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古人直播无限流》 1. 大秦天空惊现水幕，据传可能是徐福所为 始皇三年，徐福上书，谈及海外有三座仙山。 始皇悦，允其出海寻找。 徐福五指伸开，又使劲攥拳，他决心冒一个大险，让这个恐怖的帝王彻底相信他，相信他能为大秦带来仙人的踪迹，以此获得更多的东渡物资。 为此，他提前准备好丹药，其中加了足够的凤茄花——他曾担任始皇的御医，在前人留下的医书中发现，这种花有让人产生幻觉的效果。 徐福向始皇深深叩首，掏出一枚丹药，郑重道：“陛下，臣即将出海，这是微臣出海前，为陛下炼制的最后一枚丹，愿陛下圣德高悬，如煌煌日月。” 待侍从取走丹药，他复叩首道：“微臣已窥得仙门所在，不日便能出海，待探清仙山之路，便回来告知陛下。” 他哽咽道：“然不知仙山内部情况，微臣凡人肉身，只恐怕路遇上古妖兽阻拦，再无法得见陛下，更无法报答陛下信重。臣惟愿陛下莅临，同观仙门，如此，纵臣身殒兽口，亦不耽误陛下大业。” 说完，长拜稽首，哭得格外真诚。 主位上，一身袀玄的高大男人鹰目紧盯，他喉头滚了滚，威严的面孔上露出一丝喜意，他抚掌大笑道：“彩！” 他令侍者扶起徐福，大悦道：“朕与卿同观！” 徐福表情感动，心底却松了一口气。 走出宫门，他提醒侍者道：“切记，陛下服药的时辰不可耽搁。” 侍者垂首：“喏。” 三日后，始皇与众位大臣，以及徐福，共同前往“仙门”将开的位置。 嬴政只觉得今日脚步轻忽，如踩云端，眼前的云雾诡谲变幻，似乎蕴含着长生之道，琅琊山中的雾气都格外清甜。 徐福登上高台，献上写满祷词的玉板，摆出五心朝天的姿势，等着山崖下方的人配合着制造“神迹”。 不够盛大也不要紧，服食过凤茄花的陛下，自然会凭借想象给神迹增添光辉。 他脸上露出不甚明显的微笑。 突然，下方传来一阵骚动。 随后，骚动越来越大。 徐福眉头微皱，不对啊，现在还不到时辰，此刻风向不对，陛下药效也还没到最强，怎么这会就动手了？ 罢了，动手就动了，也差不了多少。 他睁开双眼，准备接着把戏演下去。 看到眼前的景象，徐福腿一软，整个地趴到了台上。 只见天空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水幕，仿佛流动的黑水从天际流下，又截断在半空，形成了一块数百丈的黑色奇观！ 上面用暗红色大字写了几个字： 【数据正在连接，请稍候……】 那字体是极其方正的字，与秦篆截然不同，但他却诡异地能看懂。 莫非是仙家语？ 这……这是真正的神迹！徐福双目圆睁，骇地瘫倒在地。 不过已经没有人会嘲笑他了，台下众人，都一派惊惶神色，连一群和徐福不对头，特意跟来的方士，都吓到两股战战，敬畏地看着徐福。 徐福诡异地懂了这个眼神，他心里疯狂大喊：不是我啊！！！ 这真的不是我弄的啊！！！ 要有这本事，我还用给陛下嗑药吗！我还用费尽心思找人大半夜在琅琊山里挖洞吗！我还用铺垫十几年就为了骗点粮食和船吗！！！ 始皇将目光投过来，他眼底流出令徐福害怕的狂热，说：“徐卿，这就是仙门？” 徐福根本不敢说不是——继续冒充他能与仙人沟通，仙人也未必会杀了他，可倘若他暴露了不能与仙人沟通，始皇马上就能杀了他。 徐福心里想：万一，万一那仙门真是听到他的感召而来的呢？ 他装出喜意，大赞道：“仙门也知陛下在此，是为陛下而来！陛下万岁万万岁！” 众人赶紧跪拜：“陛下万岁万万岁！” 还没等嬴政将心底膨胀火热的喜悦喷薄而出，仙门突然发生变化。 它浓郁的黑色渐渐转淡，里面出现了一栋极高极雄伟的大楼！ 这大楼足有四五百尺，高入云端，几乎能把乌云捅破。即使是传说中纣王举国之力修筑的鹿台，或是周赧王的债台，也不能望其项背。 秦朝君臣目测出楼高后，都极受震撼，视力好的更是看到大楼上，镶满了明亮的宝石！ 仙人天宫，竟然高大奢华至此！一片高高低低的吸气声响起。 这时，画面里传来了一阵天音。 那天音语调与秦地不同，但是居然也能听懂，他们听见里面的天人在说—— “嘶，这破房子，怪渗人的。” ……破房子？ 始皇帝控制不住地捏碎了一块祭祀用的上好玉璧。 ——无限流副本世界，十分钟前—— 老倒霉蛋介绍了一番情况，总结道：“所以说，无限流小说看过吧，就那种穿书都没人乐意穿的世界。恭喜你们，也死进来了。” 在场总共有五个正式玩家，三个预备玩家，大家的脸色都不太好。 资历最老的马姐也只经历过三场游戏，她说道：“别的都可以放放，副本正式开启以后再说也来得及，现在最重要的是你们得赶紧弄清楚自己的技能。” 正式玩家张力道：“有什么技能就赶紧说出来，你们不知道副本新人死亡率有多高，只有说出来了，大家配合好，才能活命。” 另外三个正式玩家也都点头。 三个新人都查看起系统来。 一个学生模样的新人先开口：“我……我是[一颗劣质大力丸]，一段时间获得一颗加强力量的大力丸。” 张力皱了皱眉，叹了口气。 马姐倒说：“力量增幅也不错，踏踏实实的，哪里都能用。” 白领模样的周玲说：“我的技能叫[不稳定的灵光一闪]，可以有一定概率直接想到副本答案。” 张力和另一个玩家交流片刻，笑道：“这个还不错，用好了说不定能直接出副本。周玲你运气不错。” 队伍里有个不错的技能，大家都很高兴，就连不太开口的刘讷都开了个玩笑说：“总之没碰上直播召唤类技能就好。” 几个老玩家都忍不住笑出声，其中一个甚至笑完当场忏悔：“11111佛祖原谅我。” 周玲好奇道：“直播召唤类技能怎么了？很没用吗？” “玩家中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扣1的舒笑笑说，“直播召唤类技能是最可怕的技能——你们知道，虽然每个人的技能都不一样，但是也可以大体分类，基数大了以后，再怎么少见的技能种类也总有那么一些人是一样的。但是直播召唤类不是，至今我们都只听说过三个人是这类技能，这三个人都死得很离谱。” 舒笑笑有点想笑，又觉得太惨，硬生生忍住，说：“一号蛋中蛋的直播连到了一个原始社会，里面全都是原始人，看到直播全喊着‘嗷嗷嗷’跑了。” “二号蛋中蛋的直播连到了现代社会，本来还以为运气不错，结果看直播的所有人都以为这是特效视频，怎么说都不信是真见鬼——但是虽然不信是真的，要问愿不愿意进来，也没一个愿意。” “三号蛋中蛋运气最好……或者也最坏吧。直播观众来自星际世界，人手一把光剑那种世界，他们相信了这是真有鬼的无限流世界。而且也真的进来了。但是问题是他们星际自认是鬼的后裔……进来是帮老祖宗的。” 两个新人听完都目瞪口呆，尤其是抽到大力丸的裴芊，顿觉大力丸也可爱起来。 马姐语重心长道：“这就对了，有对比才知道，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技能最可靠，对不对？” 裴芊赶紧点头。 这时候马姐看向沉默的第三名新人。 她和蔼道：“所以你也别担心，什么技能都好。来，说说吧。” 第三名新人是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女性，刚从实验室死进来，胸前还别着两支圆珠笔和笔记本。 她露出来的上半张脸长得极为出色，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扬，此刻垂着眼把玩手里的一根野草，墨绿的草茎在手指间灵活翻飞，看起来神态自若，轻松平静。 江雾集把野草收进口袋，口吻平静：“你们真的想知道吗？” 听到这话，周玲突然感觉自己的[不稳定的灵光一闪]被触发了，她大惊失色：“不会是…… ‘那个 ’ 吧？” 舒笑笑也收了笑，迟疑道：“真的是…… ‘那个 ’ ？” 马姐、张力等人都想到了一个可怕的猜测，江雾集指了指自己，自我介绍道： “蛋中蛋，四号。” “……”一阵可怕的死寂。 【已进入副本领域，副本正式开启，本次副本需要扮演，请玩家们注意。】 系统提示适时响起。 张力首先迈步走去，其余人也纷纷跟上。 马姐等了等江雾集，和她并排走，努力安慰道：“别怕，虽然你抽中了这个技能，但是……但是……但是……” 马姐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有什么好，看到前面出现的建筑，获救似的说：“看，快到了，任务点。” 眼前是老旧破落的高层建筑，因为厚重的灰色迷雾笼罩，显出了一种高耸入乌云的视觉效果。 江雾集极目远眺，高层建筑上数不清的玻璃窗里，隐约有什么粘稠的物体在流淌，好像一群密密麻麻的眼睛，让她无端联想到负子蟾。 几个人都是一阵恶寒，忍不住评价道：“嘶，这破房子，怪渗人的。” 2. 仙宫阴风阵阵，对此老秦人表示理应如此 江雾集用技能给了房子了一个大特写。特写画面里，能看到的细节更多了。 这一栋高层有几百户人家，但看不到任何生活痕迹。 窗户里没有一家悬挂了晾晒的衣服、床单，放在楼下的垃圾桶里也空空如也，甚至楼下的一圈花圃里，只有松软的泥土，看不到一颗小青菜。 快到楼下时，她又看了一眼技能画面，里面还和一开始一样，除了直播画面，就只有两个按钮： [打开/关闭摄像头] [打开/关闭声音]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寒酸到路过的狗都看不下去的程度。 好在这个技能并不需要一路举着手机，已经完全实现了意念控制，江雾集摸索了一路，已经掌握了把它当成高清眼镜来用的技巧。 所以说，没有没用的技能，只有不会用的主人，比如她虽然还没搞清楚到底在给谁直播，但起码这个技能，当高清望远镜用就已经很好使。 她心里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不愧是你啊江雾集，全国捡破烂大赛一等奖获得者。 望着她的背影，马姐和舒笑笑悄悄交流。 马姐：“看这孩子，都给难过傻了，一路上话都说不出来了，唉。” 舒笑笑也叹道：“咱们多帮帮她吧，好好一个博士，到这种地方来，还拿这么个技能，真是可惜了。” 几人来到楼下，迎面走来一个女人，穿着一身黑衣，长相清秀温婉，但是眼下有些发青。 她看到几人，松了口气，迎上来道：“你们可算来了，我和我先生都等了好久了，现在要办的事太多了，我一个人真是忙不过来……快请进吧。” 带着几人走进电梯，按亮24楼的按钮后，她自我介绍道：“我叫黄芳，基本情况在电话里和你们都说过了，你们的任务就是在家里待三天，给我帮帮忙之类的，不会很麻烦的。” 从走进电梯，裴芊就觉得冷嗖嗖的。 她把校服拉链拉到最上，又把手缩进袖子里，往周玲身边靠了靠，用气音说：“我觉得这里有点怪怪的，太过安静了。” 周玲安慰几句，裴芊觉得好了一点，视线突然被黑衣女主人在电梯里的影子吸引。 影子里，她的脸青白可怖，双目紧闭，嘴角却高高翘起，快要咧到耳根。 “早就听说松岭公司服务好，这次特意请了你们来……”黄芳的声音还在传来。 电梯里的影子察觉到了裴芊的目光，缓缓转了过来，睁开一只眼，针尖大的黑眼仁转了过来，锁定了裴芊。 “啊！” 突然的惊恐叫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裴芊用手紧紧捂住嘴，眼神惊恐，胸口剧烈起伏，吓得不轻。 黑衣女主人一下冷了脸：“大吵大闹的，这就是你们松岭公司的素质？我看你是想被投诉吧。” 电梯里的鬼影拉下嘴角，变成一张发怒的脸。 裴芊磕磕巴巴：“有、有……唔！”鬼！ 没说出后一个字，她的嘴被一只纤长的手捂住，江雾集眉眼弯弯，热情道：“这是我们新来的实习生，光记着提前开嗓，也没注意场合，回头我跟我们老板说，一定让老板扣她工资。黄女士，电梯到了。” 黑衣女主人接受了这个说法，表情和缓地走出电梯，边开门边说：“在我面前也就算了，在我先生面前，可不能这样了。他脾气比我差多了。” 说完，也不管众玩家反应，直接推开门。 八个玩家跟着一个个走进门内。 一股冷气扑面而来，带着不明显的怪异气味。闻起来像是酒精味、蜡烛味和纸灰味混合而成。 屋子整体装潢肃穆，以黑色为主，屋子里很整洁，看得出来主人收拾得很好。 只不过有点太整洁了，看起来甚至有点过于空了。 进屋以后，女主人走到几人面前，说：“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从现在就开始做吧。” 她领着几个人在屋子里来回转，想到什么任务就留下随便一个人，都是些擦玻璃铺床之类的活，等轮到江雾集，她突然一拍手：“糟糕，差点忘了，这面墙要挂照片，得钉钉子，但是家里没有锤子，你出去借一把吧。” 她把钉子交给江雾集，领着剩下的人走了。 这里的房子面积不小，房间很多，而且隔音特别好，不在一个屋子时，一点别的声音都听不到。 江雾集一个人拿着钉子，站在一间没有窗户，四四方方的小房间里，她四处看了一圈，突然看到墙面上有红色的液体缓缓流下。 她盯了半天，发现是红色蜡烛燃烧后的蜡油。 现在差不多有晚上六点，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这时候在这种大楼里出门找邻居借东西，不是一般的恐怖。 这楼里都是些什么东西还不知道呢，大晚上的去敲鬼门，她可没这么胆大。 江雾集找了把凳子，坐下研究起技能来。 路上她对技能的研究比较匆忙，只是开发出了一个放大镜功能。 这下有时间仔细摸索了， 她先打开技能面板，直播依然在开着，只要她不主动关闭直播，收起技能面板并不会影响直播本身。 她仔细看了半天，在左上角找到一行半透明的小字： [当前在线人数：20467952] 个，十，百……百万，千万？ 两千万？？？ 江雾集站起来，揉了揉眼睛，又从口袋里找出一瓶眼药水滴了一滴，再次数了一遍。 除了最后四位数一直在滚动以外，大数没变。 两千万！！！ 演的吧！！！ 我靠！我到底连了个什么地方啊会有两千万播放！ 现代社会视频网站上首页推荐了？ 连上本世界我被认出来了导师们发动社会力量给我水滴筹了？ 章鱼被判定为智慧生物，我在给两千万章鱼卵直播？ 连上地府了我列祖列宗都暂停投胎来给我帮忙了？ 救命怎么会两千万啊！一人给我一块钱我都成千万富翁的两千万人啊！ 到底连哪了啊系统你出来啊！！！ 江雾集不知道，她开启技能后，在某个平行时空的秦朝大地上，瞬间出现了无数个巨大的水幕。 如同流动的黑河，一截一截地流淌在大秦的天空里。 之后，水幕陡然变化，巨大的高楼出现在大秦的每一片土地上方。 在玩家眼里诡异阴森的大楼，在秦朝百姓眼里，是超出想象范围，梦都没梦到过的仙宫。 偶尔有原本的六国百姓发出疑问：“仙人居所为何如此阴沉？没有太阳，仙人怎么种地？” 他身边的农妇说：“仙人住在太阳上哩，当然看不到太阳！” 又有人说：“仙宫是黑色的，莫不是天上也是秦人当政？” 秦人尚黑，秦朝上下都对黑色格外青睐，见到仙宫通体灰黑，被乌云笼罩，散发着阴冷的气息，震惊之后，便立马说服自己，觉得“理应如此”。 水幕里的天宫突然放大，吓得所有百姓一个哆嗦，反应快的拔腿就跑，大喊：“仙宫要压过来了！仙宫要压过来了！” 听到这话，其他人也都赶紧跑，还有的赶紧在头顶扣上箩筐，篾子。 跑了一段，身后却没有什么声音，众人小心翼翼回头看，天宫居然还在原地，只是其中一截突然变大。 “呀！进去了，进了个格子里！”这是进电梯了。 “啊呀，那个仙人被吓了一跳。” “仙人也会被吓到？” “进屋了，喔！真是仙人居所，那么大的宝石挂在墙上，还有宝石门！” 县里有吏反应过来后，便匆忙赶过来，担心百姓被异象吓到，闹出事来，没想到百姓们居然接受良好。 有乡间长者解释：“萧大人，这和天狗食日差不多，就是天上漏了个窟窿，让仆等有机会见见世面。” 在乡人眼里，天上出现个大楼，虽然神异，但要说多害怕么，倒也没有。 再可怕还能比太阳没了可怕？ 太阳没了，看不清路，种不了地，可是会死人的。 县吏读过书，知道这和天狗食日差别可太大了，虽然时人对于鬼神接受良好，也有不少鬼神传说，但这种情形，在上古传说里也没听说过啊。 他心中拿不准到底应该以什么上报。 祥瑞？着实不像啊！ 沛县也曾经归属楚国一段时间，楚地崇尚巫觋，萧吏对此也有了解，可看天上情况，没有一点像是和神仙沾边的样子。 倒更像是鬼怪。 大面积的黑色让人心里十分压抑，除了打心眼里喜欢黑色的老秦人，其余人心里都有些慌慌的，结果四下一问，别人还都真心觉得那是仙宫仙气缭绕，直接把这些外来人口整蒙了。 你秦人……成仙都与众不同吼。 没把那东西和鬼怪联系起来还好，一旦联系起来，萧吏整个人都不好了。 此时的鬼怪与温情不搭边，此时人对鬼怪有很复杂的感觉，他们一边觉得所有人死了都会变成鬼，一边觉得所有鬼本性都是暴虐的，出现就是为了掠夺。 有人凑过来，大着胆子问：“萧大人，仙宫看起来真好，俺们以后也能上去不！” 别人赶紧拦住他：“仙宫那都是贵人才能上去呢，咱们？想想得了！” 萧吏表情复杂：“这倒不一定呢。” 琅琊山 始皇帝成仙有望，大喜，命令史官记录下场景后，他当场嘉奖徐福，并给徐福加爵少上造。 走完君臣相得的流程后，外面突然有谒者带着数名使者来报，都是琅琊山附近，快马半个时辰内能到的地方。 俱是风尘仆仆的样子，进来后都说了同一件事： 大事！天上突然出现异象！ 屋里君臣都愣住了。 李斯缓缓把目光投向徐福。 徐福脑子一转，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他咽了一口口水，看向始皇帝。陛下，要是我说，这都是我弄出来的，你会信吗？ 3. 仙宫有鬼？不可能，那是仙人长得丑！ 始皇帝眉头一皱，他没管徐福，抬手叫来谒者：“你去传讯，去各地驿道等候，若有郡县上书速速回禀。” 丞相隗林惊道：“陛下是担忧，其余诸郡也可能有天幕现世吗？” 卿李斯凝视徐福半晌，直看得对方冷汗簌簌，才挪开视线，作揖道：“陛下，如今看来，天幕并不是只有琅琊山一地存在，即使只算已经来到这里禀报的县，能看到天幕的地方，已经不止百里，有这样的力量的神明，绝非人力可以抗衡。臣请陛下暂且推迟出海，稍待三五日，再观察其态度再做定夺。” 丞相王绾性情小心谨慎，听到这话，也赞同说：“神性喜怒不定，且看天幕之中，天宫应有尽有，不若稍等几日，择祂所喜者祭祀，更显诚意。” 始皇帝沉吟片刻。 作为上位者，他自然更明白上位者的心意。 从天幕看来，神仙居所高大无匹，绝非人力可以建造，内里装潢也十分华贵，远超大秦所能找出的珍宝。 如果供奉不能供其所需，就要投其所好。 始皇帝说：“善。” 天幕里，仙人进入一间小房子后，画面就再没有动过，此刻君臣交谈完毕，画面还停留在房间墙壁上，红色烛泪缓缓向下流淌。 江雾集此刻仍然在平复内心收到的巨大冲击。 两千万的在线人数！ 怎么会配这么简陋的直播面板啊！！！ 她不信邪地翻了三遍，除了左上角的半透明人数，和两个开关外，真的什么都没有。 江雾集揉揉太阳穴，从前三个同行的遭遇来看，这个技能应该不至于只能自己的单方面解说。 那么应该另外有什么功能她没有发现，而开启方法被她漏掉了，或者目前这些只是最基础的功能，更多的功能还需要升级？ 只是不知道这个技能要怎么升级。 她心里想了几条可能有用的方法，决定逐一试验。 “噔、噔、噔。”门被敲响了。 黑衣女主人黄芳的声音传来：“锤子借来了吗？” 似乎有人和她说话，门外传来嬉笑声，黄芳侧耳听了一会，声音冷了下来：“你——一直没出门？这幅画很重要，今晚没有挂上去，我先生一定会生气的。我付你工钱，可不是让你来做客的。” 江雾集听到耳后传来轻微的声音。 “嘻嘻……” 她用真诚的声音回答：“黄女士，您家里的布局太完美了，我担心随便钉钉子会影响墙体美观，刚刚测量好位置，这就可以开始钉了。” 边说，边不动声色地把技能面板里的摄像画面反过来，观察起自己的身后。 直播画面调转过去，她猝不及防就和一双漆黑的眼睛对上。 不知什么时候，天花板上倒吊下了一只瘦巴巴的老鬼。 它的头和江雾集的头处于一个平面，长长的舌头围了她一圈后，一路穿过门板。 口水滴答滴答，流了一地。 门外，黄芳语气硬邦邦地说：“我再给你十五分钟。” 江雾集声音真诚又自然：“感谢您的慷慨。” 黄芳哼了一声，离开门口。 江雾集通过直播，继续看着自己身后的画面。 她假装没有看到老鬼，拿着钉子在屋子里比划。 老鬼慢悠悠跟着她，睁着黑漆漆的眼睛，说：“嘻嘻……你想知道这家人的秘密吗？比如……她的先生到底在哪？” 江雾集瞟了一眼直播画面，没有理它。 老鬼锲而不舍：“你知道你钉的钉子是要挂什么的吗？你以为这三天会很轻松吗？就钉钉钉子，叠叠被子，用得着这么多人，这么多钱？” 江雾集选好钉钉子的位置，拿着钉子，皱了皱眉头。 老鬼凑过去：“没有锤子吧，来我家拿怎么样，我家就在楼上。” 江雾集撇了它一眼，怪道：“不是，你们这里都这么规矩的吗？” 老鬼：？ 江雾集单手拎起凳子，往钉子上砸：“就是说，没人说钉钉子必须用锤子吧？” 搞不懂你们鬼的坚持。 老鬼目瞪口呆看着她哐哐哐砸。 老鬼：“……想知道这家的秘密，就来找我。” 说罢，缩回楼上。 江雾集目送老鬼离开。 然后移开直播画面，在原地无声锤空气。 啊啊啊好可怕！！！ 好大一个鬼还有俩黑眼珠子啊啊啊啊！ 那么长的舌头好恶心好恐怖啊啊啊啊！ 凳子也太重了手麻了！ 但是用直播看身后真是妙哇，江雾集，不愧是你！全国一级废物利用运动员！ 等等，不知道直播间的观众们有没有被吓到，万一是给小朋友直播，这一下把小朋友们吓到了，岂不是罪过。 江雾集打开技能，直播间在线人数居然一点没降。 但是界面左上角多了几行小字： [成功传授生活技巧] [开启成就系统] [解锁成就：初为人师] [开启积分系统] [积分+2，当前总积分：2分] 江雾集：“……” 就是说“钉钉子可以不用锤子，可以用凳子”这种事也算技巧吗？ 习惯了面板的离谱，她对此接受良好，直接把注意力转移到成就上去。 这个成就透露了不少东西。 比如，为什么成就不是“初级主播”而是“初为人师”，其实就是告诉她，她的直播，大概是个……面向两千多万人的超大型网课？ 还有积分，虽然来看不到具体用途，但是积分这种东西，多搞点总不会有错。 江雾集决定要努力刷分。 等十五分钟到了，黑衣女主人前来检查时，江雾集已经调整好心态，积极进入角色。 黄芳怒气冲冲走进来：“你怎么还没去借锤子，都说了这幅画很……呃，钉好了？” 江雾集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端着礼貌的微笑，点头道：“是的，把简单的事做好，就是不简单，在生活中，要积极思考，面对困难，要勇于开发新思路，来，试试看。” 黄芳：“……行，那你去客厅和他们一起叠纸吧。” 江雾集跟着走到客厅，此时客厅已经摆了一地的长方形白纸。 桌子不够大，七个人分散坐着，沙发上，凳子上，茶几旁都坐着人。 看到江雾集过来，裴芊往旁边挪了挪，让她一起坐在茶几旁。 裴芊小声说：“刚刚她让我擦镜子，我在镜子里又看到了那个东西。” 她想起来镜子里的鬼脸，心里毛毛的：“这次我没敢看久，只看到那个东西脸色比电梯里更可怕了。” 稍微提了一句后，她又说到叠纸任务：“手上的任务做完以后，她把我们叫过来，让我们叠纸船，要叠完这一沓才能睡觉。” 马姐手上忙活，说：“小江会叠吗？不会我教你。就这样，两边的角折起来，反过来折一下，然后这样……把角塞进去，最后往中间挤一下，就好了。” 江雾集试了一个，马姐检查一番，说：“可以了，你学的挺快的。快点叠吧，尽量不要在这熬夜。” 舒笑笑：“正好人齐了，大家一起交流一下刚刚的任务吧。我是的任务是铺床，你们呢？” 张力：“让我去把鞋子摆好，皮鞋摆在卧室，朝里，拖鞋摆在门口，朝外。” 张力身边的玩家说：“烫衣服，她特意说，要烫得没有一点褶子。” 马姐说：“洗牙刷。” 刘讷闷闷道：“擦桌子，但是不能翻桌子上的本子。” 周玲：“她掏出来账本，让我对账。” 江雾集：“钉钉子，等着挂画像。” 裴芊是擦镜子，已经说过了，就没有再说。 张力问周玲：“账本上都写了什么，有没有一些奇怪的支出？” 周玲说：“我也想过看看里面有没有不一样的东西，但是没找到，都是些买牙刷牙膏、打车买菜的项目。” 张力又去问刘讷：“她不让你翻才说明本子里的内容重要，你不会真没翻吧？” 刘讷抿嘴道：“没……” 张力恨铁不成钢地叹气：“算了，晚上睡觉前，你带我过去，我自己翻。” 刘讷只能说好。 几个人都闭嘴，紧锣密鼓叠小船。 大秦这时却热闹起来。 此时大秦也已经入夜，琅琊山行宫里却一片灯火通明，水幕挂在天宫，散发着莹莹光辉，始皇帝与左右丞相等重臣都毫无睡意。 先是天幕里突然出现一张怪异可怖的面孔，吓了他们一跳。 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是因为有的仙人形象殊异，也许仙人已经超脱凡尘，不在乎皮囊这种东西，或是仙人考验秦人是否心诚…… 随后就又看到新奇的东西。 始皇帝目光灼灼，看向水幕中的“小船”。 轻薄，柔韧，色泽洁白，他竟然从未见过！ 还有他们言谈中涉及的内容，皮鞋，牙刷，打车，都是不曾听闻的。 李斯首先说道：“那黑衣女子说‘叠纸’，叠，重也，积也，应为他们的动作。那洁白之物，应当就是‘纸’了。” 始皇帝颔首：“纸，大有可用之处。” 他看到纸的一瞬间，就想到了很多可用的地方，比如代替丝帛写字，再比如代替绢丝糊窗，如果材质合适，甚至可以裁衣。 其余诸臣都称是。 始皇帝缓慢说：“仙宫，大秦暂且不能仿制。这纸，或许可以先行实验。若有试制成功者，赏爵。” 听完前半句，几人心中五味杂陈。 原本以为大秦是当下最强之国，富有四海，却不想一朝看到天宫，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们心中既羡慕又沮丧。 没想到陛下居然比他们先调整好心情，既然难的我们暂时学不来，那就先从看起来简单的来！举全国之力，就不信做不出来！ 东周战乱数百年，秦用六代国君的时间，一步一步，到了始皇，终于制造一个大一统盛世，难道又容易吗？ 惠文王、昭襄王……他们难道不知道，自己看不到秦朝统一六国的一天吗？ 始皇帝眼下，也不过是又做了一个和先祖一样的决定罢了。 这就是大秦的帝王，结束六国战乱，开启全新王朝的始皇帝。他有结束战国的能力，更有追赶仙人的魄力。 李斯心中热血澎湃，他已经可以想到，始皇陛下将在天幕的指引和刺激下，把大秦带到怎样的高度。 而他，李斯，也将作为秦臣一同青史留名！ 等下属们稍微平静后，始皇帝稳重开口：“徐福，你既然说你可以进入仙山，那你这几天想办法上天一趟，不是正式祭祀，只是拜访。见到仙人，询问制纸之法。切记，不可惹恼仙人。” 徐福扯出一个艰难的微笑：“是，陛下。” 4. 匈奴：总之看到恐怖的东西就往秦人这边安准没错 鬼脸出现在屏幕的一瞬间，全大秦的15岁以上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15岁以下的没被吓到，因为鬼出现的一瞬间，他们眼前的水幕上就出现了厚厚的浆糊，什么都看不清。 萧吏蹲在地头，和一群百姓交流：“你们看这个东西，有什么想法吗？” 百姓们茫然到：“啥想法？” 萧吏隐晦地问：“就那个东西，长相，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有刚满十五的农户少女大声说：“丑！” 她马上被家长捂住嘴：“呸呸呸，胡说什么呢！冒犯仙人，赶紧跟仙人赔罪！” 少女挠挠头：“哦哦，对不起仙人，你丑我也不该说的。” 她家长：“你这小破孩子！” 萧吏阻止：“算了，孩子还小。这东西长这样，你们就不觉得哪里不对吗？” 有年长者听到这话，说：“这有什么！已有鲍鱼成神，兴许这就是……大枣成神？”枣子晒个几天，就会皱皱巴巴，变成神，不得晒了几百年，所以皮肤松松垮垮皱皱巴巴，也很能理解嘛！ 大家纷纷同意，还提出一个更有力的佐证：“那天宫可是黑色的呢，喜欢黑色的怎么会是坏神呢。” 萧吏：“……” 这理由，祖宗八代都是铁血老秦人吧。 萧吏重重叹气，摇着头走了。 他走了以后，农妇农夫们纷纷也回家，不管天幕如何，明天还是要种地的，秦律规定，每人耕地小亩五百，可不是个小数目。 躺在床上以后，一家人才敢悄悄说些话。 白天那说丑的少女小声说：“母，我还是觉得，天上仙人之间有仇，分了两……或者三帮。” 她母亲想了一会：“喜，大家都说你聪明，可是有的话不是聪明就可以说的，你要知道，神仙都是好的，好人之间是不会有仇的。” 她父亲说：“睡觉，不说了，种好地就行了。” 喜挠挠头，闭上眼睛。 大秦逐渐归于寂静。 赶在午夜到来前，江雾集等人终于叠完了最后一只小船。 他们按照女主人的吩咐，把纸船堆在桌上，各自回房睡觉。 江雾集躺在床上，很快进入梦乡。 熟睡中，她突然听到走路的声音。 是皮鞋，有人踩着皮鞋，像穿拖鞋那样走路，皮鞋的后跟便拍在地上，发出“踏、踏、踏”的声音。 黑夜里，这声音格外清晰。 “咯吱——”门把手被扭动。 江雾集呼吸平稳，双眼紧闭。睡觉前她锁了门，但是显然外面的东西不是门锁能挡住的。 她悄悄打开技能，把画面缩小，以免吓到自己露出马脚。 缩小的画面里，因为太黑，画面有些模糊不清，她只能勉强借着反光观察。 最亮的反光是皮鞋。 然后是…… 她的视线微微凝固。 皮鞋的脚尖朝后，脚后跟朝前，却朝着她走来！ 那东西的脚是反的！ 它转了一圈，看了一会墙上的钉子，又离开了。 过了一会，她隐约听到隔壁房间的门把手响了。 “啪嗒”声后，隔壁的门紧闭，再也听不到什么声音。 江雾集闭着眼睛等了一会，再没有什么东西进来，她闭目睡去。 第二天清晨，天还不亮，她就被一阵尖叫吵醒。 全大秦也同时生龙活虎地醒来。 一千多万人把目光投向水幕，大秦人民怎么也没想到，神仙也得按时起床上班…… 江雾集看了一眼表，刚刚五点半。 她顿时觉得这个挣命的副业估计能凭恐怖的作息把她提前弄死。 裴芊过来敲开门，紧张地说：“赵哥死了！” 江雾集回想了一下，是进游戏以后就一直和张力形影不离的男玩家。话不多，基本上出声就是附和张力。 ……这就奇怪了，居然不是张力或者刘讷。 她昨晚碰到鬼上门以后，还以为这两个人约着去翻账本，会被鬼发现。 没想到居然是赵哥。 她们俩走到赵哥在的房间。 他昨天负责烫衣服，睡在了衣帽间，张力摆鞋子，被安排睡衣帽间外侧的鞋柜旁边，两个人挨得很近，早上也是张力第一个发现他的尸体的。 张力眼神惊惶，显然一觉醒来发现身边的人变成尸体这件事让他吓得不轻。 张力说：“他……昨晚我们正说着话，突然门开了，我们俩赶紧闭嘴，我一直没敢睁眼……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鬼才走，我怕鬼停在门口偷听，就没敢开口。到了后半夜我才睡着。一醒来，他已经成这样了。” 他让开位置，赵哥极具想象力的尸体就出现在几人眼前。 他的身体变成了一张很大的薄片，然后被像叠贺卡那样折了起来。 一层一层，像个大号的草莓白巧双拼的威化饼干。 江雾集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个造型的尸体，直到此刻，才真切感受到这个世界的诡谲。 她心想，不知道在这个世界死成这个造型，她以前签的遗体捐献还能不能用了。 希望到了那么一天，她尊敬的导师和医学院的姐姐们，可以不嫌弃她的尸体以阿尔卑斯的形状出现在解剖室里。 张力用手指虚指了指衣柜：“他昨天烫的衣服就是这一件，烫得特别平……一点褶子都没有……怎么会这样。他就在我旁边，我什么都没有听到，他就在那时候被……呕——” 马姐走过去给他递纸，安慰道：“鬼下手受到规则限制，反过来也说明在规则内，它们下手会受到规则照顾。声音屏蔽可能也是规则的一部分。” 舒笑笑也说：“想点好的，比如，还好他昨天不是被派去拖地。” 不然今天恐怕会看到赵威化肝脑涂地——还是涂得特别均匀的那种。 张力悲伤又恶心又惊恐：“呕！” 舒笑笑耸耸肩：“啧，三个新人都比你接受能力强。” “早就说了，我先生可比我脾气差多了。”黄芳的声音幽幽传来。 她脸上出现晦暗不明的笑意，说：“收拾好我的衣帽间，自己去做早饭，八点我会给你们安排新的任务。” 说罢也不管玩家们的表情，直接转身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江雾集的错觉，她好像在黑衣女主人转身的瞬间，看到光洁的梳妆镜上映出一张鬼脸。 嘴角下拉，双眼紧闭。 果然恐怖。 收拾的时候，张力一边收拾，一边哭着说：“还好老赵不是负责拖地，呜呜呜……” 舒笑笑：“看吧，我说什么来着。” 马姐：“……”算了，爱咋咋地吧，先去做饭了。 她拉着周玲和江雾集来到厨房，三个人拿菜都不约而同避开了肉菜和西红柿。 最后勉强用安全的食材做出一锅鸡蛋面。 一边吃，江雾集一边打开技能面板。 她发现在线人数居然涨了有八万多。 原本在线人数的最后四位数一直在滚动，但基本不会影响到万，不过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在线人数突然多了八万，而且看起来基本稳定在了2054****的数字上。 江雾集脑壳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 河南地（今河套地区） 蒙恬率领六万大军，在草原上练兵。 始皇东巡琅琊，也是为了巡视粮食产地，准备着过两年一举打服匈奴。 东巡前，始皇特意把心腹大将蒙恬派往北方，以免匈奴没有眼色，提前跑来找打。 蒙恬在草原上溜达了半个月，凭借着优秀的作风，吸引了两万匈奴人自愿跟随他回到大秦。 刚刚回到大秦边界附近，他的视线缓缓，缓缓上移。 两万夹在秦军中的匈奴人的视线也一起上移。 天空中，居然有一个巨大的黑色水幕，水幕里，是一个风格沉穆的小房间，一面墙里悬挂着数件或黑或白的衣服。 房间的地上，有一张小折叠床，床上整齐地“叠”着一个人片，红白相间，十分别致。 天幕中，有声音传来，虽然相隔很远，听起来就像在耳边说话一样，清晰可辨。 那里面的人说：“他死了……是鬼上门杀了他。因为他熨衣服没熨平整。” 匈奴人听到这话，差点吓破了胆。 天底下除了秦人，谁还这么喜欢黑衣服！ 天上那肯定是秦人的贵族成仙了，那秦人贵族叫了一堆仆人服侍，谁有不听话，就派恶鬼吃了那个仆人！ 匈奴人吓得魂飞魄散，会说汉话的连连跪拜说：“大人！大人，我们匈奴人，最会熨衣服！我们在草原上天天熨衣服！大人不要把我们交给恶鬼，求求大人开恩。” 蒙恬一脸疑惑，但声音理直气壮：“这下知道了吧，我们大秦有天命保佑，以后别再想着逃跑，不然，我们陛下一根指头就能把你们碾碎：” 匈奴人连连保证：“不敢了，不敢了！” 蒙恬稳重道：“这就对了。” 蒙恬回到行军帐篷里，露出迷茫的神色，他伸出手，说：“鬼来！” 无事发生。 他的亲卫：“？” 蒙恬收起手，点点头：“可见天上不是我蒙家先人。” 也没听说秦人里，谁有这本事啊，还是说必须得死了才能驭鬼？ 真想上天试试啊。 小蒙将军心想，天幕是哪来的自然不用说，必然是陛下带来的，他心里点点头，就是不知道陛下上天的时候能不能把他带上，他好学学驭鬼术，要是能把大父（祖父）弄出来，嘿，必然能把爹吓一跳。 他赶紧掏出丝帛给始皇帝写信，陛下！你上天见仙人祖宗的时候，把我也捎上呗，以后你成仙了，我给你驭鬼荡平仙界！ 一天后，药效过了的秦始皇收到了他的心腹大将的飞鸽传书。 标着十万火急的标志。 始皇揉揉额头，莫非匈奴有变？想到这，他立刻严肃起来，皱眉拆开信。 他拆开信，就看到蒙恬，他那可靠的大将，在嚎让他上天见祖宗。 始皇帝现在就想送蒙恬见他祖宗。 5. 是人是鬼都在秀，只有始皇在听课 江雾集介绍一番揉面技巧和用筷子吃面条的技巧后，又发散到了蒸馒头的技术，欣慰地发现积分已经坐火箭般涨到了15分。 真棒啊，刷分小能手江雾集！吃个饭都能趁机刷分，还得是你！ 马姐和周玲窃窃私语：“真辛苦啊，还得和自己的技能说话……” “是啊是啊，好可怜的。” 始皇叫来治粟内史，指着天幕：“仙人说这叫小麦粉，你说说看，有什么想法？” 在求教的时候，始皇帝向来虚心。 治粟内史是九卿之一，负责钱谷租税，也兼管官营的农业和手工业。 他边说边想：“回禀陛下，小麦可能是稻、黍，或宿，但这种做法从未见过，也不知如何制成如此洁白的样子，具体待臣命人试过才知。” 他说：“如今民间，富贵者食稻，黔首多食稷，至于宿，糙砾难吃，种植者虽有，但少。” 水幕里，仙人肤色白皙健康，头发乌黑亮丽，一看就知道平日里吃得很好。而她碗里的面，是连平日里吃龙肝凤髓的仙人都能入口的食物，对于普通人来说一定是无上的美味。 始皇朴实道：“无论味甘与否，只要烹制后能更好克化，便足够了。” 这个时候还没有吸收效率这种概念，但人们已经发现，吃同样多的食物，有的食物吃完后只涨肚子，身上还是没有力气，有的食物吃完后不光会饱，还会感觉身上有劲。 此时人把麦子称为“宿”，虽然也吃，但只是连壳蒸煮，麦壳严重影响了吸收效率，导致这个食物不光吃下去剌嗓子，更在血糖提升方面十分拉胯。 说不好听点，就像自然界植物会借用鸟兽传种子，让鸟兽吃掉种子而不消化，只把坚硬的外壳在腹中化软，最后把内里的种芯排出。 就算加上蒸煮这一步，这时的人吃麦子也不比这好多少。 始皇帝热切地注视着天幕，管他里面到底是神还是鬼，只要多说点小麦粉的事，多说点纸的造法，就算是厉鬼，大秦都把它供起来。 ——作为一个彻彻底底的法家王朝的皇帝，始皇帝信奉实用主义。 “虚则知实之情，敬业知动者正。”即保持无成见的虚心，才知道本来的真相。 始皇冷静地想：朕用人一向如此，如今把这话同样放在用鬼上，也不算有问题。 画面里，用过早饭，黑衣女主人交待了今天的任务。 她要所有人出门，向邻居借到44根蜡烛。 女主人走后，几个人都沉默了。 黑漆漆的大楼，即使是白天，也带着挥散不去的阴冷。 裴芊征求道：“咱们一起去借吧？单独走，不安全。” 马丽说：“分三组吧，这样快一点，相互也有照应。张力，你和刘讷一组，裴芊，你和我一组，笑笑、周玲和小江一组。” 大家都没有意见，于是三组分别出发。 这栋楼总共有44层，一梯一户，这个单元44户，江雾集三人选了去楼下，从一楼问起。 舒笑笑一马当先，敲响第一户门。 可视门铃里传来老树皮一样苍老崎岖的声音：“谁啊。” 舒笑笑正经道：“您好，24楼的黄女士向您借蜡烛。” 江雾集发现舒笑笑刻意说明说24楼在借，没有省略主语。 过了一会，一只眼睛穿透可视门铃，在几人身上转了一圈。 “咯咯咯……我当时是谁呢，原来是24楼的，”屋里的人发出奇怪的笑声，随后打开门，说，“进来吧。” 舒笑笑示意一下两人，便先一步走了进去。 周玲&江雾集：她眨眼是什么意思啊…… 两个人跟着走进去后，舒笑笑诧异道：“不是让你们等等吗，怎么直接就进来了？” 周玲露出尴尬的微笑。 舒笑笑扶额：“算了，进就进了，你们俩都是没有直接攻击能力的，如果遇到危险就躲在我身后。” 房主的声音从音箱里穿出来：“拿蜡烛可以，不过你们得回答我三个问题，答对了我就给你们。” 它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笑了好一会，说：“正好你们三个人，一人一道，那么直接开始吧~” “第一题。” 周玲周身一黑，她好像被单独隔进了一个蚕茧里，什么也看不到，耳朵里只能听到房主连绵不绝的笑声。 “24楼的男主人，几天前半夜牙疼，疼到敲了整栋楼的门，把我吵醒了，后来，他就死啦！你猜猜，凶手住在几楼呢？” “没见过狼人杀要求平民第一轮指完所有狼的。”舒笑笑在场外担忧道。 周玲捏紧手指，沉思了许久，抬起头说：“44楼。” 房主：“哈！答——” 周玲飞快说：“不是！” 她接着说：“43楼，不是。” “42楼，不是。” “41楼，不是，” 房主的笑声戛然而止。 它听着周玲一路念到30楼，打断道：“你别想钻空子，说出来楼层后必须要确认，才算数。” 周玲：“25楼，不是。” “24楼……24楼是！凶手住在24楼！” 房主不甘心道：“算你运气好。第一题对了。” 周玲身边的黑茧破裂，回到队友身边，她松开捏得青白的手指，这时候才听到心脏在狂跳。 [技能：不稳定的灵光一闪] [技能描述：如果稳定，会是个非常强大的技能，但是你都来到这了，还想有这种运气吗？] 在刚刚出来后，技能描述里多了一行。 [有时候试试穷举法，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答出来一道题，房主心情变差，也懒得笑了，直接把舒笑笑拉进黑茧：“第二题。” “喔，让我看看……这道题你一定知道，哎呀呀，简直就是给你放水了。” 它声音飞扬起来：“24楼的男主人最爱吃什么？” “我知道，你早上进过厨房了。这题可太简单了。”它笑嘻嘻说。 周玲早上也去了厨房，她试图推理：“厨房里……鸡蛋和面条都很多，他喜欢吃鸡蛋面？” 她又自己推翻自己的猜测：“也不一定，或许是因为不爱吃，所以才剩下了。” 江雾集皱眉想：“不对，就说鸡蛋，就能水煮、炒、荷包蛋甚至茶叶蛋，这题如果说菜就太难了。” 可厨房里也没有什么速食。 除非……它在刻意误导她们。 江雾集：“我知道了。” 舒笑笑眯着眼睛想，鬼爱吃什么，她怎么会知道！ 啥玩意厨房，做饭都是马姐和周玲做的，小江在旁边帮忙，她就是进去溜达了一圈，她自己啥啥啥都不会做啊！ 人生为什么不能讲讲笑话然后就这样平稳过完啊。 舒笑笑问：“你想听个笑话吗？” 房主：“你别想拖延时间啊，你说笑话的时候倒计时还是在算的。” 舒笑笑：“有个人长得显老，满脸褶子，但是他特别讨厌别人说他脸上褶子多。有一次，他碰上他朋友，他朋友见面就说，嗨，好久不见，你发达了啊。他特别奇怪，问朋友为什么这么说。他朋友说，看你，连脸上的痣都住上三层大别墅了。” 房主：“……” 舒笑笑：“不好笑吗？” 房主：“你猜我为什么不笑。” 舒笑笑想起从可视门铃里看到的脸，扣1说：“因为你比他有钱，你脸上的痣住的是五层的。” 房主：“你想激怒我？我告诉你，我可不是那种冲动的鬼。” 舒笑笑扬起拳头，拳头上已经蓄一层亮红色的光，光里环绕着一圈符咒字样。 她轻扯嘴角：“我是。” 刚猛的一拳猛然挥出，带着疾风，一拳打在黑茧上，黑茧应声而破，而拳力还有余力，一直往电视的方向冲去。 江雾集被拳里的符咒字吸引了视线，在拳打中电视，停顿的瞬间，她看清了里面的字：“佛祖原谅我”、“11111”。 她猜这个技能叫缺德笑话…… 在打中电视后，电视里弹飞出一个皱巴巴的小鬼。 脸上褶子纵横交错，可以用来打广告，宣传羊胎素的功效。 小鬼被打出来还在懵，它：“你、你，做不出来也不能打鬼啊！” 舒笑笑冷哼一声，伸出醋钵大的拳头就要打。 小鬼连忙伸手：“别打，别打！你可以申请场外援助嘛！答三个题是规则，你不答完，就算打死我，出门也会受到规则惩罚的。不如让你队友答题，咱们互相放过，好不好？” 舒笑笑提着拳头，回头看俩队友。 “随便答，答错了我揍它！” 小鬼倒吸一口凉气，你队友答错了，来揍我算什么！ 它把祈求的目光投向江雾集，住着三室一厅的眼睛里泪光闪闪。这个刚形成不久的小鬼，从来没有这么希望玩家答题答对过。 江雾集垂眼看它：“男主人爱吃蜡烛，因为他已经死了，你们鬼都爱吃蜡烛。” 小鬼喜极而泣，看舒笑笑：“对对对！她答对了！” 舒笑笑鼻孔喷气：“呵，算你运气好。” 小鬼自抱自泣：“呜呜呜，运气好。” 江雾集一时有点认不清自己是和谁一队…… 小鬼抽抽噎噎看向江雾集：“还有最后一道题……这是你们进来前就抽好的，呜呜呜，你肯定答不上来，我的鬼命怎么这么苦哇！” 它看了一下题，痛哭起来。 江雾集：“什么题？总不能是24楼家里几根牙签这种题吧。” 小鬼哭：“要是这还好了，你从一往上数，我做个弊也就算你过了，呜呜呜……” 舒笑笑不耐烦：“赶紧的，我们赶时间。” 小鬼急忙止住哭，因为太急，甚至还冒出个鼻涕泡：“就是……高炉炼铁的基本方法和优劣点。呜呜呜……怎么会抽中这种题啊！当初我就不应该死过来，如果我不死过来，我就……” 江雾集：“谁说我不会了？” 小鬼一下睁大眼睛：“呜呜……嘎？” 吃瓜看戏的始皇也坐起来：“啥？” 6. 秦朝人，无可救药的“大”和“多”拥趸 高炉炼铁 ！ 她居然会这个！ 小鬼双眼圆睁，觉得江雾集简直就是浑身散发阴气的地藏王菩萨，踩着黑色鬼气，救它于水火，十分令鬼崇拜。 江雾集说：“上初中的时候学过，你别太小看我们的义务教育。” 舒笑笑和周玲露出惭愧的神色。 虽然是义务教育的内容，但是对于高炉炼铁，上学的时候更多的记的是它的意义和化学方程式，至于具体使用方法和构造，遗憾止步于能隐约想起好像是个 / \ 形状的炉子…… 面对两人一鬼的神色，江雾集有种做出来一加一居然被夸是数学的未来的感觉。 她掏出口袋里的笔记本，拔开笔帽，答了起来：“高炉炼铁其实我们现在也还在用，而且现在还是炼铁的主要方法，不过十几年前就已经把四百立方米以下的高炉淘汰了。” “如果我没记错，现在我国钢铁年产量应该是十亿吨，是世界第一钢铁大国，高炉生产了其中95%左右的生铁，功不可没。” 小鬼低头玩起指甲：“哦，400块的炉子也不贵嘛，一年产11吨，也不是很多嘛。” 江雾集用笔写出“十亿吨”三个字，看小鬼。 小鬼眨眨眼。 舒笑笑：“看来义务教育还是很必要的，这小鬼连立方米和吨都不知道。” 江雾集扶额换算：“年产两万亿斤。现在用的大型高炉，一座就有4000立方米，年产钢300万吨” 为了防止九漏鱼小鬼看不懂，她特意把2000000000000写在了本子上。 小鬼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掰着指头数：“我一天能吃两根香烛，如果有两万亿香烛，我就能吃……两万亿天？！” “姐，你是研究铁的？记得好清楚。”周玲敬畏地说。 江雾集顺口说：“我研究药的，这数据就是以前看过一眼。” 看过一眼…… 两人一鬼都感受到了被学神恐怖的记忆力支配的恐惧，闭上嘴不再说话。 江雾集还以为她们听得入迷，在十分钟的答题时间里，从高炉的制法讲起，到如何提高铁的硬度或韧性结束，中间穿插不少冶铁方法，古法高炉，焦炭的知识点，顺便还画了几张图辅助讲解。 两人一鬼听得连连点头。 江雾集：讲得深入浅出，我居然还有这本事！看来我天生就该拿这个网课技能嘛！不愧是我！ 她带着期待：“听懂了吗？” 两人一鬼连连摇头。 “听你讲的时候，觉得听懂了。你一讲完，我发现我什么都没记住。” 江雾集整个愣住。 始皇点评：“这话朕也听过，与胡亥说给夫子的一模一样。” 在场重臣都露出不失礼貌的微笑。 始皇只是顺口吐槽一句，便把注意力转回钢铁上。 十亿吨！ 李斯：“亿即万万，两万亿斤，那就是两万万万斤。” 想起这个大到恐怖的数字，所有人都不禁目眩神迷。 此时没有“吨”这个单位，“亿”也只是虚指极大的数。多亏了不学无术的小鬼，让仙人把数字换成了他们能理解的斤。 始皇甚至想给小鬼立个碑。 始皇帝难耐激动，他攥紧拳头，锤在案桌上：“两万万万斤！去岁蜀地一地，也只产铁一千石。” 李斯已经初步掌握仙人的数据和秦斤换算，他脑子里马上换算出来，一千石大致相当于六万斤。这是巴蜀一地的产量，而巴蜀，已经是秦产铁最多的地区之一。 这差距何其恐怖！ 而天上授课的仙人语气里，虽然有自豪，却根本没有震撼的情绪，连另外不知此时的两人，也没有对此表现出诧异。 李斯呼吸发紧：这种表现只能说明，铁的产量在她们的世界，甚至可能不是最突出的！这样大的数字，也许在粮食产量上，在布匹马匹上，在修建驱道上，比比皆是。 何其恐怖的国力，李斯根本想不到，大秦要如何才能达到这种水平。这真的是人能做到的吗？ 万万万斤虽然是天方夜谭，但如今大秦也有了此法，改进之后，两千石、三千石，甚至万石，亦不遥远。 重臣们都难掩激动。 丞相隗林感叹道：“倘若能学会仙人传授的冶铁方法，我大秦国力必将再上一个台阶！” 当前，铁是极其重要的资源，哪里都要用铁，偏偏哪里都很缺铁。 都说国之大事，在戎与祀。其实从根本来说，祭祀也是为了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归根到底，国家实力强盛与否，在戎与农。 戎，战争。 兵甲，刀戟，最顶级的武器，都是铁铸。如今秦人能在草原上横行，顶尖的兵器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但是如今，铁制兵器还算不上“够用”。勉强保证士兵的铁刀供应，与每人装配铁甲铁刀和铁箭头的箭之间，有很远的距离。 农更不必说。 秦朝极重视农业，立法开垦，修渠利农，甚至开展耕牛比赛，给养牛好的人奖励。桩桩件件，能做的不惜人力物力去做。可是唯独铁器，他们有心无力。 农人需要铁器耕种，如今秦朝上下尽了最大努力，也只能保证买不起铁农具的农人需要时，可以从官府借用，并且承诺如果损坏农具无需赔偿。 但还不够。 “若巴蜀能年产万石铁，不光军队可富余些许，更能降低农具价格，保证人人都有铁耒用也说不定。”治粟内史眼含期望。 始皇摩挲下巴：“不知司马昌有没有记下仙人所说的冶铁之事。” 司马昌是铁官，此次出行并没有跟随始皇同行，留在了咸阳。 丞相隗林说：“司马昌性情谨慎，面对职责内的事时，更是格外留心，想必不会错过。只是……” 始皇说：“直说就是。” 隗林是司马昌的举荐人，与其私交甚好，也不愿意让好友不小心耽搁大事，于是思虑再三，还是说出：“只是司马昌长处在于谨慎小心，不会偏私，对于冶铁之事本身，却只是熟悉过程，不至于让下属欺瞒的程度。” 言下之意是虽然司马昌这个人特别好，办事也特别妥，但是不是个发明家，这事虽然仙人讲得特别好，咱们从无到有弄出来，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始皇十分理解，毕竟他刚刚也没怎么听懂…… “李斯，”他发出指令，“你替朕拟一封求贤令，召天下英才能懂冶铁之事者聚咸阳，所有能提高铁量者，视情况加官授爵。” 李斯郑重应诺。 始皇视线停留在天幕上，思绪却已经飘远。他想要最多的人才，最多的钢铁，最多的储粮，最大的国土，最强的国力，最伟大的基业，和最长久的帝国。 秦国，从商君变法起，就种下了改革的种子，秦朝从不畏惧改革。 “另外，传令下去，开咸阳学宫，广邀天下有所长者，不拘学派，共学天幕。朕要让天幕里每一个知识，都被大秦所用。” 始皇令下，带着各地口音的传令声，即刻如水波纹荡漾般，一圈圈传递在大秦的土地上。 咸阳 王翦望着天幕，伸出布满老茧和伤疤的手：“来人。” 仆从赶紧上前，听到这位秦朝活着的传奇说：“备车，我要往琅琊方向，迎接陛下。” 他的老妻听到这话，大惊，问：“良人不是已经远离朝堂吗？” 王翦握住老妻的手：“风云将变，陛下需要我。” 河东郡 一群头戴斗笠的人围坐一圈，惊叹连连。 “虽然复杂，但并不是完全不可理解，你看这里，现今冶铁多以此形，”一个斗笠用小木棍在沙土上画了个图，说，“天夫子所绘之图虽然复杂，但是这里这个主炉，简化一下，再这样连接到这里，加上风箱，效果也应当比现在的好。” “对对对，主炉周围还可以铸造副炉，节省木炭。” “可咱们没有这么多的木炭，”先前说话的斗笠失望道：“你们能说服秦王让咱们试试吗？” 一群斗笠都自闭不吭声了。 问话的斗笠也缓缓自闭成阴暗的蘑菇，许久，她艰难出声：“那，那我，我去说服秦……” 斗笠们咬牙犹豫许久：“那，那我等与器子同去。” 巨鹿郡 “‘2’，‘0’？这倒是有趣。” “阿妹欲往咸阳去否？” 一位身穿黑衣的贵族女子扶了扶发髻：“当然。我术数派看名家不爽很久了。哈，一就是一，还分什么大一小一，我看名家各个都该找医家看看。” “——此去咸阳，天幕亦是我的助力。阿姊不必再送。” 长沙郡 “始皇死而地分，始皇何时死？”一位老者平静说道：“只能靠天命安慰自己始皇终有一死，如此，便安心忍受，说自己只是在等待天命。你畏始皇律法严苛，你恨始皇好大喜功，你惧始皇重徭重税，你怕始皇心坚如铁。” 她伸出手，擦掉年幼重孙女脸上的泪水，“我受齐人供养，未能劝你父与他国合纵，致使齐国破灭，我理应为齐人守此残生，但你不同，你出生时齐国已无力回天，齐……气数已尽，你不必为此一生仇恨秦国。” “三年国丧后，你就去咸阳吧。” 南海郡 “别问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间的事，鬼那边我不懂。”衣袍洗到发黄的儒生对上当地人渴望的目光，冷漠拒绝。 他们围坐在海边礁石上，儒生坐在坐在中间最高处，托着竹简：“说到鬼，鬼这个字这么写，看好了，再记错了我会生气。” 他在竹简上落刀。 写了一半，他的刀停在半空，怔怔出神。 “夫子，你怎么了。”土著小孩关心地问。 儒生垂着眼睛，“无事，继续写。” 义务教育啊…… 陇西郡 “牛儿快跑，可不能慢过阴阳家的老货。” “哞——” 辽东郡 山顶狂风之中，衣衫褴褛的老者仰天大笑：“天下风云将至，岂能少了我纵横家！” 桂林郡、河东郡、颍川郡…… 天下三十六郡，俱在手中矣。 [叮——] [积分+500] [当前课堂积极度20%，请再接再厉。] [系统提示：您的积分已满500，可开启召唤模块，开启后可使用积分抽取/指定观看人员进入副本，是否开启？] 7. shake it off！ 500积分入账时，江雾集还在薅鬼小孩的蜡笔，看到提示后，她直接就点了确认开启新模块。 她已经做好了召唤出一只智慧章鱼宝宝的准备，心情激动里带着平静，疑惑里带着快乐。 总之就是很复杂。 毕竟这500积分到账前，她以为她的直播是“生活技能小课堂——教你怎样融入人类社会”。但是显然融入社会并不需要学会高炉炼铁…… 对此，周玲和舒笑笑表示同意。 点击后，面板里出现了一个不断旋转的圆圈，底下还有一行字： [正在建立召唤通道，可能需要较长时间。] 看着那简陋的技能面板，缓慢的速度，江雾集一直都想问一问自己的技能，它独自生活在0.5G网时代是不是很寂寞…… 鉴于积分到账一直都很及时，江雾集只能安慰自己，起码在使用的时候，技能的网速一直很可靠。 小鬼眼巴巴趴在台灯上，两只眼睛变成大灯泡，目光炯炯：“真能做成香烛啊！快给我尝尝。” 江雾集倒了一小坨蓝色蜡笔液体，加上一根卫生纸捻的芯，就做好了个糊弄鬼版香烛。 小鬼很好糊弄：“蓝莓味，好吃！” 它满足道：“蜡笔居然还能做香烛，真好。那边一柜子呢，我都不爱玩。你多做点，给我留多多的，多多的！” 舒笑笑拍一巴掌鬼头：“还多多，我们等会不回去交任务了？你赶紧自己学。” 小鬼：“哦。” 它又看了一会，说起第一道题：“24楼男主人半夜牙疼，后来，他就死啦。” 江雾集放下手中的蜡笔溶液，看了看小鬼，嘴角微弯。 舒笑笑挑眉，用眼神示意小鬼她们明白了。 小鬼奇道：“你眼睛抽了？” 周玲：……噗。 原本至少得跑二十家才能借够的蜡烛，在小鬼的倾情奉献下，她们仅仅跑了一家，就已经拿到了二十支。 三人决定先回24楼，看看另外两组的情况。 回到24楼，门虚掩着，有人已经回来了。 舒笑笑提着一袋子五彩斑斓的香烛，高兴地推开门：“看看，也不知道小江怎么想到用这玩意做蜡烛——马姐！” 马姐瘫倒在地上，裴芊和刘讷围在她身边，手忙脚乱替她按住腹部。 她们这时才看到，马姐整个胸腹部都受到重创，血源源不断往出渗，整个前胸都被染红。连裴芊为她按伤口的校服都被浸透。 她断断续续说：“把我……带到门外去……血流这里……有危险……” 刘讷“哎”了一声，就架起马姐的胳膊。 裴芊用按住马姐伤口，哭着说：“这时候还管什么擦地危险不危险，你再挪就流死了！” 舒笑笑一巴掌把刘讷的手推开，从口袋里掏出绷带：“只是普通绷带，没有特殊效果，你尽量别动了，这小绷带撑不住。” 她掀开马姐的红秋衣，露出伤口，把绷带一圈圈往上缠，但是血流太快，绷带刚缠上就被浸透。 江雾集在旁边问：“鬼的东西能用吗？” 舒笑笑全神贯注处理伤口，她听见问话，勉强分出精神答：“大部分可以，太邪乎的不行。” 她听到对方清凉的声音稳稳传来：“让我来吧。” 舒笑笑下意识让开位置，她看到对方取来浴室里的毛巾和床单，先把毛巾折叠起来，稍微用力按在伤口上，再用床单把整个腹部层层包裹。 不知道是不是血果然被止住，没有再渗到床单上。 舒笑笑喃喃说：“也说不定是流完了……” 马姐：“……”你和技能双向奔赴呢？ 几个人看到江雾集把床单固定好，层层的床单把伤者包得局部防御+50。 ……真不愧是专业人士…… 舒笑笑对比才发现自己处理伤口的手法实在错漏百出，但也不能怪她，作为一个被迫自学的外行，方法对不上适应症也是难免。 然而这居然还没完，舒笑笑眼尖地看到江雾集甚至还从口袋里掏出一板头孢胶囊来。 “这鬼家里还有药？”裴芊惊喜道。 江雾集：“什么？你说这个啊，这是我自己带的。” 舒笑笑恍然大悟：“有备而来啊。” 马姐忍不住：“笑笑你渴不渴。”你可停停嘴叭！ 江雾集权衡一会，考虑到紧急避险原则，还是把药给了马姐：“头孢不过敏吧？不过敏你就先拿着，如果觉得不舒服就饭后吃两粒。” 马姐推辞几下，也就收下了。进入副本后，会逐渐提升身体素质，但提升的速度和技能有关，她的技能不是身体强化类，提升的很有限。拿了药，后面多出些力，不管怎么说尽量把小江带出副本。 她稍微缓了缓，稍微有了些力气，就开始说遇到的事：“我和小芊，从顶楼往下走，最顶上两层还好，拿到了四根，但是到了42层，敲门后，一切都怪了起来。” 裴芊接着回忆着说：“开门的人，是背对我们，反手开门的。” “这里头什么样的都有，他只是背对我们，也不算特别可怕。我就跟他说，我们要借蜡烛，听完以后，他突然开始狂笑，然后倒着靠近我们，一开始是慢慢走，然后就变成快走，小跑，速度越来越快。” “我很害怕，我们直接跑了，但是他倒着跑的速度太快了，比我们正着跑还快，刚跑到楼梯口，我们就被他抓住了。” 马姐伸出手：“他要给我嘴里塞棉花团，我哪敢吃，就掏刀子给了他一下。但是他一点事没有，反而是我肚子上多了个刀口。” 江雾集拿起她手里的那个棉花团，捏了捏，棉花只是个普通的棉花，但里面塞了一团黏糊糊的蓝色膏状物，闻起来还有一股恶臭。 马姐：“我们就想到这个怪物可能是有伤害反弹的能力，也不敢和他正面打，只能往楼梯里跑。” 好在那怪物被捅以后就被迫放缓了速度，她们有时间跑进消防通道拉上门栓。 裴芊用了一颗大力丸，扛着马姐往楼上跑。 “楼上的两个怪物危险性不是很高，我们想着上去可能安全一点。但是没想到，我们居然在楼梯里碰到了刘讷和张力。他们俩告诉我们，他们也在往上跑，从11层往上跑，已经跑了11层了……可是我们也往上跑了很多层了。” “从那个时候开始，整栋楼都不对了，我们跑左，会从右边出来，往楼下跑会跑到楼上，时间过去了一个小时，表却倒着走了五分钟……到最后听到刘哥的声音，看到的居然是张哥……我们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怪物的影响，还是我们自己的脑子也出了问题。” 周玲想象着那个画面，也不禁打了个冷颤：“张力没和你们一起回来吗？” 刘讷想到了极恐怖的事，嗓音发抖说：“他疯了！他非说我们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然后他开始倒着走路，边走边笑，最后倒着跑到电梯井里，再没见他上来。” 裴芊红着眼睛说：“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试着下楼，居然真的下来了。这时候才发现，原来外面才过了两个小时。” 马姐撑起身子，抚摸她的后背安慰她：“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就算放在正式玩家里，也算非常坚强的了。” 裴芊咬着嘴唇，含着泪点了点头。 刘讷取出袋子：“我和张哥也拿到了四根，加上马姐的，就是八根，你们呢？” 江雾集指指鞋柜，刘讷顺着看过去，透明塑料袋里，整整齐齐放了满满一袋五颜六色的蜡烛。 他目瞪口呆：“你们……把鬼打劫了？” 舒笑笑若有所思：“也不是不行。” 江雾集说：“还差16根。” 舒笑笑想也不想就说：“这简单，咱们再回一楼整点。” 江雾集：“不，咱们要去别的楼层看看。我建议先去4楼或者14楼。” 一楼的问题是在告诉她们，24楼的男主人已经死了，蜡烛是给他吃的，死前曾经因为牙疼敲遍整栋楼的门。 而42楼则出现了一个背对人反走的怪物，往玩家嘴里塞裹了东西的棉球。 不知道四楼又会给出什么线索呢？ 江雾集带着思索，走出电梯。 踏出电梯，浓浓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眼前出现了一大片暗红，沉重的剁骨声闷闷传来。 江雾集心中暗道不好，急忙转身，电梯时间不够，不如楼梯间跑灵活。 她用尽所有运动细胞跑到消防通道口，拉门。 ——被锁了。 身后传来了黏答答的脚步声。 “呦，被你撞见了。” 那人来到她的身后，举起长长的剁骨刀，轻蔑地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杀了一个五毒俱全的丈夫，也值得这么兴师动众？” 剁骨刀迎头劈来。 江雾集脑子里完成了一整个逃跑路线规划，从下腰完美躲过刀锋，到灵活扭身，跑进屋里，关上房门。 但事实是她仅仅完成了侧身躲刀，然后在地上就地翻滚一圈，险险躲过第一刀，第二刀却避无可避。 “铮——”兵刃相接，发出清亮的嗡鸣。 百战锤炼出的冰冷肃杀充斥了整个空间，一个面容坚毅，身披黑甲的将军突兀地出现在两人中间，手持长刀，架住了那柄剁骨刀！ ——是蒙恬！ 8. 鬼宅进货的快乐一般人真的很难感受到 来到了看过许多次的陌生空间，蒙恬一直从脚趾兴奋到天灵盖。 长刀上传来的巨力让身经百战的将军也不由震了震，向来以勇武著称的将军亢奋起来。 他大笑道：“好力！再来！” 说罢，手臂肌肉鼓起，将剁骨刀震起，长刀挥舞，直向对方面门刺去。 那鬼连忙把剁骨刀横起，挡住长刀的刀尖。 蒙恬的刀尖居然直接折断。 他眼前一亮，目光锁定那把剁骨刀，他随手把刀一转，刀身以刁钻的角度，打到对方手腕，他手轻轻一抖，那把剁骨刀就被震入他的手中，握紧刀把，反手又用刀轻松在对手脖子上一抹。 入手沉而稳，刀锋滑而利，刀背重而韧。蒙恬爱不释手。 “果然好刀！此刀真是堪比鱼肠剑的神兵利器，请问天师，神兵何名？”他把刀横过来，放在江雾集眼前。 江雾集垂眸一看：“此刀名为——王麻子。” 召唤中止，蒙恬的身影从大屏幕里消失，回到了军营。 他手持王麻子，眼睛亮得惊人。 周围人都惊愕不已。 熟悉的将军突然跑到了天幕之上，以雷霆之姿，帮助天师，还和仙师说了一句话，最后居然获赠仙宫神兵，大胜归来，简直就是梦里的情节。 蒙恬举起剁骨刀：“有此仙宫神兵，王麻子！我大秦必胜！仙师必胜！” 将士们热血沸腾，大吼：“大秦必胜！仙师必胜！” 蒙恬：“必胜！”嘿嘿，我可真给大秦长脸，陛下必然得夸死我了。 驰道上 始皇不敢置信：“他上天都上了，就问了个这玩意儿？” 没问粮食，没问炼钢，蒙毅都能理解，因为他知道他哥根本听不懂那些东西，自然也不知道需要问，但是连天幕由来都没问，唯独问了个刀名，也确实出乎了他的意料…… 蒙毅羞愧道：“家兄性情……” 始皇按了按太阳穴：“行了，我还不知道你哥什么德行吗？他那点心眼，全用在打仗上了。” 始皇帝近期工作量激增，不光要处理原本的政务，更要时刻留心天幕内容，分析里头透露出来的东西，几乎每天只睡两个时辰，但收获同样很大。 他指节敲击马车，立刻有侍者前来，“去把丞相叫来。” 不一会，丞相王绾一路小跑过来，后面还跟了一个李斯，两个人看起来都有不少话要说。 ……这两个居然凑到一块了？ 当初讨论是否分封，王绾支持分封，李斯坚决反对，最终始皇采纳了李斯的建议。分封争论后，两人虽然面上和谐，但是也鲜少私下交流。 两个心眼都不大的有别扭的能臣凑到一起，始皇知道，两人必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 王绾是个普世意义上的能臣，看完天幕之上的天师为另外的仙人处理伤口后，他终于察觉到，以往那些隐隐约约的异样到底是为什么。 他也是老秦人，看着天幕在徐福做法下出现，里面大量的黑色让他倍感亲切，且天师又悉心教导，看起来并无恶意。他便确认天幕是友非敌，必是秦人供奉的仙人为秦降下的神迹。 先入为主下，他下意识把很多东西合理化了。 再加上天幕里，他无法理解的事太多，“规则”，“无限流”，“副本”，“技能”，这些仙人之间一说就明白的词，都是他生活几十年，从未接触过的全新概念，让他根本无从下手。 直到刚刚，仙人与常人一样流血的伤口，让他脑子里晴天霹雳。 仙人，也会流血！ 那么，那些惊惶，震惊，也都不仅仅是仙人玩耍，而是真实的一场比拼？ 天上也有恶鬼作祟，仙人前去降妖伏魔？ 可为什么连仙人都无法抵御的鬼怪，蒙恬却能抵挡？ 鬼怪是真的鬼怪，可仙人，真的是仙人吗？ 王绾心中一团乱麻。 李斯前来拜访，第一句话就让他心神一定。 李斯目光直直盯着他，说：“高炉炼铁好否？” 王绾立刻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仙人带来的知识是货真价实的，高炉炼铁是真的，麦粉是真的，神迹般的大楼也是真的。 这就够了！ 仙人原本到底是不是仙人有什么要紧，他们认为她是，百姓认为她是，她将受到整个大秦的香火供养，远超其它仙人，焉知以后不能成仙？ 况且她还带来了那能制造万万万斤铁的冶铁法，便是普通人带来此法，就算要求封地——堪称在始皇逆鳞上蹦迪的要求，始皇都会兴高采烈问她想挑哪一块地。 理清思路后，是现实问题。此次二人联袂而来，是为了天下局势。 王绾首先提到百姓的认知：“臣请陛下告知百姓，仙人是为利秦而来，传授大秦各种技巧，以免六国遗众趁机作乱。再缓告百姓，天上亦有妖鬼作乱，仙人是为防止鬼怪流窜凡间而战，百姓每户可每月初三前往官府领一块糕，就当为仙人祈福。” 一块糕并不多，可能让百姓确信，仙人是与大秦是一边的。 李斯提到另一个问题：“陛下，蒙将军踏入天幕，可能并非偶然。他可能是被仙人召唤而去。若以后仙人有需，可能还会有其他人被仙人召唤。” 这事固然有风险，但从长远看，无疑是利远大于弊。 他们只需要付出几个人的武力——甚至可能不需要付出，他们就能得到泽被整个大秦的巨大利益。 想到这，实干派的王绾甚至有点羞愧。仙人讲课时并没有要求酬劳，她只是遇到危险时叫学生帮忙，于性情朴实的秦人（六国：？）来说，还得感谢仙人，给了他们当面报答仙人大恩的机会。 李斯摊开竹简：“我们可以拟定几道问题，广告天下，让下次进入天幕的人，无论是谁，都能问到最重要的问题上。且令天下，若有帮助仙人者，回来后，大秦亦许厚赏。” 始皇深深看了一眼李斯，从功利角度说，他的提议不仅可以帮助仙人，使仙人可以继续讲课，更可以为大秦招揽人才——以仙人所在的仙界的诡谲程度来说，能活着回来的，即便不是万人敌的将军，也当的起九等爵五大夫。 王绾对仙人存有感激，李斯却已经早早跳过这些感情，想着办法如何利用了。 始皇先对着王绾颔首：“另，以祥瑞故，减今年赋税两成，放宽徭役，每旬初，初三起十日内，允许百姓上街游玩，听乐。允许百姓赞美天师。” 后又看着李斯，黑眸微眯：“可。 察觉到头顶的视线，李斯有些不安，他自认说的都是陛下想听的，但陛下为何是这种反应？ 他不知道，始皇只是在心里遗憾，可惜良马不群，韩非不能为大秦所用。真是损失。 损失真的太大了！ 江雾集才从开门杀的惊吓中缓过神，就被自己的技能重创。 面板上，简简单单的一行【已结束召唤[蒙恬]，本次召唤花费积分：5400分，您当前积分为-5380分】散发着无情的红光。 明明面对着虚拟的红光，江雾集的脸却越看越绿。 -5380分！ 救命，才召唤了多久啊，还不到一分钟啊！ 那边被抹了脖的女鬼在悲伤，赢了的江雾集看起来比她还悲伤。 江雾集掏出圆珠笔，用笔把鬼头扒拉正，那鬼怒目圆睁，眼睛里怨愤交加。 江雾集：“说说吧，你的作案动机。” 鬼张开嘴，尝试一番，又闭上了。 鬼身体那边伸出一只胳膊，用手指了指嘴，摆摆手。 江雾集无奈扶额：“你一个鬼怎么还讲科学，没肺还不能说话了。” 鬼怒目而视。用手指沾着血在地上写字：[我乐意！] 感叹号看起来就特别生气。 江雾集心道你生气什么，我一分钟里负债五千，我还没生气呢。 鬼手指头用力戳地，把地板戳地叭叭响，写了老大一段。 江雾集等了半天，看它还没写完，探头去看。 [你不就是弄了个人出来吗？有本事你把我的头安回去，咱俩一对一打！遇到问题就摇人算什么本事！你看你自己四体不qin五谷不分，yao子翻身都被你做成了母鸡滚地，本来差一点你就没了，你这] 那鬼还勤勤恳恳写字，江雾集默默掏出一块抹布，轻轻一擦。 鬼：[aaaaa——] 手速不够快复杂的字只能写拼音，但是还是赶不上擦的速度，鬼简直气疯。 江雾集怜爱道：“嗨，朋友，别拿召唤不当技能，而且你也不想想，我都敢一个人来了，还能没点准备？” 她摸摸白大褂里的高领衫：“防刺服，你那刀砍下来也没事。” 其实不是，还是会疼的。 鬼手指飞快：[你有病啊，随时穿防刺服？？？] 江雾集眨眨眼，一脸柔弱：“嗯呢~” 鬼抬起手指，抖得像筛糠。 江雾集把鬼的外套脱下来，包住鬼头，走进鬼家，如入无人之境。 她先去鬼厨房里取了一把西瓜刀和一把小刀，又跑去案发现场看了一圈，认真思考半天，问鬼：“肉泥锤得挺均匀的，怪不得你写字戳地板那么有劲。你要是活着，我估计会建议你去做潮汕牛肉丸。” 鬼头：“……” 江雾集：“你是主动杀了他的吗？” 鬼翻了个白眼，不再理她。 江雾集也没再问，又拿了个大塑料袋，跑到书房，打开书柜，看了半天，嫌弃极了：“成功学看到最后，成功变成鬼。厚黑学倒是认真翻了，但看起来不管是你还是那个牛肉丸，也没学出什么东西来。倒是这两本最有用的专业书，看起来新的不行。” 她翻开第一页：“哦，刘开山。名字估计都是专业课老师的名字吧。” 鬼脸扭曲，看起来有些解气，又有点嘲讽。 江雾集在书房里翻了一圈，最后取走了一本菜谱，一本初级会计实务，和一本《如何高情商说话》。 又满屋子翻，终于从餐桌抽屉深处找到六根蜡烛。 原本已经有了28根，现在又找到6根，离44根只差10根。 这家看起来不像有蜡笔的样子，她又打开卧室大门，用求知的语气问： “你们鬼吃香薰蜡烛吗？” 鬼头：？ 江雾集居然读懂了这个脸色：“哦，你们已经吃完了……” 再次出现在24楼时，江雾集一身大包小包。 全程围观的秦人们全都目瞪口呆，喜忍不住抬头问萧吏：“仙人……仙人都是这样的吗？” 她甚至连人家鬼家里的猪油和卫生纸都没放过啊！ 最后还当着主鬼的面坦然拿走鬼家家门钥匙啊！ 甚至把两颗头都齐齐整整带走了啊！ 萧吏冷漠道：“哦，很正常。” 确认了，这确实是大秦的仙人。 9. 刷分把观众刷晕 见到江雾集时，其余人恍惚间还以为她刚挤下春运的火车，她们用面部表情生动地辟谣： #辟谣 仙人里这种类型的也不多见# 舒笑笑去了14楼，拿到4根蜡烛，裴芊和周玲一起去了34楼，拿到2根，至此，44根蜡烛还差4根。 代价是，周玲手臂受伤，裴芊大力丸消耗一空，舒笑笑蹲在厨房哐哐哐喝水。 周玲眼巴巴瞅着江雾集，一脸可怜，举着手臂任由她包扎，说：“我们上去以后遇到了，嘶，遇到了一个医生，他告诉我们，他见过24楼的男主人就医，说是最近头一直很痛。” “他说：‘谁知道是不是被下毒了呢。’”裴芊双手撑着脸，重复道。 裴芊问：“雾集姐，你觉得他是被下毒了吗？” 江雾集沉吟道：“很有可能。” 裴芊好奇：“那他去医院检查，应该就知道自己被下毒了吧，为什么还会死呢？” 舒笑笑的声音远远传来：“以这家男主人的强迫症程度，我会怀疑他检测到毒素有0.7的时候，会主动服毒到1.0。‘哎呀，一不小心喝到了1.1，再服到2.0吧’，就死了。” 马姐沉稳道：“笑笑。” 舒笑笑走过来，闭上嘴，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 周玲转述舒笑笑的经历：“笑笑姐去14楼，遇到了两只鬼，一个是长嘴大耳朵，一个……” “毛脸雷公嘴？”舒笑笑说。 马姐：“。” 舒笑笑：“……额，这个形容词实在太熟悉了，没忍住。” 她说：“好吧，另一个是个一脸刻薄鬼，嘴贼损，很烦人。那个长嘴大耳朵的住25楼，听语气，两个鬼好像经常一起八卦。它俩告诉我，这家男女主人有矛盾很久了，而且这家女主人其实是个疯子，不是人类，男主人被弄得很惨，最后居然被逼死了。” 江雾集若有所思：“25楼我来的第一天就见到它了，看来这家伙就是想告诉我这个。” 舒笑笑瘫在桌子上：“还差四根。好在这个副本的核心在24楼，其它楼层虽然有鬼，但是也大多是新形成的鬼，力量不强，但是这样的话，明天晚上到了任务结束期限，会比较棘手。” 马姐为三个新人解释道：“这种副本一般都是会有一个核心，其它鬼有的是核心形成后依附来的，有的是核心形成后自然形成的。这种小鬼一般都不会太强，因为强大的鬼会自己成为一个核心。” “但是这也是相对来说，我们现在都还在偏远的副本领域，这里都是新人，鬼能吸收的人少，也弱。等你们以后自己强了，遇到的鬼也都吸收了很多力量，难度就会截然不同。” 周玲大惊失色：“这还不强？满打满算进来不到一天，我们已经失去两名队友了。” 江雾集心说要是算上精神状态，在她看到那个-5380时，你们就已经失去了三名队友…… -5380啊呜呜呜。 亏她一开始还以为，讲筷子使用技巧加的两分是一笔巨款来着。 这冰冷的数字，这恐怖的世界，真是对囤积癖太不友好了。 江雾集垮着一张脸。 舒笑笑喝完两杯水，感觉又有了战斗能力，站起来：“剩下四个蜡烛我去弄吧，你们盘一盘线索。” 刘讷闷声说：“好的。” 他开口：“看起来比较明显了，就是黄芳投毒，杀了这个男主人。” 喜在田间拔草，听到这句话，赤着脚仰头看：“为什么说明显了，按仙人们说的，应该还不能得到这个结果。” 她父亲远远喊：“喜，把这的草拔了，然后回家拿饭。” 喜放下思路：“来了。” 刘讷解释道：“已经可以确定了，1楼得到线索，凶手在24楼，34楼得到线索，男主人头痛，被投毒，14楼得到线索，女主人是个疯子，一直在迫害男主人。很明显了。对了，还有4楼，女的杀了丈夫，很明显的提示。” 周玲和裴芊面面相觑，总觉得推理过程还缺点什么，把目光投向江雾集。 江雾集却提起来另一件事：“昨天晚上，你和张力翻桌子上的本子了吗？看到了什么？” 刘讷有点不情愿分享线索，半遮半掩：“是男主人的日记本，他说他已经忍不了了，每天都被黄芳折磨。他觉得他要死了。” 其实日记里还说他如果死了，头七一定会回来。 但万一鬼回来就一定要吃几颗人头呢？ 现在说出来，其他人有了防备，他自己不就危险了。 李斯看了一眼，就失笑道：“他藏了话。”就这水平，还想藏话。 放在没统一的时候，六国里随便拉出来一个不知名大臣的不知名客卿，都比他会演。 李斯想，倘若天师把他叫去，他马上就能把这人口中的话套出来。如此一来，不但解开迷局，得到天师的另眼相看，更能问出更多有价值的东西，还能向陛下显示他的能力。 谁被叫上去，一定会青史留名！ ……除了蒙恬。 他上天只问了个刀名。 再看天幕，里面似乎达成了共识，也没有人再问，各自散开了。 裴芊煮了一锅鸡蛋，每个人凑合吃几个，就当一顿饭。 江雾集从巨大的塑料袋里掏出几本书，转换直播视角，开始刷分。 -5380分……呜呜呜。 八千块一株买来的细胞死了她都没这么伤心过。 从左到右依次排列着三本书，一本八开的彩印《家常菜食谱》，一本厚厚的《初级会计实务》，最右边是一本看起来粗制滥造的《如何高情商说话》。 这是4楼那个装饰性的书柜里，好不容易挑出来的勉强能用的三本书。 -5380…… 江雾集坚强微笑。 积分系统尚且算是人性，在危机出现时，允许积分使用至负数，直到眼前的危机解除，召唤才会停止，但是变成负数以后，她就无法再次召唤人过来，除非再次把积分刷成正数。 一个人一秒钟就要100分，真是昂贵。 更可怕的是，在系统提示课堂积极度提升后，她查看课堂积极度定义后发现，课堂积极度除了维持连接以外，还有个很重要的功能——判定被召唤对象的技能水平。 也就是说，当前课堂积极度是20%，召唤来的人会觉得“隐隐约约有点技能”。 到了50%，进来就会拥有一个升级到中位数水平技能。 到了100%，理论上来说，召唤来的人技能水平可以达到满级水平。 不过，被召唤人的技能水平的上限，受到她自己的技能水平的影响。 其实光看这一点，倒是还不错，她的技能就像一张反面不确定的X牌，她可以随时花积分翻牌，获得一个或者几个全新的，约等于她自己技能水平的技能。 她可以指定召唤对象，但会贵一些。 也可以随机，只确定大致的方向，比如指定“武力值高”。在符合的人里，进入副本意愿强烈的被抽到的概率大一些。 蒙恬就是这么召唤来的。 ——然而。 然而被召唤人如果使用技能的话，每秒所需要的积分又不一样了。 那是成倍的往上滚。 -5380呜呜呜呜呜呜，她以为-5380已经很贵了，但是没想到，蒙恬甚至没使用技能啊！每秒100分居然是原始状态！ 江雾集很想速速讲十遍高炉炼铁。 她巡视桌上的三本书。 食谱，这个可以讲各种农作物，延伸到植物种植养护方面。 会计，这方面她完全不懂，但理论上来说这本书对所有古代王朝都很有用。 至于高情商说话，她原本打算用来当识字大课堂的教材，但考虑再三，决定暂时只用来介绍标点符号。 江雾集拿起食谱，随手翻开一页。 8K的铜版纸彩色印刷，色泽艳丽，左边的拔丝红薯看起来热气腾腾，晶莹剔透的糖裹着匀称漂亮的红薯块，一看就特别好吃；右边是一道盐焗大虾，粗盐颗粒里躺着数只一拃长的大虾，红彤彤的色泽让人口舌生津。 “拔丝红薯，和盐焗虾？” 江雾集手指在红薯上点了点，裴芊凑过来看到她的动作，小姑娘有些好奇：“雾集姐，你想吃红薯吗？我家种的红薯可好吃了，要是下次副本咱俩还能再见面，我给你拿点。” 马姐说：“也不用下次副本。你们出去以后，系统会给你们结算积分，积分可以用来在系统那里兑换现实活动时长，不过时间很贵，差不多要5分一小时。” 江雾集心痛问道：“5分一小时？” 马姐怜爱道：“别担心，你这次副本表现评分应该在A以上，拿个二十几分还是很容易的。” 一个100分一秒，一个5分一小时。 系统，你糊涂哇！ 江雾集痛心疾首努力刷分：“来，咱们讲讲红薯吧。” -5380闪了闪，瞬间变成了-2200。 江雾集：？红薯这么厉害吗？ 刚提了个名字，就有这么多分？真不愧是穿越神器。 大秦 治粟内史托着一盘黑麦粉，一碗面条，和一个蓬松的黑馒头，高高举起：“陛下，成了！以宿脱壳，研磨成粉，果真能制成麦粉！不仅更容易食用，食用后，顶饥效果不输黍、粟，且味甘不弱于稻！‘馒头’和‘面’也成了！” 始皇用手捻起一撮黑麦粉：“先在咸阳城郊试种，若果真优于黍、稷，便发麦种于各郡，以后税收可用麦交。” 然而惊喜居然还没完，天边徐徐传来讲述声： “红薯，能当主食，能当菜，味道不错，耐储存，容易繁殖，而且亩产4000斤。” 外面传来一片器物落地的声音。 一千多万人支棱着脑袋，目瞪口呆朝天上看。 亩产多少？ 另一个年岁小些的仙人补充：“也不是啦。” 秦人齐刷刷松了一口气。 倒不是听到这个数字不高兴，而是这个数字实在是超出他们的认知，本能之下就会怀疑这个真假。听到不是，他们反而安心。 当下，哪怕经历过郑国渠的改造，都江堰的修整的土地，那些沃壤里粮食的亩产，也不过二百斤左右，而这已经是大部分普通农人欣羡不已的数量了。 四千斤，骗人的吧！ 还没松完这口气，就听到那个年岁小的仙人接着说：“四千斤差不多是平均产量，我家地还不错，照顾也好的时候，能亩产八千斤。” 江雾集瞥了一眼技能面板，大惊失色： 在线人数突然从20546437变成了20043813。 怎么一下少了五十万人？ 秦人：被红薯吓晕。 10. 始皇心想：朕要把长城修一圈……或者好几圈 赞美发酵！ 赞美发面馒头！ 经过一整天的试制后，整个车队里的秦官都吃上了各种各样的半成品馒头。 平心而论，做馒头并不难，难的是以往很少有人会用麦子磨到这么细，再揉面，揉好居然放着不吃等一个时辰。 第一锅馒头并不成功，几乎是死面的，结结实实一个黑饼。 但第二锅就很出色了，也许是第二锅馒头用的面更白一点，更细一点，也发的时间更长一点，这一锅馒头已经初具馒形，吃起来已经有些蓬松。 第三锅时，发生了一点小意外，揉面时，有侍者不小心把酒洒进了面团里，他苦苦哀求尚食饶恕他破坏馒头的罪过，让监督揉面的尚食没有告发他，未免浪费，他们还是继续发这份掺了酒的面，最后居然发得比前面两锅都好！ 治粟内史端起来蒸好的馒头，问清楚原因后，不仅没有处罚他们，还给了奖励。 尚食和侍者都得了赏金，高兴得见牙不见眼。 李斯咬一口馒头，喟叹：“真是神仙美食，全无宿的粗糙，吃起来柔软鲜甜，若是配上酱，必然更加美味。” 侍者连忙拿来酱。 王绾吃几筷子面条，咽下去后说：“配上韭更显汤鲜味美了。可食。” 面食虽然凭空比黍多了脱壳和揉制的过程，看似多费功夫，不太值得，但它吃进去的感觉完全不同，一口下去，从口齿一直顺滑到胃里，舒适极了。 除了身体的快乐，更多的是精神上的亢奋。 天上的东西，我们也能做！ 若说馒头是惊喜，那么红薯就是彻彻底底的惊吓了。 天师还在天上细致讲着红薯的种法和使用方法，什么蒸煮红薯，红薯干，红薯粉条，红薯淀粉，听起来都让人心生欢喜。 6000斤啊！ 此时，《仓律》规定，隶臣月禾二石，隶妾一石半，即便如此，奴隶仍然倍觉辛苦，死去的不知凡几。 一亩地征收的粮，也只能勉强供一个奴隶一个月，即使这样，农人也得咬牙才能交出。 归根到底，还是粮食产量太少。 但倘若能有亩产八千斤的红薯，一切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军队，每人每天发三斤红薯，管够！ 百姓，青黄不接时就可以去官府领红薯！ 修驰道者，也发红薯！ 到时候他就能把驰道修满每一寸大秦的土地，修更多的水渠，把长城修一圈，还能彻底按死匈奴，还有百越—— 到时，天下安宁，百姓和睦，灾害绝息，永偃戎兵。 积分面板几次跳跃，最终停在了-1500。 江雾集猜测，是因为红薯最重要的还是实物，只是讲出来，影响力不如传授技术大。 同时，课堂积极性一跃来到37%，堪称神速。 万事俱备，只差红薯。 舒笑笑回来时，带回来了两个消息。 第一个，是男主人死于六天前，算算日子，明天就是他头七。 第二个，是一个坏消息。 “这栋楼的鬼在焦躁。”舒笑笑难得严肃地说。 几个人都意识到，今晚不会太好过。 黑衣女主人带着怪异的笑容出现，笑脸就像贴在脸上的、不太贴合的一张面具。 “今天晚上，你们的任务是做手工。喏，这是材料，要做纸上这张效果图这样的。”她递过来一张效果图。 “你们必须在自己的屋子里自己做，每人做一个。做好就放屋里，我先生会去检查。” 江雾集接过来A4图纸，效果图里，脸蛋红彤彤的纸扎小人冲着她笑。 两只眼睛还会跟着她转，她一直往旁边挪，纸扎小人的眼睛就一直转到眼角，死死挤在眼角那里，看起来十分诡异。 舒笑笑捂住嘴，但声音还是传了过来。 江雾集听到她说：“旺旺！” 原本还有点浑身发凉的江雾集：“……” 黑衣女主人微笑提示：“我先生的要求是很高的哦。如果谁做出来的不好，他一定会登门拜访。” 等她走后，所有人都没吭声。 半晌，舒笑笑哀叹：“真是无语，昨天还搞幼儿园手工课叠小船呢，今天就跳到非物质文化遗产上来了，也太看得起我。” 江雾集思索了一会，心碎想到纸扎这门传统艺术在秦朝还属于全新手艺，她固然信得过秦朝人的心灵手巧的程度，但要求他们在几个小时内学会糊纸，也依然有点太过甲里甲气——甲方的甲。 丧心病狂程度直追“五颜六色的白”。 其余人各自取了一张图纸回房，抓耳挠腮想办法速成纸扎。 江雾集捻捻纸，觉得质量不错，于是带着悲伤找到黑衣女主人：“黄女士，请节哀。顺便多给我点材料。” 黄芳被这燕国地图的简短镇住：“……自己去门口拿。” 江雾集：“好嘞。” 她把剩下两大箱材料都搬来了。 黄芳又被镇住，投来诡异的视线：“你……你搬走的材料都得用完，如果等我先生回来的时候，看到家里还有你用剩下的材料，也会生气的。” 江雾集：“没事，黄女士，等你先生回来，看到我们为他扎好的纸人，一定会很开心的。” 走出几步后，江雾集又转回来：“对了黄女士，忘了问您，纸扎人要和效果图各方面都一样吗？” 黄芳理所应当说：“当然了。” 江雾集点点头，回到房间。 她打开技能面板，问：“请问，大秦有人手工不错的吗？” ——[但要求他们在几个小时内学会做纸扎人，也依然有点太过丧心病狂。] 江雾集：是的，但这不是丧心病狂，这叫用人不疑。 。 小学的时候，手工课做过一次兔子灯笼，这是江雾集受到的为数不多的纸扎教育。 她把步骤记得很清楚，但实际动手…… 光是用竹条用火烤成圆圈，再把两个圈扎起来做成脑袋的大框架，就让她费了一番功夫。 还不圆。 #你永远可以相信江雾集的记忆力# #手工就算了# 勉强把鬼给的绢纸糊上去，江雾集左右端详，感叹道：“如果题目是做个四边形，我已经算完美完成任务了。” 她对着直播说：“就是这样，纸除了写字的功能外，可以和很多东西组合起来。比如我手里这个，用竹条做框，糊纸，往里面塞个蜡烛，用绳子绑起来，就是灯笼，可以用来照明；还可以做厚，做成纸袋子；也可以做薄，糊窗户；还可以用来包你们三秦特产的肉夹馍。” 纸真是伟大的发明，尤其是它广阔的用途，让江雾集这种一物多用爱好者十分喜欢。 谁懂家里屯着一整袋打印纸的幸福。 虽然家里那袋幸福离她而去，眼前这两箱幸福却稳稳放在面前。 江雾集一边把这一堆东西分成数个材料包，一边说：“纸的原料是木浆，竹浆，破渔网也行，捣碎，倒进水里，然后用细纱网捞出来，沥水晾干。” 她忙着分材料，平时给师妹上课的话顺嘴给秃噜出来都没注意：“具体步骤还需要你们实践试出来最合适的比例，我只能提示到这里了，等你们做成功后，记得交实践报告给我看。” “好了，我看看……” 技能面板里积分短暂停顿后，就开始疯狂爬升，浮现一行加分数字后，又立马被新的加分顶走，不停闪烁，目不暇接。 最终，技能面板停在335，不再变化。 江雾集知道，这只是造纸技术本身的分数。 等大秦真的做出来纸后，还会有一大笔分数入账。 真棒。 分完材料包，她正色道：“朋友们，我们只有一秒钟的作弊时间。”可得把握好啊！ 她把材料包装箱，提前抱起来，心中默念随机抽取。 眼前出现一个一人高的虚影，不等完整浮现，江雾集就眼疾手快把箱子塞进对方怀里，切断连接。 她倒不太担心对方做不好或者故意弄坏坑她。 一来她大概也能猜到她在秦朝普通人那边是个什么形象，无非就是善意而高深莫测，或者恶意而不可直视，总之属于惹不起躲得起的，有神论的人不太可能主动招惹一个不明底细的生物。 二来……那份材料其实本来就是打算送给大秦的一份礼物，也没期待对方拿回来什么成品，她还存了材料，自己也同步做着，并不把所有压力都给到大秦。 始皇看着那个虚虚的人影消失，立即下令：“查查是谁拿到了天师的物品，若能在任务期限前找到人，不惜一切代价帮助其完成任务；若在任务期限后才找到，将人连剩余的物品一并带来见朕！” 卫尉立马接令退后。 还不等他离开，外面传来一声高呼。 徐福抱着箱子，跌跌撞撞跑到始皇车架旁，涕泗横流：“陛下！仙人给的宝物，在我手里！” 不出片刻，整个车队就近停靠，附近的郡守连忙带着人前来拜见，附近的篾匠好手都被召来，带着各式竹子，赶制纸扎人的内框。 巧手绣娘一个接一个前来，围坐一旁，轻轻拿起仙纸，小心糊在篾匠制成的框架上。 最后还有郡守家里负责给夫人上妆的婆子拿来香粉，替纸扎人扑在脸颊两侧。 徐福坐在始皇下方，工匠绣娘们就在前厅里忙碌，虽然人来人往，但十分安静。 徐福能察觉到上方传来端详的审视目光，背后冷汗涔涔，面上却还得装着自己在压抑喜色与得意。 犹如千钧的沉重目光终于挪开时，他甚至控制不住长舒一口气。 “徐福，”始皇低沉的嗓音响起，“你凭什么被选中呢？” 11. 大秦人偶制作有限公司 蒙恬被选中，是因为他素有勇力，可以解燃眉之急。 那么徐福呢？ 莫非真的是因为他有仙缘，所以仙人愿意把如此重任交付于他？ 始皇是留名千古的求仙爱好者，但他并不全盘信任那些方士，包括徐福。 他希望世上真的有神仙，可以为他带来长生，但又本能地厌恶神仙的力量会动摇他的统治。 若说没看到仙人时，他对徐福是希冀多于警惕，那么，在发现天幕遍布大秦的那一刻，这种警惕就压倒性多过希冀，甚至隐隐转化为杀意。 动摇大秦者，死。 但是这一刻，在高炉炼铁、纸，和红薯的冲击后，始皇心中有了其它的想法。 他探究的目光投向徐福，像是问他，又像自问：“徐福，仙人为什么召唤你呢？” 既不擅制竹，也非身份尊贵可以号令天下，难道真的是天生仙缘？ 徐福并不知道，在系统随机抽取中，意愿强烈的被抽到的概率大一些。正是他编造的仙山谎言，让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答应想法子上天，因求生欲而催生的强烈意愿，让他被选中——然而真被选中后，又面临着另一种压力。 他没发现他自己藏在袖下的手微微发抖，他嗓子发紧，不敢轻易回答。 他每天都在仔细揣摩，可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看起来像世家子女般体格清淡的仙人，抬手便能影响整个大秦，又拿蒙恬都能对付的鬼怪没有办法。 想不通，就无法预测仙人的想法，也就不敢轻易对陛下说出揣测。 万一今天说出“因为仙人知道微臣是陛下的臣子”这种回答，明天仙人就拉了个胡人上去呢？ 徐福笑容惨淡：“陛下，微臣不知，但臣愿意为陛下和大秦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始皇垂着眼看了半晌，说：“起来吧。” 徐福不敢起身，说：“臣愿为陛下解燃眉之急。” 始皇带了点兴味，问：“说说看，你能解什么急？” 徐福听到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在跳，他嗓音干裂异常，说：“仙人降临大秦，究竟为何。” 这等于变相承认了，仙人到来并不因他。 这是豪赌，赌陛下不会因为一些“阴差阳错”而处死他。赌他表现出来的忠心和价值足以令陛下饶恕他的死罪。 始皇唇角勾起弧度，眼神冰冷，徐福真是聪明，他知道自己反而会因为天幕不是他召唤出来而对他放心，所以索性坦白，以求得生机。 但是无所谓，这个傲慢的皇帝在心里想，聪明人才好用，他不在乎他们有什么小心思。 始皇帝从不用担心下属功高震主，养虎为患。 他微抬下巴，李斯走上去，交给徐福一块丝绢。 徐福捧起丝绢，起身后才发现，背后已经湿透。 廊下的侍者静静走上前，轻声提醒：“陛下，子时一刻了。” 十一点十五分了。 江雾集已经做了三个纸扎人出来。 一个是个长腿的土豆，一个是个羽毛球，一个勉强初具人形，说好听点叫百废待兴。 对于初学者来说已经算很不错，奈何这里的判卷人是冲着弄死考生来的，能判59.5分的，绝不会捞到及格。 江雾集把两个最丑的纸扎人扔进塑料袋里，另一个端在手里，假如大秦那边没做成功，她就把这个留下，如果大秦送来的纸扎人更好，她就立马把大秦纸扎人留下，手里三个都扔给大秦。 她掏出眼药水润润眼睛，做好准备，知会大秦一声，便开启技能，花费双倍积分指定召唤刚刚召唤过的人，徐福。 一个身形浮现。 江雾集来不及看这个活体始皇黑历史，先把目光对准他带来的纸扎人。 ——和图片一模一样！ 她眼疾手快一手拿来大秦纸扎，一手送去她的纸扎，刚松开送纸扎的手，召唤来的徐福就连同三个纸扎消失在空中。 一秒钟！极限操作！ 江雾集表情沉稳，在心里赞美自己：关键时候非常靠得住，不愧是你！用人不疑，果然没错，小江啊，你已经学会用人了，真优秀！ 她脸上露出沉稳的微笑，对着直播夸赞：“做得很好。” 她仔细看大秦版纸扎人，这时候发现上面显眼处盖了一张精美的丝绢，上面用毛笔写满了字。 看来大秦这边大家憋了一肚子话，很想说几句。 江雾集收起绢布，把纸扎放在桌上，特意把效果图立在旁边，然后关灯躺在床上，等着鬼来。 不知过了多久，“啪嗒”皮鞋拍地的声音来到门前。 她突然从困倦中惊醒。 直播画面里，微弱反光的黑皮鞋踏进门里。 江雾集闭着眼，状似睡熟，实际上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技能面板里，那双黑色皮鞋上。 脚尖朝前，脚后跟高高抬起，它踮着脚走进来。从皮鞋样子看，“人”还是昨天晚上的“人”，为什么脚从反变正了？ 黑皮鞋进来后，居然紧跟着又进来一个人，穿一双米黄色拖鞋，不同于皮鞋的啪嗒声，拖鞋的声音几乎听不到。 两个人复制粘贴似的，步幅频率完全一致地走进来。 他们径直走向纸扎人。 全大秦和江雾集一起屏住呼吸。 皮鞋鬼把脸凑近纸扎人，死死盯住二十厘米的袖珍纸扎人，有些不敢置信，嘴里发出近似兽类的气音，听起来十分不满。 宣传图上，是一个和门框一般高的纸扎人，眼前的，是和A4纸上画的示意图一样高的纸扎人。 大秦的能工巧匠甚至贴心地做了一个等比例缩小的门框摆在后面，真和图上一模一样。 皮鞋鬼看起来十分愤怒，脚尖踮得极高，每一步都重重踩下，在屋里愤怒地巡视。 桌下，没有！床上，没有！床下，没有！哪里都没有！ 它甚至趴在地上，在暖气片后头使劲扣，发出猫抓黑板的刺耳声音，也没有找到想找的东西。 皮鞋鬼生气地直起身子，像斗牛那样使劲鼻孔喷气，手指对着纸扎人指指点点。 纸扎人被皮鞋鬼指着，似乎注入了精气，呆滞的黑眼珠在眼眶里一转，锁定了江雾集。 它冲着江雾集，慢慢把嘴角向上提，一直延伸到耳下，露出极夸张的微笑。 江雾集被恶心得从后背凉到后脑勺。 皮鞋鬼愤怒地离开，拖鞋鬼在门口停顿片刻，冲着江雾集露出一张青白可怖的笑脸。 屏幕里清晰接收到这个高清鬼脸，让本来莫名有点困倦的江雾集一激灵直接清醒了。 门“咔哒”一声关上时，江雾集还在后怕。 ……奇怪，三个鬼玩意在她屋里，她怎么会突然困了。 她睁开眼，缓缓把目光放在纸扎人身上。 纸扎人察觉到她的目光，竹签子手捂住肚子，露出一个更加夸张的表情，做出捧腹大笑的样子。 它的头一动不动，一双黑眼珠牢牢锁定着江雾集，突然，它张开嘴，露出口内尖锐的牙齿，双腿一蹬，猛地向江雾集扑来。 “啪叽”，二十厘米的纸扎人掉在桌子下面，江雾集探头朝地上看时，它两条腿犹在地上乱蹬。 挣扎一会，还是爬不起来，纸扎小人怒而胳膊捶地，活似一只进不了蚊帐的蚊子。 江雾集：“……” 她拿过来一个垃圾桶，直接把它扣在里面，上面压一把椅子，倒床上继续睡觉了。 第二天一大早，垃圾桶里发出怪异的尖叫，江雾集被吓地一激灵，睡意从脑袋里瞬间清空。 她起身打开垃圾桶，里面的纸扎小人手抬着，维持着推的姿势，不再动弹，连眼睛也恢复了死气，不再动来动去。 江雾集用垃圾桶碰了碰它，它就啪叽倒下，十分干脆利落。 江雾集打个哈欠，打开房门，眼前出现一张蜡黄面孔，像个久病未愈的痨病鬼。 “……嗨，小江。”痨病鬼的声音也嘶哑难辨。 江雾集这才认出她是谁，大惊失色：“笑笑？你怎么成这样了？” 舒笑笑揉着脑袋，脸上大大的眼袋泛着青黑，看到江雾集精神饱满，啧啧称奇：“莫非你是隐藏在我们中间的非遗传承人？祖上祖祖辈辈都是做纸扎的，把这手艺刻进DNA里了，所以拿到就会做？” 什么？纸扎和她的精神状态有什么关系？ 江雾集迷惑了瞬间，想起昨晚自己不合时宜的困倦，意识到了：“所以是纸扎……” 周玲一步三晃走过来：“对。” 马姐气若游丝还在坚强地传道授业：“我们早上讨论过，应该是这么一回事：纸扎最终必须要拿到100分，你做的成果离100分差多少，它就会用你的多少精力去补，你补给它的越多，它越强，你越弱。” 周玲靠在墙上，脸色发青：“而且……补上精力以后，最虚弱的时候，纸扎还会攻击你……额，攻击我们。”她看到江雾集身上完好无损，连个破皮都没有，说到中途改了词。 客厅里，先到的几人已经把自己的纸扎人摆上茶几，形态诡异的纸扎人后面，横七竖八躺着几个人。 舒笑笑和裴芊居然是五人中状态最好的。 江雾集看到裴芊的纸扎有鼻子有眼，做得颇具雏形，只是太大了，有一人高，估计打起来费了一番功夫。 裴芊解释道：“给的材料里竹签子按需要的长度分好了，我就直接用了……也没想到这东西还会活过来。” “但是这么做也挺好的，喏，刘哥倒是做了小号的，但是剩下的材料比我们多不少，鬼居然把他用剩下的材料也算成不成型的纸扎人，把他的精力抽了七七八八，笑笑姐早上还以为他死了呢。”裴芊满脸后怕。 刘讷直挺挺躺在沙发上，看起来气息奄奄，他听到自己的名字，眼皮掀开一条小缝，看到江雾集手里的纸扎人，嘴角有一丝笑，然而还没笑开，他又抬眼看到江雾集神采奕奕的脸。 刘讷眼睛顿时瞪圆，喉咙里发出不甘的气音：“咕……呱。” 看到一样做小号纸扎人的江雾集精神正常，简直让他比自己被吸干还难受十倍。 江雾集：做人偶，大秦是专业的。资源回收也是。 鬼绝对想不到，它趴地上找了半宿的纸扎人剩余材料，早就被徐福连夜搬回大秦了。 12. 天书《初中必背古诗文手册》 由于大家做人偶的手艺差得各有特色，于是此时也躺得各有风采。 刘讷看到江雾集，直接把自己气撅过去了，此时能参与讨论的只剩下完好无损的江雾集，脸色蜡黄的舒笑笑、裴芊，以及脸色可怕到似乎随时会晕倒的马姐和周玲。 舒笑笑哀嚎：“都半死不活的，今晚可怎么过啊。” 几个人心中都很沉重，马姐面色凝重，转头看向江雾集几人，提出建议：“你们提前把遗嘱写好吧，万一用得上。” 周玲干笑两声：“哈哈，马姐别开玩笑了了，咱们肯定能活过去的。” 看到新人抗拒这种坏结局，马姐也不意外，不再提遗嘱的事，便说：“大家尽量养养精神吧，这个副本……唉。” 几个人都沉默下来，只有舒笑笑躺在沙发上嚷嚷：“拿我笑话大全来，我还能打……咳咳！” 江雾集摸着兜里的两位数积分，觉得十分需要刷点分。 始皇面色沉凝：“朕有种不好的预感。” 李斯心说这我可太熟了，陛下您三年前开始，连着灭楚灭燕灭齐改制称皇帝全国修驰道安排寻海外仙山顺便东游巡视还准备泰山封禅和打南越，的时候，我们都有这种预感。 预感的名字就叫“虽然都是好事但是想想就知道工作量大到令人头痛欲猝”…… 始皇帝和李斯没等来新的工作，江雾集先被黑衣女主人叫走了。 黑衣女主人陡然出现了一些不妙的变化，她好似是一直在缓缓变化，一夜之间，这种变化加速了，江雾集跟在她身后时，不确定地想，她脖子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长的？ 女主人回头，俯视着江雾集。 长长的脖子支撑着那颗头颅，微妙地维持在刚好让人怀疑“是不是人类”的长度上。 换而言之，刚好到恐怖谷的范围。 她的脸看起来，已经和镜子里反射出的鬼脸完全融合，青白色的面庞上，印着星星点点的紫色斑块，嘴角下拉说：“你们今天的活很简单，把蜡烛和手工品摆好，然后往门口贴一副对联，迎接我先生回家，就可以了。” 江雾集往门口的白纸上看了一眼：“对联？”头一次听人把挽联叫得这么委婉。 女主人停顿片刻，说：“对联内容要你们来写，仔细着点。” 江雾集还没张嘴，女主人先一步抢答：“剩下的材料不能给你。” 看到对方脸上货真价实的遗憾，女主人鬼脸都绷不住了，她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真心想要鬼宅里挽联的材料…… 江雾集带着一堆长条白纸回到客厅，病歪歪的一群人努力扑腾起来，伸着脖子问：“这是今天……咳咳，今天的任务？” 江雾集沉重点头，她希冀地问：“你们有人会写毛笔字吗？” “……”一片死寂。 舒笑笑：“合着我是进了个少年宫。”又是做手工又是写毛笔字的。 裴芊哀求道：“笑笑姐，求你别说了，让我以后还怎么去少年宫上课。” 舒笑笑惊讶：“你上少年宫？是学毛笔字的吗？” 裴芊垂头丧气：“我妈让我学毛笔字来着，我不乐意，最后学了唢呐。” 舒笑笑乐观道：“也挺好，一会还能给这两口子吹一曲。” 江雾集扶额：“毛笔的事先放放，实在不行就用钢笔写，现在有个很重要的问题——” “挽联内容写什么。” 五个人绞尽脑汁，各自憋出来了一副，放在桌上放了一排。 江雾集一个个看过去，不禁摇头：“上联：死得挺好，下联：活着不赖，横批：半死不活……这谁写的，你想想人家死者听了能高兴吗？” 舒笑笑遗憾退场。 “上联：生前何必久睡，下联：死后必定长眠，横批：死得其所。” 迎着江雾集的目光，裴芊默默收回：“……我懂。” 下一个是马姐的对联，上联：相亲相爱一家鬼，下联：可喜可贺迎头七，横批：齐齐整整。 江雾集露出个牙疼的表情。 周玲见状默默收回了自己写的对联，江雾集展开自己的对联看了一眼，又缓缓放下了。 屏幕外的御史大夫用笔如飞，飞速刻下画面里的对联，这成了秦朝记录以来的第一幅对联： 上联：花小钱办大事你可真行 下联：干多点拿少点我才不做 横批：社畜是我 江雾集猜这对联内容里头八成包含了一些鬼设计的圈套，只是鬼可能也没想到，玩家们能文盲至此…… 她想起来进游戏的时候看到裴芊带着书包，于是问裴芊：“你的语文书带了吗？” 裴芊精神一振：“我去拿！” 她病歪歪跑回屋里，病歪歪跑回来，“没带语文书，但是我带了这个。”她把《初中必背古诗文》的小册子捧过来，眼巴巴看着江雾集。 裴芊倒回沙发上，满脸期待：“雾集姐，还是你厉害，我是怎么都想不到这些古诗文里的东西，怎么能凑个挽联出来。” 舒笑笑自言自语：“原来还能这样……语文书……枇杷树……上联：枇杷树枝繁叶茂，下联：您坟头万古长青？” 您……还挺有礼貌。 江雾集随手翻着书，熟练地充耳不闻：“找找灵感，这挽联我担心会有别的问题，得写一些安全的词。像‘你死得惨啊’这种意思的句子要避开，容易出问题。” 裴芊认真点头：“嗯嗯。用含笑九泉可以吗？” 江雾集手一顿，声音慢半拍发出：“……可以考虑。” 画面正好停在了一篇古文上。 ——《陈涉世家》 她翻得并不慢，但看到仙人拿出书的那一刻，无数双眼睛紧紧盯着书，生怕漏过一个字去。 那可是真正的天书！ 这六十余古诗文，无一不是中华文学史上璀璨的明珠，放在格律尚未形成，韵律刚刚发展的大秦，更是不可多得的瑰宝。 尤其此时流传的文章虽多，但更多的是针砭时弊的论政文章，或是阐述自己学派思想的文章，而那天书里，多有此时还没出现的文章体裁，里面短诗明朗上口，虽短但回味悠长，长文措辞优美，亦让人心旷神怡。 朝堂上，乡野里，旅途中……无数的人看着天幕，被几句词句弄得呆立原地，痴痴念出头顶的华彩文章。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咸阳宫中，几个穿着奴婢服装的女孩哭作一团。 她们哪里是不知道亡国的恨，可是，故国势强，她们也只是用来联姻的筹码，故国势弱时，她们是送出的供奉，故国破灭，她们就得脱下贵女服饰，换上奴婢的粗麻衣，为仇国人浆洗洒扫。 女孩们泪眼婆娑，被短短一句话，勾起无数情怀。 “蜉蝣掘阅，麻衣如雪。心之忧矣，於我归说？”一个女孩抬起头，轻声唱起来。 一群蜉蝣一样的女孩用乡音轻轻唱：“心之忧矣，于我归处。心之忧矣，于我归说……” 咸阳外 驰道上停着一辆规格颇高，装饰非凡的马车。 凡有经过的官员，见到这辆车，无不大惊，下车行礼。 车内的人一字不说，行礼的官员却没有一个有微词，反而眼带憧憬地恭恭敬敬退开，无他，只因为车上的人，是当今的武将第一，统一天下横扫六国，其中五国破灭与他有关，深受陛下看重的武成侯——王翦！ 六国尚存时，只念出他的名字，就令六国心惊胆战，几欲先走。 王翦倚在华贵的马车上，回味刚刚看到的词句。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暮年壮心，这曹操，想必也是英雄人物。” 王翦叹息道：“这等气魄，我却无缘得见了。” “大父以后一定可以上天的，到时必然会见到这位英雄。”孙子王离看到祖父的叹息，安慰道。 王翦嘴角泛起笑纹，轻抚孙子的头：“大父已经年老，你倒是还有可能，到时，别忘了替大父向曹英雄问好。” 章台 “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唉。” “冯公因何叹息？”有同僚来问。 冯去疾指着天幕，叹息道：“看到了大秦的未来。” 原本，他要到二世继位，多地爆发抗议时才会上书，请求减税轻徭，后因此被治罪，自杀而死。 如今，这位未来的大秦右丞相被天幕点拨，提早意识到了繁重的赋税迟早会让百姓不堪重负，即便秦人已经是令人害怕的顺从，但毕竟人人都有着随时准备着上战场的武力。 百姓……哪能忍得住永住这样的石壕村呢？ 毕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啊。 河南地 蒙恬激动地拍打马背：“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这就是写的我啊！” “快快，拿绢来，我要给陛下写信！” 琅琊郡 “而疑邻人之父？这不是韩非写的吗，这，怎么会，他成仙了？不，不，他若成仙，怎么会放过我。” “这，两小儿辩日，出自《列子》，莫非……莫非，我们的文章，也有机会被记入天书？” 李斯心里一时惊，一时喜，心中冷热交替，难以平静。 这时，天书停止翻页，李斯赶紧停住思绪，凝神看去。 《陈涉世家》？ “二世元年……举大计亦死……天下苦秦久矣……当立者乃公子扶苏……” 李斯霎时脸色苍白，瞳孔地震。 汝父啊，这是我能看的吗！ 13. 始皇：写完一箱竹简，天命在我！ 李斯垂首安静坐在坐席上，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始皇像一口即将喷薄的火山，喑哑的声音几乎能引来天地的异动。 李斯小心抬头向上，只看到眼前乌色滚滚，成山雨欲来之势，甚至看到那双鸦黑的眼眸染上了暴怒的红色。 李斯心惊肉跳地低下头。 “天下苦秦久矣？”微微沙哑的低沉嗓音一字一顿地重复着。 “朕竟不知，天下苦秦久矣，以至于陈涉一呼，便响应者众，守令皆不战而逃！” 天幕上的字迹清晰印入他的脑海，字字句句，都像一柄尖刀刻进骨血般深刻。 陈涉世家，世家，世代绵延之家？ 如此悖逆狂妄之人，竟成一方大族，只有一个可能……秦已无力追究他的谋逆大罪。 ——秦亡了。 二世元年……哈，二世元年！ 始皇心中已然掀起狂暴风浪，头脑却还无比冷静地想：这么说，秦至多也就持续了三世。 二世时陈涉起事，若是软弱的国君，大概会临阵传位，以保已身，这样的三世，无威信，不过是一个推上去的人偶。 运气好，还能以身殉国，运气不好，被新帝养着，做个废物，看人眼色，唯唯诺诺一辈子。 始皇双眼阴鸷，冷冷吐出两个字：“废物。” 底下一群低着头的大臣都抖了三抖。 陈涉不过是一闾左，被选中戍边之人，能让他起势，当时的秦朝廷得废物成什么样。 丞相隗林硬着头皮问：“陛下，是否下旨捉拿阳城陈姓。” 始皇冷笑：“捉他有什么用。竖子称王，竟是‘从民欲’，至于诸县皆刑长吏，难道只在陈涉一人？又不是真有狐狸叫。” 隗林被训到羞愧低头。 始皇甩开御史大夫记录下《陈涉世家》的竹简，稍稍闭目后，睁开眼，似乎已经平复下了心情，但语气依然酷烈：“闾左戍边者，不知凡几，误时十日者，依律，不过罚一甲。陈涉，盖一借机愚人肥已者，至于能成，无非天下皆欲反秦矣。” 如此，除了一个陈涉，但戍边之事仍要征发农夫，焉知里面不会有下一个陈涉？ 反过来说，倘若大秦人人熟知大秦律，知晓误时不死，或不以戍边为苦，便是十个陈涉，又如何说动秦民随他造反？ 憂恤黔首，朝夕不懈——这是他自认的功绩之一。 天下苦秦久矣——这是天书所收录的内容。 始皇垂眸，看到桌案上的绢纸，旁边三箱竹简，其中两箱是王绾等人就天幕之上传授的红薯、造纸，以及炼铁之法所写的策论。另一箱是这两天里，他自己所写的规划。 无妨，天命在我。 始皇想。 [当前课堂积极度：51%] [解锁成就：初中语文老师·量子速读版] 江雾集视线在那个成就的后缀上停顿片刻，又缓缓挪到手中的《初中必背古诗文手册》上。 这就是，学生们都勤奋好学，会主动找知识学习的快乐吗？ 明明她只是随手翻了翻书，学生们居然就从夹缝里找到知识，还反哺了她一千多分。 此时她的积分火速来到1129分，给任何玩家一说，都是能直接羡慕死别人的分数。 虽然这个分数，只够她随机拉一个人来十一秒。 江雾集已经可以预见，假如她某天想和大秦的谁面谈，在不可抗力的影响下，她大概有幸能看到大秦人说rap的场景。 “音容宛在，含笑九泉。嗯，写好了。”马姐提起小毛刷，满意端详。 原本下联应该是“笑貌长存”，但显然这里的玩家都希望死者情绪稳定，速速离开，并不想他长存，于是改了下联。 舒笑笑颇为满意：“说起来，这也算印刷体嘛。” 横平竖直的字体虽然缺少灵动，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舒笑笑提起对联，当仁不让：“我去贴！” 当她提起对联，指尖好像碰到了一块坚冰，寒意一直从手指流到心脏。舒笑笑也不敢大意，小心翼翼把挽联贴上门两侧，之后马上跳下凳子，回到房间。 就几步路功夫，整个客厅大变样。 屋顶到处悬挂着层层叠叠的黑白两色轻纱，轻纱末端柔顺垂下，在屋里无缝自晃。 顶灯暗了下去，大中午的，屋里只有数十支蜡烛，散发着明明暗暗的微光。 光芒闪烁间，她好像看的有什么黑色的影子在轻纱间穿梭。 “咔哒。”她脚尖踢到了什么，发出清脆的响声。 舒笑笑弯腰捡起来，凑着烛光，看清了手中的物品。 是一个小纸船。 ……不，不是纸船。那是一个叠给死人的纸元宝。江雾集捏着纸元宝，站在客厅层层叠叠的轻纱中间。 周围寂静无声，只有蜡烛发出轻微的“哔啵”声。 刚刚她右手边还站着裴芊，可一转眼，黑纱从头顶倾泻而下，遮住了她的视线，等她从黑纱中走出时，裴芊已经从她右手边消失。 房子的布局整个都变了，透过数层纱，她看到男主人的黑白照片就在正前方，照片里的嘴温和地弯了起来。 “欢迎各位，参加亡夫头七。”头顶上，一个声音幽幽传来。 江雾集抬头，看到天花板上垂下黄芳的头发，她的头在天花板上游曳，后面跟着她长长的脖子，像一条盘旋在头顶的粗大蚯蚓。 她趁着蚯蚓蠕动着离开，赶紧取出眼药水。 救命啊，好辣眼睛的大蚯蚓！！！ 没见过活人脖子动起来，还会一圈一圈蛄蛹的，好恶心啊！ 游了一圈，大蚯蚓又折返回来，冲着江雾集探头：“黑纱不许拿。” 刚刚润完眼睛的江雾集：“……” 说完，黄芳还不放心，又补充说：“黑白纱，照片，蜡烛，元宝，都不许拿走。” 黄芳张嘴的时候，都能看到她青白鬼脸上，张开的嘴里的一圈牙齿，活似七鳃鳗。 冰冷的嘴里吐出冰冷的文字。 江雾集松开手里的黑纱，礼节性微笑：“黄女士，这你可就错怪我了，我们松岭公司一向重视员工培训。”她还没忘自己的人设是松岭公司的员工。 蚯蚓鬼脸灵活地翻个白眼：“你最好是。” 说罢，又贴回天花板，到处游荡。 “吱呀——”身后传来一声门响。 在被黑纱隔绝声音的江雾集耳中，格外突兀。 她回头看去，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门口，他带着温和的微笑，在江雾集的目光中，伸手继续推开门。 穿着黑皮鞋的脚踏进门内。 “真是抱歉，让各位久等了。”男人带着歉意开口。 这双皮鞋，实在太眼熟了，江雾集调动脑海里的记忆图片，与眼前的皮鞋相对比。 一致度百分百。这人就是晚上那个强迫症皮鞋鬼。 江雾集眉眼微动，悄悄捂住嘴。 西装皮鞋鬼微笑着，一步步踏着黑纱，走向它自己的黑白照片。 略过江雾集的瞬间，它听到这个烦鬼的玩家小声在说，“心理健康这个概念你们听说过吗？” 皮鞋鬼嘴角凝固：……哈？ 实不相瞒，此刻，大秦这边的观众，心里的疑惑一点不比它少。 萧吏整个人头皮发麻，眼前一阵发黑，闭上眼睛，脑子里都好像一直有一只长了人头的巨大蚯蚓在蠕动。 青天白日的，他汗毛根根立起，明明已经被吓到脸色苍白，但眼珠却忍不住跟着那怪物挪动。 他已经算好的了，此刻，府衙里，“扑通”跌倒一片，都来不及喊疼，外面还传来一些尖叫。 萧吏心里居然生出点不合时宜的欣慰，毕竟就他一个察觉天幕上是鬼，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可不美妙，他天天都盼着有人能和他一样。 想到这，他头也不晕了，眼也不花了，提起衣摆就往外走。 外面一片高高低低的吸气声，还有人把自家的饭食端到门外，冲着天幕磕头。 萧吏心中不忍，他走上前，想安慰这些百姓，不要太过害怕。 走近，磕头的百姓的声音清晰穿入他耳中。 “求求神龙保佑，保佑风调雨顺，神龙保佑，我母病快痊愈……” “神龙保佑神龙保佑！” 萧吏心中被巨大的空茫填满。他抬头，那肉色的蠕动的长脖子鬼仍在天幕中游动。 ……龙？ 啊？ 萧吏裹紧衣袍，这寒冷的世道，这诡异的大秦，真是让人害怕！ 天幕上，被大秦人自发称为“天师”的人，仍然在这诡异的环境里，努力见缝插针传授知识。 那刻意压低的声音，配合着天幕上恐怖的画面，更显示出诡谲来。 “你们听说过心理健康吗？” “健康，不仅是指身体没有疾病，而是身体上、心理上和社会上的完满状态。” “你的内心，也会生病。你可能会觉得，这世界上，到处都有人在害你；也可能会觉得，你的身体里有很多个人；还可能会暴躁易怒，或者你会看到很多不存在的东西……” “这就是因为，你生病了。” 萧吏越往里套自己的情况，就越吃惊。 天哪，这么一说，他仿佛真的有些症状能对上啊。 屋外关于神龙的祷告声越来越大，许多秦人欢天喜地兴高采烈庆祝自己看到了神龙。 还有小孩开心地将那肉色神龙的影像绘制在沙地上，仰着脸收到大人的夸奖。 一群老秦人啧啧称奇赞美那诡异的天宫。 萧吏裹紧被子：莫非，真是我自己不对劲？ 14. 终于轮到医家 强迫症鬼走过来，强迫症鬼走过去。 江雾集站在鬼来鬼往鬼流如织的鬼宅白事现场，抓紧时间刷分。 背完一串名词解释后，她又开始背治疗原则。 天幕下，侍医们一脸迷茫地飞速抄写。 夏无且有些茫然，他停下手里的毛笔，神色怔忡：“明明好不容易轮到我们医家听天师授课了，可为何我却高兴不起来呢。” 天师讲造纸，讲冶铁，他们是听得很开心，可毕竟他们不懂那些，也没法出什么力，只能日思夜想盼着天师讲些医家的东西，讲点药方，治病诀窍之类的。 可心理疾病，还不是与躯体相关的疾病，光是魂魄上病了，它空落落的依附在哪呢？ 难道病在魂魄，人死了，魂魄飞天，病还会跟着走？ ……哦，说不准真是这样，看天宫上，有的神仙就看起来像是厥气上逆，寒气积于胸中的样子。 他身旁的侍医在竹简上写下“心理健康的标准”，听到夏无且这话，双眼里简直要流露出无助来，说：“这‘对旁人责备求全’，难道不是此人心性不好，推脱责任吗，怎的还和生病相关了？” 另一位侍医脸上是同样的彷徨：“神智郁结，还不因肝而起……这这这从何而生啊。” 一群侍医可怜巴巴望着天幕，就像听不懂课，还要不到期末重点的医学生。 江雾集脑子里那点心理学知识全来自于《药学心理学》，比起专业心理学远不够用，又重点提了几句产后抑郁症，就不知不觉拐了个弯。 她感叹说：“话说回来，精神状态有时也和躯体原因息息相关，比如说肝移植手术后，虽然换肝手术成功率有90%，但手术后患者的精神异常一直都是个大问题，尤其是术后三到七天，精神紊乱、语言异常，和情绪异常都很多见。” 夏无且手里的毛笔“啪嗒”落在地上。 他下意识重复：“换……肝？” “成功率百分之九十……？”另一个侍医手里的竹简滚落在地。 为什么……换肝这么大的事，会这么轻描淡写说出来，搞得听起来好像很简单一样。 江雾集思路飘远：“我有个朋友，她就是研究这个方面的，研究了一种药，已经在进行二期试验了……哦话说回来，用药实验为了避免安慰剂效应，要进行双盲实验。” “安慰剂效应简单来说就是，你给患者一片糖片，但让她以为这是特效药，病情可能就会有缓解。在药物实验中，一定要做对照组，避免这个情况的影响。” 夏无且刚捡起来的笔又掉了下去。 这次他的眼神亮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悲哀则心动，心动则五脏六腑皆摇，病患以为自己伤重难愈，便会日复一日病情加重，真就哀忧而死；若告知其病可治，哪怕其实不能，病情居然也会好转，正是这种原因。原以为这只是个例，没想到听天师说来，好似常事。”夏无且向身旁的侍医们解释。 侍医们眼睛一个接一个亮了：“如此说来，仙宫的医术亦是我等可学？” 夏无且斩钉截铁：“可学！” 侍医们憧憬道：“换肝也可？” 夏无且迟疑片刻，说：“以后也可！” 侍医们你推推我，我推推推你，推出来一年老侍医，期期艾艾看向夏无且：“夏太医令近来耳鸣烦躁，冲动易怒，似是肝症——” 夏无且低头看看自己的肝，抬头对上一群满眼期盼的侍医，觉得肝病这就能发作一次。 天幕上传来声音：“说到手术，有个大重点，可以预防术后感染发炎。” 一群侍医，包括夏无且，目光炯炯抬头看。 从没见过这群沉迷养生的侍医们如此激动，路过的侍者都被吓了一跳。 隔着屏幕，江雾集在太医们的火热目光中，说：“无菌原则……” 刚说了四个字，就被皮鞋鬼的声音打断。 它挂着温和的微笑，站在客厅，拍拍双手：“人已经来齐了，那就开始吧。” 它微微鞠躬：“欢迎各位参加我的头七。” 周围传来稀稀拉拉的掌声，江雾集四处转头，却发现周围还是空无一人。 只是黑纱轻轻摇摆，似乎被风吹动。 空气中渐渐升起若有若无的香味，仔细去闻，却又闻不到了，仿佛只是自己的错觉。 江雾集瞥了一眼皮鞋鬼，从口袋里掏出一只蓝色医用口罩，严严实实戴上了。 皮鞋鬼看到她的动作，笑容顿住，这时才发现，本应神不知鬼不觉被替换掉的白蜡烛，此时被花花绿绿地替换了。 屋里高高低低的蓝色粉色绿色橘色香烛，看起来甚至有几分童趣。 皮鞋鬼缓缓吐出一口气，脑壳上鼓起一根青筋。 原本应该偷偷换成香烛，让玩家吸入味道，陷入鬼怪幻境中，不知不觉就被吓死。 不能悄悄地点着香烛，皮鞋鬼只有三分生气。 但是这么多乱七八糟的颜色摆在家里，它的生气顿时变成了十分。 真的非常烦你们这些乱弄东西的人！！！ 它微笑着，咬牙切齿说：“下面开始祭奠我的仪式第一项，烧纸。” 黑纱摇晃，黄芳的脑袋游荡到一处，低头推了推最前面的鬼：“去吧。” 那一处的黑纱便如同被拨动的灌木一样摇晃起来，不多时，钻出一只浑身长发的鬼怪，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钱，扔进照片下的火盆里。 皮鞋鬼唱道：“感谢33楼邻居为我送来奠仪一百万元整。” 又一只鬼钻出来，扔进一个纸叠的房子，在火盆里烧成一坨。 皮鞋鬼唱道：“感谢37楼邻居为我送来奠仪一套房。” 眼看着自己八成也逃不掉，江雾集也开始找有什么能当奠仪的东西。她在身上背的小包里掏了又掏，掏出来一颗鬼头。 是4楼那个被蒙恬抹了脖子的鬼，它此时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从包里啃出来江雾集带的皮筋，用牙和舌头翻花绳玩。 不得不说这个鬼心态是真不错。 江雾集把它放在一边，继续掏，那个鬼就在旁边看着，看了一会，用舌头拨动皮筋，发出规律的声音。 短长长，短短…… 不能说话也没有手，这家伙玩起摩斯密码了。 江雾集确实是佩服它的表达欲。 鬼：[.--/..../.-/-] 江雾集回忆半天，才从小学的记忆里翻出来摩斯密码对应的字母：“‘what’？你问我找什么？” 鬼弹了弹皮筋。 江雾集：“哦，我在找一会要烧的礼金，你觉得你家房门钥匙当礼金怎么样。” 鬼气到用皮筋大弦嘈嘈如急雨。 由于死者情绪激烈，江雾集善解鬼意地放弃了这个想法，掏出一张卫生纸，对折几次，拿起剪刀咔嚓剪了一堆小洞。 “该你了。”黄芳的头伸过来。 江雾集甩甩卫生纸，展开，走到前面，对着死者兼司仪说：“节哀。” 扔出卫生纸，皮鞋鬼盯着这张纸打着旋掉进火盆，语气不善：“松岭公司员工送出假-币一张。” 江雾集睁眼瞎编：“这是一张凭据，您可以凭此凭据前往松岭公司，经由我司核实审批后，十五个工作日日内，公司财务部会兑换成冥币寄到您的手上。” 皮鞋鬼拳头捏紧，发出咯吱吱声。 江雾集继续掏出两个地上捡的小元宝：“节哀，这是给您报销的路费。” 小元宝在火盆里瞬间融化，亮金色的火苗窜得老高，照亮周围一圈阴沉的鬼脸。 江雾集站在鬼中间，面上沉稳淡定，仿佛真的和松岭公司财务很熟。 实际上早就点开技能面板，随时准备召唤。 皮鞋鬼就要发怒，黄芳用下巴拍了拍他：“大丧的日子，别闹得不好看。大头七的，闹起来大家都不晦气。” 皮鞋鬼拧着眉退后一步，避开黄芳飘过来的头发，口气勉强：“好吧。” 江雾集立马退开，来到席面里头坐下来。 虽然周围都是鬼怪，但受到的压力，比皮鞋鬼那里小不少，没有时刻都背后发凉的感觉。 江雾集脑海中紧绷的弦略略放松。 一边留意着周围，一边接着说：“无菌原则不光可以用在手术室，在处理伤口的时候也非常重要。” 又一个鬼走去送奠仪，火盆里发出火焰燃烧的声音， 江雾集眼睛盯着那边，低声讲：“可以说无菌技术是现代医学上的一座丰碑。没有无菌观念时，很多患者明明只是很小的手术，却因为感染，而发热寒战，甚至因此而去世。” 火盆那边，又一个人走上前，这次是舒笑笑，她也剪了一张“凭证”，口称“这是我们松岭公司的老员工股份，兑换时你就知道我送的礼多厚了”。 皮鞋鬼烦躁摆手，舒笑笑麻溜滚到江雾集旁边。 江雾集继续说：“就算是外伤，比如刀伤，烫伤之类，消毒灭菌也是很重要的，可以有效减少感染。另外伤寒，霍乱之类的传染病，理解起来的逻辑也是差不多的。” 火盆旁，马姐、周玲和裴芊相继腼腆笑着，送上“凭证”。 皮鞋鬼眼看着越来越不耐烦。 江雾集：“下面说说具体方法。第一……” 这时刘讷走上前，送出凭证，就往席面上走。 皮鞋鬼爆起，怒道：“你们有完没完了！” 它重重拍桌，贡品打翻一地，这就像是开席的号令。一群鬼“唰”地站起来，各式各样的鬼脸冲着玩家们，露出垂涎之色。 一只嘴足足占了半张脸的鬼口水流了一地，张开大嘴就冲江雾集扑来。 二三十只鬼凶狠围绕，偏偏玩家们都还没恢复过来精力，眼看就要有一场惨战。 始皇捏紧手中竹简：“快叫蒙恬！” 天幕中，一个身形登时浮现，始皇越看越熟悉，待那人显露真容，始皇居然大惊失色。 李斯失声叫：“怎会叫了夏太医令上去！” 天师啊！夏无且他，只是一个沉迷养生但年老无力还肝不好的老太医啊！ 15. 众人：无且爱我 老太医令平日里晃晃悠悠，中午晚上睡觉一刻不少，时不时吹吹杯子，喝一口热水，然后给自己扎个保健针。 认识夏无且的人，全都为江雾集捏了一把冷汗。 他哪是那东西的对手啊，天师，你糊涂哇！ 他老人家，哪比得了您肉质鲜美招鬼喜欢，就算喂鬼，鬼也会先吃您的啊！ 和陛下等人的惊吓不同，夏无且此刻心里，充满了愤怒。 无菌原则，可防治外伤发热，还用于换肝，简直就是神仙手段！ 若说换肝尚属遥不可及，那么防治“传染病”，可真就是往太医们心口上戳。 一群侍医听到此法能防伤寒，当时就乐得晕过去两个，多亏身边同僚及时施针才醒来。 那可是伤寒啊！ 刘侍医老泪纵横：“我幼时家中传起伤寒，族中二三百人，不过数年，就只剩十之二三，我母为了我兄妹二人不染伤寒，把我二人关在房中，自己一人辛苦耕作纺织，后来也感染风寒……最终病死在织机旁。若能防治风寒，我母……” 刘侍医泣不成声。 夏无且何尝不知道，伤寒传过的地方，满村皆死的事也并不少见。 他老迈的手在记录时，甚至激动到颤抖。 天师第一次说“无菌原则”，被那男人打断。 求知若渴的夏无且一不小心捏断手中的笔。 幸好天师急人所急，刚一坐下，便一刻不停继续说起无菌原则。 正当天师讲到具体方法时，那竖子又为了点鸡毛蒜皮的事，来打断天师！ 夏无且怒发冲冠，花白的眉毛高高竖起，胸口一股愤怒直上云霄。 竖、子、拿、命、来——！ 身边场景变幻，夏无且眨眼间来到天幕之上，他怒不可遏，一把提起身边的凳子，砸开扑来的大嘴鬼，大骂道：“竖子尔敢！” 打走大嘴鬼，夏无且奋力把凳子掷向皮鞋鬼，这满满私人恩怨的一凳子竟把皮鞋鬼砸懵了。 老太医令还嫌不够，大喝一声：“尔中寿之木当植也！”这鬼把老太医令气得不轻，连“你该种坟头草”这种话都骂出来了。 说着，夏无且解下腰间药囊，狠狠砸到皮鞋鬼脑袋上。 “嘭”一朵微型蘑菇云在灵堂缓缓升起。 这一击竟然颇具威力，灵堂中央的瓷砖被炸得满屋弹出，人人鬼鬼都抱头鼠窜，瓷砖碎片凌空砸到墙壁，深深嵌进墙里，留下一个深坑。 一袋扔出，老太医令感到腰间一沉，伸手探去，居然是他的药囊又回来了，他也没犹豫，当即扔出第二击，砸到同一个位置。 “嘭”。又是声势浩大的一击 正当夏无且想扔出第三击时，眼前场景变幻，他摸向腰间的手被七八只手按住，一群人慌慌张张说：“太医令别扔，是我们！你已回大秦了！” 夏无且四下一看，果然眼前旌旗漫天，皂盖赤里的车马连作一条长龙，静静停在横亘整个大秦的驰道上，等待他的归来。 再看天宫，已经满地狼藉。 第一击扔出时，舒笑笑眼疾手快把桌子放倒，拉着江雾集蹲在桌后，裴芊马姐和周玲躲到一只扁平的龟壳鬼身后，几人都安然无恙， 刘讷撑起一面蓝色光盾，也抗住了两击。 玩家们都还幸存，但外面的鬼邻居们可没这么好的运气，满屋子鬼，反应慢的，被这接连两击打下来，死的死伤的伤；反应快的，在椅子砸地的第一时间，就趁机从窗户和门逃走了。 屋里的鬼，只剩下爆炸中心的两口子，和江雾集顺手薅过来的鬼头一只。 几个人顶着满头白灰站起身，都目瞪口呆望着江雾集。 刘讷大为震撼：“你……那个……” 裴芊：“雾集姐，那位看起来很生气的老伯是你叫来的吗？” 周玲：“什么剧组还给古装演员发手-雷啊！” 舒笑笑呸掉嘴里的灰，十分向往：“我靠，果然热武器就是爽！” 裴芊从头发里取出一片甘草，弱弱说：“好像不是热武器，是个药袋子……” 江雾集顾不上查积分面板，急急说：“先别管这个，那俩鬼还杵在那呢！” 几人连忙去看爆炸中心的两只鬼。 黄芳仗着脖子长，把头藏到了放贡品的桌后，因此头还完好。 皮鞋鬼作为投掷中心，被埋在瓷砖碎块里，身上合身的西装已经破破烂烂，身上全是墙灰和乱七八糟的药草，模样十分凄惨。 两只鬼似乎晕倒，江雾集和舒笑笑对视一眼，纷纷扯下客厅里长长的黑纱，猛虎扑食般扑向二鬼，用黑纱拧成绳子，把两只鬼牢牢捆住。 裴芊等人看到两人动作，也纷纷反应过来，到处找来皮带、塑料绳甚至是床单撕成条，把两个鬼都绑了几百层，绑成了个大蚕茧。 等皮鞋鬼幽幽转醒，睁开眼，就看到六个玩家的头碰头俯视着它，冲着它嘿嘿笑。 再一低头，身上层层叠叠破布条，绑得它一个鬼两个大，全身上下只露个头在外面。 它抬抬头，感觉脖子被勒住了，它艰难扭头。 ……谁在它脖子上卡了个自行车锁，把它锁暖气管上了啊！ 皮鞋鬼气得眼珠子都变红了。 舒笑笑取出它嘴里的抹布，问：“你想说什么吗。” 皮鞋鬼怒视玩家，愤愤道：“你们傻啊，把我一个受害者绑起来，放过了真的恶鬼。你们把我绑起来，没人制衡它，咱们都得死！” 舒笑笑挠头：“你说你老婆？” 她挪开位置，指着另一边暖气片：“你瞅瞅，你老婆在那边，也锁上去了。” 皮鞋鬼崩溃道：“你们疯了，那可是恶鬼啊！就这样绑着怎么够！” 江雾集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担忧：“那怎么办，我们不知道怎么杀鬼。” 皮鞋鬼张开嘴差点脱口而出，它想到什么，眼珠一转，说：“放开我，让我去杀她。” 江雾集蹩眉道：“你说她是恶鬼，可是谁知道是不是你也是恶鬼，编谎话骗我们的。” 舒笑笑点头：“是啊是啊。” 皮鞋鬼理所当然道：“你看我，再看她，谁是恶鬼不是很明显吗？” 几个人神色都似乎有点动摇，刘讷真情实感说：“是啊，他被他老婆杀了，肯定不是恶鬼啊。而且咱们也是被他老婆弄过来的，差点就被当成开席的菜了。” 舒笑笑脸上伪装得不太好的动摇差点裂了。 窗外响起呼呼的风声，一张圆形的纸钱被吹到窗户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江雾集起身走到窗前，迷蒙大雾里，缓缓走来一队穿着白衣的纸扎人，打头的是一对执旗的，后面跟着两个拿书的，一边走，一边抛洒纸钱，再往后，吹唢呐的，打鼓的，打铜镲的，还有拉二胡的，一应俱全。 拉二胡的纸扎人后头的队伍应该还很长，但是被雾气遮住，江雾集只能看到队伍后面很远的地方，有两个高高的白幡，上面写着“迎”。 纸扎人们僵硬地卖力吹打着，但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它们在安静的浓雾中缓缓走来， 皮鞋鬼看到纸钱，面色焦急：“快点放开我，再晚就来不及了。如果冥府的送归队把我带走，再也没有人能制止黄芳，咱们谁都好不了！” 它看玩家们面色犹豫，说：“我是怎么死的，难道屋里还有第三个人吗？这有什么需要犹豫的。” 黄芳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你胡说！你明明是半夜自己就死了！” 皮鞋鬼愤愤道：“好好的人怎么会自己半夜死掉！你让他们去看看我的体检报告单，我一向健康，也没有心脏病，怎么会自己睡着睡着就死了！除了你，还有谁？” “好啊，你还好意思说体检，你体检都是我给你交的钱，谁知道你拿了体检报告是为了去应征当富婆的小白脸！” “那不是没选上吗？” 两个鬼尖叫着吵成一团。 玩家们凑在一起，江雾集低声说：“你们怎么看？” 舒笑笑一脸怀念：“夫妻吵架啊，再来盘饺子，就更像春晚了，可惜这俩是注定不会和好的。” 马姐：“饺子要是能堵住你的嘴，我现在就去给你做。” 大秦此时也在讨论。 始皇颇为无趣：“二者已将此情说出，还有何可商量之处。” 事情已经清晰：那男子意图寄宿其它妇人家中，其妻杀之。 众人都面色迷茫，似乎不明白天幕上两人为何都将事情说出，对错分明，仙人们为什么还需要犹豫到底支持谁。 李斯身为廷尉，疑惑道：“兴许仙界法律与大秦不同？” 几个人都摇摇头，十分不解。虽然是谁杀此人还未定论，但毕竟男子寄宿之事双方都已确认，是谁杀的又如何，也不影响最终结果。 始皇：“夫为寄豭，杀之无罪，此妇人若在大秦，当受奖。” 几人纷纷称是。 说完天幕上的事，他们把目光转向夏无且。 作为太医令，夏无且在始皇东巡时也随车侍奉，始皇在车队中部，每天换一辆车乘坐，夏无且则在车队末尾，因此花了一段时间才来到始皇这里。 始皇看向夏无且，心情甚好地调侃道：“无且自荆轲事后，日日苦练掷药囊之技耶？” 16. 始皇：想上天幕读大秦律。 夏无且面色羞赧：“回陛下，臣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进入天幕后，便觉得浑身是力，好似能扔出一头牛。” 几人走到路边，夏无且拾起一枚石头，奋力一丢。 巴掌大的石头平着飞出去十来米，然后咕噜咕噜滚到草丛里。 比起天幕上惊天一掷，简直云泥之别。 夏无且扶着腰，叹道：“回来后，虽仍觉精神不错，却再无如此神力了。” 他解下药囊，交给侍者打开，传给众人看，众人探头一看，也不过是一些甘草蒿苏之类的普通药材，就算让力能扛鼎的先武王扔出，也至多打得别人面皮一紧，打不出天幕上那样的动静。 夏无且说道：“臣思来想去，应当是天幕的原因，许是仙人召唤臣前去时，赋予臣如此伟力在天宫使用，因此离开仙宫，神力便收回了。” 几人心中都猜测，这恐怕便是天幕中，仙人所说的“技能”了。 确实伟力。几人都不免心头火热，想知道自己的技能是什么，用起来又是什么感觉。 实干派的丞相王绾遗憾道：“倘若神力保留，夏奉常一人便可击退匈奴……” 隗林性格更谨慎些，倒说：“依我看，神力不保留倒好。日后仙人召唤者更多，若人人都保留如此神力，其中若有心怀不轨之人，岂不造成更大祸患。” 李斯点头：“不错，况且若有怀有神力者在大秦作祟，捉拿起来也绝非易事，另外，还得为此再次添加秦律。” 那工作量可大了，作为掌刑辟的廷尉，李斯想想那种情况都头痛。 始皇虽然遗憾如此神力不能在大秦为他所用，但因为早就想到这种可能，也没有多失望。 他在考虑一些别的东西。 始皇帝回到车架，微阖双眼，手指轻敲膝盖。 一下，两下…… 直到第一百三十六下，车才缓缓启动。 他的车队虽长，但驾车的皆是车马纯熟的好手，即便如此，还是花了这么长时间。 正如当下的大秦，传递信息，即便快马疾驰，要将新法传遍大秦，也需得数月至数年。 然而夏无且，他被天幕选中之事，邻车尚且不知时，全天下之人就已然知晓。 甚至他下达指令要全队停车时，令未至，而人已归。 天幕这样迅捷广阔的影响力，令始皇沉思良久。 他掏出一个竹简，写下： [若登天幕，昭告天下：徭役失期，不斩。] 如果能在天幕上，把秦律完整读一遍就好了。始皇放下笔，心想。 江雾集当然不知道始皇陛下的一些美好愿望，如果知道了，她一定会抱住自己的负数积分，表演一个哭长城。 积分起起落落，比她的人生经历还刺激。 ……不过有没有这两口子鬼的鬼生经历刺激，就不好说了。 舒笑笑咔嚓磕开一个瓜子，点评说：“这段高中的矛盾里看呢，小强故意让同学发现小长和你谈恋爱，引起别人的谣言，还故意含含糊糊给谣言添砖加瓦，是你小强有问题。” 强迫症皮鞋鬼露出不服气的表情，黄芳努力点头。 舒笑笑：“但是大学这段，看到小强睡觉开空调还盖被子，就把他打了一顿，听起来又是小长比较过分。” 长脖子的黄芳张嘴欲辨，皮鞋鬼：“对啊对啊。” “至于结婚以后应征当小白脸，和下毒这事嘛……” 两边又要吵起来，舒笑笑把遥控器当成惊堂木，用力一拍，裴芊和周玲生无可恋地说：“威——武——” 舒笑笑伸出两指，指着两只鬼：“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本官不是清官，所以决定，你们谁给本官贿赂多，本官就判它赢。” 江雾集听到这话，眼睛一亮，从包里掏出两个蛇皮袋子。 黄芳瞬间心梗，努力说服：“大人，可不敢这样，要是把这死鬼留下，我出门以后，没有人能压制它，它的破坏力就会成倍上涨，把你们一口一个都吃掉。” 皮鞋鬼立马说：“大人，你看它，竟然敢威胁大人！小的愿为大人除掉这个出言不逊的刁鬼。” 两个鬼又吵成一团，江雾集拎着蛇皮袋子坐在沙发上，把直播视角调到窗口，说：“送终队到楼下了。” 两个鬼浑身一震，谁也吵不赢谁，开始互相恶毒诅咒。 这个骂那个“脖子长下辈子当马桶搋子”，那个骂这个“网购买鞋永远收到两只左脚”。 江雾集边瞅着楼下渐渐逼近的纸扎送归队，一边分心想这是不是大秦最早的八点档伦理肥皂剧…… 纸扎人送归队径直沿着垂直的墙壁，就像走大路一样走上来。 为首的纸扎人走到窗边，用手里的黑旗敲了敲窗户。 窗户自动打开，后面的纸扎人就一个接一个走了进来。 两个原本还在吵闹的鬼立刻安静下来，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一列纸扎人走进屋里，整个屋子的温度下降了许多，最后还有四个纸扎人抬进来一口大棺材，敞开口，放在屋子最中间。 拿旗的纸扎人旗一转，旗上的字就换了，从“哀”变成了“唁”。 两个鬼看到棺材，都焦躁不已，在地上努力扭来扭去，十分想跑。连江雾集手里的鬼头都牙齿打颤，弹不出摩斯密码。 江雾集看到昨晚做的几个纸扎人站了起来，走进新进来的纸扎人面前，一个拿秤的纸扎人走过来，把几个纸扎人都看过一遍，对江雾集伸出一根指头。 皮鞋鬼本来不想出声，但纸扎人用眼神示意它，皮鞋鬼也只能勉强开口：“你可以问它一个问题。” 江雾集心中有许多猜测，她试探地问：“24楼的男主人是怎么死的？” 纸扎人摇头。 它手里的书无风自动，片刻后，它把书翻过来：[不可问此事，除此之外，都可回答。] 江雾集喜上眉梢：“抑制TGF-β1/Smads通路改善血管紧张素，使用A137和I568哪个更正确？” 纸扎人：[……] 刘讷急了：“你没事吧，怎么不问点别的。” 舒笑笑懒洋洋道：“问啥啊，不能问怎么死的，这问题也就是个添头。你信不信，要问怎么出副本，这东西还是给一样的回答。” 刘讷一时语塞，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说：“问这个有什么用，它怎么可能知道。” 纸扎人的书哗啦啦翻了半天，吭哧吭哧回了一句：[跟随你的想法。] 江雾集：“……答案之书啊。”这万金油回答。 纸扎人似乎也觉得这答案不地道，又翻了一页：[你现在的研究方向是对的。] 江雾集顿时眉开眼笑。 拿书的纸扎人退后，旁边两个纸扎人取出线香，交到每个人手上，示意几人上前。 皮鞋鬼被纸扎人盯着，说流程：“吊唁死者。” 六个人被指定轮流吊唁，一人一句，马姐排第一个，她谨慎地说：“死者曾经牙痛。” 说完，她屏住呼吸，还好，纸扎人一动不动。 刘讷赶紧说：“死者曾去看牙。”纸扎人没有动作。 周玲：“死者曾因为头痛去医院。” 舒笑笑：“死者夫妻不和。” 裴芊思索道：“死者半夜死亡。”纸扎人一直一动不动。 大家都在慎重地说着套话。 江雾集开口：“死者是自杀。” 其他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侧头看她。 江雾集继续说：“说自杀也不准确，应该是他想杀人没杀成，反而自己把自己杀了。” 纸扎人毫无动静。 刘讷怀疑道：“你怎么知道？” 他又扭头看纸扎人，全程一动不动的，他有点怀疑：“说不定说错了也不会有事，它们不动也不能证明你说的是对的。” 江雾集：“你可以说个错的试试，不过现在，还是把死者按回棺材里要紧。” 还在懵的几个人连忙去看两鬼，只见两只鬼都不知不觉脱离了暖气，骨碌碌朝门口滚。 舒笑笑鲤鱼打挺跳起来，按住皮鞋鬼，皮鞋鬼见逃跑不成，长嚎一声，暴露在外的皮肤变得青紫，浑身肿大，一张嘴，发出恶臭，就朝舒笑笑手上咬。 “咦呃。”在场所有人和大秦人，都忍不住发出被恶心到的声音。 舒笑笑边使劲把皮鞋鬼重新绑紧，边说：“我估计这东西，本来是要在摔杯为号以后把咱们打一顿，然后在刚刚的环节前跑掉，咱们满楼抓它的时候，又会被各种鬼偷袭。” 裴芊又想到那个倒着走路的鬼，心有余悸：“还好没让它跑掉。” 马姐经历的副本多，想了想，赞同道：“应该是的，只不过摔杯以后，它就被那个很生气的大哥打晕了，直接就被咱们绑起来了，直接跳过了不少环节。如果换成现在它这个狂化的状态，打晕还不容易呢。多亏小江和小江叫来的人。” 把鬼扔进棺材前，刘讷还是心有疑虑，拦住她们，道：“这八成是最后关卡，如果选错了，我也得跟着你们陪葬，你们得说清楚，为什么说是它自己杀了自己。” 江雾集伸开手，里面是一个小棉花团，散发着熟悉的臭味，里面一小团蓝色膏状物还隐约能看见。 “这是那个倒着走的怪人要塞给我们的？”裴芊一下子想了起来，她原本觉得这是个很重要的线索，但一直都没想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所以也就把这回事给忘了。 江雾集点头：“没错，这就是杀死这个男主人的东西。” 刘讷半信半疑：“是吗？这是什么。” 江雾集：“这是它在医院里拿到的砒-霜。” 刘讷皱眉：“可是医院不能买砒-霜，但如果是它偷拿的，也应该有相关提示。” 江雾集：“这是它合法拿到的。真的合法，你去你也能。” 17. 世界是个大蘑菇 刘讷呆住了：“这是我能拿的吗？” 江雾集确认：“只要你有一口烂牙。” 她向着拿书的纸扎人说：“死者有一口烂牙，他大概经常去看牙，对牙科的药有一些了解。比如常用的失活剂，三氧化-二砷，俗称，砒-霜。” “于是他特意攒了很多颗需要做根管治疗的牙，准备一起去做，以便多得到一些砒-霜。”也因此疼到半夜乱跑。 他做了牙回来后，就把牙里塞的失活剂都掏出来，也许还有他以前攒下来的，一起弄了一大团，达到了致死量，藏进自己的一颗牙里，想趁着黄芳不注意毒死她 “然后因为自己藏没塞牢，半夜脱落，毒发身亡。” 周玲灵光一闪：“所以那个倒着走的人给出的提示是，楼里很多线索，都是要反着看。像是4楼，女人杀夫，这件事给出的线索就是反着看，是丈夫杀妻子。” “还有说他老婆是疯子，其实是他疯？” 江雾集：“不错。” 舒笑笑拍大腿：“这就说得通了。明明进来以后，第一天死的老赵，就是被这个鬼杀的，我们居然还差点信了一群鬼的话，以为真是这女的杀了她老公。” 刘讷：“可是……可是，现在那个男的更像个人。” 江雾集：“他是慢慢变的像个人的，一开始是脚反着走，后来是踮着脚走，到今天完全正着走。黄芳则是完全相反的，由像人变得越来越不像人。” 也许这里头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含义，比如“流言把好人传成鬼，又把鬼塑造成好人”之类的含义，不过这不是忙着闯关的玩家们有空思考的了。 梳理清楚后，几个人合力把皮鞋鬼扔进棺材，在皮鞋鬼哀嚎声中，重重盖上棺材盖。 纸扎人们冲着江雾集点点头，扛起棺材，吹吹打打地离开。 黄芳的脖子在众人目光中变短，恢复成了初见的样子。 她坐起身，温柔一笑：“给你们十分钟时间，十分钟后，我就要追杀你们了。” 江雾集拿着两个蛇皮袋子大惊：“这是为什么！” 舒笑笑看看她的大口袋，一言难尽：“你真的不知道吗……” 刘讷听到这话，病病歪歪往外跑。 江雾集掏出一瓶猪油，这还是从4楼找到的材料，原本预备着香烛不够数，就做成香烛凑数的，现在也没用了。 她往里头塞了一根卫生纸捻子，做成个超简易的荤油香烛，递给黄芳：“恭喜你，沉冤昭雪，这多亏了我们。” 黄芳有点感动：“十五分钟后追杀你。” 江雾集立马拎着蛇皮袋子就跑，两截黑纱一把线香和鬼头和三本书以及乱七八糟的打火机卫生纸两把刀在袋子里乱晃。 她生死时速跑出副本领域，高大的黑色建筑在身后静静矗立，江雾集回过头，把直播面板放大，还能看到许多鬼影站在窗口，目送她们离开。 [表现评分：s] [获得积分：33分] [副本评价：听说这个副本在灵堂祭奠开始后最难……什么，还能跳过？只要在鬼掀桌的时候把一群小鬼清空，再把boss打晕？哦哦，这可真是出鬼意料呢。] [系统提示：您已成为正式玩家，您可以在附近选择一朵喜欢的蘑菇，作为未来的住所（可随时更换）。] “蘑菇？”江雾集重复。 出了副本，马姐脸色有了些好转，她笑道：“是啊，世界就是个大蘑菇。” 她们一行人站在副本边缘，舒笑笑说：“不知道今天会是什么车来接，上次来的时候，是个蜜蜂把我送过来的，我还蹭了口蜂蜜。” 三个新人睁大眼睛。新人第一场游戏是直接被投放到副本边缘的，她们还没感受过副本里的交通工具。 舒笑笑抓抓头发：“你们一会就知道了，咱们在不同副本里穿梭，就是靠这些车，这些车也不是普通的动物，可能是系统弄出来的，都长得有点怪，而且特别大。” 过了一会，一个绿色小点极速向她们冲来，眨眼间就落在她们面前。 这是一只荧光绿色的大兔子，皮毛上面有着亮紫色的斑纹，十分显眼。兔子很大，大概比一辆旅行巴士还要大一圈，装二三十人轻轻松松。 车厢是兔子的身体，几人上车后，兔子腹部的车门关闭，它后腿用力一蹬，就跳进深沉的星空中。 隔着车窗，这个绚丽新奇的宇宙，展现在江雾集和大秦人面前。 世界，真的是一朵大蘑菇。 无数星球闪烁在身边，兔子车在星球间灵巧跳跃。 江雾集看到，每一颗星球上，都长着一朵半透明的巨型蘑菇，柔软的伞盖在宇宙中舒展。 蘑菇小一些的，长在星球上，就像机器猫头顶的竹蜻蜓。 大一些的蘑菇，菌柄快和星球一样粗，介于虚幻和现实之间的伞盖能把星球整个遮住。 有路过的蚂蚱车从菌盖上跳过，蘑菇一抖，就散落无数半透明的孢子，向星空深处飘去。 真实的星空，和虚幻的蘑菇，还有无数穿梭其中的昆虫鸟兽，如梦似幻的景象让几个人都看呆了。 “它们是去找新生成的副本的，”马姐解释道，“孢子找到新副本后，就会和副本融合，建立副本规则，之后我们就可以进入这种副本了。没有孢子结合的副本，主系统无法掌控，称为‘野本’。” “不过你们不用担心，野本非常非常少。”马姐看到几个新人似乎有点担心，安慰道。 兔子车几次跳跃，停在一朵瘦高，形似金针菇的紫色蘑菇上，打开车门。 几个人依次走下车。 舒笑笑伸了个懒腰，道：“本来还担心你拿了这么个技能，会很难通关，没想到倒是比我们都厉害。我这也放心啦。” 她冲着江雾集摆摆手，洒脱道：“我就不组队了，以免你们发现我的笑话会重复用。希望以后还能看到你。” 周玲对着江雾集郑重道谢说：“谢谢你这个副本的照顾，多亏了你，我才能出副本。” 她没忘说：“也要谢谢那位看起来很生气的老伯，谢谢您。” 裴芊也问：“那位老伯是什么人呀，他看起来很厉害。” 江雾集笑了一下，眨眨眼：“夏无且——这可是始皇待遇。” 裴芊和周玲异口同声说出那句青史留名的话：“无且爱我？” 江雾集：“哈哈哈哈哈哈。” 马姐过来道别，说起她的技能：“我的技能还没和你们说过，现在出了副本了，得跟你们说一声。” “我的技能是[勠力同心]，是个被动技能，效果是副本里所有玩家会更容易合作，团结一心，所以下个副本，你们要小心，这个副本这种玩家合作的情况，其实不算副本里的常态。” 说完，马姐也告别了几人。 周玲谢过夏无且后，也离开了。 裴芊留了个现实里的地址和电话，又要了个江雾集的地址。小姑娘还记着在副本里，答应要给江雾集寄红薯的事。 刘讷倒是想合作，江雾集对他没什么意见，但也不怎么合得来，于是真诚回复：“婉拒了哈。” 送走所有同伴，江雾集在蘑菇上随便转了转。 这蘑菇很大，虽然是细长款的，菌盖也有一个省那么大，上面有很多房子，大部分都是空的，偶尔有房子门口聚了几个人，站着聊天，没多久也就散开了。 江雾集随便选了一个空房子住了进去。 她打开蛇皮袋子，取出鬼头，这颗头的眼睛四处张望，显然也是头一回出副本。 江雾集把鬼头墩在门口：“看好家，我要睡一觉。” 鬼头眨眼，眨了个“OK”的摩斯密码。 江雾集对着技能页面说了一声，关闭直播，倒头就睡。 她睡着了，大秦睡不着了。 天上连着放了三天的黑色水幕，变回了最初的黑屏，上面用红色大字写着： [当前直播已关闭，请等待下次直播。] 底下还有一行小字：[请留意课堂作业，具体作业内容稍后公布。] 大秦已经入夜，明亮的星星悬挂在清透的夜空中。 始皇想起数年前的事。 秦王政十三年，彗星见东方。 奉常说：“彗星为兵丧凶兆，文公十四年，有星孛入北斗，宋、齐、晋之君皆将死乱。” 始皇不屑一顾，当月就派恒齮攻赵。 大胜。 始皇望着夜空，突然嗤笑：“彗星，兵丧？不过是一菌子曳尾而过。” “朝菌不知晦朔，惠蛄不知春秋，”道家的人望着变黑的天幕，抚摸青牛的后背，“我生活在朝菌之上，朝菌于我何其大；朝菌生活在我脚下，我于朝菌何其大。我脚下的朝菌也许也是别人眼中，生活的一方天地；我生活的朝菌，也许于别人，也是可以随手采摘的菌子。人外有人，菌外有菌，今日才算见识到了更广阔的天地啊。” 青牛：“哞。” 道家传人快乐道：“阴阳家今晚都要睡不着了吧。” 阴阳家睁着眼睛躺了一晚上，到了白天，顶着俩熊猫眼，和正在兴致勃勃分享神仙八卦的乡亲们告别。 金木水火土，宇宙怎么会是一朵蘑菇呢？ 路上，碰到了一位同样去往咸阳的人，两人相谈甚欢，阴阳家传人不由说出自己的困惑。 那人说：“蘑菇可以是蘑菇，也可以不是。世界的蘑菇还是蘑菇吗？不是了，那只是蘑菇形态的世界罢了。阴阳五行，是虚也是实，焉知五行或阴阳不是无数蘑菇组成的？反正世界万物都是一样的嘛，说不定你我也是蘑菇呢。” 阴阳家传人：“……阁下是？” 那人作揖：“名家，合同异派。” 阴阳家：“……”打扰了。原来是你。 18. 头疼教育问题 施问作为名家弟子，来咸阳只是来凑热闹的。 哦，真是太不严谨了，应该说，她来咸阳是为了凑热闹的，只是她恰巧是名家的人。 身边的阴阳家弟子从听说她是名家的人后，就默默闭上了嘴，再也不发一言，施问觉得这可真是太没意思了。 秦有宵禁，到了晚上，两人随便找了个破屋子，在残砖破瓦之间升起篝火。施问愉快地注视着星空，说：“我知天下之中央，燕之北，越之南是也。” “这是惠子十问？”阴阳家没忍住说。 施问：“是，也可以是你的十问，这都没有关系，总归是一个问题罢了。” 阴阳家：“……谢谢，我不要。” 施问说：“燕在越的北边，但天下中央，在燕之北，越之南，不也正说明天地是个球？而球上的蘑菇，长在天地中心，不在我们这一边，我们自然也看不到。” 阴阳家心一梗，合着你不着急，是因为你名家已经有能解释世界是蘑菇的典籍了。 她恨不得马上掏出自家典籍从犄角旮旯里翻，看看有没有只字片语能扯到“世界是蘑菇”上。 但旁边有个名家的人，她要是现在翻竹简，必然会被名家记下来，和别家吵架的时候，疯狂用她半夜翻竹简做例子。 想想就很烦。 名家，烦人。 施问取出烧火棍，指着远处驰道上，疾驰而过的车队，说：“天地浑圆如鸡子，这也正是我们的目的地都是咸阳，陛下的车队向西而过，而我们向东出发，却都能到达同一个地方的原因啊。” 阴阳家传人抬起头，看到夜色中，四马拉的车架从驰道上奔袭而过，像一支疾驰而过的黑羽箭，射向秦土腹地。 她大惊失色：“啊？” 破屋里，传来一声惊叫：“我们是走反了啊！” 施问遥指的正是始皇的车队——能在大秦不顾宵禁，日夜兼程赶路的人，除了始皇也没几个人能做。 自从天幕结束直播后，始皇便下令，三班人马轮换，务必最短时间回到咸阳。 变故结束后，往往最容易出事。 但只要始皇帝高坐咸阳，大秦便只能牢牢被他攥在手心里，连六国之人，也只能空说“始皇死而天下分”，无人敢真行动。 在修建好的驰道上，半日，便能行进二百里，不到十天，已能远远看到华山的巍峨山影。 而这十天中，天幕始终没有再次亮起，也没有出现那上面所说的，“稍后公布”的“课堂作业”。 头三天，人们心情尚且平稳，赶路的赶路，实验的实验，挖地找红薯的找红薯。 到了第十天，过惯了重复日子的百姓尚且还好，在各地尝试着制作天幕讲述的新型高炉和纸张的人们都有些坐不住了。 连养生的夏太医令，都无视掉周围的一声声充满调侃的“无且爱我”，频频抬头，心里把打断天师传授“无菌技术”的竖子抽了百八十次。 不少人都在担心，天师是不是一觉睡昏过去，或是在天界遇到了什么危险，无法开启天幕。 始皇叫来李斯，说：“是否覆于纸扎上的丝帛，措辞令天师不喜？” 李斯不敢大意，小心回答：“臣这几日也细细思索过，因为是交予仙人的，臣书写丝帛时不敢有丝毫冒犯之语，且若是天师因丝帛不喜，也应收到后就有表现。” 但看天师那样，收到丝帛时面色如常，好像也不是被冒犯到的样子。 始皇看过丝帛所书内容，李斯这人向来擅长写这种东西，这次写出来的文字清晰优美，态度也不卑不亢，即便是主杀伐的西方白虎，也应当不会被触怒。 但天幕一连停播十天，他们都不确定起来。 虽说天师授课时，看起来脾气很好，但万一哪一句犯了天上的忌讳呢？ 太阳西沉，泛黄的日光穿透空中巨大的天幕，撒在大秦的土地上。 神仙不可测，思虑再多也无用，但从天幕之下的大秦不同。 比起琢磨神仙的想法，治理国家简单太多。 这些天，各地飞来的简讯如同蝗虫扑向庄稼，每日的新简讯都能装满一辆车。 拆开一枚印着“泗水郡守”的泥封，打开竹简，里面仔细书写了自天幕消失后，泗水的变化。 首先，是数量最多的黔首。 对于天幕，黔首们大多短暂的惊讶后，便习惯了它的存在，虽然听到仙人在里头谈到“鬼”，知道天幕里有一部分是鬼，但也糊里糊涂的不怎么在意，只觉得都是仙人们的游戏。 如今天幕结束直播，百姓们也大多平静下来，更多的讨论集中在里面夫妻俩的争执上。 这倒也正常，各地送来的奏疏关于黔首反应的内容都差不多。 百姓向来对这种别人家的家长里短很有兴趣，便是统一前，百姓们传唱各国国君的阴私也不少。秦国虽然管得严，也无意在这种地方限制百姓。毕竟再怎么讨论天幕里鬼怪的故事，也不会因此影响大秦的统治。 始皇一目十行扫过这些内容。 接下来，泗水郡守提到，治下小吏发现，有部分黔首，虽然听不懂其中冶铁诸事，却凭借天分或是直觉，在天师讲述前就猜到了那男子的死因。 这就有点意思了。 泗水郡守虽然提到这件事，但只是出于对始皇掌控欲的了解，并没有发现这背后的意义，始皇却敏锐发现了这件事隐藏其中的价值。 天幕里的“副本”，是在为仙人出难题，但这题是全大秦都能看到的。 出给仙人的难题，也帮他筛选出了可用的人才。 这是一个面对全大秦的擢选。 始皇批复泗水郡守，要求那小吏继续观察，记录下所有能解天幕内情的黔首名字。 除了黔首，泗水郡守还提到一个情况： 陛下，好多人往咸阳跑啦！ 有向来喜欢吵架的名家，有咱们法家，还有没啥存在感的小说家、医家，连统一后，穷得叮当响的纵横家，都拿着碗出发啦！ 在您的指令到达前，已经有一批人，急匆匆前往咸阳，欲做天幕指导下的第一批先行者。 在您指令下达后，又有一堆人扛着包袱赶来了。 独坐车中，始皇喉头滚动几下，大笑出声。 倘若此刻直播已经接到大唐，始皇与唐太宗相遇，太宗必然能懂始皇此刻的感受。 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矣！ 等车架行驶至咸阳城外，遇到早已等候在此的王翦，始皇内心的愉悦攀登到了顶峰。 扶住欲拜的王老将军，始皇内心再次升起灭韩时，浑身血液沸腾般的畅快。 那时，虽只灭了六国中最弱的韩国，他的目光，已经急不可耐放在了赵、魏，乃至燕、楚之上。 全天下都没有人比他更知道，秦国应该有一个怎样的未来。 ……说到未来。 始皇的眼神在面前呼啦啦的一大群人里一扫，问：“扶苏呢？” 侍者嗫嚅答：“公子现在……在……” 始皇凌厉的目光扫过，侍者咬牙说出：“公子已在宫殿内闭门不出数日了。” 扶苏独自跽坐于殿内，望着眼前的竹简出神。 门外宫人来来往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远处传来的忙碌奔走声便格外明显。 他起身，扫平衣服上因为坐了太久压出的褶皱，推开门。 一位始皇身边伺候的侍者站在门口，看到大门打开，恭敬道：“扶苏公子，陛下有请。” 扶苏步伐沉稳走进始皇所在的大殿内，始皇正坐在桌案前处理咸阳内的政务，扶苏走近，直接行大礼跪拜在地。 始皇垂眸看着他，不动声色，左手捏了捏眉心。 扶苏抬起头，肖似始皇的眉眼里藏着忐忑，声音虽然平静，但还是能听出里头的情绪。 “陛下……”扶苏不自觉换了个称呼。 始皇听到这个称呼，头有点疼。 扶苏心中委屈但深明大义地说：“大秦上下，皆已读过天书，那其中关于秦……还有‘当立者乃公子扶苏’句，儿不欲令陈涉之徒以儿为反秦之旗，聚天下之兵，请陛下……” 始皇静静地看着他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 扶苏哽咽道：“流放儿子吧。” 因为一篇陈涉世家，这对大秦最高贵的父子，一个泪眼婆娑，一个想伸手揉太阳穴。 始皇冷静道：“流放你，那些人会提前去投奔你，拥你为王。” 扶苏万万没想到始皇一开口就是这个，不禁被问住了，踌躇片刻，心一横说：“赐死——” 始皇实在是听不下去，抬手打断：“行了，不过一由头，若不是人死不能复生，恐怕他们连朕都能搬出来，说朕死后看不下去，特意复活，要他们助朕造反。” 扶苏：“怎么会呢，父亲活过来，任他二世是谁，也不敢与父皇争位，何必需要父亲亲自造反。” 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在始皇的目光里消弥无声。 始皇语气平淡：“想明白了？” 扶苏僵硬地点点头，明白过来，只要贼人欲反，不过是需要个响亮的名头，至于名头到底是谁，实情如何，其实并不重要。 就算他真现在死了，贼人没法用他作为大旗来反二世，说不定直接会连他死这事一起算上，另寻一个理由反二世时，顺便用这件事从根上把父亲一起反了。 始皇看了扶苏一眼，平静道：“知道了就下去吧，督建咸阳学宫的事，你也跟着一起。” 扶苏规规矩矩应了一声，离开宫殿。 假装在看书，实际上余光一直盯着扶苏的始皇，看着他走出大门，立刻招手：“叫侍医过来，给朕按按头。” 始皇帝现在十分想知道，扶苏到底是怎么在天天被六国骂“虎狼之国”的大秦，长成这般模样的。倘若他是扶苏，看到“当立者乃公子扶苏”的第一刻，就开始计划着篡位了。 另外，他还想知道，秦二世又是哪个不成器的东西。 当天幕上出现一行字，显示可以在几百个课题中，选择最想听的课程内容时，始皇毫不犹豫就选中了其中唯一一个与教育后代相关的： 《好妈妈的小课堂：教你如何教育叛逆期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