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废物美人是假货[快穿]》 1. 新人试图闯入黑雾 宋尘鲤的身体忽然往下一坠,从混沌的空间中脱离,久违地来到了某个有着实体的地方。 他蹙眉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冷清的公园里,脚下是凹凸不平的鹅卵石小路。椭圆石块被细雨润湿,反射着道路两边昏黄的灯光。 前方不远处是一个喷泉小广场,有两个人正惊慌争吵,他们的声音随风飘到宋尘鲤耳中: “这地方不对劲!你还没发现吗,我们刚才从南门走到这,只用了不到一分钟,但是想往外走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门!鬼打墙,这一定是鬼打墙……” 另一个人大声反驳:“胡说八道!路痴就路痴,别总拿鬼当幌子!——你听我的,这次咱们不顺着这条弯弯曲曲的小路走了,就走直线!踩着泥地一路过去,我不信走不出去!” 他的声音乍一听中气十足,但却难以掩盖内在的颤抖。 宋尘鲤踩着被细雨沾湿的小路,走近了一些,渐渐看清了这位梗着脖子不肯服输的勇士。 ——正在喷泉广场的路灯底下争吵的,是两个年轻大学生。 察觉到有人走近,两个人停下话头,警觉地看了过来。 宋尘鲤一下跟那个嘴硬的高个子对上了视线。 高个子看到他的脸,愣了愣,然后忽然壮胆似的大笑起来,对旁边的室友道:“哈哈,我就说肯定是在做节目!所以公交车才会在这种地方抛锚,司机消失肯定也是节目组安排的,你看这个人——” 他大步朝宋尘鲤走近,很是自来熟地搭话:“兄弟,你是明星吧!你们这摄像机藏得挺好啊。” 宋尘鲤没有说话,他渐渐明白过来:对面这两个,大概是误入了无限副本的新人。 而“无限世界小新人”这个身份,倒是跟主神强加在他身上的“职责”有些相似——一个用来烘托恐怖氛围的炮灰。 宋尘鲤忽然找到了一些灵感。 “摄像机?”他垂下眼睛,模仿着年轻人的语气,“你们果然是在拍节目吧,负责人在哪?我不想参加这种活动,放我回去。” “???” 高个子大学生懵了,声音颤抖起来:“你…你别开玩笑!你长成这样,肯定是节目组找来的嘉宾!” 宋尘鲤不吱声,低头看向自己垂在身侧的手。 被扔进这个小世界之后,他身上就多了一些极细的红线——这种线似乎只有他本人能够看到,一缕缕捆在他身上,嵌入皮肉,是主神用来桎梏他的“剧情线”。 而刚才,随着宋尘鲤说出那一句“萌新炮灰”该问的话,他手指上那两条不断勒紧的红线,渐渐化作光点,消失了。 宋尘鲤抬了抬手指,感觉比刚才轻便了一些。 “走过的炮灰剧情越多,限制就越少,我自由活动的空间也将越来越大……听上去还挺公平的,可是主神怎么会这么好心?” 宋尘鲤总觉得奇怪。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个发现让他的心情迅速好转。 他抬头看着两个大学生,正想继续用这两个人刷炮灰经验。但这时,远处忽然响起了一串脚步声。 ——又有人沿着小路,走了过来。 新出现的是一个年轻男人。男人气质文雅,鼻梁上架着一副度数很低的眼镜。他似乎是在值班时间被突然拉进了本,身上的白大褂都没来得及脱。 一阵微风扫过,宋尘鲤嗅到随风飘来的一点消毒水味——来人应该是个医生。 ……而他记得这个小世界的主角之一,就是一位医生。 …… 医生摘下眼镜,一边擦拭着落在上面的雨水,一边抬头扫视过面前的三人,有所了然:“新人?” 宋尘鲤看了看身边两个怂怂的男大学生,发现他们好像没有吱声的打算,于是主动接过了炮灰该讲的台词:“什么新人?” 医生看着他平静的样子,欣赏地笑了笑:“等人齐了再说吧,节省时间。” 没多久,果然又陆续有人过来。来人男女都有,看上去来自各行各业。有的人沉静淡定,也有少数几个像那两个大学生一样惊慌。 宋尘鲤站在医生旁边,目光扫过逐渐聚集的人群,停在了最后一个抵达的男人身上。 那人身上居然是一套黑色睡衣,像是被从梦里薅进了本。他额角挑染着几缕银发,带着一身起床气往人群边缘一站,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不好惹”的气息。尽管衣着稍微有点跟不上气势,但几个新人还是小心翼翼地躲开了他。 宋尘鲤旁边的医生看到银发青年,倒是眼睛微亮,迎了上去。两个气质截然相反的人站在一起,低声交流了几句。 …… 宋尘鲤混在人群当中,低调地打量着那两个人。 刚才,他从自己身上那些烦人的红线里,捕捉到了一些一闪而过的信息。 ——眼前的这两个人,医生和银发青年,似乎就是这个无限小世界的主角。 没等多看几眼,那两人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注视,回视过来。 “……”宋尘鲤若无其事地飘开视线,看向公园尽头。 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庞大的阴影,看上去竟然是一座古堡。谁也说不清这东西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它黑泱泱地压在公园尽头,逐渐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两个主角很快顺着宋尘鲤的目光,发现了身后的变化。 他们对此似乎习以为常。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低声说:“时间快到了。” 简直像在认同他的话一样,下一刻,四周无声涌起一片黑雾,公园里的其他景物渐渐被雾气模糊,只有那一条通往城堡的小路,依旧清晰可见。 接下来该往哪走,似乎已经很明确了。 宋尘鲤正静静看着这些变化,冷不丁被旁边的男大学生伸手掐了一把。男大学生丢了魂似的喃喃道:“这不科学,我一定是还没睡醒……” 宋尘鲤:“……”没睡醒就没睡醒,掐我干什么?我是无辜的。 相比起来,老手们就镇定了许多。 医生并未在意那些黑雾,他抬起头,看向天幕中悬挂的月亮。 明明正下着雨,月亮却丝毫没被乌云遮挡,如同一盏静静悬在天边的明灯。 宋尘鲤于是也跟着仰头看了看。刚来这的时候,他记得月亮是圆的。可现在,月亮却不知何时缺了一个角,像被什么东西无声啃掉了一样。 “离副本开始还有一点时间。”医生忽然开口,他目光扫过集合点的人,明知故问,“有没有第一次来这的新人?” 医生这种救死扶伤的职业,天然能给别人带来一些安全感。再加上眼前这位医生气质淡然,往那一站就像一条好抱的大腿。惊慌的新人稍微镇定了一些。有几个人小幅度举了一下手,算是回应了他的问题。 宋尘鲤也跟着抬了抬手。 医生看了他一眼,总觉得宋尘鲤的表现不像新人。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细究这些的时候。医生看向其他新人,单刀直入道:“这不是做梦,更不是什么真人恶作剧——以你们的年纪,应该看过小说,或者打过游戏吧。” “我们现在就正身处一个‘游戏副本’当中。目前是集合和准备时间,等那个月亮。”医生抬手指了指天空,“完全消失之后,‘游戏’就会正式开始。” “副本里满是致命的怪物和陷阱,而我们要完成某个目标才能离开。如果途中不幸死亡……”医生静静注视着他们,“那现实世界中的我们也会死去,你们都明白吧。” 新人们脸色变得苍白。 但他们的接受能力都还不错。震惊归震惊,并没有人哭泣闹事,只是紧紧绞着双手,沉默地听着。 医生有些满意,心里暗暗点了一下头。 谁知这时,旁边却响起一道声音。 ——那个让他印象颇深的漂亮新人吃痛似的蹙了一下眉。片刻后,宋尘鲤忽然低声道:“我不明白。” 他似乎把医生最后那个用来强调的短句,当成了一个问句,认真回答着:“抱歉,我完全不明白。” 医生:“……?” …… 话音落地,随着宋尘鲤履行了一点被主神强加在身上的“炮灰”职责,他手腕上那一条不断勒紧的红线,渐渐消失了。 宋尘鲤暗暗活动了一下灵便起来的手:“……”好像有用。 按照这个进度下去,如果他像那些弄不清现状的惊恐新人一样,强行冲进黑雾,一定能解开更多。 “我不信,这一定是你们的节目剧本,那些雾是造雾机弄出来的对不对?你们骗不了我。”宋尘鲤稍微铺垫了一下,“时间太晚,我该回家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径直走向那片黑雾。 “……等等!”医生之前还怀疑这是一个假新人,现在却没法不信。老手都知道,那片黑雾绝不能靠近。 “造雾机可造不出这种程度的雾,你看上去像是学生,这点常识应该有吧。”医生目光凝重地看着他,“我知道你不想接受现实,但既然你已经被卷进了这个世界,就只能尽快认清现状。” 宋尘鲤原本只是想做一做炮灰该做的事。但现在,看着那片黑雾,他却忽然有了别的想法。 他若有所思,问医生:“你们从来没有进去过?” 医生一怔,感觉这个问题有点奇怪。但眼前毕竟是一条人命,他好脾气地解释道:“没有,那片黑雾里藏着怪物。在我还是新人的时候,有两个不认命的新人结伴逃走,跑得快的那个先一步冲进了黑雾,叫的像杀猪一样惨。第二个人于是吓破了胆,在黑雾边缘停下,想往回跑。” “但他才刚转身,雾里忽然探出一只尖锐的钩子,勾着他的肋骨把人拖了回去。”医生叹了一口气,“我们看不清雾里的情况,只看到那个人破碎的血肉从雾气边缘飞溅出来,血淋淋洒了一地——进雾气只有死路一条,那些东西切割血肉的速度,比电锯还快。” 竖着耳朵偷听的新人们,纷纷变了脸色。 然而宋尘鲤却忍不住眼睛微亮,感觉抓到了速通的方法:“可如果雾里藏着出口,我们从那出去,这个副本不就直接结束了?” 医生一时语塞:“先不说那里有没有出口,那些怪物……” “因为有怪物,你们没去试。因为没去试,所以不能认定雾气后面没有出口。”宋尘鲤越想越觉得很有道理,“现在乱猜也没用,我去试试就知道了。” 说着他抬手在医生肩上一拍,绕过这个挡着他的人,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几步踏进了旁边的黑雾。 2. 废物美人:有智慧,但不多 一套动作过于丝滑,直到宋尘鲤的身影消失,一群人才终于回过神。 有个老手默默捂住了耳朵,不想听那些磨人的惨叫:“好言难劝该死的鬼。见过找死的,没见过走得这么利落的……可惜了那张脸。” 银发青年走过来,拍了拍医生的另一边肩膀:“别管他了,走吧。有些人天生不适合这里,早死还能少受些折磨。” …… 虽然因为“闯黑雾”这种低级方式减员,令人唏嘘。但这里的都是成年人,又大多经历过生死,实在没有精力去多管一个劝不住的倔强新人。 他们没再多留,沿着被雾气围出的小路,走向公园尽头。 随着距离拉近,那座古堡的细节越来越清晰。 众人最终停在了古堡的栅栏门外面,隔着杂草丛生的荒芜庭院,仰头看着这栋充满压迫感的建筑——这里,就是接下来“副本”的主场地。 医生走上前,左右看了看,在左边的门柱上,发现了一只沉重的铃铛。 银发青年打量着这个东西:“看着像个电铃,这栋城堡应该做过一些现代的改装。” 说着,他抬起手,在铃铛的某个机关上一按。 铃铛晃了起来,却没有发出声音。 不过它似乎真的有效——里面的人像是收到了消息,城堡大门嘎吱一声打开。 “有人出来了!” 栅栏外面的一群玩家抬起头,隔着哥特风格的尖刺大门,看向城堡门口。 就见一个年轻男人身穿燕尾服,提着一盏古老的油灯,沿着城堡前那一条弯弯曲曲、荆棘铺成的小路,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细雨中,这幅场景被晕染得像一幅油画。有个人眼睛都看直了,忍不住吹了一声口哨:“这次的引导NPC画风挺帅啊。” 想起以前那些奇形怪状的引导者,连医生和银发青年都忍不住点了一下头。确实如此。 然而画风漂亮的引导NPC,却给他们带来一个噩耗。 “各位没有邀请函吗?” 管家停在栅栏后面,隔着锈迹斑斑的栏杆望着外面的玩家。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露出一个不含恶意的遗憾表情:“如果是这样的话,非常抱歉,我无法放你们进来。” “什么?!” 人群轰一声炸了:根据以往的经验,在天边的月亮消失之后,场地外面的黑雾就会迅速合拢。 换句话说,如果进不去城堡,那么再过不到十分钟,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死于那些黑雾中的可怕怪物。 见管家说完那句话,居然转身要走,医生连忙搭话:“我们收到过一些信,但不知道哪一封才是邀请函——你说的那封邀请函,具体是什么模样?寄给了谁?” 管家抬手拨开被细雨润湿的发丝,语气平和:“主人去旅行之前曾经说过,他把邀请函发给了你们当中的某个人。那是一张黑底烫金的硬质卡片。” 医生回头看向众人,不用他多说,一群人已经匆忙给自己搜起了身,想要找出那一张关乎着所有人性命的邀请函。 然而没有。 谁身上都没有。 “引导NPC不会在这种会导致团灭的事情上说谎。” 银发青年忽然想起什么,眼角一跳:“从他的话来看,邀请函会随机在我们当中的某个人身上刷新。可现在我们谁都没有,所以……” 所以事情已经很明显了。 ——那封邀请函,居然好死不死地刷新到了那个奇怪的新人身上! 而就在几分钟前,那个新人当着所有人的面,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黑雾当中。 “……” 一个老手咕咚坐倒在地上,眼神发直:“完了。” 医生额角也沁出了冷汗,他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很快有了决定:“离月亮全部消失,大概还有10分钟。我们回去找他。” 银发青年点了点头,跟着他原路返回。 其他人回过神,也匆忙起身,陆续跟上。 不找宋尘鲤的话,等时间结束,他们所有人都要被黑雾包裹、死于非命。 而如果回头去找,没准还有一线生机。 ——说来也奇怪,刚才宋尘鲤进去的时候,居然没发出惨叫声。可能是那小子运气很好,没遇到黑雾里的怪物。这样的话,或许还能把他喊出来。 另外,如果宋尘鲤死在刚进黑雾的地方,他身上的遗物没准能用树枝勾出来,总比一群人在这等死要好。 …… 刚来的客人,又全都轰隆隆离去。 他们身后,古堡的庭院重新安静下来。 管家站在一片荆棘当中,提着那盏嵌着金丝的昂贵油灯,指尖在灯杆上轻轻敲动。 他的目光越过那一行急匆匆的人,若有所思地落向远处。看了很久。 宋尘鲤在一片黑雾中穿行。 他看不到这片迷雾的尽头,于是找了一个朴实但好用的笨办法。 “顺着直线一路往前,一定能抵达边界吧。”宋尘鲤一边嘀咕着,一边保持自己的朝向不变,“主神那么小气,一个小副本,总不可能大到没边。” 黑雾中一片死寂,进到这里之后,公园中的蝉鸣和雨声都不见了。 但走着走着,宋尘鲤却耳尖一动,捕捉到了一丝细微的响声——有东西在迅速靠近,它身上锐利的棱角,把风都切割出了声音。 宋尘鲤停在原地,略微侧耳,忽然往后退了一步。 下一瞬,随着“嗤”一声破裂的响动,一道利刃贴着他身前划过。胸口的衣服被粗暴划开,露出一小片苍白的皮肤。 “……” 宋尘鲤默默抬手拢紧衣服:明明他已经算准了距离,可衣服却还是被割破了。 这倒也不全是面前这个偷袭者的错:不知道为什么,自诞生以来,他好像总会遇到这种衣物破损的突发状况,如今已经渐渐习惯了。 他只隐约记得刚刚生出意识的时候,有个路过的家伙打量了他很久,然后用了然的语气说他是什么“废物美人的怨念集合成神”。宋尘鲤那时并不理解,只觉得自己被骂了“废物”,于是没搭理那人,转身走了。 突如其来的回忆,让还很稚嫩的萌新神短暂开了小差。 他的动作停下了,那个袭来的怪物却毫无停顿。宋尘鲤眼前黑雾翻滚,很快拧成一张可怖的人脸。怪物咧开血盆大口,带着一丝饥渴的垂涎,狰狞向他咬来。 宋尘鲤没有躲避,只是抬手横在身前。 怪物铡刀般的尖牙重重合拢,它带着兴奋到扭曲的笑容,一口咬在了宋尘鲤的小臂上。 …… 黑雾之外,公园小路上。 医生和银发青年领着一群人匆匆返回。他们正忙着回想宋尘鲤刚才是往哪边走的。没等确认,远处的雾气里,忽然传来一声可怖的尖叫。 几个新人齐刷刷打了个哆嗦,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叫声实在太过凄惨,简直不像人类能发出的声音。很难想象黑雾里那人,究竟受到了怎样的非人的折磨,才能嚎出这种动静。 “真的要现在过去吗。”老手们也有些慌神,其中一人抱着刚才折下来的树枝,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这树枝还是太短了,要是咱们用它去够邀请函的时候,被雾里的怪物拖进去……” “要不、要不把这几根树枝接起来试试?” 男大学生弱弱出声:“我是学土木的,动手能力还行。正好口袋里还剩了点绝缘胶带——用加长树枝去捞邀请函,咱们就不用靠近黑雾了吧。” 医生点了点头:“好,快点。”他蹲下身帮忙。 男大学生正匆忙拼接着树枝,忽然雾里又响起一声惨叫。 他手一哆嗦,欲哭无泪:“知道你死的惨。但是真的太吓人了。别喊了,求你别喊了……” …… “别喊了。太难听了。” 宋尘鲤捡起一根枯掉的树枝,戳了戳地上那个吱哇乱叫的怪物。 血沿着他的小臂,流向他手中的树枝,又沿着树枝的尖端,缓缓滴落在怪物身上。 被温热血液触碰到的一瞬间,那个怪物竟然像是被岩浆烫到,剧痛嘶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宋尘鲤:“……” 受伤的明明是我这个弱小的炮灰啊,你鬼叫个什么劲。 周围雾气翻涌,无数潜藏在黑雾中的怪物,寻着血腥气赶来。 但随着宋尘鲤面前的这个怪物挣扎翻滚,那些蠢蠢欲动的黑色气流僵在原地,片刻后,它们居然又无事发生般消散了。 一阵微风扫过,雾气重归平静。 宋尘鲤摸了摸自己的小臂,小臂上刚才被咬出了几个浅浅的血坑。 现在这具身体的力量,比他本体差得很远,但现在看来,这些带着他一丝神性的血液,对主神麾下的怪物来说,还是太沉重了。 再滴下去,这东西可能要散架。 宋尘鲤原本懒得管这种小伤口,现在却只好撕下一块衣服上的破布,随意在小臂上捆了捆,防止血液继续滴落:“别叫了,我有话问你。” 脚下的怪物依旧在吃痛翻滚:“啊啊啊啊啊——!” 宋尘鲤:“……”啧。 这东西好像没法沟通。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拖起这只怪物:“算了,那就按照原计划,一起去黑雾尽头找找出口吧。” 宋尘鲤拖着怪物,继续沿直线走着,想去寻找这个无限小世界的边界。 原本他以为自己要沿着这片黑雾,跋涉很远。谁知刚走了没几步,面前的雾气忽然变淡,像是已经到了边缘。 黑雾边缘,能模糊看见无数道簇拥在一起的人影。 宋尘鲤松了一口气:“这不是有出口吗。”还弄了一群人形怪守着,像模像样的。 他挽了挽袖子,正要把这群人形怪弄走,看看出口究竟是什么样子。 然而随着他越来越靠近边缘,宋尘鲤忽然发现那些“人形怪”,看上去非常眼熟。 宋尘鲤:“……”等等,从人数来看,这、这好像是我刚才的那一群队友? 3. 假炮灰 宋尘鲤茫然片刻,忽然意识到不知在哪个节点,方向倒置——他以为自己一直在往远走,但其实途中已经不知不觉换了个方向,又折返回了副本当中。 ……顺着黑雾一键通关的想法,破灭了。 宋尘鲤满眼失望,但又很快振作起来。 “既然没法快捷通关,看来我只能先从副本里寻找出路。”宋尘鲤不肯放弃地梳理着思路,“先多做一点炮灰该做的事,尽可能多地解开身上的限制,然后按正常方式通关。这样虽然慢了点,但胜在很稳。” 这么想着,宋尘鲤看着那一节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像是在引路的纤长枝条,抬手握住了枝条的一端——在黑雾中迷路,必须要队友指路才能走出去,这样也能算是炮灰行为吧。 …… 几米外。 医生握着那根树枝,在浓密的黑雾中勾动,想要碰运气勾出宋尘鲤身上掉落的邀请函。 谁知邀请函没勾到,他却忽然感觉树枝的另一端,被什么东西牢牢握住。 “!”医生顿时警觉,“那些怪物好像抓住了树枝!退远一些!” 一群人乱哄哄地后退,如临大敌地盯视着那个逐渐清晰的黑影。 ——那是一个异常可怕的怪物,它乍一看仿佛是个人形,但身体左边,却生长着一个半人高的巨大肉瘤。随着它靠近雾气边缘,怪物逐渐显露出了可怕的真身,这是一个…… 一个…… 一个活人? “是你?”医生在本里见多了大风大浪,此时却没能控制住语气里的震惊,“你还活着?!” 旁边的银发青年把他往后拉了拉,他直勾勾盯着宋尘鲤的左手,审视着这个诡异的新人:“你手里的是什么鬼东西?” 宋尘鲤:“可能是你们说的那个怪物。” 众人:“?” 宋尘鲤低头看了一眼手上拎着的怪物,这个视角,也让他看到了自己身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红线。 他一怔,慢半拍地想起来,自己还要靠演炮灰来解除限制。 于是宋尘鲤抬手把怪物往旁边一丢,试图找补:“黑雾里出了一些变故,这种怪物变得异常虚弱,完全动弹不了。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忍不住捡了一只。” 这个说法,荒诞中透着几分可信。 然而在人们即将被说服之时,那只装死的怪物,却发现自己已经重获自由。它突然翻身而起,嗖一下逃回了黑雾深处。那闪电般的速度和矫健的身手,与宋尘鲤所说的“虚弱”相去甚远,甚至地面都被那只怪物蹬地的动作,划出了两道深深的沟壑。 宋尘鲤看着黑雾怪物的背影,拳头硬了:“……”刚才真该趁乱揍它一顿。 而人群也退得离他更远了,连老手们都紧张起来:“你、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宋尘鲤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红线依旧紧紧缠着,毫无松动的迹象,看来这次的“炮灰行为”没能过关。 他叹了一口气,也懒得再装,决定塌下心来顺着副本走:“你们怎么还没进那座古堡?” 医生回过神,想起了正事,小心道:“进入那座城堡需要一封邀请函,管家说那是一张黑底烫金的硬质卡片,它有可能在你身上。” 宋尘鲤一怔,摸摸口袋,取出一张黑色牛皮纸:“你是说这个?” 这是刚才他衣服被怪物挠破时,从胸前的口袋里掉出的纸张。宋尘鲤也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身上的,只是看到这张纸很漂亮,他于是顺手揣回了口袋里,没想到居然用上了。 “走吧。”宋尘鲤迈开有些滞涩的步子,走向城堡。同时他仰头看了一眼天边,“按照你的说法,月亮快灭了,进城堡的时间不多了。” 一群人看着宋尘鲤的背影,又想起刚才那个连滚带爬的怪物,不敢动弹。 僵持片刻,医生开口劝道:“走吧,先去城堡。” ——虽然不知道这个漂亮的新人究竟是什么来头,甚至不知道他能不能算是“人”。但再怎么说,和那些奇形怪状、手撕过无数玩家的黑雾怪物相比,这个新人至少没有太多恶意。他的外表看上去也是一个非常正常、甚至格外招人喜欢的年轻人。 这么一权衡,现在该做什么,已经不用多说。 惊魂未定的玩家们小心迈开脚步,隔着几米跟上宋尘鲤,重新回到了古堡面前。 依旧是阴森骇人的古堡、荆棘丛生的庭院,唯一有两变化的,是那扇锈迹斑斑的哥特式铁门。先前紧闭的大门,此时已将对客人们完全敞开。 管家提着油灯,微一欠身,为他们让开了路。 …… 虽然城堡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但进到这里,至少意味着他们不会开局就被黑雾里的怪物吞噬。玩家们重重松了一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正想尽快进到古堡,擦干身上的雨水。然而这时,走在前面的宋尘鲤却忽然停下脚步——停在了那个管家旁边。 众人看着这一幕,重新警觉起来:“……”你又要干什么? 管家抬起头,看向宋尘鲤,暗色瞳孔反射着昏黄的灯光。 宋尘鲤晃了晃自己手中的邀请函:“不用检查一下?” 管家脸上是浅淡的微笑:“这样对客人太失礼了。不过,如果您坚持的话……” 他把油灯倒到另一只手,伸手去接宋尘鲤手中黑金色的卡片。 刚碰到邀请函,手腕忽然被宋尘鲤一把握住。 宋尘鲤把这个重要NPC抓在手里,目光闪动,看上去正在思索着什么。 医生看到他的眼神,猛然有了某种不妙的预感:“你、你冷静一点!这个是引导NPC,不能攻击他。如果他带着关键线索死亡或者消失,那么整个副本都会变成无解的屠宰场,我们承受不了这样的代价!” 宋尘鲤初来乍到,本着对有经验点老手们的尊敬,他到底还是听了劝。他的手抓得不那么紧了,但还是舍不得放开这把快捷通关的钥匙:“不攻击,问一问总行吧。” 他问管家:“你知道怎么最快通关这个副本吗?” 管家偏了偏头,微长的发尾扫在肩上。他没有说话,被宋尘鲤粗暴地抓着一只手,整个人显得文弱又无辜。 宋尘鲤看着这个不出声也不反抗的人,有点泄气:面对朝自己扑来的丑陋怪物,他能上脚踩。但对这个暂时没干什么坏事的管家,他却竟然不好意思动手。 “……算了。”宋尘鲤索然无味地松开了手。 他正想去城堡里面看看,谁知转身的一瞬间,管家修长的尾指略微一抬,好奇地在他身上那些红线上面勾了一下。 宋尘鲤一怔,倏地看向他:“你能看到?!” 迎接他的,却又是管家无辜的眼神,这个引导NPC的目光,灵动中透着一丝茫然,仿佛一个正在被无耻人类刁难的可怜AI。 宋尘鲤:“……”你最好是真无辜,否则进城堡以后我一定要找个机会揍你一顿,拷打出通关捷径。 或许是他幽森的眼神太有压迫感,管家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 然后他保持着先前的浅淡笑容,优雅开口:“尊贵的客人们,请这边走。” …… 众人被拉进副本的时间是在晚上。而现在,副本里的时间,也同样是夜晚。 宋尘鲤跟着管家,进到了城堡的会客厅。 路上,他逐渐明白了自己一群人在这个副本当中的身份——他们是一队考古爱好者,来这是为了观赏这栋古堡,并记录下城堡的每一个关键部分。 “这是你们之前寄来的快递。”管家取出一个擦拭干净的包裹,当着玩家的面开封,取出里面的东西分发下来。 快递里面是一沓画册,玩家每人一本。 宋尘鲤接过自己的那一册翻开,发现纸上什么也没画,只有一个个空格。空格旁边有一些“走廊”、“教堂”之类的标注。看上去,这些格子需要玩家自己填上。 “今天已经很晚了,各位请先休息。”管家不知从哪摸出一大把钥匙,稀里哗啦地将它放在了众人中间的茶几上,“卧室在2楼,沿着台阶上楼,右转就是。那些房间你们都可以住,明天开始自由参观。” 看上去,管家没有亲自领他们去卧室的意思,发完钥匙就打算离开。 然而他刚一转身,宋尘鲤忽然一抬手,拉住了他。 医生顿时警觉:“……你又要干什么。”说了这个NPC不能打! 宋尘鲤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从管家这里逼问出捷径最为方便。但良心又不允许他对一个百依百顺的无辜NPC下手。 于是宋尘鲤决定让管家变得不那么乖顺无辜。 ……刁难他一下吧。 宋尘鲤搜肠刮肚地思索该怎么刁难人,半晌终于想出来一条:“有宵夜吗?” 管家:“我们没有这项服务。” 宋尘鲤眼睛一亮,站起身,挽了挽袖子。 管家:“不过您是这里最尊贵的客人,您的话语就是我的圣经。我愿意加班为您准备——请先回房休息吧,宵夜我会送到您的房间门口。” 宋尘鲤:“嗯……” 众人:“……”这个NPC求生欲还挺强的…… 管家说完见他还不放手,于是指尖一弯,勾了勾宋尘鲤手心的红线:“还有别的需要吗?” 宋尘鲤被线一勒,触电似的松开了手:“没了。”这管家怎么怪里怪气的。 管家重获自由,朝他们欠了欠身,步入走廊。燕尾服尖尖的下摆随着他走路带起的风略微一晃,很快消失在众人眼前。 “那就先去卧室吧。”宋尘鲤哗啦捡起茶几上那一大把钥匙,叹了一口气。管家看上去不是很经打的样子,万一真的拷打出什么问题,通关速度反而会变慢,“明天起来到各处看看,我们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之前被宋尘鲤吓到的玩家们,现在已经陆续回过了神。 ——面前这个漂亮的年轻人虽然凶残了一些,但目前看来,至少他们的目的是一致的,都是离开这个副本。 众人于是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跟着宋尘鲤一起,上到了二楼。 4. 你们干什么呢 二楼走廊里,一溜房门依次排开。门与门之间的间隔很长,看上去客房的面积应该不小。 一群人分了分房间,二到三人一间房,打算休息。 宋尘鲤围观片刻,走到了两个小主角旁边:“我跟你们一起吧。” 医生手一颤,钥匙没能对准锁孔。 “我帮你。”宋尘鲤没想到小主角还有手抖的毛病,他从医生手中拿过钥匙,插进锁孔一拧,门锁应声而开。 厚实的木门在三人面前缓缓打开。 宋尘鲤走进屋,看了看房间。这里2室1厅,中间是个装潢典雅的小客厅,左右两边则各有一间带着洗手间的卧室。他对环境颇为满意:“正好,我一间,你们一间。” 医生:“……” 银发青年:“……” ……不是想跟这个奇怪的新人一起住。 但是如果连黑雾里的怪物都只能被新人拖着走,那他们当然也没法拒绝。 而拒绝不了,就只能努力适应。 两人对视一眼,无奈地达成了默契。他们跟着宋尘鲤一起进屋,反手关上了房门。 医生斟酌着开口:“能问一下吗,你为什么会进入副本,接下来想做什么?那个,这不是质问,只是想看看有没有我们能帮上忙的地方。” 宋尘鲤回过头看着两个主角:“我当然跟你们一样,是被主神拉进的本。至于接下来的打算……” 接下来,按照主神规划的剧情线,你们两个会陆续在副本里惨死。但我打算把你们活着带出去,然后在你们兑换积分,和主神产生交集的一瞬间,趁机找到那个藏在幕后的主神。 ……不过这种话,当然不好说出口。 宋尘鲤于是抹去了一点点信息,只道:“接下来我打算尽快出本。你们两个应该已经经历过不少次副本了吧,既然想要帮忙,那就加快进度,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 这个要求,和主角们的计划完全重叠,他们暗暗松了一口气:“我们一定尽力。” 顿了顿,医生问:“怎么称呼?” “宋尘鲤。”名字没什么好隐瞒的,反正也不是最原本的真名,“你们呢?” 医生指了指自己:“君诚。” 旁边的银发青年戒心更强:“银狼。” 宋尘鲤看着他,若有所思。 银发青年被他盯得不太自在:“……怎么了。” “这名字是你现编的吧。”宋尘鲤看着他那几缕被挑染了银色的头发,“怪中二的。” “?”银狼眼角一跳:怎么就中二了!在一些需要对抗的副本里,这可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名字,明明又形象又好听。 医生连忙打圆场:“不早了,先睡吧,明天还有的忙。” 银狼哼了一声,转身去了客厅角落。医生则朝宋尘鲤笑了笑,快步走到窗前。 宋尘鲤疑惑地看着他们:“不是要睡吗,你们跑到那干什么?” 医生这才意识到,这个古怪的年轻人好像还是一个稚嫩的新手。 他解释道:“副本里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就连分配的卧室,都可能藏着一些致命机关,有很多人刚进本就稀里糊涂的没了命——所以进到住处以后,最好尽快检查环境,如果发现问题,趁时间还早,还有机会更换房间。” “原来是这样啊。” 宋尘鲤想了想,决定也入乡随俗地跟他们一起查。 他推门进了自己的卧室,看了看门后面,又拉开衣柜,掀开窗帘。粗略看了一圈,什么都没有找到。 最后走到床边,顺手拉开床头柜时,宋尘鲤目光一顿。 抽屉底部,贴着一张人脸。 或者更确切的说,那是一片带着薄薄血肉的脸部皮肤。它像是刚被从一个人的脸上生剥下来,血迹和粘液从皮下溢出,糊在抽屉上。 在宋尘鲤的注视下,人皮的嘴角渐渐皱起,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几乎同时,一滴血从天花板滴落,擦着宋尘鲤的脸,啪嗒落在了人皮上面。 宋尘鲤一怔,抬起了头。头顶正上方,一个肢体扭曲的人倒吊在那。那人四肢健全,却唯独没有脸,它的面部只有一片血肉模糊的筋腱和肌肉,眼睛深深嵌在眼眶里。 被宋尘鲤看到的一刹那,倒吊人咧开一个贪婪的微笑,他朝宋尘鲤那张近乎完美的脸伸出了手,尖锐的指甲如同十把尖刀。抽屉里的人皮也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猛地发出一串尖锐狂喜的大笑:“啊啊哈哈哈哈哈哈——” 宋尘鲤:“……” 啪! 尖笑声戛然而止。 宋尘鲤一巴掌拍在人皮上面。然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这片吵闹的皮,往上一按,正好把皮按在了倒吊人脸上。 他忍着被红线勒紧的刺痛,借着这股力道继续施力,指尖箍住倒吊人的下巴,把它从天花板揪下来,重重往地上一抡。 在小世界里,宋尘鲤的力气发挥不出多少。 但刚才那一连串的动作,崩裂了他小臂上的伤口。随着血液滴落在手上,那个被他按住的无脸怪像被烙铁刺痛,发出了数倍于之前的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 宋尘鲤:“……”你们本里的怪物,怎么都这么会叫。 没等想好怎么处理这个奇怪的东西,房间门被彭一声推开,医生和银狼听到动静,赶了过来:“没事吧?!” 话音刚落,两人就看清了那个被宋尘鲤按在地上的可怕怪物。 医生:“……” 银狼:“……”第二个了……果然不是黑雾怪物的问题,问题在于宋尘鲤。 “没事。”宋尘鲤看着扭动挣扎的怪物,忽然蹙了一下眉,“这东西好丑。” 怪物动作一僵,不止身体,心灵也受到了重创。它叫得更凄惨了。嗓音中还多了一丝羞耻和愤怒:“啊啊啊啊啊啊——!!” 医生目光扫过污脏的抽屉、沾着粘液的天花板,以及怪物那张倒置的脸。一连串信息在脑中拼合。他无奈地发现,自己居然一瞬间领会了怪物的意思:“你好像把他的脸放反了,应该倒转180度。那样或许会稍好看一些。” 银狼环胸靠着门框,对此稍有异议:“也不全是角度的问题,那张脸怎么放都丑。” 宋尘鲤觉得银狼说得更对,但又有点好奇把怪物的脸正过来会是什么模样。 他膝盖压住怪物,伸手想要去调,然而怪物看到他手上沾着的血,一下惊醒,疯狂摇头,那破布一样的五官,竟然硬生生拼凑出了一副生动的绝望表情。 银狼看着那些随着怪物摇头、溅开一地的血和粘液,忍不住开口打断:“……其实正不正无所谓,凑合安上就行了。咱们还是尽早休息吧。” 旁边,医生后知后觉地有点恍惚:藏在卧室里的杀招,往往非常致命。换作平时,他现在要么正在负伤退走,要么就在匆忙换房间。 可没想到现在有宋尘鲤在旁边,情况完全变了。银狼甚至正在从人类手下拯救怪物…… 医生:“……”好怪。 但是这种不用被怪物追着乱跑的感觉……居然还不错? 床边,宋尘鲤从善如流,没再折腾怪物的那张脸。他换一只手拎起怪物,思索着该怎么处理这个东西:“马桶冲不走,下水道也有点窄……还是从门口扔出去吧。” 随着宋尘鲤站起身,银狼眼尖地看到了他身上的血。 意识到这个强大的新人似乎也会受伤,他提醒道:“夜晚的走廊同样危险,开门要小心。” “是吗。”宋尘鲤居然很听劝,他想了想,没再从门走,而是走到卧室窗边,拉开窗帘,抬手握住了窗户的把手。 宋尘鲤刚才一直站在床头,离窗户很近,两步就走到了。 银狼慢半拍地回过神:“等等,窗户更危……?!” 宋尘鲤一把拉开了窗户。几乎同时,窗外弹起一道粗壮的阴影——一根长着人脸的藤蔓竖起在窗前,腹部的人脸看着宋尘鲤,朝他咧开一个满是恶意的微笑。 笑容越咧越大,很快裂成一片带有锯齿的血盆大口。那张大嘴足有半人高,一口就能让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然而正要合上嘴时,怪物的下唇不巧碰到了宋尘鲤衣服上的血迹。它猛一哆嗦,激灵一下缩了回去。 房间里一片寂静。 几秒后,疼的发抖的藤蔓默默缩回原处,假装无事发生。刚挪动着离开宋尘鲤的视线,它扭头就跑,眨眼间远离了窗边。 “?” 宋尘鲤茫然地看着这个来了又走的东西,有点疑惑,但也懒得搭理。他搬起那只倒吊人怪物,很没有公德心底往窗外一丢,重新关上窗户。 丢完垃圾他才想起来,刚才小主角们好像有话要说:“怎么了?” 银狼听着外侧墙壁上,藤蔓怪物逃走的窸窣动静,沉默了一下:“没什么。” ……这位新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难道是什么修成了人形的超级怪物? …… 宋尘鲤在卧室自带的小洗手间洗了洗手。但被怪物弄脏的衣服就不好清洗了,他低头看着身上沾到的血和粘液,嫌弃地蹙了一下眉。 卧室的衣柜里居然是空的,没有换洗衣物。三个人又在客厅那些立柜里找了找,依旧一无所获。 医生和银狼想了想,凑了一身外衣递给他:“你先凑合用。来的路上我看到过一间洗衣房,等明天你的衣服洗完晾干了,再还给我。” 宋尘鲤犹豫着不肯接。银狼正想让他别客气,但没等开口,就听宋尘鲤小声说:“可是这些你们穿过了。” 银狼:“……” ……在本里还穷讲究个什么劲啊! 不过想想宋尘鲤是一个来历古怪的新人,看上去养尊处优,不习惯这的生活倒也可以理解。两个人最终什么都没说,默默收回了自己的衣服,往身上套:你不穿我们自己穿。 这时,客厅的大门忽然被人笃笃敲响。 宋尘鲤正好站在门边,转身去开。 医生一惊,提醒道:“小心开门杀。”同时他匆忙把外裤往腿上套,结果一着急反而咕噜绊倒,撞在银狼身上,两个人眨眼间摔成一团。 门正好打开。 管家端着宵夜站在门口,正微笑着想要说什么。 然而视线越过宋尘鲤,看到屋里两个衣衫不整、躺在地上的人,又看看同样有点衣冠不整的宋尘鲤。他沉默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5. 您完全不听规则是吗 宋尘鲤总觉得,管家的表情好像有点古怪。 不过没来得及多想,他的视线就被管家手中的餐盘吸引了过去。银制餐盖和餐盘摆在暗色的托盘上,沾着点点水雾,随着管家细微的移动飘出热腾腾的香气。 宋尘鲤抬手接过,感觉这个城堡管家确实有求必应,不该浪费,于是又顺便问道:“有换洗衣物吗?” 管家听到这个问题,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有些复杂。 不过职业素养还是让他点了点头:“我去帮您取来。” 说完,管家微一欠身,转身沿着走廊快步走远,好像不想继续停留在这种污浊的地方。 宋尘鲤目送着这个奇奇怪怪的npc离开,思索片刻,放弃了思考。 他关上门,把托盘放到茶几上,掀开餐盖,里面露出煎的正好的牛排,鲜嫩的配菜,还有一碗咕嘟冒着热气的浓汤。银质餐具摆在旁边,宋尘鲤拿起餐刀看了看,发现这东西锋利得能够切割人骨。 当然,作为餐具也同样优秀。 他放下餐刀拿起叉子,插了一朵西兰花。 正要往嘴里送,忽然想起旁边还站着两个人。 宋尘鲤犹豫了一下,礼貌性地把餐盘往医生和银狼那里推了一点点:“一起吃?” 医生盯着那个餐盘,表情复杂:“你不觉得……他做饭的速度太快了吗?” 银狼说话就直白多了:“集体餐饮一般没什么问题,但这种单独准备的东西,你就不怕有毒?” 宋尘鲤:“……”那不是更好?那样就有理由按住管家严刑拷打,没准根本不用等到下一顿饭,立刻就能原地出本。 正想着,门口忽然传来一些细微的动静。 医生和银狼警觉地望向那边。长期在本里培养出的警惕,让他们迅速构思好了无数种应对方式。 但还没等进行任何一条,有个人普普通通地从他们身边走过,普普通通地来到门口,普普通通地打开了门。 门外没有怪物,没有危险,什么都没有发生。 “……” 医生看着阴森森的走廊,犯愁地掐了掐额角。 ……不管围观多少次,果然一看到宋尘鲤行动,他还是会本能的脑仁疼——对一个老手来说,新队友那充满着炮灰气息的举动,实在太让人痛苦了。 …… 宋尘鲤对两个临时队友的烦恼一无所知。 他探头看向门外,发现走廊里并没有人。只有门口搁着一只木箱,拎起来一看,里面是几套崭新的衣物。 “管家这么快就来送衣服了?”宋尘鲤有点遗憾,“来都来了,怎么不进门聊几句。真是见外。” 他摇摇头,把箱子拿进了屋,然后感觉不太对:“怎么这么多套?” 抖开一看,衣服居然有6套。不过其中只有两套符合宋尘鲤的尺寸,另外那些,看上去居然是给医生和银狼准备的。 “嗯?” 银狼总感觉其中一套的样式不太对。他把衣服展开,忽然发现这居然是一件睡袍。睡袍用的是光滑柔软的丝绸材质,非常修身,只是它在本该完整的地方,莫名其妙地开了几个洞——比起用来穿着睡觉,这倒更像是…… 一件情趣睡衣? “什么鬼!”银狼手一抖,啪一下把这件诡异的衣服丢回了沙发上。 宋尘鲤拖过自己那件看了看,发现他的睡衣,款式倒是非常正常,只是配色稍微有点奇怪——黑底衬着金元宝,像那种左拥右抱的暴发户老爷。 医生也看了看自己那两件,发现款式和银狼的一样。他想起刚才宋尘鲤取餐时发生的事,忍不住默默抬手捂住了脸:“……”这个引导NPC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啊! 银狼也回过了味,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还好一个副本只用进一次。以后再也不用见到管家。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误会罢了,不丢人,这不丢人。 …… 虽然送来的换洗衣物里,混进了一些奇怪的东西,但在这种生死副本当中,谁也没心思换装,衣服凑合能穿就行。 几人很快把这些抛到脑后,打算休息。 医生看向宋尘鲤:“你睡吧,我们在外面守夜。” “晚上睡觉还需要守夜?”宋尘鲤吃饱喝足,看到自己身上那些碍事的红线,终于想起了正事,“我来守吧。” ——半夜出事的炮灰,听上去应该也能帮他解掉一些限制。 医生和银狼还没回过神,已经被宋尘鲤推进了卧室。 两个人拗不过他,没再出门,但也没心思熟睡。 想起宋尘鲤那近似于无的防备心,两个人对视片刻,忽然有了默契:“老规矩,一人守半夜。” 银狼点头:“先不说外面那位有没有‘守夜’这个概念,我觉得他本身就挺吓人的。” 正说着,门忽然被宋尘鲤从外推开。 “!!”背后嘀咕被人当场抓包,两个小主角过电似的激灵一下,回头看向门口,“怎,怎么了?” 好在宋尘鲤刚才并没有在门口偷听,当然也没有兴师问罪的打算。 这个奇怪的新人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跑来找他们咨询:“你们应该过过很多个副本吧,按照你们的经验,这种情况正常应该怎么通关?” 两个主角怔了一下,没想到宋尘鲤居然是来聊正事的。 医生想了想,认真道:“从管家的话来看,我们现在是一群考古爱好者,任务是把他发下来的那一本画册填满。” “这倒是很简单,我画画技术还不错。”聊起这个,宋尘鲤后知后觉地记起一件事,“管家没给我们发笔。” 说着他就眼睛一亮,想要出门兴师问罪,借题发挥。 医生连忙拦住他:“引导NPC不会犯这种基本的错误。所以我觉得,事情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我们要去古堡各处寻找能用的笔。而另外一种则是,填满这本画册的方式非常特殊——它不是能用笔涂满的,而是需要一些别的东西。” 宋尘鲤陷入沉思。 两秒后,他决定采取一些更省事的沟通方式,看向医生:“简单一点,具体要用什么填?” “……” 医生无奈地按了按额角:“现在还不知道,不过,不管究竟是哪种情况,有一件事是能确定的——为了填满它,我们必须尽可能多地探索这栋城堡,寻找其中隐藏的秘密。同时这个过程……”恐怕会不断减员,直到有人能达成通关条件。 宋尘鲤思索着点了一下头,看上去,这一次他听明白了。 “这样的话,一直留在屋里,好像很浪费时间。”宋尘鲤想了想,“我先不守夜了,你们自己分配时间吧。我要出去看看。” 他的行动力一向很强,说话间已经退出卧室,关上了卧室门。 医生和银狼只听到一串脚步声走向大门,然后那扇门一开一关,宋尘鲤真的离开了。 医生:“……等等,来的路上,我记得管家好像说过‘晚上不要出门’之类的话?” 银狼:“确实说过,但你觉得就算我们再提醒一遍,宋尘鲤会听吗?” “……” 虽然认识宋尘鲤的时间非常短暂,但这个新人行为模式好像不难捉摸。银狼的这个问题,答案已经非常明显了。 “去睡吧,下半夜再换你守夜。”银狼拉开桌旁的凳子坐下,嘀嘀咕咕,“最好的结果——没准一觉醒来,他真的已经把副本打穿了。” …… 深更半夜,一片死寂的古堡当中。 宋尘鲤随手摘了一盏壁灯,拎着它在走廊上穿行。 来的时候,一路上的光线还算明亮。而现在,或许是到了熄灯时间,走廊里照明昏暗。黯淡的烛火随着宋尘鲤走动时带起的风略微晃动,把一切影子映得东摇西摆。阴影投在墙壁上,如同一只只幽灵在砖块里穿行,四周满是阴森诡异的气息。 但宋尘鲤显然对这种气息不太敏感。 他沿着空无一人的走廊,无聊地往前走着,寻找着那些需要被画进画册的场景。 管家发给他们的那一本画册里,虽然一幅画都没有,但空格旁边却有一些简短的文字标注,上面写的是目标地点。 宋尘鲤刚才认真看了半天,很确定自己目前所在的这一段回型走廊,就是一处需要被填进画册的地方。 但如今,他已经走了一大半,画册里面却始终无事发生,画册外面也一片风平浪静。 宋尘鲤忍不住再次拿出画册确认:“难道是另一种可能,我需要找一支笔来……?” 想法刚落,他诧异地发现,不知何时,那一幅名为《走廊》的空格,已经填满。 格子里是一片潦草的速写,本该连贯平滑的线条,在纸上显得十分扭曲,乱七八糟地拼凑出一幅场景。像某个精神病人病发时留下的狂乱画作。 “这画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宋尘鲤贴近看了好半天,才靠着墙壁上那些很有特色的油灯,认出画里的场景确实是这一段走廊。 走廊上似乎还画着一个人,那人推着一辆小车,车上用狰狞的红色随意勾勒了几笔。 能认出推车的是个人,已经耗尽了宋尘鲤全部的灵感和艺术细胞。至于车上放的究竟是什么…… 他叹了一口气,决定不再折磨自己。 宋尘鲤揉揉眼睛,心里疑惑:“所以为什么忽然填上了一幅画?我刚才明明什么都没做,难道只要在目标地点逛一圈就算完成任务?不会这么简单吧。” 虽然对城堡的画画机制一头雾水,但宋尘鲤倒是意外发现了一个好消息。 ——或许是因为“忘了管家说过的规则、半夜独自出门”这个行为,怎么看都非常炮灰,他身上的线又解开了一点,另一只手的手腕也没那么痛了。 宋尘鲤心情好转了不少。 他晃晃手腕,正打算去下一个待填地点看看。但才刚抬起头,他的脚步忽然顿住。 ——前方的走廊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年迈的女仆,穿着黑白两色的裙子。她干枯的双手推着一辆餐车,整个人伛偻着腰背,缓缓迎面走来。 宋尘鲤目光落在那辆车上,看到推车上放着几枚餐盘,银质的餐盖倒扣住盘子,随着年迈女仆的走动,小推车上隐约飘来一股新鲜的血腥味。 6. 法外狂徒·宋尘鲤 女仆白发苍苍,老到皮肤都瘪了进去,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一具骷髅。 宋尘鲤本着尊老爱幼的精神,侧身让开了走廊。 女仆推着小车,从宋尘鲤身侧缓缓经过,嵌在眼眶里的浑浊眼球紧盯着他。她的视线像毒蛇一样粘在宋尘鲤身上。随着两人位置的变化,老女仆颈椎的扭转幅度也越来越大。等她完全越过宋尘鲤的时候,她的头几乎已经拧到了正后方,这是一种人类无法做出的动作。 宋尘鲤有些惊讶,盯着她神奇的脑袋打量。 这时,女仆忽然停下了脚步。 她的手抓着推车的握把,身子朝前推着车,脸却别向正后方,朝向宋尘鲤的方向。 很快,粗粝的声音从她喉间涌出:“来点宵夜吗。” 宋尘鲤看了一眼她车上带血的餐盘,感觉这东西肯定不怎么好吃,至少比不过管家准备的那些:“不用了,谢谢。” 见女仆没有其他话要说,宋尘鲤低头看了一眼图表,继续走向下一个地方。 走了一阵,他总感觉周围的光线比之前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身后挡住了光。 宋尘鲤回过头,鼻尖险些蹭到一张苍老成骷髅的脸。 老女仆不知何时跟在了他身后。她裂开嘴,说话时嘴唇开合的幅度大到扭曲,几缕浑浊的口水沿着下巴滑落:“来点宵夜吗。” 宋尘鲤实在不擅长应付热情的老年人,退了一步:“真的不用。” 老女仆保持着说话的动作,大张着嘴僵在半空。 “那么。”停顿了一秒,她忽然说,“你来当我的宵夜吧。” 它的嘴豁然咧开,从嘴角一直咧到耳根,露出一排夹着生肉丝的猩红牙缝。然后那张横跨了整张脸的嘴猛然张开,像麻袋口一样笼罩过来。 浓烈的血腥味和腐臭从它口中溢出,宋尘鲤看着这不讲卫生的怪物,呆了一下,脸都白了。他以从来没有过的灵活动作往旁边一闪,险险没被那张嘴挨到刚换的新衣服。 见他逃开,女仆伛偻的身体站在原地,脖子诡异地拉长,顶着那张血盆巨口,朝到手的猎物猛冲过去。 宋尘鲤侧身躲开。“轰”一声巨响,女仆的头撞在了墙上,古老坚硬的石壁硬生生被她啃出一个缺口。 趁怪物刚撞到头,动作停滞,宋尘鲤弹了一滴血进女仆口中。 怪物正想扭头追击,嘴里却猛地绽开一股强烈的灼烧感,像一捧猝然燃起的烈焰。那种可怕的剧痛从皮肉烧到骨头,又一路刁钻地烧进灵魂最深处。女仆本就不算灵活的大脑一片空白,它把一切都忘到了脑后,梗着脖子,发出一声濒死般的痛苦哀嚎。 宋尘鲤收回手,从这个不断扭动的奇怪女仆面前退远。 被主神丢进小世界的,当然不是他完整的本体,而是灵魂的一块碎片。 他此时的力量和身体,都不算出众。但血液里却仍旧流淌着一丝无法抹去的神性。对小主神构造的怪物来说,这足以成为恐怖的剧毒。 宋尘鲤站在不会被碰到的地方,垂眼看着怪物翻滚挣扎。 老女仆探出的头,又缩回到了正常位置,它捂着嘴哀嚎了一会儿,忽然弯腰呕吐起来。随着一阵难听的咕嘟声,地上逐渐堆起一团团新鲜的血肉,掺着黄白的脂肪,溅的到处都是。 宋尘鲤眼角忽然跳了一下:“……你刚才要请我吃的宵夜,就是这种东西?” 说着,他无声挽了挽袖子,捏紧了拳头。 “!!” 或许是感受到了某种浓重的恶意,怪物忽然警觉。它看了一眼宋尘鲤,然后一边呕吐着血肉,一边挣扎着回到自己的餐车前,伸出干瘪的手握住那辆推车。很快,小车嘎吱嘎吱走远,本该充满压迫感的铁锈声响得急促,如同一首逃亡的乐曲。 宋尘鲤看了看它的背影,又看看变得一塌糊涂的走廊,思索着要不要把这东西抓回来,打扫一下卫生。 不过女仆跑得太快,眨眼就不见了踪影。而且宋尘鲤回想了一下刚才的场景,也实在不想上手去抓这个鬼东西。 “算了。”宋尘鲤只好当做没看到,转头继续往前走,“反正也不是我的城堡,明天应该有人会负责收拾的吧。” …… 这段走廊,已经莫名其妙地被填在了画册上。进度完成,无需继续在这里耗费时间。 宋尘鲤于是研究了一下图纸,打算沿着这段走廊一路往前,去离这里不远的教堂看一看情况。 途经一处拐角,宋尘鲤忽然又闻到了血腥味——和刚才那个怪物身上散发出的味道有些相似,但却更加新鲜。 他向气味飘来的方向望去,发现这是一小段岔路。岔路最尽头,一扇木门旁边,倒着一具新鲜的白骨。 白骨旁边是一团散落的衣物,布料上裹满不知名的粘液,它们像是刚刚被什么东西吃进去,然后又分别吐了出来。宋尘鲤发现这些衣服的颜色和款式非常眼熟——前不久,它们还属于一个一起进本的新人。 而现在,那个新人…… 宋尘鲤低下头,看着这具被细细剔去血肉的尸体,又想起刚才老女仆推着的餐车,好像忽然明白了银盘里装的“宵夜”是什么东西。 他叹了一口气:“那个管家明明说过晚上不要出来,怎么就是不听呢。明明炮灰有我一个就够了……” 他走过去拽下旁边的窗帘,随手把这个短暂当了几小时队友的炮灰同行盖住,然后继续走向自己要去的地方。 …… 到了教堂,宋尘鲤按照刚才的经验,像在走廊时那样随意逛了逛。 然而逛完一圈,画册上那一格等待填充的格子,却毫无反应,整本画册里面还是只有走廊那孤零零的一幅画。 宋尘鲤偏着脑袋看了看纸张,努力思索着:“这么大的城堡,可能不只有一处教堂。所以纸上标注的地点,其实是在指别的地方?我走错了?” 这次虽然扑了个空,但好在需要填满的画格有好多个。宋尘鲤暂时把教堂的格子往后放了放,决定先去其他地点逛一圈打卡。 …… 厨房、花园、马厩、塔楼…… 宋尘鲤一处处看过去,到最后,腿都走酸了,却还是毫无收获,他只好坐下歇了歇。 夜晚已经过半,宋尘鲤也已经把画册中标注的一半场所都走了一遍。然而除了那条走廊,其他地方始终无事发生:没遇到危险,画册也毫无变化。到处都清幽寂静,就像一座最普通不过的古堡。 就连那些据小主角们所说“时刻暗藏在各处、随时准备袭击玩家的怪物”,都毫无踪影,连一根头发丝也没被宋尘鲤逮到,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老女仆撤走之后跟它们说了什么。 “画册上面,还是只填上了走廊一格。”宋尘鲤蹙眉思索着,忽然,他灵光一闪,对这种困境做出了自己的解释: “难道是出了bug?” “有 bug当然要找工作人员,而这里的工作人员……” 宋尘鲤脑中,缓缓浮现出了管家的身影。 …… 虽然决定了要去找管家询问,但这座城堡房间实在太多,岔路无数,甚至还有一些暗道。屋门也都阴森森的,统一是暗沉的色调,门边当然也没有标注“客厅”、“客房”、“管家休息室”之类的字样。 宋尘鲤站在走廊尽头,望着那些乍看一模一样的房间,发现如果这么一间一间找下去,那么一直到天亮,他恐怕也找不到管家在哪。 “还是找个人问一问吧……” 虽然一路过来,始终没看到老女仆以外的其他怪物,不过对于如何找到它们,宋尘鲤倒是有一些自己的思路。 他绕到客房墙下,仰头看去,果然见城堡那厚重古老的石壁上,攀爬着无数密密麻麻的藤蔓。 和外界那些附在墙上的正常绿植不同,面前这些藤蔓,时刻都在细微蠕动。仔细看就能发现,它们的律动有着统一的节奏,如同一根根跳动的血管镶嵌在墙壁上。 整面墙壁被它们包裹,远远看去,呼吸起伏,如同一个等待猎物探出窗口的巨大怪物。 但随着宋尘鲤走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藤蔓的存在感忽然弱了下去。原本蠢蠢欲动舒展着的枝桠,此时全都悄悄趴回原处,就连那些无法停止的颤动都变得细微,就像一个人竭力屏住呼吸、匍匐在地,不想暴露自己。 可惜宋尘鲤来的早,早就把该看的全都看到了。 “刚才我打开窗户往外丢怪物的时候,你不是很有活力吗。怎么现在又不动弹了。”宋尘鲤走到墙边,抬手拽拽离自己最近的藤蔓,跟它说话。 没等说完,那跟藤蔓嗖一下缩了回去,浑身写满嫌弃,像一个被无良恶徒拉住了手的可怜少女。 “是不是反了,不管从体格还是行为来看,显然你才是那个无良恶徒吧。”宋尘鲤仰头对着藤蔓发出谴责,“不过你这些反应反而能让我确定,你确实有着一定的智慧——带我去找你们的管家,我有事情要反馈。” 藤蔓趴在墙上不动,将那些绞肉机一样的锯齿细牙深深藏在内部,假装自己只是一段死物。 对峙片刻。宋尘鲤啧了一声,挽起袖子,露出沾血的小臂。 藤蔓:“……” …… 十几分钟后,城堡走廊里。 一节细小的藤蔓在地上弯曲前行,爬动时轻手轻脚,像是生怕惊扰到什么可怕的东西。 它身后半米外,宋尘鲤一路跟着。一人一藤蔓穿过地形复杂的花园,来到了南面的一处房间。 仔细一看,就发现这处房间确实和其他屋子不太一样。房门抛光得十分平滑,用的木材也更加稀有珍贵,抬指敲上去声音沉闷,门上还雕刻有一些复杂的暗纹,好像是某种家徽纹章。 “你们那位城堡主人对管家的待遇,好像还不错?竟然把位置这么好的房间留给了他。”宋尘鲤一边跟藤蔓聊天,一边抬手敲了敲门。 等了一会儿,里面远远飘来一道声音:“请稍等。” 听上去确实是管家的声音,藤蔓没有骗他,这里的确是管家的房间。 宋尘鲤于是礼貌地等了一小会儿。 然而时间流逝,根本没人过来开门。 宋尘鲤望着面前厚实的木门,目光逐渐变得狐疑:“……”等等,管家该不会是跑了吧。说起来,这座城堡里的怪物好像都不怎么待见他,而管家虽然长得像个人,但没准他内里其实也是个怪物呢? 这么一想,宋尘鲤顿时坐不住了。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管家,不能放走。 他按了按门把,门果然反锁着。 好在藤蔓这种东西,应该很擅长开锁,而宋尘鲤恰好带了一条过来。 他看向刚才带路的藤蔓:“你帮我把……” 话到一半,宋尘鲤沉默了。 ——不知何时,那条藤蔓居然已经悄悄溜走,大概是它觉得自己已经完成了带路的使命,不想继续跟宋尘鲤处于同一处空间。 宋尘鲤:“……”难道只能靠我自己动手了? 他低下头,认真看了看门锁。然后欣慰地发现,或许是城堡认为没人敢半夜来找 NPC,这间房门锁孔很大,结构也简单,轻易就能撬开,是那种典型的“防君子不防小人”的锁。 而在有正事的时候,谁还管君不君子。宋尘鲤犹豫了0.1秒,果断动手把锁撬开,推门而入。 大门左手边就是卧室。宋尘鲤担心管家跑掉,几步冲了进去。 撞开卧室门,他先是看向窗户,想看看有没有人正在翻窗跑路。但窗边没有人,反而床上静静坐着一道人影。 ——管家披着上衣,正在系扣,却没想到有人居然大胆地闯了进来。他动作僵住,抬头望向卧室门口。两个人的视线瞬间撞在了一起。 …… 管家当然没有逃跑,他只是在听到敲门声之后换下了睡衣,正在穿他那一身繁琐的待客衣饰。 谁知刚穿到一半,急性子的客人居然就撞门进来了。 对视两秒,管家默默裹紧衬衫,把露出半截的小腿缩回被子里,然后捏着被沿小心拉高:“……我刚才好像说过‘稍等’?” 宋尘鲤认真解释道:“我等了,但你一直没动静,我怕你跑掉,只好进来看看。” “您等待的时间,绝对没有超过半分钟。”管家浅浅叹了一口气,“这些衣服不是那么好穿的……唉,算了。所以现在,您能出去稍等吗。” 宋尘鲤“哦”了一声,转身要出门。 刚转过去,他却忽然记起一件事。 宋尘鲤:“……”按照我学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散装谈判技巧,敌方的处境越难受,就越容易被生理状况影响到判断,进而失误透露出更多他本想隐瞒的消息。 ——而没记错的话,从一进本见到管家开始,一直到现在。此刻他面前这个没能穿戴整齐的管家,正是破绽最多的时刻。 这么想着,宋尘鲤再次旋转180度。他收住了出门的步伐,重新看向坐在床上的管家。 管家察觉到宋尘鲤的动静,停下了系扣的手,安静抬眸。月光从窗口落入,轻轻洒在他脸上,他的轮廓宁静得像一幅画,心里却猛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就见宋尘鲤把手上提着的油灯往桌上一放。然后这个毫无边界感的客人径直走到他床边,十分自来熟地一弯腰,坐在了他的床沿。 7. 管家跑路中 管家手指一颤,想起刚才宋尘鲤房间中那两个衣冠不整躺在地上的人,他默默捏紧了被角:“……” 宋尘鲤没察觉管家的异常,正在专心办正事。他取出那一沓画册,给管家看里面的画格:“你们这里出了bug。” “……”管家麻木道,“客人,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宋尘鲤很有耐心地解释:“我去了很多地方,但只有最开始的走廊被填进了画里,其他地方根本填不上——这种错误应该修复吧,要不你现在把它们都画上?” 这个要求管家无法答应。但跑又跑不了,毕竟优雅的绅士不能裸奔。于是他垂着眼睛,装听不懂。 宋尘鲤盯着管家看了一会儿,看出了他无声的抗争。 这个很难缠的客人于是思索片刻,忽然起身,在屋子里逛了一圈。 管家没看懂宋尘鲤想干什么,他微带好奇地抬起头,视线跟着客人打转。 然后就见宋尘鲤去所有放衣服的地方转了转,把他那些熨烫平整的衣服,全都搜刮了过来。 宋尘鲤把管家的衣服堆成一堆,手腕一翻,拔出一把刀。 银色的匕首在他手上旋转,刀刃闪过寒芒。宋尘鲤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管家,露出一抹残酷无情的冷笑:“既然是引导NPC,那么明天,你一定还有引导众人的工作——你也不想没衣服穿,就那样出现在大家面前吧。” 管家:“……” 管家:“………” 管家:“?” …… 这种威胁方式,超出了管家的知识范围。 不过管家抬起头看了看宋尘鲤,又看看宋尘鲤手中寒光凛凛的刀。某种直觉告诉他,这位客人好像真的能干出这种损事。 房间中沉默了好一会儿。 最终,随着刀刃离自己的衣服越来越近,管家心里挣扎许久,终于开口。 他叹了一口气:“画册的填写过程没出任何问题。这本册子无法用笔填写,能填满它的,只有你们的经历。那是一种独一无二的印记。” 他说的这些看似重要,但其实只要是个稍有经验的老手,就不难在观察到今晚的变化后,轻易分析出这些。这并不是什么机密。 然而从宋尘鲤的视角来看,事情却不是这样。 宋尘鲤:“……”虽然不能殴打NPC,但用衣服逼供,好像非常有效? 想偷懒的萌新神,于是又偷偷换到了最初的问题:“集齐画册上的图画之后呢?总会有一个出口之类的东西吧,你既然是管家,那么一定知道出口的位置,也有能够打开出口的钥匙——不如我们现在就过去看看?” “……”管家,“你进来的时候,是穿过了一扇门?” 宋尘鲤摇了摇头,他是直接出现在了这个空间。 “所以出去时也是一样。”管家说,“我刚才已经说过了,画册只有靠你们自己才能填满。填满之后,它就是带你们离开这里的凭证。我只是一个管家,无法做主送走客人,您明白吗?” “原来是这样啊。”宋尘鲤认真思索了一下,感觉管家说的挺有道理。看来确实没有通关的捷径? 他叹了一口气,有点失望,但还是只能另想办法:“多谢,今晚打扰了。” …… 房间门咔嗒关上,宋尘鲤走了出去,没有继续纠缠。 管家看着那扇门,无声挑了一下眉:“……他居然信了?” 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能糊弄过去。管家想起那些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备用台词,有点惋惜地摇了摇头。 然后他换下那些穿到一半的复杂衣物,重新换好睡衣,缩回被子里。 不过很快,管家猛然意识到一件事,又重新坐了起来。 “我总觉得那位客人还会再回来。而这个房间的防卫性实在太差……” 这么想着,管家拢起那些完好的衣物,走到墙边,按顺序依次挪动了书架上的几个暗格。 随着一阵齿轮转动的声音,沉重的机关次第打开,书架后面露出一扇和房门一模一样的大门,紧紧镶嵌在灰白的石质墙壁上。 管家按下把手,推开暗门,门后露出另一处空间——同样是客厅带着卧室,但看上去,它的装潢比外面这间还要高档许多。 管家抱起自己那一摞衣服,走进密室,然后他抬肘一按关门的机关,将外面的书架全部复原。 机关重新合拢,管家打量着面前这个安全的房间,松了一口气:这座城堡周围物产丰富,吃喝不愁。相比起来,衣服还真是不可再生的珍贵物品,割坏就没有了。 “这么明显的纰漏,我居然还要那位看上去不太聪明的客人提醒……”管家无奈地摇了摇头,像是对自己今晚被夜袭的事很有意见。 他走到衣柜旁边,把衣服全都放了进去。放好之后他想了想,又谨慎地取出几套,启动另一处机关,把衣服塞进了密匙里的暗格之中,缜密地保护起来。 “这样就没问题了。” 管家自认不会在同一个陷阱中栽倒两次。藏好重要的东西,这才有心情继续休息。 他来到床边,正要坐下,却发现面料高档的床单上,散落着一层细碎的微尘,这处房间已经很久没被使用过了。 管家立刻又站直了。他蹙眉站在床边,嫌弃地打量片刻,忽然抬手打了个响指。 墙壁上,一幅一人高的古老油画,随之发出一道细微的嘎吱声。 这幅画名为《盛宴》,呈现的是一场宴会中的场景。画中宾客觥筹交错,仆人们则正低调地沿着边缘走过,为客人换上最新鲜的食物酒水,满足他们一切合理或者不合理的要求。 随着响指声响起,画中那些静止的仆人们,忽然动了一下。 他们原本面朝着各个方向,此时却像是受到了某种统一的召唤,从各个角度转过身,齐刷刷地朝着画面之外。然后抬手按胸,恭敬鞠了一躬。 很快,仆人们抛下画中的宾客,穿过画框走了下来。 他们分工明确,井然有序地更换床单、清扫地毯、铺出更柔软舒适的床铺、将管家刚才囫囵塞进衣柜的衣服熨烫整齐、重新挂好……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原本稍显陈旧的房间,在他们的打扫下,迅速恢复了该有的格调。 打扫完,仆人们整齐地欠了欠身,又一个个走回画中,回到了那些宾客面前,重新变成了一场宴会上忙碌的仆从。 管家看着焕然一新的房间,还算满意地微一颔首。 他躺到床上,看了一眼小窗外面的明亮月光。 想起刚才的突发状况,他低低笑了一声:“晚安,我亲爱的客人。” …… 另一边,宋尘鲤正在城堡中穿行。 走出半个城堡,他脚步顿住,慢几拍地意识到一件事。 “……等等,所以那个管家还是没告诉我,为什么我明明把那些地方全都走了一遍,却没能在画册上涂出目标地点?” “唯一填上的部分就是走廊。要说这里有什么特殊之处,那就是我在走廊上遇到了一只怪物。” 宋尘鲤想起那个跟自己擦肩而过的女仆,努力推测着:“难道必须要在这些地点遇到怪物,才能填上画格?可是那些怪物好像都在躲着我,如果是这样,我岂不是永远通不了关?” 这种可能,让宋尘鲤非常犯愁。 不过身为一个乐观的人,他很快就想到了解决方法。 “不管是女仆,还是城堡里的其他怪物,应该都是城堡的一份子。既然这样,它们理应归那个管家管。”宋尘鲤发现了管家的另一个妙用,“让他把那些怪物叫出来加个班,事情不就解决了?” 越想越觉得可行。宋尘鲤转头又往回走,很快回到了那间卧室。 到了地方,他伸手一按门把,却发现门又重新被反锁上了。 “你好,打扰了。我进去了。”宋尘鲤说着礼貌中带着几分不礼貌的话。考虑到管家一定不想总是半夜爬起来待客,他于是决定自己辛苦一点,主动到管家面前和他交谈。 于是打完招呼,宋尘鲤就开始埋头窍门,这种门锁的确不能对付。很快,他又一次破门而入,熟门熟路地走向卧室。 推开卧室门,宋尘鲤怔住了。 ——屋里空空荡荡,床上的人不见了。 被子随意掀开放在一旁,宋尘鲤走过去摸了摸床单和被罩,发现还是温热的,人好像刚走。 “……人呢?” 宋尘鲤脑中浮现出刚才的交流画面,想起管家那有问必答的良好态度,他不想做出“管家预判了我的想法,知道我要回来,于是及时跑路了”这种过于复杂的推测。 宋尘鲤开始往别的地方思考,回想起自己之前的行为,他推己及人:“管家是要负责接待客人的。今天来了这么多客人,就算每个人只提一点小小的要求,积累起来,也会是一种庞大的工作量。今晚管家一定很忙——没准是别的客人突然有需要,把他叫走了。” 越想越觉得合理。 本着“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管家迟早是要回房间的”的质朴思想,宋尘鲤坐到了卧室里的小沙发上,决定在这等一会儿。反正现在就算去别处逛,也填不了画册上的进度。 8. 你还活着? 宋尘鲤原本以为自己能像以前那样精力充沛,几年不合眼还活蹦乱跳。但实际上,进到这个小世界的,只是他的一部分能量。 身上那些黏人的红线,又让他不想有多余的动作。因此在沙发上坐了没一会儿,宋尘鲤打了个呵欠,居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他被一缕从窗口洒入的晨光照醒。 光斑正好打在他的眼睛上,宋尘鲤不太舒服地别开头,揉揉眼睛,坐起了身。 有什么东西顺着身体滑落在他腿上,宋尘鲤顺手抓住,发现是一张薄毯,这张毯子帮他挡住了城堡夜晚的阴森寒气。 “哪位热心怪物给我盖的?”宋尘鲤顺手叠好毛毯,放在一边,感觉这栋城堡里的生物怪是怪了点,倒是很有待客之道。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看向旁边的床铺——管家好像没再回来过,他的床单褶皱和被子堆放的形状,依稀还是昨晚的样子,毫无变化。 宋尘鲤叹了一口气,对没能等到人深表遗憾:“跑哪去了,居然夜不归宿。” 虽然不甘心就这么走掉,但再等下去,大概也没有结果。 没法从管家这边得到消息,宋尘鲤退而求其次。他用管家的洗手间洗漱完,忽然想起了另外两个同伴。 “那两个小主角,好像对副本里的情况非常了解,如果把昨晚发生的事告诉他们,让他们来分析,或许能得到正确结论,尽快过本?” 想到就做。 就像昨晚径直跑来抓管家一样,宋尘鲤此时也很有行动力地直奔客房,打算去找两个临时队友。 不过,经过一楼的时候,一股饭香沿着走廊飘了过来,像只勾人的手,贴着宋尘鲤鼻尖轻轻晃了晃。 宋尘鲤:“……”好香。 刚睡醒的时候,他还没什么感觉。现在却突然有点饿了。 先吃饱才有力气思考。宋尘鲤暗暗点了一下头,迅速修正了自己的行动方案。他把客房和队友们抛到一边,循着香气飘来的大致方向,一路找了过去。 …… 本来只是临时起意的决定,没想到这么一找,居然还真的找对了地方。 宋尘鲤最终来到了餐厅门口。他把门推开一条缝,看到里面摆放着一张长条餐桌,桌子两侧坐了十来个人。 打眼一扫,这些都是一起进本的临时队友,每个人面前都摆放着刚出炉的新鲜餐点,今早的菜单是喷香的羊角面包和奶油蔬菜汤,旁边还搁着一碟切片的火腿,火腿下面衬着鸡蛋。不算精致,但在这种随时要命的环境里,却能供给他们足够的能量。 而宋尘鲤打算找的医生和银狼,也在其中。 宋尘鲤:“……”吃早饭怎么也不带带我,还好我自己闻到了。 他推门而入,略微发潮的陈旧木门发出嘎吱一声。 餐厅里的人原本正低声讨论着什么,忽然听到门被推开,嗡嗡的说话声顿时停住。房间里刹那间一片寂静,一群人警惕地看过来,离门最近的老手更是噌地站起了身,一副随时打算战斗或者跑路的样子。 看清来人是宋尘鲤,那个老手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松了一口气:“你没死啊。” 他的同伴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怎么对大佬说话的!简直像是在诅咒。 宋尘鲤没有在意这个小小的插曲,此刻他更想先吃点东西。 餐桌周围的位置并没有坐满,一起进本的人三三两两坐在一起,陌生人中间互相空着一些位置。城堡的主人并不小气,所有位置上都摆放着盛满食物的餐盘,随便挑个空位,坐下就能吃。 宋尘鲤绕过餐桌,找到医生和银狼,在他们旁边就坐。毕竟是在同一间屋子里待过的交情,感觉比其他人熟悉一点。 不过…… 宋尘鲤啃了一口面包,对两人发出谴责:“来餐厅怎么不叫我。” 银狼被这一口飞来横锅砸到,有点委屈:“我倒是想叫,可谁知道你跑到哪去了。本里的危险层出不穷,你又一晚上没回来,我们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早上也去周围找过,但没找到。” 医生和银狼确实早早起床,花了不少时间来寻找这个一夜未归的神奇队友。 不过死在本里的人,有相当一部分会表现为“失踪”状态,他们实在找不到人,只能放弃,在心里给这位刚认识不久的队友上了一炷香。 医生见宋尘鲤喜欢蔬菜汤,把自己那碗没动过的推给他。然后他向这个萌新解释道:“每个副本都有一个默认的集合点,比如这个本里,集合地点就是昨晚管家接待我们的大厅。 “今早到了时间以后,我们在大厅集合,一位女仆带我们来到了餐厅。你记一下位置,以后这里应该就是固定的就餐地点了。” “女仆?”宋尘鲤想起昨天那个皮肤干瘪,牙缝里全是血肉丝的腐臭女仆,捏着面包的手忽然僵住,“……你说的是那个带皮的老骷髅?” 医生摇头:“是正常的女仆,就是穿着黑白裙,很可爱很年轻的那一种。” 他想起宋尘鲤刚才说的话,明白了什么:“你昨晚遇到了一个骷髅女仆?” 宋尘鲤点了点头。他盯着面前的食物,凝重端详许久,又凑近闻了闻,看上去恨不得拿个显微镜分缕剖析。 但不管怎么看,面前这些确实都是正常的食物,没有掺杂奇怪的粘液,材质也很平常,火候正好,松软蓬香,不像是出自那个骷髅女仆之手。 “……就当不是她做的吧。” 宋尘鲤实在有点饿了,眼一闭,啃完了剩下的面包,汤也全都喝掉,味道确实不错。 驱走了饥饿,宋尘鲤又重新想起了“快速过本、引出小主神揍一顿”这件正事。 他擦擦手,扫视过坐在桌边的人:“进门的时候,我听到你们在讨论一些事?讨论出什么结果了,能说给我听听吗。” 通常在副本当中,所有人都只有一两个认识的同伴,过起本来各自为战,不会轻易分享重要线索。 但这一次,不管是那个狼狈逃跑的黑雾怪物,还是宋尘鲤在房间外面存活了一整晚的可怕战绩,都让众人意识到了这个新人的不同。 反正能在餐厅拿出来聊的,也不是什么重大秘密,一群人陆续说出了自己刚才在聊的事。 有一个新人眼睛泛红:“我室友死了,今早我在走廊上看到了他的尸体,已经没有人形了,只剩一具骷髅。” 宋尘鲤一怔,想起昨晚他遇到女仆之后,在小岔路看到的那具尸体。他惋惜之余,忍不住有点疑惑:“管家不是说,晚上不能出门吗。” 银狼被蔬菜汤呛了一下:“咳咳咳……”原来你知道啊。 那个新人回想起昨晚的事,愤怒又后怕:“是城堡里的东西把门骗开的!我们的房间没有床单和床垫,只有一个光秃秃的床板。当时我正在衣柜里找有没有能替代的东西,却忽然听到外面有人敲门,说是来给客人送床单。 “我喊了一声不要开门,但还是晚了。等我冲到客厅,就看到房门大敞着,我室友已经不见了。” 几个老手听得沉默了一下:“陌生人敲门不要开,这么基础的事你们都不知道?” 医生和银狼原本想附和着点头,但想起昨晚自己那位神奇室友干过的好事,两人不知为何有点心虚。最终他们只好默默低下头,看着餐盘,假装在专心叉里面的豌豆。 那个新人则抹了一把眼睛:“他平时总出差,常年住酒店。当时他正好在门口,听到外面有‘服务员’,就顺手开了,没想那么多……” 老手们:“……” 虽然新人悲惨的死状令人难过,但这么多本闯过来,他们多多少少都见过一些因为犯迷糊,死得非常滑稽的新人。 新人的死因实在没什么好讨论的,比起这个,众人显然更在意另外一件事。 “你们留意那本画册了吗。”有一个人取出自己的画册,“这东西应该是联动的,有一本填上,其他人的就也会自动填满。现在填好的地点——只有客房附近的走廊,你们对此有什么头绪吗?” 看上去是问在座的所有人,但其实,他的目光径直飘向了宋尘鲤:医生和银狼早上找人的时候,也问过其他人有没有看到宋尘鲤,因此他们都知道这个新人昨晚出去过。 而这唯一一格被填上的画,或许就与宋尘鲤有关。 宋尘鲤摇了摇头:“本来想问,但是没能找到人。” 医生:“那你遇到过什么特殊的事吗?” 宋尘鲤回忆了一下:“我在走廊上见到了一个年迈的女仆,她一直追着我问要不要吃宵夜。被我拒绝之后,她看上去非常生气,想探头来咬我。”……然后又因为我的血,当场跑路。 不过最后那句话,宋尘鲤犹豫了一下,没说出口。他还隐约记得自己需要当炮灰,而这显然不是一个炮灰该拿的剧本。 于是他改口道:“但她没能咬到我,之后她就走了。” 众人:“……” ……总感觉你跳过了什么非常重要的步骤。 不过宋尘鲤底细未知,谁也不敢硬问。一群人只好假装没听出话里的疑点,继续向宋尘鲤询问一些他愿意说的事:“然后呢?” 9. 无良管家,欺诈萌新 宋尘鲤:“然后我想把画格填满,就又去了其他地方。但除了走廊,别的位置全都没有反应,画册就像坏掉了一样。 “我觉得这一定是出了bug,就想办法找到了管家,管家虽然认真为我解答了,但他好像忘了回答我最初提到的问题。” “他认真解答了?!”几个老手忍不住暗暗激动起来:引导NPC除了告诉他们一点必要信息,在其他时候几乎一言不发,也提供不了多么关键的线索。但宋尘鲤却居然像是撬出了某些情报。 “你是怎么……”银狼惊讶地脱口而出,说到一半,他忽然意识到就算问了宋尘鲤如何对 NPC提问,自己大概也学不会。 于是他问起了别的:“管家说过什么?” 哪怕只有一个字,也一定是极其关键的线索。 宋尘鲤认真回想着:“他说这本画册,不能像普通的画册一样用笔涂写,只有我们的经历才能填满它。等填满之后,它会成为我们离开的凭证。” 一群人如同狂信徒聆听真经,仔细听完了每一个字,生怕路过哪怕一个标点。 然后心底缓缓升起一丝疑问。 众人:“这两句话……” 好像但凡是个老手、结合环境思考两下,就能猜到? 首先“画册不能用笔涂、要用经历填满”——关乎生死的无限流副本,它考察的东西,当然不会是大家的画工。一群人捧着画册画画,画完就能走这样的好事,就连新人也不会信。 而且昨晚,走廊的那一幅画,几乎同步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画册当中,想也知道这不是用笔涂上去的,只能通过玩家们的探索填写。管家的前半句话,似乎是一句废话。 至于后半句…… 填满画册,就是他们在这个副本中的任务。完成任务以后,当然能够通关——这好像也是废话。 银狼:“……你是不是被管家骗了。” 宋尘鲤一怔,蹙起了眉:“你是说他说谎了,其实画册能用笔涂满?——可我觉得,从他当时的神色来看,他说的并不是假话。” 银狼心情复杂:“他说的确实不是假话,但是……”唉,算了。 几个老手也痛心地看着宋尘鲤:这么好的机会,居然就问了这么两句话出来。下次要是再遇到管家,应该让这个神奇的新人带他们一起…… 不对,要是因此被引导NPC记仇怎么办。 算了算了,还是自己探索,别想着走捷径了。 医生也有些可惜,不过事已至此,惋惜也没用了。他只能继续听宋尘鲤的半夜历险记:“然后呢,你为什么一晚上都没有回来?” 宋尘鲤:“问完我就走了。走到半路,我想起来管家还没回答我最早提出的问题,就又原路折返——但他似乎被别的玩家叫走服务了,屋里并没有人。所以我在他屋里等了等,途中不小心睡着,等再睁眼,就已经是早上了。” 说起这个,宋尘鲤忽然想起来了,不满地看着餐桌旁边的玩家们:“昨晚你们谁找的他?用的时间也太长了吧。” 众人:“……”谁会半夜找那种鬼东西服务啊!再帅也不行。除了你,根本没人敢半夜跟NPC共处一室,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医生目光复杂:“……”虽然不知道宋尘鲤是怎么问出那两句话的,但想也知道,他和管家的沟通过程,不可能太过愉快,没准就是什么血腥的刑讯逼供现场。所以宋尘鲤离开之后,管家肯定会…… 银狼也忍不住了,凑近他小声嘀咕:“如果我是管家,我就在蒙混过关以后换个房间睡,躲到不会被他找到的地方。” 医生深以为然,点了点头。 宋尘鲤察觉到他们的小动静:“你们在说什么?” 医生清清嗓子,若无其事地举起手中的画册:“在讨论这个——你看,这一幅《走廊》,像不像画着一个推着餐车的女仆?” 其他人一怔,打开自己的画册。看到上面那一团线条扭曲的素描画,他们纷纷恍然大悟:“原来这上面画的是个人啊。” 医生想起什么,问宋尘鲤:“我记得你刚才说,你昨晚在走廊上遇到过一位女仆。她那时是不是正推着餐车?你是先遇到她,然后才发现画册被填上了,还是反过来,先看到画册被填上,然后才遇到了她?” 宋尘鲤:“确实有餐车,画上那些血红的点,也能对应上餐盘里的东西,她的餐车有一股非常浓重的血腥味。画里的人应该就是她。至于顺序……” 他停下来回忆。 医生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生怕宋尘鲤突然来一句“我没注意”。 好在这位新队友,有些时候还是蛮靠谱的。宋尘鲤居然记住了这件事,他笃定道:“是画册先被填满,然后女仆才从我对面出现。” 几个老手脸色变了,稍显惨白。 宋尘鲤感觉到了氛围的变化,有些疑惑:“怎么了?” 老手们看上去没心情说话。 医生的心同样微微一沉,不过听到宋尘鲤问,他还是回过神解答道:“从你的经历来看,只是单纯走过画册所标注的区域,没法把那片区域填到画册当中。想填满画册,肯定有一些特定的条件。 “其中一种可能,是需要在那片区域遇到怪物,就像你遇到那个女仆。而另外一种最差的结果……是需要一条性命。” 宋尘鲤想到了那具躺在拐角的白骨:“你的意思是,画册上的《走廊》一格被填上,并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女仆在遇到我之前,杀过一个人?” 医生点了点头。 餐桌旁边的新人们打了个寒颤。昨晚刚到这里时,虽然恐慌,但因为环境变化太大,他们总有一种正在做梦的不真实感。 可现在,在城堡里住了一晚,再加上他们都看到了那一具离客房不远的同类尸体。这种性命被逐一吞噬的感觉,足以让一些脆弱的人崩溃。 银狼很不喜欢这种悲怆的氛围,他不耐烦地开口:“这座城堡面积很大,要填的地方足有九处,而我们一共有十二个人。3/4这种程度的死亡率,以前虽然也经常出现,但那都是在实力不足时无可避免的损失,从来没有副本会用规则强制我们必须死掉多少人。 “所以君诚刚才也说了,‘用性命去填画册’只是最差的那一种可能。更可能的情况其实是,探索过程根本不需要死人,只要触发怪物然后逃开,就能将画册填上——打起精神,别再犯‘半夜给陌生人开门’之类的错误,有的是机会活到最后。” 银狼说这些话,是想安慰那些惴惴不安的新人。 谁知随着他话音落地,原本还勉强维持着平静的新人,声音都抖了起来:“死亡率最高有3/4?!!” “……”银狼,“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啊——!!!”有人终于受不了压力,哀嚎一声,抱头痛哭。 银狼:“……” 医生给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新人递去一张纸巾,然后还得回过头安慰满脸尴尬的搭档:“其实痛哭和大吼,都是一种宣泄压力的方式。知道真相,他们以后也会更加谨慎。” 旁边,宋尘鲤捧着那份医生让给他的蔬菜汤,暖烘烘地喝了一口,然后低头瞥了一眼缠在自己身上的红线。 这种押着他走剧情的红线虽然讨厌,但它们毕竟出自主神之手,宋尘鲤跟这些东西挨得久了,也从中滤出了一点世界意识期待的走向。 换句话说,他能看到一些即将发生的“未来”。 银狼和医生一路有惊无险地闯过来,他们可能没有想到,这一次3/4的死亡率,也包含了他们当中的一个人。 ——原本,等过了这个副本,医生和银狼就能攒够积分,一同脱离这个残酷的主神世界。 然而阴险的小主神,显然不会真的放玩家离开。 于是这一次的副本当中,医生不幸中了某个必死的机关。副本结束之后,银狼放弃了脱离主神空间的机会,打算再攒一些积分,复活朋友。 一个个险象环生的副本下来,银狼确实攒到了足够的积分,成功在医生的灵魂被销毁之前,赎回队友。可最后,两人却因为消耗的积分过多,提升速度赶不上副本的升级速度,并肩团灭在了副本当中。 “听上去好像很惨。不过反过来想,这也是我的机会。”宋尘鲤心中暗暗想着: “医生和银狼的积分既然已经够了,那么只要他们一起活着离开这个副本,这两个人自然会按照原计划,兑换脱离主神空间的机会。 “届时不管是履行义务,还是尝试灭口,小主神都会无可避免地和两个主角产生交集。到时候我就能……” 医生正在重新安慰新人,却忽然感觉身边好像飘来一丝杀气。 他下意识地看向银狼,但银狼还在刚才的尴尬中没缓过来,并没有在释放冷气。 医生于是又转头看向宋尘鲤。却见这个新人只是在安安静静地喝蔬菜汤,边喝边走神,看上去平静又乖巧,和“杀气”什么的毫不沾边。 医生:“……”难道是错觉? 他不再纠结这种玄学的东西,收回视线,清了清嗓子:“越早脱离副本,死的人就越少——先吃饭吧,吃完分一下组,然后去画册上标注的各个地点看一看情况。” 10. 艺术大师 虽然知道下一步应该去各处踩点。但昨晚,管家并没有带他们参观这栋城堡。对众人来说,现在除了客房和餐厅,其他地方全都两眼一摸黑,他们甚至不知道画册上标注的地点究竟在哪。 城堡中,所有的楼梯和走廊都无人守卫,这栋古老的建筑,看上去对他们完全敞开了怀抱。但越是这样,众人反而越不敢轻易行动——比起“怀抱”这种温柔的词,这栋城堡更像是一张满怀恶意的血盆大口。 一群人讨论了一会儿,声音渐渐低下去,仿佛有了某种结论。 很快,他们转过头,齐刷刷看向餐桌一角。 视线尽头,有个新人正捻着银叉,尝试叉起餐盘里的最后一颗豌豆。 宋尘鲤正专心吃着饭,忽然发现所有人都在看他。他手里的叉子一时顿住,茫然回视过去:“……?” …… “先从这段楼梯上去,然后一直往右走,走到尽头以后下一段木梯,左手边就是地窖。”宋尘鲤边说边画,最后他放下笔,拎起面前的便笺轻轻一抖,像刚刚完成了一幅绝世画作。 便笺上,是他根据自己昨晚的经历,绘制出的大致路线图。看着上面庞大的信息量,宋尘鲤很有成就感地微一点头,“好了,我昨晚去过的地方就是这些了。” 众人沉默地看着那张纸。 许久,有人小心措辞:“那个,有些标志物我没看懂。起始点的那个火柴人,是指管家?” 宋尘鲤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为这个人的领悟能力无奈摇头:“关管家什么事?这是大堂旁边的石雕,你看,我还特意画了底座——我在绘画方面还算擅长,该有的细节全都画上了,你们参考这幅图的时候,记得不要错漏信息。” 提问的人仔细一看,才发现火柴人脚底下确实有一条横线,横线下面还画了两个支架,似乎是雕像的底座。 只是那对支架圆圆短短的,实在太像两个轮子,提问者旁边的人喃喃对他道:“还好你问了,我还以为这是管家踩着一副滑板。我刚才还打算搜查的时候,从那些现代风格的装饰物入手。” 提问者:“……”实不相瞒,我也觉得…… 医生原本想帮宋尘鲤说话,凑近看了一眼那幅图,他一时却不知该从哪下口。 最后只好问宋尘鲤:“要不你在那些标志物旁边,加上一点文字说明?地图通常都是有画有字,这样才显得专业。” 宋尘鲤听到“专业”两个字,想了想,被他说服:“好吧,虽然加上字有点破坏整幅图的美感,不过毕竟是用来当地图的,实用性优先。” 他重新拿起笔,一一标注。 其他人重重松了一口气。 …… 奇奇怪怪的路线图,添上了一些和图形风牛马不相及的文字,看上去顿时变得更怪了。 银狼看到众人欲言又止的样子,用手里的笔在桌面上敲了敲,提醒他们回神:“哪那么多要求,凑合能看懂就行。” 说话间,他拿过餐桌上的便笺,撕成几张同样大小的纸,分别写上了画册上的各个地点。 “每个地点的危险程度全然未知,也有一些宋尘鲤没去过、没在地图上标注出来的地点,我们今天就先从他去过的地方入手吧。” 银狼把那些编号折成等大的小纸团:“抽签决定搜查的位置,两到三个人一组,不要单独行动。另外,等到了地方,记得彼此之间隔开一定距离——就算出现意外,至少也要保证有一个能跑出来报信。” “……意外?只有一个能跑出来?”新人们脑中,又一次浮现出了今早看到的那具尸体。悲惨的死状仿佛预示了他们的未来,他们的心态顿时又有点崩。 医生安慰道:“不要紧张,有些副本即使全是新人,存活率也很高,只要随机应变,不难顺利离开。” 比起被紧张的心态吓到难以动弹,还不如先相信这是一个低难度的躺平副本,那样或许反而能够顺利过关。 …… 消极怠工只会让环境变得越来越危险。抽签之后,即使再怎么不情愿,众人也还是分了分工,各自前往抽到的地方。 宋尘鲤目送着那几个满脸写着不情愿的新人走远。 等其他人消失在走廊拐角,他回过头,招呼还在研究画册的医生和银狼:“我们也走吧。如果他们当中有人不敢搜查,躲在某个地方混时间,那么那些地方最终还需要我们再去一遍。必须抓紧时间了,我想尽快通关。” 医生收起画册,站起身:“其实根据经验,越是消极逃避,反而死得越快。这些副本更像一个可怕的淘汰机制,会把所有它觉得不合格的人残忍杀掉,甚至加速他们的死亡——刚才的分组我看了,每组都至少有一个老手,他们会跟新人说清楚利弊的。死的人越多,通关难度也会越大,我们都希望尽量减少伤亡。” “是吗。”这句话让宋尘鲤醍醐灌顶,他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拳头“啪”地轻轻砸了一下手心,“难怪昨晚我走了那么多地方,但除了最开始的女仆,其他一个怪物都没能遇到——是因为我半夜勤奋加班,导致死亡危机急剧减少,所以怪物们才不肯出来见我?” “……”医生想起昨晚那个被宋尘鲤拎在手里的黑雾怪物,又想起房间里吱声尖叫的倒霉人皮怪:不,我觉得更可能是别的原因。比如脸皮怪和女仆逃走之后紧急通知她的同事,让所有怪物都藏好不要出来之类的。 ……话说回来,那个人皮怪的脸修好了吗?该不会一直到现在,它还保持着被宋尘鲤倒着拍上一张脸的古怪模样吧。 想到那张颠倒了180°的脸,医生忽然又有点后悔,他小声跟银狼嘀咕:“早知道宋尘鲤这么好说话,昨晚应该商量一下,让他把那个怪物的脸正过来再丢。”——他稍微有点强迫症,昨天半夜想起那只怪物倒置的脸,难受到差点没睡着觉。 “原来你是因为这个失眠?”银狼嗤了一声,“都过完这么多副本了,你那破毛病竟然还没改过来。我觉得不如求宋尘鲤把那个怪物绑回来放你床头,看多了没准就习惯了。” 医生想想那个场景,硬生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们聊什么呢。”宋尘鲤走到门口又退回来,回头看着他们。 医生无声打了个寒颤:“什么都没聊。走吧,该去塔楼了。” …… 三人抽到的探查地点,是城堡的塔楼。 这里的塔楼和寻常城堡的有些不同。它一共四座,分布在城堡四角,高耸入云——虽然这个部分普遍都比较高,但这座城堡里的塔楼,高得格外突出。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一共四座塔,到底应该往画册上填哪一座? 没办法,他们最后随机挑了一座最近的,找了过去。 路上,宋尘鲤总在往四周打量。 医生:“你在找什么东西吗?” 宋尘鲤:“在找管家。我昨晚的问题还没有问完。” 银狼:“……”可怜的管家。 医生:“引导NPC其实出现的不多,只在关键时候出来晃一晃。大多时候还要我们自己探索。” “是吗。”宋尘鲤叹了一口气,暂时放弃了寻找。但他还是决定等一会儿有空了,就去管家的住处蹲点——万一顺利逮到了人呢。 …… 三个人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怪物,他们穿过空荡荡的城堡,来到了自己的目标塔楼。 医生和银狼回顾来路,总觉得不太真实。按照经验,来的路上总得有点小陷阱或者埋伏的怪物之类,但实际上,一直到了塔下,他们身边也始终无事发生。 银狼:“……”新队友这神奇的避怪体质,还真是让人羡慕。只是…… “如果必须要怪物出现,才能填满画册,那怎么办。”银狼低声问医生,“我们是不是应该让宋尘鲤回去休息,然后单独过来查看情况?” 医生也有同样的顾虑,没有怪物固然很妙,但本里的安全终究只是一时的,必须要尽快通关。因为通常在副本中停留得越久,环境就越危险——如果始终不能通关,谁也不知道这栋巨大的城堡最后会演变成什么模样,或许那时,连宋尘鲤本人都会在剧烈的变化中被撕成碎片。 不过…… 医生看到专注观察着塔楼的宋尘鲤,叹了一口气:“来都来了,先一起看看吧。”——这个新人一副很有干劲的样子,如果忽然不带他玩,想到宋尘鲤失望的模样,医生总感觉良心刺痛。 反正现在还有时间,并不急于一时。而且从昨晚的事来看,宋尘鲤本身也是个闲不住的独行侠。等他跑去别处玩了,自己和银狼再一起过来,也什么都不耽误。 宋尘鲤注意到了两个队友的小声嘀咕,但并没有去偷听——主角们认识这么久,有点自己的小秘密再正常不过。 比起这个,他还是更想尽快结束这个副本,顺便把能帮他找到小主神踪迹的主角们,也一起打包带走。 11. “你太柔弱了”,“???” 百米高的奇特塔楼,静静立在城堡一角,看上去像一棵高耸入云的巨大枯竹插在地上。 它的入口设在外面的院子里。宋尘鲤跟着医生和银狼绕到塔楼门口,原本打算走门进去,可到了地方,却发现塔楼大门被厚厚的水泥封死了。 水泥在塔楼底部围了一整圈,像一个厚重的环套在那里,门被堵得密不透风。 宋尘鲤疑惑地看着这一幕:“昨天我去的是另一座塔楼,那栋楼没被封住,门随便一推就开了。” 医生推了推眼镜:“那看来这次找对地方了。” “居然填了一米厚。封得这么严实,里面肯定有东西。”银狼不知从哪拔出一把登山镐,用钝头在水泥上面敲了敲,“实心的,没法挖开,得爬上去看。” 宋尘鲤仰起头,就见塔楼外壁上,钉着一溜爬梯。梯子每段大约长十米,一段一段拼成百米长龙,远远延伸向最顶上。 他很快有了发现,抬手指了指离地面将近五十米高的地方:“那有一扇窗户,爬过去就能进塔。” 银狼抬手在墙檐一勾,跳上水泥围墙。他走到梯子旁边,握住它用力晃了晃。 梯子稳稳扎在石壁上,纹丝不动,看上去非常结实。银狼很快有了决定:“上去看看。” 医生正要跟上,宋尘鲤却先他一步爬上了水泥块,然后回身拍掉医生搭上来想要攀爬的手:“我跟他一起去。你看上去太文弱了,还是留在下面策应吧。” 宋尘鲤打定了主意,要把两个小主角活着带出这个副本。 而他虽然记得,按照小主神的规划,医生会死在某个机关里,但具体的位置宋尘鲤却没看清。 为了防止医生一不留神就死了,他决定让这个脆弱的主角待在更安全的地方,有事自己上。 “文弱?”医生听到宋尘鲤对他的评价,愣了一下。 他看着面前这个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的新人,又低头看了看时常健身的自己,怀疑宋尘鲤还没睡醒:“那个……你是说我?” 宋尘鲤笃定地“嗯”了一声。 医生:“……” 站在水泥墙上、环着手臂围观的银狼:“……” 和常年混迹在副本里的老手们相比,医生确实算得上文弱。但这个评价被宋尘鲤说出来,场面却有些奇怪。银狼忍不住吐槽:“你是根据眼镜来判断‘文弱’的?” 宋尘鲤感觉这个说法很有道理,于是立刻点头:“爬梯子要用到双手双脚,他戴着眼镜太不方便——如果中途眼镜掉了,他是要腾出手去捡,还是继续爬楼?” 医生:“……”居然还挺有理有据…… 爬楼这种事,一个人容易遇到危险,三个人又太挤。 看到宋尘鲤坐在水泥墙上,一副不打算让路的样子,医生最终妥协。他叹了一口气:“你上就你上吧,爬的时候小心一点。” 宋尘鲤应了一声,颇感欣慰:小主角人真好,好就好在很听劝。 银狼走到梯子旁边,原本要爬,却忽然想起什么。他让开梯子看向宋尘鲤:“你走前面。” 无限副本虽然给银狼留下了很多糟糕的记忆,但也锻炼出了他敏锐的观察力——他早就看出来,宋尘鲤虽然在某些方面强大到诡异,但“身体素质”显然不是这个奇怪新人的长处。 相反,宋尘鲤的行动,总是微妙的有些滞涩,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约束着一样,做事不太灵活。 这么一想,银狼还真怕宋尘鲤爬着爬着,失手掉下楼。而让这个新人走在前面的话,如果真的失了手,自己还有机会捞一把。 宋尘鲤也正有此意,他觉得走在前面容易被怪物锤。而这个位置当然不能让主角们上。 两个人默契地达成了共识,很快沿着塔楼外沿的梯子,一前一后爬了上去。 …… 满身看不到的红线,确实让宋尘鲤的行动有些受制。但好在爬梯子这种事,并不是什么高难度动作,一切还算顺利。 爬出一段,银狼想起什么,提醒道:“这一长串蔓延到楼顶的梯子,由好几段独立的梯子拼接而成。你爬到下一段之前,记得先晃一晃它,试试稳不稳固,不要贸然把重心挪到上面。” 宋尘鲤在上面应了一声,看样子像是听进去了。 银狼仰头看着他不算熟练的动作,总觉得很不放心。不过爬到分界点时,宋尘鲤确实如他所说,先晃了晃上面的梯子确认是否稳固,银狼这才安心下来。 “也对,爬个梯子能出什么事。”银狼在心里安慰自己,“有宋尘鲤在的地方,不能以常理判断。正常来说,我们现在应该已经被怪物袭击了。而如果梯子和怪物同时出了问题,双重难度,简直是必死杀局——这里的陷阱大概是梯子一切正常,只有怪物偷袭,而宋尘鲤又无形中把怪物挡掉了,所以现在才这么平静。” 这么一想,银狼终于勉强压下了心底那一丝不安。 但事实证明,人有时就是要相信直觉。 快要接近塔楼中央的那一扇窗户时,银狼听到头顶忽然嘎吱一声,传来一道不太美妙的金属扭曲声。 “……?” 他心里猛地涌出一些不好的预感,倏地抬起头,就看到一大片墙灰和青苔正扑簌簌直落下来。 “怎么回事?!”银狼抬手挡住眼睛,扛过那一波乱七八糟的东西。再抬起头时,他定睛一看,就见宋尘鲤正好爬到了两段梯子相接的地方。 听话的新人像前几次那样伸出手、握住上方的梯子、摇晃试探稳固程度……然后那一节几百公斤重的梯子,就随着他一晃,嘎吱嘎吱地依次从墙钉处崩裂,眼看就要完全脱离墙体。 宋尘鲤呆住了,看上去在为这款豆腐渣工程感到震惊:“怎么这么不结实。” 他愣神的一刹那,那节梯子彻底从墙体脱落。沉重的钢铁落下半米,哐当砸在他们踩着的这一节梯子上,然后弹了一下,从空中翻滚掉落。 幸运的是,掉落的梯子,并没有砸到正在攀爬的两个人。 不幸的是,宋尘鲤抓着梯子的手,差点被刚才的撞击震麻。而且他很快发现,自己挂着的这一节梯子居然也开始松脱,眼看它就要像刚才的那节前辈一样,从几十米的高空摔下,撞成一团扭曲的铁杆。 宋尘鲤:“……是谁修的这座塔楼?我要找管家投诉。” 不管脑中闪过了怎样的念头,满是恶意的副本从来不给任何人喘息的机会。终于,他们所在的这一节梯子,也从不堪重负的墙体脱落,轰然落向下方。 但挂在梯子上的人,并没有跟着一起坠落。 ——银狼不愧是活过了无数个副本、马上就能攒到海量积分的男人。电光石火间,他一把拔出挂在腰后的登山镐,用力将它嵌进一旁的石缝里,然后从梯子横移到旁边,将自己稳稳挂在墙上。 恰在此时,铁梯坠落。银狼紧紧盯着挂在梯子上的宋尘鲤。在这个新人和梯子一起路过自己时,他一伸手攥住宋尘鲤的领子,把人从梯子上揪下来,拎在手里。 梯子轰然落地,而两个人就这么险险挂在了墙上。 银狼费力地拎着这个新人,忍不住道:“别用那么大力气!让你晃,没让你拆了它!” 宋尘鲤被他攥着领子,晃晃悠悠地挂在半空,无辜地为自己辩解:“是这座城堡的装修不行,轻轻一碰就掉了,你看前面的梯子就都没事。” 银狼没再说话:在没有落脚点的墙上固定住自己就已经很艰难了,现在他还得腾出一只手提着宋尘鲤。 下方的梯子一节接一节,多米诺骨牌似的排队掉落,半座塔身瞬间没有了栖身地点,如今他们只能想办法继续往上。可上方那个窗口,离他们却还有七八米远。 有梯子的话,这点距离,爬几下就到了。然而以他们现在的状态,想从那扇窗户翻进塔里,却难如登天。 宋尘鲤忽然想起什么,挣扎着转过头,看向下方。 看清地面,他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医生并没有被那堆梯子砸到,这个老手显然也很清楚高空坠物的危险,早在发现端倪时就已经撤开。现在医生正站在不会被砸到的地方,仰头看着这座塔,焦急思索着能够帮到他们的方法。 下面的主角很安全,上面这个,看上去却不太好。 宋尘鲤也意识到了银狼处境的艰难,他想了想,提供了一点小小的帮助:“要不你松手吧,这个高度,我掉下去应该没事。” 银狼一怔。如果不用操心宋尘鲤,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一定能轻松爬到窗口,完成对这里的探查。 他惊喜地看向这个神奇新人,确认道:“真的没事?” 宋尘鲤想了想,实话实说:“可能会摔成饼吧,不过——” “……” 没等说完,银狼原本想要松开的手,默默重新攥紧了他的领子。 宋尘鲤被勒的呛了一下,后半截话没能说出来:不过把他这张饼随便铺在哪个地方晾几天,应该就又自己长好了——小世界里的这具身体,只有他本体的一小部分力量,但即使如此,他也很难真正死亡。 12. 抓到管家了 不能松手把人丢下去,银狼只好另想别的办法。 他快速观察着周围,想找一处凸起,先把宋尘鲤放在上面挂一会儿。等腾出手来,他就能爬到塔楼的窗户那里,然后垂下绳子把宋尘鲤拉上来。 正低头寻找着合适的位置。这时,宋尘鲤却看向他头顶,有点惊讶:“还好你刚才没松手。” 银狼一怔:“什么?” 宋尘鲤忽然抬了一下手,早餐时顺来的餐刀从他掌心飞出。寒光贴着银狼的脸侧滑过,“笃”的一声,把一截东西牢牢钉死在墙上。 银狼脖子上被贱了一捧冰凉的液体,他一惊,倏地回过头,看清被餐刀钉住的东西,他心跳骤然变得剧烈起来。 ——被宋尘鲤钉在墙上的,是一条触手一样的怪物。它浑身土灰色,表面粗粝,像一只在土里腌制了几百年的巨型章鱼。 刚才,趁银狼的注意力都在宋尘鲤身上,那截触手沿着被梯子崩裂的墙缝,无声来到了银狼脸侧。它尖端翘起,像一个耐心的猎手,等着在银狼回头的一刹那,钻进他嘴里。 然而,因为还有另一个人存在,触手的计划没能成功。 银狼看着触手上表皮上那些足以将人体搅烂的坚硬凸起,被这阴险的东西惊出一身冷汗。 这根触手好像是从塔楼内部生长出来的,即使被刀刺中,它也还在挣扎扭动,生命力顽强。看得出来,这探出来的一端只是冰山一角,更多的部分还潜藏在塔楼里。 要是在平时遇到这种鬼东西,银狼一定能撤多远撤多远。但此时他们悬挂在半空,上不接天下不着地,根本无处躲藏。 银狼正脸色难看地思索着该往哪逃,却忽然感觉下方,宋尘鲤忽然动了一下。 低头一看,就见宋尘鲤抬起手,正屈指轻轻敲着塔楼的石壁。这个新人若有所思地观察了一会儿,忽然捏住一块随着梯子崩裂而松动的石砖,他细长的十指无声发力,硬生生把那块砖从墙面上拖了出来。 石壁上顿时多了一处脑袋大小的空洞。 银狼想起那些从塔楼内部伸出来的触手,感觉不妙:“快堵上!” 然而已经晚了。在他开口的一瞬间,一节触手从空洞中冒头。它像一条等待已久的蛇,尖端那畸形的嘴巴弹簧般探出,猛地向宋尘鲤扎去。 宋尘鲤偏了偏头,触手于是只是刺在了他的肩膀上。 “宋……?!”银狼的惊叫还没完全出口,就看到宋尘鲤的面色毫无变化,反倒是那截触手猛地扭曲起来,像戳进了一滩滚烫的岩浆。 一瞬间,触手本就干瘪的外皮变得更加干枯,它挣扎着想往墙里缩,却被宋尘鲤手疾眼快,一把逮住。 “来都来了,跑什么跑。”宋尘鲤按住扭动挣扎的触手,掰开它尖端的嘴,把血一滴滴灌了进去,教训这个没礼貌的家伙,“自己扎出来的,自己喝完。” “……”银狼看着这反客为主的一幕,一时回不过神,目光略显呆滞。 不过很快,他就没空再惊讶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随着那节触手在宋尘鲤手中遭到虐待,塔楼内部忽然传来极其扭曲的尖叫,整座高塔也仿佛跟着震颤起来。楼内黏糊糊的挤压声越来越响,像有某个巨大的东西在塔里痛苦蠕动。 宋尘鲤趁机揪住手中的那一截触手,用力往外一拽。 一大团纠葛的触手随之被带了出来,随着它们的挣动,塔楼墙壁上细碎的石块轰然散落。很快,塔身竟然被触手们撞出一个半米多的空洞来。 宋尘鲤征用完劳工,这才满意松手。那些触手得了自由,连滚带爬地缩远,将那个新出现的洞空了出来。 宋尘鲤看着它们辛苦开出的“门洞”,抬手招呼银狼:“好了,我们有地方去了。快进来吧。” 银狼看着那些瑟瑟退远,努力往角落缩去的触手,做梦似的缓缓眨了一下眼睛:“……?” …… 虽然整件事让银狼感到十分魔幻,但不管怎么说,原本以为必死的危机,竟然就这么解决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挪向那处破洞,打算先进到塔楼内部。 宋尘鲤跳进塔楼,落在一片小小的平台上。他左右看了看,蹲下身捡起一截疼晕过去的触手,抓在手里晃了几下。 最早他还以为,这是昨晚那些给他带过路的藤蔓。但仔细一看,却发现不是这样——攀爬在客房墙壁上的那些藤蔓,刻意伪装成了深绿色,看上去很像真正的植物。而塔楼里的这些触手却干瘪粗糙,没什么颜色,一看就是触手界的阿宅,常年缩在楼里,光照不到。 塔楼和城堡其他地方的联系不算密切。这个怪物独居一处,安然自闭,没能及时从他的怪物同伴那里收到一些消息。 银狼看着宋尘鲤钻进洞口,他想起刚才那一截差点让自己肠穿肚烂的阴险触手,有点抗拒。 但眼下也实在没有更好的出路,他咬了咬牙,最终还是跟进了楼。 很快,银狼也落在了塔楼内部的窄小平台上,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看清周围的景象,他瞳孔缩放,心跳无声变得剧烈起来。 塔楼整体呈圆柱状,内部有沿着墙壁一圈一圈爬升的台阶。这种螺旋的深井,本就容易引起人们心中的恐惧,更别提面前这座高塔,俨然已经变成了怪物的巢穴——不管是往上看,还是往下看,视野所及之处,所有墙壁都被恶心的触手覆盖。触手们沿着砖块的缝隙,细微蠕动,像一条条隐藏在周围的虫子,令人浑身不适。 而且塔楼内部的封闭构造,放大了原本的声音。刚才在外面还算安静,此时银狼站在塔里,耳边却充满了触手活动的动静——那是一种内脏蠕动一样的噪音。他只觉得自己被一只巨大的怪物吞入腹中,被迫听着那些即将消化自己的东西轰然运行。 从进到这的那一刻开始,银狼的求生欲就一直滋滋对他发出警报,从没有停过。他的每一寸皮肤都散发着想要逃离这里的意愿,有那么好几个瞬间,银狼很想转头从破口跳出去,胜过被塔里的怪物一点点吞噬。 但好在,理智告诉他:至少目前,这些盘踞在塔楼的巨大触手,并没有消化他们的意思。 ……相反,比起消化,这东西大概更想立刻把他们吐出去。 银狼缓缓呼吸了几次,终于镇定下来。 他走到宋尘鲤旁边,看了看新人肩上的那处伤口,顶着噪音大声说:“给你包一包吧,我带了药。” “不用,先干正事。”宋尘鲤确实没事,他的伤口一向好得很快,途中几乎体验不到痛觉。 银狼不太放心地看着他。那一处触手咬出的伤口被衣物挡住,看不分明。好在宋尘鲤看上去的确行动自如,而且刚才,这个新人抓着触手掰嘴灌血的时候,手指也很灵活,确实不像有事。 宋尘鲤没把这点小伤放在心上,他仰头打量着塔楼内部:“难得进来了,不要浪费时间,快想想怎么把这个东西填到画册上。” 银狼应了一声,取出画册查看。 他们刚才已经遭遇了怪物,也早就来到了塔楼。原本,银狼以为画册上肯定已经有了反馈。 然而打开一看,标记着《塔楼》的那一格空空荡荡,竟然没能成功填涂。 “怎么会没有?!”银狼心里一沉,他想起先前那一条“画格要用人命来填”的推测,“难不成真的……” 整栋塔楼的藤蔓都在蠕动,那些难听的噪音,掩盖了他不安的嘀咕声。 宋尘鲤见银狼盯着画册走神,于是凑近看了一眼。看到上面的《塔楼》依旧空着,他叹了一口气:“不会又bug了吧。好在这次的怪物长得这么大,跑不了和尚也跑不了庙。它应该有一个能够交流的核心,我们去找它问一问情况。” 银狼回过神:“好。” 下方阴暗潮湿,腐臭味也更重。宋尘鲤犹豫了没多久,就决定先往上找。 …… 塔楼内部有螺旋爬升的石阶。阶梯上原本也堆着层叠的触手,不过,随着宋尘鲤带着一身没擦干的血踏上去,那些触手像畏光的虫子,哗啦后撤,拼命将自己缩回到缝隙当中。 越往上,银狼就越沉默:随着触手退走,它们原本呆着的地方,一些骨碴和人体组织残渣露了出来——填满了缝隙的不仅仅是触手,还有无数尸骨。想来先前来过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已经成了怪物腹中的大餐。 而如果没有宋尘鲤,也不知道他们要在这栋塔里折损多少个人,才能顺利把塔楼填上画册。 银狼抬头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宋尘鲤,沉默地跟紧了他。倒不全是为了在这栋绞肉机一样的塔楼中寻求庇护,更是为了防止有哪个胆大包天的触手决定跟宋尘鲤同归于尽,从后偷袭,一头捅进他心脏。 好在一直到走到楼顶,那种英勇的怪物也没有出现。 银狼这才松开手中的登山镐,活动了一下略微僵硬的手指,无声松了一口气。 宋尘鲤想去的地方,触手尽数退开。没多久,两人就顺利来到了最上方的一处石质平台。 这处平台身处塔楼顶部,形状像一只蘑菇盖,比底座的塔楼宽出一截。被下方阴暗的景象一衬,这里宽敞舒适,如同一处美妙的风景展望台。 …… 宋尘鲤在触手的蠕动声中踏上平台。 原本,他是想找触手怪的核心出来讨论一下画技。谁知抬眼一扫,除了那团触手核心,他居然还看到了另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那个让他遍寻不到的管家,正背对着楼梯,站在触手怪旁边。他换了一身宽松舒适的常服,此时正微低着头,隔着手套,捏起一段粗糙的腕足查看。 塔楼内部触手的蠕动声,掩盖了宋尘鲤两人的脚步。 管家没有及时听到来自身后的声音,发现手中的触手核心变得奇怪,才渐渐感觉到不对。 他松开那截触手,回头一看,正好和宋尘鲤对上了视线。 宋尘鲤两眼放光。 管家被他放光的双眼盯住,动作一僵:“……” 13. “我被抓了” 占地近万平的城堡,上千个房间和地点,几百条错综复杂的路线。如果把两个人各自投放在城堡一角,运气不好的话,他们绕到天荒地老,也永远碰不到城堡里的另外一个人。 可管家只是随便找了个地方消磨时间,待了还没半小时,一回头,居然就看到那个难缠的客人,站在了自己身后。 管家:“……” 宋尘鲤:“你跟这只怪物……” 随着宋尘鲤靠近,几根触手本能地抱住了管家,像在寻求庇护。 管家一时没防备,被它拖得晃了一下。 他稳住身体,低头看了看这些缠住自己的东西,缓缓眨了一下眼睛,忽然想到了什么:“如你所见,我被抓了。” 银狼:“……”这里是无限世界的古堡对吧。不是长发姑娘的城堡,也不是黑龙的巢穴,什么被抓……你剧本拿串了吧。 宋尘鲤将信将疑地看着管家:“那我救你?” 管家干巴巴点头:“嗯。” 最粗的一截触手缠在管家腰上,宋尘鲤走近,一巴掌拍了过去。 他五指还沾着一些血,触手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当着管家的面动手打怪物,被那一片血正正拍中。 灼烈的刺痛烙进灵魂,它猛地颤了一下,倒在地上狂乱翻滚,试图把血蹭到别处。随着它的动作,整座塔楼又一次震颤起来,屋顶的细灰扑倏掉落。 管家取出手帕,拍了拍衣服上沾到的灰,顺便擦掉触手撤走时沾在他手腕上的血,良心丝毫不痛:“多谢。” 宋尘鲤觉得口头道谢太单调了:“救命之恩,是不是应该有点别的报答啊——这只怪物太大,你控制不了情有可原,别的那些呢?把它们叫出来,过来帮我填画册。” 管家:“……” 几步开外,银狼看着管家的手腕,面色却略微一变:在他的印象当中,这些引导NPC,本质上还是一种怪物。它们攻击性更低,引导功能强,但归根结底,性质是一样的。 而同为怪物,那个占据了整栋塔楼的巨大触手怪,沾到宋尘鲤的血时,难受到像挨了极刑,可管家居然没有一点反应。 ——唯一算得上变化的就是,血液擦掉之后,他手腕上那块沾到血的皮肤,好像略微泛起了红色,像是过敏,但也像是因为擦拭引起的变化。 银狼一时分不出来。可不管究竟是哪种,这都说明了面前这个引导NPC,或许比整栋城堡的怪物加起来都要可怕。 他看向宋尘鲤,想提醒这个新人不要被管家的外表蒙蔽。 这时,管家忽然抬手指了一下房顶:“报答的话,那个可以吗。” 两人一怔,循着他的指向看过去。 这处位于塔楼最顶部的平台,中央有一段向上的旋梯,一直延伸到顶部的房檐。 从破败的小洞望出去,能看到房檐最顶端,悬挂着一枚巴掌大的黄铜钥匙。这枚怎么看都像是重要道具的东西,正在阳光下闪动着诱人的微光。 宋尘鲤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了:“拿到这个,就能直接离开?” “或许吧。”管家轻声诱惑,“我只知道它很重要。” 宋尘鲤挽了挽袖子,走了过去:“那我去拿下来看看。” 管家看着他的背影,无声松了一口气,他退向塔边,打算暗暗告辞。 然而才刚退了两步,宋尘鲤忽然回头。 管家动作僵住。 下一刻,在他预感到不妙的注视中,难缠的客人哒哒小跑过来。 “差点忘了。”宋尘鲤一把拽住管家的袖子,拉着他一起往屋顶走,“我知道你很忙,但你先把别的事放一放,别一转眼又突然消失了——我这边的事更重要,你就先跟在我旁边吧。” 管家:“……” 银狼:“……” 银狼还是觉得这个管家有问题,不过见宋尘鲤一副用起人很顺手的样子,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阻拦。最后他只好沉默地跟在后面,一起上了屋顶。 今天的阳光不算太好。但在阴暗的塔里待久了,来到塔顶,宋尘鲤还是被突然明亮起来的光,激得眯了一下眼睛。 等适应了阳光,他立刻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视线。 这里是整座城堡的最高处,细细看去,甚至比其他三座塔楼也高出一截。从塔顶俯瞰,城堡像是变成了一幅画,每个地点瞬间铺开在眼前,道路变得明晰。 城堡再往外,是一大片浓重的雾气。到了白天,那些黑雾也变成了白雾,唯一不变的大概是藏身在里面的怪物——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宋尘鲤视线落下的地方,雾气总是格外平静,看久了居然有种娴静的春日气息。 风景很奇妙,宋尘鲤看了一会儿,才想起正事。他回头找到了挂在塔尖的钥匙。 正要去取,却忽然发现银狼的脸色有些难看。 宋尘鲤还是很关心这个小主角的:“怎么了?” 一边说,他一边顺着银狼的视线望过去,目光落在了脚下的房檐上面。 银狼回过神,叹了一口气:“刚才上楼的时候,我看过塔楼中段的窗户,它被水泥封死了,没法进去。所以如果想拿到这把钥匙,就只能顺着塔楼的外壁,爬到上方梯子还没有断裂的地方,再沿着那些梯子,一路来到塔顶。” “来到这里之后,一般人都会立刻被塔顶的钥匙吸引。而如果从梯子的位置直接走向钥匙,就要经过这个开在塔顶房檐上的顶门。” 银狼抬手指了指刚才他们上来的地方,这个老手显然已经在本里遭到了不少迫害,如今只是扫一眼环境,脑中就自动生成了全套的被害流程: “脚下的平台里面有怪物驻守,两个人千辛万苦爬上楼,走在前面的那个人在路过顶门时,会被触手卷进去丧命。而触手忙着吃他的时候,后面的人才有机会拿到挂在楼顶的钥匙。” 楼里的触手听到有人提自己,悄悄探头。嗯管家正好站在顶门旁边,被它询问地卷住了脚腕。 管家看了一眼宋尘鲤,在他看不到的角度挪开了腿,若无其事地把触手踩回楼里,撇清干系。 宋尘鲤没看到他们的小动作,他的注意力还在银狼讲的那个假设上面——他记得医生会死在这个本里,但看不清这位队友具体是在哪没的。 ……如果真的是因为这团触手,那反倒能放心一些,因为这座塔楼的隐患,如今已经基本排除了。 宋尘鲤于是期待地问:“也就是说,如果今天上来的是你和医生,你们当中有一个人必须去喂触手?” 银狼总感觉他表情怪怪的,好像在期待一些不妙的事。但宋尘鲤并没有害过他们,反而刚刚还救过他。 银狼只好强行无视了新人话中的期待,思索着回答:“不一定。可能爬楼的时候我们就全死了,也可能君诚会发现那段梯子有问题,我们能在不惊动怪物的情况下绕开那里,顺利来到楼顶。” “来到楼顶以后呢?是医生走在前面?”宋尘鲤认真追问细节,“所以到时候是他被触手吃掉,而你能顺利拿到钥匙?” “……”银狼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新人单纯的好奇心,没有任何恶意。 他想了想,耐下心回答道:“别人可能会,但我们应该不会。这种带窗带门的地方,我们一贯很小心,不会直奔钥匙而去——君诚甚至可能只在塔边看一眼,就退回去寻找不上房顶、站在梯子上远距离勾到钥匙的对策。因为根据经验,越靠近可能是‘奖励’的地方,环境就会越危险。” 宋尘鲤失望地叹了一口气。看来医生不会死在这里,危险还没有结束,以后他得继续注意。 银狼:“……”宋尘鲤是在失望?不不不,应该看错了,这个新人占的位置正好有点背光,这一定是“后怕”、“担忧”之类的表情。没错,肯定是这样。 管家看看银狼,又看看宋尘鲤,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垂下眼静静思索着。 但没能安静多久,脚腕忽然又被触手勾住。 管家回过神,抬起头一看,就见宋尘鲤正越过顶门,走到房檐最高处,他踮起脚,要去取挂在上面的钥匙。 触手显然不想给他,本能地探出一截,卷住了宋尘鲤的手腕。 宋尘鲤动作一顿,低头盯着它。 触手:“……” 一秒后,它默默松开宋尘鲤,无事发生般缩了回去。 勾着管家的那一节触手却晃了晃,颇有一种“你看他!”的告状情绪。 然而它的告状并没有用。 管家娴熟地抽出腿,再度无情地把触手踩回了顶盖。 目睹了一切但不敢吱声的银狼:“……” 顶盖合上,宋尘鲤正好拿到钥匙,回过了身。 他晃了晃手里的钥匙,问管家:“拿到了,怎么还是没通关?” 管家:“……留着吧,自有妙用。” 银狼:“……?” 怎么又从勇者屠龙切换成了中式神棍?这个NPC没坏吧。 宋尘鲤听得倒是没这么细致,只捕捉到了“妙用”这个关键词。 他回忆了一下。发现管家刚才说的确实是他只知道这把钥匙很重要,但没保证拿到它能直接通关,也不知道具体该怎么用。 宋尘鲤宽容地叹了一口气:毕竟只是一个打工的小管家,刚刚还被触手绑架,怪倒霉的,原谅他好了。 银狼看上去有话要说,但宋尘鲤没看见,因为他在看画册。 很快,宋尘鲤心情很好地发现,也不知是因为他们遇到了触手核心,还是管家出了一点力。之前还空着的《塔楼》那一格,竟然已经被填上了。 画格里,狂乱潦草的线条拼凑出一座歪歪扭扭的高塔,塔身缝隙中塞着丝丝血红,和昨晚填上的《走廊》,完全一个画风。 只是,或许是因为这座塔更加高大,此时纸上的线条并没有定格,而是依旧不断勾勒着细节,像有一个看不到的画家正在奋力书写。 …… 总之,现在画填上了,还额外拿到了一把用途不明的钥匙。宋尘鲤对收获非常满意。 风景也看够了,他打算回去。 不过这时,低头看了看大半断裂的梯子,又想起被水泥封住的塔楼门,宋尘鲤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件事。 他看向管家:“等等,你是怎么上来的?” 银狼:“……”谢天谢地,你终于想起来问了。首先排除他是被黑龙抓上来的。 管家看上去也很想离开,终于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敷衍。 他蹲下身,打开了天台顶盖,暂时变回了那个有求必应的好管家:“这边,请跟我来。” 14. 你有问题 宋尘鲤跟在管家身后,沿着盘旋的台阶走下了楼。 离地面还有十几米的时候,管家停了下来。他拍去面前石壁上的浮土,石壁上露出一片雕刻的暗纹。管家目光沿着暗纹扫过,很快找到最中心,抬手按了下去。 石壁嘎吱旋转,一道暗门随机打开——这里居然连接着隔壁城堡的顶层。穿过门,就来到了一道眼熟的昏暗走廊。 “这里有密道?”宋尘鲤啧啧感慨,“我昨晚居然完全没有发现。” 银狼:“你能发现才奇怪……” 宋尘鲤感觉自己被小瞧了,认真纠正:“我很擅长这些的。” 银狼:“……”我记得你也说过自己擅长画画? 想起那一张出自宋尘鲤之手的地图,银狼放弃了争辩,疲惫点头: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宋尘鲤说完才想起管家。他倏地回过头,原本以为管家一定已经溜走,谁知对方却正安安静静站在他身后。 不仅没走,管家还忽然抬起手,隔着手帕按了按他肩上被触手钻出来的伤口:“疼吗?” 本来不疼,被他压到身上的那些红线,宋尘鲤反倒疼的颤了一下。 宋尘鲤:“……”恩将仇报? 管家收起手帕,温润的双眼看上去十分无辜,带有歉意。 被红线勒到的疼痛很短暂,手松开就不疼了,宋尘鲤没太在意这个小插曲,重新想起了之前的重点——说到溜走…… “你昨晚去哪了。”结合刚才的密道,宋尘鲤后知后觉地怀疑,管家昨晚或许不是被别的客人叫走了,而是私下里有个秘密小房间,躲在了那。 越想越觉得事情就是这样,宋尘鲤还机智地找到了更多证据:“对了,还有衣服,我回去的时候,你那些衣服也不见了。”肯定是被一起搬到新房间了。 银狼:“……”昨晚?衣服?……他是不是涉及了什么多听会被灭口的话题? 银狼清清嗓子,沉稳开口:“我先下去找君诚,你们聊?” 宋尘鲤一把拉住他:“一起听听吧。”他突然发现,这个管家好像要比看上去狡猾,带一个人当鉴别师,免得又被他糊弄了。 管家倒是很镇定:“我回去发现你睡在沙发上,不忍打扰,就离开了——我们很有职业素养的,做不出跟客人抢房间这种事。” 银狼:“……”骗人!你只是不想遇到他吧。话说刚才的衣服是怎么回事,能不能先讲清楚。 或许是他的表情变化太过明显,管家忽然看了过来。被那双眼睛静静望着,银狼一时居然忘了出声。 宋尘鲤没听到银狼说话,就像一个没听到测谎机报警的新手审讯官,不幸收到了错误的信号。 “好吧。”宋尘鲤没再纠结已经过去的事,“那就先填画册。你把城堡其他地点的怪物……” “怪物的话。”管家抬手一点他们身后:“你们那个同伴旁边,不就正好有一只吗。” “?” “!” 两个人倏地回过头,但身后的走廊空无一物。 银狼想起医生的位置,跑到窗边一看,才发现管家刚才指的其实是楼下。 医生正站在下方的院子里,脚边躺着一截土灰色的触手——这块触手刚才随着塔身震颤,从塔里断裂掉了出来,已经完全丧失了生命力,没法袭击医生,但也没法帮他们把画册上的其他部分填好。 “……” 宋尘鲤回头找人,但管家果然已经不在原地了。 “虽然刚才管家没说谎。”他蹙起了眉:“但我还是觉得他好像在躲我。” 银狼:“……”你终于发现了啊。 15. 我,似鸽卧底 另一边,城堡复杂的密道里。 管家无声在密道中穿行,前往自己的房间。 到了转角,他脚步微顿——前方的走廊里,一个脸皮翻转的怪物快步朝他跑了过来。 和刚才塔楼里的触手怪相比,这一只至少看上去有个人形。但当看清他的脸,管家却还是忍不住蹙了蹙眉:这家伙的脸皮居然是倒置的。下巴旁边开了两个眼洞,鼻尖的皮肤极其紧绷,鼻梁上却皱巴巴缩成一团,一张巨大的嘴裂开在眼睛上,眼珠从唇边露出……简而言之,是一副强迫症看久了会忍不住自戳双目的扭曲形象。 管家停下脚步,打量着这只奇怪的东西:“你也是这座城堡里的怪物?我好像没见过你。” 怪物强绷着的平静骤然破碎。它藏在唇边的眼里居然露出几分委屈,看上去顿时更丑了。 随着它一顿含糊的嘶叫带比划,管家终于弄懂了这只怪物在说什么:“那位客人把你的脸放反了?” 怪物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一边狗腿地表示:希望管家去教训一顿那个混账客人,让宋尘鲤见识一下城堡主人的威严。 管家:“……” 管家想了想:“你是说他从抽屉里拿出你的脸皮,倒着拍到了你的脸上,所以事情才变成了这样?” 怪物愤愤点头。 管家:“那你有没有想过,他其实是在帮你呢?比如他捡到了一张无主的脸皮,善良的心让他想要将这东西物归原主,这时他一抬头,忽然发现你这个倒挂在房梁上的人很像失主,所以他就迫不及待地把脸还给了你——固然脸皮摆放的位置不对,他的动作也粗暴了些,但这都是出于好心。我没道理因此去找他的麻烦,你明白吗。” 怪物呆住了。 这段话太长,以它的智力,需要去花很多时间理解。 管家当然没有站在原地等它。 他抬手想要拍拍怪物的肩,增强自己话语的说服力。但在拍上去之前,他看到了怪物肩上的血和粘液。 “……” 管家抬手的轨迹不动声色地一变,转而整理了一下领口。然后淡然道:“你和客人之间的矛盾,不要随便上升至城堡。另外,身为我的员工,我更希望看到你独立解决问题的能力——这种事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你自己协调工作,可以吗。” 怪物不是很明白,但还是呆呆点头领命。 管家朝他微一颔首,满意地走了。 怪物在原地站了很久,终于消化了管家说的一部分内容。它缓缓偏了一下脑袋:那个客人……是个热心的好人? …… 管家打发走了这只试图给他增加工作量的怪物,走过转角。然后在没人看到的角度,悠闲地伸了个懒腰。 之后他继续穿过密道,回到了自己那处隐蔽的房间,反锁房门。 房间中,各种挂画已经被他反扣向墙面。 管家进到书房,打开台灯,把一张染血的手帕放到了桌面上。这是刚才他擦拭宋尘鲤的伤口时,沾来的新鲜血液。 他盯着那张手帕看了一会儿,取出一根针,对准自己的指尖。 犹豫了好几秒,管家闭了闭眼,不情不愿地刺破一道小口,挤出一小滴血,让它滴落在手帕上。 在他的操控下,他的血滴,精准落向了宋尘鲤那片血迹的正中央。 下一刻,诡异的画面出现——在管家血液的落点,那些属于宋尘鲤的血迹忽然躲向了旁边。而那滴掉落的血,也像是很不想接触宋尘鲤的血,连坠落的速度都缓了一瞬。 直到下面的血迹挪开,空出位置来,管家的血才啪嗒掉到了手帕上,束手束脚地凝成了一朵小小的血滴。 两种血液中间,居然空出了一小片白圈,露出了手帕原本的颜色,泾渭分明。 管家往手指上涂着消毒的药物。这个结果让他有点意外,但细想却又好像在情理之中:“神血。” 神血相斥,难怪城堡里的怪物那么惧怕宋尘鲤——这些怪物都是主神的造物,这种劣质产物遇到其他领域的神血,自然会被侵蚀入骨,不堪一击。即使宋尘鲤现在身上的神血很稀薄,也足以对付那些东西。 “还很稚嫩……如果他是我的同族,大概也就是一颗蛋的年纪。”管家俯下身,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副夹鼻眼镜,将它挂在鼻梁上,打量着宋尘鲤的血。 同时,想起自己之前的遭遇,他脸色有些古怪:“小小年纪就撕人衣服,长大岂不是更糟?他到底是哪个种族,我得尽快弄清楚,以后避开些走。” 他看了一会儿,收起眼镜,把手帕丢进一旁的油灯里。 烈焰忽的腾起,整张手帕瞬间化为灰烬。随着那些灰烬缓缓飘落在油灯底部,整栋城堡的灯光都闪动了几下,像是吃到了消化不良的东西。 管家没有搭理城堡无声的抗议。他五指微动,凭空取出一本厚厚的册子,低头在上面书写。 “主神居然敢囚禁新生神,又一条罪名。可是罪名好找,难找的是证据……唉,真是麻烦。好在那位客人看上去比我自由多了,如果我躺平等他发挥,或许能躺过这个小世界?不过他好像还需要一点小小的帮助。” 他随手记下几行文字,合上了笔记。 …… 城堡走廊里。 宋尘鲤不甘心地在四周逛了一圈,却没找到人,也没找到密道。最后只好叹了一口气:“下次一定不会让他跑掉。” 银狼听到,对此深表怀疑。 不过没必要打击新人的自信心,银狼于是点了点头,算是认同,然后提醒宋尘鲤不要在管家身上浪费时间:“既然填上了画册,我们先去跟君诚会合吧。” 宋尘鲤应了一声,走到楼梯口又回头看了一眼,依旧什么都没找到。 最后只好不情不愿地和银狼一起下了楼。 …… 楼下,医生还在看那座塔楼,没想到宋尘鲤和银狼却从旁边的城堡走了出来。 他转身迎过去,看到宋尘鲤身上的血,怔了一下:“肩膀伤到了?我给你看看。” “不要紧。”宋尘鲤感觉那些伤口已经快好了,“先说正事吧。” 医生认真打量他一番,发现宋尘鲤的气色居然真的不像一个重伤患者。 想起这个新人异于常人的地方,他没再坚持,说起了自己刚才的发现:“塔楼缝隙里爬出了很多触手,不过它们显然都有根系,无法离开塔楼太远,只要平时离这里远一些,就不会被触手偷袭。另外,你们看过画册了吗。” 宋尘鲤点了点头:“在我们拿到塔顶的钥匙以后,《塔楼》那一格就自动填满了。” 医生看着他平静的表情,略微一怔,又转头去看银狼。发现银狼的反应也一样平常。 “你们好像还没注意到这件事。”医生取出自己的画册,“你还记得昨天填上的《走廊》是什么样子吧——再看看今天新填的画。” 他把画册翻开,宋尘鲤看到上面刚刚填好的《 塔楼》,怔了一下。 昨晚的那一幅《走廊》,由一些扭曲的黑白线条构成,勉强能看出画的是老女仆推着餐车在走廊上穿行。其中餐车上餐盘的位置,被用红色点出了一些痕迹,这是黑白画面上唯一的亮色。 而这幅新填的《塔楼》,刚才宋尘鲤在楼顶查看时,它的画风同样也是黑白线条中间点缀着几抹血红,和《走廊》一模一样。 可隔了没多久,现在再看,它居然已经被涂成了一幅彩色的画。线条虽然同样扭曲,但石质的高塔、土灰色的触手,甚至背景的蓝天和白雾,都被颜色清晰呈现了出来。 宋尘鲤一下想到了什么:“难怪刚才我查看画册的时候,它的线条还在持续变动。当时我还以为这是因为塔楼太大,它没能画完。” 而现在看来,那时的《塔楼》确实没能画完,但却不像宋尘鲤想的一样是在画线稿,而是在忙碌上色。 银狼也惊讶地看着这幅画,忽然意识到了它和《走廊》的区别:“难道是因为我们拿到了那枚钥匙?”他把在楼顶找到钥匙的经过,仔细告诉了医生。 医生思索片刻,望向宋尘鲤,措了措辞:“塔楼里的那位触手怪,在遇到你之后……嗯,它还活着吗?” 宋尘鲤:“应该活着吧,我看到它动了。”虽然被迫喝了一点点血,但现在站在这里的,毕竟不是宋尘鲤的本体,触手怪又长得那么大只,肯定死不透。 医生松了一口气,排除了“杀掉怪物才能填上彩色画”的可能。 “那应该就是因为钥匙了。”医生翻动着画册,低头查看:“其他地方也已经填上了两幅画,一共四幅了,进度很快。 “而且这样一来就能确定了,不需要用人命来献祭。只要触发某种死亡陷阱,或者拿到任务物品,就能把画记录在这本画册里——这真是今天最好的消息。” 宋尘鲤目光也从画册上掠过:“但也有不好的消息,其他三幅画居然还要返工重填。”出本的进度又变慢了,他忧愁地叹了一口气。 16. 管家:下次一定 跟宋尘鲤不同,医生和银狼倒是颇为乐观——有宋尘鲤在,这个副本的进度,其实已经大大超过了他们的预料。 “只要有明确的行动方向,事情其实不难解决。”医生安慰他,“下午我们先去其他三处地点,找找那里有没有遗漏的钥匙。” 银狼看了看表,提醒道:“快到时间了,先去吃午饭吧。顺便看看其他人那有什么新消息。” 宋尘鲤更想找钥匙通关:“我还不饿。” “餐点是限时供应,去的太晚可能会错过。”银狼知道宋尘鲤极度缺乏本里的常识,解释道:“找钥匙不像听上去一样简单,它们一定藏在非常隐蔽的位置,中途我们可能还会遇到其他突发状况。 “要是因此错过午饭,事情就麻烦了——在这种地方,体力和脑力的消耗都很剧烈,如果让自己饿得头晕眼花,最终只会因为精力不济,变成惨死的炮灰。” 宋尘鲤耳尖一动:“……”变成炮灰? 刚才他还有些犹豫,现在,态度却一下坚定起来。 宋尘鲤正色道:“我身上太脏,不能直接就餐,必须换一身衣服。你们先过去吧,我也会尽快赶去。” 医生:“……”这个新人真的好讲礼貌啊。 银狼:“……”不该讲究的时候瞎讲究。 如果换一个队友,他们扛也要把人扛过去。 但想想宋尘鲤在城堡中宾至如归的样子,以及他昨晚居然还在正餐时间以外,找管家要到了一顿宵夜……“错过餐点”这个对别人来说非常致命的问题,放在宋尘鲤那,好像完全不是问题。 两人只好叹了一口气,没再坚持:“那我们走了,你尽快来。可能的话,我们想办法给你留一份午饭。” 宋尘鲤点了点头,目送他们离开,自己则走向客房。 随着距离餐厅越来越远,宋尘鲤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 果然又有一段缠着他的剧情红线无声消失。 再加上之前那些努力,他的整条右臂,几乎已经完全获得了自由。 “还剩下一些。”宋尘鲤盯着其他缠在身上的红线,在心里安慰自己,“不要着急,找准机会多当几次炮灰,限制就能解开了。” …… 另一边。宋尘鲤的房间门口。 一道人影静静站在那,听着客人的脚步声越走越近。 管家望着宋尘鲤所在的走廊,在心中默默梳理着沟通要点。 然后,在宋尘鲤迈出拐角的前一刻,管家身形无声闪动,本能地往视线死角一躲,隐去了自己的存在。 过了一秒他才回过神,略微怔住。 管家:“……”最近总是在躲这位客人,身体竟然都建立了条件反射。 此时躲在角落,听着宋尘鲤开门的声音,理智让他出去跟这个帮手搭话。但发自内心的情感,却让他最终牢牢定在了原地。 很快,宋尘鲤一无所觉地进了屋,房门咔哒关上。 管家这才走出藏身地,望着紧闭的客房门,面露犹豫:“……”要不下次再来? 混在主神的小世界里收集罪证,必须要遵守这里的规矩。其他神来到主神的地盘也是一样。 但不知道为什么,一墙之隔的这位客人,却好像是个特例——宋尘鲤看上去没有丝毫遵守规矩的打算,而他受到的惩罚,居然只有身上那些用来约束动作的红线。 对比起来,这个惩罚根本不痛不痒,甚至红线还会随着一些进程,渐渐减少——世界的规则,似乎对这个萌新神格外宽容。 如果把宋尘鲤拉来当友军,他或许能早点下班。 但管家一想到宋尘鲤揪着他逼他快速通关,还拿他的衣服逼供的事,头就忍不住开始一跳一跳的疼。 “他到底是什么领域的神?居然能让世界规则都变得比平时宽容,虽然他这个人跟宽容不太沾边……”管家轻轻点着自己的额角,想了很久也没有头绪,最终他默默敲起了退堂鼓,“要不这次先算了。反正明天那个关键区域才会开放,晚点找他,倒也来得及。” 不想做的事就往后拖一拖,没准到时候,就不用做了。 本着这种朴素但有效的行事原则,管家终于纠结出了结果:走人。以后再来。 他果断转身离开。 随着距离宋尘鲤的房间越来越远,管家来时沉重的脚步变得越来越轻快,像一只成功逃离了工作的鸽子。 …… 半分钟后。 宋尘鲤打开门,往门外看了一眼。 看着空荡荡的走廊,他有点疑惑:“总感觉外面好像有脚步声,我听错了?” 想起城堡里那些神出鬼没的怪物,宋尘鲤仿佛明白了什么:“难道刚才有怪物路过?啧,来晚了。下次再听到动静,一定要立刻赶来把怪物逮住,让它帮忙填画册。” 他怀念了一下那只刚刚从手边溜走的“怪物”,遗憾地回到了房间里。 宋尘鲤进到卧室,原本打算慢悠悠的泡个热水澡。 但转念一想,拖久了可能真的会错过饭点。虽说能找管家点餐,但管家神出鬼没的,没准等他饿扁了都逮不到人。 “反正红线已经骗开,还是先去吃饭吧。” 还好今早他刚用管家的浴室洗漱过,除了肩上的那一片血,其他地方倒不算脏。 宋尘鲤最终只是用浴巾简单擦洗了一下,决定等下午翻完尸体上的钥匙,晚上再回来认真冲洗干净。 卧室床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套换洗衣物。 宋尘鲤擦干身体,丢掉被血沾湿的衣物。正要换上新衣服,他忽然后知后觉:“难道刚才在外面走动的,是来给我送衣服的管家?来都来了,怎么也不出来见一面,他真有那么忙?” 心理产生了这个疑问之后,宋尘鲤又自问自答:“也对,这么大一座城堡,就他一个管家,其他怪物看上去也不像是会老实干活的样子,他忙一点也正常。 “说起怪物,刚才他还被塔楼里的触手怪挟持了。难道管家不肯把其他怪物叫出来帮我做任务,不是因为他不想,而是他其实管不住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 想想那个好像很柔弱的管家,宋尘鲤感觉自己窥见了真相,眼露同情:“真是可怜,一个人住在城堡里,平时一定没少被怪物欺负吧。下次见到他的时候,我一定要问清楚怪物的位置,一一找过去帮他修理。这样一来,我填满了画册,他也能确立他城堡管家的地位,互惠互利。” 宋尘鲤一边在心里认真盘算,一边换上了那套由知恩图报的弱小管家呈上来的衣物。 这套衣服稍微有点复杂,身后垂出两条长带,宋尘鲤随便把它们系成一团,起身前往餐厅。 他前后所用的时间不算太长,既用“穷讲究不好好吃饭”的炮灰行为消掉了红线,又正好赶上了饭点。 宋尘鲤推开餐厅的门,坐到银狼和医生旁边。他呼吸着餐厅里的饭香,满意极了,感觉自己应该得到一个“时间管理大师”的称号。 …… 午餐和早饭内容差不多,只是又额外多了一大块葡萄酒烩牛肉,另外汤也换成了粘稠的奶白鱼汤。 宋尘鲤切了一块肉,一边嚼着,一边后知后觉地发现,餐厅氛围不太对,好像比今早凝重了很多。 他看向桌边坐着的人,发现比起早上,桌边额外多了几个空位。 现在已经是进到城堡的第二天了,没人愿意主动错过饭点。不来吃饭的原因恐怕只有一个——他们永远也没法再吃东西了。 医生察觉了宋尘鲤的视线,低声道:“一共少了三个。有一个是去填《教堂》的人,另外两个去了《地窖》。去教堂的那个人已经确定死亡了,地窖那里情况未知。可能两个人都死了,也可能是被什么事困住,暂时无法脱身。” 当然,被困住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根据经验,现在人肯定已经凉了。 宋尘鲤想了想:“吃完饭先去地窖看看吧。” 医生点了一下头。 …… 比起早上,餐厅里的众人沉默了很多——除了队友陆续死亡带来的阴影,这也是因为他们忙碌探索了一上午,全都很饿,此时正在专心埋头苦吃。 吃完饭,一桌人沉默地对望。 最后还是银狼开口道:“交流交流?” 其他几组人点了一下头,讲了各自的经历。 “我去的是教堂,因为知道可能有怪物出没,我们特意远离了那些神像、十字架之类的东西。可谁知教堂的怪物,居然藏在座椅缝隙里。” 去了教堂的幸存者脸色苍白,心有余悸地讲述着:“我们逛了小半个上午都无事发生,实在很累,于是想坐下观察一下穹顶。谁知道我队友刚坐到椅子上,腰后的椅子缝隙里就伸出了一双大手,把他……把他拦腰掐住,硬生生从那道缝隙里折叠拖了进去。” 脑补出当时的画面,一个正在无聊挑玉米粒吃的人,默默停下了叉子。 “我们去的是马厩。”另一组人没有减员,语气有些庆幸,他指了指画册上被填满的《马厩》,“那里有两匹肥胖的马正在吃草,因为只有它们两个活物,我们对马匹格外注意。果然,在我们路过时,有一匹马猛地张开了嘴,它喉咙里居然卡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那人朝我伸出了手,我一刀砍在他手腕上,快步跑远,然后画册就填上了。” 剩下的那一组稍微有点尴尬,在座的只有他们没填上画册:“我们去的是护城河,但因为那条河实在太长,才刚走到塔楼附近,就已经到了午饭时间。这期间,画册始终没有动静。 “但我们也不是没有收获——回来之前,我看到河里飘过去几段触手,看上去像干瘪的章鱼腕足。我远远拿石头砸了它们几下,但那些触手只是专心做着呕吐一样的动作,完全没搭理我,画册也没有动静。 “因为还没做好准备,我们没敢冒然下水,但我猜护城河里的怪物,是一只巨大的章鱼怪!只要想办法把它引出来,就能填上画册!” 顿了顿,他又有点疑惑:“话说回来,那些腕足为什么那么异常?难道河里还有别的怪物,比如它的天敌?” 17. 怎么哪都有你 宋尘鲤越听越耳熟:“土灰色的触手?章鱼怪?护城河里也有?” “……”医生向那个人解释道,“那些应该是从塔楼里掉出去的触手断肢。从河水的流向和流速来看,它们确实会被冲到那一段护城河里,时间也对得上——也就是说,你看到的‘章鱼怪’不是河里的怪物,而是塔楼里的。想填上《护城河》,还得另想别的办法。” 他没有提到触手断裂的原因。去护城河的两个人,起初还对此有些疑问,不过一想到负责探查塔楼的人是谁,他们顿时明白了什么。 两人震惊看向宋尘鲤:“只是一条触手腕足,就大得像树干一样。塔楼里那个完整的怪物到底有多大……你是怎么办到的?” 医生听到了他们的疑问。但想起宋尘鲤血液的特性,以及这个新人并不对等的体能,他并没有解释,也暗暗拦下了想要开口的宋尘鲤。 按照宋尘鲤这种对谁都不设防的状态,如果消息流露出去,有人动了歪念头,想绑来宋尘鲤取血应对怪物,那人没准轻易就能得手。 这种状况,医生一点也不想看到。可偏偏根据他的经验,有时比起怪物,能对己方造成更大伤害的,反而是本该协力作战的这一伙难兄难弟。宋尘鲤帮了他们很多忙,他不想看到这个从天而降的奇怪新人倒在自己人手里。 于是医生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聊到了另一件正事:“说起画册,你们应该已经发现了吧——我们填的那一幅《塔楼》,是彩色的。” 其他人的注意力立刻被这件事吸引:“对。我早就想问了。这是什么原因,难道你们杀死了塔楼里的怪物?” 医生摇了摇头,取出一把钥匙。之前宋尘鲤怕丢,把钥匙塞到了他这:“我们在塔楼里找到了这个。” “钥匙?!” 这种象征着“开门”,进而能让人联想到“离开副本”的东西,让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变得火热起来。 可一想起他们在教堂,马厩和护城河里遇到的可怕怪物,众人不禁又有些发蔫:“这东西体积不大,随便往犄角旮旯一塞就能藏住。想找到它恐怕得细细搜查,可是……” 可是他们刚才从那些怪物手下逃走,就已经九死一生,简直不敢想象到时候应该如何搜查。 宋尘鲤看了看他们:“三幅黑白图里的钥匙,我下午去找。其他场所在你们触发怪物之后,也可以交给我处理。如果找到多的钥匙,我会分给你们——当然,要是你们怕我独吞,也可以自己动手寻找。” “放心,当然放心!那就交给你了。”几个人忙不迭的点头,生怕他收回这句话。 要填的图有九张,按照一张图一把钥匙算,一共九把。 而宋尘鲤他们一共才三个人,剩下的六把钥匙,就算暂时不够其他人分,等明天应该也够了。这种地方朝不保夕,几乎每过一天都会减员。去地窖没回来的那两个人八成已经死了,在这种死亡率面前,别说独吞了,他们感觉到了最后,钥匙甚至会供过于求。 总之,在想到安全搜出钥匙的方法之前,遇到宋尘鲤这种愿意低风险带他们通关的人,谁都不介意搭个顺风车。毕竟这不是普通的游戏,它随时能取走参与者的性命,如果自己去闯荡,没准下一秒就会变成一堆白骨,就像昨晚那个可怜的新人一样。 …… 一群人很快达成共识。吃完饭,宋尘鲤跟医生和银狼一起离开餐厅,翻着画册,打算去有两个人失踪的《地窖》看看。 “如果能顺利找回钥匙,那我们就填满四张图了。一共才九张图。”银狼翻来覆去看着画册上的画,小声嘀咕,“进本还不到24小时,快得像做梦一样。” 没算错的话,这是他的最后一个副本了。这个本之后,他和医生就能攒够积分,兑换脱离无限世界的资格,彻底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 宋尘鲤感觉到了什么,悄悄看向他,担心银狼竖起“脱离了无限世界我就去结婚”之类的不祥flag……好在这位挑染着银发的青年虽然看上去有点叛逆,但做起事来却还算沉稳,最终也只是在心里想想,什么都没说。 宋尘鲤暗暗松了一口气。 …… 城堡天黑的很快,才刚吃完午饭,周围就昏暗下去,竟然隐隐有了一些黄昏的感觉。 三人提前找了点照明设备,然后循着大致的方向,来到了地窖所在的房间。 这里是城堡一楼的一角,房间四壁由坚硬的石块堆成,中间是一扇厚重的拱形木门,门上挂着一把大锁。 银狼三两下把锁撬开,用力拉开门。正想感慨居然这么简单就能进去,然而看清门后,他沉默了。 ——门后面,并不是通往地窖的通道,而是填满了水泥。这扇拱门简直像假的装饰门一样。 宋尘鲤倒是不算意外,他走过去敲了敲水泥,手下传来厚重的闷响,这堵水泥墙是实心的:“昨晚我来的时候,这里也是这样。我还以为那两个失踪的人把门挖开了,但现在看来并没有……所以他们是怎么找到地窖入口的?还是说那两个人根本没来地窖,而是半路出了别的事?” 医生想了想,退远几步,蹲下身,观察着地上的痕迹。 来到这里要穿过一座小花园,那里的地上散落着尘土和一层薄薄的泥浆。因此现在,这个房间里留下了一些凌乱的脚印。刚进门处印记很深,但随着泥浆从鞋底粘到地上,越往里,脚印就越浅淡。 好在房间不大,即使残余的脚印再浅淡,变换着角度观察地面时,也还是能看出一些端倪。 医生很快找到了那两个人留下的痕迹,他看清脚印朝向,神色变得有些愕然。 宋尘鲤也蹲到他旁边,学着他的样子,歪过头一起看。 看了一会儿却没什么发现。于是他决定哪里不会点哪里。戳戳正在沉思的医生:“怎么了?” 医生回过神:“有点奇怪。他们居然完全没往我们看到的‘地窖门’那里走,反而径直去了另一边……简直像是在他们眼里,地窖门开在别处一样。” 想起刚才打开的门后,那片结实的水泥,他思索着:“或许他们看到的,才是真正的‘地窖门’?” 一边想着,医生一边站起了身,他沿着那两个人的脚步走去,最终停在了进门左手边的墙壁前。 墙上挂着一幅色泽暗淡的油画,灰扑扑的表面落满尘土,很不起眼。它几乎与墙壁融为了一体。如果不是那两排脚印,恐怕没人会在进门时注意到这里。 宋尘鲤好奇凑近,辨认着里面的景象:画里好像有很多人,其中最显眼的,是中间的王座。王座下面铺着一片枯槁的白骨,座位上的人却衣着鲜亮,身上点缀着宝石金饰,即使是这种几乎褪了颜色的画,也无法掩盖他曾经的耀目。 但宋尘鲤看着看着,却忍不住眯了一下眼睛——总感觉这个国王有点眼熟……看上去怎么那么像管家呢? 为了看得更仔细些,他抬起手,想要弹掉国王旁边的灰尘。 谁知随着他忽然靠近,画里静坐不动的国王好像吓了一跳,他本能地往后一仰,离宋尘鲤的手指远了些,动作无声间透出一股嫌弃和逃避。 宋尘鲤:“……?” 18. 放过管家吧 医生正小心观察着油画背后的墙壁,忽然余光中银芒闪过。 他倏地转过头,就见旁边,宋尘鲤不知为何摸出一把小刀,正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一幅油画,眼看着就要在上面挖个窟窿出来。 医生吓了一跳,连忙拦下:“有话好说,这幅画怎么了?” 宋尘鲤怕划到这个脆弱的小主角,收回刀子,指了指中间的王座:“管家好像藏到了画里,我想找他出来问问情况。” 医生:“……?” 他将信将疑,凑近油画认真看了看,却根本无法从糟乱的画质上辨识出人脸。他又看了看画里那个“国王”的服装,同样和管家没有太多相似。 想起宋尘鲤那个“抓管家问出速通通道”的执念,医生委婉道:“是不是因为你总想着管家,所以不小心看错了?” 宋尘鲤这次却很坚持:“我没有看错,肯定是他,他刚才还动了。” 医生:“……动了?” 他还是不太信。 然而再看向油画时,也不知是否因为被宋尘鲤的话影响,他居然真的感觉王座上的那个“国王”,看上去好像不太自在——本该俯瞰众生、君临天下的人,此时却有一种强撑着营业的僵硬。 医生:“……”难道是真的? 可是管家为什么会在画里? 城堡确实四处挂着装饰画,之前医生没太多想。但现在,既然NPC能进入画中世界,那么这次的副本,一定与这个特征有关。 又靠宋尘鲤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线索。 医生十分感激,但还是坚定地按住了宋尘鲤想要把管家从画上挖下来的手:“冷静,这幅画有可能是重要的线索——以后还有在别处抓到管家的机会,但如果破坏了画,万一出口因此关闭,我们或许就要永远被困在副本当中了。” 这话说的稍微有点夸张,但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宋尘鲤果然很在意通关的事。他幽幽盯着油画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好吧,这次就先算了。” 想了想还是有点不甘心:“要不我们把画拆下来带回去?” “……”座位上刚放松下来的“国王”,忽然又无声绷紧了身体。 好在医生依旧觉得不行:“这幅画放在这个位置,说明它很可能和‘地窖’有关,它和房间应该是一体的,不能随便挪动。 “这样吧,我们明天上午再来看看。从这个房间的朝向,以及那两个人留下的蛛丝马迹来看,想打开并填上《地窖》,或许需要找对时间。 “如果到时候还是一无所获,我们再……再对这幅油画动手也不迟。” 医生默默使出了缓兵之计:没准等明天,宋尘鲤就忘掉这件事了。就算没忘,或许他能好运地在其他地方抓到管家——管家怎么样姑且不说,这样至少油画不用遭到破坏。 …… 医生的话很有道理,宋尘鲤终于还是被说服了。 他遗憾地看了一眼油画,不情不愿地收起了刀。 但三个人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又在这处房间中搜索了一番,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机关。 途中,宋尘鲤一会儿朝油画看一眼,一会儿又朝油画看一眼……一直到探查完屋子,确实没找到其他玩家留下的踪迹,他这才不舍地跟着医生和银狼一起离开。 房间重归寂静。 许久,确认没人来杀回马枪,画里的“国王”那绷紧的腰背,终于缓缓松懈下来。 管家无言地摇了摇头,摘下王冠和披风,将它们随手挂到椅背上。然后他轻盈跳下王座,伸手进下面的白骨堆中摸索。 很快,管家找到了刚才随手塞在里面的工具箱。 他用了点力气拖出箱子,拍掉沾在上面的骨屑,拎起工具箱走向画的另一边。他优雅的步伐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很快彻底消失在了画面当中。 …… 宋尘鲤一向不会纠结太久。离开那个房间,他也就放下了想从画里抓管家的事,很快投入了另外的正事:“去不了地窖的话,我们先去走廊找别的钥匙吧。” 走廊离客房很近。三人对这一带最为熟悉。 宋尘鲤很快找到了之前偶遇女仆的地点。再往前走没多久,他就看到了那个列着一具尸体的转角——那个因为住多了酒店,被“服务员”一喊就随手开门的新人,以一种近乎滑稽的理由,永远地躺在了这里。 白骨还在原来的位置,没被搬动。在这种地方,没人有心情帮队友收尸,就算有心情也不该去做。因为根据经验,尸体所在的位置往往有着致命危险,沉迷收尸只会越收越多,来一个送一个。 正常的副本当中,经常会有一些负责处理尸体的怪物。但面前这具尸体明明已经是一副骨架,却无人理会。 好在它也没有进一步腐烂。骨缝里的肉丝依然新鲜,身下的血液也未曾凝固,静静呈现着粘稠的液体状态。和宋尘鲤最初看到它时相比,毫无变化。 这有点奇怪,但在无限世界,又好像任何怪事都很正常。 宋尘鲤蹲在尸体旁边,揭开了之前自己随手盖在它身上的窗帘。 其他人显然都没有观摩尸体的习惯。就算有好奇来查看状况的,也最多掀开窗帘一角,看完尸体就走,不会细搜。所以钥匙很可能还留在尸体上。 “最好能在这里找到。”医生不知从哪摸出几副薄薄的手套,分给宋尘鲤和银狼,然后叹了一口气,“否则就只能去找那个老女仆了。” 找怪物显然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带上宋尘鲤,怪物不出现;可不带他的话,地上恐怕很快又会多一具尸骨。 “应该能在尸体上找到。”银狼想起塔楼里的那堆触手,“要么钥匙不是通关必需品,要么就有其他更简单的获取途径,比如不用正面跟怪物打交道,只要在它们出没过的地方寻找,就能找到……否则每种怪物都接触一遍,十几个人根本不够废的,这样难度也太高了。” 宋尘鲤听到这句话,翻看着尸体的动作略微一顿:“……”难度还真不好说。毕竟这个本里,有两个马上就能攒够积分、脱离无限世界的人。 掌控着这个无限世界的小主神,不会轻易放人走……话说回来,按照原本的轨迹,医生到底死在哪一关? 宋尘鲤有些不满地拨了拨身上的红线。随着这些线逐渐解开,他从中窥到的信息也越来越少,只能仔细分析之前得到的一些片段,连蒙带猜,试图找到痕迹。 银狼看了他一眼,以为他在弹身上的灰尘,于是顺手帮他拍了拍。 宋尘鲤默默推开他的手:“……”别添乱,好不容易有了点思路。 只有医生还在专心干正事。很快,旁边传来他微带惊喜的声音:“找到了!” 宋尘鲤回过神,循着他的视线看向地上的骷髅。就见在一条靠近心脏的肋骨内侧,骨头往里凹陷了一小块,里面巧妙地卡了一枚雪白的钥匙,几乎跟骨头融为了一体。 如果不俯身趴下看,或者把骷髅翻转过来,一眼扫过根本无法发现。 医生正要伸手去取,宋尘鲤却抓住了他的手腕:“我来。” 说着,没等医生反应过来,他伸手摸向肋骨反面。 尸体非常平静,并没有突然诈尸,也没有其他陷阱。宋尘鲤顺利取下了那把钥匙。他把钥匙举到眼前,对着光查看。 这把钥匙,比之前在塔楼顶端捡到的黄铜钥匙小了一大圈。连柄带身只有拇指长短,通体雪白。比起钥匙,这倒更像一件艺术品。 宋尘鲤擦干上面的血迹。医生那已经被他放了一把钥匙,这把他递给了银狼:“你拿着。” 银狼一怔。之前唯一一把钥匙给医生,还能说是宋尘鲤觉得医生沉稳靠谱,把重要的东西让他保管。可现在有了第二把,这个新人居然还是不自己留着,而是直接递给了他。 这种舍己为人似的善意,即使在正常的世界也不多见,何况是在这些副本里。 银狼不太自在,把钥匙塞回他手里:“反正还要去别处,你先拿着,找到多的再给我。” 宋尘鲤不接,他很担心这两个脆弱的小主角一转眼就死了。 短短一阵接触下来,他还挺喜欢这两个人的,不想看到这种结果。 而且现在,这个本里只有医生和银狼攒到了足够的积分——兑换别的东西,小主神可以不露面,但兑换脱离无限世界的机会时,不管是为了兑现承诺,还是使阴招,那个家伙都必须出现。 医生看到他们推让,主动接过钥匙:“我看看。” 宋尘鲤把钥匙给他。 医生想了想,把两把钥匙合着放在一起,屏息观察着情况。 在三个人的注视下,这两把钥匙没有融合,也没有出现其他的特殊反应。 医生若有所思:“其实根据经验,副本的出口往往只有一个。所以我之前在想,会不会是需要把九个地点的九把钥匙融合在一起,才能打开一扇唯一的通路。 “不过现在看来,这些钥匙需要分别使用,并不是用在终点的。当然,也可能要凑齐九把钥匙才能开始融合,或者那扇终点大门上有九个钥匙孔。” “……”随着他的话,宋尘鲤脑中浮现出一扇满是孔洞的大门,那幅景象让他一阵不适,有种想要把门砸掉的冲动。 “这么猜来猜去,也太费工夫了。”宋尘鲤抬手挥散脑中的景象,叹了一口气,“不如直接找管家问问到底是哪一种。” 对很想通关的宋尘鲤来说,管家的存在,就像一本参考答案躺在懒得做作业的学生手边——只要一想到它在,或者一遇到问题,就忍不住想伸手翻上几下。 只可惜这本参考答案自带密码锁。嘴也很硬:也不知道是不能说还是不想说,宋尘鲤回顾了一下自己和管家的接触,然后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根本没问出多少有用的消息。还不如医生猜出来的情报多。 医生提出问题之后,也没说自己更倾向于哪一种答案。 他看了看正在沉思的宋尘鲤,很自然地递出手里的钥匙,银狼和宋尘鲤一人一把:“拿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人在专心思考一件事的时候,反应往往会慢上几拍。 宋尘鲤一会儿思考着钥匙究竟应该怎么用,一会儿又想着之后去哪抓管家。忽然见一把钥匙递到自己面前,他顺手就握住了。 银狼也下意识接过。不过比宋尘鲤好了点,他很快反应过来,在宋尘鲤看不到的角度,强行把钥匙塞回医生的口袋。 然后他看了一眼刚才怎么塞钥匙都不肯接,现在却乖乖把钥匙抓在手里的宋尘鲤,又看看推了推眼镜,神态自然的医生。 银狼:“……”明明是在干好事,但为什么良心忽然有点痛。 19. 你不要过来啊! 拿完走廊上的钥匙,宋尘鲤又跟银狼和医生一起去了教堂。 他们没能找到那个把人拖进座椅缝隙里的怪物,但却找到了陈列在两排座椅中间的尸体。 尸体已经拦腰截成了两半。宋尘鲤费了点力气抱起他的上半身,默默把人拼好,然后道了声歉,开始埋头在那人身上摸索。 翻遍所有的口袋,连裤缝和衣褶都没放过,却完全没能找到钥匙。宋尘鲤叹了一口气,只好起身去搜查周围,想看看是不是死者裂开的时候,钥匙掉到了别处。 他走到旁边以后,医生望着地上的尸体,看到那些散落在外的内脏,他无声蹙了蹙眉。 生命的流逝让人惋惜,而内脏的杂乱排布,更是让他难以忍受。医生蹲下身掀开尸体腹部的衣服,像个葬仪师一样,把器官一一摆回原位。摆到胃的时候,他忽然感觉手心里,这个本该已经失去活性的器官抽动了一下。 ……里面竟然藏着东西! “?!”医生立刻退开,手腕一翻,指间多了两把细长的刀。 不过想象中“怪物扑脸”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但怪物倒确实有——在他警惕的注视下,那只胃破开一道小口,一双长着尖长指甲的小手从中探出。它颤巍巍地将一把花里胡哨的钥匙摆在旁边,然后飞速缩回去,将胃袋牢牢扣拢。 明明是个凶残的刽子手,可现在它的样子,却只能让人想到一个被土匪搜家的可怜虫。 “……”医生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宋尘鲤,又看看胃袋,仿佛明白了什么。 他伸长胳膊,用刀尖去挑新钥匙。这期间,那只藏在尸体里的怪物果然老老实实地闭门不出,并没有趁乱偷袭。 很快,那把钥匙就到了医生手里。 …… 这次拿到的,是一把剔透的碎花钥匙,它由红黄蓝绿各种颜色的玻璃拼成,材质和教堂的玻璃花窗一模一样。在光线下泛着漂亮的微光。 宋尘鲤盯着那把钥匙看了一眼,又看一眼,好像很喜欢。 这把钥匙也确实漂亮。医生察觉到他的眼神,善解人意地找出纱布擦干净,把它递给宋尘鲤。 宋尘鲤接过钥匙把玩片刻,开心地将它往口袋里一放。里面传来咔哒一声碰撞音。 他怔了一下,一摸口袋,摸出来两把钥匙:“怎么多了一把?” 他已经忘了刚才专注思考时被递钥匙的事。 “给我吧。”银狼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接过了宋尘鲤手中的另一把白骨钥匙,这样三个人正好一人一把了。 宋尘鲤有点疑惑,不过也没在意这种小事。 他取出画册看了看,果然见《走廊》和《教堂》都已经变成了彩色画,现在只有《马厩》还是那副黑白的模样。 …… 而马厩的钥匙,对宋尘鲤来说,并不难找——这里有两匹肚皮滚圆的胖马,听之前来这里的两个人所说,马肚子里藏着一只怪物。 宋尘鲤拦下医生和银狼,独自过去。他忍着嫌弃挽起袖子,想把怪物从马肚子里拉出来询问。 但还没等动手,其中一匹马做了个漱口似的“he~tui!”的动作,一口喷出一把枯黄的木头钥匙。然后它挣断缰绳,扭头就跑。另一匹不甘落后地跟上,马厩眨眼间空了。 宋尘鲤看着那两个家伙绝尘而去的速度,默默放弃了追赶。 他蹲下身,看着那把被马吐出来的钥匙,嫌弃地不想下手——好在他有另外两个务实的队友。 银狼很快赶来,一边嘀咕着“在本里还这么讲究,以后你可怎么做任务啊”,一边拿随身的水壶冲了冲那把钥匙,然后隔着餐巾捡起了它。 被批评了“太讲究”的宋尘鲤看着他的水壶和餐巾:“……?” …… 填完四幅画,三个人还想去剩下的几个地点看看情况。 但逛了一圈,始终无事发生。即使让宋尘鲤暂时远离,那些怪物也好像察觉了什么似的,不肯出现。 当然,也不能排除它们像《地窖》一样,已经到了下班时间。 总之,在其他位置,宋尘鲤他们一无所获。 天黑得很快,在这栋城堡里,连时间流速好像也变快了。 沿着护城河闲逛的时候,医生低头看着地面,又望向天空:“这么潮,可能要下雨了。今天就到这儿了,先回去吧。” 他们没带伞,城堡里也没有提供。而根据经验,在这种世界里淋雨,往往不是什么好事。即使是正常世界,淋雨也容易生病。 正好到了晚饭时间,三人没再逗留,回到了城堡。 …… 餐厅中,晚餐照旧已经摆好。因为一下午没再减员,餐桌旁边的氛围,比中午时缓和了一些。 填画册的进度也快得让人惊讶。一共九处地点,他们已经搞定了四处,而现在才刚第一天。 宋尘鲤把多出来的那一把钥匙放在餐桌上:“暂时没发现这东西有什么用。反正明天还能找新的,这把你们随便分一分——抽个签,抽中的拿走吧。” 其他人没什么异议。找钥匙的过程本身就很凶险,这把钥匙四舍五入就是天降的福利。 一把签撒在桌子上,钥匙很快被递给了今日欧皇。 …… 天色已晚,吃完饭,一行人没在外面多加逗留,回到了客房。 宋尘鲤跟医生和银狼所在的这间客房,是两室一厅的套间。 今天又是进那个大触手的内部闲逛,又是到处翻尸体,宋尘鲤迫不及待地想洗个澡。 这座城堡乍一看非常古老,走廊里甚至在用火光照明,但其实细看就能发现,它也装了一些现代设施——比如之前院门口的门铃,以及现在卧室里的淋浴喷头。 不过在使用花洒之前,宋尘鲤发现了一件事。 他来到隔壁卧室,看着银狼和医生:这两个人完全无视了一旁的沐浴喷头,正在用毛巾擦洗身体,一趟趟像蚂蚁搬家,进度很慢,也不嫌累。 宋尘鲤指指喷头:“那个坏了吗?” 银狼抬头看了一眼:“没试过。谁知道一拧开关,里面会流出来什么鬼东西。而且用它洗澡洗头需要闭眼,闭上眼以后就看不到周围的环境,只能任怪物宰割,有不少新人是死在浴室里的。” 顿了顿,他想起什么,默默改口:“……你想洗就洗吧,没什么事。” 这段时间,他也算看出来了,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宋尘鲤确实像是城堡里那些怪物的天敌。 只要没有哪个丧心病狂的玩家潜伏在他房间偷袭,宋尘鲤就能在本里悠闲过着他的小日子。 宋尘鲤得到答案,点点头,打算回自己的房间。走出两步他又折返回来,探头叮嘱:“今晚我不走了,你们有事叫我。” 医生心里一暖,笑了笑:“放心吧,我们已经过了不知道多少个副本,知道该怎么应对危险。你不用为了我们分散精力。” 宋尘鲤:“……”前半句话有点像flag,好在细品也没那么像。 他多看了两眼银狼和医生的房间,没感觉有什么问题,这才离开。 路过客厅时,宋尘鲤忽然看了一眼大门——总感觉刚才走廊上有动静,难道有人?比如路过的管家之类的? 然而拉开门看了一眼,外面空无一物。 “听错了?”宋尘鲤关上门,回了卧室。 …… 进到洗手间,他仰头盯着花洒,正要拧开,脑中却忽然闪过银狼刚才说的那句“谁知道一拧开关,里面流出来的会是什么东西”。 宋尘鲤:“……” 虽然不怕怪物,但他也不想被奇怪的东西迎头淋一身。这么想着,宋尘鲤抬手取下花洒,警惕地将它对准下水道口,想先放一会儿水,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