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流导演的进阶之路》 1、鬼屋大冒险 “敲尼玛,再来44瓶香槟!” 凌晨三点半,酒吧外面的霓虹小彩灯都有气无力地蔫吧了四五个,剩下几个苟延残喘顽强闪烁着,就像是吧台里的开瓶小姐姐吹向客人的彩虹泡泡。 小小的酒吧里,几个竟夜买醉的人都摇摇晃晃地离开了,就剩下卡座上几对青年男女,还有多余的精力无处宣泄,从一开始的胡吹乱侃到现在的唧唧歪歪,刚刚毕业两年,眼中还残留清澈的愚蠢的大学同班校友们,终于无所顾忌地说出了心里话。 眼看着绿衣男伸手就去掏酒瓶,旁边的朋友不由得制止了他:“大鹏,差不多得了,看你快要喝大发了。” 话音未落,绿衣男的女友先咯咯笑了起来,“他自家开的酒吧,想喝多少就喝多少,就是全倒进浴缸里泡澡也行,是吧大鹏?” 这话让刚才好心提醒的朋友不由得脸色微僵,看了眼身边脸色蓦然沉下来的女朋友,涌上嘴巴的话不由自主又落了下去。 大鹏的女朋友吹了吹指甲,看得倒是明白:“佳佳,你和赵凯又吵架了?” 赵凯尴尬一笑:“一点小矛盾,非说纪念日我没给她送花……” 倒是佳佳冷冷从鼻孔里哼出气来,把额角上精致的空气刘海都吹偏了。 “当着咱们老同学的面你敢不敢说实话,赵凯,分明是你不想在北京奋斗了,背着我偷偷跑回老家考公去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上岸了吧,你爸挺胸抬头了吧,老赵家出了个芝麻大小的科员,祖坟都冒青烟了吧,小县城等着你相亲的女人都排到了明年,” 王佳佳差一点笑出眼泪:“这不是你爸电话里嚷嚷的吗,赵凯你要是给我娶了城建局长的独生女,再给我生个大胖孙子,我赵昌福就是死了也有脸见祖宗!” 提起这茬赵凯也是脸色铁青,为交往了四年多的女朋友不能理解和支持自己而痛心疾首:“佳佳,咱俩这么多年我对你如何,我是那种没有责任的男人吗?我也想拼搏奋斗,在北京给你一个安稳的家,谁还没有理想呢,可是理想能当饭吃吗?” 大城市打拼的难处,不用说都知道。 北漂的人口数千万,究竟几人成功,几人发迹? 说好的一起奋斗,最后还是要屈服于现实。 王凯还兀自喋喋不休:“我又不是大鹏,他家里开得起酒吧,开得起夜店,一辈子不愁吃喝,我王凯终究还是个一无所有的普通人,大城市奋斗不出头,回老家当个基层公、务员也未尝不是另一条路,你就当是我退缩了也行,可你想想,我一个大男人都混不出头,你一个女人又凭什么?!” 王凯越说越有底气:“我让你跟我回老家考编的事情你最好也再想想,我也是真心为咱俩考虑的!” “呕”,那边向大鹏喝多了对着吧台吐了起来,气得他的女朋友阿慧当朝跳脚。 王佳佳一肚子伤心委屈得不到安慰,终于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单人沙发上,静坐不动的人影。 “丁丁,你评评理,我们俩到底是谁的错!” 闻言,这个裹在毛巾被单里的身影才动了动,下一秒,一张平平无奇的脸顶着乱糟糟的火鸟头出现了,这张惺忪睡脸上甚至还印着被单上凸起的米老鼠花纹,充满了被打扰的不高兴。 王佳佳眼看着他张开嘴,对着自己缓缓吐出了两个字。 “垃圾。” 王佳佳眼圈一红,抓起包包就想扔过去。 却见下一秒,仰头打了个酒嗝的丁丁啧了一声:“说你呢王佳佳,这样的垃圾不扔掉,还留着过年呢。” 赵凯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老大一声嗤笑:“丁丁,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说我,你自己在北京混到摆地摊儿卖假货的地步,你还有脸嘲笑我?” 毛巾被单又动了动,这一回,终于露出了完整的一个人来。 就见这个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班尼路的衬衫塞进标有阿玛尼logo的西装裤下,上半身的肩缝都不齐的垫肩西装上居然是显目的古驰品牌,再一抬脚,露出爱马仕的小牛皮靴,像个浑身挂满logo的人形立牌。 赵凯眼睁睁看着这家伙像个没脚的白无常一样飘了过来,停在了自己的上方,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自己。 赵凯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你想干什么!” 就见丁丁歪着嘴角笑了一下,在赵凯不适的目光中,动作轻柔地伸出手来,为他掸了掸肩上的灰尘。 “你说的,太对啦~~~” 丁丁笑容满面:“老子就喜欢在地摊卖假货,现在还想招一个代理商,负责拓展新城区的业务,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加入?工资日结哦。” 赵凯:“……” 丁丁:“还有就是,老子虽然做的是洋鬼子的生意,可心,却是红通通的中国心!” 就见他哗啦一下扯开古驰的西装,露出里面端端正正的两个宋体大字。 “中、国!” 众人;“……” “你厉害,摆地摊还摆出大佬的模样了,”赵凯阴阳怪气极尽讽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混得风生水起呢,你要真混得风生水起,你女朋友程程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人家早就跟个富二代跑了!” “啊?” 那边向大鹏和阿惠听了个清清楚楚,不由自主惊讶道:“跑啦?” 空荡荡的酒吧里,五个人的关系显而易见。 向大鹏、阿慧、赵凯、王佳佳还有丁丁,一所非主流大学的同班同学,分别是两对从在校谈到现在的情侣,和一个看起来刚刚被劈腿的单身狗。 “不知道是程程疯了,还是这个社会疯了,”阿慧率先发起了牢骚,“男的吧,不管挣多少钱,都想找个小三小四来证明身价。女的更是势利,只要有机会遇见更好的,那就能毫不留情地抛弃男朋友,感情什么的,都是笑话。” 阿慧啐了一口,语气中还有意思不易觉察的嫉妒。 王佳佳似乎知道一点内情:“程程心高气傲的,又长那么漂亮,是不会过苦日子的,忘了吗,在大学的时候追她的人就多。” “就是,”向大鹏手指开了瓶酒,捅了一下默不作声的丁丁:“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就你小子,要钱钱没有,要人人没有的,当初是怎么追到的人家。” 丁丁想了想,凭空比划了个圆圈。 “啥意思,你给她买戒指了?” 丁丁:“我给她画了个饼。” 众人:“……” 赵凯大声嘲笑起来:“画饼啊!让我来猜猜,你不会说什么程程你放心,五年之内我一定给你在北京买套房,再来一辆suv吧!” 丁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煞笔,饼都不会画。” 丁丁:“我说的是三年之内挣一套大别野,再来一辆玛莎拉蒂。” 众人:“……就这种狗都不信的假话,还指望一个有脑子的女人能相信?” 赵凯:“两年了,玛莎拉蒂的门挣到了没有?” 丁丁:“两年了,杀你妈滴的钱都没有。” …… 好说歹说,众人才将差点扭打在一起的两个冤家分开。 向大鹏又砰砰开了两瓶酒,递到了两边:“行了!你们两个乌鸦就不要再嫌弃对方黑了,叫你们来是因为好久不见了,是想着能好好聚会一下的。” 毕竟是向大鹏的场子,还是要听他的安排。 “不说这些了,”就见向大鹏指着对面的街角:“那地方新开了一个鬼屋,你们想不想去玩?” 这几年恐怖主题类的生意明显不错,对面新开的鬼屋还为向大鹏的酒吧带来不少客流量,这让他也在考虑要不要也开一个差不多类型的,谁也不会嫌钱多不是。 这个提议让所有人都有点意动,反正也喝到这个点了,叫个出租车都叫不来,还不如干脆玩一个通宵呢。 几个人出了酒吧,果然鬼屋就在不到一百米的地方,一整面大门就是一面无数骷髅头堆砌而成的骷髅墙,身后的建筑是破旧、漆黑、令人战栗的危房模样。 一盏明明灭灭的路灯下,惨白的光晕和黑黢黢的大门形成了鲜明对比。 向大鹏随手拉开了缠绕在门上的警戒线,嘻嘻哈哈笑道:“我跟鬼屋的npc说好了今晚我要来玩,让他给我留个门,快进来吧,没有旁人,就咱们五个。” 话还没说完,就见不远处居然鬼鬼祟祟走过来一男一女两个人。 男的上身穿着皮夹克,下身大短裤,看起来似乎精神不佳。女的穿着露脐露肩束腰上衣,是个活泼妹子,很明显是她主导男朋友过来鬼屋探险的。 “没想到这么晚还有人一起玩,太好了!”露肩女开心道:“咱们一起结伴探险吧!” 五个人的队伍里又多了两个人,看起来更有趣了,因为深夜没有工作人员的话,大家挤在一起互相惊吓会更好玩。 赵凯一扭头,却差点被丁丁怼地一趔趄,特别是后者还高高举着手机,不知道在拍些什么东西。 “你干什么?” 丁丁一边调节亮度一边跃跃欲试:“第一次进鬼屋,我好奇不行吗,我录个影不行吗?” 赵凯随意扫了一眼他手机的电量,百分之二十三,不由得呵呵一笑。 几个人推开门走了进去,幽暗阴森的走廊里,外面的风声、汽车声甚至酒吧的beat也渐渐杳然了,只余下众人的脚步声,和越发清晰的呼吸声。 “喂,我说,这地方也太黑了,要不然咱不玩了吧。”阿慧胆子有点小,就算是男朋友站在旁边也还是害怕。 “怕什么,”向大鹏有意在女朋友面前显能:“你看这地方,就这个红点,就是红外感应开关,只要有人过来,就会自动冒出一些鬼怪的机关来吓你。” 向大鹏在开关前挥舞了一下手臂,然而并没有什么鬼怪机关冒出来。 几个人轮番上去试了都没用,好像开关失灵了似的。 露肩女不由得失望地叹了口气:“这鬼屋一点都不吓人,真没劲。” 如果没有机关,还没有npc,那这个鬼屋就没什么意思了,这时候却听到王佳佳有些惊讶的声音响起:“哎,怎么回事,我好像踩在了水里。” 众人相继都有了这个感觉,好像他们踩在了浅浅的一滩水里,丁丁把摄像头从众人疑惑的脸上挪开,垂直下移,却见那浅浅的水滩居然是粘稠的红色。 是血! 阿慧尖叫起来,越发让众人惊恐。 “血!哪儿来的血啊?” 本来好好的队伍被阿慧的叫声扰乱了,向大鹏试图抓住阿慧胡乱扑腾的手臂,王佳佳和赵凯闪避到了一边,而新加入的那对情侣表现得最让人吃惊,夹克男的神色有一种古怪的压抑,他死死抓住露肩女的手,丁丁甚至听到了他的呢喃。 “我想,我想……” 他想干什么? 丁丁忽然发现自己是从手机屏幕里观察这对情侣的,男人恍惚压抑的脸和女人惊恐害怕的脸交替出现在屏幕上,一丝不漏地被丁丁捕捉。 下一秒,丁丁的屏幕里,这一对男女就消失了。 丁丁抬起头来,才看到露肩女扶着已经明显克制不住的夹克男,慌不择路地朝一个方向跑去。 众人在后面喊他们,他们也恍若未闻的样子。 突然经历了这一下,剩下的几个人也有点慌,简单商量了一下,就决定让赵凯和王佳佳过去看一下那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向大鹏知道这里面的路线,让他们不管找没找到人都在二楼的安全屋会合。 阿慧紧紧缩在向大鹏身边,虽然大鹏跟她解释,脚底的血不会是真人的血而是鬼屋的道具,但她的神经明显更紧绷了。 “你们有没有听到,听到一个声音?” 阿慧哆哆嗦嗦地指着一个方向:“就在那边……是小孩哭的声音!” 向大鹏安抚着女朋友的情绪,试图向她解释这都是她的心理原因,但下一秒他也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因为他也听到了前方传来的,隐隐约约的抽泣声! “啊啊啊——” 阿慧再也忍不住,连哭带喊,扭头就跑。 向大鹏只好追了上去,丁丁意犹未尽地将摄像头从他的背影上挪开,对准了众人踩踏出来的红色血脚印,还有鬼屋一些独特的设计,比如屋顶垂吊下来的娃娃,和满身是血的僵尸立像。 丁丁在二楼转了一大圈,满意地看着只掉了百分之五电量的手机,“还是我的小宝贝诺基亚n90好,陪爸爸一直到老好不好?” 丁丁将小宝贝机身旋转340度,调试了几个大角度,最后定格在自己的脸上。 屏幕中,丁丁的脸有点失焦,等他调整模组进行对焦之后,却惊讶地看到,自己身后黑黢黢的空间,居然有一道白影一闪而过! 与此同时,鬼屋传出了人人都可以听到的尖叫。 “救命啊——” 2、搅屎棍or金箍棒 天亮了。 在鬼屋鬼哭狼嚎、狼奔豕突了一夜的众人终于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逃脱升天。 赵凯哆哆嗦嗦地指着面露歉意的夹克男:“你看到血是那个反应,就是因为你有晕血症?” 而不是什么吸血鬼? 夹克男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还有点低血糖,都怪我,在网吧打了两天两夜的联赛,就吃了两包方便面。” 露肩女摊了摊手:“我也不知道你们一直在找我们,我是喊了几声救命,那是因为他低血糖吓到我了,我想喊你们过来,问你们有没有带点糖果之类的。” 一开始分开之后,这对情侣误打误撞,没多久就找到了工作人员的房间,还在里面找到了零食。 当然,地上那摊血其实也不是真的血,而是鬼屋的经营者为了让游客买他们的一次性鞋套而故意洒在地上的番茄汁。 至于赵凯和王佳佳,则失去方向,阴差阳错地转了一大圈,最后赵凯让王佳佳呆在了安全屋里,他自己则去外面找人。 没想到,这就成了赵凯的噩梦。 赵凯想起了他在鬼屋里心惊胆战地摸索,身后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上来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青面獠牙鬼,甚至还被这个‘鬼’一路追逐,差点没被吓出心脏病。 而这个‘鬼’,现在正嘻嘻哈哈跟工作人员说笑呢! 没错,就是丁丁! 丁丁被揪住了领子,也很无辜。 事情的真相其实很简单,不知道哪儿来的一只白毛野猫溜进了鬼屋,阿慧听到的小孩哭声其实就是猫叫声,而丁丁看到的白色影子也是这只猫。 丁丁百无聊赖地跟野猫玩了一会儿之后,就打起了人吓人的坏主意,披上了npc的道具服装,逮住死对头赵凯狠狠戏弄了一把。 赵凯看他还在摆弄破手机,不由得嘲讽道:“拍了一晚上,拍出什么结果了?” 丁丁一挥手:“拍了一晚上,当然有结果。” 赵凯可不信这人的鬼话,他昨晚明明看到这人的手机只有百分之二十三的电,怎么可能用一晚上。 就见屏幕还真的亮起来了,丁丁在赵凯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美滋滋地亲了一口手机:“诺基亚,爸爸的小宝贝,看给爸爸节省了多少电?哦还有百分之八,mua一下,超给力的。” 赵凯:“……” 诺基亚? 赵凯后知后觉地发现丁丁手中的这个手机,还真是板砖一样的按键手机。 赵凯神色复杂:“你要是真的过不下去了……” 丁丁:“过不下去了?” 赵凯:“就跟哥回老家吧,哥在县城有关系,最起码不让你风餐露宿地在天桥底下摆地摊,还连个智能手机都买不起。” 几个老同学都凑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就差没当场成立个扶贫小组,深入帮扶一下贫困户丁丁了。 丁丁:“不是。” 丁丁:“我摆摊不仅卖假货,还回收旧手机啊。” 现在像这种老式诺基亚板砖机,有的甚至比苹果最新款还贵。 但是不了解行情的老同学就觉得丁丁已经混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向大鹏大力拍了拍丁丁的肩膀,有些惋惜:“你小子当年也是个叱咤风云的人物啊,我到现在还记得,大三的时候学校办了个大型文艺晚会,上千人都是你协调出来的,你是我们管理学院的王牌啊……” 这件事赵凯王佳佳他们都有印象,当时他们大学是主办方,而丁丁只不过是偶然进入晚会统筹部门的一个助理而已,这其实就相当于打零工,因为学校在一日三餐的基础上,还给80一天的日薪。 但最后不知道怎么,丁丁这个小助理的权限越来越大,和其他企事业单位的歌舞团的沟通,全都是他出面。 赵凯甚至还看到过,丁丁站在晚会后台的监视器前,指着屏幕喋喋不休地说着这不对那不行,而其他七八个舞蹈策划围着他一边听一边点头。 那时候丁丁就很出名了,晚会之后,甚至还有好几个单位的人过来点名要他,策划一场晚会的价格比学校的美女主持人汤思思的出场费还高。 怎么现在就混成了这般地步呢? 丁丁想了想,在众人怜悯的目光中哗啦一下扯开了西装,露出了‘中国’两个大字下方的绿色二维码:“微信收款,请扫这里,水滴众筹,都是心意。钱不嫌多,五百就行……” 丁丁抬起头来,这街道好空旷呀。 …… 丁丁收起手机,漫无目的地沿着街道走了起来。 一天一夜的同学聚会结束了,和所有的同学聚会一样,所谓的相约交流回忆往事,早就变得目的不纯,连喝进肚子里的每一滴香槟,经过肠道的洗礼,也都各有心思。 这样一群人坐在一起还能聊什么呢,只不过又一次勾起了丁丁泛黄的回忆罢了。 程程是他女朋友,今晚被提了两次。 这是个漂亮的女孩,光芒四射,丁丁喜欢她在舞台上的样子,所以他总是愿意策划更大场面的晚会,让这个女孩在舞台上尽情挥洒。 学校的晚会是丁丁可以给出的最大舞台,但这看起来似乎不够,所以当一个开着超跑的富二代站出来,说他的舅舅是圈里的大导演,可以提供更大的舞台的时候—— 漂亮的程程就在丁丁十九平米的出租屋里,上演了一出天崩地裂的分手大戏。 前脚哭得撕心裂肺,后脚在富二代的跑车上笑靥如花。 演戏还是有天分。 丁丁这么想。 他一路这么想着,就算是回了出租屋里,满脑子也回荡着程程刺耳的指责声:“你一个月省吃俭用给我六千块钱零花,你觉得够多了,其实连买一套香奈儿的化妆品都捉衿见肘!” 而那个富二代新男友带她出去吃个饭,人家圈子里的好友随手送的伴手礼,都是一只芬迪秀款包。 丁丁那个时候满眼都被她腕上那只真皮包刺痛了,现在的他却突然发现了一个华点。 丁丁:“娱乐圈的钱,这么好挣吗?” 丁丁:“狗屎。” 丁丁:“老子为什么早点没发现这个问题?” 丁丁有点后悔他那时候怎么没哭天喊地的追上去,死死抱住富二代的第三条腿。 有钱一起挣,不好咩? 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丁丁脑补了一下给富二代当舔狗的情景,也绝不会比现在十九平米的蜗居生涯更差,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柜子外带一个卫生间,就是丁丁的全部了。 丁丁打开电脑,把诺基亚小宝贝的内存导入进去,在鬼屋的三个多小时,一共录制了四十四段录像,在津津有味地欣赏了一遍之后,丁丁心中那微不可见的小火苗终于呼啦啦冒起了烟。 丁丁:“你舅舅是导演是吧,我就要当你舅舅。” 丁丁:“当你舅舅之前我还得先当导演。” 丁丁也没搞清楚他是当了导演才能当舅舅,还是要当舅舅就必须要当导演,反正他很明确一点,这圈子如果连富二代这样的纨绔子弟都能如鱼得水,没道理自己这个江湖诨号搅屎棍的立地太岁,不能进去浑水摸鱼。 那圈子要是化粪池,搅屎棍最多进去搅个屎。 那圈子要是汪洋大海,能搅得周天寒彻的,那就是金箍棒。 孙猴子都有立地成佛的时候,搅屎棍也有梦想贴金的一天呢。 丁丁雄心万丈地开始了自己的导演生涯。 …… “叮咚。” 北京电影学院教职工大楼的某一间办公室的电脑上,传来了清脆的信息提示音。 陈新夏头也没抬,把今天要讲的重点全都在课件上划出来之后,才点开了来自剪辑软件prorubiks的消息,这是来自新手的咨询。 “老师?” “老师在吗?” “十万火急,新手求助,什么叫动态抠像?” “我说你们首页这个教程是不是骗我呢,我按照你们那个操作想要删除视频间隙,结果把好好一个视频删没了!赔我素材,不然投诉!!!” “不是说老师在线讲解吗?人在哪儿?你不会只是个客服吧,只有客服才会装死!” 陈新夏:“……” 陈新夏想了想,回复道:“你好,我是网站的剪辑老师,不是客服。” 很快那边就打来一行字:“你说你不是客服,我不信。” 陈新夏缓缓打出一个‘?’来。 就见那边哗啦一下传过来七八个500mb的视频过来,“你是剪辑老师的话,你给我剪辑一下我看看。” 陈新夏:“……” 见过白嫖的,没见过这么白嫖的。 陈新夏试图跟他讲道理:“你要是购买课程的话,我可以做线上指导,你要是想请一个人剪辑你的视频,做这方面的业务的话,就在app的论坛里发布消息,会有人跟你联系。” 那边打过来:“请一个剪辑师多少钱?” 陈新夏耐心道:“这要看你是愿意选择专业团队还是自由剪辑师,还要看你对视频质量的要求如何,如果是新手的话,一单大概在3k元左右,专业团队的要贵一些,按普通的3分钟左右的宣传片来算,剪辑费用在6-8k左右,平均下来就是1分钟2k。” 那边似乎考虑了一下:“那老师你的课程多少钱?” 陈新夏就道:“42块钱。” 那边陡然开心起来:“我就知道老师你跟他们不一样,绝不赚黑心钱。” 陈新夏看着屏幕上自己的课程显示被购买,还没想明白这个夸赞从何而来,就见这人兴高采烈敲过来一行字:“老师我买了你的课,你可以给我上课了,我只有一个要求,讲解的时候必须用我的素材做视频。” 陈新夏有一种等待戈多的荒诞感觉。 陈新夏:“我不做视频……” 那边很不满意:“你不做视频你怎么说你包教包会?” 陈新夏:“我指导你做视频。” 那边:“你指导我这个新手还能比你自己做更快?” 陈新夏:“好像不能……” 那边:“所以你做,然后开视频我看,不就把我教会了吗。” 陈新夏: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但是那里不太对的样子。 陈新夏还在思索,就见那边哗啦啦一口气传过来四十多段视频,每段多的12分钟,少的50秒。 陈新夏瞳孔放大:“……” 陈新夏:“你你你不是剪短视频?” 那边理直气壮:“谁说我要剪短视频了?我要剪的是120分钟的电影!” 3、盲剪 天桥夜市。 下午六点左右桥底下就陆陆续续摆起了摊儿,等到华灯初上的时候,一条街早就人来人往挤挤挨挨了,北京人就这毛病,打前清时候就是这样,家里八仙桌的桌布一扯,鸡零狗碎再往上面一摆,往旁边的椅子上一躺,甭管东西卖出去没卖出去,他就是这里的主儿。 所以摊主摊主,就是这么来的。 人群里,卖玩具的大刘第n次抬头看了看,就见一辆迷你五菱宏光飘着过来了,真的是飘着过来的,四个轮儿翻过井盖的时候,全都腾在半空。 关键是,人这么多,这四轮小电动还能钻个空子,一边打着喇叭一边挤到大刘旁边。 大刘不用看都知道这是谁的车,整条街甚至东城区都找不到个四脚发飘的小四轮,都说车随其人,特别是这车的喇叭还跟打嗝似的,打一下就让人下意识想捂住嘴巴。 人还没下来呢,大刘就冲着他喊道:“今儿来晚了啊小丁,你这地方差点就让别人给占了,我都替你赶了两拨人了,再要赶下去一顶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帽子就甩不脱了。” 丁丁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接话茬:“得嘞,我这不是赶着来拉屎了吗,就不允许我便秘一下。” 两人哈哈一笑,就见丁丁从车里搬下来一箱子衣服,轻车熟路地挂在了衣架上。 挂完衣服,再摊开一个小桌板,小桌板左边立着回收旧手机的牌子,右边写着手机贴膜。 不说其他,这业务做得还挺广泛。 大刘觑着丁丁的模样,刚感叹了这么一句,就见丁丁转过头来神秘兮兮道:“趁年轻就是要多赚点钱,我想了想,还是要多搞一门副业。” 大刘下意识道:“啥副业,好搞不?” 丁丁:“导演。” 大刘:“啥?” 丁丁:“当导演啦,就是那个拍电影拍电视剧那个导演。” 大刘一口茶水喷了出去,好歹没落在行人的身上,“当导演?你做梦呐?” 丁丁不爽道:“我怎么就不能当导演,我是缺胳膊还是少腿了?说真的啊大刘,要不是我今早上照了照镜子觉得自己颜值没跟上,我早就选择当明星了,还当什么导演。” 大刘听得直摇头:“这跟你几个胳膊几条腿没关系,咱虽然不了解影视行业的事情,可总还知道一点,那导演啊明星啊离咱们老百姓太远了,跟咱们这种天桥下练摊的人,他压根就不沾边。” 丁丁却有不同看法:“怎么就不沾边,不都说奥斯卡影帝罗布里成名前,就在咱们这天桥底下摆过摊吗?” 大刘一听更是忍不住拍大腿:“是有这么个传说,说罗布里在这里卖过衣服,但人家是什么人,就算在咱这里摆个摊,那也是为了体验生活,跟咱能一样吗?” 丁丁听了更是坚持己见:“有啥不一样?他罗布里也不是天生的影帝,没当影帝前他在哪儿呢?还不是跟咱老百姓一样,跑生活嘛。” 大刘看他说得不像玩笑,“可人家总算还是个专业演员,你你你光说要当导演,可你是那块料吗?” 是个人,都能一头钻进演艺圈,混口饭吃啦? 丁丁啧了一声,放出话来:“别说啊,人还真是要有点梦想,万一实现了呢?” 大刘看着他直乐:“万一实现了,我也不要别的,咱就当是看着你起家的人,你到时候在峨嵋酒家坐庄,请我搓一顿,我可就满足啦。” 丁丁豪横地一挥手:“那没问题,到时候我让老板给你上一桌吉祥如意八星报喜鸿运当头套餐,2888,这客我请!” 两人说得开心,没留神旁边一个恰巧停留在摊子前的人却听了个清清楚楚,并且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丁丁伸长脖子一看,就见这个老头也在看他。 这个老头头发是白了,不过面容看着矍铄,而且神采奕奕,一双锐利的眼睛在看着丁丁的时候显出一些威严,旋即又被和蔼取代。 “你想当导演?” 丁丁昂了一声:“我想当导演,这东西不需要办许可证吧?” 就像这地摊,以前国家建设文明城市,还要你办理个证件才行,现在全都放开了,不仅不禁止,反而还大力支持。 “不需要许可证,”老头就点点头,笑道:“导演就是个职业,无所谓是不是材料的。” 以前的老一代电影电视人那的确是有出身,有壁垒的,没办法,因为专业的东西需要专业的人来干,就跟钳工电工一样,一个学徒出师都得七八年。 可是后来圈子不可避免地涌入资本,这东西进来的好处就是刺激行业发展,坏处就是是个人就想进来捞一笔,一个狗屁不懂的人只要钱砸的多,就可以搞出一个所谓的作品来。 这种乱现象算是层出不穷,但你要说从源头遏制倒也不可能。 原因很简单,因为电影电视作品说到底,它还是个作品。 人人都有表达自己想法的权利,以及产出作品的权利。你可以说他不专业,但你不能不让人家搞创作。 丁丁听着来劲了:“对啦,我也有想法,我也想搞创作。” 这老头倒也没问丁丁想搞什么创作,只是淡淡道:“有想法就好,年轻人脑子灵活,都期待自己发光发热的一天。” 丁丁一听他语气就知道其实这人并不看好自己,他决定吐露一些实情:“老头儿,你就当我初生牛犊不怕虎吧,反正我想当的是电影的那种导演。” “不是短视频那种,是电影导演?”老头哦了一声:“这可有点难度了,你知道两者的区别吗?” 见丁丁摇头,老头就道:“你在马路边上扎个草台班子,站上去想唱什么都可以,能把人吸引过来看你演出是你的本事。可你要上国家大剧院唱一曲味正腔浓的《贵妃醉酒》,那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了。” 谁知丁丁语出惊人:“那我要是能把我的大秧歌大杂耍搬上国家大剧院,还赛过了京剧呢?那算不算是我的本事?” 老头一愣:“那自然……算你的本事。” 他看着丁丁,后者也一本正经地看着他,在大刘不明所以的目光中,两人竟一同发出了震天的笑声。 …… 北京电影学院,剪辑班大课。 陈新夏将剪辑素材发下去,然后点了学生小周的名,让她上台来当众剪辑。 今天的课程讲的是胶片电影的剪辑,对于一名真正的剪辑技术人才来说,学会数字电影的剪辑仅仅是及格,对老式胶片电影的剪辑,才是通向专业的开始。 胶片电影曾经占据一个世纪的主流,然而随着数字摄影机的兴起,数字电影很快就取代了老式胶片,八年前,湾湾著名导演尹贤用《天涯共此时》这部纯胶片无特效的电影作品,宣告了胶片时代的彻底结束,也成为自己职业导演生涯的告别之作。 胶片电影现在只存在于一些学术放映,甚至胶片电影剪辑机也成为了一个收藏品,也只有北电才用来给学生上课。 学生小周操纵着绕片机,用摇把将一盘胶片绕开之后,再用接片机把需要剪辑的两段胶片对准,用胶水固定在一起。 “我们知道,电影诞生之初,只是一段普通的摄影,是什么让电影成为了电影呢?”陈新夏缓缓道:“是剪辑。” “为什么大卫格里菲斯的作品《一个国家的诞生》标志着电影语言的诞生?因为他创造了平行剪辑,让电影活了一百年,直到现在。” 一个高明的剪辑师,可以让平庸的素材还发出崭新的活力,他甚至可以颠覆一部影片,将一部文艺片剪成一部悬疑片,将一部悬疑片剪成一部爱情片。 陈新夏给学生的素材很简单,阳光、窗口、挂在墙上的画,一男一女,至于怎么剪辑,就看她自己的了。 很快学生小周犯了难,举起了手:“陈老师,这个剪辑点,我确定不了。” 所谓的剪辑点,就是镜头的切换,选择正确的剪辑点可以说是剪辑最重要的一步,剪得好了镜头转换流畅自然,剪不好就会让观众看得难受,而且费解。 小周不能确定剪辑点是有原因的,因为一般来说选剪辑点主要看演员在什么地方眨眼,但胶片的画面只有35mm,根本看不到演员有没有眨眼。 这就导致小周花了半小时,剪出来了一个古怪的故事情节。 女人恶狠狠质问男人,然后男人受不了冲出了酒吧,画面一转,这对男女又勾肩搭背走进酒吧,最后男人的照片出现在了墙上。 课堂哄堂大笑。 很明显的逻辑错误。 应该是男女先进酒吧,然后女人发现男人的照片,两人才开始的质问和口角。 剪不对,就违背了生活的逻辑。 一堂课结束,学生散去,陈新夏收起课本,想了想,将放映机打开,取出了刚才小周剪辑的胶片。 就见他对着阳光举起胶片,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然后举起剪刀,一剪刀裁了下去。 如果刚才那帮学生没有急着走,看到这一幕,他们一定会发出见了鬼的惊叹。 盲剪! 不从放映机里看胶片,而是凭自己精妙的判断。 就好比cs里的盲狙一样,这样的玩家自然是天才中的天才,而盲剪也代表着剪辑师的顶级水准,据说国内也只有两三个人可以做到这样,无一不是大导演的御用剪辑师。 一连裁了三段之后,陈新夏才重新用胶水将胶片合拢。 就见放映机里,一个女人坐在酒吧,双目无神地盯着墙上的照片,阳光那么刺眼,都让她无动于衷。 镜头从桌子上的阳光平移过来,同样的座位上坐着的不再是女人,而是男人,同样看着照片,一动不动。 短短二十四秒的镜头,一对相爱却彼此错过的恋人,几乎跃然而出。 陈新夏不太满意地皱起眉头,觉得还可以多余删掉两秒的镜头的时候,就听见笔记本上传来了一声比一声急促的消息提醒。 “老师!开视频啊老师!” “老师你这业务水平到底行不行,都三天了,还没整出来呢?啧。” “你不会是个骗子吧,说好的中国人不骗中国人呢?” 陈新夏:“……” 4、分镜头小人书 陈新夏打开视频,屏幕晃动了两下,就被一张大脸完全占据了,清晰到可以看到这人眼角没擦干净的淡黄色眼屎,以及大牙缝里飘出来的嫩绿色韭菜。 “我叫你不接视频,我呼死你,我呼……” 陈新夏面色不善地看着这个试图呼死自己的火鸟头。 火鸟头猝不及防地和他对视,下一秒,咧开了大嘴,露出春光灿烂的笑容:“老师,是陈老师吧?老师好!老师辛苦了!老师你终于愿意跟我视频通话了!” 陈新夏咳了咳嗓子,“你叫丁丁是吧,是这样的,你那个视频我看了,你说你想剪一部电影出来是吧,对不起,你这个要求我做不到。” 火鸟头不信:“老师你可是魔方网推荐的vip讲师,我付了钱的!” 后面一句才是重点。 陈新夏深吸一口气:“你付的那是课程下载的费用,不是剪辑的费用。” 火鸟头发出了心碎的指责:“可是你说包教包会!” 陈新夏:“我说的是教会你怎样剪辑。” 火鸟头嚷嚷:“你教啊,会不会是我的事。” 火鸟头补充:“你用别人的视频剪我就不会,你用我的视频剪我才会。” 陈新夏一向温文尔雅、冷静自持的脸几乎碎裂。 活了三十五岁,教书育人十二年,他也是第一次尝到被老赖缠住的滋味。 陈新夏努力放宽心情,好言好语道:“丁先生,不是我推脱,是你这个素材根本就没法剪辑。” “怎么没法剪呢?” 陈新夏给出的理由很简单,“你这个是手机录像,第一像素太低,第二镜头不稳,是剪不出你要的东西的。” 火鸟头想了想:“那没办法,你要我用专业摄像头我也没有啊,我这是诺基亚n90手机拍的,像素只有100万。” 陈新夏摇摇头:“这个真的剪不出来,录像里人物的脸都看不清。” 其实也不是完全看不清,而是视频中的人物的脸孔只有作出惊恐或者哭叫等剧烈面部动作的时候,才能勉强看清楚。 像素这么低,还是夜晚录像,陈新夏真不知道他要自己剪出来个什么。 “恐怖片。” 陈新夏一愣,就听对面的火鸟头振振有词道:“恐怖片不就是这么黑黢黢的吗?看不清楚才有气氛好吗!” 这倒也是。 恐怖片的话,这些乱七八糟零零散散的视频素材,倒是足够了。 陈新夏一想算了,就当是做慈善:“那你把你的分镜头剧本给我,我先看剧本。” “剧本啊?”火鸟头嗯嗯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剧本没有。” 陈新夏:“……” 陈新夏提高声音:“没有剧本你让我剪什么?” 没想到火鸟头声音更大:“恐怖片你要什么剧本!” 火鸟头还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恐怖片不就是让人恐怖的吗,哪儿来的剧本?” 陈新夏早就知道他是个菜鸡,但没想到他是这样的菜鸡:“恐怖片不交代人物吗,不安排情节,不发生故事吗?没有这些,单纯的一滩血,一个僵尸,你觉得恐怖吗?” 剪辑师拿到视频的第一件事不是别的,而是排序。 根据剧本将视频进行排序,就像一个文字编剧,将一段凌乱的文字重新遣词造句,才能组成一个通畅的故事。 我爸是李刚和爸我是李刚,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故事。 火鸟头总算屈服在了陈新夏的严厉镇压下,蔫巴巴答应了:“好吧好吧,不就是剧本嘛,我给你搞一个不就行了。” 火鸟头的大脸在屏幕上海草一样地晃动了几下,似乎还想趁着断线最后一秒比个爱心什么的,被忍无可忍的陈新夏直接切断了视频。 陈新夏感觉自己要是再跟这家伙多交流一句,多年的养气功夫真的会荡然无存。 他喝了口茶,还是点开了视频。 100万像素的视频,分辨率确实低,平时国内放映的电影都是2k的分辨率,2k就是221万像素。 不过陈新夏却做过35mm胶片电影的清晰度测试,最高是2k分辨率没错,但其实在农村和大部分小城市就根本达不到这个配置,放出来的大部分是0.8到1.3k。 就是刚才课堂上小周他们用过的老式胶片。 所以清晰度其实不是问题,放得再看不清,观众仍然看得津津有味。 陈新夏想了想,又点开了几段视频,这次他带有了审视电影片段的意味。 他有些惊讶地发现,这些视频的镜头其实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不稳。 手机拍摄为什么比不上专业摄像机,原因很简单,手机拍摄没有固定器,拍出来的画面就是抖动的,专业摄影机有斯坦尼康,所以画面是固定的。 画面抖动就会造成观影不适。 陈新夏原以为这些视频就是这样,抖动而且失焦,没想到大部分的镜头竟然能维持较为稳定的状态—— 这就说明那个叫丁丁的人对摄影还是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在有意控制角度,并且还会对焦。 这种手动对焦方式很大程度上依赖人眼对屏幕上的移动影像的判别,以及拍摄者的熟练程度。 虽然比不上专业摄影的,但是也算是高出普通摄影了,陈新夏心道。 陈新夏看到第32条视频的时候,心里就有了大概雏形了,专业剪辑师的水平在这里一览无遗,他甚至可以记住自己刚才设定的所有剪辑点。 就在这时,火鸟头的视频电话又拨了过来。 “我搞完了!”火鸟头上来就是一通埋怨:“一个破剧本,花了老子一个多小时,也太浪费时间了。” 一个多小时就磨出一个剧本来…… 陈新夏感觉自己的脸有点木然。 就见火鸟头丁丁举起了画板,对着屏幕口沫横飞地演示:“这个小人儿是我,这个是赵凯……” 两个一模一样的火柴人对着镜头挥舞。 然后稍微好看一点的那个火柴人披上了外衣,开始追着丑的那个狂殴起来。 陈新夏:“……” 陈新夏:“你这是分镜头剧本?” 陈新夏:“你这是分镜头小人书!” 分镜头剧本的作用就好比建筑大厦的蓝图,剪辑师必须根据蓝图领会导演意图,理解剧本内容。 现在陈新夏理解的就是两个火柴人在互殴。 谁知丁丁居然很赞同:“就是人吓人,吓死人的意思啊,这电影又没有涉及鬼怪,制造恐怖只能从人物关系上入手,前期看起来灵异的东西不能真搞出来一个鬼魂吧,你要不给观众一个交代,观众也不会买账啊。” 陈新夏叹了口气:“你要是想电影里出现一个鬼魂,也不是不行。” 丁丁一愣:“你可以?” 前面说了,剪辑师是可以颠覆电影的。陈新夏的意思是,他可以剪出一部全篇没有一个鬼出现,而让观众坚信绝对有鬼的电影出来。 却见丁丁的眼睛猛然亮了起来,试探地问道:“那,可以剪一个电锯杀人狂出来吗?” 丁丁想了想:“国外的那种油彩小丑也可以。” 丁丁充满期待地看着他:“其实我想把最后的boss改成外星人,你可以剪一个外星人出来吗?类似《飞向托勒密》里面罗布里扮演的那种。” 丁丁看着眼前的黑屏,怒哼:“做不到就直说嘛,就知道拉黑人。” 要不是一部电影非得需要最后的剪辑而他根本不会,他才不会这么低三下四呢。 …… 陈新夏因为急于跟丁丁撇清关系的原因,下手剪辑的速度几乎是平时的两倍,两个星期左右就完成了精剪,就这样还被丁丁明里暗里嫌弃,说他剪辑速度比乌龟还慢。 真的,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使唤。 丁丁看着发过来的样片,大怒:“昨天还是88分钟呢,今天就63分钟啦?” 十五分钟,狗吃掉了! 陈新夏:“你再嚷嚷,给你一剪没。” 丁丁:“……” 陈新夏现在也算是掌握了反唇相讥的本事,这对一个教龄这么多年,从未发过脾气的好老师来说,这在以前是绝不可能想象的事情,然而这就是他这些天从丁丁这儿学到的技能。 原来打嘴炮,确实让人暗爽。 陈新夏也不想跟他解释,三个多小时的素材里,真正能用的也就一个小时多,最后别说是63分钟,讲究节奏明快、流畅自然的陈新夏甚至想一剪刀给他剪到15分钟。 最后考虑到丁丁有可能重复纠缠的原因,陈新夏还是剪出了37分28秒的最终版本。 陈新夏最后只有一个要求:“电影不管能不能放,都不要说是我剪辑的。” 丢不起那人。 堂堂北京电影学院副教授,国家一级剪辑师陈新夏,是很爱惜羽毛的,不想把自己一世英名毁在这部绝对没有任何前途的烂片上。 …… 还自己的电影没正式面向观众呢就被冠上一个‘烂片’的头衔,这让丁丁很是不满,特别在他一丝不苟地看过成片之后,他认为自己的片子完全可以称作一部杰出的惊悚悬疑类型片。 他也没想到自己白嫖来的剪辑师这么好用,原本乌七八糟的短视频被这家伙的妙手一拼接,居然颇为可观。 丁丁:“真是又便宜,又好用。” 为什么发出这样的感慨呢,因为他找字幕组的小工的时候,人家就没陈老师这么好骗了,全片字幕一口价,六千。 丁丁:“敲尼玛,你还真敢要。” 37分钟的电影,对白少得可怜,大部分时候都是赵凯他们在啊啊啊,就这么点东西居然敢要六千。 小工似乎也惊呆了:“六千是市场最低价啊,这都没有?你这个片子预算多少?” 丁丁:“四十二块钱。” 网线那头的小工就知道这家伙在瞎说八道,光看这镜头转换的水平,花在剪辑上的钱至少也有二十万。 丁丁数了数自己的钱包,他昨天刚从批发市场进了一批阿玛尼,他确实没钱。 丁丁一咬牙:“字幕不做了。” 小工:“?” 小工:“你这是个电影吧,电影不要字幕的?” 丁丁:“你管呢,我在做一种很新的电影,懂吗?” 小工:“……” 丁丁:“我给你200,把电影开头和片尾的字幕给我做了,不做我就找别人。” 小工:“200块钱你打发叫花子呢?我给30多部电影做过字幕了,就没见过你这么狗币的。” 感到受到人格侮辱的小工骂骂咧咧退出聊天。 5、嫌我短 五分钟后。 丁丁抬头,却见还是那个小工敲来的:“我想了五分钟还是没想明白,是什么给了你无所畏惧的勇气,让你敢开出200块钱的价格。” 丁丁眼睛一亮,有门。 这就像什么,这就像女朋友摔门而去之后却又发消息给你,说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解释是一个道理。 丁丁在键盘上故意删删减减,给小工留下一个‘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假象。 丁丁:“200块钱很少吗?可是这已经是我能给出的全部了。” 一句话,就塑造出了一个语气低沉,走投无路的形象。 小工觉得自己猜得没错,对方倒也不是戏弄自己,这片子的预算果然不够。 小工缓了缓语气:“你是第一次制作电影吧,新手上路都是这个毛病,前期花费太多,导致后期制作没有钱了,我见得多了,殊不知电影真正的水准,是取决于后期制作的。” 烂片是怎么形成的,那就是钱都给明星分了,留给后期制作的钱少到可怜,打个比方,一个亿预算的电影,8000万付给明星当片酬,1000万导演和制片人平分,100万打发摄影师和编剧这种接近核心的团队,剩下900万,才是制作这部电影的真正费用。 900万,要剪辑,要配音,要bgm,要字幕,要服化道还有群演,能分到这些人手上的钱,能有多少? 你说只有900万的制作成本,能不能配得上观众对1个亿的期待呢? 说到底这是资本作祟,但观众不明白问题的根源到底在哪儿,他们只觉得这种粗制滥造的画面、低劣的调色、煞笔的剪辑还有低质量ip,根本配不上自己喜爱的明星爱豆。 他们骂片方,骂出品方,骂经纪人,骂公司,就是不骂自己的爱豆,他们还替自己的爱豆叫屈。 你一个日收入不到200的人,替人家日收200万的人委屈? 屏幕前的各家粉丝,先自己扇自己一巴掌,能打醒自己也算是早日超脱苦海。 丁丁听着这个小工抱怨了一圈字幕组的难做,用自己在天桥市场宰了两年客的诚挚之心和不要钱的毒鸡汤,充当了一回心灵按摩师,成功抚慰了小工受伤的心灵。 小工感觉自己被抚慰了:“算了,都不容易,看你是真喜欢电影,手里也是真没钱,200就200,开头片尾的字幕我给你做。” 丁丁:“还是好骗。” 小工:“你说啥?” 丁丁:“我说这世界还是好人多,而且充满爱。” 把演职人员名单发过去之后,那边沉默了。 小工干巴巴:“你是不是发错了。” 没发错的话,怎么从导演到演员到剪辑,全都是丁丁。 丁丁:“没发错,这都我一人弄的,里面的演员也都是我朋友。” 丁丁倒是想把陈新夏的名字写上去,但人家不要。 小工:“你一个人拍,一个人演,还一个人剪?” 小工:“你果然没钱。” 二十分钟后,丁丁看着发过来的片头和片尾。 丁丁:“你果然二十分钟就能做好。” 五分钟后,心怀鬼胎的两个人终于心平气和地又谈到了一起。 丁丁:“二十分钟就挣二百,这钱也太好挣了吧,要不我跟你干,什么导演,还不如字幕小工赚的多。” 小工:“我也就是字幕公司的一个社畜,给人家打工的,你跟我干没有前途,就像你的电影一样,没有前途。” 丁丁:“我的电影怎么就没有前途了?” 小工啧了一声:“我也是佩服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敢一步跳进电影这个大坑里,当然你这个电影要是拍出来给自己看的话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你要是想放在大银幕给观众看,那你就是脑子有病。” 丁丁大怒:“我脑子有病的事情不需要你提醒。” 小工:“……” 丁丁:“我就想知道我的电影凭什么不能上映?” 小工:“你以为你电影做出来了就可以面向观众?你有拍摄许可证吗?你送广电审核了吗?人家给你颁发公映许可证了吗?” 在中国公映的所有国产电影都必须要有拍摄许可证,这是第一关。拍摄制作完成后送到广电审查,通过之后颁发公映许可证,这是第二关。 小工:“就算你都有,而且你的电影自己产出,就等于绕过了出品方和制片方,但你绝对绕不过发行方。” 这三者的关系很简单,出品方是投资者,制片方是制造者,发行方就是销售者。 丁丁的电影自己投资自己制造出来了,但这东西还得卖出去,卖给电影院。 丁丁的想法也很简单,他东西都弄出来了,推销出去又有何难?以他在天桥推销衣服的口舌,难道还推销不出去? 小工却道:“你以为这东西跟普通的商品一样?就你这样的三无电影,人家院线一年能收到几百个,看都不会看一眼的。就算看中了同意放映,你还要自己做拷贝、申请密钥、排档期,还要自己做宣传、买广告,最重要的是谈分帐比例。” 据他说,对普通电影来说,院线要分走百分之五十左右的票房收入。但像丁丁这种私人拍摄没有任何观众基础、也不准备做宣传的电影,院线会强制你签订不平等协议,分账比例会提高到七三甚至八二,更黑的是还有补充条款,如果票房没有超过一定数额,你还得赔偿院线大几十万甚至上百万。 对于一个新人作者来说,谁敢赌? 像丁丁这种一头扎进影视圈的愣头青还真有,都是不知道水深水浅的,溺死一次就知道了,能爬起来东山再起的少之又少,一般来说第一部电影完蛋,人也就跟着完蛋了。 丁丁干巴巴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我找个发行方挂靠?” 让发行方跟院线谈,毕竟人家是专业做这个的。 小工:“说实话吗?你找了发行方也没用。” 小工:“你都不够90分钟。” 我国标准化院线电影要求最少时长是90分钟,普通电影时长一般在90分钟至120分钟左右,当然个别也有超过120分钟的,但少于90分钟的几乎没有。 丁丁大怒:“你丫叭叭给我说了这么多,就是嫌我短?” 小工一时嘴快:“我还嫌你软。” …… 五分钟后,互相飙完脏话的两人再一次心平气和地谈到了一起。 丁丁沉默:“我真的,很短吗?” 小工:“你看看别人就知道了,你这样的,根本连观众的爽点都搔不到。” 小工:“实话说,你连电影都不是,顶多算是个,网络微电影。” 丁丁的雄风在一连串短软的嘲讽下,一败涂地。 丁丁:“时长不够才是不能上映的最终原因?” 小工:“这是最主要的原因,你也别想着拉长时间了,院线老板不傻,强行拉长时间只会让他们把你电影更快地毙掉。” 小工:“看你还是有点搞电影的梦想,我给你指条明路吧,不都说了吗,你这时长最多算是个网络微电影,微电影不能在电影院放,但是也有自己放映的渠道啊。” …… 丁丁的迷你小四轮又开始撒丫子乱飘了,在有限的空间范围内,所有的车技都是浮云,小巧而灵活的五菱,才是车界之光。 大刘眼睁睁看着这辆绿色小破车跟幽灵车一样从天而降,车身所有的重量都集中在了左前轮,一个急刹倾斜45度角,在半空腾腾了两下还不见落下来。 大刘怀疑自己只要一指头上去,那车就得翻。 大刘:“你小子越来越迟到了,快九点了知道不知道?你这摊子还能摆几个小时?” 看着从车上下来嬉皮笑脸的丁丁直摇头:“我说你这些天到底在干什么,昨天给人贴个膜都能贴错,我看你这心思就不对!” 丁丁拉开摊子:“我不是说了吗,搞电影呢。” 大刘就不信他嘴里有实话:“你爱说不说。” 然而丁丁真的在搞电影,被那个社畜小工提醒之后,丁丁就发现自己的电影在时长上受到了限制,确实是没法投向大银幕的。 只能走小银幕这条路。 幸好如今这个时代的发展使得网络微电影这种形式的电影逐渐兴起甚至还在视频网站中占有一席之地,才让丁丁的电影,好歹有个面向大众的渠道。 糖果视频。 丁丁当然优先选择这个国内最大的在线视频平台。 糖果视频拥有当下最流行的内容和最专业的媒体运营能力,是聚合热播影视、综艺娱乐甚至体育赛事于一体的综合平台,光是付费用户就超过8000万,这种流量可不是一般网站能吞吐的。 丁丁认认真真填写了资料,申请了视频创作者身份,然后抖了快两个小时腿,才亲眼看着自己的电影成功上传了上去。 现在就等审核通过了。 丁丁一想起自己居然只花了242块钱就搞了部电影出来,不由得嘿嘿笑了起来,这笑容也许太过奸诈,吓得一个本来都准备过来看看的大学生拔腿就跑。 丁丁堆起热气腾腾的笑容,眼疾手快地拉住这人,“小哥哥别走啊,看看我的衣服,阿玛尼的绝无仅有的版本,新货!” 确实是绝无仅有的版本。 阿玛尼就根本没出过这样的上衣。 这大学生撇着嘴翻了翻丁丁的衣架,“不行,你这衣服一看就是假的,假的厉害。” 就见他瞟着斜对面桥中央的一个人影,示意丁丁:“那人的衣服是从你这买的吗?” 丁丁抬头一看,就见一个穿着斜开襟罗纹夹克的人插着手站在桥上,孤零零的路灯使得他的侧脸看不太清,只投下淡淡的剪影来。 就像一只黑夜中的鹰。 “大刘,帮我看下摊儿!” 大刘就听到这么一声,待抬起头来,却见丁丁已经跟个猴子似的,三步两步就蹿到了桥上去了。 6、他是魔 丁丁越是离这个身影近,就越是忍不住发出惊叹。 虽然旁边已经有一群捧着奶茶的小姐姐,统一地发出了花痴的声音了。 但丁丁跟她们不一样,他看到的不是这人乌黑的垂发,削薄的嘴唇,还有深黯的眼角里蕴藏的阴郁。 他看到的是这人颀长上身套着的阿玛尼上衣。 笔挺双腿上的迪奥长裤。 以及古铜色手腕上的劳力士鬼王。 丁丁:“真他娘的撑场面。” 丁丁痴迷地盯着他从头到脚地看,这材质,这标,这做工,握草,哪里的代加工厂,居然能仿的这么真? 丁丁在脑海里用小皮鞭将合作了两年的货源厂家抽了个昏天黑地,这家伙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提供的是超a货,拿着显微镜都看不出区别来。 狗屎! 什么是超a货,眼前这才是超a货! …… 乔行简冷漠地看着天桥投在路面的巨大影子。 像个蜷缩在一起的穿山甲。 桥沟就是火炭似的眼睛,桥身就是布满鳞甲的脊背。 这头凶兽没有长在别处,长在了他的心里,时时刻刻能看到人们心底用冷漠筑成的冰山,是怎样的高大又残忍。 琐碎的细语声仿佛和多年前幽闭的空间内,那些恐惧又软弱的窃窃私语混合在了一起。 唯一不同的是,那时候,他是人。 现在,他是魔。 这头怪兽似乎能感觉到他的厌恶,又在他心底蠢蠢欲动,嘶吼着戾叫着,渴望发泄。 “都让开,都让开!” 丁丁以一个保护者的姿势挤入了人群中,驱赶着女人们:“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就赶紧走,大晚上的犯什么花痴!搁这儿看杀卫玠呢。” 一个小姐姐不服气道:“眼睛长在我身上,你凭什么不让我看?” 丁丁啧啧道:“你要看你也得收敛一点,你看你那两个眼睛,都快贴到人家身上去了!嘴角的哈喇子都快流成西湖了,你以为这是断桥,你能遇到个许仙啊?” 丁丁毫不客气道:“你就算能遇到个许仙,你也得是白素贞才行,建国以后动物不许成精,你当心我顺手给你举报了,到时候把你打回原形,回你的青城山修炼去!” 小姐姐头一次被说得哑口无言:“……” 围观的众人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等人群散去,丁丁才苍蝇搓手,站到了那人面前。 丁丁:“帅锅你好,我叫丁丁。” 丁丁:“我知道你这种思想者很讨厌别人打扰,所以我帮你把那些人都赶跑啦。” 丁丁:“如果你继续站在这儿的话,还会被人打扰的,所以你介不介意换个地方继续沉思?” …… 大刘眼睁睁看着丁丁把人领了回来,把人安排到他的摊子后面。 还嘱咐:“你就站在这里不要动,放飞你的思想,然后把你的身体借给我用一下就行了。” 丁丁指天施法,将看中的帅锅封印在了自己画好的圈圈里。 大刘:“……” 大刘不解:“你这是在干哈呢?” 很快大刘就知道丁丁在干哈了,这个被丁丁带回来的男人往那一站,那就是个活生生的真人模特。 来来往往的人只要扫到了这个模特,几乎都会不由自主地走过来。 然后在丁丁的忽悠下,不停歇消费。 “别问是不是真的,阿玛尼厂家倾销懂不懂,一年就搞这么一次活动,280你还跟我讲价?” “你穿上比他好看,什么,为什么他穿上是长裤,你是九分裤?这不是显得您腿长吗?!” “哎哎哎,模特只能看,不能上手哦。” 丁丁的这个免费广告打得太好了,主要是这个帅锅简直就是天生的衣服架子,宽肩细腿公狗腰,也不知道是阿玛尼的衣服衬托了他的身材,还是他的气质呼应了阿玛尼的尊贵,总之,丁丁积压了快一个星期的货,在今晚短短两个小时内,就全部售罄了。 丁丁乐得快要找不到北,在大刘嫉妒的目光下,蘸着唾沫数了三遍钱,才从厚厚一沓钱里抽出五百,递给了帅锅。 丁丁:“给你的,别嫌少。” 人没有收。 人的目光看都没看钱,就盯着丁丁路灯下的影子看。 这个小哥拒绝的意思很明显,大刘看得啧啧,在他看来这就是个家里钱多的没地霍霍的二代,不管什么二代,人家是不会缺那五百块的零花的。 丁丁看了眼自己的影子,他想了想,在地上捞了一下,凭空叭叭打了个结,递到了这人面前:“它叫快乐草,是我给你的礼物,获得快乐草的人会拥有快乐,下次你要是走神,别忘了带快乐草一起飞。” 大刘一口茶水噗嗤就喷了出来:“……” 哄鬼呢? 下一秒惊呆他眼球的事情发生了,就见这个小哥面无表情地看了半晌,居然真的伸出了手,接过了一坨空气。 大刘赶紧用茶水洗了洗眼睛:“起先还只有丁丁一个人不正常呢,恍惚间成了俩。” 丁丁收了摊,把衣架和空纸箱往副驾一塞,小破车嗡的一声四蹄腾空,扭着扁平的屁股跑了。 过了一会儿就见这小破车歪歪斜斜又倒了回来,丁丁趴在方向盘上:“走?” 四轮小破车今天第一次接了回客,激动地像喝了假酒,一路上扭着屁股就超了三辆suv,直到被丁丁摁在小区免费的停车位里,才不情不愿熄了火。 丁丁把人领回了家,钥匙往床上一扔,撅着屁股从床底翻出来两瓶酒,二话不说就塞了过去。 “刚被富婆甩了是吧?” “我就知道你被富婆甩了,这口气还没缓过来,站那桥上神色恍惚的,别人看不出来,我还看不出来吗?你就是想寻死。” 丁丁拍了拍帅锅的肩膀,“不就是被包养了吗,有啥过不去的呀,富婆不也包装了你,你瞧瞧你那衣服,原谅哥第一眼看成了a货,这其实就是真的对吧,那就算不上白嫖。” 丁丁伸出咸猪手,略带羡慕地摸了摸帅锅的夹克。 他其实挺想跟帅锅交流一下富婆的联系方式的,但看了看帅锅的脸,他想富婆可能对颜值有一些高要求什么的,他可能办不到。 丁丁吧唧了一下嘴里的泡沫:“听哥的话,赶紧忘掉,面向新生活。生活还是很美好的,对不对?哥也被甩过,你看哥不照样活的好好的吗?” 要想生活过得下去,头上就得带点绿。 丁丁口沫横飞地说了半天,也没见帅锅有什么动静,正要尴尬地打个哈哈,就见帅锅终于站了起来,当着丁丁的面脱下了身上的夹克。 还有裤子。 平常这房子丁丁一个人住倒也没觉得拥挤,可是现在多了一个人,一米八个子的男人从进门那一刻开始,就让丁丁觉得自己这十九平米的小破屋简直就像狗窝一样委屈了人家那尊贵的气场。 特别是现在帅锅脱个裤子,都周转不了身子,只能当着丁丁的面,让丁丁无需仰头,就能看到帅锅完美的腹肌线条,和巨大的土起。 丁丁:“……” 丁丁感觉自己刚喝进去的啤酒莫名其妙烧了起来,还分成了两个路线,一股烧到了口耳鼻舌,一股有向下流窜的趋势。 丁丁下意识就想站起来,却见帅锅已经从床边走到了卫生间里,径直打开了喷头,哗啦啦的水洒了出来,让坐在床上的丁丁都能嗅到水汽的热。 卫生间可没帘子。 本来就是丁丁一个人住,要帘子那不就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丁丁一边暗暗感叹看着讲究的帅锅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讲究,一边心里猫爪子挠了似的总想偷偷摸摸往卫生间瞟两眼,刚才帅锅脱裤子的时候他该看的不该看的可全看到了,现在可不多差这两眼。 丁丁摸着手里的酒瓶子,越想越不是滋味:“好大好大好大。” 这么大。 辣么大。 脸长得好看也就罢了,还有连男人都嫉妒的本钱。 怪不得富婆喜欢呢,是刺激的雄激素的味道啊。 丁丁偷看了n+1眼之后,又欲盖弥彰地打开了笔记本,很快他的遐思就被视频网站弹出的消息提醒收了回来。 “尊敬的糖果用户,您的视频创作者身份还未点亮哦,请至少发布5条以上的原创短视频,才能上传自己的微电影。” 丁丁翻了个白眼,顺手拿起手机,寻找起镜头来。 不就是短视频吗,瞎拍几个传上去,反正你让我拍我也拍了,拍的什么你自己猜去吧。 丁丁拉开窗户,对着外面的星空和灯火拍了两分钟。 然后把机盖一转,从窗户顺下来,转向了屋内的小床,把镜头对焦在了床上的阿玛尼上衣和迪奥裤子上。 丁丁嘿嘿一笑,一抬头却看见帅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出来,站在他身后,乌沉沉的目光浮动着,全身上下像是一具古铜雕塑,还带有未曾擦干的水汽,青筋草蛇灰线般的埋在沟壑分明的肌肉纹理中,比罗浮宫那具雕像还多余动人心魄的力量。 丁丁一惊一吓之间,咕叽咽了好大一口唾沫。 手中的手机也不小心甩在了床下。 丁丁赤红着脸找手机的时候,就听帅锅开口了,声音和丁丁想的一样生硬冷漠,却多了一丝不明意味的喑哑。 “擦脸巾和擦脚巾,分不清。” 丁丁:“……” 丁丁竭力解释:“左边的是擦脸的,右边的是擦脚的!” 丁丁:“流苏状的是擦脸的,螺旋状的是擦脚的!” 丁丁:“淡黄色的是擦脸的,屎黄色的是擦脚的!” 在帅锅玩味的目光中,丁丁的声音越来越小,表情越来越心虚。 “好吧我承认我都是混着用的……” 7、哥有老婆 丁丁嗷地一声钻进卫生间,没有比现在更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给卫生间装个屁帘。 他只能背对着外面,缩成一个虾米,抓了一把洗头膏连头带身上,三分钟解决战斗。 然后像个大姑娘一样,用屎黄色的毛巾捂住自己的关键部位,在帅锅毫不掩饰的目光打量下,眼疾手快地从柜子里掏出了内裤穿上。 丁丁这么做完全是本能反应,等他做完了他就后悔,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就跟个女的一样忸忸怩怩起来了呢,大澡堂子里他都光荣遛鸟,怎么在自家卫生间里他反而慌慌张张,不敢袒露呢。 这不是欲盖弥彰这是什么。 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好怕的! 丁丁想了想,又从自己柜子里掏出一条内裤来:“你也来一条?” 再大的鸟,也得回笼呗。 乔行简的目光从丁丁白净的腰上扫过,意味深长地停在了某个位置。 舌尖有意卷起来,半是轻佻半是恶意道:“太小,我穿不上。” 丁丁:“……” 丁丁:“嗷嗷嗷嗷嗷!” 丁丁:“一个个的,怎么都说我小!” 丁丁不小好吗! 丁丁满含悲愤地举着内裤,心想自己要怎样才能不动声色地收回这条尴尬的裤头。 说你看外面的月亮好大好圆哦,然后趁机收回裤头。 说帅锅你的睫毛上有点东西,趁他闭眼,然后趁机收回裤头。 说地球马上要毁灭,然后在他陷入震惊的时候,趁机收回裤头。 丁丁想了一圈,最后直接收回了裤头。 两个大男人躺在狭小的床上啥也不干确实有点奇怪。 两个大男人躺在狭小的床上干点啥,似乎更奇怪。 丁丁捡回手机,打开刚才拍摄的第三条视频,画面里,一个人影从背后走来,在头顶灯光的照射下,仿佛张开了怀抱,让两人的影子,不约而同地重叠在了一起。 然后因为手机不小心滑落的原因,拍摄镜头从高空重重抛下,然后黑屏。 短短一分四十秒,居然有点莫名其妙的艺术感,看得丁丁有些意犹未尽。 关键是这一段视频恰到好处地没有拍到两人的脸,而且帅锅的镜头也只是出现了上半身,没有多余的裸、露。 丁丁还记挂着自己创作者身份的事情,一骨碌翻起来上传了视频,亲眼看着星标点亮了,才有种可以放下一桩心事的感觉。 转头一看,大帅锅已经沉沉睡去,很有道德的是他占用的床位面积不大,剩下的足够丁丁容身,没有道德的是一床薄薄的空调被全都裹在他身上,还支起了一个显而易见的小帐篷。 丁丁:“……” 丁丁:“人家都是早上没事干搭个帐篷,帅锅你为什么随时随地都可以搭。” 丁丁想了想,凶神恶煞地伸出手,“违章建筑,需要拆除。” 丁丁在脑海里比划了一下违章建筑的一千种拆除姿势,实际上并不敢推倒,口嗨之后就乖乖躺在了帅锅身边,还贴心地关了灯。 …… 糖果视频内部会议。 糖果董事长冯爱华坐在首位,漫不经心地听着手下员工的汇报。 广告部的人说今年糖果获得iphone投放的7900万广告大单,为网络视频行业最大的单笔广告,是骄人的成绩。 购片部的人说今年年初他们工作小组飞赴日本,一口气谈下来千余集精品动漫的独播权,功劳卓著。 运营部的人说今年要利用峰会,在杭州搞一个全营销视频见面会。 总之,糖果的各个部门的工作,都搞得热火朝天。 企划部的部长看了一眼眉头越皱越紧的董事长,心里打鼓,不知道他们部门点灯熬油花了好几个月才制定的全平台高端赛事战略究竟哪里出现了疏漏。。 却见冯爱华润了润嗓子,点了一个人名出来:“老吴,你是咱们糖果电影中心的总经理,你给我们说说你们部门的动静。” 糖果电影中心总经理吴德见苟不住了,只好从龟缩的状态出来,一张口,就是一段应付领导的官话。 “董事长,糖果云影院这一年来都在做整个影院的基建工作,一直进行各种优化调整,目的就是为了提高用户对影院整个产品的满意度……” 冯爱华哦了一声,拿起自己刚刚浏览的数据报告:“我看用户对你们云影院不满意也是情有可原,今年到现在为止上新的网络微电影一共57部,相较去年的229部微电影,你这个影片数量是在大幅度的下降啊。” 吴德下意识辩解:“董事长,微电影数量是不及往年,但质量却在上升啊。” 冯爱华道:“上升在什么地方?去年还有5部影片分账票房破千万,今年都快进暑期档了,1部破千万的微电影还没有出现。” 冯爱华道:“我记得去年十月开会,你们云影院还信誓旦旦跟我说,你们要自制一部叫什么法海的女儿的电影,跟我说这部电影聚合了所有当下最流行的元素,一定会打响糖果云影院自制电影的第一枪。你说说,这部电影现在什么结果?” 《法海的女儿》,名如其义,一部糖果投资2000万,被吴德偷偷外包给二流编剧创作,号称集合了所有流行元素的微电影,元旦一上映就扑地是爹妈不认。 反正当初这电影挂在微博热搜第九位,还引发了全民…… 你以为是观影狂潮吗? 不,是全民吐槽狂潮。 一个b站的电影解说up主对这部电影是情有独钟,专门做了两期视频,从剧情到演员再到后期,从头到尾进行了世纪大吐槽。 据说这两期视频播放量过亿,看热闹不嫌事大的b站还给这个up主颁发了一个什么最具突出表现奖。 而真正的微电影,播放量只有可怜的八十多万,还是数据中心的主任出手帮助的结果。 最搞笑的是,吴德这个电影主任恼羞成怒之后决策失误,还打算将这个up主告上法庭,最后被人家up主强势反击,抢先一步告了糖果,最后判决的结果是糖果还要赔付人家一元钱。 一元钱是钱吗? 这是人家up主凭本事讨回来的尊严! 关键是,广大网友们并不认识吴德这个电影中心主任,他们就认得一个董事长冯爱华,于是广大网友齐心协力将冯爱华送上了‘一元君’的宝座。 糖果工作人员看着自家老总。 果然是怒气冲天,乌云聚顶啊。 冯爱华敲桌子:“网络电影是比不上院线电影,可是破千万很难吗?以院线电影来说,票房过亿,大概有300万观众购票,咱们糖果光是付费用户就有8000万,哪怕能有10%的用户转化率,都很容易达到上千万的购票用户,云影院的影片票房破千万应该是很简单的事情,甚至过亿,都应该是一个指日可待的事情。” 众人心道,说是这么说,但其实愿意付费看一个小频道微电影的用户,真的还是不多。 哪怕看一部电影只要9块钱,只是院线电影的十分之一。 但关键是院线电影有质量保证,网络电影算个什么,大部分都是粗制滥造的结果,谁有耐心看你那新人导演新人演员的作品? 这一点,糖果总裁看得清楚:“董事长,糖果云影院最重要的还是要有好内容,哪怕是微电影,观众也只愿意看好内容的微电影。” 可是好内容从何而来呢? 那不得先有一个有想法有才华的导演嘛。 说道这里冯爱华就想起上周影视行业的内部交流会了。 行业都是这样,定期内部交流一下,共同促进,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嘛。 会上他就遇到顾总,对人家东皇的整个产出模式就表达了羡慕。 作为影视行业龙头,东皇有内部创投会,专门扶持青年导演,一个倒下去,一个站起来,总有优秀人才能培养而且为他所用。 糖果就没有这样完善的人才培养链,这跟经营模式有关。 冯爱华一锤定音:“还是要发掘可造的青年导演,人才难得啊,要是真能发掘一个从网络电影赛道上走出来的人才,对我们糖果也是很大的提升。哪怕改变分账模式,糖果少赚点也行,主要是得有人先出头。” …… 山城,一个小家庭内。 普普通通的年轻小两口,上了一天班回来,疲惫但亲热地吃了晚饭。 马东往沙发上一躺,伸手揽过老婆:“老婆亲一个。” 老婆没好气地咬了他一口,善于逗乐的马东佯装被咬破了皮,逗得老婆哈哈大笑。 两人亲热了一会儿,就听马东提议道:“老婆,咱们看电影吧。” 老婆闻言就道:“好啊,我也想看看你搞的索尼音响到底怎么样。” 当初马东非要搞一个小小的家庭影院,她是不同意的,可是在马东保证整套影院只需要6000块就能全部搞定,而且保证有电影院的音效的时候,她就改变了主意。 说到底,现在的年轻人,还是追求生活品质的提高,什么东西能享受,那就不会像老一辈人那样委屈自己。 这一点上,夫妻俩达成了一致。 家庭影院的真正内涵很多人还不是很懂,简单来说就是不会真正欣赏。 当然马东当初装这个东西也仅仅是想搞个气派的设备,在亲朋好友面前炫耀一下,不过现在他发现,还是因为爱看电影这个本质,让他选择了家庭影院。 马东拿起遥控器:“看个什么电影呢?” 夫妻俩这时候就有了分歧,马东想看个惊悚恐怖片,老婆想看个爱情片,不过很快电话响起,老婆去了阳台接电话,就让马东找到了机会,登录糖果视频的会员,浏览起最近更新的恐怖片来。 “小岛惊魂,昆池岩,鬼遮眼,驱魔人……”马东一边搜索一边摇头:“都看过了,就没有没看过的嘛?” 马东转而搜索糖果云影院,这一下让他看到了一个黑黢黢的海报,上面写着《尖叫屋惊魂夜》几个字。 “尖叫屋惊魂夜?”马东随手点开:“这是新拍的吗?” 老婆一个电话打了快十分钟,刚刚安抚完难缠的闺蜜,回屋就见马东以一个搞笑的蜷曲姿势,抱着costco的玩具大熊瑟瑟发抖着。 “有影子过去了,好怕怕!” “卧槽,那男人肯定有问题!他是吸血鬼!” “我他妈求求主角了,装鬼吓人很好玩吗?” 这时候,马东终于看到了老婆归来,一下子眼睛一亮:“老婆快来护我!” 就见马东对着屏幕大吼:“哥有老婆,你吓不到哥!” 老婆:“……” 8、尖叫大公鸡 中轴路与南三环交汇处,地下一层。 这地方是北京一个服装批发中心,客流量大,也是窜货最容易发生的地方之一,为了保证利益,像丁丁这种批货的人还得持证进去。 乔行简跟在丁丁屁股后面,一路从地面走到地下,穿过黑黢黢的地下通道,不知道走了多远,耳边净是丁丁的喋喋不休。 一会儿指着头顶说天和白马的衣服太贵他批不起,一会儿说世纪天乐的停车位不让他那个小破车停,心眼针尖大的人一直在念叨自己某年某月被某个保安赶了出去,就是为了给一个法国的进货商的洋车留位置。 “呸,鬼佬有什么了不起,穿的用的还不是咱们china的东西,牛皮哄哄个什么,看看现在咱们china还有什么搞不进外国市场的,连他妈好莱坞也早晚有一天给你攻陷了,让你牛皮!” 丁丁把进货单子往胳肢窝里一夹,风风火火就要往批发市场里闯,没两分钟又风风火火冲出来,手里抓了四个猪肉大葱馅的包子塞给了乔行简。 然后又从屁股后头摸出10块钱来:“乔哥啊,那地方还有豆浆,嫌噎自己买啊,我在里面批货,你最好别乱跑,等会帮我接货啊。” 丁丁想了想又嘱咐道:“这地方的公厕可千万别上,太他妈不文明,你那裤子要是沾了屎,咱可没有第二件真品替换啊。” 丁丁叨逼叨一堆,就差没有摸摸乔哥的头,说一声乖了。 乔行简看着丁丁转身一头扎进了人来人往的市场里,扯着嗓子跟人问价压价,明明那么多行人,隔那么远,他偏偏能看到这人乱糟糟的头发,甚至鼻尖上的汗珠。 乔行简的目光闪过一丝阴鸷。 他讨厌这样嘈杂的环境。 每个人都像在故意显示一样,无限拔高自己的声音。 特别是还有人肆无忌惮地投过来打量的目光,像打量货品一样地看人。 “哎你这衣服是这买的吗?多少钱?” 不光有人看,似乎还有人想伸手,那手伸出来的一瞬间乔行简就有一种遏制不住的欲望,他可以将那只手捏成碎肉,像他手里的猪肉馅包子。 “哦哦哦哦——” 一阵刺耳的尖叫声传来。 旁边的玩具摊前,一个小孩子没忍住捏了捏黄色的大公鸡玩具,橡胶的充气玩具立刻发出了尖叫声,仿佛承受不住这种力度的折磨。 然而等到小孩松开手,却见大公鸡已经恢复了原样,仿佛刚才那声惨叫也只是错觉而已。 小孩被逗得咯咯直笑。 乔行简的嘴角,仿佛也不由自主地泛起微澜。 每个小孩子的童年,似乎都有这个玩具。 他也有。 那时候父亲见他喜欢,不仅买走了整个批发市场的同款玩具,甚至买下了两个区座的玩具城,把两个主体建筑打通,筑造了一个真正的玩具世界给他。 那地方不知道在不在了,在的话也叫那群人渣霍霍光了。 乔行简低头看着手里的包子,这包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硬邦邦的一坨,他吃了一口,大葱的味道仿佛一把利剑刺进鼻腔。 丁丁从服装写字间出来,身上挂了三蛇皮袋的衣服,一袋背着,一袋提着,还有一袋被他绑在手肘上,也不知道从哪里还能腾出一只手来,掏出黄色胶带,又把一包鸭舌帽困在了蛇皮袋的内侧。 丁丁左顾右盼,看到蹲在玩具摊前的乔行简眼前一亮。 “快,乔哥,帮我搬货!” 乔行简看了眼丁丁,目光又回到了玩具摊上。 丁丁二话不说走过去:“看上哪个了?” 乔行简指了指大公鸡:“他要十五。” 丁丁张口呸了一声:“两块。” 旁边带着小孩看玩具的夫妻目瞪口呆地看着丁丁口沫横飞:“老赵,一块钱一个的东西,翻个番已经够了吧,没道理里面一块钱你出个门就十五,你这翻的是八达岭还是山海关?” 玩具摊摊主一看是丁丁早就叫苦不迭了:“我哪知道他是你的人,我知道我他妈白送,谁不知道你丁丁的厉害,你买的东西要是比别家贵了哪怕一毛钱,你都能杀个回马枪,堵着门的骂。” 摊主觉得自己今天太晦气了:“快点拿走,白送!” 丁丁临走前还一个劲儿地瞟着其他玩具,看起来对摊主不白搭一个很是可惜的样子,叫摊主气得直摇头,想起那个长得好看的年轻人更是觉得没救了—— 好好一个人,干什么跟着搅屎棍丁丁混呢,可不是没救了吗。 …… 丁丁把玩具塞到乔行简手里,顺手把他的外套扯下来挂在自己脖子上,确定里面的白t恤不是牌子货之后,才把一袋衣服挂在了他身上。 乔行简扛了蛇皮袋走了几步,回头看到丁丁用胯顶着货物跟了上来,像个摇摇摆摆的唐老鸭。 乔行简啧了一声。 他把大公鸡扔进了丁丁的怀里,又拎起了丁丁的蛇皮袋。 丁丁只觉得乔哥的身影前所未有的伟岸、高大、顶天立地。 丁丁感动得脱口而出:“爸爸……” 乔行简前行的步伐一顿。 丁丁补充:“爸爸也没这么爱过我。” …… ‘滴——’ 小破车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抗议声。 丁丁拍了拍车屁股:“给力点,昨晚上刚给你充了电,今天就不行了?你是一个合格的五菱,是五菱就要支棱起来。” 别忘了五菱宏光的人生坐标,心之所向,无所不能。 车内,丁丁把两个蛇皮袋推到后座,然后让乔行简坐在副驾上,再把最后一个大袋子塞到他腿上。 至此,车内空间全部占满。 完美。 小破车摇摇晃晃开起来,这一回总算不飘了,看起来跟吃饱饭了的流浪汉一样,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曾经空寂的小巷,洒着似水流年的灿烂时光,”丁丁开着车有一种满载而归的爽感,嘴巴里也不由得瞎哼哼起来:“没有伤痛和恐惧,没有霓虹闪烁的悲凉。” 一首歌叫他唱得杂七杂八,比大公鸡的惨叫还难听。 但丁丁就是爱唱。 “如今儿时的街道,” “变成钢筋水泥的欲望丛林。” “只有孤独的你我,” “伴着奇幻壮丽的旷世彷徨。” 丁丁有些卖弄地拖了个颤音出来,就是那种huang昂昂昂昂昂~的味道。 然后手机就震动起来,丁丁意犹未尽地对着空气昂了一声,低头一看,不由得愣了一下。 “糖果视频提醒:截止本月31日,有三个用户订阅了您的作品《尖叫屋惊魂夜》,累计入账12元。” 丁丁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拍摄的微电影竟然真的带来了收益。 他的第一笔,电影收益。 丁丁激动地像个吃到蜂蜜的狗熊,要不是他和乔行简之间隔了一个大蛇皮袋,他甚至想将乔行简也拥入怀中。 丁丁:“哦耶!!!” 看乔行简眯着眼睛看自己,丁丁语无伦次地解释道:“我拍了个电影,哦不是,是个微电影,传到视频网站上,人家给我分了钱。” 就见丁丁低头捣鼓手机道:“能不能后台查阅,让我看看是哪三个傻子,居然付费看我的电影。” 乔行简:“丁丁。” 丁丁:“?” 他好像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名字。 乔行简言简意赅:“你还在开车。” 丁丁:“哦。” 下一秒,看着飞驰而来的汽车,丁丁瞳孔巨震:“我还在开车?!!!!” …… 公司会议。 一个老总亲自参加的重要会议上,销售主管马东,却在克制不住地打哈欠。 哪怕隐藏地再好,也被眼尖的同事看了个一清二楚。 等到会议结束,就过来纷纷打趣:“老马你厉害啊,当着总裁的面也敢打哈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都说哈欠会传染,距离马东近的几个人也被传染地昏昏欲睡。 马东摇摇头,指了指自己乌黑的眼圈:“都是熬夜熬的,昨晚上一晚上都没睡好觉。” 销售总监琢磨了一会儿:“怎么,是客户很难搞吗?” “不是客户,跟工作没关系,”谁知马东摇头,露出了神秘兮兮的神色:“我是看电影看的,我也没想到这电影后劲这么大。” “什么电影?最近也就一部唐雪导演的《冰玉堂》吧,我上星期看了,拍得还可以,讲的是广东自梳女的故事,是挺压抑的,但不会叫人睡不着觉吧。” 众人议论纷纷。 却听马东道:“不是院线电影,是一部网络微电影,哎算了,告诉你们你们也不看。” 众人本来已经撇嘴了,闻言顿时被反向安利了一、波:“啥电影你说呗,万一我们没事干看了呢?” “就是,你是在糖果视频上看的吧?我也是糖果视频会员,这都本月最后一天了,再不看那网站赠送的电影消费券就过期了。” 马东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嘴上却还推脱道:“一个小成本的微电影而已,就是一个鬼屋探险的恐怖片,而且黑乎乎的,光是吓人了,也没别的什么看头。” 众人哈哈一笑:“光是吓人也不错,最近这业绩做得都麻木了,就需要这样的恐怖片刺激刺激。” 众人又聊了一会儿散去,却见马东意犹未尽地打开微信,点开了一个抠脚丫的兔子头像:“睡完活了没有?起来给你送饭票了!” 过了大概二十来分钟头像才震动了一下:“你最好有事。” 马东立刻一连串输送:“我说你b站一个多星期没有产出了,粉丝都扬言要把你家炸了,你都不急?” 兔子头像慢吞吞回应:“皇帝不急太监急。” 马东:“……” 马东捏起兰花指:“杂家就是说,万岁爷您不能再春宵苦短日高起了,总得起来临朝视事啊,不然外头那群大小臣工造起反来,杂家可不帮你拦着。” 兔子头像:“呸,恶心。” 兔子头像:“不是我不想产出,是最近的国产电影叫我吐槽完了,没有新电影我怎么吐槽。” 马东露出了奸计得逞的笑容。 “谁说没有新电影了?我给你搞一个你先看呗。” 名字发过去,兔子头像一口否决:“脑子有病,这是个只有37分钟的微电影,这种电影我不看的。” 马东:“37分钟,没有尿点,够不够?” 马东:“37分钟,吓得我一晚上没睡着,够不够?” 马东:“这电影你可以好好分析一下,我反正感觉这个作者有点想法。” 看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全片没有字幕。 好像还是作者一个人自编自导自演的。 马东:“快点搞啊,我还等着看你解说呢。” 9、抠脚丫的兔子君 午夜零点。 不论是已经入睡还是仍在工作的人,只要是手机装有b站app并关注一个电影解说up主账号的,几乎同步收到了推送。 “抠脚丫的兔子君电影解说更新啦,快点来看吧。” 马东本来都已经在老婆的劝说下,恋恋不舍地关掉了游戏页面了,此刻b站的推送一下子让他兴奋起来。 总算更新了! 马东一边吐槽发小更新的时间,一边喜滋滋地打开视频,待确定解说的是自己推荐的《尖叫屋惊魂夜》之后,更是大喜过望。 视频方块重组,组成了一个柔软舒适的单人沙发。一只满脸横肉、一脸沧桑的长耳兔慢吞吞坐到了沙发上,然后开始抠脚丫。 磁性的解说的声音响起:“大家好,欢迎来到午夜小剧场,我是大鱼塘承建者抠脚丫的兔子君,今晚让我们从国产电影的鱼塘里捞出一条鱼来宰杀……哦不,品评。老规矩,屏幕给我疯狂刷‘一元君’三个字,让我们一起,用一元君祭天。” 没错,抠脚丫的兔子君就是那个凭借一己之力,反告糖果视频这个全国最大的视频网站并且成功获得一元赔偿的b站up主。 一元君可不是兔子君,而是糖果的董事长。 ‘一元君’顿时像蜘蛛网一样覆盖住了整个屏幕。 “兔子君最近很是惶恐,国产电影的持续超低产出差点让我产生了一种自己快要失业的错觉,也许不是错觉,五月的电影除了主旋律,值得一提的也就是女导演唐雪在五十五岁彻底步入老年妇女行列的时候,拼尽全力搞出来的一部伪女权电影《冰玉堂》了。” “这部电影兔子君在上期视频做过解说,讲述的是上世纪四十年代,中国最后一批自梳女的故事,对这段历史兔子君是做过详细了解的,对敢自梳不嫁的女性同胞们,兔子君是怀有深刻欣赏甚至崇拜的。” “兔子君欣赏的是那种敢和世俗抗争的勇气,崇拜的是这样一批女性在时代的浪潮和封建土壤中对自由的追求和真正实践,然而《冰玉堂》这部电影的彻底打碎了这种美好,甚至在导演个人风格的加持下,变成了一部小家子气的林黛玉式作品,人格的独立、命运的抗争变成了小情小爱粉墙偷情鸡鸣狗盗的杂碎,白瞎了这部电影高尚的立意。” 看来这部电影让兔子君很有怨念,否则不会在一整期视频里专门吐槽之后,又跑到新视频中重新提及。 兔子君擦擦嘴巴:“这部电影让我们看到,浸淫三四十年电影的专业导演,既不能突破以往的风格跳脱窠臼,也不能摸准市场的脉搏,甚至不能和女性真正共鸣,所以上映24天,票房只有惨淡的4300万,就算称不上今年的烂片之王,也一定是年度最不卖座的电影之一,毋庸置疑。” 弹幕也有不服气的,“唐雪的电影是文艺片,文艺片叫好不叫座也是正常。” 何况唐雪是第五代导演里,唯一的一位女性导演,在中国电影史上是有独特地位的。 兔子君就像知道网友要评论什么似的,微微一笑:“我知道唐雪的电影曾经斩获过东京电影节奖杯,她本人也是非常有才华的女人,但一个导演如果不能与时俱进,沉浸在昔日的荣光中,无法突破自己的安全区去尝试新作,那么早晚有一天,她会被市场所抛弃。” “这个时候占据电影市场主流的是谁呢?兔子君也不知道,但兔子君知道一点,中国电影要有源源不断的新血液才能打破万马齐喑的局面,所以每年兔子君都至少解说七到八期名不见经传的新导演的作品,希望这些年轻导演能带来令人眼前一亮的新想法、新内容,” 就见兔子君点点头:“这一次,兔子君不负众望,找到了一部素人导演的作品,这部作品呢,兔子君要着重说明一点,不是院线电影,而是网络微电影。” 弹幕画风突变:“兔子君你居然开始解说网络微电影了?” 弹幕:“竟,沦落至此了吗?” 弹幕一片啊啊啊:“兔子你不是很有自己的要求吗,不是说微电影拍不出个什么东西来,你就是饿死也不会收微电影导演的钱做解说吗?” 弹幕:“开始恰烂钱了吗?!!!” …… 丁丁今天很忙,忙着改装家里,他所谓的改装就是在卫生间挂上了他新买的帘子。 为了这个帘子,丁丁也算是费尽周折。 他去了批发市场提货,顺道看到了卖帘子的,问了价就准备买回去装上,没想到这摊主一问是装在什么地方的,丁丁顺嘴一回答—— 这买卖差点就没做成。 为什么呢,因为老北京人讲究的很,前门帘子和屁帘子不一样,前门帘子挂前门,屁帘挂后门,错了不行。 丁丁哪有个前门后门啊,他只有个露屁股的浴室门。 然后就吵了一早上。 摊主说屁帘就是后门帘,丁丁说屁帘就是遮屁股的帘子,他俩个因为这个说不通,差点打起来,最后还是牙尖嘴利的丁丁赢了,留下一个捂着胸口貌似要犯心绞痛的摊主在那里怀疑人生。 丁丁挂上帘子,美滋滋地欣赏了一番,才探出头去:“老乔,车喷好了没?” 窗外,小区绿化带旁,一个穿着黑色背心和短裤的男人放下油漆:“喷好了。” 丁丁冲出去一看,他的四轮小破车果然换了一件粉嘟嘟的缤果外衣。 丁丁绕着车身转了一圈,摸了摸银光闪闪的五菱logo,显然对老乔的手艺很满意:“棒棒哒。” “要是能把这logo喷掉,那不就是比亚迪海豚了吗?”丁丁无限畅想道:“拉出去给大刘看,让他以为我换了新车。” 却见小破车嗡地一声叫了一下。 丁丁低头看它:“……你他妈又不吃油,还学油车嗡嗡叫。” 乔行简啧了一声:“是你的手机。” 丁丁:“哦手机啊,我就说我这破车还成精了还,要真有那成精的一天,我第一件事就要问它能不能给我摇身一变,变成个劳斯莱斯。” 丁丁随手打开手机,下一秒,瞳孔地震。 丁丁揉眼睛:“怎么我这是老眼昏花了不成,怎么一晚上糖果账户进账3200多块钱?” 丁丁怀疑那数字里的小数点不安分,篡权夺位往前偷偷挪了两个位置。 一晚上,就有八百人看电影? 丁丁感觉自己脑子有点不清楚,一通操作将账户里的钱倒进手机里他也不踏实,拉起乔行简就往小饭馆走:“走走走,乔哥,去吃饭。” 饭馆老板娘是丁丁的熟人,看到丁丁也没什么好脸色:“两份鸡脚饭?” 一般来说是熟客就可以宰杀,但碰到丁丁就不行了,还要防着被丁丁宰杀。 老板娘至今记得这家伙从嘴里吐出鸡骨头,拼出一个三分之二的鸡架子,质问自己剩下三分之一到哪儿去了的模样。 从此以后所有的鸡脚饭,老板娘都要多余往里头扔两个鸡屁股。 丁丁不爽:“老子今天赚钱了!老子要吃豪华的!” 老板娘斜眼看着他,就听他道:“给多加两个鸡排!” 老板娘:“……” 老板娘啐了一声穷酸,就连丁丁身后的大帅哥也不想看了,转身就去了后厨。 丁丁小声给乔行简解释:“别看这家店小,味道很不错,老板娘高兴的时候能把鸡脚饭做出来猪脚饭的味道,很值。” 一只肥头大耳的黑狸花溜溜达达地从店门口钻了进来,和丁丁对视。 丁丁:“这猫胖得像个煤气罐罐。” 丁丁招呼:“来,罐罐,吃鸡皮。” 狸花猫鄙视地看了一眼丁丁,钻进后厨,不一会儿就叼出一大块鸡排出来,昂首挺胸地从丁丁面前走过。 丁丁:“……” 丁丁:“狗日滴一只喵都跟老子吃的一样。” 嘴里的鸡排顿时就不香了。 丁丁看了一眼闷不做声吃饭的乔行简,感叹:“还是乔哥好,吃惯了富婆的山珍海味,还能跟着我吃糠喝稀。” 老板娘摸着猫头的手一顿,她好像听到了什么富婆,盯着乔行简的眼里不由得露出一丝恍然大悟。 丁丁:“看什么看,他已经改邪归正了。” 说罢转向乔行简,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一时糊涂,再次成为梦女的玩物。” …… 丁丁付账的时候扫了一眼最新提示,他的账户又多400多块钱。 丁丁这下心里有点按捺不住了,马不停蹄回了出租屋,打开电脑一登陆,就发现果然微电影的点击量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噌噌上涨着。 “不应该啊……难道是年前在小西天牌楼前许的愿灵了?”丁丁寻思:“我也没积什么功德啊。” 别说是积德了,让丁丁不作恶,就很不错了。 丁丁打开自己的微电影,却发现原本光秃秃黑黢黢的屏幕上多了不少色彩斑斓的弹幕。 “兔子君推荐的,过来看一眼,稀松平常。” “降低期待随便看看,看了30分钟后才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 “电影黑得让来山西挖煤的黑人看了都流泪,看了片尾才知道剧组真的打死了调光师。” “有没有神人过来解释一下,为什么我没有看懂剧情?” 就见这一条弹幕下面有回复:“你没看兔子君的解说吗?他给出了三种解释,一个是病毒,一个是附身,一个是献祭,看你相信是哪一种了。” 丁丁:“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什么病毒附身献祭? 你们是在说我的电影吗? 是的话,这不就是个人吓人的恐怖片么。 你们是怎么看出这么多不沾边的东西的。 丁丁在犹豫中,顺着网友指路,点开了b站的电影解说视频。 10、大火鸡 “兔子君为大家带来的这部小众惊悚恐怖片,名叫《尖叫屋惊魂夜》,字如起义,是一个发生在鬼屋里的故事。” “近年来小众恐怖片都意识到了恐怖的奥义,那就是密闭空间内发生的一系列无法解释的事情,类似这种鬼屋历险的主题内容屡见不鲜,那么为什么这部电影仍然能脱颖而出,接下来就由兔子君为您解说整部微电影与众不同的精彩情节,当然,因为微电影正在上映,兔子君会很有职业道德的略过一些重要情节,相较于剧情着重解说本片的拍摄手法和作者风格。” “电影人物很简单,跟着兔子君先来认一下角色,”画面一转,兔子君的头像退下,电影开始:“一共三对情侣和一只单身狗,” 丁丁看到兔子君指着夹克男和露肩女道:“这是一对突兀出现的情侣,因为像是刚从夜店鬼混出来的,我们就叫他们夜店男和夜店女。” 指着向大鹏和阿慧道:“这一对情侣因为像连体婴儿一样分不开,我们叫他们连体哥和连体妹。” 剩下的赵凯和王佳佳,兔子君给他们的称呼是御弟哥哥和女王,因为赵凯看起来像唐僧一样弃情绝爱,而试图挽回心意的王佳佳则像女儿国国王一样对他穷追不舍。 不得不说,不愧是一年平均解说七十部电影的大v,这么多电影看下来,一双眼睛确实将各色人马看得一清二楚。 最后就见兔子君指着丁丁的图像:“至于这个男的,看他无敌炫迈口香糖一样的火鸟头,我们就叫他大火鸡。” 丁丁:“……” 为什么人家都是人,我是大火鸡? 丁丁一晃神,就见兔子君开始了电影分析:“故事开始,夜店男和夜店女加入了鬼屋的探险队伍,三对情侣和大火鸡就这样一起进入了鬼屋,我们注意一个细节,连体哥是认识鬼屋的工作人员的,专门给他们留了门。” “众人进入鬼屋,穿过走廊,这时候还有一个细节出现了,红外线感应系统对这几个人没有任何反应,该出现的鬼屋的设计机关,一样也没有出现。” 兔子君意味深长地咦了一声:“是开关坏了吗?让我们注意镜头右上角,那里明显有一个红点,说明这座鬼屋的电源开关并未关掉。” 兔子君不愧是专门做解说的,这一通分析下来,顿时让弹幕叫嚣起来:“开始害怕了啊啊啊!” “开关没有反应究竟是人为设置还是另有原因,大家可以在最后进行头脑风暴,在这里我们继续关注电影,众人没有返回而是继续选择探索,这时候恐怖电影的常见元素出现了,血,一滩莫名其妙出现的血。” 血和猫叫声连起来看,仿佛所有人在短短的五六分钟内,都变的不正常起来。 夜店男和夜店女看到血就跑了,御弟哥哥撇下女王着了魔一样追了上去,明明猫叫的声音很清晰,但连体女却说那是小孩的叫声 兔子君在这里做出了第一个推想:“如果是一种看不见的病毒感染了所有人,让他们神经错乱的话,那这种行为就可以解释了,至于怎么感染的,大家应该看到,他们每个人都摸了一下红外感应的开关。” 丁丁:“……” 我他妈我自己都不知道有病毒这种情节设定。 就见兔子君继续分析:“这时候,大家可以看到,影片的镜头进行了翻转,大火鸡将镜头对准了自己,他的面部有一种出乎意料的平静,对队友的走失,根本就不在意。” “正常人从成群结队到孤身一人,能不害怕吗?”兔子君啧了一声:“从这里他像没事人一样巡游着鬼屋,到披上衣服追逐御弟哥哥,我们可以给出两个推想,一个是鬼屋真的有鬼,并且附身了大火鸡;另一个就是大火鸡就是幕后之人,队伍的某个人或者所有人,就是他的目标。” 丁丁:“……” 敲尼玛,丁丁忽然想起自己看过的一则社会新闻,说是语文试题中的阅读理解,其文章原作者做了都不及格,20分的题只拿了6分,抓瞎承认标准答案没出来前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 原来这事情也能发生在自己头上,丁丁想道。 就见兔子君还在喋喋不休地解说,三十七分钟的微电影他愣是能解说个四十一分钟,甚至到最后又给出了被催眠的说法,说其实所有人都看到了一定程度的幻象,这个推测居然赢得了弹幕的一致肯定。 兔子君把镜头定格,意犹未尽道:“电影的精彩之处不是根本无法确定的事实真相,虚虚实实的画面,留有遐想的空间,而是整部电影的拍摄手法和纪实风格。” “这部用手机拍摄的微电影,从头到尾没有字幕,甚至连人脸都是模糊不清的,仿佛就是原原本本存在在手机里的一段录像,像这种伪纪录片形式的电影,给人的最大感觉就是,真实。” 以恐怖为卖点,采用了只说不露的方法来营造悬念。什么叫只说不露,所有人都觉得有鬼,屏幕前的观众也觉得有鬼,然而这个‘鬼’从未出现过。 …… 看完解说视频的丁丁心情也很复杂。 丁丁:“怎么说呢,先谢谢陈老师。” 开局一袋素材,内容全靠剪辑,这就是一级剪辑师的手段。 丁丁忽然觉得自己欠陈老师一顿饭,他想了想自己欠饭的人还挺多,他决定先凑一桌欠饭的人出来,然后再带他们去峨嵋酒家,这样就不用一人一顿地请了。 完美。 丁丁搓了把脸,看着糖果账户里的数字,然后给这个叫兔子君的up主投了一枚硬币,以作鼓励。 虽然搁那瞎说八道,但是好歹吸引了流量。 大火鸡。 大尼玛的火鸡。 丁丁顺手捏了一把黄色尖叫鸡。 唔,手感不错,叫地也给力。 再捏一把。 转头就看到乔行简不善的目光。 丁丁:“……” 忘了是给这家伙买的玩具了。 但这家伙怎么跟修狗似的,还不许别人碰他的东西呐。 护食不是好习惯。 丁丁豪气许诺:“明天给你买一袋子好不。” 就像给他买的内裤一样,提到内裤丁丁就牙齿酸,凭什么自己穿2个加的,人家就要穿5个加的? 不公平!!! 丁丁眼睁睁看着乔哥又开始傍若无人地脱裤子。 丁丁:“这次我不怕!” 丁丁:“我有屁帘!” “刺啦”。 却见乔行简一把撕下了贴在门上的屁帘。 丁丁:“……” 瞳孔巨震。 丁丁:“乔哥你你你干啥?你不需要帘子的吗?虽然咱俩也没啥不一样的,也就是两个加和五个加的区别……” 丁丁:“好吧,这就是最大的区别。” 丁丁:“但是你这样真的不太好……” “不太好?”却见乔行简欺身过来,光、裸的上半身仿佛一堵墙一样围地丁丁无处可逃:“你自卑了吗?” 是语气。 关键是语气。 带着无限恶意的语气。 丁丁仿佛看到了一只凶恶的哥斯拉怪兽,居高临下地用炭火般的眼睛灼灼盯着自己,在吞噬自己之前还要尽情戏弄一番。 丁丁顽强抵抗:“不自卑!” 谁大学里男寝没有一起比过? 丁丁是正常的号码好吗? 遇到更高配置的plus版,丁丁也很无奈好吗! 更高配置,就可以肆意嘲笑低配了吗? 两秒后,丁丁眼泪汪汪:“就是可以。” …… 丁丁这两天的摊儿摆得就心不在焉地。 连给人家贴手机膜,都贴到了手机背面。 原因很简单,他的账户现在每天进账的钱多得叫人觉得不真实。 昨天还4100呢,今天就7800了,快两倍了。 好像都是那个兔子君的视频吸引过来的流量。 网上对这部低成本小众恐怖片的讨论,其实已经开始了慢慢发酵,只是丁丁不知道罢了,这就是所谓的流量的聚合效应——如果一件事情能吸引来流量,那就会进一步吸引来流量。 比如豆瓣这种文青爱扎堆的地方,就有人开始搭楼了。 一个名叫‘伪纪录片的噱头,还是新人导演的出头’的帖子,就开始一帧一帧分析起了这部微电影。 发帖人发起这个话题之后,被吸引而来的文青们有的看过,但更多的还是没看过电影的人,本着看过之后才有发言权的原则,糖果云影院里,又多了一拨付费观影的人。 9块钱而已,你就可以获得在这部电影上瞎哔哔,指点江山的权力。 而微博上,恐怖片超话吧也录入了电影的相关信息,并欢迎大家进行讨论。 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知乎网友的疑问,一个名叫‘微电影《尖叫屋惊魂夜》看了没有,这到底讲了个啥’的问题空降广场,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居然陆陆续续有了二百多条回答。 11、收下当狗 知乎知友的问题引来了一拨五花八门的回答。 有的直截了当地说自己没看过这片儿,一听这名字就不想看。 有的大言炎炎断定这就是每年定时定点出现的一百多部国产自制恐怖片之一,没有任何值得讨论的地方。 但更多的还是看完微电影之后马不停蹄来知乎分析和找分析的人。 有人从电影手法上进行分析,“这部微电影明显是仿照老美的《鬼影实录》,虽然很粗糙,但有自己的核心内容。” 有的人从电影内容上分析,提出了‘有鬼说’和‘无鬼说’两种解答,有鬼说说电影真的有一个‘鬼’,让观众在观影的时候自己去判断到底谁是鬼,支持这一论点的知友甚至还给电影里每个人不正常的表现进行了详细剖析。 ‘无鬼说’的支持者也不少,提出了各种假论,除了b站兔子君提出的病毒和献祭之外,居然还有知乎大神信誓旦旦提出了一种更诡异更全新更难以想象的说法—— 时间轮回论。 说的是众人其实就在鬼屋一遍遍轮回,所谓的血其实是众人都死在了这里,所以当看到血的那一刻,有人会脸色大变,因为他似乎想起了什么。 而为什么红外感应开着却没有机关反应,因为众人都变成了鬼,所以红外线感应不到。 关键是提出这个设想的大v真的从电影中找到一些不知是故意还是偶然为之的东西,比如一个屋子里光线很暗,而另一间屋子却光线明亮,仿佛在揭示众人其实处在不同时间。 同样的,他还特意截取了电影中的声音,说其实一间房子里有两拨人一同说话的声音。 音频里确实可以听到一种单调的嗡嗡声,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分贝很低的隆隆声,就好像两拨人在以一种低沉的声音说话一样。 大胆的假设加上翔实的证据,还有底下知友们热火朝天的讨论,让‘时间轮回论’在短短时间内就顿时以无可匹敌的姿态登上知乎推荐榜,获得了过万的点赞。 “怪不得我听这个声音感觉不太对,总有一种极其微妙的感觉。” “原来电影是有调色的!光线不是一直暗!真的有亮色!” “国产恐怖片什么时候居然出现了这么一部佳作!不可思议!值得观看!” …… 睡不着刷到这篇回答的丁丁:“……” 他大半夜自己看得都受惊了。 隆隆声是beat呀,是远处酒吧不停歇的beat呀。 光线不对是剪辑啊,从三点多到六点多,光线肯定有变化啊。 你说你们这群网友不好好看电影,搞那么大脑洞干什么。 就见底下一条知友回复:“真想扒开导演的脑子看一下,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丁丁叭叭捂住自己的小脑瓜。 老子是正常的脑瓜,你们都不正常! 不正常! 就见一个阴影缓缓从丁丁的背后升起。 “不睡觉,嗯?” 丁丁:“……” 丁丁手机一扔:“睡睡睡睡睡。” 丁丁一秒鼾声如雷。 …… 十五分钟后,确认自己安全的丁丁睁开了眼睛,蹑手蹑脚地扒拉开被子,提着拖鞋进入了卫生间。 偷偷打开知乎,继续刷。 坐在马桶盖上一边看知乎的分析一边随时关注账户入账情况的丁丁,感觉那叫一个酸爽。 特别是还游离在老乔的监控之外。 丁丁:“刺激!” 丁丁刷得忘我,刷得忘情,刷得忘乎所以。 甚至还用小号跟网友大战,而且是主动挑事。 是这样,他找到了一个电影名下讨论比较激烈的帖子,然后在贴这个帖子下面破口大骂。 丁丁:“导演是煞笔!” 丁丁:“他没你们想的那么高深!他就是瞎拍的!” 丁丁:“他脑子有坑!” 丁丁受不了帖子对他的诸多猜测,决定爆料真相。 果然吸引了一堆电影爱好者的激烈抨击:“你才是煞笔!半夜三点半不睡觉的煞笔!” “这么个小破电影居然也有黑粉?长见识了。” “口吐芬芳的键盘侠抓到一个就要在厕所里处死一个。” 丁丁:“……” 他怎么知道我在厕所。 丁丁正要开足火力跟网友来个以一敌万的世纪骂战,就见手机闪烁的屏幕上,一个巨大而狰狞的阴影缓缓崛起,移动,然后当头笼罩下来。 丁丁对上乔行简幽暗的眸子,干巴巴咽了口唾沫。 一秒之后,丁丁两眼一翻,双手平举,忽地一下跳起来。 “我是僵尸,我在梦游。” “我是僵尸,我在梦游。” 丁丁不带感情地念着:“我是僵尸,我在梦游……” 三步,两步,还有一步就能抵达床边了,丁丁的肩膀被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沉沉摁住。 丁丁不死心地继续蹦着,没蹦出手臂的制约。 就见一道粗重的呼吸喷到耳边,在丁丁的皮肤上激出一层薄薄的小疙瘩:“你要是再不睡,我就把你变成真正的……僵尸。” 月光下,丁丁看到乔行简张开了隐隐泛着血色的唇齿,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弱小无辜而可怜的自己,吞吃入腹。 丁丁嗷地一声跳上床,用被单狠狠裹紧了自己,眼泪差一点打湿枕头。 …… 糖果电影中心。 总经理吴德无精打采地看着刚从董事长办公室下发下来的文件,连咖啡凉了都没喝一口。 旁边一个打着油腻发蜡的小平头在旁边面色不善地开了口:“叔,我看他冯爱华就是在针对你。” 什么‘青创电影计划’,什么扶持网络电影导演,联动平台与资金的双重力量,什么改变收益模式,就差没点名说糖果云影院问题不小,需要改革了! 作为吴德的侄子,吴池跟他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当年冯爱华创建糖果,叔您可是跟他一起奋斗忠心不二的元老啊,现在看着云影院收益跟不上来,他冯爱华就想着要卸磨杀驴了!” 吴德丧气地挥了挥手:“卸磨杀驴还不至于,敲打敲打我倒是真的,谁叫云影院的收益就是上不来呢?” 说着吴德就莫名动了气,指着吴池就骂道:“还不都是你!你拉帮结派上下其手,在分账上动了多少手脚我还不知道!你不要仗着那些搞微电影的人一辈子出不了头你就欺负他们,夜路走多了是要见鬼的!” 吴池被骂地一愣,梗着脖子反驳道:“本来就是,搞微电影的有几个出的了头的,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就想上天,一个个谈合作的时候少给他们一点钱就不依不饶的,也不看看圈里的规矩,真以为自己都是马宁呢……” 吴池冷笑道,“马宁这个人能从糖果走出去还成了大导演,那是因为他脑子清楚,还有运气,搭上了罗布里的顺风车,我看还有哪个人能天时地利人和凑出一对马宁和罗布里来,没有了!不可能再有!” 吴德气得不行:“你别给我扯别的,我实话告诉你吧,冯爱华没有打电话,而是用文件通知我,云影院要改变收益模式,现在改成了付费点播和会员观看分账线上双窗口期分账模式,要搞网络电影查询系统,直接获取每日票房动态……” 吴德一声不甘心地长叹:“咱爷俩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吴池心神大震:“什么!冯爱华要搞双窗口分账?” 他吴池在云影院这么几年,就是靠着云影院付费点播和会员观看分账模式的漏洞,才叫他赚了个盆满钵满,在北京买下三套房。 现在却告诉他,这样的钱再也赚不了了,这种落差可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了的。 吴池这个既得利益者,当然不想让分账变得透明。 吴德怒拍桌子:“你不想让他整顿他就不整顿了?这事情你还能说了算?你知不知道冯爱华的手段,你想干什么那都是螳臂挡车!” 吴池一时间脸色十分难看,眼珠子转动了一会儿,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叔你说的对,他真要整顿谁也没办法,我也不是自不量力要跟他斗,我就是想着趁着这还没开始整顿的机会,再赚一笔就收手。” 吴德一愣:“你又发现新电影了?” 吴池嘿嘿嘿笑了几声:“有个恐怖片最近票房涨上来了,每日入账是这个数。” 吴德惊讶:“这个数要不到三个月,就破千万了!” 按理来说,只要这个入账底数一出来,云影院就要立即联系视频作者,跟他谈合作了。 但吴池这么多年搞的就是这种没有什么根基的新作者,用一纸看不出陷阱的协约,从这种人身上榨出所有的油水来。 吴德有些心神不定:“我看还是收手吧,咱叔侄这么多年捞地也不少了……” 风口浪尖,内部整顿,吴德这些年利用自己这个云影院总经理的身份干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儿,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可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呢。 吴池倒是一点都不怕:“叔你就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一个素人导演,搞了一个恐怖烂片罢了,给他丢根骨头也就打发了!” 剩下的肉,就是叔侄俩的盘中餐。 很显然吴池这么搞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叔侄俩就跟他们的名字一样,一个无德,一个无耻。 吴池露出狡诈的目光:“还是三步走,请客,斩首,收下当狗!” 12、一根胡萝卜 大凤翔胡同,梅府。 和隔壁的恭王府花园不同,人家那地方白天一整天人来人往人山人海的,晚上游客散去,各处灯光一闭,就算收了院子。 而这个和恭王府花园紧挨着,一抬头甚至能看到王府飞檐斗拱的小深进三院,则刚好是白天曲径通幽环境静谧,一到天稍稍晚一些,就在前院的枣树,后院拴马的石堆上挂起了灯笼,寓意迎客开张。 梅府,是一个私房菜菜馆。 而这个梅,不是别的梅,是京剧巨擘梅兰芳先生的那个梅。 北京这样的好地方丁丁别说是吃过,听都没听过,收到邀约的时候丁丁还下载了了高德地图,一路上从未有过拘束的四轮小破车头一次按着导航方向跑,扭捏地就好像是个从了良的青楼女子。 “是这儿吧?” 丁丁伸出头去,搁路边看到了梅兰芳美术馆,也不管一条道人家让不让进,就往胡同里闯。 “哎哎哎!” 旁边到底还是有人管的,就见两个保安模样的人冲了过来,“停车,停车!” 丁丁慢踩了一下油门:“吃饭,怎么进?” 保安愣了一下,眼神扫过两万八的小破车和驾驶座上一身非主流造型的丁丁,语气几乎都要怀疑到天上去了:“你,吃饭?” 丁丁没好气道:“听说你们这菜做的好,老板和气,就过来赏你个脸吃饭,怎么,你们老板安排你俩在这赶客呢?” 这话把保安给整不会了,不过等他往车里探头一看,看到副驾上的乔行简的时候,就意识到人家还真没说错,确实是赏脸吃饭。 保安顿时堆出笑脸:“是吴爷请来的客人吧,您里面请,按说是进这胡同不能开车,要坐我们的人力黄包车的,要是客人没这需求,您的车就往里开,开到里面大门前面,敲一下门环就能进去了。” 丁丁:“……” 还有人力黄包车这种好玩的呐? 不早说,现在人家又不给玩了。 丁丁意犹未尽地开车溜进了胡同。 剩下俩保安对着小四轮电动车的牌照研究,看到底是京城哪家公子哥的独特癖好,放着百万的豪车不开,非要绿色环保出行。 怎么现在有钱人都开始这么玩了吗? 丁丁拉了门环被引进去,一路上东看西看,觉得这地方景致还不错,树也绿油油的,花儿也点缀的漂亮,就是给他引路的服务员有点磕碜,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妈。 丁丁:“我说你们这地方是钱都花在了地皮上了吗,连个好看的服务员都请不起了是吧。” 就见这四十多岁的大妈脸色一僵,回头狠狠剜了丁丁一眼。 要不是看在丁丁身后乔行简的面上,她可能真的要破口大骂了。 四十多岁的大妈,可是梅家人专门聘请的隔壁大嫂,人家脸上那一点兰蔻的粉底,都比丁丁这一身假货贵。 引到前厅之后,就见一个西装革履却脚蹬球鞋的男人站在门口,笑容满面地迎了过来,对着乔行简就啧啧了两声,眼睛不由自主露出了精光。 “没想到丁老板这么年轻,还这么英俊,果然一表人才,电影能拍成这样就不稀奇了,果然是出手不凡呐。” 就见前面那个本该静静离开的保镖昂了一声,兴奋地握住了吴池的手:“过奖过奖,吴老板你才是人中俊杰,眼力不凡,居然能看中我的电影,跟我谈合作。” 吴池:“……” 吴池可惜地看了一眼乔行简,对丁丁的笑容淡了几分,不过好歹还能维持热情:“丁老板,咱们里面边吃边说。” 里面是个四面漏风的开轩似的设计,抬头就能看到外头的假山还有玉色的鹅卵石,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梅花画,确实是一派风雅。 几人坐定,就见一个穿着唐装的老头指挥着刚才的大嫂上菜。 丁丁觉得自己简直不要看太透:“原来是夫妻店啊,老头在后头炒菜,老婆子在前面招待客人,人尽其用。” 吴池有些矜持地解释道:“梅家菜的规矩,一晚上坐一桌,客人不能点,全凭主人翁施展手艺,做什么吃什么。” 丁丁顺口就道:“那你搁那放一个五十二页的菜单干什么,专治手残吗?” 只能看不能点是吧。 吴池:“……” 唐装老人神色一顿,仿佛没听到似的开始报菜名:“海参焖鲍鱼,富贵大虾,核桃奶酪,鸳鸯鸡粥,玉环干虾,雪菜丝蒸鲈鱼,一品蒸肉……” 丁丁一边假意客气,一边觑着菜肴:“老头,你家这菜分量有点少啊。” 丁丁:“你有宰客的意图哦,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唐装老人眼皮跳了跳,对着丁丁想说什么,好歹忍住,心道就算是梅兰芳本人来了,对这里的菜也不见得挑成这样。 当然这本来就是人家家里传下来的六百道菜。 唐装老人借着转桌从丁丁身边离开,布置最后一道菜肴的时候,目光停留在乔行简的脸上,却不由得微微一愣。 “十四道菜全部上齐,请慢享用。” 唐装老人离开的时候顿了一下,目光有意无意,又一次扫过乔行简。 吴池倒没发现这一点,指着白绿相间的粥道:“这道鸳鸯粥用文火将鸡肉煮了整整48个小时直到熬烂成粥,又根据季节搭配不同的蔬菜,加入蔬菜汁,才做成的太极图模样,味道清爽,别有风味,丁先生尝尝。” 丁丁本来都夹起一筷子鲍鱼了,又不得不放弃。 肉不让吃,光让喝他娘的什么菜粥了。 丁丁:“加了一点鸡丝的菜菜粥,到底有什么好喝的,啊?” 以上腹诽。 丁丁盛了一碗粥,矜持地喝了一口,点评:“是家里的味道。” 是家里的味道,据说是两种极端的评价。 一对母子吃了一盘土豆丝,母亲有些敷衍地点评:“是家里的味道。” 一个老头慢条斯理地尝了一口清水白菜,微微湿了眼眶:“是家里的味道啊。” 这是完全不同的评价好吗! 吴池一时半会也摸不清丁丁到底说的是哪一种,总之他欲言又止了半天,然后就看到丁丁风卷残云,将桌上的一半菜肴都装进了肚子里。 吴池:“丁老板,你这是……” 几天没吃饭了? 吴池想了想,决定打直球:“丁老板啊,你那个《尖叫屋惊魂夜》反应很好,你知道的吧。” 就见丁丁昂昂了两声,总算放下了筷子,兴奋道:“托吴老板的福,已经赚了八万多了。” 真的很给力好不好! 丁丁由衷发出感慨:“怪不得都说娱乐圈的钱好挣呢。” 吴池心道这就是个眼皮子浅薄的货,八万块钱就能乐得找不到北,不知道是何德何能居然能搞出一部反响不错的电影来:“八万块钱就知足了?” 丁丁一擦嘴巴:“八万块钱对吴老板您来说,不过就是几顿这样的饭钱罢了,不过对我丁丁来说,那就是上天掉下来的馅饼,白给的馅饼我能不知足吗?” 吴池就喜欢听这样的话,要是之前那些搞微电影的人像眼前这个人一样认得清楚就好了,也不必大费周章,最后还要闹得翻脸。 吴池这么一想,决定先给他一点甜头,就跟要驴拉磨一样,不给一根胡萝卜当甜头,谁会给你白干呢。 吴池:“我们糖果是鼓励作者搞创作的,每年都有专门的奖金,丁老板你的作品反应这么好,我看是能申报上一个……至少三等奖的,这奖金就有五万呢。” 丁丁掰着指头算了算,露出了欣喜若狂的目光:“这么说,我这个月到月底,如果不出所料的话,能拿……二十九万?!” 吴池:“你这个算法不对,不是八乘以三,而是……” 吴池看着丁丁迷茫的目光,觉得自己说了也是白说,多给点钱能把这人套牢也行:“就是二十九万,我们糖果云影院,够意思吧?” 丁丁开心:“太够意思了!来,吴老板,我丁丁敬你一杯。” 两人碰了杯,吴池道:“丁老板处女作就有这么大本事,将来再发展肯定也是百尺竿头,不知道有没有下一步的什么计划?” 丁丁哪能想到这么多,两手一摊:“吴老板有什么建议?” 就见吴池掏出一份白纸黑字的协议来,循循善诱:“丁老板既然你第一部视频选择了糖果云影院,那就证明你很有眼光,再没有比我们糖果更值得上岸的其他网站了,他们也不会去想着要培养你,还给你提供第二次创作的机会。” 就听他双手比划道:“我就跟您直说了吧,像您这样的鬼屋恐怖片是有市场的,是可以打造成一个系列ip的,尖叫屋系列就是你丁老板的代表作,也是我们云影院的代表作,你可以继续搞这个,你只要一直搞产出,剩下的推广开发就交给我们就行了。” 丁丁总算听明白了:“你是说让我搞尖叫屋第二部,然后继续跟你们合作是吧。” 吴池一拍手:“合作开发,合作开发!” 饭馆另一间开窗的屋内。 唐装老人看着挂着墙上的合影,费力思索道:“一定是见过,绝对有印象。” 他一定见过那位面貌英俊,一声不吭的客人。 梅家菜开业以来,招待的客人非富即贵,外国政要比如美国国务卿,商界领袖比如保利老总,艺界名流比如奥斯卡影帝罗布里……这一张张合照就是明证。 而且他的记忆力很好,一般来说,来过一次的客人他都不会忘。 但唐装老人仔细搜寻过去,却依然抓不到那一丝熟悉的感觉。 “是谁呢?” 13、大家一起摘桃子 梅府熄灯之前,一个醉醺醺比划着我还能喝的人被扶了出来。 丁丁醉眼惺忪:“老吴,就这么说定了!我要拍尖叫屋第二部,搞他个票房十个亿的票房!到时候咱俩分账,你五亿,我五亿,是兄弟就这么开!” 丁丁呕呕了两下,抓起梅大嫂手中的盆子吐了出来。 梅大嫂尖叫:“这可是贝勒爷的蟋蟀盆!!!” 梅府之前可是个前清贝勒的府邸,前后260年的历史呢。 丁丁呵呵两声,又呸了一下:“你他妈包装地再好,也是个瓷罐罐,打碎了就是一把土。” 吴池总感觉这句话不太对,但是看丁丁这个烂醉如泥的样子,他又看不出个故意或者话里有话的样子,只能对半扶半抱着丁丁的乔行简道:“喝多了,绝对是喝多了。” 丁丁:“敲尼玛,我没喝多!” 被莫名其妙敲了妈的吴池脸色快要撑不住了。 乔行简从丁丁裤子口袋里掏出了车钥匙,就见丁丁回头:“不许摘我桃子,坏人。” 乔行简;“……” 乔行简面不改色:“你桃子太小,现在不摘,等长大摘。” 丁丁举起手手盘算了一下,不情愿道:“好吧,等长大再说。” 吴池眼看着乔行简将人塞入副驾,自己坐上了主驾,开着那辆粉嘟嘟的五菱宏光,飞驰而去。 吴池思绪放飞:“这个缤果粉,还挺好看。” 吴池:“要不下手买一辆?” 反正挺好看。 最主要的是今天的饭没白吃,人更好骗。 …… 小破车一驶过恭王府,丁丁有些涣散的瞳孔就自动聚焦了,哼了一声坐直了身体,嫌弃地擦了擦身上的呕吐物,然后一团纸巾就到了后座:“肯定是个骗子。” 丁丁:“画饼的样子居然跟我一毛一样!!!” 丁丁:“我是他姥爷!我还能看不出来他在干什么!” 吴池以为丁丁是个好骗的新人作者,殊不知这家伙是画大饼的鼻祖一代目,成名绝技天桥传唱永世不衰的那种。 丁丁伸出指头算了算:“我最多月底结余十六万,诈他一下他愿意给二十九万,说明什么,一定是我这个电影有很大的利润,但这个利润他能看到,我看不到,他才想把我继续套牢。” 什么大ip,什么持续开发。 你要跟我谈艺术,我不懂。 你要跟我谈生意,我还能不懂?! 不过丁丁看得很明白,二十九万就是他能赚到的最多了,但二十九万,绝不是那个叫吴池的能赚到的最多。 丁丁不由得感叹:“你看,我这电影只有一点点水花,就有人闻到味道过来吸血了,这个圈子里的层层剥削,比咱们卖衣服的要狠得多……那个郭老头没说错,圈里水太深,年轻人把持不住。” 郭老头就是丁丁在天桥卖衣服认识的那个老头,人老了就在那发挥余热,鼓励丁丁在影视圈里闯一闯,但是人家也说了实在话,圈里难混,圈里水深。 上次人家好心提醒,丁丁还嘲笑他呢。 丁丁搓了搓手,就在乔行简以为他决定放弃合作的时候,却听他道:“签了!” 乔行简面无表情地盯着前面的红绿灯计时器。 就见这个红绿灯计时器嘟嘟两声,明明还有五秒的红灯倒计时,却猛地跳到了绿灯上。 丁丁比这红绿灯还善变。 丁丁:“是个坑还要跳,没错,正常人都会觉得前面都是坑了,怎么还跳呢?可惜他们没看到,有坑至少还有一步可以迈出去,总比一步都走不出去的强。” 丁丁扬了扬手中的合约:“合约是看不出什么,但天下哪有赔本的卖家,这玩意肯定是他们获益,但我也仔细看了,人家会给我提供下一部电影的资金,有这一点就够了。” 丁丁的好处在于很会抓大放小,他还不知道这种品质在一众刚刚进入演艺圈的素人里有多么难得。 很多素人进到那个圈子里,获得了一点利益,眼睛看到的就是那一点利益了,确实这点利益已经比普通人能挣到的高太多—— 可惜他们不懂得利用才华去置换利益这个方式,他们的精力全都被鸡毛蒜皮的利益牵扯住了。 他们不知道混圈的内核是什么。 四个字,向上攀爬。 圈里的架构就是一个标准的金字塔型,越往上越接近你想要的一切,不管是明星还是导演,都必须要努力脱离自己所属的金字塔层,为此甚至可以放弃一切利益。 一切利益,包括身体。 甚至身体,与之相比都是最简单的最可以舍弃的利益了。 为什么有潜规则的存在,明面上是这个女演员想要获得资源。 但深层次就是,她牺牲身体获得了一次向上攀爬的机会,她得到一个角色,这个角色有可能塑造成功,她有可能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三流演员,成为一个二流女演员—— 只要她能在二流演员的位置上坐稳,她就可以伺机寻觅再进一层。 但上面的人会让你轻而易举地上来吗? 以前在东皇顾总没有发起全行业整顿的时候,金字塔是血腥的丛林,下面的人恶狠狠地亮出獠牙,伺机从上面撕扯下来一个,然后瓜分。而上层的人也在互相仇视,企图将一个最弱小的踢出去,踢给下一层瓜分。 现在也是这样,所有的同年龄同类型演员之间永远都存在竞争关系,因为资源是有限的。 丁丁为了十几万和吴池这样的人扯皮的时候,是根本想不到顶层那些人一顿饭就是上亿的交易的。 但丁丁知道一件事,这顿饭他吃完之后他又获得了一次赚钱的机会。 “二十九万万岁!!!” …… 丁丁最近钱包鼓了,人也来了精神,红光满面的,晚上比平时多站一个小时的摊儿都不累,白天除了进货就是刷手机,看到有关《尖叫屋惊魂夜》的评价越来越多,有关导演的猜测也越来越多。 有人猜测导演是个电影学院的在校生,这次的作品只是牛刀小试。 有人认为这部作品是国内某个知名视效团队的作品,说这是某个游戏公司的营销手段,在推出类似恐怖游戏之前,就会搞一个这样的噱头,引起关注。 还有人认为导演本来就是圈内人,说这样流畅的剪辑和叙事绝非新手能做出的,这个观点得到了许多人的认同。 为什么呢,因为微博上有人抽丝剥茧顺藤摸瓜,摸到了丁丁在糖果上发布的五条原创短视频,然后将这五条短视频拼接之后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 “导演绝对不是新人!” “导演在尖叫屋之前就有作品,拍的是11分钟的同志微电影!果然和我想的一样精彩!” “导演是钙片导演!他会不会是……钙呀?” 丁丁揉揉眼睛,看到第二条结论他就不太能看的明白了。 什么叫,同志微电影? 他记得网站当时让他发布5条以上的短视频才能点亮创作者身份,然后他就瞎鸡脖拍了一通,从没有星星的夜晚拍到了老乔的阿玛尼外套上,不提他都忘了—— 怎么现在居然有人说这是同志微电影? 脸都没有露,同志在何处? 丁丁对同志是有印象的,而且印象很差,在他的印象中同志就是一群坐在向大鹏的酒吧里互相摸屁股的娘炮们。 丁丁逐渐河豚充气:“他们居然敢说我是钙!!!!!!!!!!” 丁丁化身打字机,而且是那种墨盒里加了点粪水的打字机,跟推测他是钙的网友‘虎背熊腰小清新’大战三百回合。 然后大胜而归。 丁丁刚爽了一会儿,就见那个被丁丁打得落花流水的网友顺着网线过来了:“喂,脏嘴怪,你的嘴巴洗了没?” 丁丁:“怎么,被我喷上瘾了?” 虎背熊腰小清新:“你这个没有素质的脏嘴怪,其实刚才有句话说的也很对,不是所有拍过同志片的人就是钙,是我偏颇了,我道歉。不过,如果导演他不是钙,那他是什么?” 丁丁一口断定:“他是臭煞笔。” 虎背熊腰小清新:“……” 丁丁化身喷子,对着自己极尽恶毒嘲讽之能事。 丁丁:“这个导演就是个天桥下面卖破烂的人,一辈子用不上个屁帘子,洗脸巾和洗脚布混用二十四年,屁股上长青春痘的臭煞笔。” “你真的很恶毒。” 虎背熊腰小清新接捏紧了拳头,“虽然我觉得这部电影调色有点暗,但我很喜欢这部电影,而且很欣赏这个导演。我就是因为想再找一下这个导演的其他作品,才看到了11分钟的同志短片的。” 她不容许有人诋毁她心目中的好作品,好导演。 虎背熊腰小清新郑重其事地警告:“我记住你的id了,以后你只要出现一次我就举报你一次,挑事一次我就打你一次,直到你不再为了黑而黑。” 丁丁:“……” 丁丁:“卧槽我爆料的都是真的啊!” 丁丁:“卧槽我发誓我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啊!!!” 丁丁:“卧槽卧槽。” 14、创可贴 云影院会客厅。 电影中心总经理吴德看着跟在侄子吴池身后走来的人,一个头发爆炸面容平平,还在东张西望四处打量的非主流,心里不由得一阵腻歪。 不过面上的修养还是有的,就见吴德起身,不失客气而又十分矜持道:“丁先生是吧,果然年轻才俊,微电影拍得很好,很有前途。” 丁丁一听这家伙的姓氏就知道了,敢情这叔侄俩是把云影院当自家后花园了。 三人坐定,吴德先是不吝赞美地夸了一下《尖叫屋惊魂夜》,说这部电影拍得很有点希区柯克式的惊悚,是难得的国产佳作。 丁丁大言不惭:“不敢当不敢当,希区柯克我也是知道的,是个好导演,哪天碰到一定交流一下。” 吴德:“……” 吴德虽然已经听侄子说了这个叫丁丁的着实好骗,却也不信他内里如此草包:“这个,我问一下,丁先生拍这部电影的核心创意是什么?” 丁丁:“核心创意啊?就是恐怖呗。” 吴德:“我知道恐怖片的核心就是恐怖,可是该如何表现恐怖呢?” 丁丁:“什么东西恐怖就拍什么东西呗。” 吴德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可是光拍不够,还得自圆其说啊。” 丁丁哦了一声,神秘兮兮地道:“自圆其说我懂,我有一个诀窍,是我看这么多年恐怖片总结出来的精华,你想知道吗?” 吴德不明所以地凑上去,就听丁丁道:“广电让拍就拍鬼片,广电不让拍就说精神分裂,精神分裂搞不动了就来个记忆碎片,记忆碎片不行就虫洞理论,要还是不能自圆其说,最后就来个梦的解析——说一切都是主角的一场梦!然后想拍什么就可以拍什么了!没那么多框框架架的!” 绝对可以,自圆其说! 丁丁兴奋道:“当然你还可以叠加!据我观察,这些玩意都是可以叠加的!能叠加两个的那是佳作,叠加三个以上的,那就是神作!!!” 吴德:“……” 吴德感觉自己的脸色很僵硬,“丁先生很有想法,很有这个创作的观念……我们还是不谈创作了,说一下拍摄吧,电影是你一个人拍的还是有团队?” 听到丁丁一人拍的之后,吴德其实心中并不太信。 一人自编自导自演还能负责后期制作的也不是没有,而是少之又少,如果一部电影一个人就能包揽了,还要前期后期那么多人干什么? 吴德就道:“其实丁先生也可以继续使用自己人,这样就可以延续一贯的风格。” 丁丁想了下,有些迟疑地摇了摇头:“不行啊,他们真的会打死我。” 陈老师和那个快、枪、手小工。 人家说了,电影是意外,根本就没有交集。 要是再来找他们,就报警。 丁丁也很有点不甘:“反正就是打了一发之后,就翻脸不认人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丁丁的耳边仿佛回响起小工的激烈嘲讽,什么不仅短,而且还软什么的。 丁丁狠狠摇了摇头,把这个讨厌的声音驱赶了出去。 …… 吴德问了半天就仿佛白问了一样,什么回答也没有得到。 吴德忍不住拍了桌子:“那么丁先生你这一部微电影究竟花了多少钱?” 丁丁下意识一伸手,比划了一个‘二’来。 吴德想了下:“二百万太贵,我们这次给你投资新电影最多只有一百万的预算,多的没有了,毕竟这部片子受众小,名气也没有打响,在制作成本上还是要适当压缩。” 看着神色怪异的丁丁,吴德只当是新人导演对这个预算很不满意,还不太耐烦地解释了一下:“丁先生,这个预算已经不少了,因为我们云影院电影中心有专门的摄影师还有后期团队,这些都可以省下钱来,一百万足够了。” 看到丁丁梗地脸色通红,好半天才艰难地点点头,吴德心里一阵得意。 新人,就是好欺负。 欺负的就是你,新人。 吴德挥了挥手,吴池心领神会地站起来,带着这个受了欺负却不敢放一声屁的新人导演走了出去。 …… 丁丁屁颠屁颠走了出去,看到吴池不由自主问道:“你们真给我一百万?” 吴池:“那当然,一百万就是尖叫屋第二部的制作成本,你别嫌少。” 丁丁不是嫌少,丁丁是拿着烫手啊。 一部242块钱就能产出的电影,人家非要给咱100万。 就见吴池停下脚步,指着走廊上贴着的剧照道:“马宁,知道吧?” 丁丁看照片不认得人,但是这个人名他听过:“是那个,电视剧导演?” 拍了一堆挺不错的精品剧,不仅是网剧,还能上星,而且收视还挺火爆。 吴池点了点头:“这就是我们糖果走出去的导演。” 据他说,马宁当初也不过是给一个剧组打杂的,后来突发奇想自己筹钱拍了部网剧《羞羞的阿拉丁神灯》,然后在糖果打响了名气。 吴池提起这件事,眼放精光:“这部网剧整整十集,只花了八十万,平均一集才八万的制作费,放眼整个市场那都是绝无仅有的,这么低的成本,十年时间到现在为我们糖果挣了一点四个亿……投资和回报率是影视剧的天花板。” 丁丁不知怎么有点心虚。 他很想问一下,要是242块钱的成本,换来了161万的票房呢? 他从吴池这里得到的实时票房就是161万。 就见吴池转过头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充满了鼓励:“努力干,你就是下一个马宁。” 丁丁受宠若惊地点点头:“哎哎,我就下一个马丁宁。” …… 吴池返回会客厅,将门带上,就听到吴德劈头质问道:“这是个什么人啊,不会是个二傻子吧?” 吴池呵呵一笑:“就当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二傻子吧,穷酸惯了,三十万块钱就打发了,您说这样的狗多好,丢根骨头就满足了,不像那些人,不从咱们身上扯下来肉就不甘心。” 吴德哼了一声:“他还不知道电影追加创可贴的事情吧?” 尖叫屋这部电影的反应是真不错,居然还有一个广告商愿意追加一个创可贴。 在视频中插、入的广告叫贴片广告,可以分为视频贴片和创可贴。 视频贴片就是把视频广告插、入电影里,创可贴则是将动态图或者弹幕放在正在播放或者暂停的电影中。 这种创可贴又叫如意贴,或者,创意压屏条。 创可贴这种小广告占的地方小,不易觉察,所以广告费也便宜,但有这个广告就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丁丁那部电影,的确是有流量的。 “他哪知道这些,有30万就高兴死了,”吴池顿了顿,露出贪婪的笑容:“他甚至不知道这部电影票房已经876万,还有124万就破千万了。” 吴德声音拔高:“下星期就可以破千万了?” 吴池道:“下星期就可以,这才俩月不到吧,谁能想到这么个烂片居然真能破千万,也真是奇了怪了,咱们花了那么多心思融合了那么多流行元素拍出来的电影没人看,一个黑乎乎什么也看不清楚的恐怖片居然有这么多人看。” 吴德咳了一声,花了那么多心思其实也就是花了点钱雇人做了个市场分析调查而已。 按理说,现在的影视剧的热度不就是甜宠、虐恋,洒狗血吗? 可是为什么将三者合二为一的《法海的女儿》还能扑地那么惨? 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 吴德觉得自己已经看不清楚现在影视剧的收视主力究竟是一群什么人了。 吴德算了一下:“他可以分到至少一百五十万,你只给他三十万,你就不怕他知道了跟你急眼?” 吴池恶狠狠道:“怕他?!这么多年我收拾过的人,哪个不是曾经牛皮哄哄,觉得自己拍了个能看的玩意儿就要上天?!中国最不缺的就是人,影视圈最不缺的就是挤破头想要钻进来的人!” 吴池有恃无恐,反正那个姓丁的已经乖乖签了协议,不怕他反悔。 …… 丁丁现在的确是厉害了,白天除了拉货居然也有了活干,那就是赶往糖果电影拍摄中心进行电影的拍摄。 说实话,被吴池拉着对别人介绍身份,说是导演的时候,丁丁很心虚。 被一群围上来的群演喊导演的时候,丁丁就更心虚。 很快这种心虚又被一种惊奇取代,那就是吴池从包里拿出剧本的时候。 丁丁天线宝宝式惊讶:“哦这就是剧本啊。” 原来陈老师问他要的就是这东西啊。 这一次他拿着这个本本和陈老师视频通话,陈老师就不会把他赶跑了吧。 插播陈新夏冷静自持碎裂脸:“痴心妄想。” 丁丁的摄影师樊一诺非常年轻,是个乱嚼口香糖还爱穿粉色衣衫的非主流摄影师,不知怎么回事,反正吴池对他是挺客气的,这人也是挺爱说笑,就是稍稍有点眼高于顶,跟丁丁两个算是挺投缘,按丁丁的说法就是他俩是鼻涕缠住了棍子,那叫一个如胶似漆。 樊一诺不算是专职摄影师,或者说他其实是拍短片的,注意这里的短片是真的短片,而不是抖音那种短视频,他的短片据说拿了几个奖,反正丁丁瞧他得意的样子就知道这种奖应该不是那种有水分的奖。 而他之所以来糖果原因也很简单,说是要实习一下,为将来的长片拍摄打基础。 15、坚决不要整容脸 糖果电影中心摄影棚内。 丁丁像个刚进城市的乡下土包子,看看又摸摸,什么东西都让他兴奋又好奇地不得了。 “这是啥?” “这是摄像滑轨。” “这个呢?” “这是现场收音设备。” “还有这个?” “这是人工灯。” 丁丁一样样看过去,停留在了一个红通通的设备前:“这个呢?” “mf/abc5,灭火器!!!”旁边的樊一诺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什么都不认得?!” 丁丁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灭火器还是认得的,就是刚没想起来。” 樊一诺觉得奇怪了:“你不是不久前拍了一部微电影出来吗?不应该不认得啊。” 丁丁打了个哈哈:“那部电影用的是手机拍摄的,好多专业设备我都没用过。” 樊一诺倒也没刨根究底:“第一部电影可以瞎拍,第二部电影开始要是还是什么都不会,不往专业的方向走,那可就不行了。你就算再有灵丹妙药,给观众喂多了,人家也会觉得那是糖丸,不吃你那套了。” 丁丁觉得他说的很对,于是就把他当成了免费的工具人,什么东西只要不会不认得,那就全靠樊一诺的科普和解释了。 比如丁丁一直以为电影拍摄的第一件事是选演员,其实并不是。 正规电影拍摄的第一件事,其实是拆解剧本。 把剧本按照不同场景进行拆解,也有按照不同演员进行拆解的,这种拆解就是一种手术式的解剖,只有把剧本解剖出一个一个不同的场景,演员才知道怎么演,摄影师才知道怎么拍,道具布景场地也才会跟着搞出来。 拿《泰坦尼克号》距离,发生在一个船上的故事,这个剧本里的场景就是甲板、船舱、舞厅、餐室等等,甚至包括最后杰克和露丝在木板碎片上的对话。 道具师会根据不同的场景进行道具的布置,而摄影师则根据剧本对场景进行拍摄的构想,比如在舞厅跳舞时候的灯光是明亮绚烂的,表达的是爱人轻松愉悦的心情;而在木板碎片上面临死亡和分别的时候,摄影师和灯光师则会使用冷色调,表达角色忧郁、痛苦、悲伤的心情。 所有的电影都是这样的一幕幕场景堆砌而成的。 拆解剧本不够,还要将剧本的内容写在场景卡片上,然后分发给剧组的所有人,几乎每个人人手一份,然后剧组的所有人根据自己的职责,大家一起开始探讨哪天拍白天戏,哪天夜晚,什么角色什么演员,哪些演员在哪一天可以一起合作,这样才可以制定出详细的拍摄计划。 这些对于导演来说的基本常识,丁丁都不知道。 因为他没有混迹过剧组,此前他最多是筹备了几场晚会,可晚会跟电影的差距还是太大了,眼前才算得上是他真正接触电影的开始。 剧组众人就见丁丁郑重点头:“拆解剧本我会,就是分镜头剧本对不对?” 众人顿时如释重负:“是是是,就是这个!” 没想到这个文盲似的导演居然知道这个! 或者人家本来就会,说不会是为了谦虚! 就见丁丁掏出笔,在纸上哗啦啦几笔,就画出了两个扭曲的火柴人形象来:“这个女人叫小美,这个男人是小帅。” 众人眼睁睁看着他给了小美一把刀,让小美捅了小帅:“这就是电影第三幕第十四个分镜头,对吧?” 差点没把陈新夏干翻的无敌小人书,再现江湖。 众人:“……” 旁边的场记实在是憋不住了:“导演,虽然说咱们剧组经费不多,但是花两千块钱请个美工帮你画镜头,还是可以的。” 除了拆分剧本,剧组摄制最重要的就是布置表演区域和走位。 因为电影延续上一部,是发生在鬼屋里的故事,除了外景,所有的内景都需要搭建,布景就是在密闭空间内营造鬼屋的各种机关。 剧组的道具布景都比较给力,据说是以前制作《法海的女儿》留下来的许多道具和拍摄房,这种房间是专门设计的,空间是方便支撑吊杆的。 为什么电影大部分要进行人工搭景,就是因为环境的不允许。 像主题鬼屋这种真实的场景,其实是容不下长臂吊杆的,没有吊杆镜头也飞不起来,所以只能专门搭建,就是这个道理。 演员在表演区域内走动,将一场戏粗略地演一遍,而摄影师樊一诺则要根据演员的走位确定机位,同时要跟灯光师商量光位。 丁丁看着灯光师:“他们说我上一部片子打死了灯光师,是什么意思呀。” 灯光师看着丁丁淳朴的脸,颤抖着嘴巴:“导演你有什么不满意,可以直说。” 灯光师鼓起勇气:“打死了我,你要坐牢。” 丁丁:“……” 丁丁:“不是,你们这一个个的怎么肥事。” 不是拿报警就是拿坐牢威胁我。 淦。 电影拍摄当然也要选演员,演员是角色的塑造者,是直接跟观众见面的,所以形象和演技确实关乎着电影成败。 之前赵凯向大鹏也就算了,歪瓜裂枣的,丁丁也没别人可拍,现在丁丁自己做了导演了,有权利挑选演员了,就发誓绝不会选辣样的了。 丁丁召唤剧组人员:“来来来,大家一起思考一下角色的人选问题。” 丁丁一挥手,露出自信的神色:“男一号,大家觉得谁最适合,我个人先推荐一个,陈卓,怎么样?” 樊一诺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陈卓?哪个陈卓?” 30-35岁之间,突出的实力派演员,电视剧中的黄金男配,被誉为陈嘉辉接班人的陈卓? 人能来你这部总投资一百万不到的电影? 你还可以再想个更大的吗? 丁丁还真可以:“其实奥斯卡影帝罗布里才是我心目中的第一人选,电影能请到他我也就满足了,只可惜人家在国外拍电影了,很显然档期是排不开的。” 就见丁丁嘱咐道:“不过咱们的礼数还是要做到位的,还是要做足姿态跟人家诚心邀请一下,来不来是人家的事儿,咱们可不能失礼。” 剧组众人:“……” 丁丁继续银河畅想:“这个女主角我也想好了,四大花年纪不适合,四小花还可以,张莹莹有脸没演技,徐艺瑶有演技没有脸,姚俪耍大牌还整容……” 就见丁丁义愤填膺道:“好好一张玉、女的脸,玻尿酸打到我这个脑残粉都认不出来的地步!” 顶着一张僵尸脸,就这样毁掉了丁丁对青春的美好记忆! 丁丁语重心长地告诫众人:“都记住了,从今往后我的电影,是坚决不要整容脸的!” 众人:“……” 丁丁微微一笑:“四小花里,也就是赵小菲深得我心,去年是不是还加持了金鸡影后?对,咱们的电影,要的就是这样又有天赋,还肯打磨演技的女演员,这样,小西,你去联系赵小菲经纪人吧,就说是我丁丁的邀请,片酬高一点没事,只要能来。” 选角导演刘小西,一个刚毕业没多久在糖果剧组里打工的长发女孩,颤巍巍往丁丁的咖啡里加东西。 丁丁:“都说了我不要糖啦,小西,你这个选角导演加助理,怎么就听不懂我的话。” 刘小西嗯嗯:“导演我没有加糖。” 丁丁:“那你加的是什么,盐我也不要的。” 刘小西轻声细语:“导演我加的是砒、霜呀。” 丁丁:“!” 刘小西用汤匙搅了搅咖啡,小心翼翼端到了丁丁面前:“导演,喝药,喝了药就不胡思乱想了,你的妄想病也就好啦。” 丁丁:“……” …… 丁丁最后的演员还是选的剧组里的群演,他的梦想屁股落地平沙落雁式的折戟沉沙了。 拍摄间隙,就见饰演小帅的演员李铁瞅了个空隙坐在了他身边。 “导演,没请来罗布里,选的是我这个普普通通的群众演员,”就见李铁挠挠头,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你的梦想没实现,对不起。” 丁丁头也没抬:“下次继续请呗,总有一天会请来的,这算啥,说不定有一天他还会主动联系我,要求跟我合作呢。” 李铁咂咂嘴,露出由衷佩服的神色:“导演你跟我之前遇到的所有导演都不一样,你是真的敢吹牛皮。” 丁丁合上剧本:“哥不是在吹牛皮,哥是在认真地画大饼。” 李铁想了想,低声问道:“哥你这个剧本是你自己写的吗?” 见丁丁摇头,李铁就露出了恍然的神色:“我就说跟糖果那些三无剧本一个味道……” 他看着丁丁,神色变幻了一下,想了好久才提醒道:“虽然哥你牛皮吹得响,但我知道你其实是个好人,你这种人我也见过的,其实从你被那个吴池领过来的时候我就知道……” 知道这个叫丁丁的人,估计又是吴池的掌中之物。 给他圈钱,然后被压榨到油水一滴不剩。 那些新人导演气不过,也想过跟吴池打官司,但最后的结果总是被合同的漏洞逼得走投无路,选择退圈的还是好的,还有一个李铁是见过的,身背上千万的债务,被吴池圈养成了自己的男宠。 吴池是个男女通吃的货,对男人的兴趣恐怕还更大一点。 李铁隐晦地提及了一下,觉得自己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却见丁丁张大嘴巴,震惊到嘴里的泡泡糖差一点没掉出来。 “什么,吴池是个死钙?!” 丁丁:“圈里的钙,都这么普及的?” 真的看不出来啊。 怪不得那个虎背熊腰小清新,凭空臆测自己就是钙。 丁丁摸了把自己的脸,不可置信:“吴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你看就我这种姿色的,都能被他被盯上。” 李铁干巴巴:“哥他看上的恐怕不是你。” 李铁顿了一下,“是那个昨天过来给你送水的那人,你叫他乔哥的那个。” 16、交饭不杀 “放饭啦!” 就见正在拍摄过程中,坐在监视器后面的导演丁丁懒洋洋正在打哈欠的脸猛地精神了,从折叠椅上一跃而起,在众目睽睽之下就冲出了拍摄场间。 五秒之后,丁丁一溜烟返回。 拿起对讲机对着监视器后演得正嗨的两个演员喊道:“cut,先这样,吃饭去吧!”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丁丁作为剧组名义上的老大,切切实实以身作则,影响了剧组上下,让大家成功把拍电影的热情投向了吃饭。 两个场务抱着高高一摞餐盒过来,身后还有一个小工拎着菜汤和餐后水果,三人还没走到就餐区,就见丁丁旋风一般迎面跑来,仿佛半道打劫的土、匪。 一声令下,让他们交出饭就不杀那种。 就见丁丁堆起情真意切的笑容,苍蝇搓手。 “今天吃什么饭呀?哦米饭啊,米饭好,米饭香。” “都有什么菜呢,让我康康,木耳肉片,红烧带鱼,韭菜鸡蛋和麻婆豆腐,闻着就下饭!” “还有海带汤,不错不错。” 是挺下饭的,场务眼睁睁看着丁丁一盒一盒地往怀里揣:“一、二、三……六、七,差不多了导演,你就算是再带一个人吃饭也够了。” 被戳中了心思的丁丁:“你怎么知道我还带了一个人吃饭?” 丁丁想了想,从摄影棚里拖出一个人来:“老乔,不用再躲啦!他们都知道了!我早就说了,不要不好意思,公家的饭,不吃白不吃!” 旁边的助理刘小西:“……” 刘小西:“不是导演你把人偷偷藏在摄影里的吗?” 每到饭点前半个小时,这个狗逼导演就找各种借口偷偷溜出去,然后偷偷带回来一个人,然后偷偷藏在摄影棚内。 然后拿一盒饭,再拿一盒,还有一盒,一共五盒。 刘小西直摇头:“你还指着大家没发现?” 早都看到了好吗? 就看丁丁到底还想隐藏到什么时候而已。 …… 倒也不怪丁丁想出蹭饭这么个馊主意,因为他现在白天要在糖果这边拍摄,中午也没时间回去,给老乔饭钱让他去别的地方吃,看这人无动于衷的神色,丁丁心里估摸着他也不会好好吃饭。 丁丁蹲在地上,一边美滋滋剔着带鱼刺,一边嘿嘿道:“我以前一直听说剧组的盒饭难吃,说什么有的黑心剧组每天只发一盒米饭加一盘炝炒莲花白,白粥连米粒都数得出来,运气好的话可以吃上肉,” 丁丁比划了一下:“苍蝇的高蛋白质肉。” 现在看来,这都是谣传罢了。 没想到樊一诺道:“你说的那种剧组还真有,而且还不少,而且说出去也是大制作,只不过钱都给了明星,或者被其他人侵吞了,剩下的钱想要维持拍摄只能节衣缩食。” 而糖果这个跟他们不一样,拍摄中心的盒饭都是公司的员工餐打包过来的,口味丰富营养均衡,在这一点上就是吴德叔侄再有能耐,也做不了手脚。 糖果毕竟是大公司,当初这这一处影视拍摄中心也是斥巨资弄出来的,所以可以省下不少场地费用,甚至糖果自己也制作后期,延揽了不少后期人才。 就这么好的条件,自制的好几部电影电视剧不仅没有任何反响,还亏损上千万,所以才气得冯爱华大动肝火,预备近期好好整顿一下这个糖果云影院。 拍摄中心这里的伙食不错,糖果也为群演和工作人员什么的按工会的标准缴纳了钱,可剧组的人依旧是无精打采的原因就是这个了。 福利什么的都可以,就是没什么前途。 自己吃饱饭可以呢,养家糊口就别提了。 丁丁闷头干饭的时候,就见助理刘小西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坐到了乔行简身边。 “可以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字吗?” 刘小西花痴地盯着乔行简的侧颜:“真的好帅啊。” 这颜值,这气质,放到演艺圈里跟那几个一线艺人相比都不遑多让了,怎么就沦落到跟着狗导演混饭吃的地步呢。 丁丁打了嗝,抬头一看。 就见不远处乔行简刚刚放下筷子,刘小西就主动将他手里的餐盒拿走,还顺手拿来了刚刚订来的果茶:“小哥哥,你尝尝呗,这可是新出的桃桃四季春果茶,味道很好的。” 丁丁:“……” 丁丁:“小西你是我的助理吧。” 他都没享受到这样贴心殷勤的服务呢! 所谓助理,就是服务导演的啊。 可他都享受到的是什么服务—— 喊上三遍渴死了,这个姓刘的小助理第一遍就装听不到,第二遍就说没有水,催得急了才翻着白眼搞来一杯水,喝一口能把丁丁活活烫死。 最后还嫌弃丁丁毛病多,难伺候,龟毛。 说他没有皇帝的命,偏偏有皇帝的病。 还说自己不习惯伺候有手有脚的人,让丁丁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丁丁:“……” 吃完饭就要开工干活,忙起来丁丁就顾不上乔行简了,因为下午拍摄的其实是场景卡片第一条,也就是整个电影最开头的部分。 电影不是按照从头到尾的顺序拍的,之前说过,所以拍摄两个星期之后才开始拍开头镜头也是很普遍的。 就见丁丁熟练地比划了一个手势,喊道:“打板!” 场记在镜头前打响了打板,记录道:“第二十一场,第一镜,第一条!” 这场戏就是电影交代人物关系的一场戏,是五个演员站在游戏厅里的一场对话,是典型的多人对话场景。 这种对话场景的拍摄对摄影师樊一诺来说非常简单,最主要的就是三种镜头,分别是全景镜头,过肩镜头和单人镜头。 全景镜头就是对准整个游戏厅的拍摄镜头,这个交代的是发生的场景。 过肩镜头则是透过一个演员的肩膀部位,去看另一个演员的近景镜头,这个交代的是人物关系。 单人镜头就是只有一个人在镜头里,这个注重于单人面部表情的变化。 在樊一诺的设想中,这场戏的拍法是先给全景,然后再给过肩,最后给单人镜头,层层递进,合情合理推动故事发展。 没想到拍到全景没有问题,拍单人镜头没有问题,在过肩镜头上,一向滥竽充数只会说‘cut’和‘再保一条’的导演丁丁,却提出了异议。 就听丁丁先是打断了樊一诺的拍摄,随后指着屏幕道:“这里你用的是什么机位?” 樊一诺看了眼屏幕,屏幕上是小帅和小美两个人,这种过肩镜头当然用的是外反拍机位。 机位是摄影机位置摆放的角度,外反拍机位就是将摄像机放在关系轴线的同一侧,向内对着主体,可以把两个人同时拍入画面之中。 这种拍摄又叫座带关系拍摄,镜头表现就是过肩镜头。 丁丁出神地盯着屏幕看了一会,不知在想什么,嘴里却道:“就这俩人,还有其他拍摄角度吗?” 樊一诺随口就道:“那就是主机位了呗。” 没想到樊一诺换了机位之后,又被丁丁给否决了。 “这个也不行。” 樊一诺有点不耐烦,带关系拍摄一共就两种拍法,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还能有什么拍法? 而且这些个机位和镜头什么的,还是他樊一诺教给丁丁的,这个滥竽充数的家伙在此之前可从不知道什么叫机位的。 还以为这家伙能知道自己的水平,能安安分分当个摆设,底下的活教给会干的人干就行了,没想到这家伙观摩了十来天之后,居然还想插手了。 你自己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啊? 樊一诺的轻视和不耐烦已经表现在了脸上:“我说丁丁,这个东西你不懂,表现人物关系的就是这个拍法,除非你不交代人物关系。” 丁丁嗯嗯了一声:“肯定要交代人物关系,我的意思是还有没有其他的拍摄手法,我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个机位有点普通而已。” 樊一诺啧了一声:“一共十一个机位,这样,我都给过一遍,你自己看你想要哪个机位。” 樊一诺二话不说就推起了摄影机,心里的确是有点火气的。 倒不是说他脾气不好,相反他的脾气在摄影师圈内应该是很不错了,摄影师看起来是导演的眼睛,是要跟着导演走,听导演的话的,但也要看跟的是哪个导演。 要是圈内的大导演,人家让你往哪拍你就往哪拍,拍出来就是摄影和指导的完美结合,摄影师要努力达到导演的要求,你别说听人家指挥,就是十一个机位都过一遍也是心甘情愿的。 为什么,因为人家大导演有这个水平,知道自己要拍什么,怎么拍。 但要是遇到一些个什么都不懂的导演,这时候一个剧组的核心人物反而会变成摄影师。 摄影师不再是导演的工具人,反而导演要听摄影师的话,因为摄影师懂得怎么拍,而导演不懂。 所以摄影师和导演的关系比剧组其他人要紧密许多。 一个好电影自然是导演和摄影的完美配合,导演要依靠摄影师完成自己的拍摄目标,甚至说高尚一点,表达自己的艺术理念,而摄影师要依靠导演才能获得职业生涯的成就。 樊一诺以前是拍短片的,短片对剧本甚至对导演的要求远不如长片,但现在他如果想拍长片,就要改变以前随心所欲拍摄的想法,而要注重和导演的配合。 他是想用点心搞好的。 之前跟丁丁合作了两三个星期,觉得也还可以,对丁丁的看法就是这人不怎么着调,赖皮赖脸的,跟自己性格合得来,还算投缘。 但这个关系有个前提,那就是丁丁不干涉他对镜头的创作。 丁丁也干涉不了。 他什么都不懂啊。 樊一诺也乐意教他。 现在不一样了,他觉得看错丁丁了,丁丁是什么人呢,就是那种学会了打钉就觉得自己能盖房子的人。 你还指导起我来了? 这就是樊一诺的想法。 17、平行机位和横移镜头 游戏厅里,其他角色都在嘻嘻哈哈打闹,只有主角小美站在窗前,出神地看着对面雾气中的鬼屋,目光涣散,整个人无形散发着一种战栗。 她身前一片昏暗,身后是明亮的游戏灯,镜头交替拍摄,一下子就看出了画面的明暗对比,使得画面的层次感和纵深感都非常强。 樊一诺到底是拍短片的,其专业性在别的地方就不说了,在这个小破剧组绝对是顶尖水平,这个是毋庸置疑的。 这个镜头让坐在监视器后面的剧组人员看得连连点头。 但下面一个镜头就出现了分歧。 就见饰演主角小帅的群演李铁走了过来,似乎是被这个忧郁的女孩吸引了,他来到了小美身边,并且顺着小美的目光看向了远处的鬼屋。 “今晚说是要下雨。” 小美的目光浮动了一下,若有所思道:“要下雨?” 就是这里,两人相遇的短短十五秒镜头。 樊一诺想用4、5号机位也就是外反拍机位,将两人并入画面,这个镜头就是画面的前景是小帅的肩膀,而画面的主体是小美的脸。 但丁丁不同意用这个镜头。 樊一诺换成了安全条。 安全条就是1号机位,又称主机位或者顶角机位,这是最普遍的拍摄位置,可以将所有对话主体纳入画面的安全位置,所以才被称作安全条。 丁丁看了一遍,似乎还是不满意。 所以樊一诺才赌气地将十一个机位全都拍了一遍,让丁丁自己定夺。 你是导演,当然你说了算。 摄影师和导演意见有分歧,遭殃的就是演员,李铁和饰演小美的女演员只能一口气演了十一遍,同样的台词也说了十一遍。 他们混在这个圈子的最底层,没有熬出过头,人微言轻的,是绝对不敢掺和到导演和摄影师的龃龉中的。 而且,正是因为他们艰难地混在最底层,才最是懂得察言观色。 在李铁看来,樊一诺这个摄影师无疑是剧组的核心,也是最专业的,有关专业方面确实应该听他的。 但樊一诺也有个毛病,就是自视甚高,不太冷静,不能对他的专业进行质疑,否则就会立刻招致他的激烈反弹。 相反丁丁这个导演,李铁从心底里将这个人琢磨了一下,看起来好像是个摆设,号称剧组闲养的干饭人,但实际上他用一种奇怪的方式,居然能让整个剧组的轮胎按他的指挥缓缓前进。 就比如说,在他的潜移默化之下,剧组人员再大的拍摄困难,从来都不会在吃饭的时候讨论。 按丁丁的说法,吃饭就是让人开心的,这是付出劳动得到的成果,尽情享用就是了,什么烦躁的事情都要等吃过饭再说。 这也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这个人看着嘻嘻哈哈怪里怪气的,但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力量让人不由自主地听他的话。 就像现在,其实当丁丁质疑镜头的时候,樊一诺就可以撂挑子走人,他就不换机位,难道丁丁还有本事自己上去拍? 但樊一诺没有,看似赌气地拍了十一个镜头让丁丁自己选,其实潜意识还是一种服从,只不过樊一诺绝不会这么认为罢了。 就见丁丁在监视器前来回看了一遍,终于挑选出了他想要的镜头:“这个可以,就这个。” 樊一诺哼了一声,不屑一顾。 因为丁丁要的这个是平行机位,拍出来的只是小美和小帅各自的纯侧脸。 这是一个摄影中比较极端的机位,摄影师不常用,而演员更是很少只用半张脸进行表演。 樊一诺冷哼:“各自拍半张脸,然后呢?” 怎么叫这两人产生关系?! 原以为丁丁会束手无策,谁知丁丁指着屏幕上小帅的脸:“镜头停在他脸上两秒之后,横移过去,移到小美脸上。” 樊一诺鄙视地看着丁丁:“那叫横摇。” 横移镜头是拍摄方向不变,只移动摄影机;横摇镜头是摄影机位置不变,只改变拍摄方向。 小帅和小美站在左右两侧相距不远,所以在樊一诺看来,镜头只需要摇过去就行了。 谁知丁丁对自己的拍摄意图很清楚:“就是横移。” …… 李铁尴尬地和饰演小美的女演员对视了一眼,看着樊一诺和丁丁爆发争吵。 樊一诺怒:“就没有你这么拍的!你这是外行指导内行!瞎指挥,乱弹琴!!!” 丁丁嘿嘿笑着看他发火,一点都不生气,还喊助理刘小西过来:“小西啊,你看咱们樊大摄影师的嘴皮都干了,快点把你那个桃桃四季春拿出来给他消消火。” 丁丁:“别以为我没看到半小时前外卖送来了两杯果茶,你只喝了一杯。” 刘小西:“……” 这人好狗啊。 拿着她的果茶做人情。 丁丁在刘小西刀子似的目光中,将果茶递给了樊一诺,还贴心地帮他插上了吸管。 樊一诺:“我不喝!” 丁丁:“喝吧,这上面写着喝了心情会变好,女孩子的东西就是这么奇奇怪怪。” 樊一诺:“……” 丁丁:“你要是喝了之后心情能变好,我明天就给……” 剧组众人顿时露出期待的神色。 狗逼导演终于主动提出了,要给剧组上下买果茶的想法! 就听丁丁道:“我明天就给我也买一杯。” 丁丁看了一眼果茶杯上的标签,偷偷咽了口唾沫:“18块钱,真的好贵。” …… 剧组下午六点收工,丁丁恋恋不舍地将二郎腿从折叠椅上放下来,嘱咐过来收东西的场务道:“这把椅子上要专门贴上标签,注明是导演专用椅,别人不能坐的,明白吗?” 场务张威皱着眉头,看丁丁的目光就像是看煞笔。 助理刘小西呕呕了两声,鄙视之色冲破天际:“都什么年代了,还来这一套呢丁大导演,你的位置还不让别人坐,你以为你是谁,皇帝吗?你的位置是什么,龙椅吗?” 丁丁咂摸:“龙椅不龙椅的不知道,但坐在上面我确实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感jio。” 丁丁虎视天下。 丁丁王者睥睨。 丁丁霸气外露。 刘小西:“你是皇帝那我是什么,太监吗?” 刘小西:“女太监?” 刘小西:“黄桑你最好安分一点,识相一点,不然杂家就把你毒死,弑君上位。” 丁丁:“……” 丁丁看着场务和助理姗姗离去,伸手摩、挲了一下椅背,声音小到旁人几乎听不到。 “你们不懂,剧组有且只能有一个权威啊。” 丁丁看待剧组的角度是跟普通人不同的,他对导演这个身份的最主要认知不在于指导整个电影的拍摄,而在于以一个管理者的身份,保证团队的进行和一个项目的完成。 对于管理者来说,最先要树立的就是权威。 允许别人提意见,允许别人骂你,但真正的决策必须是他来做,不能是别人。 他知道樊一诺不是要挑战他的权威,但他必须要让摄影师也纳入他的管理中。 在权力的运作中,上位者如果长时间不说话不表达意见,那么有一天想表达意见的时候,也不会被人重视。 到时候人人有问题都会去问樊一诺,丁丁这个导演,就彻底成为一个陪衬和摆设。 在进入这个剧组之前丁丁的确是这个想法,把东西交给会的人,自己就当是个学习了。 但很快他就发现这个剧组的状态不对。 剧组很懒散,没有上进心,对前途没有什么追求,因为之前糖果自制的电影全都扑了,剧组人员对自己手头要完成的工作都不上心,也把尖叫屋这部电影当做扑街的备胎。 剧组组织不齐全,好几个活都是兼职,比如刘小西那个选角导演,也兼任导演助理。 而樊一诺这个摄影师有摄影师的通病,那就是自视甚高,不太考虑实际情况,对摄影机的要求很高,每一场都需要好几个人给他推吊臂。 而且所有进度必须要按照他的拍摄方案来,其他人都得配合他。 包括丁丁。 而丁丁的上头,还有一个电影中心制片主任的吴池,商量都不商量一下,直接给了一个剧本,就让他拍。 团队不行,架构不全,底下人各自为政,上头还有人压着,这就是丁丁作为导演的第一把开局。 情况很不妙。 丁丁要是再不出手挽救一下,这一把低端局大概率要被打成狗。 …… 丁丁站在已经关掉的监视器前想了挺久。 就见乔行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的身后,一双乌沉沉的眼睛盯着丁丁落在地上的影子。 就见剧组一个小工有些局促地走了过来,看到乔行简就垂下目光,“这是,这是吴主任交给你的。” 吴池? 就见乔行简打开小纸条看了一眼,漆黑的目光闪过一丝厌恶,还有隐隐蒸腾而起的暴戾。 在乔行简想要将纸条粉碎的时候,丁丁走了过来。 “这啥呀?” 丁丁看清了上面的字,写着吴池的联系方式还有微信号。 丁丁:“这个吴池想干什么?” “不会是真的,看上乔哥你了吧?”丁丁想起李铁的提醒,不由得啐了一口:“无耻的死钙。” 丁丁忽然感到火冒三丈。 “在老子的剧组,你居然敢搞潜规则?!” 丁丁:“信不信老子把你的屎给你打出来。” 丁丁:“老子说真的。” 18、爸我是你亲儿砸 丁丁六点钟从糖果电影中心摄影棚出来,七点半就坐上小破车往天桥赶。 乔行简开车,丁丁拿着进货单跟上个月进行比对。 “不对,不对。” 就听丁丁发出了疑惑的声音:“比以前贵,但赚的没有以前多。” 丁丁说了几句没头没脑的话,但乔行简却听得明白。 丁丁说的是以前一件衣服的进货价在50-100块钱之间,卖出去的平均价格是150元,而现在他手里有钱了,进货也是水涨船高,进了100到200块钱底价的衣服,卖出去的价格也随之升到三五百块钱。 按理说这样应该挣得更多更快。 但事实恰恰相反,丁丁的衣服滞销了,就算是有乔行简这个衣服架子在旁边也没用,衣服就是卖不出去。 丁丁想了一会儿,他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在于在天桥这种地摊居然敢卖商场那种吊牌的价格。 他的客户其实就是普通市民,普通市民花个一二百块钱买衣服是肯的,再往上就要犹豫了。 对他们来说,衣服也只是衣服而已。 丁丁不知道怎么回事,想起了樊一诺跟他说过的一句话。 “电影也是商品。” 丁丁好像觉得他卖的衣服和拍的电影之间,有点微妙的关系。 天桥到了。 丁丁拉起摊子,想了想,将100块进价的衣服和200块进价的衣服放在了同一个衣架上,然后写了个牌子,‘一口价160’。 然后惊奇地发现人们总是可以发现进价高一点的衣服。 或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或是挑挑拣拣中发现并确定。 相同价格中,进价高、质量好的,会受到更多的关注,会卖的更快。 丁丁最后碰到一个难缠的老大妈,人家站在丁丁的摊前,非要30块钱买一件丁丁的裙子。 丁丁:“……” 丁丁:“这个不算。” 大妈:“你都要收摊了!” 丁丁:“我是要收摊了,可我不能贱卖啊。” 大妈:“你这款式、这风格、这做工,年轻人谁能瞧得上,也就是我要跳个广场舞才穿!” 丁丁:“我这衣服咋了,我这衣服不过时的。” 大妈:“是,你这衣服不过时,我年轻时候就穿这种过膝裙,没想到老了还能遇到这种款式的,你说你们做衣服的是不是三十年没有一点长进。” 大妈不耐烦道:“40,爱卖不卖!” 趁着丁丁愣神的功夫,大妈往他手里扔了40块钱,捞起裙子就走了。 丁丁:“……” 旁边的大刘看着可乐:“你小子也有吃亏的一天啊。” 不过也是,他们摆地摊的最喜欢年轻人,最讨厌大妈。年轻人不好意思也不会讲价,老大妈就不一样了,人家能在这么个二尺不到小摊子里杀个七进七出。 丁丁有些难以启齿:“其实。” 大刘:“其实?” 丁丁欲言又止:“其实那天,我去进货的时候,发货那人的老婆抱孙子的时候,被小孙子尿了一泡尿在裙子上,她就,送给我了。” 丁丁补充:“我不想要的。” 丁丁:“但是没想到还是卖了出去。” 丁丁叹气。 大刘:“……” 丁丁收了摊,来到乔行简身边,伸手掐诀,解除了对乔哥的封印。 丁丁看了一眼乔行简。 乔行简站在天桥上的时候,就像丁丁说过的,人在这里,魂不在这里。 丁丁默认他不说话的时候都在放飞思绪,放飞思绪的时候都是这样没有灵魂,直到丁丁看到了某一天乔行简站在监视器前,盯着拍摄镜头的那一刻。 乔行简的目光深刻到丁丁现在仍在回想。 那个眼神包含很多情绪,让人看不清楚,捉摸不透。 他好像一个纯粹的路人掺杂着对电影大世界的好奇和探索,又像一个虔诚的演员在汲取其他演员的营养,然而在眼底深处,还有一种隐隐泛起的厌恶,以及抗拒。 他抗拒什么,是电影本身,还是抗拒电影勾动了他的回忆。 丁丁叹了口气。 乔哥也是有秘密的人啊。 一个锦衣玉食却有家不能回,流落在街头被自己捡回去的男人。 丁丁拍了拍乔哥的肩膀,和他一起看着远处银河一样铺出去的霓虹灯。 看灯就好了,为什么要问呢。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成年人的默契就是心照不宣。 “如今儿时的街道,” “变成钢筋水泥的欲望丛林。” 只有孤独的你我,伴着奇幻壮丽的旷世彷徨。 …… 与此同时,收了工回到家的樊一诺一进门,就扯着嗓子喊了起来:“爸,爸?” 樊妈从院子里露出头:“你爸又捣鼓那些老古董呢,说是摄影匣子坏了,要找个有手艺的木匠给重新定制一个呢。” 樊一诺的老爹樊建国放下电话,“那可是50年代摄影机的外匣,现在哪还能找到,只能定做一个,” 樊建国哼了一声:“我还害怕那木匠手艺不行,坏了我的老玩意呢。” 老北京人家里规矩多,有的人半辈子不让打扫房子,房梁上的蜘蛛结网了都说那是聚财之兆,在外人眼中的好些个破烂,在人家眼里都是宝贝。 对樊建国来说,他这大半辈子的宝贝,就是跟电影相关的东西,是四四方方的大块头摄影机,到90年代的dv摄影,再到现在的数字摄影机。 樊建国,老一辈摄影师,西安电影制片厂的老人,接过父亲手中的摄影机干了几十年,又把这个活交给了自己儿子。 就见樊一诺急吼吼地掏出存储卡:“爸,我今儿拍了个镜头不太确定,你给我瞧瞧呗。” 樊建国一听是专业上的事情,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你小子就是太扶不上墙,枉费你爹我辛辛苦苦把你送进北电摄影班专修了一场,好好的长片不拍非要搞什么短片,拿的奖没有一点水花,前不久说自己要改邪归正了我还高兴了一场,现在看来你就是在哄我开心,我才不指导你的东西呢,拿走拿走。” 却见樊一诺摇头:“爸,这回真是长片,你不是让我跟组吗,我接了个活儿,就是拍摄一部微电影,现在有个镜头有疑问,才让你看的。” 樊建国嘴上说着坚决不看,等樊一诺把视频打开,又不由自主凑了上去。 就见视频中,镜头跟着小帅一起运动,从小帅的侧脸横移过去,出现了小美。 樊建国咦了一声,“这个镜头?” 樊建国看了一眼坐立不安的儿子:“你拍的?” 不等樊一诺说话,樊建国就否认了:“怎么可能,就是把你扔进你妈的肚子里回炉重造一下,你也想不出这样的拍摄镜头。” 没留神被美美pua了一下的樊一诺:“……” 樊一诺:“爸我是你亲儿砸。” 樊建国点头:“你肯定是,所以我觉得你的水平还想不出这样的创造镜头来。” 樊一诺有点急了:“爸,不是我想不出来,这种镜头很不常见好吧,谁会用横移焦点转换镜头去拍人啊?” 横移焦点转换镜头,就是通过横移运动,在两个视觉焦点之间进行切换。 横移之前就有个遮挡的东西,将焦点放在遮挡物要表达的显著特征上,然后拍摄方向不变,移动摄影机,揭示一个新的东西的出现。 一般来说,这是拍物品的。 这个镜头就是樊一诺按丁丁的要求,拍出来的东西。 他拍出来之后,凭借摄影师独特感觉,就觉得这个镜头仿佛确有一种离奇微妙的意味。 他反复看了好一会,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意味,但他又耻于询问丁丁,毕竟俩个刚吵了一架—— 额,其实是樊一诺单方面的咆哮,和丁丁单方面的安抚。 当然樊一诺也很难相信不学无术的丁丁真的在这个镜头上蕴含了什么深意。 就听樊建国道:“我猜这是你们电影的第一场戏,对吧。” 樊一诺一愣:“爸你怎么知道?” 樊建国呵呵道:“焦点转换镜头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揭示一个新东西,两个焦点之间的切换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提示两个东西之间的联系。” “从这个男人的角度来说,这个女人是新的,对观众来说,这个女人也是新出现的,一个镜头就可以揭示一切,这是极为简洁利落的开场,不要说这种拍摄没有,” 就听樊建国道:“好莱坞著名导演斯蒂文摩德在他的早年的几部片子中,就喜欢用这个镜头,把人当成物品一样介绍。” 这个镜头确实一般来说,是用来拍摄物品的。 用来拍摄人,就会很怪,让人觉得不适。 樊一诺不解:“为什么要把人当物品一样拍摄?” 樊建国叹气:“这个镜头拍摄的两个物品,不说话也会有联系,而这个镜头要是用来拍摄人,就预示两个人哪怕是一句话也不说,也有独特的、深层次的关系。” 樊建国做出了第二次推测:“这两个人是不是最后纠缠在一起,要么女的捅了男的,要么男的捅了女的?” 樊一诺一下子瞪大眼睛,颤抖着嘴皮。 “爸,你本职工作不是摄影,而是侦探吧……” 难道他爸居然是毛利小五郎北京朝阳区分郎? 隐藏地这么好,直到现在才露出真身。 樊建国没好气地让儿子滚。 “不是我推测出什么,而是这个拍摄者的想法如此,”樊建国又看了一遍十几秒的视频,随即啧啧称奇:“除了横移焦点之外,这个用平行机位拍出的侧脸镜头,也很天才。” 在樊建国看来,任何镜头都不如这个镜头漂亮。因为侧脸相对于正脸是缺乏生动表情的,这个镜头更突出了人像个冷冰冰的物品一样,加深了横移镜头的寓意,两个镜头之间的衔接非常完美。 樊建国忽然道:“这就算是你拍出来的,也绝不是你的想法,是谁?” 樊一诺愣了一下,语气飘忽:“爸,你说有没有这样一种人,他明明啥都不懂,可他又好像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这样的人没有别的解释,难道真的是,天才?!” 19、你是一坨shift 糖果电影中心拍摄现场。 今天的剧组看起来尤为和谐,不仅场务真的给丁丁的座位上加了一个导演专用的标签,连平常眼高于顶的摄影师樊一诺对丁丁也格外服从,格外客气一些。 就见丁丁一挥手,喊了声cut,樊一诺就跑过来,看着丁丁的眼色:“导演,哪里不对吗?是不是角度问题?” 丁丁嘿嘿一笑,示意他更近一点,然后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刘小西刚刚又订了两杯果茶,估计半小时后送到,现在是十一点半,十一点五十五的时候的时候你就说你要上厕所,然后出去把她的果茶偷……哦不,提回来,我在这里帮你拖住她。” 丁丁挤眉弄眼了一下,示意两人配合默契:“你一杯,我一杯,是兄弟就要一起分享,你看哥有好东西是不是还念着你。” 樊一诺:“……” 昨天他刚刚从老爹樊建国那里得到了对丁丁这个导演的高度评价。 樊建国评价这个导演对镜头有独特的感知,要自己好好跟着人家学,说这个导演可以启发自己的创造力。 樊一诺心道,跟着他好好学,学什么,学偷果茶吗? …… 正当丁丁觉得今天阳光灿烂的时候,许久不见的吴池居然来到了片场。 以前丁丁没看出来,现在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就发现剧组众人包括群演对这个吴池的态度,确实是很明显的回避和畏惧。 之前丁丁和群演们聊天的时候,就从闲话里搞出了一些真相。 这个吴池不光是欺诈新人导演,连拍摄中心这些本来就领着微薄薪酬的工作人员甚至群演都不放过。 跟他们签的合同上总有一些苛刻的地方,让他们既出力气,还拿不到多少钱,甚至有时候吴池还会把他们外包出去给其他的影视基地,白干好几天,一分钱都没有,还连一顿饭都混不上。 众人也不是不想离开,而是大部分人被吴池握住了合约,你要是想走,就得付一笔数额庞大的违约金。 见过吴池怎么整新人导演的这些人,确实对他的手段很害怕。 就见吴池在丁丁的带领下看了一下监视器,又看了一眼剧本,不咸不淡道:“丁导,你这个拍摄进度不快啊。” 以前丁丁是他求合作的对象,现在这个对象既然和他签了合同,那就是归他管了,他要不现在逞一下威风,还等什么时候呢。 丁丁就道:“吴主任,这不是别的原因,这是大家缺乏主观能动性的原因。” 吴池一愣:“主观能动性?” 丁丁点头:“你给大家一人包一个红包,大家就有劲干活了,这就是所谓的主观能动性。” 丁丁:“咱也不要多的,一人五万,你就是明天要成片,咱也能给你干出来。” 吴池:“……” “咳咳咳。” 旁边的刘小西实在是憋得难受,只好用手捂住嘴巴咳嗽起来。 吴池脸色变幻,关键是他盯着丁丁看一会儿,居然看不出来这人到底是不是故意为之的。 吴池想了想,呵呵笑了一下,面上看起来云淡风轻:“丁导就是会开玩笑,一人五万,就是把我吴池家里搬空了也付不起啊,不过,五万虽然没有,但是等电影拍完之后,给大家还是有奖励的,只要能盈利,就给大家分红好不好?” 四周静悄悄的,丁丁啧了一声:“吴主任华画大饼的技术有待提高,两年前我就不这么空口白牙地给人这么开支票了。” 丁丁摇头:“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说我们为什么在这儿听你骗人。” 丁丁:“唉,还不是为了让吴主任你的面子不要落在地上,被别人捡走。” 丁丁:“这样别人是二皮脸不要紧,关键是你吴主任,可不能没脸皮啊。” 剧组众人感觉自己像是大夏天美美喝了一瓶冰镇啤酒一样,从头到脚,甚至每一个毛孔都爽快无比。 虽然导演的嘴巴就没让人喜欢过,但是用来怼恶人,那就是物尽其用。 吴池的脸色终于狠狠拉了下来。 以前他觉得丁丁可能是个二愣子,说话做事什么的一条筋,他还给了好言好语—— 现在看来,这就是个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还浑身是刺。 吴池冷冷一笑。 就见他一双臭脚从丁丁面前抬起来,横平竖直地放到了监视器前的桌子上,“给脸不要脸,啊?你以为你是谁?拍了个狗屁的微电影,下一步就可以一步通天了?” “像你这样的人我见的多了,觉得自己满腹才华,觉得自己能青云直上,有点才华就可以跟我叫板了,”吴池道:“也不撒泡尿瞧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就是一坨屎!” 丁丁:“我是不是shift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连shift都不是。” 刘小西:“……” 刘小西小声:“是shit,不是shift。” 丁丁:“谢谢提醒,你这个导演助理今天终于做了一回本职工作。” 吴池一脚踹翻桌子,像个粗脖子的芦花鸡:“你敢骂我?!你什么东西你也敢骂我,我告诉你,这里我说了算,我吴池就是这里的皇帝,只要你在糖果呆一天,你就逃不脱我的手心!就跟他们一样!” 就见吴池环视众人,一个个点名:“雯雯,你合约还有两年半到期呢,上次叫你来ktv,不肯来是吧?” 在女演员瑟瑟发抖的目光中,吴池又点到了李铁:“还有你李铁,上次那个姓王的导演跑那么快,是你给提的醒吧,你翅膀硬了?老子是看不上你那张放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大众脸,才由你这么上蹿下跳!” 在李铁惨白的神色下,吴池指着靠在支架旁边默不作声的乔行简:“你要是长成这么个模样,老子说不定就对你有兴趣了……” 说着肆无忌惮地朝乔行简走过去。 “老子就喜欢这样的,要脸有脸,要身材有身材,从第一眼见你就很对味……” 吴池伸出了手,想要把乔行简从人群里拉出来:“你也是个不知好歹的,都给你微信了你居然不……” 就见乔行简抬起了头,露出了嗜血猛兽一样的目光。 仿佛真的有一只巨大的猛兽从他体内升起,刀尖般的牙齿,钢针般的皮毛,狰狞可怖的躯体,炭火似的眼睛。 下一秒,吴池砰地一声重重摔在了闲置摄影机上,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叫声。 …… 丁丁看着救护车把满头是血昏迷不醒的吴池给拉走了。 丁丁叹气。 丁丁:“乔哥,冲动是魔鬼啊,你看你把人打成那个鬼样子,手疼了吧,手疼不?” 丁丁心疼地看着乔行简有些泛红的指节:“就不能用个什么趁手的工具。” 丁丁看了一眼地上,下意识捂住了鼻子:“这家伙的尿也太臊了,委屈场务老师……” 场务张威从人群里钻出来,二话不说就开始清理:“不委屈,不委屈!刚才的事情,太解气了!导演,还有乔哥,太厉害了!” 剧组众人这下才从震惊和不可思议的呆愣中清醒过来,纷纷围了过来:“导演,吴池真的被打啦?!” “早就想打他了!他就是个人渣!” “他是个人渣,但导演你把他打了,是要负责任的!那个姓吴的,是绝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丁丁心里有数:“把他打成那个鬼样子,他能放过我才怪呢。” 就见李铁狠狠拍了一下大腿:“导演,我们都可以给你作证,证明是那个姓吴的,故意猥、亵!” 丁丁呵呵道:“这些年他猥、亵过的人还少吗?他既然敢如此猖狂,恐怕就是吃准了这条罪名不能拿他怎么样,而且你们的合约都在他手中,站出来为我作证只能遭到他更疯狂的打击报复。” 看着众人七嘴八舌绞尽脑汁的样子,丁丁反而不以为意:“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大不了就是电影不拍了,我再赔一笔钱而已,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丁丁顿了顿,又道:“如果大家真的希望帮上忙,就等等会警察过来,大家做笔录的时候证明这个姓吴的也出手打人就行了。” 一方的打人是要暂时拘留的,两方都出手打人了罪责就没有那么严重。 剧组众人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纷纷道:“那个姓吴的绝对出手了,就是他出手了乔哥才还手的!” “就是,我看的清清楚楚的,是姓吴的先动的手!” 化妆师拎起化妆包就冲了过来:“那什么,乔哥,我给你上个色,你放心,我做伤口这个技术,肉眼绝对是看不出来的!” 丁丁:“……” 丁丁不由自主笑了。 丁丁:“小西?” 刘小西这回没有像以往那样需要重复呼号才出现,这回她很快就做出了回应:“导演?” 丁丁:“你把场景卡片拿给我,然后把这些天咱们拍摄的东西做一份拷贝出来,下午五点之前交给我。” 刘小西抿了抿嘴唇,点了点头。 丁丁拿着场景卡看了一会儿,抬起头看着不知所措的众人:“愣着干什么,下一场戏5分钟之后开拍,今天已经拖了快一个小时,都不想早点吃饭了是吧。” 丁丁想了想:“今天乔哥和我剧烈运动了,必须加餐!” 众人:“……” 众人:“二人,剧烈运动?” 众人若有所思地看着丁丁和乔行简,嗷地一声,一秒散开。 20、多少有点病 位于北京东城区北三环的糖果总部大楼,是一座占地面积达到17000多平米的高楼大厦,当年糖果创建的时候,董事长冯爱华就斥巨资对这里进行多方位的装修改造,还在大兴区购买了一块土地专门设置摄影棚等。 单就这个总部大楼来说,包括视频制作、管理、销售、市场分析、内容、电商、技术产品中心等多个部门高达2300多名员工。 从早上七点多开始,大楼里就人来人往,脚步如同川流了。 就见大门口,一个火鸟头将目光从高高的大楼楼顶收了回来,鬼鬼祟祟蹑手蹑脚地走了几步,感觉姿势不对很没底气,于是高高抬起头来,连一双腿也走出了外八字。 不出所料,还没进门呢就被面带警惕的保安给拦下了。 “出示证明!” 丁丁:“什么证明,我这张非主流的脸还不能证明吗,我是你们糖果的签约导演!” 丁丁到底还是心眼子多,把当初吴池跟他签订的合同带上了,果然这玩意就是出入大楼的凭证,就算保安再不相信,那合同上的章子总不会骗人。 丁丁顺利来到糖果大门外,那张脸怎么对着摄像头刷都没法识别。 丁丁:“我就不信了嘿,我刷,我再刷,我还刷……信不信我蹦起来刷!” 丁丁像个在自动拍照机前变幻各种拍照姿势,在别人眼中多少有点病的直男。 丁丁:“我知道了,这一定是摄像头角度的问题,你看,这就是个广角镜头,这不行的,换成内反拍机位就行了。” 丁丁摇头:“糖果还最大的视频公司呢,连最基本的摄影常识都没有,前途堪忧啊。” 后面准备跟他一起进入大门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看了一眼系统:“你信息没有录入,你是我们糖果的人吗?” 丁丁:“是啊,不过也许很快就不是了。” 工作人员一愣,就见丁丁已经昂首阔步走了进去。 前台接待看到了跟个苍蝇一样乱转的丁丁:“这位先生,请问您找谁?” 丁丁:“找你们董事长。” 前台惊讶道:“请问先生您贵姓,您有预约吗?” 丁丁:“没有预约,是这样的,我昨晚上一晚上没睡好啊,翻来覆去想了很久,还是要过来见见他的,不然我恐怕他都要忘了我这个人是谁了。” 前台看着沧桑叹气的丁丁,听他轻描淡写地提着自己和董事长的关系,前台越发疑惑和不敢怠慢。 丁丁见状又添了一把火:“你只管打电话给他,就说我姓丁,他要是想不起来就算了,我立刻就走。” 前台:“您,您等一下,我电话问一下我们董事长。” 电话接通,前台道:“对,姓丁,是来找您的,说还是要过来见见您……” 前台捂住话筒小声道:“不知道,可能是您的旧相识。” 电话里顿了一下,前台如释重负地放下电话,“董事长在7楼,我带您过去。” 丁丁跟在前台身后,暗中比划了一个yeah。 什么是演员的信念感,这就是! 丁丁老早就觉得自己该当个演员的,就是这张脸限制了他,才叫他只能屈居幕后当个导演。 …… 丁丁敲门的时候,糖果董事长冯爱华还真在认真思考自己认识的姓丁的人。 一共两个,一个是某个投资公司的负责人,另一个是小时候高中同桌,是个女的,长得也好看,算是他的青春初恋。 虽然就没谈过,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单恋,但是老冯也是有点初恋情结的,直觉这个前台说得含混不清的人就是这位旧相识,于是在丁丁坐电梯上楼的这短短五分钟时间内,老冯甚至还快速给自己打了个领带。 想抹点发油,想了想还是算了。 在老冯的心里,这位初恋女同学就算是保养地再好,恐怕也早已不是青春模样了,公司女演员那么多,四五十岁的和二十多岁的完全就是两个模样。 直到他矜持地挺起腰背,看到了推门而入的丁丁。 冯爱华一晃神,就见这个火鸟头眼睛一亮,堆起笑容,迎面扑来,“冯董!” 丁丁:“冯董啊,我可算见到你啦,你不知道我是谁,但我知道你是谁。” 冯爱华:“我是谁?” 冯爱华:“哦不是,你是谁?” 谁来告诉他,为什么初恋没有了,变成了一个獐头鼠目的自来熟? 丁丁:“冯董,你是谁你不知道吗,你是全国最大的视频公司的董事长,一道决策就可以影响千家万户国计民生的互联网媒体领航人,是技术遥遥领先的数字企业巨擘,是响应国家号召的,干干净净的纳税人。” 丁丁:“我是谁冯董你也应该清楚,我是糖果最新发掘的最有潜力和隐藏票房号召力的新人导演,是未来电影票房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是发现并准备出手挽救糖果于危难中的,值得信赖的合作伙伴。” 冯爱华:“……” 冯爱华:“你,演过刘备吗?” 丁丁:“我,没有啊。” 冯爱华哦了一声:“这头衔,有点多。” 丁丁:“明白。” 丁丁重新整装:“我是糖果云影院一个屁都不算的微电影导演,拍摄电影的时候发现被您手下的某个高管给坑了,特来讨要说法。” 冯爱华点头,不置可否:“你说。” 丁丁义愤填膺地将吴池这个死王八的坏事一一说尽,甚至包括从李铁那里听来的这家伙在三套公寓里包养四个情人的传言。 冯爱华:“三个公寓,四个情人?这怎么分配呢?” 丁丁一拍桌子,“这您就不知道了吧,他把老四放在老三的房子里,说是请来的保姆,就是这么会玩。” 冯爱华眼睁睁看着丁丁说的口沫横飞,唾沫星子喷溅到自己的茶杯里。 冯爱华有点可惜地看了一眼,决定等人一走就连茶叶带茶杯一起扔掉。 冯爱华:“就这些?” 冯爱华:“你有证据吗?” 见丁丁摇头,冯爱华就面色淡淡:“没有证据,这些只不过是道听途说而已,个人生活问题不能拿来做文章吧,至于你说的霸王合约之类的,难道是吴池逼着这些演员签订的吗?” 冯爱华:“也许吴池这个制片主任确实有点不合格,你作为他手下的被管理者,有点怨言可以理解,但如果人人都像你一样一有怨言就找上面评理,我这个董事长怎么当呢,毕竟我不是公司的直接主管,也很难替你出头的。” 冯爱华其实很清楚吴德和吴池叔侄两个的问题,然而他更清楚这种鸡毛蒜皮没有一件重点的闹事,是没有什么价值的,为了这些东西如果去责问跟着自己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元老,是不能服众的。 冯爱华看着闭口不言的丁丁,“你刚才说的危难,指的就是这个?” 云影院有一个吴池,确实不能成事,可是没有一个吴池,也坏不了什么事。 怎么就是危难了呢? 丁丁:“我说的危难不是这个。” 就见丁丁叹了口气,拿出了一叠材料:“我说的危难是我发现了吴主任流量造假,数据造假,甚至票房造假的证据,我已经做好准备向广、电、总、局,中国电影局还有网信办举报,听说现在这种造假算得上违法,我就看看那个姓吴的到底能判几年。” 丁丁:“吴主任完蛋了不要紧,但是连累了糖果这个大企业,实在是不值得啊冯董,一只老鼠坏一锅汤。” 原来这个危难,是丁丁制造的危难。 冯爱华:“……” 冯爱华哗啦一声推开椅子就站了起来。 “流量造假,数据造假,票房造假?!” 丁丁的材料确实详尽,不枉他花了大价钱让某个数据公司对自己的电影票房进行了查验,这个东西很简单,只要你能给出个人信息证明那部电影属于自己,数据公司就能以自查为理由,核算出真正的电影票房。 知道丁丁为什么想着去查一下自己电影的票房吗? 因为丁丁有一天看到了电影上的创可贴。 压屏条广告! 电影都有广告商打广告了!丁丁这个导演却一无所知! 要是没有利润,怎么会有广告商打广告!还有广告费呢? “一千二百七十万?” 冯爱华看着这个票房不由得一愣,他忽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今年第一部票房破千万的网络微电影。 丁丁:“一千二百多万的票房,我这个导演加制作人只拿到了二十九万,剩下的钱都被这个姓吴的吞入自己的钱包里啦。” 这还只是丁丁一个导演的一部作品,就可以非法牟利这么多。 糖果每年这样的微电影最少也有一百多部到二百部呢。 丁丁逐渐河豚充气,“我这个穷逼每天吃饭连加一个5块钱的鸡排都舍不得。” 丁丁:“你说抢走我几百万我疯不疯。” 丁丁:“我疯起来我自己都害怕的,冯董。” …… 医院。 躺在病床上呻、吟的吴池还在跟手下咬牙切齿地计划怎么弄死那个叫丁丁的煞笔。 “我要他身败名裂!我要他赔死!我要他一头扎进太平湖里,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吴池发誓要让那个丁丁尝到绝望的滋味。 还有那个姓乔的,一拳下来断掉自己四根肋骨,他也不会放过! “叮铃铃。” 吴德的电话打过来,还没等吴池哭诉,就劈头盖脸的一顿大骂。 “吴池你个王八蛋,你做了什么你,冯爱华拿着一摞网信办的材料过来,说我涉嫌数据造假,要追究我法律责任,给我两个选择,要么解聘要么自己辞职,还说我要是不明白就来问你,你个小臂崽子到底做了什么你!王八蛋你害死老子了!” 吴池目光呆滞地看着掉落在地上的手机,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21、罐罐是个死太监 丁丁心情舒畅地坐在椅子上擦车,一边擦一边看糖果内部最新公告。 解除吴德电影中心总经理职务,解除吴池电影中心制片主任职务。 从即日起,糖果明确电影网络发行收益模式,确保片方能够在糖果网络电影榜单查询系统内直接获取每日票房更新动态,以及更多单片详情。 也就是说,丁丁再也不用从别人口中得知自己电影的票房了。 现在可以直接在窗口查阅。 所有隐藏在黑暗中被人肆意篡改操弄的数据,终于有透明化公开化的趋势了。 丁丁看着自己的《尖叫屋惊魂夜》的票房位于榜首,以一千二百七十多万的票房遥遥领先微电影排行榜,比第二名,一个青春爱情片高出了整整五百多万票房。 还加持了‘糖果云影院最推荐微电影’,海报下面一阵彩旗飘飘。 丁丁越看越美,连不知什么时候蹦到眼前刷存在感的狸猫罐罐他也觉得顺眼了许多。 丁丁一把拉住大猫:“来,罐罐,搓澡澡。” 免费共享搓澡,这可是丁丁的爱车小四轮才有的待遇。 大猫一脸懵逼地被丁丁握住四肢,露出柔软的腹部,狠狠搓了几把。 丁丁:“噢你是个公公啊。” 乔行简走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和丁丁高声对骂的狸猫。 罐罐:“嗷嗷呜呜嗷咪嗷木!” 丁丁:“骂得不要这么难听。” 罐罐:“嗷嗷咪米木!” 丁丁:“说你是公公你还不乐意了,那就叫你太监,你个喵太监。” 罐罐:“!” 丁丁:“死太监。” 罐罐冲过来就要左右开弓。 丁丁:“来呀,怕你!” 丁丁:“跳起来打我膝盖!” 罐罐气得毛都炸了,想也不想就要嗷呜一口给丁丁的膝盖咬个窟窿。 却被身后伸出来的一只手拎住了肥脖。 罐罐被迫和乔行简对视,充满怒火的竖瞳对上乔行简的目光,忽然变得温驯、可人、谄媚。 罐罐四腿蹬了两下,讨好地抱住了乔行简的胳膊肘,还主动凑上去蹭了蹭。 丁丁:“死太监你见到黄桑了吗。” 丁丁:“就这么会看人下菜是吧。” 丁丁在乔行简的注视下,小心翼翼捧起乔行简那天打人的右手,吹了吹并不存在的伤口:“还疼不?” 乔行简眼睛微微一眯,睫毛向上翘起,神色明显是带有了愉悦的成分。 丁丁对着目瞪口呆的罐罐:“看到没,这才叫讨好黄桑的正确姿势。” 罐罐:“……” 罐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嗷地一声跳下去,夹着旗杆似的尾巴飞也似的逃了。 …… 下午六点,正常下班的时刻。 本该装货出摊的丁丁却在给大刘打电话:“喂,大刘啊,今儿我不去啦,啊,没什么,就是不想去,我不是给你说了吗,拍电影呢,没时间。” 电话那边似乎说了什么,就听丁丁道:“电影拍摄,那不得有夜戏吗,现在就要拍摄夜场,这是计划的一部分,接下来几天我都不去了,摊子被别人占了就占了,要是实在不行我给你匀一点衣服,你先替我卖着,嗯嗯,我给你百分之十五的抽成,到时候咱再算。” 丁丁交代了事情,顺手拔了小破车的充电器,和老乔两个坐上去就往拍摄中心赶。 就见丁丁把小破车隐藏在拍摄中心大门外的停车场缝隙里,然后蹲在破车车顶上,竖起耳朵等待里面的消息。 果然不一会儿,里面就传出了忽远忽近的喵喵声。 丁丁精神一振,也立刻一唱一和起来:“嗷嗷呜呜嗷咪嗷木!” 那边喵一声,丁丁也喵一声,他学的是罐罐骂人的声音。 应该是学得挺像的,不然不会墙头忽然冒出一二三四五个花色各异的野猫来,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丁丁:“……” 丁丁:“不是,咱叫的是暗号哇。” 就见哗啦一下电门打开,樊一诺站在门口没好气道:“还愣着干什么,快进来!人都等着你呢,就你能折腾!” 丁丁和老乔走进去,就看到尖叫屋剧组的人全都在。 樊一诺在架摄影机,李铁几个在化妆,场务张威不知从哪拖出两袋子盒饭来,说是从食堂搞来的,语气中很是得意。 就连不怎么待见丁丁的导演助理刘小西,都板着脸端着热腾腾的咖啡走过来:“喝了。” 丁丁喝了一口:“你说你这咖啡跟鼠毒强有什么区别。” 苦地都能把上辈子的回忆勾起来。 刘小西翻白眼:“让你喝你就喝,不喝点苦咖啡你怎么拍这种大夜场。” 拍着拍着睡着吗? 以前丁丁拍着拍着还真睡着过。 现在哪能行? 剧组之所以搞这么一出原因很简单,吴池落马算的上大快人心,但对尖叫屋这个剧组来说就是忧喜掺半了,因为糖果电影中心马上要换主管,吴池经手的项目什么的肯定要重新审核,没有三五个月不会有消息的。 剧组已经拍摄了三分之二的进度了,难道就搁置了吗? 丁丁不甘心,他还想继续拍,剧组的人见丁丁想拍,也就愿意为他拍。 因为丁丁和乔行简为他们出头了。 他们感谢丁丁。 人有时候也简单,丁丁到现也没有一分钱给他们,一百万的拍摄费用在吴池的合同里,不知道最后能分给这些人多少钱。 但他们还是愿意拍。 大晚上的,在其他剧组都结束了拍摄的时候,他们的剧组就会偷偷聚起来,继续拍。 就这么简单,不敢白天拍是害怕被发现,电影中心的确是大地震了,但吴德吴池这么些年安插的人估计也不少,要是存心报复,这个剧组别说是拍摄,很有可能就解散了。 灯光师王磊将灯光铺设在头顶上,听着耳机里传来的丁丁的声音:“三、二、一,打灯!” 黑漆漆的摄影棚陡然亮了起来。 镜头拉了过去,七彩光芒一闪而现。 演员说起了台词。 镜头前有些乱糟糟,镜头前还有些安静,也还有些莫名的憧憬和向往。 …… 电影拍到十一点左右的时候,丁丁就喊了结束。 大家都还挺意犹未尽,晚上就是这样,过了睡觉的点了就不再感到瞌睡,丁丁一看众人磨磨蹭蹭地还不想走,干脆就把人招了过来。 丁丁:“按这个拍摄进度,大概还有一星期左右,就能全部拍完了,这本来就是个微电影,43天的工期已经算是长的了。” 丁丁想了一下:“现在是时候透露我拍摄这部电影的真实想法了。” 众人:“……” 一个多月,都快拍完了,你这个导演才准备透露拍摄意图? 有你这么当导演的吗? 就听丁丁道:“你们不懂,这个剧本写得真的不怎么样,核心的东西没有,全是烂俗梗,要是完全按这上面的东西拍出来,绝对会扑穿地心。” 丁丁正色道:“我可是第一部电影就票房过千万的导演啊,我这么干岂不是要砸我自己的招牌?我能让那个姓吴的,这么祸祸我的ip吗?” 最先忍不住的是摄影师樊一诺,他大感意外和不解:“都快拍到尾声了你整这一出,什么意思,是要重新搞剧本重新拍摄吗?” “不,我是要在原来剧本的基础上,进行结局的大改动,和情节的描补,”就见丁丁拿出来剧本,微微一笑:“这个剧本本来是个大逃杀,但我要改掉这个结局。” 丁丁语出惊人:“改成人格分裂。” 众人疑惑:“人格分裂?” 丁丁看向樊一诺:“都说摄影师是导演的眼睛,我这个导演想的是什么,你这个眼睛最应该发现啊。” 樊一诺也是愣住了,因为他还真能明白:“不会是,致命id吧?” 见丁丁点头,樊一诺不由得露出兴奋惊讶之色:“还真是!导演你也,太会了吧!” …… 致命id。 一部惊悚悬疑电影史上的佳作。 一个漆黑的夜晚,一场肆虐的暴雨,将不知名荒漠中的一座汽车旅馆变成与外界隔离,通讯中断的孤岛。 11个此前相互之间没有任何交集,完全不了解对方的陌生人,被迫聚集在这个摇摇欲坠的汽车旅馆中。 然后发生的一系列的惊恐逃杀故事。 这个电影结构相当精妙,前面所有不能用正常逻辑解释的一切,最后都会得到一个完美解释,那就是,这11个人其实是一个胖子分裂出来的人格,而最后占有身体的人格居然是让观众最容易忽略过去的那个—— 难怪整部电影从上映至于今天,一直被广大电影爱好者讨论和喜爱。 而今天,丁丁终于勇敢站出来,对这部佳作进行了抄袭……哦不,是致敬。 开玩笑啦。 其实所有同类型的电影,都能找到相似的内核,所谓的精神分裂、记忆碎片、特殊力量、虫洞黑洞什么的,也不属于一部电影所有。 丁丁的意思他要借鉴这部电影的核心梗,将发生在鬼屋内的所有故事,给出一个最终合理而且出乎观众意料的解释。 李铁张大嘴巴:“这么说,我其实是个人格?” 其他群演也倍感惊奇:“我们也是一个人的人格?” 丁丁点头,露出了笑容:“鬼屋只是人的意识殿堂,你们只是主角分裂出来的人格,然后相遇了,然后为了争夺对身体的控制权,互、相、残、杀。” 最后四个字说得非常带感。 看着胸有成竹的丁丁,剧组众人露出了恍然之色:“导演,你早就有这想法?” 22、心灵鸡汤 因为这个构思,剧组又讨论了整整一个半小时,直到快凌晨十二点半了,才意犹未尽地散去。 丁丁随手将咖啡渣倒掉,就看到一个人影磨磨蹭蹭的,似乎还有话说。 “老铁,怎么了?” 李铁看着朝他走过来的丁丁,嘴唇嗫嚅了一下,却从兜里抽出烟盒来,问丁丁要不要来一根。 丁丁抽出了一根,跟他一起蹲在了摄影棚的门口。 “导演,我想先代表剧组里的群演,对你表达感谢,”过了好一会儿,李铁才开口道:“要是没有你,我们这些群演还不知道要被那个吴池拿捏多久,蹉跎多少时间。” 群演本来就很难,是影视圈金字塔最底部的那群人,拿的钱少干的活多,还没有什么保障,今天有戏拍就有今天的饭吃,明天没戏拍也就没有饭吃。 混得好一点了可以成为特约群演,就是知道镜头在哪儿,还能偶尔跟主角搭几句话那种,在群演里已经很高尚了,然而也只不过是经纪人或者剧组的主创呼来唤去的对象而已。 但是仍然有人前仆后继地想当个群演。 因为,就算是群众演员,也还有个演员的称呼。 “小时候看电影看电视剧,觉得里面的主角很威风,就想当个那样的演员,”就听李铁自嘲道:“不过等真奔着这条路来了,才发现不是科班出身的演员,这条路有多难走。” 但是还是不想就这样放弃,哪怕快五年了,还是在微电影中混个脸熟的角色。 丁丁看了一眼李铁,在路灯照耀下,这个人的眼中还是依稀能看出那种,年轻火热的东西。 居然仍然没有磨灭。 “想堂堂正正走入屏幕,想认认真真当个演员,但是就凭我这条件,我自己心里清楚,根本就不具备跟人家相提并论的资质。” 李铁指着自己的脸摇头,摇出一脸失落。 他看着不远处站在路灯下默默伫立的乔行简:“人家才是天生吃这口饭的。” 然而丁丁却不这么觉得。 “老铁,话不能这么说,一个电影对主演确实是有形象要求的,可是难道电影所有的演员都是一个形象?” 丁丁想了想:“那天我看了一个影帝罗布里的访谈,主持人问他演艺道路上是否遇到过障碍,你猜他说什么,他指着自己那张脸说,这张脸就是他演艺的最大障碍。” 众所周知,影帝罗布里有一张非常完美的电影脸,那张脸甚至被好莱坞媒体评价为,好莱坞永远不会逝去的璀璨之光。 普通人要是有一张这样的脸可以有恃无恐一辈子。 演员有这一张脸可以纵横艺界。 可是用这张脸塑造过无数经典角色的罗布里却说,他花了一年的时间,用几乎全部的力量,才让人们在电影《中国》中,忘掉了自己的脸。 他宁愿自己生就一张普通的脸,以此能贴近更多的普罗大众。 丁丁道:“明白了吗,脸,从来不是问题。” 用一张不变的脸,去塑造万变的角色,才是演员的根本问题。 何况在丁丁看来:“老铁你的脸四四方方,端端正正,眉目整齐,就是一张好看的脸,凭什么会觉得现在那些奶油小生那样的尖下巴吊梢眼就好看呢,” 丁丁比划了一下,恶寒地摇头:“可以把下巴当成利剑,戳死别人吗?” 李铁不由自主哈哈笑了起来,一吐郁气。 他看着胡乱比划的丁丁,心里想的是这个人凭借一己之力把吴池这个盘踞在所有群演头山的大山搬走了,整倒了。 李铁不由自主道:“导演,你,你跟我认识的其他导演不一样,你很有本事。” 丁丁矢口否认:“我没有本事,被逼到绝路上了只能想办法自救,是那个吴池多行不义必自毙,坏事做多了,遭了报应而已。” 李铁摇摇头,话是这么说,可是他见过的那些人,并没有一个人能搬得动吴池这座大山。 李铁的思绪又飘了回来,看着丁丁胡乱涂改的剧本上。 这还是一个有想法的导演,虽然不知道这个想法能不能成功。 “导演,你接下来是什么打算呢?咱们这部电影,你是想继续放在糖果,还是另谋他路?” 丁丁挑了一下眉毛,神色一动。 就见这时候,一个拉长的影子投到了两人身前的空地上。 刘小西恍若鬼魅一般轻轻伏在了丁丁耳边。 “导演~~~” “我的果茶~~~” “是不是~~~被你~~~偷喝啦!!!!!!!!!” …… 丁丁没好气地跳上了副驾:“耳朵聋了,开不了车了。” 丁丁:“刘小西这个抠搜的,应该让她管账才对,一杯十几块钱的奶茶丢了都能找回来。” 丁丁:“还有李铁,其实刚才我只是礼貌地跟他聊天而已。” 丁丁还是从一个管理者的角度出发,他必须处理好和被管理者的关系。 聊聊天,唠唠嗑,整点心灵鸡汤。 免费的,不要钱,就可以让手下人感恩戴德,就可以增进感情。 这种套路丁丁太熟悉,从小他屁股后头就能跟一群对他死心塌地的小弟。 丁丁将那根一口没抽的烟举起来:“但我他妈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有理想的人,整的我也不会了。” 丁丁不由得感叹:“真诚,确实是人际关系往来的必杀技啊。” 丁丁很习惯对付那些没节操的人,像吴池那样,越没有节操他越爱,因为他也是个没节操的,比下限丁丁很坦然。 丁丁的下限就是无底洞。 但丁丁不习惯和那些有节操的人在一起,那些人身上的光,有时候会灼伤丁丁。 “说个实话吧乔哥,其实我答应拍摄尖叫屋第二部是有私心的,我就是想卷上那一百万就跑。” 就听丁丁承认道:“我跑就行了,我管他群演有没有饭吃,管他是不是白劳动了一场,我口袋里有钱,我过得好就行了。” 但他还是犹豫了。 丁丁:“还是不落忍。” 丁丁怒自己不争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旁边乔行简的嘴角,仿佛泛起了微微的弧度。 …… 丁丁这最后几天的戏拍得那叫一个波澜起伏一惊一乍。 为什么呢,因为据说是住在大兴区拍摄中心旁边的几户人家向糖果反映了,说是这一个多星期以来,每天晚上拍摄中心的灯光都不关,还有人影活动,害得他们根本就睡不着觉。 糖果电影中心对这个情况也很莫名其妙,就加强了巡逻和安保,搞得丁丁这个剧组顶着风头,风声鹤唳,一惊一乍。 灯光师刚要打光,就见放风的一个场务狠劲打着手势:“先不要打,巡逻的来了!” 然后丁丁一口咖啡还没喝进嘴里,就被剧组的人七手八脚架起来往摄影棚里塞,搞得跟地道战游击战一样,现实真人版那种。 据说最后安保人员也没发现什么问题,抓了一二三四五只流浪猫交差去了。 …… 天桥上。 丁丁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老郭?” 郭老头是丁丁在摆摊时候认识的人,这老爷子没事干偶尔会来天桥上看看老古董之类的,当然摊主说是祖传贱卖的老古董,其实就是批发市场里批来的工艺品—— 不过这样不妨碍郭老头笑眯眯地掏钱买下,然后和丁丁交流一下如何当冤大头的经验。 哦不,是当导演的经验。 之前丁丁说要搞电影,身边的人不要说是支持,那简直就差没嗤之以鼻,大刘就不说了,到现在还不信丁丁是搞电影去了,总觉得这小子是搞了什么传、销,要脱离他单飞去了。 只有这个认识不长时间的郭老头,从一开始就挺支持和鼓励他,虽然他也不太觉得丁丁能搞出什么,还说丁丁的微电影是草台班子—— 但不妨碍丁丁和他顺畅交流,因为丁丁发现,这个老头懂得还是挺多的。 特别是电影方面。 丁丁走过去,就见郭老头莫名其妙地盯着展示栏的海报,似乎看得出神。 展示栏这边贴的就是地摊管理条例,当然还有其他小广告,今天莫名其妙贴了一张电影的宣传海报,丁丁凑过去一看,发现是好莱坞大导演斯蒂文摩德的新片预告。 “机械帝国?” 丁丁看着海报上c位的角色,这是个典型的白人面孔,然而他的一只胳膊似乎是机械臂,他站在一座巨大的具有金属感的城市面前,露出了恐惧、茫然的神色。 海报右下角写着,斯蒂文摩德新作,开辟电影新纪元。 还有一行难以忽视的大字:你做好被震撼的准备了吗?12月9日,科幻来袭。 丁丁就道:“那还早着呢,现在才5月,还有七个月才能看到,电影这么早就宣传了吗?” 郭老头点点头:“听说这部电影的后期几乎已经全部完成,等到6月份会在全美12座城市进行点映,等到电影口碑发酵之后,才会进行第二轮铺天盖地的宣传。” 丁丁有些惊讶:“也就是说,这部电影光是宣传期就有半年?” 不可思议。 郭老就道:“好莱坞的发行公司有一套完整而且严谨的发行方法,他们会对电影的受众进行分析,然后通过不同受众的观影习惯和获得信息的方式,进行电影宣传,这一点上,好莱坞确实超越太多,值得学习。” 丁丁虽然在尖叫屋的剧组学到太多,不说别的,好多摄影镜头和拍摄角度是整的很明白了,但他现在才发现,摄影只不过是电影的前期而已,他对电影后期制作甚至包括后期宣传,仍然一无所知。 23、mic drop 就听郭老头道:“斯蒂文摩德,这个导演你知道吗?” 丁丁就哈哈一笑:“当然知道,我小时候就看过他的电影,拯救葛底斯堡!这片可了不得,那时候旷课也要奔过去看。” 葛底斯堡,是美国南北战争中,决定战争天平的关键战役。 然而这部电影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战争片,而是一部披着战争外衣的爱情片。 不可思议吧? 然而的确如此,斯蒂文摩德通过一对相爱却不能在一起的男女,展现了美国南北地区的分裂,以及战争的残酷,和人性的缺失。 很难想象一部电影能将一对小人物的悲欢离合投射在大时代的洪流之中,让爱情波澜壮阔荡气回肠,让战争在残酷的血色中,依稀能看到一点点属于杀戮之外的温情和未曾断绝的种族延续。 电影有明确的对战争的思考,对信仰的剖析,关键是,这他妈真的是一部缠绵悱恻的爱情片! 这几乎就满足了所有受众的喜好。 男人要看战争,女人要看爱情,政治家要看南北政治格局,热爱历史的人可以完整回溯1860。 上一部这么牛逼的电影是《飘》。 而《拯救葛底斯堡》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仅在全球取得了23.4亿美元的票房,打破全球影史票房纪录,甚至在奥斯卡金像奖上获得了包括最佳影片在内的11个奖项,斯蒂文本人亦凭借该片获得了奥斯卡奖最佳导演奖。 这可是一部,二十年前的电影。 至今仍然在电影院的备选片库中,一旦遇到电影枯竭期,就会无限被拿出来放映的那种。 “二十年前,葛底斯堡这部电影像一艘巨舰,横冲直撞而来,把中国电影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 就听郭老头感叹道:“那时候根本不敢相信,在一部电影上可以花费3亿美元,按汇率来算,三十亿元人民币是什么概念,一笔这样的投资可以让一座二线城市崛起都不为过。” 丁丁也记得自己那时候都上小学了,大人们突然有一天就不去逛街不去串门了,而是成群结队整齐划一地挤入电影院,观看一部来自美国的电影。 一个小镇,一个破地方,电影院里都人满为患。 丁丁那时候也去看,而且不买票,跟着人、流就能混进去,然后津津有味地看着屏幕上男人女人吻得滋滋作响,然后大人们看得哗哗流泪。 那时候他就知道电影的魅力了,因为老妈看完了电影之后就会命令老爸,让他学电影男主角的样子,每天给她送一束鲜花来。 丁爸每天愁眉苦脸地在绿化带里摘狗尾巴花的模样,可以让丁丁嘲笑一辈子。 电影是有魅力的。 …… “斯蒂文这个导演很了不得,在好莱坞有着很高的称誉,”郭老头用手指点了点斯蒂文的名字:“人们称他,电影之王,大片制造机,还有一个称号叫卡车司机。” 前两个称号很好理解,因为斯蒂文酷爱拍摄大片,而这些大片看似要赔的倾家荡产,然而上映之后却风靡全球,成为经久不衰的电影佳作。 后一个称号其实更是赞誉,是对他实现技术飞跃的赞美。 在五年前,斯蒂文科幻作品《地球热土》中,为了表现出一个叫‘伽马星球’这个星球的美轮美奂,斯蒂文采用了三项全新技术:虚拟摄像技术、联合数字立体摄像机技术,以及表情抓取技术。 所谓的虚拟摄像机技术,主要还是应用在3d虚拟世界游戏中,联合数字立体摄像机是一套全新的3d立体摄像系统。 而表情抓取则是通过抓取演员本人表情变幻,并在电脑上完成的图形技术。 后者也逐步应用于中国科幻片中,何向东导演在《飞向托勒密》中就抓取影帝罗布里的面部表情,合成一个外星人。 而现在,斯蒂文带着他的新片《机械帝国》来了,据说运用了更多全新的技术。 势必要造成全球电影的大地震。 特别是这部电影对中国票房似乎很有信心,准备跟美国时间同步上映。 丁丁稍微一思索就明白了。 中国电影拿什么来抵抗这种冲击? 唐雪的《冰玉堂》吗? 还是丁丁这种,只能在网络上泛起一点点微不可见水花的《尖叫屋》? 在郭老瞪大的目光中,就见丁丁缓缓举起手里的黄色大公鸡玩具。 对着电影海报,捏了下去。 在小黄鸡震耳欲聋的惨叫声中,丁丁:“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 郭老:“……” 丁丁叫嚣:“看我用魔法,打败魔法!” …… 郭老头被丁丁扶着坐到了摊子后面喘气,老头看起来跟犯了心绞痛一样。 丁丁苍蝇搓手:“老头,我都跟你说了,这就是个梗。” 丁丁:“你要努力接受年轻人的东西懂吧,娱乐要大众化。” 丁丁:“就好比……你看我的。” 就见丁丁从货架上摘了一定鸭舌帽戴在了头上,两手打了个响指,放到耳边:“呦呦,切克闹!” “别在那里只看不买了真尴尬,” “现在跟我一起把天桥地摊买趴下,” “如果这是钱多的没处花,你还可以买浴霸!” 就听丁丁box了一下:“告诉你们个秘密,我的衣服来自,东南亚!!!” 丁丁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丁丁以为自己在:micdrop。 别人眼中的丁丁:人类早期进化过程。 大刘一个箭步奔上来,捂住了丁丁的嘴巴,“对不起他突发恶疾,我马上就把人送去医院。” …… 丁丁和郭老头一人一个板凳,默默坐了不知道多久。 郭老头似乎平复了心情:“我说,小伙子?” 丁丁:“哎。” 郭老头:“你这衣服,卖的出去吗?” 丁丁就道:“当然卖得出去,今天我摊子上没人是因为我模特还没来,等会他来了你就知道了,那流量是哗哗的。” 郭老头就呵呵道:“那你这衣服卖得好的诀窍就是模特了?” 丁丁摇头:“是,也不是,模特最多是吸引人过来,卖不卖得出去,还得靠衣服本身的质量。” 郭老头一愣:“衣服本身的质量?” 丁丁就拿出一件标有阿玛尼标志的上衣:“这件衣服是浙江那边的厂子代加工的,那个厂子以前是个国营老厂,衣服质量很有保证,不说别的,绝对会比真正的阿玛尼耐穿。” 但顾客对这样的实心货总是不屑一顾,他们认得也只认得那个阿玛尼的标。 丁丁:“那我就想个办法,把阿玛尼的标,放在这件衣服上呗。” 丁丁哗啦一下拉开阿玛尼的外套,露出里面许久未曾展露的红心。 闪闪发光的两个大字,‘中国’,差点没闪瞎郭老头的眼睛。 丁丁:“懂了没,借鉴一下鬼佬的标签,然后偷偷搞属于咱们china的核心。” 丁丁道:“时代是变化的,比如说几年前大家都喜欢阿玛尼这种高奢,但是那年罗布里拿了影帝,登上了时代周刊,穿着咱们china的唐装改版礼服走了星光大道之后,国货的热情就一下子上来了。” 现在年轻人似乎又兴起了复兴国货的风潮。 所以丁丁才隆重推出了外套阿玛尼的标,里面红通通中国大字的衣服。 他这件衣服是想象不到的卖得好的。 丁丁说得口沫横飞,却见郭老头不知怎么回事愣在那里,口中喃喃自语。 “借鉴外国的技术、制作方式……搞属于自己的东西……本土化……民族的就是世界的……” 郭老头神色变幻。 “道理如此,行动何难。” …… 郭老头:“哎,小伙子,你之前说你搞了一部电影,在糖果上映了?” 丁丁昂了一声:“别提啦,没啥结果了。” 丁丁把自己这一个半月以来的大起大落说了一下,“电影圈确实难混……我把人家糖果算是得罪了。” 整倒了一个制片主任,对群演来说是福利,然而对丁丁来说,不管换了谁主持糖果云影院,自己大概率都会是被闲置到底,冷板凳坐穿了。 这就是很简单的办公室法则。 带头闹事的人从古至今就没有好下场。 所以丁丁在计较了一晚上之后就飞速做出了决定。 他不要他第一部片子的分成,他要把第二部片子带走。 根据吴池的合约,第二部电影原本是属于糖果云影院的,但吴池私自吞下了丁丁将近200万的票房分成,所以在这一点上是糖果理亏。 所以丁丁不要自己的分成了,把这200万分成当做违约金赔付给糖果,他要带且只能带走的就是《尖叫屋惊魂夜》的完整版权。 郭老头就道:“200万,可不是小数目了,在北京付个房子的首付都够了,说不要就不要了?” 丁丁斩钉截铁:“我的电影值得更多。” 丁丁又重复了一遍:“老头儿,你相信我,我的电影值得更多。” 24、桃丫头 乔行简从小破车上走下来,帮丁丁把摊子收了,把剩余的没卖出去的衣服打包一下,塞进了车后座里。 就要和丁丁一起上车。 却听身后传来了一个略有些惊疑的声音:“等一下。” 丁丁摇下车窗,看着居然还没离去的郭老头:“咋了老头?家在哪,要送你一程不?” 郭老头没理会丁丁,盯着乔行简的侧脸,目光变幻:“我是不是见过你?” 乔行简没有说话,不耐烦地摁了一下喇叭,表达了自己的心情。 丁丁在旁边啧了一声:“老头,现在咱不流行这种搭讪方式了好吧。” 就说他是个老古董。 丁丁:“我说你要他联系方式干啥?是不是要给你孙女介绍对象?你可打住吧!” 丁丁眨了眨自己锃光瓦亮的钛合金狗眼。 简直不要看太透。 丁丁双手一挥,老乔一脚油门就踩到了底,小破车趁着老郭愣神的刹那,冲破黑暗,奔腾而去。 只留下郭庭岳一个人站在原地,发出了自言自语的疑惑声。 “像,真的很像……” …… 丁丁一回去就冲了个澡,现在天气渐渐热了,站摊什么的,也确实汗流浃背。 然后他就浑身光溜溜地从卫生间跳出来,在乔行简意味深长的目光中,飞速穿上裤头。 丁丁还是有点点放不开,有时候他也在想,自己这个在北方澡堂子里和好基友互搓过蛋、蛋的人,怎么在老乔面前就是这么忸忸怩怩。 恍惚耳边有传来老乔的声音:“你自卑了吗?” 丁丁:“……” 丁丁:“不自卑!不自卑!” 该自卑的是罐罐好吗? 人家连蛋、蛋都没有! 千米之外伏在饭馆老板娘膝上享受撸毛的罐罐,莫名其妙打了两个喷嚏。 丁丁打开笔记本,在糖果云影院榜单查询系统内输入尖叫屋三个字,就看到上面显示今天一天新增了12万票房。 一天12万,一个月就是360万。 在微电影的票房收入中,尖叫屋确实是佼佼者,而且微电影又不会下架,不像院线电影一样有个放映期限。 也就是说,在半年之内,这部电影应该可以为糖果带来1500万以上的收益。 而丁丁自己,则跟这些票房收益无缘。 丁丁以头抢地,恨不能直接冲进糖果冯董的办公室,用枪抵住冯董的脑袋,逼迫他把吃进去的吐出来。 他想起自己拿回版权时候冯爱华意味深长的话。 “世界很大,平台很多,没有糖果还有其他网站,怪只怪糖果庙小,连累丁先生另谋高就了。” 丁丁听说,破解阴阳怪气的必杀技就是真诚。 “糖果永远是我娘家,等我嫁到别家,一穷二白没吃没喝的时候,我还要回来的。” 冯爱华:“……” 别人离开不都是撂狠话吗? 这一副依依不舍流连不已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而且听起来好像是自己公司养出来了个搅家精一样的女儿,马上要放出去祸害好人家去了。 没留神,对上了丁丁真诚的眼眸:“等我回来,糖果还是养我的,对吧?” 冯爱华:“……” 我养你个头。 …… 丁丁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条来,上面用遒劲的字体写了一个人的联系方式。 “对了,这是郭老头给的,他说这个人也许帮得上我的忙。” 丁丁盯着制片看了半天,“你说我会不会打到一个卖男性保健品的微商的手机上去。” 丁丁抓着头发叹了口气:“我看我最近这状态,也确实需要大保健一下。” 丁丁扭头看了一眼乔行简:“到时候咱俩一起去,希望遇到的不是那种以大保健名义把咱拉进去老头乐的无良商家。” 丁丁想了想,还是顺手打开了prorubiks网站,轻车熟路地抓住了正要下线的陈老师。 “老师,我的电影上映了,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丁丁。” “我想跟你谈一下你的剪辑费用的事情,我知道我很混蛋,白嫖了陈老师你的技术,占有了你的时间,现在我有了收获,很想跟你分享一下。” “你知道吗陈老师,你妙手剪辑出来的电影,票房已经过千万了。” 丁丁情真意切地敲着键盘:“每当一个观众点亮红心的时候我就知道,不是我拍的好,而是你陈老师让电影焕发了生机。电影可以没有我,但不能没有你。” 丁丁:“最令我愧疚的是,电影结束没有加上你陈老师的名字,你是真正的英雄,却甘居幕后,深夜每当我想到这里,我就深深汗颜,深深痛苦,深深在心里对你说了一万句,想要报答的话。” 很快,那边出现了陈新夏的回应,语气颇有些不敢置信,还有点点犹豫,点点惊讶和欣慰。 “你,电影真的票房破千万了?” 丁丁发出了计谋得逞的奸笑。 还是好骗,怎么办。 这种在学校这种象牙塔里教书育人,师德高尚的人,真的太好骗了。 丁丁一骗一个准,他很有经验。 丁丁一扭头,就对上了乔行简漆黑凉沉的眼眸。 丁丁:“乔哥,你不懂啊,像陈老师这种罕见的高端技术人才,是不能轻易放过的。” 丁丁:“这可是辅佐型人才啊。” 丁丁:“你懂我的意思不,我这个主公要大杀四方称霸天下,必须要一路收集无数个这样的专业人才,把这些人才收入我的帐下为我所用。” 丁丁自认为他现在的状态就叫一个求贤若渴,哪怕是让他三顾茅庐都是可以的。 何况陈新夏也不是诸葛亮那种不好请出山的人。 事实上,丁丁认为面皮薄、心又软的陈老师其实很好收用。 四个字,烈女怕缠郎!!! “就像男人追女人一样,胆要大、心要细、皮要厚,”就听丁丁口沫横飞道:“核心就是不要脸,方式就是无事献殷勤,过程就是铁杵磨成针,最终结果就是,他习惯了我的存在,他不能没有我,就像……” 丁丁对着老乔情真意切地表白:“我不能没有你一样。” 丁丁情真意切:“这么多天我已经习惯了乔哥你的存在,不习惯你不存在,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才有直面挫折的勇气,有推翻一切重新开始的无畏,有输掉底裤依然有退路的坦然。” 丁丁吸吸鼻子:“只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我发现我已经离不开你了,乔哥。从你愿意成为我独一无二的模特开始,从你帮我搬运货物开始,从你不嫌我穷跟着我吃糠喝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丁丁这辈子再也不会遇到第二个的,好兄弟。” 乔行简本来蓄有淡淡笑意的唇角猝然变成了平直的利剑,差一点没隔空捅死丁丁。 他冷硬地看了一眼丁丁,当着丁丁的面哗啦一下解开了裤子。 丁丁:“……” 丁丁:“是生气了吧,就是生气了。” 一生气就要当面解裤子这就是他给乔哥惯出来的毛病。 但是为什么呢? 他明明每一个字都是如此顺滑、流畅、发自肺腑、情真意切。 我都愿意把我的床分你一半,小破车分你一半了,还有账户里的存款,不是丁丁不想分乔哥一半,而是丁丁知道这笔钱应该很快就要如同流水一般花出去了。 丁丁不知道乔哥为什么还不满意。 丁丁委屈。 丁丁扯着被子包上头,把自己包成了蚕宝宝,轰然睡去。 等乔行简出来的时候,就看到直挺挺躺在床上睡死过去的丁丁。 柔软细密的头发下,是泛红的眼角,泛红的眼角旁,是堆成山的淡黄色眼屎。 乔行简皱着眉头盯着这坨眼屎。 就像心中禁锢的那头猛兽,疑惑而宝贝地看着那株绿油油随风摇摆的,快乐草。 月光滤过林梢,凶兽张开了血盆大口。 然而它只是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水草,然后宝贝地埋在了怀里。 …… 黑夜褪去,清晨的阳光洒在了高高的写字楼上,将‘甜桃影视’四个大字照耀地金碧辉煌。 大楼里,甜桃影视总裁杨桃一身剪裁完美的白色西服,对着清晨的阳光深深吸了口气。 很快,手中的电话响了起来。 待看清联系人的那一刻,杨桃的神色一动,笑容如沐春风:“郭老?” 电话那头传来了郭庭岳爽朗的笑声:“桃丫头,昨晚上我睡的不好,你的消息我没有看。” 杨桃笑道:“也没什么事,就是问问郭老您的身体怎么样,有些时间没去看您了。” 郭庭岳就道:“我身体还行,不过心倒是老得快,这不是还有几年才退呢,一门心思已经放在了怎么享受退休生活上,哈哈,不可取啊。” 杨桃跟着笑了几声:“郭老为中国电影掌舵了二十年,大风大浪里就是有您把着方向盘,才叫中国电影走上了一条快车道,您要是退下了,我们这些年轻的可真不知道怎么办。” 谁知郭庭岳却否定了这种说法:“你这么说就是夸大了我的作用,也低估了中国电影本身的格局了。而且,就算我退下了,你们这群人也该顶门立户,撑起中国电影的一片天了。” 这话要是放在一年前,杨桃心中都会闪过一丝勇于进取的豪气。 然而现在,她做不到。 “不能总让我一双眼睛盯着你们,鞭策你们,我老了,而中国电影生生不息,中国电影人更是代代更迭,每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 就听电话那头传来低沉而有力的声音:“中国电影市场很广阔,未来很光明,要有积极进取、勇于突破的信念,还要有一往无前的勇气,和百折不挠的决心。” 25、你怎么敢 咖啡馆,丁丁堆起比咖啡还热气腾腾的笑容:“陈老师,终于见到你本人了,你本人比视频里要帅一些。” 陈新夏其实也觉得眼前这个人比视频里要稍微顺眼一点,也许是火鸟头不再那么蓬松炸眼的缘故。 当然也有可能因为,这个人主动付了60块钱咖啡钱的缘故。 最起码让他看到了,这个人以前那种理直气壮的白嫖心态,总算有所改变。 丁丁套近乎:“听说陈老师你是,北京电影学院的教授?” 见陈新夏点头,丁丁用手捂心:“我何德何能,人生第一部片子,居然由一位北电教授来为我剪辑。” 陈新夏就道:“prorubiks是我和我朋友一起创建的视频剪辑网站,所以我才会在线上进行视频教学。” 这就是陈新夏和北电其他教授不一样的地方,别的人很乐意在教学之外,接一些和电影相关的、专业对口的工作,一年下来挣的钱绝对比本职教学工作多。 但陈新夏还是不想投身于商业中,而是创建了国内最大的剪辑网站,希望培养出一批专业的剪辑人才来。 阴差阳错就遇到了丁丁。 陈新夏喝了一口咖啡,不由得问道:“你说你的电影破千万了?” 其实这件事陈新夏已经确认过了,糖果视频现在可以查询每日票房动态,那部名叫《尖叫屋惊魂夜》的电影,的确是位列榜首,遥遥领先。 陈新夏说实话,觉得很不可思议。 他记得自己在这部电影的剪辑上生了多少闷气,全都是这个叫丁丁的要求太多,让他剪出一个不存在的鬼也就罢了,还想当然提出让他剪出小丑甚至外星人出来。 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陈新夏当时本着快速剪辑的意图,只抓取出一条主线来,粗剪和精剪之间只隔了四天,来不及处理的镜头直接碎片化和模糊化处理了,没想到就是自己这种粗劣的剪辑,居然让很多看过电影的网友凭空臆测,对电影进行了无数脑洞清奇的分析。 陈新夏看着评论就有些汗颜,他不觉得是自己剪得好,而是认真思考过,会不会这就是这个叫丁丁的导演,试图表现的意图。 他也不知道他无形中给丁丁带了一层滤镜。 就听丁丁呵呵一笑,道:“日本电影大师平川岛泽在他拍摄的意象电影《兽》中,就从头到尾没有出现任何一个野兽,镜头最多给到浅水下,一圈泛起的波纹。” “可他这部电影,却让所有人都认为的确存在一只兽,你可以说有一只虎视眈眈的真实猛兽,或者盘踞在心底的野兽,又或者人们的冷漠和隔阂,培育出了这样一只看不见的猛兽,但怎么看,就是观众的事情,导演只负责拍。” “我的电影也一样,从我的角度来看,若是有人突破了我所设的限制能发现更多的东西,这其实是我的荣幸。” 陈新夏有些惊奇地看着端着马克杯平静地说出这一番话的丁丁。 这一刻,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还是那个死乞白赖瞎说八道就要白嫖的那个,丁丁吗? 现在说他像个浸淫电影圈多年的专业人士,一个真正有想法的导演,也不为过啊。 丁丁喝了一口咖啡,微微一笑。 故作轻松地背出这段话之后,他就心怀大畅地看到对面的陈老师被他的一番话彻底震住。 不枉他背了一个晚上的,平川岛泽《人物访谈》!!! 管用! 真的管用! 最起码对陈老师来说,很管用! 作为一个即将称霸,走上大杀四方道路的主公(丁丁自封的),有文化很重要好不好! 大老粗刘邦翘着脚丫子大骂儒生之后,反而被他看不起的儒生大骂姿势水平不够。 你猜刘备去见诸葛亮,有没有提前做、功、课?! 陈老师,俺丁丁真的对你很上心好吧,为了把你绑上贼船,哦不是,是拉入麾下,也算是煞费苦心了有木有! “我的第一部电影陈老师你是知道的,制作非常粗糙,为了省钱连字幕都没有加,万幸就是这种伪纪录片风格,在恐怖电影市场上泛起了一点微不足道的水花。” “从那时候起我就下定决心,要走出粗制滥造的泥潭,用电影的手法真正拍摄和制作一部电影,”就见丁丁颤巍巍掏出一份剧本和拷贝:“所以我的尖叫屋系列第二部,从头到尾,从开拍到现在摄制完成,我都是完完全全按照电影的思路和方法来拍的。” 陈新夏又是一愣:“你拍第二部了?” 他接过丁丁的剧本,发现丁丁没有骗他,这次的剧本不仅人物设置明白,加入了分镜头脚本,甚至还有演职人员的名单,和拍摄日志, 陈新夏不由自主夸赞道:“有样子了。” 是电影的样子。 他对丁丁的进步啧啧称奇:“才两三个月的样子,你就能拉起架子,拍出一部真正意义上的电影了……” 而且,对电影的很多东西,前期后期,甚至摄影方面你的知识,居然能说得头头是道。 就见丁丁谦虚道:“老师说笑了,电影什么的都是大家协力完成的,我丁丁发挥的作用其实很小,在剪辑这方面,我更愿意听你陈老师的,比如说这里,这个记忆碎片这地方,老师你觉得应该怎么剪辑一下?” 陈新夏刚才已经粗略看过剧本了,知道这是一个人格分裂的故事,人格之间不知道彼此的存在,但相聚在一起却会发现一些共同的记忆。 他下意识就道:“可以用跳跃剪辑,这种剪辑方式经常用来表达主体前后截然不同的状态,就好比做个噩梦,上一个镜头这个人可能在睡觉,下一个镜头他就有可能遇到打斗或者其他激烈场面。” 丁丁一边听一边虚心求教:“还有这个地方,发现真相的一刻呢?还有这里,这里……” 丁丁耐心地听着他说完,满意地点了点头,将剧本递到了陈新夏手中。 “我对您的剪辑方式没有任何异议,请您就按照您刚才说的,将这部片子完整剪辑出来吧。” 和亲爱的陈老师套了一个多小时近乎,还付了60块钱咖啡费用的丁丁终于哗啦一下脱下文质彬彬的外衣,露出了原本的狰狞面目。 …… 丁丁钻上车,擦了一下袖口的咖啡渍。 “我看陈老师想泼我脸的,但是手抖得没泼成,光泼我袖子上了。” 丁丁嘿嘿笑:“陈老师还是太简单太单纯太软面团,对我这样的人他不当场报警还等什么呢,居然还犹豫,这不是等着让我白嫖一回又一回嘛。” 丁丁评价:“当然也有可能是陈老师有心杀贼,无力回天,你看他那秀气的样子,连骂人都只会骂我大爷,反正我是半点皮毛都没伤着。” 丁丁思绪放飞:“我大爷当年是真死得早,人家迁坟的时候就有会算的说了,这坟地不好,以后可能叫人戳脊梁骨……” 丁丁:“我寻思我大爷也没有孩子啊,原来是应到了我身上。” …… 陈新夏一路坐车回了北影,等到回到熟悉的校区,看到熟悉的学生们一路嘻嘻哈哈并排过来跟他打招呼的时候,他那颗快要气炸的心才渐渐平复。 世上有这么没有脸皮的人吗? 那个叫丁丁的家伙,在狠狠欺诈了他一次之后,居然明目张胆地又欺诈了他第二次! 怎么他陈新夏是长了张好欺负的脸,才会被这样免费掠夺劳动成果吗?! 陈新夏觉得自己决不能也不会对丁丁这样的人有第二次的姑息容忍。 陈新夏心情稍稍好了一点,看到学生手上整整齐齐的一摞海报就问道:“是哪部电影的宣传海报?” 学生就道:“是好莱坞导演斯蒂文摩德的最新海报,电影的中文配音是万长青老师做的,他顺带让我们宣传一下。” 陈新夏嗯了一声,拿过海报扫了一眼。 本来也就是一眼的事情,然而他偏偏看到了右下方演职人员表中,一个不该出现的名字。 一个让他刻意淡忘,不再提起的名字。 一个曾经有着深刻记忆,却以分道扬镳反目成仇结局收场的名字。 陈新夏不由得一阵晕眩。 就像是他手上准备找个垃圾桶扔掉的剧本里,主角涌上记忆碎片的模样。 学生注意到这位素来温文儒雅的陈老师,神色似乎有些异常:“老师,您怎么了?” 陈新夏摆摆手,抹了一把脸:“没什么,太阳有点大。” 等学生散去,陈新夏才将手里那份快要捏碎的海报重新展开,一双细长的眼睛交替闪过悲伤、痛苦和岩浆一般炙热的愤怒。 “你怎么敢……” …… 甜桃影视。 总裁杨桃看着这个季度的财务报表,一张美艳又不乏强势的脸上,露出了和平常绝不相符的犹豫和一闪而过的忧虑。 助理看着她用指节敲着报表却一言不发的样子,心中也是叹了口气。 她跟着杨总也十几年了,亲眼看着她从一个电视宣传的统筹,三流电视剧的制作人,一步步成立甜桃影视公司,成为业内不可忽视的存在。 虽然比不上东皇、非凡和雷霆这种规模的影视集团,甜桃仍然独树一帜,甚至以一介女流执掌江山,靠的就是杨桃的个人能力和独特眼光。 从一开始的奇幻剧魔幻剧仙侠剧,到现在最流行的青春剧甜宠剧,杨桃抓住的就是年轻男女的口味,甜桃影视公司十年来一共制作了六十多部精品电视剧,捧红了不少年轻演员,成为了一代人心中不可或缺的回忆。 不过现在,甜桃似乎遇到了一些问题。 助理知道的除了投资cg电影遭遇世纪滑铁卢之外,还有就是近期甜桃一哥闹解约的事情了。 那可是,杨总亲手捧起来,像个宝贝一样含在嘴里怕化了的人啊。 不想再拍仙侠剧了就直说,为什么要联合外人一起闹解约,不给彼此留半分的脸面和情分呢? 助理想起这件事就来气,也深深为自己的总裁不值。 因为她是知道自家总裁是有多不容易的,她要置换很多资源才能为一哥争取电影的c位,甚至有时候还牺牲过不少小演员的利益,最后换来了什么? 换来的就是一哥不念情分意图出走,小演员离心离德也想另谋他路。 助理想着自家总裁的不易和这几个月来的风言风语,不由得眼圈一红:“杨总……” 杨桃看了一眼她,淡淡酒渍红唇色的嘴角微微翘起。 “甜桃确实是出了问题,但还远远没有到危难的时刻呢,你桃姐就算真的有一天山穷水尽无路可退了,也要把这世上所有觊觎甜桃的人都斩尽杀绝了再说。” 助理:“啊啊啊这就是杀疯了的女王吗。” 真的好带感。 助理嗷嗷出去了,过了两分钟又嗷嗷走了进来。 “杨总,刚才有个电话打到你私人手机上了,说是有一部网络微电影想要放到甜桃独播。” 杨桃一抬眼:“我私人手机?” 她私人手机就是她的私生活,一般跟工作没什么牵扯。 就听助理道:“是啊,我问他怎么知道这个手机号的,他也不说。” 杨桃就知道这人很大可能是这些联系人的亲友,这部私人手机上的联系人对她来说还是重要的,“既然是这样,让他走正规程序,先立项吧。” 助理就道:“他说他电影都拍完了,就剩后期制作了,说他第一部电影反响还可以,希望咱们甜桃能重视他这部续作。” 杨桃就道:“什么电影?” 助理:“好像叫什么,尖叫屋惊魂夜。” 助理想了想:“2。” 杨桃两条远山一样的眉毛忽然微微一凝。 “叫什么?” …… 26、我手好贱 丁丁跟在这个姓王的总裁助理身后,贼眉鼠眼欲言又止。 王助理似乎感觉很敏锐,一回头就看到了丁丁不怀好意的目光。 色胚! 居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盯着自己的美腿看! 如此肆无忌惮! 王助理对这个叫丁丁的微电影导演完全没有一点好感,有的人真的,一眼就可以看到他龌龊的心思。 还看! 在自己明确表达不满之后,居然还露出那种意味深长的笑容! 王助理大为恼怒,白皙的小脸上升起了愤怒的红霞,就在她准备将手里的文件扔到这人的头上的时候,就听这人开口了。 “你的丝袜,真的质量好差。” 丁丁从半空揪下来一条长长的、还在拉丝的丝线,举起来在王助理的眼前绕了绕。 丁丁咂摸:“你们公司的女的怎么都爱穿丝袜。” 丁丁若有所思:“我说你们公司不会是,盘丝洞吧。” 丁丁随手拉了一下丝线,就看到王助理的丝袜就像自己小时候穿的毛线裤一样,一层层向上缩减。 在王助理刀子似的目光中的,丁丁想了想,将线头放到了她手上。 丁丁:“对不起,我好手贱。” …… 助理推开门,一身白西装、妆容精致的杨桃映入丁丁眼帘。 丁丁哈哈大笑着走上前去;“杨总,久闻大名……” 谁知对面的杨总似笑非笑地接上了话茬:“什么名?” 丁丁顺口就道:“盘丝洞的黑寡妇。” 杨桃一怔:“什么?” 杨桃是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称呼,她在圈内明面上的称呼是铁娘子,这是对她拥有一颗钢铁之心,且作风干练的褒扬。 当然也有不怀好意的其他称呼,比如对家就直接说她是老妖婆,说她是武则天,作风霸道还想在圈里呼风唤雨,诸如此类的。 武则天可不是一个难听的称谓,相反,杨桃认为这是个最大的激励,自己若是这能做出来武则天那样的事业,成为圈里独一无二的存在,就像《isuit》女老板苏文跃一样—— 苏文跃就被网友送上过‘吕后’的宝座,后来这个称谓甚至成了她的自称。 在一众男人主宰的影视圈内,混出个名堂,叫人知道女人是真的能撑起半边天,这就是杨桃的人生信条,和创办甜桃的初心。 但是现在,黑寡妇又是什么鬼? 就见丁丁不紧不慢不慌不忙道:“众所周知的黑寡妇是美国漫威电影里,一个战力高强的超级英雄角色,而这个英雄是个女的,而且深受喜爱。” “杨总您就是这样的一个超级女英雄,个人能力非常突出,在一众由男人主导的影视圈内,独树一帜,成为令人仰望的存在。” 丁丁犹嫌不够,加大了火力:“而您在我心中又不仅仅是超级英雄,我觉得您更像是勤勤恳恳吐丝织网的黑寡妇蜘蛛,百折不挠地朝着一个方向努力,带着坚不可摧的信念和永不放弃的精神,值得每一个人学习。” 杨桃:“……” 杨桃深吸了一口气:“你这马屁拍的挺好,下次别拍了。” 丁丁目光中闪过赞赏:“杨总你看,这就是你另一个优点了,在一众夸赞和阿谀谄媚中始终能保持绝对的清醒,不被迷失方向,这是很多人成功之后都很难迈出去的一道坎,杨总你却能轻而易举识破这种陷阱,果然成功不是偶然。” 杨桃挑了一下眉毛:“不是我识破你的陷阱,而是已经很久没有人对我拍出这样拙劣的马屁了。” 真的很拙劣。 丁丁:“……” 偷偷咽了口唾沫润喉的丁丁犹不死心:“杨总我真的说得都是实话,我发自肺腑……” 杨桃:“发自肺腑地想要把你的电影推销给我。” 杨桃的凤目像x射线一样能照出丁丁的心肝脾胃肾来。 “你这个推销的样子,跟我以前一模一样,”在丁丁呆滞的目光中,杨桃似笑非笑:“我以前搞过电视剧推销的,每天想的就是怎么把手里的电视剧卖出去。” 丁丁的脑壳子先一步发出了警报。 红彤彤的警报提醒他,自己遇到了推销一代目,段位远超自己的那种。 马屁不仅行不通,心计还被看了个透。 丁丁想了想:“我恨我自己。” 杨桃:“?” 丁丁:“我恨我自己没有在十年前杨总刚开始创业的时候就追随您的脚步,那时候的我还被封印在知识的海洋中看不到路途,若是我能早一点觉悟,现在也不至于一无是处,还在微电影的洪流中争渡。” 杨桃:“你这话说的倒也,没什么错误。” 杨桃确定了,这个叫丁丁的,可能确实有一点狗屁不通的,歪才。 …… 丁丁走后,王助理敲门进入,收了咖啡杯。 顺带义愤填膺地告状:“杨总,这个丁丁不太老实。” 杨桃:“不太老实?” 王助理:“把我的丝袜勾了个窟窿呜呜呜!” 好大一块! 都没法见人了! 虽然那个丁丁承认了自己手贱,但窟窿没法填补啊! 这可不是一般的丝袜,而是她新买的光腿神器,商家承诺了不会露腿毛的那种! 王助理看着自己露出来的一大片黑色腿毛,嘴里的呜呜变成了嗷嗷。 杨桃:“……” 杨桃:“好了下次我让他赔你丝袜的钱。” 王助理一秒开心:“19.9加上0.1块钱精神损失费,只接受微信转账。” 王助理:“等一下,杨总,他不会?” 杨桃点了点头:“他跟我们公司签了一年的合约,现在是公司的签约导演,明天就会去人事部报道。” 王助理:“杨总,他不是微电影导演吗,您不是不签网络微电影导演吗?” 杨总对签约这件事还是比较重视的,公司签约对象也是经过审核和分析,对演员来说是好的容貌加上潜力,对导演来说就是拥有有一定反响的作品。 一般来说,网络微电影里可以走出演员来,导演就不一定了。 微电影导演就没听说过有什么前途,能从这个微电影里走出来的。 微电影其实可以被归结到短视频一类中。 而短视频和电影电视剧,是有壁的。 就像网红和明星,是有壁的。 网红平时在精修图和精致妆容的加持下,的确是好看的,底下一片粉丝的叫好。 然而等她出席个活动看看。 再跟明星合个影看看,你就知道了。 杨桃对自己的决定没有丝毫犹豫:“他这个微电影导演几分真才实学我不知道,但我不能不给他背后的人一个面子。” 从知道丁丁拿来投名的作品名字出现在她耳边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了。 这人居然跟郭庭岳郭老有关系。 因为杨桃在跟郭老打电话的时候,郭老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说自己昨晚上睡得晚是因为看了一部叫《尖叫屋惊魂夜》的微电影。 然后没过几天,这个电影的导演就找到了她。 是巧合吗? 很显然杨桃不这么认为。 …… 人事部。 丁丁看着沙发上坐着的两个年龄相仿,而且都是秃头的男人,他思考的不是自己要怎样在不动声色之间找对真正的人事部主管,而是再过几年,自己会不会也成为这样大腹便便的中年油腻男。 然后三个人坐在一起,就可以消除了。 丁丁把材料和协议交上去之后,这个人事部的部长倒也没有为难,公事公办地将丁丁的材料审核完毕,才露出了一个客气的笑容。 “丁导是吧,以后就是同事了。” 丁丁和他握了个手,笑容满面:“王部长多多关照,我也是听说甜桃很有前途才来的,很多不足之处还请指点……” 王部长还没说话,旁边那个嘴巴上一圈胡髭的秃头男倒是莫名其妙讽笑了一下。 看着丁丁拿着协议兴高采烈离开的北影,王部长才转过头:“老胡,好歹是新人,你不欢迎就罢了,怎么能打击人家的积极性呢?” 胡庆成冷冷一笑:“王部长,人家跟我可没有半点关系,我就是替他可惜,你说他这时候加入咱们公司,和49年加入刮民党有什么区别呢?” 不等王部长开口,他就连珠炮弹似的发泄了自己的不满:“公司现在这么不景气了还能招新导演,真是可笑,不知道杨总是怎么想的,就算她再想捂着,公司资金链断裂,三大项目做空的事情还有哪个人不知道。” 王部长不由得安抚道:“老胡,你这话说的,公司现在是遇到了点困难,但都可以克服的,你要有信心。” 胡庆成觉得可笑:“我有什么信心?现在是电影项目一个个烂在那里,要钱没有,要一句准话也没有,明明四个月的拍摄周期拖到现在都快半年了,连一半都没拍下来,她杨桃还要不要剑仙这个ip了?” 胡庆成作为剑仙电影的导演,官宣到现在,从书粉剧粉的一片欢呼到现在人人喊打,就是因为拍摄周期太长超过了粉丝的预期,被怀疑有故意圈钱的烂片之嫌疑。 胡庆成越想越气:“网上宋云唐的粉丝都已经威胁要给我泼汽油了你知道吗!” 宋云唐就是甜桃影视的一哥,也是当家小生,因为面容英俊演技过硬,在仙侠剧中饰演了无数脍炙人口的角色,成功收获了数以万计的观众的喜爱。 《剑仙》这部电影的男一号就是宋云唐。 现在众所周知的是宋云唐正和老东家甜桃闹解约,所以《剑仙》这部刚好卡在这个风口浪尖的电影就成了两方之间的博弈。 宋云唐一方看准了这个大ip非宋云唐不能出演,想拱火粉丝书粉甚至电影粉丝,通过舆论给杨桃施压,而杨桃这个在大风大浪里行船十多年、手段高明雷厉风行的甜桃总裁,对这点把戏也是尽收眼底洞若观火。 她也沉得住气,因为宋云唐的合约在她手上,合约不到期就想解约,无论法律还是道德都说不过去。 胡庆成作为甜桃的签约导演,和甜桃的合作一直以来倒也愉快,好几部影视剧借着东风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所以《剑仙》这部电影才会交给他来拍。 胡庆成自己也很注重这部光书粉就超过了300万的大ip。 但他万万没想到好好的电影现在会成这么个结果,宋云唐闹解约,拍了一半就不来了,女一号闻樱名气不大但很努力,干熬在这个电影上快七个月了,眼见越来越看不到希望,一次众人聚餐的时候把自己喝了个急性休克,送到医院的时候恰好被某个无良狗仔拍到,然后本来就为数不多的粉丝更是掉了大几万。 他胡庆成就更别说了,现在网传他什么的都有,宋云唐粉丝说他故意不给宋云唐戏,说他是杨桃的走狗,把宋云唐300多场戏删成了100多,扬言要给他泼汽油。 闻樱那为数不多的粉丝里也有激进的,说他故意给闻樱灌酒,要搞什么潜、规则之类的,要去广电举报他。 胡庆成:“……” 他就日了狗了。 他现在看到不知道深浅一头扎进甜桃来的丁丁,他就又是怒又是恨,百味陈杂,恨不能直接把这个愣头青赶走。 快跑吧,甜桃哪还有前途! …… 27、控汤师傅 丁丁坐在路边,心头也是百味陈杂。 “想给自己找个爹,没想到找了个妈……” 丁丁刚开始他确实是啥也不懂就一头扎进了影视圈里,但他没要多久就知道他为自己选择的这份副业到底有多么难干了。 原来一部电影不只是拍摄,还有机位镜头。 不只是胡编乱造,还有剧本脚本。 不只有他一个演员,还有上上下下几十口吃饭的人。 不止有前期,还有后期制作。 甚至如果不进行立项和审批,他就永远只能在微电影的浅水区徘徊,喝了一肚子水却连大海都没有望见过。 所以那个字幕组的小工说的是对的,他需要找一个挂靠。 糖果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他第一部微电影也投放在了那里,如果没有后来的事情,他现在也许就是…… 下一个马宁吧。 丁丁无疑给了自己一个至高评价。 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他丁丁懂得取舍,与其留在糖果等待别人发配,不如跳脱窠臼另谋出路。 丁丁看了一眼身后,高楼大厦顶部闪着金光的‘甜桃影视’四个大字。 虽然是郭老头指明的方向,但来之前丁丁也是做过打听的。 女人当家,作风霸道,长期合约,感情捆绑……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搜甜桃就冒出来了许多某个明星的粉丝,义愤填膺地声讨甜桃的总裁压榨自己爱豆,说当年趁着某某某啥也不懂,就哄骗他签了一份长达十年的合约,说什么这些年从爱豆身上吸的血,可以淹了北京城。 丁丁:“……” 反正丁丁看得挺乐呵,现在这些年纪比较不大的粉丝的某些言论,真的又文盲又好笑。 丁丁来甜桃的时候,其实也害怕这个女人对他也搞长期合约,签个所谓的十年合约,那不就等于卖身给她了吗? 丁丁不卖身,不卖身的! 丁丁是个好男儿! 天天跟兄弟滚被窝,拒绝女人的感情捆绑! …… 这是丁丁的想法,他准备在杨桃拿出那份十年合约的时候就义正辞严地表达自己不卖身的想法—— 结果人家给的是一年合约,而且条件轻松,就是一年之内,至少为甜桃拍摄一部电影,而甜桃保证电影能立项,并给予一定数目的投资。 丁丁觉得这份合约太完美了。 杨桃这个女人,太给力了。 什么强势霸道,什么作风过硬,什么不近人情! 从此以后,丁丁就要认她做妈! 千里之外的老家,丁妈打毛衣的时候,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 然后,又打了一个。 丁妈警铃大作:“老头子,丁丁那个小兔崽子又在外面做坏事了!” 每次他一干坏事,丁妈的鼻子就要发痒,这是丁妈总结出来的经验,以前丁丁小时候,丁妈要是鼻头发痒,都是不问青红皂白把人拎起来打一顿再说—— 反正绝对不会冤枉了这小子。 …… 丁丁其实还是经验少。 他虽然全身八百个心眼子,但到底还是不知道手中这份合约,还是有问题。 问题就在那个一定数额的投资上。 甜桃这个电影投资发行制作公司,虽然看起来构架完备,拥有以电影电视剧制作,和艺人经纪等业务的主营框架,甚至还拥有完整的仙侠类主题城、主题公社等实景业务,甚至还有新媒体、游戏甚至粉丝社区等互联网娱乐业务—— 但摊子铺的越大,每个版块上分到的运营资金就不够。 甜桃到底根基浅薄,远比不上东皇、非凡这样的影视集团,之所以能和这些公司并称,完全凭的全是杨桃这个人非凡的眼光—— 尤其是在挑选年轻男女演员上,这个女人很有一套办法。 她总是能挖掘出很有潜力的年轻演员,这些演员就好似璞玉一样,要不到几年,这些当时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演员就能大放光彩。 甚至连续五年左右,每年爆红的新晋男女演员,几乎都从甜桃而出。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甜桃一哥宋云唐。 杨桃将每个演员的合约看得很紧,这是她几乎必胜的法宝之一,所以网上流传的十年合约,感情捆绑并非是空穴来风。 她捧红演员是不遗余力,但捧红之后对演员的压榨,也是超过寻常公司很多。 据说宋云唐就是很不满甜桃逼迫他参加太多商业活动,拿走超过百分之七十的抽成而意欲出走。 当然,话说回来,对演员都如此,对签约导演又怎么能轻易放过。 丁丁拿到的那份合约,其实已经是甜桃很不错的合约了,只有一年,只拍一部。 然而甜桃许诺的投资,也是一定数额。 这个一定数额是什么意思呢,就是百分之百有可能,百分之一也有可能。 东皇在出品电影上,几乎可以保证每部东皇出品的电影,都独占百分之五十一以上的投资,以确保东皇在电影上绝对的主导权。 但甜桃不行。 甜桃做不到独立出品电影,她做不到像东皇一样一部电影投资两三个亿这样,她只能和别的出品公司一起投资。 以前资金不缺的时候,甜桃还可以投资百分之三四十。 现在,别说是百分之三十,就是百分之十,甜桃都有可能掏不出来。 所以甜桃这份合约,只是给丁丁给了一个空头支票。 许诺投资,但多少数目的投资,甜桃说了算。 …… 丁丁现在看重的是他成为甜桃的签约导演后,能享受到的好处。 餐卡,补贴,五险一金,高温费,冷饮费!!!! 丁丁美滋滋地看着窗口里,自己的饭卡被充入了1200块餐费。 做个企业职工就是好啊,你看看人家这福利,比丁丁这个在天桥灵活就业的人高到不知什么地方去。 丁丁站在食堂里,探头探脑地向窗口打探。 “今天什么菜呢,让我康康。”就见丁丁流着哈喇子一道道数着:“爆炒腰花,小炒黄牛肉,虾丸,炒豆芽,炒茼蒿,香菇煲仔饭……干了!” 丁丁长长的手伸进去指挥后厨工作人员:“先给我各样来一份,再给我各样来一份带走的。” 丁丁:“你手抖什么抖,我要辣个大块的腰子,给我装上!” 丁丁:“能不能把上面的干辣子皮刮掉啊,我不要辣子皮,我要肉,你懂不。” 丁丁抄起旁边闲置的刮勺,稳稳当当给自己抄了十五个虾丸。 后厨:“……” 丁丁端走自己的饭之后,又重新杀了回来。 跟后面排队打汤的人介绍经验:“你看这个勺儿要先翻搅一下,把底层的蛋花菜叶还有虾米翻上来,然后等它们沉淀的时候来回左右刮一下,然后放到桶壁上控一下,把清汤控掉,你就可以捞到东西吃了。” 丁丁很满意,自己第一天来公司上班,好像就成了焦点。 他还有了个渐渐在公司流传起来的称号。 控汤师傅。 丁丁:“爽!” …… 丁丁没上两天班就遇到了周末,在偷偷问过了周末食堂不做饭之后,才万般不舍地离开了食堂。 然后闲在家里抠脚丫子。 丁丁一边抠脚一边晒太阳,旁边的大猫罐罐抢占了阳光最好的一块空地,也眯着眼睛晒太阳。 丁丁:“罐罐,你很闲吗。” 丁丁:“你不用捉老鼠的吗?” 丁丁:“老板娘把你喂胖之后,你就以为傍上了富婆,就可以什么活都不干了吗。” 丁丁:“你这个梦女的玩物,商女不知亡国恨,直把杭州作汴州。” 丁丁一擦脚布兜头扔过去,直中罐罐。 罐罐愣了一下,炸毛而起,跳了有三四米远的位置,冲着丁丁yueyue。 丁丁每一根毛孔都闪烁着奸计得逞的得意。 “脏了就是脏了。” 丁丁:“只要你一天闻到了我臭脚丫子的味道,那么余生所有,都会被这种味道萦绕,洗之不去。” 大猫看起来快要被熏吐了,冲着天空发出悲鸣,流着眼泪向走出来的乔行简告状。 丁丁给了它最后一击。 “你以为向他告状他就能为你做主啦?” “告诉你吧,他跟我用的是同一个擦脚布!” 共享擦脚布! 丁丁看着摇摇晃晃踉踉跄跄离开的狸猫,哼了一声,对老乔道:“你都不嫌弃我的擦脚布,它居然敢嫌弃?” 就见老乔用车钳子夹住了流苏状的擦脚布,轻轻一扔。 屎黄色的擦脚布就准确无误地落到了丁丁的脸上。 就像刚才,落到罐罐头上一模一样。 丁丁:“……” 丁丁:“你干嗦么!” 丁丁:“真的很臭好不好!” 乔行简尽情欣赏了一下丁丁的窘样,居高临下地看着丁丁,发出发人深省的质问:“臭,为什么不换新的。” 丁丁:“……” 丁丁:“没钱!” 丁丁:“老子的钱都花给后期制作了,哪还有钱买新的擦脚布!” 这是真的,丁丁拿到的合约写得很清楚,对于丁丁带来的‘嫁妆’,也就是尖叫屋系列作品,因为前期拍摄已经结束,并无甜桃的投资,所以甜桃给了他两个选择。 第一个是,甜桃可以免费为电影进行后期制作,但要拿走百分之七十的分成。 第二个就是丁丁自己付费制作,可以看在丁丁这个签约导演是自己人的份上给予一定程度的优惠,但价格明摆着,优惠也优惠不到哪去。 不过这个方案的好处就是,丁丁几乎算是自己拥有完整的版权了,甜桃只抽百分之四十的分成。 丁丁选择了后者,所以他要自掏腰包,付费三十万进行后期制作。 这三十万还是没有给他算剪辑费用的钱,据说算上剪辑的话可不止这个数。 丁丁:自从认识了北影的陈老师之后,他也不敢算自己究竟省下了多少money。 但是三十万还是快要了丁丁的老命。 因为他发现自己拍了这个狗屎的电影系列之后,不仅没赚一分钱,还倒搭钱。 之前从糖果拿了二十九万的分成,没想到不仅要全花出去,他还要自掏腰包交上一万,这让以为拍电影可以发家致富的丁丁真的有一种自己被套牢的感觉。 就在丁丁咬着指头思索的时候,他的头顶似乎被一大块乌云笼罩了下来。 丁丁:“呜?” 就见老乔暗沉的目光闪过一丝邪佞,投下来的阴影仿佛化成了哥斯拉巨兽。 “你敢自称老子?” 乔行简:“你是谁的老子?” 丁丁:“听我解释。” 丁丁:“老子可以拆分为老和子,老的意思是,学到老活到老,这是我丁丁的人生理念和座右铭,子的意思就更宽泛了,是诸子百家的意思,寓意为我丁丁想要海纳百川,博采众长,拍出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好作品来。” 丁丁干巴巴眨了眨眼睛:“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28、飞猪骑脸 丁丁在周末抽空去了一趟甜桃的影视制作中心。 说实话,规模还是有的,就像进入了一个扩大版的文印店里,里面一个个封闭的办公室里全都是对着电脑进行图文制作的人。 丁丁找到了尖叫屋的后期制作,人家负责人看到是丁丁来了,很负责任很详细地讲了一下他们的制作方案,问丁丁还有什么需求。 这个东西就跟装修一样,甲方这个住户有什么要求,就可以跟乙方这个施工方提。 就听丁丁郑重其事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这个特效的问题。” 尖叫屋2里面是有特效的,没有特效无法穿插人格分裂镜头,虽然镜头少,但还是有的,就是比较分散。 “您说。” 丁丁:“我刚看了一下这个小帅的几个片段,你们这个特效不行啊!” 丁丁:“非常地粗糙,非常地魔幻,搞得都跟个魔幻片一样了!” 丁丁:“你们怎能如此不专业,不用心,就这么随意打发我了是吗?咱们可是订立了制作合同的,你这样打发我,我可是不依的!” 负责人看了一眼屏幕,实际上这上面的特效做得是可以的,绝不是丁丁现在嚷嚷的‘五毛特效’。 负责人耐心道:“那么丁先生想要我们做出什么样的特效呢?” 丁丁张口就道:“就是斯蒂文摩德电影《地球热土》里面那个特效啊,你们肯定看过那片子吧,就是主角和外星人在伽马星球初遇那个三维特效啊!” 负责人看了一眼丁丁正在疯狂挥舞的制作合同,他记得上面自己几乎是给出了相对来说最低的制作费报价,三十万。 人家斯蒂文的电影特效费可是电影总制作费的三分之一,也就是4000多万美元。 负责人点了点头,手背在后面悄悄一比划,办公室内的七八个汉子就警觉地站了起来。 丁丁似乎若有所感,就见他立刻呼唤自己的坚实后盾。 “老乔,他们要打人了,快来帮我!” …… 没错,这就是计划的一部分。 丁丁想赖掉这笔制作费用,于是就想出了这么个损招—— 他找上门去,尽情挑刺然后邀架,等对方被激怒了冲上来和丁丁动手的时候,丁丁可以在混乱中装作受伤的样子,要求制作方赔偿肉、体损失。 不多不少,也就三十万吧。 丁丁不想真挨一顿打,所以让老乔帮他挡一下。 “老乔!” 老乔的身影没有出现。 “老乔?!!” 坐在门口发呆的老乔抠了抠耳朵。 “老乔嗷嗷嗷嗷嗷嗷……你们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传来,就见制作中心大门打开,丁丁被七八个人举在头顶抬出来,砰地一声扔在了马路边上。 乔行简慢腾腾站起来,甚至为这几个人让了让路。 他低头看了一眼丁丁。 后者就像个被丢弃的玩偶娃娃,整个人灰扑扑暗沉沉的,像是丢掉了灵魂。 “他们说,这个方法已经烂大街了,十年前就有人用过!让我开动脑筋换个别的花样来……” 丁丁毫无意识地嚼了嚼口中的泥垢:“他们说十年前敢用这个法子赖账的人叫马宁,全行业都知道他,他们让我撒泡尿照一下,自己究竟是不是下一个马宁?” 丁丁大怒:“怎么又是马宁!” 丁丁:“看来这个行业里还是有真正的人才的……” 这个叫马宁的,就比他还下流! 丁丁仰躺在地:“马宁是个人才啊,把后面导演的路都给走绝了……以后一定要见见,交流一下经验。” 因为丁丁大闹制作中心的缘故,制作方要求丁丁立刻支付全额制作费用,并给丁丁画了个期限,期限到了不交钱,就要报警。 丁丁在微信上试图跟他们解释。 结果对方屏蔽了丁丁,还对他发起了征信调查。 丁丁:“emmmm。。。” 老子幸亏在天桥兢兢业业奉公守法地卖衣服,除了骗人也没干过啥坏事了,否则这么一查还不得把我八辈家底查出来。 淦。 …… 丁丁状态低迷。 丁丁持续状态低迷。 甚至在周一公司的例会上,第一次参加会议的丁丁也在发呆。 一夜之间被掏空了腰包,让丁丁这个本就生活在底层的社畜雪上加霜。 他摆摊的钱要交房租,要拉货,要交水电费,最近的水费电费涨得很厉害——因为不是他一个人用水用电,共享室友不仅热衷于洗澡,还热衷于擦洗他的小破车。 他就不明白了,把个小破车每天擦得粉嘟嘟亮晶晶的要干啥。 放出去能勾引到一辆劳斯莱斯吗。 丁丁叹口气,问旁边的某个跟他一样的签约导演。 “咱这公司,报销话费吗?” 公司待遇挺好的,有吃有喝还有油费补助。 要是再把话费报销了,那简直就是完美。 丁丁坐在会议室靠窗的位置,看着几个貌似是股东的家伙对着总裁杨桃似乎发起了很大的质疑。 说什么投资失败要负责任,说什么独断专行,说什么舆论不利。 这都什么玩意。 你看他们像不像武则天手上试图造反的徐敬业之流。 丁丁才不相信公司像这群人说的那样要完蛋呢,他最知道了,要是真资金链跟不上,最先出现问题的就是食堂。 食堂里的菜绝对会偷工减料,没有油水!!! 丁丁擦了擦嘴角,早上的三鲜包他吃了八个。 就这,怎么可能公司药丸? 丁丁朝着这群老头翻了个白眼。 就知道瞎哔哔,让你上你又不上,让你卖掉股份,你也不干。 丁丁捂住耳朵假寐了一会儿,看有人起来走了也要跟上去,才发现被送出去的只是股东,剩下的制作人什么的,杨总要单独开会。 丁丁在杨桃的注视下一屁股坐了回去,乖巧地拉了拉窗帘,不让阳光直接照射在杨总价值万金的脸上。 “开会,说一下公司下面一个星期要交代的事情。” “且慢,”却见胡庆成忍不住从桌子前抬起了头来:“杨总,股东说的什么公司资金链断不断的我不知道,但你总要给《剑仙》这部电影一个说法。” 杨桃双手交叉在桌上,目光淡淡:“胡导要什么说法?” 胡庆成拧着眉头道:“杨总,电影是什么情况你最清楚,这是去年咱们公司最大的ip项目,广告打到人家保利紫禁城楼盘上去招商的,现在拍摄中断,人人不来,钱钱没有,难道就这样没名没分地搁置了吗?!” 杨桃就道:“胡导是这个电影的导演,讨要个说法也是应该的,可是你问错了人,你这部电影中断的根本原因是男主演违约,他不来,我就算是给你钱,你也拍不了。” 胡庆成就道:“宋云唐是公司的演员,跟公司有什么合同上的纠纷那应该是公司出面解决,杨总,这说来说去还是你的问题啊。” 杨桃笑了一下,仿佛尖利的刀尖刺进了众人心里。 “我最大的问题就是对咱们公司的签约合作人太过宽容,给他们资源,给他们名气,然后被反过来指责和背叛。” …… 丁丁打了个哈欠。 公司大了也有一点不好,就是事儿太多。 这事说完了还有那事,丁丁早上吃的八个包子都要消耗在这会议室里了,这就方便他琢磨两件事,第一件事是中午食堂会有什么菜,第二件事就是怎么样在食堂大妈的眼皮底下多捞点肉菜,打包回去给老乔吃。 我可以被食堂大妈骂成狗,但老乔不行!!! 是兄弟啊! 是亲密无间的兄弟情,才能让丁丁自愿为老乔背负所有骂名,还他一个干干净净毫无纷扰的清平世界。 丁丁正在自我感动,就见上头杨桃面无表情环视了一下众人,尤其是签约导演这边。 “六月十八日是甜桃成立十二周年,按例有周年晚会庆典,你们谁愿意负责晚会的筹备工作?” 说白了就是一场演出,然后网络同步直播。 听起来应该不难,然而导演这一堆人里,一个个都默不作声的,没有一个人有回复。 丁丁:“活儿都飞猪骑脸找上门来了,为啥不接啊。” 以前在学校里面,这种晚会就是帮工的学生,一天也可以得到80块钱日薪啊。这玩意在丁丁看来,就是好活儿啊。 也许是丁丁疑惑的表情太过瞩目,杨桃顿了一下,点了丁丁的名:“丁导,你有没有这个意向?” 丁丁就道:“杨总,我初来乍到的不太知道公司的这个规程啊,我就想问一下这种晚会是公益性质的吗,所有直播收入或者现场门票什么的,是要捐出去吗?” 杨桃就道:“当然不是,这种晚会的门票是象征性的,本场晚会也不是以盈利为目的,跟公益也不相干。” 丁丁哦了一声,不盈利也不搞收视什么的,就是个自娱自乐的活动。 丁丁一秒陷进座位葛优瘫。 杨桃:“……” 杨桃似乎知道这人什么秉性,嘴角微不可察地一翘,道:“不过晚会的导演和工作人员,是有奖励的。” 在听到筹办一场这样的晚会居然能拿到五万块钱的时候,丁丁一下子满血复活。 “五万!” 丁丁回忆往昔岁月:“我他妈在学校办了个那么大的晚会,才拿了六千八……” 现在人家给五万! 瞅瞅什么叫大公司,什么叫正规企业! 丁丁:“接了!” 丁丁豪气万丈地跟杨桃打保证:“杨总放心,只要您给我权力,给我资金,我一定能办出一台让您满意,也让广大网友满意的晚会来!” 保证! 29、糖果统一宇宙 一间工作室内,就见一个姓李的导演跟胡庆成窃窃私语着。 李导先是阴阳怪气嘿了一声,才道:“公司不知道哪里招来个二傻子,居然接了晚会这个活,我还就等着没人接她杨桃的话,让她的话落在地上呢,没等着!” 胡庆成哼道:“那个叫丁丁的确实傻,这时候跟公司签了约,不知道怎么想的。你打听到了没有,杨桃给他多少钱办晚会?” 李导比划了一个一字:“一百万!打发叫花子都不是这个打法。” 胡庆成冷冷道:“一百万,连个像样的演员都请不来,杨桃就算破罐子破摔,也不是这个摔法吧。” 李导耸肩:“谁知道呢,一个敢给一个敢要,听说那个姓丁的还兴高采烈地拿着钱走了,你说是不是脑子有病。” 一个二线演员商演活动的出场费都高达百万,难道一场晚会就请一个二线演员从头跳到尾? 胡庆成想了想:“是不是这个姓丁的不知道情况,想要邀请从甜桃出去的艺人?” 李导哈哈笑得前俯后仰:“这不是痴人说梦吗,要在平常,这些从甜桃走出去的艺人回来给甜桃撑场倒是有可能,现在宋云唐正在大闹解约的事情,谁还敢来?” 来的就等于是选择站队了。 就等于暗示自己支持老东家甜桃的意思。 不说别的,来就有可能被宋云唐的粉丝喷死。 这家粉丝的战斗力确实爆表。 而且之前大红大紫的几个甜桃出身的艺人,和杨桃的关系都有点或多或少的微妙,都因这个合约的问题闹过一定程度的矛盾。 当然出于艺人前途的考虑,这种不和的新闻都被压下去了,双方也是心照不宣,就算是和平分手了,没有像宋云唐这样闹这么大,闹这么僵的。 所以话说回来,人家甜桃的艺人不管是跟杨桃关系好坏,或者跟宋云唐感同身受,最起码明确一点,人家是不会参加这么个破周年纪念晚会的。 人都不傻。 也可能除了那个丁丁。 …… 丁丁最近要安排一场晚会。 在安排晚会之前,他得先把自己安排好了。 他做的安排很简单,把卖了一半还剩两纸箱子的衣服托付给大刘,让他代卖,然后将分成提高到了百分二十。 然后将胖猫罐罐逮住送到了饭馆老板娘那里,还免费将擦脚布也送了出去。 老板娘举着流苏状的擦脚布很是疑惑:“这是什么?” 丁丁:“这是罐罐的擦脚布,这猫老是有个不擦脚丫子就跳到人身上的坏毛病,我就给他找了块布子专门给它擦脚。” 丁丁:“罐罐可讨厌了,你看它把好好的擦脚布给祸祸成什么样了。” 老板娘下意识闻了一下擦脚布,被熏地头昏眼花:“猫的汗腺在爪子上,罐罐确实脚有点臭。” 丁丁:“那可不,我晚上都臭的睡不着觉。” 老板娘说不过去了,扭头假意对着笼子里的罐罐打了两下:“坏猫,看你干了什么好事!” 罐罐:“……” 看着笼子里疯狂嚎叫还吐口水的狸猫,老板娘脸上越发挂不住了。 就听丁丁还嫌不够火上浇油:“这猫挺聪明的,知道我在告状,你最好就把它关在家里别让它出去,否则我怕我不在家这几天,这猫跑到我窗户上拉屎。” 罐罐:“……” 嗷嗷嗷嗷嗷! 杀了你杀了你! 喵要杀了你! …… 丁丁踌躇满志地踏入了周年晚会筹备工作组办公室。 “大家好!” 一屋子的人对着丁丁投来了相当复杂的目光。 那眼神里的意味很难用语言来形容。 不屑,掂量,心虚,纠结,消极,嘲笑,各有打算,就是没有人回应他的招呼。 丁丁等不到回答,一屁股坐在了头把交椅上,也不心急,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喝得滋滋作响。 过了一会儿,几个负责人目光交换,咳了几声,等丁丁抬头,才慢吞吞介绍起来。 “丁导是吧,我叫李贺立,负责节目策划。” “导演,我是王爱群,是晚会编导。” “我是执行导演郑杰平。” “我负责音乐和舞台音效。” 二三十来个人一个个自我介绍,丁丁一边点头,一边记录这些人的名字和职务,“之前你们没见过我,我也不认得你们,咱们这个碰头会就当是互相认识了,我就先说我自己,我本来就会是个搞电影的,对晚会的筹办一无所知,杨总赶鸭子上架,让我筹办公司这个周年晚会,但我还是要依靠大家的,毕竟你们才是专业的。” 丁丁照例先打气:“不辜负杨总的信任,不辜负广大网友的期望,齐心协力办一场漂漂亮亮的舞会,有没有信心?!” 工作组众人躲避着丁丁的目光,好半天居然没一个人应声。 丁丁:“……” 丁丁咦了一声,“看来同志们有难处啊,这样,有什么难处尽管说,说出来看能不能解决,要相信办法总比困难多吗。” 估计是丁丁的官腔打得太响,工作组的人也拖着官腔回答:“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一个个别说没有一点积极性,仿佛连主观能动性都没有了。 丁丁就道:“那这样,按你们平时办晚会的章程来,我记得晚会应该先策划方案吧,你们有没有晚会方案提出来我看一下。” 节目策划李贺立就伸出三根指头,凭空道:“导演,abc三个方案,你听一下,a方案就是……b方案……c方案……” 简而言之,a方案就是举办一个时长80分钟,10个节目左右,以歌舞类为主导的文艺晚会。 b方案时长120分钟,15个节目左右,还是歌舞类主导,不过穿插个别乐器演奏,现场互动,游戏活动等等。 c方案有点意思,李立群直接建议办成一个青春秀场,大搞男团女团rap说唱之类时下最流行的东西,以吸引关注。 丁丁对c方案确实感兴趣:“男团我知道,不会是煞笔六吧。” 丁丁:“对不起,口误,sb6少年团吧。” 众人:“……” 一场会开下来,工作组众人因为邀请sb6少年团的哪位偶像而发生了口角争执,一通骂战最后还是在总导演丁丁的调停下堪堪结束。 中午放饭的时候,丁丁照例对着窗口咆哮。 “肉!你这个昧良心的!你怎么不去赛车!我看你手里的勺儿每次快碰到肉了,却总能岔开!!!” 咆哮真的管用,丁丁端着自己冒尖的红烧肉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就见旁边一个身影犹犹豫豫地,端着餐盘坐在了他的位置旁。 “导演?我是……” 丁丁就道:“你是郑杰平,刚才开会的时候我看你欲言又止,似乎有话要说,现在就咱俩人,你说吧。” 就见郑杰平目光闪烁:“导演,我听说晚会预算只有二百万?” 丁丁:“是一百万好吗,多一百万你出啊。” 郑杰平怀疑自己听错了:“像这种文艺晚会,平常咱们公司举办的,预算至少都在三百万以上啊!” 这还是刨去演员的演出费的,之前因为演员合约的问题,合约规定所有甜桃的演员必须要免费出演甜桃举办的晚会和其他活动。 丁丁也吓一跳:“什么晚会能花三百万,疯了吧你。” 郑杰平脸色苍白,“不是我疯了,是你疯了,是杨总疯了……” 丁丁一把把摇摇晃晃想要离开的郑杰平抓住:“好好好就是三百万,你就当是三百万,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郑杰平想了想:“导演,你是不是中意李贺立提出的c方案啊?” 郑杰平摇了摇头,压低声音,“这个方案绝对是个坑,导演,我人微言轻的,只能言尽于此,你要是按这个方案筹备,那晚会肯定要泡汤。” 丁丁就道:“为什么,我看这方案挺好的呀。” 郑杰平神色变幻,“跟方案没有关系,导演,跟提出方案的人有关。” 郑杰平丢下一句‘有人不希望晚会办好’就匆匆离开了,留下一头雾水的丁丁,在食堂大妈充满怨恨的目光注视下,又刮走了最后一点锅底的红烧肉。 …… 丁丁还以为自己要默默地吃好几个亏之后才能明白这个郑杰平的话究竟应验在什么地方,没想到自己下午就知道了怎么回事。 因为他中午的红烧肉吃多了,下午就很勤快地跑了几趟厕所,然后在第三次入坑的时候,他就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丁丁捂着肚子快速入坑之后,盥洗室没过多久又来了一个人。 这个人拉开裤链解了一个短促的手之后,手机铃声就滴滴响了起来。 丁丁亲耳听到他没有洗手,就匆匆忙忙接了电话。 丁丁:“不讲卫生。” 丁丁:“瞧瞧这都是什么人啊,超脏的。” 还不等丁丁尽情吐槽,就听到熟悉的声音传来。原来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今早碰头会上认识的晚会策划李贺立。 就听李贺立对着电话毕恭毕敬地嗯嗯了几声,才语气急促道:“甜桃这次的晚会启用了一个新导演,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没有任何经验就是个愣头青,人也长得磕碜,脸跟车祸现场似的,头发像狒狒……” 丁丁:“?” 丁丁:“这好像似乎仿佛大概说的是我。” 丁丁:“狒狒?!” 丁丁眼睁睁听着李贺立用狒狒指代自己,向电话那头汇报着一早上的策划内容。 “那个狒狒啥也不懂,我骗他说搞一个青春主题晚会,请煞笔六来,他就乐呵呵同意了!” “是是是,sb6少年团,我这不是口误吗……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咱们糖果老总的女儿喜欢sb6啊!喜欢哪个?不就是签名吗?这个交给我,我能搞到!” “晚会预算只有一百万,别说是sb6了,就是维生素b6也请不到,哈哈哈哈……真的,我说的实话,甜桃在咱们糖果的打压下已经快完蛋了,伟大英明的糖果万岁!战无不胜的糖果万岁!糖果统一宇宙!” “马总监,节目单现在还没定,过两天才能出,到时候我把单子发给你,你们就抢先下手请人就行了,肯定能打得狒狒措手不及……” “您到时候可千万别忘了咱们之间的约定啊,我在甜桃辛辛苦苦潜伏两年半了,给咱们糖果送出了多少情报,到时候甜桃倒闭,我完成任务,您可是许诺给我一个部门主任的职位的!” 丁丁:“……” 自己这一泡屎拉的,居然无意间听到了如此惊天秘密。 李贺立,甜桃的晚会策划,居然是糖果派来的奸细,还顺利潜伏了两年半时间,输送了无数情报。 丁丁推开门,和得到承诺心满意足正在照镜子的李贺立对视。 李贺立:“……” 丁丁想了想:“狒狒iswatchingyou。” 李贺立面色巨变瞳孔地震,下一秒,软塌塌跪在了洗手台旁边嚎啕大哭。 这声音带着委屈、不甘、被发现的羞愧、恼怒,甚至还有解脱。 看起来,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即将面临的下场了。 叛徒,内奸,自古以来下场就是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就见丁丁面无表情地走过来,脚步停在了他面前。 下一秒。 “伟大英明的糖果万岁,战无不胜的糖果万岁。” 在李贺立戛然而止惊骇莫名的目光中。 丁丁朝他伸出了同志的手:“糖果统一宇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