牙,里面储存了高浓缩生物基因,可以解大部分毒素。另外,里面添加了软骨油,可以让你的身体在几个小时内,容易脱臼。副作用嘛,嗯,应该是比较小的。” “你对我动手脚?” “不不不,这只是给你一个教训,毕竟世界坏人很多的。咱们要进山了,我不希望有人出来搅局。譬方说,你得罪了老乡会,别人不会报复你?现在你跟了我,我可不想给你当挡箭牌,还是尽早抹掉那些人吧。” 姚俞忠带我抛头露面,让老乡会的眼线看见,便于引蛇出洞。 情报传递过来,老乡会很快会绑票我。 提前给我一点解毒的东西,姚俞忠拿我为引,先歼灭老乡会在缅北的分部。此举并非为了维护正义,纯粹是姚俞忠不喜欢有意外干扰。 老乡会作为亚洲最大的人体器官交易组织,与七十六号公馆合作密切。 他们贩卖的器官、女人,大部分由七十六号公馆出资,用以生化和违禁人体实验,构成“国际生物医药公司”。 担心七十六号公馆利用老乡会对付自己,姚俞忠先下手为强。 我感觉姚俞忠胆子太大了。 他在国内有些势力,搁在缅北,连保安队都混不上。 一个盗墓的,再能呼风唤雨,能干过那帮悍匪?老乡会的人我见识过,搁在当地盘根错节,绝对是一霸。 姚俞忠对此非常自信。 “背靠大树好乘凉,我既然出手,便有十足把握。你负责将他们引出来,保住自己小命,把这个卫星定位拨通,其余的不用管了。” “姚把头艺高人胆大。” 我低头奉承一句。 重新回到大街,姚俞忠让我去便利店买汽水。 我在货架挑选,一个注射器便刺在我后颈,闻到浓郁的药水味,我便晕了。在当地,拐卖人口着实不算新闻。 姚俞忠蹲在街头见我没回来,拨动手机,要人定位。 我迷迷糊糊被人塞在后备箱,手脚被扎带锢死。用舌头顶开假牙,我担心副作用太大,只弄了一半药水。 嘎嘎,嘎。 肩膀一滑,我把反绑的手一抽,扎带便脱了。 鞋底嵌着定位器,我在黑暗摸索,将其拨动。老乡会的人很谨慎,我浑身光着躺在后备箱,连条内裤都没有。 不知晃荡了多久,汽车一停,我便听到后备箱打开的声音。 我连忙把扎带拴在手上,继续装死。那些人把我抬出去,交给徐国辨认。我微眯眼睛,徐国没太在意我。 看缅北老乡会的架势,他们也准备进山,正在收集物资。 这时,厂区外传来爆炸声。 旁边的人出去查看情况,我暴起发难,用化学瓶砸在徐国头上。徐国被我打翻,我上去踩住他后背,扒了他衣服裤子给我换上。 刚把裤子提到一半,一群皮肤黝黑,脸颊涂抹迷彩的军队就冲进来。 几个点射,墙壁溅出大片血浆。 第四百七十四章 史上最强盗墓 老乡会的人作鸟兽散,被关押在地下室的“肉条”爆发欢呼,还以为正规军来救他们。这些说是军队,性质与私人武装差不多,并不属于当地政府。 肉条们怕是凶多吉少。 无非从老乡会手上,到了私人武装势力手中,下场还是被卖给国际器官交易组织。 这种黑吃黑在缅北每天都有。 唯独今天有些巧合,端掉老乡会在缅北的大本营,足以让这些人消停几年。 我忙不迭穿衣服裤子,周围的老乡会成员全部被肃清了。徐国因为被我打晕,没有当场被击毙。 士兵把他押下去。 徐国身强体壮,他的器官绝对能卖个好价钱! 姚俞忠一身迷彩军装,腰间战术袋胀鼓鼓,一条鳄鱼皮带横着,戴墨镜进来。 拍了拍我肩膀:“看吧,解决敌人并不复杂,抓住他们的弱点,一口咬下去,务求全胜。” “你上哪请的这些......” 我不敢说这帮人是黑兵,他们当中相当多的人懂汉语。 改口道:“上哪请的这些天兵天将,花了多少钱?” 我真正认识到了缅北的秩序。 有钱不单单可以买大炮,甚至能直接叫军队下场。老乡会再悍匪,能打得过正规军?后面甚至有坦克开过来! 姚俞忠得意:“一分钱不花。来,穿好衣服,跟我见一见新朋友,我来介绍。乃猜将军,非常有理想有抱负,值得信赖的合作伙伴。” “嗯。” 对方点了点头,算跟我打了招呼。 我对姚俞忠的手段忌惮再三,万不曾料到他如此大胆。此人丧心病狂,赌徒基因无可救药,竟与虎谋皮! 自古倒斗讲求隐秘,最忌与官府中人往来。 姚俞忠打破祖训,主动跟当地军阀合作。缅北这地方,谁都能拉起军队,谁都能称为“将军”。当地官方不敢多管,只要名义上不叛乱,就承认将军自治。 乃猜将军让人把他的“战利品”带回去。 泡在药水里的器官需要恒温,设备太麻烦。乃猜将军下令就地炸毁,然后宣称他捣毁了一个罪恶的器官交易市场,是正义一方。 没回宾馆。 我跟姚俞忠去了乃猜将军的老窝。 那是一个缅北村庄,没有水泥路,用黄泥夯成的山道,易守难攻。高处架有重机枪和山炮,外面埋有地雷,挖了壕沟。 村庄积贫积弱。 军营就在村子后面。 如果外人打进来,军队会以村民为人质,以此占据道德制高点。村庄更可以打巷战,属于有利地势。 那些村民也并非善茬。 当地气候不适合种植罂粟,我看见了一些其它化学原料...... “姚把头,你在引火烧身。”此事愈发复杂,完全脱离了我的掌控。 姚俞忠自信一笑:“人生下来,注定要死的,所以孤注一掷赌一把没有坏处。赌,你有机会赢,不赌,你始终要输。” “歪理!” “呵呵,你还年轻,不懂接下来要面对什么。我问你,自古最厉害的盗墓,是哪种?是寻龙点穴,还是分土搜金,是张四太爷,还是焦四?” 我一时语塞。 自古最厉害的盗墓,当然是军阀盗墓了!个人本事再大,能挖几座坟?大军闻风而动,千人用功,须臾之间便可破帝陵,凿神墓,将之翻天覆地。 瞬间,我懂了姚俞忠的心思。 欲破秽土宫,除了结合僰人星象地舆,利用军阀盗墓也不可或缺。军阀盗墓才是天下第一,与之相比,分土剑算啥? 我苦笑连连,憋出一句:“姚把头,您兼职搬山卸岭?” 姚俞忠摆摆手:“那不过杜撰的玩意,而我们,是要创造历史的。境外几股力量不是要博弈吗?咱们跟它玩票大的。道上的人都知道,我姚俞忠喜欢赌,从来不赌小!” 话不多说。 姚俞忠与乃猜将军谈妥了条件,对方亲自带队,率了两百多人,携带现代武器,进入野人山腹地。 野人山确实有宝藏。 且不提几条年代颇古的翡翠矿脉,其中的森林、煤炭,乃至人文古迹,放眼缅北,都屈指可数,能富一国。 当地军阀早就想占据野人山的财富,一直不得机会。 姚俞忠找上乃猜将军,对方自然极为愿意结盟。姚俞忠要借最厉害的盗墓,军阀盗墓破了昆仑。 乃猜将军要借姚俞忠,攫取财富招兵买马。 双方一拍即合。 大约十天后,我们重新回到老泥盆。 没有在税痒村逗留。关于税痒村附近,有二战鬼子的秘密基地,我并未说出去。基地存有大量生化毒气弹,一旦被当地军阀掌握,又是一场灾难。 沿之前踏出的烂泥路,我在前面,引姚俞忠等人去仙人峰。想到胡子他们已经进入暗海,我心中极为焦躁,根本没兴趣与姚俞忠斗心眼。 姚俞忠沿途话不多,时不时给乃猜将军画大饼,告诉他山中宝藏如何如何多,财富如何如何诱人。 乃猜将军兴致不减,沿途叫人打猎,烧烤蟒蛇、油炸水蛭,当地的特色菜我实在吃不下。 无奈对方硬塞给我,不吃怕对方翻脸。我硬着头皮咬了一口,直接扭头吐出来,宁愿啃饼干也不想尝试当地特产。 接近仙人峰,已是傍晚。 染血的月光在云间穿梭,洒在林子里尤为阴森。在云月边缘的光幕下,一片山岩自地表突兀,孤零零悬在万山龙首之间。 其上洞穴密布,悬棺如蚁,便是千年前糊涂山人所造。 正当姚俞忠要用分土剑定穴时,树林抖动,莎莎作响。阴恐的林子里,竟窜出两头活尸,不由分说扑向姚俞忠。 姚俞忠大骇,一甩分土剑迎了上去。 电光火石,便见一具活尸的牙床崩裂,分土剑刺在它咽喉。姚俞忠被顶得倒退几步,脑门全是冷汗。 “别乱动!” 我制止准备开枪的士兵:“离林子远点,别乱开枪,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靠。” 姚俞忠抄起分土剑,与两只活尸打在一起。 乃猜将军信佛,走上来问我:“这里果真是被天神抛弃的土地,你们干这行的,很容易遇见复活的妖魔吧?” 我道:“区区两个粽子,算啥妖魔?你放心吧,姚把头号称倒斗祖师爷、关中第一人、倒斗界南北无冕之王,搞定两个粽子不是轻轻松松?” “哦。” 乃猜将军点点头。 当地人很实在,你说不要帮忙,那他肯定就不管。 姚俞忠牙齿嘎吱嘎吱乱咬,嘴里都喷出火星子,恨不得弄死我。除了不易,谁看见粽子不怕啊。 偏偏我把话说死了,姚俞忠还不好喊救命,不然显得他没本事。只好硬着头皮,一手拿剑刺穿活尸咽喉,一手握拳将其中一具轰飞。 我有点腹黑。 在旁边起哄叫好:“哎呀,不愧是姚把头,拳打粽子,剑扫妖魔,来来来,你们都学着点,看看什么叫倒斗祖师爷的风采!” 周围士兵纷纷鼓掌,见识中国武术。 姚俞忠受不了了:“夏六初你个小王八蛋,快他妈帮忙,否则老子先弄死你!” 我故作无辜:“姚把头拳打粽子,好比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我哪敢打扰?” “你他妈。” 姚俞忠脑门喷火。 这两具活尸非同凡响,生前服了水银丹砂,死后尸气不散,早已侵了骨髓。浑身毒囊,碰一下难免沾尸毒,别说对付了。 我看姚俞忠真急了,才叫乃猜将军命令开枪。 子弹打不死活尸。 乃猜将军的手下早有准备,用火焰喷射器将两头怪物烧了。姚俞忠满头大汗,坐在地上呼呼喘气,衣服也脏兮兮,狼狈得很。 乃猜将军失望。 堂堂倒斗祖师爷,居然连两个粽子都对付不了,说好的飞檐走壁,纵横宇宙呢?其实并非姚俞忠太怂,换成我,早就落荒而逃。 活尸的关节不同于僵尸,除了不易,我还没见过遇见活尸不跑路的。 人家姚俞忠虽然狼狈了点,好歹没夹着尾巴乱窜,有那么丁点英雄气概? 不待我调侃姚俞忠,林子再次发出窸窸窣窣的东西。刚打出照明弹,数十活尸如出笼野兽,夹杂腥风扑向人群。 袭击过于突然。 乃猜将军之前派了哨兵探路,全都下落不明。 现在看来,那些探路的士兵,恐怕早被林中活尸啃了! 我此刻也骇然无比。 尽管老林子危险,从未有那么多新鲜活尸出没。难道胡子他们单独行动,与林子出现的活尸有关? “开火!”乃猜将军疯狂咆哮。 南洋多巫术,还有神秘莫测的飞头降。乃猜将军的士兵经过短暂慌乱,开始排成人墙,以火力优势压制扑来的活尸。 我和姚俞忠抱着脑袋,从士兵的脚下钻到人群里。 姚俞忠察觉不对劲:“你小子坑我,这些活尸哪来的?” 我对天发誓:“姚把头,倘若我遇见那么多活尸,能活着站在你面前?这些活尸来历不详,怕有问题啊。” “彩线。” 姚俞忠叫了一声。 彩线甩给他朱砂网,在士兵用冲锋枪压制时,姚俞忠抛出大网,将一具挣扎厉害的活尸套住,拖到阵营里。 几口棺材钉打在活尸大椎上。 活尸趴地抽搐,皮肤溢出一层又一层尸蜡,恶臭不堪。 看样子,活尸还很“新鲜”! 尸皮上黏有衣服碎片。姚俞忠不嫌恶心,用指甲抠了些许。撇开碎片的尸油,发现是纺织面料。 姚俞忠眼神可怕:“不是古尸,是现代人,看样子死了没多久。” “不好,快跑。”我意识到事情不对。 此地并非古墓,哪来几十具活尸。 第四百七十五章 姚把头 活尸形成的条件非常苛刻,非龙脉猖獗,地气浓郁之处,难以发生磁场与生物电的异变。况且活尸都是现代人,事情明显不一般。 姚俞忠朝乃猜将军喊道:“事情不对,先离开这片林子,有埋伏。” 然而此刻我们陷入活尸包围,入了泥泞,想抽身十分困难。 突然,士兵的枪声渐渐停住。 原来弹夹打空,慌乱之间,人墙出现空档,那群活尸不断朝我们逼近。不待乃猜将军下令,林子扑出一支野人军队,开始乱枪射击我们。 “靠。” 姚俞忠骂娘的心都有了。 他用手保护彩线,往旁边的大树撤去。 子弹从我头皮飞过,差点让我脑袋爆炸。我喊道:“姚把头,你重色轻友啊,管她不管我。” “你最好死外面!”姚俞忠气不过,一直骂骂咧咧。 我跟着往姚俞忠的方向跑。 他有几个忠心的徒弟,围成却月阵保护他。单靠几支小手枪,对军队根本无法形成威胁,我意识到我们中计了。 姚俞忠掏出一捆炸药:“生死关头,搏一搏,往树冠上炸。” 彩线将炸药丢给我:“你去。” “什么?” 姚俞忠用分土剑指着我鼻尖:“刚才起哄架秧子,老子还没找你算账,就你去,不去老子先宰了你。” “得,我就当敬老了。” 我抱起炸药,往树梢爬。 姚俞忠还算讲义气,让人掩护我。战斗已进入白热化,乃猜将军的士兵没想到有埋伏,弹夹对付活尸打空了,来不及更换,士兵就被一排排放倒。 缅北最恐怖的,就是老林子。 参天大树十余米,拔地而起,树冠浓郁如云,苍苍几吨重,像钢铁架子横在天空,挡住阳光空气。 在树冠引爆炸药,那些钢铁的树梢就会砸落。 其威力,不亚于楼房坍塌。掉下的树枝还会打乱敌人的阵型,给乃猜将军赢得反击机会。 不得不说,姚俞忠目光着实毒辣! 红雾在林海之上横空出世。 火球裂变,气浪席卷,以惊天之威劈断数十巨木的林冠。大量树杈砸落,好几人的脑浆都溢出来。 我趴在树上,身体被气浪狠狠一抖。 手脚瘫软,从顶部滑下去,下面已经哀鸿遍野,宛如末日。 此举确实为乃猜将军赢得了机会。 以树冠为掩体,士兵三三散开,互相换了弹夹,一边用手雷掩护,一边以火力还击,朝敌人两翼包抄。 再打下去,会两败俱伤。 交代了十几条人命后,终于看清袭击我们的人。 姚俞忠目光促狭,想抽烟,方才混乱,烟盒子不知丢哪去了。 林子里,也走出一支军阀的队伍,迎面还打着三面旗。旗高九尺,上挂金铃,走的是虎虎生威,八面威风。 三面彩旗大有来头。 一为龙凤旗,二为花花旗,三为帅字旗。 我与姚俞忠面面相觑,皆忌惮不已。对方亮了招牌,饶是以姚俞忠的身份也不敢自大,当即双手交叉胸前,以左手掌心盖住右手拇指,三分藏七分亮,示意双方停火,且对对口风。 “合字的弟兄,报个蔓?” 对方来头颇大,三面大旗下,走出个小老头。如猴子般瘦削,旁边跟着个棕色皮肤的将军,半边身子挂满了勋章。 “不用拿黑话了,姚把头,小夏爷,出来吧。” 来人正是洪门在亚洲的总负责人。 齐学友的顶头上司,真正的元老级一系,世代挂香堂开舵口,烧三香踏五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胳膊紫血打断骨头连着筋,左手清明右手反复,脚踏三纲站压五常。 江湖绰号“山杖客”! 之前我说了。 江湖三百六十行,最大的是盗门,这点没有争议。然而论起势力、在近现代史的影响力,洪门第二,没有第一。 当年孙先生起义,还是洪门筹措的经费。 乃至于国民同盟成立,在上海香江等地大搞金融、财政、外贸,都离不开洪门的影子。 这个组织太大了。 囊括全球,已经超越了历史上那些黑道范畴。 姚俞忠脸色难看。 盗门和洪门,归根结底都是走江湖出的脸。大家自然明白,最厉害的盗墓不是寻龙点穴,也不是分金堪舆,而是军阀! 山杖客找来乃猜将军的死对头,图密将军。 先前的活尸,也是山杖客搞出来,好在我们命大,没被搞死。他的偷袭被打破了,再死磕下去没有意义。 山杖客与姚俞忠洽谈了几分钟。 双方各占据半边仙人峰,能不能挖到什么,全凭各家本事。 今晚谁都不敢睡太死。 乃猜将军在营地布了三道防线,灯光照得天空雪白,林子还埋了地雷,唯恐图密将军夜袭。山杖客那边也一样,外松内紧,彼此都防着对方。 活尸这玩意,比死士厉害。 姚俞忠唯恐山杖客故技重施,在营地外面用朱砂结绳,挂上铃铛,做了一个“八角听风阵”,以免活尸袭人。 我分了一顶小帐篷,洗脸的心思都没了,倒头就睡。 对于洪门,我还不太担心。 洪门很多生意见不得光,近些年的洪门,更偏向于雇佣性质,他们纯粹是来捞一笔,图谋不会太大。 我最担心的,还是西方精英,在上世纪就组建的七十六号公馆! 里面掺杂了中西方两种意识形态的碰撞,其复杂程度,包含了政治,已经不是倒斗杀人那么简单。 姚俞忠打发谢小雨去龙口谷,押送防辐射光污染的航天服。 营地一片宁静,落针可闻。 迷迷糊糊,我又梦到那个女人。 一个看不清脸,眼睛散发蓝宝石光芒,老趴我后面喘气的女人。这样的梦我做了很多次,有几年了。 按西方的说法,我这属于心理障碍。 梦里头那个女人很真实,也没有伤害我的意思。我睁大了眼,努力想看清她脸上的细节,始终有白雾挡着。 我伸手去擦,梦就醒了。 女人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姚俞忠那张又老又粗糙,还满胡茬的狗脸! “你这把岁数,春.梦了无痕?” 姚俞忠面色古怪,可让我恶心坏了。 “姚把头,你跑这干啥,明天还要上班呢,早点睡吧。” “洪门进来了,我睡不着。”姚俞忠推了我一把,“咱们聊聊?” 我用枕头盖住耳朵,压根不搭理。 倒斗这种事吧,本来很纯粹,就是抛开死人坟,挖出死人尸,倒腾死人货。一旦让权贵,让军阀参与进来,性质就完全变了。 我不打算纠结。 我掌握昆仑的秘密,这让我有谈判的条件。 姚俞忠患得患失,因为他有野心。我只是为了救人,此刻反倒无包袱。 “睡个屁!” 姚俞忠一脚踹我屁股上:“你小子印堂发黑,双眼充血,眉间紫青之气浓重,有阴桃花附体。依我看,你没几年活头了,注定孤独终老。” 人活着,有艳遇,叫桃花劫。 死人才叫阴桃花。 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把姚俞忠气到了:“给老子起来!” “姚把头,夜深了,大家都该睡觉了。你自己瞧瞧几点钟了,我的阴桃花不劳你操心,如你说的,人活着迟早要死嘛。人死鸟朝天,怕个蛋蛋。” “今儿我左眼跳,老觉得要出事。” 我一动不动,继续躺那装死。 姚俞忠终于给我透了个底:“目前还未看见七十六号公馆的人,这些年他们在国际很活跃,得到了最大几个财阀的支持,还在研究不死药。我看他们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咱们国家这些年,与西方的冲突日益激烈。你和那几个兄弟,有难了。” 提到胡子他们,我这才睡意全无。 姚俞忠笑呵呵看我。 我道:“姚把头,咱们就是倒斗的,掺和那些派系干啥。倒斗被抓了,顶多判个十几年,要掺和那些事,我怕你姚把头九族都不够。” “你朋友应该感受到了七十六号的威胁,这才冒险进入暗海,准备抢占先机。可暗海并非昆仑,它只是昆仑的附属。” “必须进去。”我不容置疑。 “为什么?” 我道:“目前咱们对昆仑的了解,几乎一片空白。即使有分土剑,有星象地舆,要接近昆仑,仍有极大风险。我猜测,结核石内的暗海,必然有关昆仑的线索,乃至海国云帝的秘密。你就不想入赌局之前,多拿几个筹码?” “好个小狐狸,你自己进暗海找人没把握,准备拉上我?” “呵呵,姚把头要怕了,现在打道回府来得及。” “我怕?” 姚俞忠不吃激将法,但他是个好胜心极强的人。 业内以前有个老前辈,说谁都没法在三天之内,挖开春秋晋灵公的古冢。古冢上灌铁浆,封了三层夯土,两层膏泥,还用流沙巨石做了夹层。 这话传到姚俞忠耳里,姚俞忠就跟老前辈打赌。 他用炸药炸开了铁浆封土,用木架夹三角隔开了流沙,仅一天就盗了灵公古冢,从此威震关中。 可见姚俞忠胆大包天,争强好胜,这人骨子里是个叛逆者! 倒斗最忌讳掺和政治。 姚俞忠非但不避讳,还有意往上靠,颇有些水泊梁山造反,然后想受朝廷招安的心思。 正与姚俞忠聊天,渐渐感到体内发热。 我灌了几口山泉都不解渴。 外面红彤彤的,好像天亮了,我与姚俞忠喉咙冒烟,打开帐篷一看,才见浓烟红云染了大片天穹,一把天火烧到了营地! 营地的人都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跑来灭火。 我以为是山杖客干的。 转头看,洪门方向的营地也着了。 山中夜风甚急,火随风势,瞬间化为海洋,连带参天大树付之一炬,蔓延到身前不过眨眼的事。 第四百七十六章 老夫聊发 让人感到诡异的。 那么大的火,没有一个人跑出来。 除了火烧声,营地寂静得可怕,我和姚俞忠互相看了看,都感到强烈不安。 是有人故意放火。 最早烧起来的那几个帐篷,飘出烤肉的焦臭味。几个士兵被埋在火下,已经烧到面目全非。 旁边几个人的手脚也都燃烧,烤成了木炭。 那些人雷打不动躺着,哪怕火焰把他们完全覆盖,都一动不动。 他们并非死了。 心跳呼吸正常,好像只是深度睡眠,任凭外面发生什么事,都无法醒来。 我极度后怕。 若非姚俞忠叫醒我,不让我睡。此刻悄无声息,我肯定也被烧死了。没法叫醒沉睡的人,火势太大,又不可能灭火。 我和姚俞忠当机立断,拆了帐篷当担架,转移乃猜将军几个比较重要的人,把他们拖出火海。 运了一些幸存者出去。 大部分都寂静无声烧死在火海里。 山杖客那边的营地也一样。 无声无息,大火吞噬了许多人,空中烤肉的味道愈发浓厚,血肉干涸一片酸臭。 “到底啥情况?”姚俞忠傻眼了,就是大部队打进来,也不至于全军覆没啊。 拍了拍乃猜将军。 这人睡的像头死猪。 姚俞忠翻开他的眼皮,眼仁发青,瞳孔一条黑线横过。 姚俞忠道:“中巫术了。” “给几十人下降头,却没被发现,可能吗?” “有!” 姚俞忠说,会飞头降的郑老鳖,就算一个。还有操控白面猴,疑似八奇之一的灰仙姑,也有这种本事。 大部分人在睡梦中被烧死了。 我用水擦拭幸存者的手脚,见他们指甲发青,手掌出现白斑,看着不像降头,倒像某种邪法,控了魂魄。 “为何咱们没事?”我问。 姚俞忠道:“因为我们没睡觉,法术对我们起不了作用。呵呵,我可算救了你一次,年轻人少睡觉多干活,没坏处。” “想办法救人吧。” 我试着用刀割开他们的手臂,用疼痛使这些人醒来。 没有效。 姚俞忠趴在他们耳边大吼,用手捏他们鼻子,也没有用。倘若不把这些人救醒,单靠我们两个,只怕走不出野人山! “哎呀妈呀。” 山杖客疯疯癫癫从火海逃出来。 几个士兵抬着图密将军,他们也是夜猫子,晚上打牌,这才逃过一劫。 姚俞忠未免再爆发冲突,找到一个合理解释:“七十六号公馆对咱们下手了,他们有能力,有时间暗算咱们,咱们都是受害者。” 山杖客点点头:“姚把头所言极是,咱们必须合作了。” 姚俞忠一脚踢我屁股上:“这位小夏爷,乃倒斗之王夏大龙子的后人,绝对的权威专业,让他解决。” 几个士兵立刻把我围起来。 要我解决不了,他们肯定把将军的死怪在我身上,把我解决了。 不要企图跟当地人讲道理。 山杖客也痛快把我卖掉:“夏老爷的名号如雷贯耳,那就请小夏爷帮帮忙吧。” “诶你们!” 我想骂娘,看见姚俞忠把分土剑拿出来了,我识趣闭嘴。 想了想,我道:“他们现在的状态,不是单纯的睡着,倒像‘入定’。打坐进入了忘我的状态,迷失在虚空虚无的世界无法找回自己。” 佛法中,确实有入定概念。 唯有入定,才可进入无我无色无空的三妙境界。当然,这种入定非常危险,有可能一辈子回不来,所以需要护法。 护法进行“引磬”仪式,使入定破灭。 眼下四面火海,上哪找引磬,我硬着头皮找到洗脸的不锈钢盆,扣在图密将军的头上,一个劲狂敲。 姚俞忠摇头:“依我看,这是巫法,咱们都中了‘魇术’。睡觉的人,都被镊走了魂魄。” 我喘了口气:“不知姚把头有何高见?” “入定的人,无色声香味触法,咱们只要破坏这种平衡就可以了。” “哦!” 我一拍腿,大彻大悟。 简单来说,要有“色”。“色”是人类认识世界的第一步。就像我做梦,老有阴桃花纠缠,所以魇术没法催眠我。 姚俞忠和山杖客不用说,就是他妈的老色棍,七彩花蝴蝶,色到家了。 圣人说,食色性也。 色一点没啥不好,但也别太色了。 “那个姚把头,你快点色一下,把他们色醒了。”我道。 姚俞忠不悦:“我只仅仅是假设,再说,江湖谁人不知,我姚俞忠一向淡泊名利,卓尔不群。” “噗。” 我和山杖客都憋不住了。 太不要脸了。苏丹小说网 为了救人,我只好牺牲,拿出手机点开云盘,登了一个账号进去。 想色还不简单? 姚俞忠戏谑:“到底是年轻人啊,啧啧,老夫聊发少年狂。” 我一抬手:“别乱说啊,诽谤我清誉。这是胡子的账号,再说了,他也是响应国家号召,学习外语。” 我把一些经典岛国动作片调出来,声音放到最大。 他们睡觉看不到,听声音当广播剧也行。我觉得自己的行为太他妈彪悍了,倒斗还外带有声动作片,祖师爷泉下有知,要死活的。 姚俞忠的土办法还真有效。 岛国动作片驰名世界,沉睡中的乃猜将军等人很快有了反应。 几分钟后,乃猜将军的眼睛瞪得老大,直勾勾坐起来喊了声:“图胡啊业!” 缅语意为“花姑娘,来啊”的意思。 好不容易解了魇术,姚俞忠和山杖客不敢内讧,劝乃猜将军和图密将军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在利益面前,杀父仇人也可谈笑风生。 两位将军暂时放下矛盾,先对付藏在暗处,用巫术陷害我们的人。 姚俞忠提议,咱们的队伍损失惨重,两方人马合在一起,还有一搏的希望。先挖开仙人峰的悬棺群,找到暗海。 下去的通道,已经被胡子用炸药破坏。 挖开需要几天。 趁这个空隙,姚俞忠设计,计划逮住陷害我们的人。 经过分析,我有很大把握,设魇术的人,就是疑似灰仙姑的老太婆。她进入了暗海,又出来,说明暗海并没有想象中的危险。 或者说,暗海面积不大,对方怕我们也下海,这才对我们发动袭击。 “你之前见过那个老太婆吧。”姚俞忠询问我。 我道:“灰仙姑的生平事迹颇为神秘,我家老爷子也没多说。根据江湖传闻,这个女人在建国前就销声匿迹了,活到现在怕有一百二十多岁,这几乎不可能。我感觉并非灰仙姑,对方脸上带着股死气,不像正常人。” “哦?” 姚俞忠见多识广:“我曾亲眼见过,有人能借尸还魂,莫非那个灰仙姑也属于此列?” 山杖客道:“按江湖的说法,不就是夺舍?一个人的灵魂占了肉身,用别人的皮囊干坏事。” “嗯,如果是这样,可以试着一捉!” 姚俞忠一巴掌拍向我。 他亲眼看见,我在棺门巫山带走了一套僰王尸衣。虽不如蜀山氏那套,好歹也为番邦王族所有。 有关尸衣的制作方式早已失传。 或有人说,尸衣是人皮,但人皮硝制根本无法纺织。其具体工艺不可考,为了代替尸衣入殓,诸侯帝王才用了金缕玉衣。 姚俞忠猜测,不管那人是不是灰仙姑,她那具身体早已腐朽,随时可能瓦解。 尸衣能护肉身不灭,老太婆必然需要。可用尸衣为饵,或能捉住对方。 在姚俞忠的逼迫下,我将僰王尸衣拿出来。衣服晶莹剔透,薄如蝉翼,叠好了能放在香烟盒里。 姚俞忠趴在山杖客耳边说了几句。 剩下的人马重新划好营地,一方面开始挖掘仙人峰,一方面用尸衣占卜龙脉。 几天后的夜里。 一只老鼠溜到营地。 姚俞忠做事老辣,提前在帐篷外洒了一圈面粉。彩线守在树上,见白泥之上,多了一排黑旋风印子,便用电话通知姚俞忠。 姚俞忠先按兵不动,等老鼠盗走尸衣,借面粉中的荧光材料,在月下一路尾随。 我们远远跟在后面,唯恐打草惊蛇。 姚俞忠手持分土剑,脚快如飞,见老鼠在前面一顿,犹如拜佛般双膝跪地。心知主使出现,一剑飞出,手如钢钳已掐了上去。 啪叽一声。 姚俞忠一脚踩死老鼠,草丛飞出黑影,被剑锋伤了手臂。 但听姚俞忠大吼,将对方拖到泥泞之中,不由分说乱脚狂踩。对方被打蒙了,姚俞忠趁势擒拿手,欲要扣住对方脉门。 谁料那人根本没有关节! 姚俞忠失手,反被点了穴位,几乎吐血。 好在我们此刻贴上来,周围都被士兵堵住,对方插翅难逃。山杖客用高倍手电一照,那张脸清清楚楚出现。 果然属于灰仙姑! 满是褶皱斑点的脸,毫无一丝仙气。 也分不出男女,像成了精的山魈,满脸刀疤沟壑。 姚俞忠瞠目结舌:“你就是八奇灰仙姑?” “呵。” “没错,我就是。” 对方大大咧咧承认了。 姚俞忠多疑:“不,你虽懂兽语,能控物,却没仙气,怎么配叫仙姑?方才我擒你,你没关节,身体又冷冰冰的,怕不是一具尸体吧?” 说话间,灰仙姑将尸衣披在身上。 姚俞忠大怒,伸手拽住尸衣一角,不许对方换皮。 山杖客大吼声:“姚把头别慌,我来帮忙。你个死老太婆,不管你什么来历,你死定了,看我收拾你。” 啪! 灰仙姑猛然脱开尸衣,姚俞忠摔了个倒栽葱。 动如飞僵,灰仙姑扑到山杖客面门,将他拿住作为人质。我暗骂这王八蛋笨,居然上去送人头! 第四百七十七章 帝胡 图密将军控制的村庄,背后有洪门底子。 唯恐伤了山杖客,不许士兵开枪。 包围打开一条口子,灰仙姑推了山杖客一把,脚尖挑起老鼠尸体,钻入树林。后面子弹扫射,划开大片浓密阴影,我们快步往前追赶。 “尸衣被掉包了!” 姚俞忠惊呼声,他手上是一张塑料布。 我暗道两个猪头。 真正的尸衣在老鼠身上,灰仙姑之所以占个“灰”字,她养的老鼠最通人性。我看此人不是灰仙姑,也与灰仙姑有莫大关联。 顾不得多想。 我们胡乱开枪,大喊大叫追逐灰仙姑。 灰仙姑对此地很熟悉,姚俞忠丢了面子,非常卖力追。山杖客一个劲说对不起,嚷嚷将功赎罪。 就这样,灰仙姑把我们带到仙人峰的阴面。 人有男女,天有高低,山也分阴阳。受日照充足的,就是阳面。树林阴翳,日照短的就是阴面。 仙人峰很大,像一片悬仞插在龙头上。 我们看见的悬棺群、地仙之宅,都在山阳一面,山阴我还真没去过。 众人追到山阴,视野急剧收缩。山道变窄,两侧土坡倒悬古木奇松,诡谲怪诞。越往里,雾气沉沉,水凝不散,土木消失,层层山岩似龙鳞倚迭。 其上颇多洞穴,不知天然人工。 澡盆大小,不足以放下悬棺,多如蜂巢般排列。 灰仙姑钻入其中消失不见。 我心道,莫非八奇之一,竟是仙人峰逃出来的千年大粽子?细细想,怕有邪门外道借尸还魂,占了灰仙姑的遗蜕兴风作浪。 甚至借尸还魂后,还拥有尸体生前的部分记忆,才可控制老鼠,懂得兽语! 一路追入山阴,我才发觉仙人峰比预想的还要大。两侧山岩极高,洞窟多到无法计算,开始出现人工修葺痕迹。 洞窟放着陶罐,整整齐齐,纵横交错。 姚俞忠用分土剑打破一口,当中流出恶臭黄水。泡着早已腐烂,辨认不出模样的尸体,有些则结成了琥珀状。 在巫山走一圈,我当即认出来:“僰人的蜜人酿!” 姚俞忠看向两侧:“整片山阴,都是一个巨型酿造厂,他们在这里尝试酿造蜜人。这些蜜人腐烂变质,可见加工失败,才不得不从僰人那购买。” 要延缓尸体的腐烂,温度、环境,不可或缺。 我看此地太过潮湿,容易滋生蚊虫细菌,想造出蜜人还真不容易。 细细数来,两侧陶罐之多,封了成百上千的蜜人。我意识到滇王宴非同一般,要的食材太多了,根本不是一个两个人能吃完。 滇王究竟多大手笔。 难不成要把十万天兵天将一起请下来吃饭! “姚把头,我有件事不太懂。” 姚俞忠看了我一眼:“你说。” “不提蜜人能不能治病,裹在上面的蜂蜜从哪来的?倘若这种制造尸人的蜜蜂还存在,会不会攻击活物?” 姚俞忠脸色狂变,意识到严重性。 此地作为滇王宴的食材产地,存在了相当长的时间,年代比糊涂山人的悬棺群还早。 要用蜂蜜封住那么多尸体,其数量之庞大,已经难以计算。若这种蜜蜂还存在,那就太恐怖了,全世界的蜂蜜产量都要翻倍增长! 不敢再追击灰仙姑。 姚俞忠暗骂山杖客添乱,带队往回走。 然而灰仙姑却不想这么轻易放过我们。几枚手雷丢出来,炸毁了不少陶罐,其中腥臭变质的蜜水四处飞溅,沾了我们一身油糖。 没有污染的蜜人清香扑鼻,这些变质的东西太臭了。我们身上黏糊糊沾了一层,皮肤红肿。我意识到这些油糖有尸毒,吃下去绝对要死人。 地面泼满了糖浆,寸步难行。 我们被黏在山道里,鞋子掉了,正拔腿,便听见嗡嗡的发动机声音。 一群奇异的蜜蜂飞了出来。 通体漆黑,尾部生有眼睛的白色花纹。毒针极长,远远看去,好像一片钉板朝我们移动。 我在山里见过胡蜂,但也没有如此恐怖。 前面的士兵摔在糖浆里,眼睛被糖水黏住,往外拉扯,眼珠都被拽出来。还没看清楚,黑蜜蜂落在他们身上,发出皮肉碎裂的声音。 制作蜜人的蜂蜜,也不是普通糖分。 全靠这些黑蜜蜂提供。 它们并不蛰人,尾部狭长的毒针像吸管。刺在人皮肉里,吸血和骨髓。不到片刻,两个士兵就没动静了。 尸体只剩一层蜡黄皮肤贴在骨骼上,血肉消失无踪。 蜜蜂再次起飞,铺天盖地。 我慌了神,陷在糖浆里根本跑不掉。仓卒之际,用酒泼过去,点火焚烧。这些黑蜜蜂不怕火,如僵尸嗜血扑来。 火焰使岩壁发烫,陶罐挂着的糖霜融化,拉丝成了糖瀑从岩壁垂流。 我被黑蜜蜂咬了一下。 胳膊出现拇指大的凹陷,里面的血肉都被吸走了。 此刻众人困在糖浆里发疯发狂,互相撞得头破血流,就是跑不出去。灰仙姑早就离开,我们身上裹了一层糖霜,眼看要被制成下一批蜜人。 都说狗急跳墙。 人急了不止跳墙,跳崖都干。 见蜂群逼过来,我硬着头皮钻入旁边存放陶罐的岩壁。陶罐半人大,满满一罐子发霉变质的糖水,里面浸着木乃伊。 我用力推翻陶罐,蜜蜂的翅膀被糖黏住也飞不起来。 姚俞忠跟着踹我屁股,从外面往里挤。我们用衣服堵死洞口,往上面刷糖,蜜蜂在外面嗡嗡乱飞,一进来就被糖水粘住。 移开了陶罐,我发现洞窟挖的很深。 制作蜜人的工匠,懂得“窖藏”来提纯品质。外面的蜜人都已变质,里头的陶罐密封完整,倒有那么一点卖相。 见洞窟挖的极深,姚俞忠打起手电往里爬。 其余人唉声叹气跟上去,身上一层糖浆痒得要命,眼下又没水可以洗。爬出去没多远,乃猜将军就翻白眼了。 几个士兵上吐下泻,黑蜜蜂身上沾了尸毒,拿肉酿蜜的,天下只此一群。 姚俞忠折回来,分析这些岩洞是互相连通的。 只要往前爬,就可以从山阴回到山阳的悬棺群。 黑蜜蜂喜欢潮湿地带,山阳相对安全。 乃猜将军的情况非常糟糕,姚俞忠对此束手无策。一旦他死了,他手下那些士兵不会放过我们。 想起藏青禅师留了一点藏药,我给乃猜将军敷上。药粉有限,那几个士兵就没这个待遇。 山杖客给他们注射了抗生素,让人拖着,如果能回到营地,再想办法救治。 我用推拿的手段,给乃猜将军揉搓脊背。他皮肤起了疹子,一道道发红,用刮痧的办法或许能排毒。 咱们没工具,也就不讲究了。 死马当作活马医,我捡起地上一片比较光滑的陶片。里面的瓦罐比较干净,蜜人没有明显腐烂。 我用瓦片伸进去蹭了蹭,沾下一层油脂,涂在乃猜将军后背给他刮痧。 乃猜将军上吐下泻。 岩洞狭窄,空气晦重,所有人都被恶心坏了。 经过一番折腾,总算把他体内的尸毒排出来。乃猜将军发高烧,但人有了意识,睁开眼和我握手,知道是我救死扶伤。 我心道,你若晓得我用的什么油,怕就不会感谢我了。 士兵扛起乃猜将军,我们继续在岩洞攀爬。后面没有瓦罐了,地上有印子,看来这里的蜜人被滇王弄出去尝试过。 品质明显不如棺门巫山的好,难怪僰人以制蜜谋生。 岩洞底部,出现更大的空腔。 看了气压表和指南针,我们确实在往山阳方向走。姚俞忠没说错,这些岩洞贯穿仙人峰,爬出去就能看见悬棺群。 空腔内,有一些坍塌的木架、灶台,锅炉等等。 像后厨。 当年那些蜜人,就在此地被制作出来,用黑蜜蜂保持其躯壳,百年才酿成绝味。岩壁上,绘有色彩鲜艳的岩画,就是说的蜜人制作工序。 姚俞忠看了看。 那些黑蜜蜂,按土话音译,叫“帝胡”。 乃是土人以巫蛊,用山中小虫培育出来,寄生在蜜蜂体内,按宿主和被寄生的关系,繁衍不绝。 古人很早意识到,动物喜欢甜。 现代科学说,甜味能让人获得幸福和满足感。古代最早没有白糖工艺,获取甜大部分靠蜂蜜或果糖。 滇王为了筹备天下第一宴,一定要找到天下最甜的物质。 滇土巫师花费数十年,才从古籍复原了“蜜人”工艺。可惜仙人峰的环境不适合酿造,才选到巫山生活的僰人负责这道工序。 不仅僰人。 根据我的猜测,全国很多地方,都参与了滇王宴的筹备,那是一场史无前例的盛宴,一切,只为请神赴宴! 目前我还不知道,滇王要请的“神”,究竟为何物。 按古籍记载,神仙吸风饮露,不食五谷,凡人的食物对它们而言极为肮脏,真正的神仙不屑于食用。 凡人幻想神仙,极力用“猎奇”的手法,去想象仙人的饮食。 西游记里描述,神仙饮的琼浆,吃的是蟠桃,盘子里摆的是龙肝凤髓。必须足够稀有,足够猎奇,似乎才符合神仙的气质。 蜜人,就是滇王通过猎奇手段,制作的“佳肴”。 我感觉神仙吃不下去。 滇王要请的,也未必是神,极有可能是某种怪物! 姚俞忠的态度与我恰恰相反。 他认为请神绝对存在。 不仅滇王,秦皇汉武都尝试过请神。在先秦古籍里,也有天神下凡,谪居穆王寝宫,嫌弃穆王起居的记载。 滇王宴筹备的时间、金钱、人力,在古代是个天文数字。 倘若神不存在,以滇王怪异的智慧,绝不会如此劳民伤财。况且我家老爷子并没有在抚仙湖看见滇王的尸身,说明此事还有颇多谜团。 第四百七十八章 岩爆 姚俞忠解释,所谓的神,极有可能源自某种高维度存在。 那么以人为食,对神而言,就像人吃牛羊一样平常,属于正常的生态系统。 我和姚俞忠各执一词,谁都没法说服对方。 这时候,乃猜将军恢复些力气。 我给他喝了葡萄糖,乃猜将军一见甜的现在就恶心,问我一个非常关键,哪怕现在我都无法完美解释的问题。 “人死了,有可能发生尸变,那为何猪狗牛羊死了没法起尸?” “这......” 我和姚俞忠同时愣住了。 这个问题,我们还真没考虑过! 我之前有种猜测,所谓的僵尸粽子,并不是死后在地下发生异变,而是它们还“活着”的时候,被当做陪葬品埋入墓穴。 姚俞忠认真思考这件事,道:“所谓尸变,古籍指的阴阳碰撞,为山精地灵占据。现代科学认为,人死后,尸体尤其脑部,仍存在生物电,若与地下磁场发生反应,极有可能使尸体遵循生物本能,猎食血肉。” 乃猜将军摇摇头。 尸变这种事,只发生在人身上。 倘若因为生物电,猪狗牛羊就没有这种特性了? “小先生,你怎么看?”由于我救了乃猜将军的命,对方和颜悦色问我。 我不愿被姚俞忠比下去,换了一种说法:“天地人,为三才,人乃万物之灵,并非自卖自夸。迄今为止,地球存在百亿年,除了人类,还未曾有生物组建国家、文明、经济。所以人类对于动物,确实有不同寻常之处。” 科学认为,人类高于其它动物,是人有智慧。 古代则认为,人比动物多了一股“精气”。 就是这股精气。 使人尸有可能发生尸变,使人超越地球其它任何生物。这种精气,只被人掌握,人是独一无二的。 好比人参大补元气。 特性只有人参才存在。 人就像人参一样,或许很补?ganqing五.com 倘若在更高维度的眼中,地球就是饲养场,人就是最好的食物,吃人的好处比其它动物大得多? 这种说法,未免过于耸人听闻。 细细想想,其实颇有道理。人熬骨头汤补钙,若更高维度的“神”要补什么,人身上多出的那股精气,则是不二之选! 乃猜将军道:“中国有女娲造人,西方有亚当夏娃。人是神创造的,与地球其它生命截然不同,我认可你的说法,或许人身上,有其它动物不具备的魔力。” 姚俞忠不悦:“尸变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 “当然,人的心最坏。” 乃猜将军转而认可姚俞忠的说法。 沿地穴攀爬,我们重新回到仙人峰的悬棺群。从崖壁爬下去,返回营地,姚俞忠大吼几声,让人出来救援。 营地静悄悄的。 我们猛地发现,仙人峰死寂一片,除了我们再无活人! 抓捕灰仙姑之前,乃猜将军和图密将军联盟,留下一支工兵排,挖掘被胡子炸毁的暗海通道。 这支工兵排居然消失了。 机器撂在营地没人维护,灶台也是冷的。 乃猜将军伤势严重,被亲信抬下去疗伤。图密将军带人转了一圈,始终没发现工兵的下落。 姚俞忠担心:“不会跑路了吧?” 山杖客道:“他们都是将军的亲信,是一手提拔的亲军,应该不至于做出如此不忠诚的事。” “人心隔肚皮,那可说不好。” 姚俞忠摆摆手。 几十人的工兵,要跑不可能全跑了。 这时吹来一阵山风,腥臭不堪,我们纷纷呕吐。高处的悬棺群洞穴扬出一股红雾,在日光下闪烁。 有条软梯达到洞穴边缘,似乎是那群工兵留下。 姚俞忠老江湖,深知求人不如求己,他小声吩咐彩线:“你留下来,观察乃猜将军。你,跟我爬上去瞧瞧。” “不会吧姚把头,怎么又叫我。” 洞穴飘出浓郁血腥味,那股红雾好似人血蒸发的痕迹,我不愿意冒险。 姚俞忠一巴掌拍我肩膀,骂道:“年轻人胆小如鼠,没出息。有我在,你怕什么。” “呵,跟你姚把头下地,十个死八个,我能不怕?” “少废话。” 姚俞忠恼羞成怒,再次抬脚踹我屁股。 唯恐我和姚俞忠耍诈,山杖客也派了个亲信,美其名曰保护我们。 三人拿了登山设备,沿软梯爬上悬棺。仙人峰下半的悬棺破坏殆尽,山洪退走,留下淤泥烂草,臭气不散。 远远看去,仙人峰好似一具糜烂的人尸在流水。 上半的悬棺则保存完整,洞府颇多,具为糊涂山人开凿,为修仙辟谷之地。 爬上高处的洞穴,外面撂着工兵的铁铲、钢凿、探灯。我往里看了一眼,能见度奇差,空气中充斥一种细小的红色粉末。 我们戴上防毒面具,手持钢棍摸进去。洞穴恰好在神仙洞府的顶端,由于胡子用炸药毁了甬道,工兵决定在顶部开个“v”型口,绕过坍塌的地方。 之前我用地压表算过。 结核石包裹的暗海,距海平面三百米,乃是一个直径超过十公里的圆体! 它的压力非常恐怖,高出正常值的三十多倍。 也就意味着人必须提前服用降压药,否则地压猛增,极容易七窍流血,甚至休克。没有装备,万万进不去。 来到底部,我发现工兵挖了很深。 他们绕开了大半坍塌区域,手艺不错,沿途有木桩三脚架加固。就是没见到活人,空气的血色雾粉愈发密集,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我和姚俞忠走在最前面。 地上很多衣服碎片,包括鞋子的橡胶底。 姚俞忠怀疑,工兵遭到了袭击。可灰仙姑只有一个人,不太可能是她,难道是胡子他们? 想想匪夷所思。 几十人的现代部队,即便遭遇埋伏,不至于人间蒸发吧? “姚把头,墙上那些孔有啥用,跟个蜂箱似的。”我举起手电,镜片很快被空中飞舞的红线覆盖。 姚俞忠头也不回解释:“下面地压太大,继续挖掘有风险,需要泄压。这些孔洞,是拿钢钎打出来,释放地压的。嗯?这些工兵好像并未逃走。” “这的岩石很奇怪,踩上去不像实心,有回音。” 我跺了跺脚。 地心抖动,发出敲鼓的动静。 姚俞忠脸色狂变,道:“小子,我似乎知道工兵去哪了。” “哦?姚把头快说说。” “他们无处不在!”姚俞忠倒吸口凉气,用手电照射空中飞舞的红雾,“这些是人的血液和碎肉,炸成了沫子,因地压不断泄露而悬空漂浮。” 我心中一阵恶寒。 用手在衣服一抹,果然有一层类似碎肉的皮下组织,比绞肉机打过的还细。我和姚俞忠意识到严重性,工兵连肯定全军覆没了。 刚要往回走,山杖客的亲信消失了,一道气浪连同巨响将我二人掀飞。 我和姚俞忠口鼻出血,脑袋被拍懵了,半晌说不出话。 手中钢棍飞出去,插在岩壁里,又引发了新一轮爆炸。我怀疑七十六号动手了,对方派出轰炸机,在我脑门丢炸弹。 和姚俞忠几乎连滚带爬逃出洞穴。 身上那层碎肉黏糊糊,被炸得只剩沙子一样的颗粒。 姚俞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难道是古墓的防盗机关?想一想,没有任何机关能做到这种程度。 眼下的仙人峰,就是一个高危险的炸药库。 岩石好像活了。 任何人进去,稍微触碰岩层,都有可能遭遇爆炸。其威力之大,瞬间将人撕碎,连环爆炸足以使人变成颗粒! 山杖客吓坏了,急忙将这一消息上报。 通过最先进的卫星系统,连线了某位专家。听了我们的遭遇,对方做出分析。 极有可能遇见了岩爆! 姚俞忠和我干了那么多地下工作,第一次知道岩石还会爆炸。 专家解释:“地下岩层不一定是实心的,有可能存在大量密闭的空腔、地溶,储存易燃易爆的气体。岩层过脆,应力较高的地方,也会出现岩爆。你们说的仙人峰,几乎在古代被掏空了,岩层应力太大,随时可能有岩爆。” 感情工兵连是被岩爆汽化了。 姚俞忠赶紧询问,如何排除这种岩爆。专家说,除非有专业的泄压设备,但在缅北大山,要运输金属构件,连当地政府都办不到。 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挖掘,避免再次破坏岩层。 我和姚俞忠翻了翻白眼。 心道专家净讲屁话。 从古至今,有不挖土能倒斗的?不碰岩层如何进去,难不成穿墙吗? 姚俞忠道:“倘若仙人峰下,存在大量岩爆危险,糊涂山人是如何开凿悬棺群的,他没被炸死?” 我尴尬不已:“自作自受啊,这件事,应该跟糊涂山人的机械,破坏了结核石有关。” 仙人峰下,有一枚巨型结核石,极有可能为太古恒星碎片坠毁所形成。 结核石密闭,多层结构,裹住了因坠落形成的强烈气压。糊涂山人制作机械,尝试打开那层壳。 当时灰仙姑开启了机械,将结核石内的气压释放出来。 不得已,我和胡子炸毁甬道,堵死气压外泄。那些气体在山心无法释放,使得岩石裂缝被撑开,灌入大量气体形成岩爆地质。 可以说,现在的仙人峰,就是林妹妹体质,碰都碰不得。 第四百七十九章 息肌丸 工兵不知结核石内的气压已经泄露。 挖掘过程中,释放了大量气体,岩爆直接让整个工兵连化为飞灰,血肉颗粒至今还在悬浮。 才一个星期不到。 两位将军的手下死伤大半。 谢小雨跟随部队,去龙口谷押送物资,幸运躲过一劫。 她取来了我定购的太空防护服和抗压结构衣,还有大号氧气瓶,防止太古以前的细菌还活着,侵入我们的呼吸道。 听闻了我们的遭遇,谢小雨道:“不能触碰岩石,好在仙人峰内部四通八达,不少地裂通入深处,或许可以通过这些裂缝抵达结核石的地方。” 姚俞忠道:“我用卫星遥感和地磁设备扫描过,那些地裂过于狭窄,就是他,以他的身材都不足以挤进去。” 山杖客抖了抖脸皮。 他是队伍最瘦的人,像猴一样。 连他都挤不进去,别提我一米八的大小伙。因随时可能触发岩爆,根本无人敢扩宽地裂。 谢小雨笑了笑:“这有何难?嗯,我们游冥慈王有办法,你没问我。” “你?” 我心道,游冥慈王还能钻洞? 姚俞忠有了精神:“莫非你懂缩骨功?可其他人不懂,没法普及啊。” 谢小雨胸有成竹。 游冥慈王能位列四大秘术士,虽不及负尸中郎将,仍有秘术。 “我游冥慈王下墓,只取古卷经文,观摩上古秘法。姚把头,你可否听过息肌丸?” 姚俞忠精通百家书:“莫非赵家姐妹用过的息肌丸?” “不错,我有丹方。咱们可用秘药下地缝,不至于触发岩爆,这种安全系数最大,风险最小。”谢小雨自信满满,好不容易露一手。 姚俞忠心服口服:“原来大名鼎鼎的息肌丸秘方,竟在你们一派手上,真不敢叫人小瞧。江湖始终有英雄啊!” “跟姚把头比,我这点小术算个啥?” “行了,你们别互相捧臭脚了,息肌丸是个啥,跟鸡有关?”我不愿承认自己孤陋寡闻,替山杖客发问。 谢小雨道:“环肥燕瘦,皆为古代美女,你可知‘燕瘦’为何人?因何得名?” “环肥指的杨玉环,燕瘦指的赵飞燕。飞燕侍奉成帝,站在高台上,清风徐徐,几乎要将她吹跑。皇帝大恐,命人用丝带将她的腰拴住,她身体轻盈得,据说能在人手掌跳舞,应该是有史记载最瘦的人了。” 谢小雨打了个响指。 这息肌丸,便是赵飞燕为了得皇帝宠幸,命人研制的。 直接服用有剧毒。 搓成拇指大,塞在肚脐,可使人皮肤生油,光滑莹润,且身轻如燕。试想赵飞燕能在人手掌跳舞,得轻到什么程度! 山杖客道:“这玩意岂不是比最好的减肥药还厉害一万倍?” 谢小雨道:“自然了。此药在史书久负盛名,随赵飞燕的死成为绝响,数百年后仍有人前往汉墓寻找。我游冥慈王的祖师爷,曾在西域取宝赈济灾民,偶从一东汉古墓得了丹方,复原了息肌丸。” 谢小雨说,以地裂的窄小,常人万万进不去。 若用了息肌丸,虽不至于在人手掌跳舞那么夸张,要挤进去问题不大。 姚俞忠当即拍板,让谢小雨研制息肌丸。 游冥慈王就会捣鼓这些稀奇古怪的丹方,等出去了,我找谢小雨要一份。如果弄成减肥药卖出去,那还倒什么斗啊,全世界的女人都要疯狂,挖了秦始皇陵也卖不出那么多钱! 往肚脐塞了息肌丸。 我感觉屁股绑了窜天猴,随时可以起飞。 乃猜将军说什么要跟我们一起,名义上表现他勇敢,实则怕我们独吞好处。暗海近在咫尺,他不亲自看一眼,岂不白来了。 见乃猜将军下去,图密将军不甘示弱。 留了几名亲信照看装备,姚俞忠用地磁勘探等高科技,通过声呐反馈找到最宽的地裂。由三名敢死队打头阵,服了息肌丸缓缓爬进去。 洞穴攀爬太考验人的耐力了。 那种幽闭压抑的环境,折磨人要发疯。暗无天日的地下,犬牙参差的缝隙,着实不敢想象。 三名敢死队只有一人活着爬到底部。 沿途用荧光棒标记,对讲机那头,他已经看到了巨型的结核石,像一个缩小版地球沉在混沌之中。 结核石顶部被机械破坏,气压泻掉。 站在边缘,便可听到幽远的海潮声,似大地在呼吸。 姚俞忠将几支荧光棒抛入结核石。 光线在其中坠落了很久,一直落到混沌底部,完全被黑暗吞噬。若非亲眼所见,实在难以想象那宏大的诡秘。 “应有一片海洋。”姚俞忠看的不清楚,又不敢用火,恐引发爆炸。 他将一根绳子放进去。 下了三百多米,绳头提上来,结了一层霜白晶体,有几十枚拇指大水晶。姚俞忠拿鼻子闻了闻,说那是盐结晶。 我的分析没错,结核石内,有一片来自太古的暗海! 那场陨石雨,可能导致了地球第一次生物大灭绝。冲击波造就了喜马拉雅山脉,还有南海诸多岛屿,都是那场爆炸的碎片。 一部分海洋在高温中蒸发,岩石融化,形成了这枚巨型结核。 由于内部密封,暗海亿万年了都未完全蒸发,里面的盐浓度超过自然临界点,光那些盐颗粒,足够全世界吃几万年! 我们抓着绳索,悬挂在结核石顶部眺望。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征服感。 似乎我们将世界踩在脚下,超过了古往今来任何伟人。 姚俞忠分析,暗海内,极有可能存在未腐蚀的陨石碎片。那些陨石碎片灭绝了地球最早的古生物,又开辟了喜马拉雅山脉,隔绝洋流进入亚洲。 甚至世界的形成,与这枚陨石有关! 只是不知这陨石碎片,与滇王所请的神,是否有联系。苏丹小说网 上下落差足有千米。 我们在结核顶部,看空荡的地心犹如凝望一颗眼球。忽然,姚俞忠看到结核石底部,有一圈凹凹凸凸的石台。 恰好围绕结核石一圈,形成类似支座的部分。 支座把结核石圈起来,所以亿万吨的结核石牢牢固定在山心,亘古未曾移动。 姚俞忠拿手电晃我:“要进暗海,咱们必须搞一艘快艇。海水在高压下,腐蚀性不亚于盐酸,跳下去很容易变成白骨。彩线,你联系后勤部门,要他们分批运送一艘快艇进山,零件分为大小不超过半米的木箱,送山里再组装。” “小子,下面那个支座,我看像人工的建筑。暂时下不了海,我们去底部瞧瞧?” 我笑道:“姚把头相邀,不敢不去。” 随着自动滑轮不断摩擦升温。 我们越发深入地下,地压也大到挤压耳膜的程度。哪怕提前吃了药,毛细血管仍有撕裂痛感。 终于到了结核石的下面。 等靠近了,我惊奇发现底部的支架竟为金色。 踩上去,厚重,坚硬,一层绚烂的光芒令人失去理智。我肃然起敬,结核底部的支架,竟是极厚的黄金! 按吨计算的黄金。 我站不稳了。黄金数量太多,建成了一个金汤来固定。中心有九层高台的遗址,每一层用牲畜血调和了岩画。 高台犹如铁塔朝天耸立。 除了黄金的基础,高台遭到严重破坏。我不知古代是如何完成这一鬼斧神工,或许这根本不属于人类文明。 从高空看下来,结核石犹如眼球,而眼底则一片赤金。 乃猜将军和图密将军疯狂了。 很快他们意识到,这些黄金无法带走。第一我们缺乏切割工具,第二地裂狭窄,身体能通过已不容易,何况把金砖运出去。 即便如此,两个杀人如麻的枭雄像个孩子,又是欢呼又是尖叫。 死了那么多人,完全值了。 山杖客对此兴趣不大,他第一个走向九层高台。顶部的台面有三个标准足球场的面积,地基比整个紫禁城还大。 姚俞忠唯恐落后,也快步追上去。 我跟着往前,几人一起膜拜那宏伟的建筑。恍惚间,三人出现错觉,头顶的结核仿佛星球陨落,我们脚踩大地,在目睹世界末日。 “你看这个建筑像什么?”姚俞忠读书不多,不好形容。 我迟疑片刻,看向谢小雨。 女人的直觉一向很准:“像一座信号塔。太古年间,应该没有这种东西。” 山杖客道:“高台树立了很多金属棍状物,你还别说,真像信号塔,可能是某种祭祀的物件。你瞧这些岩画,年代早于新石器晚期,以当时的技术,根本不存在这种传说级别的工程!” “仅外部建筑就如此鬼斧神工,无法想象暗海深处,究竟隐藏了什么。”姚俞忠试着攀登高台,根本做不到。 高台犹如山峦在地心隆起,一块条石就比人高。 哪怕现代,也只能归根为“神迹”,只是不知这神迹究竟有何意义? 山杖客想了想,鬼使神差冒出句:“不对,它在人类历史中确实存在过,跟海国,乃至于滇王宴请的神有关!” “你有何看法?”姚俞忠对此明显有了兴趣。 山杖客道:“《圣经》记载,很多年前,地球的人类准备建造一座‘通天塔’,以此进入天上,得到永生和永不饥饿的能力。天神知道以后非常恐惧,于是降下洪水地震,派遣信徒混入人类,伪装成‘先知’,创造不同的语言和文字。从此人族分裂,这座通天塔也沉入海底,断绝人们企图进入天界的念头。” 谢小雨惊悚:“这与咱们人类的发展有颇多巧合之处。” 山杖客信誓旦旦:“我怀疑,咱们眼前的这九层台,就是通天塔了,曾经为登天做准备。它的高度,让人以为真的可以通过建筑抵达天的顶端!” 第四百八十章 通天塔 此地建筑无法判断年代。 显然已经超过夏商周的界线。 我觉得,山杖客说的有些道理,这古老的遗址,与海国云帝的传说恰恰吻合。 那云帝也是想进入天空,最后遭到诅咒,身死国亡。古人把登天看做成仙的象征,似乎进入天空,便可得到一切。 现代科学早已揭破,天空之上并无神界,也无天堂。 那是一层大气,再往上就是外太空。 难道古人认为的天,和现在飞机飞上的天不一样?亦或者,这种天不是单纯物理意义上的高度? 山杖客道:“圣经中的通天塔,东方的建木,都是想在天地之间构造一条通道,使人神可以交流。或许天神不允许人窥视它的真实面目,所以这些通道都消失了。你看,通天塔的顶端,恰恰是陨石坠毁的中心,这些黄金极有可能是地层因高温析出的金元素。可想冲击之大,核弹在它面前渺如尘埃。” 据说核弹爆炸的中心,泥土会变成玻璃状物质。 倘若冲击的速度够大,确实能把地层中的金元素析出来。当然以人类目前的技术,根本做不到,也无法想象那是何种威力。 姚俞忠分析,这座通天塔触犯了神的禁忌,所以有陨石坠毁。 咱们目前看到的,只是塔身的基座,残存高度不到百分之一。或许真的有人准备修建一个建筑,一直修到天上。 野人山最早的土著是巨人一族,理论上有这种可能性。 之后,姚俞忠用地磁勘探扫描了结核的内部空间。姚俞忠倒斗不拘一格,讲求实用性,所以高科技对姚俞忠并不陌生。 反观我,才是传统倒斗的手艺人! 乃猜将军迫不及待:“姚把头,我们能下海瞧瞧吗,里面肯定存在神迹。当然,外围这些黄金,肯定有你的一份。” 姚俞忠道:“地磁扫描到,暗海深处有一团高温高辐射的‘光尘’,其状态可能与核爆炸的辐射类似。任何物质触碰光尘,都会直接蒸发,现在绝对不能进去。” “是吗?” 乃猜将军半信半疑。 我们有抗辐射装备,当然,能不能抵挡那股类似核裂变的光尘,恐怕没人敢轻易尝试。 姚俞忠忙着指导彩线做记录,没兴趣搭理乃猜将军。他姚俞忠是个有抱负的人,所做的不单单为了钱,自然看不上乃猜将军这种屠夫军阀。 自讨没趣,乃猜将军跟我握手,大谈救命之恩。 悄悄对我说:“看得出,你是被姚把头胁迫进山的,你的朋友很可能下海了,你就不想快点找到他们?” “我当然想啊。”我皮笑肉不笑,心道你个老鬼,居然玩挑拨离间。 不知道咱们中国人才是权谋的老祖宗? 与乃猜将军虚伪应付,我暗示可以跟他结盟。他为了求财,我为了救人,姚俞忠就显得多余了。 乃猜将军心动,看了一眼图密将军和山杖客。 “咱们的敌人不少啊。” 我道:“暗海内的辐射、裂变物质,比核爆炸区域还恐怖。倘若防护服失效,人进去必死无疑,而且谁也不敢保证,防护服百分百有效。” “哦!” 乃猜将军眼睛闪烁诡异的光,起了坏心思。 我并没有阻止。 要对付姚俞忠不容易,眼下埋个雷未尝不可。众人同床异梦,各怀鬼胎。乃猜将军向外界订购大量铅皮,据说这玩意可以抵挡放射性元素。 收了一些黄金,姚俞忠叫大家出去,重新设定计划。 乃猜将军和图密将军握手,二人眼底凶光涌动,明显动了独吞心思。 谢小雨靠近我,小声道:“人类真是恐怖的生物,太贪心了。这里那么多黄金,真给他们搬,能拿走多少?还不满足。” 我道:“丫头,咱们别多管闲事。有一点你说的不错,人的贪心确实恐怖。广厦万间,睡觉仅需三尺。山珍海味,日不过三餐,可你看人类什么时候知道满足?” 贪心就是神给人类下的魔咒。 只要有贪心,人就不可能信任彼此,也就无法团结,何况修一座通天塔一窥天的奥秘! 姚俞忠在前带路,却发现来时的地裂消失了。 队伍的气氛再次紧张起来。 谢小雨忙不迭分发息肌丸,重新选条路出去。 等我们尝试回到外界,刚一伸手,阳光接触皮肤,血肉竟因高温开始蒸发。我感到强烈的灼烧感,把手缩回来,手背一大块已经焦黑了。 “怎么回事?” 乃猜将军大骇,怀疑图密将军搞鬼。 图密将军一头雾水,队伍的所有人都无法离开岩洞,一遇阳光,必遭焚灭之苦,血肉随之枯竭。 守在外面的士兵赶来接应。 他们拿过从地下带出的黄金,也遭遇了厄运。 身体在阳光下迅速枯萎,还未跑到阴凉处,血肉干涸,就化为一堆焦炭破灭。黄金在黑灰里闪烁光芒,恐惧之气蔓延全身。 我意识到,所有人都遭遇辐射了。 那种光辐射不单单存在暗海,整个结核石周围都是辐射区。 九层高台,类似能量聚集塔。从我们企图了解真相那一刻,所有人遭遇光辐射,体内基因和细胞已经出了问题。 “桀桀。” 老僵喘气地一声,灰仙姑从树林钻出,身上被铅皮包裹,早有防备,全副武装。 “你?” 姚俞忠有了防备。 灰仙姑道:“妙啊,你们存了心跟我过不去,既然如此,我也不能让你们活着离开!” “呵,我姚某人闯荡江湖,你当我吓大的?”姚俞忠边说,不动声色,暗中取下一截绳索握在掌心。 对于姚俞忠的手段,灰仙姑忌惮再三。 便把目光一转:“我跟夏大龙子有不共戴天的血仇,你把他后人交给我,我保证不为难你。暗海的秘密我已知道,甚至我可以助你拿到筹码,与国际交易不成问题。” 我心中一突,老妖婆竟想挑拨离间。 看姚俞忠的意思,居然有一点点心动。 “我凭什么信你?” “你手上有台声呐探测仪,把它给我,我就可以带你避开暗海中的光尘,咱们一起进去,总不怕我使坏了吧?” 灰仙姑用足够的利益诱惑姚俞忠。 姚俞忠堪破对方所想。 铅皮虽能隔绝辐射,也不是万能的。暗海之中,漂泊一道自太古大爆炸形成的高热光尘,足以瞬间摧毁任何物质。 唯有声呐探测可使人避开游走的光尘。 姚俞忠同意了,把声呐探测仪丢过去:“好啊,我把这小子交给你,并表示我的诚意。” “姚俞忠,你!” 我一个后撤,转身要跑。 乃猜将军替我说话:“这个老太婆邪气森森的,怕信不过,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姚俞忠道:“我当然考虑清楚了,咱们被光尘辐射,但地下肯定有解决辐射的东西,不然古人如何离开?” 灰仙姑道:“我知道如何解决诅咒,相信我。” 说罢,灰仙姑弯腰去捡声呐探测仪。 姚俞忠目光一狭,手如闪电飞出,一道白光贯向灰仙姑面门! “老东西,我自然知道,不用你来教!” 姚俞忠猛地向灰仙姑发动袭击。 那分土剑号称北派第一至宝,端的是无坚不摧。姚俞忠暗中在剑柄缠绕绳索,衣袖一抖,飞剑破空袭了出去。 灰仙姑猝不及防,竟被飞剑贯穿面门! “啊。” 连面门的尸衣,一道被扯了下来。灰仙姑老脸脱落,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前所未见的陌生男人脸。 姚俞忠早有判断,当即呼道:“紫三眼!” 那张脸额头生有毒疮,恰恰形成一个眼窝的痕迹,与八奇之一紫三眼不谋而合。 “姚把头。” 紫三眼暴怒,被分土剑贯穿面门竟不曾死去。他身体裂开,跑出一只血淋淋的婴儿,拖着胎盘钻入树林。 姚俞忠想追,一出去会被烧死。 无奈之下收回分土剑。 “姚把头,高!”我心悦诚服竖起大拇指。 是人都有贪心。 有贪心又有本事的人不多,姚俞忠绝对算一个。 姚俞忠嘚瑟,高傲道:“没两把刷子我当把头?呵呵,不出我所料,这家伙就是紫三眼,盗了灰仙姑的肉身作祟,甚至还继承了灰仙姑的一部分记忆。” 乃猜将军道:“那咱们现在怎么办?”苏丹小说网 姚俞忠叹了口气:“此人被我用分土剑破了真身,暂时不敢露面。我已知会后勤部门,让他们筹措铅皮和快艇,大概要等半个月。半个月内,我们住在悬棺洞府,别晒太阳就行,这种辐射应该会慢慢减弱的。” 话音刚落,姚俞忠抽回分土剑,却见剑锋上挂着一缕红丝。 颜色妖娆,竟在蠕动。 彩线不知深浅,下意识伸手点过去:“爸,你看这是啥。” “别动!” 那缕红丝抬起头颅,上面出现一个个密集吸盘。姚俞忠大喝声,肌肉收缩,一道劲风先传到剑上。 然而为时已晚。 红线如矢射向彩线的眼睛,钻进她的一只眼球。姚俞忠二话不说,当机立断将彩线摁在地上。 其余人快速后退,唯恐遭到波及。 中国人,都明白唇亡齿寒四个字,我翻出吃饭的勺子,踌躇不前。姚俞忠夺了过去,一下剜出彩线的眼珠子。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声不绝。 被挖出的眼球完全枯萎了,像腐烂干瘪的葡萄。那条红丝开始变粗,如蛇盘绕,又袭击姚俞忠。 第四百八十一章 金百合 姚俞忠喷出口气,将红线吹飞。 红线落在岩石缝隙,迅速分裂多段,在墙上开出一朵绚烂妖冶之花。 形同蒲公英。 色泽红艳,有形无质,似梦幻泡影,牵人魂魄。 佛经译其为,优昙婆罗! “快退。”姚俞忠心道不妙,还是被紫三眼算计了一把。 声呐探测仪已被拿走,姚俞忠扛起昏死的彩线就跑。墙上的优昙婆罗越开越多,转瞬一片花海,散发穿透人内脏的红气。 优昙婆罗由一种肉眼几乎不可见的肉虫组成。 这种虫子能无限分裂,以寄生状态存在,有时候会组成一朵“花”。遇见威胁,花凋零,虫遁走。 古人不明就里。 以为有神性,冠名以长生。 后来我请教了专业人士,在古海洋地质层中,曾发现一种极为罕见的化石。由一团类似吸管的虫子组成,分不出头部,也看不到明显的繁殖特征。 十九世纪,才被西方正式命名为“安氏冠状珊瑚虫”。 这种虫子小到能从人毛孔钻进去。 为了捕猎,它们会聚成一团,是天生的伪装大师。 我不知那个老太婆究竟是灰仙姑,还是紫三眼。这两人死了几十年,难不成真的阴魂不散,还在山里作祟? 此刻再想推敲,已如泥牛入海,难觅端倪。 姚俞忠一马当先,踹翻图密将军跑入洞府深处。只瞬息,红花开遍洞窟,似花海荡漾血色。莫说活人,尸体被其寄居,便如粽子行动如飞。 所有人都疯了。 山杖客狗急跳墙,竟拿出炸药,炸毁甬道防止安氏冠状珊瑚虫蔓延。 但这引发了连环岩爆。 安氏冠状珊瑚虫被炸死了许多,支离破碎。我们也几乎被活埋,所有人伤痕累累,好几个尸骨无存。 结核石附近有强烈光辐射。 这种辐射对生物基因有极大影响。 姚俞忠不敢再去结核石那边,只得沿暗河逃了十几里,岩爆的连锁反应才稍稍遏制,四下再次陷入浓稠的黑暗和死寂。 彩线彻底破相了。 本来这女人就长得一般,脸上搽脂抹粉极为妖艳。现在成了独眼龙,姚俞忠怕不好意思再拿她搞美人计。 当然,这话我不敢说出来。 松开拉着谢小雨的手,我在暗河洗脸,思考接下来的行动。 我们被完全困在地下了。 刚才的爆炸封死了退路,现在出去也无援兵。此处暗无天日,我们究竟要待多久,一辈子吗? 想起胡子等人的失踪。 他们未必去了暗海,可能只是藏起来。 我离开后,野人山绝对有意想不到的异变,眼下必须摆脱姚俞忠的控制。我有遁甲开山图,单独行动很有把握。 “你想跑?” 谢小雨一眼看出来,蹲在我旁边说了句,差点令我心脏骤停。 “呼,胡说,我跑啥?”我顿时心虚了,赶紧移开视线,“咱们虽然认识不久,可你是了解我的,我是个老实人,老实巴交。” “屁!” 谢小雨低低冷笑,毫不留情揭穿。 “你算老实人的话,姚俞忠都叫淳朴厚道了。” “你个丫头,平白无故冤枉我,我咋不老实?”我不愿承认自己奸猾。 当然,要说我是个傻白甜,也未免过分了。 总的来说,我还是比较人畜无害。 “跑归跑,必须带我一个。”谢小雨挑明意思,“我是不易叫来帮你的,你必须信任我,况且没我相助,你未必能走下去。” “打打杀杀的事,你个丫头片子掺和啥。” 我并不乐意带上谢小雨。 听她这么一说,反倒让我有些疑虑。不易找她来,究竟为了什么,她的出现又过于巧合,倘若真的要等我进山,她应该在密枝那,为何留在了税痒村? 一个弱女子居然在山里待了几个月,这毅力,明显不是普通人,也不是为了普通的事! 我暗暗压住心中疑虑。 谢小雨张了张口,示意我不同意,她就揭穿我的逃跑计划。 我只好妥协:“你愿意跟着就跟着,反正我不打算同姚俞忠合作。如果出了事,你也别怨我,咱们生死有命。” “你这男人缺少风度,没安全感,比不易差远了。”谢小雨撇撇嘴,同意了。 她低声询问我有何准备。 我兜里有两个铁盒子,确实藏着。 一个,装着从竹王取下的竹鞭。竹鞭的用处,我家老爷子试过,连混凝土都能顶开。尤其是林中竹王,生长速度极快,力大无穷。 要破安氏冠状珊瑚虫,必须用这竹鞭。 通道被珊瑚虫占据,而竹鞭是唯一能安全打开地层的东西。 另一个,装着优昙婆罗花。 “眼下人心惶惶的,队伍分散,不如我们借机除掉姚俞忠?”谢小雨冷不丁冒出一句,吓我不轻。 自知失言,谢小雨改口:“太冒险,算了,先找不易再说。” “我的事你少管。” 我愈发觉得此事不同寻常。 之后谢小雨问我,能不能找到不易。我说我有把握,毕竟昆仑就在附近,不易携带太阴胎,必往昆仑龙脉去了。 谢小雨这才没有再追问,若无其事洗了脸,坐到旁边休息。 姚俞忠蹲在角落,用铁锹挖掘岩面。 此地距地表极深,暗河汹涌,冲出大量岩腔,形成复杂幽邃的迷宫群。地层极为丰富,五颜六色什么都有,像一层层腐败的肉叠起来。 “姚把头,彩线的事,请看开点吧。”图密将军劝慰姚俞忠,并试图拉拢他。 姚俞忠一笑:“干我们这行,早把生死置之度外。图密将军,通往外界的路被炸毁,声呐仪也丢了,我们必须沿暗河找到新的出路,否则外援进山也接应不到我们。” “对于姚把头的能力,我是绝对放心的。” “但愿我们能精诚合作。” 姚俞忠放下铁锹,从岩层敲出几颗黑糊糊的东西。像金属散发幽光,都有手指长,前尖后宽,数量不菲。 我吃了一惊,这不子弹壳吗? 弹壳为何形成了化石,难道几百万年前就有热武器? 姚俞忠并非闲着没事干。 他在用地层的矿物判断深度和地质运动的走向。 他道:“别紧张,这并非子弹壳。普通手枪弹壳哪有这么大,快赶上重机枪了。哈哈,不开玩笑,这是一种箭鱼化石,它们的口腔就这样。” “原来如此,姚把头真博学。” 乃猜将军点点头。 幸好是化石,倘若发现几万年前的子弹,那就太恐怖了。 姚俞忠旁若无人:“走吧,咱们耽搁的时间太多了。” 说罢,他将那些金属碎片抛入河道,不让我们去看。我心中疑窦丛生,倘若是化石,为何如此遮遮掩掩。 可说是子弹,未免匪夷所思。 那个年代,人类祖先还是直立猿,怎么可能有热武器! 沿地下河冲刷的河床向下,更能感受结核石的庞大。我们从始至终都不曾离开辐射范围,沿结核石打转,还在球体的表面。 河道一宽,出现向上开凿的台阶。 台阶底部横着具尸体,业已腐烂为骸骨,孔洞的眼骷凝固一层烂肉。衣服军绿色,我从骸骨下抽出把武士刀。 嘿,还是个鬼子! 台阶尽头,有半掩的铁门,锈蚀严重。 姚俞忠分析,这个鬼子切腹自尽,由于没有介错人,死的非常痛苦。他将肠子缠绕在腰上,从铁门爬出来,滚下台阶才断气。 山体深处又发现鬼子尸体,我想到滨田耕作制定的金百合计划。 姚俞忠显然知道这段往事。 民国时期,关外派曾效命于境外势力,鬼子当时企图掠夺亚洲的一切财富,姚俞忠知道颇多隐情。 台阶上的铁门,姚俞忠起初并不想节外生枝。 图密将军却不干了。 他认为鬼子出现在这,定为了偷掘野人山的翡翠矿脉,有宝藏留下。众人一听,也就不管姚俞忠,顺台阶上去看个究竟。 鬼子在山体挖了很深。 我看暗河的轨迹,心中非常震撼。 鬼子最早在税痒村挖掘太阴胎。他们沿昆仑下发源的水龙脉溯源,从税痒村挖到了仙人峰,在地下构造一条长城。 看样子,鬼子曾企图进入暗海。 随着缅北人民反攻,远征军重创第十五军,这个计划不得不搁浅。 从铁门进去,当中的空间极大。有营房、食堂、澡堂、厕所,内部架有电线,发电机锈迹斑斑,却还可使用。 我将发电机打燃,鬼子的基地赫然出现,熏黄黯淡的灯光下,一片片混凝土浇灌的墙体延绵不绝。 我感到匪夷所思。 内部的混凝土浇灌极厚,不像单纯加固,倒像防止什么东西进来。 在岩石的缝隙里,我同样看到类似子弹的化石。那种金属质地,并非骨骼所有,姚俞忠在说谎,这根本不属于远古箭鱼。 营房存有多口木箱。 鬼子在东南亚刮地三尺,连佛像表面的鎏金都不放过。据史料记载,鬼子仅在东南亚掠夺的黄金,就超过三千吨! 白银、翡翠、古董、煤炭,更不计其数。 兵败如山倒,这些宝藏并没有完全运回国内,有相当一部分就地掩埋。掩埋地点只有军部高层知晓,参与的人员要求全部玉碎,防止消息走漏。 营房的鬼子尸体颇多。 乃猜将军颐指气使,下令把鬼子挫骨扬灰。 打不了活鬼子,还不能折腾死人?当地人的思维就是这么简单。 姚俞忠兴致缺缺,催促众人快点离开。他说咱们被困地下,发现宝藏也带不走,何必浪费力气? 第四百八十二章 栽赃 图密将军大骂姚俞忠多事。 命人砸开木箱,检查战利品。 并没有想象的装满金沙的箱子,里面盛满了白银的酒器、佛像。木箱内,是一些奇形怪状的衣服。 氧气瓶,探照灯,柴油冲锋艇。 我当即认出来,这是二战时期,抗污染的化工服! 表面缀有铅片,中芯能隔绝高温,里面由一层合金包裹,再配上象鼻子呼吸阀,简直全副武装到牙齿。 其实地球所有物质,都能阻挡辐射。 密度大的,效果越好。 金属中,以铅的耐用性极佳,自十九世纪西方发现辐射以来,铅一直被当做“神器”使用。不过铅金属有毒,对器官损害太大,这种化工服在二战后就停产了。 图密将军大喜过望。 有这些东西,足够我们前往暗海! 冲锋艇,防护服,氧气瓶,荧光手电,微量元素探测器。鬼子的装备对我们雪中送炭,哪怕不依靠外援,也足够行动所用。 姚俞忠的脸色顿时难看。 彩线瞎了一只眼,失血过多,基本丧失战斗力。 本来指望等外援进山,再在装备上动手脚,掌握更多话语权。随着发现鬼子的秘密基地,这个计划作废了。 我的脸色同样极差。 发现鬼子的装备,意味着我们要提前进入暗海,这对逃跑计划非常不利。 谢小雨站在旁边,仔细观察我和姚俞忠。 几方势力各怀鬼胎,心里算盘都活动开。 砰!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时,基地内陷入绝对黑暗,令所有人乱了阵脚。 原来那发电机年深日久,工作一会居然罢工了。 小鬼子的生产质量那么差劲,姚俞忠大喊不要乱,叫人打开应急灯。忙了一阵,所有人都找不到自己的装备,像没头苍蝇乱撞。 黑暗大概持续了两分钟。 中途爆发一声惨叫。 所有人安静了,寻着惨叫过去,脚掌黏糊糊,像踩到大团胶水。 “别动!” 谢小雨喊了声,随即重启发电机。 灯泡挂在我们头顶,古旧的光芒令所有人短暂失神。随即队伍又乱了,我们好几人踩着血脚印,互相碰到对方的鼻子。 图密将军死了。 胸前贯穿一把尖刀,尸体横在地上。 “将军!” 山杖客大骇,子弹上膛,瞄准我们。姚俞忠用分土剑碰过去,移开枪口。手枪走火,打中一个士兵,随即队伍分裂,所有人互相威胁彼此,刀枪剑戟全部亮出来。 “你们杀了将军。” 图密将军的亲信眼睛通红,拿出手雷要我们交出凶手,否则所有人一起死。 姚俞忠赶紧站出来制止。 “方才黑灯瞎火,我们都乱了方寸,现在大家冷静一下。别开枪,在这地方,我想没有人愿意死,毕竟外面的黄金,就够我们成为亿万富翁!” 图密将军的亲信稍微冷静了。 他们勒令我们交出凶手,否则宁肯不要黄金。 当地人就是这种一根筋的脑子,很容易走极端。姚俞忠不敢刺激他们,不停喊“冷静”,随即蹲在地上,查看图密将军的情况。 瞳孔发散,心跳停止。 胸前一柄钢刀贯穿,捅破了心脏。 一刀毙命,狠辣精确。 姚俞忠道:“他死了。” “嘶!” 众人看向乃猜将军。乃猜将军与图密将军是死敌,二人为了争夺缅北控制权,说不共戴天绝对不夸张。 乃猜将军成为第一怀疑对象。 “放屁!”乃猜将军急了,黝黑的皮肤涨红,不似说谎,“眼下还未脱离危险,我有必要冒险杀他吗?况且我离他最远,没有时间和机会动手。我跟图密将军,是最亲密最信任彼此的好伙伴!” 太他妈虚伪了。 我差点吐出来。 乃猜将军杀人的动机不用说,他完全可以指示亲信动手。 图密将军的人蠢蠢欲动,众人气不敢出。 “事情还没搞清楚,别乱来!”姚俞忠呵斥声,“乃猜将军,请你仔细回忆一下,刚才灯灭了,你有没有发觉什么异常?” “你这是怀疑我?” “不,我只想搞清楚真相。” 看图密将军的人一副拼命模样,乃猜将军怕了,认真回忆了刚才。 “嗯,要说异常,我好像听到一串很重的脚步声,图密将军在跟谁吵架,然后才是他的惨叫。” 图密将军一死,山杖客接替他,命令他的士兵。 乃猜将军反咬一口:“山杖客,你有重大嫌疑。图密将军死了,你就能继承他的一切权力,从利益的角度,你有杀人动机,而且刚才你离图密将军最近!” 众人又看向山杖客。 山杖客满脸委屈,对天发誓:“你简直血口喷人,我看人就是你杀的。他妈的,我杀图密干啥,自毁长城,自断臂膀?” 图密将军撇撇嘴:“赵构都能杀岳飞,你凭什么不能杀图密。” “嘿!” 我们几个惊呆了,外国人也他妈的看历史书啊。 我提议先把问题搞清楚。 方才我们检查鬼子的装备,图密将军离木箱最近,而我站在中间,谢小雨在后面,离发电机最近。 灯泡突然熄灭,中间大概间隔了两分钟。 姚俞忠、乃猜将军、山杖客,他们散落在附近,位置并没有固定,都有杀人的机会。 熄灯后大概五十秒,我们听到了图密将军的惨叫。很急促,当时没有灯,我们互相撞着鼻子,无暇去管究竟发生了什么。 从手法看,一刀毙命,绝非普通人能办到。 那些兵痞也有嫌疑。 倘若他们集体哗变,我们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个被暗杀的人。图密将军和山杖客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要求双方拿出确凿证据说话。 “你也有嫌疑。” 姚俞忠把矛头指向谢小雨。 “发电机熄火,你是离发电机最近的人。你用了两分钟才找到开关?” 谢小雨平静道:“姚把头,你可真没有担当,要栽赃我一个小女生?这二战的发电机,我能搞懂工作原理就不容易了,当时伸手不见五指,我纯粹靠手摸才摸到开关。你瞧,我手上全是铁锈,如果是我杀人,肯定有印子吧。” 姚俞忠顿时来了精神:“对了,指纹!这刀是木柄的,上面肯定有指纹。” 山杖客道:“那好,所有人比对一下指纹。” 图密将军死了,这件事必须要有个交代。 甚至我们怀疑有鬼子留在这,藏在暗处杀人。想一想,那属于电影情节,根本不符合现实。 这处基地,是鬼子为了进入暗海,临时开凿的大本营。 内外就这么大,不存在复杂结构。倘若还有活着的鬼子,今年至少八十岁了,根本不可能做到一击毙命,还能瞒过众多高手。 提取指纹很简单。 姚俞忠将蜂蜜水均匀喷在刀把处,扫了一层清灰下来,细细抖在上面。 山杖客找到一块光滑的绿漆铁板,所有人上去摁手印,留下自己的指纹。用强光照射,斜视铁板,便可看见我们的掌印各有不同。 姚俞忠用手机拍下来,当着所有人的面一一比对。 “是你!” 姚俞忠倒吸口凉气。 刀柄上的指纹和掌印,竟与我的严丝合缝。 “胡说。”我倒退几步,顿感杀气凛冽,心脏从嗓子眼蹦到舌尖。 “姚把头,你确定吗?”谢小雨替我说话。 姚俞忠拿起照片公示:“自己看,一模一样,这刀是你的!” “我对天发誓没有这种刀。”我又不是武林高手,怎么可能顺身带尖刀。尖刀就是为了捅,不能砍不能剁,进山我根本不会带这种武器。 山杖客冷笑:“物证具在,你还想狡辩?” “这刀真不是我的。”我意识到自己被陷害了,可对方哪来我的指纹?一定是队伍里的人,有意无意拓了我的指纹,要我当替死鬼! 我自然不可能束手待毙。 当即反问:“我凭什么杀图密将军,这对我有啥好处?” 姚俞忠冷眼旁观:“好处?让我们自相残杀,你就可以趁机逃走。别忘了,你的胡子兄弟早就进来了,怕不是在暗处接应吧?” 如今百口莫辩,再多的解释也无用。 我看图密将军的人准备动手,一旦我落在他们手里,下场绝对很惨,说不定会被肢解。我身体一震,心道不能再拖,当即虚晃一枪。 “好吧,是我杀了图密将军,有人指使我。” “是谁?”山杖客相当愤怒。 我指向彩线:“她!那个女人说,图密将军会把宝藏的事说出去,要想独占,必须消灭他,还要消灭洪门。” “姚把头,你怎么解释?这小子是你带进山的,你同样有嫌疑!” “山杖客,你他妈几天没拉屎,把脑袋堵住了?” 趁他们彼此猜忌,我闪身一晃,便夺路而逃。不料图密将军的人是老兵油子,枪法毒辣,下手果敢,根本不是悍匪可比。 我闪身的一瞬间,对方便毫不迟疑开了枪。 完全凭借本能动作,我踮脚将头一甩。子弹打穿肩膀,我的血瞬间就凉了。倘若不是刚才躲了一下,我一定看见自己还在跳动的脑浆。 噗噗。 我在地面打滚,一脚踹在发电机上。 鬼子的制造业相当烂。二战后期,连鸡蛋面粉的供应都严重不足,这些机械制造的工艺更是粗糙。 一脚之下,发电机再次熄火,周围陷入漆黑。 “往这边。” 黑暗中,谢小雨搀扶我,带我往台阶那边跑。 身后枪声大作,数道火龙撕开阴霾。我大腿又挨了一枪,子弹打进去,刚开始没感觉,然后像蚊子叮咬,随后是剧烈的疼痛和灼烧蔓延全身,腿就动不了了。m..Com 再解释也没用,对方蓄谋已久,我生出搏命的心思,和谢小雨扑在地上,捡起鬼子尸体的三八大盖还击。 第四百八十三章 盐漠 根本看不到人,我们彼此开枪,发动机喷出火花彻底报废。惊鸿一瞥,我见姚俞忠手持分土剑来杀我,当即甩出三八大盖上的刺刀,人贴着墙壁站起。 “看手雷!” 谢小雨丢出一个东西,可把姚俞忠吓个半死。 压根不是手雷,是她的水壶。 听谢小雨埋怨我:“好端端你杀图密将军干啥,还留那么明显的痕迹,要不是为了不易哥哥,我才懒得管你,你害惨我了。” “我真冤枉啊!” “哼,男人的话不可信,男人都会骗人。” 谢小雨贴着墙壁站好,以通道的发电机为掩体。发觉我们手上并没有炸药,姚俞忠命人扑上来,死活不论。 我用刺刀捅开了发电机的油箱。 柴油漏了一地,我朝地面开枪,火星四溅,化为汪洋流动的赤金朝附近燃烧。 “去夺条船,我掩护你。” 通道狭窄,此刻我两处弹伤流血,全凭一口怒气支撑。 谢小雨也不废话,身体轻盈如猫,掠到货仓去拿装备。姚俞忠被我压在通道口,火海熊熊,他惜命,一时不敢乱闯。 “你个蛇种豺狼的恶棍,老子替夏大龙子清理门户。”姚俞忠恶声威胁,隔火叫嚣。 我冷笑:“你自己瞎了狗眼,好意思冤枉我。好,反正小爷也不想跟你们合作,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事到如今你想跑?” “小爷从来不知道跑字怎么写。姚把头,送你个东西!” 我将装有优昙婆罗的铁盒抛出。 姚俞忠下意识挥起分土剑砍断,优昙婆罗四分五裂,碎屑飘在图密将军的尸体上,遇血则活,绽放生命之机。 谢小雨拿了装备,正架势一艘冲锋艇破开货仓,往台阶处滑去。 我飞身爬上去,摔了个七荤八素。那玩意可真坑爹,没发动机,全靠人工手动。下面是橡木刷的钢化漆,硬度极佳,就是不大。 典型的二战后期,鬼子f型可折叠冲锋舟。 不是冲锋艇,是冲锋舟。 前者是电动,后者是手摇。已经顾不得这么多,我和谢小雨顺着台阶冲出去,脑袋差点被摇散,连人带船栽在河里。 后面枪声如雷,流星摇曳。 我们闷在河下,扶冲锋舟漂出百米才爬进去。手掌泡得苍白,指甲完全折断了。 暗河并不与外界流通。 在地下组成一个“u”型,环绕结核石。 此地有水无风,不成宝地,却也堪得天地造化,能藏万种玄机。我和谢小雨用工兵铲当船桨,卖力划出一阵。 唯恐姚俞忠他们追来,因此不敢停留。 沿暗河重新返回结核石处,一头扎入暗海之中。 一入暗海。 应急灯被吞噬到几近湮灭的程度。 海面没有一丝波澜,我们的船就像悬浮在上空,根本无法惊起丝毫涟漪。海洋无边无际,水是浅浅的白色,盐浓度极高。 在上面划船,像在搅拌好的混凝土里打滚。 不到片刻,我们双臂疼得厉害,肌肉酸痒没有力气。 谢小雨将一根荧光棒沉入暗海,眼前出现奇异梦幻之景,令我毕生难忘。尒説书网 暗海极深,通入地心。 由于亿万年处于密封状态,当中的气压极大,大量水分蒸发留下盐结晶,构成千奇百怪的世界。 海水中,盐塔如林,结晶似玉。 一根根五菱柱、八菱柱自海底钻出,构成王国。 我们在雪白冰雕的世界泛舟。水波下,如镜的澄澈,不带一点杂质。盐结晶组成千奇百怪的雕塑,有龙,有虎,有山有盆。 动辄百米千米。 于海底逶迤延绵,起伏跌宕。 那等场景看的我瞠目结舌,谢小雨走在船头静静欣赏。她说这是童话世界,我看确实很像。 没想到盐能这么美。 手指触碰海水,蒸发后便有一层食盐。 盐浓度太大,会腐蚀皮肤,因此那千里冰封的海底世界只可远观。我们换上防护服,戴好象鼻子面罩。 世界陡然安静,我们漂入无边无际的大海,竟像一下入了永恒之中! 暗海温度奇低。 水面起了白烟,暮霭沉沉,更添神秘。 这暗海乃太古年间的海洋,因天陨地陷得以奇迹般保存。生活在昆仑的古老种族曾祭祀它,希望从它身上得到神的法谕。 云帝驾崩后,海国迅速灭亡。 海国后裔散落在全世界,随后逐渐消失,却留下一些辉煌堪称神迹的建筑。它们有些人被尊为“先知”,在传说中被神话。 暗海也因此笼罩了神秘面纱。 只知和云帝,和昆仑有关。具体这片海洋藏着什么,史书不曾有只言片语。 在海水漂久了,美得再惊心动魄的玉山白墙也变得乏味。我想,海下会不会有海怪,蛇颈龙巨齿鲨什么的。 谢小雨回头看我,我跟她一时无话。 被子弹打出的血口开始发炎,我注射了抗生激素,人开始晕晕乎乎。期间谢小雨对我说了几句,我听的不清楚,也懒得回答。 就这样在暗海不知漂了多久,无边的黑暗绽开一缕鸿蒙之光。 红色与青紫在空中裂变,交融,纠缠。 组成奇异的鸡尾酒汇聚成球体,似大日燃烧,海水为之蒸发。即便隔着几百米,我心跳加速,仍能感受恐怖的毁灭气息。 球体没有任何声音。 移动速度极慢,经过的地方湮灭寂静,连盐塔都消失一空。 我推了谢小雨一把,意识到那团球体,就是姚俞忠说的高温高辐射光尘。其中蕴含可怕能量,与核裂变爆炸的中心一般。 太古年间的陨石引发大爆炸,滋生了这团光雾的诞生。 期间它不断吸收物质保持其活性,它就像一个黑洞,任何企图窥视暗海真相的人都将遭到吞噬。 我心道不妙。 光尘正在朝我们移动。它太巨大了,周围的海水开始被吸过去,我们难以躲避。 谢小雨道:“咱们身上有防护服,问题应该不大吧。” 我摇了摇头,不敢做出正面回答。 小鬼子的装备,好不好用我是不知道。抗辐射裂变的防护服,就像跳伞,是零差评的,想差评的人都死了。 很快我意识到,光尘是正处于裂变和半衰期的放射性元素。 即使我们的防护服能阻挡,但裂变形成的高温,也足以焚天煮海! “快划船,往回走。” 防护服外的铅皮在变软。 幸好橡木冲锋舟经过特殊处理,在恶劣环境不至于散架。我和谢小雨使出吃奶的劲往回划,仍无法避开光尘的范围。 这时,发动机的声音在海面响起。 原来是姚俞忠他们乘坐烧油的冲锋艇下海了。 看见我,姚俞忠并不意外。看见我后面的光尘,姚俞忠脸色比死了亲妈还难看。顾不得找我算账,他们的船往回开,一溜烟跑了。 由于他们的船发动机马力够大,竟然摆脱了光尘的裂变范围。 单靠手划根本躲不开。再过几分钟,光尘就会飘过来。届时海蒸水烂,我和谢小雨全都跑不掉! “完了完了,真的被你害死了,快点联系不易来救我们。”谢小雨慌了神,胡言乱语。 我道:“我若能联系他,何至于被姚俞忠欺负?” “太阴胎你知道怎么用不?都要死了,你快点说实话呗。” “姑奶奶,你的问题我真的没法回答!” 眼见光尘逼近,一旦被裂变扫射,我和谢小雨可能汽化,一点残渣都不留。我推了她一把,示意下海,钻到盐塔里。 海水下,盐塔白墙,如山如海。 没有任何生物能在高浓度的盐水中存活,鱼下去几秒变咸鱼,应该不存在太古动物。我推谢小雨下海,由于戴着象鼻子呼吸面罩,氧气瓶也是配备了的。 我和她潜入水底,钻入盐窟形成的洞穴中。 这里的盐层很厚。 四下白茫茫一片,如水晶般透彻。我无暇欣赏这些美轮美奂的自然奇观,当我们钻入盐塔,光尘已经扩散到冲锋舟。 表层铅皮液化,像凝固的蜡油呈瀑布状。 顶层的盐塔遭到摧毁。 听不到声音,只瞬间,被光笼罩的地方,视网膜滚烫,暗海就空了一截。我像不要命的泥鳅拼命往盐层钻,有道“盐烤鸡翅”就是这个做法。 好在光尘并未停留太久。 鸿蒙的绚烂之光扫过,暗海枯竭,那光随之消失,天地再次归于混沌。 外层盐塔液化,重新汇成海洋流动。防护服能隔高温,我和谢小雨钻出去,爬到摸上去软得像面条的冲锋舟。 “你快看。”谢小雨声调变了。 大概几百米外,光尘照耀的地方,出现大片白色陆地。 那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才有的沙海。纯白沙海,佛经译其为无垢之地,能使人忘却所有烦恼! 沙海浩渺无垠,在白色堆积的尽头,隐隐高处海面一块,是个黑色固体。 我心中大震,黑点应该就是暗海的核心了。 极有可能,是太古坠落的陨石碎片,被衬托在盐漠之上。我和谢小雨赶紧划过去,远远又听到姚俞忠他们杀了个回马枪。 势单力孤,不敢让姚俞忠抓到。 我和谢小雨跑向盐山,找了个地方藏起来。此地面积极为辽阔,想抓人还真不容易。 姚俞忠等人上岸,从望远镜中清晰看见了那个黑点。远远听见姚俞忠说话,判断那是某个金属物件。 山杖客道:“速速过去,免得被人捷足先登。” 乃猜将军道:“不抓杀死图密将军的凶手了?” 山杖客翻了个白眼:“要抓你去抓呗,我和姚把头先过去。” “那还是算了吧。” 乃猜将军唯恐姚俞忠拿走值钱的宝贝。 姚俞忠瞥了山杖客一眼:“那小子跑不掉,他也会去,咱们先到那边等他。好不容易到了这个地方,我不信你忍得住。” “哼哼,姚把头太多疑了,我并没有跟你作对的意思。”山杖客虚伪笑道。 一行人留下士兵看守,重新换上防护服,往黑点方向挺近。 走了半天,姚俞忠他们仍在盐山上。 我和谢小雨远远跟踪,不敢暴露身份。姚俞忠拿出分土剑,欲以北派至宝定此地龙脉。然而姚俞忠惊奇发现,此为盐漠,上无山脊星辰,下无地脉水泉。 传统的寻龙点穴,堪舆秘法完全失效了! 第四百八十四章 鬼姑神 分土剑也失去作用,令姚俞忠一行迷失在白沙之间。 我用遁甲开山图算了算,也是这个结果。昆仑部落把暗海视为神地,虽不曾留下机关,凭借盐漠的险要地势,想靠近中心区域根本不可能。 尽管看见那枚黑色的陨铁,姚俞忠他们走了很久仍无法靠近。 见状,我和谢小雨急忙抽身,从盐山滑下去,希望看见陆地。只要有陆地,我才能用遁甲开山拆掉此地迷局。 结果注定让人失望。 光尘在此裂变亿万年,早将结核石内部的质地全部摧毁。除了玻璃化的盐结晶,这里根本不存在“地”的概念! “哇呜。” 谢小雨大叫声,我回过头,只看见她脑袋还在外面。 盐漠竟有流沙。 我下意识扑上去,拽了几次不成功。大概陷了两米,谢小雨的手在外面乱抓,我顺着盐结晶挖下去,就看见她站在流沙底部。 “下面有墓。”谢小雨跺脚,“有石头。” “能确定是墓吗?” 我半信半疑,此地根本不符合葬礼。清理掉那层盐壳,一间墓室就露出来。没有房顶,类似新石器晚期的屈肢葬。 用石头搭了个圈,有木质的棺椁。 棺椁极大,正常人肯定不需要那么大的空间。只有几件古玉,并无太多陪葬品。 我试着在附近挖掘,这是连起来的一片墓园! “怪了。” 完全违背葬经的集体墓地,我也是头一次所见:“此处上无天,下无泉,龙脉不显山风不露,将墓择在此处,岂不绝根?” “下面还有一层呢。” 谢小雨貌似来过此地,对这里的结构非常熟悉。 她道:“我这叫观察仔细,谁像你了,毛毛躁躁。” “给你铲子,撬开看看。” “凭啥是我?” “那我们走吧,这地方没啥可挖。” “别,来都来了,下去瞧瞧不费事。”谢小雨接过铲子,我心中起疑,并没有说出来。 集体墓地的规模不算大。 若非谢小雨意外踩空了墓室,在广袤的盐漠,不依靠坐标根本无法找到。 上面十个墓室,用石头垒成方形。 下面一个墓室,被十个方形墓覆盖,组成地宫。里头的棺椁极大,不见尸骨,陪葬品略多,有金银器。 看风格,这些墓室的主人都是女子。 最底部的地宫存有岩画,牲畜血混了丹砂,千年不曾褪色。 我爬进去,闻到淡淡香味。墓主还是个美女,角落有占卜的骨头,身份应该是部落的巫师。 这个墓园很不同。 它与暗海、陨石,位于同一条中轴线。墓主死后埋在这,朝观天陨暮赏白海,虽不似帝王坐拥九五,别有一番尊贵存在。 棺椁极大。 阴沉木挖的窖子。 不见骸骨,看尸油印,当是个巨人,打篮球绝对冠军身板。 “如何,算不算重大发现?”谢小雨问我。 我环顾岩画,又联系墓主作为女巫师的身份,点点头:“好吧,瞎猫碰到死耗子,确实属于重大发现。我想太阴胎的来历,应该与眼前的墓园有关,或者说,胎儿就是墓主的‘孩子’!” 之前谢小雨问我太阴胎有啥用,有何秘密,我无法回答。 见了盐漠下的墓园,我心中有了答案,也算凑巧。 结合当地传说,我推断道:“很久以前,南海之滨有个古国,名曰‘夙沙’。此国是天底下最早制盐的部落,比古蜀还早,因而富甲天下,权倾一方。其国主为女人,有神力,号称‘鬼姑神’。眼前的地宫,曾属于鬼姑神所有。” “它没有丈夫,却能生育风雷日月,率领臣民煮海为盐,以盐造出城邦、宫殿、神庙。传说她早上要生十个鬼胎,晚上要把鬼胎全部吃掉,如此循环往复,神力不绝。岩画上,也确实表现它‘一产十鬼,朝产之,暮食之’的诡异习俗。” 此事发现的未免过于凑巧。 谢小雨一个劲催问我后面的事。 我心思一动,索性胡编乱造,按自己的逻辑推演结局。 “很多年后,中原地区出了一个巨人。他潜伏鬼姑神身边,某一日趁鬼姑神生下十个鬼胎,盗走了一个。等到晚上鬼姑神要吃掉自己的孩子,吃完后数量不对。从此鬼姑神的法力破了,迅速衰老死去,夙沙也化为一片盐海,被苦涩包围。” “太阴胎就是鬼姑神的儿子,也就是被巨人盗走的鬼胎。鬼姑神死之前发出恶毒诅咒,要让天下被盐粒埋葬,巨人所过之处,青山河流纷纷化为盐泽。巨人恐惧了,想把鬼胎送回去,可鬼姑神已死,这样做失去了意义。” 这是我根据岩画内容推断的,并非全部瞎编。 我想,那枚盐漠上的陨铁,就是鬼姑神产子的老巢,也就是太阴胎的老家。 要把太阴胎送回去,或能复活鬼姑神? 亦或者,太阴胎成为新的鬼姑神,解除盐漠诅咒? 总之太阴胎作为祭祀的东西,一定与这片盐塔白海的形成有关! 谢小雨深以为然,毕竟我的话有理有据。我面不改色说完分析,谢小雨如释重负,便催我快点启程。 也许不易他们就在陨石内部。 只要看一看太阴胎有没有复活,一切谜团将迎刃而解。 盐漠没有风。 踏出的脚印永远存在,成为白海上抹不掉的伤疤。我和谢小雨以墓园为坐标,一点点接近黑色的点。 不知走了多久,大脑麻木,失去了时间和空间的概念。 我木讷回头一望,身后层层相叠的盐漠组成梯田状,心中倍觉震撼。ganqing五.com 这里的白并非完全一致。 大概分为三层。 盐白,象牙白,雪白。因不同的温度和环境而产生,形成三条带状铺在盐漠上。除非近距离观察,很难辨认其中的色差。 人类对此地的认知并非一片空白。 这里曾经繁荣了相当一段时间,有不少人目睹神迹。这些人被称为“先知”,领导人类发展。 三条白色色差地带,对应佛经的所谓“三劫”。 坏劫,定劫,风劫。 从地带的宽阔,可见三劫的浩大。然而三劫都消失了,那枚黑色的陨石,就无遮无拦,毫无防备,出现在盐漠尽头。 我想到了瓶沙王的三枚宝瓶。 之前藏青禅师尝试过,认为三枚宝瓶不能开启,说明瓶子作为某种特定的容器,不能往外倒东西,却可以往里装。 三枚瓶子,正好对应此处三劫。 想来有人在我们之前,用宝瓶吞掉了劫数,否则盐漠之上充满危机,绝不像现在那般太平! 谢小雨若有所思,好像已经猜到。 我脸色凝重,一直轻松不起来。 盐漠无垠,距中心的黑点相当漫长。我身体渐渐麻木,开始发烧,伤口一片酸痛,意识随之模糊。 我倒在盐海上,眼皮像倒了胶水睁不开。 迷迷糊糊中,谢小雨上来拍我的脸:“你现在可不能死了啊,喂,醒醒。” 由于穿着厚重的防护服,我觉得伤口都被捂得溃烂了。 额头滚烫:“把我移到阴凉的地方,让我缓缓。” “你感觉怎么样?坏了,抗生素没了。” “鬼姑神的棺材是用阴沉木做的,那玩意能定神,你回去磨点棺材粉给我。”我气喘吁吁,脱了象鼻子呼吸头盔,脸色惨白无血。 “棺材粉?我不能丢下你啊,要不咱们往回走?” “呼呼,我现在连说话都费劲,怎么走路?” “那,那好吧。” 并非我瞎掰,棺材粉确实能治病,这种偏方游冥慈王比我知道的多。见我情况实在糟糕,谢小雨不勉强,将我拖到山坡下。 光尘仍在海面扩散。 此地虽无日月,那光尘亿万年裂变不休,释放的高热令盐海能见度极大,我们头顶随时有个白太阳在燃烧。 在盐山挖了一个洞窟,谢小雨将我放进去。 “我现在跑回去挖棺材粉,你就在这等我,千万不可独自行动。” “放心吧,我现在这种状况,你拿鞭子抽我也走不动了。” “真是的,马上要到地方,你居然掉链子,身体素质咋就那么差?” “咳咳,快去吧。你动作最好快点,否则等你回来,说不定我的尸体开始发臭了。” 谢小雨心有不甘地离开。 我将耳朵贴在地面,听外面的脚步声。 她在盐山盘旋了好一阵,才返回鬼姑神的墓地。确定她走了,我终于松了口气,将积了汗水的防护服脱下。 皮肤在这种环境感到不适。 此地的放射性元素太多,对人体基因有影响。 我给伤口消了毒,咬牙将防护服又套上。从裤腿里,掏出一支抗生素,给自己注射进去。 这种抗生素,国际黑市管它叫“黄金续命针”。 只要还有一口气,打进去就能吊命。副作用也很明显,不过顾不得那么多了。 黄金续命针也是七十六号公馆研制的,它们的势力遍及全球,从生化、医药、文物、军火,没有这个势力不敢插足。 像这样的强心续命针,黑市高达百万一支,着实不是普通人敢去想象。 打了续命针,我感觉身体轻松许多,就是鼻翼堵得很。张开嘴呼吸,我靠在盐洞底部,合上眼仿佛死去。 可能几分钟。 也可能几十分钟。 对方比我想象的要沉得住气。 当我快要耗尽耐心时,洞口被一团阴影覆盖。有个戴着防毒面具的大汉挤进来,身着美式生化防护服,不属于姚俞忠、乃猜将军任何一方势力。 第四百八十五章 雷千现 见我躺在盐墙没反应。 大汉快步进来,想试探我的鼻息。 呼! 我猛地睁开眼,手臂迅速伸出,扭住对方脉门,施展擒拿手扣他关节。不料大汉身体魁梧,一扭不曾得手,他遭到惊吓,大脚踹在我胸口,转身要跑。 “狗东西,这没人,你还躲什么!” 我大吼声,脸颊出现不健康的潮红,迅速把这种不适感压住。 大汉继续往外钻,我只能看见他扭动的屁股。 外头传来咳嗽声,有人说:“阿仔,回去。别怕呢,有阿爹在这陪你。” 大汉听话,乖巧又缩了回来,蹲在洞口一动不动。 此刻我已是强弩之末,稍微活动就冒虚汗。屁股下面压了一把匕首,不动声色等对方露面。 看清楚来人。 正是洪门高手山杖客。 “你?” 我愣了愣,显然这个答案在我意料之外。 “小夏爷觉得有问题?” “我认为咱们应该认识,并非第一次见面。” “哈哈,是啊,数年不见,小夏爷风采依旧。看你这样,我就放心了,咱们确实是故人。他乡遇故知。” 撕开脸上面具,对方露出真容。 这个人确实没让我想到。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曾与紫三眼有灭门之仇,石崖寨族长,哀牢山的守护者,无瞳王的后裔,雷千! “是你?” “能让道上号称小狐狸的小夏爷如此惊讶,哈哈,我老头子挺高兴的。” “你是洪门的人?” “山杖客吗?” 雷千旁若无人,将面具塞在荷包里。 他解释,洪门确实派了山杖客到缅北,企图狙击七十六号公馆。雷千侦查这个消息,半路截杀了山杖客,取了他的脸皮加以易容,混到洪门里面。 随后他命令图密将军进山,堂而皇之参与这个宏大的计划。 “那他呢?” 我心中有千万疑惑,看向乖乖蹲在洞口的汉子。 “阿仔,见见老熟人吧,别害羞。”雷千并不隐晦,语气三分得意七分自豪。 我之所以支开谢小雨,就是要看看谁在暗中布局。没等到七十六号公馆,却等到了雷千,我需要一个解释。 “夏,夏六初。” 大汉结结巴巴说出我的名字。 轮到我震撼了:“古铜!” “是,是我。” “你!” 对方的脸没有易容。我仔细看了又看,真的是古铜。不可能啊,哀牢山里,雷千明明亲手砍下了他儿子的脑袋。 我和胡子亲眼所见,还接触了古铜的无头尸体。 难不成,雷千竟真的成功,令死儿子复生? 古铜的脖颈并无伤疤,对于雷千砍掉自己脑袋的事,他一片茫然。他的状态很奇怪,明明年纪比我还大,神情却很幼稚。 就像,就像四十岁的男人,有个三岁的灵魂? 雷千平静道:“如你所见,我成功了。” “那,恭喜?” “必须感谢你,若你不给我丹药,我没法做到这一步。我这一步,是七十六号公馆梦寐以求,他们想做做不到,不敢去做。” “我......” “小夏爷别着急。” 雷千蹲下来,搓了搓手指:“我会把我知道的,统统告诉你,毕竟你是我的恩人。我向来恩怨分明,一定会报答你。” “那你说吧。” 雷千出现了,古铜复活了。 当年在哀牢山的一幕幕从脑海掠过。 我发觉自己可能错了。长生确实存在,有人验证过,并亲自站在我面前。 “你身边那个女人,有点问题。若她没离开,我不会现身”雷千沉下脸,“我的身份很敏感,只能用山杖客的身份暗中帮你。” “我也觉得谢小雨有问题,但具体问题在哪,我说不清楚。她是游冥慈王,也是不易的人,可我总感觉有些不对。” “嗯,这个世界谜团太多了,等火候到了,答案自然会浮出水面。” 雷千主动把他的秘密说给我听。 不单单为了感谢我。 接下来,他还要利用我! “先说说我儿子的情况。阿仔,你过来。”雷千叫来古铜,让我和他握手。 古铜有心跳,有体温,除了智力像学龄前儿童,我几乎不认为他死过一次。 “两年前,阿仔就活了,像初生的小鹿扑到我怀里,他知道我是他父亲,也知道孝顺我,听我的话。” “跟我给你的丹药有关?” “丹药只能保存他的肉身,我还用了别的方法。我沿着八奇行动的路线,按民国的旧档案,去了一趟西极流沙......” 我国西部的大漠,曾有辉煌的古文明,更传闻昆仑神山曾驻跸其间。 雷千在两年前复活了古铜,心里对他有浓浓的愧疚。他想带儿子过正常人的生活,却发现自己早已置身于暗潮之中! “我复活了阿仔,几天后,却遭到一股神秘力量的追杀!” “纯粹为了杀死我,还有杀死阿仔。他们的来历很神秘,组织有序,绝非普通武装。短短几个月,我遭遇了四次袭击,若非我懂得一点秘术,早折在他们手上了。” “我意识到国内很危险,带阿仔跑到了缅北。我以为出国就能甩脱他们,然而我又错了,他们就像无休无止的幽灵,只有杀死我们才会消失。无奈之下,我重新研习了易容术,伏杀了山杖客,以他的身份潜伏下来。” 雷千的话风轻云淡。 他本就是一个枭雄,若非被紫三眼废了满门,他也该成就一番事业。 在他口中,杀人这件事不足为道。可怕的,是神秘袭击他的组织,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计划严谨,不达目的不死不休的恶狼! 那股势力无处不在。 雷千说他时刻处于被监视的状态。 可能来自东方,可能来自西方。雷千开始后悔了,并非后悔接触长生,而是后悔他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现在他只有藏在野人山。 凭借天然地势,那种监视感才会减弱。 “袭击你的人,会不会是七十六号公馆?”我问。 雷千摇头:“我感觉不像。对方太恐怖了,它们对长生没兴趣。我感觉自己在跟神博弈,它们的力量,更接近于一种意志,一种国家机器。” “竟如此庞大?” 我和雷千一时无话。 长生,从字面意思,即“长久生存”。 长生并非不死。 雷千说,如果他真的走投无路,就带古铜投靠七十六号公馆。哪怕被人当小白鼠,锁在实验室切片研究,好过被直接抹杀。 我觉得他太神经质了。 雷千摇头,固执认为他身处于风口浪尖。 复活古铜后,他因贪欲,也汲取了“长生”,成为其中一员。甚至说,复活古铜,只是他的试验品。他现在不会衰老,不会疲倦,连伤口都恢复很快。 雷千要求我跟他做个约定。 倘若他遭遇意外死了,我要保全古铜。 作为交换,他会把自己经历的,原原本本说一遍,包括长生的步骤...... 他精确切中我的要害:“你那个小女朋友做了十年的植物人,你就不想她站起来?她体内的生机在逐渐消失,即使再昂贵的医药,也无法支持她继续活下去。你只能像我,孤注一掷赌一把!” “你拿小安威胁我?”我眼睛微眯,顿时起了杀意。 雷千笑道:“我已把秘密都告诉你,我不信你是个正人君子。这就好比我把盗窃银行保险柜的方法说出去,总有人大胆要试一试。” “呵。” 与雷千重逢的喜悦已被冲淡。 他的话,确实在我心里埋了种子。断了脑袋的古铜都可以复生,那沉睡中的小安呢?甚至,我只需要花一小半的功夫,就能捅开那层禁忌! 见我的脸色,雷千知道我意动了。 他的目的达成,不由露出笑容。 “有看见胡子他们吗?” “没,我易容成山杖客,跟在你身边,上哪找他们?不过他们应该进来了,是不易在指引他们。”仟韆仦哾 “你知道这的秘密?” “放心,你想的,我都告诉你。那些人不会放过我,哪怕我魂飞魄散,我要把知道的全说出去,看他们能怎么办!” 雷千心思缜密,极端利己。 他要借我之口,将胡子,乃至不易全部拖下水。 我看破不说破,示意继续。 “暗海的尽头,乃是一块天外陨石,作为昆仑的附属建筑而陪葬云帝。此地并没有存在长生,那块陨石,被鬼姑神当做了‘媒介’,一种与外界联系的媒介!” “相当于手机?” “对,你可以这么理解。我说的外界,并非西方或东方,而是整个天外乃至太空!” 雷千对我解释,有关暗海的年代,包括这片盐漠,并没有我想象中的古老。 人类文明从新石器算起,也才一万年。 超过一万,人对时间的概念就模糊了,如一潭深水,石子投进去不见丝毫波澜。 雷千截杀山杖客,获取了洪门内部的资料。 洪门早就知道这里存在什么,这的东西没法带走。 他们的目的也并非长生,而是要“拷贝”鬼姑神的媒介! 雷千叙述,这的东西早在二战后,随着美军插手南亚地区就泄密了一次。那次泄密,改变了东西方的冷战思维,险些酿成三战。 冷战后期,由于国际形势的变化,野人山成为绝对禁忌,不允许任何势力提起。有关那次泄密的资料全部销毁。 随着北方大国解体,东欧剧变,这件事被短暂遗忘了几十年。 几年前,被七十六号公馆的高层重新提起。由于国际形势再次变得尖锐,西方一些精英迫切需要外部压力使内部得到整合,并向某些对头施压。 当年的泄密,人们只看到了冰山一角。 第四百八十六章 意识形态 “拷贝”并没有成功。 所以七十六号一直希望再进野人山,成功拷贝到鬼姑神的媒介,在新一轮的东西方势力博弈中获取话语权。 洪门受一些西方精英雇佣,也参与了进来。 雷千截获了这批资料,并认真研究,认为暗海盐漠中的陨铁,虽与长生无关,却与海国的秘密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海国早已灭亡。 它的后裔散落世界各地,成为文明启蒙的“先知”。 所以这的东西非常重要,谁拿到,相当于一张护身符。这种东西高层绝对不敢暴露在公众视野,会让他们有所忌惮! 我暗道雷千狡猾。 倘若“拷贝”很简单,他为何要利用我,而不自己去? 二战后期,无数势力想进入暗海拷贝鬼姑神的东西,甚至北方大国的解体与此有关。这必然极度危险,甚至会颠覆社会的意识形态,比核战争还为恐怖。 长生的事,雷千对我全盘托出。 只要我愿意,完全能复制步骤,让小安醒来。 雷千道:“我觉得,你进入了一个他们提前设好的误区。长生真的重要吗?倘若普及长生,人类在短暂的狂欢后,将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导致灭亡!长生是海国云帝散发的烟雾弹,是故意设下的迷局,为的就是隐藏海国的起源,乃至我们所处世界的真相!” “海国后裔在世界各地,都设下了这样的骗局,诱人去寻找。倘若你站在更高的维度,绕开这些,就能接近他们想隐藏的真相。” 这种思维,最早被七十六号公馆破译。 雷千说,七十六号公馆掌握的秘密最多,古董和文物交易,只是这个庞大势力的边缘。 只要这个组织愿意,它们可以轻易挑起一场战争,掀起金融海啸,甚至释放病毒,囤积医药器械狂吸黄金。 这个组织追求的,不单单是长生,而是权力! 长生只能让人苟延残喘。 而权力,则使人不朽! “你与七十六号打了多年交道,从你爷爷开始,你家族就受他们驱使。我问你,七十六号的幕后老板、高层,你知道他们的身份吗?” 还真问住我了。 雷千继续道:“所以说,你一直被蒙在鼓里,青萍比你聪明,她跳出这个怪圈看世界,看的比你深刻。简单来说,七十六号并非几个人,而是一个组织,一个团队所凝聚出来的意识形态!” “与一个人作对容易,甚至与一个国家作对,也有很多人在干。可与一种意识形态抗争,你就会感到束手束脚。而他们要拷贝的东西,某种程度能颠覆冷战后形成的意识形态,你懂了吧?” 雷千一番话,令我深感此事的恐怖。 难怪七十六号如此丧心病狂,牺牲那么多人制造骗局。 我们从始至终并非在跟某个人作对,而是在跟人的贪心、意志所组成的意识形态抗争,难怪一直被压制,一直被驱使。 雷千的话,令我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说我重获新生绝对不为过! 之后我与他又有几次零星的交谈,涉及一些细节。由于雷千的身份堪称绝密,在谢小雨回来之前,他必须离开。 临走前,他嘱咐我,会用山杖客的身份继续暗中给我提供支援。 至于要不要去陨石核心,由我自己决定。 答案自然要继续的。 谢小雨磨了棺材粉回来,我捏鼻子喝下去。也许心理作用,身体轻松不少,休息半小时后继续出发。 苍茫盐漠上,白色的晶沙啸聚成山。 我们终于来到中心,一枚巨大的黑色陨铁出现。像侧卧的黑美人,万年不变,展现神秘优美的面孔。 其上犹如蜂巢,遍布坑洞。 黑色丘山屹立,各种金属融化凝固,形成光滑外壳。孔洞有的深有的浅,年代各不相同。 有些是石器时代开凿的,有些则在青铜时代。 我细细观察,陨铁上的坑洞,与星象地舆的经纬暗中契合。这一条条沟壑,正是昆仑九脉,下有百龙登天,群峰威仪,玉泉长流,君山臣丘。 我和谢小雨爬上陨石。 在陨石顶端,有口竖井,打磨的最为光滑,也最深。经历洪荒,陨铁摸上去仍有余温,带着星火焚烧后的气息。 “妙哉!” 姚俞忠就在陨铁顶端等我。 雷千伪装山杖客,在半道跟姚俞忠分道扬镳。 我并不慌张,与雷千交谈后,我看到了另一个世界,也就不太在意姚俞忠了。 “姚把头,你在这等我,不会要替图密将军报仇吧?我说了,他不是我杀的。” “呵,这件事我不太关心。下面这个洞,应该就有我们想知道的所有答案,怎么样,敢不敢下去探探?” “姚把头不敢自己去?” “哼哼。” 姚俞忠老狐狸,惜命得很。 这陨铁摆在盐漠中心,除了路途遥远,根本没有危险,这太反常了。虽有分土剑,姚俞忠不敢以身犯险,便勒令我和谢小雨先下。 竖井极深,一下挖到陨铁内部。 这陨铁并不完整,大概只有一半。 剩下的一半可能在大气烧毁了,亦或者被切割到了别处。想想古代并不具备这种切割工具,自然销毁的可能性比较大。 约莫下了几十米。Qqxsnew.net 竖井底部有间土室,为鬼姑神祭祀之用。 玉石台上,供奉一尊神像,业已榻朽腐烂。神像用婴儿的骨头搭出人身,有典型的女性特征,骨头很细,只有筷子粗。 我环顾四周。 陨石能吸收光线,除了很黑,并没有危险。 此地完全没有生命迹象,连细菌都死亡了。即使穿着防护服,我仍感到压力,有种晕车的不适感。 竖井前方,是天然形成的石坑。 大小不等,我们犹如走在巨人的盘肠里。 姚俞忠和彩线跟着下来,打了一枚信号弹,火光飞到黑暗尽头被吞噬,周围不存在方位的概念。 砰! 陨铁如山,石坑似穴。 姚俞忠有了安全感,将分土剑剑鞘插在脚下,以剑锋刮之击之,得天音不绝,便知来龙去脉,南北西东。 “往那边走!” 姚俞忠指了个方向:“放心,此地为鬼姑神圣地,陨铁又那么硬,不但生物,连机关都没有。” “姚把头,你不怕七十六号公馆捷足先登?” “你别吓唬我,一路上不见七十六号的影子,抢在洪门之前我就稳操胜券。” “但愿吧。” 我摇了摇头,继续往前探索。 过了一阵,我感觉这块陨铁有生命,它内部的结构太复杂了,形同蜂巢的穴道若无分土剑勘测,根本无法计量。 走了很久,连脚步声都不再出现。 我们踩着一片柔软,抵达了鬼姑神食子的宫殿。鬼姑神早晨在此产下十子,傍晚全部吃掉。直到中原人偷走了一个孩子,破了仪式,鬼姑神死去,这里迅速被盐海淹没。 一进去,我毛骨悚然,便遇见一张巨脸盯着我。 谢小雨同样炸了毛。 连姚俞忠都被吓了一跳。 不是我们胆子小,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悸动,有血脉压制。不管什么时候,只要看一眼,基因的记忆就会让我们下意识逃避。 除了姚俞忠,我们都在往回跑。 姚俞忠手持分土剑,一剑刺了过去,那压抑的气氛才消失。岩壁上,有尊巨大的化石骨架,骷髅比磨盘还大,大张颌骨。 巨人? 待到姚俞忠点燃长明灯,岩壁之上,出现不计其数的骨骼残渣。 它们是在陨石降落的瞬间,身体汽化,骨骼矿物一下投影在金属上形成的影子。有个特点,就是体积极为庞大。 多为人形,可以称之为“类人”,绝对不是人! 人的基因里,带有巨物恐惧症。看见庞大的东西,人便望而生畏,这是百万年进化,人类得以延续的保护措施。 眼前的宫殿,最大程度刺激人对巨物恐惧症的负面情绪。 并非这里不需要机关。 而是机关以“万年”为单位的时光长河中,都瓦解了。曾经的陨铁之上,有百万盐塔,玉色的宫墙、神庙、祭坛。 万年后,只留一片海和盐漠,悉数化为乌有。 唯独宫殿内那些类人生物的残渣,与金属糅杂而长存。鬼姑神只需要让敌人站在这看一眼,敌人就会崩溃。 鬼姑神因而长期保持无敌姿态,同时有造物神、战神的属性。 “一些死物件,怕什么?” 姚俞忠手持分土剑,在陨铁内部刻了一个“叉”。 我们勉强适应这种恐惧,颤颤巍巍走回宫殿。 谢小雨鬼使神差问了句:“姚把头,你知道恐怖谷理论不?咱们现在就置身于恐怖谷中,姚把头你纵然有神器庇护,恐怕也撑不到下面。” “那你还要跟着吗?” 谢小雨狡黠一笑:“你姚把头都不怕,我自然愿意奉陪。再说,我要退出,你姚把头愿意吗?” “哈哈。” 姚俞忠大笑。 我道:“置身于恐怖谷理论,即使我们生理克服了,基因因子也会抗拒。时间一久,我们会精神失常的。” 说话间,乃猜将军叫士兵去前方探路。 走不到百米,士兵便喷出一口红血,跪在地上用脑袋撞墙。很快,一团红白固体从头颅喷出,士兵倒在地上抽搐,终于停止了癫狂的动作。 乃猜将军怕了。 他提议在外面等我们。 他对黄金感兴趣,这个铁坨子对他用处不大。 姚俞忠默许,乃猜将军急忙带着手下撤退,唯恐失足掉入恐怖谷。 第四百八十七章 恐怖谷 恐怖谷并非一条山谷。 而是一种猜测。 即:人类看见类人生物,会产生消极情绪,并引发基因记忆中的原始恐吓情绪,从而崩溃。 比如一条狗,人看见了不会有抵触。 当这条狗转过身,有一张人类的脸,并毛茸茸对着你发笑,那就相当可怕了。这种可怕不是恐怖电影的血肉模糊,而是从骨子里渗透的凉意。 倘若这条人脸狗站起来,像人一样奔跑、跳跃,乃至于吃饭睡觉...... 简单来说,越像人的生物,对人造成的不适感越强。人类潜意识中,认为这种类人生物会威胁自己的地位,甚至篡改自己的身份。 这就叫恐怖谷理论! 人类坚信自己是自然之灵,是天地间独一份的智慧生物。 倘若某一天发现了类人生物,那绝对不是狂欢,而是怕被类人生物窃据的恐惧感。眼下我们就置身于恐怖谷效应的核心地带! 这些巨大的人形残渣,除了巨物恐惧症,更让人生理不适。 走过去,只怕九死一生。 饶是姚俞忠这样的枭雄,在前进十几米后,不得不放弃。 “好吧,我承认人类难以克服恐怖谷效应。如果找条狗,是不是没有影响?”眼见胜利唾手可得,偏偏败在心理上,姚俞忠不甘。 谢小雨认真帮姚俞忠想办法:“理论上,只要不是人类,就不会产生恐怖谷效应了。” 我道:“现在上哪弄条狗?” “那你说怎么办。” “很简单,只要我们不是人就行。” “嗯?” 恐怖谷效应,一般只有人类身上才有。没法改变陨石的内部构造,那只有依靠催眠,告诉我们自己不是“人”! 姚俞忠傻眼了:“催眠自己,把自己当成一条狗?” 我竖起大拇指夸道:“姚把头不愧是业内扛把子,这举一反三的能力,不是土狗也是京巴啊。没错,只要告诉自己,自己是狗,自己是狗,就不会怕那些类人残骸了。” 姚俞忠感觉我在骂人,脸色阴晴不定。 谢小雨点点头:“这还真是个办法。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些巨大的类人残渣,其实跟人类有些相似,不过它们的关节并非真正的自立动物,而是在进化的旅途上?” 是了! 我脑海里灵光一闪,顿时想到了雷千之前的话。 东西方博弈,就曾揭露了野人山的秘密。队伍并没有进入核心区域,但窃取的一些消息,改变了当时的世界格局。 让基因工程,开始成为冷战军备竞赛的核心论点。 之所以让东西方同时想到了基因武器,其起点,恐怕就来自这段恐怖谷效应的长廊! “究竟什么形态,能造成世界级的震动?”谢小雨要我说个究竟。 我道:“大概是影响进化论的东西吧?” 姚俞忠不耐烦:“人不都是猴子变的,你说的催眠到底靠谱不,你先上去试试!” “姚把头,你先别着急,我必须纠正一点,人不是猴子变的!”谢小雨试图引导这一话题。 有了和雷千的交谈,我心中有底,索性顺着说。 这种勾心斗角的感觉,就像玩无间道,庸俗但刺激。 “达尔文的进化论,推翻了延续几千年的‘神’造人学说。这是一场世界范围的意识形态转变,刺激了生物学、基因学的发展,对近现代科学尤为重要。在进化论的观点里,人的祖先源自某种直立猿,并非猴子。” 猴子是猴子,猿是猿。 在几百万年的演变后,古猿变成直立猿,并慢慢褪去毛发,生出分叉的手指、脚趾,脑部发育成熟,最终成了“人”。 猴子也算类人生物,却不会引发恐怖谷效应。 所以人跟猴子没啥血缘关系。 “这条长廊很不一般,或许刚开始我的推测有偏差。这块陨石,还有这片暗海,并没有亿万年的历史,肯定是人类诞生后的产物。”憾綪箼 我试着分析。 陨石的年代非常古老,但它被运到盐漠,成为“神器”,也就几万年,十几万年的石器时代。 从陨铁内部的生物残骸判断,此地曾经有一个生物王国。 这个生物王国,是足以推翻进化论,影响现代意识形态的东西,才令西方极度恐慌,在冷战结束后被长期遗忘! 我打了个响指:“按照进化论的观点,人是古猿一点点进化出来的,那每个时期,都应该出土化石和遗址。如果根据进化论的观点,结合目前的发现,人类在进化过程中,存在十三万年的空白期!” “这十三万年内,没有任何化石、遗址、古猿石器被发掘。人类仿佛从地球消失了,直到七万年前,突然出现,从猿猴进入了旧石器时代晚期,并快速迈入新石器时期!” 十三万年的空白期,使得进化论存在漏洞。 也就形成了雷千口中,足以摧毁意识形态,使西方精英恐惧的东西! 如果我分析的不错。 眼前的陨铁、盐漠、暗海,乃至于外面巨大的结核石,都是在那空白期的十三万年,突然出现在野人山,并被匆匆埋葬。 那段历史没有任何文字和实物记载。 直到十三万年的空白期结束,古猿突然进化,被赋予了智慧,便把这陨铁作为神器加以祭祀,表达对上苍的崇拜! 姚俞忠毕竟只是个土夫子。 他没有意识到这个长廊的可怕之处。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却藏着极为可怕,关乎人类起源的秘密。 倘若真能证明十三万年的空白期存在,这长廊便是铁证,人的祖先除了进化,在消失的十几万年,还有别的奇遇! “姚把头,姚把头。” 乃猜将军又慌慌张张跑回来。 他浑身是血,士兵都死光了,仅以身免。 “七十六号公馆的人杀进来了。”乃猜将军极度恐惧。 姚俞忠大骇,顾不得再研究长廊的信息,催眠自己狗,随后四肢着地,像条嘎了蛋蛋的狗飞扑出去,一骑绝尘。 我瞠目结舌。 到底是倒斗祖师爷,关外派第一人。 扮狗都扮的那么放荡不羁,那么入木三分,太有纯正的土狗血统了。 保命要紧。 大家也都不要尊严,催眠自己是狗,放下人类身段通过长廊。 我则告诉自己,自己是虎。 猛虎下山,虎啸山林。 这样比较有面子。 长廊尽头,存在一片断台。上下落差极大,空间开阔,呈碗状倒扣大地。断台在碗口边缘,一层层台阶向下开凿,围绕碗壁盘旋。 圆形空间像核武爆炸的深坑。 中心有一方凸出平面的高台,上面是一个缩小的“碗”。 直径至少三十米。 难以想象以当时的人类科技,几乎不可能造出这种精密物件。铁碗放在高台上,碗口朝天倾斜。 除此之外,陨铁核心再没有其它,这终点并非金山,也非无穷宝藏。 “怎么会这样!” 乃猜将军万念俱灰,瘫坐在地。 姚俞忠顿了脚步,看向断台下的圆形深坑。一发照明弹下去,半空被无形的雾状阴霾吞噬。惊鸿一瞥,我便看见许多死而不腐的尸体,像地毯铺在铁碗下方。 每个时期的都有。 尸体不落尘埃,栩栩如生。 仿佛睡着,在下方平静陷入梦乡。 我看到了二战时期,被派入野人山执行“拷贝”的人员。防护服严丝合缝,他们的尸体也在其中。 见尸山成海,姚俞忠不敢轻举妄动。 所有企图接近那个铁碗的人,都死在了这。并非机关或人力可以企及,这更像某种意志,吞噬一切生机的意志! 我抛出一枚陨铁片。 铁片高高落下,并未被黯淡的阴霾吞噬。砸在那些尸体上咵晇作响,也看不出有何危机。 姚俞忠再次使用分土剑。 剑身发出从未有过的哀恸之音。 姚俞忠勃然变色:“上无黄泉,下无青冥,咱们正处在混沌中,被原本的世界抛弃了!” “别愣着了,要么找地方躲,要么先过去。”乃猜将军毛毛躁躁,他在断台转圈,不知为何,竟从上面掉下巨坑。 谢小雨站在他后面,一脸无辜:“他自己摔倒的。” “啊。” 乃猜将军落下去的瞬间,便被阴霾包裹。 他的身体一僵,同样倒在尸山里,再也没了动静。 所有人都恐惧了。 我们穿着防护服,即使有未知的射线,不至于瞬间将我们杀死。况且这些尸体极为完整,并无能量侵扰。 我意识到,这无形的“绝对射线”,是从朝天陈设的铁碗发出来的。 所有进山考察的人员,全部死在这里。 但凡进入深坑,被绝对射线锁定,人的脑电波就会遭到吞噬,成为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巨大的圆坑周围被混沌覆盖,像梦境缥缈。空中凝聚一股雾蒙蒙的霾色,愈发厚重。 正待众人无计可施时,掉下去的乃猜将军,后脑突然抽搐起来...... 我与姚俞忠吃了一惊,以为尸变。 断台极高,纵然化为僵尸也跳不上来。不待我二人松口气,乃猜将军的脑袋从中裂开,溢出大量红白之物。 头皮揭顶,半个带着黄色牙床的怪脸,朝我们“桀桀”嗤笑。 我脱口而出:“郑老鳖!” 郑老鳖剩下的半张脸,就附在乃猜将军脑后。见我认出他,郑老鳖腾空飞起,虚晃一枪,脑袋连着一根棍状阴影,往中心的铁碗疾驰掠去。 正是曾属于波斯匿王,号称能号令生死,开启冥府大门的摩帝金杖! 南洋飞头降诡秘莫测。 郑老鳖并未遭到神秘射线的攻击,很快就到了铁碗的边缘。 要么趁我们不注意,郑老鳖的半张脸附在乃猜将军后脑,准备坐收渔利。 要么郑老鳖就是乃猜将军派来的,这摩帝金杖象征人间极致权力,手握此杖,则不入冥府。乃猜将军与虎谋皮,最终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眼见郑老鳖捷足先登,以姚俞忠自大的性格,岂肯善罢甘休? 第四百八十八章 飞行员 他在断台处大为恼怒,又不敢轻易下去。 正焦急,周围的混沌迷雾愈发浓郁,散发幽蓝色魔光,将大地罩住。四下的时空渐渐扭曲,山体棱角被磨平。 彩线没了一只眼,瞪大血丝的残眼向上一昂,嘴巴大大张开,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爸,云海里有史前妖怪!” 头顶被混沌阴霾罩住。无边无际的汪洋里,探出一只巨大发光的圆球,以破空速度往我们逼近。 光芒刺穿云雾,照亮地下。如尘世巨蟒,瀚海苍龙。 紧接着,我们便听到嗡嗡振翅声,头皮一阵发麻。所有人匍匐在断台上,被气流压倒在地。 半空迅速掠过黑影,似巨人的斧头要劈碎混沌! 我仓惶看了一眼,也感到匪夷所思。 从云海睁开眼睛的史前巨兽,并非生物,而是一只覆盖钢铁,表面涂抹吸收射线的稀有涂料的中岛一式战斗机! 飞机破开云雾,向中心的铁碗驶去。 恰恰此刻,郑老鳖的飞头降施展到极致,嘴里叼着摩帝金杖,正准备开启铁碗的秘密。 他的脑袋撞在飞机螺旋桨上,引发空难事故。血肉之躯,怎么可能与那种钢铁巨兽对峙。郑老鳖惨叫不及发出,半截头颅被绞为血雾,彻底散去! 机舱伸出一只大手,抓住下落的摩帝金杖,我便看见一个人从飞机上跳下,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接近铁碗的人类! 说那玩意是“铁碗”,其实并不准确。 说是一个铁制的,像大锅的口子比较好。直径三十米以上,重达百万吨。碗口朝天倾斜放置,完全不像陪葬的冥器。 飞机上的驾驶员穿着黑色防护服。 我们隔着老远,看不清对方是男是女。手握摩帝金杖,他百无禁忌,一直冲入阴霾深处,我看见那口“铁碗”开始晃动。 “快没时间了!”姚俞忠焦急万分,分析认为,“也许通过飞行,能避开吞噬脑电波的‘绝对射线’?” 谢小雨同样急不可耐:“可咱们不是飞鸟,哪来的翅膀?飞机,唉,要有飞机,我们也可以试着以低空掠行破开那层阴霾。” “飞吗?” 狗急跳墙,姚俞忠失了风度。他以绳索搭下断台,套上一具不腐古尸。尸体被拖上来,散发刺目热气。 尸体带着余温,即使不腐,内里的血液骨骼都蒸发了。 断台下面,是一个高能量的辐射场,地磁被扭曲到极致,唯有飞行的速度能摆脱那股诅咒。 倒斗的能飞吗? 还别说,真有一门秘术。 外八行管这叫“背鬼”。尤其以关外派负尸中郎将,能施展背鬼之法,据说可穿梭阴阳,百无禁忌。 之前也提过。 但凡负尸中郎将下凶墓鬼斗,必身负一具古尸为屏障。 背尸而入,则不遭邪祟攻击,能全身而退,如身处惊涛骇浪,弄潮戏水,故而人送外号“负尸中郎将”。 还有种说法。 关中水土深厚,地气侵蚀,尸体极易腐朽。 倘若千年不腐,粽子已成灵宝,价值不亚于先秦神器。关外派精英背尸出墓,谋划贩卖,所以有负尸中郎将一说。 负尸,即外八行说的背鬼。 此术阴邪,必不得善终,饶是姚俞忠也很少使用。憾綪箼 千钧一发,顾不得后果。姚俞忠抄起那具发烫发光的古尸,脱了上衣,仅以油浸的鲨鱼皮将尸体和自己隔开。 用铜钱串的太阴血绳把自己和尸体捆好,犹如一体。 姚俞忠外面披上铅衣,在彩线的惊呼声中,施展秘术跳下断台。踏在尸山里,姚俞忠身体一晃,虽短暂失神,竟不曾被夺走脑电波! 顾不得说话,姚俞忠以飞般的速度往铁碗掠去,继郑老鳖、飞机驾驶员后,第三个靠近铁碗。 “姚把头!” 彩线不敢负尸,唯有在断台等待。谢小雨见姚俞忠走了,也以秘术,负尸而行。 我吃了一惊。 谢小雨为游冥慈王,哪里懂得关外派秘术? 眨眼间,谢小雨跟上姚俞忠,断台只剩我和彩线。我不敢负尸,因为我压根不会关外派那一套。不是背个死人就叫秘术,那叫变态。 无奈之下,我沿盆地边缘的栈道一圈圈向下奔跑,希望找到缺口,用其它方式穿过“绝对射线”。 离断台越来越远,很快看不到彩线,也看不到姚俞忠。 这时候,插在腰间的对讲机响了。 先是杂乱的电流干扰,很快有了人声。对讲机的频道我加密过,只有内部的人能打通。我急忙蹲下,看是谁打给我。 传来胡子的声音:“再过来一点,胡爷看见你了。” “胡子?” “对对对,往这边走。” 栈道在附近消失了。 沿盆地边缘挖到极深的位置,在这能看见铁碗的原貌,像平原升起的一朵金属大蘑菇,散发肉眼难以识别的微光。 哗啦。 胡子披着铅衣,脑袋套着航天头盔。 他趴在死人堆里,周围是不断发光发热的尸块。我吓了一跳,不敢轻易过去,同时责怪他为啥单独行动。 胡子一句话止住我的喋喋不休:“见到不易了,他很安全。” “他人呢?”我憋了一肚子火。 胡子贴墙道:“怕你使用家庭暴力,他跑了。行了,咱们长话短说,别看胡爷穿着防护服,下面跟火炉一样,胡爷都快七分熟了。” “那你上来?” “别啊,胡爷好不容易选了这个位置藏好。” 之后,胡子把我离开仙人峰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我离开的一个星期后,他们在龙口谷检查物资,遇见老乡会的人进来搜山。老乡会似乎有了靠山,连茅邦的部族都不敢招惹他们。 阿金死了。 被砍下脑袋挑在竹竿上。 胡子他们在龙口谷打起游击战。情况到了万分危急的时候,不易出现了,解决了几名悍匪,带他们退入山腹。 不易比以前瘦了,气质也愈发深沉。 他告诉胡子,要即刻前往暗海,装备已经给胡子准备下。另外,不易携带太阴胎,前往昆仑神宫。 只等我一到,从暗海拷贝了信息,便去昆仑神宫跟他会合。 这里没有金银珠宝,也无长生的蛛丝马迹。 那口铁碗,是比长生“更高维度”的存在。自二战以后,东西方博弈,冷战出现,许多势力都想拷贝铁碗的核心。 均以失败告终。 而眼下,是人类离铁碗最近,最有概率成功的时候。 我也将遇见雷千的事大致说了说。 胡子啧嘴,一拍手:“你的遭遇,正是胡爷接下来要说的。整件事啊,与七十六号公馆脱不了干系!” “民国三大发现,都与这个组织有关,它太神秘了。”我深感敌人的狡猾。 “你看见的,只是这个组织故意想让人知道的。藏青禅师和青纹跟不易去昆仑了,胡爷在这等你,顺便监视七十六号,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胡子蛰伏仙人峰。 他徘徊于暗河之间,不易曾经嘱咐,不可靠近铁碗,否则有极度可怕之事。对于不易的警告,胡子严格遵守。 差不多一个月后,胡子意外发觉,在这茫茫林海,除了我们,还有一股莫名的势力! 明显有军方背景。 上有卫星,下有天线,这帮人对野人山了解的极为透彻。胡子想办法混了进去,这些人在废弃的鬼子基地里,取出两个类似太空舱的白色金属球体。 随后,这些组织的人在山里进行生化实验。 他们将一具尸体,和一个人分别放在球体中,以地磁和射线加以作用。 等待开启球体,活着的人没了脑电波,那具尸体意外坐了起来,且拥有尸体生前的一部分记忆! 这是一种高科技式的夺舍重生。 一个人的灵魂转移到另一个死者身上,且拥有死者的记忆。 七十六号公馆对此已经有相当成熟的技术。 早在几年前,西方研究出了换头手术。 有科学家提问,把甲的脑袋换到乙的身体上,那么出现的这个“人”,到底是甲呢,还是乙呢,或者是第三个陌生人? 换头手术,最早就是七十六号赞助的一项生物实验。 胡子看见的东西,明显比换头更高一个维度。 随后胡子用对讲机跟不易确认,谢小雨是不易请来的,但她已经死了。现在使用谢小雨身体的灵魂,并非原来的谢小雨。 她被恶灵寄生了! 如此很多事情能说得通。 谢小雨随时跟着我,不易不会现身,以免遭到七十六号公馆的狙杀。唯有我带谢小雨去了棺门巫山,不易才敢与胡子取得联系,制定计划。 我们看见的灰仙姑,并非民国的八奇。 也许躯壳属于她,灵魂完全不是! 甲的脑袋移植到乙身上,甲乙消失,成为新的“丙”,同时拥有甲乙的记忆和能力,这是极度危险的事。 眼下还有两个问题要解决。 胡子道:“七十六号公馆,从上个世纪就活跃于世界各地,一度领导了世界格局,参与了冷战。它的幕后首脑是谁,老板是谁,目前对我们一片未知。不易分析,‘拷贝’铁碗,是这个组织的第一计划,极有可能幕后老板会亲自现身,这是我们揭开对方真实面目的绝佳机会。” “不易疯了吗?他以前最讨厌参与这些事。”我烦躁地抓了抓头。 “不疯一把,怎么让那些人彻底死心?” 胡子自称,他也对七十六号公馆的幕后非常感兴趣。 也许领导换了不止一届,甚至不止一个。 倘若能揭穿他们的真实嘴脸,无异于让他们有了忌惮,甚至能在关键时刻拿捏这个组织! 第四百八十九章 台前幕后 “胡爷看见的那个类似太空舱的装置,属于这个组织的最高机密,很多西方领导人都不知情。连这么机密的东西都拿出来了,他们的幕后黑手也许真的就在附近呢?” “风险太大了,我以为找到不易,带他回家就算成功。” “事情到了这一步,你就没有一点好奇心?” “好奇个锤子,真他妈操蛋!” 我一拍大腿,真让胡子和不易拿捏住。 之前我推测过,七十六号公馆由一个大财阀,乃至一群人组成。最早在法租界的公馆以“舞会和古董”吸引名流,筛选核心成员。 它不是一家公司。 它的出现,代表一种共同利益,一种意识形态。 你可以把它看成一种符号,而并非一家私有制的公司或工厂。 不易和胡子坚持,我没法否决他们的想法。 找到七十六号公馆的幕后老板,这姑且算一个问题。 “第二件事呢?” “雷千找到了长生,且不提他有没有骗你,他为何要把长生跟你分享,难道仅仅出于感激吗?他得了长生,遭到神秘组织的追杀,这个组织明显比七十六号藏的更深,他有意拖你下水。” “还有,是谁帮助雷千躲避追杀,又是谁,指点雷千在野人山守株待兔等你。这个人藏在幕后,通过雷千,引出神秘组织,再通过雷千带动你,通过你带动我,还有不易。对方所谋不小,咱们依旧置身于迷雾之中!” 胡子的分析有理有据,令我刮目相看。 当务之急,是找到七十六号的老板。 倘若他真来了野人山,挟持他,或许一切谜团都迎刃而解。 胡子催我前往中心的铁碗。 “盆地内,确实存在一种‘绝对射线’,能吞噬人的脑电波。但再活跃的物质,始终存在半衰期。这种射线到如今已经非常稀薄,从空中撕开阴霾,就能打开口子进去。”胡子道。 我道:“难道你也给我搞了一架飞机?” “屁,胡爷要有飞机,早进去拷贝了,说不定拷贝的东西就是神仙看片的u盘。” 胡子指出,我早存在“背鬼”的行为了。 无瞳王的阴魂驱而不散,一直贴在我后背。除了时不时做噩梦,它倒没有伤害我的意思,姚俞忠戏称的阴桃花就源于此。 所有人中,我是唯一一个,可以不借助外力的情况下,靠近铁碗。 射线会吞噬无瞳王的磁场,但不会影响到我。随后我与胡子敲定了一些细节,他继续藏在尸块里接应,我则进去,探探七十六号的老板! 真正靠近那口铁碗,才明白鬼斧神工四个字,绝非人力能够企及。 铁碗像蘑菇,天生从陨铁“长”出来的。 表面光滑,没有一丝铸造的痕迹。从鬼姑神发现它,它就在陨铁之中。这玩意并非冥器,也非实用器。 更接近于“媒介”。 抵达铁碗下方,我才惊觉,那是一个加大版的“地球望远镜”! 俗称天眼。 严格的说,叫“射电望远镜”,作为一种天文设备,可以接受无穷无尽的宇宙中,漫无目的发散的电波和电信号。 古代绝不可能有这种东西。 当我靠近铁碗,我感觉那就是一只天眼。 或许通过这个,即可与神灵对话? 难怪七十六号的幕后并非想搬走,或者炸毁,而是用了“拷贝”一词。这么大的铁家伙,是不可能移动的,只有在这才能发挥作用。 穿着黑色防护服的飞行员看不清面孔。 他像蜥蜴人在光滑的铁碗外壁攀登,姚俞忠和谢小雨在下面。 设下天眼的人,将它藏在陨铁深处。 为了防止有人窥视,还以特殊工艺,使天眼能散发吞噬脑电波的射线。我们四个人或多或少受到了这种干扰,眼前不断有阴影飞过。 我从地上捡起金属片,狠狠朝高空掷去。 姚俞忠缩起了脑袋,在上面大骂:“别乱丢东西,臭小子,老子宰了你。” “你们先下来,这天眼有问题!” “屁,你小子别捣乱。彩线呢?彩线出了事,老子第一个干掉你。”姚俞忠在上面喋喋不休骂着。 他不愿让飞行员超过他,以吃奶的速度往上爬。 谢小雨不说话。她耐力最高,速度最平均。我倒退几步,我已经无法阻止他们登顶,这个大铁碗就这么孤零零的存在,似乎没有想象的那么惊天动地。 等等,拷贝,拷贝。 我一拍脑袋,自己忽略了什么。 石器时代的人类,哪怕进入青铜文明,也没能力造出这么大的铁物件。就是要融化它,需要的木炭也得按千万吨。 即使先民发现了天眼,按理说,他们无法使用这么先进的东西。 读取天眼的,应该有配套设施,就像你买手机,总要附赠你一个充电器? 于是我改变方向,没有选择登顶,在附近寻找。 天眼底部,有宏大的钢筋建筑,支撑这皑皑巨物。 倘若静下心分析,就会看出这些地基暗合昆仑之术,绝非胡乱施为。九龙三宗,天星百脉,皆可依其法寻得本来。 东南西北,北极为最。 地球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磁铁,存有两极,即南极、北极。 北极之中,以中庭紫薇为尊。我向左拐出九步,往前三步,狠狠在地面一踏。这天眼并非实心,为了接收宇宙中的射线,被做成一个有聚音效果的半圆。 一个储物匣子嵌在天眼底部,像个抽屉。 我打开了它,里面是一叠一叠,颜色发黑,手感极沉,密度大于黄金的“磁带”。 共有二十七盘。 呈等边三角形,拳头大,几何图案。我感觉它是磁带,当然我没有证据,现代的播放器肯定无法读取它记录的信息。 或许把它插在天眼的某个口子里,天眼就能帮我们读出来? 看样子我的猜测没错。 这天眼自亘古出现,作为媒介接收信号。 接收的信息,则被储存于这二十七盘磁带中,成为七十六号企图改变世界格局,影响人类意识的重要工具! 我抽走了第一块和最后一块磁带,将两块塞在旁边的缝隙里。 余下的二十五块用毛巾包好,随身携带。 并把存放磁带的抽屉捣毁,这样就无法计算本来存放的数量。 飞行员第一个登顶,到了天眼上面,也就是铁碗的碗里。有一条弧度漫长的陡坡,碗底光滑难以站立。 他们像坐滑梯滚了下去,屁股冒烟。 真正见过天眼的,都知道碗里什么都没有。飞行员拿出一个机械盒子,企图截取天眼接收的信号。 姚俞忠从后面扑上来,二人扭打。 谢小雨拿走了机械盒子,插上自己的读取盘。 正待三人闹开时,我也沿着弧度滑到碗心。见我加入,姚俞忠和飞行员主动分开,周围黑森森的,吸收光线,看不清众人的细节。 “好了,不用争了,你们想拷贝的东西在我这!”我拿出磁盘,“别乱来,磁带很脆弱,我可以轻易毁了它。” 飞行员直起脊背,没料到我明明最后一个抵达,却比他们都早到。 “你想怎么样?” 对方汉语标准,声音女性化,完全不像一个外国佬。 我道:“我可以考虑把磁盘给你,不过有两个条件。” “说。” “第一,摘下头盔,让我看看你的脸。” “哦?”飞行员偏起脑袋,姚俞忠和谢小雨一时无话。 “你们中国人挺无聊啊,对我的脸感兴趣?抱歉了,我长得并不帅气,你打算以貌取人吗?” 咔哒。 我毁了一盘磁带。 飞行员勃然变色,我拿出一枚手雷,准备销毁所有磁带。对方像泄了气的皮球,急忙举起双手,不敢刺激我。 他摘下了头盔,一张典型的白人脸。 很普通,丢到人海里,你找不出这张脸任何有特色的地方,属于看一万次,一秒钟就能让你把他忘掉。 “把墨镜也摘下来。” “这是第二个条件了。” “哦?” 见我又要破坏磁带,对方取下了墨镜。那双眼睛总算有点特色,像狼,球体浑浊,竟像死了多时,身体开始腐烂的山狼。 他脑袋上,还戴着一个金属圈,据说是防止脑震荡的仪器。 “你的名字,隶属于七十六号公馆哪个部分,职位,来山里的目的。我劝你别撒谎,我借青萍的权限,查阅过你们七十六号的内部数据库,你骗不过我。” “那个叛徒,法克。” 飞行员出现浓浓厌恶的表情:“你可以称呼我为贾卓正,这是我的中文名。我跟七十六号仅仅是雇佣关系,我之前是退役了金牌飞行员,七十六号花了一个我无法拒绝的价钱,雇佣我来这里拷贝一段电波。” 贾卓正说,他的飞行技术称第二,绝对没人称第一。 拿过多少奖项就说不清了,不然七十六号不会选中他。七十六号对野人山的研究持续很多年。接管了鬼子在二战后,遗留山中的所有遗产。 结核石外,有鬼子修建的基地,沿税痒村挖到仙人峰。鬼子也知道绝对射线的厉害,任何生物靠近天眼,将被吞噬脑电波。 于是鬼子突发奇想,准备进行空中攻势,以战斗机的速度超越射线,派飞行员进入天眼之中。 这个计划还未执行,鬼子就战败了。 经过计算机模拟,七十六号认为这个计划比较靠谱。 找到了贾卓正。 利用基地里改造的中岛一式战斗机,以超音速超越混沌之海,撕开辐射尘霾进入盆地。 “第二个条件,告诉我这天眼之中,要拷贝的内容。” 贾卓正变了脸色。 考虑我拿到了磁带,他服软道:“我也仅仅听雇主说了一两次,连我都感到不可思议。你也见到了,这个铁建筑,和外面的陨石,不属于历史。我只能推测,它来自某个高纬度世界,意外坠毁在了我们的星球。” “人类科技之所以日新月异,在于工业革命启动了‘未来’。从工业革命开始,人类才真正进化,能够探索海洋天空。而工业革命的核心,在于动力,即如何‘烧开水’,通过水蒸气获得动力,从而推动各式各样的机械。” 贾卓正语气诚恳,并没有瞎掰。 第四百九十章 76号首脑 第一次工业革命,人类用煤炭烧开水,收集水蒸气作为动力,于是有了蒸汽机,直接导致科技和工业的诞生。 第二次工业革命,人类用效率更高的电、气烧开水。 第三次工业革命,人类用核能、原子能,继续烧开水。 这么概括其实没有错。人类搞的工业、机械、科技,都需要能量。所以工业革命离不开“烧开水”,只不过“烧开水”的方式越来越五花八门。 不光我,连姚俞忠都傻眼了。 仿佛自己的智商遭到了亵渎:“你的意思,七十六号公馆绞尽脑汁,就是为了找到烧开水的办法?” 贾卓正认真点头:“对啊。” “放屁!”姚俞忠急眼了,这什么狗屁理由,烧开水你回家买个电磁炉不就得了。 我道:“姚把头,我如果没记错,您貌似初中还没毕业?” “咋地,看不起我?” “不敢。我的意思是,烧开水,你要分怎么烧。要用电磁炉烧,那就不太值钱,倘若用一种全新的办法烧,那就相当相当值钱了。” “英雄所见略同!”贾卓正竖起拇指,到底上过九年义务教育,数理化知识牢靠。 “哦?” “它会引发第四次乃至第五次工业革命,人类大概有两个结局。第一,直接进入科幻世界,冲出宇宙。第二,引发三战,人类灭亡。”我道。 目前第三次工业革命还在进行。 倘若有外力直接让人类进入第四次,相当于有“神”转动了时针,令现在飞向未来! 这个从逻辑上简直天衣无缝。 足以改变世界格局。 我挑不出破绽,贾卓正继续道:“古身毒的阿育王曾进入此山,欲膜拜真神。他命人占卜了咱们脚下的铁碗,得到答复,阿育王命能工巧匠根据指示,制作了一个可以转动的圆盘。它从公元前三世纪,一直转到末法时期,那烂陀寺被捣毁,仍在运动,后来神秘消失。”憾凊箼 “古身毒的经书上,明确描写了那个圆盘的大小和轮廓。那是一瓣瓣,类似你们中国太极的阴阳爻组成的圆盘,只要注水就可以不停转动。” 我越听,越皱着眉。 这玩意,怎么那么像永动机啊。 七十六号的老板竟然想从万年前的天眼,提取永动机的信息? 着实荒唐! 可这个解释太完美了。 七十六号公馆着眼于世界,文物对他们而言,除了带来财富,更是研究古代密码的基础。他们积累财富,就是为了获得控制世界的权力。 要得到掌控世界的钥匙,没有一场引导人类走入未来的大变革更合适了。 找到阿育王曾经制作成功的永动机,再烧开水,第四次工业革命...... 哪怕只收专利费,得到的美金也足够在太平洋上,填一个澳洲出来! 这一番解释,若合符节,毫无漏洞。 贾卓正可怜兮兮对我说:“我放弃生活,抛下父母妻子,为了全人类谋福利。我把我知道的都说了,你让我看看那些磁带。万一你骗我呢,包里不是磁带,是压缩饼干也不一定,你们中国人很狡猾的。” “胡说八道,我怎么骗你?” 我自持离得远,不怕贾卓正搞鬼,便把背包打开,露出一共二十五盘磁带。 贾卓正顿时眼睛发亮,如恶狼垂涎欲滴,贪婪狡诈。 姚俞忠大概听懂了七十六号的目标。 忽然提出质疑:“等等,你刚才的话有问题啊。倘若你们为了永动机,自己来山里取就是了,为何要引我们入局?还盗遍世界各地的遗址墓葬。郑老鳖应该是跟你们一伙的,你把他干掉了,又拿走了摩帝金杖,这又有什么用处?” “我......” 本以为天衣无缝的说辞,让姚俞忠撕开一条缝,贾卓正愣了,随即阴阴怪笑。 “原来你才是那头狐狸。不过嘛,我没有义务再给你们解释了。” “不怕我销毁这些磁带?” “哈哈哈。” 贾卓正从身后取出摩帝金杖。 揭开包裹金杖的铝纸,天眼开始颤抖,一股高热令我们鞋底冒烟。忽然,我包里的磁带全部飞到贾卓正手上,像磁铁被吸了过去! 磁带到手,已无后顾之忧。 贾卓正仰天大笑,笑声震动混沌。 他手握摩帝金杖,宛若人间帝王,判定生死,扭转命运,无所不能。 “你们这几个蠢货,未免太过后知后觉。不错,我刚才是在骗你们,可磁带已经落到我手上,你们能奈我何?” 对方嘴里没一句实话。 我道:“贾卓正(假作真)。好名字!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你这个学问,不像一个粗懂东方的外国人。或者说,你这个灵魂,可不像一个人!” “什么意思?” “中国有个成语,叫‘借尸还魂’。你那套像鸡蛋的太空舱还好用吧,换了几个躯壳,你这具行尸走肉怕自己长啥样都忘记了吧?” “你。” 贾卓正一愣,随即愤怒。 显然我的话戳到他的痛处。 我道:“你的借尸还魂,比我想象的还要高级。不仅占了躯壳,还继承一部分记忆。你先用灰仙姑的尸体,得了驭兽法,想通过试探我把不易引出来。后来你又上了这个飞行员的身体,开飞机进入暗海,图谋这些磁带。” “所以说你这个人什么都是假的,你的话,你的行为,包括你这张脸,毫无真实性。你从头到脚比蛇鼠还阴暗!” 姚俞忠陷入沉思。 见贾卓正的反应,便知我所言不差。 姚俞忠感叹:“果真是一个虚伪到极致的小人,有血有肉对你来说简直是奢望,可怜到极点的阴沟老鼠,不过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错了。” 方才一番交锋,我差不多猜到对方来历。 “姚把头,有一点你说错了。他可不是可怜人,倘若他可怜,那我们简直可悲到几乎成了空气!” “此人能借尸还魂,融合了好多宿主的记忆,想来不凡。” “它就是七十六号公馆的幕后老板,或者说,至少是创始人之一!” 此话一出,姚俞忠勃然变色。 大名鼎鼎的七十六号老板,竟就是眼前其貌不扬的飞行员? “你很聪明。” 贾卓正不再避讳:“你对我们的组织很不了解。七十六号公馆是一种意识形态,是一种精神层面集中的团体,不存在谁是老板。我只是发起人之一,掌握的财富、地位、权力,都不是你们几个盗墓贼能想象的。” “那是,全世界呼风唤雨的人物。”我深以为然。 “姑且称我为五号吧。你不错,勉强算我的对手,送你们去死亡的时候,我应该保留对敌人的尊重,让你知道我的代号。” “五号?你的意思,前面还有四号,三号?” “想套我的话?可惜了,谁也不知道七十六号公馆的真实面孔,它就像一潭死水,表面不起波澜,却深不可测!” 五号自称,他作为七十六号公馆的发起人之一,他也不知道这个由意识形态和精神凝聚的势力,到底多么庞大。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有江湖,就有七十六号。 无所不在,宛如梦魇。 “我既然识破了你的身份,等于抓住你的要害,你凭什么以为吃定了我?”尽管对方在地下世界拥有滔天权势,在这,我并不怕。 “权力不是武器,无法随身携带,我敢承认自己的身份,自然有底牌。” 五号揭开了头盔,不怕天眼带来的射线。 他头顶戴着一圈金色的装饰品,隐隐组成头冠的样子。他戴着那只金冠,如帝王般耀眼,使人凭生怯懦,不敢与之争锋。 我目光一跳,随即惊悚。 “辉煌之冠?” “不错,当年佛预言的辉煌之冠,可惜瓶沙王和波斯匿王并没有取得。否则,那烂陀寺未必毁灭,永动机也会一直保存。我在野人山潜伏多年,并非什么收获都没有,它最终还是属于我了。” “嘶。” 辉煌之冠,蕴含人间无穷之智慧。 戴上可使人成为佛经中的“转轮圣王”,以智慧统治人间。 智慧,人类征服世界的最强法宝。 难怪五号能在短短几分钟,编出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言。 辉煌之冠,转轮圣王。 此人戴上金冠,其智近妖,不单单身体是假的,说的每一个字,都不足以取信,蕴含强烈欺骗性! 云帝死后,其子民将尸葬于昆仑。 封为神宫,永世沉沦。 有三宝。 辉煌之冠。 三宝瓶。 摩帝金杖。 辉煌之冠拥有智慧,使人为转轮圣王,统治世界。三宝瓶,可收坏劫,定劫,风劫,破暗海,平盐漠。摩帝金杖,号令万物,驾驭冥府。 “原来这就是辉煌之冠。我好奇,既然上面拥有无穷的智慧,居然不能让你搞出永动机?”我已没了后手,磁带又被夺走,轮到姚俞忠说话。 五号宛如胜利者高高在上:“永动机算什么,天眼之中录下的磁带,远比永动机重要一万倍。可你们,已经没法得知了。” “哦,看来你还是无法搞出永动机,那你能不能搞出叫花鸡?”姚俞忠一脸调侃。 轮到五号没底气:“你什么意思?” “哼,我们中国才是智慧的老祖宗,权谋世界,纵横捭阖,你一个西方蛮夷才懂多少斤两,来此班门弄斧?智慧,确实是人类强大的武器,可智慧也不是无根浮萍,需要媒介。比方说你现在,虽然号称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也搞不出永动机,甚至连叫花鸡都不知道怎么做!” 姚俞忠没被五号唬住,一眼看破虚实。 智慧并非无所不能。 你让爱因斯坦去炒菜,那味道也不如一个厨子弄的好。 第四百九十一章 组织起源 “你威胁我?” “道上的人都知道,我姚俞忠从来不讲大话。说弄死你,就弄死你!” “不错,我作证,姚把头向来一言九鼎。”谢小雨踮起脚,举手助阵。 我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五号和姚俞忠叫上板:“我看不出你有什么手段。倒斗祖师爷?这个称号,对我而言太可笑了,中国文物在国际的交易市场,我至少垄断了一大半。我一句话,甚至可以让元青花一文不值。” “哼哼,你有智慧,你有权势,你有地位。可,你还是人啊!” 姚俞忠语不惊人死不休,从后背拿出一台机器。 谁说他姚俞忠不会高科技? “瞧,认不出来了吧?这是上个月,西欧研发,还没来得及生产的3d全息投影仪。别看只有饭盒这么大点,着实花了我不少钱。咱们眼下在碗里,这空间,正好符合一个放映室的环境,密闭,且有弧度。” 轮到五号勃然变色。 以他的智慧,马上想到姚俞忠有何手段。 如姚俞忠说的,他还是人,不是神仙,既然是人,凭啥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各位!我姚俞忠向来大方,请各位看一出好戏吧!” 说罢,姚俞忠不顾五号惊恐的神情,将3d全息投影仪打开,我们霎时置身于岁月云海,自洪荒走向太古的恐怖谷长廊! 人从何处而来? 茫茫宇宙,广袤无垠,尚不为所知。 太古时代,人类的祖先在地球扎营,躲避着一种类似人,却又并非人类的恐怖生物。代代繁衍,基因中便有了恐惧类人的因子。 洪荒以后,岁月更迭,那种东西早已湮灭于时空的长廊,但人体内的恐怖谷并没有消失。 看见令祖先畏惧的东西,我们仍感到一股从骨子里的颤栗。 冰冷涌遍全身! 姚俞忠城府太深了。 竟提前用3d全息投影仪,将恐怖谷长廊录了下来。一切发生的太快,我和五号来不及催眠自己,便五体投地趴在地上,大脑崩溃,精神要从脑髓中脱离。 “啊啊啊。” 源自人类最本能的恐惧直接击溃了心理防线。 如姚俞忠说的,五号再怎么借尸还魂,他仍然是“人”,恐惧长廊对他有克制作用。 姚俞忠提前戴上墨镜,静静等我和五号死去。就在姚俞忠满以为万无一失,他将获得胜利时,一柄长刀捅破了他的胸膛! 谢小雨从后面冷冷出现。 刀锋霜寒,血液蜿蜒顺着锋芒滴落脚面。 姚俞忠不可置信,转瞬便被谢小雨夺了性命。 “你,咯咯......” 姚俞忠倒在地上,血液浸透全身,喉咙发出几个模糊的音符。谢小雨看他,表情无动于衷,将刀的血色抹去,砸毁了3d全息投影仪。 “老板。”谢小雨上去将五号扶起。 五号如释重负,擦了擦额头汗水:“看来还是我笑到了最后。权谋的世界,怎么忘了堡垒最容易从内部突破的道理?” 那时候,我早就知道谢小雨被某个灵魂占了躯壳。 但我没想到姚俞忠就这么死了。 堂堂关外派领袖,一代叱咤风云的枭雄,就这么被一刀捅死了? 我不敢信。 摁住手上动作,示意自己投降:“你赢了。不过我很好奇,你凭借飞机进入天眼,要如何离开?” “这点不用你们操心,下辈子,希望你能躲着我点,做个聪明人。” “哦?” 我剑眉一挑,缓缓朝后面倒退。 谢小雨提着冷刃,在五号的授意下朝我逼近。 “你戴着辉煌之冠,便以为你是最聪明的人?我们中国还有句老话,穿上龙袍不像太子,你若真是个绝顶聪明的人物,为何戴上辉煌之冠才敢现身?说到底,你底气不足,心中存在怯懦,恐惧自己会输。” “可笑,你们这些小虫子,居然会觉得我害怕?” “你若不怕,怎么不敢亲自动手?” “哼!” 像被我揭破了心事,五号的脸彻底沉下去,大手一挥,命谢小雨结果我。 我退到碗壁大吼一声:“姚俞忠,你还不动手!” 咻! 黑雾之中,仍是一道寒芒掠空而来。 如此距离,冷兵器反倒比枪械好用。谢小雨正准备对付我,忽略了后方,一柄飞刀直插其后脑,令她猝不及防。 “呀!” 尖锐的惨叫震耳欲聋。 谢小雨想抽身避开,不想那寒光来得之快,飞如雷霆,锐利无比。她挥出手去想要格挡,飞刀穿透她手掌。她一转头,刀尖一下捅进她天灵盖里,只留刀柄在外。 “咯,咯。” 谢小雨的眼睛霎时失去光彩。 没有特定的环境和设备,想借尸还魂纯粹放屁。谢小雨一下栽倒在地,彻底没了声! 姚俞忠再次出现。 他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五号还没动作,一把刀便架在他脖子上。姚俞忠一把抢过磁带,并将五号头上的辉煌之冠、摩帝金杖丢远。 “你。” “哼哼,我姚俞忠走南闯北几十年,什么阵仗没见过。派个丫头片子冒充游冥慈王,你当我白痴?实话告诉你,那小子说的没错,你太自大了,殊不知你才是最蠢的一个!” 姚俞忠呵呵冷笑,用刀挟持了五号。 五号汗流浃背,没想到姚俞忠居然也能死而复生? 再看地上的尸体。 谢小雨捅死的哪是姚俞忠,分明一具披了仿真人皮的古尸嘛。 关外派之最,号称负尸中郎将,下凶墓必负尸以潜幽冥。长年累月,尸气浸了人阳,已有几分灵气。 适才姚俞忠进入天眼,为避绝对射线,以古尸为负。 他从始至终就不信任我,更不信任谢小雨。见谢小雨也跟进来,姚俞忠便给古尸披了人皮,自己暗中蛰伏,监视我们。 直到谢小雨暴露身份,姚俞忠才暴起发难。 出其不意杀了她,并挟持五号。 “别乱动!” 姚俞忠警告五号:“你只是人,不是神,别太把自己当回事。我在这杀了你,你将万劫不复。” “你!呵呵,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敢碰我,我的手下,我身后的势力绝对不会放过你。你,你别以为你赢了。” “我姚俞忠这辈子赢的次数不多,就是不怕输!” “姚把头,还是你厉害,一下就把这洋鬼子给擒住了。”我走上来吹捧姚俞忠。 姚俞忠并没有自大:“你个兔崽子也不是好玩意,离老子远点,怕你抽我的暗刀子。” “姚把头,中国人不骗中国人,我啥时候坑过你?” 姚俞忠夺了磁带,询问五号:“这玩意怎么用,别耍花招,否则老子不管你五号七号,先废了你!” 大人物最怕死。 五号畏惧了。 他担心姚俞忠捅了他,他就永不超生了。 颓废道:“根据我们收集的情报,在这天眼之中,有一间不存在的‘读取室’。磁带只有插在读取室里,才能获取上面的信息。” “房间在哪?” “我都说了,它不存在。不信你自己看,在这天眼之中,有类似读取室的空间吗?” 五号的话半真半假,我与姚俞忠面面相觑,一时无法判断。 五号狡猾,转了转眼珠道:“你们这些盗墓的,无非为了钱,不如开个价,把磁带给我。只要你们开价,我绝不还口,或者油田、橡木林、庄园、农场,要什么我都给。以我的地位和身份,没必要欺骗你们,咱们未必一定要做敌人。” 姚俞忠有些意动。 五号开出的条件很诱人,甚至说以七十六号公馆的势力,扶持我们在海外建立一个小国家都不是难事。 我见姚俞忠动摇了立场,赶紧道:“姚把头,与虎谋皮,必遭虎噬。咱们知道这王八蛋不少秘密,他一旦出去,必要灭咱们的口。”筆趣閣 “胡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五号拍胸脯保证不会反悔。 姚俞忠道:“你别当我是三岁的孩子。既然你们七十六号公馆那么大势力,为何你这个老板要亲自出马?” “唉。” 五号解释,他们这个组织,是意识形态凝聚出来的,并没有真正的幕后老板。 就像“坏人”。 全世界都有坏人,这些坏人不一定都认识,干的坏事也不一样。总之生儿子没屁屁的,都可以算“坏人”范畴。 我道:“我很好奇,你们这个组织起源于何时?目前为止,我们对你们的了解还处于一片空白。” 五号不愿意提起。 姚俞忠动了他喉咙的匕首,五号才极度不情愿道:“我要说出来,即使你们肯放过我,别人也不会放过我。还是那句话,开个价,把磁带卖给我。” 姚俞忠是个赌徒。 别人不愿意给的,越激发他的占有欲。 强硬逼迫五号说出来。 五号磨蹭许久,道出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七十六号公馆最早的老板,是一名在太平洋某舰队服役的军官。某日,高层命他们,去一片废墟中,运送一个“白色的金属箱”。 废墟像被大火烧过。 残垣断壁,连墙体内部的钢筋都融化了。 方圆数百米,存在极高的放射性元素,必须佩戴专业设备才可靠近。军官进入废墟,便产生浓烈不适感。 他们签订了保密协议,将那白色的金属箱子,送到一家野战医院。 手术室集结了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医疗设备和大夫。 军官后来才知道,白色的金属箱,装着一个特殊的病人。病人是从废墟被抢救出来的,废墟曾经作为某个秘密实验室,装有宇宙发射器,一度为太平洋方面最高机密。 以那些医疗设备,死人也可能救活。唯独对于那位特殊的病人,各个领域专家束手无策,甚至不知道他是否存在血管和心脏。 因为那根本不是人! 第四百九十二章 代号为五 军官猜测,装有宇宙发射器的实验室,坠毁了一架疑似不明飞行物的东西。而当时押送的金属箱,装着还未死去的天外来客。 于是军官返回现场,以勘察的借口,收集了一部分“证据”。 此事只在小范围引发轰动。 不久,最高统帅发布指示,要不惜一切代价抢救金属箱中的人。然而在几天后,此事戛然而止,见过那位病人的医生,先后因各种离奇事故死亡。 军官感受到威胁。 寻了一具尸体,伪造自己因酒驾坠毁悬崖的事实,从此隐姓埋名。 几年后,风声过去,军官通过自己的渠道,结识了几名古董商人。他们惊奇的发现,废墟的碎片,竟与一些古文明的图腾惊人吻合。 翻阅古籍,似乎这样的天外来客,不止一次造访过人间...... 自那以后,国际渐渐形成一股暗流,军官仿佛幸运女神附体,在一种特别的意志下,顺利组建了七十六号公馆。 并在冷战时期,一跃成为世界地下最大的神秘组织,呼风唤雨。 “我能说的,就这么多。再讲下去,你们会放过我,组织也会把我人道毁灭。” 我道:“如此说来,你们这个组织早在上个世纪,就开始在世界各地秘密行动?” “不错。由于这个任务太重要了,所以我决定亲自出马。唉,辉煌之冠是假的,不然我不会输,也许真品让阿育王掉包了?” 辉煌之冠是否能令人成为转轮圣王,我和姚俞忠不屑一顾。 蠢猪就是蠢猪。 你给猪吃脑白金,猪脑子还是猪脑子,不可能超过爱因斯坦。 我对姚俞忠道:“姚把头,咱们作为中国人,这个时候必须一致对外,不能搞内讧。” 姚俞忠点点头:“你说的很对。想当年八国联军打到京师,我祖宗就是保家卫国的爱国志士,这个时候咱们必须握紧了拳头,坚决打倒帝国的豺狼虎豹。” “嘶!” 想不到姚俞忠的思想觉悟如此之高,我心服口服。 把假话说到这么虚伪的程度,姚俞忠的人品可想而知。 真他妈不要脸! 我感动得眼睛发红:“太对了,洋鬼子没少祸害咱们中国的宝贝。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的时候,我家祖宗就是圆明园的大内总管,抛头颅洒热血,他老人家到死都惦记着保家卫国。” 姚俞忠皱了皱眉:“你家祖宗是大内总管?嘶,你们这一支挺顽强啊?” “咳咳,代理大内总管。” “哦!” 姚俞忠也暗暗翻白眼。 把假话说到这么虚伪的程度,啊呸,一群伪君子! “你在附近找找他说的读取室。咱们必须知道磁带记录的内容,才好拿捏七十六号公馆。” “姚把头放心,我马上去。” 一切进展的太顺利了。 我心中有些不安,翻出天眼,便摁下了对讲机的信号定位。绕天眼转了几圈,始终没找到五号说的读取室。 我甚至怀疑到底有没有这样一间读取室。 五号信誓旦旦:“应该有,你再找找。” “我找了好几圈,腿都遛细了。” “哎呀,拿破仑征服世界,打了十二年的战争,你这才哪到哪?”五号催促我继续找。 姚俞忠一手挟持他,一手翻看那些磁带。 那是一种未知金属。biquiu 密度大于黄金,颜色纯黑,能吸收视线。拿在手心极有分量,精密度颇高,现代科技也很难制造。 每块磁带中心有两个齿轮,类似于“光碟”。 除此之外,看不出有何玄机,除非有专门的机器进行读取。 忽然,姚俞忠意识到不对。在此地读取磁带,必有风险,以七十六号公馆的尿性,怎么可能做没有把握的事。 五号在故意拖延时间! “哈!”趁姚俞忠不备,五号大喝声,扭身用肩膀撞开刀锋。 姚俞忠后退一步,举刀便刺,五号奔跑,爬上天眼顶端:“别过来!哈哈哈,你们这帮利令智昏的蠢货,别乱来。” “吓唬老子?”姚俞忠动了杀心。 杀人灭口是必须的,这件事传出去,七十六号的报复谁也承受不住! “哈哈哈。” 五号骑在天眼顶大笑。 “这个像碗的金属物体,叫做‘地球望远镜’,所谓站得高看得远,你们根本无法想象,就像蝼蚁不知天地风光,乞丐不知鲍鱼的味道。” “疯了。”姚俞忠淡淡吐出两个字。 五号举止癫狂:“你们两个别白费力气了,你们永远不可能找到读取室,哈哈哈,但我知道它在哪,我知道的,哈!” 话音刚落,五号松开双手,身体像一团破碎的棉花自高空坠落。 我和姚俞忠四散奔逃。 五号的身体砸在天眼底部。陨铁何其坚硬,四分五裂的碎片从地面弹起几米高,溅得我和姚俞忠满脸都是。 我和姚俞忠面面相觑。 五号就这么跳下来摔死了。 事发突然,我和姚俞忠缓了好一阵,才抹掉脸颊黏糊糊的碎肉。 “读取室究竟在哪?”姚俞忠没了耐心。 我沉着脸:“或许,根本没有这样一间读取室,又或者,五号也不知道在哪。他临死前说这样的话,是在挑唆我们。” 看姚俞忠的脸色,便知他不信。 我举起手电,寻找丢出去的辉煌之冠。 此物拥有世间一切智慧,能不能让我们找到不存在的读取室? “等等。” 姚俞忠夺过辉煌之冠,戴在自己头上。 “我明白了。”姚俞忠没头没脑说出一句。 我咬紧牙关后撤,姚俞忠的刀锋迅速朝我捅开,明显要杀人灭口。 砰! 我的身体撞在天眼一角,从陡坡滚入碗底。 姚俞忠眼睛冒着血丝,不顾一切冲下来杀我。我暗道援兵怎么还不到,只好抱起脑袋,与他在天眼转圈,躲避刀锋。 莎莎,莎莎。 正在我与姚俞忠扭打之时,天眼释放轻微的抖动。这的陨铁本就有余温,一下变得滚烫,竟将五号的血肉蒸发了。 在五号摔死的地方,塌出一个空洞。 黑暗无边,发出“哒哒,哒哒”有规律的电子声。 磁带在姚俞忠手上。 见读取室出现,姚俞忠反而迟疑。 我趁势与他拉开距离,却见五号的血液一路蜿蜒,形成一条红线将天眼贯穿。 存在于天眼附近的绝对射线,因五号的死亡而关闭。 盐漠震动,暗海沸腾。 一条由盐虫组成的天桥在海上出现,一路越过盐漠,直达天眼。顺着那天桥,涌入一支全副武装的雇佣兵。 五号拖延时间,就是为了接引这支军队进来,清理所有知情者! 兹事体大。 有关磁带的事绝对不能泄露出去。 到最后一刻,五号想通了天眼的秘密,于是以血开路,完成鬼姑神的祭祀,关闭了绝对射线。 雇佣兵踏着天桥,正横跨暗海。一旦让他们进来,就是狼入羊群,姚俞忠自己也活不成。想到此处,姚俞忠不敢耽搁,携磁带迅速进入读取室。 “老东西别走!”我企图阻止他。 姚俞忠一脚蹬我肚子上。 我飞出去,姚俞忠乱了方寸,一下跳进了读取室消失不见。 眼见姚俞忠消失,我反而不慌张了,嘴角勾起一丝得逞的笑。 这暗海之中,结核之下,乃太古天赐的一片宝穴。 浩劫之前,万类霜天竞自由,生活了不知多少物种。直到陨石坠灭,造成陆地版块褶皱,形成北部山脉,将南方砸入海洋。 唯独中间这块因高压,沉入地心,做了混沌之中的一枚蛋卵。 那些动物残骸大都蒸发,唯独骨骼里的油脂不曾完全磨灭。被挤压在结核底部,受暗海环境形成了油层,古书称之为“地脂”。 其实与石油一般。 古人认为地脂是昆仑的血液,如大动脉为昆仑输送养料。 本质作为一种易燃油膏,以高压密封状态存在于海底。相当于整个陨铁和暗海,压在一个油库上面! “五号,你出来吧。” 我对天眼喊了声。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我的呼吸声。 我自言自语:“这天眼既然能接收宇宙之中发出的信号,其本身具有记忆能力,能储存各种磁场和脑电波。在这死亡,人的灵魂会被天眼中的陨铁吸收,以另外一种方式存在。用古代的说法,就是变成鬼!” “姚俞忠进入的读取室,是假的。你之前说漏了嘴,这间读取室,作为天眼最重要的机密,它是‘不存在’的。存在与不存在是一种逻辑关系,不存在的读取室从某一种角度,它又是存在的!” 我将事情一点点剖析出来。 外人看来,我像疯了,一个人自问自答,却津津有味。 我继续道:“姚俞忠录下恐怖谷长廊,企图压制我们。从那时起,你就想通了,必须以另外一种形态才能读取磁带,以一种不是人的形态,见到不存在的读取室!” 嗡嗡。 脚下的天眼开始颤抖,像在回应我。 我笑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姚俞忠太心急,我比他棋高一式! 直接死在天眼,脑电波并不会被天眼吸收。这天眼太古老了,它就像一个电池快告罄的发射器。 于是五号从高处跳下来自杀。 利用身体下降的速度,带动惯性使脑电波进入天眼内部! 第四百九十三章 连山九藏 天眼之外,满目尸山,历朝历代的人在这被吞掉脑电波,真正陷入永恒的寂灭。唯独五号成功,他的脑电波与天眼产生了融合。 相当于他获取了一部分主动权,与天眼成为了一体。 当然,他也无法离开此处了。 磁带一共有二十七盘。 我藏了两盘最关键的,趁姚俞忠离开,将两盘取出,要五号替我读取。 对方为了天眼,为了这些磁带,做出了巨大牺牲,甚至可以说孤注一掷了。脑电波只是灵魂的一部分,五号融入天眼,只剩一些混沌的本能意识。 一番抗拒后,两盘磁带的内容被缓缓读取出来。 我打开对讲机的记录功能,完整录入这些诡异的频率和声波。 那种声音,那种波动,完全不属于人类世界。听久了,让人浑身发毛,我感觉自己见证了世界,从幽冥到天堂,从毁灭到诞生。 读取了两盘磁带后。 我将磁带贴身藏好,姚俞忠也从读取室灰头土脸出来。 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没成功,磁带只释放了一些毫无意义的杂音,甚至因他违规操作,导致部分出现了损毁。 姚俞忠恼羞成怒,欲要拿我泄愤。 我道:“姚把头,劝你莫轻举妄动,我来此处,并非完全没有后手。你动我,我兄弟不会放过你。” “是嘛?” “当然是了!” 枪声如雷,射穿了姚俞忠的小腿。 胡子从后面抱枪上来,将姚俞忠的手拷住,夺下磁带。 姚俞忠单膝跪在地上,满头大汗,仍冷笑:“别以为你高明,七十六号的人马正朝这边杀来,就你们两个,猜会有什么下场?” “这点,不劳你姚把头操心。” 这是一套连环计! 想通了不存在的读取室后,五号暗中发出电子频率,叫外面的援兵进来清场。 我们再厉害,不可能与全副武装的军队交火,一个照面就会被狙杀。秘密仍然属于七十六号,胜利者仍是他们。 五号一辈子追寻野人山的秘密,早已疯魔,心理扭曲。 摔死了自己,让脑电波与天眼融合,成为这台地球望远镜的一部分。 只要军队杀进来,我们一死,秘密还在七十六号公馆手中,五号的牺牲就有重要意义。而且五号以另外的方式永恒存在,他成为天眼,以后仍是七十六号公馆的首脑! 可,我岂会没有准备? 雇佣兵正在通过暗海。 盐虫架出天桥,造化出奇迹之路。 我通过望远镜已经看到了,对天眼内的五号说了句:“兵法云,半渡而击。你以为只有你有援兵?看清楚了,什么叫火烧赤壁!” 一艘快艇冲破暗海。 用深水炸弹破坏海底,地脂随之喷出,霎时浮满海面。 白色的盐海波光粼粼,散发美丽的七彩。盐虫受惊,天桥随之瓦解,雇佣兵掉进海里,用便携式气囊企图游过这片区域。 油比水轻。 暗海虽无波涛,喷涌的地脂还是很快包围了他们。 快艇撞断了天桥,引出了地脂,飞快往盐漠驶去。随后一点火苗飘出,似太古之光落在黑暗的海上,落在七彩的油光上。 轰! 无数雇佣兵恐惧的大脸。 金火冲天,红焰满地。昆仑之中的地脂被引燃,海面激烈燃烧,化为熊熊火海将 整个雇佣兵团都吞噬殆尽。 温度之高,以至于惨叫都湮灭于火势。 外围的人汽化,内部的则化为焦炭,像枯槁的破船在海面漂浮喷火。那支雇佣兵很快彻底消失,火海仍蔓延,蒸发洁白盐晶使沙漠面积越来越大。 “果然英雄出少年。” 姚俞忠微眯起眼,临危不惧。 他道:“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不得不承认,根本做不到这个地步。不过你也彻底得罪死了七十六号公馆,下半辈子将永无宁日!” “一将功成万骨枯。咱们脚下的天眼,何止万骨?人类文明是建立在尸骸和鲜血之上,这局,似乎是我赢了。胜天半子!” 机关算尽,我比五号和姚俞忠高出半截。 之前留黄师爷在国内,就是为了预备一支后援。不管七十六号派出多少军队,凿开地脂,引出火海,再多的人都无济于事。 负责最后一步的人,自然是久久未登场的白川。 出国前,我授意黄师爷找上白川,买下一枚深水炸弹,秘密进入野人山待命。胡子刚才没出现,就是去接引白川入海,在海上火烧赤壁,给予七十六号的人马致命一击! 一切都在按照我的计划进行。 不知不觉,我有几分得意,毕竟我笑到了最后。 “高啊。连环计,计中计,阴谋诡计,心思算计。可夏六初我不服你,你把七十六号公馆当对手,怎么就小觑了我姚俞忠?” “你?” 从始至终,我不敢小觑姚俞忠,但姚俞忠势单力薄,眼下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事到如今,该死的人都死了,连七十六号的后援都被你消灭,你以为天下大吉了?不不不,如果是这样,你也太看不起我姚俞忠。我在江湖腥风血雨几十年,脚下江山是我真刀真枪打拼出来,你以为倒斗祖师爷白叫的?” 我心里顿时滋生不安。 难道姚俞忠也有底牌? 胡子的手摸上扳机,准备结果姚俞忠。 姚俞忠的眼顿时怨毒,阴森恶狞,吓得我和胡子一滞。我这才发现,姚俞忠头上还戴着辉煌之冠。 也就是说,目前为止,他才是最聪明的人! 啪。 手铐破碎。 姚俞忠一下挣脱了束缚,在地面飞速滚出。胡子不敢迟疑,也不想抓活的,冲锋枪快速扫射过去。 本来姚俞忠身负重伤,早已强弩之末。 眼瞧他命丧当场,血泊之中,五号的摩帝金杖为姚俞忠所得。姚俞忠手持权杖,赫然在天眼一跺。 打出的子弹以科幻的场景,竟悬浮停滞在了虚空! 摩帝金杖象征一切权力,能号令万物。 姚俞忠挥起权杖,便叫子弹停滞。我和胡子抽身跃出,子弹便反射向我们,险些叫我们作法自毙。 此刻白川也赶来。 他发出一枚暗器,同样被摩帝金杖控制。 白川滚到我这边,与我碰面:“老板,顺利完成任务,那些雇佣兵都没了。” “干得漂亮。再解决这个姓姚的,所有的事,这些年经历的噩梦,就统统烟消云散了!” 姚俞忠头戴辉煌之冠,手握摩帝金杖。 赫然佛经中的转轮圣王,人间极致的尊贵。 姚俞忠对白川的印象并不深,白川作为我手下,也仅仅跟他见过一面罢了。 “我姚俞忠,可  不会输!” “哦?” 我和胡子面面相觑。 世人都道姚俞忠厉害,究竟厉害在哪,由于关外派自立门户,我还真没机会见识。 胡子试探问道:“莫非你姚把头准备了原子弹,要跟咱们同归于尽?俗话说,中国人不打中国人,姚把头你这可有点不地道。” “哼,你们两个兔崽子,真当我姚俞忠饭桶?也好,叫你们几个开开眼。南北两派自诩传承千年,都是一些冥顽不化的老古董闭门造车,不知天高地阔。我姚俞忠不做小,要做便做大事。” 胡子调侃:“姚把头还能飞起来咬人不成。” “闭嘴!”姚俞忠勃然大怒,“老子下地时,你他妈还抱着尿不湿嘬奶。我姚俞忠六岁出道,九岁入行,十二岁支锅,十六岁当筷子头,一年曾发墓冢二百,例无虚发。世人都道我观星理相冠绝天下,却不知我还有入地一手!” 我秉住呼吸。 搞不好姚俞忠真有底牌。 风水之道,有法天、相地二类。即通过天象,或地理,判断格局好坏,凶吉走势。 姚俞忠一年发古冢二百,靠的就是法天之术。他不用洛阳铲,袖手走到野外,只看银河星辰,便知皇陵帝寝。 一发二百,无一差错,故有“倒斗祖师爷”一说。 我没料到姚俞忠如此文武双全。 除了法天,竟会相地? 我家的《遁甲开山图》,就属于相地一类。不然我也无法预测暗海的地脂在何处。彡彡訁凊 我稍稍安慰自己。 姚俞忠的相地再厉害,也无法超过我,他能掀起什么风浪? 殊不知,我小觑了姚俞忠。 此番交手,我吃了大亏,险些丧命。他姚俞忠棋高一招,我败了。 “遁甲开山有何奥妙?昔日圣人出河洛,造八卦,开阴阳,治九州十二方,分了天地,遂称‘三皇’,造好‘三易’教化万民。你家的遁甲开山,只能算下易,今日让你开开眼,便是夏大龙子那老货,都不曾接触上易!” 胡子靠过来:“真的假的,他比倒斗王还厉害?” 我擦了擦冷汗:“情况不对,找机会跑,这老东西深藏不露,他之前扮猪吃老虎呢!” 夏之连山,商之归藏,周之易卜,是为“三易”。 我家的遁甲开山图,能解山川,开河洛,破地理,寻古墓之隙,发皇陵之寝,如探囊取物。老爷子由此位列三大倒斗之王,名震当代。 遁甲开山,会破坏风水形势,乱了格局,所以只能算下易。 真正的“上易”,通天道,开人和,讲究个润物细无声,举手投足便解了山川脉络,如风云之势,变幻莫测。 之前我调查姚俞忠,竟不知此人有法天相地之能。 他有一手绝学。 出道仅用过三次。 连山九藏手! 此为上易,便是当年张四太爷、焦四,都不曾接触。一手之下,断龙脉,批龙鳞,抽龙髓,只在翻手之间! 姚俞忠能进入暗海。 他引而不发,想拿到读取磁带的奥秘再出手。之前冷眼旁观,见我和五号斗个你死我活。他戴上辉煌之冠,知五号与天眼融合。 等到我以地脂火烧了七十六号的援兵,姚俞忠自觉稳操胜券,方才施展连山九藏手。 一手之下,断了昆仑半截龙脉! 第四百九十四章 环环相扣 被五号关闭的绝对射线再次开启。 姚俞忠手持摩帝金杖,射线如海啸朝我们涌来。即使我们戴着隔绝电磁的头盔,仍感到灵魂即将离开躯体。んttps:// 仓卒之际,我和胡子跳下天眼,夺路逃命。 白川跟在后面磨磨蹭蹭。 我回头一望,白川被绝对射线击中,吞噬了脑电波。姚俞忠一手断龙脉,昆仑的秽土宫对他再无隐藏。 龙脉一断,此地气运已绝,当代难有人与他争雄! “老东西老奸巨猾,藏的够深啊。”胡子心有余悸,大呼给姚俞忠做了嫁衣。 我苦笑连连。 事到如今,我真的没底牌了。 谁知道姚俞忠还有这本事! “先离开暗海再说。哼哼,他拿了磁带未必就赢了,七十六号公馆不会放过他,智慧比不过刀枪,且等等吧。” 我心有不甘,朝着天眼望去。 姚俞忠左手鲜血淋漓,指甲悉数炸开。 皮肉龟裂,竟夹杂一股涌动地金气。那是被他用连山九藏手断掉的龙脉,他另一只手握着摩帝金杖,准备直接以地气之精,强行截获磁带的内容。 地球的磁场非常玄妙。 地球本身就是一台放映机。 倘若有人能截取地球磁场,就能使放映机加速或倒退,也就是预知未来、回到过去。 正待姚俞忠张狂时,明明被抽掉脑电波的白川忽然睁开眼,以极快速度将他击落神坛。姚俞忠做梦都没想到,白川算哪根葱,他怎么又半道杀了出来! “他让五号给附体了?”我心中一突,这可比姚俞忠截断龙脉还灾难性。 白川双眼空洞,脸颊浮出极为狡黠恶毒之色。 饶是姚俞忠也心生胆怯,不知面前这家伙是何来路。 用旧社会的说法,白川具有古蜀血脉,为通灵体质。这种体质用以献祭,能与神共鸣,当年陈东海就是要拿他献祭,企图令蜀山氏复生。 我们皆以为白川被五号附体了。 可五号的灵魂已经与天眼融合,再夺舍白川,那白川不就等于一台人形望远镜了? 白川夺了摩帝金杖和辉煌之冠。 姚俞忠手持昆仑龙脉,与其分庭抗礼,再施展连山九藏手,准备把暗海下的地脉一并给绝了。 “桀桀。” 白川瞳孔漆黑,一阵冷笑。 姚俞忠赫然发现,他的绝学竟施展不开。龙脉截不得,天眼下众多被抽走脑电波的古尸,一致发出沉闷呜咽。 尸哭,群尸竟在哭泣! “你不是五号!”五号绝没有能引发古尸共鸣的能力。 我大脑飞速运转,快要烧掉cpu时,脑海冒出一个词,跟着就喊出来:“没藏讹庞!” “不错。” 五号的声音从不存在的读取室发出。 我和胡子倒退一步,眼下什么都顾不得,先跑路再说吧。 呼。 暗空风云呼啸,我和胡子猛地低头,头皮就空了一块。白川,不,没藏讹庞,也不对。那玩意直接掠到跟前,连姚俞忠都重伤垂死。 我朝姚俞忠大喊:“姚把头,咱们盗墓界不能没有你啊,你快跑吧,拿着磁带跑,我来负责断后。” 胡子愣了愣,随即喊道:“小虾所言极是,咱们烂命一条,死就死了,你姚把头外面养着十几个情妇,死这太可惜了,快跑吧。” 五号绝对不容许染指磁带的人活着离开。 我和胡子祸水东引,姚俞忠也不是傻瓜,把磁带丢给我,真诚道:“小兄弟,你们才是祖国的花朵,倒斗界还要靠你们发扬光大,你们先走。我老了,且留下来跟这妖魔决一死战。” 我赶紧又把磁带丢回去。 妈的,你个老王八蛋真虚伪,这时候想起谦虚了。 “不用争了,你们都要死。”五号的声音再次出现,他化为幽灵,无处不在,永恒存在。 胡子抄起武器:“你算哪根葱,有本事出来说话,不人不鬼的玩意,有我们姚把头在这,轮得到你撒泼?” 我跟着起哄:“对对对,姚把头千秋万代,一统江湖,你也不蹲着撒泡尿照照镜子。有我们姚把头在这,那才是百无禁忌!” “你们。” 姚俞忠气得七窍生烟。 捧杀,绝对的捧杀。 “姓夏的,你家伙计怎会是没藏讹庞?” 对此我真的不知情。 隐隐想起来,西宁事件,姚俞忠曾协助七十六号公馆,袭击在仓库的我们,劫走没藏讹庞。当时白川惨叫一声,昏厥过去。 事后我送他去医院,没检查出啥大毛病。 从那时起,白川沉默寡言,气质就变得阴郁。难道从那时起,没藏讹庞借助白川通灵的体质,一直潜伏在我身边? “不错,可惜现在才明白,太晚了。”五号的声音不乏自豪。 能想出这么宏大,这么深思熟虑的计划,他才是最聪明,以智慧压倒一切的高人。 姚俞忠如梦方醒:“也就是说,当时从仓库劫走的没藏讹庞,已经是一具行尸了?难怪你骗我,说没藏讹庞已死,长生不在。” 五号道:“你们中国人喜欢猜忌彼此。亲戚不信任亲戚,朋友不相信朋友,正好为我所用。那时候,我已获得辉煌之冠,心知即使劫走没藏讹庞,仍逃不开官方搜查,便想出借尸还魂之法,引你入局。让没藏讹庞,附在你那有通灵体质的伙计身上。” “你家老爷子背叛我们,早已自废武功,夏家无人。只要让没藏讹庞附身伙计,迟早你会叫他,让他参与进来。埋下这一步棋子,无论事态如何失控,我都能发动致命一击,将你们一网打尽!” 五号癫狂咆哮,怒呼连连。 他变成现在的样子,不乏怨毒憎恨。这种怒气撒在我们身上,我们都要给他陪葬! 姚俞忠不可置信。 早在西宁他就被七十六号给利用了? 当时不惜与官方翻脸,干下那遗祸无穷的恶事,得到一具没了灵魂的躯壳,他一败涂地。没藏讹庞一直存在,就潜伏在我们身边。 “我,我承认自己输了。”姚俞忠阴着脸,很快释然,“找个千年粽子进来斗法,有点意思。你做出那么大牺牲,不怕这位千年前的西夏权臣跟你翻脸?” “没藏讹庞。”五号叫了声,“我的脑电波已跟天眼融合,永生永世留在这暗无天日的幽冥,你的秘密我无法泄露。可他们,就不好说了,一旦让他们出去瞎嚷嚷,你会面临什么,你自己清楚。” 明摆着的借刀杀人了。 我和胡子警惕到极点,这种情况,不得不牺牲白川。其实从西宁开始,白川就没救了! “干啊!” 胡子使出魁星踢斗,一脚踹姚俞忠腰子上。 姚俞忠向前扑去,胡子拉我腰带,我跟他调头就跑。 “我靠你姥姥。”姚俞忠差点崩溃了,这年月还有好人吗,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哪去了。 毕竟是关外派第一人。 姚俞忠结了个法印,想以连山九藏手,抽没藏讹庞的尸筋。尸筋一断,任这粽子千年道行也施展不得。 岂料没藏讹庞附身白川,沾了地仙气,太阴炼形之法已成。 一道虚影拓在姚俞忠面前。 饶是以姚俞忠的老道,直扑虚影之中,险为太阴所噬。没藏讹庞挥掌拍落,若非姚俞忠敏捷,此刻已横尸当场。 呜呜,呜呜。 天眼下,那些尸体都站起来,一排排一行行,宛如古代军阵密集排列。尸体的嘴唇自然凹陷,发出悠扬哭音,悲痛欲绝。 尸哭之声传遍幽冥。 在天眼范围掀起一场风暴。 我和胡子头痛欲裂,直接跪在天眼下,五号得意的笑声灌入脑门。我们正面临史上最大危机。 “咯咯。” 舌头往上牙膛一顶,我磕破了皮肉,疼痛终于使麻痹的身躯恢复运转。 尸哭嚎啕,怨气之大连姚俞忠都扛不住。 我向后翻了一步,掏出无瞳王的骨笛演奏云上天音。这云上天音本质也是一种频率,能抵御尸哭的负面情绪。 尸哭声为之一减,姚俞忠二话不说,撒腿就跑。 胡子呸了一口。 什么玩意啊,一点义气不讲,改名姚跑跑算了。 没藏讹庞站在天眼上,一言不发。他手举摩帝金杖,绝对射线朝姚俞忠袭去。毕竟老狐狸,保命意识强大。 姚俞忠施展关外派负尸中郎将秘术,以古尸挡了一下。 本就没有脑电波的古尸,颅骨炸裂成雾,碎肉喷了姚俞忠一嘴。姚俞忠心里发苦,此地根本不是他的主场。 七十六号公馆太狠了。 早在西宁就布下白川这枚棋子。 有心算无心,我们都输了! “夏家小子。”姚俞忠远远对我喊,“我看咱们别内讧了,中国人帮助中国人,倒斗精英不能全死在这,否则盗门就绝了,一致对外吧。” “我同意。” “胡爷也没意见。” 姚俞忠道:“此地尸气如海,尸哭成山,阻了昆仑龙运,奇门遁甲施展不开。倘若能破了这道屏障,我还能解出一条生路。” 我摇摇头:“仅靠我一人演奏云上天音,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 胡子转了转眼珠。 “这深山之中,曾有三件至宝,为阿育王所得。辉煌之冠,摩帝金杖,仅为其二。还有三只宝瓶,收了盐漠三大坏劫,否则我们能这么容易进来?” “对啊。” 冥冥之中,一缕胜算出现。 地心莲火之瓶,日月风雷之瓶,净妖圣泉之瓶。 三枚宝瓶铸就瓶沙王的赫赫威名,对应佛经提到的“三劫”。此三劫,便是转轮圣王也在劫难逃,佛陀亦不可免。 第四百九十五章 昆仑已见 鬼姑神祭祀天眼,获取天外讯息。 国破之前,便以“三劫”罩住暗海盐漠,防止后人窥视。 三劫分别被三只宝瓶收去,倘若能重新释放三劫,就能把没藏讹庞和五号封在地心! “瓶子呢?”我迫不及待问胡子。 胡子一脸晦气:“别提了,不知道白川有问题,胡爷把宝瓶放在他身上。喏,就他后背那个旅行包。” “你,你怎么那么蠢啊,那小子病恹恹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你,你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他保管。”姚俞忠脑门喷火,骂胡子猪队友。 胡子岂是吃亏的主:“你聪明,你聪明,聪明的跟个小母猪似的,啊?姚跑跑!” “你!” “好了好了,别吵了。胡子你是神偷,你想办法偷回来。” 我对姚俞忠道:“马后炮没有用,你跟我上去吸引没藏讹庞的视线,让胡子有机会下手。” “等等,粽子跟活人毕竟不同,咱们不妨换个路数。” 姚俞忠伏在群尸脚下。 这些尸体年代不同,远到几千年,近到几十年。由于此地特异的环境,尸身不曾腐朽,只蜡黄了脸色停止呼吸。 其中不乏头戴羽冠,身着玄袍的方士。 姚俞忠藏在尸群里,暗暗扒了几个粽子的衣服,道:“没藏讹庞归根结底,不过西夏一个奸臣,夺了李元昊给佛母造的神宫。咱们不妨扮成李元昊在世,他见了必然心虚。” “不愧是姚把头,骗人不说,还能骗鬼。” “少废话。” 姚俞忠跟我合计一番。 他披上古人衣服,头戴毡帽,弄了个番邦蛮夷的打扮,自称西夏开国皇帝李元昊。我则陪王伴驾,当我的大内总管。 没藏讹庞果然吓了一跳,心虚不已。 胡子快速绕到后方,准备夺回宝瓶。 这时候,五号的声音突然出现,提醒没藏讹庞:“别让他们靠近三只瓶子。” “靠,还带场外援助的。”胡子扬起一把尘土,径直缠上没藏讹庞。我和姚俞忠一左一右扑上去,各种挖眼掐喉助攻。 没藏讹庞一抖摩帝金杖,我们全部飞出去,摔了个口鼻喷血。 就这一挥,我发现问题。 按理说,对方半人半尸,影子尚在黄泉之中,不曾为仙。偏偏没藏讹庞修了太阴炼形之法,影在脚下,与活人无二,却多几分阴鸷。 千年前,开国皇帝李元昊受佛母资助,得以建立西夏。 事后李元昊反悔,欲夺佛母九世功德,以天外舍利子修成正果。不料遭奸臣没藏讹庞陷害,挑唆太子弑杀李元昊,又杀太子,窃夺一国大权,篡了西夏王陵气数,修得真法。 万物没有十全十美。 没藏讹庞夺了白川肉身,太阴炼形尚有残缺。 观他地上影子还仅仅是畜道,我便戳了姚俞忠几下,喊道:“有光没。” “啥子光?”姚俞忠愣了。 我气得骂道:“你这人怎么那么阴暗,连光都没得。” “胡爷这有。” 胡子打开十万流明大手电。 没藏讹庞下意识用手遮住眼睛。他脚下的影子消失,太阴炼形破了圆满,胡子趁势撞上去,夺下三枚宝瓶。 第四百九十六章 四洲赞垛 随后,我们围绕昆仑山巅,向下挖掘。这一挖,山体呈倍数增加,深度超过十米时,山体厚达五十米。 再往下挖,清理出一方石窟。 年代之古老,人工开凿的痕迹早已磨灭。 洞窟设有两个跪坐玉人,手持白盘承接露水。早在西周时,昆仑还没这么矮,洞窟以上未被泥土包裹。 先民以美玉为引,接下凝聚的雾水,是为瑶池。 糊涂山人抵达仙人峰后,便设下天障将昆仑掩埋,以防再有人进去。姚俞忠以连山九藏手断了龙脉,山巅方才又冒出来。 “哦,我的上帝呀。” 正当我们研究洞窟时,树林拨出一队人马,养精蓄锐,荷枪实弹。 正是山杖客。 我知道山杖客是雷千,所以不是很害怕。姚俞忠则如芒在背,忌惮不已。碍于自己势单力孤,又不敢翻脸。 “怎么你能从地下出来?” 山杖客笑道:“我没发财的命,就先出来等你们了呗。哎呦呦,都是老朋友了,别绷着脸啊。你们,在这挖石头玩?” 我道:“昆仑再现,就在脚下,我和姚把头准备进去看看。” “那好,一起吧。” 山杖客推了姚俞忠一下,姚俞忠道:“昆仑为众仙归宿,进去了出意外我可不负责。” “没事,我不怕死。” 山杖客让人把我们围起来,说要给我们检查,其实就是搜身。 我早把两盘磁带藏好,便任由他们搜。 白川还在昏迷,五花大绑捆在担架上。山杖客没太在意,要求吃了饭后立刻动身,下昆仑一窥仙家之地。 从洞窟进去,狭窄的缝隙仅够侧身通行。 数十米往下,空间豁然开朗,出现庙宇模样的建筑。 里面很潮热。 岩石嵌有远古生物化石,海洋陆地都有,还有很多菊石纹路。庙宇建在化石之间,以恐龙脊骨为梁,上面盖着鱼鳞状的陶瓦。 古人发掘这些化石,见骨骼如此巨大,一定以为是龙的,并献出部落最珍贵的血食加以祭祀。 我用手电照了照。 庙宇被一股黑气笼罩,可能氧含量太低了。 我们戴上呼吸面罩,便携式氧气瓶派上用场。胡子第一个爬进去,里面的颜色极为鲜艳,红白蓝黄,具为宝石磨成颗粒调和,因此色彩不褪。 庙宇中心,按东南西北,放了四个“墩子”? 我看不懂。 迄今为止,人们对昆仑的认知,仅仅局限古书描写的仙家福地。这昆仑之中到底有啥,诸子百家各执一词。 四个墩子明显经过精心设计。 旁边很多骨头制的碗,装满干涸的黑色物质,或液体,或固体,还有一些恶心的残渣,已辨不出原貌。 庙宇根据四个墩子,分成四方。 各按白色、红色、黄色、黑色代表。 庙宇的墙上,镌刻密密麻麻的天城文,有数百万之多。看格式,应该为经文降魔之用,整个庙宇的氛围极为压抑。 在四个“墩子”的中心,向下开凿台阶。 每一层被铁链封死,可谓严阵以待到了极点,生怕有什么东西从山里出来。 姚俞忠和山杖客在后面。 这地方不太可能有机关,倒是一些未知的东西,比机关更可怖。 山杖客道:“这些东西,我似乎在哪见过。” “哦?不知有何说法,看样子,这庙宇和祭祀痕迹,也并非中原所有。”姚俞忠明显来了兴趣。 山杖客道:“在藏地,动辄有千年历史的古寺,壁画就有这种祭祀方式。我想想,嗯,这应该就是‘四洲赞垛’了。” 藏地? 我暗暗惊讶。 山杖客是雷千伪装的,难道雷千为了救治古铜,还专门跑了一趟藏区? 这件事,在雷千的回忆录里没有,是不重要,还是被故意隐瞒了? 我脸色不太对。 山杖客明显注意到了,自知失言,硬着头皮解释:“嗯,藏区颇为神秘,又是离天最近的地方,不乏各种神秘仪式和古老苯教。其中这‘四洲赞垛’,最为诡谲,相传带有业力,连人间帝王亦会被夺走性命。” “所用的祭品也很恶心。瘟疫死人的唾液、溺水而亡的脑汁、乌鸦的眼猴子的舌,从事农业人的手、贵族的头盖骨、一百零八墓地的坟土、女婴等等。” 此地明显是进入昆仑的必经之路。 却被一群番僧设下了诅咒,着实可疑。 四洲赞垛是一种佛经认为的最高级别的巫术。最早起源于尼泊尔地区,沿喜马拉雅山脉,传入藏区,南下影响了降头和巫师。 赞垛,一种坟土堆成的祭坛,上插十九件法器。 用金银装饰。 为了让坟土坚固不被摧毁,夯打时,要拌入动物的脑汁增加粘稠度。外形与佛塔一般,上饰鬼神妖魔,无半点庄重之气,反倒邪性冲天。 佛经把世界分为四极。 东胜神洲,南瞻部洲,西牛贺洲,北俱芦洲。 胡子恍然大悟:“孙大圣就是东胜神洲花果山人,这么说来,咱们跟大圣还是老乡呢。” 山杖客解释:“这并非《西游记》杜撰,佛经之中,确实认为世界存在四个洲,由此诞生了‘四洲赞垛’这样邪恶的仪式,用以诅咒,杀戮,死亡。” 这在佛经中,极有渊源。 相传佛陀为弘道布法,派遣智慧勇敢善良的人统治四洲,以此教化愚昧的信徒向善,以期死后得以解脱。 管理人间的帝王,被称为“转轮圣王”。 各有三宝护持,征战四方。 其中一任转轮圣王堕入魔道。转轮圣王虽为人间至尊,却并非不死。那一代转轮圣王为了长寿,转为向魔祭祀,献上女人和婴儿,一直残暴统治人间三千年。 为此寺庙焚毁,佛眼凋零。 人们终于不堪忍受,拿起武器反抗。转轮圣王有三宝护体,让反抗的人民损失惨重。 有勇士潜入转轮圣王的行宫,将他祭祀魔教的法器更换,并以魔克魔,诅咒转轮圣王永不超生。 次年,转轮圣王再次献祭妇女婴儿,向魔王祈祷。 由于法器被更改,魔王接受了祭品,按照神牌的指示,赐予转轮圣王“永不超生,凡碰过的黄金为沙土,接触的饭菜为岩石,杀过的人类全部复生”的愿望。 转轮圣王发现时,为时已晚。 他的宫殿化为沙土,他的妻妾仆役化为沙土。 他饿得饥肠辘辘,任何食物在他嘴里都变成坚硬的石头。 最后残暴的转轮圣王死于绝望。 人民推举饲养孔雀的部落,一位贤明善良的王子率领大家扫荡妖魔。由此孔雀王朝出现,阿育王为最后一任转轮圣王。 诅咒旧王永不超生的巫术,则被完整保留下来。 称为“四洲赞垛”。 密宗第一法术。据说只要施展,任何帝王将相都无法阻挡。不过所需的材料太过浩大,历史上也只出现过两次。 山杖客道:“我认为,庙宇中的四洲赞垛,就是阿育王留下的。他曾目睹了昆仑,又恐惧昆仑下的秘密流传出去,于是设下四洲赞垛,企图阻止我们的脚步。” “胡子。” 我暗中拉胡子的衣服。 胡子退到旁边,跟我小声交流。 “你确定不易和藏青禅师进山了?庙宇中的陈设未被移动,我们像第一批来客。” 胡子猜测:“也许进山的路不止一条?咱们从山顶下来,他们可能走的山脚。” “这事处处透着古怪。” 我和胡子三缄其口。 山杖客引导姚俞忠:“姚把头,这四洲赞垛非同小可,带有莫名的死亡诅咒,且祭祀早在千年前就启动,咱们务必小心。” “哼,一些装神弄鬼的法术,倘若真的有效,阿育王死后,孔雀王朝就不会迅速消亡。也罢,你们退开。” 姚俞忠手持分土剑,当之无愧为南北第一。 将剑鞘插地,姚俞忠以剑刃割鞘,阵阵天音不绝,传遍山体。四洲赞垛颤动,千年前的祭祀被扰乱。 装着脑髓的骨碗破裂。 四大土台出现漏口,封锁台阶的铁链一根根断开。 说来奇怪,当台阶上的铁链开始断裂,一股香味从下面飘出来。整个庙宇因为祭祀,搞得很血腥,各种肮脏的东西让人生理不适。 偏偏那股香味让人陶醉。 就像一边上厕所,一边吃火锅? 我感到一种违和感。香味之浓,令人不停吞口水。我们忽略了四洲赞垛带来的满地狼藉,从庙宇下去,一路进入山心。 庙宇下,露出昆仑最古老的建筑。 一间以麻绳、解玉砂,切割研磨的大厅。胡子说,这个面积这种工程量,古代没个几十年根本干不出来。 大厅之中,一排排石桌均匀分布。 香味从桌上飘出,一股久违的熟悉感,热气腾腾扑面而来。 我与胡子均吃了一惊。 不待脱口,姚俞忠便低声吼出:“滇王宴!” 大厅之中,正在筹备丰盛宴席。 不同于殉葬的冥器。 石桌的锅碗瓢盆一缕灰尘不染,里面还冒着热气。似乎上一秒,这里还客人如云,有上百人同时享宴。 越往里走,香气越浓,那是一种穷尽想象,都想不出来的猎奇盛宴。 在一种彩陶的土碗里,我见到熟悉的蜜人。 品质比棺门巫山的还好。 呈枣红色,如琥珀不带杂质。里面的皮肉骨骼,已经纤维化,像果冻凝在里面,散发甜蜜香软的气息。 昆仑之中的滇王宴,应该是最早的一次宴会了。 第四百九十七章 多余的客人 我们进去的时候,宴会刚刚结束。 大部分美味都被消化,只剩一些残渣还在碗中,仍有热量。让人恐惧的是,这山体深处,哪来客人赴宴。 而且这些餐具太大了。 酒杯就有海碗的直径,我看不是巨人根本吃不消。 总之这里处处透着古怪。 赴宴的不是人,吃的也不是鸡鸭鱼肉。 阿育王以四洲赞垛,用最崇高的法术封锁大厅,就是不想让宴会客人出来? 姚俞忠决定不走了。 就待在大厅,看究竟谁才是赴宴的客人。 我劝说胡子一同留下。这滇王宴非同小可,号称天下第一宴,所用的,具为龙肝凤髓,山珍奇兽。 目前为止,我们还不知主人和客人的身份。 若知道,这谜团也就解开了大半。 可以说,滇王的宴席,最早就是“剽窃”昆仑这场饕餮盛宴的。我家老爷子发掘滇王佳城,得知滇王并没有真正进入昆仑核心。 他被阻拦在昆仑之外。 除了带走外围的陪葬品,复制了在昆仑中的这场盛宴,聊以安慰自己,弥补遗憾。 我们等待宴会的客人。 姚俞忠分析,这里的器皿还带有余温,说明千百年来,这场盛宴并未终止。 它是以周期性开展的。 可能三天,可能七天。 我看见山杖客用手伸进碗里,将残存的蜜人水敷在自己伤口上。 顿感恶心,便问他干啥。 山杖客并不尴尬,理直气壮:“蜜人乃是天下头道的好药材,对于修复外伤,有种难以想象的好处。你可知这蜜人价值多少?远胜于黄金!” “太恶心了,这可是死人酿的玩意。”胡子嗤之以鼻,连他这种下斗必拿冥器的人,此刻都下不了手。 姚俞忠道:“你若嫌弃,腾个地方。蜜人对治疗跌打损伤堪称奇效,瞧,连子弹的弹口,敷了蜜人都好了。” 胡子无法给自己做思想工作,退避三舍。 我坐在客人的位置上,石桌摆满了各色器皿,多为陶或玉。 有碗、盘、碟、杯、盏、壶。 每个陶碗的饭量,更适合老虎,反正正常人绝对吃不消。 姚俞忠和山杖客瓜分了宴会上剩余的蜜人。至于那些很恶心,已经辨别不出模样的食物,姚俞忠没敢去碰。 胡子嘀咕:“依胡爷看,这地方邪性,从里到外没啥好玩意。拿人当菜,那赴宴的不是神仙,该是恶鬼。” 我心道,古代以“人”为药材,确有其事。 人血人油人毛,都可以治病,鲁迅不也写了“人血馒头”一笔? 姚俞忠走过来道:“你个小子,孤陋寡闻,没啥见识。以人为药算啥?《本草》原书,删减前,还有尸部一篇!” 姚俞忠解释:“所谓尸部,即以尸体为药材。活人与死人之间,在于多了一口气,精气一散,肉壳可炮制为药。你瞧见的蜜人,不过‘尸部’外方,邪门的招数还多得很呢。” 我和胡子均产生呕吐感。 更高维度眼里,人与猪狗牛羊没什么两样,也许更加可口,肉质更加细腻? 胡子搓了搓身上鸡皮疙瘩,发抖道:“胡爷一定加强学习,把鲁老爷子的狂人日记多看几遍。这歪歪曲曲的暗史,果真充满了吃人。” 在大厅等了不知多久。 混沌中,便见石厅内点了灯火。 火光发绿,照得四下朦胧,宛如幽冥。 不知何时,大厅的石桌前站了一排排黑影,愣没丁点声响。我迷迷糊糊睁开眼,才发现置身于人潮。 顾不得许多,连忙推了胡子,和他一道钻在桌子下面。 那些影子看不清面部。 衣袍宽大,只觉古装打扮。 走路无声,进了大厅也不交流,各按地位跪坐桌前。我和胡子藏在桌下,便见一双黄底尖头的高靴伸了进来。 胡子张了张嘴,我急忙捂住他。 外头的绿光还闪烁,也不知姚俞忠等人去了哪。等了几分,客人到齐,高矮胖瘦都有,体格魁梧,至少五六百斤。 响了三次金铃,有狐狸精一样的尖嘴侍女,盈盈款款走上来送菜。 我和胡子闻到香味,也都如痴如醉,顿感饥肠辘辘,恨不得扑出去饱餐。我从桌下打眼一看,外面全是宾客,都埋头吃起来。 期间他们没有一句话。 整个场面诡异极了。 我跳转目光,往大厅深处看去,想见一见宴会的主人。 这时,胡子拼了命拉我衣服。 我龇牙咧嘴,回头看他。 胡子手在发抖,顺着散发绿雾的灯烛一戳,嘴巴缩成鸡蛋大。我顺他的方向看过去,灯火黯淡,地上出现一圈客人的影子。 这些影子的脑袋很怪。 太阳穴两侧长出犄角,像镰刀弯曲,如成了精的牛魔王。 我心中打突,知道这些家伙并非活人,好在石桌宽大,我和胡子藏起来还有富裕。 为今之计,只好等宴会完毕。 我停住呼吸,竖起耳朵往外听。这些客人从头到尾没有一句话,连寒暄都欠奉,嘴巴咀嚼的声音此起彼伏。他们对这场盛宴很满意,觥筹交错,所有人都吃的很饱。 啪嗒。 突然,一双玉著掉在地上。 胡子的心提到嗓子眼,客人弯下腰,扶着石桌伸进来摸。好几次快摸到胡子的脚尖,对方的手很大,五指生出倒刺,比鬼爪还凄厉。 胡子恨不得缩成一团。 我赶紧爬过去,捡起玉著往上递。客人摸到了筷子,这才把手缩回。 不待我和胡子松口气,噗嗤一声,一个响屁突兀,似惊雷在宴会炸开,且臭不可闻。我瞪眼恨不得吃掉胡子,这时候了,就不能控制自己的内分泌吗? “嗯?” 黄底尖头高靴的主子趴桌弯腰,狭窄怨毒的眼睛一下盯住我和胡子。 那张脸尤为可怖。 尖嘴猴腮,不见一两肉,由蜡黄色干灰的皮肤绷在骷髅上,纹路粗糙似一层鱼鳞倚迭。太阳穴两侧凹进去,生出镰刀的犄角。 身着玄色龙袍,腰间玉带绷细,肚皮吃得溜圆,怎叫个贪婪,敲骨吸髓的模样。 我心中一悸。 这家伙,很像壁画上的滇王啊! 胡子早已沉不住气,抄起工兵铲戳在那张脸上。 苍老的声音惨呼,胡子从石桌爬出去,掀翻锅碗瓢盆,大闹天宫。 “他奶奶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胡爷今儿替天行道,收拾了你们这帮醉生梦死的地主头子!” 胡子是个莽撞人。 真撒起泼,谁都拦不住。 不容分说,举起工兵铲就打,吓得宾客花容失色,男男女女一个劲往外冲。胡子愈发得意,打烂不知多少餐具,残羹剩饭泼了满地。 我颤颤巍巍爬出去,便见滇王骑坐在石凳上,正阴笑看我们。 滇王的道行非同小可。 他虽未去过昆仑,可他“抄袭”昆仑中的宴会,搞出天下第一宴。以人为菜,以尸入药,着实不亚于泼天魔头。 我拔出腰间手枪。 不料滇王一下飞到房顶上。 隔了太远,一层尸衣飘下来,滇王就不知去哪了。我左右张望,大厅深处传来杂乱脚步声。 宴会的主人气急败坏,终于露出模样。 一头人首蛇身的怪物,通体发绿,犹如翡翠雕凿的殉墓翁仲,缠绕到胡子身上。 搏斗中,胡子用工兵铲插进了人头蛇的身体,怪物碧绿的身躯蜷成一个无缺的环,一个翡翠之环...... 浑浑噩噩,我拼命挣扎,手脚都抽筋了。有人大力捂住我的嘴,我挣扎好一阵,满头冷汗惊醒。 便瞧见胡子摁我,见我醒了,用力捏我的脸,让我冷静。 刚才只是个噩梦? 大厅一片漆黑,只有微弱的手机屏幕在发光。胡子的脸色很差劲,像吃了几斤苍蝇屎。 指向石厅深处,示意我千万不要搞出动静。我眯起眼睛一看,便见靠近主座的地方,此时竟多了一个人! 姚俞忠,山杖客,他们就在附近。 也就是说,我做梦这段时间,宴会居然真的来了客人? 对方佝偻身躯,分不出男女。以一种吊诡的姿态,跪坐桌前,似乎在祈祷。我侧着耳朵,便听见人咀嚼的声音。 大厅深处的客人身体抖动,正在大口大口进餐。 吃的很急促。 仔细看就会发现,那个客人饿了很久。我们离他大概七八米,由于光线太暗看不清细节,但对方肯定在用餐。 姚俞忠和山杖客不敢轻举妄动。 倘若对方是宴会的客人,那大概率不是活人。 碰见妖魔鬼怪,黑灯瞎火的,我们未必占优势。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 那位孤单的客人仍在埋头进食,嘴里吧唧吧唧越发清脆。我真佩服对方的饭量,好多饭碗都让他舔空了。 突然,那客人站起来,走向下一个桌子。 按照这个进度,哪怕我们什么都不做,对方迟早会来我们这边收拾剩菜。 姚俞忠压低声音:“先发制人,对方即使成了尸魔,咱们人多势众,未必吃亏。倘若等它养精蓄锐,咱们反会遭其所害。” 胡子鸡贼:“你姚把头见过的粽子,比咱们过的端午都多。要不姚把头打头阵,俺们摇旗呐喊?” 山杖客道:“我同意。” “贪生怕死的玩意!”姚俞忠头大,现在出来混的,怎么一点义气都没有。 他点燃一根烟,朝客人弹去,试探对方反应。 贪婪的客人置若罔闻。 脑袋埋在碗里继续狼吞虎咽。 烟头在墙壁炸出几粒火星,客人对光似乎没有概念,依旧吃个不停。 第四百九十八章 禅师之弥留 我们一左一右,以桌子为掩护包抄上去。随着距离拉近,我觉得那位客人并没有想象中的恐怖。 对方除了吃饭的动静很吓人,迄今为止,并没有什么实质性威胁。 啪! 姚俞忠和山杖客率先扑了上去。 客人的身体软的像面条。 一碰之下,居然倒地碰瓷。我和胡子急忙上去查看,这一看之下,我汗毛倒竖,人就不淡定了。 喊出来:“藏青禅师!” 在宴会上的客人,正是藏青禅师。他好像被迷了魂魄,对我一点没反应。 没了人阻止,藏青禅师继续爬起来,坐在桌前猛吃。他的肚皮胀得吓人,身上的衣服千疮百孔。透过裂口一看,他肚皮布满紫青色血管,快要撑爆了。 “别让他继续吃,这样会导致心脏休克,把自己撑死。”我喊了声,和胡子手忙脚乱去阻止。 随便怎么殴打藏青禅师,对方没反应。 一旦我们不让他进食,藏青禅师就非常狂躁,且力大无穷。 我看见他太阳穴凹进去,生出两个肉包,与梦中的滇王有几分神似。仔细看,藏青禅师的眼仁很不对。 没有眼珠,眼睛被一层白色的筋膜包裹。 姚俞忠摁住藏青禅师,胡子用手去抠,从他眼里,拽出指甲盖那么大的白膜。 白膜一抠,藏青禅师就呆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试了试他的脉搏,人已接近休克状态。一口气吃那么多东西,且不说有没有毒,足以把肚皮撑爆! 藏青禅师的肚子太吓人了。 紫青色血管像摔碎的胆瓶,只需你稍微一挤,就会支离破碎。 姚俞忠懂那么一点中医,用尿去沤藏青禅师的口鼻,给他催吐。不管我们怎么弄,吃的东西就是吐不出来。 胡子纳闷:“大和尚有些法力,怎么会搞成这幅模样?瞧他样子,人都痴呆了,不似普通的鬼遮眼。” “这个人必须救活!”我道。 姚俞忠摇头:“没戏。” “他是从山脚上来的,极有可能已经见过昆仑了。” “靠,你不早说!”姚跑跑顿时化身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 用铁钩子,从藏青禅师的嘴里伸进去,把胃部食物往外勾。 不到几分钟,藏青禅师的眼又生出一层白膜,将眼仁盖住。再次反抗,发了疯爬上去,要吃桌上的奇珍。 我们死死拖住他,姚俞忠再次抠了眼睛的皮膜。 那是一种胶状物质。 姚俞忠怕危险,丢火里烧掉了。 最后我们把藏青禅师脚朝天,吊挂起来,姚俞忠点了几处消化的穴位。藏青禅师脸上一黑,哇吼了声,呕出大团黑色残渣。 臭不可闻。 这还仅仅是开始。 不断有东西从藏青禅师的肚子里翻出来。我没想到人的肠胃那么能装,简直能填满一个洗脸盆了。 天晓得藏青禅师经历了什么,又如何把这些东西塞进去的。 他并非什么都吃。 吐出来的东西,多为一种拇指大,一片一片的黑色物质,像发霉的果皮。到最后开始吐血,我们将藏青禅师放下,他一喝水就往外吐。x 到最后我们不敢碰他,把仅剩的一支葡萄糖给他注射。 “咳咳。” 藏青禅师醒了。 他嘴唇布满裂口,因为长时间进食,上牙膛的肌肉褶皱都磨平了。嘴里牙齿脱落,不成人形。 “  我终于见到你们了。”藏青禅师自知大限将至,“终于,终于从那片虚空离开。不必伤心,一切为定数,你我在劫难逃。” “大和尚,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姚俞忠蹲下来,希望听到一些提示。 藏青禅师一笑:“你们来到此处,各有目的,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无论你们想从这座山里得到什么,都不会有回应。这座山就像人,极度自私,它会吞掉你们!” “大师,我先带你出去吧。”我心里发酸,我与藏青禅师可谓老相识,想不到今日生离死别,眼睛发酸。 “不必了。” 藏青禅师说,他出山就料到有此一劫。 他历了九世轮回,这一世没法功德圆满,是定数使然。 只有我和胡子真正伤心了。 姚俞忠和山杖客围上来,等藏青禅师提供线索。 山杖客问:“大和尚,你吃的这玩意是啥,闻起来酸臭,时间久了,竟然有些舒服。” “咳咳。” 藏青禅师直起身,将身上破烂的僧袍叠好。 姚俞忠忙不迭又问:“大师,你们从山脚上来,是不是还有别的路可走?” 我不耐烦了:“你他妈有完没完!” “你敢跟我这么说话,关你屁事。”姚俞忠也火了,藏青禅师是唯一可能见了昆仑的人,他跟不易一起进山,一人失踪一人垂死。 如此凶险,连他姚俞忠都没把握,只能尽可能收集线索。 “我吃的这种东西,应该叫‘瑰片’,滇王宴的开胃甜点之一,类似于果脯吧。” 姚俞忠不解:“就算你饿了,犯不着吃这玩意吧?” 藏青禅师摇摇头,说他被迷了心神。 但他不吃这东西,早就死了,根本撑不到这。 这“瑰片”,乃滇王宴开胃小菜之一,还不算正餐。大厅石桌上,存了很多瑰片没被吃完,都有拇指大,比指甲略厚,暗红色半透明,如琥珀凝成的玫瑰瓣。彡彡訁凊 看久了,暗红的晶体里,似乎有一缕缕还未干涸的血丝。 藏青禅师解释,这瑰片,本来就是人的血痂。 越是高等动物,伤口就越难愈合。像壁虎的尾巴断了可以长出来,人就不行。 人在受伤后,伤口由血水脂肪混合灰尘凝固,就成了血痂子。 这是一种结缔组织。 坚韧,且硬,呈暗红色。滇王收集这种东西,做成了瑰片,成为天下第一宴的小菜之一。 滇王会故意用刑具折磨奴隶,使其伤口化脓,洒上灰尘帮助凝固,用刀一层层将奴隶身上的血痂刮下来晾干。 想想就极度恶心。 奴隶往往死于感染。 这一碗瑰片,不知有多少奴隶的怨气附在上面。 之前藏青禅师狼吞虎咽,就是为了吃这些结缔组织。口感很硬,基本没有味道,就像嚼变质的乌梅。 石桌上的瑰片都被动过,这东西极受客人喜欢,不过宴席冰山一角而已。 “昆仑,是有生命的。” 藏青禅师调整了状态,他口鼻开始出血,回光返照,蜡黄的脸开始红润。 我才发现,藏青禅师的身躯枯槁得恐怖,长期处于缺水缺粮状态,人已经饿得不行。又吃了十几斤瑰片,撑裂了内脏。 “这种生命,更多的是一种意识,非常危险的意识。如果把地球比喻成母亲,昆仑就是母亲平坦腹部上的肚脐,  乃生命之门。” “从我和不易进入昆仑,就发现这种意识在排斥我们,它抗拒我们进入。阿育王,滇王,他们都被阻止了,但不易执意要继续。我和他从山脚出发,沿干涸的河道进入山心。山脚流淌的不是水,是类似血液的地浆。” “我们抵达了一条峡谷。峡谷中,有极多化石,年代之古老,已经无法用人类文明的尺度去考量。化石并非动物,而属于人,至少形体很像人!” 姚俞忠和山杖客全神贯注。 不敢错过一个字。 藏青禅师必死无疑,与其哭哭啼啼,不如让他的死更有价值。我和胡子相当抵触,又不得不参与进去。 藏青禅师回忆,类人化石,头部生有犄角。 骨架比成年人至少大出一倍。 也就是说,这种类人对人而言,有极大威胁。无论从力量还是体积,它们都是猎食者的身份。 藏青禅师把这些类人,称之为“巫”。彡彡訁凊 巫在地球创造了辉煌的文明。 祭祀,秘法,都由巫来创造,包括宴会上蜜人酿、瑰片的制作工艺。 它们是最早被地球的意识,创造的智慧生命体。不知为何,地球又将它们毁灭了,并把它们的痕迹清理干净。 藏青禅师和不易,就通过巫尸峡谷,抵达了昆仑核心。 昆仑的雄伟并非地面建筑。 它在地下一直延伸,如肚脐深入到地球母亲的内脏。 藏青禅师的话,令姚俞忠感到匪夷所思。 山杖客表示难以理解。 我听了个大概:“大师的意思,昆仑乃至地球,存在意识,是一个生命体?太古年间,这个生命体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创造了巫人。这些巫人的寿命悠久,伤口恢复极快,很快遍布世界,对生命体产生了威胁。于是在它的牵引下,借助天外陨石毁灭了巫人,并把它们的足迹清理干净,列为禁忌?” “嗯,我想应该是这样。巫尸峡谷太过漫长,巫人的起源到毁灭全在峡谷之中,它们是实验的残次品,已经被淘汰了。不过它们的一些后裔,极有可能伪装先知,混在人类中蛰伏,等待机会企图统治我们!” 此话一出,均让我们有些坐立不安。 人类自以为地球的统治者,难道还会被猎物所统治? 藏青禅师继续说:“生命体并不一定存在实体,它可能只是一种保护意识。它能清理巫,也能清理人。人类虽然强大,地球却爆发各种病毒和癌细胞,以死亡限制人类的权限。有朝一日,当人威胁了生命体的安全,意识就会集中爆发,导致所谓的世界末日!” “千年前,阿育王通过巫尸峡谷,占卜到了这一种可能。他非常恐惧,认为我们迟早有一天,会重蹈巫的覆辙,便留下一块‘石板’,记载这预言。并计划抹掉那股意识,不让它给人类制造死亡。” “石板在何处?”姚俞忠和山杖客立马猜忌彼此。 藏青禅师平静道:“让你们失望,石板已在几十年前,被七十六号公馆取走了。不过根据阿育王历法的推算,他预言的世界末日,就在今年!” “这种预言,鬼国也曾占卜过,难道鬼国的祖先也意识到,我们迟早有一天,会被生命体的意识抹杀?”我自言自语。 这事可有些恐怖了。 匪夷所思! 第四百九十九章 死亡光影 藏青禅师说,七十六号的幕后首脑堪称疯子。他们得知末日预言,并不害怕,反而极度兴奋。 这些首脑,极有可能就是“巫”的后代。 以另一种方式,伪装身份,暗中统治人类。 “阿育王除了留下石板,还留下一口锅。” 藏青禅师知道颇多秘密。 我心中担忧,他没有一点隐瞒往外说。 姚俞忠和山杖客乐意藏青禅师这么识趣。 “阿育王也曾参与过宴席,在这昆仑的石厅内,成为客人中的一员。他回到国内,念念不忘那种味道,晚年准备启程在昆仑下葬,就制造了那么一口锅。” “那口锅非常神奇,将食物投进去,便可烹制美味。阿育王称其为‘天军锅’,它制作的美味超过任何大厨,唯独比宴会的味道差了一丝。某日,厨师突发奇想,将婴儿投入锅中,制成了一锅肉。阿育王吃后赞不绝口,与宴会味道如出一辙。从那时起,宫廷之中就有了吃人的恐怖传闻!” “不久后,阿育王病死,孔雀王朝迅速衰亡。有关阿育王的手札,包括天军锅,藏在旧王宫的地下室,在十五世纪后,殖民者到来打开尘封的铁门,这个秘密才为西方所关注。”筆趣閣 阿育王留下的大部分遗产,都被七十六号公馆掌握。 他们对昆仑非常了解。 藏青禅师再三警告,一定要小心七十六号公馆,这个组织的图谋绝非为了钱财。 我们都是它利用的棋子,哪怕死了,尸体仍会被这个组织盯上。 “从峡谷出去,我和不易见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建筑。昆仑就在建筑的核心,我们隐隐能望到不属于人类建筑的屋顶。” “什么样的建筑?”姚俞忠紧张了。 藏青禅师面色复杂:“一个翡翠堆砌,制成的巨型圆环。” “你无法去丈量,或者说企图通过那个翡翠之环。在圆环里,还有一架飞机,载着七十六号公馆的初代首脑。不易说,那是二战后留下的,极度危险,如果看见了绝对不可靠近。” 藏青禅师的话波谲云诡。 这山体深处,竟有二战后的米国飞机? 想起五号说的,野人山曾为东西方冷战的博弈点,被两种意识形态影响。不过米国飞机怎么会跑到山里,难道用了穿墙术? 在翡翠的圆环里,藏青禅师和不易走散了。 圆环没有尽头。 无论藏青禅师怎么走,他始终在附近转圈。一种比鬼打墙更高维度的意志,生命体不希望藏青禅师靠近它。 很快,随身携带的水和食物消耗干净了。 那种窘境,尿液不是不可以喝,日记本不是不可以吃。 浑浑噩噩在翡翠的世界走了不知多久,藏青禅师对那些碧绿的矿石都麻木了。当他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死去,又遇到了那架曾为冷战服务过的米国飞机。 飞机似乎刚刚停在地上,发动机还是滚烫的。 外面脏兮兮,锈迹斑斑,连窗户都布满尘埃。里面却很干净,打开一条缝等待藏青禅师进去。 尽管不易再三提醒,切记离那架飞机远点。 当时那种情况,藏青禅师顾不得许多,飞机内极有可能存在食物和淡水。 钻入机舱,他便闻到一股香味。 有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佬笑着朝他走来,热情邀他喝咖啡,吃面包。那时候藏青禅师极度缺水,喝了几大口咖啡,对着羊角面包狂啃。 不够,远远不够。 贪婪的想法很快占据他全身,脑子里全想怎么多吃快吃。 再出现时,他坐在大厅,成为宴会一员,狂吞血痂。 此事过于扑朔迷离。 姚俞忠怀疑藏青禅师撒谎,又反复确认了飞机的外形。应该是二战后期,米国大量投入亚洲战场的p-47战斗机。 绰号“雷电战斗机”。 在当时的飞机中,续航能力优秀,容错率大,操作简单,且是少数可以超音速飞行的“铁鸟”,可破音障。 良好性能,造就了雷电战斗机的赫赫威名。 当时的军火商吹嘘它是最快的铁鸟,以破音障的疾速,其力量之大,冲破大气层不过须臾之间。 预言末日的石板、天军锅,这些都是阿育王留给后人的门户。 钥匙,在于以人为食。春秋五霸的齐桓公,他的厨师就曾烹饪了自己的儿子请桓公品尝,其口感类似于鹿肉。 地球母亲的意识不允许人同类相残。 一旦打破这层禁忌,就有可能接触一种全新的层次! 七十六号公馆是近代最早捅开这层禁忌的人。 他们根据阿育王留下的线索,得到了辉煌之冠,继承了阿育王的全部财富。五号在二战后,便全力研究野人山,希望找到机会,一窥天眼。 并非只有五号一支人马。 翡翠圆环里的雷电战斗机,应该是七十六号的后手。 他们原定计划,由五号前往天眼,窥得磁带内容,再利用雷电战斗机破音障特性,冲入昆仑之中,完成任务。 计划出了纰漏。 生命体的意识干扰了他们。 五号被挡在绝对射线之外,雷电战斗机也在翡翠之环坠毁。 冷战结束后,这个计划一度遭到封锁。 直到十几年后,世界格局再次发生改变,高层才重启了一些不切实际的猜想,企图再窥生命体的真实面目! “大师牺牲了自己给我们探路,让我姚某人佩服。”目前姚俞忠的赢面最大。 其次是山杖客,他道:“倘若真的存在这种生命体,它有意识清理我们,我们无疑在跟天作对。必须侦知它的底牌,才能提前做出反应。” 说罢,姚俞忠和山杖客互相看了眼,二人都有了火药气。 我给藏青禅师喂了一些水,姚俞忠和山杖客去旁边商讨接下来的行动。 胡子安慰我:“小虾啊,人固有一死,说不定胡爷哪天也......人生就那么操蛋。大师,你可还有什么心愿?” 藏青禅师处在弥留之际。 他虚弱道:“当某一天,发现世界本身就是一个谎言,你就会不顾一切寻找答案。当你真正找到了,谎言又不似那么恶劣,你又开始企图圆一个更大的谎,这就是人类的历史。” “小友,你我一见如故,可否做个约定?”临别之际,藏青禅师反而极为镇定,有得道高人的气质。 我含着泪点了点头。 藏青禅师道:“十年之后,若你还未绕开历史的谎言,请你启程动身,去往藏区一趟。沿着白雪之雨,七彩之虹,按天鹰指引的方向,顺格桑花开遍的古道,触摸山上的经幡,或许我们还会再见面。” “什么?”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胡子摁住我脑袋,以防姚俞忠他们看出端倪。 藏区颇多隐秘,自古有活佛转世之说。 藏青禅师莞尔一笑:“此为劫数,可劫数并非一定,江湖之大,或许我们还会再见,再一次把酒言欢,洒泪重逢!” 我郑重发誓:“十年之后,我必赴藏区。” “愿蓝天白云指引你!” 藏青禅师说罢,安详地合上眼,人间的勾心斗角再跟他没关了。 我和胡子目送他辞世。 禅师威严又不失风雅,但愿十年后,我能寻到他的转世,弥补此刻的亏欠...... 姚俞忠和山杖客的算计达到白热化。 似乎达成某种协议,姚俞忠答应共享磁带。山杖客松了口气,让手下移开暗中瞄准的枪口,姚俞忠阴阴一笑,并不发作。 他道:“昆仑存在意识,要杀死我们,但它并非人类,所拥有的智慧极为有限。我想杀人的手段,与它消灭赴宴的‘巫’如出一辙。倘若我们能目睹它的杀人途径,就能提前避开。” “你想时光溯源,回到过去?”我皱了皱眉,这想法可谓大胆。 姚俞忠颇有把握,以至于山杖客对他言听计从:“藏青禅师的话提醒了我。咱们所处的世界,未必那么真实,如佛经提及的‘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生命未必真实,但死亡一定存在,死亡可以终结,让生命体感受到‘成功和保护’。” 姚俞忠的话非常抽象。 简单来说,地球存在磁场,南北两极就是一个正负极。 人类和动物,是依附于磁铁之上的细菌。而人作为特殊的生命体,其体内存有精气,是一种与动物区别的生物电。 人类死亡时,体内的生物电会瞬间发出,产生波动。 用古代的说法,人在死的那刻,魂飞魄散,会有异象诞生。地球由于磁铁的特性,会把这段波动的高峰期记录下来。 称之为“死亡光影”。 通过特定的频率或媒介,有可能产生时光溯源,把以前的死亡影像,通过地磁场“播放”出来。 直线距离来看,大厅和天眼并不算太远。 磁带在这仍存在感应。 也就是说,千年前最后一场盛宴,极有可能被录入在地心,成为一段频率。倘若能以特殊的手段引导,我们就能目睹地球母亲的杀人方式! 姚俞忠道:“二十五块磁带,被你损毁了一盘,我们就用破掉的这盘为容器,收录此地的电磁信号。再通过‘播放器’,目睹宴会的最后一秒。” 我道:“听起来容易,如何去做?” 山杖客道:“需要一些电磁设备和铜线。七十六号公馆的营地就在不远处,他们的高科技不少,正好为我们所用。” “你来带路,这件事不能耽搁。别忘了,夏不易可能已经进入了昆仑神宫!”姚俞忠毒辣,不忘挑拨离间一句。 暂时从大厅退出,我们前往七十六号的营地。 第五百章 青青有萍 等到了山杖客口中的营地,我发觉有些不对。这营地不像五号留下的,太简陋了,而且仅够一两个人用。 七十六号公馆的数据库,详细记载了如何制作这种播放器的过程。 山杖客登入数据库,按照指示,把破损的磁带重新涂抹磁粉。 姚俞忠慢吞吞走到我身边,问了一句吓人的话:“你老老实实告诉我,这个山杖客究竟是谁,他绝对不是洪门中人。” “嘶。” 我刚想否认,姚俞忠道:“那和尚的死,跟他有关。他认识你,知道和尚的重要性,可他故意压着我,不让我去救人。嗯,这人身上有股味,死人味,绝对不会是帮派人物。” 我阴鸷了脸色,不再说话。 姚俞忠自言自语:“你的生平事迹我有详细了解。恐怕你自己也在想,山杖客到底能不能信任,对方跟七十六号公馆的关系,可不那么清白啊!” 此话彻底使我动摇,引发了对雷千真实性的猜忌。 姚俞忠趁热打铁:“我姓姚的再坏,有原则,不可能帮着外国佬祸害自己人。我这个人嘛,还是有些爱国情怀的。一句话,这人到底是谁!” 胡子沉不住气。 “哀牢山,石崖寨,无瞳王一支的守陵人。”胡子动唇语。 姚俞忠恍然大悟,随即恢复正常:“早在意料之中,哼哼,有点意思。他还活着,背后帮助他的人,能量极大,所谋不小。” 山杖客醉心于磁带的内容。 他把磁带旧有的电磁信号拷贝出来,回头对我们说:“七十六号公馆的数据库,有个智能拟象功能,我把频道输下,再把大厅的电磁录进去,就可以出现画面了。” 姚俞忠颇感兴趣:“那你快点弄,咱们时间有限。” “没问题。” 拿了设备,我们再次返回大厅。 这一次,山杖客为我们全面展现了千年前,最后一场盛宴的场景。 群魔狂欢之盛宴! 石桌上的食物,我不敢去看,怕留下心理阴影,产生厌食症。跟梦中的场景相差不多,整个宴会悄无声息,只有一群“人”佝偻脊背,趴在桌边不停狂吃。 如藏青禅师说的“巫”。 它们太阳穴两侧生有镰刀的犄角,人类的祖先被它们圈养,狩猎者和猎物的关系。在太古很长的岁月,我们的祖先都要躲避这群凶神。 由此产生恐怖谷效应。 通过磁带,我们还原的死亡光影,为最后一场宴席。群魔在此宴死去,体内精气瞬间冲出,产生巨大磁场波动,被录入在地磁之中。 我们目不转睛看着。 十分,二十分,一小时。 宴会相当枯燥。那群恶魔趴在桌上不停咀嚼,除了稀里哗啦的磨牙声,中途不存在任何交流。 很久很久,有一群番僧模样的敢死队冲了进来。 并非中土人士。 番僧自割口鼻,不食五谷,没有受到宴会的影响而失了神智。他们身披黄金的铠甲,全身由金属包裹。 从一只八棱金函内,取出散发宇宙第三种之光的舍利子。 万尊等法舍利子。 其上有光,能破无明之无尽黑暗,点燃地狱之门,大照幽冥之土。 最早为孔雀王朝圣物。 阿育王曾以此珠,伏百万群魔,慑千类妖瘴,而为转轮圣王,光耀人间。他死后,孔雀王朝一朝败落,在商羯罗以雄辩压倒那烂陀寺后,佛法在身毒衰亡。 有番僧号“封不语”,携此物东行十万里,来贡天朝。 唐后五代藩镇,天下染血,战火不休。 此物流出宫廷,为佛母所有,又献与西夏开国皇帝李元昊,尊为“万尊等法舍利子”,可照破一切之不明。 它本身就作为一种能量体,不断有放射性元素释放。 在大厅内,与天眼共鸣,引导了绝对射线。 绝对射线是生命体意识的最大屏障。能抽走任何生物的脑电波,再强大的肉身也会沉沦死亡。 最后一场盛宴戛然而止。 群魔被吸走脑电波,巫人灭亡。 它们的后裔仍存在,操控着地下世界,谋划复国。 又几年,滇王寻昆仑未果,发方圆三百里,掘地百丈,始入大厅。 见巫人死而不僵,栩栩如生,滇王以为这就是长生奥秘,于是复刻了盛宴中的一切,造“滇王宴”企图宴神下凡,统治人间。 滇王欲壑难填,残暴不仁,自不得善终。 可滇王宴引发了一系列误会,糊涂山人、李淳风、封不语皆陷入其中,引出千年谜案,至今迷惑众人。 明白这段前因后果,再看藏青禅师的话,果真不假。 人类历史,总的而言,就是找谎言隐藏的真相,然后编造一个更大的谎言将其隐瞒。 这一场博弈,不存在真正的胜利者! “吸收生物脑电波的射线,应该就是地球母亲的底牌了,用来遏制她创造的生命体的终极法宝。” 姚俞忠摸起下巴,缓缓出声。 山杖客询问:“不知姚把头有何高见?” “绝对射线的形成非常苛刻,必须在地下极深,且磁场运动极强的‘点’才会发出。有点,才有射线,只要避免这个点,就能避开地球母亲的撒手锏。” “有道理!” 山杖客恍然大悟。 姚俞忠忽然冷笑起来,面色阴森,以一种怪诞的神情直视山杖客。 山杖客汗毛倒竖,当即变了声调:“咋地?” “雷千,紫三眼留你一个狗命,实指望你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不想你贼心不死,搞风搞雨,竟弄到老子头上,这张脸皮用的不合适吧!” 姚俞忠的连山九藏手独步天下。 五指成爪,往黑暗一握,山杖客脸皮就被姚俞忠扒拉下来,露出雷千丑陋的方脸。 雷千吓坏了。 他隐藏的极好,竟被姚俞忠识破。 随雷千一同的手下急忙抬枪,以此要挟姚俞忠,不许他轻举妄动。 姚俞忠丝毫不怕。 尽管他此刻单枪匹马,可他仍能掌握全局。 “在老子面前耍下九流的烂招,你雷麻子忒看不起人,你就是这么蠢,不然岂会被紫三眼弄得半人半鬼。” “别说了!”此话明显戳到雷千的痛处,“姓姚的,你算个啥狗东西,给我跪下,跪下!” “哈哈哈。” 姚俞忠仰天大笑。 猛地从身后抽出一盘磁带。 我明白了,磁带就是“点”,有点就有射线。 “快跑!” 我推了胡子一把,这时候,姚俞忠有杀光我们的心思。幸好胡子反应快,在姚俞忠揭穿雷千面孔,便朝墙角掠去。 胡子撞翻几张石桌,用桌子当盾牌护住左右。 我紧随其后,多年养成的默契,和胡子缩在角落严阵以待。一道奇异之光,不属于世间任何色彩,将大厅笼罩。 雷千尤为惊恐,下令开枪。 然而为时已晚。 姚俞忠手持磁带,在身边形成惊人的能量场。绝对射线从姚俞忠头皮掠过,雷千的手下纷纷成了活死人。 雷千毕竟有真本事,他的手臂被射线扫到,当机立断,挥刀斩了左手。血喷如泉,溅了姚俞忠一脸。 姚俞忠哇呀一叫,磁带脱手。 雷千面色惨白,仓惶退到角落,大喝声:“干掉他,留着这祸害,后患无穷。” 周围落针可闻。 雷千急了:“你敢抛弃我,信不信我反水。” 我才发现,被杀死的人当中,并没有古铜。雷千到底留了后手,他不会信任任何人。 “唉。” 轻轻一声嗟叹。 一个头戴“牛蛙式合金盔”的人出现。那种头盔能抵御绝对射线的渗透,保护脑电波。 以磁带为媒介,不如摩帝金杖能完全掌控射线。姚俞忠一击不成,再想动手,雷千已有了防备,跟他扭打起来。 我和胡子跃跃欲试。 看神秘人身材曼妙高挑,是个女人。 青萍! 自西夏一别,青萍叛出七十六号,四海为家,躲避追杀。借她的一些权限,我得以进入七十六号公馆的数据库。 之后的鬼国之行,与这女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属于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我对青萍不存在好感,这女人极度自私,可以出卖任何人。尤其这种精打细算的女人,不知啥时候稀里糊涂被她卖掉。 我早有猜测。 暗中资助雷千的,就是青萍。 青萍从始至终参与了所有大事,她有能力,有机会资助雷千,让自己成为透明人,从而监控全局。 “雷千,停手吧。姚把头就是姚把头,高。”青萍不改往日风采。 她笑着跟我们打招呼:“好久不见,数年时光,看大家安好,我就放心了。姚把头,何必如此恶毒,这些人不过奉命行事,你抽走他们脑电波,他们就彻底死在这了。” 姚俞忠道:“对于你青萍主管,我不敢不小心,天晓得你这女人,吃人不吐骨头会在什么时候!” 我跟胡子走出去。 雷千解释,青萍暗中帮他,替他规划逃跑路线,躲避数次暗杀。 代替洪门进入野人山,也是青萍的意思。他本质没有暗算我们的想法,事情到了这一步,大家同舟共济比较好。 不得不说,雷千的想法还心怀侥幸,有些天真! “上官雪还好吧?我将她托付给你,在这世上,我就那么一个亲人了。老齐,唉,他没挺过那一劫。” 青萍不乏哀伤沮丧。 齐学友死了。 背叛组织让她付出了沉重代价。 我心中一时五味杂陈:“上官雪很好,她也想你。” 青萍苦笑:“可惜我不敢露面,我一出去,会引发各方反弹,造成的影响比雷千还大。所以我只好藏起来,在山里隐姓埋名。若非姚把头逼我,我不会露面的。” 青萍对姚俞忠有埋怨之气。 她和姚俞忠也曾合作过。 这叫广撒网,多下注,符合利己主义的行事风格。 第五百零一章 翡翠之环 青萍的出现,让明朗的局势再次波谲云诡。 姚俞忠微眯起眼,默默点了一根延安醇和。吞云吐雾吸了几口,姚俞忠的脸色在雾气中模糊不清。 忽然,姚俞忠暴起发难,以军刺扎向青萍胸膛。 青萍脚步一撤,将雷千撇了出去。 雷千替青萍挡了那一刺,扎破了肺管,顿时鲜血直流。 青萍大怒:“姚把头,这时候内讧,不怕敌人得逞吗。” “你个女蝎子,母毒蛇,骗人骗到老子这。”姚俞忠不为所动,一击不成,掏出磁带想再引绝对射线。 青萍动了真火,一脚踢开雷千,反手夺了磁带。 姚俞忠后退几步,呵呵怪笑。 磁带动了手脚,上面安了麻醉针。青萍一拿,被麻醉针刺破手掌,身体霎时软了下去。 心知中计,青萍对我喊道:“快杀了姚俞忠,他跟咱们不是一条心。我知道不易在哪,我见过他了。” “别信她的。”姚俞忠大喊,同时拉开一段距离,“青萍才有问题。呵呵,还要再藏吗?我该叫你四号,还是三号。” “听不懂你的话。” “哦?那好,我来给你解释解释。这一切都是你提前安排的一场戏,从几年前,你以高级主管的身份接管亚洲事务,阴谋就开始了。” 从青萍一露面,确定是她在资助雷千,姚俞忠就想通了关节。 “七十六号公馆,由同样的意识形态组成,它更像一个结盟,而不是公司。在这个结盟内部,有同样的目标,但首脑之间彼此并不认识,以一种神秘状态隐居幕后。几乎没有人见过七十六号公馆的老板,也不知是男是女。” “二战以后,公馆撤出东方,失去了对这片土地的掌控。随着国际形势日益复杂,你们不得不暗中蛰伏,直到几年前,你派黄师爷找到夏家后人,重启当年的计划。哀牢山、岷山、西宁、西夏、鬼国、关外,你们的足迹遍布全国,都由你,青萍主管一手策划。” 我问姚俞忠:“你说她也是七十六号的创始人,难道她脸上也戴着人皮面具,或者借尸还魂了?” “不,她既是创始人,也是七十六号的叛徒,青萍!” 胡子摸着后脑:“这话,你把胡爷搞晕了。” 我听懂了:“七十六号属于结盟性质,首脑之间并不真正见过面,所以可能伪造身份,以别的方式出现?” “不错,长生在他们要追求的目标面前,渺小而微不足道。七十六号的野心很大。比方说,我们从小就接受,一加一等于二。倘若他们证明一加一其实等于三,这个世界对人类就充满了谎言,引发三战的后果,都不如意识形态被摧毁来得严重!” 青萍极度自私。 她想了一个瞒天过海的招数。 以首脑的身份,安排一个假身份,以亚洲主管的权限,接管七十六号在东方的所有行动。 再“叛变”出组织。 这样,她就完全洗白了自己。 所谓被追杀,被通缉,都是故意演戏,骗过了所有人。 此计不可谓不深。 至少十年前,针对我,包括我朋友的阴谋就诞生了! 青萍道:“姚俞忠,你胡说八道,可有证据?你明明在挑拨,我看你才被七十六号洗脑了!” 姚俞忠道:“这个计划,你表现的很高明,两头通吃,既是首脑,又是被迫害的正义人士,可你蠢就蠢在自作聪明。为了假戏真做,散布世界末日的谣言,还救下雷千,恐怕雷千也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吧?” 重伤的雷千呆住了。 他确实没有怀疑过青萍。 尤其不敢相信,青萍才是一切罪恶的根源! “青萍,之前你潜入野人山,杀掉山杖客一行,那支部队难道就是七十六号的武装?还有你袭击不易和藏青禅师,他们,他们......” “闭嘴!” 青萍恼羞成怒。 无名指的戒指刺在雷千咽喉处。 雷千霎时噎住,瞳孔涣散死在原地。 青萍叹了口气:“早知道,该毁掉辉煌之冠。戒指内,存有零点五毫克二噁英,本来是给你姚把头准备的。” “哦?我姚俞忠福薄命浅,消耗不起如此大礼。” 姚俞忠之所以看出破绽,就是青萍在所有大事中,戏份太多了。以七十六号的能量,不可能连一个叛徒都杀不死。 还让这叛徒兴风作浪,散布末日谣言。 齐学友是被青萍用美人计利用的。借助齐学友,青萍在洪门内部埋下暗雷,提前侦知山杖客的行踪,截杀之后,命雷千假扮。 “你们可以叫我三号。” 青萍不装了。 姚俞忠笑了笑:“我以为你的代号是‘1’。” “不好意思,从我加入七十六号,开始经营东方,连我都没见过一号,我甚至不知道它究竟存不存在,或许只是另一个假身份?” 胡子气急败坏:“你个坏女人,骗了胡爷和小虾多少年,亏咱们还救过你。” “呵呵,人与人,活着不就为了互相利用?本来我的计划,在成功后,洗掉你们的脑电波,让你们以植物人的身份活半辈子。现在看来,你们貌似并不领情。” 青萍毫无愧疚之意。 按照她的设想,我们替她除掉五号,并杀死没藏讹庞。再由雷千引导姚俞忠,去对付不易,我们再杀死姚俞忠。 她又可以抓住我们的把柄。 此乃连环计,歹毒异常。 幸好姚俞忠不傻,识破了身份。青萍这女人,比狐狸精还精,唯一的漏洞就是自作聪明,毕竟姚俞忠是老狐狸精了。 “识破我的身份又如何,说出去没人信。全世界都知道,我青萍作为七十六号公馆的叛徒,怎么可能又是这个组织的首脑?” “不好意思,通过雷千的设备,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会被地磁录下来。”姚俞忠狠狠补了刀。 青萍再也无法保持淡定了。 她用力踢开雷千的尸体,古铜没在大厅,她现在想的,先除掉古铜那祸根,再收拾姚俞忠。 姚俞忠立刻警惕:“莫非你还有底牌?” 青萍道:“跟你们这帮狡猾的东方人斗法,我岂会不准备后手?不易进了昆仑神宫,他身上带了太阴胎,生命体的意识不会排斥他,你该知道有人抢先的后果。” “青萍,你未免过于蛇蝎心肠了。”良久,我终于说话,神色倍显复杂。 我以为,我们不是朋友,也不是敌人。 没想到,整件事从十年前,我和我的家族,已落入彀中。小安,不过作为这只践踏生命的车轮的牺牲品。 “好了诸位,我没兴趣陪大家聊天。现在,诸位就下去,看能不能进入昆仑神宫吧。” 青萍又得意起来。 姚俞忠笑道:“你凭什么认为,我要听你的?” “对,你姚把头雷厉风行,不受威胁。你小夏爷放荡不羁,光棍一条。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青萍癫狂大笑,震动旷野。 她白净的脸蛋浮出一抹扭曲,凄厉狰狞:“你们中国人也挺蠢的,没有外部压力就执着于内斗,有了外部压力又不得不咬牙统一。姚俞忠,你也不动动脑子想,都到了这一步,我会毫无准备?” 姚俞忠道:“附近没有你的援兵,除非雷千能活过来。” “活?人为什么要活。哈哈哈,一群鼠目寸光的家伙。”青萍眼中充满了厌恶,将存有二噁英的戒指插进自己的咽喉。 咯咯。 她摇晃倒了下去,脸色灰白,浸出一抹黑气。 我和姚俞忠快步上前。 我摸了摸鼻息,看了姚俞忠一眼:“她死了。二噁英的毒性比砒霜高九百倍,真正的见血封喉。” “这女人,是我姚俞忠有生以来最可怕的对手,你认为她会这么轻易的死去?” “说不好。”我摇了摇头,一时无话。 青萍根本不在意长生。 所处的角度不同,她超过了世界上所有帝王将相对生命的执念。我想她精神方面肯定有问题! 姚俞忠不放心。 用刀片彻底割开了青萍的咽喉。 我怀疑姚俞忠也是个变态。他用小刀肢解了青萍,甚至拨开皮肤和脂肪,看青萍体内的器官是不是假的。 雷千和青萍先后死去,线索到这完全断了。 姚俞忠并不沮丧。 他催我和胡子继续往下走。从大厅离开,有条狭长的陡坡,通到山心。 离开宴会的地方。 陡坡尽头,果然有一个无法形容,大到极致,小到微观不可思议的“建筑”。呈环状,放于地心。 由碧绿的翡翠堆砌。 大如天轮,小如戒指。站在圆环前,人失去了对物体的判断能力。 翡翠尤为漂亮。 在这地下,那么大的翡翠建筑就是倾国之力,也造不出来。里面是翡翠的世界,翡翠的王国,绿色倒映人的灵魂。 姚俞忠二话不说,走入翡翠之环。我和胡子快速跟上,鞋子踩在碧绿的镜面,有些地方接近于玻璃,能望到几百米的深处,一眼绿雾萦绕。 “从古至今,没有记载过如此庞大的翡翠物件,怕是十几条翡翠矿脉挖空了,也拿不出如此多极品矿藏。” 姚俞忠叹为观止。 我认为这样行动太冒失了。 怕不易抢先,姚俞忠没心思慢慢分析。 当我们置身于绿色海洋,被翡翠包裹了前后左右,问题开始出现。如藏青禅师形容的,我们遇见了鬼打墙。 第五百零二章 吸收记忆 不同于撞邪。 以姚俞忠负尸中郎将的身份,面对鬼打墙都走不出。我们累得两腿酸软,翡翠圆环仍不存在尽头。 我认为不对劲。 哪怕现代都不可能开采如此多翡翠。 要造出这种建筑,其工程之大,不亚于万里长城。无论怎么走,碧绿的石头不曾消失减少,我们开始厌烦这种枯燥了。 翡翠不再美丽,令我浓浓生厌。 玉石阴凉,翡翠之环内气温极低。走了许久不见出路,我们又累又渴,胡子准备点火取暖,煮点方便面充饥。 姚俞忠站在最前面。 忽然动了干裂的嘴唇,以惶恐姿态匍匐在地。 胡子手上爆出大团雷火,烧了他的眉毛头发。我猝不及防,也让火焰燎了半边脸,浑身毛孔冒烟。 “两个饭桶!” 姚俞忠一阵头大,用睡觉的毯子将我们盖住。 我和胡子满地打滚,火苗越冒越多。用毯子压了好一阵,皮肤橘黄色,浮出一大片透明水泡,疼得不行。 “千万别点火,这地方接近于纯氧环境,小小的火星都会引发爆炸。”姚俞忠道。 胡子埋怨:“姚把头,你不早说,差点咱三变烤乳猪了。” “我也是刚刚想到。这地方不对头,哪怕以阿育王的国力,也不可能修建如此大的翡翠建筑,且沿途一丝缝隙都没有,像从整块翡翠掏出来的。” 这事有些恐怖了。 古代没有电筒,先民只能摸黑进来。 他们的眼睛看不到碧绿的翡翠,在黑暗摸爬滚打,无尽的弯道延伸至永恒,从小孩走到老人,都走不出这个怪圈。 “雷千在就好了,他懂得神巫秘法,或许能提出建议。”我感叹身边人才太少。 突然,雷千和胡子像狗看包子一样盯着我。 我被他们盯到浑身发毛。 “咋了?” 胡子皱着眉:“雷千?好耳熟的名字啊,是咱们小学同学吗?不不不,胡爷只记得女同学的名字,雷千是谁啊。” 姚俞忠道:“我听着也耳熟,不可能啊,我读小学的时候,你爸妈还没结婚呢。” “诶。” 我以为他们两个在开玩笑。 这时候了,你们他妈装什么失忆啊。 要说胡子开玩笑,我信。姚俞忠那种人,长得就挺严肃,他不可能跟胡子起哄啊。 雷千,石崖寨的雷千啊,刚刚才被青萍干掉,你们两个脑袋让门挤了? 胡子真的委屈:“青萍又谁啊,百家姓里头,有姓青的?是不是秦,秦萍?” “胡子,你别吓唬我啊,这节骨眼,大家别开玩笑,传出去让七十六号笑话。” “谁跟你开玩笑!你小子,背着胡爷泡女人,要让小安晓得了,不得哭死,你个当代陈世美。” 轮到我傻眼了。 “小安是谁?” 哎呀,咱书里有这人吗? 连姚俞忠都看不下去了:“你青梅竹马的女人,你装个毛线。不过胡子,你也别太激动,男人嘛,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天性。” “等等等,这事有点不对头。” 我发现我们好像失忆了。 对某些时期,大脑刻意采取回避态度,屏蔽了那段过往。 也就是说,你记忆越深的,在翡翠之环里,忘的越快。如果你借了钱躲在这,此处简直是天堂,一辈子没烦恼。 我们三个坐下来,好好核对了一番。 我们的记忆真的出现问题。 姚俞忠很快记不得有多少情妇,胡子很快记不得银行卡密码。 不易,不易。 我心乱如麻,赶紧把这个名字写在手上,随时提醒我此行的目的。神秘的翡翠之环,是个弱化版吞噬脑电波的机器。 它会逐渐吸走人的记忆。 时间一长,人忘掉自己为什么来,为什么去,也就成了行尸走肉。像藏青禅师那样,稀里糊涂吃下血痂,活活撑死。 烧伤来不及处理。 姚俞忠带着我们狂奔,希望离开翡翠之环的范围。 然而这个圆环是闭合的。 没有起点和终点。两侧光滑,难以攀登,上面是大片如水晶的结构,悬空数百米,像包在云翳里的手镯。 “等等,胡爷又搞忘了,胡爷买的房子在哪来着。” 我叹了口气:“胡子,你买不起房。” “哦,那就好。” 姚俞忠道:“你帮我想想,我是哪门哪派来着,我是南派的?” “那个姚把头,我是南派的。” “那我是北派?” “您是关外派。” “什么关外派,胡爷在想蛋黄派。” 很快,我们三个人就吵起来。 姚俞忠用笔写在衣服上,防止记忆再被翡翠之环夺走。我们三个就像白痴,不,就像脑残一样,到后面自己姓什么,都要看了衣服的记号慢慢想。 “青萍骗了我们。生命体意识的撒手锏不是绝对射线,而是这道翡翠之环。它暗合数字以及几何学,我们不可能走的出去。”我一边敲自己脑袋一边整理思绪。 胡子急得抓耳挠腮。 姚俞忠想以连山九藏手,断此地龙脉。 脚下踩着翡翠有几十米厚,并非土地,根本抓不住脉络。 正在我们七嘴八舌,头顶云翳的海洋射出一道黄光。接着震耳欲聋的呼啸声将我们压倒在地,三人同时抬头,便见一架飞机如盘古巨斧劈开了混沌。 飞机失事,坠毁在翡翠之环中。 奇怪的是,并没有发生爆炸,地面也不曾颤抖。 我们恍恍惚惚站起身,眼睛还被飞机灯光射得生疼。是谁,好像是藏青禅师说,这翡翠之环内有一架飞机,曾为七十六号计划潜入昆仑所用。 极度危险,切勿靠近。 按藏青禅师的话,那飞机坠毁该有几十年了。 刚才在我们头顶肆虐的铁鸟,又是啥玩意? 姚俞忠认为飞机有线索。 铁鸟上,定有七十六号的核心人物。若他们能逃出去,我们找到飞机研究一番,也能发现线索。若他们不能逃出去,飞机载有物资,我们还可多撑几天。 便把藏青禅师的告诫抛在脑后。 姚跑跑一马当先,我和胡子亦步亦趋。 三人沿飞机失事的痕迹往左侧狂奔,于翡翠的绿岩空地,见到残破的铁鸟。 跟藏青禅师回忆的细节差不多。 那是一架隶属于米国空军的p-47战斗机,绰号雷电。号称当时最快铁鸟,能以破音障之速,撕开风云。 空地上的飞机很残破。 左侧机翼断裂,发动机压扁,满地零件残渣。 飞机表面涂有一层黑色涂料,对放射性物质有吸附作用。远远看去,趴着一头漆黑的大鸟,使人望而生畏。 现代文明的飞机,古代遗址上的翡翠之环。 怎么看,怎么格格不入。 机舱表层布满灰土,有焚烧痕迹。大概在坠毁时,高速摩擦气流,引爆了附近的纯氧,飞机瞬间被火球吞噬,连漆皮和外围钢架都融化了。 “小心。” 胡子吼了声,手上没枪,说话因此缺少底气。 “咋了,一惊一乍的。”姚俞忠看见飞机很高兴,至少不孤独了。 胡子立刻让姚俞忠感受温暖:“方才胡爷看见破碎的窗口,有张黑黢黢的脸在看咱们。我一说,脸就收了进去,喏,就在那边。” “咳咳。” 有时候,孤独并非坏事。 几十年前的飞机,哪怕真有幸存者未被大火烧死,上面的物资也该消耗完了。 事到临头,姚俞忠贪生怕死的本色露出来,要我和胡子先上。我和胡子不计较,踮起脚尖摸到舱门附近。 雷电战斗机体积不大。 这架飞机经过改装,除了涂抹特色矿物,后面加长了一块,与驾驶室区分,作为货仓使用。 回忆之前的画面。 这飞机是从云翳上坠毁的,直接扎进翡翠之环。 想来刚才看见的,是地球磁场录下的画面,真实空难发生了几十年。 胡子试了试,舱门因碰撞变形,根本打不开。这时候,姚俞忠贴上来,指了指破掉的窗户,示意可以爬进去。 胡子往里丢了一只电筒。 传出乒乒乓乓的碰撞,接着电筒灭掉,好像里面有人摁了开关。 这下,我们三个有些不淡定。我在明,敌在暗,倘若真有幸存者,不知敌友。胡子绕到飞机尾巴,留我和姚俞忠从驾驶室摸进去。尒説书网 我硬着头皮先上,驾驶室布满灰尘,也没看见尸体。 仪表盘早就碎裂了,纯氧环境对物体的腐蚀性极大,飞机像从海里捞出来,金属挂了一层白霜。 驾驶室与货仓隔了一道铁门。 我认为安全,姚俞忠这才慢慢吞吞进来,脚尖点在地上,没一点声。 这时候,铁门发出砰砰撞击声。 我以为胡子从机尾进来了,便想着去开门。 “等等。” 姚俞忠目光一凝,浑身肌肉绷如铅块坚硬:“别开门,千万别开门。” “怎么?” 姚俞忠顿时有了双下巴。 他指向驾驶室的后视镜,从晦暗的镜子里,我看到胡子还在机尾卖力往里钻。那,那敲门的又是谁! “哼,有点意思,我姚俞忠擒尸伏僵无数,粽子见了我都哭着跑,居然还有主动送上门的。” “姚把头,有没有可能是当年的幸存者?” “不太像,在这种环境,他们能生活几十年?你站在旁边,我来开门,你我一左一右包抄他,先打死了再说!” 我和姚俞忠贴在铁门两侧,姚俞忠绷紧手握住门把,缓缓转开。 我提起了呼吸。 已经能想象货仓内一切恐怖之事。 比如里面站着七八头粽子,我们一进去它们就扑出来。再比如,货仓里有厉鬼,没了人皮,满地断肢碎片。 然而铁门一开,真实的画面出乎意料。 第五百零三章 穿越者 一道柔和的橘黄灯光洒在我和姚俞忠脸上。 进门处,有一个松木的柜子,上面放着留声机,还在播放唱片。玻璃的水晶杯,装着法国葡萄酒,红如宝石,醇厚芬芳。 小型调酒台,蜡烛还在燃烧,掺了香精油,闻起来舒服。 货仓中部,有个苏格兰风格的方木餐桌,烤出还在冒热气的面包、牛奶、奶酪,翠绿的生菜片、沙拉。 画面太荒诞了。 我宁愿看见满地粽子乱爬。 饭菜是热的,酒是醒好的,连留声机的唱片播放着古典哲学音乐。 仿佛这里上一秒,还有人居住。 要知道,这架雷电战斗机,已失联了几十年,外面锈迹斑斑,连塑料都老化腐朽了。货仓内,却出现这么一副画面。 美酒佳肴,小曲沙发。 我和姚俞忠大眼瞪小眼,一时无话。 砰! 一声巨响,胡子从机尾钻了进来。他饿极了,抓起餐桌上的面包啃了几口,称赞味道真好。 我勒令他吐出来。 藏青禅师也上过这架幽灵飞机,然后莫名其妙出现在大厅参与了宴会,吃了一肚的瑰片。 胡子极度不情愿放 说实话,我们饿得不行,货仓内的红酒面包在我们眼里,比翡翠珍贵太多。 三人僵持片刻,姚俞忠把面包捡起来,仔细拿到鼻子边闻了闻。 “面包没问题,不可能我们三个同时出现一样的幻觉吧?” “要不姚把头先吃一口?”我笑着说。 胡子赞同:“姚把头南北第一,威震东方,让姚把头先吃我胡子心甘情愿。” 怕面包有毒,姚俞忠也不傻,虚伪道:“哎呀,我年纪大了,牙口不好,对西餐兴趣不大,还是你们年轻人先吃吧。” “得了,别那么假。”我不耐烦了,做人真诚点要死嘛。 姚俞忠放 雷电战斗机就这么大。 货仓底部有几个木箱,稻草下铺有大量电子设备,还有一些军火。雷电战斗机作为军事武器,居然会出现在山底。 难道是有特殊军事任务? “别动!” 一把手枪凉飕飕抵在姚俞忠后脑。 对方像鬼出现,脸色惨白,眼窝深深凹陷,牙齿高出嘴唇一截。金发碧眼,与西方的吸血鬼一般。 我和胡子吓了一跳。 他挟持了姚俞忠,我和胡子反倒不害怕,巴不得他立刻开枪,替人民解决了姚跑跑。 “你们这帮苏修混蛋,别乱来,否则我先打死他。”吸血鬼警告我跟胡子。 我和胡子对视一眼。 我铿锵道:“士可杀,不可辱!你当我们姚祖师爷是贪生怕死的人吗?有胆子你开枪啊,姚老大但凡喊一声,那就算狗养大的。” 胡子摇头晃脑:“人生自古谁无死!姚把头,你放心,你死了我胡子会给你风光大葬,给你准备金缕玉衣金盆洗手,俺们倒斗界不会忘了你的。” 姚俞忠一听这话,魂都飞了。 两个王八蛋起哄架秧子,还有人性吗。 “这位大爷,有话好好说,你打死了我,你也活不成。” “哼哼,你们这帮混蛋,一路尾随很辛苦吧?我早活够了,来啊。” “开枪啊,你有种开枪!”胡子才不吃威胁,从角落抄起一把冰镐。 我们对峙了几分钟。 姚俞忠偷偷耷拉手臂,以手指戳向对方肋下麻筋。子弹从姚俞忠脸侧划过,姚俞忠腿软了,后脑顶在对方下巴处,双方扭打起来。 毕竟不能让姚俞忠真死了。 我和胡子抓住了那疯子,将他五花大绑。 “你们两个王八蛋!”姚俞忠气炸了,他刚才差一点脑袋开花。 胡子不高兴:“姚把头,要不是胡爷帮你搞定这疯子,你早就武大郎喝药,吹灯拔蜡了,别不识好歹啊。” “你那叫帮忙吗?你巴不得他开枪吧。” “姚把头,不能这么说啊,大家作为倒斗界的一份子,胡爷怎么可能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谣言,绝对的谣言,诬陷,百分百的诬陷,胡爷冤啊。” “好了好了,别吵了。” 我踢了一脚地上的疯子。 对方的衣服很有特点。 那种老式军绿草色的行军服,尼龙面料耐磨,就是不透气。脚上大皮靴,腿上绑了战术匕首。 典型白人面孔,眼睛发绿,骨头架子比东方人大,这点伪装不出来。 “喂,你谁啊。”胡子上去审讯。 对方死硬态度:“你们这帮苏修混蛋,动手吧,我宁死不出卖自己的组织,快动手。我的国家不会放过你的,等着核武把你们挫骨扬灰吧。” “有病。”胡子骂了句。 姚俞忠上去几个大比兜,抽得对方口鼻出血。 能出血,说明活人,并非粽子。 “他刚才叫胡爷啥,苏修?还嚷嚷核弹,怕不是脑袋有问题。” “我们是中国人啊。”我心道,原则性问题必须搞清楚,“咱们都说的中文,咋扯到苏修身上。” 对方相当不屑:“中国?那个穷得连像样的工业设施都没有,只能吃谷糠的破国家?哼哼,可笑。” “你他妈的!” 对方一句话,同时把我们三个惹火了。 不用多说。 胡子脱了鞋,我抄了棍,姚俞忠上大比兜,我们三个对着这王八蛋,展开了“物理攻势”。很快对方就明白,劳动人民加上社会、主义的铁拳该有多么坚硬! 打到对方不成人形。 胡子往他鼻孔灌酒,弄醒了继续打。 对方都崩溃了,趴在地上嚎啕大哭,鼻涕鲜血涂了一脸。 “打,打死这王八蛋算了,胡爷不过了!” “冷静冷静,咱们礼仪之邦,要以德服人。” “服个屁啊,胡爷最恨小日本。” “呜呜,我不是小日本,我是强大富饶的米国人。呜呜呜,你们虐待俘虏,我要提出国际抗议,我们的总统和军队不会放过你们的。” “等等,有点不对头啊。”姚俞忠拦住我和胡子。 把我们拉到旁边。 他小声说:“你们觉不觉得,对方说话颠三倒四,不太像咱们这个时代的人物?而且货仓里面,一尘不染,连氧化痕迹都没有。” “依胡爷看,这家伙就是帝国主义派来的奸细,咱们把他勒死了,大卸八块,挫骨扬灰,千刀万剐,株连九族。” “你那是万恶的封建社会的招数。” 我走上去,询问对方现在几年几月。 对方哭哭啼啼。看胡子又要打他,说了实话。 他说,现在69年7月。 我们三个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又问他现任总统,对方说起了尼克松。之后我又问了他几个时代特征的问题。 比方美苏争霸,冷战思维。 这都是课本写的,对方对答如流,言辞之中充满了对北方那个大国的憎恨。 我倒吸口凉气。 雷电战斗机,绝对属于冷战时期,两个超级大国博弈的产物。 袭击我们的“疯子”,居然也是来自冷战。 距今几十年,他为何如此年轻,还有这货仓内的装潢乃至食物,难道也是冷战穿越来的? 之后,我向对方解释。 冷战早已结束,北方大国解体,米国独霸世界,尼克松访华了,奥运会也办了,大家都不用小灵通了,改用智能手机。 对方绰号红汉堡。 听了我的话,认为我在欺骗他。 拿出手机、日历,还有食品包装袋的生产日期,向他证明。红汉堡如遭雷击,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胡子说,这家伙知道哭,就有改造机会。 上去扶起他,施展怀柔政策,要求红汉堡坦白从宽。 “别哭了,世界人民一家亲,只要你老实交代,人民群众会重新接纳你的嘛。虽然你是个洋鬼子,人民不会歧视你的。” “呜呜,你刚才还扬言杀了我。” 红汉堡得知自己穿越到未来,变得矫情。 姚俞忠上去一个大比兜,红汉堡立刻收住了哭声,表示世界人民一家亲,血浓于水,团结友爱。 “我宁死不会出卖自己的组织。”红汉堡在某一方面极有原则。 源于七十六号内部的保密制度。 倘若因他泄露了机密,他包括他的家人,将陷入永无止境的报复。 “咳咳,你们的任务不能对别人说,但不能不对他说。”姚俞忠朝我抛媚眼,“他,就是七十六号公馆亚洲最高行动负责人,青萍!” “啊?” 我直接傻眼了。 姚俞忠,你脑袋抽风了? 胡子福至心灵:“对对对,他就是青萍主管,官比你大,权限也比你大,有啥不能对他说的?因为你们任务失败,组织才派我们继续进山,你必须跟我们做下交接。” 说完,胡子也对我抛媚眼。 我差点喷出来。 青萍,名字一听就知道是女的,我可是纯爷们。 反正外国佬不懂东方名字的内涵,姚俞忠哄骗红汉堡,将印有七十六号标志的证件,包括数据库档案调出来。 反正青萍已死,说我是青萍,红汉堡在地下困了几十年,无法核实这件事。 真让姚俞忠唬住了,红汉堡信以为真:“抱歉主管大人,因为我的失误,让组织蒙受了巨大损失,我向您还有组织的负责人,致以诚挚道歉。” “咳咳。” 我端起官架子,翘兰花指道:“罢了,你起来吧。姚把头,哦不,小姚子,你好好问问情况。红汉堡是咱们自己人嘛,要像春风那样温暖宜人。” “你!”姚俞忠恨我把他说成了太监。 第五百零四章 圆周率 扭着脸看向红汉堡:“当着主管的面,你不要有所隐瞒,为何飞机上就你一个人?” 红汉堡放下疑虑,说起这件事。 他们一行五个人。 两名安保人员,一名专家,一名驾驶人员,红汉堡属于向导。 红汉堡回忆,他根本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几十年。按照组织制定的计划,他们驾驶改装后的雷电战斗机,穿过翡翠之环。 飞机失事,被迫降到此处。 其余四人出去探路,他因找掉落的手表,耽搁了几分钟。 那是一块瑞士典藏石英表,颇有收藏价值,红汉堡拿出来给我们看。等他拿了手表,准备出去跟队伍会合,我和姚俞忠就摸了进来。 他误以为我们是苏修特务,所以藏在窗帘后,准备给予我们致命一击。 “飞机能开到这个地方?”姚俞忠提出质疑。 红汉堡解释:“此地地磁紊乱,空间处于未开辟的混沌状态,你看见的地质层未必是真,有可能只是磁场扭曲造就的幻想。你可知,我们现在位于地下多少米?” 姚俞忠摸了摸下巴。 从昆仑进来,下到大厅,进入翡翠之环。 林林总总,大概两三百米吧? 红汉堡的表情尤为不屑,翻着眼皮,惊人道:“我们至少位于地下二十千米,已经突破了莫霍界面!此处位于地壳和地幔之间,眼前的翡翠建筑,就嵌在半液化的地层里,没有坐标,像大海漂流的孤船。” “不可能。”姚俞忠当即否决了。 人类目前最深的探井,也才钻探了十千米。这已经是冷战时期,乃至现在最高的科技水平。当时的北方大国倾国之力,列为最高机密的军事行动才完成。 姚俞忠道:“你别忽悠我,以为我姚某人读书少。倘若我们真的在地壳与地幔之间,地压将是海沟压强的五十倍,熔岩能瞬间汽化钢铁。” 红汉堡摇摇头:“我说了,这个地方不能按照常理推测。我用地压设备算过,我们至少距海平面二十千米。当然,这个深度听起来吓人,也才勉强穿过莫霍界面,挖通了地壳罢了。” 不知哪个科学家说过。 人类能向太空探索几万光年,却无法在地球钻探一个几万米的探孔。 地压和熔岩是一方面。 越往地心,高温高压的环境,会使得磁场异变,任何物质落入其中,如浸污泥,都将被吞没。 “把你知道的情况,仔细说说。”胡子假装领导视察,“有青萍主管在这,你放心大胆的说。别隐瞒,你那四个伙伴,肯定早就死了,你以为过了几秒钟,外界过了几十年!” “唉,没想到遇见这种事。” 红汉堡倍感沮丧。 他说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恍如东方的观棋烂柯。即使他现在能逃出去,家人肯定都死了,孙子搞不好都结婚了。 我安慰他,至少他现在还活着。 “我们的任务,是在半年前,哦不,按照外面的历年,是六十年代因冷战需要而制定的。由于国际形势愈发复杂,北方大国的军事威慑对西方造成严重威胁,高层希望用核武打击敌人,又担忧爆发三战导致人类灭亡。” “在那种复杂的局势下,计划在太空、航天、科技等方面,压倒北方大国。大约在六十年代初,北方国家进行了一项机密计划,代号‘地球望远镜’。企图钻探出一个巨型探洞。有人说在岩浆下,储存了大量黄金。如果能发掘出来,就可冲击美元在国际的地位,打破金融垄断。” 红汉堡的话慢条斯理。 很有逻辑性,并没有那种失踪几十年,精神混乱的特征。 基于北方某国的望远镜计划,西方也准备在地球勘探一个深坑,用以研究地球诞生的秘密。当时的米国,不具备这方面的重型工业设备,且米国本土也不存在合适地方,能供于科研研究。 通过解密鬼子投降,收缴的一批档案。 米国得知在二战时期,鬼子曾在野人山深处,执行了代号“金百合9,地质发掘”计划。 从地层之中,攫取了大量黄金。 并在地下极深极深之处,找到历史不曾记载的文明古迹,这个文明似乎就源于地下,是从地心钻出来的生命...... 阿育王宝藏掌握在七十六号公馆手中。 军方与首脑交换了意见,决定进行亲密合作,发掘野人山。 经过分析,野人山山心,存在一条深不可测的裂谷。裂谷的穹顶便超过了莫霍界面,往下不知几百几千公里,可能直入地核,渗透了古登堡界面。 只要探明那条裂谷,既能省掉工业设备,又抢在北方某国之前,完成了勘探竞赛。 代号“五号”的首脑推断。 那条山心深不可测的裂谷,能吞噬一切光线电波的恶魔深渊,符合古身毒经典《摩诃婆罗多》,描写一切神话起源的印亚大陆分界线! 科学界早有推断。 在大陆漂移前,地球陆地是一个整体,外形犹如母体内的胎儿。 随着环境剧变,海洋冲毁了大陆,整体才分崩离析。各个大陆版块间,形成难以测量的分界线被埋入山体。 其深度,直入地核,根本不是人类能够想象。 七十六号以各种设备测试过。 连光都会被吞噬。 五号经过研究,发现昆仑之边,存在一块秘密陨铁。陨铁之中,铸有类似天眼的望远镜设备,能接收电磁波和信号。 派遣精锐,冒死靠近陨铁。 利用天眼发出波段,企图与什么东西取得联系。 然后,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天眼得到了反馈信号,有人回答了他们的问题。经过溯源,信号竟从吞噬一切的裂谷之中发出! 也就是说,用天眼发射无线电,居然有人以同样的设备,在裂谷内回应。 难道裂谷之下,存在某个高度发达的社会,亦或者,遗失的文明? 此事过于惊悚。 当时国际盛传ufo,在军方的一再坚持下,正式派人探明那条裂谷。与此同时,北方某国的地球望远镜计划宣布失败。 当挖到地下一万三千米的深度,任何钢铁乃至物质,都将汽化。 传闻挖到了冥界。 北方某国的失败,更使得野人山计划成为重中之重。除了科研,还掺杂了政治斗争,关乎两国霸权的倾斜! 前后派了五批人马,均全军覆没。 从最后死亡的人员传回的信号,在地心深处,并没有黄金,而存在一个翡翠结成的“圆环”。 圆环象征真理。 人类的坐标、距离,在那里面都失去意义。 翡翠之环保护着大陆分界线,在空中俯瞰,像一只碧绿的魔眼,深深凝望天地。 我们就置身于翡翠之环中。 由于其独特的构造,它会不断侵蚀我们的记忆力,剥离人的生物电,让我们在不知不觉中毁灭,沉沦。 红汉堡摇摇头,说这还不算最恐怖的。 靠近天眼得知,这道翡翠之环,由天神设下。只要让人见证了翡翠之环的奥秘,人类自工业革命以来形成的意识形态和科学框架,就将悉数崩塌!biquiu 军方意识到翡翠之环的恐怖,便下令终止计划。 此举引发了七十六号公馆的反弹。 双方决裂。 军方炸毁了进山通道,并秘密“失踪”了一批人员。七十六号暗中截取了尸体脑部残存的脑电波,蛰伏在暗处等待机会。 最后,在五号的坚持下。 这架改造过的雷电战斗机,将承担穿越翡翠之环,开辟大陆分界线的重要任务! 红汉堡他们,是上个世纪最后一批进入野人山的队伍。 他们失联后,国际矛盾愈发尖锐,七十六号公馆陷入长达二十年的低迷期。直到北方大国一夜解体,冷战结束,他们才重新活跃于国际舞台。 “这翡翠之环究竟有何恐怖之处,竟能摧毁人类的意识形态?”我询问红汉堡。 红汉堡迟疑许久。 “你身为组织在亚洲的最高负责人,竟不曾调阅档案?” 我解释道:“十年前,组织出了叛徒,暗中与洪门勾结,不仅出卖大量机密,还捣毁了资料库,导致部分札卷损毁。我此番前来,就是修补损毁的部分,尝试能否重启计划。” “原来是这样,难怪你不知道。” 红汉堡压低了声音,头部前倾,整个人处于既亢奋又恐惧的状态。 “翡翠之环,是世界上最圆的几何体,它代表了数学的尽头,也象征了科学的尽头,它无限接近于圆周率!” “这有啥新鲜的,圆周率3.14,你们小学没教?”胡子纳闷了。 外国佬够危言耸听的。 一个圆周率能摧毁意识形态,倒不如来发原子弹有效。 姚俞忠也奇怪。 这圆周率早在南北朝,就被祖冲之算了出来,实在不算啥特殊秘密。 红汉堡摇了摇头:“圆周率有个特性,它是无限不循环小数,以人类的认知,永远不可能将它除尽。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假设某一天,算到了圆周率的尽头,我们的世界会发生什么?” 胡子张着嘴,能吞下鸡蛋:“意味着,圆规不好卖了?” “蠢,意味着圆形不存在了!”姚俞忠道。 我道:“不止圆形,所有几何物体都将不存在,甚至支撑科学的数学,也将被证明是伪学?咱们的生活里,从此不存在圆形的盆、碟、碗。” “不不不,其后果之恐怖,简直无法想象!” 红汉堡加重了语气。 他直接说出结论。 真有证据证明圆周率存在尽头,那么数学体系将崩塌。 我们生活的世界将是像素世界,是虚拟的,有可能我们所有人乃至几千年的文明,都是“神”的一场梦? 第五百零五章 死神炸弹 人类将陷入普朗克长度的死循环。 这就是七十六号公馆想获取的。能改变意识形态,波及世界的筹码! 红汉堡说,我们所处的翡翠之环,极有可能证实圆周率的真相。因此军方终止了合作,唯恐这件事泄露出去。 翡翠之环保护着大陆分界线,它象征了永恒,从天地诞生到毁灭的永恒。 七十六号内部经过激烈讨论,准备一种大胆的做法。 由五号控制天眼,撤销生命体意识释放的绝对射线,并通过天眼与分界线下的信号取得联系,探明方位。 再由红汉堡一行人,驾驶雷电战斗机,穿过地磁空间,在空中掷下一颗“死神炸弹”,炸毁翡翠之环。 我和胡子面面相觑。 搞了半天,还是物理超度有效。 炸弹不行上核弹,核弹不行上氢弹,人类在毁灭地球方面有天赋,反正物理超度就对了,几十个炸弹投下来,不怕翡翠之环不破。 红汉堡说,计划施展到一半就进行不下去了。 他们驾驶飞机穿过了电光组成的云海,却发现绝对射线并没有关闭。飞机遭受剧烈颠簸,虽然勉强投下了死神炸弹,并没有按照原计划,等炸弹摧毁翡翠之环后,驾驶飞机冲入陆地分界线。 飞机被迫降落翡翠之环中。 死神炸弹也失去了联系,好像掉入了分界线,信号出了问题,成了哑弹。 我知道,五号他们失败了。他们并没有掌控天眼,直到几天前,五号让自己的脑电波与天眼融合,当年的计划才勉强成功了一半。 同行四人离开飞机,准备徒步前往分界线,手动引爆炸弹。 红汉堡因为找未婚妻送给自己的手表,留在机舱内磨蹭了片刻。就是这一磨蹭,我和姚俞忠摸了进来,引发了一系列的误会。 姚俞忠和胡子怀疑红汉堡撒谎。 红汉堡说,他感觉过了几分钟,可现在距冷战已有几十年! 这怎么解释? 飞机外面锈迹斑斑,布满尘土。 内部却崭新光洁,咖啡温热,面包还很松软。 我问红汉堡对此有何看法。 红汉堡胸有成竹,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巧舌如簧道:“也许在突破磁雾的瞬间,我们的飞机超越了光,否则也不可能从空中进入绿色的魔鬼之眼还活着。” “你们要知道,我们位于地壳到地幔之间,没有任何国家有能力勘探这么深的区域。这个深度对人而言,已经失去了意义,尤其我们还在地球母亲的肚脐上。所以我怀疑,在穿越电磁区域时,产生了时空加速。” 胡子和姚俞忠看向我。 倒斗中,我文凭算最高的那堆。 解释道:“有种假设,比如人坐着飞船超越了光速,就会穿越时空。对飞船内的人而言,时间消失了,哪怕过一千年,飞船内部,也就好像停留在上一秒。” 飞船外部仍存在时间。 如果你在外面,可以看见飞船超光速飞行。 对于飞船内部的人,超越光速时间就消失了,好比“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红汉堡道:“我就是这个意思。正因为我们超越了光,机舱内部还保持着之前的原貌,而外部腐蚀得厉害。我一直待在机舱没有离开,所以对我而言,再过三千年,仍是一秒。” “也算一个天衣无缝的解释吧。” 我隐隐对此人起了疑心。 对方口齿流利,见识渊博,绝不像一个普通向导那么简单。 得知自己穿越未来,他从始至终都很镇定,没有一丝不适应,这份心性只有上位者才有。 我开始怀疑,眼前的红汉堡,也是七十六号的首脑之一? 红汉堡说,要走出翡翠之环,必须下到分界线,引爆那颗死神炸弹。 姚俞忠和胡子一时没出声。 红汉堡邀请我们坐下来一起享用下午茶。 红酒,面包,曲奇饼,沙拉酱。 红汉堡很有贵族气质,家境不一般。他吃饭很讲究,屁股抵在椅子最深处,不歪不斜,吃东西不会发出一点噪音。 这种细节不好伪装。 唯有家境优越,且受过训练才会养成。 看红汉堡吃了面包没中毒,胡子和姚俞忠快速开动,将餐桌的东西风卷残云。他们的吃相不那么文雅,直接上手,放嘴里咔嚓咔嚓啃。 我则比较讲究,用了筷子。 红汉堡比我更讲究。 此人很有法国人浪漫情调。 用餐时,必用一只瓷碟放在右手侧,并在下方垫毛巾。将面包一点点用小刀切碎,红酒只倒三分满。 吃的时候,双手始终放在桌子上,用刀叉送递,绝不会像普通人吃饭,弯着腰让嘴靠近碗口。 有点意思! 我看在眼里。 一个向导能有这么多穷讲究。 似乎发觉自己过于斯文了,红汉堡很自然拖动椅子发出噪音,也像胡子他们用手拿起面包,吧唧吧唧狼吞虎咽。 “你一直没离开机舱,有没有见过一个和尚?”我问。 红汉堡愣了愣。 他在斟酌自己的回答。 试探道:“是一个藏区的喇嘛?” “嗯。” “见过,我藏在窗帘后,他没发现我。拿走了我几块面包,他就离开了,毕竟这机舱内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哦?” 这个回答,与藏青禅师的说法有极大出入。 红汉堡有些紧张,又努力压住好奇:“难道他也是咱们自己人?哦,愿上帝保佑他吧。” “没事,继续吃。” 美美享用了一顿下午茶。 我们离开飞机,根据红汉堡的指引,前往《摩诃婆罗多》记载的印亚大陆分界线。 物理超度,是搞定一切牛鬼蛇神的最佳利器。 红汉堡他们驾驶的战斗机,最大程度搭载了一颗死神炸弹。由于计划出了偏差,炸弹掉进分界线并没有爆炸。 胡子担忧。 搞不好炸弹掉进了地心,咱们累死了也爬不下去啊。 红汉堡安慰胡子。 所谓的分界线,并非一条直线。之前飞机超越光速撕开电磁,他惊鸿一瞥,见覆盖魔鬼绿眼的裂谷中,有黄金宫殿。 炸弹应该掉在宫殿的房顶上,只要重新触发撞击装置即可。 “你走路怎么像蛇一样。”胡子看红汉堡有点可疑。 红汉堡道:“在翡翠之环内,尽量不要走直线。任何几何物体,都是人类附加上去的,你认为的直,在这里可能等于最长程度的曲线,所以任何角度都要试一试。” “得,你高兴就好吧。”胡子不耐烦撇撇嘴。 回头看,浓密的绿墙重新遮挡了飞机。 周围郁郁葱葱的林海呈波涛涌向我们,这翡翠世界当真可以吸取人的灵魂。我感觉自己花了眼,看什么都是假的,连胡子都有两个头。 不知走了多久。 体内的红酒早成了汗水流失。 红汉堡停下,用探灯照射脚下。一层流水的翡翠结晶,灯光穿透百米,一直照到绿芯晶莹的深处。 墨绿之中,嵌有一条黑色疤痕。 灯光只照亮角落,看不清那疤痕的长短,如龙潜伏于深渊,整个翡翠之环凌空构造,竟好似悬浮于地心! “那就是我们要找的目标了。” 红汉堡东张西望,翡翠之环在这有了坡度。 死神炸弹从高空下坠的力道极大,将如镜的地基砸开一口,掉在了深渊的边缘。我们顺着破口爬下去,便接近了分界线。 我感到一股腥臭的气流热烘烘的,扑到人面门,皮肤上的水分随之蒸发。 绝对黑暗的环境。 手电几乎无效。 我们一点点摸着脚下的路,便见一个巨大的金属框架挂在黄金的屋顶上。抬头看,翡翠之环在头顶呈穹顶笼罩,碧绿的镜面倒映人的灵魂。 胡子不解:“这些绿石头可比钢铁坚硬,你们那炸弹是怎么砸出那么大的坑。” “这一点我们确实考虑过。用削尖的钢筋围绕死神炸弹捆扎了几圈,这样投下炸弹时,钢筋就会扎破翡翠,最大程度将爆炸威力集中起来。” “原来如此。” 我暗道七十六号为了秘密,可谓处心积虑,绞尽脑汁。 当手电散出去的光能反射炸弹时,周围的黑暗稍稍退去,我们站在边缘,下方不断有热风吹拂,金色的房顶,瓦片唰唰作响。 我心中震撼。 那枚炸弹绝对是巨无霸。 有两层楼房那么高。天啊,就算没地磁干扰,雷电战斗机也肯定超重了,难怪会坠毁。超载不可取,这帮外国佬真不怕死啊。 “上面好像有人。” 姚俞忠指了指,炸弹表面锢有手臂粗钢筋。 滴答滴答。 鲜血渗透,顶端垂死挂着一人身体。我虚着眼睛一看,脚下失去重心。挂在死神炸弹上的,正是青纹。 “快救人啊。”胡子急了。 前面没路,有好几处断台。 黄金的宫殿在一片未知,冥冥杳杳。 “等等,你看他 姚俞忠谨慎,不敢轻易冒险。 青纹垂死,他背脊露出几块金属管状物,结构复杂。也就是走近了才能看出来,那是枪爆式装置的一部分。 我直接飙高了音调。 奶奶的,这哪是炸弹,是一颗战术核弹啊! “你们还等什么?” 红汉堡一个劲催促:“拆掉引线,有三十分钟安全期可以够我们撤退。不把翡翠之环掀开, 胡子吞了吞口水:“胡爷认为,世界保持一些秘密有好处。” 姚俞忠道:“你想害死我们?这压根不是炸弹,是核弹,天晓得引爆了,会导致什么后果!” 红汉堡耸了耸肩。 “你们的队友还挂在上面,似乎失足摔下来的,不救了?” 周围一时没人说话。 我咬咬牙:“拿着电筒,我爬过去瞧瞧。” “别啊,还胡爷去吧。” “不,我去。” “不胡爷去。” 我和胡子争了半天,姚俞忠和红汉堡一点没有受到感动的样子。 第五百零六章 真实的3号 见姚俞忠不上套,胡子不高兴了:“我说姚把头,死了儿子又死爹,你够铁石心肠的啊,就在旁边揣手看热闹?” “哎呀,倒斗这种事,我是专家,你让我引爆核弹,这......啥叫枪爆式装置啊?”他姚俞忠可不傻,犯不着充英雄。 胡子道:“红汉堡,你这王八蛋耍心眼,来之前你怎么不说实话?” “这个不叫核弹,它的放射性元素很小,没有核污染,不过裂变的能量高于普通炸药,是一种安全武器。” “安全你妹啊,给你祖坟来一颗你要不要?” 胡子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 我道:“还是我去吧。你们给我照着光,倘若炸弹提前爆了,我也算先下去探探路,见了藏青禅师继续跟他聊人生。” 跑核弹上救人,想法确实大胆。 我止不住哆嗦手,对姚俞忠道:“姚把头,借根烟。” “有种!”姚俞忠抽了两根延安醇和,亲自给我点了一根,另一根挂我耳朵上,“电筒给你留在这,我们三个先往后退一退。” 姚俞忠是怕核弹触发了,自己没时间跑。 我揣起了姚俞忠的打火机,这个时候,姚俞忠也不跟我计较。 胡子骂他胆小鬼。 我生出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红汉堡被我的表情吓住了,也后退几步。 理论上有半小时的安全期。 几十年过去,天晓得这个安全期够不够安全。 我让胡子他们退到破口边缘,我换好老鼠衣,独自摸下去救人。 那黄金的宫殿看不出年代。 也不是东方建筑,至于西方,几千年前还茹毛饮血,更不可能。核弹插在两片房顶中间,像铁山耸峙。 青纹头朝天摔在上面。 鲜血流了很多,后脑磕破了,手臂呈一种反方向角度,骨头从碎裂的皮肉扎出来。 我有谢小雨的大还丹,那玩意能吊命。缓缓摸过去,青纹还有脉搏,给他服了一颗,我在炸弹上蹲下。 这种情况,人多没有用,万一导致炸弹失去平衡滚入裂谷,什么都完了。 用吃饭的筷子做了支架,固定骨折的地方。我看了看头顶,也不知青纹为何摔在了这。看见他这样,我再害怕都要过来拆炸弹。 枪爆式装置并不复杂。 外部有铁壳包裹的炸药,由气压推动,人力是不可能打开的。 投弹时,因电磁影响,炸药的电子引爆器没了信号,死神炸弹就成了哑巴,一直在这沉睡了几十年。 我背起青纹。 他身上的血立刻浸透了我的后背。 我喃喃道:“撑住兄弟,我带你回去,相信我。” “嗯。” 他气若游丝,似乎回应了我一声。 我俯下身,这辈子从未有过的郑重,紧张,惊惧。顺着破碎的铁管捣鼓一番,手动引燃了炸药,推动气压盘。 由于环境和视线,再加上我背对着他们。 无人能看清我这边的情况。 我蹲在上面捣鼓一番,呼呼一股白烟喷出,周围霎时云蒸霞蔚,仿佛仙境。随后很高的白烟喷了出来,死神炸弹像极了白头翁。 我顺着光滑的圆柱体摸下去。 踩到屋顶时,手脚都是软的,腮帮子咬得牙龈生疼,强撑着扛起青纹往回爬。 只有胡子还等我。 姚俞忠和红汉堡早就上去了。 见装置被触发,他们知道要爆炸了,一个劲撒丫子狂奔,比死了亲娘还热血。 半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红汉堡早就准备了防爆毯,铺在安全区域。 爆炸很准时。 一声巨响和抖动后,翡翠之环开始瓦解。没有什么比物理超度更靠谱的办法,如果没效,试试加大火力。 红汉堡高兴得跳起来欢呼。 姚俞忠也长长舒了口气。 昆仑已至,目睹神迹,一切的辛苦终于不曾白费! “三号。” 就在红汉堡得意忘形时,我大喊声。人的条件反射很难掩盖,红汉堡下意识顿了顿,回头看我。 “你,你说啥。” “还要装吗?青纹就是你推下去的,目的是逼我引爆炸弹,不对吗?” “你没睡醒吗,我,我一个被困在这几十年的孤魂野鬼,怎会是三号。”红汉堡道。 “没错,你的逻辑很清楚,各种解释天衣无缝。毕竟时间太仓促了,我们进入翡翠之环,你没有充足的余地慢慢筹备细节,因此你的谎言看似严谨,实则存在致命漏洞。” 姚俞忠道:“青萍死在我们面前,怎会又出现在这。” “不错,青萍确实是死了,可三号没死。” “青萍不是就三号伪装的?” “不,严格的说,青萍仅仅属于‘身份’,不代表真实的人。真实的三号此刻就站在我们面前,你,红汉堡。” 红汉堡的身体僵住了。 随即傻笑:“倘若我作为三号,为何要把组织的机密对你们和盘托出,理由说不通。” “说不通,那才证明事实存在。故事需要逻辑,事实不需要。” 我早就该想到这个答案。 青萍自我了断的时候太突然了。 她完全有反败为胜的机会,居然直接放弃抵抗,又不给我们留丝毫线索。 在那种情况下。 我们一头雾水,只能选择进入翡翠之环。 势必会遇见飞机,遇见红汉堡。 一切若合符节,合乎情理,可就是不对劲。青萍的死不对,整个计划不对。 “我的朋友,你太有想象力了。”红汉堡看了看姚俞忠,此刻死神炸弹已引爆,翡翠之环很快会消失。 届时一窥分界线,七十六号就将统治世界。 此所谓世界末日! “你的谎言忽略了一件事。七十六号对野人山计划非常重视,甚至当时两个超级大国为此博弈,影响了冷战进程。五号作为核心首脑,你一个无名小卒,凭什么与五号同时进行最关键的行动?所谓门当户对,配合五号的,一定是另外一位创始人。” 姚俞忠点点头:“有些道理,可你凭什么笃定他是三号?” “疑团在于青萍的身份。三号以‘青萍’的身份活动,不等于青萍就是三号。还有,青萍是法裔华人,法国人的一些生活习惯很难掩盖。比方说,我们一起吃面包时,你双手不曾离开桌面,下意识会端正身姿,用餐时,会自然用餐具送到嘴边。” 青萍认为自己是法国人。 而红汉堡自称米国人,怎么会有类似的生活习惯? 此其一。 其二,身处翡翠之环,会不断吞噬我们的记忆,最终令我们变成行尸走肉。 红汉堡却思维清晰,对答如流。 不仅逻辑严谨,连一点受影响的端倪都没有。 姚俞忠道:“他不是红汉堡,也不是飞机成员,难道是不久前埋伏进来的?” “不,他确实在这待了几十年,或者说,沉睡了几十年,最近才苏醒。” “你把我搞糊涂了。” “这件事说穿了并不复杂。” 不管红汉堡怎么否认,有些事情他赖不掉。https:/ 冷战时期,七十六号与军方携手勘探野人山下的大陆分界线,一旦成功,将超越地球望远镜计划,一举取得压倒性优势。 原计划,由五号率人,读取天眼内的磁带,关闭绝对射线。 再由三号率人,驾驶飞机进入电磁空间,投下死神炸弹。飞机减重后,借助雷电战斗机的特性以破音障向下俯冲,达到“超光速”状态,冲入分界线。 然而这计划一开始就困难重重。 遭到苏修破坏,五号并未能接触天眼,惶论关闭生命体的意识。 三号投下的炸弹未被引爆,被迫降在翡翠之环上。随后三号发现,翡翠之环能吞噬人的记忆,将人变成没有意识的石头。 他便将自己的脑电波,储存在一个特制的金属罐内。 用秘法,将金属罐带离了翡翠之环。 这种罐子,我在西宁的军事基地见了不少,说玄学一些,人的灵魂可寄生其中,等待夺舍。 其实就是将人的脑电波磁带化,可以读取或转移成意识形态,从而影响别人! 所以三号虽然留在了地下,却以另一种状态,冥冥之中控制着事态发展。 他的灵魂分出一缕,来到外界,寄生在了一个法国家庭中,似阴暗的寄生虫偷偷窥视,伺机而动。 随着国际形势日益复杂,再想大张旗鼓行动纯属无稽之谈。 北方大国解体,冷战和军备竞赛已毫无意义,各种档案销毁,野人山成为禁地。 借助以前的资源,五号化名“青萍”,重新进入组织,成为亚洲方面的主管,重启此事。 他意识到必须偷偷进行。 成功利用了一批,当年在东方效命于他的旧部。 包括我家老爷子,北派秦家,关外派等等。 我们这些人没法接触官场,身后也无政治背景,不至引发国际争端,最好利用。计划就这么一步步展开,三号唱了一出双簧,叛出组织,终于抛出最后一步! 青萍有着他的脑电波。 青萍不死,意味着世界上有两个“三号”。 好比真假美猴王。 唯恐六耳猕猴取代自己,所以青萍必须死。三号毫不犹豫控制了青萍,当着我们的面自裁,死的一干二净,再无线索可以追查。 青萍死后,大脑沉睡的三号终于从机舱醒来。 猜到我们很快会来到此地,便袭击了接应不易的青纹,将他吊在炸弹上,然后回到飞机,编出一套天衣无缝的说辞。 归根结底,为了让我引爆炸弹,摧毁翡翠之环。 “哼哼,妙妙妙,这样的计策从敌人口中说出,令我无比自豪,想必你们也佩服到五体投地吧?青萍已死,无论你怎么分析,我都不会是三号,我只是一个向导。” “无所谓,我知道了你的真实面孔,很快全世界都会知道。” “哈哈哈。” 红汉堡笑着摇头。 等他王者归来,必将重启当年未尽的战争,以他枭雄的手笔,岂会在意我的威胁? 第五百零七章 胜天半子 “有一点我想不通,你为何不亲自引爆炸弹?” “第一嘛,几十年前的东西,我有点信不过,怕危险。第二,不易还在下面,我要让你亲手断了他的后路,杀了他。如此大的刺激,足以让你精神崩溃了吧!” 我果真有些站不住了。 三号趁热打铁,字字诛心:“如此大的爆炸,他必死无疑。倘若隔得近,灰飞烟灭还算好。隔得远,热辐射会让他的身体一点点融化,啧啧,这种死法,惨,惨哦。” 我面色如土,顿时说不出话。 姚俞忠道:“不易死了对我大大有利,你凭什么以为能吃定了我?” “不不不,我之所以能成功,在于我不小瞧任何敌人,包括潜在威胁。姚把头你看,我们躲避爆炸的这个地方,像不像一个炼丹炉?” “像炉子又如何。” “把这作为埋葬你们的风水宝地。” “我看你在白日做梦!” 姚俞忠不信三号能干掉他。 三号从口袋掏出两片磁铁:“你以为,拿着那些磁带就能百无禁忌?你错了,你们太过无知,以你们的眼界,能知晓多少天地间的奥妙?” 姚俞忠吃了一惊。 下意识摸向口袋中的磁带。 三号将磁铁甩了出去,姚俞忠如遭雷击,迅速将磁带抛出,唯恐遭到波及。 然而他还是中招了。 人心是这世界最恐怖的东西。 三号对姚俞忠展开心理博弈,利用姚俞忠的多疑。姚俞忠毕竟底气不足,面对地下世界的无冕之王弱了一阵。 不待姚俞忠反应。 三号夺走了磁带,两片磁铁落地,啪一声,阴阳互吸在一起。 “你暗算我?”姚俞忠恼羞成怒,认识到被骗。 三号冷笑:“要怪便怪你蠢。” 话音刚落,翡翠之环下散发莫大震动。绿墙碧海之中,开出一条天路,通入无尽的深渊之中。 得了磁带,三号百无禁忌,放下最后一点顾虑。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遥控器,翡翠之环夺走记忆的魔力,成倍施加在我们身上。 我和胡子陆续昏厥。 姚俞忠扛了一阵,没了磁带庇护,他也无法挡住魔力侵蚀大脑。 “你,你赢了。”姚俞忠颓然倒下。 眼见我们被吞了脑电波,三号心满意足,拿上磁带快速往天路去了。印亚大陆的分界线,传说中的众神诞生之地。 亘古至今,唯有他三号的计划得逞。 自冷战以来的蝇营狗苟,总算梦想成真! 三号迈入天路不久,昏厥的姚俞忠突然醒来。 以姚俞忠的机警,岂会笨到让对方几句话吓跑?三号毕竟不是神,他存在视觉盲区,对方并不知道,究竟存有多少磁带。 姚俞忠将二十五块磁带一分为二,三号只拿走了部分。 等三号进去探路,姚俞忠方才慢吞吞跟上,欲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尾随三号之前,姚俞忠看了看地上的我。他有些不放心,过来试探我的鼻息,我和胡子睡得死,外面天塌地陷什么都不知道。 “咳咳。” 也许大还丹起作用了。 青纹迷糊咳嗽几声,似要睁开眼睛。 姚俞忠将毛巾甩在青纹脸上,咳嗽消失。 “哼哼,几番算计,几番城府,青山依旧在,人却变了。三号自以为当了黄雀,我自以为自己是雄鹰,小夏爷,你呢?” 我躺在地上,呼吸均匀。 姚俞忠面色复杂,从袖中取出一把利刃。 “也罢,我姚某人今日送三位好汉上路。江湖路远,四海水冷,几位可别怪我姚某人心狠了!” 姚俞忠举刃,真的朝我心脏捅来。 我仍旧一动不动。 利刃在我胸口悬了良久,姚俞忠仔细盯着我的脸,确定我和胡子真中招了,方才捡起一些装备,快步跟上了三号。 他与三号一同进入天路。 翡翠之环绽开的一角涌入浓稠的暗流,迅速将他二人吞没。 待到四下都平静了,我方才从地面坐起,拍了拍胡子的肩。事情到这一步,我不知自己赢了还是输了。 蝇营狗苟,勾心斗角,人类在内斗方面有难以想象的天赋。 最后呢,得到了什么? 我坐在地上,心中沮丧不已,倍感茫然。 抽了抽鼻子,我才感到脸颊有热流涌过,一滴滴泪花溅落在地。江湖路远,四海水冷,我如一艘孤船逆水而行,真的太累太累了。 胡子也坐了起来,与我背靠背。 我二人静静望着头顶混沌的绿海,似乎那瞬间,就到了地老天荒的尽头。 “方才姚俞忠捅你,你真不打算躲?胡爷那心,提到嗓子眼了。” “倘若姚俞忠一刀把我抹了,或许我反倒要感谢他。胡子,我真的好累好累,如果死亡是人存在的尽头,我会让姚俞忠动手的。” “青纹这样子,单靠胡爷带不出去,再说了,不易还没找到。” 我取下夹在耳朵上的烟,把它点了。 延安醇和真他妈难抽,不知姚俞忠为何喜欢这种劣质货。多抽几口,又觉得没那么干涩,有种观尽大海的沧桑。 “就按不易的意思,在这等吧。青纹留在这,说明按不易的计划,倘若他还活着,一定会回来。” “若回不来呢?” “那便回不来吧!” 说了这话,我又与胡子顿了许久。 胡子推了推我:“跟胡爷说实话,三号跟姚俞忠,你和他们谁赢了?” 我取下烟,淡淡吐出一口:“三号占天时,姚俞忠取地利,我得人和。三号诡诈,姚俞忠狡猾,可终究,我胜天半子!” “变局在何处?” “我并没有引爆死神炸弹。” “啊?” 胡子惊呆了。 可他明明听到了爆炸声,当时炸弹还冒烟了。 我对此面无表情。 不管姚俞忠刚才会不会捅了我。 这一局,终究还是我赢了,尽管我牺牲了许多。 我解释道:“青纹在翡翠之环下等待不易,他们也留了底牌。此地除了七十六号,更早在二战前,就被鬼子的金百合计划盯上。青纹弄了许多鬼子的炮弹埋在黄金宫殿的瓦片下,只要不易出来,他们就会炸毁进去的路。” “所以,你正是发现了这张底牌,才主动去救青纹,并让我们退出去?” “差不多吧。” 尽管最后我赢了,可我并不高兴。 不易生死未卜,青纹命悬一线,藏青禅师、谢小雨,这些人都死了,就我和胡子遍体鳞伤依偎在角落,何其孤独! 我道:“当时背对你们,点燃了求救用的信号烟雾。等你们退出去,我将一些火油倒在房顶的排水渠内,等火烧穿了瓦层,就会将下面的炮弹引爆。”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翡翠之环的魔力仍存在,它并没有消失?” “它象征永恒,我怀疑用死神炸弹,也无法破坏它赋予的规则。不过死神炸弹终究要引爆,如果不易出不来,我就让姚俞忠和三号给他陪葬。每年我来这里,哭一场,醉一场,就算这辈子认识过他了!” “唉,人生这档子事,谁说得准?随缘吧。” 胡子劝慰我几声,我跟他静静坐在那,时不时睁开眼看向天路,看累了就翻身睡觉。 枯燥,烦闷,无聊。 大概有了三天。 三号与姚俞忠一去不复返,不易也不曾出现。 胡子对我说:“青纹怕撑不了多久,咱们得考虑离开了。” “你带他先走,让我再等等。” “咱们置身于地壳之下,能是胡爷说走就走的?除非啊,等待奇迹。” “再等等,再给我一天。” 这样的话,反反复复,我不知道对胡子说了多少。 从开始的期盼,到希望,直至绝望。 没有任何人从天路回来。 我早已流不出泪水,心如死灰。 什么叫希望?我搞不懂了,随着翡翠之环的影响,我都快忘了不易这个人。我时不时看衣袖写着这个名字,想啊想,这家伙到底谁来着? 当我再次从无休无止的梦境惊醒,翻过身准备叫胡子出发。一个熟悉的人安静躺在我身边,正睁开黑色的眼看我。 俊俏的脸,挺拔的鼻梁,眸子灿若星辰。 薄唇微启一个字:“哼。” “不易。” 我唯恐那是梦境,坐起来呆了好一阵。https:/ 啪。 我甩了自己一巴掌,刻骨铭心的疼。大脑一片空白,扑上去抱住他,热烘烘的气息喷在我脸上。 他回来了。 不易从翡翠之环下返回,失去了记忆。他在这里待的最久,被剥夺的脑电波最多。 胡子说,大概相当于七八岁孩子的智商? 刚说完这话,他就被不易一拳放倒。 这算大圆满的结局了。 我对那些秘密根本不感兴趣,只要不易能回来,哪怕他全忘了我也无所谓。他叫不出我和胡子的名字,感觉我和胡子应该跟他认识,不想看我失望,所以他没走开。 这一次,我紧紧拉住他的手,唯恐他再次跑了。 他像个小孩子,一脸迷茫看着我,不知我为何用那么大的力气,眼里还含着水光。 胡子哈哈大笑,拍了拍我们两个肩膀:“回来就好,相聚就好,重逢就好啊。” 随后,我引爆了死神炸弹。 那是一颗亚核武。 剧烈的爆炸轰开了地层,将天路一并拦腰折断。把三号和他的野心,一起埋入地下。这颗炸弹的威力,经过七十六号专家的精密计算。 气浪将半空的磁云电雾撕开一角。 混沌露出它的真实面目,洪荒,苍朽,古老。 第五百零八章 一夜之间 嗡嗡。 一道灯光撕开云海,在天空呼啸而过。那是一只巨型铁鸟,在迷海奋起展翅。 这架飞机,是三号给自己安排的后路。 如今却拯救了我们。 胡子说,这就叫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三号出不来了,还不如给我们利用利用。我们在地上跳起来大喊,胡子最先爬上去,翻脸挟持了驾驶员。 随后我扛起青纹,拉上不易,拖家带口往上面爬。 飞机离开了迷海。 自由的热血涌遍我们全身。 我再回头看了一眼,绿色的魔鬼之眼,它依旧横亘在无尽的深渊之上。它幽幽注视我们,浮光掠影,它似乎眨了一下。 待我认真看过去,绿色的魔眼已消失于黑暗,我们穿行了一大片光雾和电磁混合气体。 真正逃出昆仑,已经到了下半年的时候。 行了,什么事情都结束了。 我反正是如此认为的。 姚俞忠雇佣乃猜将军,剿灭了缅北的老乡会,没有三五年,这帮人恢复不了元气。七十六号的首脑没了,洪门的触角也断了。 姚俞忠也没了,雷千,青萍,都没都没了。 走出野人山时,我抬头看着蓝天白云,内心突然很好笑。 不易呆呆看着我,不知道我发什么疯。我倒在泥土青草里,捧着土地边笑边哭。 胡子走上来对不易道:“让他发泄一下吧,这些年,他太苦了。好在咱们兄弟重逢,以后再也没谁能算计咱们了,不必违心了。” “哦。” 不易似懂非懂,在旁边乖乖守着我。 等回了国内,我第一时间跑去自首。尽管老爷子和一些人达成默契,我不得不坦白从宽,争取少判个几年。 我和胡子都被隔离,关了半个月。 本以为这次闹大了,少说是个重罪,不料半个月后,我们突然被放了出来。 没有任何交代,反正就是放了,权当没我们这几个人。我和胡子被关傻了,当时路都不会走,一点点摸着绿化带,想打车,钱包证件什么的都被没收了。 我和胡子一头雾水。 尽管遭到了隔离审查,我们心里有数,早就准备了说辞。 对方压根没听,毫无兴趣,就这么把我们放了。就像我们去偷东西,让人逮到,已经准备承认错误,对方却当无事发生。 我和胡子坐在路边歇了好久。 有半年我没怎么关注国内的事,等被放出来,颇有几分对面不相识的陌生。 说实话,半个月的小黑屋,我都不知自己怎么挺过来的。脑袋发懵,心想应该先联系谁。 这时,一辆奔驰停到我们面前。 彩线开车,摁下车窗,一只眼很吓人:“走吧两位,奉我爸的意思,接你们回家。” “什么?” 我和胡子面面相觑。 彩线说出一个极为恐怖的事实:“我爸身体很好,已经回来了,他比你们早两天放出来,已经回了关中。考虑你们的身份被注销了,现在是黑户口,铁路都上不去,就让我送你们回南方。” “这......” 我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当时触发死神炸弹,明明摧毁了退路,姚俞忠怎么从地底出来的? 还有,我们莫名其妙被放出来,难道与姚俞忠有关? 后来我走了很多路子,通关系四处打听,才知风向大变。李组长靠山倒台,跑路国外,507所注销,民不举官不究,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这事说出去很不可思议,又很荒唐。 斗了那么久,突然自己多余了,也就一天的功夫,天啊地啊,什么都变了。 我和胡子一头雾水,回了南方。 我郑重其事准备金盆洗手。 这次玩真的,下次我绝对没那么好的运气,刚被抓进去,就遇见“大赦天下”。我感觉祖坟冒青烟,幸运女神终于帮了我。 这一年很快就过去。 世界末日没来,国内风平浪静。 等到13年年初,看看新闻看看报纸,我才想明白关键! 难怪自己和胡子没事,难怪一夜之间,国内的人要么跑了要么改换门庭,也没人跳出来为难我,更没人翻旧账。 一朝天子一朝臣。 一轮明月一片云。 高层的人事变动,以前的计划调研必须修改,一些旧的思维遭到推翻。 政策这种东西,真的说不准。 前些年计划生育,谁敢多生,扒房子牵牛羊,罚款不算,男人还鼓励结扎。这些年,不仅不禁了,还鼓励多生多养。 有专家建议,不生罚款,生两个给补贴。 这就叫政策。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其实官场的事更说不准。 我和胡子挑了个节骨眼,507所都解散了,咱们这些人连临时工都不算,拔出萝卜带出泥,自然有人往下压。 政策一变,大赦天下,也就无罪释放。 我和胡子成了黑户口,财产充公。 不得不重新补办了身份,总之现在这个局面我还挺满意。 白川和青纹还在医院躺着,我面临极高的经济压力。不易回来了,按理说,家族的财政大权都在他手上,我只需让他移交给我,这事就算解决了。 不易的失忆有点离谱。 我一问他银行卡密码,他就冲我傻笑。 我险些没抽过去,直到胡子要给我人工呼吸,我才吓得起死回生。 走了不少关系,通了不少关节。我的小金库早就掏空了,再加上有些财产来路不正,不得不夹起尾巴做人,老老实实交出去。 胡子说我搞贿赂。 读书人的事,怎么叫贿赂呢?那叫孝敬,那叫思想觉悟。 最近到处都是伸手要钱的,我为了那些阿堵物焦头烂额。 不易失忆了,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一天伸手要吃要喝。我把笔杆子写秃了,也没从一穷二白的财政里,多挤出一个钢镚。 年关将近,黄师爷来找我,捧着一摞账本。 我暗道黄师爷是救命的天仙。 眼瞧着过年,现在到处欠账,家里快揭不开锅。之前跟黄师爷合伙开了个古玩店,想来有些收益。 “两位爷,新年快乐,吉祥如意。”黄师爷搭着一件土黄马褂,一进来抱拳拱手,热情得很。 为了节约钱,我暖气都没开。 南方冻不死人,就是干冷干冷的。 第五百零九章 横空出世 胡子凶巴巴把小推车抢回去:“这玩意可不能卖,得还给捡塑料瓶的阿姨。我说,咱们明天也去捡瓶子怎么样。” 我道:“你这不是跟阿姨抢生意,恩将仇报嘛。” 胡子道:“胡爷又没说非在一个地方捡,薅羊毛不也得换个地?” 不易不想掺和这种庸俗的话题,一脸生无可恋。 我道:“明天我把家里的红木衣柜卖了,过了年再说。这三十一块五,买盒花生米、酱豆腐干,三罐啤酒,八块钱蛋炒饭,年夜饭不就有了?” 现在想想,当时真的穷。 为了脱罪,我把很多事怪在潜逃的李组长身上,说自己是被胁迫的。上下打点,但凡家里值点钱的,早卖了,连公司都出手了。 说是家徒四壁,债主上门,那绝对不为过。 本以为今年春节就先这么过去,等开了年我再跟胡子合计。 不料大年初一,刚吃了汤圆,关外一片惊雷炸响,大江南北,十八个堂口,统统起了波澜。 正应了,树欲静而风不止。 我想老老实实隐退,有人偏不乐意。我能安贫乐道,可有人的野心,却在急剧膨胀。 大年初一,没个消停! 我起了隐退之心,然而姚俞忠的野心却急剧膨胀。 大年夜,姚俞忠没有回家团圆,反而向大江南北的堂口、宿老、前辈,发了一封请柬。 约在初三,开封宋皇殿,举行“祭祖”大典,宣告他这位无冕之王从幕后走到台前。我则置身于洪流之中,避无可避。 人活着,图谋衣食富贵。 酒足饭饱后,便想青史留名。 从昆仑出来,姚俞忠疯魔了,以至于回国未多久,他便过于心急要统一南北的地下交易。 这几乎是建国以来,盗门最大的一次人事变更! 之前我也说了。 倒斗之王不单单是荣誉,还涉及每年一大笔金钱。南北各地的堂口,每年要将收益进贡魁首,而倒斗之王则提供技术指导,包括堪舆定穴等活动。 我算了算。 南北两派的堂口,大概有二十九个。 西派是民国以后才成立,这样三派的堂口加起来,撑死也就三十六个,符合天罡之数。姚俞忠胃口极大,吞了西派北派,便要对南派动手。 今年确实是风波不平的一年。 我无心与姚俞忠争名夺利。能把不易找回来,我就千恩万谢,江湖的事,我实在不想掺和。 收了姚俞忠的请柬,我连夜坐车去开封。 胡子和不易非要跟着,怕我出事。我倒不担心姚俞忠要我的命,这是在国内,并非缅北那种硝烟弥漫,无法无天的地方。 黑道也好,白道也罢,凡事讲究个“规矩”。 姚俞忠再厉害,仅仅是个土耗子,人罢了,规矩他必须守,否则关外派坐不稳江山。 姚俞忠发的贴子,按旧社会黑道的说法,叫“拜龙谱”。建国以后,无人敢用。建国以前,也就抗日救亡运动时期,张四太爷发过一次。 南北西三派,五湖四海,盗门十万弟子闻风而动。 建国后,盗门分崩离析,各自为政,这“拜龙谱”还是第一次发出来。 这些年,姚俞忠在道上威名远扬,甭管认识不认识,称呼一声姚老板、姚把头,大小势力均要卖几分薄面。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 我家三代给上面卖命,是该急流勇退。但愿姚俞忠的野心不至于太过膨胀,否则迟早有一天,关外派会毁在他手里! 宋皇殿,始建于五代。 至今已有千年。 民国改为水路超度道场,内供关圣帝君。后沿袭此列,由于正位黄河之边,又有镇水压煞的作用。 西边现在改成了小吃街,彻夜川流不息。 东边则改成一排大饭店,不对外开放,只做一些江湖生意。用的全是老房子老砖老木料,古色古香。 中间那段,就是黄琉璃瓦的宋皇老殿。 跟皇宫差不多,金碧辉煌,沉香为架,楠木为梁,窗户下,走海波水云万字图不到头,真叫权势显赫,富贵逼人! 初三的宋皇殿,鱼龙混杂。 江湖是名利场,也是人情场,不求雪中送炭,只求中庸处世,烧冷灶为时不晚。 道上早就听说姚老板今夜有大动作。 有头有脸的亲自来了。 之前我也提过,我家名义上还挂着倒斗王的名号,实则对南方这些堂口早就失去控制力。他们不少人改头换面,跻身关外派门下。 这些堂口主事,一个个鲜衣怒马,见我都不招呼一声,冷漠着脸避开,像躲瘟神一样。 见我出现,热闹的门庭霎时冷场。 众人都看向我,大部分是瞧热闹不嫌事大,一副看好戏的可恶模样。 胡子愤愤不平:“太他妈势利眼了,这都啥玩意。” 我道:“人情冷暖,江湖自古如此。今夜是姚老板的大喜日,别绷着脸,咱们给他贺贺。” 无心与姚俞忠争,我也就不在意姚俞忠如何刁难我。 站在宋皇殿门前,我整了整衣服的褶皱,气沉丹田,朝里面喊道:“南派夏家之孙六初,特来贺姚老板喜。千灯结彩,万家笙歌,火树银花,不夜之天,为姚老板贺!” 这下,认识我的,不认识我的,都往这边看。 我家老爷子当年,在道上岂止有名。 作为他的传人,没有堂口不认识我。见我来给姚俞忠道喜,表示屈服,堂口老板不屑有之,嘲讽有之,作壁上观有之。 他们当中一部分,还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或者他们的父辈就是我家老爷子的手下。 人情如纸,权势如山。 这帮人墙头草,三缄其口,全部小心翼翼瞧着门里。 良久,彩线缓缓从宋皇殿走出。没搭理我,让关外派弟子在关圣帝君像下,设了三个牌位。 关圣帝君就不用多介绍了。 据说以前青楼都供着他老人家的牌位,盗门拜关圣帝君古已有之。走江湖就讲个义字,倒是神像下的三个牌位,鎏金描红,彩缎铺垫。 用狼毫朱砂笔,写着姓氏。 三个牌位,分别是关外派三个影响力极大的“老祖宗”。 分别为: 老祖陈元。 中祖黄轩辕。 下祖唐宣。 有关这三位创始人的事迹,咱们之后再聊。关外派的名人,除了姚俞忠,其余没啥知名度。 彩线奉了祖师牌位,在旁准备柚叶水净手,金粉高香。 今夜凡要进宋皇殿的,都要在关外派三个牌位前烧香礼拜,否则不许入内。 这就有点侮辱人了。 关外派的三个祖师爷,说句不好听的,算哪根葱? 翻翻史书,这三位连配角都不算,本事更一般,比之南北两派,差之何止千里。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姚俞忠早就收买了一批堂口主事。 他们一个个喊着姚老板万安,上去点香膜拜。有他们带动,其余老板唯恐得罪姚俞忠,也都咬牙跟上去,恭恭敬敬献了香火。 轮到我点香。 站在旁边的彩线将眼一翻,冷冷道:“师傅说了,南派夏家要想进来,在祖师牌位前,磕九大礼,方许入内。” “什么?”胡子勃然大怒,拉着我要走,“他妈的欺人太甚,姚俞忠现在王八戴墨镜喘上啦,搁在十年前,他姓姚的还在宁夏捡垃圾呢。” “姓胡的,你嘴巴干净点。”彩线也怒了,周围好些关外派伙计蠢蠢欲动。 我拉住胡子,让他别发火。 彩线道:“师傅说了,祖师爷唐宣当年给你家老爷子磕了三个,你现在回九大礼,恩怨就算两清。要么叫夏守龙亲自来,磕一个也行。” 所谓九大礼,即九个响头,加五体投地。 说实话,很侮辱人,现代人基本没有这么跪过,就是跪父母,磕一个也就够了。 我道:“我家老爷子重病在床,没法前来。不就九大礼吗,腾个地方,我来!” “小虾,你......” “胡子,别那么大气性。当年唐宣给我家老爷子磕了三个,利滚利,才还九个,呵呵,姚老板还是个公道人啊。” 若有选择,我不会前来宋皇殿让姚俞忠侮辱一番。 眼下这个境遇,我那点自尊心着实不值钱。 一朝天子一朝臣,我家完全被排挤出去了,以前的人情关系烟消云散。我现在就想尽快脱手,姚俞忠愿意接过倒斗王的烫手山芋,我求之不得。 当着那些老辈的面。 我干净利落跪在三个牌位前,磕了九大礼,额头破了皮,流出几缕鲜血。 这一跪,我夏家三代人的傲气也就散了,老爷子那些赫赫威名,也彻底成了传说。也罢,过眼云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留下何用? 胡子在旁气得脸颊青筋暴起。 不易则不为所动,一脸茫然。他失忆了,也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看不易如此安分,彩线松了口气。 这时,西派张玉枫,还有失踪几年的秦问仙都出现了。 秦问仙变化极大。 脸色愈发惨白,病态憔悴,就剩一口气吊着,走路都轻飘飘。他诡笑几声,也在关帝前磕了一个,五体投地。 张玉枫没跪,朝牌位拜了拜。 见南北西三派彻底臣服自己,姚俞忠方才从神像后现身。 刚才那几个响头,相当于对姚俞忠磕的,这种权力的滋味无法描述,仿佛神灵高高在上,可漠视苍生。 姚俞忠假模假式训斥彩线,要彩线把我扶起来。 不易乖乖站在我后面,胡子则恨不得用眼神瞪死姚俞忠。姚俞忠没兴趣搭理胡子这种浑人,他盯着不易看。 不易也看他,一脸的心如止水。 第五百一十章 一叙关外派 姚俞忠方才笑了笑:“可惜了,当年的人杰,竟变得这幅模样,可谓造化弄人。小夏爷,论传承你高我一头,哈哈,咱们各论各的,放心,我姚某人不会落井下石。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想要什么。” “呵。” 我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额头还在流血。 见我如此败落了,姚俞忠便看向秦问仙和张玉枫。 张玉枫识时务,知道大事无法挽回,他比我更屈辱,当众交出了西派符印。随后,秦问仙一脸阴森,拿出北派符印。 符印,相当于传国玉玺。 一派之中,魁首代代相传,这是一种身份和信物。 关外派没有符印。 西派符印刻天赐,北派符印镌地奇。 有符印才算正统,否则江湖不承认。 建国后,我家老爷子积极洗白,主动断掉了与南方堂口的合作,并献出赃款,交代了问题,又亲手毁掉了南派符印。 所以三枚符印只剩两枚。 姚俞忠接过去,佩戴在胸口。 一人戴两印,这是盗门从未有过的,连张四太爷都不曾! 至此,宋皇殿这场鸿门宴才算圆满。姚俞忠一步登天,踩着我们三个的脑袋,成为无冕之王,从此一统南北。 三十六堂口,悉数归姚俞忠名下。 倒斗祖师爷之称,实至名归! 张玉枫苦着脸,在宋皇殿大醉一场。秦问仙则如过街老鼠,献印之后,匆匆离去。我则宠辱不惊,带胡子和不易蹭饭。 打包了几样基围虾、粉蒸肉、烧排骨,带回去又可以吃几天。 对于我的自暴自弃,周围那些老前辈嫌弃不已。 好几个骂我败家子。 我权当没听见。 姚俞忠愿意出风头,那就让他出吧。他要南派的生意,我没意见,全部交给他,我只想平平安安过完下辈子。 张玉枫和秦问仙都挺失败的。 二人黯然退场,我们来不及叙旧或互相安慰。 还是说说姚俞忠此人。 有人让我评价他,我想了很久,大概可以归纳成一句话。 此人枭雄、盗贼、土匪,兼而有之! 颇有能耐,颇具手笔。 野心之大,贪欲之强,能钻营,懂站队,会望风,能成大事,却成不了好事。这种人历史上数不胜数,大都没有好下场。 建国后,我家族只名义上保留对南派的统治。 第五百一十一章 三祖一姚 老祖陈元。 中祖黄轩辕。 下祖唐宣。 反正我已金盆洗手,不必避讳盗门中的往事,索性从头讲一讲。 盗墓是下九流中的下九流,断子绝孙的勾当。自古帝王将相生前作威作福,死后唯恐被盗,无不将地宫修的固若金汤,却难挡土耗子穿陵凿棺,戮尸摸金。 史书对盗墓者,自不会大张旗鼓记载,反而加以抹除,以免百姓看了史书,照葫芦画瓢。 先说一说关外派老祖陈元。 正史未有这个名字。 在关中咸阳原县志,倒有那么几笔。 中国人做事讲究个传承和根源,倒斗在行内,颇为赚钱,为盗门第一业务。陈元被关外派尊为开山祖师,大概在唐朝年间,祖籍为岭南人士。 关外派的佼佼者,称负尸中郎将。 这负尸中郎将,最早就是陈元口中传出来,后被关外派捧上神坛。 岭南古为蛮荒之地,多毒蛇恶瘴,朝廷发仅比死囚轻一等的罪犯流放岭南,大都十死无生。 当时南方相对落后,一遇天灾,则饿殍遍野。 若朝政清明,皇帝有德,还知免税抚恤,救济贫苦。一遇天灾人祸叠至,则百姓流亡,易子而食。 沿岭南古道,可入四川、关中、洛阳一代,称之为“走北邙,西蜀张,关中广,避南荒”,是古代人口迁移的实证。 当时天下动荡,苛捐杂税,君昏臣贪,民不聊生。 陈元跟随岭南“关中广”的口号,逃至关中在乱世艰难求生。 关中之地,沃野千里。 三秦之所,夏商周定都于此,何止富饶千年! 单论风水地势,关中盆地,天下无出其右。东南西北,有潼关、萧关、武关、大散关四座要塞,凡入关中,必经四塞。是为兵家必争之地,帝王定都之所。 从地图俯瞰,关中千里平原,有泾、渭之河,玉腰粉黛。 有秦、巴之岭,龙楼为屏,宝殿作障,绝风而生气,行水而挥云,风水中,乃玄武盘足之宝穴,朱雀横羽之肚腰。 远眺河、洛,坐拥河套黄土之雍。 更兼六盘山、伏牛山为左右文武,扶持天子居中,风水之大,格局之形胜,天下无二! 如此宝穴,自古以来,古墓数不胜数。 当地盗墓成风。 那时还没有关外派的说法,盗墓也很原始,无非挖土见棺,打开棺材掏金银珠宝,没什么道义和门派。 当时的关中盗墓,更像一种娱乐方式。 各村各占地盘,抽三五人,背着官府在灾荒年乱挖一通,但彼此不许越界,否则会引发上百人械斗。 官府屡禁不止,再加朝政混乱,久而久之便不予理会。 陈元跟随灾民逃荒,人生地不熟,吃尽了苦头,受尽了欺负。长此以往,陈元喜欢跟死人打交道。 至少死人不会骂你,也不会嫌你穷。 三秦大地,最不缺古墓,但真正没被盗的油斗,少之又少。 各村因冥器分赃发生的械斗愈发扩大,时常闹出人命。当时在北潼关,黄土下挖出一座汉墓,最是凶险莫测。 打开墓墙,点燃烛火,墓室之中便喷“龙雾”。 所谓龙雾,就是墓葬密封后,有机物缓慢腐烂形成的可燃气体,也是一种防盗机关。遇见龙雾虽然危险,却是好事,证明之前没有人挖穿过墓墙。 这座凶墓不一般。 当时盗墓没有洛阳铲,机关也不是很多,关中盗墓,以竹竿黏一截蜡烛头,点燃了伸进去,蜡烛不灭即可一拥而上。 说来邪门。 无论何时,蜡烛一伸进去就熄灭。 墓室里头黑洞洞的,好像有啥玩意搞鬼吹灯。 眼瞧盛夏,气温极高,整个墓室都开始发臭,尸体腐败味浓烈。乡民唯恐太阳晒坏了里面的冥器,便冒险进入墓室。 进去的人一个都没出来。 久而久之,北潼关汉墓有凶煞的消息传开,虽知是个油斗,下去多少人都出不来,也就无人敢冒险。 陈元作为外地人,很难被接纳。 便动了北潼关汉墓的心思,偷了一截竹竿半条蜡烛,摸黑上了当地人口中的土台。 那土台在汉朝是祭台。 夯土九层,层层朝天,修的极为霸气,可仰望北斗。 墓室就在祭台中心,早已挖出三尺多宽的方形盗洞。还没靠近,陈元便被浓烈的尸臭熏了个四脚朝天。 酷暑暴晒,墓里的东西大都化了。 里面黑压压,阳光难入,墓门封墙的白膏泥长了蛆虫。陈元用竹竿拨开,那墓墙好像渗着尸油,一层发黄的膏脂被太阳一烤,不停往外冒。 陈元只觉头皮发麻。 为了生存,壮着胆子将蜡烛黏在竹竿上,缓缓伸进去。 呼! 蜡烛一进黑暗,便被一股气流吹掉。 陈元魂飞魄散,战战兢兢杵在盗洞口,想跑,才发觉膝盖以下都软了。之前进去了几批人,全部没出来。 想来墓室之中,有鬼吹灯。 半晌,终于贪婪战胜恐惧,陈元脚朝前,脑袋在后,用膝盖和手肘支着盗洞,缓缓摸进去。 万一遇见粽子,这样能最快退出来,缺点就是看不见盗洞里面有什么。 爬了片刻,陈元屁股一空,便到了墓室。 青石黄砖垒成的墓室,前后两间。 打盗洞的有些水平,一个揭顶,直接开在主棺上面。一进去,地面湿漉漉的,粘稠积着半塘黄水。 恶臭扑鼻,晦气凝重。 陈元如梦方醒,这地上的污水,竟都是尸水! 好不容易点燃蜡烛,才见棺材已经开了,露出琳琅满目的珠宝。紫金葡萄,白玉酒盏,金剑,盔甲,麒麟金,扁玉壶,漆杯,眼花缭乱。 丝绸和竹简都化了,漂在尸水里。 棺材一旁,没一具完整尸体,像被野兽肆虐过。 陈元举着蜡烛,幽幽看入棺内。 宝光冲天,唯独不见墓主肉身,心知已然尸变,遇见了走尸。 这时候,耳边腥风呼啸,陈元顾不得恶心,趴在尸水里匍匐。 他是岭南人士,南疆多巫蛊,习法术,对于粽子特性有所了解。心知粽子无法弯腰,陈元就趴在晦水里,一点点往棺床上爬。 这时,陈元感到后背生疼,有铁块压了上去,寒气令毛孔结冰。 拼死从棺里摸了几个紫金的葡萄籽,陈元趴在棺床上,抄起竹竿狠狠往后一捅。黑暗里,好像撞翻什么东西,噗通一声,陈元发了疯踩着棺材蹿上盗洞,往外狂爬。 出了事就怕往回想。 钻上盗洞,陈元定住心神,脚底一团凉气往上涌。 爬着爬着,陈元就觉不对,具体哪不对,一时半会他又想不出来。 爬了片刻,眼瞧着要出去,一层月光洒到头顶,陈元猛地惊醒,人就毛了。盗洞在变窄,快要挤不出去了。 土挖的洞怎么可能变窄? 陈元用屁股一顶,有块像冰的东西贴在自己后背。 当时陈元的魂都飞了。 汉墓尸变了的粽子并没有留在墓室,反而趴在他背上,想一起出去。难怪盗洞越来越窄,合着挤了两个人啊。 由于盗洞狭窄,粽子关节僵化,轻易不能打弯,也就无法咬人。 一旦出去,空间开阔,陈元必遭毒手。 就这么卡在洞里进退两难,陈元深吸几口浊气,轻轻转动肩胛,抽身抹到粽子左侧。粽子感觉陈元动了,它也动起来。 陈元怕得要死,为了保命,只好镇定心神。 他怀里有两只铁钩,方便倒斗时,伸进棺材勾冥器用的。岭南土人历来彪悍,知道墓里的死粽子趴在背上,陈元动了真火,将铁钩缠在手肘后面,往背一顶。 铁钩勾进粽子的肉里,那粽子果然无法随陈元转身了。 陈元猛吸一口气,在狭窄的盗洞内回身一旋,后背为墙,死死抵住粽子的脸和胸,以防粽子低头噬人。 就这么摸爬滚打了一阵。 陈元与粽子背挤背,靠手肘的两个铁钩,将粽子锢住了。 接着陈元趴在盗洞里,等太阳出来。熬了几个时辰,日出东方,陈元扛着粽子爬出盗洞。粽子一照太阳,立时化为枯骨。 正有几个乡民路过北潼关。 见陈元从盗洞钻出,便要上来捉拿。 又见陈元背着一具血粽子,吓得魂飞魄散,以为遇见尸王了,磕头求饶。陈元为了保命,便将粽子扛在身后。他听说书的提起,中郎将在军中是大官,便自称“负尸中郎将”了。 乡民见陈元擒了粽子,信以为真。 又有附近倒斗的,赶来投奔陈元,陈元将错就错,索性自封负尸中郎将之名,装神弄鬼,以此增加盗墓的神秘感,蛊惑人心。 渐渐地,在潼关一代做大。 没等太平几年,天下大乱,叛军一路杀入关中,夺了长安。 唐天子仓惶出京,逃奔巴蜀避难。可怜关中大小百万人,悉数做了刀下亡魂,被叛军挨个斩首,杀得渭河变色,洛水断流。 叛军攻入关中,大行军阀盗墓之事。 搜前代王陵,开帝冢,动辄发棺戮尸,好不凄惨。又几年,朝廷打了回来,叛军粮绝,以石磨将婴儿和小孩投入其中,碾成血浆为食。 食人后的叛军秉性暴戾,悍不畏死,朝廷一时不能克,反遭大败。 军中又起“斗尸”之戏。 所谓斗尸,与斗鸡一般。 桐油浸泡老竹,缠绕藤皮搓成细条,扎一个七尺大小的竹笼,外置铁钉、蒺藜。叛军发前朝帝王陵寝,珍宝劫掠一空不说,前朝王公贵族无不被挫骨扬灰以泄愤。 有遇见诈尸的,便将粽子关入竹笼,再把活人投进去,看人与粽子厮杀,是为斗尸。 第五百一十二章 刽子手 粽子在笼中尸性大发,刀枪不入。 被迫参与斗尸的人往往身首异处,连脑袋都被揪下来。 听那惨叫和恐惧之声,叛军如染毒瘾,下重注赌输赢,风靡一时。 陈元运气不好,隐姓埋名,还是被叛军抓捕。叛军便将他投入竹笼,与粽子厮杀。凭借“负尸”之法,陈元在手肘、腰椎、膝盖后窝缠绕铁钩,磨得锋利。 一遇僵尸扑人,背朝白凶,以竹竿将其捅翻,再用铁钩背靠背将其锢住,随后将粽子背起,双脚离地,使粽子仰面朝天,脖颈后仰吐尽胸中尸气。 绝了地气侵蚀,粽子不出一时三刻便没了动静。 这就是关外派绝学,负尸秘术! 陈元为保命,协助叛军发武帝茂陵,后被朝廷捕获,落了个千刀万剐,满门抄斩的下场。 这就是关外派的老祖了。 负尸中郎将一说,最早从陈元传下来。 也有人说,陈元在叛军中的官职,就是中郎将。不过又并非汉朝,中郎将一职名存实亡,早就融入折冲府,想来有以讹传讹之嫌。 不过打陈元起,关外派的佼佼者,都自称负尸中郎将。 精通“负尸”秘术。 甭管多凶的粽子,将其背起,双脚离地,口齿大张。以后背的人阳抵粽子的阴煞,不出一时三刻,黑僵也该化为朽木。 说完陈元,再谈关外派的中祖黄轩辕。 姚俞忠能以鬼手断龙脉,施展《连山九藏》开尽天下地舆星斗,其关外派的风水理论、观星秘法、相天神术,统统源自黄轩辕。 大抵是宋朝的事了。 关中富饶,为北方敌国觊觎,数次兵祸,早已赤地千里,不复汉唐繁荣。 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便是关中惨况。 渭水边,出了一个山羊胡的风水先生,易学之高,寻龙点穴如探囊取物。自言鼎湖曾得黄帝天书,故而能推连山易。 又因其喜着黄衣,江湖称之为“黄轩辕”。 多少达官贵人,豪绅地主,千金求黄轩辕指点阴宅祖地,黄轩辕将毕生所学写在《连山九藏》之中,是真正的上易。 时逢天下大乱,金兵打入关中。 衣冠南渡,当年的云鬓衣裳悉数付于战火。有金国权贵,命黄轩辕指点一宝穴,葬其祖先。 那权贵势大,容不得黄轩辕反抗。 且权贵要求极严,之前杀了好几个有名的风水先生。他要求,祖陵必须有山有靠,有曲有环。 风衔于水而呈龙,泉吐于石而生凤。 左右文武如仪仗,前方兵甲似屏风。 明堂开在龙楼上,宝穴设在云霄中。 黄轩辕闻知心惊,暗道自己一生泄露天机,如今惨遭横祸,必无善终。 权贵要的宝穴,比皇陵还讲究,有谋朝篡位的野心,欲借山川气运助他成事。帮他择穴,有谋反之嫌,成与不成,必被灭口。 黄轩辕心知难逃一死,便点出一方“金虹盘山”的格局。 出殡那天,二十七支送葬队伍,抬着二十七口棺,从咸阳原上出发,向着东南西北前进。黄轩辕吩咐了,队伍不可停下,什么时候绳子磨断,棺材掉地,那就是宝穴所在。 要磨断棺绳谈何容易。 二十六支人马都累死了,棺材还栓在红杠上牢固得很。 唯独最后一支,出发不久遇见倾盆大雨,迷失方向。不知不觉,竟走到一片山坳之中,四周如碗朝天心合拢,队伍如一盘蚂蚁在碗底。 棺绳浸了水,松开红杠令棺椁坠地。 砰! 一声巨响。 霎时天崩地裂,暴雨引发山洪,将百人的队伍连着金棺一起埋入黄泉。山坳随之合拢,随后彩虹挂雨,云开雾散。 山崖迎着夕阳,雨露湿润一条彩虹环山如龙,云蒸霞蔚,风开气爽,正应了“天赐玉葬,山川相合”! 黄轩辕因泄露天机,随之暴毙。 权贵大喜,自以为高枕无忧,积极筹备兵马准备叛乱。认为有山川龙运相助,必得九五之尊,不由得意忘形,对属下愈发残暴苛刻。 事败遭泄,皇帝震怒,命人拿了权贵满门,株连九族。 事情到这还没完。 黄轩辕的徒弟听从师傅指点,以他人代死,逃过追杀。待到权贵被诛灭九族,无人去祭祀那座大墓,徒弟便取出师傅的《连山九藏》,招募关中亡命之徒。 按经书所言,断了龙脉,将权贵祖坟一并掘了,得金银十万,从此纵横关中,开宗立派。 这也是目前有史可查,关外派最早的一次团伙“夹喇嘛”。 自黄轩辕以后,关外派有了独立的堪舆之法,内部自成一脉的风水体系。名义上属于北派,实际与北派截然不同。 姚俞忠得了连山九藏,能以鬼手断龙脉。 昆仑之中,他便截了一段,破开地势,如此神乎其技的手法,全部来自于黄轩辕。 关外派尊黄轩辕为中祖,这也是一大承前启后的人物! 说完了陈元、黄轩辕,再谈一谈下祖唐宣。 唐宣为民国人,生于光绪年间,怎么着,算个满清遗老遗少。宋皇殿事件,姚俞忠借我家老爷子羞辱过唐宣,让唐宣磕了三个头的事,刁难我,要我回磕了九个。 我回去翻了翻家族笔记,确实有这一节。 关于唐宣的事情,拿出来说一说颇为有趣。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除此之外,还有旁门左道、偏门拐子,分了内八行、外八行。 大都是些下九流。古代讲究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杀猪的、卖鱼的、捡垃圾的,都不为社会重视,受白眼遭欺负。 尤其一些比较避讳的职业。 譬方说,给义庄看门的,做棺材的,遭百姓嫌恶,难娶老婆,大都无后。 就放在现代,殡仪师要找个女朋友,那也得看女方家够不够开明。 为啥单单提到职业? 因为唐宣的出身很有意思。 他是关外派三祖里面,唯一一个跟倒斗不沾边的人。没具体师承,属于临时改行。由于半路出家,即使他对关外派的发展有很大帮助,后人只勉勉强强认他为“下祖”。 要问他啥职业? 嘿。斜了片子划人,切西瓜剁木板,一刀下去咔嚓利落,刽子手! 古代处死罪大恶极之人,讲求明正典刑。 要将那十恶不赦之人游城三圈,警告宵小,再押送菜市口,验明正身。必须午时三刻,由刽子手揭了白牌,一刀下去头颅坠地,那才叫圆满。 刽子手也是一种职业。 有颇多忌讳和规矩,本质上,跟倒斗一类,与死人打交道,保持神秘感,基本不与生人接触。 唐宣是光绪、宣统年间,有名的刽子手。 用一口明朝青龙大刀,柄把缠红绳,平日装在牛皮浸了油的口袋里,杀人技法最是高明,与燕京一位姓邓的师傅齐名。 江湖人称“一抹雪”。 他挥锋行刑,旁人不见刀刃和残影,只觉眼前寒山白鹭朝天掠去,好似大雪泼洒。须臾间,人头便落下,一点不拖泥带水,也无半点红血溅在身上。 这事说来有趣了。 一个刽子手,怎么就成了关外派的祖师爷? 倒斗发死人财,刽子手把活人变死人,这也不搭边啊。 还有,刽子手有啥技术,不就抡大刀把人脑袋切下来嘛,是个力气大胆子大的,就能干。 问这话的,可外行了。 越是乱世,遭砍头的犯人越多。 要遇见君圣臣贤的,刽子手反而失业。所以越是王朝末年,刽子手杀名在外,吃香喝辣,顿顿有个荤腥。 甭管老百姓背后见了刽子手,怎么骂他。 当面瞧见了,无论男女老少,皆要恭恭敬敬朝唐宣行礼,口称一声“唐五爷”。衙门的捕快、班头,见了唐宣,也唐爷长,唐爷短的吹捧着。 因为砍头这活啊,还真不是一般二般的人能干出来。 试想刑场之上,山呼海啸,万人围观。 死囚押在刑台,临死之前,多磨牙吮血,恶毒咆哮,说些诅咒断子绝孙的话。刽子手站在一侧,待老爷验明正身,道一句“奉皇王命,斩了”。 这边开刀,必须一刀下去人头落地。 若砍了两刀,犯人家属必不依不饶,大有拼命阵势。刽子手的饭碗也砸了,据说死囚还要化为厉鬼报复。 所以吃这碗饭不容易,光抡刀砍头,便大有学问。 而且刽子手的“人头落地”,跟我们理解的不一样。古代最惨的死法,叫死无全尸,认为这样魂魄不入轮回。 行刑之前,犯人家属塞钱也好,给酒也罢。 一定请刽子手留全尸,还让皮匠把头缝回去,下辈子仍做人。 所以刽子手一刀下去,既要将犯人砍杀,脑袋又不能完全断裂。真正的好技术,一刀切开颈骨和血管,剩一指厚的皮肉没断,耷拉在胸口,脑袋往地面一砸,又弹起来,吊着那截皮肉便算全尸。 犯人家属千恩万谢,百姓也都佩服这刽子手有仁义,纷纷崇拜叫好。 古代死刑不禁人看。 非但不禁,还鼓励百姓围观。 一是让百姓明白王法森严,不敢造反。 二是一些人,指着刽子手砍头赚钱。比方说皮匠缝尸,一般便跟刽子手谈好了价钱。若死者家属小气,刽子手故意扬刀一抹,脑袋飞出去老远,让恶狗叼着跑了,那才叫死无全尸,魂飞魄散。 钱给到位,不但有全尸,据说砍了头,脑袋还带着笑脸,要多慈祥有多慈祥。 一些土郎中也专门跪在刑台下,等刽子手开了刀,上去“找药材”。 鲁迅就提过,民间治肺痨,用沾了死囚的人血馒头能治,还真不是瞎掰。据说死囚穷凶极恶,血又阴又煞,能开痰窍平心热,至于是不是真的没人清楚。 除此之外,砍头的浑身是宝。 捆死囚的绳子,民间叫“如意索”,有小孩惊了魂,用如意索一套,病就好了。拿来拴牛犊,牛儿老老实实,不敢发狂。 还有砍头刀的第一抹血,居然能避煞,专门有达官贵人点名了要,拿回去涂春联上,一年无小人加害。 包括刽子手的衣服、头发,民间也说能治病。 刽子手虽然晚年凄惨,可这着实是一份肥差,旱涝保收,谁都不敢得罪。不过内部有死规矩,只准砍九十九个头。 若砍了一百,有伤天和,必遭报应。 第五百一十三章 民国旧录 刽子手的砍头刀,重三斤三两一钱,长二尺六寸,肩宽背厚刃飞毛,薄口环柄牛皮鞘。 为啥重三斤三两一钱?掌管冥府的酆都大帝,诞辰三月三,天地一人,故而刀重三斤三多一钱。 钱也是宝钱。 宋朝用的开元通宝,明朝用的洪武通宝,清朝用的康熙通宝。都有皇王龙运,邪魔不敢来犯。 二尺六寸长,表示阴阳融洽,六位天官赐福,超度亡魂脱血海。刽子手行刑前,走多少步、穿什么衣,都有讲究,就不一一赘述。 厨子、刽子手、剃头师,三样职业皇帝都不敢得罪。 这三种职业,对技术都有严格要求。 不是说举起刀,一刀砍下去,犯人脑袋就下来了。进过厨房用过刀,皮肉包骨带着血管,又硬又韧,生铁纯钢都砍不进去。 往往刀锋卡在一半,被骨头碎片刮花,拔都拔不出来。 刽子手的看家手艺,叫做“骨缝走刀”。 类似于庄子庖丁解牛里的,以无厚入有间。人的骨骼并非一块整体,内部有缝隙,缝隙外包裹经络,罩着软骨,覆了血肉。 刽子手并不用蛮力。 而以“骨缝走刀”之法,刀锋飞快切入犯人的骨骼缝隙,朝着大腿方向狠狠一拉。 便听一声清脆的“咔嚓”,颈骨连着青花的血管断的干净利落,还有一块皮肉耷拉胸前,赢得满堂喝彩。 姚俞忠也学了唐宣的骨缝走刀。 我怀疑他能从昆仑全身而退,就是施展了类似的秘法。 小小的人体尚有缝隙,何况一座大山?避实就虚,切入虚位,再厚的地基也有风口,所谓游刃有余,合乎天道,大抵便是此类。 刽子手最会骨缝走刀。 人的脖颈后面,有一条“骨线”,用手摸一摸便知。大概在后脑勺凹陷的地方,下三指宽,把脖子伸出去,便可摸到两块微微凸起的颈椎,中间有一条缝。 刽子手从来不磨刀。 电视剧里,砍头时候刽子手拿把刀坐在旁边磨,那纯粹扯淡。刽子手不磨刀,磨刀就要死家人,破祖坟。 砍头的时候,让人在前面抓着犯人头发,把脖子伸出去,露出骨线。 刽子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刀锋顺着骨线往里一划,人的颈骨便断了,且光滑如镜,血也不会喷到自己身上。 当然,也有例外的。 西太后处死戊戌六君子时,让刑部找了一把前朝老刀。 自打铸造搁到现在,四百年就没磨过。刀刃比刀背还厚,远远看去锈迹斑斑,跟铁棍一样。西太后恨极了谭嗣同,要唐宣的老师用这把刀执刑。 太后懿旨,唐宣师傅不敢违背。 解了刀,他师傅自知大限将至,便把衣钵传于唐宣,并劝他改行。 原来,以前君王有道,处死的都是该杀之人。现在世道混乱,颠倒黑白,刑台杀的都是些无辜善良,满怀热血的义士。 若将来反攻清算,刽子手杀了那么多忠良,也算为虎作伥,必遭报复。师傅好心劝唐宣改行,可唐宣舍不得这口香饽饽。 旧社会不像现在,他除了骨缝走刀,也没别的手艺,不干这行吃啥? 师傅长叹一声,捧着太后御赐宝刀走上刑台。 那刀的刀刃满是破口,坑坑洼洼如同锯条,乃是西太后刻意吩咐过。 即使刽子手动作再快,一刀也切不开骨线,好叫犯人受尽折磨。尤其最后处死谭嗣同,连砍了三十三刀,完全是用铁棍把人的脑袋从脖颈砸下来。 当时百姓无不变色。 这哪是砍头,是锯头啊! 碎肉骨屑飞了满地都是,好几人活活吓尿。唐宣的师傅因此砸了招牌,不多久便病死。 之后唐宣接了师傅衣钵,处死江湖上有名的“金天牛”。 此人乃飞盗。 盗门中赫赫有名的豪侠,与燕子李三齐名,善打地洞,破院墙,为人仗义,大江南北颇有名望,与我家太爷是莫逆之交。 金天牛潜入皇宫,欲盗了皇帝宝玺搭救革命党。 事败被捕,下了刑部身受酷刑。盗门屡次策划营救,均不曾得手。如此反反复复拖了三年,刑部老爷害怕再遇见劫狱,便让人砍了金天牛一根拇指,画押认罪。 定在秋后,押到鹤年堂北边的菜市口,一刀给砍了。 主持行刑的,正是唐宣。 当时张四太爷出面,求唐宣给金天牛留个全尸。广州的焦四也修了书信,请唐宣看他面子,给金天牛一个痛快。 唐宣满口答应,收了钱,却没办事。 刑部老爷恨透了金天牛,对这种三番五次潜入宫廷盗宝的巨枭,刑部授意唐宣,按谭嗣同的路数,慢慢锯了金天牛的脑袋,震慑绿林。 唐宣两面三刀,第二天上了刑场。 金天牛凸起太阳穴,眼如金铃破口大骂。 他不服满清高压统治,早就剃了头发。再加上夏日被捕,头顶生了烂疮,往外流脓水,没人敢伸手摸。又没毛发,没法逼犯人伸长脖子露出骨线。 再加一脑袋烂疮,臭不可闻,衙役拿这烂肉头没辙。 唐宣那日喝了酒,站在金天牛面前,抄起祖传大刀。金天牛骂他走狗,唐宣怀恨在心,便一个劲冷笑。 道:“你以为缩着脖子,你家唐爷就找不到骨线,砍不了你的肥球?” 金天牛恨恨道:“怨我大意,落到你们这群草包手上,要杀便杀,你牛爷爷没头发,看你怎么让老子伸脖子等砍。” “你且等着!” 唐宣动了真火,待午时三刻一到,唐宣抹开牛皮袋内的宝刀,却并不急动手。 周围百姓踮着脚压着同伴肩,眼睛都看穿了,就见唐宣愣在那不动。周围的人面面相觑,等死的金天牛也呆了。 就这么一瞬间的事,唐宣袖子一掸,将一只花斑毒蚊子,搁在金天牛的鼻尖上。 蚊子一咬,金天牛的鼻尖麻了,下意识斗起眼努起嘴,伸长脖子要把毒蚊赶走。他这边脖子一伸,刚刚把后脑下的骨线露出。 唐宣二话不说,手起刀落。 由于金天牛满脸横肉,一头毒疮血油四溢。 刀锋抹过,脑袋直接飞了出去,一点皮肉没留,滑出去老远! 恰好此时鹤年堂一条野狗路过,叼着金天牛的脑袋就跑出人群。一代盗门豪杰,死无全尸不算,脑袋还让狗给啃了。 可谓奇耻大辱。 唐宣因此跟盗门结了死仇。 我家太爷勃然大怒,撂下狠话要唐宣等着。 没多少年,满清倒台,革命成功。处决死刑犯用子弹了,哪怕唐宣不想改行,不得不面临失业的现实。 唐宣因此动了金盆洗手的心思。 隐姓埋名,娶了老婆,生了女儿,决定在宗族祠堂里,金盆洗手,封刀不出。 之前我老和胡子说金盆洗手。 真正的金盆洗手,不是用黄金的盆打点水洗一洗就完事。 按老江湖的规矩,必须有一系列流程。元宝小说 要先点荔枝柴,扎一个纸人,写自己生辰八字,用纸人代自己“死一次”,表示从此退出江湖,忘了过去恩恩怨怨。 跨火盆,穿布鞋,喝了蛇胆酒,敲了忘魂钟,穿一身白衣自己给自己戴孝。 三牲祭天,三禽礼地。 请来家族宗老,乡村名宿,烧了以前的吃饭家伙,再用黄铜龙盆洒粗盐,洗手三次,剃下几根眉毛随纸人一同烧了,发去毒誓,才算完整的金盆洗手仪式。 唐宣想退出江湖,可江湖岂是那么好退? 多少恩恩怨怨,腥风血雨。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便躲到荒郊野外,身在人间,便日夜浸江湖苦水,此身打了红尘烙印,如何能退? 听闻唐宣欲金盆洗手,盗门的报复来了。 有人对唐宣有过救命之恩,便绑了唐宣女儿,当年救唐宣一命,如今要唐宣还给自己。当着面,也用当年杀金天牛的大刀,砍了美人头。 有人请来燕京有名说书的“金口香”。 这人说书活灵活现,绘声绘色,使人听了身临其境。 当着唐宣媳妇和家族长辈的面,金口香把唐宣以前当刽子手,如何如何砍头,又如何血肉横飞,人头乱滚枉杀忠良的事说出来。 他媳妇口吐胆汁,活活吓死。 家族宿老避如恶鬼,越门逃走。 唐宣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一夜白头,成了疯魔。 穷困无依,他便跟人学倒斗手艺。真正经历了才明白,活人比死人可怕多了,死人人畜无害的,见多了还有那么一点“可爱”。 倒斗规矩更多。 唐宣跟人翻土穴去了南派地盘,我家老爷子当时当了南方魁首,借机捉住唐宣那伙人,把他同伙埋土里做了地仙,逼唐宣磕头认错。 所以我家跟关外派的恩怨,可以追溯三代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唐宣回到关外,另有奇遇,一番打拼,传下“骨缝走刀”之术,能破山川百脉,开河洛之宗,发帝王之丘。 为了对抗盗门的三王八奇,关外派推出唐宣,尊唐宣为“下祖”。 唐宣死后,每年春秋祭祀他和陈元、黄轩辕。建国以后,渐渐地,有了关外派三位老祖宗的说法。 关外派的事,暂时便说到这。 我从宋皇殿返回金陵,姚俞忠统一南北的余波很快就扩散到这边。落井下石是江湖法则,这几天我见债主见到头大。 一跺脚,把金陵的大宅院给卖了。 对方压价很低,强买强卖。 此时我无力去抗争什么,拿着不到市场价一半的钱,痛快带着家具被扫地出门。 第五百一十四章 生计问题 我带着不易,搬回了乡下老宅,花钱重新修缮了一番。房里带着股霉味,不易一脸嫌弃,但还是留下来跟我一起打扫。 他打水,我卷起裤腿,把方砖地面的土都冲掉,青苔一点点铲走。 这样的日子很平淡,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叫我安心。 人生说穿了,就是一个圈。 江湖的事,因果循环,谁都在这个圈里打转。 想当年,我家太爷靠郊区的老房子,带老爷子和二爷入青帮打拼,三代人努力,挣下诺大家业,显赫一时。 如今到了我这,除了当年创业的老房子,什么都没留下。 忙活几十年,到头一场空。 人生的事想明白,就那么回事,红尘徒劳,过往云烟罢了。 现在江湖有关于我的传闻。 提起夏家的超级败家子,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崽卖爷田不心疼,我没兴趣搭理那些闲话。 没卖房子前,经济困难,各方面的烂账一团糟。 卖了房子,我手头更紧了。 不易跟我吃了半个月的素,我怀疑再逼他吃老干妈下米饭,他就要离家出走了。鉴于他还在长身体,我把胡子叫来,商量出去工作的事。 青纹和白川还在医院。 小安那边的住院费也在催了。 我一个头两个大,卖房子的钱根本不够。我甚至考虑,把老爷子珍藏的一些名人字画卖了,反正都传我败家子,再败一下也无所谓。 姚俞忠入南方,我从城里被赶到乡下,经济困难,生活困顿。胡子正愁没事干,我二人一拍即合,闲不住脚。 卖过早点,倒腾过海鲜。 那几个月我跟胡子东奔西走,钱没赚多少,赔进去许多。 若非亲身经历,我都想象不到,我推着豆浆的小车子跟着小贩大军狂奔,胡子在后面打掩护,一堆制服城管要罚我们的款,我跑得可快了。 跑到跑不动,我才想起今天早上压根没开张,罚我十块钱,我都没有。 “得,今天又他妈白干了。”胡子闷闷不乐,我跟他坐在台阶上。 他道:“要不咱们重操旧业?除了倒斗那技术活,也没别的优势啊,这当小贩被人赶,拉海鲜被人坑,胡爷都快活成杨白劳了,白白劳动一场。” “唉。” 我说不出话,一个劲叹气。 日子确实苦。 我和胡子混到一天两顿饭,但我每天尽量给不易挤个荤菜出来。老房子除了承重墙,能卖的我都卖了。 我和胡子意识到,勤劳致富在现在这个社会根本不存在。 勤劳能致富,首富应该是工地的苦力巴,要么生产队拉磨的驴。 倒斗我是不想干。 别人倒斗要钱,我倒斗要命。 诈尸都是轻的,山洪海啸,核武爆炸,我都怀疑上辈子踩了菩萨一脚,要不这辈子这么倒血霉呢。 我跟胡子坐在那没了声。 胡子屁股一震,站起来,黄师爷给他打了个电话。 以为黄师爷又来哭穷,胡子压根没兴趣听。黄师爷又打给我,说有生意了,是大客户。我和胡子便推着豆浆小车,去找黄师爷碰头。 “嘿,我说两位爷,你们这是体验生活?推着豆浆满街晃,你们两位可是咱倒斗界的黄金搭档啊,这传出去多掉价,好歹把豆浆换成牛奶啊。” “可别提了,胡爷最近倒血霉,破财不消灾,还不如回去倒斗呢。整天比驴子还累,赚的钱比驴子还少。” 黄师爷劝胡子:“钱要这么好赚,钱早就不值钱了。两位爷,看你两位走背字,我心里不是滋味,给你们介绍一个肥差吧。” “倒斗的事就算了,倒斗犯法,我已经从良了。”这个时候,我必须把话挑明,体现自己的思想觉悟和站队意识。 黄师爷笑了笑:“咱都是老实巴交的打工人啊,放心,不倒斗,你们两位去香江不?给大老板鉴定古玩。不是熟人,我根本不便宜两位,这可是肥差。” “鉴定古玩?” 胡子一脸诧异。 嘿,这工作不错,跟以前干的事,多多少少沾边,有一定关联性。 我来了精神:“我没系统学过古玩这行的术语,但东西是不是真的,啥朝代,我上手一掂量就知道。” 黄师爷点点头,所以他推荐了我和胡子。 对方一口答应,出三万块包路费,要我和胡子上门鉴定。那些年,打工一个月也就三四千,三万算得肥差。 再说这工作没危险,哄大老板开心,给他挑几件真货而已,对我和胡子轻轻松松。 虽然我不是啥专家学者,只要给我摸摸,东西是真是假,我比专家还权威。不为别的,专家读死书的时候,我和胡子在地下上手摸了不知多少回。 我盗过的王陵大墓比专家见过的都多,阅历不是那些老学究能比。他们只能看照片搞理论知识,我实践操作,是不是尸体身上顺下来,一闻就知道。 胡子很高兴:“师爷啊,你这次干的事,稍微让胡爷感到欣慰。放心,干了这票,胡爷少不了你好处,请你吃蛋炒饭。” “哎呀,胡爷你说这个,见外了不是。城楼高万丈,全靠朋友帮。走,我请两位吃馄饨,大个的鲜肉馄饨。” 听见大个的鲜肉馄饨,我和胡子吞了吞口水,肚里翻江倒海。 说实话,有一阵没吃肉了,真想馄饨的鲜味! 胡子连豆浆都不要了。 搁到中午豆浆就酸了,索性撂挑子,跟黄师爷去旁边的面馆祭五脏庙。 我把摊子收起来,免得又被城市管理的人拖走。 刚坐下,胡子急不可耐问黄师爷:“老黄啊,鉴定古董胡爷没问题,在地下不知摸了多少回,哪个专家能有这实操?不过胡爷就这么去香江,那边人生地不熟,怕打不开局面啊。” 我道:“古玩这行讲究名气,动辄某某专家,某某教授,某某艺术品国际顾问,我和胡子就这么去,确实不像话。” “放心,都给两位准备好了。” 黄师爷掏出一盒名片。 我和胡子的照片都印在上面,下头烫金一行行小字:东方国际艺术研究中心研究专员,国际收藏拍卖工作室顾问,东南大学荣誉教授,某年十大民间杰出鉴定专家。 胡子眉飞色舞:“师爷,这事办得好,胡爷看着舒坦。” 我道:“这算骗人吧?” 黄师爷一抖屁股,急了:“读书人的事,咋叫骗。头衔嘛,花点钱就能买,古玩这行看的就是名气。我说夏六初,那位老板不认,我说当年盗门的夏守龙老爷子,对方立刻点名要你上门,还有红包拿。夏爷,胡爷,不是我说你两位,咱们做生意啊,必须懂得包装,有钱人没那么闲,不会真百度你们的身份。” 黄师爷介绍了一个肥差,又请我们吃馄饨。 胡子此刻对黄师爷言听计从:“师爷言之有理,我跟小虾还要多跟你学习做生意的事,你瞧,今天的豆浆又赔了。” 黄师爷摆摆手:“哪里哪里,咱们互相学习,互相帮助的嘛。我观两位龙胆玄眉,并非凡人,迟早能做一番大事业。眼下龙困浅水,只待风雨便可登天。” 我道,你别奉承我们了,真要拍马屁,不如让老板在我们的馄饨里,再加一个煎鸡蛋。 黄师爷说,自奥运以后,咱们国家加入世贸,打开国门,与国际接轨,这几年经济飞速发展,古玩这行大有前途。 有钱人就喜欢附庸风雅。 全世界的汝窑不到一百件,那些企业家手里,就有几千件,一问全是汝窑,谁信啊。 有钱人不愿意当冤大头,所以专家吃香,来回包路费好吃好喝款待,就为给老板瞧瞧是不是真货。 只动嘴巴不动手,这买卖值。 我问了黄师爷具体情况。 第一次接生意,不能把口碑搞砸了。 黄师爷点点头:“夏爷考虑的周全,你们两位金盆洗手了,帮人鉴定也算学以致用不是?这位老板啊,在香江那边很有能量,搞房地产的,姓吴,我都给你们联系好了。说起来,这位吴老板也是大陆过去,给船王当女婿才有的今天。所以说,勤劳致富不如娶个好婆娘,直接省掉四十年努力。” 胡子一口气喝了馄饨,嘴巴就闲不住。 说要不把不易嫁出去,找个豪门独女,那咱们就是小叔子了,还鉴定什么古董啊,直接少走四十年弯路。 我想一碗馄饨烫死胡子。 懒得搭理,找黄师爷借了路费,回来补给他。 不易听我要去香江,便要跟着。我在考虑带上他,一是怕老爷子以前的仇家暗算我,二是没我,怕他饿死家里,我回来只有办个追悼会了。 胡子说,左右一张飞机票,不易要去就一起,多个保镖撑场面,咱们两个专家的底气更足。 那边有钱人多,说不定一个王八看绿豆对上眼,就替千金招赘了? 跟吴老板约了时间,我先去了医院,看小安。 孙医生还是那样子,正跟小护士玩暧昧。我提前告诉孙医生,办理出院手续,孙医生很舍不得我这个金主。 他说,像我这么有情有义的少爷很少见了,不过他也没法治好小安,对于我提出的出院没反对。 “胡子。” 看小安一脸病态的苍白,我心情沉闷,下定决心,在胡子耳边吩咐了几句。 胡子慎重无比,沉声道:“胡爷亲自去办。你先去吴老板那边碰碰头,胡爷稍后就跟来。你嘴巴会说,哄那吴老板开心了,说不定还给咱们发红包。” “好,这件事拜托你了,别人我信不过。” 胡子亲自转移了小安。 我进病房拿衣服,不易呆呆坐在那,跟孙医生眉目传情的小护士一个劲往不易脸上看。孙医生有些尴尬,见我来了,跟我寒暄几句。 第五百一十五章 两个亿 我提了吴老板的名字。 孙医生一脸敬仰:“啊,夏先生真是年轻有为,人脉深厚,长得帅还这么有学问,能成为吴老板的座上宾。嗯,我也听说,吴老板最近买了一套很不得了的古董。” “哦?” 我顿时来了兴趣。 古董这玩意,传世的少,地下刨出来的多。 连孙医生这种外行都如雷贯耳,吴老板究竟买了啥玩意,就是元青花宣德炉,怕也不至于如此满城风雨吧。 “嗯,一套很不得了的东西,我在杂志见过几回了。似乎是一套玉石的床、凳,还有屏风,被评为十大国宝,拍卖行竞争到了两亿还多,让吴老板拔了头筹。” “噗。” 玉石的床和凳子? 我第一个反应就是,什么鬼。 孙医生自言自语:“唉,有钱人就是不一样,这么多钱,买最好的别墅都绰绰有余,居然就换了一张床,啥时候我也发笔横财。” “这” 我皱着眉。 下地十几年,没听说汉代有这种东西。不是说古代工匠没手艺,是没必要。玉石属阴,人阳属火,以木呈火方合天道。 帝王将相再有钱,床也是木头的,顶多就是材质不同。 以我的阅历,都不知道这玉床为何物,哪怕汉武帝汉光武,也用不到吧? “真,真长见识了。”我干笑几声,心道我家三代人,刨出土的冥器也未必值两个亿。脏货和拍卖会上的古董是两码事,价格往往也就拍卖的十分之一二罢了。 我与孙医生闲聊几句。 问起七十六号公馆的国际生物医药研究中心。 孙医生说,这个组织半月前就撤走了,好像内部出了问题。大股东去总部争位置,下面的小龙头失了控制,现在想找完全没机会。 我心道,三号和五号的全面死亡,对七十六号造成极大冲击。 想来它们自顾不暇了。 我转移小安,也是怕医院不安全,遭到七十六号的后续报复。不过它们的老板死的差不多了,应该不会有后手吧? 离开医院,我带不易买衣服。 去见主顾,多少要穿的体面。不易是衣服架,穿什么都好看,我给他挑了一套西装,换上整个人都不同,卖衣服的连声称赞,希望找他当模特。 我给拒绝了。 不易翻了翻吊牌,这家伙,现在居然会考虑钱的事,难得持家了一把:“有点贵,要不换一件?” “别啊,你看看穿的多合身,哎呦,就是相亲,姑娘看见第一眼,就没得挑了。”卖衣服的一个劲吹。 我看了看,确实这套不错。 至于价钱,我没打算给自己买。黄师爷说了,咱们这种专家穿的随便点,显示出文人放荡不羁的一面。 不易跟在我后面属于秘书,穿着体面很重要。 “就这件吧。虽然咱们手头紧,干完这票就松和些,放心,我能养活你。”我自豪说了一句,带不易去见识吴老板的古董。 这位吴老板的房地产公司在全国都出名。 有钱了没地方花,也就古董情妇能帮他用点。 当时没那头脑,事后想想,倒斗能赚几个钱。跑去炒房子,跟吴老板搞建筑,那钱能买好几个汝窑。 随着国家经济发展,古董不如房子增值快! 我在山上别墅见到这位吴老板。 和和气气的中年人,看不出多大威势。香江人很矜持,说话做事都慢慢吞吞,但语气有股子高傲,张口闭口就是经济国际政策这种词。 我没兴趣挑对方的刺。 他是老板,我是伙计,鉴定完了给钱就行,别的我懒得管。 没几分钟,胡子也来了。双方打过招呼,吴老板并没有因为我们年轻就小瞧,这让我感到受信任。干这行,按黄师爷的说法,就跟中医,必须年纪一大把,再蓄一圈白胡子,草包都能混的风生水起。 不止我们一批人。 吴老板家里还有客人,是几个比较正式的专家。 领头的叫刘北海,没听说过,自称故宫那边的学者。将吴老板的藏品吹的天花乱坠,吴老板矜持笑着,显然受用。 吴老板带我们去地下室,看他收购的宝贝。 一看那东西,我傻眼了。 胡子也傻眼了。 不易面无表情,他处于失忆状态,看见金山都那样,除非满汉全席。 孙医生没瞎掰,确实是一套玉石的家具。 龙床凤凳,玉山屏风。 金龙影壁,琉璃妆台。 几个专家恨不得跪地上,各种打包票,说故宫都没这玩意,康熙皇帝都没睡过。就这东西,两个亿太他妈值了,再加两个都值。 我和胡子惊呆了,一脸狗看星星的模样。 这玩意是古董? 我虽然没证,算黑户经营,可我下的地不少,汉墓也不是没挖过。我和胡子挖的地方都高规格,不是诸侯也是王族,不可能说我们没见识。 “胡子,这玩意怎么那么像假的啊。”我小声对胡子说。 胡子动了动嘴唇:“不是像,就是假的。你没问问吴老板,这两个亿,是冥币还是日元啊。” 我一个劲翻白眼。 专家鉴定完了要开证书。 看样子,不止一批人说这玩意是真的。 吴老板很高兴,也就没太在意我和胡子说悄悄话。等那些老头走开,我和胡子上去一摸,玉确实是古玉,高古,千年不止。 就是这家具 我和胡子懵了,不知道怎么形容。 不易不在乎场合,说了句:“假的,玉是真的。” 专家和吴老板愣住了。 我问假在哪,不易来了句:“汉朝有凳子?” “嘶!”我和胡子一下就想通了。对对对,玉没问题,东西有问题。秦汉以跪坐为主,凳子进入宫廷,至少要隋朝以后。 难怪我和胡子第一眼,就感觉两个亿是冥币面额。 这就好比用黄金打了一套键盘。 金子没问题,但你硬说黄金键盘是商纣王用过的,那就很操蛋了。 几个专家面红耳赤,当即跟我们吵起来。我和胡子维护不易,跟那些老头掰扯,幸好他们没躺下来讹我们。 吴老板没生气,让我具体说说理由。 我说第一,汉朝就没凳子。 第二,汉朝求方士,寻长生,确实有玉器皿,皇帝甚至服玉屑延年益寿。但绝不存在玉床,三伏天摸上去冰冷刺骨,皇帝难道睡冰柜里? 第三 小爷挖了这么多汉墓,这玩意要真的,小爷当冰糖给它舔了! “胡说八道,你个小年轻懂啥,跑这妖言惑众,快滚!”领头的刘北海翻脸了。 是个光头,脸上横肉多。 据说吴老板买这套古董,是他最早开的证书,说这玩意是国宝,还极力推荐,加以炒作。 胡子这暴脾气压不住了:“你个老王八蛋骂谁,这玩意不可能传世,唯一可能就是墓里掏出来的。你知道汉墓开在哪不?棺椁往哪放,耳室怎么设,冥器怎么摆,祭物怎么陈,这玩意墓室压根放不下,就算真陪葬了,谁能掏出来?汉武帝都用不起,你眼瞎啊。” 刘北海与我们爆发了激烈争执。 吴老板让我们拿出证据。 毕竟这东西太珍贵了,就是他也承受不起损失。 刘北海说,隋唐普及凳子,不代表汉朝就没凳子。现在都有非主流,古人就不能非一把?这玩意跟四羊方尊一样,是孤品,全世界就这一套,应该是汉高祖用过的。 我和胡子倒吸口凉气。 太瞎掰了。 汉高祖的长陵历史上被盗了几次,最近一次是北派红高皮那伙人挖的,真出土了这玩意,秦问仙是瞎子? 刘北海准备充分。 他一招手,助理拿出一叠鉴定证书和炭磁分析文件,高科技通过测年得出,这套古玉家具,距今在公元前二世纪左右,与西汉相符。 我眼皮一跳。 开证书的国际公司,也是七十六号公馆名下的企业。 阴魂不散,怎么都避不开啊! 我不太愿意得罪人。 无奈话说到这头,吴老板有意引导我,和颜悦色问我有啥看法。 我硬着头皮道:“玉是真的,东西是假的。这么说吧,确实是古玉,应该从西汉某王陵掏出来的。所以检测玉质上的风化和打磨痕迹,能看出是西汉古物。根据我的经验,他们应该拆了一整套金缕玉衣,还有垫在棺椁粽子下面的龙纹玉璧。” 刘北海的脸色开始不自然。 他有百分百把握证明东西是真的。当我无意说出“粽子”两个字,在场的人都有些尴尬,刘北海眯起眼,心知遇见了同行。 我道:“金缕玉衣乃是国宝,非天子诸侯不敢用。这种东西掏出去,抓到了肯定要吃花生米。所以他们找能工巧匠,将汉墓出土的古玉改成了家具。这样一是避开堂口,方便私吞。二者,即使被海关抓到,他们完全可以说这是工艺品,毕竟古墓不会出土这种玉家具。” “原来如此。”吴老板信了大半。 胡子用黑话诈刘北海:“山上起雾出白羊,一双铁锤凿神方,祖师庙前三炷香,礼义廉,忠孝信,三块黄石在当央。敢问翻的哪块石,凿的哪方锤,三炷香烧的哪一方?” 刘北海还要嘴硬,怒道:“听不懂你疯言疯语,吴老板,快把这两个神经病赶走。我有证书,东西绝对没问题,别听他们信口雌黄。” 我将玉床的边缘掀开。 这帮人骗钱时间紧,拿汉白玉为芯,表面贴上汉墓的金缕玉衣。金缕玉衣的玉片有小孔,有些地方没磨掉。 我把破绽指出来,刘北海彻底憋不住,转身要走。 吴老板当即翻脸。 让保镖把刘北海扔出去,又将那些拍马屁的老头赶走,留我们三人吃饭。 我以为遇见知己了。 谁知饭桌上酒后吐真言,才知被狠狠涮了一把! 第五百一十六章 国宝帮 原来,这套玉家具标了两个多亿,吴老板并没有真正掏钱。他只付了百分之十的订金,与刘北海约定,要派人三检之后,才付给全款。 今天的鉴定就是第三次。 汉墓里的古玉多为玉种,品质极佳,风格粗狂,雕工细腻,乃难得的佳品。玉家具虽然是假的,贴的那层古玉可是真的。 正儿八经汉王陵的东西,怎么着,也能卖到六位数。 吴老板抓住把柄,让人把刘北海丢出去,以对方欺诈为由,没收了古玉。所以吴老板非但没吃亏,还有的赚。 他家大业大又占理,刘北海那些人吃哑巴亏,仇恨全算在我脑袋上。 吴老板很看重这套古玉。 过一阵让人搓了金丝,串起来就是一套金缕玉衣加龙纹玉璧,绝对的国宝级珍藏。 饭桌上,吴老板痛快给了钱。 我和胡子醉醺醺喝了几口,吴老板随意道:“姚先生的眼光果然毒辣,推荐了你。哈哈,之前看两位年轻,我还有些不信,谁想英雄出少年,是我以貌取人了。” “姚先生?” 我眼皮一跳:“姚俞忠?” “额” 吴老板自知失言。 做生意就这点好,脸皮厚,你不可能让对方感到尴尬。 胡子差点拂袖而去:“合着你拿我们当枪使?” 吴老板赔罪,一脸真诚:“黄师爷的名气,我有所耳闻,不过这套汉玉家具太贵重了,不瞒你们说,我请了许多人,对这东西的鉴定结果众说纷纭。后来我托人找了姚先生,姚先生说,大概率属于臆造品,但他说不准,向我推荐了你。” “姚俞忠居然会推荐我?” 我意识到自己惹了大麻烦。 敢诈骗富豪两个亿,绝对不是刘北海一个老学究能干出来、可以干出来的。其背后必有靠山,我无意中捅了马蜂窝。 吴老板递给我一个大红包。 我摸了摸厚度,至少有十万,也就放弃用酒瓶子砸碎对方狗头的想法。 我笑了笑,收下这笔钱,这是我应得的。对方黑吃黑吞了古玉,赚的绝对不止十万。 “吴老板,多谢你的款待,我们就告辞了。” “别着急啊。” 吴老板出言挽留我们。 说别墅区离市中心很远,这么晚了,不方便,索性让我们住一宿,明日再走不迟。 我还以为吴老板良心未泯,要留我们在他家睡一觉。谁知吴老板说,他有规矩,家里不留外人过夜。 让秘书开车,把我们送到他开发的高档住宅区找地方安顿。 那是一片还在施工的地方。 吴老板的房地产生意遍布全国,这是其中规划好的一部分。堆了很多建筑材料,工人还没进场,中心搭了一个二层售楼处。 吴老板的秘术说,就让我们在售楼处找地方睡,里面有生活用品,被褥都是现成的。 下了车,胡子骂骂咧咧:“奶奶的,狗眼看人低,还他妈富豪,呸,胡爷啥时候睡过工地啊。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打车去宾馆。” 我打开售楼处的灯。 里面没有员工,地上脏兮兮,好像很久没人来过。 我感到奇怪,当年的房价全国火热,这片区域地段不算太差,怎么呈半荒废状态,这可不符合生意人的作风。 “算了,就在这凑合一宿吧,明天咱们就回去。刘北海那伙人,只怕不会善罢甘休,不过回了南方,倒不怕对方作妖。” 我打开红包,清点了数目,怕吴老板给假币,我还一张张拿起来看。 胡子不爽:“别让胡爷知道他祖坟在哪,惹急了胡爷把他祖宗挫骨扬灰。” “行了,那吴老板不一般,绝对是个老狐狸。他刚才故意把姚俞忠的名字往外说,想挑拨离间,看我们和姚俞忠斗起来。”我道。 胡子道:“这么说,姓吴的心眼黑,一开始就没安好心?” 我点点头。 姓吴的很可能早就知道玉家具是假的,碍于刘北海的身份,不好轻易发作。他找姚俞忠鉴定,姚俞忠也不想得罪刘北海幕后的人。 所以推荐了我,让我来点炮仗。 坐在售楼处一楼沙发,我和胡子喝了一点水,准备找地方洗脸。 不易不说话,闷坐在窗口往外看。 我走过去,他忽然道:“有尾巴跟上来了。” 刚开始我没反应过来。 随即意识到有人跟踪我们。 难道吴老板出尔反尔,想暗算我们? 胡子一听,气冲斗牛,在售楼处找了根水管,觉得太轻,换成半斤多重的玻璃杯。这种一下砸人脑袋上,能把头皮掀飞。 “姓吴的以为咱们好欺负?胡爷这暴脾气。” “嘘。”不易失忆了,身手还在。他竖起修长的手指朝我们一晃,我和胡子退到左右两边,在门窗处埋伏好。 果然听到外面有了脚步声。 这边还是开发区,连工人都没有,不会有外人进来。 对方跟在秘书的车后,鬼鬼祟祟摸到门廊附近。不易突然开窗,揪住对方的衣领,将他从窗口拖进来。 胡子施展泰山压顶,屁股坐对方胸口。 对方双眼暴凸,差点七窍流血。我抽出皮带,将对方五花大绑了,塞在玄关处。 一看,这不是刘北海嘛。 胡子上去两巴掌,刘北海态度死硬,一个劲冷笑。 我问对方究竟想干啥,刘北海威胁我,说我坏了他们的好事,肯定要付出代价。我心道老东西欺软怕硬,有本事你找姓吴的去。 我表示,你们坑蒙拐骗我没兴趣问,别来招惹我就行。 刘北海不依不饶,嘴里骂骂咧咧没完。 胡子说明天天亮了,交给姓吴的处理。香江人迷信,工地施工要先祭了太岁,不妨拿刘北海打生桩,让他人间蒸发。 听胡子发了狠,刘北海才悻悻闭嘴。 对方有恃无恐,料定吴老板不敢把他怎么样。现在是法治社会,国内这种政治环境,不可能说杀人就杀人。 拿刘北海这块滚刀肉没辙,再三警告对方别招惹我。 胡子提着他,把他丢进杂货间。 里面哐当一声。 刘北海想跑,打烂了货架上的佛像。此刻我才注意到,开发区的这片售楼处很不一般,用的西式建筑风格,各种装潢考究,极具现代化。 然而一楼的各个角落,摆满了东方风格的大小神像,佛道都有,还有南洋邪神。 以我的眼光,这些神像至少有百年历史,绝不是工艺品那么简单。 神像的出现太过违和。 我走到门口,发现门窗还有金钱剑、五帝钱、八卦镜等装潢。都说香江人笃信风水,喜欢求神,可也不至于如此夸张吧。 都市区倘若出现这种布局,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此处乃一座凶到发紫的鬼宅! 金盆洗手的日子,我早已忘掉了古墓的味道。此刻后脊发凉,仿佛又被拉回阴暗潮湿的地下,随时面临凶险。 直到胡子拍了我一巴掌,我抬头,胡子眼里满是血丝。 “这事不一般。”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这片地方还在施工,就算有生产意外死过人,那也不可能变成凶宅啊。 不易这时候站起来。 我和胡子立刻看向他。 “二楼有动静。”不易说了话。 我和胡子并非好奇心很重的人,想连夜离开此处。可附近根本没车站,我们人生地不熟,靠两条路走出去太冒险。 万一外头有刘北海同党,不如售楼处安全。 无奈之下,我们胡子肩靠肩,往二楼摸上去。不易始终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眼底淡漠,时不时看我一眼。 最后,我们三人去了二楼。 几间房看过了,很久没人住,床单还算干净,没遇见鬼。 我提议凑合一宿,天亮再离开。我们三人就挤在一间房,我睡中间,胡子躺在左边,不易坐在右边呆了一阵,才长腿一跨,侧身压在我身上。 他浅浅的呼吸喷在我脸侧。 想起晚上的事,我心里很不平静,很久睁开眼,窗口几缕幽蓝月光照出不易清澈的眼珠,我才发觉他也没睡。 胡子翻身起来:“你们两个睡觉别磨牙行不行,胡爷都被你们磨饿了。有钱人真他妈抠啊,请人吃饭菜就那么一点,胡爷就没吃饱过。” “谁磨牙了。”我没个好气。 三人不说话了,隔壁传出一阵阵嘎吱嘎吱的声音。 夜晚宁静的氛围相当恐怖。 不是普通木材热胀冷缩的动静。 而是那种,类似于古墓尸变,粽子起尸活动关节的声音。嘎嘎,嘎嘎,嘎!时不时尖锐,让人毛孔发紧。 胡子轻声:“胡爷看杂志说,香江富豪都好色,喜欢女大学生,还经常用强。说不定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阴风阵阵,鬼哭狼嚎,恶毒的吴老板强了一位山村出来的女大学生,然后女学生吊死在售楼处的大厅,两眼从眼眶滚出来,伸长了舌头,一辈子注视着这片地方。” “胡子,你别他妈说了!”我忍不住骂人。 胡子的说辞,很像地摊五块钱一本的黄杂志写的都市感情故事。 眼下这种氛围,真有些吓人。 砰! 隔壁爆发巨响。 倘若在墓里,粽子此刻已跃出棺椁。 磨牙声愈发激烈,嘎嘎嘎的牙齿开合声音贴在墙壁,离我们头顶就隔了一层墙体。胡子终于忍不住了,提着棍子出去。 我赶紧拉上不易,来不及穿鞋,光脚踩在地板上。 胡子凶神恶煞踹开门,隔壁空空如也,搞不清刚才磨牙的为何物。过道哐哐作响,有什么玩意跑过去,速度快,绝对不会是人。 我意识到,这地方确实是凶宅,总之地势有问题,不然不可能处于荒废状态。 大半夜我们被折腾得厉害。 后来我冒火了,把售楼处的灯全打开。 胡子睡不着,去杂货间与刘北海发生物理接触,逼刘北海承认逼死女大学生的事。我爬上二层楼最高的地方,这楼房和开发区,确实有些风水之法。 设局的人并不高明。 当然,这种不高明,是在我的角度来说。 我接触的,无不是山川造化之所,帝王龙御之处,万丈屏风,曲水成环,龙卫凤绕。所以我对这种小门类没兴趣。 设计这些的,在香江绝对属于有名望的那批,权贵的座上宾。 第五百一十七章 大平层 胡子问我发现了啥。 我道:“门口金钱列阵,宝剑存锋,意在斩煞折邪。东南白虎位双柱擎天,犹如一柄斜刀直破门户,倘若真有厉鬼恶神,必不超生。西南朱雀位设有水潭,存阴养气,太阳落山时,夕阳鎏金洒在水面,又可引出月辉,形成聚财之形,以金钱压人喘不过气。设这门类的人有些道道,房子不是凶宅,至少也是鬼户。”元宝小说 胡子来了兴趣。 倘若真有女大学生的亡魂没去投胎,吓唬姓吴的一番,能拿不少封口费。 我说你拉倒吧,少看那种五块钱一本的都市杂志,这都什么破想法。姓吴的岁数那么大,给他机会他也不一定能上。 挨到天亮,我给姓吴的秘书打电话,让对方开车来接我们。 姓吴的亲自来了,还假惺惺给我们带了早饭。 “几位昨晚睡的还好吧?”吴老板装模作样关心我们。 看他如此虚伪,我感到一阵恶心。 胡子阴阳怪气:“好啊,胡爷这辈子从来没睡这么舒服,比五星级酒店都爽。” “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没啊。” 我和胡子装傻,表示昨晚沾枕头就睡,别提多香。 吴老板皱了皱眉。 我把刘北海跟踪我们的事说了,吴老板摆摆手,说这件事他会处理,让秘术把刘北海带出来。 秘术一头雾水从杂货间钻出,问我:“你们把刘北海关哪了?” 我纳闷:“就在屋里啊。” “可里面什么都没有!” “不可能。” 我和胡子冲进去一看,刘北海下落不明。昨晚打碎的神像碎片,也都不翼而飞。 倘若刘北海自己逃走,没理由做卫生。而且杂货间没窗子,昨晚我们几乎一夜没睡,刘北海一个文人,如何能在我们眼皮底下溜走? 吴老板变了脸色:“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几位,刘北海在圈子里颇有影响力,你们把他交出来吧,别让我难做。” “吴老板,大家都是正经人,我可什么都没干。” “呵呵。” 吴老板瞥了瞥角落,怀疑刘北海被我杀掉了,可能就埋在附近。 刘北海失踪,我百口莫辩。吴老板顺势提出,让我们再住几天,一定找到刘北海的下落再走,否则只有报警。 被对方要挟令我不爽。 我直接挑明了,问吴老板这白虎泄煞的风水局,还有斩魂阵要对付谁。 我强硬道:“吴老板,别拿我当青头。既然姚俞忠对你推荐我,有关我的来历,想必你知道。我夏家虽然没落了,也不是软柿子随便拿捏,你想栽赃我,不怕作法自毙吗?” “就是,胡爷这暴脾气上来,先弄死你信不信!” 吴老板见胡子要揍他,这才不敢耍心眼,让秘书先出去。我怕秘书去叫人,让不易把秘书截住。 见我真要翻脸,吴老板才慢慢吞吞说了实话。 原来这地方,是有些不干净! 据吴老板形容,此地早在三年前,被他盘下,准备开发为高档住宅区。这地方,早先是一片坟地,但这也没啥,哪个地方没死过人? 找道士做了法,吴老板让手下联系家属,给了赔偿金,陆陆续续有人来迁坟。 刚开始还算顺利。 迁着迁着,工人从泥土下,挖出一方纯黑色古碑,事情就变了! 古碑已让文物局收走。 吴老板有照片,拿给我看。那古碑两人多高,极厚,绝非普通人所有。顶端雕有一条残龙,上有恶兽,不知是啥邪神,竟吞龙为食,显得尤为可怖。 下面一圈类似海水的波纹。 按中华礼仪,该有赑屃,古碑没有,并非华夏之物。 以我的阅历,竟看不出朝代和所属! 吴老板说,上面的文字叫夏篆,他请专家破译过。古碑至少有三千年了,比殷商还古老,背面阴刻诡异的黑乌鸦花纹。 上面记载,早在几千年前,香江还在苦海之下。 某一日,有神人凿开东海,泄了洪波,香江才露出陆地。有古人迁徙于此,下了一件神器,堵了海眼保一方水土国泰民安。 除了古碑,还挖出一些瓶瓶罐罐,不值钱。 本来这件事,吴老板没放在心上。他的房地产遍布全国,挖出古墓的也不在少。 继续让人施工,可后面来迁坟的家属,却发现自家的祖宗消失了! 坟头还在,尸体不翼而飞。 不单尸体,有些连棺材都消失了。 香江这边重风水,丧葬观念很重。出了这么大的事,家属闹开,引来媒体争相报道。这边给不出解释,哪怕遇见倒斗的,没听说还偷棺材啊。 上等的柳州木漆棺,一个重二百多斤,那也不可能地质沉降给吞了。 后面的事吴老板没细说。 总之他花了很多代价,才安抚那些家属的情绪。 继续施工,工地三天两头就出事。 要么电缆莫名其妙被破坏,要么工人自己从上面跳下来摔死。一时间,什么凶宅,邪神,鬼户,各种说法五花八门。 做生意的仇人多。 吴老板的对头一宣传,给他的公司造成极大冲击。 这块地皮吴老板投了很多钱,不可能放弃,而且新闻一报道,不会有同行敢接手。后来陆陆续续,吴老板请了好几批大师。 和尚道士,包括东南亚那边的巫师,前仆后继来这做法。 后来有人在几公里外的山坡,发现了坟地里消失的棺材。死人骨已经不见了,尸体上的戒指金牙却都还在。 有人住在这地方。 晚上睡觉前,还躺在床上,第二天醒来,莫名被移到几百米外的荒地。 谁也无法解释。 遇见八字不够硬的,便会人间蒸发。 这样的事闹了很多次,后来没人敢开工,工程也就彻底卡死了。那些大师来之前各种保证,在这住几天,要么疯疯癫癫,要么下落不明。 吴老板病急乱投医,听说倒斗的对这些邪门的事很有经验。 大师都是吹出来的,没真本事。倒斗的常年战斗在第一线,无论僵尸也好鬼怪也罢,都有一套好法子应对。 吴老板以鉴定西汉家具的名义,请姚俞忠来港。 姚俞忠最近忙着统一南北,整合堂口,没心思搭理他,就推荐了我,并且夸我是倒斗界的后起之秀,是一朵奇葩! 姚跑跑难得讲一句人话。 他姚俞忠会的,我全会,他姚俞忠不会的我也会,找我处理这种事,也算专业对口。 胡子道:“你让我们给你抓鬼?” 吴老板没敢把话说死:“科学的世界,哪来牛鬼蛇神?不过世界之大,总有无法解释的事情。只要你们能替我办好,我可以给你们一个非常非常优厚的好处。” 让我抓鬼,我也没把握,因此不敢随便答应。 吴老板见我不为所动,咬咬牙:“这样,只要你们替我解决了这个麻烦,我给你们两套大平层,不,三套。” 胡子一听好处,立刻满嘴跑火车:“其实吧,你别看胡爷粗鲁,胡爷是张天师第十八代嫡系传人,抓鬼打僵尸这个,历来专业对口。尸魔你知道吧?旱魃听说过不?在胡爷面前都是小菜。” “十套。” 不易一直没说话,忽然冒出两个字,斩钉截铁。 以前我家没破败的时候,不易做生意很有办法。 估计吴老板市侩的嘴脸,激发了不易黑商的潜质。十套一出,吴老板差点没心脏病,骂我们太黑心。 我说打鬼我不太懂,对付邪门的事,你跟姚俞忠打听打听,我见过的粽子比他端午节包的都多! 吴老板让我摆了一道,咬牙道:“最多五套。” 对于开发房地产的,房子不值钱。 我抓住对方心理,一抬手:“得,您也别五套了,我也别十套了,讨个口彩大家顺心,六套吧。如果不成功,对你没啥损失,成功了,我告诉你,一般大凶之地,必有异宝镇压,搞不好你还有的赚。” “这好!” 吴老板一脸我刨了他祖坟的苦大仇深。 其实这老东西偷着乐。 这块地皮因为靠近坟地,当年他买的价格很低,如今国家经济日日攀升,光土地就翻了七八倍不止。 这一次,吴老板明显变了态度。 让人给我们送日常用具,还让人拿了一把气动步枪。 看来吴老板被装神弄鬼的骗子忽悠后,也开始加入“物理超度”的阵营。真有厉鬼作祟,一发子弹过去,什么都超度了。 至于消失的刘北海,吴老板压根没放在心上。 我向他打听刘北海的背景。 吴老板怕我反悔,敷衍了几句,说刘北海是“国宝帮”的一员。内地组织再牛掰,打不到香江。全国每天失踪几百上千人,多个刘北海少个刘南海有啥影响。 我心道你个黑心奸商滚刀肉,小爷还要在内地混呢。 算了,先搞定六套大平层再说。 我们三个在售楼处住下,胡子对吴老板热情不少,称赞对方是民族企业家,属于那种有道德的爱国商人。 我差点没喷出来。 这话让吴老板都脸红了。 谈妥了条件,对方离开开发区,估计怕沾染晦气。我跟胡子合计一番,闹鬼概率其实不大。 倒斗界黄金搭档在此,方圆八十里的鬼早移民了。 粽子的概率也不大。 虽说靠近坟地,有些清朝老窖子,还不到形成粽子的条件。胡子怀疑,有可能吴老板得罪了人,对头请了人来搞鬼。 可这无法解释刘北海蒸发的事。 最后我认为,此事更偏向于“精怪”方面。 第五百一十八章 螺蛳城 精者,山川之灵气,山河之运数,偶然附在一件灵宝之上,日久成精,便会作祟。至于怪,不可解释,超乎寻常便属怪。 精怪并非鬼魅。 譬方说有些老宅子埋了金银,年深日久,能看见一个黄衣小孩和白胖姑娘,那就是金银受了地气而成怪。 说磁场异动也没问题。 胡子调试了气枪,说有武器就不怕了。 我看事情不简单。倘若一把枪能解决,以姓吴的精明,绝不会做赔本买卖,绞尽脑汁请我。 事关我们以后喝粥还是吃肉。 不易难得上心,一脸无辜被我牵着在附近巡逻。 我道:“你别太懒了,想吃香喝辣就得出力气,帮我瞧瞧,附近有啥端倪。” 胡子凑过来:“对啊,你要不帮忙,胡爷就找个豪门把你入赘,女方嫁妆至少十套大平层,也不算赔本。” 不易这才极为不情愿,赌气一样走出房间。 过了一阵,他从土里拽出一把东西。 我和胡子赶紧凑过去。 一圈黑糊糊,像米粒的土点。带着股腥臭味,很干燥,泥土之中数量不少,分布有一定易数规律。 “这是啥?”我捡起来看,似土非土。 胡子舔了一口:“味道腥,有点黏糊。” 不易看了一眼,小声道:“五灵脂。” 我起了疑心。 工地上人都没有,泥穴之中为何如此多五灵脂呢。看样子还很新鲜,也不是作法的时候埋进去的。 胡子还在咂嘴:“五灵脂是啥,听着像中药,值钱不?” 我皱着眉:“就是老鼠屎。” “噗!” 胡子直接吐了。 我安慰他:“不是所有老鼠屎都叫五灵脂,必须地里头沾了灵气的灰鼠,白须红唇墨水尾,银爪粉足月牙齿。灰鼠智商高,拉的屎晒干才叫五灵脂,能治跌打损伤,看情况,这片五灵脂都是野生的。” 我揭开草皮,发现了不少老鼠洞。 香江这边重视风俗,认为老鼠属于灰仙,尤其土里的大灰耗子,有灵气,一般情况没人刻意伤害。 不易一针见血分析:“此处老鼠颇多,定有异端。说不定他们口中的鬼抬人,就是老鼠作祟。一只老鼠做不到,如果几百只,抬走一辆车都不困难。” “这简单,胡爷买点耗子药就行。” “不,灰耗子有灵性,智商高。而且它们盘踞在附近必有原因,要把根源找出来。给吴老板打电话,让他派人火速去内地,取一样法宝掠阵。” “啥法宝?” “藏青禅师留下的金睨呼月獚!” 民间俗话,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其实猫抓耗子以玩闹为主,不如狗抓耗子的效率高。狗看见耗子出于狩猎天性,扑上去一口咬死,绝不像猫一样慢慢折磨。 晚上,我和胡子轮班守夜。 胡子弄了两根香肠,安上监控摄像头。 夜深人静的时候,房里果然老鼠成灾。灰耗子也不怕人,浩浩荡荡成群结队,在房里房外招摇过市。 两根香肠很快被顺走。 之前粽子的磨牙声,就是这些老鼠搞出来的。 胡子想抓几只,灰耗子警惕性高,根本逮不住。一听脚步声,便一哄而散,有一定组织性,并非散兵游勇。 我按寻龙点穴的路数,堪舆了附近地脉。 此乃“白虎避煞”之势。 白虎老矣,明哲保身,避煞居宫。从工地掘出的那方黑碑属水,为虎肩。石碑离位,白虎断肩而避,成了一条长尾鼠。 但这种格局还不至于吸引如此多灰仙。 我和胡子又监控了几天。 灰仙每天会搬运大量食物。 周围地基老鼠洞密密麻麻,胡子用洛阳铲捅进去,纯钢的刀口被老鼠牙磕出印子。只要我们动土,这些灰仙必然使坏,甚至会往水里投毒。 一时间,人鼠对峙,还真没办法。 不易提出方案。 咱们假设灰仙的老巢为古墓,那么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直捣黄龙,擒贼擒王。 还按倒斗的路数。 开一方盗洞,贯通百米,从地脉斜角切进去,打入敌巢。这些灰仙如此暴躁,地下必埋了不得了的玩意。 盗老鼠窝,这买卖我还真没玩过,祖师爷都没经验。 我准备了防毒面罩,高纤维防护服,以免被灰仙抓咬感染病毒。 胡子抱气枪在前,我居中,不易在后。 金睨呼月獚我寄养在朋友家中,这狗还真不是我现在能养得起。好久没见,它还记得我,扑上来一阵亲热。 看着它,我想起藏青禅师,心中一阵五味杂陈。 将金睨呼月獚放在黑布笼罩的竹娄里,由我背着。胡子卖力开了盗洞,一挖,土是散的,早就让老鼠啃过。 大概打了十二米直土穴,中间拐了两次。 一般的汉墓也就这个深度。 地下的老鼠巢穴纵横交错,组成复杂的网状迷宫。盗洞打在迷宫内,地下比城市排水管道还复杂。 我将准备好的薄荷水倒进去。 老鼠这东西,对气味尤为敏感。很快地下鼠群有了反应,我和胡子感到脚心抖动,一股灰色的“河流”在迷宫流淌。 耗子数量极多,无法计数。我和胡子感到棘手,心中萌生退意,想了想那六套大平层,这才说服自己坚持。 爬入迷宫中,巢穴四通八达,我用指南针定位,方向不准,应该是地下埋了什么产生干扰。 很快胡子也下来。 我们头上黏了厚厚的五灵脂,这些老鼠也不知吃了啥,粪便油脂极重,新鲜的像煮熟的糯米一样粘。 沿灰色河流侵蚀的痕迹,我们靠近地下巢穴的深处。 不同于倒斗。 我看地下并无古墓,即便埋满了死人,也不够那些耗子啃的。地穴由鼠群开凿,坑坑洼洼,方向却很明确,一路往下延伸。 走了大概几分钟,前面一空,宏伟的地下空间延绵不绝。 我叹为观止,险些以为地下含氧量太低产生幻觉。在鼠穴深处,竟有足球场大小的面积,存在一座古代城池! 扑面而来的,是浓烈臭味。 胡子嗅了嗅鼻,隔着防毒面具那味道也挥之不去。 他说:“嘿,好重的海鲜味,让胡爷想起咱们倒腾海货的时候了。” “这是地下,哪来的海鲜,胡子,你是不是饿出了幻觉?” “海腥味错不了,像腐烂的死鱼,你自己闻闻。” “嘶。” 鼠群靠近古城就散开了。 地下蛀满了孔穴,它们可以从任意方向撤走。 鼠群并没有主动攻击我们,这让我暂时安心,拍了不易一把,要他跟上。 我们三人靠近古城。 城池与我想的有些出入。 并非青砖夯土堆砌,也无阙楼、箭垛等防御建筑。城墙上,弯弯曲曲堆了一圈女墙,墙面千疮百孔,像腐烂的蜂窝煤。 胡子说的海鲜味,便从城墙散发。 我用铁铲试着挖掘,墙体易碎,塌出很多土褐色,质地犹如琥珀碎屑的东西。一挖开,海臭味让我们的血液都发酸了。 我们迅速后退,唯恐有毒。 过了好一阵,我大脑清醒,方才意识到,这地下竟然存在一座螺蛳古城! 它没有人类城池那么大。 大概只有县城的六分之一,类似陪葬冥器,比例做了缩小。 让人叹为观止的,古城竟由螺蛳铸成。小的螺蛳拇指大,青纹凤壳,里面的肉早就烂干净。大的螺蛳有磨盘直径,充成地基。 远远看去,那是一座螺蛳山。 近看巧夺天工,有螺墙螺房,一切都是螺蛳堆出来,百万斤不止。 胡子瞪大了眼,脚下发酸。 螺蛳古城晦气极重,那些老鼠对此很谨慎,并没有在里面乱拉屎。城中整洁,外面的螺蛳呈化石状,一片古老之气。 胡子惊叹:“乖乖,这得多少螺,卖给餐馆,一千年都用不完啊!” 我胡乱分析:“可能香江靠海,古人喜欢海鲜,把吃剩的壳埋在土里,却吸引了硕鼠。硕鼠不知出于什么缘故,搭建了这座螺蛳城。” 螺蛳的年代很久。 我根据风化推断,至少有千年。 螺丝城的年代不久。我们进来的时候,老鼠犹如人类,肩挑背扛,甚至组成了施工队在扩建城池。 所以螺蛳建筑是这些动物自己搭出来的,并非人为刻意。 “不易,你听过这种建筑吗?” 他摇了摇头。 胡子道:“胡爷倒是听闻,古代没货币,就用贝壳当钱。你说这些螺蛳,会不会是以前南蛮的国库啊?” “不排除这种可能。” “不。”不易出声,从墙体掏出一枚完整螺壳。 顶端凿开了口子,里面的肉早就化了,留下黑黢黢的干涸固体。 不易淡淡道:“这些螺蛳是用来吃的,高温烹煮过,所以不腐。” 胡子起了恶心,反胃:“里头不知多少寄生虫,吃这么多不怕胃穿孔?” 我说这不稀罕。 古代生产力有限,天灾人祸跌至,儿子都可以吃,吃个螺蛳就算满汉全席了。不过螺蛳古城的螺蛳,大多有肉。 古人凿开顶端硬壳,又不曾嗦螺里面的汤汁。 日积月累,造就了螺海,近些年才吸引了鼠群,用螺壳搭了地殿海城。 从几十个车轮大小的螺壳城门挤进去,我们进入城中。里面别有洞天,虽狭小,街道、商铺、店面,一样不缺。 这些老鼠有灵性,按人类风格搭了此城,不知有何作用。 地下晦气重,光线难以传播。 惊鸿一瞥,胡子叫了声,便把手电掉地。 不易拉着我手腕,开始把我往回扯。退到城门口,那些老鼠又跑了回来。浩浩荡荡的鼠群结流成河,将我们堵在城内。 胡子开了枪。 枪声惊了鼠群,耗子互相践踏,踩死不少。 弱小的被踏为肉泥,血浆脑汁浸入螺蛳缝隙,使得建筑不断粘连加固。 耗子发了狂,开始撕咬我们。 好在我们穿着防护服,暂时不怕耗子的利牙。架不住老鼠往身上涌,我开始后退,胡子和不易同时拉住我,示意不可去城里。 我问为何。 胡子一努嘴,面罩下,脸色铁青。 第五百一十九章 勺子头 手电滚出脚下,将螺壳堆砌的青幽长街点明一角。 长街上,白骨累累,尸臭萦海。原来坟地消失的尸体,都被耗子拖到了螺蛳城内。一眼看去,琵琶为墙,腿胫做桥,真是天街踏尽公卿骨! 我心里起了寒意,又觉愤怒。 将怒火撒在耗子身上。 挥起铲子敲死不少。那些耗子也不怕死,呆呆愣在城中,脑袋一碎,爆出大团臭水和颅浆,我们越杀越气短。 手电雾蒙蒙,能见度不断降低,连身上三把阳火都熄了大半。 我意识到不能再杀了。 耗子一死,地气便浑浊一分,再搞下去,我们很容易闷死在地下做了地仙。无可奈何,三人只好踏着白骨长街,往城中避难。 城内似乎有可怕的东西。 耗子对其颇为忌惮,保持相当警惕性,只在城门附近盘旋。暂时避开了鼠群,我们一路往下,便看见一座螺蛳堆成的衙门。 其形制与古代官邸相仿。 官衙左右列有石狮,螺蛳衙门用小孩那么高的田螺替代。螺壳为墙,螺帽为瓦,层层倚迭气派非凡。 这种建筑让人看久了,心里不舒服。 有种密集恐惧症的意思。 胡子耸着嘴唇盯了好一阵,忽然指向衙门口:“那怎么坐着三个死人。” 死人背对我们,身上戴着刑具。 看样子有些年头,并非墓园化为白骨的近代残骸。像是三个罪大恶极的囚犯,跪坐衙门口,垂头丧气,一身黑衣,看不出男女。 胡子感叹:“官府衙门八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怕不是县太爷草菅人命,在这祸害了三个死鬼?” 我道:“此地冥冥杳杳,并非人间。观这座螺蛳衙门,非历朝历代所有,小心那三具尸体,恐非善茬。” 不易一言不发。 我和胡子正说着,竟惊动了三尸。 干涸的身躯唰唰作响,黑衣一抖,化为粉尘飞扬,迷了我们的眼。我眯眼一揉,便感到阴风袭至面门。 脚下踉跄,膝盖一软,便跪了下去。 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干尸从衙门钻出,漆黑手掌指甲狭长,一把便搭在我肩上。 我快吓晕了。 尸体不可怕,可怕的是尸体的模样,难道我老爸年轻时候犯过错误? 我脖颈僵硬,转头要叫胡子帮忙。 却见胡子脸色惨白。 他坐下,面前也蹲着一具和他容貌酷似的尸体。神经一下断线了,螺蛳衙门的三具古尸,就是我们三张脸。 那我们呢,我们又是谁? 胡子端枪开火。尸脸贴到面门,如此近的距离,将怪脸轰碎大半。 怪脸哆哆嗦嗦,将飞出去的碎片重新拾起,又拼成胡子的模样。我意识到这并非粽子,乃是螺蛳古城内的精怪。 容不得细想。 你看见一具和自己一样的尸体,谁都没法淡定。 正当我和胡子要咬开舌头,用舌尖血驱鬼,不易一个肩扛,将我举了起来。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两脚离地了,病毒就关闭了,啥都上不去了,聪明的智商又占领高地了。 被不易扛起,尸脸随之消失。不易又踹了胡子一脚,胡子扑在螺蛳组成的墙壁里,啃了一嘴河鲜。 “你们中了邪术。” 不易说完,用薄荷油擦我们的鼻子,用以提神。 我大脑晕晕乎乎的,等不易把我放下,我整个人几乎软在他身上。若非带着不易下地,我和胡子已经栽了。 好重的妖氛! 揉开眼前萦绕的黑雾,我和胡子才看清螺蛳衙门的全貌。 那是一间占地几十平米的建筑。 门口没上锁,坐着三具道士打扮的黑衣干尸,具是前朝装束,非近代所有。干尸的面门被挖掉了,只有后脑勺立在颈子上。 看过去极其恐怖。 尸体没有脸,也没有鼻子眼睛,后脑像晒干的汤勺直勾勾立着。尸体漆黑皮肤起了层畜生的绒毛,指甲有妖化痕迹。 迷惑我们的,就是这三具尸体。 不易保持清明,我和胡子则在看见尸体的一瞬间,就被上面的妖气迷惑。尸体不存在脸,也就能幻化成我们的模样,勾引我们自相残杀! “这三人死了几百年,怕不是江湖的旁门左道?”胡子心有余悸,看尸体长毛,也不敢随意靠近。 不易走了过去。 咔。 被挖掉脸颊的尸体顿时动了。 不易解释:“放心,起不了尸,这三人,应该是前朝术士,听闻香江下存有一方螺蛳古城,心疑妖精作祟,便进城降妖,中了邪术死在这。” 我道:“你为何没事?此地妖气极浓,不是千年的白蛇,也该是千年的法海。” “不知。” 三具尸体太吓人了。 胡子用口袋把尸体的后脑包住。 藏在尸体里的东西透不过气,从肋下裂开皮囊,遁入黑暗想逃走。不易的身手何其凌厉,不待我和胡子反应,便手指夹着刀片一划。 三只胡须全白,通体如雪的老耗子坠在地上,身首异处,很快就不动了。 胡子道:“原来这三只灰仙作祟。” “耗子没这法力,三只老灰仙不过傀儡,正主还在螺蛳衙门里。”我指出这座鬼气森森城池的源头。 前朝年间,有三术士入古城伏妖。 身死魂灭,被灰仙占了躯壳。 灰仙为何要搭建这座螺蛳城,还有,吴老板说工地挖出的石碑,与这城又有何联系? 从尸体身上,搜出铜钱剑、八卦牌、朱砂、墨斗等物件。 胡子想拿着辟邪,又想不易跟在身边,啥妖魔鬼怪敢作祟?把这些破烂放回去,朝三具肉壳拜了拜。 来了此处,不看个究竟着实遗憾。 非亲身经历,无法想象那奇幻诡秘的场景。 我当时还想,世上会不会有龙虾城、螃蟹城、海胆城,恐怕东海龙王的龙宫才能瞧见了。 衙门是螺蛳城晦气最重的地方。 幽冥叵测,混沌无踪。 地上零零散散铺着灰仙的皮毛,都有脸盆大,有一定妖性。我和胡子咬着舌尖,以防再被迷惑。 不易旁若无人,仿佛散步,走到最前面。 衙门当中,有一屋子。 无门无窗,也无匾额。 凿开缝隙,便如墓室一般恶臭刺鼻。胡子将手电丢进去,又是一张吓人的脸,正从我们打开的缝隙弹出来。 不易眼睛一眯,手中刀片弹出。 但听一声凄厉咆哮。 尘埃落地,刚才的怪脸消失,螺蛳衙门一片清朗,并无藏污纳垢之气。 我和胡子凑过去看。 房里,有狐狸像人盘膝坐着,脑门钉着刀片,并无鲜血流出,死了许多年。让人发寒的,那狐狸的眼睛并未腐烂。 呈翡翠的绿色,在黑暗闪闪发光。 无论从哪个方向,绿眼妖狐以戏谑嘲讽的姿态,阴阳怪气注视你,让人厌恶。 狐狸怀中,抱着一块圆形铜板。 纯黑色,看不出什么朝代。夏商周的铅青铜、锡青铜锈蚀了都不是这种颜色,不过年代颇古,甚至比香江的建城历史还早。 散掉墓室内的晦气,我们挤进去,内部的螺蛳都有雷火烧过的痕迹。 狐狸身上的绒毛褪了大半,露出人的皮肤,细腻有光泽。地面坑坑洼洼,细摸仿佛还有余温。 胡子看了一圈,没有别的发现。 “奇了怪,你说这是古墓吧,一无墓碑,二无神道。你说是人文古迹吧,埋的又是个狐狸,看着不像给人用。”胡子嘴巴闲不住,伸手想拿绿眼妖狐怀中的铜板。 不易制止了他。 “想死你就去碰。” “咋,咋了。” “不易,你有发现?”我环顾一圈,心中也好奇,为何要在地下搞这种建筑,而且埋的还是一只畜生。 不易示意我们后退。 他用木棍轻轻拨动狐狸的胸口。 绿眼妖狐赫然有了反应,两颗散发魔光的眼缓缓抬起,散发镊人魂魄的魔咒。 鼻孔钻出一道狐狸影子,向胡子脚底蔓延。 胡子吓得丢了电筒。 影子罩住了电筒的玻璃片,咔咔几声,电筒被碾成粉末,妖异的狐狸影也消失不见。不易手指一翻,狐狸怀中的铜板落地。 绿眼狐妖的遗蜕化为飞灰,带着股烧焦的气味。 “好了,安全了。” 等不易说了这话,我才乖乖拾起铜板,对胡子道:“要服从命令,坚决消除无组织无纪律的恶习。” “胡爷最守规矩了,你别废话,快看看,这玩意值多少钱?天地良心,咱们没有倒斗啊,纯粹捡的。” “这确实不是墓。”不易看出些端倪。 我问他到底咋回事。 他说,以螺建墓,以壳造城,这在历史上并不罕见。东南靠近大海的古国,便有贝丘墓,尸体葬在海气浑厚的壳类中,能羽化成仙。 几年前,国内发掘了贝丘遗址,也出土过类似的螺蛳城,但没有这么大的。 分析并非给人用。 “难道为了祭祀?”我问道。 不易茫然地摇头:“不,为了吃。” “就为了吃?” “这还不够吗?” 我心底恶寒,立刻想到了滇王宴。难道眼前延绵不绝的螺蛳遗址,也是某次盛大宴会留下的食物残渣? 不易点点头,说出他的理解。 人活着就为了吃,吃是维系生命的源头,神话里,神仙尚要服甘露,食蟠桃,才可与天地同寿。 每个地域的文化饮食不同。 像西北地区,吃口冰西瓜就是皇帝待遇,想在内陆吃海鲜,肯定比沿海麻烦的多。 所以不同时期不同地方的人,依赖的食物不同。螺蛳生命顽强,繁衍速度快,且不挑水质,是古代最早最成功能大规模培育的肉类。 遇到灾年,没有粮食,便烹螺果腹,形成了独特的“螺文化”。 这在全国各地都有。 不易道:“咱们脚下的螺壳,就是历朝历代,吃螺肉留下的残渣,不下万吨。这的螺壳堆的像山一样,确实少见。” “那用螺蛳造城,还埋着绿眼妖狐又咋回事?”胡子问。 不易不回答了。 他是失忆的病人,不是专家学者。 我看了周围雷火焚烧的痕迹,有了合理的解释。 第五百二十章 鸦锣 绿眼妖狐道行通天,到了飞升的节骨眼。历来苍天不许畜生转入人道,便要降天雷诛杀。 妖狐渡劫失败,便被焚灭肉身,封在暗无天日的地下。 它毕竟有修为。 死后天地盖殿,山川造屋,形成“地宫”收敛其残骸。先有被劈死的妖狐,再有螺蛳衙门,然后有的古城。 妖狐死后,老鼠叼来古人吃螺蛳的残渣,为其修建墓室,营造宫殿。 经过历朝历代的努力,将地下掏空,造出了这方建筑。 明朝某年,三位江湖方士入了古城,运来黑色石碑镇压地气,想盗螺蛳古城内的异宝。谁料妖狐死后异灵不泯,寄存在肉身内。 三位方士被迷了魂魄,自相残杀死在衙门口。 不易方才泻了妖狐魂魄,否则我们也要步三个倒霉鬼的后尘。 石碑压住地气,狐狸的妖术起不了作用,螺蛳古城的营造便中断了几百年。直到吴老板的施工队入场,挖了石碑,动了龙脉。 绿眼妖狐暗中作祟,驱使老鼠继续为它施工,欲以山川造化之功成为鬼仙。 胡子说,老鼠跟狐狸不是一类动物,凭啥给它打工呢? 我分析,老鼠怕狐狸。 可能千年妖狐有邪性,控制了老鼠的祖宗,让鼠群不得不给它当施工队。狐狸对老鼠,就像老虎对兔子,天生有压制作用。 我用袖子擦了擦那块铜板。 铜板被妖狐抱在怀中,死后仍保持打坐修炼的姿态。 外面三个旁门左道,怕也是来盗这块铜板的。 铜板入手冰凉,浸如寒玉,中心有一个凸起类似太极的图案,下面分有线条,组成一个“邪神”图腾。 身躯魁梧,头顶生着鸡冠,脖颈缠绕一条狰狞凶恶的蟒蛇。 邪神做啃噬动作,残酷的表情与蟒蛇形成鲜明对比,并不是在搏斗,而是在震慑什么存在。 以我的见识,竟认不出上面铸造的为何物。 圆形铜板的背面,铭刻了很多,也许是乌鸦的鸟类?又并非百鸟朝凤,其风格与中原文明大相径庭。 我叹为观止。 别说何物,朝代、历史、文化,迄今为止,国内对这种东西都是一片空白! 胡子形容,这玩意很像锣。 由于背面铸了类似乌鸦的神鸟,就把这东西称之为“鸦锣”。 我让不易辨认,不易也说认不出。总之不属于中原地区。它的材质也很怪,偏向于铜合金,竟不曾锈蚀。 胡子拿过去把玩,用水瓶敲了鸦锣一下。 嗡嗡! 锣声传遍螺城。 其声之诡谲,喑哑怨恨,激发人的负面情绪,多听几次人绝对会疯掉。 不易劈头盖脸夺走鸦锣。胡子尴尬不已,说他就是想试试这件乐器到底能不能用。 说来奇怪。 鸦锣一响,建造螺蛳古城的鼠群一哄而散。 看来绿眼妖狐就是用鸦锣控制鼠群,让鼠群为它建造地殿。这玩意竟能控制动物? 我想到灰仙姑的驭兽之法,或许与这鸦锣有些渊源。 鼠群退走,我们在即将坍塌的土穴,找到刘北海。他运气好,竟不曾被憋死。附近还有几具现代人的尸体,应该就是吴老板口中失踪的工人。 尸体腐烂缓慢,皮肤生了一圈霉斑。 胡子上去用凉水浇醒刘北海。 刘北海躺在尸堆疯疯癫癫,连人话都不会说。我叹了口气,这人后半辈子是废了,想是被妖狐鬼鼠掠了精魄。 大小一条人命,不好丢下不管。 我让胡子牵着刘北海,从地道退出去。 打电话联系吴老板,告诉他闹鬼的事解决了。地下那座螺蛳城无法对人造成伤害,那么大一片神工,毁掉未免可惜。 我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略掉了鸦锣的部分。 吴老板让人接走刘北海,说国宝帮那边他去解释。 对于我形容的螺蛳古城,吴老板产生浓厚兴趣,带了几名保镖,全副武装跟着我进去参观。 当看见那座螺蛳建筑,吴老板下巴惊呆,说无法相信这是老鼠能建出来的。螺蛳衙门还有三具古尸,大小算个文物。 吴老板看了几个小时,还嫌不够。 胡子说,要不您继续参观,喜欢晚上就睡这,我们该出去吃饭了。 吴老板这才罢休。 他道:“我决定不在这搞住宅区了,我有了更好的规划。” “什么?”胡子火了,以为吴老板出尔反尔。 吴老板摆摆手,说这个地方的土质让鼠群掏空,地基没法下,可以搞成地下博物馆。就凭这座螺蛳城,能吸引多少人? 在旁边建个游乐园、餐厅、美食街,打着猎奇的噱头拉拢人流。 不出三年就能回本。 等炒火了,再把附近改成洋房住宅区,设计教育设施,就这座螺蛳城,地皮增值了三倍不值,赚的更多。 吴老板表示,他很早就想搞个私人博物馆。 借螺蛳城的机会,他投资,以自己的名字命名博物馆,这在香江特别行政区是允许的,相当于他和公家入股。 东西是公家的,可以挂在他名下的馆区展出,年限三年至五年不等。 对于他的操作,我表示不理解。 有钱人大概都挺浪的。 钱赚够了,想着青史留名。吴老板说,香江的邵老板李老板拿钱盖教学楼,捐学校,他捐个博物馆。另辟蹊径,名利双收,还可以塑造良好市民的形象。 胡子说,你搞地皮我们没兴趣,说好的大平层要尽快到位。 吴老板自讨没趣。 跟胡子谈商业,可不就是对牛弹琴。 “夏先生年轻有为啊,这么快替我解决了麻烦。哦对了,之前夏先生说,地气异常之所,必有重宝压运,不知螺蛳古城有何宝物呢?别误会,这属于出土发现,我需要联系文物部门进行妥善处理。” “哎呀。” 我惊呆了。 做生意的人脸皮贼厚啊,你那些古玩一大半都是冥器,现在居然扯到保护文物上面了,思想觉悟变的挺快啊。 暗骂吴老板太黑。 替他发掘螺蛳古城,足够他赚翻,居然还想着异宝的事。 “咳咳,宝物啊,当然有。这座螺蛳城,就是古代劳动人民为我们留下的珍贵非物质文化遗产。向我们展示了古代社会的饮食文化和渔猎生活,对于考察先民的日常活动有着浓墨重彩的一笔,具有意义非凡的价值,将我国食用螺蛳贝类的历史拉长了几百年不止。” “咳咳。” 吴老板没想到我一个倒斗的,思想觉悟也不低。 秘书搭腔:“几位别误会,地里的东西嘛,都是国家的,我们老板实在也没有别的意思。并非信不过诸位,开发区堆了不少建筑材料,为了怕人偷窃,各个地方都设了监控摄像头,所以几位从城里取走的东西,其实已经被录下来了。” 我和胡子变了脸色。 不想吴老板如此奸诈。 我们拿走鸦锣被录下来,等于落了把柄,全凭对方揉搓。我很不想把鸦锣交出去,感觉那东西意义非凡。 不易看出我的心思,忽然说了句:“那东西被狐妖精气侵蚀千年,已生邪性。吴老板有兴趣,可带回家收藏。” 说着,不易取出鸦锣,当着吴老板的面敲响。 诡异的锣声震人心神,让人有种魂不附体的恐慌。 不易不好惹。 香江人迷信,吴老板借坡下驴:“啊,秘书,公司还有个会吧?几位,咱们就在这分手吧,我工作上有些事要处理,这件东西,就麻烦几位替我交给文物部门的同志了。” “一定一定。” 我假惺惺跟吴老板客气几句。 大家都是遵纪守法的老实人,出来混文凭可以低,思想觉悟必须高! 我跟吴老板心照不宣,他秘书叫人开车,送我们去了机场。 为怕夜长梦多,我让胡子拿了我们三人的双程证,先虚晃一枪,买回金陵的机票。 “咱们这就回家?”胡子对此行挺满意的。 确定无人跟踪,我在身上摸了一圈,没发现窃听器,对胡子道:“改签机票,去一趟豫州。” “啊?” 胡子以为自己听错了。 好端端的,去豫州干啥,就算赚了钱要嗨皮,也该去东莞啊。 不易看出我的心思:“吴老板百分百会出卖我们,生意人没有秘密。” “对,这老狐狸左右逢源,不会放过任何机会,也不会替我们摆平任何麻烦。咱们拿了鸦锣,这东西不一般。” “吴老板要派人抢?” 我冷笑:“抢多麻烦啊,他自称人民企业家,当然要用比较斯文的法子。比方说,他撺掇一批人来抢,然后流到国外,再以爱国商人的身份从海外购得遗失文物,捐给他名下的博物馆。这样面子有了,里子有了,东西是他的不说,还特别合法。” “靠,这老东西这么阴险!”胡子火了,想回去找吴老板算账。 我阻止胡子。 对方势大,说翻脸就翻脸,咱们现在对他没有利用价值,想进他公司都难。 尽管我金盆洗手,不代表我好欺负,愿意被摆一道。我让胡子临时改去豫州,再坐车北上去邢台。 我道:“吃进嘴的东西,想让我吐出去,哪有那么容易。对方不动抢的心思还好,咱们提前做些准备。” “买一捆二踢脚,把吴老板的豆腐渣工程炸了?”胡子的想法不失天真。 我道:“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给我半个月,吴老板如果想要鸦锣,随便他拿,哼哼,真当我好糊弄?”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我这边前脚离开香江,后脚吴老板就把我得到鸦锣的事情捅出去,告诉了国宝帮的大老板。 如不易所料。 我们名义上是吴老板的“客人”。 直接在香江动手,传出去损了吴老板的名声,面子过不去。 吴老板想到借刀杀人,找来另一拨人索要鸦锣。再把鸦锣弄到国外,由他以“爱国商人追回流失文物”的名义买回来,捐到自己名下的博物馆,完美合法化。 自古官字两个口。 道上这些路数我一清二楚。 对吴老板的动作我早有准备,和胡子在豫州转道去了邢台,一般人根本想不到我要干啥,也查不到我们的行踪。 邢台有一位我的老朋友。 没名字,道上绰号“张三”,干文物古董这行,几乎没有不知道。 第五百二十一章 小古铜张 古玩这东西,半真半假。 传世少之又少,出土冥器居多。大部分冥器出土就坏了,涉及到修复、补漏的工序。所以出土冥器价格极低,不似拍卖场动辄几百上千万。 倒斗这行,对修复大师极为尊崇。 就像混江湖的不敢得罪郎中。 而清末民初,时局动荡,江湖能人辈出,修复技艺最好的,便是有“古铜张祖师爷”之称的歪嘴于。 此人为前清内务府皇家供奉。 听这名头,就知手艺高矮。 现代工匠手艺不行,顶多丢饭碗,吃皇族饭,搞不好掉脑袋。 大清倒台后,前朝的王爷贝勒都吃了上顿没下顿,歪嘴于有病,晚年中风没法再行手艺活,收的几个徒弟中,以张泰恩手艺最佳。 甚得师傅精髓,有过之无不及。 这是最早可以查到的“古铜张”招牌的第一代。 张泰恩就是张济卿。 他出道后,创办了万隆和古铜局,尤以修复古青铜技艺最高,天下无出其右,时人尊其为大师。 张泰恩的故事,之前我也提过两笔。 岳彬盗了帝后礼佛图,无法将其修复,求到张泰恩门下,张泰恩开口四万大洋。由于损毁太严重,张泰恩最后也没修好。 岳彬狗急跳墙,又凿毁了部分龙门石窟,东拼西凑搞了个盗版交货,从此被拉入西方文物交易市场的黑名单。 除岳彬,像卢芹斋、孙瀛洲、夏锡忠,民国大一点的文物贩子,没有不把古铜张当宝贝供着。 古铜张脾气怪,不屑于跟文物贩子打交道。 现在故宫很多专家都受过古铜张徒弟的影响,这人对于文物的修复事业贡献极大。 能修复,就能造假。 这也是修复大师吃香的原因。 尤其“古铜张”一脉,主张以旧修旧。 譬方说,某春秋时期的楚王大鼎折了鼎足,他们那一脉,必须找同地方出土的青铜器,或同一墓室的铜渣,以旧修旧,按古谱复原。 其手法,类似刘北海搞出的两亿玉家具。 这种手法有个好处。 单靠碳14鉴定,其修复或仿造的东西,也在两千年前,达到造假的最高境界! 我说的这个张三,就属于古铜张那一派,是张山海的儿子。 脾气特别怪,喜怒无常。他在潍坊那边动辄罢工,不过他手艺真的好,上门求他的络绎不绝。 他嫌烦,跑到邢台躲着。 我认识他有些年头了。 以前随伙计去邢台办事,听说张三也在当地,提了礼品去拜访。 正常人肯定会跟我客气几句,大家打个招呼,说些客套话。 张三这脾气,真比茅坑石头还臭。 非但关门不见我,说话还特别刺。当时我年轻,也没惯着这小子,立刻用拳头,对他进行了物理教育。 经过一番物理实验后,张三决定见我。 后来我才知道,这家伙贱骨头。你越对他客气,他越蹬鼻子上脸,你越尊重他,他越不尊重你。你要揍他一顿,他就比孙子还孝敬了。 之前我找人仿造御天宝函,本想请张山海的。 张山海退休不干,就让张三代工。 这次我亲自拜访,要以最短时间,仿造一面鸦锣。吴老板以为吃定了我,房地产的事我不懂,但古玩这行,他玩不过我! 胡子说,古铜张的人在业内地位很高,要不要带点水果牛奶意思意思。 我说完全不用,到了地方,直接用脚踹门,比拆迁办还威风。 院里的人立刻不耐烦了,骂骂咧咧对外面吼:“谁啊,大中午不睡觉,搞毛,滚,老子已经死了,别烦我。” 胡子干笑几声:“高人嘛,脾气都比较怪,要不咱们等等?程门立雪,表示一下诚意。” “诚个锤子。” 了解张三的尿性,我才懒得搞门面功夫。 堂堂南派小夏爷,姚跑跑见了都让三分,不仗势欺人简直对不起列祖列宗。 我继续拿脚踹门,对里面反吼:“我知道你已经死了,特意来给你出殡,棺材都买来了,你倒是躺进去啊!” “他妈的,谁在老子门前撒野。” 门开了,一张二十多岁,黑眼圈很重的脸,一身烟味的年轻人钻出来。嘴里骂骂咧咧,长得还行,就是一口子京味脏话坏了形象。 “你,你。” 张三愣住了,看我眼熟。 这几年我变化挺大,推了他一把:“你眼睛当泡踩了?去,倒茶,让我们进去说。一点待客之道都不懂,脑袋让门卡了?” “你。” 张三吞了吞口水,让出地方,引我们进前院,拿了几瓶过期矿泉水。 “你小子还没死啊,啧啧,看你最近混的够惨,要不要求我,让我带你加入古铜张算了。有我撑腰,姚俞忠绝对不敢再找你麻烦。” “你?得了吧,屎壳郎打哈欠,好大口气。姚跑跑会怕你?人家姚跑跑是盗门魁首了,打口喷嚏能把你这小身板吹到西天去。” “好心当作驴肝肺!” 张三一屁股坐在摇椅上。 椅子真的脏,上面的汗垢都盘出包浆了,我想不出这人为啥如此邋遢,明明挺白净的小年轻。还是胡子说的,高人有怪脾气,蹲茅坑喝水你都不要奇怪,人家有那个资本。 “坐啊,站着干啥,传出去别人以为我不懂待客。”张三翘起二郎腿抖脚,斜着嘴巴吆喝。 我满头黑线。 如果我以后有儿子,敢在我面前这么嘚瑟,我保证会打断小兔崽子的狗腿。 “来,介绍一下。这是胡子,你们以前见过,这位,我哥。” “你不独生子嘛,哪来的哥,别不是情哥哥吧。”张三放弃抖腿,前倾身子,拿手拨不易额头垂下来的呆毛。 我和胡子倒吸口凉气,飞速后退。 这年头,有些人作死拦都拦不住啊。 不易不负众望,一个过肩摔,让张三再次体验物理定律中“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一脚踩张三背上,张三求饶:“姓夏的,你找个暴力狂来干啥,哎呦,疼死我了,再打我翻脸了啊。” 又一脚,还用力碾了碾。 张三立刻变得彬彬有礼:“我错了,没有什么是驴肉火烧和饹馇解决不了的。要不我请大家吃顿饭?” 胡子高兴:“哎呀,你一提吃,胡爷就忍不住了。早就听闻你们这面食不错,刚才路过,路口就有一家馆子,还能弄土鸡汤。本来嘛,按理说不该让你破费的。” “没事没事,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呵,这还用上论语了。 坐在单间里,我说明了来意,并把鸦锣给张三看。 张三搞修复有个规矩,不是国宝重器他不动手,坏他的身价。刚刚被不易教育过,张三举止温文尔雅,谦简恭让,绝对的三好青年,遵纪守法。 “这东西,嘶。” 张三也说不出年代。 按理说,他们古铜张一脉对青铜研究最深,愣是指不出啥朝代的。说夏朝,没那实物,说秦汉,不是这种风格。 张三沉思良久,烟点了两根方才再次开口:“讲真的,我老爹在这也看不准。从风化痕迹和范铸手法,包括后面的失蜡工艺,只能推测大概殷商到东周,不晚于秦。” “范围太大了吧。殷商五百年,二周八百年,这怎么算?”我皱了皱眉,没想到鸦锣如此神秘。 张三用指甲轻轻剐蹭。 鸦锣发出那种镊人魂魄的音律,饭店后院的鸡群开始焦躁不安。 “你这东西,古谱从无记载,可以肯定不是中原产物。也不符合夏商周礼乐的概念,是种邪器,我看西域那边传过来的概率比较大。它就像四羊方尊、何尊那样,属于孤品,史学家都不曾听说,属于秘祭物。” “能仿出来吗?” 我倒没耍心眼,把螺蛳古城的经历说了。 张三为难。 他搞不清楚这枚鸦锣的材质,铜合金在殷商还没有普及。我说吴老板没有上手摸过,只要外形和颜色一样,能瞒过机器扫描就行。 张三点点头,说十几天应该可以。 不易瞥了他一眼。 张三又改口,说他连夜加班,五六天也不是不行。看我急着要,给了朋友价,一套大平层。 胡子差点没用茶水烫死张三。 为了解决吴老板那边的麻烦,我咬牙认了。 张三又看了看鸦锣,怕这东西发出声音,用海绵裹上。 他说,后面的乌鸦神鸟,属于祭祀图腾。 一般来说,只有少数民族才用乌鸦当图腾,这玩意也算神器,发出的音波能影响低等动物的脑电波。 “约莫着,西域出土的概率比较大。你要真想搞懂这玩意的用途,得去西边,这种乌鸦图腾应该很有特点,那些老专家知道的绝对比我多。” 我拒绝了,表示自己没兴趣刨根问底。 仿造一件古物,走高仿路线,成本还真不便宜,不比买一个真品差多少。 尤其请古铜张一路的人,光品牌效应,一套房还真不多要。 饭桌上,张三建议我既然改行了,不妨倒腾“新货”,比倒斗血里火里拼杀要保险。倒斗累死了,赚一个亿也不容易。 搞假货就不一样了,遇见个冤大头,譬如吴老板那种,假家具卖两亿还有多。 古玩跟倒斗不一样。 倒斗出土的都是真的。 古玩没有真假之说,行话讲新的、老的。 第五百二十二章 金缕玉衣 张三仿造古董的手艺没得说,他偶尔也干点高仿的事。不过这种人有道德洁癖,你指望他搞工厂专门坑人,那不可能。 他们造的“假货”,一般会留一个内行看懂的记号,只为了证明今人不输古人。 张三建议我倒腾一些西贝货,掺着真品卖。 遇见冤大头,你情我愿钱货两清,古玩这行不存在诈骗,专家看高仿也有打眼的。卖一个五位数六位数,怎么着不比倒斗多。 就像种地。 种地的农民赚的最少,花的力气最多,钱大头都让运输、经销商搞走了,倒斗也这样。真正去凶墓挖重宝的,容易吃花生米,且危险。正儿八经搞假货的,反而出席各种电视活动,被民间吹成“财神爷”。 胡子感到心理不平衡。 这年头,搞真品的不赚钱,弄虚作假还呼风唤雨。 他便动了搞行货的心思。 张三打击他,搞假也不是那么容易。天底下笨蛋太少,骗子太多。国内这几年经济飞速发展,收藏之风盛行。 陆陆续续出了个国宝帮,把市场占了个七七八八。 对方不是一两个人,而是一群人。 我们要想插进去,怕也不容易,不过总比倒斗好。我感谢张三提的意见,从缅北回来,我不止一次听到国宝帮的名字。 喝了几杯,问起国宝帮究竟何方神圣。 张三知道些内幕。 国宝帮曾想请他当顾问,指导造假,被他骂走了。这个组织并没有明确的董事长或老板,也无具体的上下级,更像一种联盟,一种为共同目标奋斗的大小团伙,其性质与七十六号公馆相当。 最大的国宝帮,是个姓卫的人。 我家三代倒斗,也不敢说挖的冥器能卖几个亿。姓卫的短短十年,靠假货积累资金超过五亿,号称一屋子汝窑、一屋子青花、一屋子官瓷。 由于古铜张一脉不肯跟他合作。 国宝帮以仿造瓷器为主。 张三透露,其势力与宝岛的“晓芳窑”合作密切,造的顶端高仿几可乱真,让不少专家打眼。 他们造仿品也学习古铜张一行。 完全复原古法,按“以旧造旧”的理念,造一批官窑高仿也要年的功夫。 国际上的文物市场,对东方艺术主要分三类。 一是瓷器,二是青铜,三是书画雕塑。 国内由于有法律限制,青铜重器不允许交易,瓷器和书画相对宽松一点。再加上古铜张一派不肯合作,国宝帮想打开青铜流水线,一直不得其法。 除了青铜方面,国宝帮体系基本成熟。 有自己的拍卖公司、鉴定单位、收藏部门、炒作团体,一般人还真斗不过他们。 谁都有一夜暴富的侥幸。 花几百块买个成化鸡缸杯,转手卖三亿,下辈子一步登天。国宝帮就是利用人的侥幸心理,短短十余年,遍及大江南北,其势力不容小觑,积累了庞大财富。 香江看见的那套玉家具,就是国宝帮的手笔之一! 两亿的成交价,也是国宝帮内部的宣传部门自己炒作的。 吴老板是个老狐狸,压根没上套,反而利用我一番,白捡了一堆西汉古玉。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既然惹了国宝帮,我必须探探对方的底,才有把握面对接下来的麻烦。 我是倒斗的,对文物收藏了解真不多。仔细想想,也不知这个国宝帮有何传承。中国的东西,凡事有个渊源,旧社会那些风尘地方,也自称春秋第一相管仲是她们的祖师爷。 想要在东方大地混出名堂,要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我敢打赌。 民国时期,绝对没有这个所谓“国宝帮”的组织。 当时的古董市场,主要由卢芹斋、岳彬那种大文物贩子,与南北堂口互相节制。 什么国宝帮,根本排不上号,下九流的路数罢了。 张三喝了几口小酒,打开话匣子。不易闷坐在一边剥花生米,他剥好了自己又不吃,丢到我碗里,张三屁颠屁颠,厚脸皮夺过来下酒。 按他的话来说,让不易这种高手当陪酒小妹,忒有面子! “国宝帮没啥传承,充其量,也就改革开放以后在南方沿海兴起,渐渐遍布全国。他们的目标,主要是退休老人,手里有两闲钱的企业家、白领,利用时间差和信息差,骗对方购下‘国宝’,幻想一夜暴富的人无不被骗到倾家荡产,跳楼的都有不少。” “这个组织真的厉害,他们钻法律的空子,做的一切都是‘合法’的。尽管闹出不少人命,上面拿这个组织没办法,只抓了些小虾米,幕后大佬藏得深。” 张三提起国宝帮,不乏羡慕的语气。 这年头,骗钱挺容易,合法骗钱就太难了。 比如吴老板,他想霸占鸦锣容易,要“合法合理”占有鸦锣,就需要很多算计和势力。 国宝帮这点厉害。 哪怕你被骗了,跳楼死了,从法律角度来说,人家也没什么大错。古董这行交学费那是必须,自己打了眼,别人说这唐宋瓷器是他主观臆断,法律不可能因为主观臆断把人枪毙不是? 张三捻起花生米,剥了红皮不着急吃。 晃悠了好一阵,方才就了一口冰啤酒,美滋滋哼歌:“国宝帮的成名之战,大概是零几年,那时候你忙着斗七十六号公馆,不关注很正常。我拿出来说说,你可别往外传。” “你说吧,我很想知道,这帮骗子究竟有何厉害。” “厉害?” 张三笑了笑,这帮人累积的财富,不是我能想象。时代变了,旧社会堂口那套玩不通,国宝帮顺应潮流,幕后大佬可不单单厉害能表述出来。 “知道十几年前的湖北汉墓大案吧?” 我道:“有所耳闻,好像是长沙几个土耗子,越界去了荆楚帮的地盘,掏了西汉诸侯王的王陵,是个油斗,出土编钟三套,铜鼎十二只,古玉、漆器、木器、竹简,数千枚,震动全国。当时荆楚帮因为这事,大闹长沙,火烧狮子庙,双方械斗,打死了七个人,还是秦问仙负责调解的。” “嗯,后来东窗事发,荆楚帮和长沙帮几乎被一网打尽,几省掀起严打长达数年,不少老油子落马。盗掘湖北超级汉墓的人,三个吃了花生米,五个无期,十年以上判了九个。有人说,是秦问仙告的密。”张三知道内幕不少。 当年的文物部门,还请他修复过汉墓编钟,一整套错金银龙纹虎纽祭乐,价值连城。 胡子道:“这事跟国宝帮有关?” 张三一笑:“改革开放后,国家经济大好,盛世古董,古玩这行水长船高,不过那时候的国宝帮小打小闹,没啥大野心。可十几年前的湖北大案,令其一炮而红,说句不好听的,你们南派北派跟它比,都弱了一头。” “那你别卖关子,快点说。”胡子催了几声。 见不易抬起头,张三这才不再矜持,幽幽道:“诸侯王级别的汉墓,还是没被盗的,里面的好宝贝该有多少,你们心里清楚。长沙帮的人糟践东西,盗洞不曾回填,雨水灌进去毁了多少东西,几个老学究气吐血了,联名请高层严惩,才有三个老油子被立刻执行了死刑。人虽然死了,东西却没了!” 那三个老油子,在长沙帮颇有名望。 乃是建国后首屈一指的把头。 当然,肯定比不上姚俞忠,姚俞忠属于千年出一个的极品。 诸侯王级别的汉墓,动辄占地千平方米,陪葬品按吨来算。最值钱的,除了那些竹简,恐怕就是墓主身上那套金缕玉衣! 这玩意,目前为止还没有出土过完整的。 博物馆的那些金缕玉衣,都是修复过的复制品。汉墓十墓九空,所谓出土玉衣,其实就是腐烂棺椁里,黑泥覆盖的一堆玉片,与完整的有天壤之别。 “就是这么一件国宝中的国宝,多少老学究断气之前想看一眼。案子是破了,人是枪毙了,那玉衣从此下落不明。有种说法,是北派吞了,还有人说,三个老油子自知必死无疑,便将玉衣藏了起来。官方搜了几次,不了了之!” 我端起下巴。 这件事我有所耳闻。 长沙帮属于南派的重要分支,由于我家族的特殊情况,湖北汉墓大案我确实不知情,后来听说,丢了一批关键文物。 国宝帮并非倒斗的。 按理说,此事跟那伙人关系不大。 然而三年后,正当此事被人逐渐遗忘,一个人却突然声称,手上有一套完整的汉金缕玉衣,为世界孤品。 这是国宝帮第一次横空出世,大手笔! 不知那伙人怎么操控的。 他们找来权威专家,对金缕玉衣进行鉴定,专家认为属于真品,估价二十四个亿。随后以这件金缕玉衣,向银行贷款了六亿。 当年的六亿可不是现在。 那时候,一套房也就十来万,那得多少钱啊。 我在地下见过不少好东西,你要说值二十四个亿,纯属扯淡。别看做金融的动辄几十亿,真实资产连十分之一都够呛,哪怕吴老板那种身价,也不可能拿出二十多亿买古董。 这件事在全国引发轩然大波。 使市场古玉价格飙升,国宝帮获利不知多少。 纸包不住火。 有人怀疑那位“企业家”手中的金缕玉衣,就是几年前湖北汉墓被盗的那一套。 随后进行了鉴定。 金缕玉衣居然是假的! 连古玉都不算,纯粹的现代仿制品。 银行意识到上当,贷款人暴病身亡,钱款下落不明。负责宣传二十四亿的专家,后来因证据不足无罪释放。 专家说“他认为这属于汉代真品”。 法律不可能因为“他认为”三个字,就把这人给毙了。 此事几乎无人受到惩罚。 国宝帮尝到甜头后,便以“金缕玉衣骗局”打开门路,短短十年间,遍布大江南北,连传统的堂口生意都被他们挤走大半! 还是那句话。 骗钱容易,骗完了还不犯法,那就真他妈是人才了! 第五百二十三章 卫老板 张三道,并非他看不起盗门。你把南派北派卖了,可能都不如国宝帮一年骗的多。现在搞真货危险又吃亏,假货大行其道,我们必须面临改行的问题。 吃了饭,我们三人回了金陵。 张三拿鸦锣闭关仿造,约定十天内,送到我家老宅。 算算时间,吴老板那伙人该有动作了。 对方比我预料的心急。 七天后,一辆长安停在我家门口,要我去叙叙旧。 “破长安开出来接客,你们老板忒小器了吧。我夏家是没落了,可好歹也算世家,就算不坐宾利,来辆路虎也成啊。” 我自然不愿弱了气势。 司机二话不说,拿了一个劳斯莱斯的车标贴在车屁股上。 这帮人作假一流。 古董仿的天衣无缝,弄个假车标轻轻松松。 就这样,我和胡子坐着贴了劳斯莱斯车标的长安汽车,去了市内一家酒楼的隔壁。 对方摆出帮派劲头,想吓唬我。 二十个黑衣保镖两边排开了,跟电影一个样。 我不耐烦了:“别给我玩这些合字道,我出来混的时候,你们国宝帮还在烂泥里头吃奶,有话快说。” “哈哈,早就听闻小夏爷的名头,好大的胆魄。” 包间里,众星捧月坐着个中年男人。 江湖人称“卫老板”,国宝生意做的最大。当年的金缕玉衣骗局,据说此人出过大力气,替他卖命的人,已经被关进神经病医院了。 包间角落,拴着一个像狗的男人,疯疯癫癫,衣服挂着哈喇子,晦气不堪。 此人正是刘北海。 卫老板示意我坐到他下手的位置。 合字道的东西我最懂,谈判要有气场。手一抬,胡子替我转了桌,拿凳子劈开一条路,我面对面坐到姓卫的跟前。 “卫老板好大排场,派这些人吓唬我?你国宝帮势头再大,还得按道上规矩来,想落井下石,趁火打劫,怕没那么容易!” “哈,你小夏爷要那么好吓唬,我今天就不亲自来了。刘北海是我派到香江谈生意,跟你打了交道,人就废了,东西也没了,你让我怎么跟手下交代?” “怎么交代是你的事,吴老板作证,我可一根手指头没碰他,反而救了他的命。” “哦?” 卫老板杀气腾腾。 他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岂会在意我这个落毛凤凰。 “吴老板不是这么跟我说的。你把刘北海关起来,这叫非法拘禁,你不关他,他怎么掉到螺蛳城变成了傻子?归根结底,这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你小夏爷赖不掉,合了字的规矩我也懂。” 早就猜到吴老板会出卖我。 我并不意外。 直接挑明了,你不就为了鸦锣而来。 国宝帮跟晓芳窑合作,瓷器书画的门路有,唯独缺少仿青铜器的底蕴。这鸦锣颇为神秘,乃孤品,上面有颇多秘密,可使国宝帮打开青铜市场的大门。 卫老板刚要开口威胁我。 我道,要我交出鸦锣并不困难,有个条件。 对于我如此识时务,卫老板颇为意外:“不知我要付出什么代价?” “想必卫老板知道,鄙人金盆洗手,土里头的冥器,我和兄弟实在没兴趣再碰。不过人活着,衣食住行,少不了钱,听说卫老板生意铺的很大,倘若能许我几个金点,让我开罗开罗场子,咱们手捧手瘪了芝麻出油花,石头里开黄金,合了字道出一个有情有义,你好我也好。” “哦,原来你想这样啊。” 卫老板懂了。 见我如此识时务,他变得和蔼可亲。 “你要我教你发财,那没问题。自古做生意,大家赚钱才是真赚钱,我卫某人不是小气的性子,不介意你掺和一把。” “那就请卫老板不吝赐教。” 我假装服软,把张三仿造的鸦锣递上去,白搭一个锦盒。 卫老板手下的专家果然没看出问题。 得了鸦锣,卫老板心情不错,跟我称兄道弟,我二人一见如故,喝了酒恨不得拜把子歃血为盟,越说越眼泪汪汪。 江湖的事,就像风月,突出一个逢场作戏。 我假惺惺奉承了几句,软硬兼施,卫老板得了宝贝也不好藏着,便把国宝帮一些赚钱的路数跟我透露出来。 说实话,我很好奇国宝帮到底怎么不犯法还骗大钱的。 经卫老板一点拨,我才恍然大悟。 这年头想赚钱,倒斗不如学做生意。 按姓卫的说法,国宝帮来钱路数主要分三种。 当托、回访、转圈。 所谓当托,就是组织一个拍卖场,或交流会。里面的人,十有八个自己人,忽悠一些退休老头,企业家进去。 拿高仿的瓷器,让一堆人吹捧。 或者刚开始卖你真货,获取了信任再用高仿,骗你买所谓的国宝。跟你竞争的人都是对方的媒子,只要你一出钱,没有不吃亏上当。 这算比较传统的贩子手段。 一般骗不了多少钱。 主要忽悠那些想一夜暴富的外行。 真遇见老油子,人家根本不吃这套,媒子起不了作用。 那就设计第二种。 回访! 这是卫老板自创的。 古董这玩意,上拍卖场抽的手续费太高,也太繁琐。大部分交易,都是藏家之间私底下进行。 所谓“回访”,打个比方,卫老板要卖一堆古董,我正好有投资的想法,就拿着钱去卫老板家里了。 卫老板也很痛快,随便让我看。 等我有意想买,卫老板表示,这古董跟他有感情,不能单卖,你要买必须打包带走。 一口价,两个大的八百万,一个小的二百万,一共一千万。 这时候,你就开始犹豫了,万一有假的怎么办? 卫老板拍胸脯表示,我这个人最老实巴交,小时候扶老奶奶过马路,得了好几朵大红花。东西你买了顺便鉴定,是假的给我拿回来,我按比例退给你钱,绝对不骗人。 这话说的四平八稳,有情有义。 你给了钱,三件瓷器拿回家找人看。 一看,有两个是假的,你气冲冲带着假货去找卫老板。卫老板早就等着你上门,给你倒了茶,递了烟。 人卫老板也不废话,直接退你八百万。 你一看,卫老板说话算数,这人能处! 出去一宣传,大家都知道卫老板实诚,买了假货能退,也都放心大胆上门找卫老板。 实际这可中了套。 按回访的路数,一般“二假一真”。 也就是说,卖你三件古董,其中两件肯定是假的,一件半真半假。 这就有两种概率。 第一,你没发现,卫老板净赚一千万。 第二,你发现了,上门退货,卫老板净赚两百万。 因为真的那玩意不值两百万,但古玩这行涉及一个潜规则,叫“交学费”。可能那玩意就值十万,但不可能按十万把剩下的钱退你。 一来一回,当中的差价就属于纯利润,而且绝对合法! 哪怕你把这事捅出去,大家不会认为卫老板是骗子。专家都有打眼的时候,人卫老板那至少支持七天无条件退货不是? 再说第三种路数,转圈。 这方面,国宝帮赚的最多,属于主要业务。 吴老板不怕我学了去。 国宝帮有自己的拍卖公司、鉴定公司、保险公司、宣传部门,转圈这种手法不是外行能插足,我搞搞回访就行了。 啥叫转圈? 不是游乐场那种转圈圈的玩具。 古玩这行,涉及一个鉴定、估价、出证书、拍卖、拿钱的流程。 卫老板在这方面下了功夫。 譬方说,一个农民从自家挖了一个花瓶。一般情况,农民怕在古玩市场被人骗,找那些穿着西装,一堆买来的“教授专家”头衔的人鉴定最放心,人家看起来专业嘛。 农民进去问,鉴定一个东西要多少钱? 前台长相甜美,声音萌萌的小妹就说了,我们这属于正规公司,鉴定不收任何费用。 嘿! 听听,这话就让人信赖。 正规公司,免费鉴定,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不要钱问着玩也行啊。 农民揣着花瓶,被领到一个装修非常高档的办公室。 里头坐着一个胡子头发雪白,说一句喘口气的老头,一看就属于“大师”。大师见农民把花瓶掏出来,差点心脏病发作,连忙吃救心丸。 然后大师一脸死了亲妈的凝重,告诉农民,根据他的鉴定,这个花瓶属于周武王赏赐姜子牙,然后姜子牙收妲己的瓶子。 你别管商周有没有青花瓷。 你要不乐意,本专家说这是秦始皇泡酸菜的也行,总之你发财了,不要在意那些细节。先拿话把人唬住,这玩意怎么怎么好,怎么怎么珍贵,世间仅此一个,天下无双,诸如此类。 正常人听到自己一夜暴富,都会失去判断。 然后就考虑,这玩意真的那么值钱? 专家看你昏了头,立刻拿出电脑,给你看几个拍卖公司的成交记录。 譬方说,法国某某拍卖场,跟你这个差不多的,八百万。 香江某某拍卖场,六百万。 其中伦敦拍卖场最离谱了,成交价一千万! 呵,伦敦人民对于秦始皇泡酸菜的瓶子,有很高的艺术追求嘛,不吃酸菜的人不算老伦敦人。 一看拍卖场的成交记录,你觉得你走大运了,祖坟喷火。要心脏病发了,专家的速效救心丸免费给你吃。 把人忽悠瘸了之后,接下来就是怎么卖出去。 专家说了,你这个送伦敦拍卖公司,卖的价格最高,人家伦敦人民就爱吃泡菜。 国内离伦敦那么远,古董运过去不得要钱? 开个检定证书,不得要钱? 弄个包装,不得要钱? 上拍卖公司的手续费,不得给点? 算一算,您给六万九千八,我们把这国宝送到伦敦卖。 这就是国宝帮骗钱的艺术了。 鉴定不要钱,帮你卖东西,收手续费,放到哪说,都天经地义。 第五百二十四章 生意经 这种时候,一般有两种情况。 第一,你昏了头,跟一千万比起来,六万九千八连根毛都不算啊,一咬牙,把退休金取出来,偷偷跟人借,把手续费凑齐了。 第二,你嫌贵,拿到别的地方卖。 你真走了,国宝帮也不着急。 那瓶子就值几百块,可你先入为主,已经认为它最低能卖几百万了。忠言逆耳,哪怕有真专家劝你,你也不会信。 你是愿意卖几百块钱,回家继续种地,还是相信那看起来很权威,给你瞧了拍卖纪录的专家,用六万块钱,赌一赌下半辈子荣华富贵? 人性往往经不起考验。 大部分人会选择搏一搏! 那就有人要问了。 我给了六万九千八,东西就能卖出去? 呵呵,国宝帮可没打包票。人家只是负责给你送到拍卖公司,但拍卖有可能流拍,那人家就不负责了。 所以往往收了手续费,东西压根卖不出去。 要么继续缴费,参加下一轮拍卖,直到被榨干最后一点钱。要么你拿走花瓶,但手续费恕不退还。 哪怕报警,打官司,那都没有用。 人家确实是正规公司,收你手续费,东西也确实拿到伦敦去了,至于有没有人出价竞拍,不好意思,那不属于合同范畴。 这就叫合法。 也是国宝帮主要的收入来源。 尽管不少人因此家破人亡,甚至跳楼自杀,国宝帮靠打擦边球,各界都拿它没办法。 这几年国宝帮生意越滚越大,南北两派的堂口都大呼生意不好做了。 就算你找专家扯皮。 专家大可以说,你当时听错了,我说的“上周”,不是“商周”。我的鉴定结果,仅仅代表我的个人观点,你有不同意见,那是你自己的事情。 法律上并没有强制规定,秦始皇不能用青花瓷泡酸菜。 古董的界线本就很模糊,并不是诈骗案那种,有明确的犯罪证据! 一顿饭宾主尽欢。 卫老板拿走了鸦锣,我得到了转行的机会。 双赢。 第三种办法确实缺德。 我打算搞搞“回访”,真的假的掺一起卖,既不坏了名声,又能赚钱。与胡子一合计,生意要尽快搞起来。 毕竟我在业内还有些名气。 只要放出风去,绝对有人慕名而来,门路就打开了。 又过了几天,姚俞忠跑来约我。 不知道为啥。我又不是女人,那么多大老爷们总约过去约过来。倒斗祖师爷摆台子,我不可能不给面,欣然赴约。 我和胡子拿了两个塑料盒。 吃完了打包回去,又节约一天饭钱。 姚俞忠对人其实很大方,龙虾鲍鱼,你点他付账,绝对不给你掰扯嫌你铺张。 我把菜单有名有姓的都点了。 什么王八炖鸡,鲍鱼海参,鱼翅烧笋,开水白菜。反正我年轻,不怕补出鼻血,姚俞忠脸色有些不自然。 堂堂南派领军人物,两月没见,怎么成饭桶了? “鸦锣呢?” 姚俞忠一见面就要东西。 我头也不抬狼吞虎咽:“嗯嗯,给卫老板了。” “什么?你给他了?” 我的回答出乎姚俞忠的预料。 根据我以前的脾气,绝对不可能把东西交出去,那样我和卫老板干起来,他姚俞忠就能两头讨好,打着帮我出头的名号将鸦锣私吞,吴老板拿他也没辙。 “那东西可能是孤品,还会改变东方的冶金史,你,你怎么能交给国宝帮啊,我们盗门跟国宝帮势不两立的!” 姚俞忠冒火了。 我毫无羞耻心,一点不脸红:“哎呀,都是做生意的,什么盗门国宝帮,那不都是中国人。就算不是,那不都是地球人,别排外行不行。姚把头,你尝尝这个燕窝,真不错诶。” “拿一边去!” 姚俞忠火冒三丈。 盗门和国宝帮确实不对付,因为国宝帮挤压了堂口的生意。 挡人发财如杀人父母。 姚俞忠统一南北,成了盗门魁首,自然有这方面的护犊子。按照他对我的了解,我不可能对国宝帮服软,但我不仅服软了,还投降了。 “姓夏的,你别在我面前水仙不开花,装蒜。说实话,东西你是不是没给国宝帮,故意骗我,对不对?这样,我出一百万,你把东西给我。” “姚把头,一百万真不少,我是真想要。可东西我真的给卫老板了,你出一千万,我也拿不出来。” “你。” 姚俞忠那个气啊。 他想坐收渔利,没想我直接投敌了。 “姓夏的,你怎么能这样啊。你是夏守龙的后人,是盗门根正苗红的俊秀,你身上的干系有多重你不知道吗!居然把吃进嘴的东西吐出去,还吐给敌人,你,你气死我了!” 胡子一抹嘴,端着碗:“姚把头别气,你尝尝这个乌鸡汤。” “老子吃不下!” 姚俞忠掀桌的心都有了。 这时候,他手机响了。 鸦锣使国宝帮打开了青铜市场的大门,卫老板正在搞展示会,核心就是我交出去的那块鸦锣。 姚俞忠差点没坐稳,有心脏病发作的征兆。 我有点害怕了。 这家伙不会抽疯吧。 “姓夏的,你到底有没有骨气啊,姓卫的吓唬你一番,你就把东西交出去了。”姚俞忠怒其不争,狠狠斥责我。 我死猪不怕开水烫:“哎呀,姚把头,骨气又不能当饭吃。” “当年的你是何等的刚强啊,宁折不弯!” “姚把头你高看我了,其实我早就弯了,哦不,我的意思是,人总会长大。年轻的时候嘛,初生牛犊不怕虎,挨了几记现实的耳光,当然要明哲保身咯。” 姚俞忠久久无法平复心情。 那枚鸦锣不一般。 他早就知道吴老板的地产公司下,有一座螺蛳城。 直接去香江捞东西,怕引发各方反弹,那位吴老板可不好欺负。姚俞忠就想利用我,拿了鸦锣,再挑唆国宝帮施压,他借“保护”我的名义,光明正大收取鸦锣,这样吴老板吃个哑巴亏,还发作不得。 结果我识时务,卫老板要,我就给了。 姚俞忠白打工什么没捞到,不发火才怪。 他走过来拍我肩膀,满脸的失望,悲愤交加:“姓夏的,你别吃了,别他妈吃了!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搁这装。” 我一脸面瘫:“装?姚把头的意思,准我们打包,把吃剩的装回去?胡子,快谢谢姚把头。” “你别不是从墓里出来,被鬼上身了吧。” “你才鬼上身。” “如果不是鬼上身,你,你怎么堕落的这么快,变得这么软骨头了。”姚俞忠说话带着颤音,亲眼看见我堕落了。 简直不可置信:“你现在这个样子,让我害怕,怎么堕落成这样。失望,太让我失望了。太他妈让我失望了!丢脸,丢脸啊,堂堂盗门嫡传,居然跟国宝帮低头,还投到姓卫的门下,盗门奇耻大辱啊,丢脸,啊呸,太他妈丢脸了!” 姚俞忠骂骂咧咧,破门而出。 我赶紧喊道:“姚把头,你要走把账结了诶,老板,快拦住他,他想吃霸王餐,我身上可一分钱没有。” 姚俞忠憋了一肚子火。 气得甩袖而去。 他走后,我和胡子趴在桌上一个劲偷笑,差点背过气。 姚俞忠代表的关外派,与卫老板的国宝帮,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根源还是利益。 姚俞忠专卖真品,卫老板专搞假货。 卖真的搞不赢卖假的,堂口成了空壳子,姚俞忠能不发飙? 弄虚作假反而比踏实办事混的风生水起,现代社会就是这么黑色幽默,姚俞忠想不通,从各方面打压国宝帮,但收效不大。 隔行如隔山。 国宝帮不需要跟土夫子合作,又不断挤压堂口。 我看也就两三年内,双方必有恶战,甚至要出圈,上达天听!为了避免被卷进去,我还要准备一些关系网才是,至少要有个靠山。 真到了东窗事发的时候,要有人站出来替我说话。夏六初跟姚俞忠不是一回事,那样,才算真的平稳着陆。 最近按卫老板的路数,我做了几笔生意,经济危机的事已经解决。 关外派和国宝帮撕的正欢,张三仿造的鸦锣未必能瞒过姚俞忠那老狐狸,所以我在考虑鸦锣的安放问题。 最近我在看书。 历史就是一个圈,圈里圈外没有新鲜事。 读到水泊梁山这一段,我颇生感触。自古搞灰色职业,与朝廷作对的,大抵就两种下场。 要么顽抗到底,鱼死网破。 要么投降招安,封妻荫子。 我家老爷子当年就选的第二条,事实证明,招安确实有点用,前提朝廷有人替你说话。没人给你撑腰,招安就是案板鱼肉,自寻死路了。 我同样在考虑靠山和招安的问题。 倒斗这行招安不是新鲜事,建国以后,相当多一批土夫子进入文物系统,洛阳铲随之普及到科研层面。 包括现代考古,也会用到一定风水、相地的知识。 还是那句话。 鸡都有爱国的,宋江都能招安,我自问这些年还算老实,杀人放火的恶事没敢干,怎么着不能洗白上岸? 思索好退路,我去找胡子商议。 本以为胡子会拍桌子骂道“招安招安,招甚鸟安”。好在胡子也成长了,比我看懂形势。 随着国家经济发展,倒斗这行真不赚钱。 反而搞假大有可为,既如此,还干啥土夫子呢? 解决了经济危机后,我又开始寻找靠山的问题。将来姚俞忠出事,必须有人保我,说我是个好同志。 这个人必须在学术界很有地位,能上达天听,背景还够硬。 随着13年顶层的人事变更,我家老爷子经营的关系网全没了,以前李组长算个靠山,现在他潜逃叛变。 这方面需要我重新经营。 我试过砸钱,但这不稳定,实权部门的职位变化太快,可能你好不容易经营几年,啪,一下,对方进去了,还落个腐蚀干部的罪名。 最近我研究国内形势,一时没敢下注。 随着打老虎拍苍蝇的风向标树立,我彻底断了拿钱砸靠山的心思,那时候我确实手头紧。 胡子说,男人四大铁,要么蹲牢房,要么同生死。 既然砸钱不行,不妨主动立个投名状? 第五百二十五章 鸣沙丘 当年我家老爷子确实这么做过。 然而一时缺少门路。 普通老学究不足以给我们当“保护伞”,这个必须仔细遴选,涉及到博弈术。 姚俞忠走了没几天,吴老板通过黄师爷给我打电话。 问有一批“黄单金圈子”,我有没有兴趣。 我直接拒绝了,说我已经金盆洗手,想我根正苗红遵纪守法,怎么可能跑去倒斗。吴老板解释,不倒斗,改考古顾问。 我让吴老板仔细说说。 他跟姚俞忠闹翻了,找我很正常。 吴老板说,这事啊,跟我从螺蛳城带出的鸦锣有关。他提了几句,对方对我很感兴趣,问我愿不愿意反正。 我心道当然愿意。 本人身在曹营心在汉,能洗白凭啥不干。 问到底啥“黄单金圈子”,值得吴老板亲自打电话。 所谓金圈子,乃黑话,表示大活,譬方说王陵帝葬,诸侯巨冢,方才用“金圈”、“金点”加之描述。 至于“黄单”,黄色在古代可不敢乱用。 表示这趟活并非倒斗,乃是公家组织,考虑影响需要招一批“编外成员”,不好明说,故而需要保密。 这在国内的条例并不属首次。 发掘马王堆汉墓,上面就请了一批老油子出山,关牢里的参与可以减刑。找墓弄尸这种活,倒斗的确实效率高,而且经验足。 比如印假钞的,让专家看,专家未必知道怎么印出来,拿给被抓住的假钞分子一摸,人家就能把工序说个七七八八,属于术业有专攻。 我对国内的教授没啥好印象。 之前被陈东海坑的不轻。 况且一般的专家教授,不至于能在上面替我说话,我表示兴趣不高。 吴老板在电话那头强调,普通的教授学者,能有资格让他亲自打电话来说? 我一想也对。 吴老板那种身价,除了赚钱,就是站队,给上面表忠心。这次人事变动很大,他吴老板以后能不能顺风顺水,就看这次如何表示。 所以吴老板也想搞点“公益事业”,捐博物馆算一个。 他结识的人,不说权贵,至少有一定红色背景。 “此人姓余。” “哦?” 我心里咯噔一声,竟是那位? 难怪了,难怪吴老板亲自来说。 这位余教授,确实喜欢研究失落文明和历史谜团。 不说他水平怎么样,反正能量真的大。 倘若他能帮我说一句,我再努力改造自己,想上岸就没问题。 我打定主意,必须加入余教授的团队,倒贴钱都行。 吴老板说不至于。 人家经费足,也不稀罕我倒贴。那位余教授属于实践派,只看能力不问出身,有编制的混吃等死,不愿意冒险,他也乐意找点野生的编外人员。 胡子好奇,吴老板为何对此事如此殷切。 吴老板解释,他捐赠的博物馆正在营造,问题缺乏藏品。 他这种人很要面子。 派人打关系,表示全力资助余教授的考察活动,如果发现了历史古物,在妥善保存的情况下,拿出一部分放到他的博物馆进行长期展出。 这其实是一种投资。 不管能不能找到重大发现。 跟那位余教授有了交情,才是关键。国内是人情社会,一回生二回熟,有了交情很多事就好办了。 尽管那位余教授不走政界,可人家的学生、亲戚,那范围太大了。 我们打破头的事,可能也就别人一句话就能搞定。吴老板也是这么想的,花钱什么的不怕,只要能建立关系,投资就值了。 我也如此想。 与吴老板一拍即合。 定好了时间,我不敢怠慢,和胡子买了新衣服,重新打扮梳洗,身上还喷了香水,提前一小时到对方家里洽谈。 我还以为教授都很严肃,家里放着一摞一摞的书,不是看报纸就是写报告。 到了余教授家里,这人挺时髦的。 家里不放书,有个小型的高尔夫练习室、台球桌,厨房放的蛋糕机、烤箱,吃西餐喝红酒,还有下午茶。 用的智能手机,皮鞋西装,头发抹油,会跳舞唱歌品茶书画钓鱼,甚至拳击,玩的比我溜。 和他比起来,我才是退休老干部的状态。 我家老爷子吃过公家饭,系统里还有些名气。我大概把我的状况说了,反正能力绝对没问题,国内能找出强过我的,也就两三个。 余教授很满意。 他是那个年代过来的人。 不管黑猫白猫,抓到耗子就是好猫。我这人思想觉悟还是高的,心里有原则有正气,聊了几句,跟对方很合得来。 对方并非那种毫无本事的高员子弟。 学问渊博,谈吐风趣幽默,不拘泥,不固执,接收过西方思想,开明能采纳别的意见,因此很有好感。 “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国内最大,在世界上也排的到前五的大流沙干旱荒漠地带。你可以理解为万里黄洋,千年沙海,我们可能面临十天,甚至一个月失联状态,无补给,无后援,无信号。缺水,暴晒,是常事,还有生命危险。” 我当即表态:“火车跑得快,全凭车头带。我就是进队伍学习改造的,您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我的能力您清楚,不敢吹在沙漠钻石油,打口井问题不大。” “嗯,我听过你家老爷子的名字,还读过他写的报告,很有见地。” 对方这么来了一句,给我吃下定心丸。 余教授比较低调。 六十多岁,上面单独给他成立了工作室,这在国内很少见,可见他受到的重视程度。 胡子那边,和余教授的学生聊了几句。 他们是一个工作室,在正常规章制度的考古工作局以外,这种模式在国内还数罕见,也就建国后发掘的几次轰动世界的考古成果,会考虑成立专项工作室进行研究。 看得出余教授的等级很高。 聊考古什么的,胡子不懂。 专挑一些稀奇古怪的糊弄年轻人。 比如怎么抓蛇,怎么根据溪流判断地下矿藏,怎么根据风化年代确立墓碑和神道的位置。他们是理论派,我们是实践派。 双方这么一交流,有很多共同话题。 余教授的学生对胡子崇拜极了,尤其听胡子说,他用狙击步枪干掉过水桶那么粗的蟒蛇。 我让胡子别吹了。 不说干掉龙王就算嘴巴积德。 见我们相处融洽,余教授表示,他请客,大家出去吃一顿。我道怎么好意思你破费,还是我来吧。 余教授摆摆手,他这个人不古板。 中国很多大事都是在饭桌谈成的,正好借酒性,他有些事要问我。 吃了饭,大家熟络不少。 之前那种拘泥感消失,我认识了余教授工作室的学生。 发掘员,秦功。 修复员,兼通讯联络员,任可,余教授说她巾帼不让须眉。 土质采集员,魏业。 后勤保障员,苏俊。 数据记录员,汪海洋。 绘图员,卫云飞。 一共六个人。我和胡子啧啧嘴,心道这才是专业,内部分工明确,各领一军,余教授统筹全局制定方案,难怪这支工作室连上面都重视,屡次斩获嘉奖。 余教授表示,我和胡子“反正”的问题,由他去说。 胡子当团队的勘探员,我做顾问。 至于薪水嘛,还按正常的编制来开。 我和胡子高兴坏了,忙说钱不钱没事,主要是将功赎罪,顺便学点本事。 我和胡子想清楚了。 要干“回访”的路数,手里必须有真家伙。汉玉元青花在内地都玩烂了,根本没有新鲜感,很难销售出去。 必须弄点稀奇古怪的,在国宝帮之外另辟蹊径。 就想到了西域。 那个地方历史悠久,古国神秘,很多民俗文化的东西,外国人都感兴趣。 借着这次考古发掘,我和胡子学些本事,按西域的文物,弄一批高仿拉到内地,绝对能打开市场。 单留不易在家,我不放心,怕他丢了。 便央求余教授把不易给安排一下。 余教授大手一挥,让不易跟着苏俊搞后勤。这次进沙漠不同以往,多准备个后勤人员不算过分。 余教授透露,这次工作室参与的考古发掘工作,在国内首屈一指。 上面极其重视,极其支持,极其关注。 国内的事,上了报纸的东西一千斤打不住,连用了三个“极其”,分量不言而喻。 没有具体坐标,没有具体方向。 只知道大体地点,在鸣沙一带。 鸣沙位处西北大漠腹地。 人云“白雁西风紫塞,皂雕落日黄沙,汉使牧羊旌节,阏氐上马琵琶”。说的就是西北大漠,苦寒之所,虽万里荒漠,却自古滋生出辉煌的西域文化。 民国时,伯希和、斯坦因等国际巨盗均盯上了文明的摇篮,大肆盗掘文物。说起来,七十六号公馆的成立,也与发掘西北的敦煌遗书有关。 相传那片地方,有热风呼啸。 夜晚鬼风吹过,沙丘便发出“莎莎”的声音,仿佛地狱恶鬼呜咽,这在唐玄奘的《大唐西域记》便有记载,绝非以讹传讹。 撇开神话故事。 国内前三的无人区,纵横数万里,车开到一半就会陷入沙洋,与卫星彻底断绝联系。 北边是库木塔格沙漠,南边是柴达木盆地。 西边是塔克拉玛干沙漠,东边是腾格里、巴丹吉林荒漠。 鸣沙被四片大沙漠包围,科考的艰难程度可想而知。若非如此,余教授不会破格提拔,点名要一些“具有专业素养”的人员。 普通知识分子进去就是找死。 哪怕我,听到鸣沙的恶劣环境,也有些凝重。 四面八方都是大沙漠,几十万人的部队进去,就像沙盘洒的一滴水,顷刻就干了。只有在那种地方,天地之浩瀚,人才感觉自身的渺小。 “怎么样,有没有信心,怕不怕?”余教授笑着问我们。 我不服气,道:“脑袋掉了碗大的疤,有啥好怕。汉唐时,丝绸之路繁华,终年驼铃不绝,商队便曾横穿鸣沙,将中原的丝绸、瓷器,贩到西边罗马帝国。古人能做的,今人不但能做,还能做的更好!” 胡子拍胸脯啪啪作响,铿锵道:“别的不好说,您让去东,我小胡不敢往西,您要往北咱就往北。多少科研工作者把一辈子奉献给了沙漠,到了没埋进祖坟,我和小虾的思想觉悟也不低。” “那就好。这次行动,绝端地困难,绝端地危险,不光你们,我这些学生也要做好流血受伤,乃至牺牲的准备!” 古西域大小三十六国,延绵千年,自先秦到隋唐,乃至宋的西夏,西域对中原而言,笼罩着神秘面纱,犹如罩着面巾的曼妙舞女。 还记得余教授有事要问我。 我表示,保证知无不言。 余教授没架子,说讲出来大家讨论讨论。 第五百二十六章 通天洞 负责数据记录的汪海洋拿出一叠照片,那是一片西北风化地貌,岩石被风沙侵蚀出戈壁滩的砂砾状,一眼望去,天地一线,愣是看不到丁点绿色。 照片背景,有一口巨大的竖井直土坑探洞。 周围棋布星罗,大大小小发掘出不同形状的墓穴,隐隐有天干地支的痕迹,组成巨大的“太阳”王陵,将中心探洞包围起来。 接下来,是他们进入探洞后的照片,以及绘画草图。 垂直深度五十点三米。 湿度六个点。 气压低于正常值。 二氧化碳浓度偏高,土坑呈自然风化纹,有隋唐土积层,并发现有木屑、丝绸碳化颗粒。 看了汪海洋的记录,我啧啧称奇。 专业的确实不一样,每个细节都记录了,方便事后复盘。 余教授说,目前我看到的照片,是“a1”级别的发掘档案,还未公布,要注意保密条例。 发掘地点,在西北沙漠深处,靠近阿勒泰地区的通天洞。 “通天洞的秘密太多了,目前也仅发掘了十分之一。就是这十分之一,耗费了无数西北工作者二十年的青春!” 喝了酒,余教授不禁感慨万千。 二十年的青春,汇总成十一页的报告。 他的好友因此魂断西域,与驼铃长眠 “通天洞的考古发掘,是继敦煌遗书后,最大的一次文明修复工作。它在一片风化后的花岗岩巨石下,有天然洞窟,下面铺碗口粗胡杨,遮挡了五十多米的人工挖掘洞坑,呈水井螺旋往下,最深处达到了百米。” 胡子来了兴趣:“教授,不知这通天洞,是哪位西域王的王陵呢?” 余教授摇摇头:“虽然发现了一些古人的尸骨,从布局来看,不属于王陵,说祭祀台和城市比较合适。周围那些坟墓,是被献祭的人牲留下的,死前遭到烹煮、肢解下葬,但都陪葬了金玉、龟甲,还有一些农作物标本。” 余教授说,通天洞的持续时间很长。 从几万年前的旧石器晚期,到新石器时期、铜石并用时期、青铜时代、隋唐遗址,断断续续持续了三万年! 上个世纪开始,国家就重视西北的文化溯源。 这有一个特定的时代背景。 建国初期,国内外环境尖锐,不少西方势力蠢蠢欲动,企图分裂中国,在藏区、西北,制造叛乱。 冷战阶段,世界徘徊在毁灭边缘,西北边陲不稳,国家希望以考古发掘,靠出土实物,证明中原与西北的交流古已有之,中国对西北土地有不可置疑的合法性! 基于这种政治环境下,才有了第一次通天洞发掘工作。 余教授常年留守通天洞,参与了第三次、第四次发掘,直到最近取得突破性进展,成立工作室,准备赶赴鸣沙追查线索。 出土了万年前的小麦、大麦,这是国内最早的标本。 在新石器后期,到青铜时代,发掘了大量西域贵族、殉葬人牲的墓地,呈品字形,如太阳众星捧月环绕中心的巨型深坑。 深坑底部,发现了万年前的岩画,上面记录西域昙花一现的古老祖国。 王国积累着无穷的黄金、白银。 城外水草丰饶,河流流淌白玉,羊群像云遮盖了地面。 余教授分析,通天洞的核心,是一个祭祀功能的神台,因古河改道,地质沉降,万年前就没入地心。 大概夏朝左右,西域古老的部落发掘了通天洞,从岩层下,找到了神台。 巫师通过占卜,与神明产生交流,每年用人牲的鲜血浇灌上面的石顶,以祈祷神灵赐福。 随后这个部落不断壮大。 巅峰时,东部击败鬼方,西陲击垮犬戎,几乎统一了西北。 随后这个国家迅速消亡。 王族死去,大臣争权夺利导致国度分裂,才有汉唐的月氏、精绝、楼兰、焉耆 余教授敲了敲桌子,表情郑重:“对通天洞的发掘,二十年间停滞不前。当我快要放弃时,也许苍天垂怜,在二号祭祀坑的西北角,古人用胡杨木隔绝了密室,由于我们采取大揭顶的方式,意外打开了密室入口,使研究取得突破性进展!” 这几张照片,余教授没放在汪海洋那,而是贴身收藏。 我接过来一看。 第一张,黑色岩壁上,氧化呈铁锈斑斓的岩画。 一棵巨树,通天彻地。巨树周围,围绕许多鸟类,或飞翔,或站在树梢,下面跪着不计其数的人,有国王,有贵族,他们在膜拜那些鸟。 第二张,鸟飞到人的头顶,啄食人的眼睛。 第三张,国王和臣民进入地下,见到了“神”。 这个“神”明显与中原的祭祀体系不同。 乃一个巨人。 方脸,长脖。 一条巨蟒环绕巨人的脖颈,做出吞噬模样。巨人双腿分开,膝盖弯曲,呈现痛苦表情,肚子很大,源源不断做出啃噬动作。 黑色的鸟,巨人与蛇。 有些眼熟。 我看了看,脑袋一懵。 螺蛳城得到的那面鸦锣,不也有类似的图案! 余教授没看出我的异常,这类图案在国内出土的记录非常少,迄今为止,也就发现了三次。 但它们的源头相当庞大。 乃是西域古国的祖先,史书称其为“鸦鸣国”! “这个国家的人出生到死亡,没有见过太阳。他们崇尚黑色的乌鸦,以鸦鸣记录时间,所以叫‘鸦鸣国’。国都建在地下极深极深的位置,可能挖穿了黄泉。某一年,鸦鸣国爆发了内乱,王族全部死去,幸存者逃出地心,陆陆续续在地面建立了楼兰精绝这些国家。” 顿了顿,余教授又说:“当然,这只是传说。我们赶赴流沙,就是要根据通天洞出土的线索,找到鸦鸣国存在的证据。” 西域古国有个共同祖先,就是崇尚黑鸦的古国。 根据气候考证,西北地区不存在这种乌鸦,哪怕几万年前都没有! 很有可能,这种乌鸦是从中原地区走“商贸”交易过去的。这些年,西方不断质疑国家的主权问题,倘若能发掘鸦鸣国,证实夏朝以前,两地就存在友好交流,西方分子就没有理由再对西北问题指手画脚。 带有“政治意义”的任务,才是我和胡子能成功上岸的关键。 余教授请教我。 在发掘通天洞祭祀坑边缘的密室,遇见过一件怪事。他们先点燃蜡烛丢进去,火星不灭,证明氧气可用,接着开始下探洞。 大概打到十米的位置,洛阳铲突然拔不出来了。 好像被一股冥冥之中的力量吸住。 试了好多办法,洛阳铲纹丝不动,只好在另外的地方重新下。打到十米的位置,又出现了这种情况。 似乎一到那个深度,就存在某种“规则”。 为怕意外,他们不敢下去。 找来几头羊,用动物代替人下去,羊很快死了。等铲头带上来,刀口已经磨没了,也不曾带一丝土。 仿佛密室中存在混沌,铲子凭空被定在了那个位置。 余教授笑眯眯问我。 若我遇见这种事,应该怎么办。 这是亲身经历的,绝非杜撰。余教授认识几个土夫子,请教一番有了解决办法,他用这个事考我。 我摸起下巴沉思。 胡子道:“左右不过鬼伸手,想来那密室晦气极重,下接龙脉,乃冥冥杳杳,混混沌沌的虚空。在顶端开了龙口,泻了地气,让太阳照进去,铲子自然就能拔出来了。” 学生听不懂胡子的话。 什么龙脉,地气,太过于玄学。 余教授也摇头:“文物脆弱,怎么能用太阳暴晒?” 我道:“这事说出去,其实一点不封建迷信。那地下极深之处,磁场紊乱,西北多磁铁磁山,想来通天洞下,开凿了一角,任何金属进去便有磁力,仪器也会失灵。找一只大红公鸡,放血顺着杆子淋进去,铲头就能拔出来。公鸡血富含大量血红素铁,可以消弭这种磁性。” “好!” 不单余教授。 我刚说完,余教授的学生跟着鼓掌,汪海洋更崇拜极了。 牛刀小试,我这个顾问的身份站住脚了,没人不服。 原来,出了这种事,余教授用摄像头伸进去,想看看洛阳铲究竟被什么给卡住,机器一进去就失灵。 联系了一个建国后加入部门的土夫子,对方也是用红顶鸡血倒进去,那股魔力才消失不见。 对方只说鸡血能破邪煞,不像我还能结合科学解释一番。 我心中有点小得意。 这就叫思想觉悟,没这个好意思出来混? 吃了饭,余教授去给我们注册工作证,约定三天后,启程赶赴流沙。 进行为期一月的考古活动。 这次活动很危险,除了藏区,流沙周围的原始沙漠,是国内最大的无人区。单说那环境,自丝绸之路开凿以来,不知埋了多少商队。 建国前后,还有沙匪、流寇,狼群毒蛇更不可计数。 说起来,有个姓彭的专家,在鸣沙以东的塔克拉玛干沙漠失踪,出动万人寻找,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一旦入了沙海,什么高科技都靠不住,一半看本事,一半看天意。 不易听说我和胡子要去鸣沙,很自觉跟来。我把他衣领的扣子系好,叮嘱他去了队里要与人为善,别没事顶着个臭脸。 随后跟胡子嘱咐了纪律问题。 对于寻找鸦鸣国,胡子不抱希望,几人的队伍去了沙海,那就是沧海一粟,能找到才见鬼。不过跟余教授共事一场,也算有了交情不是? 第五百二十七章 泥炭鞣尸 三天后,启程鸣沙。 运气不太好。 时值春夏交替,西北大漠就像来了姨妈的女人,各种喜怒无常,狂躁焦虑。尽管出发之前看了天气预报,进了沙漠,才知道天气预报从来没准过。 早穿皮袄午穿纱,抱着火炉吃西瓜,用来形容当地的风土最适合不过。 工作的事没得选。 要旅游,我肯定选温柔缱绻的江南,西北太折磨人了,准备的一瓶防晒霜,不到两天用了个一干二净。 衣领像熬盐,沾着汗水蒸发的白颗粒,弄得皮肤红肿。 我和胡子没来过沙漠倒斗,那叫一个难受啊,之前西夏都没这么遭罪。反观余教授那些学生,适应力比我们强,他们进沙漠很多次了。 进鸣沙的第五天,越野车开不动了。 轮胎陷在沙流里,开十米停五分钟,我们在最近的补给点下车,换骆驼继续出发。 余教授本人就是活地图,因此我们没有请向导。这次行动有特殊使命,少一个人知道更保密。 在补给点,我们上了最后一次水。 队伍多了一个人。 退伍前是营长,负责保护余教授的,腰里胀鼓鼓,有家伙。姓方,我作为顾问跟他打了招呼,他叫方国兴,挺严肃的一个人。 离开补给点,我们见到一条蜿蜒曲路,在金色的沙海划开一条雾蒙蒙的线。 那是发源于祁连山的黑河。 曾经西夏的母亲河,滋养了西北千年文明,如今随着自然破坏和水土流失,只剩一条弯弯浅浅的线,在天际朦胧成一团晦涩的雾。 黑河环绕河西走廊,是条内陆河。 离开黑河西入,就是真正的无人区,无补给,无信号,无村庄。 渡过黑河西进,真实的唐僧取经路线,跟我们差不多,沿河西古道,越敦煌,翻雪山,渡沙海,走祁连,出玉门。 唯一的不同,我们的队伍没有猴子,也没有白龙马。 抵达沙海腹地,大约五月份。 前一天,余教授叫我和方国兴开了会。方国兴负责警戒和安保,其实我有不易,他加入显得多余,或许他还有监视任务吧。 通过收音机得知,未来几天无雨无风。 余教授决定翻过古道,向古河的反方向前进。考虑几千年前的西北地质构造,现代西边的河流,几千年前都在东边。 然而就是这个决定,队伍迎来第一次危机! 偏离古道的第二天,大风暴忽至。 收音机只剩噼里啪啦的电子杂音。鸣沙的风暴极其恐怖,耳畔震耳欲聋爆发厉鬼的哀鸣,沙丘在移动,转瞬没了坐标和方位。 眼前延绵的几十座沙丘化为平原,我们双脚离地,被掀到几米高空重重跌落。 骆驼吓疯了,四处奔跑。 好像踩到了秦功,混乱中睁不开眼,护目镜被风沙一吹,上面布满细小划痕。我们只得抱着辎重,匍匐在风里。 百万吨金沙从九天倾泻,跌宕洪流。 八荒为之一肃,无论沟壑河谷悉数化为汪洋。 当我们快要被活埋,就抖一抖身体,让自己露出去。 过了几小时,大风暴才有减弱趋势。这天气预报太不靠谱了,胡子说,应该请个当地人。当地人知道哪天刮风哪天下雨,要说错了,我们还能揍他一顿。 骆驼跑了三匹。 秦功肋骨骨折,卫云飞摔破了鼻子。 好在无大的伤亡。 风暴袭至,我们丢了不少物资,最要命的就是水。沙漠气温高,水不能装在铁皮壶里,放两天水就变成红褐色,一股子血腥味。 水装在白色塑料桶的。 骆驼乱跑,踩烂了许多,再加上被风吹走的。沙漠里带水并不容易,直接少了三分之一,无疑打乱了全盘部署。 任可给秦功包扎后,秦功表示能坚持。 余教授决定继续。 考虑缺水的问题,队伍不得不分开。 由后勤保障员苏俊,带不易骑骆驼,去往一百多公里外的胡杨林管理处,重新筹措淡水及生活物资。 余教授带领剩下的人,沿西北方向,抵达黑子海。 黑子海是咸水湖。 据说元朝的事,一贯把湖叫“海”。黑子海在隋唐就存在,一度是沙漠中的重要坐标。大风暴虽强,不至于掩埋黑子海。 我们就在黑子海,等待苏俊和不易回来。 不易办事我放心。 嘱咐他多带一件衣服,选一匹温顺的骆驼,在夕阳余晖我们的目光护送下,不易骑骆驼在前,跟苏俊快速消失在地平线。 “放心吧,年轻人是早上的太阳,充满了活力,我们要相信苏俊,还有不易。大风暴随时会再来,我们立刻出发吧,为了科研成果,为了我们的信仰,大家坚强起来。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走!” 不愧是教授。 一碗鸡汤下去,队伍低落的情绪有所遏制。 胡子说,还得跟余教授多学习,这话一看就是有水平才能说出来。 我骑在骆驼上昏昏欲睡,看自己的影子在反光的金地上被拉长,有种时空停滞的错觉。 晚上,我们再次遭遇了大风暴。 情况越来越恶劣。 路标和卫星完全没法用了。 好在余教授跟我都是经验丰富的人,不至于说没了路标就迷失方向。风暴再大,不可能吹乱星辰。 我以观星之法,相此间地脉。 余教授凭借风向确定方位,相互配合,仍往黑子海而去。 一场风暴才过。 我们从滚烫的砂砾爬出来。 掀开脸上的口罩,汗水把棉花浸湿了,由于水源不足,我们感到疲劳,乏力。 骆驼背着工具,也已苦不堪言。 不敢骑它们,我们牵着骆驼继续埋头走。不要以为骑骆驼好玩,就骆驼身上那股臭味,我半个月了都没适应。 忽然,胡子在前面手搭凉棚。 就这么一喊:“嘿,前头有林子。” 众人踮脚眺望。 热浪翻涌的沙丘尽头,果真一片翠绿的影子,在鸣沙内极其显眼。 卫云飞作为测绘员,拿出地图和指南针比对,说地图并没有标注有绿洲。那绿洲的直径也就几百米,宽两里不到。 周围仍是干涸的砂砾。 绿洲仿佛从天上掉下来,事先没有一点征兆。 胡子用望远镜看过了,并非海市蜃楼,余教授解释:“沙漠的绿洲不一定有固定方位。也许风暴吹开了很厚的沙土,将地下水脉露了出来。不要以为沙漠没有生命,有水的话,一夜之间就可以长出林子,当地人管它叫‘天神脚印’,也许几天后,风暴吹回来,这片绿洲就会消失。” 胡子喉咙冒烟:“那还等什么,咱们快去吧。” “嗯,大家往绿洲走。这里离黑子海不算远,看植被的生长状况,必有充沛淡水!” 说到这,余教授止不住兴奋表情。 我们都很开心,暗道天神保佑。 牵骆驼从沙梁滚下去,我感觉鞋底都融化了。在蒸腾的热浪中煎熬,我们靠近天神脚印,蔚然的绿风已经吹过来了。 林子里有方泉眼。 水质浑浊,混杂沙土。元宝小说 我们用纱布过滤了,喝了几口,那种情况,不追求味道。含了沙子的水越喝越渴,方国兴有在沙漠生存的经验,教我们用便携式燃炉提取蒸馏水。 “啊!” 一声尖叫划破绿洲。 队伍里唯一一名女生任可从泉眼跑过来,手足无措。 “咋回事?”方国兴也吓坏了,西北的治安并不好,难道绿洲里潜藏了偷猎的或犯罪分子? 我朝胡子打了个眼色。 胡子暗中抽刀,示意我小心。 任可呆了几秒,随即鞠躬道歉:“不好意思老师,我,我没想到,泉眼那边有一张人脸,不,是一具尸体。” “尸体?现代人的吗。”方国兴问道。 任可摇摇头,她没仔细看。 我和方国兴走过去,泉眼的泥沙下,果然露出一张像煤炭的脸。闭着眼,鼻梁塌陷,脸部扭曲像一团发霉的橡胶。 用棍子戳,还有弹性。 胡子惊讶:“这是个粽子啊!” 方国兴听不懂:“明明是具尸体,你饿疯了?” 我感到反胃。 泉眼是从尸脸脱落的下巴处冒出来的。岂不是说,我们刚才都喝了尸水?算了,沙漠水源珍贵,尸体也许只是碰巧。 我和胡子戴手套,将黑黢黢的尸体从泥沙拖出来。 弹性十足。 尸体蜷缩成团,骨骼都是软的,像硅胶假人。连牙齿,也像qq糖?几乎看不出人形,手脚缩水严重。 黑色皮肤上,生有苔藓状的霉菌。 我不怕死人,用木棍掀开那层腐化物,霉菌下,露出古代人的长袍巨袖,衣领还是兽皮,保存极为完整。 我对方国兴道:“放心,不是现代人,可能是古代的商人?” 余教授走过来看。 任可觉得尴尬,死人对考古而言,没啥恐怖,不过这具尸体的卖相差了点。虽说富有弹性,比马王堆女尸差远了。 余教授道:“这是泥炭鞣尸啊!形成的环境极为苛刻,可惜了,这么暴露在空气下,很快会腐朽。” 我们不懂,余教授解释:“所谓泥炭鞣尸,这种尸体不同于湿尸或干尸。因常年浸泡在沼泽深处,隔绝空气,表层皮革化,脂肪凝固,呈鞣化叠加,具有弹性。你们看,面部脂肪含量最少,多为筋皮,他的表情多么生动,多么完整。” 我实在没兴趣欣赏死人。 余教授组织学生发掘这具泥炭鞣尸。 第五百二十八章 尸食螺 接触空气,尸体缩水,肚子隆起一块。应该死于意外,死之前还饱餐一顿。在尸体下方的泥泞里,挖出一个牛皮囊。 牛皮囊印着几团黑漆漆的东西,用黄金为扣。 经白醋蜡水清洗,余教授的表情完全变了。 那绘画的,竟是几只飞旋的黑鸦! 组成几何图案的等边三角形。 我和余教授立刻意识到,这具鞣尸的年代非常古老。在尸体下面,层层叠叠了好几具尸体! 看样子,似乎是一支商队。 入绿洲取水,莫名陷在了沼泽里。死之前挣扎,耗尽了氧气,形成罕见的泥炭鞣尸群。机会难得,数据记录员汪海洋立刻用相机拍下。 这些尸体的出现非常偶然。 若非大风暴掀开了顶部的沙盖,再过一千年也不会被发现。 我以风水之法,相了地脉,绿洲下,当有一条暗河。由于泥炭鞣尸的损毁程度很严重,难以看出细节。 尸体沉到鸣沙极深的位置,水脉顺着尸体导了出来。 肚子很大,胀鼓鼓的。 没有合适场地,余教授不赞同对古尸进行解剖。经过发掘,这泉眼下,大大小小十五具尸体,都是一同被埋进去的。 从牛皮囊印着的黑鸦图腾来看,这些人生前与鸦鸣国有关。 牛皮囊内,空空如也,只有一块碳化的木片,写着一些诅咒之言,大抵魂飞魄散,永不超生之类。 “天怎么黑的那么快。” 汪海洋抬头,就瞧不见林外的太阳了。 任可对尸体有些抵触:“老师,我们不会要在这睡一宿吧?” “绿洲是沙漠给生命的一丝奇迹,在绿洲过夜,总比在无遮无拦的沙海上要好。怎么小可,还克服不了一些心理暗示?”余教授笑眯眯道。 任可咬了咬牙,说这些尸体的死法异常古怪。 不属于自杀,不属于他杀。 黑漆的脸布着一层绝望和黯淡。倘若他们有机会,为何不从沼泽里逃走?任由泥水一点点侵蚀自己,待到泥浆浸透了全身,让自己死后制成了鞣尸? 原计划我们将在绿洲过夜。 甚至淡水的问题也解决了。 沙漠的月是孤单的,苍苍云海,满布星空。唯独月光一圈毫无光彩,一种死白夹杂凄冷,沙漠温度骤降。 清理出来的泥炭鞣尸装在尸袋内。 月光透过树林一照,尸体表层竟起了荧光! 光线穿透尸袋,我和胡子先后发现异常。尸袋唰唰作响,我们壮着胆子打开其中一个,便有密集的黑虫涌出。 倒霉! 遇见吸尸虫了。 泥炭鞣尸生着青苔一样的霉菌。温差太大,导致霉菌溶解,皮肤橡胶的脂肪生出虫子,这玩意最是晦气。 吸尸虫朝人扑咬,一捏就是一把臭水,臭到血里。 方国兴喊道:“绿洲地势太矮了,风暴大,容易把绿洲盖住,我们快出去。” “吸尸虫来了,跑!”我喊了声,便被风头盖住。 一团狂风拍脸上,尸袋吹到天空,鞣尸从上面倾泻,倒下大量吸尸虫。掉到我们衣领、袖子,甚至嘴里。 所有人发疯般拿东西往外跑。 风是黑色的。 月亮转瞬熄灭,漫天星河也都破碎。我们乱了方寸,凭直觉爬上一处沙梁。这时风声小了,前方又出现一片绿洲! 绿洲在鸣沙被叫做天神脚印,并不容易碰到。 这种绿洲是移动的,顺水脉而生,谁也不清楚存在多少年。 任可喊了声:“绿洲有树木,可以作为防风墙。” 土质采集员魏业道:“夜晚赶路太冒险了,我找不到防风灯。老师,要不我们进去躲躲?” “这” 余教授咬咬牙,同意了。 我和方国兴扶着他,说来见鬼,眼瞧那绿洲就在跟前,怎么都到不了。 跌跌撞撞走了许久,我们被风压的难以动弹。这时候,风停了,绿洲在跟前,四下起了一层黑灰气体。 我抬头看,月亮都是黑的! 跑入绿洲避风。 进去一看,一口泉眼咕咕冒水,不就是挖出泥炭鞣尸的地方嘛! 风暴过去,余势并未消失。由于鸣沙特殊的地理环境,夜风一吹,沙梁上此起彼伏爆发厉鬼哭泣的哀嚎,声声凄厉不绝。 在那种环境,人很容易弱了胆气。 泉眼清澈,泥沙下,一张泥炭鞣尸的脸又露了出来。元宝小说 所有人面面相觑。 余教授大手一挥,挖! 十五具尸体,有老有少,几乎是一个家族。这些泥炭鞣尸,确实就是白天拍摄的那批,怎么又被埋回去了? 我叫来汪海洋,翻他拍的照片。 夜晚的泥炭鞣尸并非毫无变化,他们的肚子,似乎瘪下去了。 余教授也觉得有些冒失,让我们撤出绿洲,按原计划往黑子海靠近。地下有暗河,此处当离黑子海不远。 然而走出不久,我们遇见了鬼打墙。 沙漠鬼打墙,跟墓里不一样。 这里的沙丘永远都是一个样,风在不停揉搓这片土地,你留不下任何痕迹,哪怕脚印。 走啊走,前面又出现绿洲。 挖出来的泥炭鞣尸又被埋了回去。 仍是白天那批。 肚子越来越瘪了,只有一层脂肪蜡化还挂着。 我对余教授说,鞣尸体内寄生有蟪蛄一类的虫子,只有晚上才诞生,白天就死了。吸尸虫阴气重,它们跑了,尸体的肚皮自然憋了。当然,不排除粽子作妖。 最好办法,就是将鞣尸烧了。 火能驱尸气。 余教授没同意,说考古不能破坏这些遗体。这次我们换了个方向,在沙梁飞速跑过,远离身后的绿洲。 然而走了十几分钟,绿洲再次出现。 队伍的人都感到绝望,明明沙漠最喜欢看见的东西,现在最不希望遇到。 余教授改变了态度,允许我焚尸。绿洲内草甸柔软,没有一点沙漠的迹象,完全是另一片天地。 不用说,十五具泥炭鞣尸,一家大小又被埋起来了。 绝对不可能是风吹的。 似乎等我们离开后,这片绿洲就长脚了,它有生命意识。 连这些尸体,都会努力回到某种状态! “等等。”余教授叫住我。 “空气里,好像有股味道,很腥。” “老师,你快来看。”卫云飞在泉眼不远处,找到石垒的灶台,里面的草木灰还有余温,似乎刚刚用过。 灶台上,垒了一口陶锅。 里面烹煮着食物,只剩残羹剩饭了。 貌似刚才,在我们离开的十几分钟,有人在这生火做饭,大快朵颐。 方国兴轻声尖锐道:“不可能!这不会遇见旅客,除非那些尸体自己跑起来吃饭。” “别那么武断。”余教授怕引发恐慌,问我怎么看。 我绷着脸,心道不易不在,什么妖魔鬼怪都敢跳出来。 硬着头皮道:“焚尸。焚了尸体我们连夜走,如果还能遇见绿洲,从物理的角度,尸体已经消失了,再瞧见就脱离了人类认知的范畴。” 我说的比较隐晦。 余教授点点头,催我立刻动手。 重新掘出十五具泥炭鞣尸。汪海洋惨叫声,人就陷在沼泽里。 “咋了?” 胡子以为尸变。 汪海洋浑身发抖:“他们的肚子,肚子。” 干瘪的肚子,又重新涨鼓了! 这下,连我都怀疑,刚才用餐的会不会是这些尸体。我朝胡子招呼一声,胡子以铁钉封了一具尸体的大椎关节。 我二话不说,扬刀剖开了尸肚。 半溶解的胃袋里,抖出大量黑色颗粒状物体。 还温热的。 强忍喉咙上涌的酸水,我仔细端详。 这十五具尸体,来自一个家族,眉宇间样貌相似,四世同堂。剖开了粽子的肚皮,鸣沙上,鬼哭声愈发凄惨,似乎它们就在我们身边! 余教授走过来,脸色阴沉如云。 “他们跟鸦鸣国有关!” 我和胡子一愣。 随即看向半溶解的胃袋,那些黑色颗粒很眼熟,没经过咀嚼。按理说,死人的关节不可能活动,这些东西是从喉咙塞进去的,还很完整。 余教授道:“这是螺蛳。” “尸体吃了一肚子螺蛳?”我感到不适。 余教授点点头:“确实,从尸体肚子的食物来看,他们吃了很多螺蛳。而这个,可以证明他们与鸦鸣国有关。但这并非墓地,为何要将他们葬在这?” “鸦鸣国的人喜欢吃螺蛳吗?” 这种诡异的“吃”习俗,让我想到了滇王宴。 滇王宴上,蜜人、尸痂,各种挑战人类伦理道德的东西。吞咽螺蛳,我反倒没那么难受,只感觉空气很腥。 余教授解释:“并非吃了螺蛳就算鸦鸣国的人,而是鸦鸣国只能吃螺蛳。相传这个国家在地下极致的深渊中,从没见过阳光,不存在农业和畜牧业。螺蛳这种生物不需要阳光就能繁衍,一度成为鸦鸣国的主食。” “那有没有可能,鸦鸣国吃的螺蛳有山那么高,用螺蛳搭建宫殿、城池,甚至陵墓?” “你的想法很大胆,我觉得这是可能的。螺蛳对于鸦鸣国,就像南方人对于大米,不可或缺。也许会有螺蛳文化,不过我没亲眼见过。” 余教授说话很严谨。 这些尸体肚内的螺蛳,似乎才吃下去,还没来得及消化。 螺蛳壳相当完整。 正常人吃螺蛳,是吸里面的汤汁,不可能连壳吞下。感到绿洲内诡异的气氛,余教授不再坚持,催我们立刻焚尸。 一把大火将十五具尸体吞噬。 鞣尸遇火,体内脂肪溢出,转瞬化为焦炭。 他们肚里的螺壳噼里啪啦作响。我们纷纷后退,等到尸体化为灰烬,才发觉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第五百二十九章 行走的绿洲 绿洲内植被茂密。 身处绿海,不觉外面世界。等到离开绿洲,凄厉的鸣沙鬼啸,再加遮天蔽月的狂沙便将人摁得动弹不得。 大部分人不愿意留在绿洲。 尸体没什么可怕,但十几分钟前,自己爬起来烧火做饭,吃了一肚子螺蛳的尸体,根本不敢仔细推敲。 迫于环境压力,我们冒险在风暴中,按预定方向前进。 走了没多久,前面的汪海洋停下来。 他朝绘图员卫云飞喊了几声,风暴里听不清楚。我用衣服包住脑袋,一站身,空中便有无数大手揉搓我。 鸣沙之上,鬼吼震耳欲聋。 “你们两个停在这干啥!”胡子大吼。 卫云飞手里的地图被卷到天上。 汪海洋绝望一声:“你看前面!” 队伍为之一静。 前方又出现那片绿洲了。绿墙隔绝了风暴,在无边无际的黑沙之中仿佛安全港湾,呼唤着我们进去。 我发火了。 好几次遇见绿洲,一把火将它烧了,算不算破坏环境? 所有人迈着沉重脚步接近绿洲。 我抬头一看,风沙顶部,月亮不知怎么变成了黑色,在我们头顶散发邪恶的光。来到泉眼处,十五具鞣尸又埋在了泥沙下。 这次尸体肚皮干瘪,没有螺蛳壳了。 “小夏,你怎么看?”余教授问我。 我叹了口气:“只怕遇见超自然现象了。” “大家交换一下意见,不要乱了方寸,任何事都可以解释的。”余教授示意学生们坐下。 胡子悄悄靠过来:“会不会是这些粽子阴魂不散,想拉咱们下水?” 我绷着脸:“粽子顶多尸变扑人,没听说能搭迷宫的。不过一切怪事,是从我们在绿洲发现这群鞣尸开始的,我想现在的情况,一定与水源下的尸体有关!” 我请余教授仔细说说鸦鸣国的事。 本来有保密条例,轻易不能泄露。眼下这种情况,事急从权,余教授那边松了口。 “有关鸦鸣国的情况,我所知不多,史书只寥寥几笔,记载它位于昆仑之边,在地下极深的暗渊长存。国家没有光,以乌鸦鸣叫判断黑白,食螺蛳、蚯蚓等生物,崇拜巨人图腾。绿洲的十五具尸体,应该属于鸦鸣国的血脉,看样子,并非正常死亡,被刻意埋在了绿洲。” 我一打响指。 这是一个关键线索。 在鸣沙遇见鬼打墙,是从发掘鞣尸开始。 尸体在这,一定象征某种特殊意义的符号,只要参悟这层,谜团就可破解。 非正常死亡,要同时杀掉十五个人,这无疑是个大工程,必须出动军队。这不是拍电视剧,人不可能站在那让人砍。 除非施暴者人数乃至武器有优势。 十五具尸体,老老少少都有,像一个大家族。 那样说,有个家族被集体屠杀了,为了钱的概率不大,更像复仇。 余教授拿起尸体下的牛皮囊。 里面是空的。 牛皮囊扣子用的黄金,说明这东西并非普通物件。证明死者身份的东西被人取走,而黄金还在,那帮人不是为了钱。 那么 “有了!” 余教授一拍脑袋。 他兴奋道:“鸦鸣国大体分成三种人。君主,祭司,臣民。古代阶级划分明确,什么人用什么衣服,什么房子,都有规定,僭越了就是死罪。就像百姓不敢穿龙袍,在鸦鸣国,三等人使用的器皿也做了划分。” “君主用天铁,祭司用黄金,臣民用青铜。这只牛皮囊的扣子用了黄金铸造,且有细小的黑鸦图腾,如我猜测不错,当属于鸦鸣国祭司的贴身物件,用来存放和天神沟通后的信件。” 胡子道:“如果是这样,死在绿洲的,就是祭司的一家?” “可能性很大。海洋,你把九十年代的数据资料给我。在几十年前,我的老朋友曾从和田一带,发掘了一块墨玉古碑。上面记录了鸦鸣国历代祭司、国王的姓氏,使得研究这个地下之国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后来,后来” 余教授兴奋的脸黯淡下去。 触及什么伤心事,就没再说了。 汪海洋把一组数据从手机调出来,余教授给我们展示那块玉碑。 上面崎岖文字犹如鬼画,介乎于陶文到夏篆之间。我在蜀山氏神墓,见过类似的祭祀文字,这是在超度鸦鸣国的列祖列宗登天。 牛皮囊的金扣上,隐隐刻着“帝渐”两个字。 要么是祭司的名字,要么是祭司的家族姓氏。古代祭司都是家族世袭,因此绿洲的十五人,有着同样的血液。 查阅九十年代出土的世袭碑,上面并没有“帝渐”两个字。 玉碑顶端缺了一块。 余教授说,缺的那块出土就是这样,他朋友发掘了附近,没有找到碎片,说明祭祀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为鸦鸣国刻意凿毁。 我想到一种可能。 “或许,我们面前埋着一个罪人,鸦鸣国有史以来最罪大恶极之人!” “夏哥,你快说。”汪海洋拿出纸笔,等我说出猜想。 我道:“不一定对,但结合目前的发现,这冥冥之中,我们是被某种意志指引到这。” 余教授道:“科研本就是大胆猜测,小心求证。你尽管说,我很乐意听。” 我整理了思绪。 九十年代出土的玉碑,证实鸦鸣国的真实性。 作为祭祀神器,玉碑居然被凿毁了一角,显然有人刻意为之。排除鸦鸣国覆灭,敌人报复这种情况,玉碑的一些文字,应该是鸦鸣国不想让后人了解。 凿毁的部分,记录了这位“帝渐”巫师的家族世系和官职。 后人将他的名字,乃至成就刻意抹除,使历史洪流将其挫骨扬灰,可见怨恨之大,此人必犯下重罪。 譬如弑君、叛国、通敌、亵神。 他的名字不配记录在石碑上,不配被后人知晓,不配参与祭祀。 后人凿毁了关于他的一切记录。 并把他,和他的家族秘密处死,埋在移动的绿洲中,希望人永远不要找到他! “小夏,你的说法给了我灵感。” 余教授受到了启发,表扬我。 我不好意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您水平肯定高过我。 余教授摆摆手,没我他也想不到,现在看来,这种可能性确实很大。“帝渐”参与了某种坏事,而这件坏事十恶不赦,甚至动摇了鸦鸣国的根基。 有关他的记载统统销毁。 这是一件几千年前,就被隐藏的谜案! 余教授说,在西方中世纪以前,有一种诡异刑罚,叫“除忆诅咒”。将犯下重罪的人处死,不置陵墓,删除记录他名字的文献、卷轴,使他彻底从人类社会消失。 据说这种刑罚比肢解还痛苦。 可以让对方魂飞魄散。 罗马帝国的好几任皇帝,就被处以过“除忆诅咒”。这是一种专门针对贵族的酷刑,平民无所谓,史书本来就不记载平民的名字。 目前来看,这种可能性极高。 鞣尸的主人,极有可能参与了弑君亵神等十恶不赦的大罪,一家被秘密处死。难道他死后阴魂不散,留在绿洲继续作恶? 将尸体焚毁,尸体又会出现在下一个绿洲。或许真有阴魂,不希望它从人类社会消失吧。 余教授说,他在收集西北的文献资料,找到这么个故事。 不知道多少年前,鸦鸣国出了一个犯上作乱的人,自称“黑鸦金王”。 那时候,鸦鸣国快要灭亡了。 此人胆大包天,弑君戮臣,类似王莽、董卓这种人物。然后黑鸦金王死于刺杀,由于王族被他杀光,鸦鸣国虽然除掉了奸臣,国家迅速崩溃,从此不复存在。 余教授猜测。 金扣上“帝渐”巫师,就是传说中的黑鸦金王。 帝渐属于姓氏。 由于黑鸦金王谋朝篡位,光杀他一人还不够,需要满门抄斩,九族诛灭。工匠不敢设下陵墓,只得将其沉入沼泽。 不想机缘巧合。 沼泽的特殊环境使其成了鞣尸。 黑鸦金王以另一种形态长存千年,甚至鸦鸣国都被历史洪流吞没了,他还存在着,仰面朝天躺在泥浆里,肚皮微微隆起。 余教授道:“鸦鸣国的都城,可能就在附近。当时濒临灭国,他们不可能把黑鸦金王的尸体搬出很远,可能选择就近埋葬。” 汪海洋呵呵傻笑:“想不到此行还挺顺利的,老天保佑。” “顺利个屁啊。”胡子头疼不已。 外面风暴不休,绿洲闹鬼,这都叫顺利,那不顺利不得群尸暴乱? 余教授停止兴奋。 当务之急,还是尽快离开这。 只要我们离开绿洲,绿洲就会长脚移到我们前面拦住去路。挖出来的尸体,也会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甚至烧火做饭,吃一顿螺蛳。 想想这一切真是有些恐怖。 我们离开绿洲,走之前,对泉眼磕头,点了香烟,说老哥你死了几千年,别为难我们这些后人。 等我们完成了科考,一定把老哥移到博物馆给老百姓瞻仰,不收门票的那种。 谁料翻过沙梁,绿洲又出现了。 风暴滚滚,看不清细节,直觉告诉我,这绿洲从始至终就没变过。我们赶紧从左边跑过,绿洲又出现在左边,甩都甩不掉。 方国兴有一定作战经验,他根据部队的训练方法,用脚步测算,我们离开上一个绿洲到遇见下一个绿洲,大概距离在三百米到五百米之间。 而军用信号弹可以升空三百米,在两公里外的开阔地都能看到。 尽管风暴大,隔几百米,信号弹的红光还是很显眼的。 方国兴建议我们分开。 留几个人守着绿洲,看绿洲是不是真的长脚。如果可以,监视那些鞣尸是否复活了。 另外的人往前走,离开绿洲的影响范围。 这种方案,会产生两个结果。 第五百三十章 粒盐成土 第一,我们处于闭环状态,出去探路的人与留守的人碰面,但留守的人可以看到绿洲的活动轨迹。 第二,探路的人走出绿洲范围,释放信号弹,留守的人根据信号弹指示,离开这片鬼蜮! 胡子看了看我。 我抿着嘴,目前没有更好的办法,如果不易在就好了。 “啊?”一听要选几个人留下来,任可直接摇头,“绿洲太可怕了,我宁愿跟着大部队走。” “留下的人遭遇了意外怎么办?” “是啊,那些尸体太诡异了,连火都烧不掉。” “不行不行。” 余教授的学生七嘴八舌,大家都不肯留下来监视绿洲。 方国兴一咬牙,说他可以留下。 我否决了。 一个人遇见异变,必死无疑,至少要留三个人,互相有个照应。 眼下队伍九个人,分出去三个也不影响整体行动。 最后经过商议。 由胡子、方国兴、汪海洋留下。 首先胡子有打粽子斗僵尸的实战经验,其次胡子为人机敏,关键时刻能压住场子。当时那种环境,我不得不和胡子兵分两路。 无论出现哪种情况,都能游刃有余的解决。 之后,我搀扶余教授,带着学生往绿洲外围走。胡子他们留下来,为了防止诈尸,走之前,特意用登山绳把尸体都捆起来。 怕有产生幻觉的毒气,胡子他们还戴了防毒面具。 往外走了大概十几分钟。 风沙忽然少了。 狂沙烈风戛然而止,天地豁然清朗,四下仿佛水洗,透着一层荧光。 头顶月亮老大。 云海清澈,将洁白的圆月衬托装点。 我意识到刚才不对。 从绿洲往上看,明明是黑月,怎么就变白了呢。我朝天空打出信号弹,火球逐渐升空,划过一道弧线。 咻咻! 我们赫然看向沙梁一端。 沙漠里,另一枚信号弹从出来的地方升起,两颗“火球”同时坠到了天上! 这跟之前商量的不一样。 我们面面相觑。 任可有些撑不住了,语气带着哭腔:“夏大哥,他们不会遇见意外了吧。” “别慌,方国兴有作战经验,还有枪,什么东西能威胁他?”话是这么说,我感到很不妙,急忙朝天空再打出一枚信号弹,指引胡子他们过来。 这一次,沙梁那边没动静了。 夜幕下的鸣沙能见度奇低,超过三米就人鬼不分。我眼睛都瞪裂了,沙梁上,风一吹唰唰鬼叫,就是没脚步声。 胡子他们没来。 我慌了,把一盘信号弹打空。 信号弹的燃烧时间有三十秒。我让任可他们留在原地,我自己往沙梁一头快速跑去。绿洲之间相隔几百米,我几乎眨眼冲到沙梁末端。 信号弹还在持续燃烧。 我如坠冰窖,浑身有了窒息感。 之前缠绕我们的绿洲,消失了。留守的三个人,以及释放信号弹的位置,也消失了。黑暗,如墨汁朝我涌来 “夏大哥!” 后面有人叫我。 魏业举着火把,任可扶着余教授跑来。这种情况,火可以给人提供勇气,我指着沙梁下面,绿洲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们发疯般跑过去。 绿洲一点痕迹没留下,胡子他们下落不明。 “完了,真完了。”秦功本就受了伤,眼下几乎崩溃,坐在地上大喊。 我心里烦透了。 不可能啊。 哪怕同时遇见十五个粽子,以胡子的经验,不至于连个屁都没有就被消灭了吧。就是屁炸了,好歹也要噗嗤一声啊。 我仔细回忆刚才行走的路线。 绿洲确实消失了。 如果说风暴将绿洲掩埋,未免太过凑巧,恰恰是我们离开绿洲,要接应胡子他们的那一刻。 我一拍大腿。 不好,让死鬼给涮了! 鞣尸体内,有大量吸尸虫。这玩意阴气重,有邪性,我们在绿洲活动,吸入了大量吸尸虫排出的毒气。 这些吸尸虫一直在误导我们。 当时我看见的黑月亮,其实是吸尸虫飞到空中,把真正的月亮给挡住了。 吸尸虫造了个假月。 我们以天星相地,辨别方位,月亮都是假的,能走出来才见鬼。 可这无法解释尸体食螺,绿洲消失,胡子失踪。 我怀疑真的有某种未知力量。那诡异的鞣尸,遭遇除忆诅咒的黑鸦金王,难道它的阴魂当真存在吗? “教授,尸体身上发现的牛皮囊还在吗?” “在,在。” 余教授哆哆嗦嗦伸手一掏。 带着金扣的牛皮囊,居然变成了腐烂树叶。 这下,我们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这时,天尽头红云层层,紫光裂变,隐隐有雷车碾压,轮声轰鸣。 有沙漠徒步经验的卫云飞尖锐声音,大吼道:“大风暴又来了!” 一气撼压千顷树。 我们直接跪了下去,被风团压到了沙土下。我艰难抬头,护目镜险被吹裂。风像锤子砸在我们身上,包括那道沙梁,几乎在瞬间被抹去。 “扶着教授,快跑。”我去牵骆驼。 然而骆驼已经吓傻了。 我抓住卫云飞和魏业,要他们把骆驼身上的东西卸下。 任可扶着余教授,二人跑出没几步就栽下去。卫云飞想过去,我急得大骂,如果装备没了,在沙漠就是一个死,这时候装备比人重要。 让卫云飞和魏业割断绑在骆驼身上的带子,我跑过去用手将余教授挖出来。 骆驼将脑袋埋在毛里,缩在沙下等死。 时间紧迫,卫云飞他们只抢救了两个应急包,其余的什么都来不及带。天断云折,震耳欲聋的巨响盖灭乾坤。 我下意识匍匐,便感到核武在头顶横空而过。 紫红色的天云撕裂,倾下万吨金沙。我还没说话,沙土就埋到胸口,一下过了眉毛。我死死拽着余教授和任可,在沙海里狗刨式游泳。 这时,一张血淋淋的脸贴了上来。 我大声尖叫。 那张脸的额头连着耳根,皮肉被揭开大片。 我差点没吓晕过去,仔细看,那人原来是秦功。风暴将一块巨石掀飞,擦着秦功面门飞了出去。 秦功左边一侧的皮肉全没了。 那种情况,他还没感觉,连疼都不知道。 等温热的血流到裤子,秦功才反应过来,他的伤口瞬间被沙土填满,疼得他满地打滚。我一下要照顾三个人,两只手不够用。 眯着眼,护目镜也不知丢哪去了。 任可解下胸前的纱巾抛给我,我包着眼睛,勉强才能看清脚下。 “夏大哥!” 卫云飞和魏业陷在流沙里。 周围的地貌全改了。 顷刻之间,沙海成山,又顷刻,山化沟谷。元宝小说 我解开皮带,把卫云飞从流沙拽出来。这个时候风往反方向吹,我们脚不沾地,几乎悬浮在虚空上下移动。 浑噩中,我看到左前方有一片黑色的宝石。 大概几亩地那么大。 余教授惊呼,那就是黑子海。这场大风暴史无前例,自唐宋就存在的黑子海,第一次有被湮灭的风险。 连黑子海都不复存在,再这么熬着,光风就能把人吹死。 我跪在地上,站不起来,手指都抽筋了,一手拽着秦功和任可,一手拽着余教授。魏业和卫云飞提着两个包袱,同行的骆驼已经被活埋了。 我心生绝望。 人生自古谁无死,爱他妈谁死老子不死! 余教授有点迷糊,看学生哭得厉害,反而有了求生的决心:“孩子们,黑子海存在千年不枯,是因地下有条暗河注入其间。之前咱们遇见的绿洲,也随暗河而生,这条暗河水源充沛,一定是塔里木的源头。” “暗河存在淡水,在古代一定留下了坎儿井。如果,如果找到黑子海和绿洲下的暗河,咱们可以进去避一避。风暴再大,不可能将地脉下的水龙填埋。” 这是冥冥之中一线生机。 任可他们都绝望了。 眼下这种环境,如何寻找暗河! 暗河并非地面建筑,没有一点坐标,而且现在能见度不足两米,眼睛稍微睁大点,几十斤沙子就灌进来了。 我头疼得厉害,想起胡子生死未卜,不得不振作。 沙哑张开嘴:“有没有吃饭的筷子?” “有。”卫云飞在包里掏了掏,递给我一根。 我骂道:“舍命不舍财的玩意,把筷子全给我,还有胶带。没胶带就把鞋带拆了,所有人用衣服捂着头,半趴在地,千万别站起来。这个时候,风力会把人卷到天上。” 卫云飞递给我一把筷子。 大部分装备都没了,他拿医用胶布给我。我舍不得用,便把衣服线头拆了些,将筷子一根根捆起,不断加长。 “给我盐!” 风暴肆虐天地,无论寻龙点穴还是天星堪舆都没有用。但,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倒斗这行博大精深,总归有点别的本事。 卫云飞摇摇头,说没有盐。 我头更疼了。 魏业用刀片在衣领刮了一圈,弄下一层黑糊糊的“盐”。那种情况就别管卫生了,我用筷子在地上挖了一个孔,将盐倒进去,拿筷子一直插到七八米的深度。 然后把筷子提上来,放在嘴里一舔。 我让其他人别动。 千年黑子海,眼下只剩池塘大,其余都被黄沙填了。我绕着那圈黑色,挨个下筷子插到沙下面搅拌。 卫云飞他们看呆了。 我难道疯了不成,用筷子夹沙子吃? 第五百三十一章 大风暴 终于尝到一丝腥味,我拉动腰杆的绳子,让卫云飞他们过来。指着脚下,我张不开嘴,鼻孔都流着黄沙。 众人会意,拿出插腰带的袖珍折叠铲,对着我划好的地方挖。 好在风是反方向吹。 大概挖了米,沙土逐渐湿润,刚开始是一窝一窝的咸窖子。西北的湖大多为咸水湖,但河基本都是淡水。 咸窖子下面,一排排木板拼接的空间,类似矿井。 底部填着岩石,铲子挖不动了。我推开卫云飞,用筷子头一个劲往里面戳。戳到一处松散,能下筷子的地方,我让所有人爬出去,丢了一颗手雷。 这是从方国兴那要的。 地面一抖,流沙往下倾泻,带着我们一股脑涌了进去。好在沙土柔软,没摔死人。众人晕晕乎乎趴在岩石下面,口鼻一股湿气,周围的气温都降了几度。 千年前,西域繁华,各国商队络绎不绝。 有丰盛的水草,清澈的河流,成群的牛羊在广袤无垠的大地奔跑,牧人载歌载舞,交易用的黄金和美玉。 黑子海,千年前属于渠犁国范围。 在天山山脉的边缘,龙脉尾部的下面,河网复杂,纵横交错。有人说,把西域的坎儿井全部连起来,长度不亚于嘉峪关一代的长城。 有暗河的地方,大都有坎儿井。 黑子海在千年前,是商贸的繁华地段。可惜千年后,风沙掩埋了一切,连这坎儿井都在地下十米的位置。 “老师,秦功没呼吸了。”任可带着哭腔,一个劲推秦功。 秦功半边脸没了。 红森森的血肉灌满沙土,还能看见骨头。 我上去一摸脉搏,人还没死,只是闭了气。用暗河的水呛了他几口,秦功醒了,人疼得厉害。 我没找到止疼药,让任可给他简单包扎一下。 卫云飞心有余悸:“要不是夏大哥及时找到暗河,炸开了木栅栏,我们怕是早就死在风暴里了。夏大哥,你真神了。” “得了,别给我戴高帽,我也是瞎猫碰见了死耗子。你再让我来一次,我都没法找到这暗河。教授,你没事吧?” “咳咳,小夏,我没事。想不到这趟鸣沙之行,风险超乎了预期。你看,连这条暗河,水位不到渠犁统治时期的一半,真是沧海桑田,风云莫测啊。” 我们喝了几口地下水。 五脏六腑被冰丝包裹,人就舒服了许多。喉咙里火辣辣,咳嗽厉害,可能吸了不少沙子,肉里又痒又疼。 我清点了抢救出来的装备,人差点凉了。 两把折叠工兵铲,一柄洛阳铲铲头,三根钢棍,一把筷子,医用胶布,消毒水,云南白药。 半包压缩饼干,一盒巧克力,火油燃料,三把手电筒,水壶若干,蜡烛若干,登山绳一捆,以及一部无线电电台。 除此之外,没了。 这点装备真的惨不忍睹。 人理论上喝水不吃饭,能扛十天,那是在不运动的情况下。像沙漠这种地区,每日高强度的体能消耗,没东西只喝水,三天就得晕。 我让卫云飞试试电台能不能用。 卫云飞给的回答更让我绝望。 能用是能用,就是没信号。 那不废话吗! 完了,头更疼了。我说不出话,脑子还在想几个小时前的事。 队伍面临前所未有的困难,接下来很长时间,没有人说话。 咳! 余教授从喉咙挤出一口血痰,众人睁开眼,都看向他。余教授笑了笑,安慰我们目前办法比困难多,至少还有避难的地方。 随后余教授给我们打气。 历史上面临绝境的名人事迹多了去。 越王勾践逼得给吴王夫差尝粪,咱们现在的处境,怎么着比勾践强一点。 我对心灵鸡汤没兴趣。 如果给我一碗真的鸡汤,那喝下去,暖洋洋,香喷喷,美滋滋,太他妈舒服了! “小夏。”余教授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分散注意力。 他道:“你刚才用筷子插在沙土里,就找到了暗河,是什么原理,给我们说说,让我们学习一下。” “好吧,我也是碰巧。”我谦虚一句。 这观天相地,法龙取脉之术,自古博大精深,变化无穷。 从远古开始,人类对自然的好奇不断产生,从而开始有了探索的手段。 无非中医的望闻问切四个字,最为恰当。 有些地方,眼睛看见的未必真实,或遇一叶障目,便需其它手段加以补充。 几个小时前,我们遇见行走的绿洲,吸尸虫在天空形成黑月,误导我们。那时候,眼睛的作用就完全消失了。 所以观天相地之法,眼为入门。 其次用口鼻,再用耳声。 我家一脉的祖师爷焦四,就能在野外靠听雷,以雷声判断地下古墓的深浅大小,这属于观天相地的至高境界! 与姚俞忠的连山九藏手一样,属上易,非等闲之人可以想象。 而中易,靠后天勤能补拙,还有学会的可能性。 “方才我用的,就是中易的‘粒盐成土法’。一般用来相地堪舆,检测龙脉。在高山巨谷中,遇云雾或恶劣天气,眼睛无用,便可通过尝味嗅气,寻龙点穴。” 禹贡中,将天下土壤分为五等。 葬经中,把土质细分八类。 厚土可以藏风止气,劣土地势再好,也不算得吉壤宝穴。 风水之法,最本质的根源,还是“土”。墓葬始终是埋在土里的,除非蜀山氏那种神墓,行于虚空,不染尘埃! 粒盐成土法,是南派倒斗术语。 属于看家绝活,轻易不用。 因南派倒斗很少用洛阳铲,土夫子就以口鼻代替眼睛,寻埋得极深的王陵巨冢。 大概方法,是用筷子在泥土戳一个极深极深的孔洞。 然后往里倒盐。 再把筷子戳进去,不断往泥土压。 压到筷子尾部没法晃动的时候,将筷子提起来。这时候,筷子头沾了地下泥沙,里面还裹着一层盐晶。 土夫子用舌头一舔,便知来龙去脉。 可以判断地下有无古墓,有无水龙,有无地运。 有口诀传下:明清石灰麻舌头,秦汉水银刺鼻头。春秋墓道口味腥,唐宋白泥塞喉咙。一筷分出地深浅,盐巴就是钻地弓。或遇盐变青绿赤,必生五行地精中。 我把大概原理一解释,队伍低落的气氛有所好转。 缓了一阵,大家不得不接受现实。 余教授有了气力。 “你们瞧,大自然虽然恶劣,可人类的办法层出不穷,不断的探索不断的适应,我相信我们能走出去,并顺利完成此次考察工作。” “是老师。” 几个学生点点头,互相关心起彼此。 秦功的脸算毁了。 任可含着泪给他包扎,在缺医少药的环境,不知道会不会感染。秦功疼得麻木,眼睛灰白布满血丝。 他半晌哽咽一声:“我把我的生命奉献给这片土地,如果埋在这,也不算运气太差,好歹曾经它是西域古国的龙脉。想一想,古人就在这采水,在这繁衍生息,我感觉很亲切。” “别说傻话,我会一个不差把你们带出去。”我安慰了几声。 胡子那边我倒不担心。 经历那么多风风雨雨,黄金搭档不至于在阴沟翻船。 当务之急,还是想怎么脱身。 余教授说,在这种后援无望,物资告罄的情况下,我们出去撑不过三天。况且骆驼没了,我们带不了多少水,根本走不出鸣沙。 但眼下,却有一线生机! “走水路?”我有点明白了。 余教授很高兴,我跟他有默契:“不错,咱们眼前的暗河,应该是塔里木河的源头之一,它在天山山脉边缘,向着塔里木盆地流淌,地势如同一个斜坡,咱们在坡上。顺着暗河漂流的话,或许能在粮食告罄前,抵达‘地球之耳’。我们的无线电台,可以联系那边的部队,就能获救。” 余教授说的地球之耳,就是塔克拉玛干沙漠东部的罗布泊。 在千年前,那边水泽萦天,百鸟成群。 二十世纪后,罗布泊陆续枯竭,成为探险者闻风丧胆的魔国地带,眼下只有大片毫无生机的盐壳布满大地。 余教授说,罗布泊深处驻扎了部队,只要距离够近,就能联系上。 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我按寻龙点穴的路数,堪舆了黑子海周遭的地运水脉。黑子海离罗布泊不算太远,这条暗河流向塔里木,会经过孔雀河。 孔雀河就是罗布泊以前的源头。 到达罗布泊就可以获救,这个可行性确实大。 坎儿井是西北劳动人民的智慧。 周围用巨石干砌,罩一层厚木板,外面再盖上黄沙。哪怕上游没了水源,坎儿井里的水几十年都不会枯竭。 我凿开石壁,取了一些木板。 魏业在干土质采集员之前,跟老家学过制龙舟,懂一些造船技巧。 我跟他用老胡杨拼了个木筏,众人便坐着木筏,沿暗河漂流。刚开始能看见坎儿井的那一段,还比较平整,我用钢管修整木筏的方向。 等看不到坎儿井,进入一段原始河流区域,我认为企图走水路漂到罗布泊,未免过于异想天开。 余教授坚持这样做。 咱们出去也是死,在河里搏一搏,概率至少有的。 第五百三十二章 嫠妇怨 暗河两边很浅,暗礁丛生。中心水深,颜色发黑,冰冷刺骨。水势湍急,我们驾着木筏在水心翻滚,一个浪头打来,像刀子割在脸上。 “老师你快看!” 暗河在前面一分为二。 一道铁青色的石墙宛如神斧将河从中劈开。河水分叉,一边湍急一边平缓。水势之大,不容我修正方向。 木筏向着湍急的一边涌去,却撞到了水中礁石。 我们全部飞了出去,像饺子下了锅。 水下极深,又冷,一下子人就抽筋了。 那种恐慌无法言喻。 你困在密不透风的地下,周围黑色的暗河水势如雷。水下仿佛无数双鬼手在拉扯你,你浮出水面,也看不到一丝光。 光源在地下比黄金还珍贵。 我打开手电,拽着一个人往水流平缓的那边挣扎。 有几个被冲到了石墙的位置。 他们抓着石墙凸起的地方,手指鲜血淋漓。湍急的那头如凶神巨嘴,爆发“呼呼”的吸声,要把人吞噬进去。 没了木筏,我们只能往平缓的那头游过去。 在石墙右边,水流一下就安静了,隔壁则是巨浪滔天,可能有惊人的断崖瀑布,导致那边的水势狂暴不堪。 我清点了人数,还好,都在。 游入平缓的河道,水位开始变浅。我意识到这是一条死路,河水在这流不出去,但此时调头回去,跟自杀没两样。 手电泡了水,光线黯淡。我暗骂居然不是防水手电,苏俊那兔崽子,怎么准备的后勤物资。 大概游了百十米。 前面露出犬牙交错的碎石滩。 众人又冷又饿,便爬上碎石滩休憩。暗河在这就停止了,是一个死水涡。碎石滩很大,往前是隆起的山丘,还有更大空间。 仅存一点燃料,在这个节骨眼我不敢用。 众人在碎石滩挤干衣服,哆哆嗦嗦爬上高一点的地方,避开河面湿漉漉的寒气。 我呼出一口白雾,用手电照了照附近。 这是一个不规则的碎石山,堵在河道尽头。分叉在这就成了死路,从顶部的圆形穹顶爬过去,碎石山后面出现巨大的盆地空间。 有几个足球场那么大。 我们从碎石山滑下去,里面空气燥热,暖呼呼的,在河水被泡得抽筋的手脚有了缓解。 “老师,我们现在怎么办?” 卫云飞不断咳嗽,旁边的秦功状况更糟,脸色没一点红润。 余教授不确定道:“看这处地脉,应该是天然形成的空腔,或许可以往里走走?从方向来说,我们在不断靠近地球之耳,这的气压越来越混闷,整体是往下延伸的。” 我苦笑不已。 即使能走到地球之耳,如何从地心脱身? 这个时候,想原路返回都是奢望,我们只能被困在这幽暗的地下。 “老师,你看这个。” 魏业捡起一个白色纸片,居然是压缩饼干的铝纸包装袋。 字迹已模糊不清,就是近几十年的东西。 如此明显的人工垃圾,让余教授振奋:“难道有人来过这?碎石滩如此高,暗河不可能把垃圾冲到后面。不知是探险队,还是地质考察员?奇怪,档案并没有任何记载。” 我心道,倘若档案没有记载,留下这些垃圾的人,大概率是死了。 这条路走不通,看来只有冒险前往水势湍急的河道。倘若不被瀑布砸死,或许真能漂到罗布泊里面。 这时候,我注意到任可的脸色很吓人。 她呆呆望着黑暗的空洞,手指发颤。我吃了一惊,顺着手电照过去,任可突然扑上来,将手电打断。 声音惊悚到极致。 颤抖道:“那边,那边有人蹲着。” “什么?” 我抄起螺纹钢管,任可轻轻道,唯恐惊动了藏在黑暗的人:“我看得清楚,他就蹲在那,朝着我们很久了。” “会不会是遇难逃到这的游客?” 鸣沙之地凶险莫测,但有部分被开发成旅游景点,不乏喜欢冒险的驴友,驱车企图穿越这片热风沙海。 任可双目无神,良久,摇了摇头。 那玩意绝对不是人。 老这么坐以待毙不是办法,对方如果有同伙,我们在明他在暗,斗起来极为吃亏。 我让卫云飞和魏业拿起铲子,原地等我。我自己则放下手电,退到黑暗之中,按任可刚才注视的方向,凭感觉摸了上去。 下地多年,哪怕没光我也能看见些东西。 灯光余晖的边缘,大都被黑潮吞噬。在那朦朦胧胧的混沌地带,果然蹲着一个“人”! 大腿绷紧,两脚分开。 双手撑在地上,出奇的大。 秉着先发制人的策略,我快速绕到后方,虚晃一枪,手中钢管戳了过去,直取对方胸膛。 这是有讲究的。 倘若是个活人,见我戳他面门,必会剧烈反应。胸膛就不一样,膻中穴是死穴,面积大,也不好躲。 砰! 虎口剧痛,五指酸麻。 我大呼一声,人就掀翻在地。 卫云飞听见动静,举起手电照了过来,一张布满鳞片的脸几乎贴在我面门。我呼吸一滞,耳朵瞬间清净,只有砰砰心跳。 呼。 那是一只石雕的建筑。 像蛤蟆,又像乌龟。 灯光照出来的部分很小,还有像蛇一样的圆柱体在地下延伸。我们几人围上去,确定是一个石雕。 年代古老。 颜色发灰,布着一层土灰色的苔藓,细节活灵活现,鳞甲、眼睛,都雕的极为传神。 鳞甲怪脸下,有血盆大口,半米多宽。地下冷不丁看见这种东西,就像镇墓的翁仲,足足能吓走三魂七魄。 任可闹了个尴尬,余教授却仔细研究那东西。 认为这只像乌龟又像蛤蟆的,是神兽赑屃。那么这里肯定不是空白地带,千年前,就有古人来过了。 由于后面有碎石山堆积,赑屃不可能是被河水冲进来的。 我们向附近寻找,除了这个怪物,再没有别的雕刻,也不知究竟有何象征。 “嘶。” 我轻轻啧嘴。 怪物的身后,缠绕像蛇的圆柱体,延绵百米,黑暗的地下让人有巨物恐惧症。 我道:“教授,这玩意应该不是赑屃,如我看的不错,它应该叫玄武!您瞧,龟甲鳞面,身负巨蛟,典型的玄武图腾。” 余教授皱着眉:“我也考虑过这种情况,但想想不可能。” “为什么?” “且不说玄武属于华夏信仰,西北早期供奉鸟图腾,对龟蛇并不祭祀。还有,按东南西北的概念,玄武属太阴为水,乃北方之祖,我们眼下却在西方,岂不是风马牛不相及?” 我仔细打量这尊雕像。 它太庞大了,超出了帝王陵墓的规格。 一个孤零零立在地下,周围没有别的附属建筑,确实也不太符合北玄武的概念。 我想到一种可能:“教授,咱们刚才游到这片河道,水就浅了。或许在千年前,水位还没那么高,这条路根本不是河呢?” “那会是什么?” “神道!” 余教授倒吸口凉气。 他拍了拍脑袋,很显然,我的猜测有可能,而且可能性很大。 从石壁到玄武神像,就是一条笔直宽阔的大道。很符合天子驾崩,开神设道,以享不绝的概念。 余教授说,风水他有所涉猎。 西方属金,色为白,该供奉玄鸟图腾,祀白虎,怎么会雕了玄武在这? 阴阳颠倒,风死水锢,这是大大的不吉利。 古代工匠如果连这都不懂,九族早被皇帝处死了。 我道:“风水之法,无非顺应自然,或以人定胜天之念,改天易命。我倒知道一种大邪大阴的恶毒局,叫‘嫠妇怨’,有八反四惧,故意违背风水常识,逆天而行,与我们遇见的情况很相似。” 倘若这尊石雕是玄武,我们身后的路是神道。 那么附近该有大墓。 通常来说,陵墓选择风水宝地,为了有利子孙,福泽后代,墓主人自己也能得道登天,享造化之灵气。 不排除墓主人死后遭到清算,仇家为了让他永不超生,而设下“嫠妇怨”。 以大邪之术,咒墓主魂飞魄散,家族死绝。若非杀妻灭子之恨,旁人绝不敢以此逆天之术,招惹因果。 西方设玄武,惧水为不出。 乃吞风止气,断祖吞龙,大凶大邪,必属刻意为之! 余教授认可我这种说法。在沙漠绿洲,我们见到鸦鸣国施以除忆诅咒的“帝渐”家族。沿暗河见到嫠妇怨,合情合理。 看起来,千年前的鸦鸣国爆发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动乱。 有亵神杀王的大逆不道的人。 那场动乱,直接导致鸦鸣国从历史上消失! “小夏,假设附近有陵墓,会不会属于被抹杀的‘帝渐’家族?如果是,这可是本世纪最大的考古发现,我这把老骨头能看一眼,死了都值。” “教授,您别说丧气话。光看一眼哪够,不得写几十篇论文和报告,不然世界人民怎么知道这个大发现?” “写,当然要写!” 提到鸦鸣国,余教授就亢奋了,比我还有干劲。 我在附近转了一圈,发现一点问题。 后面的碎石山,应该是修建陵墓产生的废料。石头不是天然形成,有方有圆,明显是施工切下来的。 附近除了这尊玄武邪神,再无别的人工建筑。 纵然这尊玄武三分之二埋在地下,重百吨,那也不至于产生这么多废料吧? “玄武惧水负肩背,天恨一,地灭五,山川葬尸龙来衔,龟龙具死,死在九”我缓缓念出遁甲开山图的口诀。 这“嫠妇怨”,乃风水大邪。 不单墓主全家死绝,魂飞魄散,就是施术之人,也遭反噬,十八代不得好死。如此深仇大恨,墓主究竟干了什么事。 神道尽头的陵墓,又在何处? “有了。” 我看到玄武大张的血嘴。 不待余教授分析,便把手伸进去,在狭窄的空洞捣鼓一番。玄武嗓子眼的地方,我摸到一只锈蚀的青铜圆环。 用力一拉,原来墓道入口就在玄武嘴里! 第五百三十三章 嘎巴拉 秦功的伤势很严重,人已经昏迷了。我提出任可他们原地照顾,我进去探探有没有出口。任可说什么都不敢,她实在是怕了这个地方。 卫云飞和魏业也不同意,认为我过于冒失。 经过激烈讨论,卫云飞和魏业轮流背着秦功,任可和余教授在一块,我打头阵。 想我下的大墓不少,纵然没了胡子不易,独当一面不是难事。便爬进玄武的嘴里,往巨兽肚内探索。 这一钻,当真别有乾坤。 玄武的肚子里,是一片枯竭的地溶腔。 在亿万年前,这可能是一片内海,因火山爆发,大陆抬升形成了沙漠。礁石下的海水在亿万年内枯竭,形成了复杂的蜂巢溶洞。 玄武是入口。 从嘴爬进去,相当于被玄武吞了,我们一同成为墓主的陪葬品。 里面空间极大,不断往地下延伸。周围打磨光滑,我踩到地面,很多柱状物体,是天然的石林。 大大小小数千根。 小的也有三人合抱粗,仿佛地下立着一片金箍棒。 石林之中,还有古海洋侵蚀的水波纹,层层叠叠,极为梦幻。黑岩之中,铸着白骨化的海洋生物化石,脚下一条神道继续向前,延绵不绝。 岩石陆续消失。 除了石林,脚下开始黏糊糊,多了很多黑泥状物体。踩上去颇有水分,像发霉的海绵。 余教授说,海水退去后,少部分外骨骼生物成了化石,微生物和鱼类集体死亡,它们的血肉在千万年后并没有完全分解,形成了这片“肉地”。 脚下黑泥极为肥沃。 一勺子,比一袋肥料都猛,种地一流。 越往前面走,黑泥越稀。里面黏糊糊湿漉漉的也不是水,我看了看,好像油脂一类的,又滑又稠。 “夏哥,你有没有一种感觉。”卫云飞在后面叫我。 我回过头,他道:“我们从玄武嘴里爬进来,现在在这只巨兽的大肠里。” “你想象力真丰富,现在不是说恐怖故事的时间。”我板着脸,肉地到后面又逐渐硬化,脚下开始出现人工打磨的石板。 卫云飞回头看了一眼肉地,有感而发:“刚才走在上面,我觉得这片黑泥有生命,像人呼吸那样,还有悸动从脚心传到我的大脑。” “但愿不是妖魔鬼怪吧。”我并不想纠结这个话题。 任可扶着余教授,在肉地踩到一些黑色,类似石头,但一踩就碎,说是某种虫壳更合适的东西。 余教授让任可别讲出去。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一团腐化的东西掉在任可面前。任可还没吓到,疑神疑鬼的卫云飞就慌了。他背着秦功,秦功被他一甩,摔进了肉地里,人就没了。 我们吓坏,赶紧伸手去泥里捞。 黑泥带着一层油脂,很腥,也不知道算不算石油。总算把秦功从泥里挖出来,卫云飞急忙道歉。 他用蜡烛一照,从上面掉到他面前的东西,是一只人手! 早就干化成壳子。 指甲开裂,指尖呈旧棉花爆炸。 我举起手电照上去,在一片参天石林的分叉处,离地十几米高,趴着个黑糊糊的东西。看着,应该是一具尸体? “你们在这,我上去瞧瞧。” “太冒险了吧。”任可拉住我。 我道:“倘若有前辈比咱们早来过,说不定能发现一些线索,想起来,咱们也不孤独了。” 我手脚并用,爬上石林。 石林很滑,地下千万年造化才长这么高。这片石林的根基,来自白垩纪后期的原生地质层,上面连化石都没了,只有一层碳酸结晶。 我爬到分叉的地方。 手电一照,那果然是一具尸体。 就是,就是太诡异了! 并非古人,标准的现代人,死亡不超过五十年。我为啥敢这么笃定?因为尸体身上穿着潜水服,后背还有两个氧气瓶! 这太穿越了。 尸体卡在分叉的地方,像搁浅困死的。此处还是海洋的时候,恐龙都没来得及称霸地球,怎么会有潜水员死在这。 我将尸体推了下去。 尸块四分五裂,氧气瓶也瘪了。 那身潜水服还完整,摸上去略有弹性,料子不错。 “这个人,好像就是咱们国家的人,这种子弹式水肺和呼吸器,在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一度在国内普及,后来就停产了。小夏啊,咱们如今落难,但纪律还是要有,怎么能破坏这位前辈的遗体?”余教授数落我。 我痛快认错。 说下次我换个方法,把这位从林子上请下来。 余教授并非老古董,转头去研究那具尸体。潜水员死在这,确实离谱,这离地下暗河几公里,就算几十年前,也不能有水啊。 没找到证件。 但可以肯定,属于官方人员。 几十年前搞到潜水服和水肺,那就不可能是一般的游客。 由于尸体摔碎了,看不出死法。断裂的嘴唇发黑,应该死于中毒,或缺氧。没看出个所以然,我招呼众人继续往前走。 肉地尽头,石板路宽大。 一座外壳像昆虫的庙宇出现。 周围不封不树,看不出陵墓所属何人。 庙宇像蝉,和香江那处一样,用螺壳堆砌而成,占地百平米,极为不凡。 姑且称之为“蝉庙”。 庙前并无石碑或匾额,年代古老,灰蒙蒙积了层灰烬。看到跟鸦鸣国有关的建筑,余教授高兴不已,连饥饿都没了。 这座螺蛳建筑,绝对属于鸦鸣国时期。 应该是灭国前修建的,属于末法时代,人一看见蝉庙,就产生浓浓的哀伤和悲凉。 庙宇没有门。 用尸体堵死了入口。 尸墙破损,显然有人进去过,不知道是不是潜水员的同伴。 事情愈发匪夷所思。 余教授打包票,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国家还没有经费大规模考察西域,更不可能派出潜水员在沙漠考古,那太扯淡了。 水里发现潜水员尸体,那还好解释。 尸体出现在石林上,难不成飞上去的? 我想到一种可能。 倘若这事跟部队有关,那位潜水员是军人,出于某种特殊研究在沙漠游泳,那余教授不知道就合情合理。 进入蝉庙。 螺蛳壳钙化,里面雪白无垢。 当中站着一个“人”,双手张开,动作夸张而诡异。 人已白骨化。 骨骼关节被细小的金属丝线打孔连接,因此还保留“人”的身躯。让人惊悚的,死在蝉庙的这具白骨,简直能被当做妖怪。 它的骨骼很大。 手臂比普通人大腿粗。 尤其它天灵盖的骨骼,很厚,大概有五公分,人类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厚的骨殖,就是骨质增生病变也不可能。 如此厚重的骨骼,这种人很难适应地表环境,会因骨骼重量把自己累死。 我感到匪夷所思。 余教授表示他也没见过。 蝉庙的地面凹凸不平。 我用鞋子蹭掉灰尘,地砖竟是一张张经过特殊处理,类似琥珀密封的人脸! 有男有女,年龄不等。 或恐惧,或哀怨,或愤怒,或谦卑。 那些脸的表情被完美定格,铸在浑浊的油脂中直至凝固。脸是在人活着的时候扒下来的,为了保持表情鲜活,连麻药都不会打。 我彻头彻尾感到一股寒气涌到脑门。 我们踩着一地的人脸,去看一具有严重骨质增生的骷髅。 怪,真怪。 蝉庙内不存在任何文字记录,也没有壁画、符号表述这具尸体,还有地上这些人脸的身份。 从螺蛳建筑来看。 此地与鸦鸣国,乃至绿洲被螺蛳撑死的尸体,有密切关系。 这具白骨,可能就是被处以除忆诅咒的罪臣。犯下有史以来无法想象的滔天大罪,不仅家族遭到残酷抹杀,他本人更囚死在蝉庙内。 “不,这不是罪臣,应该是罪臣的儿子之类。”余教授看过尸体,有了判断。 “教授,你有发现了?”我问道。 余教授点点头。 确凿说:“鸦鸣国最大的罪人,被称为‘黑鸦金王’。传说这位黑鸦金王天生异象,有三眼,这具白骨虽然怪诞,可它没有三眼,也不具备巫师常年演奏乐器,精雕细琢的手指。它应该是罪臣的直系亲属,工匠用这种方式,诅咒其家族断灭后代,永不超生!” “罪臣的儿子?” 这具白骨的骨骼比正常人粗三倍。 尤其宽厚的天灵盖,最厚处接近五公分,比牛骨都离谱。 余教授学识渊博,很快指出尸体的“破绽”。原来,其余骨骼可以变粗,牙齿是没法变的。 在畸形粗大的脑袋里,一排细小牙齿,还有换牙长牙的痕迹。 从牙齿磨损和生长的情况看,这也就是一具十二岁左右的小孩尸体,余教授猜测为罪臣的儿子,倒也合情合理。 任可结结巴巴:“可,可它的骨头,为什么这么厚。肋骨长在一起,像盾牌一样。” 余教授抿着嘴:“大概跟某种祭祀仪式有关。” 我心中有了想法,没有说出去。 总感觉余教授有意犹未尽之处,我犯不着知无不言。 据我所知,倒有种办法,能让人的骨骼变粗。那就是骨折,不断的骨折!骨折后再愈合,钙化堆积伤口,骨头就会变粗。 在藏区有类似的习俗。 制作“嘎巴拉碗”,需要人的天灵盖。以此物为器皿,进行醍醐灌顶的密宗仪式,据说天灵盖越厚越大,灌输效果最好。 最出名的嘎巴拉碗,应该是元朝杨琏真迦盗宋陵。 宋理宗天生头颅比常人大出两圈不止。 杨琏真迦见理宗尸身不腐,头大如斗,便以铁枷负尸,将尸骨倒挂槐树上,沥干其中水银,由大元国师八思巴制成嘎巴拉碗,奉为神器。 我想,理宗皇帝头骨再奇异,远不如蝉庙内罪臣的儿子。 比巴掌还厚的头骨,那么大的天灵,制成碗绝对比任何嘎巴拉还要神异! 第五百三十四章 二十七年蝉 细想想,这可有些恐怖了。 要把一个人的骨骼变那么厚,那经历的全身骨折至少要二三十次,骨折后愈合,再折断,人会活活疼死,根本无法存活。 不知经历了什么,罪臣儿子骨折了几十次不死,骨质越来越粗。 工匠便修了蝉庙,将罪臣儿子锁在里面,企图困死他。按理说,它应该变成粽子,或品相不错的干尸。 干尸在西北常见,变成骨头才罕见。 可骷髅上一点皮肉都没有,比狗舔的还干净。 我心里发虚,认为蝉庙不宜久留。余教授却说,这对研究鸦鸣国神秘信仰和仪式,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招呼卫云飞他们,对这做好记录。 地面的人脸地砖愈发清晰。 下面没有头颅,脸皮是从脑袋硬扯下来的,边缘还有棉花状的破碎地方。这些脸长相各异,没有血缘关系,应该不属于罪臣的“九族”。 把脸埋在蝉庙,封在油壳内,又有啥说头? “老师,你快来看。” 卫云飞和魏业叠罗汉,二人才高出罪臣儿子一头。 指着骷髅顶部,卫云飞道:“它的天灵盖有人工打磨的孔洞,拇指大,很像唢呐的气口。” “哦?” 余教授瞎猜:“有可能鸦鸣国认为,人死后魂魄从脑门离体,所以需要打孔,方便灵魂解脱肉身。呀,这可是一个大发现。先秦以前,我们的先民还认为人的灵魂乃至思想源于心脏,医学发达后,才意识到源于头脑。这样说来,鸦鸣国非常先进,并没有想象中的野蛮。” 我道:“你们两个快下来,这样做太危险了。” “哦哦。” 卫云飞在上面一晃,呛到一口尘土。 我眼睁睁看他打了个喷嚏。 喷嚏又大又响。 砰! 吹到骷髅脑门上,气流涌动,顺着顶部那个孔洞就进去了。 嗡嗡。 随着气流涌入脑门,骷髅说话了,口齿中爆发悲鸣,整个蝉庙都在摇晃。那种声音,犹如夜猫子,哀怨缠绵,让我恨不得拿菜刀砍人。 我们几个站不稳,全部瘫坐在地。 好在卫云飞的喷嚏没有持续太久。 就是几秒钟,我们在死亡线走了一遭,魂魄都散了一半。 我第一个反应过来,急忙用纸条堵住耳朵。云上天音,这反复骨折,导致骨骼粗大的罪臣儿子,并非单纯为了折磨它。 它还是一件乐器! 没错,这堆白骨是乐器,天灵盖上的圆孔,就是吹奏乐器的哨子。 这时,我感到后背滚烫,简直要烧起来。解开背包一倒,当中甩出一个叮当乱响的铜片,正是螺蛳城的鸦锣。 鸦锣掉地上,噼里啪啦爆发动静,居然与骷髅发出的哀鸣形成契合之音。 但这种契合,还欠缺一部分。 或者说,鸦锣、骷髅,只能代表鸦鸣国的一部分乐器,还有一部分没有出现。所以听起来,让人心里空落落,始终不完美。 “这是何物?” 余教授吃了一惊。 鸦锣在蝉庙有了共鸣,可见本就是此地的祭物。 我尴尬不已,连忙解释起前因后果。略掉了一部分。我把责任推到吴老板身上,他想占有鸦锣,姚俞忠、卫老板,也有这个打算。 我是保护文物,请人造了个假的,把真的随身携带。 余教授埋怨我,问我为什么不早说。 我干笑几声,说这件事是近期发生的,还没来得及交代。再说,我也没藏着掖着啊,这不拿出来了。 余教授小心翼翼捧起鸦锣。 幸好这东西没摔坏,否则他能骂死我。 拿放大镜看了好一阵,余教授爬到卫云飞肩上,去看骷髅顶部的哨子。两下对比,余教授得出结论。 “这鸦鸣国生活在地下极深之处,从生到死,不知太阳月亮为何物,也就用不到眼睛。他们靠声音交流,以‘礼乐’治国。声音就是生命,是鸦鸣国的全部。听名字也知道,乌鸦的叫声就是信号,这个国家一直在等待某种声音!” 我道:“那跟鸦锣有啥关系?吴老板居然没跟您交代,可见这个人藏有私心,在利用咱们。” 余教授没接话,完全被鸦锣给吸引了。 他说他也不清楚鸦锣的材质。 包括这具骨骼很厚的骷髅,都不是普通材料。 他推测:“古代的乐器并没有现代那么繁杂,总的来说,就是吹、拉、打,三类。骷髅是用吹的,鸦锣是用打的,那么还缺一个拉。三种乐器凑齐,在蝉庙演奏,也许就能听到鸦鸣国祭祀的古乐,重现鸦鸣国世世代代守护等候的呼唤!” 说罢,余教授问我,可有什么头绪找剩下一件乐器。 我表示无能为力。 鸦锣出土在千里之外的香江,除了一座螺蛳城,再没别的线索。沧海桑田,鬼知道剩下一件在何处。 我劝余教授死心,多想想怎么脱身,这辈子只怕找不到剩下的那件乐器。再说了,鸦鸣国那么邪性,守护的声音怕不是啥好玩意。 余教授完全着魔了,对我的话置若罔闻。他试着敲击鸦锣,吹奏骷哨。那种声音揪心揪肺,我们感到恶心,暴戾。 连卫云飞都忍不住,请余教授别再捣鼓了。 这时,蝉庙外窸窸窣窣,不断爆发踩碎黄豆的声音。 咔,咔咔。 声音之密集,竟从地下传出! 我探出蝉庙一看,走过来的“肉地”千疮百孔,不知被什么东西扎破了。地面如蜂巢密密麻麻,有什么在呼吸,黑泥一起一伏,不断收缩。 我脑门发汗。 定是鸦鸣国的乐器,将地下什么东西引了出来。 蝉庙没有门,留在里面很危险,我急忙招呼众人逃跑。余教授抱着鸦锣,要卫云飞把骷哨带走。 骷髅的脑袋有脸盆那么大。 几十斤重,卫云飞和魏业只好抬着走。 我急得脑门喷火。 嘴巴一张,身后巨响,一股黑气冲开肉地,直直涌到石林顶部。孔洞钻出一群黑色的金属甲壳,呼吸着,蠕动着,不知多少。 嗡嗡嗡。 我听到昆虫振翅的声音。 地下黑黢黢的,手里电筒不顶用,我只看见一群拇指大的蟑螂朝我们飞来。我头皮发麻,差点没恶心死。 黑潮冲到蝉庙,往我们的鼻孔、耳朵爬。 我们摔了个倒栽葱,不得已退到庙内,把衣服脱了,堵住庙门。外面不断传来撞击声,从肉地爬出的昆虫越来越多。 甲壳噼里啪啦像冰雹砸落,昆虫刚刚钻出来,肉还是软的,一捏就是一汪血水。 余教授道:“这是西北的二十七年蝉,天啊,竟有这么多。看来这些蝉跟螺蛳一样,是鸦鸣国的食物来源,被赋予了神话一样的图腾。” “这玩意要吸血!” 我撕裂了鼻膜,才把那只黑蝉抠了出来。 这些蝉饿疯了。 从肉地的泥下钻出,一遇空气就脱壳。不单单攻击我们,饿疯了的蝉自相残杀,下颚一根吸管,一吸就是一两血。 余教授喊道:“西北沙漠之中,物极必反,生活着二十七年寒蝉。它们一生都钻在地下靠近水脉的地方,躲在蝉蜕里像婴儿沉睡。一旦被唤醒,几分钟内就会死去。它们的生命被誉为昙花一现,等待二十七个春秋,只为一瞬破壳而出,繁衍后代。” 寒蝉平日僵死,缩在潮湿的泥层下宛如石头。 它们的一生既漫长又短暂,一万天的暗无天日,与世隔绝,只为弹指一挥的瞬间。 定是鸦锣和骷哨唤醒了它们。 也许,鸦鸣国靠声音诱寒蝉破壳,趁机捕捉,以此获取食物。我们无意中还原了狩猎现场,那些寒蝉疯了,由于我们缺少最后一件乐器,它们开始攻击我们。 “寒蝉没有眼睛,它们怕火怕光。”余教授喊道。 我刚掏出打火机,硬生生塞回去:“不能点火!这片地下布满了古生物的油脂,一遇火星就炸,绝对不能有火。” “那,那。” 卫云飞一下就僵住了。 透过蝉庙的缝隙往外,肉地中心炸开大团紫红色圆球,以烈火燎原之势扑面而来。 有人在外面点火! 我差点没晕过去,到底哪个王八蛋丧尽天良。 石林之上,有人飞檐走壁,穿着黑衣看不清特征。此人绝不是胡子他们,明显要置我们于死地。 我狠狠拍了卫云飞一巴掌,让他回神。 蝉庙地面油脂极厚,烧过来神仙都挡不住。破茧的寒蝉接触空气,在厮杀交尾之后迅速死去,蝉尸之多,竟将火墙塞住,使之不能蔓延。 我拉着余教授爬出蝉庙,往反方向逃去。 地下迅速升温,汗水在皮肤顷刻就干了。我们在逃命,寒蝉也在逃命,黑潮将我们撞倒,一大片寒蝉振翅掠过。 热浪迅速蒸发了它们身上的水汽。 地下弥漫一股酸味,最恐怖的,还是那大火毫无遏制之势。已经能闻到烤蝉的香味了,说不定待会还有烤人。 我们一个劲往后跑,万幸地下空间极大,还有避难场所。 眼瞧寒蝉组成黑墙挡了火海,纵火人并没有就此罢手。他在石林飞跃,像猿猴矫健,蹬着石壁跃至我们头顶,再次抛下火苗。 我们从肉地走过来,身上沾了一层油腥。 黑泥膏比油脂还易燃,火星一碰,卫云飞就化为炉火跌在地面。他拼命打滚,嘴里发出烧开水的咆哮,震耳欲聋。 魏业吓坏了,脱了裤子用布料抽打卫云飞身上的火苗。 火星飞溅,将他的皮肤也引燃。 我拉着余教授不让他过去,两个人完全被火焰吞噬。烧死绝对是一大酷刑,而且人没有那么容易休克。 灼烧产生的疼痛不断刺激人的大脑,从挣扎到死亡,时刻处于清醒状态。 其疼痛无法言喻,甚至会将脸颊乃至手指硬生生扯碎,乃至眼球都会弹出眼眶。 “拿水来。” 周围浓烟弥漫到难以呼吸的程度。我喊了声,嗓子就哑了。 任可递给我一壶水,我并没有直接泼上去。这个时候,一壶水泼两个火人,没有一点作用,反而会加速卫云飞他们的死亡。 第五百三十五章 国鬼 我把水倒在地上,用湿润的泥沙去拍火。 纵火人见状,再次从石林空袭。他好像不是人,脚上长了吸盘,不然绝不可能在垂直的岩柱来回攒动。 “狗东西!” 见他又要放火,我心中愤怒到极点。 竖起拇指,略作瞄准,我将手中电筒丢了上去。那人侧身一避,趁他全神贯注之际,我接连甩出两枚石镖,直袭对方面门。 对方惨叫声,从石林摔入火海。 他这一摔天塌地陷。 将寒蝉尸体组成的防火带砸破一脚。火海像液体一点点溢过蝉尸堤坝,蝉庙附近的地面完全被点燃了,包括螺蛳修葺的庙宇一并化为焦炭。 寒蝉祖祖辈辈活在泥下。 如此高温,泥土烧成陶瓷硬块,绝了虫卵。无数寒蝉万念俱灰,为种族延续,克制对火和高温的畏惧,以潮水之势扑向火海。 以身饲火,灭其根源! 人被火焰吞噬,没十几分钟烧不死。卫云飞和魏业还在满地打滚,血管从皮肤下爆开,鲜血带着腐臭味飘散四周,皮肤像丝袜卷曲,一层层可以脱下来。 湿润的泥沙终于把他们身上的火盖住。 两个人血肉模糊,只有鼻孔还在动,不断往外喷白气。 纵火人从蝉尸当中爬出来,在地里挖了挖。奇怪的是,这人身上并没有火焰,也没有被灼伤。 我大感意外。 那人浑身罩在绿色的工作服里。 因常年没有清洗,绿色已经和黑色一样,只有一些缝隙能看到本质。只靠一层污垢,不可能挡住毒火。 我心中生异,抄起钢棍冲过去,要抓对方问个究竟。 见自己暴露,纵火人扭头遁入火海。万条烈焰吞了寒蝉,无数蝉儿悲鸣,裂翅焚壳化为乌有。唯独那该死的王八蛋,踏火如履平地,愣是毫发无损! 对方逃的飞快,转瞬不见。 我停在他刚才挖掘的地方,发现泥土之下,有七八个类似黑色灯泡的植物根茎。 火焰蔓延,唯独烧不到这边。根茎被高温烘烤,带着股药材的清香味,我当即心头一喜,暗道卫云飞他们有救! 这玩意叫乌灵参。 治烫伤烧伤堪称一绝。 蝉庙前的乌灵参,是从地脉钻出来的,那人摔入火海,竟能马上找到避火至宝,莫非也是寻龙点穴一脉的高手? 乌灵参并非植物,实际为有机物在半腐烂密封状态下,形成的菌核。 想是每二十七年,便有寒蝉出壳,繁衍之后立即死去,身死壳烂,久而久之形成肉地,泥下多有乌灵参滋长。 难怪那人敢纵火,不担心同归于尽,竟是有这些乌灵参做依仗! 我连忙从土里扒了几十颗,一串串提起来,让任可捣碎了,将汁水敷在二人身上。又取了老参根,让二人服下。 褐色汁水一涂,被烫落的皮肤就粘回去。 血止住了,命也保住了。乌灵参本身就是菌核,涂了它的药水,感染概率极小。一番折腾,总算保住二人性命。 蝉庙一头,无数寒蝉前仆后继,悍不畏死。 不知焚了多少身躯,才将火海扑灭。我心道是非之地,万不敢久留,便扶起瘫软的余教授,招呼几人起来逃命。 一手扶人,一手抱着骷哨,跌跌撞撞走了百米,滚烫的热浪冷却了,身后静悄悄的。 我心道不妙,回头一看,便目瞪口呆。 卫云飞和魏业不见了。 任可站在黑暗里,眼睛直勾勾往我这边瞧。 我心中没由来冒出股火气,刚要叫他们过来,谁知任可扭头就往黑暗跑去,根本不在意我的警告。 我和余教授愣住了。 我下意识要冲过去阻止任可,衣服被人一扯,绊住了脚。 “夏大哥。” 秦功哆哆嗦嗦立在我身后,不知道怎么过来的。 我心中打突。 秦功明明不省人事,怎么眼下活蹦乱跳了。余教授拿过电筒,往秦功脚下照去。 接着他喊道:“秦功,你怎么没有影子!” 我大骇,看来秦功并非活人。 谁料秦功反问一句:“你们不也没有影子?” 我才发觉附近很黑。 不同于古墓的漆黑,乃是混沌寂灭的状态,连石林都不可见。我护住余教授,上下打量秦功,秦功脸色蜡黄,精神状态相当错乱。 讨厌被我们这么注视,秦功骂骂咧咧,突然触电般笔直,嘴里喷出几个字:“他来了!” “谁?” “就在你后面!” 脊背刮来冷风,一道寒气直逼我大椎死穴。饶是我身经百战,此刻也反应不过来,不得已推开余教授,扭身结结实实挨了下。 胸口一陷,我便飞了出去。 口鼻遭到气压捶打,仿佛爆裂,流出大量鲜血。 对方袭击了我,弯腰去捡地上的骷哨。那是供奉在蝉庙的祭物,应该跟打开鸦鸣国的神秘门户有关。 余教授年迈,面对此情此景根本无法阻止。 本以为对方要得逞,不想混混沌沌的秦功突然发疯。他双目赤红,有种鬼上身的狰狞,大手拍住对方肩膀,与那人扭打。 纵火人三番五次要杀我们,我也动了真火,从地上爬起,加入战团。 那人身手矫健,用的居然是巴西柔术的路数,下手阴毒,专锁关节,攻死穴。秦功不知疼痛,身上挨了几下,换普通人早废了。 我看秦功和纵火人都有问题。 那纵火人浑身冰凉凉,愣没活人的阳气。 拖住余教授衣领,我一跺脚,就想跑路。余教授不愿放弃学生,他抱起鸦锣砸过去,结结实实焊在纵火人头顶。 纵火人脑袋一瘪,趴地上没了动静。 秦功疯疯癫癫坐起来,嘴里爆发女人凄厉的呼声:“他死了,他死了,啊,没死,我们要死了,我们会被他害死。” “你是不是疯了?”我忍不住问。 余教授泪流满面,没想到几个学生搞成这幅模样。 说话间,纵火人从地面爬起,又来抢我们手里的乐器。我愈发笃定对方并非活人,当然,秦功怕也有些问题。 “余教授,你和秦功快走,我来断后!” 指望这帮老弱病残和歹徒搏斗,无异于送死,我主动承担这个任务。 余教授吓呆了。 半晌才扶起秦功,动作迟缓。我心中焦急,那纵火人却停下,翻着死鱼眼。对方罩在工作服里,除了眼连头发都没露出来。 “余教授?哪个余教授。” 对方问了句。 秦功的脑子似乎真的出了问题,口齿不清喊道:“还几个余教授,当然那个余教授了。” “那你可知左教授?” 对方没头没脑问了声。 我心道,怎么又冒出个左教授,是不是还有个右教授,前面再出个上教授。 谁料余教授非常激动,连忙追问:“左山风那老鬼吗?” “呼。” 纵火人没再攻击我们。 半晌,他突然跪下,泣不成声:“我就是左教授的学生,呜呜,多少年了,我终于等到组织来接我回家。” 说罢,对方脱掉脑袋的面罩。 一张东方面孔露出来,皮肤黯淡无光,与布满灰尘的死尸没有两样。 我心中戒备到极点。 对方突然跑出来认亲戚,打死我都不信。 谁料余教授这种学究非常天真,主动走上去扶起他。那么近的距离,出了事我根本没办法斡旋。 余教授道:“我,我好像见过你,你是左老鬼的关门弟子,叫,叫陆。” “陆博学,就是我!” 纵火人点点头,喜极而泣,说没想到真是余教授本人。 秦功傻愣愣坐在地上,鬼上身似的,发出阵阵冷笑。他脑袋在渗血,可能刚才逃命过程伤到了脑垂体。 “等等余教授,这个自称陆,陆什么玩意的,刚才想放火烧死咱们,眼下卫云飞他们还生死不明呢。” “这都误会,我以为你们是那帮苏特务。”陆博学说话古古怪怪,仿佛活在上个世纪。 余教授泪流满面:“你失踪有三十年了啊,怎么在这。左老鬼,唉,到底咋回事,我永远忘不掉左老鬼的死!” 陆博学主动放下武器,跟我道歉,说刚才属于误会。 我不是小孩,对方哄我几句我就信了。 余教授听到左老鬼的名字,失去了自我判断,缓了一阵才想起还有三个学生下落不明。 陆博学摇摇头,说这件事他无能为力。 秦功又发疯了,喊道:“死了,都死了,我看见他们的尸体了,就在你们脚下。” “别乱说,否则我把你绑起来。”我威胁一句,随即让陆博学老实交代。 陆博学叹了口气。 他脸上满是胡茬,头发的油脂结成绳索,皮肤坑坑洼洼。他就那么坐着,像一具尸体,半晌才开了口。 “余老,这件事说来话长,这些年,我一直告诉自己要坚持,就是为了等这一天,向组织证明清白,并把老师的科研成果向组织汇报。那么,我们的牺牲就有意义了。” “好孩子,别着急,你慢慢说。” 问了卫云飞他们的下落,陆博学表示,他们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出现了。这并非他杀了卫云飞等人,而是这地方有问题。 蝉庙附近,有一只可怕的东西。 任何进入这里的人,都将被它盯上,哪怕死亡也不会停止。 事情,还要从三十年前说起。 不,时间甚至更早,差不多在建国后不久。部队大规模打击西北的土匪和流寇,国际形势复杂,不知多少敌特对西北边陲蠢蠢欲动,暗中煽动叛乱。 那个时期,财政捉襟见肘,考古工作几乎没有任何进展。 最早接手西北考古大局的,是余教授的忘年交,左山风。也是一名教授,但成分不是很好,早先在特科一组效力。 听到“特科一组”几个字,连我都不得不摁下对陆博学的敌意,听他说下去。 第五百三十六章 黑鸦金王 原来,早在民国初期,史学家整理敦煌遗书,便提到西北之边,天山之下,有一个古老的国度,是西域文明的老祖宗。 这个国家在地脉极深极深的位置,风俗文明乃至饮食,皆与中原不同。 外国称之为“鸦鸣国”。 特科一组曾认真考察过这段记载。 倘若历史上真的有这么一个古国,可以供几十万人长期在地下居住,将对当时的世界格局产生重要影响! 然而接下来的几十年,整个西北的考古工作几乎停滞不前。 基于当时政治,环境,国际影响,西北受到境外势力关注,有的来自北方,有的来自西方。 差不多到了六十年代,我国在西北荒漠成功试爆了核弹,国际关系突变,后来冷战介入,老毛子试图与国家降温,以缓和当时战云密布的北方战区。 曾提议,由老毛子提供技术,国内选拔人才,考察古籍中记载的“鸦鸣国”。 老毛子无利不起早。 鉴于当时的国际关系,上层断然拒绝了。 为怕老毛子派遣特务,便紧急组建了一支考察队,把还在蹲牛棚的左山风找来,带领一批科考人员,进入“地球之耳”。 从地图俯瞰,干涸的罗布泊宛如一只人类的耳朵,在苍茫大地之上,倾听宇宙的声音。 特科一组推断,认定鸦鸣国就在这只耳朵的耳洞深处,古国确实离地面极深,也不知借助什么手段挖穿了地脉。 时间紧迫,来不及多做准备,左山风就带着队伍出发了。 我心中疑惑。 既然鸦鸣国在罗布泊,为何余教授要来鸣沙。 谎话编不下去,余教授干笑几声,说这出于保密条例,他的目的地,本来也是罗布泊的,计划由鸣沙走拉克乙河古道,进入罗布泊东端,抵达地球之耳的耳郭区域! 沙漠没有明显界线。 从鸣沙进入罗布泊,比较掩人耳目。 “后来呢?”我问道。 左山风叹了口气:“后来?老师和同学们,把鸦鸣国的真相发掘出来了,成功只差一步。没想到,队伍竟然隐藏了北方的特务。他炸毁了通道,我们逃亡,进入了暗河,希望借暗河回到地面。对方接了死命令,一定要除掉我们,就在蝉庙附近,我们和他打了一场遭遇战。保卫班的同志全牺牲了,我和同学被迫拿起匕首。” “混战中,更可怕的事发生了!” 余教授安抚陆博学,相信了对方的鬼话。 我则以审查犯人的目光盯着对方的脸,希望从脸上找到撒谎的破绽。 “余老,这位朋友,你们知道‘魕’吗?” 余教授愣了愣。 他并非研究文字方面的专家,这显然是个生僻字。陆博学嘴角一勾,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我冷声:“吴人鬼,越人魕。魕是鬼的一种,从《说文解字》来看,比鬼更高级一些。古人除了祭祀神,还会祭祀鬼,而一国之中,能和神并列的鬼,就叫做‘魕’,可以理解为国鬼。” “这位朋友见多识广,佩服。”陆博学企图跟我套近乎。 我不吃这套,让他继续。 陆博学瞬间严肃了,幽幽说了句:“蝉庙内,就有一只魕!它就是鸦鸣国的国鬼,冤死之鬼,怨气冲天,影响着方圆十几里。” 鬼神之事,从一个几十年前的科考队员口中说出,着实荒谬。 精神失常的秦功又闹起来:“他说假话,假的,都假的。” 陆博学顿时有了杀气。 余教授制止秦功的胡闹,继续追问。 陆博学笑眯眯,一脸和蔼:“这是我们老师得出的研究成果。鸦鸣国的权贵死后,不置棺椁,要把尸身做防腐处理,放在庙宇供后人瞻仰。这间蝉庙,就是鸦鸣国冤死的人,怨气最大的那一位的庙。” “古书称其为黑鸦金王,为‘帝渐’一族!” 这件事说出来,颇有志怪成分。 通常来说,能影响国家气运的冤案,死者魂魄不泯,就成了“魕”。这是一种介乎鬼神之间的存在,不死不灭,会对一国上至权贵下至平民,施以诅咒。 权贵百姓惧怕报复,把“魕”迎到太庙,和祖先一起祭祀,这就叫国鬼! 比方说冤死的伍子胥、吴起,乃至刘宋的檀道济,这些被冤杀的国家栋梁,都是国鬼,死后封神。 “说来话长,余老,若不是您来了这,碰见了我,这段历史悬案恐怕要永不见天日。唉,如今想起,都是泪啊!” 陆博学刻意卖弄他的存货。 我对此不感冒,催他快点。 陆博学眼底划过一丝阴森,在余教授面前隐藏极好。他若有若无对我和秦功做了个抹脖的手势,又换上一脸天真无邪。 根据左山风的调查,鸦鸣国传了九世。 末代鸦鸣国国王雄才大略,早年任用贤臣,开疆拓土,是一代英明之主。那个时期,鸦鸣国击败鬼方、犬戎,一举统一西北,能与中原王朝分庭抗礼。 然而大部分雄主晚年都难以善终。 与历史的车轮一样。 鸦鸣王晚年沉湎酒色,昏庸残暴,极喜弑杀无辜。 他有一个癖好,将活人的脸皮扒下来收藏。从刚开始处死犯罪的大臣,到动辄残杀身边的侍卫。 将滚烫的松油倒模一般,灌在活人脸上。 待松油凝固,狠狠往外一拉,一张鲜活的人脸就下来了,喜怒哀乐全在上面,活灵活现。 鸦鸣王弑杀的癖好越来越严重。 到后来,每日不取几张人脸,就浑身不舒服。 帝渐家族,世代为鸦鸣国巫师,掌管祭祀和献神,骷哨、鸦锣,都由这个家族制作,以此开启鸦鸣国的门户。 鸦鸣王残暴不仁的举动引发了公愤。 甚至娶了太子的新婚妻子为妃。 太子莫宇贤忍无可忍,买通帝渐家族地位最高的祭司,答应封他为“黑鸦金王”,请他施以巫术,诅咒父王暴毙。 莫宇贤工于心计,想出一招调虎离山之计。 他向父王告发巫师在举行诅咒,等国王将侍卫派去抓捕帝渐家族,趁王宫守备空虚,莫宇贤爆发政变,处死了自己的父王。 忠于国王的侍卫非常愤怒,由于王宫大门被封死了,他们放火焚烧都城,并屠戮了帝渐家族,无论老人小孩一概残杀。 太子继位后,将弑君的罪责归咎在帝渐家族身上。 出尔反尔,处死了祭司。 祭司阴魂不泯,化为“魕”向国内的人报复。太子惶恐不已,封祭司为“黑鸦金王”,允它永世统治地下,为冥界之主。 为了躲避魕的复仇,太子搬离了化为废墟的都城,带臣民回到地面居住。 谁料水土不服,没几年,太子病死,鸦鸣国从此分裂,化为大大小小的西域古国。这段历史一度成为禁忌,不允许以任何方式记载。 左山风复原了被抹除的文字,同时认识到,在地球之耳的深处,就是鸦鸣国的起源,祭司守护的门户所在。 当他准备向上面提交报告,回去汇报成果时。 潜伏在队伍的苏修特务出手,将队伍引入蝉庙,利用“魕”抹杀他们。 混乱中,左山风逃了出去,陆博学为了保护老师,被魕困在了石林。特务在混乱中,也不知死了还是逃了。 陆博学垂头丧气。 说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再见老师一面。 左山风是被一支地质考察队,在鸣沙发现的。这也是为什么,余教授一定要到鸣沙考察的原因。 昏迷了几个月,左山风身体出现异变,得了一种怪病。皮肤长出一层骨骼,将他整个人包了进去! 外科专家试图用锯子,锯掉那层骨骼。 左山风就会痛不欲生,不到几天,皮肤分泌液体,骨骼又会长出来。最后的一段时间,左山风昏迷不醒,靠一点意志力,将地下林林总总的事,以碎片化方式记了下来。 最后左山风死于基因异变。 怀疑受到了核辐射,或某种能影响基因的放射性元素。 当时国内不敢公布,认为是苏特务使用了生化武器所导致。除了左山风,队伍十九人连保卫班,全部下落不明,至今连尸体都未找到。 此事一度被列为绝密档案。 几年后,某彭姓专家进入罗布泊,寻找地球之耳的耳道,也离奇失踪。 这份档案在九十年代后,陆续解封。余教授接过老友的遗愿,誓要把鸦鸣国的真相发掘出来。 陆博学假惺惺说,他相信余教授一定会找到这。 所以他没有放弃,靠吃泥土里的寒蝉活了这么多年。 苏特务不止一个。 靠那些人留下的一点装备,陆博学硬撑着,也慢慢了解黑鸦金王的秘密。太子处死他,不单为了杀人灭口。 据陆博学形容,黑鸦金王掌握了冥府的钥匙。 钥匙打开了国家的秘密,所以他才会被杀! 说到这,陆博学顿了顿。 要想找到黑鸦金王的肉身,必须拿三件乐器,即骷哨、鸦锣、肉琵琶。根据乐器,演奏祭祀献天礼地的雅乐,即可打开蝉庙中的门户,进入无冥之界。 说罢,陆博学一脸贪婪,看向我手中的骷哨,以及余教授亲自保存的鸦锣。 他从身后一摸,取出一只粉红色,像新鲜割下来的婴儿肉的箱型乐器。那就是肉琵琶。据陆博学说,是从苏特务的尸体上捡来的。 我对此嗤之以鼻。 但陆博学一番话合情合理,逻辑上没有太大毛病。 余教授拉起陆博学的手,仔细看了陆博学的手掌,他点头:“没错,这手骗不了我,它属于一名光荣的西北考古工作者。” 说完,余教授问了许多关于左山风的事情。 从左山风来自特科一组,到左山风在特殊年代蹲牛棚,包括生活习惯,陆博学都回答的天衣无缝。 第五百三十七章 尺郭 左山风死于一种骨科疾病。 陆博学引诱余教授,除非去黑鸦金王守护的冥界看看,否则永远不会知道。 凡人进入蝉庙,必遭魕的诅咒直至死去,唯有集齐三件乐器,才能驱散魕对人的控制,进入无冥之界。 “小夏,你怎么看?”余教授回头问我。 我笑道:“这家伙刚才还袭击咱们,他的话不可信,说不定他就是那个特务,这么多年潜伏地下,敌人亡我之心不死。” “你怎么能凭空冤枉我!魕怕火,我点燃肉地,也是驱散魕的魔力。你瞧,火灭了,魕的魔力就控制了石林,进入黑暗就会迷失方向,所以我说那几个学生怕回不来了,除非我们进入冥界找到魕的弱点。” 余教授深以为然。 进入冥界一窥鸦鸣国,是他毕生夙愿,再说为了救人,也不得不配合陆博学的鬼话。 我心中不舒服,一时又不好再说。 秦功这时提出质疑:“石林上的潜水员尸体怎么解释。” 我道:“对啊,你们沙漠考古,带个潜水衣算咋回事。” “这。” 陆博学愣住了。 显然他对于出现的潜水衣尸体并不知情。 半晌,想了个蹩脚理由:“魕会影响人的意识,让人出现幻觉。也许那人死之前,看见了滔天洪水,才戴上水肺,结果反而把自己憋死了。” “呵。”我冷笑不已。 余教授摆摆手,当务之急,是打破魕对我们的控制。 从左山风到余教授,最早的源头,跟当时世界的两极局面有关。在缅北的野人山,我遇见的大大小小势力,也受冷战时期的思维影响,这二者会不会有联系? 想起陆博学一个读书人,居然精通巴西柔术,我越看,越觉得这家伙有问题,然而余教授完全被他的话给吸引了。 鸦鸣国,太子莫宇贤,除忆诅咒的黑鸦金王,多少历史谜案浮出水面,甚至教科书会为之改写! 陆博学拿肉琵琶,余教授拿鸦锣,我拿骷哨。 秦功碰伤了大脑,一会清醒一会迷糊,坐在旁边流口水,像小孩舔自己手指头。 根据陆博学的指示,我们用三种乐器,演奏了来自云上天音的“祭神之乐”!霎时石林振动,蝉庙复生。 那场大火仿佛不曾出现。 四下为之一空,如棉花纯净。 地面出现一副巨大的阴刻神像,为一巨人,两脚分开,膝盖弯曲站立,脖颈缠绕一条怒狞巨蟒,巨人吞鬼而生。 余教授说,这巨人图腾,独属于鸦鸣国的守护神“尺郭”。 身高七丈,生于地脉之下,朝食鬼,暮饮浆,如鸦鸣国一般不见天日,处在浑浑噩噩的幽冥不死不灭。 尺郭能吞鬼,想来对魕有一定压制作用。 石林附近的黑雾确实散去了。 没见到任可他们,左山风的事对余教授影响确实大,他急不可待催我们继续。演奏禁忌之乐,门户开启,蝉庙下,塌出一个入口,应对尺郭巨大的丹唇。 我们进去,就如被尺郭吞噬的恶鬼,万劫不复,永不超生! “走吧。” 余教授第一个钻进去。 陆博学对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他还踢了秦功一脚。 我瞥了陆博学一眼,进入门户,当中便有一尊石像,依山崖开凿。我们从蝉庙进来,就在石像大脚趾的指甲缝爬出,可想那石像何等巨大。 那就是一尊尺郭! 保持吞鬼姿态,巨大的身体蔓延整片崖壁,各种年代的岩石汇聚在它身上,像感染了皮藓一层又一层堆叠。 余教授分析,黑鸦金王化为了魕,臣民必不敢捣毁其肉身。 棺椁应该放在尺郭的脚下,永生遭到践踏,以此镇压魕的怨气。于是带我们爬到尺郭的脚底,果真有一具描金铜棺。 脚底距地面五尺不到。 我们只能弯腰猫进去,铜棺卡在缝隙,丝毫打不开。 陆博学说西域的棺材可以拉出来,像抽屉那样,并不是翻盖的。找了半天摸到活扣,往外一拉,铜棺中,果真仰面躺了一具古尸。 脖颈一条疤痕蜿蜒,极为狰狞。 头戴玄冠,身着彩衣,一手攥着黄金,一手攥着一张脸皮。古尸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周遭陪葬美玉珠宝,华光溢彩。 看脸上表情,威仪堂堂,不怒自威,必是久居上位的贵族! 余教授大惊,莫非这就是黑鸦金王? 尸体攥着不属于自己的脸皮,我感到奇怪。西域虽然与中原不同,葬制不应该有那么大的差距。 空间狭窄,不怕尸体会蹦起来咬人。 爬到棺材里扭头一看,棺椁的内盖绘了诸多暗红画面。 一看内容,我不寒而栗。 尽是些如何扒人脸皮,酷刑折磨奴婢的东西。 一人头戴金冠,奴役万民,各种残忍好杀,修宫殿造花园,穷奢极欲,称得暴君。 正当我们好奇时,秦功抽疯呵呵发笑,忽然变了语调,形成一个女人声音,尖声尖气道:“你们想找我?呵呵呵,找错了,这不是我的,我在尺郭的肚子里,这人是鸦鸣王。” “你,你在说啥?”我和余教授面面相觑。 即使刻意,也装不出那么逼真的女人话吧。 陆博学道:“他可能让魕给影响了,为了避免干扰我们,最好把他关起来。” “呵呵呵,你也换了脸皮,但换不了心,你的脸是假的。”秦功娘炮一样对陆博学翘兰花指。 陆博学一下阴沉了脸,倍感阴森。 我向前一步,想拉秦功问个究竟,秦功脸色一僵,栽在地上陷入昏迷。 “得,现在没干扰了。”陆博学耸了耸肩。 “这孩子,唉。”余教授对此束手无策,转头去看棺椁的漆画。这一看,发现棺椁男尸确非黑鸦金王。 死于刺杀,割裂了咽喉。 他,他应该是鸦鸣王,那位被太子和祭司刺杀的君主! 我若有深意提醒余教授:“疯子的话未必不可信,活人要顾虑的东西太多,有时不如疯子纯粹。” “呵呵,你也怀疑我的身份?要不要把我杀了,我以死证明自己清白!” 余教授替陆博学说我:“小夏,小陆被困了这么多年,能奇迹般生还,脾气有点怪,你别太介意。大局为重嘛。” 胡子他们的失踪可能与此人有关,我不得不摁下心中躁动。 除忆诅咒,只有在犯下史无前例的重大罪孽时才会启动。这种刑罚,按理说不会用到君主身上。 看了棺内的画面,余教授得出一些结论。 鸦鸣王早年英明神武,气度不凡,一度将鸦鸣国推向巅峰。晚年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开始性情大变。 他得了怪病,怕人看见自己的脸。 上朝的时候,鸦鸣王要用玉帘遮住自己,防止文武大臣看到他。 有一次,风吹动玉帘,有大臣瞥到鸦鸣王的手,立遭暴怒的鸦鸣王处死,满门抄斩。从那以后,民间讨论国王的容貌和身材成为禁忌。 到后来,鸦鸣王愈发多疑极端。 不单不能看他的脸,甚至不许人接触,每日的饭菜用具,只送到宫门口,连亲儿子都多年不曾见他一次。 除此之外,鸦鸣王还发明了各种工具,用来收集人的脸。 凡跟他容貌相似的,均会遭到杀戮,乃至跟他有血缘关系的人,都一一遭到处死。 高压政策导致内部分裂。 太子惶惶不安,恰好此时,祭司侦知了鸦鸣王的秘密,二人一拍即合,决定刺死鸦鸣王,结束这场噩梦。 儿子弑父,传出去难以立足。 太子得手后,立刻翻脸,将祭司一家悉数处死,并以除忆诅咒,将他们的尸体安放在行走的绿洲中,让人无法找到。 由于鸦鸣王是史无前例的暴君。 他的尸体不能进入宗庙。 太子让人打造了这幅铜棺,用尺郭践踏王的棺椁,永世行以镇压! 至于鸦鸣王到底长什么模样,为什么害怕人看见自己的脸,漆画上并没有描述,恐怕连太子都不是很清楚。 棺内陪葬诸多珍宝,对研究鸦鸣国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余教授小心翼翼将棺椁合上,提议去尺郭的肚子里看看。尺郭传说是吃鬼的,它最后被鬼魂撑死,那么尺郭的肚子里,可能有黑鸦金王的尸体,包括鸦鸣国的秘密。 带上秦功,我们去了尺郭的肚子。 从肚脐爬进去,里面一间石室,也有棺椁。 这次棺椁是红色的,比脚下踩的那具要小。打开一看,竟是一具女尸! 这时,我们后背爆发一阵毛骨悚然的阴笑。 “嘿嘿,你们终于来找我了,嘿,那就留在这陪我吧!” 声音绝对不是伪装的。 秦功站在我们后面,脸上表情阴柔,五官挤成一条缝朝我们咆哮。想起刚才秦功鬼上身,难道他真的让魕影响了? 陆博学跳出来:“我就说这家伙有问题,必须把他控制起来。” “桀桀。” 秦功扭头往外面跑。 陆博学扑上去抓他,二人一同从神像的肚脐掉了下去。 我和余教授吓得不轻,连忙去追。却看秦功和陆博学消失了,周围空空荡荡,除了身后的女尸什么都没有。 “他们人呢?”余教授不可置信。 从掉下去到失踪,也才几秒。 我脸色难看,半晌道:“不好,乐器不见了。” 肉琵琶,骷哨,鸦锣。 方才我和余教授开棺,把东西放在旁边。陆博学去追秦功时,顺手带走了三把钥匙,意味着我和余教授将困在神像之内。 “怎么会这样。” 余教授不可置信。 我一拍大腿:“那王八蛋一看就有问题,在地下困了三十年,怎么可能有如此清晰的思维,还对答如流。” “那他究竟什么身份,难道,难道是苏特务?” “不知道,总之我们惨了。” 我往外一看,黑雾笼罩了尺郭神像,手电照到雾里,立时湮灭蒸发。魕的魔力重新影响这里,只有神像的肚脐,暂时还没有雾气飘进来。 不得已,我和余教授躲在洞穴内,彻底与外界失了联系。 第五百三十八章 鬼神之国 如此被困了不知多久。 我们耗尽了水壶的水,黑雾始终不曾散去。试图将物体投入晦涩的冥界,听不到一点回声,物质凭空消失。 我对余教授道:“咱们被困在这,有些事,教授你必须说实话。” “我何时骗过你?陆博学的事,确实是我大意了,你要知道,左老鬼对我的影响很大,他当年惨死在我面前,身体都被骨骼吞噬了,就像蝉庙那具尸体一样。唉,太惨了,我一直想完成他的夙愿,哪怕这种概率很渺茫,我愿意搏一搏,你不懂。” “教授,陆博学肯定有问题,但秦功也失踪了,他之前还有鬼上身的征兆,会不会他也有别的背景?” “不可能!” 余教授抓扯光秃秃脑袋仅剩的几根头发。 陆博学是坏人,他还能接受,秦功跟了他七八年,二人情谊深厚。 “我看着秦功那孩子长大,他绝不会是什么特务,你多虑了。啊,咱们困在这,得想办法出去,找机会揭穿陆博学的真面目。” “我看概率不大。” “你放弃了?” “不是放弃,这件事从始至终缺乏头绪,我们必须找到一个点,才能看清整个面。” 水源告罄,我饿得饥肠辘辘。 重新打开红色棺材,拉出那具女人尸体。 尸体戴着黄金面具,穿着雍容华贵,明显是王后、贵妃一类的人。之前余教授强调保护条例,对这具尸体来不及仔细考察。 魕的雾气包围了尺郭神像,唯独不曾覆盖洞窟,可见这女尸有些来头。 我将黄金面具揭开,那画面让我吃了一惊。 女人尸体竟没有脸! 只剩一个后脑勺,像勺子立在脖颈上。挖掉的脸露出骨骼和血管,恐怖异常,难怪用面具遮盖。 那画面看一眼,足以让人做几夜的噩梦。 余教授想不通。 鸦鸣王憎恨人看他的脸,知道他模样的人,被他相继处死。倘若王后以“罪臣”的身份被挖脸,怎么会葬在神像的肚脐内。 这明显比鸦鸣王的规格高啊。 “教授,你还记得鸦鸣王的手上,攥着一张人脸吗?这位鸦鸣王,不单单有虐杀的癖好,他似乎很喜欢收藏人脸,这应该就是一条线索!” “你的意思,王后的脸被挖掉了,与鸦鸣王一起陪葬?既如此,为何要把两具棺椁分开呢。踩在脚下,是永不超生,埋在肚脐,却在祈祷成仙,怪,太怪了。” “呵。” 我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鸦鸣王的尸体,脸庞完整,面容栩栩如生。显然在死后,鸦鸣王并不忌惮有人看他的模样,那他为什么活着的时候如此憎恨呢? 鸦鸣国的秘密,眼下才揭开一角罢了。 “这个女人也许不是王后,你还记得太子为什么弑杀父亲吗?” 我道:“陆博学说,鸦鸣王娶太子的新婚妻子为妃,太子忍无可忍,这才谋划弑君。王族内部自古肮脏,这种事在历史上并不罕见,楚平王,唐玄宗,不都娶过自己的儿媳妇?” “我懂了!” 余教授一拍脑袋。 身为皇帝,要啥女人没有啊。 鸦鸣王成为昏君是在晚年,以他那时候的体力,就给他一个绝色美女,估计也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那为啥一定要娶太子的老婆呢? 会不会,为了女人的脸? 我道:“假设这个想法成立,魕的雾气不敢侵蚀此处,必跟被挖走的脸有关。也许那张脸,无限接近于神,比尺郭还可怕,才让魕不敢侵犯!” “言之有理,难道鸦鸣国是个看脸的世界?”余教授自言自语。 鸦鸣国没有阳光,看脸不太可能啊,人脸不都肉做的,难道太子的女人,脸拿硅胶拼的?细细想,那时没整容啊。 我劝余教授说实话。 咱们在这困的越久,陆博学在外搞风搞雨,闹的乱子越多。 我又不是小孩。 从民国到现代,鸦鸣国和西北的秘密牵动无数人的心,难道仅仅为了一个消亡的古国,值得多方如此博弈? 在真正的上层建筑眼中,便是堆满了黄金的宫殿,也不值一提。 他们追求的是更高维度的存在! 那么,鸦鸣国必然有禁忌,才能引发一代又一代的高层如此关注。躲不过,余教授终于讲了实话。 这鸦鸣国虽神秘,归根结底,一个西陲小国,如何能与中原天朝抗衡? “不错,鸦鸣国遗失的宝藏,只是对外掩人耳目的说法。这个鸦鸣国,牵扯几十年前,世界两极的政治博弈和大国争锋,与冷战息息相关。最早,还要从陶万里说起。你的家族来历不凡,想必不用我介绍陶万里是谁了吧?” “陶万里遁入缅北,生死不明,没几年,全国就解放了,这段旧事被刻意抹除。”我道。 余教授道:“有人怀疑陶万里并没有死,像他那么精明的人,不会甘愿做政治斗争的牺牲品。我认为,他还活着,甚至一度影响过世界格局。” “哦?” “营口坠龙这事,就是陶万里策划的。他以偷天换日之术,将老爷岭下的龙种带走,瞒过了日寇和国军高层。据说,龙种被他带到了罗布泊!我翻阅旧档,几年后,有牧民亲眼见雷电交加,有龙踏雨登天。” 顿了顿,余教授继续说:“诡异的是,从那以后,罗布泊日益枯竭。千年前的罗布泊,湖光水色气候宜人。从五十年代开始,这片水肺迅速枯竭了,只留下一个像耳朵的盐壳轮廓。我怀疑,与陶万里执行的机密任务有关!” 根据余教授的说法。 在五十年代前,特科一组曾秘密前往西北。 西北并未被日寇占领,当时一支考察队横穿罗布泊,十八人进,两人出。 陶万里和安小雀为此长期受到隔离审查,后动用国际关系向重庆方面施压,才得以释放。自那以后,罗布泊上游的孔雀古河开始枯竭。 短短几十年,罗布泊从沼泽水湖化为沙漠,沦为魔鬼盘踞的死亡之地。 敢于进去的人,都将不得善终! 余教授听左山风说过,罗布泊化为魔鬼地穴,与陶万里率领特科一组,挖断龙脉有关。那地方已经绝了,死气沉沉,再无人可以窥视鸦鸣国。 这些旧档,有一部分随七十六号公馆搬迁,落入北方大国手中。 罗布泊在短短几十年内化为荒漠,世界格局也在短短几十年,产生翻天覆地的剧变。随着美苏争霸达到白热化阶段,高层无数次想到核武毁灭人类。 为了给世界降温,美苏之间开始刻意避开直接摩擦,转为军备竞赛。 北方大国曾计划挖掘一个万米探洞,组成“地球望远镜”,考察生命源头。计划毫无疑问,失败了。 恰好听闻西北传说中有个鸦鸣国,在地脉极深之处。 专家猜测,地压在万米下能溶解钢铁,倘若真有这么一个古国,其国度极有可能存在于莫霍界面至于古登堡界面之间! 人工开凿望远镜已成泡影。 北方大国试图在世界寻找“天然”望远镜,突破一万米极限。 罗布泊干涸后形成的“地球之耳”,根据声呐探测,耳洞的核心有个天坑,其深度超过了人工探测的极限,并且存在诸多鸦鸣国图腾。 极有可能,耳道就是鸦鸣国开凿通往地心的通道! 高层阻止了北方大国插足西北的幻想,并决定抢先一步,重启特科一组的计划,才有左山风率领考察队的事。 所以陆博学说队伍潜伏了苏特务,余教授相信这是真的。 至于特务是谁,究竟死了没,余教授不敢打包票。总之在这神秘莫测的地下世界,一切皆有可能 “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没说。”余教授有些迟疑。 我耸了耸肩:“成年人心里都有秘密,小时候心直口快,长大后慢慢吞吞。毕竟不是小孩了,要考虑说出的话带来的后果。” “嗯,确实是这样,看来你有事瞒着我。” 不等我出口解释,余教授自然略过了这个话题:“水至清则无鱼。只要不是原则上的事,小夏你不想说,我不会勉强。古籍对鸦鸣国的记载少之又少,你可知,这在地心建立的国度,其国民压根不是人!” “不是人?” 我吃了一惊。 那一路上遇见的又是啥。 余教授心有余悸:“相传人死为鬼,鬼死为魙。魙,居住在地下混沌的时空,没有日月,靠黑鸦鸣叫的声音判断岁月,陷入永恒虚无的寂灭。古人认为,魙存在的地方,就是鸦鸣国了,这个国家不存在活人,都是比‘鬼’更高维度的虚数!” “魙。” 我浑身如触电一抖。 在西宁的秘密基地,我遇见过魙。 一只魙,屠了整个基地人员,令上万平米的地下建筑荒废。不得已,科学家只有用一种神秘的宇宙涂料,使魙陷入鬼打墙,无法离开。 一只魙就如此恐怖。 倘若一国都是魙 我不敢想象这后果。 哪怕核武都束手无策! “小夏,你见过魙吗?”余教授和颜悦色问我。 我心中迟疑不断,正要开口,却见尺郭神像外的黑雾渐渐散去。雾中射出一道刺眼的手电,正正照在棺材上。 霎时,躺在棺内的王后尸体散发妖冶之色,如鬼魅动人魂魄。 “教授!” 被陆博学掳走的秦功折返回来。 身上不见一点伤,生龙活虎,对我们喊道:“我将陆博学引开了,快走,迟了咱们要遭他毒手,快点,没时间了。” “秦功,你你。”余教授傻眼。 我此刻顾不得这么多。只要离开黑雾,谁是谁非等出去了再判断。 就道:“教授,咱们先离开这吧。” “好,好吧。” 余教授刚站起,雾气外,又跑入一道影子,声音比秦功更焦急:“别动!教授,那姓夏的和秦功都是苏特务,他们在利用你。教授快跑,我知道怎么离开这。” 出现的人是陆博学。 他手持三件乐器,在这地下,鬼神之力无法影响他。 我心中疑惑不解。 魕的魔力笼罩地下,却在尺郭神像这失去作用。想来,神像附近存在一只魙!魕的魔力被魙抵消,无法轻易害人。 也就是说,这附近存在两只恶鬼! 第五百三十九章 沙民 所以秦功和陆博学我都不信任,搞不好他们就代表两只恶鬼,前来哄骗我们。 余教授晕了,不知道该信谁。 这时,秦功焦急催促起来。 “老师,任可他们被陆博学杀了,我亲眼看见他砍下了同学们的脑袋。离他远点,他在操控全局。” “别听他的。”陆博学言之凿凿,报出一段数字编码。 那是一段高机密的文件档案号。 一听编码,余教授好像更信任陆博学。那是绝对机密的东西,从七十年代开始,秘密汇报给当时的最高领导人。 特务不可能潜伏几十年,将这段最高机密截取。 “教授,不但秦功有问题,你身边那个夏六初,就是境外势力的走狗!快离他远点,看看这个!” 我没想到陆博学反咬一口。 陆博学丢来一张照片,上面是青萍亲密挽着我肩膀逛街的样子。 我都记不清到底是多久拍摄的。 也许这类照片早就存在,用以搅乱局面,令我无法逃脱这伙人的桎梏。 陆博学道:“这女的就是七十六号公馆的高层人物,代号‘3’。教授你不信问问,他去年在缅北,如何协助这女的。” 余教授果然一脸怀疑看向我。 我百口莫辩。 正准备解释,秦功在对面等不及,率先跑来,企图带走余教授。 余教授害怕,产生了误会,转身往陆博学那边跑去。陆博学满是得逞的奸笑,朝我和秦功方向抛来化学毒素手雷。 我心中大骂不已。 这苏特务蓄谋已久,居然还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急忙跳到棺材后面。眼前炙热白光划过,饶是我反应快,皮肤沾染一层粉末,立刻开始溃烂化脓。 秦功的状况更糟糕,半条手臂血淋淋。 他趴在地上去看,陆博学已经把余教授带走了。 魙、魕。 这有两只恶鬼。 我身上背着无瞳王,并不怕这些,此刻从棺材后钻出,对秦功忌惮到极点。 冷声问道:“你到底什么身份。” “我?” 秦功一脸无辜:“我还能有啥身份,教授让那特务掳走了,咱们要想办法才是。你别一副怪物的眼神看我,我正常的很。” “是嘛。”我阵阵冷笑,偷偷去拿背包的朱砂碗。 倒斗的对付粽子最有办法,我不清楚秦功让什么给附体了,总之物理超度比较有效。 秦功头也不回,似乎读到了我的想法。 “我劝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我没有鬼上身。” “谁知道呢。” “呵,你我皆在背负命运,被命运的齿轮拖拽前行。你有秘密不愿意说,我也是,你后背不也背着个鬼玩意?” 对方竟知道无瞳王的存在。 秦功笑了笑:“我天生阴阳眼,你后背那女人头发很长,趴在你脖子后,拖到了地上。” “行了,别疑神疑鬼看我,教授让那家伙掳走,情况非常糟糕。要么你继续留在这,魕的魔力会重新覆盖这里。要么你跟我走,找那家伙算账。”秦功道。 他的话带着威胁。 我犹豫了一阵,考虑打起来,未必有百分百把握干掉他。当务之急,还是尽快离开。 “你身上也带了不干净的东西?”我问了句。 秦功很不爽:“你婆婆妈妈,真不像个男人。鸦鸣国就没有人,是魙存在的极度空间。传说中,只有食鬼的尺郭能镇压,但尺郭最后死于魙的反噬。我既然敢进来,就说明我没被魙影响,你我都一样,没被夺舍。” 秦功背对我,不说话了。 良久,他说要尽快找到余教授。陆博学如此处心积虑,暂时不会对余教授的生命产生威胁。 秦功说,对方要利用余教授,去获取一段最高权限! 一旦让对方得逞,不仅几十年的西北科考前功尽弃,我和他,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一样会被列为叛徒。 带我离开尺郭神像的区域。 秦功对这非常熟悉,我怀疑他鬼上身不是没有道理。他多了很多女性化的动作,时不时用手摸自己的脸,怀疑附身他的,就是被鸦鸣王扒了脸的王后。 走了大概十几分钟。 周围的黑雾再次笼罩过来。 这已经看不到尺郭神像,正气无法压制邪恶,魕对人的影响在增强。 他在一块石板处停下。 磨蹭脚尖,示意我搬开石板。 我当了苦力,磨破了手。那石板做了活扣,能上下抽动,下面修葺了一口竖井一样的空间,通到更深的地穴。 秦功推开我,最先钻进去。 眼瞧黑雾飘过来,我不敢迟疑,随他一同往地穴深处挺近。竖井横七竖八,摸索了一阵,秦功在前面点燃蜡烛。 细微的空气流动,顺着开凿的甬道,尽头一间陈列室。 典型西域风格。 蒙古包一样的屋顶,四下落着玉帘。 陈列室四通八达,连接着地宫各处。作为末代黑鸦王的王陵,本意为了镇压厉鬼。陈列室放着国王的宝器,黄金美玉数不胜数。 冥器蒙着一层黑灰。 在角落蜷缩了几具尸体,脸颊腐烂,透着墨色。 秦功眼睛不眨:“这的黄金涂了剧毒,千年不曾挥发。企图带走国王宝器的盗贼,都将永恒陪伴国王,直至天崩。” “这能出去?”除了两根蜡烛,我手上没光源了,因此语气焦急。 秦功道:“不清楚,应该能离开。这个时候,你别抱幻想了,把教授抢回来,你我的小命才能保住。” “说的容易,你知道陆博学跑哪去了?” 秦功道:“他是苏特务,不达成目的绝不放弃。在这应该能等到他,这有证明他是敌国奸细的铁证,让他万劫不复!” 我将最后的蜡烛点燃。 陈列室闪烁一层幽蓝色光雾,浮在头顶。 越过那些黄金白银的器皿,角落几具尸体逐渐扩大,像婴儿蜷缩着手脚,如虾米弓着。 这时我才看清。 几具尸体并非汉人。 红头发白皮肤,身上的冲锋衣也不是普通货色。腰间武器带胀鼓鼓的,看痕迹,应为上世纪北国某秘密部门的武装人员! 冷战时代,我并没有亲身经历。 从后世的文字可以读出,那几十年,全世界的人类都在毁灭边缘。两个超级大国的博弈,他们往东方插了不知多少眼线。 这些武装人员,仅仅是浮在最上面的百分之一罢了! 秦功道:“陆博学早就投敌,这些尸体上,应该有关于他投敌的线索。陆博学要想完全获取教授的信任,必要把他不光彩的蛛丝马迹消灭干净。在这等,或许能瓮中捉鳖。”元宝小说 “这些人怎么死的?” “不知道。” “你检查过尸体吗?” “没有。” 我叹了口气,举起蜡烛朝最近的尸体走去。 尸体发黑,并非正常干尸。脸上带着梅花状的黑色尸斑,细看,尸斑上滋生一层霉菌,像泄气腐烂的皮球。 我注意到,这些尸体的肚子非常大。 全部是在饱餐一顿后,突然死亡。由于地下不方便销毁,才被集体搬运到陈列室藏起来。 出于职业惯性。 我戴上手套,准备检查这些尸体。 秦功没有阻拦,他嫌脏,站在我后面选择埋伏的地点。 当我的手靠近尸体脸颊时。 呼! 面前尸体肚皮一泄,看见它的睫毛在抖动,仿佛一个睡美人即将苏醒。呸呸呸,如果睡美人长这副模样,那不是童话,是恐怖故事。 “别动!” 秦功突然尖叫。 他发觉了异常,然而此刻还是晚了。 千钧一发,秦功直接往后退去。陈列室有好几道石门,通往地宫各个角落,大部分石门为半封闭状态。 秦功逃命一般,脸色惶恐掠到最近石门,退入甬道,并将石门关闭。 “你干什么?”我大骇,以为秦功要对付我。 秦功来不及说话,我回头一望,却见躺在角落的尸体,齐刷刷睁开眼看我。我敢发誓,这些绝对是尸体,不是人。 八十年代的苏特务,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北方大国解体几十年了,这些人即使有顽强的意志和信仰,也没法在地下坚持那么久啊。 诈尸! 我双腿蹲到发麻,根本来不及抽身。 眼瞧尸变,我脱开手套,用刀锋划开中指。中指血阳气最足,我洁身自好,身上阳气本来就重。 一根指血戳过去,便是千年粽子也要忌惮三分。 然而这次我失算了。 复活的苏特下巴脱臼,唇舌腐烂,像发狂的野兽从角落站起,直接扑在我身上。我掏出朱砂碗砸过去,这些粽子也不怕。 好几个死人压我身上。 这些死人还有意识,用格斗术锁我的关节。 幸好我身经百战,一击不成,将手肘固定为三角形,拔出腰间的刀捅到尸体肚里。肚皮裂开,滑出许多植物根茎和黄沙。 我吓得不轻。 连连在地面打滚,将陈列室木架上,那些黄金白玉的器皿丢过去。 推翻了货架,暂时隔绝尸体的出路。我急忙退到石门那边,才发现秦功那该死的家伙,早把门封死了。 我汗毛倒竖。 这里面压根不是粽子,但也不是人。 我想想,说西方电影里头的丧尸,可能更贴切! “王八蛋,你他妈快开门!”我真急了,拼命撞击石门。 秦功的声音在门后冷冷发出:“你完蛋了,抱歉,是我误判,陆博学肯定比我们先来这里,他把尸体替换成了沙民。” “什么沙民?先开门,让我出去。” “你别吵了。”秦功喊了声,冷血淡漠,“你让沙民咬了,出去就是害人。这个时候,麻烦有一点大义的牺牲精神,我不可能因为你,毁了整个队伍。” “你他妈满嘴喷粪,到底在说啥?”我真急了。 尸体推开货架,步履蹒跚朝我挪动。 秦功死活不开门,我只好挪到别的通道,希望从其它路出去。然而这些路破损严重,大都遭苏特炸毁。 “安心去吧,每年我会给你烧纸。这些沙民平时与尸体无二,一旦有外力干扰就会苏醒。唉,曾经部队出动,也,算了,你没救了。” 说罢,门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轻。 看样子秦功已经跑了。 我心中大骂不已,逃不出去,便利用陈列室的货物与几具尸体斡旋。方才事发突然,我的手确实让尸体蹭了一下,见了血。 第五百四十章 白泉玉带 尸毒我不是没遇见过,因此不是很怕。 然而过了几分钟,我感到头脑越来越昏,立刻明白,这玩意不是尸毒,更像某种生物神经毒素。 这种毒只存在于尸体内,通过血液传播。 平时处于休眠期,几乎无解。 所以秦功看我被咬,立刻选择放弃我,他自己一人去营救余教授。我则被堵死了退路,脑袋像塞了棉花,四肢也越来越沉。 那种感觉,与重感冒无二。 很快,我身体一边冷一边热,那些尸体的移动速度在变快,关节全活了。 想我经过多少大风大浪,哪怕身陷死境,不可能束手就擒。混乱中,踩到尸体背包,里面有几捆黄炸药。 苏特训练有素,装备精良。背包没有冥器,除了装备,多为一些采集样本,用玻璃瓶装着,大部分碎裂了。 我怀疑,秦功口中的“沙民”,就是某种样本的远古病毒菌群。死死咬着自己舌尖,让自己别睡过去。 我拉开引线,狠狠将黄炸药抛入角落。 老毛子的军用货不精密,就两个字,皮实! 这种成束成捆的爆破管,老毛子生产的时候,要求泡了水还能继续用。一道爆炸惊天动地,掀开半拉陈列室。 坚不可摧的石门塌陷半角,将尸体埋了进去。 尸体伸出手大口呼吸,卡在缝隙挣扎。我踩着尸体的头爬过去,又被咬了几下,脑袋愈发迷糊,连正常的语言功能都丧失了。 巨大的爆炸震动幽冥。 石门后面,好像有个盗洞。 出于职业习惯,我想都没想就钻进去。 打盗洞的这个人技术很烂。盗洞坑坑洼洼,墙壁并不光滑,我全靠一股意志力,爬到一处石梁上面。 石梁十分之九埋在泥土里。 土也不是平常的沙土。 摸起来厚实,温润,像烧瓷的黏土。颜色发白,闻着还有股清香。我喉咙里一股铁锈味,是咬破自己舌尖所致。 倚在石梁下,我准备等死。 迷迷糊糊,又听到脚步声,秦功从石梁的另一头跑了上来。 看见他,我气不打一处来。 若非他唆使我检查尸体,又堵死了石门,我不会落到这个地步。看见我靠在那,秦功满脸不可置信,他以为我该让尸体吃了才对。 一脸嫌弃,又不得不往我靠近。 好像有东西在追他。 黑暗中,冒出一张布满鳞甲的妖脸。那脸与人类极度相似,甚至带着人类戏谑荒诞的嘲讽。然而三角的眼睛,狭窄的嘴唇,刀锋一样的鼻梁,邪恶惊悚,一下就让我醒了。 “你个灾星,爆炸把地下的东西惊醒了!”秦功手足无措,企图跳到石梁顶部,从白色的土坡爬出去。 我浑身没力气。 懒洋洋撑开眼皮,绿色妖脸上了石梁,动作如飞,大手的利爪能轻易切割岩石。 “别抓我,别抓我,啊,滚开,下面有人,你去吃他!”这个时候了,秦功还不忘出卖我。 或许我中毒了,肉不新鲜。 怪物对我没兴趣,湿漉漉的舌头舔了我一口,就飞快缩回去,不再关注。 等到怪物贴近,我闻到一股过期鸡蛋的腥臭味,刺鼻子。仔细看,是只四脚着地,头颅满是触角一样鳞片的蜥蜴人! 后面拖着尾巴,手脚与人无二,但五根指头有透明的肉蹼连接。 大概米长。 这玩意绝对是怪物了,像人和蜥蜴的杂交品种。 蜥蜴人攀上土坡,一口咬穿了秦功的脚腕。我清楚听到骨骼碎裂的声音,粉碎,咔嚓一下,秦功左脚就没了。 血喷如泉。 我听到他凄厉恐惧的哀嚎,振聋发聩。 蜥蜴人转瞬缠了上去,冷飕飕的鳞甲一蹭,秦功的脸血肉模糊,仿佛凌迟般成了碎肉。 他还没死。 从土坡掉回石梁,挣扎着想拿我去喂怪物。 我一动不动。 中毒了,可能这种毒很厉害,就是蜥蜴人也不敢去碰。因祸得福,此刻我反而最安全。秦功意识到这点,眼中闪烁泪花,朝我大喊。 “快,你咬我一口,把毒传给我,快啊。” 我无动于衷。 怪物大手一挥,将秦功拖回去,地面多了一条触目惊心的血路子。 随后,当着我的面,怪物将秦功肢解活剥,一点点吃掉。满地内脏碎片和皮肤残渣,头发这些怪物没吃,只将布满血管筋膜的肌肉吞了干净。 我闭上眼,刺鼻的血腥味令我呕吐。 大脑越来越昏,身体像起火般滚烫,喉咙肿胀,很快就说不出话。 吃了秦功,蜥蜴人还不满足,冰冷的鳞片贴到我身上。我仰起头,看那怪物要如何。蜥蜴人看了几眼,灰溜溜走了。 一时间,四下死寂,除了地上变成血泥的秦功,刚才的一切好像做梦。 我感到可笑。 这年头地沟油横行,可这怪物居然还有食品安全意识,不卫生的他不吃。以后下斗可以考虑带三鹿奶粉,遇见粽子追你就喝几口,说不定粽子嫌弃,直接把你从菜单划掉。 渐渐地,口腔中的血腥味发甜。 我感到饥饿,撕自己手指的肉皮吃,比牛肉干还香。 当我意识到自己这种行为时,被吓了一大跳。 重新点燃了蜡烛。 不知蜥蜴人从何而来,也许它们是鸦鸣国王陵的守护者。既然它们不攻击我,出于求生本能,我扶着墙壁爬起来,向周围看去。 这一看,别有洞天。 头顶是一个覆斗式的土堆,倒扣在天上! 土堆的地基延绵不绝,像垂直的瀑布光滑平整。在地基根部,就是石梁的位置,应该是某种加固建筑。 石梁后面,属于王陵封土的莹墙。 这玩意很有区域特色。 非大墓,不设莹墙。 中原地区用的防水防火的金刚墙,西北多戈壁荒漠,用沙土掺糯米水夯砸的莹墙往往很厚,动辄十几米。 比如西夏王陵的外围,封土一圈就有莹墙,防止水土流失。 摸到白色莹墙,我就知确实在鸦鸣国王陵的下面。 头顶封土几十米,要想挖出去无异于痴人说梦。我感到头疼,之前在鸣沙遇见大风暴,难道是风暴吹开了王陵的入口? 看周围的地质,好像离鸣沙很远了,是一种玄色的太古冥武地质岩成分。 我的情况很糟糕。 身体忽冷忽热,与重度感冒一般,伴随呼吸困难和饥饿感,嗜血畏光。把手指放到蜡烛上,火烧穿了皮肤我都没感觉。 我心中感到好笑又悲凉。 方才从陈列室逃出来,拿了一个苏特的背包。 我把东西全部倒出来,捡起剩下的炸药,考虑是不是给自己一个痛快,免得死了还要继续去害人。 一堆杂物里,掉出一个泛黄的牛皮封面本子。 边缘发脆起卷,年代很久。上面的铜扣锈迹斑斑,有种文艺复兴时期的风格。 脑袋很重,我强打起精神,翻开笔记本,去看里面的鸟语。有英文,也有汉字。九年义务教育很有必要的。 高尔基的妹夫说过,奶奶个腿,书是人进步的阶梯。 我要死了还在读书,这说出去,太他妈励志了,简直能感动世界。 大脑反应很慢,我现在就想这么静静的死去,便一手抱着炸药,一手捧起本子慢慢阅读。一看之下,带有工作性质的笔记本,属于民国时期,一个国际学者。 名字叫斯文赫定。 有点耳熟。 闭上眼想了一阵,之前西夏黑水城遗址,就有这个外国佬的插足。在清末民初,乃至民国中叶,不少外国人盯上东方。 说起来,斯文赫定的一生颇为传奇。 有人评价他,一个最纯正最务实的冒险家。从十六岁到死,终身未娶,只要不死就在不停冒险。 他发掘过黄沙下的西夏黑水城。 他考察过地球之耳,试图横穿塔克拉玛干沙漠,到达过藏区,寻找失落文明的宝藏。 此人也是七十六号公馆最早在东方的“会员”之一。 震动世界的楼兰遗址、于阗遗址,他都参与过最早的淘金热。说起来,西域这片土地的秘密,应该没谁比他更了解。 老毛子不知从哪,找到了斯文赫定的笔记。 按照斯文赫定当年的冒险路线,走鸣沙进入地球之耳,寻访神秘古国。 想来,这其中有七十六号公馆的支持,甚至有西方势力的资助。冷战的余波时至今日还存在,笔记就是最好证明。 其中有关于鸦鸣国的考证。 说实话,斯文赫定对西域的研究深度,未必高于余教授。 所以这个笔记的很多内容都重复了。 其中有关于这座王陵的勘探记录,倒是有些重要。我用手指撑起眼皮,麻木地一行行看过去。 上面这么写的: 十三日,在沙沙泉补给,十七人,无伤亡,备二十三头骆驼,需向导。 十七日,已过鸣沙,听不见沙丘上的鬼哭了。 十九日,我看见了古籍上记载的沼泽,好大,虽然不复全貌的十分之一,它外形好像一只人类耳朵,东方世界太神秘了! 我似乎勘探到了一个不被居延汉简记录的古国。 不但古国的名字不知道,国王的名字也被销毁了,墓主人被施以了除忆诅咒,是废王,我想他的陵墓不值得浪费时间,应该沿线索,寻找新王陵墓。 出发的第三天,我们绕回来了,这片土地似乎在挽留我。真可惜,那么多宝藏,我们的骆驼带不走,若它们能躺在我们国家的博物馆供世界各地的人欣赏,这将是对文物的尊重和最大保护! 我对废王陵做了整理,下次有机会再发掘它吧 之后,笔记上出现许多堪舆线条。 绘画的非常专业,对方有高人相助。 以我的经验,能看出这并非斯文赫定的手笔,哪怕浸淫此道三十年的大师,未必能一针见血,从多变的流动型沙漠,透视地脉走向。 这废王陵,竟是罕见的白泉玉带局! 第五百四十一章 地球之耳 白泉,琼浆也。 玉带,水河也。 不见水字,却温润潮湿。 这种格局的等级很高,仅次于天子的九五之尊,大行皇帝下葬,左右臣山列北辰,当中案山如交椅。 白泉玉带,说明此地水源充沛,虎虎生风。 这莹墙并非一口气砌下来的,中间肯定留了气口。看笔记的内容,废王陵附近,还有一座新王陵,属于弑君的王子墓地。 斯文赫定认为,新王陵的研究价值很高,所以只对废王陵做了记录,并没有发掘。 不知出于何种考虑,冷战时期,老毛子按笔记内容,秘密潜到西北,企图从废王陵找什么线索,最后神秘消失。 在斯文赫定的笔记中,并没有关于蜥蜴人的记录。 看老毛子的装备,炸药为主,如果蜥蜴人会主动攻击人类,他们应该多带枪支,包里大都为勘探设备,科研成分居多。 我中的生物毒素,应该不是蜥蜴人携带的。 杀死那帮老毛子的“凶手”,另有其人。 我意识到自己不能死在这。 我死了,不易和胡子会很伤心,而且死后变粽子,我本人不太接受,我更偏向于火葬,杜绝诈尸从我做起! 按斯文赫定的测绘地图,寻找白泉玉带的气口。 在离石梁九丈,一片直角拐弯的莹墙处,我找到用青铜封印的气口,并没有堵死。莹墙和上面的封土都是防盗层,气口是疏浚风水用的。 斯文赫定不懂这个道理,否则废王陵早就受到了袭扰。 我将炸药别在裤腰带上。 倘若我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就用这种方式结果自己。将斯文赫定的笔记收好,我钻入气口,有一条向上类似烟囱的空间。 手脚像摁在棉花里,我爬到气口顶部,那是一片白膏泥封住的土堆。再也爬不出去了,我就卡在土堆下,准备动炸药。 迷迷糊糊,好像听到土堆上面有人说话。 有咳嗽声,挖土声。 “安全了吧?” “应该是甩掉了,可咱们这个状况,脱离队伍必死无疑。” “不用怕,胡爷早就想好了。你瞧,这王陵封土布满了盗洞,就像马蜂窝一样。王陵岂是那么好挖的?封土下,必然满是同行的尸体,咱们进去捡点装备,啥都有了。此乃白泉玉带,水龙出海,下方必有暗河。” “谢天谢地,尽快去往考察站,和外界取得联系,通报当前严峻的形势。” “好了,快挖,就这个地方。” 说话的似乎是胡子。 把腰间的炸药扯下来,当锤子敲击头顶,希望他们注意我。然而胡子说话的动静太大了,完全把敲击盖住。 我急得满头大汗,手脚虚浮,几乎摔下去。 就是那种快爬到医院,结果医院没开门,重症病人马上要断气的尴尬。人的生命力其实很顽强,毒素想让心肺功能完全衰竭,至少要把血液里的蛋白细胞破坏三分之一。 迷迷糊糊,又听到有人说话:“嘿,你可真神了啊,说封土下有尸体可以捡装备,这才挖了几下就出货了。” “诶,这同行有些眼熟啊,拉出来给胡爷瞅瞅。尸体没烂,想必装备挺好,都同行别小气,胡爷在这谢谢你了。” 感觉有人拉我。 我手脚抽筋,外面的新鲜空气让我闭住了气。 在地下密闭久了,冷不丁呼到那么多空气,确实有溺水的窒息感。不知胡子他们怎么折腾我,起来的时候,身边燃着篝火,汗水浸透了睡袋,水能从袋子里倒出来。 “醒了?” 胡子一手拎着榔头。 倘若我有异动,丝毫不怀疑他会给我爆头了。 “嗯。”我气若游丝哼了声。 胡子不放心:“别睡,组织上有话问你。那个,去年的中秋节,你吃的豆沙月饼,还是五仁月饼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怀疑胡子疯了。 胡子较起真的劲比牛还大,硬把我拽起来问。我累得不行,只想睡觉。姥姥的,去年中秋节不是还在地下工作吗,吃啥月饼,粽子要不要? 我不耐烦骂了几声,胡子这才悻悻撒手。 这一觉睡了很久。 醒来腰不酸腿不疼,身上的重感冒没了。我一看,除了胡子,还有汪海洋和方国兴。三人一夜未睡,就等我醒来。 双方一见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我把自己的经历略作了整理,至于陆博学和秦功的事,我没有细说,怕汪海洋多想。只说他们被困在地下,有外部势力监视,极有可能遭遇危险。 人多眼杂,胡子有默契没多问。 给我灌了几口清水,我才发现身上一点伤口都没有,问他给我吃了什么药。 以及,他们为何从绿洲消失,又恰好出现在废王陵的封土上。 胡子和汪海洋七嘴八舌跟我解释。方国兴不耐烦,说要快点找到余教授,这次计划失败,可不能再死人了。 我把胡子的说法稍作整理。 发现他们的经历比我还玄幻,这流动的鸣沙,隐藏太多太多秘密! 方国兴担心余教授的安危,我说余教授让陆博学劫持了,陆博学极有可能是境外势力成员,为上世纪苏特残余。 胡子他们愣了愣。 汪海洋道:“陆博学?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说的是左教授的关门弟子?那家伙,我们三天前才见过啊,怎么可能瞬移到地下玄宫。” 胡子摆摆手:“你别搭腔,越说越乱,胡爷把这事从头到尾捋一遍。小虾,这事啊,还真他娘的怪,胡爷也晕头转向的。” “你别着急,慢慢说。” 我们队伍当中,只有方国兴一人有枪,属于退役军人。 真要遇见境外势力,在这鸣沙大片无人区无法与外界联系求援,遇事还真急不得。 谁料胡子第一句话,就把我炸懵了。 “小虾,胡爷可以肯定的说,咱们不在鸣沙,而在罗布泊之中!” “两地相距几百里,就算暗河流速快,不可能从鸣沙走到罗布泊啊。这,你能肯定?” “百分百。”方国兴拿出指南针和经纬仪。 很确凿的语气。 我们身处罗布泊核心地带,已经出了海头,往中心一百多里。找到这座王陵纯属意外,胡子只是想利用寻龙点穴,捡古墓里死去盗贼的装备而已。元宝小说 “你快点说。”我催促起来。 天啊,怎么可能才几天,就从鸣沙到了罗布泊深处,就是坐车,这速度也算快的。 胡子回忆那晚的经历 他们三人守在绿洲,躲在草丛里,监视满肚子螺蛳的诡异尸体。等我和余教授离开绿洲,大概两分多,外面起了大风暴。 风沙撕开了绿洲浓密的绿幕,将鬼哭一般的声音裹挟进来。 正待胡子他们无聊时,沉在泥沼下的尸体赫然动了! 不同于尸变。 那些人好像睡着一样。 带着呼吸,手臂关节能弯曲,缓缓从泥沼爬出。胡子心中紧张到极点,十几个粽子尸变,祖师爷也顶不住。 他便招呼方国兴,想离开绿洲。 结果汪海洋吓傻了,惊动了那些尸体。 本以为将有恶战。 然而复活的尸体没有攻击他们。尸体像人一样坐着,围成圈,开始生火做饭。胡子看他们挖沙子里的草根,还用指甲剔牙。 等了很久没看见信号弹。 我对天发誓,当时一盒信号弹都打空了,只要在一个地方,胡子他们怎么可能没看到。 方国兴作证,确实没等到信号弹的出现。他们留在绿洲进退两难,胡子提起瘫软的汪海洋,三人摸黑绕开树木,想要跑路。 这时候,绿洲外传来阴兵借道的动静。 风暴从天而降,大量黄沙开始掩埋绿洲。胡子他们险遭活埋,费尽力气才爬出去,隐隐约约,胡子看见尸体在吃绿洲的植物。 尸体从沙海钻出,脸颊缝隙流淌着黑色狂沙,朝他们呼气。 双方隔得远,风暴又太大,绿洲很快就消失了,那些尸体也不见踪影。等胡子他们爬出沙层,发现自己位于一片盐壳地带。 地面坚硬,不再是柔软细腻的沙海。 呈灰白色,凹凸不平,天然带着坑洞,一眼看去,仿佛大自然的抽象艺术。这时候,天亮了,风暴戛然而止,太阳自地平线缓缓升起,掷出了万道金光。 沙漠中的沙丘,盐壳起伏的丘陵,宛如使臣朝拜,神圣而瑰丽。 这时,方国兴急促拉扯胡子的衣角。 他目瞪口呆,伸手指向后背的区域,通过指南针判断,那是南方。 南方尽头,丘沙白盐上,赫然三条隆起脊背的黑龙,在万里平原苍茫大地,像天堑隔绝了阳光。 龙身覆玉,横地而卧,浩浩荡荡共同向着盐壳飞扑,有种唯我独尊,气压天下的风度! “鸣沙附近都是沙漠,没有山脉啊。”方国兴吓坏了,以为海市蜃楼。 他们停留了许久,三条黑龙在蒸发流动的热浪下愈发清晰。感觉很近,实际隔了几百公里,如梦幻泡影一般。 几百公里外还有阴影,必为祖龙祖山。 胡子拿出地图,反复对比,得出惊人结论。 三条地平线上的黑龙身,分别为阿尔金山脉、祁连山脉、昆仑山脉。咱们根本不在河西鸣沙,而位于罗布泊深处! 第五百四十二章 无限重复 位于地球之耳的腹地,才可看见南方三条黑龙,以捧圣之姿登天踏地。 如此迥异的格局,迷离的风水,天下再无第二! 再检查了脚下的盐壳,砂砾,完全不同于鸣沙的地质环境。胡子他们用了很久才消化,一夜之间,他们移动了几百里,从鸣沙到了罗布泊。 行走的绿洲果然有生命。 竟能将人带离这么远! 罗布泊的诡异,难以用文字表述。 早在尧舜时,先贤就注意到大片盐壳覆盖的沼泽,到秦汉,此地一度为丝绸之路繁华重镇,富饶一时,堪称塞外江南。 明清以后,西北沙化严重,罗布泊迅速枯竭。 到上世纪五十年代,所谓的罗布泊,其实只有浅浅一斛水,就像下雨地面积出的水坑,最浅处甚至能光脚涉水而过,无法行船。 清末开始,无数外国探险队、考察团进入这里,大都音讯全无。 最早能查到的,是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从罗布泊全身而退,并在横穿罗布泊后,发掘了震惊世界的楼兰遗址! 这有数不尽的遗失文明和宝藏。 方国兴作为军人,远知道罗布泊比书上记载的更为恐怖。在红头的绝密档案里,曾惊鸿一瞥有那么一些碎片。 我国第一颗核武,就是在罗布泊深处试爆成功。 后来的氢弹也在罗布泊试爆。这片土地被列为禁区,深处常年有兵员驻扎。 得知一夜之间,竟从鸣沙进了罗布泊,方国兴比胡子更紧张。 检查了装备,发现淡水最多能够两天。好在方国兴在西北服役期间,有过作战和野外生存经验。 确定地平线上的三头黑龙,是三条山脉后,方国兴掏出地图,按比例和风化岩的流动痕迹,判断他们位于海头以北几十公里外。 没信号,没补给,没救援。 胡子与方国兴进行了激烈争吵,胡子认为应该按西,寻找千年前丝绸之路的遗址,那可能存在暗河。 方国兴则冒险认为,横穿罗布泊腹地,抵达西北方向的“光头泉科考站”。 那是官方科研基地,有兵员,有车队,有卫星通讯设备。抵达那里,不仅能快速获救,还能及时说明当前严峻的情况。 方国兴的计划非常危险。 罗布泊这片土地千百年不知吞了多少尸骸,几乎穿过半个地球之耳,仅靠两天水源,希望渺茫。 拗不过方国兴。 胡子知道这个节骨眼不能分裂。 在反复确认行程后,三人开始向西北进发,沿途以太阳为参照。 大概走了两天,南边的三个龙头已经看不到了,脚下盐壳愈发坚硬,岩石像水流一般,蚀出一道道优美曲线。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非亲眼所见,实在难以想象魔鬼之地,竟有如此掠人魂魄的美景! 水源告罄后,胡子他们每天用塑料布,在早晨收集一些露水,或沿着沙枣的根基,挖一些咸漉漉的水窝子。 在第三天的时候,平整的大地突然凹陷一角,犹如天神用斧子劈开。 这在罗布泊很罕见。 罗布泊几乎没有起伏,它是由一大片沙山和盐壳组成。站在上面,你几乎不觉得地面有棱角,好像走在一张雪白的纸片上。 一条贯通天地的沟壑,足以让胡子他们震撼。 沟壑形成地谷,下面长着一些稀疏的沙柳。 当时地图已经不管用了。 胡子他们迷失在罗布泊深处,姑且把那个地方叫做“沙柳沟”。按照流程,遇见这种沙沟需要远离,以防野兽或地质塌陷。 沟里长了沙柳,说明地下有水。胡子他们实在渴得慌,便钻到沟子里,沿一排排沙柳向深处走。 在沙柳沟深处,有个村子。 土砌岩凿的房子,住着三户人家。罗布泊曾是塞外江南,未枯竭时,人口稠密。胡子啧啧称奇,没想到在这还能遇见住户。 正当胡子他们上去讨水时,却发现三户人家鬼气森森的。 一靠近,就冰冷刺骨。 胡子第一直觉,这玩意不是活人! 沙柳沟的人对他们很不友善,眼仁发黑,几乎没有瞳孔。沟内灰黑阴暗,看不太清。村民穿着上世纪的蓝色布裳,用着搪瓷水杯,腰间褪色的武装带,绿色解放胶鞋,破军帽。 一切与现代社会格格不入。 他们死死盯着胡子三人,一言不发。 胡子浑身不舒服,仿佛那一刻让粽子盯上。 三人一步步后退,村民躁动起来,爆发野兽的嘶鸣。胡子心想,会不会他们听不懂汉语,或者仇视内地人? 为了避免接触,三人爬到窑洞上面,与那些动作呆滞的村民对峙。 双方僵了十几分钟,胡子内急,实在忍不住,心想大不了下去打一架,都是人,谁怕谁啊。 这时候,沙柳沟上头,射下一束橘黄的汽车灯! 喇叭摁得朝天响,如同暗海深处,洪荒古老的鲸鸣。 胡子他们头皮发麻,连忙藏在窑洞上面。不多久,沿沙柳沟有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一支部队出现,对十几个村民展开抓捕。 那些村民顿时发狂了。 张牙舞爪,用手扯,用牙咬,开始攻击部队的人。 部队那边穿着生化服,手脚用厚布包裹,还戴了胸甲。混乱中,部队开了枪,村民倒下去,很快被装在麻袋里,运到外面的汽车上。 胡子奇怪,莫非这些村民是境外潜伏的危险分子? 不管怎么说,遇见部队了,咱们有证件的,求援应该没问题。谁料方国兴死死拉住胡子,一手捂住了汪海洋的嘴。 胡子万分不解,回头看,却见方国兴脸色惨白。 他们藏在窑洞上,没被发现。部队只针对村民,没想到会有外人藏在房顶。打扫战场,那些人飞快撤走,头顶的汽车灯也熄了。 四下死寂。 良久,方国兴才松开紧握的手。 他说,刚才抓捕村民的人,压根不是现代部队。 胡子问这是啥意思,方国兴说,那些人穿的军装、枪械,完全是几十年前,苏式一套。这装备早就淘汰了,不应该出现在当代。 方国兴劝胡子别多管闲事,既然村民被抓走了,房子里的粮食淡水就成了无主之物。他们可以补给一番,再寻找光头泉科考站。 三人便从窑洞爬下,进屋翻找。 里面是真穷。 漆皮掉落的木箱,带着补丁的铁锅,几个缺了口子的陶瓷碗,这就是村民的全部家当。好在厨房有南瓜、玉米、土豆等食物。 缸里有淡水,带着股臭味,反正能喝。 胡子三人高兴坏了。 用铁锅炖了大碗的土豆烧萝卜,洒一把盐一把辣椒,炖出来那叫一个香。如果有酱油上个色,这在沙漠里,比龙肉都稀罕。 胡子直吞口水,顺手把一叠钱放在灶台上,所谓盗亦有道,不算吃白食。 正在三人大快朵颐之际,沙柳沟外又起了脚步声。以为部队的人去而复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三人再次爬到窑洞上藏好。 谁知一转眼的功夫,白天被抓走的村民,一个个衣裳整洁,从屋里点灯走了出来! 白天被打伤的几个,也都完好无损。村民仿佛无事发生,按部就班,有坐着抽烟的,有做饭的,还有喂奶的。 灶台上摆着一叠钞票,胡子以为他们会暴露。 谁知做饭的人压根没看见。 胡子说,正常人看见一堆红票子,肯定要拿起来看,除非瞎子,这属于人的本能。做饭的压根没在意,锅里还有炖的土豆,他们也不吃,倒了重新烧水。 这时候,胡子三人都感到不对。 村民的状态很怪,动作太假了。而且他们白天才被抓走,怎么一到晚上,居然从房里钻出来了,除非每个人有双胞胎的哥哥! “咋整?”方国兴问胡子。 胡子压低声音:“这帮人阴气重,浑身带着邪性,我瞧着不对,咱们还是快离开这鬼地方。” “你们看,他们开始吃饭了,鬼会吃饭?” 汪海洋伸手一指,有村民将大把螺蛳倒在铁锅里。螺蛳没洗,水一煮冒着绿色泡沫,腥臭不堪。 胡子作呕,原来水缸那层黑糊糊的臭泥,就是螺蛳屎啊。 奇了怪,沙漠里头哪来水养螺蛳,这螺蛳和村民,好像都一转眼冒出来的。 想起绿洲内,肚里塞满螺蛳的干尸,三人有了不适感。村民一个个迫不及待,坐在锅前大块朵颐。 有人洒了一把绿叶植物进去,顿时香气四溢。 吃了个半饱的胡子垂涎欲滴,按照他的形容,加了那把叶子,腥臭的螺蛳很香,吃一口把你枪毙了,你都干。 村民狼吞虎咽,很快把螺蛳吃干净了。 他们连壳带肉吞到肚里,胃袋很快涨起来,抵到下巴。 吃了螺蛳,村民僵坐在地上不动,也不见有人去洗碗。就这么待了不知多久,昏黄的汽车灯再次出现在头顶。 部队又抓捕那些村民。 与之前看见的画面一样。 待部队撤离,胡子他们下去,厨房的萝卜土豆都还原了,放的那一叠钞票消失不见,也不知谁拿了。 这一次,三人翻箱倒柜,把窑洞翻遍了,没看见有“幸存者”。 带足了水,准备离开,窑洞里又挑燃了灯火,村民竟像凭空变出来的,又从屋里走出,抽烟的,抱孩子的,等开饭! 三人汗毛倒竖。 只要他们不发出声音,村民似乎就看不见他们。 等螺蛳煮好了,村民又拿一把绿叶子洒进去,男人小孩争先恐后,拇指大的螺蛳一个个往喉咙里摁。 胡子百分百肯定,遇见鬼了。 三人不敢轻举妄动,只好藏起来,胡子说,假设这地方闹鬼,待会车灯出现,部队的又要来抓人。 这是一个死循环。 吃饭,抓人,村民出现,又吃饭,再抓。 第五百四十三章 巧遇队伍 果然,不等多久,部队的人再次出现,连抓人的场景都一模一样。士兵的动作非常粗暴,像逮捕野兽,用铁锁把村民手脚拷起来。 村民力气很大,当兵的三个才能摁住一个,子弹打腿里也不觉疼。 这一次,村民被抓走后,胡子将厨房搜了个遍,并没有找到那种植物。询问方国兴,那植物的叶子很像薄荷,方国兴自己也没见过。 沙漠并非没有植物。 但那种叶片植物,方国兴和胡子都不认识,只要往锅里撒一把,香味能把人逼疯。 胡子觉得,这事与行走的绿洲有关。 当时划开干尸肚皮,里面全是螺蛳。环境太黑,也没观察螺蛳里头,有没有植物纤维。方国兴和汪海洋不愿意冒险,架不住胡子牛劲上来。 大概两个多小时后,点灯,开门。 抓走的村民凭空从房里出现! 胡子看见一个妇女腰带胀鼓鼓的,便偷偷尾随上去。他是神偷,手指一捏,悄悄扯出大把绿色的叶子。 随手将叶子塞在面缸里,胡子心里好笑。 没了调味品,待会看你怎么做饭! 村民照例围坐在铁锅前,里面的螺蛳煮死了,妇女在腰包一掏,什么都没掏到,顿时有些急了,又伸手猛地一抓。 胡子发笑。 村民没找到树叶,一个个焦躁不安,竟像猴子上蹿下跳,嘴里爆发哀鸣。 方国兴于心不忍,让胡子把树叶还回去。树叶可能类似香菜,是当地人的调味品。此时,部队的按例来抓人,却与发狂的村民产生了激烈冲突! 这次村民变得极度有攻击性。 胡子他们吓呆了。 村民嘴巴脱臼,下巴拖到胸口,一嘴黑色獠牙,张开有脸盆粗细。大口一噬,前面人的脑袋就没了。 长官立刻下命令开枪。 冲锋枪扫射,村民悍勇异常,竟然不死。 成群结队扑过去,将冲锋枪组成的人墙砸开一角。一场血腥杀戮出现,十几个老弱妇孺,竟将一个排的人打得节节败退! 胡子意识到闯祸,但下面子弹乱飞,他也不敢冒头。 很快,小小的村庄血气冲天,伏了不知多少尸体。村民拥有不死之躯,子弹轰碎了半边躯体仍在奔跑。 部队通过电台向外求援,很快,头顶的车灯被村民打爆,呼救声戛然而止,周围一片漆黑。 这些村民和部队,大概都不是活人,是几十年前留下的地磁录像。拿走了树叶,相当于拍电影临时改了剧本。 本该被抓走的村民不但没走,反而杀光了一个排的军人。那些村民跑出沙柳沟,月下,罗布泊上散发阵阵哀嚎。 “胡哥,你快看快看。”汪海洋吓尿了。 被咬死的军人尸体,此刻居然动了起来,犹如尸变般爬起。浑浊眼球淌着黑血,手臂大腿的肌肉都被咬掉了,露出骨头在地面蠕动。 很快,被咬死的人也与村民一样癫狂。 它们对声音极度敏感。 听见沙柳沟外的哀嚎,复活的尸体快速跑出去,动作之快,绝非粽子一类。 胡子的看法与我一致。 这更像所谓的丧尸! “完蛋了。”胡子认为大事不妙。 罗布泊是无人区不假,但有大量科研人员和后勤部队,万一这些咬人的怪物冲出去,把病毒扩散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那些树叶子!”胡子意识到关键,从窑洞跳下去,想看叶子还在不在。 谁料有具尸体被啃了半边手脚,正在米缸附近蠕动。没脚跑不了,像虫子爬,伸长了脖子用黑獠牙的血嘴乱啃。 胡子跳下去,正踩在那怪物身上。 怪物力大无穷,趴在地上一腾,竟将胡子掀翻。 胡子也吓了个魂不附体。 好在他见过大风浪,连忙用背包挡了一下。咔嚓,牛皮背包直接没了一半。在那怪物身上,闻到很臭的水腥味。 捡起地上枪械对怪物扫射。 脑袋被子弹扫成筛子,那怪物仍是不死。炸裂的躯体露出一种灰白色的植物纤维,像塞满了劣质棉花,还在吐沙! 甚至,怪物裂开的躯体还在修复。 植物纤维一点点把破损的地方粘起来,胡子招呼方国兴二人逃命。 三人一路冲出沙柳沟。外面漆黑不见五指,时不时能听见嚎叫,是发狂的村民在作祟。 马不停蹄,沿沙丘滑下,远离地裂。 刚翻过一块风化岩,却见下面的盆地站满了尸体。都成了怪物,没精打采,垂着脑袋在移动。 不单单是村民了。 胡子看见好些军装的人也都站在里面。 月光下,怪物皮肤发灰,伤口的植物纤维在生长,一头扎在土黄的流沙里。胡子想到一个贴切的名字。 沙民! 沙民没有知觉。 有些人光脚走在盐碱地,脚跟的皮肉都磨没了,仍无休无止运动。 “胡哥,你看那!” 汪海洋伸手一指,在盆地的边缘,停着一辆军绿色的大卡车。部队输送物资的钢铁家伙,司机已经化为沙民了,车子还算完整。元宝小说 胡子点点头。 要跑出这个鬼地方,四轮子可比两条腿快多了。 方国兴道:“一路上,咱们捡了不少枪支,沙民打不死,却会被声音吸引。留一人在这开枪,两人去抢货车接应,有三成把握。” 胡子一咬牙:“事情既然是胡爷搞出来的,那就胡爷来吸引火力,你们两个动作麻利点。尤其你小海,这个时候,拿出一点子勇气。” “是,是,我知道了胡哥。”汪海洋一个劲发抖。 方国兴带着他,绕到盆地对面,胡子拉开枪栓,朝沙民大吼。沙民受声音袭扰,果然向胡子走去。 胡子朝沙民做了个鬼脸,枪口一抬,一个沙民的上牙膛连着天灵盖被轰飞。 换做墓里头的粽子,这种物理超度下,早蔫了。 唯独沙民无所谓。 没了上半截头颅,那沙民仍朝胡子扑来。伤口露出植物纤维的棉花絮,往外洒落黄沙。胡子用枪托狠狠一砸,把对方从岩石上砸下去。 此刻月光照到胡子身上。 胡子脸色铁青,也与僵尸没有两样! 沙民一下呆住了。 它们将胡子围起来。胡子站在一块高出地面的巨石上,手提冲锋枪,一脚踩在高处横刀立马。突然,沙民全都张开了血嘴,在一层黑牙下,抖动嗓子眼,朝胡子吐气。 那股口气着实厉害。 排山倒海,风云变色。 天上的月光生生黯了三分,被乌云遮了。胡子发现,沙民除了对声音,对光源也很敏感。之所以这么多沙民聚在盆地,因盆地像聚宝盆在收拢月光,沙民正商量搭梯子把月光给啃了。 群尸吐气,胡子被熏了个倒栽葱。 按理说,这么多人的口气,那比茅坑还味浓。胡子却闻到一股香味,有种跟着沙民一起刨月亮的冲动。 胡子连忙抬手,用抓过植物的手放在鼻子边闻。 植物的味道与沙民的口气十分相似。 沙民目光呆滞,一步步朝胡子挪来,将那巨石推翻。胡子连开数发,愣是打不退沙民,用枪托砸还好用一些。 这时,方国兴和汪海洋抢到了大汽车。军用大车前面加了铁皮,一撞一个坑。 方国兴猛踩油门,朝胡子碾来。 沙民被撞出十几米远,脑袋和身体分开这才消停。车轮噼里啪啦,像挤爆西瓜将沙民绞进去。沙民半截被车轮碾着,还能抬手把车轮举起来。 方国兴吓得不轻。 这沙民太厉害了,要拉到战场上,一个班的现代士兵都不是对手,简直是超级战士! 一个漂移大摆尾,终于将沙民组成的人墙撞开缝隙。胡子趁势攀上货车尾板,枪口一抬,纯钢的管子愣让沙民咬断了。 沙民身上带着毒素,被咬了也会变成沙民。 胡子运气确实不错,主要是他鸡贼,在衣服里塞满了沙子。沙民咬他,一咬一口沙,根本挨不到肉。 方国兴加足了马力,终于冲出盆地。 军用大车跟民用的驾驶操作完全两码事,方国兴和胡子轮流开,直到没油,离沙柳沟很远很远,就算病毒爆发再快,暂时也追不上来。 三人弃了大车,继续往西北方向赶路。 这段经历确实离奇。 倘若真有那么厉害的感染,搞出世界末日也不是不可能。胡子他们看见的,应该是几十年前的磁场旧相。 他们在进入沙柳沟时穿越了时空,回到几十年前,那些沙民是上个世纪的产物。 然而胡子说,接下来的经历才叫离奇。 三人分不清沙民的事到底属于梦还是幻象。 方国兴满脑子想着报告,三人走了没多久,迎面撞上一支考察队。汪海洋最先看见,因为那些人背包插着红旗。 十五人的队伍,带骆驼。 他们的装束也与现代人不同。 中山装,宽筒裤子,老布鞋。手上必戴石英表,脖子后面拴着遮阳帽,典型的七八十年代学究打扮。 领头的人,汪海洋看着眼熟。 双方在罗布泊腹地碰见,对方以为胡子等人是境外分子,随行人员带了枪,险些火并。 汪海洋又看了几眼,问领头的人是不是姓左。 这支考察队神神秘秘的。 除了红旗,他们没有任何标志,随行的人也不掏出证件。队伍气氛古怪,彼此小心戒备着,不知道在防谁。 有几个好像刚刚才吵架,脸上带着愤懑,盯着队伍几张脸。 这支队伍的领头人,正是余教授口中,死了几十年的忘年交、带路人,左山风! 第五百四十四章 鬼鸦耳花 汪海洋作为晚辈,看见左山风这种魁斗,心里自然激动。可仔细一想,左山风死了几十年了,怎么可能在罗布泊遇见。 面前的人确实是左山风。 他还有个学生,叫陆博学,长得斯斯文文,皮肤很白,人也高。 后面的,是生物学家,地质学家,病毒学家。这种搭配很奇怪,不像是进来考古,也不像执行秘密任务。 队伍后面,几个板着脸的保卫人员。 腰间胀鼓鼓,手臂随时抬起来,若非看胡子不好惹,早将三人绑了。 当时是大白天。 不可能遇见鬼,沙丘上也见不到影子。 胡子和方国兴不知道左山风,汪海洋怕得要死,心道要么见鬼,要么就是穿越。听闻汪海洋是余教授弟子,左山风很高兴。 听左山风的谈吐,他完全不知道八十年代后的事。 他满脑子还装着文化改革,做社会螺丝钉的话题,一说起来喋喋不休。 队伍的气氛很奇怪。 连胡子都感觉不舒服,所有人的态度很假,内部实际分裂成了几派,做什么都受到监视和看管。 得知汪海洋他们迷失了方向,左山风盛情邀请,要胡子他们跟自己一路。 胡子大大咧咧同意了。 汪海洋骨子里懦弱,不敢当面把左山风死了的事说出来,只好闷头不语。方国兴与那几个保卫人员碰面,察觉方国兴当过兵,对方说出于安保条例,要搜身检查。 方国兴自然不让。 胡子骂骂咧咧了几句,几个保卫人员隐隐将三人围起来,多亏左山风百般开脱,那帮人才悻悻退下。 胡子纳闷:“你一个教授,怎么连保安都不拿你当回事。还有,你们这队伍,到底考古来了还是搞地质学。” “呵呵。”左山风笑而不语,一脸忌惮看向如狼似虎的保卫人员。 胡子反应再迟钝,也明白左山风并非队伍的实际掌控人。眼下上了贼船,胡子表面没反应,心里早活动开了。 夜晚扎营。 汪海洋把左山风死了的事,原原本本说了。 左山风是八十年代初,从西北考察归来,患了一种奇怪的病在部队医院去世。汪海洋不曾亲眼所见,是听老师余教授回忆的。 胡子问,是不是左山风也中了沙民的毒。 汪海洋说,左山风死于一种病变的骨质增生疾病。去世的时候,他皮肤分泌液体,形成骨骼将他整个人包住。 以当时的医疗水平,根本无法救治。 骨头锯掉了,过几天又会长回来,死的时候异常痛苦。 左山风的家属在十年时期都没了,火化和后事还是余教授负责的。余教授说,左山风变成白骨人,拉到焚尸炉烧了一天一夜都没化。总之左山风死了是事实,罗布泊居然能看到几十年前的人,不得不让人后怕。 大白天的,不至于撞鬼。 胡子想到了月门楼,会不会有人易容成左山风,在罗布泊搞破坏? 可能性极大。 毕竟汪海洋没有真正见过左山风,只是看了照片,易容术完全能瞒天过海。胡子觉得这事有玄机,半夜拉左山风来聊天。 陆博学亦步亦趋跟着左山风。 双方闲聊几句,有安保人员过来催左山风回去睡觉。看见对方,左山风有些惧怕,缩起脖子不敢多言。 倒是陆博学,站起来吼了对方几声。 那人这才退去,临走时狠狠瞪了左山风一眼,算作警告。 左山风不敢说话了,用手在地上写出“救命”两个字。他满脸哀求,含着泪水,又写出“队伍里有苏特”等字眼。 胡子没兴趣救几十年前就死了的人。 方国兴无法理解这种超自然现象,束手无策。 汪海洋更不用说,完全没主意。 陆博学质问道:“你们三个到底算不算中国人?” “你才不是人!”胡子不爽了,“胡爷根正苗红的好不好。不过,你说你是左教授,有啥证据,胡爷看你们这帮人,像打着科考来沙漠盗墓的。” “这位同志,我死了不要紧,反正我没几年活头了。但我们此行,实际有机密任务,请你们务必要替我向组织转达!”左山风语气带着焦急。 他能感觉,也就这几天,会有大事。 无法判断自己能不能活下去,只好孤注一掷,求胡子他们去通风报信。元宝小说 “你们想办法逃,往这以东,有片古王陵,玄宫复杂,这些苏特不善于地下环境,等你们避了风头,走东入鸣沙,向咱们外界的同志求援!” 左山风语气真诚。 那个年代的人,思想觉悟都很高,牺牲自己为了组织,在当时很寻常。 胡子动容了,觉得左山风不像骗人,就问:“那你说说,你们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究竟为了啥。” 左山风吞了吞口水,目光扫视篝火照射的尽头,飞快在地面写道:寻找重水及核试验化工原料,并寻访一种未被录入,有可能存在的植物。 “植物?” 胡子想到沙民曾经食用的一种,像薄荷的树叶。 左山风点点头。 胡子冷笑不已。 左山风一个考古专家,跑这找什么植物病毒,那不扯蛋吗。胡子看陆博学这个小白脸不舒服,便没揭穿。 左山风形容,那植物并未经过考证。 近代来西北探险的外国佬,曾留下一些文字记录,说沙漠中有种顽强而诡秘的植物。 相传为古鸦鸣国魔力的源泉。 生长在地球母亲的耳洞深处,常年不见阳光,译为“鬼鸦耳花”。若能研究其中的成分,对人类科学将有质的提升,不亚于工业革命中的蒸汽机! 这时候,那些保卫人员又走上来。 陆博学起身,阻拦对方。 等支开了陆博学,这次左山风连字都没写,只唇语朝胡子张了张:情况万分紧急,速求组织支援,罗布泊枯竭真相已明,耳洞位置暴露,万急,万急。 胡子立刻坐直。 队伍内部分裂,连左山风的学生都可能被收买。 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其实胡子也一头雾水,没想好出路。 他说,要当时我在,可以替他拿个主意。就算与外界取得联系,能怎么办,报警吗?怎么说,一个死了几十年的专家,被苏特挟持了,请速往三千平方公里的罗布泊寻找? 不被当神经病才怪! 我想,也许那晚风暴频发,波动了时空,导致两个时间线重叠。 胡子他们看见的,确实是几十年前的科考队,其队伍已被苏特劫持,不得已,才希望以胡子他们求救。 据我所知,左山风队伍失联后,某彭姓专家第三次入罗布泊,最后神秘失踪。 也许,跟左山风口中,地球母亲的耳洞有关! “后来呢?”我问道。 胡子摇头:“胡爷跟他非亲非故,犯不着卖命。找了个机会,就跑路了,差点没让那几个龟孙打死。说起来,他们扎营的地点,离这座王陵不算远,但方向相反,看样子也是倒斗来了?” “他们应该是冲着新王陵去的。” 我起了心思。 倘若能见左山风一面,许多谜团都将浮出水平。 最让我想不通的,胡子他们昨天才逃到旧王陵,哪怕两条时间线重叠了,不可能他们看见陆博学,我也看见了陆博学啊。 这可不是单纯的穿越,我看,倒有一些复制的意思。 “你要救出左山风?”胡子听了我的想法,立刻摇头,“那几个保卫人员不是吃素的,以胡爷的身手,也不敢保证能撂倒其中一个,否则胡爷会跑?” 方国兴也道:“我的任务是保护余教授,你说的这件事,不在我的范围内。” 我说余教授让陆博学劫持了。 救出左山风的同时,可以看看左山风身边的陆博学,是不是易容过的,对接下来的营救工作有好处。 再说,或许左山风属于知情人。 他们来到罗布泊,研究目标应该是一致的。 经我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方国兴才勉强松口。对方手上有重武器,我们这几个人跑过去,无异于送死。 如何去救,还需具体策划一番。 胡子遇见的沙民,与地下咬我一口的尸体,属于同一类。当时我感觉自己得了重感冒,马上要死了,被胡子捞上来,却奇迹般康复。 询问胡子给我吃了什么灵丹妙药,竟如此有效。 胡子遮遮掩掩,拿出一个真空密封的钢化玻璃罐。里面已经空了,两头用抗氧化金属密封,可见郑重。 “胡爷说了,你可别怪我。当时你几乎没心跳了,胡爷连人工呼吸都上了,眼瞧你要过去,不得已,才试一试这植物。” “这罐子里,莫非装着鬼鸦耳花?” “不错,左山风策应胡爷逃跑,跑之前,他把这个塞给我,说这玩意极度危险,不能落在苏特手上。胡爷想,以毒攻毒,先把你命吊着也好,就给你吃了。谁知你一吃,伤口愈合不说,高烧也退了,比抗生素还好用。” “这” 黑鸦耳花极度危险,蕴含一种未知植物病毒。沙民的出现,应该跟误食鬼鸦耳花有关。 从收集黑鸦耳花的容器来看,这东西别说吃,闻一下都有问题。胡子当时想,把我变成粽子,好歹我还“活着”,不能眼睁睁看我死了。 可我服用了黑鸦耳花,非但没变成沙民,反而康复。 看起来,如何食用黑鸦耳花,也有学问,变成沙民应该不止一种植物病毒能办到! 第五百四十五章 时空交叉 暂且不想黑鸦耳花的事。 等见了左山风,自然就能知道。这样说来,我有必须救出左山风的理由,天晓得鬼鸦耳花有何副作用。 想到守护废王陵的蜥蜴人。 从左山风队伍的行进方向,结合斯文赫定的笔记,新王陵与废王陵在同一片区域,共用一道莹墙拱卫地宫。 蜥蜴人是守护王陵的卫士。 我根据白泉玉带的风水判断,废王陵与新王陵之间,有一条“神道”沟通。 鸦鸣王被儿子厮杀后,尸体压在尺郭神灵的脚下,永不超生,防止变为妖魙作祟。鉴于当时鸦鸣国国力,已无力再修造浩大的陵墓。 所以太子的棺椁在附近,应该是可以确定的。 我提出一个计划。 由胡子他们,将苏特引到废王陵,进入封土下的莹墙。 我则利用骨笛,以声音使蜥蜴人在莹墙附近出现,利用蜥蜴人围杀苏特。 胡子他们原路返回,留汪海洋照顾我。大约一天后,西北方出现枪响,胡子口中的左山风考察队,果然被引到了附近。 我站在山坡上大喊,吸引苏特的注意力。 果真看见人群里,有个陆博学,正在搀扶一个小老头。 邪了门,那地下挟持余教授的陆博学又是谁。不行,待会必须问问陆博学,他爹年轻的时候,有没有犯下错误。 古国王陵相当考究。 以西夏王陵为列,外有碑亭、阙台、神道、引殿。 内设神宫、墓道、陵台、献殿。 耗尽无数黄金白银,竭尽能工巧匠之思,面积之大,设计之精,完全不输汉唐皇陵之盛,巍巍如山。 鸦鸣国的历史远早于西夏。 其王陵并没有这么复杂,但封土、莹墙、祭殿、回廊等空间,还是应有尽有,显示其国力之大。 有关西夏和鸦鸣国的关系,我和胡子讨论过。 二者有些共通之处。 西夏祖先最早便是从黑水之外迁到中原,也许属于鸦鸣国分裂后的后裔之一。有关鬼鸦耳花的记载,西夏确实没有。 我想这鬼鸦耳花,可能为滇王宴主菜原料之一。 可惜胡子为了救我,全给我吃了,否则拿回去研究一下,价值不菲。 苏特骑着骆驼追赶胡子他们。 胡子是老手,才不怕骆驼,边跑边往沙里洒用铁丝锢成的三角钉。骆驼脚掌鲜血淋漓,将苏特从驼峰甩下来。 苏特恨极了胡子,胡子边跑还边喊他有鬼鸦耳花。 对方追的愈发急了,很快抵达王陵封土附近。 我提前挖好一个盗洞,借鉴了姚俞忠关中式盗洞风格,呈方形,比例四三,从封土最薄的地方切到莹墙顶端。 汪海洋扶着我先钻进去,方国兴很快追来,胡子殿后。 见我们进了古墓,苏特一愣,这墓地给他们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好像上辈子进过。苏特谨慎,留两个人看守左山风等知识分子,其余人呈梯形深入盗洞。 我们顺莹墙位置往下爬。 地宫漆黑阴冷,从绳头往下眺望,落差数十米,好像一连挖到了山心,这鸦鸣国不愧是生活在地心的先民。 “小虾,他们进来了。”胡子在上头喊了声。 我道:“那边,我反挖了盗洞,你们躲在那。我身上毒素还没褪干净,我引敌人入包围圈。” “那你小心点啊。” “快躲好。” 有了缅北之行,我倒不怕那些武装分子。 很快,有个苏特探头进来,面孔典型的东方人,可能是被收买了,提着一把74步枪。莹墙呈方形,斜切的垂直拐角在上面看不到。 我就躲在那里,掏出无瞳王的骨笛,演奏云上天音。 鸦鸣国的乐器,其实与云上天音属于一类,同为祭神享鬼之曲。当然,鸦鸣国的古乐比其它地方都完整,可能是年代最古老的原因。 很快,地心划出数道阴影。 体积庞大,苍苍茫茫,如龙一般横亘岩石之间,鳞甲峥嵘,在手电下散发一层幽蓝鬼光。 “龙!” 前面的苏特喊了声。 我从死角探出头去,一棍子戳对方面门。棍子头打滑,直接捅进了对方的眼睛,眼球爆裂。 我吓了一跳,那人疼得死去活来,我趁势爬上去夺过他手里的74步枪。后面立时枪声大作,子弹摇曳火尾飞入莹墙。元宝小说 如此动静,吓坏了蜥蜴人。 蜥蜴指爪凌锐,扣着莹墙便攀到高处。嫌我肉没食品卫生许可,蜥蜴人自动掠过我,我提着步枪,快速滑下绳索,到了底部石梁藏好。 子弹乱飞,让石梁挡住,我趁势开了几枪。盗洞狭窄,苏特进退不能,一时被蜥蜴人堵住出口,僵在中间。 蜥蜴人在地下动作迅猛。 与粽子一般,畏光怕热,苏特手中的电筒吸引了蜥蜴人的视线。它们裂唇的口腔喷出猩红舌头,覆满鳞甲的身躯在莹墙上唰唰作响。 黑暗中,仿佛深渊爬出一群巨龙将人吞噬。莫说那些苏特,便是躲在石梁的我,见了此情此景也觉胆寒。 我在封土下挖了一个“u”型回圆盗洞。 我在石梁拖住苏特,胡子他们折回地面,营救被困的左山风。蜥蜴人受到惊扰,对着苏特一阵撕咬,那些苏特也不是吃素的。 盗洞上面,丢下几个散发浓雾的罐子,我意识到那是生化武器,立刻捂着鼻子往墓道里跑。 蜥蜴人呼吸了气体,口鼻溢血从莹墙摔下,四分五裂,血液呈绛紫色涂满了黑暗。苏特伤亡惨重,子弹胡乱在空中扫射,惨叫,怒吼,哀嚎,震动幽冥。 我躲避那股生化毒雾,猫腰钻进石梁后的玄洞。 那是一个类似壁龛的空间。 西北陵墓不同于中原地区,多少有些出入。我刚钻进去,便听黑暗有脚步声冒出,以为还有蜥蜴人。 秉住呼吸,收腹贴在墙壁。 稍稍打开荧光指示灯的玻璃盘,我虚眼一看,便汗毛倒竖。 玄洞后面,钻出好几个苏特来。 穿着草绿色大军衣,腰间武装带锃光瓦亮。我心中一提,苏特到底有多少,竟打了个反包围。 不得已,重新退到石梁,躲在莹墙的拐角。 吸了几口生化毒雾,肺里痒得厉害。 蜥蜴人是冷血动物,神经系统不发达。子弹炸开鳞甲,钻到肉里,蜥蜴人毫无反应,往往把苏特咬得肠穿肚烂,蜥蜴人才感觉刺痛,衔着尸体一起从莹墙摔下。 地面一滩滩肉泥,血气腾腾。 玄洞几个苏特钻了出来,我在暗处一看,发觉不对。 那几个苏特死气沉沉,身上毫无阳火,脸颊铁青色,瞳孔凹陷,眼珠都烂了,两侧挂着褐色腐烂的尸水沉淀物。 靠,粽子! 我心头一紧,苏特粽子有些眼熟。 从装束来看,那些苏特粽子,与扣押左山风的苏特,竟然是同一批人! 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有月门楼高手,易容成了一模一样的队伍?亦或者,有完全一样的两支队伍,一支早在几十年前死了,一支还扣押着左山风,与我们产生了时空风暴? 唰唰。 生化毒雾驱走了蜥蜴人。 苏特自莹墙处爬下,杀气腾腾要抓我。 他们一下来,就遇见穿着军大衣的粽子。那些苏特发现,粽子长着和自己一样的脸。 换我也会发疯。 队伍大乱。 苏特在地下自相残杀,子弹互相打穿了彼此的手臂大腿。子弹口径极大,呼啦啦一扫,人的手就像碎棉花殷红炸裂。 血管、骨头渣横飞。 这帮人完全是疯子,我从绳套位置爬上去,下面不断传来枪击声,苏特和粽子渐渐哑火。 爬到莹墙顶部,我切断了登山绳。胡子他们营救成功,架着左山风跟我碰头,我们从莹墙的另一端下去,那是一片类似加工厂的陵墓房间。 “等等,放下我。” 左山风喊了几声。 我上去跟他握手,对方有心跳有体温,绝非粽子妖怪一类。 好巧不巧,左山风的弟子陆博学也追了上来。胡子动了杀心,陆博学手里提着一把狙击步枪,是从苏特手里抢来的。 空间狭窄,胡子唯恐失手,因此不敢轻举妄动。 “你们别管我。”左山风喘了口气,“快,队伍里的老彭,把他救出来,快啊,别愣着。那帮苏特有外援,他们大规模翻过我国国界线,严重侵害我们国家主权,要尽快与外界取得联系,向世界人民揭露他们的卑鄙阴谋!” “那个左教授,你消停一下,就我们几个人,怎么跟苏特打?能把你救出来,胡爷刚才险些让苏特干掉。” “救老彭啊,他不能出事。”左山风捶胸顿足。 我让他宽心。 那个老彭,又是咋回事? 左山风道:“我在队伍只是挂名的而已,我们这支队伍,并非单纯为了考古。队里其他几位专家,尤其老彭,才是任务的核心,是无可估量的宝藏!” 胡子自言自语:“合着咱们费劲巴拉,救了一个废品?” “你怎么敢侮辱我老师。”陆博学喊道,一副忠臣孝子模样。 他那张脸太虚伪了。 我让左山风把话说清楚,老彭到底是谁。左山风摇头,这有保密条例,总之老彭是全国顶级的植物病毒专家,比他的命要值钱。 这次进罗布泊,核心是围绕老彭展开的,用左山风当领队,是为了掩人耳目。 可惜他们这支队伍从首都一出发,就让奸细泄露了情报,一路被苏特监视。到了罗布泊深处,与外界失联,苏特就控制了他们。 左山风的精神状态很奇怪。 他不记得八十年代后的事。要知道,现在已经13年了,国家开奥运会过了整整五年,都用上智能手机了。 我怀疑左山风他们是穿越过来的。 亦或者,两个平行世界的时间线产生了交叉。而交叉的原因,跟他们的计划有关! 第五百四十六章 人脸墙 左山风反复强调救回老彭。 胡子死活不干。 苏特在外面已经反应过来了,这个时候冒头,肯定当场被打死。 “左教授,你先别着急,我们是余教授工作室的成员,要不这样,我们先带你找到余教授,再合计解救那位彭专家?”我道。 左山风脸色一黯:“老余也进来了?不好,连我们都被苏特盯上,老余那边更危险。好吧,我同意先找他,他那里有电台发报机,可以试着联系附近的部队。” “对了左教授,你之前给胡子的那罐植物,就是鬼鸦耳花吧?那玩意有啥用,是你们这次进罗布泊的主题?” “对了。”左教授向胡子索要玻璃瓶。 植物已经让我吃了。元宝小说 左教授摇摇头,说鬼鸦耳花是他们在地球耳洞的外围采集的,具体作用,只有老彭清楚。 植物也是老彭交给他,他再交给胡子,绝不允许落到苏特手中,怕苏特拿了鬼鸦耳花反过来对付我们。 左山风意犹未尽。 没找到老彭前,他不会对我们掏心掏肺,毕竟陆博学还在旁边站着呢。 “这片废王陵很大,余教授被挟持,应该还在地下,你有什么线索?”我问道。 左山风站起来,道:“废王陵旁边,还有一座新王陵,埋着鸦鸣国末代之君,那位弑杀了父亲的叛逆太子。我想,有发现的话,应该都在新王陵,废王陵充满了危险,被施下了恶毒的诅咒。” “顺着莹墙走,可以抵达新王陵吗?” “我想可以的。” 余教授表示,他们的队伍集合了国内最顶级的科研人员。有地质学家,生物学家,植物学家,矿物学家,考古学家。 每个人负责的方向不一样。 比方说鬼鸦耳花的秘密,只有那位植物病毒学专家老彭清楚。鸦鸣国王陵的秘密,之前左山风在地球耳洞见过一些,能根据经验分析出来。 莹墙环绕于封土之下。 秦始皇陵也有类似的建筑。现代通过地磁扫描,得知秦陵地宫,有四道直径超二十五米的巨型金属环状物。 那玩意其实是莹墙的一种。 鸦鸣国王陵的莹墙用土石夯筑,呈矩形,将封土下的地宫牢牢圈起。 我们大概位于莹墙的东南角,若沿笔直的墙根往前,就有一条岔道,那就是连接废王陵和新王陵的神道。 “等等,这地下充满了危机,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左山风态度谨慎,显然有阴影。 他说:“新王陵其实比废王陵更加凶险。太子弑父后,将他父亲的魂魄永世镇压于此。没多久,太子病重身亡,为怕厉鬼向他复仇,他的陵墓设下的诅咒机关不胜枚举。一千多年前,西夏曾经盗过一次,如果能找到当年的盗洞,咱们能平安走一段。” “什么?” 我和胡子互视一眼,均感到震撼。 怎么跟西夏又扯上了。 还是说,西夏佛母乃至皇帝,本身就是鸦鸣国后裔的余脉? “千真万确,考古的事,我不会乱说。在罗布泊穿行了二十多天,我已记不清现代文明社会,但鸦鸣国的一切,清清楚楚刻在我脑子里。你们看这段夯土莹墙,用的夹板掺海螺碎片,根基浇了糯米水,至少唐代以后才会普及。” 这一看,还真是。 我去过西夏王陵,西夏建筑很有特色,土垒的宫墙支撑千年不倒。 相传西夏建筑充满了鲜血和亡魂。 官员让工匠筑墙,命勇士在十步之外朝墙放箭。若箭定在墙上,则杀工匠。若箭弹开,则杀勇士。 如此,西夏建筑千年不倒,哪怕蒙古铁蹄的战火亦不曾完全将其摧毁。 经左教授点拨,我认为自己之前犯了主观错误。 我们从地下河进的王陵,玄武、蝉庙、骷哨,确实是鸦鸣国的产物。 但莹墙和封土,却是后面加上去的! 其工艺和建筑水准,与我在银川所见的西夏王陵,以及黑水城惊人相似。左山风一笑,这本就是西夏建上去的。 西夏曾盗过废王陵,在新王陵折戟沉沙。 为消弭沙漠中的恶鬼诅咒,才加盖了封土莹墙,将陵墓保护,同时作为地标,方便下次盗掘。 “左教授,你说西夏盗过此处,能否详细说一说?” 左山风道:“我知道的也不多。西夏立国之初,连甲胄都难以凑齐,李元昊曾以禁军发王陵古冢,获冥器以充军需。这罗布泊在几千年前,诞生了西域最古老的文明,鸦鸣文明。” “这个国家不使用文字,靠声音交流。古代没有‘录音设备’,鸦鸣国就以壁画方式,将他们的一切记录在地球耳洞的岩壁上。我就是在地球耳洞之中,见到鸦鸣国的预言,千年后,将有异族之军侵扰圣地,下场是万劫不复。” 我摸了摸下巴胡茬,一时无话。 西夏居然盗过此地,还加盖了王陵建筑。 莹墙如此厚重,除了防盗,党项人似乎更害怕有什么东西跑出去,对此严密封锁。 我去过那么多地方。 第一个真正得了长生,且成功的人,应该是西夏皇帝李元昊。 他的长生果,被没藏讹庞窃取了。 难道那套成功的长生秘密,来自鸦鸣国的王陵深处? 这种可能性极大。 我和胡子交换了意见,这地方无形之中居然与西夏产生了联系。不易的失踪,青萍的暴露,都是从西夏开始的。 西夏太重要了。 第一个长生成功的人,在西夏“试验场”走出,这就很耐人寻味。 “左教授,你知道西夏从罗布泊挖出了什么吗?”我问。 左山风摇摇头:“千年前,这还是一片水泽,哪怕到清末,仍有广袤的水域。咱们头顶的封土、沙海,在千年前,是真正的内海,西夏要盗一个水斗,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不过,找西夏的盗洞,进入新王陵应该是最保险的,最捷径的。” 陆博学不怀好意质问:“你们如此对西夏感兴趣,莫非知道西夏的什么秘密?不能总套我们老师的话吧,你们藏着掖着。” “嘿,你个兔崽子,胡爷问话关你屁事,谁让你跟来的。” “腿长在我身上,老师在哪我在哪,谁知道你们好人坏人?” “你他妈还敢挑拨离间,胡爷抽死你。” 方国兴和汪海洋架住胡子,劝胡子退一步。我对陆博学很不爽,眼下不到置气的时候,若能抓到他的马脚,再弄这家伙不迟。 西夏立国之初,财政艰难。 曾在西南西北边陲之地,大行倒斗,蜀山氏神墓就曾被西夏袭扰过。所以说罗布泊发现西夏的盗墓痕迹,倒不稀罕。 我怀疑西夏的长生术,就是从鸦鸣国弄出来的。 这的长生术非常完整,此前有好几人试验过,是完全真实的,并未遭到篡改! 西夏盗墓有个特点。 它属于官方军阀盗墓,动静很大,动辄几百上千人,并非几人那种小打小闹。所用的法子,基本为“大开膛”。 沿封土掏空防盗层,把棺椁、墓室、陪葬坑,一股脑从顶上揭开。这种盗墓法子,大部分机关没法用。 但遇见废王陵这种,就很难了。 沙漠难以挖掘深坑,砂砾流动性大,易塌方,且地宫存在蜥蜴人、妖魙,便是军队也压不住那股煞气。 我想西夏要倒斗,排除一般的大开膛,它应该是打的斜探洞。 从封土位置斜着切到地宫顶端,边挖边打三角板,然后浇水固定沙尘,一层层往下钻。 军队盗墓的盗洞,绝不可能只有几十厘米宽,那么大的取土量,千年来的地质沉降和水土流失,当年被挖的地方肯定有塌陷。 这就叫经验! 我在脑子里过了一圈,询问左山风有没有仔细观测外面的封土。 左山风说,目测封土高达八十多米,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历朝历代的盗洞。当时他以太阳为坐标,发现封土朝南偏西,像一口扣过来的铁锅,黑压压的。 风沙侵蚀,覆斗已不是很标准,约莫着,往北矮了一截,成了“歪肩膀”。 我双手一拍:“若有盗洞,必在北边。西夏既然留了坐标,那就不会堵死盗洞,所以地质沉降会让被动过的地方陷进去。” “对啊,你真有经验,不一般。”左山风竖起大拇指夸我。 事不宜迟,众人略作修整,按指南针方向,沿莹墙往北运动。莹墙是一个矩形,东南西北都可以走到。 走了七八百米,四下愈发空洞。 已经看不到石梁和封土痕迹,空气燥热,那些蜥蜴人也不愿意住在这。 周围破败荒凉得厉害,黄沙垫道,有大量残破的工具,还有一些类似水管的铁筒子,有几百米长,断成无数碎片。 铁筒子的尽头,有一道黑墙。 手电照过去,光线完全被吞噬,人的肉眼看过去,只觉一团黑棉花塞了过来。 空气夹杂浓烈腐臭味。 黑墙表面凹凸不平,坑坑洼洼。 顶端连着封土边陲垂下来的地基,莹墙在这出现断裂。看样子,西夏挖到黑墙,工程就被迫停止了。 走过去一看,我们均感到寒意。 那竟是一堵用人的脸皮砌成的墙面。 每张脸各具特色。 一堵墙,用了几千张脸铺满。有老有少,有喜有怒。脸的耳根被定在墙体,五官立体凸出,当人走过去,便会产生几千张脸从你的眼睛挤到脑髓。 这种密集恐惧症,谁都无法克服! 第五百四十七章 五猖神 “小心。”我拦住左山风,踢了一块石子过去。 铁管在这就没了,看样子西夏试图从人脸墙导出什么东西。 左山风道:“这肯定属于鸦鸣王的私人收藏,为废王陵与新王陵的分界线。从这堵墙进去,就是新王陵地宫了,也就是那位王子墓地。” “没这么简单,这堵墙没有门。” “也对,胡老弟,你有啥看法?” 胡子道:“根据胡爷的经验,咱们直接上炸药吧,物理超度,大吉大利,甭管什么厉鬼。” “咱们是考古,是为了保护古物,怎么可以破坏!”左山风痛心疾首,数落胡子思想觉悟跟不上。 胡子举手投降,看向我。 我道:“最后一代鸦鸣王是个暴君,晚年喜欢剥人脸皮。到后来越来越变态,甚至忌惮别人看他的脸,任何知道他样貌的人,都会被他除去。这片人脸墙,应该是鸦鸣王的收藏品。” 我大概扫了一圈。 人脸大小不等,年纪不等。 尺郭神像的脚下,我见过鸦鸣王的绘画,那是一张威严标准的方脸。在人脸墙上,我看到好几张方脸,与鸦鸣王有着惊人的神似,存在血缘关系。 方国兴不耐烦,端着步枪走过去。 人脸墙上的脸霎时睁开了眼,空洞寂灭黑暗,那些眼毫无波澜,一下竟吸走我们的灵魂! “所有人退开,胡子,给我火。”我喊了声,开启狼眼手电一刺。 众人眼睛发花,这才回神。 我向前走出一步,在人脸墙底部,插着一根大腿粗的中空铁管,为西夏人所留。 用手电照过去,光线居然蒸发了。 一股悸动了魂魄的光芒在人脸墙闪耀,连钢铁都为之汽化。我看出来了,这竟是一缕业火。 曾被西夏夺走一丝火种。 生于佛经中,焚灭一切万物,断送一切因果轮回,象征生死不破的辟枝红莲中。 是为红莲业火。 与蜀山氏神墓的南冥离火如出一辙,为长生途,指出无尽归墟迷航的明灯! 大佛国土的辟枝红莲,本体就出自人脸墙。 鸦鸣王为一代暴君,杀人无数。他杀人也不是纯粹无聊,而是想以人尸之怨气,人脸之精英,孕养一团红莲业火,助其长生。 地上这些管道,应该就是西夏引导辟枝红莲的工具。 我从腰间拔出匕首:“放血吧,血能平息辟枝红莲。人脸墙蕴含着业火的火种,我怀疑鸦鸣王真的会占卜,料到西夏从这里挖,便把人脸墙设在这。” 按理说,崇尚科学的人不会相信占卜之辞。 左山风却罕见赞同我:“那位鸦鸣王确实有不可思议的能力,也许他真能预知未来。甚至,我们的到来也被他捕捉?” 地球耳洞的岩画非常庞大,左山风说时间紧迫,他没来得及记录。 也许我们真的已经出现在鸦鸣王预言的梦里。 我仔细观察人脸墙。 有一张脸极度白皙,极度阴柔,极度妩媚。 这些脸由于脱水,都成了干壳子,不如才剥的脸皮新鲜。那张脸不同,看一眼极为鲜活,与周围的都不一样。 我捡起地上铁管,朝那张脸戳了去。 一道辟枝红莲业火顺着铁管蔓延,胡子割开手腕,用血浇了上去。 方国兴、汪海洋,甚至左山风都开始放血。唯独陆博学一动不动,冷眼看着我们。 血液压住了火种。 热胀冷缩,人脸墙裂开一道漆黑缝隙,背面有风吹进来。 胡子忙不迭用纱布包扎,瞥着陆博学,一肚子火气:“你小子站在旁边看风景?奶奶滴,你凭啥不割?” “我贫血。”陆博学耸了耸肩。 左山风迫不及待,顺着人脸墙爬进去,就是一声尖叫。 我急忙跟进,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和左山风的哀嚎。空气一冷,身后的人脸墙还滚烫着,一条未被西夏开辟的道路出现。 灯光闪烁不清,僵了许久,我才在黑暗中抱住左山风。脚下噼里啪啦,踩到一堆干壳子一样的腐物。 胡子他们接踵追上,终于看清墙后的东西。 那是一间耳洞。 外面笔直甬道通到深处,空气浑浊,带一股西北独有的土骚味。耳洞狭窄,地面却堆满了薄壳的陶土罐子。 每个有半人高。 一碰就碎,拿出去碰瓷绝对发达。 陶罐表面没有任何纹路,就这么一排排一列列码放,足有数百。耳洞中没有落脚地方,只有踩着罐口出去。 罐子一碰就裂,不知有啥用处。 方才左山风没有注意,脚掌让碎片扎穿了,流出涓涓鲜血。他贴在墙壁哎呦,我把他拖上去,谁知陆博学在后面撞了一下,我跟左山风一起掉下去。 落地瞬间,我捂住了脸。 大批陶罐破碎,扎到手臂里,疼得我翻白眼。 多亏及时护住了脸,我英俊的相貌才得以保存。胡子大怒,一把去推陆博学,谁料陆博学向泥鳅一样滑。 血液很快干涸。 人脸墙开始合拢,不得已,所有人都进入耳洞,踩在那些已经打碎了的陶罐上。 左山风爬起来,浑身血口,模样异常狰狞:“千万小心了,这可能涉及鸦鸣国最古老的诅咒。王子弑父后,一直被噩梦缠绕,他不喜欢有人打搅他死后的安宁,地宫必然比废王陵更加凶险。” “左教授,你过来看,罐子里是一些动物尸体。”我用手电看了,并非人类。 属于一些小猫小狗,山獐野鹿。 细点的只有筷子头,粗的也不到腿骨,陶罐内壁绘满了奇异花纹,像大海起伏的波涛,看久了居然有催眠效果。 左山风气喘吁吁:“鸦鸣国没留下任何文字记载,我也不知这耳洞有何玄机。总之,快速离开这,找老余要紧。” “老师别动,你受伤了,我来背你。”陆博学虚伪说道。 胡子悄悄对我比了个抹脖的手势。 方国兴则摇了摇头,示意我,陆博学腰里有生化毒雾弹,一旦没得手,我们都将陷入绝境。 为了离开耳洞,我们打破不少陶罐。 每个人或多或少见了血,这些薄罐子的碎片异常锋锐。 刚走出耳洞,身后便爆发阴兵借道的动静。人踩马踏,呼声如雷,我们险些站不稳,被这巨响吓了一跳。 回过身,便见五团阴影蹲在耳洞四个角。 还有一只蹲在中间,眼睛冒绿光,正幽幽注视我们。 胡子用枪瞄准了,那玩意发出一阵阵咆哮,接着所有陶罐都出现裂痕,发出阵阵磨牙吮血的声音。 我意识到左山风的建议不一定正确。 西夏并非没有能力打开人脸墙。 而是这墙后有更诡谲的存在,他们应该换了一条路。 “跑!” 我吼了声,撒丫子冲向甬道。 这时,无数双手拉住我脚脖子,我身体因惯性狠狠往前一扎。这一跤,摔的眼冒金星,七荤八素。 我正疼得无法说话,一道红液流下来。 汪海洋的鼻子没了。 像被什么东西光滑切割。他还在发呆,脸颊暖洋洋,手捂上去更痛。汪海洋哇哇惨叫,我看到一团影子骑在他脑袋上。 “胡子,拿朱砂碗。” “诶诶。” 胡子刚取下背包,背包竟然凭空飞到天上,爆炸了。 接着方国兴开枪,枪管被什么东西给扭曲,卷成麻花,子弹在钢膛内炸开。我们几个猝不及防,那玩意根本看不到,但力大无穷,狠狠在捉弄我们。 我想起民间说童子尿可以驱邪。 鸦鸣国,传说比鬼国更邪门,鬼死为魙,魙就住在地心的鸦鸣国中。难道王子墓室的耳洞,埋着数于百计的魙? 倘若是魙,我们一个碰面就没了。 此刻我们被捉弄得厉害,鼻青脸肿,空中时不时发出小孩的哄笑声,各种恶作剧嘲弄。 我抱住头,罐子噼里啪啦砸我身上。混沌中,一双白手在我面前搔首弄姿,我咬咬牙,伸手去抓,扑了个空,这玩意邪门。 左山风看出些玄机。 他早先隶属于特科一组,与陶万里有过接触。 他门牙都掉了,颤颤巍巍吼出一声:“这是五猖!王子在耳洞设了五猖,用以招兵买马,拱卫冥府。” “别废话,胡爷都快六六大顺了。” 胡子一抬腿,想用童子尿驱邪。 刚扒了裤子,才想起他压根不是他妈的童子!一个骷髅头砸胡子胯下,胡子差点成为中国最后一个太监。 “什么是五猖?”看不见那东西,我只好胡乱挥舞棍棒。 左山风结结巴巴道:“一种类似恶鬼的精灵。天性险恶,好作弄,玩耍,折磨别人。它们分为东南西北中五方,也有种说法,五猖是五帝处死的罪臣,所以代表阴阳五行。” 五猖不是一只厉鬼。 是一群。 弑父后,王子长期陷入精神折磨,为了害怕报复,他的手段比其父亲更残暴,把动物半截身躯砍掉,趁还活着接到人身。 人畜共活,闷在罐内制成了五猖拱卫地宫。 我喊道:“五猖有何弱点。” 左山风摇摇头:“我其实是唯物主义的,不信有鬼。” “哎呦,胡爷头发都要被揪光了,你靠谱不靠谱啊。”胡子尖叫。 这玩意压根没实体,打都打不到。 左山风一拍脑袋:“对了,传说五猖好色,尤其喜欢对女人动手动脚。” “好色?这个弱点,是男人貌似” 胡子鬼点子最多。 他那心眼,不比五猖少。 当即找我要手机。我表示手机在地下河的时候丢了,胡子只好把自己的手机掏出来,打开网盘里面的典藏学习视频。元宝小说 “咳咳,胡爷,胡爷一直是正人君子,根正苗红,品德高古,平时最注意五讲四美。这个嘛,属于胡爷批判岛国糟粕的一种方式!” 学习视频确实让人血脉喷张。 一看就是精品中的精品,专业中的专业。 刚把手机外放声音打开,胡子的手机就被五猖卷到了天上。耳洞中,爆发阵阵淫邪狂笑,隐隐能看见些灰白虚体在空中飘浮。 我们连滚带爬,冲入耳道向深处逃去。 一路狂奔,看到许多西夏国的士兵尸体。西夏甲胄称“铁鹞子”,纵横沙场。此甲坚固不化,人间刀兵难近,下了墓,着此甲便是粽子箭矢也难伤。 西夏的铁鹞子很好认。 耳道之中铺满了铁鹞子的尸体,触目惊心。 甲片锈迹斑斑,串着鳞甲的牛皮绳已经腐烂了。我们跑过去,甲片像鱼鳞飞起来,恶心密集地挡住去路。 很快,后面乒乒乓乓,五猖弄坏了手机,又追了上来。 第五百四十八章 双层壁画 我们真慌了,从西夏士兵的尸体拼了命挤。噗通一声,钻到了回廊之中。 周遭青红交接的壁画璀璨夺目。 两侧每七尺,置长明龙鱼灯。下有黄金圆盘,引灯油收光。回廊天花藻井,金砖漫地,极尽人间富贵,辉煌大气。壁画之中,一张英俊威仪的面孔,着金色长袍,应该就是王子无疑。 我们沿回廊狂奔,五猖紧追不舍。 陆博学冷不丁说了句:“火能驱邪,此地长明灯颇多,或能点燃我们身上阳气,逼退此物。” 胡子提出质疑:“此地密封多年,西域干燥,陪葬的瓜果梨桃极难腐烂,多滋生易燃气体,贸然点火,万一被炸上天怎么办?” “呵呵,我顺嘴一说。” 陆博学阴阳怪气,死死贴在左山风屁股后。 这还真不是胡子瞎掰。 西北这个地质环境,干尸极多,古墓保存完整,密封之后,都有易燃气体,有时衣服与空气摩擦都可以引燃。黑话称之为“火洞子”,所以专业下斗,要准备隔风耐磨的老鼠衣。 往前跑出十几米,壁画上出现一张白色阴惨的鬼脸。 那张脸非常怪诞。 嘴角略微勾起,眼角向下倾斜,带着若有若无的神秘微笑。光头,没有多余配饰,五官中性,难以辨别男女。 让人害怕的是那种笑容。 阴森透着凄厉,嘲讽显示荒谬。 世界上有两大微笑。 西方的蒙娜丽莎,东方的小河公主。我看壁画上这张中性笑脸,可以排第三。我们跑过去,画师笔法精湛,人脸五官立体恰好正对我们,犹如直接冲了过来。 刚开始我没太在意这张中性笑脸。 跑到回廊内侧,过道中心出现一具盘膝坐化了的干尸。 皮肉脱落,骨骼发黄坐在地上。筋膜还保存完整,连着骨骼缝隙,连睫毛都可清晰数出。 我吃了一惊,随即想起,这是西北王陵大墓常有的“同命人”。 西北古墓的门是向外开的,中原古墓一般向内推。 因中原古墓有“自来石”这种机关,门往里推才能被卡住。而西北靠近龙脉,风猖气獗,水旱土干,其气蒸腾于墓内难以泄出,久不利子孙。 所以明朝以前,西域古墓的门基本往外开。 举凡大墓,下葬封土之时,会留一墓主亲信在地宫,将墓门及回廊封锁,然后自愿殉葬死在其中。耗尽最后一丝氧气,以保壁画丝绸等冥器不腐。 回廊在西夏时,被铁鹞子掘过。 死在底部的仆人尸体氧化严重,手臂大腿剩一层青筋包裹。 我拍了胡子一下。 人尸有磷火。 这回廊两侧,设百盏长明灯不止,下有黄金圆盘收光,那圆盘可以转动,犹如汽车反光镜,其原理与汉长信宫灯类似。 我和胡子默契,越过汪海洋等人,抬起中间那具仆人尸。 尸体被抬起,空气流动,鼻腔立时涌出磷火,幽绿闪烁。将磷火对准圆盘一照,霎时回廊中百盏明灯旋转,下面的黄金圆盘彼此折射光斑。 只需一粒毫光,狭长的回廊光明灿烂,仿佛置身于豪华富贵的西域宫廷,那满地的黄金,如山的美玉,彰显着鼎盛一时的神秘古国。 唰! 磷火燃点极低,比人体温高不了多少。 在不引爆易燃气体的情况下,磷火通过圆盘折射,使得回廊如坠大日之中,流光溢彩。追逐我们的五猖蒸发了灰色的身形,一串阴笑声渐行渐远。 这使我们松了口气。 左山风年事已高,方才一番折腾,人就迷糊了。 汪海洋的鼻子被五猖咬掉,队伍一下冒出两个伤员,不得不留下修整。 给左山风灌了几口凉水,抽打脸颊。左山风这才清醒,催我们继续往里走,当务之急是找余教授,然后救出那位彭专家。 我斜眼扫了陆博学一下,这人百分百被苏特收买了,在监视我们。 左山风的学生居然是敌特,想来左山风有意回避此事,许多话不好明说。架起左山风和汪海洋往里走,壁画上,又出现那个秃头的中性笑脸。 这一次,笑脸不再面对面,而是以一种上位者的斜睨姿态,蔑视我们。 让我们有了被侮辱的不爽。 继续走,笑脸又变了,咧开了嘴唇,似乎要吃人般狰狞。 胡子说,我们好像在原地踏步,而壁画“活了”! 左山风常年从事西域考古工作,他的资历比余教授还高一截,就是出身成分不好。 他道:“所谓‘回廊’,乃地宫建筑的重要一部,顾名思义,这是一个类似方框的空间,内部密闭,呈‘口’型。按理说,在‘口’的四条边,会设有墓门通往祭殿,可我们一路都没看见门,只有那张脸在变幻表情。” 我严肃道:“搞不好壁画确实是活的,这种机关,我在西夏见过。” 左山风亢奋:“你居然见过西夏的极致?” 我打了个哈哈:“呵,运气好罢了。想来,这是一种防盗手段,西域的墓门是往外拉的,缺乏自来石这种防盗机关。为了避免死后遭到侵扰,他们会在颜料内混合秘药,涂在墙壁密封。一旦有人闯入,秘药挥发使人陷入幻觉,防不胜防。” 左山风道:“你的意思,其实墓门一直存在,只不过我们中了幻象,没看见?” “嗯。” 汪海洋提出质疑:“不对,如果是药物作用,我们每个人摄入的含量不同,产生的幻觉怎么可能相同。还有,这张诡异的微笑脸,似乎真的活了,你看,你快看!它把牙齿露出来了。” 此刻我们静止不动,以免加速消耗空气。 然而那张脸愈发凄厉。 殷红的唇舌中,露出两颗尖锐犬牙,比僵尸还利几分,正朝我们哈气。 这下,我也不确定是不是幻觉了。 胡子掏出一根火腿肠递过去,啪嗒一声,那火腿肠的半截不翼而飞,我似乎看到那张怪脸在蠕动嘴唇。 “这绝不是秘药!”左山风大骇,随即用狼眼手电瞄准脸的眼睛。 微笑脸闭上眼,一副咬牙切齿模样。 这下,我笃定了,这的壁画确实有生命,至少这张脸,有意识! “呀。” 笑脸突然消失,壁画出现大片留白。我意识到此地并非良善,看来王子很怕别人盗他的墓,连回廊都做了手脚。 消失的微笑脸突然出现在我们身后。 方国兴作为军人,第六感灵敏,感到身后腥风呼啸,下意识弯腰。他脑袋一空,蓬松的头发成了平头。 他尖叫声回头,微笑脸嘴唇毛茸茸的,牙齿一磕,把他的头发嚼碎。 “靠。” 胡子一刀就劈了上去。 微笑脸再次从壁画消失,墙体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缝。 左山风急忙阻拦:“这些壁画是研究鸦鸣国的重要实证,不能破坏,绝对不能破坏的。” 咔嚓。 微笑脸又出现在左侧,咬住了左山风的衣袖。 左山风急了,掏出防暑清凉油倒在微笑脸的鼻孔部位。往鼻孔滴风油精,绝对是当代十大酷刑,那无法形容,生不如死啊。 “哈欠!” 一声震耳欲聋的喷嚏,把左山风打懵了。 唾液溅了他一脸,湿漉漉的。微笑脸被惹毛了,从壁画钻出,立体大嘴向着我们猛啃,顾不得什么保护条例,陆博学和方国兴迅速开枪。 回廊千疮百孔。 大片岩壳炸裂脱落,那张微笑脸迅速淡化。我刚松了口气,暗道物理超度才是王道,谁料长明灯一侧,人脸的轮廓再次被时空勾勒。 仍是一幅东方中性面孔,淡淡的眉眼,浅浅的唇齿,以一种邪恶阴冷之色,逼近我们。 “靠!” 胡子一刀捅过去,火花飞溅,刀尖硬生生磨平一截。壁画剥落,那张脸开始尝试脱离墙体,直接出现在我们面前。 我道:“左教授,你是西北考古的权威,你可知这玩意到底是啥?” 左山风擦了擦脸颊唾沫,以不可置信的语气:“或许真有某种超自然现象,它是守护新王陵的幽灵?” 胡子道:“幽灵是鬼吗,它信上帝还是佛祖。” 方国兴乱了方寸:“它居然子弹都不怕。” “你们这些蠢货。”身后忽然传出嗤笑。 我回头,说话的正是陆博学。 他一脸嘲讽,面目可憎:“几个高手,居然怕一张鬼脸,啧啧。这张脸只能贴墙出现,不靠着回廊的墙走,问题就不大。” 左山风点头,说当务之急,还是离开回廊比较好。元宝小说 沿途用磷火反射光线,微笑脸时刻跟在我们身边。甚至张开了嘴唇,朝我们哈气。众人提心吊胆,都排成一列,互相牵着衣角在回廊中心跑过。 新王陵的回廊非常诡异。 呈“口”字形,四条边根本不存在墓门,连来时遇见五猖的耳洞都消失了。我们被困在密闭的循环空间,人脸愈发清晰,笑容更加立体。 陆博学嘴巴恶毒,又道:“既然走不出,不妨试试炸药。” 左山风不同意:“那样会破坏墓室的整体结构,绝对不许。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吧。” “老师,你要快点,我们撑不了多久的。”陆博学语气带着不耐烦和威胁。 左山风敢怒不敢言。 他的闭门弟子居然被苏特策反了,在那个年代,这是极其严重的事件,左山风害怕受到牵扯,现在还心存侥幸,希望陆博学的屁股没歪。 “胡爷倒有个想法。” “哦?胡子,你说说看。” 胡子道:“所谓壁画,再逼真,归根结底是笔画上去的,这张脸也是如此。不如我们拿笔画几根绳子,把画上的脸绑起来,不就成了?” “有道理啊。”我左顾右盼,陆博学从腰包掏出一支圆珠笔。 见我们不动,陆博学冷笑几声,拿圆珠笔在壁画上涂鸦起来。他心理扭曲,画了许多荆棘在墙上。微笑脸变得非常恐惧和痛苦,神秘的立体感随之减弱。 左山风本来坚决不同意破坏壁画。 随着圆珠笔在墙上摩擦,一层青红交替的色层下,居然露出一面纯黑的质地! 第五百四十九章 奇异求救 我看的真切,随即想到,回廊壁画是罕见的“双层夹替”结构。壁画中间用细沙隔开,下面还有,这样更加隐秘,不会被外人窥视。 这下,左山风不再坚持。 随着荆棘蔓延到壁画的整体,那张微笑脸支离破碎,很快枯萎成树叶。 我们扑上去,用指甲,用小刀将最上面的一层壁画撬开。很快,一张完全不属于人类,极度诡异的黑脸在墙上出现。 背景是一片黄金的宫廷,巨大的木柱拔地而起,宫楼浮在水面,太阳照着琉璃瓦,鲜红欲滴。这应该是鸦鸣国的皇城,宫殿位于一处极深极深的天坑。 太阳当空,只有拇指大的光斑,恰恰从天坑中心射到底部。 在宫殿附近,如云的黑暗笼罩大地。王者蔑视四方,群鸦自地心盘旋,占满了宫殿的房梁门柱。 左山风颤巍巍走上去,两条腿就软了。 他表示,回廊底部的壁画,与地球之耳的岩画极度相似,描绘了末代鸦鸣王离奇的一生。 “鸦鸣王的秘密,看这些画就能知道大半。这些画,这些画”左山风表情抽搐,冷不丁从包里拿出墨水,径直泼在墙上! 我吓坏了。 像他这种老学究,保护文物比保护自己生命还重要。墨水一泼,大片壁画就毁了,辉煌的宫殿神秘的帝王,全都消失不见。 左山风像崩溃了,不停拿墨水泼上去,并用手抠,用刀划,大肆破坏那些壁画。 “老师疯了!”陆博学很愤怒,冲上去抱住左山风。 有关鸦鸣国的秘密,好不容易要在壁画上揭露,居然让左山风给破坏了。我心里也是郁闷,毕竟鸦鸣国跟西夏有关,搞不好,有重大发现。 我们几人上去压倒左山风。 左山风拼命挣扎,差点没把肋骨崩断。 待我们制服了左山风,回廊处最关键的壁画已经毁了。左山风疯疯癫癫,歪着嘴角在地上喘粗气,陆博学很不客气抽他脸颊。 “这老东西发什么疯,不知道破坏文物是犯法的?”胡子气不打一处来,骂左山风的思想觉悟比他还低。 我试图清洗墙上墨水,但效果不大。 道:“看来这壁画上的信息非常重要,左山风在那瞬间崩溃了,他害怕我们,或队伍的某些人掌握这个秘密。” 说罢,我和胡子同时看向陆博学。 苏特安插的奸细,已经呼之欲出了。但陆博学腰间绑了生化武器,我们还真不敢撕破脸。 好在回廊狭长。 尽管破坏了核心,有些碎片还能看出端倪。 我将没被涂鸦的部分仔细记录,这确实关乎鸦鸣国的一切,包括罗布泊的源头。 大体如下。 太古年间,罗布泊有万里水泽,鸟兽繁茂。 有一古国,居在地壳极深之处,靠鸦鸣辨别时间,制造历法。随着人口变多,他们在地下不断扩张,挖掘更深的地心。 某年,挖到了一处极神秘,虚幻莫测的空间。 蜡烛点燃转瞬熄灭,连光都无法在其中传播,绝对的混沌空寂。 末代鸦鸣王派遣勇士进入,人一旦进入黑暗,便下落不明。祭司“帝渐”家族的首领集天下之金,制造了一个匣子,投入黑暗。 多年后,匣子出现在罗布泊的水域上,被臣民打捞。 匣子记录了黑暗中,一种诡秘莫测的声音。国王和臣民将匣子贴在耳朵上,表情愉悦,那匣子低语着天籁之音,人接触便会沉迷。 末代鸦鸣王,本为一代雄主。 他南征北战,开疆拓土,任用贤臣,使西域大小部落臣服。 自从听到匣子内的声音,鸦鸣王性情大变,开始执着于进入混沌之中,窥视地心。最后,鸦鸣王从混沌出来,寡言少语,像变了一个人。 自那以后,鸦鸣王就忌惮别人看见他的脸。 先从侍卫,亲信开始,凡了解他,认识他的人,以各种各样的理由遭到杀戮,甚至连老婆孩子都不放过! 王子为了自保,决定弑父。 壁画大部分为自传色彩,左山风毁掉的,是鸦鸣王从混沌出来,到王子继位暴毙的关键片段。 胡子猜测,所谓的混沌,应该就是罗布泊地球之耳的耳洞。 从卫星拍摄的画面来看,罗布泊犹如一只人耳,甚至具备耳垂、耳郭、耳道等关键部位,它就像地球母亲的耳朵,静静躺在沙海深处,倾听天外之声。 王子似乎也曾窥视过地球耳洞,才处死了帝渐家族,将其定性为罪人,施以除忆诅咒,以酷刑令其永不超生。 壁画还有一些片段比较重要。 我以为鸦鸣国亡于内乱。 其实不然。 在王子弑父的前一天,鸦鸣国突然遭到一支神秘军队的攻击,那支军队的先锋甚至一度杀入王宫。 要知道,鸦鸣国雄踞西北,一度与中原分庭抗礼。 即使末代鸦鸣王滥杀无辜,其王国军队的战斗力,一度令殷商畏惧。后鸦鸣国灭亡,殷商才发兵灭掉了鬼方。 袭击鸦鸣国的军队精锐无比。 浑身包裹黑布,说是人,更像幽灵。其使用的武器也相当先进,仅半个月就攻破鸦鸣国城防,迫使王子迁都。 这就很有意思了! 鸦鸣国灭亡,大概在殷商中叶。 殷商祖先为玄鸟,位在西,德属金,色尚白。浑身包裹黑布,这绝不是殷商的部队,甚至连附庸都不是。 黑布并非铠甲,没有防御效果。 看起来,这支神秘出现的军队,似乎怕人窥视他们的面孔,怕露出端倪,才以黑布裹住全身! 可惜的是,下面的片段被左山风涂抹了。 壁画浩大恢宏,犹如史诗,惊鸿一瞥根本记不住。 胡子骂骂咧咧,怀疑左山风真的有精神病。在制服了左山风后,陆博学又提议用炸药,方国兴同意了。 选在回廊拐角处,炸开了墙体。 挖了一段土石,便有一间祭殿被打通。 我们钻进去,祭殿坑坑洼洼,残破不堪。石头表面粗糙割手,连最基本的打磨都没有。我心道,祭殿作为西北王陵的重要建筑,是接引墓主登天,宴享神仙的场所,怎么可能如此敷衍。 周围缺乏陪葬品。 中心有工匠挖出的一个石头平台,才只有轮廓。 我看了一圈,忽然意识到,从一开始我们就偏离了既定方向。打开人脸墙,进入存在五猖的耳洞,我们就脱离了西夏盗掘王陵的原路线。 “往回走。”我语气不容置疑,“快,不然来不及了。” “怎么?”胡子没理解。 我来不及解释,拖着他胳膊就往回廊外跑。 这时,身后爆发土石崩塌的声音,祭殿因地质沉降开始瓦解,土石灌入回廊,将大半部分都埋住。 我们屁股冒烟,被泥沙冲出十几米,摔得鼻青脸肿。 这处回廊和祭殿,其实还在废王陵内。那处祭殿,是废弃的施工现场,按照鸦鸣国本来的礼制,王子陵墓不可能挨着先王陵寝。 由于黑色军队袭击了鸦鸣国。 以当时的环境,鸦鸣国解体是大势所趋,已无力再营造陵阙,所以工匠把才修了一半的工程废弃,这就有了荒凉的祭殿。 从人脸墙进来,我们找错了方向。 既然工程废弃了,葬礼一切从简,我们应该反方向探索,而不是企图深入。回廊没有墓门很正常,因为没钱,建筑中途停工。 那间祭殿,其实也是废弃的烂尾楼。 想通这一层,我带领胡子他们往回跑,这座陵墓受炸药改变了结构,再加上缺少经费,本质已经是危楼了。 回廊尽头再下炸药。 这一次,打通沙层,我们进入到王陵的门道附近。 两扇巨门对峙左右,通体漆黑,上有黑鸦环绕天空图腾,象征历法。 从门道进去,就是照墙位置。 照墙,类似于中原建筑的照壁,用以阻挡风煞,隔绝水汽。一堵长墙,里面有房间,四下空空荡荡,隆起的穹顶拔到极高地方,像一枚立起来的鸡蛋。 “你们有没有听到声音?”胡子唯恐发生二次塌方,竖起耳朵停下脚步。 我听了一阵:“好像有人在说话。” “谁?”左山风神经质抬起头,整个人神志不清,语无伦次,还大小便失禁。 陆博学嫌弃不已,把左山风丢给汪海洋。 方国兴踮起脚尖,朝我左侧指过去:“声音好像是那边传过来的,分不出男女,貌似在说‘救救我,救救我’。” “抄家伙,过去看看。” 门道,照墙,这些都是主墓室的外围建筑。看见这些,说明棺椁不远了。 唯恐有老粽子作妖,我和胡子分开左右包抄上去。便见照墙后面漆黑石雕,鬼怪面孔狰狞,在一个四鬼抬桌的平台上,声音从那飘出。 平台摆着一个木匣子。 大概巴掌大,有点像骨灰盒。 左山风整个人神志不清了,又哭又闹。汪海洋把他的嘴堵上,我靠近平台,声音还真是从匣子里发出的。 难道王子担心自己死后尸变,选择了火化,匣子里是王子的骨灰,死后还阴魂不散守着? 胡子胆子大,一个箭步上去,把匣子拿起来。 好在没有触发机关。 我们几个贴耳朵上去听,匣子里的声音咬字清楚,用的标准普通话,带一点北方口气。 “这会不会是巫师投入地球之耳,制造的收集声音的盒子?”胡子摆弄了一下。 我摇摇头:“壁画上说,盒子是金属的,这是木头,应该不太对。再说,倘若收集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王子应该将它销毁,怎么会摆在照墙上,太过招摇,也不符合陪葬的礼制。” “嘘。” 方国兴示意我们噤声。 匣子里说话的语气变了,急促而悲愤:“我是余向军,快救我出去,你们身边潜藏了苏特!” “嘶!”胡子看呆了,余教授怎么可能跑到巴掌那么大的盒子里,缩骨功也不可能啊。 木盒轻飘飘的,不存在一个人的体重。 “余教授,你真的在里面?”我问了声。 盒子里发出回答:“是小夏吗?对,我在里面,快打开它。” “余教授,你怎么进去的?” “说来话长,总之你们快点。你们的处境非常非常危险,那个苏特就在附近,他们还有后援。” “余教授你别着急,等等啊。”胡子手忙脚乱去开盒子,盒子是封死的,根本打不开。 我拦住胡子,这事透着蹊跷。 难道盒子是一个类似“储物戒指”的压缩空间? 我把盒子拿到疯癫的左山风面前。 左山风脸色狂变,惊悚尖叫:“别打开,千万别打开,妖怪,里面住了妖怪!” “怎么办?”胡子问我。 木盒的材质一般,阴沉木罢了。 我左右看过,盒子不存在锁扣,用松油封死就没打算再开启。余教授到底怎么钻进去的,难道是苏特动的手脚? 第五百五十章 赫鲁普 陆博学无所谓:“你别那么看我,我没意见,开不开随你。” 汪海洋结结巴巴:“老师既然在里面,我们快想办法救他吧,万一里面没氧气了怎么办。” “再等等。” 我拦住众人。 这件事有猫腻,没那么简单。 盒子里,余教授催促的声音更急了。见我没反应,盒子里又发出一个声音,直接让我判断失常。 “喂,我在,你快打开。” 不易的声音! 靠。 我不淡定了,不易怎么也在里面,难道这盒子真的是佛经形容的芥子,一粒沙就是一个世界? 我想也不想,用刀撬开密封的松油。 里面填了鱼胶,摆在地宫几千年了,就没动过。 开启盒子的瞬间,一道幽蓝之火,自地狱深处钻出,焚天裂地,霎时覆盖了照墙。 手中盒子化为灰烬,我手掌发麻,很久才意识到那股温度之高,掌心皮肤一层层剥落,就像遭遇了核辐射一般。 莎莎。 一只细小的虫子,扑动翅膀从盒内飞出。 我快速后退,见它屁股带着幽蓝俏丽的火种,在我眼前飞速划过。 沙漠里,居然有萤火虫? “嘿嘿,小夏,我出来了。” 萤火虫飞舞着,余教授的声音从它脑袋里发出来。 轰隆一声,我大脑空白。 这虫子居然能模仿人说话,甚至还能回答你一些简单的问题。只有拇指大的身躯,到底怎么构造的。 “好美啊。”汪海洋感叹一声。 虫子听到声音,唰唰朝他飞了过去。 汪海洋眨眼间消失不见。 不是死了,也不是魂飞魄散,而是物理意义上的凭空消失。 疯癫的左山风咆哮着站起来,用皮带抽打萤火虫。虫子接触皮带,左山风惨叫声,如同遭受电击,手臂扭曲抽搐,动弹不得。 虫子并没有嚣张太久。 把汪海洋弄到人间蒸发后,很快趴在地上不动,死了。 我们心有余悸,缓缓靠近那只虫子。它脑袋很像苍蝇,眼睛极大,身体不过黄豆颗粒,谁也无法解释怎么会爆发如此恐怖的力量。 被虫子打了一下,左山风好像清醒了。 他结结巴巴吼出几个字:“赫鲁普。” “教授。”我上去扶住左山风,他被虫子打过的手臂冷得要命。 左山风又说出几个字:“国王用灵魂为筹码,与幽冥的主宰进行了交易。” “胡子,你先照顾好教授。” 听到赫鲁普三个字,我感觉似曾相识。 重新翻开斯文赫定的笔记,我便找到了“赫鲁普”的记载。 这是斯文赫定为其命名的诡异生物。 存在于传说,守护着历代鸦鸣王的尸骸。 它,它是 “别动!” 电光火石,一个陆博学挟持着余教授,突然出现在照墙后。 接着一柄短刀贴在我喉咙上,另一个陆博学跟着挟持了我,要我把手上的笔记本递给他。 “这东西,你从何而来?”陆博学恶狠狠问我。 我道:“从一群变成沙民的苏特身上找到。” “那群苏特是不是死了几十年了?” “没错。” “那,我就懂了!” 两个陆博学同时出现。 并非易容,面孔乃至基因都一样的两个人。 陆博学对此并不意外,他显然知道不少内幕。抢过斯文赫定的笔记本,撕掉关于赫鲁普的记载。 “老左?”余教授看见左山风,也是一脸不可置信,比见到两个陆博学还惊讶。 左山风一下清醒了,喊道:“不能让他们去找地球之耳,要,要阻拦,快上。” “我手上有两个筹码,你们怎么跟我斗?”陆博学残忍奸笑。 我冷静道:“你挟持我没有用,挟持余教授,也改变不了大局,不妨说说你的要求。” “呵,我想让你们死,这个要求很过分吗?” 我不甘示弱:“岂止过分,简直他妈的过分!” “哦?是嘛。” 两个陆博学挟持我和余教授,一步步往主墓室退去。 胡子投鼠忌器,唯恐误伤。 现在队伍还有战斗力的,就是胡子跟方国兴了。二人一左一右,陆博学防着他们两个,双方气氛紧张。 莎莎。 这时,又一只赫鲁普从黑暗出现。 赫鲁普不死不灭,生于幽冥,食混沌而活。 要令它沉睡,必须献祭一个人,将其带入虚空,赫鲁普才会消失。也就是说,遇见一只赫鲁普,就要付出一条人命! 陆博学不紧不慢解释了赫鲁普的特性。 当年斯文赫定考察旧王陵,意识到王陵中存在赫鲁普,便放弃了考察计划。苏特尝试研究这种生物,以提取制霸西方的生物毒素。 据说这种虫子身上,有治疗癌症的钥匙,上世纪曾有考察团试图寻找。 大部分鸦鸣国王陵,遭到那支神秘的黑色军队捣毁,没想到这还存在两只,带走了汪海洋,接下来要带走谁呢? “你过去吧!” 胡子发了狠,提起左山风就往前推。 左山风哇哇大叫,赫鲁普尾部摇曳一道魔光,如箭矢破空。 眼瞧赫鲁普远去,陆博学握刀的手松弛几分,胡子和方国兴陡然发难,枪声一震,接着二人便扭住了手腕关节。 “哈!” 我以手肘狠击陆博学肋下,同时缩紧脖颈。 陆博学倒吸口凉气,匕首划开我颈侧,好在力量不大,我几乎被割喉捂着血口逃出去,脖子凉飕飕,一股冷气直往肺管扎。 “胡爷跟你拼了。” 胡子拼命的架势上来,压住陆博学就打。 另一个陆博学挟持余教授,转身往墓室退。 砰! 黑灯瞎火的,又一道枪声震动幽冥。 砰! 接着又一响。 方国兴握着部队配发的手枪,连开两枪。子弹穿过两个陆博学的胸膛,陆博学不可置信看着方国兴,喉咙咯咯涌出一堆血泡。 余教授劫后余生,喜极而泣,正喊道:“太好了,我们终于安全了,哈哈,胜利依旧属于人民,属于” 噗。 陆博学断气前,一刀捅进了余教授后腰。 余教授立时栽倒在地。 胡子扑上去,用石头猛砸他的脑袋。两个陆博学的脑袋都扁了,几乎看不出人模样,连诈尸都不可能。 左山风仍是一幅疯癫,刚才的打击对他很大,导致他整个人都不清醒了。 后腰乃是死穴。 那一刀捅的极深,陆博学是极端危险的恐怖分子,这一刀他明摆着要拉余教授陪葬。眼下这种环境,余教授流血不止,人很快就不行了。 他趴在地上,浑身抽搐,刀锋捅穿了肾脏,浑身剧痛,连呼吸都磕着牙齿。 我和胡子大为沮丧。元宝小说 余教授若死了,我们两个上岸的希望也就没了,指不定回去还要追究责任! 方国兴取出一支肾上腺素注射,余教授方才回光返照,艰难笑了笑。 “老左,老左啊。”他气若游丝,喊了几次左山风的名字。 左山风傻呵呵对他笑,挖鼻屎舔。 余教授长叹一声:“我印象中,你已经死了几十年,命运无常,你却又出现在我面前,呵呵,可你变成了这个模样,造化弄人啊。” “余教授,我没保护好你,愧对组织的信任!”方国兴杜鹃泣血,双目通红。 他亲手击毙了陆博学,表现比我和胡子好太多。 余教授倍感欣慰,拍了拍方国兴的肩膀:“你尽力了。这场考察,其凶险程度,是我们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的。那个,小夏,小胡。” 我和胡子赶紧过去。 余教授道:“你们扶着老左,去墓室里瞧瞧,我单独跟方国兴聊几句,咳咳,去吧。” 我和胡子面面相觑。 一番剧变,余教授明显不信任我们两个了。 他一死,我和胡子非但没法洗白,还有可能被扣上通敌的帽子。我和胡子心乱如麻,此刻也不敢留下,只盼出去了,方国兴能秉公执法,替我们说几句公道话。 我的脖子还在流血。 这场旅途,豁出命的不止一个方国兴。 胡子极度郁闷,扶着左教授小声嘀咕,说刚才击毙陆博学他也有功劳。我想着出去后怎么交代,没心思回应胡子的牢骚。 王子墓室相当寒酸。 一具青石外椁,内用胡杨为芯,大约长有两米,就是主棺。 看起来,这个王子倒具有仁君典范。 不用人牲,不葬金银。 当然,不排除鸦鸣国被军队攻陷后,王子死的仓促,无暇凑齐帝王排场。 照墙那边,余教授濒临死亡,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向方国兴交代后事。我和胡子扶着左山风,这人死了几十年,要把他带出罗布泊,又该怎么解释呢? 死而复生?还是直接定性为左山风的爹年轻时候犯下了一个错误? “你们两个兔崽子,轻一点。”疯疯癫癫的左山风忽然夹起了嗓门,异常严肃。 “嗯?” 我和胡子还在发呆。 左山风推了我们一把:“两个小王八蛋,刚才差点拿我献祭赫鲁普,你以为我真的疯了?” “左教授,你,你装的?” “呵,我要不装,早活不到现在,刚才就会被人砍了脑袋!” 我对左山风抱有怀疑。 试想,一个在官方档案死了几十年的人,突然有血有肉出现在你面前,你会不设防? “既然没疯,那余教授刚才叫你,你。” “你说他?呵,这家伙也不是啥好玩意,当年他跟我一起进罗布泊,最后,唉,人心如水啊。” “等等。”我压低了声音。 方国兴正在聆听余教授的遗言,暂时不会到主墓室。 第五百五十一章 胎中胎 出发前,余教授明明说,他之前没来过罗布泊,左山风是八十年代初,死在部队医院的。 “我脑海里没有八十年代后的记忆。”左山风摇摇头,示意我别打断他,“这件事要解释清楚,必须找到老彭。至于余教授嘛,当年他也是考察团的一员,但由于他留在地面,并没有遭到鸦鸣国的诅咒,也没有受到地球耳洞的影响!” 左山风说,这种诅咒,你可以理解为复制。 即镜像人! 罗布泊作为地球母亲的耳朵,这片土地充满了魔力,当你进入深处,不经意触碰了禁忌,有可能会有一个和你一样的人,站在你面前。 这个和你一样的人,并非凭空变出来的。 左山风怀疑,这“另一个你”,可能来自未来或过去,当同时出现在了罗布泊,就会产生恐怖的命运交际! 我垂死病中惊坐起,想到一个破罐子破摔的办法。 余教授死了,我和胡子必要受到清算。 倘若利用罗布泊镜像人的力量,把另一个平行世界的余教授弄过来,岂不可以瞒天过海? 平行世界的余教授,拥有原来余教授的记忆,二者差距不会太大。只要余教授不死,这次考察就是有意义的,是成功的! 凭借多年默契,胡子很快领悟到我的想法。 不得不说,这可能是唯一亡羊补牢的措施。我还年轻,我可不想终身监禁甚至吃花生米。镜像人,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我面前的左山风,应该就是镜像人。 来自另一个时间线。 他只具备八十年代前的记忆,拥有左山风的所有技能和知识。 “你为什么要装疯?” 左山风叹了口气:“你没发觉,队伍里有苏特?尽管在这个时间线,北方大国解体已经有几十年了,因当年冷战时期存在的冷战思维和意识形态,并没有烟消云散,反而更加隐秘,更加叵测。” 胡子纳闷:“苏特不就是陆博学嘛。两个陆博学我们都干掉了,难道还有第三个?” 左山风摇头,说这是他的一种直觉。 他和老彭分析过,队伍存在苏特,并用鬼鸦耳花,把苏特引了出来。可后来才发现,苏特遍布沙漠,敌人层层设计,潜伏了不止一人。 除了苏特,可能还有西方思维的敌人,他们对罗布泊充满了兴趣。 “老彭在他们手上,我猜测,他们肯定要去往地球耳洞,并进入洞穴深处探索。不如我们做个交易,比起那个方国兴,我比较信任你们两个,因为你们两个在外面有把柄,将功赎罪的心思重。” “原来都是千年的狐狸,那还玩什么聊斋。” 我沉着脸,这人啊,只要活着就无时无刻不在算计彼此。 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也就不藏着。让胡子去门口守着,别让方国兴进来。 “怎么个交易法?” “我会表示出我的诚意,比方说,壁画最关键的部分,鸦鸣国的长生真相,以及地球耳洞和冷战的关系。别人不敢说的,我敢,至少在这罗布泊内,没有人能阻挠我。”左山风胸有成竹,说话斩钉截铁。 我点点头,表示认可合作。 先问他:“镜像人的事,是不是从地球耳洞开始的?” “是。这属于绝密档案,见到老彭后,由他来说比较好。我只能告诉你,其实上层很早就注意到镜像人了,为怕引发恐慌,才严密封锁了消息,并派遣部队清理了出现的镜像人。” “如何判断镜像人与本人的区别呢?” “无法判断,宁可杀错一千,不能放过一个。” “嘶。” 我打心里感到寒意。 这就是权谋手腕了,没有任何道德可讲。 左山风说,要出现镜像人并没有那么容易,唯有在地球耳洞的特定环境和巧合下,才有可能成功。 苏特就是冲着地球耳洞去的。 老彭是唯一见过耳洞全貌的人,这一点左山风都比不过。 所以说,整个队伍里,老彭的命比其他人加起来都值钱。左山风反复强调,必须将他救出来! “你们原计划是怎么打算的?” 左山风道:“我们从地球耳洞出来,就遭到了苏特控制。所以我和老彭商量,将苏特引入鸦鸣国王陵,借守护王陵的使者——赫鲁普,消灭那些敌人。不过我低估这片王陵的恐怖之处了,从某种角度,它的秘密不比地球耳洞小。” 接下来,左山风以谈判为基础,交换了筹码。 向我叙述了被他涂鸦的壁画部分。 那是一段暗史。 很多关于长生的秘密,由此揭开! 末代鸦鸣王是一代雄主,出生时,有着两张脸,第一张脸在前,第二张脸在脑后。长大被头发覆盖,常人无法窥视。 举凡帝王圣主,出生时必有异象。 古籍云“黄帝四面”。鸦鸣王天生双面,不是圣人,也该得长生成仙。 从遗传学的角度,这属于基因突变,患上了罕见的“胎中胎”疾病。这种疾病尤为畸形,大抵母体孕育,本该有一对双胞胎。 在受到某种外力或辐射的干扰下,其中一个胎儿溶解了,却没有立即死去。 另一个吞噬了兄弟的养分,两个胎儿长在了一起,手脚是连通的,但有两张脸,两套内脏和大脑。 鸦鸣王天生双面,一在前,一在后,这是圣人象征。 登基后,他自命不凡,命帝渐家族替他挖开藏在盐壳下的地球耳洞。 鸦鸣国在地壳极深之处,守护着那只耳洞。鸦鸣王自诩天神血脉,狂妄自大,竟打破了祖先禁忌,欲一窥地心奥妙! 耳洞之中,栖息着大量赫鲁普。 这种生物无法被杀死,是地球母亲的皮肤分泌的“细菌”,除非用人献祭它,一条命可以换它死去。 巫师制作了一个金属秘匣,用以接收地球耳洞中的声音。 十年后,秘匣奇迹般出现在罗布泊海上。 匣中蕴含着天外之音,聆听神谕,便可知长生。 鸦鸣王大喜,便着手准备长生仪式,企图永恒不朽,万世统治人间。仪式后,鸦鸣王成功了,果然不再衰老。 但那以后,鸦鸣王极为变态,开始忌惮人看他的脸。 左山风分析,这跟一场宫廷刺杀有关。 一支武艺高强的外国勇士,潜入皇城,险些杀掉了鸦鸣王。 这点我之前也分析过,长生不等于不死。雷千也得了长生,可他一样会死去,这是地球母亲制定的生物法则。 左山风道:“你有没有想过,长生既然真实存在,那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就会被打破。可从古至今,谁真正长生了吗?没有,一个都没有!长生者会被杀死,当有人得到了长生,我想,就有一个组织为了维护生死的平衡,去除掉他,并将长生的线索抹去。” “如此,生老病死还存在,平衡没被打破。这个组织的势力非常庞大,专门跟长生者作对,从某种角度,他们维护了世界和平,扼杀了大人物无穷无尽的野心。这个组织,我把它比喻为‘神’,暂时以‘神门’代替吧。” 左山风表示,神门属于他个人的猜想。 鸦鸣国确实是被一支神秘力量给消灭的。 可我却警醒起来。 雷千在长生后,数次表示他遭到了离奇追杀,无论他逃到何处,都会被找出来。 我不禁一个寒颤。 难道真的有神存在,在猎杀长生者? 倘若那样,几千年下来,神在跟全世界的上位者大人物作对,这个秘密,可比左山风平常语气说出来的恐怖千万倍! 鸦鸣王长生后,发现有人猎杀长生者,而自己迟早会被杀死。 所以他开始谋划布局。 他先杀掉了身边侍卫,并亲手勒死了妻子,这样就无人知道国王的样貌。并把天下跟他相似之人,统统处死。 这样还不够。 鸦鸣王设置了一个“假死计划”。 他找到一个和自己非常相似的人,或者说,那个就是镜像人。然后以残暴手段,掳走太子的新婚妻子,逼太子造反。 太子闯入宫殿,杀死了替代品。 鸦鸣王就顺理成章退到幕后,天底下见过他的人都死了,他就能避开神门的追杀。 这也解释,为何鸦鸣王生前恐惧别人看他的脸,死后却完整保存自己的面部,并把自己画在棺材上供人瞻仰。 要得到长生并非那么容易。 栖息在地球耳洞的赫鲁普会将闯入者湮灭。 如果没被赫鲁普杀死的人,作为交换,就可以得到耳洞之中,关于长生的一切秘密。 天赐鸦鸣王为圣人。 他恰好是胎中胎的异类! 进入地球耳洞,赫鲁普吞噬了鸦鸣王的脸,他后脑的脸却因此存活,并得了长生。除了鸦鸣王,恐怕也没谁能窥视长生真谛。 左山风说,他早年考察西北,曾与陶万里合作。 陶万里有一次跟张祭泉夹喇嘛,从悬泉之下,取出一部人皮卷,交他破译。 那人皮卷,就是鸦鸣国王子的自传,其中就提到,他杀死了父王,遭到神秘军队灭国,却在几年后,见到了自己的父亲还活在人间! 王子大为惶恐,因此郁郁而终。 左山风结合耳洞周围的岩画推测,鸦鸣王诈死,就是为了避开神门。 最后他有没有成功,不得而知,大概是失败了。既然被称之为“神”,人间事必有无法隐瞒的破绽,迟早会被发现。 “好了,有关鸦鸣国的事,我说的差不多了。剩下的,要你们带我前往耳洞,找到老彭才能继续。” “这个秘密,比之前的要大。”我满脸凝重,神色阴鸷。 神门,猎杀长生者。 这似乎能解释,为何从古至今,长生明明存在,却无人可企及。蜀山氏神墓、罗氏鬼国,那些接近长生的,会因各种各样的意外、巧合,而被破坏,沦为行尸走肉。 即使有幸存者偏差。 没藏讹庞、雷千,最后也都死了。 神,神真的存在吗? 一时,我对我所处世界的真实性和本质,产生了浓烈质疑! 第五百五十二章 沙文主义 余教授死了。 他和方国兴之间的谈话,只有方国兴本人知道。对于方国兴的来历,我了解不多,此刻心中起了浓烈的怀疑情绪,便开始思考一路走来,是否像提线木偶被人操控。 见方国兴进来,左山风立刻换上一副疯癫模样。 方国兴满脸疲倦,眼中布满了血丝,还有泪痕没擦干净。 其实我和胡子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 我们太疲惫了,一脸憔悴像逃荒三年的难民,连嘴唇都布满了开裂的血口。 “接下来你们有何打算?”方国兴率先打破沉默。 胡子撇撇嘴,以退为进:“人都死了,能咋办,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就这么回去,我们会遭到前所未有的严厉处罚。”方国兴说了一句,看向我,他知道我是队伍的主心骨。 “余教授死之前,将他的学生托付给我,我想,我们当贯彻他的遗志,与敌人继续斗争,不到最后决不放弃。” 胡子有意套话,故作不耐烦:“你说的轻巧,胡爷还是宁愿回去坐牢,大沙漠危险得要死,还没线索。” “怎么会,苏特大概率去了地球耳洞,咱们立刻前往,将功赎罪。” 我缓缓开口:“去了又能如何,无非是从一个阴谋跳到另一个阴谋,胡子说的没错,我宁愿回去坐牢,吃颗花生米也比在这折腾强。” “你们!” 听闻我和胡子准备罢工,方国兴非常恼火。 他面色阴沉,有点想挟持我们的打算。 我和胡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方国兴松口:“余教授告诉我,地球耳洞有关于一切秘密的答案,包括西夏。咱们还是继续吧,我没你不行的。” “哦?”胡子半信半疑。 方国兴换上一副真挚面孔。 说实话,这种勾心斗角的争斗极无意义,但彼此不信任,这种试探还极有必要。 我自言自语说了句:“伟人教导我们,光荣属于我们散漫的国家,意志不可以作为堡垒。” “你的书怎么读的。” 方国兴怫然不悦,态度激烈,下意识纠正道:“原话是‘光荣属于我们自由的国家!人民的意志是可靠的堡垒!’” “诸位,我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方国兴一番热血铿锵的喊话,真比好人还好人。 我有了判断,并不着急表态。正当彼此的氛围微妙而紧张时,王子的棺椁里,传出“砰砰”敲击声。 左山风瘫坐地上流口水。 胡子后退几步:“好哇,西北的粽子真嚣张,胡爷都没开棺,粽子自己就忍不住往外蹦,岂有此理。” 方国兴的注意力被转移了。 他毕竟不是土夫子,对粽子极其忌惮:“你们不会动了棺材吧。” 我道:“对天发誓,棺材绝对原封不动。会不会是西夏盗墓的时候,已经开过一次,导致了尸变?” “走吧,快走。”方国兴执意要带我们上地球之耳。 此时,棺材盖整个翻了起来。 胡子大骇,摸了打火机准备点火。棺中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掌,手指修长遒劲,掌心红润,一下拍在外椁边缘。 方国兴直接丢下我们,往外面冲出。 左山风也不敢装傻了,爬起来就跑。胡子拉着我,我回头看,总觉得棺材里的手很眼熟,不太像粽子。 “不易。” 我试着喊了声,不易真的从棺材钻了出来。 那张脸,俊美温润,五官硬朗,我绝不会认错。不易从棺材出来,苏俊跟着也爬出,我们这次见面相当巧合。 苏俊作为队伍的后勤保障员。 大风暴摧毁了储水桶,余教授带领我们往黑子海赶路,命苏俊和不易去百公里外的胡杨养护站求援。 不易他们的脚程因此晚了五天。 方国兴去而复返,察觉到左山风是装的。左山风异常尴尬,站在角落不动。 “不易,真的是你。”我扑上去,前所未有的心安。 不易伸手搂住我,体温热乎乎的,绝非粽子。他和苏俊带了大量装备,二人也是通过行走的绿洲进入王陵。 有陵墓痕迹,不易推断我可能在地下。 王子棺椁内并没有尸体,而是一个可以推动的滑门,下面是一条陵井,通到地下河一侧。 王子的尸体不翼而飞。 极有可能,在千年前的大规模盗墓活动中,被西夏人带走研究了。 与不易碰面,遇见什么我都不慌了。 见到余教授的遗体,苏俊嚎啕大哭,同学们生死未卜,老师遭特务杀害。他大脑发热,强烈要求跟随方国兴去地球之耳歼灭残余苏特。 此话正中某人下怀。 方国兴问我和胡子要不要给余教授报仇。 这是准备道德绑架了。 有不易在这,我索性捅破天窗。 “不易,拿下方国兴!” “什么?”方国兴目瞪口呆,随即去摸腰间手枪。 不易如鬼魅动了。 即使失忆,他身手也堪称人间绝巅。 咔哒一声。 方国兴手臂脱臼,退到角落。左山风哇哇怪叫,从角落跑出来,方国兴怒目圆睁,腰间拔出一个金属圆柱罐。 “别乱动!夏不易,你们想叛乱?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真正叛乱的人是你!” 我一语戳破方国兴的面具。 “从一开始你就在演戏。倘若罗布泊是两个平行世界交汇的点,可能还有残余苏特在监视此地,那余教授的队伍如何泄露了坐标?答案只有一个,队伍里,也有眼线,将我们的行踪卖了出去。” “你的计划极为高明。余教授知道的事,是机密中的机密,非生死攸关不可泄露。无论你怎么拷打他,都不会得到你想要的线索,所以你想出一招‘抛砖引玉’,获取余教授的信任。” 陆博学确实是间谍。 但他活在罗布泊,根本无法侦知外界的变化。 既然这个间谍已经暴露,为何要冒着被杀风险,继续大摇大摆留在队伍里? 答案就是为了给方国兴铺路。 陆博学死之前,重伤了余教授。而方国兴杀了陆博学,在余教授眼中,方国兴就是一个值得信任,值得托付的优秀战士。 便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和罗布泊的秘密统统告诉了方国兴。 敌人相当于牺牲了陆博学,让方国兴打入内部,窃取了想要的情报。 如我猜测不错。 倘若不易没出现,接下来,左山风也会出意外,在死之前将秘密说出来。这样,方国兴就是完整知道事情始末的人。 而我和胡子,就是他的替罪羊! “光荣属于我们自由的国家,人民的意志是可靠的堡垒。”我将这句话反复念了几次。 就是这句话,让方国兴暴露了身份。 我道:“世界最恐怖的武器,并非核武,而是时间。时间能让一切事物变质,哪怕曾经拥有崇高信仰,在无穷无尽的折磨和困顿中,迟早会扭曲变态,堕落成一颗魔鬼心脏。” 时间让人变味了。 方国兴曾隶属于北方大国援助东方的科研人员。 东方的发展离不开北国的帮助。 随着意识形态的改变,国家与北方的矛盾不断加剧,那批人要么撤离了援助,要么埋伏了种子潜伏下来,进行不可告人的阴谋。 方国兴潜伏的确实极深。 若非陆博学死之前要拉余教授下水,我几乎没注意,这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人,会和那个红色符号扯上关联。 “呵,有点意思,你挺聪明的。” 方国兴拿着那个金属罐子:“不过我劝你们别轻举妄动。这是r1生化瓶,里面的东西有多么可怖我都不清楚,别逼我同归于尽。” “你想怎么样?” “余教授已死,你们失去了翻身的底牌,就算回了内地,也难逃审判,不妨跟我合作,我可以带你们去北方。想想看,国外的花花世界,总比国内压抑的氛围要好。”方国兴一阵奸笑。 余教授一死,就算我识破他的身份又如何。 没证据,没靠山。 出去了,方国兴完全可以反咬一口,说我才是间谍。 “你成心逼我们上梁山啊。”我叹了口气。 左山风不敢装疯了,呵斥方国兴:“你这背叛信仰和国家的魔鬼,还敢在此妖言惑众。” 方国兴无所谓:“我本来就不是中国人,是他们替我伪造了身份,我才以这个名字活了三十年。” “呵呵,你考虑考虑吧。杀了左山风,咱们一起去地球耳洞。事成之后,我许你们平安无事,助你们逃离东方。要么我拉开生化毒雾罐,大家同归于尽,谁也跑不了!”方国兴恶狠狠威胁。 我沉默片刻。 地球之耳应该具有镜像人的复制能力。 复制一个余教授,照样能跟上面交差。 我做了决定:“抱歉,我不喜欢与虎谋皮,你们这些人,在我面前没有一丝信誉度。不易,动手干掉他!” “那就一起死吧!沙文主义,万岁!” 方国兴毫不迟疑拉开了生化罐。 那是前苏研制的基因武器,曾计划对欧洲使用,以达到消除陆地威胁的军事战略目的。其后果无人预测,还没来得及正式使用,前苏帝国就如镜花水月,一夜之间轰然倒塌。 不易的身手极其凌厉。 手臂一抬,如光如影斩向方国兴。袖口寒芒划过,冷月吹拂,霎时方国兴的脑袋就飞离出去。他手指因惯性,仍将罐口拉开。 无头身体狠狠将罐子掷出。 左山风站在我一侧,罐子恰好砸到他身上。我和胡子猝不及防,也被毒雾喷到,皮肤一阵火辣灼烧。 第五百五十三章 请外援 光雾发光发热,开始凝聚整个墓室。 不易拉上我,钻入棺材下的陵井。我皮肤一阵酥麻,很快就化脓流水。胡子提着左山风,苏俊跟着,我们只是部分皮肤受到污染,左山风则是全身被浇透。 跳入地下河泡了许久,灼烧感依旧没有减弱。 胡子怀疑,这是不是一种核污染,里面有放射性元素。 如果是这样,我们会陷入慢性死亡状态。 左山风疼得哼哼,说老彭对生物领域涉猎广泛,一定知道这生化武器的玄机,找他就有希望。我想起余教授说,左山风死于一种骨科疾病。 去世的时候,毛孔分泌钙化物,骨骼包裹了他的全身乃至眼角膜。难道,镜像人的命运也如未来,左山风依旧会死于基因突变? 当务之急,是找老彭。 这个人不单了解地球耳洞,甚至连生化武器的治疗方案也有。 我在冰冷的地下河泡了好一阵,几乎快低温症了,不易提着我衣服把我捞上来。 “不易,你没事吧?” “我没事。给我看看你的手。” “灼烧感不是很严重,这种生化毒素不会立刻导致人死亡,异变可能延长至十年乃至二十年。”我安慰不易,也安慰了自己。 不知是否为心理作用。 骨头里很痒,好像有蛆在蠕动。 “就没人关心关心胡爷?靠,胡爷是后妈养大的?” “那我关心关心你,你咋样了。” “暂时死不了,就是老左中招严重。喂,老左你不会死了吧,你死了咱们还怎么找地球耳洞。”胡子对左山风同样没好感。 左山风趴地上哼哼,眼睛余光瞄到苏俊。 镜像人的事,传出去会引发恐慌,苏俊误打误撞知道这些,对我们没好处。 “你们。”苏俊目光呆滞,显然刚才一连串打击对他太大了。 胡子想做掉苏俊。 不易不置可否,没什么态度。 我拉住胡子,让胡子先把苏俊关在新王陵好了,给予足够的水和食物。倘若能在地球之耳复制余教授和他的团队,新王陵我们就没必要来了。 倘若复制失败,留苏俊作证方国兴是间谍,我们还有回旋余地。 就这样,胡子动手,把苏俊关在了陵井里。苏俊百般哀求,吓得几乎精神崩溃,可这个时候,实在也讲不出什么道德和法律。 现在想想,当时我们的精神状态都很不正常。 杀一个陌生人救自己,你干不干? 这种问题挑战人类社会的伦理和道德观,不好回答。人类用一万年,从野兽进化成了人,现代却有人逼同类走回野兽的序列,事情就是这么黑色幽默。 沿地下河,我们回到外面,在王陵封土处。 左山风依稀记得前往地球耳洞的路线,其坐标,大体位于墨山至于老头泉科考站之间,是上世纪试验核弹氢弹的爆炸点。 那是一片军事禁区。 以罗布泊的浩大,加之复杂的盐壳堆叠,想要完全守卫那片地方纯属痴心妄想。 罗布泊被称为地球之耳。 西方对这个地区充满了兴趣,卫星监视、间谍渗透、地磁扫描。左山风说,光他就知道三条路线,可以绕开巡哨的关卡。 罗布泊外围早就开发成旅游区域,这是一种隐藏手段。 “光靠我们四个人,去地球耳洞,风险太大。”我召集胡子等人,开了一个小会。 胡子道:“能否向外界说明情况,官方介入,清除那批苏特?” 我摇摇头。 涉及政治的,不上称没有四两,上称了一千斤打不住。这种事只能偷偷解决,倘若让人知道百足大虫死而不僵,对任何人都不是好事。 “目前缺人,缺装备。”我道。 左山风补充一句:“最好还需要一套解除核反应堆,用以控制裂变链式反应的装置,由一个密封金属罐保存,用滑竿推拉,不设电击装置。” “啥?” 我眼皮狠狠跳了几下。 这玩意,听着可不太像盗墓的东西。 不易平静道:“他说的是由碳化硼合成的控制棒,国际大多数用以中止核试验的隔断装置。” 我和胡子晴天霹雳。 你大爷终归是你大爷啊。 胡子眼睛瞪得比牛还大,他自诩精通枪法百发百中,跟左山风比起来,胡子连小学生都不算。 当你还在打枪时,大爷已经开始搞核试验了! “别误会,我这是以防万一。北国以援助为借口,对我国东北、西北、藏区,进行过许多秘密试验。在我国试爆原子弹期间,曾数次闯入罗布泊禁区,意图干扰我们的计划,甚至据说,还搭建了一套铀矿反应堆,想污染罗布泊地下的重水资源。” 左山风道,核反应其实并没有想的那么恐怖。 天地万物,都要根据天道来运行。核反应归根结底,就是原子和粒子的运动。只要把这个运动给停止了,反应自动关闭。 这就好比一个人在跑步。 要想让他停下来,就用一个铁桶把他罩住,他就跑不了了。 这就是隔断装置。 不易点点头,一脸冷酷:“他没撒谎,确实要防着对方运用放射性元素制造反应堆,那样后果太严重了。” “你还懂这个?”我对不易刮目相看。 不易道:“稍微搜一下,这并非秘密。不过要搞到隔断装置,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们了。” 我才想起来,核反应这些知识,在网上并非机密,甚至达到超过百分之九十的透明公开。 当然,公开不等于可以研制。 其中的材料、装置、实验环境,都为大国所垄断,普通人绝对搞不到。 这就好比倒斗。 倒斗多简单啊,把土挖开,把棺材打开,把尸体拉出来,摸走值钱的再把土填回去,搞定。 话是这么说。 土怎么挖,棺材怎么开,尸体各种变化怎么应对,那就不是外行能看懂。 所以核反应这种东西,尽管原理公开了,世界上能搞到原料并研发成功的,凤毛麟角。 苏修后期极为疯狂。 建水库用核武炸坑,我国北方几乎都在苏修的核打击范围内,要说对方使坏,搞了个装置想污染罗布泊,保不齐真有可能。 这次事情的艰难程度超乎往常。 我闭目想了很久,终于开口:“必须找个外援了。这个外援不仅要有势力,关键时刻,还要能给我们背锅。” 胡子道:“这样的人才哪里找?” “你还别说,当今天下,还真就有这么一个。” 我,胡子,不易,三人异口同声,说出那人的名字:“姚俞忠!” 建国后最大的盗墓分子。 倒斗祖师爷。 关外魁首。 近几年统一南北,驰骋摸金界的风云人物,被无数同行尊为偶像。倒斗急先锋、摸金小王子,盗墓第一高手高手高高手。 除了姚把头,舍他其谁! 最重要的,姚俞忠在缅北很有关系网。 东南亚那边,有亚洲最大的军火市场,要说能搞到隔断装置,也就那边有可能。其实辐射这玩意,医院设备就有放射性元素,管控并没有想的那么严。 当然,即使你有本事从东南亚市场买到原材料,也缺乏实验场地可以搞,真抓到了,枪毙十年都算轻的。 隔断装置很简单,主要就是密封的铅体,和几百根硼镉控制棒而已。 “你想打电话?”不易看穿我的心思。 “这种时候,唯有姚跑跑能挑起大梁了,我才发现,我身子骨太脆,经不起风雨的。” “喏。”不易递给我一台卫星电话。 他从胡杨救护站借出来的。 我喜出望外,这家伙太靠谱太可爱了,让人想亲一口。 新王陵靠近老头泉科考站,信号时有时无,每天六点左右,太阳升起,斗转星移,卫星从罗布泊上空飞过,有概率与外界取得联系。 挨到时间,我赶紧拨通了号码。 刚开始没人接。 我心中焦急,等到失去耐心,终于拨通了,是姚俞忠的干女儿彩线接的。 我让她把电话给姚俞忠。 彩线爱答不理,根本不想转达,我求了好一阵,最后不易把电话拿过去,淡淡说了句:“一分钟,让姚俞忠听电话,否则后果自负。” “谁啊,他妈的。” 姚俞忠从床上爬起来,语气之恶劣,像死了亲妈。 胡子嘀咕:“他妈的大早上还睡懒觉,今儿星期三,不用上班吗。” 姚俞忠在电话那边吼道:“老子当了倒斗祖师爷,就不能享受享受吗!看看他妈的几点,六点啊,我不该休息吗?” “姚把头息怒,姚把头息怒。”我连忙赔罪。 这年头啊,人一发财就忘本,有点权力就腐败。 以前姚俞忠没统一南北的时候,这个点绝对领着人出去干活。 细听,电话那头还有女人的哼哼声,老东西一个睡三个,也他妈不怕撑死。 我极度不痛快。 小爷在西北啃沙子,斗特务,你约三个小嫩模在床上研究金瓶梅。这传出去,还怎么当倒斗界的偶像,会掉粉的。 “姚把头,长话短说,我真有急事。我这边吧,有个特别特别,特别嘟嘟。他挂了?他把电话挂了!” 天上卫星时刻可能飘走。 我心急如焚,回拨过去,姓姚的直接装死不接。 连打了七八个,姚俞忠才勉强接了,直接破口大骂,问候我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不易看我被欺负了,又抢过电话说一句:“你再骂一声试试,后果自负。” “你。” 姚俞忠结巴了几声,发出穿衣洗脸动静:“给你们两分钟,我很忙的,今天还要出去谈生意。” “罗布泊有大斗,涉及西夏事。姚把头你想,没藏讹庞、青萍、齐学友,这些人都是在西夏事后布局的,西夏会有那么简单?包括雷千,他也去过西北,这可不单单是长生了,还涉及长生后的事。”元宝小说 统一南北后的姚俞忠性情大变。 很装逼来了句:“我不想长生,一个西夏而已,我还不放在眼中。” 我强忍骂娘的冲动。 瞧你能耐的,有本事你上月球倒嫦娥墓啊。 第五百五十四章 地球耳洞 有求于人,我只好低声下气:“姚把头你再考虑考虑呗,真的大斗,惊险刺激,险象迭生,那宝藏,那财富,多如山海。” “没兴趣,挂了。” “我找到长生了,真的,来源于鬼鸦耳花和赫鲁普的长生。” “无聊,我要出去谈生意。” “姚把头你再考虑考虑,你是倒斗界的扛把子,你不来我们没希望啊。” “那就绝望吧,拜拜。” “诶诶,姓姚的你王八蛋,姥姥的腿,你敢挂,你挂个试试,嘟嘟,他挂了?他又他妈挂了!” 我气的想杀人。 倒斗界的祖师爷突然不倒斗了,他要干啥,卖烧饼吗? 胡子道:“姚俞忠的眼界很高,他大概猜到我们此行不顺利,不想蹚浑水。” “姚俞忠居然对长生都不感兴趣了。”我坐在地上发呆,姚跑跑吃错药了?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不易永远那么波澜不惊,尽在掌握。 他道:“或许,姚俞忠已经得了长生,就在天眼之中。” “这” 想起姚俞忠最近性情大变,可能性还真的极高。 长生就像核试验原理。 知道方法,但能搞出来的,寥寥无几。并非只有鸦鸣国才知长生,至少缅北之中,可见长生如见天。 “如果姚俞忠得了长生的话,那他确实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我看卫星电话没多少电,准备关机。 不易拿过去:“再打一个,长生也有弱点。”元宝小说 “是了。” 我眼前一亮。 这次姚俞忠在对面骂个不停,我只说了一句:“西北速来,罗布泊老头泉科考站以南五十里,发现从古至今有猎杀长生者的神秘组织,代号‘神门’。”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 姚俞忠变了态度:“既然你这么低三下四,要死要活求我出山。也罢,看在同为倒斗界的一份子,我勉为其难了,等着,我尽快过来一趟。” “等等。” 我见缝插针,要求姚俞忠购买一套隔断装置,一同带入沙漠。 饶是姚俞忠胆大包天,都被吓了一跳:“链式核裂变反应隔断装置?你他妈确定是倒斗,不是炸碉堡?” “真,真倒斗,咱们倒斗也要紧跟时代潮流,符合科学啊。” “你!” 姚俞忠在电话那头气得不轻。 私藏枪支就是大罪,搞那玩意,不得枪毙十年啊。 不易警告姚俞忠:“给你五天。五天后无论你来不来,我们都要出发了,风暴很快会再次降临罗布泊,敌人不会耽搁太久。” “靠,我上辈子欠你们的?” 姚俞忠骂骂咧咧出了门,电话彻底打不通了。 不易并非倒斗这行的人,当然,他若转行倒斗,我和胡子可以宣告三十岁提前退休。 当今倒斗界第一人,尽管我有点不爽,不得不承认只有姚俞忠。 手握分土剑,身怀连山九藏。 去缅北时,姚俞忠切断了我的运输线,截获了穿山铁横锁子匣。 套上此匣,风云如履平地,电雷犹似细雨。若以姚俞忠的本事,着穿山铁横锁子匣,以分土剑连山九藏断龙脉,确实可以从缅北全身而退,甚至天眼之下的秘密,姚俞忠去而复返,已经参透了! 不过天眼中两盘磁带还在我手上,姚俞忠并非全知全能的神。 第四天,倒斗祖师爷姚跑跑来了。 就他一个人。 三大神器护身,一个人也够了。 姚俞忠开着一辆改装后的路虎,戴黑墨镜大风衣,跟演上海滩一个路数。车子停在封土前,鸦鸣国王陵,姚俞忠看都不看,嫌档次不够高。 胡子瞪大眼:“这车真霸气,沙漠里头居然能开车。” 姚俞忠道:“为啥不能,这车我改装过,水里都能开。倒斗要与时俱进,你们他妈不会是骑骆驼进来的吧,敢不敢上点档次?” “额。” 我和胡子把脸移到一边,假装没听见这话。 余教授的科研经费再充足,也不可能搞这种豪车代步。相比之下,骆驼性价比合适,押金也就两万块钱。 “你们几个上车吧,小心点,别给我坐垫弄脏了。”看了看不易,姚俞忠点了根烟,“你到底真失忆还是假失忆。” 不易没说话。 姚俞忠深吸一口,我接过话茬:“姚把头居然换烟了?” 胡子道:“果然,不抽延安醇和,改熊猫了?姚把头,你这熊猫跟外面卖的不一样啊。哎呦喂,做人啊,一发达就忘了本。” “废话。” 姚俞忠满头黑线,转移话题未免过于明显。 “这位” “我来介绍,左教授,左山风。这位姚把头,代号姚跑跑,哦不,姚祖师爷。” “夏奇葩!” 姚俞忠咬牙切齿,嘴里蹦出三个字,带火星。 我干笑几声。 姚跑跑这外号挺合适的。 你以为姚俞忠纵横倒斗界靠的是过硬的专业技术?狗屁!遇见危险就跑,比你厉害的都死了,你不就是天下第一? 左山风一头雾水,没搞清楚我和姚俞忠的关系。 我们看起来不像朋友,像仇人,而且是大仇人,这种组合确实奇葩。 “他为啥叫你夏奇葩?”左山风不懂就问。 我道:“姚把头没上过中学,读书不多,他说的是‘夏奇花’,意思是,祖国奇形怪状的花朵。” 胡子强忍狂笑。 不易忍俊不禁,嘴唇勾起一抹弧度。 姚俞忠一拍汽车喇叭:“你该好好问问,坐你旁边这个奇葩的光辉事迹。老子才不愿意跟他下斗,你问问同行,几个愿意跟他夹喇嘛?他去过南汉皇陵,皇陵就塌了。他去过蜀山氏神墓,神墓就炸了。他去了西夏,黑水城被水淹了,去罗氏鬼国,鬼国崩了。去缅北,昆仑都平了。” “嘶!” 左山风头发竖起来。 一比较,姚俞忠这种盗墓分子,简直是在保护文物,我这种行为拉出去枪毙一百年都不为过。 我尴尬不已:“巧合,纯粹巧合。明明敌人放的炸药,关我啥事。” 左山风心有余悸:“要不到了地方,你先别下去。敌人不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你先不要出手。敌不核武,我不奇葩。” “左教授,你话不能这么说啊,伤我自尊。你道上打听打听,我夏奇葩跟他姚跑跑,哪个口碑好,哪个人品好!” “呵,道上哪个敢说我姚俞忠人品不好!”姚俞忠此刻霸气无比,透着股不容置疑的权威。 “人生在世,一是钱,二是权,这两样都有,谁也动不了你。这就是活着的意义,没人可以说我姚俞忠,但我可以说别人,你懂不懂?” “风头出大了,小心把头都出没了。”我隐晦提醒姚俞忠。 这一次见他,姚俞忠真的变了许多。 连延安醇和都变成了熊猫,时间啊,当真是世界上最厉害的武器,它能改变太多太多。 一路无话。 汽车在戈壁滩上的盐壳飞速驰骋。 罗布泊的地面很平。 除去风化岩层一点点堆砌起来的弧度,天地苍茫,山海一色,就像一张铺开的纸,不见分毫起伏,也就没有尽头。 车子划过一道黄烟,无论再快,周围景物仍如静止。 唯独到了晚上,星辰洒遍天穹,银河无比清晰纯净,如烟如雾。那时,罗布泊才有了明确的分界。 躺在地球母亲的耳郭上眺望宇宙。 那种感觉相当奇妙,闭上眼想象,时空就这么静止了。 姚俞忠手持罗盘,按篝火的方位,在东西南北各走了七十九步,折回来。 左山风拿望远镜看过了,此地可隐隐看到东南边陲的墨山山脉,周围为平坦戈壁,岩石表面呈流水波浪痕迹,千万年来变化无穷。 左山风一指星光下,黑暗的岩层塌陷露出的缺口:“应该在那了,我记得附近该有座山,恰如指南针横在沙盘上,与银河平行。” “那是龙脉。”姚俞忠收了罗盘,让我们拿齐装备。 周围的土带着一股高温烤灼后的橘红色,这离以前试爆核武的试验场很近,位于地球之耳的深处。 从卫星俯瞰,已经在耳洞附近。 我们像虫子一点一点在往洞里爬。 不易点点头,说这个比喻很贴切。 来到山岩塌陷的缺口,两侧自然凹进去,露出龙头龙颈的轮廓。站在缺口往外看,诺大的罗布泊犹如挤压的一团纸,只有左右两个方向,一眼可望穿千篇一律的盐海。 两侧岩石天然断裂,组成一条“暗巷”延伸向地心。 纵然有人闯入这里,也难发现山岩的奥秘。 姚俞忠拿手电照了,暗巷没有尽头,稍微深入,便闻到空气有股燃烧的气味,很臭。我们一行人没说话,脚尖踢着前面的脚后跟,暗巷狭窄异常。 “先停下。” 姚俞忠手持分土剑,临气而立。 以剑锋敲击剑鞘,划过岩壁,刺耳的摩擦声回荡不绝,响彻密闭空间。 凝神听了片刻,姚俞忠诧然:“不必往前走了。这地下有大量矿物,裂开的口子使泥土的微量元素活泼,积累了大量毒气。再往下,呼吸面罩挡不住,而且这是一条死胡同,再有百米就没路了。” 左山风纳闷:“你没进去怎么知道?” 姚俞忠懒得说话。 我解释:“一柄分土剑,理山川,断凶吉,开龙眼,分阴阳。既然分土剑测过,这条是死路不会假。左教授,你有没有记错地方?” “不可能啊。” 左山风仔细核对地图,按方位来说,地球耳洞就在附近。 当然,不是说罗布泊真的有一个深不可测的天坑。至少在卫星地图上,罗布泊不存在空谷,所谓的耳郭,其实是不同时期的盐壳蒸发形成的色差。 早在清末民初,就有外国探险家注意到枯竭的罗布泊。 沙漠之中,水流蒸发极快。 罗布泊的水却是在向地球内核流淌,才导致枯竭。外国人把吸走罗布泊水源的口子,形象叫做“耳洞”。 第五百五十五章 北渊星烁 耳洞的真实坐标众说纷纭。 说起来,我国第一次横穿罗布泊腹地,还是建国以后那位彭姓专家完成的。此前对罗布泊的研究,国内几乎可以说一片空白。 我让胡子举着电筒,重新翻阅斯文赫定的笔记。 其中提到一个“长巷计划”。 斯文赫定曾在外围窥到耳洞的边缘,那是一个天然,不可能为人工建造的圆形天坑,自然向下沉降,深到无法折射声音。 在天坑边缘,有着难以估测年代的壁画。 岩壁上,还有众多悬棺一样,像船的木匣,存放西域贵族尸身。再往下,就是光线也无法渗透了。 那就是地球耳洞所在。 企图抵达耳洞底部的人,都有去无回。 左山风承认,其实他也没真正下过耳洞。之前去的一次,是在苏特的胁迫下,由老彭带队。 老彭是唯一知道耳洞确凿位置的人。 根据记忆,左山风认为耳洞就在附近,但笔记描述的天坑连大海都能吞噬,附近明显不具备这样的地质条件。 斯文赫定的笔记形容,连他本人都不知如何靠近耳洞。 只是在穿越了一条“巷子”后,由一位法国友人,点燃来自皇陵出土的鲛人油灯,凭借一点星火,穿破那片连声音都无法发出的黑暗。 外国人说话比较夸张。 所谓的巷子,应该指岩石裂开,形成的这条暗巷。内部充满了盐分,保存了大量太古时期的活泼元素,汇成了重金属毒瘴沉淀在底部。 姚俞忠用分土剑测过了,下面一条死路。 不得已,我们退到暗巷口,胡子翻上石头顶部眺望,在这可看到罗布泊耳朵的外形,一只黄白夹着黑带的人耳。 胡子喊道:“倘若这是按人耳设计的,那耳洞确实应该在附近了,就在这岩石下。石头好比耳屎,把洞给堵住了?” 左山风指着暗巷一侧的石头:“你们看这个符号,肯定是老彭留下的求救暗示,他们已经进去了。” 我道:“姚把头,可否试试再断龙脉?” 姚俞忠绷着脸:“你以为这招能随便用?西北龙地,风猖水獗,关乎国家命数,天地大运,核武都轰不穿此间地脉,何况人手?” 在这地方,分土剑居然失效了。 姚俞忠连下了几个探洞,埋入雷管,通过雷管爆炸的声音,倾听地下有无空洞。脚心确实传来阵阵回响,证明石头下面还有空间。 “斯文赫定见证耳洞,曾在一条长巷点燃了烛火,会不会需要特定的光源或仪式?”姚俞忠问我。 我问左山风,他们进去的时候有没有点灯。 左山风回忆,他跟在队伍最后面,隐隐约约记得,好像老彭弄了一块会发光发热的金属。 “好吧,我知道一个‘光锥’理论,应该跟斯文赫定提到的长巷计划有关。” 我打了个响指。 倒斗要学数理化,不能像姚俞忠那样蛮干。 姚俞忠一听物理就头疼:“你不会叫我买颗核弹丢在这,把上面的沙壳炸开吧?” “也不是不可以。”我真诚回答姚俞忠。 姚俞忠抬脚要踹我,不易走过来,一巴掌拍他肩膀,把他摁了回去。 我朝姚俞忠做了个鬼脸。 能搞来核弹,他姚俞忠就要改名,叫姚东风了。 所谓光锥,并不复杂。 人的眼能看见世界,源头在于光。在纯黑的环境,人与地穴里的蚯蚓没什么两样。尤其在能源匮乏的古代,光对于一个国家而言太重要了。 人类能汲取最简易的光源,在于火。 自古以来,先民对火的崇拜不胜枚举,偏偏远在西北的鸦鸣国是个例外。 这个国家的人不需要眼。 他们靠声音判断岁月,光源对于鸦鸣国而言,非但不神圣,反而极端邪恶,会使他们的真面目暴露。 所谓物极必反。 我想在鸦鸣国守护的耳洞附近,需要一道最极致的光将其引燃。 这就涉及到了光锥理论。 斯文赫定也好,老彭带队也罢,他们能进入耳洞,都在于寻找到一种极为特殊的“光”。譬方说陵墓晦积千年,纯阴带赤的长明灯,天外放射性元素的金属颗粒。 这些“光”,比凡火发出的光更高级。 光锥,打个比方,太阳现在消失了,对地球的人有影响吗? 答案是没有! 光的传播需要时间,光在传播过程产生距离,这就形成一个三维空间的基础。 现在看见的光,其实来自七分钟以前发出的。几分钟后,人类才会惊悚的意识到,太阳在“过去的时间”已经不见了! 这就是光锥。 人眼对光极其敏感,光引导了一切。 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对人而言便是一片虚无。 简单的说,光源不够,我们就看不到地球耳洞,哪怕把这里每寸土地翻过来,对人而言,依旧不存在。 姚俞忠道:“普通的化学荧光不行吗?来的匆忙,光源我只准备了固体燃料和狼眼手电。” 我道:“此光要能照破无明之无尽黑暗,点燃虚空世界。要是西夏舍利子还在就好了,一眼便可照破,你不懂。” 姚俞忠嗤笑:“区区一枚舍利子,能有多大毫光,你小子见识忒浅显了。普天之下,有两道天火,能燃一切之鬼神。燧人氏钻木取火,就是取的这两个祖宗为源。” “哦?那就请姚把头赐教。” 姚俞忠侃侃而谈:“南海之中,有龙息,山脉横亘亿万里,直穿地脉,泱泱无尽,大海蒸腾水波浩渺,与龙息日夜摩擦,便有高压高温的气态水火,唤名‘南冥离火’。此其一也。北极暗渊,星辰不照,日月不显,有暗川行于冥冥,恒度不灭,唤名‘北渊星烁’。只要取其一,区区舍利子何足道哉?” 左山风肃然起敬。 直言姚俞忠的学识,不在当年陶万里之下。 “请问姚先生,你能搞到这两种火焰吗?”左山风认真问道。 姚俞忠得意端起架子,挑衅看着我。 对于这两种火焰,我束手无策。 此二火,在天地开辟,混沌初张就存在。便是尸魔,稍有沾染便化为尘埃。南冥离火在大海深处,便西夏也不曾得到,才以辟枝红莲替代。 至于北渊星烁,我更闻所未闻。 见我无计可施,姚俞忠方才不紧不慢:“幸亏我来了,当今天下除了我,你等到死也没用。” 胡子不爽:“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要不咱们还是搞个原子弹,物理超度一下吧。那个姚东风,你能弄到原子弹嘛?” 姚俞忠假装没听见这话。 他道:“南冥离火在大海之央,缥缈不定。不过这北渊星烁,就在西北龙脉之下,地心之中潜藏,只有我能引出来。” “只要你们配合我,就没问题。”姚俞忠一句话,抓住队伍的主导权。 胡子很反感姚俞忠这种争权夺利的心思。 我拉住胡子,这个时候,咱们没技术只有听姚俞忠安排。 这西北龙脉,乃华夏之祖,天下之宗。龙气之盛,水形之雍,山势之重,普天之下谁与争锋。唯有此文明源头,风水祖地,才能孕育北渊星烁。 姚俞忠从汽车后备箱拿出一把筷子。 命我按遁甲开山图,将筷子插在盐壳里,标出地球之耳的地脉走向。 要插三百六十五根铁筷。 左按九宫,右置奇门,中以金井排列。 下土一尺三寸深,不得有岩石遮拦。 姚俞忠又拿出一根中空铁管。 前面有锥,锥上有孔,是北派倒斗,去火洞子里可燃气的“鸭嘴钎”。始于北宋,历史悠久,专门用来接引地气。 姚俞忠让胡子爬到岩石上,以岩石中心裂开的长巷为中轴线,眺望四面八方,分出四圣之形。 又让不易,在地上挖沟渠,倒水定龙砂宝土。 不得不说,姚俞忠排场真大。 我们三个全给他打工了,还不能有半句抱怨。 左山风啧啧称奇,心道就是当年的陶万里,也不过如此。 终于选好龙庭所在。 姚俞忠猛挥铁锤,将鸭嘴钎钉入地脉,只打了三丈七,鸭嘴钎立在地面,再也下不去一丝。姚俞忠命我拔出插在土里的铁筷,地下有一股气,开始将上百斤的鸭嘴钎往上顶。 姚俞忠后退半步,拉开距离,手结法印,以血为引。 使出关外派连山九藏中的连山鬼易阵。 我家的遁甲开山图,只算下易。 姚俞忠的连山九藏,算得中易乃至上易。 此法妙就妙在,能以人手夺山精,以神通定灵魄。当然,不是什么人都能学会,姚俞忠纯属天赋异禀。 “哈!” 将手掌狠拍在鸭嘴钎顶端。 霎时鲜血淋漓。 姚俞忠不为所动,面无表情盯着铁钎。被我插在地脉的铁筷,全都立起来,天穹上银河晦灭,星辰斗转,风沙猎猎吹动姚俞忠的衣摆,姚俞忠像胡杨杵在那不动。 “开。” 约莫过了几分钟,姚俞忠将血淋在周围。 血液霎时蒸发了。 听得一声金石崩碎声。 下了三丈七,明明到极限的鸭嘴钎,又往下沉了一尺! 不易露出郑重的神色。 单凭姚俞忠这一手,天下第一也当得起了。 第五百五十六章 植物病毒 我们急速后退,脚下盐壳发烫,像火烧让鞋底都融化了。姚俞忠最后一个撤出来,我们爬到高处的岩石,仍感到泥沙滚烫,热风吹拂。 呼呼! 百斤重的鸭嘴钎从地下飞出,端头化为铁水,顷刻成了碎片。被鸭嘴钎打出的地洞涌出一股暗红星火,直冲云霄! 那画面诡谲至极。 暗红之火冲入霄汉,染遍苍穹。 明明深夜,星辰盘月都黯淡了,愣是被那地火烧成红柿子。云燃海蒸,大片大片的星空变了颜色,还在向四周扩散。 地洞涌出的气体仿佛喷泉,一朵蘑菇绽开。 黑夜红血,将长巷照得一览无余。 一根根仿佛血管的丝线从地脉飞入苍茫,恐怖而滚烫的热浪,裂变极致之光。抬起手,手掌被照到半透明,能清晰看见血管骨骼的脉络。 那光穿透了我们身体,照在脚下岩石深处。 长巷内,黑暗溃散无踪,好一道北渊星烁,便是大罗神仙被照住,也要灰飞烟灭。 姚俞忠取出分土剑,再以剑鞘入地,剑锋磨鞘。 这次发出的声音明显不同了。 姚俞忠眉梢带着喜色,方才长吐一口浊气:“长巷已有出路,耳洞就在下面!” 左山风迫不及待:“真神乎其技。姚先生,咱们快下去吧。” “再等等。” 我道:“你还要搞啥幺蛾子?” “白痴,这北渊星烁乃先天至宝,便是神仙也惧三分。自太古存于地脉,亿万年才长出三丈八尺,潜在昆仑之下。方才我以连山九藏,削了龙肉,开了龙头,此间气运大泻,数千年不会再有北渊星烁。难道仅仅为了点个灯吗?” 姚俞忠的屁股连接任意门。 手一掏,取出一只黄皮金口,龙枝凤头的五瓣儿葫芦。 混元如玉,通体晶莹。 愣没一点疤,也看不出丝毫人工雕琢痕迹。 我认出来了:“关外派的尸仙葫芦?” “嗯,算你有几分眼界,夏大龙子不白活。待会入了耳洞,还不知有何先天妖魔当道,我收一缕北渊星烁,百无禁忌。” 左山风露出怀疑。 他刚才亲眼所见,便是纯钢都在北渊星烁下汽化,天穹都引燃了。 一只木葫芦,别说收入北渊星烁,挨着一点都要化为灰烬。 我对左山风解释:“关外派传承短,年代不深,也没啥底蕴,唯独这尸仙葫芦,算得一个宝贝。相传明末清初,关外派聚了三百人,合盗岐山西周大墓,惊出了尸仙。那尸仙早已得了长生,不死不灭,口吐龙火,凿食地脉。” “死了七八百人,屠了两三镇甸。后有一名负尸中郎将,以背尸秘法,将人皮披在背上,背尸仙爬上西周龙脉的白凤山,借山上一棵千年老柳。老柳渡劫成精,惹了大劫,负尸中郎将背尸仙,一同被劈死在山头,雷火炼了九天九夜才除掉尸仙。” 既然带个仙字,不是凡人可以揣度。 老柳成精,被天劫劈死。 雷火一炼,尸仙血肉化了,唯独皮囊无暇,愣是一点碳灰不沾。 关外派高人取了尸仙皮,用老柳未烧成灰的窖芯,凿了一只巴掌大葫芦,用尸仙皮糊上。这就是尸仙葫芦的由来。 此物能收天下精英。 关外派下地不怕鬼,遇尸不怕变,就仗有这只葫芦。 纵然妖魙撞上姚俞忠,让这只尸仙葫芦一装,也都废了。没有这些宝物,以姚跑跑的尿性,怎敢单枪匹马来? 姚俞忠手持尸仙葫芦,在北渊星烁的外面兜兜转转。 北渊星烁只有指甲盖大一点。 方才冲入云霄的红气,其实是被点燃的龙脉释放的灰烬。所谓“星烁”,就像天上的星星眨眼,稍纵即逝,米粒般大。 尸仙葫芦装了北渊星烁,像一个灯泡开始发光。 姚俞忠手持葫芦在前,最先跳入长巷。我们拿了武器,紧紧跟随,这一次进去,巷内别有洞天。 地面铺着厚厚动物尸骸。 历代鸦鸣国国君在此祭祀,这些牛羊骨有焚烧痕迹。 再往下,长巷里的可燃毒气已经挥发了,留下一层化学腐蚀后的硫酸堆。两块巨石对峙在左右,中间一条窄隙。 我们避开硫酸堆,就沿那条缝挤进去。 人工开凿的痕迹愈发明显。 地面有了瓦罐碎片,胡杨架子,还有一些未碳化的衣服布料。缝隙一宽,便有冷风迎面吹来。 姚俞忠手持尸仙葫芦一照,脑袋冷汗直流,立刻缩了回来。 “靠,你玩我呢。”姚俞忠骂了声。 我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姚把头,你咋了,想起出门前家里灶台还炖着汤?” “你他妈自己看!” 姚俞忠声音都变了,轻轻拿起尸仙葫芦一晃。 惊鸿一瞥,我同样吓得不轻。 前面一处沙窖,像古罗马的斗兽场。一层层,一圈圈,一排排,呈向下挖掘的螺旋形。这都不是关键。 站在边缘,就可看见斗兽场的中心,有一个神似人类耳洞的天坑。 往外可以眺望星海,月亮正正悬在上面。 让姚俞忠恐惧的,是斗兽场那些一层层螺旋的平台,站满了千年前的沙民! 身着古衣,并非现代人类。 沙民一个个皱眉闭目,立在耳洞周围,足有成千上万。他姚俞忠再牛,不可能同时挑战一万粽子啊,那还是改名叫姚氢弹好了。 我看到这幅画面,冷汗跟着下来。 耳洞找到了,外面那圈沙民,除非出动一个师以上的现代部队,来几个人纯粹送死。 沙民不同于粽子。 高温烧不死,子弹爆头也不死。而且沙民受伤,伤口能快速愈合,说是生物比较恰当,并非僵尸一类。 姚俞忠提着呼吸,唯恐惊动了耳洞边的沙民。 我们踮起脚尖,再退回去。 姚俞忠气急败坏,提着左山风的衣领:“你到底还有什么没交代的。” 左山风对天发誓,说他和老彭进入耳洞时,外面压根没这些沙民。耳洞外面,是鸦鸣国王族墓地,棺材有,数量绝没这么多。 不易平静道:“看样子苏特进去后,用了秘法,让沙民堵在洞口防止外界闯入。” 我道:“这法子确实阴损,几乎无解。” 上万沙民,站满了耳洞。 便把祖师爷叫来,他老人家不尿裤子就算心理素质比较强。 左山风坐地上发呆。 他们搞研究的,或多或少知道沙民的一些事。这些沙民,有一部分是建国前夕,溃逃西北的国民残部。有些是沙匪,大部分为当地人。 他们进罗布泊前,与普通人没有二样。 遭受这片魔鬼之地的影响,变成与西方描述的丧尸差不多。眼睛看不到,对声音极度敏感,不怕水,永远饥饿。 我问左山风,沙民到底怎么形成的。 我也吃了鬼鸦耳花,我怎么没变成沙民。被沙民咬了也会变异,这种毒素到底怎么回事,又如何传播的。 左山风抿嘴,说这些他也不清楚,除非找到老彭。 他一个考古学家,怎么可能对生物领域有太多涉猎。 “我只能告诉你,沙民的形成,跟一种植物病毒有关。这种植物病毒,能影响人的神经系统,导致蛋白质变异。再高深的,只有老彭能解释了。不过这种变异,确实跟鬼鸦耳花有关。” 我道:“我也接触过鬼鸦耳花。” “可能还不到时间吧。又或者,直接吃这种植物不会导致感染?”左山风自己都一头雾水。 让这些沙民跑出去,整个西北要闹翻天。 不过这也证明,耳洞之中,确实存在复制镜像人的魔力。苏特进入耳洞,用镜像人的方法,将过去空间的鸦鸣国百姓制成了沙民,安排在外面当保安。 姚俞忠心狠手辣,这在道上有口皆碑。 他属虎,却长着一张狗脸,说翻就翻。 “看过三国演义吗,火烧藤甲兵这段。”姚俞忠起了狠毒心思,要一网打尽。 左山风道:“之前考察团尝试用火焰喷射器攻击沙民,这些沙民并不怕。” 姚俞忠嘲讽:“凡火有啥好怕,我这葫芦,装着北渊星烁,便是神仙也要化为灰烬。你们看,这条暗巷,正好像个葫芦腰,进去容易出来难,在里面想跑都费劲。若将沙民引入巷子,再在两头点火,哼哼!” “嘶。” 我们几个脸色都变了。 沙民不是粽子,跟生物没啥两样。 若用“火烧藤甲兵”的路数,那可是不分老幼,株连九族。耳洞外面的沙民有一个算一个,那可不是打粽子,是搞大屠杀啊! “他们是过去时空的人,来到我们这个世界,本来就不算人了。法律只说杀现代人犯法,没说杀古代人犯罪吧?”姚俞忠掌握一番诡辩。 左山风咬咬牙:“烧吧,如果让沙民病毒传播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聪明,你们呢。”姚俞忠扫向我。 我道:“从小我妈教育我,玩火尿炕。姚把头,你今年五十一了,还是给自己积点阴德吧。一把火放下去,小心生儿子没那眼。再说,北渊星烁一旦扩散,这片沙壳都要崩塌,万一把耳洞埋了,事情更麻烦。” “那你说怎么办!”姚俞忠发火。 我想了想:“按你们负尸中郎将的路数,背尸试试!” 沙民靠耳朵和鼻子辨别友敌。 若按负尸中郎将的办法,背尸潜伏,或能瞒天过海。当然,这个法子极其冒险,万一走中间露出破绽,死无全尸。 用铁钩穿上食物。 姚俞忠从斗兽场的外围,钓了一个沙民上来。拇指粗的麻绳捆不住,沙民嘶嘶咆哮,胡子用抹布塞住它的嘴,咔咔几声,尖牙就把布撕个粉碎。 姚俞忠施展连山九藏手,剥了沙民的尸筋和脊椎骨。 没了脊椎,那沙民仰不起脖子,这才趴在地上安静。仍一个劲摩擦后牙,唰唰作响个不停。 第五百五十七章 尸体作假 姚俞忠踢了沙民一脚,对我撇嘴:“你圣人,你大度。办法你提出来的,你去试试吧。” 不易拉住我:“我去吧。” 我松开他的手:“不用,就我去。若真一把火烧了这些沙民,对环境的破坏也太大了,就算是响应‘保护环境,节能减排’的号召,我也坚决不同意放火。” “请吧。” 姚俞忠也很想知道,负尸的法子,在这有没有用。 以他的老谋深算,姚跑跑血统,肯定不会以身试险,拿我当试验品最好。 胡子在我腰杆绑了麻绳。 若见事不对,他可以和不易第一时间把我拉上来。 我与沙民背靠背,脱了上衣,让皮肤与沙民充分接触。沙民身体很烫,可能是运动导致体温升高的缘故。 用绳索捆牢了,我一点点吊下去,来到螺旋形的耳洞外围。 沙民站在那。 所有沙民均面朝耳洞肃立。 仿佛朝圣,那耳洞中有着什么东西,沙民对洞发呆。 祖师爷保佑。 沙民居然真的没攻击我。姚俞忠见状大喜过望,若论负尸,天底下谁比他专业? 这地方,对他姚俞忠简直有天然优势! 随即,他们在上面放鱼钩,将沙民一个个拖上去,抽了脊椎和尸筋,只剩一滩蠕动的肉泥绑在背上。 所有人依次下来,大摇大摆走在沙民之中,靠近了神秘的地球耳洞。 罗布泊之耳,地球母亲的声道。 那洞异常的圆。 我们很快找到苏特设置的绳梯,列好队形,快速爬下。这一进去,耳洞并没有想象的深不可测。 比起缅北的深度,罗布泊耳洞的垂直距离,也就两三百米。 对于普通的洞穴探险,这种深度挑战极大。 可放在整个地球母亲的耳洞之中,这两三百米,连耳膜都没穿透。攀爬过程中,垂直的岩壁出现许多悬棺建筑。 那是鸦鸣国的王族死后,将尸身葬在此处。 头顶不断有风灌进来。 尸体在这风化极快,不到一周就会变成咸鱼脱水,形成干尸长存。长生源于古人保存身体的本能意识,这里确实是长生的源头。 大约下了两百米。 气压表显示,这里的地压比外界高三个点。 姚俞忠丢下一枚冷焰火,乒乒乓乓撞击几声,冷焰火停在下方。那是一块青玉色,光滑平整的岩石,就是耳洞底部。 光滑的石镜上,还有很多像芝麻大的点。 胡子倒斗向来秉承“不放过一针一线”的方针。爬下去的时候,他悄悄看了几具悬棺,里面的尸体要么裂成几块,要么不翼而飞。 大部分棺材是空的。 等爬到耳洞底部,那些芝麻大的黑点,正是被移动过的鸦鸣王族遗蜕! 头戴玄冠,身披鳞羽。 佩金银玉石,项饰璎珞,胡须飘飘,眼眶凹陷,皆一副仙风道骨模样,并非肥头大耳的俗物。 这种干尸搬一个出去,剃光头搁在庙里,就是活生生的肉菩萨。 耳洞底部摆满了尸体,大都平躺,要么毫无规律挤压在一块,明显不是殡葬所为。尸体上的冥器都还在,也不是普通的盗墓。 我看了一圈,并无别的出路,这就是尽头。 这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神秘。 从底部往上看,确实有类似人类耳洞的痕迹,还能看见天空。外头的沙民站成一圈又一圈,低头往洞中看。 站在洞底仰望,便能感受到极度浓烈的被监视感,毛骨悚然。 不易分析,这些王族尸体,是被苏特从悬棺搬下来的。 最开始,苏特想用这些尸体制造尸变,以此阻拦我们。不知为何,这个计划半途而废,他们才从过去时空拉来鸦鸣国百姓,迫使他们成了沙民。 左山风问:“这些尸体还有可能尸变吗?” 我用手捏了几下。 这些尸体年代久远,鸦鸣国历代贵族都在这了。尸体衣服塞了香料,因此没有腐臭味,反而沁人心脾。 筋骨也都是软的,有弹性。 我凝重道:“看样子,是有可能尸变的,而且概率挺大。” “你们看那。” 胡子将荧光棒丢过去,黑暗退入角落。 我们站在一块圆形打磨的青色石镜上,光滑到可以反射影子。荧光棒落在石镜中心,那有一具黑衣干尸。 身披鱼鳞衣,年代最古。 鱼鳞一片片炸开,让人产生密集恐惧症,极其不适。 黑衣干尸袖口宽大,类似于中原的衮服,下面是裙子,上面衣袖大到垂至膝盖。由于盘膝坐化,因此臃肿。 只看一眼,我们便感到不安。 那黑衣尸脸上带着笑容,意味深长,并且直勾勾面朝我们。 无论我们怎么移动方位,抬头一看,都能看到黑衣尸对我们拈花一笑,寒毛直接炸起来了。 再看黑衣尸的外貌。 血水不枯,皮肤娇嫩,绝非普通贵族,搞不好是鸦鸣国的开国皇帝也不一定。 周围贵族尸体被苏特移动,大都胡乱堆叠在一处。唯独黑衣尸附近,空出一大块,恰恰在石镜中心。 清凉冰冷的石镜倒映黑衣尸的笑容,显得古尸冰肌玉骨,不可侵犯。 “邪了门。” 姚俞忠阅尸无数。 手指对贵族干尸一捏,一掐,他便认出不对劲:“这些尸体好像都是假的啊。” “啥,死人还有假的?”我没听懂。 不易打起手电,将数千具尸体扫了一圈。 除了黑衣尸,大部分尸体都呈咸鱼状发黄,看不出有啥端倪啊。 “确实是假的。” 不易这么一说,我就信了。 连忙问:“假在哪。” “这不是人。” “嗯?” “第一,没有尸气。第二,分量不对,密度比人尸大。第三,他们的骨骼和肌肉是分开的,你看这个。” 不易比姚俞忠有耐心多了。 他在干尸胳膊一掐,从裂开的皮肤下,挖出一块黄色腥臭的水晶物质,还很有弹性。 他道:“这是鱼胶。骨头是牛骨,外面的肉,应该是动物的,反正不是人。” 姚俞忠对尸体的阅历更高。 他进一步指出:“所有尸体都是仿造的,人肉纹理是横向排列,你仔细看,最表面的这层人皮,其实是猪皮。头发胡须,也是用鱼胶粘上去的,手艺不错,几可乱真。” “怎么会这样啊。”我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即使墓主人怕后世侵扰,用了疑冢,那也不可能尸体都是假的啊。 这里几千具王族尸。 样貌、身材、五官,无一重复。 就像兵马俑,明显仿着真人,一比一复制的。兵马俑用的泥土,这用的却是兽骨、猪皮、鱼胶,工艺明显更高一层。 姚俞忠说,这种东西叫“傀”。 类似于人的玩偶。 做的这么逼真,且跟真人一样大当尸体埋在这,他也头一次见。 不易走到黑衣尸面前。 那具尸体是唯一一具真的人! 皮肉、骨骼,均属人类。身着黑色衮服,头插玉簪,双手交叉丹田处,袖子拖到地面。 难怪苏特没有用粽子对付我们。 事情应该是这样的。 他们挟持了老彭,进入地球耳洞。 刚开始,他们将悬棺的尸体移到下面,想让那些尸体集体诈尸,组成粽子军团对付我们。 没想到这些尸体是假的。 内部填塞鱼胶猪肉,根本不可能起尸。 无奈之下,他们启用了危险性更高的镜像人装置,将过去时空的人拉进来,用植物毒素使之成为沙民,占据耳洞。 那么多尸体,全按真人复制,这个工程放在当今也不小。 不明白鸦鸣国为何要这么做。 倘若他们把这视为祖陵,下葬为何要用假尸? 倘若这是废弃的魔地,为何要把开国皇帝埋在这。那具黑衣尸,绝非凡品! 还有,耳洞到了这,就没路了。 苏特那么多人,去了哪。 接下来,又该往何处走? 左山风一脸茫然,看来他对此地了解不多。附近我检查过,不存在机关和暗门,天坑在这就是最深。 姚俞忠以分土剑测算,也没发现通道。 不得已,我们站在尸群里,彼此交换意见。 不易总是那么惜字如金。 左山风道:“我记得当时浑浑噩噩,老彭就带我下了耳洞之中,总之绝不是现在这个模样,应该漏了什么线索。” 姚俞忠多疑:“难道这个耳洞也是假的,是苏特抛出的烟雾弹?” “哈欠。” 胡子困得要死,眼泪涌出来:“算了,胡爷旁边眯一会,你们继续研究,有成果叫胡爷一声。” 这些尸体身上塞满了香料,千年不散。 近距离接触,那股气味很舒服,有助眠效果。不仅胡子,我们几个也眼皮发沉,很想睡。 我掐了自己大腿一把,驱散睡意。 不易没提醒我,说明这些香味没毒,只是单纯的好闻而已。 “尸体披金戴玉,明显是按贵族礼仪下葬,并非疑冢。可尸体却是假的,还用材料做的这么逼真,如果只是想表达殉葬,像兵马俑拿泥捏不是更省事?”我仔细推敲一路的发现。 鸦鸣国的人,真不按常理出牌。 忽然,我头脑灵光一闪。 姚俞忠眼瞪如牛,显然同时有了想法。 “长生!” 我和姚俞忠吼出这两个字,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是我们多么有默契,而是这种可能太恐怖了。 鸦鸣国历朝历代的王族贵胄,并没有死。 他们全部长生,永世存活。 第五百五十八章 光锥之外 为了避免神门的追杀,这些长生者筛选能工巧匠,做了一具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假尸,葬在耳洞告诉世人,自己死了。 后世盗墓贼看见尸体,不会想到墓主人改头换面,还逍遥于人间。 这与末代鸦鸣王一样,企图偷天换日,告诉那个组织,自己死去了,以躲避刺杀! 不得不说,这个猜测目前为止,可能性极大极大。 我和姚俞忠都这么认为的。 那么多假尸,葬着一具黑衣真尸,这黑衣尸又是何人,难道长生失败才用真人入殓? 不。 一旦让人发现尸体是假的,前代长生者全部有灭顶之灾。 他们没道理留一具真尸。 即使这个人,可能是鸦鸣国的开国皇帝! 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我下意识拿姚俞忠当挡箭牌。 姚俞忠怒目而视,一把撇开我的手:“你他妈干什么,要点脸!” “失误失误,姚把头,真的,我刚才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哼,装神弄鬼。” 姚俞忠将电筒对过去。 刚才还在睡觉的胡子,不知吃错什么药,居然对着黑衣尸转圈圈。一圈一圈又一圈,简直吃饱了没事干。 我喊道:“胡子,你吓唬谁呢,快过来。” 胡子没搭理我,继续转圈,跟驴拉磨一个德行。 “不太对。”不易伸手护住我,“他眼睛闭着,怎么看见路?” “难道中邪了?”我伸手去摸朱砂笔。 倒斗这行吧,还真没有用黑驴蹄子的,条件好端把ak,那驱邪效果才好呢。 “磨磨唧唧,像个娘们。”姚俞忠怒气汹汹走过去,大巴掌拍胡子脑门。 胡子还背着抽了脊椎骨的沙民。 这一拍,沙民掉下来,胡子失去重心,扑在黑衣尸怀中。黑衣尸明显抖了抖,被宽大袖子遮住的手爪,指甲长到卷曲。 “胡子!”我上去拉住胡子脚腕往回拖。 尸体的指甲勾住胡子衣领,竟然拖不动。姚俞忠拔出开山刀,尸体的指甲才松了,以诡秘莫测地笑容注视我们。 不易拿水灌胡子鼻孔。 胡子这才醒了。 “胡子,你刚才抽啥疯,围着死人转圈圈,你还小点。” “咳咳,胡爷,胡爷刚才,哦,刚才明明是你让胡爷对着尸体转圈啊!” “胡说八道,你发癔症?” 不易替我作证:“他刚才确实没说话,怎么可能叫你转尸。” “你让胡爷缓缓。” 姚俞忠死死盯着黑衣尸,往上贴了几道符纸。 符纸未必能克粽子。 主要把黑衣尸的笑脸遮住,以防瘆得慌。 胡子呆了半天,方才说,他刚才睡的迷迷糊糊,朦胧中有人喊他起来走两步。那黑衣尸是活的,并非尸体,对胡子一个劲笑,胡子就围着转圈,身体不听使唤。 我们去关心胡子,忽略了左山风。 左山风迷迷糊糊也睡过去,趁我们不注意,围着尸体转,还朝尸体鞠躬。姚俞忠不耐烦了,把左山风拖过来,抽了几巴掌。 左山风信誓旦旦,说他睡着后,见到了蓬莱方丈,瀛洲仙境。 他围着仙境走啊走,不知出了幻觉。 我意识到黑衣尸很邪门。 好在对我们没有恶意,否则胡子和左山风就危险了。 胡子说,他睡着后也看见了仙境。白玉的河水,琼浆的湖泊,翡翠的树枝草丛,仙鹿白鹤。对,还有个山洞,叫人钻进去。 左山风大为震撼:“对,我梦中也遇到了山洞,还没钻,让你们叫醒了。” “这死鬼阴魂不散,想找个替身?”我心中起了忌惮,走上去找姚俞忠要烟。 姚俞忠嗜烟如命,死活不给。 我抢过来,拿了三根当香,供在黑衣尸面前:“这位老大爷,我们都是穷苦人,您别起来碰瓷。熊猫烟是好烟,不是延安醇和那种便宜货,您享受享受,别为难我们了。” “你给死人点烟有个屁用,暴殄天物,败家子。” 姚俞忠用刀戳黑衣尸。 黑衣尸脾气好,并没有尸变征兆。 不易道:“这里是地球耳洞的底部,附近没有别的路,你想苏特去哪了?或许,跟黑衣尸有关。既然墓主人有意引我们入梦,索性睡一觉。” 姚俞忠不放心:“倘若睡觉了,中埋伏怎么办?” 不易不理他,闭上眉眼,双手抱肩,靠在岩石上眯过去。 我坐在他旁边,靠着他肩膀。在这种环境,只要你想睡,几秒钟就能睡着。胡子和左山风见不易带头了,放心大胆躺地上。 姚俞忠很尴尬,最后也找地方睡。他抱着尸仙葫芦,真有啥妖魔要害人,他姚俞忠还真不怯阵。 我们从梦中醒来。 黑衣尸衣袂飘飘,两个巨大的袖口装着清风,一下把我们兜了进去。 谁能想到他的袖口那么大。 我们被装在里面,眼前一黑,再睁眼,到了一片地下迷宫中。上无青天,下无黄泉,岩石凿出千百孔洞,雕垒成了宫殿房屋。 身处地下古国中,四肢还很僵硬。 这时,头顶黑潮汹涌,惊天动地的振翅声和鸦群呼啸而过。声音令我们头皮发麻,霎时睡意全无。 人在做梦时候,不知道身处梦中。 我们拍打发麻的关节,见群鸦遮了地心,以潮水涌入古国。臣民竞相跪拜,直至鸦鸣远去。 我明白,这应该就是鸦鸣国了。 混沌无光,唯有鸦鸣判别鸿蒙岁月,如此万年。 其国衣食住行,皆与中原不同。 凿地而居,多百岁长寿者。 不以火食,不见天光。臣民在地下构造庞大复杂的神塔,一圈一圈开凿房屋殿宇,连山都挖空了。 臣民仿佛看不见我们。 我们依次走入城中,其方言也与汉语不同,难以分辨。 地心颤抖,一种源自灵魂的毁灭恐怖气息涌遍全身。整个鸦鸣国都沸腾起来,群鸦如墨,再次降临国中,乱了时空。 嘈杂嘶鸣,宛如丧钟。 我们匍匐在地。 群鸦自头皮划过,随后一阵哀乐,举国哭泣起来。 姚俞忠第一个爬起,在神塔上见到地心深处,有一只类似眼的云海漩涡。漩涡升起一道蘑菇云,迸发一道白光,开始吞没周围的建筑。 “那是不是光锥?”姚俞忠问了声,努力想看清迷雾后的画面。 我道:“光锥之外尽皆虚无,这是鸦鸣国崩溃的前夕,定是神门开启了禁忌,要杀掉举国臣民掩盖长生真相!” 白光高温高热。 原子裂变般,只瞬息就令周围的岩石呈融化的玻璃状。那种恐怖的悸动难以描绘,人太渺小了,我听到古神的呼吸,惊天爆炸一道强光,万物随之荼灭。 “过去看看。” 姚俞忠胆大包天,径直往爆炸走去。 臣民尖叫着企图逃出地下,被白光追上,身体汽化拓在岩石上,成为一团宇宙第三种光的气体漂浮。 这应该就是“魙”。 人死为鬼,鬼死为魙。 神门的手段异常毒辣,鸦鸣国臣民触犯禁忌,连死都是奢侈。做不成鬼,在那道核辐射的裂变光尘下,统统化为魙而永受折磨! 魙朝神庙飘去。 哭泣,哀嚎,悲吼,令人心生凄凉,头皮发麻! 一座螺蛳庙宇,螺壳有八仙桌直径的巨型建筑,屹立在耳洞之上。光尘并未覆盖那里,仍保留着古国辉煌文明的余晖。 神庙中必有异宝。 以姚俞忠贪婪成性的作风,自然不肯放过。见他身轻如燕,手脚并用,便向神庙顶端攀去。化为妖魙的臣民无法看见我们,我们位于光锥之外。 远远眺望彩色的光尘。 在我印象里,原子裂变产生的碰撞也不如那道光尘恐怖。只瞬息,大半个鸦鸣国化为焦炭。 倘若是神门搞出来的,在古代他们几乎掌握所有帝王的生杀大权,想想简直不可思议。 轰! 正当姚俞忠接近神庙,巨响扩散开来。 不易拉住我和胡子,飞速往后折返。 姚俞忠身形如炮弹,从高空跌落。他身着穿山铁横锁子匣,竟毫发无损。在鬼门关走一遭,姚俞忠忍不住脸色惨白,额头豆大冷汗如雨。 神庙垮塌。 太多妖魙往那去了。 地基不堪重负,大梁发生爆裂,将鸦鸣国最后一抹文明余晖从地球抹去。废墟之中,走出一尊黑漆漆的巨神,张口吞噬妖魙。 气体被它吸进肚子,巨神的肚脐顶到洞窟,脑袋捅穿黑岩,大手向着我们所在的方向落下。 巨神能看见我们。 它无视光锥概念。 脑袋只是一个肉球,没有眼睛,也无耳朵。 脖颈盘绕一条弯弯曲曲的“海带”,细看,竟是一条邪恶狰狞的毒蛇,以绞杀姿态环绕巨神。 毒蛇蔑视着我们,巨人便朝我们发动攻击。 姚俞忠大骇。 那巨人宛如盘古,口鼻一吸,纵然妖魙也在劫难逃,何况凡人? 左山风认出来,失声尖叫:“这是鸦鸣国的守护神,尺郭!相传它以恶鬼为食,最终被鬼魂撑爆身体。我懂了,我懂了,咱们眼下经历的,属于鸦鸣国最后一段神话,尺郭一死,这鸦鸣国就亡定了!” “你在说啥?”我没听懂,只感到强大压迫。 不易带着我们往后跑。 姚俞忠仗着神器护身,不退反进,往神庙顶端扑去。原来在神庙之上,有一发光的宝眼,必为鸦鸣国供奉圣物。 左山风年纪太大,纵然有心抢夺宝眼,力不从心,只得望洋兴叹。 尺郭巨神一掌撼灭,将扩散的光尘生生遏制。它口鼻一呼,千万岩石化为尘土,重新啸聚成塔,支撑濒临崩溃的国度。 光尘中,逃出三个黑衣人,正往姚俞忠那边去了。 第五百五十九章 袖里乾坤 那三个黑衣人,必是神门成员。他们用某种武器将臣民化为妖魙,再利用尺郭吞鬼的特性,将其从神庙唤醒,使魙将尺郭撑炸。 尺郭是鸦鸣国最后一道防线。 尺郭一死,鸦鸣国就算彻底被抹去。 “好胆!”姚俞忠没想到有人敢对自己出手,分土剑一扫,当即有一黑衣人的头颅从空中飞落。 左山风在外尖叫:“快杀了他们,这帮人是疯子,他们也能看见光锥之外的我们!”元宝小说 另外两个黑衣人左右夹攻姚俞忠。 不易满脸慎重。 那黑衣人动作迅猛,绝非凡人。奈何姚俞忠有穿山铁横锁子匣这等神器,纵然尸魔也伤不到分毫。 穿山铁横锁子匣本就是天外秘金。 能挡空中扩散的放射性光束。 姚俞忠如履平地,与两人酣战。分土剑为北派第一至宝,能破诸邪罗刹。剑锋划开阴阳,剑气掠了魂魄。 又一黑衣人从高塔坠落,尸骨无存。 姚俞忠踏在神庙顶端。 下方一片血海,横尸遍野。鸦鸣国上下做了尘土,宫殿阁楼化为齑粉,连鬼哭都压低了音量,真是天街踏尽公卿骨! 正当姚俞忠要得逞,尺郭巨神挺着臃肿肚皮,从神庙下纠缠过来。 脖颈毒蛇挽住姚俞忠脚腕,将姚俞忠拖入尘埃。姚俞忠有神器护体,连砍数十剑,毒蛇头颅爆裂,白浆飞舞。 尺郭怒吼咆哮,双臂环圈,抱着神庙要跃入地心。 姚俞忠唯恐伤了宝物,打开尸仙葫芦,放出北渊星烁。北渊星烁为天下奇火,纵然鬼神也难挡。 星星之火落在尺郭身上。 吞了无数妖魙的尺郭终于忍不住,肚皮像气球爆开,大堆如蚊香的肠子一圈圈从破口喷涌,霎时填满了神塔。 我们跑得远,仍被溅了一身腥血。 北渊星烁,实则只有指甲盖大一点,压在西北龙脉下孕养不知多少年。 尺郭被烧死,也将指甲盖大的火种压灭。姚俞忠顾不得心疼,终于攀到神庙顶端,取下鸦鸣国供奉的宝物。 那是一枚龙珠。 汤圆大小,纯白无暇。 鸦鸣国将它镶嵌在神庙顶端,能于长夜释放安息亡魂的灵光。并非单纯的装饰品,神庙在鸦鸣国最高处,龙珠又在庙塔顶尖,能吸收四面八方在空气传播的信号。 神门成员有一人未死。 此刻也爬了上去。 姚俞忠眼睛微眯,动了杀心。 我朝上喊道:“留个活口,看看他的真面目!” 神门这个组织太诡秘了。若非鸦鸣国留下只言片语,我根本不知从古至今,会有一个专门针对长生者的团体。 长生,或许才是死亡的开始! 姚俞忠一剑横扫,斩了对方双臂,大手扣掉黑衣人脸上面纱。 一个没有脸的脑袋出现在肩膀上。 脸部都挖走了,只剩后脑和几个出气的血孔,像立起来的勺子。姚俞忠倒吸口冷气,没想到神门的人根本没有脸,这如何认得出。 对方一下撞在姚俞忠身上。 如此高度,纵然铁块也压扁了。千钧一发,左山风扑到顶端,用皮带搭救姚俞忠一把。 黑衣人掉入地心,彻底没了声响。 被烧死的尺郭钻出一些鬼魂残片,肆虐化为废墟的国都。这个噩梦太可怕了,我们被百鬼追杀,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终于,梦醒了。 我们衣服被冷汗浸透,捂着脑袋坐起,耳边嗡嗡响个不停。 是梦吗? 我摊开手掌,掌心还握着一缕未干涸的血迹。 姚俞忠手上一枚龙珠,可见方才并非梦,至少不纯粹是虚幻。坐在石镜中心的黑衣尸变了方位,将头颅仰起,做仰天大笑姿态。 此刻头顶冷气流吹进来,黑衣尸宽大的袖口肿胀,里面一片漆黑。 众人面面相觑。 刚才睡一觉,所经历的未免过于真实。 姚俞忠在梦里与恶鬼酣战一番,大彻大悟,一指黑衣尸方位:“原来眼前皆虚妄,真正的地球耳洞竟在这具尸体身上!” “你是说刚才的梦境?”所有人都做了相同的梦。 姚俞忠兴奋道:“那梦属于鸦鸣国崩溃前的残片影像,这具黑衣尸,应该属于神门成员,他们猎杀了长生者,并用妖魙撑死尺郭。这可不是粽子,是百万无一的尸种!他们将耳洞藏了起来,用尸种守住入口,凡人根本想不到。” 此地冥冥杳杳,连分土剑都无法正常使用。 姚俞忠天赋异禀,却看出了端倪。 他说:“梦中见到的裂变光尘,应该是尸种释放的磁场。尸种并不会攻击人,但在某种特定的环境下,会影响鬼魂变成妖魙。这具尸体很邪,不知神门从哪找来的,也许挖了神仙老家也不一定。” 左山风道:“那真正的入口在哪?” 姚俞忠一笑:“就在尸种的袖子里!” “什么?” 左山风惊呆了眼。 衣袖怎么会是入口,纵然这双袖子确实极大,比帝王祭天的衮服还宽。 我道:“西游记里,镇元大仙收孙悟空,用了一招袖里乾坤,便是袖中自成天地。莫非这尸种也是地仙之祖,有此搬山填海的神通?” “八九不离十。” 姚俞忠信誓旦旦。 他手持龙珠一照,黑衣尸宽大的袖筒里,果然风云多变,斗转星移。 有乾坤五行,阴阳奇门。 古人所谓的壶中天、恒河沙,便是如此。 若无龙珠,黑衣尸的袖筒便是死物。若以龙珠窥视,袖中别有洞天,乃是光锥之外的产物。 左山风上前劝说,龙珠是证明鸦鸣国存在的国宝级文物,若上交有关部门,可轰动世界,推动考古进程。 姚俞忠一听这话,心生不悦。 眼下前路茫茫,提什么充公着实不合时宜。 左山风自知失言,想看看龙珠,姚俞忠收起来,坚决不许。 一头扎入黑衣尸袖筒,姚俞忠挺大一个活人消失了。这袖中日月,便是另个世界,尸种集了山川灵气,说是地仙祖也不为过。 我们接连钻进去。 脚下一晃,便真正来到地球耳洞的外面。 那是一个圆柱形天坑。 我们站在天坑边缘,头顶是晦涩昏暗的鸿蒙,闪烁着遍及宇宙的星光。四下黑压压,有些残破建筑,天坑螺旋向下延伸,呼吸的气流经过传播,就会释放一段低频率音波。 地球耳洞能接收世间一切声音。 自太古肇始,天地间出现的所有声响,都会被录入其中。相当于这个耳洞,本身就是一台录音机,地球发生的任何动静都会在其中保存。 鸦鸣国的祖先守护着耳洞。 直到有人窥视了长生,终遭来天谴,举国尽死! 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深。 姚俞忠面无表情,投下一束冷焰火。光圈向下一道又一道扩散,大概在三百多米的深度停住,底部是粉红像肉的组织,应该是地球母亲的“耳膜”了。 在这说句话,会保留到世界末日的前一刻。 哪怕我们死了,我们的声音仍存在于此,可以源源不断回播。 想到此地的诡秘,我们谨言慎行,不敢有丝毫大意。冷焰火照亮耳膜附近,一圈圈黑色东西遮住了光。 我们趴在洞口细看,见到地球母亲残酷的一面。 下面尽是人尸。 从先秦上古,到近现代来西北的探险人员。那些尸体积着黑灰,横七竖八塞满了耳膜表面。有些化为干柴,有些才死不到百年。中国人,外国人,在下面像僵死的蛆,呈虾仁弯腰蜷曲着定格。 由于死的人太多了。 耳洞底部形成厚厚的污垢,像耳屎堵住了耳洞的全貌。 左山风迫不及待想下去。 这耳洞的秘密,到眼下才揭开冰山一角。他的一小步,是人类探索的一大步!那种成就感和征服感无法形容,可能你走一步,抵得过人类十年发展的总和。 姚俞忠阴沉脸色没动作。 能燃十分钟的冷焰火,不到一分就灭掉了。 “咱们怎么还不下去。”左山风抓耳挠腮,“到了这,可不能犹豫了,哪怕从这带走一张照片,够全世界专家研究三年。” 姚俞忠不耐烦:“你是不是傻,下头那么多死人,你觉得没威胁?” “还有火吗,多丢几个下去。”我道。 将所有冷焰火打燃抛入耳洞。 耳膜处被完全照明,成山的尸体,开始出现一些移动的影子,发出摩擦声。看久了,人的眼睛失去焦距,下面的尸体好像都活了过来,正在叽叽喳喳说话。 姚俞忠眼疾手快,用手机拍了一张。 放大了来看,姚俞忠道:“奶奶的,下头还真是龙潭虎穴。不过,能见识传说中的地球耳洞,不虚此行了。” “是蜥蜴人。”我道。 耳道底部,栖息许多鳞甲呈化石状,眼睛退化成石头的蜥蜴人。比之王陵更加庞大,黑暗里,压迫感十足,像沉睡的巨龙。 死在耳洞的人,并非蜥蜴人弄死的。 蜥蜴人很残暴,尸体不会如此完整,再看那些尸体颜色发青,皮肤深绿,纵然蜥蜴人也不愿过多接触。 只要能接触耳洞的核心,世界对人类而言便不存在秘密。地球的一切声音,都被耳洞吸收并记录了,包括你前几天说了什么梦话,嘴里倒腾了几个字。 在这,我们仿佛光了身子,毫无隐私可言! 第五百六十章 老彭 下面的蜥蜴人令我们望而却步。还有那些蹊跷死去的冒险者,尸皮子发绿,显然不是正常死亡。 左山风坐在旁边,哎呀哎呀啧嘴。 胡子问他啥毛病。 左山风很难受道:“不知为啥,越进入地心,我骨头越痒。骨髓里,好像有豆芽在长苗,往外钻。” “你这么一说,胡爷也有点。” “也许心理作用吧,我没感觉骨头很痒。”我轻轻说了声。 左山风从衣兜掏出两块白药片,干吃下去。 他这个岁数,在这种恶劣环境折腾,全靠一股信念支持。能走到这,已油尽灯枯,但左山风的使命没完成,他肯定要亲眼看看耳洞的全貌。 “把大气压力计给我。”左山风想到了什么。 地球本身就是一块磁铁。 越靠近地心,吸力就越大,气压就越大。反之,离地心越远,气压就越小。之前在缅北,我携带过气压表。 一般倒斗用不着这种东西。 涉及地球耳洞,带一个计算海平面深度和气压的工具很有必要。 一看,这的气压高出正常三个点。 拴绳子放下去,气压翻倍增加,接近耳膜时,已经突破了红线,至少高了二十倍! “我懂了。”左山风经验老道,很快看出历代探险者死亡的真相。 “杀死他们的不是病毒,也不是蜥蜴人,而是气压!人的皮肤很脆弱,布满了毛孔。正常情况下,不超过三个正常大气压,皮肤毛孔不会变形。一旦压力过大,毛孔扩张,人的皮下血管就会在无感觉的情况下被撕裂。” “空气有大量氮气,平时不会溶于血液。可一旦超过自然的临界点,因高压环境,氮气被挤入毛孔,就会融入血液,使人缺氧而死。难怪下面那些尸体,皮肤呈青铜色,他们的血液被液态氮替代,死的太憋屈了!” 左山风感叹大自然鬼斧神工,人在自然面前太脆弱了。 一般来说,潜水十米,增加一个大气压。 最底部的耳膜区域,气压翻了足足二十倍以上,相当于深海两三百米的压力。人的肉身根本承受不住,一下去就是死。 那些探险者没携带压力表,不知凶险。 尽管底部有氧气,以人的身躯,很快会被高压氮气挤爆内脏。 唯独那些蜥蜴人,构造与人不同。 它们是爬行动物,心脏不像人类,几乎没有低血压。再加皮肤的角质层极厚,才能抵抗巨大压力。 姚俞忠道:“照你的说法,我们还需搞几套深海潜水设备?” “嗯,至少要那种深海金属衣,带龙骨钢架那种。”左山风说,那玩意不是科研,根本搞不到。 姚俞忠道:“现在上哪要这些东西,我不信苏特能搞来,肯定有别的路子。” 我道:“人的皮肤虽然脆弱,但极有延伸性,肌肉皮肤包裹的躯体像厚橡胶。其实人身至少能抗住三十个大气压,不过我们的毛细血管和软组织受不了,会提前挤爆。” 并非我信口开河。 目前饱和式潜水,最深能下到六百米。 尸体沉在三百米的深海,内脏会爆炸,但骨骼和大腿并不会有太大变形。当然,这只是理论上的数据,一般多五六个气压,人就活不成了。 “我们下不去,但有一个人可以。”不易站在旁边,俊朗的脸缓缓开了口。 “谁?” “你!” 不易指向姚俞忠。 姚俞忠变了脸色。江湖上谁不知道,姚跑跑从来不搞个人英雄主义,指望他身先士卒,纯扯淡。 “你想借刀杀人?”姚俞忠起了心思。 不易平静道:“你有穿山铁横锁子匣,逢陵可启,逢山可入,逢水可蹚,下面那股气压弄不死你,会被穿山铁横锁子匣上的放射性射线抵消。” “真的假的?” “真的。” “我不信。” 姚俞忠多疑狡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动。 胡子不耐烦:“你要不信,脱了衣服,胡爷下去试试。” “想得美,你们合伙骗我的宝贝?” 我道:“姚把头,穿山铁横锁子匣,是我从猫村带出来的。你把东西抢走,啥时候就成了你的?” “怎么,你们现在想翻脸,黑吃黑?老子不怕!”姚俞忠说翻脸就翻脸,抢的怎么了,杀人放火金腰带,抢到手就是他的。 我叹了口气,这姚跑跑怎么那么怕死。 并非不易骗人。 这穿山铁横锁子匣,乃天下至宝,虽无杀伤力,防御却无有二件。昔日穿山龙借此甲胄,能与倒斗王叫板,出入幽冥尚不在话下,何况一个耳洞? 左山风也劝姚俞忠试试。 咱们卡在这,根本不可能弄到重型潜水设备。 想勾心斗角,去跟苏特斗吧,犯不着耗子扛枪窝里横。 姚俞忠沉着脸想了很久,终于同意试一试。 身披穿山铁横锁子匣,腰挂尸仙葫芦,怀揣龙珠,背负分土剑。姚跑跑一个人拿四件神器,张四太爷都没这待遇! 我们一点点往下放绳子。 唯恐惊动了蜥蜴人,动作快不起来。 姚俞忠在下面更显踌躇,走一步算三步,急得胡子直跺脚。 绳子没那么长。 爬一半,姚俞忠找到苏特留的绳梯,那伙人确实下去了,而且没死。想到这,姚俞忠终于男人了一把,大步流星往下赶。 到了耳膜底,姚俞忠果然没受气压限制。 锁子匣还能隔绝人气。 蜥蜴人忽略了姚俞忠的存在,哪怕姚俞忠踢它们,蜥蜴人也会认为是石头子。姚俞忠大喜过望,很快就甩开我们不见了。元宝小说 “靠,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啊。”胡子气得在上面骂,“咱们咋办,耗子掰玉米,老猫干瞪眼?” 不易很淡定,看了胡子一眼:“他会回来的,守住回去的路,还怕他跑了?” “他万一在下面搞破坏怎么办。”胡子不放心。 姚跑跑的人品,江湖有目共睹。 左山风反而偏向姚俞忠。姚俞忠比我们有本事,他下意识就把姚俞忠当希望:“我相信姚把头的人品。姚把头虽然有点霸道,大是大非应该能分清楚的。” “等等再说吧。” 我坐旁边休息。 这一等,就是几个小时。 直到绳索有了拉力,姚俞忠去而复返,耳膜底下传来闹哄哄的声音。有人开枪,还有叫骂声,隔太远听不清。 姚俞忠扛着一个玩意,返回上面。 声音惊动了蜥蜴人,又是一阵人仰马翻,听到惨叫和骨头碎裂。 仗着穿山铁横锁子匣,姚俞忠如履平地,脚下生风。 他从耳洞带出一个人。是中国人,标准的国字脸,上半身一件“的确良衬衫”,一条蓝色工作裤,典型上世纪搞科研的知识分子打扮。 的确良衬衫在上世纪火了一阵,属于贵重衣料,据说当年女人要有一套的确良的衣裤,可以当嫁妆用。 从打扮来看,这个人就不一般。 头发梳的油光发亮,哪怕作为现代人的我,进沙漠这么久,头发跟鸡窝一样。 左山风立刻认出对方身份,便喊了出来:“老彭!” “怎么,他就是那位植物病毒学专家?”我心道,姚俞忠这次还真干了一件人事。 姚俞忠累得气喘吁吁。 他是倒斗的,不是武林高手,扛着个人躲避苏特追杀,确实玩了命。 “哎呀,我这把老骨头折腾不了几年,那个什么老彭,你比死猪还沉。咳咳,这套穿山铁横锁子匣,真是宝物啊。” 姚俞忠庆幸有这件神器。 我想要回锁子匣,姚俞忠又翻脸了,说这玩意不可能还给我。 “啊,老左。” 看清了我们的身份,左山风口中的“老彭”才放下戒备。他被姚俞忠从耳洞带出来,身上脏兮兮,鞋子都磨穿了。 二人一番叙旧,我和胡子迫不及待切入正题。 太多太多的问题要询问这个老彭了。 对方几乎知道所有地球耳洞的事,包括镜像人。苏特绑架他,正是要胁迫他带领他们掌控耳洞的中枢。 “这些属于保密条例,我是不能泄露的,除非有更高级的授权。” 谁料老彭的脾气比茅坑石头还臭。 一句话,把我给堵死了。 胡子道:“你跟我们不是一个时空的人,只不过因为罗布泊才产生交集,你把秘密告诉我们,我们能帮你保护地球耳洞,而且你这也不算违背纪律。” “老彭。” 左山风语重心长,拉了拉老彭地衣服。 老彭这个态度,姚俞忠能把他丢下去喂蜥蜴人。 意识到我们也不是善男信女,老彭稍微松了口,同意回答我们三个不违背纪律和原则性的问题。 对方的记忆,同样停留在八十年代。 也就是说,这个老彭很大概率,跟左山风一样,都是镜像人复制出来的! 他们的生命早在八十年代就停止了。 因罗布泊的魔力,使得他们肉身不泯,残存一缕执念在冥冥之中不断轮回。 先不管对方来历,我询问罗布泊事件的始末。这件事在民国就被陶万里注意到,下面肯定还有文章。 老彭说他早年在香江读书,不知道什么陶万里陶千里。 他属于传统的知识分子。 主攻的方向,是植物病毒和蛋白质分子生物学。属于生化方面,跟考古不搭边。他也没接触过特科一组的档案,来罗布泊,最开始只是考察,寻找核试验所需稀土和重水资源。 当时国际对实验材料的垄断,使我国国防一直得不到发展。 国际形势的日益复杂和矛盾加剧,迫使东方必须搞出自己的核弹。 尤其在北方大国将专家撤离后,这种迫切已经刻不容缓了! 第五百六十一章 西汉女尸 六十年代中叶。 老彭第一次开启了罗布泊之旅。 尽管没找到重水资源,意外发现了钾盐矿,也就是罗布泊暴露在天空下荒野上的盐壳。 那次发现,没达成预期,但意义重大,同样影响了国家发展。 几个月后,第一颗核弹在罗布泊试爆成功。 罗布泊全面枯竭。 随后十年文化革命,任何科研计划都遭到无端中止。 七十年代末,才有了左山风、老彭这些人,第二次探索罗布泊。首先他们的队伍人员就很奇怪,外人根本看不懂他们要干啥。 一名考古学家,两名化学家,一名物理专家,一名地质专家,两名动物学家,一名植物病毒及生化专家。 按理说,要考察植物,去云贵高原才对。 罗布泊虽然有些植被,没什么特殊研究价值,至于动物专家那就更扯淡。外围确实有些沙狼、飞鸟,以当时的科研预算的紧张程度,不可能放在这些无关痛痒的项目上。 所以从首都一出发,这伙人就让苏特盯上了。 当时的北方大国,对我国西北和藏区,一直抱有极大好奇心。 随着两国关系恶化,正常科考已经不可能进行,所以采取间谍渗透的方式,在无人区露出獠牙。 挟持,威胁,利诱,毒打,谋杀。 队伍现在只剩左山风和老彭,其余人都死了。 老彭属于有信仰的人,他如果不愿意说,任何酷刑都是徒劳的。 据说北方大国的地球望远镜计划,就是受到罗布泊地球之耳的影响。耳洞能接收地球在过去时间发出的任何声音,具备回溯过去的能力。 北方大国希望挖开地层,观测地球的真实结构,以掌握一种超自然力量,彻底摧毁西方的高精尖科技!元宝小说 后来证明,计划纯属痴心妄想。 人工根本不可能挖掘到超过莫霍界面的深度。 苏修又将目光放在了地球耳洞上,并安插了钉子,一待就是几十年。直至动乱结束,老彭他们重新开启科考项目,那些钉子便混了进去,伺机窥视。 罗布泊的秘密,早在民国就为上层所关注。 陶万里参与了一部分,我家老爷子提过。 老彭知道一部分。 我把这些整合起来,形成了一个比较清晰的脉络。 早在民国二十年,即成立特科一组的同一年,拨发专款,派遣地磁学泰斗及学员进入西北,勘测罗布泊。 罗布泊逐年枯竭,却仍有大片咸水海,飞鸟鱼群徘徊留恋。 民国方面测量了罗布泊的深浅和面积,及方位气候等资料,便搁置不动,长达十年之久。 后抗日战争全面爆发,这项研究更了无音讯。 十年后,民国三十一年。 陶万里自缅北秘密返回重庆,将一匣子,交予戴局,又前往罗布泊,随后下落不明,官方与之彻底失去联络。 算算时间,陶万里去缅北,大抵是迎回戴将军骨灰,紫三眼进山的半年后。 这个时间段,缅北的秘密还未完全揭开,不过进山的人都死了,再过一年也不会有变化。 到了四九年,全国解放。 重庆一架飞机携带匣子及机密文件,飞往西南,却意外失联,据说出现在了罗布泊上空,现场只有一地燃烧后的碎片。 当时国内的考古力量非常薄弱。 上层不得已,招安了一批土夫子进入部门。 随后紧急发掘被西方“探险者”盗掘过的楼兰遗址。罗布泊古称“牢兰海”,这牢兰,就是古楼兰的音译,楼兰古国就在湖边。 当地有人闻风而动,早已进入沙漠,搜索楼兰遗址中的文物。 据说砂层之下,有一座楼兰王黑塔。 其形制不同于佛塔。 反而像现代的信号塔一类。 周围尽是楼兰古尸,面容栩栩如生,大都肚皮老高,像被撑死。随后,爆发了第一次沙民事件! 掘开流沙,挖出大量现代人尸体。 这些人不是渴死,而是被撑死的。胃部解剖出一些难以辨别的植物纤维,经过考证,命名为“鬼鸦耳花”,外表与薄荷叶类似,呈青蒿般塔状生长。 沙民存在一部分意识,极度饥饿,疯狂掠夺。 枪支弹药难以灭杀,放火也很难阻止。它们如同失了智的野兽,被咬伤的人同样有概率感染,这种病毒开始疯狂扩散。 最开始,认定为狂犬病。 随着研究加深,上层意识到这种病毒源自某种植物毒素。 按理说,植物和生物有基因隔阂,植物毒素不可能作用到生物之上,还影响了生物神经,改造了基因。 最后只能选择以化学毒素,使这些沙民沉睡,再集体收容到焚尸炉进行统一销毁。 这是最早关于沙民的记载。 在此之前,罗布泊虽然神秘,却没有类似丧尸的怪物。 有人怀疑,这与楼兰王的诅咒有关,植物毒素是拱卫陵墓的机关。几年后,老彭作为国内首屈一指的植物病毒学专家,成立考察团进入罗布泊。 这次考察,对沙民的研究并非核心。大部分沙民在六十年代初,就遭到部队清洗,只有少部分藏在沙海深处,难以抓捕。 老彭曾远远见过一次沙民。 说那是动物比较贴切,跟人类关系不大。 这次任务并不圆满。 找到了大量钾盐矿,足够全世界几百年使用。但没找到足够的重水资源。随后有人在塔克拉玛干沙漠深处,找到地页岩下储存的重水暗湖,才解决了燃眉之急。 几个月后,核弹试爆成功。 地点就选在沙民集中爆发的区域。 核裂变的射线及高温,能瞬间摧毁毒素,防止沙民发生二次感染。谁知惊天动地的巨爆后,罗布泊彻底枯竭了! 清末开始,罗布泊水位逐年递减。 但完全枯竭这种事,令部队方面始料未及。罗布泊多为咸水死湖,残余的湖水是在几天内,突然消失的。 并非蒸发,而是流入了地心! 在核试爆的深处,发现了一个类似耳洞的天坑,下面气压极大,还有蜥蜴人这种诡异生物。 部队第一时间报告给了燕京方面。 随后老彭发现了沙民的一个弱点。 这些怪物不会攻击冷血动物,而蜥蜴人也不会攻击有病的猎物。 所以探秘耳洞,存在一定可行性。 随着十年爆发,这个计划不得不搁置。期间老彭遭到隔离审查,以前研究报告统统遭到禁毁。 那时候,北方大国与西方的军备竞赛日益激烈。 意识形态的碰撞更险些引发三战。 地球望远镜计划失败后,北方极度关注因核弹试验,炸出的“地球耳洞”空间。罗布泊残存的湖水足有三个洞庭湖,居然没有灌满耳洞,可见其下空间之大,甚至可能接触了莫霍界面的底部! 为维护国家主权,上层不会容许苏修在西北搞生化实验。 七十年代初,国际形势有了新的变化。 尼克松访华,中美关系解冻,出于政治博弈的需要,为扭转不利的国际形势,苏又提出一个“超级战士计划”。 类似科幻电影的超人。 能飞天遁地,拥有快速修复身体组织等能力。 他们秘密渗透到西北,找到一些沙民的碎片,从干化的尸块中,提取到了那种植物病毒。 不过这项研究并没有取得突破性进展。 基因研究即使现代都没搞懂,以当时的科技,研究出来无异痴人说梦。 我最担心的,是我吃了鬼鸦耳花,会不会变成沙民。 老彭一脸权威告诉我,不会。 直接食用鬼鸦耳花,会令蛋白质和血红细胞快速分裂,但不至于变成丧尸。五十年代的沙民,应该还做了别的事,才打开潘多拉魔盒。 “目前我能说的,大概就这么多。对于地球之耳的研究,我也才初窥门径,至于黑暗下面隐藏了何种存在,我也说不好。”老彭一脸真诚。 罗布泊枯竭,是被耳洞把水吸走了。 这个耳洞通向何处,沙民的真实面目,老彭说他都不清楚。 “你对鸦鸣国又了解多少呢?”我问。 老彭道:“这是一个古国,但我并非考古专家,我主要研究鬼鸦耳花对人有何医疗价值。对了,如果能活着出去,我建议你做一次全身检查,直接食用鬼鸦耳花,你是第一个。” “这算幸灾乐祸吗?” “别紧张,至少你还活着。下面的苏特至少还有二十人,我们的处境很艰难。他们在下面安装了一个非常奇怪的装置,似乎准备炸毁这里。” “啊?”左山风一下紧张了,“我国的土地,怎么能任由那些特务破坏。快想办法下去,阻止他们,坚决不能让他们威胁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和国家领土。” “等等。” 姚俞忠突然出声打断,目光锐利如刀。 “你说了一大圈,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我问你,你来罗布泊的真实目的,难道仅仅为那朵鬼鸦耳花?我看不尽然。苏特在下面的动作,不像寻找植物那么简单,他们更像在研究一种搞不懂的高科技设备。” “这” “你若不说,我帮你起个头。” 姚俞忠一嘴的阴阳怪气,咄咄逼人。 他道:“建国初期,我国考古技术不甚完善,招募了一大批‘编外人员’,当然,这不是什么秘密。东方考古第一次受国际关注,是在七十年代初,长沙马王堆汉墓,轰动世界。当时我师傅,好运参与了那项发掘。” “西汉女尸千年不腐,血液未干,肌肉弹性,吸引了一大批医学和解剖学权威的注意,甚至一些国家,屡次索要西汉女尸的头发进行科学研究。马王堆汉墓的出土,让西方开始重新注意古老东方的神秘现象。” 马王堆女尸不同于粽子。 其血液不枯,肌肤吹弹可破,未接触空气时,与活人无二,睫毛仍簌簌颤抖。 这种尸体,对于人类研究医学、生物学、基因学,有极大突破。以至于古尸的头发,都可能成为文明密码的钥匙! 第五百六十二章 造畜 姚俞忠道:“这具古尸,重新让苏特将目光投入西北,屡次试探地球之耳的全貌。也正是这具古尸,研究几年后,得出一些秘密结论,让你还有左山风这帮人,把目光转到了长生不死!” “别否认,当时请了一位曹姓专家,还有一位王姓专家,参与解剖西汉古尸的全过程。并提取其基因样本,用以研究死亡。这两位,是蛋白质和植物病毒分子生物学的权威,都是你的老师。师徒传承,在这下面的,岂是一朵花能改写人类史书?” “这些属于绝密文档,你是如何知晓?” 老彭相当于默认了。 姚俞忠得意道:“我自然有我的渠道,不要指望哄骗我,我跟那个小子不一样,他比较天真,容易哄。” 我和胡子早把耳朵堵起来。 这种东西,少听一点能少死很多脑细胞,没必要刨根问底。 姚俞忠一字一句咬着牙:“那具西汉女尸,不单单是死而不腐那么简单。或许,她本就是一位长生者,不过中途遭了意外,才功亏一篑。而你们研究她的基因和细胞结构,就是想从其中寻找答案!” 此事连左山风都不知情。 瞪大眼看向老彭:“他说的是真的吗?” 老彭沉默良久,道:“我两位师傅确实参与研究西汉女尸的全部过程,这属于绝密中的绝密,我建议你不要往外说。” “我不喜欢有人骗我,尤其你还用一脸真诚的表情。”姚俞忠声音充满冷色。 他同样属于知情人,需要将老彭知道的整合,得出最终结论。 老彭终于松了口:“不错,经过研究,老师认为西汉女尸并非正常死亡。她体内有寄生虫的痕迹,且保持相当的细胞活力。当然,这并非最吊诡的,真正离奇,还是有人用手术刀剖开了女尸的胃袋。” 我心中暗暗惊诧。 莫非轰动世界的西汉女尸,其也与滇王宴有关? 老彭道:“我们从她的胃袋发现了一些未消化的食物,经检测,认定为香瓜子。这种水果并非中原本土生长,推断应在秦汉左右,沿河西走廊,自西北传入中土。” 我问道:“香瓜并非什么稀有食物,对贵族而言,能时常享用,有什么问题吗?” “香瓜子有毒,西汉女尸的新陈代谢完全低于正常人,她的细胞活力很低,几乎停止了分裂,但并未出现大规模死亡。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好比冬眠的熊,身体各个器官消耗能量降到极低,生命会在这种冬眠状态无限延长。”姚俞忠道。 问题就出在胃袋解剖出来的香瓜上。 香瓜本身没有毒素。 但香瓜瓜蒂,存在某种微量植物毒素,能使人内脏衰竭。这种毒素含量很低,即使误食,正常不会危及生命。 经过法医检测,西汉女尸的死亡真相,正是食用了香瓜。 瓜子之中含有大量植物毒素,明显由人刻意淬上去。 姚俞忠道:“那些香瓜子大有玄机,或许跟传说中的滇王宴有关。香瓜最早的种植记录,就在罗布泊,是香瓜毒死了西汉女尸,彻底扼杀了那抹生机。女尸生前,极有可能是长生者一员,且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元宝小说 老彭神色阴鸷。 若非姚俞忠步步紧逼,他万万不会交代这些。 不耐烦敷衍道:“对女尸的研究工作早就停止了,她只是误食香瓜瓜蒂被毒死的,有必要拿出来翻案?” “我认为不像误食。”姚俞忠一口咬定,这是一场两千年前的谋杀。 谋杀对象,正是即将揭开长生秘密的人! “正因其服用过长生不老药,死后肌肉不腐,血脉犹存。或许从古至今,真的有那么一个组织,在以各种手段残杀长生者,以维护阴阳两界的平衡。我猜测,你来罗布泊,连研究那种植物病毒都是幌子,真实目的,应该是找寻猎杀长生者的组织有关。或者说,找一个筹码,逼那些人现身!” 姚俞忠一语点破要害。 老彭闷着脸,下巴轻轻动了,似乎默认。 解剖马王堆女尸时,就有人怀疑,女尸生前属于长生人员,被人秘密下毒害死。 长生不等于不死,这个概念要弄清楚。 即使真正揭开了长生,仍会面对死亡。纵然细胞和基因得到改造,归根结底,始终属于生物,一刀捅过来,仍逃不开肠穿肚烂! 姚俞忠也因此感到恐惧和不安。 这才是他来到罗布泊,并屡次追问老彭真相的原因。 老彭的态度,算默认了。姚俞忠松了口气,看来他的猜测没错。 下毒,刺杀,天灾,极刑。 神秘组织无孔不入,其势力之大,根基之深,甚至那么多次改朝换代都没有影响它们! “你别以为不说,我就没办法知道。”姚俞忠忽然狞笑声,翻了脸,一把扛起老彭。 “你干什么?”左山风慌了。 姚俞忠二话不说,尸仙葫芦砸在左山风头顶。 砰! 那一声清脆。 左山风脑门裂了,血喷如泉,软绵绵倒在地上。不易见姚俞忠翻脸,拉住我,将我护在后面,同时一脚将胡子踢开。 胡子刚摔倒,尸仙葫芦就砸在胡子刚才站立的位置。 胡子汗毛倒竖,也在死亡线走了一圈,不由大骂:“王八蛋,姓姚的你这个时候黑吃黑,胡爷干死你。” 说罢,胡子匍匐在地,用背包抽向姚俞忠下盘。 姚俞忠眼光毒辣,挟持了老彭就往耳洞退去。所有秘密都在下面,神门,长生,永恒,还有世界的真相! 我心中发紧。姚俞忠根本不受控制,倘若与苏特沆瀣一气,我和胡子就彻底成替罪羊了。 当即对不易喊道:“干死这老家伙,咱们不过了。” “想对付我?” 姚俞忠仗着神器护体,连不易都不怕。 他扯开尸仙葫芦,释放残存的北渊星烁。我们飞扑在空,跃向岩石丛中,一股裂变的高温霎时涂鸦苍穹,星辰为之黯淡。 岩石化为粉末。 我从后面冒头,一股热浪拍在面门,鼻子都快融化了。 姚俞忠扛着老彭,重新下回耳洞。 左山风奄奄一息,他流了很多血。我赶紧找胡子要纱布,刚把左山风扶起来,却见他脑门白花花的,血竟是乳白色! 胡子蹲下来叹了口气:“完了,脑浆都砸出来了,老左活不成了。” “哼哼。” 左山风呻吟几声,竟然没死。 他脑袋不断冒出白色水质,我心想,一个人的脑浆再多,不可能有几千毫升啊。不易看出端倪,用鼻子嗅了嗅。 “这就是血,不知为何成了白色。” “啊?” 左山风这时猛地睁开眼睛,咆哮道:“疼,疼啊,骨头里疼。老彭人呢?遭了,不能让他们下去,扶我起来,我还能坚持。” “老左,这个时候你别折腾了。”我劝慰左山风宽心。 尽管大家不属于一个时空,左山风这人本质不坏,只是顽固认死理。搞学术就要有这种脾气,我表示理解。 左山风脑门渗出白水,被空气氧化,开始凝固,形成一片钙化物质。 钙化物将他脑袋包裹,像戴着一个头盔。 左山风痛不欲生,满地打滚。 白水越来越多。 在空气下凝固极快,很快就堵住了左山风的鼻孔。我意识到再这样下去,左山风会死于窒息,连忙拿出凿子,帮他把鼻孔的钙化物凿下来。 那些钙化物坚硬无比。 凿子落上去,只留下坑洼。 骨头连着经络,内芯带血,稍微一碰左山风就疼得昏厥。 我想起余教授说,左山风死于一种骨科疾病,难道即使换了一个平行时空,人物的命运还是相同的吗? 胡子割开自己的手指,发现他的血也开始变成白色。 一定是方国兴那个间谍,使用了苏特的基因生化武器! 不易身上没出现这种状况。 我病症最轻,血液只是稍微发白,胡子次之,左山风则几乎要被白骨包围脑袋。不得已,我们用保鲜膜把他伤口缠起来,不使其与空气接触。 少了氧化,骨骼生长的异变才稍微遏制,左山风奄奄一息,脑袋多了好大一层骨头,脖子都快压断。 不易道:“老彭一定是知道什么。他没有抗压设备,能进入耳洞不受伤,这人一定属于核心知情人。” 胡子拍大腿骂街:“姚跑跑挟持老彭下去了,死无对证,能咋办。” “别慌。” 我走上去,在老彭站立过的地方,手指揭开一层半透明的皮膜。角质层略厚,像老茧剥落的死皮。 这玩意肯定是老彭身上掉下来的。 老彭看出姚俞忠心术不正,故而早早留了提示。 我当即想出对策:“有了,即使没穿山铁横锁子匣,要下耳洞也不难。” “快说。”胡子催道。 时间刻不容缓。 基因武器开始作用在我们身上,随着时间推移,陆续出现严重的“白骨化”变异。甚至汗水从毛孔钻出,也含有钙质,风干后就是一层骨粉。 不易跟我有默契,看出老彭留下的伏笔:“下面那些蜥蜴人?” “不错,蜥蜴人能抗住地心高压,它们的皮膜很厚,且角质层能阻隔空气中的氮气渗入皮肤。若将蜥蜴皮罩在身上,使之与身体完全贴合,就能阻挡地下高压侵蚀!对了,你们听说过造畜没,这是同一个道理。”我道。 造畜,属于古代传奇《聊斋》中的一节。 有旁门左道拐卖小孩,将小孩手足折断,撕开背部皮肤,取一张热气腾腾,刚扒下的羊皮披在小孩背上。 伤口与羊皮接触,年深日久就长在一起。 有点类似果树嫁接。 此等畸形的怪物送到杂技团或跑江湖的戏子手中,便能吸引人的猎奇心态,大赚一笔。 甚至在人手上接一个牛蹄,也不是没有。 造畜时,一定要用新鲜的畜生皮裹在伤口上,据说这样才能长在一起。 老彭穿着的确良衬衫,上来的时候,没时间仔细检查他全身。想来老彭杀了一头蜥蜴人,取其甲胄下的皮膜以造畜法披在身上,抵御压力。 第五百六十三章 信仰 只要时间不长,皮膜只黏在人身,并不会真的愈合。这种灰色的皮膜不仔细看,一般也没有破绽,只会以为是体垢。 蜥蜴人盘踞在底部,常年保持冬眠。 地球耳洞的位置并不隐秘,从古至今都有探险者闯入,沦为蜥蜴人盘中餐。这的蜥蜴人并不愁食物,每年都有外卖自动送上门。 我和胡子用铁钩钓了一只蜥蜴人上来。 不易将其斩首。 以刀片割开鳞甲,撕下皮肤上包裹的筋膜。我贴在身上,凉飕飕的,血液很快就凝固,将我裹住。 有种皮肤蒙着塑料口袋的感觉。 很紧,不透气。 套皮膜进入耳洞,气压的威胁果然消失了。 左山风坚持要继续,我们用绳索编了个吊篮把他送到底部。蜥蜴人靠热度辨别友敌,我们披着蜥蜴皮,它们没有发觉。 沿左侧贴墙前进,那有一圈石门建筑。 进入石门,是一层又一层的塔状空间。大梁用一种黑色金属加固,并非铜铁,质地轻盈,也不像寻常矿藏。 在塔状空间的顶部,有间密室。 中心放着一个巨型如墨玉的圆盘,中心隆起如飞碟,光滑到极致。 “嘘!” 胡子猛蹲下,做了噤声动作。 他急促往头顶指了指。 我抬头看,顿时也吓了一跳,不敢造次。塔状空间的穹顶,栖息着几只赫鲁普。那是地狱的使者,冥界的主宰。 无法杀死,唯有吸食一个人的灵魂后,赫鲁普才会自动死去。 数了数,顶部的赫鲁普恰好四只。 我们一人一只,谁都别想跑。 胡子缓缓挪了过来,用手掌捂住电筒:“这鬼地方太邪门了,胡爷看,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在门口等姚俞忠好了。” 我小声道:“万一有别的路,姚俞忠偷偷跑了怎么办。你别忘了,姓姚的可以断龙脉,又有几件神器,这地方根本挡不住他。” 左山风的病情愈发严重。 这个时候,我们不敢受伤。一旦流血,意味着钙化开始,我们很快会被自己的骨殖憋死。 “那套隔断装置还在吧?”左山风下定了决心。 胡子纳闷:“在包里,你打算干啥,那玩意也不能当武器吧。” “事到如今,我就说实话吧。” 左山风心知难逃一死。 眼下这个局面,他还有未竞之事,不得已吐露真言。 “我确实并非你们这个世界的人物,当然,我拥有左山风的一切记忆。我睁开眼苏醒的时候,就在这个房间,旁边摆着那个像墨玉的光碟。” 我道:“你的意思,镜像人来自于那个光碟?” “没错,这光碟是一种媒介,能倒映人的灵魂,释放安息的绿色之地。只要你走过去,就可从光碟倒映中,看见大千世界,各种层面的你,生老病死,全在里面。只要你想,脑电波触动光碟,就会把你想的复制出来!” 胡子摩拳擦掌。 要是想一千万,岂不能凭空变一堆钱? 左山风冷笑:“看看头顶的赫鲁普,你选择倒映自己的灵魂,意味着你把命运交付给魔鬼。赫鲁普会瞬间夺走你的生命,还有你的贪心。” “那你是怎么变出来的?” “或许,是有人想召唤我,也许是前主人还心存一丝执念。在刚才,恍惚中我以为自己死了,耳边有个声音吼道,别这样死去,还有一件事不曾做。把隔断装置给我吧,这件事我来。呵呵,进入这里,我早有了牺牲的准备,现在终于可以解脱了!” 跟余教授一样。 临死之前,左山风选择说出全部真相。 因为只有当你快死的时候,你才觉得你守护的东西一文不值,任何事物跟崇高的生命相比,就是狗屁! 任何人,任何权力,都不应该剥夺别人的生命。 翠绿色如光碟的石盘,是从缅北带出的机器。 它曾长存与亘古地脉之下,与天眼是一套设施。天眼接收一切信号,它读取信号加以反馈,并开始产生“造物”功能。 站在光碟前不断倾诉。 或许冥冥中,地球耳洞会回应你,并把其它平行世界的你拖入现实,产生时空交集。 这就是镜像人! 这种仪式并非毫无代价。 靠近光碟,将会惊动赫鲁普。冥界的虫子会把生命拖入轮回,以免触犯神的禁忌。元宝小说 左山风说,这种事也有例外。 如果能挡住赫鲁普的一次诅咒,就能拥有光碟的控制权,从而制造你想要的任何事,甚至改变未来! 控制光碟,你将知道地球在上一秒,记录的各种声音。 小到你邻居两口子说了几句情话,什么时候吵架。大到绝密文件,演讲报告。一切声音逃不开地球耳洞的记录,正是这种记录,让光碟拥有造物主的权限,能影响别的平行世界! 最早掌控光碟的,应该是末代鸦鸣王。 它是天生的畸形。 胎中胎,生双面。 它接近光碟,赫鲁普袭击了它,其中一个胎儿死去,另一个继承了对身体的控制权还有大脑。活了下来,打破轮回诅咒。 它掌握了光碟,开启了复制镜像人的魔咒。 我们看见的镜像人,其实是那次控制残存下来的试验品。 鸦鸣王企图以这种方式,重新缔造海国,并达到永恒境界,对抗猎杀长生者的神秘组织! 最终还是失败了。 由于鸦鸣国毁灭太快,光碟并没有关闭。 所以它残存的一些信号,偶尔会影响罗布泊这片土地。死的人过多,脑电波和灵魂碎片令地磁场发生时空溯源,光碟就会自行启动,复制一批镜像人,使其周而复始在罗布泊中不断循环! 胡子一听就失去兴趣。 人的愿望可以有很多,命只有一条。 用一条命去搏无穷的欲望,太不符合他乐观浪漫的人生了。 左山风道:“按理说,除了胎中胎那种巧合,没有人拥有两条命,也就无人能关闭光碟,终止这场轮回魔咒。可意外的是,我遇见了你,这就有了例外!” “我可不是胎中胎。”我直接摇头。 关闭光碟固然是好事,可我犯不着拿自己冒险。 “你不懂。” 左山风挣扎着爬起。 白骨将他大脑的十分之八包住,他的手脚也开始出现白骨化,整个人异常恐怖。 “你虽不是胎中胎,却与鸦鸣王一样,拥有某种圣人象征。你仔细想想,你身体不止一个人,这就是命运!” 我如遭雷击。 从哀牢山出来,无瞳王就附在我后背。 老爷子说,这属于让鬼纠缠了。这个鬼可不得了,属于古彝族的圣人,普通驱邪根本没有效。 时间一长,我也就适应了。 如今左山风旧事重提,我才想起后背还有无瞳王。 这样说,我也是天生双命,属于在赫鲁普魔咒下,例外能控制光碟的“圣人”! “把隔断装置绑在我身上,我怕,我怕自己中途昏过去。让我死之前,再做一件对国家人民有益的事。”左山风每说一句话,身体就承受莫大痛苦。 我不由替他担心。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时候我不觉得左山风有多么可恶,他属于一个有崇高信仰的战士! “你要干啥?” “我要守护罗布泊,即使魂飞魄散!你不知道,镜像人其实有很大副作用,这种坏处可能你无法马上理解,但涉及因果,迟早会作法自毙。你的记忆不容于这个世界,你会经常失忆,呆滞,并且走极端。好在,进入这里,我终于想起自己应该干什么了!” 左山风紧紧将隔断装置绑在身上,唯恐掉下。 我和胡子受到极大震撼,不易都动容了。 当一个人不怕死且怀有理想,那就是圣人了,纵然飞蛾扑火,也会在岁月长河溅起一道惊天狂澜。 罗布泊最大的宝藏并非鸦鸣国,也不是长生,更非这不知年代的机械。 而是钾盐矿! 盐值钱吗?钾盐矿比黄金珍贵吗? 这东西其实卑贱如沙土,千百年堆积在荒漠,无人问津。钾盐矿是制作农业肥的原料,对一个农业国家,对一个还在温饱线上挣扎的年代,它比金子还贵。 帝王将相,无不追求丰功伟业,长生不老。 可那于世间的芸芸众生而言,毫无意义。民以食为天,钾盐矿对于当时的中国,就是天,是国富民强的基石! 世界上三分之一的钾盐矿,曾一度把握在北方大国手中。 影响着农业、工业发展。 国家处处受到限制,受到北方大国一手扼住咽喉的困苦。罗布泊下的钾盐矿,才是真正祖先留给子孙的财富,非是什么长生可以比拟。 单说一点。 钾盐矿为原料制作的钾肥,能使粮食增产翻倍。 就这一点,能少饿死千万生灵。帝王将相的野心、欲望,在苍生面前何其渺小呢?大抵不会超过一块砂砾。 左山风早怀着必死决心。 他死之前接触地球耳洞,靠一缕执念复制了一个自己,在罗布泊周而复始,保护这笔财产。 六十年代,北方大国为了控制我国的生产,逼我国开放不冻港口以达到制霸亚洲的目的,曾一度干扰,甚至破坏我国考察西北资源。 为此各行各业前仆后继。 顶着苏修的核威胁,在西北苦苦扎根,建设祖国。 左山风说,在这塔状空间的底部,有一座苏特设置的反应堆。苏特曾企图对我国施以饱和式核打击,这座反应堆,能污染整个罗布泊下的钾盐矿,令我国陷入能源危机。 胡子点点头。 这段历史确有其事。 当时国家在西南大搞防空洞,还提出“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的口号,以应对敌国的核绑架。 北方大国一夜解体。 塔状空间下的反应堆并没有完全拆除。 那些苏特早没了信仰,他们同样是镜像人,早就在罗布泊发疯了,一心一意炸掉耳洞,想用这种方式破坏光碟,终止这场轮回。 左山风不知自己轮回了多少次,死了多少次。 苏特没办法用反应堆炸掉这里。 左山风同样没办法阻止他们。 双方就这样不断拉锯,不断重复,这样的噩梦持续了几十年,左山风感觉自己都快支撑不住了。为了脑海中的信念,他仍选择以飞蛾扑火的悲壮孤注一掷! 第五百六十四章 光碟 直到遇见了我。 我身上背着无瞳王,恰好是能关闭光碟的人。 左山风意识到,这次是轮回的最后一站。 关闭光碟,终止反应堆,他就可以结束这场折磨他几十年的轮回,不用再反复死去! 左山风含着眼泪,白骨已将他的面孔包裹,他一行浊泪未落便已蒸发。 他整个人蜷缩起来,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低低哭诉:“你们知道饥荒吗?没有粮食,没有吃的,那些人就像行尸走肉,在荒野上走啊走啊。他们不知道该去哪,只有走,才证明他们还活着。帝王想要的长生,贵族想要的权力,与他们有何干系?他们只是想活下去,就那么卑微。” “我母亲经历过豫州饥荒。我从来不敢看她的手臂,她也从来不会撸起袖子。你,你们是不知道。” 左山风泪流满面,声音几近哽咽嘶哑。 “她手臂被生生剜了一块肉,即使很多年,只有一层褶皱的皮把骨头包住。那场饥荒,史书只有轻飘飘几个字,多少血泪,看着自己的家人饿死,被野兽吃掉。我母亲用瓦片把她手臂的肉割下来,喂她的孙子。” “从那时起,我就发誓,任何大人物都无权剥夺别人的生命。你们眼睛只有财富,只有长生,只有那数不尽的秘密。可我不关心这些,我就关心粮食,关心吃的,那些东西离我太遥远了。为人子,我一辈子忘不了母亲手臂的疤,我不希望我下一代手上也有这样的伤痕。所以我不怕死,哪怕没有你,哪怕无穷的轮回,我会继续抗争下去,直到胜天半子!” 我和胡子一时沉默良久,顿感惭愧。 从没想过,钾盐矿会是那么重要,也没想过,罗布泊真正的宝藏其实只是一堆石头。 我们太高高在上了。以至于忽略,五千年历史,其实本就是一场轮回,一场生与死,生存与抗争的残卷! 民以食为天。 这话太重要了。 史书上的“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只是短短十个字,却是满本写不下的血泪。饥饿,灾荒,人祸,百姓在贫困死亡线挣扎,最后死去。 五千年来,这样的轮回从未结束。 所以左山风对罗布泊下的钾盐矿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 他挨过饿,见过母亲手臂的疤痕。 他知道,这世间没有什么比食物更珍贵,更踏实。让大人物的野心去见鬼吧!他们一样是人,凭什么骑在百姓头上拉屎。剖开他们的血肉,不见得他们比平民高贵。 左山风维护的不是某一个人。 是他对国对民的信念。 为了这个,为了让人吃饱饭,就这么简单。几十年来,他承受无穷无尽的死亡轮回,每次失败,再复活,再逆天改命。 所以我说这个人是个战士! 真正的战士,值得敬佩,他比那些奴役千万人满足欲望的帝王将相,高贵不止一千倍! 我和胡子朝左山风鞠躬。 左山风坦然接受。 他从地上爬起来,弯曲的脊梁被隔断装置压得风雨飘摇,含着一口气,他终是撑住了这股分量! “一旦那些苏特现身,代表我接触了反应堆,你就关闭光碟,终止这场复制游戏。我不惧死亡,啊,终于可以休息了,去见我的战友们。但愿轮回结束,人民越来越富强,手上不必再有疤。” 胡子眼眶微红,声音颤抖:“其实你困在罗布泊太久,咱们早就取得突破性进展,奔上小康了。” “我不属于这个世界。”左山风长叹一声,拍了拍我们肩膀,“但我们都来自东方,血脉是一样的。你们去找老彭,他知道怎么解除这种基因病毒。我中毒太深,接下来,我要完成我命运的最后一战,就在这分开吧,再见。” 左山风就这么坦然地走了。 说实话,我很少去敬佩一个人。 不易算一个,左山风也算一个。这次进罗布泊,我接触到了宝藏,那不是黄金白银,而是一种精神,信念凝聚的意志,能突破时空,真正长生! 参悟长生真谛的人不多。 人虽死,其心不泯,其神化国鬼而薪火相传,比之化为行尸走肉的粽子妖魔,高出太多太多。 耳洞下的博弈还在继续。 不知过了多久,左山风口中的苏特出现了。 这帮人是一群可怜虫,他们的信仰早就在解体中崩塌了,他们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只想捣毁光碟进入轮回。 我意识到左山风成功,快速冲向光碟位置。 一只赫鲁普振动翅膀,呼啸着掠向我头顶。我听到轻轻一声叹息,身体如释重负,有什么东西从后背剥离出去。 赫鲁普死去。 我双手摁在光碟上,感受一种权力涌遍身体每个角落。 那瞬间,我仿佛掌控了世界,轻而易举决定每个人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我险些昏了头,陷在里面。 好在看见不易和胡子,我很快保持住了清明,开始试图以意志与光碟交流,关闭它的力量。 但我毕竟不是圣人。 不得不承认,贪心每个人都有点。 接触了复制镜像人的力量,长生就显得不那么高端。我有走火入魔的征兆,胡子和不易不敢靠近,上面的赫鲁普蠢蠢欲动。 苏特见我要控制光碟,发了疯般扑过来。 他们宛如一群丧尸,口中歇斯底里咆哮不停。 人数太多,赫鲁普只能带走一个灵魂,如投入沸油的一滴水,顷刻就干了。我双手还贴在光碟上,已经能感受与这台机器有了精神交流。 正当苏特要扑到我跟前,光碟出现自我保护意识,将这些人的脑电波悉数吞噬。 “乖乖。”元宝小说 胡子吓坏了,急忙后退,他可不想变成植物人。 这些苏特终于是消停了,全都成了白痴。不易看着我,他在怀疑我有没有入魔。多年后,我问起他,如果那个时候我失控了,他会不会杀我。 不易笑了笑,没做回答,眼神清澈如水。 我紧守心中底线,但我低估了人心的欲望。 想到余教授一行全军覆没,回去根本没法交差,还可能成为替罪羊。我心中出现裂痕,便有了魔障。 光碟回应我的想法。 余教授和他的队伍,突然出现在了密室! 随后光碟关闭,停止了对罗布泊时空的影响。 这个地区不可能再出现镜像人。余教授他们是最后一批,至于他们会不会产生“因果”重启轮回,一切显得未知。 “啊,小夏,小胡,我,我怎么在这?” 余教授明显不记得死亡前的画面,他还停留在我们进入鸣沙,遭遇大风暴的阶段。 随后,余教授的学生也醒了。 唯独少了汪海洋。 汪海洋是被赫鲁普杀死的。被赫鲁普夺走了灵魂,连光碟都会把关于这个人的存档抹去。除了汪海洋,队伍其他人安然无恙,此行可谓圆满。 余教授一行失忆了,我和胡子便把经历的一些事说出来。 略掉了老彭、左山风等事。 只说我们还在鸦鸣国王陵内,遇见了境外势力,汪海洋和方国兴不幸遇难。余教授闻言长叹良久,备受打击。镜像人的记忆有缺陷,时不时会忘掉一些事,就像泡了水的“u盘”。 因此要不断在他们耳边重复,灌输记忆。 接下来,我们兵分两路。 胡子带余教授等人出去,我以搜救方国兴为借口,和不易留下,寻找姚俞忠和老彭。 余教授并未起疑。 复制后的他对我言听计从,我和不易略作收拾,继续出发。 塔状建筑的空间极大。 由一个又一个小房间堆叠而成。 内部结构复杂,我和不易往西方前进,这是沿着地脉的走向摸索。姚俞忠作为倒斗高手,其行事作风必然受风水影响。 穿过一片黑色走廊,尽头的房间明显要比顶部大上许多。 修葺塔状建筑的材料我无法辨认,其密度与铝类似,有记忆特性。那时时间匆忙,来不及采集样本。 走了一阵,我感到眩晕,骨头里很痒,就像左山风说的,有什么东西在骨髓里钻。三个人里,我症状是最轻的,还没有明显的白骨化。 这么一番折腾,我早就心神憔悴,有点低血糖,眼前一片金星。 “你怎么了?”不易从后面扶住我。 我心道这家伙居然会关心人。 他道:“你脸色很差,要不吃点东西?” “没事,咳咳,可能是地压的缘故,呼吸困难,走慢点就好。咳咳,不易,你手上拿的啥玩意?” “你真的没事?” “没,算了,坐一会吧。” 我深感自己老了。 想当年年轻时候,几天不睡还生龙活虎,岁月不饶人啊。 不易把水壶拧开递给我。 他手上有一个黑色的金属匣子,其质地与构造塔状建筑的材料类似,是一种天外金属,密度不算大。 “从苏特身上找到的。他们的尸体在光碟下迅速脱水,蛋白质变质,唯独这个匣子,居然没有氧化痕迹。” “哦?” 我接过来,匣子无法打开,就是一个金属块。 边缘有几个小孔,里面是比较精密的零件,应该是工具之类。 “这很像‘记忆匣子’啊。”我在缅北跟境外势力打过交道,这帮人的高科技很多。 “你还是好好休息吧。”不易收起了记忆匣子,不许我分心。 我靠在墙上。 不喘气还好,这一坐下就起不来了。骨头酸得要命,可能裹了蜥蜴人皮的缘故,汗水不容易流出来,裹在里面呈浑浊的钟乳形态。 “这种记忆匣子,属于冷战时期的产物,我听青萍提起过。用特殊的记忆金属,里面装载磁铁和铜丝,结构不算复杂,胜在耐用。可以记录环境的声音、温度、光波和射线。北国解体后就停产了,看来他们希望在地下录入什么讯息。” “你的情况很糟糕,要不你在这等我,我去找姚俞忠?” “别。” 我一下站起来。 扶着墙,勉强能走路。 不易侧身抱住我,一手搂住我腰,将我托到他身上:“别死撑了,你现在的脸色和尸体没什么两样。” 我苦笑道:“也可能是此地存在放射性元素,会损伤内脏。” “姚俞忠的事,你怎么看?” “搞不清姓姚的到底属哪边,他应该不会效忠任何人,他的主子只有他自己。这种人做事毫无顾忌,胆大包天,又有那么多神器傍身,是个麻烦!” 我实在没力气说话了。 不易收好记忆匣子,这玩意既然被苏特珍藏,想来姚俞忠也需要。 第五百六十五章 耳花 从走廊出去,是一个穹顶形地洞。 上下贯通,周围如佛龛凿开密集孔洞,将塔状建筑四通八达地连接。鸦鸣国故意如此设计,暗含奇门遁甲。 纵然有兵丁攻入此地,也会为迷宫所阻,难以脱身。 再往前,是一个等腰三角形的广场。 绝对的几何图形,线条优美。广场用金砖砌成,外面一圈水晶隔绝磁场,顶部一个莲花造型的浮雕,镶满了珠玉,照得幽冥恍如大日。 我看出来,类似莲花的雕塑,是盛开的“鬼鸦耳花”。 三角形广场尸气沉沉,相隔千年,那股腐臭味还未散去。不易扶着我过去,发觉我们置身于一片古战场。 鸦鸣国的军队大都战死此处。 尸积如山,人头成塔。 这些军队是在广场突然遭遇伏击的,仓惶应战,不久全军覆没。尸体大都破碎,被杀死后,还遭到焚烧。 广场里面的尸体,则并非禁军。 大都不着铠甲,穿着华贵的丝绸月衫,佩戴松石黄金,典型贵族身份。这些尸体大都不腐,如马王堆汉墓般,体内仍有血液,关节可自由伸缩移动。 我不禁脖颈发寒。 那么多粽子,倘若尸变,此地尸气晦积如云,纵然神仙也惧。 不易的体温贴到我身上,看他在旁边,我摁下惊悚。有这位爷,粽子怕是不敢作妖,且看看再说。 鸦鸣国覆灭前夕,广场爆发了一场单方面屠杀。 除了王族的军队、贵胄,没有别的尸体。 我看了看,死在广场上的贵族,其服饰与埋葬在地球耳洞的假尸体如出一辙,一定是鸦鸣国的长生人员! 他们先制作了假尸,金蝉脱壳,在地下构造了宏伟的国度,继续纵情享乐。 本以为这样就能躲避追杀。 然而神门还是找到了这,假尸并没有骗过神门的眼线。 神门用更高维度的力量攻入了这里。 并把这些醉生梦死的贵族统统杀掉! 长生者的体质不同于凡人。 即使被杀,其尸身不腐,血脉未枯,保持着栩栩如生的粽子姿态,向后人展示鸦鸣国的繁华遗梦。 长生者在这被集体清洗。 由于死的突然,与曝尸荒野没什么两样。 我和不易走入广场,托他的福,还真没遇见粽子尸变的。我看了一些长生者的肚子,脑满肠肥,胃袋有东西。 不易捡起地上的金剑,割开其中一个胃袋。 里面是一些类似棉花的植物纤维,以及壳状碎片,电筒下能反光。看起来,长生与吃离不开。 这也举行过“滇王宴”,堪称疯狂的饕餮盛宴。 植物病毒一般不会通过空气传播,尽管此地尸气浓郁,倒不会对人产生威胁。冥冥杳杳的,不易用手电一戳,尸山血海的尽头,突兀出现一具黑金鸦棺。 这些贵族被集体屠杀,按理说不该有棺椁。 此地诡谲,我多了几分小心,手指捏着不易的衣角,慢慢蹭过去。那具黑金棺大的出奇,够三个人并排躺在里面。 底部有一圈铸造的黑鸦图腾,皆怒张羽翼,冷眼铁爪,极有气势。 顶部则是一圈海波纹,有股子腥味,像是大海捞出的古物。其年代颇古,少说在殷商以前。 最奇特的,是棺材左右的竖板上,阴刻一个怪异的符号。 这个符号有种魔力。 当人注意到它,便有种发源灵魂的悸动,从骨子里感到畏惧,就像巨人谷效应,天生就存在的。 其形状,是一个等边三角形。 在三角形的三条边外,各有一只狐狸眼睛,尽管线条简单,却有妖邪之气。 在三角形框起来的空间中心,则是一张没有眼睛嘴巴鼻子的人脸。两只耳朵极大,长度超过了脸的直径。 这种符号很罕见,不属于中原产物。 我询问不易有没有印象。 他摇头,在已知的考古发现中,就没有使用这种诡异符号的。 这时候,不易调转目光看向身后。电筒从金棺移开,两侧的符号仿佛活了,中心那张妖脸出现层次,嘴巴从棺内钻出来。 当我仔细看,这种错觉又消失,使我不敢太过关注。 “有点意思。”不易看出些端倪,“你瞧,这个广场恰好也是三角形,三条边几乎相等。一般来说,广场要么圆形,要么方形,三角形的面积太过局促,并不适合祭祀等活动。” “你的意思,这个三角形带着三个眼睛一张人脸的图案,是从鸦鸣国流传出去的?可这棺材,看着不像沙漠之物,倒像深海捞出的。” “或许还有什么线索,我们不曾注意到。” 我伸出脚尖在地面摩擦。 棺材附近的地砖大都龟裂,线条隐隐有种几何图案的优美。我连忙移开身子,让光线充分稀释那块黑暗。 棺材外面的裂纹,恰好组成一张人脸轮廓。 乖乖,广场和这棺材,就是放大版的诡异符号! 那棺材里的,难道就是耳垂极大,没有口鼻的怪物? 嗒嗒,嗒嗒。 广场之外响起急促地脚步声。 不易背着我,我和他躲到棺材后面,熄了电筒。 不多时,姚俞忠挟持老彭,也到了广场。二人动作慌张,根本无暇顾及地面的尸体。 我听到姚俞忠朝老彭尖叫:“狗东西,都这个节骨眼了,你还藏着掖着干啥,快说,那东西到底在哪。” “你休想威胁我,大不了死在这。” “他妈的。”姚俞忠一巴掌扇老彭脸上,“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你以为不说老子就没办法了?哼哼,肯定就在这附近。” “呵。” 老彭顶着一张猩红的脸毫无惧色。 大量赫鲁普从塔状空间飞向广场。一见赫鲁普追上来,姚俞忠顾不得老彭,手持分土剑往棺材这边狂奔。 “不易,怎么办。”我心底发寒,暗骂姚俞忠这个灾星。 不易抄起电筒丢向姚俞忠,姚俞忠猝不及防,摔了个狗啃泥。广场边缘极宽,除了尸山就没别的遮挡物。 在这种空旷地方奔跑,肯定逃不开赫鲁普。 不易一把推开棺材,道:“钻进去躲躲。” “啊?万一里头是粽子咋办。” 我想棺材里万一关着一个妖魔,死的更惨。不易没兴趣给我做心理辅导,摁着我脖子,就把我往棺材的缝隙里塞。 “你们啊。” 姚俞忠擦了擦脸上的血,赫鲁普已经越过了尸山。 老彭站起来,朝赫鲁普挥了挥手大吼:“来吧,终结这一切,将丧钟敲响。” 不等不易出手,姚俞忠从地上抄起一截人大腿,砸在老彭后脑。老彭摔下去,赫鲁普掠过他,径直往姚俞忠奔来。 赫鲁普为冥界使者,是守护长生的意志。 一旦被这种虫沾染,便会失去灵魂,连复制镜像人都没法将其唤醒。姚俞忠显然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千钧一发,挥起分土剑砍向一只。 好有一比。 恰似针头戳向一枚飞来的黄豆。 其惊险程度可想而知。 天助姚俞忠,竟将一只赫鲁普从中劈开。不待姚俞忠兴奋,裂开躯壳的赫鲁普一下分裂成两只,又朝姚俞忠袭来。 见状我不敢迟疑,硬着头皮爬进棺材。 不易压在我身上,胸膛抵着我后背,也爬了进来。棺材的空间并没有想象的大,里面塞了很多类似烂棉花的东西,透不过气。 我和不易挤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彼此的身体几乎贴在一块,想活动手指都难。 姚俞忠动作慢了,被赫鲁普截住退路。 眼瞧逼入死境,姚俞忠摘下尸仙葫芦,用葫芦去收虫子。他有穿山铁横锁子匣护体,赫鲁普无法带走他的灵魂。 老彭哆哆嗦嗦爬起来,人到了那种情况,怎么可能真的想死。 趁姚俞忠纠缠赫鲁普,老彭也爬到广场中心,往棺材里头钻。这下可要了亲命,本来里面空间就不大,我和不易已经挤得难受。 老彭又钻进来,真让我感到了蜗居,身体像塞在了铁罐头里。 我瓮声瓮气喊道:“你不是不怕死吗,出去出去,见你就没好事情。” “往里头让让,嗯,这是什么东西?”老彭为了逃命,伸手在棺材里乱戳。 戳到一个四四方方的金属盒。 那是苏特随身携带的记忆匣子。不易眼睛微眯成锋,在棺内扭转肩膀,将老彭撞得背过气,抢回匣子。 老彭道:“别误会,我没恶意,老左呢?” 我相当悲伤:“他,他牺牲了。” “唉,意料之中啊。”老彭哽咽了声线,刚要再说,棺材盖从外面别人掀开。 姚俞忠顶着满头黑线,杀气腾腾杵在外头。 见我们四仰八叉挤在棺材里,三个大男人互相抱着,简直有伤风化,有辱斯文。 姚俞忠火冒三丈:“三个王八蛋,给老子出来。见缝就钻,你们属耗子的啊,留我在外面挡枪。” “姚把头真是厉害,连赫鲁普都不怕,千秋万载,一统江湖。”我忙不迭拍马屁。 姚把头真的太帅了。 “少废话,出来!”姚俞忠气坏了,拍棺材跺脚骂街。 爬出去才瞧见,尸仙葫芦撂在地上,里面装着几只赫鲁普,把尸仙皮都咬了个洞。赫鲁普在里面横冲直撞,看样子尸仙葫芦困不住多久。 姚俞忠撇开我们,找老彭算账。 棺盖掀开,里面并无尸体,而是衣冠冢。塞了大量染血战袍,还有许多类似中药的干草。姚俞忠和老彭伤痕累累,手足带有血色。 触碰金棺,里面的干草就活了,像食人花开始攻击人。 第五百六十六章 第二十六 无奈之下,我们退到广场边缘,那些干草没了养分,又在空气中迅速枯萎。 我忙不迭用手机拍照,草叶下生着许多比芝麻还小的白色虫卵。稍有血液滋养,虫卵便会孵化,从而开始攻击活人。 “你们两个别吵了。” 我喊了声,拿起记忆匣子:“苏特的东西在我这,别跟我废话,否则我摔了这破匣子,大家都不用争了。” 姚俞忠准备动手。 不易跨出一步,他才有所忌惮。 刚才一番生死折腾,老彭心神憔悴,汗水浸透了衣服。他瘫坐在地大口呼吸,缓了片刻,才在我和姚俞忠的威逼下吐露实情。 “看见那具棺材了吗?上面那个图案,就是神门的标志。等腰三角形,象征过去、现在、未来三个节点,三只眼象征人鬼神,中心的脸是神门的创始人,没有五官,耳朵代表全知全能,知道世间发生的任何事。” “你一个学究,怎么知道这些?”我问道。 神门的事,在此之前连我都不知情。 我还以为得了长生就是终点,谁知长生才是死亡的开端。 老彭道:“我和老左,几乎同时被光碟复制出来,我们清楚自己的来历,但我们并没有什么坏心思。匣子你千万不能交给姓姚的,他跟境外关系密切,肯定会出卖组织。” “胡说八道,江湖谁不知道,我姚俞忠从不当汉奸。” 我小声嘀咕:“当没当走狗就不清楚了。” “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姚把头想要这记忆匣子?这玩意,其实跟录音机差不多,姚把头何必如此激动,咱们的手机就能录音啊,这匣子多鸡肋。” “少废话,给我!” “你敢。”不易睁开剑眉,气息凛冽。 姚俞忠动作一僵,随即笑道:“我有穿山铁横锁子匣,你打不死我,我能要你的命,信不信?” 眼下这个节骨眼,不把老彭逼入绝境,他不会说实话。 经过斟酌,与姚俞忠达成妥协:“匣子给你,你把老彭留下。有关苏特生化武器的事,我还要问他,你不能带他走。” 有不易在这就是好。 姚俞忠点点头:“一言为定。” “万万不可。”老彭急了,这匣子绝对不能让姚俞忠拿了去。 我故意道:“有啥不可,你又不肯说实话,不就一坨废铁嘛,你喜欢出去了我给你再弄个。” “这匣子会记录第二十六盘磁带!” 老彭歇斯底里吼出来,彻底没了算计。 我愣住了:“什么二十六磁带。” “就是缅北,就是陶万里从缅北遗址带出的磁带,啊,千万不能给他啊。白痴,你个白痴,快把东西抢回来。” 老彭抓狂了。 姚俞忠二话不说,趁我不备,抢了匣子就跑。不易眼疾手快,直接动手。 大长腿踹姚俞忠心口,有穿山铁横锁子匣,姚俞忠连个哆嗦都没,分土剑直往不易脖颈切去。 不易岂是那么好对付的。 外力不行,便以反关节术下姚俞忠的手腕。 姚俞忠不想纠缠,虚晃一枪,用剑逼开不易,便往广场深处跑去。 不易要追,姚俞忠放出尸仙葫芦里的赫鲁普。虫子再次飞到天空,像机关枪唰唰往下冲。我们四下躲闪,藏在尸堆才避过虫子的追杀。 我把老彭从尸堆拖出来。 老彭整个人都傻了。 他以为我只是吓唬他,谁知我还真把东西给姚俞忠了。这算猪队友吗? “你,你。” “先别激动,你说的磁带,是不是一个等腰三角形,用神秘黑色金属锻造的几何块?大概,大概这么大。” 老彭道:“莫非你见过?说实话,我都没见过实物,只是从研究报告得知,陶万里曾把这东西,交给高层研究,不久又把它盗走。” “还真是那种磁带啊。” 我顿时来了精神。 打开手机,点开一张照片。 那是我拿着两块磁带,在野人山拍摄的。 磁带在天眼共二十五块。 我藏了两块,其余的均被姚俞忠所得,为此七十六号公馆的老板死了好几个。 见我真的拥有这种磁带,还是两盘,老彭极度亢奋,恨不得亲自见证实物。说实话,知道我藏了磁带的人,总共就不易和胡子。 让老彭看见这张加密处理的照片,我担了很大风险。 也就是说,最好老彭别活着离开罗布泊,否则他说漏嘴,我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 “原来你比我知道的还多,那你来这干什么?”老彭问道。 我叹了口气。 要不是递投名状,我犯得着跑沙漠折腾? “我和朋友中了苏特的基因化学武器,左山风也是。我们的骨头好像液化了,通过毛孔分泌,会包裹躯体,我要找到救治办法。你不怕死,我怕。谁要想让我死,我就掀桌子,所有人别想好过!” “你,唉,你可真浑啊!” 老彭拿我没办法。 如果我是愣头青,他还会忽悠我。 可我拥有两块磁带,性质就变了。坦白地说,我知道的不比老彭少,只不过鸦鸣国在史书上根本没记载,苏特的生化武器,又是盲区。 “好吧,既然有两块磁带在你这,姚俞忠即使盗走第二十六块,还不至于引发崩溃。唉,这件事,我也是在被复制后,通过套话从苏特口中得知。” “那你简单点说。” 不易若无其事站在老彭身后,防止他逃跑。 老彭坐在我面前,从衣兜拿出一颗大白兔奶糖,放在嘴里慢慢泯。奶糖搁现在不稀奇,没几个小孩觉得新鲜。 搁在几十年前,大白兔奶糖属于高档奢侈品,普通家小孩一年吃不到几颗。 最早的牌子是爱皮西糖果厂生产的。 早期一天只能产七百颗。 尼克松访华期间,高层就曾赠予过大白兔奶糖。所以在那个年代,能随身带着这种奶糖吃的,绝对不一般。 吃了糖,老彭将糖纸叠起来收好。 我从他身上,愣是看出姚俞忠抽延安醇和的动静! “你去过缅北?”老彭终于想通。 我点点头:“不单去过,还见证了世界之秘。” “唉。”老彭相当沮丧,他和左山风都为了国家,但左山风比他更纯粹,更崇高。 他还有世俗的欲望,而左山风早已化为光长存于地心。 “这样的磁带一共有二十六盘,涉及开天之前,世界诞生的真相,以及生物密码,包括过去未来的种种。” “什么?可我在天眼之下,只找到了二十五盘啊!”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并非第一个进入天眼的人,至少近现代,不是第一人。” 我头脑风暴,想到了答案:“陶万里?” “不错!” 原来,这磁带一共二十六盘。 陶万里进入野人山,从此在官方档案消失。但他并没有死,他从野人山出来,身上就带了一块以当时技术,无法鉴别读取的磁带盘。 这块磁带,曾出现在重庆方面的绝密档案中。 交由米国人研究了一段时间。 不多久,陶万里与高层爆发激烈矛盾。他潜入实验室,盗走了磁带,并根据张祭泉的提示,寻找地球之耳。 地球之耳能记录世界出现的任何声音。 也就能无限循环磁带的内容,并通过光碟的镜像人力量产生复制。 于是陶万里开启耳洞计划。 重庆方面屡次派人抓捕,然而茫茫戈壁,无垠沙海,陶万里就像落入沙漠的一滴水,蒸发了,消失了。 关于磁带的秘密,据说已经被米国人破译了一部分。 四九年胜利前夕,重庆方面曾用一架飞机,将档案和研究数据秘密运往海外。飞机在出发后不到半小时失联,有人目睹在罗布泊上空爆炸。 陶万里拿走的第二十六块磁带,是最关键的一盘。 因为那一盘,象征未来! 陶万里进入地球耳洞,并在一个“蓝色1号房间”,捣毁了磁带。磁带的声音融入了地球之耳,必须在那个房间,用记忆匣子才能接收。 那段音频无法篡改,无法销毁。 这是陶万里揭露世界真相,反抗独裁,让大众拥有知情权的手段! 苏特携带记忆匣子,就是想录入26磁带关于未来的内容。但陶万里设置的“蓝色1号房间”非常神秘,需要特殊光线打破光锥的狭隘才能找到。 龙珠是代替西夏舍利子的启动钥匙。 如今姚俞忠肯定往蓝色1号房间去了,也就是说,除我手上的两块磁带,所有内容姚俞忠均已掌握。 这可相当惊悚。 当年美苏冷战,两个世界超级大国也才捕捉了一丝只言片语罢了,不及姚俞忠的十分之一! 这件事出乎我意料。 陶万里就是陶万里。 他捷足先登,早就盗走了最后一盘磁带,并把磁带在地球耳洞捣毁,使声音永恒在地心循环等待人揭露。 这次西北之旅可谓意义重大。 我又询问苏特生化武器事宜,这属于老彭的专业。 他道:“基因武器,两个世界大国都曾研究过。这种疾病是无法治愈的,后遗症非常恐怖,属于染色体变异,会遗传后代。它能改写人的蛋白质编码,影响基因构造,使肌肉组织吸收钙化物能力减弱,导致钙化物沉积,会让白骨将人包裹成茧。” “一点治愈的可能都没有?” 我心道,就我现在这个样子,出去会吓坏小朋友的。 老彭顿了顿:“换成姚俞忠问我,我肯定回答没有办法。但你,你拥有磁带,还要留你与姚俞忠周旋。” 我忙不迭点头:“对啊,我可是祖国的花朵,你不能瞎搞,江湖上谁不知道,我老实巴交的。” “噗。” 不易在后头忍俊不禁,赶紧恢复高冷状态。 第五百六十七章 鸦鸣 老彭道:“鬼鸦耳花能影响基因,或许能纠正变异的基因链。想必你也看出来了,鸦鸣国的长生与鬼鸦耳花有关,这种植物是从地球耳洞长出来的。” 我道:“沿途看见不少根系,应该就是鬼鸦耳花的根茎吧?” “哼哼,那些是假的,剧毒无比,服者立毙!我交给老左的罐子里,那才是真的鬼鸦耳花。被你吃了,不知有啥副作用。” 老彭主攻的,就是植物病毒学。 最早让人变成沙民的毒素,源自鬼鸦耳花的汁液。 事实上,鬼鸦耳花有两种。 即真与假。 这两种植物,都是鸦鸣国培育出来。 最早只有真耳花,直接食用,并无毒素,也不会让人长生。 这种植物的叶脉下,天然寄生虫卵,属于动植物混合体,生命方式怪诞。 鸦鸣国在地心培育耳花,只是当做一种蔬菜食用。 某一年,鸦鸣国内部爆发粮食饥荒,开始有了人吃人。其中一代鸦鸣王发现,水脉下一些古老的螺蛳居然不需要阳光就能繁衍,大的有车轮,数量多,可活人。 从那时起,鸦鸣国出现了螺文化。 后来有人用鬼鸦耳花饲养螺蛳。 螺蛳体内有大量寄生虫。再加上那地脉之下,本就残存了远古病毒和细菌。螺蛳吃了耳花,发生异变,身体居然不断修复,开始有了惊人的生命力。 那就是第一次长生大爆发! 鸦鸣国发现了这个秘密,加以利用。 用耳花喂螺,人再食螺。烹煮过程中,未死的远古细菌进入人体,人的细胞停止分裂,基因出现混乱,便开始长寿。 所以单吃鬼鸦耳花其实没什么害处,也不会让人变成沙民。 而人的野心是无穷的。 鸦鸣国的贵族掌控了这个秘密,他们开始谋划一场盛宴,让王族之中的人都能长寿,永世奴役那些卑贱的平民。 事情泄露出去,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动乱。 平民感到不公,社会阶级遭到颠覆。 物质条件不公也就罢了,连生老病死也不公平了。贵族迫于压力,答应共享长生技术。 但鬼鸦耳花的产量很低。 螺蛳吃了耳花培育“长生药”的概率更低。 贵族之中,许多人等不到长生药就死去,何况拿出去分给贱民们? 其中一任“帝渐”巫师的族长,通过植物的嫁接技术,培育了一种假耳花。外形与鬼鸦耳花几乎相同,通过尸体提供养分使其快速生长。 鬼鸦耳花之所以能长生,是叶脉下有一种未知虫卵。 假耳花没有虫卵。 巫师便用蛊虫代替,企图鱼目混珠。 谁料培育的假耳花竟有剧毒! 它们生长迅速,快速遍及鸦鸣国各个角落。平民误食假耳花,化为沙民开始疯狂攻击活物,整个鸦鸣国一片混乱。 石破天惊,这场邪恶的交易再也掩盖不住了。 神门出现,剿灭了鸦鸣国,扑杀了所有沙民。 这个古国迅速在历史上消亡。 为了湮灭线索,连史书都遭到篡改。 老彭经过研究,总结了一套甄别假耳花的办法。几十年前的沙民事件,就是食用了假耳花导致。 至于真耳花有何药用价值,老彭并没有真正实验过。 从线索来看,直接吃耳花应该不会死人,但千万别让螺蛳消化耳花再食用。长生并非毫无副作用,鸦鸣国的贵族畏光怕热,很难不说是长生带来的基因突变。 仔细想想,挺黑色幽默的。 想长生的,已经长生的,都死在了塔状空间。贵族自以为有真耳花就凌驾于天地之上,神门一朝令其崩塌。 鸦鸣国的秘密,到这差不多都揭开了。 尽管老彭说的若合符节,我心中仍有一丝淡淡的疑虑。 那是种直觉。 总感觉事情有些刻意,具体到哪,我就说不出来了,总之先保留意见吧。 要想解除白骨化病症,需找到真耳花加以研究。老彭说他可以尝试提取药物治疗我,成功率不好说。 我心事重重,总感觉这事还没结束。 这时,广场爆出一声枪响,不易将我扑倒在地。 老彭胸膛炸开大片血花,仰面朝天倒下去,立时就断气了。 事情过于突然。 老彭就这么死了。我关闭了光碟,罗布泊不会再出现镜像人,那谁帮我研究解药啊。 “哼哼。” 一个熟人现身。 原来姚俞忠并没有走,他一直藏在暗处偷听。 “真真假假。这个浅显的道理,你居然没悟透,啧啧。”姚俞忠不乏嘲讽,他现在可心满意足了。 “你居然敢杀人。” “一个镜像人而已,杀也就杀了。”说完,姚俞忠朝老彭补了一枪,大口径步枪直接将老彭的头颅轰碎。 姚俞忠调转枪口指向我和不易。 我明白,姚俞忠这是逼我上梁山。 老彭一死,研究鬼鸦耳花的事,大概率会落到境外势力手上。我要想活命,就必须叛变,不易为了保我也必须妥协。 这样姚俞忠拿了所有好处,我仍是替罪羊。 “真没想到,老子在野人山九死一生,差点让你给玩了。你藏了两块磁带,我都没发现,要不是你刚才昏了头,从姓彭的口中说出来,呵呵,这叫人算不如天算!”姚俞忠得意道。 我道:“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你算天吗?你他妈人都不算!” 砰! 子弹在我脚面炸开。 姚俞忠道:“你用通讯器呼叫胡子,让他把余教授那伙人带回来。这事既然做了,就不能留活口。你必须听我的,即使我不杀你,白骨化病也能要你们的命。” “呵。” 我是没想到姚俞忠这么阴。 杀人,挟持,叛逃,大逆不道的事他全做了一遍。 姚俞忠得寸进尺:“还有,把那两块磁带交出来吧。” “东西不在我身上。” “行了,别装了。那么重要的东西,泄露出去欺君之罪,你必死无疑。那玩意放在任何地方都不安全,只有随身携带才保险。你身上没有,那肯定在胡子身上,正好胡子带余教授出去,磁带也就万无一失了。” 我脸色暗沉。 姚俞忠猜的一点不错。 老狐狸,智商见长啊。 胡子带余教授来到广场,一见面,姚俞忠就翻了脸,扣押胡子搜身,找到两块磁带。 这事当着余教授的面进行。 姚俞忠的行为已经可以定性。 不过姚俞忠不在乎。 等用记忆匣子录下蓝色1号房间的声音,磁带的秘密就都归他一个人掌握,届时谁敢动他一根毛? 余教授试图劝说姚俞忠。 被姚俞忠扇了一巴掌。我满脸愧疚告诉余教授,这一场我们输的很彻底,姚俞忠不但掌握了磁带,还知道鬼鸦耳花和神门的秘密。 天底下,恐怕再没谁能威胁他了。 余教授如丧考妣。 这可是引狼入室,自毁长城啊。 姚俞忠心满意足,挟持了我们继续往前走。 我心中思考对策。 想了很久,才发现已经黔驴技穷了! 磁带在姚俞忠手上,姚俞忠拿了龙珠,进入蓝色1号房间已是铁板钉钉。这个时候杀他,无异于自杀。 何况有锁子匣这件神器,姚俞忠就是打不死的小强,不易都没辙。元宝小说 整个鸦鸣国,建在地球耳洞的上空。 地岩之下,万丈深渊,永恒黑暗,古时称为“无终之底”。罗布泊枯竭的水量足有三个洞庭湖,流入无终之底连千分之一都没灌满,可想下面之深,已入地幔。 绕到地层下方,窥视一眼无终之底,便叫人心惊胆战。 鸦鸣国最核心的建筑,是贴着无终之底建造的。 在没发现鬼鸦耳花的药用价值前,历代鸦鸣国君老死,尸体都会抛入里面,以防盗墓贼侵扰。 有了长生,需要诈尸逃脱升天,鸦鸣国才兴造了陵墓,用以混淆视听。 在无终之底的边缘,生长大片植物。 藤蔓挂满了岩石,将下面一扇石门遮挡。 这些都是假耳花,莫说使用,皮肤接触也容易中毒。姚俞忠用火烧死许多,打开底部石门,后面是一片巨大的壁龛空间。 离地面这么深,这地方其实没什么建筑了。 壁龛里面,作为鸦鸣国倾倒食物废料的垃圾场,储存了大量螺壳。有些像房子一样,此起彼伏在黑暗延绵。 小的也有拳头大,仍散发臭味。 真正的鬼鸦耳花大都灭绝了,老彭在地下轮回了这么多年,也才完整提取了一株。 鸦鸣国用耳花喂食螺蛳,让螺蛳体内的细菌与耳花反应,才能制成丹药。这些螺壳里面,可能残存一定药性。 我们用锤子砸开螺壳,收集了一些化石状的碎片。 姚俞忠耐心等我们,这个时候,他吃定我们每一个人。 “前面没路了。”余教授眼巴巴望着姚俞忠,希望他回心转意。 螺蛳海的尽头,有片断崖。 断崖连接着无终之底,便是雄鹰也难横空。头顶很多孔洞,是倾倒垃圾的入口,鸦鸣国存在那么多年,垃圾全部倒在这个地方。 除了螺壳,还有黑鸦的尸体。 黑鸦作为鸦鸣国存在的证据,遭到神门的统一扑杀。 据说最早一株鬼鸦耳花,就是黑鸦从无终之底下衔来的。 余教授对姚俞忠道:“真的过不去。断崖太宽了,就是有飞行器都困难。你已经掌握了二十五块磁带,足够多了,用不着再冒险。这下面的路,除了死去的鸦鸣王,谁都不知道。” “你个老家伙,贪生怕死,岂能明白要见证天底下最绝美的风光,就要将自己置身于最大的危险之中。我享受的不是胜利,是赌的每一个过程!” 黑鸦尸体中,有一些被打碎的乐器。 姚俞忠用胶水把乐器粘起来,有鸦锣,鸦鼓,鸦钟,还有骨笛之类。 逼我们每个人拿一件,演奏鸦鸣国消亡的乐声。 地球耳洞本就能收容一切声音,在特定的时间段就会回放。我们用乐器开了一个头,拨动音律的一根弦,无终之底下,传出一声洪荒的号角。 哀伤,悠久,漫长。 号角之声如暴风雨的海洋深处澎湃激荡。 那种感觉很奇妙。 仿佛回到了茹毛饮血的洪荒之前。先民取火谋食,探索天地,号角之后,肃穆庄严,鸦鸣国祭祀之声开启,通过地球耳洞回播出来。 第五百六十八章 基因武器 死在地心的黑鸦复生。 化为白骨的身躯,腐烂的黑羽在空中构造,形成一道鸦桥。鸦桥连通断崖两侧,下面便是无终之底。 姚俞忠推了余教授一把,让余教授先上去试试。 此举引发了余教授学生的公愤。 姚俞忠不在乎。 反正拿了磁带,其余人都会死。死无对证,才算绝对保密,留着余教授出去乱说那太危险了。 最后秦功站了出来,第一个走向鸦桥。 那是白骨黑羽构造的天桥。 地心回荡的古神低鸣神秘而古老。 秦功一步跨上去,宛如登天,鸦桥坚不可摧,并没有想象中的危险。 “我,我还活着。”秦功一声大吼,亢奋欢呼。 地心回播的低语陡然减弱,鸦骨摇摇欲坠,桥梁开始瓦解。 秦功的心提到嗓子眼,再也不敢发出丁点噪音。他快速通过鸦桥,说对面的黑暗还有一处平台,看着有房间的痕迹。 姚俞忠推开余教授,第二个走了上去。 我望着无终之底,好奇鸦鸣国为何要在这,构造一道桥来连通最后的房间。还有这些黑鸦和螺海,是否同为祭祀的一部分? “胡子,还有荧光棒吗?” “你准备用荧光棒敲死姚跑跑?” 我瞪了胡子一眼。 姚俞忠仗着锁子匣,相当于一个带壳老王八,谁能打得动。 我夺过荧光棒,掰亮了丢入无终之底。 光点迅速消失,古老的声音也随之减弱。 我们几乎狂奔上了鸦桥,跑到对面。双脚才落地,鸦桥猝然折断,随即化为粉尘往无终之底摔下去。 按理说,鸦桥不应该是一次性的。 早在民国陶万里就来了一次,这些鸦骨是如何规规矩矩摆在螺海边缘? “胡子,你看着点时间,从我们丢下荧光棒开始计算。”我想到一种可能性,或许能逃出生天。 在平台尽头,出现老彭口中的“蓝色1号房间”。 这是苏特取的代号。 房间并不是蓝色的。 由螺蛳的内壳和鸦羽搭建的半地穴式房间。 一共有三个。 其中两个遭到神门破坏,只有一个还相对完整。由于螺壳反光的缘故,会呈现一种朦胧的蓝色质地漂浮在空。 房间狭窄,比棺材大不了多少。 陶万里将第二十六块磁带破坏后,就把里面的声音记录在房间。 姚俞忠手持记忆匣子走进去,很快接收到了频率。 这些频率自然不是用汉字组成的。 需要国际非常顶尖的机构才能破译,姚俞忠把房间的信号完全录下来,将来这就相当于免死金牌,谁都动不了他。 “有人来了。”不易说道,示意我们让开一条路。 一个扛着炸弹的家伙出现。 陆博学。 余教授惊悚:“他竟然没死?” 我倒早有预料:“谁说镜像人只能复制一次?只要光碟还没关闭,那种复制力量就会无限循环。不过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没有人能再开启光碟,包括姚俞忠。” 众人面对陆博学,皆不敢言语。 陆博学也不理我们,独自走到蓝色1号房间面对姚俞忠。 他扛着一颗苏特研制的基因化学炸弹。 锁子匣固然能抵御辐射,对化学毒素能不能免疫,没人试过。姚俞忠已经录完了房间的声音,一脸漠然注视着陆博学。 “要么把匣子给我,要么大家一起死。”陆博学简单说了一句。 姚俞忠倍显嘲讽,戏谑道:“北方大国解体这么多年了,纵然你拿了匣子能去哪?不过一个可怜的小虫子罢了,跑这来挟持我。呵,可笑,果然是一窝人,就像以前的核捆绑一样,你以为每次都有用吗?” 我道:“姚把头,要不还是退一步。反正声音可以重复拷贝,你放出给他听一段?” “闭嘴!” 姚俞忠声色俱厉:“这哪轮得到你说话。你就是个有点小聪明的二世祖,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懂得创业的艰辛。我姚俞忠从来不受威胁,你把炸弹引爆吧,来啊!想吓唬我?哈哈哈哈,你也配!” 如此气势,震慑到了陆博学。 陆博学没想到姚俞忠比他还流氓。 我看不起姚俞忠,姚俞忠也看不起我。其实我们两个奋斗的目标是一致的,但互相看不起,这是一种复杂的人际关系。 我看不起姚俞忠,这个人缺乏底线,枭雄的野心,盗贼的手腕。 姚俞忠看不起我,认为我是个坐享其成的二世祖。我想要的仅仅是和平,一种妥协、平衡,而非翻天覆地的斗争。 我想的是夹缝求生存! 忍让,交换,退步,苟延残喘,缺乏改变和斗争意识。 姚俞忠要的是轰轰烈烈。 人早晚要死,干最野的事,上最辣的妞,杀看不惯的人。至于这么做有什么后果,呵,人生及时行乐,何必瞻前顾后呢? 所以姚俞忠疯起来没人敢跟他叫板。 他完全不考虑后果。 我跟姚俞忠有根本的不同,我只是个小人物,想的就是自己平安,朋友平安。 姚俞忠要的是主宰自己命运,谁在他面前,他都敢干他! 私藏磁带的事暴露了,换做我,会毫不犹豫急流勇退,立马放手。姚俞忠则想的见缝插针,以此为质。 陆博学让姚俞忠唬住,竟然手足无措。 姚俞忠张狂笑起来。 偏偏这个时候,不易狠狠补了一刀! 我也是才明白,不易除了身手飒爽,嘴巴还很恶毒。 “此物让西方世界恐惧的,并非其蕴含的长生,而是足以改变其意识形态的更高层次意志。若能取得完整磁带,就拥有震动世界的筹码。改变一国的意识形态,威慑力比核武更高。北方大国解体,便是意识形态的崩溃,你可以想象它该多么重要!” 此话一出,姚俞忠和陆博学赫然变色。 陆博学意识到,今日拼着一死,也要抢到磁带。 七十六号公馆根本不在意长生,他们要的是控制世界的筹码,磁带中蕴含的信息是基础。 “你们两个王八蛋。”姚俞忠火冒三丈,顿时弱了气势,“陆博学,你想干甚,老子可不怕你,快滚!” 不易微微弯起嘴唇一笑:“我们这些人无意改变世界,最后的争夺就交给你们吧。姚把头,你都有二十六盘磁带了,分他一盘又如何。” “你!” 这时候,一只黯淡的化学荧光棒从头顶虚无的黑暗掉下来。 胡子掐了手表按钮,道:“十五分钟。” 我点点头:“果然不错,这一切都是循环。” 地球再大,其半径也存在极限。位于鸦鸣国下的无终之底却不同,这黑洞真的没有底,它是一个循环! 就像一个“圈”,你无法知道它从哪开始,更无从知道它在哪结束。 如此生生不息,便成永恒,即世间一切真理! 之前我让胡子把荧光棒丢下去,十五分钟后,荧光棒出现在头上,说明无终之底是循环的。而循环的十五分钟,我们处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异度空间。 陆博学正恶狠狠龇牙咧嘴威胁姚俞忠。 姚俞忠高高鼓起太阳穴,脸上青筋狰狞。 不易腹黑,走上去忽然推了陆博学一把。陆博学下意识挣扎,就把生化炸弹的撞针触发了。 姚俞忠的脸顿时绿了。 他抄起记忆匣子,迈腿想跑。 姚跑跑之名在江湖有目共睹。陆博学也不是傻子,扑上去抱住姚俞忠大腿。姚俞忠死命踹他,陆博学被惹急了,用身体压住炸弹同归于尽。 这时候,天上下起鸦雨。 黑鸦之骨之毛,从上空倾泻下来,迅速堆积了地面。 苏特设计的生化基因毒素炸弹,其安全期有两分钟。因这种炸弹爆炸威力太大,范围太广,本来除了撞针,还有安全阀的设计。 陆博学把安全阀给拆了,就留了撞针。 不易推了一把,使撞针碰燃了引子。老毛子的军工武器向来不靠谱,可能实际爆炸还不到两分钟安全期。 确定无终之底是个循环,不易拉着我的手,就往下面跳去。 余教授还在犹豫。 胡子推他:“这个时候就别磨磨蹭蹭了,闭上眼,就当做梦。” “可下面这么深,我们一点安全措施都没有,我啊!”余教授让胡子一脚踢了下去。 他那几个学生顿时不敢迟疑。 唯恐胡子用强,纷纷往无终之底跃入。 姚俞忠看我们集体跳崖,便往断崖处爬。可陆博学死死拖住他,眼下陆博学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思,横的怕不要命的,姚俞忠怂了! “这是记忆匣子,录入了磁带最关键的部分,给你。”姚俞忠服软。 陆博学大喜过望,抬起身子,露出用肚皮压住的炸弹,伸手就要接过去。不料姚俞忠阴狠,趁陆博学分神,用脚踢开炸弹。 炸弹滚啊滚,也滚到了断崖处,居然掉进了无终之底! 我问候姚跑跑祖宗十八代。 我们一行人在无终之底飞速下坠,这让我想起了在蜀山氏神墓的时候。当人下坠的速度达到一种临界,身体便会悬浮。 然而头顶一团红光很快盖了过来,我眨眨眼,意识到那是陆博学手里的炸弹。 胡子魂飞魄散。 咱们都跳楼了,陆博学不去炸姚俞忠,居然炸我们。 在如刀的气流里,我们像蛙泳挥动四肢,让下坠的速度再快些。炸弹在头顶乒乒乓乓掉下来,我清晰看到一团蘑菇云在虚空炸裂。 世界被点燃。 第五百六十九章 万里寻龙 无终之底循环的深处,我看见一副史前浮雕。那是一头狰狞凶兽,鹿角牛嘴,蛇一样的身躯盖满崖壁,呈化石凝固不动。 轰! 整个无终之底都在颤抖。 断崖上,姚俞忠解决了陆博学,兴奋抱着记忆匣子。 死了这么多人,匣子最后还是他的,天意。生化炸弹剧烈的气浪使我们加速,我们感到头皮融化,身体仿佛化为光遁入地心。 当眼前出现雾蒙蒙的灰气,我意识到我们从无终之底出来了。 又回到了断崖。 众人齐齐跌在断崖上,皮肤或多或少,受到化学武器的灼烧,身体白骨化加剧。这次不止我和胡子,余教授包括他的学生,全部中了基因毒素。 任可他们疼得打滚。 我和胡子拖着烤焦的皮肤爬起来,一些炸弹碎片跟着滚落头顶。 姚俞忠一脸胜利者,大摇大摆站在断崖处,召唤鸦桥准备离开。走之前,姚俞忠用火油烧了鸦骨,企图把我们困死在对面。 正当姚俞忠以为胜天半子,幽冥的无终之底,探出两束红光,穿透了混沌,掠人灵魂,直直照在姚俞忠脸上。 我爬到断崖边,无终之底发出阴兵借道的动静。 两束红光极快朝上面逼近,好像有人驾驶两架战斗机飞来。我和胡子缩了脖颈,雾气散去,无终之底,飞腾了一条龙! 姚俞忠始料未及,中了陶万里的连环计。 从始至终,虽不知陶万里为何捣毁第二十六盘磁带,又把内容复刻在地球之耳。但陶万里根本不希望有人把秘密带出去,尤其选择秘密的,是一群野心家。 陶万里留有底牌,任何企图在地球耳洞撒野的人,都将万劫不复。 “靠。” 姚俞忠正走在鸦桥上,得意洋洋。他见黑暗冒出两个红灯,便肾上腺素暴增。接着冷汗一干,看清深渊爬出地东西,竟是条黑鳞鬼面的恶龙。 龙嘴一吻,鸦桥应声而断。 无数鸦骨鸦羽变为飞灰,直接在断崖两侧化为乌有。姚俞忠进退两难,身体在空中飞速旋转,从桥上掉了下去。 龙身狠狠撞在姚俞忠身上。 若非锁子匣保命,姚俞忠早已挫骨扬灰。 从无终之底走一个循环,大概要十五分钟。余教授等人中了基因毒素,趴在断崖上奄奄一息。龙头不断升起,龙身如肠盘满了黑暗,一双龙眼下弯,便盯上了我们。 我倒吸口凉气。 那龙太大了,简直神物,当为华夏最后一头龙种。 当年被日寇从老爷岭的冰川下唤醒,陶万里制造了营口事件偷天换日,带着龙种下落不明。为此陶万里去了缅北,去了南海,最后到了流沙。 冰川外的世界让龙无法适应。 龙种出世,它的生命力迅速减弱,缓慢而无法遏制,最后死去。 陶万里将第二十六块磁带储存在地球之耳,并把龙尸埋在了无终之底。一个循环的混沌,龙种会在死的那一刻留住些许气运。 或许苏特的生化毒素唤醒了龙种沉睡的细胞。 龙赫然苏醒,身体盘满了洞穴,鳞甲摩擦岩层莎莎刺耳。 口鼻一呼,便是一道飙风。 平台上的我们险些站不住,全都匍匐在地。 龙,真是龙。 并非蛟类,比大佛国土的更大。龙须如瀑布飘洒,垂在平台上,龙头遮了苍穹。 不易喊了声:“跑!” 他拉上我往房间退去。胡子扶起余教授,余教授满脸泪水,说想不到龙真实存在,纵然他并非生物学家,看一眼死而无憾了。 龙种才“复活”,鳞甲上挂着冰霜并未解冻。 方才我在无终之底看见的史前雕塑,应该就是这头龙。头顶人仰马翻,姚俞忠从上面摔回来。 我气得上去就是一脚,把姚跑跑踹翻。 “你敢打我。”姚俞忠怒发冲冠,撸起袖子要打回来。 我骂道:“瞧你干的好事,连个苏特都对付不了,还让生化炸弹将这怪物唤醒。啊呸,叫啥姚把头,改名姚祸水好了。” “你个小王八蛋有脸说我。” 砰! 龙头一撞,竟将蓝色房间彻底摧毁。土崩石塌,险将我们碾成肉饼。我和姚俞忠很有默契,迅速闭嘴。 不易道:“这玩意早死了,并非生物,更像诈尸的妖鬼。” 姚俞忠道:“陶万里为何要把龙尸留在这,难道为了对付我们?不不不,这东西还是活的,要粽子怎么可能有思维,你瞧,它正在观察我们!” 我只听闻千年僵尸修到极致,能化为神兽。 按理说,只有人死,可能尸变,这龙死了,也能变吗?正怀疑着,恶龙看破虚实,龙头再次撞到崖壁上。 崩裂的石片更多了,我看要不了多久,整个平台都会垮塌。 姚俞忠抓耳挠腮。 他是这场博弈唯一的胜利者,掌握全部磁带,拥有改变甚至摧毁人类几百年科学形成的意识形态。他反而怕死,舍不得因此满盘皆输。 反观我们,早就看开了。 即使不死在这,生化毒素也会改变我们,甚至影响子孙后代,还不如早死早超生。 胡子对姚俞忠抛媚眼:“理论上,咱们属于龙的传人,要不你上去跟它攀攀亲戚,看它跟你家哪代女先人有交情。” “哼,你们就在这等死吧,懦夫,我姚俞忠从来不信命!”姚俞忠是个赌徒,哪怕身处绝境也不罢手。 他再次施展连山九藏,生死攸关,硬生生抽出无终之底半截龙脉。 这半截非同小可。 混沌之时早已成形,昆仑为胎,阴阳为母,扎根在西北地层之下,上无黄土下无青泥,悬在混沌之中收大地精英。 不知长了多少年,哺育了多少古国和文明。 姚俞忠仗着神器气运,屡次动用逆天改命之法,竟将鸦鸣国的龙脉给抽断了。霎时天崩地裂,熔岩沸腾。 脚心阵阵颤抖,我们坐在地上,筋骨酥软。 胡子爬上去,就吼了声:“涨水了!” 余教授失态咆哮:“被地球耳洞吸走的盐水,又重新流了回来,这很快会被淹没。嘶,这龙似乎很怕水,可能生化基因毒素的解药跟水有关?” 这头龙明明早死了。 它被陶万里带走,不适应外面环境,很快就咽气。 死而复生,是受苏特基因毒素的侵蚀。看来这基因毒素确实怕水,难道洗个热水澡就能解? 看见一丝曙光,我们搀扶彼此,重新振奋了精神。 只要有不易,有胡子在,我心里就不慌。任它黄泉泛滥,冥府汹涌,好兄弟手拉手,乘风破浪不在话下! 恶龙在无终之底痛苦挣扎。 龙鳞层层脱落,让人有了密集恐惧症的恶心感。余教授很快意识到,从地心涌出的水不是咸水,而是罕见的重水。 罗布泊下,本就有丰富的天然重水资源。 必是姚俞忠抽断龙脉,使得地穴破碎,将地球耳洞的“耳膜”捅穿了! 姚俞忠癫狂大笑。 这就是翻盘机会。陶万里胆子再大,也不敢把耳膜捅穿。可他姚俞忠就敢,这才是真正的盗门之王。 这次我发誓,破坏名胜古迹的不是我,是姚俞忠这个坏人。 头顶垂下两个黑漆漆,裹得像蚕茧一样的东西。 恶龙在重水中皮层迅速氧化,痛苦挣扎,无暇顾及我们。地心颤抖,耳道已经被破坏,有二次崩塌迹象。 两个黑蚕茧,本是嵌在耳膜底部的,颜色早与太古冥武岩混为一体。 恶龙挣扎,使得蚕茧脱落。 包裹蚕茧的,是一根根氧化严重的铁链。铁链从上空垂下,长度惊人。姚俞忠打燃冷焰火一照,眉毛便掀起。 “两个新鲜的肉粽子!”姚俞忠喊了声。 我们没理他,胡子附身往下看。 重水漫过了半截耳洞,四面八方的岩壁都在破碎,一条条白涟银布挂在岩壁上,从高处四分五裂喷溅 其场面之宏伟,难以想象。 整个时空仿佛被白色的光给劈开了。 瀑布,溪流,悬涧,飞湍,从岩壁挤裂了口子,或几百条,或几千条,化为弯曲弧度流入耳洞,汇成漩涡。 无终之底的循环大概是十五分钟。 也就是说,十几分钟后,平台就会遭受洪水冲击。纵然恶龙不再破坏,我们难以在这场大水中幸免。 即便姚俞忠有锁子匣,也难逃一死! 姚俞忠也不淡定了,聚精会神去看头顶悬挂的两个黑粽子。那是两具干尸模样的玩意,皮肤起了黑色霉菌,眼眶腐烂,五官塌陷。 满肚子流油,身着鸦鸣国王族服饰。 头戴羽冠,腰横玛瑙,手指纤细弯曲,一看就不是干体力活的人。 两具尸体被裹在铁链里,只露出一小部分皮肤,呈铁青色,绒毛有几尺长,从铁链缝隙钻出,遇见风就左右飘荡。 铁链很长。 再往上就是照明弹也探索不到的区域。 不易身手灵敏,轻盈跃到锁链上,脚尖缠绕锁链的凸起部分,唰唰往上爬。 胡子舔了舔嘴巴,说地下水有股子甜味。余教授说重水无色无味,只要不喝,对人类没啥害处。听胡子一形容,余教授用手指沾了点,放嘴里果真是甜的。 姚俞忠没受基因毒素。 他说这水没味道,就一股蒸馏过的味儿。 看来解毒与水有关,具体怎么解,还需斟酌。 胡子将皮带拴在水壶上,丢到无终之底接了一些。四面八方环成数十条水龙晕往地心倾泻,水音似雷车滚滚,恶龙重新化为石头铸在岩层里。 这龙应该是死了。 余教授捡了几块龙鳞,说倘若能活着出去,将此物交给有关部门,便算大功一件。 可惜当时那种情况,无暇去采集一些龙肉做样本。不多久,不易从上面跳下来,说铁链顶部,还有一重密室。 第五百七十章 铁巢 密室相当隐秘,大概位于耳洞底部的流心岩内部。 若非姚俞忠抽走龙脉,重水挤开了地层,把附近掘地三尺也发现不了入口。铁链裹起的粽子,应该是鸦鸣国祭祀用的人牲。 其骨骼早已朽烂,无法尸变。 姚俞忠说,这叫乾坤尸。 一男一女,女的身怀六甲,男的体大如瓜。从小是用油脂养大的,让男女像猪狗趴在地上,最后用灯芯塞在他们肚脐里将人撑死,用以祭祀鸦鸣国的尺郭巨神。 这两粽子,就是古代的“高档蜡烛”。 由于从小是用油脂喂大的,皮肤半透明,连血肉都是白的。隔着肋骨能看见粉红心脏,流汗都冒油珠。 同时引燃,就会点燃地心,使长夜之中焕发光明,如金乌坠入大日一般。 鸦鸣国以乾坤尸为烛,照亮了无终之底,才开辟那一重密室。这两个人牲,很可能是国王的儿子和老婆。 为了这重密室,可谓不惜血本,甚至泯灭人性。 还有八分钟,重水就会循环回来。 姚俞忠如猴跳上去,双手抱住铁链往上爬。我们先用打火机把乾坤尸点燃了,地心一片暖色调,我这才看清断崖的全貌。 倘若将这无终之底比喻为人耳。 我们大概就在耳膜之上,接近耳骨的位置。 掉落的巨石是耳屎,这水,就像血一样,摸一把还带着温热。 至于从密室掉出的乾坤尸,大概就在耳膜后,靠近耳蜗的位置,这已经是极深极深,接近鸦鸣国能挖掘的极限。 若非燃尸为烛,举油做灯,我们根本看不到顶上原来还有一重密室。由一扇铁门锁着,上面还盖着天然的岩板。 姚俞忠真是破坏人文古迹的败类,一个龌蹉的犯罪分子。 用黄炸药把铁门轰开。 他双手抱着铁链,两条腿像青蛙岔开一个劲往两边蹬。等姚俞忠爬进去,铁门后黑漆漆的,重水已经在石板上形成瀑布。 我无暇细想,不易提着我衣领,先把我塞了进去。 密室很闷。 空气之浑浊,每呼吸一口,气管就火辣辣发痒。摸黑爬进去,地板冰凉凉的,由很多像筷子的棍状物搭建。 稍微不注意,轻了崴脚,重了会把腿骨折断。 从手感判断,那是一个金属建筑,很大。不易他们陆陆续续爬进来,将燃烧的乾坤尸拖回密室,当台灯使用。 密室一亮,我们有眼福目睹鸦鸣国堪称绝密的国家工程。 竟是个鸟巢般的铁架子! 像鸡蛋横亘地心,足有篮球场大小。 密密麻麻的铁架相互拼凑,横七竖八,隐隐看着像个鸟巢,这绝对错不了。 边缘每隔几米,悬挂用油喂大的乾坤尸。 由于年代太久,尸体内部水分蒸发,皮肤漆黑,燃起来有股臭味,能见度还行。 鸟巢内,有着数不胜数的沙民。 还活着。 这些铁架子组成像监牢的空间,沙民被困在鸟巢上,方便观察和豢养。 我推断,这些沙民就是鸦鸣国的百姓。 贵族研制了假耳花,骗平民服用,以减少对长生资源的消耗。 服了假耳花,就会异变成沙民,贵族便把怪物关在铁鸟巢里,用以研究这种植物病毒对人的影响。 这竟是史前的基因工程! 余教授道:“相传太古年间,先民茹毛饮血,不知火食,朝避猛虎,夕避长蛇,乃有圣人于树上筑巢为穴,教人躲避虎狼蛇蝎。眼前的铁鸟巢,搞不好就是那个时期的产物,沙民筑巢为穴,堪称世界第九大奇迹!” 姚俞忠拿出高倍望远镜。 顺乾坤尸燃烧的火焰,远远眺望。 他道:“铁巢顶端,好像有条石头台阶,通到地面。回去的路被重水淹了,或许那条路,还有一线生机。” 我道:“这儿搞不好神门和陶万里都不曾发现,光那些沙民就足够让人头疼。” “哈哈,那不算事。”姚俞忠幸灾乐祸。 他有锁子匣,纵然站在那让沙民啃,沙民也伤不了他半根毛。 至于我们没有锁子匣怎么办。 不好意思,死道友不死贫道,关他姚跑跑屁事啊! “看,有粽子!”我一指姚俞忠身后,上去就是一脚。 胡子跟着往上扑,将姚俞忠推翻在地。不易二话不说,大擒拿手锁住姚俞忠关节,余教授的学生反应过来,大家坐在姚俞忠身上,七手八脚扒了锁子匣。 除了给他留条内裤,能脱都脱了。 不易太坏了,直接把锁子匣从铁门丢了下去,大水一冲,神仙也不知掉到何处。 在墓里脱一个老男人的衣服裤子,想想有点对不起祖师爷。 圣人说,不患寡而患不均。 这下姚俞忠没了护身法宝,大家都光棍一条,在这等死吧! 姚俞忠脸上一阵红一阵青。我翻着眼皮,压根不去看他。伟人说过,任何魑魅魍魉陷入人民群众组成的汪洋大海,都翻不起风浪。 要死一起死,他姚跑跑别想一个人开溜。 “妈的,一群臭流氓。”姚俞忠破口大骂,“我真恨不得再找个炸弹,送你们上西天,呸,什么玩意啊。” “姚把头,与其骂人,不如放下恩怨,同舟共济,人多力量大嘛。”我道。 姚俞忠一个劲抽搐嘴角。 要不是不易在这,要不是锁子匣没了,他能弄死我。 铁巢上挂满了沙民。 具为千年老粽,毒性惊人。普通的背尸法根本不奏效,姚俞忠拿出负尸中郎将的看家绝学,用虎口套,拖了几个沙民出铁巢。 铁巢上宽下窄,一看就是专门设计的。 姚俞忠将沙民大卸八块,要我们拿出吃饭铁锅,就在这,当场把沙民给煮了! 并非姚俞忠饿疯了。 要想不被沙民攻击,我们只能强迫自己从人,变成半鬼半尸。宰了沙民大卸八块,熬一锅人油遮住气味。 沙民没眼睛,全靠耳朵和鼻子辨别友敌。 胡子拿蒲扇对着火苗煽。很快锅里白汤沸腾,油腥乱冒,那口锅我们肯定不会再拿来煮面条,人油味已经熬出来了。 把衣服挂在锅上面熏,再去接近铁巢,沙民果然不会攻击我们。 就这样,我们开始尝试攀爬那个铁家伙。上下落差百米,无数铁架互相贯通,也没有绝对规律,像胡乱插在地心的。 爬了不久,余教授年事已高,就叫坚持不住。 他那些学生很显然不适应这种高强度运动。 别说他们,我也吃不消。因铁架是完全垂直向上的,爬不到二十米,大腿像开水烫,手臂灌了铅,举起来都费劲。 姚俞忠不管我们,很快把我们甩在后头。 这时,我看见铁巢里面,那些沙民有老有少,正可怜巴巴望着外面的我们。我吞了吞口水,差点起了恻隐之心,把沙民从里面放出来。 胡子在下面拉我裤管。 我才回神,想给自己一巴掌,刚才的恻隐之心完全没道理。 沙民比粽子还恐怖,怎么可能有可怜兮兮的一面,错觉,肯定是错觉。 “小虾,你看那。” 胡子指向对面岩壁。 这地下亘古无光,纵使真菌也难存活,何况植物? 岩壁缝隙,却开出一抹绿意摇曳。其叶脉如薄荷,根系发达,也有巴掌大。 我揉了揉眼,那竟是鬼鸦耳花! 叶脉上,豆大开着几朵紫色花瓣,聚为繁星引人注意。根据老彭总结的经验,我判断这是真耳花。 也就是能让人长生的东西。 不对,倘若铁巢生有真耳花,那这些沙民从何而来。 耳花并不会让人变成丧尸一样的怪物,这是独属于鸦鸣国的天机。 “你有没有觉得,这次旅程很奇怪,胡爷总感觉这一切乱糟糟的,而且似曾相识。”避开了余教授等人,胡子单独对我说。 我和不易坐在一处铁架上。 姚俞忠爬出去很远,胡子在下面,背靠在一根竖起的铁杆上。 不易道:“这种感觉我也有。” 我仔细回想刚才经历的:“无终之底、奇异之光、长生、龙形生物,与蜀山氏神墓还有西夏大佛国土,很是相似。西夏之时,天崩出现生机,而眼下,我们正在天崩途中!” 胡子道:“一次是巧合,两次三次,胡爷感觉不对头了。” “嗯。” 不易和胡子陷入沉默。 我瞬间起了寒颤。 翻遍史书,关于鸦鸣国的记载微乎其微。这个国家的世系、传承、制度,历史一片空白,根本没有足够的研究资料。 可我们进入鸣沙再到罗布泊,一路上关于鸦鸣国的线索并不少。 地球耳洞,与蜀山氏神墓的天坑,存在不少雷同。如胡子说的,两次三次的巧合,那就太刻意了。 突然,我想到一种十分可怕,可怕到足以颠覆一部分人意识形态的可能性! 会不会鸦鸣国根本不存在。 我们遇见的,看见的,其实是人伪造出来的! 并非我有被迫害妄想症。 陶万里曾一手设计营口坠龙事件,连日寇的情报机关都被瞒过了。此人身为官方特派员,有能力,有手腕,有机会伪造一起坠龙事件,那我当然可以怀疑目前的真实性。 有可能,我们经历的一切,都是陶万里一手策划的。 包括鸦鸣国的长生秘法、耳花、沙民、镜像人,都是陶万里一手真真假假编造出来。 为什么要这么做? 连最珍贵的第二十六磁带,陶万里都留在了蓝色房间。 难道有什么,比磁带还重要? 突然,我意识到一个问题。 没有人真正看过那些磁带,谁能保证你得到的,是真货? 此事越想越蹊跷。 正当我们无话,上面的姚俞忠喊了声:“你们他妈死球了?快点上来,有发现。” “知道了,吼什么吼。”我压住脸上的恐惧之色。 倘若鸦鸣国属于“伪史”,那一切才恐怖。 第五百七十一章 伪史 单靠陶万里,恐怕无法假造一个国出来。可加上那个从古至今,猎杀长生者的神门,那就完全不是难题。 我让胡子把耳花采下来。 姚俞忠爬到半截,在铁巢中部,有玉石搭建的平台。 看见那个平台,我有六成把握,鸦鸣国属于伪史,这一切都是陶万里蓄谋已久的阴谋。 因我又看到了滇王宴! 民以食为天。 钟鸣鼎食,是为天子。 茹毛饮血,是为野人。 五千年来,推动人类历史发展的动力,就一个字,吃。这个字并不崇高,听上去也不轰轰烈烈。 鸦鸣国的贵族尽管长生,仍逃不开吃。 只不过吃的愈发古怪恶心。 从巴东的蜜人,到缅北的瑰片。一切食材以“人”为原料。造物主允许人吃飞禽走兽,凡世界有的,人都可以吃,唯独不许人同类相残。 为此造物主还设置了“朊病毒”这一底线,遏制人食人的历史循环。 然而历史上很多大人物都尝试过人肉。 春秋的齐桓公,晋文公,都曾试过,反馈说味道不错,滋味极其鲜美。这滇王宴比之上古诸侯,愈发荒淫残暴。 其宴主体就在于食人。 这次又出了一道新菜,名为“螺羹”! 小小一个西北古国,同时出现蜀山、西夏、昆仑的东西。所以这是陶万里设好的局,目前姚俞忠和余教授还蒙在鼓里。 鬼鸦耳花本来无毒,可以作为蔬菜食用。 鸦鸣国祖先偶然用耳花饲养螺蛳,并在螺蛳身上切一小口,用乾坤尸的灯油加以腐蚀,使其伤口感染坏死。 螺蛳的软组织上,便会结一层肉皮。 将肉皮挑开,使其反复愈合。螺蛳体内有大量细菌和寄生虫,与鬼鸦耳花的药力融合,最后螺蛳在铜鼎内化为一滩红水,是为“螺羹”。 在玉台上,曾举行过一次滇王宴,筛选长生者。 得了长生的贵族用真耳花调配螺羹,服了假耳花变成沙民的人则被囚于铁巢。 仅几道牢门,隔开地狱天堂。 一边尸山血海,一边群魔乱舞。一边路有冻死骨,一边朱门酒肉臭。 吃人二字从不需摆上台面。 贵族是讲求风度的,并不会真的满脸鲜血将人活剖了吃。 他们用一种“文雅”的方式,享受权力带给他们主宰贱民生死的快意。沙民最后越来越多,国家也就亡了。 姚俞忠道:“你要不要吃一口,说不定能救治骨骼病。” 胡子差点看吐了,翻白眼道:“你姚把头不是不挑食嘛,要不你来?胡爷就是从这死,在这死出去,也坚决不干吃人勾当。” “圣人,真是圣人。”姚俞忠挑起大拇指,“你他妈清高,那余教授,要不你试一口?” 余教授道:“算了吧,人类在虐杀同类这件事上,总是无所不用其极,无非心理安慰罢了,难道真的有用?人类历史,如同无终之底在无限轮回,但创造人类历史的,一定是大无畏有道义的人,同学们,你们要记住了。” “是老师。” 任可他们认真记下来。 姚俞忠撇撇嘴,自讨没趣。 已经得了真耳花,出去分析其药物成分,或许能解决基因上的白骨化问题。 后来有人问我。 假设你手上没有真耳花,你会不会加入滇王宴,成为常客? 我想了很久,回答了一个字 在玉台休息片刻,我们继续往上爬。铁巢很大,估计鸦鸣国在亡国前夕,曾企图释放关押的沙民抵御神门军队。 计划还未落实,鸦鸣国一朝而亡,其王公大臣已被挫骨扬灰。 在铁巢顶部,有一道通天梯。 梯子断裂,离穹顶还有百米高,成了天堑,阻我们离开。姚俞忠对此束手无策,顶部断裂处与穹顶垂直,除非我们有翅膀会飞。 我看了几眼,倒也不是全无办法。 穹顶中心,有一个类似太阳的天窗。 我道:“目前有三个办法能出去。” “哦?” 姚俞忠对此束手无策,我却有三条路,谁是倒斗界扛把子一目了然。 姚俞忠不服:“你说说看,我瞧你能放什么邪屁。” “第一嘛,咱们身上的生化病毒还未解决,如果能进化成青蛙人,就能蹦上去了。” “这不废话!”姚俞忠一阵恼火。 我脸不红气不喘:“第二,咱们把断裂的台阶修好,姚把头,你会不会搞土木工程?” “不会不会。”姚俞忠气得想杀人。 不等我说出第三个办法,姚俞忠就打断我。 他道:“实在不行,拆了铁巢的架子,搭个手脚架接在台阶上。” 余教授道:“不行,拆掉铁架,里面的沙民就出来了,我们凶多吉少。” “几个粽子而已,你怕个屁。”姚俞忠自持负尸中郎将,不惧沙民之毒。 目前为止,拆掉铁巢算个主意。 我们走上通天梯,能俯瞰整个鸟巢般的铁建筑。这完全不是西北小国能生产出来的,却也并非现代工程。 纵然陶万里高深莫测,也不可能凭空变出一个鸟巢。 我想,他可能用了真真假假的路数。这地心之下,确实有一上古神国,但关于鬼鸦耳花、沙民、耳洞之事,多半遭到了篡改。 看来等出去了,我必须仔细查一查陶万里的下落,问问老爷子才行。 姚俞忠独断专行,用铁铲撬开铁架接合之处,开始搭建手脚架。沙民果然顺着破口爬出来,姚俞忠眉毛一掀,将爬出来的沙民踹下去。 沙民的身体摔得四分五裂,在下面扑腾几下就没了动静。 为了逃生,我劝说自己沙民并非人类,我们的举动不是杀人,是正义的斩妖除魔。 姚俞忠和不易力气大,负责拆外围的铁条。余教授他们负责用绳索把铁条绑起来,我和胡子则把爬出来的沙民清理掉。 刚开始我还出现生理不适。 当我真正麻木了,感觉“吃人”也就那样。不知过了多久,手掌磨得鲜血淋漓,手脚架终于搭好,接在断裂的台阶处。 我们顺着天窗爬出去,姚俞忠顺手丢下一枚星火,点燃挂在铁巢上的古尸。 尸油如泉,霎时化为火海,生生将铁架给融了。无数沙民在火海中彻底解脱,了结生死宿命。不知是骂姚俞忠冷血,还是夸他慈悲。 从天窗爬出去,则是一口井状空间。 这是半个多月以来,我第一次遇见太阳。暖烘烘热辣辣的金光洒在头顶,发丝有了温度,一下让身体有了力量。 我费劲钻出去,附近是一片阴凉地。 沙壳在头顶倾斜,遮住了天光,几缕金丝从云梢沙缝透下来,周围静谧,让人很舒服。 忙不迭服用降压药和抗生素,我们爬出去的时候,在一口用木板堆砌的圆坑中。 大概两米直径,里面是一些腐化的人尸。圆坑没有底,下面是石板,从铁巢出来就是石板底部,出去的时候正好中午。 我们大口呼吸久违的新鲜空气。 自由,阳光,天辽地阔,那才是人活着的世界! 附近的沙地柔软细腻,沉甸甸一捧,躺上去像切碎的羊毛毯,完全不是罗布泊那种灰白坚硬的盐壳。 在圆坑附近,立着许多木桩。 露出地面大概三尺,在地下埋了极深,千年不倒。 再加上这位于一处背风的沙壳下,风沙不易灌进来,使得木桩除了干裂,竟不曾有太多腐朽痕迹。 我们劫后余生,各自庆幸天神保佑。 余教授兴致勃勃拿出地图比对,从地球耳洞出来,我们在罗布泊东侧的孔雀河故道。周围好几座逶迤沙丘露在地平线上,风沙下,阳光中,它们仿佛古代城堡,神秘而优美向人露出轮廓。 逃出生天,姚俞忠立刻起了歪心思。 如今磁带还在他手上,他唯恐余教授索要,也唯恐我争抢,便动了杀人灭口。他不动声色绕到众人后面,去摸开山刀。 不易目光一狭,手如闪电甩了出去。 但听一声金属清脆。 姚俞忠凭借多年经验,歪头避开锋芒。匕首如箭钉在姚俞忠耳侧,他脸颊湿漉漉,立时有鲜血流下来。 余教授那些知识分子哪见过这场面。 江湖黑吃黑,杀人越货的道道我是经历过的,当即明白姚俞忠翻脸,便把腰间的折叠工兵铲打开,往姚俞忠头顶拍去。 谁料地上埋了很多木桩,这些木桩露出地面高矮不一。 时间仓促,根本来不及看路,我径直摔倒在地,失了先机。姚俞忠狗急跳墙,没找到开山刀,居然摸出苏特的黄炸药。 他点燃丢在圆坑里,并扬起一把沙土迷我们眼。 好歹毒的老东西。 我扑住余教授,将他拖离圆坑。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可不能让他死了,否则我洗白上岸就落空了。 圆坑和附近的木桩,明显是某处古墓遗址。 炸药一轰,墓主人化为碎片飞得到处都是,头顶的沙壳被震裂一角,倾下万斤流沙。 我们险被活埋。 姚俞忠脚踩大地,如鱼得水,一入沙海就消失不见。 这位于孔雀河故道附近,定有暗河潜藏。以姚俞忠寻龙点穴的功夫,在沙漠找淡水离开自然不难。 他得了磁带,便有护身符,纵然一人面对七十六号公馆,也有恃无恐。 余教授在心里把姚俞忠恨上,这对我有利。我们身上的基因毒素还没解呢,便劝余教授暂退一步,先向外界说明情况才是。 地下那段经历过于曲折离奇。 倘若让外界知道还有苏特存在,并准备用反应堆污染西北资源,要么我们被当疯子,要么会引发各界恐慌。 余教授与我们约定了说辞。 元宝小说 第五百七十二章 仰日 这个屎盆子,还是要扣在以七十六号公馆为首的境外势力身上。汪海洋方国兴因公殉职,其事迹可歌可泣,值得学习。 至于姚俞忠怎么处理,余教授一时投鼠忌器,说要请示一下了。 这离罗布泊中心的地球耳洞足有几百里。 余教授他们作为镜像人,没有受到任何约束,真正融入了这个世界,这让我松了口气,同时发誓再也不来罗布泊了。 我捕捉到余教授眼中一抹怪异的光。 想来余教授也清楚他的“真面目”,所以我们属于同盟关系,上面那层,余教授会尽力为我开脱。元宝小说 姚俞忠得了磁带,也成了替罪羊,我不觉得自己多亏。 纵然上面暂时没动作,追杀雷千的神门,定不会让姓姚的好过! 胡子道:“你说地上埋这么多木桩有啥用,看样子,这也是一座大墓?落败成这样,胡爷心里不是个滋味呀。” 我道:“或许这以前是片树林?” 胡子道:“你瞎扯吧,谁家树林没树根。你瞧瞧,木桩的间距排列有条不紊,明显由人工插成。你说是墓碑吧,谁家墓碑有几千个,那得死多少人?” 不易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我口干舌燥的,实在懒得和胡子瞎猜。千年前,西北气候宜人,水土丰美,这些木桩的年代之早,能追溯到汉代以前。 余教授是个较真的人。 他蹲下来,认真看了那些木桩,还让学生采集了些许样本。 木桩呈辐射状扩散,形成同心圆一圈又一圈包裹,每根大概间隔一米,总共用了几千根。占地面积大,造型迥异,绝非中原产物。 同心圆的中心,向下挖掘七尺,用木板夯土筑成一个坑洞。 里面埋了几具尸骨,让姚俞忠用炸药毁了,辨不出身份。墓葬周围还埋了些羊皮、经卷、木器等物,大都风化厉害,接触氧气就迅速发脆。 余教授站起来,语气带着惊讶:“这是罕见的太阳墓啊。可惜了,大概在上世纪以前就被盗掘,咱们头顶的沙壳,就是盗洞残存的痕迹,他们从上面挖了下来,正好打在太阳墓的中心。除了这些木桩,雍容的墓葬早已与沙尘混为一色。” 太阳墓? 这名字颇为新奇。 我让余教授仔细说说。好不容易进趟沙漠,不算白来。 余教授解释,在西北有种墓葬,不设地宫,不置碑亭。用大腿粗的木桩一圈一圈插在地面,组成放射性线条往外扩散,环成圆形。 与太阳散发的光线相似,在七十年代,才正式命名为“太阳墓”。 墓地宏大,仅搭建圆环的木桩就多达千余。要知道,沙漠之中,成材大树比黄金都珍贵,搭一个坟茔要砍光好几片绿洲,其代价之高昂,便是国王帝主也难享受。 由于上世纪入西北盗墓的人太多,导致大型墓葬多被破坏。 迄今为止,还没有从太阳墓出土特别珍贵的文物,除了那一排排木桩和干尸,几乎什么都没剩下。 余教授道:“有种说法,太阳墓属于西北一个叫‘仰日国’的古国。其国生活在大漠深处,崇尚光明,与古楼兰毗邻。他们将墓地建成太阳形状,意在让灵魂回归自然。这种墓葬代表仰日国的帝王安寝故乡,由于对环境破坏太过严重,间接导致楼兰沙化,在汉代以后迅速消亡。” “这与鸦鸣国恰恰相反。”我道。 地球之耳出来,居然在仰日国的王陵内。 这处太阳墓保存完整,可研究的东西很多。余教授非常振奋,这个发现让此行考察变得极有意义。 胡子道:“这有啥奇怪,世间万物总是相辅相成。黑白,阴阳,正邪,生死,真假,无不对立而互相依存。鸦鸣国厌恶太阳,其国居在黄泉之下,自然而然,就有崇拜太阳,以光为钥匙的部落与之对峙。” 我对胡子另眼相看。 胡子道:“你啥表情,胡爷说的话不对?” “不是,这么有哲理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让我意外。” “门缝看人把人看扁了,胡爷一直是哲学家思想家!” 余教授道:“小胡的说法非常正确。这世间事,没有绝对的黑白,因果之间混淆又彼此泾渭分明。鸦鸣国和仰日国同属西域古国,二者王陵互通,定有些许联系。能砍伐如此多树木建造太阳,这个国家的国力不亚于古楼兰,很值得研究。” 之后,我们在太阳墓拍照,记录,因此多耽搁了一天。 离开的时候,我们往孔雀河故道前进,寻找地下暗河。离罗布泊越来越远,只感觉黄沙都飞到了天上,把云给镀金了。 沿途没再遇见绿洲。 我们患上缺水症,脑袋晕乎乎的,太阳穴两侧肿胀好像要裂开。 终于,罗布泊在身后的地平线消失,我们脚下的沙海开始有了浅浅绿波,偶尔能看见稀疏的梭梭草和灌木,时不时还有胡狼站在山头咆哮。 期间头顶掠过一架飞机。 所有人跳起来呐喊,希望对方能注意我们。 飞机没有丁点声音,糅合在风中迅速划开了云端。余教授说,那是海市蜃楼,我们喊声再大都没用。 沙海太广袤了。 以至于我们几人身处黄幕之中,就像大海挤入水滴,无论干什么,顷刻就漫灭了。 人在那种环境,才懂得对自然的敬畏,对天地的敬畏。 我想过,倘若自己是古人,在沙漠看见有铁鸟破空掠过,我会不会认为这是神迹,从而笃定神的存在? 因心存敬畏,人才会绞尽脑汁去求个真相。 或许几千年前,真有古人在大漠见过铁鸟,便有了神秘的符号和图腾,以鬼神之名加以祭祀。 此番入西北,收获颇丰。 纵然丢了磁带,我成功上岸,将矛盾转移到姚俞忠身上,可谓不亏。 走了大概九天,我们找到沙海边缘的胡杨救助站。 通过救助站的通讯设备,我们终于与外界取得联系,给自己的朋友家人打电话报平安自然少不了。 余教授一个人待在房间,花了几小时,把我们事先核对好的说辞复述一遍。 胡子和不易就在我身边,我貌似不需要再跟谁通电话。当我从沙漠出来,一个晴天霹雳的剧变险些将我砸晕了。 连跟余教授去燕京说明情况都来不及。 我大脑晕晕乎乎像被人用铁棍敲了,整个人愣了过去,让胡子和不易架着我,连夜赶往机场回家。 青纹打来电话。 老爷子离世了! 这件事影响太大,我刚听到这个消息,还以为是老爷子诈死搞的烟雾弹。和青纹反复确认,我才明白这是事实。 老爷子停尸在乡下老宅,各界亲友前辈已吊唁过。 由于我和不易联系不上,没敢先入土,尸体还寄存在殡仪馆的冰柜冻着。 人到七十古来稀。 活到老爷子那个岁数,不是祖坟冒青烟,普通人根本没那造化。 寿终正寝,颐养天年。 我家老爷子算得善终,三个倒斗王下场最好。 他一死,不大不小在业内掀起一场地震,陆陆续续有人往老宅赶。说来不孝,我惭愧得很,和不易几乎是最晚才到的。 老爷子这辈子没啥遗憾。 吃过见过,轰轰烈烈。曾入绿林快意恩仇,也曾拜庙堂显赫一时,他这辈子该享受的都享受了,留给我的烂摊子着实不少。 自打金盆洗手,老爷子鲜有过问江湖事。 但他还活着,就没人轻易动我。他活着就相当于一段历史并未完全揭过,他属于一个时代,一部传奇,一段记忆 老爷子一死,独属于姚俞忠的时代来了,以后我的处境更难。 多的利害无暇去想,我刚下飞机,青纹开车来接我们。我心里沉甸甸的,路上一言不发,不易时不时拍我后背,我像木头没动作。 没进城,青纹连夜带我去了清凉山。 清凉山那边的火葬场,算得金陵这边相当高档的,好多有钱有势的都在那化成灰。想来讽刺,任凭生前山珍海味,锦衣玉食,到了清凉山火葬场,炉子一点,都是一堆白灰捧出来,干净,轻飘飘。 人活那么久,到了打个喷嚏就能吹走,岂不渺小? 我失踪有一阵,听闻我出现在清凉山,有不少业内宿老在门口等我。见了我,少不得训斥,无非说我不孝,老爷子咽气我居然不在跟前。 其中不乏来看热闹的,冷嘲热讽夹枪带棒。 胡子吼了几声,周围乱哄哄的动静才止住。 我家嫡系就我一根独苗,三姑六姨倒是不少。亲戚们知道老爷子以前干的什么,嫌晦气,很早就不来往。 我也懒得应付那些虚伪凉薄的人情世故。 搭着不易的肩,一步步往门里走。 我和不易算家属,就由我们进去,其余人被胡子阻在外面。胡子膀大腰圆,拧眉瞪眼,那帮倚老卖老的前辈方才消停。 老爷子咽气那天,是我们从太阳墓出来那阵。 青纹回忆,老爷子上午喝了半碗小米粥,吃了些咸菜,突然嚷着要出疗养院回家。青纹忙不迭请主任通融了手续,开车把老爷子带回乡下老宅。 中午那阵,老爷子吃的格外多,坐在门廊晒了好一阵太阳,嘴里哼着以前混江湖的绿林号子,念叨定盘星、陶万里、灰仙姑这些人。 下午时候,老爷子躺在床上睡过去,半梦半醒间,叫了我的名字。 第五百七十三章 老爷子离世 我不在,青纹赶过去看,老爷子已然没了呼吸。他去世后,七天内,家里遇了几次贼偷。 无非想老爷子可能留了宝贝,趁机落井下石的。 青纹用菜刀吓唬,那些小偷还大摇大摆不肯走。让我意外的,姚俞忠那边的关外派出声了,才没人来家里闹事。 但老爷子的尸体让人里里外外检查过。 拇指上的碧玉扳指、玉佛没丢,但衣服口袋,床板,让人翻了个遍,似乎有人在找什么,啥都没找到。 我见到老爷子的尸体冻在冰柜里,眼睛酸酸,一下进了沙子,就哽咽出来。 抱着不易哭了一阵,我才镇定,一时忘了该干什么。 “我一直在你身边。”不易呼了口气,代替我料理后事,打发那些老前辈回去。 姚俞忠最近没露面。 关外派罕见派人送了十万帛金,这倒让我十分意外。 除此之外,老爷子以前的学生、同行,多多少少出了些,葬礼倒没太多可操心的。我守着老爷子发呆了好久,不易端给我热水喝了,我才感觉冰库冷气开的真低。 “人事无常,如鱼饮水啊。” 有个老前辈感叹声,过来问我:“夏家小子,你家老爷子去了,以后夏家就你来主事,我们这些叔叔伯伯也没啥本事,但还认你这个人,有麻烦尽管说。你家老爷子仙去,用土葬还是火葬?” “这,青纹人呢?”我看向不易。 不易转身帮我去叫。 我这个孙子很不称职,火葬土葬我自己都六神无主。当时国家要求火葬,土葬的还是不少,我家虽然没落,走走关系给老爷子风光一把并不难。 由于本身就是倒斗的,我不会缺心眼,往老爷子身上埋什么金缕玉衣金夜壶之类。 棺材可以厚,寿衣可以多,不放陪葬品,除了含一枚压口钱下葬,干这行人死了基本都遵循节俭的规矩。 青纹进来,对我道:“少东家节哀,老爷子去的时候吩咐过,一切从简。他说‘人生来时如清风,去时尘泥也逍遥’,要你把他火葬后,再送入祖地。” 火葬确实有好处,一不尸变二不闹粽子。 小小一瓢白灰往盒子里一塞,完事。坚持火葬不埋冥器,过个几百年,天底下就没倒斗的。 我道:“好吧,那就火葬。明天就是黄道吉日,就在清凉山,把老爷子化了,送到祖坟里。这几天,多谢几位叔叔伯伯帮衬,我在这代表夏家拜谢了。” 说着,我按老礼鞠躬。 几位老前辈回礼,这事就结了。 期间那些叔叔伯伯没管不易,因不易并非老爷子的血脉,旧社会大家族养子跟亲儿子两码事,尽管我不在意这些。元宝小说 青纹那边早就准备了骨灰盒。 头七在前天就过了,若非等我们回来,老爷子早该入土。我问青纹老爷子可留下什么遗物或口训,青纹说没有。 老爷子在睡梦中咽气,青纹那时手足无措,还去老街找了几个专办白事的大妈,才把寿服给老爷子换了。 第二天中午,我捧着盒子坐在走廊椅子上。 胡子他们在门口抽烟等我。 殡仪馆这种地方,白天黑夜都是冷冷清清的,除了机器声,几乎听不到人说话。要殡仪馆二十四小时热热闹闹,那才吓人。 真正坐在殡仪馆的走廊里,我才知道烧人也不是那么简单。 得排队。 没错,不是死了到那就烧,烧一个两小时,三个炉子一起开火都没法歇,运气不好等个把星期。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我家归根结底还是有些名望,不敢说世家,至少算大户。 青纹跟负责人沟通好了,塞了红包,后院单独有一间房子摆着焚尸炉,用来给权贵“私人服务”。 社会归根结底存在特权。 哪怕死了都不例外。 帝王死了叫殡天,埋的地方叫陵。 王爷死了叫驾薨,埋的地方叫冢。 大臣死了叫不禄,埋的地方叫墓。 地主死了叫驾鹤,埋的地方叫坟。 穷鬼死了就叫死了,不讲究。穷点的草席一卷,舍不得草席都不需要,往荒郊野外一丢,或穷山恶水一埋,叫茔。 单独给了钱,不需要等两小时。 据说清凉山引进了国外设备,炉子加宽加厚。烧一个只需半小时,还能夫妻合葬一起烧,烧两个,第三个半价,人性化。 后院的服务态度好很多。 烧完了,用一个大勺子舀在白色陶瓷桶内。 不像外面,好几个人的骨灰搁在一个桶里分不出来,每家每户平均分两斤。 这边比较正规,烧一个人用一个桶,我就在门口等着,直到里面的工作人员叫我进去,一指那边的桶让我自己装。 工作人员问我:“你家老爷子是不是做过骨科手术?” 我愣了愣,怀里还抱着青纹准备的骨灰盒。 紫檀木镶和田玉,上了二十八道大漆,清凉山这种骨灰盒卖得真他妈贵。 我诧异道:“为啥这么问?” 工作人员解释:“先说清楚,我们的设备没问题,时间也是够的。刚开始给你家老爷子烧,明明到时间了,总有些地方化不掉。我用铁杆子敲了,像金属凝成一块。多烧了二十分钟,烧出很多颗粒状的金属碎片。” “我家老爷子没打过钢板,会不会是你们没检查清楚,他身上带了什么铁器?” “绝对不可能。”对方矢口否认。 我心道,我家老爷子身体健康,牙齿用的烤瓷,也不是金牙,怎么会有地方烧不掉。走上去一看,骨灰里,果真有许多金属碎片。 大的有指甲盖,小的米粒粗细。 被高温熏黑了,看着像黄金,实际密度很轻,倒像铝合金的手感。 我家老爷子又非得道高僧,难道还能烧出舍利子?听说以前皇帝吃长生不老药,服了丹砂铅汞,骨头倒会金化。 我怀疑这的机器有问题,可能烧的时候,有零件掉进去了? 工作人员对天发誓,还拉我去焚尸炉看。纵然我不怕这些玩意,看见焚尸炉管子上挂着一圈黑漆漆的尸油,差点隔夜饭都吐出来。 我道:“这样吧,我也不追究骨灰里为啥混了金属片,你拿个筛子给我,我把这些颗粒挑出来,不能这么就装进去。你就当无事发生。” 工作人员道:“只要你不投诉我,没问题,等着我去给你拿。” 焚尸炉烧人也不是真的可以烧成灰。 烧到一半,要人拿棍子把头骨那种坚硬的地方敲碎才能完全烧掉。所以刚开始我认为是工作人员的失误,不过懒得计较。 筛着筛着,我发现不对头。 骨灰里的金属碎片太多了,对方除非故意丢一大坨铁进去,绝不可能烧这么多。 而且如果是铁,高温下应该液化,怎么会破碎? 工作人员嫌晦气,说出去上厕所,留我在房间继续挑。我赶紧把碎片倒桌子上,按断裂的纹路一阵拼凑。 普通人没这个耐心,我接触过修复文物这行,拼起来倒不费事。 一个等腰三角形的轮廓,就这样被我凑了出来。 霎时,我冷汗淋漓,心中好一阵森寒! 这,这不是天眼下,奇异金属铸造的磁带吗? 共二十六盘,怎么可能出现在老爷子身体里。霎时,我想通了很多事,连忙将这些碎片装入衣服口袋。 捧着老爷子的骨灰,一溜烟出去了。 回到家,我拉上窗帘,检查了没有窃听设备,重新将那些碎片倒出,涂米汤粘合。 这些碎片有记忆金属的特性。 即使在高温下破裂,通过粘合会自行复原,并不影响使用。 这种金属不在人类已知范围内,因此我百分百确定,这是真品,来自天眼下,记录神灵和生命起源的磁带! 可是,二十六盘磁带都在姚俞忠那,这多出来的一份 鸦鸣国的经历给了我启发。 陶万里早就接触了天眼,并侦查到上古神话中隐藏的惊天阴谋。他携带最重要的一盘,试图联系重庆方面。 国民上层的腐败和黑暗令陶万里失望。 便携带磁带进入罗布泊,对外宣称将磁带捣毁,声音记录在地球耳洞中。 其实地球耳洞储存在蓝色房间的音频,是陶万里伪造的! 他为什么要打碎磁带,还多此一举把频率藏在耳洞里?就是为了偷天换日,瞒天过海。他用这个办法,光明正大将磁带掉包,并把碎片交给了老爷子。 老爷子为了躲避搜查,不知用了什么秘法,将碎片藏进了身体里。 这样除非老爷子死了,被挫骨扬灰,外人绝对发现不了这个秘密,也想不到地球耳洞是一份伪造文件。 这可真是惊了天的大事! 从始至终,罗布泊就是个阴谋,陶万里布下的圈套。 我现在怀疑,鸦鸣国究竟存不存在,是不是真有神门这个组织。 真正被藏起来的、最关键的第二十六磁带,便是老爷子,甚至陶万里留下的后路。除了我,恐怕目前无人知道这个秘密。 大家都以为姚俞忠拿走了磁带。 哪怕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姚俞忠说磁带有假,也不会有人相信。 在此之前,我心中还埋怨老爷子,他拖我下水,令我一次次置身于绝境中。可现在,我明白老爷子的良苦用心了。 原来他早就给我留了“免死金牌”。 树大招风,风风雨雨都往姚俞忠吹去,我偷偷保留第二十六磁带,无论时局如何变动,上层建筑如何换届,这块磁带都是保命的东西! 我将错就错,把这些碎片扫在一起,埋在家里的花盆下。 做完这些,我满头大汗,心脏砰砰直跳,比在闹市区盗墓还惊险。 胡子以为我生病了,只有我知道,从发现碎片到了解罗布泊的真相,我自己到底经历了啥! 第五百七十四章 祖坟 由于我家从事的特殊职业,请算命先生和风水先生纯属多余。 定好了黄道吉日,在七月破土,迎老爷子骨灰入祖穴吉壤。 我家算不得大族,但也传承有序,颇具渊源。 族谱最早可追溯到南宋,由靖康之难,北人衣冠南渡发端。历代出过进士、举人,最高当过布政使,明清两朝皆乡绅,代代读书学的忠孝节悌。 只因清末时局动荡,官贪吏腐,民不聊生,遭奸人陷害家道中落,遂改投绿林浪荡江湖,后混迹于盗门,以墓发家。 因此我家有祖坟,且规模颇大。 在老爷子成为倒斗之王后,曾选吉日花费重金,将太祖高祖等坟茔迁至寸土寸金的金陵重新下葬。 地点就在紫金山一侧。 大家族人多,祖坟放眼望去全是黑白相间的坟头墓碑,还修了单独的祠堂、享殿,选人重刻了墓志铭,勘定了族谱。 以后我死了,也是要埋在祖坟的。 这种家族墓地,搁在沿海还有很多,现代不兴这个,因此罕见。 南方沿海讲求宗族,死后入祖坟,怎么埋,埋在哪,高矮、方寸、规格,都有讲究,学问颇深。我家老爷子是嫡系一脉,长子长孙,要由我亲自奉入祖坟安葬。 这倒可以多提几句。 我家本身就是倒斗重振家业,祖坟修的气派不假,多为衣冠冢,根本不置冥器。把南宋以来的祖先迁过来,老爷子为此特意包了两座山头,买下作为家族墓园。 风水方面,也是老爷子亲自设计的。 七月初,青纹开车,不易陪我去祖坟,胡子跟着一路,帮我拿祭品和香烛纸钱。 我家祖坟,择在紫金山西麓余脉,倚天堡山而建。 紫金山又叫钟山。 乃钟阜龙蟠,灵聚毓秀之所,风水形胜之地,吉壤万年之所。民间又习惯称其为“神烈山”,由于沿海几无高峰,其海拔也就三百来米,望海而起岳,郁郁葱葱,四季常青。 此山大有来历。 三座主峰,分别为北高峰、小茅山、天堡山。 从风水角度而言,其山势如龙盘虎踞蜷身横于金陵,望海甩尾,端的猛虎下山,势不可挡。势略呈弧形,弧口朝南,正应天子“坐北朝南,天下一统”之象。 除了开发区,自古便是达官贵人的祖庭所在。 大大小小的坟头遍布河谷山坳之中,颇得众星捧月,群臣环祀之法。 大明开国太祖皇帝朱元璋,就埋于紫金山,为明孝陵。其西面,又是中山陵。钟山山脉极得龙运,风昌水盛,一土难求。 老爷子发迹后,便把祖坟迁到了天堡山边缘的一座小峰。 家族并非什么权贵,不求九五之尊,紫薇帝斗。老爷子亲自为祖坟堪舆,设了地脉。 有个听起来颇为富贵的说辞,叫“金钗仙弓”。 祖坟也不叫祖坟,改叫“寿藏”。 这金钗仙弓局,算不得多么大富大贵,却是小家碧玉,别有乾坤。子孙不求出将入相,但求富贵一世,荣华一世,不受忧愁。元宝小说 站在山坡往上看。 天堡山犹如一把交椅环绕祖庭,将四面八方罩住,中间高,如太师椅往两边下斜,正正将中心圈起。 寻龙点穴管这把交椅一样的山势,叫“大帐”。 山势左右沉降,受武夷山山脉地质运动影响,往南发展,在地下一左一右,形成乾坡坤坡,好似左文右武,拱卫护驾。 这“金钗仙弓局”,偏偏差了一座案山。 案山如台,台在则祭祀不绝,香火不断,龙运也就不断。 自然形成的风水并不一定百分百契合理论。 为此老爷子还在盗门魁首的时候,让南方十几个堂口,从南海运来白泥,在天堡山下烧荔枝柴,将碳灰混合白泥一层层垒起。 垒了九层九丈,充为案山摆在祖庭之前,如此金钗仙弓,有案有靠,左青龙右白虎,乾坤双合,造化才算齐了。 山坡一条弯弯曲曲的土路下来,看似偶然,实则有三弯四拐,风水管这叫“天马行空”。案山后面的土丘像一个人,中间高是头颅,两边矮是肩膀。 这叫右鼓左旗,能文能武,呼兵列将。 其坟茔起势,也如一个半圈,像人环抱的双手,一圈一圈,将土罩住,是为“气聚交椅紫气东来,水贵土厚金钗富享”。 风水所谓“天马一驾来在空,穴结土厚搭仙弓。金钗荫水上大帐,水口高枕不受风”。 墓园最高处,与大帐环绕的天堡山恰好位于一条中轴线,如曲水长流,层层环接。最高的土丘,埋着太祖,风水管这叫“龙楼祖”。 一般皇陵帝寝说的“龙楼宝殿”,就是这个龙楼祖,如祖宗牌位高高竖起,下面的山丘弧度叫“顿笏龙”。 弯弯曲曲,细水长流,金钗仙弓宛如射箭般随时引箭待发,才叫藏水纳气,聚土成砂的宝穴! 祖庭埋的位置也有讲究。 要像太庙祭祀般,按“左昭右穆”顺序依次层层叠叠往下入土。远远看去,山势配合墓碑,就像“之”字从上到下写,一股龙盘虎踞之势扑面而来。 简单来说,中间埋着老祖宗,左边是当爹的,右边是做儿子的,这么从山上排下来,祖坟基本都这规矩。 见多了皇陵,老爷子设计的金钗仙弓局,我并没太当回事。 在山坳处,靠着中轴线的地方,就是老爷子为自己选好的寿藏。我望着漫山遍野的坟头,心中感慨,想要不要自己也先把墓地选了,到时候一躺进去就完事。 青纹拿着铁铲和麻袋。 南方水土丰厚,地气潮湿,木材埋在山中不出五年,虫咬土蛀,再好的木材也朽了。再加上多地下水,墓葬不怕盗,就怕水泡。 尤其这“金钗仙弓”,五行之中最惧水。 弓弦让水一泡,皇帝的宝雕弓也废了。 入土之前,我先跪在地上,假模假式大哭几声,胡子摆了两块砖头,上面放着一枚瓦片,用枣木棒子敲碎了。 这叫出灵。 青纹拿铲破土,将老爷子生前选好的坟茔刨开。 就这么埋进去还不行。 先用荔枝柴倒火油,把墓圹都烧一遍,这样是把土里的虫子烧死。再往墓坑下白膏泥,用锤子打实,往上铺石灰,再洒白膏泥,最后用木炭封住,往上垫一层细土。 然后才能把装着骨灰的盒子放进去,上面用青石封了,四周填龙江口的青泥黑沙子,垒上砖头再竖墓碑。 骨灰盒比棺材小多了,老爷子生前预留的墓坑太大,没法埋。 点火烧土后,青纹跳进墓坑,先用土把后面那截给填了,再往下把坏土挖掉,准备下白膏泥。 我跪在坟前干嚎,不易站在旁边发呆,胡子替我摆好猪头烧鸡,顺道给老爷子烧了纸扎小姑娘二十个。外加宝马、洋房、大金表,祝他老人家在另个世界,过得好吃得好睡得好。 一切进行的有条不紊。 到了下午,我和胡子坐在空地上,把上贡的水果分了。 胡子啃着苹果问:“青纹怎么去了这么久,打个青膏泥而已,咋比开洞子还慢。” “你去瞧瞧。”不易使唤胡子。 胡子叼着苹果去看。 我没太在意,埋头想着磁带的事。大概七八分钟,胡子还没回来,这下我和不易都不淡定了。 紫金山泥土细腻,硬石较少,修整一下墓坑不至于这么久。我和不易赶紧过去,胡子和青纹都失踪了! 青纹的铲子,胡子的帽子还撂在坑里。 我心道这两家伙哪去了,就算罢工,好歹打个招呼吧。 墓坑被填了大半,只留长宽半米的方框,往下白膏泥木炭防潮,铺了很厚。我发现墓坑底部不是平的,像漏斗凹了进去。 这时候,地下传来胡子和青纹的求救声。 不易一下拽住我,脚伸进去狠狠一踩。土层坍塌,下面一间墓室模样的青砖房屋。 胡子和青纹掉了下去。 二人泡在小腿深的黄汤里,里面恶臭连天,差点没把我熏倒。 万幸地下水侵蚀了墓室,导致四面八方都有裂口,否则胡子和青纹早就窒息了。不易把他们两个拉上来,这时候,黄汤里漂来一个黑影,狠狠撞在胡子后腰上。 胡子本来就重,这一下,险些没把不易也拽下去。 我大惊,手忙脚乱拉住不易腰带。咔嚓一声,不易的裤子都被我扒了下来,我和他一齐摔了进去。 黄汤又臭又浑。 我呛了几口,摔迷糊了。 不易快速从水中翻身,铲子砸在袭击胡子的黑影上。 一声巨响,胡子那头吓得不轻,以为有老粽子摸上来。这是我家祖坟,真有老粽子也是我祖宗。 我从水里爬起来,刚想让不易别乱来,黑影改了方向,像车轮往我身上碾。 我立时喘不过气,差点被摁在水里呛死。 下来的仓促,没带手电。黄汤冰凉刺骨,墓室潮湿,水汽使打火机点不燃。我们看不清情况,在周围乱撞,那黑影顺势压来,摸上去滑腻腻,恶心得很。 砰! 不易将铲子削在黑影顶部。 乱窜地庞然大物终于停下。头顶渗透的阳光看过去,竟是一具发黑长毛的棺材。 地下水渗透了墓墙,使得墓室积水,棺材整个漂起,像发疯的黑牛到处乱撞。青纹给老爷子打墓坑,意外戳穿了地层,就掉进了墓室。 黑灯瞎火的,他让棺材撞晕过去。 不知道的,还以为死人搞事,驾驶棺材撞人呢。 胡子不知道下面是空的,一脚踩进墓坑,也摔了进来。 由于祖坟是一层层叠在一起,年深日久成了坟山,像婚礼上的大蛋糕。如果挖的太深,确实会挖到下面坟墓的棺材尾。 墓室很小。 七八平米,除了放下棺椁,左右还设了壁龛,墙上雕了开芳宴,陈列几个不值钱的瓦罐和陶器。 青砖仿木结构。 券了宝顶,青石雕了房梁,必为乡绅士宦。墓门在后面,我们是从穹形宝顶的顶尖误打误撞下来的,那块砖头最薄,几乎一砸就破。 下面的墓室埋着谁,除非翻族谱才知道。 看年代,应该是清朝的,反正是我家的祖宗,但应该不是嫡系,偏房出去的。 第五百七十五章 金钗仙弓 棺材漂在水里,散发阵阵尸臭。 让阳光一照,墓室的晦气更熏得人睁不开眼。 头顶离地面太高了,墙壁又湿又滑,根本没法借力。无奈之下,我们将棺材重新抬回棺床位置,叠罗汉爬了出去。 说来也是巧合。 老爷子的墓坑,恰好压在下面一层墓室的宝顶中心,像冰糖葫芦垒在了一块儿。 地方老爷子亲自选的,作为子孙,我也不好更改老爷子的意愿。不过墓室都穿了,不可能放着不管,只好先不把老爷子入土,把下面墓室的地下水抽干,重新买棺材入殓。 都是一家人,也就没什么好怕。 我盗了这么多墓,挖祖坟还是第一次,有股理直气壮,不怕人抓的底气。 天色已晚,胡子托人弄台柴油发电机,搞个抽水设备上山。我们先用木板将宝顶封了,反正家族薄葬,也不怕丢什么冥器,都回去睡觉。 晚上做梦,想起白天掉进黄汤的尸水里,我就阵阵恶心。 等胡子叫我,我们再驱车去了一趟祖坟,带齐了电筒雨衣筒靴,下墓室修缮漏水地方。 南方气候宜人,风土温婉。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地下水太多,纵然三米厚的金刚墙,年深日久浸了水汽,也会为水脉所破。 自古大墓为维护风水格局,多在地宫两侧挖排水渠,并打九层地基下龙口瓦隔绝地气。 我家祖宗只是稍微有点学问的普通人,又非皇帝诸侯,墓室狭小,更无什么排水措施。墓室积水不出,连棺材都漂了起来。 我点燃香在棺材前拜了拜,招呼青纹在上面开启抽水器。 上面一层是黄汤,下面一层是黑泥。 臭不可闻,辣人眼睛。 抽了四十多分钟,我们跳下墓室,开始动手清理地面的秽物。凿开券门,先把腐烂的棺材拖出去,收拾了骨殖后重新安葬。 谁料清理棺床的时候,胡子拿铁铲敲了敲地面青砖。 声音发虚。 胡子一瞪眼:“嘿,这下面是空的诶!” 这种小墓,若非埋的我祖宗,我压根没兴趣研究。 听胡子喊我,便道:“这是坟山,墓压墓,棺挨棺,可能下面又是某位老祖宗的墓室。清朝年间,都流行修这种小室,券个宝顶凿莲花纹下棺,风靡一时。” 胡子用铲头不断砸棺床边缘。 咕噜咕噜。 棺床果然是空的,不断有黑水往上涨。 看样子,地下水是从棺床冒出来的,就这么罢手,过不了几年这儿又会被污水淹没。 胡子拆皇陵地砖都不费工夫,何况这种普通乡绅的小墓。旧社会的砖,用青泥黏土犬牙交错的拼接成,一般要多半块砖的虚位泻掉地气。 从半块砖开始,连撬带砸,把整片地板翻出来都不是个事。我让青纹在上面放水管,胡子砸开了棺床,下面黑水深不可测,形成一个水牢般的静止空间。 继续抽水。 这次足足抽了五个小时,黑水才干了。 下面又是一间墓室,年代大概在清中期。宝剑纹铜钱纹布满砖面,砖头横着砌成,三横一竖,呈“中”字形结构。 我才发现,家族祖坟的墓地,大都有地宫。 就像一个个小房间串成,叠宝塔摞在一起,一挖就是一串。抽干黑水,下面的墓室腐蚀严重,砖头都粉了。 棺床的木材也都泡烂,隐隐能看见人的大腿骨。 我心道,老爷子选此地定下“金钗仙弓”风水局,该是风水宝地,吉利无双。怎么地下有如此多水汽,竟连泡了好几重墓室。 大吉变大凶,附近好几个穴都不能用了。 胡子询问我,此处是否有什么大河大江。 我道案山前有一条秦淮分流,名曰“蟒河”,弯弯曲曲,恰似回环。在案山处改变流向,犹如弓臂,恰应了风水中“玉带水”格局。 蟒河离龙首隔了几百米,且流量不大,断不可能侵蚀到这。 说话间,灌满墓室的黑水又泊泊涌了上来。我气急败坏,让青纹加大抽水机马力,我倒要看看,祖坟下是不是埋了自来水厂! 如此抽了三天三夜。 下面墓室才露出地面,砖头一捏就碎,全靠缝隙填着的铁条支撑。 我们几个爬下去收拾祖先骸骨,整个祖坟没有被盗痕迹,这些水就像地下渗上来的。墓室也无陪葬品,出于防盗考虑,只一具骷髅,一堆白骨罢了。 我小心翼翼将骨殖装在坛子里带出。 这位于龙首的山腰处。 离地面已有八米深,应该是没有墓室了。尽管埋了不少祖先,历朝历代,不可能挖到那么深,一般平民浅埋七尺即可。 刚把骨头运出去,胡子盯上旁边的墓门。 上有阳刻一对大汉将军,手持金瓜,威武而立。鳞甲峥嵘,吞兽威武,怒目扫视胡子。 胡子顺手一拍,竟使墓门松动,黑暗的缝隙,唰唰灌入一道恶臭腥风! 按理说,古墓的门都是封死的。 墓门具备防盗作用,不可能只是装饰。谁想青石墓门虚掩而闭,胡子伸手一拍,门上松动,大团臭水从门后喷了出来。 胡子被打得晕头转向,成了落汤鸡。 不待胡子骂娘,墓门臭水里,伸出一只绿毛怪手,指甲狭长,尸臭冲天。怪手狰狞,指甲一下掐住胡子大腿。 饶是胡子身经百战,眼下如惊弓之鸟。 脖子起了双下巴,胡子倒抽一口寒气,脑袋朝后栽进了水里。事情发展太快,我都没反应过来。元宝小说 等胡子溅起大片水花,我才下意识脱口:“有活粽子,快拿火!” “等等。” 不易好像听到什么,表情严肃。 胡子吓慌了,双手反捏过去,把尸手给拽了下来。里面蛀满了活蛆,筋膜都液化了,血肉像泥一样软。 咔咔,咔。 不易猛地摁住我脑袋:“有机关,往墙边躲。” “啥?”胡子泡在臭水里,浑身湿漉漉,一时半会且爬不出来。 不易顾不得解释,拉我退到棺床之后。墓门后头,就是甬道,居然没用泥土封死。空旷的甬道积着半塘尸水,但听金锁玉扣砰然一响,顶部墓砖揭开,露出北斗七星的孔洞。 胡子大骇。 多年经验,胡子拖住墓门的死人,顾不得恶心,把死人盖在自己身上。 唰唰! 数十狼牙毒箭自北斗七星中射出。 箭镞如雨,霎时盖满了墓道。我头皮发紧,胡子的帽子让箭矢钉在了墙上,这力道射中人,内脏当场串个血窟窿。 箭镞锋利,像冰雹往我们砸来。 我躲在棺材后,棺材成了刺猬,箭羽打得棺盖碎裂,震动不已。 我喊道:“胡子,你没事吧?” 胡子用死人当挡箭牌,臭水里挤出狼狈的脸:“还活着。我说小虾,你家祖坟到底啥来头,这是皇陵才有的机关啊。” 不易道:“别说话,还没过去呢。” 大约持续了三分钟。 箭镞耗尽,北斗七星的孔洞里,涌出浸了火油的棉球,要来个火烧赤壁,玉石俱焚。 万幸墓道积着水。 棉球落下来就熄了。 我们老老实实趴在地上,等了十几分钟没听见动静,才哆嗦站起。 胡子掀开面上死人,要不是这哥们替他挡着,早就归位。不易举起电筒照着甬道,里面还有机关,大多被水泡烂了。 方才的箭雨、火阵,是皇陵才有的“连环扣”。 属奇淫巧技,历代绝密,非帝王诸侯用不起,营造极其艰难。恍惚间,我还以为穿越到了某处帝王陵墓。 我家祖坟怎会有如此恐怖的机关。 纵然老爷子为倒斗之王,他也设计不出来! “不易,你看看这死人。”胡子招呼了一句,离墓门远远的。 墓门不用自来石,虚掩半开,请君入瓮。若非地下水破坏了结构,光外面的机关就能弄死好些倒斗高手。 不易电筒照过去。 他俊朗的脸除了帅,看不出怕。 胡子佯装淡定:“这点小机关,胡爷去鬼屋玩的都比它花,咳咳,小场面。” 我打趣道:“你脸都吓绿了,可别死撑。” 胡子问:“莫非你家祖宗,有在宫里给样式雷上班,否则弄这些机关作甚。” 我道:“只有出去翻了族谱才知道。” 压在墓门后的尸体,是从甬道进来的。 甬道封门石顶部,挖了个脸盆大盗洞,对方相当专业,自以为绕开了封土和防盗层。不像甬道中步步杀机,存了毒水。 这人走到一半,就毒发身亡,倒在门后,难怪如此恶臭。 现代人尸体。 肉里还有活蛆,死亡不超过半个月。 不易检查了,没发现线索,这人身上有工兵铲和炸药,还有一台已经报废的通讯器。 我当即大怒。 难道有人来我家祖坟盗墓? 他奶奶的,倒斗的挖了倒斗的祖坟,同行之间果然是赤果果的仇恨! 任由尸体泡在水里显然不是个事。无奈之下,我去外面拿了防水尸袋,将已经溶了的肉块兜在里面,拖出去找地方埋了。 胡子认为对方属于团伙作案。 倒斗至少要两个人配合,居然挖到我家祖坟来,显然不是巧合,就是冲着我家来的。 这是第三层祖坟,埋的基本是家族的三祖宗,年代为清早期到清中期。墓道死了人,传出去不好解释,我准备息事宁人。 胡子继续下抽水管。 把墓道的水抽干了,墓道中间,露出好大一口金井! 第五百七十六章 父母山 这也是皇陵帝冢才有的。 秦汉金井,一般设在祭殿之后,作为风水枢纽以利子孙。到了明代,明太祖造孝陵,将金井压在棺椁之下,是为镇气所用。 明孝陵是古代首屈一指的帝王大墓。 后世帝王大都遵循此列,以金井镇棺,以保福泽。以前盗墓的有顺着金井挖进来,能避开机关。 到了明朝,金井缩成碗口大一点,只埋一些珠玉和吉壤,多象征意义。 所以明以后,想通过挖金井入墓室的,基本行不通。偏偏这口金井设在墓道中间,像陷坑一样,闻所未闻。 死在墓门的那人,很可能就是踩空摔在金井里,让水给呛死的。 地下水恶臭浑浊,不知多少细菌。 呛一口,轻则肺炎,重则呼吸道衰竭。胡子拿了防毒面具分给我们,抽水管放在金井里抽。 上面几层墓室的水,都是从这口一米多宽的金井涌出去的。这一抽,黑水变白,愈发冰冷刺骨,简直阴气逼人。 不易拿开水管,示意胡子别再弄。 胡子眉毛一抬,正要问怎么回事。 不易将电筒丢入金井,灯光一照,其下铁链纵横,黄土如山。金井下面还有墓室,由于铁链交错,一具僵尸卡在里头,正仰面往上头看! 这下我和胡子都怕了。 祖坟的地下空间,比皇陵还复杂,这一层层一重重墓室叠在一起,就像宝塔。也不知为何那么多地下水,搞不好那帮倒斗的人,把暗河挖进来了。 金井下的僵尸还能动。 僵尸八字纯阴,坤煞占水。 水里头的僵尸比陆地还厉害。我和胡子踮起脚尖,连忙关了抽水机,也不敢再往下发掘金井。 不易一拍我:“出去再说。” 出了墓室,用石板将入口封了,不易让我回家拿族谱。 下面的墓室不一般。 其规模比一般官员还大,明显不是一个普通家族能营造的。有“连环扣”,还有活僵,一般的凶墓也就如此。 青纹在上面等着,不知下面发生了啥。 我把情况一说,青纹也纳闷。 我家祖坟,乃“金钗仙弓”的大宗风水局,其山有案有靠,有倚有仗。如此风水宝地,龙穴宝砂,怎会有尸变的邪祟? 捆在金井下的僵尸,是我的哪一代祖宗呢? 不敢回家睡觉。 我让青纹把以前倒斗的帐篷搬来,就在山下扎营。回家拿了藏在祠堂的族谱,我一页一页翻出来比对。 墓门后头现代尸体的墓室,属于我家族“高祖”一辈。 夏讳节文公之神牌是也。 墓室比老爷子的地势高,可能因为地质沉降,水流侵蚀陷在山里了。至于墓道的机关,还有那口金井,族谱上的墓地志没有任何记载,仿佛就当这件事不存在! 我百思不得其解。 家族祖坟,我小时候来过几次,没看出有啥奇怪。 金钗仙弓虽好,却也并非什么帝王紫薇之局。越想,越觉疑窦丛生,谜团颇多。 金井下面除了僵尸,应该还有更深的墓室。 年代可能更早,东西更古。 其深度,超过汉墓二十米极限深度! 关于这些,族谱完全没记载。死在这座山的,都是我家列祖列宗,要么亲族近脉,不太可能连族谱都不记载啊,又不是孤魂野鬼。 况且,能修墓室的,必属大户人家,就更不会避去名讳了。 老爷子已死,人死如灯灭,纵然阳间有过恩怨,应该没人敢打我家祖坟的心思。把墓道那具腐尸又检查了一遍,这次发现了一张汽车票。 看来挖我祖坟的土耗子,是外地来的“串客”。 我一方面让青纹查墓园周围的监控录像,一方面向那些叔叔伯伯打听,最近是否有外地串子来金陵走地仙的。 回答都说没有。 我家祖坟并非在深山老林。 附近有庄户。倒斗这种事,虽然讲求隐秘,一个人绝对倒不了斗。 倒斗是个细致活。 涉及散土、望风、开穴、腿子、下苦等。 倒斗往往被抓一个,其余人跟着落网。死在墓门的这个土耗子,属于腿子这种小囖囖。 对方绝对有团伙。 以墓室中的凶险,这伙人怕是全折里面了! 一下死了七八个,万一将来秋后算账查到我这,我相当被动,因此迫切需要摸清楚这帮人的来历。 堂口那边回话,说最近没外来的走地仙。 自打姚俞忠统一南北,国宝帮那伙人来势汹汹,挤走不少买卖。狼多肉少,真有个风吹草动,瞒不过堂口。 胡子怀疑,会不会是姚俞忠公报私仇,在沙漠没弄死咱们,挖我祖坟泄愤? 我认为不太可能。 姚俞忠这个人确实是个王八蛋,但他不至于这么无聊。姚俞忠喜欢真刀真枪干,真要收拾我,犯不着玩阴的。 再说,他又打不过不易,应该不会皮痒痒作死吧。 不易道:“你想想,老爷子活着的时候,有没有仇家还在?” “仇家?” 我掰开指头算道:“那可就多了。康老头、皮戏陈、北派郑老幺、猪二眼、刘三板,南派的光头王、小开张、混江龙,关外派的窜天猴、草上飞、牛五疤子、白寡妇” 我一口气爆出十个人名。 不光胡子,连不易都变了脸色,擦一擦额头冷汗。 我早就习以为常。 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你看我明明是保护文物的先进分子,时不时还炸一两个,人有失手马有乱踢,江湖混谁家没个仇人? 胡子道:“你家老爷子这人缘,仇人是不是太多了点?” 我耸了耸肩:“建国后,我家老爷子忙着招安洗白,把南派北派好一些人都卖了,当了污点证人。有些吃了花生米,有些关了二十年放出来,你要说仇家,至少一个加强连。我这还是往少了算。” 不易道:“不对,这些人不是来寻仇的。” “怎么说?” “你看坟茔之上并无盗洞,风水和墓碑又不曾遭到破坏,显然这些人不想引人注意,只为了求财。” “对啊。”我想起一个很关键的事。 家族的坟山上,并没有盗洞! 娘的,难道现代的倒斗技术已经高到这种程度,可以穿墙了? 以我的经验,倘若真有人明着挖了祖坟,散土手法再好,终归有痕迹,我不可能没察觉。 不易说,让我换位思考。 倘若我要盗一座家族墓园,又不想被发现,盗洞应该怎么挖才合适。 经他这么提醒,我只想到一种可能。 黑话讲“起垄子”。 一般倒斗,在坟头动手,这样挖快是快,也最容易暴露。有些高手会在离坟头几百米的地方挖地道打进去,这样很少被察觉,离墓地远,纵然动土也不会有人想到盗墓上面。 这就叫“起垄子”,费时费力,对手艺人的经验和功夫又相当看重,不是大墓一般没这么搞的。 不易道:“我怀疑这帮人就是起垄子进的墓室,所以附近看不见盗洞。” “如果这样,还真冲着我家祖宗来的。”我皱紧眉头。 等我死了,一定火葬,火葬完了再海葬,看谁能把我掀了! 胡子道:“起垄子不是高手不会干。对方来势汹汹,只怕团伙作案人数不少,咱们要不要叫救兵?” “先别打草惊蛇,找到这伙人的老窝再说。” 我重新翻阅族谱。 后面有设计家族墓地的草图和平面图纸。包括周围山势的走向、水源、风势,乃至墓碑的散落、宗祠方位,族谱都有记载。 地下墓室,很多查不到属于哪代祖先。 地面的东西藏不住,族谱画的一丝不苟,非常详尽。 “应该在这!” 我指向从天堡山下来,走龙楼祖到顿笏龙边缘的一处山坡。风水学上,这处山坡叫“父母山”,倘若有人拿起垄子挖我家祖坟,盗洞大多半设在这。 这就是高手过招,招招致命! 倒斗最难的,就是选地方。往山上一走,哪有墓,什么朝代,埋多深,规模多大,底下什么状况,全部了然于胸,那才叫高手。 家族墓地不同于古墓。 沧海桑田,兵火天灾,古墓上的石像生、碑亭、阙楼,大都被破坏殆尽,只剩废墟。地标建筑全无,更无后人祭祀,多在荒郊野岭。 这种古墓只需堪舆地点,切中墓道乃至冥殿位置就可动手。 家族墓地又不一样。 几代人、十几代人,全埋一个地方,年年祭祀,岁岁翻修,其墓园不同于古墓被破坏了形貌,风水方面相当完整。 一个完整的家族墓园,要有太祖山。 太祖山外,要有少祖山。 少祖山下,要有父母山。 被父母山环绕拱卫的,一圈圈龙砂起丘子,天然有凹形同聚宝盆的地方,才是“穴星”。理想状态,穴星与少祖山、案山要在一条中轴线。 至少从天空俯瞰,要像一个平放的汤勺。 前有玉带水,虎虎生风。 案山后土地平旷,视野开阔,朝看红日,暮观星宿。 如此才叫风水宝地,天人合一! 帝王陵墓对这些更加考究,历朝历代,农民烧官军盗,这些格局早就化为乌有,再加水土流失,大都模糊。家族墓地虽小,看这些格局反而更直观。 这处墓地,是老爷子精心挑选。 太祖山自紫金山南麓独龙阜而下,受武夷山脉影响,蜿蜒盘桓,龙脊如环。 少祖山为天堡山,东南一柱,架海金梁。 父母山为玉罗山,环穴星起势,形成屏障挡住海气。 倘若我要盗这么大一片墓园,又不想被发现,在父母山起垄子最好。先打一口垂直竖井,挖到地下水下面,再横着打到穴星。 挖出去,恰好在整个墓园底部,能直接挖到太祖神碑。 起垄子是个大工程,再快也要二十天。那帮人兴许没走,我连夜让青纹弄了家伙,和胡子不易摸到旁边的父母山一窥究竟。 父母山比穴星高。 常年郁郁葱葱,几无人迹。 第五百七十七章 走地仙 站在父母山,凭借地势又可监视墓园。在夜色的掩护下,我们上了山,山坡背面,真的瞧见一伙人的营地! 这帮人来不及散土。 盗洞打在父母山西北角,离墓园最远,位置也最偏。盗洞守着两个人,看样子这笔“趟泥子活儿”还没完呢。 我心中冒火,脑袋发胀。 卖油的娘子水梳头。倒斗的被倒斗的给倒了,传出去老爷子能气活过来。我朝胡子打了眼色,先拿住两个盯梢的再说。 团伙作案,盗洞上面肯定要留人,一般是支锅或者掌眼的亲信。 支锅属于北派喊法。 南方湿气重,水土厚,石头也多,一般夹喇嘛没支锅,领头的叫“把头”或“瓢把子”,据说来自绿林土匪的叫法。 倒斗最怕遇见黑吃黑。 万一下面的人刚把冥器送出去,上头的人见财起意,把盗洞填了,纵然老江湖也容易翻船。 盯梢的人无不是铁杆子亲信。 可能待的时间太久,那两个人没想到我会找上门来。 营地有一架天文望远镜,就是专门在白天监视我的。胡子从左侧摸了上去,近距离搏斗,工兵铲比刀好用。 铁铲子对着人后脑一搂,武林高手也懵。 谁料胡子最近没运动,动手动脚惊出声响。守门子的两个人顿时醒了,抄起一杆猎枪和砍刀就翻腾起来。 不易及时出手,捡了块石头,正砸一人面门上。 那人鼻尖喷血,摔了个四脚朝天。 胡子得了空,见缝插针,一铲子拍开猎枪,朝着那人手臂就削。刮下好大一块血肉,将那人拍昏过去。 用他们的皮带把手脚捆了。 胡子刚才丢了面,牙根发酸,把这两个王八蛋的裤子也扒了,衣服也脱了。荒郊野岭的,不怕他们敢光着跑路。 一瓶风油精往鼻孔灌,再昏迷的人也醒了。 对付这两个望风的,我没客气,检查营地没别人,便用灯戳着对方脸,跟他们盘道。 盘道也是黑话。 问问这两个家伙踩的哪方地皮,喝的哪江水。 一问,两个家伙痛快招了,说是长沙马王爷的人。营地其他人都下了洞子,留他们两个接应,结果撞见了我。 南派是个统称。 内部分了七八个门类。 长沙帮确实是一个大团伙,建国前后活跃数省,挖了很多大墓神墓,内部人才辈出。 南派标志性工具短柄锄,就是长沙帮搞出来的,名气没洛阳铲大。长沙帮惯用短柄锄,倒斗的时候跟别人不一样,基本蹲在地上,靠肩胛和手臂带动锄头挖土。 挖的同时,能把土里的石头一起翻出,效率颇高。 这帮人在父母山起垄子,这种工程对其它门派可能耗时间,对长沙帮而言算个小意思。 我家老爷子并非长沙帮的人,按传承和背景,我家属于江宁帮,基本不用短柄锄,你看我倒斗啥时候拿过锄头? 此外南派还有岭南帮,基本没怎么联系。 “这个马王爷,到底何方神圣,胡爷咋没听说过?原谅胡爷孤陋寡闻了。” 我嗤之以鼻,冷笑道:“什么狗屁二流子,也敢称‘王爷’。这年头老虎不在家,全是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占山为王。哼,知道你们挖的谁家祖坟吗?” 其中一个垂头丧气:“爷,我们认栽了。不过现在是法治社会,你可别乱来,我们上有老下有小,干这行,无非混个饭吃,大头都老板拿走了。” 人与人之间,就怕比较。 那个什么马王爷,没有正规师承和背景,南派内部不可能认他。他高兴自称玉皇大帝都行,说出去没人买账。 干我们这行,水有源树有根,必须要有传承。 没传承就是孤魂野鬼,你挖了秦始皇陵也没人服你。 之前我还嫌姚俞忠人品太次。 跟这个马王爷比起来,姚把头真仗义! 人家姚把头虽然脸皮厚,自称“倒斗祖师爷”,但人家好歹有师承有本事有能耐。长沙马王爷,我是真没听说过有这号人物。 问马王爷为啥挖我祖坟,两个伙计说不出来。 他们拿钱办事,马王爷作为筷子头,不可能事先给他们解释,这属于老板级别的特殊渠道,在业内绝对保密。 我问了问他们的人员配置。 国内用枪的少,有枪都藏着,炸药更别想。 马王爷亲自起的锅子,支的灶台,队伍加后勤,总共十七人。他们用短柄锄开垄子,跟我想的一样,在父母山的阴面挖盗洞,先挖到水层下,再横着打到墓园,直接凿穿年代最老最深的太祖墓。 干活前,马王爷亲口许诺了。 这是一票大单子。 风险大,油水大,干完了能吃半辈子。 刚开始马王爷没打算亲自下地,留在上面坐镇。先下了三个“腿子”开路,都没上来。马王爷意识到下面凶险颇大,这才带领九个伙计亲自出马。 他们下了两天。 期间马王爷上来了一次,要外界想办法弄台抽水机。 原来马王爷也遇见了我的问题。 墓室全是积水,水中有毒,不抽水根本下不去。这样耽搁了一个多星期,马王爷和地下那批人也失联了。 那伙人还在地下,死没死不清楚。 我便让两个把风的带路,亲自下去找马王爷。 胡子抢过猎枪。 老式双管火枪改的,只能打两发散弹。装弹麻烦,打完两发还不如烧火棍好使,先揣在身上了。 由于这次不是倒斗,而且又非大墓。 我们多带电筒、防毒面具、雨衣和少量淡水,还有一套破墙的铁锤铁钎,这些就很重了。食物药品带了一点,我想应该足够。 押着两个耗子,我们往盗洞钻进去。 长沙帮盗洞很有特色。 他们用短柄锄挖出来,一般盗洞要么圆要么方,都很狭窄,也就四十公分。长沙帮的盗洞则有六十,接近大开膛的手法,为圆形一圈一圈如剥洋葱往下。 得益于短柄锄这种工具。 土里的石头能顺手刨出来,不会影响进度。 短柄锄的适用范围不如洛阳铲广,所以长沙帮一般不会离开本地,去外省走地仙。 马王爷说,挖我祖坟是票大买卖,能养活十几个人的“油泡子金活儿”。 问题是,我家祖坟我自己还不清楚嘛。要真埋了宝贝,族谱没写,老爷子没说,想想颇不可思议。 长沙帮的盗洞不适合爬。 南方土质多水,地层散,容易塌方,盗洞空间比北方大,也不需要爬进去,而是蹲着在里面走。 能蹲人的盗洞,有点意思。 时间久了,大腿像灌了铁浆一样滚烫,又酸又麻。胡子嘲笑我身体不行,回去炖根猪脚补补,瞧那两个土耗子,速度比我们快多了。 从盗洞爬进去,就是墓园最底下的空间,有条墓道。很长,左右两边看不到东西,都黑漆漆的。 地下阴冷,冻人骨髓。 走进去,哈气成冰,甬道被腥臭的水雾罩住。即使隔着防毒面具,镜片上的水汽擦不掉,能见度极差。 胡子踢到两个胀鼓鼓的尸袋。 土耗子解释,这是死在下面的人。 可能是让水泡死的。马王爷人手紧,能下地的都去墓里了,来不及转移尸体,就把死人塞尸袋,绑干冰罐延缓腐烂,等干完活再背出去。 “接下来怎么走?”胡子问了声。 墓道狭窄悠长,稍有动静,就像打雷一样刺耳。 两个土耗子摇头:“我们就下来过一次,这底下啥结构,我们也不清楚。” 这处墓道年代颇古。 并非黏土烧砖,而用的大条青石加花岗岩。墙壁湿漉漉,水汽不断凝结滴落,有些地方像瀑布,顺着排水渠往前流。 我道:“坐北朝南,前高后低,往那边走。” 胡子担心有机关,让两个土耗子前面探路。土耗子黑着脸,在墓道瑟瑟发抖,架不住胡子凶神恶煞,一点点踮脚磨蹭。 走了两分钟,还不见墓门。 我赶紧叫停。 前后都有水雾遮住了光,能见度不足三米,我们身上的雨衣都湿了。 “胡子,先停下,不太对头,怎么还没走出去?” “胡爷也觉得奇怪,这真是墓道嘛?” 土耗子说:“这是我们马王爷亲自选的,说能绕开上面的封土和墓墙。除了墓道,还能是啥建筑像这样修?” 我微微摇头。 明朝皇帝地宫,进深一般也才七八十米。 一条墓道能有多长? 走了如此久,岩石愈发湿滑,缝隙滋生漆黑秽物。我心生不妙,这甬道竟好像没有底,光待在里面就能把人绕晕。 考虑上面墓室有皇陵才有的“连环扣”,这下面恐怕也不太平。 我提议原路返回,反方向走一次。 谁知往回走,更恐怖的事发生,来时的盗洞和尸袋,竟都消失不见! 墓道墙壁湿滑,没有丝毫破损,走了几分钟,两头仍被雾气罩着。空洞的黑暗,时不时传来水滴声,像丧魂钟敲的人心发慌。 “别走了,我们好像被困在了墓道里。”不易叫停,声音清脆利落,“应该中招了。马王爷那批人同样遇见了这个事,所以他们没出去。” 胡子皱眉:“鬼打墙?” 我道:“应该没这么邪门。我也不懂,为啥普通百姓的祖坟下,居然有条不输于皇陵的墓道。你看,两头两尾超过百米,所有砖头是砌死的,缝隙浇了泥浆,没一点缝隙和空洞。” 两个土耗子瑟瑟发抖。 四处渗水,冰凉水滴有时砸人脑门,让人透心凉。 胡子搓手,说这地方太冷了,还是尽快出去。这次我们用跑,往前快速冲刺,黑暗仍是水雾飘散,不见墓门。 胡子道:“听说鬼打墙,要人对着前面撒尿,啥时候尿拐弯了,就是阵眼。” 我道:“胡子,你能不能想个文明卫生的法子?” “啊!” 一声凄厉无比,惨绝人寰的尖叫响彻墓道。 我耳朵发麻,差点没昏过去。那惨叫太阴森了,饶是不易都吃了一惊,胡子更脸色惨白,猎枪差点走火。 其中一个土耗子软了膝盖。 直接尿了出来。 第五百七十八章 墙贴子 胡子道:“撒尿站着,别蹲着,你娘们?” 对方声音哑了,不似伪装:“有人,对面有人走过去。” 前面迷雾重重,幽冥难测。 土耗子反复说,他刚才惊鸿一瞥,瞧见墓道的雾气里,一个人形黑影在走路。动作很奇怪,脸贴着墙壁,后脑几乎印在墙上,一步步往前摩擦。 这种动作,人的五官在墙上都磨平了。 影子佝偻脊背,斜着肩膀,动作畸形吊诡,足足是要把人吓死。 而且没发出丁点声音。 这明显不是活人的动作。人要面朝墙壁,根本看不清前面,而且鼻子也经不起那种贴平了的压力。 对方口中的影子,我们都没看见。 以为马王爷的伙计摸上来了,胡子搂起猎枪,直接朝前面开火。 枪声如雷车炸裂。 火光一喷,浓烈的雾气居然散了。 大概过了两秒,我听到子弹打在墙上,跳弹的动静。不易举着电筒,我们跑过去,便见十来米远的地方,有一块白色平整的“云”。 封墓固陵的金刚墙! 举凡大墓,多有金刚墙防盗。用糯米,石灰,黏土夯成,坚不可摧。墓道底部,被一整块金刚墙封住,连墓门都没有。 看样子马王爷有些水平,盗洞确实绕过金刚墙打到了地宫,可盗洞怎么又消失了呢? 墙上还有弹孔。 此墙浑然天成,用手敲击不曾有回音,背面应该连着山体,打封闭那天,就没打算让人再进来。 胡子抓过那个土耗子:“你不是说有人嘛,这是一条死路,那家伙能跑哪去,飞了吗?” “真,真的,我没撒谎。”土耗子吓得两腿再也走不动,对天发誓,他方才见一黑影贴墙而行,其动作之吊诡,远非粽子僵尸可比。 “居然有金刚墙,不简单。”不易看向我,等我解释。 我对此一头雾水:“按理说,除非大墓,金刚墙这种高档防盗机关确实不会有,难道我祖上还有一段鲜为人知的往事?” 难道我祖上也是皇帝,因宫廷政变才流落民间。 其实我是秦始皇某某曾孙,发我一百助我打开地宫,事成之后封你做大将军? 此事疑窦丛生。 连环扣、墓道、封门金刚墙,都是大墓才有的东西。老爷子既然是倒斗的,应该明白没有大墓不被盗掘,为何要在祖坟下修这样一处地宫? 墓道溢满了水汽,花岗岩侵蚀漫灭了线条,难以判别其年代和工艺。 这条是死路,金刚墙无论如何也打不开。胡子拉着两个土耗子,继续往回走,按照地宫设计,对面该有墓室。 又走了几分钟,雾气再次聚集过来。 胡子朝白雾开枪,枪声霹雳,其势轰开水雾,方才见朦朦胧胧的烟云中,出现一道墓门的轮廓。 胡子低头换子弹,这时我狠狠一震,后脑勺撞在不易胸膛上。 “咋了?”胡子吓得子弹落地,满地去摸。 我骇然道:“那,那边墙上有人!” “没看见。” 不易眯着眸子,倘若有人,绝对逃不过他的视线。 我对天发誓:“真有人,黑漆漆的,大概一米六,对,面朝墙,脸整个蹭着墙壁往里走。” 从土耗子身上缴获的子弹不多。 胡子在脚下摸了半天,愣是没找到,他把猎枪杵在旁边,隐隐约约的,确实有个影子贴着墙靠过来。 “何方鬼怪,敢在胡爷面前玩魔术!”胡子吼了声,将电筒掷了过去。 电筒在角落爆开,白光一闪 雾气有所削弱,墓道尽头,出现一间金砖垒砌,雪粉细琢的冥殿。墓门已经让人打开了,自来石倒在一侧。 门上左右雕着两个三角形脸的厉鬼,血眼占据脸部二分之一,居高临下注视我们。 我吞了吞口水。 难道刚才贴墙行走的东西,就是雾气里浮雕的影子? 殿中,有一石桌。 上置五供,雕饕餮蟠龙。元宝小说 下有焚香痕迹,不臭,带着股霉味。旁边摆了七八交椅,有柜、桌、案、条等物。我眼皮一跳,以我的经验,这是皇陵王冢才有的冥殿! 按正常的陵墓设计。 金刚墙后为墓道,墓道尽头为冥殿,冥殿设左右配室,东西起三道大金券,后有门,通向主墓室。 偏偏眼前的冥殿没有门,也没有配室。 就这么孤零零杵在黑暗尽头,里面冷气逼人,血液都要冻结了。 “奇了怪。”胡子瞪大眼,“这一切都是皇陵规格,好像没完工。难道你家老爷子是个野心家,活着当打工仔,死了想过把皇帝瘾?” 我道:“会不会我家族墓地下面,有座皇陵,恰好在一个宝穴?” “不。” 不易将手电挪到五供的神牌上。 蟠龙环绕,花团锦簇,刻有:夏氏之祖灵及天地神祇考妣等字样。 胡子道:“两个陵墓选在一个宝穴,还都一个姓,这种可能性为零。小虾,你家绝对是皇族,查过成分没?” 我严肃道:“让你看出来了,我其实就是秦始皇,我并没有死。现在你给我一百,等我回骊山拿了传国玉玺,就封你当太子。” “屁!” 胡子说,这是他第一次。 古墓他挖的多了,挖好兄弟祖坟,这属于破纪录。我也破纪录了,带人挖自家祖坟,这事想想,难道我祖上真是皇族? 老爷子死之前,没交代清楚啊。 秉着贼不走空的习惯,胡子把冥殿里外搜罗。除了那些几吨的汉白玉,没啥别的陪葬品,从墓道至冥殿,相当素朴。 后面没路了。 我想了想,为今之计,只能找到进来的盗洞,退出去再做打算。 这次下地太冒失了。 倘若有一台“电磁声呐频道探测仪”,绝对不会在地下迷路。墓道没有马王爷的尸体,说明可以走出去,或许跟机关有关。 一行人再次退入墓道,把每块砖头敲一次,找机关在哪。 这时候,刚才被吓尿的土耗子问我:“这位爷爷,你家下葬的时候,是不是还搞过壁画?我没别的意思,你们家的壁画,未免太过恐怖了,像刚涂上去的。” 古墓壁画,一般记录墓主人生前起居,封侯拜相的场景。 我愣了一下,问道:“什么壁画,这墓道和冥殿都是素面,青石之上如何作画,颜料也涂不上去啊。” “喏。” 土耗子一指前方。 雾气之下,一道触目惊心的红,像小孩恶作剧,肆意涂鸦了整片砖面。 我看得心惊肉跳。 所谓壁画,必须要有艺术性,有线条,有图案。 墓道的壁画,却是一条刺目的红色。像人用拖把在墙上撇了一笔,大概长七八米,宽十来公分。 毫无研究价值。 那红色像血,鲜艳中带着一股黑气,如静脉割出来的。 或许墓道过于潮湿,上面不断滴水,使得壁画颜料也在往下流淌。我吸了吸鼻子,隔着防毒面具,仍有股子腥味。 胡子问我:“刚才进来的时候,这道红色痕迹就在吗?” 我道:“没注意过,但这绝非壁画。我家十八代顶多算个中农,能有啥丰功伟业值得画在墙上?” 土耗子半信半疑,走了过去,用手擦了擦墙上的红。 那红色竟是刚刚涂上去的。 一擦,露出墙体本来的样子。 我倒吸口寒气,这墓道太诡异了,回过头,竟发现冥殿也消失了。本该是冥殿的地方,变成了自然开裂的山体! “呀!” 一声从嗓子眼挤出地撕裂声。 靠在墙边的土耗子扭曲了声线,喉咙嘶嘶带血。纵然不易都没反应过来,雾气中一团黑影掠过,土耗子的脸被削去了五官,眼珠子都挖了,露出后脑和白浆。尸体倒在墙上,大片红色泼洒,充满了抽象艺术的美感。 另个土耗子吓得破了胆。 张皇失措,喉咙拖长一串尖叫,撞翻了胡子就往后头跑去。胡子一个趔歪,反用枪托将对方砸翻在地。 仓卒之际,胡子也不知杀人者为何物,只得连连后退装填弹药。 雾气中的黑影消失了。 除去一具被挖掉面门,抽干脑髓的尸体,墙上多了一行血迹。像用大号毛笔一口气扫上去的,高度恰好是人的脸贴墙接触的地方。 不易一手摁住腰间战术带,眸子冷冽看向我。我感到脖颈有凉气划过,刚才袭击土耗子的东西,鬼使神差竟在我身后! 后背立时结冰,我口鼻溢出一股白烟,都凝固成霜。 此刻不易全神戒备,手臂一条条肌肉线从袖口露出来,矫健身姿如同猎豹蓄势待发。胡子那边子弹也填好了,举起来朝我瞄准。 我猛地向下一弯,不易便将匕首掷了出去。我懒驴打滚在地上翻腾几圈,滚到对面墓墙,胡子那边开枪,散弹大片轰在墙上,溅起片片碎石。 烟雾散去,却不见那诡异影子,只墙上大片血色扩散。 霎时间,整片墓墙都红了,让人用血重新刷了一遍! 胡子鼻尖悬着豆大汗珠。 饶是不易也不曾见过这种怪事。 胡子道:“那东西看着不像粽子,关节都活了,跟飞一样,一个照面就能要人命,咱们在墓里头吃亏啊。” 我道:“你可别乱开枪。你那是散弹,万一跳弹了,我们都要被穿成筛子。” “哎呀,你当胡爷傻吗。遇见厉鬼,不用火枪给它物理超度,你还指望化干戈为玉帛?” 不易皱着眉,冷冽的脸犹如寒玉。 他十指搭在腰间,袭击我们的怪物消失,可能让枪声吓走了。 两个土耗子死了一个。 剩下那个早成惊弓之鸟,整个人浑浑噩噩,哭着要出去。来时的盗洞已消失,墓道严丝合缝,愣没丁点破口。 墙壁湿漉漉,不断有地下水渗透进来。 暗红如尸血的颜料被冲刷,很快地面也红了,我们走起来,带着大串触目惊心的血脚印,场面恐怖异常。 试想古墓深处,有厉鬼贴墙而行。 若遇活人,则凿其脑髓而食,涂血为壁。纵然等闲恶鬼罗刹,也不及十分之一。 我道:“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尽快找到盗洞出去。” 便把剩下那个土耗子架起,我和胡子深一脚浅一脚,在湿滑的墓道前进。不易点了火把,这种阴森环境,火能壮胆。 咯咯,咯咯咯。 才顾了前面,忘了后面。正走着,身后白雾爆发一阵老粽子尸变动静,如人的关节咔咔作响。 我们三人举起手电。 狼眼手电在那种环境黯淡到极致。 虚无的灯光下,身后黑暗的墓墙又出现了那个影子。一米六不到,面朝着墙走啊走啊,每走一步,墙上就多一尺血路子,是那怪物的脸蹭出来的! 第五百七十九章 关外陵 怪物在朝我们移动。 按照这个速度,最多再有十秒我们就会碰头。 不敢迟疑,我们快速往前奔跑,尸变的声音不绝于耳,那怪物看似动作迟缓,实则飞快,两侧墓墙几乎都被尸血覆盖。 再往前跑,就是封墓的金刚墙,是条死路。 我暗道不妙,正想对策,跑着跑着,却见尽头的金刚墙消失了,取而代之,竟是一间清朝的砖券青瓦墓室。 门口两个镇墓兽,妖脸鬼身,眼球足有拳头大,朱砂雕成。因环境潮湿,朱砂溶解,正如血一滴滴流下来。 墓门还关着,贴了油纸密封。 顾不得金刚墙为何消失,胡子扑上去,用凿子撬开墓门。 这时候,尸变的“咯咯”声已经贴到我们耳朵上。墓门终于开了,我们一股脑挤进去,赶紧关门,尸变的压迫感随之消失。 怪物似乎被堵在了门外。 想想那影子有形无质,纵然不是百年厉鬼,也是千年凶妖,区区墓门挡它不住。我们离墓门远远,退到墓室中间。 周围摆着些陶瓷瓦罐,里面的五谷早已腐朽。 壁龛放着几件不值钱的岫玉玩物,中间一口柳州木大棺,上尖下方,清朝中期左右,刷九层大漆,算得富贵人家。 棺前供着神位。 旁边墓墙还刻了简单的墓志铭,大概诉说此墓何年由何人所建,花费多少,起灵入土时间等等。 我靠在棺材边,这里面也没路。 万一那黑影在门口堵着,我们可真是光裤子爬墙,不上不下。 “小虾,你过来瞧瞧。”胡子对墓志铭感兴趣。 我累得气喘吁吁:“你就别多事了,墓志铭有啥看头。” “你过来。” 我走过去,墓志铭是有格式的,某某年月,某某吉时,很正常啊。 胡子指着墓志铭开头和结尾,认真道:“你看看墓主人姓啥。” “许氏新君之故位。翻译过来,一个姓许的年轻人死了,仓卒之际造了这座墓室。嗯?这人怎么姓许啊。” 我愣住了。 墓道虽大,仍在我家族墓园范围。 我明明姓夏,老祖宗却姓许,这不是开玩笑吗。 我揉了揉眼,仔细去看墓志铭。嘿,还真是个姓许的,我招谁惹谁了,古代能改名,还能改姓? 胡子道:“这压根就不是你祖宗。” 我道:“那为何出现在我家墓园下?还郑重其事,修了这间墓室。” “这胡爷就不知道了。按理说,这块应该是金刚墙,却变成了坟墓,说明这条墓道是活的,在不停变更方位。咱们要想从盗洞出去,不知要等多久,外面还有个厉鬼挡道。” 我想打开棺材看看,在神位前默念几句得罪。 胡子支持,用撬棍将棺材钉给起了。 撬起来才发现,这口还是朱漆猪血石榴砂的“三红”棺。民间一般拿来镇尸,莫非里头的正主下葬前,有尸变征兆? 一共十八口棺材钉。 均三寸长。 棺盖一开,浓烈尸臭连防毒面具都挡不住。待到尸气散去,墓室的空气几乎不能呼吸了。 我眯眼往棺内一瞧,有个像人的轮廓,裹在朱砂布内,像蚕茧包得严实。胡子拿匕首把布割开,尸体已经化了,皮肉溶解,只剩骨骼贴着一层筋膜还在。 青面獠牙,极为可怖。 尤其死尸十指发黑,指甲狭长,手腕生着绿毛,已有尸煞征兆。 应该有高手指点,以“三红棺”把有尸变征兆的粽子封死,几百年来,粽子已化,徒留骨骼头发尚存。 “棺材里这哥们,应该是让粽子咬死的。”胡子指着尸体大腿,少了很多肉。 不易走过来:“他死之前尸毒入体,才用三红封棺。年代应该在嘉庆道光左右,族谱上没这个人。” 我抿着嘴:“这位前辈搞不好,也是个掘土子的。” 正常人想中尸毒,概率极低。 尸体腐烂会滋生大量细菌和有毒物质,但要想变成尸毒,非有一些运气不可。而活人中尸毒死后还尸变,概率很低。 除非倒斗、抬尸匠、阴阳先生这种特殊职业。 我心中的好奇更重了。 此人并非家族血脉,为何要埋入我家祖坟? 还有,我家从事倒斗,是从清末开始的,这人年代比清末还早了几十年,那时候,家族不应该跟倒斗这行有牵扯啊! 莎莎,莎莎。 墓门方向,出现一阵沙子流水的声音。 再精雕细琢的墓室,其墓门必存在缝隙。此刻墓门微微敞开,黑沙般的影子正顺着缝隙渗透,落到地面,地板就红了。 我汗毛倒竖。 在墓道杀人无形的厉鬼,又进来了! “快啊,别愣着。”胡子用胶带贴了上去。 我脱了外套,用衣服将缝隙塞死。沙子流动的声音小了,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胡子气势汹汹,拉开双管猎枪就想先发制人。我劝胡子别轻举妄动,若僵尸倒可以物理超度,民间传说厉鬼没有实体,子弹怎么可能打死。 “诶,我想起来了!” 土耗子在旁边叫了声。 见胡子脸色不善,土耗子颤巍巍道:“几位爷爷,我恐怕知道纠缠咱们的东西是啥了,搞不好咱们全要撂在这!” “厉鬼而已,胡爷又不是没遇见过。” “不不不。” 土耗子讳莫如深。 半晌压低嗓门:“它!可比厉鬼恐怖千百倍。这是传说中大阴大邪的墙贴子!纵然天上罗汉,地府无常,也惹不起这玩意。” 鬼有多种。 厉鬼恶鬼凶鬼阴鬼猛鬼无常鬼。 尸也有多种。 活尸跳尸僵尸怪尸血尸飞僵尸。 偏偏墙贴子,我从未耳闻,土耗子早已卡白了脸色:“我也是小时候,听老祖宗提过几嘴,没想到能在这撞见。墙贴子不是鬼,也不是僵,是妖!” 凡事带个“妖”字,性质就不一样了,非人类思维可揣度。 我怀疑对方在忽悠我,以我的见识,居然没听过墙贴子,未免过于冷门。胡子也摇头,他只知道墙腻子。 “他没撒谎,是有这种妖物。”不易在旁边出声了。 我询问墙贴子的弱点,不易说不知道。这玩意很罕见,几百年都没人遇见过,当然,遇见了多半逃不掉,这玩意能跟人一辈子,神仙也怕。 土耗子说,他祖上在关外干过出马仙。 关外与内地沟通较少,其内部神怪自成一脉,多拜地仙为祖。千年的蛇百年的鼠,奉其为祖师。弟子门徒召祖师附体走阴,是为出马仙。 与萨满算得同宗同源,颇为神秘。 早年间在关外,大清皇帝初登大宝,闹过这么一个墙贴子。 道行最高的胡三太奶也不敢管,借烟遁给跑了。按理说地仙受了皇王册封,又借山川灵脉,纵然碰着尸魔也能斗个一二。 墙贴子邪门,既非厉鬼又非僵尸,乃是一团有形无质的太阴玄气。 便是地仙碰着一下,也要折了三百年道行。 此物上不受天管,下不受地府约束,特点就是贴着墙走,不去惊着还好,若惊着,便跟人一辈子。 土耗子老祖宗干出马仙,有这么个关于墙贴子的说法。 大清入关那年,打退李闯南下渡江,得了大明江山坐拥九五,便想着自家龙脉未定,恐气运不稳坐不了龙庭。 搜刮金银百万之巨,秘密运往关外,想着若坐不稳江山,凭借如天宝藏,子孙十八代吃穿不愁,富可敌国。 后人心安定,海内呈平,朝廷发秘令,遣能人异士,并发十万民工,在关外造祖庭修祖坟。 三年间,平地起了三座皇陵,就在盛京郊外。 金瓦黄墙,红壁琉璃顶,真是恍如天宫,琼楼玉宇。 满清入关搜刮的巨额宝藏,就埋在三陵下面,为此有八百亲兵护卫,设下二十八家村庄一起守陵。元宝小说 其中一家,曾为太祖包衣。 改汉姓为金,离三陵最近,村中三百人,皆金姓,外人称其为“金家村”。岁岁杀猪宰牛,祭祀三陵。 村民是吃皇陵的铁杆庄稼。 并不下地耕田,每日守着皇陵巡逻。时不时看见瓦片破了,墙皮秃噜了,便出力修复。皇上单养这几千号人守着祖坟,别的啥也不干。 某日,金家村巡视皇陵外墙附近,夜里出了一怪事。 皇陵有内墙外墙,拱卫着龙楼宝殿,以防盗匪侵扰。其墙高大如山,顶上跑马,上悬匾额,下镇金钉,列汉白玉石狮子,每个重五千斤。 讲究个“内红外绿”。 就是说内墙刷的猪血浸朱砂的红墙,外墙用一种铁青色矿物涂抹,以示肃穆。 守陵人不能去内墙。 故而金家村每日巡视皇陵,不分白天黑夜,只在外墙徘徊。 这一夜,天漆黑,月亮让乌云罩住,缝隙洒下一层冷光,比死人脸还白,落在地上起冰沙子,嗖嗖割人的脸。 守陵人报告八旗统兵营,说外墙那一到黑夜,便有“莎莎”动静,天亮才消失。 隐隐约约,见有人贴墙而行,走进了又看不到。 兵营不敢怠慢。 相传三陵下塞满黄金,填裹珠玉,真比金銮殿还气派。倘若有个盗陵开墓的,惊了老祖宗,破了龙脉,护陵官员难逃一刀一个满门抄斩。 点了兵马,火把照得天发红,往皇陵外墙而去。 远远一看,果真有一矮子,贴着皇陵外墙鬼鬼祟祟。背对树林,看不见脸,那人几乎整个黏在墙上,走一步晃三下,能是好人? 官员命人上前,那矮子不见了。 但墙上,一行触目惊心的血色,涂满了绿墙琉璃! 第五百八十章 降妖伏魔 血红得发黑,又腥又稠。 涂在墙上擦都擦不掉,其尺寸,正像一个人的脸流血蹭上去的。官员大恐,命人日夜驻守外墙,唯恐皇陵有失。 又几日,夜里有兵丁去树林上厕所,见皇陵外墙有一段城廊拐角,又发出莎莎声。 借着月色看去,但见一人贴墙而行。 走过之处,墙壁沥血,好不恐怖。 兵丁提刀上前,怪人转过脸庞,那张脸赫然没有五官,满是殷红向外渗透。兵丁大叫,旋即挥刀就砍,怪人消失,引来侍卫。 唯恐遭到责罚,士兵连夜用水清洗墙壁,谁知血越洗越多。 滴在手上,手也红了,怎么都去不掉。 正快天亮,莎莎声又出现,这一次怪人贴墙而来,将路堵住,一张没有五官的脸横了过去 次日正午,兵丁尸体在小树林被发现,皆抽空了脑髓,五官被什么东西给碾平了。 此事惊动地方,请老萨满驱邪。 关外的胡三太奶颇为灵验,相传曾在王母驾下听经,握有灵丹妙药,心也仁慈,是关外地仙的祖奶奶,法力高强。 相传关外地仙与墙贴子斗过一次,但见一道黄光遁入西山,胡三太奶狼狈而逃。 后来朝廷将盛京皇陵的外墙拆了,墙贴子才消停。 现在盛京的皇陵都没有外墙,一道琉璃瓦盖的红墙后面就是汉白玉拱桥,然后是碑亭,外墙建筑全部捣毁。 土耗子曾听家里长辈提过一嘴。 墙贴子最是邪门,谁都杀不死。与胡三太奶斗了一夜,太奶折了五百年道行,险些落了凡尘,幸得胡三太爷搭救。好在墙贴子虽凶,顾名思义,这妖怪只贴墙行走,一走一路血。 若没了墙,它贴不了面,其法也就破了。 这说法颇有鬼神色彩。 试想玉皇大帝的凌霄宝殿,那也是高墙林立,墙贴子岂不是可以上天闹一闹? 不易也知道墙贴子。 说是建国前,岭南帮挖开一座五代大墓,遇见了墙贴子。二十一个,连支锅的加筷子伙计,全部折在里头。 墙贴子甚至不怕阳光,敢在大白天用血敷墙。谁要沾着那些血,墙贴子就要害死他,更忌讳有人看它的脸。 岭南帮用水泥把整个墓室填了,怪事才消停。 墓道里,居然有道上谈之色变的墙贴子,很难不让人怀疑,这属于机关的一部分。 老爷子当年把祖坟选在这,到底想干什么? 说话间,墙贴子化为一缕黑沙,从门缝挤了进来。我们纷纷后退,不敢挨着墙壁。一道黑影杵在角落,莎莎,莎莎,面贴墙,走了起来。 影子发黑。 雾蒙蒙的,像煤窑逃出来的苦力。 披头散发,衣服乃殓服,腰部以下完全看不到人的特征,就像一张像素非常低的黑白照片,看久了让人不舒服。 土耗子吓得抽搐。 纵然关外地仙老祖来了这,也要落荒而逃。 如今让墙贴子盯上,实在天亡我也! 胡子抱着猎枪,由于墙贴子一直在走,也不好瞄准,急得他抓耳挠腮,道:“咱们离墙远一点。这玩意面朝墙,估计是长太丑怕人看见它的脸,不靠近墙就没事。” 我抬起手,却见自己双手浸满了尸血。 已浸入了皮肤,根本擦不掉。 再看胡子他们,也是如此,我们早就沾染了墙上的红,墙贴子不会放过我们。 不易这个时候最冷静。 有他这根定海神针,纵然大闹天宫,我也有底。 忙问他有何看法。 不易道:“墙贴子固然恐怖,可它没有能力改变墓道。这条墓道像一根不断旋转的铁管,应该涉及某种机关,不停变化方位,企图把人困死在这。” 我想了想:“地下水,对,机关是靠地下水的流力推动的!” 南方固然雨水充沛,地下水也不至于能透到墓室里。看起来,在设计祖坟和地宫时,老爷子故意挖开玉带水,引暗河之力注入穴星。 暗河的力量源源不断,且千百年不改,比水银流沙靠谱得多。 这条墓道,应该建在一个巨大的圆柱形上面。 其结构,类似于跷跷板。 而墓室和金刚墙,则呈圆环一般,环绕墓道而建。墓道如指针,受地下河影响而缓慢旋转,墓道两头的空间也在不断更替。 设计非常复杂,纵然明清皇陵的顶级科技也力有不逮。 可能因年头太久,地下河偏离了预定方位,吞噬了部分溶洞,导致机关出现裂口,使得地宫潮湿,处处积水。 这为墙贴子的出现提供了契机。 长沙马王爷一伙,将盗洞打在墓道中部,自以为高明,犯了大忌。 我们顺着盗洞进来,不知不觉也中了毒招。 既然这条墓道在旋转,经过循环后,肯定能转回盗洞的地方。但虎视眈眈的墙贴子,怕给不了我们这么多时间。 想通了墓道机关的底细,我们背靠背,注视贴墙移动的墙贴子。 墓室一片暗红。 尸血已把墙壁盖满了。 血水泊泊流淌,很快没过了我们鞋底。胡子吞着口水,拉双脚发麻的我,往墓门方向靠近。现在我们先回到墓道里,否则盗洞出现我们都不知道。 偏偏这个时候,墙贴子一下被惊动了。 耸着塌陷的肩膀,墙贴子动作一下快了,往墓门处移动。 墓门还关闭着,可要了我们亲命。要开门,势必接触墙贴子,搞不好瞬间会被抽了脑髓。 不易明白,这个时候必须出去,与墙贴子一战无法避免。 他急促呼了声:“你们开门,我来断后。” 说罢,身姿如箭主动掠了上去,在靠近墙壁的瞬间,墙贴子就横了过来,一张没有五官的脸布满血腥,漆黑的长发撕裂成好几块。 呼! 不易一弹双指。 食指指尖破裂,一滴红血弹射出去。墙贴子吼了声,血脸裹着发红的墓墙将不易罩住。 我心中紧张到极点,和胡子脚蹬地,肩膀脱了皮,把墓门往里拽开。 传说中,墙贴子连阳光都不怕,关外地仙都要落荒而逃。不易用指尖精血,才勉强逼退其半步,不待喘息,墙贴子又扑了上来。 撞在棺材上,柳州木大四分五裂。 墙贴子百无禁忌,连一尺多厚的棺床都生生凹了进去。不易一拳打出,却如同轰在空气上,墙贴子双手一翻,要把不易开膛破肚。 这时候,不易双臂夹住丹田,旋即在胸膛结出密宗“四慑印”,丹田硬如铅丸,喉咙上吸,迸发密宗狮子吼。 四慑印为密宗伏魔大法,又叫金刚降魔印,最为刚猛悍勇。 能伏世间一切魔王、恶鬼、罗刹。 狮子吼声如洪钟,在墓室滚滚不休,如惊涛骇浪响彻云霄。 墙贴子这才止住双臂,仍以血脸压墙,以污浊血海破了狮子吼。它充耳不闻,脸一贴墙纵然阎王也需绕道。 不易连忙变了手印,十指触地在锋利碎片上一割,霎时鲜血淋漓。 分出九指,在墙上各书一字。 剩一指,仍以指尖血点墙贴子面门。 九字分别为“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密宗也有此九字,相传为莲花大士以天意蕴于冥冥,开悟后在铁上书成。 九字封了墙体,使墙贴子寸步难行。 一手为智慧,一手为慈悲。在雪域以九字真言结作法印,能破世间贪痴血毒,消弭业障,达到无实无明的“上空”境界。 想是不易跟藏青禅师学的。 最后一指,指尖血弹在墙贴子额头。 妖怪厉吼声,遁入血墙消失不见。不易一下疲倦了许多,险些站不稳,脸色惨白,嘴唇裂开。 “走,我这招不能杀死它,它随时会卷土重来。” 话音刚落,墙贴子果然从血墙钻了出来! 连九字真言也奈何不得。 此物多半为都天大魔,不在人鬼神之中。世间何处无墙?相由心生,墙贴子不死不灭,纵然活佛法王,也将束手无策。 我暗道老爷子这招坑人到家。 不知从何处擒来墙贴子守陵,便是民国八奇都无计可施! 不易十指还在流血。 纵然身心俱疲,墙贴子畏惧不易,半截身子探出血墙,并不急着动手。没有五官的脸除了血红,夹着几根长长黑发,像碎裂的不规则纹路布满上半身。 这玩意依墙作祟。 我当时真被惹急了,恨不得变成鬼跟它斗。 眼睛一转,看见起棺时候,拔出来的棺材钉,我顿时一跺脚,将木板上的钉子一一扯下来。 棺材正主下葬时,尸毒入心,已有尸变征兆。 高人以“三红”棺压尸,防止异变。十八口棺材钉在北斗天罡下淬了神火,端的是套法宝,又被三红棺养了几百年,紫金红运正浓。 下地时,我们带了锤子铁钎,本来准备破门用的。 我拿起铁锤,抄起棺材钉打在墙上。 棺材钉是紫铜锻打,顶端镶了精钢,无坚不摧。一钉下去,墙贴子受到惊吓,身子往回缩,只露出脑袋来。 锤子只有一把。 胡子抄起碎裂的棺材板凑合,跟着我把棺材钉钉上去。 按北斗七星、南斗六星、金木水火土五行,共十八口金钉神钎打入墙体。纵然对付尸魔,也不曾弄出如此大阵势。 北斗七星乃帝星,皇王龙运,帝庭紫薇。 南斗六星乃生死星,阴阳往复,生死辗转。 金木水火土五行,天地之中无所不有。 十八口金钉入墙,纵然龙脉也该龟缩。墙壁布满裂纹,墙贴子仍旧妖气冲天,只不过形同壁画的尸血印子剥落,它一时半会出不来。 扶起不易,胡子拉开墓门,我们逃入墓道之中,另想谋生之法。 第五百八十一章 老吊爷 这墓道无时无刻不在旋转。 两头通向的地方绝不重复。 我也不知道这个循环是几个小时,还是几天。倘若在等待途中,墙贴子破了金钉封墙出来,我们凶多吉少。 便不敢停留,往对面逃去。 这次墓道对面,不再是墓室,而是地宫外围的回廊。 很多汉代大墓才有回廊,曲折勾连,像过道一样呈“t”型修造。恍惚间,我回到了学校宿舍里。 走廊两边是一个个小房间,推开门就能进去。 到了回廊,才算脱离墓道范围,在地宫的主体建筑中。 这一走,可谓扑朔迷离。 回廊两侧多有耳室,耳室左右设下壁龛,作为墓室使用。每一间有一具,甚至两具棺材下葬。 棺前供奉神牌。 其姓名根本不是我家族的人。 要么姓杨,要么姓刘,五花八门,毫无规律。 年代也不相同。 从明代到清代,年纪、性别,都让我一头雾水,感觉到了一片集体公墓中。 很多墓室的棺材已经被打开了。 大都化为白骨。 身着布衣,或万字朝天寿衣下葬。有些骨骼,存在明显的骨质增生和长期脱臼导致的病变,这是江湖走旁门左道,练缩骨功盗墓才有的后遗症。 胡子推断,这片集体公墓,葬了很多同行。 有南派,有北派。 也不知这地方风水究竟好到什么程度。 几百年间,很多有本事的土夫子、盗门人员,集体葬在了这。 回廊渗水情况比墓道更严重。 空气腐臭,带着股窒息的霉味。土耗子没防毒面具,脸色发青,一进来就不断咳嗽。回廊房间有几十个,时间仓促,我不可能全部看完。 被打开了棺材的,尸体大都遭到侵扰。 那些看起来比较穷的棺木,则比较完整,其实也没什么陪葬品,至多陶器、腐烂的竹木之类。 想来马王爷那批人到了回廊,将这些棺材挖了。 越往里走,地上积水越深。 下来之前,我准备了筒靴,水已没到了脚踝。头顶滴水一连串往下掉,潮湿,闷热,浑浊,回廊尽头飘来浓烈恶臭。 胡子道:“这地方怪,难道我国古代就有公墓概念了?不知道这片公墓有没有产权,看样子不止七十年了。” 我道:“马王爷兴师动众,来这究竟要找什么东西?虽说这些墓室奇怪,可都没有值钱的陪葬品,充其量有些小玉器。” 胡子道:“那帮龟孙应该没死,他们下来之前做足了准备,你瞧,丢在地上的食品包装袋可是不少。” 不易出声:“不管他们要找什么,这地下颇多古怪。能被如此多机关守护的地宫,其来历就不是普通人可以触及。” “小心些吧。”我唯恐不易再受伤。 每次我拖累他,想来极为愧疚。 不易不在乎这些,只要我在他视线范围内,他就一副无所谓,完全是旁观者的姿态。 所谓回廊,顾名思义,这个走廊呈“口”形,头尾是连通的。但这片地宫不能按照常理推测,明清墓室,出现汉朝流行的回廊,本身就非主流。 在回廊尽头,路被坍塌的土石堵死了。 里面应该还有房间。 棺材大小不等,都不是值钱物件,尸体有些腐烂,有些没腐。对了,棺材里面陪葬了一些兵刃,有剑有刀,有尺有钺,奇门武器诸如此类。 看起来,葬在这的人,大都混过绿林。 纵然并非土夫子,身前叱咤五湖四海,皆有武艺绝学傍身! 底部没法往前走了。 那里恶臭最浓,上面像倒水一样,瀑布的水滴往下倾泻。胡子举起手电一照,回廊顶部望不到头。 抹掉面罩上黏糊糊的臭水,一双绷紧了的脚尖,在胡子眼前晃啊晃的。 胡子吃了一惊。 漏水的并非岩层,而是吊在上面的物件。 胡子大骂晦气,防毒面具都不要了,掀开了丢在地上。土耗子被这的晦气呛得不行,不顾嫌弃,忙捡起来戴上。 幸好防毒面具有备用的,我丢给胡子。 胡子骂骂咧咧:“躲远点,别过来。他妈的,出门没看黄历,上头有个老吊爷横着,难怪这边跟下雨一样!” 所谓老吊爷,就是吊死鬼。 这种死法据说变厉鬼概率最大,怨气最重。 墓里头看见吊死鬼,统称为“老吊爷”,如果是女的,叫“老吊婆”,也算是个尊称了。 尽管回廊四处滴水,却没有雾,所以能见度不错。 我们纷纷避开水帘洞,手电调到强光,头顶豁然开朗,才知别有洞天。 原来回廊在这就到头了。 但回廊没有封顶,上面很高,连着封墓莹墙。从这边,可以爬到上面一层的墓室,这个深度绝对比长沙马王堆汉墓埋的还深。 胡子口中的老吊爷,在爬上去的时候,不知道怎么,被勒死在了登山绳上。 没有同伙。 倒霉鬼被活生生挤死在半空。脸呈猪肝紫,罩着墨水的黑气,眼珠子爆出眼眶,舌头让门牙顶烂了,吐出半截断茬横在下巴处。 十指嵌在抓烂了的大腿里,死了有几天,软组织和内脏溶解,成了一个“大水袋”,不停的下雨。 尽管面目全非,土耗子还是认出来:“是我们支锅子里的筷头,绰号‘黑面鬼’。” 胡子嗤笑:“愿望成真,还真成鬼了。既然是筷子头,该有一起夹喇嘛的锁子,咋就他一个在这?” 倒斗的黑话连篇。 筷子头,倒斗队伍里二把手,仅次于支锅的人物。这种人身边,多多少少有些亲信干将,居然一个人被勒死在上面,耐人寻味。 土耗子道:“也许地宫复杂,他们都走散了。” 胡子嘴巴不饶人:“别不是自己把自己勒死的吧,世界上最惨的死法,就是活活蠢死。既然你跟他认识,你去把尸体放下来。” 尸体横在上面,不挪开上不去。 回廊在这已经到头了,看样子马王爷那伙人从回廊爬上去,到了上面一层墓室探索。当然,不排除他们从上面墓室下来,出了意外,筷子头死在这连收尸都来不及。 土耗子一百个不情愿。 胡子也不惯着对方,枪托一砸,土耗子死了亲妈表情,将老吊爷放到地上。 脖子大半都勒断了,只剩一根颈骨撑着。 墙壁沾了大片尸水,滑得不行。胡子试了几次,根本攀不动,只好借老吊爷上吊的登山绳,搭了一段,弄了个上脚的木梯。 我在尸体上摸了摸,找到一个黄铜八卦盘。 还有一个被尸水泡了的笔记本,忍住恶心翻开。马王爷的筷子头很专业,沿途下来,给地宫做了标注,还绘了立体图像。 根据筷子头的猜测,金钗仙弓表面的坟茔,是一层伪装。 墓碑下面都是虚壳。 地宫压在深处,如一座宝塔,分了九重,不知是要镇压什么。他们打盗洞挖到底部,但这并非宝塔最深的地方。 沿这个方向,往太祖山的龙脉走,那边应该就是目的地了。 此外地宫中大大小小几百具棺椁,最早能追溯到唐宋交替时期,大部分为明清所制。筷子头也想不通,为啥埋的人跟夏家没啥干系。 不过从语气判断,筷子头这伙人只为求财。 回廊房间不少棺材让马王爷破坏了。 胡子捡了一些木头片,绑在绳上方便爬上去。上面又湿又滑,人从上面滑下来还真容易被绳子勒住。 我蹲在旁边,翻阅筷子头的手札。拿罗盘比照,对方有些水平,这个方向确实是按着太祖山前进的。 不易道:“马王爷那伙人凶多吉少,越往里,风险越大。老爷子不告诉你这件事,就是不希望你下来。” 我道:“这地宫确实古怪,不知这些尸体究竟是谁。除了马王爷,还有没有外地走地仙的盯上我家?” 连筷子头都死了,土耗子战战兢兢。 他努力回忆了半晌,道:“我之前隐隐约约,听瓢把子跟筷子头聊过几句,他们好像提到什么陵,什么东陵来着。” “东陵?”胡子来了兴趣,敢称陵的,少说是个诸侯。 我皱着眉,这个范围太大了。 字面意思,在东边的陵墓,都可以叫东陵。胡子兴奋了,那么西边应该有个西陵,北边应该有个北陵。哇塞塞,倒斗事业两开花,全国发展一片大好。 电光火石间,我想到什么。 东陵,东陵。 嘶,难道马王爷是来找东陵宝藏的? 在东边的陵墓很多,真要说家喻户晓,值得长沙走地仙大张旗鼓跑一趟,我想,恐怕只有东陵大盗和东陵宝藏了! 西太后,即慈禧太后。 这个女人太出名了,死后葬于东陵。这东陵,并不是真的在东边,而是倚着南边金星山,北望昌瑞山一条中轴线上的宝穴。 其在蟠龙岭之东,位于冀州靠京师之北,与清西陵对峙,形成龙盘虎踞之势,故而称之为“东陵”。 东陵也不止一座陵墓。 埋了五个皇帝,加之皇后、贵妃、嫔妃、公主、阿哥,大小坟茔一百余座。满清大部分王公贵族均葬其中。 最著名的,就是慈禧太后的定东陵。 慈禧老公是咸丰皇帝,埋在东陵中的定陵。甭管生前多么权倾天下,女人死了总要跟着老公的坟挨着。慈禧陵墓位于菩陀峪的山坳子里,在定陵东边,所以叫“定东陵”。 翡翠西瓜,翡翠白菜,夜明珠,陀罗尼经被,大东珠,十八罗汉佛,九奔马,御制八宝玲珑塔这些名震四海的珍宝,都是定东陵流出去的! 按理说,定东陵在冀州,那是北方。 马王爷即便穷疯了,方向感不会这么差,跑金陵来找东陵宝藏。 我细细推敲,我家跟定东陵,确实有些渊源。这渊源,也是家族从事盗墓这行的开端,算得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四代人都陷在里头! 一时间,我思绪万千,顿感此事要把我拖累极深 第五百八十二章 东陵宝藏 太爷爷在前清考过秀才。 只因习不会八股,不懂阿谀奉承,迟迟不中举人,成不了老爷。时局混乱,朝政黑暗,太爷心灰意冷,便改文学武,拜了江湖文武先生,习得切口、海底、刀枪、棍棒、骑马、走燕子等艺,拜在盗门之下。 皇帝退了龙庭,天下愈发混乱。 军阀割据,尸横遍野,武艺不再能安身立命,都讲究个洋枪洋炮。军阀卖烟土,倒军火,直弄得天怒人怨,民不聊生。 当时的前清读书人,要想在乱世混个饭碗,大概只有两条路。 要么南下走沿海三省,做个文武先生靠朋友周济,干些账房、朝奉这类事,亦或整理些报纸文稿,成不了大气候。 太爷不愿如此窝囊一辈子,北上关外,去那龙争虎斗之地靠武艺谋生。 人走茶便凉,全靠朋友帮。 走南闯北十来年,太爷练了一身本事,朋友极多,江湖兄弟提起,无不挑大拇哥道声“仗义”。人情世故,嬉笑怒骂皆成文章,轻钱财,一诺千金,为兄弟出生入死,毫无怨言。 行侠义事,管不平事,杀奸佞人。 渐渐地,太爷在盗门有了威望。 起先太爷跟着奉系打仗。 不愿祸害百姓,专除那些为非作歹的痞子,再加为人心直口快,好打不平。多年不曾晋升,只干了一个营副勉强养家糊口。 奉系让直系打败了,赶回了关外。 太爷不愿背井离乡,深感奉系内部派系林立,山头众多,想要靠奉系澄清玉宇,国泰民安,已非现实。 便舍了奉系,转投直系门下。 北洋时代,军阀来来回回,今天下野明天起复,说不准的事。 没几年,直系内部又分裂,南方的国民政府北伐打了上来,直系大都改了山头,换了旗帜。那时候,太爷结识了孙殿英。 孙殿英早年也在奉系门下做事。 二人算起来颇有渊源。由于南京方面仗着财政优势,北伐势如破竹,奉系与直鲁军阀灭亡是迟早的事。 孙殿英识时务,北伐胜利前夜改投南京方面。 上下打通关节,做了军长。 国民内部也是山头众多,没根底连后妈养的都不算。孙殿英急于扩充势力,机缘巧合,便想到我家太爷。 太爷会功夫,人仗义,江湖个顶个夸的“千金难买一诺言,不输春秋窦鸣犊”。 太爷当时失业在家。 上有老下有小,七八张口等他喂。 再加上太爷性豪爽,善助人,家里穷得快揭不开锅。太爷自以为遇见贤明,欣然接受邀请,到孙殿英麾下,当了他贴身警卫员。 可别小瞧只是个保安。 给领导开车的司机,轻易也没谁敢得罪。 所谓警卫员,就如古代大将军身边的亲卫,关键时刻能保一条命。后来孙殿英又收拢了一些在奉系认识的朋友,渐渐组成十二军班底。 民国一十七年。 孙殿英奉命,往河北及京畿一带清剿土匪贼寇,路过东陵。 但只见,琉璃为云,红粉砌墙,白玉雄狮,金砖古道。 真如人间仙境,美轮美奂。大殿之中,以金箔敷定,珍珠为嵌。 仅地面建筑,海南极品黄花梨做的架,云贵三人合抱粗金丝楠起的桩。光那木料,价值连城,当年运一根耗费白银十万两。 惶论官窑的瓷器、前朝的古铜、南海的珍珠、西域的宝石。 翡翠、白玉、玛瑙、砗磲、珊瑚、金佛、银璎珞,堆如山海,不可计数。 可叹北洋舰队的炮弹都需东拼西凑,而定陵一根木梁就值一箱铁弹,如此王朝安能不亡? 地面建筑就如此豪奢。 试想地宫之中,何等奢靡,恐怕丝绸都用金丝串成! 孙殿英并非第一个打东陵宝藏的人。 当时孙殿英部行军至东陵外的一条山沟,那山沟如龙下山,脉络分明,当地人称之为“马兰峪”,进东陵的第一道关。 四周高山挺拔,古树倒悬,松柏参天。 猿猴也难攀登,唯有走马兰峪,方可远远眺望山林之中,那金色的琉璃瓦和红墙,像一片仙宫落在土坳子里。 光门口的汉白玉狮子,便有两人高,重五千斤,嘴里衔着镀金的铜球。 民国十七年,北方出了一个顶有名的土匪。 混江湖不用真名,这家伙是个例外,号称“神武将军金刚胆,百无禁忌赛太保”,江湖诨号“马福田”。 杀人害命,洗劫城镇。 手底冤魂没有五百也有三百。 盘踞马兰峪一带,为祸数年,官兵屡次围剿均大败而归。 乱世之中,人命如草,穷鬼身上抢不到几个钱。马福田盘踞马兰峪好几个年头,活人身上刮不出油水,便打起盗东陵的心思。 前朝曹操、黄巢、温韬之流,均发皇陵帝穴,一夜暴富。 东陵埋了五个皇帝十五个皇后,再加格格贵妃一两百人,得多少好宝贝啊! 流一点出来,都能养活十几万人。 马福田动了心思,整日带着小弟堪舆风水,定选龙脉,商量着啥时候动手,找前朝万岁爷、太后老佛爷借些金银元宝,用来“救济贫苦”。 孙殿英奉命驻扎马兰峪,追讨马福田。 军队打了半个月,越打人越少。 孙殿英也是头疼,拖欠军饷有三个月了,莫说打土匪,再耗下去,下面哗变宰了他都有可能! 乱世中,大头兵不管张大帅刘大帅,只看白花花的现大洋和白花花的福寿膏。 谁有“二白”,当兵就给谁卖命,不存在什么保家卫国、舍生取义,那太他妈缺心眼了。 马福田想盗东陵,孙殿英也想。 据说马福田已经在东陵动手了,孙殿英急得肝火上浮,舌头起了好几个脓水泡。东拼西凑弄了点军饷,打跑了马福田,迫不及待开始盗东陵。 我家太爷就是在那时候,知道三百六十行,还有倒斗这一说。 马福田把东陵挖了个遍,盗洞打了几十个,愣没发现地宫。孙殿英派兵挖,也是这个情况。太爷恍然大悟,原来倒斗是个手艺活,不是谁都可以干。 打仗用飞机大炮,这倒斗,必须按着规矩来! 本来太爷对倒斗这种事,并不抵触。乱世之中,活人尚易子而食,发死人财不存在道德压力。再说那前清皇陵富得流油,均是民脂民膏堆成。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民国军阀盗墓盛行,孙殿英不过是名头最大的一个,却未必是盗墓最凶的一个。 警卫班抓到守陵人后代,拷打之下,得知当年有几个给西太后修地宫的工匠还活着。 在工匠带领下,用炸药炸了三天,方才轰开定东陵的金刚墙。 西太后容颜不腐,尸身不化,躺在一片金玉之中,口含鸡卵大小夜明珠,百米之外寒气逼人,能照发丝。 孙殿英是粗人。 对地宫中的书画、瓷器、古籍善本,全然不感兴趣,大都糟蹋了。 仅搬运地宫的黄金珠宝,就塞了十七口大箱。 贪欲上头,连夜又盗了乾隆裕陵,足足装了二十八口,连马车的车辕都压断了。太爷那时候发现,原来跟死人比跟活人要钱容易。 跟活人要钱,活人瞪着眼拧着眉咬着牙捏着拳,不把你啃死也骂死你,恨不得将你祖宗十八代挫骨扬灰了。 跟死人要钱,死人无非就长得恐怖,安安静静躺在棺材里,不喊不闹也不叫,任由你拿就是了。 太爷那时候,开始考虑让后辈有门“手艺”。 俗话说,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如今帝王没了,文武艺不如枪炮管用,一遇天灾人祸,一家老小无依无靠,少不得忍饥挨饿,非有一门手艺不可。 你要说剃头修脚烙烧饼,那算手艺吗? 算,也不算。 一则发不了财,二则起不了势,风吹日晒招人欺负,一年到头累死累活,攒不下几个臭钱。 再说世道这么乱,普通百姓负债累累,家里能有现钱? 真去烙烧饼,饼子一出炉,一群小乞丐便围了上来,浑水摸鱼,明抢暗偷,窝囊也把你窝囊死了。 见孙殿英倒斗发了邪财,太爷颇为动心,并没有马上付诸行动。 夜盗清东陵在半月内轰动全国。 群情激奋,各界声讨。 孙殿英上下打点一番,居然无罪释放,后来还步步升官。得了皇陵珍宝,孙殿英腰杆硬了,底气足了,找洋人买了铁炮步枪,一时在北方成了鼎鼎有名的诸侯! 本文开篇就提了。 这盗墓最难的,无非两样事。 一是开穴,二是销赃。 太爷作为孙殿英亲信,和另外几个老兄弟带着几箱珠宝,秘密运到上海。孙殿英本人也是混江湖的“土浪子”,虽不曾下海,却与青帮黄金荣有交情。 二人同辈同门,都受牛七爷香火。 不料财帛动人心,金银起祸端。 多少人眼红孙殿英发了邪财。孙殿英胆大包天,干了当时许多人想,又不敢干的事! 上海是黄金荣的地盘。 黄金荣翻了脸,黑吃黑吞了孙殿英的珠宝。由于这些东西来路不正,孙殿英不敢声张,再加上确实得罪不起青帮的龙头。 太爷深感惭愧,又恐孙殿英问罪,便留在十里洋场的租界区,寄居青帮门下。 太爷做事仗义,青帮纵然不属盗门,多少要给些面子。 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好受。 生活拮据,太爷想起夜盗东陵的一幕幕,那金银珠宝像山一样,各种宝器连名字都叫不出。 拿十分之一,也够拉起一支军队。 纵然没野心,取百分之一,也够子孙吃三代不愁。 太爷一跺脚,让儿子学倒斗这门“手艺”。北方的张四太爷并不干这个,南方广州城的焦四隐退多年,算得一棵遮阴大树,有力靠山。 太爷便把东陵一些宝物拿出来,求焦四收老爷子为徒。 没几年,焦四死了,所以我家老爷子跟焦四其实没学到什么东西。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很多倒斗的东西,是老爷子后面自己摸索出来的。 不过凭借“焦四关门弟子”这个头衔,老爷子后面才能混得顺风顺水,成为盗门高层。 我家的发家史,总共就这么回事。 太爷起灶,老爷子支锅。 儿子惹祸,孙子擦屁股。 盗东陵,我家确实有参与。 太爷就一保镖,能分多少钱?像什么翡翠西瓜、翡翠白菜,乾隆的九龙宝剑、一百零八朝珠,连看都没资格看,全让那些大人物黑吃黑拿走了。 也就分了点汤汤水水。 几十年下来,早就花的一干二净,连个钢镚都不剩! 第五百八十三章 半截缸 土耗子说,马王爷冲着我家的东陵宝藏来的,我顿感马王爷穷疯了,脑袋有问题。 分的那点东西要么给了黄金荣,要么打点了关系。我家要有宝藏,我这个做孙子的能不知道? 马王爷的行为,相当于跑到一个姓秦的家里,要对方交出秦始皇宝藏。 他妈的,这不八竿子打不着,吃饱了撑的? 我道:“盗东陵,孙殿英占了大头,我建议马王爷去刨他的坟,动我家坟头做啥?” 土耗子委屈不已:“我也就是顺耳听了几句,或许你家太爷留了几件宝物没上交?总之马王爷盯上你家了,一路走来,你家的地下墓室,规模完全不输皇陵。” “哼。” 我憋了一肚子邪火。 对天发誓,那啥东陵宝藏,跟我真没啥关系。 从回廊爬到顶上,又是一间墓室。 里面没棺材,放了很多半人高的大陶罐。马王爷属土匪,所到之处寸草不生,陶罐多被他砸开。 不清楚这些陶罐是不是机关。 每个大小能装人。 我让胡子他们贴墙过去,尽量别触动墓室的陈设。土耗子身体不行,跟在最后面,像跳芭蕾把脚尖踮得老高。 走着走着,墓室里头变黑。 对面有一扇腐烂的木门,红漆剥落,珠帘破败。木门后头,又是一条狭小墓道,仅够一人通行。 上面的墓室没有那么多。 我心中暗道庆幸,却见陶罐里,滚出好大一颗人头出来。 还粘着皮肉。 头发短,像是一个现代人的头。脖颈凹凸不平,露出被拉断的筋骨血管像橡皮筋。鼻子嘴巴几乎认不出,勉强有个足球的样子。 土耗子吓得不轻,道:“这也是马王爷队伍的人!” 我道:“看样子是中了什么机关。小心点,这地方确实不比皇陵阵势小。” 胡子心大:“别紧张。有马王爷探路,机关先让他踩了。很多机关都是一次性的,不怕。” 我道:“会不会是他们内讧了,自相残杀?” 胡子摇头:“绝无可能。就算内讧,至于把同伙的头砍下来?你知道,这得多大力道吗。瞧瞧这颗脑袋,血管和筋脉硬生生让人拽断了,好像是从身上硬拔下来的!” 不易走在最前面。 他忽然停下,墓道那边,出现两具无头尸体。 同样属于马王爷的人。 尸体还带了枪,背包胀鼓鼓,甚至有炸药。胡子大喜,这些装备正是他需要的。我坚决不许胡子放炸弹,这毕竟是我家祖坟,跟没有血缘关系的古墓不一样。 都说祖坟冒青烟,我可不希望祖坟爆蘑菇云。元宝小说 尸体脑袋不翼而飞。 脖颈上,皮肉像破棉花撕裂,果然是被什么东西给拽下来的。马王爷的人都是精锐,居然一连在这死了三个,加吊死在下面的筷子头。 乖乖,上面墓室到底有什么,比下面还凶! 不易一手举电筒,一手摁住战术腰带,他侧身跳入墓室,绕开两具尸体,看向有人走过的地方。 我敲了敲,墓道是实心的,不太可能有机关。 在墓道尽头,有稍大的墓室,规格比外面的高,可能葬着家族正房血脉。 我们相继跳入墓道。 宽度不足一米,只能排队前行。 灯光闪烁,影子压缩贴在墙上,随我们移动而妖冶莫测。我下意识往墙上瞥了眼,影子互相混淆,分不太清。 朦朦胧胧,队伍好像出了第五个人! 我以为自己看错,亦或者是墓道的陪葬品挡了光。 细细一数,墙上影子果然五个,都有手有脚,在灯光下不断跳跃。 “胡子,不易。” 我喊了声,去摸腰间匕首。 胡子和不易早就发现了异常,胡子将双管猎枪抬起,以为墙贴子又追了上来。可墙贴子不会有影子,看久了,那玩意似乎没头,脖子上面是空的! 胡子如芒在背。 不易,我,胡子,土耗子,无头影。 当时我们是这个顺序站在墓道里的。由于空间狭窄,贸然转头很容易陷入被动,旁边的人无法支援。 胡子动了动嘴唇。 怀疑马王爷队伍的死人阴魂不散,想拉我们垫背。 土耗子看我们不走了,额头汗如雨下,手脚开始发抖。他身后站着一个人,一动不动,像寒铁一样。 不易往前,拉开一段距离。 土耗子则完全走不动了,跟在他后面的东西绝非活人,不知粽子还是老僵。 听他哭道:“几位老哥,都是一个锅里舀饭吃,别为难兄弟我。阴阳有别,生死悬殊,等出去了,兄弟定焚香烧纸,还望几位老哥高抬贵手,莫要害了自己人。” 胡子抬起双管猎枪。 那东西就站在土耗子身后,近距离下,散弹可以穿透两个人的身体。土耗子看胡子要开枪,顿时尖叫,扑在了地上。 他一倒,后头的东西露出来。 竟是一个无头厉鬼! 身着前朝鱼鳞甲,腰环玉带,挎宝刀。颈上无头,猝然而立。与传说中的“刑天”一般,无头仍不死不休,是为凶神。 胡子开了枪。 散弹在这么近的距离容易跳弹。 我和不易快速后退,以免误伤。胡子也知道这很冒险,冷不丁撞见个无头鬼,别的顾不上了。 碎片射到土耗子身上。 土耗子哇哇惨叫,从地面弹起。 无头鬼一动不动,任由土耗子扑入它怀中,随即土耗子又是一声变形尖叫。 “这玩意,算粽子吗?”胡子皱着眉,子弹打过去,铁甲破碎,无头鬼一点反应都没有。 应该,应该没啥杀伤力吧? 想想,没头粽子不可怕,因为没法咬人啊。胡子低头填子弹,抱着土耗子的无头鬼赫然动了。 它向前走一步,身上铁甲碰撞,发出阴兵借道的金属撞击声。 我吃了一惊,将背包砸向粽子,企图阻拦。 不想粽子没头,还能视人。撇开背包,无头鬼抱住土耗子,双手一上一下,往反方向一绷。 啪! 橡皮筋拉断的动静。 土耗子的脑袋,硬生生被无头鬼从脖颈拽了下来! 无头鬼把土耗子的脑袋捧起,恭恭敬敬放在自己脖子上。尺寸不对,一松手脑袋就掉下来。 无头鬼试了几次,脑袋放不上去,相当愤怒,悲悲戚戚又朝胡子靠近。 这鬼是想找人头安在自己身上,好死后留个全尸投胎。这就是刑天啊,不是一个型号,再多人头也枉然。 丢了土耗子头颅,无头尸企图拿胡子的小脑袋试试。 胡子将猎枪横在头顶,使出托塔撑天式。 举凡僵尸袭人,善砸人之天灵,凿髓吞吸。故而倒斗的有肌肉记忆,下意识托塔撑天式,将头顶护住,以防僵尸力大无穷打破颅骨。 谁料无头尸有万夫不当之勇。 墓道狭窄,胡子一转身把路堵死了。 他双手护住脑门,无头尸力量之大,竟将纯钢的枪管拍折。大手盖过来,胡子眼睛冒血,鼻孔喷火,脑袋差点陷在腔子里! 若非防毒面具垫了一下,胡子要倒血霉。 我怒火中烧,上去一脚。 这一脚并非乱踹。再凶的僵尸,全靠尸气成煞护体,故而刀枪不入,水火难侵。尸气聚在肚脐,涌至喉咙。 恰对应道家三丹田的位置。 一脚踢它肚脐,泻里面的尸气。只要尸气泄出,再凶的老僵也横不起来。 不想无头尸罩着铁甲,身姿魁梧,没了脑袋还有一米七。 作前朝大汉将军打扮。 我这一脚,无头尸纹丝不动,我反而后退,踩到胡子手臂。胡子哼哼唧唧,嘴里全是血,让无头尸拍迷糊了。 狭窄的墓道施展不开,我也摔了个四脚朝天。 这时候,不易看不下去,从最前面赶上来,喊了声:“躺在地上别乱动,我来对付它。” 胡子挤出喉咙淤血,咳嗽道:“这,这他妈是民间的‘半截缸’啊,不算粽子也不是僵尸,没弱点的。” 半截缸,即对无头鬼的雅称。 这玩意也不是鬼。 颈部无头,死而不亡。在地下极阴之处徘徊,寻找自己丢失的头颅。脑袋没了,看不见,也不知道什么叫怕。 纵然大罗金仙下凡,半截缸也敢上去,把神仙脑袋揪下来试试尺寸。 飒! 不易挥动右手,鹰击长空。腰间一道金光迸射,在墓道明明煌煌,骇人眼球。金光之后,寒冰冷泉,锋芒如雪。 气息扫在半截缸身上,将那身大汉将军铠甲击碎。 半截缸岿然不动。 其大手拍下,不易定了身形,双脚一前一后,手中寒光金焰直刺其胸膛。如此,半截缸才退了出去,将空间让开。 不易一脚踩我肚子上,然后跳过去,一脚踩胡子老腰。 胡子哎呀惨叫:“你轻点啊,粽子没把胡爷干骨折,你先让胡爷半身不遂了!” “啰嗦。” 不易到了最前面,脊背略曲,做剑客突刺状。 我和胡子扶着墙壁爬起,躲在他身后看半截缸想干啥。 不易手中那道寒光金焰,乃西夏所取的镇国神器,号“夏国追日剑”。其长三尺,剑柄铸龙,八面开光。 为西夏开国皇帝至宝。 倚为镇压江山气运,钉住龙脉命数的钥匙。 也算得一把神器了! 不易拔出夏国追日剑,先是一剑砍破半截缸的铠甲。半截缸露出躯体,乃是一张僵尸皮包裹的骷髅,内脏腐烂干净,能从前胸看到后背。 我和胡子不敢上前。 墓道太小,唯恐添乱,只得让出空间,免得又被不易踩到。 不易先发制人,鼻息一呼,目光如星点了上去。夏国追日剑紧随目后,先是寒山冷玉坠入深潭,须臾清浊判定,不易出一招白云出岫,脚掌踏地生根,剑走灵巧。剑锋先是虚点,随即闪电般变了方位,刺向半截缸肚脐。 剑重刺、挑。 走的便是如龙如云,变幻莫测。 若凡兵,纵然陨铁也破不了半截缸早就腐朽的尸躯。偏偏不易手中,握着西夏镇国神器。 追日剑顾名思义,剑面灼灼,剑光可逐日破空,锐不可当。讲求的,就是无坚不摧,奔雷踏来。 一剑挑穿半截缸肚脐。 无头怪物大手连连盖在不易头顶,力道之大,震得墓砖碎裂,音爆刺耳。不易半跪在地,托塔一般撑住巨手。 鞋底变形,脚下踏在石中,肌肉硬如钢铁。 终于架住半截缸的大手,不易顺势往前一推,两手托着夏国追日剑,剑锋一横,径直将半截缸拦腰折断! 第五百八十四章 冒青烟 没了脚,半截缸的躯体在地上挥手乱打,只能摸到我们膝盖。 不易后退几步,用剑在半截缸身上戳了几个眼。等尸气都泄了,半截缸才消停,像烂泥再也起不来。 除了半截缸,我们继续往太祖山龙脉方向进发。 墓道尽头,是一间规模极大,素面改山川灵草浮雕的奢华墓室。浮雕活灵活现,多为求仙问道的神话。 墓室中间,棺椁痕迹还在,但棺材让人拖走了。 前面有一石桌,立着神牌,摆着祭品,上面蒙了厚厚黑灰。石桌旁边,立着两个纸人,做金童玉女打扮。 石桌后,有一铜架,上竖长明灯。 灯油清澈,灯芯金灿灿,烧过几次,用的不多。 我怀疑马王爷那伙人运走了棺材。但这棺材值几个钱?纵然穷疯了,没道理打包带走吧,莫非还卖给火柴厂不成。 墓室内,东南西北,放着半人高瓦罐。 严格的说,叫“缸”比较合适,不曾上釉。我想,半截缸就是这些土缸养出来的,因此不敢靠的太近。 墓室后面,还有一个涵洞,看样子属于夫妻同墓异穴。 隔壁的棺材倒还在,里面尸骨已化,几件金玉首饰没有遭到劫掠。 我绕了一圈,按理说此地靠近太祖山龙脉,风水上距穴星过远,并不适宜葬人。按照正常礼制,该修冥殿、花门这类建筑,怎会有夫妻合葬? 外面没棺材,胡子就钻到里面研究。 里面的陪葬品稍微丰富。 没有邪恶的瓦罐,而是一些五谷、陶土的马车、布匹等,还有纸扎的花轿,手艺相当不错。 墓室不算潮湿,纸扎的保存几百年还颇为完整。 胡子撅屁股在棺材摸了一阵,从棺材底下抠出指甲盖大的黑灰。 我问胡子干啥,胡子说,这棺材底下的黑灰,是一味中药,治内伤不错,俗称“神仙泥”。刚才让半截缸一巴掌,险些没把脖子折断。 胡子收集神仙泥,难免请棺材里的死人挪地方。 一挪窝,胡子捡起一块琵琶骨,道:“嘿,你别不爽,这还真不是你家祖宗。胡爷看,这棺材里的,是位盗门老前辈!” “你怎么看出来的。” “就凭这块骨头,是练内功的高手,脱骨换穴,能把肩胛骨自己卸下来,从不到二十公分宽的洞子爬进去。南北朝以前,古墓排水渠一般就是二十公分,这前辈不挖盗洞,就顺排水渠进墓,专盗南北朝以前的大墓!” 棺材里的死人骨发青,明显是中古墓陪葬的铜毒而死。 胡子道,在民国时期,盗门确实有这么个女性高手,擅长脱骨换穴,被勾穿了琵琶骨也能逃命。 我想起来了,一拍脑袋:“你说的,是灰仙姑的徒弟‘彩云桥’?” “没错,彩云桥死在江西一座大墓里头,同伙内讧,她让淬了铜毒的暗箭射死。你想,历朝历代能玩缩骨功的,确实有几个。恰好是女人,恰好死于铜毒,你还能找出第二个?” “嘶。” 这可撞邪了。 家族墓地,埋了一群外来人。 你要说彩云桥可能是老爷子娶的偏房,那隔壁还埋着她老公呢,明显乱了辈分。想想此事疑点颇多,处处透着玄机。 墓园里,真正的夏家人不到三分之一。 大部分混过江湖,且鼎鼎有名的人埋在了这。数量最多的,属于清末到建国这一段,盗门大大小小的梁柱、地头、龙口,死后集体葬于金钗仙弓。 可能定盘星这些人,死了也埋在这的某个房间。 老爷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百思不得其解。 此地是盗门的集体公墓,尤其近现代盗门高手,皆葬此地。饶是老爷子,也不可能有那么大号召力,让如此多高手背井离乡,死后选择异地入土。 胡子问:“会不会因为风水太好,他们摆的什么阵法?” 我摇摇头:“金钗仙弓,富贵无终。此地虽好,算不得帝王龙种,这些盗门高手未必看的上。” “那可邪了,或许这没有产权限制,不收管理费?” 我让胡子这话逗笑了。 棺中埋着盗门前辈,我们不敢打搅,胡子把琵琶骨摆回去,合上棺盖。 不易想到一种可能。 “棺材里的金钗并没有被拿走,也许马王爷那伙人不是为了钱。他们进来,是想看看某一具尸体有没有埋在这。” “相当有可能!” 一路进来,许多棺材都被开了,尸体也被翻的七零八落。 普通倒斗只为求财,犯不着如此破坏,传出去坏了道义,站不住脚。 看马王爷做派,他们进入地宫,确实像找某一具尸体。由于无法辨别身份,需要把尸体某些地方解剖了来看。 “什么尸体如此值钱,这里大部分是民国入葬的,年代不超过一百年啊。” 不易道:“或许,这具尸体就是民国才出现的,或死去的。” “必须快点找到马王爷。照他们这个阵仗,盗门列祖列宗都要被翻个遍!”我急了,迈步走出里面墓室。 一出去,貌似不对。 外头灯火通明,烛影长燃,连空气漂浮的灰尘都清晰可见。 我们带的电筒在地下用了几个小时,光源并不充裕。我上下打量,却见石桌后头的长明灯,不知被谁点燃了! 火光一照,墙上出现七个碗口大孔洞,恰好组成北斗七星轮廓。 这可大有说法。 北斗乃帝之主星,非皇王诸侯不敢擅用。除此之外,北斗只在镇尸制鬼这类场合有出现,民间一般用南斗来祈祷福禄。 唐代用北斗的倒是不少。 一般刻在墓室穹顶上,象征天宇。 刻在墓墙上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胡子,胡子。” “咋了?”胡子从里头一间钻出来,不等我问,他道:“好端端,你点长明灯干啥,快灭了。” “你还好意思,不是你点的?” “胡爷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是不是不易?” 不易斜着眼瞥了胡子一下。 长明灯听起来高档,下墓的不会主动去点。一是招阴,容易撞邪。二者有些墓主会在灯油掺毒物,点灯则毒物挥发,下墓的还没明白就气息断绝。 葬在这的都是盗门老前辈,身怀异术,各有神通。 我连忙上去,企图用手捏灭灯芯。 一只白手拉在我胳膊上,阻挡我去灭火。我一抬头,便见一张根本没有立体感的脸,鼻子和嘴唇都平了,雪白雪白望着我。 腮帮子两侧,涂了妖冶的朱砂红,似乎在对我笑。 阻拦我灭灯的,竟是供桌旁边的金童玉女。一米多高,身着纸糊花袄子,作白胖胖瓷娃娃打扮。 纸人活了,着实惊到我。 本想将这怪物拍散,不想纸人力大无穷。明明竹篾编的胳膊,愣是如同钢筋铁铸,差点将我手腕脱臼。 胡子见状,抄起供桌的盘子砸过来。 另一个纸人复活,嘴里咯咯惨笑,一口亲在胡子面门。 狠狠戏耍了我们两个,纸人一步一步在墓室走动,男的跪坐下去,女的屈膝,双手托盘做献礼状。 纸人表情比活人差远了。 即使极尽谄媚,那张脸让人一看就心生厌恶,非常假。 纸人托盘,盘里放着几个纸糊的蟠桃,落着黑灰。纸人轻轻一吹,黑灰没了,蟠桃光彩照人,挂着露水像刚摘下来,透着清香。 我意识到撞邪了。 两个纸人非同一般殉葬,必是盗门高手用奇门秘术施了法咒。 金童玉女拦住去路,各自谄媚了表情,卑躬屈膝,一副讨好施舍的奴才模样。 口中咿咿呀呀,貌似在唱戏。 我稍微听了几下,有点京剧麻姑献寿的意思。 胡子道:“这两个鬼玩意想干啥,祝咱们万寿无疆?” 我道:“搞不好想整死咱们,快走,你见过死人给活人祝寿的?” 刚迈开一步,纸人轻飘飘飞了过来。 横眉立目,似乎在责怪我们辜负了好意。金童玉女变了脸色,凶神恶煞,捧着蟠桃要我们吃下去。 胡子勃然大怒,举刀就砍。 纸人一下脱开,挑衅似的,朝胡子阴阳怪气。 “他妈的。” 胡子火冒三丈,道:“小妖精,你别得意,胡爷取三昧真火烧你。” 说着胡子去拿打火机。 金童玉女瑟瑟发抖,可怜兮兮望着胡子,怕极了。 我回过神,见供台上的长明灯豆大火光在空中跳跃,根本没在灯芯上。颜色发绿,像鬼火没个形体。 忙拽住胡子:“别上当,这墓室充满了沼气,一遇明火就会爆炸。长明灯没点,上面那层是阴火在勾着你陷入幻觉。” “呀!” 见我识破了歹毒奸计,金童玉女恼羞成怒,脚下生着黑风,悬空往我袭来。我秉住呼吸,不易在后面出手,夏国追日剑刺了出去。 其中一个被劈成两截,纸糊涂了朱砂的寿桃甩了一地。 另一个花容失色,大叫声,跳入墓道跑掉了。 我和胡子面面相觑,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这时,墓道人仰马翻,尖叫连连,纸人冲进去大开杀戒,搅得天翻地覆。 原来墓道埋伏了人马,等着坐收渔利。 不易故意将纸人逼入墓道,让双方狗咬狗斗起来。 我们退入里面一重墓室,用棺材横在门口,作为掩体。几声枪响,纸人让对方拆了,那伙人脚步沉重闯了进来。 领头的是个驼背老头。 马脸老长,头发半黑半白,表情不阴不阳,憋着坏水。 老头左手手腕被什么东西切掉了,纱布包裹还渗血,一副大限将至的阴惨。 后头几个伙计,手上拿枪,见谁都一堆花生米伺候。这伙人藏在附近,对地宫的结构比我了解还多。 “合了道子的,两串葫芦碰一头,蔓连了蔓儿,闭着火,扯扯盐子。”胡子朝外头吼了几声黑话,悄悄去拿路上捡的炸药。 墓室有沼气,点炸药整个砖室都要上天。 胡子悄悄朝我努嘴,这棺材极厚,应该能挡一劫。我们三个钻进去,先炸死那帮龟孙。否则对方有枪,必遭其暗害。 不易同意这样做。 我擦了擦额头冷汗,炸自家祖坟,这下可真祖坟冒青烟了。 听有人盘道,领头的不敢怠慢。 按江湖老礼,要“双六”的路子搭锁链,问了底交了根才好干架。所谓双六,就是两只手都竖大拇指,拇指交叉,表示大家不熟,权且放家伙认识认识。 第五百八十五章 北辰影墙 老头断了一条手,搭不起六。 便恼羞成怒吼道:“少跟我玩这套江湖路子,海底风大,水上船少,阉了犊子,少起了香灰了点!” “妈的,你还骂胡爷。” 胡子气歪了嘴,回敬一句:“你就是道上那个,狗,狗王爷?我是你胡爷,走地仙走到这,你这狗鼻子挺灵啊。” “夏守龙的孙子在吗?” 马王爷回了声。 我还在考虑要不要留活口,胡子那边迫不及待,把炸药丢了出去。马王爷没想到,江湖上有这么彪的人物,果然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胡子和不易一左一右架住我。 三人钻到棺材里,猛往一边撞去。棺材倾斜,旋即装着我们,口朝下扣在地上。马王爷那边人喊鬼叫,四处躲避。 尖声才起,墓室惊天动地一声巨雷,连带沼气爆燃,将外头一圈烧了个遍。 爆炸才歇,胡子和不易撞翻棺材,冲出去见人就宰。马王爷侥幸得了条命,被炸到墓道只剩半口气,胡子像拎一条死狗给他逮进来。 什么马王爷,也就名气唬人。 真论本事,论地位,也就姚跑跑能压我一头,长沙帮那伙人,我还真不怕。风油精灌鼻孔,马王爷清醒了,血把他眼睛遮住,才擦了又流进去。 “你认识我吗?”我问道。 马王爷僵硬地摇了摇头,倏忽惊恐起来。 胡子扇了一巴掌:“你不是要盘胡爷的道道嘛?扯盐子你不干,非要洒了刀破了局,二龙旗上绑鸡毛的主,贱骨头。” 马王爷看我们三个人,就知我的来历。 半晌,从喉咙沙哑挤出一音:“不是冤家不碰头,怪我一时大意,失了手。” “来我家祖坟干啥?” “这真是你家祖坟吗?”马王爷明知故问。 我耐着性子:“你们来干啥。” “呵。” 马王爷冷冷嗤笑几声,忽然暴起发难,他鲤鱼打挺,横着脖子往不易的剑锋撞去。 不易后退一步,没让马王爷得逞。 马王爷抱着必死之心,一击不成,又将脑袋撞向一旁的墓墙。霎时额头凹了进去,大团红血涌出。 “快拦住这老东西!”我吃了一惊。 马王爷在长沙大小算个人物。 开了堂口的瓢把子,家产上亿,情人七八个,是天底下最不想死也最怕死的人。 尽管他落到我手里,我未必敢动他,谁知这老东西二话不说,居然寻死觅活。人要想把自己撞死,还真不太容易。 倒在地上一个劲抽搐,马王爷咯咯惨笑,喉咙挤出一阵烧开水的尖叫。 “老东西,你想作妖?”我皱着眉。 马王爷布满了血的眼睁开,阴森刺骨冲我喊道:“要杀就杀,折磨人不算本事,来,让我看看夏守龙的孙子有啥手腕。” 胡子道:“老东西疯了,送精神病医院吧。” 我深感此事不对。 倘若只为求财,马王爷犯不着寻死。若非不易动作快,刚才马王爷就撞在剑锋上,把脑袋都切下来了。 单为了冥器犯不着,现在是法治社会。 “你们来,恐怕不止为了找我家老爷子留下的遗产吧?这是盗门公墓,埋着盗门历代高手,按理说也不会有啥珍贵陪葬,除了当年叱咤风云的大佬尸体。” 我将脸靠过去,气场碾压马王爷:“你们不为了冥器,应该是想找某具尸体,让我猜猜?陶万里算个人物,但他并非盗门成员,不会埋在这。民国时期,能震动盗门的,只有最后一任魁首张四太爷,你们想找他的棺材!” 看马王爷的表情,我心道自己猜对了。 张四太爷无儿无女,死后由盗门安排后事。他一死,盗门在建国前夕宣布解散,数千年传承也就断了。 姚俞忠统一南北,但他还不算盗门魁首,这个东西不是你自己说你是,你就是。 张四太爷作为最后一任魁首,具有颇多传奇色彩。 尽管生前权势显赫,出身高贵。死后不过一副待虫吃鼠咬的臭皮囊,有啥珍贵,吸引长沙帮的土耗子走地仙? 胡子尝试严刑拷打,马王爷愣是不说,大有你直接弄死我的架势。无奈之下,我让胡子把马王爷带上。 马王爷如此做派,显然不为了钱。 我想,还是跟盗门有关。 墓室墙上,有北斗七星排列,七个碗口大孔洞,内里深不可测,散发寒气。马王爷左手手腕,就是被孔洞给铡断的。 此处无限接近于祖坟的太祖山龙脉。 按理说,不该有墓室。 太祖山为龙脉发端,天地之势乾坤造化,均由此产生。人身葬不得,除非葬神。 不过我有感觉。 倘若张四太爷埋于金钗仙弓,其棺椁当朝向太祖山龙脉。他是盗门最后一个魁首,当得起这万世之表的地位! 七个孔洞,镶在厚如山体的金刚墙上。 刚才爆炸,连墙皮都没擦掉,指望外力破开并不现实。金刚墙连着封土和山岩,倘若暴力破坏,必引发塌方将人活埋。 我将目光放在那七个孔洞上。 马王爷一伙人,就是让这个机关难住,为此马王爷还成了残废。 胡子将工兵铲的手柄探进去。 孔洞大概二尺深。 才探到底,洞内突然钻出一股巨大扭力。胡子猝不及防,手掌脱开打到我脸颊,纯钢手柄愣被那股扭力卷成了麻花! 我一阵头皮发麻。 倘若有人将手伸进去,胳膊连着筋骨都会被转下来。马王爷只是丢了手腕,还算“运气不错”! 我道:“这应该是明代的北辰影墙,其制作工艺早已失传。七个孔洞,内里有金刚般的刀片和旋转机,任何东西伸进去都会被打碎。而开门的机关,就藏在这七个孔里,需要人伸手进去,用手指勾住底部玉环,才能将旋转机抽开。” 纯钢手柄拽出来,底部一截都融了。 除了旋转机,孔洞里面还注了丹酸。莫说砸墙,就是稍微有外力挤压,储存在金刚墙内的丹酸都可能喷出来,把墓室融掉。 胡子看得一阵牙龈发酸。 道:“这机关邪门啊,你说张四太爷摆这个阵势,死了不打算让后辈祭奠?” 我道:“机关是后面加上去的,明代北辰影墙不会注入丹酸,会破坏龙砂下的土壤。有一点你说对了,这机关从建好开始,没打算让人进去,是个绝户!” 我回头看了马王爷一眼。 他的手就是这样丢的。 其实七个孔洞,全部是死局,你把手伸到哪个都一样。这种机关不符合天道,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 天地造人,冥冥之中尚存一线生机。 奇门遁甲要依循天道而定。 七个孔洞都是死穴,工匠必遭天谴,全族绝嗣。 胡子道:“那不是小寡妇死老公,往后日子没搞头了?” 我笑道:“也不尽然。所谓‘物极必反’,七个孔洞属死穴,七只手同时伸进去,说不定能绝处逢生!” 北辰影墙最恐怖的,就是人的手必须伸入一个碗口大的孔洞。 里面布满了刀片和旋转机,稍有触碰,整条胳膊就下来了。这对人的心理和精神,都有极大压力。 让人把手探入未知的老鼠洞,许多人不敢,何况是古墓的杀人机关? 我们三个人,加马王爷七只手,正好对应七孔。若每一孔都伸入一条手臂,抠住底部的环扣,说不定能锁死机关。 不易点点头,这种想法倒有一定可行性。 胡子有点怕,说能不能拿死人手塞进去。万一搞错了,旋条死手没啥损失。 我说这不可能。 北辰影壁,底部的环扣极为复杂,就是活人也需心灵手巧,小心再三。死人手臂已僵,纵然伸进去,还能雾里探花吗? 胡子把马王爷捉过来。 马王爷看见七个孔,有心理阴影。 胡子摁住他脑袋:“死都不怕,还怕老鼠洞?你反正都孤家寡人,回了长沙也会叫人砍死,不如帮帮胡爷。” 说罢,胡子拉着马王爷仅剩的手,朝其中一个孔洞塞进去。 北辰影壁里面布满了刀片,人手一进去,刀片就会缩小空间。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挣扎,也不能有大幅度的动作。 否则触动了刀片,刀锋齐刷刷往中心切割,纵然铁打的壳也搅碎了。 由于刀片锁死了内部,想把手抽回来会提前触发机关。所以遇见北辰影壁,要做好丢一只手的准备! 手伸进去出不去,要么被刀片绞了,要么拉开环扣把机关解了。 马王爷浑身都哆嗦。 他仅剩的一条手卡在里面,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唯恐触发了刀片。其实我的压力比马王爷更大,因为我们两只手都要伸进去! 万一失误,我们以后就不能吃饭洗脸了。 天不怕地不怕的胡子,此刻也膝盖发酸,有点站不稳。 既然是我提出的,我先把两只手往孔洞伸。刚开始比较顺利,大概没过了手肘处,里面的刀片活动,突然把我两条手臂锁死。 我极力伸长了手指,用指尖摩挲孔洞底部的火墙。 隐隐约约,摸到圆环一样的轮廓,像人腐烂的眼睛,嵌在孔道底部。旁边刀片毒针,碰一下钻心的疼,还必须忍住,不敢有什么大动作。 “嗯,如我所料不错,七条手同时拉开环扣,这机关就解了。”我点点头,此刻双手没到靠近肩膀的位置,我脸朝墙贴着,呼吸都有些麻烦。 胡子跟着把双手伸进去。 这种机关,手长的万一失败,还能留一截胳膊,遇见手短,连着肩膀都削下来。 马王爷,我,胡子,把手伸了进去。 不易转身将电筒插在地上,先把左手放了进去。他刚要放右手,动作一僵,冷冽的脸星眸骤缩,喉咙挤出一串声音。 “你们别乱动,待会看见什么,千万保持镇定,不可将手抽出来。” “怎,怎么了?” “嘘!” 不易前所未有的严肃。 我和胡子的心悬起来,这必是有了变故。 我们的手都插在岩壁里,脸离墙不到二十厘米,想转身都非常困难。正好奇发生了什么,空洞的墓道之中,发出粉刷墙壁的声音。 莎莎,莎莎。 我用眼角余光一瞥,身后腐烂狭长的墓道,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第五百八十六章 张四太爷之位 和我们一样。 脸贴着墙,行动呆板而僵直。 它的脸在墙上蹭啊蹭,走过的地方,墙上多了一道触目惊心的尸血印子,暗红发黑,散发恶臭。 我寒毛都竖起来。 墙贴子! 老妖怪阴魂不散,竟追到了太祖山龙脉。墙贴子沿墓道进来,正往我们逼近,才眨眼功夫,离我们十米不到。 在鬼打墙的墓道中,马王爷一伙是最先遇见墙贴子的。 稀里糊涂死了三个高手。 马王爷深知墙贴子恐怖,吓得六神无主,不顾一切要把手抽出。我的心提到嗓子眼,一旦有人抽手,我们几个人的手都别想要了。 好在不易的右手还没进去,一把掐住马王爷后颈,不许他把手拔出来。 马王爷吓得崩溃。 满脸鼻涕,又哭又叫。 似乎他的声音吸引了墙贴子。面朝墙的怪物加速行走,刷刷入了墓室。 不易看向我:“你有把握吗?” 我咬咬牙,磕破了嘴唇,喊道:“有!” 不易一掌重重拍在马王爷后颈。马王爷脑袋锤墙,眼冒金星,疼得失去了行动能力。不易毫不迟疑,出于对我的信任,将右手伸入孔洞。 这下,我们没了防御墙贴子的能力。 其实就算腾出一只手,我们也打不过墙贴子。那玩意根本杀不死,关外地仙听了都尿裤的绝世凶神。 说话间,墙贴子垂头丧气,沿墙壁来到我身边。元宝小说 我左边是胡子,右边就是墙贴子。 妖怪脸贴墙,看不清长相,和我并排站着。它头发很长又蓬松,好几根酥酥麻麻搭在我脸上,臭不可闻。 墙贴子就这么杵着。 一滩血很快流到了地上,马王爷想惨叫,此刻已叫不出来了。 他反而幸灾乐祸。 毕竟我离墙贴子最近,几乎肩膀挨着肩膀。 不易小声问我:“摸到环扣了,接下来怎么办?” 我吞了吞口水,尽量不用眼睛余光去看墙贴子。墙贴子很老实站在那,一时也没新的动作,不过墙壁变成结婚的大红喜色了。 我道:“所有人听我指挥。环扣下面,有一个长条形,见棱见角的铅块,下面还有一个拇指大的圆盘。现在听我的,用食指勾住环扣,中指及无名指,夹住铅块,大拇指摁住下面的圆盘,记住,千万别搞错了。北辰影壁会断我们的手,墙贴子会要我们的命!” 胡子和不易很快找到地方。 偏偏马王爷掉了链子,始终说他夹不起铅块。 我急得头皮发麻,脑袋喷火。 这时候,沉默的墙贴子又动了,黑漆漆的身躯往我这边磨蹭,似乎因我挡了道,让它没法继续前进。 咔咔,咔咔。 墙贴子的脸几乎挨着我耳朵和右边脸颊。 尸血很多流到我耳朵里,还有更多涂到我身上。我膝盖发软,站不稳了,浑身像烂泥靠在墙上。 传说谁看见墙贴子的脸,它就要谁的命。 我死死闭着眼,背对妖怪,对旁边吼道:“马王爷,你他妈搞定了没。想想你外头还有那么多钱,那么多情人,死在这可没人给你收尸。你徒弟会瓜分你家产,你情人会跟小白脸跑路!” 让我这么一吼,马王爷开始怕死。 他终于摸到了铅块,用两根指头死死夹住。 我干吼声:“一二三,拉!” 轰! 北辰影壁震动,七个孔洞的刀片都缩了回去,在东南角打开一处涵洞。墙贴子被惊动了,霎时往我咬来。 我赶紧抽出手臂,用手肘架住墙贴子的下巴。 大团嘴里涌出的老痰喷我脸上,我直接跪了下去,手脚都麻了,根本不听使唤。 “哈!” 不易收紧腹部,丹田气息一震,夏国追日剑寒光烈日,已如风雪扫到墙贴子脸上。西夏镇国神器,竟克不住这妖怪。 墙贴子身体如雾,也不怕光。 剑锋犹如砍在虚影上,剑气刚烈,将金刚墙都削了一层墙皮。 墙贴子吹起腥风,往不易飞了去。不易和它面对面,脸撞在一块。不易竖拿宝剑,剑锋如电自额头到鼻尖,延伸至下巴,迎向墙贴子。 察觉到不易不好惹。 夏国追日剑有皇朝国运,明明煌煌,照得墙贴子的脸无所遁形。墙贴子身形一挪,最终扑到旁边看热闹的马王爷身上。 “啊,啊啊!” 惨叫和骨骼爆裂声夹成一团。 马王爷的内脏顺着喉咙涌了出来,连肠子喷到墙上挂着。我们连滚带爬,装备都不要了,手脚并用钻进了涵洞。 黑暗里,摸到一座巨大如山的木架。 好像是放祖宗牌位的神龛。 我和胡子抬神龛,等不易进来,就塞在涵洞里,将那妖怪堵在外头。 黑暗中,不易打开手电,我们三个的脸色都很差,与僵尸没个两样。转头看,挡在涵洞的,还真是神龛。 供着盗门历代魁首、梁柱、地头、龙口。 皆江湖豪侠,绝技高人,名垂宇宙,代代相传。 大小二百多牌位,此刻倒了大半。许是盗门历代祖先镇着,墙贴子没跟进来,不过神龛一个劲摇晃,随时有瓦解可能。 我们往后退,从前殿穿到后殿的墓室之中。 胡子后腰撞到一个供桌,我们才停下,怎叫个惊魂未定。 桌翻物倒,满地狼藉。 我忙不迭捡起,原来是块描金绘龙的神牌。上面一颗拇指大朱砂丹,灯下反光,下面两条蟠龙分开左右,环抱当中。 楷书大字,金粉砌底,铁画银钩写着:万世流芳,已故张公讳保和之泰山府元君之神位,甲申年,制祭,尚飨,恭。 “嘶!” 看见这神牌,我就知道猜对了。作为盗门集体墓地,张四太爷肯定也埋在其中,而且埋得最深,接近于太祖山龙脉发端。 神牌属于张四太爷。 那么后面这口红漆金线,走万福寿字的汉大棺,沉睡着盗门最后的传奇人物。 张四太爷,张保和! 神牌这东西,书写有严格礼制。 由于张四太爷没后人,自然不可能用“已故先考”等字眼。神牌应该是老爷子给他立的,用了“泰山府,元君”等神主。 泰山府,即掌管地府的酆都大帝,为紫薇大帝化身。 一般普通百姓死了可不敢这么写,顶多写“故显考某某,城隍西府莲君”这种格式。 皇帝死了,才能写“泰山府”。这块神牌,就能看出张四太爷活着的时候,地位多高,权柄多重。 奈何人死就是一团烂肉。 纵然盗门最后一代人杰,死后不免长埋黄泉,又在几十年后,被胡子撞翻了供桌,打倒了神牌。 张四太爷入殓的棺材也有讲究。 乃是标准的“东南西北,四面一道梁”方棺。也就是一个长方体,只棺盖有一点点弧度,象征隆起的天穹。 现在电视剧里的棺材,是根据清朝旗棺改的,并不是汉棺。 汉大棺只有诸侯才能用。 我伸手一摸,用的还是阴沉木,算得极其贵重。墓室内空空荡荡,除却一张供桌,一面神牌,一口大棺,再无其它。 张四太爷名声在外。 我扶起桌子,摆好神牌,冲着棺材恭恭敬敬拜了拜。 说起来,我家族跟张四太爷颇有渊源,这是家族墓地最深的穴眼了,透了好几层地下水。墓室顶部时不时有渗漏,显得格外潮湿晦暗。 胡子道:“盗门魁首,一代传奇,就这么孤零零给埋了。胡爷现在明白,姚俞忠为啥从来不留隔夜财。人活着,享受一天是一天,死了再风光大葬,那都做给活人看的,是虚的!” 不易跟着走进来。 棺材方向,发出“砰”一声。 胡子大骇,以为张四太爷诈尸了,那粽子的辈分可高了去。 我对胡子说:“你道个歉,刚才掀了人供桌,不合礼数。” “哎呀。”胡子敬畏不已。 张四太爷在盗门的辈分太高了,毫不夸张的说,张四太爷混江湖的时候,胡子他太爷爷还在娘胎嘬奶。 胡子连忙双手合十,冲着棺材拜了又拜,嘴里絮絮叨叨:“张四太爷,原谅我小胡年轻,毛手毛脚不知个轻重,刚才不小心掀了您老人家供桌,有怪莫怪。您盗门元老,别跟我小孩子一般见识,来,抽根烟。” 说罢,胡子把烟点燃了。 我小心翼翼将神牌的灰尘扫去。 下葬的时候,是甲申年。 我稍稍推算了一下。 张四太爷死的时候,应该是四五年下葬。即民国三十四年。那一年,抗日战争已经结束,恰好二月以前,属甲申,二月以后才归乙酉。 甲申者,相书所谓天下大乱,刀兵四起之象。 甲申年,乃明亡之年,盗门也受江湖绿林“反清复明”的影响。 甲申为国难年。 故而张四太爷下葬用了汉大棺,表示不忘本,谨记祖宗誓言,有继往开来之气象。 不易绕到棺材后面,原来上面穹顶破了,地下水落进来,时不时砸在棺材的空腔上。冷不丁一听,还以为张四太爷拍着棺材板骂街。 墓室水汽重,对棺木影响大。 我对胡子说,不妨将棺材打开,把里面清理一下,不然再几年,骨头化成豆腐一样软了。 下葬的时候没用棺材钉。 缝隙用鱼胶黏死。 由于地下水常年浸泡,鱼胶已经散了。我心道如果损毁严重,得把尸骨挪个地方,不能让张四太爷在水里泡着。 棺材一开,出乎意料,里面格外干燥, 第五百八十七章 祖宗庙 一具男尸化为白骨,身着汉家衣裳躺在里面。倒没啥金银珠宝,就是下葬的手法有些古怪。 只见张四太爷仰面朝天,化为骷髅的口子含着一枚“洪武通宝”。 左手拿一只卜卦龟壳,右手攥着一把灵签。 脚踩通灵宝玉,腰缠铜钱金带,头枕八卦,背压阴阳,左侧一枚泰山石,右边一块枣木雷击牌。 若非神牌写着张四太爷的名讳,我还以为埋了个算命的! 仔细想想,张四太爷并非神棍,他武艺高强,不曾接触阴阳五行。为何死后有如此奇怪的葬法,皮肉都烂了,那把纸做的灵签还如新的一样。 胡子手欠。 一看张四太爷神棍打扮,就起了轻蔑。 他抬手一掏,从尸骨掌心抽了一枚灵签出来。 “诶。” 我想制止,来不及了。 张四太爷手心攥着的签书大有来头,乃是江湖号称“半纸书生死,半张定荣辱”的混元灵签。早先握在灰仙姑手上,能知命运来去。 抽一支,据说要折十年寿! 胡子道:“咱们好不容易下来一趟,你就不能让胡爷拿个纪念品?一张纸而已,回去折飞机玩。” 灵签有文。 胡子翻过来一看,写着“三人来此,九跪九拜”。 当即变了脸色。 我,他,不易,恰是三人。看签文意思,张四太爷要我们在棺前当孝子,给他尽一回孝心? 以不易的性格,敬张四太爷不假,却不会下拜。 胡子倒无所谓。 如果张四太爷肯给他包个红包,拜拜也无妨。 我半信半疑,也抽了一张灵签出来。 这次更准了,完全照着眼下情况所写。 上面写着“二夏太长,一胡太短”。 二夏,不就我和不易?一胡,不就是胡子了!不单人数,连我们的称呼都列了出来。 我刚想去抽第三根,不易拉住我。 他道:“混元灵签,抽一根,折十年寿数,别乱碰。” “这。” 我吃了一惊。 灵签如此准,保不齐泄露天机真要折寿。难不成马王爷那伙,就是冲着张四太爷手中这把灵签来的? 不易道:“不清楚,命运这东西虚无缥缈,纵然有灵签趋吉避凶,张四太爷、灰仙姑,不都死了?不排除马王爷会痴迷这种东西,很玄,别去看了。” 一想可能折寿十年,胡子脸色比吃了老鼠屎还难看。 我安慰他,这都封建迷信,既然地下水没破坏张四太爷的遗蜕,就把棺材盖上吧。 阴沉木密度大,棺材盖极重。 合拢的时候,地面震动,张四太爷化为白骨的手掌一抖,轻飘飘,飞出一张灵签来。 我和胡子都不敢去捡。 不易弯腰捡起。 三人一人一张,折寿也认了。 上面写着“跪又不跪,拜又不拜,举头三尺,神明还在”。 顺签文,三人往头顶看去。 黑漆漆穹顶万年一色。 不知何时,哗啦啦的流水止住,黑暗之中,出现一些建筑轮廓。原来这墓室极高,上面还有一层阁楼。 地下水流淌,阁楼被水汽遮住。 等水停了,阁楼的轮廓才显示出来,琼楼玉宇,飞檐斗拱,气派得很。 阁楼很高,周围湿滑,没有可以攀登的地方。一个人肯定上不去,两个人叠罗汉,恰恰可以摸到阁楼边缘的楼梯。 正应了“二夏太长,一胡太短”的签文。 张四太爷真神了。 我和胡子恭恭敬敬,朝棺材拜了九拜。不易没动,我多拜了九次。盗门高人就是高人,死后还能捕捉一缕天机。 三人爬到阁楼上,一条向上台阶铺至顶层。 周围青石浮雕祥云仙山,白鹿鲤鱼,皆富贵吉祥之画。滴水潺潺,如环佩敲击,声音悦耳。沿楼梯上去,果然别有洞天,神明还在! 阁楼顶上,是一层镂空的,靠七八条锁链拉起的祖宗庙。 大小不过七八平。 庙上有龙虎,匾额放明珠。 虽不大,气势非凡。庙内无窗,清一色龙骨砌成,外贴沉香。走近一闻,如同到了天上人间,宝花乱坠,龙涎焚香。 我们走入祖宗庙,里面没有牌位,只供着一具成了肉身菩萨的女僵尸。 尸体端端正正坐在三重莲花台上。 底下鎏银,上面贴金。 莲花花瓣用玉石打磨成蝉翼,一圈圈插成,真是玲珑剔透,仙气缥缈。女僵尸坐在上面,一脸严肃,不怒自威。脸颊涂抹胭脂杭粉。红扑扑,白森森,绿油油。嘴唇厚,鼻梁高,看久了有几分丑陋。 女僵尸左右,泥塑了金童玉女。 一个手捧长明灯,一个怀抱玉如意。 祖宗庙顶部,垂下铺开有百平米的经幡黄布,组成宝盖罩住女僵。犹如皇帝上朝一般,凡人不得仰面视君,只得俯首帖耳。 胡子不爽。 堂堂盗门胡爷,居然让一个女僵压了一头,着实丢脸。 不知女僵为何人,莫不是,张四太爷的相好?不曾听闻张四太爷养过小老婆,胡子心思肮脏,暗道江湖的头版头条要换了。 不易百无禁忌,举起手电就照,丝毫不怕上面的女僵尸变。 我们贴过去,点燃庙前供奉的酥油灯。元宝小说 灯光一照,女僵铁青泛红的脸多了一层活人气息,柳眉丹唇,有几分美丽惊艳了。 我一看,女僵的打扮非同寻常。 不似汉家,也非西洋。 乃满清贵妃装束! 头抹杏花油,额前点朱砂,插绢花,横玉簪,戴流苏,佩珍珠链。猪腰子大脸,国字框,现在的审美觉得丑,以前皇帝就喜欢这种女人,捏起来有肉,也丰满。 头上梳了一个“二把头”。 二把头是民间叫法。 正经应该叫“旗头”。清宫剧里,妃子脑袋上顶了两块四四方方,像菜刀一样的东西,那就是旗头。 早先旗头用头发编成,不大。 乾隆后期,后宫用布匹、皮革包住头发,改成大拉翅。表面贴珍珠,坠着流苏,中间插着绢花。旗头就越来越大,越来越宽。 祖宗庙的女僵,旗头就非常大,几乎宽到了肩膀。 明显是清晚期才有的旗头。 我推断,至少咸丰以后的打扮,距今也有一百多年了。 穿着一身喜庆的百蝶花女夹氅衣。 红裙下面,堪堪露出一双绣鞋,鞋头尖尖如同菱角,走金线,也绣百蝶赏花。两只鞋头,一边还坠着一颗大东珠。 手上也不闲着。 指甲足有十几厘米长,颜色发乌。 外面套着护指,就是清宫剧戴在手上比僵尸还长的金锥。上面嵌红宝石,灯下闪闪发光,又一串珍珠朝珠戴在胸前,富贵逼人。 电视剧那是假的。 真站在女僵跟前,才明白啥叫皇家排场,雍容华贵。 大小是个贵妃,甚至皇贵妃! 女僵并非死后穿上这身前朝贵妃服,而是被摆在祖宗庙之前,就这样穿着。脸上威仪肃穆,十指芊芊明显没干过体力活。 我心中疑惑重重。 我家祖坟变成盗门公墓也就罢了。 怎么祖宗庙里,供着一个前朝女僵尸? 江湖无论盗门还是洪门,都尊“反清复明”四字,与朝廷作对,盘踞绿林劫富济贫。时不时扯大旗造反,恢复汉家。 为何张四太爷要把女僵供在祖宗庙? 这与反清复明大不相干,还违了条例。难不成张四太爷对女人没兴趣,对女尸有啥特殊癖好? 我赶紧摇头,检讨自己思想居然比胡子还龌蹉。 女僵这一身,价值不菲,地主婆没法跟她比。 必是前朝某位娘娘的真身。肯定原本不是葬在这,我怀疑是东陵盗出来的! 女尸下葬后,有尸变迹象。 其尸不腐,其魂不泯。 张四太爷得了女僵,将其压在祖宗庙,借金钗仙弓中的“仙弓”,以太阴地水为引,搭弓射僵。又用黄布套伞盖,将女尸罩住,形成天罗地网,在劫难逃。 并派金童玉女护法左右,监视女僵使其不得擅动。 故而女僵虽有尸变,不曾害人。 估计是其身份特殊,身配前朝大宝,胸中块垒积着尸怨,张四太爷不敢焚她肉身。便供奉在祖宗庙,让其受香火,以成正位。 不易将灯光移到女尸面门。 女僵口齿微启,不见银牙,这叫笑不露齿,宫廷教导所致。 见口中,忽然喷出一道寒光。 阴冷刺骨,幽冥发绿。 胡子伸手挡住眼睛,过了片刻,寒光从指缝漏下,汇聚如云,凝固成气。女僵口喷宝光,能照十步之外,显得庙内蓬荜生辉 胡子见猎心喜。 盗门的事,能叫倒斗么?好不容易下来一趟,拿点纪念品怎么了。 兴奋搓了搓手,就攀上莲花台。 我急忙扯住他,三令五申纪律问题。 胡子道:“夜明珠全国都没几颗,胡爷只是想带出去,让余教授研究研究。相传西太后那颗夜明珠,足有鸡卵大小。娘娘口中这颗小是小了点,还有鹌鹑蛋大。胡爷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科研!” “让他去吧。”不易似乎看出了什么。 一见不易都同意了,胡子迫不及待,撇开我蹿到莲花台上。 女僵坐在上面,宝相庄严,肩膀一字平,宫廷仪态让人看了舒服,比庙里头的观音菩萨坐的还正。 胡子虔诚拜了拜,一掌拍在尸体后脑,让尸体把夜明珠吐出来。 不易腹黑的性子上来,明知有坑故意装聋作哑。 后脑勺有穴道,一拍下颚就会松开。女僵猛地垂了头,夜明珠吐出来,尸体霎时变了容貌,宛如树皮一般。 胡子唯恐摔了这天下罕见的宝物,半跪在地用双手捧着。 谁料女僵脱了口,喉咙挤出一道黑气,正喷胡子脸上。尸气何等腐臭,熏得胡子七荤八素,趴在旁边狂呕不止。 我吓坏了,再看那女僵,已然真成了僵尸。 其四肢已朽,倒不至于尸变,只是少了定尸珠,容貌十分吓人。 第五百八十八章 老娘娘 不易早就猜到这一幕,道:“这不是夜明珠,是定尸丹,压在舌尖防止僵尸的气出去。女僵供在祖宗庙多年,除去这身肉壳,受香火已散了魂魄。那口黑气,是压在丹田的煞气,不过毒性被定尸丹吸了。” 夜明珠离了女僵,变得黯淡无光,就像一块白石头。 胡子吐得肠子快翻出来。 点了几滴风油精下肚,方才止住那股腐臭。 感觉脸上不太对,胡子借庙内水光一照,便尖叫:“胡爷怎么成黑鬼了!” 不易幸灾乐祸,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尸煞无毒,却有阴气。你脸正被女僵熏了一口,皮肤发黑正常,过几月自然就消了。” “什么?” 胡子差点没栽地上。 “几个月?那胡爷怎么见人,怎么出门,怎么找姑娘。”元宝小说 不易耸了耸肩,阴阳怪气:“把脸包着不就行了,你可以说自己得了天花。嗯,我算知道墙贴子是怎么形成的了。” “你!” 我也数落胡子:“叫你手别欠,你偏不信。这哪是夜明珠,就是定尸的丹药,某些同志啊,不注意纪律问题,中招了吧?” “你们两个一唱一和,看胡爷笑话是吧?” 胡子一巴掌拍翻了坐在上面的娘娘尸。 这女僵生前少说是个贵妃,葬于东陵,受尽了荣华富贵。死后不知怎么,两肋生翅,到了千里之外的金陵下葬。 尸骨受了香火,早登极乐。 被胡子盗了定尸丹,水分蒸发,如同枯槁树木只剩一层虚影。 又被胡子一推,尸体离了宝座,翻在旁边。谁料下面有个天平装置,重量一变,莲花台裂开,将胡子吞了进去。 这个变化猝不及防。 我唯恐下面有机关,果然传来胡子的尖叫。 我和不易冲上去,想把裂口打开,弄了好一阵,下面的胡子叫道:“发了,发了啊,哈哈哈,胡爷今年果然有财运。小虾,不易,你们人呢。” “等着我来救你!” 我使出吃奶的劲,才将莲花台掰开。 本以为胡子只剩半条命,不想莲花台下,有一密室。缝隙才启,竟射出斑斓宝光,晃花了我的眼。 不易也让这光惊了。 难不成胡子傻人有傻福,竟把娘娘的嫁妆翻出来了? 密室当中,填满了清宫宝器。 无不是大内珍藏,海内奇瑰。 缝隙一开,华光冲天,直照得幽冥变色,风云突变。 镶玛瑙珍珠扁镯几双、翡翠蝠佩十几条。金镶万寿执壶、金盘、玉盘、多宝盘,不可计数。 珐琅彩、琉璃盏、翡翠灯、珊瑚树,多如土石。 有金佛、玉佛,下面垫脚的是一床象牙席,价值无算。一百零八东珠串成的念珠、金镶红白钻石蜻蜓、绿玉珊瑚石榴、白玉猫、汉玉洗、大蚌珠。 蓝宝石、红宝石、绿宝石缀成的腰带,金刀玉玺,田黄印章。 茄珠、正珠、米珠、南珠、紫珠、钻石,更不可计数。 随手一捞,宝珠噼里啪啦往下掉,落得满地都是。胡子摔在里面,袖口裤管塞满了宝石,一动就珠光宝气往外蹦。 密室填满了这些东西,以至于第一眼看过去,肉眼失了焦距,有失明的意思! 我到过不少神墓皇陵。 真要说宝贝,其实没见多少。 那些个大墓,早被盗门高手掏过,除了有些线索,宝贝还真没几件。西夏大佛国土,倒是有些个金山银山。 可跟眼前这些珍宝比起,相形见绌了。 宝石、玉佛、珊瑚,按斤来算。走盘珠、南珠这些,随手一捧就数不尽了。 我粗略估计了一下,密室之中的宝物,少说有一两千斤,这得是个什么概念!因为太多了,没法按“件”清点,按“斤”比较直观。 胡子躺在里头哈哈大笑。 “瞧瞧,还是胡爷福星高照,你们两个,哈哈,没胡爷能见到这密室?胡爷脸是黑了点,心是红彤彤的。” “你快出来,躺里头不吉利。” 我心说皇帝死了,也没有埋在这么多珍宝里头。 看架势,搞不好真是马王爷要找的东陵宝藏! 珍宝和神器,是两个概念。 神器大多出自先秦之前,天底下仅此一件,为它,教科书要改版,这才叫神器。至于翡翠西瓜、夜明珠,虽说价值连城,不至于让教科书都要重编,故而只能算珍宝,再奢侈,也能找出个一样的。 胡子将屁股挪开,伸手在财宝里倒腾。 找了一圈,没发现翡翠西瓜的影子。这是慈禧太后陪葬的标志性物品,翡翠西瓜在史书上不只一个,共有三个。 翡翠西瓜,翡翠甜瓜,翡翠蜜瓜。 孙殿英盗了东陵,三只宝瓜下落不明,倘若是东陵宝藏,该有这件。 胡子在里面倒腾一番,看宝石的镶嵌工艺,确实是清朝才有,也不是什么前朝宝藏。唯独缺少定东陵有名有姓的冥器,说来蹊跷。 当然了,里头这些珍宝,非皇家不敢用,不能用。其工艺和品阶,百分百大内皇宫的东西,王爷都拿不出来。 “诶,这是啥。” 胡子从压箱底的宝石下头,扯出一块发黄的“破布”。 摸起来很舒服,像锦缎,又跟皮革一样丝滑。上面描摹些许文字,并非汉语,乃藏文梵文一类。 中心有佛像。 上发明光,下涌金莲,环绕八宝,诸天神圣拱卫。 文字用比头发丝还细的金线编成,足有几千个之多。边缘镶有珍珠,因保存不当,大都钙化,一碰往下掉珍珠粉。 胡子将破布丢给我,我接过来一看,同时闻到一股淡淡的腐臭味,还有藏香。 “这布质量不错,摸起来舒坦,别不是皇帝家的床单吧?”胡子道。 我大为震撼,说:“这东西,皇帝也不敢随便用,至于当床单,那更扯犊子。皇帝一辈子只能用一次,这玩意是陀罗尼经被!” “啥?”胡子没听懂。 啥玩意这么稀罕,连皇帝都只能用一次。 不易淡淡道:“就是裹尸布。” “啊呸!”胡子大感晦气,让我把这破布拿开。 倘若眼前的是东陵宝藏,这块陀罗尼经被,难道就是西太后用过的裹尸布? 不对啊,西太后的陀罗尼经被,搁在东陵博物馆,怎会在祖宗庙存放。 不是说皇帝才能用陀罗尼经被。 王公大臣死后,也可向皇帝上疏,请求赐予经被入殓。当然,品阶和质量差了很多,也不可能镶嵌八百多珍珠在上面。 汉族讲究入土为安,并不用经被裹尸。 一般用“帷帐”罩在内棺上,上绘四神云气图,左右绘太阴金乌,是为超度亡灵,早登天界之意。 满清起于关外。 受萨满和佛教影响,认为死后有来世,而要消除罪孽早得解脱,非有一张“陀罗尼经被”不可。 下葬时,经被覆于尸身表面,四周用珍珠压住缝隙,说裹尸布也没啥不妥。 老百姓用不起,最多拿棉被把尸体裹几圈,有一定防腐作用。另外民间传说死人的脸轻易不能看,又怕夜猫惊着导致尸变。 经被裹尸,纵然外头阴兵借道,死人也起不来,作不了妖。 胡子当破布扯出的经被非同小可。 乃藏区活佛开光,以处子之精血刺成,并填以金丝银线,焚香祷告,祭拜十七年才送入京城,纵然皇帝也不一定有这待遇。 上面梵文、藏文、蒙文、汉文,各书四大如来宝相经。 又有菩萨、天王、罗汉、佛陀等神,恭贺墓主寿与天齐。底下一圈金莲衬着祥云,长宽足有三米,非同一般。 胡子对经被没兴趣,一听裹了尸体,上面液体痕迹搞不好就是尸油,更嫌晦气。 我打趣他:“这玩意大有来头,可比什么翡翠东珠值钱。古董,要么讲究艺术性,要么讲究研究价值。经被两样都占了,我看这一床经被,不比西太后那床差,可能还更好!” “那你跟胡爷说说,破布能卖几分。” 我将陀罗尼经被叠好,道:“当年孙殿英夜盗东陵,他读书不多,跟你一个想法,只拿黄金白银,偏偏放过了乾隆皇帝的陀罗尼经被。这种经被不是一般布料,用了缂丝技艺,将绫劈成一根根比头发丝还细十倍的‘绒’,九拉九绕重新编线。工匠织一尺,要三年,得二三十人用半辈子,才能拼出这么大。” “孙殿英不懂其中奥妙,只当破布扔在地宫排水渠,后被江湖土贼盗了出去。几年前,在国外现身,拍卖到了七千万!” 胡子一听这价,站不稳了,大屁股坐在珠宝里头发呆。 古董这玩意,讲求稀罕,独一无二。 翡翠白银算啥稀罕? 陀罗尼经被,皇帝也才用一床。密室这床,工艺不比乾隆爷的差。西太后那床还在博物馆搁着,不知这一床属于哪个皇帝? 胡子有范进中举的征兆。 一张破布就七千万,那这一堆珠宝,该多少? 我和不易互视一眼,一左一右,将胡子从密室架了出来。胡子像大街被摸了屁股的姑娘,尖叫不断,说我们违反人权,不能把他和他的心肝宝贝分开。 轰! 墓室前殿方向,传来巨响。 供奉盗门历代牌位的神龛倒了。 墙贴子从涵洞钻进来,气温下跌到冰点,让人魂魄都冻住了。 想来,祖宗庙这位娘娘非同一般,死后化为老僵,有皇气坐镇。老娘娘坐在庙里,墙贴子轻易不敢进来。 如今老娘娘的遗蜕翻在旁边,祖宗庙没了皇气,墙贴子顺着人味,百无禁忌。 夏国追日剑,纵然半截缸都能劈成两截,唯独拿墙贴子没辙。 第五百八十九章 陀罗尼经被 盗门元老在这,少不得身死当场,魂飞魄散。 我拍了胡子一巴掌:“风紧,扯呼。” 胡子瞪大眼:“那这些宝贝怎么办?” “钱重要还是命重要?”我和不易手拉手,快速冲出祖宗庙。 胡子急得抓耳挠腮,他还在做思想斗争。那张裹尸布夹在我咯吱窝,我倒不是故意的,当时太紧张,搞忘还有这一茬。 宝贝太多了,胡子仓促间带不走,不拿又不甘心。 这时候,墙贴子走到墓室,在张四太爷的棺材前打转。 我急得眼睛喷火,对胡子喊道:“你他妈还磨蹭啥,快走啊,再迟你就陪着老娘娘守活寡吧!” “等,等等。” 翡翠太滑,珍珠太小,瓷器又太重。 胡子看了一圈,密室底部,宝物压着一个金丝楠的箱子。 上面镶了九块玳瑁,边缘用象牙拼的,嵌红蓝绿宝石,估计是给皇帝放龙袍用的。别的不说,箱子就价值不菲。 时间仓储,来不及打开看,胡子心厚,撅起屁股将箱子拖出,一把搂在怀里,跌跌撞撞滚出祖宗庙。 见胡子出来了,我和不易先跳了下去。 祖宗庙修在阁楼,这点高度挡不住墙贴子。我们跳下去的时候,墙贴子面朝墙吸气,顺着楼梯往上爬。 胡子一抬脚,正瞧见墙贴子的天灵盖冒到脚心。 吓得他脸色发紫,险些摔死。 舍命不舍财,胡子抱紧了那口木箱,从高处一跃而下。不易本想接住他,看见胡子抱着木箱,便一个劲后退。 砰! 胡子一屁股坐坏了张四太爷的供桌。 木箱滚出去,金丝楠摔不烂,漆皮都没掉。 来不及给张四太爷道歉,胡子一瘸一拐抱着箱子往外钻,我和不易在后面,墙贴子幽幽冷冷,朝我们飞速移动。 “哈!” 不易抽出夏国追日剑,指尖血抹在剑锋,往墙贴子的头颅砍去。 墙贴子愣了愣,硬生生受了一剑。纵然千年僵尸,在此剑下无不身首异处。然而剑锋扫过,就像遇见了空气,墙贴子顺着那股劲,扑到我面门。 我肌肉抽搐,这时想起咯吱窝夹着陀罗尼经被。 这玩意大小是件法器,由多位活佛制成,乃雪域圣物。便洒开经被,以天罗地网罩向墙贴子。 墙贴子咯咯几声,退到了角落里。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墙贴子发出类似人的声音。 看不清它的脸,两只眼睛像旋转的黑洞,能吞噬一切。 胡子钻出去,伸手进来拉我。顾不得多看,我们张皇失措逃出墓室,顺来时方向狂奔。一路心跳加速,嗓子眼抖个不停。 跑到最开始鬼打墙的墓道,马王爷挖出的盗洞又出现了。 我们急不可耐爬出去,一看表,外面才过了十小时。来不及喘气,我和胡子用工兵铲取土,将盗洞填了。 想想地下的事,真吓人,比皇陵凶险。 从父母山看墓园大大小小的墓碑,我从心里升起一股寒意。 人与人的勾心斗角,真是世界上最恐怖的事物。老爷子点名要葬在这,恐怕早就料到我会发现祖坟的秘密。 死了还算计一把,很符合老爷子的个性! 从父母山下去,青纹还在山脚等我们。对于地宫的事,我没多说。那些宝物,必然与清东陵有关。但我感觉,东西不是孙殿英挖出来的,很多玩意对不上。 墙贴子护宝,谁都不可能二次进去。 仔细算算,这次我居然超常发挥! 没有给古墓地宫造成不可修复的损伤,也没有把坟头给炸了。毕竟自家祖坟,这次我下地顺风顺水,举手投足带着温柔。 马王爷那伙人全军覆没。 长沙帮跑到金陵走地仙,本就不合规矩。 看样子,马王爷事先没跟关外派打招呼,我索性来了个装聋作哑,就当没这回事。 至于祖坟下的地宫,我倒不怕再有人进去。有墙贴子镇着,来多少死多少,便收拾了东西,急忙忙回家。 此次收获不小。 得了一床陀罗尼经被,胡子还抱了口大木箱。 里面分量不算重,也不知装了啥。为怕损毁,回去了才能打开。 在车上,强烈的兴奋后,我感到十分疲倦,渐渐睡了过去。等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在医院病床上。 胡子没兴趣管裹尸布了,学着中医给我把脉。 我把眼睁开,抬手看见手臂好几个被注射过的针口痕迹,身体发重,难道是让墙贴子给阴了? 胡子道:“不是墙贴子,是沙漠里头的基因武器。” “我晕倒了?” “你当时心跳都停了,幸好心肺复苏及时。哎呀,可把胡爷吓坏了,才把你弄医院,胡爷也昏了。不过胡爷身体素质比你好,打一针就消停,现在能干三碗饭。” 胡子嘴上说的乐观,实际情况比我想的还严重。 在沙漠里,我们遭到苏特的武装袭击,被基因武器打中。那时候,身体或多或少有了异变,只是还不明显。 医院检查,我们的造血细胞大规模坏死。 目前心肺功能衰竭,需要入院观察。 这还只是初期病症,说不定很快我们的染色体变异,白骨就会把身体包住。出了这档事,发现东陵宝藏的喜悦顿时烟消云散。 我和胡子病恹恹坐在那,不易给余教授打了电话。 余教授那边也出现后遗症,他及时治疗,已经控制住了。 电话那头,余教授说他查到了线索。 我们从地心带出的鬼鸦耳花,处于僵死状态,难以培育使其开花。而这种植物,又是治愈基因毒素,研究鸦鸣国真相的唯一钥匙。 想要植物开花,最基础的,浇水晒太阳。 鬼鸦耳花生于地心,亘古不见天光。带出来后,余教授把它的种子培育在一个纯黑的罐子里,内部用特殊吸光涂料处理。 晒太阳不可能,那浇水呢? 余教授说,难题就在浇水上! 普通的自来水肯定不行,余教授翻阅古籍,查到一部分流沙坠简的残页,其中提到古代皇帝服玉屑不消化,方士进贡了一种“太一精”。 相传天底下有十物能让人长生。 太一精是其一。 天一生水,天一即太一。太一精是天下水的老祖宗,世界第一滴水的源头。其重如玄铁,流如铅汞,在北方大地极深之处,古代自长白山冰川下开采,以玉壶封存,进贡皇帝配合玉屑服用。 目前能查到最近的开采记录,是雍正皇帝服铅丹中毒,曾以太一精解毒。 当时关外民夫修了一个大碾子,按打盐井的办法,用大碾子带动绞盘铁链,凿入冰川下的不冻层。 官员那时汇报,太一精接近枯竭,难以开采。 至于皇帝后来有没有服用,这玩意能不能延年益寿,就没记载了。 余教授推断,鬼鸦耳花是天地一等一的植物,要太一精浇灌才可能开花入药。如今再去长白山,清朝的开泉遗址早就废弃。 几十年前,关东军曾在长白山秘密开展生物实验,破坏了岩心,又倾倒了不少化学废料,不冻层早就被污染了。 想去长白山找太一精,希望不大。 余教授说,清朝皇帝注重养生,每日喝的水,必须是京西玉泉山的山泉,要么东北老家进贡的寒泉。 说不定皇陵里头,陪葬了太一精。 地球的水最少存在几亿年,没有保质期这种说法。余教授说,要找太一精,最好还是从满清皇陵查一查。 我想到密室中的东陵宝藏。 会不会那宝藏之中,就有装着太一精的瓶子? 当时太仓促,根本来不及细看。以老爷子的精明,他将宝藏放在祖宗庙,未必没有深意,或许早就猜到有朝一日,我会中基因毒素而寻找太一精? 挂断了电话,我坚持要出院。 让胡子叫来黄师爷,在乡下老宅聚一聚,从带出来的那块裹尸布找线索。 胡子把密室里的宝物说的绘声绘色。 黄师爷口水流下三千尺,悔恨没有跟我去上坟。胡子又提了墙贴子,黄师爷听说过这玩意,顿时萎了,表示他遵纪守法没兴趣。 余教授给我寄了一批进口药物,可以暂缓基因和内脏衰竭的问题。 寻找太一精刻不容缓。 黄师爷看了我带出来的裹尸布,吓得话都说不清,他说这玩意要是倒斗的,拉出去枪毙十分钟都不够。 裹尸布的主人,正是智除鳌拜,缔造盛世的主人,康熙皇帝! 黄师爷道:“上面的经文写的清清楚楚,主人是‘合天弘运功德大成圣祖仁皇帝’。圣祖,不就是康熙爷么?” “你确定?” 我皱着眉,心说对不上啊。 孙殿英盗东陵,一共就挖了慈禧的定东陵,和乾隆的裕陵。当时我就怀疑,手上这块裹尸布属于谁的。 黄师爷看了满文,说属于鼎鼎有名的圣祖康熙,那就合不上了。 孙殿英啥时候盗过康熙的墓。莫非轰动世界的东陵盗宝,另有隐情? 黄师爷发毒誓:“这玩意的制作工艺基本失传了,自打宣统退位,就没出过,不可能有人仿造。乾隆的陀罗尼经被,就卖了几千万,这可是他爷爷的,价值还要高。” 胡子一听这玩意这么宝贵,恨不得改床单每天睡着。 我劝胡子死心,这玩意要真流出去,我们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黄师爷捋着他山羊胡:“清朝皇陵大都被盗,康熙的景陵也不例外。景陵最珍贵的,应该就是康熙爷的‘九龙玉杯’,不知这玩意在何处,恐怕唯有西太后的夜明珠能与之媲美,价值无法估量!” 我点点头。 九龙玉杯,确实是一大至宝。 出现在很多公案小说里面。盗门豪侠曾屡次潜入大内盗取此物,均不曾得手,后来随康熙葬在景陵。 景陵被盗后,此物下落不明。 说起来,满清皇陵被盗,许多有名有姓的珍宝都以下落不明收场,也不知是被盗贼销毁了,还是被有钱有势的秘藏。 第五百九十章 王大麻子盗东陵 既然裹尸布属于康熙,那么我们在祖宗庙下找到的宝藏,不可能跟孙殿英有关。 不过那些东西,百分百是清东陵流出去的,沾着一点就是重罪。 胡子想起带出来的木箱。 说不定木箱里头,装着康熙爷的龙袍。 便把木箱捧到桌上,黄师爷刚要伸手,被胡子打开:“你可别乱碰,就这箱子,胡爷敢说天底下没第二个。” 黄师爷口水嘀嗒,眼睛冒光:“这才是真正的皇家气派,天子用具。胡爷,我跟你们下地,轻则被粽子追,重则坟头爆炸,怎么你们一甩开我,就走鸿运了?” 胡子一拍手:“这话说到点子上!你就一丧门星,胡爷跟你合作就没发过财,你走远点,别挡着胡爷的财神。” “别介啊,我老黄的生辰八字哪里差了,咱们以前处在磨合期,现在可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 黄师爷见多识广,我有意让他帮我瞧瞧。 说不定里面,就存着太一精。 胡子兴致冲冲打开木箱,里面的东西着实吓人一跳。 并非珍宝,也不是神器,更不是康熙爷的九龙玉杯。本该装着龙袍的箱子,里面孤零零摆着一颗干化黝黑的人头! 并非自然形成,年代不会超过百年。 用干草、石灰沤过,人工制成木乃伊,有着浓烈怪味。 人头脖子以下都没了,鼻子和眼睛让人凿去,只剩一个骷髅贴着干皮。脸颊两侧,刺青了很多文字,由于皮肤收缩,基本没法辨认。 黄师爷吓得不轻,以为胡子恶作剧。 轮到胡子对天发誓,这箱子他之前没打开,谁知道是人头,这下可亏惨了! 胡子道:“这人头,也是康熙爷的宝物?额,九,九龙人头杯?” “屁。” 我看人头是建国以后装进去的,撑死不到五十年。另外,这颗人头不属于古尸或者粽子,是被刻意搞成木乃伊防止腐烂。 黄师爷壮起胆子,戴手套把人头捧了起来。 人头轻飘飘。 为了防腐,脑髓从鼻孔用竹管吸走了,里面也没有东西,就是简简单单,普普通通,一颗掏空了的死人头。 胡子心眼黑,一口咬定,人头是康熙爷的,有陀罗尼经被为证。 黄师爷眼皮哆嗦,暗道跟胡子比起来,他这种奸商都算良民。 将人头看了一阵,黄师爷福至心灵,有了想法。 他将人头放回去,对我道:“宝藏的来历,和人头的来历,我大概都猜到了。啧啧,想不到,还真是东陵宝藏!” “怎么说?” 我怀疑人头是孙殿英。 孙殿英是病死的,查一查史书,也合不上。 黄师爷摆摆手:“你们几位眼光太古,净放在三皇五帝,秦皇汉武,不知这民国之事。满清入关二百余年,搜刮不知多少民脂民膏。其皇陵祖祠,更修得犹如仙宫,金箔涂瓦,楠木架梁,就一块地砖,老年间都有外国人求购。” “事实上,清东陵不止被盗了一次。只不过孙殿英最先动手,动静又闹得最大,因此出名。二盗清东陵,差不多是抗日战争结束的时候,那一次的规模,要比第一次大得多!” 黄师爷转身去洗手。 陀罗尼经被,他是不敢有觊觎,那玩意太烫手了,谁拿出去谁引火烧身。 不过这件事,他倒可以跟我说说。 坐回来,黄师爷翘起二郎腿,慢悠悠点了根烟:“人头的主人,应该就是江湖上‘黑面麻子鬼头心,毒手带弓王棉花’的悍匪、巨盗,王绍义!啧啧,这些宝藏,不是来自慈禧,而是康熙等几位皇帝的地宫之中。” 孙殿英挖了慈禧,乾隆二陵。 王绍义挖了康熙、咸丰、同治三座皇陵,外加贵妃、阿哥、格格、太后等陵墓一百余座,是建国前,民国以来最大最广的盗墓事件! 此人几乎将清东陵掏空了。 把皇帝祖坟翻了个遍,挖一百多座大墓,居然只用了不到三个月。 其效率和速度,古之曹操、黄巢、温韬、刘豫、杨琏真迦等倒斗祖师爷,都要甘拜下风,远远不及。 这是建国前最大的盗墓案。 涉及范围太广,牵扯太大,卷宗一度遭禁,不许随便提起。 此事我都不曾听闻。 等黄师爷说了,才如拨云见日,明白了个大概。 早年间,流传有“王大麻子盗东陵”一说,好事者编撰成书,走街串巷宣扬,又引出“三探清东陵,二过金水桥”一折。 颇具传奇色彩,真假难辨。 若非盗门已解散,王绍义该稳坐头把交椅,是继张四太爷后,又一盗门魁首! 三月不到,挖三皇陵一百多贵族墓地,就是南派北派祖师爷,包括姚跑跑都没这水平。 太离谱了。 黄师爷说,人头就属于王绍义。 至于我看见的宝藏,就是王绍义三探清东陵留下的,当然,只是一部分。江湖上一直流传王绍义死之前,把盗出的冥器藏在某个地方。 官方,民间,无数次动员寻找,均不得其法。 如今胡子将王绍义的脑袋带出来,使这件事重见天日,实乃天意使然。 清陵盗宝案,在五六十年代很有说头。后来拍电影“夜盗珍妃墓”。不过电影里头的主角,跟接下来要说的这个王绍义,差太远了。 此人倒斗功夫堪称一绝。 就目前我知道的人,古人也好今人也罢,比不过这位的破坏力大。 除非谁把秦始皇陵刨了,才能压这个王大麻子一头。后来这事让姚跑跑知道,他还真打起始皇陵的主意,不过这是后话了 王绍义出道比孙殿英晚,干的事,比孙殿英可大多了。 黄师爷说了几句,不太详细,他告诉我,有关王绍义留下的东陵宝藏,几十年来莫衷一是,吸引无数人前去寻找。 香江那位吴老板,就是其一。 从国外买来专业的探测设备和遥感系统,对王绍义活动过的地方地毯式搜寻,前后派出不下千人。 只要太一精被清廷陪葬过,百分百在王绍义的“战利品”当中。 找到王绍义的宝藏,这事也就成了。 王绍义的生平事迹,恐怕没有谁比吴老板更清楚。黄师爷建议我找吴老板聊聊,说不定他有兴趣。 这些年上面放宽政策。 据说提供线索,帮忙找到失落的宝藏,可以酌情将宝藏的百分之五奖励给发现者。 黄师爷建议我这件事有搞头。 为了弄清楚王绍义这个人,我又去了一趟香江。 江湖是人情场,人间是名利场,朋友是是非场。 混江湖的,没个固定的仇人。 除非真有杀妻灭子之恨,欺师灭祖之仇,决定人与人关系的,无非就利益、权势而已。所谓人情场,背地恨不得一刀捅死对方,见了面,还要假装若无其事,笑脸相迎。 这就叫人情。 名利场更不用说了。 人情薄如纸,金银好似刀。纸上轻飘飘,一吹就走,刀要人命,谁都离不开。 刀砍下去的,就是是非。 这就叫江湖! 怕吴老板黑吃黑,我不可能带着裹尸布满世界飞,给他看了照片。吴老板反应跟黄师爷差不多,流口水,打摆子。 这玩意其实就是一张破布。 但给康熙皇帝卷过尸的,上面尸油印子还清清楚楚,研究价值太大了。 吴老板建议,把这东西上交,再由他运作,陀罗尼经被交给他名下的博物馆展览,这样我们双方都有好处。 他可以提供一个非常可观的数字。 为了拉拢关系,吴老板说大平层已经开工了,我和胡子有兴趣可以去工地看看,明年差不多就能入住。 我不是小孩子,没那么容易哄。 先朝吴老板打听王绍义这个人,又提到王绍义留下的东陵宝藏。吴老板坐不住了,跟东陵宝藏比起来,这块裹尸布显得不那么重要。 王绍义的宝藏有多少? 估计谁也说不清楚,肯定比一个普通博物馆的所有藏品加起来还多。 得按“吨”算! 一听我有兴趣找宝藏,吴老板来了精神,特意推掉会议,带我去他家。从地下室里,郑重拿出一个锦盒,里面许多泛黄的书页。 吴老板道:“这是《古月轩笔记》,由王绍义口述,他侄子记录的,应该是研究王绍义这个人最全的一手资料。你有兴趣,我有想法,这本书可以给你公开。民间的‘王大麻子盗皇陵’,多有穿凿附会之处,不如我这个笔记全。” 吴老板说话的时候很自豪。 这东西,是他挖地三尺,才从王绍义家乡找到的。 属于孤本,之前故宫有专家想找他复印一份,吴老板都没同意。 这事说来话长。 真要论清楚,堪称一段传奇,一篇怪谈。 王绍义绰号王大麻子。 他脸上没麻子,只是江湖有这么个绰号。还有人说,他脸上很多陈年老疤,远远看去,像粘着十几颗黑豆。 久而久之,就叫成“王大麻子”。 时间一长,民间都这么叫,王大麻子盗东陵,珍珠按斗算,金银用秤称。当年那桩悬案,在吴老板珍藏的这本笔记中,打开窄窄一条缝。 我借了笔记,拿回去跟胡子他们研究。 临走前,吴老板表示愿意提供技术或后援,前提这件事不能让姚俞忠知道。 姚俞忠要知道了,我和吴老板可以歇歇,姚跑跑骨头渣都不会给我们留。我与吴老板口头约定,双方联手。 之后连夜返回乡下老宅,整理王大麻子的往事! 凡事讲究个来龙去脉。 有因有果,有转有折,有头有尾。 王大麻子盗皇陵这事,说来话长,在盗门之中颇有传奇色彩,算得一桩顶了天的大案。 倒斗这种事,归根结底为了钱财,格局不大。能被称为“顶了天”,可见其影响力出圈。而其中的曲折程度,乃至影响,比孙殿英一盗清东陵还大。 先要交代清楚此人来历,如此才有来言,后可接上去语。 第五百九十一章 王二宝生崽 宣统三年,恰又是民国一年。 封建这座大山终于是倒了。随着清王朝的覆灭,铁杆庄稼也倒了,一时间全国风云突变,天翻地覆。 皇帝没了,官僚没了。 八股,孔孟,举人老爷,都没了。 无数人呆呆傻傻,像是抽走了魂魄的人俑走到大街上,缅怀前朝痛哭有之,告慰革命欢呼有之。 然而这些事与底层百姓没多大相干。 皇帝倒了,他们仍要吃苦受冻,从白天干到黑夜,只求温饱。啥叫皇帝,啥叫大总统,没区别。总之日子不是过出来,是熬出来的。 终日奔波操劳,到死连个棺材都没有。草席一卷,乱葬场一丢,人就这么饮泣吞声死了,几千年开启无数个这样的循环。 死人饮泣吞声,才睁开眼的婴儿却止不住哇哇啼哭。 草民草民。 顾名思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这边才死一个,那边生了两个,皇帝也好,大总统也罢,轮流坐在龙椅上割那一茬韭菜,你方唱罢我登台,名利二字罢了。 皇帝退龙庭,民国初建那一年。 冀州张家口,靠近承德一带,有个谢家营。早年多为谢姓,几场天灾人祸,兵戈瘟疫,谢家营十室九空,就成外地逃难的栖息之所。 这一年,谢家营外来户王二宝家的媳妇生了。 穷人家的孩子没那讲究。 炕上一躺,孩子出来用热水一洗,裹在破棉布里,能不能活就看天意。既是草民,野草哪有精心伺候的待遇? 只盼如蝼蚁活着,再如蝼蚁死去。 若京城的大总统能免几年赋税,就算格外开恩,这辈子居然能吃上几回饱饭! 小孩三岁之前,不兴剪头。 头发垂在后脑,拿红绳编成小辫,据说能长寿。官家格外在意草民的寿数,没红绳的,拿野外的红草根盘在头发上,也算讨个吉利。 王二宝起早贪黑,三年过去,也没见儿子几次。 媳妇呢,张罗着缝缝补补,做针线活。家里四面出风,再加破了稻草的房顶,五面出气。深夜一家才挤在一块,彼此抱着入眠。 小孩没爹妈管,整日脏兮兮在田坎爬,也没人给他洗头。久而久之,头发像一根铁刺搭在后脑,跟刺猬一样立起来。 若读书人该有个表字,有个姓氏,有个号,有个谓。 穷人家不讲究这些,也叫不出什么引经据典的名字,当地人就把这小孩随口叫做“王小辫”。辫儿最邋遢最油腻那个,就是他,错不了。 纵然大清退了龙庭,这根辫子还不能丢。 小孩眼睛干净,坐在田坎一坐就是一天,见来来往往的大人们,脑袋都有根辫子,比自己的还长。 这一年的冬天,冷得格外邪性。 王二宝早上起床给人挑水。 冀州多苦水,皇帝和大户人家才有资格喝甜水。甜水井大户人家独占,农村要用水,得去几里地外的河沟挑去。 冬天冷,河面结着浮冰,一桶子下去,半拉冰渣半拉黄泥。 挑回家用麦秆暖灶烧热了,稀里糊涂擦把脸,这就算人过的日子了。 王二宝照例出门,不知怎么一个栽在了河沟里,不曾起来。谢家营的人瞧见了,等拉上来人都僵了。 冬天土冻严实,比铁还硬。 没办法下葬,只得丢在乱葬岗,让雪给埋了,不知让狼叼走还是老鼠啃了。 小小的王小辫还不懂什么叫悲伤,不几天,老娘得了急病跟着王二宝撒手人寰。 父母一去,王小辫在这白皑皑的人间就没了倚靠。家里的房子五面出风,没父母搂着,寒气一股脑往骨头里钻。 那年月,死人天天有,谢家营死了一批,又有另外一批逃荒的外来户扎根,来来去去,总是人满为患。 其中也有发了财的。 拐卖人口,挑一些不错的女娃子卖给城里当“瘦马”,又换烟土卖给乡里。陈家因此发迹,算得谢家营一霸。 四岁的王小辫为求一口吃食,在陈家门跪了两天。 嫌死孩子会败坏门庭,陈家管事松了口,将王二宝的破房子一收,把王小辫轻飘飘拎进去,给一根毛鞭子,叫他给陈家放羊。 王小辫站起来还没羊背高,营养不良比稻草还细。 羊群出圈一跑,莫说追,赶都赶不上。 管事嫌麻烦,有心把王小辫打发走,又想孩子养大了卖给走江湖的“拍花子”,也能换几两烟土。 毒打一顿,送到米仓看粮。 旧时的米仓是一个大平房。 外面用黏土、黄泥砌墙,中间打竹条支撑,竹条缝隙填沙土防火。米仓内用草席、石灰防潮,木架子隔开,上下两层,下面还挖了地窝。 粮食是没脱壳的谷子。 都说“富人喜雨乞惧寒”。 有钱人盼着天灾人祸,全指望年年灾荒。届时一仓库粮食值金子钱,黄花大闺女也就一袋米,拉到省城换一车。 王小辫被发到米仓看守。 没爹没娘,长工欺负他。晚上长工去睡觉,王小辫一人缩在仓库里头。米袋贴了封条,也不怕偷,抓到便挑了手筋丢出去。 米仓一怕火,二怕鼠。 陈家养了一只“玉面狸子”捕鼠,脸似豹,毛似貂,牙如狼,爪带勾。 玉面狸子是猫的一种,凶残狂躁,抓鼠最是厉害。畜生也看人下菜碟,若见了管事,则一副温顺讨好模样。见了长工,则旁若无人,卧在房梁呼呼大睡。 见了王小辫。 没爹没妈没靠山,猫都瞧不起他! 一日,老鼠咬坏了米仓的草垫,管事脑满肠肥打不了玉面狸子,就将王小辫捆起来好一顿毒打。 又饿了三顿不给饭。 夜里,王小辫眼冒金星,用褡裢罩住了玉面狸子,恨极了这势利老猫。 长这么大,从未知道肉是啥滋味。王小辫真发了狠,那时代,不是把人逼成鬼,就是把人逼成狗! 饿极了的王小辫准备宰猫吃肉。 不想玉面狸子牙尖嘴利,端的是一份虎威。人猫扭打,玉面狸子将王小辫挠得满脸是血,猫爪深深陷进了皮肉。 农村养猫都知道。 猫捉鼠,常年用舌头舔爪,爪子带毒,一挠一道黑印,不处理皮肤就会烂。 王小辫在米仓打死了作威作福的玉面狸子。 将老猫扒了皮,顺势缠在腰间,偷了菜刀将其大卸八块,借火炭烤。他一脸血肉模糊,没钱看医生,被猫抓过的地方凹进去,溃烂成一个又一个大黑点。 走夜路冷不丁看见,能把人吓死。 纵然大白天,一脸凹进去的黑坑也叫人瘆得慌,犯恶心。于是王小辫就有了“王大麻子”一说。 那其实不是麻子,是猫爪毒。 将玉面狸子烤香了,王小辫拿在嘴边迫不及待吹了几口,准备大快朵颐。 “你个狼崽子,我真瞎了眼,将你这祸害养着!” 正当王小辫动嘴时,大巴掌狠狠扇在他后脑,顿时眼冒金星,口鼻出血。抬头,管事怒目立在后头。 也怪王小辫太小,陈家长工经常打牙祭,懂得藏着掖着。元宝小说 管事半夜起来闻到肉香,这灾荒年月,吃口粗米就算神仙日子,大半夜哪来的烤肉味道? 寻着味儿,管事将王小辫抓了个正着。 也不需说什么,对着王小辫拳打脚踢。王小辫不争辩,蜷缩着瘦骨嶙峋的身子卧在角落,怀里抱着滚烫的猫肉。 他太想吃肉了,太想了。 同时心里又升起一股恨意。 可恨人世不公,可恨众生受苦。可恨陈地主锦衣玉食,穷人累死却没半碗干饭。 想着想着,才几岁的王小辫心中生出一股无名火。管事见王小辫抬头,一巴掌呼他脸上,鼻血喷得满墙都是。 嫌王小辫脏,管事打累了才罢手,正好借这个由头,把王小辫卖给拍花子的,用来给玉面狸子偿命。 王小辫一听,把自己卖拍花子的,那可断了活路! 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王小辫? 趁管事转身出去叫人,王小辫捡起地上杀猫的菜刀,跳起对着管事后脑就是一下。管事没想到王小辫对他起了杀心,更没想到,才四岁大的瘦猴,竟有提刀的力气! 一刀下去,管事脑门喷红,栽在地上。 喉咙发出“咯咯”气泡声,往门外爬。王小辫吓坏,开弓没有回头箭,心中越想越气,追上去踩住管事后背,对着脑袋一阵乱刀连劈。 天灵盖都砸碎了,王小辫浑身血点瘫坐在地。 怀里的猫肉还没冷,王小辫气喘吁吁大口啃起来,坐在平日虐待他的管事身边,吃的老香。 填饱了肚皮,王小辫知道在陈家待不了了,趁家丁没来,从后门逃走。陈家在谢家营为富不仁,把人当猪狗使唤。 等家丁发现管事让人砍死,王小辫已跑得没影了。 听说管事一死,长工懒驴上磨,也都磨蹭半晌才爬起来点灯去追。王小辫钻到东边一大片水蒿子里,城里他不敢去了,连夜往北边大山跑。 身上背了人命,王小辫不在乎。 玉面狸子在陈家好吃好喝,养了一身肥膘,剥皮放血还剩五六斤。 猫肉吃完了,也开春了,王小辫在山里成了野人。他不想死,他也想像王二宝一样,娶个媳妇,有自己的娃。 最好呢,再有属于自己的地,等劳累了一辈子,能坐在属于自己的草房子前吃缸炉烧饼。 凭这个想法,王小辫没死成。 他在山里挖蚂蚁窝,掘蚯蚓充饥。 渴了喝露水,睡山洞。老林子就是猎人也不敢横穿,王小辫迷路了,走了十几天,肚皮凹进去吃观音土都不顶用。 好像也出了冀州地界,到了京畿郊区。 从山梁子下来,王小辫瞧见一片荒坟。坟头高大,也不知哪朝哪代,周围树林阴郁,怪石密布,一无道路二无村庄。 坟地说不准有没烂的贡品,王小辫撞着胆子溜进去。 夕阳下,山头涂了血一样,洒在人脸冷飕飕的。 荒坟中间,有青砖垒成的坟头。坟头下斗大洞窟,一直挖到土里,一具棺材横在外头,红漆描金,好不气派。 没找到贡品,王小辫饿得不行,想起村里老人说故事,有盗墓贼一夜暴富,全指着棺材里的死人发达。 走到那具红棺前拜了拜,隐隐约约,看见打开的棺材盖里,躺着个人! 第五百九十二章 老鸹瓤揭画 北方的春天说黑就黑。 太阳在西边一阴,转眼苍穹玄混,残月破星当空。 王小辫伸手进去摸,死人就横在棺材里,像铁一样。抓到些衣服和纸钱,就是没冥器,王小辫急得抓耳挠腮。 这时候,一阵咳嗽从棺材里飘了出来! 一般来说,北边棺材受满清影响,流行元宝“四块半板”。男人死了写寿,女人死了写福,小孩死了写禄,老人死了写鹤。 偏偏这具曝尸荒野,让人从坟头拉出来的红棺,无福无寿,表面一道又一道黑色印,竟弹了墨斗。 咳嗽声才过,一双像铁钳的大手拉住王小辫。 王小辫才几岁,还没挣扎就让大手拽入棺材。棺盖掀飞,月光下,一张阴恻恻老脸盯着他,眼珠子布满血丝,与要吃活人的老僵没个两样。 王小辫吓得尖叫。 听坟头的老僵尸道:“你个小鬼,毛没长齐学人掏坟窝子,来,让我看看你心肝嫩不嫩。” “大王饶命。” 王小辫一个劲磕头,只求对方饶了自己。 老僵尸冷哼几声,膝盖居然能打弯,从棺材里跳了出去。月光下有影子,脸上渐渐有了人气。 王小辫这时才发现,棺材里还有一具尸体。 烂得不成模样,穿前清马褂寿衣,从头到脚都黑色。 原来这老僵尸并不是粽子,而是外地走地仙的土耗子。荒坟摸金,让前清粽子抓伤,染了尸毒。白天躺在棺材里,用尸体垫背,把尸毒倒逼出来。 到了晚上,尸毒排干净,遇见王小辫伸手摸进来,还以为遇见黑吃黑的土匪。 故而装作老僵,谁知只是一个屁大点孩子,虚惊一场。 土耗子自称“老鸹瓤”,按倒斗派系,属北派鲁南帮那一支的。纵然老鸹瓤不是僵尸,可他脸色阴沉,喜怒无常,杀人不眨眼比僵尸还恐怖。 王小辫磕头如捣蒜,将自己的事说了。 老鸹瓤顺水推舟,说不杀你也行,我干了一辈子倒斗,没留香火,你若愿意当我干儿子,从今以后我不但养你,还把一身本事教给你。 王小辫千恩万谢,当着古尸的面发了毒誓,认老鸹瓤为父。 从那以后,老鸹瓤带着王小辫回了村子,要吃给吃,要衣给衣。王小辫开始长肉,骨头粗了,脚下有力,眼睛跟夜猫子一样,晚上能看出老远。 这位要说了。 王小辫这是遇见了贵人? 殊不知天底下没白吃午餐。老鸹瓤收养王小辫,倒不是为了传承香火,而是要盗一座唐代大墓! 养了王小辫两个月。 王小辫对老鸹瓤感激涕零,发誓今后赚了钱,要给老鸹瓤养老送终,好好孝敬。 这一日,北斗当空,太岁犯宫。 老鸹瓤将王小辫带到密室里,道:“小子,我养了你两个月,今后还要管你半辈子。你长身体,吃得多,穿得多,可家里没钱了,我要带你干些养家糊口的买卖。既然养你,你也该报答我。” 王小辫真把老鸹瓤当爹。 老鸹瓤不为所动,将王小辫脱光了,泡在一口老醋坛子。老陈醋发酸,才泡一阵,筋骨都软了。 王小辫痛不欲生,老鸹瓤恶狠狠压着他,一连泡了三天三夜。 还不等被折磨的死去活来的王小辫松口气,老鸹瓤将他从醋坛子捞出,用一根根铁钎,将他骨头折断。 这是江湖旁门左道“七十二变”的入门技。 所谓七十二变,就是缩骨功,比普通缩骨功高级。配合易容,能男能女,能老能少。从拳头大洞里,进入高门大户行窃。纵然发下海捕文书,七十二变一变,改头换面就可逍遥法外。 练这门邪术,非死即残。 老鸹瓤的骨头都僵了,纵然在醋里泡十年也不软。 必须选几岁大的孩子,趁其天灵还没合拢,用热醋将他骨头泡软,趁热打断周身关节,再用海底泥、续骨草接上,如此反复断骨十余次。 最后用细小铁丝,将骨骼之间串起,又割破舌头,热油烫喉以便鹦鹉学舌。 练出这门邪术,浑身骨头都是散的,稍微一拉就脱臼,惨不忍睹。纵然铁打的心,也不可能拿自己孩子干这种事。 老鸹瓤和王小辫非亲非故,不顾王小辫如何哭如何叫。 王小辫几乎死过去。 听老鸹瓤毫无温度的声音冷冷响起:“你小子想活就撑住,在你之前,我收养了五个小崽子,他们都死了,你瞧那边。” 老鸹瓤点燃油灯一指。 墙角上,挂着五个黑黢黢,像腊肉的玩意。脑袋朝下,不成人形,均是几岁大的孩子! 王小辫吓得魂飞魄散,还真忍住了,把泪收回去,从此心跟铁打一样。 被关在密室不见天日一年多。元宝小说 王小辫还真练成了七十二变,只要比脑袋略大的洞,他都能拆掉自己的骨头,卸掉关节钻进去。 同时老鸹瓤还用乌鸦眼球混合辰州砂喂他。 久而久之,王小辫有了阴阳眼,身上阴气极重,大热天像顶着空调,靠近了都浑身发抖。 老鸹瓤看火候差不多,用拴狗的项圈把王小辫脖子套着,牵了出去。 那时候,王小辫连走路都不会,密室关太久,都分不清太阳月亮。 像狗一样拴着,王小辫不悲不喜,毫无反应。老鸹瓤看在眼里,他这么折磨王小辫,双方结了死仇。 看王小辫眼底藏着阴毒,这是“狼崽子”,随时可能咬死自己。 无奈盗那座大墓非王小辫不可。 老鸹瓤忍住如芒在背,甜言蜜语哄了王小辫几次,带他进山里“敲锅盖”。 这是鲁南帮的黑话。 北方齐鲁大地,乃华夏礼仪之乡,古墓蔚然成风,自古厚葬。狭义上,鲁南就是春秋鲁国南部,而老鸹瓤带王小辫去冀州,这就越界了。 所以行动必须隐蔽,不敢大张旗鼓。 隋唐大墓,封土连山而起,地宫直通黄泉,墓墙修了好几重,塞石几万斤。远远看去,墓冢犹如倒扣山腰的锅盖,所以管倒斗叫“敲锅盖”。 这个敲字非常有灵性。 汉墓深,唐陵大。 皆铜墙铁壁,机关重重。光那封门石,不用炸药根本打不开,墓道用流沙堵死的,压根没准备给人再进去。 所以盗唐陵,得用“敲”。 沿当年工匠在地宫挖的排水渠进去,最保险,也最安全。 排水渠撑死不到三十公分,纵然体格再小的成年人也进不去,极容易卡死在半道上。非用小孩不可,习得七十二变,骨头是软的,进去无碍。 老鸹瓤盯上山中那座唐陵好些年了。 位于冀州北部,接近京畿的崇山峻岭。其势险要,人迹罕至,判断是个“闷坑”,下葬起没被盗过。 查阅当地县志、传说,才知山中那座唐代大墓规模之盛,来头极大。 乃皇帝御赐紫金朝服、金鱼袋、沉香木入殓。 大唐贞观年间,政通人和,四海归心,唯高句丽盖苏文不服王化,兴兵造反。前隋屡次征伐,均大败而回,埋下亡国伏笔。 一代天可汗岂容番邦蛮夷叫嚣? 便起大兵二十万,北征高句丽,誓除盖苏文。 天不遂人愿。 北方大雪,道路结冰,粮草不济,军心涣散。虽连攻二十余城,却迟迟不能灭国擒主。太宗皇帝不得已,下令班师回朝。 盖苏文得知皇帝撤兵,命一精锐携神箭手,欲在半道刺王杀驾。 仗着熟悉当地地势,突袭唐军大营,兵马首尾不顾,眼看要大败。这时候,军中一员勇将止住乱兵,左杀又挡,保得龙驾安稳,圣躬无恙。 交战中,被神箭手射杀。 后太宗还朝,感念其功。由于路途遥远,运到昭陵陪葬尸骨早就腐烂,便于冀州命国师李淳风择一宝地,安葬国朝忠良。 并赐朝服、金鱼袋,以示恩宠。 将军墓其实没啥油水。左不过一些战甲、马匹、兵刃,乱世之中换不了几个驴肉火烧。 不过那古墓乃皇帝恩赏,国师勘定,其中自有不凡。 大唐距今千年,当初皇帝御赐的朝服早就朽烂,金鱼袋也灭了宝光。不过老鸹瓤得知,那地宫之中,有一无价之宝。 乃一面壁画。 皇帝感将军忠勇无双,破格厚葬,又追忆以前攻城掠地之岁月,命丹青国手在墙上留迹,乃是世间仅存的一副“太宗御马入洛图”。 上有太宗皇帝征讨四方,凯旋一统之相。 乃唐代不可多得的奇珍,天下无双。 这位好奇了,古墓壁画能值几个钱,纵然将军墓穷得很,几个金元宝金条之类,不比破画流通? 唐为盛唐,其气象亘古未有,海纳百川。 墓中陪葬的“太宗御马入洛图”,珍贵无比,比之“帝后礼佛图”更甚。 民国之时,盗墓成风。 所获不义之财,大都经七十六号公馆流向海外。外国人注重研究和艺术价值,壁画能清晰表明唐代服饰、生活、精神面貌。 尤其画中还有太宗御真,对研究唐代皇家仪仗队、战争、军事、文化,都有不可估量的价值! 因此古墓中,黄金白银最不值钱。 往往看似不起眼的壁画、浮雕,价值连城。 唐代以后,缺乏盛世气韵,壁画也就不那么珍贵。明清古墓壁画大都被后人随手涂鸦,没什么研究性。 老鸹瓤眼睛毒,若能盗出墓中壁画,他扬名立万,下辈子不愁吃喝,可以金盆洗手。 第五百九十三章 五毒黑蚰蜒 壁画是很娇贵的东西。 唐陵防盗措施极严,外用流沙,内置伏火,上悬弩箭,下存汞毒。 纵然你浑身是铁,下了地也有进无出。 最好的办法,用“大开膛”的方式,从上到下给揭开。这样新鲜空气会大量涌入地宫,壁画会在几秒之内挥发色彩,破裂脱落。 故而老鸹瓤不敢轻举妄动。 弄死了几个孩子,终于把王小辫培养出来,让他替自己下地,盗“太宗御马入洛图”。 带王小辫来到一处山坳上。 沧海桑田,斗转星移,当年的风水形胜早已无影无踪。 西风残照,汉家陵阙,除了被藤蔓荒草覆盖的石像生,地表找不出任何痕迹。 老鸹瓤眼光毒辣。 北派擅使洛阳铲,铲子一下,纵然地表没线索,地下的熟土、夯土、五花土、青膏泥、木炭、石灰,都会一五一十露出来。 估测了地宫深度和轮廓。 当年的排水渠早就用流沙灌死,老鸹瓤凭借经验,沿排水渠挖了一个七寸长宽的盗洞。给了王小辫一袋工具,等氧气流进去,逼王小辫下地。 王小辫才五岁。 尝够人情冷暖,是非险恶。 不敢不去,克服恐惧,卸了自己的关节骨骼,成一个畸形爬入盗洞。 那座唐陵埋的极深。 墓主虽非诸侯,却是皇帝御封下葬,地宫有前殿、后殿、侧殿、墓道、天窗组成。王陵有的,这座墓全有。 老鸹瓤要的壁画,应该就在后殿之中,也就是存放棺椁的位置。 绕过金刚墙,王小辫摸到墓道的痕迹,在那用黑水把墙壁化开。唐陵之中,墓道用几百斤重的条石塞死。 不过顶部隆起,会留下一些缝隙。 王小辫落在条石上,仰面朝天,利用缩骨功脱了关节,从那些缝隙一路爬到墓门。 墓门连着厚墙。 厚墙填了流沙水银,如果土耗子在这打洞,还没想明白就让机关吞了。王小辫按老鸹瓤教的法子,一一破了机关,溜入后殿。 盛唐壁画人物生动,线条流畅,图案精美,在东方文物史有极重地位。 光说壁画的制作工艺,就极尽复杂。 先用黄土麦草泥敷墙,阴干之后再涂,连刷七八次,像墙腻子层层铺实,刮平。为防虫吃鼠咬,还要混合胡椒。 闻起来清香扑鼻,毫无土腥之气。 打好麦草泥后,一刀一刀,用细沙、红土粉、中泥、细衬泥铺厚。刷十余次,细腻如玉,光彩照人才可。 讲究“一朽,二落,三成”,需好几年才可完工。 后用胶土夯牢,阴干成型。 一般有湿壁画、干壁画两种。前者价值更高,不过对工匠的技艺太过考究,非诸侯公主不敢想。 除了这两种,还有一种罕见的“沥粉贴金”壁画。 用的颜料,均为宝石、金属、深海贝壳。其色千年不变,不干不燥,观之美轮美奂,光彩照人,实为陪葬之瑰宝,世所罕见。 地宫中的“太宗御马入洛图”,正是用的沥粉贴金制成! 黄色的是金沙,红色的是宝石,白色是砗磲,绿色是青金。如此千年不变,使人一睹盛唐之辉煌。 揭壁画是个技术活。 南方能完整保存的壁画不多,对于怎么揭壁画,北派有一套专门的法子。 用的都是无害天然原料。 需在墓中将壁画切割成小块,再运出去组装。现代基本也用的这个法子,鲁南帮搞这一套很有经验。 未免氧化,进墓第一时间,先用毛刷清理墙上灰尘。蛋清将壁画刷一遍,如此隔绝空气,使得颜色不变。也不因空气湿度变化而开裂。 再用纱布罩住壁画,轻轻挤压,使涂抹蛋清的壁画与之均匀贴合。 以桃胶黏贴。 铁丝削层,竹篾支撑,将壁画一块块从墙上“揭”下来,置于填充流沙的锦盒之中。 说来容易,办起来可难了。 王小辫蹑手蹑脚进了后殿,棺床上,黑压压落着一个影子,周围壁龛摆着些瓦罐铜钱。旁边有兵器架,放了马槊、长枪等兵刃。 挂着尘埃,早已腐朽。 王小辫秉住呼吸,点燃老鸹瓤特制的白磷小灯。 顺宽大的四周一走,棺材头部朝向的地方,顶部用七颗宝石镶成北斗,悬挂十几盏青铜灯。 下面宽厚平整的白墙上,出现一个个生动威严的人物。 画的古代城池,阙楼高耸,城墙如山。 一金甲白马的贵胄引兵入城,百姓两侧匍匐,后面尸山血海,前面金殿阁楼,画的惟妙惟肖。 白马后面,绫罗伞盖,执壶金瓜皆有武士紧紧跟随。白马贵胄身着明光甲,吞兽龙头,戴金冠,鼻如悬胆眼似星,好一副人皇模样。 这应该就是老鸹瓤朝思暮想的太宗御马入洛图! 王小辫老老实实清理壁画,将带的鸡蛋打开,蛋清涂上去。下过厨房的都知道,生鸡蛋有股无法形容的腥臭味,又生又涩。 壁画庞大,要的鸡蛋不少。 王小辫脚下丢了一堆蛋壳,正用蛋清刷着呢,宝顶上窸窸窣窣,好似万人骑马,震得灰尘跌落。 不待王小辫看去,旁边的白磷灯熄了。 被老鸹瓤喂死乌鸦眼球,有了阴阳眼,纵然无光也能看个大概。穹顶有东西落在棺材上,动静不小。 黑暗中,王小辫瞧见一黑甲狰狞的武士,趴在地上手脚并用,往自己这边挪来。 靠近了,那玩意并非人类。 手脚足有几十只,匍匐在地,脑袋生着一圈钢针般的绒毛,两对毒牙在前,好似评书中使两股叉的活妖精。 王小辫面无人色,瘫坐在地。 怪物扑至墙前,毒牙血口,探出一根“吸管”。 插进鸡蛋一头。 蛋壳破裂,只听“吸溜”一声,里头的蛋黄蛋清就被怪物抽干了。怪物动作如飞,才眨眼功夫,十几枚鸡蛋成了空壳。 王小辫这才看清,竟是脸盆大的五毒黑蚰蜒! 山中猎户不惧猛虎,最怕蚰蜒。 这玩意喜欢钻洞,经常爬到小孩耳朵里,钻进脑子啃脑髓。眼瞧脸盆大蚰蜒,通体斑斓五彩,头颅漆黑,脑门一圈又一圈有着圆点。 这玩意不一般,占了古墓风水,窃了将军遗蜕,已然修了精气! 蚰蜒不吃人,可这么大的,王小辫躺着还没它长,吃不吃就说不准了。 蚰蜒口齿垂着唾液,阴森恐怖注视着王小辫。按理说王小辫一条烂命,也不是啥贵人,死也就死了。 不想磨蹭半天,五毒黑蚰蜒就是不动手。 等王小辫站起来,蚰蜒后退,反而还有点怕他! 王小辫动了心,摸遍全身,没找到啥法器。这时候,王小辫瞧见蚰蜒盯着他腰间。他腰间毛乎乎软绵绵的,横着一条兽皮。 这条兽皮,就是王小辫杀玉面狸子,扒的猫皮。 摸着柔软又不臭,王小辫盘在腰间,冬天可以当围巾,夏天能当小被子用。 五毒黑蚰蜒就是怕这东西! 玉面狸子实则大有来头。 乃西域狸花猫变种,天生玉面琉璃眼,性懒散,凶恶,轻易不近人。那张皮,道家有个说法,叫“锦罗玉帐”。 傻人有傻福,王小辫也好运一回。 锦罗玉帐沾着玉面狸子的血,通体连根杂毛都没有,若拿来缝成帽子,夏天捂不出汗,冬天凉不了皮。 西太后就用玉面狸子皮纳过鞋垫,如踩云,脚下生风。 毒蚰蜒怕猫。 畏惧王小辫腰间的锦罗玉帐,轻易不敢上来。王小辫想逃,出去了又没法跟老鸹瓤交代。 盗了壁画,他失去价值,以老鸹瓤的秉性未必会留他。 王小辫受够这种日子,对老鸹瓤起了杀心。 用锦罗玉帐罩住蚰蜒脑袋。 蚰蜒脑袋两侧生有伪复眼,江湖号称“千眼黑将军”。然而这个黑将军却是个睁眼瞎,被锦罗玉帐罩住,老老实实缩在地上。 蚰蜒看着大,几十条腿就占一半。 王小辫强忍恶心和恐惧,将蚰蜒收在放壁画的盒子里,再把壁画取了盖在上面,运出地宫。 老鸹瓤在地面等得焦急。 好不容易下面有了摇铃声,忙不迭拉绳子。 这里王小辫留了个心眼。 倒斗讲究“先人后物”,先把冥器拉出去,怕同伙见财起意,将绳子割了把洞填死。所以一定先等人出去,再把冥器带上来。 见王小辫先冒头,老鸹瓤惦记着壁画,眼中失望。 他还真打算把王小辫埋在地宫里头。 能葬在唐陵,他王小辫十八代贫农,也算祖坟冒青烟,一辈子得不到的荣幸! “壁画呢?” “在盒子里。” “你没弄破吧?” “阿爹放心,壁画都好好的,颜色跟新的一样,你要不要打开看看?” “哈哈,干得好,等我把壁画出手了,欠赌场的烂账也就平了,还能去红院找几个姑娘,躺那让她们捶腿,吸一口福寿膏。啧啧,唉,我先看看货色。” 老鸹瓤满脸贪欲,眼睛赤红,话里话外都是他自己,全无出生入死的王小辫什么事。 王小辫低着头,眼中杀意冷冽,不动声色拿起探土的洛阳铲。洛阳铲是鹅蛋形的椭圆铲头,这东西戳人身上,不比军刺差。 老鸹瓤的注意力全在壁画上,万不曾料到王小辫起了反心。 他将盒子打开,观摩壁画。 手指伸进去清点数量,压在壁画下的蚰蜒见了天光,大受刺激,毒针一探,扎穿了老鸹瓤的手掌! “啊。” 老鸹瓤做梦都想不到,盒子里头有那么大蚰蜒。 蚰蜒顶开壁画,几十双尖足把壁画都踩烂了,一下裹在老鸹瓤脸上。 第五百九十四章 二盗墓惊魂 霎时,老鸹瓤的脸布满拇指大血口,比滚了钉板还惨。 老鸹瓤也算老江湖。 纵然受了袭击,伸手掏出怀中生石灰,洒在蚰蜒脸上。蚰蜒怕烟,从老鸹瓤脸上落下,转身要回墓道。 老鸹瓤的脸血肉模糊,爬上去对着蚰蜒撕咬。 混战间,王小辫抄起洛阳铲,狠狠砸在老鸹瓤的后脑。老鸹瓤登时懵了,头皮都掀飞起来,身体狠狠一压,将蚰蜒扯碎。 回头看王小辫。 王小辫铆足了劲,抄起洛阳铲狂挥。 把脑袋砸扁了还不罢手。等尸体碎成几块,王小辫累得站不起来,瘫坐在那,心里说不出的畅快舒坦。 将老鸹瓤的尸体和蚰蜒推入盗洞。 从尸体上找到几块钱,王小辫跌跌撞撞出山了。 打那时起,见过死人,也见过活人,王小辫性情大变,不知道什么叫怕。 几天后,谢家营起了大火。 从陈家开始烧,一连把住在周围的长工、佃户,连老婆带孩子,全部烤死在火海里。惊动了官府,判断有人浇灌火油,趁着东南风点燃,把谢家营付之一炬。 还用木棍把门从外面插死,好些个人都挤死在门框,手伸得老长,嘴巴脱形大大张开,死不瞑目。 清理出七八十具焦尸,还有很多化为碎块无法辨认。 查了半个多月,毫无头绪,只得抓了两地痞,拉到庄前给毙了。 那时起,王小辫就在冀州北部活动,加入了丐帮,成了个小要饭的。 要饭也有讲究。 一般分文武两种。 文的,就是唱莲花落子。 瘸着腿,满脸烂疮,跌跌撞撞到商铺里,逢人就笑,打板就唱,堵在门口,你不听都不行:金银来,铜钱来,买卖户门两边排,财神就在上面坐,九天玄女闻声来,客人如云多添货,聚宝盆里起家宅,乡宦贤良夸声好,街坊四邻笑颜开,今儿上门道贺喜,我祝掌柜的大发财。 唱不耐烦了,老板给几枚铜板打发了。 要么后院馊了的剩菜剩饭,也算糊口。 武的则十人一群,专找结婚的、搬家的,堵住路要赏钱。 不给就骂,对方要打就躺地上撒泼。 每每能讹一些喜糖,米糕什么的。 王小辫见过太宗御马入洛图,眼界开了,心气高了,哪里愿意窝囊一辈子。只想荣华富贵,轰轰烈烈。 加入丐帮,王小辫成了孩子头,带人抢地盘,分街道。 他下手狠辣,敌家非死即残,渐渐有了名气。又是七八岁孩子,官府懒得抓,抓了也够不着枪毙,还要用饭养着。 渐渐地,王小辫在冀北有了名气,手底下管着百十号小乞丐。 他也不亲自出去要饭,每日坐在土地庙,小乞丐把要到的东西交上来。若遇见私藏的,当着所有人面打断手。 王小辫又拉拢了几个地痞,沿街收保护费,日子还算滋润,有盐有味。 好日子却是不多。 民国十五年,王小辫长成了十几岁的孩子。正赶上北伐战争开启,冀州乃京畿门户,首当其冲,日子愈发不好过。 街道店铺倒了一半。 剩下的,都是些官宦背景,绝非王小辫这样的混混能惹。 终于触了霉头,让官府拿了,王小辫连着十几号兄弟锁在牢里等死。万幸王小辫学了七十二变,缩骨功出神入化。 等到晚上,他一人悄悄从门缝逃脱。 至于拜把子的弟兄,大多吃了花生米。 又成了孤家寡人,怕官府追,王小辫逃到冀州大山里藏起来。缩骨功并非每次有用,这次是官府大意。 倘若用如意铁钩锁住琵琶骨,纵然孙猴子也使不出神通。 捉蚂蚱草磕子充饥,王小辫想起当年跟老鸹瓤倒斗的事。那座唐代大墓地宫颇巨,除了壁画,瓶瓶罐罐多少值钱。 取出几件,远走他乡,或可东山再起,成王霸之业。 王小辫走投无路,凭着当年记忆找到地宫所在。 昔日挖掘的盗洞早让雨水冲刷干净。 扒开藤蔓,见到下面身着宝甲、手持玉圭的石像生,王小辫确定地宫就在附近。他没老鸹瓤的本事,胡乱凿了个洞,按感觉挖下去。 说来也是碰巧。 恰好挖到地宫玄关处。 那块砖头最厚,但没有机关。王小辫用老醋配了黑水,将外墙腐蚀,哆哆嗦嗦摸到地宫之中。 里面一片漆黑。 王小辫仗着阴阳眼,也不点灯,顺墓道进入前殿。 前殿放着些许魂瓶。 土陶的玩意不值钱。下葬时,存了五谷、清酒,如今都腐化成渣。王小辫看不上这些,又走到偏殿。 偏殿陪葬了战马、铠甲,也都腐烂不堪,卖给收废品的都未必要。 王小辫心中气馁。 还真让老鸹瓤说着。 此处地宫虽不亚于王陵,死的毕竟不是皇族,除了壁画,还真没啥油水! 王小辫这些年下黑手捅死过不少人,手上沾热血也不怕粽子。他气冲冲走入后殿,看上墓主的棺材。 棺材让五毒黑蚰蜒凿了个脸盆大的洞。 王小辫将手探进去,摸到几件小玉器。 棺材里头比地下更黑,王小辫的阴阳眼不好使了。那棺材分了两层,外为椁,内叫棺,足有两人并排大。 王小辫身子小,手能摸的地方有限。 便踮脚爬到棺材上,半个身子钻进去,也看不清棺材里头有啥,胡乱搜刮。 脖子酸了,王小辫把头缩回来,忽然能看清棺材里的空间了。死人骨头早就化了,胸前一枚护心镜,旁边有宝剑。 几件玉器散落,怀中捧着皇帝朱砂丹笔的封诰。 王小辫将冥器都拽出来,外头亮堂堂的,就像到了家里。等把冥器塞在腰包,王小辫感觉不对头,墓里头咋那么亮堂? 抬头一看,惊得王小辫冷汗淋漓。 棺材头朝的地方,就是当年凿壁画的位置,上面有宝石镶的北斗七星,下面连着十几盏青铜灯。 人灭烛,鬼点灯。 王小辫把头探入棺材的时候,头顶十几盏古灯,不知被什么给点燃了! 灯火明明煌煌,照得王小辫无法直视。不敢细思,王小辫连忙裹挟了冥器想退出去。这时候,墓道有了脚步声。 这下可真抓瞎。 莫非运气不好,有土耗子也盯上了这处坟茔? 对方人多,王小辫唯恐遭了黑手,便藏在棺椁之中。这时候,外面热热闹闹,张灯结彩,有了欢声笑语。 王小辫微微往外一看。 见一些古代服饰的人坐在后殿,觥筹交错,山珍海味,正在宴客。 男的戴通天冠,身缀玉带,公卿打扮。 女的凤冠霞帔,彩裙飞舞,天仙下凡。 约莫有十几人,或跳舞,或对诗,或投壶,古色古香,绝非近代之景。王小辫心中暗惊,这是遇见不干不净的玩意了。 他藏在棺椁不敢现身,宴会的主人嗅了嗅鼻子,却发现了他。 “原来有生人。稀客到访,岂能躲着不见,失了礼数。云娘,将贵客请出来,我要与他一叙!”元宝小说 说话间,一个婀娜缥缈的女人就将王小辫从棺材拽出来。 无论王小辫怎么挣扎,那女人手指一捏,盖世英雄也没了气力。 王小辫心中害怕,却见女人眼转秋波勾着他。 那女人蛇精脸樱桃唇,男人见了没有不动心。王小辫还没碰过女人,因此只感到怕,没生出色心。 一来王小辫年纪小,二来他满脸麻子,没女人看得上他。 见王小辫坐怀不乱,宴会主人一笑,和颜悦色问他姓氏。 对方自称“黑水帝君”,带家眷仆役游三山五岳,赏人间春秋,自诩法力无边。王小辫遇见,说明有仙缘,既不受美女,当享佳肴。 黑水帝君排出琼浆玉液,龙肝凤髓。 哄骗说:“吃一口,可增寿一甲子,饮一杯,可长福禄二十年。” 王小辫心知对方来路不正,岂敢动筷。 黑水帝君阴了脸,又道:“美女你不要,美食你不享,莫非是求宝物?我这有几样东西,你可挑选一样,或封侯拜相,或荣华富贵。” 说罢,排出几件至宝,皆非人间所有。 王小辫年纪不大,久经江湖深知人心险恶,坚决不受。黑水帝君勃然大怒,命武士上前,将王小辫推出去斩首。 憋了这么久,王小辫也怒了,抽出腰间牛耳刀,一刀将云娘脑袋给削了。 宾客四散而逃,满地狼藉。黑水帝君脸如猪肝紫红,头顶喷火,大手掐住王小辫脖子,将他举到半空。 感到对方身如寒冰,指甲如刀。 王小辫大恐,心知遇见老僵厉鬼,好在没受对方的宝物,否则连死了都投不了胎,生生世世给它为仆! 眼瞧自己要被掐死。 王小辫拼命挣扎,黑水帝君咯咯狞笑,丝毫不惧。 人若被掐死,死前大小便失禁,连眼珠都会弹出来。也是王小辫命不该绝,黑水帝君得意忘形。 挣扎间,王小辫身下一股热流,好大泡白尿浇在黑水帝君面门。 黑水帝君厉叫一声,霎时松开了手。 若是旁人的尿,黑水帝君也不怕,偏偏王小辫是个童子身。童子身也就罢了,王小辫生辰八字,正合阳年阳月阳日,乃三阳开泰之命。 民间以讹传讹,说他火德星君下凡。 这一泡童子尿阳气冲天,火重如炭,烈日炎炎。 正浇黑水帝君面门,躲都没地躲。 须臾功夫,黑水帝君满地打滚,痛不欲生,被烧得元神崩溃,现出原形。 王小辫有阴阳眼。 定睛一看,所谓的黑水帝君,竟是山中胡须全白的玄狐! 第五百九十五章 双枪兵 山中这座唐陵,乃国师李淳风亲自选定,左青龙右白虎,端的龙盘虎踞,形胜异常。其宝穴龙砂,厚如膏脂,收天地人三才之气,堪称大宗。 墓主并非天潢贵胄。 死后由皇帝下旨,封了个大官,却没有紫薇命格,镇不住这方地脉。 下葬不出十年,尸骨就化了。 但龙脉宝穴还在,吸引山中精怪进入墓室修炼,久而久之便有灵性,能兴风作浪,幻化戏人。 早先宝穴被五毒黑蚰蜒占据。 蚰蜒浑身剧毒,血牙似爪,玄狐惧其凶悍,不敢轻举妄动。自打王小辫弄死了蚰蜒,玄狐便举家搬入墓室,修炼成人。 自诩“黑水帝君”,想借此方龙脉成仙得道。 看出王小辫命格非凡,玄狐起了歹意,欲要加害。不料王小辫一泡童子尿下来,足足废了它百年道行。 王小辫心思缜密,唯恐纵虎归山,抽出牛耳刀要结果玄狐。 玄狐废了妖气,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竟像人一般屈膝下跪,对着王小辫求饶。 王小辫狞笑道:“你我无冤无仇,屡次加害于我,杀你合乎道义,还有什么好说?” 玄狐击打丹田,干呕几声,从腹中呕出一枚拇指大血红丹丸。 那是玄狐修炼百年才结的内丹,说是天材地宝不为过。 活死人,肉白骨,纵然断气的老头舔一口,也能挨到三更才吹灯拔蜡。 王小辫心知内丹是件宝物,忙不迭接了过来。玄狐舍了百年道行,用内丹换条活路,见王小辫拿了内丹,以为平安无事。 不料王小辫眯起了眼,猛地向前一冲。 趁玄狐自以为捡回性命,手起刀落,好大颗脑袋削了下来! 要了东西还杀人,这才是绿林做派。王小辫将内丹擦了擦,用绳子穿着,挂在脖子下面做了吊坠。 那内丹猩红如朱,夜里能发毫光。 时间久了,与王小辫的人气沾成一团,竟如血玉般晶莹剔透。 每天办完事,王小辫把内丹拿在手里盘玩,久而久之,得了些灵气,脑袋开窍,一心想着做大事业。 街头地痞、绿林混混,欺软怕硬,虽说能混个衣食无忧,却成不了荣华富贵、封侯拜相。 王小辫恨极了老爹老娘没本事,连个农民都不如,害他在人世间挨打受饿。 将唐陵那些瓶瓶罐罐拿出来卖了。 事情做得不周密,又让官府安插一条“盗窃坟墓”的罪名,抓着要枪毙。走投无路,王小辫脚一跺,去了沧州投军。 俗话说“好汉不当兵”,又说“当兵为吃粮,吃粮为当兵”。 那个年代,若非走投无路,委实也没几人愿意当大头兵。啥叫大头兵?早期国内冶铁技术不行,钢材质量差。 头盔做不出,便只好打成一个类似脸盆的钢钵。 打仗的时候扣在脑袋上,像个飞碟。行军的时候解下来,当锅使,用顺手了,当盾牌挡刺刀也中。 脑袋上扣着这么个铁家伙,就有“大头”一说。出生入死你去,升官发财长官来。大头是个戏称,没啥地位,更让人瞧不起。 有志气的人投笔从戎,只为精忠报国,救黎民于危难。 王小辫没想那么多。 沧州投军,一来避开官府追捕,二来手底下有枪,欺行霸市吃东西不给钱,拿着吓唬老百姓,也算个“肥差”。 进了军营,王小辫一天挨三顿打。 里面拉帮结派,泾渭分明,也不是一进去就拿枪。给长官喂狗,给老兵洗尿痛,吃不饱活受罪,可把王小辫窝囊惨了。 第二年,王小辫也算老兵,跟着欺负新进来的人,日子才算好过。 王小辫入过丐帮,半个江湖人。 左右逢源,溜须拍马。渐渐在军营混得风生水起,拉拢了几个痞子撮土为香,时不时去街上抢点萝卜、米糕之类,大姑娘小媳妇见着没有不躲。 当时的士兵,都是“双枪兵”。 这位好奇了。 难不成军阀这么富裕,一个兵给两杆枪? 人多用机关枪,人少用冲锋枪? 实则不然。 所谓“双枪”,一把老式毛瑟步枪,一把烟枪。那年月,吃了上顿没下蹲,只想今天不记明天,国内一片颓废之气,麻木不仁,窝囊等死。 军中都抽烟土,烟枪不离身,这是一个。 长官要想手底下的人卖命,必须发足了大洋,拉来烟土让当兵的吸个饱,如此军队才有战斗力。抽了烟土不怕死,上阵敢拼刺刀,步枪可以丢,烟枪必须有。 王小辫在军营混久了,也染上烟瘾。 当时烟土并非国外卖进来,自大清鸦片战争结束后,内地开始尝试自己种植烟土,到后来品质、分量、口感都比国外好,国外烟土就卖不进来了。 王小辫他们抽的,是正宗桂州大烟。 油足,劲大,颗粒粘不燥,挑一撮放在鼻尖一闻,麻劲从鼻梁一下窜到后脑,骨头都酥了。 碰这玩意的,那是老寿星吃砒霜,活的不耐烦,没几个不早死。 偏偏王小辫越抽越精神,瘾也越大。 盖因王小辫胸前,吊着黑水帝君的内丹。那颗内丹大有来头,唤名“定海珠”。 玄者,北方也,黑水者,五行之精,天一之灵。 此珠入水不浸,入火不焚,让王小辫每日盘玩,吸王小辫身上的阳气,也把王小辫体内的烟毒吸走了。 跟王小辫同年当兵的,没几年成了老烟鬼,肺都烂了。 王小辫吓得不轻,发誓戒毒,看见烟枪了又想,有时候抓耳挠腮,脸都抠破了还是忍不住。 军营的日子也没过多久。 民国十九年,中原大战打响。 王小辫在冀州,北方人,与金陵方面的不是一路。 自古北兵打南兵,按理说十拿九稳。不想这一次南兵来势汹汹,训练、武器、装备,高过北兵一头。 中原大战打得天翻地覆,北兵内讧,全国几有一统之势。 王小辫五毒俱全,成了重点抓捕对象。他以前教唆杀人,掘坟墓的事又被掀出来,逼得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只得丢了火枪,一头扎入茫茫林海躲避追兵。 大头兵当不成了。 当时中原一片大乱,今天跟着阎老西,明天跟着冯布衣,后天不用跟了,就地解散当土匪。打不赢南兵还打不赢老百姓? 都这路数,日子是越过越苦,逼得老实人当土匪,逼得活人变成鬼。 王小辫东躲西藏,心道冀州待不下去了,收拾东西,昼伏夜出,往豫州去了。 半道没了盘缠,连烟枪都没了。王小辫缩在草窝子里,烟瘾发作,鼻涕泪水往下流,一个劲打摆子。 嘴唇都咬掉半截,抓烂了头皮。 好不容易熬过一阵,王小辫从草窝子钻出,一对小夫妻正从山道上经过。 小夫妻是外地逃荒来的。 男的勤快,女的质朴,搭伙过日子,走农村给人弹棉花为生。北方冷,冬天可以没吃的,不能没炕没棉花。 农村穷人的棉被硬得像块铁,黑黢黢跟煤炭一样。 这样必须弹,不弹冬天捂不热,人冻死在炕上,第二年开春才能入土。 弹棉花现在少见了。 以前走家串户,一般两个人配合,能赚一些辛苦钱。弹棉花必须有棉花弓,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干。 男的出力气,女的出手艺,乱世勉强糊口,正要去十里外的甸子做生意。 棉花弓这玩意,有点意思。 小的七尺,大的一丈。 远远看去,就像一把巨型弓箭。弹棉花的时候,男的将一截短弓扛在背上,一截长的横在腰间。 木锤敲打弓弦,靠弓弦的震动将旧棉花弹开。 女的则把棉花里的秽物挑出,续上新棉,压紧了用棉线绑好,穷人家又能将就用七八年。 现在物质条件丰厚了,想象不出当年的苦难岁月。 旧社会做生意要吆喝。 弹棉花的走街串巷,做生意不靠喊,靠唱。一般是男的走前面扛着棉花弓,隔几百米都能瞧见那张大弓子。 女的跟在后面,用木锤敲着木板,男的哼哼唱出来“檀木榔头杉木梢,金鸡唱喏雪花飘,弹棉花,半斤能弹八两八,雪白的棉花落炕上,二妞的姑娘要出嫁。” 王小辫烟瘾过去,饿得前胸贴后背。 见一对弹棉花的小夫妻从古道经过,前后又没别人,就爬出草窝呼救。 这对夫妻也是心肠好,过去扶起王小辫。见对方身上有钱,还带了干粮,王小辫起了逮猫心肠。 他若抢了东西跑,多半要被对方捉住。 轻则打一顿,重则拉到官府,以前干的事就露馅了,不枪毙也要蹲大牢。 王小辫眼底流出凶光,起了杀人掠货的心思。 谎称自己得了急病,骗那弹棉花的女人,说山坡底下有条河,央求对方取点山泉来。 女人信以为真,下坡取水。 男的守着王小辫,王小辫暗道,要怪就怪你运气不好,等王爷爷哪天发了家,给你立长生位,请高僧超度你。 王小辫气若游丝,对那男人道:“我有包药粉,在草窝子下头,你替我拿一下。” 男人低头在草丛摸索,王小辫恶向胆边生,从后面扑到男人身上。那男人还以为王小辫跟自己闹着玩,不待说话,王小辫一手捂住他嘴,一手用牛耳刀,将男人气管给挑了! 男人到死都稀里糊涂。 喉咙喷血,倒在草丛抽搐一阵就不动。 这时候,女人从山坡上来。王小辫继续躺在旁边,心道杀了一个,不怕再杀一个,你们好夫妻下了阴曹地府还在一块,王爷爷也算菩萨心肠。元宝小说 又想,佛祖割肉喂鹰,何等大慈大悲。王爷爷落难了,你们两个就不肯渡我一把? 女人上来,王小辫道:“你家男人是不是中暑了,躺在那没动静。” 女人走过去看,王小辫搬起一旁石头,从后面将女人脑袋砸开了花。 一声闷响,女人就不动了。 半小时不到,横了两条人命。 王小辫杀得兴起,将尸体身上的钱财干粮全部据为己有。把尸体毁容,推下山坡,也不怕官府追查。 第五百九十六章 婴儿塔 有心将棉花弓扔了,觉得可惜,拿到当铺能换点小米。 便把小夫妻的弹棉花工具带在身上,哼着歌往南方逃窜。 一路上,王小辫摸索出弹棉花的手艺,假扮成匠人,时不时到农村赚点路费。弹棉花是假,看哪家门没锁,进去偷东西是真。 反正他只是路过,也不怕有人查案。 没钱就偷米,没米就捉鸡。若遇见苦主正好回家,躲在门后,等人进来用牛耳刀割喉,沿途捏了不少人命。 穷人身上榨不出油水。 王小辫又断粮了。 有心把棉花弓卖了,一路没遇见镇子。这时,王小辫看见路边立着几座坟茔,想起老鸹瓤带自己倒斗的事。 若能挖几个油斗,不比杀人掠货来钱快? 无巧不成书。 王小辫常年佩戴定海珠,耳聪目明,扛着棉花弓,居然让他另辟蹊径,摸索出一道特有的倒斗办法! 倒斗是个技术活,并非拿锄头乱挖一通就行。 王小辫听老鸹瓤提过一些经验,北派用的洛阳铲不好搞,带在路上太显眼。 倒是这棉花弓,让王小辫练出一套“悬弓勒物”的绝活! 清末民初,广州城有一大盗,没个姓名,绰号“焦四”,南方盗门之魁首。徒子徒孙数十人,我家老爷子拜其门下,不到三年就可独当一面。 焦四有一绝学,贯通古今,早已绝迹。 叫做“听雷探龙”。 雷雨大作之时,独自去野外,站于山坡、古道之上。徒子徒孙往四面八方散去。等雷车惊诧九霄,天雷滚落,靠雷声辨别地下有无古墓,埋了多深多大。 王小辫的悬弓勒物,如同焦四的听雷探龙一般,只不过没那么玄乎。 若非王小辫盗东陵时,盗门已解散,此人或能争一争魁首的虚名! 所谓“悬弓勒物”。 举凡大墓古墓,或宗祠荒冢,封土之上,都有千年松柏,苍苍肃穆。 坟头种树,是中国人一大习惯。 王小辫走到野外,见古柏参天,便按弹棉花的路数,将弓弦置于苍松古柏之上,不断震动。若下方有墓,则回声渐空,土层发软。 确定古墓方位,再行盗掘,十拿九稳,效率极高。 靠这一手“悬弓勒物”,王小辫整日下馆子,出入赌场,挥金如土。可能长得太丑骨子里自卑,王小辫五毒俱全,唯独不近女色。 二十好几,仍保着童子身,每日服丹砂、人参、灵芝等物补足阳气,一泡尿如白虹贯日,雾气腾腾。 据说有高人指点。 他本就是三阳开泰的命格,阳神不破,诸邪惧其三分。 又有“定海珠”,入水不浸,逢火不焚,下地倒斗如履平地,信手拈来没遇见过邪事。 老话讲,久走夜路终撞鬼。 倒斗做多了,没有不遭报应。这一日,王小辫在省城花光了金银,又扛着棉花弓钻入深山老林,寻找油斗敲锅盖。 不敢在有人的地方干。 王小辫专挑鸟不拉屎的老林子,还真挖了不少埋得深的老坟,清一水未开封的土窖。 不过没挖到诸侯公主,至多是个县官。 坟头挖不少,一直没发大财。 走着走着,来到豫州桐柏山一道山梁子上头。 这道梁子气势非凡。 走西往东,曲折连环,中间高两边低,形同皇帝御书房里的紫金笔架。太祖龙一柱在天,龙楼宝殿郁郁葱葱,层层叠叠。 往下就是龙穴所在。 四周让老林子裹住,除了猎户采药的,终年人迹罕至,山脚几处村庄早因战乱废弃。 王小辫精神抖擞,以为撞见大运。 带了点干粮淡水,一头扎入山梁下的凹凼。 脚下踩空,烂草枯木破碎,一下把王小辫吞了进去。摔得王小辫七荤八素,好像到了一口井里。 其下秽物像烂泥一般,粘稠污秽,恶臭冲天。 王小辫差点窒息,忍住呕吐呼了几口,靠在旁边的石壁上。 电筒摔烂了,王小辫拿出火折子。这一照,饶是他杀人不眨眼,差点没吓昏过去。 烂泥里头,横着竖着许多“树枝”。 细的如筷子头,粗的也不过成年人手指直径。 王小辫举起火折子一照,头顶也有一缕冷光渗下来。井底不过十来平米,一览无余。就是这么一照,出现许多绿色黑色蓝色鬼脸。 王小辫吓得几乎疯掉。 井底之中,布满了成百上千的婴儿尸体。下面的腐烂成泥,中间的只剩骨头,上面的让蛆虫裹住成了烂肉。 景象太惨了。 尸骨累累,堆叠如山,全是小孩的。 小的不到满月,大的也才一两岁。底下有火化痕迹,人油凝固发黄,像琥珀成了半透明,裹着尸骸灰烬。 许多小孩还保持着挣扎的原状。 大都哭啼,手脚朝天竖起,或像年画贴在墙上,小手插在缝隙里。 一看这个场景,王小辫脑门发凉,如同坠入十八层地狱。地狱是假的,眼前的却是真的。地狱从不在黄泉,而在活生生的人间! 原来,山梁子下面,确实有一座宰相大墓。 周围三个村,具为宰相家仆或旁支后代,世代保护。 不过王小辫走偏了,他毕竟是半路出家,没学过正统的寻龙点穴。这座大墓,罕见坐西朝东,在山梁子的那一头。 他下来的这一头,连拜台都隔了老远,根本对不上。 此山也算龙山,历代风调雨顺,土地肥沃,又无黄河泛滥之灾。 战乱之前,人口稠密,算得繁华。 王小辫摔下来的这口井,其实是塔。 如藏地喇嘛塔一般,上面尖,下面粗,像个花瓶。清一色小臂长大青砖垒成,本来修在山坳口。 年深日久,周围让树木烂草埋住,塔沉在地里,成了个陷阱。 若非下面那些婴儿尸垫了一下,非摔死王小辫不可。 为何佛塔下有如此多婴儿? 王小辫拨开火折子,火苗发绿,死在塔下的婴儿至少上千。大部分还活着就被丢下来,内部如同炼狱,还保留着婴儿挣扎或饿死前的样貌。 这实际是旧社会一大陋习。 苛政猛如虎,陋俗恶如鬼。 此塔在当地,叫“石塔”,听着不起眼,还有个名字,叫“婴儿塔”。外面刷朱砂,内里镇了铁器,有些地方又叫“红塔”。 高二丈,起六层。 二丈象征阴阳,六层象征六道,乃是封建社会抹杀女婴的罪孽之地。 一般由当地的名流、善人,捐款修建。 塔下无门,塔中无佛。 清一色砖石垒起,缝隙用糯米掺黏土堵死,固若金汤。只在塔顶有一小门,再无出路,王小辫就是从塔顶小门掉下来的。 几十年前,农村重男轻女也时有发生。 若有妇女产下女婴,家贫或先天残疾,父母不忍溺死亲生骨肉,就在黄昏时候,将一窝头塞在婴儿口中,背到石塔。 爬上塔顶,将婴儿从小门扔进去。 之所以门不在下面,就是怕死孩子太多,扔进去的小孩又爬出来,会被视为不详。 石塔高,婴儿运气好便摔死在里面。有时尸体太多,摔下去不死,便活活饿死渴死。因此塔中凄厉无比,足以令佛陀丧胆,菩萨催泪。 为怕死婴找父母报复。 塔基修成八角形,每一角在塔中设一竖起来的铁锥。 铁不通阴阳,据说能镇住小孩的鬼魂。父母把女婴从塔上丢进去,故意往铁锥那边扔,以减少弃婴的痛苦。 久而久之,铁锥像糖葫芦串满了,就有乡绅出面,找寺庙取来供奉的香油倒进去,以油点火,焚灭尸身。 由于塔底密封,尸油尸灰出不去,久而久之形成泥泽,将上面一层女婴尸保存下来。 都说虎毒不食子。 农村轻女,养不起卖不掉,女婴大都做了这个下场。 一般在塔前,还要请高僧竖一石碑。 后面刻宝象莲花“往生极乐”,前面用朱砂写“孩儿归所”。 石塔本是抛弃死婴的地方,后来礼崩乐坏,世道混乱,生了孩子不想要或是女婴,统统丢入塔中任其自生自灭。 倘若真有地府,恐怕阎王、地藏王之流,也不敢来这藏污纳垢,草菅人命的恶地! 王小辫心生沮丧。 如此看来,他那穷爹穷妈对自己还不错,至少没把自己丢进石塔。 塔里面是个瓶子一样的空间。 打修好那天,就没打算让进塔的人活着出去。墙壁光滑,又熏了厚厚一层尸油灰子,猴子都爬不动。 王小辫活动了身子,把婴儿尸堆起来,希望用这个法子搭个人梯爬上塔顶。 塔里尸体太多了。 早先每隔半年,就要找寺庙用香油把里面的婴儿给炼了。 后来战火连天,周围村庄死的死,逃的逃,积在塔中的婴儿没地方烧,堆成山还真不是夸张。 王小辫正在搬运尸体,脚下尸灰里,忽然传出“咯咯”惨笑。 听得真切,绝非幻觉。王小辫吃了一惊,随即拔出防身牛耳刀,黑灰塌陷,两颗灯笼大血眼冒光盯着他。 眼睛阴寒恶毒,令王小辫毛骨悚然。 血眼下,是一张布满鳞甲的怪脸,像抹布一样充满了褶皱。怪脸下面,僵尸般的老手探出,原来这石塔还有怪物,闻着人味冒了出来。 第五百九十七章 五指山 王小辫吓得尖叫。 好在经过大风大浪,很快稳住阵脚。 原来石塔之中,住着一条石龙子。此物活在雨林,专食秽物,不知怎么掉进了石塔,从此爬不出去。 人尸堆砌最容易生变。 早年有人定期焚尸,即使有什么东西钻入石塔,炼尸成妖,也会被大火烧死。 如今没人点火,石龙子吸人油饮人脂,长得和蟒蛇一般巨大。平日僵死窝在灰烬里,饿了才啃几个“嘎嘣脆”。 死肉哪有新鲜肉可口。 石龙子眼生贪婪,眼仁竖着一条裂缝如同地狱之门。王小辫让石龙子盯上,当即被掀翻出去,脑袋撞到串婴儿的铁锥,疼痛难忍。 从地上爬起,王小辫跌跌撞撞往旁边逃去。 石龙子动作灵活,大脚掀开尸骸,张口要吞。王小辫魂飞魄散,慌乱中,牛耳刀也丢了,他自己陷在尸油里,更不敢点火。 定海珠在暗处有毫光。 石龙子窝在塔下,一辈子也没见过几次光。王小辫将定海珠丢出去,石龙子张口就吞,脑袋越来越大,脸也越来越像人。 王小辫退到旁边,心知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吞了定海珠的石龙子感到体内一阵火烧,愈发暴躁。它铆足了劲往王小辫扑来,王小辫弯腰一躲,石龙子脑袋正撞在铁锥上! 铁锥锋利无比,一根足有几百斤。弃婴父母唯恐死孩子魂魄复仇,倾家荡产捐资铸造。 石龙子撞在上面,脑袋顿时瘪了。 铁锥从中间断裂,上面一截头重脚轻,如剑从高处叉下来,将石龙子捅了个对穿。 也该老畜生有此劫数。 铁锥上挂满了婴儿尸,人油如膏全涂上面。 顶端捅穿了石龙子,人油滑,顺着那股惯性钻入石龙子背脊。石龙子从中间裂开,尾巴甩个不停,终究是死了。 王小辫惊魂未定。 不知牛耳刀丢哪了,随便捡了几块骨头当刀,割开石龙子胃囊,取回定海珠。 又见石龙子体内,有一双木板。 巴掌大小,一块黑一块白,天生如此。石龙子还未掉入石塔前,本是林中食腐草烂木的四脚蛇,两块木板吞下去不曾消化,石塔里的婴灵全都附在上面。 此物唤名“阴阳板”,如金鸡啼鸣,可破开阴阳界线,叫开地府门户。 王小辫不知此物妙用,顺手塞在腰间。婴尸为梯,终于摸到塔口爬出去。王小辫如在梦里走了一遭,不敢停留,慌慌张张逃出这片梁子。 靠棉花弓倒斗,一人摸索出“悬弓勒物”,王小辫确实有些天赋,此后又翻了几座大墓。 很快遭到豫州当地的堂口打压,向官府举报。 王小辫人财两空,差点没被打死。又用七十二变逃出大牢,不敢进城,流亡去了乡下。 中国社会讲究人情世故。 拉帮结派,先来后到,江湖都这一套,外人想插足根本没处落脚。 王小辫纵然有些天赋,一没师承二没背景,倒斗多了招人眼红,堂口自然要收拾他。 身上一个大子不剩。 过惯了挥金如土,纸醉金迷的日子,王小辫心里如猫挠一般,恨极了盗门。 一跺脚,王小辫加入了趟将。 趟将,即豫州对土匪的称呼。 盗门讲究个盗亦有道,在对抗日寇方面,还算颇有贡献。内部成员也不许滥杀无辜,侵扰百姓。趟将则全无底线,有奶便是娘。 为此趟将与盗门水火不容。 趟将属绿林,啸聚一声,能有百人,官兵也难追讨。还有土炮、地雷等军火,为祸豫州,横行一时。 豫州趟将、关外绺子。 齐鲁响马、两广长毛,并称“四大害”。 鼎盛时期,能与盗门分庭抗礼,上可乱宗庙社稷,下可攻城略地,数省为之胆寒。 皮戏陈、山泽将下豫州,杀了趟将首领黄二小,豫州趟将收敛许多,基本不敢再屠城屠村了。 堂口打击王小辫,王小辫入了趟将,从此落草为寇,腰里又添了两把枪。 这次是两把驳壳枪。 每把弹容量二十发,近距离威力大,远了就不顶用。 王小辫特意练就了一手好枪法。 两把驳壳枪,一把大摇大摆插在腰间,一把则用褡裢藏在腰后。王小辫阴损,开枪喜欢放黑,明着一把掏出去,实则靠腰后那把暗算对方。 再加上他枪法如神,真就在趟将中闯出一番威名! 头领管他叫“王大麻子”,平辈这么喊,王小辫真敢翻脸,甚至要开黑枪打死对方。同行知道他是个不要命的疯子,但叫他“王小辫”,也显示不出尊重。 于是王小辫请了白纸扇先生,求对方给自己起个名字。 白纸扇先生道:“身在朝廷,讲个忠字;行走江湖,讲个义字。你天生火命,手指长,眼角狭,本该是个‘刀笔吏’。刀笔吏应在绍这个字,我看,你叫王绍义如何?” 王小辫本人不读书,听不出个好坏。 王绍义,总比王小辫、王大麻子强。 便点点头,还请人修了族谱,自诩明朝重臣、大学士王锡爵的后代。自那以后,只许人叫自己“王绍义”。 盗门也好,绿林也罢。 自打闯王李自成攻破京师,崇祯皇帝煤山殉国,再到满清打入关内,剃发易服。混江湖的,都要讲个“反清复明,再造华夏”。 纵然满清亡了,反清复明这几个字,还时不时挂在嘴边,表示自己正宗,没忘本。 王绍义对这件事还真上心。 改名后,把后脑长长的发辫给剪了。剪了辫子,又去理发店剃了个平头,规规矩矩抹上发油,梳个一丝不苟,戴黑帽子。 当了趟将,王绍义不曾再倒斗。 这年月,穷人榨不出二两油,抢大户吃地主,却能混个穿金戴银。 王绍义手底下聚了百十号人,横在豫州黄河边上。黄河乃天堑,周围又是淤泥,军队开不进来。 带人霸占了渡口,控制船只桥梁。 军队打过来就一哄而散,军队撤走就沿途抢掠,或收取来往船只的管理费。做生意的不敢跟这帮亡命之徒计较,渐渐地,王绍义颇有家资,居然买了宅院置了地,学乡绅盖学堂修寺庙,俨然一副“上流人士”。元宝小说 上流人未必不下流。 王绍义一时发了家,谁都不知他的过往,只知道他有钱有势,豫州无人不知。 然而正应了给他起名的白纸扇先生的话。 天生火命,谁碰见了,难免被烧个体无完肤。 玩火的,大都要引火烧身,故而本人也捞不到好处,合该是个“刀笔吏”。 善剑者,死于剑下。 善火者,焚于火下。 你想想,王绍义天生一个刀笔吏,金盆洗手都洗不出个明堂,能荣华富贵一辈子? 豫州挨在冀州边上。 冀州又是京畿门户,犹如宝城护住社稷宗庙。 民国十七年,冀州爆发一件大事,搞得王绍义又倾家荡产,重操旧业当趟将躲进了山里。 今年开春,冀州北部接近京畿一代,有个齐鲁响马盯上了东陵。 此人名叫马福田。 响马、趟将,都是土匪,只不过地方不一样,叫法就不一样。就像倒斗,南方叫掏沙,北方叫敲锅盖,性质是不变的。 战火连天,马福田本想先下手为强,不想孙殿英动作更快,命部队袭击了他手下的山寨。 马福田同伙大都当场击毙,他本人下落不明。 孙殿英以剿匪为名,驻扎东陵,盗了慈禧乾隆地宫。东陵被窃,一时全国哗然。 听手下念报纸,王绍义才知道,自己以前干的哪是倒斗,连要饭都不如。真正倒斗发财,可比趟将快多了。 听听孙殿英从东陵挖的宝贝,装十几车都拉不完! 翡翠西瓜,翡翠白菜,九龙宝剑,夜明珠,乾隆田黄印章,那都是趟将几辈子抢不来的家业。 将东陵宝物分出一部分,大小官员皆有厚礼。孙殿英盗东陵这事不了了之,也让王绍义明白,为何有“三百六十行,盗门为王”这话。 真正的盗,从来不是倒斗那些土耗子,而是庙堂之上,冠冕堂皇的大盗! 孙殿英将东陵失窃怪罪在马福田身上。 马福田是土匪,王绍义也是土匪,这可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中原数省,掀起轰轰烈烈的打击土匪运动。官兵这次动真格了,誓要把这群害群之马一扫而空。 王绍义的手下落网,熬刑不过,将他供了出去。 省城连夜送了消息,王绍义金银细软都来不及带,上一秒还在花天酒地,吹牛打屁,下一秒穿着单衣,翻墙出走,怎一个落魄。 官府四处捉拿趟将头头王绍义,可把他逼急了。 豫州混不下去,王绍义心思一转,打算回冀州。那边古墓多,东陵也在那个范围,搞不好可以学学老孙。 孙殿英自称孙承宗的后代,他王绍义自称王锡爵的后代,都自诩“反清复明”的人。 旧社会交通不发达。 冀州与豫州隔着一道太行山,还有黄河。别看毗邻,要从南边走北边,还真不容易。 一般来说,走安阳,沿五指山入邯郸是最稳妥的。这是大路,官兵沿途设了哨卡,王绍义没钱没势,真怕有人卖他。 到了安阳,王绍义走小路,沿五指山森林往冀州进发。 五指山,又叫太行五行山。 其山有五座峰,位于冀州与豫州交汇之处。古松绿苔倒悬而挂,白石玉柱拔地而起,端的是乾坤造化。 位于太行山余脉,风水极佳。 要打安阳入邯郸,必经过此处。此山与西游记中的“五指山”,兴许是一个地。古刹寺庙众多,人文荟萃。 王绍义隐姓埋名,走五指山古道入冀。 这条路荒废百年,为前朝商队开发,年久失修,几无人至。 一路可真是苦,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王绍义当趟将,干的是“拦路剪径”的买卖。如此出了豫州,一股人生地不熟的陌生,他又背起棉花弓,准备重操旧业。 谁料这一次,官军没追他,遇见仇家来寻仇。 第五百九十八章 红尘殿 当趟将几年,王绍义指黑为白,着实迫害了不少无辜人。仇家收买江湖高手,纵然王绍义逃入五指山,仍在如来佛的掌心。 王绍义只得往愈发荒芜的地方匿藏。 这一日,王绍义久不进滴水,人已迷迷糊糊。头顶太阳毒辣,烤得汗水蒸发,皮肤滑腻贴了层油脂。 站在太行余脉往西眺望,绿海翠林之间,山坳向阳地,高出古木一尺,赫然露出古代建筑的屋顶。 若非恰好太阳光照到那片琉璃瓦,外人根本不知道山中还有一座庙宇。 走近一看,乃一前朝古物。 按理说,寺为佛,庙为道。若是佛寺,门前还有韦陀、四大天王,左右列青石狮子,上写“伽蓝众生”。 若是道观,该有王灵官镇守山门,上写“某某观阁”。 在山中突兀出现的庙宇,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该有的护法、门墙、神兽,一个没有。 房顶铺的绿色琉璃瓦,却也不是等闲建筑。只一进,面积颇大,犹如大户人家的正厅,光房脊起的神兽就有一尺高。 王绍义感到奇怪,实在累得很了,无暇多想。 推门进去,里面还有一重门。庙宇年久失修,空气却萦绕着香味,里面积灰不多,也不知哪朝哪代何人所建。 抬头看,庙宇上面悬着匾额。 字体不复杂,很好认,朱笔金漆写着“红尘殿”。 红尘殿?非道非佛,着实蹊跷。王绍义走入第二重门,后面就是大厅。青灯古神,伞盖旌旗,经幡宝香,真如人间明堂,辉煌动人。 打眼一看,王绍义脸如涂血,青筋暴起,险些没吓死过去! 想他杀人无数,也算悍匪、凶神。走入红尘殿,三魂飞了两魂半,却差点没给他惊死。 原来这寺庙里,并无供奉佛祖、菩萨,也不供奉天尊、帝君。 寺庙正中,三层金台古色古香,只供奉了一个没穿衣服的,光着身搔首弄姿的女人! 手足皆白,罩着青纱,几许朦胧勾人魂魄。 樱桃唇,细柳腰。 瓜子脸,玉啄手。 看面相,年纪不小,至少四五十岁,却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无论从哪个方向,皆感觉神坛上的女人勾着自己的七情六欲。 青纱罩着,更显婀娜多姿,让人烈火焚烧,把持不住。 纵然未经过人事,看庙里女神像一眼,也大彻大悟,尽享鱼水欢娱。 正应了那首诗: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 明里不见人头落,暗地使君骨髓枯! 若一般男人,此刻早就方寸大乱,鼻血横流。偏偏王绍义进来,没觉得旋妮,只感到害怕。 为啥怕? 前面提了,他乃三阳开泰之命格,火德在额,烈日熊熊。 自幼保着童子身,从来不近女色,视美女如洪水猛兽。民间说书的以讹传讹,说他不近女色就不破火德星君的气数,纵然身陷囹圄,也可遇难呈祥。 然而一旦破了童子身,大难临头,报应就会找上门。 是真是假,无法考证。 王绍义确实对女人没兴趣,豫州做趟将发迹那些年,也不曾听说他讨老婆。看见神坛上的仙女,王绍义一个劲后退,丁点色心都没有。 比之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夜读春秋的关云长还高风亮节。 红尘殿,红尘殿。 情、爱、欲、色,即是红尘。 王绍义没中招,转身要走。这时候,外面风雨大作,雷霆滚滚,又有山洪爆发。不得已,王绍义只得退回殿内,暂避天灾。 周围有灯,王绍义点了火,更觉供奉的神女活着,眼珠子还在转。 在庙内枯坐片刻,王绍义昏昏欲睡,不由垂头倒在一侧。 正睡着,门口起了金铃声。 行走江湖,最怕遭到暗算,纵然出门在外,睡觉前要在门口悬一金铃,若有活物走动,可提前示警。 急忙从地上坐起来,庙内的油灯还燃着豆大火焰。 王绍义翻身拿出趟将用的“鬼头双槽朴刀”防身,以为仇家追来。却见庙门敞开,走入一队穿着古代衣服的下人。 如今大清亡了十几年,哪还有古代打扮? 前面两个小厮,贼眉鼠眼,机灵无比。后面差役头戴鲜花,腰束布带,捧官帽、官靴、官袍。后面几个如花似玉的婢女,捧金元宝、大东珠、白银翡翠等物。 一众小厮进来,恭恭敬敬对着王绍义下拜。 王绍义胆战心惊,举起朴刀要砍,领头的跪在地上,道:“我家国主见壮士一表人才,相貌堂堂,愿招壮士为驸马,共享天下。特命我等,奉紫朱官袍、蟠龙玉带、犀皮官靴,迎壮士入宫,从此执掌三台,位极人臣!” 若旁人,看见这幅架势,以为祖坟冒了青烟。 纵然对女人不感兴趣,看看盘子里绿油油的翡翠,斗大的元宝,还有官袍玉玺,早就魂飞天外,七荤八素。 红尘殿,红尘殿。 既然情爱无趣,功、名、利、禄,亦是红尘大劫。身入红尘殿,无不堕进彀中,在劫难逃。 纵然你是盖世英雄、绝世好汉,见了这官袍玉玺,金山银山,没有不动心的。 王绍义也走神了,呆愣愣去拿递过来的腰带。 刚接过去,王绍义感到胸口滚烫,竟是他佩戴的定海珠在发烫。这一下,把王绍义搞得一激灵,人就清醒了。 心想我王绍义长得跟公猩猩一样,哪个大户人家肯召我为婿? 再说,大清亡了这么多年,不曾听说哪个海外国主打到中原,定有蹊跷! 王绍义挣脱心中欲望,他自幼习了阴阳眼,此刻定了心神往对面看去。站在他跟前的,竟是十几个穿着寿衣的纸人。 五官呆板,两腮涂着殷红,诡谲可怖。 至于官袍,乃是死人的殓服,尸油还没凝固跟着往下掉。金山银山,也是纸扎成的,玉带则是一条毒蛇。 “哇!” 王绍义哀嚎声,冷汗淋漓,从梦中惊醒。 他仍坐在红尘殿中,灯火已熄,好似一场噩梦。他借几缕毫光摊开手掌,梦里拿了玉带,手掌一片漆黑,像被火烧,绝非幻境那么简单。 无论这红尘殿供奉了哪路神仙,试探的,都是人心中最深处的欲望,任你本事通天也难太平。 外面仍是瓢泼大雨。 王绍义魂不守舍,不敢留在殿中,裹好衣服宁愿出去淋雨。 这时候,门外的金铃又响了,必有活物叩门。王绍义以为又是那些邪祟找上门,只得钻到供桌下面躲藏。 这时候,庙门洞开,外面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七八个壮汉一身蹚水,从外面走进来,嘴里骂骂咧咧,皆持开山刀,腰间插着二十响。 这帮人,就是仇家雇佣的江湖杀手,追到五行山来结果王绍义。 想到此处,王绍义缩在桌子下不敢现身。这帮人也没想到王绍义会藏在这,他们为躲避暴雨,误闯红尘殿。 走入殿中,也辨不出供奉的哪路神仙。 庙内漆黑一片,阴森无比。有人挑灯,四下明亮温暖。神台上,供奉的女人美轮美奂,媚眼如丝,勾着七八条好汉的色心。 “啊。” 正常人就没有不好色的。 高手哪能不留恋温柔乡?当即一个个没了灵魂,呆呆立在地上,手里的刀也掉了,划破脚背也毫无反应。 王绍义看得真切。 过了片刻,被迷住魂魄的人脱了自己衣服,赤条条在殿内乱跑。王绍义缩在桌子下不敢出声,听见神台上有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这时候,金铃在门外响,比丧魂钟还厉害。 庙门大开,仍是那些穿着寿衣的纸人,捧着纸扎死人的贡品献到跟前。 纵然铁打的好汉,此刻也昏了头。杀手将东西拿过,浑身发黑,直直栽在地上不动。 有纸人学人说话:“附近还有生人味,似乎有个人不在其中。” “许是多心了。” “别废话,四处找找。” 纸人一股脑散开,身上寿衣抖动,唰唰作响。 王绍义吓个半死。 纸人与活人无二,唯独皮肉是纸,骨头是竹篾。好在纸人再逼真,扎的时候没弄膝盖,故而无法弯腰,更不可能蹲下。 王绍义躲在桌子下,没被纸人发觉,逃过一劫。 纸人找不到王绍义,陆续离开了。元宝小说 那些好汉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神台之上,勾人魂魄的美女像忽然活了。竟是个黑漆漆,披着美人皮的狗头厉鬼! 狗头厉鬼自上面走下,来到晕倒的杀手之间。 瞧那副贪婪模样,血盆大口,唾液横流,真要把人吓死。所谓红尘,情爱也好,名利也罢,皆过眼云烟。 帝王将相,平民乞丐,死后不过一副臭皮囊。 这恶鬼,就在地府等着臭皮囊的施舍,死后谁也逃不过这一劫。 王绍义心中害怕,不敢有动作。倘若厉鬼发现他藏在桌下,迟早为其所害。厉鬼走下来,也不像传说中,把活人开膛破肚。 厉鬼晃了晃,从灯盏的托盘下面,抽出一根食指粗、内部空心的铁管子。 将管子一头插在人耳朵里,顺着耳道捅进去。厉鬼努起腮帮子,猛地一吸,通过铁管,把人脑浆从耳朵里吸了出来,就像喝椰子水一般! 咕噜,咕噜。 很快,一个脑袋空了,鼻孔吹出几个带血气泡。 没了脑髓,头颅瘪了进去,那个杀手稀里糊涂就死了。其余人仍躺在地上,厉鬼优哉游哉,用铁管把那些人的脑髓全部吸走。 很快,地上一堆瘪了脑袋的干尸。 厉鬼用长长的指甲尖挑了一枚火种,在红尘殿内,把尸体焚化了。外面风雨大作,带着泥土气味的山风一卷,连骨灰都看不到。 第五百九十九章 历大劫 王绍义浑身发抖。 厉鬼可真歹毒啊,杀人吸骨不算,还把尸体挫骨扬灰了。 这些年来,也不知害了多少人,它自己吃得脑满肠肥,苦主连尸体都找不到。 追杀王绍义的江湖人士全军覆没,王绍义心里却高兴不起来,只想快点逃出红尘殿。厉鬼吃饱了,披上人皮爬到神台上,继续伪装成美女。 等外面彻底没了声音,庙里的灯火也熄了,王绍义连滚带爬,往咧开的门缝滚去。 刚滚到门口,王绍义软着膝盖还没开门。庙门从外面被人打开,风雨砸在王绍义脸上。王绍义大骇,斜握朴刀朝对方砍去。 “好个狗东西,竟敢袭杀贫道,看贫道用五雷正法将你打到魂飞魄散!” 对方双手如钳,制住王绍义左右肩胛。 没想到对方武艺高强,王绍义失声一叫,手中朴刀落地,砸碎了地板。外头雷霆划过,白光刺目。 天穹笼着黑压压乌云,时不时雷霆破灭苍穹,天地之威令山中千树匍匐,万木折断。 这次进入红尘殿的,是个牛鼻子老道。 王绍义方才目睹了恶鬼食人,心中正乱,见对方是道士,顿时有了安全感。 他道:“老道长,这地方邪门,我看你还是去外面躲雨,你把路让开。” “后生别走,你刚才用朴刀劈我,若非老道练过几年混元桩,早就做了刀下冤魂。看你绝非善类,莫不是豫州的趟将?” 王绍义此刻如惊弓之鸟,矢口否认。 老道士笑了笑:“便是也不打紧,贫道早年出家,居名山,调阴阳,炼金丹,求大道。因桎梏未开,不得飞升成仙,这才再入红尘,结些善缘以求功德圆满。” 王绍义不耐烦:“这些你跟我说干什么,快让开路,我要出去。” “莫急莫急。” 老道士慈眉善目,拂尘一摆,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头插柳树枝,身披龙虎八卦阴阳杏黄袍,脚踩芒鞋,腰间挂一龙头黄皮酒葫芦,后背宝剑,手指粗糙如树皮,眼睛似鹰。 外面雷霆破空,电积如海。 老道士立在红尘殿前,此刻山中泽国,唯有此处尚有栖息之处。 王绍义出不去,纵然出去了,也恐被雷电打死。留在庙里,他又不敢,刚才亲眼目睹了厉鬼凿人脑髓吸食。倘若再留,心神不稳,难免遭厉鬼所害。 老道士似乎看破王绍义心中所想。 自言他乃龙虎山天师之后,习得五雷神诀,能缩地成寸,占卜阴阳,呵令天兵天将,乃得了真道的“上士”,只差一步就可红尘历劫,破云成仙。 此番来五行山,正是要除掉红尘殿中的狗头厉鬼,完他的功德。 老道士慈眉善目,仙风道骨,不似天师也如真人。 他邀王绍义帮忙,王绍义自然不肯。他乃趟将,杀人越货,欺软怕硬,怎有心思普度众生? 老道士说,靠他一人除掉狗头厉鬼,力有不逮。若得王绍义相助,十拿九稳。也不叫王绍义白帮忙,许诺诸多好处。 “后生,你看那。” 老道一指山门口一块顽石。 见他虚晃了手指一戳,顽石立刻变成狗头金。 王绍义揉了揉眼,以为幻觉。走过去抱起来,还真是沉甸甸的金子。 老道笑道:“此乃点石成金之术,你若助我除此大害,我便将此术传你。可保你万世富贵,王侯三代。此外,这红尘殿内,还有先天之上,开天辟地的一件灵宝,我是出家人不在意这些,也一道送你。” 人在红尘,王绍义果然起了贪恋。 若学了“点石成金”之术,他这辈子何必再打打杀杀。 便跪在地上,恳求老道指点。 老道说,这红尘殿乃狗头厉鬼的洞府,这畜生,本为秦汉求仙问道的方士,只因行差踏错,走火入魔,成了邪道。 死后异灵不泯,魂魄不散,扒了人皮作祟,用色、钱、权勾人入殿,在梦中将人魇住,凿开脑门吸髓修炼。 方才王绍义在梦中摸过玉腰带,已被厉鬼记住。 纵然逃出五行山,迟早会被厉鬼寻到,不妨早早除此大害。 王绍义贪心,点石成金还不算,又问老道,他口中说的那件先天灵宝,又是何物? 老道说:“洪荒之时,人皇崩,伏羲不继,乃有颛顼与共工争帝位,触断不周山。天地崩,日月废,四海决,万物将死,有圣人炼宝,取宇宙之精,铸成一根‘撑天柱’,再造乾坤,功德无量。沧海桑田,这根撑天柱如今就在庙内,你若得了,入龙庭当皇帝,子孙坐几百年江山不难。” 点石成金已经够匪夷所思,老道还许诺几百年国运。 王绍义跪地磕头,信以为真。 毕竟在这深山古庙,亲眼见了厉鬼,这时候遇见道士相助,让人有安全感,一切顺理成章。 “老神仙,为天下苍生,我愿助你一臂之力。”王绍义虚伪说道。 老道士不嫌弃:“有壮士相助,大事可成。合该狗头厉鬼命数该绝,做成此事,我保你半仙之体,活个一两百岁不难。” 老道自称宋朝火龙真人之徒,活了五百多岁。 王绍义对其愈发信服。 然而古人说“言多必失”,老道得意忘形,却露出狐狸尾巴,引得王绍义起疑。 王绍义想不通,他一个穷小子,干倒斗,当了兵,做趟将,虽说杀过几个人,却也没啥大本事。 何德何能,能助老道士除妖? 老道解释,这狗头厉鬼,乃佛经中“红粉骷髅”是也,最能蛊惑人心。非妖非鬼,非僵非尸。 乃魔! 王绍义火德星君命格,童元未破,又有定海珠护体,腰间插着阴阳板,故而不曾为其所害。 定海珠,就是黑水帝君的内丹。 阴阳板,王绍义在婴儿塔杀石龙子,从其胃袋取出的两块木板,天生一黑一白,一大一小。 王绍义心道,这道士真是活神仙,才见面,算出自己生辰八字和身上物件。 老道士说,单靠这两样宝物还不够。 红尘殿内的红粉骷髅,只差一步就炼成域外天魔,纵然大罗金仙、菩萨罗汉也拿它不住。好在他手上,有一“斩仙剑”,三样宝物合并,可除心腹大患。 王绍义唯命是从。 这时候,红尘殿外雷霆滚滚,电浆沸腾如海,紫红火焰把银河都塞满了。 王绍义心中纳闷,感到一丝不对。 北方很少打雷闪电。 纵然百年不遇的暴雨,也不过打几声短雷。 算算时间,雷暴持续了一天一夜还不曾衰减,完全不是北方该有的气候。再见外面飞沙走石,红火紫焰分明为了炼妖而来,五雷天火汹汹,非等闲之势。 王绍义正要开口,轮到老道给他布置任务。 老道从袖袍取出一枚圆滚滚的“瓜”。 不是西瓜,也不是南瓜,更不是东瓜,而是货真价实的北瓜! 问了王绍义的生辰八字,老道刻在北瓜上,又取了王绍义的头发、精血,滴在上面。让王绍义头顶北瓜,睡在红尘殿。 告诉王绍义不要害怕。 定海珠埋在北瓜里头,王绍义顶瓜入眠,一手握阴阳板,一手拿斩仙剑。 老道士趴在供桌下,眼睛绿油油盯着王绍义,让王绍义引红粉骷髅吸他脑髓。待到红粉骷髅吞了定海珠,则用阴阳板、斩仙剑除魔。 王绍义毕竟不是英雄。 事到临头,难免哆嗦,想起老道许诺种种好处,这才忍住逃跑。 说来奇怪。 自打道士进了红尘殿,外面雷声通天,电光洗地,紫红火焰都挂上房梁,使得殿内燥热无比。 王绍义好奇。 这老道若是半仙之体,大小算个“真人”,怎么他来了没祥瑞,反而天气如此恶劣。 躺在地上,王绍义用阴阳眼看向老道,见老道一切如常,只是缩在供桌下面发抖。再一看地上的影子,王绍义毛骨悚然,险些惊了魂魄。 原来老道在地上的影子,竟是一条黑漆漆的虫形,两侧长满了触手四处摆动。 再看老道的衣服,两侧很多针扎的破洞,一排一排极有规律。 坏了! 王绍义心道不妙。 老道也不是活人,定是得了气候的妖精假扮。 此时翻脸,必遭老道毒手。若坐以待毙,红尘殿内的红粉骷髅,岂会放过自己? 前有狼,后有虎,王绍义心中发酸,一股尿意夹在裤裆,就快忍不住了。 其实,王绍义的造化确实大。 他命格重,阳气如火,等闲妖魔不敢近身。 又有定海珠、阴阳板,纵然千年僵尸也惧其三分。然而红尘殿的魔头、虫形触角的妖精,来历非凡,半只脚踩在轮回外头,不是等闲。 正在王绍义犹豫时,神台上的狗头厉鬼等不及了。 闻着有人躺在殿内,吃这个字作祟,衍生为贪,就成了毒。 它缓缓脱了人皮,卸了装束。 不紧不慢,恍如仙女飞了下来。莲步轻迈,兰花指翘起,浑身黑漆漆的,面目着实恐怖。 仍把灯盏下的空心铁管抽了出来。 王绍义闭着眼,心都凉了。 他头顶着北瓜,又在瓜上贴了头发,写了生辰八字。 所谓“红粉骷髅”,其肌肉皮肤,乃至眼球内脏早已烂掉,看不见,全凭气息害人。走到王绍义身边,误把北瓜当头。 噗嗤! 铁管一戳,插在北瓜里头。 厉鬼吸啊吸啊,啧啧嘴,感觉味道不太对。 王绍义头皮发麻,脑袋顶着的北瓜已经塌了进去。定海珠放在里头,让红粉骷髅吸到肚子,一股精气震得魔头腹如刀绞剧痛。 魔头双手捂着肚子,铁管落在地上。 上面三个鸟兽篆字,尽管王绍义不认识,心道这就是老道口中的先天灵宝,撑天柱! 挥起阴阳板,王绍义犹如街头说相声卖艺,抑扬顿挫,打板就唱:“自古混沌破玄黄,天是蛋壳地不张,三皇五帝到秦汉,留下王莽乱朝纲,两晋风云南北涌,高祖太原气运扬,贞观太平称盛世,三百年来又离丧,世事无常自有定,英雄无根怎为王,龙归大海该是龙,王八有壳命不长,分分合合终归一个字,道一声‘天行有常’!” 唱了词,王绍义将阴阳板摔在红尘殿中,又喊道:“天地交泰,日夜坤宁,岁半,子时!” 他这么一喊,犹如佛陀狮子吼,红粉骷髅乱了方寸。 第六百章 王麻子改名 原来红粉骷髅非鬼非妖,乃是异灵不泯的盖世魔头。 每到子夜,魂魄必遁入红尘殿中,借人间的贪、痴、杀、恶、欲为五毒,躲避地府阎君。 阴阳板有号令天时的作用。 魔头误以为子时到了,连忙转身要回神台。 它一转身,把后脑勺下面两寸,脖颈的缝隙露了出来。 旧社会砍头,要顺着脖颈后的骨线才能砍掉,时人称之为“骨缝走刀”。 按老道的说法,此刻只需王绍义抄起斩仙剑,手起刀落,红粉骷髅脑袋掉了再也合不上,魔头也就死了。 王绍义起了疑心。 老道士并非活人,倘若自己除了魔头,对方翻脸,岂不被动? 想了想,不要点石成金了,走过去掀翻供桌,把斩仙剑丢给老道,自己捡起撑天柱就往红尘殿外跑。 老道吓坏,六神无主:“兔崽子,你干啥?”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小爷不玩了,你自己斩妖除魔吧!” 王绍义说罢,已经跑到殿门口。 眼见王绍义拿走撑天柱,老道真急了,恨不得活吞了对方。红粉骷髅也急了,定海珠在它腹部闹腾,疼得它寸步难行。 又见老道手握斩仙剑,心知老道跟王绍义一伙,不由分说扑杀过来。 老道自顾不暇,节节败退。 王绍义拿着撑天柱,前一脚跨出去,九天苍穹,天兵天将杀至屋顶,雷火炼殿,雷霆灌顶,直接把红尘殿炸翻! 王绍义让气浪掀翻出去,滚着泥水摔下山崖。 等他爬起来,红尘殿已化为废墟,雷火灼灼,蒸腾大片水汽,炼妖的焰光照遍山林,数个时辰不曾散去。 王绍义大骇。 等他哆哆嗦嗦爬上去,红尘殿化为废墟,红粉骷髅已成碎片。 供桌下面,还有一条三米多长,比水缸还粗的千足蜈蚣!让雷火烧成焦炭,躯壳一碰就碎。蜈蚣嘴里,衔了斩仙剑。 听见脚面下有声音,王绍义用撑天柱把土石挖开。 红尘殿下,还有一方土穴,里面住着个白老鼠,让红粉骷髅囚禁着,每日只给一些血浆吊着性命。 方才天雷灭妖,雷火炼殿,竟不曾伤到这只白老鼠,可见苍天有眼,不曾滥杀无辜。 王绍义心怀敬畏,将老鼠放出来,又把随身干粮分给它吃。 老鼠有灵,谢过了王绍义,一人一鼠坐在废墟胡乱啃着窝头,还在回味刚才的事。 原来,这红尘殿乃五指山一处宝地。 倚太行之余脉,曲黄河之水龙,天地荟萃的灵气扎根,自古多求仙问道的方士隐居。上古年间,有先民造“灰仙庙”,供奉老鼠,以发掘五行山下的金脉。 金脉充裕,规模庞大。 灰仙庙因此金碧辉煌,光彩照人。元宝小说 秦汉时,有方士入山中,欲求长生不死,以活人炼丹,竟堕入魔道。多年后,盗墓者扰乱方士墓穴,惊得其魂魄不灭,魔披人皮,化为红粉骷髅。 从此夺了灰仙庙,改为“红尘殿”,以色、欲,炼化人心,杀人害命修炼己身。 如此几百年,害了不知多少人。 更把灰仙老祖囚在庙下,奴役它子子孙孙。 魔头杀人吸髓,触犯天条,早该遭天雷轰杀。无奈灰仙庙中,有一至宝,就是北帝倚天的撑天柱。 上有皇王龙运,帝命敕令,六部正神不敢降雷霆讨伐。 五行山多妖精。 有一千年蜈蚣,修成地仙。位列仙班之前,必历天雷。蜈蚣剧毒,常在山中杀害生灵,天雷它过不得,就想躲入红尘殿,借撑天柱熬过大劫。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 红粉骷髅岂会让千年蜈蚣占便宜? 若千年蜈蚣渡劫,就成了“飞天大龙”,纵然天魔也难匹敌。 王绍义因躲雨误闯红尘殿,那晚,恰好是千年蜈蚣的大劫命数,要它灰飞烟灭。也是巧合,见王绍义身怀至宝,又有火德星君命格。 蜈蚣幻化为牛鼻子道士,取了北瓜、斩仙剑,想借王绍义之手除掉魔头。 它自己则躲在红尘殿内,只要撑天柱不取走,天劫落不下来,挨到天明就大功告成。 不想王绍义修了阴阳眼,通过地上影子识破身份,关键时刻,竟拿了撑天柱跑出去。没了撑天柱,红尘殿再无保命符,九天神将动了雷霆,发了神火,将红尘殿付之一炬。 魔头、千年蜈蚣,一同死在其中! 这一番可谓惊心动魄。 王绍义大呼自己走运,暗道确实天命所归,否则岂能逢凶化吉? 定海珠、阴阳板,不曾被天劫损毁,王绍义仍带在身上。 老蜈蚣的斩仙剑,王绍义也收着。 灰仙老祖感念王绍义的活命之恩,把他带到蜈蚣焦尸跟前。原来,蜈蚣千足,能翻山越岭,驾海渡河。千足之中,只有一双真足。 有个笑话是这么说的。 某天,蝎子约蜈蚣出去钓鱼,等了几个小时,还不见蜈蚣出来。蝎子进去看,蜈蚣还在家里穿鞋呢。 蜈蚣穿鞋,民间自古有这个说法。 尤其千年蜈蚣,套在真足上的鞋子非同凡响。纵然凡人穿上,也可飞檐走壁,身轻如燕,一日行三百里。 得灰仙老祖指点,王绍义剥了真足上的鞋子。 通体雪白,柔软轻便,取名为“快雪靴”。虽被雷火损毁了一些,王绍义穿在脚上,蹬萍渡水,踏雪无痕,飞毛腿也追不上。 世间再厉害的捕快、仇家,也拿他没辙,让他逃脱。 这也是他为何在以后几次大劫中,每每能逢凶化吉的原由。 民间传说,王绍义在红尘殿救了灰仙老祖,从此以后便发迹,每每有耗子帮他。王绍义被抓,当晚有老鼠打洞救他出去。 若王绍义盗墓,则由耗子替他破墙,甚至替他进墓把冥器捞出来。 之前我也说了,若不是四十年代盗门已解散,王绍义可争一争魁首的位置。 并非我乱说,王绍义得了快雪靴,一夜三百里,能比八奇之一康老头。 他又能使唤老鼠,替他越狱盗窃,能比八奇之一灰仙姑。 使棉花,悬弓勒物,能比焦四听雷探陵。 又有定海珠、阴阳板、斩仙剑、撑天柱等器物,百无禁忌,鬼神惧怕,你说这个人奇不奇? 当然了,这还只是开个头。 这一节,主要说的“王大麻子盗东陵”。围绕着“三探清东陵,二过金水桥”,前面那些都是小打小闹,后面的才叫一个奇! 王绍义谢了灰仙老祖,脚踏快雪靴,一晌午就回到冀州古城。 有了五指山一番奇遇,王绍义眼界开了,腰板硬了,满脑子想着青史留名,封侯拜相。他找来一些丐帮老人,继续盘踞冀州敲诈商铺,暗中积累钱财军火,等待时机。 春去秋来,又过几年。 转眼到了民国二十年,日寇悍然侵入东北,制造九一八事变,抗日救亡运动如燎原之火燃遍全国。 盗门在张四太爷的带领下,于东北组建抗日救亡盟,刺杀关东军高层,并联络当地民兵保家卫国。 东北形势极其严峻。 不单盗门,极多江湖势力都投身加入行伍,或捐赠物资以抗日。 这个节骨眼,内地空虚,各个势力抽不出人手。王绍义露出獠牙,居然与日寇沆瀣一气,趁机走军火,打地盘,闹得后方乌烟瘴气。 张四太爷恨极了王绍义,派出八奇之一定盘星,要他入冀州除掉这无国无家的禽兽。 王绍义在冀州拉出三千多乌合之众。 自称“保国大元帅”,盘踞山林,为祸一方。 他手下那些人,自然不可能是盗门对手。定盘星在冀州发了红字令,召冀州、豫州数省堂口,并抽掉帮派势力清理王绍义党羽。 盗门在国内是首屈一指的势力。 海外有洪门,合称“二门”,眼界和能量不是王绍义这种小土匪能比。 很快王绍义一败涂地。 家底丢了,兵马散了,他又被逼到了林子里。 定盘星手持秤砣,打断了他一条腿。王绍义有快雪靴,纵然康老头都追不上,盗门屡次抓捕,均无功而返。 打那以后,王绍义有点瘸,定盘星给他留的伤一直没好。 王绍义收敛许多,改名换姓,蛰伏冀州准备报复盗门。东北事态紧急,定盘星只得北上,留徒弟在冀州通缉王绍义。 后引出定盘星、老爷子,合闯老爷岭,与金诚之陶万里等人的一些事情。 又几年,七七事变爆发。 王绍义终于扬眉吐气,等到翻盘机会。 盗门在东北损失惨重,一蹶不振。张四太爷忧愤成疾,率剩余人马,遁入南方继续抗战。北方沦陷,日寇剑指太行山,渡黄河,一路分进沿海,企图以忽必烈灭南宋之战略,两路包抄,亡我中华。 小鬼子毕竟人少。 能助他们统治占领区的,多是那些走狗和叛徒。 王绍义这个时候“识时务”,主动投敌,出钱出力,召集一些乡绅搞了个“保安团”,扬言替“皇军守土”。 颇得日寇赏识。 自从组建了保安团,王绍义为祸冀州不浅。 盗门悉数南撤,江湖之大,无人再可威胁王绍义的地位。吃了前几次亏,王绍义疯了般搜刮财富,对百姓狠,对手底下的人更狠。 江湖说的“黑面麻子鬼头心,毒手尖牙王棉花”就是这么来的。 鬼子在中华,是秋后的蚂蚱长不了。 倭奴要吞下诺大中国,纯属痴心妄想。几次大的会战打下来,中华军民在战火和热血中磨炼成钢,局势开始扭转。 民国三十四年。 持续了整整八年的全国抗战终于结束! 第六百零一章 杨芝草 小鬼子灰头土脸滚回了东洋。鬼子一走,它们散养的叛徒可就倒了靠山,人人喊打,抓着就杀。 王绍义的保安团一夜之间土崩瓦解。 民兵武装就把他们打散了。 穿金戴银的王绍义,一下成了满脸黑点的王麻子,狼奔豕突,若非有快雪靴,早就让当地活捉拉到菜市口枪毙。 又成了穷光蛋,王绍义穷途末路,这个节骨眼他也不敢出去,多少人蹲点抓他。 窝在山里几个月,王绍义摸清了冀州北部的大山地势,心想国内待不了了,不如发笔横财,去东洋找几个女太君耍耍。 俗话说,人无横财不富,马无野草不肥。 可您几位想想,吴王身死,隋炀灭国,天底下为钱死的多了去,横财岂是那么好赚? 这一日,王绍义在山里,沿日影走向往林子穿出去。脚下一空,陷到了一片藤泥窝子里。 冀州北部这片大山,受太行崔嵬之气,其势挺拔,又望黄河而生土,所谓“天赐龙脊”,林子比其它地方要大,要密。 多的是千年古树,百年藤蔓。 林子盖在地上,地下什么样子,除盘古开天,只怕谁都不知道。 久而久之,藤蔓结网,上面积累泥土、树叶,又长出新的植物,一层层一重重叠起来,形成了藤泥窝子。 经常出现在两棵树之间。 外面的人以为是山道,一脚踩空了,半个身子让藤蔓缠住,泥坑陷到胸口。 这还不算完。 藤蔓可能叠了很多层,深的有几层楼,瞬间就可把人吞进去。里面植物根系错综复杂,互相腐烂发霉,多二氧化碳。 人陷进去,几秒就昏了,尸体都找不到。 这片老林子可没几个敢进,前清那阵,为修万寿吉壤砍伐了许多,几百年来,又密密麻麻长出来。 不知该说王绍义运气好还是不好。 他半截身子让藤泥窝子缠住,换做其他人,这就死定了。王绍义脚蹬快雪靴,一下竟从烂泥里跃出来。 他脚腕一抽,下面有什么东西勾住裤子,又把他拽回去。王绍义掏出斩仙剑,对着藤蔓一划,憋住潜了下去。 黑暗霉臭的树根下,王绍义拽到一具人的尸体。 上面覆盖着菌丝,一捏一把臭水。起初王绍义没太当回事,他有斩仙剑,邪门歪道不敢近身,纵然尸变也不打紧。 摸了摸,是具现代人的尸体,也非古尸。 尸体的指甲勾着他裤子,怎么都扯不开。王绍义急了,用剑砍了尸手,这才从窝子爬上去。 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王绍义把裤管的手摘下来看。皮肉干枯,撇开霉菌,手腕到手肘一块,竟有刺青痕迹。 这是旧社会混绿林的,才会以刺青覆手,表示其身份地位。 一般刺的龙虎象豹,白纸扇师爷刺的金元宝和砚台。这只手臂,罕见刺了龙凤,竟是一条道的大瓢把子才有的规格! 王绍义吃了一惊,便把附近的藤蔓挖断,将尸体拖了出来。 死在窝子下的这位也真倒霉。 估计让仇家追杀,遁入这边老林子,想从前朝古道入幽州。误踩藤泥窝子,任凭你本事再大,藤蔓坚韧,下面又无氧气,须臾便吹灯拔蜡。 王绍义不嫌弃,将死人上下打量几眼。 死人后背,有个羊皮袋子。里面空空如也,物品早已腐烂,正当王绍义感到晦气,细心的他瞅见,羊皮袋子背面,画了很多鬼画符一样的线条。 几十年风风雨雨,王绍义认了些汉字。 吃力认出来,似乎是一个建筑的兆域图。建筑太大了,宫殿巍峨,门楼雄壮,连着好几座山头,绝不是一般的土财主。 建筑附近,画了几条直线,立着好些王八石碑。 在当中,弯弯曲曲写着“东陵山海图”几个字,并按天干地支、凶吉太岁、诸天星宿,标注了方位和地势走向。 王绍义也吃过倒斗饭。 大吃一惊,当即认出来,这图竟跟举世闻名的清东陵有关! 画上所谓宫殿宗庙,均为清东陵地面建筑。而地脉走向,剖视图,则为堪舆过的玄宫轮廓。死在林子的这位,曾企图盗挖清东陵。 看这张宝图,险些就叫他得手了! 当年孙殿英如何盗掘清东陵,如何得了许多宝物,中原又如何如何剿匪,王绍义历历在目。见了东陵山海图,认为这是天赐良机。 外人岂能窥视皇族陵寝? 若无东陵山海图,想找到皇陵都十分困难,何况盗掘。有了此图,可谓如虎添翼,就像准备偷东西,一张地形图,甚至标了宝贝在哪该怎么走。 正愁无横财,便有宝图上门。 王绍义烧了覆满菌丝的尸体,将图贴身收藏。 死在林子的这位,就是民国十七年,跟军阀孙殿英争夺东陵的冀州大土匪,马福田! 马福田被孙殿英赶跑,曾登上昌瑞山,匆匆望了一眼在云海红日之中的东陵全貌。凭记忆,绘成“东陵山海图”。 他本想走小路,沿前朝古道入幽州,邀京郊混江龙子,燕平一尺布的“四海红”入股。 不料踩到窝子,闷死在树根下。 山海图成为绝响,意外为王绍义所得。 王绍义哼着歌,自以为天赐良缘,用老话怎么说? 百尺竿头望九州,前人田土后人收。 殊不知,此话只有半截,还有下一句王绍义没参透出来。 正是:后人收得休欢喜,还有收人在后头! 得了山海图,王绍义有了方向,准备盗挖清东陵,得了宝藏就远遁海外,做他的富家翁。鬼子一走,内战又启,王绍义自信满满,料定官方自顾不暇,不会注意荒郊野外的东陵。 山中窝了几十天,王绍义缺吃少药,熬不住,摸到山边边,又干起拦路剪径的买卖。 打劫之后杀人灭口,弄些物资琢磨策略。 拦路剪径,是豫州趟将惯用的手段。 直鲁地区多响马,东北多胡子,那些土匪人数多,装备精良,讲究个靠山吃山,一般不采取拦路剪径来劫财。 拦路剪径也是一门“学问”。 旧社会将其分为四种,王绍义独自一人,拉不起旗,开不了灶。他用的叫“藏兵”,江湖也叫“甩闷棍”,手段极其歹毒。 选一根手臂粗棍子,顶端绑上磨锋利的石块,一手握着,藏在身后。 打劫时,在山道等着,远远看有人走过来,朝对方靠过去。与受害者距离在一米左右,伸出一只手拦住对方,假装外地来的问路。 等对方停下来,手指一戳,几缕灰尘蒙受害者眼睛。 受害者揉眼之际,趁其不备,挥起藏于后背的锤子,猛砸其太阳穴。纵然对方是走江湖的镖师,练铁布衫的高手,太阳穴挨这么一下,不死也瘫。 江湖管这叫“甩闷棍”,极其下三滥。 只要打这条道路过的,稀里糊涂,全遭了王绍义黑手。或抢几个窝头,或抢几块钱,为了这点东西王绍义就敢杀人。 将受害者衣服鞋子全扒了,拿细土盖住血,拉到山里挖坑埋掉。如此几天,王绍义渐渐摸清楚了地势,腰里也有几分钱,打算去城里找人打一些洛阳铲。 去城里的路上,远远瞧见小路走来一个算命先生。 穿蓝布衫,手举白帆,头发梳得整齐,戴瓜皮小帽,似乎有钱,手里举着一只油腻腻鸡腿啃着。 王绍义久不食荤腥,见算命先生路过,又动了拦路剪径的杀心。 锤子没带在身上,顺手捡了块带棱角的石头藏在腰后,假装问路朝算命的走过去。 算命的正啃卤鸡腿,冀州的卤鸡腿颇有几分特色,讲究个“先炸后卤”,酱香味浸到骨头里,一咬一口香油,百吃不腻。 算命先生没算到自己有死劫,听前面有人叫自己,举着鸡腿停脚。 王绍义压着杀气,笑眯眯过去,不待算命的反应,掏起石头砸对方脑门。顿时鲜血淋漓,算命的倒在地上。 合该这算命的运气好。 江湖八行,算命走金字口,手拿文王书,脚踩阴阳谱,也是混江湖的笼子,百家讨饭。 北方风沙猛,早晚温差大,帽子里面缝着细绒皮,特别厚。王绍义举石头砸过来,瓜皮帽子垫了一下。 再加上当时用的石头,不是锤子,因此力气不算特别大。 算命的一声不吭倒在地上,其实只是昏厥,王绍义以为对方死了,左右看看没人,从算命身上搜出几块钱。 一手拎尸体,一手扛起算命的行李,王绍义溜进树林准备销赃。 正在他挖坑时,算命的三魂归了两魂半,迷迷糊糊醒来。 换成旁的歹徒,做贼心虚,或许吓得拔腿就跑。偏偏王绍义不一般,他有神器傍身,真有厉鬼僵尸也不惧。 瞧算命的醒过来,王绍义抄起石头,准备再补一下。 算命的也不是一般人。 换成别的受害者,大喊大叫,激起凶手怒性,两条命都不够用。见王绍义准备动手,算命的揉了揉眼,恍恍惚惚吭声。 “这位好汉,莫非是豫州趟将在此劫门子?失敬失敬。唉,鄙人江湖称半仙,早就算到今日有此大劫,不怪你。” 王绍义狞笑:“算命的,本来你我无冤无仇,奈何爷爷最近手头紧,欠你的,下辈子还你,安心上路吧。” 算命的冷静道:“死?我倒不怕死。圣贤说,人生自古谁无死?你杀我之前,可否告知生辰八字、姓甚名谁,让我做个明白鬼,你也算积了阴德。” “这。” 王绍义还是头一次遇见这种要求。 算命的趁热打铁:“嗨呀,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阁下豫州趟将,一瞧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便知是黑面尉迟敬德,常胜白袍将军,扎一刀子冒紫血,顶天立地大口吃肉的好汉,怎么连个真名都不敢说?”元宝小说 “好你个算命的。” 对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反正附近没人,王绍义就把自己的籍贯、生辰八字、姓氏宗族,一五一十说了。 说完,王绍义道:“现在该送你上路了吧?” 算命的不愧走过江湖,心知这个时候,哪怕磕头求饶王绍义都不饶了他,唯有用些偏门法子,方可绝处逢生。 算命的仰天大笑,笑得王绍义一头雾水。 待到王绍义动了杀心,算命的一指他:“原来太上老君说的人就是你。你可知,你是天上火德星君下凡,来人间捉思凡的瘟神,势必要闹一场大灾才可破劫。而我,就是能辅佐你的人,这叫天意。” 见王绍义不信,算命的胸有成竹:“你将我的如意箱取来,自有分晓。” 第六百零二章 金点先生 走江湖算命,一带甲,二带卦,三带一本文王书,四带风水盘,这就叫闯四方了。这个算命的不一般,他走江湖,额外带了一口木箱子。 外面包铁,三道大锁扣牢了。 大约三十多厘米长宽,上绘阴阳,下描三清,写着道家“玄之又玄”几个字。 王绍义本想把算命的埋了,再砸开这口箱子。算命的主动开箱,要王绍义把箱中卦纸取出来,读一遍,他死也瞑目。 原来,算命的有一绝技。 他给人算命,从来不指天画地,而是让对方从箱中抽出一张灵签。 灵签之上,写着对方的生辰八字、姓甚名谁,包括什么长相、有什么烦心事。 王绍义当然不信。 他遇见算命的,纯属巧合。 打劫对方,更是临时起意,岂能提前就写好了?元宝小说 既然算命的这么说,王绍义让对方死个明白,从木箱抽了一张卦签。 闯荡多年,王绍义勉强认识几个字,打开一看,可把他吓得不轻。只见签上,真的写着他姓甚名谁,包括脸上有多少麻子、今年几岁,写的清清楚楚。 若不是算命的神机妙算,就是上天早有安排! 旧社会走江湖的,或多或少都有绝活,否则压不住阵脚,开不了火灶。 啥叫绝活? 没有一定标准。 你能喝酒,比正常人多几倍,这也算绝活。 算命的在八行属“金字口”,又叫“金点”,全凭一张嘴装神弄鬼,颠倒是非。若人命真能算出来,人间事才叫没滋没味。 通常算命的遇见生客,怕露馅砸招牌,故意说一些半对半不对的话,叫人抽签来定。 比方说,某人要出远门做生意,找到算命的。 算命的佯装掐指,摇头晃脑念叨一阵,说道“来时不可来,去时不可去,命里该有财,如风也如雨”。 这话大有玄机。 倘若你做生意赔了,算命的有话说“如风也如雨”,你想想,风雨是人留得住的? 倘若做生意赚了,算命的说“命里该有财”,你想想,雷霆雨露均是天恩,人全指着天时活命,风雨一下,钱财不就如江水来了。 倘若你死外边了,算命的还有话等着。 所谓“来时不可来,去时不可去”,早就提醒你,横竖都他有理。 王绍义见过大世面,知道算命的两头掐,嘴里没一句实话。可看见箱子里的卦辞,王绍义就懵了。 为啥他的生辰八字,乃至长相,早就搁在算命的箱子里? 可不是一般的装神弄鬼了。 见王绍义的杀心小了,杨芝草松了口气。 今日能不能活命,全看能不能唬住这位杀神,自己也是出门没看黄历,怎么就没算到有此一劫? 杨芝草不同于一般的金点先生。 他走江湖,有一别人没有的绝学,叫“妙箱占签”。 意思是,无论什么人找他,对方的名字、长相、样貌,都提前白纸黑字写好了,搁在他箱子里。 找他算命的一见,不把他当活神仙供着? 这位好奇了,杨芝草怎么知道谁会找他算命,还提前写好了不出错。 其实啊,里面窍门说穿了不值一提。 这位杨芝草,也是个该千刀万剐,凌迟处死的混蛋玩意。他祖上在庚子年入了义和团,教人神打,忽悠热血青年吞了黄符,拿菜刀跟洋人的火枪对碰。 传了一些妖术下来,为祸不浅。 大清倒了,杨芝草本人不敢再卖大力丸,只得改行做了金点,嚼舌根四处招摇撞骗。 天下一乱,人心涣散,命运沉浮,找人算命的多,给人算命的也多。算来算去,就是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如何,想想可笑。 半道出家,杨芝草斗不过那些老江湖,想起祖上传下的邪术,心一横,入了旁门左道。 拐卖了一个两岁多大的孩子,将其双脚和双手都砍了,拿蟾酥闷着肚脐眼,又割了小孩的舌头,熏瞎小孩的眼睛。 自幼用蝙蝠血养着,使其躯体萎缩,唯独脑袋极大,脖子极长。 人一残疾,其它感官就会灵敏。 单留小孩耳朵,使其能听百丈之外的脚步声。训练好了,将削了四肢的小孩嵌在箱子盖背面。 仔细观察杨芝草的妙箱占签就能看出来。 箱子盖很厚,手头重。 其实箱子盖被掏空了,里面嵌着畸形怪胎,外面用黑纸糊上。 甭管什么人找杨芝草算命。 你这边刚把自己的来历说了,箱子里的怪胎口含玉笔,以血为墨,暗中替杨芝草写好卦辞。无论你怎么无理取闹,杨芝草一算就准,横竖出不了差错。 这就是妙箱占签的真相! 王绍义毕竟不是干金口的,不知箱子玄机,还以为对方真有法术,当即收敛杀心,将对方恭恭敬敬扶起。 杨芝草自称受太上老君指点,几日前算到有星君下凡找他,没想到就是王绍义,相见恨晚。 别看王绍义杀人不眨眼。 对鬼神等未知之事,王绍义多有狐疑,真把杨芝草当活神仙供着。 得知王绍义就是纵横豫州、冀州的大土匪,杨芝草一脸恭顺,想着利用王绍义,发笔邪财。 王绍义正为钱财的事发愁。 杨芝草假模假式掐指占卜,道:“王老哥不必忧心,你乃星君下凡,天命护体,只因瘟神未除,邪魔不灭,还回不得天堂。命中该有一场大富贵,而富贵就在眼前。” “请先生指点。若先生教我发财,必有厚礼报答!” “嗯” 杨芝草手往东边一指。 算命的全靠这点心理暗示让人瞎猜。 东边有啥? 无非几棵大树,几条河流。王绍义却不这么想,清朝皇族陵寝,大都埋在昌瑞山下头,与清西陵对称,是为清东陵。 “先生知我要盗东陵?” “咳咳,不错,富贵正在东陵之中。你祖上是明朝重臣王锡爵之后,与满清有不共戴天之恨。皇陵压着龙脉,占我华夏气运,故而庚子乱了几十年,世道愈发浑浊。若盗了东陵,一报祖宗之恨,二发民脂民膏救济贫苦,三可破龙脉兴我华夏,非大丈夫不可为!” 让杨芝草一说,盗陵不单正义,还是为国为民的头等大事。 王绍义深以为然,真当自己火德星君下凡,拜杨芝草为军师,二人合谋,共举大事! 皇陵之大,非凡夫俗子可以想象。 清朝又是最后一个封建王朝,其皇陵格局已达到天人合一的境地,设计之精巧,规划之恢宏,为历朝历代之巅。 单靠两个人想发东陵,纯属异想天开。 世上最厉害的盗墓,就是官盗,军阀盗墓。孙殿英动工兵,几百人挖了三天三夜才找到慈禧地宫,就他们两个,不得挖到死都挖不出? 王绍义给杨芝草看了东陵山海图。 杨芝草常年在冀州靠妙箱占签骗人,有关东陵埋的皇帝和宝藏,早有耳闻,说光有图还不够,必须有神器相助。 定海珠、阴阳板、快雪靴、斩仙剑、撑天柱。 单有这六样还不行。 杨芝草入了旁门左道,也不是没想过盗东陵。他与王绍义一拍即合,先带王绍义去豫州取一宝贝,再按东陵山海图发陵。 这里还要单独说一说杨芝草这个人。 此人早年曾投靠日寇。 孙殿英发东陵,只挖了慈禧和乾隆,余下的大大小小百多座陵墓并不曾进入。世人都道孙殿英富可敌国,从东陵取了无数珍宝。 传着传着,数额越来越大,后来鬼子打进中原,因军费问题,对东陵也眼红起来。 滨田耕作是当时鬼子在中国盗墓的高级顾问。 此人在东北就盗了不少遗址。 秘密“发掘”东陵,是滨田耕作早就提交内阁,制定好的补充军费策略。 为了找到地宫入口,他们招募了一批民间高手,其中就有杨芝草。所以杨芝草对东陵非常了解,甚至地宫大概有多少吨宝物,杨芝草了然于胸。 这件事因某些原因,被迫中止。 杨芝草本以为今生再无法一窥东陵宝藏。 不想遇见了王绍义,使杨芝草想到日寇觊觎东陵的往事,认为时机已到,只要再找几样宝物几个帮手,大事必成! 豫州本是富庶之地。 北有黄河天堑,灌溉万亩良田。抗战时期,多数军粮便由豫州征调,可见民间存粮之殷实。 民国三十一年,豫州爆发饥荒。 历朝历代,不乏易子而食。 这场黑暗了史册的饥荒,三分天灾,七分人祸。豫州黄泛千里,良田尽丧,饿殍遍野,野狗食人,百姓挖死人肉果腹绝非夸张。 饥荒到什么程度? 沿途树皮啃光,尸骸无一缕残肉。 受灾达数千万人,使豫州为之一空,十年不曾恢复元气。 杨芝草带王绍义下豫州,是早就计算好的。必须有这场大灾,有这场人祸,才能去找杨芝草口中的宝物。 要盗清东陵,非这宝物不可。 二人下豫州,是民国三十四年,这场饥荒留下的伤疤还未愈合。 豫州仍是赤地千里,十室九空的惨况。一到晚上,野外鬼火钻坟头,白骨覆流萤,纵然王绍义都胆怯了,直道苛政猛于虎,杀人不见血。 举凡大灾之后,必有大祸。 天旱三月无雨,地面又起了蝗灾。 泥土裂开手掌宽口子,最后一片稻谷也让蝗虫啃了。 大灾之年的蝗虫有毒,吃不得,打不得,有神棍散布流言,说这是触怒了“蝗虫大仙”。得给大仙再盖庙宇,重塑金身。 愚民纷纷跪在城门口,膜拜蝗虫,焚香祷告。 乡绅趁机聚敛钱财,大发一笔,在城外盖了一座“蚂蚱庙”,逼百姓凑钱。供着虫头人身的蝗虫大仙,城里家家吃素,跪求大仙高抬贵手。 又几月,天仍无雨。 莫说稻谷,野草也旱死了。 第六百零三章 蝗虫大仙 蝗虫仍在肆虐,搁着豫州一个劲祸害。又有神棍,自称无生老母托梦,蚂蚱庙的蝗虫大仙不曾开光,需三牲六畜,活人献祭才能庇护一方。 乡绅高兴,又逼得百姓卖儿卖女,凑齐了祭祀的钱,约神棍定在七月一,为蚂蚱庙举行开光仪式。 杨芝草走江湖,消息灵通。 给王绍义办了假身份,带他下豫州,正好赶上这场仪式。 开光当天,城外人山人海,各家带着孩子热闹非凡。再看城外那座蚂蚱庙,真比凌霄宝殿还气派。 乱世之中,观音土都抢空了,饿死不知多少老弱,也不知多少无家可归,活活冻毙而死。 再看那座蚂蚱庙,外镶琉璃瓦,中悬沉香架,占地五六亩,真是镶金嵌玉,奢侈非凡。 门前千斤紫铜香炉,插三根大腿粗高香。 蝗虫大仙头戴冕旒,金身辉煌,下边摆着荔枝、葡萄、西瓜、果脯、肉酥、白糕、玉饼、玫瑰饼、猪头、牛头、烧鸡等贡品。 好些百姓吞口水,自打出生就没吃过几次肉。 再看庙里的蝗虫大仙,肉都放臭了,不见它老人家下凡尝一口。开光那天人满为患,神棍做了仪式,烧了荔枝柴,让人把“贡品”抬上来。 王绍义与杨芝草爬到城楼上,看一队白衣人,将一个浑身扒光了的大姑娘,四肢绑在木架叉开抬到庙门。 才十七八岁。 皮肤白皙,吹弹可破。 姑娘绑在庙门口,神棍自称这是“功德”,请蝗虫大仙下凡。 周围百姓一副幸灾乐祸,看热闹的兴奋。纷纷往前挤,催那神棍莫卖关子。神棍不急,赚够了好奇,命手下将一桶桶蜜水,泼在姑娘身上。 等蜜水风干了,往上倒盐。 姑娘还活着,又是哭又是惨叫,围观百姓无动于衷。 那姑娘父母收了二十斤棒子面,签了文书卖了娃,牺牲她一个请蝗虫大仙下凡,救千万人,可算好买卖。 这时,西北来了一片玄云,乌烟瘴气,将天穹罩住,吞了大日。 云彩落下,百姓无不四散奔逃,互相踩踏挤着。城门太窄,一时退不进去,在神棍的带领下纷纷跪倒,奴颜婢膝恭请大仙莅临。 那些乡绅也都怕了。 虫子如洪水涌过来,将古城吞了都有可能。 蝗虫似沙尘暴,顷刻盖了四面八方,众人身上爬满了虫子,又疼又痒,就是不敢打。 王绍义骑在城楼,迎面几十个蝗虫射他脸上,差点把面门都击穿了。王绍义龇牙咧嘴,学杨芝草将竹筐扣在脑袋上。 姑娘光了身,绑在庙门口,阵阵绝望哀嚎,直大叫。 身上抹了蜂蜜,又沾了食盐,蝗虫最喜这味,争先恐后飞到姑娘身上啃咬。真比凌迟活剐还恐怖,凄厉无比。 姑娘的惨叫、哀嚎、咒骂,声声不绝。疼得脚趾卷曲,手腕脱臼。 不到几分钟,惨叫戛然而止,绑在木桩上的,只剩一具连血都没有的骨架! 蝗虫没肝脏,消化不了那么多糖和盐。 吃了人肉的蝗虫在天上盘旋几圈,像没头苍蝇乱撞,很快就死了,积在蚂蚱庙前,淹了几尺厚。 其余蝗虫飞上云端,将红日让开,又是天下太平的景象。 百姓见此,愈发虔诚恭敬,认定那姑娘是上天成了神仙,乡绅出面将姑娘的骨头交给义庄安葬,并封了个“贞烈奇女子”。说她自愿献身,有古人高风亮节的精神。 百姓鼓手叫好,闲汉咂嘴,回味那姑娘真白真漂亮,说起蝗虫啃人,也都当做谈资互相吹嘘,想想都很精彩。 “王老哥。” 杨芝草拍了王绍义一巴掌,道:“快跟我来,就这一次机会,错过了可没下次。” “那些蝗虫还没走啊。”王绍义心有余悸,好好一个大姑娘,就这么喂虫子了,可惜,真可惜。 杨芝草洒脱:“左右一条人命,在那些乡绅眼里头,比家里养的狗还贱。不过这却帮了我们大忙。要取法宝,非靠这群飞虫不可。” 蝗虫和蚂蚱不是一回事。 乡间愚民无知,将二者混为一谈,只要是天上飞祸害庄稼的,都说蝗虫大仙下凡巡游,非把头磕烂了大仙才走。 献祭了姑娘,家家以为大劫得过,欢欢喜喜。 城里卖起“炸大仙”,这是一道小吃。拿菜油烧冒烟了,蚂蚱掐头裹了面粉鸡蛋糊,放油锅一浸。 听到“砰”一声,趁热捞出来,放嘴里嘎嘣脆,籽多味厚,屁股那一块油香肉足,有鸡屁股的味。 王绍义以为杨芝草带自己抓蚂蚱。 不想杨芝草带他兜兜转转,走三条街道,来到一个卖烧饼的小铺子前。 催老板现炸现煎,要十八个濮阳壮馍。 濮阳壮馍是豫州一大风味,有千年历史,做法独特。 王绍义对馍馍没兴趣,看见街头卖炸蚂蚱,说是蝗虫大仙赏老百姓的吃食。菜油炸酥了,跟肉条一样,一盒才五毛钱。 杨芝草拦住他,现在可不敢吃炸蚂蚱。 王绍义心中不解,退一步,吃馍馍也就凑合。 不料杨芝草捏着话头,高深莫测,说这馍馍也不是吃的,待会你就知道! 濮阳壮馍不同于其它地方的馍馍。 外省也有烤馍,用的都是发酵好的活面,面弹,松软,不费牙。濮阳壮馍有一规矩,烤馍必须用死面。 听名字您就知道,壮馍,分量极重,吃一口塞肚皮,就那么瓷实。 先炸后煎,猪肉切丁了,裹大葱塞馍馍里烤熟,一口回香,肉汁有汤顺着牙齿缝往下流。吃濮阳壮馍必须趁热,一口咬下去烫着腮帮子那才叫好。 馍馍一冷,死面发硬,铁齿铜牙都咬不开。 杨芝草像饿死鬼投胎,催老板烤了十八个壮馍,用油纸包好了,不由分说塞在王绍义手里。 道:“王大哥,咱能不能成,就看你的了。你有快雪靴,健步如飞,日行千里,现在速速出城去追赶蝗虫。等啥时候四面起了狂风,天上没了云头,蝗虫都落到地上,说明到它们老巢了,你再” 王绍义一听,急忙摇头。 他刚才亲眼所见,一个花季少女不到半盏茶,就让蝗虫啃成骨架。 老巢里的蝗虫,都是起了硬壳的老钻子,铜头铁牙,牙齿跟两片镰刀,牛皮都能啃烂,自己进去不是找死? 杨芝草让王绍义别害怕。 濮阳壮馍用的死面,吃下去不觉得撑,等化开才涨肚皮。 倘若有蝗虫咬你,就丢一个壮馍。蝗虫眼大肚皮小,啃几口壮馍就会撑死。它们天性同类相残,互相啃彼此尸体,就无法妨碍你了。 王绍义半信半疑。 眼瞧蝗虫要走,杨芝草一个劲催他,王绍义只得脚踏快雪靴,以乘风之势,出城去追蝗虫大军。 蝗虫在九天徘徊,吞天纳地。 时而聚成人形,时而化为锅盖,王绍义在大地狂奔,望着头顶的黑阵,心里一个劲哆嗦。 跑了不知多久。 荒山野地,人迹罕至。 也不知怎么,突然四面八方起了狂风。 这风没根,平地卷起,就如排山倒海一般。蝗虫自苍穹落下,摔在地上像下雨噼里啪啦不停。 云没了,星也散了,日月都湮灭了。 王绍义定睛一看,便见前方有一山洞,正是蝗虫老巢。那些蝗虫落在外面,如江河沸腾,惊涛拍岸。 急忙丢了一个濮阳壮馍出去。 蝗虫争相抢夺,将路让开。王绍义得了机会,战战兢兢走入洞穴,里面蝗虫振翅声不绝于耳,使人骨髓发麻,浑身瘫痪。元宝小说 洞穴深不可测。 底部黑气腾腾,云雾缭绕。 蝗虫之下,覆盖着一具前代宝骨。早已化为骷髅,浑身关节却不曾散乱,盘膝而坐。骷髅一手握着一面黑色令旗,一手捏着一方宝印。 这就是杨芝草说的法宝了。 旗是陷风旗,印是翻天印。 至于这具骷髅,就是神棍口中的“蝗虫大仙”。蝗虫大仙乃辽金高士,悲悯天下苍生,修有法术。 时豫州大旱,蝗虫肆虐。 此人自愿以身饲虫,将身体沾满蜜糖盐粒,跳入洞穴之中。 蝗虫闻甜而至,飞入洞穴。外面有人将洞口封死,蝗灾乃绝,救得百亿生灵。 王绍义走到洞底,十八个濮阳壮馍也丢完了。 蝗虫重新聚拢上来,王绍义一个箭步,夺下蝗虫大仙手中的陷风旗,对着蝗虫一挥。平地起风,霎时飞沙走石,天地变色。 蝗虫无不溃逃。 王绍义大喜,心道杨芝草真是活神仙,便满脸贪婪,又去拿翻天印。 不想蝗虫大仙突然动了,白骨大手擒住王绍义,知道对方居心不良,不让他夺宝。 王绍义大怒,拔出斩仙剑砍过去。 这剑不一般。 五行山千年蜈蚣精用毕生道行孕养,本是蜈蚣的毒牙研磨制成,能斩九州地仙,砍杀阎罗府君。蝗虫大仙并非六部正神,也在地仙之中。 王绍义挥剑一斩,骨架四分五裂。 洞中蝗虫失了敬畏,一股脑涌出山洞,往着四面八方祸害,再也不回来了。 王绍义才不管后果。 反正他又不是豫州人,无非百姓再卖几个儿女,多饿死几个穷鬼。瞧瞧蚂蚱庙富丽堂皇,天底下还是有钱人居多。 得了两样法宝,王绍义回去找杨芝草。 杨芝草大喜过望,道:“如此,可去清东陵,做我们的大事业!” 王绍义道:“纵有法宝,单我们两人,只恐力不从心。想那东陵高墙坚瓦,孙殿英炸了三天方才破了金刚墙,我们二人浑身是铁又能打几颗钉?” 杨芝草早有规划:“大哥所言甚是,此事我有思索,需再请豪杰相助。做下这笔天大的买卖,你我也落个青史留名,富贵传家。” 清东陵、清西陵,均在冀州境内。 冀州乃京畿门户,与京师相隔不算太远。 自顺治皇爷入关,大清一统四海,便造了“孝陵”。后康熙的“景陵”也依山而建。 民间野史传闻,雍正篡了诏书杀弟登基,恐九泉下无颜见先帝,遂命风水高人,择了一“九凤朝阳”的至尊局,另开一宗,这就是清西陵的由来。 清西陵寒酸,清东陵富裕。 盗墓的看着清东陵的琉璃瓦和龙楼宝殿,一股脑往那边钻。 这也说明,想防盗最好薄葬,宝贝埋多了,再好的机关也挡不住贪心两个字。 第六百零四章 走鬼市 清东陵在昌瑞山下。 自顺治始,至慈禧太后地宫落成,前后建造历二百四十七年。 耗费不知多少民脂民膏。 自古陵墓,论大小,无出汉唐之盛。汉每年天下三分之一的赋税以供宗庙,陵墓之大,面积之广,地宫之深,放在如今也是大工程。 唐代斩山为椁,入地而藏,以山川为封土,凿栈道以绝迹,更比汉墓高上一筹。 宋朝以来,国力衰微,陵墓也就寒酸小气,不复汉唐以举国之力大兴土木。 到后来民智觉醒,皇帝心里也清楚,死了就是死了,没有轮回,更无来世。陵墓主要修给活人看,落个千古留名。 明清皇陵,地宫不过二三百平,汉代诸侯王地宫都比它大。 由于面积小,也很少置机关,多以兵丁巡逻,坚墙深埋作为防盗。不过明清皇陵的地面建筑,堪称历朝历代之最。 尤以清朝为最。 碑亭、宝城、御殿、享殿、石像生、明楼、神道。依山而建,气势恢宏。有天人合一之气,比之汉唐,追求雅致、精巧。 远远看去,皇陵的地面建筑富丽堂皇。 慈禧太后的定东陵,大殿以黄花梨建造,贴几千两金箔。乾隆的裕陵,大殿以三人合抱金丝楠为柱,素面雕龙。 光地表建筑的木料,就值好几个汉墓。 汉天子的黄肠题凑,也不过柏木木芯拼成,哪来那么多黄花梨、金丝楠当石头用? 王绍义得了东陵山海图,对陵墓虚实了如指掌。 慈禧和乾隆被孙殿英挖了,里面没剩几个值钱东西。传说顺治出家,陵墓是个衣冠冢,也是穷鬼一个。 还剩下康熙、同治、咸丰这几个皇帝埋在东陵,估计身家最丰! 二人星夜兼程,抵达遵化。 当时国内氛围紧张,战云密布,东陵处于真空时期,还真无人管辖。经杨芝草介绍,王绍义认识了关会增。 此人八旗之后。 老祖宗跟顺治入关,打过江山,历代给皇爷守陵。祖上一个远房亲戚,参与过修建东陵的全过程。 工程结束,汉人悉数赐死。 满人则留了性命,在祖宗神牌前发下毒誓,永远保守皇陵秘密。 明清地宫不怎么弄机关。 那个时候炸药已经普及,再精妙的机关也挡不住炮轰。为了防盗,皇族在东陵外设了八村一营。 军营驻扎在山上,遇有人靠近,格杀勿论。 八个村子四散在皇陵附近,负责每年的祭祀、修缮等工作。 如今世道变了,铁杆庄稼倒了,不少八旗子弟盗祖宗的王爷坟挖金砖。驻扎东陵的军队早几十年就解散,唯独八个村子还在,不大不小是个麻烦。 王绍义认为万无一失。 有守陵人后代带路,想来今夜就可窥到东陵全貌。 山海图上,看不出东陵雄伟。真正站在昌瑞山上眺望,东陵的金色琉璃瓦、朱红宫墙陷在云雾之中,大雁徘徊,绝檐横渡,真如云上天城,人间奇迹。 三面环山,只有南边一条路可走。 关会增仔细向王绍义说明了路线。 北边昌瑞山,西边蟠龙岭,东边猴山,唯独南边有一道山沟子,地势稍微平坦,呈土坡往山上延伸,是为马兰峪。 东陵就在三座山环绕的凹子里,马兰峪是必经之路。 风水上,管这叫聚宝盆,为龙穴。收天下财富气运,万世不绝。将皇陵择在此处,意有压中原,定九五,归四海的野心。 峪,北方的叫法。 南方叫沟。两座大山对峙,中间一条小路,两侧均悬崖峭壁,古树丛生,除此之外无路可走,算得易守难攻。 清东陵最后一次使用,是西太后老佛爷下葬。 据说在马兰峪焚了不少东西,设了邪法,并修关卡封路。孙殿英盗东陵时,不曾走马兰峪,是从昌瑞山翻过去的。 孙殿英有军队,王绍义他们就三个人,考虑盗陵之后要运送冥器出去,非从马兰峪不可。 王绍义问关会增,你有没有亲眼见过东陵。 关会增摇头,说他们守陵人,只允许在马兰峪外头巡逻。 东陵里头,皇城之下有个哑巴院,朝廷以前从藏区请了几十个铁棒喇嘛。每个喇嘛养狗,昼夜巡逻城池。 纵有飞贼避开八村一营,狗鼻子灵,进去就会惊动哑巴院的铁棒喇嘛。 喇嘛用一种带倒刺勾的铁棒打人。 纵然江湖高手,不出两合就死在棍棒下。 杨芝草心惊:“如今哑巴院还有人住吗?” 关会增道:“应该有,只是人数不如以前多。我听表哥说,孙殿英盗陵的时候,以剿匪名义,驱散了八个村和哑巴院的人。咱们不是官,没办法搞那一套啊。” 王绍义摆摆手,他带了军火:“几个喇嘛而已,加几条破狗能挡住咱们兄弟?如今啥时代了,那些喇嘛装聋作哑还好,惹得老子火起,突突了他们。” 关会增点点头,相当认可:“就是,谁挡咱们发财,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杨芝草是队伍的狗头军师。 他懂阴阳,识八卦。 三人骑骡子途经马兰峪,山沟口突兀出现一块白石。像一匹马卧在地上,脊背轮廓分明。白石扎根在山岩里,半截挡住去路。 周围松树林茂密,枯草荒枝堆叠如山,多年不曾有人涉足。 说来见鬼。 三人骑骡子赶路,刚走到白石跟前,性情温和的骡子突然发狂,将三人甩了下来,并用蹄子猛踩。 好在三人反应快,也摔了个鼻青脸肿。 王绍义大怒,挥鞭抽打骡子,骡子仍嗷嗷叫个不停,狂躁乱奔。 杨芝草拉不住,骡子跑了,王绍义开枪就打。骡子栽在地上,另外两头拼了命往外钻,好像马兰峪有啥恐怖的玩意。 按理说,骡子性情温和,纵然吓着了也不至于失去理智。 王绍义问杨芝草:“这畜生玩意是不是没骟?” 杨芝草委屈:“我亲自去县城买的,怎么能没骟。邪了门,一路上都好好的,突然就发狂了,还指望用它们拉财宝呢。” “是了。”关会增一拍脑门,他家是守陵人,自古不能靠近马兰峪,但也知道一些事情。 他道:“这块石头,应该是老辈口中,皇陵重地的界碑。相传跨过去,就到了阴曹地府,必没好下场。” 杨芝草道:“石头看着像天然,无棱无角,并非界碑。” 关会增道:“界碑传说是天赐的,自然没人工痕迹。相传顺治皇爷选万年吉壤,要能压汉人一头,好奴役他们。恰好番邦进贡一匹千里马,命人骑马狂奔,直到马累死才准停下。马儿跑进马兰峪,一头撞死在白石上,皇爷选了此处为陵。这块石头又叫惊马石,只要畜生靠近,没有不魂飞魄散。” 话说到这,三人都觉得皇陵神秘,有不可侵犯的龙威。 杨芝草走江湖,装神弄鬼最有一套。他蹲在地上,用手捻了泥土闻味,又将几枚铁钉洒在脚面。 “呵。” 看出些虚实,杨芝草冷笑:“顺治皇爷心眼多,吓唬人忒小心眼。皇陵就是皇陵,离着八里地,预先设了机关。” “怎么说?”王绍义盗墓不少,却不曾接触皇陵。 杨芝草解释:“惊马石确有其事,并非啥龙威天意。他们在这屠杀了不少牲畜,用血浸了泥土,并在泥下埋了磁铁、镜子碎片,干扰畜生的感官。人没事,畜生敏感,一到这乱了精神,就会发狂。不信你挖,入地三尺,必有异象。” 王绍义用洛阳铲下了探洞。 果然,一过三尺,其下泥土发黑,有着颇多磁铁颗粒。 站在马兰峪口,罗盘、指南针都会受到干扰,这是防盗措施,以免有风水高手破坏皇陵龙脉。 见杨芝草所言不虚,王绍义关会增佩服不已。三人徒步绕过惊马石,走入马兰峪。两侧石壁高耸,内部渐渐扩大,有了几许平坦。 岩石之上,燃烧痕迹极多,隐隐还能闻到大行皇帝入殓,焚烧的香烛纸钱。 “咋走了这么久还没到头?”杨芝草起了疑心,这条沟沟未免太长了。 王绍义拿出山海图,指了指圈起的地方:“咱们应该在这,马兰峪约莫五里路,过了前头松树林就是皇陵前道。” 杨芝草摆摆手,猛看了附近:“不对头,这片林子咱们来过,我敢打包票。” 关会增纳闷,马兰峪就是一条沟,这种地势,不存在迷路,除非遇见鬼打墙。 他道:“你别多心,也许年湮世远,道路出现了偏差,咱们只要一直往北,肯定能瞧见皇陵的御道神碑。” “再走试试。”王绍义卷起山海图,头前带路。 又走了几分钟,杨芝草再停下来,说肯定不对劲。马兰峪没那么长,北方这几座山,起势虽高,地势却不复杂。 要说走迷路,那纯属扯淡。 王绍义自称火德星君下凡,按理说不敢有邪魔外道寻他晦气。三人彼此猜忌,闷在一块一声不吭。 忽然关会增竖起耳朵,指着松树林一头。 林子深处,赫然飘出星星点点的灯火! 王绍义吃了一惊。 自古大行皇帝入殓,神道封官,文武陪葬,方圆百里都是禁区,莫说活人路过,踩着禁区一棵草就是死罪。 故而皇陵周边偏向原始地貌,几十年内野草疯长,连路都看不到了。 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有灯火,隐约还听到街市的喧哗声。三人不敢大意,连忙蹑手蹑脚靠到边上。 往那一瞧,三人目瞪口呆。 只见马兰峪深处,出现一处城镇。热闹非凡,人声鼎沸。有街道、酒肆、茶馆、饭店。有大人,小孩,姑娘、乞丐。耍把式卖艺、钓金鱼、卖贴饽饽、奶酪酥,络绎不绝。 赫然一处人间繁华地,富贵锦绣乡! 第六百零五章 八凤宴 王绍义揉了揉眼,大呼不可置信。皇陵神道碑距此不过几里地,怎可能有街市,还有数以千计的人口。 杨芝草怒了,抓住关会增,怀疑他有阴谋。 关会增拿列祖列宗发誓,这条路,就是往皇陵去的。皇陵附近啥时候有街道,打顺治开始就没听说过。 王绍义示意二人别内讧,开了阴阳眼看过去。 镇上鬼风烈烈,妖气冲天。 燃的火、冒的烟、走的人,均罩着一股黑雾,绝非阳间事物。心知遇见了鬼市,今夜犯冲太岁,太阴离宫,大凶大不吉。 三人见状,打了退堂鼓。 一老头冷不丁出现身后,叫住他们。 “三位外地来的,进了我们长生镇,不歇歇脚再走?” 关会增汗毛倒竖,话没说一句,直接栽倒在地。杨芝草吃了一惊,取出朱砂笔,老头丝毫不怕,显然道行不小。 王绍义道:“我兄弟三人有要事,需连夜赶路,就不叨唠了。” 老头不依不饶:“来的都是客,既然打这经过,岂有不尽地主之谊的?” 说罢,周围又走出几个“人”来。 皆穿前朝服饰,马褂画着“寿”,脸上涂红,不是寿衣又是啥。 眼见老头不依不饶,唯恐惊了对方撕破脸,王绍义只得应下,同意到镇中歇脚。老头这才眉开眼笑,忙不迭请他们进去。 走到街口,左右起三门汉白玉大牌楼,悬着“长生镇”三个字。两侧黑底金边,写着对联,字体太古,镇中黑气朦胧,看不清。 老头引三人到了饭店,上二楼雅间,口呼一声“有贵客”,便有漂亮小妞出来传菜。 杨芝草心道老头不是活人,却也并非鬼魅。 关会增吓晕过去,闻到饭菜香味,慢慢醒过来。那饭菜太香了,好似天上龙肉地上飞鱼,勾人馋虫翻转,口水直流。 关会增刚要拿筷,让杨芝草拍掉。 老头笑眯眯问:“怎么,不合口味?” 杨芝草忙不迭解释:“我三人羁旅一方,承蒙老丈盛情款待,感激不尽。不过我好奇,长生镇是啥时候所建,为何之前没听过?” 老头一身前朝八旗纨绔打扮。 大拇指套翡翠正绿大扳指,食指套蓝宝石银戒指,胸前挂怀表,手捏鼻烟壶,腰挂山水玉牌,脖子带佛珠,帽子海龙皮。 他道:“此镇是老佛爷在时所开,屈指算来,也经过几十年风雨,专门收容漂泊在外,饱受天涯苦思的旅人。三位若有意,不妨在此住下,咱们也好有个伴?” 关会增馋嘴,见老头说个不听,怕桌上的菜凉了。 王绍义暗中踩关会增的脚,示意他千万不可动筷。吃一口,这辈子留在长生镇就出不来了。 老头请三人吃的是啥? 正宗八凤宴。 古人管鸡叫走地凤,满族吃不来鸭,嫌肉硬腥大,将鸡弄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吃鸡讲究个产地。 岑溪古典鸡、东江惠阳鸡、溧阳三黄鸡、鲁中寿光鸡、汶上芦花鸡,合称古代五大名鸡。肉质肥美鲜香,干而不柴,油而不腻,最是极品。 所谓八凤,就是八种鸡的作法,一般只有老旗人才知道享受。 旧社会物质条件不富裕,鸡蛋当肉,鸡仔做牛,老百姓啃个鸡爪就算开荤。八凤宴是大菜,宫里也不常有。 杨芝草疑心老头是山中狐狸精,幻化了法术,想阻三人盗陵。 王绍义用阴阳眼看过,老头身上虽有黑烟,却非妖气,且又不怕斩仙剑,恐不是地仙,而是精怪一类。 关会增强忍肚里馋虫,听老头慢慢介绍八凤宴奇珍。 头一道,德州扒鸡、霸王别姬、叫花鸡。 中一道,绍兴醉鸡、昆城麻辣鸡、东安子鸡。 下一道,白切鸡,虫草鸡。 人间一顶一的美味,听名字就勾的人饥肠辘辘。王绍义和杨芝草见过大世面,坚决不敢吃,唯独关会增忍不住。 穷日子过多了,否则也不会合伙盗陵。 那么多肉,闻着香喷喷,神仙也难熬啊。关会增夹起一块绍兴醉鸡,放在嘴里一泯,骨头都好吃。 绍兴黄酒女儿红,人间绝色称极品。 配上这道醉鸡,直叫关会增饿死鬼投胎,狠狠扒拉鸡腿塞嘴里乱撸。 见有人赏脸动筷,老头笑眯眯准备抽烟。 旧社会的旗人讲究个“耍烟枪”。走哪烟枪不离手,随时随地别在腰杆,不会抽也要买一根,否则就是土老帽。 此物不分男女。 这个烟枪,不是大烟,而是两广云贵产的“旱烟叶”,现在基本看不到了。 最好的旱烟叶,无非就虎皮皱、水土云。 抽起来不干不燥不上火,油足味厚,先苦后甜,抽完了烟灰往地上一磕,凝成一坨不散,还一股药材味儿。 八旗子弟人手一根,讲究白铜的锅,翡翠的嘴,檀木的杆,配一只红鸳鸯或万字回文锦绣小香囊,坠和田玉。 火镰也挂在下面,用银链子拴着。 要抽的时候随时拿起,或窝在炕上,或侧身靠在椅子上,美滋滋来上那么几口,再叫十五六的小丫鬟跪着捶捶腿。 那感觉,那享受,什么弓马骑射都是扯淡! 光这么抽烟丝那还不行,太干。 叶厚的烟叶切丝了,拌那么一颗两颗的白冰糖,洒一些桂花,滴两滴陈酿老酒,用蜂蜜调和了晒干,包玫瑰花熏一宿,调好了往烟锅子一塞,抽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老头的烟丝没了,出去换烟。 留三人坐在雅间吃好喝好。待到老头出去,王绍义让关会增把鸡腿吐出来。 关会增心眼小,眼界窄,死活舍不得:“两位哥哥,别疑神疑鬼,这鸡味道是真好,不信你们试试,能有假?” 杨芝草道:“我看这老头走路轻飘飘,并非僵尸一类,也不算地仙,不知啥来路。若留在这,享了烟火,只怕没法还阳。” 关会增死猪不怕开水烫:“倘若顿顿有八凤宴伺候,阴曹地府也比人间有滋有味!” 王绍义道:“你们有没有闻到,整个镇子里面,飘着一股非常怪,不是饭菜的味道。” 杨芝草说:“是香烛纸钱燃烧的味儿。嘶,咱们怕遭了西太后的道。老头说,镇子是西太后在时所建,安在马兰峪里头,说不定是护陵的一道关卡?” 让二人一说,关会增感到饭菜油腻,有种说不出的恶心。 纵然老头热情好客,深山老林,哪能集齐全国各地的名鸡做菜? “是了。”关会增如梦初醒,“西太后下葬那年,我爹去送过棺材,他老人家说,出殡的队伍排了二十里地,不单有活人,还有阴兵!” 阴兵出殡这事,确有其事。 自打殷商设王陵以来,大行皇帝殡天,无不以奴婢牲畜殉葬。到了明代,这项恶习才彻底禁废。权贵死后恐下了幽冥无人伺候,民间遂兴扎纸人代替,皇族也不例外。 西太后当年龙车下葬,排场不输帝王,甚至更加奢靡。 关会增回忆,七十二人抬棺,九马拉辇。 前面三百太监,捧金莲花、玉盆、凤冠、龙袍。 后面七百宫女,奉交椅、金银瓶、翡翠碗、银筷。 出殡队伍最后头,是“满朝文武”。一出四九城,满朝文武飞天,可把围观男女老幼吓得不轻,连外国记者都惊动了,拍了好多黑白照片。 原来,队伍后面的满朝文武,并不是活人。 燕京有名的师傅,按真人扎的纸人。与活人无二,只是不会自己动。由大小侍卫抬着,一步步往马兰峪送。 纸人身着官袍,头戴官帽,胸前挂朝珠,均是皇亲国戚,宰相辅臣。 西太后命人扎了三千,护她入地府往生极乐。也有人说,这些按真人扎的玩意,代表了西太后的野心,死了还要奴役人民,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 纸人运入马兰峪后,下落不明。按理说,那么多真人一样的纸扎,放皇陵风吹日晒也不是个事。 不知是烧了,还是封入了地宫。 现在想来,当年出殡一行的纸人,搞不好安置在马兰峪,被山中精怪附了灵性,成了鬼市阻绝外人窥视皇陵。 想到老头可能是纸扎的,杨芝草放下心。 纸人怕火,一把火点过去,甭管再厉害的纸人,少时做了灰烬。 这时候,出去装烟丝的老头走了进来。一手拿着烟杆,搁在嘴里吧嗒吧嗒抽不停,好一阵吞云吐雾,赛过活神仙。 “几位怎么没吃啊?” 杨芝草道:“最近肚子太油,流行吃素。” “那就喝酒吧?”老头命人捧上老窖曲酒,倒在玲珑剔透,湛青碧绿的翡翠小杯里。 王绍义一看。 小杯定是皇家物件,还刻着蟠龙呢。 关会增老毛病又犯,恭恭敬敬接过酒杯,就要喝进去。 “你他妈疯了?”王绍义大怒。 老头顿时阴沉了脸:“怎么,莫非看不起老夫?” “看你妈的头!”王绍义早就忍不住了,一把掀了桌子。佳肴玉杯落到地上,纷纷成了香烛纸钱。关会增脑门冒烟,哇一声呕出大口黑水。 杨芝草掏出火折子,扔向老头:“看杨爷我火烧连营,废了你这老怪。” “哼。” 老头阴恻恻摊开手一拍,将火摁灭了。 “既然不领情,老夫就得罪了。好你们三个土贼,在老夫这嚣张,给我打!” “奶奶的。”杨芝草带了烧刀子,灌在嘴里一口,手举火苗喷出去。火焰熊熊,老头一动不动,根本不怕。 王绍义元体不泻,解开腰带,用尿泼向老头。 纸人不怕火就怕水,毕竟材质不行。谁料老头铜皮铁骨,愣是毫发无损,几十个壮汉扑来,力气大得恐怖。 三人从二楼破窗摔了下去,跌了个七荤八素。 第六百零六章 纸人唱戏 很快有人扑过来,用脚踩住他们后背。王绍义眼睛爆突,五脏六腑险些碾平。使出一个壁虎打滚,抹身抽出斩仙剑砍过去。 一人手臂破碎,伤口并无鲜血流出。 果真是纸扎的傀儡。 西太后下葬定东陵,工匠不分昼夜,扎了三千文武子民陪葬。放在马兰峪,组成了兵马俑的阵列,年深日久窜了阳,方圆数里变作阴间。 皇家工艺不同寻常。 纸人身上抹了金箔,火烧不入,水浸不开。 王绍义心中叫苦,只得以斩仙剑乱劈。杨芝草和关会增倒了大霉,纸人残忍,将杨芝草的头皮都拽下一块。 关会增更惨,吃了纸人贡品,身上阳火灭了两盏,随时要死去。 王绍义一人斗不过,翻身跃上房梁,想独自逃命。他有快雪靴,夜游日游,纵然鬼市也困不住他。 杨芝草大呼声:“别丢下我。” 王绍义无动于衷,踩着房顶要走。这时候,天空一只大手落下,笼罩了房顶。不等王绍义反应,便被扇飞出去,落在街道七窍冒血。 杨芝草拖着王绍义节节后退。 关会增满地打滚,居然尿了裤子。纸人不怕水火,却也嫌脏,渐渐缓了脚步,只戏谑般猫捉耗子,盯着三人发笑。 王绍义遍体生寒。 街道两侧的屋顶足有六七米。 他方才攀上去,像拍苍蝇被扇了下来。睁开眼一瞧,天空出现一艘飞船,横绝星河,挡住了霄汉。 细一看,竟是一个巨人! 如盘古巨神,顶天立地。那玩意不知多高,肩膀与远处山川齐平,手掌有两个房子那么大,眼睛有水缸直径。 巨人斜睨着王绍义,大脚一踩,就是一个巨坑。 王绍义从未见过这么诡异的玩意。 它身体像山一般,披着前朝布甲,护心镜在里,甲胄在外,俨然武士打扮,莫非守南天门的巨灵神吗? “快用撑天柱。”杨芝草尖叫,身体被空中形成的气流压入土里。 巨人的手掌缓缓落下,诛天撼地,倾尽世界,还未靠近就有莫大气压。王绍义连忙取出撑天柱,抵住巨人手掌。 撑天柱供奉在红尘殿,本是不周山的一样灵宝。 还真把那只大手挡住。 不待王绍义松口气,街道人满为患,万人乱脚踩来,要把他跺成肉饼。想起杨芝草方才舍命救下自己,王绍义拉着他衣领后撤,又从百宝袋取出翻天印。 一印打下,纸人才退了。 纸人为西太后殉葬之物,有高人开光,受过东陵龙气,又是皇帝下圣旨亲封的“三品御陵侍卫”。翻天印打过去,只将纸人击退,并无杀伤。 关会增命大,竟然还未死。 王绍义知道,今夜无论如何都到不了东陵。只得先舍了撑天柱、翻天印,一手提一人,快雪靴踏风,狼狈逃出马兰峪。 这一夜,可谓生死历险。 离开松林,天也亮了,三人窝在草丛直喘气,四肢酸痛,眼皮都睁不开。 关会增只剩半口气,缓了好一阵,说什么不敢再去马兰峪。王绍义心有不甘,用脚踹杨芝草。 杨芝草爬起来,道:“两位别急,我已有对策。既然知道是一群纸人,火攻不行,还有巧计可用。” 王绍义道:“杨老弟靠谱,你快说。” “你我先进城,找个纸扎师傅,来个‘以毒攻毒’!对了,还有一事,关老弟你亲自去办。用桑树皮、荔枝柴、枣木杠,做一个大风筝,要长宽三丈,绘以雷纹,上面要写一整部‘太清伏魔经’。” “这是为何?” “别问,山人自有妙计。” 杨芝草故意卖了个关子,催关会增速速去办。 风筝,南方叫纸鸢。 南方风力小,山坡多,风筝不算大,横竖两尺便可。纸糊的壳竹篾的框,一年四季都可以放,惠而不费。 相比之下,北方风筝大气多了。 北边风大,地势开阔,风筝有做龙的,有做车的,甚至做了一长串蜈蚣放在天上,铺开十几丈,能把人送上天。 杨芝草昨夜鬼市惊魂,他狗头军师脑袋快,想出对策。 先催王绍义陪他去城里找纸扎匠,其余听他安排。 白事物的,一般有纸扎、纸糊两道工序。做纸人不算复杂,除非家里死了人,还真没谁拿纸人当宝,拿到大街上乱逛。 杨芝草一连定了十八个纸人。 九个扎绿甲绿盔绿锦袍,使大刀;九个扎金甲金盔金黄袍,用金锏。 二人扛着纸扎满街走,可吓坏了不少大姑娘小媳妇,差点被抓起来。定了纸人不算,杨芝草买了香烛纸钱,又去戏班借了戏服锣鼓,顺道买了二斤山里红当胭脂,买了面粉,给纸人化妆打扮。 王绍义一头雾水。 道:“贤弟,你买这些东西,要跟鬼市里的纸精谈判不成?” 杨芝草捋着胡须得意:“谈判有啥用,他们奉命守皇陵,退一步必遭天谴。纸人倒没啥可怕,那个巨人,老哥你能对付吗?” 王绍义头摇拨浪鼓。 昨晚拍他一巴掌的巨人,至今想来仍毛骨悚然。 肩膀与山平,头顶凌霄殿,巴掌比房子都大。纵然西楚霸王在此,一巴掌也被拍成肉泥了。 若非撑天柱,昨夜三人早已灰飞烟灭。 杨芝草分析,巨人再威武,终究是个纸扎的货色,分量并不重。既然水火无用,天下万物,无非一个相生相克。 水火不行,不妨使风。 杨芝草成竹在胸,信心满满:“老哥稍安勿躁,今夜我要唱一出大戏,破了西太后的鬼市闹林,打通马兰峪!” 拿了纸人和唱戏的行头,三人折回东陵外。 关会增那边,请人帮忙,将杨芝草要的大风筝也准备好了。风筝特殊,放风筝的线也不是鱼线,十九股棉线搓成的绳索,比筷子还粗。 入夏了,风不大。 三丈长宽的巨型风筝,非潍坊那种地方才能放得起来。 东陵附近山高林密,普通的纸鸢也很难升空。 做风筝的时候,关会增向同乡打听,得知马兰峪鬼市里的巨人来历。那个巨人,乃前清入关之际,威震南七北六的满洲第一勇士。 天生神力,万夫不当。 曾单枪匹马,大破明军,又在山海关下杀退李自成十万大顺军马,顺治皇爷亲封“第一勇士”,赐予金甲金刀。 满语叫“马哈苏烂”。 顺治死后,此人感叹天下再无明主,自愿殉陵,以身凿像镇守关门。 打那以后,山沟就叫马兰峪,为入皇陵的第一关卡。等闲之人入之则死,断无幸免。 满人下葬,习惯将这个勇士做纸扎镇墓,类似中原的翁仲。西太后下葬,不单宝物多,连纸人都要有模有样。 除去三千真人大小的臣民,还扎了一个头枕青天,脚踏黄泉的巨人马哈苏烂,妄图使地宫坚不可摧,永世不破。 孙殿英入东陵剿灭马福田,不曾走马兰峪,想也是马兰峪怪事太多,不愿节外生枝。 普通纸人倒是威胁不大。 唯独那个巨人,着实是一道天堑。光高大如山岳的身姿,凡人之力万不可挡,非用些手段不可! 天色擦黑,三人再入马兰峪。 杨芝草给纸人画了眼睛,用黑狗血开了灵。买的十八个纸人分成两队,像活人一般能动能跳。杨芝草命令它们,穿上戏班的衣服,到鬼市开台唱戏。 唱什么呢? 新戏,关公战秦琼! 八旗子弟除了遛鸟斗蛐蛐抽大烟,还必须听戏。不会听不要紧,梨园坐一阵,习惯了腔调,词也就无师自通。 听戏是个大讲究的雅事。 旧社会唱戏的属下九流,听戏的却是上九流,不是王爷就是贝勒。听也真舍得花钱,为了捧角,一掷千金,砸几百两如流水,挥金似土。 天子脚下,啥新鲜事没有? 普通戏班在四九城混不到饭吃,必须南北大戏班的名角才够资格。 听也有讲究。 水磨腔太软太糯,才子佳人啰嗦个没完,八旗子弟并不买账。天子脚下的,必须按京剧的路数,讲究个“韵醇味厚”。 题材多样。 有爱情的,有战争的,有喜剧的,有恐怖的,有梁山好汉,有鸡毛蒜皮。 杨芝草使一招调虎离山,以元神附在纸人身上,按旁门左道的路数,驱使纸人入鬼市开台唱戏。元宝小说 二簧西皮卖劲,鼓板大锣响亮,很快把鬼市的老少吸引过来。 一听要唱“关公战秦琼”,老少爷们来了兴趣。 要唱西厢记、战长沙这些老戏,未必合这些八旗子弟的胃口。纵然死了化为精灵,好逸恶劳的根子改不了。八旗铁杆庄稼,吃过见过,啥名角唱的没听过? 偏偏这出关公战秦琼,闻所未闻。 一个个互相挤着踩着,将戏台子围得水泄不通,被勾着腮帮子往戏台瞧。 关公秦琼都是戏台的老角色,您想想,这二位要打起来,谁输谁赢?有人说是关二爷,有人道是秦二哥。 关公拿刀,秦琼使锏。 这边耍的青龙戏海刀,那边舞的龙虎翻江锏。 还没唱,看戏的纸人就打起来了,你争我喊,好不热闹。 殊不知,唱戏的也是纸人。 套着戏服,化了浓妆,这听戏的不是人,看戏的也不是人,唱的又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那才叫有趣! 鬼市空了,都围在牌楼下看戏。 关会增得了机会,偷偷将大风筝运入鬼市,将风筝线缠在街道,并把风筝铺开,随时准备放飞。 王绍义手持百宝袋,爬到鬼市最高处。 那是孔庙的琉璃顶。 站在顶子上,脚下踩着孔圣人,俯瞰鬼市全貌。街口乒乒乓乓,关公战秦琼这出,赫然开锣了。 满洲第一勇士马哈苏烂守着鬼市尾。 听见唱戏声,夜里看不清,只觉远处山脉矮了一截,天上的银河星辰也都消失了。巨人站起来,把天都遮住,大眼巡查街道每个角落。 第六百零七章 绿林海底 瞧见关会增在街道布置绳索,巨人伸出手朝他摁了过去。 关会增哇哇就跑,巨人的手在后面乱抓,将一排排房屋推倒。风筝线动了手脚,用铁丝弯了数不清的倒刺钩。 巨人伸手,风筝线缠在手指上,越缠越紧,再也拉不开。 眼瞧关会增要被巨人抓住,王绍义将百宝袋拴在腰间,气沉丹田,取出蝗虫大仙的陷风旗。 此旗也是开天来的灵宝。 能驭使天下奇风,令旗一展便有风兵风将助阵。 杨芝草不愧狗头军师。 别看净出馊主意,偏偏还都有用。 巨人让风筝线绊住,绳子一头还牵着那只大风筝呢。王绍义居高临下,手里挥动陷风旗,朝巨人甩了出去。 大喊声:“着!” 霎时间,天晦地冥,平地起了妖风。 飞沙走石,吞云吐雾。妖风烈烈,直朝巨人吹了去,水缸大的眼睁不开,进了风沙。沿街瓦片、院墙、座椅,更被吹到十万八千里之外。 陷风旗一落,狂风肆虐,终于将那只巨型风筝吹了起来。 风筝腾空,绳子绷紧,一下把马哈苏烂带到天上! 杨芝草还真没乱说。 满洲第一勇士再高大,终究是个纸糊的玩意,能有多重?靠这只大风筝和陷风旗,就把它送到西天。 巨人在半空拼命挣扎,然而陷风旗不是凡物,风筝腾空,便愈往九天飞翔,再也下不来。 街口的纸人才知中计,大呼声,跑上戏台拆了唱戏的戏子,一看也是纸人,连忙爬上屋顶房檐,来找王绍义算账。 王绍义不慌不忙,又从百宝袋里取出一物。 婴儿塔的阴阳板。 王绍义入过丐帮,莲花落子张口就来,听他打板配着戏班锣鼓唱道:“天地清来天地明,伏羲制龟分五行,文王打卦坐江山,八百年来不太平,春秋打来晋楚乱,战国分来秦王兵,诸侯陈兵函谷关,老子圣人向西行,臣不臣来将不将,诸位听我把话明,好戏开场终有散,人生自古谁无死,老少爷们抬头瞧,咱们天亮咯!” 唱完这一出,戏班敲锣打鼓声戛然而止。 王绍义高举阴阳板,狠狠摔在街道,但听“啪”一声清脆,被大风筝送到九重天的第一勇士,让雷公电母给烧了。 纸人闻声抬头看天,天上出现巨大火球。 那是被雷火焚烧的风筝和勇士。 纸人画眼睛没画眼仁,隔太远看不清,只道天空火球滚滚,不是太阳出来又是什么? 听阴阳板摔在地上,又见天空火球沸腾,纸人如梦方醒,三魂出窍,七魄离体,化为一滩烂纸,再也没了灵性。 霎时,鬼市翻天覆地,原来只是荒草丛中,一片神鸦社鼓罢了。 鬼市一破,马兰峪内的松树林一片寒雾包裹,迎着夕阳流光四溢,很快连那圈寒雾都散了。透过树林往外看,皇陵金灿灿的琉璃瓦就在林子上头! 三人大喜过望,忙活这么久,终于看见传说中的东陵了。 收了法宝,三人快步往前赶,不想四面八方又冲出一队人马,比纸人还凶还恶,不由分说,将三人扣住。 只见关会增两腿颤颤,汗流浃背。 嘴里病恹恹哼出几个字:“村长来了。” 王绍义大惊,他们盗东陵十分隐秘,都在夜晚行动,为何被当地守陵人抓了个正着? 之前提过,机关是死的,人是活的。明清地宫机关不多,以军队和守陵村庄拱卫安全。东陵设了八村,其中一村叫白树村。 村长穆树轩,领着二三十凶神恶煞的村民,不待三人分说,乱棍打来,将三人生擒活捉。 百宝袋让穆树轩没收。 三人五花大绑,押回村里。听村民说,明天交官查办。敢在这个节骨眼侵扰皇陵,花生米伺候免不了了。 关会增又悔又怕,关在柴房嚎啕不已,恳求村长饶他一命。 杨芝草对付鬼魅有一套,对活人就没辙了。让守陵人的头头抓住,还能有好? 王绍义不甘束手就擒。 他有七十二变缩骨功,大不了天黑了挣脱逃出去。关会增杨芝草看他跑了,肯定会大喊大叫,这是个麻烦。 三人各怀鬼胎,关会增为了活命,把王绍义如何收买他,如何计划盗陵的事,一五一十对穆树轩交代了。 穆树轩的态度很奇怪。 不愤怒也不惊讶,似乎不太在意。 按理说,守陵人不许进马兰峪。 穆树轩居然打破祖训跑到山沟抓人,王绍义发誓,冲出那片松树林就是东陵地界,这穆树轩怕也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主。 嘶,穆树轩,名字似乎还有些耳熟。 王绍义走南闯北,混迹几十年,江湖上响当当的老瓢瓤子。要说绿林里头这些道道,王绍义比谁都清楚。 想了想,王绍义记起什么,心里就有底了。 傍晚,穆树轩带人来柴房审讯,王绍义冷不丁秃噜一句:“种瓜得瓜本寻常,绿林从无半尺土,水流门前不回转,不知船行到何处。” 穆树轩凛然,让手底下的人出去。 一见穆树轩这幅做派,王绍义愈发笃定自己赌对了。穆树轩并非什么老实人,只怕也是个绿林的混子! 有关穆树轩此人,生平事迹委实不多,基本查不到。 东陵旁边八个村,他名下的白树村最大,有人口六百余。穆树轩祖上不是村长,老村长死了,不知怎么,传给在外浪荡江湖十来年的穆树轩。 此人沉默寡言,心狠手辣,喜怒不形于色,当地村民惧怕不已,对他的话言听计从。 穆树轩盯着王绍义,二人对视良久,忽见穆树轩一抹狞色,开了红唇:“百树当柴生火旺,你们打哪来?” 事关身家性命,王绍义不敢怠慢,双手被绑,没法用动作,只说道:“东边下雨西边晴,过了一坡又一坡。” “老家在哪?” “山上下来的。” “哪座山?” “天下有座金鸡山,红日腾腾起城关,祖师像前三炷香,立志下山把民安。” “可有穿衣?” “绿衣绿袍绿腰带,林子里面称大王。” “你是谁?” “我是我。” “姓什么?” “天父地母,三河合水,浮萍无根,逍遥自在。三道大香地上摆,竖起一指,赞兄台!(三横一竖,姓王)” 穆树轩点点头。 这番言语对下,二人竟是同行,关系还很亲。 单这点还不够,便又问道:“祖师爷姓什么?” “一道蔓下来,扶保江山安社稷。(同姓王,保江山社稷,匡也)” “可曾起灶?” “三尺三寸三分三,一灶支起千家饭。” “灶上有火吗?” “元良听分明,太上老君八卦炉,熊熊紫金尘烟火,大圣炉中十二炼,官法如炉我如铁。” “三河合水,有船吗?” “有。” “几条船?” “三万六千六百六十六条船。” “几颗钉?” “三万六千六百六十四颗钉。” “怎么少了两颗?” “一挂祖师画像,二钉忠肝义胆。” “好哇,原来是里马老合!大水冲了龙王庙,快快请起。” 一番黑话下来,穆树轩变了态度,亲自给王绍义解绑,命人备下酒肉款待。杨芝草也一同放了。关会增是穆树轩名下的村民,吃里扒外,多绑了半小时。 走江湖,黑话必须懂。 各行各业的黑话均有不同,甚至同一个行当,不同地区也有差异。 黑话,江湖称“海底”,又叫“春点”。 譬方关外派倒斗,改口叫“挖蘑菇”,搁在南派没人听得懂。因为南派一概叫“掏沙”,根据当地风土人情而变动。 盗门祖师爷众说纷纭。 有曹操,王莽,黄巢好几个。 好在绿林不曾如此分裂。 绿林祖师爷姓王,单名一个匡。王匡是西汉末年,绿林起义军首领,义贯江湖,兵伏山野,绿林一词由此而来。 西汉以后,一概把混江湖的土匪、强盗、盗贼,叫做“绿林中人”。 趟将也好,响马也罢,包括东北的胡子,归根结底就是匪,祖师爷都是王匡。 祖师爷不存在争议,土匪内部的黑话没有盗门这么复杂。 一般讲究个“对家门”。 方才王绍义主动抛开话头,与穆树轩对了家,比了门,发现彼此连着亲戚,有话自然好好说,不会惹麻烦。 王绍义走南闯北,也算土匪这行的老前辈。 得知王绍义身份,穆树轩主动抱拳施礼,请到上座,摆了鸡鸭鱼肉,好酒女人,给王绍义和杨芝草压惊。 穆树轩早有盗东陵的野心。 奈何一脚踏进马兰峪,撞到鬼市入了阴间。穆树轩忌惮再三,不敢轻举妄动。 村民告密,说关会增最近鬼鬼祟祟。穆树轩便起了黑吃黑的心思,亲眼看他们用风筝除了第一勇士,破了殉葬纸人。 王绍义提出合作,穆树轩乐得应允。 这位好奇了,王绍义混过丐帮,入过趟将,他懂黑话倒也寻常,怎么穆树轩一个村长竟也晓得绿林道道? 这要说到穆树轩的亲戚。 人称“京郊混江龙子,燕平一尺布”的四海红! 马福田与四海红是结拜兄弟,被孙殿英赶跑后,曾想入京畿投靠四海红。马福田运气不好,带着山海图闷死在林子里,他兄弟四海红没多久让军队抓到,刑场吃了花生米。 亲戚死了,穆树轩才回老家,靠打打杀杀夺了村长位置。 此人也是守陵人后代,知道东陵宝藏取之不尽,奈何机关重重,一时没个对策。 王绍义有胆,杨芝草有计,穆树轩有人。 若能合作,发东陵并非虚妄。 王绍义辈分比穆树轩高。 趟将比响马出名,按辈分的话,王绍义跟四海红拉平。穆树轩心道天赐豪侠,大事可成,尊王绍义为兄。 几人在关帝庙发下毒誓,撮土为香,歃血为盟。 结为异姓兄弟,共发东陵宝藏! 王绍义为大哥,穆树轩为二哥。 杨芝草为三哥,关会增为四弟。 第六百零八章 一盗清东陵 四人打开天窗说亮话,重新规划了盗东陵之事。穆树轩为村长,能召集百十号人马。但附近八个村庄,有很多忠于前清。 再加上皇陵有哑巴院,至今仍有铁棒喇嘛驻守,所以只能晚上行动,大队人马蛰伏马兰峪,遣精锐打头阵。 皇陵庞大,非凡人可想,若无穆树轩这百十号劳力,要想盗尽东陵也难。 事不宜迟,三人结拜后趁夜色出发,先带一队人马沿马兰峪往皇陵去了。一路再无阻碍,顺风顺水,出了松树林,月下露出一条笔直神道! 神道,帝王陵寝的中轴线。 沿着神道走,便可看见隆恩殿、宝城等重要建筑。此道非凡人可涉足,自大行皇帝殡天以来,世间再无人可登上去。 按大清律例,擅入神道便是死罪,要抄家灭族。 古代工程没有水泥,除神道用汉白玉地砖及白石铺成,两侧空地则用夯土捶打。先将泥土炒至滚烫,再掺入石灰、朱砂粉、砂土,夯筑垫在神道两侧。 强如磐石,百年不生杂草。 月光从乌云间幽幽洒下来,神道是白的,两侧的广场是灰的,一众人马簇拥火把,你推我,我拉你,哆哆嗦嗦涉足这条九五之尊的御路。 走了百十米,远处黑压压的建筑与山色混为一体,显得格外压抑。 穆树轩强吞了几口口水,骂道:“格老子的,这些皇帝大臣生前享尽荣华富贵,死了还摆阔,真他妈气人。” 杨芝草道:“二哥所言甚是,这些都是民脂民膏,如今咱们入陵开冢,非是盗墓,乃为替天行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三弟说得好。”穆树轩大喜,“发了地宫金银,咱们共享富贵,拿了钱出去救济贫苦,不枉咱们绿林尊号!” 关会增道:“几位哥哥你们往那看,神道尽头立着个影子,似乎来者不善。” 做贼心虚,本就不敢声张。 冷不丁听说神道那边耸立着影子,众人心头发紧,都弯腰哈气,悬着小心。王绍义举火把走在最前面,蹑手蹑脚靠上去。 关会增口中的影子,竟是一块巨大的汉白玉石碑。 碑下压着一个老王八,左右三米见方,怕有七八吨重。 杨芝草骂道:“亏你家还是参与过建造皇陵的工匠,再一惊一乍,别怪我不讲情面。” “是是,我错了。”关会增连忙道歉。 上前看了看:“哎呀,这东西可不得了。” 穆树轩道:“值多少钱?” 王绍义冷笑:“汉白玉就是大理石,说是玉,充其量白一点的破石头,能值几个铜板?” “话不能这么说,几位哥哥,你们可知这石碑是啥?下面的王八,其实是赑屃。赑屃献碑,非皇王不敢擅用。哎呦呦,咱们来对地方,这东西就是传说中的‘圣德神功碑’啊!” 关会增将火把杵过去,熏黑了一片。 王绍义等人都是土匪,也不知爱护文物,反正破石头,全砸烂了也不打紧。 关会增毕竟是守陵人后代,见了石碑,不由膝盖发软,声音打着哆嗦:“你们瞧,前面满文,后面是篆书,写着皇帝一生的丰功伟绩给后人瞻仰,这就叫圣德神功。据说最早起于明太祖,别看是块石头,从云贵运到京师,光人吃马嚼就花了十万两白银!” 穆树轩倒吸口凉气:“十万?哎呀妈呀,这狗皇帝还真他妈会享受,立个碑就这么糟践银子。四弟,你瞧瞧碑文写的啥狗屁?” “这” 在场的都是半文盲,满文不认识,篆书更甭提。 杨芝草顺着闪烁的火光看过去,烟熏火燎的缝隙里,隐隐刻着“大行圣躬文宗显皇帝”等字,再下面就看不清了。 王绍义拿出东陵山海图。 马兰峪进来,走出松树林,他们往西偏了一段路程。 看了山海图,王绍义心里有谱:“兄弟们,咱们脚下踩的神道,应该属于咸丰皇帝。这块碑,也是给他立的,这是咸丰皇帝的定陵!” 咸丰,道光皇帝第四子,生母孝全成皇后钮祜禄氏,死后葬于定陵。 定陵位于清东陵西边的平安峪。 王绍义这伙土匪从松树林钻出来,恰恰踩着西边的地界,正好撞在定陵神道上。咸丰皇帝死后怕是没想到,躺了一百多年,还有人叫他起来。 要说咸丰可是个倒霉皇帝。 呕心沥血,勉强活了三十一岁。在位期间内忧外患,经历了太平天国、鸦片战争、火烧圆明园,签订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 那时节,大清王朝风雨飘摇,江河日下。咸丰为躲避英法联军,西逃承德避暑山庄,喝了鹿血虚不受补,血崩而亡。 后才有同治继位,慈禧太后擅权。 穆树轩胃口大,早就想进东陵发横财。前面也说了,东陵埋了不止一个皇帝,加贵妃、皇后,足足上百满清大人物。 咸丰皇帝在历史上不算多么出名。 受到穆树轩的嫌弃:“我说,咸丰皇帝在位,赔了洋人几亿两白银,墓里头怕是穷得跑耗子,咱们别屎壳郎遇见拉稀,白跑一趟。” 关会增道:“几位哥哥,你们可别嫌。赔洋人的银子,你们以为真是皇帝出的?那不都摊到咱们这些贫苦百姓头上。咱们吃糠喝稀,这些个大人物照样大鱼大肉,我听说咸丰皇帝的定陵,光修建就花了三百二十万两白银!” 咕噜。 穆树轩一个站不稳,摔倒在圣德神功碑前。 小弟赶紧将他扶起来。 穆树轩哆嗦:“三,三百二十万两银子?哎呀,我的个天,一家百姓一个月,也才花二两银子不到咧!” 王绍义拍板:“狗日的,百姓饿死不知多少,这帮大地主倒还显摆。不改了,咱们先挖定陵试试手,想也有不少宝贝。” “就听大哥的!”众人异口同声。 绕过圣德神功碑,一众土匪高举火把,沿神道跑入皇陵。 关会增胆子小,冷不丁往高处一瞧,见圣德神功碑上,黑黢黢,似乎蹲着个“人”! 圣德神功碑有四米多高,加赑屃超过了五米。火把能见度有限,关会增看的不真切,想说出来,又怕看错了被收拾,便憋住没发话。 定陵在东陵最西边,王绍义这伙土匪进来,此陵首当其冲,咸丰皇帝可倒了血霉。 绕过圣德神功碑,往前十来米,就是西沟。 西沟是当年修皇陵取土挖的土沟。 也有说法,汉人工匠完工后,就被推入西沟活埋。年深日久,尸骨腐烂导致地面塌陷,挖掘的西沟就露了出来,天生凹了一大截。 西沟旁边,连着金水河。 金水河是明清皇家建筑的重要组成部分。 类似于护城河。 约莫七八米宽,用汉白玉砖石砌成,上修拱桥。皇帝的金銮殿前面,就有金水河,上面的桥叫金水桥,比皇陵的大。 这条河据说能挡煞闭气,有固若金汤,江山长治久安之意。 过了金水河,正式进入皇陵地界,对活人而言,那是一片未知诡谲的幽冥世界 金水河前,有一道五门牌坊。 蟠龙攀柱,鸾凤绕梁。纵然在黑夜,压着漫天星辰,气势迫人。众土匪哪见过这等皇家气势,均短了气焰,贼头贼脑,小心翼翼。元宝小说 牌坊隔在西沟和金水河之间。 打西沟一过,王绍义就觉得浑身不对头。夜里气温低,但这是夏天,本来赶路还很闷热,起了一头黄豆汗。 过了西沟,阴风徐徐,吹得人后脊梁结冰。 汗水没了,风一个劲乱吹,土匪都快睁不开眼。火把为之黯淡,也被吹灭不少。杨芝草觉得风来得怪,远处松树林都静悄悄的,唯独西沟这边刮风不止。 走西沟,越牌坊,抵金水河。 河上拱桥。 咸丰定陵拱桥,是标准的三路三孔神道桥。 啥叫“三路三孔”?就是说,河上三道拱桥,每个拱桥三个眼,合起来正好“九九归元,天地安泰”,乃圣人之数。 紫禁城的金水河,是五路五孔,暗合周易“大衍天数,二十有五”之辞。总之皇陵非常讲究,一块地砖的尺寸,都经过严苛计算。 王绍义走上最中间的拱桥。 这条路,以前只有皇帝才有资格走,文武大臣只能从两侧通过。许是大清江山没了,龙运断了。 金水河的源头在西沟,水脉早已枯竭。 河成了死河,水质腥臭不堪,浑浊发黑。三道拱桥架在上面,王绍义低头一看,水中水草缠绕,蚊虫滋生,不知深浅,尽显萧瑟。 按皇陵规制,过了三路三孔神道桥,就是皇门所在,离地宫又近一步。 穆树轩带了十个精干手下,由于土匪做贼心虚,彼此排成一字长蛇,互相拉着前面人的衣服过桥。 这就导致队伍臃肿。 王绍义过桥了,后面的人才刚刚上桥。 正走着,金水河上“噗通”一声,竟像有什么东西落水了! 众人高举火把,惶恐不已,穆树轩骂了声:“蠢货,过个路都能掉进去,还愣着干什么,把他拉上来啊。” 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不敢动。 十个帮帆,四个结义兄弟,一行十四人,此刻都在桥上。 妈呀,那落水的是谁! 王绍义心跳加速,眼皮发跳。自打过了西沟,心神不宁,总觉得要出事。既然没人掉下去,王绍义唯恐节外生枝,催促众人快点进发。 第六百零九章 邓大人庙 走了几步,后面再传来落水的声音。 听人喊道:“大哥,小红脸和白番薯掉下去了。” “快捞人。嘘,别喊,小心惊动了护陵的铁棒喇嘛。”王绍义说着,心里奇怪。 皇家的路很宽。 尤其拱桥还要护送帝后梓宫入殓,桥面平坦不狭窄,两个大活人是咋掉下去的?土匪带了棍棒,戳在水里乱搅。 掉下去的两个刚开始还看见脑袋,后来就没动静了。 土匪用棍棒捞了一阵,队伍乱起来。 金水河看着不宽,下面可真深,至少有七八米。一丈三的竹竿戳进去,愣挨不着头。 由于定陵的风水气已绝,金水河是死水。若会游泳的,您想想,死水再深,一无漩涡二无暗流,除了脏了点,能有啥危险? 等几分钟,掉下去的两个还没动静。 穆树轩坐不住了,叫了个水性好的,跳下去找人。那人跳下去,碧绿恶心的臭水翻腾几下,很快也没了声响。 杨芝草道:“难道水下通着东海龙宫,下去了就上不来?” 王绍义道:“我旱鸭子,不会水。” 三个手下生死不明,穆树轩应付不过,又点了个水性好的。这次留了心眼,在对方腰杆绑了麻绳,慢慢从桥上放下去。 刚开始没出事,谁知接下来才吓人! 那小伙泡在绿水里,伸手往附近捞。众多土匪举火把在桥上盯着,只见水面昏黑,看不到底,忽然冒出几个水泡上来。 接着那小伙子就没影了。 麻绳传来巨力,犹如大鱼咬钩,一个劲把绳子往下拽。土匪慌了,七手八脚往回拉,愣拉不动。 砰! 僵持了半柱香,有啥东西断裂了。 王绍义扯起来一看,竟是断裂了的人手! “金水河有古怪。”杨芝草哼了声,旁边又有人落水,接着惨叫,然后没了动静。 杨芝草看得真切,对方并非失足落水,是被水里什么东西给拽下去的! 那玩意力大无穷,动作如飞,在水好比孙猴子闹龙宫,急死玉帝也没辙。杨芝草心里发慌,匍匐在桥上,怕也被拉下去。元宝小说 他喊道:“大哥,快拿定海珠。” 王绍义闻言,将定海珠抛入金水河。 定海珠一遇水,喷出霞光万道,照得拱桥下的河水清澈见底。众匪举火把贴在水面,把水底看了个清楚。 忽然,王绍义惨叫声,大呼天亡我也。 水面倒映众人的脸,跟镜子一样。人身三把阳火,此刻不分老幼,肩膀的两盏已经灭了,头顶的一盏黯淡不清,只剩绿豆大点火星。 三把阳火全灭,纵不死在金水桥,也活不到天明。 再往水中看去,几个土匪肚皮撑起,活活溺死在其中。尸体裹着水草、螺蛳,面目全非,悬浮在水狰狞恐怖。 穆树轩是头,死了人要把尸体带回去才有个交代。 有定海珠镇着金水河,穆树轩强迫手下竹竿挂了铁钩,将尸体一个个打捞上来。 这时候,隆恩门方向传来犬吠声。原来土匪惊动了月牙城的铁棒喇嘛,喇嘛凶神恶煞,手举狼牙棒,牵藏獒追了出来。 众人夹起尾巴,狼狈而逃。 慌乱中,将打捞的水尸胡乱扛上,差一点就被喇嘛抓到。 尸体落到喇嘛手里,不仅盗陵露馅,还可能被查到身份。众人盗陵穿老鼠衣蒙着脸,就是怕被认出来。 逃进松树林,喇嘛才没追了。 发现有人盗陵,这些受前清供奉的喇嘛不敢怠慢,牵藏獒沿宫墙巡逻。狗鼻子灵,生人一靠近就狂吠,谁都过不去。 众多土匪窝在松林,吐舌头喘气,想想刚才的事,既窝囊又提心吊胆。 还没看见地宫就死了四个,穆树轩心里不痛快,回去没法交代。先让手下把尸体放下来,裹石灰以免天气炎热发臭。 等尸体放到地上,王绍义和穆树轩的眼皮同时跳了跳,生出一股尿意。 从金水河捞出的尸体,明明有五具。 祖师爷在上,多出来的这一位,又是谁! 杨芝草脸色也变了。 金水河捞上来的尸体,身上裹了像头发丝的水草和螺蛳,成了草人。衣服黏满了淤泥和腐物,难以辨认。 他道:“二哥,你是不是记错了,也许掉下去了五个人?” 穆树轩掰起手指算道:“刚开始掉下去了两个,我又派了一个,绳子绑了一个,四个,不会错。多,怎么会多一个啊?” 这事可撞邪了。 如果尸体少一个,可能是刚才手忙脚乱,有个搞忘了还泡在河里。偏偏多一个出来,众人身上阳火又灭了两盏,谁不害怕? 王绍义用短刀割开包裹尸体的青苔,撇掉上面淤泥,把脸露出来。 众人多点了火把,火光撞胆。 多出来的这具尸体,不是队伍里的人。是个面容清秀,五官挺好看的大小伙。皮肤让水泡得发福,血肉晶莹,能看见青紫色血管贴着骨骼。 大小伙的手脚生着鳞甲,像鱼鳞一样又滑又腥。 鳞甲是长在肉上的,天生从娘胎带出来一样。王绍义惊悚,多出来的一个,压根就不是人,是个水鬼啊! 土匪掉下去之前,听见噗通的落水声,难道就是这个大小伙? 关会增想起来,圣德神功碑上好像蹲着个人,莫非就是这位?这位尸体都泡发白了,少说淹死好几天,眼下才过了半小时啊。 “这家伙绝对是水鬼,妈的,怎么金水河有这么邪门的玩意?”穆树轩大感晦气,搞不好兄弟掉下河,就是被这家伙拖下去的。 王绍义道:“未免夜长梦多,先把他烧了。你也别多想,或许他是入东陵盗宝的土贼,意外淹死在了河里。” 松针可是绝佳引火材料。 土匪清理一块空地,把疑似水鬼的尸体烧掉。 王绍义和穆树轩商议,护卫皇陵的铁棒喇嘛是个麻烦。铁棒喇嘛武艺高强,又养了十几条恶犬,欲盗陵非除了这个隐患不可。 今晚不可再行动了,先回村睡一觉,合计个办法。 烧了水鬼,扛着同伴尸体,众人往林子外头走。走着走着,觉得身体发冷,衣服湿漉漉的。仔细看,毛孔往外流淌清水,走一路带一路湿哒哒的脚印! 杨芝草道:“不好,定中了皇帝老儿的毒计,让那些喇嘛给阴了。” “怎么说?” 王绍义话音刚落,林子外头明月清风,本该惬意。谁知风吹到土匪身上,凌迟一般,锥心刺骨。冷得众人夏天发抖,嘴皮都青了。 杨芝草深谙江湖旁门左道,分析说:“这一路我就感觉不对劲。咱们走西沟入金水桥,莫名其妙被风吹了一阵,身上阳火灭了两盏,不撞鬼也折寿。坏了,西沟有问题,那是一处阴风涧!” 涧者,临水阴暗山沟。 铁棒喇嘛在西沟设下阴风涧,甭管英雄豪侠,偷入皇陵皆要被阴风吹灭身上阳火。阳火一灭,正气不足,过金水桥便会被水鬼拉下马。 做水鬼最惨。 传说水鬼永不超生,出太阳像烙铁,下雨像万箭穿心,打雷像车裂,只能吃石头和螺蛳,必须找替身才可投胎。 王绍义他们打捞同伴尸体,意外将一个水鬼带了出来。 眼下众人阳火只剩一把,水鬼抓替身,还能放过了他们? 说话间,众人身上的冷汗越流越多,四肢冷得像冰块。关会增发现,他们皮肤开始有了鱼鳞纹路,毛发成了青苔。 杨芝草叫苦,这可中了招。 “咱们快点回家怎么样?”穆树轩道。 杨芝草冷着脸:“水鬼暗中跟着,躲家里没用,还害了满门。” 关会增道:“挨到天亮如何?” 杨芝草摇头:“挨不到天亮。咱们全让水鬼骑着,就照这个速度,很快就会脱水。如果泡在水里,又会被水鬼溺死。” 王绍义空有武功,眼下也是武大郎生病,眼睁睁看潘金莲熬好了汤药,愣没半点主意。 杨芝草想了想,除非找个正神庇护,撑到正午用刀将身上的鱼鳞刮了。否则这辈子不能沾水,拿茶杯喝水都会被呛死。 穆树轩道:“此处二里地外,有一邓大人庙,可否救我们一命?” 满汉信仰不同,这庙杨芝草没听说过。 “水鬼怨气重,非折腾死我们不罢休。土地庙镇不住,不知这邓大人庙,有何神通?如今咱们三把阳火灭了两把,不出半个时辰就要归西了!” 穆树轩不敢怠慢,连忙解释起邓大人庙。 说起来,邓大人庙虽不大,却也是皇王敕封,香火鼎盛。 满族供奉的“邓大人庙”,说法来历各有不同。比较公允的一种,是祭祀明朝大将邓子龙。 此人能征善战,忠勇无双,官至总兵,位极人臣。 相传清太祖起兵之际,微服私访,潜入长城之内探听明军虚实,不慎被俘。士兵将俘虏押至邓子龙面前,邓子龙仔细盘问,努尔哈赤三缄其口。 观其样貌奇异,生有龙颜,邓子龙以礼相待,释努尔哈赤归家。 后满清打入关内,一统江山。有感邓子龙活命之恩,遂建邓大人庙,加以祭祀。皇帝脱去龙袍,披于神像之上。 此习俗后来流入关内,庙中供奉的邓大人皆头戴通天冠,身披明黄大袍,手持玉圭,与人间帝王无二。 第六百一十章 一过金水桥 杨芝草本想找个玉皇庙、关帝庙躲水鬼。 无奈附近没有,跑去省城黄花菜都凉了。死马当作活马医,让其余人抬着尸体,跑到穆树轩说的邓大人庙听天由命。 东陵边缘的这处邓大人庙并不大。 年久失修,破败得很。由于建在深山老林,虽荒芜狼藉,好在风化不算严重。 众土匪躲入庙里,很快外面就传来敲门声。透过门缝看出去,门外连个鬼都没有,只有哗哗臭水拍打门板,很快流进庙里。 杨芝草知道这是水鬼叫门,让人用供桌顶住门板,死都不能开。 缩在庙内,众人身上越来越冷,头发变得和水草黏糊糊,毛孔往外流的汗也如江河不绝。 汗水一干,皮肤有了鱼鳞,越来越厚,越来越清晰。 王绍义经过大风大浪,此刻真是冷静,凶神恶煞坐在庙内,盯着外面不断抖动的门板,忽然喊了声。 “给老子滚,否则老子化为厉鬼,挟了阴兵先屠你满门!” 拍门声戛然而止。 明明没下雨,不断有水涌入庙内。很快庙里的木桌凳子漂起来,淹到供奉的邓大人脚下。元宝小说 神像面目全非,颜料让水泡落,一片狼藉。 水鬼开始揭瓦,企图从房上进来。 土匪狼奔豕突,跪在水里磕头求邓大人保命。可邓大人自己都成落汤鸡了,神像年久失修,让水又淋又泡,迅速化为尘土。 就在王绍义认为必死无疑时。 正午已至,外面的流水声停了,阳光以从未有过的炽热撕开松林,从房顶照入庙内。 用刀把皮肤的鱼鳞刮下来,一刮连着心肝疼,流血不止。 为求活命,土匪也只得忍了,硬生生把鱼鳞刮干净,皮肤一道一道,无半寸完整。 众人劫后余生,大呼庆幸。 然而贼心不死,一盗清东陵不成,马上有了第二次! 西沟的阴风涧,金水河的水鬼,月牙城的铁棒喇嘛,这三个麻烦不除,盗陵只得落空。杨芝草这个狗头军师再出计策,对穆树轩安排一番。 昨夜有人闯入神道,险过金水桥,引发了铁棒喇嘛的警惕。 早先驻守月牙城的铁棒喇嘛,有四十九人。大清亡了几十年,没人发饷,这些负责超度亡魂的喇嘛没路费回藏区,索性留在皇陵生老病死。 这么多年下来,只剩十来个老得头发花白,快走不动的残兵。 早先大清还没亡时,东陵不但有喇嘛,还有护陵大臣、驻陵大臣、顺陵大臣,归内务府旗下管。 活着的喇嘛,都是满清的遗老遗少,这辈子忠心耿耿,无法收买。 唯恐再出现孙殿英那种事,铁棒喇嘛派了人出关,召集八个村村长。穆树轩假装跟他无关,大包大揽,表示亲自率人抓捕蟊贼。 几天后,穆树轩大功告成,顺利抓到王绍义等人,五花大绑,带人交给铁棒喇嘛。 用这个理由,穆树轩光明正大进入皇陵,一窥顺治以来,皇族最神秘最禁忌的禁区。 铁棒喇嘛没想到穆树轩就是盗墓贼。 穆树轩把王绍义交给喇嘛,又带了酒,说抓到盗贼大功一件,必须喝酒庆祝一番。藏区喇嘛喝酒不算破戒,这些喇嘛晚年无依无靠,生活艰难,遇见穆树轩带来好酒好肉,没有不动心。 被灌得酩酊大醉。 养的十几条藏獒,一道被掺了麻药的骨头弄晕。 穆树轩露出真面目,让手下拿麻绳把喇嘛和狗套了,用铁棒打死,埋在西沟。 西沟之所以形成阴风涧,从猴山下来,气流沿山坡形成了回旋。将西沟填平,地势没了起伏,阴风也就散了。 可怜这些老喇嘛浑然不知人心歹毒。 醉梦中便被砸扁了头颅,和自己饲养半生的狗埋在了西沟。 用十几个老喇嘛打生桩下镇眼,杨芝草的主意真绝。西沟一填,阴风涧果然被破,他们身上的阳火重新燃了起来。 走到金水河,杨芝草让人往下倒铁钉。 铁不通阴阳,可是一大法器。 倘若水鬼要抓人,还没出手,就让那些铁钉扎了个千疮百孔,再无法害人。做完这些,障碍已除,一众土匪欢天喜地,浩浩荡荡闯入陵门之中。 通过金水河,是一片金砖铺砌的广场。 广场立着华表、燎炉、坐狮、坐虎、文臣武将。皆汉白玉精雕而成,霸气威武,默默守护这片皇家陵寝。 两块白石落在华表之后。 民间俗称“下马牌”。 纵然皇帝祭拜他老爹,到了下马牌这,天子下轿,亲王下马,都要整肃衣冠,面带哀容,步行进入。 王绍义这帮土匪可没这么多讲究。 铁棒喇嘛已除,诺大东陵除了他们,再无活人,尽可以闹得乌烟瘴气,沸反盈天。 土匪手举火把,红焰向天,燃得天宇都烧起来。两块象征皇权的下马牌,被他们撒了尿,涂了碳,一个个踩在上面,比皇帝还神气,大肆破坏广场。 闹够了,土匪离开那些不会动的石疙瘩,地平线上,出现一座宏伟城关。 拔地而起,威严肃穆。 城墙开三扇朱漆金钉大门,每扇都比三人还高,门钉拳头大。民间俗称“大红门”,城门洞子还立着一个小的石碑,一般儿子给老子立的,多赞扬颂德一类。 土匪通过大红门,走入皇陵内城。 内城有神桥。 桥下无水,早已干涸,也不知是建成就这样,还是改朝换代气运已绝。 神桥设有“一百零八蹬”。 说是桥,其实是一条向上的台阶。帝王从这条路,走向冥国,走向生命终点。土匪从这条路,走向财富,走向东陵宝藏! 这里属于内城范围。 关会增的祖宗只参与外城建筑,这内城啥模样,他也不清楚。 王绍义摊开东陵山海图,关于内城,马福田也做了详细标注。过了一百零八蹬,有七八个宫殿一样的房子,单独分列。 果房、茶园、御厨、衣房、班房、牲棚、厨库院。 给死皇帝准备在地府享用的茶水点心、衣食住行、车马仪仗等等。再往前是配殿,规格明显很高,修在两重莲花须弥座上,飞檐斗拱,以至于让人觉得歪斜,被这股富贵压得喘不过气。 明清皇陵地宫不大,地面建筑可是惊人。 汉唐皇陵地宫虽大,地面建筑早已不复存在。王绍义盗墓不少,头一次见着皇陵,不免像土农民进城,左看右看,处处新鲜。 一入皇陵内城,土匪不受控制。 他们也不管什么保护什么替天行道,只知发了财,看见什么就拿。 配殿、班房之中,有给大行皇帝储备的仪仗、用具、享物。土匪一哄而上,爆发争斗。甭管铁的铜的,陶瓷的木料的,香炉木桌都不放过。 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捎带将宫殿的门墙砸开,撬上面的金箔,顺便看看有无夹层。 咸丰皇帝可是倒了血霉。 不到半个时辰,皇陵内城乌烟瘴气,这帮土匪明火执仗,肆无忌惮。穆树轩是头,朝天开了枪,呵令手下安静。 外面这些破铜烂铁都是小玩意,地宫里的冥器才是大头! 土匪又把抢到的官窑梅瓶、米缸、御盆,乱丢在地。这些玩意都是孤品,皇家御用,一只价值几千大洋。这些人不识货,瓷器易碎,稍微碰几下就破了。 过了这些,前面是一栋没城墙的黄楼。 单檐歇山顶,面阔五间。 顶上黄琉璃瓦,下有鎏金鸾凤五只,结为太极之相,展翅高飞。下面有匾额,上写满文,再下面是涵洞,白边红墙银顶,进深极宽。 王绍义手持山海图,对东陵布局了如指掌。 道:“这是一道门,故而不设城墙。皇帝死后要停灵三月,尤其咸丰爷,死了五年梓宫才下葬。帝后棺椁要给臣民膜拜,最早就停在这里。你瞧,地面金砖还有被压过的勒痕。不知埋了多少宝器,得多重把地都压塌了!” 穆树轩道:“合该你我发财,不知地宫在何处?” 王绍义道:“这门叫‘隆恩门’,再往前是‘隆恩殿’。稍安勿躁,这处皇陵大得很,我们才走了一半!” 穆树轩不愿意在路上耽搁。 招呼土匪聚过来,众人踩着隆恩门门槛进去,气势汹汹顺神道冲入隆恩殿。 隆恩殿建在月台上。 左右有五吨重汉白玉石狮,前面安置焚帛炉。 满族信奉萨满,儒释道三教融合,认定死后魂魄归天,必须经文超度才可解脱。举凡大行皇帝驾崩,由内务府请高僧以血,刺于素帛之上,书以三万六千字经文,绘龙虎,画日月,描山河,制成神帛。 帝后入殓之际,要太监宫女在隆恩殿前,将神帛投入焚帛炉化为灰烬。 烧的时候,火焰成山,宝光冲天。 僧道尼一同诵经,哭声动地,如此才可封宫树殿,功德圆满。 隆恩殿,就是一般说的冥殿。 这处大殿规模最盛。明清把地宫很多建筑搬到上面,隆恩殿是相当重要的一环,王公贵族只能叫享殿。 殿前有铜鹤、铜马、铜鼎,置于青石白玉栏杆上。 土匪对这些铜的物件没兴趣。 当年为了气派,隆恩殿前的铜兽全部沥了金。土匪贼不走空,用刀仔仔细细刮了干净。铜兽面目全非,如今已不可辨识。 走上月台,王绍义一行闯入隆恩殿。 殿顶万字不到头,饰有蔓草、忍冬、珊瑚、莲花、宝象等一十八种。镂空藻井,八仙过海、福禄寿三仙栩栩如生。 上垂经幢、香布、经幡、宝具。 地砖阳刻,龙纹凤纹狮子纹。隆恩殿四壁,设下洪福齐天、百福具臻、福寿康宁、福星高照、福地洞天、福齐南山等。 真是琅嬛福地,十福俱全! 咸丰皇帝死时,大清内忧外患,财政窘迫。 最重要的隆恩殿用不起金丝楠木,为了赶工,一律用乌木,让王绍义等人笑骂穷鬼,未遭太大破坏。 第六百一十一章 月牙城 穿过隆恩殿,下了台阶往前,有一座巨大石桌。 合起来足有六七米长短。 上面摆了五个白森森,夜里发光的宝具。穆树轩没见过这种阵仗,问杨芝草是啥。杨芝草一时半会也答不出来,不知摆的啥迷魂阵。 王绍义见过大世面,喜道:“几位兄弟别多想,这就是皇帝老儿的石五供了,咱们已在内陵,马上能见到封土!” 群盗闻言,大喜过望。 关会增道:“大哥所言不假,我家祖上参与建陵工程,当时特别有一批人,来制作石五供。采用昆仑山脉下的白石,历数年才打磨而成,您几位瞧瞧,咸丰皇帝的石五供比别处还大,意在香火不断,祭祀不绝。” 穆树轩兴致缺缺,冷笑一声:“什么香火不绝,今个儿咱们不但盗陵,还要把满清鞑子挫骨扬灰,开棺鞭尸,不枉咱们绿林反清复明的祖训!” 王绍义对石五供了解不多。 只知道皇陵帝寝,必置石五供。除此之外,太子、亲王、郡王,都没置石五供的资格。看见石五供,说明皇陵就在前面,方位错不了。 满清信奉佛教,对石五供极为重视。 咸丰定陵的石五供,比乾隆裕陵的要小,但放在别处也是极大了。下面一张方桌,饰流云水波,底部九条蟠龙,顶端蔓草装饰,缀有星辰。 五供分别为一香炉、两花瓶、两烛台。 合起来一万多斤,可见雕凿此具工程之大,意在保皇陵万寿无疆。 穆树轩野心大,只想着陪葬的冥器,对石头雕件没兴趣。其实皇陵前的石五供非同凡响,尤其满清注重佛教,石五供只在帝后陵前设有,价值不菲。 关会增从兜里掏出锉刀和凿子,爬上石五供一番倒腾。 穆树轩纳闷:“你搞这些破石头作甚,又不能吃。” 关会增小心翼翼解释:“二哥,你可看走眼了。这石五供,是昆仑白石凿成,本身就是一味中药,唤名‘玉净灰’,能压风止血,行气强身,治癫痫、中风有奇效。” 穆树轩道:“既然如此,你多磨一点,待会大家分分。” “没问题。”关会增应了声,锉刀挥舞,将定陵前的石五供给抹了花纹。 并非他瞎掰。 皇陵的石像生、石五供、石宝殿,在民间确实是一味中药。现在去明清皇陵旅游,神道两侧石雕都有拳头大的凹陷或凿痕,那就是民间偷玉净灰留下的痕迹。 至于这玩意到底能不能治病,我看说不准,心理作用居多。 穆树轩惦记宝物,唯恐夜长梦多。 让关会增继续在那磨石头,其余人绕过石五供,气势汹汹直入皇陵心脏。终于,前方广场尽头,一座明楼宝殿拔地而起。 圣德巍巍,矗立在星空之下,如洪荒巨兽,威严阴暗。 众匪倒吸口凉气。 那座宝城着实巨大,光厚度就有十几米,高如泰山,清一色大腿粗厚条砖石垒成,固若金汤。上有黄色琉璃瓦城楼,四面设有小门。 站在跟前,一股帝王气扑面而来。 众匪哪里见过这个阵势。 毫不夸张,他们的家还没皇陵一个厕所大,此刻见了封土,能不露怯? 王绍义咳嗽几声,众人噤若寒蝉。 他道:“众位,咱们一路的辛苦没白费,定陵,到了!” 杨芝草道:“事不宜迟,速速找地宫入口。” “所有人散开,找到线索就摇铃通知。”穆树轩布置了任务,亲自用炸药,炸开了宝城紧闭的城门。 众匪看见的巨型建筑,就是皇陵最为重要的一部分。 犹如风水上的龙楼宝殿,层层叠叠,气势压人。皇陵高高隆起的封土,恰好被宝城圈起,形成一圈又一圈屏障,宛如群仙叩首,万国称臣。 学名叫做“明楼方城”。 顶上黄琉璃,红柱朱漆大殿就是明楼。 底下固若金汤,大砖垒十几米厚的巨城就是方城。明清皇陵都有明楼方城,过了城门,封土就在城里。 左右几个鬼气森森的石像生立着。 穆树轩嫌晦气,用锤子将石像生的面门打坏,走进去做贼心虚的感觉才消失了。 有人好奇,既然见到皇陵封土,为啥不立刻动手? 有这问题可外行了。 明清地宫的入口,压根不在封土上。皇帝也不是傻子,自古埋了金银珠宝下葬,没有几个不被盗掘。 盗墓还是小事,遇见土匪,拿了冥器捎带开棺戮尸,将墓主挫骨扬灰。 皇帝老儿生前享尽荣华富贵,死后也怕遭报应。 明清地宫不设机关,注重隐藏。 假如真从封土开始挖,底下石灰、夯土、青砖层、地层、岩层铺了十几道,纵然炸药都炸不开。 除非你能将百米厚的封土全部铲了。 以人力来说,根本不可能。孙殿英当年带几千人挖定东陵,也不敢从封土挖,挖明年都未必能看见地宫。 一众土匪闯入明楼方城,乌烟瘴气开始寻找地宫入口。 找到地宫大门就好办。 汉唐为了防盗,地宫入口用百吨条石塞死,永久密封。明清皇陵出于风水考虑,地宫甬道基本不放塞石。 皇陵入口没有一定标准。 譬方明孝陵,它的地宫入口在封土左侧二十多米的城墙边。万历定陵,地宫入口在宝城城墙之中。 所以盗皇陵是个大工程。 从封土开始挖,除非像黄巢项羽,能聚几万人,否则纵然有炸药也不轻松,会耽搁许多时间。 王绍义的经验毕竟不足。 土匪以为闯入皇陵,宝物搁在棺材边任他们拿。 真正入了皇陵,才知皇家陵寝之大,占地面积之广。那如山隆起的封土、厚达十几米的方城,想要找一个宽度不足两米的地宫入口,实在渺茫。 穆树轩赶紧叫人喊关会增来。 关会增祖上参与过皇陵建筑,想必知道些隐情。 “不能从封土开始挖。” “这是句废话。”穆树轩表情阴恻恻,很吓人。 关会增又道:“那些铁棒喇嘛,早先住在明楼方城里,日夜给帝后诵经。倘若能留几个活口,或许能逼问出地宫下落。” “这还是一句废话。”穆树轩不耐烦了。 好不容易闯到封土,却找不出入口,这不是武大郎跳高,活活把人急死? 关会增讪笑不已。 皇陵工程分批次建造。建成当日,满人发毒誓不外泄,汉人工匠悉数处死。唯有铁棒喇嘛,才知地宫所在,可惜这帮人被集体灭口了。 找入口的重担,最后落在王绍义身上。 王绍义有一手“悬弓勒物”,探陵索墓例无虚发,能与焦四齐名。眼看天快亮了,王绍义不敢耽搁,叫人去寻一把棉花弓,再带几十根长铁钉。 其实王绍义有所不知。 满清打入关来,虽占了江山,底蕴终究有所欠缺。皇陵镶金包银,论气派、面积,其实远不如前朝。 而满清皇陵的地宫入口,有迹可循,并非前朝一般全凭运气。 皇陵后面的建筑,最显要的就是明楼方城。 走过明楼,跨过方城,便是皇陵封土。皇帝的封土不能这么叫,民间管那个大土包叫“宝顶”。宝顶到方城之间,其实还有一圈城墙。 如同半圆的月牙,连着宝顶,弧线靠拢明楼的后端。 从空中俯瞰,多出来的一圈半圆城墙,如同弓箭摆在宝城之中,非常突兀,但线条柔和,并不破坏整体格局。 弧形城墙圈起来的地方非同小可。 正是民间盛传的“哑巴院”! 相传修皇陵的工匠都是哑巴,一辈子窝在地下。地宫建成之日,有些老工匠不曾被灭口,囚在哑巴院里,以防泄露皇陵机密。 其实修皇陵的没有哑巴。 嘴巴说不出,不能打手势?写字? 民间说的哑巴院,以讹传讹,真正的叫法,这块空间应该叫“喇嘛院”。 就是铁棒喇嘛生活的地方。 这些喇嘛受前清皇室供奉,在佛前发下毒誓,毕生留在宝城为帝后诵经祈福。王绍义将铁棒喇嘛灭口,恰恰忽略了喇嘛们的住所。 您想想,皇帝跟喇嘛非亲非故,纵然信奉,怎么放心万年吉壌上住着一群外人? 其实是皇帝玩的欲擒故纵。 地宫入口,正在哑巴院中! 这是外人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甚至直接忽略的。 半圆弧形的城墙,民间俗称“月牙城”。月牙城圈起来的地方,就是哑巴院。哑巴院北部,连着城墙垂直下来,有一道琉璃影墙。 墙前有个小广场,金砖铺成。 广场中间,沿琉璃影墙中轴线,有一道不足三尺宽的白石通道,极不显眼。那就是当年送帝后梓宫入殓的神道! 地宫玄门,就在琉璃影墙的后面! 等土匪取来棉花弓,王绍义施展悬弓勒物,将铁钉钉入砖石之间,以弓弦震颤,探寻幽冥之中的混沌方圆。 过了许久,王绍义目光锁定在月牙城那道琉璃影墙上。 周围都是城砖,唯独中间修了一道琉璃墙,虽不起眼,却显得突兀,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王绍义将棉花弓磕在墙上,手心一震。 他点点头,后背早已让汗水浸透,心道这就是玄宫所在! “挖。” 只一个字,土匪各使手段,如恶狼蜂拥上去,顷刻将琉璃影墙给拆了。打破影墙,里面并无城砖,填着皇陵动土挖的第一桶吉壤。 刨去吉壤,便看见白如玉,冷如冰,横绝地脉,覆盖幽冥的金刚墙。 众匪对王绍义心悦诚服。 穆树轩大手一挥,先炸药,后铁锹。 七手八脚,很快便把金刚墙拆开。只怕咸丰皇帝做梦都想不到,集清代工匠十年心血铸就的堡垒,土匪用炸药连轰半小时,就烟消云散了。 第六百一十二章 风雨定陵 一双双贪婪的眼。 一只只无措的手。 众匪围在炸开的破口前,兴奋望着没有尽头的金刚墙深处。一股潮湿腐烂气味飘出来,众人毫无嫌弃,呼吸愈发凝重,口齿间的痰音愈发刺耳。 直到杨芝草喊了声:“里面浊气散了,别愣着,快下。荣华富贵,扬名立万,就在眼前!” 真有几个不怕死的,率先跳入甬道之中。 王绍义和穆树轩不着急,确定没有机关,方才迎着火把,看向金刚墙下那条黑漆漆的甬道。里面潮湿无比,冷得刺骨。 众匪提心吊胆下去,互相牵着衣服,怕兮兮看向甬道两侧的神佛雕刻。 连王绍义都矮了气焰,心道不愧是皇陵,哪怕王朝末路,陵墓仍修得这般堂皇,犹如地下宫殿,头顶砖石都雕成瓦片屋檐的轮廓。 “走!” 王绍义带头,没几步就停下。 前面还有一堵金刚墙,嵌在宝顶和方城的根基下。咸丰皇帝棋高一着,设了两道金刚墙防盗。 琉璃影墙后的金刚墙只是幌子,这道连着方城的才是重点! “用炸药吗?”穆树轩觉得自己快疯了,怎么还有一道墙挡着。 杨芝草阻拦:“万万不可,这道墙连着山体,一炸就塌,上面的封土会全部灌进来。嘶,这老皇帝忒歹毒,压根就没打算让人打开。” “那怎么办,不会就这么放弃吧?”穆树轩抓耳挠腮,左右踱步。 杨芝草也没辙了。 一不能炸,二不能砸,只要破坏墙面的整体性,非塌下来不可。 王绍义闭目沉思片刻,道:“速速给我准备几样东西。” 穆树轩奉承道:“大哥有办法了?” “嗯。”王绍义心中看不起穆树轩,同时也看不起躺在地宫的皇帝老儿。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天底下有一种动物,打洞最是厉害,这道金刚墙挡不住。 五行山红尘殿。红粉骷髅吸髓,千年蜈蚣渡劫,王绍义机缘巧合得了快雪靴、撑天柱,更救了灰仙老祖一命。 从此以后,纵然被困于九重地关,也有仙家替他打洞脱险。 今日这个局面,非请灰仙老祖不可。 皇帝有张良计,王绍义有过墙梯。第二道金刚墙,离地面五米深,是皇陵保万年安宁的最后屏障。 修的时候只想着防人,却没想到防鼠! 家里住过农村的,大都见识过老鼠厉害。任凭深宅大院,铜墙铁壁,老鼠都能打个洞,且天衣无缝。 王绍义对杨芝草吩咐几声,叫他速速去办。 众匪退出琉璃影墙,按王绍义吩咐行事。很快天亮了,反正铁棒喇嘛已除,土匪没了顾忌,大白天盗陵无负担,更能添几分胆气。 定陵之中,设有神厨库。 杨芝草带人去县城买了几百斤芝麻,又添了七八桶酥香油。 众匪从神厨库抬出一口大铁锅,足有三米多直径。这口锅,是当年祭陵杀牛用的,百年不锈,也算个宝贝。 月牙城内,众匪支锅烧火,将芝麻倒进去翻炒。 一时间,明楼方城烟熏火燎,土匪闹得乌烟瘴气,险些把城楼的木建筑点燃。为了生火,劈了隆恩殿的房梁、门窗当柴。 倒了供奉皇帝牌位的酥油灯、鱼油做引。 芝麻一炒,香飘四溢。 王绍义命令众匪边炒,边往里倒酥香油。那股味甭提了,香得要死,就像芝麻糖一样,闻一口馋虫乱钻。 炒好了“香香缸”,王绍义命众人跪下,他独自诵经,请灰仙老祖前来相助。 不多时,真有一浑身花白的雪耗子,从皇陵的排水渠钻出来。王绍义大喜,这正是红尘殿内的灰仙。 灰仙老祖并非孤家寡人。 自从离了红尘殿,逍遥五湖四海,徒子徒孙无数。 老鼠最爱吃香油。 尤其炒熟的芝麻拌酥油炼成的香香缸,就好比抽大烟,欲罢不能,越吃越有瘾。 眼见王绍义慷慨,灰仙老祖呼来徒子徒孙。 明楼方城内鼠满为患,群鼠也不怕人,大摇大摆,好似土匪盗东陵,全无顾忌,可谓天道颠倒,礼崩乐坏。 将香香缸抹在金刚墙上,不消王绍义吩咐,群鼠铁齿铜牙,纷纷往上面啃。 金刚墙何等坚固。 群鼠崩了牙,塌了嘴,撞烂了鼻。 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香香缸做引子,群鼠为了这口吃食,不得不给王绍义卖命。大象架不住蚁群,好汉顶不住狼多。 本以为坚不可摧的金刚墙,在群鼠啃噬之下,终于轰然倒塌! 甬道内,鼠尸如山,带血鼠牙无数。 王绍义推了穆树轩一把,穆树轩跪在灰仙老祖前,发誓盗了皇陵,必给灰仙老祖修座庙宇,四季香香缸供奉不绝。 灰仙老祖大喜,受着徒子徒孙抬轿,很快消失不见。 打破第二道金刚墙,定陵地宫一览无余。墙后米,是第一道墓门所在,后有自来石。门重千斤,但这也保不住咸丰皇帝了。 穆树轩盗陵,也不是临时起意。 他之前命能工巧匠,制了一样法宝,唤名“如意钩”。 皇陵的门都有自来石顶着。 孙殿英办事鲁莽,直接用炸药将墓门炸开,费时费力不安全。后来孙殿英学乖了,派人用凿子撬开门缝,一点点往里锤。 穆树轩看不起孙殿英土匪做派,创作了如意钩。 说来也是黑色幽默。 穆树轩与孙殿英都是土匪,可他自诩“绿林豪侠”,行的是盗墓掘坟的勾当,偏偏以为替天行道,干的好大英雄事业! 如意钩专破自来石。 风头不能让王绍义一个人出了。穆树轩当着小弟的面,身先士卒,来到第一道墓门前。如意钩一捅,尘封百年,诡秘莫测的皇陵地宫,才真正开启。 众匪一拥而上,再也压制不住躁动。 咸丰驾崩时,大清王朝内忧外患,地宫狭小,并不复杂。 共三道石门,皆自来石封死,除此之外再无机关。地宫潮湿,阴寒刺骨,墙壁湿漉漉,角落积着水垢黑苔,晦气不散。 走过隧道,便是前殿。 地宫由前殿、中殿、后殿组成。 象征紫禁城的乾清宫、交泰殿、坤宁宫。 帝后梓宫,摆在后殿坤宁宫。众匪目标明确,绕过石雕的龙椅宝座,无视御缸龙池。破开自来石,浩浩荡荡闯入后殿之中。 旧社会走江湖的,皆有反清复明情绪。 所以这帮人敢盗清陵,却不会去碰明皇陵。再说明皇陵内,好东西不多,不似东陵连隆恩殿都沥着金。 后殿内,莲花须弥座上,摆着两具旗棺,一大一小。 上面罩的五色帷帐早已腐烂坍朽。 旗棺又叫鞑子荷包。 这种棺材颇有特色,不似传统的汉族天子棺椁。先秦时,天子驾崩,分了三棺四椁,用七层木匣子套着。 到了后来,棺椁逐渐缩小,一般只有三层。 旗棺流行于东北,顶上缀着几圈宝珠,用大漆刷了几十次,只有两层。即外椁,内棺。算不上大。顶部起脊,中间隆起,两侧倾斜,与汉棺大不同。 尽管内忧外患,仍是用的金丝楠木为棺。 大漆刷了多次,硬如生铁,水火不惧。见到一大一小两个棺材,土匪面面相觑,没见过这种买一赠一的阵势。 还是杨芝草博学。 他当即认出来,大的那个,就是咸丰皇帝,小的那个,是孝德显皇后。 四人结拜,关会增地位最低。由他带着土匪,去开孝德显皇后的旗棺。王绍义等三人,去开咸丰皇帝的。 自诩反清复明义士,忠肝义胆豪侠。 王绍义三人头裹绿巾,腰扎红布,脚下黑布鞋,先冲上去,大脚猛踢棺材。这叫气势压人,防止老皇帝阴魂不散。 随即一拥而上,以巨斧劈开咸丰皇帝棺椁。 一道宝光从缝隙射出来,照得人眼移不开。土匪哪里见过这阵势,愈发卖力,把棺材从中间一分为二。 珠宝之中,一具男尸仰面躺着。 脚下玉莲花步步生莲,胸前朝珠已散,头戴朝冠熠熠生辉,双手交叉放于腹部,捧一柄二尺羊脂白玉如意。 “嘶!” 许多手伸了进去,对着化为骷髅的咸丰皇帝上下其手。 尽管化为骷髅,王绍义做贼心虚,唯恐尸变起了煞,用朱砂绳套着咸丰皇帝脖颈,骸骨连着龙袍一股脑拖出棺材,以铁鞭捶打。 龙袍遇见空气,迅速黯淡,很快失去弹性。 再看咸丰皇帝,只剩一堆枯骨,被土匪顺势丢进旁边的排水渠里。为了棺中珍宝,众匪出现争执,还是穆树轩开了枪,才勉强遏制住。 贪婪的眼神比宝光还刺眼,众土匪眼睛布满了血丝,活要吃人一般。一边发抖,一边将大把珠玉往荷包里塞。 按照约定,王绍义,杨芝草,穆树轩三人取大头。 关会增和几个小头目,取中份。 余下的,才给小囖囖分了。 众匪不识货,地宫之中陪葬的官窑瓷器、书画古籍,均付之一炬,化为乌有。分赃不均,将咸丰皇帝捧着的玉如意折成两截,元宝也都劈碎了,一点点称重,唯恐吃亏。 茄珠、玛瑙、宝石、米珠、玉饼,各抓了一把。 开了咸丰皇帝的棺椁,众人又把目光移到陪葬的孝德显皇后身上。 皇后尸骸也已腐朽。 凤袍点翠,一遇空气化为粉尘。上面的珍珠被尸水浸过,一碰就烂,多数钙化。皇后口齿微启,杨芝草以为显皇后像老佛爷一般,含了夜明珠,用铁钩将上牙膛掀翻,破了颌骨,结果什么都没有。 一概将显皇后也鞭尸了。 装了几大袋子,众匪欢天喜地,退出地宫。 后来听穆树轩回忆,咸丰皇帝的棺椁中,除了那柄羊脂白玉的如意,还有一尊翠玉佛最是价值连城。 至于显皇后的陪葬品中,有一祖母绿宝冠。 下面点翠珐琅彩已经模糊不清了。但婴儿拳头大的祖母绿,宛如水洗,光可照人,让杨芝草拿走,叫人心痒。 当然穆树轩也不曾吃亏。 咸丰皇帝尸体左侧,除了翠玉佛,还有一红珊瑚树。高有二尺,上面满饰璎珞、五彩宝石、珍珠项链,分了九叉十八拐,锢有三十二道紫金环。 仅那血玉珊瑚如今早已开采绝迹,遑论其上珍宝! 第六百一十三章 二盗清东陵 要说世界上,水有源头,山有极巅,唯独人的贪欲无穷无尽,最是深不可测。 盗了定陵,众匪并不满足,还要继续盗掘。俗话说,三百六十行,盗门为王。真正挖了皇陵,才知什么叫天子底蕴,一夜暴富。 既然不愿意收手,王绍义顺水推舟,他也嫌定陵陪葬品太寒酸,想再挖几个。 一则扬名立万,威震江湖。 二则坐拥巨宝,好逃去海外。 王绍义登上定陵的明楼方城,站在上面,可眺望整个平安峪。 指着定陵东边,有一片建筑,隐隐看见古松苍柏下的坟头,大大小小,星罗密布。 打开东陵山海图,王绍义比对,东边那片坟头,是咸丰皇帝的定陵妃园。陪葬了十五个妃嫔,也算块肥肉。 便叫关会增带人,去把定陵妃园给挖了。 妃子墓也就一些首饰、珠宝,虽然值钱,却不算什么大宝贝。王绍义不满足,要盗就要盗个顶了天的。 想想孙殿英当年,那一挖,可比他霸气多了。 王绍义心有不服,发誓一定要挖个比孙殿英还富贵的“蘑菇”。 定陵往东,是十五座妃园。 再往东,则是一片褶皱的山坳,将龙脉藏住,四面纳风。山坳里,还有两座富丽堂皇的墓园。 规格不如皇陵大。 却也是雕梁画栋,天上人间。 穆树轩看了东边,笑道:“大哥,你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东边两个山坳,分别埋了两个大人物。嗯,说起来,都是咸丰爷的老婆。” “那边,叫菩陀峪,埋着慈禧皇太后老佛爷。再那边,叫普祥峪,埋着慈安太后。慈禧那边,估计没啥油水了,全让孙殿英挖走。这个慈安太后,据说修陵花了二百六十多万两白银,也算个富户?” 王绍义一听,大为心动。 慈安太后,也是晚清有名的女人。 咸丰皇帝驾崩避暑山庄,断气前,封了八个顾命大臣。观慈禧城府极深,有虎狼之相,精于权谋,恐有吕后乱政事,又敕封慈安太后总摄政。 慈安为东太后,慈禧为西太后。 日出在东,压慈禧一头。 传说咸丰驾崩当晚,曾托付慈安太后一道密诏。 若有朝一日,慈禧祸国乱权,败皇家,欺百官,压天子,便请出密诏,赐死慈禧。 此事被太监泄密,告密于西太后。 慈安太后在史书上评价颇好。为人本分,宽厚,性温和,从不乱政擅权。慈禧忌惮咸丰皇帝遗诏,在慈安太后前献媚,花言巧语,哄得慈安烧了遗诏。 不多久,内廷传出慈安太后蹊跷驾崩之事,从此西太后慈禧擅权,一家独大。 京剧里面,东宫娘娘肯定是好人,西宫娘娘大多数是反派,多半就是从慈禧慈安这来的。 也许怕冤魂索命。 谋害了慈安太后,慈禧大费金银,以厚葬将慈安太后埋在普祥峪。 皇陵该有的五供、明楼、方城、宝顶,慈安太后陵一样不差。当年孙殿英盗慈禧太后陵,忽略了旁边的慈安太后。 如今让穆树轩这么一提,王绍义动了心思。众匪水不喝一口,饭不吃一碗,大白天奔入定东陵,以炸药,故伎重演,轰开了琉璃影墙下的地宫玄门。 慈安太后为同治皇帝的嫡母。 尊为皇太后。 同治皇帝驾崩后,又被尊为庄敬皇太后。地位比慈禧还高一截,地宫等级和规模自然不差。虽不比慈禧陵富贵,王绍义等人所获不小。 王绍义后来对人提起,慈安太后陵中,有一九玲珑宝塔,最是昂贵。 一尺多高,宝石缀成。 放在夜空下,亮如火炬,白夜辉煌,还能驱逐蚊虫野兽。九玲珑宝塔让穆树轩分走,王绍义也就捡了几顶凤冠。 一盗清东陵,先挖了咸丰皇帝、十五妃嫔、慈安太后。 王绍义一行陡然暴富,冥器多得装不下,运了两天,大部分藏在马兰峪的松树下。 作为倒斗界的从业人员,之前我就说了,倒斗最难的,压根不是什么机关,也就开穴和销赃。 冥器挖出来了,怎么卖出去,成了摆在王绍义等人眼前一个大问题。 没法折现,所谓的珍宝就是烫手山芋。 盗陵这事,迟早有一天会惊动天下,届时四海逃亡,官府缉拿。王绍义等人急于把冥器换成钱,无意中,犯了销赃大忌。 他们毕竟是土匪,不算专业的土夫子。 不认识堂口,更无足够的销赃渠道。一盗清东陵,光得的黄金白银,按斤来算。王绍义等人好比暴发户,本钱有了,档次却没上去。 四人之中,关会增眼界最窄。 他野心不大,就想做个富家翁,买十几个女人玩玩。他最早拿着定陵的赃物,摸到省城售卖,也没卖什么大价钱。 这么多文物流入市场,你说祖传的,哪个傻子会信? 大部分冥器,烙着前清皇家内务府的火印,实打实的大内奇珍。关会增在省城一出手,盗定陵走漏了风声。 有人盯上了关会增。 这人也不是什么好人。解放以前,官府素质良莠不齐,大都是旧社会积有恶习的痞子,一心一意想着捞好处,对国家全无忠诚,甭提有什么操守。 张尽忠是敌工部部长,兼区县情报队队长,当地颇有名望。 绰号“张大胆”,顾名思义,好处到位,什么都敢干。 有个结拜兄弟,叫张森,五毒俱全,刮地皮刮得地矮三尺,绰号“张剃头”。当官的要拿捏一群土匪,可说是易如反掌。 张尽忠听闻东陵被盗,一不声张,二不上报。 打着黑吃黑的心思,任由关会增在省城销赃,指示张森冒充外地老板,收购了一批赃物,确定来自东陵,暗暗开始布置人马。 关会增浑然不知。 他眼睛窄,林林总总卖了几十块现大洋,兴高采烈回了马兰峪。 殊不知,盯上他的不止张尽忠一伙人。 冀州乃京畿要冲,门户所在。 那么多皇家内府珍藏流入民间,动动屁股就知道爆发了惊天大案。没几日,北平军统头头马汉三也知道了。 一面将此事上报重庆方面,一面派遣心腹手下郑恩普、张树庭暗中监视。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满清失鹿,群匪共逐。究竟鹿死谁手,还有待分说 老年间,有一话本,叫做《绿林怪枭奇志》,专挑土匪绿林这些人物的绝技,如何作为如何倒台来吸人眼球。 其中讲到王绍义,单有那么一折。 纵然王绍义并非正统盗门,满清到建国以前,最大的盗墓案就出在王绍义这伙人身上。与之相比,南派北派小巫见大巫了。 关于王绍义的一折,章回是“三探清东陵,二过金水桥”。 所谓三探,实则三盗! 出于尊仰绿林的角度,说法比较委婉。 要把三盗、二过掰开了揉碎了讲清楚,关于王绍义这段建国前的往事,才有个来龙去脉。 一盗,盗咸丰皇帝定陵、十五妃子陵、慈安太后陵。 二盗,盗同治皇帝惠陵、四皇贵妃陵。 三盗,盗康熙皇帝景陵、香妃墓、四十八嫔妃陵园。 两道金水桥,分别在定陵和景陵,各有传奇志怪。 把上面这些合起来,才是完整的“三探清东陵,二过金水桥”。王绍义闹出泼天大祸,可算建国前最猖獗的盗墓分子,搁在五千年历史上,也算泼了天的大案。 与之相比,孙殿英之流,倒小气了。 且说关会增销赃回来,王绍义没太放在心上,浑然不知大祸临头。他与穆树轩商议,趁热打铁,盗同治皇帝的惠陵。 修建惠陵花了四百多万两白银。 由于清末时局动荡,贪污严重,四百多万两银子并没有落到实处。惠陵极为寒酸,地面建筑比定陵还不如。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大小是个皇陵,想来好宝贝不少。有了定陵的成功,群盗收拾家伙,带齐炸药,二次闯入清东陵,开始计划。 惠陵选址很奇怪。 定陵在清东陵的最西边,惠陵在清东陵的最东边。位于东边偏南的双山峪,离清东陵的中轴线比较远。 王绍义这伙人不认识路。 纵然有山海图,沿孝陵走了一圈,绕着昌瑞山十几里,愣没看到惠陵的圣德神功碑。后来才发现,惠陵在南边,往东才对。 这次王绍义查了资料。 惠陵葬着同治皇帝和孝哲毅皇后。 说起来王绍义这人挖绝户坟可是一绝。才刨了同治皇帝生母慈安太后,又来挖她儿子,抄家株连,九族都不放过! 同治皇帝并无实权,死的时候也才二十来岁。 咸丰于避暑山庄驾崩,传位同治。同治年幼,由慈安、慈禧太后摄政。现在电视里头,宫斗剧没少播,事实上宫廷斗争充满了残酷。 同治只是名义上的皇帝,连选皇后的权力都没有。 慈安支持阿鲁特氏,慈禧支持富察氏。由于慈安握有大行皇帝遗诏,最后阿鲁特氏胜出,死后谥号孝哲毅皇后,同葬惠陵。 惠陵花费四百多万两银子,隆恩殿到明楼方城,清一色采用楠梃木为建材。 有着“铜梁铁柱”的美誉。 王绍义挖了皇陵,胃口大。对于漆金镀金的大殿明瓦毫无兴趣,一众盗匪走隆恩门,过隆恩殿,穿明楼,来到月牙城。 有了上次经验,盗匪用炸药炸开了月牙城下的琉璃影墙。 地宫出现,王绍义觉得有些不对,打发两个小囖囖进去探路。跳下去,两个兔崽子惨叫起来,吓得众人狼奔豕突。 原来惠陵被地下水侵蚀,墓道积水有齐腰深。 当年定风水龙脉时,有相士择在双山峪,称此地“青龙带砂,白虎衔土,少阴金星,落脉结穴”。 话是这么说。 挖开地宫一看,积水甚至深,足有半米。 再往下,甚至超过了一米。也不知是机关,还是巧合。除了积水,惠陵地宫还有毒气,刚才下去的两个已经没了。 第六百一十四章 活皇后 尸体发黑浸在臭水里,背脊朝天。 王绍义一看,心中大呼不妙。倒不是死了两个人而痛心,地宫被地下水浸透,里面的冥器怕是凶多吉少了! 早在挖定陵时,王绍义就发现地宫特别潮湿,水汽浓重。 跟惠陵比起来,定陵湿漉漉的墙壁已经算干燥了。这么深的积水,群盗止步,互相看看就是不敢动。 王绍义拿出陷风旗,对地宫一挥,毒气散尽。水中也有剧毒,碰到就浑身瘙痒,皮肤脱落。 杨芝草是狗头军师,鬼点子极多。 命人在山上割来新鲜艾草,将艾草捶打成泥,抛入墓道之中。 艾草能去湿毒,又能解瘴。元宝小说 杨芝草看出来,惠陵之中并无机关,只是年深日久,地下水穿透了金刚墙,水积地宫流不出去,与防腐的丹砂浑成了毒水,带有金毒。 艾草能解百毒,等到里面的积水变绿了,王绍义丢了一只鸡下去,鸡叫着飞上来,水里的毒也散了。 群盗大喜,明火执仗探入玄宫。 穆树轩用如意钩破了自来石,仍穿三重玄门,抵达后殿。 莲花弥勒佛棺床上,摆着两具旗棺,也是一大一小。由于渗水严重,群盗是泡在水里进入后殿,以前陪葬的木箱、丝绸、衣物,全部腐烂。 连墓门都歪歪斜斜,后殿更是一片狼藉,秽物丛生。 棺椁虽还完好,表面金漆业已剥落,恶臭冲天,熏得人眼睛睁不开。 高处的地墙还有水流进来,王绍义大手一挥,要众人速战速决。巨斧破开棺木,同治皇帝五官漫灭,皮肤溶解,骷髅之上包裹一层半液态的肌肉和软骨,卧在棺中。 上面的陀罗尼经被让尸水泡发。 棺内也有十几厘米厚的臭水,玉石都泡烂了,只剩几件金器还颜色如初。 陀罗尼经被缝有金丝,但布料滑滑,上面裹着尸油极其恶心,群盗再贪财也下不了手,便丢在了臭水里。 同治皇帝的尸体一拖就散。 相传他死于梅花毒,王绍义等人倒没太过破坏,唯恐被尸体指甲划伤。众匪七手八脚搜罗,同治皇帝头朝下,两条腿分开朝天,被他们丢在棺材边。 关会增等不及,亲自用斧头劈开了旁边孝哲毅皇后的棺椁,掀开覆尸经被。 随即人群之中,山呼海啸爆发一阵惊呼! 惠陵地宫,是常见的“九券四门”。若非地下水破坏结构,将大量陪葬品损毁,同治皇帝也不至于烂得像滩臭泥,连玉石都浸烂了。 王绍义心肝发凉,本以为此行不会有太大收获。 不料旁边的关会增将孝哲毅皇后的棺椁打开,一道宝光冲至后殿穹顶。在一众匪徒贪婪的目光下,伴随阵阵惊呼,吓得王绍义魂不附体! 原来,孝哲毅皇后的尸体并未腐烂。 非但不腐,火光下还愈发鲜活,就像睡着了一般。揭开上面的陀罗尼经被,孝哲毅皇后平躺棺内,面容安详,雍容华贵。 身着凤袍,金丝银线。 脚踩几片明珠,额头用一只翡翠碧玉荷叶遮住。凑近了看去,皇后头枕白玉,额前垂绿色荷叶,秀色可餐,连嘴唇都红得滴血。 众匪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之前挖咸丰皇帝、慈安太后、同治皇帝,这些大人物的尸骸无不腐朽,恶臭刺鼻。反倒不起眼的孝哲毅皇后,棺内清香,连着皮肤鲜活,摁下去还有弹性。 王绍义与关会增面面相觑。 听穆树轩嚎叫声:“诈,诈尸了!” “啊!” 摇曳火光下,肉眼可见孝哲毅皇后的尸脸多了股黑气,咬牙切齿带着悲愤,显然有尸变征兆。 王绍义大骇,掏出翻天印砸在皇后额头。翻天印乃蝗虫大仙至宝,能镇三山五岳。此印落下,纵然大罗金仙也折了道行,永不超生。 别的不说,翻天印用前朝古铜铸成,拳头大,足有七八斤。 七八斤的坨子砸人额头,额头必碎,何况一具沉淀百年的古尸? 地宫潮湿积水,不知何处刮来一阵黑风。黑风吹灭火把,孝哲毅皇后的脸多了层白毛,指甲疯长。 接着翻天印打下去,将皇后脑袋都锤扁了。 额头覆盖的翡翠荷叶也裂成几块,宝光散去。皇后脑门凹陷,牙齿从嘴皮翻到鼻梁上,其景惨不忍睹。 尸变的征兆压下去了,王绍义回神,战战兢兢去摸皇后胸前的朝珠。 啪! 尸体猛地抽搐,白毛小手扣在王绍义手腕上。 其实并非尸变。 清朝的旗棺虽然只有两层,刷了几十层大漆,又厚又硬,隔绝空气极佳。众匪开棺,使得地宫水汽浸入尸骸。孝哲毅皇后本就死而不腐,浑身经络犹存。 受外界环境变化,死尸出现痉挛,纯属土匪自己吓唬自己。 然而王绍义当真了。 您想想,挖开皇陵,正准备摸皇后娘娘的宝贝,皇后一脸白毛把你拽住了,你不害怕? 王绍义大怒,再用翻天印砸过去,将皇后脑袋都锤平了,骂道:“他娘的死鬼,在老子面前作妖,来呀,把这老婆子拖出来,就着棺材板烧了!” “且慢且慢。” 杨芝草赶紧阻止。 穆树轩也被吓得不轻,赞同烧尸,出气道:“咱们绿林豪侠与它满清不共戴天,此番入陵,本是替天行道,烧了妖婆子有何不可?自古伍子胥挖平王陵,不也鞭尸泄愤了吗?” “两位兄长听我一言。”杨芝草诡计多端,“皇后并未尸变,只是普通的发酵现象。你们可知她为何死而不腐吗?呵呵,这尸体里头,有件大宝贝呢,烧了不就毁了?” “哦?” 王绍义一拍脑门:“三弟怎么不早说,险些毁了富贵,不知是什么样的宝贝?” “兄长莫急,听我慢慢道来。” 孝哲毅皇后,由慈安太后支持,嫁与同治皇帝为后。 慈禧对孝哲毅皇后恨之入骨,时常责罚刁难。同治皇帝是个傀儡,从无实权。自暴自弃,偷偷溜出宫廷,于青楼厮混,染了梅花毒暴毙身亡。 同治皇帝一死,慈禧太后对孝哲毅皇后愈发不满,辱骂殴打不必多言。 孝哲毅皇后受不了委屈,准备绝食自杀,为同治皇帝殉陵。绝食而死是一种折磨,普通人忍不了,饥饿两个字,比见鬼还可怕。 绝食不成,孝哲毅皇后吞了大内宫廷一件宝贝,坠破肠胃,终于气绝身亡。 慈禧除了一心腹大患,自然高兴,也不给她停灵,命人收敛了,速速葬入地宫。 旗棺隔绝空气,再加上孝哲毅皇后绝食了几天,胃部无食,因此不曾腐烂,死后百年还栩栩如生。 要说这位孝哲毅皇后,也是史书上有名的美人。 方才盗贼一睹皇后真容,确有几位动了邪火,想侮辱尸体。土匪这种变态嗜好不好形容,大抵皇后金枝玉叶,老百姓看一眼都犯杀头。 如今躺在棺里,任凭揉搓,莫说看,玩玩也不费事,那种征服感让土匪享受,似乎一切皇家尊严和道德礼法都被践踏脚下! 让王绍义用翻天印砸了两下,皇后脑袋都扁了,面目全非。 土匪悻悻放弃侮辱的想法。 杨芝草知道皇后吞宝自杀,肚里定有奇珍。亲自要来小刀,开膛破肚,从溶解的肠胃里,拽出一把金灿灿的小玩意。 惠陵地宫最值钱的物件。 杨芝草说,这东西叫“九十九子水晶葡萄”。 用九十九颗天然紫水晶磨成葡萄大,雕了根茎,以紫金丝串成,与新疆黑宝石水晶葡萄丝毫不差,几可乱真。 纵然在胃袋被污浊了百年,宝光不散,擦干净还带着水汽,鲜脆欲滴。 东西是杨芝草找到的,杨芝草顺势塞进荷包,让众匪好一阵羡慕。将孝哲毅皇后的尸体抬起,脸朝地横在棺盖上,把垫尸的玉璧、象牙板,一块搜罗。 由于惠陵进水,除了九十九子水晶葡萄,众匪其实没有多大收获。 王绍义心情不佳,招呼众人退出去,任由同治皇帝和孝哲毅皇后曝尸在外。土匪嫌这一把没捞够,竟将孝哲毅皇后的凤袍内裙给脱了拿走! 后来闻讯给帝后收尸的遗老遗少,好几人都哭昏过去,自古血海深仇,开棺戮尸也不过如此了。 王绍义等人自以为发了横财。 殊不知江湖这档子事,说白了,就是黑吃黑。 众匪前脚跨出地宫,后脚方城冲出一帮人,将他们摁倒活捉。张尽忠面容古怪,几分戏谑几分阴谋,正在外头等着他们! 张尽忠是官,王绍义是民。 当官的要拿捏这帮土匪,可说是易如反掌。 官场也是江湖的一部分,黑吃黑三个字不会变,充其量吃相好看一点,更文雅一点。 将土匪全部抓了,赃物充公。穆树轩等人吓得瑟瑟发抖,听张尽忠要拉他们去枪毙,吓得磕头不断,把藏宝的地方交代了。 他们盗定陵,将宝物埋在马兰峪的一棵松。 那是一段土路,周围几十米,只有一棵古松倒悬,除此之外再无树木,因此得了一棵松的名字。一盗清东陵的宝物,就埋在一棵松下。 杨芝草脑子转得快,请求跟张尽忠单独谈一谈。 殊不知张尽忠刚才全在演戏,他挟持王绍义等人,是想做成一笔更大的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