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后嫁给阴鸷男配》 1、第 1 章 时序深秋,院内叶落枝枯,竟有些萧凉。 不过才几日秋意,天气便倏然转了寒,戌京的春与秋惯是稍纵即逝的。 镇国将军府中的几棵晚桂许是撑不得几日了。 当家夫人魏氏一早便让府里家丁将桂花全数摘下,一半留给后厨,备着日后做些甜口吃食,一半则叫婢女捣成粉末,与白檀香混合制成几炉熏香,都给了抒阁的贴身丫鬟寒月。 寒月接过才制好的熏香,见时辰已然不早,连忙一路小跑回了抒阁。 小心翼翼地在正屋前缓了缓气息,轻推红木门扉,端着香炉踱步进去。桂花幽香还未沉淀,似有似无地向外冒着,没一会功夫便在厢房内散了开来。 微微香气唤醒了在里间正睡着的宋抒然,鸦羽般的睫毛微颤,被刺目的光亮晃了几下,如墨的眸子半晌才缓缓睁开。 慵懒地伸了个懒腰,侧身哑着嗓子轻问:“何物这般香?” “小姐可是醒了?”她话音才落,寒月便应了声,脚步声由远及近,绕过绣着双鹊嬉闹图的锦纱屏风,最后落在了里间内,欣喜地瞧着她,“是夫人今早吩咐下人们做的熏香,叫奴婢为小姐端来。” 听罢,宋抒然撑榻坐起,如瀑乌发散在腰间,她又在空中嗅了嗅,惊喜道:“里面有桂花?” “还有白檀呢。”见她心情看似很好,寒月露出笑容,从屏风前拿起前夜已备好的衣物走到她面前,“都是小姐喜欢的味道。” 这些味道,她确实是喜的。 宋抒然是宋家的掌上明珠,家里人对她的宠爱从不遮掩。她若想要什么,府里上下定会想着法子给予。 几日前她莫名患了场风寒,高烧不退昏迷了数日。烧退醒来,鼻子好不容易通气些,不过随口提过喜欢桂花和檀香的味道,今儿个魏氏便命人给她做了熏香。 整个宋府似乎都是围着她宋抒然转的。 可她心里清楚,自高烧昏迷过后,被宋家人一手宠爱,惯出骄纵性子的宝贝闺女早已不是原先那个,而是她这个莫名其妙从二十一世纪穿书而来的现代女孩。 此事先开始她也是震惊不已,缓了多日才逐渐接受的。 穿书前她才刚刚不幸失业,步入社会一年,带着满腔热血和豪情壮志努力工作着,却不成想成了前辈同事的眼中钉、肉中刺,那些同事暗搓搓地抱了团,对她不讲理地挑着刺,最后一切都成了她的不是,遗憾结束了第一份工作。 心里憋屈得厉害,听说看悲文最能发泄情绪,为了能大哭一场,宣泄心中不满,她在网上查了好久,终于看到了这本被人推荐多次的巨作。 因为书中女主与自己同名,想着或许能更有代入感,她连试读都没有,直接一次性购买了全文。 然而看了十几章后,宋抒然发现这本所谓be美学小说中的剧情属实是无脑虐,不讲逻辑、毫无理由地虐身虐心,这些情节不仅没能让她哭出来,反而心里被气憋得更堵了。 都什么时代了,怎么还会有人写拿命挖野菜的故事?怎么还会有女主角可以没有家人和闺蜜,但绝不能没有男人? 这本小说完全诠释了什么叫做“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充分证明了男女主角一个愚蠢一个自私的减分人设,就算再惨也叫人心疼不起来。 她反倒更心疼自己拿来买文的钱钱。 宋抒然想着,盘腿找了个舒服的坐姿坐在床榻上,觉得有些冷了,就将锦被披在身上,裹住自己。 瞧着从窗牗照进来的阳光撒在窗边的玫瑰椅上,她的思绪又不禁飘远。 还记得,自己看完全文时,窗外也是这般亮了,她气鼓鼓地退出阅读,把手机放到一旁充电,在心里忍不住地吐槽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是带着怒意渐渐入睡的。 再醒来时就发现自己穿进了这本小说当中,更惨的是她好巧不巧就穿在了才被自己狠狠骂过的恋爱脑女主身上。 因为才看完这本书,剧情她倒是记得清楚。原书女主是备受宠爱的将门千金,全府上下摘月亮送星星地爱护她,养出了她骄憨任性的性子。 在参加习雅会的骑抢赛中与原书男主四皇子盛衡相遇,本就听说过盛衡温文尔雅一表人才,如今在武场上竟这般英勇,女主仅这一面便长了恋爱脑,迫切向家人表达了欢喜之情后,却意外地被父亲以还未及笄为由,反对她与盛衡来往。 从小向来都是想要的一定会得到,因此这次被拒让女主对父亲变得不满起来,不愿再理父亲。私下她自然不会轻易放弃,于是便与盛衡开始秘密的书信来往。 不久后,哥哥在清剿土匪的任务中遭到埋伏,为保护原书中的男配七皇子盛祁而丧了命,家中长男的殒命让宋家大创,女主伤心欲绝,终在盛衡的安慰下走出阴霾,自此便更是死心塌地。 她以自杀当做要挟,誓要与盛衡在一起,父亲无奈只得妥协。 本以为终得幸福,却不成想远房的表姐李紫嫣来戌京后也对盛衡一见钟情,插在她与盛衡之间,多次破坏她与盛衡的感情。 李紫嫣施计爬上了盛衡的床,先她一步嫁于盛衡,她在向父亲千求万乞后,终于也嫁给了心上人。为了在和李紫嫣不断竞争中保自己的地位,她利用父亲的兵权不断帮助盛衡,却也是得到了恩宠。 可是怀孕之际,敌国入侵,父亲同盛衡一同出征。战争胜利后却只有盛衡一人回来,并且带来镇国将军宋宏通敌,当即被斩首的消息,一代英勇良将尸首异处,都没回得来戌京,魏氏急火攻心而亡,整个宋家自此家破人亡,原女主更是因悲痛而流产。 盛衡立功有赏,威望大增,成为元储,继而成功登基,成为年轻帝王。后宫女人越来越多,就连李紫嫣都成功为盛衡诞下一子,母凭子贵爬到女主头上,女主却因流产伤了身子,日渐憔悴,郁郁寡欢,终是枯灯油尽。 临死前,女主问盛衡可曾爱过自己,盛衡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自己是帝王,自然要把江山放在第一位。女主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遗憾而终,盛衡抱着她的尸首逐渐后悔。 小说的最后,后宫多了很多和女主长相相似的女子,所有人都知道一切皆是莞莞类卿,那皇后的位置,也在女主死后以隆重的仪式给予了她,似是盛衡在向她表达迟来的爱意。 回忆了一番全文内容后,宋抒然又不知不觉气了起来,忍不住再次在心里开骂。 原书女主一生都在盛衡和自己的双重pua下度过,一生都在将自己的愚昧当做深情,她爱着不该爱的人,害得家族破灭,还要感动自己,称一切皆是爱情。 而她深爱的男人也坏事做尽,最后那一出迟来的深情比草贱的戏码,更是叫人血压飙升,果然这两个人在一起,是什么萝卜配什么样的坑。 宋抒然“啧”了一声,声音不大但清晰得很,她略带脾气地掀开锦被,将被子抛到身后。 “小姐可是不喜欢这个熏香?怎地不高兴了?”见她如此愤懑的动作,寒月心里一惊,不禁担心问道。 瞧着寒月紧张的神情,她连忙摇摇头,重新平躺回榻上,望着搭在架子床上方的轻纱帷幔,脑海里回忆着自从来到这个书中的世界之后,自己许是带着报复社会的心态,放肆地在这里当着躺平千金,摆烂至今。 她虽然不似原主那般骄纵,变得善解人意,还被家人多次夸赞懂事了,但她知道,自己一直享受着不属于自己的关爱,她实际上是夺走了原本属于原主的一切的,屡屡想到如此,都让她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至少作为现在的宋抒然,她应该尽量避免原书中所有不幸的剧情发生,而导致一切的罪魁祸首很有可能就是盛衡。 如果不与盛衡有瓜葛,不恋爱脑非他不可,或许宋家就可以安然无恙,那时候她也能名正言顺地接受所有人的宠爱了。 那么,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尽可能远离四皇子盛衡。 她暗暗下定决心,重新坐起身,主动伸手去拿寒月依旧抱在怀里的衣裳:“离骑抢赛还有几日来着?” 骑抢赛应该就是最关键的剧情节点了,避开这个就胜利了一半,她心里如是想着。 寒月一边上前服侍她穿上衣裳,一边思索着,旋即轻声答道:“也就五日了。” 那么,便装病不去了罢。 “咚咚咚——” 小心翼翼的敲门声忽地从屋外响起,惊得宋抒然和寒月都愣了一瞬,寒月连忙放下衣物,小跑着出了里间,在外与敲门的人说着什么。 半晌,又跑了回来,拿起衣裳为宋抒然穿衣的动作快了几分。 宋抒然不解问询:“何事?” “刚刚婢女来说,小姐在宜南的远房表姐李氏突然登门拜访,现在正在堂屋呢。”寒月蹲下身自然地为宋抒然穿上鞋,接着起身抬手将宋抒然牵起,“夫人的意思是李氏舟车劳顿,叫小姐和少爷与其先见一面,好再安排她下榻的事情。” 远房的表姐? 宋抒然精致的弯月眉微微蹙起,心里快速琢磨着这个表姐怕不就是原书中那个也对盛衡一见钟情,日后还与原女主不断雌竞的女配李紫嫣吧? 想到如此,她心里咯噔一下,按剧情来说李紫嫣出场应在新元前后才是,怎地会突然提前数月? 不知别的穿书者有没有一上来就出现突发情况,但她似乎是赶了个正着,好端端的剧情,一下子说变就变…… 宋抒然敛着眉,有些焦虑地在里间来回踱步,两圈后她突然在原地站定。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李紫嫣来了,那她就先观察一番,瞧瞧这人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2、第 2 章 镇国将军府,堂屋。 宋抒然简单地洗漱过后,拿着惯用的帕子,便赶了过去。 到了堂屋时,兄长宋延之与嫂嫂荣锦已坐在堂屋旁座之上,与另一边花梨木圈椅上端坐着的少女相聊甚欢。 少女身着粉襦碎花绣裙,外披一件白色流苏小氅衣,梳着温婉的垂发分肖髻,头上还插着一根淡粉色花发簪,精致得恰到好处,显得整个人轻妩中透着些雅秀。 见她来了,少女站起身,笑盈盈地看着她:“阿媃妹妹,可安好?” 眼前少女的模样,与小说里描写得确实无差,让宋抒然一眼便知此人正是李紫嫣。 原著中对于原女主和李紫嫣的描写是占了些篇幅的,原主生得一双水灵灵的小鹿眼,眸间透着灵气,笑起来嘴角两处酒窝更是调皮。然而她因被宠上了天,性子是骄纵的,与她的相貌可以说是反差极大。 可她这个表姐却是不同,李紫嫣长得极是妩媚,尤是那双狐狸眼最是勾人,身材婀娜多姿,甚是动人。平日里一直是典型的大家闺秀仪态,那副淡雅性子与轻妩的外貌可以说是相得益彰,叫人多怜惜几分。 宋抒然在看小说时就忍不住吐槽过,这姐妹俩无论是样貌还是性格都相差甚远,若四皇子盛衡真心喜欢女主,又怎会轻易让李紫嫣有机可乘? “阿媃妹妹?” 见她迟迟未做应答,李紫嫣便又柔声唤了一次。 被这一声唤,宋抒然才收回思绪,打量了下李紫嫣,旋即笑眼弯弯:“嫣姐姐,好久不见。” 她笑得明媚,抓着李紫嫣的手摇了摇,天真烂漫地打过招呼后,主动拉着李紫嫣坐回圈椅上,歪着个脑袋像是看不够似的盯着李紫嫣。 “嫣姐姐一路舟车劳顿,喝茶。”她好客地将桌上还冒着热烟的白茶推了推。 李紫嫣见状连忙接过,碍着面子轻抿了一小口,喝过茶,抬起眸再次对上宋抒然一直盯着自己的那双小鹿眼,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也不知该保持还是落下。 片刻,眼睛变得飘忽不定,悄悄觑着宋抒然,手也因为紧张将手中的帕子攥得更紧。 李紫嫣这些微小的表情变化宋抒然全看在眼里,初步观察这个出现变数的角色,坐姿端庄,礼仪得体,表面看来是没有大问题的。 可李紫嫣对她这般紧张,又叫她不由心生怀疑,原书里原女主又不是个难缠的主,至于得如此惧她? 从这方面看来,李紫嫣就又变得有问题了。 有意提前出场,打乱原书已知的剧情,她来堂屋之前就猜测过,李紫嫣搞不好和自己一样,也是个穿书而来的人! 所以她从见到李紫嫣开始就不断试探着,伸手是和李紫嫣做的现代的握手状,她还像是鼓励似的拍了拍李紫嫣的胳膊,现在她依旧保持着跷二郎腿的坐姿。 但这一系列操作却没能从李紫嫣脸上捕捉到一丝诧异,这让她不禁犯了难,拎不清是李紫嫣隐藏太深,还是自己单纯多想。 若要深究,倒是还有一个法子简单明了,那就是自己说上一些只有现代人懂得的语句,借机看李紫嫣的反应,方可判断。 但她此刻是不敢轻举妄动的,她刚刚那些刻意的动作倒还能说得上是巧合,可说出现代的话语就绝对不是了。现在还不知道李紫嫣的身份是好是坏,如此一来虽有可能验得出结果,但也有可能暴露了自己。 做也不是,不做也不是,思来想去,宋抒然最终也只得决定将此事放上一放。心想反正李紫嫣是有问题的,以后总有的是观察的机会。 在她不断思量的时候,宋宏终于现身,作为一家之主,宋宏一出现,堂屋之内便刹时收了声。 身为镇国大将军,宋宏日常勤于锻炼,虽年近知命之年,身子仍硬朗如壮年,再配上下巴处看起来庄重的络腮胡,尽显威严之神。 但就算神情再严肃,宋宏见了宋抒然,眼睛还是瞬地弯成月牙状,沉浸在宋抒然唤的一声“爹爹”当中,难耐欣喜地抬手在宝贝闺女头上轻拍了下。 旋即,坐到主座之上,神情恢复威严,并未多言,仅是默契地看了眼魏氏。 魏氏自然明白自家老爷的意思,带着亲切的笑意向李紫嫣笑言道:“嫣儿怎地突然来了戌京,你母亲可知?” “母亲自然是知晓的。”李紫嫣站起身向宋宏和魏氏福了个礼,从衣袖中拿出一封信恭敬地交给魏氏,“嫣儿与母亲说想念姨母和阿媃妹妹了,母亲也是如此的,便叫嫣儿带着她的那份心意入京探望。” 魏氏闻言,接过信笺拆开,看到信上的内容,神情一顿。但很快再次露出笑容,一边将信笺推到宋宏跟前,一边柔言:“你母亲说你可能会叨扰宋府些时日?” 一听魏氏这般问,宋抒然诧异地抬起眸子,再度朝李紫嫣瞧去。 原书中曾描写过魏氏与自己庶出的妹妹关系并不融洽,因为妹妹的生母出身舞女,性子张扬、善妒,嫁入魏家成为偏房也未见收敛,在魏氏母亲去世后,就更是肆无忌惮了。 有如此母亲,所教养的女儿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魏氏的庶出妹妹或许处于自卑,自小就什么都要与魏氏争抢。但由于是庶出之女身份,最终也未像魏氏一般嫁得权贵,只是嫁给宜南一代富商,自此也就与魏氏断了联系。 而如今突然在信中提及对魏氏的思念,和要叨扰的不情之请,属实是奇怪的。 李紫嫣似乎是感受到了在场众人的疑惑,她不慌不忙,脸上挂着从容的笑,柔声细语道:“其实嫣儿此次前来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紫嫣刻意停顿,等待姨父姨母的准许,待得到宋宏的首肯后,才又端庄道:“嫣儿此次前来,是想参加正进行的习雅会的。” 参加习雅会!? 宋抒然就算是再刻意不动声色,听到李紫嫣如是说,还是难掩震惊之容。她快速扫视了一圈周围,家人也都无一不惊讶不已。 李紫嫣无事一般,将自己心中所想,毫不隐瞒地全数道出:“嫣儿如今及笄已过一载,正是寻嫁好人家的时候。嫣儿自是想为自己的幸福搏一搏,所以才想着参加习雅会,若是有幸被哪家公子看到,成就一番正缘就再好不过了。” 李紫嫣口中的习雅会是戌京一直以来的传统,每两年就会在皇宫里举行一次,为的是给文武百官的孩子提供一个展现自身能力,可与皇子、公主同台竞技的机会。 习雅会分为文武两组,如若愿意均可参加,文武比拼题目次次不相同,每次都会在比拼前半个月才公开。 文武百官的孩子若是有人一展宏图,得到康绍帝与妃子、或者适龄皇子和公主的赏识,还有被康绍帝指婚的可能。 上一次宋延之参加时,就曾被六公主一眼相中,那时习雅会才结束,宋延之就被康绍帝单独留下,询问是否愿意娶六公主为妻。 康绍帝此话一出,宋廷之直接跪到地上严肃行礼,先是感谢圣上和公主的赏识,接着毫无半点犹豫地称自己与荣家嫡女荣锦自幼便有婚约,且早已倾心,只想对荣锦一心一意,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如此博圣上的面子,宋延之心里是做好了被问责的准备的,但康绍帝向来是大度的君王,不仅不强求,还赞誉了宋延之的一片真心,笑称自不会拆散有情人,后也再没提过指婚一事。 不仅如此,康绍帝还在宋延之迎娶荣锦时送上圣礼,荣家得知此事前因后果后,更是感动万分,认得宋廷之作为女婿的好。 李紫嫣方才一番话,明显正有以习雅会为契机寻良缘的意思。若是能像宋延之一样被看中,那日后便是平步青云、一帆风顺了。 可是今年的习雅会已经进行过半,李紫嫣擅长的文组比拼已然结束,而武组比拼的项目正是宋抒然打算装病不去的骑抢赛。 这才让她甚是诧异,她犹记书中李紫嫣出生在宜南,从小学的是琴棋书画,从未骑过马,决不擅长骑术。 李紫嫣如若真心想要在习雅会表现自己,当选择文组才是,为何偏偏此刻要参加骑抢赛? 而原本她是想装病不去骑抢赛,避免与盛衡相遇的,如今李紫嫣突然插上一脚,还是以已到嫁人之龄为缘由,如此一来,不仅是她,就连宋家上下都骑虎难下。 众所周知来年年初就到了她及笄之年,她也将是待嫁之女,父母自然会对她的婚事万分看重。 如若现在拒绝了李紫嫣的请求,也就是明摆着断了李紫嫣寻良缘的机会,数月之后李紫嫣若是将此事重提,那么宋家故意断表亲姻缘,唯对自家小女上心之类的说辞,便会成各世家的饭后谈资,在戌京散来,到时候宋宏就会被扣上无情、自私的帽子。 宋抒然微微敛眉打量着李紫嫣,看到李紫嫣脸上一闪而过的胜券在握的表情,更是确信自己方才的猜测。 原来这就是李紫嫣打的算盘! 既然如此,她便不能再以不去骑抢赛的方式来避免与盛衡相遇了。 心中所念才落,却又瞬地似悟到了什么。 或许李紫嫣非要参加骑抢赛的原因正是为了盛衡? 这荒谬的想法一经出现,宋抒然心跳不禁加快了些。 3、第 3 章 在小说里,李紫嫣爱盛衡不比原女主少,甚至可以说是如痴如醉。 如果李紫嫣真的也是穿书而来,那么改变小说剧情,让自己取代原女主,成为盛衡心爱之人的可能性就很大了,这样一来,李紫嫣非要参加骑抢赛也就解释得通了。 既然后续注定要有变化,她若再坚持不去骑抢赛,错过到时候可能会发生的全新剧情,那么所有的变化很有可能会像蝴蝶效应一般无限扩大,最终导致出现更大的问题。 再者抛开剧情变动不说,她现在作为宋家的一员,也绝不能让父亲为难,让宋家以后难堪。 宋抒然在脑中快速过着参加骑抢赛与否的利与弊,最后还是不得已向现实低了头。 她抬眸小心翼翼地瞅了眼一直未说话的宋宏,看到宋宏剑眉深锁,手指在红木方桌上不悦地敲击着,心里知晓父亲是在为她而纠结。 “不如就让紫嫣妹妹参加吧,父亲无需担心,儿子本就会参与,届时定会护两位妹妹周全。” 就在宋抒然才刚要张嘴喊一声爹爹,提出让李紫嫣参加骑抢赛的想法时,宋延之竟先于她开了口。 宋抒然略带惊讶地转眸,小鹿眼忽闪忽闪地朝着宋延之眨了又眨,看到宋延之与自己对上视线后露出像是安慰她的笑容时,心头顺地一暖。 她这个兄长惯是善良的,说出此话也定是考虑足了她和宋家的处境。 “阿媃意向如何啊?”有了宋延之的提议,宋宏眉头微微缓了些,但还是又问了问她。 她连忙起身福了个礼:“女儿觉得兄长所提极是,有嫣姐姐在,骑抢赛上女儿也能有个陪伴了。” “既然如此,那骑抢赛之日嫣儿便同延之和阿媃一起吧。”宋宏一直正肃的脸在她作答后终于染上一抹笑意,抬手招呼着在门口候着的管事,“先带嫣儿去临时落脚的地方放下行囊,暂做歇息。” 管事领了命,恭敬地带着李紫嫣和丫鬟出了堂屋,还极为贴心地将两扇大门合上。 待屋外脚步声渐远,宋宏才无奈地咳了声:“你庶妹平日与你联络甚少,如今却突然叫女儿上门拜访,为的是在戌京找个好些的门府谈及婚嫁,若是不应,怕是日后会被诟病,委屈了阿媃。” 魏氏点点头:“老爷作此决定属实无奈之举。” “好在阿媃是善解人意的,延之也甚是顾全大局。”宋宏喟叹一声,分别看了看一双儿女。 看着父母二人表情都甚是凝重,宋抒然明朗地笑了笑:“爹爹和娘亲无需担心,嫣姐姐是为了寻求良缘,无可厚非,况且有兄长在呢,此事阿媃也知唯有答应最为妥当。” 她站起身跑到主座前,拉了拉魏氏的手,又跑到宋宏身后,乖巧地捏着宋宏的肩膀:“但阿媃有一事想着或许做了是有备无患的。” 宋宏拍了拍她的手背:“何事?” “嫣姐姐会在府上待些时日,不若派些可信的下人伺候,一算是尽了地主之谊,二也能让嫣姐姐远离无趣公事,在府里快活些。” 她未将话说得十足清楚,但让父亲和兄长明白自己所要表达的意思,已是绰绰有余。 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宋宏和宋延之二人均在朝廷当职,她来到这里这些日子也是发现了二人常有在府中商讨要事之时。以前家里都是可信亲人也就罢了,如今李紫嫣登门拜访,那还是留心着些为好。 李紫嫣能在这个时间点来戌京,如她方才所想,极大可能是为了盛衡。如若李紫嫣真的是穿书,那就同她一样知道整本小说的重要故事线,此事显然无力改变,那唯有让其不能得到更多关乎宋家的消息,才能减少不必要的风险。 “阿媃确实长大了,想得周到。”宋宏拉着宋抒然的手,一脸欣慰地感叹着,旋即看了看魏氏,“就照阿媃说的,将离书院远些的别院稍作打扫,安排嫣儿入住,再派几个忠心的下人去伺候吧。” 就在宋宏要起身牵魏氏离开时,宋抒然在一旁又唤了一声:“爹爹,女儿还有一事想说。” 她有点扭捏,声音也比方才轻了不少,宋宏见状,语气不禁又放软了些:“可又是想要什么?” 宋抒然怕宋宏会错意,连忙摇摇头,轻咬樱唇,像是下定决心般抬眸看着宋宏,叫人好生心疼:“女儿是想说,若是女儿在骑抢赛上发挥得不尽人意,还望爹爹莫要生气。” 她是拿捏了她这个爹爹的,或许是武将出身的原因,所以性子是吃软不吃硬的。她这般示弱,必然不会让宋宏严厉。 而她无法在骑抢赛上有原先的宋抒然驰骋围场的半点风姿这一点,现在借机说出,便可降低家人们的期待感,到那时候也就不会因为她天差地别的表现而让人震惊不已。 毕竟她的骑马技术,仅限于坐在马上,而且也没有这几日为瞒天过海苦练骑术的想法,所以这个预防针还是该提前就打好的。 * 一晃数日,寒意更甚。 骑抢赛的日子最终还是来了。 习雅会是簪缨世家都颇为上心的活动,机会难得自然各家都会举家前来。 无论文组、武组,按规矩参加比赛的公子、小姐要前去场地备赛,家族上下则要抵达观赛席静待比赛开始,不得在备赛区域方过多停留。所以宋宏把宋抒然和李紫嫣送到指定位置后,只得叮嘱几句注意安全,就要离开场地。 今岁的武组比拼是在皇家的围猎场进行的,这里也是当今圣上与各位武将秋猎骑射的地方。 秋猎已过许多时日,如今因是深秋,围猎场内是银杏树落下的一望无际的金扇叶,颇有些沉重又华丽的美感。 然宋抒然此刻的心境只与沉重有些呼应。 目送宋宏离开,半晌,听李紫嫣突然开口问她是否要一起去备赛区域的当间。她连忙摇摇头,青葱玉手顺着马鬃,浅笑道:“我还要去旁侧喂我的马吃些干粮,嫣姐姐莫要在意我。” 听到她婉拒的回答,李紫嫣眸中是有些猜忌的,但只是一晃而过,随即脸上染上善解人意的笑:“那我便先过去占个方便进围猎场的位置,阿媃妹妹可随时来找我。” 宋抒然甜甜地道声“好”,应了下来。在李紫嫣牵马离开后,才长舒一口气,转头望向观赛席。看到宋宏已与上面等待的魏氏和荣锦汇合,齐刷刷地朝她看着,她便招招手,示意她们安心,接着牵着原本属于原女主的骢马,走到围猎备赛场一处角落停了下来。 她用干草投喂着这匹一会将协助自己改变故事线的马儿,时不时抬头观察围猎场前的情况。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各世家公子陆陆续续到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只差一同参与比拼的皇子们。 她眼睛在眼前这些未来权臣的身上不断打量着,发现有不少人无论是衣饰还是配饰,都是特意打扮过的,皆有些巧思。 与这些公子暗戳戳的装饰相比,最让人眼前一亮的还属已牵着马走到最中央,现在正四处张望的李紫嫣。 李紫嫣那一身胭脂红骑服着实明亮得很,再加上这次骑抢赛参赛女子其实只有她和李紫嫣二人,这身打扮就更为容易成为焦点。 看着这样的李紫嫣,宋抒然低头又瞧了瞧自己的黛绿骑服,相比之下,她就素朴多了,但她并不在意这些,甚至是有意而为之。 今日她的首要任务唯有降低存在感,避免直面盛衡。而如果李紫嫣能全程吸引得了所有人的目光,这对她来说是好事,或许能躲开诸多麻烦。 想着,她拍了拍骢马坚实的胸脯,靠近马的耳朵,小声念着:“不知你能不能感知到我已不是你曾经的主人,你的主人或许骑着你可以肆意潇洒,可是我不行,所以一会你能不能听话些?” 她极其诚恳地和骢马打着商量,瞧见骢马圆溜溜的眼睛转了又转,嘴巴张开对着空气嚼了两下,最后扬脖长长出了口气,又低下头来。 或许这只是动物没有任何意义的简单动作而已,但她却认定了这是骢马答应了自己的请求,立即笑得眉眼弯弯,讨好地给骢马又顺了顺毛。 “好马儿,今日回去我叫家丁喂你胡萝卜和苹果!喂半斤!切了块地喂!” 心情似乎是轻松了些,宋抒然踮着脚勉强抱了抱骢马的脖子,想再培养些感情,继续友好交流一下。 然周围却突然起了些骚动,接着便是马蹄声接踵而至,最终停在了前方。 听声音许是有三四个人的样子,还未容得她看清些,本就在最当间的李紫嫣已潇洒骑上马,随后周围几人也跟着纷纷而为。 顷刻间,人高马大不再是比喻,而是真实描述,来者被挡得严实。 “皇子们来了,比赛要开始了。” “四皇子已得文组头筹,竟又来比武组了。” 前面两个公子的对话偶然间传入耳中,毫无预兆地听到四皇子三个字时,宋抒然握着缰绳的手下意识抓紧。 忍不住借着缝隙窥探过去,见之前空旷的中央,确是多了几个人。 为首的人骑着一匹丝毫没有杂色的白色骏马,她一眼便认出那是原书中所写的背着盛衡击退敌军的白色战马。 骑在它之上的男子,身着一身天青色锦绣芸纹的骑服,腰身直挺,丰神如玉,正一一回应着与自己打招呼的人。 他眉眼里尽是温润,谈笑间皆是贵气。 若不是看过小说,宋抒然倒真会觉得此人是一等一的温良脾气,难怪原女主会对他死心塌地,但现在宋抒然只会由心而生一股寒意。 这人本性怕不是兰形棘心、笑里藏刀。 其实她看小说时就曾有过一个疑问,按理说上战场应选择骑深色的马匹较为稳妥,而盛衡却艺高人大胆骑着这匹白马征战沙场,因为过于明显,很容易成为敌方集火目标才是,但他却大获全胜,全身而退。 这一点她一开始觉得是个bug,但作者却又描写了盛衡其白□□旋的盛大场景,便想着或许就是为了侧面凸显盛衡这个男主厉害之处,也就没再在意。可眼下亲眼看到,还是觉得这匹马过于夺目了。 宋抒然一边不住腹诽着,一边将视线移向盛衡身后,盛衡身后三名男子正旁若无人地闲聊着。因他们的话语间提到了她,她便警惕地打量着。 在左侧的男子长相平庸,身材微有些臃肿,中间的男子眉眼间与盛衡有些相似,但却略有阴柔,而最右侧的男子肆意张扬,笑容中尽显玩世不恭。 宋抒然回忆了下原书中对不同配角的描写,这三人估计分别是因母妃倚仗盛衡的母妃,而不得已跟随盛衡的五皇子盛荣、与盛衡是统一母妃所生的胞弟八皇子盛源,还有戌京有名的第一纨绔,靖尧侯府的小侯爷苏长琦。 在原书中,这三人始终追随盛衡,但最后盛荣和苏长琦都成为了权谋间的牺牲品,只有盛源活了下来。 但又因其身份特殊,在盛衡登基成为新帝后,便将其送到远方,美曰让其过游山玩水的悠闲日子,实则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傀儡王爷,而不过三年,却也莫名其妙生了病,撒手人寰。 这三人此时要么笑得没心没肺,要么笑得气焰嚣张,若是料得命中注定的结局,不知还会不会有现在的心情。 “习雅会骑抢赛即将开始。” 就当她还在心里替那三人唏嘘时,一位上了些年岁的宦官突然出现,稍有尖细的声音一发出,备赛区域瞬间鸦雀无声。 老宦官向在场所有人微微福礼,接着将卷轴缓缓拉开。 “此次骑抢赛为计分制,围猎场内有数十只花鹿,身上别有不同色旗子,金色旗子最为珍贵,其次是红色、紫色、蓝色、绿色。” “一个时辰内,在不伤害他人和花鹿的前提下,获得积分最多者为头筹。此次骑抢赛意在友善比拼,切忌抢夺已被他人得到旗子,万事以安为先。” 老宦官念完规则,收起卷轴,抬手向围猎场恭敬一拂袖,围猎场大门旋即被两侧侍卫打开:“现在就请各位入场,大展宏图吧。” 老宦官边说着边后退着走到边缘,在他站定挥袖后,盛衡便与其他几位皇子率先驾马而入。宋抒然看到李紫嫣丝毫没有犹豫地抽动马鞭,紧紧地跟在盛衡身后,消失在她眼前。 “怎么七皇子今日还未出现?” “论骑术,七皇子一骑绝尘,没有不参加的道理……” 跟着盛衡进入的人有一大半,但还有不少人在备赛区域观望着。似乎是有人发现了什么,提出了疑问,周围瞬间再次议论纷纷。 听到他们这般说,宋抒然才意识到确实还没有见到与原书中的阴鸷男配盛祁相似的皇子。 在小说中,盛祁是确确实实在骑抢赛上出场了的,也如正在议论的那些公子所猜测是拿了头筹的,可现在为何没见到身影?就连宋延之也似乎不在此处。 她心里疑惑极多,不安感也随之而来,本想着在此继续等待,探得究竟。可看着大家都开始陆续入场,她若一人留在备赛区域就会过于显眼,如此想着,只得也牵着马跟着进围猎场。 步子踩在早已干枯的落叶上,也像是踩在了自己心上,她的心跳因紧张而不受控地愈发凌乱。 倏忽间,劲风掠过围猎场,四周树木簌簌作响,不断回荡。 一声嘶鸣破风而来,马蹄声有力且急促。 宋抒然同周围人一起寻声望去,只见一身着玄色银丝镶蟒纹锦骑服的男子,驾着一匹色泽油亮的骊马,从大家眼前经过。 速度极快,如影一般,恍惚间只留下蹄落而起的扬尘。 4、第 4 章 “那是七皇子,快跟上!” 回过味来的某位公子蓦地喊了一声,旋即扬鞭去追及早已消失在前方的黑影,其他停留在围猎场门前的公子们怔了片刻才做出反应,相继都跟了去。 唯剩下宋抒然一个人,望着大家纷纷追赶的方向,依旧愣着神。 刚刚那匹骊马之上的黑衣青年,就是小说中论谋略和城府,与盛衡不分上下,却因身体致残而一败涂地的阴鸷男配盛祁? 她依稀记得,小说里众皇子日后的皇位之争虽未明说过,但一直隐约存在。大体分为两派相互抗衡,一派为首辅大人是亲舅舅的四皇子派,另一派则是督查大人是养母哥哥的七皇子派。 盛衡和盛祁一人文政才华卓越,在内理司就任高职,一人论兵天赋异禀,奉命统领御卫司。 二人年纪轻轻,却得如此重用,叫朝臣们不得不提前在心中思量,所有人都时刻注视着两位皇子的一举一动,却迟迟无一人敢立下决定,直截了当地选择某一位皇子辅佐。 小说是以原女主视角讲述故事,多以描写你情我爱为主,所以对盛祁这个角色宋抒然并不了解,只知那人是盛衡的手下败将。但刚刚不过是一晃而过的瞬间,却让她莫名生得几分在意,似乎有什么是和自己想的不一样的。 “阿媃,怎还未上马?”就在她仍在回忆剧情的时候,宋延之的声音伴随着蹄声从身后响起。下意识回头望去,见宋延之放慢了速度,最终停在她身旁,一脸担忧地望着她,“可是不舒服?” 在宋延之眼里,他这个妹妹,近几日一直恍恍惚惚、无精打采的,尤是今日最是消愁,屡屡问了,都道是无妨,这叫他很难不担心。 而今日又刚巧碍着有事需提前离府,无法与妹妹一同前来,眼下又因处理事情迟了到,见妹妹一人在围猎场前踌躇,更是忧虑。 “不是的。”宋抒然依旧同往日一样地连忙摇摇头,瞧了瞧自己的马,又重新朝宋延之看回去,感觉宋延之像有要等自己一同进入的打算,心里一下子有些虚,说话都打了磕巴,“就……就上,兄长先去比赛吧,我随后就来……” 话说到最后,声音是愈发的小了,她朝着宋延之挤了个讨好的笑容,看到宋延之脸上担忧的神情迟迟没有舒缓,心想着怕是要一哭二闹三上吊才行了。 才刚要假装蛮横地跺脚,宋延之却叹了口气,宠溺地摇头笑:“我先走就是了,你要注意安全,莫要逞强。” 叮嘱过后,他便扬鞭驾马,真就没再管她,朝着围猎场深处跑去。 宋廷之的身影在眼前渐渐远去,宋抒然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想着自己一直不上马确实是个问题,她咬咬牙摸着骢马的马鬃:“我要骑到你背上了,你千万不要乱动。” 念叨完,她左手紧紧拽住缰绳和马鬃,右手按在马鞍上。深吸一口气,左脚蹬上马镫,哆嗦地控着力避免踹到马肚子上,右脚用力踩了下地面,借着力腾空迈过马身,最终安稳地坐在马鞍上。 全程没敢呼吸的她,直到坐到马背上才呼出一口气,但身子依旧僵直着不敢乱动,眼睛盯着前方几个人追逐鹿的战况,她拉了拉缰绳引着马用慢到不能再慢的速度贴到了围猎场的边上。 她记得原女主在围猎场上是有自己的打算的,其他公子多会在低洼的猎区便开始争夺,竞争定是激烈。原女主尝试未果后,便径直跑去了围猎场深处的山坡,想在不争夺的情况下夺几面旗子。然寻了半天却一匹鹿都未见到,眼看着浪费了时间,原女主不得已才返了回来。 既然如此,那她就反其道而行之,直接去那无人也无鹿的地方待上一个时辰再回来,岂不是万无一失? 想到的同时就在心底暗下了决心,她立即骑着马一路朝着最里面走去。 * 花了不知多长时间,宋抒然总算是到达了围猎场深处的坡上。 宋抒然停下马朝四周环视了一圈,果不其然如她所想,周围空无一人,安静得很。 脑子里始终紧绷的弦松了些,减少了焦虑感的她,此刻倒也来了些左右赏景的闲情逸致。 此围猎场不愧是康绍帝与大臣们每年竞技玩乐的地方,虽现在已是深秋,但景色依旧独到,松杉与银杏交相种植,高高低低、错落有致,即是具有观赏性,又增添了围猎时的隐蔽性。 围猎场内有几处池塘零星分布着,刚好可供动物们饮水。而最大的一处池塘则就在她身后的地方,周围有圆石包围起来,旁侧还有个石砌的六角亭,许是康绍帝落脚歇息的地方。 她骑在马背上,又是站在山坡之上,此刻可谓一览众山小。左右无人,赏景惬意,而底下低洼处的争夺战况也可看得一清二楚。 有的公子因战果不足而慌乱地追着鹿,追到才发现旗子早已被人夺去。有的则手握多面旗子,战果累累,大肆炫耀。 此般情景从观赏来说,是极有趣的。 宋抒然兴致盎然地欣赏着,无意间那抹熟悉的胭脂红落入眸中。她微微一怔,视线再也移不开半寸。 李紫嫣此刻正与盛衡追赶同一匹鹿,她屈身驾马,微微超出盛衡一头,一手紧紧抓着缰绳,一手向前伸去。 在原书中这剧情本应是原女主的。 原女主在书里就是这般与盛衡共逐一鹿抢夺旗子,因身体小巧、动作灵活,是略占优势的。原女主本以为旗子非自己莫属,可就在即将得手时,整个人却忽地腾空,被盛衡抱入怀中,禁锢住。 鹿身上的旗子因此落入盛衡手中,原女主一颗怦然心动的心也交给了盛衡。 此刻,那与盛衡争夺的人变成了李紫嫣,而她这个当事人在山坡上看着戏,这情景属实有些诡异。 但让她更觉得诡异的是,按理说李紫嫣家中无武将出身之人,与骑术是没有半点关系的。原书中的李紫嫣也确实如此,但现在眼前的那人显然已与原书李紫嫣的人设相悖。 如若说临时学会骑马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但想想也知道定是要付出诸多努力才行的,像她就已然决定躺平,不再挣扎去学这门技艺。 但李紫嫣则不然…… 所以李紫嫣或许是穿越后勤加练习才有了这般骑术,再或者是李紫嫣这个穿书者本身就是会骑术的。 但无论是哪种可能,李紫嫣这般努力,就该她现在与盛衡竞争,就该她即将认识盛衡! 宋抒然此刻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在心底默默地为李紫嫣叫着好,仿佛眼前的一切皆与自己无关似的。 她为李紫嫣最终不敌盛衡,被轻而易举反超抢了旗子而惋惜摇头。 为盛衡到最后也没有将李紫嫣抱入怀中,就结束了这场争夺而替李紫嫣遗憾喟叹。 但又在看到盛衡还是温恭地向李紫嫣点了点头,似乎是表达歉意时,替李紫嫣感到激动澎湃。 她想,如若李紫嫣就这样代替了自己的故事线,成为那个愿做盛衡一辈子的笼中金丝雀的人,那就再好不过了。她也可以省去些不必要的麻烦,踏踏实实在宋府摸鱼一辈子。 在她眼里,她与李紫嫣的目的或许并不冲突,她希望的是躲避盛衡,而李紫嫣恰恰相反,若是以后能依旧保持某种意义上的相安无事,那真真是最好的。 宋抒然看着坡下已经散场的争夺,在心里美滋滋地打着自己的算盘,她太过投入,全然未听到周遭的动静,也不知自己骑着的骢马已开始变得有些焦躁。 待她回过神来,一切为时已晚。 顷刻间,一匹鹿用极快的速度从旁侧树林里冲了过来,虽在即将撞上的瞬间转了方向,但也几乎是擦着骢马闪过。 骢马受了惊吓,高高地抬起前蹄,害怕般地发出长鸣。落下蹄子的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着坡下跑去。 或许这就是乐极生悲,本还看着他人热闹的宋抒然被吓了一跳,她不会骑术,根本不知这种情况下该如何拉住骢马,见马的速度越来越快,她只能无助的抱着马脖子惊呼。 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抒抒我啊,洗到临头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将要一命呜呼时,手中的缰绳被用力夺走,旋即有人拉住了受惊的骢马,使其停住了狂奔的脚步。 掠耳的疾风不再呼啸,一切仿佛在刹那间回归平静。 危险似乎是过去了,宋抒然缓缓睁开紧闭的眸子,恍惚间看到了骑着骊马立于她身旁,仍牵着她的缰绳的黑衣青年。 盛祁…… 盛祁眉眼凌厉,眼皮微薄,瞧着她的眼神略有薄凉,见她睁开眼,他没半刻停顿,松开了握着缰绳的手,动作利落地下了马。 站直身子的那一刻,身量的挺拔颀长,尽入宋抒然的眼。宋抒然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视线再次上移,略过盛祁微抿的薄唇和俊挺的鼻梁,神色一不小心入了怔,这人骨相竟如此优越。 书中盛祁因是男配,所以外貌描写几乎是一笔带过,为凸显盛衡的俊美,还特意提了一嘴盛祁虽长得英气,却也不及盛衡。 现在,她亲眼看到了,对原著的描写是打心底不服的,这怎叫不敌? “还不下马?” 就在她还在心里腹诽的时候,盛祁薄唇轻启,缓缓地开了口,声音冷然,透着淡漠。 被如此声音催促,宋抒然不禁打了个寒颤,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按着马背,微微起身,颤颤悠悠地抬了抬右腿。 兴许是刚刚受到了惊吓,她的双腿到现在还是无力的,下马显然没有上马容易,马镫此刻是怎么都不受自己控制,尝试了多次,还是没能成功。 她悄悄觑着盛祁,见盛祁剑眉紧锁,不悦地看着自己,心里顿时一慌。倏然想起这人的设定可是阴鸷反派,若是让他不高兴了,自己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脑子想着要快些下马,可千万不能再惹盛祁不高兴了,可这嘴却比脑子快,没来得及把住。 “你……你能扶我一下吗?” 柔柔的一道恳求,带着回音在空旷的山坡上回响了两次,每一声都尬成冰锥一般扎入自己的心。 看着盛祁眉弓蹙得更深,宋抒然只感自己眼前一黑,道歉的话堆在嘴边,即将脱口而出。 却见盛祁意外地抬起了手臂,将绑着护甲的小臂摆在她够得到的位置,声音愈发冷淡了。 “下来。” 5、第 5 章 “好。” 宋抒然轻轻地应了一声,垂着头根本不敢多看一眼盛祁,颤颤巍巍地伸出手,碰到盛祁小臂上的护甲。 这次有了支撑,她下马确实轻松了许多,一手扶着盛祁,一手按着马背,终是站到了久违的地面。 一直悬着的心落了下来,站在地上的感觉真好。 她抬眸对上盛祁如深潭般的墨瞳,后知后觉自己仍扶着盛祁,便连忙松了开来。往后微微退了一小步,向眼前人恭敬地福了个礼:“臣女宋抒然,谢过七皇子。” 她话音已落,未听到盛祁的回应,反倒从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打破此刻的宁静,寻声望去,是宋延之赶了过来。 宋延之瞧见她与盛祁站在一起,神情微有一怔,略显诧异,但却并不担心。 跳下马,在两人中间来回打量了番,最后靠近宋抒然,拽了拽她的衣袖,在她耳边小声问着:“发生了何事?” 盛祁就在旁侧,宋抒然知是无法乱说,只得将实情一五一十说清:“方才,鹿惊扰了我的马,好在七皇子出手相助,才得以脱险。” 一闻如此,宋廷之立即站直身子,向盛祁做谢礼:“谢过七皇子了。” “无事。”盛祁握拳掩嘴轻咳几声,凤眼垂着瞧了瞧宋抒然,很快移开又看向宋廷之,“清鹿时漏下一头,吓到了令妹,自然要助。” 盛祁也并未揽功,解释了自己相助的缘由。 宋廷之听到他如是说,了然地点点头,侧头探了探在盛祁身后埋头吃草的骊马的脖子处,绑着的黑色锦丝袋里有许多根短旗杆参差不齐地露在外面,笑道:“看来七皇子由远而近夺旗的战术很是成功啊。” 夺旗战术? 宋抒然站在宋延之身旁,听着宋延之与盛祁的对话,属实一头雾水。她敛着眉,轻轻咬唇思索着,半晌,恍然大悟般睁大了双眸。 原书女主在围猎场后方未见一人一鹿,而前方低洼处虽鹿多,但无旗的也多,难道都是因为盛祁? 从宋延之与盛祁之间的只言片语中,她猜想或许正是盛祁进入围猎场径直来到后方,将鹿聚拢夺得旗子后,再将鹿赶至低洼处,混淆他人视线。 如此一来,便是原女主所看到的情景了。 若真是这般,七皇子盛祁这番操作果真是好谋略。 她看书时原以为盛衡是因为和原女主抢旗子耗时太多才未赢过盛祁,现在看来,即使没有原女主的争夺,盛衡也未必赢得过。 她思索着,在脑海里将从书中和方才得来的碎片一一拼凑,就连宋延之唤了她几声都未听得见,直到宋延之抬手在她眸前晃了晃,才叫她回过神来。 她木木地看了看宋廷之,看到宋廷之无奈又宠溺的笑着,打趣她道:“怎么?还在想要如何回答我?” “兄长方才问了什么?”宋抒然语气里透着丝撒娇意味,小鹿眼里尽是无辜,也不遮掩自己没听着,诚恳道,“阿媃方才走神来着。” 她这般模样,宋延之又能有什么法子,叹了口气:“我方才是问,你今日为何不参与骑抢赛?” “倒是……没什么原因……”宋抒然回答得甚慢,眸子瞬地眨了眨,眼瞳微微一转,语气稍有轻快了些,“阿媃前阵子高热才退,许是还未痊愈,身子有时仍乏力得很。” 她确实是高烧多日才逐渐康复,若要说身子有时候还会乏力,也属正常。宋廷之听到她这般说,立即询问她可还有不适,也就说明是信了她的说辞的。 本想着自己不会骑马一事就这样糊弄了过去,宋抒然小小地舒了口气,却在不经意间瞧见盛祁单薄的眼皮微微一抬,眉峰轻挑地瞥了她一眼,嘴角挑起一抹微不可见的笑。 这笑是何意? 宋抒然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小心地观察了下盛祁,但盛祁再无其他举动,面无表情地走回骊马前,利索上马与宋延之打了声招呼,先行离开,仿佛刚刚那抹笑都是她的错觉。 半晌,她握着小拳,愤愤地在空气中捶了捶,现在才后知后觉自己方才撒谎不打草稿,骗得了未看到她骑马情况的宋延之,怎骗得到擅长骑术,并且刚刚救了她的盛祁。 一种谎言被拆穿的窘迫感油然而生,她垂眸瞧着草地,不知所措着。 嘹亮号角声倏然从围栏上方多处位置响起,每处高台之上均有一名士兵在吹着号角。声音在整个围猎场上空回荡,扰了栖息在树上的雀儿,纷纷飞起,空中盘旋。 此般讯号预示着骑抢赛的结束,按照规则,号角响起后,所有参赛者都不可再进行争抢,需尽快离开围猎场,将所得旗子交至等候在外的宦官清点。 “上马,兄长牵着你走。” 得知宋抒然身体仍有不适后,宋延之自然不会放着妹妹不管,让她再一个人骑马。于是先一步上了马背,来到宋抒然的骢马前,牵起了缰绳。 宋抒然不敢耽误,小跑着回道自己的马旁侧,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她似乎是找到了些技巧,第二次上马比一个时辰前是熟练了些的。上马后,便放心地坐在上面,任由走在前面的宋抒然替她牵着马。 他们走得不算快,出来的时候,参赛的世家子弟早已围聚在围猎场备赛区域,宋抒然一眼便见到了不远处的李紫嫣。 李紫嫣在与盛衡的争夺中虽未成功,但此刻手中仍有在其他地方夺得的战果,见她与宋廷之出来,些许骄傲地朝着他们摇了摇旗。 宋抒然其实并没有在意,不仅如此,她还在心底感叹李紫嫣在今日能得到这面旗子,是对李紫嫣付出的最好认可。 若她也会骑马,夺到了旗子,兴许比李紫嫣还张扬。 她平静地想着,一面紫旗却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略有惊异地顺着旗子递来的方向瞧去,正是宋廷之:“我的妹妹怎能没旗子呢,拿着!” 惯是温柔的兄长,此刻竟有些霸道,直接将紫旗塞到宋抒然手里。 她低头呆呆地看着手里的旗子,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宋延之对她的宠爱是毫不遮掩的,别人有的,只要宋延之能,她就也能有。 既是如此,便应好好回应这份宠爱,她将旗子举得高高的,朝着李紫嫣不停摇晃,脸上的笑意洋溢开来,明媚得很。 然只是片刻,她的动作就定在了半空中。 越过李紫嫣,视线好巧不巧地与出现在李紫嫣身后的盛衡撞了个正着。 她看到盛衡向自己微微点头示意,眼睛似猎豹锁定猎物般,紧紧盯着她看。 明明是温润的眸子,可宋抒然后背还是生出一股寒意,她避开视线,立即收回旗子,拉着宋延之的手从马背上下来后怎么也不肯松开,小手冰冷,止不住颤抖着。 宋延之感知到她手的凉意:“手怎这么冷?” 她也不作答,摇摇头小声道:“兄长,我们去找爹爹和娘亲吧。” 她心里想着要快快离开这里,身体也是拉着宋延之和马朝外围走的,但走出几步却又忍不住回头再次看去。幸而李紫嫣已发现盛衡就在身后,径直寻了过去,难耐欣喜地与盛衡交谈着,帮她转移了不少注意力。 * 和宋延之离开的路上,宋抒然全程保持着沉默,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天真和自负。 她以为只要不与盛衡相遇,就可改变自己和整个宋家的结局,还因李紫嫣的突然登场,且代替了自己的剧情而沾沾自喜。 但在方才与盛衡对视的一瞬间,她才明白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她从始至终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的主观改变是没有用的,只要盛衡客观地想要认识她,无论她怎样躲避,都逃不过与盛衡相识的结果。 盛衡是高高在上且风头正盛的四皇子,而她只是一个小小的臣女。 无论是在小说里,还是现在,盛衡的目的都极为明确,那就是要与她有联系。所以书中才会故意将她抱上马背,但这样的联系,又不单单是儿女情长,因为在刚刚的骑抢赛中,明明与李紫嫣有相同的场景,盛衡却只是恭敬地抢了旗子,而并未逾矩。 小说的剧情是改变了,但又似乎没有完全变,因为并没有直接影响到结果。 宋抒然跟在宋廷之高大的背影后面,看到了不远处正等着她和宋延之过去的家人,心里忽地一痛。 她想到眼前这个照顾自己有佳的哥哥依旧有英年早逝的可能,那个对自己宠爱的父亲也有可能背负叛国骂名惨死沙场,若是如此,母亲也会因悲伤过度犯疾而逝,嫂嫂也会受到刺激而变得疯癫。 而她宋抒然,依旧会家破人亡。 之前是自己思想狭隘,未想得透彻和深入,但现在她一下子想通了。 眼下要改变的不只是骑抢赛这一个剧情,她还要去不断化解之后的一切危机,然后再学着反抗才可以。 在心里暗下决心后,宋抒然慢慢走到家人眼前,她深深吸了口气,带着甜甜的笑,再次扬起手里的紫旗。 “爹爹、娘亲,兄长给阿媃抢了旗子!” 宋宏见她这般开心,也笑了起来,一只手习惯性地抚着胡子,另一只手拍了拍宋延之的肩膀,眼睛笑眯眯地看着宋抒然。 “自然是好,听闻此次骑抢赛所抢旗子均可换些物什,待嫣儿出来,若是她也有旗子,待会入宫参加习雅宴,便叫荣锦带你们去换罢。” 6、第 6 章 皇宫,赴习雅宴。 宋抒然身着淡粉红锦绣襦裙,外披白色绒毛小氅,梳着可爱的双尾髻,随着家人坐马车前往宫中。 她这一身是回府后被寒月那丫头连哄带劝,拉着她精心打扮过的,并无他意,不过是寒月在关于她的事情上,总会有些许胜负心在罢了。 今日在前去骑抢赛前,寒月就因无意间看到李紫嫣身穿那身玫红骑服的华丽模样,而愤懑。 再加上李紫嫣的丫鬟说自家小姐天生丽质,玫红色更是衬得肤白若雪,寒月就又是不得劲了。 一副势要把她打扮得更夺目,最好能盖去李紫嫣的光彩才好的架势,好在已近出发时辰,才得以劝住这个丫头。 可不成想,过去了那般久,寒月却依旧没有忘却此事,在全家回府短暂歇息的功夫,她就又被缠住了。 “小姐,就让奴婢为您打扮打扮吧,定要让小姐比李小姐还动人。”寒月抱着好几身魏氏不久前才做好的新衣裳,恳切道。 看着寒月这副势在必得的模样,她只得妥协,既然拧不过,那便由着吧。 再者说现在她也无需再刻意躲着什么了,倒是无妨。 想着,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宋抒然撩开帘子的一角,向外探着眸,瞧见各世家马车已有不少都停在宫门前。 “到了,马车不得入宫,便走进去罢。”宋延之突然掀开了宋抒然所在马车的锦帘,抬手牵着荣锦先下了车,接着又回身护着宋抒然和李紫嫣。 不知这是原女主第几次入宫,但确是宋抒然的第一次,她看小说、看电视剧想过无数这般场景,也看过无数,但如今真真站在皇宫前,瞧着眼前的富丽堂皇,还是不禁被这宏景所摄。 宫门金钉朱漆,墙壁皆为砖石间甃,修建得极厚,上可建近一人行的御廊,每隔百余米,便有一处极简的阙亭,想必是平日里给巡逻士兵歇脚的地方。【1】 宫门内被打磨洁亮的深灰石砌路笔直径长,直通的宫殿便是皇宫惯用设宴的大殿,也是今日习雅宴开宴的仪年殿。 习雅宴,顾名思义是庆祝习雅会圆满结束的宫宴,参与了文组和武组比拼的世家皆会至此。在宴会上将会公开此次习雅会文组和武组的头筹,继而将由圣上亲自赠与奖赏。 宋抒然对此宴其实并没有什么期待,一是原书中这些内容已有所提及,毫不意外,二是这宫宴规矩颇多,若有一丁点做得不妥,就会丢了宋家的面子,甚至招来横祸。 她心里其实是有些怕的,现代不比这里,早已没有这些繁琐的礼节,仅留下必要礼数,所以宴会期间,怎样才能万无一失对她来说就很是艰巨了。 但和她的忧心相比,李紫嫣则不然。 她假意打量四周的时候,有小心翼翼观察着,李紫嫣虽未表现在行动上,但那满心欢喜,还是难掩于色的。 李紫嫣怎会一点都不担心礼数问题?宋抒然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 * 通向仪年殿的石砌路有近公里长,宋抒然走了许久才到达。 正如父亲先前所说,此次习雅会是准备了些小物什当做奖赏的,宫里的宦官见她与李紫嫣手里拿着旗子,便很是有眼力见地主动领着她们改道先去兑换的地方。 在原书里,因参加骑抢赛的女子不过原女主一人,可兑换的奖赏中能为女子所用的物什也相对甚少,原女主挑了半天,最后换取了一个镶着琉璃种翡翠的银质发簪。 宋抒然一来便看到了这奖赏,比她脑补出的还要精致好看,簪头的翡翠如水滴般通透,上有小小一抹翠绿花纹,刚好有着叶的脉络。 她思量着不如就还是像书中所写,换了这根发簪,但这次她不会像原女主那般自留,而是想送给母亲。都说翡翠养人,若母亲时常带着,定是对身体有益的。 纤纤玉手缓缓抬起,却在半途停下了。 她蓦地想起了身旁的李紫嫣,同为女子若是李紫嫣也恰巧心仪这发簪,二人中自然就会有一人得不到。 然李紫嫣下榻于宋府,是客,如论待客之道,她不应争的。 她应先问得李紫嫣的想法才是,宋抒然如是想着,忐忑地侧眸瞧了瞧在自己身旁的人儿,却意外发现李紫嫣并未如她所想朝着发簪看来,而是坚定地拿起了自己面前的一副玄黑臂腕护甲。 “小姐好眼光,此物什是用炼金技术所制的臂腕护甲,轻如薄翼,却可刀枪不入。” 带她们来的宦官见李紫嫣对护甲有意,便详尽介绍起来,接着看了看一直站在发簪前的宋抒然。 “宋小姐,此发簪是用西域进贡的上等琉璃翡翠制成的珍贵饰品,其名曰一叶扁舟。” 一叶扁舟,无论是翡翠上那抹绿,还是整个发簪的形状,确实与这名字相得益彰。 有了这层含义,宋抒然更是心动了,她连连点头,继而转向李紫嫣,明快问:“嫣姐姐可是看上了这护甲?” 听到李紫嫣轻轻地“嗯”了一声,她便笑开了颜:“那太好了,阿媃便放心选下这发簪了。” * 选定奖赏,见时辰不早,宦官带着宋抒然和李紫嫣重新回了仪年殿,殿间各世家大多已都坐在各自的席位上等待开宴。 宋抒然连忙提着裙摆小跑两步,按规矩她应坐在后排,这礼数她自是知晓的,便没有犹豫地坐到魏氏身后。 她伸出手臂,举着发簪,欣欣然道:“娘亲娘亲,阿媃用兄长的旗子换了个发簪,送给娘亲做礼物,可心悦?” 魏氏微微一惊,回头瞧着她捧在手心里的发簪,笑得眸子弯成了月牙:“阿媃还是头一次送母亲礼物呢,托阿媃的福,母亲甚是欢喜。” “应是托兄长的福,旗子是兄长夺的。”宋抒然朝着右前方的宋延之眨眨眼,明快地笑着,“那阿媃这就为娘亲戴上吧?” 话落,她便跪在锦垫上,轻缓地拿下魏氏本来戴的发簪,再又将手中的银簪轻轻插入母亲发间。 透翠银簪,搭着魏氏素简的其他发饰,素净中透着一丝华贵,这银簪确实更配母亲。 待她重新坐回锦垫上,开宴时辰恰巧已至,公主皇子们相继入了殿,在各世家对面的席位上,依次落座。 盛衡虽为四皇子,但因原本的长男二皇子病逝而成为现在的长子,特例坐于离主席最近的位置。其他皇子公主,除大公主也如此外,便都是随心落座,五皇子与八皇子紧挨着盛衡,而盛祁则距离稍远,但却也刚巧坐在了宋家席位斜对侧的位置。 宴席之上,天横贵胄、肱股之臣皆在,无意间的话语,或是相互间的问候,皆会引起旁人的猜忌。 为避免如此,本与盛祁交好的宋延之,在这场合上便不与其有任何接触,想必盛祁未选择宋家正对面的席位,也是出于此处的考量。 “圣上驾到。” 宦官尖细的禀报声在仪年殿响起,众人立即起身,朝着主座的位置行礼。待康绍帝从屏风后走出,入席。 “平身入座吧,今日是习雅宴,无需多礼。” 温润的声音从主座传来,带着些许笑意,宋抒然虽未抬头,但她听得出康绍帝此刻心情甚好。 这般氛围众人似乎都感受得到,宋抒然觑着父亲和几位肱股之臣都率先福礼起了身,款款落座,她这才也跟着效仿。 恭迎了圣上,安稳地坐回锦垫,她心里端着的那颗石头放下了一半,随着宦官喊出“开宴”二字,十余名宫女端着今日宴食,入了殿。 她趁着宫女来回走动的功夫,借机小心翼翼地朝着主座打量,终于见到了当今圣上康绍帝的真容。康绍帝看上去比宋宏年长几岁,许是国事繁忙的缘故,鬓角白发已清晰可见,但好在身子看上去很是硬朗,面容也无憔悴之色。 此刻的康绍帝正温文尔雅地回敬着向他敬酒的诸位大臣,并愉快地与众大臣交谈。这副温和性格属实与盛衡表面上展现的极为相似。难怪原书中,有那么多大臣最后选择了站在盛衡这一方,想必除了盛衡已在竞争中占了绝对优势之外,还有众人皆觉得盛衡是与康绍帝最为相似的皇子吧。 宋抒然这般想着,不经意间轻叹出声,缓缓收回视线,眸光最终落在自己眼前。 原本空空如也的台面上已被放上十余种佳肴,菜肴摆盘精致,汤羹香味扑鼻,这一桌美食叫宋抒然不由得垂涎欲下。 她拿起食筷,瞧了瞧身旁的荣锦,荣锦此刻正夹起一块鱼肉,轻张小口,将鱼块放入口中,接着用手帕掩着嘴,细细品着。 荣锦已这般做了,那她模仿便是。 这鱼肉鲜得很,没有一丁点的腥味,入口即化,伴随着葱香在口中回荡。宋抒然甚是喜欢这鲜味,她再次下筷夹了块更大的鱼肉,吃不过瘾,就又悄悄把鱼翻了面,寻着鲜嫩的地方。 “食不可过三筷。”吃得正高兴,胳膊却蓦然被轻轻拉住,荣锦轻柔的声音从旁侧传来,“在府里从不细讲这些,但既是宫宴,还是在意些吧。” 听荣锦这般说,宋抒然才意识到古代确实有这样的规矩,方才若不是荣锦拦着,她就失了礼。 宋抒然连忙松开夹着的鱼肉,把筷子放回到筷枕上,下意识地看了看坐在左侧的李紫嫣,发现李紫嫣这些礼仪竟是做得一丝不苟,每道菜皆只品了一小口,便不再过食。 这人竟能连这些规矩都熟记于心?宋抒然的眸子瞪得圆溜溜的,心里愈发拿不准李紫嫣了,这人到底是本就知晓这些,还是穿书后为保万无一失,做足了功课? “习雅宴已过半,现宣习雅会文组叹秋,武组骑抢头筹者!” 就在宋抒然心里咚咚打鼓,默默腹诽之时,宦官的声音倏然在殿内响起。 老宦官手持卷轴,立于康绍帝左后侧,见已吸引了在座所有人的注意后,缓缓拉开了手中之物。 7、第 7 章 “习雅本在人为,修其心,养其性,长其志,习在于先,雅即为本。今岁习雅会分列文武,文叹秋咏志,武骑抢夺旗,均已分得头筹。” 老宦官音落,停顿半晌,再度开口:“文组头筹四皇子盛衡,叹秋咏风,风如其志,不凛不烈,秋风拂过,方可一叶知秋。” “武组头筹七皇子盛祁,骑术精湛,谋略其中,谋勇佳得,呈破风驾驭之态。” 仪年殿内,因宣读了文武组头筹而再度热闹起来,盛祁与盛衡在众人夸赞间缓缓从席位上起身,踱步至当间。一袭天青列左,一袭玄黑列右,同时向康绍帝恭敬行礼。 “文与武虽有别,但实则是相互辅成,你们日后若能更深一步悟这个道理,便会更成大事。”康绍帝满意地瞧着眼前的两个儿子,顺着胡子叮嘱着,随即话锋一转,“既是习雅会,自然有物赠与你们。” “衡儿,朕赠你江庐盛产的极珍墨宝,望你日后一直如你咏风那般行凛然之事。”康绍帝眼中带笑地看着盛衡嘱咐着,接着转向盛祁,又言,“朕赠祁儿烊芜进贡而来的珍品宝剑,你有勇有谋应是懂如何运用的。” 康绍帝慈爱地瞧着盛祁,半晌却笑了起来:“朕也允你,他日裔儿如若再不听管教,你用这剑鞘教训便是。” 此话一出,引来众人大笑,旋即,康绍帝一拂袖,又言:“行了,别站着了,都回去继续宴会吧。” 圣上如是说了,盛祁与盛衡便福礼谢恩,各自回了自己的席位。 中断的雅乐再次奏响,习雅宴恢复了之前的热闹。 文武组头筹的最终结果,与宋抒然所知的确实无差,这些并未因她和李紫嫣的出现而改变,但方才康绍帝最后玩笑般所提及的事,却叫她想起一事应当确认。 思索片刻,她拍了拍宋延之的肩膀,假似关切道:“兄长,怎未见得九皇子?” 宋延之闻声回首,长叹地摇摇头,无奈压低声音:“九皇子文组表现不尽人意,惹怒圣颜,被罚了禁闭,不得参与武组比拼了。今日来迟,也是因为宫里来消息说九皇子一直在闹,恐是唯有七皇子才管得了。” 原书中九皇子盛裔反常地出席了文组比拼,却没有在擅长的武组上露面,实属奇怪,她要确认的事情也正是此事,可却万万没想到,竟是因这个原因,难怪刚刚康绍帝会那般说。 她眨眨眼,用手挡掩着嘴,再次小声问着:“九皇子为何惹怒了圣上啊?” “玩心太重了。”宋廷之又是一声喟叹,“虽年龄尚小,但也已是成事之龄,可偏偏不爱习文。文组是圣上要求他参加的,就是想一探他所学成果,可结果却令圣上寒心,七皇子也因此受了牵连。” 盛祁竟然还因这件事受牵连? 宋抒然略有惊诧地瞪圆了双眸,鸦羽忽闪地眨了下:“为何?” “七皇子本就有给九皇子做表率的义务,然却是这般结果,自然也要受罚,圣上动怒责免了七皇子文组成绩,不然……” 宋延之眼眸轻瞥了眼主座旁侧正与他人攀谈的盛衡,声音压得更低了:“不然文组头筹许是也无旁人什么事了。” 宋延之的这番话,是宋抒然完全没有意料到的。 在原书里她只知晓大体情况,盛衡、盛祁分获文武组头筹,九皇子缺席骑抢赛和习雅宴,除此之外便全然不知了,现下竟从兄长口中得知这些细节。 她的兄长为人极为正直,虽会对在意的人极好,但也会就事论事,绝不偏袒。所以宋延之所说必不会含个人情绪,更不会是假的。 她一直以为盛衡与盛祁在文武之间是势均力敌的,谁都比不过对方所擅长之事,所以才会有两人相互拉扯之态,但现在看来非然。 那么原书中盛衡若是日后超越盛祁,除盛祁遭遇不测外,确实是需要从其他方面做些什么才可以,看书时她本就一直这样想,宋延之的话,倒又成了佐证。 不过在确认了方才自己要确认的事情之外,还得知了自己不曾知道的事情,这是意外收获。眼下她心里清楚,原书中的配角们目前仍只有李紫嫣和盛祁的剧情发生了变化。 李紫嫣是主动为之,她需继续警惕,而盛祁则是因她影响而改变,目前倒是尚可。除此之外,其他人似都还未改变什么,剧情依旧在可控的范围,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宋将军,父皇方才所言,文与武需相辅相成,盛衡自知在武上仍有欠缺,在此敬您一杯酒,望日后多加关照。” 蓦然,盛衡的声音在席前响起。 闻声的宋抒然下意识抬眸望去,在自己方才思索的功夫,盛衡已不知何时到了跟前,这番举动煞是让宋家上下皆是一怔。 若真要在论武方面求得指导,来日私下寻宋宏才是最佳的法子,可盛衡偏偏要在这宴会之上过来。此般行为自会让其他在座的世家议论纷纷,而且在众人注视之下,宋宏也没了不允的可能。 宋抒然看到父亲坐在席间默然几许,才端着酒樽缓缓站起身。 按照规矩,她与家人得同父亲一样回敬盛衡,虽有不愿,却也是不得已。撑席从锦垫上起来,宋抒然心知宋宏别无他法,但还是在心底一个劲地盼着父亲若能拒了盛衡才好。 宋宏站定,不卑不亢地举杯行礼,声音沉稳大气,并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四皇子习雅会摘得文组头筹,可喜可贺,今日为宫宴,吾等便不论其他,来日再叙,臣回敬四皇子。” 话落,宋宏仰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回了这份礼。 他虽为武将,但在诡谲风云的朝廷当职数十年,自然是懂得迂回的,所以在方才的言语中,并不明确拒绝,却也未肯首应下。而是巧妙地以今日为习雅宴为由婉言再议,一没博了盛衡的面子,二也表达了婉拒的意味。 “是我考虑不周了。”盛衡神色未变,依旧温和回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目光徐徐垂下,落在了宋抒然身上,仅是一瞬,便又再次看回宋宏,微微颔首,“他日定登门晋谒。” 盛衡是何人,怎能不懂宋宏的言外之意,但却仍执意日后登门,目的众人可鉴。而他刚刚偏偏要看自己一眼,再说出此话,更是让宋抒然心中一惊。 这习雅宴是彻底没胃口了。 * 月明星稀,宴会终散。 各世家在宦官和宫女提灯引路下,相继出了宫门。 宋家的两辆马车早已在外备好,魏氏略感疲惫,兴致不高的李紫嫣便陪着先上了车,宋抒然跟着宋宏和宋廷之,拉着荣锦的手,慢慢地溜达过来。 才刚落脚在马车旁,一辆顶镶金缎,车体绣有鹤身的马车缓缓驶来,在宋家马车旁侧停下。 车帘掀开,一抹玄色身影从马车上下来,马夫提的灯火,在夜凉秋风下摇摇曳曳、忽明忽暗,那人俊朗的容貌在明灭晃动的光影中,逐渐变得清晰。 “宋将军。”盛祁双手背于身后,身姿挺拔站在大家面前,他颔首与宋宏打着招呼,银素月光撒在身上,竟有些孤冷的美感。 宋宏看清来人,连忙福礼:“见过七皇子,方才宴会特殊,未做招呼,还望见谅。” 盛祁点了下头,声音是一贯的清冷,或许是一整日疲惫的缘故,还微有些低哑:“理应如此,宋将军不用放在心上,我前来也只是同将军和延之兄打个招呼,不易久留,便先离开了。” 他说话做事向来是言简意赅,叫马车过来不过就是来补上方才在宴会时落下的礼数,眼下已是做完,便也不再过多停留。 与宋宏正式告别,盛祁转身三两步上了马车。临行前,他再次掀开帘子,瞧着宋廷之:“明日御卫司论清剿山匪一事,莫要忘了。” 因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现又一起在御卫司做事,宋廷之是他难得信任的兄弟之一,所以与宋延之的关系甚是亲近,此刻说话时,他嘴角不自觉地噙着笑,整个人也放松不少。 话落,墨瞳又朝着站在宋廷之身后的宋抒然看了去,嘴角笑意顷刻间淡去。宋抒然此刻正搀着荣锦的胳膊,假似垂着头,眸子却时不时就会觑他一眼,视线与他对上时,立即心虚似的快速躲开。 他与宋抒然仅因与宋宏和宋延之有往来而见过几面,在他印象里这丫头是被宋家宠上天的骄横小姐,没有心眼,有时天真到犯蠢。今日接触过后,蠢倒还未见识,莽属实有些,还有着让他有些许意外的心机。 盛祁毫不避讳地打量着宋抒然的脸,心里推敲着这丫头究竟哪一面才是真的。既能乖巧懂事,把整个宋家都哄得很好,又能满眼警惕,对他与盛衡不动声色地抗拒和躲避,这般模样绝非真的天真烂漫之人。 而更让他在意的是,今日盛衡似乎对她表现出一些想法,且宫宴之上,众臣皆在,盛衡故意在席间去寻宋宏,此番举动绝非其未考虑周全,而是故意为之。 宋府大小姐与四皇子盛衡…… 盛祁手指一下一下敲击在马车窗牗,在心中腹诽着…… 倏忽间,一道微弱的光晃了他的眸,盛祁立即将视线从宋抒然身上移开,顺着光扫过魏氏早已上去的马车,刚巧瞧见慌张落下帘子的年轻女子。 他凤眼微眯,那帘子放得急,明显是因朝他的方向偷看被发现而为之,车里女子惊慌的神态,他看得清楚至极,对他似乎很是恐惧。 这恐惧与宋抒然对他的,全然不同。 8、第 8 章 目送盛祁的马车离开,宋抒然这才松了一口气,方才因是听到盛祁谈及清剿土匪一事,所以没忍住打量了番,却不成想刚好撞上了盛祁的眸。 那审视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叫她很是别扭,她摸不清他这是何意,但却知道这眼神同盛衡的不一样。 盛祁眸中没有什么情绪,也没有任何目的,偏偏如此,才更叫她心生寒意。 这人是何人,是阴鸷的男配,心狠暴戾的反派,若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还好,不知才最是可怕。 而她刚刚偷觑却又好巧不巧被抓正着,盛祁城府那么深,指定会思索她偷觑的用意,若要是觉得她对自己有威胁可就遭了。 宋抒然在心底有些气自己沉不住气。 真是失策…… 她无奈地叹了一声,但又想着有些事她必须要解决,于是侧头在荣锦耳边轻声说自己有事要同父亲和兄长讲,还望嫂嫂去帮她照料母亲。 说罢,便朝着父亲和兄长所在的另一辆马车走去。 宋宏和宋延之看到她上车时,是有些许诧异的,还未问得为何,倒是宋抒然自己先张了口:“方才听闻七皇子谈及清剿土匪一事……” 她自然知晓女子不应论及公事,但这关乎整个宋家的命运,她不可能坐视不管,即便是会被父亲训斥失了分寸,也还是要试着去多问些。 “女儿有听说近来山中土匪劫路谋财一事愈发猖狂,邻郊百姓苦不堪言。”她缓缓道着,瞧见宋宏剑眉蹙得愈发深了,手不禁攥住了衣角,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把后半句话吐露出来,“七皇子与兄长可是要去解决此事?” 蹙眉也未阻止得了她方才的话语,宋宏不悦地咳了一声,声音威严:“阿媃,你应当知晓,这不是你该议论的。” “女儿自是知道,也并不想与父亲和兄长议论要事。”宋抒然瘪了瘪嘴,小鹿眼探着父亲,满眼委屈,“可是女儿听说也有年轻貌美的女子在途径时被掠了去,家人哭求无果。阿媃也是女儿家,想到此事便好似感同身受了似的,只想问,若清剿成功,那些女子可还救得回?” 她心里清楚,自己如果直接去问如何剿匪、何时剿匪,是得不到任何回答的,但打感情牌无论现代还是古代,都是极为有效的手段。 况且宋宏和宋延之虽是硬朗的习武之人,但心底却很是容易柔软得一塌糊涂。 这不,宋廷之已然开始心疼她了:“自然救得回,不仅如此,被劫者都会给予补偿,明日便是论及此事,你莫要担心了。” “怎能不担心?”宋抒然摇摇头,看了看宋延之的眼睛,又瞧了瞧还未言声但神情略有缓和的宋宏,“这已是深秋,树叶都落了,也没个遮掩,多危险。若是入了冬下了雪,雪再结了冰,山地那般陡峭,就更危险了。” 她言下之意是担心宋廷之的安危,字字都是关怀,却也字字都是试探,她眼下只想确认此次清剿时间是否会有变化,她才好及时做出判断,因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宋延之在不久的将来真正会面临的事情是什么。 马车内陷入沉默,宋宏仅是无奈地看了看她,继而掀开马车窗帘,朝外望着不肯作声。宋廷之在父亲的威严下,自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她到最后也没问出想要知道的东西。 一路沉寂至府前,马车缓缓停下,待马夫撩开帘子后,宋宏先一步下了车,宋廷之紧随其后。看着父亲和兄长先后下去,身影渐渐消失在府里,宋抒然才垂头丧气地下了马车。 一路默不作声地回了抒阁,回去便直接侧躺在美人榻上,就连寒月问她这身装扮在习雅会上可有被人夸赞,她也没有理会。 倒也不是真的受了打击,而是自己已在重新盘算着新计划。 方才在马车上,以宋宏和宋延之的态度,可知问得清剿时间的成功概率。 宋宏做事一向严谨,此事是康绍帝交于御卫司,并交由他把关,那必定重要。所以就连家人都不告知,也是理所当然,如再继续向宋宏追问下去,结果都是一样。 但有一点不能忽略,原书中虽未提原女主知晓清剿时间的前因后果,但原女主确是有写信告知过盛衡,既然她都不能从宋宏口中得知一二,原女主更是不可能。 那只有另两种可能,一是原女主偷听到关于清剿的相关情报,二是原女主有从宋延之下手。 她更倾向于第二种,以父亲的严谨程度,原女主能偷听到关键信息的可能性不大。而方才她在马车上有试探过,宋延之显然是心软了的,如若宋宏不在,许是能再从宋延之口中问出些什么。 那便再寻个只有宋延之在的时机,重新确认一次。 “咕噜噜——” 肚子不合时宜地突然发出了声响,宋抒然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胃一抽一抽、空荡荡的。 习雅会上因为紧张再加上礼数限制,她吃得甚少,而后又因盛衡前来向父亲敬酒,叫她彻底失了胃口,现在饥饿感虽迟但到的找上了门。 “寒月……”她坐起身子,轻唤了声。 然平日里只要她一喊,立即会给出回应的寒月,却并没有回答。她稍稍愣了一瞬,才想起寒月那丫头刚刚出去亲自给她准备洗澡水去了,许是一时半会回不来的。 无奈地起了身,揉了揉又叫了一声以示抗议的胃,最终走出了闺房。 不能就这样饿着,要先填饱肚子才行。 她想着便朝通往厨房的路走去,其实这已不是第一次这样,刚穿书过来的时候就因为高烧才退,只喝了粥而在半夜饿得睡不着。 那时候她就自己一个人悄悄出过门,寻了半天终于寻到了厨房,于是便在里面找了块饼吃。 都说一回生二回熟,这次算是轻车熟路。她一路都未停顿,脚步快得近似小跑,直直朝着厨房去了。 眼看再过一个拐角就是厨房,她下意识地加快速度,然不过两步却又倏然停住了脚步,前面的路上似乎泛着浅浅的光亮。 明显是有人点着灯,映染过来的。 这大夜里还会有谁在厨房里?难道说还有人和她一样偷偷出来寻吃食吗? 她小心翼翼地放缓了自己的动作,挪步到墙沿,双手扒着墙角,探出脑袋,烛火的光亮确实从厨房里发出来的。 宋抒然心里更生几分奇怪,垫着脚朝厨房迈去,临近门口的时候甚至连气都不敢出,悄悄地透过门扉未完全阖上的缝隙,朝里面打量着。 厨房里的人竟是宋延之和荣锦,二人分工忙碌着,宋延之似乎是在煮着什么,而荣锦则在一旁把刚洗好的青菜递了过去。 兄长和嫂嫂怎会在这里? 宋抒然带着疑惑象征性地敲了敲门,未等屋里人回应,便轻推开一边门扉。 厨房年内的两人闻声朝门看去,见是她进来,并未露出惊讶的神色,反倒相互看了眼,双双笑出声。 荣锦连忙将双手上的水用一旁的布擦干,走过来拉住宋抒然:“我与你兄长说你今日在宴席上没吃几口东西,晚上怕是会饿的。” 宋延之将细面和煮软的青菜捞出,倒入碗中,也侧头看向她,接过荣锦的话:“就猜你又会来厨房找吃食,今儿个厨房里可是连饼都没有。” 一听宋廷之这般说,宋抒然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哥嫂猜透。她的脸忽地有些发烫,想起当初在厨房找饼吃的情景。 那时她也是被宋延之发现的,宋延之刚好在后院练完武,路过厨房听到了里面的动静,本以为是进了老鼠抢秋粮,握着剑就进来了,一开门才发现是他这个大病初愈的妹妹。 上次的回忆重新涌上脑海,宋抒然羞愧难当,头次穿书来这户人家,就偷吃被发现,属实是太丢人了,现在这才过去几日,就又被抓个正着。 “兄长!”她微微气急败坏地跺着脚,羞赧地喊了一声。 宋廷之似是早就料到她会有这般反应,竟又从旁侧拿出一个碗,将锅里剩余的面条全数捞出放入碗里,像是打商量,实则是在哄她:“是我饿了,面不小心被我煮多,既然你来了厨房,就替我吃下吧。不然我明日会被娘训的。” 这台阶宋延之给足了宋抒然,她自然也是识相,立即顺着往下爬,但嘴上却又依旧傲娇着:“我勉为其难一下吧。” 走到摆了两碗面的桌子前,宋抒然坐在凳子上看着宋延之往面里加着料,最后递给她一双筷子,叫她好好尝尝自己的手艺。 眼前的明明只是一碗普通的青菜面,但此刻在宋抒然眼里却如同山珍海味。 荣锦知道她可能吃不饱,一直记在心上,而宋延之又专程来厨房给可能会饿的她做一碗面。今儿个是她自己正好跑来厨房,若是没来,估计宋延之也会叫荣锦给她送去抒阁的。 有这样的哥哥和嫂嫂,是修来多大的福分,她自然不允许原书中的事情发生。 宋廷之的结局不应是死在清剿土匪的途中,他意气风发、正值青年,是未来统领千军万马的良将才对。 荣锦也不该落得丧夫失癫、凄惨断香的结局,而应一直是她最好的嫂嫂和闺蜜,和她的哥哥佳偶天成、百年琴瑟才是。 宋抒然用筷子夹起面条,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送入口中,浓郁的香油味道伴随着酱油的咸香在嘴里化开。 她抬起头,笑眼盈盈道:“好吃。” 看到宋延之因自己的夸赞而舒了一口气,连忙把手中的筷子递给荣锦,叫荣锦也尝尝的样子,宋抒然心里是更加坚定。 她的兄长,她必须要救下来。 眼前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宋抒然吸了吸鼻子,严肃且诚恳地看着宋延之,正色道:“兄长,清剿土匪在何时?” 9、第 9 章 晨曦初露,天色微明。 宋抒然睡醒翻身,舒坦地伸了个懒腰,轻睁鸦羽,惺忪地瞧着架子床上新换的绸缎。 昨日她终还是问得了御卫司剿匪出征的时日,小雪时节前后,与原书描写的无差。 不禁忆起昨夜在厨房,她心里还有着一片略有心酸的暖意在心底泛着。 “兄长,清剿土匪在何时?”她眸子紧紧盯着宋延之,迫切又诚恳地问着。 宋延之一怔,缓缓坐到荣锦旁侧,抬眸看着她,眸中尽是无奈与为难。 半晌,开口问询时,声音已然沙哑:“为何执意要知道?” “阿媃担心兄长安危。”宋抒然放下筷子,端正坐好,“在父亲和兄长眼里,清剿土匪远不比出战沙场,但在阿媃眼里,已足够危险艰巨,叫我心生不安。” 宋延之叹气,眸光柔和了许多:“都说阿媃你大可放心……” “兄长可曾想过会轻敌?”宋抒然严肃地打断了宋延之哄劝的话语,“可曾想过山匪比想象得难缠,会导致御卫司伤亡?不过是清剿山匪而已,若是抱着这般心态该如何是好?” 不仅是宋延之,包括宋宏,甚至是盛祁,因为他们或身经百战,或武功极佳,才有可能下意识把清剿一事当做寻常事务看待,而原书中的他们很有可能就是如此,才会轻易中了埋伏,导致悲惨的结局。 宋延之:“出生将门……” “出生将门的男子注定要担起以命为国的担子,而出生或嫁入的女子,也要时刻谨记这一点,女子不应阻拦,而当全权支持。”宋抒然早已料到宋廷之会如是说,便再次打断,一言道出。 话落,她侧眸看了看面露些许愁容的荣锦,视线又再次回到宋廷之身上:“母亲从未阻止过父亲出征,也未阻止过你入御卫司,可母亲十几年静心念佛,祈祷宋家长久平安,兄长可明白?” “不应阻止,不代表毫不担心。”宋抒然停顿半晌,一字一句道,“方才兄长问阿媃为何执意要知道清剿时间,是因为阿媃想在清剿出征前,去寺庙祈祷兄长平安归来。” 去寺庙祈求佛祖只是宋抒然在谈及母亲时突然想到的,但或许不失是一个可以改变结果的方法。 听到她这样说,宋延之犹豫许久,最终还是告诉了她,也叮嘱此事只有御卫司和宋宏知晓,告诉她只为让她安心,切记不要说出去。 宋抒然收回思绪,眉头却微微蹙起,她自然不会像原书女主那般傻地告知他人,但现在还有一个人是否做得了这事,对她来说还是个未知数。 昨日她就一直观察李紫嫣,李紫嫣确实在习雅宴上偷偷觑着盛衡看了多次,且在盛衡看过自己后,变得极为沮丧,这些行径很是奇怪,可最令她在意的是李紫嫣每每看向盛衡,那双眸子里似乎都是有感情的。 就在她还在思考李紫嫣为何会对盛衡生出那样的感情时,寒月突然慌里慌张地敲门进了屋,也顾不得规矩,快步走入她所在的里间。 “小姐,四皇子登府晋谒来了。” 这句话如晴天霹雳一般,叫宋抒然瞬间清醒。 她腾地从床上坐起,墨瞳颤抖,不确定地问道:“你说什么?” “小姐,快些起吧!”寒月急忙搀扶着宋抒然,嘴里念叨着,“听说四皇子下朝后,是径直来府上的,方才还问过少爷和您,说是与老爷谈过事情后,便来问候下。您快起来,奴婢帮你好好打扮!” 寒月的语气是急灼的,这丫头心思单纯,只是想着难得有皇子来府上,定要让小姐留下好印象才是。 然她虽与寒月一样着急,但心中所想却不一。 昨日盛衡才说过晋谒,没想到第二日便就来了。这似乎是有些操之过急,定是有什么急迫要去做,或是迫切要知道的事情才会如此,她很难不去联想是与此次清剿土匪的事情有关。 她如是想着,甩开了寒月的手,又往床铺里面爬了爬,嘴上问着:“李紫嫣呢?” “李小姐听闻四皇子来了,立即跑回苑子叫丫鬟重新打扮。”寒月一边解释着,一边拉着宋抒然怀里的锦被,“小姐您快起来呀,再晚些就来不及。” “我不起。”宋抒然紧紧抱着锦被,防止被寒月夺走,她敛眉瞧着寒月,严肃得紧,“一会叫人传话,就说我大病初愈身子还弱,昨日骑抢过后许是吹了风,又病倒了,现在正卧床不起,怕是见不了四皇子了。” 不能见!不管别人如何,她是绝不能见见盛衡的。 “病……病倒?”寒月下意识重复,见她神情严肃并非是在玩笑,手上的动作一顿,眼睛忽闪忽闪眨了又眨,最后一歪头,不解问:“为何?” 在寒月愣神时,她连忙趁机将锦被拉回去:“此事说来话长,与我昨日叮嘱你去做的事情有关,你只需照我说的做。” 昨夜,她在厨房吃过面回抒阁后,就在洗澡时叮嘱了寒月替自己做几件事。 一是叫寒月挑些她的首饰,选三五个信得过且机灵的婢女,在宋府里时刻注意李紫嫣的一举一动,严防李紫嫣靠近父亲与宋廷之的书房。 若没有奇怪之处则无妨,若是有令人费解之事,定要上心。还有便是李紫嫣若是外出了,最好能暗中跟随,得知李紫嫣的去处且向她告知。 二是叫寒月找她小时候从人贩子手下花钱买回来的小厮,因是救命之恩,小厮自然忠心,叫那小厮扮成暴发户去趟李紫嫣的故乡。 李紫嫣身份特殊,大抵是知道清剿土匪的时间的,就算她不像原书中那般与盛衡书信往来,李紫嫣估计也会为了得到盛衡的信任而告诉盛衡。 所以她需要时刻确认李紫嫣的动态,看其是否真的会通信于盛衡,同时又要想办法让李紫嫣尽量避免靠近宋宏和宋延之,且不能得知她的计划。 李紫嫣既然能改变原书内容,提前来了宋府,她就能有办法让李紫嫣在清剿土匪阶段再临时回去。 虽然不懂她为何这样,但寒月还是听话地按着她方才所言,将自己再次病倒的消息说了出去。闻言的魏氏担心不已,但碍于接待盛衡,无法离开,只得让荣锦来抒阁探望。 荣锦是放下了女红,急灼地赶来探望的,进了屋正要关切询问,却见宋抒然正盘腿坐在床榻上吃着桂花糕。 宋抒然见荣锦来了,连忙招呼荣锦过来坐,还端起盘子递过去,叫着一起吃。 荣锦拿着桂花糕,上下打量着她,见她气色红润的样子,也猜到生病一事全是骗人,虚惊一场地松了口气。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诳言,那可是四皇子啊!” 宋抒然却不以为意地咬了口桂花糕:“你不说我不说,今日我再在屋里待一天,怎地是骗人了?那就是病了!” 她诳言并非莽夫之举,而是早已想得清楚。自己还未及笄,就算盛衡有所怀疑,想来抒阁探她是否真的病了,宋宏也是一百个不允的,这抒阁的门盛衡踏不来。 而且有盛衡还在宋府一时,李紫嫣就一时分不得心思,虚情假意地来探望她,待盛衡走后,她再躺在床上假装病着,或者叫荣锦说一声莫要打扰也都是可的。 宋抒然将半块桂花糕放回盘中,拿起一旁的红枣羹一边吹着凉,一边又开了口:“哥哥已经去御卫司了?可有说何时回来?” 荣锦摇了摇头,应着:“似是下朝就直接过去了,但有叮嘱我晚膳不用备他的,许是会很晚回来吧。” 若是这样,那便还好,至少不会和盛衡打上照面,稳妥些。 荣锦瞧她小鸡啄米般点头的模样,不禁抬手在她鼻子上刮了刮:“倒是你,莫要撇开话题,为何即使诳言也不见四皇子?” “你不觉得奇怪吗?”宋抒然收起笑意,敛着眉,认真至极地拉着荣锦的手,“我与四皇子还不如与七皇子见过的面多,七皇子至少是与父亲和兄长熟络的,而四皇子不过昨日才说过晋谒,今日就真的登门拜访,并且还要问候我,这怎么想都不对劲。” 事出反常必有妖,四皇子是有目的性的。很显然是在有意接近她,有意拉拢宋家。 就像昨日她想过的,四皇子若要想与她有关系,可以说是再容易不过了,她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的。 所以眼下对她最重要的是救下宋延之的命,除此之外其实还有一人的命也同样至关重要,那就是方才自己提到的七皇子盛祁。 盛祁是最能够牵制住盛衡的人,他不仅得活着,还得健全地活着,这才能最大化地保宋家的安稳。 宋抒然想着,瞬地眉眼弯弯,拉着荣锦的手晃了晃:“你教我绣花可好?我想绣个东西。” 荣锦面露一丝惊异瞧着她:“你不是从来不喜这些的?怎地突然想要绣花了?” 宋抒然扭扭捏捏,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确实说不出学绣花是想利用盛祁这样的话。 荣锦自然也不是刨根问底的人,笑着应了声好,起身端起放在床榻上的摆着桂花糕的碟子和红枣羹的碗盅。 “我就先出去了,你好好养‘病’。”荣锦玩笑着转身准备离开,“也得告知父亲和母亲莫要再为你担心才是。” 宋抒然在床榻上小鸡啄米地点着头,接着突然叮嘱道:“其他人一定莫要告诉,嫂嫂,我是真的病了的。” 10、第 10 章 三日后,宋府前院。 宋抒然本以为自己这次装病,盛衡大概率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再来宋府寻她。 然这次她却算错了,盛衡是在近傍晚时登门拜访的,还带着一件白色狐裘小氅,专程来见她。 当人进入宋府大门时,她正与宋廷之、荣锦和李紫嫣在院里闹着。 厨婆午后在街上买的梨子甚甜,此时宋抒然正与宋廷之争着最后一颗,听府上管事传话说四皇子拜访,她连梨都不要了,下意识就要往抒阁跑。 却晚了盛衡一步,一声“宋姑娘”生生拦住了她的步子。 宋抒然心里咯噔一下,她这般精力充沛,动作敏捷的样子,再说是大病未愈,自己都是不信的,怎还骗得了他人? 但事已至此,再无他法。 她咬咬牙,微微调整自己的表情,缓缓转身,恭敬福礼:“臣女见过四皇子殿下。” 盛衡身着天青色长衫,持一副折扇立于院前,如松般挺拔。 见她转身,他温润开口:“今日前来正是来寻宋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仅一句话便劝退数人,宋抒然拉着荣锦的小手只好松开。待众人散去,她不得已,只得同盛衡单独相处着。 跟在盛衡身后,来到前院的桂树下,宋抒然看着盛衡从侍从手中接过狐裘小氅。 盛衡食指与中指并拢,随意一晃,侍从立即退下,仅留他们二人。 他看着她,轻咳出声:“上次晋谒宋将军,听闻宋姑娘吹了风病倒了,甚是担忧,连忙找人用这狐裘做了个小氅送给宋姑娘。天气见凉,用它御冬再好不过,也希望宋姑娘冬至大典之时也可披上它参加。” 这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润,如沐浴春风,可宋抒然却如坐针毡,她怎不知盛衡这是何意。 冬至大典是天横贵胄,乃至黎民百姓都极为重视的时节之一,皇家与世家皆要出席,百姓都可围观,她若穿着四皇子赠与的小氅参加冬至大典,那她和四皇子的关系定会被议论一番。 这种赠氅之事只逗得了胸无大志的原女主,而约定着赠与之物出席大典,也只有恋爱脑原女主会被哄劝。 “托殿下挂念,身子好得快些。”她心里不住腹诽着,也不应此茬,但脸上却笑盈盈的,伸手接过狐裘小氅,一副天真烂漫模样,试探问,“今日父亲不在,不知殿下莅临府上寻臣女,所谓何事?” “不过是听闻宋姑娘生了病,担心罢了,今日见宋姑娘安康,本皇子便放心了。”盛衡笑着回应,接着看了看宋府前院的景色,假似不经意地转了话锋,“这秋是要彻底过去了,冬季一来,是有些许难捱的。” 这话像是在感叹秋日短暂,但宋抒然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不过是盛衡在讲话题引向清剿一事,于是她默不作声,等着盛衡自己再度开口。 果不其然,半晌,盛衡便沉声道:“近日土匪在近郊横行霸道,极为猖狂,这几日下朝见宋兄常奔于御卫司,好像是商讨清剿土匪一事。” 盛衡眼梢带着淡淡笑意,只简单两句作为试探,打量宋抒然的反应,见她没有明显神情变化后,又再次开口说道:“父皇前阵子倒是与本皇子提及过,说将清剿土匪一事交由七弟负责,但却也心有担忧,希望本皇子能辅佐七弟,办妥此事。所以今日本皇子既然来了,便想问宋姑娘可知道些什么吗?” 就是这般说辞,宋抒然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却是在心里与盛衡几乎同步讲着这些话。 不过是因为在原书中盛衡与原女主书信往来时便是这样,说是康绍帝担心会出纰漏,所以希望他帮忙之类的话。 盛衡这番话术,一是以贬低了七皇子的能力抬高了他在原女主心中的形象,给原女主以圣上极其看重他的错觉。二是他说是圣上所言,要他帮助,听者一般便会信下,将所知皆道出。 可若真是如他所言,圣上为何不直接告知他时日,还需他旁敲侧击呢? 也就只有原女主本就不机灵,便就真的信了这般说辞。 看小说时她就一直很怀疑,原女主书信告知盛衡清剿时日后,清剿时便出现了埋伏,准备充分,目的性强,几乎集火于盛祁和宋延之,最终导致宋延之丧命,盛祁致残。 而盛衡始终以援助未及时赶到的忏悔者身份,书信向原女主忏悔虽已派人前去暗中保护,但却还是没有救下兄长和盛祁,内心也极为痛苦。 这一切虽不无巧合的可能,但如今盛衡站在她面前,问出了与清剿土匪有关的事情,她便更加笃定,清剿时的埋伏,定是与他有关的。 宋抒然掩着心中所想,露出一副惊讶的神色,装作全然不知:“清剿土匪?臣女从未听兄长提及过。不过若真有这般事,四皇子直接与兄长谈论不是更好?兄长今日也恰是在府中。” 明知盛衡不会去找宋延之,却偏偏要提,她这般充楞装傻只为让盛衡觉得她心性纯粹,无半点心机,依旧是那个被宋家宠上天、极好拿捏的傻小姐。 盛衡对她的表现是信了的,无奈地摇了摇头,面露难色:“自然是不妥,七弟心性高傲,若是知道本皇子暗中相助,定会不悦。而且这本就是他的事务,本皇子若真的插手也是不妥,所以才想着通过旁人问问。” 这人就这样给自己塑造了一个好哥哥的形象,弟弟的事务他只想暗中帮助,并不想揽功,一切只愿清剿土匪成功,百姓可免受劫路之灾。 见她不语,盛衡便耐着性子,再次向她确认着:“宋姑娘当真从未听说给清剿时日吗?” 宋抒然听罢,咬了咬唇,眸中尽显委屈:“臣女前段时间高热不断,病了好一阵子,一直未完全康复,是极少出自己闺阁的。所以四皇子所问之事,臣女确实不知,实在是爱莫能助。父亲与兄长也惯是极少在府上论及公事的,所以府里的大家大抵也都不清楚此事。” 她“委屈”极了,双眸故意眨也不眨,待凉风吹过,顺地就润湿了眼眶。 “是本皇子欠考虑了。”盛衡脸上并未有遗憾神情,见她要哭,立即敛着笑,温柔地看着她,“本皇子很无趣吧?竟与你聊这些,今日与宋姑娘所提,宋姑娘便忘却吧,也莫要和他人去说。” 宋抒然吸了吸鼻子,乖巧地点点头:“臣女自是知晓,臣女若是同兄长讲了,那便是七皇子也知道了,四皇子殿下一片良苦用心也就无了用。” 她心里清楚这种时候必须要顺着盛衡说,让盛衡真真觉得自己信他,相信他确实是在为盛祁考虑。 果不其然,盛衡满意地浅笑出声:“宋姑娘确实聪慧,本皇子很是喜欢与你这般聊天,日后若能还是这样与宋姑娘见面就再好不过了。” 宋抒然福礼:“谢殿下赏识。” “本皇子倒是有个想法。”见宋抒然这般乖巧,盛衡又再言道:“宋姑娘日后若是有什么事想与他人分享,望能第一个想到本皇子,本皇子愿倾听。见面也好,书信也罢,望能得到宋姑娘的回应。” 盛衡竟把话说到这份上,宋抒然着实不知该如何继续,只得低着头,暂不回应。 盛衡倒是没再继续,主动提出了离开:“天色不早,本皇子便先告辞,再会。” 见人要走,宋抒然连忙恭敬行礼:“臣女恭送四皇子殿下。” 她福着礼,余光觑着盛衡渐行渐远,在侍从的跟随下消失在前院拱门前。下一刻,立即直起身子,嘴上轻轻“啧”了一声,整个身子放松下来,扭了扭腰活动着。 她拾起仍摆在石桌上最后一颗梨子,转身准备回抒阁,却无意间瞧见了一抹桃红色从拐角消失。 今儿个李紫嫣穿的似乎就是桃红色的衣裳,难不成那抹身影是李紫嫣? 宋抒然瞧着身影消失的方向思索着,李紫嫣躲藏的位置是她身后不远处,她自然无法察觉,但盛衡为人谨慎,一草一木皆可洞察,怎会不知自己当面有人? 况且李紫嫣不过是一介弱女子,更是不懂的偷听之道,盛衡那般人应该是第一时间就有所察觉的。 除非…… 盛衡是故意为之,他知道李紫嫣就在他们不远处,也知道李紫嫣正在偷听他们的对话,但却选择放任。 或许是因她的“全然不知”而让盛衡不得不再留一手,算计着若是李紫嫣偷听到他们的对话,且李紫嫣恰好知道些什么的话,可以告知于他。 所以方才盛衡才没有一直追问她,而是点到为止得恰到好处。 若真如她这般猜想,盛衡为何要“信任”李紫嫣呢?她心里猜测着或许是骑抢赛时李紫嫣曾与盛衡攀谈过什么,又或者是近几日李紫嫣见过盛衡。 她个人更倾向于第一种,不过究竟是怎样,已经无从得知,那便不去纠结。 震惊在宋抒然脸上停留了几许,很快又全然消失殆尽。 她无所谓地把地上的小石子踢回树坑,一蹦一跳地回了抒阁,瞧见寒月跑来迎她,她随手把狐裘小氅朝寒月怀里一丢。 “现在叫人去盯着李紫嫣,她可有出府,去了哪里,何时回来,都报给我。” 11、第 11 章 李紫嫣一直躲在距离宋抒然和盛衡最近的拐角处,在盛衡离开后,不做停留,转身跑回自己所在别院。 她心里憋着怒火,一回屋就将迎她的丫鬟推倒在地,恼怒道:“让你盯着宋抒然,盯着宋抒然,每每与我说她不曾与四皇子联系过,为何四皇子会来寻她?” 她想不通,自己分明改变了盛衡与宋抒然的相遇,还处处提防宋抒然与盛衡联络,自己应是有机可乘的,可偏偏四皇子就是非要对宋抒然上心。 李紫嫣手紧紧攥着手帕,指甲隔着帕子,掐得掌心生疼。她瞧着铜镜中的自己,美艳妩媚,哪一点不比宋抒然勾人得紧? 可那丫头凭什么! 凭什么……凭是宋宏的宝贝闺女,宋延之宠爱的妹妹,凭宋抒然的家世是一等一的好。 李紫嫣咬着唇,不愿承认这个事实,但这个想法一经从脑海涌出,就成了一根刺扎在她心上。 倏忽间,她似想到什么,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 可惜了,这一世的宋抒然油盐不进,已快及笄,却日日仍像个没心没肺的傻小姐,今日盛衡所问的事情,本来是让盛衡对其更加欣赏的契机,然宋抒然却是一问三不知。 李紫嫣冷哼着,坐到梳妆台前,拿起唇脂绘了绘唇。 宋抒然不知的,反倒是她知道些,宋抒然没把握住的,她要去争取,或许就可以慢慢接近盛衡。 李紫嫣这般盘算着,放下唇脂站起身,回头瞧了眼身后的丫鬟,原本动怒的声音,现在又变得轻柔:“我这身可还好看?” 丫鬟连忙应着:“好看得紧。” 那便是最好。 她即刻出了别院,带着骑抢赛换来的腕臂护甲,轻车熟路地朝着后院后门走去,一路上叮嘱着丫鬟在她不在时机灵些,莫要让宋家人察觉她出去了。 出门前,她还故意将外披脱下,丢给了丫鬟。 日落西山,暖阳已消。 深秋的傍晚是骤冷的,李紫嫣打了个哆嗦,抱着自己的臂膀在后门左右探头,见四下无人,才小跑着出去,混在了人群中。 盛衡的府邸,她再熟悉不过,是那曾经她梦寐以求,后来视为归宿的地方。 小跑着来到府前时,盛衡的马车还在门口未离开,想必盛衡才刚回府不久。 此时大门仍未关,她向里探着头,瞧着前院熟悉的布景,心底五味杂陈,才刚试着再向前迈上一步,转瞬间却被门口的侍卫拦下。 “民女是镇国将军府表亲李紫嫣,前来求见四皇子殿下。”李紫嫣向两个侍卫福着礼,声音因寒冷而微微打着颤。 然而皇子府邸绝非一般人能进入,以她的身份,侍卫甚至不愿替她入府禀报。 她心有不甘,心中不住去想若是换了宋抒然,可还是会被这般拦在府外。越想越是憋屈,可却也越是倔强,她不愿就这样折返,于是就在寒峭冷风中站着。 许是半柱香的功夫,府里管事经过府门前,瞧见站在外面的李紫嫣后分外意外,走到跟前,轻声轻语问着:“姑娘在此所谓何事?” 李紫嫣抬眸见是管事的,立即站直了身子,颤颤巍巍重复着:“民女是镇国将军府表亲李紫嫣,前来求见四皇子。” “镇国将军府?”管事的眉头一蹙,蓦地再次看向李紫嫣,“姑娘稍等片刻,待老奴禀报一声。” 终是有人愿替她知会一声,李紫嫣长长地舒了口气,双手搓了搓冻得冰凉的手臂。 片刻,管事的再次回来,伸手向府内一抬:“李姑娘,随老奴进来吧,四殿下在书房内等您。” 见到盛衡时,盛衡正站于书房内挑选书册,闻声抬眸瞧见她进入,微微挑眉。 李紫嫣心脏咚咚跳着,紧张地福着礼:“民女李紫嫣见过四皇子殿下。” 盛衡单手拿着书册,上下打量着眼前人,半晌别开眼,视线落回在书册上,温润开口:“李姑娘前来为何事?” 李紫嫣的眼睛从进了书房就一直盯着盛衡看,他与自己记忆中的样子无差,依旧是那个翩翩公子。 现实与回忆的交错几乎让她晃了神,直到盛衡问话,才收回神,她顿了顿,缓缓开口:“民女知道殿下在为清剿土匪一事忧心,想为殿下分忧。” 听她如此说,盛衡把手中书册随意扔在书案上,向前跨了几步,立于李紫嫣跟前,眉眼压低,垂眸俯视着她,给予了十足的压迫感:“你果然在宋府听到了本皇子与宋家小女的谈话,那你倒是说说你如何替本皇子分忧?” 李紫嫣被盛衡的气势吓了一跳,也自知自己偷听的行为属实不妥,她下意识后退一步,将头垂下:“民……民女知晓清剿土匪的日子,是在……在小雪之时。” 盛衡背着手,低头睨着她,语气半信半疑:“宋家小女都不知的事,你为何知晓?” 为何知晓,李紫嫣哑然了,她不知该如何与盛衡做解,她那些荒唐的原因就算说了,想必盛衡也根本不会信。 就在她还在思量的时候,盛衡又再次开口:“假定你方才所言皆是真的,本皇子退一步问,你为何要助本皇子?” 为何要助?唯有爱意。 她满心满眼的爱意,从骑抢赛那日开始,不知盛衡可有看得到,一个男人的心一次捂不热,她便执拗地想捂第二次,所以愿意再次站到他身后,尽自己的可能去助他。 然真的面对盛衡,有机会表达爱意时,她却胆怯了。 “殿下温润如玉,博学多才,叫人想要诚心追随。”她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将心中所想说出,只是浅浅喃着,“民女在骑抢赛上一览殿下英勇一面,便觉未来天下皆属殿下。” 未来确实是属于盛衡的,她心尖上的人将会是年轻帝王,而她希望仍可伴帝王身边,更希望可以改变一切,成为帝王最偏爱的那个。 李紫嫣的回答叫盛衡陷入沉思,他转着拇指上的翡玉扳指,在书房内缓缓踱步,似是在判断方才李紫嫣所言是否可信。 小雪时节,确实极有可能,再晚些土匪便都入了深山,极难缉拿,若早了又极易因未准备充分而有闪失。 宋宏和盛祁都是严谨之人,做事是不容有失误的,所以必不会草草行事。 李紫嫣是如何知晓这一情报的,他目前还暂无思绪,且李紫嫣又究竟为何对自己表现出强烈的追随意愿,他目前也还不明了,但一介女子倒也是碍不了他何事,观望便是。 思量过后,他站定脚步,朝李紫嫣露出温和笑意:“多谢李姑娘助言,本皇子自当知道如何安排,日后若再需李姑娘相助,会叫人来寻,今日就先且回去吧。” 盛衡得到了自己要知道的讯息,虽然目前真假难辨,但也算是进展,李紫嫣这人看上去是对自己有爱慕之情的,暂且可以留上一留,判断其是否有可用之处。 李紫嫣再清楚不过,这是盛衡在下逐客令,她虽有不舍,却也只能屈腿福礼告别,转身准备离开时,忽地想起自己手中的护甲,又再次回过身。 她将护甲双手奉上,轻声道:“民女骑抢赛换取奖赏时,看到此护甲,认为与殿下甚是相配,便换取了想要送给殿下。” 这护甲她在前世就曾看到盛衡戴过,盛衡当初定是因为喜欢才会换取的,所以今生见到,她便抢了先,想要用以亲近关系。 盛衡瞧见李紫嫣手中的护甲,微微一怔,敛着笑接过,又将自己手中的深蓝色氅衣披在李紫嫣肩头,温柔地叮嘱着:“天冷,不要着凉,披着回去吧。” 李紫嫣此刻感受着盛衡的气息,心仿若化成一滩水,本被冻得发颤的身体似是被火点燃一般。那些不曾属于过自己的温柔,这次竟分给她了一些,她得寸进尺地想着,或许在盛衡心里,已经有她的一席之地了。 “谢殿下。”她看着为自己披上氅衣的男人,双手扶着领口,难耐欣喜地道着谢,话落转身,出了书房。 这府邸她再熟悉不过,她端着茶入书房的场景还仿佛是在昨日,李紫嫣在心里暗暗发誓,这一世她不仅还要住进这里,她还要改变一切,代替成为盛衡心尖上的那个人。 * “小姐,李小姐回府了,披着件大氅。”寒月得到盯梢婢女的传话,一路小跑地回来。 此刻,宋抒然正窝在美人榻里一边学着荣锦绣花的样子绣着香囊,一边喝着才刚热好的桂花露,听到寒月的话也未表现出震惊,只是点了点头道了声“知晓了”。 她早就料到李紫嫣偷听到自己与盛衡的对话后会去四皇子府,毕竟知晓清剿时间的不止有她,若是能用一个消息得到盛衡的看重,对于李紫嫣来说何乐而不为。 现在看来,李紫嫣是见着盛衡了,表现深得盛衡的心,故意不披外披的苦肉计也得到了盛衡的怜惜,算是收获颇多。 盛衡大概其知道了清剿时间,应该会开始想法子做准备,那么她的计划也应该着手准备了。 一想到如此,她把绣的七扭八歪的香囊放到案台上,蹙了蹙眉。心里腹诽着李紫嫣为了得到盛衡的关注,不披外披,还在冷风中站了那么久的行为,李紫嫣若是病了恐怕会扰了她的计划。 “明日早上叫厨婆煮些姜汤,就说是我今日吹了风,又感到乏了,想着现在正是换季的日子,让各位都一起喝上一碗,免得受了风寒。” 这个节骨眼,就算是她病了,也不能让李紫嫣病了,不然可就麻烦了。 12、第 12 章 两日后,宜南传来了消息,李紫嫣母亲突然病疾。 得知消息时,正是全家享用早膳的时候,李紫嫣手中的筷子应声落地,瞳眸肉眼可见地慌乱颤抖起来。 宋抒然瞧着李紫嫣无措的样子,细细打量着,意外地从其眸子里探出了些许震惊和紧张到恐惧的情绪,这叫她心中生出了些诧异。 李紫嫣似乎对书中的各个角色入戏太深了些,无论是盛衡,还是自己的母亲都有着超出正常情况的情感。 这般情感应是长时间建立起来才会有的,这叫她不禁去猜想难不成李紫嫣从小时候就穿越过来了?所以才对每个人都真情实感,可若真如此,李紫嫣为何不更早些来戌京认识盛衡呢? 就在她心里不断给这奇怪的地方寻找一个答案的时候,魏氏和荣锦已开始忙东忙西,帮着李紫嫣安排马车和行囊,送其回去探望母亲。 李紫嫣母亲病得急,李紫嫣走得也急,这其中只有宋抒然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骑抢赛结束那晚,她火急火燎吩咐寒月寻小厮去宜南扮演暴发户,就是为了此事。 在原书中,李紫嫣的母亲因是庶出,所以极度虚荣,嫁给商户人家李家的长子后,好不容易有了靠山,便更是如此,还以长妻的身份不断压李家庶出的头。 在李家里是她的东西,就必不会给予他人,听到别人的赞美,也会洋洋得意,不分真心还是假意。 李紫嫣的母亲敢这样,也正是仗着魏家和宋家的地位,在宜南作威作福、狐假虎威多年,直至魏家最后衰败,她又以庶出女不被公平对待为由,与魏家撇清关系。 宋抒然不过就是抓住了此人的性子,叫小厮带着适量的螃蟹和柿子去拜见李紫嫣的母亲,称这些上等的吃食都是送给她的,望日后能托她的关系与李家有商贸上的往来。 又是吹捧,又是送礼,李紫嫣的母亲心里自然受用,虚荣心也定会爆棚,这些吃食就更不会分享给他人,那便肯定选择自己吃掉。 螃蟹与柿子一起吃是会引发消化不良和肠胃不适的。李紫嫣的母亲从不在意这些常识,他人又不知晓她会吃独食,自然不会有人告知她,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这螃蟹和柿子,宋抒然是叫小厮按量买的,既不会重到危及生命,也不会一两天就病好,如此才有了让李紫嫣暂且回老家的机会。 原书中,其实李紫嫣的母亲确实是有病过的,只不过是在骑抢赛之时,所以当李紫嫣骑抢赛前来到宋府才会让她如此意外。 宋抒然之前就思考过,想必是李紫嫣知道母亲会病的剧情,所以为了自己能提前登场,特意提醒了母亲,改变了母亲原书的结果。 那么她便用相同的方式,再让李紫嫣的母亲无中生病一回,只有借此方法送李紫嫣回去,她才能在没有暴露计划的危险下去为救宋廷之和盛祁做准备。 * 最大的威胁已经离开,宋抒然几乎下一瞬就拉着荣锦去了金叶寺。 金叶寺寺如其名,主阁与副阁皆是镶金制成,在茂密枫树包围下,仿若片片金色落叶。 这里华贵、大气,是皇家和世家御用的寺庙,只有重大节日和时节才会对百姓完全开放。 宋抒然和荣锦前来的时候人并不多,佛香袅袅,怡静安然。 二人在自称法号是悟吉的小和尚的带领下,径直来到主阁内,阁内此时没有其他香客,唯有一个念佛的僧人在旁打坐。 宋抒然其实对寺庙文化知晓得不太多,她在现代的时候也没有经常去拜一拜,眼下为了重要的事情来到这里,她分外注意细节,极怕自己稍有闪失就出了错。 她跟在荣锦旁侧,照猫画虎地学着荣锦的动作,先是为佛祖上香,接着双手掌心朝上,叩地拜佛,旋即起身,依旧跪在垫上双手合十于鼻前,双眸紧闭。 似乎是受到了阁里的氛围感染,宋抒然一丝不苟地做着,她闭着眼想象佛祖就在眼前,在让人心平气和的佛经吟诵中,在心里款款将今日前来所为的事情一一道来。 “愿佛祖保佑兄长宋延之、七皇子盛祁清剿土匪出征顺利,一路平平安安,不遇埋伏,完好而归。” “信女宋抒然愿即日起至兄长和七皇子平安归来止,同母亲一起食素,以待心诚。” 她还在现代的时候,其实有听信佛的朋友提及过,在你向佛祖祈祷的时候,佛祖并不需要你发一个如何厉害的誓言。你只需在你本就不可能戒掉的习惯上做个约定,愿为这次祈祷而改变一段时间,反而更能证明诚意,表示决心。 所以她才选择了如此,她最是嘴馋,每顿饭菜少了肉,就会觉得少了些滋味,而她愿意这段时间均只吃素,用以希望佛祖可以保佑兄长和盛祁。 她怕佛祖会听不到,于是跪在垫子上反复念了好几回,最后才再次叩头,缓缓起了身。 因为跪的时间长了些,站起身时,宋抒然感觉小腿被压得发麻,几乎不听自己的使唤一般。 将就地迈出一步,她瞬间感觉仿佛走在棉花上,原以为摇摇欲坠形容人实在过于娇气,如今倒却觉得与自己此刻的样子最是搭调。 好在荣锦及时伸出手,搀扶住她,她才没有在佛祖面前丢了脸。 出了主阁,缓了好半晌,腿脚终是又灵活起来,她抬眸瞧着荣锦微微笑她的样子,脸上更是燥了些。 荣锦依旧牵着她的手,稍稍用力在她掌心捏了捏:“在我印象里,父亲和母亲待你甚好,你极少跪着的,方才那般不丢人。现下,可是能走动了?我们回去吗?” “腿脚已经不麻了。”宋抒然回应着,接着又向荣锦摇摇头,“但我还有件事要做,你在庭院里再稍稍等等我。” 她话落松开了荣锦的手,也不说自己到底要作甚,就朝着金叶寺求签的地方跑去。 求签的地方在主阁左边副阁的旁侧,她进来时一眼便瞧见了,寻到那里的时候,发现解签小和尚刚好是领她与荣锦入主阁的悟吉。见她来了,便主动将放满了纸签子的盒子递了过来。 宋抒然随机地抽出一张红纸,打开纸签,“中吉签”三个金黄色的字赫然写在上面。 悟吉笑道:“恭喜施主,中吉签乃……” 他正欲讲解,却发现宋抒然并没有因此表现出高兴,反而蹙起了眉。接着又从荷包里掏出一钱铜币,放到桌案上,严肃地瞧着悟吉:“我再抽一次。” 玉手伸入盒中,顷刻又从里面抽取了一张新签出来,中平签。 宋抒然的眉头蹙得更深了,这次给了铜钱后,她把手放在盒子里来来回回翻了好几下,才又拿出一张新签,紧张地将其打开——上吉签。 悟吉眼睛眨巴眨,瞧着纸签上金灿灿的字,说话声音都激动了些:“恭喜施主,上吉签是最好的签了,寓意……” 寓意事事万顺,所念皆所得。 可这话根本来不及说出口,就见宋抒然并未收手,又拿出一钱铜币放在了他面前,重新抽起签来。 宋抒然从不认为自己是个运气好的人,曾经超市抽奖永远只是参与奖,买刮刮乐最多中二十块钱,就连每年春节敬业福都要别人送她才会有,可今日却偏偏无论怎样抽得几乎都是好签。 她心里寻思,许是寺庙不愿来此的人将所有希冀都寄托在求签上,所以大多准备的都是好签,也图个好的念想,但眼下她实实在在需要的偏偏是那个大家都避之的签。 一钱又一钱的铜币落在桌案上,她一次又一次不断地抽取着,不知是第多少回,终是让她看到了心心念的红纸黑字——“下下签”。 这过于不吉利的签纸反而让宋抒然舒心地笑了出来,她将其他抽过的纸签都推给悟吉,辛苦他帮忙处理。自己则工工整整把下下签叠好,放进了荷包里, 悟吉捧着一堆好签,呆呆地看着她,表情木然,眉头垂成了八字。 这位施主好生奇怪,他还从未见过求签只为求下下签的人,明明是最不吉利的签,可这施主却比抽得上上签还要高兴。 宋抒然知晓自己此番行为定会让悟吉摸不着头脑,但她并没有解释自己为何如此,仅是道了声谢,便转身回庭院去寻等自己的荣锦。 荣锦此时正与两位和母亲年龄相近的夫人闲聊着,见她从远处跑来,连忙朝她招招。 原书女主大抵是认得这二人的,可是她宋抒然分不清眼前两位均是谁,但从穿着可知定是某俩世家的当家夫人,称呼夫人自然错不了。 她乖巧地站定身子,朝着二人微微一福礼,脸上挂着甜甜的笑:“两位夫人好。” 瞧见她这副讨喜的模样,二位夫人都笑眼盈盈:“前几日在习雅宴便就见到了,可真是长得亭亭玉立,愈发可人了。” “方才听锦丫头说再过几个月,你便要及笄了,我们心里好生惋惜,只可惜时机不恰,我俩家要么儿子已娶妻,要么还未到娶妻之龄,不然就要抢着去宋府求亲了。” 两位夫人被她的乖巧哄得甚是开心,对她这个人儿更是心悦了。 其中一位夫人拉起她的手,关切问着:“阿媃可有心悦之人了?若是有了便要与你父亲讲,日后各家公子求亲,他也好斟酌些。” 眼前两位夫人已是彻底聊开了这件事,宋抒然听她们这般问,连忙摇了摇头,柔声道:“还未有……” 心悦的确实还未有,她连这本书里各家公子都长什么样都还不清楚。 不过……她计划寻的其实已有一位,宋抒然想着,下意识地捏了捏挂在自己腰间的荷包。 13、第 13 章 一个香囊比宋抒然想象得还要难绣。 她都未让荣锦教那些鸳鸯、喜鹊之类的图案,不过是花花草草就已浪费了好几块上等布料。 手指被扎破,指尖穿针磨得生疼,到最后还是放弃目标,与自己和解,单绣了个“祁”字。不过她的书法还未练成,字绣在香囊上瞧着,就略显奇怪了。 赶个晚工,终是把香囊绣好,丑虽是丑了些,但胜在用心。 宋抒然双手捏着惨不忍睹的香囊,站在御卫司前已停留了许久,哪怕看到进进出出的人都朝自己投来打量的目光,她也迟迟没迈出步子。 就要开始“祸害”原书中的大反派了,心里多少还是犯着怵的。 她深知在古代绣香囊或手帕送给男子的意思,也知道自己此刻只要一脚迈入御卫司,即便是后悔也没了退路。 但接下来的日子,单单靠她一人对抗盛衡是万万不行的,这一点在盛衡无论如何都要见她那一刻就清楚了,她必须要选择同行的伙伴,而这个伙伴只有盛祁最为合适。 宋抒然深吸一口气,缓缓抬步迈进了御卫司。 因为常与宋延之在一起,御卫司的很多人都熟知她,大家自然而然以为她来这里定是来找宋延之的,有人好心告诉她宋延之此时并不在,却不成想整个御卫司因她一句话而集体陷入震惊。 “我、我是来寻……七皇子的。” 谁都没有料到宋抒然会这般说,通通怔在原地,最后还是一个人较为机灵,迅速反应过来,带着她去了盛祁所在的官廨。 门扉被敲响的时候,盛祁头都未抬,直接道了声“进”。 随之而来的不是往日里御卫司那些兵将重重的脚步声,他略有诧异地抬头,宋抒然已站定在他面前。 盛祁放下手中的毛笔,敛眉肃目地看着她:“你兄长今日外勤,不在御卫司。” 宋抒然眨眨小鹿眼,点头道:“我是来寻殿下的。” 听她这样说,盛祁眉头蹙得更紧了,声音淡漠,似带着防备:“何事?” 话音才落,就看到宋抒然摊开一直紧握的拳,露出绣得丑丑的墨兰色平安香囊,紧走两步把东西放在了书案上:“为殿下送臣女亲手绣的平安香囊。” 一声喟叹从盛祁口中发出,他紧紧盯着香囊上那个丑得不忍直视的“祁”字,凤眼敛起,右边眉梢单挑了下,手指一下一下缓慢的敲起书案。 半晌,才开口,声音已是不悦:“你可知女子送男子香囊是何意?” “自是知晓的。”宋抒然紧张地点点头,深呼吸了下,壮着胆子继续道,“骑抢赛那日臣女被殿下救下,就已一见倾心了。” 如此俗套的话,她费劲心力才讲出口,宋抒然自己也不曾想看书时吐槽原女主的情节,她现在竟要利用在此处。 这明示爱慕的话说出口,面前的盛祁便肉眼可见地黑了脸,那双如鹰的瞳眸紧紧盯着自己,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宋抒然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心跳如击鼓般骤跳不停,强行按着自己的计划又开了口:“习雅宴那日,臣女偶然间听闻殿下提及清剿土匪一事,便就想着绣个平安香囊保佑七皇子。” “但这仅是臣女今日来所为之事的一部分。”她话落微微停顿,伸手从香囊里拿出前一日刚去寺庙特求的下下签,摊开亮给盛祁。 或许是因为紧张的缘故,她的手愈发凉了,还不住颤抖着,但说起话来语气却少了娇俏,多了丝严肃。 “昨日臣女前去金叶寺祈祷兄长与七皇子所行皆顺的时候,抽得如此之签,心里顿感担忧,一整夜想了许久,有些话定要与殿下说。” 方才才刚说过一见倾心的言语,此时又有话定要讲,盛祁以为她还会说些儿女情长的话语,而他最是厌烦这些,本就未见过几面的丫头,谈何心悦,又送何香囊。 他眉眼蓦地染上寒意,薄唇轻启,叫她拿着香囊出去的话语已堆到嘴边,却不成想被宋抒然一番发言拦了下来。 “从立冬起,山匪劫路一事频频发生,他们尝到了好处,定会在冬日封寨之前再来一次,之后再想抓他们就不易了。”她仔细分析着,根本不给盛祁说话的机会,“若是能在小雪之时进行清剿,许是可以最大程度的将土匪一网打尽,殿下可是这般想的?” 竟能大差不差地说出此次清剿土匪的计划,这绝非一般女子可做到的,盛祁顷刻间对宋抒然提高了警惕,眸色冷沉,正色道:“谁告诉你的?” 宋抒然摇摇头:“仅是臣女猜想罢了,小雪之后,下雪便是司空见惯,这路我们不好走,山匪亦是如此,所以定会在小雪前行动,这不难猜测。” “所以你方才所说与你这副签又有何关系?”盛祁拿起那张下下签,在宋抒然面前晃了晃,沉声问着。 “自然是有关系,这签不好,说明殿下小雪出征清剿,绝非上上策。”宋抒然感觉自己面对盛祁的紧张感渐渐消失,她不再畏惧,回敬般对视着,“臣女以为应当提前,且提前到何时不告知御卫司任何人。” 她的前半句很好理解,小雪之日若是不祥,那便往前换个日子即可,但后半句却明显话中有话。 盛衡漠然问:“到底想说什么?” “那臣女便开门见山了。”宋抒然微微点头,斩钉截铁道,“清剿土匪一事虽不难,但会有险,昨日受佛祖点拨,臣女认为除方才所言,出征之时殿下最好与兄长并行,不要分开,且莫要带惯用佩剑。” 她侧眸瞧了眼被挂在墙上的宝剑,抬手指着剑,补充道:“以及习雅宴时圣上赠与的这把,也莫要带。” 她提出这么多也实属无奈,原书中虽有写盛祁与宋延之在清剿途中遭遇埋伏,造成一死一伤,但却因是女主视角,并没有写出具体的过程。 所以她不得知盛祁和宋延之会在何处被埋伏,也不知道埋伏之人究竟会如何进行刺杀,只能将自己猜到的所有情况都告知盛祁,叫他全数提防。 “臣女有一把父亲曾经赠与的宝剑,今日晚些时候,还望殿下可派人前来宋府抒阁带走,剑虽比不上殿下所用,但殿下切记笑纳。而出征不带惯用佩剑的事情,殿下勿要告知任何人,仅自己留心即可。” 原书中写盛祁腿部受伤中毒,最终致残,而伤他的凶器正是他所带的佩剑。可书里并没有描写被涂了剧毒的剑是哪一把,也未提及剑是何时被抹上毒的。 但至少以盛祁的城府,他的府邸绝不会有间隙所在,那间隙便很大程度出自御卫司。所以她才想出让盛祁已有佩剑全部都不要用,将自己的剑借与他的主意。 不仅如此,为防止他人得知此事,她在此处还留了心眼,并没有带着剑直接来御卫司,也没有打算叫人送去七皇子府,而是希望晚些时候,盛祁可派人前来拿走。盛祁的手下武功高超,被发现的可能性也自然是最小的。 她字字针对御卫司,句句警醒盛祁有人要害他,处处皆替盛祁小心翼翼,这让盛祁不禁冷肃发问:“你是说御卫司有间隙?” 宋抒然未否定也未肯定:“臣女只是提出建议,有无间隙殿下刚好可用这次清剿借机调查。” 间隙确有,但是谁,她不知。 所以她无法给出明确的答案,只做提醒,让盛祁正好可以通过这次清剿,自己揪出御卫司的间隙,保证御卫司内部真正的安全。 这一番话叫盛祁陷入沉思,宋抒然对他来说过于可疑,从骑抢赛之日开始,便是如此。 明明不过是稚气未脱的丫头,却有着好几副面孔,时而娇憨乖顺,时而谋深城府。今日这丫头所言皆是以朝理之心分析,严谨甚微,与她相比,这几日他反倒是略有轻视此次出征了。 可让他不理解的是,为何她会这般认定此次清剿御卫司会被埋伏?而御卫司内也绝非至净? 盛祁眉心紧蹙,右臂架在书案上,拇指按着颞颥,质疑道:“假若你方才所言皆是真的,你是从何得知的?” 宋抒然欲言又止地摇摇头:“不过是佛祖指引罢了,但希望殿下相信臣女。” 简直是荒唐之言,盛祁眉眼微挑,冷哼轻笑,对上宋抒然的眸,正色道:“我为何要信你?” “因为殿下在骑抢赛上救下过臣女的命,是臣女的救命恩人。”宋抒然眸子里是纯粹和真挚,看上去绝非诳言,“且此次出征队伍中也有兄长,是臣女的至亲,如此臣女只会保御卫司安危,而绝不会有心伤害。” 无论是出于救命之恩,还是至上亲情,她都没有任何要害御卫司的动机。换句话说,若是要害御卫司,她也大可不必先来预示一番。 盛祁眉眼间的谨慎微微缓和了些,宋抒然将此变化看在眼里,心里想着兴许是信任一些她了,剩下的她再多说也是无用,只得让盛祁自己判断。 想着,她后退一步,微微福礼:“臣女此次前来要说的话说完了,这便先告退了。” 她的话拉回盛祁的思绪,盛祁回了神,眼睛无意间瞥到安安静静摆在书案上的香囊,忽地叫住了正要往外走的人儿:“回来,带走你的香囊。” 宋抒然顿步,回头瞧了瞧那香囊,淡淡笑道:“这香囊臣女已经送出去了,眼下已是殿下的东西,殿下若不喜,便随意处置了吧。” 说完,她再未做停留,径直离开了官廨。 * 待宋抒然离开,盛祁将书案上的香囊拾起,拇指扶在被绣得极不工整的“祁”字上,墨瞳一直盯着看。 半晌,他低声唤了下自己的贴身暗卫顾风和寻宇,顷刻间,两位身着玄黑长服的男子进入房间。 盛祁并未抬头,视线依旧落在香囊上:“宋家小女和四皇子可曾见过?” 顾风行礼,恭敬答:“四皇子殿下自习雅宴后,曾两次拜访宋府,第一次宋小姐因病未见,第二次是见了的。” 听到心腹的禀报,盛祁眸色沉了些许,他灵巧地将香囊玩弄在指尖,默不作声,安静得可怕。 这仿若暴风雨前的平静叫顾风和寻宇甚是紧张,寻宇咽了咽口水,紧张试探:“但是……” 盛祁抬眸:“但是什么?” 寻宇视死如归般深吸一口气:“但是暂住宋府的李小姐在宋小姐见过四皇子后,当日就去了四皇子府,回来时身披四皇子的大氅。” 盛祁手上的动作瞬地停住,香囊落下掉在书案上,他瞥了下两个人,收回视线,眸光再次落到那个“祁”字上。 许久,他才命令道:“寻宇今晚去宋府抒阁,莫要让人发现了。” 14、第 14 章 宋抒然回到府里,立即叫寒月把父亲送给自己的宝剑找出来,擦拭得干干净净。 她把剑放在美人榻的靠桌上,自己则就紧张地守在一旁,太阳下山前,她还会在厢房和院子里走一走,太阳下山后,就干巴巴地坐在美人榻上,连晚膳都没有出去吃。 她不知盛祁安排的人会何时过来,更不知盛祁会不会安排人过来。毕竟那人到底是否相信她都还是未知数。 她在心里不住想着,这个阴鸷反派太机警了也不好,但凡是个和原女主一样的人物,自己倒也能省去许多麻烦。 “小姐,奴婢帮小姐夹了些菜回来。”寒月提着圆木食盒进了厢房,把菜一碟一碟拿出,放到圆桌上,“奴婢知道小姐最近吃素,所以夹的都是素菜,有腐乳通菜、灼菜心,还有糯米藕,快来吃点吧。” 寒月招呼着她,将筷子放到筷枕上,瞧见她下了地,连忙把板凳拉出来。 闻到菜的香气,宋抒然确实是饿了的,她坐在桌前夹了口腐乳通菜,菜梗在嘴里鲜脆多汁,搭配着腐乳的味道甚是好吃。 嘴里塞得满满的,忽地想起了什么,她抬头看了看站在旁边的寒月:“李紫嫣可是到了宜南?” 寒月点点头:“方才听夫人说好似是快马加鞭赶到了。” 两天一夜,若是如寒月所说那确实应该是到了的。 不过,眼下发生多起土匪劫路,各地也在加强检查,李紫嫣还是女儿身,出京容易,回京难,许是要在清剿结束后才回得来戌京了。 宋抒然一边吃着饭,一边思索着,如此正是刚好,李紫嫣就不会成为可能破坏她计划人了。 用过晚膳后,她撂下碗筷,又回到美人榻上,双腿曲着抱紧膝盖,百无聊赖地继续发着呆。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觉得盛祁是不会派人来了,本来一直期待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她坐直身子扭了扭已经酸软的腰。虽是心有不甘,但脑子已开始重新盘算,若无法通过盛祁这条路改变剧情,她总要想出其他法子救下兄长和盛祁才可以。 究竟还能如何?或者想个办法让哥哥受些苦,受伤了无法去清剿,毕竟受点伤总比丢了命要强。再或者直接去忽悠盛衡,彻底把自己一直以来希望让大家看到的娇憨形象打碎掉。 忽地,就在她仍毫无章法地胡思乱想时,原本安静的庭院突然有了响动,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已经安静的庭院里还是异常清晰。宋抒然被吓了一跳,这声响也惊醒了坐在旁边板凳上打瞌睡的寒月。 两个人都下意识朝屋外瞧去,寒月更是站起身子,斗着胆走到了门边,探头左右张望了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许是野猫……小姐,都这般晚了,奴婢去帮您备水沐浴吧。” 说着,她就要踏出门框,可突然间响动又在房顶上响起,这声音窸窸窣窣确实像野猫,但却叫人不由得心头发紧。 就在二人紧张到几乎忘记呼吸时,从天而降一道黑影,稳稳落至抒阁正厢房门前。 “啊——唔!” 寒月下意识的尖叫被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半晌,确定寒月不会再叫出声,才松开手。 接着黑影并未有要害人之举,而是朝向宋抒然,恭敬行礼:“宋小姐,在下寻宇,是七皇子的贴身暗卫,特奉命前来取佩剑。” 盛祁真的派人来了!也就是说盛祁是选择相信她的话了,宋抒然心里一喜,一整天都紧绷着的脸,终于挂上了笑意。 转身就要跑去取剑,却又忽地定住脚,她回过头谨慎地瞧着叫做寻宇的黑衣人:“你……如何自证?” 寻宇眼眸不禁睁大,愣了一瞬,连忙捞起挂在腰间的紫色玉佩:“此为七皇子贴身暗卫的玉佩,仅有两枚,为同一玉石所制。” 宋抒然回过身,朝寻宇走了两步,弯腰细细查看着玉佩,上面确实刻有一个“祁”字。 她点了点头,选择相信寻宇的话,不过眸子却仍是一直盯在那紫玉玉佩上。 不知道为什么,那玉佩她好似看见过,书里曾有描写过这玉佩的样子,所以她一见到便对上了号,可眼下她却怎么也想不出到底是什么剧情提到过。 虽是疑惑极了,但她也知道此刻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她转身走到美人榻前,拿起准备了一天的佩剑回到门前交与寻宇。 寻宇接过剑,没有再停留,行礼与她告别后,又再次消失在黑夜中。 抒阁庭院恢复了安静,屋外时不时刮过一阵冷风,簌簌作响,便也再无其他声了。 寒月靠在门边,手依旧捂在辛苦,震惊地看着宋抒然,缓了半晌才说出话来:“小、小姐,七皇子的人怎能来您闺阁!” 宋抒然瞧见寒月是气呼呼的,嘴上不停念叨着,她家小姐还未及笄,也未谈婚嫁,怎能让人入了闺阁庭院,就算是七皇子也不可以。 “这事要是让老爷知道了,奴婢……奴婢……”寒月一脸焦急,小嘴嘟着,眉毛都垂成了八字。 宋抒然见状,抬手掐了掐寒月的脸颊:“此事不说出去便是,快去备水吧,我乏了,要洗洗睡了。” “哦对了,这门口的火炉撤了吧,门也阖上,好冷。” 她心情终是舒畅了,话多了不少。 不仅佩剑送出去了,那丑巴巴的香囊盛祁也没托寻宇送回来,也就是说不论是她明目张胆的“示爱”,还是为清剿土匪出的主意,盛祁皆是全盘接受了。 着实甚好。 * 孟冬廿六,清剿土匪的日子突然提前原先日子四日。 此消息是子时临时报来的,就连宋延之都是这时才知晓,本想着尽量少惊扰家人,却在身穿战服离开宋府的时候,还是被宋家全家送到了门口。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宋延之与盛祁第一次独立进行较大的行动,以前多少有宋宏带着,有些决断还可参考宋宏的意见,现在就必须全靠他们自己,所以全家人才千叮咛万嘱咐。 宋抒然最是惴惴不安,明明盛祁已按她所说提前了时间,但她还是不能确保自己所判断的就是正确的。 她有些担忧,如果她所想到的皆不是改变剧情的重点,如果到最后还是没有改变结果的话,不仅兄长依旧会丧命,盛祁回来也定会向她问责。 到那时,她说不清,阴鸷反派恐怕就要扒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剁了她的骨…… 她的惊恐模样,宋廷之在收下荣锦递来的平安香囊后,瞧进眼里:“阿媃,莫要担心,兄长去去就回的。” 听兄长这般说,她立刻点了点头,虽然父亲和母亲已叮嘱许多,但她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兄长,护人要先护己,多注意周遭,切忌掉以轻心。” “知道了。”宋廷之笑了笑,拉动缰绳准备离开,走前最后与荣锦道了句“等我回来。” 他一扬鞭,马顷刻间飞驰而出,蹄落声音强劲有力,一路直奔御卫司前。 出征兵将均已到齐,为首骑在骊马之上的盛祁瞧了眼姗姗来迟的宋廷之:“怎这般慢?” “提前出征也不知会,家有妻室,我总要和她有个交代,你自是不懂的。”宋延之故意与盛祁这般说,见盛祁根本不想听下去骑马缓步向前后,他又从腰间把荣锦方才给自己的香囊拿出来,喊了声,“欸,等会,我先把这香囊挂上。” 闻言,盛祁侧眸瞧了眼宋延之手中的香囊,小小一块墨绿锦布上绣着一对鸳鸯,活灵活现,可见绣工精细。 莫名想到了前些日子,宋抒然给他的那个,单眉轻挑,本就冷漠的脸又黑了许多。 这副活阎王模样,吓得兵将都不敢再闲聊,全部自觉地上马,列好了队,等待出征。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打三更时,御卫司一行人已然出了戌京城,夜空如潭渊般深邃,星星点点点缀其中,伴着玉弓,像上等的织锦华布。 宋廷之抬头望了望天,心旷神怡地深呼吸了一番,收回视线。 下意识朝出发后一言未发的盛祁看去,在忽明忽暗的月光下,不经意间瞧见了盛祁的佩剑,陌生却又熟悉,蹙眉思索半晌,眼睛倏然睁大。 这剑分明是父亲送给阿媃的,剑是父亲亲自监督铸的,剑柄上那颗红宝石是整把剑的点睛之笔,是圣上赏赐给父亲的。 怎会现在出现在盛祁手里? 宋廷之试探问道:“这剑……谁给你的?” 盛祁目视前方,都没有看一眼宋廷之,冷冷道:“令妹。” “阿媃?何时?你为何要用她的剑?”盛祁的回答属实让宋延之震惊,他问题一个接一个问出,每一句都是不敢相信。 盛祁瞥了眼宋廷之,扯了扯嘴角:“这就要问令妹了。” 一阵急促的冷风吹过,叶已落的枯树窸窸窣窣,遮掩着月亮洁亮的云层被吹散开来,明皎月光顷刻银泄。 月光照在盛祁脸上,一如既往的漠然和冷峭。 宋廷之沉默半晌,回忆着前不久发生的事情,这才慢慢悟出了什么:“那日我在御卫司门口碰见了她,她说是来寻我的,但已经无事便先回去,所以那日她其实是去寻的你?” 难怪那日在碰到他时,妹妹会那般惊慌,宋廷之心里不断腹诽着。 “你俩何时这般好了?她不是见你一直都是惧怕的?” 宋廷之依旧捕捉着以往的蛛丝马迹,他的妹妹惯是畏惧盛祁的,虽不熟络,也就见过几面,可他再清楚不过,但为何好像不如他想得一般? 听着宋廷之的一番自言自语,盛祁顿感有些好笑,那丫头是怕他的?原先他倒是会信,但近几次见面,那丫头的熊心豹子胆他反倒更有体会。 不过他本以为宋抒然多少会和自己的兄长说一说自己做过的事,现在看来,可谓是藏得甚好。 虽然不知道那丫头到底在盘算什么,看宋延之的反应,他决定不再多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得多了,麻烦的是自己。 想着,他加快了前行速度,转移了话题,朝着兵将道:“今日日出之前,先剿最远处。” 15、第 15 章 根据被土匪劫过且死里逃生的的商民描述,土匪经常出现的地段大抵有三处,离戌京最近的一处与剩下两处距离稍远。 如此推理,另两处应是土匪所居之地,那里山更深路更陡,相对隐蔽,还有汇聚到戌京的分叉路,可拦截更多。而离戌京较近的地方已无高山,隐蔽性相对较差,出山掠人的次数也远不比那两处,看着更像是土匪捡漏的地方。 盛祁和宋延之在之前决定将第一处清剿尽量安排在出征最开始的那一处位置,土匪最为没有准备之时,成功率最高,这探讨是与御卫司所有兵将一起,未有任何隐瞒。 可再后来他反复斟酌,既然他决定按照宋抒然所说提前出征,这已算是土匪毫无防备之时,为何不先去远处进行清剿,而再收拾近处呢? 况且此次有人会故意破坏清剿行动,他们先在近处进行抓捕的时候,很有可能有人会去土匪真正所居之处通风报信,那便是得不偿失。 他能几日内认同了宋抒然所说的话,也是自宋抒然那日来过后,自己有安排顾风和寻宇盯着周围一举一动,确有见到四皇子府和靖尧侯府有些动静,盛衡与苏长琦似乎多次派人出城,来回往返数次。 四哥向来为人谨慎,他没有冒险让顾风和寻宇进一步跟进,免得打草惊蛇。但他心里清楚盛衡定是在准备做些什么,这很有可能与他此次清剿有关。 再加之宋抒然提醒御卫司有间隙,那么间隙也很有可能与盛衡或者苏长琦通信,所以他不仅改变了出征时间,就连战略也进行了调整,而且进行完全保密,直至今日清剿才告知所有人。 盛祁紧紧握着缰绳,此次清剿一事,他必不能失败,若是第一次独立出征就未成功,日后恐怕是很难再在朝中树立威信了。 * 宋延之走后,整个宋府灯火通明,虽没有人去提及,但从神情可看出每个人都是担心的。 宋宏与魏氏叮嘱了荣锦几句,一起回了主屋。宋抒然瞧着一脸愁容的荣锦,甚是担心,便主动提出与荣锦一道回荣锦与宋延之所住的芷院。 荣锦自然是答应的,这还是她与宋延之成亲以来,宋廷之第一次独立出征,她因担心而心里闷得紧,宋抒然若是能陪陪自己,当然是好。 到了芷院,荣锦叫婢女从旁侧厢房寻了床锦被,将锦被铺叠好,待婢女下去,二人便随意躺在床榻上,抛开规矩,自在得很。 “好像小时候。”迟迟没有说话的荣锦,侧头瞧着宋抒然,终是笑出了声。 在书里宋家与荣家是至交,荣锦与原女主自小一起长大,是闺蜜般的存在,不过在她看来原女主自小骄横,荣锦又比她大了几岁,明显荣锦多少是受些委屈的。 可二人小时候究竟如何,书里并未描写过,她不好评价,眼下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得看着荣锦,懵懵地眨了眨眼。 好在荣锦只是一个人在碎碎念,并没有叫她回应的意思,侧着身面朝她,又言道:“我们许久没有这样了,想想还有些怀念,现在你兄长正好出征,他不在,我们才好玩耍。” 荣锦看上去有些惬意,宋抒然却知道荣锦只是硬撑罢了,荣锦定是最担心宋延之的,不然也不会在书里得知宋延之殒命的消息后,彻底崩溃。 有时憋着不提,反倒不是件好事情。 她用手碰了碰荣锦的手,细声问着:“你与兄长是谁先喜欢的谁?” 这个问题叫荣锦怔了一瞬,脸上瞬间染上一抹淡淡的绯红:“我倒是问过你兄长,他说是我豆蔻之岁与你去庙会时心动的,而我则是在他习雅会武组比赛的时候,想来是他早些。” 荣锦回忆着,眉眼间柔和了许多,接着又笑了笑:“曾经我只觉得既然与他有婚约,好在我们是熟络的,知得为人好坏,那便像知己般相敬如宾一辈子也可,但却没想到生了情。” 在这一点上,荣锦其实是幸运的,至少她嫁给的是自己喜欢的人,是从一开始就很幸福。古代有太多婚嫁并非出自本意了,有的人或许可以日久生情最终圆满,也有的人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感受真正的爱情。 庆幸的是,在穿来这本书后,她有观察过,宋家虽是武将出身,但却应该没有为多生子嗣延绵家族而多纳妾。宋宏似是独子,而他也仅有魏氏一位妻子,想来宋廷之在这样的家庭氛围里成长,也应是不会有多娶之心。 这是好事,她穿来这么久,荣锦一直待她甚是照顾,在她现代人的思想里,是接受不了一夫多妻的,所以如果宋延之能长久待荣锦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话,那自然是极好。 她不住想着他人的姻缘,无意识地笑了笑,刚巧被荣锦瞧见。 荣锦直接拉住她的手,半撑着身子起来,一脸新奇地瞧着她:“倒是你,近来很是不对劲。” 宋抒然疑惑,心中莫名一紧,才刚想问自己是哪里不对劲,荣锦却先开了口:“你为何突然学绣花?” 荣锦是笑眯眯地问着,并不严肃,反倒像是闲聊,此刻她不是嫂嫂,而是一直以来的闺蜜:“我瞧见你偷偷绣香囊了,还绣了个‘祁’字,可是七皇子的名字?” 原来是这件事,她本以为荣锦是发现自己与以前不一样,开始怀疑她的身份,心里正盘算着该如何瞒过去,听到荣锦是这般意思,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她没有隐瞒,老老实实地点点头。 关于此事,她的目的就是慢慢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对盛祁有意,进而牵制盛衡那边无法对她下手,虽然眼下家人发现得比自己想得早了些,但也无妨,所以没必要掖着藏着。 她这般坦诚倒是让荣锦更加意外,怕她是年纪小还不懂事,所以不断确认着:“你可知绣香囊赠与男子的意思?你可是心悦七皇子?” 关切的问题叫宋抒然不知如何回答,心悦其实没有,利用确是妥妥的,但这真心话自然是不能告诉荣锦。 她就这样保持着沉默,迟迟没有出声,荣锦却笑了,全当她已是承认:“你的香囊可有送出去?七皇子可是收下了?” 荣锦似乎是彻底来了兴致,问题一个接一个。 瞧见宋抒然又是点点头,荣锦立即捂着嘴笑出声,这副灵动模样才像是这般年纪女子该有的,宋抒然看得出,荣锦此刻是真的开心。 “我悄悄告诉你了,但是你莫要与爹爹和娘亲讲。”她拽了拽荣锦的衣角,示意她躺下,又柔柔道,“七皇子其实对我无意的,我还得再追追。” 这话她讲得不假,她心里清楚七皇子不仅对自己无意,可能还觉得她甚是奇怪,要处处提防,所以她的路途可谓是任重道远。 如若眼下就告诉了宋宏和魏氏,她及笄在即,二人为女儿定是会操不少心,惹得盛祁对自己更加避而远之可就适得其反了。 而且若是此次清剿她成功改变了结局还好,若是没有改变,那她就入了死局,此事就更不宜这个时候同父母讲。 一想到如此,身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心里忽地沉重了不少,假装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娇着说自己困了。 宋抒然这一宿在芷院睡得极其安稳,再睁眼时窗外天色已亮,旁边床铺空空的,荣锦早已起了床,只留下她一个人睡懒觉。 她坐起身懒懒地伸了个懒腰,睡眼惺忪地看着地面,虽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心里却已经开始在想盛祁与宋延之一夜奔波后的进展,可有到达清剿的地方?可有成功清剿?可有受伤? 忽地,宋抒然眸子蓦地睁大,所有惺忪一瞬间消散,她怔了怔,随即起身穿上衣裳和鞋子,急冲冲地往外跑。 一开门刚好与要叫她起床的荣锦撞个正着。 荣锦被吓一跳:“怎地这般慌张?” “突然想起点事。”她来不及过多解释,一边跑着,一边和荣锦匆匆说着。 回了抒阁,拽着正浇花的寒月让其帮自己梳妆打扮,一切都收拾好,她又连早膳都未用急匆匆地出了门。 她这般焦急是突然想到盛祁与宋廷之眼下都不在御卫司,如若真正的间隙本就没有跟随出征,大概率是会在御卫司趁机销毁证据的。 若真是如此,待盛祁他们回来,就什么也都抓不到了,间隙依旧还会在御卫司当眼线,那盛祁和宋延之就会一直不安全。 但有一点庆幸的是在她焦灼间恰巧想到,书中盛祁是带了贴身暗卫出征的,且暗卫为保护受伤的盛祁而战死。而在与李紫嫣参加庙会的那段剧情里,有一个黑衣人一直紧紧跟随着原女主,原女主在极其害怕的时候碰到盛衡,盛衡吩咐人去捉拿黑衣人,然黑衣人在即将被抓,走投无路之时选择了自尽,且损坏了腰间的玉佩。 书中描写那一地紫色碎玉叫盛衡蹙起了眉,手紧紧握拳,恶狠狠地盯着地上已无气息的人。 她想起寻宇前来取剑那日给自己展示的那枚紫色玉佩,与书中的描写挂上了钩,难怪当时她觉得这般眼熟。 两处情节一结合,再加之之前寻宇曾提过暗卫玉佩一共两块,出自同一块玉,便可知书中的盛祁出征只带了一个暗卫,另一个依旧留在戌京,那么现在也极有可能是一样的情况。 眼下她要去找那名留在戌京的暗卫,提示他留心,至少在盛祁回来前,要盯紧御卫司。 16、第 16 章 宋抒然是抱着忐忑的心情去的御卫司。 因为调剂了其他所的军队,所以御卫司即便跟随着盛祁出征了不少人,眼下还留着足够□□戌京的兵将。 兵将们进进出出,一如往常,叫宋抒然心底很是没谱。她远远站在一处百年榕树下,探着头已经打量了一炷香的功夫,却迟迟没有勇气迈出步去。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来这里,又该以什么理由来这里,如果间隙并未跟着出征,瞧见她的到来,会不会因此起疑,她甚至在想会不会直接去七皇子府上更好。 就在她犹豫之时,一个身着黑色锦服的男子从御卫司走了出来,与其他兵将的墨蓝色服饰不同,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那身衣服宋抒然再熟悉不过,正是前些日子来抒阁寻她取剑的寻宇所穿,所以说盛祁留在戌京的暗卫是他? 既然在御卫司外见到盛祁的贴身暗卫,那便还是按自己的原计划继续进行吧。 本来焦躁不安的心情,瞬地平和了些,她一手扶着榕树,一手朝着寻宇轻轻晃了晃。 动作不大,但几乎是瞬间就被瞧见,许是没想到她会出现在此,寻宇的步伐一顿,神情严肃几分,宋抒然连忙小跑两步从榕树后面出来,站定在寻宇面前。 她轻喘两下,假装刚好碰见,抬头看着一脸震惊的寻宇,草稿都不打,急切道:“我兄长怎地夜里就出了征,他明明前一日还说有准备送我的小物什在御卫司,今日要拿给我的。” 语气骄纵,是宋抒然一贯有的,但她这突如其来的戏,让寻宇一时半会没回过味来,只是呆呆地看着她。 见眼前人呆滞着没反应,宋抒然立即又挤挤眼,刻意在字眼上强调着:“兄长怕是一时半会回不来,你能带我进御卫司去拿吗?我要得急!” 她双眸紧紧盯着寻宇,心里急这人可是盛祁的贴身暗卫啊,平日里应该挺聪明的,怎么在和自己的沟通上突然卡顿了? 二人就这样干巴巴地大眼瞪着小眼,好在下一瞬寻宇总算琢磨过味儿来,他轻轻咳了咳,抬手向前一伸:“宋小姐,随在下来吧。” 这下宋抒然便以没得到兄长送的物什,亲自来取,刚巧遇见了寻宇为由,大大方方地跟着人进了御卫司。 御卫司内部的路并不复杂,没有太多弯弯绕绕,是最常见的中间为主房,两侧分厢的结构。最前面作为堂面,是兵将练武和歇息的地方,盛祁和宋延之及其他文职处理公务的地方则在后面。 在寻宇的带领下,二人一路径直朝着盛祁与宋延之的官廨走去。 宋抒然一边走一边左右打量着周围的人,经过通往后院的过道时,人少了不少。 她挑得了恰好无人的时候,小声开口:“寻宇大哥,殿下与兄长昨夜已出征,眼下御卫司可是交由你负责?” 寻宇走在宋抒然右前方一米外的位置,微微侧头:“在下不过是殿下的暗卫,自然没有如此权力。” 听到这般回答,宋抒然低着头敛了敛眉。 在御卫司里,盛祁除了宋延之之外,眼下最信任的人应该就是自己的贴身暗卫了,怎可能不交于他监督,再者说两个贴身暗卫,仅带一人走,另一个留在戌京不就是为了在御卫司留人?寻宇这么说大抵还是不确认她来此的目的,而故意隐瞒。 谨慎是好,她并没有因此生气,但为了便于沟通,宋抒然决定直接开门见山,只有这样才能让寻宇快速相信她,她也能早些解决这件事,快些离开这里,免得被人多加猜疑。 “殿下前些时日叫你去寻我取剑,便说明殿下会带我的剑出征,如此一来,殿下原本要带的剑便仍在御卫司吧?”她抬起头,侧眸瞧了瞧寻宇,正色道,“剑若还在这里,那寻宇大哥许是要多多盯防才是了。” 在书中盛祁的剑是因放在御卫司才被涂了毒,所以现在为了不引起怀疑,也定会依旧将剑放在这里。而她猜测御卫司的间隙很有可能不确定盛祁会带哪把剑去出征,会一次性在两把剑上都涂了毒。 等到盛祁出征后,定会尽快找个时间去清理掉另一把剑上的毒物,除去所有加害盛祁的证据。不出意外,书中间隙或许就是这样做的,所以今日她想起才如此慌张。 寻宇这次是直接明白了她的意思,确定她的目的后,也不再遮掩,了然地点点头:“殿下出征前已叮嘱过在下,剑在昨夜均已收起,宋小姐无须担心。” 这个回答叫她又惊又喜,原来是盛祁早已稳妥地安排好此事,他出征提前的事间隙定不知晓,而知晓时,剑已经再也寻不到。 想想也是,书中的盛祁是因不知会被埋伏所以才未做提防,现在既然已知,城府如此深的人当然会把事情想得全面。 若是已处理好此事,她也就无需再多虑,但是做戏要做全套。 终是站到了上次才来过的官廨前,待寻宇将锁打开推开门扉后,她走了进去。 上次来得集,她没时间好好打量,眼下倒是有了功夫,这间官廨内东西两侧有两方书案,其后皆是书柜,而北面的墙上挂了张大大的舆图,旁侧分别钉着几张戌京周围的小舆图。 这些舆图上没有描绘的痕迹,大抵只是便于查看,而非作战所用。 宋抒然收回视线,像模像样地走到盛祁对面的书案前,她默认这就是宋廷之的书案,瞧了瞧上面杂乱无章摆着的东西,随手拿起一支还未用过的毛笔放进了不远处摆着的雕刻木花的木质笔盒内。 既然说是来拿兄长还未给自己的东西,自然不能空手而归,所以这笔就当是配合自己演戏的道具,要被自己带回府了。 * 三日后,东巧街民巷。 一处民宅走了水,火势蔓延至两侧,好在发现得及时,没有进一步扩大。但着火那户人家,一家四口都丧身火海。 宋抒然得知此消息,已是第二日晌午,是无意间听到下人们在议论。零零散散几个词入了耳,却叫她后背一寒。 四名死者分别是一个御卫司杂役与他的妻子和儿女,女儿今年四岁,儿子不过才半岁有余。大理寺派人前去,以自然走水造成四人死亡为结果,今日一早就定了性。 这事似乎就这样过去了,可宋抒然心里却觉得绝非如此简单。 她拽着寒月上了街,叫寒月带着自己去了案发现场。 那民房暂不得入内,门口有大理寺衙役守着,但从外面还是多多少少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况。 房子同周围的民宅大体相似,房身是泥土堆的,房顶则铺着草盖,因为一场大火,房顶草盖早已被烧得精光,墙身黢黑一片,有大量泥块脱落,可见昨夜火势汹汹。 现在正是开工忙碌的时候,所以民巷里人不多,大多都出去谋生去了,宋抒然站在巷子里片刻也没见到什么可以询问询问情况的人经过。再继续待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她寻思着,拉着寒月就朝巷子外走,从巷子入了街,便热闹些,她也不去远的地方,瞧见巷子口有个茶水铺,二话不说进了去。 茶水铺生意一般从中午开始好些,下午最是忙碌,这大上午的,铺里没什么人,伙计闲来无趣打着哈欠。 看到她进来,连忙站起身迎上来,这伙计很是机灵,带着她到了处离门口远些、相对安静的位置。瞧她是女子,便按照女子的喜好推荐了清新的花茶和甜口的栗子糕。 待吃食上齐,伙计才刚打算离开,却被宋抒然叫住了。 “小哥,你可知昨夜走水的事儿?” 伙计抱着托盘愣了愣,猜到她可能是来八卦的,连忙点点头:“自然,咱就住对面,大晚上的被烟呛醒,后半宿都没睡好。” 宋抒然微微一惊,那好生巧了。 难怪方才她进铺子时,这伙计在打哈欠,若真是如伙计所说,那昨夜火势许是比她想象更凶猛。 她拽了拽寒月的袖子,朝着伙计示意了下,寒月立即打开荷包,拿出些钱俩放在桌面上:“小哥,可否详细讲讲昨夜的事?” 伙计看了看桌上的钱,把托盘往旁边桌子上一摆:“这钱咱不能收,昨儿的事倒是可以可以给姑娘讲讲,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听伙计这样讲,宋抒然知道这人不贪财,但好歹也是占着人家时间,怎么也有些不好意思,还是要意思一下才是。 她点点头,妥协道:“那你过会再帮我包份栗子糕,我带走。” 伙计是个热心肠的人,无论宋抒然问什么,但凡他知道都会认真回答,昨日何时走的水,为何会走水,死的人究竟是谁,听完伙计的话,她也知道了个大概。 走水的民宅人家确实如在宋府下人口中听到一样,是御卫司的一个杂役,在御卫司做了有小两年时景,平时就是没什么存在感的人,老实本分,不善交际,左邻右里间的关系都是他媳妇维系的。 近几日御卫司兵将前去剿匪,他们做杂役和文职的倒是轻松不少,也不知这人从哪带回来两坛黑釉瓶还镶着边的上等好酒。借着御卫司统领不在,眼下无事,就与妻子喝上两口。 许是都喝醉了,夜里宅子着火也不知,火势蔓延到邻家,街里街坊立即出来扑火,也未见一家四口出来。 宅子那里已燃得厉害,谁都进不去,只得叫官来。等官来后将火扑灭,里面的人早已断了气。 “听说俩大人躺在榻上都蜷起来了,两个小孩在床边,趴在地上也是蜷着的,四个人都烧得面目全非。”伙计认真地回忆着昨晚的事,一五一十地全讲了出来,知道的东西一点没落下,甚至过于仔细了些。 他身子下意识地抖了一下:“咱胆子小,不敢看这些,就在自家门口探一探。有人胆子大去瞧了,回来说人是盖着白布拉出来的,胳膊露出来的地方都烧焦了,还泛着股焦肉味。” 17、第 17 章 伙计描述得太过详尽,自己讲完反胃了不说,宋抒然听后脸色都绿了,一个劲地泛着恶心。 她喝了口茶,缓了好半晌才压下惊,撂下茶杯,抬眸朝伙计问道:“所以大理寺断案是普通走水导致的死亡?” 伙计点点头:“是这么说的,叫咱们莫要围观了,还安排了两个衙役在门口守着,咱们寻常老百姓,可不敢再往上凑了。” 普通走水,还至于着安排衙役看守吗? 宋抒然细眉微敛,琢磨片刻,继续追问:“那户人家可曾与谁有仇吗?” “仇没得吧……”伙计托着腮细细思索着,“他老实巴交谁也不敢惹,媳妇也是个好脾气的主,没得仇。” 若是这样说的话,那便不是仇杀,排除这个嫌疑,宋抒然就觉得自己想错人的可能性更小了,再开口时明显目标明确了些。 “那他可曾与哪家当官的亲络呢?” 听她如此问,伙计睁大了眼:“这咋可能,那男的话不爱说,啥都靠媳妇,咋可能还认识当官的大人……” 话说到一半,伙计整个人突然顿了顿,像模像样地琢磨起来,认真的样子叫宋抒然瞧着都紧张,轻咽口水,等着他能说出点有用的信息。 伙计再开口,语速慢下了:“若是御卫司当差……他许是认识御卫司统领的吧?” 听到这个回答,宋抒然勉强维持了个礼貌又不失尴尬的笑:“他在御卫司当差,自然认得统领,我的意思是可有不该认识的大官,他却认识了?” 伙计再次认真思考起来,可很快他又放弃了,看着一直向他提问的宋抒然,好奇道:“姑娘你为啥这样问?跟话本册子里的判案大侠似的,莫非这中间有问题?这大理寺判错了案子?” 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叫宋抒然措手不及,她连忙摆摆手:“大理寺断案,怎能有问题,我不过随便问问罢了。” 瞧见伙计摸了摸脑袋,半信半疑地“哦”了一声,她意识到自己问的问题确实多了些,伙计突然起疑也是正常,确实不能再问下去了。 既然昨夜发生的事情已经大体问到,那便见好就收吧。 宋抒然又随意找了几个话茬,随便与伙计聊了聊,刚巧茶铺又进来了两桌客人,她便借机叫寒月拿着油纸包好的栗子糕,一起出了铺子。 东巧街白天的时候最是热闹,路两边是有着集市的,下午过后才会散去。走在人来人往的路上,宋抒然缺无暇顾及左右,一个劲地低着头回忆着伙计方才给她讲的所有事,试图将其穿成一条线。 这戌京出了起案子,死了四个人,原书里可是完全没有提及过,如此大的案子,死者又恰巧是御卫司的人,原女主不该不知晓才是。 不仅如此,大理寺才天亮就把案子断了,这一系列情况放在一起,很难不叫她多想。 伙计说死者昨日是提着两坛上等好酒回的家,不过一个御卫司的杂役,且家里也没有厚实家底,怎会买如此贵重的酒回家? 而他与妻子被发现时是躺在床榻上的,除了因被火烧而导致的自然蜷曲,两个人根本没有移过位置,这得是喝了多少,才能在如此火势下,被孩子哭闹也不曾醒? 再者说死者家儿子虽小,但女儿已有四岁,遇到此事若是叫父母叫不醒,怎不在火蔓延前,出屋去找街坊帮助? 种种迹象都透着诡异,这酒不是平白无故有的,这火也不是无端燃的,人也不是自然而然死的。 她大胆地猜测,死的人或许正是御卫司里要害盛祁的间隙,因事迹败露,无法挽回,才叫人灭了口。那上等好酒或许是被下了药的,甚至有可能被下了慢毒,所以大火燃烧时,两个大人都未醒,最后导致一家四口一个都没活下来。 再有,大理寺也甚是奇怪,一起案子,死了四个人,按理说仵作查验尸体也要好一阵,可这案子一大早就直接判定是自然走水,怎么看都操之过急。 两个大人身上可有下药或下毒痕迹?或者更甚一步,可有外伤?这都不得知,就连她一个完全没有判案经验的人都觉得其中疑点颇多,大理寺又怎会不知? 宋抒然长长叹了口气,蓦地感到迷茫。 她本以为看住了涂了毒的剑,便算留下了证据,待盛祁回了戌京,可查上一番,揪出间隙。可却疏忽了做事的人会被直接灭口的可能,这次人一死,那剑上的毒就算被验出也似乎没了意义。 * “大理寺那边已经通好了,这案子就是自然走水。人都烧焦了,到时候直接埋了。”苏长琦一手盘着核桃,一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嘚瑟着。 他端起杯,放在鼻尖嗅了嗅,壶里沏的是上等龙井新茶,味道清新怡然,可谓极品。 轻抿一口茶后,又抬头瞧了瞧书案前专注练字的盛衡,和站在盛衡旁侧的盛荣,“啧”了一声,又言道:“那人也是个废物,一点小事都办不好,还得给他擦屁股。” “此事与那人无关,是老七太狡诈了。”盛衡放下手中的毛笔,将写好的字举起端详,“周围受牵连的人家想个措辞送些钱,免得他们日后闹了,引其不必要的议论。” 苏长琦转着手中的核桃,说出的话一如既往的不可一世:“我苏长琦办事这些怎么想不到?早打点好了,你放心。” 盛衡对苏长琦这样的傲慢见怪不怪,“嗯”了一声,未抬眸看一眼说话的人,让开书案中央的位置,走至旁侧。 盛祁那人提防所有人,提前改了出征时间不说,还直接改了作战计划。 本以为准备充足,却因盛祁一系列操作,让他的计划乱了套。得知消息立即安排刺客去追,可却一步晚步步晚,最远处清剿正在进行,目前虽已介入,但能否成功还是未知数。 他下了死令,最主要的目标便是盛祁,按现在的情况来看,盛祁不一定能杀得了,若回来必会追究。 他这个弟弟太过机警,走前安排好了所有事情,他只得临时出次下下策,杀了做事的人,以保盛祁回来无从可查。 盛荣在旁侧一直未吭声,轮到他写字,他换过盛衡的位置,皱了皱眉:“七弟为何会突然提前?还是说原本的消息就是错误的?” 盛衡摇摇头,主动向盛荣递过毛笔:“无论是那个杂役,还是宋府的李氏,所说出征时日皆一致,定不会错。” “那就是有人告密了。”苏长琦将手中茶杯放到圆桌上,愤然道,“宋廷之那妹妹不是去过御卫司,是不是她?” 盛衡垂着眸,瞧着盛荣落笔,并未回应苏长琦,但心里却在思量。 宋家小女他观察了近半载,不过是个被宠得骄横乖张的千金小姐罢了,虽懂读书,却心思不在上面,一介女子更是谈不上谋才。 告密,她也得先知晓他的计谋才是,区区一个女子,若真知晓,岂不神通? 让他真正在意的是,宋抒然自小因其兄长的关系,虽见过几次盛祁,但却因盛祁那副待人冷漠的脾气,从不敢接近过。 可这段时间她竟去了御卫司两次,其中一次分明就是去找盛祁,两人聊过什么并不得知,另一次虽说是去拿宋延之原本要给她的东西,可带她入御卫司的人却是盛祁的暗卫,而这两次都是在剿匪出征前后。 这宋家小女与他这个七弟,似乎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 这是在他意料之外的,刚巧扰了自己的步调。 盛衡心里暗叹盛祁城府深不见底,竟也将主意打在了宋家身上。 原本宋抒然似心悦温润的,他便如此待之,不知盛祁是用了什么法子,临中插一脚,坏了他的好事不说,还被占了优势。 他本就不比盛祁有多见宋家小女的机会,现在不知盛祁是否说过什么,宋家小女又对他甚是警惕,若想让其对自己放下警惕,渐渐上心,又得从长计议。 想着,他攥紧手中才写过字,还未干透的宣纸,将其揉成一团,丢至一旁。 “要我说,殿下你也别温润以待了,直接来硬的,何必与那黄毛丫头周旋?” 苏长琦跟随盛衡多年,自然知道盛衡方才脸色瞬间变黑是在想些什么。 作为在戌京颇有名气的纨绔子弟,仗着背后有靖尧侯府撑腰,想要什么女子,他向来都是直接。 他不懂盛衡明明是高高在上的四皇子,当下最得圣上宠爱的皇子之一,又未娶过王妃,若要是娶宋家小女入府,这也是宋家小女高攀才是,为何非要慢慢相处,彬彬有礼。 不过女子而已,日后总是要出嫁,谈何心甘情愿? 听到苏长琦这般发言,盛衡挑了挑眉。 如若说强行为之,他倒并非没想过去向父皇求娶,待宋家小女及笄之时,赐婚于他。可碍于宋宏,他不得不弃掉这个想法。 宋宏武将出身,出了名的吃软不吃硬,爱女之心更是毫不遮掩,如若届时他真对宋抒然进行强娶,定会让宋宏反感,更不利于日后。 苏长琦不懂他心思,倒质疑起他的做法,真的是愈发放肆了。 盛衡轻咳一声,背手走出书案,来到苏长琦所在圆桌边,一手摁着苏长琦的肩膀,一手给自己倒了杯茶。 茶沏得有段时间了,已没有先前那么烫,他一饮而尽,重重将茶杯磕在桌面上,茶杯顷刻碎裂。 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柔和,但却叫人寒凉。 “眼下,你是在教本皇子做事?” 18、第 18 章 细雪初落,剿匪完捷。 此次围剿,三处地方均成功清剿,救下三名被掠女子,活捉十余个土匪,上山搜得上百斤掠夺的物品。 御卫司人员虽有受伤,但却并没有死亡,作战计划效果显著。 解决商与民经途的危险和困难,清剿成功一事一经传到戌京,大街小巷都在夸赞。 御卫司原本交由盛祁和宋延之时,被众大臣极力反对,百姓们听闻护城如此重要的司部竟只由弱冠不久的两个年轻人负责,更是慌张不已。 这一次清剿土匪行动彻底安下了百姓的心,堵住了大臣的嘴。 宋延之回府的时候,锦衣微湿,肩上还落着薄薄一层雪。他随意地掸了掸,瞧着都在院子里迎自己的家人笑了笑。 数日不见,宋延之整个人消瘦了不少,风尘仆仆的,原本洁净的脸上此刻胡子拉碴,多少显得狼狈些。 荣锦却丝毫不在意,第一个冲上去抱住他的脖子,他吃力接住,脸上的表情瞬间皱成一团,未忍住地“嘶”了一声。 察觉到不对劲的荣锦立即松手,后退一步,宋廷之的衣服颜色较深,看不出什么,但她淡黄的衣裳上已经染上血水,红色在布间散开,将本是白线勾勒的绣花染实。 荣锦惊呼出声,双手捂着嘴,瞳孔颤抖着,眼泪不住地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见她哭了,宋延之瞬地慌了神,也顾不上手还脏着,着急为她擦着泪,把人抱入怀中:“我没事,你莫要哭。” 宋延之哄得笨拙,一句话来来回回重复,除了此话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见怀里的荣锦依旧在抽泣,他想了半天才又补了句“不疼”,却反而被荣锦愤愤地说他“骗人”。 这一句叫他着实冤枉,不知所措地瞧了瞧身后的家人,投来求助的目光。 受伤一事,宋宏已见怪不怪,这武将出征,哪有能安然无恙回来的幸运? 他背着手走过来,抬手拍了拍宋廷之的肩膀,当做鼓励,轻咳出声:“管事去御医院寻人来,这外面还下着雪,都先进屋吧。” 宋宏发了话,所有人都听从,荣锦连忙用手帕擦了擦眼泪,心疼地扶着宋廷之的胳膊,朝堂屋走去。 宋抒然走在最后面,看着宋延之和荣锦相依的背影,嘴角染着笑,眼眶不知不觉有些湿润,她揪着披风的手也在发着抖。 宋廷之回来了。 此刻,她大脑里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虽人有受伤,但至少还健在,这已是最好的结果。她成功地改变了原书中宋廷之惨痛的结局,躲开了会让宋家家破人亡的第一道阻碍。 走进堂屋,她径直坐在宋延之对面的座位上,安安静静地瞧着宋延之从腰间拿出荣锦为他绣的香囊,拉着荣锦的手,不停说着讨人开心的话,直到荣锦笑出声,他才松了口气。 “不要担心,都是轻伤,养几日便会痊愈。” 见荣锦懂事地点点头,宋廷之抬手又擦去了妻子脸上的泪水。 堂屋内陷入短暂的安静,宋廷之彻底安抚好荣锦后,看向宋宏,温柔的神情瞬地严肃起来。 “父亲,此次清剿虽然顺利,但还是有几处蹊跷,待他日与七皇子探讨后,再向父亲具体告知。” 宋延之所提蹊跷之事许是清剿时遇埋伏的事情,若是清剿前,宋抒然可能会一百个上心,但现在兄长人已平安归来,她对这事便也无心继续了解。 但偏偏宋廷之方才突然提及七皇子,这叫一直沉浸在全家温馨氛围中的她心里顿蹙一下。 兄长的命是已救下了,但盛祁的情况还不得知…… 紧张的心情再度提上心头,她扶着桌沿急灼地盯着宋廷之看,说话的声音都忍不住有些颤抖:“兄长,七皇子可安好?可有受伤?严不严重?” “也是轻伤,无大碍的。”宋廷之下意识地回答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眉头一拧,瞪着她,“你这丫头,打我进门还一句话都不曾讲,未见你关心关心我这个兄长,你反倒担心起他人了?” 这个他人还是盛祁,那个不知何时和他妹妹见过面,还拿了他妹妹剑的男子,宋抒然想想就来气。 可宋抒然偏偏整个心思都已放在盛祁身上,兄长前半句话她还听得清楚,但一听说盛祁也受了伤后,哪还顾得了兄长后半句在愤懑什么。 她继续追问着:“兄长,七皇子都伤及何处了?腿可有受伤?” 近日素来有了眼力价的懂事妹妹,怎又突然不灵光了? 宋廷之瞧宋抒然未好好听自己讲话,都没察觉他不爽,咬了咬牙,感觉自己的伤口都要被气疼了。 可见宋抒然这般紧张模样不像是与他玩闹,就又不忍心起来,只好喟叹一声,认命回答:“腿确实是受了伤的,腹部也有中剑……” 宋抒然的瞳眸,因宋廷之的话而猛烈颤抖起来:“腿当真受了伤?” 这如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让她更是忐忑,虽然确定自己已经改变了宋廷之的命运,但也确实不能保证盛祁的命运也会跟着变化。 方才还为宋廷之平安归来而沾沾自喜,现在得知盛祁还是腿部受了伤,所有欣喜都变成了害怕。 要亲自确认盛祁的情况才行! 来不及斟酌该如何同父母解释,她站起身,抓着披风跑了出去。 * 这几日,闲来无事时,她总会拉着荣锦和寒月上街溜达,戌京大大小小的地方,基本都逛了个遍。 眼下刚好帮了她大忙,七皇子府的位置,与宋将军府相邻两条长街,东侧官巷里的府邸便是,当时闲逛时路过,她就有好好记下,以备不时之需。 宋抒然提着朱红色的披风,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在街上奔跑着,披风后摆随风而动,天上的雪落在上面,化成细小的水滴,风一拂又轻轻散开。 她尽力躲着路人,小心避开地上的积水,可奈何地滑,自己又跑得急,好几次都险些跌倒。 终是奔至七皇子府前,朱红披风的白绒边早已被溅起的泥水染脏,原本被寒月梳得俏丽的半髻发,也被雪水打湿,略显凌乱。 七皇子府的朱木大门是紧闭的,宋抒然入了屋檐下,抬手掸着头上和披风上的雪水,缓了缓呼吸,抓住门环敲了敲。 起初敲击的声音是极小的,但怕府里的人会听不懂,她便又两手拽着门环用力敲打。 果然这次响动后,大门立刻被向里拉开了个门缝,一个小厮露出头,瞧见她如此狼狈的模样,皱了皱眉:“你可知这里是哪里?快些离开吧。” 这小厮许是把她当成避雪的过路人,话音才落就准备将门阖上,宋抒然立即伸出一只手,扶住门上一颗浮沤钉:“我是宋将军之女宋抒然,特前来求见七皇子,可否帮我通报一声?” 听到她的请求,小厮上下打量了下,随之而来一声叹息:“姑娘,有太多人想见我家主子,小的无法一一通报。” 眼下她确实狼狈,身为将军之女,下雪天却无马车送至府前,而是独自跑来,如此说辞怎么看都无法让小厮信服。 小厮始终尽守自己的职责,无论她怎样说,都未有要替她去里面传个消息的意思,但好在脾气尚好,只是劝着她快些离开。 “何人在外?” 就在宋抒然愈发焦急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府内传来,她瞬间就辨出是寻宇的声音,连忙朝着府里大喊:“寻宇大哥,是我,宋抒然!” 急促的脚步声匆匆而来,顷刻间朱木大门被打开半扇,寻宇站在里侧,神情微怔,他侧过身子,抬手朝里面示意:“宋小姐,请进吧。” 见寻宇对府外女子这般态度,开门的小厮瞬地慌了神,瞧着宋抒然嘴巴张张合合,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宋抒然自是知道小厮此刻心里在念些什么,定是在慌自己方才拦了她半天。她先是踏入府中,接着侧头朝着小厮微微点了点,用口型只道了三个字:“无事的。” 说罢,她马不停蹄地跟在寻宇身后。 七皇子府的前院方正,西侧种着一棵高大松柏,东侧则有一个石砌六角亭,中央石板路直通堂屋,两旁还有狮子状的石墩作为装饰。 然今日下着雪,寻宇未带她从石板路走,而是从旁侧亭廊绕行。 通过前院的小门,便到了正院,正院比前院又是大了不少,东西两侧还能再分出四处通径通向四处别院。 宋抒然瞧着眼前如此壮观的布局,眼睛睁得大大的,这才第一次深刻感受到盛祁是当今圣上的儿子,是尊贵的皇子这一事实。 “殿下正在书房由御医疗伤。”寻宇带着她绕过亭亭院院,终是在一处幽静的院内停下,正对的主屋敞着门,寻宇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在下先去通报,宋小姐在此稍等片刻。” 宋抒然连连点着头,站在原地看着寻宇入内,半晌又瞧见寻宇重新出来,向她抬手示意可进入后,她便立即提着裙摆走了进去。 才一入屋,她便闻到书房内弥漫着一股血腥和草药混合的味道,盛祁上衫微敞,正半靠在罗汉床内,御医手未停歇地帮他上着药,旁边放着的铜盆里的水已被染红。 令她意外的是屋内除盛祁和御医外,竟还有一个人在。 那人看上去岁数与自己相当,皮肤稍有黝黑,原本坐在盛祁旁侧的位置上,瞧见她进屋,“腾”地站起身,个子比她要高上一头,身体看上去甚是强壮。 宋抒然看着眼前人怔了怔,心里寻思从华丽的衣着来看,这人大抵就是喜武不喜文的九皇子盛裔。 看小说时起初以为他大智如愚,不愿牵扯至混乱的朝廷之争才如此。但看到最后知道他是单纯的没脑子,肚子里几乎没有半点墨水,纯有匹夫之莽,到最后还成了盛祁的包袱。 现在这人就站在自己面前,没头没脑皱着眉,气呼呼地瞪着她。 19、第 19 章 “方才听说就是你给我七哥胡乱出主意,害得他受了伤?”盛裔不善地质问着,眼睛毫不遮掩地上下打量着宋抒然,“你一小小女子,究竟藏着什么心!” 他义愤填膺地握着拳,这副架势就好像若不是她是女子,就会正正地朝她脸上抡上一拳似的。 宋抒然不知道这个笨蛋皇子对她反应为何这般大,但她此刻心思根本不在眼前这个人身上,视线不过随意扫了眼,在他身上停留半秒不到,就立即落在后面的盛祁身上。 盛祁在御医的照料下,已经止了血,腹部伤口刚被御医包扎好,她探着头看去,一眼就看见盛祁衣襟内虽被纱布裹住,但却若隐若现的腹肌。 她眨了眨眼,瞧着盛祁腹肌肌理线条流畅,竟有一丝的晃神,一瞬间像是忘了自己到底要来做什么似的,忍俊不禁想再看更多,眼前却忽地被一具高大身体遮挡住。 盛裔不知何时已经立于她面前,拧着眉,咬牙切齿道:“你这胆大包天的丫头看什么!信不信本皇子挖掉你的眼睛?” “咳……”盛祁突然轻咳了声,冷然的声音从后面响起,带着些许乏意,却是那般毋庸置疑,“盛裔,先出去。” “哥?”被突然叫住的盛裔诧异地回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身后的人,试探问着“你是不是叫她出去?” 盛祁喟叹:“你先出去,我有话与她讲。” 这是盛祁第二次这样说,自然不会再有听错的可能。盛裔睁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震惊消息,半晌才转回头瞪了瞪宋抒然,似是越想越气,呼吸上下剧烈起伏着,最后却也只得无奈地“哼”了一声,跺着步子朝书房外走去。 “汪御医也先出去吧,在耳房稍作休息,一会还有事需请教您。” 待盛裔走出书房,盛祁又淡然地再次命令着,汪御医没有盛裔那般莽撞,立即停下手中的事情,提着医箱躬身福礼,后退着准备离去。 “请等一下!”宋抒然见汪御医当真要离开,慌慌张张地喊住了人,她上前探了一步,认真地向汪御医问询,“殿下伤得可严重?腿可是真的受伤了?” 汪御医停住脚步,略有为难的觑了眼盛祁,眼前这女子既然能让七皇子毫不避讳伤情请进书房,许是不一般的。但做臣的最是忌讳猜上面人的心思,未得盛祁首肯,他也不敢直述伤情。 奈何一直被宋抒然盯着看,汪御医眉头愁得几乎能拧出水,他又小心翼翼打量了下盛祁,见盛祁只是拢了拢衣衫,并未有阻拦的意思,才委婉地开了口:“殿下伤势并不严重,无需担心。” 汪御医这样的答复说出口,宋抒然心里本该是放心的,可偏偏汪御医方才瞧了盛祁一眼的动作叫她心生疑虑,古代皇权贵胄很多都会有故意隐瞒真实伤情,以防他人有机可乘的情况,或许汪御医方才就是如此? 她无法轻易相信,便紧紧盯着汪御医的眼睛,试图以此方式确认其是否有撒谎:“殿下当真无事?腿伤没有伤及筋骨?也并未中毒?更不会致残?” 她的一连多问一下子叫汪御医慌了神,就连盛祁听到后,脸色都黑了不少,这几个问题怎么听怎么不像是关切。 汪御医连忙又行了个礼,头都不敢抬,语气却极其严肃:“殿下腿部和胳膊是弓箭所伤,腹部则为刀剑,虽伤口较深,但只是牵扯皮肉,均未伤及筋骨,且都无中毒迹象,殿下身体硬朗,很快便可痊愈,不会致残,更不会危机生命。” 似是怕宋抒然不相信,汪御医这次说得极为详尽,有几处伤,均为何伤,一一道来。将所有情况全告知宋抒然后,生怕宋抒然又要问什么,急忙后退着一步一步出了书房。 书房门被外面候着的寻宇带上,书房内仅剩下盛祁和宋抒然二人,瞬间陷入寂静。 盛祁不紧不慢起了身,将衣衫理好,披上早已放置一旁的外衫。 他始终未看一眼宋抒然,走到香炉边,寻得火折子将香炉点燃,淡淡檀香味道缓缓飘散,漫在书房了,渐渐遮去了血腥和草药的味道。 盛祁行动正常,丝毫看不出才受过伤,重新坐回罗汉床上,这才抬眸瞧了眼一直站在眼前的人,冷言问出之前就问过的问题:“为何知晓御卫司清剿出征会遭遇埋伏?” 宋抒然垂眸,依旧是先前的说辞:“不过是佛祖指引罢了。” 盛祁手指敲了敲桌,讪笑道:“荒唐。” 之前就胡扯是佛祖指引,现在竟然还是这般嘴硬,谁会信这一派胡言? 此事他先前并未太过在意,他们略有轻敌是真,宋抒然提醒全面,且有一定道理,而且确定她不会去害自家兄长,便就听取了,却万没想到她叮嘱之事在出征之后一一验证。 清剿第一处土匪聚集地时,他们是先发制人,场面一度占领上风,但敌方很快便有了支援。 经过较量,从支援的人精湛的武功可知,来者绝非只会些三脚猫功夫的土匪,这些人身上未有任何证明身份的印记,若被抓捕会当机立断选择自尽,显然是经受过训练的刺客。 刺客人数在清剿第二处才骤然上升,如此可知因他的提前出发,确有导致刺客没有完全跟上。 回城时,他就在想,若未听取宋抒然的意见,或许御卫司此战会大败,且损失惨重。 他本想着过几日再寻她问话,却不成想她自己跑来了。 这般湿漉漉的,狼狈得很。 盛祁收回思绪,扶额瞧了眼站在自己面前的宋抒然,若她依旧不肯主动说为何知晓埋伏一事,那今日就是还有其他事情。 “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宋抒然抬眸对上盛祁的,看到他眉眼间有些许疲感,再又打量了俊颜,同兄长一样,清瘦不少,许是因受了伤的缘故,面容比先前见时苍白一些。 这人再怎么厉害,也是受了伤的,应该好好歇息才是,她今日前来也不过是想确定盛祁平安无事,不会致残,现在自己目的达到,那便尽快离开才是。 她清清嗓子:“臣女前来是听兄长提及殿下也受了伤,所以急来探望,只为确定殿下身体确无大碍,别无他事。” 听了她关切的话语,盛祁并未宽心,丹凤眸反而眯了起来,审视着:“你今日屡次向汪御医确认我的伤情,尤其是腿伤,为何?” 若说是关心,虽然合理,但其中有太多奇怪之处,她如此有针对性,很难不让人心生猜忌。 “因为……”宋抒然在被盛祁如鹰一般的视线下,不住头疼,这人心思到底是过于缜密了,连这一点都会觉得她奇怪。 她愤愤想着还不是你如果又残了,一切都玩完了吗! 心里虽然这般蛮横,但嘴上却未敢如此,为了避免盛祁再继续追问下去,她眸子一眨,来了主意。 违背着心再次说出自己听了都汗毛而立的话:“因为臣女心系殿下,关心则乱。” 这话一说出口,果不其然听到盛祁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接着像是被呛到一般咳出声,他敛着眉捂着腹部的伤口,半晌哑言逐客:“既然已知无事,便退下吧,剑我会叫寻宇今日晚些时候送回。” “那臣女就告退了。”宋抒然福了个礼,起身准备离开,忽地又顿住了脚,“殿下可知御卫司御卫司有一名杂役因自然走水而亡?” 盛祁挑眉:“寻宇已禀过。” “臣女认为此事再进行调查或有难度,但并非不可,如若殿下有心,不如就查个大的。” 通过此案,以调查御卫司当值之人死亡为由,顺着一路查至大理寺,定会牵连众多。 她提示过后,直接转身出了书房,寻宇依旧守在外面,见她出来微微行礼示意,接着就被叫进了书房。 已经确认过盛祁伤势的宋抒然没有先前来时那般慌张,她步子轻快了许多,三两步下了台阶。 外面的雪雨已经停了,本是阴着的天有些光霁,如此,宋抒然就未再从亭廊返回,而是直接踏上了石板路。 不过两步,忽一道枣红色身影闪现到她面前,惊得她心跳加快。 盛裔朝天上扔着石子,再稳稳接住,看着她轻嗤一笑:“无事献殷勤,可是被我七哥轰出来了?” 宋抒然本就知盛裔的脾性,只当他是个小孩子,根本不与他计较,绕过人就打算继续走,却不成想被盛裔缠上了。 “宋家未出阁的小姐往我七哥府邸跑,你不要名声,我七哥还要呢。”见她不理会自己,盛裔更气了,追上来再次挡着路,话语间皆是阴阳怪气,“谁不知道我七哥一表人才,喜欢他的女子多到可以排到小吃铺,各个像仙女一般,你不要别有用心了,我七哥不会喜欢你的。” 他趾高气昂得很,仿佛这番吹捧吹得是自己,这副样子叫宋抒然一不小心笑出了声。 真是个欠教训的笨蛋皇子。 宋抒然想着要嘲笑一番,好出口气,没再留情,她收起笑意,一副谁怕谁的样子:“那叫门庭若市、人山人海、纷至沓来,臣女可以用一堆词来形容,倒是九皇子只会一个排到小吃铺。” 她专门抓着盛裔的软肋戳,瞧着盛裔脸色慢慢涨红,就在对方刚张嘴准备回怼两句时,她又先一步及时打断:“七皇子惯着殿下,臣女才不惯着,殿下若是无事,就莫要再拦臣女。” 说罢,往旁侧一挪步,头也不回地离开,留盛裔一个人气急败坏,半晌试图找补的怒吼从身后传来:“你给我等着!” 20、第 20 章 宋抒然根本不在意盛裔的狠话,她心里知晓,以盛裔眼下的本事,最多不过是明着去向圣上和他母妃告状,根本没有脑子暗谋报复她。 九皇子性子顽劣,这是公认的事实,若是他告状,将前因后果一说出,最多是被淑妃安抚两句,定不会大动干戈责罚到她。 况且此事本就是盛裔挑衅在先,搞不好还会被圣上念叨两句,这对盛裔来说可能得不偿失,但对她来说是好事,是顺了她的意的。 她巴不得盛裔去说点什么,这也是她方才为何敢与其叫板的真正用意。 圣上和淑妃若是因盛裔告状得知她在御卫司清剿完捷而归后,第一时间跑到七皇子府,关心盛祁伤情的话,定会猜测她与盛祁的关系。 而眼下,她正愁该怎么才能让圣上听到些关于她“心悦”盛祁的只言片语呢。 其实她之前是想如当初和荣锦说的那般,希望能寻个盛祁不反感的界限,一点一点徐徐渐进。 可偏偏盛祁清剿出征这几日,盛衡突然有了变数,叫人送来书信,书信内容并无异常,都是些日常琐事,单纯是与她闲聊,也没有任何询问他事的意思。 碍于是四皇子,她不得不回信,但心里不由得担心,若日后传出她与四皇子书信往来密切的消息,那就再也说不清了,所以她得在这之前,先想办法传出其他消息才行。 思来想去,只得加快计划才行。 对不起了七皇子,她心里默默念着。 宋抒然低着头一节一节踩在石板路上,一路盘算着,头也不曾抬过,直到迈过大门门槛,下了两节台阶,瞧见有双脚站在面前。 蓦地抬眸才发现门口不知何时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前站着位年长者,从服饰上看,似乎是位内侍宦官。 瞧见她出来,宦官面容和蔼,眼中带着笑意,礼貌地行礼:“奴婢东福,是殿下府上的管事,特奉殿下命,在此等候宋小姐,送宋小姐回府。” 宋抒然怔然,盛祁竟会在府前安排了人送她,明明是自己突然拜访,理应自行回去才是,现在反倒麻烦了他人。 她连忙摆摆手,婉拒的话才刚要说出口,东福却叫马夫掀开了帘子:“天冷地滑,殿下一片心意,还望宋小姐莫要推脱了。” 细雪才刚刚停,虽未落得积雪,但放眼望去皆是一片湿漉景象,她的披风本就被雪水浸湿,若真一个人走回去,定会又染上风寒。 宋抒然看了看东福,又看了看已经将帘子掀起的马夫,便决定不再推辞,稍稍福礼:“那便谢过管事了。” 她轻扶着马车,踩着凳子上了去,进入车厢将将坐稳,随即又掀开了窗上的帘子:“想问管事的,殿下何时安排得此事?” 东福闻言,眸子亮了,笑眯眯回着:“寻暗卫报您要见殿下的时候,便叫奴婢安排了。” 宋抒然鸦羽因这回答微颤着,完全没有想到盛祁会在受伤的情况下,还在这般小事上上心,想着自己还要利用他,脸上就不自觉地烧了起来。 她让自己尽量平静地敛了敛笑,酒窝浅浅地浮在嘴角,主动让东福替自己向盛祁道谢,道过别后撂下帘子,感觉到马车在缓慢驶出,才稍稍松了口气。 缓了缓神,脱下湿冷的披风放在一旁,她忽地想起李紫嫣去盛衡府上的时候,那时天色已晚,回来时盛衡也不过是借给李紫嫣一件大氅用以抵寒。 而现在那个原书里杀人不见血的阴鸷大反派,方才与她说话时还一副冷冰冰的态度,但却心思细腻的地给她安排了回府的马车。 如此相比,反倒更有些人情味。 * 目送着马车离去,东福拂了拂袖,心情大好地哼着小曲入了府,朝着盛祁书房走去复命。 方才虽宋小姐刻意隐忍,但脸上浮起的那抹红,怎逃得过他的眼?定是听他说他家殿下为其准备了马车而感动。 他忍俊不禁,轻笑出声,跟着他的小厮瞧他这般喜庆的样子,顿时生了些好奇,便问他今日为何如此高兴。 东福瞥了眼小厮,又看了看满院子目前只有枯枝的花丛,意味深长地感叹道:“这春快来了。” 听他这般叹,小厮更是糊涂,眼下明明才入冬,怎地管事却言上了春? 还未来得及问出口,二人已走到盛祁的书房前,东福立即收起满脸笑意,清了清嗓,压低声音朝小厮吩咐着:“殿下受了伤,近日膳食皆要以清淡为主,你先去厨房安排吧。” 话落,他整了整自己的衣着,轻轻敲响门扉,待屋内人应声后,弓着身子入了屋:“殿下,宋小姐已乘安排好的马车送回将军府,临走前特意叫奴婢替她感谢您。” 此时,书房内除了盛祁外,盛裔、汪御医和寻宇均在,东福这才刚说完,都未等到盛祁点头,盛裔却突然跳了脚。 整个人腾地从罗汉床另一边蹦起,胡乱指着屋外,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七哥,你怎还叫人送那丫头回去?她那般无理蛮横,你待她这般好,她会得寸进尺的。” 盛祁并未理会他,只是随意地朝东福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已知晓,本打算待东福退出书房后,继续与汪御医谈论要事,可盛裔却不依不饶起来。 “七哥,那丫头害你受伤,就是个扫把星,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她对你娇娇滴滴,你可知方才她是怎么对我的?我堂堂戌京九皇子,她非但不尊敬,还话里话外骂我,她……” 盛裔不分场合就开始告状,所说言论带有浓重个人情感,甚至添油加醋,这聒噪声音吵得盛祁心烦。 他抬手捏了捏山根,目光不悦地转向盛裔,蹙眉冷言道:“虽是皇子,也是男子,理应自持懂礼,与女子一般见识,叫人如何尊敬?” 他言语未带丝毫情绪,听着却甚是冰冷,叫连连委屈的盛裔一下子收了声,片刻,七尺男儿竟吸了吸鼻子,声音发紧:“七哥,你可是对那丫头有想法?” 这一问叫同样也在书房里、本想低头避开两位皇子争吵事端的寻宇和汪御医都大惊失色,二人已是敛着神色,尽量叫自己平静如初,但那下意识的一丝慌乱还是入了盛祁的眼。 盛祁脸色沉得更显了,手指敲着罗汉床扶手,厉声逐客:“你该回宫了,本皇子近日受伤修养,若是没有要事,休来府上了。” 盛祁毫不避讳地下了逐客令,且还难得地自称本皇子,这般称呼一说出口,威严直直压向盛裔,叫盛裔背后一寒。 他打小跟在盛祁身后,自然了解盛祁的喜怒哀乐,这是真的生气了,他若是再放肆,定会被不留情面地收拾一番。 虽然现在突然收住自己告状的言语,会在寻宇和汪御医面前略有些没面子,但思索了番利弊的盛裔,最终还是灰溜溜地走了。 走的时候心里还不住酸了吧唧,凭啥他走七哥就不给他备车?他不过是被父皇关了个禁闭,再出来时,那宋家小女怎地就爬到他头上了? 待盛裔离开后,屋内终是安静下来。 盛祁阖眸一言不发,半晌深吐一口气,睁眸缓缓开口:“汪御医见笑了。” 汪御医连忙躬身:“殿下言重,不知殿下叫微臣暂留还有何事?” 汪御医是盛祁母妃健在时御用的御医,他最是信任,此次叫其前来,除为他疗伤外,最大的目的便是宋抒然之前提到过的间隙一事。 他瞧了眼寻宇,示意寻宇将出征前妥善保管起来的两把剑交于汪御医。 “劳烦汪御医帮我看看这两把剑,上面可有毒?”盛祁眸色沉沉,极其严肃,“毒可致死或致残?可有解?” 汪御医一听如此,立即明白其中含义,他肃然地接过剑,将其中一把剑从剑鞘中拔出。探头靠近,仔细打量了番,未见任何异常。 随即小心翼翼地从药箱中取出纱布与试毒银针,用纱布拭过剑刃,在上面倒上清水,再用银针去探,银针顷刻间变黑。 汪御医手上动作一顿,他拾起布,将布放入替盛祁清理伤口时的那盆血水中,浸了半盏茶的功夫再捞起,布上涂了毒的地方挂了些血凝。 如此稀释的血水都能稍有凝固,若是真血,可想而知。眼下,结果一目了然,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殿下,剑上确有剧毒,毒性凶残却无色无味,只是这样看无法辨得由何物制成,微臣猜测许是避开有色有味的花,提取植物根茎制成。” 盛祁瞧着汪御医颤抖的双手,自知其中的危险,追问道:“无色无味制毒难制吗?” 汪御医点点头,喟叹道:“自然是难,这带毒的动植物大多颜色鲜艳或气味浓烈,制成毒也难逃味与色,然这毒无色无味,却甚是凶猛,想必是下了功夫的。” 若是这样,非一般人可制,那要害自己的人显然非富即贵,盛祁心里快速思索着。 他的眸子再次朝被汪御医放置到一旁的变黑银针瞥了眼,半晌,问出最致命的问题:“如若我染上这毒,无色无味,汪御医可知如何解?” 一听这个问题,久经职场的老御医,直接跪了下去:“微臣无用,从医数十年依旧学识甚浅,若不知是何种毒,也不敢斗胆说可解。” 盛祁本就是无心询问,并无问责的意思,见汪御医跪下,他才察觉方才自己问话尚妥,立即叫寻宇将汪御医扶起。 待汪御医站住脚,他声音稍有柔和:“汪御医无需在意,我不过是闲来打听而已,今日疗伤还要谢过您。时间不早,我便不送您了,但我受伤和这毒物,还望汪御医替我保密,莫要向他人提起。” “微臣明白。”汪御医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 皇子随身携带的剑上涂有剧毒,这其中必定有阴谋,可是万不能牵扯到其中的。 方才盛祁的话已是婉言叫他离开的意思,他自己不敢再多停留。汪御医立即收拾了药箱,向盛祁拱手行礼,退着步出了书房。 院外脚步声渐行渐远,盛祁缓缓起了身,手一探拾起自己佩剑的剑鞘,随意把玩在手中。 片刻,把剑鞘扔向寻宇,抬眸命令道:“将两把剑清拭干净,用动物和死囚分别试毒,确保无毒。” 接着话锋一转,声音里有着一丝寒意:“给我暗中调查御卫司死去的那个杂役,私下可与谁勾结过,大理寺那边也派人随时盯着。” 正如宋抒然临走前所说,他御卫司死了的人有问题,而戌京的大理寺更有问题。 因他的提前出征而乱了阵脚的狐狸,尾巴即使藏再好,也有落毛的时候。眼下大理寺,就是狡诈狐狸的第一根毛。 21、第 21 章 日薄西山,宋抒然乘马车回了将军府。 抱着湿漉的披风下车后,礼貌地与马夫道了声谢,目送马车离开,才又缓缓转过身去。 她心里提得紧,本想着悄悄回抒阁,莫要撞见父母,可一条腿才刚迈入府,就瞧见自家管事立于门内旁侧,双手抱着件新外披。 看到她如此狼狈的模样,管事立即替她披上,转手接过湿披风,语气满是焦灼:“出去再急也要拿着油伞才是,您这身子大病才愈,若是又冻病了,可又得遭罪啊。” “我回抒阁叫寒月给我煮碗姜茶,张叔你放心。”她傻乎乎地笑着,试图蒙混过去,迈下台阶后,脚下像揩了油似的,赶紧倒腾起来。 然不过两步就被管事的喊住:“小姐请留步。” 管事始终笑眯眯的,在后面慢慢跟上来,手一抬朝向堂屋,缓缓道,“老爷夫人他们都还在堂屋等着您,根本没离开过,还是去见见吧。” 宋抒然的脚步瞬地定在原地,脸上的笑也僵住了,看管事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她瘪了瘪嘴,“哦”了一声,垂着脑袋朝堂屋走去。 进入堂屋时,受伤的宋廷之已经不在,许是回芷院修养去了,父亲、母亲和荣锦确实如管事所说,都还在,然表情各异。 宋宏坐在主椅上一脸严肃,魏氏则在旁边位置忧心忡忡,看到她本想唤声“阿媃”,却被正在气头上的宋宏咳了一声制止住。 荣锦则改坐在宋廷之方才所坐的位置,揪着手帕,抬眸瞧了眼她,勉强地笑了笑,又垂下头去。 宋抒然在这样的低气压下,小心翼翼地唤了声爹爹和娘亲,轻手轻脚地走到荣锦旁的圈椅上,才刚要坐下,宋宏却将茶杯重重磕在桌子上。 “谁让你坐了?给我站着!” 被父亲的一声训吓了一跳,宋抒然从穿书过来到现在,还从未见过如此生气的宋宏,她紧张地揪着外披,站在堂屋中央的炉火边,原本抬着的头也垂了下去,不敢正眼瞧向父亲。 宋宏肃然地瞪着她,架在桌面上的手紧紧握着拳,清了清嗓子,压着脾气沉声问:“你方才直接跑出去,可是去见七皇子殿下?” 宋抒然当时是当着父母的面跑出去的,自然知道撒谎无用,况且事已至此也无须再隐瞒什么,于是老老实实地点点头。 宋宏重重地拍了拍桌:“你究竟是何意?听廷之说七皇子出征带的佩剑是我赠与你的那把?你何时去见过殿下?” 宋抒然捏着衣角,小声道:“殿下与兄长出征前的时日,具体哪日女儿记不得了……” “还去送了香囊?”宋宏立即又反问,他冷哼一声,“你可知女子送男子香囊是何意?你可是心悦七皇子?” 宋宏从不知自己这个娇憨的女儿,还有这般直叙爱意的勇气,这心仪对象还是七皇子,平日里虽次数不多,但每次见都未与七皇子说一句话,怎就上了心? 这事想一想他就觉得心头气顺不过,堵得紧。 宋抒然小心翼翼抬头觑了眼还运着气的父亲,咬咬牙点起头:“心悦的。” 这个回答叫宋宏和魏氏蓦然睁大了双眼,宋宏的胡子都仿佛被自己生出的气吹得颤了颤,接着他被气笑,举起手朝着宋抒然指了指,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你叫我如何说你?眼下这般承认喜欢七皇子,你又为何与四皇子书信往来?你可知这是什么行为?宋家何时教过你这样了!” 宋宏就算再气,这话也是尽量往轻了说的,朝三暮四这种词他是怎么也无法对自己的女儿说出口,但若不点出来,又怕女儿根本参不透其中不妥。 这句质问倒是出乎了宋抒然的意料,她慌张地抬起头,看了看魏氏,又连忙朝着宋宏摇摇头:“父亲,回四皇子书信一事,女儿也是身不由己,四皇子的信件有专人送至女儿手上,女儿也不想回,但又怎能失了礼?” 她不过是一个臣女,皇子书信与她来往,她能有何办法拒绝,若是不回那便是无视皇子,若是书信直接婉言谢绝,她也还未找到一个完美的理由。她本想着待自己确实别无他法再与父亲提及,不成想却突然提了前。 不过并非是什么坏事,父亲也应知晓她的苦处,她这样惊措地回答后,果不其然看到宋宏深敛的眉头松了些。 瞧着父亲气焰微敛,宋抒然心想着此刻许是将自己计划再推一步的好时机,这是老天在助自己,定当把握才是,旋即她再度小声开口,语气诚恳: “女儿真真只对七皇子有意,无论是去金叶寺祈福,还是绣香囊赠与,就连女儿至今吃素也都是为了祈祷七皇子与兄长平安归来。而四皇子,女儿实属无奈,绝无任何肖想。” 见她这般诚恳,宋宏多是无奈,心里清楚有些事确实不是自己女儿一个人就可解决的。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握着的拳松了开来,端起茶杯,喝着茶,目光缓缓才又回到宋抒然身上。 他的语气不再生硬,柔和不少,是在叮嘱:“下次四皇子若是再写信予你,你便书信告知此事为父已知晓,因你还未及笄而盛怒,不许你再如此,父命难为,叫他勿要为难。” 女儿不过是少个拒绝的理由和靠山,而他刚好可以成为这个理由和靠山。 宋抒然若这样告知,以宋宏的父亲身份,制止书信往来合情合理,听上去不会像是不可推敲的谎言,四皇子如此□□,定不会再来回信。而且以将军身份,他在朝廷权职也皆高位,四皇子也不好多问,只得当做无事发生。 如此一来便可以解决书信一事,宋抒然心里是暗暗高兴的。 见父亲气消了不少,又这样给她出了主意,她连忙点头应下,小嘴又开始抹了蜜似地试图哄一哄父亲:“谢谢爹爹,爹爹果然博学多才,帮了女儿大忙,什么都难不倒您……” “少拍马屁,我与你的问话还未完。” 然宋宏此次根本不理会她的示好,眉头又锁起,清了清嗓子,犹豫半晌,才又问道,“你真心心悦七皇子,而非玩笑?从何时心悦的?” 本想着刚刚可以敷衍过去,但宋宏实在不好糊弄,宋抒然一下子吃了瘪。她咬着唇欲言又止,心里满是为难,思来想去,眨了眨眸,决定还是拿骑抢赛来说事,这事若是父亲要追问,至少兄长是可作证的。 “女儿骑抢赛时马匹被奔跑的鹿惊扰,是七皇子救下了女儿,从此便心系了。” 没羞没臊的话说得多了,她倒发现这种话没有之前那么难以说出口,现在听上去还挺真真切切,像那么回事。 她心里暗暗想,父亲向来敬盛祁,现在生气大抵不过是一时还未接受女儿心有所属这件事情,她多念一念或许父亲就接受了。 然宋宏叹着气,摇了摇头,打破了她的幻想:“七皇子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不是我们可攀的。” “情窦初开的年纪,有了心仪之人,为父与你母亲虽说理解,也希望你日后嫁得所愿。但皇子们都是王储,日后都有可能成为新皇,再不济也是王,而且……” 宋宏脸色一变,话也突然顿住,思索半晌,才又喟叹道:“他们日后会有无数妻妾,后宫三千。我不愿你成为众多妻妾之一,不愿你每日活在争宠和勾心斗角里,渐渐淹没在各色花海中。” 这一番话可谓是苦口婆心、推心置腹,一字一句皆是对宋抒然的心疼,让她不由得想起原书中悲惨的结局。 她也大抵悟到父亲刚刚为何会突然停顿,盛祁与盛衡明眼人都知道日后是争储的最大竞争者,这样的对立情势只会愈加明显,日后一方若是顺利成为新王,另一方则凶多吉少。 他日,她若真的跟随了盛祁,盛祁成功了,她兴许能跟着沾光,如若盛祁败北,那便有牵连而亡的风险。 这一刻她瞬地明白,原书中宋宏会如此反对原女主与盛衡通信,除了宋宏更偏向于盛祁的势力外,作为父亲他不愿女儿一辈子委屈,一辈子命运多舛。可原女主却偏偏一意孤行,伤了父亲的心。 见宋抒然迟迟不说话,宋宏也未再继续咄言,他站起来身,走到她面前,伸手触了触她的衣裳,虽不是湿的,也还透着冷潮,心有不忍。 “阿媃,父亲说的话,你好好思量,长痛不如短痛,及早断了念想为好。刚刚淋了雪,回去切记泡热水驱寒。” 话落,宋宏又是叹了一声,抬手领着魏氏,朝着通向主屋的方向走去。 父亲和母亲已出了堂屋,宋抒然却仍站在原地,她的头一直垂着,看不出什么情绪。 荣锦走到她身边,默默地站在一旁,半晌才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对不起,父亲问起了,我不敢再瞒着。” 她知道荣锦是在为香囊一事道歉,抬起头看着面露愧疚的荣锦,浅浅地笑了笑:“无事的,早晚要知道的。” 见荣锦神情并未好转,始终介怀着,她拉了拉荣锦的手,主动转移了话题:“真的莫要放在心上,兄长还伤着,快回去照料他吧,我真的无事。” 她确实是无事,甚至还有一丝庆幸,本想着顺其自然让父母不觉唐突地知晓,但现在虽然是被训斥了一顿,好在此事宋家均已知,倒也免去了日后再措辞的麻烦。 劝好了荣锦,宋抒然便径直回了抒阁。 今日无论怎样,她确实受了些寒,这具身子本就不好,若不及时驱寒,定是又要病了的。 她步子走得急,很快就到了抒阁前,远远瞧见在拱门处来回踱步的寒月。寒月望见她,急忙小跑着过来,还未说上一句话,就直接跪到了地上。 定又是像方才荣锦一样,因未替她守好秘密而自责,她如是想着,果不其然寒月委屈地开了口: “奴婢错了,奴婢突然被老爷叫去问话,实在慌张,不小心将四皇子与您书信的事说了出来,小姐你罚我吧!” 弯腰拉住寒月胳膊,宋抒然把人拽了起来。 地上还是湿的,寒月才跪下去一会儿功夫,膝盖处就已经湿透,她无奈地叹叹气,吩咐道:“你先去把这袴子换了,再去给我备水,要热乎些的,替我沐浴。” 寒月不是荣锦,她无需那么安慰,眼下她的态度已说明自己并未怪罪,可寒月却还是一副待罚的模样。 宋抒然弯眉蹙蹙,掐了掐寒月的胳膊,故意愤懑道:“你若再不去,害我受了寒,那我才是真的要罚你,罚你潮着衣裳站在雪天里,感受感受我冷不冷!” “去,奴婢这就去!”寒月算是彻底反应过来,眼下罚不罚哪有比让小姐先沐浴重要,连忙福了个礼朝后院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