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唇微甜》 1、学前 2006年那会儿,全国各地没有限制燃放烟花爆竹,年味非常浓,到了除夕这天,鞭炮声此起彼伏,还有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一大堆亲戚朋友提着礼物上门拜访。 天尚且没亮,家里陆续来了几批客人,烟味在客厅弥漫,时不时传来高亢的笑声。 鹿桃彻底睡不着了,掀起被子下床找新衣服穿,一边抱怨来串门的长辈们真讨厌,一边打算吃完饭去楼上找同龄的小胖墩玩。小胖墩叫周俊豪,长得不俊,又黑又胖又矮,胜在性格不错,平常院子里的小朋友属他俩关系最好。 客厅里传来鹿茂勋高亢的声音:“……两个孩子一般大,但我家桃子还要小两个月,不过不碍事,现在小学入学没那么困难,找找关系就能解决,不至于再读一年幼儿园。” 鹿桃推开门,发出“吱呀”地响。 坐在沙发上正在交谈的两个男人齐刷刷地望过来,鹿桃不认识这那位穿着朴素的叔叔,只觉得他殷勤的笑容有些骇人,下意识缩了缩脑袋,怯生生地叫人:“叔叔好。” “你好你好,”男人不遗余力地夸,“小姑娘长得漂亮,眼睛真大,随你。” 鹿茂勋抿着嘴笑,脸上说不出来的自豪。 “她还小,没长开呢,看不出来漂不漂亮。”岑淑婉端着茶水从厨房出来,递给鹿桃,让她去给客人倒水。 男人忙不迭接过鹿桃递来的水杯,一个劲儿地说“谢谢”,又说“真懂事”。 鹿桃羞涩地笑笑,错眼便看见了坐在男人身边的小孩儿,看着和她差不多大,但个头要比同龄人猛一点。他安安静静地挺直背坐着,手心里握着一只岑淑婉塞的偌大的橙子,察觉到鹿桃看他,他掀起眼睑,回看过去。 鹿桃情不自禁地吸了一口冷气。 这个年纪对男女之情没有什么概念,她只是单纯的对美好的人或事物产生欢喜——她甚至用“漂亮”形容初次见面的人。这个小男孩儿比她见过的任何人都要漂亮,唇红齿白,皮肤也白,看着弱不经风的,却透着一股子劲儿。 鹿桃想到老家院子里那棵松柏,挂着寒霜,但树干笔直。 岑淑婉说:那树,有骨气。 鹿桃觉得他身上也有。 大人们聊得正起兴,没有人关注两个孩子之间短暂的对视。 男孩儿率先低下头,指腹轻柔地拂过橙子上皱巴巴的纹路,继续发呆。鹿桃主动坐在他旁边,弯腰低头去找他的眼睛,突然拉进的距离吓了他一跳,手里的橙子咕噜滚远了,撞到鹿茂勋的脚。他把橙子捡起来,一边说话一边扒皮,把橙子瓣放在果盘里,推到两个孩子跟前儿。 鹿桃还在跟他大眼瞪小眼,看起来,男孩有点戒备,她却有种怡然自得的态度,像只摁住了老鼠尾巴的猫。 鹿茂勋轻咳:“桃子,让小哥哥吃橙子。” 鹿桃往他那儿推了推:“你尝尝,很甜。” 男孩儿附身,去拿了一瓣,塞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咀嚼,却没向她说句“谢谢”。 鹿桃不介意,再次主动接近他,“我叫鹿桃,今年六岁了。你叫什么?跟我一般大吗?” “……” 鹿桃双手撑着沙发,小脚丫够不到地,一晃一晃的:“待会儿你要不要留下来吃饭?我妈妈会做很多好吃的。”她试图用这个办法把想结识的人留下来,“真的,不骗你。” “……” 他不说话,终于咀嚼完橙子,跳下沙发,抽了两张纸擦手。 鹿桃这才发现他好瘦,比周俊豪瘦一大圈,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头发也不像自己是纯黑色,仔细看,在阳光下泛着金黄。她记得读幼儿园的时候也有小朋友头发黄,老师说这叫营养不良,每顿饭都逼着她吃干净盘子里的蔬菜。 鹿桃也从沙发上跳下来,改成趴在桌子上的姿势,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也不喜欢吃蔬菜吗?” 她以为找到两人的共同点,就能让他开口说话,但未果,反倒引起旁边大人们的注意。 岑淑婉笑着说:“我们家这个孩子,天生是个自来熟。平常走在街上碰见个人,不管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她都能上前聊两句。” 鹿茂勋也揶揄:“是,整个小区的同龄孩子就没她不熟的。以后让桃子多去找阿也玩,热闹热闹。” 男人笑:“那感情好。” 他们父子没在这儿逗留太久,临走的时候,鹿桃被岑淑婉使唤去收拾客厅桌子上的垃圾,没瞧见他们进了对面的屋子,更不知道他们是邻居,心里还在犯嘀咕:这个小男孩儿跟她见过的不太一样,太文静了,但长得是真漂亮啊。 关了门,鹿茂勋叫了她一声。 鹿桃吧嗒吧嗒地跑过去,伸出手,懵懂又认真地问:“又要给红包?” 鹿茂勋忍俊不禁:“小财迷。” 岑淑婉把她抱起来,道:“桃子,刚刚来的那个小哥哥和他的爸爸住在咱们对面,你平常不是喜欢去楼上找好朋友玩么,顺便叫着他一起。他才来,人生地不熟的,咱们要多照顾人家。” 鹿桃一听,眼睛霎时亮了,拍着小手说:“好呀好呀。” *** 过午吃完饭,家里又来了一批拜年的人。 鹿桃被这个抱了又被那个抱,肉乎乎的脸颊都被捏疼了,她有点小情绪,跑进厨房找岑淑婉,问她能不能去找周俊豪玩。岑淑婉让她叫着对门的小哥哥一起。 破旧的防盗门从内打开,男人视线下移,瞧见小姑娘,愣了下,才问:“是桃子啊,有事吗?” 她穿了件红色的棉质袍子,扎了个哪吒头,绑着挂着流苏的头绳,像个年画娃娃,喜庆的很。她奶声奶气地道:“叔叔,我来找小哥哥玩。”又怕他不同意,特别乖巧地作保证:“就在楼上的周俊豪家里玩,不乱跑。” 男人忙回头,扬声:“阿也。陈牧也——” 鹿桃垫着脚,好奇的往里面张望。 过了两三秒,陈牧也从房间出来,他换下上午那件高领毛衣,穿了件加绒卫衣,因此脖颈处因为毛线过敏生的红色斑点格外明显。他抓了两把,瞭见门口站的“小福娃”,眸子不自然地转了转。 男人说:“跟着小妹妹去玩吗?” 他怯懦地撤退一步,摇头。 男人不满地啧了一声。 鹿桃笑呵呵地道:“你不要怕生呀,不想去就算了,下次我再叫你也行。” 男人却道:“等一等。” 他有些强硬地拽着陈牧也的胳膊,把他扯的一个踉跄,“你不说话这个毛病就是自己憋出来的,医生都说你的身体没问题,就要跟人多来往。” 陈牧也听见“出去”这个词,害怕的直发抖,抓着男人的手不放,步子不稳,撞到门口的鞋柜,“咣”地巨响。 把鹿桃吓到了。 她只是想来找他玩,但不想让他因此挨打。 他不想去就不去,为什么叔叔要强迫他。 对面的门突然开了,鹿茂勋出来送客,看见鹿桃还在这儿,纳闷:“你们还没上楼呢?”一搭眼,瞅见被男人像小鸡仔一样拎着的陈牧也,霎时明白了状况,啧道:“老陈,你看你,又犯轴了不是。” 碍于有外人在,陈高峰不得不软了脾气,问陈牧也,“你真不去?” 他还是摇头,格外固执。 陈高峰脸色难看,但还是决定放他一马,社交这事儿急不得,要慢慢来。 鹿桃却害怕陈牧也继续留在家里会被惩罚,他不如跟着她到外面躲一躲,等叔叔不生气了再回来。她抓住陈牧也的小手,滑溜溜的、冰冰凉凉的、软绵绵的,触感特别棒,她没忍住摸了两把。 陈牧也被突如其来的接触吓了一跳,眼睛瞪的滚圆,张开嘴巴,似乎要说什么,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鹿桃说:“走吧,我陪着你。” 鹿茂勋凑过来,弯腰,笑容和蔼,哄:“你就当帮叔叔一个忙,跟着去监督妹妹,让她晚饭点必须回家,怎么样?” 陈牧也垂着眼帘,有点儿油盐不进的样子,他害怕陈高峰,却只能信任他,这会儿一个劲儿的往他身后躲,期待他的庇护。可陈高峰把他从背后拽出来,往鹿桃身边推了推,毫不留情地说:“去吧。” 陈牧也吸了吸鼻子,耷拉着脑袋,没再反抗。 鹿桃见他愿意了,高兴的不得了,拉着他上楼,又怕这个漂亮但固执的玩伴反悔,于是一本正经地哄他:“你跟着我和周俊豪玩可好了,不骗你,他家有好多的飞机、汽车模型,有漫画书,还能自由自在地看动画片。我那儿有好多零食,以后都给你。” 陈牧也没吱声,他有点儿讨厌这个叽叽喳喳的小女孩儿,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没人教给他坚持拒绝,不管好的坏的,他抗拒不了就只能接受,尽管非常排斥热闹的环境,但陈高峰把他推出来的时候,他就开始说服自己接受了。 楼梯间来来往往都是拜年的人,见到长辈,鹿桃就叫一声“爷爷奶奶”,年轻的就叫“叔叔阿姨”,她识眼色,又有一张巧嘴,讨得夸赞连连。一直沉默不语的陈牧也扭头瞟她,不懂怎么有人这么会说话。 他抿了抿嘴,喉咙使劲儿,想学她,也说句什么。 可最终,没有任何动静。 呵出一口长长的雾气,消弭在半空中。 *** 客厅里电视剧的声音开的特别大,以至于鹿桃敲门敲的手都疼了,周俊豪才来开。 两人打了个照面,鹿桃笑眯眯地说:“新年快乐。” 周俊豪立刻伸出手,嬉皮笑脸:“红包拿来。” 鹿桃嘴角往下耷拉,翻了个白眼。 周俊豪才注意到她旁边的陈牧也,问:“你亲戚?” “邻居,就住在我对面。” 周俊豪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觉得来者都是客,让他们进门,然后去拿果汁。他家里暂时没人,父母外出拜年,他那会儿没起床,所以就没跟着一起。客厅里只有动画片的声音,不算嘈杂。 鹿桃轻车熟路的从柜子里找到零食,拆开一包,坐在沙发上晃着脚丫看电视。 陈牧也第一次独自外出,因为不安,眨眼的频率很快,紧张地攥着衣角。 鹿桃和周俊豪过年几天没见面,这会儿有说不完的话,从彻夜不休的烟花讨论到讨厌的亲戚朋友,再到过年就要读小学的紧张。直到周俊豪说:“你怎么不喝果汁?”她才想起还有陈牧也在。 鹿桃懊恼地拍了下脑门,主动帮他拧开瓶盖,“喏。” 陈牧也扇动嘴唇,没发出声音,只有轻弱的气音,依稀能分辨出他想说:“谢谢。” 周俊豪一下子就看出不太对劲,没什么顾忌,大咧咧地问:“你是哑巴吗?” 陈牧也猛地掀起眼睑,目光刺一样射向他。 周俊豪被骇的缩了缩脖子,缩完了才想起他是主人,鹿桃是他阵营的友军,登时变得有底气起来,“不然你怎么说话没动静……” “周俊豪!” 是鹿桃在喊他。 因为生气,声音特别尖锐。 周俊豪捂住耳朵,不满地瞪她,“干嘛?我又没说错。” 鹿桃睇他,义正言辞道:“你说别人的坏话,这样很没礼貌。” 周俊豪努努嘴,不太服气。 陈牧也自他问他是不是哑巴开始就想从这个憋屈的房子里逃出去,可他不知道又该去哪儿,如果回家,陈高峰一定会责骂他。陈牧也红着眼眶,木讷地坐在原处,脖颈上还有一圈过敏泛起的红色,可怜兮兮的。 鹿桃凑过来,观察他的表情,心里特别不舒服,万分抱歉地道:“我帮你打他,你别哭。” 哭?陈牧也拧眉,张开嘴巴,又发出模糊不清的气音:我没有。 旁边的周俊豪一下子跳起来,硕大的身躯站在沙发上,压下去一个深深的坑。他伸出手指,直直地指着陈牧也,拔高声音嚷嚷:“桃子你看!他就是哑巴!”张扬的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鹿桃呆呆地盯着他绯红的唇瓣,还有一点点褪去血色的脸颊,一时间,无法从他确实不能说话,身体和他们不太一样的情况中回过神来。 陈牧也再也呆不下去,好像回到了那间泛着潮湿的屋子,周围围着一群人,陈高峰死命地攥着他的胳膊,钳的他生疼,一遍又一遍地追问:“孩子,你说话呐,妈妈到底带着弟弟去哪儿了?!” 他突然从沙发上跳下来,往门口冲去。小小的人踮起脚,使劲儿掰开门把手,逃似地跑进楼梯间。 鹿桃一下子从震惊的状态里抽离出来,扭头叱责周俊豪,“我妈妈说了,拿着别人痛处哈哈大笑的人很讨厌。” 小胖墩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鹿桃着急地跺跺脚,追出去了。 2、学前 小区里一年到头有的是新住户,基本上不会引起大家的关注,可这对父子不同。 陈高峰是个退伍军人,从前在西北军队里,职位还不小。可惜死了老婆和小儿子,大儿子受刺激成了哑巴,特别怕人。两人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生活日用品和蔬菜都是由附近超市的工作人员送上门。 这些嘴碎的婆娘们凑在一起,净好奇地打听他们家的事,结果小区里还真有晚辈在军队里服役的,认识陈高峰。他曾经是个风云人物,因为伤病不得不退役,原本打算在军区做个文员养老,没成想他老婆生完二胎像变了个人,郁郁寡欢,甚至还有自.杀的冲动,去医院一检查,才知道是产后抑郁症。 陈高峰在部队这么多年,他老婆两次生产都正巧赶上他出任务,没在身边陪着。心里的毛病很难治,他老婆最终还是没扛过去,趁着他外出买菜,抱着小儿子投河自尽了。 好好的家庭,一夕之间,支离破碎。 听众一片唏嘘,上了年纪的听不得小辈遭罪,问:“他家那个小子看着挺机灵的,不知道往后还能不能再说话?” 有人往地上啐了口瓜子皮,道:“要我说,心病还需心药医,又不是真的天生哑巴,怎么会没有痊愈的可能。再者,鹿医生不就是专门看心病的么,有他操心,这孩子的父亲也算有个盼头。” 鹿桃帮岑淑婉买盐回来,听见围坐在居民楼下打牌的老人们讨论,一言不发的上楼。楼道里阴凉,她步子迈得很小,路过那扇紧闭的生锈防盗门,停了停,转身摁响自家的门铃。 岑淑婉接过她手里的塑料袋,确认她买的没错,揉揉她的脑袋,不吝夸赞:“桃子真棒。” 鹿桃小尾巴似的跟着她进厨房,百无聊赖地围着打转,暗暗地想:自从大年初一和小哥哥闹矛盾,他们就再也没见过了。 她拽了拽岑淑婉的衣角,“妈妈。” 岑淑婉目不斜视,飞快地翻着锅里的菜,道:“快好了,你饿了就去吃点牛肉干垫一垫。” 鹿桃转身去把柜子里的碗筷拿出来,摆好,费力地爬上椅子坐好,等着开饭。 油烟机一关,鹿茂勋正巧进门。 岑淑婉往玄关处瞥了一眼,解开围裙,打趣:“你还真会挑时间下班。” 鹿茂勋嘿嘿一笑,去卫生间洗了把手,过来坐,顺口道:“单位过年发的粮油,我给老陈父子送过去了,他没找到合适的工作,攒的钱又不能动,毕竟等阿也上了小学,他要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岑淑婉给鹿桃夹了块鱼肚子上的肉,说:“没刺。”转而接上鹿茂勋的话:“当年如果没有老陈牵红线,咱俩还不指定能结婚,就当还他的人情了。哦对,现在小学还是按房产证划分,两个孩子升学之后在一起读书,彼此也有个照应。到时候我去给学校打个招呼,把阿也调到我班里来。怎么样?” 鹿茂勋点头:“听你的。” 岑淑婉又给鹿桃夹了点蔬菜,让她都吃完,不许挑食。 鹿桃抬起小脸,唇边沾着汁水,奶声奶气地叫人:“妈妈。” 岑淑婉:“嗯?” 她一本正经地问:“小哥哥是哑巴吗?” 此话一出,坐在她对面的两个大人都严肃起来。鹿茂勋先开口:“桃子,不可以在背后偷偷议论别人。” 鹿桃瘪嘴,委屈巴巴地扒拉碗里的菜,咕哝:“我就是好奇嘛……” 顿了顿,鹿茂勋道:“他只是不想开口说,不代表他不会说。” 鹿桃似懂非懂,她一小会儿不说话就憋得慌,怎么会有人不想交流呢。 岑淑婉温柔地解释:“小哥哥心里有伤心的事儿,所以不想和其他人交流,时间久了,他就忘记怎么说话。他其实也不喜欢这样,心里很不安,桃子在他面前,可不能提他不能说话的事情,知道吗?” 鹿桃又问:“他伤心,是因为他的妈妈和弟弟不在了吗?” 岑淑婉和鹿茂勋诧异地对视,“你怎么知道的?” 鹿桃好无辜:“外面的人都这么说。” 鹿茂勋沉默了下,道:“这个也不能在小哥哥面前提。” 鹿桃立刻捂住嘴巴,瓮声瓮气的作保证,“不提不提。” *** 下午,周俊豪来找她玩,专门带着自己新买的拼图,可鹿桃仍旧对他爱搭不理的,趴在床上看图画书。 周俊豪蔫了,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坐在旁边唉声叹气。 鹿桃睨他,“你知道错了不?” 周俊豪点头如捣蒜,“知道知道。” 鹿桃合上图画书,小大人似地讲:“小哥哥是我们的朋友,取笑朋友是不对的。而且他不是不能说话,只是不想说。” 周俊豪这两天在家听长辈们嚼舌根,自然知道楼下住的这一户小孩儿没了妈妈,打心底里觉得他真的好可怜,怪不得过年来家里穿的衣服都是过时的款式,还不怎么合身。 一想到他对陈牧也咋咋唬唬的态度,也非常过意不去,就像他不喜欢妈妈总拿着他尿床的事情跟别人分享,他认为陈牧也应该同样不喜欢被关注不会说话的事情。 于是他头埋得更低了:“对不起。” 鹿桃眨眨眼,“你去跟他道歉呀,和我说没用。” 周俊豪愣了下,“现在?” “对呀,”鹿桃颔首,一想到就要见到漂亮的小哥哥就激动的摩拳擦掌,“现在就去。” 两人给岑淑婉打过招呼就出了门,鹿桃个子矮,只能拍到防盗门上面的栏杆,拍了一掌心的灰。里面过了好久才有人来开门。陈高峰在午休,半梦半醒间,敲门声响起,他还以为是幻听。 鹿桃仰着头,大大方方的和他对视,甜津津地道:“叔叔好,我们来找陈牧也玩,他在吗?” 找陈牧也玩? 陈高峰揉了揉耳朵,确认不是在做梦,禁不住喜上眉梢,赶紧让他们进来。 家里没来过客人,他甚至连多余的水杯都没有准备。陈高峰无头苍蝇似的转了一圈,让他们先去陈牧也的房间,然后套上棉衣出去买一次性水杯。 紧挨着客厅窗户的房间门关着,老旧的木门,门把手是铁的,掉了一颗螺丝钉,摇摇欲坠。屋里陈设简陋,没什么人气,因此显得格外冷清。鹿桃打了个哆嗦,肉乎乎的小手轻轻地拍门。 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接着是拖鞋和水泥地摩擦的动静。 陈牧也拉开插销,看见鹿桃那刻思绪晃了一下,她穿了件粉嘟嘟的棉质长裙,脸颊肉乎乎的,又泛着红晕,笑呵呵地跟他打招呼,礼貌地问他能不能进去玩。 陈牧也犹豫了下,他没有朋友,更没有外人来家里找过他,在他的印象里,房间是很私密的地方,允许她进入是个很难的决定。大约过了两三秒钟,鹿桃脸都要笑僵了,他才侧身让他们进来。 房间里只有一张单人床和写字桌,他的衣服折叠的整整齐齐放在床尾——连个衣柜都没有。 鹿桃见过周俊豪的卧室,毛绒的地毯,贴着星空墙纸还有奥特曼海报,两个书架倚着墙,一个专门放漫画书,一个放他的宝贝模型。他的床软乎乎的,坐上去能陷进一个温柔的坑,不像陈牧也的床,鹿桃刚挨上去就被膈的屁股疼,毯子也湿答答的,不知道他晚上是怎么睡着的。 周俊豪和鹿桃并肩坐在床沿,陈牧也站在他们对面,没什么表情,还挺严肃。 气氛一下子尴尬。 鹿桃默默拱了拱周俊豪的胳膊。 后者一个激灵,露出夸张的笑容:“上次的事情真的非常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提你的伤心事,你能原谅我吗?” 陈牧也仍旧静静地睇着他,没有任何表态。 周俊豪才想起来他不会说话,局促地扯了扯嘴角,“我叫周俊豪。” 他伸出来的手停在半空中,陈牧也垂下眼睑,看了一会儿,好像在研究什么。在周俊豪胳膊酸涩就要收回的时候,陈牧也才握住,两根手指虚虚地搭了下他的掌心,立刻收回。 周俊豪愣了下,看他皱着眉头,努力的发出几声听不清的气音。 鹿桃竟然明白了,问:“陈牧也,哪个牧?哪个也?” “……” 陈牧也不清楚,他还不会写自己的名字。 鹿桃没所谓地耸耸肩,从床上跳下来,也向他伸手。陈牧也这次没犹豫,指尖点了点她的掌心就要抽走,却被鹿桃死死攥住。突如其来的接触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茫然的看着她。 鹿桃振振有词:“这才叫牵手,你那样不算数。” 她在笑,脸颊两侧的酒窝格外明显。 陈牧也低头看向两人紧扣的手,稍微使劲儿,抽了回来,在衣服上擦了两下,把手背在身后。 鹿桃察觉自己被嫌弃了,不太好意思地嘀咕:“我洗过手了,很干净的。” 陈牧也缩了缩喉咙,几乎是一个音、一个音的往外蹦:“wo、me……” 我没洗手。 不是嫌弃你。 周俊豪不明所以,“你在说什么?” 鹿桃没所谓地耸耸肩,嘻嘻哈哈地推搡陈牧也,让他也脱掉鞋子过来一起玩拼图。周俊豪的妈妈特别喜欢给他买益智类的玩具,不过他手笨,以前都是鹿桃帮忙给他弄,现在有陈牧也在,三个人效率更高。 陈高峰回来,一进屋就看见三个小孩儿脑袋瓜凑在一起,聚精会神的捣鼓拼图,看起来还挺和谐。 他把零食袋子和果汁放在床尾,让他们玩累了就吃,然后关门出去了。 有了美食的诱惑,鹿桃和周俊豪纷纷放下手里的东西,只有陈牧也还在研究拼图碎片。 鹿桃撕开一包薯片,让他尝一尝。 陈牧也摇头,额前的碎发被他的动作晃乱,遮住眉眼。 鹿桃把薯片递给周俊豪,趴在他旁边,翘着小脚丫一晃一晃的,托着腮帮子看他忙活。突地,陈牧也扭头,目光落在她脸上,黑曜石般深邃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鹿桃被盯的有点心虚,慢慢地撑起上半身,问:“干嘛?” 陈牧也张开嘴,但他今天太过于努力想说话了,嗓子生疼。他吞了口唾沫,长睫毛眨的频率很快,缓了缓,他伸出手指,点了点拼图的缺口,又隔空指了指她身下。鹿桃一低头,才发现拼图碎片被自己压住了,赶紧往外扒拉,全部推到他手边。 等咯吱咯吱咀嚼薯片的声音停了,拼图也完成了。 “哇——” 鹿桃跪坐起来,冲陈牧也鼓掌,诚心诚意地夸:“你好厉害。” 陈牧也对她的夸赞没什么反应,慢条斯理的把装拼图的盒子和塑料袋收起来,整整齐齐的摆放好。 鹿桃又拍手,超级狗腿地“哇”了一声。 旁边的周俊豪眼红地啧道:“你怎么不夸夸我?” 鹿桃见他嘴角的薯片残渣还没擦干净,嫌弃地吐槽:“夸你吃的真干净,可以吗?” “……” 一声轻轻地呵气吐在耳边,鹿桃扭头,陈牧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她好奇地追问。 陈牧也捏了捏嗓子,用了好大的力气也没再发出一声气音。他有点儿沮丧,眼睛干净的像只玻璃珠,可怜巴巴的。鹿桃可怜他,主动去牵他的手,周俊豪也凑过来,盯着他的嘴巴。 陈牧也唇瓣一张一合的。 周俊豪看不懂,瞎猜:“哪个口味的薯片好吃……?” 陈牧也摇头。 鹿桃也不懂,想了想,她问:“你会拼音吗?”幼儿园里都会教。 陈牧也终于点头,还有点高兴的样子,从床上下来,取出短小的铅笔和卷着边、沾有油渍的练习本,在背面写了几行歪歪扭扭的拼音,递给她看。 周俊豪好奇地凑过来,可他上学的时候不好好听讲,拼音学的很费劲,又讪讪的把脑袋缩回去了。 鹿桃小声地念:“你叫什么名字?” 她一愣,抬头对上陈牧也透着期冀的目光。 “鹿桃,”她声音脆生生,不厌其烦的再次做自我介绍,“梅花鹿的鹿,桃子的桃。” 3、学前 小朋友的友谊就在熟悉彼此的姓名中建立起来了,但陈牧也还是不愿意走出他那间简陋的屋子,鹿桃连哄带骗、软磨硬泡,始终劝不动他。陈牧也似乎对外出有极大的恐惧感,除非陈高峰陪着,否则他轻易不会迈出门。 陈高峰找了个大厦保安队队长的工作,虽然以他的履历来讲确实大材小用了,但时间固定,能照料陈牧也的生活。 他不在家的时候,鹿桃就会来陪着他,有时周俊豪也会来,带着他新买的乐高或者图画书。 陈牧也仍旧不喜欢说话,偶尔会发出几声模糊的气音,周俊豪听不懂,总是曲解他的意思,陈牧也又无法辩解,比划一阵子,急的小脸通红。但鹿桃却能明白他的意思,她看着对谁都笑呵呵的,没心没肺的样子,实际上心很细,陈牧也有一丁点儿不对劲她就能发现。陈牧也发现之后,索性只和鹿桃“交流”,再让她转告周俊豪。 进入二月份,已经立春。 周俊豪来的次数越来越少。 鹿桃说:“他妈妈给他报了幼小衔接班,他每天都要去上课,回家还有写不完的作业。” 旁边,陈牧也在专心致志的拼上次周俊豪落在他这儿没拼完的乐高,夕阳的光扫下来,落在他浓而翘的睫毛上,仿佛有星子在雀跃。 鹿桃托着下巴,直勾勾盯着他瞧,心里犯嘀咕:陈高峰的皮肤黝黑,陈牧也却白里透红,他们父子一点儿也不像。 家里的老人常说,女儿像爸爸,儿子像妈妈。鹿桃好奇心作祟,问:“小哥哥,你像妈妈多一点,还是爸爸多一点?” “啪嗒”,陈牧也手里的积木掉在地上,咕噜滚进沙发下面不见了。 鹿桃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找补:“我帮你捡。” 她跪在地上,侧着头,隐约看到积木的轮廓,费力的伸出胳膊把零件够出来,白袖子上蹭了一层灰。 鹿桃顾不上干净,小心翼翼地瞅他的表情,“给你。” 陈牧也没接,愣愣地坐在那儿,目光变得呆滞又悠长,仿佛透过不锈钢窗棱又看到了已故的母亲。他记忆里她的脸已经变得非常模糊了,大多时候她都是歇斯底里的状态,怒骂他拖累了自己,或者神经兮兮地坐在地上抱着弟弟喃喃自语。 别的人都不敢说他像她,这话是家里的禁忌,一提起来,妈妈就会变得疯狂。 躲避他和弟弟就像躲避洪水猛兽。 可妈妈正常的时候也会抱一抱他,她的掌心总是温热、柔软的,盖在他头顶上特别有安全感。 陈牧也动作缓慢的把那个零件补上,吸了吸鼻子,在心里回答了鹿桃的问题: 他谁也不像。 如果可以,他希望像妈妈多一点。 *** 立春之后就是元宵节。 郊区的古城有灯展,岑淑婉原本不打算带着鹿桃去,人多,拥挤,不安全。但她非闹着要去玩,还想叫上陈牧也一起。 鹿桃的想法很简单,她在家里待了一天就憋的难受,小哥哥从不出门,肯定更闷。说不准出来玩一玩,他就能忘记伤心事了。 岑淑婉扛不住她的央求,只能来邻居家询问陈高峰。他二话不说便答应了,单位元宵节不放假,他正愁没人照顾陈牧也。 鹿桃高兴的一蹦三尺跳,赶紧去告诉陈牧也这个好消息。可他听了眉头紧蹙,一个劲儿地摇头,抗拒得很。 鹿桃踢掉棉鞋,坐在床上,胳膊撑着身体半仰着,好不惬意。她诱哄他:“不来你会后悔的,古城的元宵节灯展可好看了,去年有特别大的老虎灯,还有飞天的仙女,你真的不想去看吗?” 陈牧也头摇得像拨浪鼓,作势要抗拒到底。 鹿桃身子向他这儿歪,哼哼唧唧地道:“你就去吧~去吧~” “让我妈妈给我们买铜锣烧。你吃过没?” 陈牧也抿了抿嘴,还是摇头。 鹿桃笑得酒窝都露出来了,“到时候让你吃个够。” 陈牧也不作声,垂着脑袋,瞄她不知何时盖在他手背上的小手,软乎乎的、暖烘烘的,弄得他有些痒,于是不动声色地收回来,搭在膝盖上,背脊挺得更直了。他内心在斗争,一面想出去,一面又叫嚣着要留在自己熟悉的地方。 鹿桃眉飞色舞地说:“小哥哥,如果你答应,我把刚买的图画书送给你好不好?” 图画书?葫芦娃的那本?陈牧也嫌弃地紧了紧眉头,挤出一声:“bu……” 鹿桃直接拍定,嚷嚷:“就这么说好了,明天我来找你。” 陈牧也:“……” 他甚至来不及阻止她,鹿桃便一溜烟儿跑没影儿了。 *** 翌日。 元宵节。 陈高峰起了个老大早,他这边房门刚打开,陈牧也就醒了。 他坐在被窝里缓了缓神,掀开被子下床,到床尾扒拉出一件没穿过的新衣服。 陈高峰不会给孩子挑衣服,颜色以暗色为主,款式也不是当下流行的了。陈牧也莫名想起鹿桃穿着一身红彤彤的样子,双腮带粉,像只年画娃娃,喜庆的很,怪不得招人喜欢。 他不是稀罕她那本图画书,就算送给他也不要,陈牧也只是被元宵灯会吸引住了。他从没去过这种场合,以前常听妈妈讲,灯会有多么热闹,可一到了阖家团圆的日子,她就开始变得不太一样,神经兮兮的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许陈牧也离开半步。那时候,陈牧也讨厌她的控制欲,但现在又想念她。 他宁愿被妈妈关在家里永远不出去,也不想成为一个没有妈妈的孩子。 陈牧也吸了吸鼻子,压下心头的酸涩,听见拍门的声音。 陈高峰开了防盗门,让鹿桃进来。 隔着房门,陈牧也仍旧能听见她叽叽喳喳地说:“叔叔,先让小哥哥和我去玩吧,灯会到晚上才开始。妈妈说你中午要加班,就让他在我家吃饭。” 陈高峰笑:“麻烦你们了。” “没关系。”鹿桃像个小大人,背着手,摇头晃脑地:“叔叔,祝你元宵节快乐。” 陈高峰忙答应,回了句“同喜同喜”,笑得合不拢嘴。 紧接着,房间门被敲响。 鹿桃问:“小哥哥,你醒了吗?” 陈牧也慌乱中,扣错了一颗纽扣,他张了张嘴巴,想回应,可没发出一点儿动静。房间的门栓坏了,只要鹿桃稍微使劲就能推开,可他还没穿裤子…… 鹿桃问完才想起来他还没办法说话,于是乖乖地站在门外等着。过了一小会,陈牧也穿上衣服出来,脸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长睫毛眨啊眨的,欲说还休。鹿桃一下就看出来他是在窘迫,却不知道是为什么窘迫。 小孩子心思单纯,她又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想不通的事情就不想了,满门心思都在陈牧也身上。他今天穿的真好看,本来人就生的漂亮,藏蓝色的卫衣衬得他更漂亮。 鹿桃神秘兮兮地凑到他耳边,诚心诚意地夸:“小哥哥,你真好看。” 陈牧也耳廓“唰”就红了,不是因为鹿桃的靠近,而是这样的夸赞,从没有人对他讲过。肯定他的外貌也是肯定他的一部分,只要是认可,他难免会感觉激动。 陈高峰换了工作服过来,好声好气地问他要不要去桃子妹妹家里吃午饭。 陈牧也掀起眼睑,毫不掩饰抗拒。他只答应了要去看灯会,没有说去她家。 鹿桃上前,亲昵地拉着他的手,哄:“我家里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一点儿都不无聊。” 陈牧也还在挣扎,却被陈高峰推了一把,往门口那边跌了一脚。鹿桃还牵着他的手,被他一带,也踉跄了几步,稳住身体之后,她立刻连拖带拽地拉着陈牧也往门外走。陈牧也犯倔,抓着鞋柜的边缘,脸颊涨红。 陈高峰帮了一把,将陈牧也推出去,二话不说关了防盗门。 陈牧也还没回过神来,怔怔地盯着紧闭的门,眼眶慢慢发红。 鹿桃生怕他哭,小小的人张开胳膊,费力地抱着他,将他往自己家扯,嘴里振振有词:“你只是出来玩一会,叔叔晚上下班,你就能回家了。” 陈牧也皱了皱鼻子,被她钳的难受,有想挣扎的征兆,可一动,鹿桃又抱的更紧了。 岑淑婉听见关门声出来瞧见这一幕,笑着说:“你抱着阿也干什么,他又跑不了,赶紧松开。” 鹿桃想起家门已经关了,松开手,“哦……” 家里暖气温度开的很高,岑淑婉怕陈牧也热,让他脱掉外套。 鹿桃把抽屉里的零食全部摆在桌上,跑到厨房倒了杯可乐,塞到他手里,然后巴巴地盯着他,说:“你喝。” 陈牧也张了张嘴,黑漆漆的眼珠转了下,鹿桃明白了,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脆生生地道:“不客气。” 岑淑婉瞧着还挺稀奇,问:“桃子,你能懂小哥哥的意思?” 她挺起胸膛,超级骄傲,“能啊。” 顿了顿,鹿桃又说:“但也不是次次都能猜对。” 岑淑婉笑了,动作轻柔的帮陈牧也捋平衣角,摸摸他的头发,细声细语地问:“桃子每天都在家里练习拼音和写字,你想不想学?学会了,你可以把想说的话写下来,别人就能懂你的意思了。” 陈牧也对岑淑婉的印象还不错,或许是他太思念妈妈,而岑淑婉温柔的样子和他妈妈不发疯时一模一样,他卸下防备心,点了点头。 岑淑婉夸了句“好孩子”,又道:“那你要每天都来阿姨家里找桃子妹妹学习,愿意吗?” 鹿桃听着,着急的就差替陈牧也答应下来,她努力按捺住激动,屏息凝视,生怕一个错眼,陈牧也就拒绝了。 而他只犹豫了一小下就点了头。 鹿桃突然欢呼了一声,胜利者似的挥动肉乎乎的胳膊,趿拉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跑进房间,把自己舍不得用的新买的文具和本子抱出来,献宝似地:“小哥哥,这些都给你。” 瞧着一堆花花绿绿的东西,陈牧也有些嫌弃地别开脸,没成想撞入鹿桃希冀的眼底。他心脏骤然慢了半拍,这小丫头眼睛像会说话似的,水汪汪的,真诚又无辜。陈牧也只能硬着头皮接过来,作口型:谢谢。 岑淑婉在旁边瞧着两个孩子的互动,嘴角的弧度就没落下来过。 她故意逗鹿桃,“你把自己的宝贝送给小哥哥,不心疼?” “不啊,”鹿桃看着陈牧也这张俏生生的脸,心情超级无敌好,“好东西要跟人分享嘛。” 她还煞有其事地问陈牧也自己说的对不对。 他没认真听她的话,敷衍地点了下头。 岑淑婉又笑了,说她:“小花痴。” 鹿桃不知道花痴是什么意思,但看妈妈戏谑的表情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词,瘪着嘴小声反驳:“才不是。” 岑淑婉揉了揉她的脑袋,转身去厨房做饭。 客厅里只剩下两个孩子。 陈牧也没了刚开始的局促,却只是坐在沙发上没有动弹,连零食也是鹿桃塞给他,他才吃两口。 唇边沾了零食屑,鹿桃好心拿纸给他擦,指腹蹭过他的脸颊,软绵软绵的,她没忍住多捏了两把。 陈牧也吃痛,有些凶地瞪她。 鹿桃松开手,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问:“你别生气,不然,我让你捏回来?” 陈牧也不跟她客气,直接抬手掐住她的脸颊,原本想撒撒气,结果没想到这么软,比棉花还软,还被他掐出了两道红印子。鹿桃嘟着嘴巴,大眼睛水汪汪的,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陈牧也突然就想再欺负欺负她。 他鲜少有这样孩子心性的时候。 陈牧也两只手揉了揉她的脸颊,搓面坨似的,笑得眼睛弯成月牙。 鹿桃忘了疼,直勾勾地盯着他,一不留神脱口而出:“小哥哥,你笑起来也漂亮。” 不管穿什么都漂亮。 不管做什么表情都漂亮。 小哥哥就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陈牧也猛地收回手,摊开掌心,回味地盯着瞧了两眼,又悄悄地掀起眼睑瞟鹿桃。 她还没移开视线,一和他对视就开始笑。 她真的好喜欢笑,整天乐呵呵的,好像没任何烦心事。 陈牧也慢悠悠地思考: 其实偶尔跟着她走出自己那个简陋潮湿的房间出来看一看也不错,妈妈说的并不全对,外面除了坏人,还有很多很好的景色。 他发觉,自己开始学着接受鹿桃了。 4、学前 晚上降温,寒风凌烈,簌簌地刮起雪花。 鹿茂勋担心陈牧也冷,把自己那条大红色的围巾系在他脖子上。 陈牧也肤色白,红色非常衬他,唇红齿白、剑眉星目,虽然年纪小,但仍旧能看出来长大了必然是个帅哥。 经过的路人其中不乏有觉得陈牧也长得漂亮的,频频侧目,鹿桃站在他身边觉得倍有面子。 她紧了紧牵着他手的力道,怕被人.流冲散了。 陈牧也察觉,扭头睨她。 鹿桃只是为了让他注意经过的灯车,上面有只栩栩如生的小兔子。 白生生的毛,憨态可掬。 有点像她,挺讨喜的。 陈牧也多看了一会儿。 他第一次来这么热闹的地方,游客几乎是脚跟挨着脚尖在挤。 密不透风的环境让他呼吸不畅,别说灯,他恨不得立刻跑回房间,把门反锁,一个人清静清静。 但现在又觉得灯车还挺有意思的。 越往古城里面走游客越多,道路修的太窄,还有不少堵在前面路口和花灯拍照留念的人,一时半会过不去。 岑淑婉弯腰,问:“孩子们,要不要拍照?” 鹿茂勋脖子上挂着相机,怕被别人挤到碰坏了,一直小心翼翼的护着。闻言,他将相机取下来,交给陈牧也拿着,然后双手穿过他的腋下,拎小鸡仔一样把他抱到高台上站着。 鹿桃立刻张开胳膊,急得直跳脚,“爸爸,我也要上去。” 鹿茂勋将她抱到台子上,做了个手势,让他们往后面稍微退一步,站在亮着彩光的纸灯笼下面。 岑淑婉站在镜头后面,瞧着,摆了摆手,扬声:“你们站得近一点。” 陈牧也有记忆以来这是第一次拍照,周围人来人往,还有不少往这边张望的,他窘迫的头皮都在发麻。可鹿桃全然不当回事,直接向他迈进一大步,胳膊挨着他的,又牵上他的手。 岑淑婉笑了:“好,就这样。” 鹿茂勋数了三个数,摁下快门,让他们过来瞧拍的如何。 陈牧也扫了一眼,画面里的两个小孩儿并肩站着,头上都落了雪,一个笑颜如花,一个不苟言笑,画面看着并不怎么和谐。 鹿桃却傻呵呵地满足了,“小哥哥拍照真好看。” 她伸手,帮他扫掉了头上落的雪。 顺便把肩上的也拍掉了。 不知不觉,两人靠的距离有些近,陈牧也能看清她绯红的嘴巴,上面还有颗肉嘟嘟的唇珠,眼睛圆的像颗葡萄,水汪汪的,睫毛上还挂着雪花,化成水,顺着眼尾淌了一条痕迹。他手指稍微一动,想帮她擦掉,可却被她攥得紧紧的。 鹿桃以为他不想牵手了,心里有些失落,于是哄骗他说:“这里人多,不牵着手有可能会被坏人拐跑。” 陈牧也觉得好笑,这地方又小又挤,就算真有人拐小孩儿,怎么出去都是个难事。但他还是听鹿桃的没有松手,他以为是她害怕,而且,她的掌心暖烘烘的,也有肉,他还挺喜欢。 一行人终于从狭窄逼仄的小路出来,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雪越下越大,地上一片泥泞。 挂在树枝的灯笼上笼着一层雪白,在周围古建筑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有意境。 但欣赏这样的意境,对于尚且年幼的两个孩子而言还有些困难。 进入古城的中央大街,道路四通八达,两侧都是卖小吃或者玩街头游戏的铺子。 鹿桃来之前在家里吃了饭,但这会儿还是被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缠着鹿茂勋给她排队买小吃。 岑淑婉起初不太乐意,认为这些小商贩卖的食物太不卫生。 鹿桃索性把陈牧也搬出来,说他还没吃过呢。 岑淑婉态度果然温和了不少,问他:“阿也想吃什么?” 陈牧也不喜欢吃外面的东西,但攥着他手的人一直在暗中使劲儿,他只能配合地表示:都可以。 鹿桃顺着杆子往上爬,“小哥哥没吃过路边摊吧,没关系,我给你推荐。” 她拉着陈牧也在个个小摊之间穿梭,鹿茂勋寸步不离的跟着,生怕付钱的时候一不留神孩子就不见了。 眼看着雪越下越大,再逛下去两个孩子恐怕都得感冒。 买完东西,鹿茂勋找了一家拉面馆,让大家坐下吃碗面热乎热乎身子。 等着上饭的时候,鹿桃把买的铜锣烧包装纸撕开,递给陈牧也,让他用两只手拿着。 鹿桃眼睛亮晶晶的,问:“小哥哥,你高兴吗?” 陈牧也慢了半拍,点头,嘴里全是铜锣烧果酱内馅的甜味。他不喜欢吃甜,糖都很少吃,总觉得嗓子眼黏糊糊的,不太舒服。但浪费粮食不太好,他硬着头皮吃完,后面不管鹿桃再费尽口舌给他推荐别的美食,他死活不肯再吃一口。 鹿桃在心里犯嘀咕: 哦,原来他只喜欢铜锣烧。 *** 元宵节之后,迎来了十年难得一见的暴雪。 路上到处是积雪,还结了冰,导致整座城市的交通瘫痪。 考虑到安全问题,小学延缓三天再开学。 岑淑婉没送鹿桃去幼儿园,趁自己不上班,把陈牧也叫来陪着鹿桃一起学习。 他现在倒是不抵触来鹿家,却只能接受来了之后有鹿桃陪伴,而且有时候呆的时间长了,仍旧感觉浑身不得劲。 岑淑婉并不强求,一天只上两节课,一节课四十分钟,中间休息时间允许陈牧也回家待一会儿缓一缓。 陈牧也却是争气,他心里不舒服只会忍着,从没有真的在课间时候回家里龟缩,那样太没男子气概,被陈高峰知道了恐怕又是一顿数落。而且,课间十分钟,鹿桃一撂下笔就拉着他聊个没完。 聒噪。 实在太聒噪了。 陈牧也实在不懂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多话,从动画片聊到美食,就算是窗户外面飞过一只鸟都能引起她的兴趣,叭叭个不停。陈牧也别说附和,连让她闭嘴都做不到,这几天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其实也不能怪她。 鹿桃刚开始还非常高兴小哥哥能陪着自己学习,谁叫岑淑婉这么严格,上课的时候不仅不允许她和小哥哥说话,更不允许她偷偷用余光瞥他。这不好比一块肥肉放在嘴边,哪怕她口水淌了一地能淹死人,也不许她尝一口或者擦擦嘴。 简直太折磨人了。 岑淑婉不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当天的课结束之后,她改完两个孩子交上来的课堂作业,愁的直叹气。 鹿茂勋温好牛奶,送到卧室。 鹿桃正在床上趴在看图画书,小脚丫一晃一晃的,天真可爱。 和旁边一脸苦大仇深的岑淑婉形成鲜明对比。 她拿着两个孩子作业本,让鹿茂勋到阳台上说话。 “瞧瞧你女儿的拼音,写得简直比狗爬还要丑,自己的名字写这么久了,还是东倒西歪的,”岑淑婉压着火,“学习态度不认真,又不自律。年前买的字帖,到现在还没描一半。” 鹿茂勋安抚她:“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活泼调皮点,很正常。她正处于对什么都好奇的阶段,想让她像大人一样安稳,这也不实际啊。” 岑淑婉翻了个白眼,“你再看一看阿也的作业。老陈搬过来之后没让他再去幼儿园,拼音这些基本的内容我第一节课考过他,不至于说是什么都不会,但也差不离。扛不住阿也是个聪明又踏实的孩子,我头一天教的内容,他第二天回课不但都会了,还能举一反三。瞧瞧,自己的名字写得多漂亮。” 她隔着玻璃,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鹿桃的方向,咬牙切齿:“真让你女儿把我气死了……” 鹿茂勋顺着她的后背拍一拍,连声应:“是,桃子的态度确实不对,回头我说她。” 岑淑婉乜斜他,狐疑:“你舍得?” “舍得,那必须舍得,”鹿茂勋啧了一声,“学习事大,得让她提前有升小学的紧张感。” 见他愿意配合自己的教育,岑淑婉稍微松了松气,跟他回屋了。 *** 隔天上班,临出门的时候,鹿茂勋把鹿桃叫过来说悄悄话。 “妈妈让你写字帖,怎么到现在还没写完?” 鹿桃瘪嘴,拧着衣角不想说话。 她不爱写字帖,太枯燥无味了,写久了手还疼。 鹿茂勋说:“你不是想吃肯德基么,今晚下班,爸爸给你买回来,但咱们今天要好好学习,保证功课过关。怎么样?” 鹿桃眼睛“唰”地亮了。 她伸出小手指,“拉钩。” 今儿小学也开学,岑淑婉得去上班,所以他们两个的作业,昨晚就已经写在纸上了。 陈牧也比寻常晚到了半个小时,一起跟着来的还有许久不见的周俊豪。他妈妈“善心大发”,给他放了一天假,可以不去衔接班上课,实则是她想去做美甲,没空接他放学。 周俊豪立刻撒丫子跑来找鹿桃玩,没想到能在楼道撞见陈牧也,他还特稀奇,自己只是几天没和他们打照面,陈牧也竟然愿意出门了。 最惊奇的是,进了鹿桃家,陈牧也竟然显得比他还熟,自己轻车熟路的到书桌那儿坐,从几块花布缝起来的背包里掏出作业本和铅笔,看了一遍纸条上的内容,然后专心致志地写作业。 周俊豪傻眼,“这……什么情况?” 鹿桃没心思回答,给他倒杯水,也坐到书桌前写作业去了。 房间里一时只有铅笔和纸张摩擦发出的“沙沙”声。 周俊豪待了会儿,觉得没意思便走了。 客厅的钟表转了一圈又一圈。 鹿桃手腕酸痛,放下铅笔休息,侧头才发现周俊豪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她去给陈牧也接杯水,回来见到他在作业纸上写名字,一笔一画,工工整整,比她的狗刨式字体漂亮不知道多少倍,怪不得妈妈让她描字帖。 鹿桃趴在桌子上,脸颊不小心蹭到他的手背,细腻的触感,一碰即离。 陈牧也的“也”字向上挑起一个长长的勾,他用橡皮擦掉,重新写了一遍,才挪开眼瞧她。 鹿桃特别诚恳地问:“小哥哥,你能教我写字吗?” 陈牧也认识的字、会写的字并不多,写得最好的不过是自己的名字,他没那个能力教她,于是果断摇头。 鹿桃失落地垂下眼睑,蔫不拉几地趴在那儿。 陈牧也用拼音在纸上问她想学什么字。 鹿桃说:“名字,我的名字。” 陈牧也想了想,又写:明天吧。 鹿桃不知道为什么非要拖到明天,但因为他答应了,心情一下子又雀跃起来。 *** 晚上,岑淑婉回来检查她的功课,完成的情况比以前要好,也就没管鹿茂勋给她买垃圾食品的事儿。 收拾书桌的时候,她见陈牧也的本子落在这儿没带,想着明天还要用,随手把封面盖上,和鹿桃的练习册放在一起。 如果她方才将本子翻过来,就能看见背面密密麻麻全是鹿桃的名字。 从字迹凌乱,到逐渐工整,最终做到一笔一划彻底熟练。 5、学前 鹿桃难得玩的这么尽兴,吃完快餐还可以看动画片,导致第二天睡到快中午才起来。陈牧也来的更是越来越晚。 春乏秋困,人之常情。 不过他一进门,鹿桃就发觉他变得不太一样。 好像…… 头发短了一些。 更精神了。 见鹿桃一直盯着自己的头发看,陈牧也难为情地摸了把鬓角,眼神里露出不安,无声地问:很奇怪吗? 鹿桃摇摇头。 小哥哥长得漂亮,就应该把五官都露出来。 尤其没了额前的碎发挡着,一双吊梢眼更有风情了。 他好像比初见的时候更瘦了一些,下巴尖尖的,身姿愈发挺拔。 鹿桃羞涩地眨眨眼,乖巧地坐在他旁边,翻开本子,随口问:“小哥哥去哪儿剪的头发?” 陈牧也将削尖的铅笔摆出来,指了指窗户。 鹿桃突然咋呼一声:“你愿意出门了呀?!” 陈牧也已经习惯了她一惊一乍的风格,神色淡然地颔首。 其实是被陈高峰“威逼利诱”骗去的,当真的踏出小区大门,他觉得外面其实没那么可怕。 以前胆怯,不过是无知而已。 鹿桃开心的不得了,思绪一下子扯远了,“周末我们去公园玩吧。你会不会滑旱冰?我可以教给你。” 旱冰是什么? 陈牧也听都没听过。 但鹿桃喜欢的应该是有趣的事情,他愿意尝试。 只是—— 陈牧也点了点摊开的田字格,在上面写了行拼音,夹杂着几个简单的字,问:你的名字还写吗? 鹿桃神游一圈,终于回到了现实生活中,点点头。 陈牧也昨晚回去,练习了很久才把她的名字写好。 中途被进房间送水果的陈高峰瞧见,还嘲笑他小小年纪就学会写女孩儿的名字了。 陈牧也不以为然,他既然答应了鹿桃要教她,就得好好练习,这跟她是男是女没有任何关系。 鹿桃捏着铅笔,照着他的样子写了一行,歪七扭八,字像在格子里爬。 简直不堪入目。 陈牧也抿着嘴沉思了会儿,把椅子挪近,一只手盖在她手上,带着她写。 鹿桃视线落在他手上,喟叹: 小男孩儿的手指都像小哥哥一样又白又长,这么精致吗? 应该不是。 周俊豪的手指就挺短的,掌心还总是出汗,他们以前在一起玩的时候,好几次周俊豪想牵她的手,都被她甩开了。 小哥哥和他就不同,他的手永远干干净净的,没有汗水,反倒有股淡淡的清香。 正出神,额头突然一痛。 鹿桃捂住脑门,嗷呜一声,抬眸瞅他,可怜巴巴的。 陈牧也又用很凶的眼神瞪她,绯红的唇瓣张合。 鹿桃知道他在怪她没有集中精神。 她自知理亏,嘟囔:“对不起嘛……” 陈牧也因为要抓着她的手写字,大半个身子不得不靠着她,一侧头就看见她圆嘟嘟的脸颊肉,都说胖胖的小女孩儿特别可爱,鹿桃确实是这样的,笑起来像只白团子,皱眉扮委屈也好玩儿。她的皮肤又白又细腻,上次他没有用力就捏出一道红印,现在她额头上更是有块指甲盖大小的红,正是被他敲出来的。 陈牧也后知后觉的产生愧疚,掌心盖在她脑门儿上轻轻揉了一下。 鹿桃纤细睫毛如扇子般“唰”地掀开,黑漆漆、水灵灵的眼珠盯着他,脸颊的酒窝又出来了。整个人带着一股狡黠的机灵劲。 陈牧也张了张嘴巴,努力挤出几声破碎的气音:认真。 鹿桃懂了—— 她现在很容易就能明白陈牧也的意思。 岑淑婉不许他们在课上说话,但鹿桃实在忍不住想和小哥哥交流,只要瞧他一眼,他们就能明白彼此的想法。但陈牧也很少配合她玩这种无聊的把戏,他还是喜欢学习的,态度也认真,怪不得学什么都很快。 她调整坐姿,背脊挺得和他一样笔直。 陈牧也这次没抓她的手,让她自己写。 鹿桃一笔一画写的仔细,效果还真不错。 陈牧也没再管她,坐回去继续学自己的,没一会儿,鹿桃凑过来,要么摆弄他铅笔盒里的文具,要么趴在桌子上拱脑袋,细软的头发时不时蹭过他的手背,挠得痒痒。 陈牧也被弄的没心情再看书,拧眉,不爽地扯她的辫子。 很轻、很轻的一下。 鹿桃这个娇气包,夸张地喊了一声,把他吓一跳,还以为真的扯痛了。 结果一眨眼,她又笑了:“小哥哥,你要不要跟我去公园滑旱冰?” 陈牧也只想让她别再打扰自己,胡乱点了点头。 鹿桃立刻像中了天大的奖,欢呼了一声,终于能安安稳稳的学习了。 *** 周末,父母都不上班,陈高峰也在家,一起陪着孩子们到公园玩。 早晨起来,陈牧也精神不太好,昨晚他翻来覆去总是做梦,醒来却记不清了,脑袋昏沉沉的,提不起精神。但因为他一贯沉默寡言,除了鹿桃,谁都没察觉到他状态不对劲。 陈高峰还沉浸在他愿意出门的喜悦里,同鹿茂勋聊得火热。 岑淑婉偶尔插一句话,大多数时间在举着相机拍风景照。 鹿桃和陈牧也手牵手往滑旱冰的场地走,她侧着脸,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阵,小声问:“小哥哥,你不开心吗?” 陈牧也晃晃脑袋,张嘴:没有。 “可你看起来很没有精神。” 鹿桃想到他那张硬邦邦的床,又联想到自己每次回乡下睡大通铺,醒了之后也是心情烦躁,谁都不愿意搭理,和陈牧也的状态如出一辙,于是问:“昨晚没睡好吗?” 陈牧也点点头,他偶尔会这样,缓一缓就没事了。 鹿桃眼珠提溜一转,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因为是周末,旱冰场人满为患。 带他们租了鞋子,岑淑婉留在台上看着东西,两个父亲带着孩子们到池子里玩。 陈牧也穿了旱冰鞋,起初找不到平衡点,站都站不住。 大庭广众之下,他控制不住摔了几次,窘迫的脸通红,抓着扶手不敢挪步子。 鹿桃恣意地滑了一圈,稳稳地停在他面前,不由分说地牵住他的手,“我教你。” 陈牧也咬着唇,倔强地站在原地不跟她走,其实是不想让她在旁边看自己出糗。 陈高峰看这小子犯倔,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碍于周围人多不好发作,于是温和地劝鹿桃,“你先去玩,叔叔陪着他。” 鹿桃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要!” 鹿茂勋扯了一把陈高峰,倒是挺愿意看他俩相处,说:“让小孩儿在一起玩,你瞎掺和什么。” 陈高峰瞅见自家小子虽然脸上不太乐意,但鹿桃牵他,他反倒把桃子的手攥的紧紧的,生怕人跑了一样,就是个口是心非的主。 他无奈地笑了笑,摆手:“不管了。” 旱冰场里很多人都是初学者,时不时摔个屁股蹲很常见,根本没人在意他。 陈牧也又摔了几次,幸亏腰上戴着软垫,没摔出事。鹿桃没笑他,反而安慰:“第一次滑旱冰,都这样。” 他绷着的弦因此逐渐松下来,专心投入到玩乐里。 实话实说,鹿桃不是个好老师。 她只让他摸索,唯一做的就是在旁边陪着。 幸亏陈牧也聪明,学起来很快,没几圈就基本上掌握了要领。 两人牵着手在池子里滑了一圈,鹿桃夸他厉害,没留神撞到旁边的人,惊呼还没来得及出口,小身板向前扑过来。 陈牧也眼疾手快地接住他,脚下打滑,直直地摔在地上,“砰”地巨响。 他疼得一时半会没睁开眼,眉间皱成个疙瘩,还担心怀里的鹿桃,指腹摸了摸她的小脸,在确认她有没有受伤。 鹿桃吓懵了神,慌张地喊他的名字,接着扬声叫不远处的大人。 周围有人过来扶了一把,陈高峰急慌慌地跑过来,查看陈牧也的脑袋,水泥地硬得很,他后脑勺立刻起了个大包。 鹿桃泪珠啪嗒啪嗒往下砸,吓得不轻,话都说不出来了,抓着陈牧也的衣袖,手指还在颤抖。 陈牧也这会儿缓过劲来,睁眼看见鹿桃哭得梨花带雨,还有点无奈。 他在袖子里伸出手,勾住她的指头,轻轻地捏,暗示她:没事。 男子汉大丈夫,摔一跤怎么了。 没成想鹿桃“哇”的一声,哭得更厉害了。 刚才摔得那一下,她明显听到巨响,他肯定特别疼。 小哥哥是为了护着她才摔倒的,都怪她不小心。 鹿茂勋知道她吓坏了,但现在他顾不上安慰自家闺女,让岑淑婉赶紧去开车,带孩子去医院做个检查。 消毒水扑鼻的诊室里,陈牧也安静地坐着,一点儿也不像有什么不舒服。反倒是旁边还抽抽的鹿桃显得情况不太好。 拍完片子,医生又耐心询问了陈牧也的感觉,确认没有脑震荡的情况,只是孩子这一下摔得不轻,脑后的包得有几天才能消掉,需要按时涂抹化淤的药膏。 鹿桃不放心地问:“真的没事吗?” 医生非常严肃地回答:“真的。” 陈高峰骤然松了口气,本想安慰自己儿子几句,怕他好不容易愿意出门,可别因为这件事又落下什么心理阴影。结果低头,瞧见陈牧也正煞有其事地安抚鹿桃的情绪,他从口袋里掏出张干净的手帕纸,认认真真的给她擦眼泪,又觉得好玩似的,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颊。 鹿桃一和他对视,嘴巴一瘪,又有要哭的征兆。 陈牧也忙用掌心捂住她的眼睛,生怕她又掉小珍珠。 女孩儿哭起来太“可怕”了,这么有灵气的一双眼睛像失控的水龙头,让他心里难受。 正要说话的陈高峰突然梗住,不知道该不该打断他们,最终觉得不妥,还是拽了一下陈牧也,让他不要随便拉桃子的手。 两个小孩子闻言,齐齐盯着他。 陈高峰突然有种做坏人的错觉。 岑淑婉瞧着这一幕,还觉得挺有爱,问鹿桃,“你就这么喜欢小哥哥?” 鹿桃脆生生地答:“昂。” 陈牧也不好意思地瞄了她一眼。 鹿茂勋也被这小丫头不知羞的话逗笑了,揶揄:“等你长大了嫁给小哥哥。” 岑淑婉用手肘捣了他一下,嗔责他乱说话,转念一想,又觉得逗小孩还挺有意思,顺着话说:“阿也,你愿不愿意娶桃子做老婆。” 陈高峰也乐呵:“那可不能委屈了桃子,我从现在就开始给她攒彩礼钱。” 鹿桃不明所以,嫁给小哥哥,就能像爸爸妈妈一样每天都见面了吗。 那她还挺愿意的。 不过,她得尊重小哥哥的意愿,问问他愿不愿意。 鹿桃一扭头,陈牧也便懂了她的意思,干脆利落地捂住耳朵,别过头看向车窗外,摆明了要逃避这个话题。 鹿桃:…… *** 晚饭时候,陈高峰做了糖醋小排和红烧鱼送到鹿家来,两家一起吃了一顿。 男人们喝了点小酒,岑淑婉还要为周一备课,吃完饭就去书房了。 陈牧也被鹿桃拽进了她的房间。 他来鹿家这么多次,还是第一次进鹿桃的房间,和他住的地方完全不同。 墙壁是嫩粉色的,挂着她的写真。 一进门有座白色的书架,满满当当地放着她的图画书。 紧挨着是粉白色的书桌,上面放着一本摊开的美术本,彩笔凌乱地丢在那儿。 窗帘是两层,现在只拉了一层白色的纱,能看见后面摆放一整排玩偶。 她的床是贝壳形状的,天花板上垂下来的纱幔,罩住大半张床。 床的对面,是敞着门的衣柜。 陈牧也扫了一眼,映入眼帘的是各式各样的裙子和搭扣皮鞋。 他也是看过童话书的,以前读幼儿园的时候,班里的女孩子喜欢玩角色扮演,争着抢着要做公主。 公主要嫁给王子。 王子有城堡马车、珠宝华服。 可他的房间只有一张行军床和破旧书桌。 鹿桃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公主。 他却不是王子。 好可惜,他没资格娶鹿桃。 6、学前 鹿桃拉上窗帘,踢掉拖鞋爬上床,冲他招招手,“过来坐呀。” 陈牧也慢吞吞地走过去,坐到被褥上的刹那,感觉柔软到陷下去一个窝,和他那张硬邦邦的木板床完全不同。 鹿桃从枕头底下拿出那本没看完的童话书,让陈牧也陪着自己一起看。 陈牧也一趴下,立刻闻到一股甜甜的味道,好像铜锣烧的果酱内馅,齁的他喉咙黏糊糊的。 他清清嗓子,发出模糊不清的一声气音。 鹿桃立刻扭头,问:“怎么了?” 陈牧也摇头,示意她继续看。 鹿桃钻到故事里难以自拔,等回过神才发现他已经睡熟了。 陈牧也昨晚没休息好,折腾一天已经精疲力尽,这张床睡起来实在太舒服,他倦意上头,渐渐地合上了眼睛。 鹿桃知道他累,原本早晨就想找理由把他留在自己家里休息,他的床太硬,肯定睡不安稳。现在正巧,陈牧也就睡在她这里不走了。 鹿桃心里甜滋滋的,乖巧地趴在旁边瞅他的睡脸,时不时能感觉到他轻轻的呼吸,待了片刻,她爬起来,蹑手蹑脚的将书放回架子上,笨拙又小心的铺开被褥,盖在陈牧也身上。 他睡得很沉,丝毫没有醒来的征兆。 鹿桃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去把房间里的白炽灯关了,只留下一盏小夜灯,换了睡裙,也钻进被窝。 床上只有一个枕头,她想给陈牧也用,无奈力气小实在搬不动他,怕把人折腾醒了,又想到他后脑勺的疙瘩还没消掉,只能作罢。 鹿桃胳膊搭在被子上,与陈牧也面对面躺着,她小小声嘀咕:“小哥哥,晚安。” 陈牧也没有任何回应,呼吸绵长安稳。 *** 客厅里的酒喝到将近十点。 刚准备散场,楼上周俊豪母子来了。 岑淑婉前阵子托周妈妈帮她在美容院捎了套面膜,她下班忙着检查周俊豪的作业,现在才想起送过来。 周俊豪本来该到睡觉的点了,一听要来鹿桃家,吵着闹着要跟来。 岑淑婉呵呵笑:“孩子好不容易过个周末,就让他们痛痛快快的玩一玩呗。” 陈高峰适时道:“时间不早了,我去叫陈牧也。” 岑淑婉说:“我去吧,俩孩子估计在房间里玩着呢。” 周妈妈和岑淑婉有说有笑的往那儿走,周俊豪跟在旁边,结果到了门口也没听见里面有动静。 周妈妈纳闷:“该不会睡着了吧?” 岑淑婉狐疑:“不太可能,桃子越到晚上精力越旺盛。”况且今晚陈牧也在,她肯定得拉着他不放。 推开门一瞧。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亮了一盏小夜灯。 纱幔乱糟糟地耷拉在地上,被子隆起一团,两个孩子中间隔着段距离,面对面睡得酣甜。 鹿桃的胳膊还隔着被子搭在陈牧也身上,口水都淌出来了。 岑淑婉从柜子里又拿了一只新枕头,垫在陈牧也脑袋下面,怕硌到他的包,小心翼翼的帮他挪了挪位置。 然后关了小夜灯,蹑手蹑脚地退出房间。 周俊豪在门口瞧见这一幕,给幼小的心灵带来极大的震惊: 男女孩儿怎么能睡在一起。 除非他们是夫妻,或者将来会成为夫妻。 周俊豪有种唯一的好朋友要被抢走的危机感,拽了拽周妈妈的衣角,一本正经地问:“桃子要给陈牧也做老婆吗?” 客厅里几个大人闻言都愣了下。 周妈妈赶紧捂住他的嘴,先瞪了他一眼,接着尴尬地笑了笑:“小孩子说着玩。” 岑淑婉压根没当真,转头向陈高峰说:“睡着了。” 陈高峰一听,立马站起来,“我去抱他。” 鹿茂勋拉了他一把,“玩了一天都得累了,睡就睡吧。咱们明天不上班,机会难得,再喝一会儿。” 那头,周妈妈把周俊豪送回家哄睡了,又来找岑淑婉聊天,难免聊到孩子的学习。 随口一问:“你们夫妻对陈牧也还真是不错,听俊豪说,他俩常在一起学习?” “是,”岑淑婉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我和老鹿平常上班没法儿管着她,阿也来了能监督桃子,我放心。否则,只靠她自己,恐怕永远想不起来学习。她的名字学着写了那么久,还没阿也教这几天写得好,不如让周俊豪也过来,三个孩子一起学,能有个伴。” 周妈妈求之不得,外头的幼小衔接班上了一阵子不见成效,她正发愁。 如果能送到岑淑婉这儿来就好了,虽说不是正儿八经地教,但周俊豪不会的也能有讨教的对象。 解决了心头大患,周妈妈松了一口气,聊起陈牧也,有几分感叹:“小孩子长得真帅,一看就是军人的儿子,身板特正。可惜了……” 是个哑巴。 岑淑婉听懂她的言下之意,解释了句:“能治好,心理问题。” 周妈妈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 陈高峰家里那点事在小区里早就不是秘密了,她唏嘘不已,一个男人带着个半大孩子,幸亏遇上鹿医生这么正直的人,帮忙介绍房子和工作,否则在大城市里讨生活真不容易。 “话不能这么讲,我们夫妻做这些,就当是报恩了。” 岑淑婉让她先喝水。 外面客厅里没动静,她知道男人们喝醉酒睡着了,于是拿着毛毯去给他们盖上,回来关了房门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大学毕业去西部支教,学校就在老陈部队的旁边,老鹿当时是军医,和他在一个连队里,两个人关系不错。有次学校里有孩子生病,老陈那天帮忙给学校食堂送菜,一看孩子情况不好,赶紧送到老鹿那里。后来老鹿追我,我顾忌比较多现实原因,他又不想放弃,两个人一直这么拖着,眼看着马上到了支教结束的日子,幸亏有老陈牵桥搭线,我们最终才能在一起。” 周妈妈一笑:“月老。” 岑淑婉提起往事,忍不住弯了眼睛,后来又感慨:“不止。有次老鹿到村落里给村民们做义诊,路上碰上雪崩,是老陈冒着生命危险把他救出来的,因此落下了伤,腰一到阴雨天就疼。当时他老婆才生陈牧也,他受伤的事没敢给家里说。总之,他对我们夫妻而言,是月老也是恩人。” 周妈妈没料到还有这么一段往事,对陈高峰肃然起敬,喟叹:“好人有好报,阿也这个病总能好起来的。” 岑淑婉颔首:“所以说命运有时候挺有意思,桃子叽叽喳喳的性格就是阿也的调和剂,让他们多相处,指不定就能带着阿也开朗起来。” 周妈妈说:“回头我让俊豪也多来找他玩,小孩子之间能聊的多了去了,有人陪着总比一个人强,心里面的病,还得靠时间疗愈。” 岑淑婉一拍手:“那感情好。” 周妈妈待到快十二点才离开,送了客人,岑淑婉把客厅里的垃圾收拾干净,没吵醒沙发上熟睡的男人们,转身去鹿桃房间给孩子盖被子。 陈牧也还是那个姿势,动也没动,睡相好得很,反观鹿桃,整个人仰躺着,呈“大”字型,摊开的一条胳膊大咧咧地搭在陈牧也脸上。 岑淑婉把她“放肆”的胳膊塞回被窝里,掖紧被角,退出房间。 *** 春光灿烂,柳树抽芽,到处一片生机盎然。 小区院子里不乏有坐着晒太阳的老人,正大门进进出出的人,邻里之间见面便打个招呼。 鹿茂勋和陈高峰拎着买的菜上楼,还在讨论昨晚没聊完的事儿: 当年在部队里,到底是谁把陈高峰的袜子当成煤炭扔进锅炉烧了。 鹿茂勋死活不承认是自己干的。 一过拐角,家门就开了。 岑淑婉系着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揶揄:“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赶紧进门,就差你们这道菜了。” 鹿茂勋问:“孩子们醒了吗?” “没有。” 陈高峰一听,不满地啧了一声,立刻拔脚要去房间将陈牧也薅起来。 “等会儿,”鹿茂勋拽住他,“就让他睡吧,小孩子觉多,睡不够不长个。” 陈高峰一想鹿桃也还没起,他冲进去肯定闹得小姑娘也睡不安稳,于是讪讪作罢,挽起衣袖跟着他到厨房择菜。 此刻,昏暗的房间里。 被窝里伸出一双白皙的藕臂,鹿桃伸了个懒腰,眼睛还没睁开,忘记旁边还躺着个陈牧也,落胳膊的时候不留神打到他。 陈牧也一个激灵,猛地掀开眼帘。 顶上的纱幔像静止的瀑布,鼻端还萦绕着甜滋滋的味道,他慢悠悠地转头,对上鹿桃的惺忪睡眼。 她随意晃了晃手,“小哥哥,早上好啊。” “……” 陈牧也瞧了一圈环境,不敢置信自己竟然在外面睡了一晚。 旁边,鹿桃掀开被子,塔拉上拖鞋,起身想换衣服,紧接着想起屋里还有个人。 她站在衣橱前面,无辜地盯着他。 陈牧也一下子懂了她要干什么,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连滚带爬的下床,慌乱地穿上拖鞋出了卧室。 岑淑婉端着盘子路过,见他束手无措地站在房间门口,让他先去洗漱再吃饭。 陈牧也之前在这儿上课,知道卫生间的位置,但洗漱台的位置太高,他够不到。 此时,鹿桃换完衣服过来,搬了两个板凳,然后从抽屉里拿了支一次性牙刷给他。 陈牧也用的是她的牙膏,草莓味的,味道太甜了。他下意识皱了皱鼻子。 鹿桃照镜子发现他的表情,问:“你没睡好吗?” 陈牧也摇摇头。 她的公主床特别舒服,躺在上面能陷下去一个坑,还有丝丝的甜味,比他的行军床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他整晚舒适的一个梦都没做。 鹿桃松了口气:“那就好。” 接着,她不知道想到什么,咯咯地笑。 陈牧也吐掉嘴里的泡沫,狐疑地瞥她,然后继续往脸上扑水,抽了张洗脸巾擦干净,想从板凳上下来,却被她拽住。 鹿桃问:“你喜欢我的贝壳床,还是你的硬板床?” 陈牧也不明所以,如实回答她的问题—— 指了指她。 鹿桃掌心撑着大理石台,耸起肩膀,样子格外稚嫩,语气却认真:“我们做交换吧。” 陈牧也歪了歪脑袋:? 鹿桃:“你答应长大之后娶我,我就把贝壳床送给你,怎么样?” 7、学前 陈牧也愣是没想到她还有这种主意,偏偏又没办法开口解释,打算不搭理她。 鹿桃却说:“你没反应就是同意了。” 陈牧也一惊:??? 鹿桃高兴的从凳子上下来,仰着小脸,笑呵呵地说:“那我去跟妈妈讲。” 陈牧也生怕她乱说,伸手想抓她,可惜睡裙轻薄的布料在指尖滑走。 他赶紧追上去,最终还是没能阻拦住。 鹿桃咋咋唬唬地跑进厨房,抱着岑淑婉宣布这个好消息:“小哥哥同意了。” 岑淑婉拿着勺子,跟其他两个男人面面相觑,问:“什么?” 鹿桃说:“他长大了会娶我,作为交换,我要把贝壳床送给他。” 岑淑婉诧异地抬头,看了眼站在厨房门口窘迫不已的陈牧也,随即明白过来:“你哄骗小哥哥的?” 鹿桃不乐意:“没有,我们商量好的。” 岑淑婉忍俊不禁。 鹿茂勋摸摸她的头,说:“这事儿等你长大了再议。” 鹿桃瘪嘴,不想听他的话,这是她和小哥哥的约定,他们之间遵守就可以了。 不过吃饭的时候,提到床的事儿,鹿茂勋还是没忍住多了句嘴。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身子骨脆,天天睡硬板床肯定不舒服,实在不行给陈牧也换张床垫,稍微软一点的,让孩子睡得踏实。 陈高峰也想过这个问题。 他们刚搬过来那阵子没来得及去置办家具,最近安保公司具体的排班表定下来了,他准备等休班的时候,去家具城逛一逛,给家里添点东西。考虑到九月份陈牧也就升小学,顺便给他订一张合适的书桌。 岑淑婉说:“最好是在周末,我和老鹿一起去帮你掌掌眼。” 陈高峰应了:“那太好了,我这人审美不行,给他买的衣服都是过时的款式。现在天热了,那天再顺路领着他去买几件像样的衣服。” 岑淑婉和鹿茂勋没什么意见,这事儿就这么拍定了。 *** 五月份,下了两场小雨,短暂的凉爽之后便是夏日的高温。 周末宜家家具城人山人海。 停车场满当当的,幸亏他们来的时间早,捡了个漏。 一进商场,门口有卖冰激凌的窗口。 鹿桃缠着妈妈给她买一支,岑淑婉怕她吃坏肚子不肯。 鹿桃嘴巴一瘪,作势要哭。 鹿茂勋好赖话说尽也不管用。 陈高峰一瞧气氛不对劲,掏出钱包给两个孩子一人买了一支,缓和道:“偶尔吃一次,没什么的。” 鹿桃得偿所愿,红着鼻子和眼眶,脸上还带着泪痕,满足地笑了。 岑淑婉捏了捏她挂着婴儿肥的脸颊,无奈地道:“看你小哥哥,出门不哭也不恼,你就是一颗吃喝玩乐的心。” 鹿桃这才想起来陈牧也还在旁边瞧着她,顿时觉得自己刚才撒泼打滚的样子太丢人了,急忙往岑淑婉身后躲,探出小脑袋瓜,睁着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找陈牧也。 他就站在几步开外,乖巧的任陈高峰牵着。 今儿气温将近三十度,烈日炎炎,出门的时候他还穿了件黑色的儿童冲锋衣,因为室内太热了,他脱了外套让陈高峰拿着,里面穿了件深色的短袖,款式简单,连logo都没有。 胜在他皮肤白,长得又秀气,套个麻袋都好看。 察觉到鹿桃在看他,陈牧也舔了口冰激凌,顺势望过来。 鹿桃“嗖”得躲了回去,害羞了。 就这么跟了岑淑婉大半路,她终于忍不住,跑过去找陈牧也说话。 “你的冰激凌再不快点吃就化了。” 陈牧也不喜欢这种甜甜的东西,以为她想要,作势要递给她。 鹿桃摆摆手:“我已经吃过一支了。” 再吃肚子该疼了。 陈牧也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舔过的,不干净,于是转头给了陈高峰。 他从陈高峰口袋里掏出湿巾擦干净手指,将垃圾丢进桶里,见状,鹿桃迫不及待的来牵他。 陈牧也被周围的人群挤得难受,想甩开鹿桃自己走,可她攥的太用力了,甩也甩不开,只能作罢。 一行人推的购物车里满当当的装满了东西,给陈牧也定制的书桌和新床过两天才能送到家里。 经过精品店的时候,鹿桃看中了橱窗摆着的那对玩偶,吵着闹着非要买。 陈牧也还和她牵着手,快要被她哼哼唧唧的动静折磨死了,稍微有点儿不耐烦地转过头去。 但怕她待会儿又哭,余光不受控制,始终都在注意她的情绪。 岑淑婉冷着脸,呵斥她不许闹。 鹿茂勋也不同意:“你已经有很多玩具了,不能再买了。” 鹿桃瘪嘴,又要故技重施,一想到陈牧也还在,她忍了忍泪意,可怜兮兮地嘀咕:“我就是喜欢嘛……” 她今儿穿了件粉色蓬蓬裙,一侧的泡泡袖因为和陈牧也挨得太近挤扁了,扎了两根麻花辫,尾端绑着粉色蝴蝶结,小脸白里透红,现在要哭不哭的样子更是可爱极了。 连里头看戏的店员都出来给她说话:“孩子这么喜欢就给她买了呗,这对玩偶今天做活动,买一送一,价格挺划算的。” 岑淑婉还在坚持,鹿茂勋稍微动摇,但碍于老婆的威严不敢有所行动。 而陈高峰早就被她这个可爱的小公主给弄的心都化了,二话不说掏出钱包,买了这对玩偶,“喏,叔叔送你的礼物。” 鹿桃不敢收,悄悄看了一眼岑淑婉。 大庭广众之下,她有火也发不出来了,只能顺着台阶下,“还不快说声谢谢。” 鹿桃立刻破涕为笑,松开陈牧也的手去抱玩偶,“谢谢陈叔叔。” 陈高峰笑了:“不客气。” 鹿桃转身,把那只蓝色的布偶熊塞到陈牧也怀里。 他措手不及,差点把玩偶丢在地上,赶紧又捞回来,不解地看着鹿桃。 她说:“送给你一只。” 陈牧也不喜欢这个,当即要还给她,却听鹿桃说:“我们是一对的哦。” 几个大人闻言都笑得不能自已,方才凝固的气氛一下子被打开了个缺口。 陈牧也快羞死了,用布偶熊将脸挡住。 鹿桃还不知道自己说了多惊天动地的话,凑过来瞅他,问:“怎么了?” 陈牧也张了张嘴,发不出一声音,他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想说话让她快闭嘴。 但他一抬眼就看见她嫩粉色的面颊,登时就泄气了。 岑淑婉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拍了拍鹿茂勋的肩膀,调侃:“你女儿,将来可了不得哟。” 陈高峰也揶揄道:“看来我是真的要开始备彩礼了。” 平常开玩笑归开玩笑,但真要说到日后嫁人,不管对象是谁,鹿茂勋都不舍得。 他扯了扯嘴角,心里五味杂陈,敷衍了句:“再议,再议。” 陈高峰怎么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还跟岑淑婉一起嘲笑他,“得,较真了。” 鹿茂勋挺不好意思被人拆穿,一个劲儿地摆手制止这个话题,转而道:“不是要给阿也买衣服么,快去吧,晚了商场要下班了。” 鹿桃听不懂大人的话题,见他们笑得开心,她也喜滋滋的。 陈牧也偷偷瞟了一眼她面颊的酒窝,心情也跟着雀跃起来。他在裤子上抹了两把,慢吞吞地伸手,往鹿桃那个方向探过去。 她不跟他牵手,他不适应。 陈牧也莫名的紧张,额头上分泌出一层薄薄的汗。只是用指尖轻轻地碰了下她的手背,就像触电似的,立刻收回来了。 主动牵手这件事对他来讲挺困难,不知道鹿桃是怎么做到的,还那么游刃有余。 只是在他收回手的那一秒,鹿桃察觉他的动向,立马追了过来,肉乎乎、软绵绵的手指挤进他的指缝,和他十指紧扣。 周围人声鼎沸,陈牧也的心脏跳动声震耳欲聋。 他恍然地低头,发觉自己也回握了她的手。 鹿桃凑近,跟他耳语:“小哥哥,你想牵手呀。” 陈牧也下意识想否认。 鹿桃却赶在他之前开口,特别大方地说:“没关系,我给你牵。” “……” 陈牧也悄悄把布偶熊往身前挡了挡,遮住发烫的脸颊。 *** 春去秋来。 九月份小学开学,查分班情况那天,陈高峰得去上班,只能把陈牧也托付给鹿茂勋。 他也是从医院赶回来的,让两个孩子收拾完书包在小区院子里等着。 鹿桃挂了电话,背上书包去对门叫陈牧也一起下楼。 单元门口的老人们正在一起聊天打牌,鹿桃乖乖地打了声招呼,陈牧也还是没法儿发声,只能礼貌地挥挥手。 老人问:“桃子,阿也,今天就上学啦?” 鹿桃点头,因为即将迈入小学门槛,还挺骄傲地挺了挺胸脯。这一下,对方自然而然发现了他们连背的书包都是一样的,只是颜色不同,还有穿的衣服,颜色也搭的起来。 院子里的老人们常拿小孩子开玩笑。 比如这栋楼上的小胖墩周俊豪,一说他这么胖长大了不好讨媳妇,这孩子立马不乐意了,非闹着要减肥。最近见他确实瘦了不少,整个人都显得精神了。 有人故意给孩子下套:“桃子,你觉得阿也长得帅吗?” 鹿桃点头。 陈牧也察觉到不太对劲,默默地转头凝视那个老人。 对方笑着问:“那你长大了要不要给阿也做老婆?” 鹿桃坦然:“当然要啊,小哥哥长得像洋娃娃,又帅又漂亮。” 他们立刻笑了。 陈牧也被这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弄得浑身不舒服,有些道理他还不太明白,可因为对环境的敏感度非常高,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引起他的戒备。 在家里,鹿叔叔、鹿阿姨,甚至爸爸也常问他这个问题,陈牧也并不会介意。 因为他们都是自己人。 但这话从外人嘴里说出来,他便浑身不自在,有种隐私被肆意打探窥视的感觉,于是他拉着鹿桃走远了一些。 没一会儿,鹿茂勋开车进入小区,落下车窗让孩子们上来。 陈牧也给鹿桃开了门,让她先坐,紧跟着钻进去。 小学距离小区只有两个红绿灯,并不远,步行也就十分钟。 这会儿道路两旁停满了私家车,鹿茂勋找车位就花了半个小时,最终还是等着前头的车一走,立刻转了把方向盘倒进去。 陈牧也下了车,抻直书包带,随着人潮进入校园。 尽管已经提前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但突然进入陌生的环境,他还是有些不适。 他更害怕的,是和鹿桃万一分不到一个班,那么以后就又只剩他自己了。 没法儿不承认,他真的很依赖鹿桃。 没有她,他一个人不行。 突地,旁边伸过来一只温热的小手,紧紧牵着他,是鹿桃察觉到他的紧张,凑过来小声安慰:“小哥哥别怕,我陪着你。” 陈牧也眼里映着她肉乎乎的小脸,心一下就落到肚子里,踏实了。 8、小学 向阳小学占地面积不大,只有两栋教学楼,一到四年级都在最前面的杨帆楼挤着,这会儿正是下课的时候,走廊里闹哄哄的。担心学生会走错教室,各班的班主任在小广场等着,确认学生们来齐了才带队进教学楼。 这学期岑淑婉要带毕业班,但提前跟领导打了个招呼,分班抓阄的时候有心把陈牧也和鹿桃分在一起。 带他们的是位有资历的老教师了,脸上皱纹遍布,架着一副银边眼镜,穿了件合体的旗袍,乍一看十分温柔。 按照规定,家长们不能跟着进入教学楼,鹿桃依依不舍的向后望了一眼鹿茂勋。 他冲她招招手,让她不要害怕,照顾好自己和小哥哥。 陈牧也轻轻晃了晃她的胳膊,歪头用眼神询问她还好吗。 初来乍到,一时半会谁都适应不了。 他紧了紧手,张嘴吐出几声气音: 别害怕。 鹿桃眼睛酸酸的,强忍下情绪,勉强笑了笑:“没事。” 然后拉着他跟上老师的步伐。 教室在一楼大厅左侧,进了门,孩子们做鸟兽装散开去抢位置。 前一天晚上,岑淑婉就这件事向鹿桃特地嘱咐过。 新学期开始,直到期中考试之前的这两个月,老师是不会换座位的。让她看准了中间一排正着数第四个位置,就选那儿。 鹿桃眼疾手快,拽着陈牧也直奔目的地,搁下书包,安稳地坐在位置上。 大功告成。 教室里闹腾了一阵子才选完位置,班主任在门口同没有离开的家长聊天,没有着急进来维持秩序,里面这一群还带着新鲜感的孩子们自己先熟络起来了。 坐在鹿桃前面的女生叫苏蔓,扎了个高马尾,梳的油光锃亮,露出光洁的额头。穿了条碎花吊带连衣裙,整个人看起来特别有朝气。她回头找鹿桃聊天,问她家住在哪里,一瞥看见陈牧也,羞赧地眨眨眼,声音也小了几度:“你叫什么呀?” 陈牧也似乎没听见她的话,低着头认认真真帮鹿桃系书包带—— 都怪她刚才手欠,扯开了自己又不会绑。 苏蔓不死心,又问了一次。 暗暗的犯嘀咕:这个小男孩儿长得真漂亮,鼻尖竟然是有点弧度的,像只易碎的洋娃娃。 陈牧也仍然没回答,但这回倒是把头抬起来了,瞅了她一眼,接着收回眼神,把书包放回鹿桃的桌洞。 苏蔓有些不开心,觉得他很没礼貌。 鹿桃倒是一如既往的健谈,主动道:“他叫陈牧也。” 苏蔓闷闷地“哦”了一声,转过头又去找前面的人聊天。 这会儿班里的人还没来全,大半的位置还空着,但气氛却打得火热。 这个年纪的小朋友好奇心大抵都很重,到了新的环境,遇见一群新的伙伴,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苏蔓的同桌是个胖乎乎的小男孩,鹿桃一看见他就想到周俊豪,觉得特别亲切,主动伸手拍拍他的背脊,跟他搭话。 聊到最近热播的动画片,苏蔓终于忍不住,也转过来加入话题。 整个闹哄哄的班里,安静的只有陈牧也。 他背脊挺得笔直,坐在椅子上专注地听他们讨论动画片。他家里没有电视,陈高峰觉得电子产品对儿童百害而无一益,索性没有安置,再者,他把钱全部投资给了陈牧也,一整套家具买完,基本上也不剩几个子儿了。 陈牧也从前并没有对动画片产生什么兴趣,有时候鹿桃学习累了会偷偷打开电视看一会儿,还想叫着他一起,他也不为所动,但现在,鹿桃眉飞色舞的同另一个小男孩儿聊着他听不懂的话题。显然已经忘了旁边还有一个他。 陈牧也想加入其中,可他不会说话,更不懂他们的话题。 陌生的环境让他不安,融入不进去的班级让他难受。 这里的一切都和陈高峰昨晚跟他讲的完全不一样,连鹿桃也变得不怎么搭理他了。 陈牧也垂下眼睑,胸腔涨得发痛,如坐针毡。 小胖墩注意到这个沉默寡言的新同学,主动过来跟他说话,问:“我叫王致,你叫什么?” 陈牧也轻咬下唇,因为自己不能说话而感觉窘迫,脸颊随之火辣辣的。 鹿桃从没有嫌弃过他是个小哑巴,但不代表别人不会,他到现在还记得周俊豪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的表情和语气。 他开始忐忑,甚至想躲避王致的视线,却听见鹿桃用稀松平常的语气帮他做自我介绍:“他叫陈牧也,放牧的牧,也是的也。” 王致点点头,打量地看了他几眼,似乎在疑惑他怎么不跟他们交流。 是因为害羞吗? 男孩子有什么可害羞的。 苏蔓见他也没搭理王致,心里稍微舒服一些,继续跟鹿桃讨论铅笔盒上的机关。 王致跟她们小女孩儿没什么话题,想跟陈牧也说两句,可他好像没有交流的欲.望,连嗯一声都不愿意。 他兴致缺缺地回过头,打算找其他人聊“奥特曼”,突然脑中灵光一闪,王致回头趴在桌子上抬着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陈牧也。 陈牧也一骇,条件反射似的仰了下身体,靠着背椅,警惕起来。 鹿桃发觉,问:“你们两个在干嘛?” 观察彼此的面相吗。 王致没有理睬她,脱口而出,问陈牧也,“你是不是哑巴啊?” 他的声音不算小,周围的小朋友对八卦的嗅觉百分百灵敏,闻言立刻转过头凑热闹。 目光如炬,刺的陈牧也大脑嗡地响,一下子失去了反应能力,怔怔地呆坐在椅子上。 鹿桃的脸色霎时垮了,不乐意地嚷:“你这人真没礼貌,你才是哑巴呢!” 王致还振振有词地:“那他怎么不说话?” 鹿桃梗了一下,接着比他更理直气壮地道:“他只是不想说而已。” 王致摊开双手,“那还是哑巴啊……” “你!”鹿桃脸蛋涨的通红,气得跳脚。 旁边的苏蔓被她吓到,生怕他们起争执,拉着鹿桃,帮她说话:“王致,你真的很过分。” 王致无所谓地耸耸肩,转过头坐正了。 鹿桃还想跟他理论,但陈牧也从桌下抓住她的手,湿漉漉的眼睛盯着她,看得鹿桃鼻子发酸,想替他哭一场。 陈牧也并不是第一次被人取笑不会说话,这是事实,没什么可辩解的。 他就怕鹿桃跟男孩儿起争执吃亏。 鹿桃嘟着嘴,嘀咕:“他真讨厌。” 苏蔓悄咪咪地瞄了一眼陈牧也,为这么漂亮的人却是个哑巴感到可惜,也为他打抱不平:“就是,咱们不理他。” 陈牧也感激地冲她笑了笑——虽然只有一瞬间——他嘴角上扬的时候,眼睛也弯成月牙,仿佛从破碎的冰面生长出一抹生机盎然的绿,真的好看得很。 苏蔓立刻甜滋滋地笑了,心里对陈牧也那一点怨怼消失殆尽。前面的女孩儿转头叫她,她和那人说话去了。 一时间,没人再注意他们。 鹿桃趴在桌子上,侧脸看他。 陈牧也有样学样,也趴着。 鹿桃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心情不太愉快,奶声奶气地问:“小哥哥,你伤心了吗?” 陈牧也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起初是不适应新环境,不喜欢这些说话口无遮拦,动不动就甩脸子的人。他们没有鹿桃讨喜,没她善解人意。但陈高峰告诉他,早晚要适应环境,不能总躲在别人的背后。他得坚强一点,男孩子不能逃避,遇见困难得迎难而上。 不能让爸爸担心,更不能让鹿桃因为他不高兴。总是鹿桃牵他的手,偶尔,也该是他牵她。 鹿桃则被他的态度搞得稀里糊涂的。 陈牧也指了指苏蔓的背影,从书包里掏出本子,在背面写了行字,拼音夹杂着文字。 鹿桃勉勉强强读懂了。 陈牧也在担心她会有别的朋友,抛弃他? 她捂着嘴偷笑,眼睛弯成月牙,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瞧。 陈牧也耳根子通红,把本子从她手里夺过来,一股脑塞进书包里,向来干净整洁的人这会儿也顾不上本子会不会卷边。 他突然开始后悔把自己真实的想法告诉鹿桃,又给了她肆意畅想的余地。 鹿桃凑过来,眼睛里透着狡黠,问:“你怕我跟别人玩,不理你?” 陈牧也:“……” 他咬着唇,硬着头皮摇头,死活不肯承认。 鹿桃瘪嘴,怪他的不坦诚:“那你给我写那句话什么意思?” 陈牧也趴在桌上,把脸埋进臂弯里,不想再搭理她。 她太不知道羞臊了。 鹿桃却偏偏要凑过来,抵着他耳朵说:“不会的呀,我最最最喜欢小哥哥了。在我心里,谁都比不上你。” 陈牧也闭着眼突地睁开,脑袋拱啊拱的,露出小半张脸,终于看到她。 鹿桃表情很真诚,他心里一下就炸开烟花,方才的阴翳一扫而空。 *** 开学第一天,领了课本,又开了场班会。 做自我介绍的时候,班主任没有让陈牧也上台,小朋友们心里明镜似的,都知道他是个“小哑巴”,除了和王致关系比较好的那几个男孩儿,其他人都没有拿这件事追着陈牧也问东问西。 一则,大家觉得他长得这么漂亮,偏偏不会说话,实在太可怜了; 二则,拿别人的缺陷取笑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三则,他身边跟着的鹿桃,看着软绵绵的,像只肉乎乎的白面团子,没想到发起火来还挺凶。 放了学,小朋友们站成两队,牵着手出校门。大家扭扭捏捏的不肯,老师也没强求,倒是陈牧也和鹿桃小手牵的很紧,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了。 接他们放学的是陈高峰。 他接过两个孩子空空如也的书包,问:“今天和小朋友们玩得愉快吗?适不适应?” “挺适应的。” 鹿桃仰着小脸,没有告诉他学校里那些不友善的人,只捡着好话说:“叔叔放心,在学校有我保护小哥哥呢。” 陈高峰扑哧笑起来,揶揄:“陈牧也,你也是个大孩子了,怎么还躲在妹妹身后。” 陈牧也被他调侃的不好意思,想出言反驳,但无奈还说不出话,只能作罢,耷拉着脸生闷气。 反观鹿桃,还笑呵呵的跟他咬耳朵:“没关系,现在我保护你,等小哥哥再长大一些,我们就换一换。” 陈牧也捏了捏她的小手,算是同意了。 回到家,周俊豪来找他们玩。 他的班级就在隔壁,但今天没来得及碰上一面。 周俊豪来的时候,鹿桃刚拉着陈牧也去她房间里看图画书,没待一会儿,房间门就被推开了。 周俊豪也想加入他们,可鹿桃不许他上自己的床,让他坐到书桌那边去。 周俊豪瞪了一眼床上满脸无辜的陈牧也,忿忿不平地嚷:“桃子,你偏心他!” 鹿桃做个鬼脸,盘着腿坐好,问:“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周俊豪感觉有支冷箭“嗖”地插进心脏,他们有段时间没见,以前陈牧也没来的时候,鹿桃隔三差五就要去找他玩,结果现在她根本不搭理他了。 周俊豪超级、无敌吃醋,气鼓鼓地环着胳膊不回答。 陈牧也察觉他不高兴,拽了拽鹿桃,让她说句什么哄一哄周俊豪。 鹿桃偏不,趴在那儿继续看书。 陈牧也从床上下来,在书架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盒乐高,那是很久很久之前周俊豪落在他家里的,后来陈牧也拼好了想还给他,但一直没遇见周俊豪,慢慢地就给忘了。这还是前阵子陈高峰收拾卫生找到的,他原本想让鹿桃代为转交,结果她毛手毛脚地摔在地上,又得重新拼了。 周俊豪抱着胳膊还在那儿杵着,心情却因为终于有人愿意搭理他渐渐雀跃。 等陈牧也拉他坐在地板上,他的气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还主动跟他聊天。 “你今天在学校还好不?”周俊豪关心他:“没有害怕去新的环境吧?” 陈牧也摇摇头,动作利索地拼乐高。 鹿桃去拿了两瓶奶给他们,盘腿坐下,自然而然地加入话题,跟周俊豪吐槽班里那个坏透了的王致。 她说到兴头上,拳头紧紧攥着,情绪越来越激动,声音也跟着变大,脖颈通红,还绷着青筋,看样子真是气到不行。 陈牧也注意力从乐高转移到她那儿,看见她鼓囊囊的腮帮子那一刻,因为觉得可爱,突地笑起来。 鹿桃的声音戛然而止,怔怔地回看他。 9、小学 陈牧也很少笑,总是冰着一张脸,看起来拒人于千里之外,又透着一股脆弱。 这还是鹿桃第一次见他这么开怀,嘴角下还有两只浅浅的梨涡,终于有点儿孩子气了。 鹿桃一时鬼迷心窍,伸手想戳一下,陈牧也下意识地闪开,她的手停在半空中,两个人都愣住了。 陈牧也虽然允许她触碰,但身体还是条件反射般的做出反应。他瞧见鹿桃有些僵滞的嘴角,后知后觉的后悔,忙往她那儿靠了靠,小心翼翼的凑近,直到她的指尖准确无误地戳到梨涡。 鹿桃“扑哧”笑了。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比任何一只洋娃娃都要漂亮,忍不住靠得越来越近,恨不得鼻尖抵着他说话:“你还有梨涡啊,真漂亮……” 陈牧也睫毛禁不住抖了抖,感觉她的呼吸喷洒在鼻梁上。 靠的太近了,这是他们从没有过的距离。 他甚至能闻到她张开嘴巴时传出的甜味—— 她刚刚偷吃了糖,还是荔枝味的。 陈牧也从不馋甜的,不知怎么,这一刻却想向她讨一颗尝尝。 旁边被忽视的周俊豪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忍无可忍的出声打断:“梨涡有什么了不起,我也有,桃子你摸摸我的。” 鹿桃收回手,坐端正了,顺便送给他个白眼,“你哪有。” “有!”周俊豪较真,嘴角抿紧,向下压,还真憋出个浅浅的窝,邀功似的往鹿桃跟前儿凑。 鹿桃一把将他推开,表情有点儿嫌弃。 陈牧也原本还怕她真的会摸,见她的态度默默松口气,转而一想,他和周俊豪暗中争什么呢,真幼稚。 鹿桃想起身去看图画书,却被周俊豪抓住,央道:“别走,你接着说那个叫王致的。” “哦对,”鹿桃才想起来还没吐槽完,于是又盘腿坐下了,义愤填膺地说,“他竟然当着全班人的面问小哥哥是不是……”她把“哑巴”两个字咽下去,眼珠滴溜一转,察觉陈牧也并没有介意,于是继续道:“总之就是很坏。” 周俊豪也跟着嫌弃地啧了两声,虽然他时常会怨陈牧也把鹿桃抢走了,但真遇上事,他心底里还是向着陈牧也的。 他拍了下胸膛,摆出一副“兄弟给你撑腰”的样子,说:“下回他再欺负你,你告诉我。” 鹿桃接过话,故意惹他:“告诉你干嘛?让你转告老师?” 周俊豪感觉被看扁,不服气地嚷:“我去揍他!” 鹿桃抿嘴,向他慢慢地摇头,脸上写满了“不信”。 陈牧也觉得她这样怪有意思,也学着摇头。 周俊豪气得跳脚,脸都憋红了。 鹿桃生怕他又急眼,哄都哄不好,于是见好就收,特诚恳地道:“教训他就不用了,大不了以后见面就装不熟,班里这么多学生,我们不和他做朋友不就好了。不过,周俊豪,谢谢你的好意。” 周俊豪是个直脾气,火起来的快去的也快,既然她诚心诚意的道谢了,他就不介意了,头仰的高高的,像胜利之后开屏的孔雀。 陈牧也默默地低头,把拼好的乐高放在盒子里,拧开奶盖,喝了一口,甜的他直皱眉头,转手递给鹿桃。 鹿桃不疑有他,接过来便喝,连瓶口方向都没有转变。 陈牧也抬头,似有若无地瞥了周俊豪一眼。 周俊豪:“???” 是错觉吗。 怎么感觉…… 陈牧也好像在挑衅他。 *** 小学的生活比起想象中要枯燥许多,没有幼儿园的趣味游戏,更没有温柔亲和的老师。 鹿桃过了大半个月仍旧没有适应,倒是认识了一堆朋友,她性格开朗,生的又惹人喜欢,不管到哪儿都呼朋引伴的。 反观陈牧也,整天闷坐在位置上,连卫生间都很少去。同学们一开始还愿意围着他打转,但渐渐因为他冷漠的态度失去兴致,也就没人再找过他了。 鹿桃怕他天天这样闷出病来,课间非拉着他去走廊。 陈牧也拗不过,只能跟着她出去站一会儿,吹吹风。 大课间时分,今儿因为风大取消课间操,教室外面吵吵嚷嚷的。 隔壁班的男孩子们跑过,其中忽然有人伸手撩了一把鹿桃的马尾,浑不吝地笑。 她吓了一跳,随之望过去。 陈牧也拧眉,以为她被欺负了,向来波澜不惊的情绪“噌”的冒出一股火。 下一秒,他听见旁边鹿桃笑了笑。 陈牧也一滞,不理解地看她。 鹿桃冲那人挥了挥拳头,毫无震慑力,奶声奶气地道:“小心我给周俊豪告状,让他收拾你。” 对方毫无怕意,扯着嘴做了个鬼脸,跟着其他人“呼啦”跑远了。 鹿桃收回视线,才发觉陈牧也在看她,目光沉沉,像藏着什么情绪。 她没深想,说:“刚才那个是周俊豪的同桌……” 话音未落。 陈牧也猛地别过头去,大步流星地进了教室,藏在袖口的双手已经攥成了拳头,背影里都透着一股浓浓的执拗。 任凭鹿桃怎么喊,他都不再搭理。 *** 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学生们都拿着书包去操场,打算待会儿直接出校门。 两个班的课撞在一起,解散之后,周俊豪身后乌泱泱跟着一群朋友过来找鹿桃玩。 她正跟苏蔓坐在一起不知道讨论什么,眉头紧皱,模样苦大仇深的。 周俊豪抻直衣角,坐下,问:“聊什么呢?” 鹿桃瞧一眼这一大圈人,顿时没了倾诉的欲望,闷闷不乐地嘀咕:“没事儿。” 周俊豪:“……行。” 既然她不说,那他就不好奇了。 周俊豪跟着其他人在操场上疯玩了一圈,热得满头大汗,重新回来。 他脑中忽然闪过什么,环视一周,没找到想找的人,纳闷:“陈牧也呢?” 不问还好,一问,鹿桃的表情像要哭了,苏蔓的状态也跟着变得不太对劲儿。 她一个劲儿的冲周俊豪识眼色,他才意识到好像说错话了,悄咪咪地凑近,作口型:怎么了? 苏蔓无声地道:吵架了。 周俊豪倒吸一口冷气,万分诧异—— 他们两个平常形影不离,看着谁也离不开谁,竟然还有吵架的时候。 鹿桃耷拉着脑袋,眼眶通红,“金豆豆”摇摇欲坠,模样可怜极了。 周俊豪和她认识的时间不短了,在印象里,鹿桃哭都是因为想买的娃娃买不到、想吃的美食吃不着,从前和人闹矛盾,她全然不往心里去,这还是第一次伤心成这样。 周俊豪也顾不上瞎琢磨了,关切地问:“你和陈牧也为什么吵架?” 鹿桃摇摇头,泪珠“啪嗒啪嗒”砸到手背上。 她哽咽道:“小哥哥突然就不理我了,我跟他说话,他还装听不到。” 苏蔓附和:“而且,体育课他也没来,跟老师请假在班里待着。” 鹿桃越想越伤心,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根本止不住。她不知道哪里得罪陈牧也了,让他气得理都不理她。 周俊豪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女孩儿掉眼泪,尤其鹿桃一哭来轻易止不住,麻烦得很。 他慌的不得了,赶紧从口袋里掏出卫生纸递过去,忿忿地帮腔:“陈牧也就是个小气鬼,整天对谁都爱答不理的,你也别理他了。” 这话准确无误地戳到了鹿桃的肺管子,她“哇”的一声,哭得更伤心了,“不行不行。” 她长大了还得嫁给小哥哥,这次闹别扭,他们的约定是不是要泡汤了。 周俊豪抓耳挠腮的,半天想不出个对策。 苏蔓不想看好朋友伤心,毕竟她这张奶呼呼的小胖脸挂着泪痕的样子真挺戳心窝子的。她帮忙出主意:“不如,你直接去问一问陈牧也?” 鹿桃瘪嘴:“但他不搭理我。” 周俊豪说:“那你就缠着他一直问呗。” 反正以前也没少缠着,陈牧也好像就吃这套。 鹿桃停了啜泣,慢慢转动哭懵了的小脑袋瓜,觉得这个办法可行。 她擦干净脸,拍掉裤子上沾的青草,拎起书包,一个人回了教室。 现在是上课时间,能听到楼内传来的朗朗读书声。 室内只有零星几个同学在,大都是身体不好或者被老师留下来背古诗文的。 班主任刚离开,说不准还来不来,余下几个没通过背诵检查的人紧张兮兮,埋头朗读,使劲儿往脑袋里塞诗句,都没注意到鹿桃从后门溜进来。 夕阳余晖照进教室内,映着男孩儿的侧脸,皮肤细腻到能看见细小的一层绒毛。 陈牧也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地看书:注音彩绘版的《安徒生童话》。 他盯着豌豆公主那一页插画看得很入迷,很久没有翻,脑袋里想的却是鹿桃那张漂亮柔软的公主床,如果真的放上一颗豆子,估计她也会娇气地说硌得慌。 这么琢磨着,他面前的光被人挡住,一抬眼便看见了鹿桃。 她脸上没了笑容,小心翼翼地瞅他,坐下之后,胳膊放在桌上,身体向他这儿倾斜,悄声问:“小哥哥,你的气生完了吗?我想和你说说话。” 陈牧也咬着唇,不想理她。 撒谎的都是坏孩子,鹿桃不该骗他—— 她既然会交别人做好朋友,就不要说什么最最最喜欢他。 鹿桃跟着他起来,绕到教室后面的书架前。 班级里的书都是同学们拿来交换的,现在书架上的书基本被借了一遍,鹿桃的公主童话在女生群体里特别受欢迎,只有陈牧也的那本注音版《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没有人动过。 他觉得自己跟那本书一模一样,就该在角落里蒙尘变脏,永远不会受到关注。 陈牧也吸了吸鼻子,心里对鹿桃的埋怨更深了—— 他还没碰过她的头发呢。 鹿桃小尾巴似地跟着他,作势要赖到底,哼哼唧唧地撒娇,问:“小哥哥,你到底为什么生气?” 陈牧也抿了抿嘴,很想告诉她他讨厌别人碰她的头发,也不喜欢她总是忘了他和别人玩。但…… 他努力收紧喉咙,最终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气音。 陈牧也的肩膀一下就垮了。 他连话都说不出来,没办法陪鹿桃谈天说地,也怪不得她会找别人做朋友。 10、小学 小朋友的心思没有那么重,爱恨都很直接,领地意识也非常强。或许因为从小的生活环境不安稳,陈牧也会下意识的把周围的一切贴上标签,什么是“自己的”,什么是“别人的”,他分的很清楚。 比如:他的房间别人不能随便进,但鹿桃可以。别人不能和他吃一碗饭,不能碰他的东西,不能牵他的手和他睡一张床,但鹿桃可以。 鹿桃是他领地里的人。 虽然她有时候特别聒噪,但他还是愿意给她“开绿灯”。 陈牧也认为他们对于彼此而言是独一无二的,鹿桃一直以来传达给他的也是这个意思。他没办法表达,其实心里非常高兴,因为长这么大,真正完全属于他的东西少之又少,所以鹿桃珍视他,他也愿意认真考虑要不要和她约定长大了就结婚这件事。 但现在,鹿桃好像有了其他朋友,比跟他还亲近。 陈牧也一想起来就觉得胸口烦闷—— 他又开始讨厌鹿桃了。 阳光刺的眼睛疼,教室里背诵古诗的声音越来越小,那几个人凑在一起叽叽咕咕地聊天,没有注意到教室后面僵持的两个人。 鹿桃被他冷冰冰的模样弄得想哭,她努力抽了抽鼻子,把酸涩的感觉咽回肚子里,可怜巴巴地咕哝:“小哥哥……” 陈牧也没有理她,把书排列整齐,回位置坐好,开始收拾书包准备放学。 但其实余光一直瞥她。 他明明应该讨厌这个说话不算话的“坏女孩儿”,可又忍不住期待。 万一…… 万一她还拿他当最好的朋友呢。 只要她说这么一句话,他可以不计前嫌,还能答应以后娶她。 这样一算,她稳赚。 ——快说呀。 陈牧也木着一张小脸,慢吞吞的收拾书包,给她拖延时间。 心里快要紧张死了。 下课铃声骤然大作。 走廊里喧嚣嘈杂。 各班的小朋友背着书包争先恐后地跑出来。 今天是周五,没有课的班主任已经下班了,各位任课老师只嘱咐了一句“注意安全”,没有专门带队领出校门,低年级的孩子们像疯了的羊群到处乱窜,登时,整个校园里都热闹起来。 只有这间教室里安安静静,与周围格格不入。两只很小的人背着沉重的书包,沉默着并肩走出校园。 惹得经过的家长们频频侧目。 男孩儿生得真漂亮,小小年纪,却很有气质,像朵易碎的冰花。 双肩包重重地压在他肩上,但他的背脊挺的笔直。 旁边跟着的女孩儿眼眶通红,欲哭无泪的样子,时不时瞥他一眼,欲言又止。 这情况,明白人打眼一看就知道吵架了。 今天来接他们放学的是陈高峰,他原本高高兴兴的一张脸,在察觉到两个孩子之间的气氛不对劲,刹那嘴角就耷拉下来了。 陈牧也是个不会说话,脾气又倔的,他只能问鹿桃。 陈高峰蹲下,把鹿桃沉重的书包卸下来拎着,柔和地问:“桃子怎么不高兴,是不是陈牧也欺负你?” 鹿桃赶紧摇摇头,奶声奶气地道:“没有。”然后巴巴的、讨好的去牵陈牧也的手。 他猛地把手背到身后,顺带转身,只留了个后脑勺给她。 背影里透着倔强。 鹿桃怔怔的愣在原地,眼泪“唰”地涌上来,瘪着嘴,无措又委屈。 “嘶——” 陈高峰不满地弹了陈牧也一个脑瓜崩,厉声:“你什么态度?!” 陈牧也吃痛,却一声不吭,只是摸了摸隐隐作痛的地方,余光瞥见鹿桃表情要哭了。 他实在纳闷,明明不讲信用的人是她,怎么到头来委屈的也是她。 再说了,他又不是没给她和好的机会,是她不要的。 脑袋里的胡思乱想还没扯出个顺序,鹿桃又伸手牵他,这次没被甩开。 她小心翼翼的用手指挤开他的,和他十指相扣。 陈牧也回过神,想挣脱,但一碰上鹿桃含蓄的笑意,他那股子劲儿登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算了。 冷战中止。 看在她这么可怜的份上,勉为其难牵一会儿吧。 *** 两家原本就计划今晚去吃顿大餐,餐厅是鹿茂勋找的,他馋西餐很久了,可惜岑淑婉管的严,平常不许他来,这次终于逮到机会。 岑淑婉啧他:“借孩子的由头,满足自己的私.欲。” 鹿茂勋讪讪地笑,转头问陈高峰,“桃子和阿也闹矛盾了?” 从一见面他就觉得不对劲儿,鹿桃从前对着陈牧也那个黏人劲儿,连他这个做父亲都吃醋。这会儿两个人的小手虽然还紧紧地牵着,但各自扭头看向一边,谁也不说话。 陈高峰随之说:“我问了,桃子说没有。” 可他们这样,不像没事儿。 鹿桃情绪低落,嘴角耷拉着,委屈巴巴的。 陈牧也还是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来生没生气。 知女莫若母。 岑淑婉说:“大概率是桃子又惹到人不自知,待会儿我找个机会问问她。” 鹿茂勋附和:“是,小孩子之间难免磕磕绊绊的,转头就好了。” 门口的服务员迎过来,带着他们去了包间。 这家西餐厅的环境很不错,包间之间隔着段距离,安安静静的。 屋内点着昏黄的灯,非常有情调。 两个男人待会儿都要开车,便没有点酒。 鹿茂勋问:“老陈,部队的事儿有头绪了吗?” 陈高峰叹:“没决定呢。” 地方部队缺个教官,薪资和待遇都不错,一位老朋友向上级推荐他去,那边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说实话,陈高峰的资历在这儿摆着,区区一个教官算是委屈了他。 上岗时间定在下个月初,最迟要在周一给个答复,但陈高峰犹豫不决。 陈牧也还小,需要人照顾,万一碰上封闭式训练…… 况且他这心病,还没好利索。 陈高峰实在放心不下。 岑淑婉说:“你该争就争,机会转瞬即逝。阿也不用你操心,我和老鹿都把他当儿子照顾,绝对不会委屈了他。” 陈高峰心情复杂,往孩子那儿瞧一眼,陈牧也背后面有面偌大的玻璃窗,倒映出他的身影,鬓角的白发清晰可见。 ——他也老了。 陈高峰十八岁入伍,那之后一直在大西北待着,到了该成家的年纪还没有合适的人选。 夫人是农村老家的亲戚给介绍的,人很朴实,也能谅解他的工作。陈高峰很满意这次相亲,很快两人便定下来了。 原本打算举办的婚礼因为他接到任务提前结束假期而告吹,从那次开始,女人就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寂寞的新婚夜,一年只有一两个月的见面机会,好不容易有了孩子,期间因为她体质虚弱,流过一次产。 再之后有了陈牧也,女人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分娩的时候丈夫不在身边,亲人还在农村老家,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她只能忍着剧痛,抖着手像鬼画符似的签下名字。 幸亏命运眷顾,让陈牧也平安诞生。 年关陈高峰回家,才知道她经历过这么一遭。心疼的要命。 在她怀第二胎的时候,一向以工作为先的人破例向队伍预支了假期,想守在她身边。 距离预产期还有两个月,他收拾行李准备回家,鹿茂勋正巧去义诊,顺道把他送去机场,没料到遭遇雪崩。 他把鹿茂勋救出来,也因此受了重伤,在医院里歇了大半个月才算稍微好转。 拖着满身伤回到家,夫人已经生产完两周了,正在坐月子,身边只有娘家人陪着。 她体质差,二儿子是早产。 母子两人都遭罪了。 夫人大出血,更是差点死在手术台上。 看着病床上面色苍白的女人,那一刻,陈高峰动了退伍的心思。 他曾经心怀大义,但现在却只想和自己的女人有个温暖的小家。 ——他不该蹉跎她的青春。 可惜变故发生的太快。 等他办理完退伍手续回来,夫人的产后抑郁症已经非常严重了,甚至伴有自杀倾向。 再后来…… 深情还在,斯人已逝。 余生只有寂寥。 陈高峰颓然地摸了把脸,掩饰性地眨眨泛红的眼,喃喃:“是我对不起她。” 鹿茂勋也跟着感怀,一时无言,捏了捏他的肩膀。 两个孩子今晚因为闹别扭格外沉默。 鹿桃惹陈牧也生气,现在不敢和他说话,只能托着腮帮子发呆,漆黑的眼睛滴溜转,屋里的风吹草动根本逃不过她的注目。 她还在好奇为什么陈叔叔的情绪突然变得低落,一眨眼,岑淑婉往她盘子里夹了只鸡腿,催促:“快点吃。” 鹿桃闷闷地:“……哦。” 岑淑婉看向陈牧也,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温柔的能掐出水来,问:“阿也想吃什么?” 陈牧也摇摇头,慢条斯理地咀嚼嘴里的牛排。味同嚼蜡。 他已经憋了一路了,难道鹿桃看不出来吗? 她为什么不来哄哄他。 以前他稍微有点儿异样,她就会乖乖的过来跟他说话。 难道是他不该跟她冷战这么久? 或者,台阶给的不够明显? 可明明是她不对啊。 他都没有交其他女孩儿做朋友,平常苏蔓总来招惹他,他理都不理。 为什么她做不到? 陈牧也本来很窝火,现在一想,又开始委屈,有点儿气馁,又隐隐有妥协的念头—— 只要,鹿桃现在主动过来跟他搭句话,不管说什么,他都决定原谅她。 岑淑婉拧开可乐,放在桌上,让鹿桃自己倒。接着抬了抬下巴,提醒:“问问阿也喝不喝。” 陈牧也耳朵支楞起来,立刻打起精神,怀着期待瞄鹿桃。 结果,她看都没看他,斩钉截铁地道:“他不喝。” 陈牧也:“……” 鹿桃。 好样的。 11、小学 “好样的”鹿桃是真为他着想。 平常孩子们贪凉,但家里有不许喝碳酸饮料,周俊豪偷偷用零花钱买了给他们分享,但陈牧也从不喝。 鹿桃自然而然以为他不喜欢。 而且…… 他们现在还在闹矛盾,她怕一直叽叽喳喳地说话惹得陈牧也更烦。 殊不知陈牧也此刻快怄死了。 他撂下刀叉,实在吃不下去了,从椅子上下来。 陈高峰问:“去哪儿?” 陈牧也指了指门外,又打了个只有两个人才能看懂的手势:卫生间。 陈高峰了然:“你知道地方吗?出门左拐就是。” 陈牧也点点头。 他走之后,岑淑婉把椅子挪近了一些,悄咪咪地问鹿桃,“你和阿也吵架了?” “是呀,”鹿桃提起来就发愁,“早上我们还好好的,课间一起去走廊吹风,我和别人说了两句话的功夫,他就不高兴了。” 岑淑婉灵光一现,问:“你和别的小男孩儿说话?” 鹿桃不明所以,乖乖地承认了,“那是周俊豪的同桌,我们都认识的。” 岑淑婉抿着嘴笑,但好像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鹿茂勋八卦地凑过来,打听:“你们娘俩说什么好玩的事儿呢?” 岑淑婉意味深长地看向同样好奇的陈高峰,道:“小孩子,吃醋了。” 陈高峰愣了下,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往半开的门外瞥了一眼,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鹿茂勋没听明白,还要追问。 岑淑婉没搭理他,跟鹿桃咬耳朵:“待会儿小哥哥回来,你多和他说说话。” 鹿桃纠结:“可是他不理我。” “你不坚持试一试怎么知道,”岑淑婉说,“在学校里,你要多照顾他。小哥哥没法儿跟别人沟通,他会觉得很寂寞,只有你能明白他的意思,如果连你也不愿意跟他待着了,那他会很伤心。” 鹿桃小脑袋慢悠悠地转。难道是因为她和别人玩,小哥哥感觉被冷落了?没有照顾到他的情绪,这件事,好像确实是她不对。 过了会儿,陈牧也回来,手上还挂着水珠。 鹿桃殷勤地抽出纸巾递给他,笑嘻嘻地:“擦擦手。” 她的态度转变的太快,陈牧也狐疑地瞄她,还是接过来了。 鹿桃努力挪动椅子,试图坐的离他更近一些。 “小哥哥,你尝尝这个,鹅肝,也挺好吃的。你不喜欢可乐,那,喝不喝果汁?” “别别别,”她见陈牧也要伸手,殷勤地道,“我帮你。” 陈牧也:“……” 液体倒进杯中,哗哗地响,心里的郁结似乎也冲淡了不少。 陈牧也认为不该就这么和好,该让她长个教训,往后别和其他男孩儿走的那么近。但她都主动了,他再端着态度显得很不礼貌。 陈牧也终于抬眼,对她做了个口型:谢谢。 鹿桃愣了下,登时欢欣雀跃起来,忙道:“没关系。” 两个人之间的冰慢慢破开。 这顿饭吃完,离开的时候,鹿桃再去牵他的手,陈牧也没有拒绝。 *** 翌日。 鹿桃起了个大早,陪着岑淑婉打扫完卫生,才刚七点钟。 吃完早饭,她去对面找陈牧也玩,敲了大半天门,没有人开。 ——不在家么? 鹿桃失望地耷拉着脑袋,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回家,关门之前还有所期待地回头瞧一眼。 可惜那扇门仍旧没开。 上午岑淑婉在书房备课,鹿桃正写着作业,周俊豪和他同桌来串门。 她开门把他们放进来。 周俊豪俨然把这儿当自己家了,换上一次性拖鞋,拉着另一个男孩儿坐在沙发上,大咧咧地问:“岑阿姨呢?” “她在忙。”鹿桃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嘴边,让他小点儿声。 周俊豪讪讪地吐吐舌,说:“我们来找你写作业。” 他打开书包,里面还装着零食。 鹿桃立刻被收买,殷勤的让自己的“免费零食们”坐,回书房把自己的课本拿出来。 岑淑婉纳闷:“怎么搬出去写?” 鹿桃说:“周俊豪还有另一个同学来了,我们一起写作业。” 岑淑婉没多问,眼睛始终盯着备课本,随口一说:“别忘了给人家倒杯水。” 鹿桃乖乖地应:“哎。” 三个人各占据长桌的一边,安静地写作业,偶尔能听到有人伸手窸窸窣窣的从包装袋里摸索薯条吃,还有可乐气泡咕嘟咕嘟地响。谁都没想着先玩。 周俊豪的妈妈对他的课业管的很严,他必须赶紧写。鹿桃也想快写完,这样就有更多的时间和陈牧也待在一起。 至于被周俊豪拉来的那个小男孩儿,原本是奔着玩乐来的,结果看到他俩都在学习,他更不好意思自己偷闲。 这一上午的效率很高,大家的作业都完成的差不多了。 到正午,岑淑婉从书房出来准备做饭。 瞧见他们三个埋头写字,登时乐了:“孩子们,中午在这儿吃?” 周俊豪率先道:“谢谢阿姨,不了。我和同学得回家。” 他妈妈答应了给买德克士。 他边收拾书包边问鹿桃:“你来不来?” 鹿桃摇头:“不去。” 门铃响起。 岑淑婉从厨房里探出头,让她去开门。 正巧周俊豪他们要走,跟在她身后去了玄关。 拉开门的瞬间,鹿桃看见陈牧也拎着个偌大的塑料袋站在门口。 彼时已经入秋,但天气仍旧热得人受不了。 他穿了件洗得发白的短袖,牛仔裤,干干净净地立在那儿。 看清那张生面孔时,他心沉了沉,抿着嘴,有点儿不开心。 周俊豪跟他打招呼,他装没听见,把袋子放在地上,转身就要离开。 幸亏岑淑婉及时从厨房出来喊住他:“阿也,你爸爸今天要去部队交接工作,你在这儿吃。” 鹿桃一听,立刻抱住他的胳膊,不由分说的把人往里拽。 陈牧也下意识想甩开,突地又想到什么,掀起眼皮,冷冷地睨一眼周俊豪和那个男孩儿,然后抬脚跟在鹿桃身边,同她挤的很紧。态度里有几分挑衅和警惕。 那男孩儿纳闷,同伙伴窃窃私语:“陈牧也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周俊豪缺根筋,自然没察觉不对劲,理所当然地道:“不用管,他就这样。” “……” 陈牧也装没听见,拎着袋子进屋,只是关门声比寻常大了一些。 他和陈高峰起床之后去晨跑,经过市场的时候看到鱼挺新鲜,买了一条回来。 原本陈高峰想留给他炖汤喝,但中途被部队叫走商量工作的事宜,考虑到陈牧也不能空手来吃鹿家白饭,于是让他拿着鱼上门作礼物。 岑淑婉动作利索的处理干净,给他们做了条红烧鱼,香味扑鼻。 盛好饭,坐上桌,鹿桃才堪堪止住跟陈牧也的分享欲,转而跟岑淑婉说话:“妈妈,爸爸今天中午不回来吗?” 岑淑婉给陈牧也夹了块鱼肉,说:“路上堵车,他稍晚一点。” “哦。”鹿桃答应了一声,满门心思又扑到陈牧也身上。 可惜他今天看起来兴致不怎么高的样子,也不附和她的话。 岑淑婉被自家姑娘叽叽喳喳的声音吵得脑仁疼,让她稍微消停点儿。 鹿桃不满地憋嘴,拱了拱背,安静了没几秒钟,又歪着身子去找陈牧也说话。 “小哥哥,不如你把作业拿到这儿来,我们一起写?” 岑淑婉笑:“阿也来了你还有心思学习?” 鹿桃没有理睬她,眸子亮晶晶的,盯着陈牧也,期待他的回答。 陈牧也胸口闷闷的,抱怨她已经有了伴,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为什么非要带着他一起,图热闹么。 鹿桃又开始哼唧:“行不行嘛~行不行嘛~” 陈牧也被她闹得烦躁,胡乱点头应和。 鹿桃立刻展现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雀跃起来。 岑淑婉看他们两个的互动,觉得有意思,笑得合不拢嘴:“桃子,你现在这么黏阿也,等长大了怎么办?” 鹿桃不明白:“长大了我们也在一起。” 陈牧也捏着筷子的手指一抖,忿忿地想:她就喜欢说这种讨人欢心的谎话,他才不要信。 岑淑婉故意逗她:“那不行,阿也长大了要娶老婆,到时候你就不能再缠着他了。” 鹿桃理直气壮地道:“我们约好了,他只能娶我。” 岑淑婉笑而不语。 鹿桃急眼,去向陈牧也争讨支持,“小哥哥,你说是不是?” 陈牧也压根儿没在意她说什么,一门心思净在生气—— 鹿桃大坏蛋。 再也不要信她说的最最最喜欢。 她就会哄他开心。 鹿桃没等到回答,着急地推他,“是不是?” 陈牧也心不在焉,敷衍地点点头。 鹿桃高兴的跟什么似的,也不管嘴上的油渍还没擦,“吧唧”在他白生生、软绵绵的脸蛋上亲了个印子。 事发突然,岑淑婉愣了。 她没想到自家小丫头这么大的胆子。 陈牧也怔了怔,黏腻的感觉挥之不去,他洁癖爆发,抽出纸巾狠狠擦了擦,眼前一阵阵的黑,一直憋着的情绪终于忍无可忍,彻底爆发。他攥着拳头,一股气从胸口喷薄而出,磕磕巴巴地嚷出一句:“才、才不要、要娶你。” “……” 一下子,都愣住了。 室内落针可闻。 岑淑婉先反应过来,猛扔下筷子,因为此刻惊喜到极点,脸上的表情显得扭曲。 她捏着陈牧也的胳膊,语速特别快,异常激动:“阿也,你能说话了?你再说一句,让阿姨听听。” 鹿桃傻眼,巴巴地望着他,一时也顾不上计较他说不娶她。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陈牧也还没回过神,他抬手捏了捏自己的嗓子,稍微使劲儿。 但只发出了一声气音。 鹿桃轻轻地攥着他的另一只手,鼓励:“没关系,你再试一试。” 岑淑婉也向他投来鼓舞的目光。 陈牧也吞了口唾沫,唇瓣长开又合上,如此反复几次,终于再次发出声:“鹿、桃。” 他叫的是她的名字。 嗓音比寻常的孩子还要稚嫩,奶呼呼的。 “我在!”鹿桃欢呼着抱住他,“小哥哥,你能说话了!” 岑淑婉站起来,高兴的原地转了个圈,赶紧摸出手机给陈高峰打电话通知喜讯,又告知了还在路上的鹿茂勋。 陈牧也愣愣地坐在椅子上,失魂似地摸着自己的脖颈。 刚才他说话的时候,这儿在震动。 确实是他的声音,久违的、声音。 半个小时之后,陈高峰和鹿茂勋都回来了。 三个大人蹲在他面前,巴巴地盯着他。 陈高峰紧张的一个劲儿搓手,道:“你再说一句,爸听听。” 陈牧也被他们盯得不自在,手指微动,接着被鹿桃死死扣住。 他心定了定。 绯红的唇扇动几下,拧着眉,努力去找发声的感觉。 半晌,憋出简短的两个字:“爸、爸。” 陈高峰先是没反应过来,接着眼眶泛着红,高兴的合不拢嘴:“哎!” 下午全员出动,带陈牧也去医院做了个体检,检查结果一切正常,但心理导致的失语症还需要时间调理,要慢慢锻炼他说话,千万不能着急。 回去的路上,鹿桃用自己的零花钱给他买铜锣烧吃,喜滋滋地:“小哥哥,你叫一声我的名字。” 陈牧也有点儿无语,因为她好像在稀奇的逗一只小狗,但还是配合地开口:“鹿、桃。” 他还不太习惯自己的声音,说话也不熟练,两个字还磕磕巴巴的。 鹿桃却不嫌弃,甜甜地应:“嗯!” 突然发生的一件大喜事,激动的两家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还是岑淑婉拍案,给他专门开了场派对庆祝。 晚上两个孩子恣意地玩了一阵子,两个父亲喝得酩酊大醉,又瘫在沙发上回忆往昔。聊到兴起,根本停不下来。 鹿桃趁机耍赖,非要留陈牧也过夜,岑淑婉不太乐意,她就拉着妈妈的衣角哼哼唧唧的撒娇耍赖。 陈牧也就在旁边瞅着,听见岑淑婉问:“阿也愿意留下来吗?” 他没来得及出声,就被鹿桃强制性捂住嘴巴,擅自做了决定,“他愿意!” “……” 陈牧也无辜地眨眨眼。 岑淑婉哭笑不得,见陈牧也没有不情愿的意思,又拗不过她的央求,便答应了。她怕鹿桃新鲜劲儿上头,拉着陈牧也说悄悄话,耽误休息,于是监督他们睡下,才关灯离开房间。 门刚关上,鹿桃立刻睁开一只眼,谨慎地环视四周,确认没人了,手伸进被子推了推陈牧也,小小声叫人:“小哥哥。” 陈牧也闻言,睁开眼。 他压根儿没睡意,脑袋里乱糟糟的。 鹿桃一叫,他精神立马集中了。 “你醒着吗?” 他闷闷地:“嗯。”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鹿桃挪了挪身体,靠他近了一些,和他在被子里偷偷牵手。 两个小孩儿的眼睛在黑暗中寻找对方。 陈牧也模糊地瞅见她的面部轮廓,轻轻扣她掌心里的嫩肉,耐心等她的下文。 鹿桃:“你今天为什么又不理人?” 她净顾着高兴,才想起这事儿。 陈牧也长睫毛颤抖了几下,在做思想斗争。 和鹿桃讲真心话,让他有些难为情,但不讲,他心里又难受。 最终,他还是磕磕绊绊地说:“为什么、和、周俊豪的、的同桌、做朋友?” 鹿桃一时没回答,她在猜陈牧也的意思。联想到刚开学的时候,他在纸上写给她的话。还有,他上一次生气,是因为她和别人玩闹,这回还是同样的原因吗? 鹿桃脑袋里有个不像话的猜想,她从陈牧也的态度中得到确认,仍旧有些不敢置信,又难掩得意地问:“小哥哥,你吃醋了吗?” 陈牧也一愣,脸刷的红透了,幸亏夜色帮忙掩盖,没让他出糗。 他生硬地道:“没、有。” 鹿桃不信。 小时候她因为妈妈把自己晾在一边,去抱别的孩子发火,也因为对方没经过允许擅自动她的娃娃气到哭。 那些长辈们就笑她占有欲强,喜欢吃醋。 同理,小哥哥觉得他们才是最好的朋友,又误会她抛弃他,反倒和别人玩的更好而闹脾气,应该也是吃醋了。 吃醋是在乎一个人的表现。 小哥哥在乎她,怕她被别人抢走。 就是这样没错。 这么一盘算,鹿桃心里灌了蜜糖似的甜。 她又往前了一点,额头抵着他的,超级傲娇地挑眉,脆生生地道:“你就是!” 12、小学 “……” 陈牧也不知该怎么反驳。 他还小,有些道理没来得及学习,父母也没教过他。他只知道,喜欢就得攥在手里,不然就会被抢走。 难道这样不对吗? 鹿桃没听到他的回答,开始自说自话:“我没有抛下你,真的。今天我去找你一起学习,你没在家,吃完早饭,周俊豪就带着他同桌来了。下次他们再来,我一定叫着你一起,可以吗?” “……” 陈牧也心不在焉地听着她的话,思绪转的很慢。 两人靠的很近,他捏着女孩儿软嫩温热的掌心,还能闻到一阵阵的甜味儿。 陈牧也想起今早跑步,陈高峰跟他讲,男女孩儿不能靠得太近,鹿桃要跟他牵手,他得学会拒绝。 他不懂。 他虽然跟鹿桃闹别扭,但并不讨厌她,为什么要跟她划清界限。 为什么周俊豪,或者其他男孩儿可以跟她玩,偏偏他就不行。 就连今晚,他原本不想留下来的。 家里换了新床,睡的很舒服,他已经不羡慕她的贝壳床了,但鹿桃一撒娇,他便只能留下来。 他觉得鹿桃对他跟别人不一样。 她和周俊豪认识那么久,却没有和他牵着手躲在被窝里说悄悄话。 只有他能。 他对鹿桃也不一样。 他以前从没交过朋友,也会乖乖听爸妈的话。陈高峰不让他牵鹿桃的手,他那会儿答应了,但现在还是牵着不想松开。 她总能打破他的规则。 所以他们就是特殊的关系。 是彼此独一无二的存在。 鹿桃会有很多的朋友,但只有他一个小哥哥。 陈牧也心里那点儿酸涩慢慢的蒸发干净。 豁然开朗。 鹿桃不知道他内心已经盘算了这么多,还在坚持刚才的话题:“我只和你好,真的,不骗人。” 陈牧也抖落被子,伸出一只胳膊,越到背后摸她的头发。 柔软的发尾缠在指尖,他不小心扯到了,鹿桃觉得疼,但没吱声。 她小心翼翼地问:“我们算和好了吗?” 陈牧也扯了扯嘴角,长睫毛也跟着羞怯地抖,“嗯。” 他想通了,往后,也不会再和她因为这种无所谓的事情吵架。 鹿桃心里的一块巨石落下,如释重负,困意随之翻涌。 她打了个哈欠,还不忘轻拍他,喃喃:“快睡吧。” 陈牧也刚闭上眼睛,突地想到某件事,又叫她:“鹿、桃。” “……嗯。” 她真的困了,连回答都是有气无力地哼哼。 陈牧也想说那句“才不要娶你”是气话,不算数。但她以后必须擦干净嘴再亲他的脸,不然他还是会生气。 犹豫了半晌,他也被传染了似地打了个哈欠,觉得明天再说也行,现在讲,她困成这样,不知道能不能听进去。 于是他松开她的发尾,把胳膊缩回被窝里,闭眼,打着磕巴咕哝了一句:“晚、安。” *** 秋天以一场雨作收尾。 天气骤然冷下来。 寒风萧瑟,树上孤零零的几片枯叶随风飘摇。空气里湿气太重,晨起雾气弥漫。 陈高峰连着三天没有叫陈牧也外出跑步,父子俩改为在室内打太极,运动完,陈高峰下楼买早餐,回来的时候碰上背着书包敲门的鹿桃。 换季时分最容易感冒,小孩子的免疫力低,因而那场雨刚下的时候,岑淑婉便把厚毛衣翻出来让她穿上了。 海蓝色衬得她更白,小女孩儿圆嘟嘟的,又扎着两只丸子头,表情喜滋滋的,看着就有福气。 她瞥见陈高峰,声音特洪亮地叫人:“陈叔叔好。” “哎!”陈高峰掏出钥匙开门,让她进来。 屋里开着暖气,温度很高。 鹿桃卸下书包,轻车熟路地推门进了陈牧也的卧室。 自从两人和好之后,陈牧也好像彻底对她放下了戒备,寻常鹿桃来找他玩,他也没有了从前那些“这不能碰、那不能动”的规矩。导致鹿桃现在进他房间像回自己家一样随意。 陈牧也正在穿袜子,抬眸瞭了她一眼,没打招呼。 鹿桃过来,歪着身子拱了他一下,嬉皮笑脸地:“小哥哥,早上好呀。” 陈牧也颔首,道:“嗯。” 经过这阵子的语言练习,他现在能不结巴地说出简短的句子。可性格还是没变,仍旧惜字如金,在学校里不主动交朋友,整天闷坐在椅子上,谁来逗他他都不赏面子。 唯独鹿桃是个例外。 起码,他愿意回应她,从不让她的话落在地上。 鹿桃已经习惯了他的态度,也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她并不会因为陈牧也的沉默而觉得和他待在一起无聊。 妈妈说,每个人的性格都是不一样的,她可以活泼外向,小哥哥也可以内敛安静,这与他们做朋友并不冲突。 陈牧也不喜欢说话,那她就说给他听。 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鹿桃趴在床边,伸手去抓那只布偶熊,脸埋进毛绒绒的胸膛里,嗅到和陈牧也身上相同的洗衣液的味道。 她瓮声瓮气地道:“今天中午叔叔要在部队工作吧。” 陈牧也穿好袜子,起身抻裤腿,“嗯。” “那你中午来我家,我妈妈做黄焖鸡。” 陈牧也去检查书包里的课本有没有带齐,闻言下意识想点头敷衍了事,可一顿,他竟然开了金口:“你不是不喜欢吃鸡肉吗?” 因为这个娇气的小公主平常总嚷嚷说鸡肉嚼不烂,噎得慌。 鹿桃在玩偶里埋的时间太久,渐渐呼吸困难。她抬起头,夸张地吸了口气,冲他狡黠地眨眨眼,得意地笑:“妈妈允许我喝可乐,嘿嘿。” 陈牧也:“……” 果然。 房门“吱呀”被推开。 陈高峰探头,笑眯眯地看向鹿桃,问:“桃子吃早饭了吗?” 她在长辈面前特别顾忌形象,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站好了。 回答:“叔叔,我吃过了。” 陈高峰很喜欢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被她略显笨拙的动作逗得合不拢嘴,嘱咐:“叔叔买的多,你不用客气。” 鹿桃还是摇头:“真的吃饱了。” 陈高峰没再说别的,让陈牧也快收拾,别耽误上学时间。 他穿上制服,去上班了。 家里一没人,鹿桃像撒欢了,凑在陈牧也跟前儿叭叭个没完。 陈牧也被她吵得头疼,不过,看她兴致勃勃的样儿,没忍心打断,硬着头皮听贝儿公主和野兽的故事。 没料到她讲完,还意犹未尽地说:“小哥哥,如果有天你变成野兽,我绝对一眼就能认出你。” “……” 陈牧也一梗,差点被豆浆噎死。 鹿桃又说:“我不但会认出你,还不会嫌弃你,也不会逃回家。” “……” 鹿桃好像完全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去了,托着下巴,小脚一晃一晃的,认真思考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儿。 “独自生活在那么大的城堡里,又变成了一只野兽,你肯定特别孤单。就算你不是王子,永远都是一只野兽,我也会陪着你。”鹿桃扭头,眼珠亮晶晶的,煞有其事地道:“所以你千万别怕呀,小哥哥。” “……” 陈牧也决定不接这个话茬,默默地吃早饭。 可默了一会儿,他实在忍不住了,叫她。 鹿桃:? 陈牧也较真儿的纠正:“我是人,人不会变成野兽的。” 鹿桃不明所以,闷闷地应:“……哦。” 她心想: 小哥哥生的这么漂亮,确实不可能成为野兽,他注定要成为王子。 *** 两个人收拾完下楼,周俊豪早就在单元楼下等着了。 他爸妈工作忙,没时间接送他,听说陈牧也和鹿桃现在是步行上学,于是让他和朋友们结伴一起。 他实在无聊,溜达到一边,跟打牌的老人们闲聊天。 鹿桃叫了他一声:“周俊豪。” 他立刻跑过来,耷拉着脸抱怨:“你们真慢。” 鹿桃反唇相讥:“你等急了就先走呗。” 周俊豪:“……” 他从小就说不过鹿桃,这丫头脑袋灵活,嘴皮子也好使,他才不要碰这块硬石头,于是绕到陈牧也旁边逗着他说话。 可陈牧也一点面子不给,全当没听见,甚至在周俊豪靠的太近时,还下意识往鹿桃身边躲了躲。 “……” 周俊豪瘪嘴,他真的、真的很受伤。 鹿桃“扑哧”笑出声,拽着他衣袖拉到自己旁边,跟他聊天。 他们之间有很多话题,又是动画片又是图画书,还有各班里新鲜的事儿,期间提到的几个人名,陈牧也听都没听过,但他没有像往常那样介意这种小事。 他坚信,鹿桃和他更亲近。 所以他用不着跟别人争,没必要。 过了前面的十字路口,再步行五十米就是学校。地面上画着学生通行的指示标,家长们往往送到这儿就不再往前了。 跟着大部队进了校园,身后传来一阵再熟悉不过的嬉闹声。 鹿桃循声瞧了一眼,发觉果然是同班的王致,眉间不自觉皱了下。 有些小孩儿天生恶劣,王致就是个典型,调皮捣蛋不说,平常在班里拉帮结派的,净欺负老实人。 一开始,他总拉着人嘲笑陈牧也不能说话,陈牧也从没往心里去,对他不理不睬,一来二去,王致觉得没意思,便不搭理他了。后来,陈牧也能发声了,王致又学他结巴,还故意当着他的面嘻笑。 鹿桃看不下去,找老师告状。 没想到王致没脸没皮的,当即就给陈牧也道了一个超级不走心的歉,还嬉皮笑脸地问:“这样可以了吧?” 老师见状,拿他没办法,只能给予口头警告他不许欺负同学。 转头,王致就给鹿桃起了个外号: 告状精。 鹿桃想起来就气的头脑发懵。 男孩儿们嬉笑打闹的声音越来越近。 经过他们时,王致故意向陈牧也做鬼脸,“哟,小结巴,早、早上好、好啊。” 其他人哄然大笑。 鹿桃那股火噌的一下着了,撸起袖子就要往上冲。 陈牧也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背包带,心里毫无波澜。 他从小就听一些不好的话,早免疫了。 鹿桃因为这个和王致吵起来,不值得。 王致得意洋洋地扭了扭肥硕的身体,背着书包一溜烟儿跑进教学楼。 “这人真讨厌。”周俊豪嘀咕。 鹿桃啐道:“他就是个烦人精。” 陈牧也看她义愤填膺的模样,附和地点头:鹿桃说得对。 *** 晨读结束前十分钟,班主任来抽查背诵,结果并不理想。 大家在周末净顾着玩了,谁能安安稳稳地坐下来背古诗。 哦,除了陈牧也。 老师检查陈牧也的时候,他因为一口气说了很多话,到后面又开始口吃。 耳朵都羞红了。 老师并没有介意,耐心地等他背完,鼓励道:“非常棒,请坐。” 位置在前方的王致没有背过,捧着课本站着,听见陈牧也结巴,他觉得好玩,一直忍着笑,肩膀都在抖。 鹿桃发现了,气不打一出来,直接伸腿踹在椅子上。 王致毫无戒备,腿窝狠狠被撞了一下,腿应激发软,差点摔在地上。 这滑稽的一幕惹得班里的同学纷纷笑起来。 老师也注意到,厉声呵斥:“你站好了!如果在位置上站不住,就来垃圾桶旁边站着!” 王致敢怒不敢言,扶正板凳,转头前狠狠瞪了一眼鹿桃。 鹿桃丝毫不怕,冲他吐舌:活该。 13、小学 下午最后一节课体育,因为天气冷,临时改成室内自习。 体育老师找了部动画片,投在大屏幕上。 教室的窗帘拉的严严实实,光线昏暗。 体育老师开了前排的灯,拿椅子坐在暖气片那儿取暖,捧着厚厚的一本书在看。 班里真正看动画片的人没几个,大都在忙自己的事情,还有偷偷换位和好朋友说悄悄话的。 王致换位去陈牧也后面,跟另外几个男生在纸上玩五子棋。不知道是谁悔棋,王致激动的拔高声音,成功吸引到体育老师的注意。 在老师抬头的刹那,他们立刻噤声,掩饰性地低头坐好。 老师环视一周没找到罪魁祸首,只能象征性的警告一句:“如果谁再说话,被我逮住了,就起来罚站。” 班里短暂的安静之后,又响起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但音量不高,体育老师装没听见。 鹿桃拍拍苏蔓的背,她回头,继续研究贴纸书,本子不厚,一面是贴纸,另一面可以自己给美少女设计穿搭。 鹿桃在文具店一眼就看中了,缠了岑淑婉很久,才磨的她答应买一本。 她一直妥善的保存着没舍得玩,只拿出来跟陈牧也炫耀过。他显然对这个不感兴趣,敷衍地翻了翻便还给她了。 苏蔓斜着身子坐,胳膊肘偶尔会捣到陈牧也的铅笔盒,她弄贴纸也不方便,于是小声问:“陈牧也,咱们能换个位置吗?” 正在写作业的陈牧也闻言,先瞄一眼鹿桃。 “小哥哥,好不好嘛?”她双手搭在桌沿,下巴抵在手背上,巴巴的冲他眨眼。 陈牧也:“……” 他三两下敛了桌上的课本,挑出一支削尖的铅笔,利索地坐到前面去。 鹿桃喜滋滋地等着苏蔓过来,和她一起玩贴纸。 王致玩累了回来,发觉自己的同桌换成了陈牧也。他写作业很认真,压根没注意旁边多个人,或者,就算他发现了,那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这些小朋友们,能入他法眼的只有鹿桃。 王致最讨厌这种一声不吭的人,他越讨厌越要招惹,于是贱嗖嗖地问:“哎,小结巴,你写什么呢?” 他一凑近,汗味扑面而来。 陈牧也胃里翻腾,不着痕迹地避开,礼貌地回答:“数学作业。” 王致啧了一声:“拿过来我瞅瞅。” 陈牧也觉得他莫名其妙,皱紧眉,一脸警惕地盯着他,不肯照做。 王致见他不给,倔劲儿上头,伸手要去抢。 陈牧也立刻用胳膊肘压着本子,寸步不让。 两人的僵持引起后面鹿桃的注意,她当然要帮陈牧也,于是抓着王致的胳膊想把他掼开,但男女孩儿的力气差距太大,她憋得脸通红,王致的身形丝毫不动。 陈牧也不理解王致为什么要找茬,心里郁闷得很,手上稍微使劲儿便挣脱了他的桎梏。 挣扎中,只听“滋啦”一声,好不容易完成的数学作业光荣牺牲,一半在他胳膊底下压着,一半在王致手里。 陈牧也面露愠色,狠狠地瞪他,伸手去夺那半张纸。 王致下意识抬起胳膊挡,歪头时,陈牧也的手指擦过,指甲在他脸上擦出极浅的一道红印。 他察觉到疼,猛地嗷出一嗓子,不管不顾地哭了出来。 登时,甭说陈牧也,连鹿桃也傻眼了。 教室内所有人都静下来,注目这个黑黢黢的小胖子捂着脸坐在位置上鬼哭狼嚎:“老师,陈牧也打人——” *** 学校教学楼的灯悉数熄灭,只有一年级的教师办公室还亮着光,室内气氛剑拔弩张。 体育老师抱着王致哄了好一阵子,可他油盐不进,越劝哭得越厉害,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闹腾着要找妈妈。 实在没办法,班主任只能给他家长打了电话,让对方进校来接孩子。 王妈妈一瞧就是个溺爱孩子的主儿,班主任话还没说完,她一听“起了争执”便当场发作,非要和陈牧也的家长面对面聊。 护犊子的意味明显。 陈高峰彼时在部队里忙着,手机静音了,半个小时之后才发现有未接来电,回拨过来竟然是陈牧也的班主任。 他大致了解了事情经过,清楚陈牧也性格闷闷的,不是轻易跟同学起冲突的人,这件事肯定有误会,自己一时半会到不了,只能拜托岑淑婉先去看一看情况。 岑淑婉正巧要下班,挂了电话,当即拎着挎包往这边的教学楼来。 一进办公室,她抬眼便见王致缩在他妈妈怀里,头埋在脖颈处,还在抽泣。 王妈妈心疼的不得了,一个劲儿地冲班主任吐苦水:“我儿子性格虽然大大咧咧的,但绝不会主动挑衅的。有些小孩儿看着闷不吭声,其实憋着一肚子坏水……” 话没说完,一直陪着陈牧也的鹿桃突然起身,乖乖叫了一声:“妈妈。” 岑淑婉过来,先笑着和同事打了个招呼,看向这位得理不饶人的家长时笑意消失殆尽,目光如炬。 对方梗了下,语气还是硬的,“你是这个小男孩儿的妈妈?” 岑淑婉说:“不是,但有什么事跟我说也一样。” 对方也不客气:“行。那你说,我儿子脸被他挠伤了,怎么办吧。” 岑淑婉到底也是做过这么些年班主任的人,没少处理了类似的问题,孩子间的吵嘴打闹再常见不过,只要没有造成严重后果,当下握握手,明天就又玩到一起去了,往往是家长知道之后,非要把鸡毛蒜皮的事情故意夸大。 她从容地道:“先让我看一看孩子伤的严不严重,需不需要送医?” 女人不自然地轻咳,把王致的手扒开,给她瞧脸上那一道马上要消失的红痕。她似乎也觉得自己太小题大做,但又不好这么收场,硬着头皮道:“重点是我儿子的心理阴影,在学校里被同学打了,他万一对上学产生恐惧怎么办?这是你们能补偿的吗?” 女人的声音太刺耳,余音在办公室里回荡。 王致趴在她怀里,简直像拥有了世界上最坚固的后盾,知道有妈妈撑腰,态度那叫一个有恃无恐。 反观陈牧也,他耷拉着脑袋坐在椅子上,碎发遮住眉眼,整个人没有一点儿生气。 肩膀都是垮的。 鹿桃心里跟着难受,她不像陈牧也这样把隐忍当作家常便饭,更何况还有岑淑婉在这儿,她当即便嚷嚷起来了:“明明就是王致不对!小哥哥好好的写着作业呢,他非要去抢本子,还把作业撕成两半了。” 陈牧也猛地抬起头,直直地看向鹿桃,目光一点一点亮起来。 王致立刻反驳:“我没有。” 鹿桃据理力争:“你有!你经常欺负班里的同学,上上周,你没经过苏蔓的同意就翻她的铅笔盒,把铅笔都弄断了,害得她上课只能到处借笔用。你还嘲笑小哥哥,给他起外号,学他说话。” 她越说越激动,小脸涨红,嗓门儿拔高:“小哥哥没做错,你才是坏孩子!” 女人看向怀里的王致,自己的孩子自己最了解,虽然刚才给他撑腰,但王致从小调皮捣蛋,这些事他不是没可能做出来,于是她语气带了些动摇:“真的吗?” 王致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有错,一眨眼,泪唰地掉下来,一个劲儿地摇脑袋。 争执不下的档口,班主任寻思着不如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两个孩子各退一步,彼此道个歉算完了。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至于闹成这样。 岑淑婉却不肯点头,含糊地道:“等陈牧也的爸爸来再说吧。” 过了十分钟左右,陈高峰气势汹汹地进门。 他甚至没来得及换下制服,一身迷彩服,踩着黑靴,个头又高又有气势,往前一杵,吓得王致大气都不敢喘,瑟瑟的往妈妈怀里躲。 陈牧也瘪着嘴,委屈的不行,眼眶通红,却倔强的忍着,自始至终没掉过眼泪。 直到陈高峰进门,他才像漂泊无依的小船终于找到了靠岸的地方,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的往下砸,发出细弱的抽泣,胸膛剧烈起伏。 鹿桃第一次见他流泪,长睫毛上挂着水珠,贝齿死死咬着唇,背脊轻颤,脆弱的像只随时会碎的瓷瓶。 她恨不得冲过去把王致揍一顿,但有岑淑婉盯着,她不敢。 陈高峰从口袋里掏出手帕纸,递给陈牧也,脸色沉沉,严肃道:“哭什么!” 锋利的目光略过班主任,停在抱着孩子的女人身上,他公事公办地说:“打人的影响确实恶劣,我能理解您的心情,但陈牧也不是会轻易跟人起冲突,甚至大打出手的孩子。不如这样,麻烦老师查一查监控,如果真是陈牧也先找事儿,不管学校给什么处罚,我们都认。” 女人没料到他态度这么强硬,王致这会儿不哭也不闹了,脸上的印子消失的一干二净,再加上刚才那个小女孩儿的一番话,她心里大抵也有了个数。 于是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班主任适时地打圆场,最终让两个孩子握手言和了事。 王致起初还闹别扭不肯,被他妈妈推了一把,不得不先向陈牧也伸手。 陈牧也早就擦干净了泪,除了鼻尖和眼眶还红着,有哭过的痕迹,表情已经恢复了往常淡然的模样。 他虚搭了一下王致的手背,仅一秒钟便收回来,嫌脏似的在背后偷偷用纸擦了一把。 闹腾半天,这事儿就这么轻易的处理完了。 离开之前,王致的妈妈和陈高峰跟班主任聊了聊孩子的学习。 王致老实巴交的在一边站着,偷偷瞄陈牧也。他坐在椅子上低着头,露出白皙纤细的脖颈,偶尔会打个哭嗝,肩膀跟着抖两下,但这些丝毫不影响他认真研究鹿桃的掌纹。 鹿桃歪着脑袋冲他傻乐,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逗他开心。 隐约中,鹿桃察觉到王致的目光,缓缓地抬起头。四目相对,她龇牙,奶凶奶凶的,无声道:再看揍你。 王致打了个寒噤,立刻扭过头,抱紧了妈妈的大腿。 *** 一行人从学校出来时,头顶上一片漆黑,星光点点。 陈牧也方才情绪起伏太大,此刻没什么精神,蔫不拉几地上车。 甚至没注意鹿桃跟他挥手再见。 车内只有父子俩,陈高峰没把他当成小孩儿看,有话便直说了。 “往后如果碰上这种被欺负的事儿,你要学会还手,也得自己辩解,不能总往桃子身后躲,或者等着别人替你解决,知不知道?” 陈牧也兴致不高,闷闷地应:“嗯。” ——鬼知道他听没听懂。 陈高峰无奈,他好歹是个硬脾气的人,怎么生了个儿子性格软绵绵的。 他说:“马上放寒假了,趁这个时间,给你报个兴趣班。” 并非因为今晚这场变故临时做的决定,其实陈高峰早就打算这事儿了,他闲暇时候去咨询了好几家机构,实在不行,寒假把陈牧也带到部队,他亲自教。 不过,陈高峰还是征询了一下他的意见:“擒拿、跆拳道、空手道、中国武术,你想学哪样?” “……” 陈牧也小脑袋歪着,眼里露出不敢置信。 ——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他闻所未闻。 陈高峰苦口婆心道:“就当锻炼身体,往长远了想,你学个一招一式的,还能保护桃子。” 陈牧也想了想,觉得有理。 鹿桃小胳膊小腿的,扒拉王致半天,对方动都不动一下。 陈高峰利索地泊车,停在小区内的共享车位,问:“学不学?” 陈牧也透过车窗,看见单元门口站着的鹿桃,正垫着脚尖往这儿张望。她先回来几分钟,没跟岑淑婉上楼,固执的在这儿等他,臂弯处挂着只塑料袋,应该是又买了什么甜食等着给他分享。 陈牧也心里涌入一道暖流,在办公室里,鹿桃小小的一个人挡在他身前据理力争的画面历历在目。他抬手压了压酸涩的眼眶,呵出一口气:“学。” 14-20 第14章 小学 鹿桃在冷风中冻得畏畏缩缩, 不停往掌心里哈热气,时不时蹦哒两下, 黑漆漆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小区大门口, 快要望眼欲穿,才盼到熟悉的黑色越野车出现。 不多时,陈牧也从车上下来。 衣领随着大风翻飞, 凌乱的发遮住眉眼,他伸手撩了一把,半转手腕, 向鹿桃摊开掌心。 鹿桃欣喜地抓住他的手,先跟陈高峰问好,然后献宝似地给他看塑料袋里装着的铜锣烧。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要吃点甜的。” 她狡黠地眨眼睛, “妈妈今晚做甜醋肉, 你来我家吃吧。” 陈牧也没吱声,扭头看向陈高峰。 他心里是想的,但不知道爸爸同不同意。 陈高峰温热的大掌盖在他头顶,闷声:“谢谢桃子, 今晚就不去了, 叔叔在家给他做饭。” 鹿桃低低地“哦”了一声。 她觉得陈叔叔回部队之后变得不太一样了,虽然也会像往常那样对她笑, 但却没有刚认识那会儿的局促和落魄, 更多了几分从容和震慑感。在办公室里, 他往王致前面一站,压迫感十足,令人呼吸都不敢大气。 鹿桃现在也有点怕他, 就算失落, 也没敢说别的。 把买的铜锣烧分给陈牧也之后, 他们各回各家。 吃完饭,鹿桃在自己房间写作业,隔着门,能听到外面爸妈在讨论今晚发生的事。 岑淑婉在吐槽王致的妈妈有多得理不饶人,鹿茂勋附和着,偶尔会跟着吐槽两句。随着房门关上,他们的声音就没了。 鹿桃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作业下不下去,她满脑子都是陈牧也。 昨儿爸爸给她新买了一本注音图解版的《西游记》,她看不太懂内容,但对里面画的栩栩如生的妖魔鬼怪非常感兴趣。她想跟他分享,还想和他关了灯在被窝里说悄悄话。 可是最近,爸爸妈妈以及陈叔叔都不让陈牧也留下过夜了,不管她怎么央求撒娇,皆于事无补。 岑淑婉说:“你长大了,要有男女意识。” 鹿茂勋也说:“男孩儿和女孩儿是不能在一起睡的。” 鹿桃不服,争辩:“那你们为什么可以?” 鹿茂勋一脸骄傲:“因为我和你妈妈是夫妻,夫妻就要待在一起。” 鹿桃瘪嘴,她觉得爸爸妈妈在欺负人,但又没有反驳的理由。 小哥哥那次生气说“才不要娶你”,应该就是不要遵守约定了。 因为她后来想找陈牧也配合自己耍个心眼,比如两人晚上在房间里写作业,他“不小心”在这儿睡着了,陈叔叔大概率不会把他抱走。 没料到,陈牧也义正严辞地拒绝了:“鹿桃,过了年我们就七岁了,如果还在一起睡,会被别人笑话的。” “……” 鹿桃觉得小哥哥根本不想和她待着。 既然如此,那她才不要自作多情。 不在一起就不在一起。 可是,这冷不丁一分开,她又觉得好孤单。 突地,鹿桃听见有人敲门。 脑袋还没转过弯,身体已经先行动了。 鹿桃塔拉上拖鞋,兴高采烈地拉开门,结果发现外面站的是陈高峰。 她往后面瞧了一眼,空空如也,上扬的嘴角一下子落回原处,蔫儿不拉几地叫人:“叔叔好。” 陈高峰被她变脸的速度逗笑,“陈牧也在家里写作业呢,你的作业完成了吗?” 鹿桃点点头,纳闷:“他怎么还没写完?” 陈高峰:“在写课外辅导书的题。” 他没进门,把手里的塑料袋给她,嘱咐:“我在市场买了些排骨,记得放在冰箱里。” 鹿桃“哎”了一声:“谢谢叔叔。” 冻上排骨,她回了房间,把书包收拾好趴在被窝里看图画书。 困意袭卷而来,鹿桃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 九点过了,鹿茂勋进屋给她盖被子,抽书的动作惊醒她。 鹿桃翻个身,哼哼唧唧地问:“爸爸,明天我能去找小哥哥玩吗?” 鹿茂勋答应:“睡吧。” 周六。 鹿桃等了整整一天,陈牧也都没出现。 她N次敲门无果,心烦意乱,只能到书房缠着岑淑婉问:“小哥哥去哪儿了?” 岑淑婉被她扰的头疼,说:“阿也跟着你陈叔叔住在部队里,周一上学的时候就能见到了。妈妈在忙,你出去玩。乖。” 鹿桃不想乖,她现在就想见他,于是追问:“我的作业写完了,能去部队找他吗?” 岑淑婉没回答,扬声:“老鹿——” 系着围裙的男人应声跑过来,一把捞起鹿桃,贴心的把书房的门轻轻关上,走远了才低声责备鹿桃,“妈妈在工作,你不要进去捣乱。” 鹿桃不高兴,腮帮子鼓囊囊的,抱着胳膊坐在沙发上,连最喜欢的动画片也看不进去。 这会儿有人来访。 敲门声响起,鹿桃像只小兔子,敏捷地蹦起来,冲去拧门把手。 周俊豪拎着一袋子薯片,另外一只手里拿着拼图盒子,笑呵呵地打招呼:“桃子,晚上好啊,我来找你玩。” “……” 鹿桃失落地垂下眼睑,侧身让他进屋。 周俊豪一进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陈牧也呢?” 他俩平常形影不离,在学校同一个班又是同桌,却好像怎么都看不够,回家还要待在一起,怎么这次只有鹿桃一个人? 鹿桃关了电视,让他进自己房间玩。 她盘腿坐在地毯上,把盒子里的拼图一股脑倒出来,幽怨地叹:“小哥哥去部队了。” 周俊豪纳闷:“部队?” 鹿桃:“是陈叔叔上班的地方。” 周俊豪:“哦哦。” 他心里沾沾自喜,陈牧也不在好啊,这样就没人跟他抢鹿桃了。虽然在学校里交了很多朋友,但那些小孩儿都没有鹿桃有趣,也没她长得讨喜。 不过,自从鹿桃跟陈牧也那次和好之后,周俊豪就不怎么敢靠近鹿桃了。只要他一过来,陈牧也就用一种要吃人的眼神瞪他,好像鹿桃是他的所有物,谁都不能碰。 可怕的很。 周俊豪更不敢跟鹿桃吐槽,想都不用想,她百分百会向着陈牧也说话。 何况…… 他并不讨厌陈牧也。 虽然陈牧也平常话不多,但这么大一个人突然不在,他其实也挺寂寞的。 如果他在,这幅拼图没几分钟就能完成了,顺便他还能拿走陈牧也的口算题卡“借鉴”一下。想到这儿,周俊豪也哀怨地叹了一口气。 两人实在没什么话要聊,周俊豪不想再动脑子捣鼓拼图,没坐一会儿就想回家玩游戏。 鹿桃也没拦他,等他走了,自觉去洗手吃饭。 桌上意外的安静,寻常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鹿桃破天荒的沉默,一时间,夫妻两个都不适应了。 鹿茂勋逗她说话,鹿桃仍旧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走廊里会传来上楼的脚步声,她立刻警觉地扭头看。听了一会儿,辨别出不是对面来人,好不容易燃起来的希冀一下子落空,她表情怏怏的,坐正了。 这些小动作落在岑淑婉眼里,她当即就懂了鹿桃的心思,揶揄:“想阿也啦?” 鹿桃努努嘴,用筷子扒拉碗里的米饭,坦然承认:“对啊。” 鹿茂勋这下子算明白了自己女儿郁郁寡欢的原因,顿时哭笑不得,心里头又酸酸的,“爸爸平常上班也没见你这么想,和阿也才一天不见,就牵肠挂肚到饭都吃不下去了,爸爸好心寒啊。” “那不一样。”鹿桃一本正经道。 岑淑婉好奇:“哪儿不一样?” “……” 鹿桃说不出来。 小哥哥和爸爸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虽然都是她喜欢的人。 但他们就是不同的。 这一天显得很漫长。 鹿桃睡着之前,还在琢磨明天陈牧也回不回来,连做梦还在盘算什么时候才开学,等周一他从部队回来,就能见到了。 她从没有这么期待过去学校。 次日周天,岑淑婉一大早就叫她起床。 因为约好了和周俊豪一起去公园滑旱冰,不能迟到。 鹿桃睡眼惺忪,不情不愿的在被窝里爬起来,穿上衣服去洗漱。 客厅里传来说话声,音量不高,听不真切。 她只当家里来客人了,没有多想。 从卫生间出来,看见客厅里站着的男孩儿,鹿桃方才还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猛地瞪大,欣喜若狂地喊了一声:“小哥哥!” 陈牧也没来得及回应,眼睁睁地瞅着她飞奔过来,张开手臂不由分说地抱住他,蹦蹦跳跳的,高兴的不得了。 “你终于回来啦!我好想你!” “……” 陈牧也被她勒的呼吸困难,茫然地眨眼,张开双臂却没回抱她,无措地停在半空中。 小孩子是最不懂隐藏情绪的,昨天鹿桃积累着的思念在这一刻喷薄而出,她抱着陈牧也不肯撒手,脸颊上还残留着润肤霜的清香味,飘进陈牧也的鼻腔。 他无所适应的想躲,却没成功,干脆放弃了挣扎—— 一个小女孩儿,力气怎么这么大。 岑淑婉看两个孩子感情好,心里也宽慰,跟陈牧也说:“昨天桃子一个劲儿地念叨着去找你,想你想的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几个大人都在笑,眼神玩味。 鹿桃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松开怀抱,转而牵着他的手,一双星星眼盯着陈牧也。 虽然就一天没见,但她怎么感觉小哥哥又白净了,比以前更好看了。 陈牧也被她看得难为情,稍微使劲儿把手抽出来。 鹿桃掌心一下空了,有点儿失落,但还是像根小尾巴似的跟着他转悠。 屋内的温度高,陈高峰怕他待会儿出汗再出门会感冒,于是让他过来把外套脱掉。 陈牧也昨天住在部队宿舍里,没有带换洗衣服,幸好味道不难闻。 他穿毛衣过敏,现在十二月的天,仍旧只穿了一件厚卫衣,不像鹿桃,就算在家里,也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裹着。 鹿桃凑过来问:“部队里好玩吗?” 陈牧也思忖片刻,说:“还行吧。” 那些哥哥们绕着他这儿捏一捏,那儿捏一捏,还说他长得白生生的,一点儿也不像陈高峰。 陈高峰笑说,他整天在外面风吹日晒的,当然比不上小孩子皮肤娇嫩。 而且,在部队里,天没亮就得起床,整理完内务再去操场跑圈。 陈牧也在家里也坚持晨跑,所以陈高峰问他要不要跟着一起,他便答应了。于是整齐的队伍旁边跟着一个小不点,特别显眼。 他没跑两圈就被陈高峰拎到看台上“强制”休息,吃完饭,陈牧也回宿舍写一会儿练习题,就开始趴在窗台上看部队的哥哥们光着膀子练拳,陈高峰会趁太阳光线好,正暖和的时候把他带过去,让他跟着学几招。 陈牧也学习速度很快,虽然动作不怎么标准,但能勉强打一套军体操。 鹿桃听的入迷,央求他以后也带上她,她想看小哥哥打拳。 陈牧也斜眼瞄她,见她是真心想去,犹豫了下,道:“我说了不算,你去问我爸可不可以。” 鹿桃还真就跑去问陈高峰。 他只是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没有回应。 鹿茂勋却说:“你可进不去,那儿只有家属才能进,你又不是陈叔叔的女儿。” “哦……”鹿桃失望而归。 陈牧也刚把袋子里的早餐拿出来,体贴的给岑淑婉的那一杯豆浆插上吸管。 岑淑婉又惊又喜:“谢谢阿也。” 陈牧也刚要说“没关系”,错眼瞧见她闷闷不乐的过来,心里顿时明白了:“我爸不同意吗?” 鹿桃瘪嘴:“只有家属才能跟着陈叔叔进部队住,我不是他的女儿,所以不行。” 陈牧也一听,也挺遗憾。 他还想带鹿桃去靶场后面的小院子,住在那儿的老兵养了一窝可爱的小兔子,通体雪白,圆滚滚的,像她。 岑淑婉掰开小半截油条,瞅着两个孩子都因为这事失落,特意岔开话题:“阿也,吃完饭要不要跟桃子他们一起去公园玩?” 他们? 陈牧也侧脸,问鹿桃,“还有谁?” “周俊豪呀。”鹿桃咽下油条,一本正经地说:“你去吗?如果你不去,那我也不去了,我在家和你玩。” “我去。”陈牧也答的很快。 他想:不能每次都要鹿桃迁就他,他其实也可以陪着她的。 作者有话说: 陈牧也:丈母娘,请喝豆浆。 晚上还有一更 第15章 小学 今天天气格外冷, 寒风中仿佛裹挟着刀片,刮在人脸上生疼。 公园内人迹罕至, 一眼望过去, 空空如也,只能听到呼啸而过的风声。 鹿茂勋开车把他们送到地方,便回家了。岑淑婉和周俊豪的妈妈留下来陪着孩子们。 昨儿一天没见, 鹿桃现在恨不得把陈牧也拴在身边,哪儿也不让他去。 陈牧也不会滑旱冰,他的初体验因为那次意外摔倒终止, 后来陈高峰也没再提过让他学。 鹿桃穿着旱冰鞋,非要和他并肩慢悠悠的在广场上晃。 周俊豪滑了一圈回来,见他们还在那儿悠闲的散步, 鹿桃还有说有笑的, 于是他过去凑热闹:“说什么呢?我也听听。” 鹿桃没吱声。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单纯给他洗洗脑,让他晚上答应留在她家住,可陈牧也现在不太好哄了, 任凭她怎么撒娇哼唧都无济于事。 翻来覆去, 他就一句话:“这样不好。” “……” 哪儿不好? 鹿桃不懂,为什么他们以前能在一个被窝里说悄悄话, 现在就不行了。 她赌气地甩开陈牧也的手, 弓着背起速, 远远的把他抛在身后。 周俊豪赶紧赶上来,问:“你们吵架了?” 语气里有点儿幸灾乐祸的意思。 鹿桃语气生硬:“没有。” 周俊豪悻悻地:“……哦。” 滑了大半圈,鹿桃忍不住往陈牧也的方向看过去, 发觉他像个没事人, 自己在娱乐设施那儿玩。 她顿时像只瘪了的气球, 垂头丧气地滑过去,在距离他两步远的位置刹住。 陈牧也停了不断晃动的踏板,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露出漂亮的眉眼。 鹿桃一紧张,差点忘了刚才要说的话。 她轻轻嗓子,奶声奶气地质问:“昨天没见到你,我可想你了,你想不想我?” 好朋友之间的喜欢应该是相互的,但好像从来都是她一厢情愿,小哥哥还没表现过愿意跟她待在一起类似的意思。 鹿桃越想越挫败,头埋的更低了。 又一阵风刮过,鼻尖感觉到冰凉和湿润。 一场毫无征兆的小雪簌簌飘落,一时间,连风都停了,万籁俱寂。 陈牧也从踏板上下来,主动去牵她的手,嘴里呵出的气体在半空中化作白雾,升腾消失。 “当然想你。” 他努力了好半天才哼出这么一句,甚至没敢看她,睫毛不断抖动,耳朵也红了,不知道是冻得还是羞得。 鹿桃怀疑自己的耳朵,又忍不住的雀跃,得寸进尺地抱着他的胳膊,追问:“真的吗?你也像我想你那样想我?” “嗯。”陈牧也觉得这太羞于启齿了,匆匆含糊带过。 鹿桃喜出望外,差点原地蹦起来。 她还穿着旱冰鞋,下了雪,地面发滑,她大幅度的动作极容易滑倒。 陈牧也胆战心惊地握住她的腕子,提醒:“你站好,别摔了。” 鹿桃嘿嘿地傻笑,俨然忘记刚才和他置气地事情。 不远处,岑淑婉扬声喊:“孩子们,回家吧——” 鹿桃两只手抵在嘴边,作喇叭状,回应:“好——” 她猛地拉住陈牧也的手往前滑出一段距离,他没有防备,踉跄了一步,赶紧小跑跟上。 女孩儿的长发随风飘舞,点缀着白色的雪片,很快融化成一小汪水,洇没在发丝中消失不见。 陈牧也鬼使神差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柔软的发丝在指缝中溜走,细腻的触感却在心里惊起波澜。 荡开的涟漪一圈又一圈。 久久不静。 *** 一周之后,期末考试结束,寒假刚开始几天,眨眼就到了年尾。 今年的雪比往年多,下的也大,路上的积雪好几天没化干净,反而结了冰,路况不好,来串门的亲戚朋友也少了。 打开电视机,各台要么是春节联欢会,要么是天气情况的播报。 鹿桃贴完窗花从房间出来,天气预报里的小姐姐在用甜甜的嗓音提醒观众朋友:“雪天路滑,大家出行要注意安全。” 客厅沙发上摆着纸元宝,鹿茂勋和岑淑婉捱在一起包饺子。 旁边窗台上方挂着一串彩灯,两端有红灯笼,缓慢地转着。 鹿桃跪坐在沙发上,伸出胳膊去弄开关,换了一种比较柔和的灯光。 鹿茂勋拍掉手上的面粉,用干净的盒子装好刚包出来的水饺,“桃子。” “哎。”她回头。 “把这个给陈叔叔送过去,”鹿茂勋说,“你想和阿也玩就在那儿待一会儿吧,但八点半之前要回来吃饭。” “好!”鹿桃一下子就来精神了,赶紧套上棉衣出门。 她还没来得及拍门,对面的防盗门就先开了。 陈牧也手里同样拿着一个用来装水饺的透明盒子,他的袖子挽到胳膊肘上方,小臂上沾着面粉,脸上也有两道,看起来挺诙谐。 鹿桃没忍住笑出声:“新年快乐。” “唔,”他应道,“你也快乐。” 陈高峰跟过来,围裙上同样沾着面粉,他抓过毛巾擦了两把手,接过陈牧也的盒子,说:“你别管了,和桃子去玩吧。” 鹿桃乐颠颠地进了屋。 房间里的温度高,她穿的很厚,一进门就开始扒拉外套。 陈牧也接过粉色的羽绒服,踮着脚,挂在衣架上,转身去给她倒水喝。 鹿桃站在餐桌前端详那些外形精致的水饺,好奇:“你会包水饺吗?” 他洗干净手,捋下袖子,波澜不惊地说:“现学的。” “哇,你好厉害。” 鹿桃真心佩服,她学了好久还包不成个样子。岑淑婉嫌弃她浪费粮食,不肯再让她碰了,但小哥哥竟然一学就会,于是她也开始感兴趣,央求:“你教教我。” 陈牧也知道她是个手不怎么灵活的人,课间苏蔓教她折纸青蛙,他只是看了两遍就能折出来,结果她练了好几天仍旧弄得四不像。 他不太想给自己揽个麻烦活,从善如流道:“你不会就不会,我以后可以包给你吃。” 那感情好啊,她还没吃过小哥哥做的饭。 鹿桃傻乎乎的,就这么被哄住了。 两人在客厅看了会儿动画片,对面鹿茂勋来叫她回家。 鹿桃果断抱住陈牧也胳膊,沉默着耍横,那态度一瞧就是还没待够。 鹿茂勋无奈,只能坐下来喝杯茶。 陈高峰还在忙活着炸肉,出锅之后盛了一小盘让他们尝尝鲜。 鹿茂勋竖起大拇指:“嗯,味道不错。” 陈高峰笑:“那你再坐一会儿,我给你装一些带着。” 鹿茂勋也没跟他客气,“行。” 然后起身跟着他进了厨房,问:“你年假几天?” 陈高峰不答反问:“怎么?” “咱们两家带着孩子们出去玩一玩呗。” 鹿茂勋提前跟岑淑婉商量过了,说:“郊区有个温泉山庄,环境一绝,带着孩子去呆两天就回来。” 陈高峰当即先考虑到陈牧也跆拳道兴趣班的课程年后就要开始,转念一想,孩子拥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更重要。他本来性格就闷,平常也不像别的孩子那样喜欢看动画片或者运动,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在房间里安静的待着做题。再这么下去,小小年纪就该变成书呆子了。 他应了:“行。” 郊区的温泉山庄是岑淑婉的大学同学开的,正值寒假,又是春节刚过的时候,山庄内人满为患,客房提前一个月就被抢光了。 幸亏岑淑婉早有计划,托老同学给他们留了两间房。 初五那天,一行人收拾行李出发,开了一小时的车才到达目的地。 山庄在林子里,土路泥泞坑洼,车开不上去,只能停在半山腰的临时停车场里。 剩下的路全靠步行。 鹿桃的体力跟不上,没走两步就累得气喘吁吁,抓着陈牧也的衣角耍赖皮。 陈牧也无奈,只能停下来等她休息。 鹿茂勋和陈高峰先带着行李去山庄办理入住,岑淑婉陪孩子们慢慢走。 迎着冷风,鹿桃禁不住打了个寒噤,抓着陈牧也的手指紧了紧。 他有所察觉,想了想,熟练的把她的小手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两个人靠的近更暖和,于是鹿桃像站不直似的,一直挤着他走路。 陈牧也被她挤到路线越走越斜,就差钻到草丛里去了,但依然好脾气的没有说什么。 大约走了五分钟,终于看到山庄的牌匾。 整个庄子分为四个区域,他们住在最里面的那栋宅子,环境静谧,空气清新,惬意的很。 两家的房间挨着,露天阳台也是连着的,中间隔着一道磨砂玻璃门。 家长们商量晚上不如在这儿支个架子吃烧烤,山庄里就有超市,烧烤用的东西都能买得到,烤架直接去朋友那儿拿就行。 这事儿就这么拍案了。 各回各屋收拾完行李,鹿桃趴在床上睡了半小时,被岑淑婉抱进浴室换衣服,准备去泡温泉。 温泉在室内,不需要穿太多。 她里面只有一件连体的吊带裙,外面套着宽大的浴袍,塔拉着拖鞋就可以出门。 岑淑婉还在磨蹭要不要擦点口红,路上拍几张漂亮的照片。而鹿桃已经等不及,先跟鹿茂勋去温泉了。 这儿的保密性非常好,有家庭专用的池子,直接去前台取钥匙即可。 唯一的不足就是隔音效果不好,他们一进来就听到隔壁陈高峰的声音:“陈牧也,你把衣服脱了再下来。” “……” 陈高峰啧道:“大老爷们,害羞什么?快点!” “……” 鹿茂勋忍不住笑,拔高声音调侃:“行了老陈,别逼孩子,穿着衣服一样泡。” 对面显然没料到他们能听见,笑了两声,逐渐安静下来。 鹿桃个子矮,脚还够不到地板,在水里扒拉着游了一圈就累了。她摸摸自己饿扁的肚子,问鹿茂勋能不能吃点东西。 鹿茂勋从池子里出来,开门跟外面的服务员说了两句。 岑淑婉正巧过来,听见鹿桃要吃东西,皱了皱眉,向服务员补充道:“拿杯果汁就行,别的不要。” 鹿茂勋试图替女儿转圜:“孩子饿了……” 岑淑婉一眼给他瞪怂了,压着声音说:“饿什么饿,你瞅你女儿肚子上的肉,是时候让她稍微控制一下了。” 得。给鹿茂勋一万个胆子,他这会儿也不敢多嘴了。 所幸鹿桃是个心大的孩子,只有一杯果汁也能满足。 温泉里的温度越来越高,熏得她小脸红通通的,脑袋也不太清醒了,只想找个地方透口气。 父母在池子的另一头低声聊天,气氛正好,根本抽不出精力搭理她。 鹿桃无奈地叹了口气,慢慢地贴上墙壁,脸颊的烫稍微得到缓解,她注意到一旁装饰用的假草,扒开,果然发现一条巴掌大小的缝隙,等了半晌,却没有风进来。 她真是热糊涂了,忘记隔壁也是室内温泉,心里还纳闷呢,突地,眼前出现一张俊脸,冷不丁把她吓了一跳。 陈牧也披着浴袍,脸颊同样被熏的绯红。他泡的口干舌燥,原本是来拿矿泉水喝,一走近便注意到假草后面藏着的小脑袋。 一看是鹿桃,陈牧也赶紧蹲下,将背后池子里的情况挡的严严实实,湿发也随着他的动作耷拉下来,遮住男孩儿精致的眉眼,却掩盖不了那份疑惑。 他显然是误会了:“鹿桃,你偷偷摸摸地,看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过两天换个新封面,么么。 第16章 小学 池子的雾气弥漫, 裹挟水汽蒙在浴袍上,压得很重。 他裹紧外衣, 耳尖挂着红, 实在是热的不行了也不愿意解开系带,一直狐疑地盯着鹿桃。 鹿桃慌乱地低声解释:“我才没有!” 她、她就是太热了,想找个地方吹吹风, 冷静一下,才不是偷看。 谁要偷看他啊。 在心里吐槽完,鹿桃一个没忍住, 飞快地瞄一眼陈牧也。 他只露出修长的脖颈,泛着绯红,豆大的汗珠顺着下巴滑进衣领里。 鹿桃还处在一个对男色没什么概念的年纪, 思想单纯的很, 当下想的只有:小哥哥应该也很热吧。 她回头看,父母还搂在一起谈笑风声。 于是问:“你想出去走一走吗?” 陈牧也拧开瓶盖喝口水,润润嗓,生怕陈高峰听见似的, 小小声道:“去哪儿?” 鹿桃:“大厅里有卖冰激凌的窗口, 我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咱们去买一支, 再占个位置坐着休息。” 陈牧也颔首。 他转头喊一声陈高峰, 问能不能走。 陈高峰俨然还没泡够, 让他自己去,但是只能在大厅里,不许乱跑。 陈牧也应和, 然后同鹿桃说:“我先去换衣服。” “好。” 鹿桃从池子另一边爬上来, 身上的吊带裙湿透了, 她没带多余的衣服,只能在外面裹上件浴袍。 “去哪儿?” 赶在人出门前,岑淑婉叫住她。 鹿桃实话说:“这里太热了,我想和小哥哥出去透口气。我们就在大厅玩,不出门。” 岑淑婉看她鼻尖和额头上全是汗珠,知道她实在待不下去了,也没说别的,招手让她过来,给她绾起丸子头。 鹿茂勋拿起丢在一旁的外套,从口袋里掏出钱包,给她零花买冰激凌吃。 鹿桃兴致勃勃地跑开了。 大厅里开着中央空调,温度很高,到处可见穿着短裤衩和短袖在吃冰激凌的大人,透过玻璃窗看外面,冬青上还覆着一层薄薄的雪。这么一对比,好似室内的人在过截然不同的季节。 陈牧也先一步收拾完,在外面站着等她。 他有先见之明,知道备另外的衣服,除了头发还泛着潮湿,脖颈的绯红已经完全褪却了。 相比之下,鹿桃简直像只熟透了的螃蟹。 她直奔窗口买了两支冰激凌,分给陈牧也。 两人找到空着的位置坐下,背后是用充气垫子围起来的小娱乐场,好多小孩儿在里面闹腾。 鹿桃向往地瞧了两眼,吃冰激凌的速度快了一些,完全没注意到碎发黏到嘴边。 陈牧也吃完,扔了垃圾回来,看见这一幕强迫症都犯了,忍不住抬手,帮她把头发撩到一边。 指腹传来的潮湿微热的温度吸引鹿桃的注意力,她以为小哥哥想摸她的脸,于是特别大方地凑过去,催促似地:“唔。” “……” 陈牧也无语地往后仰了仰,谨慎的和她拉开一段距离,解释:“你头发快吃到嘴里去了,我帮你弄一弄。” 哦,原来如此。 鹿桃悻悻地坐正。 他们并肩坐着,一个在认真吃冰激凌,一个在专注看窗外簌簌飘落的雪花。 彼时安静无言。 路过的大人注意到这两个小孩儿,面露惊艳。尤其是这个男孩子,生的真漂亮,小小年纪面部线条便非常流畅,皮肤白里透红,看起来也文静。 嗯…… 不过。 好像有点太文静了。 周围的一切丝毫引不走他的半点注意力,他始终盯着外头的雪,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能让他那么入迷。 直到鹿桃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他才猛地回神:“?” 鹿桃哭丧着脸,揪着浴袍上沾了一小块污渍的地方,咕哝:“脏了。” “……” 陈牧也无语了一下,“你等会儿。” 他跑到卖冰激凌的窗口,向售货员小姐姐要了张纸巾,揪着她的衣角,认真地擦拭那块污渍。半晌,他盯着已经干了的痕迹,叹:“只能这样了,实在擦不干净。” “……好吧。”鹿桃瘪瘪嘴。 冰激凌化了一大半,顺着她的指缝淌下来。 鹿桃嫌弃手上粘粘糊糊的感觉,想去洗手间洗干净。 陈牧也怕她冒冒失失的找不到地方,于是跟着去了。 拐个弯就是卫生间,陈牧也在外面等她。 洗手台在男女卫生间的中间位置,大理石台太高,鹿桃的身高够不到。 她只好扬声求助:“小哥哥。” 陈牧也扒着墙边探出头,“嗯?” 鹿桃摊开手,无辜至极:“我够不到啊。” “……” 陈牧也犹豫片刻,问:“我抱你?” 鹿桃立刻张开胳膊,喜滋滋地看向他。 陈牧也一张小脸皱巴巴的,实在无从下手,他在半空中比划半天,还是蹲下,直接搂着她的腿把人举起来了。 鹿桃吓一跳,赶紧抓住大理石台子边缘。 她人不大,体重却是实打实的,身上每一块肉都没白长。陈牧也本来力气也不大,咬紧牙关使出全部的力举着她,憋的脸颊通红,胳膊逐渐泛酸,在撑不住的前一秒,终于听见她拧上水龙头的动静,糯叽叽地说:“我洗完了。” 鹿桃脚稳稳地踩在地板砖上,注意到陈牧也撤退一步,松了好长的一口气,慢吞吞地活动胳膊。 她猛地想起自己肚子上的肉肉,尴尬之余又觉得丢面子,耷拉着眼皮没敢看他,嘀咕:“谢谢小哥哥。” 陈牧也没太在意,随口回了一句:“没事儿。” 他转了转手腕,犯嘀咕: 果然是他的力气太小了,必须得好好锻炼,万一让人知道他连女孩子都抱不起来,肯定要笑掉大牙。 *** 大人们很快从温泉房间里出来,鹿茂勋和陈高峰去山庄的超市买烧烤要用的食材,岑淑婉带着两个孩子先回房间换衣服。 外面风雪交加,幸亏有室内通道,住所离这儿也不远,很快就到了。 鹿桃一回房间,便抱着衣服一声不吭地扎进浴室。 岑淑婉和陈牧也把桌子支在阳台上,燃起炭火取暖。 正巧,老同学带着人过来送烧烤架。岑淑婉想留他一起吃饭,但山庄里事情多,他还得忙,婉拒了邀请。 布置完之后,陈牧也从阳台回自己房间休息。走之前,他往浴室的方向远远地瞭了一眼,发觉门紧紧关着,鹿桃还没出来。 他觉得有点奇怪,但没多想。 岑淑婉关上阳台的门,也注意到鹿桃还没换完衣服,以为她在里面睡着了,于是敲敲门,询问:“桃子,好了没?” 鹿桃正坐在马桶盖子上端详腰间的那一沓肥肉,心情实在不好。 她以前从来没注意过自己的身材,现在不仅懊悔,如果平常少吃零食,没有长出这些赘肉,腰像苏蔓那样细,身体也瘦瘦的,或许小哥哥抱起来便没那么费力了。 她伤心的太投入,突然被敲门声唤醒理智,浑身一激灵,应答:“马上就好。” 鹿桃换上衣服出来时,两位父亲已经买了食材回来。 陈牧也在帮忙串签子。 岑淑婉向她招手:“桃子,你帮小哥哥把肉串好,注意别伤到手。” 往常鹿桃一碰到聚会便特别兴奋,叽叽喳喳地拉着陈牧也说个没完,此刻她显然静的反常。 两人的默契在那儿摆着,他根本用不着思考,一眼就看出来她不开心,心情甚至算得上沮丧。他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呢? 鹿桃向来心大,这幅郁郁寡欢的样子还真是少见,搞得他也不舒服。 “哎,”他接过她手里的签子,生怕她一不留神戳伤指头,“你去喝饮料吧,我来串。” 鹿桃刚想给他,不知想到什么,猛地缩回手,赌气地嘀咕:“不用了,我也会。” “……” 陈牧也莫名其妙地瞄她,没说什么。 雪下了一阵子便停了,院子里白茫茫一片,山庄里有人在夜晚出来堆雪人、打雪仗。 偶尔还能听见小孩子嬉笑打闹的声音。 年味儿还没散,天地间热热闹闹的。 他们在阳台支起烧烤架子,路过的人被香味吸引,过来凑热闹,鹿茂勋便好心跟他们分享美食。 对方竖起大拇指,夸赞味道真不错。 鹿茂勋呵呵地笑,他买的肉不少,这一顿吃完还有剩余,盘算着回家买个烧烤盘,还能让孩子们再吃一回。 阳台上吹着风实在太冷,他们便把烤好的食物拿进屋里吃。 电视机开的声音很大,播放的是鹿桃最喜欢看的喜羊羊与灰太狼,但她好像没什么兴趣,眼皮半合,手里攥着那串羊肉,过去十分钟了还没吃完,饮料更是一口没喝。 大人们都在外面忙活,没人注意到屋里的情况。 陈牧也忍不住,主动问:“不好吃吗?” 鹿桃摇摇小脑袋。 “那你怎么不吃?” 鹿桃嘴唇蠕动几下,不知道嘀咕了句什么。 陈牧也没听清。 他坐近一些,歪着脑袋,注视鹿桃,等她再说一遍。 鹿桃摸了摸肚子上的肉,不好意思地咕哝:“我太重了,要少吃一点。” “……” 陈牧也年纪小,还不了解女孩儿,更不知道她们有多在意自己的身材。所以他听到鹿桃这么说,还挺惊讶的,发自肺腑地道:“没有啊。” 鹿桃抬起头,眼神里几分希冀几分怀疑,喃喃:“真的吗?你该不会是在哄我开心吧。” “真的,”陈牧也挠了下头发,为接下来要说的话感到害羞,“我……我觉得女孩儿胖胖的,挺可爱。” 他认识的女孩儿也就她一个,但他又不好意思直说鹿桃可爱,只能选了个比较迂回的表达。 鹿桃的心情因为他的话稍微得到慰藉,顿了下,又说:“可你抱我的时候很吃力。” “……” 陈牧也没料到她这么直接地揭他的短,尴尬地轻咳:“我力气小,等再长大一些了,就能抱动你了。” 鹿桃恍然大悟:“哦。” 原来不怪她胖,是小哥哥还没长大呀。 鹿桃心头的巨石猛地落下,无所顾忌地咬了一口羊肉,炭烤的味道在嘴里经久不散,心情一下子明媚起来。 陈牧也见她肯吃东西了,不禁跟着松一口气,但耳边不停回荡着刚才鹿桃的话,忍不住偷偷用余光打量她。 她很胖吗? 也没有吧。 女孩儿的小脸白生生、肉乎乎的,扎着丸子头,显得脑袋也是圆的。开心的时候会大大方方地笑,脸颊跟着露出两只酒窝。 明媚又阳光。 她的个头不高,手臂和腿都肉嘟嘟的,像年画里的娃娃,福气满满。 肚子上有肉又怎样,不妨碍她可爱啊。 陈牧也收回视线,轻轻地开口:“鹿桃。” “嗯?”她哼一声,这会儿没了心事,全心全意的投入美食和动画片中,甚至连个眼神都没法儿给他。 陈牧也发现她嘴角沾着孜然,洁癖立刻发作,赶紧抽出纸巾帮她擦干净。 鹿桃随之转头,冲着他扬起笑:“谢谢小哥哥。” “唔。”陈牧也不自然地眨眨眼。 他将纸巾揉成团,丢进垃圾桶,股股气,再次开口:“鹿桃。” “哎!”她很大声地回应。 陈牧也走过来,平静的和她对视,声音低却严肃,甚至有点较真儿,道:“不要质疑自己,你很漂亮。” “……” 鹿桃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意识到他在夸自己,立刻兴致冲冲地扑过来,“你再说一次。” 陈牧也脸皮薄,说是不可能再说了,她没听见就算呗。在鹿桃又要靠过来之前,他赶紧躲开,端着空盘子跑到阳台。 鹿桃就在后面跟着,不依不饶地:“说一次,就一次嘛。” 大人们好奇地望了他们一眼,陈牧也又不好意思了,勾勾手指让鹿桃过来。 她很配合,一脸期待的附耳过去。 下一秒,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廓,陈牧也看她这副模样,恶作剧上头,奶声奶气地道:“就不说,急死你。” 鹿桃:“……”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小学 春去秋来, 时间如白驹过隙。 又是一年夏天,天气闷热浮躁。 这届学生迎来小学的最后一个学期。 一起长大的孩子里, 变化最大的当属周俊豪, 这些年,他的个子肉眼可见的越来越高,皮肤也没以前那么黑了, 升六年级之后彻底瘦下来,站在远处看着像竹竿儿一样,但胳膊大腿上全是结实的肌肉, 力气也超级大。 脾气倒是一点没变,咋咋唬唬的,随便一张罗便有一大群朋友围过来。 自从有体育老师向他妈妈反应过周俊豪的短跑成绩特别好, 有这方面的天赋, 寒假那会儿,他便在家里的支持下到市里参加中小学生的接力赛,赢得一枚金牌。 比赛的含金量很高,起码对于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讲不容易。所以这学期开学, 各个班的班主任无论从前认不认识他, 知道这件事,都要在班里吹嘘他一阵子。 向来默默无闻的人, 在学校里一下子有了知名度, 围着他转的人多起来, 再加上他又要忙着练短跑,一连很久,鹿桃都没见他。 后来, 有时在学校遇见, 两人只能匆忙地打个招呼, 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弄得鹿桃心里很不舒服。 周俊豪在老师嘴里风光了一阵子,很快便出现了另一位“宠儿”,陈牧也。 三年级的分水岭一过,班里的成绩出现很明显的分化。鹿桃以前的成绩还不错,勉强争得了上游,但随着年级升高,在数学上的劣势越来越明显,相较之下,陈牧也一直名列前茅,甚至还有时间提前学习初中的知识。 数学老师力荐他代表学校参加奥数竞赛,拿不拿奖不重要,贵在参与。没想到,他竟然能赢过一群准初中生,拿到银奖。 第一名只领先他三分。 周一升国旗仪式时,班主任作为代表上台讲话,给陈牧也颁发证书。 学校里专门拉了横幅,挂在主席台上方,格外显眼。 那天阳光明媚,原本在台下叽叽喳喳地人群,在陈牧也出现的那一刻,莫名安静了一瞬。 他的个子比同龄人高一些,背脊挺得笔直,虽然穿着洗的发白的校服,仍旧像棵挺拔的白杨。 从那之后,陈牧也的名字算正式传开,也收获了一批女生的关注。只是大家尚且年少,还没人敢把隐晦的喜欢宣之于口。 但鹿桃仍然能感受到,和他站在一起时,周围那些算不上友好的目光。 她抬起头想寻找来源,却又一无所获。 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里,周俊豪渐渐跟她远了,现在陈牧也也有这个苗头。 她其实挺难受的。 鹿桃还不懂“失去”的意味,或许是本能,让她对悲伤的结果提前做出应对。 那便是主动远离。 陈牧也不可能没有察觉到她的刻意疏远,只是,他好像天生一副什么都无关紧要的表情——不管她怎么样都好,他都没有意见。 鹿桃心尖尖不停颤抖,铺天盖地的失落席卷而来,裹挟着她,透不上气。 她也搞不懂自己了,希望陈牧也不要靠近,又想他主动一些。 翻来覆去,这些无法宣之于口的内心活动折腾的只有自己。 后来不知怎么,她又开始自怨自艾。 别人都是越长大越优秀,比如周俊豪,比如陈牧也,再比如漂亮的像个小明星的苏蔓,只有她…… 鹿桃颓废地捏了把肚子上的软肉,甚至自暴自弃地想:既然陈牧也不当回事,那就这样好了,反正她会交新朋友,很多很多,不缺他这一个。 周五晚上放学,照例要在走廊里排队,尚未离开的几个班都在外面等着,学生们吵吵嚷嚷的,乱得人耳朵疼。 班主任屡次维持秩序未果,索性站到走廊外面跟别班的老师闲聊天去了。 十二岁,青春期伊始,班里发育比较早的男女生脸上开始冒痘痘,皮肤没小时候光滑水嫩,也有的人一丝一毫都没变,比如王致,还是又矮又胖,黑黢黢的,像只吹鼓了随时要炸裂的气球。 相比之下,站在他后面的陈牧也简直是神仙似的人物。个子鹤立鸡群,学习还好,又不爱说话,对谁都冷淡,浑身透着一股神神秘秘的感觉,一下子就引起那些青春懵懂的少女们的好奇心。 王致看着眼热,当着陈牧也的面就跟别人吐槽他太羸弱,一瞧就不中用。声音一点儿不遮掩,恨不得方圆十里的人都能听见,最好因为他的话对陈牧也戴上有色眼镜。 可陈牧也不闹不怒,气定神闲地倚着墙站,把他衬托的像只气急败坏的跳梁小丑。 隔着一两步距离的女生队伍里,苏蔓听见王致的话,夸张地翻了个白眼。 她对陈牧也有过萌动,虽然后来觉得这人太冷漠,不好亲近,不如软软糯糯的鹿桃有趣儿,渐渐的对他便不怎么感兴趣了,但因为自己和鹿桃是好友,鹿桃又和陈牧也关系好,爱屋及乌,她也把陈牧也看成“自家人”。 因此,每回听到王致说陈牧也的坏话,她都要干点什么膈应他。比如现在的白眼,完全是翻给王致看的,讽刺意味十足。 王致一梗,默念“好男不跟女斗”,然后别过头去。 鹿桃没注意到他们暗中较劲儿,低着头玩校服拉链,在心里帮陈牧也说理。其实他一点儿也不弱,反而比同龄人结实。每年寒暑假,他都会跟着陈叔叔去部队待一段时间,跆拳道到现在还在练。陈叔叔有时候开玩笑,说他一拳能捶死一头牛。 不过,因为王致的话,令她想起了一件不该想起的事儿。 两家已经达成共识,趁着孩子们学习压力还不大,也有足够的时间,每年假期都会结伴旅游,寒假过完年,又带他们去了那处温泉山庄。 鹿桃长大了,不和爸妈住,她有自己的房间,就在陈牧也隔壁。 夜里她犯嘴瘾,偷偷跑出来去前台买泡面,回来时便看见陈牧也在走廊里站着。 明明是寒冬腊月,晚上温度更低,他却好像一点儿都不冷,只穿了件薄长袖,风一吹,衣料紧贴着胸膛。 彼时鹿桃满脑子都是:咦?他的肚子,怎么一块、一块的。 后来陈牧也跟她讲“晚上不要一个人出门,很危险”云云,她一句都没听进去。 那时候他们还很和谐,现在却…… 鹿桃余光瞥见他风轻云淡的样儿,哀怨地叹了口气。 苏蔓立刻凑过来,抱着她哼唧:“怎么了?你这几天一直不开心。” “没事。”鹿桃勉强挤出一抹笑,口是心非地道。 她自己也说不清,如果单纯为了陈牧也,好像也不是。 进入青春期之后,解释不清的变化太多了,除了心理上的,还有生理上的。 比如身前已经稍微隆起弧度的两只小包子经常隐隐作痛,这会儿,苏蔓过来抱她,动作没轻没重的,一下就压到那儿了,她又有点不舒服。但种私密的事情,她连岑淑婉都瞒着,更没法儿告诉苏蔓。 苏蔓突然附在她耳边,问:“你那个来了没?” 鹿桃明白她指什么,旁边还有男生,她怕被人听到,于是努力压低声音,怯生生地问:“还没有。你呢?” 苏蔓摇摇头,“我妈妈说,现在的小孩子吃得好,发育的也快,所以来那个的时间比她那代人早。我应该也不远了。” 她顿了下,脸颊上飞出两道红晕,凑在鹿桃耳边嘀咕:“我问过咱们班上的女生,她们来那个都哭了。” 鹿桃纳闷:“为什么?” 苏蔓说:“害怕呗。” 鹿桃抿嘴,沉默不语。 她虽然也害怕,但真到了那么一天,自己应该不会哭。 人对于未知的东西难免觉得恐惧紧张,但是人都要长大的,没必要把这事儿看的如同豺狼虎豹。再说了,女生都要经历这个,害怕有什么用。 她想,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 干脆放松心态,躺平认宰呗。 *** 在走廊里站了有十几分钟,班主任才过来通知他们排队有序离校。 学校马路两旁堵满了家长,浩浩荡荡的学生大军一出现,人群立刻开始骚动。 陈牧也生怕鹿桃这个小个子被冲散了,抓着她的书包带,算不上温柔的把她拽到人行道上。 这一路,净是三三两两步行回家的学生。 他们混在其中,看起来很和谐,气氛却截然不同。 两人沉默着并肩走,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这样不尴不尬的相处模式已经持续了有段时间,小时候的默契一夜之间便失效,陈牧也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哪儿惹到她,值得她赌气这么久。 每次他来她身边,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现在的鹿桃不比小时候,什么情绪都会写在脸上。她有时会莫名其妙的情绪低落,陈牧也问她原因,她却一脸无辜地说没有啊,转而和苏蔓咬耳朵,眼珠子还提溜转,生怕他偷听似的。 陈牧也知道她开始防备他,秘密只愿意和苏蔓讲,而且,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也不爱笑了,稳重的像变了一个人。他面上云淡风轻的,实则心里在抓狂,同时有点气鹿桃。 两人越长大越不知道该怎么相处,近了不合适,远了又不甘心。似乎有道摸不到看不着的屏障隔在中间,谁都不愿意先主动去打破它。 陈牧也先进了楼道,帮她挡住快要关闭的单元门。 鹿桃闷闷地道:“谢谢。” “……” 冷不丁的一句,没把陈牧也噎死。 他冷着脸,生硬地回:“没事儿。” 两人各回各家,防盗门关上的那刻,陈牧也没忍住,趴在门上透过猫眼往对面瞧。 鹿桃从书包里掏出钥匙,开了门,立刻笑起来,活力满满地嚷:“我回来啦——” “……” 陈牧也跟猛灌了一斤老陈醋似的,酸的要撅过去了。原来她不是不高兴,而是单纯不待见他。 陈高峰解开围裙,从厨房出来,瞅见他做贼似的趴在门上,吓了一跳:“你干嘛呢?” 陈牧也没吱声,换鞋准备回卧室。 陈高峰问:“不吃饭了?” 陈牧也淡道:“先写作业。” 小学的课业并不繁重,陈牧也没别的兴趣爱好,闲着也是闲着,买了好几套卷子做着玩。 他的内驱力很强,想做什么事便能百分百投入进去,天塌下来也影响不了。可最近就是邪门儿了,注意力总不集中,没做两道题就开始发呆,等回过神,又半个小时过去了。 陈牧也烦躁地合上课本,打算今晚早休息,但扭头看见床上摆着的布偶熊,一下子想起鹿桃。这还是她送的,和她那只粉色的是一对儿。 他抿着嘴沉默一会,突地起身。 陈高峰坐在沙发上玩手机,见他出来,起身要去热饭。 陈牧也却往玄关走。 他纳闷:“去哪儿?” 陈牧也语气没有任何波澜:“找鹿桃借数学课本。” 陈高峰没多想,在他走之前说:“拿了就快回来吃饭,菜再热几次就不香了。” “嗯。”陈牧也拿了钥匙,撞上门。 等了一阵子,里面才传来应声。 或许是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有人来,鹿茂勋都打算休息了,匆忙穿上睡衣来开门。 见是陈牧也,他笑呵呵迎人进来,问:“找桃子?” 陈牧也点点头,意识到这么晚来打扰确实挺失礼的,讪讪地解释:“借课本。” 鹿茂勋根本没多想,说:“桃子在房间里呢。” 陈牧也又不是小孩儿了,当然不能像以前那样毫无顾忌的往她房间冲,赶紧摆摆手,“叔叔你帮我叫一声吧,我在客厅等她。” 鹿茂勋点头,转头去叫鹿桃。 她此时压根儿没在学习,桌上摆满了辅导资料,但下头压着的言情小说才是她的真实目的。是以,鹿茂勋敲门的时候,她吓得一哆嗦,赶紧把课本巴拉过来,盖住小说,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回应:“哎。” 鹿茂勋探头,说:“阿也来了,找你借课本。” 鹿桃眼皮一跳,语气控制不住的雀跃,“借哪一科?” 鹿茂勋才想起来陈牧也没说,“你问问他吧,没别的事,爸爸回卧室了啊。” “嗯。” 鹿桃喜滋滋的打算出去,突然想起还穿着吊带睡裙,于是折返,从衣柜里找了件薄外套披上。 客厅里的光亮的晃眼。 陈牧也站在玄关处,一步都没挪动,等着鹿茂勋回来。没想到等来的却是鹿桃。 她扒着墙边,表情怯生生的,局促的好像第一天认识他。 陈牧也被她这态度搞得也不太自在了。 最终还是鹿桃先开口:“借什么课本?” “数学。” “哦,那你过来吧。” “……” 陈牧也犹豫了一下,抬脚跟上。 那条通往少女房间的走廊长到仿佛没有尽头,两人一前一后走着,陈牧也盯着她的背影,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个念头:她是不是瘦了点。 手臂和肚子还是肉嘟嘟的,个子也没长高,但脸小了一圈,婴儿肥没了。 背脊也单薄了一些。 鹿桃隐隐察觉到他的视线,心脏因为紧张扑通扑通剧烈跳动。 她不是小孩子了,没办法无所顾忌地凑过去,天真烂漫地问:“小哥哥,你是不是在看我啊?” 她现在甚至不会叫他“小哥哥”,而是连名带姓的“陈牧也”。 推开房门,里头的陈设一如往常,连乱糟糟的桌面都没变。 陈牧也飞快地瞥了眼贝壳床,小时候觉得好大啊,现在瞧,都不知道她躺在上面能不能伸开腿。 枕头边,放着另一只粉色小熊,她应该是经常抱着,绒毛都软塌了。 陈牧也抿着嘴,无奈地笑了笑。 鹿桃没有注意他的目光,埋头在一堆书本里扒拉,费半天劲儿才找到卷边的数学课本,递给他的时候,里头夹着的试卷哗啦啦掉在地上。 陈牧也:“……” 鹿桃尴尬死了,弯腰去捡,企图找补一句自己平常没有那么不修边幅。但话刚到嘴边,她突然记起来,以前订卷子、包书皮,甚至在课本上写名字,都是陈牧也的活儿。 真实的她什么样,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陈牧也看到这一幕,强迫症爆发,也顾不上两人还在闹冷战,开始动手帮她整理。 台灯昏暗的光只噫哗能照亮屋子里这方寸之地,陈牧也低着头,一半脸藏在阴影里,有股淡淡的阴郁。 鹿桃突地想起方才看得小说里讲,遗世独立,应当就是这样的。 陈牧也利索的整理好卷子,用订书机订成整齐的一沓,无奈地叹:“鹿桃,你没我不行啊。” 他以前也爱这么怼她,嘲讽她不独立,鹿桃每回都不服气地回击。 不过事实证明,她确实没他有条理。 此情此景,因为这句话,两人之间好像回到之前还能互相开玩笑的时候,隔阂随之慢慢崩开一条缝隙。 鹿桃吐吐舌头,没有反驳。 陈牧也把试卷放在桌上,只拿了课本,说:“明天给你送来。” 鹿桃“哦”了一声,送他出门。 陈牧也一只手刚搭在把手上,鹿桃冷不丁叫他:“哎,陈牧也。” 他垂眸睨她,不疾不徐地道:“嗯?” “……” 鹿桃对上他的目光,又开始犯怵。 人到了某个阶段,便会变得不坦然。 她管这叫成长后遗症。 陈牧也见她犹豫不决,于是拉了一把门,做出真要离开的样子。 鹿桃一慌,硬着头皮,脱口而出,“咱俩还是朋友吧?” 虽然交流越来越少了,彼此之间还有不能告知对方的小秘密。但他们之间,属于青梅竹马特有的羁绊还是存在的吧。 她以后,虽然会有很多很多朋友,但最在乎的肯定还是他。 陈牧也顿了下,反问:“我到底做了什么事,让你有被绝交的误解?” “……” 也不是。 鹿桃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回忆起来,应该是她先跟他保持距离的。 陈牧也把数学课本卷成筒,不轻不重地敲了下她的脑袋,意味深长地道:“你把胡思乱想的功夫放在学习上,数学成绩肯定能更上一层楼。” “……” 鹿桃方才那点儿少女怀春的心思顿时荡然无存。 还是别和好了。 不然,她早晚得被他的话刺死。 第18章 小学 夏日蝉鸣喧嚣, 烈日当空,火舌卷过大地, 地面的蒸汽泛起波浪。 因为担心学生们在室外上体育课会中暑, 老师临时改为室内,用多媒体给大家放电影看。 窗帘拉紧,密不透风, 因为只开了前排灯,教室里又暗又闷。 电影的背景音乐里,时不时夹杂着几声窃窃私语。 体育老师眼皮都不抬一下, 搬来一把椅子,坐在讲台上专心玩手机。 苏蔓拍拍前面的鹿桃,她会意, 举着课本挡住脸, 向后倚着椅背。 “你跟陈牧也和好啦?”苏蔓声音很小,却带着不容忽视的调侃。 鹿桃不好意思地道:“我们没吵架……” 说完,她余光瞥向同桌的陈牧也。 他低头,露出半截白皙的脖颈, 因为屋里太热, 鼻尖上出了一层薄汗,脸颊闷出了红晕。 教室里的风扇老旧, 一入夏, 开了没几天便彻底宣告退休, 大家只能拿课本扇风。现在临近中午,热的人心烦意乱,大半的同学怏怏地趴在桌上。 陈牧也揪着衣领扇扇风, 实在忍无可忍了, 扭头跟坐在后门旁边的女生搭话:“麻烦你稍微开一下门, 谢谢。” 对方先是愣了一下,回过神,显得有几分受宠若惊,忙不迭起身开门。 微风拂过,陈牧也浑身的燥意终于得到缓解,再次集中精神,在纸上写写画画,认真解奥数题。 蓦地,他应该是察觉到有道似有若无的视线,于是循着望过来,一下撞入没来得及躲避的鹿桃的眼中。 她失措地眨眨眼,慢吞吞地移开,看向讲台上的多媒体幕布。 陈牧也不明所以衤糀,凑近一些,低声问:“什么事?” 鹿桃抿嘴,嘀咕:“没。” 他睨她一眼,应该是觉得莫名其妙,但没多问,坐回去继续解题。 后面传来一声轻笑,隔了半晌,苏蔓从本子上撕下一张纸条,揉成团,向前丢在她桌上。 鹿桃怕被老师发现,将纸条藏在桌洞里拆开,低头飞快瞄一眼:【口是心非】 鹿桃脸颊烫烫的,她明白苏蔓是什么意思,想了想,固执地提笔写:【真的没有吵架】 她扔回去之后,苏蔓看完没再纠结这个。 那一小圈的人在讨论暑假去哪儿玩,她问鹿桃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鹿桃面露难色:“我和陈牧也约好了……” 有人眯着眼睛,贼兮兮地想叫,紧接着,陈牧也扭头看过来,目光如炬。 对方一吓,起哄声卡在喉头,梗住了。 鹿桃抱歉道:“如果我有时间,会在Q.Q给你发消息。好吗?” 她真的不能爽约。 严格意义上来讲,这是两家的约定,上个周末便定下去海边避暑,泳衣都买了。 既然如此,苏蔓只能遗憾作罢。 中午放学的时候,鹿桃还安慰她说:“初中我们还可以再见面嘛。” 既然能分到同一所小学,那么在同一所初中的几率也是很大的。所以就算小学毕业在即,同学们也没什么恋恋不舍的情绪。 苏蔓“嗯”了一声,瞥见不远不近跟着的陈牧也,立刻激动起来。她故意拐了鹿桃一下,挤眉弄眼,“你和他的约定肯定更重要,放心,我不吃醋。” 鹿桃短暂的呆滞之后,难为情的感觉慢慢涌上来。都怪周俊豪这个大嘴巴告诉苏蔓她以前嚷嚷要嫁给陈牧也的事儿,虽然她后来解释过自己年纪小不懂事,说的话不作数,但苏蔓还是老拿这个羞她。 走廊里人来人往的,鹿桃生怕被人听见,赶紧拽住苏蔓,耳朵都红透了,小声强调:“你别造谣,我们只是朋友。” “知道啦,知道啦。” 苏蔓随口敷衍,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她的话记到心里。 出了校门,两人分道扬镳。 她和陈牧也走了另一条小路。 正午时分,太阳就在头顶上,一路上树荫遮盖的地方很少。 鹿桃晒得睁不开眼睛,突地,头顶一重,陈牧也把自己的校服外套盖在她脑袋上。 淡淡的清香味袭来,很熟悉,是陈牧也身上的味道。 苏蔓揶揄的话还在耳边回荡,鹿桃并非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早就通过电视剧和小说懂得了“喜欢”是什么。 当然,懂得归懂得,她和陈牧也只是朋友而已,如果再稍微近一些,便是青梅竹马。 在她心里,他和周俊豪没有不同,但再怎么讲,陈牧也也是个男生。他长相俊俏,成绩优秀,属于这个年纪里的佼佼者。 正是刚有男女之别意识,被人开个“谁喜欢谁”的玩笑就能红半天脸的年龄。试问,哪个女生跟他待在一起能平心静气的? 鹿桃心窝里那滩死水被人恶意投入一块巨石,荡起一圈圈涟漪,久久未平息。 她破天荒的扭捏起来,攥着衣角遮住脸,眼睛一直盯着脚下凹凸不平的道路,声如蚊蝇:“你、你不晒吗?” “没事,”陈牧也语气毫无波澜,“你披着吧。” “……” 鹿桃掀起衣角,飞快地瞄他一眼。 陈牧也还是寻常的样子,声音起伏不大,带着几分稚气,表情却因为冷淡显得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仿佛递给她外套完全是举手之劳,没有半点儿多余的想法。 鹿桃开始懊悔那些自作多情的揣测,方才强烈到不容忽视的悸动慢慢冷却。 彻底静下来之后,她用手轻轻拍脸,心里犯嘀咕:一切都怪这令人心浮气躁的坏天气,怪教坏人的言情小说,怪来势汹汹的青春期,怪苏蔓拿她和陈牧也瞎开玩笑。 总之不会有别的原因引起她悸动。 *** 午休时,外头的蝉鸣喧嚣,卧室里开着空调,冷的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鹿桃睡得很不踏实,带着满肚子气起床。 陈牧也刚睡醒话也不多。 两人沉默着从小区出来,她还披着他的校服外套,惨白的一张小脸躲在阴影里,抿着嘴,表情瞧起来不算明朗。 陈牧也现在看她安安静静的,只感觉大事不妙,怕她瞎琢磨什么,又要玩冷战。 他破天荒地主动开口:“鹿桃。” 鹿桃抬眸,鼻音很重:“嗯?” “你别把自己憋死了。”陈牧也把衣服往两旁拨了拨。 她头发乱糟糟的,像个小疯子,脸颊被晒得粉嫩,鼻尖还挂着汗珠,嘴角往下耷拉,一瞧心情就不好。 陈牧也笃定,“没睡好。” “嗯,”鹿桃忿忿地,“空调温度太凉了,知了也吵的我睡不安稳。” 前面就是学生通道,人越来越多,她把盖在头上的校服掀下来,在臂弯里抱着,然后撩了一把碎发,嘀咕:“好烦。” 陈牧也目光在她怀里的衣服上定了定,掩饰性地轻咳:“怎么才能不烦?” 其实鹿桃说完,火消了不少。不过,她闻言,一双黑又亮的眸子立刻紧盯他,巴巴地说:“我想喝冰水。” 陈高峰最近部队事多,不怎么回来,给他留了一笔生活费。陈牧也没什么需要用钱的地方,省下来的都进自己腰包了。 而且,一瓶冰水,她想喝就买呗。 校门口的小卖店这会儿人不多,陈牧也在冰柜里捞出一瓶,付过钱,腾出手拧开瓶盖才给她。 鹿桃抿了一小口,浑身冰的一激灵,热意消退不少。 她顺势递给陈牧也,“喝不喝?” 陈牧也有洁癖,不爱跟人用同一个杯子喝水,于是摇摇头。 她确认:“真不要?” 陈牧也:“嗯。” “那好吧,这瓶水归我了。” 鹿桃心情就因为这一瓶水好起来,一蹦一跳的往前走,后脑勺的马尾辫一甩一甩的。 陈牧也鬼使神差的弯曲手指,任由发尾从指缝间溜走。 他装作无事发生,同她并肩上楼。 下午最后一节阅读课临时改成了健康知识教育课,还要男女生分开学习,搞得神秘兮兮的。 鹿桃脑袋昏沉,掌心狠狠地压了压胀痛的小腹。从第一节 课开始,她身上那股黏糊的感觉就没消下去过,腿根泛酸,腰也有点疼,但最不舒服的就是肚子。 陈牧也最先注意到她不舒服,下课时给她接了杯热水。 鹿桃喝了之后稍微舒服了些,但换教室这两步路的功夫,肚子又开始隐隐作痛。 讲课的女老师一进门,就将拎着的大袋子打开,将里头的卫生棉给学生们发下去。 鹿桃捏着粉色的一小片,有些难为情地缩了缩脖子。 苏蔓一副见惯不怪的样子,她上周已经来了初.潮,这东西自然也会用,根本用不着听。 鹿桃侧脸,小声问:“来那个,真有老师说的那么疼?” “没有吧,”苏蔓说,“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有的人会疼,有的人不会。我只会腰疼腿酸,小腹麻酥酥的。” 鹿桃心里一咯噔,惶恐又紧张,忐忑地问:“只要有这些症状,就是来那个?” 苏蔓没所谓地道:“不一定,直接去卫生间瞧一瞧更准确。” “……” 鹿桃小腹的抽痛感越来越剧烈,她不得不弯腰,压迫肚子减轻不适感。 苏蔓正跟隔壁的女生说笑,突然听到鹿桃叫她,立刻扭头。 鹿桃眼眶通红,小脸煞白,有气无力地道:“你能陪我去趟卫生间吗?” “好。”苏蔓被她的样子吓到,忙从位置上起来。 临走之间,鹿桃当着她的面把卫生棉塞进口袋里。 苏蔓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下意识扫了眼她的裤子,确认没有沾上东西。 鹿桃刚一迈步子,清楚的感受到有股暖流涌出来,她背脊一僵,真要哭了。陌生的感觉让她迷茫又无措,看向苏蔓时,像只迷路无助的小兔子,让人心疼的很。 苏蔓赶紧馋着她出了教室,让她去楼下的卫生间,那里有隔间。然后一边轻拍她安抚,一边说:“你喝点热水吧,肚子不会那么疼。” “好。” “我回教室拿杯子,你自己能去卫生间吗?” 鹿桃怯生生地答:“可以。” “哦对,”她走了两步又回来,“老师发的卫生棉质量不好,你等等用我的。” 鹿桃揪着衣服下摆,很局促的站着,乖乖地点头。 苏蔓心尖抖了抖,语气不自主软下来,“桃子,这个没那么可怕,你别紧张哈。” 鹿桃轻轻呼出一口气,“好。” 苏蔓没什么要交代的了,三步一回头地看着她下了楼梯,赶紧拔腿跑起来。 教室空荡荡的,窗帘随风翻飞。 两个男生并肩进来,和苏蔓打了个照面。他们没料到班里有人回来的这么快,交谈声暂时停止。 周俊豪先问:“女生那边也结束了?” 苏蔓刚找到卫生棉,怕两个男生看到,只能继续蹲着,攥紧手里的东西,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还没有。” “哦。” 周俊豪继续揽着陈牧也的肩膀叨叨:“你借我抄数学作业,我借你玩新买的游戏机。公平交易,怎么样?” 陈牧也冷脸甩开他的桎梏,“不要,自己的作业自己写。苏蔓。” 她猛地抬头,呆呆地:“啊?” 他问:“鹿桃肚子还疼吗?” 苏蔓的目光闪烁了下,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 陈牧也歪了歪脑袋,有点儿急,“她还难受?有没有跟老师请假?” 苏蔓不知道该怎么跟男生说这个,含糊道:“没事,我给她接杯热水就行了。” 苏蔓迅速把卫生棉塞进口袋里,离开教室。 陈牧也眼尖发现,思忖了下,拎起椅子后面的校服外套也出去了。 周俊豪还跟着他,叽叽喳喳个没完。 陈牧也看着苏蔓先进了开水房,心烦意乱的,只想赶紧把身边这个烦人精打发走,“作业在桌上,你要抄就去拿。” 得咧。周俊豪目的达成,攥紧拳头,敲了敲胸口,倒退着返回教室,“好哥们儿。” 陈牧也没理睬他,等苏蔓出来,快步跟上。 这天确实格外炎热。 阳光肆无忌惮地爬进走廊,通过光滑的地板砖折射出耀眼的光。 教学楼走廊里空空如也,四面八方传来朗朗读书声,突地,在拐角处冒出来几个同班的男生。正面撞上,双方都吓了一跳。 顾不上打招呼,鹿桃匆匆越过他们往卫生间的方向去。 男生余光瞥见一抹红,误以为她衣服上沾了什么脏东西,还没看清,旁边楼梯上飞快地跑下一个人,经过时带起一阵风。 陈牧也跨步上前,拦住她的去路,利索地甩开自己的校服外套系在她腰间,然后,在鹿桃还傻着的时候,轻轻推她一把,细喘着说:“我在外面等你。” 第19章 小学 小朋友们总爱把“长大”挂在嘴边, 对于他们而言,成长意味着可以拥有自由, 是非常具有吸引力的事情。但当那扇大门真的不打声招呼便打开, 不容抗拒的将人拖拽进去时,反倒没了那份期待已久的欣喜,反而是恐惧和不安更多一些。拨开茫茫白雾, 在门之后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世界,谁都说不清。 鹿桃以为自己有踏上成长道路的勇气,可她还没做好准备就要迎接这一切, 身体和心理的巨大转变让她没有安全感,好似在被窝里睡得正安稳,突然抽动一下, 一脚踩空, 从万丈深渊坠落,猛然惊醒。 直到男生温热的掌心隔着单薄的布料贴在她肩上,将鹿桃从失神的状态中拉回现实,她猝然呼吸到新鲜空气, 冷不丁呛了一口。 陈牧也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了, 沉稳地安抚她的情绪,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只有一句话:别怕, 我在外面等着你。 鹿桃指尖不自觉收紧, 揪着衣服边缘, 她的心脏还在剧烈跳动,忐忑的情绪却被冲淡不少。 生理变化并不可耻,更不值得大惊小怪, 她到了该长大的年龄, 要学会对身体的变化坦然处之。这不是她一直期待的事情吗, 终于发生了,有什么可怕的。 鹿桃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再次确认:“你真的不会走吧?” 陈牧也颔首,抱着胳膊倚在墙边,淡然道:“我陪着你。” 鹿桃一下子找到支撑,埋头快步进了卫生间。 苏蔓在周围看完全程,有点儿凑热闹的意思,把水杯交给陈牧也,贱嗖嗖地说:“我进去瞧瞧你的小桃子。” 以往,陈牧也并不喜欢这样的玩笑,听见谁说,他便不留情面地斥回去,再加上他这人气场很强,冷脸蹙眉不语的时候比发火的班主任还可怕,故而班里好事的人只敢在鹿桃跟前起哄,她脸皮薄,说两句就不好意思了。 但这次,陈牧也破天荒没有回怼苏蔓,还特别有礼貌地道:“谢谢你。” 苏蔓被他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态度弄得不自在,也没了恶作剧的心思,赶紧进了卫生间。 “桃子,你在哪儿?” 尽头面紧闭的门后传来甜糯的声音:“这里。” 苏蔓小跑过去,从门下面的缝隙里把卫生棉递给她,不放心地问:“会用吗?” “会,老师刚讲过呢。” 鹿桃心情已经完全好起来了,还跟她逗趣儿:“我这是活学活用。” 苏蔓“扑哧”笑了。 两人出来的时候,男生那边的健康知识课已经散场了,走廊里很热闹。 卫生间门口,有几个男生聚在一起,一人手里拿了一只方方正正的薄片子在讨论。 声音很低,稍微离远一点儿就听不见了。 一个个的表情十分隐晦,态度像在防贼,搞得神神秘秘的。 其中有个男生和陈牧也一起参加过奥数比赛,见他自己在这儿站着,怪孤独的,于是主动过来搭话:“老师发的东西,你怎么没领?” 陈牧也比他还纳闷:“我要这个干嘛?” “……” 那人没话说了,把东西丢进垃圾桶,仔仔细细地洗干净手才离开。 陈牧也错眼,见鹿桃出来,拧开杯子盖递上,一本正经地问:“肚子还疼吗?” “还行吧。” 鹿桃不太想跟他说这种私密的事情,恐怕陈牧也大概率不知道例假是什么东西,还以为她喝凉的坏了肚子。 她把杯子交给苏蔓,想解开腰上系的衣服。 “等会儿。”陈牧也拦住,脸颊飞出两道不自然的红晕,打了个磕巴:“你、你肚子不舒服,穿厚点,保暖。” 鹿桃不明所以,今天好热,她不想绑着厚重的衣服,搞不好会中暑。但既然是陈牧也的一番好意,她只能接受。 直到放学回家,这衣服都没解下来。 每回她要动手,就会被陈牧也拦住,固执的让她继续绑着。 鹿桃觉得他奇奇怪怪的,“这是你的校服,我总不能带回家吧?” 陈牧也仍旧坚持。 鹿桃不想再和他拉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解下来往他怀里一扔,从书包里掏出钥匙,欢天喜地的进了家门。 陈牧也:“……” 防盗门应声而开,陈高峰在屋里就听到他俩在楼道里说话,但是等了一阵子,陈牧也还没进门。 他纳闷的过来瞧,“发什么呆呢?” 陈牧也像只受惊的小动物,一个激灵之后佯装无事发生,同他擦肩而过,换了鞋,拿着揉成团的校服外套径直进了洗手间。 啪嗒。 把门反锁。 陈高峰:“???” 洗件衣服还要防人? 什么毛病。 另一边,鹿桃一进家门立刻卸下书包,趴在餐桌前捏炸肉吃。 岑淑婉换了家居服从卧室出来,喊住她,让她去洗手。 鹿桃不情不愿的站直,突然,听见岑淑婉难掩欣喜地问:“桃子,你来例假了吗?” 她诧异:“你怎么知道?” 岑淑婉无奈,赶紧把闺女拉进卧室换裤子。 鹿桃看着上面那块指甲盖大小的污渍,又联想到陈牧也语气别别扭扭的,非较劲儿让她绑着衣服,当下羞得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 原来他不是不知道她来例假,只是在维护她的面子。 岑淑婉还顾着高兴,一个劲儿地夸她终于长大了。 鹿桃在学校的时候还因为这件事心里堵得慌,现在看到岑淑婉的态度,好像是真为她高兴。 她趴在床上抱着玩偶熊,好奇:“妈妈,长大是一件很值得庆幸的吗?” “当然,”岑淑婉温柔地摸摸她的脑袋,“人生有很多不同的阶段,十二岁之前,你作为孩子,还处于生命旅途的体验期,现在开始,你才算真正握住了入场券,拥有在人生绘图上创作的权力了。初.潮证明你从小孩儿逐渐变成少女,这是身份更迭的象征,当然值得庆祝。” 鹿桃听完这番话,顿时感觉自己今天完成了一件了不得的任务,骄傲感油然而生。 晚上鹿茂勋回家,特地给她做了几道补血的菜。 鹿桃吃得饱饱的,很早便躺进被窝休息,一闭上眼,满脑子想的全是陈牧也。 他从楼梯上冲下来,给她绑衣服的时候; 他安抚她情绪的时候; 还有很多很多时候…… 陈牧也像神明下凡,轻而易举击退她的恐惧,整个人都在熠熠发光。 鹿桃摸了把玩偶熊顺滑的毛,发自肺腑的,小声嘀咕:“有陈牧也在,真的好安心,对不对?” 她压着小熊的脑袋,让它点点头。 这才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 进入六月底,温度一天比一天高,阳光刺眼。身体因为出汗黏腻腻的,又没法儿洗澡,鹿桃快嫌弃死自己了。 一打开家门,她见陈牧也拿着那件校服外套,脸蹭的涨红。更荒唐的是,大热天,他还特地把水杯换成了保温的。 鹿桃简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陈牧也像个没事人,把校服罩在她头上,随口一问似地:“肚子还疼吗?” “……不了。” 鹿桃闻到一股清香的味道,上面也没有任何污渍,知道他洗过了。 洗、过、了。 她脑袋温度过高,头顶炸开一朵蘑菇云。 一整个上午,鹿桃都没好意思跟陈牧也说话,幸好他的性格安稳,本来就是沉默寡言的性格,独自待着反倒更自在。 课间时候,陈牧也出去打了一趟水,回来将杯子搁在鹿桃桌上。 她愣了下,“给我的?” 陈牧也把卷子翻的哗哗响,眼皮抬都不抬一下,高冷死了:“嗯。” 鹿桃傻乎乎地问:“你的洁癖呢?” 陈牧也满不在乎地说:“看在你身体不舒服的份上,这两天暂时对你免疫。” “……” 鹿桃心道,您这洁癖还挺有个性。 看人下菜碟啊。 她捧着保温杯,嘴唇小心翼翼的挨着杯口,抿了一口,发觉水温还是兑好的,没忍住笑了,甜滋滋地道:“谢谢。” 不知道陈牧也听见没有。 鹿桃琢磨,应该是没有听到吧,不然他怎么没回答。 只有翻卷子的声音变得更大了一些而已。 *** 七月初,小学的旅程彻底告一段落。 家里特地给他俩弄了一场“毕业派对”。 鹿桃从小就喜欢热闹,跟家里人从早张罗到晚,压根不嫌累。 陈牧也则是一脸生不如死的表情,抱着胳膊坐在沙发上,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说过话了。 他现在被搞得有点神经衰弱。 与其浪费时间参加派对,他更想回自己房间静心做套数学试卷,练一练跆拳道,然后看会儿书,关灯睡觉。 更折磨人的是,鹿桃已经拿着麦克风在他耳边鬼哭狼嚎一个小时了。 她真的,好吵。 陈牧也忍无可忍,起身坐远了。 三位家长凑在一起研究海边度假的行程,安排写了大半个笔记本。 桌子上摆满了零食袋,以及东倒西歪的饮料瓶。无人问津。 陈牧也别过头去,试图装看不见,但强迫症发作,弄得他一颗心不上不下的,浑身难受。 他哀怨地叹了口气,认命的动手收拾。 鹿桃发现他在忙,扔下话筒,也来帮忙。 两人分工明确,挤在厨房里各忙各的。 水流哗哗,陈牧也洗干净碗,码整齐放在橱柜里。 鹿桃给垃圾桶套了只新的袋子,兴致勃勃地问:“你会游泳吗?” “不会。” “我可以教你啊,游泳一点儿都不难。” “哦。” “我们晚上还可以吃烧烤,拎着桶去赶海,玩腻了再去影视城拍照。”鹿桃雀跃道:“拍照的时候还可以换装呢。” 陈牧也对这个一点儿兴趣都没有,恹恹地附和一声,离开厨房。 进入假期之后,两人简直形影不离,鹿桃逐渐恢复了小时候的黏人劲儿,像一条小尾巴,他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嘴巴叭叭说个不停。 陈牧也耳朵快长茧子了,默默思考用什么办法能让她歇一歇。 主意还没想出来,鹿桃便端着可乐坐到他旁边了,“你买泳衣了吗?” 陈牧也颔首。 鹿桃本着炫耀的目的,跟他讲:“我买了件新的吊带沙滩裙,特别漂亮,粉蓝色的,带花边。” “……” 陈牧也原本涣散的意识慢慢的集中起来。 在想:女生的衣服都这么花里胡哨。 鹿桃见他感兴趣,一下子,更有交流的欲望了:“等去海边,我穿给你看!” 第20章 小学 夏日外出旅游的人超级多, 原本两个小时的路程,结果因为堵车耽误了很久, 下午过三点, 他们才到达酒店。 碧空如洗,烈日炎炎。郊区的蝉鸣声却小了一个度,比市里安生许多。 在下榻的酒店餐厅简单吃过饭, 他们各自回房间收拾行李,半个小时之后再集合。 陈高峰父子俩还是住在一起,中间隔着一间房, 隔壁就是鹿茂勋夫妻俩。 鹿桃的房间在他们对面。 因为时间不早,原计划去的景点快要关闭,只能改成明天。 他们商量一下, 还是打算先到海边玩一圈, 等天黑了,就近找个烧烤城。 天际擦出一道长长的橙红色黄昏线,微风拂面,空气中夹杂着海水淡淡的腥味。 这段公路是封闭的, 只允许旅游车进来。但这个时候, 一辆车也瞧不见,刚从沙滩回来的游客们无所顾忌地抱着泳圈, 光脚走在被暴晒过的柏油马路上, 烫的龇牙咧嘴。 陈高峰父子先收拾完下楼, 在酒店外面的树荫下等待。 陈牧也盯着紧闭的大门,耳边是陈高峰跟同事打电话的声音,嘈杂的很, 思绪却还能集中起来琢磨鹿桃。 他原本对她那条裙子一点儿都不感兴趣, 是她一直在耳边念叨, 他听得多了,竟然开始好奇。好奇之余,还隐隐有些期待。 也不知道期待什么。 等了约莫十五分钟,电子大门才缓缓拉开。 陈牧也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在看清跟着鹿茂勋夫妻出来的小姑娘时,视线猛地顿住。 裙子其实也就那样,比她以前穿过的款式短了半截而已,但是好看的。 他说的是人,与裙子无关。 鹿桃的皮肤比较白,又透着红,四肢不瘦,是刚刚好的饱满。整个人看起来像只刚成熟的蜜桃。 等人走近了,陈牧也才发现裙子的吊带好细,紧紧勒在她肩膀上,白肉溢出一些…… ——他在看哪儿?! 陈牧也心脏猛地一滞,仓皇移开视线。 这会儿虽然不早了,但落日前的阳光仍旧刺眼,连吹起的风里都带着挥之不去的燥热。 陈牧也背脊上一股一股的冒着汗,心里也没来由的一阵慌。仿佛有无数只小虫子在作乱,只是为了让他觉得痒。 他不太自在地碰了碰发热的耳廓。 鹿桃穿了新衣服,心情好得很,甜滋滋地凑过来问:“裙子漂亮吗?” 陈牧也抿了下干裂的嘴唇,本来想敷衍一句,但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听到她的声音,便难以自控地看过去。 鹿桃站在树荫外面,光照在侧脸,细腻的皮肤上可以清晰瞧见透明的绒毛。漆黑的瞳孔里映着他的脸,正明媚地笑。 陈牧也胸腔里“咣”地巨响,随即道:“漂亮。” 说完这话,他竟然有些不好意思,怕她发现自己脸颊上的红晕,便立马掩饰性地转过头,加快脚步,匆匆往前走。 鹿桃小跑着追他,不满地抱怨:“走慢点,我跟不上。” “……” 陈牧也垂眸睨她的小短腿,善心大发,步伐迈小了些,等她和自己并肩。 “我如果再瘦点,穿上肯定更漂亮。” 鹿桃捏了捏自己肉嘟嘟的胳膊,不解:“为什么你可以那么瘦?平常没少见你吃啊,难道因为练跆拳道,运动量太大?” 不是这个原因。 陈牧也从小就没胖过,应该是体质问题。 不过…… 她到底哪儿胖? 为什么从小到大她都爱纠结自己身上那二两肉,又是谁给她灌输的追求瘦的破思想。 审美本就是很私密的事情,谁规定女生只能瘦了才叫美。 鹿桃这样明明也不差,很健康、很可爱,看着就让人心情好。 陈牧也越想越无语,步子又迈大了一些。 鹿桃费劲吧啦地跟着,像在和他比赛竞走,苦哈哈地嚷:“你等等我嘛!” “不是想瘦?”陈牧也波澜不惊地道:“那就没事跑两步。” 鹿桃:“……” *** 海边的游客很多,风里带着海水的咸涩味。 鹿桃赤着脚在沙滩上跑来跑去,马尾随着动作甩啊甩的,裙摆在风的吹动下微微起伏。她里面没穿泳装,不方便下水,于是跟岑淑婉站在边上任由海水冲刷脚面,脚趾陷在沙子里,软绵绵的,很舒服。 两位老父亲早就脱掉上衣,一猛子扎进海里去了。 放眼这区域的沙滩,只有独自坐在高处礁石上的陈牧也最瞩目。 几分钟前,陈高峰试图劝他下来玩一玩,被他义正严辞的拒绝了。 海风吹得很大,男生的衣摆翻飞,白色短袖紧贴着他腹部,勾勒出不怎么明显的沟壑。 他一双眸子静静地望着沙滩上嬉笑打闹的人群,背影里透着几分与世隔绝的孤独。 鹿桃方才玩的太尽兴,这才想起,陈牧也原本就是不喜欢人多热闹的场合,而且,还异常排斥陌生环境。任由他独自待着,确实是她作为朋友的失职。 鹿桃心里很不是滋味,跟岑淑婉打了声招呼,提着裙摆赤脚过去。 周围的礁石太滑,她没踩稳,身形一晃,差点栽进海里。 幸亏陈牧也眼疾手快地拉她一把,她后怕的往礁石下面瞭了一眼,“咕嘟”咽了口唾沫。 等她站稳了,陈牧也才松手,表情略显严肃,问:“来干嘛?” 鹿桃紧挨着他坐下,压着裙摆,小脚丫腾空晃,说:“找你玩。” 陈牧也没话说。他的视线不受控地看向她的脚丫,上面直到脚踝处沾满细沙,关节处不只是晒的还是天生的,透着粉红。 他呆呆地看了半分钟才回神,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实在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 或许不是今天。 自从鹿桃告诉他,来海边这天要给他穿裙子看,他一直隐隐期待着,结果心思憋的太久了,搞得自己神经兮兮的。 但是一边自我厌弃,一边又忍不住想: 鹿桃的腿,像截白莲藕,嫩生生的。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陈牧也立刻低下头,难堪地抹了把脸,试图离她远一点,不让她再干扰自己,产生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 只是这块礁石本的面积不大,一个人坐着还好,两个人就略显拥挤。 在他有动作的刹那,鹿桃便抓住了他的胳膊,以为他要掉下去了,吓得眼睛瞪大,“你别乱动呀,很危险的。” 陈牧也扫过被她抓红的地方,默默地坐正。 鹿桃敏锐的察觉到他的状态不太对劲。 他们一起长大,默契十足,有时只要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再细小的情绪波动也逃不对彼此的眼睛。 陈牧也大部分时间都爱沉默,他不擅长表达,鹿桃只能靠猜,思来想去,她还是认为他的反常是因为不习惯陌生环境。 “你真不想下海游泳吗?” 鹿桃想带他去散散心,一个人坐着容易胡思乱想,“我可以教你。” “不要。” 陈牧也回答的很坚决,他看着被无数人赤脚踩过的沙滩,以及像下饺子似的往水里扎的男男女女,洁癖即刻发作。 ——怪脾气。 鹿桃只能开始迂回战术,“那我们去别的地方转一转?” 陈牧也没动。 昨晚净惦记鹿桃穿这条裙子是什么样,根本没睡踏实,起个大早一路颠簸到酒店,办理完入,马不停蹄地收拾行李,还要来这么喧嚣的海滩待着。他真的好累,就想一个人静静的待会儿。 鹿桃却拉他,“我不想坐着了,你陪我逛一逛嘛。” 陈牧也叹了口气,撑着膝盖站起来,走在她前面,等站稳住,再伸手牵她。 两人慢吞吞地迈过礁石,从沙滩外面的公路穿过去,在出租冲浪板的小亭子那儿停下。他们带来的背包在旁边的密码柜里放着,鹿桃拿着条形码去取防晒霜,让他稍等。 陈牧也踮起脚,眺望大海。 海面一个接一个的冒出人,鹿茂勋和陈高峰也在其中,他们抹了把脸上的水,冲岑淑婉比“耶”。她正举着相机拍照,一个没站稳,跌坐在沙滩里,掌心里全是沙。鹿茂勋笑着从海里上岸,拎着她的胳膊把人扶起来,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气得岑淑婉打他。 陈牧也不知怎的,心底涌出一股羡慕之情。 妈妈还活着那会儿,他虽然还小,但也能记点事。 出生之后的很长时间里,他没见过陈高峰,故而,陈牧也最初以为自己是没有父亲的,但妈妈总会告诉他,陈高峰是位很了不起的军人。他在大西北保卫祖国疆土,她在这里保护他的小家,也是一种圆满。 西北的信号不好,但陈高峰一有机会便会跟她打电话,聊得都是些家长里短的小事。 妈妈那时候总会笑着,眼睛弯成月牙,白皙的脸颊透着绯红,是小女人含羞带怯的模样。 因此,他总觉得父母的感情很好。 后来妈妈生病,总会说很多难听恶毒的话,甚至神经兮兮地关着他,不让他出门,但陈牧也从没介意过。 他知道妈妈的不易,只怪自己没有更快的成长起来,成为让她依靠的人。 如果她还健健康康的活着,也会像岑阿姨那样温柔,摸摸他的脑袋,站在沙滩上冲他招手,无奈又宠溺地说:“人群有什么可怕的,妈妈陪着你呢。” 陈牧也失落地垂下眼睑,突地,真的听到有道清甜的女声在喊他。 “陈牧也!” “陈、牧、也!” 他随之望过去。 鹿桃光着脚从沙滩上跑过来,她的背影和夕阳重叠,丝毫不顾及周围人的瞩目,只向他而来—— “晚上一起看星星吧!” “嗯?” 鹿桃脸颊红扑扑的,鼻尖和额头上都是汗,神采奕奕地道:“我听取东西的阿姨说,海边的天空很清澈,夜里能看见星星。” 陈牧也犹豫了下,点头:“好啊。” 晚上从烧烤城回来,一行人满身疲倦,鹿桃也没给他再提这件事,陈牧也以为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回房间洗完澡,陈高峰被鹿茂勋叫走打牌,他自己在房间里待着睡不着,又因为晚上烧烤吃咸了感觉口渴,起来烧水,结果房间里的矿泉水喝完了。他只能穿上衣服,再去前台要两瓶。 刚开门,两人猝不及防地迎面撞上。 鹿桃被吓了一大跳,心有余辜地拍拍胸膛,然后做贼似的把手指抵在唇上,示意他噤声:“嘘——” 陈牧也:“……” 她一把将他拉进房间,关上门,才松口气:“我妈以为我睡着了才走的,可不能让她发现。” 陈牧也偏头,看见她手里拿的杯面,梗了下,“你晚上,没吃饱?” 印象里,她不是吃了很多海鲜吗…… “这是夜宵。” 鹿桃让他坐,动作利索地泡上面,“我还打算吃完了去找你看星星呢。” 又问:“你出来干嘛?” 陈牧也:“买水。” 鹿桃随手一指桌上开封的矿泉水,“喝我的吧。” 说完,她才想起来陈牧也有洁癖,打算再给他拿一瓶新的,但陈牧也已经拧开瓶盖,咕嘟咕嘟喝了大半。 对上她目瞪口呆的表情,他抹掉嘴边的水渍,纳闷:“怎么?” “没事。” 鹿桃可不敢提醒他这是她喝过的水,于是转移话题,指了指阳台,让他到那儿坐。 房间正对大海,一片黑暗中,海面上偶尔会亮起几道微弱的光。仰头看,繁星点点,美不胜收。 两人挤在一张长椅上也不觉得热,夜里的风真是有点凉,鹿桃小心翼翼地贴着旁边唯一的热源,试探着问:“你今天,想妈妈了吗?” 陈牧也慢悠悠地转过头,“?” 鹿桃知道自己这么说挺突兀的,而且,一开始她压根没往这方面想过,但在海边的时候,她注意他一直出神地盯着沙滩上打情骂俏的岑淑婉和鹿茂勋,心里一下子就明了了。说到底,陈牧也才十二岁,还是个半大孩子,在同样的年龄,鹿桃还要父母哄睡,他却坚强的度过了没有妈妈的一年又一年。 陈叔叔对他很好,但那份好,总归弥补不了母亲的缺失。 一这么想,鹿桃好心疼,安慰道:“奶奶去世的时候,我爸爸就经常晚上坐在阳台看星星,他说,天上的星就是逝去的家人。阿姨从来没有离开过,只是换了个方式陪在你身边。” 她捂住耳朵,扭过头不看他,“我知道你很难过,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心情就好了,放心,我听不到,更不会笑你。” “……” 短暂的失神之后,陈牧也终于明白她为什么叫自己来看星星,感动之余,又被她这副幼稚的样子搞得无可奈何,笑了声,像揉小猫小狗那样揉她的头发,接着,稍微使劲,把她的脑袋掰正。 鹿桃对上他深色的眸子,疑惑:“真的不哭吗?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哦。” 陈牧也摇摇头,“你不是已经帮我找到见她的办法了吗。” 鹿桃盯着他看了会儿,确认他没有口是心非,是真的不伤心了,才如释重负地露出笑意。 “鹿桃。”陈牧也叫她,语气很严肃。 她一怔:“哎。” 他的眼神专注又深邃,沉默了很久也没有下文,气氛慢慢灼热起来,鹿桃甚至能从他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倒影,于是不自觉的开始紧张,攥着裙摆,耐心等待他再开口。 她以为陈牧也要说句谢谢,或者什么别的煽情的话,可他默了好久,才慢悠悠地道: “你的泡面,要坨了吧?” 鹿桃眼皮一跳:!!! 作者有话说: 情人节快乐! 20-30 第21章 小学 方才温馨的氛围一扫而空。 鹿桃像只受惊的兔子窜起来, 冲进卧室“抢救”泡面。但时间太长,面已经坨了, 软塌塌的, 还好她容易养活,对付吃两口解解馋就行。 天色不早,星星看了, 话也聊完了。 陈牧也打算回房间睡觉,他这一天睡眠不足,太阳穴困得嗡嗡响。 刚站起来, 腕子被鹿桃拉住。 她只碰了一下就立刻松开,“你要走了?” “……” 话到嘴边,打了个转。 陈牧也从善如流:“去卫生间。” “哦。”鹿桃安心, 继续嘬面。 陈牧也只能去卫生间逛了一圈, 大理石台上摆着女生用的护肤品,瓶瓶罐罐都是粉色的,地板上还有未干的水渍,空气中弥漫着沐浴露的花香味。 大脑“轰”地炸开, 他逃似的从卫生间出来, 贴着墙面,喘了几口, 道:“鹿桃, 我得回房间。” “啊?” 她还不困, 想留个人聊聊天,于是哄骗他,“你不要怕被陈叔叔发现, 他们打牌肯定得到后半夜。” 屋里的空调温度低, 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吊带裙, 肌肤上被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鹿桃躲进被窝里,让他过来说悄悄话。 陈牧也愣住,直觉这样不太好。 他们小时候总爱在一个被窝里畅聊到深夜,通常是她说,他听着,稍微长大一点,他连她的房间都很少进了。 鹿桃应该也有了男女有别的意识,有一阵子刻意跟他保持距离。今天或许是因为他想妈妈,她于心不忍,才留他躺下来说说话。 但不管什么原因,这都是不合适的。 陈牧也心里这么念叨,腿却不受控制的动起来。 他掀开被子的一角,小心翼翼的跟她保持距离,压了压那股莫名其妙的悸动,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与平常没什么区别,“你想聊什么?” 鹿桃沉吟片刻,觉得今晚气氛挺不错,适合坦白局,于是直截了当地问:“你为什么怕生啊?” 小时候初见面,他甚至害怕到连家门都不敢出。稍微长大一些,他勉强能在人群中生活,可身上总有种游离于尘世之外的孤僻。 小学六年,除了被鹿桃生拉硬拽让他认识的周俊豪,其他人,包括整天见面的苏蔓,陈牧也都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他对环境的戒备心十足,在周围建立起一道密不透风的防线,还要立起“生人勿扰”的牌子。只有通过这种办法,才能获得安全感。 鹿桃想问这个问题很久了,怕触及他伤心的事,故而一直忍着没提。 但今晚,她认为或许是个契机。 话音渐落,房间里一片死寂。 陈牧也的思绪被无限拉扯,回到那个已经蒙尘的时间节点。过去多年,回忆起来还是令他感到后怕。 沉默蔓延。 很久很久,久到鹿桃以为他装没听见,不会给出答案了。久到她眼皮开始打架,脸埋在枕头里将要睡着。 陈牧也才冷不丁出声:“……我五岁那年,妈妈过世之前的三天,因为她心情好转不少,我们一家决定出门逛街。就是那天,商场里有人偷东西,保安冲乱了人群,我和父母走散了。” 他常在家里不出门,因此对陌生环境特别敏感。再加上人群骚动,他不辨方向,小小的一个人被裹挟着不知道到哪个角落去了。 空气逐渐稀薄,无数条经过的双腿在他眼前晃过。他甚至惶恐紧张到连哭都忘记了,抱着膝盖努力往墙角缩。 最后商场里的秩序好不容易恢复正常,是路过的售货员发现他,把他送到广播站。 鹿桃“唰”地睁开眼,面带诧异。 反观陈牧也,表情异常冷漠,仿佛在讲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不断颤抖的睫毛却出卖了他此刻的心绪。 “那天之后妈妈的恐慌症更严重了一些,她把我锁在家里,不许我出门。爸爸只要跟她说话,她就变得歇斯底里。好像……” 陈牧也歪歪脑袋,很直观地说出了那时的感受,“好像,我和弟弟,让她又爱又恨。拖垮她的人,就是我们两个。” 其实她出事那天,想带走的不是弟弟,而是他。但陈牧也实在太害怕外面了,心底隐隐不安,哭闹着不肯迈出家门。 妈妈一把将他推倒在地,看向他的目光里有憎恶、眷恋,还有几分悲凉。然后抱着弟弟,将门撞上,毅然决然的离开了。 鹿桃听他寥寥几句就说完了自己的伤,眼眶湿润,不自觉地靠过来,用胳膊挤着他,声音放轻了几度,“那你现在还怕吗?” “嗯,”陈牧也说,“但没小时候那样怕的厉害了。” 时间教给他怎么隐藏情绪,他当然是个合格的学生,早已经学会了怎么硬着头皮装作坦然。只是内心的阴霾始终笼罩着那处,经久不散。 鹿桃握住他的手,天真又执着地说:“怕就怕呗,谁还没个怕的东西了,能克服它是了不起的人,克服不了也没什么。我从小就怕黑,可能一辈子都改不了,我爸爸说,人就是因为有害怕的事物才变得可爱真实。” 她在很努力的开导她的小哥哥,“我现在就觉得你可爱多了。” 陈牧也拧眉,“算了。” 可爱是用来形容女生的词,不适合他。 鹿桃贴过来,笑嘻嘻地:“但你以后都不会怕了。” 陈牧也垂眸,转动手腕,想把手抽回来。 但她的力气大,他没成功。 陈牧也放弃了,掀起眼皮,漫不经心地问:“为什么?” “因为你有我啊。” 鹿桃俏皮地眨眨眼,“我永远陪着你。” “……” 陈牧也视线下移,落在她绯红的唇上。 其实爱说话、叽叽喳喳的鹿桃有时也没那么烦人,她能用一两句话,轻易把他的情绪调动起来。和她在一起聊聊天,比陈高峰支付高额费用让他做过的任何心理咨询都管用。 陈牧也收回目光,别过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羞涩地抿嘴笑了笑。 *** 半夜对面的牌局才散。 陈高峰打着哈欠准备回房睡觉,岑淑婉顺道去给鹿桃关空调。 开了门,里面的灯竟然还亮着。 她从玄关处探头瞭了一眼,诧异地发现两个孩子怕在一个被窝里,脸对脸睡着了,手还牵着,应该又是聊天聊到累了。 岑淑婉把空调温度降低,关灯出来,正撞上神色紧张,出来找孩子的陈高峰。 她忙把人拦住,低声说:“他俩在一块呢,聊天聊到睡着了。” 陈高峰表情缓了缓,“我去把他抱过来。” “就这么睡呗,别再把阿也折腾醒了。” 陈高峰摆摆手,嘴里念叨:“不合适。” 以前两个人年龄小,经常在一起住着就算了。但现在…… 陈高峰想: 等明天陈牧也醒了,必须数落他一顿,小男生和异性来往没个界限可不行。 陈高峰进屋刚掀开被子一角,便看见他条件反射般攥紧鹿桃的小手,熟睡中打了个哭嗝,嘀咕:“妈妈……” 陈高峰心里五味杂陈,站在床边,犹豫了。 岑淑婉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作口型: 你回去睡吧。 陈高峰看儿子安稳的睡脸,心软妥协,蹑手蹑脚地退出去,把门关上。 *** 翌日。 艳阳高照。 被窝里伸出一双藕臂,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鹿桃似乎忘了旁边有人,落下的时候“啪”地打在陈牧也脸上。 她吓了一跳,赶紧问:“没事吧?” 陈牧也悠悠睁开双眼:“……” 他忍了忍起床气,自己劝自己: 算了,以前又不是没被打过。 鹿桃不好意思地扫一眼他额头上被打出来的红痕,“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忘了旁边有人。 “嗯。” 陈牧也刚醒,不想说话,掀开被子穿上鞋。 他没有表情的时候,脸冷的令人心惊胆战。 鹿桃怕他生气,在后面巴巴地跟着,谨小慎微地问:“一会儿你还来找我吗?” 陈牧也颔首,回房间洗漱。 楼下的早餐已经准备好了,陈高峰吃完给他打包了一份上来。 陈牧也擦干脸上的水珠,坐在圆桌前慢条斯理地剥鸡蛋壳。 陈高峰倚着阳台栏杆吹风,突然叫了他一声。 陈牧也抬头。 陈高峰关上阳台的门,进来坐在他对面,踌躇了下,还是问:“你昨晚到鹿桃房间干什么?” 他实话实说:“看星星。” “……” 陈高峰梗了下,心想:也是,孩子年纪还小,刚有男女之别的认识,能有什么坏心思。 但毕竟两家走得近,他家又是个男孩儿,有些话必须得提前说。幸亏他这个做父亲的,这种事还能教一教他。 “鹿桃是个女生,你是个男生,平常在一起玩要注意分寸。”陈高峰语重心长地道:“晚上到女生房间里,呃,看星星,看完了还待着不走,这样太没礼貌了。” 陈牧也沉默地听着,他觉得陈高峰说的有道理。他们已经长大了,不是牵手和拥抱都随心所欲的年龄,相处时确实该有界限。 昨晚是他考虑不周,跟理智相比,想和鹿桃相处的心思占了上风,如何果断的拒绝鹿桃的邀请,是一堂他需要努力研究的课题。 陈牧也乖乖地点头:“我知道了。” 既然如此,陈高峰没别的话说,让他吃完饭换件衣服,准备下楼集合。 今天的第一站在郊区的影视城,因为假期来拍照的游人非常多,他们在门口排了半小时的队才买到票。 鹿桃热得东倒西歪,病恹恹地靠着岑淑婉,跟旁边看起来比较淡定的陈牧也搭话:“你不热吗?” 他甚至还穿了件深色的短袖,连太阳帽都没戴,衬得肤色更白了。 岑淑婉怕他中暑,把遮阳伞往他头顶的方向挪了挪。 一大片阴影笼罩,隔绝刺眼的阳光,陈牧也摇头,“不热。” 鹿桃攥出一掌心的汗,晒得恶心,来之前还打算在影视城里租套漂亮衣服拍照,现在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更别提再折腾着换衣服,于是果断放弃了这个计划。 从门口去指定的拍照地点有段距离,鹿桃步伐越来越重,眼看就要掉队。 陈牧也发觉,停下脚步,等她。 鹿桃扶着膝盖,向他伸手,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可怜兮兮地求助:“快,拉我一把。” 陈牧也条件反射般的要把手递出去,猛地想起陈高峰那句“要注意分寸”,于是又把手收回来了,生硬地道:“你拉我衣服吧。” 鹿桃:??? 她欲哭无泪,可他不肯帮忙,自己也只能抓衣摆借力迈上台阶。 等喘匀气,她纳闷地说:“你还在因为早晨的事情生气吗?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陈牧也淡然:“没有。” “那为什么?”鹿桃较真儿。 陈牧也不知道该怎么讲。 告诉她,男女有别,手拉手是不对的? 可昨晚他们才在一个被窝里说了悄悄话。 这样会显得他又当又立。 眼珠转了转,计上心头。 他慢条斯理道:“你手心有汗。” 鹿桃怀疑自己的耳朵:“……” 什、什么? 就因为有汗…… 这是什么鬼理由? 她上下打量陈牧也的表情,确认他没开玩笑,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在心里狠狠吐槽一句:洁癖是病,有病就快治吧! 第22章 初中 但吐槽归吐槽, 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鹿桃铭记于心, 于是乖乖地跟着陈牧也, 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 她一遇到台阶就要拉着陈牧也的衣摆,把人的领口都拽歪了,露出的小片雪白肌肤在阳光下仿佛能折射出光。 他不自然地抓住衣服, 暗中跟鹿桃较劲,半晌,陈牧也率先败下阵来。 一双黑漆漆的眸子被热气熏的冒着水光, 他语气无奈:“你干嘛?” 鹿桃倚着墙,给后面的人让路,坦然:“我好累, 走不动了。” 陈牧也往前头瞭了一眼, 父母们在雕塑前拍照,时不时往他们这儿瞥,确认孩子没丢,然后继续拍他们的。 顿了顿, 他往前走两步, 好商好量地说:“你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坐观光车的地方了。” 城堡建的太大, 台阶长到仿佛没有尽头, 又因为周围景色秀丽, 多得是游客想登高打卡。 阳光刺眼,人头攒动,空气逐渐变得稀薄。 鹿桃的耐心被热意蒸发殆尽, 背脊上出了一层薄汗, 眼睛晒得根本睁不开, 娇气地嚷嚷:“我坚持不住!” 陈牧也环着手臂,“那你想怎么办?” 鹿桃用手掌扇风,有气无力地:“歇一会儿吧。” 但她选的这个地方正在烈日下,丝毫不见阴凉。真站一会儿,估摸着能把她这个小身板给烫化。 陈牧也啧声,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背对她蹲下。如果让陈高峰看见这一幕,肯定要骂他没分寸,骂就骂吧,总比放任鹿桃热晕在这儿强。 他说:“上来。” 鹿桃傻眼,“嗯?” 陈牧也:“我背你。” 印象里,陈牧也上次提议要抱她,还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在温泉山庄那回。他力气不大,为了把她举起来,脸憋的通红,更别提现在要背她。鹿桃生怕自己身上的肉把他压垮了,果断拒绝:“不用……” 陈牧也扭头瞄她,“给你三秒钟思考。” “……” 一秒。 两秒。 鹿桃趴在他背上,胳膊搂住他的脖颈,糯糯地道:“谢谢。” 记忆里原本瘦弱的男生,现在手臂变得很有力,稳稳地托着她,似乎怕她掉下去,还往上颠了一下。 鹿桃吓一跳,小声惊呼,搂着他脖子的胳膊又用了几分力气,双腿紧紧夹着他的腰侧,整个人都贴在他背上。 陈牧也无语:“你叫什么?” 鹿桃悻悻地:“怕你嫌弃我重,把我扔了。” “想多了。” 陈牧也迈上台阶,呼吸如常。 鹿桃向他确认:“真不累?” “嗯,真的。”陈牧也怕她瞎想,又琢磨到自己肚子那二两肉上,于是解释:“我经常锻炼,你这点体重不算什么。” 原来如此,鹿桃放下心。 不远处的长辈拍完照,回头猝然撞见这一幕。 岑淑婉叫嚷着,赶紧让陈牧也把她放下来,不满道:“桃子,你又欺负阿也。” 鹿桃一听就不高兴了,死死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 什么叫“又”? 再者,她什么时候欺负过陈牧也? 妈妈的胳膊肘怎么净往外拐,到底谁才是她亲生的。 陈牧也快被她勒死,好半天才喘上气,说:“没事的,阿姨,我不累。” 岑淑婉劝不动,又没办法在大庭广众之下呵斥、扒拉鹿桃,只能狠狠地瞪她一眼。 鹿桃干脆把头别过去。 岑淑婉把遮阳伞往她手里一塞,没好气地道:“给阿也撑着。” 转头看向陈牧也的时候,俨然换了副面孔,温柔说:“到台阶上就把她放下,咱们坐观光车。” “好。”陈牧也应声。 走远了一点,陈牧也又往上颠了她一下。 鹿桃尽心尽力的给他撑伞,伞面也跟着晃了晃。 陈牧也察觉,说:“累了就别撑了。” 他没那么晒。 鹿桃没体会到他的关心,大咧咧地道:“我宁愿累死,也不想晒死。” “……” 陈牧也彻底沉默。 这条路上来来往往皆是人,挤的水泄不通,但因为这把伞,路人自动让开了一小片地方。于是,伞面下的方寸之地,好像是他们设了结界的小世界。 鹿桃举的胳膊累,伞越来越靠下,遮住了两人的上半身。 昏暗中,她清晰感受到陈牧也身上蒸腾的热气,和女生是不一样的。 他的温度很高,甚至比阳光还要烫人。 耳边,清晰的回荡着他细细的喘。 一声、一声,敲的心脏疼。 鹿桃的青春期悸动,时隔很久、非常迟钝又略显突兀的,一下子在此刻爆发。 她慌得缩了一下,刚动,就被陈牧也摁住腿又抱住了。 他不满地啧声:“你能别乱动吗?” 鹿桃视线里全是他白皙的脖颈,还有一小节突棘。 她指尖着火似的,收回搂着脖颈的胳膊,只敢揪着他肩部的布料,努力让胸膛远离他的背脊,打了个磕巴:“我、我休息好了,可以自己下来走。” 陈牧也迈上最后一节台阶,把她放在平地上,自己先走到树荫里。 鹿桃犹豫了下,也跟过去。 很快,父母过来,下一趟观光车还有五分钟才到,大家暂时在这里休息。 岑淑婉从包里掏出瓶矿泉水,递给鹿桃。 她想也没想,直接转手给旁边的人。 陈牧也定了下,选择忽视陈高峰递给他的水杯,接过鹿桃那瓶,拧开盖子,再还回去。 鹿桃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仰头喝了一大口,缓解身体的燥热。 突地,鹿茂勋笑了声,调侃:“阿也,下次桃子再使唤你,你得拒绝她,不能把她惯的那么娇气,瓶盖还要别人拧。” 陈牧也只是点点头,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心里去。 鹿桃脸却烧的慌,她也不是故意的…… 完全是顺手了。 不过,仔细一琢磨,陈牧也从来都是冷冷淡淡的,谁的面子都不给。 读小学的时候,老师提问他,因为陈牧也太冷漠,导致老师自我怀疑,以为学生对他有什么意见。 连周俊豪和苏蔓来找他聊天,他也是言简意赅,一副“莫挨我”的死态度。 从小到大,能接近他的,除了陈叔叔,就只有她。甚至于,他们之间,比他跟陈叔叔还要亲近。 鹿桃才平复下来的心跳又乱了节拍。 这不对劲,他们只是朋友而已啊,与她跟周俊豪的感情对比…… 嗯…… 好像是有点不同。 朋友之间怎么会有小鹿乱撞的感觉呢? 那就不叫朋友了。 可是…… 不做朋友的话,他们又能是什么关系。 鹿桃悄咪咪地偷看陈牧也。 他和陈高峰并肩坐在护栏上,在蝉鸣声中,终于感觉到热,他把短袖捋到肩膀上,肱二头肌轮廓带着磅礴之势。汗顺着下巴滑到脖颈处,逐渐隐没在衣领下。 察觉到不远处无法忽视的目光,他扭头看过来,拧眉,表情冷淡之余还有点凶。 他问:干嘛? “……” 鹿桃悻悻地转过头,自言自语:“错觉,一定是错觉。” 她长大了,不再是见到帅哥就迈不动腿的年龄,哪里会对陈牧也小鹿乱撞,肯定是热懵了,产生错觉。 *** 海边之旅持续了一周,除了陈牧也,其他人都晒黑了一个度。 他好像天生的怪异体质,不会胖、不会黑。 鹿桃快羡慕死了。 回家之后,初中的分班考试通知紧跟着到来。 鹿桃疯了整个假期,前阵子还和苏蔓去看了电影,根本没有学习,距离分班考试还有三天,她只能抱着课本去敲对面的门。 出乎意料的,开门的是周俊豪。 他同样是来找陈牧也临时抱佛脚的。 陈牧也自从海边回来之后像对人群过敏,连门都不愿出了,整天躲在家里。他们两个还商量用什么办法把他拽出去玩一圈,结果现在好了,谁都别想休息。 鹿桃来的时候,陈牧也刚睡醒午觉,懒懒散散地坐在沙发上,耷拉着眼皮,一句话都不想说。他的头发长了,因为不愿出门剪,眉眼被遮住,再加上冷白皮,显得病恹恹的。 周俊豪和鹿桃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实在太聒噪,他终于忍不住,从沙发上滑下来,盘腿坐在地上,抓过鹿桃的课本给她画重点。 周俊豪见状,立刻凑过来照抄。 考前那夜,鹿桃紧张的睡不着。第二天见到陈牧也第一句话就是,“万一我们没分到一个班怎么办?” 陈牧也没说话,他在家里待了几天,一出门还有点恍惚。 鹿桃提议:“你能不能故意错几道题,这样我们分到一起的几率能大大提高。” “不能。” 陈牧也答得很果断。 “为什么?”鹿桃好伤心,质问:“难道你不想跟我待在一起?” 陈牧也义正言辞地答:“一码归一码,我不能在考场上做假。” 鹿桃:“……” 行吧。 果然是她无理取闹了。 但一想到很有可能自己待在一个谁都不认识的班级里,她就害怕。 兴许是看她的情绪实在低落,进考场之前,陈牧也叫住她,态度温和,安慰:“你只管认真考试,别瞎想。” 鹿桃闷闷地应了一声,拎着笔袋去过安检,进入考场。 半个月后,初中的分班结果公布。 孩子们由家长领着,到操场去找对应的班主任报道,领取校服和课本。 鹿茂勋只负责把他们安全送到学校,便掉头去医院上班。 一路上,两人遇见不少小学同学,这让鹿桃一直吊着的心稍微松快些,说明她在学校里还是有些人脉的,不至于孤身一人。 苏蔓早就来了,正在操场门口等他们。 鹿桃刚过去,就见她跳起来嚷嚷:“桃子!我们在一个班!” “真的吗?!” 她好意外,意外之余,快开心死了。 两个女生抱在一起又说又笑的,好一阵,才想起旁边的陈牧也。 苏蔓从口袋里掏出纸条,递给他,“我帮你看过了,初一十六班,就在我们隔壁。” 隔壁班级,意味着未来三年,他没办法一抬眼就看到鹿桃,更意味着,他们相处的时间大大缩短。 陈牧也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停滞,但很快恢复如常。他闷道:“谢谢。” “不客气。”苏蔓说,“周俊豪和你一个班,他在排队报道,你直接过去吧。我带桃子去找老师登记。” 陈牧也点点头,拔脚就走。 “等一下——” 鹿桃追上来,笑嘻嘻地:“报道结束,我在操场门口的槐树下等你。” “嗯。” “你自己可以吧?”鹿桃不太放心,担心他适应不了新环境,“有周俊豪陪着你,应该没问题,如果有事,你就来隔壁找我。” 陈牧也:“知道。” 鹿桃挽着苏蔓的胳膊,跟他挥手再见。 春风拂面,空气中还悬浮着燥热。 操场乱哄哄的,人来人往,陈牧也只能看见她脑后一甩一甩的马尾,还有因为在新校园里找到伴儿而透着开心的背影。 陈牧也失落地垂下眼睑,默默抱怨: 鹿桃,小骗人精。 不是说,他多错几道题,他们就有很大几率在一个班吗。 他照做了,结果还是差一点。 第23章 初中 初中生活和小学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单是满满当当的课程表就让人觉得压力十足。第一天发的课本,鹿桃和苏蔓来回搬了两趟, 因为这个, 她们到班级的时间迟了,没有抢到好位置,靠窗后排还有两个空位, 她们一前一后落座。 新同桌是个小男生,叫凌杨。 鹿桃纳闷,竟然还有姓凌的。 他不以为然:“我爸姓凌, 我跟着他姓,有什么不对吗?” 鹿桃顿了下,“没有。” 凌杨长得不怎么白净, 但也不算黑, 是很健康的小麦肤色,脸上挂着开朗的笑,性格幽默风趣。 苏蔓的同桌是个戴着眼镜的短头发女生,看着挺腼腆, 聊了两句才知道是个追星族, 一谈到她喜欢的偶像组合,立刻变得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他们那一片的人, 原本就有鹿桃和苏蔓两个“社牛”, 再加上凌杨也很健谈, 很快就活跃起来。 晚上放学的时候,四个人有说有笑的结伴从教室出来。 鹿桃跟他们分开之后还沉浸在认识新朋友的喜悦中,转头猝不及防地撞见站在楼梯口的陈牧也。 他身形削瘦, 个子更高, 在人群中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格外引人注目。此刻他兴致缺缺地耷拉着眼皮,仿佛无聊到下一秒就能睡着。 旁边周俊豪不知道在跟他说什么,表情异常兴奋。 鹿桃过去,听见他问:“你来不来?” 陈牧也很果断地道:“不。” 周俊豪啧声:“好冷漠,好无情。” 鹿桃被他逗笑,好奇:“什么事?” 三人并肩下楼,鹿桃站在两个男生的中间,虽然在跟周俊豪说话,但身体却下意识撞到陈牧也。 两人的胳膊挨着,谁都没避开。 周俊豪从小跟他们待在一起,早就对他们黏黏糊糊的相处方式免疫了,一门心思说自己的事儿。 “我想找几个人,周末一起打篮球。” 鹿桃纳闷:“陈牧也不会打啊。” “不会可以学嘛,”周俊豪恶心吧啦的冲陈牧也抛个媚眼,“哥哥教你。” “……” 陈牧也嘴角抽搐一下,拳头硬了。 这件事最后也没争论出个结果。 陈牧也不喜热闹,更不爱动,他长这么大,唯一的运动就是跆拳道,当初愿意学,只为了陈高峰那句“长大了可以保护鹿桃”。否则他宁愿待在屋里安静的做自己的事。而且,他实在不想接触陌生人,更遑论在一起打球。 周俊豪劝不动他,只能给鹿桃递眼神,让她好心帮帮忙。 如果放在以前,鹿桃绝对不会答应。 她绝对尊重陈牧也的个人喜好,有人爱动自然就有人爱静,没必要强制他做不喜欢的事情。 但现在不一样。 初中未来的三年,鹿桃没办法时时刻刻陪着陈牧也,他在新的班级里需要朋友。 万一遇上什么事了,朋友可以替她照顾他。 陈牧也如果能顺利融入新环境,她也能稍微宽心点。 鹿桃知道他不喜欢交际,但人生活于世,无法避免人际交往。逃跑不是永恒的办法,他更不能在房间里窝一辈子。 而和新同学打好关系的第一步,便是培养共同爱好—— 打篮球是个很不错的机会。 虽然她不太理解男生们在篮球场上臭汗淋漓、奔跑抢夺的意义在哪里,但一想这样能帮陈牧也打开人际交往的大门,她倒是非常愿意帮周俊豪一次。 晚上没有作业,鹿桃吃过饭,抱着还没写名字的课本敲对面的门。 陈高峰今晚在部队留宿,家里只有陈牧也。 他刚洗完澡,头发还没干,水珠啪嗒啪嗒滴在衣领上,洇湿一片。 屋里的窗户大开,夜晚凉风习习,很舒爽。 鹿桃从他撑着门框的胳膊下钻过,把课本往桌上一放,轻车熟路地进了厨房,掀开锅盖检查他有没有按时吃晚饭。 锅里空空如也,一瞧就没动过。 鹿桃扬声:“陈牧也——” “嗯。” 陈牧也漫不经心地应声,转身取下架子上的毛巾,胡乱揉了两把头发,走过来解释:“我收拾了,剩的饭菜在冰箱里。” 鹿桃拉开冰箱门证实他没说谎,又问:“你最近怎么不来我家吃了?难道是我妈的手艺不合你胃口?” “那倒不是。” 他已经学会做饭,没必要再麻烦岑阿姨。总去她家吃白饭,不礼貌。 陈牧也坐在沙发上,翻开她的课本,开始写名字,根本不用她吩咐,熟练的令人心疼。 鹿桃坐过来,抱着抱枕,弯腰看他的字。 小学头两年,班主任总让他们练字帖,鹿桃更是磨得右手起了茧子。 在其他人连描红都歪歪扭扭的时候,陈牧也的瘦金体已经写得非常漂亮了。 倒不是说他多有天赋,而是小时候的陈牧也比现在还沉默寡言,常在房间一坐就是一天。 别的孩子都觉得练字是件糟心事,只有他把这当作修身养性的爱好。 甚至于,班主任还把他的硬笔书法作业裱起来,挂在办公室的墙上。 鹿桃也喜欢他的字,瘦瘦长长的,风姿绰约,很有个性。 她更觉得,这样好的陈牧也不应该藏在角落里,而是应该大方的让所有人看到,注意到他的优秀。 犹豫了下,鹿桃轻道:“陈牧也。” 他眼皮都不抬一下,“嗯?” “你为什么不想打篮球?” 原来是做说客来了。 陈牧也冷哼:“不想就是不想,没有为什么。” 鹿桃问:“除了自己待着,你还有其它感兴趣的事吗?” 感兴趣的事啊…… 陈牧也笔停了停,脑袋里立刻冒出一个念头:和她像海边那夜,一起再看一次星星,算吗。 鹿桃撑着下巴,自顾自地说:“我觉得,你可以试一试打篮球,也许你会喜欢这项运动呢。” 陈牧也思绪回笼,很强硬地拒绝:“不要。” 鹿桃不放弃:“你个子高,体力也比他们强,肯定能碾压全场。” “……” 陈牧也把最后一本课本合上,坐直了,幽深的眸子盯着她。 这是下逐客令了。 鹿桃放下抱枕,慢吞吞地捞起书,临出门前,又叫他:“陈牧也。” 他心情不爽,但还是应了一声。 “我劝你打篮球,不是因为周俊豪拜托我帮忙。”她嘴角向下,很委屈,“我们不在一个班,我没办法时时刻刻陪着你,你得认识几个朋友吧,别总一个人。” 陈牧也刚要反驳,就被她堵回去,“别说你自己也可以这种话。” “……” 鹿桃不太好意思地垂下眼睑,嘀咕一句:“我不放心你嘛。” 说完,她飞快地推门跑了。 留下陈牧也在玄关处愣了好久,怔怔地摸了下有些发热的耳尖。 她,不放心他…… 不放心什么? 很明显,他比她靠谱多了好吗。 陈牧也心里吐槽,嘴角弧度却慢慢上扬。 不就是篮球,有什么难。 他打。 *** 学校给新生准备的军训服出了点小问题,原计划在开学第一周内的军训延期到月底的月考之后。 好不容易等到这天,最后一节自习课结束,各班按顺序去操场旁边的后勤部领军训服。 骄阳似火,万里无云。 经过操场时,有一群拿着篮球跑过的男生。 鹿桃循着声音望过去,一下就发现了陈牧也。 微风拂过,衣角翻飞。 夏日的校服裹在男生的身体上,隐约露出腹肌的轮廓。虽然隔着一段距离,鹿桃还是很直接地看到了,以及,他额头上的细密汗珠,还有一张一合不知在说什么的红唇。 陈牧也没有注意到场外经过的人,打了个手势,让周俊豪把球抛过来。 对方明了,隔着老远把球扔过去,他腕子往下扣,在球弹起来的瞬间,稳稳地抓在手里。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有种从容不迫的魅力。 鹿桃腼腆地垂下眼睑,心脏失控地突突。 那天她以为他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没想到陈牧也第二天就接受了周俊豪的邀请。 他从小不管学什么都很快,唯独在人际交往这方面不开窍,也可能是心里抵触。现在虽然对人仍旧是不冷不淡的态度,却没有那么抗拒,起码,愿意参与集体活动了。 慢慢地,加入的人越来越多,队伍逐渐壮大,周俊豪鬼点子多,干脆自己弄了一支篮球队。 老师知道之后百般阻挠,甚至企图没收他的篮球。 幸而,上周中学生篮球赛,他们表现不错,给学校争了一项荣誉。 自那之后,老师对他们的课余活动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影响正常的学习秩序,什么都好说。 为了和鹿桃一起回家,陈牧也从不在晚课结束之后出来打球,周俊豪只有在周末约他才能见到人。 今天破例,是因为鹿桃要打扫卫生,迟一会儿才出来。 周俊豪好不容易才逮住他,当然不愿意轻易放人走,絮絮叨叨地:“鹿桃来了,就让她在这里等着呗。反正明天军训,整个初一年级都没作业,不耽误。” 陈牧也指尖转着球,很坚决地摇摇头,“不行。” 刚过来打球的凌杨听到对话,隐晦地笑了笑,好奇:“你跟我同桌什么关系啊?” 他当然知道鹿桃下课经常跑到隔壁班找陈牧也,虽然没什么特别的,只是送颗糖、借课本抄作业、上学放学结伴而行,但这些再稀松平常的事放在青春期男女生身上,立马变得有意思起来。 陈牧也没答他的话,坦白讲,他其实对凌杨有股敌意。 刚升初中的某次课间,他去卫生间的途中经过十七班,窗户大开,陈牧也扭头便看见坐在窗边的凌杨跟鹿桃嘻嘻哈哈的,关系很不错,甚至于,鹿桃聊的太开心,没有注意他来过。 陈牧也那天闷着生了很久的气。 回家路上,鹿桃察觉到他不开心,怎么都哄不好,于是没心思再跟别人玩闹,自然冷落了凌杨。 虽然以前陈牧也劝过自己,不能那么善妒,得为鹿桃认识新朋友感到高兴,但当他真的亲眼见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再然后,凌杨不知怎的和周俊豪扯上关系,也加入了篮球队,两人常见面,陈牧也心里更不舒服—— 谁知道他们同桌朝夕相处,凌杨会不会占据他的位置。 旁边的周俊豪敏锐的察觉气氛不对,立刻笑嘻嘻地打圆场,“他俩啊,可是正经八百的青梅竹马。” 凌杨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展开说说。” 周俊豪胳膊搭在他肩上,一副哥俩好的姿态,语气贼兮兮地:“哎哟,这可说来话长了。我跟他们一起长大,看得那叫一个真真切切,这俩人从小就腻歪,谁离了谁都不能活,晚上还要……”睡在一个被窝。 “周俊豪,想打架?” 陈牧也冷冷的打断他,细长的眼睛微眯,骇人的很。 “……” 周俊豪心惊胆战,冲凌杨做了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赶紧张罗人来打球。 一扭头,看见站在场外的两个女生。 周俊豪招招手,喊:“桃子,苏蔓。” 陈牧也拍球的的动作一顿,球脱离掌心,在地上弹了几下,滚远了。 他猛然回头。 因为反应太过迅速,其他男生立刻互相递眼神,暧昧地拉长音:“哦——” 夕阳的余光下,周围的起哄声臊的他俩耳尖彻底红透。 周俊豪目光在他们两个人身上来回打转儿,嘴角要咧到后脑勺上去了,还装模作样地问:“桃子,你是来找我的吧?” 鹿桃摇摇头,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害羞,恨不得立刻转头跑开,原来,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自己认识陈牧也是这么难为情的事情。 扭捏片刻,她红着脸,抬手,指了指陈牧也的方向—— “我找他。” 第24章 初中 赶着“秋老虎”的尾巴, 鹿桃终于对青春期的存在有了实感。 温热的风里好像有什么魔法,吹得人心情浮躁, 掺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大家的注意力不知何时, 从漫画游戏转移到男女生的关系上。 很明显,这种带着禁忌感的话题比潘多拉魔盒更具有吸引力,他们探究, 是因为向往。 但向往的同时,又有一种望而却步的敬畏。 谁敢率先打开未知领域的大门,谁就自然披上了一层令人崇拜的外壳。 于是, 在一众“只敢想想”的青春期男女中,过于亲密的陈牧也和鹿桃几乎是理所当然的,成了他们探究讨论的最佳对象。 明明他们从前一直是这样的相处方式, 但人言可畏, 环境最能影响人心。 在被不停打量、起哄的情况下,连陈牧也都变得拘束起来。 他迎风站在场上,久久没动,直到旁边看热闹的男生推了他一把, 他才迈开脚。 向鹿桃走近的每一步, 他都仿佛在冲破无形的阻碍。这种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她站在一起的感觉, 刺激到, 心脏剧烈跳动, 快要晕厥。 陈牧也欲盖弥彰似的,往她身前靠的更近一些。 两人面对面,他低下头, 看清同样难为情的鹿桃, 实在说不透这种心情。 但…… 就算被其他人误会, 也觉得好爽。 苏蔓很识趣地走远,再走远,确认不会打扰他们才停下脚步。 鹿桃目光不安地乱飘,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作祟,令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相对无言。 足足三秒钟之后。 鹿桃才怯怯地开口:“待会儿干完值日,我们在教学楼大厅见吧。” 陈牧也衣服被风吹得鼓起,声音也变得缥缈虚无,“好。” “你的军训服拿了没?” “拿了。打完这场球,我就去等你。” 鹿桃点点头,抱着衣服的胳膊收紧,脚步踌躇,“那……我先走了?” 陈牧也点头,“嗯。” 很简单的对话,在过去的几年里无数次上演,但因为周围男生没完没了地怪叫,还有苏蔓越来越暧昧的目光,令鹿桃快要窒息。 她埋下头,果断转身走了。 回去的路上,鹿桃太阳穴还在一股股地跳,用冰凉的手背贴了贴脸,被滚烫的温度吓了一跳。 她真觉得自己生病了,难道每个青春期的女生都会对异性这样吗? 说两句就脸红心跳,身体僵硬,完全不受控制。但她对凌杨和周俊豪从没这种心情。 好奇怪…… 实在,太奇怪了。 有人喊了她一声,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鹿桃赶紧应:“哎。” 对方说:“随便扫一扫就行,晚上没有老师检查。” 鹿桃颔首:“知道了。” 走廊里偶尔传来几声嬉笑打闹的声音,在教学楼上空不断盘旋,最终消散。 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少。 值日生是最后离开的,锁上门,他们结伴下楼。 大厅里空空如也,倚着墙的男生格外显眼。 不知从何时开始,陈牧也个头如雨后春笋,窜的越来越快,身体素质不像小时候那样柔弱了,虽然还是瘦,整个人却迸发出蓬勃的生命力,夕阳给他镀了一层金边。 在这一片天地间,陈牧也就是最亮眼的存在。 同行的女生们频频侧目,在他转过头的刹那,又纷纷惊慌地移开视线。 陈牧也低声道:“鹿桃。” 他伸出手,自然而然接过她的书包。 像往常那样,跟她并肩走出校园。 就算没有特别去在意,鹿桃也能察觉到其他人打量的目光。 那目光,绝对称不上和善。 小学时,也有好多人因为陈牧也优异的成绩连带着注意到他身边的鹿桃,但这么明目张胆的打量和探究还是第一次。 好像所有人在一夕之间,都开始注意到他们。连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周俊豪,谈论她和陈牧也的语气都变得不太对劲。 鹿桃苦恼地皱眉,又觉得自己已经长大,绝对不会因为别人的恶意再次远离陈牧也。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 他们只是关系亲近的发小,这样有什么不妥吗。又没人规定男女生不能做朋友。 那些心思不单纯的人好烦,搞得她也魔怔了。 突地,陈牧也拽了一把她的胳膊,把她拉到内侧。 电动车飞快驶过,带起一阵掺杂着沙粒的风,呛得鹿桃咳嗽两声。 陈牧也不爽地啧她。 “你不看路,想什么呢。” “……没、没想。” 他刚才用的力气很大,鹿桃胳膊被攥的生疼,疼劲儿很快过去,余下的感觉酥酥麻麻,那股诡异的羞涩又涌上心头。 她绝望地仰头看天,吐出一口气: 这该死的青春期…… 真让她病了。 *** 当晚,一阵秋雨之后,很多学生着凉感冒。 军训的难度不得不大幅度降低,天气不好,户外活动只能改成室内唱军歌。 下午太阳出来,各教官再带着队伍到操场训练。 站军姿的时候,鹿桃动都不敢动,生怕被一脸凶相的教官抓住。 十五分钟之后,终于可以休息。 一声令下,哀嚎声立刻从四面八方涌来。 教官绷着的脸露出一丝笑意,无奈地道:“你们这些孩子,身体素质不行,还要多练。” 因为下过雨,操场湿漉漉的,苏蔓只能原地蹲下,不服气的跟鹿桃咬耳朵,“再练几天,我直接英年早逝。” 鹿桃“噗嗤”笑出声,不自觉地扭头,在隔壁班的队伍里找陈牧也的身影。 他个子高,被安排在最后一排。 此时大家都在休息,周俊豪累的不行,顾不上还湿着的草坪,抻了下裤腿,原地坐下。 其他人或坐或蹲,只有陈牧也站着。 鹿桃知道,他这是洁癖又发作了。 苏蔓拽她,问喝不喝水。 两人去跟教官打报告,出列拿水杯。 两个班级的场地紧挨着,水杯自然也放在一起,但同学们不约而同的在中间隔开一段距离,泾渭分明。 鹿桃晃了晃杯子,发觉没水了,于是手越过那条无形的界限,进入十六班的领地,拿到和自己同款的黑色水杯,扭头,正对上陈牧也的视线。 她作口型:借点。 陈牧也稍微一抬下巴,让她随意。 队伍里有好事儿的男生注意到这一幕,故意起哄:“鹿桃同学,陈牧也有洁癖,你不如喝我的吧。”顿了下,又嚷嚷:“我今天泡的枸杞,超级养生!” 霎时,两个班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 队伍开始骚动。 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在吹口哨。 教官们也望过来,似笑非笑的,用一副“过来人”的表情看戏。 顶着众人的瞩目,鹿桃尴尬地拿着水杯,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陈牧也踢了那人一脚,什么都没说,歪着头,嘶了一声,不耐烦的情绪昭然若揭。 脸上明晃晃写着一行字: 用得着你多管闲事。 鹿桃脸烧得慌,忍着口渴赶紧把杯子放回去,匆匆钻回队伍。 这个小插曲被教官集合的口令打断,很快大家便忘记了这茬。 训练结束时,天色已晚,解散的口哨响起,人群顿时呈鸟兽状散开,放置杯子的方寸之地挤得水泄不通。 鹿桃在旁边站着等。 不一会儿,陈牧也果然拎着两人的杯子出现。他拧开自己水杯的盖子,让她喝一口,解解渴。 苏蔓顶着被挤成鸟窝的头发从人群里钻出来,陡然撞见这一幕,五脏六腑里都泛着酸,意味深长道:“真羡慕你,我也想要个竹马。别的不求,比陈牧也帅就行。” 鹿桃一口呛出来,弯腰剧烈咳嗽。 陈牧也拍拍她的背脊。 军训服单薄的布料藏不住女生那对振翅的蝴蝶骨,陈牧也惊觉她又瘦了一点,长高了,稚气也在慢慢消失。整个人如同含羞的娇嫩花蕊,尚未完全绽放,就已经足够迷人。 温热的掌心贴着后背,仿佛过电般的感觉,两人具是一愣。 陈牧也倏忽收回手,不自然地别过脸。 鹿桃沉默着把水杯还给他,轻咳:“谢谢。” 半晌,陈牧也竟然也客客气气地回了一句:“没关系。” 从这个秋天开始,两人之间似乎有什么悄无声息的改变了。虽然仍旧结伴上下学,一起写作业、吃饭,说说笑笑,气氛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有时不小心撞到胳膊,彼此都要不自在半天。 鹿桃不再随便敲对面的门,陈牧也来借课本,连玄关都不进,直接站在走廊里等。 时间一长,家里的长辈们都以为他们吵架了。 岑淑婉向鹿桃打听,她只含糊地说:“没有。” 没有疏远、没有矛盾。 在她心里,陈牧也仍旧是很重要的存在。 但…… 无论如何,他们都没办法再像小时候那样,肆无忌惮的相处。 挑了个时间,岑淑婉把暑假在海边拍的照片洗出来,整理相册时,她翻出一张孩子们以前的合照。 正巧,鹿茂勋把独自在家的陈牧也叫过来吃饭,他犹豫不决,最终还是屈服于鹿茂勋的热情,久违地踏进鹿家。 一进门,陈牧也就看到鹿桃趴在桌子前看照片。他也跟着探头瞧,发现是两人小时候赶灯会时的第一张合照。 时隔许久,很多事他记不清了,唯独记得脖子上系着那条红围巾,让他过敏起了一圈红疹子,难受了很久。 岑淑婉把这张照片抽出来,和海边他们的合照放在一起,拍照发在社交软件的空间里,配文感叹:【一眨眼就长大了】 鹿桃趴累了,站起来,腿一软差点跌倒,幸亏有人扶了一把。 她抬头,看见陈牧也。 寒风凛冽的冬日,尽管屋里有暖气,也得穿棉质睡衣。他竟然只穿了一件薄长袖和长裤,但托着她的掌心仍旧温热。 鹿桃站直之后,陈牧也便收了手,听见她问:“照片洗出来了,你要不要拿几张?” 岑淑婉也道:“随便挑。” 陈牧也在一堆照片里扒拉半天,找了张两家的大合影。他们站在长辈们的前面,手牵着手,亲密无间。他笑笑:“就这张吧。” 鹿茂勋从厨房端着饭菜出来,招呼孩子们洗手吃饭。 晚饭很丰盛,鹿桃吃的很少,却撑的不行,非要趁扔垃圾的时候在小区里溜达几圈。 陈牧也担心女生夜晚独自在外不安全,跟着她闲转。 鹿桃一如既往地健谈,从小说聊到电视剧,全是他不了解的领域。 陈牧也插不上嘴,只能听着,可这一点儿也不影响她的倾诉欲。 鹿桃口若悬河,间或打个饱嗝儿。 突然,她停止话题,转而问:“你假期还去部队吗?” “应该吧。” 鹿桃努努嘴,有点儿失落:“噢。” 陈牧也睨她,“怎么?” 鹿桃:“……” 其实也没怎么。 读初中之后,课业压力增大,假期的例行度假就取消了。岑淑婉提前给她报了假期辅导班,专门补数学。 鹿桃一想到不得空的寒假就止不住发愁。如果陈牧也在还好,到时候拉他一起补习,能有个伴儿。 她不说话,陈牧也没追着问。 寒风呼啸,吹得人脸生疼。 他轻轻碰了下她的肩膀,说:“回吧,别感冒了。” 鹿桃里三层外三层的裹得严严实实,心里犯嘀咕:真说感冒,那也得是陈牧也。 只是没想到她这张乌鸦嘴,一语成谶。 翌日见面,陈牧也嗓子哑的不行,像掺杂了沙砾,低低沉沉,磨得耳朵嗡响。 鹿桃后悔莫及,问他喝没喝药。 陈牧也纳闷:“我没病。” 鹿桃嗤他,“嗓子都哑成这样了,你就别逞强了呗。” “……” 陈牧也无语望天,没搭腔。 直到进了学校,鹿桃再次提醒他按时吃药。 还振振有词地道: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装逼不是。 陈牧也听罢,冷硬地道:“你故意讽刺我声音难听呢。” 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鹿桃:“???” 陈牧也见她真在迷糊,长叹一口气,无奈地解释:“我没感冒,这是,变声期到了。”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初中 青春期最明显的就是身体变化, 但小学那节健康知识课程是男女生分开上的,鹿桃不了解男生的构造, 以为只有女生才有成长的烦恼。陈牧也跟她讲, 这个年龄的男生有声音变化是正常现象,这是因为变声期到了,等过去这一段时间, 嗓音慢慢的会好起来。 鹿桃觉得新奇,于是上课老师提问的时候,她便不自主的留心, 听男生起来回答问题的声音,才惊觉,原来其他人也有这样的情况。 不过, 他们的变声期明显是场劫难。 声音喑哑不说, 稍微拔高嗓门便会破音,像把音准坏掉的长号,一张嘴就发出刺耳的闷鸣。 陈牧也截然不同,他的嗓音有种冰凉的金属质感, 低低沉沉的, 带着慵懒的魅惑。 鹿桃换了个姿势托着下巴,盯着窗外嬉笑打闹着经过的同学发愣。 她最近很奇怪, 虽然每天都能见到陈牧也, 但只是因为上课分开四十分钟, 她就想的不得了。 想他此刻在做什么,有没有认真听讲,和谁说了话, 说的是什么。 这些内心活动成了她的乐趣, 即使闷不吭声想一整天, 仍乐此不疲。 外面倏忽传来一阵急促地跑步声,掠过的凉风吹得她清醒不少。 鹿桃缩了缩脖子,打算关窗。 眨眼间,陈牧也便出现在窗前,给她递了个眼神。 鹿桃没反应过来,傻愣愣地看着他。 陈牧也无奈,勾勾指头,“杯子。” 噢。鹿桃忙不迭把水杯递过去。 陈牧也无奈地道:“怎么傻乎乎的。” “……” 鹿桃做贼心虚,讪讪地垂下脑袋。 接着,后面追过来的周俊豪揽过他的肩膀,跟他一起去卫生间。 他的变声期还没来,嗓音稚嫩,尾音上扬又尖,跟他这张略显成熟的脸极度不匹配。 周俊豪见到他拿着的粉色水杯,拖长音嚷:“我还寻思你下课这么着急出来所为何事,原来是记挂着咱们桃子没水喝啊。” 陈牧也不耐地啧声:“滚。” 他从不骂人,周俊豪除外。 这人最近神经兮兮的,总拿他和鹿桃说事儿。班里人也跟着起哄,搞得鹿桃下课再不来隔壁班找他了。 陈牧也屡次想驳斥他,但偏偏周俊豪说的那些又是实话。 他确实对鹿桃不一样。 至于怎么个不一样法儿…… 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排队接水的时候,周俊豪揽着他的肩膀,一脸认真地问:“咱都是一起长大的好哥们儿,有话我就直说了。你对鹿桃到底啥意思?” 前面的女生不知被谁推了一把,差点跌倒在地。 陈牧也条件反射般的,伸出小臂挡在身前,怕她摔在自己怀里,同时,也给了她一个支撑。 女生站稳之后,感激地说了句“谢谢”,转头,脸却红了,水也顾不上接,拉着一旁挤眉弄眼的朋友匆匆跑开。 陈牧也收回胳膊,还没转过弯来,反问周俊豪:“我应该有什么意思?” “哎,你这……”周俊豪无语,“藏着掖着就没劲了啊。” 陈牧也莫名其妙地睨他一眼,拧开杯子兑好水温,长腿一迈,轻松从人群里脱身。 周俊豪很快跟上来,像块狗皮膏药,黏着不走。他不信陈牧也到这年纪了,还没男女之间那点儿心思。 不过…… 他整天漫不经心的,真有可能没开窍。 周俊豪在学习上丧失已久的优越感,在此刻全部找了回来。 他拍拍胸脯,意味深长道:“有空来我家一趟,哥给你上堂课。” 陈牧也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甩开搭在肩膀上死沉的胳膊,快步走到窗口。 鹿桃正在纸上画五子棋的棋盘。 同桌凌杨背对着窗户,在桌角的那堆书里翻翻找找,嘴里絮絮叨叨地:“你用不着重新画,等我找到昨天那把没下完的纸,咱们接着来,这次我绝对把零食赢回来。” 鹿桃嗤笑他的不自量力,出言挑衅:“我好怕怕哦。” 凌杨无语:“……” 两人一来一回的,外人根本就插不进嘴。 陈牧也脸色越来越沉,不太顺气的将杯子搁在桌上,稍微用了力,发出一声脆响。 教室里的目光被引来。 鹿桃慢半拍抬头,卡在喉咙里那句“这么快就回来了”还没吐出来,陈牧也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掌心摁在她头顶,轻轻揉了一把。 随即,他掀起眼皮,漫不经心地扫过凌杨,而后落在鹿桃脸上,一本正经地说:“别玩了,好好学习。” 撇下这句话,陈牧也便走了。 凌杨被他冷漠的眼神弄得一颗心不上不下的,总觉得不对劲。 同性之间,彼此气场碰撞时,警惕度会瞬间提升。 凌杨直觉陈牧也对他有很大的敌意,但又想不到理由。 他索性放弃思考,以为刚才只是自己的错觉。陈牧也看着挺不好接近,但他们同在一个篮球队相处的这些日子,凌杨觉得他无非是话少而已,人还是蛮不错的。 于是他放下杂念,撸起袖子,兴致勃勃地说:“来吧,鹿桃,我们决一死战的时刻到了。” 鹿桃的思绪还在云游,陈牧也冷不丁揉的那一把,仿佛把她的灵魂都给带走了。 整个人变得飘飘然起来。 凌杨喊她,得不到回应,开始上手晃。 鹿桃如大梦初醒一般,把桌上任何与学习无关的东西全部一股脑儿塞进桌洞里。 凌杨吓到,“你干嘛?” 鹿桃正襟危坐,翻开课本温习文言文,用行动抛给他答案: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凌杨:“……” *** 语文课上,班主任通知文艺委员,开始筹备元旦晚会报名。 下课之后,文艺委员腆着笑脸问了一圈,一个愿意的都没有。 最后又是威逼又是利诱,终于找到四个女生,勉强弄出个舞蹈节目,把名单交上去了。 鹿桃原本不想参加这次活动,其他女生身形苗条纤细,又有舞蹈基础,她在里面就是个格格不入的笑话。可扛不住苏蔓一个劲儿撒娇,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距离元旦晚会还有不到两周,排练时间非常紧张。 文艺委员跟老师沟通之后,决定晚课结束之后,和大家一起在教室加班加点的排练。 等同学们都离开了,她们把桌椅挪开,腾出一片空地。 鹿桃虽然没有舞蹈基础,学的也慢,但态度很认真,几遍动作下来,她也能做的有模有样。 文艺委员竖起大拇指,说:“练个差不多就行。舞台那么大,你往台上一站,同学们离得远,根本没人看得见。” 她强调:“就两点要求,别忘记动作,别乱队形。” 鹿桃点点头,余光飞快往窗外瞥了一眼。 走廊空空如也,她的心却飘起来。 苏蔓问:“陈牧也没走?” “没有。” 鹿桃告诉他今晚要排练,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叫他直接回家,不要等了。 陈牧也只问了一句:“你要参加元旦晚会?” 得到她的回应之后就没别的话了。 放学那会儿,他背着书包,和一群拿着篮球的男生从窗户经过。 陈牧也特地停了停脚步,跟她说:“我等你一起回家。” 短短一句话,又惹得周围人大呼小叫。 鹿桃想起那些人揶揄的目光就脸红心跳,弄得她和陈牧也有多见不得人似的。 苏蔓眼睛一眯,觉得大事很妙,悄声问:“你和陈牧也是不是要那啥?” 鹿桃一愣:“哪啥?” 苏蔓笑容更盛:“恋爱呗。” 这话吓得鹿桃左顾右盼,确认其他人在收拾书包,没有注意她们,才松了一口气。 她皱紧眉头,压低嗓音:“你不要瞎说。” “……” 好半晌,其他人走了,教室里只剩两人。 钟表上,秒针咔嗒咔嗒转着圈。 话题继续。 苏蔓振振有词:“你小时候不是整天嚷嚷着要嫁给他吗?” 鹿桃反驳:“你也知道那是小时候,我又不懂事,不明白什么叫喜欢。因为认识新伙伴觉得新奇,再加上家里人老开玩笑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他,这样就能一直待在一起玩,我没想那么多,顺着答应了呗。小孩子的玩笑话,不能当真,你以后可别造谣了。” “我们只有革命友谊,真的。” 她再次强调,心里却发虚。 “……行吧。” 苏蔓砸吧砸吧嘴,欲言又止的,没再跟她争,转头收拾书包。 两人磨磨叽叽的下楼。 陈牧也如约在大厅等着,百无聊赖地转手里的篮球。 冬日寒风萧瑟,呼啸吹过走廊,像只隐形的怪兽在张牙舞爪的发出低吼。 他感觉不到冷似的,秋日校服外面只套了件大衣,身长玉立。侧脸轮廓锋利,气质却很寡淡,懒洋洋地靠着墙。 不知为什么,鹿桃总能在他身上看到一股浓郁的孤独感。她轻声:“陈牧也。” 他随之望过来,站直了。 四目相对时,鹿桃心中一紧,赶紧挪开视线,生怕露怯。 他问:“明天还排练吗?” 鹿桃跳下台阶,棉服帽子上的一圈毛毛在风中不断舞动,她鼻尖冻得通红,哆哆嗦嗦地道:“嗯呐。” 陈牧也点点头,跟鹿桃说话:“学校超市有热牛奶,明天打完球给你买。” 他声音沙沙哑哑的,却比其他同样在经历变声期的男生好听的多。 语速缓慢的一句话,在他唇齿间吐出来,好像带了魔力,令人心脏发软。 鹿桃更不敢抬头了。 她咬着棉服拉链,扭捏好半天,才说:“我不喝。” “真的?你最爱的草莓味也不要?” 陈牧也不信,他了解她,在甜食面前绝对没有自制力。 果然,鹿桃犹豫了一下,只是一小下,立刻缴械投降,“……那好吧。” 她语气不情不愿的,好像他上赶着非得给她买。虽然…… 他确实是这样。 陈牧也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 三人在学校门口分开。 苏蔓家境殷实,有专门的司机接送。从前鹿桃不羡慕,但现在脸被刀子一样的风吹得生疼,衣服和鞋子里仿佛藏着冰块,冻得她一个劲儿打哆嗦。 忍了忍,实在忍不住。 鹿桃提议:“陈牧也,我们学骑自行车吧。”否则,她迟早会冻死在冰天雪地里。 陈牧也:“好。” 初中离小区有段距离,如果骑自行车上学,她早晨能多睡十五分钟。 这样一盘算,陈牧也觉得学骑车的事刻不容缓,他问:“什么时候开始?” 鹿桃想了想,这几天她得专心准备元旦晚会的节目,结束之后马上迎来期末考试。 一件接着一件的事,令她焦头烂额。 “寒假吧。” 鹿桃垮下肩膀,有气无力地道:“争取在你去部队‘关禁闭’之前,我把它学会。” ***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眨眼,到了元旦晚会前夜。 操场上架起舞台,所有参演人员都得留校联排,不知到什么时候解散。 陈牧也固执的要等她一起回家,不紧不慢的收拾完书包,离开教学楼,穿过人群,进入操场,在舞台对面的观众席随便找了个位置坐。 根据鹿桃的小道消息,十七班的节目在第十二个。这首歌唱完,就轮到她上场了。 舞台上的灯光亮起,主持人的词说完,从另一侧走上来四个翩翩少女。 隔得太远,陈牧也看不清,于是拎着书包从观众席上迈下来,穿过大半个操场,往舞台走去。 青春欢快的伴奏在上方盘旋,不到一分钟,表演就结束了。 可他才刚到台前,还没来得及看一眼,主持人便拖着长长的裙摆再次出现。 陈牧也遗憾地收回视线。 一阵寒风吹过,有道甜滋滋的少女音钻进耳朵。 他浑身一震,循声望过去—— 彼时天寒地冻,鹿桃竟然只穿了件吊带白色纱裙,长发挽起,插了根坠着白玉的簪子,宛如踏月而来的仙子。 不过…… 这位仙子此刻看起来,略显狼狈。 鹿桃脸颊冻得通红,不停地抽鼻子,防止鼻涕淌下来,眼珠滴溜转。 操场这会儿满是来观看联排的学生,挤的水泄不通。 她一下子从人群中精准找到陈牧也,丝毫不顾忌形象地拎起裙摆,大步跑来,扬声嚷:“陈牧也,江湖救急啊——!!” 第26章 初中 考虑到朗诵节目太集中, 老师临时决定把舞蹈穿插在其中,让她们再上台踩一次点。表演时长由一分半延长到三分钟。 配乐已经让负责老师加班加点的处理, 另外, 台上要增加一些布置,让视觉效果更好。眼下,道具组的同学都在忙, 只抽出一个男生来帮忙,他自己抬不动那架屏风。但大家都在等着她们的节目,情急之下, 鹿桃只想到陈牧也。 他没什么不愿意的,但脸色并不好。 “彩排的时候不能穿外套?” 陈牧也边说,边拉开羽绒服的拉链, 用衣服把她拢住。 淡淡的清香味扑面而来, 鹿桃被他的气息包裹着,整个人暖烘烘的,僵硬的四肢慢慢恢复知觉。 她把人往舞台那儿领,解释:“我以为很快能结束呢, 就把外套放在更衣的棚子里了。” 话音未落。 陈牧也遥遥看见一个男生站在台侧的阴影里, 正跟苏蔓她们聊天,有说有笑的, 臂弯里的羽绒服十分眼熟。款式跟她现在穿着的这件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在颜色。 他浑身的气息陡然冷却, 眯起眼睛,阴恻地问:“更衣的棚子里?” 鹿桃一梗。 她也不知道外套怎么跑到赵晗昱那儿了,赶紧跑过去, 接过衣服, 礼貌道谢。 赵晗昱温和地笑了笑:“没关系。” 两个男生的视线对上, 霎时懂了彼此的心思,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鹿桃及时感觉到陈牧也的情绪不对,缩了缩脖子,乖觉地退到他身边,把外套还给他,又套上自己的衣服,“你穿着吧,千万别感冒了。” “嗯。” 他这才收回视线,帮她翻出羽绒服的帽子。 旁边的老师在催,赵晗昱先别开眼,不再看那两个人,转而去搬那架沉重的屏风。 他咬紧牙,堪堪抬起一边,接着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轻而易举的搬起另一边。 陈牧也表情淡漠,舞台的灯光照亮他的侧脸,皮肤白皙,眉眼透着淡淡的忧郁。 ——长得一副小白脸的样儿,怪不得女生喜欢。 赵晗昱有种被比下去的感觉,于是憋着劲儿又往上颠了颠,胳膊上的肉负重过度,一阵阵的抖。 好不容易把这件大家伙弄到台上,老师举着话筒指挥他们调整位置,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又往右。 赵晗昱实在有点儿撑不住了,腿也跟着颤,他咬紧牙,低声骂了一句脏。 距离很近,陈牧也听清,不着痕迹地蹙眉,嘴角抿直。 舞蹈节目一遍通过。 赵晗昱立刻放下,揉了揉酸痛的胳膊,视线往旁边瞥,难抵好奇地问:“你不累?” 陈牧也没回应,视线紧随鹿桃移动。 她一蹦一跳地跑到台前,蹲下听老师的嘱咐,簪子上坠着白玉一晃一晃的,特别俏皮。 半晌,那边的交流结束。 鹿桃如释重负地伸了个懒腰,过来跟赵晗昱道谢:“辛苦你啦。” 赵晗昱收起方才不耐烦的态度,换上平常彬彬有礼的面孔,“没关系。” 这几天因为排练节目,他和鹿桃偶然熟悉起来,对这个能说会道又可爱的女生印象非常不错。渐渐地,生出了更进一步的念头。 虽然早听过她和陈牧也玩的不错,但这种木头疙瘩似的男生,估摸着连喜欢是什么都不知道。鹿桃跟他再待一阵子,就能知道陈牧也有多无趣。 赵晗昱觉得自己势在必得。 没想到,现实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赵晗昱话还没说完,鹿桃已经扭过头去了,迫不及待地凑到陈牧也面前,笑吟吟地:“今晚多亏你了。” 陈牧也垂眸睨她,语气里透着一股傲娇,“就这?” 鹿桃心领神会,赶紧狗腿地捏他的胳膊,恭维道:“你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永世难忘……” 两人有说有笑的从赵晗昱身前经过,鹿桃仿佛只能看到陈牧也,脸颊粉嫩嫩的,活泼可爱。擦肩而过的时候,陈牧也瞄了他一眼,仿佛看透了赵晗昱那点儿算计,讥诮地轻哼一声。 像个胜利者,和鹿桃并肩离开。 “……” 赵晗昱一颗幼小的心灵顿时被重创,却又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消失在视线里。 他快怄死了,拐到没人的角落,超级憋屈地骂了句:“操。” *** 元旦晚会当天,天公不作美,天上飘起雪花,落到地上顷刻便化成了水。 为了保证参加演出的学生们的安全,后勤组提前在台上铺了一层塑胶垫。只是这层垫子抓不住光滑的地面,踩上去仍旧打滑。 上台之前,老师特地抓着她们再三嘱咐:表演其次,安全第一。 在主持人报幕的时候,下个节目的参演人员需要到台侧候场。 鹿桃闭了闭眼,心跳乱作一团,浑身发抖,紧张到不行。 苏蔓轻轻拽了她一把,提醒:“打起精神来,到我们了。” 鹿桃深呼吸,定了定神,拾阶而上。 台下人头攒动,大家因为前面的朗诵节目已经昏昏欲睡,光打下来,照亮台上四个女生的背影。 隔着一段距离,透过雪幕,绰约多姿。 顷刻,观众席的欢呼声震耳欲聋。 最兴奋的当属周俊豪,他趁老师们不注意,跑到十六班找陈牧也,这会儿正死死抓着他的胳膊,冲着台上吹了声响亮的口哨,顶着周围的喧嚣嚷嚷:“咱们桃子真出息,快瞧瞧,漂亮的哟!” 周俊豪激动的大脑有些缺氧,嘴角快咧到后脑勺上去了。 他喋喋不休的分享自己当下的观感,后知后觉发现陈牧也始终没应答,于是疑惑地瞅他。 冷不丁,正对上那双幽深冷漠的眸子,陈牧也不言不语的时候本就骇人,如同有股无形的压力罩在被凝视者头上,此刻的表情更不对劲,嘴角微微上勾,似笑非笑,眉宇间透着一股阴翳,整个人绷着,如一只蓄势待发的兽。 周俊豪一惊,宛如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他讪讪地松开手,正襟危坐,安静如鸡。 周围在热闹,只有他们两个,一个提着心吊着胆,另一个,从头到尾都透着不耐烦。 陈牧也环着胳膊,一脸兴致缺缺,实际上,心脏快要爆炸。 诚然,他喜欢鹿桃活力满满的样子,也欣赏她的优秀,更不会嫉妒她闪闪发光的样子被更多人瞧见。 但—— 这群男生没完没了地叫唤是什么意思? 还有那个叫赵晗昱的,那点不见光的小心思已经明晃晃地标在头顶上了,昨晚他套鹿桃的话,她还傻乎乎的认为赵晗昱是个好人。 陈牧也胸口的气一瞬间冲到顶峰。 他烦躁地戴上羽绒服的帽子,遮住视线,心中默念:眼不见心不烦。 突地,周围又响起一阵惊呼。 吓得周俊豪直接站起来,“卧槽,鹿桃——” 陈牧也好奇心起,没忍住掀起帽子一角,远远望过去,看清台上情况的刹那,瞳孔骤缩,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 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冲下观众席,拔腿奔向舞台。 舞蹈节目顺利结束,下台的时候,鹿桃没注意踩到主持人的长裙摆,被绊倒在地。用来防滑的垫子抓不住地板,反而成了累赘,受力带着她往前滑了一段。 鹿桃差点摔下去,幸亏苏蔓眼疾手快抓住她,堪堪停在舞台边缘,吓得观众席一阵惊呼,离得近的老师赶紧过去扶人。 鹿桃的膝盖划出很长的一道口子,一股股的冒着血。她紧咬牙关,忍着痛,在其他人的搀扶之下离开舞台。 一直在关注台上情况的赵晗昱见状立刻赶过来,先把羽绒服给她披上,焦急地问:“还摔到别的地方没有?” 鹿桃惨白的一张小脸,咧开嘴勉强笑了笑:“没。” 老师也惊魂未定的,赶忙让赵晗昱送她去医务室止血。 赵晗昱连连答应。 只是他的手还没碰到人,便被大力掼开。 众目睽睽之下,陈牧也飞快跟老师打了声招呼,没等对方同意,一把将鹿桃拦腰抱起,大步流星的往医务室的方向奔去。 大雪簌簌地落下,操场的灯光亮的很,甚至能看清雪飘下的轨迹。 两人在观众席前经过,引来无数人注目,但鹿桃此刻抬头只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颚线。陈牧也周身都是冷的,怀里却暖,胳膊有力地托着她,出声安抚她的情绪:“别怕。” 鹿桃突然就开始鼻酸,对差点跌下舞台的变故感到后怕。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她整个人都没回过神,被搀扶下台之后,还傻乎乎地挤出笑,安抚老师和同学的情绪。 只有在陈牧也面前,她才像找到安栖地的鸟儿,不用故作坚强,那些恐惧、紧张、委屈的情绪,一瞬间全爆发出来。 鹿桃搂着他的脖颈,小声啜泣。 陈牧也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流到脖颈处,浑身一滞,用胳膊肘推开医务室的门。 屋内温度很高,老师在窗前喝茶赏雪,突然听到一声急促地喊。 老师循声回头看,女生腿上的血珠滴在地板上,刺眼的红,把他吓了一跳,赶紧放下水杯,去里面拿医药箱。 鹿桃坐在椅子上,膝盖上伤口流出来的血在雪白的肌肤上一路蜿蜒,触目惊心。 陈牧也顺势蹲在旁边,仔细盯着上药。 消毒水擦上伤口,火辣辣的痛感激得鹿桃抖了抖。 他抬头,眼底难掩担忧,很温柔地安抚:“桃子,忍一忍。” 鹿桃已经不再哭了,眼睛却红肿,可怜巴巴地点头,咬紧牙关撑着。 老师把用过的棉签丢进垃圾桶,说:“幸亏伤口不深,按时擦药就不会留疤。” 他进屋把箱子发好,让鹿桃坐着休息一会儿,先不要乱动。 然后拎着暖瓶出去接水。 偌大的医务室只剩他们。 气氛顿时安静下来。 兵荒马乱之后,两人混乱的大脑逐渐找回理智,回忆起刚刚又搂又抱的,他们也难免不自在的扭捏起来。 “那个……” “我……” 两人同时开口。 诡异的沉默之后。 陈牧也道:“你先说。” 鹿桃扣着衣角,嗫嚅:“我刚刚哭的时候没人注意到吧?” 到这会儿了,她还在顾及形象。再者,他当时怕都怕死了,哪还有心思关注这个。 陈牧也哭笑不得,只能扯谎:“嗯。” 鹿桃松了口气,整个人也随之放松下来了,“那就好。你刚刚想说什么?” 她一双水汪汪的葡萄眼盯着他,天真懵懂。陈牧也心里一突,堪堪别过头去,喃喃:“忘了。” 医务室的门打开,提着暖瓶的医务老师先进来,紧随其后出现的是苏蔓、周俊豪、凌杨,连不被待见的赵晗昱也来了。 苏蔓嗷地扑过来,抱着鹿桃痛哭流涕,“都是我的错,我就不该拉着你一起去参加晚会……” 坐在旁边的陈牧也起身,耳朵被吵的生疼,默默走远了一些。 周俊豪见鹿桃没什么事,凑过来,冲陈牧也竖起大拇指,揶揄:“兄弟,英雄救美啊。你俩可比今晚的节目精彩多了。” “闲的你。” 陈牧也靠着墙,懒洋洋地驳了一句,目光始终停在鹿桃那儿。 她身边围着三个人,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陈牧也等啊等,也没等到她看他一眼,刚才还悸动的心逐渐有冷却的趋势。 苏蔓不知道趴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鹿桃表情很惊讶,随之往他这儿瞭了一眼。 四目相对,陈牧也心脏一滞,又特没出息地觉得开心。他以前不会这样,现在反倒像成了鹿桃的小狗,喜怒哀乐都受她牵动。 他不自在地背过身。 待了片刻,班主任过来查看鹿桃的情况,确认她没有大问题,心里的巨石总算放下,接着给岑淑婉打电话,让她提前来接鹿桃放学。 嘱咐完,班主任就先走了。 其他人非要送鹿桃出校门。 一直没跟鹿桃搭上话的赵晗昱不太甘心,磨磨蹭蹭地走在最后,想着能跟她说句“再见”也好。 陈牧也察觉到他的意图,先一步挡在前面,拉着鹿桃的胳膊,让她趴在背上。 鹿桃熟练地抱着他的脖颈,还不忘礼貌的跟赵晗昱挥手,感谢他的关心。 赵晗昱一愣,笑容还没露出来,便听见陈牧也冷冷地道:“搂好了,掉下去我不负责。” “……噢。” 鹿桃赶紧抱紧他的脖颈,小声嘀咕:“你好凶。” 陈牧也轻笑,往上颠了颠她。 把“伤员”送出校门,往回走的路上,凌杨拉着周俊豪到一旁说悄悄话。 他一脸为难,欲言又止。 周俊豪最讨厌男生磨磨叽叽的,于是不耐烦地啧:“有屁就放。” 凌杨挠挠后脑勺,试探问:“你觉不觉得,陈牧也好像对我有意见?” 周俊豪懵:“有吗?” “……有。” 凌杨把上次他和鹿桃玩五子棋,却被陈牧也一眼瞪回去的事儿,简单转述一遍。 而且刚刚,在医务室里,陈牧也应该是在瞪他吧…… 凌杨不想和陈牧也闹僵关系,当初进篮球队也是因为欣赏他的球技。虽说陈牧也这人冷淡敷衍,但能力强、脑子聪明,谁不想跟强者做朋友呢。 扪心自问,他真的没做过得罪陈牧也的事情,为什么不受待见? 周俊豪拖长音“噢”了一声,见怪不怪地道:“很正常,他就这样。只要出现在鹿桃身边的雄性,都是他的敌人。” “怪就怪你跟鹿桃关系太好,让他觉得被你比下去了。” “情窦初开的男人,嫉妒心就是强。” “他自己能调节好,你别当回事。” 凌杨:??? 这原因,真他妈的,令人匪夷所思。 “坦白讲,他现在对你算不错了。” 周俊豪往后瞥一眼,确认他们的对话没有被偷听的风险,才说:“你没注意他刚才瞪赵晗昱的眼神吗,更可怕。” “直觉告诉我,这小子要倒霉了。” 第27章 初中 鹿桃腿上的伤口并不深, 乍看起来有点恐怖罢了。岑淑婉和鹿茂勋大惊小怪的,非让她躺在床上休息, 晚饭还是在床上支张桌子吃的, 弄得她像半身不遂的病人。 鹿桃好不容易把两人支出房间,暂时透口气,随即又想起陈牧也。 雪天里, 众人瞩目之下,他像位英勇无畏的骑士,披荆斩棘而来。她甚至还能回忆起他怀里的温度, 无法代替的安全感,还有沉稳的声线—— “别怕。” 啊啊啊啊…… 鹿桃拉高被子,遮住脸, 耳朵和脸颊烧的难受, 心里也酥酥麻麻的,过电似的,感觉强烈到能够掩掉膝盖的疼痛。 但这并不难受,还让她格外兴奋。 缓了片刻, 鹿桃慢慢露出脑袋, 试图平复心情,但无果。 她掌心捂住剧烈跳动的心脏, 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但仔细想一想, 其实没什么无法理解的。 她不是从小就崇拜陈牧也吗, 这种感情,应该也没特别的。 鹿桃转了个身,拉过枕头旁边的布偶熊, 眼睛里装满笑意, 甜滋滋地问:“明天元旦, 要跟陈牧也在一起跨年吗?” 她压着布偶熊的脑袋,向下点了点。 鹿桃满意地说:“那就听你的,去找他。” 这晚不知道到几点才睡着,第二天是元旦假期,一直睡到中午都没人来打扰。 膝盖上的伤已经结了一层薄痂,周围的皮肤红肿发痛,鹿桃穿裤子的时候不小心碰到,疼的龇牙咧嘴。 饭香味从门缝钻进来,她饥肠辘辘地推开门,先看见放在客厅桌上的书包。 岑淑婉手上沾着面粉,到客厅来拿遗忘的保鲜膜,瞥见她醒了,嘱咐:“快去洗脸,水饺马上就熟了。” 鹿桃随意往脸上扑了把水,擦干净,一瘸一拐地过来问:“妈,陈牧也来过了吗?” “昨晚来的,给你送书包。” 岑淑婉洗干净手,蹲下挽起她的裤腿查看伤,心疼地吹了吹,道:“这几天别碰水,发物也不能吃,少到处乱跑,就待在家里。” “嗯嗯,我知道。” 鹿桃心不在焉地敷衍一句,接过鹿茂勋盛饺子的盘,装作随口一问:“今年不和陈叔叔他们一起跨年吗?” “你陈叔叔没时间喽。” 鹿茂勋让她不要乱动,坐在餐桌前等着吃饭就好,然后道:“部队里事情挺多,今年过年没办法回来,陈牧也放寒假也要跟着去家属院住。等你陈叔叔熬过这个冬天,就能升职了。” 鹿桃一慌:“那,陈牧也现在自己在家吗?怎么不叫他过来吃饭……” “他送完书包,就跟着去部队跨年了。” 岑淑婉说完,隐隐觉得不对劲,“桃子,你今天怎么好像格外关注阿也。” 鹿桃不自然地别开视线,用筷子翻盘里的饺子,怕它们粘在一起。 她失落的小声嘀咕:“以前都是一块儿跨年,突然少个人,我不习惯。” 岑淑婉一想,确实,今年陈牧不也不在,她也觉得家里像少了什么。 “等三天之后再开学,你们就能见到了。” 鹿茂勋让她别东想西想的,专心吃饭。 鹿桃食欲全无,凑活吃了几口便回房间写作业了。 部队的家属院是临时拨给陈高峰的住处,那儿只有简单的家具,任何用来娱乐的电子设备都没有。每次陈牧也去,跟失联没两样。 这三天假期,偶尔楼上的周俊豪会来找她借作业抄,顺便关心一两句她的伤。 鹿桃病恹恹的,根本没在意他说什么。 周俊豪临走的时候,见她抱着玩偶熊坐在床上发呆,没忍住笑出声,调侃她像得了相思病。然后怕她发脾气,脚底抹油似的,一溜烟儿跑了。 鹿桃久久没回神。 耳边响起那天在医务室里,苏蔓暧昧地低喃:“第一次见陈牧也急成这样,我还以为他要把高冷路线贯彻到底呢。” 鹿桃当时并没有多想,他们对彼此而言就是最重要的存在,其中一方受伤,另一方急一急,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因为他们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最好的,朋友。 ——真的只是朋友吗? 鹿桃反问自己,只要想起陈牧也,压抑在心底那股陌生的悸动又开始翻涌。 而且,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开始对“朋友”这个词产生强烈的不满足感。 她知道这不正常,但有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情愫发酵膨胀。 逐渐蔓延成灾。 *** 元旦假期很快结束。 开学那天,鹿桃破天荒没有等闹钟叫醒,提前五分钟出门,怀揣忐忑敲响对面的门。 很快,里面传来陈高峰高亢的嗓门:“来了——” 他打开门,笑呵呵的让她进来等,然后去催促陈牧也赶快收拾。 鹿桃站在玄关处,抓着肩上的书包带,探头向里面张望。 陈牧也接完水,边拧紧瓶盖,边往这儿来,换鞋的时候扫过她的膝盖,问:“伤好点没?” “已经结痂了。” 鹿桃蹦蹦跳跳地跟他下楼,之前的阴霾一扫而空,心情说不清原因,立马就变得雀跃起来。 她拉高围巾,声音发闷,却透着开心,“元旦你吃没吃水饺?” “嗯,部队的哥哥们包了胡萝卜馅的,我蹭了一顿。” 陈牧也现在有点儿后遗症,看她下楼梯也害怕,不错眼地盯着,直到她安全地踩在平地上才松口气。 这几天在部队,他睁眼闭眼全是她靠在怀里啜泣的样子,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忍不住自责。 鹿桃平常开朗又坚强,其实本质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女孩儿,受伤的时候也会哭,他实在不想在这时候离开她身边,但陈高峰非把他带走,他根本反抗不了。 路上的积雪还没化,人行道上结着冰,踩上去还打滑。 两人并肩而行,走的很慢。 鹿桃盯着地上紧靠的两个影子,心脏像被剥开一层皮,只露出最柔软的部分。 她往围巾里缩了缩,瓮声瓮气地问:“你今年要去部队过春节吗?” “嗯。” 陈牧也没说他其实在跟陈高峰争取过完年早回来。不过,想让他松口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在他心里,陈牧也还是那个怕生、娇弱的孩子,再加上这次封闭集训少说有两个月,陈高峰实在不放心他独自在家,更不愿意再麻烦鹿家。于是直接把陈牧也的提议驳回去,不给任何商量的余地。 陈牧也烦的不得了,他还从没跟鹿桃分开这么久,光想一想就难受。 鹿桃听他“嗯”了一声就没下文了,以为他不想就已经定下的事情多做解释,于是提前准备好的挽留的话只能囫囵吞进肚子里,沮丧地垂下脑袋。 两人因为这番对话沉默下来。 路上难免会遇见熟悉的同学,陈牧也照旧冷着脸,拽拽的,如果有人打招呼他就回应,没有就算。鹿桃截然相反,她是个小开心果,看见熟面孔就要扬声问候。只是今天略有不同,每个见到他们的人嘴角都噙着笑,意味深长的。 搞得鹿桃浑身发毛。 她问陈牧也,“你有没有感觉到,今天关注我们的人格外多。” 他或许是真没注意,冷哼:“自恋也要有个限度。” 鹿桃:“……” 进了教学楼,两人在楼梯口分道扬镳,各进各的教室。 鹿桃前脚刚迈进门,立刻就有人调侃:“鹿桃,今早又跟陈牧也一起来的啊。” 旁边的人都在吃吃地笑。 她莫名其妙地蹬他一眼,坐到自己位置上收拾书包。 这一上午,所有经过书桌的人,看她的目光都不太对劲,当鹿桃望过来,对方又赶紧转移视线,根本抓不住一点儿蛛丝马迹。 鹿桃趁大课间不做体操,抓着苏蔓出来接水,问她有没有察觉到大家的眼神怪怪的。 苏蔓无奈:“你是不是没进班级的Q群?” “没有。” “阿姨之前在空间里发过你和陈牧也童年的照片,有人转载到了班级群里。” 鹿桃:??? 她无语至极:“这群人闲的没事儿干吧。” 苏蔓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说:“现在关注的不止是你们俩的关系,讨论度更高的是陈牧也。” 鹿桃拧眉,“议论他什么?” 她心里一咯噔,该不会是什么不好的话吧。 陈牧也好不容易才从阴影里走出来,这个节骨眼上,可千万别有人拿他以前不能说话的事做文章。 苏蔓:“放心,不是关于这方面的。” 她拧开瓶盖,接完水去旁边空旷的地方站着。等鹿桃过来,才说:“大家都在议论,为什么陈牧也小时候那么漂亮。” 鹿桃脚步停了下,怀疑耳朵,“什么?” 苏蔓眯起眼睛,回忆起小学初见陈牧也的时候,那是很远的事情了,好多细节她已经记不清,唯独陈牧也的脸仍旧清晰的存在于脑海里。 不得不感叹一句: 果然,美貌就是第一生产力。 陈牧也小时候还没长开,脸颊上挂着奶膘,光看脸就奶生生的,像只冒着香气的糯米团子。可惜不会说话,整个人冷冷的,脸上写着“除了鹿桃,谁都别靠近”一行大字,又拽又凶的。后来,她学到“美少年”这个词,第一个想起的就是陈牧也。 苏蔓啧道:“我有预感,未来你会有很多的情敌。” “……” 鹿桃扯了扯略显僵硬的嘴角:“那倒不至于,我们是好朋友,什么情敌不情敌的……” “真的?”苏蔓嗤她:“你真不坦率。” “……” 短暂的沉默之后,鹿桃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里带着疑惑,藏着求证的小心思,道:“为什么你们总认为我和陈牧也会有别的想法?就因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吗?可,我和周俊豪也是发小啊……” “不是,”苏蔓挠挠头,努力组织语言,“你们的气场看起来就不一样。” 鹿桃非要较真儿:“哪里不同?” 苏蔓想了想,说:“这个我说不上来。但鹿桃,你喜不喜欢一个人,自己分辨不出来吗?” 鹿桃表情懵懂。 她看过言情杂志和电视剧,但贫乏的理论知识无法支撑她处理现实中的情感波动。 真正的喜欢是什么,她真的不懂。 苏蔓道:“想一想,同样是发小,你对陈牧也的感受,有没有对周俊豪出现过。” 鹿桃沉思不语。 这根本就不用想,在她心里,陈牧也从来都是独一无二的。 所以…… 朝夕相处中,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对陈牧也的感情已经超过了友谊的限度。 原来,那些小心翼翼的情绪,不分时间地点的悸动,不合时宜的脸红心跳,就叫喜欢。 鹿桃脸上露出遇到难题却束手无措的茫然:她率先打破了这段友谊的平衡,那么之后,要怎么面对陈牧也呢。 第28章 初中 放学的时候, 陈牧也照例在楼梯口等着她。 因为幼年时的照片不知怎么流传开来,同班的男生看他以前长得秀气, 于是给他起了奇奇怪怪的绰号, 经过时嬉皮笑脸地逗他一句。 陈牧也神色不耐,懒得搭理。 对方也只是耍耍嘴皮子,不敢真嘲笑他。 一起玩过球的人都知道陈牧也力气大, 听说他爸是军人,他也练过,真惹急了打又打不过, 何必触这个霉头。 鹿桃过来的时候,那群人一溜烟儿全散开了。她面色凝重,不放心地问:“你没被欺负吧?” “……没。” 他身强体壮的, 一挑十都不是问题。 哪里像是会被欺负的样子。 陈牧也像往常那样打算接过她的书包, 没想到被鹿桃灵敏的躲开了。 陈牧也狐疑地瞄她。 鹿桃垂着眸,不敢跟他直视,嗫嚅:“包不重,我自己能行。” 陈牧也不明所以, 没再坚持, “你背不动了就给我。” “知道。” 鹿桃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埋头走在前面, 可身边不容忽视的存在搞得她心里发慌, 手脚渐渐地不知该怎么摆放。 一错眼, 脚下打滑,立刻要摔下楼梯。 电光火石间,陈牧也及时伸手, 抓住她的书包带。 与此同时, 鹿桃也握住楼梯扶手, 吓得差点原地去世。 陈牧也因为紧张小口抽气,神情凝重,低道:“你认真看路,别发呆。” “……嗯。” 鹿桃往肩膀上揽了一把书包带,定了定神,平复呼吸。 教学楼外的天空是漂亮的橙红色,学生们三三两两地推着自行车出校门。 这样的晚霞,似乎是校园限定的,出了这个门,再抬头看,就少了一种味道。 操场上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欢呼,足球咕噜咕噜地滚到经过的两人脚边。 男生大老远地喊:“同学,麻烦你——” 陈牧也蓄力,将球踢回去。 鹿桃还想探头看,被他摁住脑袋,动弹不得。温热的掌心一触即离,可接触时细腻的感觉却经久不散。瞬间,那股隐秘的情绪被激发,突突地撞击胸腔。 两人距离太近,鹿桃甚至能嗅到淡淡的清香味。市场上很常见的洗衣液,但因为是陈牧也身上散发出来的,她便觉得格外好闻。 鹿桃觉得自己要疯了,明知道他一贯喜欢用那个牌子的洗衣液,更不是第一次闻到,怎么就因为喜欢他,连带他散发的味道都觉得与众不同。她不自然地抻直校服衣袖,竭力遏制心底翻涌的浪潮。 陈牧也察觉到她的沉默,以为是他没有界限的接触让她不适。 今天有不少人在明里暗里嘀咕两人的关系,鹿桃最不喜欢这样,寻常连关系最好的苏蔓开这种玩笑她都要解释清楚。 小时候不懂事,说的话不能当真。 她一直在强调这点,也许是有心说给他听。 陈牧也失落地垂眸,捏紧拳头,可掌心细腻的触感还在。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识趣的跟她隔开一段距离。 因为明天期末考试,老师们要整理教室,故而早一节课放学。六点刚过,他们出校门,恰好赶上路边的小吃摊营业。 陈牧也买了一份铜锣烧,给鹿桃时,语气小心翼翼地:“你喜欢的草莓味。” 放在平常,鹿桃早就欢欢喜喜地接过来了,但今时不同往日,一确认了她对陈牧业的心思,连在他旁边呼吸都觉得别扭,好像脖子上悬了根随时能要命的箭,让她浑身都紧绷着,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生怕做错什么,有损在他这儿的形象。 虽然,他们很小就认识,她私下什么样儿,他再清楚不过。可鹿桃仍旧心存侥幸,从现在开始注意,留给他一个好印象,应该不难。 她得稍微收敛一下活泼好动的性格,小说里,能赢得男主角喜欢的,大部分是漂亮文静,娇娇软软的女生。诚然,自己跟漂亮不沾边,但文静,努努力还是可行的。 鹿桃摆摆手,故作矜持地道:“我不吃。” 陈牧也看出她的扭捏,很是奇怪地皱皱鼻子。心里犯嘀咕:生气了? 因为那些没有界限的玩笑?或因为,她不喜欢同学们把他们绑在一起讨论? 无论何种理由,皆代表她想划清界限。 一时间,陈牧也心中五味杂陈。 他没收回举着铜锣烧的手,态度略显固执。 鹿桃见他这么强硬,只能拿着,低声羞赧地道:“谢谢。” 陈牧也没搭话。 她每次突然开始跟他客气,都不是什么好事。也许他猜的没错,学校里流传的绯闻让她为难了。 “鹿桃。” “嗯?”鹿桃嘴角沾着果酱,哼了一声。 陈牧也对上她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到嘴边的话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出口。 其实,他压根儿就不想解释清楚,巴不得鹿桃这辈子只有他这一个朋友,最好让全世界都误会他们的关系,永远绑在一起,不管是男是女都别想分走她丝毫的注意力。 但这样卑劣的手段明显行不通,他毕竟没办法全然忽视她的心情。 所以,找个机会,还是要跟那群整天闲着没事干瞎起哄的人好好解释一下。 鹿桃没等到他的下文,好奇地问:“你想说什么?” “……” 陈牧也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在坦诚和隐瞒之间纠结。 该不该说呢。 坦白他越来越强烈的占有欲,以及说不明、道不清的情愫。 如果说出来,吓跑鹿桃怎么办。 她一瞧就是还没开窍的样子。 良久,陈牧也移开视线,怀着满腔的惆怅,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没事。” 鹿桃搞不懂他怎么了,神秘兮兮的,但没有多问。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不说,她就不能问,有时候识趣一些,不会惹人烦。 陈牧也还在等。根据多年的经验,他话说半截,她一定会忍不住好奇心的。只要她问一句,他立刻全盘托出,到时候就算吓到她,他也不管了。 等来等去,鹿桃还是没有问。 这个话茬,就这么轻易的掀过去了。 一阵冷风吹过,带起细密的雪花,也吹散了少年未说出口的青涩心事。 *** 期末考试结束,一场大雪也随之结束,天气彻底冷下来。楼上不知哪家太阳能水加多了,顺着管子淌了一地,一晚过去就结了冰。 鹿桃假期第一天放肆地睡到尽兴,醒来的时候感觉浑身的骨头都碎成渣,泛着酸痛。 岑淑婉推门看见她顶着蓬松的头发坐在暖和的被窝里发呆,无奈的催她起床,然后进屋,猛地拉开窗帘。 大片光洒进房间,亮的刺眼。 鹿桃带着起床之后的小情绪,不满地嘀咕了一句。 岑淑婉笑她是只小懒虫,“阿也六点就起床了,只有你这么大了还赖床。” 鹿桃揉揉眼睛,掀开被子换衣服,脑袋好不容易挣出领口,纳闷:“他起这么早干嘛?” 岑淑婉:“跟你陈叔叔去部队住。” “不是说后天才走吗?!” 鹿桃突地叫起来,“你们怎么没叫我起床送他啊……” 岑淑婉被吓了一跳,不知道她哪儿来这么大火气,“我本来想的,阿也怕你睡不够闹脾气,拦着没让。” 她知道这两个孩子关系好,从小也没离开超过半个月,这也是认识以来,他们第一次不在一起过春节,有情绪也正常。早晨陈牧也走的时候,一直回头看,恋恋不舍的。弄得岑淑婉心里也不得劲。 “寒假很快过去,一开学,阿也就回来了,你们以后又不是见不到。”岑淑婉安慰道:“等有空,你给阿也打个电话。” “……嗯。” 鹿桃兴致缺缺地应一声。 小时候陈牧也去部队住,哪怕只是两三天不见,她便想的厉害,闹腾着要去找他。现在反而不敢那么放肆了,就算再不舍,也得装出一副还过得下去的样子,生怕被别人看出端倪。 辅导班定在寒假第二天开课。 来这儿上课的学生大多是同校的熟面孔。 父母的交友圈因孩子们有了交集,于是补课的事儿,一传十、十传百,他们当然不愿意自己的孩子落后,纷纷报了这所口碑还不错的辅导班。 鹿桃早晨毫无疑问的迟到了,陈牧也不在,她早起的动力也消失了。 幸亏苏蔓给她提前占了个位,鹿桃趁老师没注意,从后门悄悄溜进来。 刚落座,赵晗昱回头跟她打招呼。 鹿桃惊讶:“好巧。” 印象里,赵晗昱成绩很不错。如果说陈牧也是万年第一,那他就是千年老二。这样有学习天赋的人还要努力补习,真是没天理。 赵晗昱飞快地一瞥背对他们板书的数学老师,低声问:“你腿上的伤好点没?” 鹿桃把笔袋里花花绿绿的文具拿出来,翻开课本,听见这话,先感谢他的关心,接着俏皮地笑笑:“已经痊愈了。” 结的痂早就掉了,长出粉色的新肉,摸起来凹凸不平的。她甚至还提前担心夏天穿裙子不好看,会影响自己在陈牧也眼里的形象,因此苦恼了好一阵子。 老师放下粉笔,说要找人趴黑板做题。 鹿桃赶紧把头埋下去,生怕自己被点名。 赵晗昱也回头,装模作样地看课本。 天不遂人愿,偏偏老师拿起点名册,先注意到这个与众不同的名字,叫人:“鹿桃——” 她浑身一震,苦哈哈地站起来,同苏蔓对视一眼。 后者摊开手,表示无能为力。 鹿桃自认倒霉,极不情愿的、慢吞吞地挪动脚步过去。 老师让出地方,迈下讲台,看着下面整齐划一耷拉着的脑袋,无奈地问:“没人自告奋勇上来做题吗?二元一次方程,不难。” 话音刚落。 赵晗昱站起来。 椅子跟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动。 他说:“我来。” 老师欣慰地点头,将粉笔给他,开始满教室晃悠,检查学生的课堂作业。 鹿桃恨不得把黑板瞪出个窟窿,头快抓秃了,仍旧不知道这道题该怎么解。 她自暴自弃地想,不如直接向老师坦白不会吧,总好过在这儿面壁思过。 刚放下粉笔,旁白突然传来低低地声音。 赵晗昱没有看她,笔下飞速运算,像在自言自语,可嘴里念的完全不是他那题的步骤。 鹿桃愣了下,明白过来,转身奋笔疾书。 老师绕一大圈回到讲台,目光扫过黑板上的解答,满意地颔首,让他们回位置坐。 两人并肩离开。 坐下之后,鹿桃往前挪了挪椅子,在笔袋里抽出一张手帕纸,擦拭指尖的粉笔灰,道:“谢谢。” 她的语气极轻,轻到,赵晗昱以为是幻听。 刹那,他心里仿佛绽放出一簇灿烂的烟花,难以控制喜悦的扬起嘴角,向后靠着椅背,回应:“不客气。” 作者有话说: 最近太忙了bb们,爆更不可能,过一阵子等我有空了再加更。么么~ 第29章 初中 这个寒假, 鹿桃一个人过的很没有意思,每天都在重复补习班、家之间两点一线的生活。 太阳升起又落, 冬日寒风刺骨。 补习班的教室阴凉潮湿, 开着暖气也无济于事,裹着厚重的棉服,反而更容易让人昏昏欲睡。 随着学生人数越来越多, 老师讲课要戴着扩音器,时不时突然发出一声绵长刺耳的电流声,光线照进屋里, 甚至还能在半空中看见他的唾沫星子。 苏蔓嫌弃地瘪嘴,对黑板上的数学公式一点儿兴趣都没有,继续埋首看言情杂志。为了防止被抓, 她特地把数学练习册摊开盖在上面, 还把鹿桃那堆不用的试卷挪过来,摆在桌子最前面,挡住老师的视线。 粉笔和黑板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一片寂静中, 楼下马路边小摊贩的吆喝声格外明显。 临近新年, 大街小巷最不缺卖对联和福字的摊位,整天拿着喇叭循环播放, 一家的价格更比一家低, 但销售量也就那样。 生意最兴隆的其实是烟花店。 昨晚小区楼下鞭炮声不绝于耳, 到半夜才停。还没过年,年味儿已经很浓了。 搞得鹿桃没有休息好,一上午哈欠连天, 困得眼皮实在睁不开。趁下课的十分钟眯了会儿, 竟然还做了场梦。 梦回跟陈牧也刚认识的那年, 两人肩膀挨着,在挂着花灯的树下合影。 雪花洁白如棉絮,大片大片地落下来。 鹿桃怕他感冒,帮他拂去身上的雪花。 陈牧也静静地直视她,在鹿桃收手的前一秒抓住她的腕子,模样很稚嫩,语气却执拗,还带着一丝埋怨的味道。 “鹿桃,你不想我吗?” 鹿桃抓紧衣角,嘴唇蠕动,欲言又止。 她想啊。 当然想。 甚至做梦都能清楚的记起他小时候的模样。 白生生的小脸,挂着婴儿肥,唇红齿白,眉峰凌厉,微微蹙起,不笑的时候总有种忧郁哀伤的感觉,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倔强。 再大一点,稚嫩没了,只是不言不语地站在那儿,就有很大的压迫感。 妈妈说,他们这个年龄的孩子,一天一个样儿,不知道过完年,陈牧也会不会又变。 部队家属院里没有电子设备,陈牧也没办法上网,所以两人一直没联系。 她想过给他打电话,可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显得合理。 万一头脑一热,打过去了,他们该说什么呢。陈牧也显然不是会找话题的人,总不能任由气氛尴尬着。 又万一,她尝到甜头,隔三差五就想和他打一通电话怎么办。那样,会被陈牧也察觉到她的小心思吧。 鹿桃忍得很辛苦,无数次拿起手机马上要拨通那串熟悉的号码,但总在最后关头犹豫。 最终决定,还是等春节拜年再联系好了。 突地,有股外力搭在肩上,鹿桃被晃醒。 她睡眼惺忪,迷茫地环视四周,意识到自己还在教室里,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 然后,看向打扰她清梦的罪魁祸首。 赵晗昱站在桌边给苏蔓讲题,余光瞥见她醒了,暂时停下话头,轻笑:“你睡的也太熟了吧,昨晚偷偷拯救世界去了?” 他指指挂在墙上的钟表,善意提醒:“下节英语要检查习题,你现在补还来得及。” 鹿桃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撩开额前的碎发,整理桌上乱七八糟的课本,然后从一堆卷着边的练习册里抽出英语专项训练,翻开空白的那页,提笔抄答案。 赵晗昱放下练习册,同苏蔓说:“有不会的尽管问我。” 苏蔓道谢:“麻烦你了。” “客气。” 赵晗昱刻意瞥了一眼鹿桃,见她埋头写作业,便没打扰,跟其他男生勾肩搭背的离开教室。 人前脚刚走,苏蔓立刻凑过来,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张嘴就下定论:“赵晗昱不对劲。” 鹿桃刚睡醒,脑瓜嗡嗡的,现在又忙着抄答案,没精力考虑她话里的意思,敷衍了一句:“嗯?” “赵晗昱在这儿站了五分钟,瞄你的次数不少于两个巴掌,还特地提醒你补作业……” 苏蔓眯起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像只狡黠的小狐狸,振振有词道:“根据我看言情小说总结出来的经验,他绝对喜欢你。” 鹿桃不置可否,当听个笑话。 大家都知道赵晗昱是热心肠的人,平常对谁都笑眯眯的,不能因此他们多说两句话、对视几眼,便随意猜测。 再者,他们才认识多久。 上次有交集要追溯到元旦晚会,交流的内容还都是些稀松平常的事情。 怎么可能会有越线的感情。 这未免把喜欢看得太随意了。 苏蔓啧道:“你别不信,我看这种事,一瞧一个准儿。” 鹿桃瘪嘴,不敢苟同。 苏蔓不跟她争,在桌上趴了会儿,突然问起陈牧也,“他过年不回来吗?” “嗯。” 提到他,鹿桃的笔才停了,愿意多说两句:“以前放假,陈叔叔也会带他过去住两天,但从没离开这么久过。” 苏蔓无所谓地道:“反正开学就能见到喽。” “……” 鹿桃没吱声,失落地垂眸。 现在她才算稍微理解了喜欢的心情。 越喜欢一个人,越想见到他。 时时刻刻,每分每秒。 恨不得一抬眼,立刻看到他出现。 苏蔓直起背脊,悠悠地补上后半句:“我怕他回来的时候,你已经被赵同学拐跑了。” 鹿桃心里的伤怀顿时消失的一干二净,她咬牙切齿:“……你闭嘴。” *** 北方的年味非常浓,家家户户提前贴上对联,早上刚起来的点儿,站在楼下都能闻到从厨房里飘出来的炸肉、炒鱼香味。 老人们在院子里挑了个安静的地方坐着叠纸元宝,鹿桃背着书包下楼,经过时,跟他们打了声招呼。 老奶奶见只有她自己,没瞧见平常寸步不离跟着她的陈家儿子,纳闷:“你和阿也怎么没在一块儿?” “他和陈叔叔去部队住了。” “过年不回来?” 鹿桃摇头,“不回。” 老奶奶疑惑地喃喃:“哎?我刚才还看见……” 话没说完,被一声车鸣打断。 鹿桃向老奶奶招招手,赶紧上车。 鹿茂勋让她系上安全带,瞅一眼时间,担心:“迟到不了吧?” 鹿桃不敢打包票:“你快点开,我还有希望准时进教室。” “得咧。” 鹿茂勋踩下油门儿,奔驰而去。 扬起的车尾气消散在空中,另一侧打开的小区门走进来一个少年。棉质卫衣外面套一件黑色羽绒服,身长玉立,气质优越。正是陈牧也。 他从花坛的另一边绕过来,正巧错过那辆开出去的车,径直上楼。 叠纸元宝的老奶奶瞧见他,纳闷:“那人是不是阿也?刚刚桃子说他过年不回来,我还以为是看花眼了……” 另一位老人道:“不准看错。老陈家的儿子长得漂亮,整个院子里,没有比他俊的孩子。” 一圈人笑了笑,止住了这个话题。 陈牧也背着书包上楼,刚要掏钥匙开门,对面的门先开了。 岑淑婉听见有响动,没想到是他回来,高兴地邀他来家里坐。 陈牧也犹豫了一下,还是应了。 岑淑婉厨房里大的油烟机还开着,炸肉飘香,她捞出几块让他尝尝味道。 陈牧也腼腆地笑笑:“很好吃,不愧是岑阿姨的手艺。” 岑淑婉被他一句话哄的高兴,“那你待会儿拿一些回家吃。” 她解下围裙,坐在沙发上,同他闲聊:“你自己回来的?不在部队过年了吗?” 陈牧也目光落在电视机柜上,那里摆着一张鹿桃的写真,他没印象,应该是她最近拍的。女生笑容灿烂,系着粉白色的围巾,漂亮极了。 他实在没法儿移开视线,温吞回道:“回来拿衣服和作业册,明早还要回去。” 陈高峰要参加封闭训练,出入得需要开假条,麻烦得很。按照规定,他也不能随意出入,但陈牧也借口说作业本没带,还需要换洗衣服。 家属院里有超市和饭馆,唯独没有他需要的这些东西。 陈高峰没法子,只能托办差的同事顺路捎带上他,明早再一起回部队。 其实作业不重要,没那两件衣服他也冻不死。陈牧也只是为了见一见鹿桃。 说出来很难为情,但不得不承认,分开的这段时间,他其实…… 挺想她的。 岑淑婉在一旁自说自话,唠叨抱怨鹿桃的数学成绩太差,又说她越来越懈怠,去补习班上课没有一天不迟到。 陈牧也光听着,就能想到她赖床,抱着被子不肯起来的倔模样,没忍住笑了笑。 “鹿桃几点放学?” “十一点半,你鹿叔叔去接她。” 陈牧也往嘴里塞了块炸肉,等慢条斯理地咀嚼完,咽下去,勇气也攒足了。 他提议:“中午我去接鹿桃放学吧,顺便买些生活用品。” “行,”岑淑婉不疑有它,“早点回来,阿姨给你们做好吃的。” 陈牧也乖乖地应下。 *** 今天是补习班年前的最后一节课,越到最后关头,越有人坚持不住,干脆请假不来了。 教室里大片的位置空着,老师强制要求所有人都要坐在前排。 苏蔓无奈收起言情杂志,实在不敢在老师眼皮子底下放肆。 长桌能坐下六个人。 鹿桃挑了个中间位置,打算占用旁边的空位放课本。但刚一落座,立刻有人挨过来。 赵晗昱礼貌地问:“这儿有人吗?” 鹿桃默默把书移回来,摇头:“……没。” 许是前两天苏蔓总给她吹耳旁风,导致鹿桃现在面对赵晗昱的心情很别扭,生怕他真对自己有什么想法,所以一整个上午都小心翼翼的。 可赵晗昱旁边便是过道,只能同她聊天,他絮絮叨叨的,她也没听进去。 鹿桃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托着下巴死死盯住墙上的钟表,还有五分钟放学,她的心思已经飘远了。 老师背对他们在黑板上板书,做这节课的内容总结。 有几个按捺不住的同学开始收拾书包,鹿桃慢吞吞的把文具收进笔袋,等待下课铃声响起。 赵晗昱故意捣乱,抢过她的橡皮不给,鹿桃无奈,不理解他幼稚的恶作剧。她怕引起老师注意,憋着没发火,冲他摊开掌心,示意他别闹了。 赵晗昱偏不给,笑得很欠揍。 两人还在僵持,旁边的苏蔓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用胳膊肘使劲儿地捣她。 动作太明显,赵晗昱注意到,先抬头,看见窗外站着的男生,表情顿时凝固。 接着,鹿桃也望过去。 视线交汇。 她呼吸一滞,情不自禁地揉揉眼睛,确认这并非幻觉。 陈牧也真的站在教室外面。 他又长高了,五官更立体端正,刘海儿略长,遮住精致的眉眼。气质仍旧冷冷的,一副对所有事、所有人都没兴趣的倦怠样儿,但在看见鹿桃的时候,周身的冰雪瞬间消融。 神奇般的,整条昏暗的走廊因为他的出现亮起来,空气里有甜甜的味道,冲散鹿桃脑袋里盘踞已久的困顿。 陈牧也伸出修长的手指,点点黑板的方向,嘴角的弧度并不明显: 【认真听课】 可鹿桃分明在其中读出了几分戏谑—— 他在嘲笑她看得太入迷。 鹿桃猛地回头,无法控制地感到雀跃,咬着下唇偷笑,心脏也在吟唱好听的歌曲。仔细听,才发现那是她心跳的节奏。 作者有话说: 阿也:“你想我的时候,好巧,我也在想你” 第30章 初中 苏蔓靠过来, 一副凑热闹的样子,低声问:“哟, 看见某人, 你就开心了吧。” 鹿桃没有吱声,一双含笑的眼睛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情。 苏蔓意味深长地往窗外一瞥,默默往后仰, 靠着椅背,保证不挡住陈牧也看她旁边的鹿桃。 教室里的“沙沙”声停止,老师将粉笔放在槽里, 抽出纸巾擦拭指尖的粉尘,啰里八嗦地说了一堆,才让他们收拾书包放学。 顷刻间, 周围乱作一团。 鹿桃着急忙慌的把桌上的课本、试卷一股脑全部塞进书包里, 跟苏蔓打声招呼,拔脚往教室外面冲。 大家都是一个学校的,早就听过陈牧也的大名,他在学校是各科老师的宠儿, 每次大考小考结束, 红榜上第一的名字绝对是他,范文在大厅里贴着, 写的一手漂亮的瘦金体。 有一些没有见过陈牧也的学生此刻频频回头, 感叹这位学霸并没有传闻中说的那样木讷的像个书呆子, 长相甚至漂亮精致的过分,玻璃珠似的眼珠一转,直直盯着气喘吁吁跑来的女生。 方才还冷漠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容易察觉的笑意。 他自然而然地拎起她沉甸甸的书包, 问:“下午还来吗?” “不了, 这是年前最后一节课。” 鹿桃拨开额前略显凌乱的碎发, 马尾辫甩了几下,发尾搭在肩上。 她将手背在身后,紧张的绞手指。 这栋楼里不止有补习班,还有幼儿兴趣班,这会儿都放学了,狭窄的走廊里挤的水泄不通。 两人不得已暂时停下脚步,并肩靠着墙壁,给后面不停推搡的小朋友让路。 鹿桃惊讶的发现,他竟然高出自己一个肩膀这么多。之前整天待在一起,太过熟悉反而让她忽视了他的变化,乍然分开一阵子,再见他,陌生到好像重新认识了一次。 小孩儿们嬉笑打闹,丝毫不注意旁边的人,差点踩到鹿桃。 陈牧也眼疾手快的拉她一把。 鹿桃没反应过来,惯性使然,顺着他的力道踉跄一步,撞进温热厚实的怀抱。 两人具是一愣。 一秒钟后,鹿桃慌乱地起身。 陈牧也攥着她腕子的掌心一空,怅然若失。 周围嘈杂混乱,没人注意到这一幕。 短暂接触的感觉回味悠长,他们不自然的各自别过头,耳朵烧的通红。 鹿桃甚至能听清心脏剧烈的跳动,她害羞,却又透着隐隐的兴奋。 刚刚她不小心摁在陈牧也的胸口,察觉到他的心跳,比她的更强烈。 过了很久,陈牧也攥成拳头抵在嘴边,轻咳:“……走吧。” 鹿桃跟在他后面,小心翼翼地绕过小朋友们。 从大门出来,两旁是自行车车棚。 有几个男生还没走,坐在变速车上,单腿撑地,单肩背着包,模样懒懒散散的。正聚在一起聊游戏,语气比课上讨论数学题还激烈。 赵晗昱也在其中。 他视线里出现一抹嫩粉色身影,立刻扬声喊:“鹿桃!” 正说话的女生停下脚步,有些疑惑地看过来。 赵晗昱小跑过来,拉开书包拉链,掏出一本包着油纸书皮的训练册。 “喏,”他递给鹿桃,语气里带着说不尽的暧昧,“作业忘带了也没发现,小马虎眼。” “……” 鹿桃不太习惯他这么亲近的说话方式,感觉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可赵晗昱毕竟是一番好意,她只能接受,礼貌地道谢。 陈牧也站在一旁,冷眼瞅着他们说话,胸口的酸味儿一个劲儿地翻腾。 他因为见到鹿桃太高兴了,竟然忘记了还有个碍事的赵晗昱。 来的时候,陈牧也还看见他和鹿桃在课堂上因为一块橡皮拉拉扯扯的。鹿桃从来就是个没心机的,说不准会被某些坏心眼儿的人带坏。 这么一盘算,陈牧也更觉得自己回来一趟是再正确不过的事情。鹿桃从小就喜欢和话多外向的人交朋友,他得盯紧赵晗昱,别让他花言巧语的把她给拐跑了。 陈牧也拽了下她的书包带。 鹿桃顺势往他身边站了站。 阳光被高大的建筑物挡住,落下阴影不经意充作界限,将三人割裂为两个阵营。 鹿桃乖乖站在陈牧也身边,看着正对面的赵晗昱,问:“你还有事吗?” “……没了。” 赵晗昱收回同陈牧也暗中较劲儿的目光,和善地扯扯嘴角:“年后见。” 他挥挥手,又回了那一群男生之中。 他们不知道说了什么,响起一阵哄闹声,有几个好事儿的人往鹿桃这儿看,目光充斥着打量和暧昧。 陈牧也不爽到极点,大步往前一迈,将她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前,闷道:“走,回家。” *** 冬日的寒风泠冽,马路两旁的树上挂着春节红灯笼,被吹得乱晃。 一些比较低垂的光秃枝桠上缠绕一圈彩灯,白天没有亮光,放眼望去还以为是一圈又一圈的电线,很不美观。 这样的天气,院子里连晒太阳的老人都看不见了。但因为是春节前夕,有很多来拜年的人在各个单元门口进进出出,还有小孩子在空旷地玩摔炮,一声接着一声的“啪啪”响,在楼房的上空盘旋,经久不散。 门卫爷爷在传达室里烤小太阳,瞥见两个孩子一前一后进来,从窗口探出头,慈祥地问:“阿也回来过年啦?” 陈牧也叫了声“爷爷”,说:“回家拿衣服和作业,明早还要回部队。” 鹿桃猛地抬起头来,赶着话道:“你还要走啊?” 刚才一路,他提都没提这件事,又不打算让她送一送了么。 陈牧也垂眸,发觉她的鼻尖被冻得通红,说话时嘴巴快张不开了,于是把围巾往上拉了拉。 鹿桃柳叶眉尖蹙起,较劲儿地说:“你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 “告诉你做什么,”陈牧也根本没当回事,“一大早,天没亮就走,那会儿你肯定在睡懒觉。” “别瞎说,我起得来。” 鹿桃急眼,用胳膊肘捣他,追问:“几点出发?谁来接你?” “五点半,部队里一个叔叔顺路捎着我。” 陈牧也拉开单元门,让她先进,然后悠哉悠哉地跟上。 他步子迈得很大,气定神闲地道:“你睡你的就行,又不是以后不见了,不用非来送。” 况且…… 他今天见到赵晗昱,心里不太踏实。 保不齐就不回家属院了。 如果他真不愿意回,陈高峰也拿他没法儿。 鹿桃气喘吁吁地迈上台阶,听见他轻飘飘的这句话,沮丧地抿抿嘴。 她当然知道年后开学就能见面了,只是…… 唉。 算了。 一两句说不清。 鹿桃掏出钥匙,开门。 屋里饭香弥漫开来,岑淑婉在摆碗筷,鹿茂勋系着围裙,从厨房端着盘子出来,偏头见他们进门,赶紧招呼两个孩子坐下吃饭。 鹿桃接过书包,随意往沙发上一丢,转身进卫生间洗手。 陈牧也跟着进来。 水流哗哗,卫生间的门关着,两人挤在大理石台前。 狭窄逼仄的环境里,鹿桃贴着他,想到在混乱的走廊里不受控制的摔进他怀中,掌心似乎还残存当时的触感。 她眼皮一跳,忍不住紧张,睫毛抖的像只振翅的蝴蝶。匆忙冲了一把手,连肥皂都没用,赶紧离开。 关门的力道没控制住,“咣”得响,震得挂在墙上的毛巾也晃了晃。 陈牧也回头,盯着那扇紧闭的磨砂门,慢悠悠的回过味儿来,心里五味杂陈。 为了这顿午饭,鹿茂勋简直把看家本领都使出来了。 陈牧也刚落座,碗里就被这夫妻俩安排满了,他实在吃不下,撂筷子喝果汁缓一缓。 恰好手边放着一碗煮熟的虾,他撸起袖子,剥壳之后顺手放在鹿桃的碗里。 一直低着头的鹿桃咀嚼的动作停了停。 她原本有点儿怪他藏着掖着要走的事儿,但他难得这么主动示好,她一下子拿捏不准到底要不要继续赌气。 岑淑婉恰时开口:“阿也这次期末考的怎么样?” 陈牧也如实回答。 虽然总分是年级第一,但拆开单科成绩看,他的政治成绩并没有多么亮眼,全靠数学和英语跟别人拉开差距。 他有些难为情地皱皱脸。 岑淑婉说:“已经很厉害了,别对自己要求那么苛刻。” 鹿茂勋给他夹菜,也道:“是啊,况且你才初一,慢慢学,有的是时间。” 鹿桃一听,不乐意了:“为什么陈牧也考不好可以,我成绩差就要挨骂?真不公平。” 岑淑婉白她,一点儿面子不给,“你能和阿也比?他总分第一,你呢,数学成绩才五十几分,其它科更惨。自己还好意思说。” “……” 鹿桃夹了块虾肉塞进嘴里,忿忿地道:“我也才初一,还可以慢慢学嘛。” 鹿茂勋本来想说两句,给女儿增加信心和动力,一对上岑淑婉的目光,瞬间泄气。 陈牧也把最后一块虾肉放在她腕子,抽纸巾搽干净指头上的水珠,听见她这句不服气地嘀咕,笑了笑。 鹿桃却捣他,神色不太自然,哼唧:“把果汁递给我。” ——这是给台阶下了。 陈牧也扬眉,很识相的给她倒了杯果汁。 鹿桃傲娇地扬了扬下巴,说:“谢谢。” 吃完饭,两人收拾干净桌子,挤在厨房里洗碗。水太凉,陈牧也没让她碰,怕她生理期肚子疼。鹿桃站在旁边,接过他递来的碗,用吸水纸再擦一遍。 “到底几点走,我送你。” 她还在纠结这个事情。 “……” 陈牧也没说话,甩掉手上的水珠,掌心撑着桌沿,看她擦碗。 两人都在沉默,气氛挺不自在的。 最终,陈牧也先败下阵来,实话实说:“没想好。” “嗯?” 鹿桃饶过他,拉开柜子,把碗码整齐。 陈牧也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后背,喟叹只是几天不见,她又瘦了。家里温度高,鹿桃只穿了件相对比较薄的睡裙,宽大的衣服把整个人包裹着,显得特别娇小。 可可爱爱的,又惹人怜惜。 陈牧也挠了挠眉梢,隐约感觉胸口烧得慌,口干舌燥的。 鹿桃转过身,拿抹布擦桌上的水珠,又去把每个锅的盖子盖上,一直忙活,不让自己停下来。然后,装作淡然地问:“没想好是什么意思?” “……” 陈牧也不知道怎么表达。 他其实想留下,只有和鹿桃待在一起他才安心。同时,思想又很拧巴。 该怎么说呢? ——鹿桃,你撒撒娇,像幼年时那样,蛮横的只顾自己的心意,想让人留下来就不择手段,非要达到目的才罢休,磨的大人们不得不答应。 或者,更直白的给他一个非留下来不可的理由。简单的一句“我想让你留下”就可以做到,他向来嘴硬心软,其实很听她的,这次只要她开口,他也不会拒绝。 但偏偏,鹿桃没小时候那么在意他了,她有很多朋友陪着,不一定非要他在身边。 陈牧也光想一想就快要窒息。 片刻之后,厨房里实在没什么可忙的事情了。鹿桃没等到他的回答,放下手里的抹布,耷拉着脑袋,喃喃:“你如果不想让我送,那我明天就不早起了。” 陈牧也一愣。 鹿桃努力压抑着心里翻涌的失望,如果可以,她恨不得重新回到小时候,抓着岑淑婉的衣角撒泼打滚,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声嘶力竭地嚷:“让小哥哥留下来嘛!否则,我就哭一晚上!!” 可她现在长大了,已经学会换位思考,懂得必须尊重他人的意愿。 况且,她对他,也不是小时候那样简单的玩伴情,而是更进一步的、有目的性的,名为“喜欢”的情愫。 所以,她更在意他的看法,也更注重自己在他心里的形象。绝对不可能像从前那样大大咧咧、骄纵蛮横,相反,她还要装的温柔识大体。 男生应该都喜欢这样的。 于是,鹿桃看着他,故作轻松地道:“那,我们年后再见。” 作者有话说: 捉捉虫。 第31章 初中 过午, 太阳出来,小区里彻底热闹起来。 楼下围坐着晒阳光的老人, 孩童在院子里的小型游乐场里跑来跑去, 提前来拜年的人进进出出,楼道里乱极了。 陈牧也坐了会儿,见鹿桃没有要跟他交流的征兆, 心里说不清是沮丧多一些,还是自责多一些。刚才他就该把话直接说清楚,何必藏着掖着的, 转头错过机会,现在想开口也没办法,他还没有脸皮厚到当着岑淑婉和鹿茂勋的面儿说想留下来。 综艺节目的中插广告开始播放。 鹿桃抱着抱枕, 窝在沙发里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岑淑婉用腿拱了拱她, 说:“回房间睡。” 鹿桃没理,侧身闭上眼睛。 陈牧也适时起身,怕打扰她休息,轻道:“阿姨, 叔叔, 我回去了。” 躺着假寐的女生睫毛抖了抖,环着抱枕的胳膊收紧。 岑淑婉颔首:“晚上来家里吃饭。” 陈牧也点点头, 捡起丢在一旁沙发上的外套, 推门离开。 走廊里吵吵嚷嚷的, 传来送客的声音,是北方人惯有的拉扯那一套。最终应该是主人家“赢”了,客人拎着牛奶箱下楼。 陈牧也掏出钥匙, 拧开防盗门, 刚要进去, 便听见周俊豪嚷:“哎,陈牧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三两步跑下来,不管陈牧也愿不愿意,直接闪身进屋。 陈牧也关门,薄唇微张,吐出两个字:“换鞋。” 他嫌麻烦:“我这鞋新买的,不脏……” 陈牧也冷冷道:“那就出去。” 周俊豪:“……” 洁癖事儿精。 他乖觉地穿上陈牧也丢过来的一次性拖鞋,进屋左顾右盼,作贼似的,确认陈高峰没在,他才放松下来,懒散地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 “我家今天来了好多亲戚朋友,还有小孩,吵得头疼,我在你这里避一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说要在部队过春节吗?” 陈牧也觉得他好聒噪,给他倒杯水,冷嘲热讽:“你润润嗓。” “……” 嗖的一下,冷箭插在心脏,鲜血四溅。 周俊豪暴躁控诉:“老子嗓音哑是因为变声期到了,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么。”变个声还这么有魅力,沙沙哑哑的,怪勾人。 难怪每次陈牧也起来背诵课文,班里的女生们个个竖起耳朵仔细听,捧着脸作花痴状。 他这小动静,确实挺招人喜欢的。 陈牧也不明所以:“我怎么了?” “……没事儿。” 考虑到自己还有求于人,周俊豪缓了缓态度,讨好地笑:“哥们儿,数学那二十张卷子写完了吗?借我抄抄。” 陈牧也在他开口的前一秒就猜到了,懒得拒绝,省得他又想出别的什么方法磨叽,干脆地捞过身后的书包,把码整齐的卷子递给他,嘱咐:“别卷边。” 周俊豪知道他是强迫症晚期患者,立刻点头哈腰地道:“当然,规矩我懂得。” 陈牧也让他先坐,回房间换了套家居服。 这个年龄的男生正在发育期,个子如雨后春笋,眨眼的功夫就长一截。衣服是入冬刚买的,现在穿就有些短了。 陈牧也刚系上前襟的扣子,周俊豪突然推门进来,吓他一跳,语气不善:“不会敲门?!” 周俊豪一副跟他哥俩好的样儿,啧了声:“都是男的,你身上什么东西是我没有的。” 他转而问:“鹿桃呢?” 按理说,陈牧也回来,她应该寸步不离的跟着才对啊。 怎么不见人影了? 陈牧也周身的温度瞬间降下来,仿佛被触碰到了不得的禁区。 他视线扫过周俊豪,眉间微蹙,警惕性起,生硬地质问:“你有事儿?” 周俊豪莫名其妙:“我问问不行?你醋味这么大?” “……” 陈牧也也觉得自己戒备过头了,兴许是今天见到赵晗昱缠着鹿桃,让他不爽。再加上两人刚闹了矛盾,他还窝着火,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误伤友军了。 周俊豪见他这样就知道是什么情况,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吵架了。 鹿桃从小就能说会道的,偶尔的一句话简直可以气死人不偿命,陈牧也看着是个闷葫芦,冷战的本事倒不小。两人很少吵架,除非鹿桃主动来哄人,否则他们要冷到山崩地裂去了。 周俊豪本着发发善心的念头,盘腿坐在地毯上,让陈牧也仔细讲讲。 “我帮你分析分析。” 陈牧也欲言又止。 他想留下来却又不知道该找什么理由这种话,一出口,周俊豪立刻就会猜到他是为了谁。 从前没觉得有什么,他只和鹿桃亲近这件事,全天下知道都无所谓,但现在不知怎的,实在难以启齿。 半晌,陈牧也叹:“我们没事。她困了,在家里午睡。” “……噢。” 周俊豪没多想,揽过他的肩膀,笑得很猥琐:“我看你心情不太好,不如,给你找点乐子?” 陈牧也直觉他没憋好屁,放在平常肯定不会搭理,但现在他确实兴致不高,满脑子都是鹿桃,急需干点别的转移注意力。 于是勉为其难的开了金口:“嗯。” 顿了顿,又问:“什么乐子?” 周俊豪卖关子,只说让他开电脑,然后回趟家拿储存卡和转换器来。 一进屋,他神经兮兮地关门,还拉上窗帘。 房间里的光线被隔绝,一片昏暗。 陈牧也纳闷:“你干嘛?” 周俊豪煞有其事地道:“营造气氛么这不是。” 他拍拍陈牧也,让他让出位置,熟练的一顿操作,影片成功下载到桌面。 文件名是串神秘代码。 陈牧也起先以为周俊豪找来一部恐怖片,被吊起来的好奇心有消停的趋势。 其实他胆子还算可以,看这种电影没那么容易被吓到,鹿桃却是那个又菜又爱玩的,明明怕的不行,还经常拉他一起看。 “这可是我的心头爱,看在你是我真兄弟的份上才忍痛割爱拿出来分享。” 周俊豪突然出声,拉回他飘乎的思绪。 陈牧也抬眸,电影已经开始播放,缓慢地播过几幕日文广告。 周俊豪兴奋的不得了,特地把音响的声音拧大。 陈牧也神色寡淡,打心底里觉得这电影品质很差,镜头晃来晃去,演员的长相也不怎么样。 至于剧情…… 可以说毫无剧情可言。 他忍不住开口:“这破电影值得你珍藏?” “嘘——” 周俊豪恨不得把他嘴捂住,辩解:“正片这才开始。” 陈牧也只能耐着心继续看下去。 漫长的对话铺垫结束,镜头一转,原本在客厅里补习的年轻男女突然来到狭窄的房间,动作青涩地抱在一起。 然后…… 校服外套落地。 再然后…… 陈牧也猛地瞪大眼,在看清某些不能言说的地方之前率先别过头去,惶恐地咬着下唇,心跳如擂,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沸腾,陌生的刺激感一瞬间涌入全身。 这是他从没接触的领域,太隐晦、太羞耻,而电影还没结束,不堪入耳的声音传来,他实在受不了了,抢过鼠标摁下暂停。 周俊豪正看得起劲儿,冷不防被打断,一身劲儿被不上不下地吊着,不爽地道:“干嘛?” 陈牧也抿着唇,脸部线条绷的很紧,呼吸有些急促,像在竭力忍耐着什么,快速关了页面。 周俊豪一瞬间就懂了,幸灾乐祸地笑笑,视线往某个地方瞥。 陈牧也抢先站起来,“唰”地扯开窗帘,打开窗户吹风,脸仍旧烧的慌—— 他从没这么狼狈过。 周俊豪看他这样,乐不可支:“哥们儿,至于么,甭跟我说你不懂啊……” 陈牧也掌心撑着窗台,黑白相映、彼此纠缠的画面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小腹不知怎的,一抽一抽的难受。 某处躁动不安。 陈牧也冷静无果,野火还有燎原的趋势,他狠狠地闭了闭眼,因为身体异样的反应感到烦躁,寒声低骂:“艹。” “……” 周俊豪以为陈牧也装纯情,没想到是真没开窍。他悻悻地吐舌,识相的没再调侃。 *** 冬日天黑得很快,鹿桃一觉醒来,房间里寂静昏暗。 她趿拉着拖鞋到客厅找水喝,岑淑婉叫住她,说:“你换身衣服,去把阿也叫来吃饭。” 鹿桃还在发懵,纳闷:“还不到七点呢。” “那也把人给我叫过来,他一个人在家待着多无聊。” 鹿桃努努嘴,想他明早就走,能多见一见也是赚了,于是听话地回房间添衣。 刚打开门,她正碰上扒拉着防盗门耍赖皮的周俊豪。他嬉皮笑脸地道:“你留着呗,省得以后想看又不好意思来找我要。” 陈牧也干脆利落地踹他一脚,怒道:“快滚。” 鹿桃歪头,第一次见陈牧也气急败坏的样子,好奇:“你们在说什么?” 周俊豪回头看见她,飞速把储存卡和转换器放在口袋里,讪讪地笑:“没什么。” 然后大跨步迈上楼梯。 鹿桃莫名其妙的,却没多想,转头跟陈牧也说:“你来这边吧,待会儿吃饭了。” “等、等一下。” 陈牧也刚才对着周俊豪的火气消失的一干二净,甚至还有些慌乱,匆忙移开视线。 他现在满脑子不可言说,根本不敢看鹿桃。 鹿桃觉得他奇奇怪怪的,大半个身子藏在门后面,藏着不好意思见人似的。 她往前走了两步,见他脸颊泛着红,纳闷:“你身体不舒服?” 他条件反射般的往后退了两步,支支吾吾地:“没、没有。” 鹿桃不信。 楼道里太冷,她只穿了件薄睡衣,外套根本不顶用,此刻冻得浑身发抖,不管不顾的弯腰从他撑着门框的胳膊下钻过。 鹿桃进入书房,轻车熟路地找到医药箱。 陈牧也修长的一个人,倚在门口,完完全全把出口挡住了,压迫感十足。 鹿桃睡醒之后没有扎头发,披散在背后,她似乎觉得碍事,把头发全部拨到一边,露出圆嘟嘟的小脸,还有一节白皙脖颈,继续低头认真研究体温计的用法。 这一幕在陈牧也眼中,她就像只纯良无害、误入深林的小白兔。 电影里,男女生的力量悬殊,男演员一只手就能摁住对方。她看起来,比那个女演员还娇小玲珑…… 此时,“小兔子”拿着体温计,招招手,让他弯腰。 陈牧也顿了顿,努力屏退脑袋里的废料,乖乖配合她。 可两人距离实在太近了,他甚至能闻到她衣服上留香珠的味道。 短短几秒钟,竟像过了一个世纪那样长。 陈牧也死死咬着下唇,印出一道齿印。 冰凉的仪器抵在耳后,“嘀”得一声响。 鹿桃看清数字,惊呼:“陈牧也!你发烧了!” 作者有话说: 到该开窍的年龄了(点烟) 30-40 第32章 初中 陈牧也用手背贴了贴滚烫的面颊, 瞥见温度计上的数字:39.1℃ 鹿桃焦急道:“冬天感冒不容易好,你先回房间盖被子捂一捂汗。” 陈牧也没太所谓, 除了四肢无力, 真没感觉到其它不舒服的症状。 鹿桃在药箱里底部翻出自己吃过的那一种退烧药,按照说明书抠出药片,绕过他, 去厨房接杯温水。 回来时,陈牧也还站在原地没动。 他皮肤本就比一般人要白,双颊因为发烧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此时垂着眼帘瞅她,嘴角微抿,竟然有一种幼弱可怜的滋味。 鹿桃心脏突然狠狠揪了下。 生病的时候, 人非常容易就变得脆弱。 季节交替那会儿, 她因为受寒得过一次感冒,晚上关灯躺在被窝里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不知道怎的就开始抽抽搭搭地掉眼泪,最后还是岑淑婉抱着她睡了一觉, 心情才稍微舒缓。 但陈牧也不一样, 他没有妈妈了,临近年关, 陈叔叔还在部队工作。 他生病需要人照顾的时候, 连个能依赖的怀抱都没有。 鹿桃把水杯塞进他掌心, 柔声细语地劝:“你先吃药,然后去睡一觉,捂出汗就好了。我在这儿陪着你, 嗯?” 陈牧也当然愿意她留下来, 但说出口的话却与本意背道而驰。 “……别了, 会传染你。” “不会,”鹿桃说,“我身强体壮的,哪有那么容易感冒。” 陈牧也没再坚持,从她掌心接过药品,就水饮下。 房间里拉着窗帘,窗户紧闭,暖气温度很高,略显干燥。 鹿桃怕他发烧出汗之后会脱水,于是按照岑淑婉从前照顾她的方式,准备了一杯温水放在床头柜上。 她搬来椅子,坐在床边,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盯着,煞有其事地说:“你睡吧。” 陈牧也:“……” 他笔直地躺在被窝里,僵硬地道:“要不,你回家吧,我自己也能睡。” 鹿桃一口回绝:“不行。” 她甚至还往前挪了下椅子,很较真地说:“你就这么睡。” 小时候在一个被窝里都能睡得着,怎么现在就不行了。 陈牧也无语望天,重重地叹出一口气。 药效很快发作,他脑袋昏昏沉沉的,也不再管鹿桃究竟要在这儿待多久,拉高被子盖过头,合上眼。 这一觉睡得并不舒坦,连续做了好几场梦。 他猛地惊醒,身上出了一层薄汗,缓了缓,下意识往旁边看。 房间里空空如也,光透过窗帘的缝隙钻进来,又是新的一天。 鹿桃坐过的椅子重新回到了书桌前。 陈牧也竖起耳朵听了听,外面悄无声息,鹿桃已经走了吧。 他身上还是没什么力气,掌心撑着床坐起来,稍微醒醒神,喉咙干涩生疼。 床头柜上的水是昨晚放的,已经冷了,他拿起来的时候,却冷不防被烫个正着。 一瞬间,陈牧也醒悟过来,忙穿上拖鞋拉开房间门。 客厅里,鹿桃换了套衣服,坐在餐桌前安安静静地写作业。 温柔的光线洒在她周围,毛躁的头发在阳光下是棕色的。 她动作缓慢的转动僵硬的脖子,发觉到给陈牧也量体温的时间,拿着体温计一站起来,转头就看见他站在不远处。 “你醒啦。” 鹿桃让他低头,“嘀”得一声响,她看见温度已经回到了正常数值,不由得松口气。 昨晚陈牧也烧的厉害,睡得并不安稳,额头上的汗怎么都流不完似的。 鹿桃怕的不得了,赶紧把鹿茂勋喊过来给他擦身,又灌了好几杯水,用被子裹着逼汗。 后半夜,陈牧也的体温终于降下去,但快天亮的时候又发起低烧。 现在看,他应该是没什么事了。 鹿桃仍旧不太放心,问:“你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陈牧也摇摇头。 他有些乏力,就近坐在沙发边,眼皮耷拉着,没什么精神,嗓音因为干涩沙沙哑哑的,整个人看起来虚弱又懒散。 “昨晚你和叔叔一直在吗?” “嗯,我妈妈也在,我们三个人轮班。” 鹿桃把卧室里的水端出来,兑成温的给他,笑呵呵地:“今天中午吃糖醋小排,我爸亲自下厨。” 陈牧也眼眸接连闪烁了几下。 顿了顿,鹿桃不安地抓着衣角,心虚地开口:“陈叔叔来过电话,问你怎么没跟着回部队,我说你生病了,没办法回……” 陈高峰问过他的病情,确认没事儿才松口气,托她转达,等身体好点了再回来也行。 鹿桃却擅作主张,替他回绝了。 她不是故意要干涉陈牧也的决定,只是…… 太想他留下来了。 那瞬间,恶劣的贪欲占据上风。 幸而陈高峰没有多问,似乎并不奇怪他不想回去的事情。 她才没有露馅。 挂断电话之后,鹿桃立刻就后悔了,犹豫要怎么跟他坦白,又怕他发现她的心意。 如果他知道了,会怎么看她? 答案未知。 未知才令人恐惧。 鹿桃局促不安地搅着手指,脑袋里在不断斗争——该不该承认错误呢。 陈牧也风轻云淡地说了句:“我本来也没打算回去。” “……” 鹿桃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怔:“嗯?” 陈牧也看她傻乎乎的,故意逗她:“怎么?听你口气挺失望的,不欢迎我留下啊?” “没、没有。” 鹿桃吐舌,甜甜地笑了。 她真正开心的时候,肩膀会不自觉的往上耸一下。很可爱的小动作。 陈牧也咬着唇收回视线,十指交叉,紧紧攥着,试图控制自己的愉悦,可眼睛里的情绪却藏不住。 藏不住,那就不藏了。 他轻道:“鹿桃。” 她应:“哎。” “以后,每年的春节,我们都在一起过。” 陈牧也从不说永远,他认为在自己能力不及时许下的承诺是最没用的。 但他的准则一遇上鹿桃从来就没有生过效。 况且,这也是真心话,既然说出来,不管鹿桃怎么样,他都会认真遵守的。 陈牧也掀起眼睑,偷偷瞄她。 鹿桃耳尖点缀着诱人的粉红,她郑重其事地点头:“……嗯!” *** 诺言许下。 两厢情愿。 永不作废。 *** 新春伊始。 万象更新。 进入二月份,天气逐渐回暖。 鹿桃的补习班在开学前一周结课,她的作业写完,终于能喘口气好好休息一下。 家里父母都没上班,鹿桃不敢放肆,借口说来找陈牧也学习,抱来了一大堆课本,结果翻都没翻开过。她一进门撒欢儿似的,指挥陈牧也打开电视机。 陈牧也任劳任怨的受她差使,将遥控器放在桌上,好奇地问:“在看什么?” 鹿桃目光黏在电视机上。 “名侦探柯南。” 陈牧也一下子有印象了。 小时候儿童频道经常播放这动漫,其中有个案件叫“蓝色古堡探索事件”。 江户川柯南不小心打开机关,摔进墙后的密室内的那一幕,给年幼的鹿桃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陈牧也还记得,她当时被吓得短暂愣神,回过味儿来,嘴一瘪,直接扑进他怀里呜呜大哭的样子。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鹿桃都不敢靠墙走,现在胆子倒是大了不少。 陈牧也轻笑,坐的离她近了一些。 没过一会儿,周俊豪也来了。 他拎着篮球袋子,兴致勃勃地:“凌杨他们也在……” “不行,”鹿桃插进话来,“陈牧也感冒还没好全呢,万一吹风又加重了,你负责?” 过年那几天陈牧也一直在生病,发烧之后又是头疼流鼻涕,又是咳嗽嗓子疼,感冒药就没断过,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 周俊豪知道之后还调侃他,是不是那天看完小电影,自己在被窝里偷干坏事着凉了。 陈牧也听罢,一脚将他踹出门。 周俊豪这个假期没上辅导班,净跟着狐朋狗友们到处皮,但玩来玩去也就那几样,很没意思。 这几天他都在家里赖着不想出门,正巧,凌杨发消息问他打不打球,周俊豪直接一个仰卧起坐从床上起来,抱着球来找陈牧也,想着他久病初愈,得松快松快筋骨。结果,鹿桃一句“不行”,陈牧也真把他给拒了。 周俊豪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抻一把裤腿,坐在鹿桃旁边,苦口婆心地道:“他壮的能捶死一头牛,吹个风要不了命。再说,谁没感过冒,这不是没大事吗,你用不着这么大惊小怪的。他现在最需要的是运动,增加免疫力。你放心好了,打球的场馆是室内的,冻不着他。” 鹿桃没办法替他做主,转而问陈牧也,“我能跟着一起吗?” 她自己在家没意思,恐怕还会被岑淑婉抓着做习题。 陈牧也没吱声,偏头瞅周俊豪。 后者立刻心领神会。 这俩人打从小就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谁都离不开谁。 他连连道:“行啊,必须行。” 不带鹿桃,万一陈牧也也不去了呢,他刚才岂不是白费口舌了。 陈牧也满意,起身往卧室走,“等我会儿,换件衣服。” 过午阳光明媚,比年前的温度稍高一些,空气里却还是冷,吸一口,肺都在哆嗦。 三个人打车来的,因为遇上市中心堵车,不可避免的迟到半小时。 到地方的时候,凌杨他们几个男生早就在路边等着了,个个冻得直缩脖子。 陈牧也下车,见鹿桃鼻尖通红,不停地抽鼻涕。 他指尖夹着围巾的边缘,往上拉了一下,挡住她的大半张脸。 走近了,凌杨才看见被陈牧也挡住的鹿桃,特熟络地打招呼:“同桌也来了啊。” 鹿桃嘴巴被围巾遮住,眼睛弯弯,是在笑。 陈牧也不着痕迹的往她前面站了站,掀起眼帘,淡然地瞥向凌杨。 后者立刻想到什么,心里一咯噔,赶紧转过头,揽着周俊豪的肩膀往场馆里走。 室内篮球馆是去年中旬刚建的,不收费,又挨着两所重点高中和初中,所以常有学生来打篮球。 这会儿人并不多,来玩的都是些年龄相仿的男生。 一行人挑了个空着的场地,边聊天边做热身运动。 陈牧也站在鹿桃边上,大致给她指了一片区域,“就在这里活动,不许走远。” 她乖乖地:“知道。” 室内中央空调的温度很高,闷的人胸口疼,鹿桃热出一脑门儿的汗,顺手解下围巾,拉开羽绒服的拉链,痛痛快快地呼出口气。 有道高亢的男音在身后响起:“鹿桃?!” 她和陈牧也一起回头,正见赵晗昱胳膊内侧夹着篮球,头上一层汗,温和地笑着,快步迎过来。 第33章 初中 他家就住在这附近, 今天有空跟朋友出来打球,没想到能碰见鹿桃, 高兴的过来打招呼, 才靠近,被陈牧也一个大跨步往前,挡在正面。 赵晗昱脸上的笑僵住。 他对陈牧也没什么好印象, 觉得这人简直阴魂不散。每次在他想和鹿桃说说话的时候及时出现,比定位器还准。 同样的,陈牧也也不待见他。 赵晗昱和凌杨不同, 他对鹿桃的目的性明晃晃的摆在脸上,丝毫不避讳,甚至还有种胜券在握的感觉。这让陈牧也很不爽。 鹿桃被突然闪现的陈牧也吓了一条, 小心翼翼从他身后歪出脑袋, 冲赵晗昱友善地笑了笑:“好巧。” 她想的很单纯,自己和赵晗昱并不熟,见面点头问候是礼貌性的习惯。 况且还是一个学校的同学,他主动来打招呼, 她总不能摆架子晾着人家。 但就这么一个小动作, 瞬间让正在暗中对峙的两个男生地位发生了转变。 赵晗昱几乎是挑衅般的冲陈牧也扬眉,转而看向鹿桃, 欲说点什么, 却在下一秒, 见她主动过去扯陈牧也的衣角,真情实意地担心:“你待会儿打球把外套脱掉,我给你拿着, 走的时候再穿, 千万别重感了。” 陈牧也也没什么“胜利者”的姿态, 神色淡然地捏住拉链,余光先瞥向一旁还没打算离开的赵晗昱,故意往他面前挡了挡,然后把羽绒服脱下递给鹿桃。 周俊豪喊他快来。 陈牧也应声。 走了两步,他不放心地回头,说:“别走远。” 鹿桃无奈:“哎呀,我知道啦。” 她去看台上找位置坐,与赵晗昱擦肩而过时,他听见她小声抱怨:“好啰嗦。” 可语气里明明带着藏不住的喜悦。 他们之间仿佛带着天生的结界,周围人怎么都没法儿加入其中。但赵晗昱没有气馁,厚着脸皮追上去,“鹿桃。” 她低头看台阶,淡淡地应:“嗯。” “……” 赵晗昱被她有些疏远的态度搞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鹿桃在陈牧也划定的范围内找了个位置,落座。 赵晗昱站在台阶上,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还是转身走了。 他一离开,鹿桃顿时松口气。 之前苏蔓说赵晗昱可能喜欢她,她还不怎么信。 班里男孩儿到这个对情爱开始萌动的年龄,常会在一起讨论周围的女生,提到最多的除了长相漂亮的苏蔓,便是班里那个柔弱文静的学习委员。鹿桃脸不漂亮、身材不纤细、性格不文静,她能交很多朋友,却不会成为男生们憧憬的对象。 幸好陈牧也对这方面并没表现出什么兴趣,有时候女生们看他的目光很直白,他也当没注意。 鹿桃很卑劣的安下心。 话又说回来,赵晗昱的喜欢让她感觉压力山大。 他不来找她最好,两个人之前没什么交集,突如而来的喜欢无非是一时新鲜而已,他或许此刻认为她还算有意思,隔天就又觉得别的女生好,也说不准呢。 鹿桃抱着外套走神,突然,脑袋被人摁了一下。 她立刻抬眸看去。 陈牧也不知何时来的,手里拎着瓶矿泉水,汗珠顺着下巴滑进领口。一双透着寡淡的眸子雾气氤氲,这张褪去稚嫩的脸,简直漂亮极了。 他长腿一迈,跨过台阶,紧挨着她坐下。 尽管鹿桃努力挺直背,还是矮了一截。 她好奇地问:“陈牧也,你现在多高?” 那一群打篮球的男生里,属他和周俊豪个子最惹眼。 陈牧也想了想,不确定地道:“应该有……一米七五?” 鹿桃惊讶地吐吐舌,感叹他长得真快。 陈牧也察觉她的小表情,好笑地道:“别气馁,你的进步空间还很大。” 被内涵到的鹿桃:“……” 不远处场上。 凌杨喝完水回来,环视一圈没找到人,抬头才瞧见陈牧也坐看台上去了,纳闷:“怎么回事,这才来了没多久,他就不打了?” 周俊豪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别问,问就是离开鹿桃超过一小时他会死。” 凌杨:“……” *** 元宵节之后,全市中小学开学。 隔了一个寒假再见,班上的很多人变化太大,鹿桃都不太认识了。 苏蔓那个爱追星的同桌,不知道受什么刺激,在脸两旁留了两缕长发,脑门儿上还有厚重的“门帘”,一低头把眼睛和大半张脸遮的严严实实。没多久,又开始流行把马尾辫扎的很低,在校服上涂鸦、戴各种各样的铆钉,总之,一身朴素至极的校服也能被玩出花来。 周一升旗仪式完毕,校领导例行讲话,让各班主任从现在开始严抓仪容仪表。 于是年级里因此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苏蔓那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追星同桌,因为老师强制要求她剪头发,直接在课上摔门而出,“咣”得响,吓得鹿桃一哆嗦。而她因为不服从学校管理,回家反省两周,写了千字检讨才能回来上课。 再接着,男生们开始拉帮结派,时不时就能听说放学之后谁和谁又打架了,谁和谁又在校门外的某个角落堵人抢钱。 甚至于,还有故意迟到,在年级大会上公然挑衅老师的学生。 青春期的这群年轻男女生变得躁动不堪。 他们太急于追求自由,可因为缺乏判断力和见识短浅,只能选择通过强硬手段来证明自己的“强大”。 这么一对比,陈牧也简直像一股清流。平常不争不抢,性格寡淡,跟谁都不亲近,也就跟谁都起不了冲突,永远穿着干净整洁的校服,循规蹈矩的上学放学,唯一的运动就是跟周俊豪他们打打球。这学期,他代表学校先后参加了好几次数学和生物竞赛,拿到很不错的成绩,一下子成了老师们的“掌中宝”。 每周升旗仪式都能见到他上台演讲。 夏日炎炎的微风中,男生的校服衣摆微微飘动,背脊挺得笔直,字正腔圆地念稿子,嗓音因为变声期还没结束而略显沙哑,却股有说不出的贵气。 全校各年级都挤在同一个操场上,班与班之间只有两步远,彼此说话是能听得见的。 纪律委员和老师们在队伍一前一后站着,中间的同学没人管,于是窃窃私语逐渐转变为光明正大的讨论—— “逆天啊,竟然真的有这么帅又聪明的男生……” “上学期群里还传过他小时候的照片,巨漂亮,但我还是觉得现在更好看,多有男人味。” “而且你不觉得吗,他声音也巨好听,沙沙哑哑的,特性感。” “唯独性格不太好,跟谁都冷冰冰的,同班这么久了,我一句话不敢和他讲。” “哎呀,哪有这么夸张。” “?” “自从我鼓起勇气问过他数学题,之后偶尔找他借笔、借本子、说说话,他都不会拒绝。陈牧也性格就那样,他和周俊豪是好哥们儿,不也对他没多热情么,其实你接触一下,会发现他人还不错啦。” 那女生特有经验地道:“只要主动,没有不可能。” 鹿桃听得一清二楚,心里闷闷的。 苏蔓往前,下巴搭在她肩上,嘿嘿地笑:“桃子。” 她心不在焉地应:“嗯。” “你的小竹马好帅呀。” “……” 怎么就成她的了。 鹿桃耳红,小声争辩:“别瞎讲。” 台上的讲话结束,人群蠕动,按照次序解散。出操场之后便一窝蜂散开。 距离第一节 课开始还有十分钟,鹿桃和苏蔓挽着胳膊慢吞吞往教学楼。 身后追来一个男生,叫她:“鹿桃。” 她扭头,发现是赵晗昱,登时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自从开学之后,这人时不时就要在她面前晃一晃,鹿桃再迟钝也能发觉他居心不良,明里暗里拒绝过很多次,一点儿用没有。赵晗昱油盐不进的态度让她已经有些烦了。但大家都是同学,鹿桃始终觉得没必要闹得太难看,毕竟赵晗昱也没给她造成实质性的不便。于是勉强挤出一抹笑:“有事吗?” 没想到赵晗昱还真有正经事。 他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上次月考成绩不太好,听说你晚课结束之后会去辅导班写作业,我想打听一下,合适的话也报名。” 辅导班是岑淑婉托同事打听到的,周一到周五的晚上辅导作业,有不懂的地方,老师会记录下来,周末专门再讲解。跟其它辅导班比较,这儿的收费不高,还有这样的补习服务,确实挺划算的。 她把地址给赵晗昱说了,好心提醒:“老师的联系方式,等我回家,在Q.Q上发给你。你可以先试一节课,再决定要不要报。” 赵晗昱颔首:“谢谢。” 他没有立刻走开,跟着她们进入教学楼。 狭窄的楼梯道拥挤不堪,很容易就会碰到彼此,鹿桃使劲儿贴着苏蔓,生怕又撞到赵晗昱。 他看起来不怎么介意,但她反正挺在意的。 前面有男生勾肩搭背,吵吵嚷嚷,抬胳膊的时候差点抡到后面的人。 鹿桃下意识要躲开,脚踩在台阶边缘,重心不稳,眼瞅着就要摔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赵晗昱和苏蔓同时伸出手,却慢了一拍,鹿桃已经倒进后面的人怀里。 陈牧也紧紧地环着她的腰肢,下颚线绷的很紧,心脏一下一下,跳得沉重。 鹿桃抓住苏蔓伸来的手,站稳了。 陈牧也直直地看向赵晗昱,后者被他过于犀利的视线刺的缩了缩脑袋,讪讪地移开目光。 陈牧也踩上台阶,挤开赵晗昱,跟鹿桃并肩而行。 赵晗昱不服气,可已经面前就是班级门口,他没有了必须跟上去的理由,只能作罢。 走到人少的地方,陈牧也还是后怕,如果刚才他没来,鹿桃真就摔下去了。那赵晗昱一点儿眼力见没有,偏偏最近鹿桃总跟他走在一起。 陈牧也怄得慌,一时没控制住火气,沉声道:“你上楼梯的时候要看路,别总闲聊天。” 鹿桃被他一凶,委屈巴巴的想辩解。 旁边有女生拿着水杯经过,看见陈牧也,立刻捏着嗓子,熟络地打招呼:“班长,作业放在你桌上喽。” 他微微颔首,算作回应。 鹿桃循声望过去,发觉是在操场上议论过他的那两人。 女生故作淡然,走出几步之后,兴奋的和同伴挤在一起窃窃私语,还时不时回头看陈牧也。 鹿桃眼神猛地暗下去。 陈牧也根本没在乎这个小插曲,一门心思在鹿桃身上,扯住她的衣袖,强硬地问:“听见没有?” 鹿桃胸口窝着的火猝然迸发,掼开他的手,低嚷:“没听见,你少管我!” 第34章 初中 这一嗓子,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鹿桃性格软软糯糯的,很少有这么凶的时候, 况且还是冲陈牧也。 苏蔓吓一跳, 下意识牵她的小手,试探地叫人:“桃子……?” 陈牧也咬了下唇,表情不太好, 却还是解释:“我只是提醒你。” “谢谢。” 鹿桃生硬地吐出这两个字,拽着苏蔓走得飞快,进了教室。 两人以前虽然也会拌嘴冷战, 扛不住半天就会和好,有时是陈牧也过来找台阶下,有时是鹿桃主动服软, 这还是第一次, 他们谁都没有先低头的征兆。 晚上一起回家,一路沉默。 翌日,陈牧也还是会照例在小区楼下等她,但见面之后谁也不打招呼, 气氛冷得要命。 夹在中间的周俊豪和苏蔓更难受, 课间接水的时候,周俊豪碰上她, 问:“鹿桃呢?” 苏蔓耸肩, “别提, 这几天她心情不佳,下课连门也不出。” 周俊豪仰天长叹:“陈牧也也一样。” 他本来就一张死人脸,因为和鹿桃吵架, 这几天脸色更是冷到极点。班里以往借着问题试图和他多说两句的女生们也识趣的不再往上凑, 连周俊豪都不敢找他借作业抄。 苏蔓纳闷:“我还是第一次见桃子这么伤心, 就因为陈牧也那两句话?不应该啊,她不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 周俊豪更不解。 他们毕竟不是当事人,聊到最后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于是分开各回各班。 大课间的时候,英语老师按照学号抽十位同学到办公室抽查课文背诵。 鹿桃被课代表叫到名字,慢吞吞地抱着课本跟上队伍。 走廊里乱成一团,女生们扎堆儿在栏杆边说话,男生们笑着跑过,彼此推搡。 鹿桃耷拉脑袋,经过十六班时,余光不受控制的向窗户那儿瞥。 教室里没几个人,陈牧也一如往常,坐在位置上专心致志地写题。 旁边过来个女生,长发飘飘,校服下摆扎进裤子里,掐出一把细腰,笑起来格外温柔漂亮,俯身凑近陈牧也。 不知说了句什么,他手中的笔停了停,抬眸看向书本,稍作思考,在纸上演算起来。 金色的光洒在他们身上,衬得这对俊男美女十分登对。 鹿桃胸口翻涌着酸涩。 原来只有她会因为吵架心绪不宁,陈牧也早就不是那个只需要她陪着的男孩子了,他在学校里堪称万众瞩目,有的是人想和他搭上话,他根本不缺她这个从头到脚都挑不出一丝过人之处的玩伴。 陈牧也拿她当朋友,那天也只是出于好心提醒,怕她摔下去受伤,是她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还冲他发火。 但鹿桃真的控制不住。 “喜欢”让她的占有欲爆棚,恶毒的期盼陈牧也永远不要跟除她之外的女生有任何瓜葛,不要说话、不要笑,就像往常那样冷着脸走开最好。 但,凭什么? 他又不喜欢她,凭什么只属于她自己。 就算是朋友,也不能这么霸道。 鹿桃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着,鲜血潺潺流下,伤口不深,却疼得很。 她眼眶酸涩,死死咬着下唇,怕翻涌的泪掉落。走神的功夫,没察觉自己已经掉队了。 课代表回头喊:“鹿桃,你快一点。” 教室里的陈牧也在一片嘈杂中精准捕捉到他想听见的名字,立刻扭头看向窗外。果然见鹿桃抱着课本,小跑过去。 陈牧也眼皮一跳,身体先大脑一步做出反应。他从课桌里拿出英语练习册,一向规整的人,连课本被弄的歪七扭八也顾不上了,拔脚出门。 身后的女生纳闷:“这题还没讲完呢……” 他步子未停,飞快道:“你去问别人。” 陈牧也伸长脖子,眺望鹿桃的背影,确认她进了英语老师的办公室,紧随其后跟来。 两个班级是“兄弟”班,各科老师相同,这位英语老师出名的严格,最喜欢占用大课间叫学生来办公室背课文、听写单词。 鹿桃的学号靠前,前面的那名同学没背两句便卡壳,自觉领了罚写的任务离开。导致她没办法温习一遍,就要开始背诵。 鹿桃暗自庆幸昨晚已经背过,在开口之前,老师做手势打断,脸上浮现出丝丝笑意,看向她身后,问:“有事?” “完形填空题有不懂的地方,想问问您。” 低哑的嗓音在耳边炸开。 鹿桃的背脊一瞬间僵直。 英语老师招手让他过来,问:“昨晚布置的那道题吗?” “嗯。” 老师开玩笑:“以你的水平,做不出来?” 陈牧也扯谎:“确实有不会的。” 他把练习册摊开在桌上,随意指了个填空。 这题需要联系上下文,老师一边翻译,一边提笔帮他写下用到的语法。 陈牧也根本没听,余光里全是鹿桃。 她没有看他,趁这个时间抓紧复习课文。后面的同学偷偷捣了她一下,问单词怎么读两人靠的很近,窃窃私语。她压根儿没分一点儿注意力给他。 陈牧也不爽地咬紧后槽牙。 老师放下笔,问:“懂了吗?” 陈牧也神色恢复如常,“嗯,谢谢老师。” 他合上练习册,侧身从狭窄拥挤的过道里穿过,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手背擦过鹿桃的校服衣摆。 夏季校服的衣料单薄,哪怕只是短暂的接触,鹿桃也能察觉到男生稍高的体温。 她不自然的躲了下。 老师没注意他们的小动作,正色道:“开始背吧。” 鹿桃颔首,飘乎的思绪被拉回来。 背完课文出来,距离上课还有十五分钟,办公室里仍旧很喧闹,学生进进出出,门上的零件老旧,一直“吱呀吱呀”地响。 鹿桃推开门,一抬眸,和站在走廊的陈牧也正对上视线。 英语练习册被他攥成圆筒状,边角折起来。他似乎并不在意,直勾勾地盯着鹿桃,眼里仿佛有情绪翻涌,还带着一丝不容易察觉的可怜。 鹿桃差点就以为,自己做了天大的坏事惹他伤心,其实吵完架满不在乎的是他,装无辜的也是他——这人怎么可以这么狡猾。 鹿桃别过脸,想要快步跟他擦肩而过,可陈牧也偏不。 他非要抓着她的腕子,不让她走。 鹿桃甩手,没甩开,气极地抬眸。 陈牧也抢先开口:“对不起。” “……” “我那天不是故意要冲你发火,”陈牧也往前站了几步,离她近些,面上带着无尽的懊恼,放低姿态来求和,“你打我吧,骂我也行。” 周围人来人往的,陈牧也又扎眼,很快有人注意他们亲密的动作,频频侧目。 空气中暧昧横生。 鹿桃使劲儿拧着腕子,想从他的桎梏里抽出手来,可陈牧也的力气更大,攥的她生疼。 “你快松开。” 鹿桃脖颈都红了,羞的。 陈牧也的掌心好热,烫的她不知所措。 “你别拉拉扯扯的,这是在办公室门口,”她生怕某个老师下一秒出现撞见这一幕,着急地说,“你快点松开呀。” 陈牧也的态度执拗,真怕鹿桃会跑。如果放任她和赵晗昱熟悉起来,恐怕就彻底没他没什么事儿了,所以不能再冷战下去,里子也好,面子也罢,他都不管了。 陈牧也手向下,轻轻拉着她的指头,算是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追问:“你先说,还生不生气?” “……不了。” 鹿桃咬着唇,半晌才吐出这两个字。 她不是生气,而是吃醋。 两种情绪,天差地别—— 生气可以哄,吃醋却不能说。 陈牧也慢慢地收回手,不信她的话。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关系那么亲昵,鹿桃眼珠一转,他不费吹灰之力便能猜出她的想法。熟悉到这份上,他怎么会看不懂她的口是心非。 “鹿桃,”他也没藏着掖着,真情实感地疑惑,“我是不是还有别的地方做错了?” 预备铃响起,走廊里吵吵嚷嚷的人纷纷回教室,很快就安静下来。 鹿桃转身就走,紧紧地抱着怀里的课本,没有打算回答他的话。 陈牧也跟到拐角的地方,不得不跟她分开。他又叫:“鹿桃。” 鹿桃叹口气,还是停下脚步,转身,静等他的下文。 陈牧也顿了顿,只说:“今晚我去辅导班接你。” 鹿桃心里空了下,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久久,别过脸去,“……嗯。” *** 辅导班在一栋平房的二楼,要穿过一条黑暗泥泞的小巷。那一片周围很安静,尤其到了晚上更是人迹罕至,只能听见偶尔传来的一两声犬吠。去的时候她和苏蔓一起,写完作业,老师会给家里人打电话,岑淑婉和鹿茂勋轮流来接她。 陈牧也起初也要和她一起报名,但陈高峰觉得他成绩已经不错了,没有这个必要。陈牧也又不好说与学习无关,他只是想和鹿桃待在一起,尤其知道赵晗昱也在,他更是悬着一颗心。 吃晚饭的时候,陈牧也又向陈高峰提起这事儿,毫无疑问被婉拒了。 别人家的父母巴不得孩子爱学习,陈高峰却截然相反。 他心底里还觉得陈牧也像小时候一样孤僻,学习方面努力就好,况且陈牧也现在已经很优秀了,与其做个书呆子,不如抽出时间多跟同学们打交道,他和周俊豪一起组篮球队,陈高峰就表示非常认同。 现在教育讲究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多运动肯定没错,起码他周末愿意和朋友出门打球,性格也逐渐变得不那么内向了。 陈牧也最后问:“真不行?” “没必要。” 陈高峰答案没变,端着碗筷进入厨房。 晚上鹿茂勋来叫陈高峰去楼下打牌,见陈牧也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电视,综艺节目的主持人哈哈大笑,他却冷着脸,兴致缺缺的样子,见他来,起身叫了声“叔叔”。 鹿茂勋问:“写完作业了?” 陈牧也颔首。 鹿茂勋笑说:“行,那你接着看,我和你爸下去打会儿牌。” 陈牧也关掉电视,叫住他,“鹿叔叔,我出去散散步,顺道把鹿桃接回来,行吗。” 陈高峰洗完碗出来听见这话,替鹿茂勋答应了,“正好,你今晚陪着我多打两把。” 省得麻烦,鹿茂勋当然没意见,临走之前嘱咐:“你们回来的路上注意安全。” 陈牧也应:“嗯。” 辅导班里,二楼热的人发懵,老旧的空调制冷效果不佳,窗户又关不严,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凉气全跑出去了。 来的时候,客厅里的位置坐满了,苏蔓和鹿桃进小屋和高年级的姐姐们挤在一起。 门一关,满屋子的指甲油味。 鹿桃被熏的晕头转向,给苏蔓递了个眼神,她也明显不快。但两人都没敢吱声,这群不良少女看样子就不好惹。 隔了会儿,赵晗昱来了。 他熟络地坐在她旁边,边往外掏课本边问:“你今天作业多不多?” 鹿桃敷衍地道:“还行吧。” 她没有想交流的欲望,赵晗昱也没话说,两个人埋头写作业。 赵晗昱最初喜欢鹿桃是因为她活泼开朗的性格,但她明显不想和他有什么交集,拒绝人的态度很明显。他热脸贴冷屁股,主动一阵子之后不见成效,已经有些倦怠了。 树上的蝉鸣扯着嗓子嚎叫,空气中满是燥热。房间里老旧空调的吱呀声越来越响,外机还不停地滴水。 老师在外面跟主人家交涉,能不能尽快换个空调,夏天还长,这样实在太遭罪了。 对方答应,又搬上来一台风扇,让他们先凑活用。 屋里的窗户打开,夜晚的冷风比空调管用得多。苏蔓抓了抓被咬起蚊子包的胳膊,继续抄英语笔记,头也不抬地问:“今晚谁来接你?” “陈牧也。” 听见这个名字,旁边奋笔疾书的赵晗昱动作一顿,然后面不改色地继续写作业。 苏蔓眼睛一眯,嗅到八卦的味道,“你们终于和好啦。” 鹿桃抿嘴,没否认,可脸上也没什么笑意。 “猜错了?不对啊……”苏蔓觉得她的态度很奇怪,“冷战这么久,我不信你可以忍住不找他。” 鹿桃反问:“我为什么忍不住?” 苏蔓一梗。 喜欢一个人不就是无底线的心软,哪怕吵架也会率先低头吗。 难道是她的理解有偏差,鹿桃其实是很能克制情绪的那类型? 鹿桃没再继续聊这个话题。 她收起修改完的作业,瞧一眼时间,估摸着陈牧也应该到了,于是和苏蔓说:“我先走了。”然后收拾书包离开。 下了楼,小院里有几个男生,也是同个辅导班的学生,不写作业反而在这儿偷懒。他们坐在自行车上抽烟,嘴里不停吐着脏话,嘻嘻哈哈地推搡。 鹿桃低头快步从他们中间穿过,前脚刚迈出院门,紧接着就被拉住书包带。 她心里一咯噔,呼吸都停滞了。 下一秒,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往哪儿走?你就不知道抬头瞧一眼吗?傻。” 鹿桃愣愣地看过来。 清冷的月光下,陈牧也嘴角上扬,一双黑眸里沁着笑。 他穿了件黑色的短袖和迷彩长裤,个子挺拔,是与那群同龄的男生截然不同的干净清爽,浑身带着少年气。 “书包重不重?” “……还好。” 陈牧也摁了下她的脑袋,顺势接过书包,“我拿。” 来自他掌心温热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头顶,鹿桃指尖微蜷,勾着校服衣角,心里的小鹿没出息的四处乱撞。 咚、咚、咚…… 她很清楚地听到,是心动的声音。 第35章 初中 小巷子幽深寂静, 两人并肩走出来,马路上连辆车的影子都看不见。 等绿灯的时候, 几辆电动车从黑暗中冲出来, 那些穿着打扮夸张的男生后座载着同样招摇的女生,指尖夹着忽明忽灭的香烟,劣质的烟草味在半空中经久不散。 陈牧也不着痕迹地蹙眉, “他们也是辅导班的学生?” “嗯,”鹿桃见怪不怪,“初三的。” 绿灯亮起, 两人踩过斑马线,穿过马路。 昏黄的灯光洒在地面上,旁边隔离带里种着高大的树木, 中间藏着条小路, 有老人这个时间还没回家,坐在石凳上听戏。 树荫遮蔽的地方没有光,鹿桃看不见路,小心翼翼地伸脚试探, 生怕踩空。 陈牧也放慢脚步, 替她踩过前面的路,停下等她过来再往前走。 可鹿桃还是害怕。 陈牧也咬着唇, 脸上露出挣扎的神色, 久久, 他摊开掌心,指尖因为紧张轻微颤抖,“牵着我吧。” “……” 鹿桃犹豫了好久, 终于缓慢的把手盖在他的掌心上。 陈牧也腕子翻转, 同她十指相扣。 夏天夜晚的温度也很高, 两人的掌心汗涔涔的,却谁都没松开。 或许是这条路太寂静了,戏曲声早就被甩在身后,鹿桃清晰地听到她剧烈的心跳。小时候,陈牧也的洁癖症很严重,因为她手心有汗不给牵,但每次放学的队伍里,那些男女孩儿扭捏害羞,不肯听老师的手牵手一起走,只有他们十指相扣,亲密无间。 陈牧也的手不像以前那样软糯,握起来能感受到骨节,掌心温热,很轻易就能包住她的。 鹿桃紧张到忘记怎么用鼻子呼吸,小巧的嘴巴微张,一口一口地偷气。 一晃多年过去,她竟然会因为牵手而面红心跳,明明是做过无数次的动作,心境却变了。 鹿桃悄悄抬眸,破碎的月光从枝桠中漏出来,洒在他的侧脸。 陈牧也下颚线绷的很紧,神色淡然,与寻常一样,但他的脚步放得很慢、很慢,心里期待这条路漫无尽头。 走出小路,踏入光下的瞬间,两人都被晃了下眼睛。 商场还没下班,门口的空地上聚集着一群人,音乐震耳欲聋,广场舞还没结束。 陈牧也稍微转动手腕。 鹿桃大梦初醒似的,忙把手背到身后,攥出一掌心的汗。 两人一时沉默下来。 进了小区,院子里还坐着几个中年人,在支起来的矮桌前打牌。 鹿桃走过去,叫了声:“爸。” 陈高峰和鹿茂勋同时抬头。 陈高峰先瞥一眼站在后面的陈牧也,视线在他拎着的粉书包上定了定,然后向鹿桃笑:“回来啦。” 鹿茂勋这把手气不错,满脑子全是牌,匆匆应道:“你妈妈睡觉了,自己在微波炉里热一热饭,吃完早点睡。” 鹿桃低声说:“知道了。” 她从人群里退出去,在书包里摸索家门钥匙,听见陈牧也问:“去我家吃?” “不了。” “阿姨已经睡了,你回去收拾又得把她折腾起来。”陈牧也一双眸子暗沉沉的,语气没什么起伏,态度却很执拗,“去我家吧,我给你弄饭。” 鹿桃累的很,懒得回家自己热饭菜,于是没再拒绝,“……好。” 陈家的装潢很简单,冷色调为主,唯一不同的色彩,就是陈牧也床上的布偶熊。 鹿桃的那只毛都摸的软榻了,他这只竟然还像新买的。 厨房里油烟机声嗡嗡,响了一阵才停止。 陈牧也将菜盛在盘子里,转头见她抱着熊出来,一脸兴奋地道:“陈牧也,咱俩换一换呗。” “什么?” 陈牧也把粥分在两只碗里晾着,把筷子摆在一边,让她过来坐。 鹿桃好商好量地说:“就这只布偶熊,咱们换着抱,行吗。” 陈牧也拉开她对面的椅子,也坐下,闻言坚决地道:“不行。” “你整天看着它不烦?”鹿桃歪理一套一套的,“我先抱着你的睡几天,看腻再换回来。新的小熊,新的心情,有助于改善你的睡眠质量。” 陈牧也无语凝噎。 她哪是想换心情,分明是喜新厌旧。 他咂摸一番这个词,只觉得嘴里都是苦的。 半晌,鹿桃久久没等到回答,以为这事儿没着落了,结果陈牧也收拾桌子的时候冷不防甩下句:“行。” 她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兴高采烈地回家把自己那只粉色的拿来,丢在他床上,心满意足地捞起沙发上那只熊,准备回去睡觉。 陈牧也叫住她。 鹿桃回头,打了个困倦的哈欠。 陈牧也被她可爱迷糊的样子逗笑,语气柔和不少:“鹿桃,好好对它,以后就算有了新的玩偶,也别抛下它。” “……” 鹿桃没想到他对这只玩偶有那么深的感情,突然有种抢人所爱的愧疚,于是重重地点头:“好,我知道了。” 陈牧也过来给她开门,掌心轻轻推了把她的薄背,“晚安。” *** 这只新来的小呓桦熊被鹿桃抱着睡了很多年,已经沾上了她的味道,陈牧也闻着那股淡淡的甜味,竟然梦到她。 还是在那条黑暗的林间小路里,他们牵着手往前走。 夏夜的风温热,汗裹在人身上非常不舒服,鹿桃的小手软糯糯的,被他紧紧攥住,一点儿也挣扎不开。 陈牧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猛地使劲儿扯了她一把。 鹿桃小声惊呼,脚下踉跄,直直地摔进他怀里,抱着他,仰头傻乎乎地说:“吓死我了,差点绊倒。” ——明明,比黑暗道路更可怕的是他才对。 陈牧也感觉到有软绵的地方压着自己,她的腰很细,比那天她不小心在楼梯上跌进他怀里时的手感还好。 眼前一幕幕全是周俊豪给他看过的小电影,有股原始的冲动在身体里不停冲撞,他觉得自己要疯。 但疯就疯吧,有些话实在藏不住了。 陈牧也摁着鹿桃不让她起来,直白地问:“我和赵晗昱,你选谁?” “当然是你。” 鹿桃嘻嘻哈哈的,根本没认真回答:“大家都是朋友嘛,你对他和善一点,其实赵晗昱人还不错的。” “我和他做不成朋友。” 陈牧也挺无语,还有些气:“在你眼里,我就这么缺朋友?” 鹿桃不说话了,使劲儿挣脱他的桎梏,想从他怀里出来。 陈牧也偏不,死死地搂着她,一副胡搅蛮缠的态度。 鹿桃咬牙切齿地吼:“陈牧也,你越来越讨厌了。” 他苦涩地弯起嘴角,泪珠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哪还有平常端着的冷漠样儿,说的话更是幼稚的要命,“所以你要跟别人玩?周俊豪和苏蔓一直都在,你以后还会认识更多比我好的人,我就显得无足轻重了对不对?” “……” “鹿桃,我想做你的朋友,但不甘心只做朋友。” 异性朋友不会牵手,不会吃醋,不会拥抱,更不会做这种梦。他和鹿桃认识时间太久,所以把某些行为举止合理化了,可转念一想,如果站在他面前的是其他女生,哪怕是从小学就认识的苏蔓,他都不可能有这种反应。 只因为对方是鹿桃。 他其实是喜欢她的。 不是朋友之间的那种喜欢。 而是更进一步的,想占有的喜欢。 陈牧也猛然睁开眼睛,梦境烟消云散。 房间里昏暗闷热,空调进入休眠模式,布偶小熊压在他身上,胸口闷闷的。 他捂住额头,摸到一手汗,枕头也湿答答的——还真哭了。 陈牧也无语地抹一把脸,将小熊放在床脚,起身,拿遥控器打开空调,刚一动便感觉到不对劲,随之想起小学那节生理课上讲的内容。 他脸色苍白,不敢置信地踩着拖鞋起床,摁开台灯,往那儿一瞥。 果然。 陈牧也活了十四年,第一次感觉到窘迫到极致是什么滋味,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赶紧从衣柜里拿出条新的换上,蹑手蹑脚地溜进洗手间。 他怕陈高峰起夜发现,特地把门反锁。 拧开水龙头,水流哗哗,浸湿布料,三两下洗干净,丢在一旁。 陈牧也掌心撑着大理石台,垂着脑袋,大脑一团乱。他捧起凉水,往脸上使劲儿扑,身体里那股燥意勉强停歇。 镜子里,男生惨白的一张脸,唇却红的艳丽,水珠顺着凌厉的面部线条缓缓流下,眸中雾气氤氲。 陈牧也定了定神,又往脸上扑了把水,抽出毛巾擦干净,将已经洗干净的衣服丢进垃圾桶。 *** 夏日蝉鸣喧嚣,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树叶清香,各家各户都开始新一天的生活。 鹿桃吃完早饭出门,没在楼道口瞧见陈牧也,于是又折回去敲门。 很快,陈牧也单肩背着书包出来,沉默地耷拉着脑袋,没有看她,小心翼翼避开她的身体,下楼。 鹿桃瞅见他眼下淡淡的灰色,问:“你又熬夜学习了?” “……没。” 陈牧也已经很努力的不去看她,但她一说话,他还是没忍住飞快一瞥。 鹿桃今天不太一样,具体哪儿变了也说不出来,但就算她叽叽喳喳的,他也不觉得烦,甚至还觉得,咳,挺招人稀罕的。 “没有熬夜,怎么看起来不太精神?” 鹿桃语重心长地唠叨:“你晚上空调温度不要开得太低,容易得空调病。也不要熬夜学习,对身体不好,你已经很厉害了,得适当的给自己放个假,放松放松。” “……嗯。” 陈牧也终于掀起眼睑,盯着她的背影,看她一脚踩进树叶的倒影里,又蹦着去踩另一个。马尾辫随着动作在脑后一甩一甩的,夏季校服的衣摆塞进裤子里,稍微拽出来一圈,掐出一把纤细的腰。 她好像又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偷偷变得更漂亮了。 陈牧也迈大步子跟上,目光追随着她摇摆的胳膊,下意识咬了咬唇。 鹿桃突然出声:“暑假学骑车吧。” “……” “你假期还去部队?” “不了。” 鹿桃:“那,我们这周末去买自行车,买了就学。” “好。” “……” 鹿桃停下步子,歪着头瞅他,大眼睛水汪汪的,一下子能看到人心里去似的。 陈牧也心虚地别开头,绕过她往前走。 鹿桃挠挠眉梢,赶紧跟上,犯嘀咕: 陈牧也真生病了? 怎么看她的眼神…… 不太对劲儿呢。 作者有话说: 今天更的早一点,嘿嘿。 第36章 初中 暑假如期而至, 辅导班还有一周才开课,趁着有时间, 两人在小区院子里练骑自行车。陈高峰扶着车子让陈牧也蹬了半圈他便会了, 反观鹿桃,车把摇摇晃晃,随时都有可能摔下来。岑淑婉和鹿茂勋轮番上阵, 跟了她好几圈,还是没学会,他们反而累的不行。 两人汗流浃背, 感觉再耗下去非中暑不可。 鹿茂勋认输,有气无力地说:“桃子啊,实在学不会就别练了, 你妈妈也不会骑车, 平衡力不行这件事是遗传的。” 岑淑婉笑着踢他一脚,也劝她,“走了走了,天儿忒热, 回家吃冰镇西瓜。” 鹿桃偏不, 非要再试一试。 陈牧也过来,让她先把车子停下, 歇会再练。 他拧开自己的水杯, 递给她, “我陪你,让叔叔阿姨先上楼休息,行不行?” 鹿桃喝口水, 浑身的热气被蒸发, 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她抹掉嘴边的水渍, 反问:“你不累?” “不累,”陈牧也甚至没出汗,他把马扎撑在树荫下,“过来坐。” 长辈们回家吹空调,两人休息了会儿,继续在院子里绕圈骑车。 陈牧也在后面扶着,始终不敢撒手,怕她失去平衡摔倒。 鹿桃却想大着胆子试一试。 陈牧也担忧,“你确定?我真放了。” “确定。” 鹿桃使劲儿握着车把,明显感觉到后面的支撑力消失。她紧张地咬着下唇,注意力高度集中,晃晃悠悠地骑了条曲线,努力掌握着方向。陈牧也小跑跟上,目光不敢挪开一寸,生怕她真摔了。鹿桃晃了几下,彻底稳住,蹬得速度越来越快,顺利绕了一圈回来。 她小脸热得红扑扑的,发丝被汗珠黏在脸颊上,兴奋地叫:“我会啦!” 陈牧也也跟着高兴,看她又骑了几圈,确实没问题了,才把自行车推进储存室。 鹿桃叽叽喳喳地道:“我还是很有天赋的,小时候学旱冰,摔了几回就会了,比周俊豪强。” 陈牧也只笑不语,视线被她脸颊的发丝吸引住。 “我们以后上学可以晚起半小时,想去哪儿也方便……” 话语戛然而止。 陈牧也鬼使神差地抬手,拨开她面颊的碎发,发丝从绯红的两片唇瓣中被抽离出来,贝齿张合,依稀能看见藏着的小舌。 他指腹擦过她的面颊,柔软的触感带来触电般的颤栗。 微风吹过,吹散少许的燥意。 陈牧也猛地回神,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地解释:“你头发吃到嘴里去了。” “……噢。” 鹿桃羞赧地垂眸,把碎发别到耳后,整张脸都烫烫的。 陈牧也不敢再瞧她,略显慌乱地摸摸后脖颈,轻咳:“回去吧,外面太热,你别中暑了。” 一进门,岑淑婉正巧端着盘冰镇西瓜从厨房出来,打个手势让孩子们坐下吃点水果解解暑气。 鹿桃没洗手就要去捏,被鹿茂勋拦下,他拿着牙签给她喂了一块西瓜,又喂了跟着来的陈牧也。 两人被冰的打了个激灵,但身体里的燥意顿时消失的一干二净。 鹿桃回房间换了件吊带裙子,抱着玩偶熊坐在沙发上,借鹿茂勋的手机玩。 岑淑婉瞧见,不满地啧声:“你的作业写完了?” 鹿桃熟练地登陆Q.Q,头都没抬,哼哼唧唧地撒娇:“哎呀,玩一会儿再写嘛。” 岑淑婉眼瞅着就要发作,鹿茂勋适时的把她拉过来坐,劝:“初中课业压力这么大,女儿一年到头休息不了几天,就让她玩一玩,放松放松心情,不然精神一直紧绷着,知识也学不进去。” 陈高峰附和:“是,我巴不得陈牧也能出去散散心,省得在家里憋出病来。” 他们大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从孩子的学习成绩深入到展望未来的话题,说到兴起,根本停不下来。 鹿桃脑袋倚着玩偶熊,聚精会神地看手机,不知道在跟谁聊天,笑容满面。 陈牧也在一旁偷瞄她。 细长的吊带在肩头绑成蝴蝶结,但她系的根本就不紧,随着肩头往下掉。鹿桃噼里啪啦打完字,随手把带子捞回原位。略短的裙摆根本遮不住一双白皙的腿,她交叠在一起,脚跟搭在桌沿。 陈牧也艰难地移开视线,背脊出了一层薄汗,被空调的风一吹,冻得他打了个激灵。他捞过那盘没吃完的西瓜,用牙签插起一块,递到她嘴边。 鹿桃不疑有它,张嘴咬住。 苏蔓的消息同时发过来- 求求辅导班快点开课吧,我再在家待下去就要抑郁了- 我妈不知道发什么疯,非让我这老胳膊老腿的人去学舞蹈,前天弄着我去试了一节课,毫不夸张,压腿的时候老娘差点死在舞蹈室里- 明天去你家躲一躲。 鹿桃咬着西瓜瓣,吃吃地笑- 好呀,欢迎你来- 我今天刚学会骑自行车,以后可以带着你逛街啦。 陈牧也借着给她喂西瓜的动作,缓缓靠近,瞅见聊天框的备注是“亲爱的蔓蔓”,知道是苏蔓,心便放下来了。 鹿桃等了会儿,没等到投喂,疑惑地抬眸。 陈牧也刚把最后一块西瓜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囊囊地瞥她,“?” 鹿桃问:“还有吗?” 陈牧也将空盘子放在桌上,“有,在厨房里呢。你少吃凉的,小心来例假的时候肚子疼。” “……噢。” 鹿桃以前没痛经的毛病,这个夏天贪嘴凉的吃多了,月初例假推迟半个月才来,疼得死去活来。 陈牧也那天正巧来辅导班接她,被她惨白的脸吓得够呛。 鹿桃疼到挪不动脚,还是他把人背回来的。 虽然想起当时的感觉就害怕,但这天气太热了,她实在抵抗不住冰饮的诱惑。 鹿桃退出Q.Q,把手机还给鹿茂勋,敷衍地道:“知道,再也不吃凉的了。” 旁边岑淑婉叫一声陈牧也,问他这暑假上不上辅导班。 趁着他们说话的时候,鹿桃塔拉上拖鞋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找冰可乐。 没等拿出来,就被陈牧也抓个现行。 他不由分说地夺过来,眉头紧锁,沉声道:“说了不听是吧。” 鹿桃委屈巴巴地瘪嘴,腹诽他管的真宽,转而自我安慰好汉不吃眼前亏,这饮料不喝也罢,反正家里开着空调,热不死她。 她眼睁睁看着陈牧也把可乐放回冰箱,说:“明天我和苏蔓出去玩。” “这么热的天,不怕中暑?” 陈牧也倚着大理石板站,环着手臂,压迫感十足。 两人的个子差距越来越明显,鹿桃才到他胸口的位置,不得不抬高视线和他对视。 “等辅导班开课就没时间玩了,我可不像你,初中了还能享受没有压力的假期。” 陈牧也冷哼:“不上辅导班的前提是,你也能考年级第一。” “……” 那她不能。 她没这个本事。 鹿桃无法反驳,只能在心里骂他。 陈牧也根本不用想就知道她在憋什么坏话,选择一笑了之,转身回客厅吹空调去了。 *** 翌日。 温度高达三十八度。 原本兴致勃勃打算逛街的两个女生一碰面,直接躺在空调屋里开始聊八卦,谁都迈不开腿。 家里不允许她看电视,鹿桃领着苏蔓来敲对面的门。 开门的人竟然是凌杨。 鹿桃纳闷:“你怎么来了?” “找陈牧也玩呗。” 他嬉皮笑脸地,“不是吧同桌,你还吃男生的醋啊。” “……” 鹿桃冷哼:“你不配。” 卧室里随即传来陈牧也压着火的声音:“滚回你家看,不要把这玩意儿下载到我的电脑里。” 周俊豪白他,恋恋不舍的把刚下好的电影删除,幽怨地嘀咕:“早晚有你后悔的时候,血气方刚的男人,我就不信你不看。” 陈牧也一脚蹬在椅背上。 周俊豪往前滑了一段,与此同时,屏幕上显示出一行字: 【文件已全部移入回收站】 他嘿嘿一笑:“如果你想看,就在回收站找哈。” 陈牧也刚想骂他,余光瞥见鹿桃进来,立刻住嘴。 她大咧咧地坐在他床上,随手捞过那只粉色玩偶熊抱着,好奇:“你们在看什么好东西?” “……” 陈牧也表情不太对,掩饰性地喝口水。 周俊豪尴尬地笑:“……就,学习视频。” 鹿桃下意识接了一句:“哪儿的课程?给我也传一份呗。” 陈牧也突然呛了一口水,剧烈的咳嗽不止,一张脸连带着脖颈都泛着红,整个人像煮熟了一样。 “纸纸纸……” 鹿桃吓一跳,赶紧给他拍背。 苏蔓从桌上抽了两张递过去。 “谢谢。” 陈牧也咳嗽的声音都哑了,擦掉唇上的水珠,脸红心也跳地扯谎:“那个你看不懂,讲得挺深奥的,反正,有什么不懂得我能教你。” 周俊豪扑哧笑出来,同凌杨递了个隐晦的眼神,正打算说点什么骚话,陈牧也瞪他一眼,后者立刻老实了。 鹿桃也没揪着这个话题说,抱着熊玩偶去客厅和苏蔓看电视。 陈牧也去厨房给他们切好水果,放在茶几上,自然而然地坐在鹿桃旁边。 电视机里,柯南在做推理,两个女生看的很入迷。 周俊豪盯着她怀里的玩偶看了几秒,突然没头没脑地说:“陈牧也,你这只熊,原来是桃子的吧。” 他扬眉,态度很嚣张,“关你屁事。” 周俊豪又问:“你俩换着抱?” 鹿桃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呃……” 客厅里安静了一瞬。 凌杨暧昧的视线在他俩身上扫个来回,咂舌:“你们这玩法,还挺…新颖。” 苏蔓也笑了。 鹿桃脸火辣辣的,有种自己隐藏的小心思被众人扒开放在阳光下观赏的羞耻感。偏偏陈牧也始终不解释,一双漂亮的眼睛弯成月牙状,可笑意很浅,模样漫不经心的,并没把他们的调侃放在心里。 鹿桃意识到,陈牧也只当这一切是开玩笑。 在他的认知里,他们是玩伴,他甚至不会用青梅竹马形容这段关系。她和周俊豪在他心里的地位应该没差,只是性别不同而已。 刚上初中那会儿,年级里常有同学调侃他们,陈牧也每次听到都要解释清楚,可他明明是那么不愿意跟人搭话的性格。 很快,大家都知道他们只是因为家里长辈关系比较亲近才认识。 渐渐地,谣言便彻底消失了。 从前苏蔓爱调侃他们,不过,现在好像没那么多吃瓜的心思了。也就周俊豪偶尔会说两句,陈牧也的态度简单粗暴,要么从不解释,要么动手打周俊豪一顿完事儿。 大部分时候他的选择都是前者,反正是假的,说两句又不掉肉,他根本不在意。 鹿桃压着胸腔里翻涌的苦涩,故作轻松地道:“别瞎说,我们是合理交换。” 周俊豪笑嘻嘻:“噢,有多合理?你用什么交换的?” ——这话说的就露骨了。 陈牧也冷脸,不满地啧声,踢他一脚。 周俊豪吃痛,龇牙咧嘴地揉一把腿。 凌杨嘲他,“让你嘴贱吧,该。” 周俊豪耸耸肩,做了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扭头看电视。 大家以为这个小插曲已经结束,大约过了一两秒,鹿桃突然开口,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严肃,“周俊豪,你以后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被点名的人懵逼地看过来,“嗯?” 鹿桃攥紧裙边,心里堵得慌,表面的态度却显得非常坚决,“陈牧也和你一样,只是我的朋友。” 作者有话说: 双更!!! 第37章 初中 气氛有些尴尬。 周俊豪先看向陈牧也, 他坐在鹿桃旁边,睫毛低垂, 遮住眸中的神色, 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周俊豪摸了把后脑勺,讪讪地道:“对不起啊。” 鹿桃摇摇头,没说别的。 那天树上的蝉鸣喧嚣, 热日炎炎。 客厅的空调冷气吹得人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少男少女各怀心事。 那部《引爆摩天大楼》具体情节讲得什么,鹿桃记不清了, 印象深刻的是,工藤新一坐在墙边陪着毛利兰,坚定地说:“在你剪断之前我一直留在这里。我们要死也要死在一起!” 苏蔓揩去眼角的泪, 喃喃:“好感人。” 鹿桃下意识看向旁边的陈牧也, 他低头剥橘子,往嘴里塞了一瓣,确认是甜的,转手给她。 鹿桃接住, 微微蜷缩指尖, 勾住他的食指,短暂的接触之后, 他很快抽回手, 起身回卧室。 电视机里不知道播放到哪个情节, 苏蔓突然尖叫一声,看表情已经磕的要死要活了,还企图拉鹿桃入伙, 问:“磕新兰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甜出天际, 入股不亏。” 鹿桃收回失落的视线,轻轻点头,“……嗯。” 就算是假的,也别打破她的幻想,让她继续相信这世界上确实存在情投意合的青梅竹马关系。可惜她和陈牧也在感情里,从来不是双向奔赴。 *** 暑假辅导班几乎爆满,二楼人来人往的,踩在木地板上咯吱咯吱响,有种随时会摔下去的错觉。 初一的学生们在屋里上课,客厅留给高年级的师哥师姐。里面上课的时候,外面就在自习,反之亦然。 开课一周之后,陈牧也一声不吭报了名。 辅导老师领着他进来的那刻,客厅里立刻沸腾起来,师姐们一个个伸长脖子往里眺望。 他熟视无睹般,拎着书包绕过书桌,坐在鹿桃的左侧。 来晚了的赵晗昱见状,也没什么反应,挑了个离他们更远的位置。 现在还没到上课时间,老师去楼下的仓库给陈牧也拿教材,人一走,教室里瞬间炸锅了。 鹿桃不敢置信地瞅他好几眼,纳闷:“年级第一同学,你还需要补课?” 而且,他事先谁都没告诉,保密工作做的也太好了。 陈牧也风轻云淡地道:“学海无涯,我来上上课,提升一下自己的知识层面不行么。” “……” 行吧。 鹿桃觉得他纯粹是有钱闲的。 暑假班前一个月主要以复习为主,放学之前老师会留一道难点题让他们做,做完上交才能离开,放在第二天的课上讲。 这点难度对陈牧也来说并不算什么,在众人还咬着手指绞尽脑汁思索的时候,他已经撂下笔了。 辅导老师慢悠悠地走过来,一目十行地扫过纸上的答案,又返回去重新仔细地看了一遍,眼睛一点点亮起来,赞叹地道:“你的解题思路挺独特,明天上课跟同学们分享一下。” 陈牧也颔首,写好名字上交。 老师又笑:“字挺漂亮,从小就练吗?” “嗯。” “这字体叫什么来着,瘦、瘦……” “瘦金体。” 老师惊讶地挑挑眉,让他收拾书包,可以离开了。 陈牧也瞥见鹿桃的答题纸上一个字没写,没动。 老师纳闷:“你还有问题吗?” “没有,”陈牧也一本正经地道,“我等鹿桃。” 鹿桃的笔突然顿住。 辅导班毕竟不是学校,老师对男女生之间的关系没有那么讳莫如深,有时候甚至还会调侃一两句。他听陈牧也这么说,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颔首表示理解。 屋里响起几声轻笑。 鹿桃头埋得更低,攥紧笔杆,懊恼不已—— 怎么回事。明明知道陈牧也不是那个意思,明明也告诫过自己不要有无所谓的幻想,可一颗心还是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轻易的掀起波澜,也会因为别人的误解偷偷窃喜。只要碰上与他相关的,她就控制不住自己。 陈牧也则一脸坦坦荡荡,任由四面八方的暧昧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 他自顾自地打开英语课本,默背单词。 渐渐地,班级里的人只剩下最后几个人,连苏蔓都背着书包走了,鹿桃才把答案交上。 老师大致浏览一遍,确认结果无误,归拢到那堆作业纸里。 他笑呵呵地调侃:“快收拾收拾放学吧,别让男同学等急了。” 鹿桃眼皮一跳,张口解释:“不……” “鹿桃,走吧。” 陈牧也打断她的话,三两下把两人的书包收拾好,拎在手里,冲老师礼貌地颔首,转身出了教室。 鹿桃默默跟上。 院子里,黑色的变速车紧紧挨着那辆粉色的小自行车,用一把锁拴起来。 陈牧也掏出钥匙,让她打开。 鹿桃随手往自己口袋里一揣,背上书包,先骑出院子,陈牧也很快跟上来。 破碎的光从树叶缝隙中透过,掠过两人的背脊,像幅破碎的拼图。 马路牙子上坐着乘凉的老人,手里拿着把编织蒲扇,闭着眼吹风,好不惬意。 小区院子里的临时牌桌到点准时支起来,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着,陈高峰和鹿茂勋一下班立刻拿来马扎加入其中。游乐场里全是小孩子的身影,嬉笑吵闹的互相追逐。 鹿桃放了自行车从储存室出来,被跑过的孩子猛地撞倒,幸亏陈牧也眼疾手快地抓住她才不至于出糗。 树上的蝉鸣好像又大了一个度。 变故来得太快,陈牧也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就近抓住她的腰,死死地钳住。 夏季衣料单薄到仿佛不存在,温热的手掌直接掐上软肉,鹿桃痛呼:“疼疼疼——” 陈牧也忙撒开手,还往后退了几步。 “抱歉。” “……没关系。” 鹿桃捋平衣服上被抓住来的褶皱,率先扭头往楼上走。 陈牧也一言不发的跟着。 他们之间这股别扭劲儿已经持续很久了,就在周俊豪那天开玩笑惹她不高兴之后,陈牧也能明显的感觉到,鹿桃有些抗拒和他走到一起。这情况以前也有过,那时学校里的人总调侃他们的关系,鹿桃也这么扭捏了一阵子,后来是他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堵住那群好事者的嘴。 但不管怎么样,陈牧也算是通过这件事看出来,鹿桃是真的、打心底里不想和他有任何越线的关系。 她甚至把他和周俊豪比。 陈牧也想起来就生气,难道她小时候也跟周俊豪说过长大了要结婚这种话? 等他冷静下来一想,按照鹿桃的审美,看上周俊豪必然是不可能的,就算是有可能,也会被他扼杀在摇篮里。 陈牧也捏紧拳头,指腹那抹细腻的触感还没消散。 他道:“鹿桃。” 站在楼梯上的女生回头。 “凌杨下周过生日,你去吗?” 她不假思索地道:“当然。” 随即又问:“你呢?” 陈牧也到嘴边的“去”打了个转,从善如流地道:“你去,那我也去。” 他目光沉沉,说的话也容易让人误解,好像参加生日聚会不是主要目的,而是因为她在,他才感兴趣。 ——想象力又开始不受控的发挥作用了。 鹿桃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三两步迈上楼梯,她掏出钥匙拧开家门,不冷不淡的跟他道了声再见。 *** 凌杨和周俊豪的生日都在七月底,前后相差不到两天,索性就在一起过了。 聚会的地址选在凌杨家,一是面积大,二是他父母常年在国外工作,没人打扰,他们能玩的尽兴。 周六这天,鹿桃和陈牧也很早便出门,顺路把蛋糕取来。 苏蔓隔了半小时才到,还穿着没来得及换下的舞蹈服,满头大汗地坐在沙发上,指挥寿星帮自己拿水。 鹿桃幸灾乐祸:“就这么屈服了?” “昂,”苏蔓丧着脸,“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下人都到齐,插蜡烛、生日歌、许愿这套流程走完一遍,凌杨和周俊豪像两个大爷似地摊开手,准备迎接自己的礼物。 苏蔓图省事,直接在店里选了两套飞机模型。鹿桃想的比较简单,知道他们打篮球容易受伤,于是买了两副护腕。 至于陈牧也…… 他打开书包,掏出一沓试卷,放在桌上,慢条斯理地道:“一直到初中毕业,你们各科作业的答案,我包了。” 沉默了一两秒,凌杨和周俊豪猛地扔掉怀里的东西,一左一右地勾住他的脖颈。 周俊豪抹把脸,激动地嚷:“哥。从现在起,你是我唯一的哥。” 上学期,他没少被数学老师搓磨,导致他现在看见数字就有心理阴影,眼瞅着暑假过半,成堆的数学试卷一个字没写,他正愁去哪儿搞答案,陈牧也的礼物堪称雪中送炭,连带他在周俊豪心目中的形象也瞬间变得伟大起来。 陈牧也不喜欢跟人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费劲吧啦的从他们中间脱身,换了个位置坐。 吃完蛋糕,凌杨从桌底拿出一套“真心话大冒险”的卡牌,张罗大家玩游戏。 陈牧也率先撂挑子,“我不……” “你玩。”凌杨打断他的话,意味深长地道:“必须玩。” 陈牧也:“……” 周俊豪凑到他耳边嘀咕:“兄弟给你创造机会呢,你不想跟鹿桃和好如初了?” “……” 心事被戳中。 陈牧也梗住,态度明显没有先前那么抗拒,无声地问:这游戏靠不靠谱? 周俊豪拍拍他的肩,压低声音说:“放一万个心,哥们保准儿帮你把鹿桃感情上的小秘密给挖掘的一干二净。” 陈牧也:“……” 倒也不必。 鹿桃看着他们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陈牧也竟然神奇般的改变主意,愿意加入进集体游戏里来了,她一下子也提起精神,认真研究游戏规则。 因为套牌里的转盘找不到,凌杨用空矿泉水瓶代替,瓶口指向谁,谁就接受惩罚。 他捏着瓶身,随意一转。 众人屏息凝视,眼睁睁看着瓶口对准陈牧也,于是几道视线齐刷刷望过去。 陈牧也指尖在大冒险的牌上点了点,转而拿起真心话的牌,眉头缓慢地拧起来,想盖下去,换一张别的。 周俊豪却以为他拿到关于初恋的牌,因为害羞不想回答,生怕他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于是一把抢过来,帮他念出上面的问题:“……请回答,你第一次春.梦的对象是谁?” 第38章 初中 房间内落针可闻。 谁都没想到真心话牌上还有这种问题, 凌杨前一天晚上和周俊豪讨论出这个办法才买的套牌,根本没拆封看。 尤其在场的还有女生, 他们脸皮再厚也没到这种程度, 嘴边的骚话一下子咽回去,周俊豪光速把牌扣下,换了一张塞给陈牧也。 鹿桃同苏蔓彼此对视一眼, 都挺尴尬的。 她也不是不懂这个,只是…… 陈牧也看面相就是个性冷淡,鹿桃实在想象不到他和其他男生谈论起那个的画面, 总感觉人设崩坏。 “咳,”陈牧也捋了下泛红的耳尖,念, “让你最感动的事情是什么?” 这个问题还算正常, 他想了想,说:“小升初那年暑假,在海景酒店里看星星。” 周俊豪略失望的把牌抽回来放在一边,给凌杨使个眼神, 让他继续往陈牧也或者鹿桃那儿转, 但接下来几次偏偏完美的避开了两人。 鹿桃心不在焉地看他们拿着大冒险的牌玩闹,耳边回荡着陈牧也的那句话, 一抬眸, 正巧同他对视。 周围的喧嚣仿佛在刹那间消散, 全世界只剩下她和陈牧也。 一下子,时间仿佛倒退回那年在酒店阳台,两个小孩儿肩并着肩, 坐在秋千椅上看星空。 那是他们长大前最后一次同床共枕, 陈牧也始终紧紧地抓着她的手, 从没睡得那么踏实过。 其实距离那时候也不过刚过去一年半,但陈牧也成长速度飞快,他们之间的情愫也在悄然发生改变,再想起曾经的亲密无间,遥远的像过去了一整个世纪。 如果不是他突然提起来,鹿桃甚至已经忘记那个夏夜。 苏蔓突然捣了下她的胳膊。 鹿桃回神,看见瓶口直直的对准自己。 凌杨摩拳擦掌,目光里隐隐带着兴奋,“大冒险还是真心话?” 刚才苏蔓因为选了大冒险猛灌三杯可乐,止不住地打嗝。鹿桃吸取教训,果断按顺序抽走一张真心话,亮牌的时候心里默念,千万别像陈牧也,抽到稀奇古怪的问题。 苏蔓打了个长嗝,念:“请说出,你的理想型的标准。” 陈牧也眸子陡然亮了亮,稍微往前挪动身子,竖起耳朵等她开口。 鹿桃迟迟没给出答案。 这个问题…… 可真刁钻。 理想型就在旁边坐着,鹿桃不知该怎么回答,怕说多错多,让陈牧也察觉到她的心事。于是特意按照与他相反的特点描述:“阳光话多,最好是小麦肤色,健康嘛,成绩不用太好,长得也别太帅,能看得过去就行,太帅了没安全感。” 她重重地点头:“就这些。” 苏蔓率先提出疑问:“太帅了没安全感?你认真的吗?之前不是还信誓旦旦地说,男人不貌美,跟死了没两样。” 鹿桃尴尬地轻咳:“…那是开玩笑。” 周俊豪也纳闷:“你小时候不就因为陈牧也长得漂亮,才一直缠着他吗。” 凌杨咂舌:“我还以为你要在花痴这条路上走到黑。” “……” 他们一个接一个的拆台,鹿桃的面子快挂不住了。 陈牧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鹿桃好似被他过于直白的目光刺到,慌乱地转头。 “反正我说了,不算犯规,游戏继续。” 凌杨只能接着转。 几个人来过一遍,都玩累了,陈牧也仍旧只有刚开局时中过一次奖。 凌杨不甘心,说:“最后一把。” 他嘴里不知道默念了句什么,捏着瓶身,稍微使劲儿甩出去,大气都不敢喘,瓶子缓缓地停止转动,瓶口准确无误地对准陈牧也。 凌杨激动攥拳,“漂亮!” “……牛。”这精准度,鹿桃都怀疑他在道具上动了手脚。 陈牧也将最后一瓣橘子塞进嘴里,伸手摸张牌,看也没看,直接亮在桌面。 苏蔓抚着胸口试图平息打嗝的欲望,歪头凑近瞧,“大冒险牌,请抱起在场的一个女生做十个深蹲。” 周围立刻响起一阵猴叫。 大家都在偷瞄鹿桃,却没叫她的名字。 虽然是借着游戏的名义,但还是害怕起哄的太过分会让她不舒服。 陈牧也径直看向鹿桃—— 他的答案,显而易见。 可她没有回看,耷拉着脑袋坐在沙发上,紧紧攥着裙摆。 陈牧也瞳色逐渐暗下去,他端起纸杯,说:“这个不方便,我喝芥末茶代替。” “哎——” 周俊豪根本来不及拦,陈牧也仰头灌下,呛得眼睛通红,止不住地咳嗽。 凌杨赶紧抽出纸巾给他,“兄弟,你也太夸张了,游戏而已,本来就没打算让你真喝。” 陈牧也摆摆手,一双漂亮的眼睛通红,眼尾挂着细小的水珠,格外脆弱。 鹿桃被他的举动吓到,欲言又止。 她刚刚还在纠结,不如主动点,干脆站起来让陈牧也抱她算了。被发现也没关系,喜欢一个人又不是错,如果陈牧也因此尴尬介怀,以后和她生疏了,那她再厚着脸皮死缠烂打把人追回来呗,小时候又不是没这么干过,陈牧也心软,肯定不舍得跟她老死不相往来的。 转头便见他为了躲开惩罚,把一整杯芥末茶全吞了。 鹿桃一颗心随之下沉,又下沉。 算了,还是别说了。 陈牧也性格执拗,万一知道之后真躲着她怎么办。原地踏步走总好过从此形同陌路。 鹿桃整理好心情,接了杯清水,放在他面前,关心:“变声期还没结束,你注意嗓子。” 陈牧也睫毛低垂,遮住暗淡,声音嘶哑:“……谢谢。” *** 九月初,蝉鸣一夜间消失的一干二净,顺便带走了夏日的酷热。 升入初二,班级的位次进行大调整,因为即将到来的生物、地理会考,整个年级都进入紧张的备战状态。 岑淑婉对她学习的事情很上心,周一到周五晚间有作业辅导班,周末有会考专项冲刺班,挤出来的时间劈成两半,用来刷题和休息。 十四五岁正是身体抽条的时候,鹿桃尽管吃得多、吃得好,仍旧没胖起来,上秤一量,反而还瘦了。但她天生是张小圆脸,看起来还是很有肉感。陈牧也的变化更大,个子如雨后春笋,噌噌上涨,新买没半年的校服,过完寒假又小了,尤其是裤腿,穿上还露着脚踝。 会考前一周,学校又组织了一次校服购买的活动,陈牧也这次特地选大一个尺码。反观鹿桃,一套校服从初一穿到现在,袖子还能一甩一甩的。 六月份,地理生物会考结束,漫长的暑假又在各种各样的文化课辅导班中度过。 陈牧也这次没有再报名,跟着陈高峰回部队家属院住。 两人再见面,又是新的学期。 因为增添了物理、化学两门课,鹿桃的压力更大了,元素周期表费老大功夫终于啃下来,转头发现自己力的方向还没有画明白。 物理老师是个特别暴躁的小老头,经常在课上随机抽人到讲台做题,错了直接赏一耳光。那时候的学校对“体罚”没有严格的规定,每位老师上课都握着小竹竿,一挥,在空中嗖嗖作响。物理老师打人更是没个轻重,所以无论男女,都怕他。 鹿桃此刻恨不得把脑袋埋到地下,就怕被他抽中。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物理老师浏览一遍点名册上的名字,抽了个比较陌生地叫:“鹿桃,来,第二题,把你的计算过程写在黑板上。” “……” 鹿桃小心肝直颤,认命地接过粉笔。 幸而胡诌到一半,教室外面突然来了个老师,神色慌张地叫物理老师去处理事情,两人说了不过两句话,物理老师表情骤变,忙进教室通知改上自习,嘱咐课代表和纪律委员管理课堂秩序,转身拔腿就跑。 鹿桃劫后余生,赶紧逃离讲台。 晚上放学,她从周俊豪那儿听说,物理老师带的班级有学生伙同校外人员打架斗殴,闹得挺大,小老头在级部主任办公室待了一下午,分身乏术,今晚连作业都没布置。 鹿桃对打架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唯一值得高兴的就是没有物理作业。 陈牧也有一下没一下地蹬着变速车,没有加入这个话题。 他近来变得更加沉默,脸上很少有笑容,尽管两人的相处模式跟之前没什么区别,鹿桃却感觉,他们曾经培养出来的默契好像没了。比如现在,陈牧也一言不发的,她根本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鹿桃叹了口气,听见周俊豪叫她。 周俊豪提起赵晗昱这个人,问:“他这学期读完就出国了,你知道吗?” 鹿桃摇头,语气莫名其妙:“我们又不熟,我哪儿知道他的事。” 不熟? 前天他还看见赵晗昱来辅导班找她,不过在楼下被陈牧也拦住了。 难道…… 周俊豪立刻反应过来,不动声色地掩盖住窥破秘密的激动,止住话头。 马上到前方的十字路口,周俊豪和鹿桃右拐去辅导班,陈牧也直行回家。 陈牧也说:“晚上我接你。” 因为前面亮起红灯,非机动车道变得异常拥挤,鹿桃没办法拐弯,不得不停下车。 陈牧也问:“想吃什么?” 鹿桃不假思索道:“炸串。” 陈牧也应:“好。” 周俊豪一听,开始哼哼唧唧地恶心人:“阿也,人家也想吃炸串。” “……” “……” 陈牧也默默地扭过头,装没听见。 鹿桃扑哧笑:“那我忍痛割爱,分给你一半。” 周俊豪并拢两根手指,在额间点了点,“还得是桃子,真兄弟。不像某人,啧啧啧。” 陈牧也冷声:“我怎么?” ——还能怎么。 恋爱脑呗。 周俊豪心里骂骂咧咧,扬起一抹大大的微笑:“不像你那么有智慧。” “……” 鹿桃听不下去了,啧他,“闭嘴吧。” 正巧,绿灯亮起,三人向不同的方向离开。 *** 晚上将近十点钟,鹿桃才背着书包从辅导班出来。 陈牧也步行来的,手里拎着烤串的袋子,站在院子里的石桌前。 鹿桃把书包递给他,坐下吃东西。 她又饿又累,还很困,没吃两口眼皮就开始打架。 陈牧也把签子丢进垃圾桶,从口袋里抽出纸巾给她,问:“周俊豪呢?” “没写两个字就和那群狐朋狗友跑去网吧打游戏了。” 鹿桃擦干净嘴巴,弯腰解开自行车的锁。 她嘱咐:“如果周阿姨问起来,就说他在学习,可别穿帮了。” “嗯,知道。” 两人一起并肩走出黑暗幽深的小巷,马路上灯火通明。 陈牧也说:“我来骑。” 鹿桃侧坐在后座上,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陈牧也淡道:“抱着我。” 鹿桃小心翼翼地环住他精壮的腰,夏季校服的料子很薄,他肚子上的腹肌硌得慌,鹿桃怀着见不得光的小心思,悄悄收紧胳膊,贴的更近一些。 陈牧也腿长,憋屈在这辆小自行车里,实在蹬不开,骑的很慢。 五月份的温度还没有很高,微风拂面,吹在肌肤上非常舒服。 鹿桃刚合上眼睛,陈牧也冷不丁出声:“指标生名额下来了,你报哪所高中?” 鹿桃坦然相告:“我妈妈让我考普招,这样进一中的可能性比较大。你呢,确认是一中了吧。” “嗯,今天刚填完表。” “真羡慕啊,”鹿桃咋舌,“优秀的学生根本不为难,重点高中抢着要。” 陈牧也想说,其实那张表他拖着没有上交,想看她的选择再做决定。 他不想和鹿桃分开,只要在一所学校,哪怕不同班也没关系。 鹿桃头抵着他的背脊,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我眯一会儿。” “别睡着,你抓住了,小心摔下去。” “……嗯。” 陈牧也垂眸瞄一眼紧紧抓着自己腹部衣服的小手,心脏像一只氢气球,逐渐膨胀升空。 就算他跟鹿桃理想型的标准差了十万八千里又怎么样,他照样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守护她。 赵晗昱的喜欢经不住时间的考验,因为他一两句挑衅的话就放弃了,还冠冕堂皇地说是自己不屑于争。 陈牧也跟他不同,不管这份喜欢能不能结出果实,他永远都在她身边。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也是双更!! 第39章 初中 报学校这件事, 鹿桃跟家里争论了很久。 岑淑婉的想法是她不如直接拿下二中的指标生,能不冒险就不要冒险。鹿茂勋的意见也一样。可鹿桃不知道哪根筋没搭上, 一门心思非要报一中。 一中是省重点, 尖子生数不胜数,专门开设了火箭班,每年都能培养出考上北清、京华大学的省状元。按照鹿桃现阶段的学习成绩来看, 考二中更稳妥。 “二中也不错呀,是一所很有名的高中,虽说师资力量不如一中, 但每年本科上岸率也很高。”岑淑婉这么劝她几天,发现实在说不动,干脆任由她去了。 中考结束, 她才从陈高峰那儿听说, 陈牧也当初死活不肯交一中的指标生名单,硬生生拖到报名截止前夜,陈高峰硬逼着他才交上。 岑淑婉叹:“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桃子也倔, 非考一中, 说什么都不听。” 陈高峰倒是看得开,“自己的路自己走, 做家长的没办法事事替他们做主。” 两人正聊着天, 门铃响起, 岑淑婉赶紧去开门。 鹿茂勋拎着满满两袋子菜进来,兴奋地道:“今天菜市场打折,我买了很多东西, 中午给孩子们整一顿大餐。” 陈高峰接过, 笑呵呵地:“得, 我给你打下手,让弟妹歇一歇。” “那感情好。” 岑淑婉乐得轻松自在。 鹿茂勋把菜拎进厨房,问:“孩子们呢?” “在对面,”陈高峰把芹菜择干净,拿到水下冲洗,“桃子拉着陈牧也给她估分呢。” 鹿茂勋咋舌:“都考完了,何必再想,又改变不了结果。” 陈高峰一笑:“图个心安呗。” 此时陈家,客厅里中央空调温度开的正适宜,两人盘腿坐在茶几前。 陈牧也放下笔,对照报纸上刊登的答案给她大致估出分数,中肯地说:“按照一中往年的分数线,你这个成绩没问题。况且实际分数通常比估分高,放平心态。” 鹿桃仍旧愁容满面的。 考都考完了,她再想也无济于事。 陈牧也收起报纸,将电视机打开,去厨房端了一盘冰镇西瓜。 鹿桃的烦恼来的快去得也快,一口西瓜,和悬疑紧张的剧情,轻而易举让她把刚才想的事情完全抛之脑后。 陈牧也静静地坐在旁边。他对动漫没什么兴趣,疑惑地想,名侦探柯南从小看到大,她还津津有味的,就一点儿也不腻吗。 从某种程度上讲,鹿桃也挺长情。 他忍不住轻笑。 鹿桃扭头,问他笑什么。 陈牧也正色,扯开话题:“我那只玩偶熊你抱着睡了两年,还没玩够?” 鹿桃没料到他突然提起这茬,说实话,他那只小熊的手感真的好棒,她舍不得换回来,于是推脱:“……再宽限几天。” 陈牧也不答应:“你觉得我一个男的,抱只粉熊睡觉,像话吗?” 鹿桃一乐:“这跟颜色无关,你抱着玩偶才能睡着的习惯,本身就挺奇特的。” “……” 过去这么多年,陈牧也虽然不再提起小时候的经历,但落下的心理病没有完全消除。他夜里容易惊梦,怀里有个东西能让他有安全感,睡得更踏实,其实抱着别的也行,就看他有没有这个机会了。 陈牧也悄悄打量她的侧脸,因为自己荒唐的念头,心里泛起千层浪。 防盗门打开,陈高峰回来拿香菜,让他们关空调,准备吃饭。 鹿桃肚子咕咕叫,一听这话,赶紧关掉电视机,嗅着饭香味回家。 陈牧也拎起她没喝完的那瓶可乐,悠哉悠哉地跟上。 满屋子飘香的饭菜味,今天中午两位男长辈简直拿出了看家本领,鸡鸭鱼肉一应俱全,海鲜分成清蒸和红烧两种做法,过年摆席都没这么丰盛。 陈牧也盛饭,鹿桃摆好筷子。 两家人坐下吃饭。 考虑到两个孩子刚考完试,大人们自觉没有聊任何有关学习的话题,但不可避免的要掀起一波回忆杀。 关于长辈们年轻时在部队里的光辉事迹,鹿桃听不懂,一个劲儿埋头苦吃。 在她试图吃第三只螃蟹时,陈牧也用筷子轻轻挑开她的,夹在自己盘子里。 鹿桃不爽:“抢食啊你。” 陈牧也语气不急不躁:“螃蟹性寒。” “所以?” 陈牧也用手比了个“四”。 不出意外,她通常是月中来例假。 算一算日子,确实还有四天。 鹿桃梗住。 他是变态吗? 把她私密的事记得那么清楚。 吐槽归吐槽,鹿桃每回例假都疼得死去活的,岑淑婉带着她又看中医又喝中药,只管用了一两个月,药一停,照样疼。 后来,鹿桃干脆放弃治疗了。 入夏以来,天一热,她贪嘴吃了很多凉的,知道陈牧也是为她好,所以没有再造次。 陈牧也往她碗里夹了道凉菜。 “……谢谢。” 鹿桃像只兔子似地嚼了半天草,才猛地想起来,刚才陈牧也夹菜没有用公筷。 他的洁癖已经是很多年的顽疾了吧,什么时候治好的? 鹿桃不敢置信。 陈牧也也往嘴里塞了口凉菜,察觉她的打量,扭头,用眼神问:你看什么? “……没事。” 鹿桃低头,继续扒拉碗里的饭。 *** 中考出成绩那天,全家人都紧张的不得了。 鹿桃发挥的还不错,正常水准,但普招的分数线出来的晚,在没有得到确切结果的时候,所有人的心都悬着。 岑淑婉动用了一切能动用的人脉,到处打听小道消息,一会儿有人说今年竞争特别激烈,如果没有超过一中的分数线,剩下靠普招调剂的学生只能看造化了,一会儿又有人说今年教育局新政策,着重培养技术型人才,提高普招分数线,让落榜生选择技校。岑淑婉被这些小道消息搞得心神不宁,鹿桃倒没往心里去,俨然已经看淡生死了。 过了两天,普招生的分数线终于公布,与岑淑婉打听到的消息一点儿边都不沾,一中因为没有完成招生任务,不得不降低普招生的分数线,鹿桃幸运的被卡线录取。凌杨和苏蔓考入二中,两所学校隔着大半个市区。周俊豪初三那年参加市里的短跑比赛,拿了很多重量级的奖项,作为国家二级运动员被保送进艺校,校区在郊外,一开学就得申请住校,这下更难见面了。 开学之前,鹿桃跟家里人申请出去和朋友们聚餐。 鹿茂勋特地往她口袋里多塞了二百块钱,嘱咐他们路上注意安全。 露天烧烤城晚上生意兴隆。 凌杨提前联系老板给他们留了一桌。 在座的都是未成年人,只能以可乐代酒,说到兴头上,凌杨和周俊豪一个比一个姿势豪迈,恨不得拉着陈牧也当场结拜。 陈牧也面色波澜不惊,配合地举举杯,可乐是一口没喝。 鹿桃一见苏蔓眼泪就哗哗的往下掉,姐妹俩深情款款地抱在一起哭了好一会儿,直到烤串上桌才分开。 中途她俩去卫生间也要一起。 陈牧也给鹿桃指了指方向,看见周围光着膀子喝酒撸串的中年男人,不放心地嘱咐:“快去快回。” 鹿桃比了个“ok”的手势。 直到看不见她的背影了,陈牧也才收回视线。 凌杨嘴里咬着羊肉串,含糊不清地说:“陈牧也,咱们五剑客马上就要散了,你怎么不伤心呢?” 周俊豪没心没肺地笑:“鹿桃跟他在一起,他高兴还来不及。” 陈牧也没吱声,慢条斯理地擦掉签子顶端的碳灰,咬了一口。 周俊豪八卦地凑过来问:“你在辅导班楼下拦赵晗昱的时候被我看见了,哥们儿,你实话实说,对咱们桃子是认真的不?” 凌杨也支棱起耳朵。 陈牧也继续沉默着嚼那块羊肉。 周俊豪以为他这是犹豫了,啧道:“渣男行为可不能学啊,以后我们不在一个学校,你这样,怎么让我放心把桃子交给你照顾……” “……真的。” “?” 陈牧也咬不动那根筋,干脆囫囵吞下去,再次重复:“我认真的。” 那次真心话大冒险,鹿桃对理想型的描述确实伤到他,陈牧也因此颓废了一阵子,后来搬到部队住了一个假期,忍着没联系她,但凡想到有可能让自己死心的方法,他都用过,丝毫不见成效。 他就是好喜欢鹿桃。见到她的时候喜欢的不得了,不见她的时候也喜欢的不得了。 陈牧也抵抗不了这种情愫,也懒得抵抗,既然是因为鹿桃才有的感情,他认为并不是件坏事,索性便坦然接受了。 周俊豪虽然早就料到,但亲口听他承认仍免不了惊讶,缓了缓心情,他试探地问:“那你现在是…单恋?” 陈牧也挠挠眉梢,不太好意思地说:“准确来讲,我在追她。” 但他没经验,也不清楚怎么才算对女生好,只能凭借两人以前相处模式,笨拙地摸索。 凌杨吃瓜吃得乐呵呵地:“你不打算告白啊?按我同桌的智商,肯定察觉不出来,那你跟演独角戏有什么区别。” “不急。” 陈牧也想,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以后的路很长,他们才只开了个头,未来如何还是个未知数。等他再大一些,有充足的底气再提告白的事儿。眼前最要紧的是,他得让鹿桃的择偶标准永远只是那几行冰冷的文字,最好能作废,然后慢慢向他靠拢,最终完全变成他。 周俊豪听罢,直接举起一杯可乐,豪迈地道:“兄弟,祝你成功。” 凌杨有样学样,“结婚记得让我坐主桌。” 陈牧也笑骂:“…傻逼。” 两个女生从卫生间回来,正赶上服务员拿来一把刚烤出来冒着热气的串。 陈牧也把签子顶端的灰尘擦干净,顺手递给鹿桃。 她自然而然地接过来,咬一口,孜然味在唇齿间蔓延。 陈牧也又帮她把可乐倒满,然后捣了下鹿桃的胳膊。 她果断抽出一张纸巾给他。 一来一回的,默契十足。 凌杨和周俊豪互相对视,暧昧地笑笑。 鹿桃没有察觉,专心安慰苏蔓,“你也不是一个人呀,这不有凌杨陪着你吗?” 不提还好,一提,苏蔓就更伤心了,“他一看就不是个靠谱的……” 凌杨语塞:“我哪儿不靠谱?” 苏蔓振振有词:“你能借我作业抄吗?不,你不能。” 凌杨:“……” 周俊豪悲从中来,抹把脸,“别说了,一想到接下来的三年没办法抄陈牧也的答案,我也要哭了。” 他吸了吸鼻子,意味深长道:“好羡慕你啊,桃子。” 鹿桃单纯的以为他在开玩笑,为了让他们心里好受点,有意自嘲道:“别这么说,陈牧也会不会借给我还是另一回事呢。” 陈牧也悠哉悠哉地跟上一句:“你没试过,怎么知道我不会借。” 鹿桃一愣:“?” 周俊豪扑哧一笑,冲凌杨使眼色: 骚起来了。 苏蔓不知道陈牧也的事儿,更没察觉到气氛的变化,始终沉浸在与鹿桃分开的悲伤里,拉着她絮叨个没完。 鹿桃心不在焉地附和,余光里全是陈牧也。 注意到他把那碗已经剥完壳的虾仁推到自己面前,起身从稍远一点的地方抽出一张干净的纸,仔仔细细地吸走指缝的水渍。他的手指生的又细又长又白,虽然常打篮球,但掌心没有老茧和伤疤,摊开一看,洁净又漂亮,一点儿都不像男生。简单的一个擦拭动作,放在这双美手上,显得色气无比。 鹿桃情不自禁地抿了抿唇。 作者有话说: 今天没有加更哟。 第40章 高中 “……桃子, 我最遗憾的是,以后看见帅哥不能跟你分享了。”苏蔓抱着她, 瘪嘴, 眼里蓄满泪水,发自肺腑地感叹。 鹿桃感觉到陈牧也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压得她头皮发麻, 背脊也发凉。她讪讪地笑:“我也没有那么花痴吧。”只是偶尔看到别班经过的男生,会跟苏蔓讨论几句,但最终得出的结论都是比不上陈牧也。苏蔓表示理解, 毕竟长成他那么牛逼样子的男生,少之又少。 鹿桃捏起碗里的虾仁,蘸醋, 咬了口, 余光又开始不老实地乱飘。 周俊豪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给陈牧也看什么,他不耐地啧声,因为手里拿着串,只能用手肘捣开他。 “别啊, 哥, 你帮忙看一看。” 陈牧也争不过,赏他个面子, 伸出一根小指在屏幕上戳了几下。 鹿桃又注意到他的指尖, 透着粉, 还微微往上翘。 很快,陈牧也收回手,坐正, 嫌弃地说:“你别离我这么近, 一身孜然味。” 周俊豪被嫌弃的一愣, 抓过凌杨,非让他闻,“真有啊?” 凌杨象征似地煽动鼻翼,什么都没闻到,敷衍地说:“没有。” 周俊豪揪着自己闻了闻,也没闻到,吐槽:“全世界就桃子是香的,是吧。” 陈牧也:“……” 他抬眸盯着周俊豪,警告他不要太放肆。 鹿桃也听到这句话,心脏乱了一拍,见陈牧也表情不太好,赶紧呵斥周俊豪,“哎,你又乱说。” 后者不以为意地耸耸肩。 聚餐没有太久,刚过九点,各位家长打电话来催他们回家。 苏蔓刚挂电话,车就来了,她走之后,周俊豪和凌杨在附近网吧约了包夜,也离开了。 剩下两人站在路边等出租车。 鹿桃正纳闷岑淑婉竟然没有催,才想起她联系不到自己。 中考结束之后,陈高峰给陈牧也买了手机。岑淑婉怕耽误鹿桃学习,没给她买,再者,两个孩子整天寸步不离,她有事可以直接联系陈牧也。 这会儿,陈牧也的手机一直震动。 他一瞥来电备注,转手递给旁边的鹿桃。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头便传来温柔的能掐出水的声音:“阿也,你们什么时候吃完饭呀?” “……” 鹿桃梗了下,“妈。” “鹿桃?” “昂。” 岑淑婉嗓音恢复正常,开口一顿数落:“半个小时之内回来,几点了还在外面待着,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川剧变脸都没那么离谱。 鹿桃腹诽一句:“知道了。” 挂断电话,她惊讶地发现锁屏壁纸竟然是他们的合照。 ……其实,当年在海边拍得这张大合照上不止有他们两个,还有另外三位大人。但屏幕的大小有限,刚好就只截出了他俩。 鹿桃在那刻又开始瞎琢磨,真的只是刚好吗?她带着疑惑,把手机还给陈牧也,顺便偷偷打量他的表情。 陈牧也神色如常,似乎并不在意她发现壁纸,冲经过的出租车招手,在对方亮起转向灯掉头的时候,对鹿桃说:“走了。” 她收起乱七八糟的心思,弯腰钻进车里。 回家的路上,鹿桃吹着空调冷风睡着了,脑袋止不住一点一点的,看着就难受。 陈牧也伸手轻轻托住她的下巴。 师傅拐弯的时候用力太猛,惯性使然,她头歪在他肩上,眉头稍微一皱,继续睡。 师傅小声骂前面横冲直撞的电动车,想跟后面的乘客道歉,通过后视镜看见这一幕,感叹一句年轻真好,识趣的没说话。 陈牧也没敢动,怕把她弄醒了。但忍不住想,她的脸颊肉好软,枕在他肩上的触感软腻腻的。还有股似有若无的甜味,让他嗓子眼粘乎乎的。陈牧也指节弯曲,蹭过长出来没多久的喉结,倏然想起小时候,她床上也有这股味道…… 再往下就不能发挥想象力了。 陈牧也扯了扯短袖衣摆,面露窘色,他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有时候打球太热了也这样。 周俊豪那个没脸没皮的,说这是正常现象,让他自己解决一下。反正他不会听,他还是要脸的。 陈牧也无奈地扶额,调整呼吸,但精神难以集中,鹿桃就靠在他肩上,小半个身子挤着他,存在感太强了。 尤其是挥之不去的那股甜味儿…… 陈牧也舔了舔唇,想,周俊豪有句话确实没说错,全世界只有桃子最香。 师傅把车稳稳地停在小区门口。 陈牧也付过钱,轻拍鹿桃。 “醒一醒,到家了。” 她睡眼惺忪地伸个懒腰,下车踩在平地上的时候没站稳,身形晃了下。 陈牧也忙拉住她的手腕,吓一跳,然后笑她,“睡一觉忘记怎么走路了?” “…那倒没有。” 鹿桃长睫毛忽闪忽闪,看着陈牧也收回手,手腕一空,悬起来的心也渐渐落下。 这会儿不算晚,广场舞还没散,道路两边的商店都开着门,有的是散步乘凉的人。 进了小区,传达室门口的牌桌照常支起来,打牌的人又多了。 陈高峰今天来晚了,没抢到位置,背着手站在鹿茂勋旁边观察局势,时不时跟其他人聊两句。 两人没过去打招呼,直接上楼。 开了门,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的岑淑婉忙站起来穿鞋,喊:“阿也,过来——” 陈牧也一愣,收起钥匙,转身进了鹿家。 鹿桃换上拖鞋,去倒水喝,见岑淑婉从冰箱拿出一盒榨菜,说:“这是桃子的外婆腌的,拌饭特别好吃,你拿着。” 陈牧也道谢,扫一眼旁边背对自己喝水的鹿桃。她后脑勺圆滚滚的,扎着丸子头,脖颈扬起的弧度很漂亮。 鬼使神差的,他竟然当着岑淑婉的面叫了她一声:“桃子。” 鹿桃懵懂地看过来,嘴边还有水渍。 陈牧也道:“走了啊。” 鹿桃没多想,冲他摆摆手。 *** 不用上辅导班的暑假转瞬即逝,知了没叫嚷太久,秋天马不停蹄地赶来。 开学当天要交学费,其他学生的家长都跟着,但两家的大人们都因为工作抽不出时间,只能让他们自力更生。 鹿桃临出门的时候,岑淑婉还不放心地嘱咐她千万不要把书包里的现金弄丢了。 “知道啦。” 鹿桃应了一声,蹦蹦跳跳地下楼。 推开单元门,陈牧也已经在那儿了,他骑着变速车,一条修长的腿踩着地,迎着金色的日光,面色淡淡,眸色如墨,唇又绯红,谪仙一样的人物。此刻“小神仙”手指无奈地点点手表,说:“你再不抓点紧,真要迟到了。” 鹿桃赶紧跑到棚子里解开车锁。 一中学校离小区有段距离,骑自行车要十五分钟才能到,各所高中的开学时间是一样的,路上到处是背着书包的学生,挤得水泄不通。他们到学校已经迟了,缴费处没几个人,陈牧也走在前面,办完手续,领了饭卡、水卡、校服,站在出口外面等她。 鹿桃将缴费单折叠,妥帖地放在口袋里。 她好奇地探头瞧陈牧也手里抓着的长纸条,问:“你在高一十班,几楼啊?” “三楼。” “这么远?!” 鹿桃嘴角立刻耷拉下来,遗憾的情绪一点儿也掩饰不住,“我在二班,一楼。” 陈牧也眯着眼睛,反而笑了笑:“就在一栋楼里,不远,你有空可以来找我。” 鹿桃转身站在偌大的楼内布局图前,认真找通往教室的路,听罢,顶嘴:“为什么非要我去?你就不能来?我才不听你的。” 陈牧也在她没注意的时候,偷偷摸了一把她柔顺的发尾,看发丝从指缝间溜走,意味不明地附和:“…行,那我来找你。” 他的语气没有起伏,可在齿间咬一咬,总觉得不对劲。 鹿桃指尖微蜷,就当自己想多了,转移话题:“我得先去教室,晚了占不到好位置。” 陈牧也颔首,跟她在楼梯间分开。 没走两步,鹿桃又停下脚步,回头看空空如也的走廊,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刚上初中那会儿分班,陈牧也因为没有跟她待在一起,失落了很久。虽然他没说,但她就是能感受到,所以想方设法的帮他在新班级找朋友,没想到现在舍不得的人变成了她。 他们之间的默契渐渐也消失了,陈牧也想什么,她一点儿都猜不到,也不敢猜。 好像长大就是这样的,会认识很多人,同时会失去一部分人。幸亏她的运气一向不错,碰上一中扩招,分数线降低,她卡线被招进来,他们还是在一起。 这么想,鹿桃垮下去精神气又支棱起来了: 老天还是眷顾她的。 二班的班主任是个秃顶的语文老师,很注重仪式感,开学第一天为了给学生们留下好印象,穿了一套不太合体的黑色西装,头顶像打了层蜡,在光下反着光,说话慢条斯理的,很催眠。鹿桃进教室的时候,他正在指挥男生们去搬课本。 鹿桃环视一圈,正中间的位置已经满了,前排在老师眼皮子底下,不是好地方,她果断往后走,突然被他叫住。 班主任直白地道:“小个子就往前来吧。” 鹿桃:“……噢。” 趁发教材的时候,班主任开了个简短的班会: 因为对大家尚且不熟悉,座位暂且就这样凑活,等期中考试结束再按照成绩排; 本学期期末考试结束,将按照成绩从高到低重新分班,年级前三十划分到火箭班里,重点培养。 火箭班的人员不是固定的,每月一次的月考是评判标准,如果被别班的人超过你的分数,免不了被淘汰,替换到普通班,再想进去,要靠个人的成绩。 顿了顿,班主任特地把教室的门关了,语重心长地说:“学校这么划分是为了激励大家,想进好的班级就要凭自己的实力去争,这都是为了你们好,如果没有一个优良的竞争环境,有些同学慢慢地会丧失斗志,直接躺平做咸鱼了。当然,在老师的心里,学生们都是一样的,绝对没有按成绩把人划分成三六九等,出去不能乱传,知不知道?” 班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回应。 班主任面露满意,坐在椅子上休息,顺便等军训集合的广播,底下学生吵吵嚷嚷的,他也没管。 鹿桃把书摆在桌角,主动跟人搭话,笑嘻嘻地:“你叫什么?” 同桌是个短头发、戴眼镜的女生,正在课本上写名字,闻言停笔,回答:“薛蓓蕾。” “我叫鹿桃,很高兴认识你。” 坐在前面的女生也回头跟她们聊天,“我叫庞衫月,清水初中毕业的。” 鹿桃讶然:“我也是。” 薛蓓蕾是从乡下的初中考上来的,不太意思讲自己的学校,于是讪讪地笑:“你们还真是有缘分。” 庞衫月扒拉自己的同桌,兴致勃勃地介绍:“她叫张依然,我俩初中就是一个班的,都是校友,没外人。”然后又怕薛蓓蕾不自在,冲她扬起下巴,特义气地道:“咱们现在也是校友,相见恨晚那种。” 薛蓓蕾反应慢吞吞的,点点头。 鹿桃则被庞衫月虎了吧唧的态度搞得直笑。 几个人的话题基本绕着初中在聊,薛蓓蕾不了解,庞衫月便很热情的跟她介绍,她新奇地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原来初中竟然还能用多媒体上课,至于计算机课,她更是闻所未闻。 鹿桃眼神不自觉地瞥向张依然,打心底里感叹她长得真漂亮,和小美女苏蔓是不一样的漂亮。 苏蔓自信明媚,又是娇养大的,浑身上下都是有钱人的气度。 张依然则是一种飘飘然的仙,单眼皮,眼尾上扬,不言不语的样子显得疏离寡淡,有种遗世独立的魅力。 张依然察觉到她在看自己,于是扭头,和善地冲她轻轻一笑。 鹿桃吐吐舌头,竟然还有点儿腼腆。 倏忽,听庞衫月随口一问似地:“鹿桃,你跟陈牧也的关系很好吗?” 鹿桃一滞:“呃……” “陈牧也?是我知道的那个男生吗?拒绝保送又以中考第一的成绩考进来的陈牧也?”薛蓓蕾眼睛一下子亮起来,“桃子,你居然认识他啊。” 作者有话说: 高中部分的篇幅会长一些,再加上我最近很忙没时间双更,大家等不及可以攒一攒再看。 40-50 第41章 高中 ——何止是认识, 熟到小时候睡一个被窝。 鹿桃当然不能这么说,干笑两声:“因为大人们的关系不错, 我们才认识的。” 庞衫月问:“青梅竹马吗?” 鹿桃想了想, 觉得她这么说也没毛病,“…嗯,是吧。” 庞衫月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 暗中给张依然递了个眼神。 鹿桃没注意,继续跟薛蓓蕾说话。 她好像对陈牧也很感兴趣,跟喜不喜欢没关系, 鹿桃觉得她……单纯是慕强。 “他成绩这么优秀,熬夜学习吗?或者做很多很多试题?” 鹿桃梗了下,很努力地回忆, 说:“他熬夜的情况要看当天老师布置的作业量, 如果很多那肯定是要熬的,至于试题,没怎么做过吧,老师讲的知识, 他上课听一遍就能懂……” 薛蓓蕾托着下巴, 眼里露出向往的神色,“果然是天生聪明, 真羡慕啊。” 鹿桃耸耸肩, 诚恳地道:“你也不差。” 乡下的教育资源稀缺, 学习环境虽然称不上恶劣,但也不怎么样,她能通过激烈的竞争考入一中, 真的很了不起了。陈牧也确实从小脑子就好使, 但他同样很努力。天才不学习最终仍旧会泯然众人矣, 倒没必要神化他。 薛蓓蕾显然没怎么听过夸赞,被她这么一说,还挺不好意思,扭捏道:“谢谢。” “但是——” 庞衫月插话,“鹿桃,你们只是单纯认识吗,听起来,你好像特别了解陈牧也。” 鹿桃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课本的边角,嗫嚅:“没、没有吧……” 庞衫月趴在课桌上,八卦地眨眨眼,“学校里都传你和陈牧也谈过恋爱,真的吗?” 什、什么——? 哪来的这么离谱的谣言。 鹿桃慌张到打了个磕巴,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地:“完全没有的事。”从头到尾,都只是她单相思而已。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庞衫月好似松口气,似有若无地瞥一眼张依然,然后无所谓地笑笑:“就是嘛,我觉得你这么乖的女生,不像会早恋的。” “……” 她不是不会,陈牧也根本没给她这个机会。 鹿桃配合地笑了两声,眼神心虚地闪躲。 广播里电流声滋滋啦啦地响起,班主任敲敲桌子,让底下的人安静。 庞衫月和张依然赶忙回头坐正。 等主持人掐着嗓音通知完军训的注意事项,班主任便张罗他们到走廊排队。 其他高中的军训安排在开学第二天,为期两周,只有一中,怕耽误学生们的课程,于是决定在报到当天就开始训练,把时间缩短到一周内结束,这安排紧张到连军训服都没准备。高一年级全部在操场集合,放眼望去,乌泱泱的一片。校长顶着烈日,满头大汗,坚持讲了一大堆没用的废话,巨大的回音以及话筒时不时的刺耳声音在上空盘旋。等讲话完毕,由教官领着负责的各班去指定区域进行训练。 虽然只有一周,但训练强度可比初中那会儿严格多了,偏偏今天是个艳阳天,晒得身上暖烘烘的,不一会儿大家都汗流浃背,教官始终没有吹哨让大家休息。鹿桃腿肚子打哆嗦,额头的汗珠滚进眼睛里,刺得她生疼,却连喊报告的勇气都没有,她咬牙坚持,硬撑过二十分钟。口哨声宛如救命的号角,从操场的四面八方响起哀嚎声。 鹿桃盘腿坐下,争分夺秒的休息,连去喝水的力气都没有。 薛蓓蕾好心帮她把水杯拿来。 鹿桃接过,咕嘟咕嘟猛灌了好几口,干枯的嗓子得到滋润,她痛快地叹一声,说:“谢谢。” “不客气。” 薛蓓蕾担忧地说:“你的眼睛怎么通红?” “刚才汗滴在里面了,有点儿疼。” 鹿桃又揉了一把。 薛蓓蕾关心:“你跟教官打个报告,卫生间那儿有水龙头,你去清洗一下。” “管用吗?” “…应该吧。” 她见村里的男生们打球,有汗滴进眼睛里,都是这么处理的。 鹿桃起身,跑出队伍弯腰跟教官简单说了自己的情况,教官看见她眼睛确实红通通的,不放心地说:“实在难受就去医务室看一看。” “嗯。” 卫生间在操场看台后面,鹿桃需要绕过大半个操场。 这会儿其他班级也在原地休息,大家一起坐着,穿着私服,放眼望去各种颜色都有,鹿桃大致扫一眼,没看见陈牧也,眼睛疼得更厉害了,一时也顾不上别的,加快脚步离开。 卫生间前面有小型的篮球场地和乒乓球台,聚集了不少学生,都是故意称病到这儿来躲军训的。有几个打扮时髦的女生站在角落里抽烟,被突然出现的鹿桃吓一跳,发现来的人是学生,便放下心,继续夹着指尖的香烟,聊刚才的话题。 “我刚绕路,特地在他那边路过,看了一眼,就一眼……长得真特喵的帅。” “雯雯,你和帅哥是一所初中毕业的吧?” “昂。他以前就很出名,但人太低调了,我也只是国旗下讲话的时候远远地见过几次,没看清脸,但气质跟其他同龄的男屌丝完全不一样。” “他一开始拒绝了一中的保送生,后来不知道怎么又填了指标生的表,我知道自己又能跟他做校友的那天晚上,激动的没睡着。” 其他人笑:“出息。”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得起兴,另一个女生心快痒痒死了,好奇:“他到底长什么样?能不能让我见一见?” “行,等回去的时候,带你从十班那边儿绕道。他站在最后一排,个子最高最帅的就是,很出挑,保证你一下就能看到。” 那女生又问:“帅哥叫什么?” “陈牧也。” 鹿桃心脏骤然失了一拍,水龙头拧的太大,水柱滋到身上,她手忙脚乱地关掉,胸前衣料完全湿了,隐约透出里面小衣的颜色。她窘迫地弓起背,小心翼翼的往周围张望,确认没有男生经过,打算绕路回教室换校服穿。 与此同时,旁边的议论声也暂时停止。 那个叫“雯雯”的女生掏出手机,跟同伴分享军训时偷拍到的陈牧也,兴致勃勃地问:“是不是超级帅?” 有人骂了句脏话:“想搞。” 她们又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鹿桃慢吞吞地擦干净脸上的水珠,感觉洗完之后眼睛更疼了,心里也乱糟糟的—— 果然还是得找校医看一看,别再引起炎症。 但现在迫在眉睫的还是先换衣服。 她回过头,没注意身后站了个人,一脑袋栽进对方怀里,撞的脑瓜子嗡嗡响。肩上接着落下一件深色的薄外套,带着淡淡的清香,是她很熟悉的洗衣凝珠的味道。 陈牧也克制地别过头,捏着拉链,淡道:“抬下巴。” 一抹绯红悄悄爬上鹿桃的耳朵,她弓着背、仰起头,生怕露出点什么不该露的被他看见。 拉链拉到顶,遮住前胸湿透的衣料,陈牧也这才敢看她,旋即注意到她一双通红的眼睛,喉头一紧,“眼睛怎么回事?” “汗滴进去了,疼。” 鹿桃想揉,刚抬起腕子就被他抓住。 两人的力量悬殊太大,她挣脱不了,刺痛感让眼睛下意识地眯起来。 陈牧也问:“你用水冲了?” 鹿桃:“昂。” 陈牧也无奈:“自来水不干净,会感染发炎的,我带你找校医看一看。” 鹿桃跟他走了几步,倏然扭头看那几个女生站着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 刺痛感强烈,鹿桃闭起右眼,和他一起从操场外侧的马路上穿过,她才想起军训还在继续,赶紧说:“你回去吧,我自己也能去医务室,别被教官发现私自离队,否则要挨罚的。” 陈牧也:“班主任喊我帮忙拿文件,后勤部办公室和医务室都在综合楼,我顺路。” 鹿桃腕子还被他抓着,掌心滚烫的温度弄得她心脏乱了节拍。莫名有种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的感觉。 鹿桃抽了抽手,陈牧也察觉,低头看了眼掌心里纤细的手腕,腕骨凸出,触感柔软。他指腹忍不住摩挲一下,紧接着放开了。 两人并肩走进综合楼,陈牧也先陪她去医务室。 里面人满为患,个个看起来活蹦乱跳的,不用问,更不用猜,十有八九找的是中暑、贫血这样烂大街的理由。教官最怕这群娇弱的学生出意外担责任,没有过多追究。 校医早就见怪不怪,因此陈牧也和鹿桃进来的时候,她头都没抬,漫不经心地道:“葡萄糖二十五元一袋,只收现金。” 鹿桃:“……” 陈牧也掌心搭在她肩上,往下轻按,鹿桃顺势坐在转椅上。 他道:“老师,麻烦您看一看她的眼睛,好像发炎了。” 校医一听,赶紧放下手机,凑过来瞧。 “哎哟,怎么弄成这样了?” “汗滴进眼睛里,用凉水冲过了。” 鹿桃右眼的白眼珠泛着血丝,已经痛到睁不开了,泪水失禁似的往下淌。老师问什么她答什么,嗓音软糯糯的,一脸乖觉,也不喊疼。 校医观察了一阵子,说:“这是发炎了,没什么大问题。记住以后不能用自来水冲眼睛,不干净。” 陈牧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脸色绷的很紧,或许紧张和担忧的情绪太明显,鹿桃注意到,仰头冲他傻呵呵地笑:“没事儿,你别紧张。” 陈牧也喉头滚动,闷闷地嗯了一声。 校医拿了生理盐水和纱布,让外面那群占着床无病呻.吟的学生都让开,冲鹿桃招手:“过来躺下,我给你清洗干净。” 鹿桃一起身,陈牧也赶紧跟上。 她劝:“我自己能行,你先去忙吧。” 陈牧也没吱声,掌心抵在她背上,轻推一下。 鹿桃只能过去躺着。 用生理盐水洗眼睛的滋味不太好受,她失控的眼泪和盐水一起流,浸湿了鬓角的发。感染发炎的眼睛用纱布包起来,像只模样滑稽的独眼兽。 陈牧也付过钱,让她在这儿稍等,他去拿班主任要的文件。走到门边,他不太放心地叮嘱:“别走,等我回来。” 鹿桃颔首:“我知道。” 大约过了四五分钟,屋里太吵太闷,鹿桃在走廊里等他。 正逢“秋老虎”的时候,天气炎热,太阳毒辣。 鹿桃穿了两件衣服,闷得喘不上气,里面的那件还没干透,她不敢脱,只能挽起衣袖,用手扇风,眼睛酥酥麻麻的,痛感没那么强烈了。 陈牧也很快便回来,看见纱布没遮住的眼周也是红的,道:“你请个假。” “不至于,我哪儿有那么脆弱。” “……” 鹿桃指尖扣着衣角,倏然叫他一声。 “我今天听初中的校友说,你拒绝了一中的保送生名额,为什么?” 她原本想问“为什么都没告诉过我保送这事儿”,转念一想,既然陈牧也没告诉她,就代表不想她知道,如果自己擅作主张怕逾越那条界线,会让两人都不自在。 陈牧也没所谓地说:“老师确实找我谈了谈保送的事情,只有一个名额,让我努力争取一下,可能有机会,正巧那阵子学校出了个物理竞赛金奖的学生,学校便决定给他了。” “……唔。” 鹿桃在意的是,其他人都知道,而他们整天待在一起,她却不了解。到底怪自己不关心他,还是陈牧也不再愿意事事跟她分享了? 还有—— 那些女生们明目张胆的打他的主意。 露骨的语言和大胆的态度,都让她惴惴不安。 鹿桃把手背在身后,指尖互相搅动,心乱如麻。 从斜坡下去就是操场的入口,两人的班级在相反方向,鹿桃突地听见他叫:“等等。” 她回头,静静等他下文。 “撑不住就请假,别受伤。” 陈牧也情绪并不外显,因此语气听起来毫无波澜,眼睛却藏不住将要溢出来的温柔,“记住就点点头。” 鹿桃感觉心尖尖颤抖了下,像被鬼迷心窍了,重重地颔首,“我知道啦。” “行,那放学见。” 陈牧也笑得恶劣:“小独眼兽。” “……” *** 上午的训练结束之前,鹿桃打报告回了队伍。教官关心她的眼睛,得知问题不大才松口气,然后吹响哨子,让他们记得拿水杯,男女生各成一排有序离开。 薛蓓蕾现在才有机会跟她说话:“我不知道不能用自来水洗,对不起。” 鹿桃一只眼睛睁着,水灵灵的,无辜可爱。 “不怪你,你也是好心嘛。” 薛蓓蕾抿着嘴腼腆地笑了笑。 庞衫月拉着张依然挤过来,关心:“你眼睛没事吧?” 鹿桃说:“只是发炎了,很快就能好起来。” “那就好,”庞衫月夸张地吐出一口气,视线在她这件凭空出现又格外不合体的男士外套上打了个转,意味深长地问,“这么热的天你还穿件外套啊。” “……” 鹿桃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旁边就是同班男生的队伍,她不好意思说是自己里面的衣服湿了。 薛蓓蕾没想这么多,天真地喟叹:“怪不得你皮肤这么白。” 鹿桃咧咧嘴,扑过来跟她打闹,“那我看看你白不白。” 一抬眸,她扫见出口处的男生,身长玉立,长相出挑,是鹤立鸡群的存在。周围人来人往,他站在那儿,自己就是一处风景。 人群中一阵骚动,陈牧也恍若未闻,目光直直的定格在她身上。 第42章 高中 操场出口正通往食堂和车棚, 人群熙熙攘攘,他站在树下, 破碎的光洒在身上, 跟周围的人仿佛隔着一个次元壁。 他的样子明显是在等人,只是这会儿环境嘈杂,那些怀春的女生一时间无法确认他在找谁, 没敢贸然上前搭讪。 有个穿着深色外套的矮个子女生从人群中钻出来,模样长得也不是多亮眼,硬要形容, 只能说看起来很阳光,很有生命力,是个活泼可爱的甜妹。身材说不上胖, 但也绝不纤细, 是很健康的肉感。皮肤白生生的,一张小圆脸,嘴巴倒是挺漂亮,上唇还有颗肉珠。她右眼包着纱布, 马尾辫已经松垮了, 整个人的造型乱糟糟的,像只负伤的小动物。上台阶的时候视线被遮挡, 没踩稳, 一猛子扎到他跟前。 说时迟那时快, 陈牧也抓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这儿拽了一把,鹿桃的姿势, 像直接跌进他怀里似的, 脸都埋进去了。 实际上, 两人隔着一段不小的距离,陈牧也等她站稳便立刻松手了,没有任何逾越的小动作。 他担忧地问:“眼睛还疼不疼?” “没事了已经。” 鹿桃将马尾辫上的皮筋拆下,咬在嘴里,拢了把头发,再缠上,捏着两股发丝收紧。 在她转身的时候,周围的打量瞬间收敛的一干二净。鹿桃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没往心里去。 一只眼睛被完全挡住,她总觉得看见的东西都是往某边倾斜的,走路的时候还要伸出脚尖轻轻试探,确认无误才绕过坑洼。 陈牧也弯腰解开拴在两人自行车上的链条,道:“你眼睛不方便,下午别骑自行车了。” “可我爸妈要上班,没时间送我呀。”鹿桃推着车子走在他旁边,闻言,为难地皱皱鼻子。 “我带你。” “你那辆车不能载人。” 陈牧也沉吟片刻:“坐公交车。” 军训这一周没有晚自习,他们放学时还能赶得上末班车。鹿桃欣然同意:“行。” *** 因为眼睛发炎,中午回到家,岑淑婉和鹿茂勋又大惊小怪了一阵子,其实鹿桃已经不疼了,只是眼睛肿了,拆开纱布之后眯成一条缝,特别滑稽。午睡之前,她用生理盐水又洗过一次,换了新的纱布,再醒来稍微能睁开一点。 鹿茂勋非送他们去学校。 鹿桃拗不过,只能答应。 学校前五十米限行,鹿茂勋过了十字路口找到个适合掉头的地方停车,剩下的路他们步行,三分钟便到了。 校门只开了一条小口子,长队慢吞吞地挪动,保安大爷站在两侧检查走读生证件。 按照规定,高二和高三统一穿着校服,这么一对比,新高一学生们花花绿绿的私服显得格外突兀。其中最惹眼的存在非陈牧也莫属,他原本就长得好,过了初升高的暑假之后更是越来越有魅力,五官线条硬朗,又因为冷淡的气质增添几分花美男的感觉。再加上他个子高,学习又好,在入学前就已经有人开始在校贴吧里打听关于他的事情。 今天虽然是入学第一天,但不妨碍陈牧也的名字在高年级中以意想不到的速度流传开。午休时,有好事者偷偷拍了照片传到贴吧,少年的短发被阳光镀上一层金黄色,背脊挺得笔直,微风吹来,浅色短袖下摆紧贴在腹上,隐约勾勒出性感的肌肉轮廓。画面定格在此刻,引起无数思春期少女的遐想。下午军训时,每到高年级的下课时间,操场外圈的马路上就有学姐扎堆出现,一个个伸长脖子,使劲垫着脚往操场这边瞧。 鹿桃不知道她们在瞧什么,以为是来凑军训热闹的,也没多想。休息的时候,她向张依然借来小镜子,观察自己的眼睛。 开学第一天就成“独眼兽”了,真不吉利。 她幽怨地叹口气。 薛蓓蕾下巴枕在她肩膀上,贴心地道:“过两天就恢复了,你只有一只眼睛也漂亮。” “……”鹿桃忍俊不禁:“你这安慰人的说法还挺新颖。” 薛蓓蕾腼腆地缩缩脖子,继续靠着她休息。 比起总抱团在一起的庞衫月和张依然,她明显认为鹿桃更好亲近。 她虽然不像张依然那么漂亮,但总能让人莫名安心信赖。 薛蓓蕾吸了吸鼻子,闻到一股甜味儿,“桃子,你吃糖了?” 鹿桃一愣:“没啊。” 不过薛蓓蕾一说,鹿桃才想起来自己口袋里还有口香糖,掏出来跟周围的同学们分了吃。 日头太毒,教官怕学生们站太久会中暑,或者贫血晕倒,于是整理队伍,把他们带到树荫下乘凉。 隔壁班的教官过来,双方一合计,让两个班坐在一起,推举有才艺的学生上前表演节目。 起哄声不绝于耳,引得这一片还在训练的另几个班羡慕地望过来。 有个会跳街舞的女生主动上前来了一段,男生们猴叫不止,快把手掌拍烂了。 庞衫月一语中的:“这哪是表演节目,分明是争夺优先择偶权。” 鹿桃“噗”地喷出来,回头冲她竖起大拇指,“精辟!” 这边正热闹的时候,又有几个班的教官也带队过来,加入他们。 鹿桃低头系上鞋带。 此时,庞衫月过来讨口香糖。 鹿桃还留了两块,没来得及给她,中途被另一只手截胡。 腕骨凸出,手指长而纤细,指尖泛粉,小指微微翘起弧度,指甲修剪的很整洁。 只一眼,鹿桃便反应过来手的主人是谁。 周围的喧嚣突然小了一个度。 她像被摁下放慢键,慢吞吞地掀起眼睑,对上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心脏蓦地停了一拍。 整个草坪上也就那么点地方,大家没有按照班级坐,见缝插针,但女生只和女生挨着,跟男生们谨慎的保持距离,界限分明。以至于,陈牧也这么一个大帅比走过来的时候,旁边的女生们忍不住脸红心跳,都以为是自己的桃花开了。 直到,他坐下,伸手抢过鹿桃的口香糖。 无数的少女心此刻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陈牧也没注意其他人的心里变化,他是奔着鹿桃来的。 她盘着腿坐在草坪上,饱满的后脑勺,扎着马尾辫,碎发毛糙,像只炸毛的小兔子。 超级可爱的好吗。 陈牧也心里纵有惊涛骇浪,表面仍旧淡然自若。 他把口香糖塞进嘴里,指尖把玩着锡箔纸,问:“你晚上吃什么?” 鹿桃犹豫:“…烤肉拌饭?” “以前常去的那家?” “有点远,”鹿桃说,“咱们学校对面的美食街就有一家,听说味道还不错。” 陈牧也不知怎么被戳到笑点,眼睛微眯,故意逗她,“开学没一天,你就开始计划探店了。” “……” 他悠哉悠哉地道:“不忘初心,值得学习。” “……” 没事找事是吧。 鹿桃气鼓鼓地背过身。 陈牧也又不老实地戳她,“哎。” 鹿桃确认教官还在跟前排的同学聊天,没有注意这儿,于是回头,半个身子也偏向他扭过来,“?” 陈牧也:“我爸晚上烧蛤蜊汤……” 根本没等他说完,鹿桃眼睛都亮了,“那回家吃。” 陈牧也扬眉:“放学之后,我在车棚前面的那条小路上等你。” 教官们站起来,拍掉衣服上沾的草屑,吹哨集合。 大家着急忙慌地起身,各找各班站方队。 鹿桃被挤得踉跄一步,匆匆地应:“好。” 他们的相处模式几年如一日,已经习惯了,没觉得哪儿不对劲,但当时听到这段对话的人都震惊的不得了,那可是陈牧也啊,冷如天上月,又如山上雪,没想到他和鹿桃相处的时候也有恶劣的一面。男生们大概都是这样,看见喜欢的人就想捉弄一下。 那天放学的时候,庞衫月忍不住好奇:“桃子,你和陈牧也真的只是因为家里长辈关系好才认识吗?” 鹿桃没往别处想,理所当然地说:“对啊。” 庞衫月又问:“你们没在恋爱?” 鹿桃表现的很震惊,一只左眼瞪得滴溜圆,连连否认:“没有。” “我听到你们说一起回家吃饭,还以为……” 她话没说完,但眼神很明显是误会了。 鹿桃无语地解释:“我们是门对门的邻居,偶尔会去对方家里蹭饭,没你想的那回事。” 庞衫月恍然大悟:“怪不得啊。” “嗯,”鹿桃环视一圈,“张依然呢?” 她俩平常形影不离的,怎么这会儿不见张依然。 话音刚落,鹿桃在车棚里看见她。 陈牧也正蹲着在一辆蓝色自行车前拧链条。 张依然在他旁边,弯腰,掌心撑着膝盖,一对秀气的眉微蹙,娇弱极了。因为军训必须扎起来的长发已经放下了,黑色发丝亮着光泽,如瀑布般柔顺,随着她歪头的动作扫到他的胳膊。 陈牧也立刻避开,淡声:“可以了。” “谢谢。”张依然趁机偷瞄他几眼,心脏快要蹦到嗓子眼,空气好像都因为他的出现变甜了,然后,她小心递上自己的手帕,娇娇滴滴地说,“你的手脏了,擦一擦吧。” 陈牧也没接,甚至还往后退了一步跟她隔开距离,沉默转身,到水龙头前洗手。 张依然想跟上去,下一秒,庞衫月扯着嗓子叫她。她扭头,看见鹿桃,脚步立刻停住,温柔地笑笑,像故意解释给鹿桃听,说:“我自行车的车链掉了,幸亏陈牧也帮忙。” 但鹿桃根本没听完她的话,急匆匆地走开。 陈牧也背脊微弯,在水流下使劲儿搓指缝里的油污,脸上透出一股浓浓的执拗,指头搓得通红。 果然…… 在家里共用一双筷子吃饭的时候,也没见他犯过洁癖。鹿桃腹诽一句,看他半天没洗完,终于忍不住出声吐槽:“嫌脏还帮她的忙?” ——本来不想帮的。 陈牧也刚到车棚没多久,这个女生就出现了,而且直接奔着他来,特别自来熟地聊起初中。陈牧也记忆里没认识过这号人物,于是装听不见,想离远一些。可她又聊到鹿桃,说她们现在是好朋友,位置挨在一起云云。既然是鹿桃来高中交的新朋友,陈牧也好脾气的没让她闭嘴,还忍着洁癖帮她修了修车链,就当给鹿桃卖一次人情。 “用这个,洗的干净。”鹿桃掏出便携装的小袋肥皂片,递给他,心疼地看着他那双被冰水激红的双手,嘀咕:“别把手冻坏了。” “……嗯,知道。” 陈牧也沾水把肥皂片化在掌心,看油污随水流慢慢被冲走,呼吸都顺畅了。 他甩甩水珠,余光飞快一瞥她,开玩笑似地:“你担心我啊?”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更新都在凌晨,大家睡醒再看也一样,熬夜对身体不好,所以不要熬夜等更新,我会很心疼的好吗?!!(霸道总裁.jpg) 第43章 高中 鹿桃:“……” 她确实特别担心。他的强迫症和洁癖是童年时期留下来的心理创伤, 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好了很多,但心理疾病很难说完全痊愈, 鹿桃刚刚看他执拗的样子, 真挺害怕的。 陈牧也故意把指尖的水弹到她脸上。 鹿桃一激灵,懵懵地:“你干嘛?” 陈牧也眸光流转,笑意很浓, “你和那个女生关系不错吗?” “长头发那个?张依然?” “嗯。” “我们今天刚认识,她坐在我前面,又因为是同一所初中毕业的, 挺聊得来。” 鹿桃踢开脚边的碎石子,隔着纱布挠一挠发痒的眼睛,说:“她初中是十五班的, 还做过班长。班干部开会的时候, 你们没见过吗?” “没有。” 陈牧也想起张依然一副他很熟的态度,仔细回忆了一下,仍旧没有任何印象。 初中班长的职位是班主任硬塞给他的,除了代替班级去开个会, 收一收作业, 其余时候,他就像个透明人。或许两人开会的时候见过, 那也不过是点头之交, 他现在一点儿印象没有。 鹿桃没控制住情绪, 酸溜溜地道:“噢,我还以为能劳驾你主动伸出援助之手的女生,说不准就有特别的交情呢。” “……” 陈牧也被她的阴阳怪气弄得挺无奈:“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不是你的朋友吗?” 鹿桃冷哼:“所以?” ——所以, 他爱屋及乌不行么。 小时候, 鹿桃和苏蔓走得近,他便对苏蔓也很有耐心。既然是她身边的人,他的态度会不由自主的变好一些。 陈牧也当然不会这么讲,在还没确认鹿桃心意之前,任何泄露自己心事的举动都有可能导致两人的关系尴尬。他冒不起这个风险,于是转移话题:“公交车来了。” 二十一路公交车沿路经过初高中和职校,坐车的学生都安安静静地窝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这一天的军训结束,鹿桃疲倦不堪,眼皮开始打架,最终扛不住睡意,脑袋一歪,枕到个舒服的位置睡着了。 陈牧也怕突然刹车框到她,用掌心拖着她的下巴,稍微弯着背脊让她更得劲儿一些。但因为这样憋屈的姿势,他的大半个身子很快就麻痹。 陈牧也默默忍着。 前门打开,有学生上车,投币完往后走找座位。路过他们身边时,激动地拽了拽同伴的胳膊。 鹿桃被吵到,不安稳地拱了拱脑袋,眼睛却没睁开。 陈牧也确认她还在睡,回头,还算礼貌地冲坐在后面的两个女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对方不好意思地小声道歉。 车厢内偶尔响起到站提示的电子提示音,没能吵到鹿桃。 她完全睡熟了。 公交车在市区内的行驶速度不算快,整条街道的喧嚣被缓缓关闭的车门隔绝。 鹿桃时不时咂巴一下嘴。 陈牧也垂下睫毛,仔细打量她的睡脸,嘴角微微上扬。 落日余晖从树叶缝隙里钻出来,斑驳的光洒在他们身上。 岁月静好。 *** 军训嗖的一下到了尾巴,和教官分别的那天,班里有几个感情细腻的女生还掉了金豆豆。 鹿桃也被分离的情绪感染,瘪嘴想哭,突然想起纱布下的眼睛还肿着,眼泪立刻憋回去了。 回教室之后,班主任腋下夹着文件夹快速走进教室,直接省掉“民主选举”这个环节,宣布班委和各科的课代表。 鹿桃和张依然被安排到数学老师手底下干活。 早就听闻数学老师是出名的“灭绝师太”,在她手底下的学生,尤其是课代表,没少被“摧残”。但因为她严格的教学风格确实在提升成绩这方面非常见效,所以家长们也很支持。 鹿桃绝望抱头,她的数学成绩一直是弱项,一旦被“灭绝师太”记住名字,以后就没好日子过了。但班主任在这件事上很独断,她也没发言权,只能认命。 今天军训刚结束,学校没有安排课程,整一个下午都在上自习,导学案做了一套又一套,终于听到下课铃声。 鹿桃扔掉手里的中性笔,痛快地伸个懒腰。 薛蓓蕾问:“桃子,一起去食堂?” “好啊。”她爽快地答应,随后才想起来,有点尴尬地挠挠腮帮子,“我得和陈牧也……” 薛蓓蕾暧昧地笑笑:“懂,我懂得,我自己去吃饭也行。” “不是啦,没有不带你的意思,”鹿桃说,“就是要麻烦你陪我等他一会儿。” 薛蓓蕾噢一声:“没问题,一想到能跟陈牧也同桌吃饭,还挺激动。” 鹿桃:“…你好夸张。” 前面拿上饭卡的两人听到陈牧也的名字倏然停住脚步,张依然主动说:“桃子,我们先去食堂了,帮你占位置。” 鹿桃一愣,忙不迭道谢。 十班在楼上,狭窄的楼梯口挤得水泄不通。 陈牧也的衣服皱巴巴的,还有几个女生故意往他身上倒,他不耐烦地冷睥一眼,对方却嘻嘻哈哈的想跟他搭话。 他迈开脚步,从人群中侧身出去。 花坛边沾着两个女生,凑在一起说悄悄话,笑得很开心。 鹿桃今天换了个新发型,双马尾,绑着黄色的蝴蝶结,特别漂亮。 陈牧也步履款款地过来,一瞥薛蓓蕾,问:“你朋友?” 鹿桃点头:“嗯!” “她和我们一起吃饭,行不行?” 陈牧也没有任何意见。 她眼睛上的纱布已经拆掉,眸子里像盛着一汪泛着光的泉水。 陈牧也心情顿时完全好起来,礼貌的向薛蓓蕾颔首示意。 薛蓓蕾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心里抓狂: 到底是谁造谣他性格冷的六亲不认,明明很容易亲近,说话也很温和好不好?! 三人顺着人潮进入食堂,盘子噼里啪啦的声音震耳欲聋,周遭喧嚣无比。 陈牧也和鹿桃在拉面窗口前排队,薛蓓蕾独自去买盒饭。 前面的队伍缓慢的蠕动,有几个人看见同班同学,立刻拿着饭卡来插队,引得后面的人怨声载道,但他们仿若未闻,端着碗走开了。 鹿桃盯着他们的背影,气鼓鼓地小声抱怨:“真不讲道理。” 陈牧也好整以暇道:“我给你抓回来,揍一顿出出气?” 鹿桃认真思考了一下可行性,叹:“算了,不值当的。” 陈牧也被她逗笑:“这么快就原谅了,桃子同学真善良。” ——他最近说话怪怪的,老给她起一些外号。 小独眼兽、桃子同学。 弄得鹿桃心神荡漾。 她哼哼唧唧地道:“退一步海阔天空。碰见这种事,我就在心里默念口诀,坏人作恶我不气,气坏身体没人替。心情很快就好起来了。” 陈牧也点评:“你自我安慰的本领已经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不错。 ” “……” 他们刚买完饭,薛蓓蕾正巧过来,说:“张怡然占座了已经。” “嗯……” 鹿桃知道陈牧也不喜欢跟别人坐在一起吃饭,纠结地问:“不然,我们另找地方?” “不用,”陈牧也垂眸,“坐哪儿都一样。” 张依然选的地方挺好,在角落里,远离喧嚣。 陈牧也坐在靠着过道的位置,旁边是鹿桃。 他只有来的时候跟另外两人打个招呼,就再也没说过话了。 晚休的时间蛮紧张的,六点还得赶回教室准备做英语听力,大家都一言不发,埋头扒拉饭。 张依然最近在减肥,没吃两口便撂下筷子,小口小口地喝水,余光不受控制的往斜对面瞥。 恰巧,陈牧也下意识抬眸,和她的视线撞上。 转瞬即逝而已。 张依然却惊慌失措地抢先转移目光,心跳如擂。 陈牧也没在意她,又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问鹿桃,“待会儿去不去超市?” “你要买什么?” “文件夹。” 超市就在食堂旁边,顺路的事儿。 鹿桃说:“好啊。” “介意我跟着一起吗?”张依然适时地插进话来,“我也想买个文件夹。” 这有什么介意不介意的,超市又不是她开的。 鹿桃点头:“那就一起吧。” 吃完饭,庞衫月和薛蓓蕾先回教室,剩下三人结伴走向反方向。 学校超市是旧仓库改造的,门口狭窄,用栏杆分成进出两个口子,逼仄的通道仅能容纳一个人,学生们脚跟挨着脚尖才能挤进去。 鹿桃看见人头攒动的队伍瞬间脑袋顶两个大,“我在外面等你们。” 事实证明,她的决定非常明智。 队伍半天不挪动一步,陈牧也被挤得耐心即将告罄,最终撩开帘子钻进屋里。 灯光昏暗,空气中充斥着辣条和其它零食的味道,非常刺鼻。 陈牧也从前台随意拿了两个文件夹,只有一黑一白两种颜色,没得挑选,他并没注意颜色的搭配,转手递给张依然。 她接过来,珍宝似地抱在怀里,小声道谢。 周围乱糟糟的,陈牧也没听见她的话,一门心思想赶紧出去,结账的时候,特地买了包水果糖。 鹿桃还站在原来的地方没动,低头从这个砖块上,跳到另一个砖块。看样子,自己和自己玩的还挺开心。 陈牧大步过去,把糖递上,“喏。” 鹿桃撕开包装,给跟来的张依然分享一颗,眼珠一转,紧接着便注意到他们的文件夹。 颜色黑白配就算了。 上面的纹路,怎么好像…… 各有一半,还能拼成一起? 陈牧也显然也发现这个事情,把外面塑封包装撕掉,揉成团丢进垃圾桶。那个成对的图案也就不存在了。 他做完这一切,甚至还意味深长地瞄一眼鹿桃。 她心猛地一顿,赶紧低头,生怕被发现。 但陈牧也视线的存在感太强烈,鹿桃硬着头皮,抠出颗糖塞给他,转移话题:“苹果味的,挺好吃,你尝尝。” 陈牧也没有拆开包装,而是慢条斯理的在手里把玩,铝箔纸发出窸窣的动静。 张依然适时地开口,还装作特别惊讶的样子,“你们不是青梅竹马么?桃子,你竟然连陈牧也不吃甜都不知道?” 鹿桃脸上露出一丝茫然,弱弱地辩解:“他喜欢吃。” 小时候,他特别馋她的果酱铜锣烧,还用她草莓甜味的牙膏。认识快十年了,整天形影不离的,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喜好。 她看向陈牧也,心里难免动摇,小心翼翼地试探:“你喜欢吃甜,是吧?” “……” 陈牧也甚至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张依然打断。 “他真的吃不了呀,初中我们在一起开会,老师发的糖都被他扔掉了。”她歪头,看着陈牧也,笑得无辜纯良,“还是你亲口告诉我的,你最讨厌吃甜了。” 作者有话说: 这把刀,在他们小时候就开始铺垫了(dog) 第44章 高中 其实仔细回忆一下就不难发现, 陈牧也一直都不怎么吃零食、喝可乐,甜食也是她给的, 他才吃。所以他根本不喜欢甜, 她竟然从来没发现,而他也没有告诉过她,连一个他没印象的张依然都知道的事, 她却无从了解。 鹿桃先是怅然,然后无比失落。 认识的时间长又怎么样,她根本一点儿也不了解陈牧也。 她摊开手掌, 想把那块糖要回来,低道:“对不起,不知道你不喜欢吃, 以后不给你甜的了。” 陈牧也猛地攥紧拳, 把糖死死抓住。 他是真的不认识张依然,至于她说的吃不吃糖,陈牧也觉得这是个人的小习惯,根本不可能向不熟悉的人提起, 她从哪儿听来的还不一定, 现在又故意在鹿桃面前讲,摆明了要搞事情, 弄得他俩起矛盾。 陈牧也不耐烦地冷睥她一眼。 在鹿桃过来抢糖之前, 稍微抬起胳膊没让她碰到, 拆开外面那层铝箔纸,就着糖衣含进嘴里。 鹿桃愣住:“你不是,不爱吃么。” “不爱吃又不是不能吃。” 陈牧也语气没有丝毫起伏, 态度风轻云淡, 但字句清晰, 像是故意说给某人听:“那也要看给糖的人是谁。别人的我不吃,只要你给的。” 这话直白到不像他的风格。 鹿桃诧异地抬眼,试图从他这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出丝毫端倪,可惜一无所获。 所以,是玩笑吧。 为了不让她在张依然这儿掉面子的玩笑。 鹿桃失落地敛眸,没再应答。 晚九点四十分,第三节 自习结束,走读生离校,住校生还有一节自习。课表上,这两节晚自习中间没有十分钟休息,住校生要继续上课。但这个点值班老师已经离开了,纪律委员坐在讲台上打了个哈欠,懒得管其他同学,继续托着下巴看小说。于是整个教室里乱哄哄的,不断有人进进出出。 鹿桃跟薛蓓蕾说:“我走啦,明天见。” “明天见。” 陈牧也收拾得很快,早几分钟便在大厅等着,错眼瞧见鹿桃出来。 他自然而然地伸手,习惯性的去接她的书包。 却被鹿桃躲开。 她闷声闷气地往前走,后脑勺里透着一股倔强。 陈牧也不知道她怎么就不高兴了,迈大步很快追上,指尖勾住她的书包带,都没怎么用力,她就走不动了。 原以为鹿桃会气鼓鼓地瞪过来,但没有,她丧气地垂着脑袋,还有点儿委屈地说:“你松开我,在学校里别拉拉扯扯的。” 晚间放学的时候,高年级学生会的纪律部会站在楼外,专门抓在校内骑电动车的人,偶尔也会有意外收获——早恋男女。 虽然他们远远到不了这层关系,但拉扯来拉扯去的,让人看见影响也不好。 陈牧也抿抿嘴,只能放开她。 晚上一路,两人之间的气氛都很沉寂,与从前闹不愉快的样子截然不同,陈牧也总感觉她周身的气压很低沉,真的伤心了。 他一头雾水,反复猜想了无数的可能性。 难道是因为没告诉她自己不爱吃甜吗? 还是因为他解释的不够清楚? 陈牧也琢磨不定,在她锁了自行车要上楼的时候拦住她。 小区里很安静,楼前只有一盏昏黄的路灯亮着,飞蛾围绕着灯泡飞。 陈牧也的音量很低,不急不缓地道:“我对张依然没有印象,应该没跟她讲过不爱吃糖的事,就算讲过,可能也有别的什么原因。我没有故意瞒着你,只是觉得,这不是什么值得特地强调的大事。” “嗯,知道了。” 鹿桃面无表情的从他旁边经过,进入楼道。 陈牧也三两步跨上台阶,在她拐弯的时候再次把人抓住。 这回他的态度强硬许多,甚至因为猜不到她的心思显得焦急,“你到底怎么了?” 鹿桃终于抬眼,然后缓缓地露出一个笑,故作轻松道:“快回家吧,我困死了要。” 声控灯灭了,她跺跺脚,顶上的灯泡闪烁几下,再次亮起来。 与此同时,陈牧也松开了她,反手从书包从侧面摸出钥匙。 在鹿桃进门之前,他又不死心地说:“明天一起吃早饭?” 鹿桃顿了顿,悄声道:“…不了。” 然后,关了家门。 客厅里亮着灯,岑淑婉在沙发上等她,等得都睡着了,关门的声音一响,她猛地睁开眼,“回来啦。” 鹿茂勋从书房出来,端给她一杯热牛奶,“累不累?还有没有作业?” 鹿桃卸下书包,累得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作业在学校写完了,”她喝口牛奶,话打了个转儿,“但我待会儿要查学习资料,得用电脑。” “用吧用吧,别学的太晚。” 他们明天都要上班,这会儿已经熬不住了。 岑淑婉打了个哈欠,困倦地问:“还需不需要爸爸妈妈?” 鹿桃摇摇头,让他们快去睡。 她喝完牛奶进了书房,打开电脑登陆Q.Q,怕被岑淑婉逮住,飞快设置成“隐身”状态。 这么晚了,不知道苏蔓在不在线。 她现在急需好姐妹的安慰。 没想到五个人的小群竟然热闹得很。 苏蔓:【来了二中才发现生活有多美好,到处可见帅哥。天堂啊!这就是天堂!】 苏蔓:【@桃子】 苏蔓:【@桃子】 周俊豪:【真羡慕你的活力,训到现在,我已经没了半条小命】 凌杨:【+1】 凌杨:【你那儿军训多久】 周俊豪:【两周】 周俊豪:【除了一中,其他学校都是两周】 凌杨:【玛德,早知道初中就好好学习了】 苏蔓:【好好学习去一中做吊车尾?】 凌杨:【……】 苏蔓:【@桃子】 苏蔓:【@桃子】 鹿桃咬着指甲,笑得不行,正在打字问苏蔓有什么事。 聊天框里突然蹦出来一行字。 陈牧也:【她睡了】 就算没睡,父母也不会让她碰电脑,更何况她还没有手机,如果今天心里没有事情堵着,她确实已经睡了。 鹿桃手指搭在键盘上,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转而,点开和周俊豪的聊天框- 滴滴。 他秒回- 你还没睡啊?- 嗯- 想问你件事。 周俊豪很爽快- 说,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鹿桃想了想,慢吞吞地敲字- 你别告诉其他人,尤其不能和陈牧也讲。 周俊豪嗅到不同寻常的味道- 你俩吵架了。 甚至用的还是肯定句。 鹿桃继续敲字- 没有- 噢,那你问吧,什么事,神神秘秘的。 鹿桃抿嘴,郑重的把这句话发过去- 你知不知道陈牧也不爱吃糖?- 知道啊- 何止是不爱,他闻到甜味儿都犯恶心,说自己嗓子眼儿黏糊糊的,不舒服- 你问这个干嘛? 她没回,周俊豪这瓜吃的不上不下,快急死了-????- 到底怎么了? 鹿桃静静地盯着屏幕上的聊天内容,苦涩地扯扯嘴角。果然,就她不知道- 没什么。 她想,对他而言,本来就不算什么。 *** 过完十月一假期再开学,温度冷了不止一个度。 学校里提前发了秋季校服,于是高一的学生们也变成统一着装了,课间跑操时,放眼望去,陈牧也仍旧是最惹眼的那个。 现在他的个子抽条,目测有一米八五,走到哪儿都备受关注,虽然还是沉默寡言的性格,但能比较顺利的融入集体生活,也开始和同班几个男生结伴而行。 庞衫月说,站在他身边,不管是什么类型的帅哥美女,都会变成陪衬。 张依然闻言只是笑了笑,从书包里掏出包装好的饼干,分给薛蓓蕾和鹿桃。 “我亲手做的,你们尝一尝。” 鹿桃没法儿拒绝,只能接过来,“谢谢。” 薛蓓蕾尝了一口,惊讶地道:“好吃!依然,你手真巧。” 张依然腼腆地道:“你喜欢就好。”然后看向庞衫月,问:“你来一块儿?” “不了,”她挤眉弄眼的,不知道在暗示什么,“我最近减肥。” 张依然的脸都红了,凑近和她咬耳朵。 鹿桃也没有吃,把饼干放进书包里。 她最近胃口不太好,可能是假期的时候好东西吃多了,需要缓一缓。 说起这个,她又想到陈牧也。 自从知道他不吃甜之后,鹿桃心里一直有个解不开的结,有意无意就想避开他,但两家关系这么好,总有避不开的时候,于是两人在假期里的相处模式完全调换过来,小时候是她黏他,现在轮到他时不时凑到她跟前说话。开学之后因为班级距离,他们只有上下学结伴而行的时候见面,鹿桃大多数时间会保持沉默。为了躲开他,她晚饭时间干脆就待在教室里吃个面包打发。 她是怕,对他隐晦的心思太重,只会更伤心。 不如快刀斩乱麻。 现在的陈牧也已经不是年幼时只跟她玩闹的小孩儿了,他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圈子,她在他的生命里,越来越不重要了。 其实……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 人都要成长,接受新的东西,然后舍弃旧的关系。再者,认识那么久,他该腻歪了。 怪不得,人家都说,青梅竹马能有几个修成正果的,在一块儿的时间太长,新鲜感早就没了。 只有她心存妄想而已。 鹿桃把头埋进臂弯里,鼻头酸涩。 突地,她竟然听到陈牧也的声音。 “……我找人。” 鹿桃立刻循声望去,男生站在门口,帅的跟周围人不像在一个次元,那双漆黑沉寂的瞳孔扫过她,落在前面人的身上。 那瞬间,鹿桃浮现的第一个念头是: 他生气了。 班里有好事的人问:“找鹿桃?她在呢——” 下一秒,陈牧也冷声道:“张依然。” “……” 班内一片哗然。 众人的目光从鹿桃身上转到张依然那儿,来回打个转。不明所以。 鹿桃懵了,不懂他要干什么。 张依然内心激动,装得一脸纯良,先看一眼鹿桃,又看向陈牧也,明知故问:“你确定是找我吗?” 陈牧也扫过腕表上的时间,催促:“嗯,你出来下。” 张依然怀着少女心思,一步一步地走向意中人。周围的目光仿佛是无声的祝贺,让她的心脏跳得失控般剧烈。 她娇羞地抬着眼睑,轻问:“什么事?” 陈牧也背在身后的那只胳膊伸出来,手里抓着一盒精致包装的饼干。 一瞬间,她一颗高高抛起的心又狠狠坠落。 陈牧也冷道:“麻烦你以后不要再往我的桌洞里偷放零食,也不要再写暧昧的小纸条,更不要散播我们很熟的传言。” “你知不知道,你把纸条塞错了地方?塞进我的作业本里,又被课代表交到老师那儿去了,我因为你搞出来的这些事儿,一大早就被老师喊去谈话……” 学校抓早恋非常严格,一切有可能影响学生成绩的行为都得杜绝。任凭他怎么解释,老师就是不信,还给陈高峰打过电话,让他回家给陈牧也做心理疏导,语重心长地道,懵懂的情愫虽美,但现在说出来只能影响了这份美,云云。 陈牧也被念的脑子疼。 他脸色更差了,“上次我非常明确的拒绝过你的信,但你还是在做这种令我很困扰的事情。” 陈牧也在拒绝人这件事上向来显得很没有情商,要么选择无视,要么选择冷声拒绝,但这么不留情面,还是第一次。 他是真的很生气,张依然的做法,让他有种被监视的感觉,尤其他和鹿桃之所以闹别扭,全是因为她当初“无心”的一句话。 张依然被他这一通话弄得束手无措,大约愣了三秒钟才回神,脸涨得通红,还试图辩解。但在她开口之前,陈牧也直接从校服口袋里掏出十几封信,和饼干一起塞进她怀里。 张依然一下没抱住,信飘了一地。 她瘪嘴,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砸,一副无辜至极的样子,软糯糯地道:“我只是喜欢你,你可以拒绝,但没必要这么过分吧。” 陈牧也眼皮一跳:“?” 第45章 高中 张依然泪水像断线的珠子, 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不知情的人看了恐怕还真会以为是他咄咄逼人。 陈牧也冷眼瞅她演戏, 觉得这女的真是脑袋有毛病, 也不惯着,直言道:“你用不着卖惨装乖,如果真的是因为我哪儿做的不妥让你误会了什么, 我现在给你郑重的道歉,顺便解释清楚,我并非本意, 希望你也不要做一些对彼此都没好处的举动。” “另外,”陈牧也索性把话说开,“我很早之前, 就有喜欢的人了。” 张依然抽噎的幅度停了停。 两人掰扯这么久, 远不如陈牧也一句话来的有威力,宛如在平静的湖中投入一颗巨石,惊起的涟漪经久不息。 鹿桃眼底闪过诧色,一时间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有喜欢的人, 很早之前。 很早是多久? 她见过那个女生吗? 应该见过吧, 他们的交友圈子是相同的。 ——也不一定。 陈牧也如果不想让她知道,肯定会瞒的死死的, 就像他不爱吃甜, 不也这么多年愣是没让她发觉么。 那么他的私事, 又为什么非要让她知道。 鹿桃心脏抽痛,指尖颤抖酥麻,失魂落魄地盯着教室门口, 耳畔嗡嗡作响, 大脑一片空白。 一直到薛蓓蕾用胳膊肘捣她, 她才懵懵地回神,听见预备铃响起。 陈牧也已经走了,前面的张依然还在哭,肩膀抽的厉害,庞衫月在安慰她。 鹿桃依稀听到几个破碎的词:“……长得帅了不起,谁稀罕…祝他孤独终老……” 诸如此类的话。 鹿桃眉眼冷了几分,戳了戳庞衫月的背脊。 对方偏头,不耐烦地道:“干嘛?” 此刻,上课铃响起,老师不知道会什么时候抱着课本出现,教室里鸦雀无声,因而庞衫月的质问声格外刺耳。 有不少好事的人纷纷抬头。 薛蓓蕾察觉到气氛不对,轻拽鹿桃的校服衣袖,劝:“有什么话下课再讲吧,老师马上来了。” 鹿桃不卑不亢地说:“别骂陈牧也,这件事他本来就是受害方。” “受害方?什么受害方?” 张依然一听就不愿意了,泪眼婆娑,可怜兮兮地说:“我确实是信夹错了地方,但我不是故意的。” 她明明没有讨论情书的问题,鹿桃无语:“你不要转移话题……” 张依然反驳:“难道就因为你和陈牧也青梅竹马,就不许别人喜欢他了吗?” 鹿桃一愣,她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英语老师便拿着课本和袖珍话筒进来了。 张依然脸上还挂着泪珠,老师面露诧异,关切地问了几句。 她委屈地瘪着嘴,摇摇头,说自己没事,柳叶眉上挑,眉头蹙在一起,贝齿咬着红唇,模样倔强又柔弱,活脱脱一个弱柳扶风的美人。 英语老师不自控的偏向她,沉沉地看一眼鹿桃,没再说什么,开始上课。 课间时,班主任把她俩叫到半办公室喝茶。 鹿桃推门才发现陈牧也也在。 两个班的班主任凑在一起,东扯西扯一堆有的没的,给他们上了一堂思想教育课,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张依然又哭起来了,她的情绪起伏太大,胸口跟着剧烈颤抖,眼瞅着要喘不上气来,班主任被她这样吓得一激灵,赶紧扶她坐下,给家长打电话,先把她接回家休息。 因为这个短暂的插曲,谈话被迫中止。 鹿桃和陈牧也只能先回教室。 没过半天,事情在整个年级里迅速传开。 在枯燥无味的学习生活中,陈牧也原本就是大家讨论度很高的存在,现在一出这档子八卦,更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只是这次,风向向张依然倾斜,曾经对着陈牧也一张帅脸犯花痴的女生们纷纷倒戈相向,因为她们大抵是能共情张依然的。 喜欢一个人没错,勇敢追求也没错,错的是她喜欢的这个人忒没品,竟然当众让她下不来台,一点儿面子都不给。 男生也心疼张依然,原因很简单—— 她漂亮又温柔。 哭得梨花带雨的,谁不心疼。 薛蓓蕾闻言气得一掌拍在桌子上,怒骂:“三观不正吧这群人!” 鹿桃没有说话,心烦意乱的。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女生的眼泪和柔弱作用那么大,明明受到无妄之灾的是陈牧也,同学们却说:“被美女追难道不爽吗?就他那么装,几封情书而已,不想看就扔了呗,老师说两句又不掉肉,他竟然直接到教室堵人,当面给人难堪。” “……” 鹿桃白眼一翻,差点被气晕。 她现在最担心陈牧也,怕他被影响,也怕引起他的心理病,但在学校里处处掣肘,她压根儿没办法在这个风口浪尖上找他,于是心里更烦了。 薛蓓蕾把自己的饼干,连同鹿桃的那盒一起搁在张依然的桌子上,气愤地嘟囔了句什么,然后说:“张依然的父母来接她回家了……” 鹿桃噢一声,实在不太想听到她的事情。 薛蓓蕾也没再说下去。 *** 晚自习的时候,鹿桃的胃疼的受不住,跟纪律委员请个假,和薛蓓蕾到医务室拿药。 休息一会儿,痛感慢慢消失,鹿桃便回教室继续晚自习,没想到来的路上,竟然碰见了陈高峰。 鹿桃纳闷:“陈叔叔,你怎么来了?” 陈高峰勉强笑了笑:“陈牧也那臭小子闯祸了,老师让我过来跟对方家长沟通一下。” 鹿桃瞬间反应过来是因为什么,不明白这种事怎么还会闹到通知家长的地步。 她面色焦急地说:“陈牧也没干坏事。” “嗯,我心里有数。”陈高峰赶时间,没跟她多说,匆匆上楼了。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薛蓓蕾才敢嘀咕:“他爸爸是军人呀,陈牧也跟他长得太像了,基因真好。” 鹿桃心里忐忑不安,也没听清她在自言自语些什么,把拎着的药袋塞给她,“你帮我给纪律委员撒个谎,就说我胃疼,在医务室打点滴,下节自习课再回来。” 薛蓓蕾想也没想便答应:“好。”慢半拍脑子才反应过来,诧异地问:“你要旷课?” 鹿桃实话实说:“我去趴办公室的墙角听一听,陈牧也没什么大事,我就回来。” 薛蓓蕾好学生做惯了,只听说她要逃课就害怕,嘱咐:“那你快点啊。” 鹿桃颔首:“嗯,我知道。” *** 办公室的窗户大开,晚间微凉的风也吹不散屋内的燥热。 夫妻俩坐在办公室里,气得脸红脖子粗,一口咬定张依然在学校里被坏孩子欺负了。 女人有火不能冲着老师发,勉强缓和心情,仍旧难掩焦急,道:“依然体质不好,心脏有点儿小毛病,容易受到惊吓。她在教室里好端端待着,突然被男生堵在门口,能不害怕?”她伸出长指甲狠狠点了点陈牧也,“这么高的个子,又壮,在学校里当着这么多学生的面儿就敢堵人,谁知道出了门他敢做什么。” 两个班主任都挺无奈。 陈牧也的班主任看不下去,说了句公道话:“你讲的夸张了,陈牧也是个好学生,做不出这种事……” 坐着的男人“噌”地站起来,脸上肥肉在晃,看起来很凶,粗声粗气地问:“这是什么意思?想包庇他?” 偌大一顶帽子扣过来,老师一梗,闭嘴了。 男人冷哼:“我们今天就是来讨个说法的,但也没有打算把他怎么着。只让这小子给依然道个歉,就算完了。” “毕竟孩子们都还要在学校读书,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闹僵了不好。”女人适时地插话:“幸亏依然身体没什么大事,但现在高中学习这么紧张,在医院住一段时间回来,缺的课又得额外费精力补……” 言外之意,陈牧也害她女儿又住院又缺课,只让他道个歉,算便宜他了。 女人向一直没说话的陈高峰征求意见:“这个处理方式怎么样?” 陈高峰没有应答,深思片刻,看向陈牧也,“你没什么要说的?” 女人嘀咕了一句什么,总归不是好听的话,但夫妻俩看陈高峰穿着迷彩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是正儿八经的军人,一时被震慑住,没敢再挑刺儿。 趴在外面偷听的鹿桃跟着紧张,心里默念: 陈牧也,你倒是出声啊。 古代行刑之前还得让人留遗言呢,你不说,别人怎么知道你是冤枉的。 下一秒,陈牧也便开口了,平淡又郑重地甩出四个字:“我不道歉。” 鹿桃暗爽:漂亮! 那对夫妻气得跳脚,还没来得及骂,他便抢先道:“我没做错,为什么道歉?” “我们第一次说话是在军训的时候,她自行车链子掉了,向我求助,我好心帮忙修理。之后我们没再有过单独的往来。” “从上周开始,我的桌洞里经常出现零食,盒子上还贴着写了乱七八糟句子的纸条,还有夹在各科课本里的情书,署名都是张依然。我私下找到她,把零食全部还回去,情书也没有收,并且跟她说明了以学习为重,我以为,这样的拒绝已经非常明显,不至于她再误会。” “但她总是到处传播关于我的流言蜚语,擅自把情书塞到我的作业本里。” “这给我造成非常大的困扰。” 陈牧也气头过去,又恢复寻常那副与世无争的嘴脸,偏偏就是这种毫无起伏的语气,让他显得更可信了。 “我今天直接到班上找她的行为确实太唐突。那也不能把错全部归咎在我的身上,说起来,她的心脏问题不是我造成的,她一而再再而三打扰我的学习和生活,更不是我逼的。我好声好气的跟她聊过了,她不听,那我该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默默忍受被她骚.扰吧?” 他这样,颇有“怪我魅力大,平白无故的招惹来烂桃花”的意思。 鹿桃没忍住,嘴角的弧度越来越放肆。 夫妻俩被他怼的无话可说,面子上挂不太住——来学校之后,张依然一个劲儿哭,哭得心脏都不行了,直接送到医院打点滴。他们关心则乱,没来得及弄清真情,急赤白咧就杀来了。 他们还硬着头皮,试图把局面挽回:“什么骚扰,她一个女孩子,能怎么骚扰你?!” 不过,事实就是这样,知道内情的两位老师也帮陈牧也解释。 确实是张依然非上赶着送情书,还署名了,监控也拍到是她每天溜进十班,没有经过允许就往陈牧也桌洞里塞东西。 个人隐私被侵犯,还不允许陈牧也发一发脾气,那你们想让人家怎么办? 他拒也拒了,好赖话说尽,可她不听啊。 不听就算了,还到处散播谣言。 总不能为了她的心脏病,就逼着陈牧也点头答应吧。她这么蛮横,到底是来上学读书的,还是来登基当皇帝的? 处理问题要靠真相,不是哪一方卖卖惨、掉两滴眼泪就能糊弄过去的。 陈高峰适时地出口讽刺:“这件事陈牧也确实有地方做的不对,不该大庭广众之下拒绝女生,让她难堪,把心脏病都急出来了。经过这次的教训,我相信他再碰上这种事,一定学会了直接交给老师处理,不要自己找上门理论,万一再碰见个心脏不好的人,被赖上就麻烦了。” 父子俩一阵子阴阳怪气,把那夫妻俩弄得面色讪讪。 鹿桃憋笑憋的快晕过去,知道这件事翻不起大的风浪,于是放心的回班里自习。 *** 高中课业繁忙最大的好处便是,任何流言八卦都撑不住一节晚自习,大家学习学到晕头转向,根本顾不上别的,更没人再议论陈牧也,这件事看似能告一段落了。 下课铃声响起,鹿桃顾不上跟薛蓓蕾说再见,背着书包一溜烟儿跑出教室。 大厅里没有陈牧也的身影。 她飞快地跑上楼。 她来的时候,迎面撞见平时跟陈牧也走得比较近的几个男生,问:“他人呢?” “还在教室里。” 鹿桃笑笑:“谢啦。” 教室内住校生还在继续上自习,有同学注意到门口探头探脑的鹿桃。班里有不少人都眼熟她,陈牧也的小青梅嘛,性格开朗活泼,无论何时都笑呵呵的,虽然没那么漂亮,但皮肤白,娃娃脸,一副糯叽叽的样子,特别招人喜欢。对方好心想帮她叫一声陈牧也,却见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然后缩回脑袋,耐心等他出来。 陈牧也因为那些糟心事耽误了一节晚自习,作业没写完,得带回家加班,课本带的太多,书包沉甸甸的。 他松了松带子,肩膀上的压力小了些。 一出门,便看见鹿桃。 夜里风大,走廊凉飕飕的。 鹿桃也不怕冷,校服外套敞开,看见他立刻笑起来,嗓音甜甜地:“陈牧也,回家啦。” 开朗的好像忘记了这之前,她一直在和他闹别扭。不过,忘就忘了,忘了最好。 陈牧也胸口的郁结,顷刻荡然无存。 他伸手,先帮她把拉链拉上,然后接过她没什么重量的书包,语气轻快:“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说: 胡搅蛮缠这招,不是鹿桃使,陈牧也就不受用。 又是某陈姓恋爱脑偏爱桃子的一天,吼吼。 (明天收藏应该能破二百,如果破了,晚上加更) 第46章 高中 入秋之后的风带着凉意, 还有点儿热。 时间不早,马路上静悄悄的, 偶尔有几辆载人的电动车飞快地擦肩而过。 吓得鹿桃一激灵, 她拍拍胸口,缓了缓,然后捏住刹车, 和陈牧也并排停下,在非机动车道上等绿灯。 四周无人,她放心大胆地问:“老师怎么处理这事儿?” 陈牧也:“没有处理就是最好的处理。” 言下之意, 就是双方都当没发生过,翻篇了。 鹿桃忿忿不平地:“怎么这样啊!你这不是无妄之灾吗?” 陈牧也之前是挺生气,但他懒得跟不熟悉的人为了一件事来回掰扯浪费时间。既然老师那边盖棺定论了, 他也不想再翻出来折腾。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看见彼此绕道走,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鹿桃不敢苟同:“我觉得还没完。” 绿灯亮起,陈牧也踩下脚蹬,一声轻轻地“嗯?”飘进她耳朵里。 鹿桃说:“她应该是很久之前就喜欢你了, 从初中开始的?因为她和庞衫月总在我跟前说你初中的事情, 好像对你特别了解。” 陈牧也拧眉,烦躁地啧声。 鹿桃看他明明烦的要命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样子, 觉得有趣, 半看热闹半真心地道:“星座运势说, 摩羯座这个月的感情路不顺利,招来的桃花多半是烂桃花,你可要小心喽。” 陈牧也想都没想, 说:“那得麻烦你了。” “?” “你帮我挡一挡烂桃花。” 陈牧也在骑车, 没有扭头看她。 他说这话的时候, 眼睛里有光在闪,神采奕奕。鹿桃心里一下涌起了酸水。她想起,陈牧也很久之前就喜欢的那个女生。 “不要,”鹿桃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淡然自若,不要露出任何马脚,“我帮你挡桃花,被你喜欢的女生知道了,她不会吃醋吗?” 陈牧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又很轻地说一句:“哦对,你是单相思,她不知道。” “……” 陈牧也语塞。 这臭丫头,对他的小心脏重拳出击啊。 陈牧也只能道:“骗张依然的,我不那么说,她还要没完没了的,烦。” 鹿桃一愣:“骗人的?” “嗯,”陈牧也撒谎的时候视线开始飘忽,“我没喜欢的女生。” 这反转来得猝不及防,鹿桃有点儿没反应过来,半晌,在他没察觉的时候,勾唇笑了笑。 经过前面的十字路口,拐进小区。 车棚里还有位置。 陈牧也用锁把两人的自行车锁在一起,他眸色深沉,一瞥那把牢靠的锁,冷不丁出声:“那你呢,有没有找到符合自己理想型的男生?万一找到了,我是不是也得和你保持距离?” 鹿桃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曾经在游戏桌上胡诌的“理想型”标准。 她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道:“我也是骗人的啦。” 陈牧也闻言,表情没有变化,恰恰证明了他不信。 鹿桃急道:“真是乱说的。谁会按照标准喜欢一个人,如果,我说如果,某天某个人一出现,我就喜欢上了,到时候感觉到位,哪还顾得上他是什么类型。” 她喜欢他的时候,没接到任何通知,更没有按照所谓的“标准”。那时候她甚至还没有搞清楚真正的喜欢是什么。 “嗖”得一下。 桃心箭就插在她的心脏上了。 所以,心动这种事真说不准的,“喜欢”往往变化莫测。 陈牧也沉默了好一阵,附和地嗯了一声。 “那你呢?”鹿桃红着脸,小心翼翼又好奇地打听:“你怎么想的?” “什么?” “关于喜欢。” 陈牧也很干脆地回答:“没想过。” 鹿桃挺失望地:“……噢。” 接着,听见他风轻云淡地说:“光想有什么用,不如亲身经历。” 鹿桃很诧异地掀起眼睑,偏偏他一副不动于色的样子,探究不出任何的蹊跷。但刚刚大胆的发言,又跟他一贯的风格很不符。 鹿桃禁不住怀疑,他这表现,真的没喜欢的人吗? 没深入探究,陈牧也打断了她的思路。 “除了不喜欢吃糖,我没有别的瞒着你。没有特地告知你,是因为我觉得这不是多大的事,而且,我也不是一点儿甜不吃……” 陈牧也深深地看了看她绯红色的唇,一颗唇珠漂亮的令人心生旖旎。 鹿桃恰巧抬眸,单纯地道:“接着说呀。” 他艰难地别过头,眼底染上了一层欲色,嗓音低哑:“那得看,甜的东西,是不是我喜欢的。” 鹿桃没咂摸出他其中隐藏的意思,咋舌:“你还挺挑。” 陈牧也笑了,没有反驳。 现在气氛正好,两人都不想上楼,干脆坐在车棚旁边的长椅上聊天。 鹿桃还不太想放弃,打算多问一问,毕竟以后不一定再有探究他感情观的机会。 她斟酌了下,开口:“虽然张依然做的确实不对,但她很漂亮,为什么你不喜欢她?你们男生,不都喜欢漂亮的吗?” 什么叫“你们男生”? 陈牧也拧眉。 他看起来像个肤浅的视觉动物? 再者,漂亮又怎么样。 她错就是错,漂亮不是免死金牌。 “我没那么想过,现在谈感情问题还有点儿早——”话锋一转,陈牧也认真回答她的问题:“但我希望,我以后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是并肩作战的平等关系,而不是仰望、俯视,或者见色起意。” 从喜欢鹿桃开始,他的梦想便是成为很够配得上她的陈牧也。在一段亲密的关系里,只有两人旗鼓相当,才能走的更长远。 而他想和鹿桃有未来。 永不分开的那种未来。 他也在为之不断努力。 但现在说出来还太早了。 班主任有句话没讲错。 他现阶段还太弱小,就为了这段青涩的情愫贸然越线,可能给她造成困扰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怕自己没办法给鹿桃实质性的感情保障。 等一等吧。 等他变得更强大一些,再提也不迟。 陈牧也缓了缓情绪,语气十分温柔:“我爸说,感情是很珍贵的,他们那辈人只要开启一段感情就是一生,我从小接受这样的感情观熏陶,理所应当觉得我以后也得这样。”他目光里露出向往,“说实话,我挺羡慕叔叔阿姨的。” 鹿桃懵懵地:“我爸妈?” 陈牧也颔首:“嗯,叔叔很爱阿姨,你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爸爸是很爱她妈妈,但这跟她有什么关系。鹿桃被他绕晕了。 陈牧也却没解释,把书包递给她,伸手。 他背着光,面部轮廓都是模糊的,帅气中带了一丝温柔。鹿桃心绪荡漾,乖乖地牵着他的手起来。 陈牧也淡然地说:“行了,晚间谈心环节到此为止,回家早点睡觉。” 鹿桃把手背在身后,掌心里残留着他的体热,弄得她脸颊微红。 喃喃:“明天见。” *** 第二天凌晨下起暴雨,温度冷得像空气里都结冰了。 雨天地滑,骑车不安全,两人改坐公交车上学。 站台能遮风挡雨的方寸之地此刻挤得水泄不通,雨珠砸在伞面上噼里啪啦作响。 马路的车排成一长串,刺耳的车鸣声不断。 好不容易让出一条狭窄的道路,公交车停下,前门缓缓打开,乘客一窝蜂从挤上去,快要把人挤成肉馅。 司机师傅无奈地嚷:“往里面走一走,门关不上了。” 话音未落,鹿桃便感觉到有人死命地推搡,她个子矮,被夹在中间快喘不上气来。 陈牧也隔着几步远,应该是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鹿桃想叫他,但被人猛踩了一脚,疼得龇牙咧嘴的,直抽冷气,接着难掩气愤地瞪向罪魁祸首。 五大三粗的男人鼻子重重地出哼出一声,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鹿桃瞬间就怂了,把头缩回去。 门终于关上,车缓缓发动,周围的拥挤好像消失了,背后靠过来一个热源,鹿桃回头猝不及防地撞入陈牧也胸膛。 他单手抓着吊环,另一只手摁在她后背,把她圈在身前,将周围的乘客全部隔绝开,用身体给她塑造了一个安栖地。 鹿桃鼻端都是他校服上的清香味,感觉无比安心,一时间,耳边的喧嚣都停止了。 陈牧也面上没有表现,其实紧张的不行。 众目睽睽之下,他离把鹿桃拥入怀里就差几厘米,想一想都热血沸腾。 陈牧也咬紧牙关,握住吊环,克制的没再触碰她。 突地,司机师傅猛踩一脚刹车,整车的人受惯性使然往前扑,但很快他们便抓住旁边的东西稳住身形。 鹿桃身边只有陈牧也,于是无法避免的,她下意识抓住了他的衣服,还因为太匆忙,指甲隔着布料狠狠刮过他的腹肌。 陈牧也抖了下,不敢置信地低头瞅她。 鹿桃一张小脸上带着惊慌,还不忘了八卦前面发生了什么,全然没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 “……” 陈牧也无语了会儿,哑声道:“鹿桃。” 她回神,表情讳莫如深,小小声:“你听见那个大爷说的没?前面出车祸了。” 陈牧也不爱凑热闹,敷衍地嗯了声,把衣角塞到她手里,嘱咐:“抓住,别摔了。” 这条街上出了追尾事故,堵了将近半小时才能通行。幸好陈牧也带着手机,他们给班主任请了假。 到学校的时候,早自习还剩最后十五分钟。 鹿桃的书包在陈牧也手里,一进教学楼,她着急忙慌地夺过来往班级冲,没注意拿错了。 陈牧也一慌:“哎——” 她没理睬,拐弯进了教室。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监督早读,听见她打报告,向她微微颔首。 鹿桃赶紧坐到位置上。 薛蓓蕾用课本挡着,冲她做口型:早上好。 鹿桃笑笑,拉开书包拿课本才发现不对劲,课本竟然没有卷边。 翻开扉页一瞧,果然,署名是“陈牧也”三个大字。 她无奈地叹口气,想等大课间再去换回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捧起课本,生怕弄折某处边角。 薛蓓蕾被她这诡异的态度弄得莫名其妙,再次把课本立起来,问:“鹿桃,你在给课本作揖吗?” 鹿桃一梗:“……没有。” 她在给课本的主人作揖。 因为暴雨,大课间的跑操取消。 二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有不少同学冒雨撑着伞去超市买零食,也有部分人在教室坐着学习,难得的惬意时光,薛蓓蕾这个内卷之王又抱着练习册去找老师探讨数学题。 鹿桃没有伴儿,拎起沉重的书包,独自一摇一晃的上楼找陈牧也。 走廊里吵吵嚷嚷的,男生们在打闹,女生们倚着走廊的窗户吹风。 空气里泛着潮湿的铁锈味儿,吹得鹿桃起了一胳膊鸡皮疙瘩。 她叫住要进教室的女生,请她帮忙,把陈牧也叫出来。 此时,有几个在讲台上打闹的男生瞧见鹿桃,立刻扯着嗓子大声嚷:“陈牧也,你家童养媳来了!” 鹿桃:“???” 在说她吗? 陈牧也的…… 童养媳? 作者有话说: 加更喽! (捉虫完毕,阅读愉快) 第47章 高中 陈牧也往后瞧一眼, 那群男生嘻嘻哈哈地推搡彼此,呼啦散开了。 鹿桃不解:“他们为什么叫我童养媳?” 陈牧也神情有些尴尬, “我的手机壁纸被他们看到了。” 其实是故意让人看到的。 也不算利用鹿桃挡住总爱凑上来的女生们, 毕竟他喜欢她这件事,不假。 只是没想到那群男生看见他们的童年合照,传来传去, 竟然选择用这么个稀奇古怪的词形容鹿桃。 陈牧也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表情,怕她被起哄不高兴。 鹿桃不以为意,狡黠地眨眼, “噢,帮你挡桃花嘛,我懂得。” 陈牧也:“……” 算了。 这个笨蛋。 他无奈地叹口气, 把欠的作业从书包里拿出来, 顺道跟她去办公室。 两人即将在拐角分开之前,陈牧也还是没忍住,叫住她。 鹿桃回头,马尾辫随之甩了一下, 发尾搭在肩膀上, 笑脸看着俏皮可爱。 陈牧也淡然地道:“没用你挡桃花,别多想。” 鹿桃呆呆地:“噢……” 陈牧也弯曲指节弹了下她的脑门。 鹿桃没躲开, 疼得倒吸冷气, 不满地嘟嘴:“你干嘛?!” “……” 陈牧也留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转身推开门,进了办公室。 *** 高中每两周放一次周末,周五的晚自习取消, 第三节 课结束, 住宿生全部回宿舍收拾行李。 教室里很快空了大片。 雨淅淅沥沥的又下起来, 没有风,但温度冷得要命。 鹿桃从桌洞里掏出揉成一团的秋季校服外套,抖了抖,穿上。 等她收拾完书包,慢吞吞的从教室出来,雨势已经变得很大了。 陈牧也站在老地方等她,路过的人有跟他打招呼的,他大概是不熟或者压根儿就不认识,懒洋洋的没有搭理。 对方并没觉得尴尬,尤其是女生,见他不理人就更兴奋了,嬉笑着经过。 鹿桃心里不太是滋味,小跑过去,故意扬声喊:“陈牧也。” 他立刻望过来,方才还冷成冰块的脸上露出丝丝笑意,嘴上却抱怨:“怎么这么慢。” 鹿桃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把肩上的书包卸下来递给他。 陈牧也接过,掂量了一下,有点儿重量,调侃:“嗯,学习的劲头很足。” 鹿桃笑着拍他,催促:“快走吧,待会儿赶不上公交车了。” 紧赶慢赶的,等出了校门,公交站牌前已经挤满了学生,有不少推着行李箱的住宿生往车上挤,鹿桃只能眼睁睁看着一辆接一辆的公交车在自己眼前驶离。 她泄气地垂下脑袋。 陈牧也察觉,目光随即落在她湿了的肩膀上,啧声:“往伞里站一站。” 他两只手都不得空,抬起撑伞的那条胳膊,用手肘抵着她的肩头,把人往自己这儿拐。 看起来,好像环住了鹿桃。 整个公交车站前全是学生,还有不少来接学生的家长在附近,马路上挤得水泄不通,汽笛声不绝于耳。 他们的脸藏在伞下,身体又隐没在人群里,一时间也没那么引人注目。 雨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陈牧也刻意弯了腕子,让伞压得更低。 鹿桃肩部以上全被遮挡,他不得不迁就她弯腰。伞面下的空间逼仄狭小,为了避免淋湿,他们挨的非常近。 近到…… 她能明显感受到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耳后,碎发微微拂动。 连泛着锈味儿的雨都盖不住他身上的热气,还有若有若无的香。 鹿桃紧张地攥紧拳头,一动不敢动。 陈牧也的胳膊没有收回来,夹着她虚靠在自己怀里。 两人的心跳皆如雷鸣,久久不能停歇。 直到旁边的人群开始涌动,又一辆公交车停下,鹿桃如梦初醒似的,赶紧扯着他往前面挤。 陈牧也把伞收起来给她拿着,掏出磁卡刷钱,一转头的功夫,鹿桃不见了。 “这儿——” 鹿桃坐在后排,占了两个位置,招手让他快来。 陈牧也挨着她坐下,把两人的书包搁在腿前的空隙里。 雨珠顺着车窗滑出蜿蜒曲折的痕迹,她抹掉水雾,看外面逐渐倒退的人群。 鹿桃瞬间有种从牢笼里解脱的松快感,兴奋地计划周末的安排,“明天苏蔓来找我玩,我们打算去逛街,你呢?你有什么安排?” 陈牧也认真地想了想,回答:“写作业。” “……” 鹿桃脸上的笑瞬间垮了,“你非要扫我兴吗?好残忍。” 陈牧也被她幽怨的小眼神逗得一乐:“不然?我给你们做拎包小弟?” 鹿桃一拍掌,“这个主意好!” 陈牧也收起笑,嗤她,“想的挺美。” 想的挺美的鹿桃第二天一大早真的到对面来敲门了。 陈牧也难得睡个懒觉,陈高峰走的时候没打扰他,还把房间门关了,以至于他睡得太熟,鹿桃敲了好久他才听见。 陈牧也随意揉了一把头发,塔拉上拖鞋来开门。 鹿桃第一次见他这么不修边幅的样子,稀奇地多看了两眼,喟叹:长得帅的人,不洗脸、不刮胡子都帅。 陈牧也察觉到她的视线,慢半拍反应过来,略显狼狈地扭过头,不想让她看自己下巴刚长出来的青茬。 嗓音里还带着初醒的沙哑:“有事儿?” “来找你写作业。” 陈牧也拐进卫生间洗漱,扬声:“不和苏蔓逛街了?” “外面超级冷,懒得去,她待会儿来找我,在家里玩。” 鹿桃拖出椅子,坐在餐桌前写题。 虽然只有两天的假期,各科布置的试卷却不少,她昨晚熬夜写了一部分,现在还有两篇日记和十张数学试卷,大眼一看,一半的题都不会,干脆来找陈牧也帮忙。 他很快出来,下巴处的青茬剃的干干净净,整张脸非常清爽。 鹿桃没敢多看,把试卷翻得“哗啦哗啦”直响,掩饰内心的慌乱。 陈牧也坐在旁边,身体朝她的方向倾斜,一条胳膊搭在桌面,指尖点了点试卷的边角。 “哪题不会?” 他靠过来的时候,有股皂荚味。 鹿桃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对他身上的气味非常敏感,闻到就开始脸红心跳,慌得往后一躲,顺势把试卷推到他那儿。 陈牧也表情疑惑:“?” 鹿桃没敢和他对视,点了点圈出来的函数题,“这个不会。” 陈牧也摊开手掌。 鹿桃没懂。 陈牧也叹:“铅笔。” “噢……” 她着急忙慌地翻笔袋,把一支粉色的铅笔塞进他手里。 陈牧也研究了一下子,摁下顶端的皇冠装饰,铅芯弹出一截。 “……” 花里胡哨。 小时候他们在一起学习,鹿桃抱出一大堆文具送给他,全是粉嫩嫩的配色。陈牧也嫌弃一阵子,还是收下了,却没用,迄今为止还在桌子的抽屉里放着。 没想到长大了,她的品味还是一点儿没变。 陈牧也扯了扯嘴角,用腿勾住椅子,往自己这儿拽了一下。 鹿桃被迫靠近他,屏息凝视,一动不敢动。 陈牧也没注意她的不对劲,从本子底下抽出一张演算纸,说:“我讲慢点,你没听懂的地方直接问。” 鹿桃点头:“好。” 上午的时间过得很快,雨势小了很多,风仍旧萧瑟,树叶刷刷地响。 屋里非常安静。 陈牧也坐在旁边看书,鹿桃专心致志地写数学试卷。 她才做到一半,有人敲门。 来的是周俊豪和凌杨,紧接着,苏蔓也到了。她拎着外卖盒子,打开之后,炸鸡的香味充斥着整个客厅。 苏蔓捏了一块过来喂鹿桃,哄:“别写了,休息休息呗。” 鹿桃头也不抬,咬住鸡块咀嚼,含糊不清地道:“马上,还有这几道题。” 苏蔓见状,没再打扰她。 周俊豪还是咋咋呼呼的性子,从进门就开始嚷嚷,说他喜欢的球队输了比赛,又说读高中之后有多不自由,云云。然后话题一转,贱嗖嗖地说:“陈牧也,你现在可出名了,我们学校的那帮女生都知道你。” 陈牧也眉头一紧:“什么?” 与此同时,写题的鹿桃默默支棱起耳朵。 周俊豪说:“你军训的照片被人传到贴吧里,一帮女生在跟帖犯花痴。” 他掏出手机,扒拉帖子给其他人看。 凌杨混不吝地笑:“一群饿狼啊。” 苏蔓也嘿嘿地乐,下意识往鹿桃那儿瞧。 果不其然,鹿桃写不下去了,来凑热闹,表面上装出不在意的样子,实则脖子伸的老长,一把推开挡住视线的凌杨,“什么好东西?让我看一看。” 周俊豪向陈牧也递了个眼神,无视他无声的抗拒,把手机送到她跟前,“喏。” 跟评里说什么的都有,全是虎狼之词。 她看着都不好意思,突地想起军训时在操场后面遇见的那几个女生,提到陈牧也时不怀好意地笑:“想搞。” ……想搞。 她余光不由自主地往陈牧也身上瞥。 实话讲,他现在长得…… 确实挺勾人的哈。 冷白皮,五官俊秀,个子高,体格也壮,清冷文雅又不失男人味。 尤其面无表情看着对谁都爱答不理的样子,就莫名的让人心里痒痒。 想逗他。 鹿桃被自己的念头吓一跳,赶紧离手机屏幕远远的,故作矜持地咋舌:“花痴太可怕了。” 凌杨笑:“自个儿骂自个儿?” 鹿桃:“……” 周俊豪老不正经地调侃:“没办法,你家陈牧也魅力大,你可得看牢一点。” 话音未落,就听陈牧也沉声道:“行了啊。” 周俊豪:“……”得。 老子不操心了。 让你自己闷头追,看你何年何月追得上。 鹿桃害羞地缩缩脖子,转而想起张依然的事儿来,啧声:“长得太帅了确实挺烦恼。” 凌杨没绷住,扑哧一乐:“你替他着什么急,真怕被抢啊?” “哎呀,不是,你别闹了,”鹿桃听见旁边陈牧也低低的笑,难为情的辩解,“我只是觉得,万一喜欢他的那群女生里,有个别人特别极端,那不是就惹上麻烦了么。” 苏蔓敏锐地嗅到八卦的味道,追问:“真有女生追陈牧也?” 鹿桃回头看了他一眼,发觉他并没有在意,便简单把张依然的事情说了说。 凌杨却突然打断:“谁?张依然?” 鹿桃和陈牧也同时抬眸。 鹿桃问:“你认识?” 凌杨没回答,而是看向周俊豪,像猜哑谜似地:“是那个女生吧……” 周俊豪起先没反应过来,经他一提醒,立刻想起来。 他一拍大腿,说:“她是隔壁班的班长,初中那会儿胖胖的,不爱说话,成绩也不好,总被班里那群没品的人欺负。有次我陪陈牧也去开会,见她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看样子快哭了,我们就到她那儿附近坐,给她当个伴儿呗。” “因为班级挨着,偶尔在走廊里遇见就打个招呼,也没别的。有次她被班里的女生们排挤,一个人搬了好高一摞书,我和陈牧也正巧看见,帮了一把。之后每次打篮球,她都会来,还给全队买水喝,我还以为她是感谢我们呢,原来只是惦记上陈牧也了。” “最后一次见面,应该是初三毕业的时候,她那会儿变得超级瘦,人也特别漂亮,我差点没认出来。不过当时她身边有朋友跟着,我们打招呼她也没搭理。” 周俊豪挠头,“这么久过去,你不说,我都忘了这人。” 他用胳膊肘拐凌杨,喟叹:“你小子记忆力还挺好。” 凌杨耸肩,理所当然地道:“她长得漂亮呗,所以印象深刻。” “……” 周俊豪骂他:“傻叉。” 苏蔓翻了个白眼,附和:“肤浅。” 鹿桃则扭头看陈牧也。 他眼皮耷拉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转手机,慢条斯理地思索,最终还是没有回忆起周俊豪讲的这段。 怪不得,她总一副他们很熟的样子。 或许那些帮助是让张依然萌生出喜欢种子的契机,但对他而言,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没什么特别的。 鹿桃知道,他看着冷漠,其实比谁都要热心肠。换个人,在经历那些糟心事的时候被他撞见,他都会帮一把的。 就算知道张依然后来会因此对他死缠烂打,给他惹一身麻烦,他也不会坐视不理。 鹿桃知道陈牧也就是这么一个人。 真诚、炙热、善良、不计得失。 永远一腔热血。 她心里也暖烘烘的。 吃了一会儿东西,周俊豪突然出声,好奇地问:“张依然怎么追的你?” “……” 陈牧也没搭腔,他不想在背后聊女生,况且对方还是个和他再也没交集的人。 见他不愿说,周俊豪便没有刨根问底。 凌杨扯了个别的话题,再之后,谁都没有提这茬,关于张依然的事儿就算翻篇了。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高中 当天的雨下的太大, 出行不便,苏蔓向父母报备过, 留宿在鹿桃家里。晚上两个小姑娘洗漱完, 躺在一个被窝里看电视剧。三言两句,她们又聊到白天的话题上去了。 苏蔓问:“张依然追陈牧也的时候,你不在意吗?” “……不啊。”鹿桃眼神躲闪, 嘴硬道:“原本就不干我的事。” 苏蔓一时沉默。 恰逢此时,电视剧里的主角说:“我有个想关系更近一步的人,但也不想破坏现在的关系, 因为她是我很重视的人。” 鹿桃反复琢磨这句话,最终苦涩地弯了弯嘴角,就是因为她一面想和陈牧也迈过朋友的门槛, 一面又怕失去他, 困在其中不停摇摆,始终没办法做出选择。诚如周俊豪所言,陈牧也已经被很多人注意到了,保不齐哪天, 突然从天而降一个他喜欢的人, 到时候,她连待在他身边的机会都没了。 苏蔓注意到她的逃避, 干脆把话挑明:“你就是喜欢他。” 鹿桃被窥破秘密, 下意识想否认。 苏蔓却说:“你对陈牧也的心思就差直接写在脸上了, 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鹿桃心脏一滞,“有这么明显吗?” 那陈牧也是不是也发现了…… 苏蔓长长地叹:“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你们两个都够木讷的, 我瞅着陈牧也应该也没开窍, 一点儿都没察觉到你的喜欢。” 鹿桃的慌张情绪慢慢压下去, 神情略显落魄,“我怕他知道之后,连朋友都做不成。” “正好啊,直接做恋人呗。你又不缺他这一个朋友。” 苏蔓一语惊人,吓得鹿桃赶紧捂她的嘴,把声音压得不能更低:“你瞎说什么呢。” 苏蔓挥开她的手,翻身坐起来,非要跟她仔细掰扯这件事。 “你认识陈牧也的时间比我早,肯定更了解他的性格。你觉得他是因为青梅竹马这层关系,才一直对你特殊照顾吗?抛开他以前那些双标操作不提,单从张依然这件事分析,死缠烂打这招,除非是你,否则在他身上一点儿作用没有,一不小心还适得其反。你黏着陈牧也这么久,他对你不耐烦过?”她摊开手,说得头头是道,“非但没有不耐烦,甚至还乐在其中。” “……” 仔细想一想,他真的没有对她发过很大的火。 小时候他脾性特别冷酷,最爱独处,偏偏鹿桃死乞白赖的缠着他。 陈牧也被缠得无可奈何了,说两句嫌弃的话,可最终还是会顺着她。 但…… 这也不能说明他喜欢她。 顶多是童年玩伴,相处方式比较特殊罢了。 鹿桃抱着怀里的玩偶熊,轻嗅,属于陈牧也的那股清香味已经消散。 她耷拉着眼皮,无精打采地念叨:“没有的事,他没有理由喜欢我,说到底只是我在暗恋他而已。” 优秀的人理所应当会被更优秀的异性吸引,这才符合陈牧也旗鼓相当的爱情观。可她和“优秀”这个词丝毫不沾边,她长得不漂亮,甚至连只花瓶都算不上,不过是陪衬的绿草而已。况且他们认识的时间太长了,了解的太透彻,一点儿神秘感都没有,他更没理由看得上她。 她甚至觉得,如果张依然能忍得住,换一种循序渐进的方式和陈牧也相处,慢慢渗透进他的生活,最终的结局未必是这样的。 苏蔓看不惯她自怨自艾的样子,没等她说完便啧声打断:“你换个角度想。” “你觉得自己是暗恋,可暗恋只是一个人的独角戏,所有因为对方而生的酸涩心绪也只能自己消化,永远得不到回应。这才叫暗恋。” 苏蔓指尖点点她的眉心,有点儿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可你仔细想一想,你所谓的暗恋,有那么孤独吗?” “……” 鹿桃语塞。 苏蔓说得并非没有道理,和那些酸涩见不得光的暗恋比起来,她显然要幸运许多。但鹿桃仍然不敢把那些所谓的“特殊对待”对应上喜欢,她没见过陈牧也喜欢谁,不清楚他动心是什么样子的。虽然她拥有光明正大站在陈牧也身边的机会,也有让他屈尊降贵来哄的“特权”,但恰恰因此,她备受煎熬。青梅竹马这四个字,如同绳索套在她脖颈上,勒得喘不上气。让她没胆子更进一步,也舍不得就此放弃,就像在沙漠中负重前行,口干舌燥,马上就要丧命的人,突然有一天见到一汪潭水,但又受制于无法抗力的因素,眼睁睁看着它和自己近在咫尺却永远碰不到。 鹿桃把脸埋进玩偶熊里,瓮声瓮气地说:“蔓蔓,我心里好难受啊。” “知道张依然喜欢他的时候,我其实很介意,可又没有立场去介意。他愿意告诉张依然他不爱吃甜,却一直瞒着我,他说这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得说,那什么又算重要的呢?”鹿桃嗓音里带着哭腔:“我认识他那么久,都不算真的了解他……” 苏蔓掌心在她背上轻抚安慰,叹:“我们这几个玩得好的朋友都能看得出来,你对陈牧也而言很不一样,但那究竟是不是喜欢,我也说不准。可鹿桃,你不能一杆子打死,万一他对你确实有好感呢,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毕竟你那么好……” “哪里好?” 鹿桃抬起小脸,两颊红红的,眼睛也红,像只纯良无害的小白兔。 她瘪嘴,欲哭无泪的样子,奶声奶气地说:“我没有那么漂亮,又不聪明,哪里值得他喜欢?” 苏蔓不敢苟同:“谁说女生被喜欢的前提是漂亮,你性格开朗活泼,让人和你待在一起就特别安心、放松。这就是你独特的魅力啊。” 鹿桃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不遗余力地夸,害羞地缩缩脑袋,小声问:“真的?” “当然真,比金子还真。” 苏蔓语重心长地道:“对于陈牧也,你得用心感受,用眼观察,而不是凭自己主观臆断。” 久久,鹿桃才从沉思中抽离出来,不太自信,自言自语似地呢喃:“如果到最后,只是我一厢情愿呢?” 苏蔓鼓励她:“那你也先勇敢的试一试,说不定就不是自作多情,而是你们的双向奔赴。” *** 夜晚的雨下得很大,打在窗棱上噼里啪啦作响,到凌晨时分才停。 陈牧也跟陈高峰出门晨跑,回来的时候,早餐铺子的第一笼包子出炉,他买了鹿桃喜欢吃的两样,刚要付钱,才想起苏蔓也在,于是又点了份一模一样的。回家洗完澡,刚过八点,他估摸着这个时间点鹿桃应该起床了,于是把早餐放在微波炉里热好,穿上外套敲响对面的门。 来开门的是岑淑婉,她招呼陈牧也进来坐,问他有没有吃早饭。 陈牧也点头:“您和叔叔吃过没?” “我们起得早,热了小米粥,还有油条。” 岑淑婉让他坐,接过他拎着的早餐,有几分无奈地说:“下回甭帮桃子买早餐,她爱睡懒觉,等醒了这些都该凉了。” 结果话音刚落,卧室门打开。 鹿桃睡眼惺忪,打着哈欠出来洗漱,余光瞥见沙发上的身影,以为是鹿茂勋在看早报,转头看清是陈牧也,整个人一激灵。 陈牧也恰巧望过来。 他只是冲她颔首示意,她便慌乱地移开视线,逃也似地躲进卫生间。 苏蔓正在里面洗漱,含着满嘴的泡沫瞅她:有鬼追你? 鹿桃没回应,她想起昨晚下的决心,心里仿佛有团火苗在窜,在倦意烧的无影无踪。 她拧开水龙头,往脸上扑了把凉水,勉强镇定下来。 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营养一点儿不能落下。每天岑淑婉都要变着花样的给鹿桃准备早饭,今天她煮了大虾,正巧陈牧也在,岑淑婉非留他一起吃。 陈牧也推脱:“谢谢阿姨,但我吃过……” “几只虾而已,不撑肚子。” 岑淑婉把醋碟放在他跟前儿,解开围裙到阳台和鹿茂勋一起摆弄花草。 苏蔓和陈牧也打过招呼,之后便很有眼力见的没有再说过话。 反倒是一向叽叽喳喳的鹿桃,今天异常的安静。 陈牧也奇怪地瞥她,觉得她也不像心情不好的样子,单纯以为她是刚起床不想说话,于是识趣的没跟她聊天。转手,要拿她面前的那只瓷碗,突地被拦住。 陈牧也疑惑:“你干嘛?” 鹿桃反问:“你又要干嘛?” “……帮你剥虾。” “……噢。” 鹿桃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于是忙松开勾着碗沿的手指,面色尴尬。 陈牧也越发觉得她的态度太奇怪了,但想着鹿桃心里藏不住事,她憋不住肯定会说的,便也没问。 吃完早饭,周俊豪抱着球来敲门,叫陈牧也一起去玩。 初中篮球队里几个人都来了,大家难得聚一聚,他没法儿拒绝。 苏蔓非要拉上鹿桃跟着。 周俊豪啧声:“你们女生凑什么热闹?又看不懂打球。” 苏蔓冲他翻个白眼,“要你管。” 其实鹿桃也不太想去,她的电视剧还没追完,开学又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法儿看了。 但苏蔓说:“确认心意第一条准则,用眼观察。你不跟着他,怎么观察?” 鹿桃:“……” 苏蔓把她拉到卧室换衣服,从衣柜里翻出一条天蓝色的灯笼袖毛线裙,面露满意:“就它了。” 鹿桃长大一些之后就不怎么爱穿裙子了,行动的时候不太方便,而且,她的身材并不纤细,露出的腿肉嘟嘟的,没那么美观。她拒绝几次,可最终还是被苏蔓磨得穿上了。 客厅里的周俊豪等得没了耐心,来敲门问她们好没好。 又等了五分钟,两人收拾妥当,开了门。 鹿桃一张小脸被蓝色衬得更白了,唇色红润,还精心编了两股麻花辫,发尾用花朵饰品点缀,特别可爱。 陈牧也先是下意识扫过一眼,微顿,接着目光便直接落在她身上,带了几分晦涩。 鹿桃被看得不太好意思,偷偷问苏蔓,“我这样是不是太夸张了?” “不啊,”她实话实说,“特别好看。” 周俊豪一心扑在打篮球上,恨不得现在就飞去场馆,现在见她俩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墨迹死了,干脆把苏蔓拉走,出门打车。 陈牧也等鹿桃和父母打过招呼,回房间背上包出来,没忍住又看了一眼。 鹿桃不苗条,但肉都长在该长的地方,非常匀称。尤其一双腿,格外笔直,白皙又很有紧致的肉感,是特别健康的身材。 陈牧也不太自然地摸了摸鼻尖,喉结上下滚动几下,听见鹿桃叫他,于是站起来,沉默着跟上她。 鹿桃拿了钥匙,跟他并肩下楼。 十一月的空气里透着凉,树杈上孤零零地挂着几片叶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鹿桃肩上一重,落下件男士的冲锋衣,带着淡淡的体香。 她忙说:“不用了,我不……” “穿着吧,”陈牧也摁着她的薄肩,语气并没有起伏,“天冷,别感冒。” 鹿桃顿时有种小心思被揭穿的紧张感,脸颊火辣辣的,听见陈牧也问:“什么时候买的裙子?没见你穿过。” “就,前两天,妈妈给我买的。” 鹿桃感受到他对这条裙子好像格外关注,小心翼翼地询问:“不好看吗?” “……” 陈牧也对上她懵懂的眼神,一呼一吸都变得有些重。 他没说话,鹿桃便更慌了,干巴巴地笑:“确实不好看吧,我太胖了,穿毛线裙显得很肿……” 陈牧也冷不防打断:“好看。” 鹿桃一愣:“……嗯?” 陈牧也转过头去,耳根却悄悄爬上一抹红,低声重复:“你穿上,挺漂亮的。” 作者有话说: 【我来还债了,吼吼!】 “我有个想关系更近一步的人,但也不想破坏现在的关系,因为她是我很重视的人。”——《金田一少年事件簿N》第六集 第49章 高中 室内篮球馆周末人非常多, 场地不够,他们只能和一些不认识的人在一起打球。 看台上零零散散坐了几个人。 苏蔓买完可乐回来, 发现鹿桃还是保持头埋在臂弯里的姿势, 趴在栏杆上。 她过去拍拍鹿桃的背,关心地问:“身体不舒服?” “…没有。” 鹿桃声音闷闷的,实则耳边全是他那句“你穿上, 挺漂亮的”。 陈牧也经过变声期,嗓音沙沙哑哑的,慢条斯理的这么一句话, 仿佛能把人的魂儿勾走。 也许他只是随口一夸,却把她的内心弄得兵荒马乱。 她昨晚就不该跟苏蔓聊那么多,搞得现在总控制不住琢磨他的一举一动到底有没有那个意思, 都快魔怔了。 突地, 头发被人轻揉了两把。 有人叫她,嗓音低沉,“鹿桃。” 她整个人像被按下慢速键,抬头就看见陈牧也。 场馆内全是球鞋和地板摩擦发出的刺耳声音, 后面有不少人往这儿看, 但鹿桃眼里只有陈牧也。他胳膊内侧夹着球,额上满是汗, 浑身蒸腾着热气, 笑容很淡, 眼睛却很亮。 他特地把水瓶的盖子拧松,递给她,说:“待会儿去吃烧烤, 凌杨请客。” 鹿桃趴在栏杆上, 难得有从上而下看他的机会, 看得太入迷,一时没注意到他在说什么。 从这个角度观察,陈牧也五官精致的过分,长睫毛根根分明,唇瓣微张。 漂亮的像美神降临。 陈牧也察觉到她没听自己的话,顿了下,无奈地道:“鹿桃。” 她傻乎乎地:“啊?” “……” 陈牧也毫不客气地拧一把她的脸颊,软的像棉花糖,他捻了捻指腹—— 手感还挺不错。 鹿桃痛得倒吸一口冷气,怒视他。 陈牧也无奈:“你发什么呆。” “……唔。” 鹿桃心虚,视线乱飘。 陈牧也放缓语气:“再等半小时就能吃饭了,你饿不饿?” 鹿桃摇头。 “那行,你乖乖坐着别乱跑,多喝水。待会儿打完球,我来叫你。” 陈牧也说完,抱着球转身走了。 鹿桃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被他掐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可心里却像灌了蜜似的甜。 陈牧也喜不喜欢她,她不清楚。但再这么观察下去,她真就要喜欢的无法自拔了。 *** 愉快的周末总是很短暂的,周一再开学的时候,班里大半的同学都没在放松的状态中缓过神来,当然也有少部分适应能力特别强的人已经投入进了紧张的学习中,比如薛蓓蕾。 她每次从数学老师那儿抱着卷子回来,都显得神清气爽。 鹿桃懒洋洋地趴在课桌上,还在看流川枫的钥匙扣。 薛蓓蕾心情颇好,主动问:“你喜欢看灌篮高手?” “不是。” 鹿桃把钥匙塞进口袋里。 昨天中午凌杨请客吃饭,烧烤城人太多了,她的钥匙扣不知道掉在哪儿,找不到了。 那个熊猫挂件是小时候和陈牧也一起在动物园里买的,意义重大。可惜陈牧也的买了没多久就丢了,现在她的也没了。 她失落了好一阵,就感觉…… 他们之间的羁绊又少了一个。 那天因为这件事,她的心情始终不太好,晚上下楼扔垃圾,刚开门,陈牧也就跟着出来了,好像特地在等她。他把自己钥匙上的流川枫亚克力牌给她—— 这是当时篮球队建立的时候,周俊豪买的,每个队员都有,陈牧也以前很嫌弃,但其实一直都带着,从来没摘过。 对他而言,这是个很重要的东西。 鹿桃坚持没要,可今早在书包里掏出钥匙,才发现上面坠着流川枫的亚克力牌,她根本不知道陈牧也什么时候弄上的。 大课间结束之后是体育课,张依然是这时候返校的,她进门的时候,班里还有不少人过去跟她讲话。 张依然还是那副柔柔弱弱的样子,从书包里掏出自己做的点心分给同学们。 她桌边围了一圈人,还有男生过去关心。 庞衫月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扭头看向鹿桃,目光里透着几分挑衅。 鹿桃视而不见,把钥匙塞进口袋,和薛蓓蕾挽着胳膊去操场上体育课。 接连几场大雨之后,天气彻底冷下来,有了入冬的感觉。 好不容易出了次太阳,其他老师也就没忍心霸占体育课,让学生们趁此出去晒晒太阳。 体育老师领着他们做完热身运动,绕操场跑了一圈便宣布解散。 男生们抱着球到场上去玩,女生们则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坐在草坪上聊天。 鹿桃和薛蓓蕾到小超市买了零食,坐在看台上晒太阳,远远看见草坪上坐着的张依然和庞衫月,大半个班的女生都围过去了,她们不知道在聊什么,反正笑得挺开心。 薛蓓蕾啧声,不爽道:“现在交友的门槛这么低吗?” “嗯?” 鹿桃净顾着看流川枫的钥匙扣,没注意听她的话。 薛蓓蕾没介意,继续道:“反正我不喜欢她这种两面三刀的人,明明你和陈牧也走得近,她却要横插一脚,结果被打脸了,还往陈牧也身上泼脏水。这种人真没意思。” 鹿桃将碎发拨到耳后,满不在乎地说:“其实有句话,庞衫月说得没错,陈牧也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不能因为我们青梅竹马,就不让别的人靠近他了,这样不公平。” “感情本来就是自私的,要什么公平。” 薛蓓蕾直截了当地问:“你喜欢陈牧也对吧?” 鹿桃一吓:“我……” “既然喜欢,就不可能无动于衷。你心里面其实在意的要命,偏偏要装大度。” 薛蓓蕾嗤她:“死要面子活受罪。” 鹿桃:“……” 两人聊得正欢时,张依然拍掉校服上沾着的草屑,大步流星地迈上看台的台阶,站在她们面前。 鹿桃嘴里的辣条还没嚼完,仰头看她,眼睛却被阳光刺的睁不开。 薛蓓蕾警惕地问:“你有事?” 张依然没有看她,对鹿桃道:“聊一聊?” 鹿桃想拒绝,她和张依然没什么可说的,她要聊,估计只会因为陈牧也。但张依然很固执地站在原地,非要等她点头。 双方僵持不下,最终鹿桃叹了口气,妥协:“那就聊吧。” 张依然把她带到操场旁边的小树林里,这儿晚上是情侣们躲开老师突击检查的情侣圣地,白天却少有人来。 走了没两步,鹿桃便停下,靠着一棵大树站。 “你要说什么?” 张依然也没藏着掖着,“陈牧也。” “……” 鹿桃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就知道逃不开这茬。 她平常非常看不惯那些为了个男的就扯头花的女生,不理解的同时又有些气:“我没有阻挠你,也没有鼓动陈牧也拒绝你,你为什么非要把我看做敌人?” “别误会,我把你叫来,没想和你吵架。” 张依然坐在离她几步远的石头上,样子挺平淡的。 “我初中和陈牧也有过几面之缘,那会儿,我因为很胖,性格又腼腆,总是被欺负。陈牧也,还有另一个和他关系不错的男生,叫周俊豪,曾经帮过我的忙,起初,我只是抱着感激的心态和他们来往。有一次,班里要发新课本,我被其他同学抛下,一个人抱着很重的书籍往回走,累得腰酸背痛,胳膊都在轻颤。突然,我面前的那一摞书被人抱走,挡住的视线之后,是他。你能理解我当时的心情吗?” 鹿桃抿了抿嘴,心里酸酸的,没有搭话。 张依然自顾自说:“他帮我把课本搬进教室,临走之前,还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如果有需要的地方,可以来找他和周俊豪。” 她脸上泛起笑意:“其实回忆起来挺不可思议的,我这样的人,竟然能得到他的关注,还让他为我出手。陈牧也对我而言就是活在光里的神仙人物,我没办法不被他吸引。后来我努力减肥,变得更优秀,觉得自己能追得上他的脚步了,终于鼓起勇气告白。” 鹿桃曲着的一条腿慢慢伸直,凝视她。 张依然叹道:“可他拒绝了我的甜点,说他并不喜欢甜的食物,还说他并没有向我刻意营造暧昧的氛围,如果是哪儿做的不对让我产生了误解,他可以道歉。” “就算被拒绝,就算再见面他已经不记得我,但我还是喜欢他。我减肥最难过的时候,一想到他就有动力。喜欢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让我这么一个胆小懦弱的人有勇气敞开心扉,主动去交朋友,认真刻苦的学习,考上了一中。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可我仍然没有放弃喜欢陈牧也,我还是,非常、非常想靠近他。” “我知道你们关系好,所以我模仿你,用你的方式靠近陈牧也,但我发现,换了一个人,他就不吃这招了。他来班级来堵我的时候,我很害怕大家会因此对我指指点点,更害怕又回到初中孤独的状态……” 鹿桃轻轻打断她的话:“那你也不能往陈牧也身上泼脏水,你知不知道,这件事对他的影响很大?周围的同学们因为你爸妈来学校闹都对他议论纷纷。他嘴上不说,其实被弄得根本无心学习,上月的月考,他成绩比期中考试时下滑了三十名,在班里都倒数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张依然指尖颤抖,随之攥紧拳,还试图争辩,“而且,我爸妈来学校找他,事先我不知道。” “说到底,这件事和叔叔阿姨没太大的关系,闹成现在这样,都是你咎由自取。张依然,你只是自我感动罢了,其实心里根本没那么喜欢他。真正喜欢一个人,守护他都来不及,怎么会企图把他拉到淤泥里。” 鹿桃替陈牧也憋屈,说话时语气很重,片刻,她缓了缓情绪,“你以后,别再缠着他了。” 张依然被她怼的无话可说,怔然的待在原地。在鹿桃即将离开小树林时,她突然抬起头,犹如困兽般发出最后的嘶吼:“我知道你也喜欢陈牧也,你只是表面功夫做的比我好而已。但陈牧也绝对不会对你这样的人感兴趣,他应该和更好的人在一起,就算不是我,那也不该是你!” 闻言,鹿桃转身,目光如炬,冷声道:“用不着你替他做决定。” 张依然死死咬着下唇,满肚子的忿然。 但转而想到陈牧也冷淡的眸子还有不近人情的话,她一下子像瘪了的气球,肩膀塌下去,不得不彻底死心。 *** 那天下午,庞衫月和张依然便不再向她们无形的示威,就算撞上视线,彼此也默契的装不认识。 高一的期末考试马上到来,在此之前还有一次月考,所有人的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中,自然没人再有时间纠结张依然和陈牧也之前的事情。 除了薛蓓蕾。 她只用了一节自习课就写完全部作业,顺便温习完明天的课程内容,逮住机会就向鹿桃打听她和张依然在小树林里到底说了什么。 鹿桃没有回应,焦头烂额地翻书包。 薛蓓蕾纳闷:“你找什么呢?” 鹿桃快急死了:“钥匙。” “是不是掉在去食堂的路上了?” “不可能,我吃饭带钥匙干嘛……” 话音未落,她突然记起来,最后一次见钥匙,是在体育课上。 难道是掉在小树林里了? 鹿桃赶紧背上书包,急匆匆地跑出来,差点儿撞到人。 陈牧也拎着她的书包带,把人拽到自己跟前,向那位惊魂未定的同学道歉,然后不爽地拧眉,瞪鹿桃,“地板这么滑,你跑什么?摔了怎么办?” 鹿桃看见救星似的,头脑一热,紧紧抱着他胳膊,道:“我钥匙不见了!应该是丢在操场上了,你快帮我找一找。” 陈牧也早就习惯她丢三落四的行事风格,安慰说:“回家再配一把新的,这会儿乌漆嘛黑的,你去找也不一定能找到。” “不行!” 鹿桃不乐意:“上面有钥匙扣。” 陈牧也不以为意:“丢就丢了,再买呗。” 一个钥匙扣而已,又不是什么珍贵的宝贝。 鹿桃跺脚,眼眶都急红了,再次强调:“那是你给我的!” “……” 陈牧也垂眸瞅她,眼底似有暗流涌动。 “知道了,我帮你找。”周围有同学经过,他怕太亲密了会被传闲话,于是轻轻拨开她攀着自己胳膊的手,低声哄:“保洁阿姨刚拖完地,水还没干,你站好,别摔了。”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漫漫还债路~ 50-60 第50章 高中 穿过两栋教学楼的走廊, 人越来越少,脚步声回荡。声控灯忽明忽灭, 从前面的出口离开, 陈牧也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亮台阶。这个点没有人会来操场,远远的还能听见学校院子里走读生摁响电动车喇叭的声音。 陈牧也扶着她的胳膊, 不敢错眼地盯着她从斜坡下来。 小树林里到处是枯树枝,虽然冬天两人穿得厚,但蹲下找东西不小心被划到手, 还是会疼。 陈牧也道:“你在那儿等着,我找。” 鹿桃固执地摇头:“不用,两个人更快一点。” 陈牧也拿她没辙, 将手机举高, 光亮洒下,四周的空地都能看见。鹿桃但凡看见个稍微相似的东西就要去扒拉,结果发现只是块石头。她没气馁,在寒风中抽着鼻子继续翻。 “你怎么会丢在这种地方?” “上体育课的时候带着了, 张依然找我说话, 我应该是那会儿丢的。” 陈牧也回头,眉间紧蹙, 戒备心起, “她找你说什么?” “唔……” 鹿桃很认真地翻那堆枯树枝, 漫不经心地回答:“她可能是想,最后再表达一下对你的喜欢。” 陈牧也默了下,道:“以后不要再搭理她。” 经过上次的事情, 陈牧也有点心理阴影, 现在有同班的女生来问题, 他干脆推脱给其他同学。 鹿桃哼唧:“知道啦。你那儿有没有?” 陈牧也:“没有。你确定没记错?” 鹿桃不确定,幽怨地叹了口气。 树林里很安静,扒拉枯树枝的簌簌声之外,脚步踩碎枯枝的“咔嚓”声同样明显。 ——有人来了。 鹿桃脑袋里闪出这个念头的瞬间,被陈牧也一把拉起来,藏在那棵大槐树后面。 两人严严实实地挤在一起。 他的掌心摁着她的后脑勺,鹿桃措手不及,鼻子磕在他胸膛上,疼得龇牙咧嘴,腿上的酥麻还没消退,小腿肚子一股股的抽搐。 与此同时,陈牧也灭了手电筒的光。 四周静谧。 陈牧也下巴磕在她肩膀上,眼睛很快适应黑暗,看见不远处来的模糊轮廓,一高一矮,一男一女。 又是“咔嚓”一声。 女生抓着男生的衣袖,问:“万一被老师逮住怎么办?” 可她的语气里分明没有一点儿怕劲,反而嘻嘻哈哈的。 男生笑:“不会。老师最后一节自习课结束之后才来查。” 他们慢慢走到里面,声音也小了。 陈牧也脑中的警报器停歇,才发现他们现在的姿势……不太对劲。 鹿桃的掌心抵在他胸口,试图从他怀里挣扎出来,但刚才他太紧张,不由分说的把人摁住。虽然没用太大的劲儿,她却一点儿也动弹不了,毛茸茸的发拂过他的脸颊,弄得很痒。 陈牧也扣在她后脑勺的手掌不受控制的收紧,把她往怀里又压了压。 他这一动,鹿桃登时明白危险解除,于是再次小幅度挣扎了一下。 她鼻子直接压在他衣服上,呼吸困难,已经开始难受了。但她只要挣扎,陈牧也抱她就会更紧,于是她只能瓮声瓮气地抵抗:“你能松开吗?我要憋死了。” 陈牧也如梦初醒似的,赶紧松开她,往后退两步。 “……抱歉。” 幸亏夜色浓如墨,她没注意到他发烫的面颊。 鹿桃身上还残留着他贴过来的温度,他的掌心发烫,胸膛宽阔厚实,有股好闻的味道,令她心安又令她悸动不已。 她别别扭扭地搅着手指,哼唧了一句“没关系”,羞赧地垂下眼睑,猝然发现在枯树枝中反光的亚克力牌。 “你别动!” 鹿桃顺势蹲下,终于从枯枝底下找到钥匙,流川枫的帅脸上多了两道划痕,但无伤大雅。失而复得的喜悦让她一时没注意拔高嗓门,陈牧也想制止,根本没来得及。 打着强光手电筒的老师听见声音,大步流星地冲过来,小树林内瞬间亮如白昼。 鹿桃还蹲在陈牧也身前,而他脸上刚才的红晕还没完全消退。 这画面,怎么看…… 怎么诡异。 值班老师抓早恋的经验丰富,大晚上孤男寡女的往小树林里钻,肯定没正经事。 他手里的光扫到陈牧也脸上,认出这是照片贴在光荣榜上的尖子生,登时勃然大怒:“你们两个,明早叫家长到教务处来!” *** 这周一开学的时候,鹿桃就一直念叨:星座运势上说,摩羯座这周犯小人,易招惹是非。双鱼座的水逆到年底才结束。 陈牧也说她迷信,结果现在他俩全应验了。 鹿桃长这么大没被老师叫过家长,还是因为这样的事儿。 她昨晚大着胆子跟父母说了,岑淑婉工作忙,只能让鹿茂勋来。 两个长辈碰到一起,还很严肃地问他们,真的没早恋吧? 鹿桃快囧哭了,再三确认:“真的没有。” 陈牧也站在一旁始终沉默着,没有搭话。 陈高峰瞅了他好几眼,似乎是明白了什么,欲言又止,气压低的可怕。 他们到学校的时候,早读已经开始了,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内非常热闹,看来昨晚不止抓了一对。 刚进门,里头家长对孩子的谩骂震耳欲聋。 教导主任处理这件事是出名的铁血手腕,该写检讨就写,该反省的就回家,绝不拖泥带水。 等轮到他们,第一节 早自习都结束了。 这件事没什么好掰扯的,鹿茂勋百分百相信鹿桃,好声好气的跟老师说明情况,“她的钥匙掉在那儿了,叫阿也一起去找一找。” 教导主任坐在转椅上,品着茶,眼皮耷拉着,语气不善:“钥匙掉在小树林里?还非拉着男生找?” 鹿茂勋听他的意思好像职责桃子故意和男生不清不楚,脸色微变。 陈牧也适时的插话进来:“昨天体育课,鹿桃和同学在林子里玩,不小心把钥匙掉在那儿,直到晚上才发现不见了。她叫上我一起去,是因为我们晚上要结伴回家。” 陈高峰点头:“我们两家是邻居,孩子们从小一起长大的,结伴上下学很正常。” “正常?一点儿都不正常。” 教导主任把茶杯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响动,语重心长地道:“高中是非常关键的时期,任何与学习无关的事情都要坚决制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陈牧也已经是第二次因为这种事把家长叫来了,由此可见他的心思根本没在学习上……” 陈牧也眸色一沉,刚要张嘴反驳。 教导主任慢悠悠地说:“上次月考,你成绩下滑的非常明显。” 陈牧也被捏住死穴:“……” 最终,他们先从教室里出来,主任还有话跟家长单独说。 鹿桃把门关上,注意到他的脸色不太好,虽然平时也冷,但现在很明显是不爽的冷。 她不安地搅动手指,鼓起勇气叫他,“陈牧也,那个……” 他低头,“?” 鹿桃愧疚地说:“对不起。” 陈牧也淡道:“不管你的事。星座运势说了,摩羯座最近不顺利,是我没信。” 鹿桃被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逗笑,笑着笑着,又开始感伤。 “你别听教导主任瞎说,我觉得你成绩很好,学习也特别努力,只要期末考试正常发挥,下学期进火箭班绝对没问题。” 陈牧也沉默一会儿,转而问:“你会不会觉得我总传绯闻,是个喜欢和女生暧昧不清,很不检点的人?” “……” 鹿桃被他的话震惊住,但他的语气很认真,一点儿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他是真的在为这件事苦恼。 鹿桃一个劲儿地摆手,急切道:“你瞎想什么呢,教导主任肯定是青春期暗恋某个女生没追上,或者是被伤的很深,又对人家念念不忘,导致心理扭曲,随便就给人扣早恋的帽子。” 陈牧也努努嘴:“你小点声,小心那个心理扭曲的人听见,把你抓回去训一顿。” 鹿桃后怕地缩缩脖子,拉着他走远了一些。 走廊里空空如也,距离早读结束还有五分钟。两人面对面站在光荣榜前,身侧的板子上贴着陈牧也的照片。那是军训刚结束时拍的,其他人都晒的黢黑,只有他的脸最漂亮。后来奥数比赛得前三甲,老师就用了这张照片。 平常人来人往,大家都会不由自主停下来瞧一瞧,如果目光能留下痕迹,他的照片肯定会被看出一个窟窿。 鹿桃说:“回家用艾草给你熏一熏,去霉气。” 陈牧也嗤笑:“年纪不大,倒挺迷信。” “信则有,不信则无。反正我信。” 鹿桃顿了下,特别真挚地道:“陈牧也,你那么厉害,一定要自信啊。” “……” 陈牧也目光柔和,想抬手摸一摸她的脑袋,最终还是克制地收住了动作。 他越来越容易被她的话击中心脏,情绪软的一塌糊涂。 “知道了。”陈牧也柔声:“听你的,回家就熏艾草。” *** 事实证明,迷信不可取。就算熏过艾草,陈牧也期末考试的成绩还是不理想。但他的不理想,对于别的学生来讲,实在是太理想了。 年级第十,数学第一。 谁看了不眼红。 但相较于他的真实水平,这只能算发挥失常。 作为年级第一的薛蓓蕾,一点儿喜悦的样子都没有,出成绩的那天下午,一直跟鹿桃念叨:“你这个寒假一定要给陈牧也吹一吹耳边风,让他好好学习,不要贪玩,等下个学期,我要光明正大的再和他比一次。” 鹿桃无语:“你赢了他还不高兴?” 薛蓓蕾还真就垂头丧气地:“当然不。他是被这些糟心事干扰了,没有发挥出正常的水准,让我赢得很不光彩。” “……” 鹿桃听得嗔目结舌,“你们学霸的世界,还真是……挺难懂的。” 原本她还沉浸在终于放寒假的喜悦里,结果被一桩天大的事给砸晕了头—— 陈牧也要搬家。 这还是她晚上回家,听见长辈们聊天时才知道的。这么重要的事,陈牧也竟然没告诉她?! 鹿桃问:“陈叔叔,真的要走吗?” 陈高峰:“嗯,还要等一等,搬家公司那边的日程还没定下来。” 鹿桃头脑一懵,书包都没卸下,着急忙慌的往对面走。 岑淑婉叫了她几声,鹿桃仿佛全然没听见,反手把门关上。 “砰”得一声巨响。 “这孩子,越大越不听话。”岑淑婉嘀咕一句,给陈高峰倒茶,关心:“阿也搬到家属院,等过年开学了,路上方便吗?” “方便。他来回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不耽误。” 陈高峰表面上说高中学习紧张,把陈牧也接过去,自己能把孩子和工作都照顾到,但实际上,陈牧也对鹿桃那点小心思,瞒不过当爹的眼睛。他思来想去,认为两个孩子确实长大了,整天形影不离,会让别人说闲话,也会让陈牧也这小子胡思乱想,不如干脆拉远距离,平常在学校,班级离得远,说不上一句话,一来二去,陈牧也的心思也就消停了。 他甚至没和陈牧也商量,自作主张联系了搬家公司。 鹿茂勋问:“还回来不?” 陈高峰笑呵呵地:“没卖房子,只是暂时搬到家属院去,等这小子考完大学再回来。” 他算得清楚,等考完大学,两个孩子天南地北的隔着,见不上面,陈牧也说不准就不惦记了。本来这个年纪的悸动,就没个正经。 如果还是放不下,那他到时候也不会再干涉。但现在,他太稚嫩了,明显不是个谈情说爱的好时机,学习才是头等大事。 况且,人家鹿桃从小万千宠爱着长大,也不指定能看得上他,不该有的心思,早断了才好。 岑淑婉松口气:“那就行,阿也算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一下子说不在身边待着,我还挺不适应。” 鹿茂勋开玩笑:“不如让阿也给咱做女婿,这样你就能经常看见他了。桃子小时候不也说,长大了要嫁给阿也。” 岑淑婉轻拍他,嗔怪:“一把年纪的人,没个正形儿。” 自从上次两个孩子因为“早恋”的传闻被叫家长,她这心里总是突突。虽说都是在她跟前儿长大的孩子,不至于在这个年纪“走错路”,但青春期的男生女生总待在一起,她还是不太放心。现在陈牧也搬走,短时间内两个孩子见不着面,她也能踏实下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一直把陈牧也当自己的孩子疼,就算知道高考之后再回来,但一下子分开这么久,还真挺舍不得。 岑淑婉说:“平常需要帮忙的,尽管联系我们。” 鹿茂勋也道:“都是一家人,遇见事儿别张不开嘴,平常有空带着孩子回来坐坐。” 陈高峰抿了口茶,无奈地叹:“又不是不回来了,看你们搞得,还挺伤感。” 鹿茂勋一笑,不再唠叨他,“来,喝茶喝茶,这茶叶挺贵的呢……” 作者有话说: 明天也是三更 第51章 高中 另一边, 鹿桃进门第一句话便是:“你要走了?” 陈牧也没反应过来,有些奇怪她着急忙慌的样子, 回答:“昂, 周俊豪喊我去打球。你来吗?” “不是这个。” 鹿桃盯着他,腮帮子鼓囊囊的,挺生气地道:“叔叔说你们过两天搬到部队的家属院住, 你怎么没告诉我?” 陈牧也莫名其妙:“搬家?” 鹿桃看他这样儿不像知情,肩膀泄气地垮下来,“叔叔说是为了让你有个更安静的环境, 专心学习,才搬的。陈牧也,是我打扰到你了吗?” “……没有。” 陈牧也给她倒杯水, 轻声哄:“是我自己的问题。” 期末成绩刚发布的那天, 一向不关注他学习成绩的陈高峰破天荒的把他叫来谈心,聊了一大堆学校的事情,然后东扯西扯的,把话题扯到鹿桃身上, 问他们最近相处的怎么样, 云云。陈牧也彼时没多想,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陈高峰应该是察觉到他对鹿桃的心思了, 所以才提出搬家, 让他们保持距离。 也难怪,他当时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小子,你还年轻, 未来的变数大着呢。” 鹿桃坐了会儿便垂头丧气的走了。 那晚吃饭的时候, 陈牧也提到这事儿, 试图争取留下来,但陈高峰的决定一向非常强硬,没有任何改变的机会。 陈牧也不死心,“我能保证不耽误学习。” 陈高峰慢条斯理地咀嚼完嘴里的蔬菜,只淡淡地说了句:“那你能保证不耽误桃子吗?” “……” 陈牧也一下子被堵住话。 他清楚陈高峰指的不仅仅是学习,还有别的方面。 “高中是个很重要的人生节点,暂且不说学习,桃子对你有没有这方面的心思你知道吗?万一她没有,你整天在她跟前儿瞎晃,保不齐她发现之后就是个困扰。你非要在这个时候干扰她的心思?”陈高峰看他一副霜打的茄子样儿,最终还是心软地道:“爸说得直白点,你只是一个学生,尚且做不到自食其力,未来也不知道能混成什么样子,你有什么底气喜欢人家?最起码,现在你不能想,等考完大学有个奔头了,这个心思还没灭,爸就支持你去追。” “……” 陈牧也垂着眼睑,闷不吭声地吃饭。 陈高峰先撂下筷子,语气不容置喙:“后天搬家公司来,你抓紧时间把行李收拾好。” 陈牧也仍旧没有搭话。 陈高峰没有逼他,留给他时间思考。 这小子虽然性格固执,但也不是个死心眼,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大约过了两三秒,陈牧也放下筷子,端起碗进厨房清洗,留下一道平淡的声音:“知道了。” *** 大件的家具不用搬,但随身的物品不少,仅陈牧也要用的书籍就装满了两箱。得知他要搬家,周俊豪和鹿桃也来帮忙。 房间里堆满杂物,根本无从下脚。 周俊豪找空迈过去,帮他码书,问:“兄弟,还回来不?” “嗯,高考结束之后。” 陈牧也伸手,让鹿桃扶着自己的胳膊进来。 她犹豫了下,还是抓住了。 周俊豪挺不舍得地嘀咕:“那还要好久呢,咱们不在一个学校,得有个把年见不到面了。” 他这么一说,鹿桃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心情又泛起波澜,她抽了抽鼻子,抑制住想哭的冲动。 陈牧也发觉她红肿的眼皮,在心底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说:“伤感什么,又不是不回来了,逢年过节还是能见的。” 这话听起来在回应周俊豪,实际上在安慰鹿桃。 只是她始终耷拉着眼皮,摆弄床上的玩偶,并没有察觉到。 陈牧也扭头给周俊豪递了个眼神,后者立刻明白,抱着装满的箱子装模作样的到客厅找胶带封口。 “咔哒”一声,门关上了。 鹿桃坐在床沿,脚边摆着一大摞书和大小不一还没来得及封口的纸箱子,陈牧也局促地蹲在空隙中,仰头瞅她。 在她看过来的时候,他适时开口:“在一个学校里,我们也能经常见面。以后你的早饭还是我买,放学也会等你……” 鹿桃委屈巴巴地:“但我们走的是不同的方向。” “那,”陈牧也想了想,“我可以先送你回家,再回家属院。” 鹿桃摇头:“算了,好麻烦。” “不麻烦,多骑两圈自行车,就当锻炼身体。”陈牧也轻笑:“你哭什么,以后又不是见不到了,高考之后我就搬回来。” 鹿桃跟只嗲毛的猫儿一样,用玩偶挡住脸,害羞的争辩:“我才没哭!” 其实是哭了的,她怕爸妈发现,躲在被窝里偷偷掉眼泪,今早起来眼睛肿成了两只大核桃,还撒谎说是睡前喝水导致的浮肿。 虽然还会见面,但她就是舍不得。 她还没观察出他喜不喜欢自己呢,就要分开住了。万一离得远了,有别的变故怎么办? 鹿桃一直惴惴不安的,昨晚还特地问了苏蔓,不如她干脆告白算了,给个痛快总比患得患失强。 苏蔓沉吟片刻,问:“你真决定了?” 鹿桃原本下定决心了,但她这么一问,又开始犹豫—— 她还是怕被拒绝。 苏蔓劝:“忍一忍吧,女生在感情里不能主动,这等于把主动权交到对方手里了,很吃亏的。” 鹿桃想说,在陈牧也这儿吃亏,她愿意。转念一琢磨这话实在太恋爱脑,最终没好意思讲出口。 苏蔓又劝:“再者,你们现在就不是谈情说爱的年龄,反正我是归顺学习了,天大的事都要等高考完之后再议。” 鹿桃认为她说的非常有道理,陈牧也追求的是双方势均力敌的感情,那她怎么也得拿出点实际行动,变得更优秀才行。 于是鹿桃想了一通,也就没那么伤心了,甚至还能接受他们短暂的分开。 陈牧也收拾完书,拿扫帚进来清理灰尘,经过的时候,目光落在玩偶上,开玩笑似地道:“我走的时候得带着,你玩一会儿就还给我。” “……小气鬼。” 鹿桃奶声奶气地嘀咕,然后翘起脚,让他扫地。 陈牧也含笑的眸子在她身上定了定,装没听见她的小声抱怨。 那玩偶就一直给她抱着,他也没再提收回来的事儿。 过午,苏蔓和凌杨来喊他们逛街,市中心的商场顶楼开了家鬼屋版的密室逃脱,苏蔓眼馋好久,死活要拉着他们去玩。 鹿桃胆子小,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拼命往陈牧也身后躲。 苏蔓哼哼唧唧地磨她:“我们几个一起进去,有什么怕的。有三个男生在这儿呢,阳气重,鬼见了我们都要绕道走。哎呀,好桃子,你就来吧,玩了你就知道多有意思。” 站在入场位置的工作人员注意到他们,好奇的望过来。 穿了件粉色长款羽绒服的女生模样特别可爱,大眼睛提溜转,水汪汪的,可怜巴巴地抓着男生的衣服。 那男生长得真帅,像个小明星,周身仿佛自带滤镜。前一秒还很冷漠,在可爱的女生扑到他身后死死抓他衣服的时候没忍住破功,笑着反手去抓她。 女生偏不依,瞅样子快哭了,一个劲儿摇头:“说了不玩就是不玩。陈牧也,你怎么帮他们不帮我啊?!” “……不是,”陈牧也无奈,“我的衣服快被你扒掉了。” 同伴们纷纷笑起来。 鹿桃不好意思地站好,松开他的衣服,羽绒服外套上被攥出很明显的褶子。 苏蔓还没放弃,拉着她到一边不知道嘀咕了什么。 鹿桃咬着下唇,皱着小脸认真纠结了会儿,竟然点了头。 工作人员眼看着他们过来买票,付款的时候,鹿桃又忍不住扒拉陈牧也,好声好气地商量:“一会儿鬼出来,你就捂住我的眼睛。” 陈牧也叹:“都是人假扮的,你怕什么。” 鹿桃瘪嘴,欲哭无泪。 陈牧也一梗:“……好好好。” 里面不允许带手机,也没有打开灯光。 胆子最大的陈牧也走在前面开路,后面是闭紧眼睛抓着他的鹿桃,再接着是一进来就怂了的苏蔓,剩下的周俊豪和凌杨紧紧的抱在一起,他俩碰到道具也要扯着嗓子尖叫,连带着两个女生也开始炸毛。 陈牧也的耳朵被吵的几乎失聪,特别不爽地啧声:“安静点,这才刚进来,我们还没走出五十米。” 喊得最大声的周俊豪一回头,看见亮着光的门口,工作人员探头进来,捂着嘴笑。 他不好意思地“哦”了一声,松开快被他勒没气的凌杨。 又摸黑往前走了一段路,一行人安全进入第一个房间。 门刚关便锁了,与此同时,广播里响起冰冷的女声:“请破解墙上的线索,找到通关密钥,打开第一道门之后,将会宣布单人任务。” 一片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 陈牧也隔着厚厚的棉服也察觉到墙上的凸起,应该是灯的开关。 但袖子被鹿桃紧紧抓住,他动弹不得。 陈牧也轻轻拍一下她的手背,“松开,我开灯。” “……噢。” 鹿桃等他开了灯,立马又抓住他的衣袖。 这次,陈牧也不动声色地翻转手腕,直接抓住了她的小手。 鹿桃一愣,抬眼瞅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发现他身后纸糊的窗户在簌簌抖动。 在所有人的眼睛还没适应光线的时候,那纸糊的窗子突然被撞破,一颗血淋淋的头颅,咕噜滚到鹿桃的脚边。 一时间,她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寒毛直立,扯着嗓子喊破了音:“救命啊——!!” 鹿桃当下什么都顾不得了,当机立断搂住他的脖颈,整个人拼命往他那儿挤,恨不得藏在他的身体里。 陈牧也没被塑料头颅吓到,反而被她挤的踉跄一步,靠着桌子才稳住身子。 其他人也被吓得不轻,凌杨的反应没那么大,吓得骂了句“卧槽”就定下神来了。 周俊豪怕到极致竟然生出几分勇气,一脚将那颗塑胶头颅踢到墙边,长舒一口气:“擦了,老子的心差点吐出来。” 现在屋里有光,苏蔓没那么害怕了,她平复一下呼吸,拉着两个男生蹲在墙角,研究那串数字。 突地,讨论声停下来。 他们一齐扭头看向桌前的两人。 陈牧也现在的样子狼狈不堪,羽绒服的拉链被扯开大半,露出里面灰色的卫衣,以一种很诡异的姿势——脊背弯曲,头微仰起来——靠在桌边。 鹿桃则挂在他身上,紧紧环着他的脖颈,明显吓得不轻。 陈牧也憋得脸通红,不得不配合她的姿势弯腰,两只手无措的在半空中挥舞了下,最终忍着羞涩,小心翼翼的在她背上轻拍,只一下,他便克制地捏紧拳,喃喃:“鹿桃,你抱得太紧了,我喘不上气来……” 第52章 高中 鹿桃慢半拍抬起头, 自己整个人像只树懒挂在他身上。 陈牧也弯腰,两人的鼻尖差点撞在一起。 距离近的暧昧。 鹿桃猛地撒手, 往后撤退两步。 陈牧也扯了扯衣领, 视线尴尬地瞥向一旁。 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全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蹲在一起研究密钥。 第一关的谜题并不难, 把拼音打乱重新排序就能得到正确答案,在他们输入之后,随着“叮咚”声, 冰冷的机器女声再次响起:“下面发布单人任务,请手持巫师身份牌的玩家拎着灯,独自走到通道尽头, 按下按钮, 打开下一关的大门。” 众人翻看手里的牌,周俊豪这个小倒霉蛋“嗷呜”一声:“卧槽,我的命怎么这么不好。” 凌杨把他往外一推,嬉皮笑脸地:“赶紧啊, 别墨迹。” 周俊豪看着乌漆麻黑的通道心里就发怵, 总感觉下一秒周围就会冲出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幸好手里提着灯, 大大降低了恐惧感。 身后的屋里, 传来苏蔓的声音:“你真害怕的不行, 就大声唱好汉歌。” 周俊豪:“……” 所幸这一路没有遇上太可怕的东西,摁下按钮,他提着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来, 疯狂地拍门, “快让我进去!” 陈牧也拉开木门, 看他惊魂未定的样儿,扯着嘴角嘲笑:“屁大点的胆儿。” 周俊豪面子不保,想说鹿桃不也怕的要命么,你怎么不嘲笑她。 转而一想,还是算了,说出来他准得被陈牧也制裁。 一行人从低矮的门洞钻过去,狭窄的空间只能两两并肩前行。 仍旧是陈牧也在前面开路,两个小姑娘在中间,周俊豪和凌杨垫底。 旁边的窗户是雕花镂空的中式风格,时不时亮起烛火的光,还有一阵阴风。 鹿桃刚才在小屋里闷出一头汗,现在被吹的浑身发冷。 凌杨借着微弱的光,看清鹿桃在抖,没忍住笑道:“桃子,你这胆儿真小,还抖上了。” 话音刚落,旁边的窗户猛地拍出一双手,伴随着恐怖凄厉的尖叫。 鹿桃立刻像离弦的箭,噌的一下窜出老远。 这回陈牧也早有准备,直接转身,长臂一伸,把她捞进自己怀里。 鹿桃吓得腿都软了,哇得哭出来:“不玩了,太吓人了啊——” 其他人从刚才开始就保持警惕,吓得抱着头往后躲了下,很快就回过神来。 陈牧也则是风轻云淡的,轻拍鹿桃的背脊,哄:“假的,都是假的。” 鬼屋里的东西一惊一乍的,鹿桃小心脏受不了,登时眼泪啪嗒啪嗒往下砸,抱着陈牧也的胳膊死活不撒开。 他就这么拖着她往前走。 苏蔓和两个男生挤在一起,慢慢地就没那么害怕了,专心研究谜题。 进入下一个房间之后,灯光亮起。 鹿桃坐在桃木椅子上,短暂地喘了口气。 陈牧也确认她没事,转身去帮凌杨搬开门用的道具。 苏蔓趁机凑到她身边,眼睛狡黠地眨啊眨,悄声:“桃子,你演得真不错,让人好有保护欲啊。” 进来之前,苏蔓还琢磨着怎么让她害怕的逼真一些,好顺理成章的制造鹿桃和陈牧也接触的机会,没想到根本不用她操心,鹿桃简直是无师自通,连她都骗过去了。 鹿桃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鼻尖红彤彤的,瞧着好可怜。 她嘀咕:“演什么呀,刚才那双鬼手都把我吓死了。”腿到现在还在抖呢。 “……” 苏蔓无语凝噎,安抚地拍拍她的背,起身走开了。 有了经验,后面的关卡过起来比较容易,就算有单人任务,他们也没再怕。 直到最后一关,好死不死,抽到了鹿桃的单线。 她浑身一震,探头望向外面阴风阵阵的走廊,腿肚子又开始哆嗦。 “把、把这盏灯放哪儿?” 凌杨指向黑暗中的某处,“放在架子上。” 鹿桃一瞧,正是来的时候看见“鬼手”的地方。 她眼皮一股股地跳,小脸煞白,连连后退,试图拖延时间,“那个,我做一下心理准备。” 周俊豪才做完单人任务回来,现在一点儿没在怕的,见她胆怯,安慰说:“没事儿,没有吓人的东西。” 鹿桃“嗯”了声,往前走两步抓住门槛,要走不走的。 陈牧也跟过来,淡然地说:“我陪你。” 他没有任何商量的意思,抓着鹿桃的腕子,一把将她扯进黑暗里。 鹿桃甚至连惊呼声都来不及发出,拎着的灯盏里的光便被风吹灭了。 四下安静寂寥,屋里的说话声几乎听不见,她的心脏剧烈跳动,眼前一片黑暗,悬挂在窗棱上飞扬的破布如同张牙舞爪的猛兽,时不时刮过她的面颊,她便应激的一哆嗦。 陈牧也不动声色地环着她的腰,把人半搂着,小步往前走。 这条通道说长不长,但按照他们现在这个速度,确实得走一阵子。 鹿桃瑟瑟地开口:“还有多久到?” “不清楚,我看不见路。” “那你还能走的这么平稳。” “靠感觉。” “……” 大约过了两秒钟,鹿桃又怯怯地出声:“你说句话吧,我有点儿害怕。” “我在这儿,你怕什么?” 陈牧也挺无奈地道:“害怕就搂紧点。” “……噢。” 鹿桃紧紧抱住他的胳膊,大半个身子贴过去,羽绒服摩擦起了静电,她的发尾吸在他的上面。 陈牧也沉静地嗓音响起:“想聊什么?” 鹿桃想了想,说:“你有没有想过未来去哪儿读书?” 以他的能力,考大学是绝对没问题的,他只需要苦恼国内这么多优秀的学校,到底该选哪一所。 他们之间差的不是一星半点,鹿桃却还是打算试一试追逐他的步伐。 哪怕无法在一所学校,在一个城市也是好的。 陈牧也却说:“没想过。” 鹿桃又问:“那你以后想做什么工作?” “不知道。” 陈牧也在黑暗中悄无声息的向她贴近,柔软的发丝似有若无的蹭过他的下巴,如同羽毛拂过,撩起一片涟漪。 他的梦想很简单,只要能和鹿桃在一起,做什么他都愿意。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那刻,陈牧也记起周俊豪曾经骂他恋爱脑,其实他还真没骂错。 他甚至觉得,为了进入鹿桃的生命而努力,是他做过的所有决定中最伟大的一个。 陈牧也问:“你呢?你想考哪儿?” “这根本不是我想不想的事,”鹿桃叹了一声,接着又欢欣起来,“但我挺想做老师的,我妈妈是老师,受她的影响,我觉得老师是个很光辉的职业,如果未来能做这行就好了。” “嗯,这个梦想确实挺不错。” 陈牧也将灯盏搁在架子上,整条通道里的光在一瞬间亮起来。 冰冷的女声再次响起:“恭喜玩家,顺利通关,请沿着灯光指示的方向离开场馆。” 同时,鹿桃松开他的胳膊。 陈牧也盯着被她攥出褶子的地方,神情怅然若失。 鹿桃一蹦一跳地走远,发现他没跟上,停下来叫人:“发什么呆呢。” 陈牧也敛起神色,快步跟上。 *** 从密室逃脱出来之后,工作人员送给他们一枚徽章。 周俊豪和凌杨不稀罕这种小玩意儿,苏蔓也不要,给了鹿桃,安慰她被吓得不轻的脆弱心灵。转手,鹿桃就把徽章给陈牧也了。 她说:“这是我在里面拼死拼活赚来的,你可得保管好,算是和你交换流川枫钥匙扣的信物。” 陈牧也淡淡地说了句“幼稚”,然后妥帖的放在了内侧的口袋里。 鹿桃吐槽他:“口是心非。” 隔天,搬家公司一大早就来了,工人忙上忙下的,陈牧也帮忙搭把手,抬着电脑主机下楼。 返回拿装书的纸箱子时,看见披着羽绒服站在家门口的鹿桃。 她应该是刚睡醒,头发乱糟糟的,小脸白里透红,指尖轻轻扣着门框的凹槽,茫然地看着那些人在对面进进出出。 陈牧也三两步迈上来,让她回家,走廊里太冷了。 鹿桃没听见似的,固执地问:“不是说高考之后再回来吗?怎么连家具都搬走了?” “家属院的房子里的行军床,我睡太小了,所以把床搬过去。电脑是因为学习查资料要用到,也得带着。” 陈牧也催她:“搬东西有什么好看的,你回屋待着,别出来了。” 鹿桃摇头,“我送送你。” 陈牧也无奈:“又不是不见了……” 话音未落,他明显看见鹿桃眼里蓄满的泪珠,她强忍着没哭,却比哭了还让人心疼。 客厅里空荡荡的,鹿家夫妻俩在楼下帮忙归置杂物,来往的工作人员和他们不认识,所以也不足为惧。 陈牧也终于克制不住,眸底压着翻涌的情愫,向她张开怀抱,轻轻抱了一下。 鹿桃被他突然的接触吓一跳,呆呆的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但只是一瞬间,他便收回手,好像那举动只是朋友间再寻常不过的道别仪式。 只有陈牧也知道,来自她发间的清香和纤弱腰肢的细腻触感令他的喉咙发紧。 “舍不得我啊?”他故作轻松地问。 原本以为鹿桃会气鼓鼓地反驳说没有,没想到她还真就点点头,挺惆怅地道:“嗯,舍不得。” 轻飘飘的一句话,一下子击溃了陈牧也的防线。 他摁着她的发顶揉了两把,走廊里忽明忽灭的光将他的五官映衬的鲜明立体,他隐匿在暗处的半张脸露出不容置喙的冷,眸底的情绪也压的很深。陈牧也咬紧后槽牙,像跟自己较劲儿,又像跟她在做承诺,意味不明地说:“等下次见面,我就不走了。” ——等我有了留在你身边的能力,等那时候再见面,我就不走了。 鹿桃一直以为他口中的“下次见面”是不久之后,毕竟现在是在假期,他们还可以约着出来玩,但一直到即将过年,她才从鹿茂勋那儿得知,陈高峰带着他去了大西北见老战友,等开学才会回来。 鹿桃原本渺茫的希望这下子彻底被掐灭了。 陈牧也自从搬到家属院之后就像断了联系,很少玩Q.Q,平时鹿桃给他发消息,要等好久才收到回复。 两人像隔着时差在聊天,聊得还都是些没有营养的话题。 鹿桃这次期末的成绩还算不错,她跟鹿茂勋软磨硬泡买了部手机,和陈牧也一个牌子的,还特别有心机的选了相同的蓝色。 原本是想着有了手机不用再借学习的名头玩电脑,和他聊天就更方便了,结果一连好几天,她都没等到陈牧也上线,打电话更是没人接,想来他在大西北玩的很开心,根本不记得她了吧。 鹿桃将手机丢在一旁,忿忿地蹬腿。 岑淑婉在外面喊:“桃子,帮妈妈把阳台上晒干的围裙拿来。” 鹿桃懒洋洋的起身,趿上拖鞋取来围裙。 她听见清脆的系统自带的手机铃声,想也没想,喊:“妈,你的电话——” 岑淑婉瞅了眼搁置在厨房窗边黑着屏的手机,纳闷:“不是我的……” 鹿桃回过味来,浑身一个激灵,飞快地冲回卧室。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谢谢灌溉的小可爱,么么~】 第53章 高中 来电显示的备注是苏蔓。 鹿桃才记起她还没来得及告诉陈牧也自己的手机号。 刚吊起来的心又落了回去, 恹恹地接听:“喂?” 苏蔓挺奇怪地:“你刚起床?无精打采的。” “……唔。” 鹿桃不答反问:“什么事?” 苏蔓噢了声:“除夕夜出来看电影?” 以往她都要跟陈牧也待在一起,今年他不在, 鹿桃自己在家闲得慌, 便答应了。 除夕夜电影院人山人海,苏蔓提前一周就订了票。 鹿桃特地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和苏蔓在附近的商场里转悠了一圈, 照片还没拍几张就接到凌杨的电话。 他那边吵的很,再加上超市里到处是顾客,恭贺新年的音乐震耳欲聋。 两人到电梯间的僻静处, 才听清电话那头的声音。 凌杨也是被亲戚朋友家的小孩子烦得不行了,问她们在哪儿玩,他也要来。 苏蔓说:“看电影呢。” 凌杨沉默了下, 又去找周俊豪了。 两人在外面转悠了一圈, 到电影院的时候正赶上检票。 过年的喜剧电影非常卖座,整个场子里挤的满满当当的。 她们的位置不错,入场之后将手机调整成静音,灯光变暗, 场内的交谈声停止。 两小时之后出来, 苏蔓还沉浸在电影情节里,拉着鹿桃讨论, 但她其实没怎么看进去, 时不时瞥一眼手机, 陈牧也始终没有给她发消息。 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上一周,那天互道晚安之后,他便再没上过线。 回家的路上, 烟花爆竹声不断。 鹿桃透过出租车的车窗, 仰头看天空骤然变亮又暗下来, 心里一阵落寞。 去年这时候,两家在一起包饺子。鹿桃笨手笨脚的,怎么都包不出个样子,白瞎了粮食,被岑淑婉数落一顿,她的心情不太好,陈牧也偷偷把他包好的塞进她手里,鹿桃骗岑淑婉这是她包的,得了一顿夸奖,还趁机多要了一个红包。 往事历历在目,清晰到像昨天才发生的事。 算起来陈牧也并没有离开太久,但她已经思之如狂。 犹豫片刻,鹿桃鼓起勇气拨通电话号码。 很久的“嘟”声过去,还是没人接听。 鹿桃挂断,又打了一次。 这回响了有五六秒,那边终于接起来。 她一高兴,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见低沉冷漠,甚至透着浓重不耐烦的音色:“谁?” 鹿桃梗了下,怯生生地道:“陈牧也。” 她一开口,陈牧也就听出来了,他立马扫一眼手机屏幕,确认是没见过的手机号,再加上电话那头传来车载电台的音乐声,他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质问:“这么晚你不在家待着,乱跑什么?” “跟苏蔓出来看电影,马上就到家了,”鹿桃委屈巴巴的控诉,“你真凶。” “……” 陈牧也揉了揉眉心,起身从屋里出来,冷风吹散了闷热,理智回笼。 他低声抱歉,又道:“你用的谁的手机?” 语气是缓和下来了,但还是有种不近人情的冷。鹿桃不满意的哼了一声。 陈牧也只听声音就能想到她的表情,觉得可爱,笑了笑:“鹿桃,你哼什么,我问你话呢。” “我自己的啊,”鹿桃语气里带着不经意的小骄傲,“爸爸看我考试成绩不错,奖励我的。” 陈牧也身后的木门打开,部队的叔叔吃完饭出来换班站岗,见他只穿了一件卫衣在冰天雪地里站着,关心道:“进去打电话,外头冷,小心感冒。” 陈牧也颔首,转身进了锅炉房。 鹿桃这时才出声,好奇地打听:“西北好玩吗?” 她长这么大,从没出过远门。 陈牧也用脚勾过马扎,坐在炉子前取暖,说:“还好吧,这儿每天都下雪,很冷,前阵子我爸带我去马场玩了一圈,我也会骑马了。” “骑马?!” 鹿桃发出羡慕地喟叹:“一定特别有意思,唉,我现在除了做题就是做题,脑袋都转不动了。” 陈牧也轻笑:“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偶尔也要跟朋友出门玩一玩。” 鹿桃低头摆弄衣服的纽扣,闷闷不乐地应:“我知道。” 她只是很想他,没有他在,就算有苏蔓他们陪着也觉得索然无味。 “鹿桃。” 陈牧也叫她,起身把门关严实,从里面锁住,怕有人突然闯入听见他接下来酸溜溜的话。 鹿桃懵懵地嗯一声。 “你给我的那块徽章,我打了个洞,拴在手机壳上了。” “……噢。” 鹿桃不懂他要说什么。 陈牧也自顾自道:“昨天我和我爸到村里帮老人打扫卫生,有个留守儿童想要它,我没给,还被我爸训了一顿。” “……” “他说这是破铜烂铁,给那个孩子也没事儿……” “才不是破铜烂铁,”鹿桃小声反驳,“那是我的荣誉勋章。” 陈牧也笑:“对啊,我跟他讲,这个很重要,是我们桃子送的信物。” 我们、桃子。 鹿桃被他的称呼弄晕了头脑,羞怯地低下头。 车外的光影掠过,市中心的马路仍旧拥挤不堪,车鸣声不绝于耳,她把手机贴紧耳朵,生怕错过他说得任何一个字。 透过细微的电流声,他的嗓音仿佛有魔力,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磁性,刻意放慢的语调分外蛊惑。 “我这边信号不行,你能听见吗?” “能。” 鹿桃攥紧手机,换乱中摁到音量键,尽管没有打开免提,他的声音也清晰地在车厢内回荡:“对不起,没有遵守承诺。”说好了,每年春节都在一起,他却食言了。 司机以为是年轻人的情感问题,忙把车载音响的音量降低,怕打扰她。 鹿桃面露尴尬,把音量调回来,说:“没关系,我们现在不是在一起打电话嘛。”也算是遵守约定了。 陈牧也听不太清她的话,走到窗边,电流声却更明显了。 他在房间内踱步,变换位置,但情况没有好转。 陈牧也不爽地啧声,然后加快语速:“鹿桃,新年快乐,下个……” 下个新年,我一定陪着你。 话没说完,通话被迫中止。 再看手机,已经没信号了。 他还没听够她的声音呢…… 陈牧也低声骂了句操。 过完年,家里的亲戚朋友来了一波又一波。 每次都会有人问:“哎,你家那个帅气的男孩儿呢?今年怎么没在?” 他们都默认陈牧也是鹿家的人了。 鹿桃好声好气地解释:“他跟他爸爸去西北了,等到开学才回来。” 于是一群人又聊到他们小时候的事情。 有个说话大咧咧的阿姨一拍掌,“还记得鹿桃屁大点的人,逢年过节拉着人家小男孩儿的手,让他认人。” 另一个阿姨也记起来了,笑得合不拢嘴:“对对对,把男孩子羞的脸通红,她还说将来他们要结婚,家里人都要见一见。” 鹿桃倒茶的动作一滞,那些久远的事情经她们提醒,顿时变得无比清晰。 她脸涨成猪肝色,赶紧找了个理由逃离是非之地。 房间里有个小宝宝在她床上睡得酣甜,鹿桃静静地坐了会儿,浑身的燥意才消散。 手机的屏幕亮了又灭,有新消息进来。 鹿桃解锁查看,发现竟然是陈牧也。 除夕那晚电话中断之后,她知道西北海拔高,信号不行,也没再联系他。 现在陈牧也竟然有网了? 难道是回来了? 鹿桃一秒也不敢耽误,赶紧点进聊天框- 分班通知下来了,你看到没- 【文档】 鹿桃点开文档找了一圈,没看见自己的名字,打算再找一遍,他已经把截图发过来- 高一(七)班- 我有个关系不错的朋友和你在一个班 鹿桃下意识问:男生女生? 问完才觉得不对劲,根本来不及撤回,陈牧也秒回:-?- 当然是男生 鹿桃:……噢。 她觉得还是要解释不下,不然显得自己像在窥探他隐私- 我刚才开玩笑的- 知道是男生 陈牧也没计较这个问题- 他叫姚朗- 你在班里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找他 鹿桃觉得他奇奇怪怪的,她哪里就柔弱到需要人特殊照顾的地步了。 接着,又有新消息弹出来- 薛蓓蕾进火箭班了,你没朋友陪着- 我跟姚朗打过招呼,有个熟人在你身边,我比较放心 鹿桃盯着他这几句话,总觉得不太对劲。 他特别像个老父亲,在对出远门的女儿唠叨。 鹿桃没忍住,噗嗤一笑,突然想起屋里还有个小孩儿在睡觉,赶紧止住声音- 陈牧也- 你有没有发现,我们现在颠倒过来了-?- 小时候都是我这么叮嘱你- 现在变成你来操心了 火车经过山洞,漫长的三分钟过去,网络终于恢复。他看着屏幕上弹出来的话,心情颇好地扬眉,心想:成,看得出来他在操心,也不算没心没肺。 鹿桃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陈牧也:明天下午到 鹿桃激动地问:出来玩吗? 陈牧也正想答应,突地想起什么,后知后觉地看向倚着窗户休憩的陈高峰。他抿着嘴,犹豫半晌,婉拒:开学要考试,你认真学习,别总想着玩 鹿桃好久才回复一句:知道啦。 她捧着手机,仰头靠着桌子,笑容满面。那就再等等,反正他已经回来了,也不着急这一会儿。 春季升温很快,三月初开学的时候,路上的男同学已经有部分早早换上了秋装。鹿桃穿着臃肿的羽绒服,推着自行车进入校园,这还是她第一次没跟陈牧也分开上学,孤独感异常强烈。放自行车时,她环视一圈,没找到他的变速车,失落的离开了。 一中的老校区趁着寒假翻新了一圈,教学楼内各个犄角旮旯都安装上监控,更方便教导主任抓违反校规的学生。 分班的牌子在大厅立着,整个高一年级共二十个班级,按照学生的成绩从高到低重新分班。火箭班在一楼,隔壁就是教导主任办公室,七班在二楼,靠着卫生间,一个在最东头,一个在最西头,隔得虽然不远,但鹿桃课间也不敢冒被教导主任发现的风险去找陈牧也。 换完班级,周围的学生都是生面孔,鹿桃经过张依然那件事之后,不敢再随便交朋友,搬完书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等上课。 从前门进来几个男生,走在最前面的个子非常高,瞅着五大三粗的,一进来就嚷:“鹿桃!” 她吓一跳,下意识地应答:“在。” 男生爽朗地笑,一点儿没避讳人,“我叫姚朗,和陈牧也关系挺不错的。他不放心你,嘱咐我多照顾照顾,你也不要客气,有事儿尽管找我帮忙。” “……” 四面八方暧昧的视线汇聚到一处。 鹿桃硬着头皮,尴尬地呵呵笑两声。 她真是…… 多谢了。 新班级的座位是大家自己选的,等期中考试结束,老师会按照成绩再重新排。 姚朗坐在她后面的位置,经过一天的相处,鹿桃发现他这人很健谈,除了嗓门儿大点,其实人特别讲义气,也很开朗。 课间休息的时候,他还顺道帮鹿桃接了水。 鹿桃受宠若惊地接过杯子,连连道谢。 他和其他男生勾肩搭背的,闻言豪爽地挥挥手,说:“应该的,陈牧也上学期辅导我学习,不然以我的水平,短时间内也考不进七班。” 鹿桃咧咧嘴:“我能理解你和陈牧也的交情,但,接水这种小事就不用了,我自己能做。” 否则让人见了还以为她在学校收小弟。 姚朗理所当然地道:“你是他女朋友,帮你就等于在回报他,所以你真的不用客气,都是我应该的。” 鹿桃懵:“???” 他在造什么谣? 作者有话说: 姚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明天恢复一更。 第54章 高中 姚朗看她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 顿时明白过来,“噢噢噢, 我懂得, 不能声张。” 现在学校里查的很严,对早恋和逃课的行为零容忍。开学大会上,教导主任再三强调, 本学期严抓纪律,一旦发现有学生违反校规校纪,直接回家反省, 至少一周,附赠一千字检讨。 他的拳头锤了下胸口,特义气地道:“放心, 我会保守秘密的。” 鹿桃:“……” 谢谢。 但大可不必。 晚间吃饭的时候, 她终于有机会名正言顺的和陈牧也相处,可是在大厅左等右等不见他来,于是想到火箭班门口瞧一瞧。薛蓓蕾正巧出来,挎着她的胳膊, 笑呵呵地:“陈牧也帮老师批改试卷呢, 托你帮他带饭回来。” “……嗯。” 鹿桃有些奇怪地望了眼门口探头探脑的女生们,其中有几个人的校服和高一这届的颜色不同, 是在其他楼上课的学姐, 怎么晚饭时间都跑到这边来了。 薛蓓蕾噢一声, 给她解释:“都是来看陈牧也的。” 鹿桃:“?” 薛蓓蕾:“反正她们快毕业了,校规校纪那套根本不管用,教导主任赶了好几次, 但还是有人装作经过来瞧陈牧也。” 鹿桃不解:“瞧他干嘛?” “长得帅呗, ”薛蓓蕾啧声, “真是一群肤浅的女人,明明他的学习能力更吸引人好吧。” 鹿桃语塞。 虽然知道陈牧也一直都很受女生欢迎,但亲眼见到还是不太愉快。 谁也保证不了其中没有下一个张依然,或者,真就有合陈牧也口味的怎么办。 她越想越不安,吃饭的时候心不在焉的。 薛蓓蕾叫她好几声才得到回应,无奈地叹:“你想陈牧也呢?” 鹿桃:“啊?” 她慌张地摆手,“没有没有……” “少骗人,情绪都写在脸上了。” 薛蓓蕾喝了口饮料,慢条斯理地道:“陈牧也没有搭理过她们,下课也很少出教室活动,只跟周围几个男生聊天。” 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观察的可仔细了,他玩的时候,我就多做两道题,偷偷努力稳住第一的宝座。” “……” 鹿桃扯了扯嘴角,干巴巴地夸:“你还挺有策略。” 薛蓓蕾骄傲地扬起头,“那当然,这个假期,我花重金报了个封闭式的辅导班,成效明显,现在有信心干趴火箭班的其他人。” 她雄赳赳气昂昂的,鹿桃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笑了笑:“你是真的喜欢学习。” “对啊,”薛蓓蕾非常坦诚地道,“你们这些在城里锦衣玉食长大的孩子不懂,在乡下,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读完九年义务教育,大家就会出来打工,很少会有家庭花钱供孩子一直读到大学。我妈妈年轻时候也上过学,知道对于我们这种人而言,读书就是走出大山的唯一途径,从小我就知道,要争气,要读好大学,以后再找份好的工作,把爸爸妈妈都接到大城市生活。这就是我的梦想。” 鹿桃被她这一番话震慑住,由衷的倾佩。 在那条黑暗的通道里,她曾问过陈牧也,他的梦想是什么,他说没想过。鹿桃却总觉得他其实是有目标的,不过因为他一直都是低调的作风,不爱把事情挂在嘴上,等最后一鸣惊人。 从食堂出来,时间还早。 鹿桃站在走廊里等薛蓓蕾把他叫出来。 她很快返回,遗憾道:“陈牧也没在。” 鹿桃失落,心里犯嘀咕:他怎么这么忙,一天都没见到人。 她把打包了酥油饼和豆浆的塑料袋给薛蓓蕾,说:“你交给他吧。” “行,”薛蓓蕾瞅了眼时间,赶着回去做英语听力,“没事儿我就走啦。” 鹿桃跟她挥挥手,“再见。” 晚自习的预备铃在六点十分响起,班主任拿着细小的竹竿进来,指挥他们拿出英语听力专项训练,等待广播统一放录音。 前二十分钟的专项练习完成,他们便把本子收起来,继续自习。 班主任在教室里环视一圈,给纪律委员打个手势,让他搬着椅子到讲台上写作业,顺便盯一下班内的纪律,然后拿着小竹竿,踩着高跟鞋哒哒地离开了。 她一走,班内的同学们立刻窃窃私语。 纪律委员并没有理睬,只要没闹到整层楼都听见的地步,他便只管专心学习。 鹿桃脊背被戳了下。 她微微向后靠着椅背,姚朗往前趴,小声说:“你记得跟陈牧也讲,让他把我的Q.Q好友加回来。这臭小子清列表把我也给清了,我申请他还不通过,老子性别那一栏明晃晃地挂着男,他担心什么?” 他的语气实在幽怨,鹿桃乐不可支的,又有些疑惑:“他不加女生的好友?” 姚朗比她还疑惑:“你不是他女朋友吗,不知道这事儿?” “……” 鹿桃想说她真不是,但又懒得掰扯,情急地催促:“我不知道,你快讲。” “之前的班里弄了个企鹅群,他的Q.Q被泄露出去了,整个假期就没一天消停的,天天有人加他。他这人心肠好,碰上那些来问题的同学就同意,结果对方就拿学习当个幌子,其实勾搭他才是最终目的,不过你别担心啊,陈牧也特别守男德,堪称男德第一人,发现她们的真实面目之后就全删了。不过,还是有不知从哪儿弄到他手机号的女生,专挑晚上打电话。就有回,我俩正打电话约着出来打球,几句话的功夫,他那边占线好几次。陈牧也直接火了。”姚朗说:“你给他说一声,好歹把我加回来啊。” 怪不得她当时给他打电话,他接起来的语气那么凶,鹿桃心里五味杂陈的,闷道:“嗯,我会提醒他的。” *** 晚自习结束,鹿桃飞快收拾完书包,往楼下跑的时候,心脏在剧烈跳动。因为时隔很久再见到他,她控制不住的紧张。 拐过弯,一班门口挤的水泄不通,看样子是有不少走读生从教室里出来,但定睛一瞧,其中有几个穿的是高年级的校服。 那些女生打扮的很成熟,还化着淡妆,扒着窗台垫脚往里张望。 坐在矮窗旁的同学被烦的没办法集中精神解题,干脆抬头嚷:“陈牧也,你明天来上学戴个口罩,挡住你的脸行不行?!” 班里响起一阵哄笑。 陈牧也脸色很淡,好像被开玩笑的人不是他,有条不紊的继续收拾书包,但鹿桃一瞧,就知道他在生气。 她费劲吧啦的从人群中挤出来,喘口气,鼓起勇气扬声叫人:“陈牧也,回家啦!” 陈牧也动作一顿,抬头看见她在教室门口站着的刹那,竟然萌生出一种类似委屈的感觉,立刻背上书包大步流星地走到她身边。 围堵的人自觉让出一条路。 陈牧也掌心抵在她背上,轻轻推了一下,让她离自己更近一些。 顿了顿,他扭头看向那群还没走的女生,眼底晕着阴霾,冷淡又强硬地道:“不要再来烦我。” 然后他伸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抓着鹿桃的腕子,把人拽走了。 鹿桃亦步亦趋的跟着,实在赶不上他的步伐,气喘吁吁地道:“走慢点,我累。” 陈牧也才反应过来,松开桎梏,“抱歉。” 鹿桃摇摇头,蹲下解锁,发现他的车子就停在旁边,紧紧挨在一起,像在寻找支撑点。 她心头突然被重击,狠狠地颤了下。 “陈牧也。” “嗯?”他推车过来,和她并肩走在一起。 两人出了校门,他真要送她回家,鹿桃没有拒绝,正好,她有事要说。 “那些女生总来烦你吗?” 鹿桃拧眉,表情很严肃,“需不需要跟老师讲?” “不用,”陈牧也的衣摆被风吹起,似乎不想聊这个话题,“明早你多睡会儿再来学校,早饭我给你买。” 鹿桃偏不让他转移话题,甚至因为他逃避的态度,有些气:“你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是觉得我没资格知道你的事情,还是觉得,我太唠叨、太烦人,你懒得跟我交流?” 前方红灯,骑行的学生都在这个路口停下,非机动车道挤满人。 陈牧也没法儿在这儿说话。 鹿桃气鼓鼓的,把脸扭到一边,不想搭理他。 红灯还有三十秒,但每一秒都被拉扯的无限长。 陈牧也率先败下阵来,示弱地轻声叫她:“鹿桃,你别耍小脾气。” “……随你怎么想。” 她冷冷地哼了一声。 后面的人有见过陈牧也的,对他这张帅脸印象深刻,于是纷纷抬头凑热闹。 眼睁睁看着一向寡淡冷漠的陈牧也现在低声下气的,试图伸手把旁边的女生脸掰正,对方却偏不让他碰,像极了小情侣闹别扭时你来我往的小把戏。而且,处于下风的人还是陈牧也。 后面的人向同伴递眼神:那是陈牧也的女朋友? 同伴懵逼:不应该吧,优等生搞早恋?他哪来的时间平衡感情和学习? 那人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所以说人家是学神。 同伴不屑:学神又怎么了?在感情里照样是舔狗。 人家女生把他手背都打红了,他还一脸讨好的样子,歪着身子凑上前。 啧啧啧。 果然,感情里,众生平等。 绿灯亮起。 鹿桃骑车穿梭在人群中,企图把他甩开,可一转头,发现陈牧也就在旁边。 她顿时泄气,忿忿地嘀咕:“你真讨厌。” 陈牧也表情很困惑,也很苦恼,“被女生骚扰这种事,你想让我怎么开口。” 时不时跑到她跟前儿,哭诉总有异性来看他,还故意在他背后嘀咕一些不堪入耳的话,这种感觉令他格外恶心。 难道…… 她不会因此觉得他这人啰里八嗦的,性格又敏感,很不讨喜吗? 鹿桃不懂他那些弯弯绕绕,直截了当地说:“怎么张不开口了?对朋友要坦诚,我就没有秘密瞒着你。” 陈牧也沉默了下,反问:“真的吗?” “……昂。”鹿桃理不直气也不壮,硬着头皮回答。 陈牧也悠悠地道:“你再好好想一想,真的跟我没有秘密?” 鹿桃心里咯噔一下,以为他发现了她隐藏的心思,顿时慌了神。 作者有话说: 这个收藏,我只要不更新就涨,真让人头疼 【还有一更】 第55章 高中 “那你说说, 我瞒你什么了。” 陈牧也有些哀怨地道:“你跟苏蔓看电影,以前也不见约我一次。” 鹿桃觉得他这人好无聊, 连苏蔓的醋都吃。 突地, 她恍惚了下。 吃醋? 陈牧也这是在……吃醋? 前面就是小区门口,陈牧也没往前送,停了车子。 鹿桃却也跟着停下。 深夜里, 整条街异常静谧,晚风凉飕飕的,吹得人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枝桠上已经开始冒出绿芽, 这个冬季,连场雪都没下就结束了。 两人沉默着,谁都没讲话。 陈牧也耐住性子, 静等她开口。 鹿桃耷拉着脑袋, 目光落在他口袋里露出来的那块徽章,他真的在上面打了个洞,用红绳串在手机壳侧面,随身带着。 她突然就记起, 自己应该观察他到底有没有喜欢的心思。 那么, 为异性朋友吃醋,还把对方送的东西带在身上, 应该…… 不是正常友谊该有的表现吧。 鹿桃因为自己大胆的推论, 脑袋里犹如放了场绚烂的烟花, 绚烂夺目,令她呼吸都有些困难。 “我不喜欢看电影,除夕夜那晚影院里人特别多, 坐在前排的两个小孩儿一直在闹腾, 我根本没看下去。”鹿桃垂着眼睑, 嘀咕:“我还是想在家和你包饺子、看春节联欢晚会,可是你不在,我自己无聊,所以才跟苏蔓出去的。” 陈牧也直直地盯着她的侧脸,克制地捏住拳头,没有顺从内心去触碰她的面颊,但嗓音却沙哑了几个度:“今年我陪着你。” “还是别轻易承诺,万一你做不到呢……” “做得到,我不食言,”陈牧也沉沉地道,“如果我做不到,任凭处置。” 任凭处置四个字在他嘴里说出来,总带着股缱绻的滋味。 鹿桃只怪夜色撩人,她现在意识不太清楚,陈牧也看她一眼,她都觉得是在勾引。 她掩饰性地轻咳:“我不是故意窥探你的隐私,只是那些女生总在你身边围着,耽误你学习就不好了。”说完之后,又补了一句:“而且,老师现在抓早恋很严的,我担心万一又像上学期那样,被风言风语闹得请家长。” “我知道。”陈牧也目光软和下来,他当然知道她记挂自己。他掌心搭在她头顶,揉了两把,哄:“我能处理好。” 鹿桃羞怯地缩缩脑袋,“还有,姚朗让你把他的Q.Q联系方式加回来。” 陈牧也一愣:“我把他删了?” 鹿桃耸肩:“是呢,他挺伤心的。” “……” 陈牧也实在想不出那张五大三粗的脸伤心起来的样子。 鹿桃再次叮嘱:“你可千万别忘记。” 陈牧也点点头,掌心贴在她后背,轻轻推了下,说:“回家吧。” “那你到家记得给我报平安,”鹿桃冲他挥手,“明天见。” “明天见。” *** 当晚的消息,她第二天起床才看见。 陈牧也半小时之后才到家,给她发了个小兔子乖乖的表情包。 鹿桃正盯着手机傻呵呵笑,客厅里传来鹿茂勋地喊声:“起来了没啊,你要迟到了!” 她一个鲤鱼打挺从被窝里翻坐起来收拾,最后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着急忙慌地赶到学校。 班里的学生扆崋们已经到齐了,收拾东西准备开始早读,除了埋头抄作业的,还有几个人人在吃早饭,窗户和门大敞着,凉风习习,吹散了早餐的味道。 姚朗见她进来,立刻把挂在自己课桌旁边的纸袋放在她桌上,旁若无人地喊:“陈牧也给你买的早餐,趁热吃啊!” 陈牧也是何许人也?女生们的梦中情人,男生们又嫉妒又崇拜的对象。现在他竟然在严查早恋的关口顶风作案,让人感叹学神不愧是学神。连忙着抄作业的同学都抽出几秒钟时间来瞅一眼女主角。 鹿桃被他喊得心肝都在颤抖,赶紧打个手势让他住嘴,面色焦急地解释:“我俩不是那种关系,你别害我们啊。” “不是?”姚朗纳闷:“那他为什么要特殊关照你。” 鹿桃拆开纸袋子,边吃边说:“我们一起长大的,这种相处模式已经成自然了,虽然在你们眼里看起来挺暧昧……” “不对。”姚朗虽然看着五大三粗,但其实心思细腻。他指头一摇,觉得事情有隐情,“同为男人,我觉得,陈牧也这种闷葫芦,如果喜欢一个人,肯定也会不动声色的,但如果表现出来了,就说明……” 鹿桃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求知欲:“说明什么?” 姚朗特神秘地让她附耳过来。 鹿桃不明所以。 他压低嗓门道:“说明什么我不清楚,但我从你的反应里能看出来,你绝对喜欢他。” “!!!” 鹿桃恼羞成怒地低吼:“别瞎说。” 然后转过头,不再理睬他。 第一节 是班主任的语文课,她抽出几分钟简单提了提秋季运动会的报名事宜,把动员学生的工作交给体育委员。 报名日期截止到本周五,前几天体委根本没往心里放,眼瞅着快到最后期限,他才开始着急。 最终拼拼凑凑的好不容易把名单交上去,班主任又让他和文艺委员商量,在班里挑几个女生参与拉拉队的排练。 问了一圈下来,大家都不怎么乐意,费时费力,还没有奖励,说白了就是义务工,谁愿意干这活儿。 没想到,大课间体委从办公室回来,称他偷看到火箭班的报名表,陈牧也报了长跑。 女生们立刻兴奋起来,一窝蜂地来找文艺委员要报名表,根本不管鹿桃这个“绯闻女友”在旁,就想着能借着拉拉队的名义,给他送瓶水、说说话。诚然,体委这招效果非常显著,连带着其他班的女生得到消息,也争着抢着要报拉拉队。 姚朗鼓动她也参与,可鹿桃毫无波澜,一副爱谁谁的样子,就算她喜欢陈牧也,也不想凑这个热闹。天这么热,写几篇加油稿已经是她能做的最大贡献,别的可真就算了。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让她动弹。 话又说回来,陌生人给的水,陈牧也根本不会喝,这群女生只是在做无用功而已。 姚朗看她懒洋洋地趴在桌上,丝毫不在意班内的喧嚣,啧啧称赞:“赢在起跑线上的人心态就是稳哈。” 转眼到了五月中旬,原本安排在四月底的秋季运动会因为月考推迟,又赶上放假等不可抗力的因素,拖到入夏才举行。 艳阳高照,校园内柏油马路蒸腾着热气。 各班排着队,拎着板凳到指定位置就坐。 除了马上毕业的高三年级,其余的学生都在这儿了。 操场的看台分给高二年级,他们只能坐在操场外圈的马路上,连个树荫都没有,热得汗流浃背,分分钟能晕过去。 鹿桃实在受不了身上黏腻腻的汗,偷溜去找薛蓓蕾一起到超市买冰水。 前阵子因为月考,薛蓓蕾忙于学习一直没和她见面,鹿桃很敏锐的察觉到她不太一样。 以前薛蓓蕾醉心于学习,整天只穿一套校服,头发稍微长了就扎成低马尾,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装饰品,但现在,她摘掉了眼镜,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把头发散开,发尾向内侧扣起弧度,腕子上戴了条编织手链,翠绿色的珠子上刻着三个字母,鹿桃没有看清。 她问:“蓓蕾,你最近有什么开心的事儿吗?” “有啊,”她眨眨眼,模样很俏皮,一点儿也不见从前的局促紧张,“我这次月考年级第二,虽然还是输给陈牧也了,但只差两分,说不定下次就能赶上来。” 鹿桃看她这样有活力,心情也变得很好。 她挽着她的胳膊,重重地嗯了声:“下次肯定能超过他。” 薛蓓蕾故意羞她,“陈牧也和我,你站在我这边啊?” 鹿桃一顿,心虚地移开目光,转移话题:“长跑项目要开始了,我们过去看吧。” 薛蓓蕾隐晦地笑了笑,没有揭穿她,拉着她从人群里穿过。 起跑线那儿,运动员们已经准备就绪。 鹿桃有点近视,眯起眼睛寻找陈牧也的身影。 薛蓓蕾拽她的胳膊,说:“三号跑道。” 鹿桃立刻看过去。 相比其他人,陈牧也穿着显然没有那么“专业”,简单的白色短袖和黑色校服裤子,运动鞋,在做热身动作。偏偏是这么朴素的打扮,当光洒在他身上,伴随着四周震耳欲聋的欢呼尖叫,他仿佛成了电视剧里的热血男高。陈牧也弯腰,汗珠顺着他的下颚滴落,漆黑的眸子紧盯前方,蓄势待发,随着一声枪响,他犹如离弦的箭般冲出去。 与此同时,人群也跟着开始移动。 操场四周围着警戒线,拦住加油助威的人,鹿桃被裹挟着往前走,她和薛蓓蕾被冲散,一直到了前面的终点处。 身前的男生女生仿佛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她在其中进退不得,压的喘不上来气,只能尽力护住自己,避免被碰倒。 突地,人群之中爆发出欢呼,和陈牧也同班的人高喊:“陈牧也,牛逼啊!”然后拿着毛巾和水杯越过警戒线,往终点处走。 视线豁然开朗,鹿桃却没有看见陈牧也,他身边围着一群人,把他挡的严严实实的。 有几个穿着超短裙的拉拉队的女生过来,想给他递瓶水,说说话。 陈牧也装没看见她们,环境如此嘈杂,他却一下子找到鹿桃,目光下落,停在她拿着的矿泉水上。然后示意其他人让一让,冲鹿桃招手,作口型:过来。 鹿桃左右看了一圈,确认没人经过,从警戒线下钻过,小跑着穿过操场,来到他面前。 那些女生安静了一瞬,看向她的眼神不太友好,但更多的是打量。 拿毛巾的那男生乐道:“怪不得忍着不喝水呢,原来有人送啊。” 鹿桃羞涩地咬着唇,把矿泉水递给他。 陈牧也坐在矮桌上,一条腿向前伸着,另一条腿弯曲,这姿势就好像把她夹在了身前。 鹿桃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膛蒸发的热气,扑面而来的荷尔蒙气息,野性十足,弄得她口干舌燥,头晕脑胀。 陈牧也拧开瓶盖,仰头灌了一大口,喉结不断上下滚动,他喝得很急,水顺着下巴滑进衣领里,沾湿的衣料黏在皮肤上,勾勒出肌肉线条。 围着的人已经被同班的男生给赶走,但还是有不少往这边瞧的同学,况且在操场上,不知道哪儿就会冒出来一个老师,他们毫不避讳地站在一起,仿佛成为全场的焦点。 鹿桃不自然的向后退了一步,却不小心踩在他脚上。 她一激灵,忙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陈牧也将喝光的塑料瓶捏扁,丢进垃圾桶里,用眼神示意她:没事儿。 运动之后,他脸上的汗还没消退,整个人格外有侵略性,浸湿的衣料下,若隐若现的腹肌透着一股别样的性感,可偏偏,他的表情波澜不惊,带着青涩的少年气。这样的反差感砸进鹿桃眼中,冲击感十足,她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又开始胡思乱想: 男女生的体型差别好大啊。 陈牧也在她面前显得特别大只,胳膊上的肌肉也很紧实,好像用一只手就能轻易把她摁倒,恐怕她还毫无还手之力。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不出意外,下周三前能写完高中部分,开始甜甜的恋爱】 第56章 高中 陈牧也从一旁的塑料箱里又拿了瓶水给她, 清清嗓子,说:“操场上人太多, 你不要到处乱跑。” “……唔。” 鹿桃回神, 没敢直视他。 长跑之后,草坪上有运动员在同学的帮助下按摩放松肌肉,原本刚才的男生是来帮陈牧也的, 但看他和鹿桃说话,识趣地走了。 陈牧也坐着缓了缓,等腿不再抽筋才起身。 鹿桃忙跟上他。 两个班是相反方向, 但陈牧也没有回班级,而是带着她到操场后面的树荫下,找了个地方坐。 运动会忙起来, 各班的老师顾不上清点人数, 于是校园里到处都有学生,那些早恋的浑水摸鱼,专挑犄角旮旯的地方说话。 他们来的时候正撞上一对牵着手的,把对方吓得够呛, 瞬间蹦出几米远, 当发现来的人是学生,顿时松口气, 又牵上手, 走远了。 头顶的阳光被遮盖, 鹿桃终于感觉到丝丝凉意,拧开瓶盖灌了口水,喉咙里的糟意得到缓解。 她才想起来说:“祝贺你进入决赛。” 陈牧也点头。 鹿桃不知想到什么, 轻声笑起来。 陈牧也扭头看她, 表情莫名。 鹿桃说:“记得你小时候, 特别讨厌吵闹的地方,别说让你参加集体活动,连和同学说句话都费劲,现在倒是完全不一样了。”说完,她又怅然若失地叹:“你变得不一样了。” “哪儿?” 鹿桃说不出个所以然。 陈牧也又问:“变了不好?还是你想我总缠着你?” 鹿桃又羞又恼地锤他,“我没有!” 再者,他什么时候缠过她,童年时,分明是她缠着他才对。 陈牧也没躲,被她打了一拳竟然还高兴的不行,坦白道:“其实还是不适应。” 鹿桃噢了声:“那是什么理由让你不喜欢还要来参加运动会?” 陈牧也说:“跟我爸打了个赌。他一直认为我还是像小时候那样融入不进环境,所以我就报名长跑,拿个奖状给他看一看。” “赢了叔叔给你奖励吗?” “我不要奖励,我跟他要了个承诺。” 鹿桃好奇心被勾起来:“什么?” 陈牧也看着她,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盛着汪泉水,荡出潋滟的光。 他字句清晰地说:“我赢了,今年春节,放我和你一起过。” 时间仿佛一瞬倒退回昨晚,他说他不会食言,不只是说说而已。 鹿桃怔怔地望进他的眼底,有些隐秘的感情呼之欲出,突地,不远处传来小声惊呼,旖旎的气氛顿时消失的一干二净。 有个女生从台阶上摔下来,怀里抱着的纸箱子倒在地上,待会儿比赛要用的塑料球洒了一地。 鹿桃率先起身,小跑过去扶她。 陈牧也将球捡起扔在箱子里,抬眼看见女生膝盖流出的鲜血。 鹿桃焦急地问:“你还能走吗?我带你去医务室。” 女生疼得咬紧牙关,向鹿桃借力站起来,低声道谢。 陈牧也适时开口:“这纸箱子送哪儿?” 女生说:“给检录处的负责老师,姓孙。” 他颔首:“桃子,你先带她去医务室,我送了箱子就来。” “好。” 鹿桃扶着她,一瘸一拐的离开。 医务室倒是难得清净,平常装病的学生今儿也没出现,校医坐在柜台后面嗑着瓜子追剧。 鹿桃将女生扶坐在椅子上,进去叫校医。 所幸她腿上的伤口不深,但因为摔倒的地方有碎石,清理起来难免吃苦头。 鹿桃等校医帮她弄完伤口才走,这条走廊的西面有道小门,距离操场只有几步路的脚程,她本来想抄个近路,走过去才发现门上拴着链子。鹿桃转头离开,突然听到旁边楼梯下的视野盲区处传来窸窣的动静,她只是探头想看一看,猝不及防的,撞见抱在一起的男女生。 而那个满脸娇羞的女生,就是不久前刚在操场和她走散的薛蓓蕾。 鹿桃诧异至极,下意识躲到墙后面,生怕被发现之后彼此尴尬。 这儿的门锁着,外面经过的学生瞧一眼便走了,所以楼梯下的空间竟然成了不会被监控拍到的“安全区”,难怪他们会盯上这个地方。 薛蓓蕾环着男生的腰,哼哼唧唧地吐槽最近的学习任务好重,她好累之类的话,并没有其它过分的举动。 男生很宠溺地拍拍她的肩膀,低声笑,说了几句肉麻的话,轻易把她哄开心了。 两人挽着手走出来,并没有发现鹿桃,很快离开了。 经过的一刹那,鹿桃看清了男生的长相,心下骇然。 那人是高一(二十)班的邓辰渊。 鹿桃对他印象深刻,是因为同为初中校友,邓辰渊长得凶巴巴的,以前是学校里出名的小混混,横行霸道,是老师黑名单上的常客。当时同学们都戏称他和陈牧也是国旗下讲话的“黑白双煞”,不过邓辰渊只读检讨,陈牧也只读演讲稿。初三那年,邓辰渊不知道受到什么刺激,洗心革面,努力学习,竟然真就让他以超过普照分数线八十分的成绩考了进来,但没多久他又成了初中的样子,成绩吊车尾,打架斗殴,上学期只念了三个月,剩下都在家反省,到现在身上还背着留校观察的处分。 薛蓓蕾怎么会跟这样的人认识? 又怎么搞到早恋这一步? 但从刚才的情况上看,薛蓓蕾似乎挺喜欢他的,而且邓辰渊的态度并没有人前展现的那么凶,他甚至还会笑,也会说肉麻的话安慰薛蓓蕾。想来,她最近状态变好,多半是因为他。 鹿桃喟叹,原来感情真是件神奇的事情,能让自卑的人变得更自信,能让胆怯的人变勇敢。 那陈牧也呢? 鼓励他走出阴影,变得更优秀的人会是谁? 他这么冷漠寡淡的性格,将来会因为某个人而失控或害羞吗? 鹿桃想不出个结果。 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抬起头,见陈牧也冲过来,难掩焦急地道:“你怎么又乱跑。” 他在医务室里没见到人,校医说她走了有一会儿了,他急匆匆地沿着来的路找,又去了七班的场地,仍没见到她,于是不放心地折回来,一眼就瞧见坐在台阶上托着下巴发呆的人。陈牧也松口气的同时又情急,语气重了些。 鹿桃愣愣地抬头看他。 陈牧也眉头紧锁,一副怒火中烧又不忍心训她的憋屈样儿,然后一抻裤腿,蹲在她面前,和她平视,柔声问:“你怎么在这儿坐着?” “休息。”鹿桃小声嘀咕:“这里是学校,还怕有人拐跑我吗?” “……”陈牧也察觉到自己确实反应过度,一时语塞。 鹿桃起身,拍掉裤子上的灰尘,迈下台阶,语气听不出情绪:“陈牧也,今晚你就别送我回家了。” 陈牧也以为她因为刚才自己的失态生气了,心瞬间提起来,“为什么?” 她说:“一来一回挺远的,还费时间,这么晚,你在路上不安全。” 陈牧也揉了把她的发,方才的紧张一扫而空,轻笑:“瞎操心。” 鹿桃跟着他从大楼出来,太阳光在金属窗棱上折射出漂亮的金色。 陈牧也走在她前面,从台阶迈下去,转头等她慢吞吞的跟上。 鹿桃抬手挡住刺眼的光,指缝中的狭窄视线内全是他。 陈牧也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眼皮耷拉着,有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度,此刻却坚定又执着地盯着她。 鹿桃走向他的每一步都在确认脑海中的想法:刚才困惑的事情,她现在似乎在他身上找到了答案。 陈牧也会因为她而紧张,会给她许下承诺努力遵守,也会把她送的一块非常常见的游戏徽章当做宝贝随身携带。 所以,她能不能认为,他们彼此其实都萌生出了越过朋友界线的苗头。 也许苏蔓真的没说错,不是她的单恋,他们也可以是双向奔赴。 *** 为期两天的运动会结束之后,整个年级又重新进入到紧张的学习环境中。 当时在操场上帮过的那个女生后来请她喝了奶茶,两人虽然算不上好友,但见面还是能聊两句。 陈牧也被老师“强迫”着推到了学生会工作,他的事情一多,两人吃饭的时间就对不上了,所以鹿桃的晚饭搭子变成了薛蓓蕾。许是真的受到恋爱的滋润,薛蓓蕾肉眼可见的开朗起来,稍微一打扮,比从前惹眼多了。 鹿桃没有过问她的事情,装作不知情。 毕竟再好的朋友也会有个人的秘密,不越线才能更好的相处。 晚自习英语听力结束,值班老师照例环视一圈,因为班委们去开会还没有回来,她把鹿桃这个语文课代表叫到讲台上来管着纪律,转头便走了。 学生们在埋头赶试卷,有小部分坐在角落里的人在窃窃私语。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应该是学生会的人来查纪律。 鹿桃突然记起还没来得及问陈牧也在哪个部门,下一秒,他就出现在班级门口。 陈牧也胸前挂着学生会纪律部的牌子,拿着报表在门口等其他同学过来,只瞭一眼讲台上的鹿桃,提笔就要打分。 旁边的男生拦住他,轻声揶揄:“走后门可不行,还得查你女朋友这班少没少人。” 陈牧也收了笔,跟他进来象征性的逛了一圈,然后走到讲台边,弯曲指节敲敲桌子,公事公办地问:“人全吗?” 鹿桃一愣:“全……的吧。” 陈牧也果断在考勤率后面打了个勾,飞快撇下句:“放学一起走。”便出了教室。 就因为他这句话,鹿桃坐立不安,时不时抬头看时间,终于熬到最后一节晚自习结束。 她背上包,飞奔下楼。 班级门口还是围着一群高年级的学姐,但这几天,已经没人敢轻易上前跟陈牧也搭话,他这人是帅,气压却低,看着就不好惹,如果把他耐心耗光,他说的话更不留情面。 果然,帅哥只可远观不能亵玩。不过又有人说,陈牧也并非对所有女生都这样,他有个小青梅,虽然没在一起,但他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呵护,打的什么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这让惦记陈牧也的那群女生们嫉妒地咬碎了一口牙,但又能怎么办?那可是陈牧也养大的老婆,人家直接赢在起跑线上了,有青梅竹马的羁绊加持,其他人再努力也比不上他俩从小培养的情意,只有干巴巴羡慕的份儿。 陈牧也慢吞吞的收拾好书包,对外面的喧嚣视若无睹,坐在位置上盯着钟表发呆。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她们好奇的那位“小青梅”鹿桃终于从人群中挤出来,撩了把碎发,气喘吁吁地喊:“陈牧也,回家啦——!!” 他才有了反应,把包往肩上一甩,特潇洒的跟着她离开。 第57章 高中 放学大军浩浩荡荡的涌出校门, 茂盛的枝叶间藏着蝉,不停扯着嗓子嘶吼。 又是一年夏季到来。 车子骑快了, 风里的燥热仿佛全部消散。 晚上九点是四十分, 广场舞还没散,市中心更是热闹,卖炸货的小车刚出摊, 香味引着学生们驻足。 鹿桃路上很沉默,小脑袋瓜里琢磨陈牧也是不是真的喜欢她,如果有点儿那意思, 他怎么忍得住没表现出来的? 多亏她聪明才能发现蛛丝马迹。 还是说,其实他也还在确认自己的心意,故而憋着没有让她察觉。 鹿桃趁等红灯时偷偷打量他。 陈牧也穿着白紫色相交的短袖, 黑色长裤, 一条腿伸直踩着地,身子往她这儿倾斜。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扭头,微微扬眉:“?” 鹿桃慌忙地挪开视线, 羞涩地想:这人只做个小表情都那么帅, 造物主真的太偏心了。 陈牧也问:“你有事?” “没啊。” “那为什么盯着我看?”陈牧也纳闷地摸了把脸,“有脏东西?” 鹿桃被他揭穿, 有些气急败坏地道:“看你好看, 行了吧。” “……” 陈牧也一愣, 接着不好意思地噢了声。 直到停在小区门口,鹿桃要走的时候,他突然叫住她, 看表情挺为难的, 甚至还带着点羞涩。 “我的脸真的很好看?” 他对外貌不怎么在意, 人不都有五官么,只是模样不太相同,各有各的特色,都是美的。虽然学校里那些女生常点评他的外在,陈牧也并没有太在意,但从鹿桃嘴里说出来就不一样了,他很看重她的态度。像小时候那样,她只是单纯喜欢他的脸也没关系,自己浑身上下不管哪一点,只要能吸引到她都是好的。 鹿桃梗了下,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 这人怎么这样自恋啊?! 还非要问她…… 他有多吸引人,自己心里没数吗。 鹿桃忿忿地撇下句:“不知道。”飞快地骑车进了小区。 翌日来学校,她的桌子上照旧放着早餐的纸袋,不用想就知道是谁送的。 吃完饭,打了上课铃,早读正式开始。 班主任在教室里走了一圈,然后站在前门那儿和隔壁班的老师聊天。 按照惯例,早读开始五分钟之后,学生会的人要来检查到勤率。 鹿桃从课本后面抬起头,果然看见陈牧也,他在门口跟两位老师打了个招呼,然后进来站在讲台上查人数。 姚朗嗤笑:“他今天还特地打扮了一下,这是要迷死谁?” 鹿桃才后知后觉的注意到他确实不太一样。 一中现在并不强制大家必须穿全套校服,有带着校徽的外套即可。夏季校服的料子不吸汗,穿在身上黏糊糊的不舒服,所以同学们平常都穿自己的衣服,周一检查仪容仪表的时候再把校服往外面一穿,应付过去。 陈牧也此刻就穿着私服,款式的外翻领短袖和深色长裤,和以前的穿搭没什么不同,但蓝色衬得他肤色更白皙,黑发柔顺,五官线条流畅,整个人温柔了不止一个度,连他冷脸的样子都多了几分让人想欺负的冲动。 鹿桃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突然,陈牧也从台上下来,直奔着她的方向来。 鹿桃的心脏突突直跳,呼吸禁不住放慢。 几秒钟后,陈牧也停在鹿桃前面的位置,弯腰跟班长确认名单,在纸上写了几笔。 鹿桃莫名紧张的情绪放松下来,同时泛起失落,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因为陈牧也的出现,班里的早读声小了几个度,多得是打量他的同学,他们还啧啧称赞,长的帅的人,随便披个麻袋也显得与众不同。 鹿桃继续低头背单词,在纸上写写画画,鬼画符似的,一个也没记进脑子里。 突地,一颗水果味的糖咕噜滚到她桌上。 鹿桃懵懵地抬头。 陈牧也站在那儿,没有顾忌班内其他人的目光,冲她打了个手势,无声道:走了。 鹿桃颔首,下意识地抬起小手跟他挥一挥。 乖巧的模样逗得他一笑,转身离开。 班里众人都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看见,其实一个个的都在无声嘶吼: 卧槽,原来陈牧也是会笑的啊。 他笑起来更帅了有没有,嘴下面还有小梨涡,有种萌哒哒的反差感。 鹿桃的同桌竖起课本,挡住自己,凑近她揶揄:“学神给的糖哎,让我摸一摸,沾沾喜气。” 鹿桃攥紧,笑着拱了她一下,“别闹。” 班主任此时进来,同桌赶紧坐正了,装模作样地读课文。 鹿桃悄悄摊开掌心,看着那块彩色包装的糖—— 一个不吃糖的人,口袋里放着糖,不就是为了送给她么。 所以,陈牧也,其实你也在偷偷关注我吧。 鹿桃偷着乐了好半天,拆开包装,把糖含进嘴里,苹果的清甜味散开。 一瞬间,仿佛连光中跃动的灰尘都变成了小精灵,为她的心动叫嚣。 大课间跑操回来,大家热的不行,几个男生扎堆在走廊窗户边吹风,不知谁喊了句“老师来了”,他们一呼啦全部回位置坐好,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班主任踩着高跟鞋进来,带进来一个男生,个子很高,体格看着就壮实,皮肤黝黑。 鹿桃看着他有几分面熟,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班主任给他安排到后面的空位置,说:“王致是从二中转来的借读生,从今天开始正式成为七班的一员,待会儿班长领他到后勤拿课本。” 鹿桃愣住,王致?! 她回头,和他打了个照面,王致似乎没有认出她,很快便低下头。 下午的体育课和语文课换了个顺序,正巧跟火箭班撞在一起,照例跑完两圈就解散,那群男生和王致相处的不错,拉着他去打篮球。 鹿桃独自坐在树下的阴凉里休息,没一会儿,薛蓓蕾就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吓她一跳。 她嘿嘿笑:“你不去看陈牧也打球?” 鹿桃摇头:“太热了,不想动。” 薛蓓蕾噢了声:“我们班女生都在那儿……” 鹿桃慢条斯理地站起来,拍掉身上沾的草屑。 薛蓓蕾才坐下,她就要走,纳闷:“干嘛去?” 鹿桃面色不改:“不是你说想看陈牧也打球。” 薛蓓蕾:“……” 她说过吗? 篮球场果然围着一群人,男女都有,要么是等人轮换下场的,要么是来凑热闹看帅哥的。当然,这个帅哥仅指陈牧也一人。 陈牧也本来不想上场,他好不容易和鹿桃同节体育课,只想和她待在一起,可那男生一把将他拽回来,煞有其事地道:“兄弟,男人太粘人了招人嫌,听哥的,你冷她一下子,她自己就来了。” 陈牧也甩开他的胳膊,不打算听他的屁话,但姚朗这时候过来,非跟他打球,陈牧也无可奈何,答应就打一场。 在做热身活动的时候,七班有个男生过来跟陈牧也打招呼:“好久不见。” 陈牧也面露疑惑,想不起来自己认识他。 对方道:“王致,你小学同学,真不记得了?” “……” 陈牧也眯着眼睛想了会儿,终于在脑海里挖出一个胖墩抱着他妈妈痛哭流涕的形象,闷闷地噢了声。 王致被他这破态度弄得挺无语,这么多年没见,他这性格一点儿没变,不讨人喜。 陈牧也系上鞋带,起身,黑漆漆的眸子盯着他,有股无形的压迫感。 “让一让,”他说,“你挡住我的水杯了。” 王致让开,皮笑肉不笑地哼了声:“怎么没见鹿桃?” 姚朗感觉他这人莫名其妙的,“谁知道,估计和朋友在一起呢,你提她干嘛。” 王致摸了摸后脑勺,装的挺无辜,说:“没有,小学那会儿,鹿桃特黏陈牧也,走到哪儿都跟着他,我以为现在还是……” “王致。”陈牧也冷声打断,眯起的眼睛里迸射出寒光。 姚朗敏锐的察觉到气氛不对,赶紧揽着陈牧也的肩膀往旁边走,“打球,打球。” 可他偏要说:“鹿桃没追上你啊?以前你俩不是还住在一起么,睡一张床,老同学都知道啊,连床上的公仔都是一对……” “还是你们睡了觉得没劲……” 周围那么多人,把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包括站在不远处的鹿桃。 周围的同学都在窃窃私语,打量的目光犹如一把利刃刺在她身上。 鹿桃又气又羞,尖叫:“王致!” 话音未落,陈牧也猛地回神,提拳狠狠挥到他脸上。 王致反应不及,踉跄几步,摔倒在水泥地上,“咣”地响。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陈牧也骑坐在他身上,拳拳到肉,他本来就是练家子,打得王致毫无还手之力,蔫儿了的茄子似地躺在那儿。 姚朗先反应过来,冲过去拖住陈牧也,急切地嚷:“行了!你理智一点!” 鹿桃怔怔地盯着地上毫无反应的王致,整个人像被吓懵了神,视线缓慢的下移,落在陈牧也滴着血的手背关节上。 “……” 鹿桃一口气突然提上来,急匆匆地跑到场内,喊:“陈牧也!” 他举高的拳头顿在半空中,一双混沌的双眸转动,缓慢地抬眼,看向鹿桃。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抽泣道:“陈牧也,别打了……” 求求你,停下吧。 陈牧也受伤的那只手在轻微颤抖,半晌,他伸出食指,勾起她那缕被泪水打湿的碎发,绕到耳后。 哑声呢喃:“别哭。” *** 打架斗殴的性质非常恶劣,学校绝对要严肃处理,再加上王致伤得不轻,鼻梁骨都断了,要在医院休养。陈牧也更是因此背了个处分,更甭提本来要给他的市三好,连带着学生会也将他除名了。陈高峰接到消息急匆匆地赶到学校来,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一时顾不上周围还有老师和学生家长,抬拳就要揍他。陈牧也压根没想着躲,但那拳最终也没落在他身上。鹿桃不知从哪儿冲出来,还在哭着打嗝,却倔强地挡在他面前。 “叔叔,您别打他……” 陈牧也垂眸,目光落在她身上,伸出胳膊想把她挡在身后。 鹿桃却执着的没动,抽噎地道:“是王致先出口挑衅的。” 陈高峰咬紧牙,背过身去缓解情绪。 最终,陈牧也被领回家反省两周,附赠三千字检讨,返校后在国旗下讲话当众读。 那天因为学校里都在传鹿桃和陈牧也“睡过”的事情,岑淑婉和鹿茂勋也向单位请假来了学校,鹿桃一见他们,眼泪哗哗地流,好歹哭着把前因后果说清楚了。 鹿茂勋登时怒火中烧,向学校要个说法儿。 毕竟在学校里传播女孩子的黄.谣也是个非常严重的行为,必须给个交代。 考虑到事情的严重性,学校把相关的帖子都删了,并且承诺只要再抓住谁敢造谣,就严肃处理。 尽管如此,人言可畏。 鹿桃走到哪儿都有人拿有色眼镜看她,薛蓓蕾知道她心情不好,一到下课时间就哼哧哼哧地爬上楼找她聊聊天,等快上课再回去,也不嫌麻烦。 姚朗也够义气,平时护着鹿桃,班内的人也不敢当着她的面说什么。 晚上一起吃饭的时候,鹿桃嚼着嚼着大米就开始掉眼泪,把薛蓓蕾吓得够呛。 她着急忙慌地掏出纸巾给她擦眼泪,哄:“你待会儿该胃疼了。” 鹿桃委屈巴巴地瘪嘴,软声道:“其实我不是在乎别人怎么看待我,而是陈牧也,他因为这事儿背上了个处分,连应得的荣誉都没了。我、我到现在也联系不上他……” 都是因为王致的几句话,不但产生了这么严重的后果,连双方家长都认为确实是他们想的不周到,孩子们的感情再好,那也有男女之别,当初不该放任他们走得那么近,否则也不至于造成这样的后果。虽然没有明说,但双方都认为不该再让他们接触,鹿桃的手机被岑淑婉没收,电脑也碰不到,根本没途径再找陈牧也。 她还记得那天在办公室里,陈叔叔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生怕陈牧也回家挨打,更不知道他手上的伤痊愈没有。 鹿桃每天都在盼着两周赶紧过去,好让她见到陈牧也,于是度日如年,一回神,发现不过才三天。 传言“受重伤”的王致隔天就来学校了,他爸妈托关系给他换了个班,跟邓辰渊坐了同桌。 他转进去的第一天,就被邓辰渊拉到卫生间上了一课,后来大家都默认鹿桃和邓辰渊关系不错,因为不敢得罪这位“小霸王”,自然也就不敢再议论鹿桃。 只有鹿桃知道这一切是谁在帮忙,她擦干净眼泪,诚恳的向薛蓓蕾道谢。 薛蓓蕾以为她是在说这几天的陪伴,叹:“我们是好朋友,说谢谢就太见外了。” 因为这件事,鹿桃没了什么食欲,更没心学习,周末假期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都快闷出病来了。 岑淑婉没法子,给苏蔓打电话,问她有没有时间来找鹿桃玩。 苏蔓来了之后才知道这回事,忿忿地骂了一通王致,“他就是嫉妒别人比他过得好,小学那会儿他就仗着家里有钱爱出风头,活该他挨揍,怎么没揍死他呢。” 鹿桃抱着膝盖,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苏蔓一看她哭,心疼的不得了,问:“联系不上陈牧也吗?” 鹿桃点点头。 她掏出手机,打开Q.Q,陈牧也的头像果然是灰色的。 鹿桃抽泣道:“蔓蔓,虽然现在说这个很荒唐,但我感觉,陈牧也是喜欢我的。” 苏蔓心想:你可发现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她问。 鹿桃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也不敢。我们都还是学生,一点儿风吹草动都会成为压死我们的巨石。我现在什么都不敢想,只希望他能平安顺遂。”说着说着,眼泪又开始往下砸,“如果没有我,他也不会这么冲动的跟王致打架……” 那天临走前,他还笑着装没事人,让她别哭。 鹿桃心窝子软的一塌糊涂,把头埋进臂弯,瓮声瓮气地说:“我又个办法见他一面,需要你们的帮忙。” 苏蔓颔首:“你说。” 鹿桃抽了抽鼻子,“明天我们出门吧,让周俊豪把他约出来。” 苏蔓不确定:“能约的出来吗?发生这种事,他爸不会管的很严吗?” “……就说,”鹿桃眨眨眼,“带他买糖。” 苏蔓轻笑:“这什么意思?你们的暗号啊?” 鹿桃不好意思的再次把头埋下去,“……反正,周俊豪这么讲,他能明白的。” 周天天气炎热,蝉鸣喧嚣,连薄薄的吊带裙捆在身上都成了累赘。 两人等到天快黑,稍微凉快点儿了才出门。 鹿茂勋不放心,把她们送到商场门口,嘱咐九点前必须回家。 鹿桃答应,挽着苏蔓的胳膊进去。 商场里到处都是人,她们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苏蔓终于收到周俊豪的消息,坐电梯上了顶层,进入KTV。 周俊豪就在外面等着,见到鹿桃来,还笑嘻嘻地调侃:“怎么回事啊小桃子,瘦了一大圈,都不可爱了。” 鹿桃毫无震慑力地瞪他一眼,没心思斗嘴,往前面的包厢张望,“他来了吗?” “嗯,在927那间。” 周俊豪拉住想跟过去的苏蔓,说:“你们慢慢聊吧,我续了六个小时的。” 鹿桃:“……” 走廊四周是玻璃墙,折射出顶上昏黄的灯光,照的人头晕眼花。 经过的房间里传出鬼哭狼嚎的歌声。 鹿桃恍若未闻,推开最里面那间的门。 五彩斑斓的灯光投射在地上,坐在沙发上的少年穿了件灰色的T恤,戴着棒球帽,遮住大半张脸,露出薄唇和削瘦的下巴。 外面的光洒进来,陈牧也微微侧脸,帽檐下的五官全部露出。 鹿桃心脏剧烈抖动了一下。 因为没有点歌,播放器自动选曲播放,唱到那句“天若有情亦无情,万丈红尘我等你”,她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鹿桃忙低下头掩盖眼底的湿润,悄悄把门关上。 陈牧也在她关门的时候就已经站起来了。 四目相对,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最终还是鹿桃先问:“你的手,好了吧?” “嗯。” 他张开,又攥紧拳,“没关系了。” 鹿桃沉默了下,突然道:“对不起。” “……” 陈牧也不懂她突然的歉意,脸色沉下来,“这事儿不怪你。” 鹿桃摇摇头:“是我以前没有分寸,总缠着你,没考虑到别人的看法。” “你不需要考虑别人的看法。”陈牧也绕过长桌,走到她跟前。 他长得太高了,鹿桃需要稍微仰头,才能对上他的眸子。 那双漂亮的过分的眼睛,此刻不再是沉寂如一潭死水,有些情绪呼之欲出。 鹿桃觉得她看懂了,但又不敢确认。 陈牧也说:“我小时候因为意外短暂失声,其实内心一直都是孤独的,长年以来,只有你在我身边。我已经习惯了有你在。” 虽然有时确实聒噪了点、缠人了点。 但他也扛不住偏偏喜欢上她。 “鹿桃,我不后悔那天揍王致。” 她眼里慢慢涌上一层湿润,“就算背了处分也没关系吗?” 陈牧也抬了下帽檐,扯了扯嘴角:“老师说,拿个市级荣誉就能撤销,所以我报了下半年市里的奥数比赛。” 鹿桃破涕为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心态还挺好的。” 陈牧也又往前走了一步,脚尖抵着她的,眸里的情愫再也藏不住。 “还有其它的,你可以慢慢发现。” 鹿桃背脊抵在门上,一片冰凉,可胸腔里却有一团火在烧。 她渴望已久的那个答案,终于在此刻得到了确定。 就在陈牧也即将说出口的时候,鹿桃却突然打断:“再等等吧,陈牧也。” 发生了这样的事,她现在犹如受惊的兔子,一点儿波浪也经不起了。 校内校外都是盯着他们的人,陈牧也返校之后,他们甚至不能像从前那样光明正大的走在一起。 这样的处境,又谈什么感情。 陈牧也显然也想到这层,到嘴边的话打了个滚,咽下去。 他弯腰,和她平视,问:“你的目标是考哪儿?” “京华师范大学,”鹿桃紧张地攥住衣角,轻轻开口,“你呢?” “我的目标,是和你考在一座城市。” 鹿桃推他,羞涩地转过头,道:“你认真讲。” 陈牧也轻笑:“人民公安大学。” 鹿桃从没听他提过想做警察,有些诧异。 陈牧也却道:“拳头不能用来施展暴力,做善事才是正确用途。我爸说的。” 鹿桃颔首:“很有道理。” 陈牧也直起身,张开怀抱,有些坏地笑:“那么,未来的人民教师,能给未来的人民警察一个鼓励的拥抱吗?” 他说:“像小时候。” 鹿桃没有犹豫,环住他的腰身。 她把脸埋在他胸膛处,贪婪地嗅他身上的味道,恨不得刻进肺里,再也忘不了。鹿桃软绵绵地问:“这样可以么?” 陈牧也僵了下,小心翼翼地回抱住她,下巴搭在她肩上,轻叹:“足够了。” 这个拥抱,够他撑过未来两年相见不能相识的日子。 *** 那天外出回来,鹿桃杜绝了全部的电子设备,一心扑在学习里,成绩提升的非常明显,被老师推举在全校师生面前演讲。 她和陈牧也又以另一种方式站在一起,却只能装作不认识。 全校那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们稍微有点儿要接触的苗头,保不齐曾经的谣言就会卷土重来,好不容易得来的平和学习环境就不复存在。 鹿桃努力装作淡然,和他擦肩而过,迈上主席台。 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开始念稿。 台下没几个人在认真听,但她本来也不是念给他们的,只要陈牧也在听就够了。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曾写道: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一个人回首往事的时候,不应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她说:“青春因为磨砺而出彩,因为奋斗而升华,我们要用奋勇前进书写无悔的青春。” 陈牧也在她念出《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其中的句子时脸色微怔,随即释然地笑了笑: 原来他从不是被遗落在书架里蒙尘的书,幸好,拂去封面尘土,翻开阅读的人是她。 作者有话说: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条线,埋在小学时期,往前看有描写。 歌词“天若有情亦无情,万丈红尘我等你”是《天若有情》 还有一章,高中部分完结 第58章 暑假 那天国旗下讲话之后, 大家都在说学霸不愧是学霸,陈牧也把检讨写得像优秀范文, 连老师们私下都在办公室戏称:“把检讨书的标题去掉, 贴在红榜上给同学们看一看,尤其人家写得一手瘦金体,赏心悦目。” 打架的事情并没有影响陈牧也在老师和同学心中的形象, 他还是那个清风霁月的少年。 时间一长,便没人再把他和鹿桃放在一起提起。 生活仿佛又回到了正轨。 升入高二分完文理科,他们甚至不在一栋楼上课, 见面的机会更少。 鹿桃有时站在走廊里,看同学们从短袖换上棉衣,嬉笑打闹着经过, 才惊觉,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她现在父母面前也不再提陈牧也,起初岑淑婉还会旁敲侧击的问她关于陈牧也的事情,她只摇头说不清楚。 岑淑婉心情很复杂,怕两个孩子发生什么, 但真看他们形同陌路, 心里又不是滋味。 鹿桃经历那件事之后像变了个人,戒掉全部的娱乐活动, 总是埋头读书。在一中这所不缺尖子生的学校里, 就算她不要命的搞学习, 成绩也总在年级的中间徘徊,但老师非常欣赏她的劲头,知道鹿桃的目标是师范大学, 常会把她叫到办公室谈心。 期末考试结束, 又是寒假。 岑淑婉为了让她放松, 带她回乡下老家过年,处于大自然中,人的身心都得到了放松。 除夕那晚,鹿桃带着家里的小朋友们到镇子上的铺子买零食,一进门,她瞧见摆在柜台上的座机。 这个智能手机流行的年代,座机古老的像上个世纪的东西。 鹿桃付过钱,拨通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对面很快接起来,熟悉又久违的嗓音:“喂?” 鹿桃指尖绕着电话线,身后有孩子们在超市里跑来跑去,把购物筐装的满满当当。 陈牧也没听到回应,以为是骚扰电话,将要挂断的时候,她蓦然道:“是我。” “……桃子。” 陈牧也从屋里出来,迎着风雪站在院中。 鹿桃握着话筒,笑:“是我。我跟爸妈来乡下了,今年也没法儿见你。” “没关系,本来就是我没遵守承诺。” 陈牧也还记得跟陈高峰要的那个“奖励”,可惜今年没办法兑现了。 鹿桃站在风口,冷得缩起脖子,说了句“新年快乐”,又问:“你在家属院吗?” “嗯。” “叔叔不知道我们联系吧?” “不知道,我下楼扔垃圾来了。” 陈牧也喝出一口热气:“桃子,许新年愿望了吗?” 鹿桃眼睛弯弯,“许了,但不告诉你。” 站在对面的售货员打了个手势,示意她要到时间了。 鹿桃忙道:“我不能跟你说了,我用的是超市里的公话,要到时间了。” “好,”陈牧也最后道,“新年快乐。” 鞭炮声不绝于耳,家属院里热闹非凡。 陈高峰在楼上包水饺,等了会儿,还不见扔垃圾的陈牧也上楼,于是向下张望,一眼瞧见他站在院子里打电话。 脸是冷的,眼睛却在笑。 不用想,都知道电话那头是谁。 陈高峰叹了口气,没有叫他。 大约过了五分钟,他上楼来,带着一身的寒气进厨房洗手,帮忙包饺子。 陈高峰睨他一眼,道:“头两天,你鹿叔叔问,你打算考哪儿的大学?” “京华。” “这么远?” “不远,坐飞机一个半小时就到。” “嗯。” 陈高峰又问:“桃子考哪儿?” 陈牧也睫毛不自然地眨了下,“不清楚。” “我以为你们会约定考在同个城市。” “……” 陈牧也没有回答,端起那盘生饺子,说:“我去煮。” 陈高峰复又瞄他一眼,最终还是由着他去了。 春节之后,高二年级很快开学。 各班都在统计特长生人数,然后将特长生与文化生的班级分开,这一下,鹿桃和陈牧也的教学楼隔着大半个校区,从前还能在课间跑操时远远地见一面,现在连见面都难了。 偶然有次,体育老师换课,没成想和理科的火箭班撞课了。 鹿桃从人群中同他对视一眼,陈牧也冲她作口型:医务室。 等队伍解散之后,鹿桃借口肚子不舒服,跟老师请假离开。 医务室里有其他同学,她左等右等不见他来,装样子拿来盒健胃消食片。 出门经过楼梯口的时候,旁边蓦地伸出只胳膊,将她一把扯进楼梯下狭窄的空间内。 这儿,是她当初撞见邓辰渊和薛蓓蕾的地方。 鹿桃心脏蹦蹦跳得剧烈,望着他含笑的眸子,把声音压得很低:“什么事?” “待会儿回教室,顺道去趟车棚,我在你车子上放了东西。” 鹿桃问:“什么?” 他却故意卖关子,“看了你就知道。” 鹿桃的胃口被他吊起来,下课时顺路过去瞧,车把上挂着只纸袋,她四下瞧着没人,摘下来回教室看。 陈牧也在里面放了两块糖,还有个笔记本,里面是他整理的文科数学的知识点。 鹿桃上次月考,数学成绩下滑的厉害,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拿到她的成绩,还费心弄了这个。 自那之后,两人就形成了一种默契,陈牧也如果要给她什么,就放在纸袋里,趁没人的时候挂在她车把上,鹿桃总会发现的。 反之,她如果要送什么东西,也用这样的方法。 陈牧也给她的都是跟学习相关的东西,有时会有糖,有时没有,鹿桃知道他怕自己吃坏牙齿,留下的糖纸叠成小星星,放在罐子里攒着。升高三那年,竟然攒满了一罐子。 两人十八岁的生日没有在一起过,鹿桃的蛋糕吃得索然无味。 连生日礼物,也是托苏蔓给他的。 高三的寒假非常短,过完年接着就开学了。 教学楼的走廊里挂着横幅标语: 【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马,乾坤已定那就扭转乾坤】 鹿桃帮班委出来在走廊墙壁上贴大家的高考目标,转头便见陈牧也从横幅后面经过,冲她作个口型:过来。 鹿桃将那堆问卷搁在地上,跟班委说:“我去趟卫生间。” 横幅后面有个安全通道,没有监控,她过去的时候,陈牧也就在楼道里站着。 他剪短了头发,剑眉星目,有种硬朗的帅。 鹿桃总感觉这地方不太安全,催促他有话快说。 陈牧也递上只购物袋,“给你的。” 鹿桃打开一瞧,是最近女生们很喜欢的库洛米发夹,附近的小商店很难买到。 陈牧也说:“就当是给你补上生日礼物,顺便谢谢你亲手折的那一罐星星。” 鹿桃不太好意思地道:“你不用客气,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糖都是你买的。” 陈牧也笑了笑。 与此同时,第一道预备铃响了。 鹿桃不舍地道:“我得走了。” “嗯。”陈牧也往后退了两步,说:“还有六十天高考,加油。” 鹿桃颔首:“你也是。” 很多年之后,鹿桃都忘不了备战高考的最后两个月。 每个人的桌上都摆满了习题,窗外知了扯着嗓子在嚷,同学们热得汗流浃背,谁都没抬起头来,只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 鹿桃的车把上隔三差五就会有一只纸袋,里面或放着学习笔记,或是糖之类的小零食。 有时只有一张写着数字的小纸条。 她知道他不是在进行高考倒计时,而是在告诉她:很快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在一起了。 高考前夕,下了场雨,天气冷了不少。 鹿茂勋和岑淑婉放下工作,在考场外一步不离地陪着她。 直到最后一天下午,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无数学子从教学楼里出来。 鹿桃顺着人潮,脚步无比轻快。 校门口有记者在拦住她进行采访,问她:“高考之后,也就代表青春结束了,你的心情如何?” 鹿桃想了想,冲着镜头露出抹笑:“没有结束啊,我们的青春才刚刚开始。” *** 班级举办了一场大型谢师宴,吃完饭之后,姚朗做东请大家到KTV唱歌。 鹿桃原本不想去,但实在不好意思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做个扫兴的人,只能跟着大家一起。 高考季刚结束,KTV爆满,姚朗的好哥们在这儿工作,他们才订到包厢。 赶巧不巧,隔壁是理科班那些人,正鬼哭狼嚎地唱着歌。 鹿桃往里面瞭一眼,没发现陈牧也的身影。 想来也对,他一贯不爱热闹。 鹿桃落座之后,掏出手机给他发消息,但Q.Q显示他并不在线,转到微信,才记起自己太久没玩手机,创建微信号之后还没来得及加他的好友。 她通过电话号码搜索到陈牧也。 他的头像是只趴在窝里的软萌小白兔,跟他本人格外不符,昵称却是个简单的句号。 鹿桃发了好友申请便被人拽起来唱歌。 屋里的男生们没了约束,像脱缰的野马,点了一桌子啤酒,结果没喝几轮脸便涨得通红。 尤其是姚朗,东倒西歪的,站都站不住,还非要激情献唱一首《爱的供养》。 鹿桃很给面子地鼓掌呐喊,尽管他唱的五音不全,引得大家都在笑。 唱累了,他又非要玩游戏。 老套又经典的桌游,真心话大冒险。 鹿桃突地想起在凌杨家过生日那次,问了陈牧也一个尴尬的问题,他一下子羞的脸都红了,难得一见的纯情。 姚朗洗着牌,问:“桃子,来不来?” 鹿桃的回忆中止,坐到他们之间,说:“玩,但我不喝酒。” 姚朗:“当然不让女生喝,你喝可乐。” 他用手捂了捂易拉罐的杯壁,才递给她,“温的。” 鹿桃:“谢谢。” 这套牌没有凌杨买的那么变态,但其中的问题也足够他们用来整活。 有个男生抽到和右边女生热吻三分钟的冒险牌,结果他却下意思转头看向文艺委员,大家瞬间明了,个个儿在嗷嗷叫。 他脸和脖子羞的通红,哎呀一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女朋友管的严,不能瞎玩。” 文艺委员娇嗔地拍了他一下。 鹿桃咬着唇,大眼睛提溜转,看热闹看得不亦乐乎,完全没注意到转盘转到她的方向。 姚朗让她抽牌,她怕真心话抽到不好回答的问题,又怕像抽到那个男生一样的冒险牌,于是决定喝可乐。 有人叹:“这就没意思了,你才第一把就要躲啊。” 姚朗嘿嘿笑:“难道你也有管的严的男朋友?” 鹿桃一梗,果断选了张冒险牌。 牌面上写着:【请外放打电话给微信列表的一位异性,说“好想亲你啊”】 鹿桃:“????” 什么智障任务。 她不干。 “我喝可乐,这样不算违规。” “别介,”旁边的女生拦她,“你这就玩不起了啊。” 鹿桃:“……” 她无奈地拿起手机,在微信联系人里挑挑拣拣,除了爸爸,就是凌杨和周俊豪。 班里的同学她还没来得及加。 突地,上方弹出个对话框:对方已经通过了您的好友验证,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那女生眼尖地看到,“就这个吧。” 然后不管不顾地抢过来,摁下语音通话。 鹿桃根本来不及制止,对方便接通了。 所有人屏息凝视,唱歌的也把音量降到最低,静等她开口。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鹿桃硬着头皮,说:“那个,你现在能听见吧,我有话要说。” “……” 对面没有应答。 她一咬牙,闭上眼,豁出去了,飞速地道:“我好想亲你啊。” 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久久没有人开口,好像是被她给镇住了。 鹿桃羞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她抢回手机,想挂断通话,等会儿再跟他解释。 结果晚了一步,在座的每个人都清楚地听见陈牧也非常有特色的、倦怠沙哑的嗓音响起:“鹿桃,加我就为了这事儿?” 鹿桃:“……” 那倒真不是。 接着,陈牧也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笑意,慢条斯理地说:“你不是已经亲过了么。” 作者有话说: 鹿桃:我不是,我没有,你别造谣啊。 【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马,乾坤已定那就扭转乾坤】——来源网络 第59章 暑假 鹿桃傻眼, 她什么时候…… 等等。 她好想确实亲过,还把陈牧也气得开口说话了。 往事涌上心头, 鹿桃尴尬地抹把脸, 忙不迭把通话挂断。 周遭死一般的寂静,这八卦其实在太震惊了,比刚才文艺委员那对还震惊。 大家都以为自从王致的事情之后, 他们已经老死不相往来了,毕竟陈牧也一贯洁身自好,最讨厌别人乱传八卦, 鹿桃在学校里也属于不爱掀起风浪的女生,没想到是他们装出来的不熟,实际上早就暗渡陈仓了啊。 姚朗清清嗓:“愣着干嘛, 继续继续。” 他转动轮.盘, 把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游戏上来。 鹿桃摁着震动不已的手机,心脏突突跳,同他说了句:“我出去一趟。” 姚朗颔首:“卫生间出门右拐。” “好,谢谢。” 鹿桃推门离开, 脑袋昏昏胀胀的, 与隔壁理科班的人正遇上。 她不认识对方,没想到他却主动跟她打了个招呼。 鹿桃礼貌地微笑。 那人一副和她很熟络的样子:“你是鹿桃吧。” 她先是点头承认, 纳闷:“我们……认识么?” “我见过你, 陈牧也的手机壁纸是你小时候吧, 你样子没怎么变,一眼就认得出来,”男生笑, “你们挺般配的。” 鹿桃讪讪地耸肩:“谢谢, 但我们还不是那种关系。” “还不是?那意思早晚会是喽。” 鹿桃:“……” 你非要这么理解的话… 走在前面的同伴回头叫男生, 他高声应答,然后同她挺认真地讲:“陈牧也人不错的,你可以试一试和他谈,而且,他很喜欢你。”他挥手,“走啦。” 鹿桃忙说:“再见。” 手机已经响了又停,停了又响不知道多少次。 鹿桃在大厅里找到个僻静的角落,坐在沙发上接起。 那头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像被褥在摩擦。 接着,陈牧也低沉的声音响起:“怎么突然挂了?” 鹿桃嗫嚅:“里面太乱,我得找个适合打电话的地方。” 陈牧也问:“聚餐吗?” “嗯,在KTV。你班也在,但你怎么没来?” 陈牧也:“谢师宴那天我去了,今天实在没空。” 鹿桃想起自从高考结束,他们还没来得及见一面,他也不主动约她出来,于是有些赌气地道:“高考都结束了,你又在忙什么?” 陈牧也:“搬家,搬回小区。” “……噢。” 鹿桃拧着短袖下摆的流苏,闷闷地嘀咕一句,没了下文。 两人各自沉默了会儿。 陈牧也先开口:“刚才,你在玩游戏?” “嗯,和姚朗他们玩真心话大冒险。” “所以才说想亲我?” “……” 鹿桃已经褪下的羞涩,因为他含着涩意的问题又被勾了起来。 她扭捏半天,轻轻地嗯了声。 陈牧也笑了笑,问:“你们几点结束?” “随时都可以,爸妈嘱咐我九点前回家,晚了不容易打车。” “那我去接你。” 陈牧也坐在床板上,恨不得立刻飞到她身边,“等我。” 鹿桃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便挂了通话。 在外面待了会儿,透透气,她买杯冰奶茶回了房间。 游戏已经结束了,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又响起。 刚坐下,女生便凑过来,双手合十,满脸愧疚地说:“抱歉,刚才玩游戏玩嗨了,抢了你的手机。” 鹿桃和善地摇摇头:“没关系。” 她咧咧嘴,八卦地道:“没想到你和陈牧也还有联系呢,当时大家都以为你们老死不相往来了。” “怎么会,”鹿桃有些无奈,“我们两家的长辈关系很好。” 只是当时因为出了这种尴尬事,为了两个孩子的名声着想,前两年故意没有碰面。 鹿茂勋私下还是会叫上陈高峰海钓,岑淑婉买补品时也会给陈牧也备一份。 相处这么些年,他们已经把陈牧也当自己孩子了。 刚高考结束,岑淑婉便没忍住,同鹿茂勋商量,把陈牧也接过来吃顿饭。她的心态很纠结,怕两个孩子有什么又怕真的没什么,或许因为头两年鹿桃表现的太淡然,便以为他们只是朋友关系,于是又懊恼,怕他们因此生疏了。 放暑假之后,鹿桃在家躺了一阵子,岑淑婉还旁敲侧击问她怎么不约朋友出来玩,实则是想让她和陈牧也玩。 把鹿桃搞得挺无奈的。 那女生喟叹:“青梅竹马,真好,剪都剪不断的缘分。” 她又攥紧拳,轻轻往腿上一砸,义愤填膺地说:“当时王致还造谣说陈牧也小时候是个哑巴,我看他才是个哑巴,话多的像上辈子是被憋死的一样。” 鹿桃被她的形容逗笑。 她不喜欢在背后议论人,但一想到王致,还是有股火。 没有他故意挑事,后来也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陈牧也更不会背个处分,虽说后来他在市里的奥数比赛上拿了奖,抵消掉处分,但鹿桃仍旧无法释怀和他见面不识的两年,还有同学们因此对他们的指指点点。 鹿桃冷哼:“他就这样,从小学那会儿就讨厌陈牧也,因为没他优秀、没他讨人喜欢,王致嫉妒。” 女生恶寒地抖了抖,小声骂:“真下贱一男的。” *** 陈牧也打电话来的时候,鹿桃没听见,满耳朵都是姚朗在撕心裂肺地唱:“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 她和旁边的女生们面露难色,想走又觉得不礼貌,个个儿坐立不安的。 鹿桃只能喝着奶茶,旁观男生们打牌,打发时间。 北方人好似从小就上牌桌了,她一丁点大的时候,就被鹿茂勋教着打地主,可惜这么些年过去,牌技没有丝毫长进。 现在看他们打牌,也看得云里雾里的。 坐的最近的那男生等对方出牌的时候,下意识往口袋里摸,突然想起来还有女生在,克制住烟瘾,问鹿桃,“能帮忙拿颗糖吗?要薄荷味的。” 鹿桃颔首,从盘子里给他抓了一把,放在手边。 男生顺手给了她一颗,道谢。 陈牧也开门就看到这场景,漂亮的眼睛眯了眯,带着浓重的不愉。 他叫人:“鹿桃。” 屋里太吵,她没听见,旁边的同学拽了她一下。 鹿桃回头,见他的时候,嘴角的笑意更甚。 陈牧也没有进门,而是站在原地等她过来。 鹿桃像受到蛊惑似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向他那儿迈开,离开之前才想起同姚朗打个招呼:“我先走啦。” 姚朗笑呵呵地同他们摆手。 陈牧也原本是向她伸出手的,可鹿桃好似没有注意到,他便讪讪地背到身后了,表情还有点委屈。 夏夜也是燥热的,蝉鸣却比白天小了几个度,广场上的歌舞还没停,马路牙子上坐满了摇着蒲扇乘凉的人。 他们并肩走着,陈牧也的目光不自主便落在她身上。 鹿桃现在怕热也怕冷,一到仲夏,就穿吊带上衣和短裤。 虽然她总觉得自己身材不好,但陈牧也却觉得女孩子各有各的美,瘦好看,微胖也不赖。 尤其像她这种,胳膊和腿上都有匀称的肉,白生生的,看着就是个吃得好睡得香的健康姑娘。 他羞赧地移开目光,没话找话说:“你考完试这几天在干什么?” 鹿桃:“睡觉,追剧。” 陈牧也:“……” 噢。 听起来也不是重要的事情,那为什么没空来找他。 鹿桃踢开脚边的石子,被他时不时贴过来的胳膊弄得心烦意乱。 比有人在她面前摆了一桌子佳肴却怎么都吃不到还抓心挠肝。 她问:“你什么时候搬回来?” “明天。” 陈牧也说:“今晚我不回家属院,东西摆的乱七八糟的,没地方睡觉。” “陈叔叔在家?” “他住单位宿舍。” “……噢。” 拐过前面的十字路口,直行不到五十米就是小区。 这个时间,院子里有的是人在打牌乘凉。 陈牧也进来的时候,坐在门口的老人们惊讶之余还很欣喜,招呼他过来说话。 “这不是陈家的小子么,有些日子没见了,去哪儿了?” 陈牧也跟门卫叔叔借了两只马扎,挨着鹿桃坐下。 回答:“搬到我爸单位分配的家属院住了。” 老人家用蒲扇给他们驱蚊,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现在搬回来住了?” “嗯。” “搬回来好,你不在,桃子也很少出门玩了。” 陈牧也闻言,扭头看一眼鹿桃。 她忙低下头,不太好意思地撩了把头发,躲开他的视线。 陈牧也嘴角上扬,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上了年纪的人容易絮叨,从学习到他们未来的工作,无可避免地聊到恋爱结婚生子。 老太太说:“咱们桃子和阿也都长得俊,也优秀,将来肯定能找个不错的对象。” 陈牧也突地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瞥向鹿桃。 她却躲闪开,很不自在地道:“奶奶,说这事儿还早呢,我们才多大呀……” 老太太不赞同她这话:“早做打算嘛,我瞅着楼上的俊豪就跟一个小姑娘来往挺密切。” 鹿桃想都不想就知道那小姑娘是苏蔓。 她和周俊豪都是艺术生,艺考那阵子确实常在一起,没想到让人瞧见误会了。 鹿桃摆手,“只是朋友啦,奶奶,你不要瞎想。” 老太太噢了声,扇子一停,眼珠提溜转,问:“那你和阿也呢?” 他们……? 鹿桃咬着下唇,好像在思考。 陈牧也歪头看她,犹豫要怎么说。 他觉得,在这件事上,他们应该已经达成一致了。 话即将出口前,鹿桃却摇头,语气平淡地道:“奶奶,没有的事儿。” 陈牧也微怔,随之低下头,眼角眉梢都透着冷。 坐了会儿,鹿桃被蚊虫烦的没了耐心,告辞回家。 陈牧也还了马扎,沉默地跟上她。 楼前原本的游乐场和大片绿地被填平,变成露天停车场,居民们在空地处支起桌子打牌,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人。 鹿茂勋打牌正打得正起劲儿,没注意到两人经过。 他们一前一后的上楼。 在鹿桃掏出钥匙的时候,他蓦地开口:“不来坐一坐吗?” 鹿桃今天实在是累的很,摇头:“不……” “来吧,”陈牧也说,“坐会儿再走,我有话跟你说。” 鹿桃犹豫片刻,还是揣起钥匙,跟他进了门。 陈牧也有洁癖,家里常备着一次性拖鞋,但现在长时间没住,就也顾不上这些了。 等他端着切好的西瓜过来,她盘腿坐在沙发上,咬了口西瓜,透心的凉,身体的燥热一下子被驱赶了大半。 鹿桃舒服地靠着椅背,问:“你要说什么?” “聊一聊我们。” 陈牧也坐在她旁边,身子向前倾,胳膊肘搭在大腿上。 说不出缘由,鹿桃总感觉他此刻的状态不佳,甚至算得上颓废,好似一个抱着前方有甘泉的信念,负重穿过沙漠的旅人,到头来发现不过是一场空。刹那的失措和崩溃,都在沉默中慢慢笼罩住他周身。 鹿桃忙坐好了,歪头去看他,关心地问:“你怎么了?” “……” 陈牧也长长地叹出口气:“鹿桃。” 她应:“嗯?”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什么?” 陈牧也很委屈地道:“毕业就在一起这件事,我以为,你也是这么想的。” 作者有话说: 【下午还有一更】 60-70 第60章 暑假 鹿桃没想到他突然提及这茬, 无措地躲闪视线。 “谁跟你说好了。”她不满地嗫嚅。 别人的恋爱都是追求和告白缺一不可的,他又没追她, 又没告白, 她凭什么答应。 陈牧也拧眉,被她这话刺的不知所措。 “那你当时抱我的理由是……?” 鹿桃比他还无辜:“给你鼓励啊。” 陈牧也无语半晌,被气笑:“不是, 鹿桃,你真的假的看不出我对你有意思?” “……” 鹿桃垂眸,嘀咕:“看得出来。” “那为什么?” 陈牧也没比现在更抓心挠肝过, “你不喜欢我?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你说出来,我改。” “谁稀罕你改。” 鹿桃站起来,急得跺脚, “你就是笨, 不知道我的意思,等你想通了再来跟我聊这个。” “哎——” 陈牧也想抓她,但鹿桃跑的太快,小兔子似的, 一下窜没影儿了。 那天之后, 鹿桃就开始躲开他。 陈牧也托苏蔓约了她几次,每次都没成功。 他实在没办法, 从前的冷淡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一次在人前表现出焦头烂额的态度。 “我哪儿做的不对?” 他百思不解, 只能问苏蔓,“鹿桃有没有跟你提过原因?” 苏蔓摇头:“我帮你打听打听?” 陈牧也颔首:“谢了,回头请你吃饭。” 苏蔓摆手, “不用, 吃饭就免了。你帮我个忙。” “嗯, 你说。” 苏蔓:“我表妹这不升高中了嘛,家里正在给她找暑假的家教,可挑了几个都不合适。你有空试试?课时费面议,往返车费报销。你想好了,我给姨妈说一声。” 陈牧也没多想,点头答应。 从他这边出来,苏蔓转头便进了鹿桃的家门。 夏天实在太热了,岑淑婉最近着迷养生,怕他们爷俩得空调病,只有夜里睡觉才允许开一会儿冷风。鹿桃热的不行,穿了件吊带裙躺在沙发上,一手摇着蒲扇,一手端着冰可乐,额头还贴着冰凉贴。苏蔓进门,她恹恹地打了个招呼,继续躺着。 苏蔓往四周瞭一圈,问:“叔叔阿姨呢?” “出门了。” 她捏了块西瓜吃,也没绕弯子,直入主题:“陈牧也给你告白了?” 鹿桃摇蒲扇的动作一停,闷闷地道:“没有。” 没有?苏蔓瘪嘴:“这怎么跟我得到的情报不一样呢。” 鹿桃坐起来,头发被蹂.躏的乱七八糟的,耷拉着一张脸,不满地嘀咕:“他那叫告白吗?连句我喜欢你都没有。” 苏蔓直乐:“我以为你这么喜欢他,他一追,你就答应了。没想到我们桃子还挺注重仪式感。” 一提这个,鹿桃就更气了,一拳头捶到沙发上,“他甚至都没有追过我!” 一开口就让她和他恋爱,还一副被她欺骗感情的可怜样儿,差点她就心软了,真是个狡猾的男人。 苏蔓想了会儿,不太确定地开口:“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在追,但你没发现。” 鹿桃很果断地道:“不可能,真的喜欢一个人,对方会感觉不到吗,那就说明他喜欢的还不够。” “……” 苏蔓被她说得一愣:“你现在讲话哈,歪理一套一套的。” 鹿桃哼了声,眉眼耷拉着,是真不高兴。 苏蔓没再跟她说,而是摸出手机,同陈牧也发消息- 哥们儿。 于是平生第一次,她收到了陈牧也的秒回-?- 她怎么说。 苏蔓慢吞吞地打字- 我觉得这回你悬了。 陈牧也:…… 苏蔓看在自己还有求于陈牧也的份上,好心帮他出主意- 小女生嘛,还是想要浪漫的追求和告白,你默默守护的这一套已经不流行了- 仪式感,你懂不懂?- 别一上来就这么突兀的让她跟你在一起,搁谁谁都受不了。 好半天,陈牧也似乎是想清楚了- 嗯- 谢谢。 当晚,鹿桃吃完饭跟父母出来消食,走了一圈回来,发现陈牧也在院子里坐着和老爷子们下象棋。 他脑子聪明,看几把摸清规则,上手之后还没输过。 和他对弈的老爷子一个劲儿地夸天才,陈牧也不好意思地摸摸头,余光瞥见鹿桃,忙把位置让给别人,起身快步过来。 他先向岑淑婉和鹿茂勋打招呼,然后看向鹿桃,一本正经地扯:“你有东西落在我那儿了,去拿吗?” 鹿桃懵。 岑淑婉则问:“什么啊?” 陈牧也说:“小说。” 岑淑婉没有起疑,说鹿桃丢三落四的,老给阿也添麻烦。 陈牧也笑道:“没事儿。” 鹿桃气鼓鼓地鼓起腮帮子,心里挣扎,她还不想和陈牧也单独相处,但他偏偏拿那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瞅她,鹿桃心一软便答应了。 一行人一前一后的上楼。 鹿桃跟陈牧也进了屋,鹿茂勋还不忘催她快点回来。 鹿桃敷衍地应:“知道啦。” 门随即关上,陈牧也侧身让她进来坐。 鹿桃背脊抵在鞋柜处,固执地站在那儿,看也不看他,表面装的很冷漠,其实心里一直突突。 虽然什么都没发生,但她现在和陈牧也独处,无法避免想到他喜欢她这件事,还是害羞。 “有话你就说吧。”她哼哼。 “……” 陈牧也没有勉强,进卧室拿了个礼盒,递给她。 鹿桃眼睛一亮,却端着态度倔强地摇头:“无功不受禄。” 陈牧也无奈:“不需要你立功。是我想追你,为了讨好你非要给你买礼物,行不行?” 鹿桃被他弄得不好意思了,这人一直不怎么会讲话,没想到开窍了还挺会的。 她“勉为其难”地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个很精致的项链,银制的,坠子是只可爱的小白兔,耳朵上还镶着钻。 鹿桃欣喜地合不拢嘴,喜欢之余,又开始担心:“很贵吧?你哪儿来的钱?” 陈牧也无所谓地道:“还好,以我的经济实力能做到。” 鹿桃面露狐疑。 陈牧也说:“接了个家教的活儿,再算上之前攒的奖学金和比赛的奖金,足够了。” 鹿桃吓一跳:“你为了买这个家底都空了啊。” “没这么夸张,”陈牧也如实相告,“留了一部分,但反正最后都要花在你身上。” 鹿桃被他直白的态度搞得不知所措,“你不用这样的……” “应该的。” 陈牧也样子很正经,实际上耳朵已经红透了,背在身后的手互相搅着,紧张的不行,虽然做了一天的心理准备,他还专门写了草稿,背了好几遍,但一对上鹿桃,他无法避免的大脑一片空白。 周俊豪甚至专门给他设计了什么角度表白让自己显得更帅,他压根用不上,腿不抖、声音不颤就算非常厉害了。 陈牧也清清嗓子,鼓起勇气,开口:“鹿桃,我很早就喜欢你了,怕你反感,所以一直不敢表现出来。虽然你没察觉到,但其实,高中三年,我一直在默默地关注你。但是我忘记了,女生都喜欢浪漫的方式,昭告天下的告白,这点是我考虑不周。对不起。” 鹿桃忙道:“没关系。” 两人面对面跟站军姿似的,一个比一个严肃,其实都羞的不行。 鹿桃眼神飘忽,小小声:“其实我没那么难追的,你不用买这些贵重的东西,心意到了就行。” 陈牧也却摇头:“你就当我上赶着送的。” 鹿桃没话说了,她紧紧攥着礼物盒,被边角膈的掌心疼。 她在等陈牧也的下文,但沉默下来的客厅里只有秒针嘀嗒响。 鹿桃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她很想从这个环境里逃脱,给脸降一降温。 数到三。 如果、如果他再不开口,她就跑。 一。 二。 三。 鹿桃失落地说:“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在她握住门把手的那刻,陈牧也猛地醒过神似的,一把将她扯回来。 因为太紧张没有控制住力道,鹿桃措手不及被压到墙上,背脊撞到他迅速撞过来的手背上。 两人的距离一下子被拉的很近。 她甚至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高挺的鼻梁,绯红的唇,细腻的皮肤连毛孔都看不见。 呼吸一下子焦灼起来,鹿桃攥紧衣角,快要窒息。 陈牧也同样没自在到哪儿去。 他想着循序渐进的来,结果一下子把局面弄得这么尴尬,他现在就是进退两难,热汗顺着后脖颈淌进衣领里。 气氛都到这儿了,索性,他便豁出去了。 陈牧也腕子一转,向下抓住她的手,因为用的力气太大,像怕她跑了似的,捏得鹿桃不得不咬紧牙忍着,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他,隐隐有了预感,心脏几乎蹦到嗓子眼。 “谈恋爱吗,桃子。”陈牧也语文成绩不错,写的文章总被贴在红榜上,此刻却只能词穷地表达:“我喜欢你,我只喜欢过你一个,以后也不会有别人。” 鹿桃被困在他怀里和墙壁之间的方寸之地,此刻满眼都是他,仿佛全世界都被他侵占了,脑袋懵懵的。 “跟我谈吧。”陈牧也这表白说得像哀求,眉间微微上挑,看起来可怜又真挚,道:“做我女朋友,嗯?” 鹿桃脑袋慢吞吞地转悠,一呼一吸不知不觉间已经和他同频。 只有几秒,却被沉默拉扯的无限长。 她睫毛颤抖了几下,轻轻地应声:“你好亏啊,用这么贵的项链换个女朋友。” 陈牧也心里的巨石瞬间落地,露出轻快地笑意。 一碰上感情,再冷静的人都会变得不像自己。如果不是怕在她跟前怕影响形象,他真的要激动地转个圈儿。 “不亏,我赚死了。” 陈牧也捏捏她的手背,得寸进尺,哄:“那你叫我一声。” 鹿桃不明所以:“陈牧也……?” 他摇头:“不是。” 鹿桃顿时明白他的意思,脸涨得通红,嘴巴张合几次,羞赧地哼唧:“男朋友…” “嗯!” 陈牧也得逞,笑得像得到糖果的小孩子那样纯粹,“再叫一声。” 鹿桃猛地推开他,红着脸低吼:“你别得寸进尺。”然后转头,很快地跑回家。 鹿茂勋问:“你小说呢?” “……没找到,陈牧也弄丢了。” 鹿桃反手带上门,“砰”地响。 陈牧也倚着墙,盯着对面那扇关闭的门,咬唇低低地笑出声。 *** 那晚,鹿桃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从领口拿出项链在掌心摩擦,脑袋里都是陈牧也笑得傻样儿。想着想着,她也无声地咧开嘴笑,笑了一阵觉得自己的样子也没聪明到哪儿去。 最终也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翌日,鹿桃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鹿茂勋最近迷上钓鱼,拉着好不容易休假还没来得及休息的陈高峰一大早就出门了。 岑淑婉去参加小学组织的教师假期培训,有阵子不在家。 鹿桃没人管,自在的很。 吃完早饭回房间玩手机,发现一分钟前陈牧也发来消息- 醒了没? 他还挺会掐时间。鹿桃在床上打了个滚,眉眼弯弯,敲字- 嗯- 下午和周俊豪他们打篮球- 你来吗? 鹿桃犯懒:不了。 陈牧也:那我也不去了。 鹿桃:? 陈牧也:陪你。 只有两个字,像在鹿桃心里放了簇烟火。 消息栏弹出来自苏蔓的新消息,紧接着,周俊豪和凌杨在小群里疯狂艾特她和陈牧也- 在一起了?- 真的内部消化了?- 卧槽,什么时候的事? 苏蔓显然更懵逼- 你不是等着陈牧也追吗?- 这才过去多久就缴械投降了?- 女人,你好没有原则。 鹿桃纳闷:你们怎么知道的…… 周俊豪:陈某人发的动态。 鹿桃立刻退出聊天框,跑去看他那个寸草不生的朋友圈。 昨晚零点整。 他发了张图片,是送她的那条项链,配文: 〈第一天〉 没有指名道姓,但评论区的同学们都知道是谁,毕竟能让陈牧也特殊对待的女生,从头到尾只有一个鹿桃。 周俊豪更绝,单刀直入地问:终于追到我们桃子了? 他回:是我的。 周俊豪:…… 周俊豪:6 作者有话说: 周俊豪:这就骚起来了??? 第61章 暑假 “我的”。 鹿桃看着这两个字, 能脑补到他冷着一张帅脸,语调波澜不惊, 却一本正经宣示主权的样子。她嗷呜一声扑在被窝里, 打了个滚——他也太会了吧…… 表白的时候又是送礼物又是说肉麻的话,还主动发朋友圈坦白关系。 如果不是平时形影不离的,她真要怀疑陈牧也是个情场老手了。 群里已经炸开锅了, 但陈牧也没回复。 鹿桃翻身坐起来,换了件衣服,揣着忐忑敲响对面的门。 防盗门很快拉开, 陈牧也穿着居家服,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柔软。 鹿桃抬手,干巴巴地打招呼:“早上好。” “……嗯。” 陈牧也往旁边挪了段距离, 侧身让她进门。 确认关系之后的第一面, 他们都有点儿不自然。 鹿桃换上一次性拖鞋,环视一圈没见到陈高峰,问:“叔叔没在家?” “没,”陈牧也说, “他跟着好友海钓去了, 下周回来。” “你没跟着一起?”鹿桃随口问。 “不想去。” 陈牧也像小尾巴跟着她,从客厅晃到厨房, 见她轻车熟路地找到他的杯子接水, 又晃到他的卧室里。 鹿桃见到他书桌上摆的笔墨纸砚, 挺惊讶地道:“你怎么早晨就开始练书法了。” 陈牧也心里一慌,想过去盖住桌上的东西,可鹿桃已经抢先看到了。 那一沓写完的宣纸上, 用修长有劲的瘦金体写满了她的名字。 鹿桃怔怔地回眸看他。 陈牧也尴尬的把那张墨迹还没干的纸收起来, “你、你坐。” “……噢。” 鹿桃捧着水杯坐在椅子上, 他在旁边走来走去,收拾桌上的文具。 桌面上摆着一张小时候在海边拍的照片,直到此刻她才发现,原来合影的时候,陈牧也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 他什么时候动的心?又喜欢她到什么程度? 鹿桃猜不到答案,不敢问,她全部的勇气都在昨晚用尽了,现在心里一股股地跳。 她放下杯子,“你发的朋友圈屏蔽家里人了吗?” 陈牧也收拾的动作,一顿,眼睑低垂,闷闷地嗯了声。 他其实不是个喜欢将自己的生活公开展示给别人看的人,恋爱的时候非要发个朋友圈来宣示主权的行为,他觉得很傻,但昨晚深思熟虑之后很久,还是认为要给鹿桃安全感。她喜欢的、认同的,他愿意去做,所以才发了那条朋友圈。发之前,他已经猜到鹿桃会在意他有没有屏蔽家人,但真的听她问,他还是有点儿难受。 她不愿意让叔叔阿姨知道,是因为不信任他?还是因为他暂时不配以男朋友的身份介绍给她的家里人? 鹿桃见他嘴角微抿,作沉思状,就知道他此刻在胡思乱想什么,心下叹口气,她先把水杯放回厨房,回来的时候站在他身后,稍微犹豫一下,红着脸鼓足勇气环住他的腰肢,脸轻轻地贴在他背脊上。 陈牧也顿住,浑身一僵,动也不敢动,柔声问:“你干嘛?” “安慰你。” 鹿桃不好意思地哼哼:“我没有不给家里人坦白的意思,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突然把你拉到他们面前说我们谈了?这样会不会太突兀?况且这才高考结束多久,我怕他们认为我们早就暗渡陈仓了。” 陈牧也冷静下来想了想,她爸妈因为高中时候的流言蜚语特地让他们保持距离,心里肯定是有顾虑的,所以公开这件事要谨慎,万一得不到支持,以后见面也尴尬。 他淡声:“嗯。” 鹿桃弯起眼睛,甜甜地道:“你真好。” “……” 陈牧也低头看见环在腰间细软的胳膊,她的十指相扣,用的劲儿很大,怕他跑了似的。 鹿桃的直白让他有些不好意思,或许她没有意识到,他们关系的转变让这三个字生出了更多缱绻的滋味。 陈牧也轻轻的在她手背拍了下,背脊上已经出了层薄汗。 他道:“鹿桃,你松开。” “嗯?” 鹿桃脸颊红红的,也在不好意思,但她比他更要坦率,问:“男女朋友不该拥抱吗?” 她见学校里的情侣恨不得黏在彼此身上,陈牧也难道不是吗? 陈牧也没讲话,咬紧后槽牙,隐忍情绪。 夏季的衣料薄,此刻贴的太紧,他能明显的察觉到她的丰满。 这样不对。 他们才刚在一起,很多事情都要循序渐进的来,他必须要控制得住。 “鹿桃,我给你拿个东西。” “……什么?” 陈牧也艰难地开口,转移话题,“我写了一幅书法作品,做成了长垫子,你可以铺在桌子上用。” 她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随之松开胳膊,笑吟吟地:“我看看。” 陈牧也前阵子就在弄这个,在网上找了家靠谱的店铺定做的,字是他写的,但收件之后,他思来想去觉得给女生送这个太没新意了,所以又跑去买了条项链,这桌垫就没打算给鹿桃。 刚才他也是脑袋一转,才想起还有这茬。 鹿桃催他:“快点快点。” 陈牧也伸长胳膊,从书架最上方拿出木筒,拆开塑封,把垫子铺开在桌上,垫子是棕色的,很有复古的感觉,内容是首诗。 鹿桃没有读过,问他,“什么意思?” 陈牧也把垫子卷起来,塞回木筒里,盖上盖子。慢条斯理地道:“情诗,作者写给自己妻子的。” “……” 鹿桃愣住,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写给妻子的诗? 他送给她? 这…… 不合适吧。 才刚在一起,他打算的未免也太长远了。 陈牧也看她懵懂的样子,轻笑,故意逗她:“我们不是约好的吗,长大了要嫁给小哥哥。” 不提还好,一提鹿桃就害羞,踮脚捂他的嘴:“不许说。” 陈牧也配合地弯腰接住她,一只胳膊顺势揽住她,尽管心里再叫嚣要克制,可娇软的触感骗不了人,他还是想继续这个拥抱。 他往里收了收怀抱,却也给她留了挣脱的机会。 在他靠过来的瞬间,鹿桃先是不自然地躲了下,紧接着便环住他的脖颈。 陈牧也抵着桌子,弯腰,两只胳膊都环在她身上,偏头埋进她的发间,嗅到一丝清甜。 两人不约而同想到当初在KTV那个打着“鼓励”勇气的青涩拥抱。 鹿桃窝在他怀里,听到同样剧烈的心跳声,抵在他衣领的手指微微蜷缩,触碰到他脖颈的皮肤,她没有挪动地方,贴着他后颈的突棘轻轻摩挲。 紧接着,陈牧也头埋得更深了些,贴着她的侧颈,呼吸灼热。 窗外蝉鸣喧嚣,屋内冷气开得很足。 陈牧也仿佛是她唯一的热源。 两人一时都没开口。 过了片刻,鹿桃抱他的胳膊都有些酸了,忍着羞涩轻道:“你这么抱着我,不累吗?” “……还好。”他声音发闷。 “可是我有点儿累了。” 陈牧也一顿,忙放开她,红着耳朵让她坐会儿。然后停顿几秒,无措地揪了下衣摆,打了个磕巴:“我、我给你切西瓜。” “……嗯。” 鹿桃余光瞥见他出了房间,门关上的瞬间,她羞赧地捂着脸——小时候又不是没抱过,怎么现在想起来不好意思了。 整一个上午,鹿桃都在陈牧也这儿。彼此家里都没人,没什么可顾忌的。中午简单吃过饭,鹿桃躺在沙发上吃西瓜看柯南,陈牧也坐在旁边整理家教要用到的笔记。 渐渐地,房间里只剩下窸窸窣窣翻页的声音。 柯南最新一集播放完毕,挑转回主页面。陈牧也没等到她的动作,转头一看,人睡得正香,抓着遥控器的那只手垂在地板上。 他回屋拿来毛毯盖在她身上。 俯身的刹那,陈牧也难以控制地低头,很克制的保留了一段距离观察她。 鹿桃呼吸平稳,皮肤白里透红的,好可爱,像只化形的桃子精。 陈牧也心脏都软了,他心里想: 怎么会对他这么没有防备呢?好歹他是她正儿八经的男朋友,也是个正常男人。她怎么一点儿戒备的意识都没有。 陈牧也缓缓地叹出口气,只是帮她掖好被角,准备抽身离开的时候,突然被她抓住手指。 他一僵,立刻意识到她没睡着。 鹿桃却也没有睁开眼,唇瓣微张,“陈牧也。” “嗯,我在。” 他毫无顾忌的、近乎贪恋地看她,实际上,汹涌的爱意已经烫到鹿桃。 她并不是什么都感受不到的。 尽管闭着眼,也能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那道不容忽视的目光。 他们都喜欢彼此太久了,压抑在心底的情绪克制不住。 喜欢怎么能克制得住。 克制不住的,才是喜欢。 鹿桃翻转腕子,和他十指相扣,紧闭的眼睛睫毛颤抖。 她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很久很久之前,”陈牧也毫无掩藏,“我是因为你,才知道什么叫喜欢,也是因为你,才有了想恋爱的念头。” “……” 鹿桃浑身都在战栗,因为他的告白、他的坦诚,原来这真的不是她的独角戏,在她无数次用余光看陈牧也的时候,他也揣着满腔喜欢关注她。 他们之间是注定的双向奔赴。 陈牧也已经低下头来了,任由彼此呼吸纠缠,理智消退,爱意肆虐。 他丢弃了引以为傲的克制和冷静,如同小孩子那样,面上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问:“你呢?” ——你也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吗。 鹿桃缓缓地睁开眼睛,猝不及防的,撞入他盛着一汪池水的眼眸。 “当然,”她说,“你是我的初恋。” 初恋这两个字给了陈牧也一个暴击,他压在她一侧的手攥成拳,鼓足勇气,偏头快又轻的用唇压了下她的面颊,一触即离,甚至没有来得及感受到她面颊的柔软,但两个人心里皆产生了强烈的震动。 鹿桃立刻把眼睛闭上,嘴角却微微上扬。 陈牧也坐直,背对她坐在沙发边缘,低着头,也在无声地笑。 牵着的手还没有松开,他们很有默契的十指相扣,紧紧攥着。 ——就这么一直牵着吧。 鹿桃想:她控制不住自己,她真的太喜欢陈牧也了。 作者有话说: 【捉虫完毕。久等了,各位宝子们!】 第62章 暑假 夏夜虽然起了风, 但仍旧带着浓重的闷热,仿佛有张无形的膜裹在人身上, 闷得慌。 岑淑婉参加教学集训, 这两天都不在家,没了管束,鹿茂勋放肆地开空调, 斜躺在沙发上看足球,桌上摆着一堆瓜果皮。 鹿桃从卫生间出来,看见他这么惬意, 好笑地问:“爸,不出去打牌了?” 鹿茂勋专注地看球赛,闻言敷衍地摆摆手。 鹿桃转身进了房间, 搁在桌上的手机响了几声, 是陈牧也的消息- 出来吗?- 我在楼下停车场等你 鹿桃回了个“嗯”,从衣柜里翻出套新买的橙色碎花吊带裙穿上,背了个相衬的小包,出来装作淡然的跟鹿茂勋说:“爸, 我出去走一走。” 鹿茂勋心大地点头, 嘱咐她不要太晚回来,注意安全。 鹿桃应声, 顺便把垃圾收拾干净, 带着出门了。 院子里热闹得很, 居民们三三两两的扎堆儿聊天,牌桌在各个风口支起来,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人, 一点儿凉意也感受不到。 鹿桃丢了垃圾回来, 见陈牧也坐在象棋桌前, 手里捏着枚棋子,眉头紧锁,犹豫半晌,最终还是下了一步。 坐在他对面的老爷爷是退休的军人,平时跟他们家走的比较近,待陈牧也比亲孙子还亲。他这一下,老爷爷虽然输了,却比赢了还高兴,一拍手,笑吟吟的同旁边围观的人道:“瞧瞧,天生的好苗子。” 陈牧也配合地弯了弯嘴角,没说什么,瞥了眼腕表,而后往单元门口一瞭,见到鹿桃,他立刻起身告辞,几步便站在了她的面前。 四周都是熟人,他们也不敢有什么过分的举动,怕被传八卦,但眼神跟涂了胶似的,黏在一起撕不开。 鹿桃背在身后的手指紧张地搅动,问:“吃饭没?” “嗯,把中午的剩菜热了热。” 陈牧也同她并肩走出小区,沿街的门店都还开着,广场舞的音乐声震耳欲聋。前阵子小区有高考生备考,考虑到这点,大爷大妈们忍了好久,等考试结束才出来跳舞,听这动静,想来是憋的不行了。 人来人往的,陈牧也怕她被挤到,于是贴的近了一些,引着她往小路上走。 鹿桃还揪着上个话题不放,“让你来我家吃饭你非不要,剩饭哪有我爸做的排骨香。” 陈牧也笑了笑:“总过去蹭不好。” “这哪叫蹭,”鹿桃不爽,“是我们请你来吃,好不好?” “好好好。” 陈牧也连声答应。 这条路是她初中辅导班结束回家的必经之地,还记得那个寂静的夜晚,他们牵着手从这儿穿过,彼此都出了一手心的汗。现在她倒是不怎么怕了,让他连牵她的理由都没有。 陈牧也垂在身侧的手不自然地攥了攥,低声提醒:“小心脚下。” 这么一提,鹿桃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后知后觉地牵他的手。 纤细微凉的指尖试探着一点点地穿过指缝,陈牧也抓住她,十指相扣。 鹿桃小声抱怨:“你怎么偏挑这条路走?” 花草树木多,蚊虫也多。 她怕被咬。 陈牧也喉结上下滚动,试探着碰到她的肩膀。 鹿桃懂他的意思,没躲,由着他把自己抱进怀里。 白天在家里抱过,现在就没那么害羞了。 她挪了下脑袋,找到个舒服的位置靠着。 一时间谁都没讲话,远远能听到广场舞的曲声,更近的,是耳边来自陈牧也强烈的心跳。 他好像很容易紧张,却还固执的要抱她。 鹿桃仰着头,嗓音甜甜的,故意逗他:“陈牧也,你不舒服吗,身体怎么这么僵硬。” “……” 陈牧也被她点破,有些难堪地别过头,闷不吭声。 鹿桃有种拿捏住他软肋的感觉,沾沾自喜的往他怀里拱。 夏天这样黏在一起很热,不多时两人都出了层汗,却好像要这么抱到天荒地老。 鹿桃突地叹口气:“等叔叔和我妈妈回来,咱们两个又得找什么借口出来?偷偷摸摸的,真不自在。” 陈牧也轻笑:“那怎么办?干脆告诉他们?” 鹿桃沉默:“……” 算了。 她垂头丧气地说:“就我妈的脾气,被她知道了,只会把我看得更牢,到时候想和你偷摸出来都没机会。” 陈牧也下巴抵在她发顶,毛茸茸的,挠的人痒痒。 “凌杨家里开了处避暑山庄,问我们去不去玩,正巧在我爸和岑阿姨回来的那阵子,”陈牧也同她打商量,“你如果想去,待会儿我就回复他。” “好啊。” 鹿桃一下子兴奋了,紧接着又想到他的家教兼职。 陈牧也道:“周末才上课,我们待到周五回来。” 那就没什么顾虑了,鹿桃欣然同意。 突地,近处传来咔嚓踩断地面枯树枝的声响,两人应激似的猛然分开。 速度之快,把刚来的老爷子给吓一跳。 他目光在这对红着脸的年轻男女身上来回打了个转儿,随即反应过来,隐晦地笑了笑,招呼:“你们继续。”然后拿着手电筒和小收音机,哼着小曲儿走远了。 鹿桃讪讪地摸了下鼻尖。 她还没能完全从高中生的身份中脱离出来,刚才的一刹那,误以为是学校老师来林子里逮人,过会儿才想起他们已经毕业了。 陈牧也亦然。 两人尴尬地对视一眼,扑哧笑出声。 *** 跟朋友们出门玩这件事,鹿桃在电话里跟岑淑婉磨了好久,才得到同意。 岑淑婉不放心她,非让她每晚都要给自己打电话报备,鹿桃觉得麻烦,又不得不答应。 知女莫若母。岑淑婉当然知道她在敷衍,转而问:“阿也去吗?” “……” 鹿桃心虚地嗯了声。 岑淑婉不容置喙地道:“那你把电话给他。” 鹿桃紧张兮兮地问:“你干嘛?” “我让他帮忙管着你,快点。” 鹿桃随便套了件外套,敲响对面的门。 陈牧也猜到是她,打开门的瞬间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她一只手捂住嘴。 鹿桃把手机屏幕递给他看,陈牧也瞅见备注,愣了下,用眼神向她示意:什么事? 鹿桃做了个让他安心的手势。 陈牧也接过来,把门关上,礼貌地开口:“阿姨好。” 鹿桃一条胳膊横在他脖颈处,让他不得不配合弯腰,她随即贴过来听。 岑淑婉笑得那叫一个温柔可人,跟在鹿桃面前儿的样子判若两人。 鹿桃恶寒地抖了抖,听她特亲昵地道:“阿也,你和桃子出去玩啊?” 陈牧也说:“苏蔓他们也来。” “噢噢,那就行,人多安全。” 岑淑婉问:“不去危险的地方吧?” “阿姨放心,不危险。就在凌杨家开的避暑山庄住两天,钓钓鱼、踏踏青,游泳池都是室内的。” 岑淑婉就信他,既然他这么说那她就心安了,最终嘱咐他帮忙照顾鹿桃。 “这孩子人来疯,一出门跟撒欢儿似的,你把她看牢了,别让她瞎跑。”岑淑婉说:“实在不行,拿根绳把她拴住。” 陈牧也轻笑:“好的,阿姨。” 他斜眼瞅鹿桃,“我一定备根绳。” “……” 鹿桃恼怒地拍了他一下。 陈牧也挂了电话,被她压着起不来,反手把人捞起来抱在怀里。 两人黏黏糊糊的往客厅走。 鹿桃双腿盘在他腰间,也没意识到这姿势哪儿不对,反正被他牢牢拖住,她便腾出手揪他的一张帅脸,“我妈怎么就这么中意你呢。” “那是因为她还不知道我把你拐跑了。” 鹿桃一想,也对,岑淑婉虽然对她严格,但也是真的疼她。 她挺骄傲地抬头:“如果是你,我妈应该会网开一面。”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选的,也是她看着长大的,直接赢在起跑线上了。” 陈牧也眉眼弯弯,心情舒畅的样子。 鹿桃发现,他们在一起之后,他笑的时候都变多了。 她心里一股股的冒着甜味儿,眼睛一眨,羞涩又娇软地呢喃:“陈牧也,你好喜欢我啊。” 陈牧也一顿:“?” 鹿桃环着他脖颈,主动贴过来,下巴抵在他肩上,贪恋此刻的温馨。 陈牧也反而有些不自然,努力挪动身体,想离她远点。 她就穿了件吊带裙,外面罩着的外套单薄到可以忽略不计,此刻因为她靠的太近,某处压在他胸膛上,触感明显。 陈牧也甚至能看到她穿的小衣的杏色带子滑到胳膊上,欲念稍动,他脑袋里的弦瞬间崩紧。 鹿桃顺手捞了一把,带子便重新藏匿在衣服下。 她继续抱着他,为出行做计划—— “我们还需要买别的吗?泳衣之类的。” 陈牧也心不在焉地回复:“不下水,度假山庄刚修好,游泳池不开放。” “……好吧。”鹿桃有些失望。 她又不老实地动弹一下,陈牧也忍无可忍了,手掌握着她一把腰,想往外推。 “不行鹿桃,你起来点,别这么靠着我。”感觉自己开始失控,他咬紧后槽牙,生怕她发现,脸色逐渐难堪,冷声催促:“你坐到旁边去。” “怎么了?我太重,压到你了吗?” “……不是。” 陈牧也没敢看她,只说:“起来。” 鹿桃看他的表情不对劲,一慌,正直起身要让开,突地,碰到某处,两人皆是一顿。 鹿桃脑袋瓜慢吞吞地转,陈牧也穿的是休闲裤,用不着扎腰带。那硌人的地方是…… 她懵懵的,显然还没想到那个方向,视线有下移的趋势。 陈牧也忙捂住她的眼睛。 鹿桃立刻回过味儿来,惊讶之余觉得羞耻,羞耻之余又有点好奇。 她眨巴着眼睛,长睫毛有一阵没一阵地擦过他的掌心,痒的很。 陈牧也指尖蜷缩,脸彻底红了。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他干巴巴地解释,“你先、先从我身上下来。” 鹿桃却没动,轻轻地抓住搭在自己眼睛上的手指,微凉的触感,让他禁不住一抖。 “你难受吗?” 他嘴硬:“还好。” 她试探地道:“那……” “别说了鹿桃,”他忙打断,太阳穴一股股地跳,“别理我,待会儿就能好。” 陈牧也感觉此刻比受刑还难受。 屋里的冷气开的很足,却远远不足以灭了他身体里的火。 以前他能控制得住,怎么鹿桃一出现,他就受不了了。 陈牧也有些着急,也因为自己的失控感觉难堪。这段青涩的感情才刚开始,他珍重的很,生怕鹿桃因此误解他是个很容易情.欲上头的人,更害怕她产生抵触心理,以后不敢轻易的和他亲近。 他懊恼自己的生理反应,又无可奈何,索性一只胳膊横在她腰上,强硬的把人拎起来放在沙发一侧。 鹿桃视线豁然开朗,同时看见他红透的脸。 陈牧也弯着腰,拉扯衣摆试图盖住,羞愤欲死。 他别过头去,耳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粉色,哑着嗓音道:“别看我。” “……” 鹿桃并不是什么都不懂,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跑呢,这些年的言情小说总不能白看了。而且,他这样,多少也有她的原因…… 鹿桃一咬牙,丢开抱枕,凑到他耳边,忍着羞耻,小心翼翼的试探:“需要帮忙吗?” 陈牧也被她大胆的态度震惊到,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红唇张合几次,窘迫到连脖颈都红了,生生憋出一句:“不用!” 作者有话说: 【审核行行好吧,内容也没啥不可见人的描写啊】 本文自22号起从14章开始连载倒v,明天万更,请大家多多支持,感谢ing 第63章 暑假 鹿桃歪头, 反复确认:“真不用?” 陈牧也气急败坏地道:“你别跟我讲话,别招我, 一会儿就能好。” 鹿桃耸耸肩, 识趣儿地坐远一些。 两人各占据沙发的一角,谁都没开口,任由安静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 陈牧也起身,鹿桃立刻看过来,“好了?” 他尴尬地挠挠眉梢:“嗯。” 陈牧也不想再继续这个令他不自在的话题, 打开电视,漫无目的地换台。 鹿桃再次坐过来,谨慎地离他一段距离, 怕又勾的他“情不自禁”。 “就这个吧, ”她掌心轻轻盖在他拿着遥控器的手背上,“我想看柯南。” 陈牧也笑她:“从小看到大,也不腻。” “你不也一样。” “嗯?” 鹿桃指了指自己,将话奉还, “从小看到大, 一点儿看不腻。” 陈牧也被她调侃的一愣,随之低笑:“是。” ——看多久都看不腻。 谁叫她这么好。 陈牧也翻转手腕, 轻柔地捻她的指尖。 鹿桃被他弄得心猿意马的, 不自觉的回味起方才的事情。 她还是好奇, 没忍住问:“你现在真不难受了吗?” 陈牧也无奈地叹:“桃子,你一个小姑娘,怎么好意思聊这个?” “这是很正常的生理现象好吗, 你用不着觉的不舒服。”鹿桃试图开导他:“我高中那会儿, 班里的男生还总聊片子里的女演员呢。”不过, 陈牧也这么纯情,一瞧就不像看过的样子。 可余光却瞥见陈牧也嘴角抽搐了下,露出心虚的小表情。 她立刻瞪大眼睛,“你看过?!” “……” 这不是看没看过的事情。 是他,没法儿跟她聊与那什么相关的话题。 火刚消下去,他不想再重蹈覆辙。 陈牧也调大音量,哄:“好了,看电视吧。” 鹿桃欲言又止,察觉到他不太乐意提这茬,于是没再说下去。 *** 隔天万里无云,是个适合出行的好天气。 凌杨家里财大气粗的,干脆给孩子们安排了专门的大巴车接送。 鹿桃上车之后直奔苏蔓的方向,两姐妹许久没见,有的是话要说。 陈牧也见状,只好隔着过道和周俊豪坐在一起。 “凌杨呢?”鹿桃问。 “他昨晚已经提前到山庄了。不管他,我有事跟你讲。” 苏蔓拉着她的胳膊,狐狸眼一眯,十分狡黠。 鹿桃见她这样儿直觉不对,戒备地道:“你说。” 苏蔓凑到她耳边,嘀咕:“你和陈牧也要住一起吧,我让凌杨给你们准备了大床房。” 鹿桃慌得推她一把,“瞎说什么。” 苏蔓比她还无语:“不是这样吗?凌杨家的山庄是会员制,为了给你俩制造独处的机会,他才让他爸特地开的后门。我还以为你们进展飞速,都到那一步了呢。” 那一步指的什么不言而喻,鹿桃脸烧得慌,低道:“没有,我只是在家太闷了,想出来玩一玩。” 这话如果是别的热恋期小情侣说,苏蔓还真不信,可鹿桃看着就纯情,陈牧也又一如既往的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她现下也认为他们再谈八百年也不指定能捅破这层窗户纸。 苏蔓突然有些同情鹿桃,问:“跟摩羯男谈,是不是挺没趣的?” “没有啊。”鹿桃不懂她何出此言,下意识护着陈牧也,道:“他很好的。” 苏蔓探头看隔着过道的两个男生戴着耳机在补觉,于是放下心,苦口婆心地说:“谈恋爱必须得有一方是主动的,你们两个都是闷葫芦,有时侯他藏着掖着,你就得直接点。” 鹿桃点头受教,“比如?” “你们到哪个阶段了?” 鹿桃捻了下耳垂,害羞地眨眼,“就,牵牵手,抱一抱呗。” “……” 苏蔓意料之中地颔首。 一对成年人,把恋爱谈的像小孩子过家家样儿,也挺奇特。 鹿桃不耻下问:“有什么不对吗?” “没,挺纯爱的,”苏蔓转移话题,“你带泳衣没。” 鹿桃摇摇头:“室内游泳池不是不对外开放么。” 苏蔓道:“我也是昨天才知道能进,不过没关系,我拿了两套新的泳衣,到时候你穿我的。” 鹿桃犹豫:“你这么瘦,我能穿得下去吗。” “应该能,我买大了一个尺码。” 说话间,车停在路边,度假山庄到了。 苏蔓拍拍她的肩膀,说:“下车。” 鹿桃转头,抓着陈牧也耷在扶把上的胳膊,晃了晃。 他睡得沉,被打扰清梦,先是皱皱眉,接着缓慢地睁开双眼,漆黑的眸子雾气氤氲,懵懂地望向鹿桃。 她摘下他的耳机,“到地方了。” 陈牧也整个人透着一股懒劲儿,慢吞吞地背着包起身,车顶低矮,他不得不弯腰,推了一把旁边还在打鼾的周俊豪。 后者一个激灵,猛地睁眼,意识却混沌着。 “到了?” “嗯。” 陈牧也刚睡醒不喜欢多说话,用掌心抵着鹿桃肩膀,往前轻轻推了下。 她跟周俊豪说:“快点来。”便转身先下车。 凌杨就在马路边等,见他们一前一后下来,贼兮兮地笑:“哟,转正之后有底气的男人真不一样,变得更高冷了。” 陈牧也被烈日刺的眼睛一眯,懒得搭理他。 鹿桃不好意思地吐吐舌,“谢谢你邀请我们来玩。” 凌杨摆手,“见外了。” 他领着他们进住处办理登记,中午在山庄内吃了顿自助餐厅。 餐厅四周全是透明玻璃,树木茂盛,正前方还有一大片草坪,隔壁开着一家正在营业的咖啡馆。 吃完饭,凌杨带着他们在山庄内转了圈,因为部分地方还没有建完,他们能活动的地方有限。 商量之后,一行人决定先回去睡个午觉,养足精神,下午到游泳池玩。 陈牧也的房间就在她隔壁,分开之前,她问:“你也去泳池?” 他摇头:“不会游泳。” 鹿桃沉默。 在车上她已经答应了苏蔓一起去玩,虽然知道爽约不对,但她还是想和陈牧也待在一起。 “你下午什么安排?” “楼下有室内游戏厅。” 陈牧也的意思是,他想去那儿打发时间。 鹿桃点点头,刷卡进门的瞬间,被他抵着门压在墙上。 动作格外强势,人却显得很无辜。 陈牧也垂着眼睑,语气有些哀怨:“你真要扔下我?” “……” 鹿桃大眼睛眨巴眨巴的,没有说话。 别的矫情话陈牧也实在说不出口,他示弱无果,正要抽身离开,鹿桃立刻贴上前,紧紧环着他的腰肢,笑颜灿烂,“我陪你,真的,等我睡醒了再来找你。” 陈牧也捧着她的小脸,非常受用她的示好,但面上偏要端着,“行。” 鹿桃推推他的腰,“那你回去吧。” 陈牧也松开她,带上门。 鹿桃转了转刚才被他掐着的腕子,还有点儿疼,心里嘀咕这人没轻没重的,转而又情不自禁地笑了笑。 她换了套舒服的衣服,缩在被窝里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给苏蔓发消息- 下午我不去泳池了 苏蔓秒回:陪陈牧也? 鹿桃缓慢地敲击键盘:嗯。 苏蔓没有介意被放鸽子,说了句“午安”。 鹿桃将手机放在床头充电,缩进夏凉被里舒舒服服的睡着了。 *** 再睁眼,金色的阳光洒进房间内。 鹿桃艰难地翻身,摁掉设的闹钟。 她伸了个懒腰,起床穿鞋,来敲隔壁的门。 里头没有应答,鹿桃疑惑:“陈牧也?” 接着,门打开。 鹿桃看着眼前的一幕,傻眼了。 陈牧也刚洗完澡,头发还湿着,水珠打湿了肩膀,顺着流畅的肌肉线条往下滑,结实的腰腹部只围着一条浴巾,而她眼睁睁地看着水珠没入其中。 鹿桃脑袋“噌”得一下,炸开了。 周俊豪吊儿郎当地倚着门站,故意扬声喊背对他们站在桌前准备吹头发的陈牧也,“哎,你的桃子来了。” ——自从被陈牧也在朋友圈恶心了一把之后,他私下老是“你的桃子”这么称呼鹿桃。 陈牧也背脊一僵,扭头见到她的那刻,表情扭曲了下。 与此同时,鹿桃忙转过身,耳根都红透了。 周俊豪嘿嘿地笑,贴着墙从房间出来,把口袋里的钥匙给鹿桃,“我是来送楼下游戏厅大门钥匙的,祝你们玩的开心。” 他的这句“玩的开心”,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鹿桃羞愤欲死,捂着脸跺脚,骂他,“你快滚。” 周俊豪余光瞥了眼屋里飞速往自己身上套衣服的人,幸灾乐祸地笑两声。 陈牧也甩来一记眼刀。 他一梗,脚底抹油似地窜了。 周围安静下来,陈牧也穿上衣服,用毛巾胡乱擦了两把头发,叫她:“鹿桃,你进来坐。” “不了不了,”她慌得不行,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全是他的身体,“我们直接去游戏厅。” 陈牧也为难地道:“我头发还没吹干。” “……” 那就没办法了。 鹿桃想,这可不是她贪图美色要进他房间,是他主动邀请她的。 鹿桃拘束地坐在沙发上,眼神飘忽,耳边有吹风机轻微的噪音。 不多时,噪音就停了。 陈牧也进浴室把东西放下,趁着时间,鹿桃忍不住打量起他住的地方。 虽然两边的房间构造相同,但陈牧也行李少,总共也没几件东西,全整理妥当了,一点儿不比她那儿,一团糟。 办公桌上放了个蜡笔小新的摆件,跟整个房间的装扮格格不入,鹿桃好奇地凑过去拨弄。 陈牧也出来看见这一幕,“你喜欢这个?自助餐厅卖儿童套餐的窗口那儿还有,晚饭的时候给服务员要一个。” 鹿桃不答反问:“这是你要的?” 陈牧也摇头:“周俊豪的,忘拿走了。” 他头发没有全部吹干,额前细软的头发耷拉着,显得他有几分稚嫩,也没那么冷漠了。 鹿桃想起他一身结实的肌肉,再配上这张漂亮精致的脸,有种割裂的感觉。 许是她盯着看的时间有些长,陈牧也察觉到,绑鞋带的动作一顿,抬眸瞭她,波澜不惊地道:“桃子,擦擦你的口水。”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暑假 鹿桃忙不迭擦了擦嘴巴, 才反应过来他在逗自己玩,气急败坏地嚷:“陈牧也!” “嗯, 在呢。” 他淡然自若地伸出胳膊, 搭在她肩膀上,熟练的把人往怀里一搂。 鹿桃别过脸,不想理他。 而下一秒, 陈牧也突然凑近,轻吻落在她面颊,一触即离, 轻的仿佛像个错觉。 鹿桃诧异地抬头瞭他。 陈牧也这回倒比之前从容多了,摁了下她的头顶,不咸不淡地道:“看什么, 走了。” *** 游戏厅在一楼, 目前没有对外开放,但每天都有专门的人来打扫和检查设备。 因为他们来,凌杨提前嘱咐工作人员把贩售机里的饮料和零食准备全。 鹿桃果然直奔这儿来,陈牧也则在卡丁车的机子前席地而坐, 研究操纵杆。 两三把之后, 他便摸清了玩法。 鹿桃拿着两杯可乐和一桶爆米花过来,蹲在他旁边, 歪着脑袋, 看样子很感兴趣。 “想玩?” “嗯。” 陈牧也将游戏调整回普通模式, 递给她操纵杆,“我教你。” 鹿桃想了想,迈腿坐在他身前, 背脊抵着他的胸膛, 整个人缩在他怀里。 陈牧也顺势环抱住她, 大手包着她的小手,认真地教:“推动手柄,可以移动,长按白键能加速。这个模式不难,你试试。” 鹿桃点头:“你先带带我。” “行。” 陈牧也带着她推动手柄,卡丁车随之从起点冲出来,鹿桃咬着下唇,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屏幕,生怕不留神冲出赛道或被弯道超车。 突地,她嚷道:“小心旁边的车要撞过来了——” 陈牧也还能分神垂眸瞅她,发现她神色紧张,轻笑:“能赢的。” 话音刚落,蓝色跑车直接弯道加速,漂亮的一记漂移,冲过终点,屏幕上亮出很大的一行“victory”。 “让我来。”鹿桃彻底来了兴致,挣脱他的手,跃跃欲试。 陈牧也点击下一关,让她自己玩。 鹿桃斗志满满,但这把没有他带着,想过关显然难了很多,鹿桃精神高度集中,身体也跟着车子小幅度地晃,在他怀里的方寸之地来回蹭。 她玩的正起劲,丝毫没有察觉陈牧也呼吸渐渐变重,他反手撑着地,不着痕迹地挪开,还没来得及缓一缓,鹿桃便输了这局,垂头丧气的仰倒在他怀里,方才他小心翼翼拉开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可以忽略不计。 陈牧也一僵,低头对上她亮晶晶的眸子。 鹿桃气馁地道:“这游戏一点儿都不好玩。” “是你不会吧。”陈牧也捡起被她丢在地上的操纵杆,无奈地反驳。 鹿桃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胡搅蛮缠地说:“那你带着我通关,快点。” 陈牧也偏要和她反着来,“不要,我想打篮球去。” 他撑着地板,刚要起身,衣领却被抓住。 鹿桃也不知从哪儿生出来的蛮力,真就制止住他的动作,陈牧也不得不坐回来。下一秒,她仰头,唇印在他下巴处,只是轻轻贴了下立马就分开了。 陈牧也脑袋“轰”得响,错愕地盯着她,半晌没说出来话。 鹿桃把操纵杆塞进他手里,害羞地嗫嚅:“刚才那是报酬,你快教我。” “……” 陈牧也攥了攥冰凉的器械,浑身的气血翻涌,身体先理智一步做出反应。 他一只手摁住鹿桃的侧腰,轻易就把人压在自己怀里,手腕翻转向上,抓住她的两腮,强制她抬起头。鹿桃被他捏的嘟起金鱼嘴,吻席卷而来的时候,她没反应过来,眼睛还睁着。 陈牧也浅尝辄止,很快便松开她,四目相对,鹿桃懵懂不已,而他眼底却裹着浓郁的情愫,嗓音也哑得不行。 “闭眼,张嘴。”他说。 鹿桃紧张地抓紧衣摆,听话地闭上眼睛。 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并不汹涌,反而因为两人都没经验,显得非常青涩。 彼此都在试探、研究,可始终对不上节拍,牙齿磕在一起,还咬到了舌头,生疼。 鹿桃着急,揪着他的衣领,微眯着眼仰头,哼哼:“陈牧也……” 这一声发出来,扣着她腰的手收紧,陈牧也稍微用劲儿,将她掀倒。 地面上铺着一层泡沫板,不凉,尽管如此,陈牧也还是用手掌托着她的背脊,没让她真的倒在地上。 鹿桃胳膊虚搭在他脖颈处,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后颈的突棘。 陈牧也唇红艳艳的,泛着水光,还有被她咬过没有消下去的印子。曾经的高岭之花,现在也败在她的掌心里,喘着气,鼻尖满是汗,眼眸中全是缱绻暧昧。 鹿桃被撩拨的心猿意马,轻问:“还亲不亲?” 回答她的只有很重的一句:“亲。” 游戏厅的空调还没有安装好,因为是地下,也没那么热,反而有些阴凉。开了罐的可乐放在一旁,被一只洁白的藕臂挥开,咕嘟咕嘟地洒了大半,鹿桃细喘着别过头,陈牧也猝不及防,追来的吻落在她面颊上。 鹿桃像跟他打了一架,出了一身的汗,发丝黏在面颊上,楚楚可怜的。 “……舌头疼。”她哼唧求饶。 陈牧也咬着下唇,满脸的意犹未尽—— 他才刚琢磨出技巧,她怎么就喊停了呢。 鹿桃嘴唇微肿,视线落在咕噜咕噜滚远的罐子上,气都没喘匀,使劲儿推他,“可乐洒了,快收拾收拾。” “……嗯。” 陈牧也头埋在她脖颈,稍微平复了一下,起身之后将她也拉起来。 他嗓音有些哑,听起来沙沙的,很磨人,“你去坐椅子。” 鹿桃抻直被揉皱的衣料,目光不自觉围着他打转。 陈牧也从她面前经过,抽走几张纸巾去擦拭垫子上的可乐。 鹿桃余光瞥到他裤子那儿,眼睛像被烫了下,抠着椅子边缘的手指不自然地蜷缩起来。 陈牧也好像…… 很容易失控。 遇上她,他的自制力也变得没那么好了。 鹿桃那点儿羞涩消失,开始沾沾自喜,嘴角一扬,牵动被咬出的小口子,她吃痛嘶得一声,用手背蹭了下,立刻蹭出一抹嫣红。 她不敢再笑了,安静地看着陈牧也忙来忙去,脚尖一晃一晃的,过了会儿,开口叫人:“陈牧也。” 他应。 然后她又叫:“陈牧也。” 他还是好脾气地应。 两人一来一回,像在玩一种有趣的游戏。 终于,陈牧也将垫子上的污垢擦干净,把可乐瓶捏扁,丢进垃圾桶里。 他拿着那桶爆米花过来,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鹿桃想来牵他,却被躲开。 陈牧也神情不自然地走远一些,解释:“手上黏糊糊的,等我洗一把。” 鹿桃闷闷地噢了声,装作并不知情,放他去洗手间。 过了大约十几分钟,陈牧也才出来,拧开水龙头洗了好久,反复搓肥皂,再冲掉泡沫。 他抽出纸巾擦干水珠,抬眸看见鹿桃自己在投篮机前面玩儿。 她不懂投篮,手势都是错的,十个球能投进一个就算不错了。可她却不知道认输两个字怎么写,上半身趴在板子上,努力伸长胳膊企图投进一个球。但即便距离再近,她还是没能成功。 鹿桃气鼓鼓地拍了下球,球触碰地面弹起,被陈牧也反手抓住。 他甚至特地站远了一些,抬手,压下腕子,轻松完成入篮。 鹿桃:“……” 陈牧也将滑出来的球递给她,扬眉,“拿着,我教你。” 鹿桃狐疑,按照他说的做,真的投进去一个球。她洋洋得意地道:“看来我还是很有天赋的。” 陈牧也闻言,往自己胸口比了比她的身高,故作严肃地点头:“可惜个子太矮了。” 鹿桃急得要去打他,却被陈牧也反剪双手在背后,又压到了板子上。 尝到甜头之后,他们就很难控制的住,任何一点儿接触都容易让气氛变得不太对劲。鹿桃心跳砰砰,眼睁睁看着他低头,眼眸微眯,样子撩人。 陈牧也难以自控地回味起方才缠绵悱恻的吻,缓缓凑近,就在即将贴上她唇的时候,鹿桃别开脸,害羞地嗫嚅:“我发现你这人,心机很深。” 陈牧也不明所以:“?” “你故意让我留下来,就是想不被别人打扰,然后对我动手动脚吧。” “……” 陈牧也无言以对。 鹿桃腕子被他攥的有些疼,稍微挣扎,他便松开了。 两人近在咫尺,气氛还很暧昧。 陈牧也一本正经地问:“不喜欢我亲你?” “……”鹿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当然喜欢,但又觉得总腻歪在一起,不太好,万一哪天没新鲜感了怎么办。转念一想,他们认识这么久还能做情侣,本就没有“腻歪”这一说,索性坦然起来:“我喜欢的。” 陈牧也一笑,似乎就在等她这句话,两指捏着她面颊,让她仰起头直视自己,认真地道:“这是我第一次接吻,不太会。你多让我亲几次,找找感觉。” “……” 多亲几次到底是几次。 鹿桃嘴巴还疼着,没咂摸明白他话里的狡猾,就被推到墙上,以吻封口。 *** 在游戏厅待了一下午,游戏没玩几个,她净被不怀好意的某人以钻研技巧的名义反复磋磨,从一楼出来,鹿桃饥肠辘辘的,嘴巴也疼,反观陈牧也,一副吃饱喝足的餍足样儿,从厅里出来,摇身一变,又成了平常冷冷清清的态度,丝毫没有方才咬着她意乱情迷的样儿。 鹿桃小脸红扑扑的,嘴唇水润还肿了,她忍不住瞥向陈牧也,他回望过来,淡声问:“怎么?” 鹿桃摇摇头,心里骂:大尾巴狼。 回房间休息了会儿,一到开饭的点儿,鹿桃立刻拽着他到自助餐厅觅食。 两人刚端着盘子就坐,其他人就来了。 凌杨手里拎着袋子,沉甸甸的。 鹿桃好奇:“什么东西?” “啤酒。” 周俊豪帮忙摆在桌上,问:“你喝不喝?”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小酌怡情,鹿桃迫不及待地点点头,让凌杨给自己倒一杯尝尝。 陈牧也适时地道:“倒个杯底,让她尝一尝味道就够了。” 鹿桃颔首:“我不多喝。” 鹿桃耸耸肩,从凌杨手里接过杯子,转头问:“你喝吗?” 陈牧也摆手,示意自己不喝。周俊豪拉着他,好说歹说地倒一杯,劝他也尝尝。 凌杨说:“自家酿的,比市面上卖的味道更正。”他话音未落,咦了声:“你嘴怎么了?” 陈牧也一愣,用手背蹭过唇角,感受到一抹刺痛——被鹿桃咬的血口,已经结痂了。 他视线似有若无地飘过来,鹿桃恨不得把头埋进饭碗里,愣是不敢接这茬。 周俊豪和苏蔓暧昧的相视一笑,见鹿桃不好意思了,她忙举起杯子,转移话题:“我也想喝。” 凌杨只给她倒了一点,转身去给两个女生另拿了果汁。 陈牧也喝不惯酒,抿了口便放下杯子吃饭。 剩下的酒掺上果汁味道还不错,大半都进了周俊豪和鹿桃的肚子。陈牧也拦着没让她多喝,但鹿桃不胜酒力,只是贪嘴喝了小半瓶,脸便涨得通红,站起来的时候踉跄了几步,撞歪了桌上的餐盘。 陈牧也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胳膊,俯身问:“鹿桃,难受吗?” 她摇了摇晕乎乎的脑袋,打了个酒嗝,“我没醉,就是,走不太稳……”眼前的人和物好像都在跟着她晃,但她的意识倒挺清晰。 陈牧也蹲下,向后抓住她的腿,鹿桃顺从的趴在他背上。 苏蔓先帮凌杨把周俊豪送回房间,剩下同住在一层楼的陈牧也背着鹿桃等下一趟电梯。 电梯间静悄悄的,陈牧也感受到脖颈间有温热的呼吸喷洒,偏头看她。鹿桃闭着眼睛,似乎不太舒服,眉头皱着,小嘴微张,传来带着果香的酒味。 陈牧也觉得她醉醺醺的模样也可爱,宠溺地吐槽:“小酒鬼。” 没想到她迷迷糊糊的也能听见,不满地蹬腿,身形一晃,差点摔倒,吓得陈牧也忙捞住她,小声呵斥:“老实点,掉下去我可不负责。” “……唔,你敢!” 鹿桃睁开眼睛,气呼呼的用手戳他的脸颊,酒意上头,胆子也大了,说话肆无忌惮地:“今天接吻的时候,你偷偷摸我胸了。” ——虽然只有极轻的一下,但她很敏感的察觉到了。小色鬼,嘴上说要循序渐进的谈感情,身体倒挺诚实,吻的她晕头转向,趁机隔着衣服肆意妄为。 陈牧也一顿:“……” 鹿桃可算逮住他了不得的把柄,舌头没捋直便奶凶奶凶的威胁:“你敢不负责,我就去给陈叔叔告状。” 作者有话说: 【管理员删了读者的友善评论,我已经提交申诉,感谢大家的支持,么么~】 第65章 暑假 陈牧也弯腰, 将她放下来。 鹿桃站不稳,踉跄地倒进他怀里, 像主动投怀送抱似的。 陈牧也没有抬手搂她, 静静地垂眸睨她。 鹿桃没有支撑点,只能抓着他的衣角借力站直,夏季的短袖衣料很薄, 她掌心贴着他的腹肌,感受到蓬勃的肌肉,还有沟壑分明的线条, 她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不谙世事,但手底下做的事倒是和这个词一点儿不沾边。 陈牧也被她一碰, 背脊敏感地抖了抖, 却咬着牙忍耐。 等鹿桃摸够了,贴过来环着他的腰抱住,他才小声道:“让你摸回来了,不许告状。” 鹿桃眼睛微眯, 嘿嘿地笑:“我哪有这么好哄。” 陈牧也知道她就是想撒个娇, 于是顺着话问:“我该怎么办?你教教我呗。” 鹿桃在他怀里仰起头,嘴巴里还有股淡淡的果酒味。 陈牧也懂了她的暗示, 亲亲啄了下她嘴角结痂的伤口, 眉眼弯弯, “这样行不?” 鹿桃点头,含糊不清地说:“嗯,算你勉强过关。” 此时, 电梯门打开。 陈牧也弯腰, 捞起她的腿弯, 将她抱起来。 鹿桃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下巴磕在他肩头,昏昏沉沉的想睡。 到楼层之后,电梯门一开,苏蔓就在外面等着,看见陈牧也抱着鹿桃,她面露诧异,随之恢复淡定,递上解酒药,转身要走。 陈牧也及时喊住她:“桃子睡着了,麻烦你给她换件睡衣,我、我不太方便。” 苏蔓才想起这茬,噢了声,跟他进了鹿桃房间。 里头一团乱,行李箱敞开放在玄关处,陈牧也一进门差点被绊倒,床上到处是凌乱的衣服。 苏蔓眼疾手快的把粉色内.衣压在被褥低下,心里骂:鹿桃这熊孩子。 陈牧也面色讪讪,只能装作没瞧见,把人放在床上准备抽手离开,却被她猛地环住脖颈。 她闭着眼,不知道是醒着还是在说梦话,含糊不清地嘀咕:“你去哪儿?” 陈牧也轻拍她的胳膊,“松开。” 鹿桃没说话,呼吸平稳,只有他才知道横在脖颈上的胳膊在使劲儿。 陈牧也迁就着半跪在床沿,上半身努力抬起,不敢碰到她,尴尬地抬眸看向苏蔓。 苏蔓:“……” 她就不该来。 好半天,等鹿桃真的睡熟了,胳膊变得柔软无力,他轻轻地拿下来,塞进被窝里。 陈牧也起身,衣领被扯的露出半边锁骨,他整理了下,同苏蔓礼貌地说:“麻烦你了。” 苏蔓摆摆手:“没事,你回去睡吧。” 陈牧也点头,走之前把房间里杂乱无章的东西规整好,盖上行李箱,推到不碍事的角落里,才关门离开。 *** 宿醉的后果就是,第二天醒来头疼欲裂,胸口闷得慌,想吐又吐不出来。 鹿桃抱着马桶干呕了会儿,开始盯着墙壁发呆。 昨晚是陈牧也把她送回来的。 ……他们干什么来着? 怎么记不清了。 鹿桃皱着眉,认真地回忆。 好像,他们在电梯间里,她摸了他的腹肌,被公主抱回房间之后耍赖不让他走。 ——天啊!酒精真是害人不浅! 鹿桃嗷呜一声捂住脸。 害羞的同时又情不自禁地回味腹肌的触感,昨儿不小心见他光着上身,她当时就喟叹他的身材真不错,人鱼线和腹肌一样不少,却不显壮。太诱人了,下回再有机会,她得趁自己清醒的时候再感受一把。 鹿桃扶着墙壁站起来,腿有点儿麻。 门铃响起,她应声。 苏蔓给她在楼下餐厅打包了早餐,一进门便问:“头疼不疼?” “有点儿。” “宿醉正常现象,缓一缓就好了。” “嗯。” 鹿桃洗把手,坐在桌前慢条斯理地拆塑料袋。 苏蔓抱着手臂,坐在一旁瞅着她,不怀好意地乐。 鹿桃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你干嘛?” 苏蔓努努嘴:“陈牧也给你买的爱心早餐,别浪费,都吃干净哈。” 鹿桃:“……” 苏蔓夸张地道:“昨晚我真是亲眼所见,某个小酒鬼发疯,搂着陈牧也让他别走,哎哟,那股缠人的劲儿,幸亏陈牧也是个正人君子,换别人还真不一定遭得住。” “你快别说了。”鹿桃羞耻死了。 苏蔓抢过一只小笼包塞进嘴里,咽掉之后,啧道:“果然,爱情早餐的味道就是香。” 鹿桃一口豆浆噎在喉咙里,咳得快上不来气。 苏蔓赶紧给她拍背,乐不可支:“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鹿桃继续低头吃饭,安静了没几秒,突然听到她似喟叹的一句:“真羡慕你,有个竹马。” 她怔怔地抬头。 苏蔓说:“你都不知道陈牧也有多喜欢你,我也是听周俊豪他们讲的,陈牧也喜欢你很久了,大概是从初中开始?” 鹿桃捏着木筷子的手指收紧,心跳砰砰。 “你还记得我们初升高那年暑假,在凌杨家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吗?” 鹿桃点头。 “就是那天,陈牧也跟他们讲,他想追你,”苏蔓捧着手,半仰头望天花板,一脸憧憬,“再冷的人,遇上属于他的命中注定,都会变得柔软细腻。不瞒你说,从小我就感觉陈牧也对你不一样,但那会儿还没情爱意识,就单纯以为你们关系好,不过后来嘛,嘿嘿嘿……我也算是见证了你们的感情,青梅竹马修成正果,好浪漫啊。等我回家打开电脑就给你们写篇文。” 鹿桃扶额:“你真的够了。” 不过,没想到,陈牧也嘴里说的很久很久之前,竟然从初中就开始了。 他那会儿看着清心寡欲的,原来还藏着这样的心思。 鹿桃偷偷地乐,结果被苏蔓逮个正着,她调侃:“别笑了,小心嘴角被咬的伤又破了。” 鹿桃一僵:“……” 苏蔓精明的眼睛一眯,啧啧道:“没想到你俩这战况还挺激烈,瞅瞅给对方咬的,恨不得做个标记吧。” “???”鹿桃恼羞成怒,扑过去抓她痒,“快闭嘴!” 两人嘻嘻哈哈地闹了一通,鹿桃终于安生坐下来吃饭。 苏蔓瘫在椅子里玩手机,突然问:“今天下午去池塘钓鱼,你俩来吗?” 鹿桃:“我……” 先问问陈牧也。 话没说完,被打断。 “算了,”苏蔓说,“你跟陈牧也去游泳池吧,场子是干净的,没有外人进,你们放心玩。” 鹿桃:“……” 苏蔓指了指嘴角,提醒:“别再咬了,回家不好交代。” 鹿桃扶额:“没完没了了是吧。” 苏蔓咧嘴嘿嘿地笑,做了个投降的手势,没再打扰她吃饭。 *** 鹿桃不知道陈牧也这个不会游泳的人干嘛非要去泳池,转念一想,他可能是想单独相处,于是自己抱着泳衣坐在床边傻乐呵。 门铃响起,她立刻塔拉上拖鞋,跑来开门。 陈牧也手抵着门框,没有进来,用手背贴了下她的额头,问:“还难受吗?” 鹿桃摇摇头。 陈牧也见她手里拿着的泳衣,“借苏蔓的?” 鹿桃没多想,说:“嗯。” 他欲言又止,挠了挠眉梢,让她拿上需要的东西准备出发。 到了更衣室,鹿桃才咂摸明白为什么陈牧也的表情那么别扭。苏蔓比她瘦太多了,就算买大一个号,穿在她身上还是捆得慌。而且苏蔓买的款式是比基尼,黑红色,性感的要命,背上就绑了一根系带,这让她怎么穿着见陈牧也啊喂。 做了半天心理建设,鹿桃还是走不出那扇门。 泳池边,做完热身运动的陈牧也久久等不到人,给她发消息- 你晕在更衣室里了? 鹿桃:没有。 她试图挣扎:你又不会游泳,非要来泳池干嘛? 陈牧也理所当然地回答- 不会才学啊- 昨天我教你打篮球,今儿换你教我游泳 鹿桃腹诽:你那分明是借着打篮球行不轨。 她回:马上来。 鹿桃长舒一口气,做足心理准备推开门。 池水的波纹投射在墙壁上,偌大的场馆格外安静,只有池边背对她坐着的男生。 陈牧也上面穿了件白色短袖,正低头看手机,听见响声回头看,表情有瞬间的停滞,而后眼神微变。 鹿桃不安地环着胳膊,方才在更衣室里没觉得衣领低,站在他面前反倒特别不适应。 陈牧也意识到她的不自在,很快移开视线,站起来,局促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你先活动活动。”他攥成拳抵在唇边轻咳:“我、我去买瓶水。” 陈牧也忙转身,离开的脚步略显慌乱。 没了他在,鹿桃顿时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做完热身运动下水游了两圈。 贩卖机就在入口处,陈牧也投入硬币之后,听见“咣铛”响,与此同时,身后传来入水的声音,他蹲下,打开透明挡板拿出矿泉水,在手里转了转,抬眸透过贩卖机玻璃看到池内的景象。 鹿桃游得远了,从水里时不时露出头,像只翻飞的蝴蝶,白皙有肉的胳膊拍打着水花,游到另一头的岸边,她抓着梯子的扶手起身,水花从她身上翻滚离开,紧致的泳衣包裹着一把腰,肉嘟嘟的腿搭在台阶上,拉伸了下,接着她转身——陈牧也一瞬间瞪大眼睛,他猝不及防的看到衣领下露出的事业线,然后猛地垂下眼睑,心如雷鸣。 抓着瓶子的手紧了又紧,他反复做了几次深呼吸,才回到池边。 鹿桃在中途停下,水面在她胸口处,线条若隐若现的。 陈牧也视线难以控制,吞咽了口唾沫。 她见他站在原处没动,纳闷:“陈牧也,你不是想学游泳吗,倒是下来啊。” 场馆里回音很大,陈牧也很难装作听不见,于是从扶梯下来,水漫过身体,浸湿了衣料。 鹿桃又一猛子扎进水里,白嫩的脚丫扑起水花,从他身前的位置突然钻出头。 陈牧也吓一跳,怔怔地看着水珠从她白里透红的小脸上不断滚落,打湿的发丝黏在脸颊、脖颈,胳膊,挡住了胸前的位置却又不完全。 他仓皇的往后退了步,背脊撞上金属扶手,一声脆响。 鹿桃才反应过来,忙捂住自己的胸口,耳尖泛着薄红,小声抱怨:“苏蔓太瘦了,泳衣也小,不过凑活着能穿下去。” 陈牧也喉头滚动了下,难堪地闭上眼,脑海里却全是白花花的四肢,他猛地又睁开,对上鹿桃小心翼翼的眼神,“我穿……不奇怪吧?” 鹿桃虽然平时大大咧咧的,但还是想在心上人面前塑造个好形象,就算不比别的女生身材又瘦又玲珑,仔细瞧,她勉强也能算得上丰满。就是不知道陈牧也介不介意她肚子上的那层肉。想到这儿,鹿桃卑怯的往水里缩了缩脑袋,开始后悔穿不合身的泳衣跟他出来,这下反倒把自己的身材问题全暴露了。 她这边还在咕噜咕噜吐着泡泡自怨自艾,陈牧也已经背过身去,极力忍耐着道:“桃子。” “嗯?” “你真的……不能这么撩我。” 陈牧也在她过来的瞬间便直白感受到身体的变化,极其挫败地低下头,叹息:“要知道,我很难对你说不。” 鹿桃顿了几秒,恍然大悟,一时震惊到束手无措,不知道该不该回避。昨天在游戏厅他好像在卫生间待了好久,忍得这么难受吗。可…上苍明鉴,她绝对没有故意勾引他的意思啊。 “那、那我不问你泳衣的事儿了,”她小心翼翼地开口,“还学吗?游泳。” “学。” 陈牧也背对着她,捏着衣角,咬牙,一鼓作气地扒了上衣。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暑假 少年人结实的背肌大剌剌地摆在她眼前, 转过身来,腹肌在水面下若隐若现。 太直观的诱惑, 鹿桃一时间忘记害羞, 红唇微张,直接看呆了。 陈牧也问:“先干什么?” 鹿桃情不自禁地回味昨晚的触感,但那会儿醉的晕头转向, 摸完也记不太清。她只能忍住上手的冲动,咽掉那句“你穿着衣服也没事”的话,秉着“多看一眼都是赚”的念头又瞅了两眼, 才说:“憋气。” 陈牧也吸了口气和她一同钻到水底下,两人面对面,直勾勾地盯着对方。 鹿桃水下闭气的功夫不赖, 但现在, 眼前没了遮挡物,她能更直接地看到他的上半身。陈牧也抓着水下池边的栏杆,胳膊稍微用劲儿,绷出青筋, 腰部纤细却结实。她一时看呆了, 冷不防呛了口水,扑腾着往上想钻出头寻找氧气。 将要浮出水面的时候, 脚踝被抓住, 陈牧也顺着上来, 精准无误地找到她的唇。 鹿桃肺部缺氧到快要爆炸,眼前冒着白光,眼看着就能游到水面, 却被陈牧也阻止, 她无力地推搡他的肩膀, 却动弹不了半分。 陈牧也发了狠似的琢磨她的小舌,直到鹿桃张嘴咬他,他吃痛,随之松手。 两人皆抓着栏杆大口喘气,头发湿漉漉的,水珠顺着滚落,胸腔炸裂般的疼痛。 陈牧也率先恢复呼吸频率,趴在台子上歪头看她。 鹿桃有些狼狈,发丝一缕缕地贴在肌肤上,还因为喘得太急咳了几口。 陈牧也帮她拍背顺气。 “你真烦!” 鹿桃扭着身子,真生气了,努力想把他甩开。 陈牧也赶紧同她道歉,还说:“我掐着点呢,不让你有事。” “不听,你走开。” 鹿桃娇嗔地说了句,在他肩膀处轻轻一推,却没推开。 他无赖地贴过来,捏她的下巴把脸掰正,一本正经地:“我看看,憋坏了吗?” 鹿桃翻了个白眼,“你完了,你得罪了你的游泳老师,我现在要罢工,不教了。” 陈牧也忍着笑,面露遗憾,“请问老师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 鹿桃哼了声,视线老老实实的往他腹肌上瞥。 陈牧也瞬间明白。 他有些为难地挠了挠眉梢,然后抓着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摁,“摸吧。”顿了顿,又补了句:“腰以下的地方不行。” 鹿桃被他逗笑,指尖刚碰到他就感觉肌肉在绷紧,她像被烫到似的急忙收回手,装的很正经,努力把话题拉到正轨上来,“总在水里泡着会不舒服的,想学就抓紧时间,你别再闹了。” “没想闹,”陈牧也腼腆的小声说,“谁让你那么可爱。” 他温热的掌心握着她露出水下的腰肢,还记得第一次拥抱,她身上甜甜的,让他深陷其中,刚才在水下闭气也是,他不是故意要乱瞥,可她离得那么近,他垂眸就能看见低领下的无限风光。再懂得克制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人,他们这些天接触的太频繁,他欲念上头,看见白生生的脚在面前晃过,一下子没控制住。 鹿桃咬下唇,控诉:“少花言巧语,是谁小时候被我亲了一口就气得跳脚的?” 对应的画面浮现,陈牧也有些尴尬地扯扯嘴角。 鹿桃继续道:“爬山的时候,还因为我手里有汗,不让我牵。” “我后来不是背你了吗?”陈牧也宠溺地笑:“现在允许你亲,让你随便亲、随便摸,我不带皱一下眉的。” ——这人,好不要脸! 鹿桃掌心抵着他胸口,往外推,不想再跟他说了。 陈牧也偏不依不饶地跟上来,像只粘人的小狗。 鹿桃哭笑不得,只能配合地抱住他,哼哼:“陈牧也,你不要这么喜欢我。” “为什么?”他疑惑。 “我会吃不消。” “那你学着消化,我的喜欢只会越来越多。” 陈牧也不太常跟她讲肉麻的话,喜欢你三个字也在告白的那时候提起的频率最频繁,但他每次说情话,鹿桃都招架不住。 她上前蹭蹭他的鼻尖,睫毛一直眨,像只蜷缩起来的含羞草,喃喃:“知道了。” *** 从泳池出来,外面仍旧天光大亮,温度却没那么闷了。 苏蔓突发奇想,向大家征询意见晚上在草坪吃饭。 其他人都没意见,鹿桃欣然同意,先回房间换衣服,赶来的时候,陈牧也已经到了,在帮忙整理食物。 周俊豪指着他唇角的伤,酸溜溜地道:“谈恋爱也没什么好的哈,整天负伤。” 凌杨附和:“以前没见咱桃子这么凶啊。” “一瞅你就没谈过。” 凌杨无语,心道你也是个母胎单身,都没好到哪儿去,瞧不起谁呢。 周俊豪没搭理他,自顾自的开始胡诌八扯,“这个热恋期的少男少女啊,只要待在一起就如同干柴烈火,噌的一下就烧着了。哎,陈牧也,今天下午你俩鸳鸯浴……” 话没说完。陈牧也冷着脸过来踢了他一脚,寒声:“让让,你压到一次性餐盘了。” 周俊豪被踢的一个激灵,赶紧把没拆封的餐盘递给他,回过头来,挺疑惑地问:“你跟鹿桃说话也这死出?” 这次用不着陈牧也怼他,凌杨便问:“你能跟鹿桃比?” 被“恶意”中伤的周俊豪:“……” 得,他不说了。 简直是自取其辱。 鹿桃听了一耳朵,腹诽:鸳鸯浴,这词还挺合适。 陈牧也这一下午,把肺活量发挥到极致,摁着她不停搓磨的同时竟然还能学会游泳。具体如下:鹿桃在岸上坐着从热吻中喘息的时候,他游个来回,见她喘的差不多了,一下从水里钻出来,溅起的水花大半扑到她身上,没等鹿桃反应过来,他便三两步从梯子上迈上来,压着她在沙滩椅上亲个没完,把她亲的迷迷糊糊的,自己则潇洒离开,一猛子扎进池子里再游一圈。 如此反复,鹿桃连句拒绝的话都没时间说,简直要被他搞死了—— 现在光想想,她的身体还应激似的颤栗两下,唇也火辣辣的。 偏偏这个“罪魁祸首”在人前又恢复寡言少语的样子,鹿桃一见他脑袋里就乱乱的,全是不可言说的画面,整个人快崩裂了。 她果断无视陈牧也湿漉漉的眼神,转身走开,径直来到苏蔓身边。 苏蔓拿了瓶果汁给她,跷脚坐在巨石上。 鹿桃拧开瓶盖,跟她碰杯,问:“今天下午钓鱼战果如何?” 苏蔓比了个零的手势,先是叹口气,可心里的火迟迟不消,于是咬牙切齿地道:“凌杨和周俊豪两个二货一直在打游戏,音效外放,还开语音,把鱼全吓跑了。”她带的那一桶饵料愣是没钓到一条鱼,全当喂给池子里的鱼吃白食了。 鹿桃哭笑不得。 “你呢,”苏蔓贼兮兮地问,“和陈牧也过得挺不错吧。” 鹿桃一滞,那些好不容易抛之脑后的画面又开始翻涌。 她心虚地低下头,“就……教他游泳,也没别的。” 苏蔓一脸不信,“我专门买了火辣性感款的比基尼,哪个男人看了不心动。” 鹿桃想说她这身材穿上根本和这两个词丝毫不搭边,像只肥嘟嘟的桃子还差不多,否则陈牧也不会一边咬她嘴巴一边念叨甜…… ——停!不能再想了。 鹿桃起身,借口看他们布置的情况,一溜烟儿从苏蔓身边跑开。 晚饭是从餐厅里打包带出来的,以海鲜居多。鹿桃嫌剥壳麻烦,全程没动过放在盘子里的小龙虾,陈牧也见状,戴上一次性手套,把肉剥在纸盘里,推到她跟前儿。 周俊豪见状道:“真行,凡是带壳的食物,从小你给她剥到大,也没见烦。” 陈牧也轻笑,没说什么,接着,嘴边递过来一块虾肉。鹿桃被周俊豪一番话唤起良心,赶紧来献殷勤,喂他吃。 陈牧也咬住,目光投向她,跟能拉丝似的。 凌杨实在待不下去了,骂了句“操”,拉周俊豪去拿音响和话筒来唱歌,还振振有词地:“上了大学,老子高低得找个女朋友。” 鹿桃扑哧笑出声,同陈牧也说:“把灯挂起来呗。” 他颔首,从纸袋里翻出一串彩灯。 苏蔓见状想来搭把手,他示意不用。 鹿桃拉她坐下,心大的很,“让他弄就行,你接着吃。” 苏蔓继续啃大鸡腿,用肩膀撞她,“桃子,你真幸福。” “嗯?” 她托腮,“有一个和你双向奔赴的竹马,人生圆满。” 鹿桃咯咯地笑:“那必须得再加一条,还有一个超级好的闺蜜。” 苏蔓抖了抖,装作嫌弃地道:“咦,好肉麻。” 谈笑间,挂在林间的小灯亮起来,照亮铺着毯子的地方。 过了几分钟,周俊豪和凌杨也把音响和话筒拿来。两个小姑娘立刻拿着手机蹲在音响前研究怎么联蓝牙。 苏蔓试了试话筒,确认能用,问:“唱什么?” 鹿桃在手机里挑了首歌。 温柔的前奏流淌,和着林间轻柔的风,树上的蝉鸣也配合的低了几个度。 周俊豪和凌杨还在吃饭,谈到游戏就兴奋的不得了。 陈牧也默默举起手机对着鹿桃录像。 见状,另外两人也静下来了。 姑娘们并肩坐在巨石上,跷着脚丫,低头看手机的歌词,不知从哪儿来的萤火虫围着她们迟迟不肯走。 女生轻柔的嗓音和着伴奏响起: 云朵的倒影 月色的缺赢 漫天的繁星 迷失的脚步 也慢慢被抚平 四季的光影 我看见划破长夜的流星 风吹起的时候 万里无云 去有风的地方遇见你 … 夜幕低垂,繁星点点。 鹿桃对上陈牧也那双含情的眸子,整个人像过电一样,浑身酥麻麻的。气氛适宜,让她想对他做些浪漫的事儿。 伴奏还在响,只剩下苏蔓在唱,鹿桃放下话筒,拎起裙摆踩在草坪上,一步步缓缓向陈牧也走来。 他不明白她怎么突然不唱了,下意识的伸手想扶她坐下。鹿桃站在他面前,郑重的把自己的手交给他。下一秒,在音乐声中,鹿桃弯腰,唇盖上他的面颊。 突如其来的轻吻,令陈牧也短暂失神,紧接着,耳边来自鹿桃的告白声轻轻:“阿也,我好喜欢你。” 真的,好喜欢、好喜欢。 一点儿也不输给他。 作者有话说: 【歌词选自郁可唯的《去有风的地方》】 第67章 暑假 从山庄回来之后, 鹿桃和陈牧也见面就没那么频繁了,偶尔几次碰见也有父母在, 他们怕露馅儿, 只能忍着,连对视的时间都不敢过长。 虽然陈牧也嘴上没抱怨,鹿桃仍然能从他眼睛里看出闷闷不乐的情绪, 其实她也很想和他单独待着。每次这么一想,她都无比怀念在山庄的时候,当时就该多缠他一会儿。 终于某天让她等到机会, 鹿茂勋和岑淑婉出门采买,鹿桃装睡没跟着一起。 门一关,她立刻从被窝里起来, 以光速洗漱完, 迫不及待地敲响对面的门。 防盗门打开,她正撞上准备上班的陈高峰。 他笑呵呵地:“来找陈牧也玩?” “……嗯。” 鹿桃找了个很蹩脚的借口:“我来借书。” 陈高峰没起疑,还夸她高考完了也没放松。 鹿桃心虚的没敢答他的话,探头看见陈牧也的房间门关着, 纳闷:“他没醒吗?” “醒了, 谁知道在房间里折腾什么呢,你过去敲敲门。” “好。” 陈高峰拿上公文包, 关门走了。 鹿桃扶着墙壁换一次性拖鞋, 没察觉到房门打开, 冷不防被他自身后抱住,被潮湿温热的气息裹挟。 她吓一跳,脖颈处凉凉的, 立刻反应过来, “你洗澡了?” “嗯, 晨跑来着。” 陈牧也蹭蹭她的脖颈处,贪恋那儿的淡淡甜味,黏糊糊地问:“吃早饭没?” “没有,我爸妈出门买东西了,应该很快就回来,我溜过来跟你待会儿。” 陈牧也觉得他们这么偷偷摸摸的,心里挺不舒服,抿着嘴没搭话。 鹿桃问他,“你想我没?” 昨晚刚在一起吃过饭,但她问的显然不是这层意思。 陈牧也了然,颔首,重重地道:“想。” 想得胸口疼,想得要死。 想得无数次试图冲到长辈面前公开。 她没心没肺的,明明知道现在连牵手的机会都很少,结果平常连个消息也不给他发。鹿桃倒底知不知道他的心思,他真的快喜欢疯了。 鹿桃胳膊环着他的脖颈,陈牧也自然地捞起她,让她腿环在自己的腰上。 面对面两三句话的功夫,不知哪个眼神擦出的火花,噌的就点燃了。 急促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滚烫的触感碰撞,脚步踉跄,彼此追逐着从玄关处到沙发上。 鹿桃好不容易得了口空气,又被堵住嘴巴,恍惚中还在庆幸自己穿的是裤子,某人没法儿得寸进尺。 实际上,陈牧也根本没有任何过分的欲念,他只想接个吻,发泄对她的思念,稍微过火一点的行为也不过是不断收紧的怀抱。相比之下,鹿桃就像在饿死边缘挣扎的人,咬住得之不易的肥肉不肯分手。 身上人的短袖被掀开,放肆地摸了半天,惹的陈牧也呼吸越来越重,她却不满足,还觉得衣服碍事,努力偏过头躲开他的吻,气喘吁吁地抱怨:“你脱了不行吗?” 陈牧也顿了下,氤氲雾气的眸子慢慢地转,最终还是从她身上下来,结束了这场有些失控的亲昵。 鹿桃懵懵地:“不继续了吗?” 陈牧也用手背蹭掉她鼻尖的薄汗,转移话题:“我买的你爱吃的那家小笼包,还热乎,起来尝一尝。” “……噢。” 鹿桃撩了把刚才被揉乱的头发,跟他坐在桌前,捏着一个包子许久没张嘴。 陈牧也端着温好的豆浆从厨房出来,见她在发呆,好笑地道:“快吃,想什么呢。” 鹿桃放下包子,抽出纸巾擦了擦指尖的油,反思自己刚才确实过于热情,应该是把他吓到了才不继续的。于是愧疚地道:“对不起,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摸来摸去的?” 陈牧也梗了下,瞅她的眼神意味深长的。 鹿桃吹散豆浆的热气,抿了口,缓缓道:“我就是太久没和你待在一起,有点儿没控制住。” 一时间,陈牧也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话,咂摸半天反而觉得好笑,怎么有人专门为了这个一本正经的道歉。 他轻咳:“不是因为你。” ——不是她,那是什么? 这人真讨厌,说话只讲半句。 她似懂非懂的,也没再问,毕竟这话题让人挺不好意思的。 吃完早饭,鹿桃吃着水果坐在沙发上玩手机,陈牧也照旧坐在旁边整理家教要用到的笔记。 鹿茂勋发消息问她在哪儿。 鹿桃回了句在对面。 鹿茂勋催她回家,待会儿有客人上门。 鹿桃收起手机,用脚尖轻轻踢了下他的腰间,“我走啦。” 陈牧也抬头看一眼时间,“这么快?” “有客人要来,我爸喊我回去呢。” 鹿桃起身,到玄关处换鞋。 陈牧也放下笔跟过来,牵着她的腕子反复摩挲,恋恋不舍的。 鹿桃顺势踮脚,飞快地凑近在他唇边啄了下,笑眼弯弯,“闲了再来找你。” “好。” 他不得不放了手,有了决心似地:“桃子,下次时机合适,我就同意。” “什么?”她没懂。 陈牧也红着耳朵,却直白地盯着她,缓缓启唇:“……脱了让你摸。” *** 来访的客人是岑淑婉认识的一位在大学教书的阿姨,她专门请人家来做客,顺便给鹿桃选一下学校。 得知鹿桃想报师范大学,阿姨沉思了会儿,坦白说目前根据她估算出的分数来看,考这所双一流师范大学显然远远不够,尤其汉语言文学是王牌专业,每年都是优中选优进行招生,今年更有消息放出,称文科的本科分数线将提升,到时竞争只会更加激烈。 “你想来京华市读书?” 鹿桃蔫头搭脑地:“嗯。” “你可以试一下春台师范大学,不是双一流,但是市重点,也不错啦。” 鹿桃沉思了下,“好。” 阿姨宽慰她,“现在只是提前打算,具体的得等你分数公布之后再看。” 但这事儿弄的鹿桃心里七上八下的,整个下午都心不在焉,翻来覆去的在网上搜索关于京华市内几所师范学校历年的分数线。 原本岑淑婉是片好心,看鹿桃纠结成这样,她也不舒服,想进房间给女儿送水果,踌躇半晌还是算了。 夜幕降临,鹿桃从被窝里迷迷糊糊地伸出胳膊,发觉自己竟然看手机看到睡着了。 有说话声从客厅传来,她塔拉上拖鞋,饿着肚子出来找吃的,没想到陈牧也在。 他往这儿瞭一眼,语气平淡:“醒了。” 鹿桃一见他,满脑子都是上午两人情难自已,从玄关处吻到沙发的画面,害羞地缩缩脖子,点点头。 陈牧也将手边的小袋夹心饼干给她,说:“饿了就先吃这个垫一垫肚子,里面熬鱼汤呢。” 鹿桃往厨房里看了眼,随即闻到香味。 “陈叔叔钓的?” “嗯。” 陈牧也拍了拍沙发旁的空处,“坐。” 厨房的门没关,长辈们在里面忙活,一转身就能看见他们。陈牧也不敢做太明显的举动,只是暗戳戳地贴了贴她的手背,在别人看起来,他俩神情自若,跟寻常聊天没什么两样。 陈牧也偏着头,直觉鹿桃的状态不对劲,不单单是睡懵的样儿,于是问:“怎么不高兴?” “唔……”鹿桃端起杯子抿了口水,慢条斯理地撕开包装袋,往嘴里塞了块饼干,咽掉之后才开口:“有个在大学教书的阿姨来做客,根据估的分分析了一下我的志愿,她说考京华师范大学还差一大截,推荐首先考虑春台师范,也在京华市。” 陈牧也因为她想考师范类院校,已经提前把京华市相关学校的资料都查过一遍了。这所学校虽然不是双一流,不过文学院的实力在国内也排得上号。如果她要退而求其次,这个“其次”的条件也不赖。 鹿桃哎呀了声:“不是……” 陈牧也更加疑惑:“你纠结的点在哪儿?” 鹿桃窸窸窣窣地弄塑料包装袋,把饼干全掰成小瓣,塞进他手心里,有些懊恼地低嚷:“我查过了,虽然都在一个市,但警察大学在市中心,春台师范在郊区,来回车程要一个半小时,这跟异地恋有什么区别。” 陈牧也微怔,回过神来,忍俊不禁地道:“你想天天见面?” “也不是非要每天见,”鹿桃搅着手指,嘀咕,“起码,见面要方便一点吧。” 陈牧也叹:“你不需要操心这些,想见我,你就说,我自然会想办法来找你。” 鹿桃抬起眼睑,“真的?” 他颔首。 鹿桃瘪嘴:“不信,我在网上看了,警校管得很严格,平时不能随意出入的。” “那怎么办?”陈牧也被她绕进了死胡同,犹豫道:“不如你买根绳子,把我拴在腰上,寸步不离的带着。” “谁要带着你,少自恋了。” 鹿桃在桌下踢他一脚,起身飞快躲进厨房。 陈牧也坐在沙发上,盯着她的背影发笑,有一搭没一搭地咬饼干碎。 厨房里的饭菜都做好了,岑淑婉出来瞧见他在吃零食,赶紧说:“别吃饼干了,快来喝汤吃鱼肉,你爸爸炖的可香。” “哎。” 陈牧也应声,把饼干袋子丢入垃圾桶,大步流星地过来给大家盛汤。 鹿桃摆筷子的时候经过他身边,突地被他抓住手腕,挣扎不得。 她吓一跳,忙回头看,发觉其他人没注意才松口气,用眼神示意他有话就说。 陈牧也低道:“明天请你去游乐园。” 鹿桃眼睛一亮,“单独约会吗?” 陈牧也颔首,松手,把鱼头盛进她的碗里,抬眸又见她傻呵呵地笑。 两人你来我往的互相瞅,视线恨不得拉出丝,就因为明天能约会,彼此都高兴的跟中了彩票似的。 鹿桃先忍下来,趁着其他人不注意轻轻拱了他一下,“专心吃饭。” 等长辈们都落座他们才动筷子,席间,鹿茂勋问起陈牧也的志愿学校,得知他想考警校,高兴的比自家孩子高中状元更甚。 陈高峰却不以为然:“只是个意向,这不没考上嘛,你高兴的太早了。” 鹿茂勋不敢苟同,“咱家阿也这水平,不是学校选他,是他选学校。” 说着,他把鱼肚子那儿的肉挑到陈牧也碗里,说:“等录取通知书下来,叔叔给你买电脑。” 陈牧也受宠若惊地捧着碗接下鱼肉,说了好几声谢谢。 鹿桃咬着筷子,嘿嘿地笑,突然听到陈高峰叫她,“桃子准备考哪儿?” 她犹豫了下,嗫嚅:“不知道,看成绩再说吧。” “考哪儿都行,等你拿到录取通知书,叔叔也给你买电脑。”说着,陈高峰把另一侧的鱼肚子夹到她碗里。 鹿桃一愣,和陈牧也对视,面面相觑。 岑淑婉见状笑道:“你俩够了,一大把年纪了,这种事也得比一比。” 闻言,两个大老爷们谁都没再敢多说一句,默默低头吃饭。 晚餐结束之后,陈牧也洗完碗,自觉拎起垃圾袋,出门前,鹿桃叫住他,眼疾手快地拽起自己房间还没满的袋子,鞋都来不及换,就跟着他下楼,还不忘冲屋里喊一句:“我们下去扔垃圾了哈。” 门撞上,陈牧也轻笑:“掩耳盗铃。” 鹿桃立刻转头掏钥匙准备回家,他赶紧用空着的那条胳膊横在人腰上,轻易就给夹起来了。 “来都来了,还想跑?跑得掉吗你。”陈牧也蔫坏儿地笑。 他臂力惊人,拎着鹿桃从楼上下来不带喘一下的,鹿桃被肌肉硌得疼,又不敢大声吆喝,怕其它住户听到。 终于到单元门口,陈牧也才把她放下,顺手拿走她提着的垃圾袋,丢进桶里。 楼道里的声控灯熄灭,四周漆黑一片。 鹿桃在黑暗中看着他一步步的向自己走来,心头突然一动,不管不顾地张开怀抱搂住他的腰。 陈牧也被她弄得挺突然,怕乘凉的人瞧见,带着她一步步挪到楼梯下的空间里。 尽管看不清鹿桃的表情,他也能察觉到她的心情不佳。陈牧也脑袋转了个弯,问:“你还在纠结大学的事儿?” 她在胸膛处晃了晃脑袋,闷闷地道:“陈牧也,你喜欢我哪点?” 陈牧也略微思考,正要开口,却被她堵住,“认真回答。” 于是到嘴边的话转了一圈又咽下去,他有些不解:“桃子,跟我在一起,让你很没安全感吗?” 印象里,她经常问他究竟喜不喜欢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究竟有多喜欢。好像从他一遍又一遍不断地重复中才能确认答案。 陈牧也在反思,是他哪儿做的不对,或者做的不好,让他的女孩儿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鹿桃没有回答他的话,固执地问:“你先说,喜欢我哪点?” 陈牧也不假思索地道:“喜欢你一丁点儿的时候就跟着我叫我小哥哥,说你想嫁给我,喜欢你缩在被窝里牵着我手睡得香甜,喜欢你不论大小事都跟我分享,说到兴奋的会手舞足蹈,喜欢你粘着我要抱抱,喜欢你善解人意、真诚善良的性格,喜欢你接吻的时候咬我嘴巴,喜欢你摸我,喜欢你依赖我又勇敢的保护我的样子,喜欢你舌头甜甜的味道……喜欢你的地方太多了,非要列出最重要的一点的话,那只能是你给了年幼的我活下来的勇气,又让现在的我相信真爱也能发生在我身上。”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上夹子,晚九点万更】 第68章 暑假 ——花言巧语, 她哪有他形容的这么好? 鹿桃仰着脑袋,揪着他心口那一小块布料, 喃喃:“可是, 你想要势均力敌的感情,我做不到。” “不要多想,”陈牧也捧着她的小脸, 格外认真地回答,“那条标准本来就是给我自己立下的,你足够优秀了, 是我还要努力。” 鹿桃吸了吸鼻子,“你少骗我……” “骗你干什么,”陈牧也抓着她的手盖在自己的心脏处, “不信我的话, 那你自己听听。” 话音未落,他便低下头,讨好般地轻啄她的面颊,细细密密地亲吻落在皮肤上, 引起鹿桃轻微地颤栗, 同时掌心下的心跳砰砰,剧烈撞击他的胸膛——他真真切切的在动情。 鹿桃指尖像被烫到一般蜷缩起来, 转而猛地踮脚环住他的脖颈, 将脸整个埋在他脖颈处, 娇蛮地道:“你以后不许喜欢别人。” “……不会。”陈牧也被她弄得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她瞧瞧,狠狠揉了把女孩儿的长发,发出一声喟叹:“谁又比得上你呢。” 鹿桃被他哄着, 慢慢的也冷静下来, 不好意思地撒手。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自从跟陈牧也恋爱之后总有很多小心思,还时不时就想着和他贴贴。一副被鬼迷心窍的样子。 楼上有人下来,声控灯亮起。 陈牧也推着她往里角落里藏,鹿桃紧张地闭住呼吸,生怕人一回头就看见他们。 等那位拎着收音机的老大爷走远了,陈牧也才开口:“我们回家?” 外面蚊子太多了,他怕她被咬。 “好。” 鹿桃跟他牵着手,直到开门时才松开。 在客厅里嗑瓜子聊天的长辈纷纷扭头,鹿茂勋还纳闷:“倒垃圾这么久?” 陈牧也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在下面站了会儿,透透气。” 岑淑婉笑:“这么热的天还透气,瞧给鹿桃热的,脸通红。” 被点名的某人正在弯腰换拖鞋,背脊僵了瞬,她脸红倒真不是被热出来的…… 幸而,陈高峰适时的起身,掀过这茬,“时间不早了,我和陈牧也先走了。”他一指鹿茂勋,“明儿跟着我钓鱼去。” “得得得,”鹿茂勋把厨房里剩的鱼汤给他打包,“正巧我买的鱼竿也到了。” 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到门口,关门前,鹿桃礼貌地道:“陈叔叔再见。” 转而,同陈牧也对视一眼。 ——别忘记明天的约会。 他用眼神示意,压了压唇,露出两只梨涡,模样竟有点儿乖。 鹿桃轻笑,把门关上了。 *** 这是两人正儿八经的第一次约会,鹿桃折腾到很晚也没选出一件合适的衣服,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再睁开眼已经临近中午,鹿桃嚷着“坏了坏了”,噌的一下翻坐起来,着急忙慌的时候也顾不上别的,从衣柜里随便扒拉出木耳边的白色吊带和短裤套上,背了包出门。 陈牧也按照约定时间在楼下等着,已经和乘凉的老太太们聊了好几个来回了,她才姗姗来迟。 他好整以暇地:“终于睡醒了。” 鹿桃双手合十,连连抱歉。 “没事儿,还不算晚。” 陈牧也先瞅了眼腕表,然后偷瞄她。 他今天的衣服颜色意外和她的对得上,像是事先商量过专门穿的情侣装。鹿桃揣着小心思暗戳戳的靠近他,胳膊刚碰到的瞬间,就被他反手抓住,十指相扣。 两人一齐坐到出租车的后排。 司机师傅是本地人,见上车的是对情侣,于是操着家乡话调侃:“今儿天气好,适合约会。” 陈牧也挺认真地回应:“确实。” 鹿桃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想趁他不注意拍张照打卡纪念一下,按下快门的时候,他冷不防地扭头,直视镜头。 画面定格。陈牧也虽然面无表情的,却帅的过分。反观鹿桃,因为他看过来的太突然,吃惊地瞪大眼睛,略显呆滞。 “发给我,留着做壁纸。”陈牧也说。 “不要。” 鹿桃果断拒绝:“把我拍的丑死了。” “哪儿丑,我瞧瞧。”陈牧也抢过她的手机,仔细端详,然后煞有其事地说:“我女朋友多可爱。” 前面的司机都没忍住笑了声。 鹿桃又羞又恼地拍他,把手机拿了回来,嘀咕:“就不发你。” 陈牧也不介意,摸摸她的脑袋顺毛,“好,那待会儿给你拍更漂亮的照片。” 工作日游乐园的游客并不多,很快检票入场,各个项目也不需要排长队。拿了过山车的号码券,等工作人员叫号的空档,鹿桃拉着他到附近的窗口买了支冰激凌。 她振振有词地:“你请我来游乐场,我请你吃冰激凌,抵消了。” 陈牧也拿甜筒跟她“碰杯”,“谢谢女朋友请客。” 鹿桃一仰头,“不客气。” 吃完冰激凌,喇叭里喊到他们的号码牌,鹿桃忙拽着他过去候场。 来玩这个项目的都是年轻人,他们坐在中间的位置,陈牧也帮她检查安全带的时候,鹿桃注意到坐在前面的几个年轻女人总往后瞧,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暧昧不明。她胸腔里酸味沸腾,一不做二不休地抓住他的胳膊,故意哼哼唧唧地:“我有点儿害怕。” 陈牧也无语:“……” 刚才非闹腾体验一把的人是她,现在说害怕的也是她。 他吐槽归吐槽,身子很诚实的往她那边倾斜,把整条胳膊塞她怀里,“抓着。” 鹿桃立刻抱住。 下一瞬,飞车疾驰出去,在轨道上变换着花样翻转冲刺,耳边回荡着凄厉的尖叫和呼啸的风声。 鹿桃吓得紧闭双眼,死死捏着怀里的胳膊,旁边的陈牧也跟哑巴了似的,从头到尾,愣是一声没出。 等飞车缓缓停下,安全带自动弹开。 鹿桃睁开眼睛,站在平地上那刻仿佛重新活过来了,腿却在微微发抖。 陈牧也随手拨了两下头发,从另一边绕来她身边,抻开游乐园的地图,淡然自若地安排行程:“接下来想玩什么?鬼屋?流星锤?海盗船?”他没等到回答,一扭头,看见面色煞白的鹿桃,后知后觉地慌张,赶紧扶她,“哪儿不舒服?低血糖吗?” “不是,”她硬着头皮,忍住呕吐的冲动,道,“被吓得。” 陈牧也语塞:“……” 鹿桃在过山车上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甩出来了,一站在平地上更是头晕的不行,虚弱地靠在他怀里,不敢再说话,生怕一张嘴就把隔夜饭吐出来。 陈牧也顺着她后背轻拍,又急又好笑的,过会儿见她脸色稍微好点了,才说:“给你买瓶水?” 鹿桃闭着眼睛,从他怀里抽离出来,自己靠着座椅休息,有气无力地哼哼:“可乐,加冰。” “……好。” 园区里做生意的地方就这么几个,周边项目的游客都挤在狭小的窗口前等待,陈牧也排在队伍的最后,时不时就往鹿桃的方向瞭一眼。 她应该是舒服点了,正在拿手机嘟嘴自拍。陈牧也轻笑了声。 紧接着,后背被轻戳了下。他回头见两个化着淡妆的女生,其中一个腼腆地举着手机,小声问他方不方便加个微信。 陈牧也没有犹豫,向鹿桃的方向指了指,“有女朋友。” 对方面露尴尬,刚收回手机,同伴便开了口,笑呵呵地:“帅哥,你这边也是两个人,待会儿要不要组团玩鬼屋?” 陈牧也不愿同陌生人多说,冷着脸摇头,下一秒便听见鹿桃甜甜的小奶音叫他,“陈牧也——” 她小跑过来,因为太着急,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他怀里。 陈牧也忙低头看她,紧皱的眉头稍微舒展,问:“撞疼了?” 鹿桃揉揉鼻尖,“没事。我已经不晕了,待会儿玩什么项目?” 陈牧也打开地图,没敢挑那些刺激的项目,说:“旋转木马,也方便我给你拍照……” 她心不在焉地应和着,余光瞥向后面那两个要微信未果还被无视而讪讪离开的女生。 陈牧也费口舌介绍半天,发觉她竟然在愣神,于是毫不留情地掐了把她软嫩嫩的脸颊。 鹿桃吃痛,嘶得一声,气鼓鼓地瞪他。 陈牧也装没看见,对老板说:“一杯可乐,加冰。”然后掏出手机扫码付款。 旋转木马显然是男女老少皆宜的项目,鹿桃抱着木马的脖子嘬可乐,冰凉的液体冲淡了体内的燥意,只是天不知何时逐渐暗了下来,站在栏杆外专心拍照的陈牧也抽出神来仰头看天,而后在鹿桃转完最后一圈,他上前做个手势,示意她可以换个项目体验了。 鹿桃从场子里跑出来,兴致冲冲地:“接下来去哪儿?” 陈牧也再次抬头看了眼天上聚集的乌云,虽然天气预报没说有雨,但他还是不放心地道:“室内电影馆吧。” “好啊,”鹿桃没什么意见,“跟你在一起就行。” 游乐场内的电影票需要另买,但因为工作人来的人不多,他们选的爱情片那场只有十个人,跟包场没什么两样。 入座之后,距离开始还有段时间,鹿桃拿着他的手机看刚才拍的照片,一边看一边啧啧称赞:“你这拍照技术真好哎,跟专门学过一样。” 陈牧也不置可否。专门学过不至于,他昨晚在网上查找约会攻略的时候发现“给女朋友拍美照”位居全部好男友条件的第一位,他索性找到拍照教学视频学了一晚,从她的满意程度来看,实践效果还不错。 鹿桃继续翻看相册,在看到某张照片时猝然停下。 照片上的她穿着泳衣,坐在池边踢起水花,笑容明媚。陈牧也只有手指出镜,压在她头顶的位置,借位给她一个“脑瓜崩”。 鹿桃把手机往他那儿推了推,“这……” 陈牧也瞧见照片的瞬间瞳孔皱缩,不由分说地抢过手机,熄灭屏幕塞进口袋。 鹿桃愣愣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半晌没回神。 厅内的光彻底暗下来,电影开始,他们之间的气氛陷入诡谲的状态。 陈牧也想说当时恶作剧上头随手拍了一张搞怪的照片,结果后来忘记删除,又怕这个理由站不住脚,让她认为他是个偷拍的变态。他组织了一番语言,扭头要跟她说清楚。 鹿桃也凑过来,先贴在他耳边,呢喃:“你会在晚上偷偷看我的照片吗?” ——什么?! 陈牧也转过头,正对上鹿桃一双水汪汪的纯洁无害的大眼睛。 她攥着可乐杯子太久,指尖带着凉意,探过来带有暗示性地戳了下他腹部的位置,含羞地小小声问:“是吗?” 陈牧也咬着唇,难堪地闭上眼睛,他虽然没有对着她的照片做过那事……但,无数次午夜梦回,他确实是想着她疏解的。尤其自从山庄回来之后,他冷不防和她分开,偶尔才能偷偷亲昵那么一回,他就更想了…… 陈牧也耻于被欲念凌驾,这层遮羞布被她轻易地扯开,令他简直无地自容。 鹿桃原本没往那张照片上多想,毕竟她也偷拍了陈牧也的腹肌照,有时侯会拿出来偷偷看一看,甚至还自己劝自己,陈牧也的身材就是很好嘛,不怪她馋,只是没料到她这种胖乎乎的体型在他眼里也有魅力。 她只是好奇这点才问的。 等了又等,鹿桃没等到他的回答,于是伸手去戳他,可四周太黑了,她不知道戳到哪儿,总之陈牧也的状态顿时变得不太对劲。 鹿桃也不敢再撩拨下去,记起上次在游戏厅,他憋得就很难受…… 她立刻收了手,乖乖地坐端正,“不逗你了,看电影吧。” 陈牧也哪还能看得下去电影里牵肠挂肚的爱情,他控制不住地瞥鹿桃,又觉得自己这种居心叵测的人多看她一眼都是亵渎。 终于熬到电影结束,外面下起暴雨,等了好一阵子,丝毫没有停歇的征兆。 一同看电影的游客见状纷纷折返回大厅等待,很快,檐下就只有他们了。 鹿桃小心翼翼地牵他的手,陈牧也没有回握,反而别过头去。 她猜他没有生气,应该是觉得难为情? 鹿桃想不通,因为照片? 还是因为她的玩笑? 以前没见他这么不经逗啊…… 鹿桃拽了拽他,理不直气也不壮地问:“为什么不牵我?” “……” 他保持不看她的姿势一动不动,手指慢慢合拢,轻扣着她。 鹿桃啧声:“感情淡了终究是不爱了,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男人的心善变的……” “你知道我很容易对你有生理反应,会不会觉得恶心?或者,有抵触的情绪?”他蓦然扭头,生硬的吐出这么一句话,带了几分自暴自弃的滋味。 冷不丁的,将震得鹿桃半晌没吭声。 “抱歉,我不是故意拍你照片……”陈牧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当着她的面删除。 “没有下次。”他保证。 鹿桃怔怔地抬眼,见他湿漉漉的一双眼,分明躲在屋檐下,却好像被大雨浇了个遍,她的心脏也跟着不断抽痛。 此刻鹿桃突然想通,从刚开始他们有稍微亲昵的举动开始,他便经常给她一种耻于展露欲念的感觉。把那些全部当作洪水猛兽,避之不及,稍微冒出点儿念头都是对她的不尊重,可他偏偏又喜欢她到要死,强烈的感情往往伴随着更执着的占有欲,他不光肖想她的感情,还企图占有她更多。 在山庄那会儿,两人接触频繁,却始终只停留在最浅的层面——接吻或拥抱。陈牧也少有几次在她面前没掩盖住翻涌的情.欲,隔着衣服触碰她,之后总会懊恼许久,或者任由她在以同样的方式讨回来。 起初鹿桃以为是他腼腆,把那当作一种有趣的游戏,现在才懂他。陈牧也在感情里也是初学者,他想沉沦,却怕亵渎她。 “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阿也。”鹿桃用两只小手包裹住他的,主动贴紧他的胳膊,不知怎的心窝子软软,有种想哭的冲动,故作轻松地说:“我还偷偷拍你的腹肌照呢,那我是不是也要拿出来删掉?” 她嗫嚅:“不行,我舍不得。” 陈牧也面露诧异,“什么时候拍的?” “游泳池那次,”鹿桃故意斥他,“怎么,不给拍?小气鬼。” 陈牧也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给。” 当然给拍。 她摸都摸过了,拍两张照片又怎么样。 周围有游客飞快从大雨中穿过,天光大亮,他们就在随时有可能有人经过的出口处聊最隐秘的话题。 鹿桃松开他的手,转而环住他纤瘦精壮的腰肢,面颊泛着红,却一本正经地开导他,“其实你对我……咳,这是很正常的反应啊,我不反感的。你觉得难以启齿,是因为没有经历过嘛。” “爱和性,是不冲突的。” 话音未落,陈牧也抬手捂住她的嘴巴,耳尖红的仿佛能滴血。 他盯着旁边撑伞经过的路人,近乎哀求地低道:“好了,别说了。” 鹿桃也不好意思再讲下去,捂住他盖在自己嘴上的手,彻底安静了。 *** 这场雨没完没了地下,附近没有卖伞的地方,他们只能顶着雨冲出来,到附近的酒店暂时歇脚。 前台突然瞅见一个被淋湿的大帅哥进来,激动的两眼放光,随即看见他旁边跟着个可可爱爱的女生,顿时兴致缺缺地坐回去。 没想到大帅哥不光有颜值,还很有风度,拿出两张身份证,淡道:“两间。” 不趁人之危,真君子。前台小姐姐立刻笑嘻嘻地接过来,不料中途被女生给拦下了。 鹿桃第一次跟他单独出来开房,害羞的恨不得缩成一团,语气倒挺坚定,“就一间。” “……一间?”陈牧也拧眉。 鹿桃没看他,示意前台小姐姐快办手续。 纵然是仲夏天,被雨浇透的滋味也不好受,她冷得打哆嗦,想赶紧回房间冲个热水澡。 陈牧也接过房卡,带着她进电梯,还盯着那张卡瞧。 鹿桃怕他多想,解释:“我们不过夜,只是洗个澡而已,何必开两间房,浪费。” 也对。陈牧也默了下,把卡塞进口袋。 片刻后,进入房间,鹿桃看着那间除了墙壁之外其余都透明的浴室陷入沉思。 太离谱了,又不是情.趣酒店,浴室怎么连扇能遮挡的帘子都没有? “……呃。”陈牧也指节弯曲,尴尬地蹭来蹭鼻尖,“你先洗。” 他自觉地退出去,带上门前说:“我在走廊里等着,你洗完了叫我。” 鹿桃怕他在外面待着时间长会着凉,匆匆冲了一把便出来,拉开门探出头小声叫他,“我好啦。” 倚在墙边玩手机的陈牧也循声望过来,看见她宽大没合拢的浴袍领下的白皙肌肤时,眸色暗淡了几分。 鹿桃又叫他,“快进来。” 陈牧也把手机往口袋一塞,迈步向前。 浴室门没关,沐浴过后的清香和热气逐渐弥漫。 两人对视一眼,又开始发愁。 鹿桃穿成这样,到走廊里站着显然不可能,但这浴室又没个遮挡物…… 陈牧也有些焦躁地抓了把头发,“我再去开一间。” “不用,”鹿桃及时抓住他的衣角,生怕他跑了似的,“我不看你,你洗就是了。” 陈牧也固执地去开门,又是那句常说的话:“这不合适。” “合适,没什么不合适的。”鹿桃啧他,“小时候我们还睡一个被窝呢,你现在才知道男女有别?” 陈牧也:“……” 她进浴室把干净的浴袍拿来给他,转身坐到床边的椅子上,背对着浴室,眼睛看不到,听觉就变得灵敏许多。 陈牧也安静了会儿,应该是想开了,开始动作。她脑袋里甚至能想象出对应的画面,窸窸窣窣的是脱衣服时衣料在摩擦,哗啦哗啦的水流声很小,是他在试温度…… 幻想不是没有现实依据的,毕竟她曾经见过他的身体—— 虽然只有上半身。 肌理紧实,沟壑分明,见过就忘不掉。 鹿桃捂着脸,在椅子里缩成一团,整个人像只蒸熟了的虾。 陈牧也进去没一会儿就出来了,他系紧浴袍的带子,就在玄关处局促地站着。 “桃子。”他一出声惊觉声音过分沙哑,赶紧清了清嗓:“你饿不饿?我叫个外卖?” 鹿桃想说不饿,转头看见他湿发的魅惑模样,脑袋一抽,脱口而出:“饿。” 陈牧也从挂在衣架上的衣服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app,问她想吃什么。 鹿桃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直勾勾地盯着他,轻道:“你拿过来,我选一选嘛。” “……” 这好像不太合适。 但,点个餐有什么不合适的。 陈牧也犹豫了下,还是抬脚迈上那节地刺的台阶,往屋内走来。 鹿桃接过手机,闻到他身上的味道跟自己一模一样,火焰从胸口往上烧,连点了什么都没来得及看。 陈牧也想付钱,手机却被她捏住抽不出来,他抬眸,表情略显疑惑,然后生硬地说:“松手。” 鹿桃噢了声,继续仰着脖子,用最纯真的音调问:“陈牧也,还记得昨天在你家,你答应了我什么吗?” 被问的人一愣。 他又答应她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了? 陈牧也聪明的脑袋难得有宕机的时候,他迅速地翻腾记忆,蓦然想到自己那句鬼迷心窍的话。 “下次机会合适,脱了给你摸。” 鹿桃替他说出来,好天真地问:“现在是合适的机会吗?” “……” 陈牧也嘴巴张了又合,愣是一个音没发出来。他自己说的话,现在成了砸脚的石头。 鹿桃问他现在算合适的机会吗? 他该怎么回答…… 说不是,可他其实也贪恋她的触摸。 那是扇只闻其名却从未打开过的大门,门后的世界绚烂或惊悚,他们没有经历过,未从可知。正因为未知,才显得更迷人。 陈牧也往后退了一步,坐在床沿,攥住鹿桃伸过来的一双小手,额头抵着她的手背,还在做思想斗争。 他渴望打开那扇门,又认为这对鹿桃而言太早。最终理智占据上风,他克制又艰难地推开鹿桃的手,冷声:“不行。” “那你说话不算话,小骗子。” 他闷声不响,认了她的埋怨。 鹿桃踢了下他的脚踝,心尖里痒痒的很,她想自己真的被陈牧也给蛊住了,非得达到目的不可。 “真不来吗?”鹿桃又问。 陈牧也心里也躁动,只能努力忍着,可她偏要撩拨个不停,于是不耐烦地嗯了声。 “别这么固执。”鹿桃那点聪明劲全用在陈牧也身上了,绞尽脑汁地哄骗他,“试一试,就当给你脱敏,你总不能一直绷着吧。” 脱敏?陈牧也闻言,好笑地歪头瞅她。 “鹿桃,你羞不羞?” “……唔。” 反正该说的不该说的,她都说了,索性厚着脸皮继续道:“起码我比你坦率。” “坦率在哪儿?”陈牧也扬眉。 鹿桃不急不缓地开口:“我就是馋你,我敢承认,你不敢。” ——听起来还挺有理的。 陈牧也静默半晌,还是没忍住,被她给气笑了:“怪不得今天这么可劲儿撩我,色胆包天吧你。” 鹿桃振振有词地道:“对喜欢的人有欲很正常啊,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喜不喜欢,万一我也跟你一样,想你想的要命呢?”明明在山庄里,他也很享受和她接吻,那么和她做这种事又有什么不同。 而且苏蔓之前说的没错,他们两个不能都闷着,总得有个人先迈出一步,主动打开那扇未知的门。 默了片刻,陈牧也眸底逐渐有暗色翻涌,“前面那句话,再说一次。” “……”鹿桃犹豫,“想你想的要命?” 他淡道:“不是。” 鹿桃噢了声:“不试试怎么知道我喜不喜欢。” 陈牧也缓慢地调整姿势,将胳膊搭在大腿上,背脊拱起,如同一只潜伏的兽,此刻开始抖擞毛发准备捕猎,沉声向她再做最后一次询问,“你会喜欢吗?” 鹿桃静静地看他一会儿,突地,主动凑过来以吻缄口。 这个带着象征性的吻和从前都不同,两人谁都没闭眼,视线在半空中胶着,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逐渐吞没理智。 陈牧也的眼睛被她抬手盖上,他没有挣扎,任由情愫失控,暧昧交叠。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往后翻~】 第69章 暑假 狂风暴雨未歇, 有朵开在檐下的花也被雨水浇湿,花瓣羞怯的瑟缩, 却没有合拢, 反而坚定地露出蕊心来。 屋内缠绵悱恻。陈牧也认为,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刻骨铭心,鹿桃环着他的脖颈, 仰头承接来势汹汹的吻。两件浴袍凌乱地堆在床脚,他背过手,将腕子上的手表拆下来丢在枕头边, 砸到塑料柜子发出砰得响。 骤雨有暂歇的征兆。 鹿桃稍微偏头,任由他灼热的呼吸流连在自己脖颈处,浑身上下使不出一点儿力气。 “捏疼了?”他手上的劲儿稍微松了松。 鹿桃欲哭无泪, 哀怨地道:“……你真以为自己在搓面团吗。” 陈牧也轻笑, 没敢再停留,转而向下握住她的一把细腰。 鹿桃的身材在他看来真的无敌棒,并不纤细,反而很丰腴, 该胖的地方都有肉, 健健康康的,腰倒是细的夸张。 他从前只凭看几眼就能被撩到不能自已, 此刻更是要疯魔。 已经到这个份上, 总该有下一步的。 陈牧也撑起胳膊, 瞭了眼亮着光的小柜子,捡起地上的手机扫码,付款成功, 东西咣啷一声掉出来。 鹿桃听声, 往他怀里一缩。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但…… 她还是紧张的不行, 腿肚子一直在打哆嗦。 陈牧也用牙咬开热缩膜,把里面那些小袋装的一股脑倒在枕头边,开始在一模一样的包装中挑挑拣拣,最终拿了一个捏在手里。 再然后,他盯着那玩意儿愣了会儿,露出尴尬的表情—— 没用过,得研究一下。 鹿桃直截了当地问:“没说明书?” 陈牧也往空盒子里扫了眼,然后摇摇头。 鹿桃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翻身趴在床沿,利索的用自己的指纹解锁他的手机,打开浏览器搜索。 陈牧也掀开被子一角,钻进来看检索页面。 “要不你按照步骤试一试?”鹿桃找了个简单易懂的答案,把手机给他。 “……” 陈牧也下颚线紧绷,大致浏览一遍,半晌没说话。 鹿桃也觉得,他们这样太诡异了。她幻想过无数次和他亲密的事儿,唯独没料到会是这么个场面,两个初学者直接拜倒在起点。 陈牧也将手机丢在被单上,看着屏幕,试图用一只手操作。 鹿桃没敢抬头,听着耳边窸窸窣窣的动静,血液几欲倒流。 几秒钟之后,陈牧也有些烦躁又有些气馁地嘶了声:“这个也太……” “怎么了?” 鹿桃扒拉着被角,耳尖红的滴血。 而后听他嘀咕一句:“小了,勒得慌。” 鹿桃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难以启齿的画面,理智轰的一声炸开。 她猛地捂住耳朵,恨不得一头钻到床底,顺带踢了他一脚。 陈牧也咬咬牙,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就这么着吧,凑活用。” ——这个还能凑活? 鹿桃被他一把扯到被褥里,视线和氧气都被剥夺,仿佛搁置在沙滩上,涨潮的海水时不时滑过,让她在生与死之间不断煎熬,跟条离了水濒死的鱼没两样。 浑浑噩噩中,鹿桃竟然联想到他们小时候,陈牧也从来都是波澜不惊的样子,被她牵手也不会露出腼腆的神色,恋爱之后倒是鲜活了不少,有霸道的时候,也有不自信和害羞的时候,但如现在这般失控,她还真的是头次见…… “桃子,”他叫她,“你抖什么?” 鹿桃一把捂住他的嘴,恼羞成怒:“不许说!” 死去活来过之后,陈牧也一把掀开被褥,满屋的白光亮的刺眼,雨早就停了。 空气中有股不可名状的味道。 他啄了她面颊一口,又去亲她的锁骨,贪恋到有些病态,然后抬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瞧。 鹿桃面色潮红,长发被汗打湿,有几缕黏在他身上。她挺着脖颈,向上捧着他的脸,泪珠失控的滚落…… 好一阵,人才平静。 陈牧也不眨眼地盯着她看,有股无名的火奔腾不熄。他喃喃:“好漂亮。” 鹿桃唔了声,睫毛上都是水珠,却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泪。 “疼不疼?” 陈牧也见她流下的泪没入鬓角,轻问。 “……没事。” 鹿桃整个人汗淋淋的,湿滑的快要抱不住。她轻轻地推搡他。 陈牧也便懂了她的意思,捞起一旁的浴袍套上,进浴室拿了一次性的纸巾用水泡开,来给她擦干净。 鹿桃晕晕乎乎地叫了声他的名字,陈牧也应答,下一秒,她便睡熟了。 房间里的空调温度开得有些低,他关掉,稍微休息了下,便起身把窗户打开条小缝方便透风,然后迅速换上还泛着潮湿的衣服,拿了房卡出门。 药店在前面十字路口,步行往返要二十多分钟。天灰蒙蒙的,陈牧也怕还要下雨,经过商店时买了把透明的雨伞。 拐弯进入药店,门上的风铃一响。 店员忙起身询问:“您需要什么?” 陈牧也眉眼低垂,透着股淡淡的阴郁和冷漠,漂亮的模样令对方多瞧了两眼,还以为他是个不知名的明星。 他修长的手指捻起货架上的盒子,瞧了眼尺寸,冷淡的脸上慢慢透出丝不明显的红晕。 “这个东西,”陈牧也轻声问,“还有更大点的吗?” 店员愣了下,从柜台后面走出来,指了指下面那几个,“只有这些,你瞧瞧。” 陈牧也蹲下,拿起其中一个瞧了眼,便说:“行。” 店员问:“还需要别的不?” 陈牧也摇头,“就这些,谢谢。” … … 酒店寂静的房间内,被褥抖落,伸出两条白生生的胳膊。 鹿桃睡了不到半小时就被疼醒了,毫不夸张,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全乎的地方,好像被人拆散骨头重新安装过。 怪不得陈牧也问她难不难受,这混蛋…… 鹿桃咬咬牙坐起来,腰酸背痛,拥着被子坐会儿,肚子开始叫。 她环视一圈,没在房间里看见陈牧也,于是从枕头边摸到手机,给他打电话。 那边很快接起来,嗓音带着薄薄的哑:“醒了。” 鹿桃嗯了声:“你去哪儿了?” “买吃的。” 鹿桃纳闷:“订的外卖呢?” 难为她还记得这事儿。陈牧也无奈:“忘记付钱了。” 电话里顿时陷入诡异的沉默。 陈牧也接过小贩递来的纸袋,柔声道:“我就在酒店附近,很快回去,先挂了,要付钱。” 鹿桃乖乖地应:“好。” 约莫十分钟之后,房门打开。 鹿桃从被窝里拱出脑袋,见他拎着袋子进来,臂弯处还挂着把伞。 “不是不下雨了吗?” “天阴沉沉的,买一把以防万一。” 陈牧也把东西都放在桌上,面对她时突然有点儿不知所措。 缠绵悱恻是一回事,四目相对又是另一回事。 鹿桃也不太好意思地缩缩脑袋,一见他就想到不久前他们还在一个被窝里纠缠的画面。 真的发生了实质性的关系,连相处的磁场都变得不太一样了。 相顾无言半晌,陈牧也拔脚过去,单膝跪在床上,往掌心哈了口热气,又搓了搓,才从被角探进去,刚碰到她的腰,鹿桃就敏感地抖了下,忍着没躲开。 “你干嘛?” 鹿桃生怕他控制不住再来一次,那她非得废了不可。 陈牧也说:“给你揉揉。” 他还记得她淌着泪娇滴滴哼唧腰疼的样子,真是……磨死人不偿命。 鹿桃放下心,听话的让他揉,闻到饭菜的香味,好奇地探出脑袋瞧,“买的什么好吃的?” “炒河粉。” “放醋了吗?” “当然。” 鹿桃早就饥肠辘辘了,一听赶紧就扶着腰坐起来,突然想起自己没穿衣服,又缩回被子里。 陈牧也帮忙把丢在远处的浴袍拿过来,听见她说:“你转过身去,不许看。” 陈牧也无奈:“可我已经看过了,桃子。” 鹿桃一梗,是,他不光看过,他还…… 陈牧也慢慢地扯掉盖着她的被子,眸子清冷,动作却极温柔,不带一点儿欲色。他用浴袍将她裹住,手臂捞过她的腿弯,将她抱到桌前坐,然后把塑料盖子打开。 香味扑面而来。 鹿桃肚子立刻叫了声。 她尴尬地捂脸。 陈牧也忍俊不禁:“趁热吃。” 他把筷子掰开,塞进她手里,然后拧开矿泉水的瓶盖,放在旁边。 所有的一切都做妥帖了,便走开去捡散落在地上没拆封的小方片。 鹿桃扭头专注地看着他,胸口不知怎么有股暖流经过,她蓦然开口:“陈牧也。” “嗯。什么事?” 她没回答。 陈牧也将东西放在床头柜的第一层抽屉里,重新坐回她旁边,以为她嫌弃酱料没有拌匀,于是拿过筷子帮她弄。 下一秒,他听见她说:“好像做这种事,也没什么特别的。” 陈牧也的动作一顿,抬眸睨她。 鹿桃的眼梢带红,眼波流转,脸颊两侧泛着粉,衣领遮住的锁骨以下还有他留的印子。他也是,根本不用照镜子,就知道自己背上一片狼藉。有种不可名状的感觉在血液里翻涌,陈牧也想她说的没错,爱和性是最美妙的东西,那些嘴巴表达不出来的情谊,只能通过这种最原始的方式让彼此知道,仿佛用一根无形的纽带,将他们彻底拴在一起。 陈牧也抬手,指头夹住她脸侧的软肉,轻轻一捏,问:“你喜欢吗?” 鹿桃低头扒拉碗里的河粉,嘀咕了句:“还行。” 鹿桃也没经验,谈不上喜不喜欢。但总之,那种终于得到他的心情是无法形容的。 他的呢喃吟哦、失控欲念都因为她。鹿桃只是想一想就激动到快要窒息,霸道地宣布:“你以后只能喜欢我。” 陈牧也揉了揉她的发顶,宠溺地笑:“亲爱的桃子公主,除了喜欢你,难道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没有了,”鹿桃跟他对视,声音很轻也很执着地说,“反正你是我的了。” 陈牧也睫毛因为隐忍微微发颤,“嗯,是你的。”永远都是。 *** 黄昏之时终于到家,鹿桃累得眼皮都睁不开,冲进房间直挺挺地倒在床上就睡。 晚饭时候,岑淑婉和鹿茂勋轮流来叫,她愣是没醒。 岑淑婉还纳闷:“今天这是又到哪儿野去了,累成这样。” 陈高峰笑:“想睡就睡吧,待会儿我做完饭单独给她留一份。” 鹿茂勋也说:“是,她正长身体呢,贪睡正常。” 岑淑婉嗤笑:“你女儿这么大人了,长哪门子身体。” “现在孩子吃得好,发育的也快,”陈高峰给陈牧也打了个手势,让他过来帮着择菜,继续说,“像我家这臭小子,今年又长高不少。” 岑淑婉闻言,冲陈牧也微抬下巴,“你站直,让阿姨瞧瞧高了多少。” 陈牧也放下手里的青菜,稍稍挺起背脊。 岑淑婉上下瞧了瞧,喟叹:“还真是,你现在一米八几?” 陈牧也:“净身高一米八五。” 鹿茂勋颔首:“北方男孩儿差不多就这个头,再高就不好了。” 聊到这茬,岑淑婉不知道怎么突地就想到自己同事的孩子,“她就比陈牧也和鹿桃大两岁,今年刚到法定年龄就结婚了。” 鹿茂勋讶然:“结这么早?不上学了?” “可不,我那同事离婚之后很少管她女儿,孩子在大学谈了个大比自己很多的男朋友,大了肚子又不想打掉,家里人没办法,只能同意让她休学结婚,”岑淑婉一琢磨,开始瞎担心,“逮个机会,我得给鹿桃打打预防针,告诉她大学不能谈恋爱,必须以学业为主,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闻言,陈高峰和鹿茂勋都笑了。 鹿茂勋摆摆手:“不至于啊,你女儿明显还没开窍,恋爱这事儿远着呢。” “那也不行,”岑淑婉铁了心了,“这种事只能提前说,到节骨眼上就晚了。” 鹿茂勋无语,同陈高峰作口型:瞎操心。 陈高峰勾了勾嘴角,笑不及眼底,意味深长地瞥向陈牧也,才发现他不知道在发什么呆,水已经溢出盆子,他还摁着菜没动。 “哎,陈牧也,”陈高峰扬声叫他,“你想把菜淹死?” 陈牧也如同大梦初醒,反应过来赶紧拧紧水龙头,将蔬菜沥干水给他。 陈高峰神色怪异地瞥他一眼,“你怎么回事?今晚一直心不在焉的。” 陈牧也避而不答,眉眼一如既往的寡淡,说话时情绪也没太大的起伏,“还有需要帮忙的吗?” 陈高峰:“没了,你歇着吧。” 陈牧也擦干净手上的水渍,往客厅走时,望了眼鹿桃紧闭的房门。 恰逢此时,手机震动两下,是鹿桃的消息,想来是刚醒- 呼叫陈牧也 他扬眉,连名带姓地叫,还挺嚣张。 于是回了个问号。 很快,她回复- 桃子公主饿了- 请把食物送到我的房间来 作者有话说: 【第六遍了。审核大人,球球高抬贵手吧……】 第70章 暑假 鹿桃腰酸背痛的, 睡了一觉,醒来仍然觉得精神不振。 第一次经验不足, 陈牧也没做太久, 撑死半小时吧,为什么他显得游刃有余的,办事的时候爽的不行, 结束之后跟个没事人似的,竟然还能出门买东西,只有她累到睡不够, 骨头缝里都泛着酸。 在被窝里缩了会儿,她差点抱着玩偶迷迷糊糊的又睡着。 房间门被推开,陈牧也端着餐盘进来, 先搁置在书桌上, 走近摁亮床头灯。 鹿桃眯了眯眼睛,伸出胳膊要抱,等陈牧也一凑近,她便环住他脖颈, 直哼哼:“好累。” 陈牧也纳闷:“动的人是我, 你怎么累成这样?” 鹿桃摇头:“不知道。” “体格不行,得多补一补。”陈牧也拍拍她胳膊, 说:“松开, 给你支小桌子。” 鹿桃乖乖地放开他, 掀开被子坐起来。 今晚炖的排骨汤,炒了几道家常菜,知道她爱吃土豆, 陈牧也特地多盛了几块。 他坐在她身后当靠背, 揽着她把盒子里的筷子和勺子拿出来, 嘱咐:“汤热,你先吃菜。” 鹿桃嚼了两口,才想起问:“你不出去吗?待会儿他们该起疑了。” “等你吃饭,我把碗筷收拾走。” 陈牧也下巴搁在她肩膀上,掌心隔着睡衣捂在她肚子上,顿了顿,他瞅着她的神色,察觉她并没有介意,于是试探着从衣摆探入…… 勺子“咣啷”一声掉进碗里。 鹿桃微微弯腰,企图阻止他得寸进尺的手,羞恼道:“我吃饭呢。” “嗯,知道。我只是想看看你身上的印子消下去没有。” 陈牧也信口胡诌,在里面摸了半天,才摸到她身前的暗扣。 虽然下午刚解过,但那会儿有鹿桃帮忙,只他自己还是弄不开这小机关。 鹿桃不管他,继续拿起勺子喝汤,含糊地说:“没消呢,哪有这么快。你下手多重,自己心里没数吗。” “……” 陈牧也梗了下,默默地挪开手,再次贴在她肚子上。 莫名的,他就想起岑淑婉在厨房里说的话。 有些事等情.欲消退才有心思去想,鹿桃跟他确认关系没几天就做了,他这样不经诱惑,她轻易得到了会不会不珍惜。 转念又一想,应该不会。 鹿桃认识他这么多年,喜欢根本不是一时兴起。 陈牧也无知不觉间环紧她的腰肢,力道越来越大。 鹿桃被勒得忍无可忍,又拍了他一下,再次重申:“我在吃饭,你这样弄,我肚子不舒服。” “……噢。” 陈牧也一只手撑在她身侧,问:“土豆好吃吗?” “挺入味的。” 鹿桃用勺子挖了一个,用手接着,递到他嘴边。 陈牧也跟她不分彼此,洁癖什么的在她这儿不值一提,她只要喂他就张嘴。 鹿桃笑眯眯地:“来,喝口汤。” 陈牧也盯着她,浑身的气场逐渐柔和,跟受了蛊惑没两样,听话地张嘴。 两人这么你一口我一口的,小碟子里的汤和菜很快就吃完了。 鹿桃摸摸滚圆的肚皮,心满意足地靠在他怀里,下令:“你可以带着碗筷撤了,我得再补补觉。” 陈牧也被她这副怡然自得的样儿给逗笑,直到看见她衣摆下露出的白皙肚皮时,嘴角的弧度一滞。 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享受过那些美妙绝伦的滋味之后,想不上瘾是件很难的事。 他现在真的经不起撩拨——尽管鹿桃没有这意思——他一看见她就满脑子不可言说。反正最亲密的事情已经做过,他也懒得再跟欲念斗争。他就是馋鹿桃,这点儿无法辩解。 她闭上眼睛,抱着玩偶,瓮声瓮气地哼唧:“明天我休息好了,再去找你。” “好,我等你。”陈牧也给她掖好被角。 鹿桃打了个哈欠,呼吸逐渐平稳,缩在被窝里小小的一只,可爱极了。 陈牧也突然觉得遗憾,今天做完,他都没来得及抱着她多躺会儿。 他就这么静静地专注地站着一旁看了会儿,迅速将碗筷和小桌板收拾了,悄然关门离开。 ***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周俊豪家的网络崩了,他下楼来找陈牧也,正巧撞上叼着冰棍儿在敲门的鹿桃。 “你也来查成绩?”他问。 “早就查完了,陈牧也给我看的。” 鹿桃没听到有人应门,从口袋里掏出陈牧也给她的备用钥匙,轻车熟路的开门进来。 周俊豪惊掉下巴,“不是,你俩这是……他把家产都给你了?” “扯什么呢,快进来。” 鹿桃见家里没人,给陈牧也打了个电话。 他很快接起来,“桃子。” 她哎了声,嗓音甜甜的像撒娇:“你什么时候回来?周俊豪来借电脑查成绩呢。” “很快,已经到小区门口了。” 挂了电话,周俊豪同她说:“你考怎么样?” 鹿桃:“超文科一本线八十分,报春台师范大学稳的,但我还是想试试京华师范。” 周俊豪拍拍她的肩膀,“我看好你。” 等了会儿,陈牧也拿快递回来,进屋给他开电脑。 周俊豪查完,超了艺术线二十分,他拿的是本市体育学院的小圈子合格证,只要文化线过关,便等于已经迈进大学的门槛了。 与此同时,苏蔓和凌杨那边也传来好消息。 苏蔓学的编导,今年虽然分数线上涨,但招生院校变多了,她虽然走不了一本,但二本院校是没问题的。 理科今年的高考题比较难,故而分数线较低,尽管如此,陈牧也的高考成绩照旧在全市排前十,虽说不是人人都是陈牧也,凌杨高三那年冲刺效果也很明显,跟苏蔓一样选所二本院校还是比较稳妥的。 报志愿的时候,鹿桃跟父母促膝长谈,还是决定第一志愿填京华师范大学,不管能不能被录取,她都想试试。可惜天不遂人愿,她最终还是因为分数不够,滑档进了春台师范大学文学院的录取名单。 岑淑婉安慰她说:“这所学校也不错的,出过很多文学大家。” 鹿桃忍俊不禁:“妈,我又不是奔着这个去的。” “是是是,你有自己的打算就好,我和你妈妈也能放心了。”鹿茂勋搂着岑淑婉,高兴的合不拢嘴。 过了一周,陈牧也那边也收到消息,他顺利通过京华人民公安大学组织的体检,只需要耐心等录取通知书即可。 在整个夏季最炎热的时候,通知书陆陆续续到学生们的手中。 正中午,烈日当空的时候,鹿桃接到电话要拿着身份证下楼领取快递。 她还愣了下,咬着筷子想半天没记起自己最近消费什么了。 “师傅,确认是我的快递吗?可我没买东西啊……” 对方笑:“录取通知书。” 鹿桃呀地一声,把坐在对面的夫妻俩给吓一跳。 鹿茂勋纳闷:“你激动什么?” “通知书到了!” 鹿桃赶紧撂下筷子,回房间拿了身份证,欣喜若狂地冲下楼。 送快递的小车前也站了个男生,穿了条亚麻长裤和短袖,短发干净利索。 远远的一眼,鹿桃就认出来,扬声:“陈牧也!” 他回头,笑起来:“慢点跑。” 鹿桃把自己的身份证给快递员看,男人也跟着他们高兴,“你们是邻居啊,恭喜了。” “也是情侣。”陈牧也淡声纠正他,然后很礼貌地说:“谢谢。” 鹿桃娇嗔地瞄他一眼,摊开掌心,“把你的录取通知书给我瞧瞧。” 陈牧也那就不叫“通知书”,用盒子装着,沉甸甸的。而她的包装盒很长,像根竹筒,也不轻。 鹿桃一蹦一跳的往前走,马尾辫一甩一甩的,后脑勺里都透着开心。 陈牧也不紧不慢的跟着,看着她的背影,眼眸微眯,比收到通知书还愉悦。 双方家长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见他们上来,赶紧叫到家里拆快递。 鹿桃找了把剪子,刚要拆,被陈牧也拦了下,“我来,你别弄伤手。” 公大给的录取通知书在棕灰色漆木盒子里装着,盒子上用了中式雕刻工艺,一大堆东西,还有给学子准备的红包等礼物。 鹿桃眼热地“哇”了声。 陈牧也倒不觉得有什么,大致浏览一遍就把文件塞回盒子里给了陈高峰仔细研究。 他显然对鹿桃的更有兴趣,拆的时候也更小心。 果然不出她所料,里头确实是个竹筒,外侧刻着字,是诸葛亮的《出师表》。 侧面搭扣下面刻有她的名字,烫金的楷书。 鹿桃打开,竹筒像卷轴一样缓缓展开,整所学校的构造以中国画的形式呈现在宣纸上,每栋建筑旁边还有文学院的院长亲笔书写的简介,入学所需要的资料放在一只带刺绣图案的口袋,被卷在卷轴里,她一打开,袋子便顺着滑落,挂在下方的小钩子上。非常巧妙的设计。 她惊艳地瞪大眼睛,看了好半天,没缓过神。 岑淑婉喜欢的不得了,说:“画的真好,改天找人裱起来挂在客厅里。” 鹿茂勋笑道:“你这也太夸张了,哪有在家里挂学校平面图的。” 两家的好事儿凑在一起,长辈们一商量,决计晚上到西餐厅给孩子们庆祝。 他们还在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坐在沙发上的陈牧也趁着没人注意,贴了贴她的手背。 鹿桃随即看过来,他轻道:“祝贺你。” 她甜甜地说:“也祝贺你。” 两人相视一笑。 八月初,高中学校请各位毕业生返校领材料。再踏入一中的校园,鹿桃竟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曾经的教室在新学期要给新生用,所以现在正在装修中,地上残留着星星点点的胶状物。 桌椅全部摆在最后面,大家没有位置坐,只能站着。 班主任在外地,于是委托其他老师把材料发给学生们,等领完东西,鹿桃跟从前几个说得上话的同学聊了几句,转身往楼下走。 火箭班还没有散场,从走廊的窗口往里看,他们个个儿坐的笔直,穿着打扮却不似学生了。 薛蓓蕾就在陈牧也前面的位置,她趁暑假烫了个波浪长发,化着淡妆,漂亮的像脱胎换骨似的。 陈牧也打扮的很低调,衣服上连个明显的logo都没有,照旧一副生人勿近的冷脸样儿。 班主任在讲台上慷慨激昂的讲话。 底下的学生听的很认真,当然也有不认真的,一偏头看见鹿桃在走廊里,立刻冲陈牧也使了个眼神,让他往外看。 陈牧也恍然对上鹿桃的目光,她抱着文件袋羞涩地笑笑。 陈牧也咬着下唇,没忍住嘴角上扬。 俨然一副热恋中的样子。 班主任显然注意到他们的交流,于是也跟着向外看过来。 鹿桃冷不防的对上老师的视线,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的慌张,彻底笑不出来了。 老师轻咳:“陈牧也,你有约,比较着急,先来拿资料吧。” 一时间,教室里有人在吹口哨,也有人在吁声。大家都知道他和鹿桃以前读书的时候就不对劲儿,没想到真在一起了,生怕错过这个热闹,一个个伸着脖子瞧。 陈牧也淡然自若的,缓步上台接过文件夹,“谢谢老师。” 班主任也挺大方:“赶紧去吧,别让人等久了。”面对这群毕业的学生,他也没了曾经的严肃,还有心情开玩笑。 陈牧也拎着文件夹先从教室出来,反手把门关上,款步走到她面前,抬手碰了碰她的面颊,“怎么出来的这么快?” “老师有事没来,拜托别人给我们发的材料。”鹿桃怯怯地问:“班主任还没讲完话呢,你就敢出来了?” “怕什么,反正都毕业了。” 陈牧也掌心握着她纤细的脖颈,迫使她抬起头。 背后的窗户大开,风吹动她的碎发。 鹿桃今天穿了件红色短裤和白色木耳边露脐吊带,显得青春活泼,从第一面,他就有点儿忍不住了。 现在正事办完,心无旁骛的,陈牧也心底痒痒的那股劲儿又开始发作。 鹿桃没注意到他渐暗的眸色,自顾自说:“是哦,我们都毕业了,但我刚才跟你班主任对上视线还是好害怕,生怕他冲出来训我。” “为什么要训你?” “大概、可能、也许是因为我拐跑了他的得意弟子吧。” 鹿桃轻笑,眼睛弯成月牙儿,狡黠明亮。 突地,陈牧也低下头,含住她的唇,不给她反应的时间,轻易便撬开了微闭的贝齿。 鹿桃惊呆了,抱着文件袋的手臂骤然收紧。 他们现在就在火箭班外面的走廊里,在老师同学的眼皮子底下舌吻,旁边就是开着门的教导主任办公室…… 这真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地方。 她甚至听到他背后班内已经开始沸腾,还夹杂着老师的笑声:“行了行了,你们真羡慕的话,等上大学了也找一个!” 有人大声反驳:“那能一样吗?!他俩青梅竹马啊!” “……听见了吗?”陈牧也贴着她的唇,辗转反侧,媚眼如丝。 鹿桃被他蛊的心乱如麻,轻哼:“什么?” 陈牧也道:“这可不叫拐跑,我早就被你预定了,长大了也只能是你的。” 作者有话说: 【这章抽红包。学校名称、所在地和录取通知书的描写都是瞎编的,请勿对号入座】 70-80 第71章 暑假 他怎么能这么犯规, 顶着一张极具诱惑力的脸,用低哑缱绻的语调说出最一本正经的情话。 鹿桃快要招架不住了, 努力别开脸, 却挡不住他意犹未尽地轻啄自己发烫的面颊,她小声推诿道:“还在外面呢,收敛点。” 他开荤之后真跟变了个人似的, 爱宣示主权就算了,在学校里竟然敢摁着她亲个没完。 鹿桃揪着他衣领处的小块布料,眼睛亮晶晶的, 含着羞怯,“求你了。” 陈牧也被她腻歪歪的嗓音挠了下心脏,眸光一沉, 咬牙, “成。” 不亲就不亲,反正他们来日方长。 陈牧也带着她从教学楼离开。 出了大门,鹿桃松开他的手,举着手机到处拍, 挺可惜地道:“这棵槐树三年没开过花, 老师们还说它已经死了,没想到我们一毕业, 它反倒开花了。” 陈牧也仰头看见在枝桠间休憩的小鸟, 深思熟虑之后说:“可能是想留住你。” 鹿桃疑惑:“嗯?” “让你记住它美的样子, 以后常回来看一看。”陈牧也从前大概率会讲“自然规律而已,何必用人的情感解释它”,但他现在却愿意为了迎合鹿桃的浪漫情怀, 抛弃理性的思考方式。 鹿桃果然很受用, 感伤的情绪消减了一些, 恋恋不舍地道:“会回来的。” 学校里此刻静悄悄,偶尔有几个毕业生经过,手里拿着旧校服,正在挑选地方拍照留念。 两人一路晃悠到操场,鹿桃想起刚入学军训的时候,她眼睛意外受伤,他带她到医务室处理,担心的不得了,毫不避讳地站在出口的大树下等她放学,跟她同进同出。陈牧也对她,似乎一直是很明目张胆的偏爱。 鹿桃扭头看他,目光沉寂温柔。 陈牧也察觉,“怎么?” 她只是摇摇头。 往事历历在目,仿佛一切只发生在一转眼的功夫,他们现在已经离开校园,即将踏上新的人生征途。 时间过得真快,令人唏嘘。 鹿桃慢悠悠地绕着操场散步,仰头吸了口新鲜的空气,喟叹:“光明正大谈恋爱的感觉真好,不怕被老师抓。” 陈牧也忍俊不禁,“怪不得你这么忌讳学校里的流言蜚语,原来是做贼心虚。” 鹿桃无语:“明明是你不喜欢被传八卦吧。” 陈牧也耸肩,“如果是跟你传,我还挺乐意的。” 鹿桃瘪嘴,开始翻旧账,“哦?我怎么记得,你初中那会儿为了解释清楚我们的绯闻,就差把腿跑断了。” “没办法啊,”陈牧也挺无辜,“我以为你是因为同学们瞎起哄才疏远我。” 鹿桃噎住。 得,她反倒成那个敏感多疑,因为三言两语就不理他的坏人了。 陈牧也噙着笑,还带了点儿探究的意味,问:“难道你从那时候开始就对我有意思?” 鹿桃察觉到他靠的越来越近,陈牧也温热的胸膛里有她最喜欢的味道,只碰一下浑身都忍不住发软,她忙推搡道:“美的你!” 他从她的态度里得到答案,得意的眉眼弯弯,最终实在忍不住,轻笑出声。 “陈牧也!” 鹿桃跺跺脚,说不清害羞多还是恼怒多,借口把他支开,“我想喝水,你去超市买。” 陈牧也回头瞧了眼,那扇门开着,应该还在营业。 他颔首:“行,你找个地方坐,我很快回来。” 烈日炎炎,鹿桃满头大汗,转身挑了处树下的阴凉地,用手做扇子不停地扇风。 领材料的毕业生陆陆续续从教学楼出来,她远远地看见路过这边往校门口走的薛蓓蕾。 鹿桃叫了她一声,薛蓓蕾回头,眯起近视眼瞅了半晌,依稀从轮廓中分辨出是鹿桃,于是兴冲冲地小跑过来。 高三那年学业紧张,她们其实有阵子没见面,又因为薛蓓蕾没有手机,毕业了也没联系。 现在突然再见,她变化太大,鹿桃还有点局促,问:“你准备走了?” “嗯,约的车还有十分钟就到。”薛蓓蕾翻转手腕,扫了眼时间,笑说:“不着急,陪你聊会儿。” 毕竟毕业了之后,大家散在五湖四海,很难再见面。鹿桃失落地噢了声:“你考的哪儿?” 薛蓓蕾撩了下长发,“江宁市,报的法医学。” 鹿桃惊讶又倾佩地竖起大拇指。 “你呢?”她问。 “汉语言文学专业。” “哪所学校?” “春台师范大学。” 她点头:“在京华市。” “……嗯。” 薛蓓蕾露出了然地笑:“果然,刚才看你们的缠绵劲儿就知道不可能异地恋。” 鹿桃不好意思地垂眸,“也不全是因为他吧,我挺喜欢这个专业的。” “挺好的。” 薛蓓蕾仰头看天,破碎的光影洒在身上,白云缓缓飘过,耳边蝉鸣喧嚣。 鹿桃也学她的样子看天空,轻轻地出声:“你和邓辰渊,要异地恋了吗?” 薛蓓蕾面露诧异,很快镇定下来,没问她如何知道的,分外惆怅地叹:“早就分手啦。” 鹿桃不知所措,“抱歉,我不是故意……” “没事,也不是什么不能提及的事情,”薛蓓蕾笑笑,“你跟陈牧也好好谈。” 她半真半假地道:“如果连你们都分手了,那我可真不敢再相信爱情了。” 鹿桃望着她的眼睛,里头盛满碎光,可她分明笑得很开朗,让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安慰,或许配合她将这出释然坚强的戏码演下去也是种体贴。鹿桃轻抿嘴角,故作轻松地道:“不会分的。” 薛蓓蕾恍惚了下,难掩羡慕地道:“是。你们五岁那年就认识了,你就是他人生的重要组成部分,怎么可能会有人舍得割舍自己的生命。” 说话间,她的手机铃声响起,约的车已经到了校门口。 薛蓓蕾起身拍掉沾在衣服上的草屑,和她交换联系方式之后,挥手再见。 鹿桃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直到薛蓓蕾的背影消失在人海才收回视线。 她心里五味杂陈的,自己也待不下去,溜达着到小卖店找陈牧也。 没想刚过拐角,就见他在花坛边站着。 槐花树的香味熏的人头脑发懵,洁白的花瓣簌簌飘落,铺在地上软绵绵的一层。 太阳很识相的给他打了层光,陈牧也站在那儿就是一副青春电影截图,更遑论他的面前此刻还有个低着头,正在害羞倾诉的女生。 他没有露出不耐烦的样子,却也没认真听,余光时不时扫过腕表,在等对方讲完。 那女生并没有做过分的事情,只是因为在小卖店偶然碰见自己暗恋了三年的男生,想着毕业之后恐怕再也没机会见面了,这才大着胆子上前。 在陈牧也被她叫住的那刻,她心底其实还有点害怕,毕竟他的不近人情是众所周知的,当初张依然追求的太疯狂,导致他之后对所有贴上来的女生都没有好脸色。但意外的,陈牧也竟礼貌地询问:“你认识我?有事吗?” 女生没来由的想哭,她磕磕巴巴的把憋在心底很久的话一股脑儿讲出来,因为太紧张,说得颠三倒四。 陈牧也这才明白她叫住自己的意图,于是开口打断,只有一句冷淡到无情的抱歉。 女生一时有些失措,忙说:“我该要谢谢你愿意浪费时间听这些,我也不是期盼你能给什么回应,只是想在最后给这段单恋画上一个句号。你真的很优秀,因为追随你的步伐让我也变得更好了,喜欢你这件事,我并不后悔。” 她吸吸鼻子,面上笑着,其实心里还是止不住的酸涩,同校三年,他们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她却没有勇气提这茬,只是笑着说:“祝你未来一切顺利,早点找到心仪的女孩儿。” “谢谢,不过,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女生一愣:“?” 陈牧也越过她的肩膀看见过来的鹿桃,方才还冰冷的面上骤然浮现出一丝笑意。他示意对方回头,嗓音缓而稳,情意绵长,“那就是我喜欢的人。” 鹿桃心头一跳,眼睁睁看着他向自己大步流星地走来。 陈牧也自然地搂过她的腰肢,把人往怀里一带,沿着树荫往校外走。 鹿桃拧开瓶盖咕嘟咕嘟喝了一阵才解渴,往身后瞧了眼,已经瞧不见那个女生了。 她明知故问,“被告白了?” 陈牧也没回答,垂眸睨她。 鹿桃语气酸酸的,“我男朋友人气真高。” 陈牧也好笑地揉了揉她的发顶,“别吃醋。”人不是已经属于她了么。 鹿桃冷冷地哼声,甩掉他的胳膊,自顾自往前走。 陈牧也腿长,轻易就能追上她,胳膊一伸,把人拽进小树林。 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轻柔地吻便落下来,贴了下她的唇。 只一下,鹿桃的情绪就被抚平。 这地方对他们而言有种隐晦的纪念意义,她身处其中,很难不想起高中时在树林里和他亲密的拥抱,彼时的心动直到如今回忆起来仍旧清晰。陈牧也偏偏挑在这儿亲她,真的……很犯规。 “还醋吗?”他问。 那意思是,一个吻不够,他不介意多来几次哄哄她。 鹿桃眼眸里雾气氤氲,咬了咬唇,还是觉得胸口好酸啊,于是泄气地垮下肩膀,“你直接亲吧。” “……” 陈牧也先是静了静,回过味之后笑得肩膀直颤,“桃子,你好可爱。” 鹿桃抿嘴,没心情跟他调笑,“……我做个假设,虽然只是个假设,但你要严肃回答。” 闻言,陈牧也止住笑,认真起来。 被这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盯着,鹿桃心脏砰砰,紧张到指尖蜷缩,打了个磕巴,才把话说出来,“如果我们没有从小就认识,那你是不是不会选择和我恋爱?” 陈牧也很果断地道:“没有这种假设。” “不行,你必须回答。”鹿桃有些急地抓他的胳膊。 陈牧也沉吟片刻,实在想不透她这个奇奇怪怪的“如果”,真情实意的表示疑惑:“我想过了,但我还是没有结论。桃子,我已经遇见你,怎么还会喜欢别人呢?” 感情的答案具有唯一性,他的归宿只能是鹿桃,相遇的早晚是无关紧要的外在条件,不会改变最终结果。陈牧也一本正经的跟她分析,像在解释某道晦涩难懂的数学题。 鹿桃快被绕晕了,喃喃:“你真会哄人。” “没有哄,我只是在认真思考你提的问题。”陈牧也弯腰,和她对视,像只超级真诚的小狗狗冲喜欢的人摇尾巴—— “我的答案是,非你不可。” 作者有话说: 【明天日万,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72章 大学 八月底, 他们这一群人里最先开学的是姚朗,其次是苏蔓。 她还在本市读书, 但大学的老校区距离市区很远, 坐车来回要两个半小时,所以赶在她走之前,大家专门抽空来聚一聚。 鹿桃临时被岑淑婉拉去逛街, 来晚了会儿。 他们正在聊游戏,鹿桃一进来话题立刻就变了,周俊豪那叫一个狗腿, 忙拉开陈牧也身边的椅子让她坐,“快来快来,几分钟不见, 陈牧也快想死你了。” “可不, 某人已经望眼欲穿了。”凌杨嘿嘿地乐,眼珠子灵活的在他俩身上打转。 陈牧也面无表情,给她倒杯可乐。 苏蔓一笑,问她干嘛去了, 竟然舍得不跟陈牧也黏在一起。 鹿桃说:“跟我妈逛街, 这不马上开学了,打算买电脑和行李箱呢。” 苏蔓咽掉嘴里的食物, 给她建议:“我待会儿把攻略发给你, 你参考一下。” 鹿桃双手合十, “感谢。”然后转头问陈牧也,“你学网络安全的,电脑配置是不是要求很高?” 陈牧也颔首, “你不用买这么贵的。” “知道, ”鹿桃夺过他擦干净竹签尖尖的那串羊肉, “我爸要给你买,托我来问清楚,你直接把电脑型号发我呗。” 陈牧也:“?” 鹿桃又说:“他跟陈叔叔约好了,互相买。你不知道?” 陈牧也想起两个老小孩在饭桌上赌气的约定,顿时无语。 其他在听的人羡慕的要死。 凌杨问:“鹿桃,你家还缺赘婿吗?看看我行不行?肩能扛手能提,强壮的很。” 周俊豪拍他,“拉到吧,陈牧也不死,你永远都是妃。” 鹿桃咬着串嘿嘿地笑。 陈牧也凑过来,认真地道:“我爸给你买是应该的,就别让叔叔破费了。” 鹿桃不懂他的意思,“大人商量好的事情,我又插不了手。哎,你这人怎么回事,给你买还不乐意,有便宜不占,是不是傻。” “没有不乐意……” 陈牧也慢吞吞地擦干净竹签尖头的木炭屑,放在她的盘子里,嘀咕了一句。 鹿桃见到苏蔓高兴,没跟他多说,凑过去跟小姐妹聊天了。 散场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家长们又打电话来催他们快点回来,晚上在外面不安全。 苏蔓挂了电话,幽幽地叹了口气:“感觉自己也没长大,还得遵守门禁。” 鹿桃“扑哧”一笑:“等开学就自由了。” 周俊豪附和:“天高皇帝远,谁能管得着你。” 一行人嘻嘻哈哈的从烧烤城出来,凌杨和苏蔓是同方向,一起坐车回家,剩下三个住一个小区的同行。 鹿桃不想打车,结果走了会儿又累得不行,陈牧也干脆蹲下来背起她。 周俊豪瞧见,用手比了个“六”,眼热地起哄:“呦呦呦……” 鹿桃乜他,“你这是什么怪声?” 周俊豪啧道:“别管我,我只是又相信爱情了。” 陈牧也闻言轻笑,周身的冰雪仿佛消融了般,肉眼可见的开朗了许多。 周俊豪感慨万千,“你刚来小区的时候,瘦的跟营养不良似的,还不会说话,又面瘫。现在再看你这样……啧,感情真是个好东西,能让人起死回生。” 鹿桃无语了半晌,吐槽:“你实在不会用成语,可以不用。” 周俊豪不爽地啧她。但鹿桃现在仗着有陈牧也撑腰无所畏惧,哼了一声,别过头。 陈牧也闷道:“周俊豪,你几号开学?” 他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八月三十号报道。” 陈牧也嗯声:“一切顺利。” 周俊豪一愣,随即真诚地笑:“你们也是。” *** 时间恍然来到九月份,小区里同龄的学生都已经开学了。 等到九月五号,陈牧也终于到了启程的时候,他比鹿桃早两天报道,她便跟着一起提前到京华。因为家里的长辈都有工作抽不开身,鹿茂勋把他们送到各自的学校报完道,当天便离开了。 “你已经收拾完了吗,”鹿桃刚从报道处出来就接到陈牧也的电话,“我才刚交上材料,现在准备去领宿舍钥匙。” “不着急,等我到你那边还要一阵子。” “你这个时间过来,晚上赶不回去怎么办?” “开学第一天,不查寝。” 陈牧也戴着耳机跟她讲话,不耽误换衣服,从卫生间出来,正好跟室友打个照面。 对方和善地和他打了个招呼,从梯子爬上去收拾床铺,然后探出头,叫人,“兄弟,能麻烦你帮我递一下挂钩吗?” 陈牧也颔首:“在哪儿?” “行李箱上面。” 陈牧也递给他。 对方客气地说:“谢谢。” “没事。” 他略冷淡地回了句,然后抓起桌上的钥匙出门。 鹿桃推着行李箱到附近树荫下的石凳歇脚,听到他和室友说话,欣慰地喟叹:“陈牧也,你长大了。” 陈牧也:“?” 鹿桃双腿交叉,脚尖一晃一晃的,很可爱地说:“从前你都不和人交流的,我还担心你融入不进大学生活,这下能放心了。” “……”陈牧也无奈:“鹿桃,你在养儿子吗?” “你说是那就是吧。”她乐不可支。 陈牧也彻底无言。 两人聊了会儿,她起身活动了下,主动结束话题。 陈牧也知道她要到寝室收拾东西,也没再拽着她聊下去,断了通话。 前方随风簌簌作响的“迎接新生”的横幅标语下走来一位穿着文学院院服的男生,礼貌地询问:“同学,需要帮忙吗?” 鹿桃见他戴着学生会干部的身份牌,乖乖叫了声:“学长好,我能拎得动行李。不过,得麻烦你给我指一下去十八栋女生宿舍楼的路。” 男生顺着说:“我送你过去。” 鹿桃正要拒绝,他笑道:“我不是来搭讪的,给新生引路、帮忙拿行李,这些杂事儿都是我今天的工作。” 说完,还指了指自己胸前学生会的牌子。 鹿桃被戳中心事,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把行李箱交给他,“麻烦学长了。” “客气。” 男生让她跟着自己来,步伐迈得很小,让她顺路欣赏学校的景色,细心地介绍,“咱们学校的面积比较大,这一片全是教学楼,我们走的是主干道,从前面的路口右拐直行,经过人工湖,对面是操场,再往前五十米是第一食堂。紧靠食堂的第一栋楼就是十八号宿舍楼,很容易辨认,你住的地方,楼前有个小花园。平常下课,走主干道回宿舍就太慢了,可以绕小路,能节省十分钟的时间。” 他领着她熟悉小路,笑说:“可别小瞧这十分钟,等正式上早读了,你能多睡一会儿,中午还能挤在食堂队伍前头。” 鹿桃好奇:“早读几点开始?” “七点。除了艺术学院,其他专业都有晚自习,到九点十分结束,要考勤率的,缺席三次本学期要扣一半的平时成绩。”男生说:“大学前两年有跑操任务,必须完成指标,不然体育课直接挂。” “啊?!”鹿桃一听,小脸瞬间垮了,“原来大学也没想象中那么轻松……” 男生说:“熬过大一这一年就好起来了。设立规矩的目的是帮刚入学的学生们养成良好的学习和生活习惯,不然都像脱缰的野马一样,来大学里可劲儿的放肆,期末考试一大堆挂科的,学校就有的头疼了。” 鹿桃一笑,觉得他言之有理。 “不过,课余生活还是很有意思的,除了社团,学校里不定时会有乐队来表演,迎新会也会请当红艺人来演出。”男生说:“尤其是在文学院,学生们能和著名作家近距离接触,幸运的话,你写的文章还能得到他们的指导。” 鹿桃眼睛一亮,“这待遇可太好了!” “你的大学生活才刚开始,慢慢体验吧,有趣的地方多着呢。” 男生把她的行李箱搬到大厅里,“在宿管阿姨那儿登记完就能拿钥匙,哦对了,你可以加一下新生群,有问题直接问,会有学长学姐解答。” 鹿桃扫码入群,备注了自己的名字。 “鹿桃,挺可爱的名字,”他念了遍,说,“我叫卢高阳,汉语言文学专业大二的学生。学妹,有机会再见,祝你大学生活愉快。” “再见。” 送走了他,鹿桃在宿管阿姨处登记,领了钥匙坐电梯上楼。 因为她是最早一批来报道的学生,四人的宿舍空空荡荡的,没有阳光照进来,阴凉得很。 收拾完东西,鹿桃自己待着无聊,索性出门在校园里闲逛,随手拍了两张照发朋友圈。 第一个点赞的是陈牧也,紧接着,他的电话便来了。 鹿桃忙接起,“你到了吗?” “嗯,刚下车,就在校门口。” 陈牧也摆手婉拒传单,问:“我进去,还是你出来?” “我出来。” 鹿桃一来,一眼就认出他。陈牧也的气质和长相,随意往人群中一丢,都是非常亮眼的存在。 此时此刻,他人站在师范大学门口,比任何招牌都管用,进进出出的学生经过他时都要回头瞧两眼,负责迎新的学姐们激动地讨论他是不是本校的新生,如果是的话,必须上前要个联系方式,但他的样子实在太高冷了,让人望而却步。 转眼间,有个扎着麻花辫的女生小跑过来,一下扑进他怀里,仰着小脸,甜甜地问:“想我没有?” 刚才还冷脸的男生眉眼舒展,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但肉眼可见的软了态度,乖乖地点头,却说:“可我们三个小时前才见过。” “……” 娇小可爱的女生皱眉,攥起拳头,很轻很轻地锤他,似乎在责怪他的不坦诚。 没想到男生竟然非常顺从她,赶紧讨好地笑了笑,改口哄人:“一分钟不见都想的要死,更别提三个小时了。” 女生噗嗤乐起来。 两人并肩穿过马路,往对面的大学城走。 鹿桃一见他,话匣子便打开了。跟他讲学校有多大,还有一大堆令人头疼的规矩,宿舍里空无一人,超级阴凉可怕。 陈牧也思忖道:“你的通知书上写得报名时间是明天,大家应该等那时候才会来吧。” 那她今晚岂不是要自己在宿舍睡。 鹿桃愁的直皱眉。 陈牧也接过店员递来的奶茶,摇匀之后插上吸管给她,小心提议,“今晚你住外面?” 鹿桃咀嚼果粒的动作一顿,抬眸瞅他,很直白地问:“你陪我?” 陈牧也搓搓手,有些扭捏,“……如果你需要的话。” 鹿桃点头,“我挺需要的。” 陈牧也抿了下唇,说不清害羞还是激动,喃喃:“那我把约的车取消,不回学校了。” 下午两人在附近逛街,他也算陪着鹿桃把这一片的娱乐场所都踩过点了。这附近除了师范大学,还有所理工大,地理位置虽然在郊区,但并不荒芜。尤其到夜幕降临之际,穿插在街巷中的小灯纷纷亮起来,街头酒吧开始营业,广场上有人支起台子唱歌,吸引经过的学生们驻足观看。 鹿桃披着陈牧也的外套,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吃着烤串听歌,好不惬意。 陈牧也划拉了两下手机,道:“订到酒店了,但是,只有一间房。” 鹿桃眼皮一跳,听他略显尴尬地解释:“现在正是大学新生报名的日子,附近的酒店都挤满了……” 言下之意,能订到就不错了,没得挑。 “一间就一间吧。”鹿桃嘀咕。 反正…… 又不是没在一起睡过。 作者有话说: 【另外一更放在晚上,九点见】 第73章 大学 订的酒店步行十五分钟才到, 在小巷子的尽头,藏的严严实实, 主打的是城堡风格, 倒十分有格调。 从玻璃旋转门进来,大堂上方的水晶吊灯折射出七彩的光,接待人员上前给他们引路。 因为目前办理入住的人很多, 他们在旁等了会儿。 排在前面的一家三口看女儿的样子也是来报道的,她手忙脚乱的,把身份证掉在前台了。 鹿桃叫住她, 好心提醒。 女生忙折返回来,把证件塞进包里,走时瞭了他们一眼。 陈牧也向她摊手, “你的。” 鹿桃把身份证给他, 等办完入住,两人一起上楼。 房间内有扇巨大的落地窗,铺着消音毛毯,装潢十分华丽。 刚上楼就见保洁阿姨推着车从房间出来, 她见他们要入住便没有关中央空调, 屋里凉飕飕的。 鹿桃把他的外套裹紧,打了个冷颤, 趴在落地窗前望下瞧, 意外发现酒店的位置虽然藏得深, 但楼上的视野却开阔,站在这儿,京华市郊区的景色尽入眼底。 陈牧也从进了这房间就不怎么自在, 先在沙发坐了会儿, 瞧鹿桃还趴在窗边往下瞧, 于是起身靠近,好奇:“你看什么呢?” 鹿桃指头点在玻璃上,给他指了个方向,“那儿有个超级大的游乐场,瞧见摩天轮没?” “嗯,”陈牧也再次瞧了眼手表的时间,漫不经心地说,“有空去玩。” “……” 鹿桃被他圈在怀里,玻璃倒映出两人的身影,她隐隐感觉不太对劲。 此刻的事态…… 有往失控边缘发展的意思。 陈牧也侧脸,鼻尖在她耳后蹭来蹭去,很快唇便贴过来,亲昵地咬了下她的耳尖。 鹿桃的禁区就在这儿,根本碰不得,一碰就打抖。 她紧张地抓住他扣着自己下巴的手,窘迫地启唇:“陈牧也,没洗澡呢。” 陈牧也一顿,有些仓促地松开手,还往后退了几步,脸上浮现不明显的红晕。刚刚率先撩拨的是他,理智回笼不好意思的也是他。 他轻咳,不知道该道歉还是该解释,半晌干巴巴地说:“谁先洗?” 话一出口,气氛更尴尬了。 陈牧也懊恼地闭了闭眼,好像自己带她来这儿就是为了那档子事。 他找补了句:“时间不早了,今天报道很累,洗完澡早点睡。” 鹿桃转身,背脊抵着落地窗,垂眸没敢瞧他,耳尖像嵌着红宝石。他咬的时候没用力,她却觉得有点儿疼。 又不是没做过,初次还是她主动开始的,这会儿害羞什么劲。 鹿桃吐槽自己,硬着头皮说:“我先洗。” 陈牧也往旁边让开一步,“……好。” 鹿桃低头匆匆经过,一进浴室就把门反锁了,靠在墙上长舒一口气,缓了缓才开始解外套。 陈牧也比她高出很多,衣服也大,挂在挂钩上沉甸甸的往下坠,口袋压出一道不明显的皱褶。 鹿桃起先没注意,洗完澡弯腰拧头发的时候才瞧见那道褶—— 口袋里应该是有东西。 她好奇心起,伸手去掏,果然碰到个硬质的盒子,才露出一个角,诡异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鹿桃拿出来一瞧,果然…… 这人怎么还随身带着? 当这是口香糖吗? 她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恼的,脸颊越来越红,把盒子又塞回口袋,裹紧浴巾拎着他的外套出来。 陈牧也还在窗前站着,听见声音立刻回头,目光毫无阻拦地落在她圆润白皙的肩头,眸色猛地一沉,堪堪别过头去。 屋里空调冷风吹得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鹿桃掀开被子,缩进去,怯怯地说:“你快去洗吧。” “……嗯,你先睡。” 陈牧也甩下这么一句话,飞快进了浴室。 鹿桃才发现这房间隔音不太好,里面水流哗哗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那刚才陈牧也岂不是…… ——嘤! 她一把掀起被子,在被窝里打了个滚,内心难为情的一直尖叫。 浴巾后面的结被一顿折腾,松了许多。 鹿桃坐起来重新系上,然后蹑手蹑脚地下床,从外套口袋里掏出那盒东西塞到枕头下面。 “咔哒”一声,浴室门锁打开。 鹿桃受惊似的掀过被子盖过脑袋,紧紧地闭着眼,耳朵竖起来仔细听动静。 陈牧也在浴室门口站了会儿才进来,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关了灯,小心翼翼地躺进来。 身侧很明显地陷下去一块,鹿桃更紧张了,等待他下一步的动作。 陈牧也只是背对她躺着,没了下文。 鹿桃疑惑的扒拉被子,露出脑袋,等适应黑暗之后扭头看他,犹豫着开口:“陈牧也,你睡了?” 他缓慢地转身,谨慎的跟她保持一段距离,只敢躺在床沿,哑声:“你不困吗?” “……还好吧。” 鹿桃伸出手不停地扣枕头边,压在下面的小盒子硌脑袋,她忍不住问:“你随身带那个干嘛?” 陈牧也:“什么?” 鹿桃把东西从枕头下拿出来,一把塞到他手心里。 陈牧也摸了摸,脑中闪过一道光,才想起这码事。 他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磕磕巴巴地解释:“这、这个,不是为了今晚用的。” “噢,你准备什么时候用,和谁用?” 鹿桃阴阳怪气的,显然不信他的话。 陈牧也皱皱鼻子,厚着脸皮说:“除了你还有谁。我想着万一会用到才拿来……”到时候也不至于再因为型号不合适闹笑话。 他一解释,鹿桃也不好意思了,“……什么时候买的?” “就,我们的第一次,我去酒店外面的药店里买的。” 鹿桃睫毛一颤,耳边突然响起他当时低哑情急的抱怨说小了,整个人害羞的往被窝里缩,喃喃:“买了挺久了啊,都没拆封。” “……嗯。” 因为从那之后,他们就没再做过,陈牧也自然忘记衣柜里藏着这玩意,直到开学整理行李的时候才找到。他怕留在家里陈高峰会发现,又幻想万一将来用得到呢,所以随手塞进了衣服口袋。今天一大堆事,忙得昏头转向的,如果她不提,他还记不起自己带了这东西。 鹿桃更害羞了,偏偏又扛不住心底隐隐作祟的悸动,戳戳他,“不会过期吗?” 陈牧也下意识说:“保质期到明年……” 话语戛然而止,他懂了她的意思,不敢置信有,暗暗期待有,激动害羞有,然后咽了口唾沫,稍微坐起身,摁亮床头的壁灯。 昏黄的灯光洒落,室内一片柔和。 鹿桃捂住眼睛,不敢看他,薄被从肩头抖落,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陈牧也喉头上下滚动,克制地伸出手帮她盖好,又拿遥控器升高了温度。 做完这一切,他才敢转头直视她,嗓音出奇的沉,“桃子。” 鹿桃怯怯地吭声:“你别叫我。” 于是气氛又莫名的沉寂下来。 鹿桃害羞地缩成一团,耳边全是窸窸窣窣的动静。 他先是下床,不知道在衣柜里拿了什么,然后单膝跪过来,轻拍她的腰侧,低道:“配合一下。” 鹿桃缓慢地移开挡住视线的手,看向他拿来的东西,面露疑惑:“枕头?” “你垫着,不会那么累。” 他还记得,上次她累得腰酸背痛,休息了很久才恢复精气神。 鹿桃头顶噌的炸开蘑菇云,这人…… 怎么,就,这么会啊啊啊。 生疏又青涩的接触最蛊惑人心,靠着原始的本能彼此接近,紊乱的心跳互相交织。这回显然比之前准备的稍微充足一些,鹿桃还是忍不住害羞,却很愿意配合他的要求。潮起又潮落,浪潮不知疲倦的再次翻涌,直到他们都明显感受到疼,鹿桃吭吭唧唧地抱住他的脖颈,讨好似地摸到他脖颈后面的突棘。 陈牧也亲了亲她,哄人:“……抱歉,我轻点。” 于是缓了缓,热浪卷土重来。 鹿桃真是佩服他的学习能力,分明上次还是个青涩的新手,这回竟然开始有花样了。 而且时间也是长到令她怀疑人生。 鹿桃刚开始还开朗的以为会像上次那样,很快就能结束睡觉,早知道这么没完没了的,她绝对不会不知死活地招惹陈牧也。 中途好像睡了两个小时,鹿桃迷迷糊糊的又被晃醒。 她欲哭无泪,“阿也……” 起伏的人嗯了声,也不知道是在应她,还是因为别的刺激出声。 为了晨跑专门设置的闹钟在六点准时响起。 陈牧也直起身,飞速抓过床头的手机关闭,然后熟练地将东西打结丢进垃圾桶。 鹿桃脸上全是汗,在被子里闷得通红,胸口剧烈起伏。 陈牧也抓起她的胳膊,想让她抱抱自己,可鹿桃实在是没力气了,手臂绵软无力地滑落,搭在枕头上。 可某个罪魁祸首没有一点儿愧疚心,腻腻歪歪地过来环着她的腰肢,有点儿邀功的意思:“你不用担心会过期了,只剩一个了。” ——就在他手里当个玩意似的把玩着。 鹿桃眼睛刚睁开一条缝,见状心跳一滞,吓得立刻闭上装死。 *** 原本只住一晚的房间又续上费用,等到两人再张开眼,已经是下午三点。 鹿桃伸出酸痛的胳膊,毫不意外地打到旁边的陈牧也。 他显然已经习惯被她误伤,自然而然的伸手帮她揉腰,问:“还疼?” “疼。” 鹿桃声音哑的厉害,她使劲儿清了清嗓子,发觉没有任何变化便放弃了,继续顶着破锣嗓子说话:“事实证明,你垫枕头是没用的。” 陈牧也意味深长地道:“那看来网上说的也不全对。” “……” 鹿桃不敢置信,“你还真做功课了?!” 陈牧也坦然地承认,他总得学一学,为了让她有更好的体验感。 鹿桃无言以对,怪不得进步飞速呢…… 陈牧也抱着她躺了会儿,餍足地吸取她身上的香味,第一回 的遗憾终于被弥补。 紧接着,便听到她肚子叫。 陈牧也闷笑:“饿了?” ——明知故问!她的运动量也很大好么?! 鹿桃气急地踢他,结果不小心牵扯到隐晦的痛,动作乍然停住,倒吸一口冷气。 陈牧也爱怜地摸摸她的脑袋,哄说:“你再歇一歇。” 然后起身捡起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放回原处,给前台打电话订餐。 酒店的菜色也就那样,鹿桃倒是很喜欢喝这儿的排骨汤。 陈牧也洗漱完,坐在她身后,环着她的腰身,把下巴搁在肩头,舒服地闭上眼。 鹿桃放下勺子,用指尖轻点他的额头,问:“你吃一口?” 从昨晚到现在,他还没吃过东西,更遑论中间做那个的巨大运动量,铁打的人也扛不住这么造。 鹿桃用勺子舀起小块排骨肉,用手接着汤,“张嘴。” 陈牧也听话地咬住,咀嚼了两下咽掉,“味道淡了。” “凑活吃吧,填饱肚子最重要。” 鹿桃背上一重,他又靠过来了,像只粘人的小奶狗。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腻歪……尤其昨晚,享受快活的人是他,显得没安全感的人也是他,一直强势的让她抱着自己。鹿桃后来实在是被折腾的没力气了,抬胳膊都费劲,他偏不依不饶的。她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还能感觉到他紧贴着自己,房间里的空调虽然开着,她仍然热出了一身的汗。 静静地依偎了会儿,鹿桃叫他。 “陈牧也。” “嗯。” “你今天不着急回学校吗?” “明天新生报道才结束,期间没人查寝,我在那之前赶回去就行。” 他想多留一天,和她待着。 鹿桃噢了声,继续喝排骨汤。 弯腰的时候,项链从领口掉出来,陈牧也瞧见,突地想起昨晚她在他上面,项链在胸口处晃动的样子。 他仓皇移开视线,好心想帮她塞回去,结果手指刚伸过来,鹿桃便应激似地扔下汤匙抓住他,惊慌地道:“干嘛?!” 哪有人这么不知节制的,不怕身体垮掉吗。 陈牧也一愣,“你的项链……” 鹿桃垂眸,发现他没撒谎,神色尴尬地拍开他的手,自己捞回衣领下方。 陈牧也表情也不太自然,讪讪地移开胳膊,没敢再碰她。 吃完饭,鹿桃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爬回被窝继续睡觉。 期间她醒来上了趟卫生间,瞧见陈牧也坐在沙发上专心致志地看手机。 鹿桃头发乱糟糟地趿拉着拖鞋过去,趴在他胸口,睡眼惺忪地问:“在看什么?” 陈牧也反手捞住她,一本正经地说:“专业知识。” 鹿桃揉了揉眼睛,勉强适应屏幕的光亮。 上头赫然一串字:为什么第二次还会感觉很疼。 鹿桃:“????” 她嗲毛,一把夺过他的手机,慌乱中没拿住,掉到毛毯上。 陈牧也伸长胳膊去捡,被她抓住。 鹿桃面红耳赤,话都说不囫囵,“你、你瞎看什么啊?!” 陈牧也很无辜地眨眼,说他只是怕自己哪儿做的不好让她受伤,保险起见才上网搜一下。 鹿桃闻言,羞愤欲死,把头重重地磕在他锁骨处,说:“不用了……” 她是因为什么才不舒服的,他真不清楚吗。这人……没事儿发育这么好干嘛。鹿桃在心里骂,耳朵更红了。 陈牧也静静地抬手环住她,轻拍她的背脊,有点儿讨好顺毛的意味。 拍着拍着,鹿桃倦意上头,在他怀里找个舒服的位置,再次睡着了。 *** 宿舍另外几个女生隔天全部到校,鹿桃跟陈牧也从酒店分开便回来,推开宿舍门的刹那,跟蹲在门口空地上收拾行李箱的女生打了个照面。 四目相对,对方率先认出她来,“哎,我见过你。” 鹿桃微怔,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在酒店帮对方捡过身份证,这也代表着,这才刚开学,她和陈牧也开房就被舍友撞见了。 ——天啊。 鹿桃尴尬地脚趾抓地,恨不得时光倒流,重新来过。 幸而那女生并没有提这茬,很友善的向她做自我介绍:“我叫秦雪,汉语言文学专业的。” 另外的两个室友,一个是哲学系的孙晓曼,一个是历史学的黎莉。 鹿桃跟她们打过招呼,说:“鹿桃,汉语言文学专业。” 这三个人都挺健谈,收拾完行李,她们干脆就坐下来天南地北地聊。 鹿桃没休息好,听着听着就想打瞌睡,于是起身到阳台上站了会儿,风一吹,人就清醒许多。 岑淑婉的电话适时响起来。 屋里的嬉笑声有点儿大,鹿桃冲她们比了个抱歉的手势,秦雪立刻懂了,说话声小了一个度,过来把阳台的门给她关上。 鹿桃这才接通,“妈妈。” 岑淑婉下午的课已经上完,在办公室改卷子的时候给她打了个电话,漫不经心地应了声:“新学校合心意吗?” “校园太大了,还没有逛完呢。” “室友怎么样?” “都挺好的,你和爸爸不用担心。” 岑淑婉顿了下,语重心长地说:“你自己在外读书,身边没个亲近的人,事事都要长个心眼。不管有没有事都得跟父母打个视频或者电话,给我们报声平安。昨晚我给你发消息的时候,你在忙什么,怎么一直没回?” 昨晚…… 她在和陈牧也忙着交流感情,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更别提看手机了。 鹿桃挠挠头,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怎么回答。 岑淑婉这边还有工作,也没追着问,嘱咐她按时吃饭睡觉便挂了。 鹿桃看着熄灭的屏幕松了口气,转身进屋。 其他人商量着等开完新生会结伴去吃火锅,见她进来,便问她的意见。 鹿桃一听有好吃的,满口同意。 新生会按照专业进行,所以同专业的秦雪和鹿桃结伴先从宿舍离开。 她们到的时候,会议厅内还没什么人。 占了位置,秦雪把包放在桌子上,跟她说:“我去趟卫生间。” “好。” 鹿桃应声,继续低头回消息。 陈牧也那边刚开完会准备回宿舍,得知她今晚有寝室聚餐,不放心地嘱咐:我不在,你别喝酒。 鹿桃:知道啦。你还有别的要跟我说吗? 陈牧也许是在思索,隔了一阵才回: 吃好玩好。 然后给她发了个红包。 鹿桃扑哧一笑,心想他还挺上道,继续打字:不是这个,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陈牧也:? 鹿桃打字的时候笑得不行: 你这时候不应该问我席间有没有男人?并且要求我到聚餐的地方必须给你拍照,吃完了还要给你电话汇报,或者随机挑选一名我的室友来证明我说的话是真是假,然后以此来宣示你的主权吗。 陈牧也语塞- ……- 桃子- 少看咯噔文学 作者有话说: 【评论区有问什么时候完结的,回复一下,四月份。】 第74章 大学 秦雪甩掉手上的水珠过来, 老远就见她捧着手机傻乐呵,贼兮兮地凑过来问:“跟男朋友聊天呢?” “……啊。” 鹿桃熄灭屏幕, 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她。 秦雪擦了两把, 将纸团丢进垃圾桶,挺好奇地八卦:“所以,那天我碰见的和你在一起的男生, 就是你男朋友?” 鹿桃点点头。 她睁大眼睛,特惊艳地哇了声:“他长的真帅,学表演的?” “不是。他学网络安全与执法。” 鹿桃说:“在京华市人民公安大学。” “卧槽, ”秦雪对未来人民护卫的敬佩心油然而生,“长得帅,人也聪明。你怎么找到的这种优质男友?快开班传输一下经验。” 鹿桃挠了挠眉梢, “我也不知道。” 她以为的单恋, 结果其实是双向奔赴。 她甚至都没有追过他,他就动心了,也许、可能,是相处成自然吧。 秦雪立刻嗅到不同寻常的味道:“你们是早恋?” “没有, ”鹿桃解释, “高考结束才在一起的。” 她思忖片刻,觉得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 索性就说了, “我们是青梅竹马, 也是住对门的邻居,五岁起就在一起生活了。家里长辈们的关系也不错,我爸爸和他爸爸, 年轻时候都在祖国的西北部队里, 后来我爸认识了来支教的我妈, 还是叔叔给牵的红线。” “所以作为回报,你爸妈就把你许配给他了。”秦雪托腮,一脸磕死的样子,无比憧憬地道:“包办婚姻真的甜。” 鹿桃:“……” 倒也不至于是包办婚姻,毕竟双方父母还不知道他们的事儿。 说话间,辅导员腋下夹着文件夹进来,拍了拍话筒,“大家安静一下,把手机静音,现在开始开新生会。” 这次会主要是给他们讲一下校规和课程安排,以及社团组织和活动,重点就是怎么计算学分和加分项。 鹿桃怕自己记不住,便把PPT拍照存在相册里。 会议散了,她和秦雪在教学楼外等同宿舍的其他两个女生,百无聊赖时,便又打开相册研究学分的内容,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没看懂,尤其成绩还要按照比例计算,实在麻烦。 她转手发给陈牧也。 他好像在特地等着她的消息,收到图片的那刻便回复- 到聚餐的地方了?- 有没有男人?给我拍张照,查岗 鹿桃乐不可支:没有,你帮我看看,这学分什么意思? 陈牧也很快发来一串语音。 鹿桃戴上耳机听,他那边的背景音嘈杂,快结束时,有道五大三粗的嗓门儿在叫他,“陈牧也,快点,再不洗澡要停水了。” 鹿桃问:公大还会停水? 陈牧也:停热水。 鹿桃:那你快去吧。 陈牧也没再回。 鹿桃撂下手机,被秦雪拍了下,“出来了。” 教学楼通往校门的出口挤的水泄不通,孙晓曼跟黎莉被淹没在其中,使劲儿踮着脚尖向她们招手。好不容易才从人群中脱身,四个女生往校外走。 大学城最不缺的就是聚餐必备海底捞和火锅店,木门上挂着两串彩灯的“深巷里”在学生中的口碑非常不错,此时已经人满为患,需要领号在外面排队。 等待的时候,孙晓婷想喝奶茶。 秦雪说:“那你和黎莉在这儿继续排队,我和桃子去买。” 浑身犯懒的鹿桃被她拉起来,推到了另一波长队里。 刚来,她便听见有道温柔的男生叫:“鹿桃?” 鹿桃循声望过去,瞧见卢高阳,于是很礼貌地打招呼:“学长好。” 卢高阳和同伴巧提着奶茶出来,在她旁边停下,“刚开完新生会?” “嗯,跟室友出来吃饭呢。” 鹿桃向他介绍了秦雪。 等两人打完招呼,卢高阳再度看向她,温和地说:“你们想去哪儿吃,我可以给个建议。” 鹿桃指了指对面的火锅店,“已经选好了,深巷里。” 卢高阳扬眉,“挺巧,我和朋友也在这儿吃饭,你们还在排队?” 鹿桃点头。 卢高阳提议:“不如拼个桌?我们的号码在前面,不出意外的话,下个就是了。” 鹿桃犹豫,看向一旁的秦雪。 结果她一脸兴奋,“行啊行啊,但我们这边还有两个女生,在排队呢,得问问她们的意见。” 卢高阳颔首:“好。” 秦雪和他不熟,不太方便说话,于是捏了捏鹿桃的手,给她使了个眼神。 鹿桃无奈的在心里叹口气,引着两位学长去找孙晓曼和黎莉。 她俩在店门口闻了半天香味,馋的口水流成河,听说能提前进去当然求之不得。 于是宿舍聚餐就变成了拼桌。 人数恰好对的起来,四男四女,店家特地给他们腾了个包间。 卢高阳这人非常有教养,就算是活络气氛的玩笑话也懂得点到为止。 秦雪对他的印象分蹭蹭涨,凑近鹿桃耳语:“如果不是看你男人脸长得好,我就要磕你和卢学长了。” 鹿桃被毛肚烫了下,伸着舌头哈气。 下一秒,卢高阳便给她递过来杯水。 鹿桃嗫嚅:“谢谢。” 他温柔地笑了笑,似乎没当回事,转而帮黎莉递纸。 鹿桃见状,戒备心稍微放下,同秦雪嘀咕:“学长照顾后辈而已,瞎磕只会害了你。” 秦雪耸耸肩,不置可否。 这顿饭吃完,卢高阳抢先把钱付了,还笑说:“怎么能让女生请客。” 鹿桃心里不太自然,总觉得欠了他的。 另外三个女生也这么认为。 毕竟不熟,来拼桌就挺不好意思了,再让他请客未免太占人便宜。 秦雪回去的路上建了群聊,把大家都拉进去。 鹿桃悄悄凑近她,“神速啊,已经要到微信了。” 秦雪挑眉,“拉拢人脉这种事,赶早不赶晚。” 鹿桃给她竖起大拇指,点头受教。 四个女生AA,算清之后把红包发在群聊里,卢高阳要不要收是他的事,总之,她们的心意是表达到了。 卢高阳到底还是收了,没有因为这几十块钱跟她们掰扯。然后同她们聊起来学校的感想,听孙晓曼抱怨校园太大又没有代步车,忽而一笑:“有的,不过因为上学期代步车摆放混乱的问题,学生会正在商量,等有了具体的管理措施就会再把车子放出来。你们平常不方便,可以刷学生证搭乘校园公车,往返只需要一块钱,中途下车只收一半。” “那就方便多了,”孙晓曼问,“在哪儿搭乘?” “每十五分钟一趟。” 卢高阳指了指路边的站牌,“A栋教学楼是起点,宿舍是终点站。中途会经过学校的各处。” 鹿桃没有参与话题,挽着秦雪的胳膊让她带自己往前走,低头专心玩手机- 吃完了,正在回宿舍的路上- 给你汇报 陈牧也刚洗完澡,头发还没擦干净,把毛巾往脖子上一搭,解锁手机拨通她的电话,转身推开阳台的门出去。 鹿桃被突然响起的铃声吓了一跳,赶紧接听,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甜腻腻地:“什么事?” 前面的几人纷纷回头。 秦雪冲他们摆手,示意没事儿,做口型:给男朋友打电话呢。 卢高阳眸光一顿,脸色只僵了一瞬便转回头。 鹿桃耷拉着脑袋,一副含情怯怯的样儿,没注意到他的表情,仔细听陈牧也说话。 “没别的事,这不是听你的话,来查查岗,还需要你的室友配合吗?” 鹿桃噗嗤笑了,“我跟你闹着玩的。” 陈牧也垂眸看楼下经过的学生,嘴角微微上扬,心里也甜滋滋的。 周围没人,室友都在屋里,阳台门关着,听不见他的话,于是他大着胆子,扭扭捏捏地问了句:“你想不想我?” 鹿桃旁边还有人,不好意思说想,闷闷地嗯了声。 陈牧也心里的思念如野草般疯长,“学校只有周末能外出,但我周六有课,周天下午有素质教育,没时间去找你。” 鹿桃失落地卷下睫毛,“那,就只能等到十月一假期了。” “没那么迟,”陈牧也哄她,“单周的周末才有课,没课的时候我去找你好不好?带你去游乐场坐摩天轮。” 鹿桃乖乖地:“好。” 两人没聊几句,她还在外面,不太方便,于是给他说等到宿舍再联系,便挂了电话。 学长们的宿舍在前方,需要直行一段路才到,而她们在这个路口就得拐弯了。 鹿桃象征性的跟他们摆摆手再见,转过身,孙晓曼和黎莉就笑着扑过来—— “我们桃子长得这么可爱,跟个未成年似的,竟然有男朋友了?” “从实招来,那个男人怎么得到的你?” “长得帅不帅?不帅不许入赘。” 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鹿桃头晕脑胀的,挑了个容易回答的,嗫嚅:“挺帅的。” 总之她从小到大,就没见过比他还精致的人,说是人偶也不为过。 一旁的秦雪附和:“鄙人有幸见过一面,那脸堪比娱乐圈当红小生。” 孙晓曼哇了声,说了和秦雪一样的话:“学表演的?” 秦雪摇头,讳莫如深地道:“网络安全与执法,人民公安大学的,牛逼吧。” “牛逼。”孙晓曼咂舌。 黎莉环着鹿桃的胳膊,一本正经地道:“警嫂,请保护我。” 鹿桃乐得肩膀直抖,“你们真的够了……” *** 回宿舍洗漱完,时间已经不早了。 熄灯之后,大家各自躺在床上玩手机,因为还没人睡觉,于是电视剧和游戏的声音都是外放的,期间夹杂着薯片咔嚓的声音。 鹿桃被馋的要死,抬起胳膊举过头顶,向黎莉摊开手。 对方心领神会,把那半袋爽快的给她了。 也不知道陈牧也怎么听见塑料袋摩擦的声音,挺严肃地说:“晚上不要吃零食了,容易消化不良。” 鹿桃戴着耳机坐起来,偏不听,还故意咬得咯吱咯吱响。 陈牧也:“……” 他那边的室友闻言啧道:“男人不要管的太多,容易讨人嫌。” 陈牧也沉默了下,从善如流地改口:“那你吃吧,我不管了。” 鹿桃这下真的没忍住,轻笑出声:“我就吃两口,太馋了。” “今晚没吃饱?” “吃饱了,这家火锅味道一绝,等你来,我请你吃。” 鹿桃将薯片袋子还给黎莉,躺下跟他说:“最好不要在周末或者饭点来,顾客实在太多了,幸亏今天遇见个好心的学长,不然排到猴年马月也不指定能吃上饭。” 陈牧也敏锐地抓住她话中的字眼,眉头一拧,“好心的,学长?” 作者有话说: 陈牧也(警报拉响):学长这种生物还有好心的? 【另一更晚九点】 第75章 大学 “对吖。”鹿桃随口一提:“开学报道那天, 他还帮我把行李箱拿到宿舍楼,人挺不错的。” “……” 陈牧也沉默, 从椅子上起身, 走到阳台上,反手关门。 鹿桃没有纠结这个,继续兴致冲冲的同他聊:“但你除了周末, 别的时间又没办法出来。唉,排队就排队吧,我必须让你尝到这家火锅的味道有多绝。而且哦, 我还发现对面的奶茶店新品很好喝,你不喜欢甜的,可以要半糖或者三分, 放心, 我已经替你试过味道了,半糖也很棒……” “桃子。” 陈牧也轻声打断她,表情有些失落。 果然,当初就不该跟她分开在两个学校, 只是一会儿见不到, 他想得浑身难受。而且她口中提到的那个“好心”学长,他总觉得不对劲。哪有来自前辈无缘无故的照顾, 保不齐对方是觊觎他家桃子。 鹿桃久久没等到他下文, 疑惑:“你要休息了吗?” “不是, ”陈牧也沉吟片刻,说,“你和那学长关系不错吗?” 否则不至于才认识, 就在一起吃饭。 鹿桃一顿, 察觉到他情绪不太对, 于是从床上下来,披着外套到外面打电话。 “我和他不熟,今晚是凑巧在买奶茶的时候遇见的,他说能带我们提前进去,我室友们又饿的不行,所以就拼桌在一起吃饭了。”鹿桃揪着外套上的毛绒球,心里酸酸的,“陈牧也,你很介意吗?” “嗯,有点儿。”陈牧也捂着额头,难掩挫败地道:“我见不到你,所以才怕。” 在新环境里,鹿桃能接触到更多人,她这么好,有的人是喜欢,万一恰巧就遇见个样样儿比他优秀的人怎么办,他没信心能争得过。 “可是……我最喜欢你了啊。” 鹿桃不懂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在她心里,没人能比得上他。 她近乎低喃的声音,陈牧也却真真切切的听到了,心跳一滞,抓着栏杆的指尖猝然收紧。这样的告白,不管听多少次,他真就听不腻。 庆幸他们此刻没有面对面,鹿桃看不见他的脸,便没那么害羞了,“我很认真的选择了你,就不会再有别人了。而且,我和他真的不熟,微信都没加,况且学校这么大,以后更没可能遇见。”她说:“陈牧也,你要自信一点。” ——我那么喜欢你,你要在感情里有信心。 陈牧也懂了她的意思,也突然懂了为什么人会在恋爱时忍不住撒娇。心里那点儿矫情的不安也慢慢被压下去,他缓缓突出口气,觉得自己实在是过于敏感了。 鹿桃虽然没听到他出声,但也猜到自己哄的差不多了,于是转移话题,想聊点轻松的,“军训完就是迎新晚会,学校会请明星来演出,外校的人也能进来看,你有时间吗?” 陈牧也:“几号?” “九月三十。” 陈牧也翻了下手机日历,那天是双周的周六,没有课,应道:“好。” 鹿桃雀跃道:“紧接着就是十月一假期,我不打算回家了,就在京华市区玩。” 陈牧也嗯声:“我做攻略。” 鹿桃问:“公大没有迎新晚会吗?” “军训前开,”陈牧也说,“教导员说,因为学校的女生不多,往年除了军体操就是诗朗诵,唯一的花样就是校合唱团的节目,迎新只是走个形式而已。” 鹿桃光听着就觉得没意思,又问:“那,你这个专业,有几个女生?” “没注意。” 陈牧也只记得开会时黑压压的一群人,至于别的,他也没仔细瞧。 不过…… 他说:“学校里男女比例失衡,女生很少,有些专业一个都没有。” 鹿桃轻笑:“那我就放心了。” 陈牧也顺着她的话问:“你担心什么?” 他想,自己原本就不是个花花心肠的人,竟然还不值得她放心么。 “当然是担心别人垂涎你的美色喽,”鹿桃一笑,“记不记得在外面住的那晚,酒店大厅里掉身份证的女生?” 陈牧也仔细回忆了下,“记得。” “她竟然是我室友,所以说世界真小。她见你长得漂亮,还以为你是学表演的。” 表演系?他?陈牧也觉得离谱,扭头通过挂在墙上的镜子端详自己的长相,审美是很私人的事情,比如鹿桃认为她长相一般,他却觉得上天入地找不到第二个比她更有魅力的女生。 阳台的门被推开,室友打着哈欠出来,见他还在跟女友煲电话粥,羡慕又嫉妒地提醒:“明早还得集合跑操,早点睡。” 陈牧也颔首。 室友转身进了卫生间。 鹿桃听见他们的对话,怕耽误他休息,忙说:“你快去睡觉,明天闲了再聊。” “好。” 陈牧也却没挂。 鹿桃嘴唇蠕动,喃喃:“晚安。” 他闷声:“跟谁说话呢你。” “我男朋友。” 鹿桃就知道他憋着这个坏,叫完这一声,飞快挂断电话。 宿舍里一片寂静,大家都已经睡了。 鹿桃拍拍因为激动发烫的脸,蹑手蹑脚地爬上床,扯下帘子钻进被窝。 手机屏幕一亮,复又熄灭。 陈牧也发来消息:晚安。 *** 文学院的课实在是多的离谱,从早到晚,只有中午吃饭的时候能喘口气。每一科的教室又不同,跑上跑下的,鹿桃累得腰酸背痛,晚自习结束,她还要和室友一起到操场跑圈,完成体育课的任务。 陈牧也没比她清闲到哪儿去,除了繁重的课业,还得修社团学分。 寝室的人全报了篮球社,目的是混学分的同时,还能玩。 没想到这学期的篮球赛,老师偏就把他们这群新生的名单给报上去了,陈牧也想退又不能退,只能抽时间去训练。 两人联系的时间越来越少,有时候前一天他发的消息,隔天鹿桃才想起来回复。 彼时各社团正在招新生,她和秦雪难得有天下午是没课的,于是出来逛一逛。 挑来挑去,她们被学长学姐们哄着填了一大堆表,又进了好多群,最后经过慎重思考,鹿桃把其余的群全退了,只留了个旱冰活动中心的群。 秦雪选择困难症犯了,没法儿做取舍,又怕加的社团多了会很累,于是抱着表到处窜,用帅哥的数量来决定自己该留在哪儿。 鹿桃实在走不动,找了个长椅坐着等她。 陈牧也才下课,从机房出来便给她发消息,问她在干嘛。 鹿桃给他拍了张现场的照片- 报社团- 篮球队今天没训练?- 刚下课,吃完饭再去- 你准备报哪个? 鹿桃说:旱冰,听说社团活动不频繁,期末申请学分的时候比较好浑水摸鱼。 陈牧也:……是你的风格。 鹿桃只是看着文字就能想到他一脸的无奈,咬着指甲吃吃地笑,突地,面颊贴到温热的杯壁,她吓一跳,抬眸看向来者—— “学长?!” 卢高阳刚从学生会的面试现场过来,经过人工湖,一眼就看见她一个人在这儿坐着,“怎么没去报社团?” “已经报完了,”鹿桃扬了扬手里的表,“我在等室友呢。” 卢高阳颔首:“怎么不试试学生会?” 鹿桃当然知道学生会的学分高,干一年就能修够学校活动的专项学分,但同时也累,又要跟老师和同学打交道,她一想就头疼,连连摆手,“我这水平,参加面试明摆着就是个凑数的,还是不去了。” “不来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卢高阳半真半假地说,“我给你放水。” 鹿桃怔怔地盯着他,心里一突,尴尬地扯嘴角:“真的不用了……” 卢高阳察觉到她对自己有些戒备,也没再纠缠,把手里那杯新买的奶茶留下,不顾鹿桃的婉拒便转身走了。 鹿桃纠结地盯着放在木椅上的奶茶杯,死死咬着下唇,想了想,觉得扔了太可惜,拿着送给了秦雪。 她受宠若惊地:“你给我买的?” 鹿桃说:“刚才碰到卢学长,他想让我去学生会面试,我拒绝了,这可能是他的贿赂品。” 秦雪噢了声:“学生会除了忙点,没别的坏处,你怎么不去?” 鹿桃摇头,“算了,我懒。” 秦雪咯咯地笑:“那这奶茶,真给我了?” “给你了,喝吧,”鹿桃推了推她,挺认真地说,“无功不受禄,我又没法儿听他的去面试,喝了他的奶茶心里不太平。” 秦雪点头,“行,我心大。天上的馅饼,不吃白不吃。” 结果鹿桃左推右推的,还是没避免和学生会有牵扯。军训给的服装太小,她得到后勤部申请调换,秦雪当天刚好有会要开,孙晓曼和黎莉整天的课,忙得脚不沾地,她不好意思拖着她们一起,于是自个儿去找老师协调。 当天值班的人恰好是卢高阳。 他丢下手里的笔,站起来,熟络地叫人,“桃子。” 鹿桃被他喊的鸡皮疙瘩都窜起来了,干巴巴地点头,“学长好,我来换套军训服,要大一个尺码的。” “稍等,我找找。” 鹿桃环顾四周,随口一问似地:“后勤部只有一个人值班吗?” 卢高阳边找衣服边回答:“是啊,目前我们这儿缺人手,所以招新工作拖到现在还没结束。” 鹿桃好奇:“怎么没人来?在学生会任职是个不错的锻炼机会。” “这儿是后勤部,平常不怎么抛头露面的,跟老师和同学打交道的机会也少。大家都认为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岗位,当然不想来。”卢高阳给她找到对应的尺码,让她拿着到隔间试一试,“不合适的话,我再给你找。” 鹿桃接过来,进了隔壁房间,把门反锁。 这些军训服都是批发的,尺码只是平均数值,鹿桃的上衣刚刚合身,裤子却长了一大截。除此之外,没其它不合适的地方。 她穿上自己的衣服,从房间里出来。 办公室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个男同学,也是来换衣服尺码的,见一个女生从里间走出来,眼中闪过暧昧的光,不动声色地接过卢高阳递来的军训服,飞快地说:“谢谢学长。”立马转身要走,生怕耽误他的好事。 卢高阳却及时叫住他,“你去里间试穿一下,不合适我再给你调换,免得之后不合身又要来回跑,而且到那会儿也不指定还有衣服。” 那人一愣,知道自己误解了,羞愧地挠挠头,哎了声,赶紧进屋。 卢高阳旋即问:“你这套合适吗?” 鹿桃:“上衣可以穿,裤子……还要原来那条。” 卢高阳又去给她找,来来回回的,也不嫌麻烦。 鹿桃挺不好意思的,便关心地说了句:“确实该找个人来帮帮忙,不然你自己也忙不过来。” 卢高阳叹:“后勤部也只有赶上学校大型活动的时候才比较忙,平常很清闲的,但是没人愿意来。这届新生,我也就和你们比较熟,但问了问你那几个室友,要么是课程太紧张,要么已经报了社团推脱不想来,这个也强求不了。我先干着吧,反正面试还没结束,万一有人看得上后勤部呢。” 鹿桃倒是没想到他还问了秦雪她们,那天她还误以为是他故意搭讪…… 卢高阳把衣服递给她,将登记表推过去,说:“在这儿签个字就行。” 鹿桃写完名字,瞥见旁边的报名表,于是抽了两张,“我回去看一看。” 卢高阳颔首:“行,如果你来,给你走后门。” 鹿桃笑了笑,跟他再见。 后面几天军训太累,鹿桃睡觉的时间都不够,直接忘了这事儿。 晚上洗完澡,坐在桌前护肤,她把手机立在桌角跟陈牧也视频,才瞅见压在化妆包下面的报名表。 鹿桃犹豫着问:“你觉得,我去学生会能不能行?” 陈牧也正在做电子证据分析的作业,闻言,敲击键盘的动作一顿,歪头看向手机屏幕,“想通了,觉得人生还是要勤奋?” 鹿桃慢吞吞地揉着脸上的霜,“也不是。我算了算,在学生会干一年就能赚够学校活动的专项学分,也就意味着,我大二能比别人轻松许多。而且后勤部的活儿还挺松快的,只有在学校大型活动时才忙,比隔三差五就要开会的社团强多了,我有点心动。” “心动就去。”陈牧也收回视线,继续敲他的作业,一本正经地道:“就当是给自己一个锻炼的机会。” 鹿桃点头,“男朋友说得对,那我明天军训结束去把表交上。” 陈牧也被她叫的心里一甜,嘴角微微上扬,语气软和不少,关心:“军训累不累?” “前几天确实累,现在适应了就好了。” 鹿桃护完肤,拿着手机爬上床,舒舒服服地躺在被窝里。 屏幕那头,陈牧也专心致志地做作业,时不时翻翻课本,跟旁边的人商量几句,继续回来敲字,却也没忘记时不时瞥几眼鹿桃。 她没有打扰他,但估摸着是一个人盯着镜头看太无聊了,慢慢的倦意袭来,她迷迷糊糊地闭上眼,嘴巴微嘟,可爱极了。或许是真睡熟了,她连手机都抓不住,镜头逐渐下滑,磕在栏杆上,斜着立住,人只有小半张脸是在屏幕里的。 陈牧也戴上耳机,专注地听她浅浅的呼吸,心莫名安静下来。然后拿笔,在日历上划掉今天的日期,算一算日子,距离下次见面还有十天。 鹿桃稍微偏了偏脑袋,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睡。 陈牧也注意到,指节划过屏幕,像是在温柔抚摸她的脸。 旁边的室友经过,瞧见这一幕,酸的牙疼,“你小子,真他娘的有福气。” 陈牧也把麦关了,怕吵到她,然后闷笑:“羡慕?你也找一个。” 室友摇头,“算了,找不到这么可爱的。” 陈牧也扬眉,不置可否。 隔壁的男生也探头来瞧,结果什么都没看见,陈牧也迅速将手机扣在桌子上,护的紧。 “啧啧啧。” 室友哎哟了声:“至于么,宝贝成这样。” “你懂个屁,”陈牧也将他的椅子踢正,笑意藏都藏不住,“做你的作业。” 自从同寝以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陈牧也笑。 室友仰天喟叹:“爱情啊——” 陈牧也刚准备把麦打开,一吓,扭头阴恻地瞪他。 “……” 后者赶紧给嘴巴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 *** 翌日,鹿桃军训完便拉着秦雪去后勤部交报名表,在值班的是个学姐,扫了眼她的名字,又抬头看看她,一副早就听说过的样子。 鹿桃扶正军训帽子,老实巴交地问:“学姐,什么时候来面试?” “不用,后勤部好不容易吸纳来新鲜血液,就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形式了。”女生让她加了学生会的企鹅群,嘱咐,“一般有事情会在群里通知,现在后勤部只有三个人,你、我、卢高阳,等军训结束,你要来值班。” “值班?” “不麻烦,你来这儿坐着,学习也行、看电视打游戏也行,坐够四个小时,就可以打卡离开了。”女生说:“最后期末学分考核,就看你的值班时长和参加活动次数。” 鹿桃颔首:“我记住了。” 从后勤部出来,她陪着秦雪顺路到小吃街买水果捞,拎着塑料袋往回走的时候,秦雪跟她商量十月一假期外出。 鹿桃抱歉地道:“我跟男朋友早就做好计划了。” 秦雪一副“我都懂得”的表情,挎着她的胳膊,无比憧憬地道:“希望我也能在联谊会上找到个帅哥做男朋友。” 鹿桃掏出钥匙打开宿舍门,孙晓曼和黎莉去食堂还没回来,屋里黑漆漆的。 她摁下墙壁开关,灯立刻亮起来。 鹿桃问:“什么联谊会?” 秦雪:“咱们学校跟隔壁理工大每年都会有联合的活动,官网上都有,你没关注过?” 鹿桃摇头,“我又不单身。” 秦雪:“……” 鹿桃嘿嘿笑:“您请接着说。” “今年理工大参加全市大学生的篮球赛,咱们学校的拉拉队也去,现在就可以开始报名了,”秦雪嘴里叼着叉子,调出报名的页面给她看,“我早就占了名额。” “嗷……” 鹿桃点点头:“祝你顺利拿下帅哥。” 秦雪蹬地,椅子滑到她旁边,大眼睛眨巴眨巴的,鹿桃直觉没好事儿。 果不其然,她巴巴地恳求:“你陪我去呗。” 鹿桃拧眉,“我又不联谊。” 秦雪啧声:“就当是陪着我,行不行?” 鹿桃还是摇头。 秦雪没法儿,只得祭出杀手锏,“拉拉队能加学分,有一分算一分啊,珍惜机会。” 鹿桃一想到时候陈牧也会在,说不准能打个照面,最终还是点了头:“行吧。” “谢谢桃子!” 秦雪扑过来抱她,喟叹:“好羡慕你男朋友啊,抱起来软乎乎的,手感真好。” 鹿桃:“……” 不提还好,一提,某些隐晦的场面就开始在脑海里循环播放。 鹿桃整个人跟烫熟了似的,忙推搡她,“你勒的我喘不上气。” 秦雪放开手,坐回去继续吃水果捞。 “月底的迎新会,你得去后勤部帮忙吧?” “没收到消息呢。” 鹿桃打开手机划拉群消息,最新一条还是关于军训服分发的通知。 她说:“那儿根本就不忙,到时候如果需要我就去呗,毕竟没有白拿的学分。” 秦雪竖起大拇指,“思想觉悟真高。” 迎新会开始的当天,卢高阳才找到她分配任务,让她跟着学姐看管道具,到时候搬个马扎往台侧一坐,谁来拿东西监督他们登个记就完事儿,很轻松的活儿。 鹿桃拘谨地跟在学姐身边,小心翼翼地问:“后勤部真的这么轻松?” 那她可捡到大便宜了。 学姐笑说:“其实挺忙的,尤其是今天。但卢高阳从来不奴役女生,杂活累活他带着几个男生干,咱们就负责把登记做好。” 鹿桃恍然大悟,有种进来吃白饭的感觉,不好意思地皱皱鼻子,“那我还是去帮帮忙吧。” “不用,”学姐摁住她,“就算是去了,舞台用的道具你也搬不动。可别小看登记的活儿,万一后期什么东西出现损坏或者丢失,这名单很重要,如果找不到负责人,咱们可是要负全责的。” 鹿桃一听,忙把签到表接过来,非常认真地校对。 整场表演两个半小时,现在还没开始,观众们还在入场。鹿桃坐的腿都麻了,站起来活动活动腿脚,顺便给陈牧也发消息:你来了吗? 他回了条语音。 周围的环境太嘈杂,鹿桃将音量调到最高,送到耳边,终于听到他略沙哑的嗓音:“刚交上作业,这个时间市区堵车,等到地方估摸着迎新会要结束了。你忙完直接出来,我们去吃饭。” 鹿桃感觉可惜,今晚来得歌手很有名气,她还想着让他听个现场呢。 学姐过来,拍了下她的肩膀,提醒:“要开始喽,一会儿再看手机。” 鹿桃抱歉地吐吐舌,赶紧跟她到指定的位置等待。 两个小时的演出,结束之后还有烟花秀。 鹿桃坐在高台上,正巧能把景色收入眼底,小脸映着烟花的颜色,眼睛里亮着光,发出惊叹地哇声。 卢高阳收工过来时便看见这一幕,乖甜的小姑娘仰着脑袋,神采奕奕。 蓦地,她的视线移到这边来,直勾勾地看向他的方向。 四目相对时,卢高阳心跳停了一拍,浑身都泛着酥麻。 鹿桃起身,同学姐耳语几句,尽管有夜色作掩护,可还是遮不住她满脸的娇羞。 学姐不知打趣了句什么,她咬着唇腼腆地笑笑,然后把表格给她,转身快步迈下台阶往这边来。 台子的高度对她而言确实过于高,她一条腿先迈出来,脚尖点地,身形一晃,危险的很。 卢高阳一颗心都吊到嗓子眼,下意识伸手要去扶她。 突地被截胡。 从旁边伸出一只胳膊,有力地抓住她的腰肢,轻易将人从台子上抱下来。 鹿桃依赖地环住他的脖颈,转了半圈稳稳落地。 她没有松手,看向男生的目光里除了爱慕还有显而易见的崇拜,娇娇滴滴地说:“你骗人,不是说来不了么。” 陈牧也轻笑:“确实没赶上表演,但是看见烟花也值了。” 他似有所察,抬眸看向愣在一旁的卢高阳,过分俊秀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挑衅和敌意。 接着,陈牧也低头,像是故意做给他看—— 大掌抚过鹿桃的面颊,在她唇上摩擦了两下。 “想不想我?”他问。 鹿桃重重地点头,顾不上什么矜持,坦然地道:“想死了。” 陈牧也轻笑:“那,有什么表示?” 鹿桃一顿,明白他的意思。 操场上人来人往的,但他们在台下的阴影处,应该不会被注意到,所以她只是犹豫了一小下,便果断揪着他的衣领,迫使他弯腰,虔诚又小心的将唇送上。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大学 烟花簇簇绽放在空中, 照亮整片操场,所有人纷纷仰头看天, 高台下的阴影处, 一对情侣正吻的难舍难分。 鹿桃脸颊被他捏的生疼,舌根也麻,呜咽两声抗议, 他却像没听见,摁着她的腰把人往怀里使劲儿揉。 陈牧也原本只是想浅尝辄止,可真的贴在一起, 尝到她嘴角的甜,惊觉他实在是高估了自己的定力。气息越来越不稳,赶在失控前, 他撤了出来, 转而细密地轻啄她的嘴角。意犹未尽。 他意乱情迷地问:“今晚还回宿舍住?” 鹿桃眼中水汽氤氲,靠在他怀里抽气,好不容易缓解了胸腔因缺氧产生的闷痛,冷不防听到他这句话, 被口水呛住, 剧烈咳嗽起来:“你、你干嘛提这个……” 陈牧也赶紧给她拍背顺气,解释:“回宿舍住也行, 我只是怕明天你走得太早, 会打扰室友休息。” 明早? 哦对…… 鹿桃才想起他们约定了要去市里玩。 “那就, 不回来住了吧。” 她揩去眼角的泪珠,情绪缓和了点,问:“你订酒店没?” “订了。” 陈牧也余光瞥见站在不远处的卢高阳, 他表面上看着正跟别人交接工作, 时不时往这儿瞧几眼, 目光都落在鹿桃身上。 陈牧也浑身立刻戒备起来,将她往自己怀里带,遮的严严实实。 鹿桃倒是没察觉他突如其来的防备,反而专心的享受和他的亲昵,毕竟有段时间没见,他怀里温度她都有些淡忘了。 “我跟室友约好了,结束之后去吃火锅,就是上次答应你的那家。”鹿桃犹豫了下,知道他不爱跟不熟的人待着,于是道:“我可以拒绝的,原本她们就是临时起意,非要拉着我。” 陈牧也却说:“没事儿,那就一起。” 鹿桃挺诧异地瞅他,接着努力踮脚摸摸他的头发,像在摸只小狗,“真的长大了。” 陈牧也噗嗤笑,钳着她的腰肢,把人往墙上摁,憋着坏,“胆儿肥了。” 鹿桃躲闪不及,被他一掐疼的不得了,赶紧认输,捂着腰侧的软肉斯哈斯哈地抽气:“你在学校吃什么?力气这么大。” 陈牧也恍然看了看略微粗糙的手掌,“可能是最近体能课练的……”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一声清丽的嗓音。 鹿桃赶紧歪头循声望过去,招招手,“秦雪。” 宿舍三个女生老远就瞧见她和一个男生在这儿打闹,举止格外亲密。秦雪虽然和陈牧也有过一面之缘,但当时匆匆一瞥,她只记得他惊人的长相,单看背影没认出来,走近了看清是他,惊呼:“哇,桃子,你男人来了,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 陈牧也被她这句“你男人”震得咳嗽了下,眼里快要藏不住翻涌的雀跃,窃喜地弯起嘴角瞥向鹿桃,怀着激动等她承认。 鹿桃显然已经习惯了秦雪咋咋呼呼的说话方式,平常她私下也是“你男人、你宝贝”这么称呼陈牧也,她早见怪不怪了,平淡地颔首:“这不是没来得及说么,待会儿一起吃饭?” 秦雪赶紧点头,转头看向黎莉和孙晓曼。 她俩自然没有意见。 等场内人散的差不多了,一行人从侧门离开。 火锅店生意照旧红火,门口排起长队,香味飘出老远。有了上次的经验,鹿桃加了火锅店老板的微信,提前预订了位置。等落座之后,陈牧也起身外出接电话。 他前脚刚出门,包间里立刻热闹起来。 黎莉抓着鹿桃的胳膊,一个劲儿地晃,脸上全是惊艳,“姐妹,你如果把我当真姐妹,就开个班教教我怎么追到这种优质帅哥。” 知道他们是青梅竹马的秦雪摆摆手,喟叹:“帅哥都上交国家了,你死心吧。” 孙晓曼狗腿的给鹿桃倒了杯水,“你问问他宿舍还有单身男性吗,给我们介绍下。” 鹿桃诚惶诚恐地接过茶杯,“这个忙,我倒是能帮着问一问,但能不能成就不一定了哈。” 孙晓曼嘴角要咧到后脑勺去了,立刻表示:“不管能不能成,你都是我最好的姐妹。” 鹿桃没忍住,笑出声,劝她们不要这么着急。 她们这些乖乖孩子从没叛逆过,挣脱了家庭和学校教条的束缚,在青葱年华里迫不及待的想要一场浪漫的恋情。 鹿桃振振有词地道:“感情讲究缘分,对的人早一步晚一步都不行,必须得天时地利人和。而且,认识的男生太多也不是件好事,反而有可能挡住原本属于你的桃花。” 黎莉认可她的话,托着下巴,好奇:“那你跟他怎么认识的?” 鹿桃刚要开口,目光略过门外经过的人,顿时定住。 她忙站起来问好,“学长,学姐。” 卢高阳还是那副文质彬彬的样儿,微笑示意,转身要走的时候,被旁边的学姐拉住。她问鹿桃,“介意拼个桌吗?就后勤部这五个人,不方便的话,我让服务员再给我们调位置。” 放在以前,按照鹿桃这个热情好客的性格,肯定不做思考便同意了,但这会儿有陈牧也,她怕他不适应,一时有些为难。 卢高阳见状,拽了拽学姐,劝:“算了,人家宿舍聚餐。” 鹿桃这么一听,心里挺不舒服的,毕竟她入部以来没少受到前辈们的照料,于是赶忙说:“请进请进,正巧我们这儿有空的位置。” 等众人落座之后,陈牧也才回来。 他推门见到里面多了几个陌生的面孔,并没什么太大的波澜,自然而然地坐到鹿桃身边。反倒是来得女生见到他难掩惊艳。学姐赞道:“桃子,这位就是你男朋友?刚才在操场上太黑了,我没看清,长的真帅,跟你很配。” 鹿桃害羞地耸耸肩,跟陈牧也介绍她们,解释:“刚才见他们没位置,索性就拼桌了。” 陈牧也颔首,视线不动声色地略过卢高阳,淡道:“嗯,吃火锅还是人多好,热闹。” 话音刚落,服务生端着锅底上来,打开火,等红汤沸腾,大家纷纷往锅里丢菜。 鹿桃的围裙系带太长,前襟根本挡不住,她想打个结,可惜费半天劲儿没成功。 陈牧也放下筷子,捏住系带,“我来。” 他三两下系上,转而顺手给她倒了杯可乐。 其他人在聊晚会的节目,鹿桃没参与,歪着身子靠着他吃饭,问:“刚刚是学校的电话吗?” “是阿姨,”陈牧也注意她夹不起虾滑,于是用漏勺捞起来放在她碗里,“跟我唠叨你不假期不回去,又问我回不回。” “然后呢?” “我说不回,她就嘱咐我多照顾你,别让你不留神跟其他人跑了。” 陈牧也说着,意味深长地扫了眼坐在斜前方的卢高阳。 鹿桃当然知道后面这句是他瞎编的,娇嗔地轻拍他。 坐在对面的黎莉不小心撞见这一幕,轻咳:“请注意影响啊,小情侣。” 鹿桃一顿,不好意思地坐正了。 陈牧也嘴角噙笑,眉眼生的风情万种,偏脸部线条硬朗流畅,柔情与刚硬揉杂在一起,便成了难得一见的很有个人特点的帅哥类型。尤其他刚才一直冷着脸,瞧着很不好接近,一碰到鹿桃,浑身的刺都敛起来了,像只摇尾巴的狗崽,眼巴巴的等着鹿桃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这反差感实在太值得细品了好么?! 就这么一下,这段感情里谁居上位便清楚明了的展现出来了。可鹿桃并没有任何刻意把控他的意思,一举一动都仿佛是习惯成自然。 两人之间形成的天然屏障,任谁看了都眼热。 孙晓曼觉得自己仿佛近距离看了部甜宠剧,恋爱瘾都被勾起来了,好奇的心痒痒,“ 你们两个谈多久了?” 鹿桃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四个月。” 孙晓曼下巴都惊掉了,就差原地对鹿桃原地起立敬礼。没想到她长得一副可可爱爱、不谙世事的样子,恋爱的时候还挺有手段,交往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把帅哥掌控到“此生非她不可”的程度,反观她还风轻云淡的,完全没当回事。孙晓曼对她的认识当场刷新不止一个度。 其他人同样非常震惊,连卢高阳都面露讶然,看他们相处的气场,还以为已经恋爱很久了。只有知道内情的秦雪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边啃鸭脖边乐呵呵地听。 陈牧也看出他们的欲言又止,慢悠悠地开口:“我们五岁认识,家就住对门。我从初中就开始暗恋她,初恋也是她,但一直拖到高中毕业才敢告白。”接着,又补上句:“她五岁那会儿,还不懂感情是什么,就信誓旦旦地说长大了要嫁给我,我答应了,总不能不负责。” “……” 鹿桃咀嚼的动作一顿,不敢置信地扭头看他,不懂他怎么能用如此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出这么厚脸皮的话。而且,陈牧也一直不是爱跟外人分享自己私生活的性格啊,恋爱竟然能把人改变成这样吗。 她轻咳,虽然不好意思,但还是没让他的话掉在地上,小声应道:“其实,我也一直喜欢他来着。所以毕业之后,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 屋里先是静了瞬,接着只听哇声一片。 女生们当即要醉死在粉色泡泡中。 学姐捧着脸,激动地大叫:“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双向奔赴,buff叠满啊!” 卢高阳附和地弯了弯嘴角,眼中却尽是一片落寞。 黎莉比自己脱单了还兴奋,念叨:“怪不得,我看你们相处就不像只谈了四个月的样子。” 陈牧也只笑不语。 鹿桃说:“习惯了而已。”然后顺手将旁边碍事的手机换了个地方放,有新消息弹出,锁屏亮起,壁纸还是两人小时候的合照。 秦雪眼尖地瞧见,问:“这是你们?” 鹿桃歪头瞧了眼,“嗯,小升初那会儿,两家一起去海边旅游拍得照片。” 黎莉和孙晓曼那叫一个好奇,脑袋瓜拼命往这儿挤,“快,我瞅瞅。” 鹿桃被她俩生怕吃不上新鲜瓜的八卦样儿逗笑:“就一张照片,没什么好看的。” 黎莉赶在屏幕熄灭前还是瞧见了,咂舌:“帅哥果然是从小帅到大。” 陈牧也不以为意,他已经习惯了别人点评自己的长相,只专心帮鹿桃烫毛肚,没有插话。鹿桃闻言,蛮赞同地说了句真心话:“是,他小时候长得更秀气,跟个洋娃娃似的。” 秦雪挤眉弄眼的,揶揄道:“你眼光真不错,从小就知道要牢牢把握住他,长大直接从竹马变老公。” 鹿桃没被她这句“老公”呛死,咳嗽了好一阵,赶紧摆手:“快吃饭、快吃。” 陈牧也也听到她们交谈的话,烫毛肚的手一顿,然后将食物放在她碗里,喉头上下滚动,似乎有话要说。但最终只沉沉地瞅她一眼,没再开口。 *** 等聚餐结束,出来结账的时候,鹿桃才知道陈牧也已经付过了。 他掌心搭在她肩膀,把人往怀里捞,礼貌的跟其他人道别。 走远一些,鹿桃才开口,小心翼翼地问:“今晚请客花了多少钱?” “没多少。” 陈牧也正在导航酒店的位置,环顾四周的建筑,抬起头时,她看见他凌厉的下颚线,表情显得有些冷淡。 鹿桃惴惴地拽了下衣摆,思忖用词,怕伤害他的自尊,好一会儿才说:“我们现在是情侣,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起吃饭的费用当然也要共同分担,你不让我付出点什么,我心里会很不安的。” 陈牧也终于瞧见酒店大门,闻言低头,不太懂她的意思:“那你想付出什么?” 鹿桃:“火锅的费用,我们AA吧。” “……不用。” 陈牧也不缺这点钱,但同时也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她的话,然后用温热的掌心轻推了下她的腰侧,有几分暗示地说:“不过,你可以付出点别的。”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只有一更】 第77章 大学 鹿桃立刻明白, 震惊先于害羞,想把他摁在自己腰上的手掌推开, 结果陈牧也反应更快, 反手擒住她的腕子,将人压在胸口。鹿桃使劲儿扒拉他,含糊不清地说:“学的擒拿术, 全用在我身上了吧。” 陈牧也轻笑,推开玻璃门往电梯间走。 鹿桃疑惑:“不办入住?” “已经办完了。” 陈牧也庆幸自己正赶在节骨眼上,否则她就要被居心叵测的人给拐跑了。想到这儿, 他心底还是隐隐约约不太舒服,问:“一起吃饭的男生,就是你之前提过的学长?” 鹿桃点头:“他也是学生会后勤部的部长, 现在是我的顶头上司。” “噢……” 陈牧也阴阳怪气地:“是谁说以后没有交集, 连微信都没加。” 鹿桃一梗,抬头瞅他,“你真吃醋?” 陈牧也反唇相讥,“你觉得我在演?” 鹿桃:“……” 她倒没有这个意思。 吃醋的男人除了会变得刻薄, 还会退化成只知道撒泼打滚闹脾气的小孩儿, 鹿桃更怕待会儿某人在某件事上肆意报复,于是偷摸将手伸到他口袋, 只摸到钥匙和手机, 没有小盒子, 立刻松了口气,解释:“确实没加微信啊。你不用那么敏感,我胖胖的, 又不漂亮, 谁又能看得上我呢。” 陈牧也闻言垂眸, 毫不客气地掐住她的脸颊肉,捏了捏,轻哼:“你未免太看轻自己的魅力。” 鹿桃被他一夸,乐得尾巴都翘起来了,“那你快讲讲,我魅力到底有多大?” 陈牧也掏出房卡,刷开门,掌心抵着她的肩膀将人轻推进屋。 眸色霎时暗下来。 鹿桃还没察觉到,喋喋不休地道:“哎呀,能理解你为什么被我迷住,毕竟我天生活泼可爱讨人喜欢……” 下一秒,话语戛然而止。 陈牧也一只手扣上门,另一只手的虎口卡在她下巴处,托起两腮。鹿桃懵懵地盯着他,水润绯红的嘴巴微嘟,他猛地想起那晚视频,她睡着时纯良无害的模样,意识恍惚了下,心底积压已久的欲被勾起来,霎时便成燎原之势。 他抽走开关处的房卡,屋里的灯光逐渐熄灭,黑暗笼罩。 鹿桃有些怕的往他怀里缩,耳边回响起他在酒店外面玩笑似的话,心里一阵阵的发怵。 没带那个,也要做吗? 他这么着急,是不是憋太久了。 小脑袋瓜还在胡思乱想之际,陈牧也强壮有力的胳膊横在她腰上,一把将人抬起来。鹿桃吓得惊呼一声,挨到鞋柜的那刻便扭着身体往后缩,但方寸之地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很快他灼热的呼吸铺天盖地地压下来,肆意在她口腔中掠夺。 从火锅店出来,他们都吃了薄荷糖,相同的清爽味直冲天灵盖,冲散了缱绻,令鹿桃不得不在清醒中面对他汹涌的情愫。 陈牧也窸窸窣窣地扒拉机车服的拉链,也顾不上什么洁癖,随意往地上一丢,又抱着她快步往客厅里走。 鹿桃突然悬空,怕的赶紧抓住他的肩膀,死死掐住短袖下滚烫又紧绷的肌肉,混乱中还残存着一丝理智,努力歪头躲开他的吻,挣扎道:“不做。没那个……” 陈牧也将她放在被褥上,也跟着陷进来,摸黑找她短袖里面那件儿的暗扣,嘴里不住地安抚:“知道。” 鹿桃使劲儿压着他垫在背后的手,欲哭无泪:“那你解扣子干嘛?” “我被你的魅力折服,想亲一亲。” 陈牧也动作猴急的跟个被美色迷昏头脑的小流氓似的,哄她,“不是你说的吗?不要再掩饰对你的欲。” “……” 这话,她确实说过。 鹿桃绝望捂住脸,终于体验到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陈牧也的吻从来没这么急切过,纠缠时毫不温柔,比掠夺更可怕。潮起又潮落,鹿桃来不及喘口气,便又被海水捂住口鼻,窒息感让她感受到濒死的恐惧,没被摁住的那条腿猛地一踢,重重地踹到他肩上。 陈牧也闷哼了声,继而抬起头,唇面泛着层水润,不解地瞅她,“怎么?” 鹿桃翻个身,将脸埋在枕头里,难为情地哼哼:“你不要再亲我的嘴巴了。” “嫌脏?” 陈牧也用手背擦了把唇,轻笑:“你尝尝就知道,桃子是甜的。” ——啊!这人越来越没羞没臊的! 鹿桃恼羞成怒,拽过被子遮住自己,不想再跟他讲话。 陈牧也起身从床上下来,光脚踩着毛毯走出房间,摸索到玄关处的开关,将房卡放好,通电的刹那,屋里昏黄的光亮起来,照出龟缩在被窝里的女生。 他将丢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叠整齐放在床头柜上,转身从背包里拿出自己的换洗衣服放在她旁边。 鹿桃头埋在枕头里,闷声问:“什么?” 陈牧也见她不肯看自己,便没了顾虑,站在床边利索地换了套家居服,说:“你的衣服沾了火锅味,先穿我的。” “……那我明天回宿舍再换。” “不用,酒店卫生间有烘干机,我给你洗。” 现在天气并不算凉,鹿桃穿了条短裙和薄长袖,洗起来并不费劲儿。陈牧也拿到卫生间,放水的时候,听到很细微的动静,隔着磨砂玻璃看见娇小的人影慢吞吞的挪到床边穿鞋。 他便扬声:“怎么了?” “没事。” 鹿桃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红晕,扒着门框看他给自己洗衣服,暗戳戳地想:他怎么就连做家务都帅到不行。 陈牧也将衣服放在烘干机里,等待的时候,向她招手,示意她进来。 鹿桃犹豫了下,还是过去了。 陈牧也将她揽到怀里,微微低头,说:“出行攻略在我手机备忘录里,你待会儿看一看,有什么意见给我讲。” 鹿桃努努嘴:“你这几天,不是忙着军训和作业吗,还有时间弄这个?” “第一次和你出来旅游,当然要做足准备。”陈牧也不欲与她多说,拍了拍她的背脊,“好了,出去吧。” 鹿桃抬眸,“?” 他无奈:“我洗澡,你要看?” 想看也行,他只是有点儿难为情。 鹿桃像听到什么虎狼之词,猛地一推他,赶紧往后退,表情格外惶恐,生怕自己再耽误两秒就被某人酱酱酿酿,出去前还把门给他关上了。 她靠着墙壁缓了缓,又拍拍自己发热的小脸,绕回房间来拿他的手机看攻略,洗澡水哗啦哗啦的声音恰时响起,鹿桃下意识扭头,震惊地瞪大眼睛。 这磨砂墙的作用是什么? 视线朦朦胧胧的,里头人影绰约,比直接换成透明玻璃还要命! 鹿桃嗷呜一声,直挺挺地倒在床上。 陈牧也很快洗完,拿着烘干的衣服出来,腾出一只手摁着毛巾擦湿发,瞧见鹿桃还在那儿躺着,以为她睡着了,刚要走过去给她盖被子,没想到她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捂住胸口,戒备地盯着他。 陈牧也:“……诈尸了你?” 鹿桃哼哼,目光不敢往他身上放。 印象里,自从他们确认关系之后,每次单独相处都会发生一些不可言喻的事情,她举双手发誓真的没有自恋,但刚才陈牧也在她身上意乱情迷的样儿,让她控制不住胡思乱想:能令一个有洁癖的人做到这份上,他真有这么馋她吗?跟被下.药了似的…… 陈牧也用手背贴了下她的面颊,然后用指腹擦过那道已经不怎么明显的压痕,低道:“快点洗澡去。” 不催还好,一催,鹿桃就怕了,“你想干嘛?” 陈牧也莫名其妙地:“我?我准备睡了,需要等你吗。” “……不用。” 鹿桃抱着他的衣服冲进浴室,沉默地盯着那堵正对卧室的欲盖弥彰的磨砂玻璃墙,咬咬牙,没再做无谓的挣扎,转身去开淋浴头。房间里的热气氤氲,还带着他刚洗完的洗发水香味,她总感觉自己被陈牧也的气味裹挟,脑袋里全是些不可言喻的画面。 真是太久没见了吧,再加上他一进门那副饿狼扑食的态度,弄得她也开始心神荡漾。 鹿桃往脸上扑了两把水,擦脸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连护肤品都没带。 她裹着浴巾出来,在背包里扒拉,拿着他的洗护用品又进了浴室。 陈牧也靠着床头在盘算明早的出行路线,听见声,抬眸瞅她,目光逐渐玩味,舔了舔唇。鹿桃这身材堪称珠圆玉润,可能是开学以来吃得太好,肚子上的肉又多了些,抱起来软绵绵的,很舒服。 他情不自禁地摩擦指腹,直勾勾地盯着拐角。很快,鹿桃便从那儿出现,取来吹风机,坐在桌前,斜着身子拧头发的水。 陈牧也掀开被子下床,过去帮她吹干。 鹿桃穿着他的上衣,两条白生生又有肉感的腿挂在椅子扶手上,小腿交叉,一摇一晃的,不断冲击他的感官。更遑论,他们此刻连身上的味道都相同,有种不分彼此的亲密,陈牧也眸色渐暗,手上失了分寸。 鹿桃发丝被扯痛,嗷呜一声,杏眼滚圆,充斥着不满。 陈牧也理智回笼,尴尬地轻咳:“抱歉。” 吹完头发,鹿桃先进被窝,他转到客厅喝了杯水回来,顺手关了灯。 鹿桃感觉到旁边陷下去一块,他似乎想靠过来,但只是将胳膊伸出被子,最终还是没有碰她。 两人隔的距离不远不近,她稍微一动,背脊就贴到他的胸膛,顿时跟过电似的,赶紧弹开了。上回在酒店,他们就没这么心平气和地躺下来睡过觉,导致她真有点儿不太适应这种相处方式。 鹿桃轻启朱唇,“陈牧也。” 身后的人应声:“嗯。” “我睡不着,”她嘀咕,“抱抱。” 陈牧也伸出胳膊,隔着被子揽住她的腰肢,将人往后带进怀里,牢牢锁住。 脊背触及他略高的体温,穿的衣服又全是他的味道,鹿桃扑通乱跳的心顿时歇下来了,有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让她舍不得这么早睡,想和他再说会儿话。 鹿桃问:“你在学校熬不熬夜?” 陈牧也只有上半身贴着她,嗓音沙哑:“熬。” “现在才九点半,你睡得着吗?” “睡不着。” 陈牧也掌心往上,干脆利落的遮住她的眼睛,扑闪的睫毛蹭的手心痒痒。他咬紧后槽牙,似威胁地开口:“睡不着也得睡,再聊下去,我可能会拉着你干点别的。” 一听这话,她的腰肢应激性的发软,脑袋里立刻想起刚进门时做的疯狂事。鹿桃立马闭紧眼睛,念叨:“睡睡睡,我现在就给你表演什么叫一秒入睡。” “……” *** 尽管早睡,第二天鹿桃照旧没起来,闹钟一响,被窝里伸出条白生的胳膊,抓起手机摸索一顿,误打误撞地碰到关闭键,烦人的铃声彻底消失,她翻个身,继续做梦。 天没亮,陈牧也便醒了,他在酒店附近转了转作散步,看时间差不多了,给鹿桃打了个电话却没人接听,他心中便有了有数。在酒店餐厅打包了早餐回房间,果然见她还缩在被窝里呼呼大睡。 陈牧也蹑手蹑脚的走上前将被子拉下来一点,怕她被憋醒,轻轻捏了下她的鼻尖,“小懒猪。”然后拿手机改了约车的时间。 等鹿桃醒来,已经是快中午的时候了。 陈牧也抱着胳膊看她顶着一头乱发坐起来,睡眼惺忪地满屋子找他,最终视线微定,天真地问:“几点了?车来了没?” 他原本想装严肃指责她起的太晚,但一瞧她这样儿,没忍住笑起来,“见你没睡醒,我就改了约车的时间。” 鹿桃慢半拍地啊了声:“我耽误了啊……” 陈牧也不以为然,“出来玩讲究的是轻松愉快,着急忙慌的就没意思了。” 鹿桃心窝子暖暖的,张开胳膊,撒娇:“抱。” 陈牧也将她从被窝里捞起来,掂量了下,疑惑:“白长肉了,这么轻。” “是你力气大,”鹿桃腿盘在他腰间,“我这身材在女生堆里算微胖。” 陈牧也不屑地道:“健康不就行了,非得给自己贴个标签。” 鹿桃坐在台子上,看他给自己挤牙膏,脚丫一晃一晃的,乐呵:“哎,你知道你现在特像什么吗?” 陈牧也将牙刷塞到她手里,“说。” 鹿桃拽了个词:“人夫。” 陈牧也偏了偏脑袋,没听懂。 鹿桃吐掉嘴里的牙膏沫,用水咕嘟咕嘟地冲了下,才说:“就是,形容你的气质,非常像有妇之夫。” 陈牧也一愣,等她洗完脸,胳膊撑在台子两侧,将她圈在怀里,抬头看镜子,轻笑:“像?我不就是吗。” 鹿桃擦脸的动作一顿。 听他慢条斯理地道:“昨天你室友不是说,我是你的……” 鹿桃猛地想起秦雪的话,赶紧捂住他的嘴,目光闪闪烁烁的,“那是闹着玩的。” “反正早晚是真的,”陈牧也拿掉她的手,过来咬她的唇,一到这种事,他就跟现原形似的,变得蔫坏儿,“来,老公疼疼你。” 鹿桃羞耻心瞬间爆发,用胳膊肘使劲儿抵着他胸膛,“陈牧也!你又耍流氓!” 两人在卫生间闹了很久才出来,鹿桃肿着嘴唇坐在桌前拆早餐的时候还在想:男人果然不能开荤,尤其像他这种学习能力强的,各种把戏已经熟练到完全看不出第一次连套都不会用的青涩样子了。 等他们磨磨唧唧的从酒店出来,已经是下午一点钟。 原本的计划只能推迟,陈牧也算了算时间,直接打车去了郊区的游乐场。 节假日期间,人群熙熙攘攘。 在门口排半天队才进入园区,鹿桃玩心大发,一眨眼的功夫就跑出老远,靠着栏杆招呼他过来给自己拍照。陈牧也生怕她走丢,买了只氢气球拴在她腕子上。 旁边的小朋友看到,也闹腾着给妈妈要。 鹿桃见状,挽着他胳膊晃晃,学小孩儿的口吻:“男朋友给我买。” 陈牧也取出摩天轮的号码牌,微微侧脸,余光瞥见她娇憨的样子,心窝子软软的,于是顺着问:“要什么?” 鹿桃:“冰激凌。” ——她还是贪凉喜甜,口味一点儿没变。 陈牧也乖乖的被她拽到窗口那儿付钱,把号码牌塞进口袋,带她到园区的其它地方逛,说:“摩天轮限流,轮到我们还有一阵子,先玩别的。” 鹿桃本就没执着要玩那个项目,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飞速奔驰而过的过山车,手一指,“玩那个!” 熟悉的画面涌上脑海。 陈牧也揶揄:“不怕吐?” 鹿桃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好奇心一起,当即点头如捣蒜:“绝对不吐。” 坐上过山车,陈牧也解下她手腕上的氢气球递给工作人员代为保管,然后下意识将胳膊伸给她,却被鹿桃推开。 他疑惑:“不怕?” 鹿桃煞有其事地道:“我可以。” 话音未落,过山车缓缓启动,鹿桃骤然抓住扶手,在加速俯冲的时候,陈牧也耳边如期响起凄厉的尖叫。 “……” 他就知道。 在过弯道的时候,鹿桃倔强地睁眼,长发在风中飞舞,倒转时的失重感令她恐惧不已,赶紧又把眼睛闭上。 陈牧也始终在观察她的状态,然后沉默淡定的把胳膊递过来。 鹿桃犹如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脑袋一热,突然扯着嗓子嚷:“啊啊啊啊!陈牧也,我一辈子都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第二更晚八点】 第78章 大学 她这一嗓子, 直接把过山车上的其他小情侣也给调动起来了,只听有几道高亢的男生, 此起彼伏地喊—— “×xx, 我爱你!” “xxx,老子一辈子都爱你!” 因此,她这声甜腻腻的女音倒显得没那么引人注目了。 下面排队等待的游客听见, 还听稀奇地跟售票员打听今儿是有什么情侣活动吗? 售票员摆摆手,也是一脸懵。他只听说过在摩天轮上表白的,坐过山车撕心裂肺地嚷嚷爱谁谁, 还是头一回。 过山车缓缓停下,鹿桃满脸惊恐,还没回过神, 掐着陈牧也的胳膊在位置上坐了会儿才哆哆嗦嗦地解安全带, 搭扣挤得太紧,她手指头又没力气,好几下没弄开,眼巴巴的向陈牧也求助。 他绕了半圈到她身边, 蹲下解开扣子, 柔声问:“腿软吗?” 鹿桃硬着头皮说不,却还是老实巴交地抓着他的手从栏杆处出来。 售货员把氢气球给她, 礼貌地说:“欢迎下次光临。” 鹿桃赶紧拽着他往外走, 不住地念叨:“下次不光临了。” 陈牧也忍俊不禁:“这就有心理阴影了?刚才在上面给我告白的时候, 不是很有勇气么。” 鹿桃:“……” 她当时怕到极致,想喊点什么缓解心情,刚好他将胳膊递过来, 然后她脑子一抽, 脱口而出喊了那句话。谁知道带动整条过山车上的情侣都纷纷开始喊, 场面一时很壮观。 陈牧也见她小脸煞白,一直在揉胃部的位置,应该是吃了冰激凌又吹风不舒服,于是扶着她到一旁的长椅坐了会儿,温热的大掌盖在她疼得地方,轻轻地揉。 鹿桃盯着他的低垂的长睫毛,喟叹:“男朋友,你真好。” 陈牧也轻哼:“希望你向我学习。” 鹿桃一听这话特不乐意,“你什么意思?我还不够好吗?” “已经很好了,”陈牧也突然低头亲了亲她的嘴角,无奈又宠溺地说,“如果能更爱惜自己的身体一点,就更好了。” 大庭广众的,鹿桃被他亲的不好意思,一头钻进他怀里,嗫嚅:“知道啦,啰嗦……” 两人来得时间不早,游乐场六点半就关门,每个项目前都排着长队,他们虽然没逛几个园区,但陈牧也好歹陪着鹿桃把她感兴趣的项目体验了一遍。鹿桃从VR体验馆出来,腕子上绑着氢气球,一蹦一跳的往前走,陈牧也不疾不徐地跟着,轻笑地盯着她瞧,跟瞧什么稀世宝贝似的,一眼也挪不开。 鹿桃扭头问:“摩天轮那边的时间到了没?” 陈牧也瞄了眼时间,“差不多。” 他们过去的时候,正巧赶上售票员在叫号。 鹿桃听到他们的号码,立刻举起手,“来了来了!”然后飞快地拽着陈牧也过去。 每个包厢只坐两人,等所有的游客都入座,玻璃门关闭,摩天轮徐徐上升。 整个郊区的景色尽收眼底,远眺还能看见市区的灯光,如同火龙撩过大街小巷。 陈牧也给她指了个方向,“那儿有座钟塔,看见没?” 鹿桃点头。 “往北直行一百米,就是公大。” 陈牧也说:“钟塔整点敲响,在学校里听得一清二楚。每天早晨起来跑步的时候,教导员规定不能拿手机,我们只能根据钟声判断时间。敲六下集合,敲七下解散,敲八下开始上课。现在大家对钟声都有点儿PTSD,宿舍里有人专门把钟声录下来,半夜在走廊里放,搞恶作剧,然后我们那栋楼所有人,全部跑到楼下集合。” 他顿了顿,笑:“有人裤子都没穿好,上半身是睡衣,脚上就踩着一只拖鞋,还有的头发睡得塌了一半,眼睛都没完全睁开,全凭肌肉记忆开始往操场狂奔……” 鹿桃笑得肩膀直抖,“你也被骗到了?” 陈牧也先是摇摇头,又点点头,“我当时在赶作业,没睡,所以我是知道他搞恶作剧的。不过,我们那栋楼里,还有警务指挥与战术专业的同学,他们跑操的时候要负重,到操场才察觉不对劲,给教导员打电话问今儿跑操怎么这么早,发负重服的学长怎么也没来。然后教导员一查监控,发现是我们宿舍的人干的,直接全员拉出来绕场三十圈。” 鹿桃瞠目结舌,“你也跑了吗?” 陈牧也:“嗯,没有阻拦也是错。” 那天是真把教导员惹毛了,他穿着睡衣、趿拉上拖鞋,气势汹汹的来宿舍逮人。将整个宿舍的人拉到楼下大厅训话,后来犯事儿那兄弟挨个赔礼道歉,又向宿舍其他人请客吃饭,顺便在早会时念了份检讨,这才算翻篇。 鹿桃又心疼又好笑:“下次他再这样,你记得拦着他,否则又得跟着一起受罚。” 陈牧也说:“他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犯了。因为学校里女生本来就少,他这事儿闹得人尽皆知,已经丧失了优先择偶权,所以他打算消停一阵,挽回形象。” 鹿桃乐的不行,转而想起答应自己室友的事情,问:“你宿舍里都是单身吗?” 陈牧也眼睛一眯,意味深长地道:“你只需要知道我有家室就可以,用不着关心他们。” “不是,”鹿桃无语,“帮我室友问的。” 陈牧也这才稍微放心,老实巴交地回答:“嗯,除了我,都是单身。” “那你问问他们的意见?如果愿意的话,一起组个联谊会什么的,介绍他们给我的室友认识。”鹿桃说。 陈牧也瞟她,打趣:“什么时候改行做的红娘?” 鹿桃拍他,却被他翻转手腕,十指相扣。 两人默契到一句废话都不用多说,只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的意思。 摩天轮缓缓升到最高点,俯瞰整座城市,美不胜收。 鹿桃被他摁在玻璃窗上,火热的唇贴上来的那刻,她稍微一仰,躲开他的亲昵,满脸兴奋地说:“你快看,好漂亮呀!” 陈牧也却只是痴痴地盯着她,胸腔里洋溢着欢喜,勾了魂儿似地低喃:“是啊,真漂亮。” 鹿桃一顿,怯怯地回望他。 流光溢彩的眸子中映出她的脸,爱意丝毫藏不住。 陈牧也稍微凑近,唇贴着她的,呢喃:“据说,恋人在摩天轮升到最高点的时候接吻,就会一生一世在一起。” 鹿桃嘀咕:“真老套的桥段。” “但我相信,”陈牧也试图撬开她的齿,“配合一下,嗯?” 鹿桃毫无招架之力,环着他的脖颈,指腹缓缓地摩挲他脖颈后面的突棘。 这个吻不带一点儿欲念,真挚的仿佛是情侣之间另一种方式的交谈。 鹿桃快要溺毙在他的温柔中,你追我赶地亲吻,直到最终他也有些气喘才停下来。 摩天轮已经开始往下降落了。 鹿桃又贴过来,主动抱着他亲了口,眼睛亮晶晶的,难掩少女的情动和羞涩,字句清晰地说:“我也相信,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 国庆假期有一多半的时间,两人都黏在一起。 期间除了接父母的电话,鹿桃没再看过手机,反倒是一直不爱发朋友圈的陈牧也,这几天跟中邪一样,疯狂发动态。要么是鹿桃在吃东西的侧脸照,配文:好可爱;要么是风景照八宫格,但凡定睛一瞧,就能在某个角里发现鹿桃的身影,配文:找她。 总之,他的动态都是变着花样的和鹿桃扯上关系。 苏蔓第一个评论:单身的我受不了这委屈,能不能屏蔽你? 凌杨紧随其后:哟哟哟哟哟哟哟,活的恋爱脑 姚朗:你小子真行,我以为加了哪个恋爱博主 周俊豪:从小吃到大的狗粮,老子已经不稀罕了(哭) 还有些别人的留评,陈牧也翻了翻,没有回复,刚放下手机,便听见浴室里鹿桃的声音:“我忘记把衣服拿进来了!陈牧也——” 他看见搭在床沿的棉质男士长袖,捡起来,过去敲浴室的门。 很快,门开了条缝隙,一条白皙纤细的藕臂伸出来,抓住长袖的一角。 陈牧也眸色暗了暗,没有松手,跟她较劲。 鹿桃疑惑:“你干嘛?” 陈牧也哑声:“我的衣服,被你当成睡衣穿?” 一股甜味,他以后还怎么舍得穿。 “……”鹿桃一顿,尴尬地说:“我再给你买件新的。” “不用,”陈牧也松手,看门重新关上,说,“快点出来。” 鹿桃胡乱擦了把头发,穿上衣服出来,连蹦带跳地窜到床上,一骨碌缩进被窝里。 陈牧也拿着吹风机过来,拍拍床沿,让她躺过来。 鹿桃乖乖配合,扬起小脸瞅他,一想到明天就要各自回学校就难受。 “陈牧也,我周末能去找你吗?” “可以,”他顿了顿,说,“但要看时间,马上要到篮球赛了,我不确定能出来陪你。” 鹿桃失落地垂下眼睑,揪起一小缕头发把玩。 陈牧也关了吹风机,捧着她的小脸,亲了亲她的嘴巴,好声好气地商量:“等篮球赛结束?我来找你。” “我陪室友报了拉拉队,说不准到时候能见到你呢,”她好惆怅地叹了口气,“没想到在一所城市,见面也这么难。” 陈牧也却只注意到她报拉拉队的事儿,“给别的男生加油?” 鹿桃没听出他的情绪,自顾自地说:“因为是和理工大联合的活动呀,能加学分的。” 她满脑子除了学分、成绩,就是陈牧也,根本没有别的心思。但陈牧也一想到她要拿着拉花穿短裙跳舞给别的男生加油,便嫉妒的要疯。 他问:“非去不可?” “我想去,除了学分,”鹿桃瞅他,一本正经地说,“这不是能多一个见你的机会么。” “……” 陈牧也无言以对,没有被她安抚到,心中的妒火反而熊熊燃烧。 他起身,将房间里的东西收拾干净,又把她丢乱的衣服折叠整齐放在床头柜,企图用杂活转移注意力,但鹿桃就在这儿,距离他只有几步的距离。穿着他的长袖上衣,衣摆刚过双臀,白生生的腿翘着,人趴在床上怡然自得地哼着歌,正拿他的手机看柯南。 陈牧也舔了舔唇,单手握住她的两只脚的脚踝,牢牢钳住。 鹿桃晃了下,没挣脱开,便不反抗了,只以为他在搞恶作剧。 陈牧也目光一寸寸扫过她的背脊,大腿往上的地方悉数严严实实地盖在衣服下,但他早就熟记于心,只是看曲线,便能想到各处的美景。这几天只顾着玩,回到酒店她累得不行,他也就没起过歪心思,可,明天他们就得各自返校,她还要在篮球赛上给别的男生加油助威,说好听点是两校合作,其实就是联谊。 她到底有没有搞清楚这次活动的实质,有男朋友的人瞎凑什么热闹,万一又碰上个不怀好意的人觊觎她怎么办?就算就算她是为了找机会见他一面,但这个理由,很难让他心无波澜的面对她给别的男人助威。 笑一笑不行,说句话不行,一个眼神都不能给,否则他会发疯。 陈牧也咬紧后槽牙,醋意爆发,占有欲在这一刻达到顶峰,手上使了劲儿。 鹿桃被他攥得脚踝生疼,软软地求饶:“能不能放开啊。” 陈牧也微怔,回神之后依言松手,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凝视她,然后抬手,慢条斯理地抓起衣边。 当上衣落在床单的那刻,鹿桃似有所察,扭头看向他,目光触及到沟壑分明的腹肌时,心里一惊:“你、你干嘛?” 陈牧也拽着她的脚踝,把人往床沿扯,不急不缓地回答:“疼疼你。” “……” 神特么、疼疼她 两人的力量差距太大,鹿桃反抗不得,将手机丢在一边,动漫的声音没关,开头曲与这场运动格格不入。 鹿桃攀着他肩头看顶上不断摇晃的灯,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光,仍旧让她感觉眼睛被照的生疼。她赶紧喊停,低声求饶:“吊灯的光太亮了。” 陈牧也一顿,起身关了动漫,又去关灯,顺道从背包侧面摸出盒子。 鹿桃听到热缩膜被扯开的声音,说话时跟着颤,“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一直都在包里放着。” 陈牧也说:“我以为你早就发现了。” ——发现个屁!她怎么可能乱翻他的包。 鹿桃想骂他,但实在没力气,双手死死掐着他的肩膀,又滑到背脊那儿,狠狠挠了两下,肆意报复。 陈牧也像失去了痛觉,风轻云淡的,扶着她说:“教你点儿新鲜的,认真学。” 鹿桃一听“新鲜”这个词就感觉事情不妙,手脚并用想跑,却被他不由分说地拽回来,言传身教。于是这一晚,鹿桃身为汉语言文学的专业生,被迫重新学习了非常多的词汇——蚕缠、龙宛转、人面桃花、攀龙附凤、男耕女织…… 有几个词鹿桃倒是知道,但当初老师教的,好像也不是这个意思啊 鹿桃咬了他一口,一点儿没留情,甚至尝到了血液的铁锈味,陈牧也没喊痛,她反倒先委屈上了,“太欺负人了你,呜呜呜” 陈牧也拨开她脸上被汗水打湿的发,轻吻了下面颊,哄说:“讲点别的。” 她抽泣,自觉认输,“比如?” “你和室友私下怎么称呼我?” 陈牧也弯起眼睛,诱惑她,“叫一声听听,高兴了就放过你。” 作者有话说: 【词语不方便解释,请大家自行搜索。】 第79章 大学 鹿桃明白他想听什么, 但支支吾吾地叫不出来—— 他的花样未免太羞耻了。 陈牧也故意磨她,将她不上不下的吊着, 淡然地看她崩溃到不行, 主动抓着他的胳膊,矜持都不顾了,终于哼哼唧唧地叫了声:“老公。”又因为太羞耻, 整个人都缩成一团,不敢看他。 陈牧也低头,用鼻尖去蹭她汗涔涔的脸颊, 喉结滚动,眼神晦涩不明,闷道:“嗯。” 鹿桃可怜兮兮地问:“那你高兴吗?” “高兴。” 听她在过山车上的告白高兴, 和她在摩天轮上接吻高兴, 跟她做最亲密无间的事最高兴。他的人生是被鹿桃占据的,而她,也是完完整整属于他的,谁都拆不开。 一想到这点, 他便兴奋的不能自己。 鹿桃明显感受到变化, 慌张地推着他的腹肌想往后撤,却被他严丝合缝地堵在床头。陈牧也像只叼着食物的野兽, 眼底添了抹浓重的欲色, 咬着她耳尖, 再难掩情绪,喃喃:“快长大吧,我们。” “嗯?” 鹿桃正在推他, 听见这话, 动作一顿, 有些不明所以。 陈牧也似喟叹地道:“想结婚。” 话题来的太突然,鹿桃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她还没想过,现在讨论这个,似乎还太早了。 但陈牧也像只落魄的小狗缩在她怀里,哼哼唧唧的说想结婚,语气藏着一丝期待和委屈,仿佛怕她转头就跟别人跑了。 明明两人负距离的事情都做过,他还是没什么安全感。难道是她做的还不够多吗?可她已经把自己拥有的全部都给他了,还要怎么做才好? 鹿桃忍着酸痛的腰肢,似鼓励地亲了亲他的嘴角。眼睛因为动情而湿漉漉的,指腹轻柔的抚去他鼻尖的汗珠,含情脉脉地道:“陈牧也,我最最喜欢你。从小到大,一直没变过。我很信任你,也很信任我们的感情,所以拜托你对自己更有信心一些,也像我相信你那样,对我多一些信任,好不好?” “好。” 陈牧也俯身,托着她坐起来,“抱紧我。” 鹿桃红着脸,乖乖环住他的脖颈。 当新一轮的浪潮翻涌又褪去时,天际已经泛起亮光。 两人皆累得不行,倒在一起,侧身看向没有拉帘子的窗户外。 太阳从地平线升起,金色的光歪歪斜斜地洒在床单上。 鹿桃捂住眼睛,困得太阳穴疼。陈牧也将多余的枕头从她身下抽出来,丢在不远处的沙发上,然后拽过被子盖住她,捞起地上的裤子穿上,起身拉紧窗帘。刺眼的光顿时消失,鹿桃搭在脸上的胳膊缓缓滑落,呼吸平稳,真就是“一秒入睡”。 陈牧也转身进浴室用温水泡开一次性面巾给她擦干净,自己迅速冲了个凉,收拾完之后,躺回来拥着她。 鹿桃一接触到来自他胸膛的温度,便自觉地滚进怀里,白嫩嫩的胳膊从被子下穿过来,搂住他健壮的细腰,在梦里砸吧砸吧嘴,心满意足地继续睡。 陈牧也轻笑,低头在她红艳艳的唇上轻啄,然后托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越瞧越觉得喜欢,鬼迷心窍地嘀咕了句:“真可爱。” 鹿桃在梦里仿佛也有感知似的,又往他怀里埋了埋,这下,彻底看不见了。 陈牧也只得躺回去,抱着她,合眼休息。 *** 这天一直睡到过中午,鹿桃连饭都没来得及吃,急匆匆的往学校赶,路上还埋怨陈牧也不叫她起床。 他不解:“六点半才集合,你慌什么。” 鹿桃心烦意乱的,直接用掌心捂住他的嘴巴,“好了,你不要讲话。” 陈牧也:“……” 他把她送到校门口,鹿桃急昏了头脑,下车掉头就走,走到一半,就要过闸门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赶紧跑回来冲进陈牧也怀中,甜甜地笑:“抱一抱男朋友。” 陈牧也好笑地道:“还以为某个小没良心的把我忘了。” “怎么会呢。” 鹿桃环着他的腰晃一晃,难舍难分的,“下周篮球赛见。” 陈牧也点头,拍拍她的背脊,“快进去吧,集合前记得吃晚饭。” “你也是,到学校给我发消息。” 鹿桃向他挥挥手,飞快跑进校园。 宿舍里没有开灯,她一开门还以为大家都不在,没料到秦雪猛地扯开帘子,吓她一跳。紧接着,黎莉和孙晓曼也露出头。 秦雪起哄:“哟,小桃子度蜜月回来啦。” “只是旅游而已,度哪门子蜜月。” 鹿桃小声反驳,把礼品袋搁在自己桌上,招呼她们来吃零食。 其他三个人一听有吃的,呼啦围过来扒拉袋子。 秦雪刻意强调:“都拿到自己桌上去吃,桃子的桌垫是她男朋友送的,别弄脏了。” 黎莉嘿嘿笑:“了解!” 孙晓曼知道她喜欢吃土豆,于是从钵钵鸡里挑了一串,喂她。定睛一瞧,鹿桃的脸色不太好,没太有精神气,以为她是这几天玩累了,便问:“你睡会儿不?等到开会的时间,我们叫你。” 鹿桃颔首,懒洋洋的往床上爬。 她确实太累了,昨晚和陈牧也研究那些新鲜的词,腰酸背痛的,尤其是耻骨,稍微一动就疼的要命。鹿桃拉上帘子,一沾枕头便沉沉地睡着了。 再睁开眼,是黎莉撩开帘子来叫她起床。 鹿桃拥着被子坐起身,醒了醒神,慢悠悠的顺着梯子下来。 其他人或在桌前化妆梳头,或在换衣服。因为都是女生,只换外衣就没必要再钻进帘子里了,鹿桃穿着吊带背心弓腰在衣柜里扒拉,秦雪不经意地回眸,震惊地骂了句“卧槽”。 另外两人也纷纷扭头,目瞪口呆地盯着鹿桃。 当事人无所察觉,困倦的眼睛都没完全睁开,将外衣一套,过来找秦雪借梳子梳头发。 秦雪欲言又止,将东西递给她,表情有些崩裂。 最终还是黎莉没忍住,小心翼翼地说:“桃子,你和你男朋友感情真挺好哈……” 鹿桃没回过味来,理所当然地点头。 她一动,宽大的领口往下滑,露出项链还有星星点点的痕迹。 秦雪一副没眼看的表情,赶紧帮她整理。 孙晓曼轻咳,尴尬半天,还是善意地提醒:“你不然换一件吧,你身上那样儿,遮不住。” 鹿桃跟按下慢速键似的,慢吞吞地放下梳子,拉开衣领往里一瞧,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匆匆忙忙去找别的衣服换,慌乱中差点把自己绊倒,吓得另外三个人忙起身过来扶她。鹿桃眼疾手快地撑着椅子站稳,然后捂住脸,羞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在酒店的时候,她根本没来得及观察自己,陈牧也竟然也没跟她讲。 秦雪见她这样,心都软了,赶紧安慰,“没事没事,我们就当没看见。” 孙晓曼也附和:“我现在已经忘了,真的。” 黎莉拍拍她,促狭地道:“你男朋友看着人挺高冷,没想到风格还挺狂野。” “快别说了。” 鹿桃要哭了,这么私密的事情,不经意露在别人眼前,别提有多尴尬了。她从衣柜里拉出条上衣躲进床帘里换,这回把自己遮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脖颈以上。 其余三人怕她窘迫,非常有默契的没再提这回事。 开完会回来,鹿桃在食堂打包了份米粉回来,一看见桌上铺着的垫子,就想到他抚过自己的修长手指,害羞地缩缩脖子。她看了眼其他人已经洗漱完毕钻到床帘里了,于是打开微信想给陈牧也发消息,结果他的视频先一步打过来。 鹿桃一个激灵,差点把手机丢在碗里,赶紧戴上耳机,小小声地:“晚上好。” 陈牧也轻笑:“晚好。” 他反手把阳台的门关上,没了室友在旁,说话方便些。 看见她面前的米粉,陈牧也扬眉,“才吃饭?” “嗯,”鹿桃不好意思地嘀咕,“回来睡了会儿,醒了直接去开会了。” 陈牧也当然知道她为什么累成这样,情.欲消失,理智回笼时再想自己当时摁着她做的荒唐事,也十分害臊。 “你还疼不疼?” 他皱皱鼻子,眼神飘忽。 冷不丁的一句,鹿桃没被汤水呛死,庆幸自己戴着耳机。她垂着眼睑,慢吞吞地搅着碗里的米粉,含糊地嗯了声。 陈牧也检查过的,当然知道她没事,但看她累得一脸疲态,还是难免自责。 “多吃点,补一补。” 他发了个红包,诚恳地检讨:“对不起,我下次不这样了” 鹿桃掀起眼睑,娇嗔地瞄他,作口型:骗子。 就这么一下,陈牧也当即觉得受不住,稍微弯腰,努力遏制身体某处的躁动。 话还是不能说的太死,容易砸自己的脚。 他索性闭嘴了。 两人视频没打太久,鹿桃吃完饭就开始犯困,跟他说了句晚安便挂断电话。 陈牧也收起手机,正准备进屋,旁边卫生间的门徐徐打开。 室友俞森洋满脸惊恐,上下打量他一圈。刚才跟女朋友打电话腻腻歪歪像条黏人小狗似的人,和面前这个多看他一眼就仿佛会被揍的高冷男人,怎么都联系不到一起好吧?!俞森洋感觉自己世界观都崩塌了,有种重新认识他的错觉,然后立刻举起双手,表示:“放心,我什么都没听见。” 陈牧也淡然地收回视线,缓步进屋。 *** 篮球赛在十月中旬举办,天气已经有了变冷的征兆,尤其在北方,过完假期就该穿毛衣了。出发那天恰逢小雨,寒风凛冽,鹿桃畏寒,里面穿着短裙,裹了件长大衣,手心里攥着暖宝宝。秦雪笑她,“你这也太夸张了。” 鹿桃摆摆手,“你不懂畏寒人的痛。” 秦雪用一次性纸杯给她兑了杯温水,说:“我没想到你真的交了报名表来参加拉拉队,你男朋友不介意吗?” 鹿桃抿了口,有一股暖流顺着喉咙逐渐在全身蔓延开,“他介意什么?” 秦雪挠挠头,猜测道:“吃醋?毕竟咱们这活动本质还是联谊嘛,比赛结束之后学生们还会自发聚餐,能产生很多对情侣的。” 鹿桃一顿,想起陈牧也那天在酒店里好像就是问完她参加拉拉队的事情,便开始拉着她没完没了的索取。所以他是吃醋了? 她往自己身上代了下,如果陈牧也给别的女生们加油助威,她好像,也会嫉妒的要死。鹿桃愧疚地皱皱鼻子,把水一饮而尽,丢在过道的垃圾桶里,掏出手机给陈牧也发消息:出发了吗? 他很快回复:嗯,在路上了 鹿桃:我还有十五分钟就到,见一面? 陈牧也:时间太紧,我去了还要开场赛前会 鹿桃有点儿失落:好吧 陈牧也扯了扯嘴角,单手打字: 比赛结束去找你 公交车驶过颠簸的路面,鹿桃被晃得头晕,没回他的消息便关了手机闭目养神。 比赛场地就在公大附近,陈牧也上完专业课跟第二批学生一起去,到地方正巧看见理工大的人下车。俞森洋跟他讲:“这就是咱们今天的对手,瞧见最前面的傻大个没,打前锋的,可猛了,也是去年的MVP,没想到派来打我们这群新生,真残忍。” 陈牧也只是瞭了眼,没什么情绪地转过头,跟他们进入场馆。 赛前会只是走个过场,给大家加加油便解散了。选手们要么结伴去买吃的,要么在休息室休息,陈牧也换了球服,想到鹿桃没有回他的消息,烦躁地皱皱眉,问经过的俞森洋,“还有多久上场?” “早呢,咱们和理工大压轴。” 陈牧也拿起手机推门离开,身后俞森洋喊:“去哪儿?” 他头也不回地道:“卫生间。” 楼上是各高校拉拉队女生的换衣间,他站在楼梯间的拐角处,能听见嬉笑打闹的声音。电话那头嘟了很久才接通,传来她甜甜的嗓音:“喂?” 陈牧也长话短说:“理工大压轴出场,来见一面?” 鹿桃瞅了眼时间,跟秦雪打个手势:去卫生间。 秦雪没有生疑,嘱咐她,“早点回来,待会儿还要彩排。” 鹿桃点点头,推门离开,被走廊里的寒风吹起浑身的鸡皮疙瘩,她打了个寒颤,问:“你在哪儿?” “楼梯间。” 鹿桃刚经过安全通道,闻言又退回来,左右瞧了圈没人,于是拉开门进去。 陈牧也听到门吱呀响,便挂了电话,缓步拾级而上。 鹿桃一蹦一跳地迎下来,叫他,“陈牧也!” 他循声抬头望过去,目光微顿。 今天下雨很冷,鹿桃因为要演出,只穿了件连体的短裙,白蓝配色,扎了两个低马尾,编成麻花,发尾绑着夸张的蝴蝶结。随着她雀跃的小动作,蝴蝶结上下翻飞,仿佛有了生命。她还特地化了妆,娇嫩的像朵初生的花儿,唇色绯红,水润润的。漂亮极了。 陈牧也一时停下脚步,直勾勾地盯着她来到自己面前。 鹿桃张开胳膊环住他的脖颈,下巴搭在他肩膀上,口是心非道:“不是说不见吗?哼。” “你没回消息,我以为你生气了。” 陈牧也掌心搭在她背上,隔着单薄的衣料,能摸到背脊凹下去的沟壑。 “冷不冷?”他心疼的收紧怀抱。 鹿桃说:“屋里开着空调,很暖和的,而且我带外套和暖宝宝了,冻不着。” 男生的体温比较高,缩在他怀里莫名的舒心,鹿桃都不想走了,但她掐着时间,还得赶回去彩排。抱了会儿,手机铃声响起,应该是秦雪在叫她回去。 鹿桃拍拍他的肩膀,嗫嚅:“我要走了。” “嗯,”陈牧也没有松手,“不再说点什么?” 鹿桃涂了唇釉,一时也顾不上,捧着他的脸,吧唧亲一口他的嘴巴,笑眼弯弯,“祝你赢比赛。” 陈牧也扬眉,“小叛徒?” “没有啊,”鹿桃从善如流,“我一直是阿也最衷心的支持者。” 陈牧也被哄的心情颇佳,拍拍她的腰肢,“走吧。” 他意味深长,又有几分促狭地道:“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鹿桃蓦地松开他的脖颈,往上迈了两层台阶,确定与他保持安全距离才摆摆手说再见。 直到那扇门打开又再次关上,彻底瞧不见她的背影,陈牧也才转身离开。 休息室里挤的水泄不通,还混杂着一股食物的味道,有几个下了课就来比赛的学生一边道歉,一边捧着盒饭站在窗边狼吞虎咽。 陈牧也受不了这股怪味,拎起水杯到走廊透气。 俞森洋从另一头过来,兴冲冲地叫他,“看拉拉队彩排去。” 陈牧也摇头,表示不感兴趣。 俞森洋眼神突然一定,好奇地指着他嘴角,“哎,你这儿怎么红了?” 陈牧也莫名地蹭了下,瞧见手背上的那抹红,想起鹿桃水润的唇,恍然一笑:“吃糖来着。” ——什么劣质糖还掉色成这样?而且,他不是不爱吃甜吗。 俞森洋没细想,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往外场走,嘴里念叨:“就当陪陪兄弟,这么多女生,我一个大男人杵在那儿害臊。” 陈牧也嗤笑:“你不去不就得了。” 俞森洋一本正经,“不去我更馋得慌,你不单身,不懂。” 陈牧也:“……” 篮球场的看台上只有零星几个人,各校的带队老师们正在指挥各自负责的学生们排队准备排练。设备还没调整好,拉拉队的成员便在一旁候场,每队只有十分钟的排练时间,安排的非常紧促。等女子学院的表演结束,下一队便是春台师范大学。 鹿桃个子不高,所以被安排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她低着头,双手在背后搅着。陈牧也一瞧这小动作就知道她在紧张,于是跟俞森洋往前面走了走,弯腰靠在栏杆上,可惜鹿桃没有注意到他,她正专心听老师的指挥,根本没注意到周遭的人。 直到等音乐的间隙,队伍里有女生在起哄—— “哎,快往台上看,穿七号球服那个男生,好帅啊。” “公大的!传言诚不欺我,十个帅哥九个在公大。” “救命啊,他往这儿看了” 鹿桃下意识望过去,陡然对上他的眼睛,心跳停了一拍。 虽然从小就知道他长得好,但突然这么一瞥,还是难免被惊艳到。鹿桃不知道他来这儿干什么,看她彩排吗?本来就挺紧张,被喜欢的人看着,她更无措了。 鹿桃再次往台上看了一眼,陈牧也正对着她笑,却引起其他人的惊呼。 老师举着喇叭,大声维持秩序:“好了,安静!开始彩排!” 众人急忙正色,等待音乐响起。 俞森洋趴在栏杆上看得津津有味,拉着陈牧也讨论:“师范大学的女生就是漂亮哈,尤其最前面那个女生,白白胖胖的,呃,也不算胖,看这体格挺健康,长得也可爱,跟动漫里的人物似的。你说她有男朋友没?待会儿打完球,我找她要个微信?” 陈牧也冷哼,将手机解锁,把壁纸摆在他眼前,“瞧一瞧。” 俞森洋早就知道他和他女朋友是青梅竹马,壁纸一直都是童年合照,但狗粮吃多了也有腻的时候,他不耐烦地推开,啧道:“跟你聊正经的呢,能别不分场合的秀恩爱么。” 陈牧也干脆摁着他脖颈,逼他看那张壁纸,眼睛一眯,语气逐渐危险,“来,你再仔细瞅瞅,觉不觉得,那女生跟我女朋友小时候有几分像?” 作者有话说: 【今天没有二更】 80-85 第80章 大学 俞森洋再傻也回过味儿来了, 定睛一瞧,又看看场上的女生, 有几分不可思议:“那是你女朋友啊?!” 陈牧也扬眉, 将手机揣回口袋,淡然地点头。 俞森洋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子,看人偏偏就看上他女朋友了, 沉默了阵儿,觉得不对劲,“理工大和春台师范是兄妹学校, 今儿这活动对他们来说,本质上不就是联谊吗,你女朋友还来?” 陈牧也:“为了学分。” 俞森洋刚想说怪不得, 他又悠哉悠哉地补了句:“最主要是想见我。” “……” 俞森洋立刻想起他嘴角那抹暧昧的红, 根本不是糖掉色,是女生的唇釉吧?!他嘴角抽抽,比好端端走在路上结果莫名被狗踹了一脚还憋屈,一时间, 有句脏话堵在喉咙里, 不知道该不该骂。 场上的彩排结束,女生们都在各自的队伍里休息, 老师站在最前面跟她们讲待会儿上场的注意事项。 鹿桃心不在焉的, 时不时往看台上瞟。陈牧也不知道在跟同伴聊什么, 笑得挺得意,过了会儿,他往这边看了眼, 视线和她短暂相撞。 鹿桃心跳失控, 仓皇地移开目光。 半个小时之后, 场馆内陆陆续续来了观众,篮球赛正式开始。 为了方便管理,等理工大即将上场的时候,拉拉队才从休息室出来。 鹿桃脱掉外套搁在椅背上,拿起拉花小跑去找秦雪一起下楼排队。 秦雪挽着她的胳膊,笑眯眯地问:“马上就能见到你男朋友了,高不高兴?” 鹿桃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嗯。” 秦雪揶揄:“你可不能当叛徒啊。” “这个不好说,”鹿桃狡黠地眨眼,“我在心里默默支持他。” 秦雪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拉着她从楼梯上下来。 大家在台侧准备集合,等双方球员都到齐。观众席乌泱泱一群人,各自举着学校的牌子或者横幅喊加油,公大一群爷们儿在其中显得格外瞩目,领队的却是个剪着短发的姑娘,英姿飒爽,声音一点儿不输其他人,引得众人频频侧目。 突地,观众席上的欢呼声掀起新一轮热浪。 两支高校球队缓缓而来,陈牧也在队伍中间,穿了件黑白色七号秋衣,在其中非常亮眼。鹿桃身后有几个女生早就踮着脚在找他,看见人之后兴奋的不得了,表演开始前还凑在一起嘀咕等会儿去要联系方式。 鹿桃心里泛着酸涩,却只能压下情绪,拿着拉花踩着节拍飞速跑到场上,按照事先定下的位置站好。春台师范的节目跟其它学校的不太一样,演出服也漂亮,一群青春靓丽的女生晃得底下的人心神荡漾。 陈牧也默默套上护腕,一眨不眨地盯着鹿桃,注意力全放在她翻飞的裙摆上,听到旁边男生的欢呼,不满地啧声,将不爽明晃晃地写在脸上。 表演结束,三秒定格之后,鹿桃跟着队伍迅速向一旁散开,抖落开提前准备好的横幅,给理工大的选手们加油,但她的目光一直紧紧追随着陈牧也。 公大的人进球时,旁边的女生们唉声叹气,只有她,没忍住激动地小幅度跳了下。 秦雪赶紧把她抓住,小声提醒:“任务还没结束呢,想想你的学分,别太离谱。” 鹿桃这会儿哪还有理智,满脑子都是陈牧也刚才的三分球好帅,跳起来的时候衣摆跟着往上露出结实的腹肌,手掌也很大,一下就能扣住球。 好帅好帅,她男朋友真的太帅了! 鹿桃一副色令智昏的样子,“如果不是跟理工大合作,我现在肯定跳起来给他摇旗呐喊。” “……” 秦雪无言。 时间一到,有女生过来顶替她举着横幅喊加油,鹿桃坐回休息区专心看球赛。 秦雪也换下来,跟她挤在一起坐,问:“比赛结束之后,拉拉队成员跟理工大的聚餐,你来不来?” 鹿桃没有直接回绝,先打听:“吃什么?” “海底捞。” 鹿桃立刻点头:“去!” 秦雪憋着笑:“男朋友不要了?” “当然要,但他得回学校上课吧。” 鹿桃随口回了句:“他还挺忙的。” 话音刚落,裁判吹响哨子,公大以一分之差赢了比赛。 观众席上的尖叫和欢呼几欲掀翻房顶,理工大的球员们没看出有气馁的样子,和他们握过手,转身下场。拉拉队里有几个女生跑过去送水和毛巾,俞森洋见状,感叹:“赢了比赛,又好像没完全赢。” 陈牧也没有理他的话,弯腰从篮子里拿了瓶矿泉水,实则余光一直在注意鹿桃。 她安安静静的在椅子上坐着,没给其他男生送水,可能是等集合太无聊了,拿起手机划拉了两下,打了个哈欠,眼睛半睁半眯,发尾绑的蝴蝶结因为在场上跳舞散开了,估计是自己又重新绑了一遍,左右大小不一,看着有点儿滑稽。 旁边过来个人跟她讲话,她懒散地点点头,跟只晒太阳犯懒的小兔子似的,拎起矿泉水和同伴一起往理工大休息的区域走。 陈牧也唇角的弧度顿时僵住。 俞森洋还在跟他讲话:“你下午没课吧,老师请我们吃海底捞” 话音未落,陈牧也放下水瓶,转身直冲着理工大的方向去。 两个区域需要跨越大半个球场,他往这儿来的时候,无法避免的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秦雪一个劲儿地冲鹿桃使眼色,她把矿泉水分发给理工大的球员们之后才接收到她的示意,慢半拍回头,意外撞入陈牧也暗沉的眸底。然后她下意识伸手,将剩下的最后一瓶水递给他,问:“有事?” 陈牧也接过来,亲昵的用手背贴了贴她的脸颊,说:“下午我没课。赢了比赛老师请客吃饭,你来不来?吃完饭带你在市内玩。” 鹿桃被他蹭的痒,缩了缩脖子,笑问:“吃什么?” “海底捞。” 鹿桃呀了声:“巧了不是,我们也去。” 陈牧也抬眸,淡淡地扫过旁边的那一堆手里拿着矿泉水的男生,眉间不捉痕迹地微蹙了下,气她没明白自己的意思。 转身要离开的时候,鹿桃叫他,陈牧也便停了脚步,见她慢吞吞的走过来,手背在身后,脚尖点地,羞怯地嗫嚅:“恭喜你赢了比赛。” 周围有人在看,陈牧也知道她不好意思了,心情却莫名愉悦起来。他轻笑,眉眼间尽是风情,方才的阴翳一扫而空,抬手碰了下她的唇,淡声:“走了。” 鹿桃乖乖地应:“待会儿见。” 刚才准备要陈牧也微信的女生们顿时偃息旗鼓,秦雪凑过来小声感叹:“男朋友长的帅也挺苦恼的,他过来找你说两句话而已,那些女生一个个盯着瞧。你也别缩着,得拿出正宫的气质来。我如果有这么帅的男朋友,巴不得昭告天下呢。” 鹿桃不以为然:“他这么优秀,被别人喜欢是难免的。” 没人比她更了解陈牧也固执的性格,表现在感情里便是极度专一、宁缺毋滥,说是有严重的感情洁癖也不为过,他但凡认准了一个人,永远都不可能变心。 秦雪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开口:“桃子。” “嗯?” 她煞有其事地说:“青梅竹马的感情果然是最无敌的。” “……你说的没错,”鹿桃耸耸肩,轻飘飘地掀过这个话题,“走啦,回更衣室穿外套,我要冻死了。” *** 这附近只有一家海底捞,春台师范的带队老师就是个社交小能手,也不知道怎么跟公大搭上线,干脆约了个特大的厅一起吃饭。 来了之后,陈牧也下意识找鹿桃的身影,两人才刚对上视线,秦雪麻溜站起来,给陈牧也做了个“您请”的手势。 这桌女生比较多,俞森洋见状屁颠屁颠的跟上他,找补说给他搭个伙,怕他窘迫,结果来了才发现真正窘迫的是谁都不认识的自己。 他搓搓手,主动跟鹿桃搭话:“你好,我是陈牧也的室友。” 鹿桃点头,正要问怎么称呼,陈牧也幽幽来了句:“半夜搞恶作剧那个。” 她立刻恍然大悟地噢了声。 俞森洋不爽地啧道:“你怎么连这事儿也往外说,让我的面子往哪儿搁。” 他把椅子往鹿桃旁边挪了挪,较真地道:“我这人平时性格挺正经的,你别听陈牧也瞎说,净损害我的形象。尤其别给室友讲,我还得跟她们见个面,交交朋友,别让人家对我的第一印象不好。” 鹿桃被他一本正经的态度弄得想笑,赶紧举双手保证,“放心,我没乱讲。” 陈牧也则推了一把俞森洋,勒令:“你坐回去,甭离这么近。” 俞森洋:“……” 大厅的位置有限,三个学校的带队老师干脆坐到他们这桌来。 公大的老师瞧着就魁梧,一脸凶相,但说话倒挺温柔,得知她是陈牧也的女朋友,并没有多么惊讶,表情似笑非笑,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挺般配的” 鹿桃掰龙虾壳的动作一顿,没咂摸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陈牧也便将她手里的东西拿走了,三两下利索地剥开壳子,将肉剔出来,放在她碗里。 等他起身去卫生间,老师们举着杯子去找邻桌男生们小酌的时候,鹿桃向俞森洋打听:“陈牧也经常提起我吗?” 俞森洋摇摇头:“这小子晚上跟你视频都护着不让人看,说实话,我只从他手机壁纸上见过你小时候的样子,今儿都没认出来。” 她更纳闷了,“为什么你们老师表现的好像一早就知道我?” 俞森洋咀嚼的动作一顿,有些尴尬得挠了挠眉梢,不知道该不该说。但耐不住鹿桃一个劲儿得催促,他只能压低声音给她解惑:“这事儿吧,说来话长” 俞森洋是数据警务技术专业的,虽然和陈牧也专业不同,但因为两个专业的人数比较少,所以体能训练课合并在一起上。 带课老师就是今天这位,姓燕,江湖人称“燕大侠”。他从前在特警队待过,也是名精英,后来因为受伤退居二线,来了公大教课。平常挺平易近人的,跟学生们的关系也不错,但一到体能课便恨不得把大家往死里练。 陈牧也是唯一一个在他课上全部项目都达标的人,所以很受“燕大侠”的青睐。 十月一假期结束回来的第一堂课就是体能训练,那天北风呼啸,冷得人瑟瑟发抖。“燕大侠”出损招,让他们全体顶着寒冷,赤膊上阵自由搏击。 “陈牧也很反常的在训练服外面套了件外衣,遮的严严实实的。但是吧,体能课有规定,学生必须统一着装,燕大侠急眼,非让他把外套脱了。” 那是陈牧也第一次违抗命令,非但没脱,还强调自己不方便,又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到底哪儿不方便。 “燕大侠”看他的状态不像生病感冒,便以为他是怕冷不想配合,骂了句:“不方便个屁,你小子就是事儿多!” 他在从教生涯里对付过的刺头多了去了,有的是方法治他。最终陈牧也不好意思让同学们陪着他一起受罚,硬着头皮脱了。 俞森洋说到这儿,突然停下往周围瞧了一圈,发觉没人注意才接着往下说:“其实我们之前搏击的时候经常赤膊,操场上又没异性,从没见陈牧也这么扭捏过” 可他一脱,“燕大侠”直接傻眼。 陈牧也本就比别的男生要白,肌肉练的也壮实,所以前胸后背上那些抓痕挠痕显得格外扎眼,肩膀处还有结着血痂的小巧牙印。 在场所有人顿时反应过来这些痕迹是怎么留下的,“燕大侠”一张老脸逐渐扭曲,绷不住地背过身,连连摆手,动作中藏不住的慌张,说话时还打了个磕巴,让他赶紧穿上衣服。 陈牧也同样尴尬,耳朵红了一节课,跟能滴血似的 俞森洋说:“当时因为在上课,大家都讲纪律,没人敢瞎起哄,连做多余的表情都不敢” 不过,下课之后立马就撒欢儿了。 糗事一传十十传百,又因为他长得惹眼,所以不管走到哪儿,也不管彼此认不认识,对方见面先调侃一句:“陈,伤好没有?” 俞森洋找补道:“大家知道拿他的隐私开玩笑不礼貌,过了一两天就没人再提了。如果你没问,我真的早就忘了这茬。” 鹿桃张了张嘴巴,满脸讶然,被震惊到无话可说。这么愣了几秒钟之后,旁边的椅子被拉开,陈牧也回来,不经意间瞅见她的表情,边抽出纸巾擦指头上的水珠,边莫名地问:“怎么了?” “……” 鹿桃抓着塑料桌布,抠出好几个洞,倔强地咬着唇没回答,眸子湿漉漉的,看得陈牧也心窝子都软了。 他摸摸她发尾的蝴蝶结,心情颇好地弯起眼睛,猜出她有话讲,但又难为情,于是提议:“这里不方便,出去说?”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大学 海底捞在商厦的顶层, 从厅里出来便是偌大的天台广场,鹿桃领着他拐弯进了楼梯间, 反手将门关上, 光消失的下一秒,她便上手扯他的衣领。陈牧也没反抗,表情却不太好意思, 嘀咕:“还在外面呢” 鹿桃一顿,讪讪地解释:“我看看,上回咬的地方好没有。” 陈牧也打开手机的手电筒, 卫衣的领子不好拉下来,里面还套着球衣,他只能让她瞧到半个肩膀。皮肤白皙光滑, 连个印子都没留下。 鹿桃舒了口气。 陈牧也打趣道:“但凡关心的再早一些, 还能瞧见点痕。” 鹿桃皱皱鼻子,想到俞森洋说得事儿就难为情。这么多人,包括老师都看见了 她虽然没在现场,但也尴尬的脚趾扣地。 人在意乱情迷的时候, 下意识做的动作力道没个度, 否则也不会留下印子让别人看见。她语气有些哀怨地道:“你怎么不喊痛?” “我说了的,但你没听”陈牧也无辜地叹:“当时你特别投入, 只顾着让我别停” “!!!!” 鹿桃猛地捂住他的嘴, 又急又恼地跺脚, 那些旖旎的片段被他三言两语勾起来。 陈牧也眨眨眼,轻拍她的侧腰,瓮声瓮气地问:“下次我一定制止你?” 鹿桃像被他呼出的热气烫到, 手指蜷缩, 慢慢从他唇上移开。 陈牧也笑眼弯弯, 揶揄道:“拿根绳子把你绑起来,让你没办法挠,再拿布把你的嘴堵住,也不能咬了。” 鹿桃的小脑袋瓜开始转,随着他的话胡乱想象。整个人跟熟透了的大虾似的,肩膀不由自主地缩起来,小声斥责:“陈牧也,你好变.态。”上次他教的那些词还没学完呢,现在又来新花样了 陈牧也一顿,随之失笑道:“逗你的。” 但鹿桃真的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不可能真的绑起来,而且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不可能不做那档子事,但每次都弄得浑身伤多不划算。她想了想,斟酌半晌提出建议:“不如,定个安全词?” 陈牧也歪歪脑袋,怀疑耳朵,“什么?” 鹿桃揪着他的卫衣下摆,晃啊晃的,嗫嚅:“如果你觉得疼了,你就叫我的名字,或者叫桃子,我就不会咬你了。” 陈牧也眼睛一眯,语气逐渐危险,“那你疼了呢?” 鹿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较真儿来讲自己那不算疼 哭也不是因为这个 她视线飘忽,支支吾吾地道:“再说吧。” 陈牧也弯腰凑近,鼻尖擦过她的面颊,混不吝地笑:“好,抽个时间,我们实践一下。” 从外面回来,鹿桃脸上的红晕还没完全消退,满脑子都是他说的“抽个时间实践一下”,她又紧张又有点儿期待,也不知道在期待些什么,反正就直白的认识到自己定力太差,完全经不住美色的诱惑。 厅里,老师们组织吃完饭的同学们玩游戏,刚开始还是整蛊类的,一见到他们进来,非让真情侣来参与,活跃一下气氛。 鹿桃半推半就的上去,陈牧也见状便没再坚持,按照“燕大侠”的指示坐在椅子上,接过画板。鹿桃略诧异:“准备的还挺齐全。” 秦雪扬眉,“本来就是场披着皮的大学生相亲会,道具当然得到位。” 鹿桃忍俊不禁:“玩什么?” “默契。” 秦雪搬了把椅子坐在他们中间,讲规则:“我会同时问你们问题,答案写在板子上,然后面向大家亮出来,一致就算过,不一致的话——” 下面有人喊:“亲一个!” 鹿桃:“……” 陈牧也:“……” 秦雪示意对方别闹,转而来了句:“亲一个哪够,得亲到大家满意为止。” 起哄声震耳欲聋,还有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吹起口哨,连老师们都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也没打算制止。 秦雪打了个手势,下面的人非常配合的安静了。 她清清嗓,先给了个比较简单的问题:“桃子的男神是谁?” 两人不假思索地低头开始写,又一齐翻转白板,答案一字不差:工藤新一。 秦雪轻笑:“啊,我还以为会是陈牧也。” 鹿桃微怔,不好意思地擦板上的字。 陈牧也则无奈地摇摇头。 秦雪调侃:“你的地位还有待提升。”又问:“陈牧也人生中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 这次,两人都想了好久,鹿桃先落笔,陈牧也紧随其后。 五分钟之后,翻转白板。 陈牧也简单写了几个词:星星、大海、阳台的秋千。 鹿桃写都懒得写,只画了个手提袋。 秦雪不明所以:“这两个答案应该不是一个意思吧。”她指着陈牧也的那行字问:“这什么意思?你们第一次约会?” “不是。” 陈牧也歪头,看向鹿桃,见她也懵懵的,于是解释道:“小升初那年暑假,我们在房间的阳台上看星星。” 后来这么些年,他仍旧念念不忘那晚璀璨的星空、牵着他的温热的小手,还有真挚又稚嫩地女声,“人就是因为有害怕的事物才变得可爱真实。但你以后都不会怕了。因为你有我啊,我永远陪着你。” 鹿桃愣了几秒,慢慢地回忆起这件事,眼里闪着稀碎的光,潜藏在心底的泉水开始荡漾,“这是,高三那年,你经常挂在我自行车把上的手提袋。” 其实当时的流言蜚语根本不足为惧,旁人要说就说,老师又不能强摁头让他们为了别人的话给什么交代,咬死不承认就是了,反正清清白白的,不怕污蔑。 但他们偏偏心里有鬼。 不是不能解释,是不敢解释。 真的喜欢一个人,嘴巴可以撒谎说没有,但一举一动是骗不了人的。 短暂的避嫌只为了将来能更好的站在一起,而且有那个作为传声筒的纸袋子,也陪她熬过了见面不能相识的岁月。现在回想起来,竟然还能咂摸出一丝甜来。 底下的老师闻言,特新奇地问:“你们是,从小就认识?” 陈牧也坦然:“是。” “燕大侠”哟了声,有几分感叹:“青梅竹马走到一起可不容易,有的处着处着,就只有亲情了。” “当然是家人。”陈牧也慢条斯理地擦白板上的字,听见鹿桃孩子气的小声反驳:“但也是恋人。” 他歪头瞅着她,宠溺地附和:“是一辈子都在热恋期的恋人。” “……” 鹿桃没想到他能听见,默默举起板子挡住自己,龟缩起来,咬着唇偷笑。 大家起哄的接吻惩罚后来也没再提起,吃完饭他们转道又去唱歌,散场的时候天都黑了,三个学校的人在广场上合影留念。鹿桃站在最前面,扭头去找陈牧也。他的衣服颜色太暗,往人堆里一扎并不显眼,但一露脸,便是最吸睛的那个。 两人视线短暂交汇,跟对上暗号似的,立刻弯起嘴角。 拍完照各自返校,路上鹿桃实在太困,眯了会儿。醒来已经到校。 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宿舍,秦雪卸完妆倒头就睡,鹿桃因为在车上睡了一觉,熄灯之后躺在被窝里非常清醒,翻来覆去睡不着,又想起陈牧也写在白板上的词。然后拿出手机给他发消息- 滴滴 他很快回复-?- 怎么还不睡- 想你呢 陈牧也:想我干嘛? 这句话有歧义,他做那事儿的时候也爱说。鹿桃咬着下唇,笑意却溢出来:不干嘛,就是单纯想你,男朋友批准吗? 陈牧也:批准了,别想太久,早点睡 鹿桃:遵命 陈牧也没再回,怕继续聊下去会耽误她休息。鹿桃关了手机,乖乖的闭上眼睛酝酿睡意。 *** 北方的冬天来的特别快,但今年迟迟不见雪。十一月底飘过半天小雪,没等看清雪瓣便停了,天气倒是迅速冷下来,学校的池塘结了冰,小情侣们也不爱去那儿了,又因为部分学院提前考试放假,人一少,校园内肉眼可见的变得萧瑟。 天一冷,鹿桃连门都不想出,每天除了复习备战期末便是躲在被窝里看动漫。 陈牧也给她打来视频的时候,鹿桃正抱着暖手宝在图书馆复习专业知识。原本她想在宿舍学习,硬是被秦雪给拉出来自习。 图书馆爆满,两人抢不到位置,便到顶层的仓库里找空地站着学习,吹一吹冷风,还真清醒不少。 她戴上耳机接听视频,给他比了个嘘声的手势,然后示意秦雪自己出去打个电话。 从楼上下来也需要两三分钟,陈牧也托着下巴静静地看她,等鹿桃推开图书馆的大门爽快地舒出口气才说话:“什么时候考完?” 鹿桃叹:“只剩一门专业课。唉,学校安排的时间太不合理了,专业课和公开课的考试之间隔了整整三天,一口气考完算了呗。公开课开卷,老师提前划过重点了,没什么可复习的。” 她走远了些,找了个长椅坐,背后的光秃秃的树杈显得万分寂寥。 “陈牧也,你什么时候考完?” “明天。” “我闲着的那三天,能去找你吗?” “可以。” 陈牧也打视频来就是为了这个,“我给阿姨说了,等你一起回家。” 鹿桃冻得畏畏缩缩,“你买机票了?” “还没,不着急。” 陈牧也接过室友给带的饭,道了声谢谢,催她快回室内。 鹿桃断了视频,跺了跺脚,转身回图书馆,猝不及防的在拐弯处遇见卢高阳。 鹿桃想了想,打算偷摸溜走算了,却被他叫住。没办法,她只能硬着头皮打了个招呼:“学长好。” 卢高阳和善地问:“期末快结束了吧?” “是,这几天忙得团团转。”鹿桃搓了搓小手,一门心思想着开溜,“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复习了” “鹿桃。”卢高阳冷不丁叫住她:“假期和同学出来玩?我在京华市认识的朋友开了家民宿,你可以约室友一起来。” 虽然听起来是个很平常的邀约,但鹿桃懂了他隐藏的意思。她舔了舔唇,静默片刻,斟酌字句,又觉得拒绝人这件事不管怎么说都是伤人心的,索性便坦白了,“学长,不麻烦了,我考完就要跟男朋友回家,不留在京华。而且,我非常喜欢他,他也一样所以,真的抱歉。” 卢高阳微愣,随即又露出意料之中地笑,说到这份上便已经清楚了,都是成年人,没必要为了一个仅仅只是好感的人撕破脸,毕竟之后还要在同个学校、同个部门见面,纠缠下去只会闹的难堪。他今天来找她,说这些话,其实已经逾越了那条线,更遑论亲眼见过她男朋友,对方确实是个足够优秀的人,他没有获胜的机会。 想到这儿,卢高阳再意难平,到底也是平了,于是从善如流道:“既然这样那就祝你期末顺利,再见。” 鹿桃实在冷的不行,没顾得上跟他说再见或谢谢,转身快速回了图书馆。 十二月份考完最后一门专业课,鹿桃冲出考场,拜托秦雪将自己的课本和文具捎带回寝室,直接出校门打车去公大。 市区挤得水泄不通,一个半小时的车程硬是拖到三个小时,鹿桃在车上睡了一觉才到地方。站在门口看,校园的建筑比她想得还要宏伟,闸门关着,进出的学生都要出示证件,两侧还有站岗的工作人员。 鹿桃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给陈牧也打了个电话,可惜他没接。 保安室的大爷探出头,问她有什么事。 鹿桃说:“找男朋友。” 大爷招招手,让她进来坐。 屋里暖气烧的滚烫,驱散鹿桃身上的寒冷。 大爷用一次性纸杯给她倒了杯水,笑呵呵地问:“男朋友是哪个专业的?” “网络安全与执法。” “大几?” “大一。” 大爷噢了声:“他们今天有个挺大型的讲座活动,大一的学生都去了。你得等会儿,让男朋友拿着证件来领你才能进。” 鹿桃颔首,心想怪不得没接电话,于是给他发了条消息:我到公大找你了,但保安室的大爷说需要你拿着证件来才能进。 大半个小时过去,鹿桃没等到他的回复,百无聊赖地趴在鱼缸边儿上瞧金鱼吐泡泡。 突地,内侧的门被打开,鹿桃扭头望过去,有个漂亮的短发女生站在那儿,浑身的冷气,一身警服英姿飒爽,瞧着就有魄力,声线却出乎意料的温柔,问:“你是陈牧也家属吗?” 鹿桃:“……” 她慢吞吞地站起来,将滑落的背包带勾回肩膀上。 “我是。” 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大学 女生将证件给大爷看过之后, 刷磁卡带她进入校园。 “今天有讲座,陈牧也在大会堂里出不来, 所以拜托我接你。”女生指了指自己胸前的牌子, 说:“文俏,我的名字。” 鹿桃跟她互相认识过之后,纳闷:“那你这么出来没关系吗?” 文俏无所谓地摆摆手, “我是大三生,不用参加讲座。” 鹿桃点点头,跟着她从会堂的后门进入。 偌大的观众席黑压压一片, 她们就近坐在最后面不容易被发现的角落。 这是场普法的讲座,各个高校都会不定时搞这些活动让学生们参加,往往大一学生就是来凑人头的, 她寻常只要人来了点个到, 随便找个位置玩手机直到解散。公大的纪律却出奇的好,所有人正襟危坐,聚精会神地听老师讲话,到了自由提问环节, 有学生举手积极讨教。 鹿桃也难得静心听完了后半程。 讲座结束之后, 文俏带着她从侧门出来,站在楼梯口等待。 鹿桃一身便装跟这些学生们格格不入, 拘束地攥着手寻找陈牧也的身影。 他和俞森洋一起出来, 并没看到这边, 拿出手机正要给她打电话,鹿桃试探性地叫了声:“陈牧也。”他随即转头,连带着路过的人也被吸引视线。 有同学打趣道:“哟, 陈, 你家属来了啊。” 陈牧也轻笑, 快步走到她跟前,将热乎乎的掌心贴在她冰凉的脸颊上,向文俏说:“谢谢学姐帮忙。” “不客气,”她踮脚跟俞森洋摆摆手,一副张罗小弟的样子,“走了。” 周围不断有人经过,楼梯间拥挤的很,陈牧也带着她绕远路走了比较僻静的通道离开。 公大的校园不比春台师范的植物多,随处可见的是高大的建筑,瞧着不像是正常教学楼,有点儿像写字楼的构造,大门开着,能瞧见里面尚有营业的小卖店。 陈牧也说:“是模拟基地,有个别专业的学生需要用。” 鹿桃恍然大悟,惊奇地问:“真刀实枪的那种吗?” “看情况。” 陈牧也将她的围巾系紧,转而想去牵她的手,却被鹿桃躲开。 “?” 她难为情地嘀咕:“在学校里呢,会被人看见的。” 陈牧也不明所以:“成年人自由恋爱,没人管。” 鹿桃沉默,她倒不是因为这个 只是,一进入公大的校园,她便无法控制的回忆起俞森洋说得那件尴尬事,而且刚才有几个人看见她跟陈牧也在一起,回头瞧了几眼,虽然目光算和善,可她还是别扭死了。 鹿桃重申:“不行,等出去了再牵。” 陈牧也微顿:“好。” 公大的校园建在京华市寸土寸金的地方,能有这样的规模已经很不错了,但相较于春台师范还是小了点儿,两人一个来小时便逛了个遍。 鹿桃跟着他走出校门,礼貌的跟保安室的大爷点头示意,然后乖乖地牵起他的手,语气略带可惜地问:“连条美食街都没有吗?” 陈牧也失笑:“你还真是不管到哪儿,目的都很明确。” 鹿桃气急地锤了他下。 陈牧也往前一指,“前面右拐就是小吃街,到了晚上才营业。” 两人先去学校附近找了家酒店入住,因为后天是元旦,返乡的人多,房间比较难订,此刻酒店的大厅里挤满了人。再加上他刚从学校出来还穿着制服,陈牧也带她开房的时候,前台客人的目光一直往他们身上瞥。 陈牧也淡然地收起两人的身份证,领了房卡,和她并肩往电梯间走。 鹿桃笑嘻嘻地蹭过来,“警察哥哥,你穿制服的样子真帅。” 陈牧也听到“哥哥”这个词,不自然地耸了下肩膀,耳尖慢慢爬上一抹红,“别闹。” 他刷卡推开门,开灯前先把空调打开,调试温度。 鹿桃将包丢在沙发上,直奔卧室,向后摔在床上,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陈牧也抱着手臂站在一旁,含笑看她,“待会儿我得回趟学校换衣服。” 鹿桃坐车坐的腰酸背痛,一躺到床上就不想动了,翻身背对他嗯了声。 陈牧也舔了舔唇,缓慢地走过来,单膝跪到床上,双手撑在她两侧,俯身去跟她亲昵。但只是耳鬓厮磨,没有任何过分的接触,鹿桃就已经软了腰,她环着陈牧也的脖颈,微微抬起上身想和他再近一些,陈牧也却笑:“刚才不是想睡吗?你睡吧,我得回去一趟。” 鹿桃幽怨地瞪他,放开胳膊,嘴硬道:“那你走吧。” 陈牧也果断起身,捋直衣服的边角,捡起丢在被褥上的手机,“你不认路,最好是等我回来再去玩。” 鹿桃闷闷地:“知道了。” 他装作没看透她的失落,憋着笑转身离开。 房门关上的那刻,鹿桃气鼓鼓地锤了下床: 很好!他竟然能忍住不亲她! 鹿桃觉得白瞎跑来给他个惊喜,现实很残酷,不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没有男主角欣喜若狂地抱住突然出现的心爱的女主角,没有给她一个吻,也没有什么浪漫的话,他甚至像安排客人一样找个住所把她丢在这儿转头就走了,导致她现在非常不爽,需要出门散散心,才不听他的老实待着。 鹿桃忿忿地穿鞋准备去拿包,结果经过玄关就看见陈牧也环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瞅她,仿佛已经对她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鹿桃一愣:“你不是走了吗?” ——她都听见关门声了。 陈牧也冷哼:“过来。” 鹿桃慢吞吞地挪过去,方才心里的气一点点的蒸发,站在他面前的时候已经完全开心起来了,“舍不得我?” 陈牧也抬手,手指穿过她的发间,配合地点头:“嗯。” 话音刚落,汹涌的吻接踵而来。 陈牧也期末周忙得团团转,跟她联系的时间少的可怜,好不容易考完了,鹿桃又开始忙,他怕耽误她复习,周末也不敢来找她。满打满算,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一个半月了,他想她想得心脏疼。终于能碰到、能抱到、能亲到,他恨不得在她怀里撒娇打个滚。 想回宿舍换件常服是真的,看见她的失落想故意恶作剧是真的,当她站在面前笑脸莹莹,让他理智瓦解也是真的。陈牧也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如此清楚的认识到陷入爱情的魔力。 在会堂里收到她的消息,面上装得淡然自若,拜托学姐帮忙接她进来,说话时也慢条斯理的,其实兴奋的跟个毛头小子一样,血液都凝固了,指尖冰凉,每一分每一秒都拉扯的无限长,直到见她,呼吸才猛然顺畅起来。 陈牧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喜欢她了,喜欢到无法用言语表达,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吻她,像在做标记,喃喃:“想不想我?嗯?想吗?” 鹿桃很坦诚,“想。” 他幼稚地问:“多想?” 鹿桃笑了,接着又被他吻住。 她乖乖地仰着头,在他抱着自己腰的那刻便环住他的脖颈。陈牧也稍微用力,将她托起来,抵在墙边亲。衬衫揉皱了,下摆从裤腰里抽出来,皮带硌得慌,他三两下抽下来绑着她。鹿桃吓了一跳,惊呼:“陈牧也!你竟然真的敢唔!” 话没说完,又被他以吻缄口。 房间里一片凌乱,日光毫无顾忌地洒进来,让满室的旖旎无所遁形。 陈牧也没有心思去拉窗帘,索性就摁着她玄关处隐秘的角落闹。鹿桃的手腕被绑着,挣脱不开,金属扣刮到他的腹肌,陈牧也嘶声:“桃子。” 这一声,打开了某处隐晦的开关。 鹿桃佩服自己在这种情形下还能想起约定,匆忙挪开胳膊。 陈牧也像是得了乐子,有什么举动之前先叫一声“桃子”,她的态度立刻软的不像话。后来,他将上次剩下的词语教完,鹿桃仰着头,脸通红,瞧着快晕过去了。她腕子生疼,胳膊也因为束缚的时间太久已经麻木了,被他抱到卧室,刚沾到床就一骨碌滚进被窝。 陈牧也紧随其后进来,又是一顿征伐。 鹿桃觉得他俩都疯了,全世界都疯了。 别人恋爱也像他们这样腻歪吗?只要碰到一起就忍不住,但仔细一想,这也不怪陈牧也,她的自制力同样没好到哪儿去。 结束的时候,天际已经泛起夕阳的橙红色。 陈牧也给她解开束缚,接着被她狠狠的一巴掌甩在胸膛,脆响。 他却在笑,贴心帮她揉手腕和胳膊。 鹿桃快委屈死了:“你竟然真的敢绑我!” 陈牧也利索地道歉。 鹿桃气鼓鼓地翻个身,不想跟他对视。 陈牧也黏黏糊糊地凑过来,说:“我得出去一趟” “?”鹿桃拧眉,“做完就走,你好渣男。” 陈牧也无奈:“不是,我去趟药店。” 短暂的沉默之后,鹿桃脸红,“又没,弄,里面。” “不能赌。” 这回是他错了,没有准备好就和她有了关系,绝对不能再有下次。 陈牧也愧疚地摸摸她的长发,起身穿衣服,“我很快回来。” 鹿桃扒拉着被子边角,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哑声:“好。” 他心里一软,凑过来亲亲她的额头才走。 学校附近就有药店,在这儿买难免遇见公大的人。 他们眼睁睁瞧着经常出现在学校光荣榜上的优等生进来,一脸淡然地买了盒避.孕药,又从架子上拿了两盒那个,付款离开。下巴差点惊掉在地上。 有人纳闷:“他有女朋友?咱们学校的吗?”没听说过啊 男同学挺羡慕地啧声:“人家青梅竹马,女生是春台师范的学生,上次篮球赛还去了。” “哦对,篮球赛你也在,见过?” “见过。”男生咋舌:“长得特可爱,动漫里的人儿似的。而且,你别看他平常冷冷的,在女朋友面前会笑会闹,像换了个人。” 同伴听罢,喟叹:“爱情啊,爱情” *** 陈牧也回来的时候,鹿桃已经洗完澡,坐在办公桌前跟苏蔓视频。 她聊到在追的综艺便滔滔不绝,根本抽不出精力搭理他。 陈牧也拧开矿泉水的瓶盖,将药抠出来,示意她伸手。 鹿桃接过,丢进嘴里,喝了一大口水。 苏蔓瞅见,紧张地问:“你生病了?” 鹿桃讪讪地啊了声。 苏蔓唠叨冬天冷容易感冒,让她照顾好自己,顺道吐槽陈牧也不会照顾人。 他在镜头拍不到的地方站着,静静地听苏蔓抱怨,没什么反应。 鹿桃赶紧打断:“好啦好啦,我会注意的,谢谢宝贝关心。” 陈牧也听见“宝贝”这个词,缓慢地抬起头,嘴角抿直—— 她好像,从来没这么叫过他。 作者有话说: 【第二更晚八点见,正文进入收尾阶段,评论区有读者问什么时候结婚,这部分放在卷三的番外了哈哈】 第83章 大学 苏蔓还在喋喋不休:“等你们放假回来泡温泉不?我爸朋友的场地, 可气派了,那叔叔说了可以让我们随意玩” 话语戛然而止, 她看见陈牧也突然出现在画面里, 亲昵地摸了摸鹿桃的脸,问她什么时候能打完电话。 苏蔓表情逐渐扭曲,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讲, 他现在的表现,特别像古时候后宫里争宠的妃子,但凡鹿桃一会儿没看他, 就开始患得患失。 鹿桃不得不抽出精力看他一眼,敷衍地问:“什么事?” “快天黑了,带你去小吃街吃饭。” 鹿桃拧眉, “可我还不太饿。” 陈牧也沉默了下, 收回手,似不经意地瞄了眼镜头。 苏蔓突然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怨气。她一梗,忙说:“要不你还是先去吃饭吧,有空再聊。” 鹿桃只好关了视频, 转头看向他, 有些疑惑:“你怎么了?我跟苏蔓聊聊天也要来打扰。” 陈牧也先是盯着她看了会儿,突然捞起她的腿弯将人抱起来。鹿桃吓了一跳, 赶紧环住他的脖颈。 晚霞照进房间里, 两人依偎在沙发上, 气氛突然就安静下来。 鹿桃被圈在他怀里,肩膀一重,感觉他靠近, 然后反手摸摸他的头发。 “苏蔓约你回去泡温泉?” “嗯。” 鹿桃费劲儿地转过身, 面对面坐在他腿上, 笑呵呵地:“你也想来?” 陈牧也没讲话,一双深邃的眸子盯着她,有几分委屈。 鹿桃砸吧嘴,感叹:“你好粘人啊,陈牧也”她跟逗小狗似的挠他的下巴,“以前我怎么没看出来呢。” “现在看出来也不晚。” 陈牧也拍拍她的腰,问:“不累了?” 鹿桃扬眉,神气的很,“放心吧,我照样能在小吃街宰你一笔大的。” 陈牧也笑:“行,男朋友有钱,你随便吃。” 两人腻歪了会儿,收拾收拾先回公大陪他换衣服,等出来时,陈牧也又带上了俞森洋这条小尾巴。打过招呼,他不太好意思地说:“再等会儿,文俏马上过来。” 鹿桃一听,浑身的八卦细胞开始沸腾,“你有情况?” 俞森洋支支吾吾的不肯说,余光瞥见文俏,像见到救星一样,立马跑过去给她拎包。 鹿桃和陈牧也在前面走着,她时不时往后瞥,见俞森洋完全没了平常不着边际的样子,在文俏跟前儿老实巴交的。 陈牧也掌心摁着她的脖颈,迫使她将头转回来,“别人谈恋爱有什么可看的。” 鹿桃顺势抱住他的胳膊,自顾自说:“上回跟我室友联谊,我看他们聊的挺开心的,还以为能成一对。没想到俞森洋转头就内部消化了。” “就是那天在一起的,”陈牧也不爱讨论别人的私事,但又觉得依照鹿桃爱八卦的性子,待会儿恐怕会直接去问文俏,便没再藏着掖着,“学姐喜欢他,主动追的。追了一阵子,俞森洋怕自己搞不定太强势的女生,所以拒绝了。没想到学姐越战越勇,听说他和别的女生联谊,直接杀到宿舍楼下将他堵住。” 鹿桃听得目瞪口呆,“然后呢?” 陈牧也回忆了下,道:“俞森洋说他是个很传统的男人,既然被女孩子亲了,就得对人家负责,所以答应了。” “啧啧啧,死鸭子嘴硬。” 鹿桃吐槽:“你看他那俯首称臣的状态,我才不信他是被强扭的瓜。” 陈牧也轻笑,不置可否。 鹿桃突然问他,“你是因为小时候答应了要跟我结婚,所以才学着喜欢我的吗?” “……” 陈牧也无言,觉得她的想象力是不是有点过于优越了。 鹿桃等不到回答,着急地跳脚,“快说快说。” “当然不是。”陈牧也挣脱她抓着自己胳膊的动作,转而去揽她的腰,轻松把人往怀里一带,喟叹:“我心甘情愿的。” 鹿桃瘪嘴:“也是,毕竟你当时特嫌弃长大了要娶我的约定。”她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亲你一口,气的你连话都会说了。还有,动不动就跟我冷战” 鹿桃越想越气,拧了一把他横在身上的胳膊。无奈肌肉太硬,她力道小,跟挠痒痒似的。他便抓着她,很迅速地亲了下她的脸颊,又开始装无辜,“小时候不懂事,其实是很喜欢你的,只是不会表达。” 鹿桃心跳一滞,“真的?” “冷战是因为你允许别的男生摸你的头发,怕你有了别的朋友不要我。” 陈牧也好深情的一双眼睛盯着她,鹿桃的心都化了。她抿着嘴,忍了忍,发现忍不住,干脆大大方方地笑:“我就知道。” 陈牧也好奇:“什么?” 鹿桃得意地仰头,“本姑娘活泼可爱又聪明,早就把你迷的神魂颠倒了。” 陈牧也:“……” *** 小吃街建在公大和医大的必经之路上,夜幕降临,小摊纷纷摆出来,香味扑鼻,还没有离校的学生都来这儿觅食,挤的水泄不通。 走着走着,两对情侣便走散了。 鹿桃手里拿着鱿鱼串,吃得嘴角都是酱,乌黑发亮的眼睛滴溜转,在人群中不断搜寻文俏和俞森洋,还不忘催陈牧也给他们打个电话。 陈牧也拿纸给她擦掉酱料,“放心,他们早就混熟了,走不丢。” 鹿桃一想也对,将竹签丢进垃圾桶,乖乖伸手让他擦拭。提议:“我知道京华市有陶艺馆,元旦只开一上午,我们明天去吧。” 陈牧也点头,“你想做什么?” “陶瓷杯,做一对的。你做我的,我做你的,互相送,多浪漫。而且杯子的寓意也好,杯子,一辈子。”鹿桃戳戳他的胸口,“陈牧也,你想跟我过一辈子吗?” 陈牧也感觉被她戳过的地方烫的厉害,胸腔里翻涌着巨浪。他吞了口唾沫,很期待地回答:“想。”十几年都一起过来了,往后也散不了。 鹿桃就因为他这一个字,整晚都很兴奋,可是她体力本就不行,逛到最后累得耍赖不走,陈牧也只能背着她回酒店。 出了那条繁华的街道,四周逐渐安静下来,路灯立在那儿,昏黄的光略显孤寂,空旷的公路上偶尔有几辆车飞速奔驰而过。不知何时,天上开始飘起雪花。 鹿桃伸手去接,放在陈牧也眼前,和他看着一起融化。 酒店的工作人员在外面贴福字,周边的商店放着新年庆歌,节日氛围浓厚。 鹿桃拍拍他的肩膀,非要下来走。 陈牧也弯腰,将她稳稳地放在地上。 鹿桃拍了张照片发到三口之家微信群里。 岑淑婉夸她拍得漂亮,问她在哪儿。 鹿桃回复:外面玩。 鹿茂勋:你和朋友要注意安全,多穿点,别感冒了。 鹿桃想了想,没打算继续瞒着,跟他们先透一透:陈牧也在呢。 结果岑淑婉和鹿茂勋压根没往别处想,还夸她考虑的周到,外出旅游的时候就该叫个年轻力壮的男生跟着,有什么事情也能互相照应。况且陈牧也是自家人,知根知底,比别的男同学更安全。 鹿桃不知道该怎么回了,认真思考傻白甜会不会遗传。 陈牧也摁下电梯,等门开,掌心抵着她的肩膀把人带进来。装得风轻云淡,其实心里很紧张,打听:“叔叔阿姨怎么说?” 鹿桃刚才发消息没避着他,听见他问,便直接将手机屏幕举到他眼前。 陈牧也盯着“安全”这个词陷入沉思。 鹿桃啧声:“我爸妈肯定想不到,其实我们已经暗度陈仓很久了。” “……” 陈牧也说:“所以,要公开吗?” 鹿桃挠了挠眉梢,犹豫:“再等等吧,突然告诉他们,我怕他们万一接受不了呢。找个合适的时机,当面说。” 陈牧也点头,还是那句话:“听你的。” 鹿桃此刻感觉他的态度极其好摆布,故意问:“我如果永远不公开,你打算怎么办?” 陈牧也脱口而出,“没关系,我也可以不要名分的跟着你。”他一压眉,刻意模仿她平常撒娇的样子,竟然还真有几分可怜巴巴的意思,“只要,你的良心过得去。” 鹿桃嘴角抽动:“……” 好茶。 *** 翌日是个阴天,下了整夜的雪,窗外是白茫茫的世界。 寒风呼啸,被窝里的温暖就更难割舍。 鹿桃抱着他的腰死活不松手,哼哼唧唧的不想起床。 陈牧也笑看她撒娇耍混,无奈地道:“约好了今天上午去陶艺馆的你不想送我礼物了?也不想要我的礼物了?” 鹿桃往他怀里拱脑袋,没搭话的意思就是打算继续贪睡。显然,爱情的力量还没有强大到能让她顶着风雪外出。 陈牧也嘶了声,去扯背后的小手,又不敢使劲儿。拉锯战持续一阵,他总算先败下阵来,“桃子。” 他原本没那个意思,鹿桃却抬起眼,强硬地说:“现在不是在做那个,安全词没用。” 陈牧也无言,“那你也别蹭,我才刚醒” 鹿桃慢半拍反应过来,猛地撒开手,小声嘀咕一句“流氓”,赶紧起床穿衣服洗漱。陈牧也拥着被子坐起来,缓了缓,也下床进了卫生间。 两人挤在一块儿洗漱,鹿桃看着镜子里的他,头发乱糟糟的,睡眼惺忪,但还是帅的。他只穿了裤子,上衣在她身上,露出精壮的肌肉,人鱼线没入裤子里,再往下,镜子照不到的地方,鼓鼓囊囊的。 鹿桃上手摸了一把他的腹肌。 陈牧也应激地抖了下,嘴里含着牙膏,懵懵地看她,“?” 鹿桃咧着嘴,跟他开玩笑:“你觉不觉得,我们这样特别像夫妻。” “……” 陈牧也漱口,吐掉水,认真地说:“早晚会是的,别急。” 鹿桃想说她着什么急,只是一句调侃而已。但陈牧也好像比她想象的,更在意这段感情。他不仅要相爱的过程,还求一个跟她永远在一起的结果。她也就没闹着玩的心思了。 鹿桃勾勾他裤子上的抽绳,嗫嚅:“你站近点。” 陈牧也正在对着镜子检查有没有长胡茬,顺着她的力气往前站了站,胳膊撑在台子上,将她困在怀里,自然地问:“早饭吃什么?” “都行。”鹿桃往后靠着他的胸膛,拿一次性纸巾擦脸。 陈牧也:“馄饨?” 鹿桃:“好。” 公大附近有家馄饨店很有名气,五点开门照样有顾客在外面等着,就为了吃一碗正宗的北方味道。两人排队排了半小时,鹿桃吃上第一口的时候惊艳地瞪大了眼睛,竖起大拇指,夸他会找地方。陈牧也平常总来这儿,时间久了也就吃惯了,但看她这可爱劲儿,突然觉得这家店能在他大学四年的食谱上登上榜首。 吃完饭,他们打车去了陶艺馆。 元旦这地方的顾客仍旧不少,幸亏鹿桃做过攻略,提前在网上预订了位置,将票号给店家看过,由一个负责指导他们操作的小姐姐引上楼。 房间里没有开暖气,异常冷。鹿桃没脱羽绒服,怕过程中弄脏衣袖,向小姐姐多要了两对套袖,分给陈牧也。 陶艺考验耐心和专注度,尤其对于第一次来做的人,有些没耐性的,经常做着做着就开始急眼。陈牧也学的很快,虽然中间无法避免的失败了几次,但很快就完成送去烧制了。鹿桃还在皱着眉头研究怎么让一堆陶土成型,他没帮忙的意思,只在旁边安安静静地看着。 过了大约三个小时,在闭店前夕,她的那只杯子终于烧制出来,不过形状很怪,白送都会受到嫌弃。 鹿桃难为情地护在怀里,找补:“这个就算了,我送你别的东西吧。” “为什么?” 陈牧也向她摊开手,“快点给我,不然别要我做的那个。” 鹿桃犹豫了片刻,把杯子装在礼品盒里,将手提袋递给他,小小声:“你不准嘲笑它丑。”她开始胡诌八扯,“我在里面放了窃听器,你乱说话我会听到。” 陈牧也忍俊不禁:“没那么难看,我挺喜欢的。” 鹿桃努努嘴,知道他又在哄人开心,但她还挺受用的,心情一下就明媚起来了。 从陶艺馆出来,两人到市区的商场给家里人买礼物,考虑到有行李要拿,所以也没买多少,不方便拿的大件当天就快递回家了。 从快递站出来,天色彻底暗下来,路边还有没化的积雪,冷得瑟瑟发抖。 鹿桃往他怀里缩,两人挤来挤去的,乐此不彼。 过马路的时候,天空中猝然绽放出烟花,照亮大片天地。 陈牧也仰头瞧了眼,喝出一口白雾。 鹿桃惊艳地哇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跑到灯下,让他等烟花再升空时拍张照。陈牧也才把手机拿出来,她却突然迈步过来。 他纳闷:“不拍了吗?” 鹿桃打开自拍模式,向他勾勾手指,说:“拍张合照。” 陈牧也一直不爱拍照,面对镜头时有些拘谨,面无表情的,看着很冷漠。 鹿桃拍了几张觉得不满意,提议:“你看我吧,这样就不紧张了。” 当她刚举起手机,身后再次绽放绚烂的烟火。陈牧也恰巧扭头看她,鹿桃迅速按下快门,画面定格,烟火转瞬即逝,天色再次暗下来。 她心满意足的将手机还给他,缩着脖子哆哆嗦嗦地说:“好冷。” “前面就到酒店。” 陈牧也搂着她快步往前走,进了大厅才逐渐暖和起来。 晚上她护完肤,坐在办公桌前追综艺,期间给父母打了次电话,向他们炫耀今天做的杯子。岑淑婉压根没发觉这是一对儿,只注意到她还在酒店,随口一问好朋友呢。鹿桃心虚地垂下眼睑,嘀咕一句他在洗澡。 鹿茂勋插进话,说京华市这几天降温厉害,注意添衣,不要感冒。鹿桃满口答应,怕再聊下去会露馅,给他们说了句关于节日的喜庆话,便挂了。 她转手给陈高峰也发了条“元旦快乐”的消息,然后点进朋友圈,一刷新,弹出陈牧也的动态。 半小时前,鹿桃在洗漱的时候,他发了那张在烟花下的合照。 鹿桃只有一半的脸在画面里,笑颜如花,胳膊搭在陈牧也脖颈上,迫使他不得不弯腰,一双漂亮沉着的眼睛盯着她,任凭爱意流淌。 配文:和她的第十四年 作者有话说: 【今天看到一张照片,完美代入小学时候手牵手放学的两小只,感觉心窝子软软的,可惜没办法po出来跟大家分享~】 第84章 大学 元旦假期之后, 鹿桃返校考完公开课,当天便跟陈牧也坐飞机回家。 接连几天, 大雪笼罩北方, 从机场出来的那刻,天空又飘起雪花。 陈牧也将羽绒服的帽子给她戴上,眺望停车场的出口, 远远瞧见鹿茂勋和岑淑婉过来。他将手背到身后,躲开鹿桃的亲昵。她不明所以,视线又被帽子上的绒毛挡住, 有些委屈地道:“手冷” 陈牧也轻咳:“叔叔阿姨来了。” 鹿桃掀起一角,果然瞧见他们穿过人行道。 许久不见两个孩子,岑淑婉高兴的不得了, 轻拍陈牧也的肩膀, 欣慰地说:“壮实了不少,看来在学校过的挺不错。” 陈牧也礼貌地问候他们好,和鹿茂勋推着行李箱往行车场去。 因为恶劣天气,高速暂时封闭, 他们只能绕道去市里。 路上, 鹿茂勋吐槽完堵车,转而说:“桃子, 你陈叔叔在家做好吃的呢, 给你俩接风洗尘。待会儿经过商场, 再买点小菜回去。” 鹿桃一拍手,高兴地扒着车椅,“我想吃糖醋小排。” 鹿茂勋欣然同意:“好, 既然我姑娘想吃, 那就买。阿也, 你有没有想吃的?” 他摇摇头,看着鹿桃轻笑:“你天天在学校吃糖醋小排,还没腻。” 鹿桃耸耸肩,不置可否。 岑淑婉接上话:“你们的学校离得远,平常联系频繁吗?” “……呃。” 鹿桃挠了挠眉梢,“当然联系,偶尔吃到好吃的会跟他分享。” 陈牧也没有附和,低下头转着手机出神。 岑淑婉吐槽她,这么大的人了,还一门心思的只有吃喝玩乐。 鹿桃瘪嘴,讪讪地缩回脑袋,坐正了。 等一行人拎着大包小包地回到家,陈高峰已经做完饭在门口笑容满面地等他们回来,今天照旧在鹿家吃饭。陈牧也外出读书,就剩个陈高峰,他索性住在部队宿舍里,家里很多东西不齐全,所以打算让陈牧也先跟他回家属院住,这几天抓紧布置一下,过年再回来。 这话一出口,鹿桃夹菜的手抖了下,毛豆咕噜滚到桌面上。 陈牧也淡然地夹起来,丢进旁边的垃圾桶,回应陈高峰的话:“吃完饭就走?” “嗯,”陈高峰说,“天儿不早了,雪天路滑不好开车。赶早不赶晚。” 陈牧也颔首,没再说别的。 吃完饭,鹿桃破天荒头一回揽下洗碗的活,陈牧也收拾完桌子把碗端进来放进水池,用胳膊肘捣她一下,轻道:“我来吧。” 鹿桃让开一步,转身抱住他的腰肢,将脸埋进他胸膛里。 客厅里传来大人们说笑的声音,近在咫尺,只要此时有人稍微探头瞧,就能看见里面难舍难分的情侣。 陈牧也凑在她耳边,调侃:“这么大胆,不怕被发现?” 鹿桃自动忽视他的话,自顾自说:“我这几天试探一下我爸妈的态度,向他们透透底,争取早点公开。”她仰起头,可怜巴巴地,“你也向叔叔提个醒,反正我等不及了。” 陈牧也揉揉她的头发,柔声:“好。” 当晚他们走之后,鹿桃一直等着陈牧也到家,赶紧缩进被窝给他打视频。家属院的隔音不好,怕陈高峰听见,他戴上耳机,只是开着镜头,没有说话。 鹿桃抱着玩偶,看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收拾东西,期间陈高峰进来给他送了杯水,没瞧见立在桌子上的手机,很快便转身回房间休息了。 陈牧也反锁了门,拿起手机倚在床头,将视频画面缩小,打字:不困? 鹿桃小小声:“我们连麦睡,不要挂。” 陈牧也无言,将手机倒扣在床上准备换衣服。 鹿桃着急:“我看不到你了” 陈牧也抓着衣角的动作微顿,又将手机放回桌上立着。鹿桃头发乱糟糟的,翻了个身,半张脸缩进被窝里,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明显在憋坏主意—— “你就这么脱。” 陈牧也:“……” 他稍微站远了些,抓起卫衣的下摆,利索地拽下来丢在床上。昏黄的灯光照在肌肉上,荷尔蒙迸发,鹿桃捂住嘴巴,目不转睛地盯着瞧,心神开始荡漾。 陈牧也抽开腰间的绳,继续动作前先瞭了眼镜头,发觉她还在盯着,难为情地皱皱鼻子,但还是爽快地脱了,然后转身,略显慌乱的在刚叠整齐的一堆衣服里翻睡衣。 鹿桃看着屏幕里冲击力格外强的一幕,刺激的脚趾扣紧,手指发麻,有股热血不停在身体里叫嚣翻涌。她后悔这么早回来,就该在酒店跟陈牧也把他教的那些新鲜玩法再温习一遍,彻底解馋了再回来。 光这么想一想,她就受不了了,猛地缩回被窝里,无声尖叫—— 她男朋友,怎么可以这么诱人?! 陈牧也穿上衣服,瞧见屏幕一片黑暗,以为她睡着了,心里的羞耻感慢慢褪去。他没挂断视频,将手机搁在玩偶身上,镜头正对着枕头,为了让鹿桃起夜时能看见他,还特地留了盏小夜灯。做完这一切,他才休息。 *** 翌日雪停,天寒地冻。 苏蔓知道她已经回家,特地起了个老大早来找她玩。 鹿桃睡眼惺忪地伸了个懒腰,转头看黑屏的手机,戳了两下才反应过来是没电关机了。她指使苏蔓拿来充电器,抱着玩偶缩在被窝里闭目养神。 苏蔓坐在床沿,一脸兴奋地问:“今天就去泡温泉?” “再说吧。” 她只想睡觉,睡个昏天黑地。 苏蔓啧声:“反正陈牧也不在,你自己呆着又没事儿。” 鹿桃缓慢睁眼,挺失落地说:“你也知道他回家属院住了啊。” 苏蔓还真不知道,“我听凌杨说他今儿约了周俊豪和陈牧也打球,以为你没人陪。不过那都不重要啦,就算不住在一起,你们也有机会见面啊。成年人谈恋爱,谁管得着。” 鹿桃被她一番话安慰到,起床洗漱,顺便给父母报备了声去泡温泉的计划。 岑淑婉不放心地问:“只有你们两个小姑娘吗?远不远?” 苏蔓乐呵呵地说:“不远,坐车来回也就半小时。” 岑淑婉想着她好不容易和儿时的朋友聚一聚,也不好干涉太多,再三嘱咐要注意安全便放行了。 天气原因不好打车,鹿茂勋开车送她们到地方便离开了。 原本鹿桃没打算过夜,但到这儿喝了顿下午茶,又做了次按摩,临时改主意留一晚。苏蔓当即联系人留了房间,办理入住之后,两人在房间休息会儿,吃了点东西,准备去泡温泉。结果苏蔓躺着躺着就睡着了。 恰时,陈牧也的电话打来。 他那边环境乱糟糟的,鹿桃没听清他的话,想问又顾忌在休息的苏蔓不敢太大声,于是起身走进卫生间,反锁门。 “你在哪儿呢?”她问。 “游戏厅。” 陈牧也倚在墙边,游戏币在指头间翻飞。 鹿桃挺诧异地扬眉,没想到他这种不爱热闹的人竟然会去这地方玩。而陈牧也似乎料到她的想法,解释:“周俊豪和凌杨拉着来的。你今晚还回来吗?” “不了。” 陈牧也指尖一顿,游戏币掉在地上,咕噜咕噜滚远了。经过的女生捡起来,惊艳地看向他,怯怯地问:“是你的吗?” 他接过,低声道谢,继续跟鹿桃说话:“我以为你会回来,特地跟我爸讲了要在外面过夜,明天还想带你去水族馆”否则也不会答应周俊豪和凌杨的邀约。 鹿桃心里酸酸的,嗫嚅:“那怎么办,谁叫我们没提前商量好。” 陈牧也没回答。 两人都沉默下来。 直到卫生间的门被敲响,她一激灵,“马上。” 苏蔓醒来发现她没再房间,环视一圈隐约听见她的声音,于是循声找过来。 “你在打电话?” “嗯,要走了吗?” “不着急,私汤开到九点半,我们完全来得及。” “好,我很快。” 鹿桃应完,问他,“你还有事吗?” “没有。” 陈牧也有些赌气地说:“你去玩吧。” 鹿桃倒也干脆,估计是一门心思想着玩,果断挂了电话。 陈牧也听了半晌嘟音,眸底划过一丝神伤。他快步过来,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冷声:“走了。” 凌杨戴着耳机没听见他说话,正投入地玩赛车。 旁边周俊豪忙拽住他,“别介啊,你才来多久。” 陈牧也拉上拉链,脸色仍旧冷得可怕,“没意思。” 周俊豪踹了脚凌杨,他身子一拐,屏幕里赛车撞到墙,被淘汰出局。凌杨不满地要骂,却接到他的暗示,随之明白过来,“没约到鹿桃?” 陈牧也没搭腔,拔脚就走。 他俩赶紧跟上,一出门被风吹得直打哆嗦。 周俊豪颤颤巍巍地说:“喝点儿去?” 陈牧也抿嘴:“不碰酒。” “那我们喝,你看着,”凌杨将胳膊搭在他肩膀上,“反正你现在心情不好,估计也不想回家。” 陈牧也被他戳中心事,没再反抗,顺从地进了家尚在营业的酒馆。 陈牧也说不碰酒真就一口没碰,点了杯果汁坐在吧台不停地转手机,时不时点开屏幕看有没有鹿桃的消息,结果她还真就心大,一句话都没给。他本就荡到谷底的情绪瞬间更冷,胸口闷闷的。 周俊豪捣了他一下,“跟鹿桃吵架了?” 他摇头,“没。” 凌杨纳闷:“那你怎么不高兴?” “……” 陈牧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连他也觉得自己太敏感了,只要见不到鹿桃就开始惶恐,希望她和朋友在一起心无旁骛的开心地玩,又不希望她彻底将自己抛之脑后。 昨晚打完视频,他一早起来联系不到她,打电话关机,便猜测是没电了。可和周俊豪他们碰面才知道她今天已经和苏蔓出发去泡温泉,别人知道她的行程,他却连人都联系不上。好不容易打通电话,他又不知道在闹什么别扭。 ——太矫情了陈牧也,这样会被讨厌的。 他烦躁地抹了把脸,打开微信聊天框思忖说点什么缓解气氛。 久久,打不出一个字。 周俊豪瞅他苦大仇深的样,啧声:“你们还没给家里人讲?” 陈牧也:“没有。” 凌杨一听,立马拍案,“你这就是没安全感。” 陈牧也扭头,面露疑惑:“?” 凌杨给他分析,“恰恰是因为家里人还不知道,所以你下意识会认为自己很难得到鹿桃爸妈的认可,那她男朋友的位置将来极有可能是别人的,所以你需要鹿桃不断向你证明她到底有多需要你、喜欢你,来填补你的安全感。只要不见她,或者她随便说了句什么话、态度稍微冷淡了点儿,你就开始忍不住胡思乱想。” “……” 陈牧也抿嘴,心中不断挣扎,最终还是认可了凌杨的说法。 他颓丧地叹了口气:“那怎么办?” 周俊豪开玩笑:“兄弟别怂啊,直接杀到家里,往她爸妈面前一跪。鹿叔岑姨这么疼你,你苦肉计一使,轻松能拿下。”调侃归调侃,周俊豪上下扫他一遍,喟叹:“你这条件竟然还自卑?让不让我们这些人活了。” 陈牧也摇摇头。感情面前众生平等,他也难以避免陷入自我怀疑的怪圈。就是因为太喜欢鹿桃,所以无比希望自己能变得更优秀来配她,却又觉得不管怎么做都不够。 凌杨拍拍他,“有矛盾不能憋在心里,一隔夜,她懒得继续和你掰扯,往后再翻出来就是个大事儿。” 周俊豪打开鹿桃的朋友圈给他瞧,“两姐妹刚发了动态,这图P的啧,腿得有两米长。”他瞥向一动不动的陈牧也,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还在这儿装什么闷.骚,赶紧给鹿桃打个电话啊。” “那我出去一趟。” 陈牧也迅速起身,抓起手机往外走。 凌晨时分,寒风呼啸,街道一片安静,偶尔会有几个喝得醉醺醺的人互相搀扶着经过。陈牧也敞着羽绒服,站在昏黄的路灯下,呼出一口热气,静静等待她接电话。 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拉扯的足够漫长。 他难掩焦虑地原地打了个转。 “嘟”得响,那头终于接通。 鹿桃打了个哈欠,“喂?” 陈牧也抄在口袋里的手慢慢收拢,喉咙发紧,“还没睡?” “刚回来,”鹿桃合着眼睛喃喃,“苏蔓在洗漱呢,我等她收拾完了再去。你这生物钟今天失控了?这么晚竟然还没休息。” 陈牧也低着头,看雪地在光下闪着晶亮,心里一团乱麻,扯不出思绪。 鹿桃翻了个身,想起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语气都欢快起来了,“这所温泉山庄跟我们小时候去的那里格局差不多,大厅也有卖冰激凌的,可惜味道不如从前的好。后来我问了苏蔓,才知道这儿就是我们去的那家,只是被收购了而已。” 陈牧也扯了扯嘴角:“过去这么久了,你还能记得味道?” “当然,我记性好着呢。”鹿桃笑呵呵地:“我还记得你抱我去洗手,结果力气太小,好不容易抱起来,脸憋的通红。” 陈牧也:“……” 那次回来之后,陈牧也经常锻炼健身,等去海边的时候,他力气变大了好多,甚至能背着她走很久。鹿桃好奇:“陈牧也,你的肌肉是为了我练的吗?” “不然呢。”他嗓音里带着几分落魄,“我什么不是为了你。” 作者有话说: 【鹿桃:患得患失的毛病,等他七老八十也改不了。第二更,晚八点见】- 第85章 大学 鹿桃默了下, 才咂摸出他情绪不对劲,“你不开心吗。” “……没有。”陈牧也冻得鼻尖都红了, 心里想:只是有点儿想见你。 “我明天就回去啦。”鹿桃安慰他, “然后我们去水族馆,好不好?” “好。” 陈牧也觉得自己真是没出息,这么几句话的功夫, 憋了大半天的委屈瞬间荡然无存,再开口,他声音里明显带了笑意, 催促:“你快睡。” 正巧苏蔓从卫生间出来,脸上敷着面膜不好说话,给她打了个手势。鹿桃点头, 掀开被子下床, “我挂喽。” 陈牧也:“晚安。” 鹿桃回了句晚安,撂下手机进了卫生间。 过了十五分钟出来,苏蔓卸掉面膜,躺进被窝搂住她, 喟叹:“哇, 桃子,你抱起来的手感好棒。” 软绵绵、香喷喷的。 可恶!好羡慕陈牧也。 鹿桃:“快睡吧, 明天还得早起呢。” 苏蔓嗯声, 但是毫无困意, 待了会儿,又叫她:“桃子,你睡着没?” 她叹:“没有。” 两个小姑娘面对面, 鹿桃思忖片刻, 开口:“我在想怎么跟爸妈公开和陈牧也恋爱的事情。” “这有什么可为难的, 直接说呗。” “万一,我爸妈不同意怎么办?” “我觉得不会,”苏蔓振振有词,“你爸妈看着陈牧也长大的,知根知底,总比便宜其他的男人强。说不准他们知道之后还会很开心。” 鹿桃想到读大学前,岑淑婉特地针对谈恋爱的事情开了次家庭会议,态度非常强硬,表示不支持她在读书期间恋爱,甚至给她分析了恋爱的一百条坏处。鹿茂勋虽然没有这么极端,但也不太乐意她这么早就找男朋友。因此,鹿桃一直对向家长公开这件事惴惴不安。 苏蔓听罢,问:“陈牧也什么态度?” “他说他无所谓,都听我的。” 苏蔓抿嘴:“但我觉得吧,感情里不能有一个人总在让步,久而久之他会很没有安全感的。” 鹿桃沉思片刻,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刚开始恋爱的时候,她总会一遍又一遍地问他到底喜不喜欢自己,又是因为什么喜欢自己,心里特别没底,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没有安全感的人变成了陈牧也,他现在在感情里的状态几乎是草木皆兵,尤其今天这两次电话,让她隐隐觉得不对劲。 鹿桃下了决心,“那就等过年两家人在一起的时候说吧,正式点。”她揪着被褥的边角,盯住黑暗中的某点,倔强地道:“反正,我是认定他了” 苏蔓轻笑,拍拍她,语气里带了倦意:“好了好了,知道你们很恩爱了,快睡吧。” 鹿桃却拉着她不让睡,“快到陈牧也生日了,你说我送什么好?” 苏蔓困得哼哼:“那是你男朋友,我怎么知道。” 鹿桃陷入沉思,这些年该送的花样儿差不多都送完了,她还能给他准备什么惊喜呢。突地,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他提起的水族馆,翻身坐起来拿手机查阅“人鱼表演”。但是这个点人工客服已经下班了,鹿桃只能先关注公众号,等明天的工作时间再询问。 *** 陈牧也的生日在年前,按照往年惯例叫上朋友们出来闹一圈,才返乡的姚朗还打算给他包个海底捞的房间,顺便叫几个许久不见的老同学一起,可惜被鹿桃婉拒了。他估摸着小情侣应该有安排,便也没执着。 鹿桃起了个大早打车去水族馆。 临近春节,馆内的游客很少,工作人员说幸亏她订的时间合适,再有两天就闭馆过节了。鹿桃一笑,跟着她到后台化妆。她也是偶然想起有这个活动,先前看电视剧觉得男女主在水族馆接个吻很浪漫,非拉着陈牧也放寒假之后来这儿约会。她还特地上网查了下,当时正巧在做人鱼表演的宣传,没想到现在派上用场了。 小姐姐说:“已经很少有游客愿意付费参与人鱼表演了,而且大冬天的,水很凉你这是要给谁过生日?” “男朋友。”她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道。 小姐姐扬眉,眼里的笑意藏不住,“那就祝你们永远幸福喽。” 鹿桃甜甜地道:“谢谢。” 化完妆候场的时候,陈牧也的电话打来。 他检票入场,往四周瞧了一圈,没找到她人,问:“你在哪儿?” “唔。” 鹿桃忽略了这个问题,反问他到哪儿了。 陈牧也:“大厅,入口有个巨大的水箱,我就在这前面。” 鹿桃说:“那你往里面来吧,我在表演馆等你。” 表演馆?陈牧也翻开门口领的手册,发现今天有场人鱼表演,于是跟着三三两两的游客往那个方向去。他此刻无知无觉的,沉浸式的唠叨:“反正都要见面,我说去接你一起来,你还偏不要” 鹿桃漫不经心地嗯声,瞅着其他的演员已经就位,赶紧说:“好了好了,你快进来吧,我挂了。” 陈牧也话没说完,那头便只剩下一串忙音。 他:“……” 前面的工作人员在催入场,陈牧也迈上台阶,仗着身高优势环视一圈。观众席游客并不多,没有鹿桃的身影,他眉头一皱,不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怕她这个小迷糊蛋走错了地方,心里不由得一阵焦躁,打算再打个电话问问。 恰此时,馆内的灯光彻底暗下来,人鱼表演开始了。 陈牧也怕挡住后面的游客,只能先坐下来。 随着“噗通”几声,漂亮的演员们接连入水,鱼尾翻出漂亮的水花,得到观众们的喝彩。突地,陈牧也视线一顿,停在其中蓝色尾巴的那条“人鱼”身上,如同被摁下了哑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满脸地诧异,不敢置信地站起来,被吸走魂魄似的一步步的靠近。 后面有游客在高声制止他,可他却像没听见,与此同时,玻璃后面的“人鱼”努力向他的方向游来。鹿桃如海藻般的长发在水中飘荡,鱼尾有节奏的一下一下摇摆,她游过来将掌心贴在玻璃上。陈牧也心脏失控地跳,欣喜又震惊,完全做不出表情,只能凭借身体本能做出回应——将手贴在玻璃上,同她掌心相合。 鹿桃倏忽弯起眼睛,明媚如花,在他面前扑腾起一团水花,向上透了口气,又很快地游回来,这次手里拿了个很短的横幅,拉开,上面赫然写着“生日快乐”四个大字。 她在玻璃上贴了下,唇对应的刚好是他额头的位置,然后甩了下尾巴,由其他演员搀扶着浮上水面。 陈牧也的大脑已经完全失去了反应能力,愣愣地看着已经空了的水池,直到工作人员过来拍拍他,一转头,大厅的灯光悉数亮起来,鹿桃推着蛋糕车缓缓走来。她头发没来得及擦干,白净的一张小脸,略施粉黛,美得惊心动魄,比童话故事里的小美人鱼还要惊艳。 其他围观的游客纷纷反应过来,大声欢呼。 陈牧也呼吸都停滞了,满心满眼只有她。 鹿桃将蛋糕推到他面前,笑得明媚,又带着小女生的羞怯,跟他摆摆手,乖甜乖甜地说:“嗨,男朋友。” 陈牧也觉得自己此刻应该说些什么才好,哪怕只有简单的“谢谢”,可他的嗓子仿佛坠着一块巨石,发不出一点儿声音,眼眶渐渐红了。他猛地上前,将鹿桃抱进怀里,贴着她冰凉的面颊,甚至能感受到她因为冷而微微颤抖的身体。陈牧也收紧怀抱,狠狠地闭了闭眼睛。 鹿桃环着他的腰,笑:“小寿星,喜欢这个惊喜吗?” 陈牧也侧脸,亲亲她冰凉的耳垂,喃喃:“喜欢。” 他原来不知道生日不仅只有那些过场般的仪式,也有人真真正正的将他的诞生日当作重要的节日对待。他从来都是被鹿桃放在心尖上的。她比他想的,还要在乎他。 陈牧也将脸埋进她湿漉漉的发间,藏住泛红的眼眶,哑着声音道:“桃子。” “嗯?” “好爱你。” “知道啦,你说过很多次。” 鹿桃轻柔地抚摸他脖颈后面的突棘,小小声:“生日快乐。”我的小王子。 *** 蛋糕分给了现场的工作人员和游客,陈牧也对付吃了一口满足她,然后拽着她到化妆间吹头发。鹿桃捧着热水怡然自得的享受他的服务,满意地评价:“你吹头发的技术真是越来越熟练了,不错” 陈牧也忍俊不禁。 两人没在水族馆待很久,陈牧也怕她泡了凉水会感冒,返程的车上一直捂着她的手哈气,眉头拧成团。 鹿桃叹:“我身体硬朗的很,没事儿的。” 陈牧也没有理睬她。 鹿桃弯腰,自下而上看他,笑呵呵地:“今天你生日,高兴点,不然我白努力了。” 陈牧也配合地弯了弯嘴角,问:“你是怎么说服工作人员让你下水的?” “给钱呗,”鹿桃说,“这本来就是个付费体验项目,只是因为冬天水凉没人玩。” 陈牧也垂下睫毛,继续捂着她的小手。 鹿桃发觉他的眼睛还红着,后知后觉方才拥抱时脖颈处的湿润不是错觉。 他真的哭了 鹿桃感觉心脏最软的地方被狠狠戳了下,反扣住他的手。 陈牧也抬眸,“?” 鹿桃一本正经地道:“我以后会对你很好的。” 陈牧也没绷住,噗嗤一笑:“你把自己照顾好,就是对我好。” 鹿桃不服气地嗫嚅:“我这不,照顾的挺好么” 考虑到自己现在这样儿确实挺狼狈,脸上的妆都花了,像只从电影里爬出来的贞子,让父母看见肯定要挨骂。鹿桃果断跑到对面避一避。 陈家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东西都是齐全的,鹿桃借浴室洗了个热水澡,出来的时候,陈牧也刚热好牛奶。她穿着他的衣服,捧着杯子盘腿坐在床上,抿了一口,感觉热流逐渐涌入全身,舒服地喟叹:“真幸福呀。” 陈牧也顺势坐在旁边,端详她的小脸,白生生的,觉得还是这样更可爱。他捏了捏,问:“妆卸干净了吗?” 她点头:“水族馆的小姐姐给的卸妆湿巾,还挺好用。” 鹿桃一鼓作气地喝完,将杯子搁在床头柜上,一骨碌缩进被窝里,伸伸胳膊,伸伸腿,又将他那只玩偶搂进怀里,大眼睛眨呀眨的,说:“我还是第一次睡你的床,嗯有点儿硬。” 陈牧也也躺进来,“我不习惯睡软床。” “骗人,你小时候在我那儿睡得可香了。” “与床无关,主要是有你在。” 陈牧也揉她,呼吸的节奏开始混乱。 鹿桃推了两下,没推开,索性乖乖的让他胡作非为。 直到他起身扒卫衣的时候,鹿桃如大梦初醒般惊呼:“陈叔叔什么时候回来?” “不回来,他房间没收拾好,晚上住家属院。” 陈牧也掐着她的下巴,吻从下巴落到被褥盖住的地方,大脑已经被欲念完全占据。这是他的房间,他的被窝,现在睡着他最爱的女生,这种刺激真的令他血脉偾张。他腾出一只手拉开床头柜最上面一层抽屉,拿出小盒子,利索地拆开。鹿桃出了一身汗,哼哼唧唧地请求:“陈牧也,我想咬你。” 他微顿:“为什么?” 鹿桃答不上来,她太喜欢陈牧也了,亲吻和拥抱都不能表达她汹涌的感情。尤其想到他在水族馆抱着她哭红的双眼,她恨不得再揉揉他、捏捏他,或者做的更过分点,看他因为自己情不自禁的样子。那肯定更诱人。 陈牧也俯身,将她的胳膊捞到自己脖颈上,温柔地道:“那你咬吧” 两人这回都完全失控了,根本顾不上之前约定的安全词,至于廉耻更是直接抛之脑后,乱起来什么话都说的出口。最终陈牧也败下阵来,捂住她的嘴,红着耳朵气急败坏地威胁:“闭嘴,再说今晚谁都别消停” 鹿桃翻身上来,摁着他的肩膀,喘着气道:“好呀,让我爸妈来抓我们,看你是怎么欺负我的。” 陈牧也抬起胳膊遮住眼睛,突然想哭,被她磨的。于是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她从没一次像这回如此清晰的感觉到两人在共振,动作激烈,感情却缓慢又漫长。 鹿桃缩在他怀里,眼眶湿润,然后忍了忍情绪,带着浓浓的鼻音叫他,“陈牧也。” 他轻拍她的背脊帮忙顺气,应答:“哎。” “虽然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你应该也听烦了,但我还是想说我好喜欢你。”鹿桃咬了一口他的锁骨,留下个浅浅的印子,又觉得这样远远不够,恨不得掏出心给他看,“我这辈子除了你,再也不会有这么刻骨铭心的感情了。所以我们要好好的在一起啊” 陈牧也胸腔微震,“当然。” 闹到最后,满屋狼藉,各个角落都是他们的回忆。 陈牧也将睡熟的鹿桃放回被窝,掖好被角,只穿了条裤子,腰带都没顾上扎便出来找水喝。房门打开,猝不及防的,正对上进客厅的陈高峰。他提着一袋子菜还有蛋糕,着急忙慌的赶回来给他过生日,见状人直接傻在原地。 陈牧也藏都没地方藏,上半身全是不堪入目的咬痕,印子很浅,一瞧就是情.趣。 父子俩大眼瞪小眼半晌,陈牧也轻轻地关上房门,表情十分坦然,叫他,“爸。” “……”陈高峰浑身一激灵,意识慢慢回笼,脸色一阵白一阵红一阵青,心情复杂,嘴唇蠕动几次,像是怕惊动屋里的人,只敢用气声问:“女朋友?”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不出意外的话,正文要完结了】 【正文完】 第86章 大学 陈牧也点头。 “……”陈高峰把东西放在茶几上, 抹了把脸,有几分惶恐地低声:“是桃子?” 陈牧也没搭话, 却也没否认。 陈高峰了然, 脸色一瞬间变得非常难堪。 陈牧也接完水转身回屋,捡起地上的卫衣穿上,俯身亲了下鹿桃的额头。她在还睡, 浑然不觉发生了大事。他转身出来,跟陈高峰下楼。 小区院子里分外萧瑟,寒风凛冽, 万籁俱寂。 父子俩坐在车里,开着暖风,气氛却仿佛凝固住了。 陈高峰瞥见他脖颈上几道绯红暧昧的痕迹, 一张老脸绷不住, 捂住眼睛,“哎呦”了声:“你们什么时候开始谈的?” 陈牧也不自然地整了整衣领,坦然:“高考结束。” 陈高峰一盘算,已经大半年了, 但转念一想, 才半年时间,他就把桃子拐到这地步了?!陈高峰气急的给了他一拳, 又狠狠地指了指他,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陈牧也身板硬, 没觉得疼,一脸莫名其妙地:“你不是说,高考完, 如果我还没断了对鹿桃的心思, 你就支持我追吗。” “我支持的是正常恋爱, 而不是让你对人家姑娘” 陈高峰思想传统,针对这种事,他实在是难以启齿:“桃子今年多大啊?才十九整,你就、就” 他别过头去,焦急的盘算怎么给鹿家交代。 陈牧也挠了挠眉梢,有些强硬地道:“我能负责。” “你能负个屁责!”陈高峰骂他,“你大学还没毕业呢,而且就你那专业,工作之后有多危险,自己心里没数?你现在能给鹿桃什么?只有张嘴就来的甜言蜜语?”他急的跟自家姑娘被糟.蹋一样,却句句都是肺腑之言:“两个人在一起不是光凭感情的,你现在头脑一热,发生关系了,万一将来有变故,耽误了她的未来怎么办?” “……” 陈牧也倔道:“不会有变故,我除了她,不会再有别人。” “那桃子呢?” 陈高峰说:“她还这么小,没见过多少人、多少世面,万一” “没有这个万一。” 陈牧也果断截下他的话茬:“爸,不管你支不支持,我们都会在一起。” “……” 陈高峰百感交集,落下车窗吹了会儿风,想起他们父子刚来小区的时候。陈牧也长期营养不良,瘦得一阵风就能吹到,白天吃不下夜里睡不好,还因为创伤自闭无法开口说话。当时他带着才五岁的小孩儿到处求医问诊,被逼到绝路上,连土方子都让他喝,老家房子里整天浓浓的中药味,他的病一点儿也不见好。 陈高峰那时就一个念头,得让这孩子活下去,就算把他的寿命折给陈牧也,也得让他活下去。他欠妻子和孩子的太多,不能到最终,什么都没保住。 后来年轻时的战友鹿茂勋从老首长那儿偶然得知他的境遇,于是主动邀请他带着陈牧也来治疗。彼时的房价不算低,首付的钱也是借的鹿茂勋的,拖拖拉拉的分了四五年才还清,陈牧也的治疗费,鹿茂勋每次只收个零头,还不够他上下班开车的油费,隔三差五的,俩夫妻就往家里送东西,帮忙把陈牧也拉扯大,嘴上说是为了报答他当年牵红线,但陈高峰知道,自己始终欠着鹿家夫妻一份恩。 救命之恩,还不清,所以当发觉陈牧也对鹿桃心思不单纯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想阻止。就怕这俩孩子的感情万一没个结果,或是辜负了鹿桃,他反倒成恩将仇报了。但现在想一想,他心里的这些恩情债何必要落在陈牧也头上。 陈牧也的妈妈命苦,嫁给他这么个不着家的人,活生生把自己拖死了,临了就给他留了一个念想,这些年他没动过再娶的念头,一则是真的爱逝去的夫人,二则是希望能尽全力让陈牧也过得好一点,不然到底下也没法儿给她交代。 陈高峰摁下按钮,车窗缓缓升起,挡住呼啸寒风。 他再开口,嗓音苍老许多,“现在讲究自由恋爱,你情我愿的事情,我也插不了手。但丑话说在前头,鹿桃是个难得的好姑娘,你得对人家好,但凡让我发现你有一丁点儿歪心思,我就打断你的腿!” 陈牧也颔首:“一定。” “你岑姨鹿叔那头儿还没说?” “没有。”陈牧也:“岑姨不支持她太早恋爱,桃子的意思是先探探口风,给他们个心理准备再公开。” 陈高峰想,是得提前让他们有个准备,不然像自己冷不丁撞见吓都吓死了。 父子俩下车之后,陈高峰没跟着上楼,在院子里点了根烟。他已经戒了挺久了,此刻心里有事儿,烦得慌,抽一根解解闷。 陈牧也转身进了楼道,突地被他叫住,淡然地望向他。 陈高峰不太自然地说了句:“你们还年轻,谈感情可以,别的要注意安全。” 陈牧也顿时懂了他的意思,面露尴尬,应了声:“知道。” 陈高峰摆摆手,让他走吧。 回到家里,卧室的门开着,鹿桃穿着他的衣服,小小的一只蹲在地上研究蛋糕上的彩带。陈牧也过去捞起她的腿弯,将人抱到沙发上坐,问:“想吃?” 鹿桃摇摇头,纳闷:“你刚才出去买的吗?今天在水族馆不是吃过了?” 陈牧也默了下,实话实说:“我爸来了。” 鹿桃愣住,呆呆地盯着他。 陈牧也却懂了她的意思:“没错,他已经知道了。” 鹿桃指指他,又指指自己,不敢置信:“我睡在你房间,叔叔也知道?” 陈牧也默认。 鹿桃嗷的一声扑进他怀里,一个劲儿地念叨:“没脸见人了啊” 陈牧也轻笑:“桃子,我爸很满意你的,需要担心的人是我。” 鹿桃露出一双硕大滚圆的眼睛,“你担心什么?” “万一,你爸妈不喜欢我呢?”陈牧也半真半假地问:“那你会放弃我吗?” “当然不会。”鹿桃捏捏他的脸,“我喜欢的人,他们也会喜欢的。” 陈牧也苦涩地笑笑:“但愿吧。” 转眼就到春节,因为陈高峰已经知道他们恋爱的事情,导致鹿桃面对他的时候总有些拘谨。陈高峰拎着礼物上门,她赶紧乖巧地递上杯茶,结果陈高峰比她还客气,一个劲儿说谢谢,还夸她越长大越聪颖,稀罕的跟自家女儿似的。鹿桃能说会道的,他说什么就应什么,把陈高峰哄的特高兴。 岑淑婉挺稀奇地乐呵:“你今天什么情况?太阳打西边出来?” 鹿桃嘿嘿笑:“过年嘛,说点吉利话,讨个好兆头。” 陈高峰适时拿出红包,沉甸甸的,再加上他最近什么好东西都往这儿拿,不知道还以为是下聘来了。岑淑婉赶紧制止,“不行不行,这太多了。” 陈高峰不由分说地塞给鹿桃,“拿着吧,压岁钱越多越好。” 鹿桃也觉得这太多了,想着待会儿私下还给陈牧也,但现在不能驳他的面子,便收了,“谢谢叔叔。” 说话间,陈牧也和鹿茂勋拎着买的东西进门,让他们收拾收拾准备包饺子。 今年有烟火禁令,小区所在的地方不允许放烟花,所以夜里安静许多,电视剧里播放春晚,从屋里飘来焚香的味道。鹿桃将提前包好的饺子端到供桌前,回来挽起袖子帮忙擀面皮。 三个大人围在一起捏饺子的花边,聊着单位里的八卦。 聊到现在各高校严抓早恋的事情,岑淑婉又犯了职业病,说:“什么年龄干什么事,高中不是个适合谈情说爱的时候,我同事的儿子跟他同学好上了,成绩一落千丈,而且又在叛逆期,家里人把嘴皮子说破了也不顶用。唉,这孩子,真不懂事” 鹿茂勋倒没有那么极端,表示青春期的感情是件很美好的事情,不过十几岁价值观还没有完全成形时就付诸行动,势必会影响到双方,不如藏在心底,经过岁月的洗涤,等到合适的时机再说出来或许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鹿桃插进话来,“我支持老爸的观点。” 岑淑婉笑:“得,你们父女俩是一条战线上的人。” 鹿桃吐吐舌头,小心翼翼地试探:“那你觉得什么时候恋爱合适?” “起码等大学毕业,工作稳定之后” 说到这儿,岑淑婉突然一顿,警觉地问:“你在学校谈男朋友了?” 陈牧也掀起眼睑,对上陈高峰紧张又局促的表情,转而看向鹿桃。 她倒是完全不怂,风轻云淡地嗯了声。 这下,方才心平静气分析感情的鹿茂勋立刻严肃起来,“你才刚读大学,和同学们还不熟悉,学业也是最紧张的时候,竟然还有心思谈恋爱?” 鹿桃反驳:“可我期末成绩挺好的,在系里排前十” “那也不行。”岑淑婉撂下手里的饺子,真动怒了,不管外人还在,冲着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你跟那个男生才了解多久?知道他真面目是什么样的吗?现在有的是骗小姑娘感情的渣男。爸妈不是不让你谈,好歹得有个彼此认识的过程,慎重了解之后再做决定吧” 鹿茂勋点头,“是,你妈妈说的有道理。” 鹿桃被他俩左一句右一句地指责,急的小脸泛红,陈高峰见状想帮忙说两句,结果根本插不上嘴。突地,一道低哑冷淡的嗓音响起:“叔叔阿姨,我就是桃子的男朋友。” “……” “……” 岑淑婉摆摆手,一脸严肃地说:“阿也,你不用帮她遮掩。” 鹿茂勋则一本正经地问:“你有没有见过那人?靠不靠谱?” 鹿桃急眼:“真的是他!” 没想到他们不信,陈牧也紧张的心情一扫而空,无奈的重申:“我们确实在恋爱。” 岑淑婉傻眼,跟鹿茂勋面面相觑,又齐齐看向陈高峰,“你知道?” 他尴尬地道:“前两天才撞见的” 气氛霎时沉静下来。 陈牧也斟酌字句,开口打破僵局,“我和桃子从五岁就认识,到现在已经十四年了,我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也不图她什么”他顿了顿,感觉不太严谨,重新说:“也有所图。她长得漂亮,性格好,我很喜欢。” “……” “我喜欢她很久,高考结束之后才敢告白,绝对没有欺骗她感情的想法。” 陈牧也一字一句,都是在回应岑淑婉刚才担心的问题。 陈高峰始终安静地待着,没有任何干涉,只等他们夫妻俩表态。 鹿桃悄咪咪地勾住他的手,嗫嚅:“其实我也很喜欢他的” “是,你从小就吵吵着要嫁给他。” 鹿茂勋适时的一句玩笑话,打破了僵持的局面。他暗中戳了下岑淑婉,她便回过神来,勉强勾了勾嘴角:“赶紧忙活吧,年夜饭还得吃。” 这件事就这么轻易地掀过去。 对于父母的态度,鹿桃有些意料之外,她原本以为岑淑婉会大发雷霆,却没想到知道陈牧也是她男朋友之后,她只是稍微不太自然,却也没说别的。 吃完饭,临走的时候,陈牧也往岑淑婉的房间瞭了眼,发觉门还是紧闭着。他不安地攥了攥鹿桃的小手,问:“我再跟叔叔阿姨说说?” 鹿桃摇头:“我妈心直口快,她如果不满意你,当时就发作了,不会憋着的。她这是怪我没有及时跟她讲,搞了个措手不及。待会儿我去找她谈谈就行。” 陈牧也不放心,“那我陪你。” 恋爱是两个人谈的,不能让她自己面对。 鹿桃还是坚持不用,开玩笑:“我妈喜欢吃桃,你想讨好她,不如买点桃来更实际。” 陈牧也却满脸认真地应:“行。” 送走了他,鹿桃悄悄溜进房间,跟鹿茂勋打了个暗示。他秒懂,穿鞋出去,给母女俩留下说话的空间。 岑淑婉背对她站在镜子前护肤,被突然出现的鹿桃吓了一跳。她轻拍环着自己的胳膊,猜到她来的目的,无奈地叹:“给阿也说情来了?” 鹿桃嘿嘿笑:“当然不是,我单纯来瞧瞧漂亮的老妈。” 岑淑婉轻笑,显然对她这招非常受用,语气也缓和了不少,“你实话实说,和阿也高中是不是就在一起了?两个人在学校的绯闻闹得沸沸扬扬我当时就感觉不对劲,和你陈叔叔商量着让你和阿也分开一阵子,灭灭心思,后来看你们确实没再有过分的联系,我还很自责,后悔不该因为流言蜚语干涉你们的友谊。现在想来,你俩是背着长辈们暗度陈仓呢。” 鹿桃赶紧举高双手表示无辜,“妈,我哪敢啊。” “那时候确实对陈牧也有别的念头,还因为觉得自己配不上他自卑来着,一直憋着没敢说。没想到高考结束之后,他主动向我告白,正巧我也喜欢他,你情我愿的,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她叹:“一直没告诉你,就是怕你不同意” 岑淑婉啧声:“我什么时候说不同意了?” “你没有吗?一大堆问题甩出来,咄咄逼人的。”鹿桃小声抱怨:“好歹陈牧也是你看着长大的,连个好脸色都没有。” “你才和他谈多久,胳膊肘就往外拐,”岑淑婉拧她,“一码归一码,我姑娘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神仙下凡也配不上你。难道他一声不吭的把我女儿拐走,我还不能闹点小脾气了?” 鹿桃鼻子一酸,揽着她,哽咽:“妈” 岑淑婉拍拍她的胳膊,像哄小孩儿似的轻轻摇晃,问:“真确定了,就是他?” 鹿桃坚定地点头:“嗯。” 岑淑婉欣慰地道:“那就好好谈,别辜负人家。” 鹿桃郑重地说:“好。” 从父母房间出来,鹿桃给陈牧也打了个电话,他似乎预料到她会联系自己,紧张地睡不着,满肚子的问题,可接听之后反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鹿桃故意吊他的胃口,问:“还不睡?” “在等你电话。”陈牧也攥紧拳,喉头滚动两下,“阿姨怎么说?” “嗯” 鹿桃不答反问:“如果我妈妈不同意,你打算怎么办?” 陈牧也一颗心瞬间重重地砸落,他卷下睫毛,固执地说:“那我努力让她接受。但我不能和你分手,桃子”他突然有些哽咽,无措地捂着眼睛,思索该说些什么让她信自己一回,却又不忍心看她为了自己和父母闹得不愉快。于是心里天人交战,压迫的几欲喘不上气来。 下一秒,鹿桃轻轻笑起来:“我说的是如果,你干嘛较真啊。” “可我承担不了这种如果。” 陈牧也站起来,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焦急道:“你给我个痛快。” 鹿桃关了房门,踢掉拖鞋,盘腿坐在床上,静静地待了会儿,倏忽又笑起来,很开心地说:“妈妈让我跟你好好谈,不要辜负你。” 陈牧也脚步一顿,低头咬着唇溢出笑意,喃喃:“真幸运。” “嗯,真幸运。”鹿桃学他的话,随之又道:“和你恋爱,真的太幸运了。” 两个人聊到很晚,有种拨开云雾终见太阳的兴奋。鹿桃根本记不清自己是多久睡着的,第二天起来一瞧,手机因为没电自动关机了,她充上电,换衣服洗漱。吃完早饭,亲戚朋友们陆陆续续来串门拜年,家里热闹起来,她下楼给孩子们买汽水喝。 回来的时候,正巧遇上陈牧也,他拎着刚买的水蜜桃敲门,被鹿桃喊住。 “我带钥匙了。” 她打开门,把饮料放在玄关处的台子上,问:“你从哪儿买的桃子?” “水果市场。” 桃子是反季水果,大家都觉得味道不甜,老板怕卖不出去,没有太多存货。陈牧也都要了,对方还给他打了半折。 “我开玩笑的,你竟然真跑去买了,”鹿桃碰碰他微凉的手背,“傻。” 陈牧也说:“阿姨爱吃,而且也不是多贵的东西。” 鹿桃心窝子被他戳中,低道:“我帮你拿。” 鹿茂勋在厨房忙活,岑淑婉在客厅里陪亲戚朋友聊天,电视剧里在重播春晚,小孩子们扎堆儿坐在地板上玩玩具,不吵不闹,乖得很。长辈们的话题基本是围绕工作和家庭,有个阿姨瞧着鹿桃,颇感慨地说了句:“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读完大学就工作,很快又到结婚的年龄” 岑淑婉感慨:“日子不经过。回头想想鹿桃五岁那会儿,好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 陈牧也从厨房洗干净桃子出来,听见那阿姨向鹿桃打听:“在学校谈男朋友没?” 她还来得及没说什么,岑淑婉先笑了,拍拍过来的阿也,说:“这不是。” 阿姨吃惊地瞪大眼睛,连连道:“青梅竹马好哟,知根知底的,谈着放心。” 鹿桃噗嗤一笑,意味深长地瞥他一眼,点头附和:“确实放心。” 陈牧也听懂她的暗示,手里的水果刀一转,利索地削掉桃子皮,用刀尖插着果肉递到她嘴边,凑近低声:“尝尝,老板说这是北方的冬桃,味道甜,水又多。” “!!!”鹿桃忙抬头看客厅里的其他人正忙着聊天,压根儿没有注意他们。她又羞又恼地踢了他一脚,嗫嚅:“流氓。” 但这么甜的冬桃确实很少有,鹿桃贪嘴多吃了几块,中午饭又吃撑了,肚子难受的很,非拉着陈牧也出门散步。 道路两侧光秃秃的树枝上挂满了灯笼,地上还有小孩子玩剩下的摔炮皮,店铺悉数关着门,显得万分寂寥。 两人沿着内侧的小路慢悠悠地走,鹿桃怀念地道:“我们读小学的时候经常走这儿,那会儿还是条土路”她指向前面的电线杆,说:“那地方,原来是棵歪脖子树。” 陈牧也也记得这茬:“因为一场暴雨,雷电把树劈断了,横在路中间影响交通,后来又因为创城,把这条路重新翻修了一遍,之前能吃到的小摊都没了。”他顿了顿,道:“但卖铜锣烧的老爷爷还在。” 鹿桃惊讶:“他还来这儿摆摊吗?” 陈牧也摇头:“老人家在小学对面租了个铺子,改卖早点,但菜单上有铜锣烧,价格没变。下次来问问他还卖不卖。” 鹿桃可惜地叹:“那就等下次吧,我一定给铜锣烧留出肚子。” 太阳从云后探出头,温热的光洒在大地上,风也徐徐。 两人闲聊着天,十指相扣,慢悠悠的继续往前走。 时间仿佛倒退回二零零六年的春节,五岁的桃子公主认识了一个叫陈牧也的新朋友,故事就此开始。一晃多年,这座城市已经全然变了样子,但他们,仍旧是他们。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