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岭之花被万人嫌拉下神坛》 1. 第 1 章 谈宁是个怪人。 每个和他相处过的人都这样说。 他很怪,是那种第一眼看到他的脸会选择容忍,但绝对忍不到第三天的怪。 他每天独来独往,背着一只白灰条纹相间的书包,穿着颜色单一材质松垮的卫衣牛仔裤,穿行于法学院和总部图书馆之间。两地之间有一条很宽敞的林荫路,谈宁总在固定的时间出现,踩着不快不慢的步伐,戴着耳机,目不斜视地往前走,风雨无阻。 这样说的话,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如果不是他略长头发仍遮不住的精致五官,以及不同于一般beta的修长身材,他也不会因此受到关注。 受到了关注,自然也有议论。 有好奇的人特地从北校区跑过来,专门蹲守在林荫道口,等谈宁一出现,就冲上来跟他要微信。谈宁甚至连脚步都没停一下,面无表情道:“不了。” 对方还要追问,谈宁停下来,不耐烦地问:“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眼里的反感毫不掩饰。 一次两次都如此,后来谈宁就成了全校有名的怪人,一直到大二,依然被人指指点点。 据知情人士透露,谈宁不仅对别人冷漠,对同班同学甚至室友,也是一样。 如果迎面碰上同班同学,谈宁也不会打招呼,因为他根本记不得自己的同班同学有哪些,室友更不会主动贴上热脸。谈宁不参与任何集体活动,不进社团,上课永远坐在第一排正对讲台的位置,除了避无可避的小组作业,他不和任何人交流。 他的课余时间都用来兼职赚钱。 他有点不明白自己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为什么要被冠上“怪人”这个绰号,但他也不怎么在意。 他更在意自己的存款有没有增加,今天晚上六点有一场家教,给一个五年级小男孩辅导英语和数学,一小时三百,总共三个小时。 家长出手很阔绰,谈宁自然用心对待,回宿舍收拾东西时,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的人在说话。 郑钰声音很大,他在和另一个室友打闹,叫嚷着:“你别把他东西弄歪了,小心他用那双看死人的眼睛盯着你。” 徐清扬冷笑一声,说:“他盯着我?他看都不看我的好不好?我真的烦死他了,跟身上有诅咒一样,成天神出鬼没,也不知道在搞什么,真不想和这种人做室友。” “昨天还有人问我,说你们宿舍的那个谈宁是不是有自闭症啊?竟然还有人想加他微信!” “他毕竟长得确实——” “确实什么?我没觉得他好看,脸白得像吊死鬼。” 话音刚落,谈宁推门进来, 郑钰和徐清扬立即闭上嘴,两个人吓得心脏差点骤停,但还是板着脸站在原地,眼神飘忽不定。 谈宁径直走到自己的桌子前,把专业课的书换成小孩的辅导书和笔记,然后拉好书包拉链,转身走了出去。 全程用了不到半分钟。 门关上的时候郑钰忍不住踢了一下凳子,“看见他就晦气。” 谈宁坐在地铁上,拿出手机刷雅思高频词,旁边坐了一个看起来是alpha的男生,谈宁察觉到他重复落在自己侧脸的目光,于是起身,站在门边。 谈宁的侧脸的确好看。 在课堂上也时常有人这样盯着他看。 他的头发天然带着点褐色,又长至及肩,皮肤瓷白如雪,瞳孔是很淡的琥珀色,在阳光下看上去有种易碎的混血感,他习惯用皮筋扎个随意慵懒的半丸子,颈部的皮肤若隐若现。 他整张脸都充满了矛盾感,譬如楚楚动人的眉眼,纤长卷翘的睫毛,都像是漂亮omega的专属,而高挺的鼻梁还有略显无情的薄唇,又像是alpha。 幸而左眼眼尾有一颗褐色的小痣,将矛盾点缀成了他清冷独特的气质。 凭着这副皮囊,刚开学时他就频频登上学校的表白墙。 谈宁对此毫不知情。 他至今都不知道学校表白墙在哪里看,但他知道自己好看,从小就知道。 到了小孩的家里,谈宁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微笑,但也只是微笑,稍纵即逝,他拿出笔记和测试题,努力不让声音太过生冷,温声问:“今天的作业做好了吗?” 小朋友有些怕他,乖乖点头。 谈宁没多废话,把测试题放到小朋友面前,“半个小时,做完再讲。” 小朋友本来还笑嘻嘻的脸色一下子耷拉下去。 煎熬的半个小时终于结束,谈宁改题的时候听到小朋友跑出去,和他的妈妈抱怨:“谈老师好凶!我不喜欢谈老师!” 小朋友的妈妈连忙“嘘”了一声,说:“谈老师一直夸你呢,乖乖不要任性。” 小朋友嘟囔着:“我还是喜欢原来的,我不想要谈老师。” 谈宁手里打叉的红笔停都不停。 对于自己天生不招人喜欢这件事,谈宁已经习以为常。 辅导结束之后,谈宁和家长说了一下小孩的学习情况,期间收到了一条微信:【十点,天河别墅。】 谈宁回复:【没空。】 * 第二天谈宁照常七点起床,洗漱穿衣,拿上书包去总部图书馆。 今天一整天都没有课。 去饮水机打水时他听见旁边两个人坐着聊天,说下午在大礼堂有社团活动,外联部还拉来了天河集团的赞助。 谈宁微微愣神。 “今年的天河奖学金名单你看了吗?” “还没,我学姐之前拿过一等奖,十万呢,一毕业就签了天河集团。” “又是捐楼又是设立奖学金,我们学校就快要被天河承包了。” “承包不好吗?天河财力雄厚,多少人想进天河都进不了呢,我们直接有校企联合项目,毕业包分配,都是沾了人家太子爷的光。” “林颂安吗?” “我前几天在篮球场看到他了,不愧是顶级的alpha,人群里一眼就能看到他。” “是因为帅吧。” “哈哈,alpha常见,林颂安少有。” 热水将将溢出杯沿,谈宁迅速按下停止,然后拿着杯子回到座位,继续看书。 他看完法理学再看雅思作文书,然后写一下选修课作业,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吃早饭就趴在图书馆的桌子上小憩一会,直到下午一点。 他的时间轴严格按照课程表行走,不允许任何的出入,但总是有一些突如其来的事情,打扰他原本的计划。 比如下午三点半,他收到了班长发来的消息,【法学院和商学院今天下午有联合会,我们班点名就差你了。】 谈宁皱起眉头。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翻出被他设为免打扰的班级群,果然在聊天记录里找到了这个他以为是凭兴趣参加的活动,他回复:【好的。】 虽然回答得很快,实则他依旧慢条斯理地看完最后一点内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在图书馆楼下扫码解除座位,然后才迎着四月的微风往商学院的会议厅走。 宁江四月的温度正好,树叶簌簌,阳光穿过林隙洒下细碎金光。 谈宁不抬头看天,只低头专注地踩着地上的光斑。 七八分钟之后才走到商学院。 他对商学院很不熟悉,还缺乏方向感,看着指引图思考了半天才弄明白会议厅入口在哪里,只是尽管这样,他还是弄错了。 应该从后门进的。 但他开的是前门,一拉开就听见商学院的院长正在台上慷慨陈词,说着法商联合的重要性,大门吱呀一声,众人的目光纷纷向谈宁投射过来。 按理说是个人都会社死的,但谈宁是个“怪人”。 他的脸色丝毫未变,转身关上门,然后淡定地走了进去,径直走到第二排最右边的空位。 刚坐下就听到后排传来倒吸凉气的声音。 他瞥了一眼身侧。 哦,是林颂安。 听说今年大三的林颂安已经接手家族企业的事务,所以时常穿衬衣,开着百万豪车来上课,他穿了一件剪裁精致熨帖的白色衬衣,被黑色西裤包裹着的长腿交叠,从谈宁的角度,能瞥见他的皮鞋鞋尖,很是矜贵。 从后排伸出一只手,递过来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你别坐在这里,换个位置,林颂安旁边的座位一般都是空出来的。】 倒不是林颂安搞特殊,只是他身边的空位常常是留给领导坐的,为了活动拍照需要。 至于学院活动为什么需要林颂安入镜? 因为每次有林颂安做封面的微信推送,阅读量都能翻倍,院领导也非常愿意和天河集团的未来继承人合张影。 谈宁接过纸条,看完之后又递了回去,稳坐如钟,后座的同学都呆住了。 林颂安的朋友雷忻先看不过眼,小声嘀咕了句:“他谁啊?” 见谈宁纹丝不动,雷忻作势要起身去拽他,周围一圈的人都感觉到了气氛的凝固,只有谈宁一人淡定如初,他甚至摘下书包,从包里拿出了一本《雅思9分阅读》,一页一页地翻了起来。 雷忻和后排同学:“……” “我想起来了,他是不是就是法学院的那个自闭症啊?有病的那个?他故意的吧。” 雷忻刚准备起身,林颂安就抬了下手。 雷忻明白林颂安这个动作的意思,大抵是不要冲动,或者说算了。 林颂安从来是不容置喙的。 雷忻于是悻悻作罢。 谈宁学习时不喜欢夹着胳膊,所以翻着翻着就霸占了旁边的扶手,林颂安原本随意搭在扶手上的小臂就这样被他挤了下去。 “……”一旁的雷忻眼角抽抽。 这人真的是自闭症吧,要不然就是纯粹脑子有病。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旁边坐着谁啊?知不知道天河集团对A大有多重要啊? 他和林颂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谈宁那件灰不溜秋的宽松卫衣在林颂安白衬衣的衬托下显得十分黯淡,尤其是他坐时总低着头,身子佝着,就像是缩在座位里,再加上额前碎发挡着脸,看不见他的容貌,除了纤瘦,便再没有值得夸奖的地方。 他就这样大咧咧地坐在林颂安旁边,和他整个人一样松垮的书包放在脚边,摇摇欲坠地倒在林颂安腿侧。 谈宁在众人的灼灼目光中看完了三篇阅读题,在校领导讲完升华主题的陈词之后,掌声一结束,他就拎着包起身去班长那里签了签到表,然后转身离开。 雷忻看着谈宁的背影,嘟囔了句:“装什么逼啊。” 谈宁去食堂吃了晚饭,然后回到宿舍,他今天没有家教任务,所以先洗了个澡,刚洗完就收到微信消息提醒。 他拿起来看了一下。 放下手机,继续擦头发。 几分钟后铃声响起,谈宁好像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没有接,他直接拿着吹风机进了卫生间,他的头发很细很软,洗完就要吹干。 他们宿舍是个四人寝,只是其中一个人大一转专业去了计院,所以就剩他、郑钰和徐清扬。 郑钰和徐清扬都是omega,寝室一般是按三种性别分的,但是因为beta人数较多,有时候也会安排他们和低等级的omega同寝,谈宁就是被安排的其中之一。 这两个低等级的omega,显然对于长着一张高级omega脸蛋的谈宁很是排斥。 其中郑钰对谈宁的意见最大,几乎到了不能共存在同一个空间的程度,但他碍于颜面,不会当面说,他曾经试过联合徐清扬还有隔壁宿舍的几个人集体排挤谈宁,试图逼这个怪人主动离开宿舍。 可他们那些招数对谈宁来说毫无作用,谈宁本来也不想和他们有交集。 几次三番挑衅失败后,郑钰只好放弃。 今天他推门进来的时候,谈宁正在穿衣服,一件不太同于往常的米白色卫衣,虽然依旧松松垮垮,但看起来清新许多。 郑钰愣了一下,一边对徐清扬说话,一边讥讽谈宁:“有些人可是在两个学院都出了名,还得罪了太子爷,真是牛逼。” 谈宁好像完全没听见,从包里拿出专业书,换成家教教材,然后就出了门。 郑钰追上去把门踹上。 谈宁出了学校大门,往右边走,路过一条小摊贩排成的长队,然后走到道路尽头,人稀少许多,在转角的巷口,他看到一辆黑色的路虎,在傍晚即将消弭的昏暗中,倒显得低调许多,不经意还看不到。 谈宁走过去,拉来后座车门,还没来得及松手,就被人拽了进去。 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 谈宁甚至来不及摘下书包,就被人抱着亲了起来,嘴唇先是被含住,那人像是思考了几秒又觉得不忿,温存片刻就换成用力吮咬,谈宁躲都躲不开。 直到衣摆被撩起来,谈宁才想起来制止,指尖先是抵着那人的胸口,然后滑过衬衣衣领边缘,反抗无效,倒惹起燎原之势。 谈宁微微仰头,呼吸声逐渐与作恶的人同频。 “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在忙。”谈宁说。 林颂安抬起头,在昏暗车厢里望向谈宁,直直地看着谈宁的眼睛,追问:“忙什么?” 他这副模样和两个小时前的商学院礼堂大相径庭。 他仰视着谈宁。 “家教。”谈宁回答。 林颂安冷嗤一声,“这么缺钱?” 谈宁不置可否,他从林颂安的大衣口袋拿出林颂安的手机,熟练地解开屏锁,给自己转了两千块,然后放回手机,亳不反抗地躺下,问:“现在就开始么?” 2. 第 2 章 有时候林颂安真想掐死谈宁。 想看看谈宁在濒死的时候会不会有一丝情绪波动。 他害怕在那古井无波的琥珀色眸子里看到自己的倒影,于是咬住了谈宁的细颈。 谈宁下意识抬腰。 像只被困住的鹤。 谈宁不挣扎,对于这样的金钱交易,他向来有很好的职业道德。林颂安心中燥火更甚,忍不住在那细滑如白瓷的颈侧皮肤上留下深深的牙印,谈宁已经瘫软在他怀里,浑身上下没一处能动,被咬了也只是哼唧一声,做不出任何反应。 他眼角原本还挂着泪珠,林颂安转头看他时,那眼泪已经消失不见。 车窗外是沉沉暮色,车里风月无边。 隐约还能听见巷口学生路过的说笑声,还有远处晚高峰的汽笛声,交汇在一起,又都湮没在密闭狭小的车厢,消泯于唇齿交融间,成了细碎的背景音,使得谈宁不至于频频分神。 即使不在易感期里,林颂安也能爆发出顶级alpha的攻击性。 每次结束之后,谈宁身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斑痕,不是被他亲的,就是被他宽大手掌按出来的,或者动作幅度太大时撞在前座靠背上。因为谈宁皮肤太白,微微用点力气都能留下痕迹,总之看起来好生可怜。 林颂安有些不忍,想认错又说不出口,于是仔细把谈宁抱在怀里。 谈宁上过生理课,知道alpha的易感期和omega的发情期一样,都是无法自控的,但谈宁作为一个beta,勉强能换位思考,体察林颂安被生理支配的痛苦,但他实在无法理解林颂安为什么每次都像发了疯一样折腾他。 明明他们每个月最少两次,可每次林颂安都会给谈宁一种末日来临,这次结束之后他们将会永远分离的恐慌感。 谈宁实在是费解。 天色逐渐暗到路灯亮起,巷口有一盏晕黄小灯,对着挡风玻璃的位置,视线一下子清晰起来,林颂安亲了亲谈宁肩上的吻痕。 他们都没有说话,心照不宣地享受着余韵中难得的温存。 纤瘦的beta摸起来并不柔软,但他拥有不盈一握的腰肢,还有后背的蝴蝶骨,病态的翼状肩胛在谈宁身上显得格外动人,带着致命的诱惑。他背对着林颂安时,林颂安总觉得他下一秒就要飞走,于是紧紧搂住。 现在林颂安又把脸埋在谈宁胸口。 谈宁有些无语,他不明白林颂安为什么执着于那个地方。 直到被咬得有些疼了,他才说:“可以了。” 林颂安便停下。 谈宁坐在林颂安腿上怔怔地望着车外,半分钟后缓过神来,撑着酸软的身子,爬到前座抽了几张湿纸巾,擦了擦自己,然后穿好衣服。 林颂安在看他。 谈宁对林颂安的视线免疫,他从车座夹缝里找到那根细细的黑色皮筋,然后抬起手去扎松散的头发,什么都没说。 他的瞳孔颜色很浅,是很独特的琥珀色,这让他看起来总是一副失神的模样,林颂安很难分辨出来他的情绪好坏,只能主动撩拨他,谈宁才会给出反应。 抬手扎头发的时候,卫衣衣摆也跟着提了起来,露出一截腰肢,林颂安能回想起他用力握住时的触感,于是伸手去摸,谈宁也不躲。 谈宁自己闻不出来,他现在身上全是alpha信息素的味道,脖颈和手腕上则是卫衣都遮不住的暧昧痕迹。 暧昧温度上升,林颂安收回手,谈宁照旧扎起一半的长发,然后俯身拿起书包。 他准备离开时的动作总是干净利落,好像刚刚哭着喊停的人不是他。 林颂安穿好衣服,将窗户微微降下一点,透出些暧昧潮热的空气,晚凉风徐徐吹进,林颂安系好最后一颗衬衣纽扣。 说不失望是假的。 他还真是鬼迷心窍了,以为下午谈宁主动坐在他身边是意有所指,至少带着半点撒娇的意味。他被谈宁蛊惑了,不顾约定的时限,也不顾把车停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万一被人认出来有多危险,几乎是急不可耐的,谈宁一出现,他就把他拉进车里。 他以为谈宁知道今天是他的生日,可事实证明,他终究是自作多情了。 谈宁根本就不可能在意。 但他还是抱着一丝希冀,期待刚刚的两个小时里,谈宁提到只言片语,哪怕是欲言又止,甚至是一瞬的主动,一瞬的笑容,都可以,他都会满足。 可惜谈宁没有,仍像之前的每一次,抗拒、厌烦、无奈服从,被迫承受。 “谈宁,你有心吗?” 林颂安伸手覆住谈宁心脏所在的位置,又问:“你的心会动吗?” 谈宁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没有,不会。” 林颂安自嘲地笑了笑,“是吗?” “是啊,你是第一天发现吗?”谈宁把手机放进口袋,然后说:“两小时到了,我走了。” “去哪里做家教?我送你过去。” “不用。”谈宁拒绝得干脆,林颂安一时分不清是谁买谁。 林颂安看着他离开。 谈宁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巷口。 他总是这样看着谈宁离开,从一年前到此刻,好像一切都没改变。 他转身仰躺在后车座上,抬手按了按眉心,空气中还飘荡着一些似有似无的香味,明明谈宁是个与信息素不沾边的beta,可是林颂安总是想,如果他有的话,大概是带着剧毒的苍兰香。 初闻平淡,却让人不自觉上瘾。 等他回过神时,已经病入膏肓。 * 谈宁在学校的后街绕了两圈,一首音乐单曲循环了将近二十遍,然后才回到宿舍。 郑钰在打游戏,听到谈宁开门的声音,不动声色地摘了耳机,把游戏声功放,整个宿舍都是刺耳的厮杀声。 谈宁整个人都腰酸背痛,晚风把他身上的alpha味道吹散了,但也吹疼了他本就快要散架的身体,他实在没力气也无意去理会这个和他针锋相对的室友。 他试图回忆起他们矛盾的根源。 好像从一开学,他的照片频频登上学校表白墙的时候,郑钰就开始看不惯他了。 莫名其妙。 他放下书包,简单洗漱之后便上了床。 几分钟后,隔壁有同学过来敲门,站在门口问:“今年的天河奖学金名单你们看到了吗?你们宿舍的那个谈宁拿了二等奖。” 徐清扬朝他使眼色,示意谈宁在宿舍,同学却没注意到,继续说:“他今天真是露了脸,一场联合会的关注度全在他一个人身上了,蒋院气得够呛,在商院院长和林颂安面前又不好意思发作,等会议结束之后,走到台下脸色铁青地问辅导员,这是哪个班的学生,一点纪律性都没有。” 郑钰冷笑,同学往里走了几步,八卦道:“我听说他这次还得罪林颂安了,林颂安那种太子爷,谁敢在他面前放肆——” 同学忽然注意到凳子上的灰白条纹书包,他话说到一半就卡住,猛地咳嗽两声,然后望向谈宁的床位,窗帘紧闭,床头小灯亮着。 明显是有人在的。 就在这时,谈宁伸手撩开帘子,微微抬起半个身子,望向下面的同学。 他的褐色长发被拨到耳后,露出整张脸。 同学整个人都抖了一下,其实他从来没有直视过谈宁,偶尔几次在楼梯上遇到,谈宁都是低着头,五官也全被落在脸侧的长发遮着,他还总是穿松松垮垮的衣服,给人的印象除了瘦就是白,再加上学院里各种阴森森的传闻,他总觉得谈宁应该长得像鬼才对。 可此刻他全然愣住。 床头小灯将谈宁精致的五官映得有些朦胧,和下午礼堂里的他完全不一样,带着某种说不出的味道,似妖近仙。 他低眸俯视,神色淡淡,既没有愠怒也没有笑意,他的声音清冷如冰,带着让人心惧的平静:“你在说我么?” 谈宁的问题听上去很简单。 他完全没有恫吓的意思,他甚至没有对这个在他背后说了这么多坏话的同学表现出来应有的情绪,但在场的其他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同学大骇,涨红了脸,他连忙道歉,“没、没有。” 谈宁没有追问。 同学吓得牙关打颤,低着头语无伦次道:“对、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谈同学,我没有在说你,抱歉!”然后脚底抹油地跑了。 处理完这个,谈宁又看了一眼郑钰,郑钰也不知道怎么的,握着鼠标的手动了一下,竟然下意识地关了游戏页面,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他懊恼得脸色铁青。 谈宁不过是看了他一眼,他到底在怕什么? 宿舍的嘈杂声终于消失,恢复成谈宁喜欢的清静,他放下床帘,重新躺了回去。 他拿出手机计算他的存款,天河的二等奖学金等公示期结束就能到账。 这个月他做了两次家教,和林颂安上了两次床,赚了不少。 林颂安的消息适时地发了过来,是转账提醒,林颂安转了一万给他。 谈宁顿了顿,把钱转了回去。 【有钱不赚?】 谈宁知道林颂安在故意试探他,傍晚在车里,谈宁就能感觉到林颂安的怒意。 【市场价不就是两千吗?】他回复。 林颂安再没有消息发过来,大概气得不轻。 谈宁把微信的钱都存进银行卡里,定定地看着不断增长的数字,均匀了呼吸。 夜色渐深,困意袭来。 翻身时两腿之间还是有强烈的不适感,这次林颂安太急了,没给谈宁多少放松的时间。beta毕竟不是omega,只要有信息素的作用,就可以轻易承受alpha的入侵,更遑论林颂安这样顶级的alpha,除了和他信息素契合的omega,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住。 如果有信息素…… 这个念头刚刚萌生出来就被谈宁掐灭,他从不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没意义的假设上。 夜深人静,谈宁关了床头小灯。 他把手伸到枕边,羽绒枕旁放着两个皮质的小方盒,看上去像是礼物盒,一新一旧,旧的那只明显已经被摸了很久,早就没了光泽,另一个则是崭新的,像是才买回来没多久。 谈宁关了床头小灯,纤长手指搭在小盒子上,像小孩摸着安抚巾一样,很快就睡着了。 3. 第 3 章 因为谈宁的一句“市场价”,林颂安整整一个星期都没找他。 谈宁乐得清净,认真准备六月的雅思考试,他倒也不是想出国留学,只是习惯了有个目标摆在那里,生活不至于太无聊。 他还是按时按点出宿舍,十分钟的早饭,十二分钟的路程,八点半准时到图书馆,赶在图书馆变成熙熙攘攘的闹市之前,挑了他最喜欢的靠窗位置。 其实他的学习生活都很简单,情绪稳定,远离人群,他原本可以保持着这样低透明度的状态过一辈子,如果不是有人非要上赶着招惹他。 比如此刻坐在他斜对面转着笔,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他的雷忻。 听闻雷忻的父亲当年只是天河集团旗下一个物流公司的小负责人,林颂安的父亲视察工作的时候发现了他,对他的工作态度赞不绝口,一手提拔了他,让雷忻一家瞬间跨越阶层,从此衣食无忧。雷忻的父亲因此分外感激林家,雷忻也跟着唯林颂安是瞻,几乎成了林颂安的影子,句句不离林颂安。 雷忻长得还算不错,从体格能看出来是一个alpha。 谈宁瞥了他一眼,继续刷题。 “我对你挺好奇的。”雷忻说。 谈宁丝毫不受影响。 “听说你拿了天河奖学金?”雷忻忽然岔开话题,颇为遗憾地说:“可惜现在公示期已经过了。” 谈宁不动声色地停了笔,片刻后继续刷题。 “你还申请了什么奖学金?”雷忻明显意有所指,可能看到谈宁穿着普通,以为钱是谈宁的软肋,以此挑衅他。 这话倒也没错,只是没人可以这样威胁他。 谈宁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忍不住发笑,抬眸问:“你在替林颂安打抱不平吗?” 就因为那天在礼堂里,他全程对林颂安视若无睹,目中无人?好可笑。 “算不上,我说了,我就是单纯对你好奇,你挺有名的,我很早就听说过。” 谈宁觉得雷忻这样的狗腿子真是可笑,同时也感慨原来电视剧里主角身边那些行径夸张的配角,确实是来源于生活。 可能雷忻是真的没法理解,谈宁这样一个万人嫌的beta,在自己学院里都人人鄙夷,穿着乱七八糟的衣服,头发长得遮住半张脸,尽管五官确实不错,可偏配了双阴郁到让人不适的眼睛,总之全身上下没有让人看得舒服的地方。这样一个人,他凭什么大咧咧坐在林颂安身边?不仅挤开林颂安的胳膊,把那个脏兮兮的书包踢到林颂安脚边,全程没有转过一次头,会议还没结束就随心所欲地离开。 他完全不把林颂安放在眼里,也因此衬得别人对林颂安的追捧都成了笑话。 “我特想知道,像你这种人,是不是就喜欢这种特立独行的感觉,享受别人异样的眼光?” “可是别人看你都像在看小丑。” “在林颂安面前那样表现,让你觉得特别爽是吗?” 见谈宁毫不回应,甚至嘴角还微微翘起,露出了一个讥讽的微笑,雷忻瞬间暴怒,他一拍桌子,强压着火气,低声说:“看来你成绩不错,那祝愿你能再拿几次奖学金,有钱就给自己换个书包吧,拎着个垃圾到处走,挺膈应人的。” 谈宁轻笑,“是吗?你今天出现在这里,也挺膈应我的。” 雷忻要的就是这个答案,抬起身子靠近谈宁,一字一顿道:“那太好了。” 已经有很多人发现了这边的动静,视线纷纷投射过来,谈宁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愈演愈烈,他不喜欢这种被人关注的环境,他不动声色地低下头,继续看书。 雷忻最后给他留了一句:“当心点。” 谈宁联想到他之前说的“祝愿你能再拿几次奖学金”,不禁迅速皱起眉头。 雷忻离开之后,谈宁下意识拿手机,指尖抵在屏幕上,准备点开和那个人的聊天框,但又迅速反应过来,他不能慌。 其实从小到大谈宁遭受的恶意很多,不管是事出有因还是莫名其妙的,谈宁都已经学会了心平气和置之不理,但这一次有些不同。 尽管他知道雷忻提到奖学金不过是虚张声势的,他每门课的成绩都是清清白白摆在那里,任谁都拿不走,但他还是有些担心,万一雷忻发了疯,往校长信箱里多塞一封举报信,或者利用某种关系,让谈宁拿不到奖学金。被指责被冷眼被排挤都无所谓,可如果雷忻伤及他的利益,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谈宁也必须报复回去。 钱比谈宁的命还重要。 * * 三天后,在天河别墅。 谈宁胳膊被林颂安反抓在身后,虽然感受不到但仍让他心生恐惧的alpha信息素弥漫在整个房间,他浑身都是汗,咬着嘴唇不让声音泄出来。 这次林颂安给了他充足的放松时间,可谈宁还是无法承受。 没有关窗,微风拂动白色纱帘,窗外院子里的花与树时常挤进谈宁的视线,让谈宁有种正在被什么偷窥的仓惶感。 他转过头,对着另一边,心想:如果他买房子,一定要装纯黑的遮光窗帘。 谁也看不见。 谈宁浑身抖了一下,因为林颂安按住了他的后颈。 beta是没有腺体的,可林颂安还是覆上来咬住他,很痛,像是饿极了生啖他的肉,谈宁在无数次和林颂安上床之后,得出了结论:人终究不能违背自然规律,alpha还是适合和omega在一起。 至少咬下这么一口,是带来更紧密的融合,而不是出血带来疼痛。 他听见林颂安在他耳边问:“教务处那封关于雷忻考试作弊的举报信是你写的吗?” “是。” “他去招惹你了?” 谈宁忽然笑了,小声地笑,笑得没了力气,彻底趴在床上,身体贴着柔软的蚕丝被。 林颂安舔舐着谈宁颈后的小小伤口,任苦涩的铁锈味在口腔里蔓延开,“他既然敢作弊,就是因为知道没人能处理他。” “是吗?那他为什么跑过来和你告状?” 林颂安把他翻了个身,谈宁下意识地躲开眼神,可林颂安捏着他的下巴,问:“为什么你不能跑过来和我告状呢?” 哦,他生气的竟然是这个点。 谈宁着实想不到。 谈宁故作无辜:“那可是和你一起长大的好兄弟。” “你是——”林颂安话到嘴边又止住,松开谈宁的下巴,冷笑道:“你是我花钱买的,一次两千块。” 谈宁挑了下眉,“是啊。” “这件事我来处理。。” 谈宁怔了怔,片刻后又恢复成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不用,我不想让他知道我们的关系。” 在林颂安变脸色之前,他抬起手停在林颂安的肩颈处,用指尖做笔,写道:“我举报商学院19级学生雷忻,在去年年底的证券交易实验课期末考试中使用电子设备作弊。” 他笑着望向林颂安:“希望学校能查清事实,严惩作弊学生。” “从哪里得到的证据?” “很多啊,雷忻借着你狐假虎威,很多人看不惯他,花点钱就买到了。” 林颂安无奈地摇了摇头,退出来之后抓起被子盖住谈宁,将他的胳膊和肩膀都包裹住,像包着一个小婴儿。 “以后遇到这种事情,记得跟我讲,我有我的办法。” 谈宁看着天花板,没有接话。 林颂安穿上睡袍,去客厅倒了杯温水回到房间,托着谈宁的后背喂他喝。 “脖子上……还疼吗?” 谈宁摇头又点头,语重心长道:“林大少爷,之后你再想咬,还是换个omega吧,咬我没有用的。” “还疼,是吗?”他的声音温柔。 谈宁陡然移开视线,有些不自在地推开杯子,说:“我去洗澡了。” 林颂安却直接把他从被子里捞出来打横抱起,谈宁下意识地圈住林颂安的脖颈。 一下子靠得很近,浴缸在放热水,林颂安就把他放在洗手台上,站在他面前和他接吻,谈宁有些抗拒,可到底没能敌过在床上有绝对主导权的alpha。 嘴唇被吸得发麻,呼吸不畅,可林颂安还是没有放过他。 浴缸的水声掩盖住了谈宁的喘息,他推了推林颂安,可林颂安却贴得更紧,谈宁还没来得及拒绝,林颂安就咬着他的唇瓣说:“再来一次。” 是个不容拒绝的肯定句。 谈宁哪里还有力气? beta又不是omega,受信息素控制,身体能轻易被挑逗起来。刚刚他已经死过一回,再加上后颈被林颂安磨牙似地咬出来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他需要很长的恢复期。 “要加钱。”他故意说。 林颂安亟待爆发,握着谈宁的腿弯把他拉近,哑声问:“加多少?” 谈宁朝他笑,“那就看客人你愿意给多少了。” 他非要说“客人”,非要触林颂安的逆鳞。 林颂安的脸色骤然变了,他猛地推开谈宁,眼神冰冷又厌恶,“闭嘴。” 浴室的温度陡降。 谈宁脸上还挂着笑,有恃无恐。 林颂安从来拿谈宁没办法,他定定地望着谈宁的眼睛,那里依旧无波无澜,也许每句都出自谈宁的真心。 谈宁的真心就是如此。 他转身离开,帮谈宁关上浴室的门。 半个小时后,林颂安从次卧的卫生间里洗了澡出来,回到房间时,谈宁正缩在被子里,伸手去玩床头小灯的流苏,他穿着林颂安的睡衣,宽大的袖摆衬得他的手臂细瘦骨感,他翘着指尖,拨了拨水晶流苏。 像只好奇的小猫。 林颂安的心又软了,刚刚的怒气瞬间消散,他掀开被子躺了进去,把自己手机塞到谈宁手里,“今天的钱还没转。” 谈宁一进门就被林颂安抓到卧室,都还没来得及要钱。 谈宁瞟了他一眼,然后拿起手机,熟练地解开屏锁,点开微信转账,给自己转了两千,支付密码他也是知道的。整个过程没超过半分钟,手机就已经回到林颂安枕边。 他甚至没有兴趣多看一眼其他内容。 林颂安失笑,又无可奈何,于是把脸埋在谈宁胸口。 “这是你自己的睡衣,扯坏领子可别怪我。”谈宁嘟囔道。 “嗯,不怪你。” 等林颂安作恶完,谈宁已经睡着了。 他只有睡着的时候最乖,不会说让人心寒的话,也没有无情的眼神,脸颊带着红晕,薄唇微翘,手紧紧捏着被角,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孩。 林颂安将他搂到怀里,将自己的手代替被角,让谈宁握着,看他安静睡着,又忍不住靠近,在他的唇上印了一个吻。 4. 第 4 章 第二天雷忻作弊的事情就在全校通报了,但处罚比谈宁想得轻很多,只是取消当科成绩,没有记入个人档案也没有开除学籍。 也许这已经是林颂安帮忙之后的结果了,否则谈宁这封举报信大概早就石沉大海。 他没想到林颂安会在他和雷忻之间选择他,谈宁坐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指尖点了点课本,第一次无心做题,频频走神。 选择他,倒也不是非常意外。 昨天林颂安说他来处理,谈宁还以为他会让雷忻过来道个歉之类的,谁想林颂安没有完全否定谈宁的行为,也没有让谈宁那封认认真真写了几百字的举报信成为一张废纸。 雷忻真的受到了惩罚。 可能是看出谈宁神情愉悦,无意选中谈宁旁边位置但迟迟不敢坐下的女生松了口气,这才小心翼翼地摘下书包,坐了下来。 谈宁下意识把自己的东西往身前推了推,女生一愣,还以为谈宁排斥身边坐人,想了想还是去系统换个位置。 谈宁没有察觉到身边同学千回百转的心思,因为二楼公众阅览室的门口有了点躁动的异样,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 门口的电子屏更新了公告版面,内容是:商学院法学院联合打造法商管理专业化人才培育基地,下面的配图除了校领导和院领导,就是林颂安,明显是在谈宁离开之后拍的。 谈宁看着那一行字,出于好奇,打开了班级群的消息记录,把详细内容看了一遍。 这个会议比谈宁想象得更加重要且实用,两个学院不仅会邀请相关专家开设法商管理的案例化教学课程,其中表现优异的同学还可以获得公费出国留学的资格。 公费出国留学? 这勾起了谈宁的兴趣。 他看了一下自己这个学期的课表,觉得时间还算宽裕,于是去群里找到了班长,私戳他表示想要报名。班长没有想到谈宁会来报名,难以置信地问:你真的要来吗?这个基地之后会有很多集体活动的,听说还要经常到企业里参观之类的,而且特别占用课余时间。 不管班长怎么反复确认,谈宁都简明扼要地回答一个字:嗯。 报了名,谈宁就收拾课本去法学院上课。 一个不大不小的决定像微风吹动枝头的花,轻飘飘地落在水面上,荡起一圈小小的涟漪,随后又消失不见。 谈宁很快就忘了这件事。 直到一个月后,他刚做完听力题,摘下耳机,拿起手机发现自己被拉进了一个名叫“法商管理立创青年培育基地”的群。 群公告写着:同学们,法商民事案例课今晚开课,六点半商学院314教室,主讲人:杨秉开,原任清江大学法学院副院长。 谈宁记下时间。 六点二十的时候他准时到达314教室,第二次来商学院,他明显熟悉了许多,找目的地也快了些,只是有点倒霉,他还是直接推开了前门,刚一进去,就感觉到班级里气氛的凝窒。 嘈杂声瞬间小了许多。 众人睁大了眼睛,怀疑谈宁是不是走错了教室,可谈宁就这样径直走了进来,关上了门,坐在了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 “他怎么会来?他不是从来不参加集体活动的吗?” “是不是因为有学分啊?” “他要是在乎学分,平时班级活动为什么从来不参加?听说他是想纯靠绩点保研呢。” “好无语啊,他为什么要参加啊?我听说之后有随机小组作业,老天保佑可别把我和他分到一起去。” 有不知情的商学院的同学挤过来,小声问:“你们为什么都讨厌他?我觉得他长得挺好看的,我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beta。” 和谈宁同班的这位抱着胳膊冷哼一声:“呵,他看你一眼,你就不会觉得他好看了。” “从来没见过那么阴森森的眼神。” 谈宁早就学会了自动屏蔽这些议论声,他坐在位置上,拿出笔记本电脑。 人已经慢慢坐满了,老师还没有来。 谈宁把笔记本屏幕上的文件整理了一下,正准备新建文档,穿着西装革履的老师就走了进来,只是他一边往里面走,还一边频频转头和身后的人说话。 众人的视线探出门框,看到了林颂安。 林颂安穿着一身休闲装,单肩背着包,看着比平时随意许多,额前落下几绺碎发。 杨秉开不知在和他声情并茂地说着什么,快走到讲台边了,还回头继续说。 “听说这个教授曾经做过天河集团的法律顾问。” 听到天河两个字,谈宁挑了下眉,抬起头,正好和林颂安的视线撞上。 谈宁从来没有在公共场合与林颂安对视过,一时竟有些怔忡。印象里他好像没见过几次穿戴整齐的林颂安,大多时候他们都是裸裎相对,林颂安即使穿着衣服,也是睡袍睡衣,或者是被谈宁扯坏的衬衣。 总之都是上不了台面的样子。 他都忘了林颂安该是什么样子的。 也许该是天河集团的未来继承人,等级高到罕见的alpha,容貌身材俱佳,人人欣赏艳羡,一举一动都矜贵。 可在谈宁眼里,他好像不是这样。 时间停止了几秒,谈宁坦然地收回目光。 林颂安笑着同杨秉开打了招呼,然后走了进来。此时位置已经不剩多少,于是他像那天的谈宁一样,就近坐在了第一排的空位上。 和谈宁中间隔了两个座位。 又是一阵阵的倒吸凉气。 谈宁觉得有些好笑。 林颂安没有看他,他也没有看林颂安,两个人保持着恰到好处的“两个位置”的距离,既陌生,又不刻意。 这次大概不会有人嘲讽谈宁借着林颂安搞特殊了,但也不会有人过分解读林颂安这个举动的含义,因为谈宁和林颂安这两个名字,没必要重复出现在一起。 杨秉开把准备好的ppt打开,然后朝班级的学生笑了笑,简单做了自我介绍,“不说什么废话耽误大家时间,我们直接进入正题,法商融合是目前一个大的趋势,法和商的融合是一个充满哲学思维的概念,有没有法学院的同学来说说,法有哪几个基本特征?这个应该非常简单吧。” 大家都没想到会有老师第一节课的第三句话就提人回答问题,都面面相觑扮起了乌龟。 杨秉开看了一圈,正准备继续自说自话的时候,谈宁举起手。 “这位同学,你来说,不用站。” 谈宁稍微抬了抬头,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冷漠样子,但回答问题却认真:“规范性、国家意志性、强制性、普遍性和程序性。” “非常好,看来基本功非常扎实。” 谈宁回答完问题就低下头,余光瞥到林颂安弯了弯嘴角。 他莫名添了几分恼意。 谈宁这人的“怪”还体现在他对人冷漠,上课却积极,坐正对讲台的第一排已经很离谱了,他还次次举手回答问题,让那些本就看不惯他的同学又多了啐他的理由。 原本别人怎么想,他都无所谓,可林颂安笑了,他就觉得很气恼。 谈宁飞了个眼刀过去,林颂安嘴角的笑意却更深。 杨秉开继续道:“法律有这样确定性的特点,和自由化、充满了不确定的商业环境碰撞在一起,会擦出怎样的火花呢?这就是我们接下来要讲的内容……” 林颂安似乎听得不是太认真,几次低头看手机,还回复了几次消息。 谈宁意识到自己走了神,于是把身体微微往另一个方向偏了偏,避免余光自作主张。 第一节课刚结束,雷忻就从后排走了过来,他拎起林颂安的包,说:“哥,坐后面吧,干嘛沾这种晦气?” 林颂安说不用。 “我正好有点事情想跟你说。” 雷忻查到了那举报信的来源是谈宁,本想撕了举报信直接去找谈宁,可校领导说谈宁证据确凿,言辞激烈,要是大事化无恐怕会引起更不好的影响,这件事不能直接处理,只能大事化小,给他一个取消当科成绩的处罚。 雷忻收到这个结果的时候都蒙了,他都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错,怎么会有人举报他作弊还举报成功了。 他原本对谈宁这个阴魂不散的beta只是厌恶,现在完全就是憎恨了。 刚想报复的时候,林颂安派他去上海接一个少时好友,雷忻的注意力就被岔开了,本想着不多计较,可今天一看到谈宁,他的火气蹭的一下又烧起来了,见谈宁全程背对着他们整理笔记,雷忻刚想走过去摔了他的电脑,就被林颂安拉住。 林颂安的表情有些严肃,眉宇间甚至有几分愠色,雷忻瞬间愣住。 林颂安向来待人温和,极少动怒。 如此这般,已经是不能再往前一步了,雷忻一下子蔫了,拎着林颂安的书包,说:“哥,坐后面吧,叶聆来了,在后面等你。” 林颂安看了谈宁一眼,见谈宁专心致志地敲击着键盘,仿佛戴了耳塞一般全程毫无反应,于是随着雷忻去了后排。 林颂安一走,谈宁身后的同学瞬间叽叽喳喳地八卦起来:“叶聆是谁啊?就是最后排那个卷头发的omega吗?天呐,他长得好漂亮,像个洋娃娃。” “他和林颂安是青梅竹马,雷忻说的,说叶聆一直在国外读书,这次回来是特意给林颂安的外公过生日。” “和林颂安是青梅竹马,那看来家里也是豪门吧,不过这两个人看起来好配啊。” “真的,那个男孩子笑起来好可爱。” “这画面真像电视剧。” 谈宁几次打错字,一个“法律适用”打了三次都是“法律实用”,怎么都改不过来。 可能是眼睛看电子屏幕看太久了,有点痒也有点模糊,他眨了眨眼,又活动了两下手指,第四次敲击键盘,等看清候选词之后,停顿了两秒,这次终于选对了。 他盯着自己的笔记,然后一直等到上课铃响,杨秉开走了进来,继续上课。 三节课上到将近九点钟,教学楼外已经完全黑了,谈宁收拾好书包,从前门离开。 他还是有些摸不清方向,但又不想随着人流走,就放慢步伐走在最后,四处张望有没有其他楼梯,好不容易借着隔壁自习教室的光亮,他看到一个黑漆漆的楼梯。 谈宁于是离开人群走了过去。 刚下到二楼转角处,忽然被人握住手腕带进了一间空教室。 谈宁闻到熟悉的味道,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封了唇。 5. 第 5 章 “同学你又走错了,这个楼梯是通往B座的。”林颂安咬了咬谈宁的耳朵。 谈宁知道林颂安在故意臊他,所以面无表情地任他欺负。 谈宁在这种时候总是顺从。 他和林颂安多久没见了? 一个月?好像也不算,中间见过一次,做完家教回学校的路上,在和学校隔一条街的狭窄道边,看到林颂安那辆路虎,他还在思考要不要进去,林颂安先降下车窗,给他递了一瓶水,说:“天气热了,穿得有点多。” 谈宁接过水,看了林颂安一眼便走了。 有些奇怪,他和林颂安之间适合直接动手,适合粗暴,但不适合正常交流。 如果林颂安不拉他上车,谈宁就拒绝和他多说一句话,林颂安好像也懂这种默契,谈宁走远很久了,他都没有挽留。 而此刻,不见五指的黑暗,密不透风的潮热,门外是同学说话的嘈杂声,还有愈来愈远的脚步声,带着一种令人心跳加速的刺激。 就很适合他和林颂安。 所以他微微张开口,接纳了林颂安的入侵。 五月初春未尽,夏初启,温度的上升削弱了谈宁感知时间的能力,起初他还能听见林颂安手腕上机械表的嘀嗒声,他企图用这串迅速的声响代替纷乱的思绪,可很快他就什么都听不到了,卫衣翻了上去,分秒停止流动。 恍惚中谈宁听到一声蝉鸣。 仲夏了吗? 今年的夏天来得有些早,他习惯了被寒冷包围,但现在竟然只觉得热。 林颂安捏了捏他的指尖,和他想到了同一件事,轻笑道:“终于不是手脚冰凉了。” 林颂安之前就感受过谈宁冰凉指尖的威力,握着他的手腕说“算了算了”,那次谈宁呆呆地收回手,满脸无辜,无奈之下,林颂安把谈宁的手放在掌心捂了捂又搓了搓,本想等捂暖了再继续,可揉着揉着,眼神就变了味。他把那双已经被捂热的手放在自己腰上,将不怎么配合的谈宁搂进怀里,彻底放弃了让谈宁伺候他的念头。 后来林颂安发现谈宁手脚都凉,大概是体虚,给他找了老中医开中药,谈宁不喝,给钱都不喝,食补也不吃。 他就用一句话抵抗,“夏天就好了。” 果然夏天就好了。 林颂安和他十指相扣,亲了一会儿,忽然问:“再试试?” 谈宁愣了一瞬,似乎花了几秒回忆这三个字还什么意思,然后很顺从地“嗯”了声。 他越顺从,林颂安就越不开心。 谈宁被林颂安按在墙上咬后颈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脆弱又伤痕累累的颈肉已经被身后这人咬住了。 刺痛,难以形容。 说痛也不到那个程度,更多的是茫然。 他不明白林颂安为什么总是这样,明明这个动作对他俩而言毫无意义,林颂安大可以去咬他那个青梅竹马的omega,有同样散发着信息素的腺体,有天然的吸引力。 他虽有怨言,但依旧恪守职业道德,完全不反抗。 怎么疼,林颂安怎么弄他,他都不反抗。 林颂安的躁郁情绪来得莫名其妙,谈宁无法掌控,比如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配合了,甚至主动用额头抵着林颂安的肩膀,可林颂安还是突然生气。 “林颂安——” 林颂安加重了力气。 “你等一下。” 林颂安没有理他。 “林颂安,不行!”谈宁终于忍不住发火。 他眉头紧锁,林颂安却笑了,搂着他接吻,比之前的任何一个吻都要缠绵。 谈宁实在搞不懂他,大概没人能懂,也没人能信林颂安背地里是这副模样。 等折腾完已经是十点多。 谈宁躺在一个不知是课桌还是柜子的东西上面,喘着气,身下垫着林颂安的外套,等林颂安从包里翻找出湿纸巾。 林颂安没有开灯,因为谈宁说他对这里是哪里没有兴趣。 林颂安一边帮他擦一边问:“是怕之后上课都会浮想联翩吗?” 谈宁愣了愣,“这是教室?” “不是,一个不常用的社团值班室。” 谈宁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可能是保安巡逻,门外的声控灯忽然亮了,门缝漏进些许亮光,谈宁稍稍看清自己和林颂安此刻的模样。 他坐在一张长桌上,宽大的卫衣有些歪,裤子穿了一半,半条腿露在外面。 脸和头发更是想都不用想。 必然是狼狈极了。 而一旁的林颂安倒是穿戴整齐,像是变了个人,一晃眼就变回了教室里那个连老师都要对他毕恭毕敬的林少爷,仿佛刚刚的云雨只有谈宁一个人参与。 谈宁迅速穿好衣服。 林颂安想去开窗,谈宁说不用。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谈宁感觉到林颂安几次开口想说什么,他欲言又止,谈宁的耳边只有聒噪蝉鸣。 直到一串铃声将安静打破。 林颂安的手机响了,是叶聆的电话,谈宁听到那边传来清脆又带着几分嗲的声音,“颂安哥,你在哪里啊?我还以为你和杨院长聊天去了,和雷忻在停车场里等了好久,才发现杨院长早就走了,你去哪里了呀?” 林颂安用空闲着的左手,帮谈宁理了理耳边的头发,然后说:“有点事,你们先去吧,我大概十一点到。” “什么事啊?这么晚了还要处理?” 谈宁的发尾被汗浸湿了,贴在颈后。 林颂安说:“公司的事。” “好吧,”叶聆嘟囔着:“好辛苦啊,那我在九泉宫等你哦,雷忻已经把派对布置好了。” 在课堂上,谈宁其实全程没有回头,也不太关心这位别人口中和林颂安门当户对的漂亮omega长什么样子,但此刻听声音,谈宁已经能想象出叶聆的相貌。 他每句话后面都要加一个语气词,不过因为他的声线本就可爱所以不显得腻,如果谈宁此时不是坐在教学楼昏暗的值班室里和林颂安偷情,听到这样嗲嗲的声音,他大概会忍不住会心一笑,但他现在只觉得热。 这个弃用的值班室实在太闷了,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还紧闭着。 门外的声控灯也熄了。 又陷入黑暗。 挂断电话之后,林颂安把谈宁抱下来,拎起自己的外套抖了抖,声音里带着谑笑,“我以为你会问。” 谈宁从地上捡起自己的书包,“问什么?” 林颂安沉默片刻,笑道:“是啊,问什么?” 他捏了捏谈宁的卫衣,再一次提醒他:“最近天气升温,你穿得有些厚了。” “我不怕热。”谈宁往后退了一步。 开门前林颂安把手机交给谈宁。 谈宁这次没有立即接过来,没有行云流水般地给自己转钱,而是迟疑了几秒,微微蹙眉,然后才伸手去接。 林颂安的屏保密码是210315。 谈宁曾经试图猜想过这一串数字的含义,但无解,这不是他们初见或第一次或其他某个重要的时间节点。他们第一次见面是21年的四月三号,林颂安生日的前三天。 明明四月份还带着凉意,前阵子穿着不加绒的卫衣还觉得冷,怎么这么快就到夏天了? 谈宁的思绪已经飞远,林颂安就借着手机屏幕的光,静静看他。 谈宁被他折腾得乱糟糟。 半分钟后谈宁才回过神,打开微信,在转账页面输入了2000。 支付密码和屏保密码一样,对于林颂安如此放心地把自己的密码告诉炮友这件事,谈宁表示不理解,曾经问过他:“你就不怕我趁你睡着,把你的钱全都卷跑?” 林颂安当时在给他熬中药,抬眸看了他一眼,笑道:“其实也不用趁我睡着。” 没想到会是这种回答。 谈宁敛起笑容,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好奇怪,谈宁的思绪第二次飘远。 他强迫自己收回视线,按下最后一位密码数字,转账成功。 一场交易结束。 转了账,谈宁纷繁的思绪才安定下来。林颂安先打开门,朝外面看了看,转身对谈宁说:“你先走吧。” 谈宁没有客气,背起书包就准备离开,可刚跨出去就被林颂安拽了回来,林颂安霍然关上门,把谈宁压在门板上,额头抵在一起,林颂安的呼吸声充斥在谈宁耳边。 他先是咬了一下谈宁的鼻尖。 双唇即将贴上的时候,他又忽然停住,只是轻轻碰了碰,刻意地没有吻。 “真的什么都不问吗?” 谈宁还以为林颂安真能沉得住气。 “你问了,我就会说。”这几乎是哄了。 谈宁还是那句,“问什么?” 时间静置几秒。 林颂安松开他,没有失落也没有恼怒,表情一如刚才提醒他换薄衣服时那样自然。他重新打开门,说:“你先走吧,楼梯在你左手边,有垃圾桶的那个,别走错了。” 谈宁走出去,他又不放心地嘱咐:“把手机手电筒打开,下楼梯小心一点。” 谈宁皱起眉头,心想:你声音再大一点,通宵自习室的同学就都要听到了。 林颂安很烦,有时候很唠叨。 有时候很莫名其妙。 谈宁快步往前走,可两腿又酸软得不行,只能回头瞪他:“你闭嘴。” 林颂安朝他弯了弯嘴角,倚着门框,看着谈宁慢慢离开自己的视线。 6. 第 6 章 林颂安来到九泉宫,那是叶聆父亲名下的一家会所,他刚走进去,叶聆就迎了上来。 “等你好久了!” “不用等我的。”林颂安把车钥匙交给门童。 叶聆眼波流转,走到林颂安身边,莞尔道:“你不来,我们谁敢先开始?” 林颂安和他一起走到派对门口,雷忻浑身笼罩着乌云,满面阴沉地躺在长沙发上抽着烟,见到林颂安过来才掐灭,把腿放下。 “他怎么了?”林颂安问。 叶聆耸了耸肩,“不知道,上完课就这样了,好像说是看到第一排的瘟神什么的,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林颂安面色如常地站在原地,雷忻站起来,胡乱地抓了抓头发,脸上郁色还没消,转身帮林颂安拉开椅子,“哥,我带了两个调酒师过来,就等你来了。” 他只比林颂安小一个月,却心甘情愿喊了二十年的哥。 玻璃杯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林颂安说:“情绪不高?” 他明知故问,语气平静,像是询问又像是敲打,雷忻知道林颂安不喜欢身边人拿腔作势搞校园霸凌那一套,讪讪道:“没有。” “真没有吗?” “真没有,”雷忻挠了挠后颈,“就是一门课没分了,有点麻烦,还得重修。” “早就跟你说过,好不容易考进来了,用点心思。” 当年雷忻的父亲本想送雷忻出国的,但雷忻吵着闹着要和林颂安一起读A大,就他那个成绩,翻个倍都不一定够分数线,雷父又是帮他找文化课老师一对一辅导,又是帮他忙活体育特长生的事情,好不容易踩着线把他送进了A大,可雷忻却不懂珍惜。 “我——”雷忻叹了口气:“我爸都不指望我。” “所以你对自己也没指望?” 叶聆打断他们:“哎呀不提这些事了,先喝一杯,好不容易聚齐一次。” 叶聆一回来,几个儿时玩伴也都来了,几个人笑着说童年趣事,席间大家聊到兴头都哄笑起来。林颂安在旁边静静听,笑而不语,偶尔低头看一眼手机。 叶聆凑过来,仰着头打量林颂安的脸,“颂安哥,我这次回来,感觉你有些变化。” “嗯?”林颂安放下手机。 “和以前有一点不一样了。” 林颂安轻笑,“是吗?” 叶聆注意到林颂安后颈上换了新的抑制贴,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因为他在林颂安的身上闻不到任何信息素的味道。 信息素等级高的omega一定会在alpha身上留下味道,即使许久不见,细闻alpha身上,还是会有一丝淡淡的味道,类似一种宣示主权的标记。而叶聆闻不到,说明不太可能存在这样一个高等级omega,至于低等级的,那更是想都不用想。 叶聆曾经偷偷测过他和林颂安的匹配度,71%,不算太差的结果。 即使林颂安对他没有兴趣,他也不觉得林颂安有看上低等级omega的可能。 叶聆还想追问,可林颂安已经垂眸,嘴角的笑意淡了淡。 叶聆就不敢出声了。 林颂安身上有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气息,他温柔友善,不恃强凌弱,相较于他身边那些狐假虎威的几个alpha,林颂安完全称得上谦谦君子,叶聆从来没见过他动怒。 林颂安的父亲林冶勋,出了名的手段强硬,行事不留余地,早年间被业内称为“豺狼般的地产商”,林冶勋老来得子,对这个天赋异禀的alpha儿子林颂安更是宠爱有加,传闻中林颂安抓周时抓住了一只金算盘,大家都笑着说,子承父业,这是一匹小狼。 谁想林颂安长成了温润如玉的性格。 这样的性格让林颂安从小到大都倍受喜爱,所到之处都是赞美声,收到的情书几乎能放满半个房间。 可不知是林颂安出身太好的原因,还是因为顶级alpha自带的凌冽气场。尽管他性格十分温润有礼,但相处起来也并不是毫无顾忌,特别是聊天的时候,如果林颂安不主动接话,对方便下意识不敢多言。 就像此刻的叶聆。 他动了动唇,终究还是没吱声。 叶聆去年年初去了国外,因为一些事情,一整年都没有回来,他思念林颂安到了极点,本想着趁给林颂安外公祝寿的机会,多黏林颂安几天,可是很快,他就意识到了问题。 林颂安真的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说不出哪里具体有了变化,只是他频频低头看手机屏幕的样子,让叶聆有些愣怔。 林颂安有朝一日竟也会被凡尘俗思困着。 叶聆难以置信。 酒过一巡,叶聆拉着雷忻,小声问:“颂安哥谈恋爱了吗?” 雷忻摆手:“怎么可能?” “真的没有?” “没有啊,我和他形影不离,他谈恋爱我能不知道?”雷忻抬头想了想:“我都想象不出来颂安谈恋爱的样子,总觉得……总觉得……” “总觉得什么?” 雷忻想了半天,然后一拍桌子说:“总觉得像是破了什么戒。” 叶聆笑出声来,“我也觉得。” * 大二的课程和培育基地的课程并行起来,让谈宁的生活忙碌许多,他谢绝了学生家长给他介绍的新生源。 他现在带的两个孩子,一个小学一个初中,都是同时补习英语和数学,两个孩子的基础都很差,光是帮他们复习功课就够他忙的,再加上还有两个月就要高考,谈宁每年六月都有一个必赚项目,给高考学生做咨询。 一次八百。 谈宁会把咨询集中在一个星期,那个星期里谁给他打电话都是占线,但幸好除了林颂安也没什么人会打给他。 总之谈宁每年都这样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满满当当,上课、家教、培育基地的课……唯一让他头疼的就是林颂安。 因为林颂安约他的时间从不固定。 谈宁曾经对此提出建议,林颂安却挑眉问:“我付了钱,还要按照你的时间表来?” 谈宁想反驳又忍住,在这种事情上谈自尊有些可笑,他于是放弃和林颂安抗争,退而求其次说:“如果时间上有冲突——” “如果有冲突,按你的来。” 林颂安一句话结束了这个话题,谈宁还算满意结果,后来就是关灯拉窗帘一晌贪欢,谈宁和他好像很难有什么正儿八经的交流。 他们的话题开始于滚床单,也结束于滚床单。 找不到更好的话题。 这天滚完之后谈宁翻身睡觉,林颂安拿了热毛巾帮他擦,谈宁在这时候总是毫无负担地享受着林颂安的事后服务,因为林颂安的需求量远高于正常交易的限度,他觉得这笔买卖一点都不划算。 躺下来了,腿还打着颤。 胸口好像也磨破了皮,谈宁想他明天要贴一副创可贴,否则穿衣服都痛。 更难搞的是脖子上的吻痕,现在不比冬天,高领毛衣遮住一切,仲夏来临,校园里已经有不少人换上了短袖,谈宁犯着愁,林颂安靠近的时候,他还忍不住推了林颂安一把。 林颂安问他怎么了,他又懒得说。 谈宁配合地抬腿、伸手、翻身,然后静静地想:幸好他头发长至及肩,如果不半扎起来,头发就能完全遮住脖子。 正思考着,林颂安忽然从后面抱住他,把脸埋在他的发间,像是报备:“早上去了一趟上海,来回花了三个多小时,回来的时候路上又堵车,还以为今天来不及。” 谈宁愣了愣,半晌才回复了一个“哦”。 林颂安轻笑,自顾自继续道:“有点累。” 谈宁心想:我可一点都没看出你累。 但他嘴上还是只有一个字:“哦。” 林颂安捏着谈宁的手,两个人靠在一起睡了一会儿,忽然听见门铃响。 谈宁怔了两秒,然后腾地坐起来。 林颂安还不想醒,手搭在谈宁的腰上,想把他搂回来,可门铃又急促地响起来。 随后林颂安的手机铃声同步响起。 是叶聆。 “颂安哥,你在家吗?我来给你补过生日啦!我亲手做了蛋糕哦!” 林颂安和谈宁对视了一眼。 叶聆疑惑地问:“我看你客厅的灯是亮的啊,你不在家吗?” 谈宁猛地推开林颂安,林颂安看着他,眉头微不可见地皱起来。 他拿起手机,说:“在家。” 谈宁浑身抖了一下,林颂安似是故意要看他笑话,眉头舒展开来,声音清冷,对叶聆说:“稍等。” 他拿起地上散落的衣服,换了一张新的抑制贴,然后出了卧室往门口走。 他没有管谈宁作何应对。 余光看到谈宁失魂一般地坐在原地,脸色淡淡,眼神却仓惶。 他有些好奇谈宁会作何应对。 “噔噔噔噔!”叶聆把蛋糕盒挡在自己的脸前,然后拿开朝林颂安笑:“一个迟来的生日祝福!颂安哥,生日快乐!” “谢谢。”林颂安接过蛋糕。 他在叶聆开口前说:“小聆,我有点事情,可能招待不了你了。” 叶聆含笑的目光在看到林颂安脖颈上的吻痕时陡然冻结。 客厅墙上岩石纹理的西班牙风格挂钟发出极微弱的嘀嗒声,和林颂安的脚步声交错又契合,从屋门到卧室的距离并不长。 敷衍应付完叶聆,林颂安才发现自己竟是多一心二用的,嘀嗒声平静而缓慢,但他走向卧室的步伐却越来越快。 卧室里没有人。 床被都整理好了,叠得整齐,地上的衣物和避孕套的包装盒也都被捡了起来,窗帘是打开的,窗户也开了半扇通风。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好像谈宁从来没来过。 林颂安的第一反应是谈宁逃走了,但卧室的内平开窗横宽比较狭小,一个成年男人,特别是谈宁这样一米七九的身高,一般是钻不出去的,所以逃走的可能性不大。 刚刚他在门口和叶聆说话,也没有看到谈宁的身影。 那他就一定还在卧室。 林颂安的目光转移到衣柜。 咖色的大衣柜立在床尾,林颂安朝前走了一步,指尖搭在衣柜的把手上。 呼吸下意识放轻。 霍然打开,没有对上预想中惊慌失措的目光,谈宁的确蜷缩在衣柜里,但他低着头,抱着膝盖,整个人像冻住了一样,没有任何反应,他穿着自己的棉质长袖衬衣,露出纤瘦又吻痕斑斑的后颈。 谈宁并不娇小,他的身高比起一般的beta都要高,五官尤其是下半张脸,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感,可他此刻看起来竟然那么脆弱可怜。 “他走了。”林颂安说。 谈宁也没有动。 林颂安俯身去抱他,刚扶住谈宁的腰,谈宁几乎在同一瞬间挥开了林颂安的手,然后用尽全部力气狠狠推开他,林颂安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在谈宁想要逃离的时候又抓住他,他把谈宁摔在床上,两个人互相用力推着对方,几乎打了一架。 谈宁平复着呼吸,林颂安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对视。 “你躲什么?又冲我发什么火?” 谈宁不说话。 林颂安用力到手背青筋暴起,“谈宁,说话,沉默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不需要解决。” 林颂安怔然,“什么?” “我们之间没什么要解决的事情,本来就是金钱交易,想结束的话,随时可以。” 7. 第 7 章 在这种关系里谈感情,这是谈宁不能理解的事情。 让谈宁更不能理解的是,林颂安因此和他搞冷战。 整整两个月。 那天他被林颂安按在床上挣扎不过,林颂安死死扣着他的肩膀,谈宁痛到肩胛骨都要碎了,林颂安的目光曾一度狠戾到让谈宁觉得他会被这个暴怒的alpha撕碎,但最后林颂安还是松了手。 谈宁庆幸自己是beta,如果他是个omega,此刻一定会被alpha的信息素侵入到不能自控浑身瘫软痛苦不堪。幸好他是beta,不管信息素是否浓烈到危险的程度,他都无所谓,林颂安只能用体力差距去压制他,却不能让他服软。 对峙半分钟,林颂安的眼神忽然变淡,自嘲地弯了弯嘴角,然后卸了力气。 放他走时林颂安还不忘转钱。 两千块到账,林颂安又补充了一句:“这两个月,别见面了。” 谈宁第一个念头是“每次都不是你约的我吗”,第二个念头是“怎么不见面,你不是还要去上立创基地的案例课吗”。 但之后的两个月,林颂安一次都没有在商学院314教室里出现过。 谈宁也乐得清闲,把高考付费咨询服务延长到了两个星期,赚了将近两万。 他把钱全都存进银行卡里,坐在图书馆外的长椅上看着余额。阳光洒下来,热得人心躁难熬,可能是要下雨,空气都不流动了,闷湿的热流盘旋在空中,学校里的橘猫都嫌热,两三只躺在阴凉处伸懒腰,保安也不巡逻了,林荫道上一个人都没有。 但谈宁就这样盯着手机屏幕,视线固定,动作不变,直到手机自动熄屏。 几分钟后,越莹给他发来消息,【我前阵子查出来胃息肉,明天做个微创手术。】 谈宁给她打过去五万块。 片刻后,钱又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要你的钱做什么,就是跟你说一声。】 【你也注意休息注意饮食,听说胃息肉是容易遗传的。】 【不要太辛苦了。】 谈宁回复:【嗯。】 继续晒太阳,又过了一会儿,他把钱重新转给了越莹,什么话都没有留。 快要期末考试了,令大学生闻风丧胆的考试周即将来临,谈宁也不能疏忽,他和学生家长沟通交涉了一下,把辅导时间集中在了周末的晚上。 小孩本就玩心重,周末的晚上更是心思散漫,手里攥着玩具,翻来覆去地倒腾,不是趴在桌子上就是倒在凳子上,像没长骨头一样,总之就是不想做题。 他时不时瞟一眼谈宁,本以为谈老师会批评他,可仔细一瞧才发现,谈老师的注意力也不在他的习题册上。 谈老师在发呆,真是重大发现。 他把脸凑到谈宁面前,小声喊:“谈老师谈老师。” 谈宁这才回过神,略有些尴尬地说:“题目做好了?” 小孩蔫蔫巴巴地说:“没有。” 一般这时候谈宁就会生气了,谈宁的五官并不温和,他只要不笑,看着就显得凶,吓唬小孩最得心应手。他都不用说话,微微皱一下眉头,小孩就要怕得直咽口水。 可这次的谈老师也不知怎么了,像是没听见小孩说的话,一手拿红笔一手拿习题册,自顾自地说:“做好了是吗?我看一下。” 小孩连忙抢回来,“没有,没做好呢。” “嗯?” 小孩抱着习题册:“我说我没做完呢,谈老师你今天怎么了?” 谈宁愣住,片刻后脸色如常道:“我在想我考试的事情,你呢?你也要考试了,但是半个小时只做了五道计算题?” 小孩立即缩回座位,又气又怕地说:“知道了知道了,凶死了。” 半晌小孩注意力又散了,小声说:“可是谈老师,你刚刚真的在走神。” 谈宁看了他一眼,“嗯,所以呢?” 小孩撅起嘴,半天想不出来怎么回答,只好蔫了吧唧地低头做题。 结束之后小孩的母亲于姐拉着谈宁询问情况:“他之前成绩不是上来很多了吗?但是最近几次周练,又出问题了,老师说他最简单的题目错了好几道——”于姐倏然停住,顿了顿道:“谈老师,谈老师?你今天怎么了?” 谈宁从纷繁思绪中回过神,他歉然地笑了笑,回忆了一下于姐刚刚说的话,“可能是之前成绩上来了,他有点骄傲,学习态度就变得松懈了,我觉得您不必一直跟他强调之前成绩进步了多少,也不用把排名挂嘴边,以平常心对待他成绩的起伏就好。” 于姐脸色微变,随即又点头,笑道:“小谈,你真的是一个蛮成熟的孩子,我好想知道你妈妈从小是怎么培养你的?要是能跟她取取经就好了。” 谈宁愣住,思索了半天,低头翻了翻孩子的错题,随意道:“就是……放养吧。” “是吗?”于姐看着趴在电视机前的小孩,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我也要学着放手了,要不然他还没成年,我就得先气出病来。” 谈宁没有接话,他起身道:“于姐,那我就先回去了。” “好,路上注意安全。” 回到宿舍的时候,郑钰刚从洗衣房里拿完衣服,他把谈宁的干衣服划拉几下推到一边,给自己的衣服留出全部的空间,他注意到谈宁进来了,稍微有些心虚地伸了伸手,似想弥补地拉两件回来,但谈宁熟视无睹地走过来,拿下自己已经晒干的衣服,抱着回到房间。 像是完全没注意到郑钰刚刚的举动。 他一件件叠好之后放进衣柜里。 徐清扬和郑钰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出一种不耐,他们觉得这不是他们的问题。两年了,任谁的宿舍里住了一个不吭声不聊天不互动、不和任何人交心,孤僻到可怕的孤魂野鬼,都会受不了的。 如果谈宁丑一点、凶一点,或者默默无闻一点,他们都不会这样膈应。 可偏偏谈宁五官漂亮、身材高挑,如果不是他的长发以及太过随意的穿着,任谁都不敢相信他只是一个beta,他性格清冷但从不和人发生正面冲突,每门专业课都是九十分以上,绩点排名登顶……他明明那么惹人讨厌。 为什么又总让人忍不住想要问他:谈宁,你为什么不理人? 徐清扬和谈宁的关系没有坏到极点,所以他忍不住先开口:“谈宁,你是不是对我们有意见?” 谈宁茫然地扫视着自己的衣柜,好像对徐清扬的问题感到莫名其妙。 “有话你就说,行不行?” 谈宁耳边骤然响起林颂安的声音。 ——谈宁,说话,沉默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可是到底有什么问题? 他们到底想表达什么? 谈宁转过头,望向一旁的徐清扬:“我对你们没有意见。” “有话你就说,有什么意见你就提,没必要这样的。” 谈宁的表情更加迷惘,“没有。” 徐清扬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憋死。 郑钰不耐烦地制止徐清扬:“行了,别自讨没趣。” 确实是自讨没趣,徐清扬闷头喝了半罐可乐,然后戴上耳机,继续打游戏,说:“你就当我刚刚什么都没问。” 谈宁坐在桌边沉默了片刻,然后拿了换洗衣物去卫生间,打开热水。 他解了绑头发的小皮筋,最近林颂安没有来找他,脖子没有遭殃,再加上天气愈来愈热,他又把略长的头发扎了起来。 后颈被林颂安咬出来的伤口早就愈合,没了印子,前阵子谈宁不小心摔了一跤,胳膊和手腕上多了几道擦伤,谈宁本来没太在意,可过了快一个月了,结痂的痕迹还没完全消除。相比之下,原来林颂安咬得并不重,只是alpha的虎牙太尖锐,每次都刺得他浑身一抖,在床上毫无抵抗力的感觉很恐怖,实则疼痛感倒没那么强烈。 林颂安对他,从来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林颂安。 好几天没有想起他的名字,谈宁有些惝恍,又像是记不得他的名字一样,嘴里念了两遍,林颂安,林颂安,他的父母对他寄予的厚望应该是平平安安地长大。 第二天的案例课,谈宁照例占了没人要的第一排靠讲台的位置,刚拿出笔记本电脑,准备把上个星期的课堂笔记找出来,林颂安就走了进来。 雷忻跟在他后面。 谈宁的注意力集中在电脑屏幕上,只觉得余光触及熟悉的身影,但他依然盯着屏幕。 直到林颂安在第一排坐下来。 和第一节课一样,就他们俩坐在第一排,中间隔了两个位置。 谈宁下意识地转头看他。 授课老师还没有来,基地课开了两个月,法学院和商学院的学生们也都互相熟悉了,所以相比第一次开课时随意许多,吵嚷声也就更大,大家注意到了许久没出现的林颂安,尽管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但他一进来还是把平平无奇的教室都衬得鲜亮了。 很多人不敢看他,只敢四下寻找雷忻,想知道林颂安这两个月在做什么,怎么没来上案例课,众人太过好奇,一时都忘了思考林颂安怎么又坐到第一排了。 还是谈宁后排的女生嘟哝了一句:“二三排还有很多空位啊。” 谈宁也这么想。 可林颂安看着他,神情有些疲惫。 谈宁转过头,没有回应林颂安欲言又止的目光。 今天的案例课老师不是之前的杨秉开了,又换了个主讲法商融合和银行保险的推动关系。 课程太过专业性,老师一上来就是一连串的专业术语,许多大一大二的同学都听不懂,可谈宁对钱的事情最为关心,笔记做得尤为认真。 “家企不分这一类的企业经营风险主要在于公司和股东共用账户,资金混同……从银行和保险公司的角度,对于这一类高净值客户,他们有子孙后代的传承需求,也就衍生出一个近年来比较流行的名词,家族信托……” 谈宁听到身后人嘀咕:“听说林颂安的父亲几年前就以林颂安的名义成立了家族信托。” 谈宁听课的思绪又被打断。 几次按错。 频繁按下“backspace”的动作让他看起来比平常急躁了些,林颂安的目光被吸引过来,谈宁瞥了他一眼,看到林颂安手上戴着一只手表。 在谈宁面前,他不常戴手表,偶尔戴着,见面时也会摘下。 黑色表带、深蓝色的表盘。 谈宁没见他戴过这种款式。 忽然想起两个月前,躲在衣柜里依稀听见的,“噔噔噔噔!颂安哥,生日快乐!” 无端联想,却很合理。 林颂安也察觉到谈宁的停顿,他稍显疑惑地看向自己的手表,再抬头时,谈宁已经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 从林颂安的角度,可以看到谈宁修长的手指正在键盘上飞速地敲打着。 但不知什么原因,谈宁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 林颂安全神贯注地打量着他,隐隐觉得谈宁的目光似乎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没发现有什么问题,是这只手表吗? 这是他母亲送他的生日礼物。 谈宁刚刚那个眼神是在好奇他的手表吗?好奇这只新手表是谁送的?不可能,谈宁一定不会关心这些,林颂安随即就否定了这个猜测。 那谈宁在看什么? 林颂安正准备继续观察谈宁时,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他拿起来看,是一条新消息提醒。 尖爪小猫:【把头转过去,不许盯着我。】 8. 第 8 章 尖爪小猫:【把头转过去,不许盯着我。】 好凶啊,林颂安勾了勾唇角。 他听话地转头望向授课老师,一副认真听课的模样。 “这节课我们讲了企业经营风险的第一点资产混同,法学专业的同学可以着重记忆一下资产混同的几种情形,这个知识点是商法的重要考点。下节课我们讲第二个知识点,连带担保,好,大家休息一下吧。” 正好下课铃响。 老师从讲台上走下来,和林颂安打招呼:“颂安,我听你舅舅讲,你已经开始接手天河的工作了。” “秦叔叔,好久不见,”林颂安礼貌颔首,笑道:“也不算接手,最多就是跟着我父亲到处跑一跑。” “我前几天还看到天河集团的新闻,原本瞧着你更像你母亲,结果一看那个合照,你简直和你父亲年轻时候一模一样。” “是的,常有人这样说。” 秦老师喝了口茶,“课上讲的案例,你倒是能领悟得比其他同学更直观一些。” 林颂安笑了笑。 “这么多优质校友,到时候说不定有感兴趣的同学去天河做法律顾问,正好做你的左膀右臂,”秦老师突然往谈宁的方向走了一步:“这位同学,一看就是法学院的吧?课上回答问题很积极,思考能力强,基本功也很扎实,不错不错。” 谈宁莫名被夸,一时有些茫然。 秦老师没注意到谈宁和林颂安之间刻意疏远的磁场,还一个劲地找话题,问林颂安:“颂安和这个同学熟悉吗?” 林颂安挑了下眉,似乎是认真打量了一遍谈宁的侧脸,然后说:“不太熟。” 谈宁:“……” “是吗?那可以熟悉熟悉啊。” 秦老师低头看了看谈宁的电脑屏幕,“你看看人家记的笔记。” “哦?” 谈宁意识到不对,但林颂安已经坐到他身边了,熟悉的香水味袭来,他全身都绷紧。 其实谈宁曾经好奇过林颂安的信息素味道,但他不会问也找不到人去问,只能趁着林颂安睡着时,凑到他的颈侧嗅了嗅。什么都没闻到,却把林颂安吵醒了。林颂安撑起半个身子,颇为玩味地看他,谈宁讨厌这种目光,翻身背对着他,片刻之后林颂安忽然下床去卫生间,拿了一瓶香水回来,在谈宁的手腕上喷了喷。 “就是这个味道。” 谈宁形容不出来,像是轻薄的檀香,又偏药感偏冷,他嘟囔了句:“不好闻。” 林颂安故作恼怒,在他的肩膀上咬了一口。 谈宁猜测林颂安的信息素并不是这样的,毕竟他不认为谁会用和自己的信息素差不多味道的香水招摇过市,尤其是林颂安等级极高的alpha,觊觎他的人那么多,当然是越少人知道他的信息素味道越好。 他觉得林颂安在诓他,但那天之后,谈宁注意了一下,林颂安好像再没用过那瓶浅蓝色包装的香水。 林颂安的身上再没出现过檀香。 换成了另外的味道,一股特殊的、淡淡的、专属于林颂安的带着一点皂感的香味,不像是工业调制的香水,谈宁从不用这些,所以分辨不出来,他甚至觉得那味道就是洗衣液自带的。 可能是因为天生感受不到信息素,beta的嗅觉反而更灵敏一些。 每次谈宁还没注意到林颂安的靠近,就先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 这次也是,谈宁的鼻间先是充盈着林颂安身上的香味,然后感觉到无形的压迫感。 林颂安坐到他身边了。 竟然就这样坐了过来。 在闹哄哄的班级,在第二排女同学的惊呼声中,在越来越多同学发现了林颂安的动作,而后遽然变安静的氛围里,林颂安就这样肆无忌惮地靠了过来,近到林颂安的呼吸能轻轻吹动谈宁落在肩前的发尾。四周试探的目光像一支支短箭飞过来,刺在他和林颂安愈发靠近的肩膀上,谈宁感到心烦,往另一边挪了挪。 “我看看,”林颂安故意靠近谈宁,拖长了语气发问:“婚姻变故风险这一块,谈同学怎么没记?” 谈宁极小声地说:“离我远一点。” 林颂安语气更怪,像是说给秦老师听,又像是说给谈宁的,“谈同学好像对夫妻共同财产这一块知识点不感兴趣。” 谈宁根本不想和他说话,皱起眉头。 林颂安用只有他俩听见的声音,说:“两个月不见,你就没别的话想对我说?” “没有,离我远一点。” “谈宁。” “我不想因为你成为众矢之的。” 林颂安对谈宁这个反应似乎早有预料,轻笑了笑,然后自然地往后靠,倚在椅背上,继续和秦老师说话。 谈宁拿了水杯去倒热水。 “颂安有升学的打算吗?”秦老师又问。 “有吧,虽然我父亲想让我早点熟悉公司的运作,他好早一点退休,但我想着有精力还是读个研,时间安排好的话,应该也不是太耽误。” “你父亲有你这样的儿子,真是太省心了。” 林颂安莞尔,指尖摩挲着腕表的精钢表壳,视线落在谈宁的灰色书包上。 手机振动了一下,是雷忻发过来的。 【哥,你坐后面来吧,我给你占了位子。】 林颂安回复:【没事,不用。】 【早知道这个课这么无聊,我就不跟着你报名了。】 【想走的话和班长说一声。】 【不行,听说下学期有户外实践活动,我等着那个呢。】 林颂安笑了笑,他继续抬头和秦老师聊天,“秦叔叔现在还在平兴保险吗?” “不在了,前年离开的,我现在在上海的一家律师事务所做合伙人,手上几个IPO项目,忙得脚不沾地。” 林颂安笑了笑,“您的履历真是丰富。” 他忽然抬手点了点谈宁的电脑,“我这个同学到时候毕业找工作,还要秦叔叔多多关照。” 秦老师本以为他俩是完全陌生的关系,谁想林颂安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让他措手不及,连忙说:“哈哈好的,一句话的事,不过以你这个小同学的学习态度,到我那里都是屈才了。” 谈宁倒了热水回来,林颂安还安稳地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上。 秦老师在走廊里接电话,他不在,林颂安没必要继续坐在这里。 谈宁听到窃窃私语声,分辨不出有多少人在说他和林颂安。 谈宁做惯了透明人,他一直很努力让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只是为了绩点偶尔在课堂上表现积极一些,其余任何时候他都保持安静和疏离,尽管他努力表现出来的透明,在别人眼里是阴郁,但他非常喜欢他现在的状态。 和林颂安约.炮这件事是有些出格,但谈宁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永远待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各取所需就好了,之前一年都这么过来了。他不明白林颂安最近为什么总是突破界限,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他猝不及防。 他坐下来。 林颂安问:“手上怎么了?” 谈宁看到自己手背上的狭长擦伤,然后不动声色地翻下袖子,遮住了伤,“没什么。” “在哪里摔的?” “操场。” 林颂安微微皱眉,可谈宁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于是没有多问。 谈宁用电脑时习惯性地把胳膊放在一旁的扶手上,刚放上去就撞到了林颂安,林颂安大咧咧地坐着,胳膊越过扶手抵着谈宁,纹风不动。 林颂安的身材本就高大,教室的座椅对他来说显然有些拥挤,所以即使他明明就是在故意针对谈宁,但旁人却看不出异样。 谈宁:……幼稚。 林颂安穿着短袖,谈宁穿着长袖,两个人之间隔着一层棉质布料,隔绝不了彼此的体温。 很容易就想起一些耳鬓厮磨的画面。 “你真的没有话要对我说?” “没有。” “想我吗?” 谈宁陡然挺直腰背,他明知林颂安的声音不大,后排人听不到,但他还是被吓到了,心烦意乱地回答:“不想。” 回答得干脆。 林颂安眉梢微挑,自嘲地笑了笑,然后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 谈宁这才松了口气。 上课铃响了,秦老师回到讲台,出去的同学也陆陆续续进来坐好。 林颂安还是随意地坐在靠边的座位上,时不时低头看看手机,也不知道在和谁聊天。 谈宁不明白林颂安来人才培育基地的意义是什么,就像秦老师说的,课堂上的一切,林颂安都可以在他的家族企业中找到对应的解答。 谈宁第无数次觉得林颂安这个人很奇怪。 案例课结束之后,谈宁背着书包走出商学院。商学院和谈宁的宿舍隔了很远,还有一片小树林,种着一片榆树,还有许多香樟树,清晨雾气蒙蒙时漂亮得像个景点。 只是此刻时间太晚,夜太黑,而且又有更远的近路可以抄,很多同学就放弃了这个路线。 谈宁很快就和人群分离了,他默默走进小树林,一声不吭,像是想回宿舍,又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往前走了几步。 林颂安握着他的胳膊把他拉进怀里。 谈宁明明已经很高了,可和林颂安相比还是不够,被林颂安抱着时,他的脸颊总是撞在林颂安的肩膀上,有些痛。 仲夏夜的晚风穿过榆树林,燥热消散,只剩下寂静。 林颂安咬住谈宁的唇瓣,稍微用了用力,又在谈宁挣扎前松开齿关,和他抵着额头,无可奈何道:“你真的没有心,谈宁,我看清你了。” 谈宁觉得自己应该反驳些什么。 可林颂安已经把手伸进他的衣摆里了。 9. 第 9 章 衣服离身的时候,谈宁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和林颂安这算是,和好了? 他们是为什么冷战的? 记不清了。 小树林还是不够隐蔽,在谈宁的再三要求下,林颂安把他带去了停车场。又在车里,身体被颠来倒去,要么撞在副驾驶的座椅后背,要么撞在车玻璃上,谈宁连回忆都变得困难,好不容易适应了,思绪才慢慢清晰。 怎么冷战的?好像是因为他说了句“我们之间本来就是金钱交易,想结束的话,随时可以”。 那句话音刚落,林颂安的眼神就冷了。 但是即使现在林颂安压在他身上肆意妄为,谈宁依然觉得自己这句话没什么错。 有什么错呢?明明一开始就是这样约定的。 车内空气滞涩,混杂着无名燥热和眩晕。茶色玻璃遮住了月亮,外面的人也看不见车内的无边春色。谈宁几次试图开窗,细白手腕颤颤地抬起来,刚碰到车门上的按钮,又被林颂安拽回来。 alpha的信息素不能外溢。 只能尽情宣泄给无从感知的beta。 不知过了多久,谈宁两手撑着林颂安的胸膛,勉强抬起身子,脖颈上都是汗,睫毛都湿漉漉的,他平定喘息,阻止道:“林颂安,你……你今天怎么……” 林颂安丝毫未歇,“你欠我一次易感期。” 哪有林颂安这样的alpha,两个月就要来一次易感期,每次都像地动山摇。 第一次谈宁都要被吓坏了,有一瞬间他真的觉得自己会死在林颂安的床上,纵是谈宁这样冷静寡言的,都求饶了好一会儿,林颂安才同意吃易感期缓解药。谈宁至今记忆犹新,凌晨两点半,他持着半分清醒,迈着打着颤的腿,给林颂安倒水喂药,等林颂安睡着了,他才敢睡。 alpha都这样吗?还是只有林颂安这样? 明明小学时候生理课上讲了,alpha的易感期一般是半年来一次。 林颂安哪里来的天赋异禀? “那不是我欠你的,我没这个义务。” 林颂安忽然把脸埋在谈宁胸口:“你不理我,整整两个月。” 谈宁哑然。 “整整两个月,我不联系你,你就绝对不会主动联系我。” “也不关心我为什么不来上课。” “好歹认识一年多了。” “亏我还对你抱有一点期待。” 林颂安一直絮叨,谈宁只求他快点结束。 哪有人做这事时话还这么多? “真的一点都不想我吗?”林颂安继续追问。 谈宁实在是受不了了,打断林颂安,冷声道:“闭嘴,快点。” 这话好像起了反作用。 谈宁再也不敢说“快点”了。 结束时谈宁望着车顶发呆,昏暗中林颂安手腕上那只宝石蓝表盘的机械表,映着微微冷光,谈宁把视线滑到一边的车窗外,月色正浓。 谈宁时常觉得分裂,他面前这个无赖的林颂安和刚刚课堂里的那个矜贵又高傲的林颂安,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甚至,他时常想,此刻的林颂安和一年多前的林颂安是同一个人吗? * 一年多前。 三月初的某一天,温度还没回暖。 冷风将枝头枯叶吹落,一片萧条景象。 谈宁从学生家里出来,风灌进衣领,他把围巾从包里拿出来系上,这是他这个星期最后一次家教任务,做完这个,他就能享受一个轻松自在的周日。对于做家教这件事,谈宁向来得心应手,其实这项工作并不是他上大学之后才开始的,他高二的时候就曾经冒充过大一学生,给初中的学生补过课,收入不菲。 因为经验丰富,且比较负责,所以尽管他面相看起来并不是很友善,但依然积累了不少的生源,许多家长很信任他。 最近谈宁想买一个配置更好的笔记本电脑,需要不少钱,谈宁又是一个不喜欢动用存款的人,他喜欢用存款外的可自由支配的“余钱”去做一些超额消费,所以每当他需要大额支出的时候,他就会更努力找机会多赚一些。 于是在一次补课结束之后,他有意无意地询问学生家长,有没有其他需要补课的学生可以介绍给他。 学生家长想了想,一拍大腿,说:“有一个,今年初二,家里特别有钱,换了好几个老师都不行,你要不要去试试?” 初二的学生,在私立高中读书,姓林,父亲是天河集团的副总。这是谈宁在见到林淇之前,了解到的全部信息。 他和林淇家长联系上之后,经过之前那位家长的牵线搭桥,十分顺利地通过了林淇母亲那一关。那天天气尤其的冷,谈宁看着地图软件,坐了五十分钟地铁,又差点走错方向,花了半个小时才走到别墅区门口,按下门铃,保姆出来迎接他。 林淇母亲从沙发上起身,稍显歉疚地说:“小谈老师,不好意思,林淇还没起床。” 一上来就碰钉子,谈宁突然明白林淇母亲为什么在通过他的自荐后时欲言又止,原来不是怕孩子不同意,而是怕老师知难而退。 他在客厅里等了足足半小时,林淇才勉为其难地下了床,去餐厅吃早餐。 一个还没长开的小孩,穿着黑色漫画条纹的睡衣,估计还没分化,头发乱蓬蓬的,还带着点婴儿肥,可眼神却冷冰冰的,凶得超过他应有的年纪,一看就是被惯坏的富家小少爷。 目测会分化成omega,谈宁分神地想了想。 他不正眼瞧谈宁,谈宁也无所谓,自顾自拿着林淇的期中期末试卷分析他的薄弱项。 可林淇一上来就给谈宁来了个下马威,他把试卷和笔记本推到一边,撑着脸对谈宁说:“你要是想赚钱,就别烦我,每天坐着就行,我妈会按时把钱打给你。” 他冷哼一声:“但你要是多事,别怪我不客气。” 谈宁只觉得好笑,忍着弯起的嘴角,说:“你要怎么不客气?” 林淇眯起眼睛,腔调像是在模仿□□电影,还挑了下眉,说:“我会让你很不好过的。” 谈宁面不改色地回答:“好。” 他就坐在那里看一会儿试卷看一会儿手机,完全不顾林淇,就好像那是他的家,十分钟后,林淇咳了两声,试探着问:“你真不讲题?” 谈宁反问:“不是你让我不要讲的吗?” “哦。”林淇躺回床上。 又过了十分钟,林淇又问:“你不就担心我妈进来,看到你在这边玩手机,不给我讲题,你不怕她觉得你一点都不负责任,然后不给你开工资?” 谈宁翻了一页书,说:“至少今天的钱还是会付的吧,大不了我下次不来了,反正我也不缺你一个学生。” 林淇腾地坐起来,片刻后又气呼呼地躺回去,也不知是在生什么气。 谈宁就这样心安理得且十分惬意地玩了三个小时手机,时间一到,他就起身离开。 留林淇一个人在房间里发懵。 谈宁临走前对林淇母亲说:“林太太,下次上课时间调整一下,推迟一天吧,您先别跟林淇说。” “这是为什么?” 谈宁只说:“我有我的方法,他会听话的。” 林太太无奈地笑了笑,“让他听话真的比登天还难,辛苦你了谈老师,这小子全天下就只怕他堂哥,其余的谁都不怕,我们说话他都不理的。” 谈宁还是那句:“他会听话的,您相信我。” 第二次来,谈宁依旧直接坐下玩手机,林淇拿着游戏手柄走进来,斜眼看谈宁,语气怪异地问:“你昨天怎么没来?” 谈宁放下书包,“哦,另一家的学生要紧急补文化课,我就调了一下时间。” 林淇惊诧地指着自己问:“所以你为了赚另一份钱,把给我辅导的时间推后了?” 谈宁坦然道:“是啊,反正你也不学,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不一样?” “你——”林淇暴跳如雷,差点把游戏手柄摔了。 从小到大他都没有这样被人忽视过,第一次这人对他的威胁假装害怕实则无动于衷也就算了,甚至全程玩手机,完全没把林淇放在眼里,这次竟然还说出“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不一样?”这样的话。 “你是什么人啊?滚!我不要你辅导!” “好,那我走了,你妈妈之前说过,来一次算一次的钱,多谢你了。” 林淇更加火大,气得吐血,他挡在谈宁面前,死死瞪他:“你想得美!不许走!” 谈宁皱起眉头,“你到底要干嘛?” 林淇像是躁郁发作一样,在床上鲤鱼打挺,“我烦死你这些家教老师了!烦死了啊啊啊啊啊!” 耳边是尖锐的叫喊声,谈宁淡定如初地拿出手机刷了刷新闻,余光瞥到卧室门半开着,门口似乎有人,谈宁猜想应该是林淇的母亲,于是继续看手机。 这天谈宁还是全程玩手机,没有搭理发疯的林淇。 第三次来的时候,情况有所好转。 林淇不玩游戏了,他盘腿坐在床上,板着脸和谈宁对峙,谈宁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在手机上看双语新闻,林淇气到脸都涨红了。 第四次终于见成效。 谈宁走进卧室时,林淇的母亲委婉地对谈宁说:“谈老师,小淇他放了一个寒假,把知识点都忘干净了,你还是用心给他辅导一下吧,一直玩手机也不是个事。” 谈宁说:“好的。” 林淇在一旁冷笑,“再玩手机,就滚蛋。” 他竟然主动坐在书桌边,拿着笔,在手里转了两圈,他满眼都是坏笑,把谈宁被他母亲批评了当作他的重大胜利。 谈宁和林淇母亲对视了一眼,然后微不可见地弯起嘴角,被惯坏的孩子看起来总是有点傻。 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知识提纲,叹了口气,装出一副颇为无奈的样子,说:“好吧,那我帮你顺一遍上学期的知识点。” 林淇得逞之后很是满意。 直到谈宁讲完他才琢磨出一点不对劲。 他为什么要认真听课? 谈宁连续讲了一个半小时,有些口渴,于是拿着杯子走出卧室,林太太和保姆不知去了哪里,谈宁只好循着印象往厨房走。刚下楼梯,就看到一个人穿着黑色高领毛衣和深咖色大衣,靠在厨房的岛台边上,等着咖啡机运作。 那人低着头,看了眼手机又放下。 额前落下几绺碎发,却遮不住俊朗的五官,尤其是高挺的鼻梁。身形健硕,松弛却带着压迫感,alpha的气场几乎满到溢出来。 听到楼梯的动静,林颂安抬起头,和谈宁的视线遥遥对上。 落地窗外寒风呼啸,树叶沙沙作响。 屋内的昏黄灯光莫名闪动了两下。 更渴了。 是林颂安先开的口,他说:“要喝水吗?这里有。” 10. 第 10 章 谈宁很少和人对视。 但林颂安望向他的时候,他没有下意识躲避。 林颂安给人的第一印象总是很惊艳,他的五官近乎完美,轮廓英挺流畅,眉宇之间尽是贵气,虽然年轻,但一举一动都松弛且从容。谈宁在生活中很少看到林颂安这样的人,所以他多看了两眼。 说不清林颂安给人的感觉是温和还是疏离,又好像二者兼而有之。 很奇怪,明明谈宁从没在林淇家里见过这个人,可这人站在别墅的开放式厨房边,却不显得突兀,好像天生就适合用彰显豪奢的大理石墙壁做背景。谈宁迟疑了两秒,然后走下台阶。 他在林颂安的指引下找到桌面饮水机,就在咖啡机的旁边。 他们并排站着 隔了半米不到的距离。 饮水机的加热声和咖啡机的运作声交汇在一起,让气氛不至于太尴尬。 林颂安目测起码有一米八七,且身形健硕挺拔,和普通人比已经算挺高的谈宁在他身边,竟然显得十分纤弱,谈宁下意识挺了挺后背。 那天他穿了一件灰色的加绒卫衣,低着头,手习惯性地缩了一半在袖子里。 林颂安帮他按下热水键。 一楼除了他俩,似乎空无一人。 香醇浓郁的咖啡味飘散出来,谈宁隐约闻出来一点焦糖的甜,林颂安问他:“喝咖啡吗?” 谈宁按下即热饮水机的暂停键,“不了,谢谢。” 他握住玻璃杯准备离开,林颂安也没有说话,他不好奇这个房子里怎么会多了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这个陌生人似乎也对他没什么兴趣。 谈宁越过林颂安,回到二楼。 林淇抽空玩了几分钟游戏,见到谈宁回来吓得差点把游戏手柄抛出半米高,惊慌失措掩耳盗铃地咳了两声,装作镇定地问:“你出去干嘛了?” “倒水。” 谈宁坐下来,翻了翻林淇做的几道练习题,林淇一边看着电视屏幕一边瞟谈宁,猜想着谈宁再过多久会喊他去继续上课。 可是他等了五分钟,谈宁一点动静都没有,拿着笔不知道在抄写什么。 林淇顿生疑惑,又等了两分钟,他已经完全无法专心打游戏了,注意力完全在谈宁身上,隔几秒就要抬头看一下他,可是谈宁稳坐如钟,好像完全不关心他什么时候过来继续上课。 林淇忍不住问谈宁:“你还上不上课?你要是一直是这种态度,我就立刻告诉我妈,你一分钱都拿不到!” 话音刚落,林淇就瞥到林颂安站在门口,吓得他立即跳起来,游戏手柄这次没能幸免于难,咣当一声砸在木地板上,差点四分五裂。 谈宁背对着门口,所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林淇又耍小性子砸东西。 他回答:“我的态度有什么问题?我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课上完了,作业也做了。” 他声音很平静,好像三个小时的补课内容一个小时做完就可以离开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林淇不想在林颂安面前被一个陌生人肆意拿捏,强忍着吃瘪的恼火,咬着牙说:“我只做了英语和数学。” 谈宁盖好红笔的笔帽,说:“我只辅导你这两门,其余的不归我负责。” “你要走?” 谈宁起身又坐下,转头看他,“你还要继续上课?行吧,那就要多付钱了。” 林淇气得无处发泄,只能攥紧拳头。 他完全不是谈宁的对手。 谈宁收拾书包的时候听到门口传来一声轻笑。 他循声望过去,视线再次碰撞。 距离很远,但谈宁能感觉到林颂安眼里的笑意,他解开了大衣纽扣,一只手随意地插在西裤口袋里,林淇浑然不觉这两人之间的微妙,冲到门口向林颂安告状,“哥,我不想要这个家教老师,哥,你帮帮我!” 原来他是林淇的哥哥,谈宁思忖。 “为什么不要?”林颂安问。 “他——”林淇支支吾吾说不出名堂来,“他态度不好,我玩游戏他也不管。” 林颂安走进来,“你妈妈花钱找人来给你补课,你把时间浪费在玩游戏上,还怪老师?” 林淇一下子蔫了。 林颂安把地上的游戏手柄捡起来放在桌边,然后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对谈宁说:“还有一个小时,麻烦老师再上一节课吧,多出的钱我来付。” 谈宁突然想起来林淇母亲说的话。 ——这小子全天下就只怕他堂哥,其余的谁都不怕,我们说话他都不理的。 这位堂哥看起来确实很有压迫感,他明明是坐在沙发上抬头看谈宁,却给谈宁一种自己在被垂首审视的感觉。 谈宁拿包的手顿了顿,他扫了一眼林颂安,然后说:“好。” 林淇从小就对他的顶级alpha堂哥充满敬畏,自然不敢忤逆他的话,大气都不敢出,挨挨蹭蹭地挪到座位上,翻出课本,谈宁把刚刚的练习题拿出来,说:“先讲错题吧。” 初二下学期的数学难度有所提升,课堂进度已经讲到反比例函数,但林淇连上学期的一次函数都稀里糊涂,自然听不太懂。 谈宁只好帮他又捋了一遍初二上学期的知识点,林淇缺的课太多,也没养成好的学习习惯,起初十分钟还好,背对着林颂安,他格外紧张,腰背都挺直了,可越往后他就越焦躁心烦,凳子像是长了钉子,让他坐立难安,要么喝饮料,要么拿零食,总之就要搞些小动作,去打断谈宁的讲课节奏。 “一次函数和一元一次方程的关系就是,任何一元一次方程都可以转变成kx+b=0的形式,你看,”谈宁抽出草稿纸,画了两笔,然后继续讲:“如果用平面直角坐标系来表示……” 林淇猛地拉开第一层抽屉,谈宁停住。 林淇嘟囔着:“我拿个本子。” “那么,一次函数kx+b=0就是经过点(0,b)的直线,k大于0或者小于0的时候,直线的……” 林淇拉来第二层抽屉。 咣叽一声。 谈宁挑了下眉,往后挪了挪凳子,手依旧搭在桌边,修长手指之间夹了一支红笔,他上下打量了林淇,林淇朝他微微抬起下巴,挑衅的意味很浓。 林颂安在后面坐着,林淇不敢闹,只敢搞些小动作激怒谈宁,让谈宁先发火。 谈宁一旦被惹怒,林淇有的是办法抵赖,甚至大做文章,那么之前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谈宁半个身子斜靠在椅背上,胳膊搭在桌边,指间的红笔顺滑地转了两三圈,他的视线从林淇的脸上,移至林淇后面的林颂安。 林颂安正好抬起头。 第三次目光相接,瞬息即逝。 林颂安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谈宁总觉得林颂安的眼神不像是在看管林淇学习,反而是在观察他。 谈宁收回目光,然后不置一词继续讲课,完全没有搭理林淇无声的挑衅。 他轻轻推上抽屉,继续讲:“直线经过的象限是不一样的,比如k大于0且b大于0的时候,图像就会经过一二三象限,就像我画的这一条。” 林淇彻底歇了火。 新来的这位谈老师让他完全没有应对之策,他试了各种办法,谈宁全然不在乎,谈宁只在乎他那一小时三百块,只要钱赚到手,什么都无所谓。林淇从来没面对过这种情况,他记得以前那些补课老师要么被他吓跑,要么太过谄媚,叫他随随便便就打发了。 这次怎么会这么难? 况且堂哥在,他什么脾气都不敢发。 他无奈又憋闷,听不懂课只好努力听,可他完全跟不上谈宁的节奏,一时心更慌,小霸王的顽劣和戾气顿消,眉眼间露出十几岁孩子的脆弱来,他红着眼睛望向谈宁,说:“再讲一遍吧,刚刚我没听清楚。” 前所未有地乖巧,谈宁想:要是林淇母亲在场,估计会惊得说不出话来。 谈宁余光瞧着他,微微弯起嘴角,然后面无表情地说:“嗯,好。” 林淇母亲回来的时候,林淇还在背英语单词,手捧着单词本,谈宁坐在他旁边,林颂安站在他身后,小孩吓得声音都颤了,硬是把最后一个单词重复念了五遍才敢回头。 林太太走过来,忍着笑说:“辛苦谈老师了,哇,我们家淇淇今天学了这么多啊。” 林淇把脸埋在林太太身上,满腹的委屈快要溢出来。 林太太还是护着儿子的,再加上宠溺惯了,还是忍不住问:“怎么了?” “他——” 林淇刚要诉苦,就被林颂安打断,“叔母,林淇的学习态度还是要好好改一改的。” 林淇连哭都不敢哭了。 家族里的小辈谁不怕林颂安?尽管他这位堂兄看起来谦逊有礼温文尔雅,也从不曾对他们恶言厉色,可林淇从小就害怕他,说不出理由的害怕。 谈宁慢条斯理地守着书包,好像一切与他无关。 林太太讪笑了笑,“是啊,颂安,你得多回来教导教导你这个弟弟,也就你说话他还听一些了。” “现在不是还有谈老师吗?” 林颂安的话让在场的其余三个人都愣住,林太太先反应过来,向谈宁介绍道:“小谈老师,这是淇淇的堂哥,现在在A大读金融,欸?我突然想起来了,小谈老师你不也是A大的吗?” 林颂安说:“原来是校友啊。” 谈宁朝他寡淡地笑了笑。 离开林淇家的时候,寒风正盛,呼啸而过,谈宁的头发都被吹乱了。 有风无月,更阑人静,夜幕点缀着几颗星星,别墅门口的庭院灯还发着光,将梧桐树的疏枝映在墙上,一个很平常的冬日夜晚。 谈宁摘下皮筋,任长发散着,他从包里拿出围巾系上,林颂安比他晚一步出来,关上大门,走到他身边,问:“谈老师回学校吗?一起?” 谈宁转身抬起头,第四次对视。 原本遮住半张脸的长发被围巾压住发尾,风吹不动,林颂安终于看清他的脸。 一双清冷的琥珀色眼瞳,林颂安心尖微动。 谈宁没拒绝,他说:“回学校,多谢。” 然后坐进林颂安那辆黑色路虎。 就这样,勾搭上了。 11. 第 11 章 林颂安常说谈宁的那双眼睛是21世纪最大的骗局,因为瞳色浅,迎着光有种朦胧感,乍一看还以为是一双含情目,实则是无底寒冰深窖。 因为林颂安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勾搭在一起快半个月了,谈宁都没有问过他的名字。 还是第一次做完,谈宁要收钱,才勉为其难地加上了林颂安的微信,在林颂安的耳提面命下,备注了林颂安三个字,好像极不情愿一样。 “真坏啊。” 林颂安捏着谈宁的脸,咬了咬他的鼻尖和下巴,然后躺在他身上。 思绪回到六月份潮热的车里。 alpha终于发泄完旺盛的精力,谈宁平复着呼吸,抓着车门的手卸了力气,软趴趴地放在林颂安的肩膀上,推了推,又放弃。 谈宁无奈道:“好重,起来。” “这一个月,你都没想过主动联系我吗?”林颂安指尖绕着谈宁的头发打转。 怎么又回到这个话题? 谈宁刚要开口,林颂安就自嘲道:“别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会反问我,联系你做什么?” 谈宁眼神无辜地看着他。 林颂安又咬了他一口。 太黏糊了,谈宁不喜欢贴得这么紧,心脏都被压着,他几乎喘不过气,可林颂安还在细细密密地亲他,偶尔吻他的唇。 “谈宁,”林颂安很少直接喊他的名字,谈宁抬眸看他,林颂安眼神灼热,意犹未尽地抿了抿谈宁的唇,然后问:“你什么时候能主动亲我?” 谈宁皱起眉头,林颂安轻笑。 逗谈宁要点到为止。 谈宁可比猫凶多了,猫挠人最多打几针疫苗,谈宁若是气到挠人,那林颂安的易感期可就没人帮着解决了。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略过这个突兀的问题,林颂安起身,谈宁跟着他坐起来。 林颂安车上的湿纸巾几乎都是被谈宁用掉的。 几分钟后,谈宁一身清爽地坐在后座,宽大的卫衣遮着腿根,下面还没穿,裤子一半被林颂安压着,他懒得拽,就倚在车窗边发呆,恢复精力。 林颂安倒是很快就穿戴整齐,和谈宁差不多的坐姿,倚着另一边车窗,只是他把谈宁又细又直的长腿放在自己的腿上,很不老实地把玩着谈宁的脚踝,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随意道:“一直想问,你为什么要来这个培训基地?你不是不在乎这些课外学分的吗?” “出国。” “什么?”林颂安抬高了音量。 “可以公费出国。” 林颂安不解,“你到底打算做什么?保研还是出国,还是去红圈所工作?” 谈宁不回答。 很奇怪,谈宁看起来应该是一个计划很明确的人,他有着精细的日程表,并严格地履行,他认真对待每一门课,课外时间全部用来兼职。但和他相处一年多了,林颂安突然觉得,他对谈宁好像有些误解。 如果林颂安之前坚信谈宁之后会选择升学这条道路,但谈宁“纡尊降贵”加入培训基地的事,又让他顿生迷惑。 林颂安问:“你决定出国了?” “没有,但既然有这个机会就争取一下。” “你想好毕业之后要做什么了吗?” 谈宁微微眯起眼睛,像是拨动一下才勉强走两圈的旧钟表,因为林颂安的提问,他才开始缓慢思考,许久之后,说:“都可以。” “什么叫都可以?” “还有两年,也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就算有规划,以后也可能有变数。再说了,我的规划和你有什么关系?” 林颂安的手倏然握紧,谈宁痛到下意识缩回脚,可林颂安握住不放。 车内温度陡降。 林颂安的表情明显变冷,眼眸掠过一丝愤怒,他拧眉望着谈宁:“你非要说这种话刺激我?” 谈宁想要逃,可林颂安轻易按住他的腰,整个人覆住他,如同一片阴翳袭来,谈宁逃无可逃。林颂安一只手捏住谈宁的下巴,手背青筋暴起,他强迫谈宁和他对视,质问道:“你非要让我不舒服,你才舒服,是吗?” 谈宁摇头,“我没有。” 他只是在诉说一个事实。 林颂安突然意识到,原来是他在越过边界,而谈宁一直恪尽职守,没有错处。 每次他一发消息,谈宁就会来,来了之后一声不吭,任他抱任他亲,明知alpha易感期有多暴虐也任他欺负,没有怨言。这样看,谈宁的确有资格问一句:“所以呢?” 所以呢,没有所以。 就像谈宁说的,就算有规划,以后也可能有变数,也许及时行乐才是万全之策。 林颂安慢慢放开谈宁,下了车。 关车门时咣当一声巨响,谈宁的第一反应是看向四周,幸好深夜的停车场空无一人。 谈宁慢吞吞地穿好裤子,如往常一样,从车座缝里找到皮筋,以指作梳,扎起一半的头发,然后收拾好书包,从车里走出来。 林颂安站在车尾,看到谈宁出来,说:“你想出国,我可以提供一切资助。” 谈宁还是摇头,“不需要。” “公费出国不代表没有其他花销,租房一日三餐,还有买教材,很多费用。” “我有存款。” 自讨没趣,林颂安便不再开口。 谈宁沉默地看着林颂安,然后又迷惘地歪了下头,像是看着一道难解的题。还是如初见时漆黑的夜,林颂安站在车边,这次没有围巾,但谈宁的长发被汗水浸湿,碎发贴着额头,依旧露出整张白濛濛的脸,眼神又倔又冷。 “林颂安。” “嗯?” 频繁被林颂安反复无常的情绪误伤,谈宁有些疲了,于是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颂安无奈失笑:“我说过很多次,你总是装听不懂。” 谈宁将双肩包背起来,一副学生模样,“嗯,我听不懂。” “你非要我说出来?” 谈宁脸色一凛,“不要。” “为什么不要?” “因为我不相信,也不想分心,”谈宁准备离开,经过林颂安时说:“还是那句话,如果你想要结束这段关系,随时可以。” 林颂安微微侧身拦住他,“钱还没拿。” 谈宁没理他,径直往前走,可林颂安把他拽了回来,他力气太大,谈宁差点撞在车上,林颂安只好把他往身前扯了扯,用臂弯护着他,一字一顿道:“谈宁,你今天的钱还没拿。” 谈宁瞪他。 其实林颂安说的不是钱,就好像谈宁也不是真的听不懂,只是没人愿意先低头。 林颂安一副破罐破摔的无赖模样,把手机塞到谈宁手里,“不拿钱,我可就要误会了。” 谈宁立即低头解锁。 210315,还是那串密码。 气氛有些尴尬,耳边只有聒噪蝉鸣,谈宁莫名其妙冒出一句提问:“这个数字是什么意思?” 林颂安拿回手机,随口道:“第一次见到我心上人的日子。” 谈宁“哦”了一声,心想:什么年代了,还用心上人这么老土的称呼。 他收了钱就准备离开,见林颂安没有要继续拽他的意思,于是沉默地侧身绕过林颂安,迈着稍显别扭的步子慢吞吞走出了停车场。 回到宿舍时只有徐清扬在,他看了谈宁一眼,然后说:“明天我们宿舍要来一个人,和你一样是个beta,原来是档案专业的,转专业转到我们法学院了,辅导员让我们收拾一下房间。” “嗯。” 谈宁放下书包,去门口拿了扫帚。 他好像完全不关心,也不好奇即将到来的新室友,徐清扬对他的反应早有预料,低头继续看美剧。 可是片刻后,徐清扬忽然感觉到不太对,空气中似乎漂浮着陌生的、强烈的、让他不太舒服的气味因子。因为身边都是omega和beta,他有时候洗完澡连普通功效的抑制贴都不用,刚刚谈宁从阳台一路扫到门口,经过他的时候,他的呼吸明显乱了乱,心脏都紧缩了一下,他猝然攥紧衣领,警惕地问谈宁:“你身上什么味道?” 谈宁微顿,低头把自己书柜下面的角落缝隙扫干净,慢声反问:“什么味道?” “信息素,很强烈的信息素。” 谈宁心平气定地说:“我不知道。” 谈宁离得远了些,徐清扬的反应就没有那么大了,他好不容易缓过来,又对自己一惊一乍的反应有些懊恼,捏起T恤领子深呼吸了几次。 “也是,你身上怎么会有信息素。” 徐清扬常常在背后形容谈宁“身上像带着诅咒”,他从来没看过谈宁和谁稍微熟络亲近一些,从大一开学那天到现在,谈宁从来都是形单影只。 谈恋爱更不可能。要想谈宁身上出现alpha的味道,徐清扬想了想,除非是谈宁二次分化,自己进化成了alpha,否则别无可能。 徐清扬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那股强势的味道已经完全消失,他都开始怀疑是不是他的嗅觉出了问题,思索片刻后无果,他耸了耸肩膀继续看剧。 谈宁把窗户打开一些,又把扫帚放回到门后,然后进了卫生间。 宿舍原本剩下的那张空床上被郑钰和徐清扬的行李箱占了,谈宁只负责自己这个区域的干净整洁,其余他并不想管。 他把身上的薄卫衣脱下来,热水从淋浴头里流出来,全身的疲惫才稍微缓解。 对于这件沾着alpha信息素的卫衣,谈宁放弃用洗衣机洗,放到盆里准备手洗。 他没想到残留的alpha信息素就能带来这么大的影响,可想而知,在车里林颂安到底对他这个发泄对象释放了多少可怕的信息素,又是易感期吗? 林颂安的易感期怎么如此频繁且激烈? 谈宁想:两千块一次是有些亏了。 12. 第 12 章 第二天早上,谈宁刚刚穿好衣服准备去图书馆,新同学就来了,带着两只行李箱。 一个穿着打扮和谈宁差不多的男孩子,脸尖尖的,颧骨有点高,戴着黑框眼镜,穿着和谈宁差不多的卫衣牛仔裤,差不多的灰白黑三种颜色,只是男孩的衣服在衣摆和袖口处都收窄许多,显得更为合身。 男孩一抬眼看到清晨就板着一张脸的谈宁时明显呆了呆,眼里闪过一丝惊艳,可又被谈宁冷冰冰的态度吓到,不太敢吱声。 谈宁拉开门,侧身给他让了位置。 “谢谢,”男孩把两只箱子推进来,然后抿了抿唇,像是鼓足了勇气,主动说:“你好,我叫何清睿,之前在档案专业,转专业过来的,下学期就要正式在法学院上课了,所以我就趁放假前提前搬过来,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谈宁点了下头,“你好,我叫谈宁。” 何清睿刚想追问,谈宁就说:“另外两个人还没醒,声音小一点。” 何清睿顿时脸色尴尬,“不好意思……” 尽管谈宁声音很轻,也听不出几分责备的意思,何清睿还是忍不住低下头。 他心里想:怎么有说话这么直接的人? 他看着谈宁背起书包离开宿舍,这时郑钰从床上探出半个身子,睁着惺忪睡眼,看到门口站着的陌生人,大脑缓慢运行了片刻,才想起来:“何清睿是吗?我是微信加你的那个郑钰。” 还没从谈宁的冷漠反应中缓过神的何清睿后知后觉地抬起头,问郑钰:“你好,终于见面了,刚刚那位同学他——” “他一直这样,脑子有问题。” 何清睿“啊”了一声,挠了挠脑袋,“哦。” 郑钰指了一下靠窗的位置,“那是你的床和桌子,昨天我们已经把东西腾出来了,你只要简单擦擦就能用。” “谢谢啊,”何清睿走过去,突然想起来,“刚刚那个同学是不是就是你说的谈宁啊?” “对啊,你之前没见过他?” “没有啊,我一直在北校区,不过我听说过他,那个传闻中每天都去图书馆,不说话也不理人,长得很好看但是冷冰冰的beta嘛。” 郑钰冷嗤一声:“哪里来这么多前缀啊?” 何清睿一边打扫一边说:“但他看起来脾气确实不怎么好。” 郑钰揉了揉眼睛准备起床。 “你们校区比北校区好多了,我们那边还是上下床呢,我睡下面睡习惯了,还不怎么会爬这个床边梯,欸你们床帘是怎么安装的啊?那是谈宁的床吗?我想装个他那种的。” “他是哪种?”郑钰打了哈欠。 “U型滑轨的,感觉安装比较方便,他这个纯黑色的帘子也蛮好的。” 郑钰自己用的是大一开学时超市里卖的那种带蚊帐支架的,粗粗糙糙用了将近两年,有几处支点都摇摇欲塌了。他被何清睿说得好奇,正好他和谈宁的床是并排的,就爬到床尾,随意地撩了撩谈宁的床帘。 纯黑色的棉麻帘布,郑钰轻笑,“这么厚,也不知道在挡谁?” 话音刚落他就顿住。 微微撩开一点帘子,他看到谈宁的枕边放着两个礼物盒。 小小的,巴掌大,很精美,看起来像是装着手表或者其他饰品。 盒子上面有一串眼熟的英语单词,郑钰认不出,拿起手机查了一下,原来是一个法国的奢侈品品牌,翻了翻官网,就连普通款式的机械表都不低于三万。 郑钰趁何清睿不注意,伸手过去拿起其中一只盒子,悄悄打开,里面放着一只崭新的机械表,黑色表带、深蓝色的表盘。 郑钰搜了一下官网,发现这是这个品牌两个月前才发售的新款,星座系列,谈宁的这只售价是四万一,盒子里有折叠好的发票,看起来应该是正品。 另一个盒子里也是手表,但品牌不同。 谈宁怎么会买这种东西?他哪里来的钱? 他不是因为家境贫寒才到处打工兼职赚钱的吗?他身上连一件名牌衣服都没有,穿得松松垮垮,怎么会有这么贵的手表? 郑钰抱着不解,把东西小心放回。 正好这时何清睿转身问他:“水房在哪里?” 郑钰吓了一跳,连忙坐回到自己的床中央,咳了两声,强作镇定说:“在一楼转角。” 何清睿拿了校园卡,准备去买一个新的暖瓶,离开时看到郑钰脸色古怪,他有些疑惑,但也没多想,径直走出了宿舍。 * 下个星期就要进入考试周了,谈宁抽着空去了一趟于姐家,给小孩把英语数学的知识点捋了一遍,小孩这次挺乖。 谈宁问他发生什么了,小孩说:“我妈这两个月都不管我了,我有点害怕。” 谈宁笑了笑,心想于姐竟然把他那句随口说的放养当了真,还贯彻执行了。 “可能她有其他事情要忙吧。” 小孩嘟着嘴,说:“哦。” 过了一会儿小孩突然压着声音说:“谈老师,我问你一个问题。” “嗯?” “我爸爸妈妈最近吵架了,他们总是晚上在卧室里吵架,声音很大,我都睡不着,怎么办?” 谈宁有些哑然,他很不擅长解决别人的情感问题,他自己的情感问题都是一团乱麻,但毕竟是老师,又不能露怯,于是说:“那你戴个耳塞?” “耳塞是什么?” “堵住耳朵的小海绵塞,你可以在网上买几副,这样你就听不见他们吵架了。” 小孩把笔放下,“不是哇,重点不是这个,谈老师,你怎么都不问我他们为什么吵架?” “这是你们家的事情。” 小孩苦着脸,愤然道:“谈老师你怎么总是冷冰冰的,我在对你说心里话哎!” “……”这个语气让谈宁莫名想起林颂安。 他改了两道题目,颇为无奈道:“好吧,你说,我听着。” “我妈妈总是喜欢翻旧账,我爸爸是alpha,我妈妈是beta,我妈妈总是觉得我们家里出现的所有问题,都是因为她是个beta,她觉得我爸爸后悔了,她总是说很多莫名其妙的话,老师,你是alpha还是omega?” “beta。” “……” 谈宁第一次在小孩的脸上看到尴尬。 他温声道:“你继续说。” 小孩的语气明显变得小心翼翼了些,“就是……就是他们总是因为这件事吵架,我妈妈还经常把我爸爸赶出卧室,我最讨厌他们这样了。” “如果你真的很困扰的话,我会跟你妈妈提一下的。” “谈老师,他们会离婚吗?” 谈宁怔了怔,低头看着习题册:“我不知道,对不起。” 小孩撅起嘴,忍不住想哭,“谈老师,你这样说我会好难受的。” 谈宁无可奈何,“我不知道你想让我说什么,我只能说我希望他们不会,好了,今天的课就到这里了,把错题抄一遍,我下个星期要考试,所以下节课推迟两天。” 小孩没理他,趴在桌上。 谈宁拿起包独自走了出去,于姐从厨房切了水果过来,“已经结束了吗?我刚准备了一点菠萝和榴莲,谈老师过来尝尝。” “不用了,谢谢于姐,跟您说一下,我下个星期要期末考试,所以下节课时间上要推迟两天了。” “这个没事的。” “还有,于姐,刚刚乐乐跟我说,他经常听到你们吵架,他很难过。” 于姐很是惊诧,“啊?他主动跟你说的?” “是。” “真是不好意思了,谈老师,家里最近确实有一些事情,谢谢你告诉我,我和他爸爸会认真反思的,孩子确实大了,有些事情他也听得懂,是我们不好,没控制住情绪。” 谈宁点了点头。 离开前,于姐突然喊住他,“谈老师,你喜欢吃菠萝和榴莲吗?我给你打包一点带走?很新鲜,刚刚才切的。” “不用了。” “这边还有小饼干,这么晚了还要坐地铁回去,带点小饼干在路上吃吃吧。” “真不用的,谢谢您。” “你这孩子太客气了,没什么的,”于姐把饼干塞到谈宁手里,笑着说:“谈老师,你是beta吧。” 谈宁微不可见地顿了顿,“是。” “虽然你的后颈被头发遮着,而且个子也比一般beta高,但我还是能看出来的,我也是beta,谈老师,作为一个过来人,我的忠告是,将来结婚一定要找个beta,找个同类。” 谈宁没应声,好像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唉,不提了,谈老师路上小心。” 谈宁微微颔首,“谢谢于姐。” 天气预报说明天有暴雨,今天晚上尤其闷热,一出门就有热浪涌来。 谈宁把头发完全扎起来。 去地铁站的路上收到了林颂安的微信,林颂安给他发了一张照片,是一张酒桌,隐约可以看见坐了一圈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 林颂安的父亲最近一直带着他出去应酬,林颂安似乎不太喜欢那种氛围,每次一开小差就会给谈宁发无聊的消息。 谈宁也不知道回他什么,就盯着屏幕。 【我收到你的脑电波了。】 【你在想:好烦,我应该回他什么?】 谈宁耸了耸肩。 【谈宁,我们得找点共同话题。】 林颂安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语气认真,谈宁有些猝不及防,皱了皱眉,回复:【比如?】 【今晚约吗?】 【……】 13. 第 13 章 考试周来临,基地课自然也要停下,但基地班的班长在群里给他们发了个群通知。 【和天河旗下的讯昌保险公司取得了联系,6月25号开放参观,具体的行程有参观公司、电销部工作模拟实践、在天河大厦的员工食堂就餐(听说是最好的员工食堂,27楼落地窗前看河景哦!)时间冲突的同学在群里说一下,我统计人数,方便订大巴车。】 谈宁自然是没兴趣参加这种活动的,可他迟了两天才看到这条通知。 等到班长把天河员工食堂的临时饭票发给他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道:“我忘了说我不去,现在还来得及吗?” 班长一脸菜色,“你昨天为什么不说啊?定了车定了人数,你才说不去……” 谈宁于是说:“抱歉,那我去吧。” 就这样,在考完最后一场法制史后,谈宁坐上了培训基地的车,去参观讯昌保险公司。 一共二十一个人,谈宁坐上车时看到郑钰坐在他后面,才猛然意识到郑钰好像也参加了基地班,半个学期过去了,他才发现。 郑钰看都没看他,把挂脖耳机戴了起来,扭头看向车窗外,好像他们是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谈宁对此自然毫无感觉,默默坐下来。 没人坐在他旁边。 大巴车缓缓发动时,谈宁听到有人在后面提到了雷忻。 “雷忻今天没来吗?” “他干嘛来?他爸不就是天河的?他都看腻了吧。” “啊?这样啊,那林颂安肯定也不来了。” “他来你要干嘛?” “不是!我就是单纯对天河比较好奇!还有,你难道不想知道豪门少爷的日常是什么样子的吗?是不是像电视剧里那样?” 谈宁心想:豪门少爷的日常就是有事没事过来撩骚他,问“今晚约吗”。 他猜想林颂安不会来,但到了保险公司,才发现林颂安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谈宁站在人群最后,戴着降噪耳机,本来是听不见林颂安走过来引起的吵嚷声,可熟悉的味道先发制人,谈宁顿了顿,一抬头对上林颂安的笑眼。 林颂安朝他挑了下眉。 谈宁下意识望向四周,才发现队伍已经绕过拐角,现在就剩他和林颂安落在后面。 旁边是室内植物景观,没有人。 谈宁松了口气,正准备往前走,又被林颂安拦住,林颂安摘下他的耳机,放到自己耳朵里,“什么耳机,隔音效果这么好?” 谈宁低头看手机,准备把音乐声开到最大,林颂安用手盖住他的手机屏幕,“又躲我?这个月不是还能再见一次吗?” 谈宁于是顺从。 林颂安把他搂到怀里亲了亲,察觉到谈宁的紧绷之后,他笑着说:“你还担心被别人看见?你觉得你掉队了谁会回来找你?” 他向来知道谈宁不合群。 谈宁心想:也是。 于是更加顺从。 他以为变态的林颂安会把他拉进某间办公室就地解决,但林颂安只是亲了亲他,咬了咬他的嘴唇浅尝辄止,然后就放过了他,握着他的手腕往前走,“去电销部看看,这不是你们今天的重要流程吗?” 谈宁挣扎了两下,努力在有人出现前,挣脱开林颂安铁钳一样的束缚。 二十个学生挤在本就乌泱泱的电销部,纵然谈宁和林颂安手牵手进来,估计都没人发现。原本实践课是在车险PPT演示和电销部模拟之间二选一,后者高票胜出,虽然保险销售和他们在基地课里学的内容毫无关系,象牙塔里的学生们自然对基础性工作更好奇一些,拒绝出了校门还要继续听课。 有几个同学做得很好,尤其是郑钰,电话一接通就声情并茂地说了个开场白,客户竟然主动和他聊起了天,一旁的业务员也把信息发到他面前的电脑上,指着两行字,让郑钰读出来,最后客户主动加了业务员的企业微信,十分顺畅。 大家鼓起了掌,“好厉害啊郑钰,你怎么一点都不怯场?” 郑钰笑着站起来,享受着众人称赞的目光,谦虚道:“没有啦,我运气好,感觉对方是个社恐,不好意思拒绝我。” 有同学小声交流:“他叫什么名字啊?” “好像叫郑钰,是那个谈宁的室友。” 郑钰笑容敛了敛。 谈宁对电销部兵荒马乱的工作不感兴趣,可林颂安像是要故意看他笑话,一个劲地把他往前推,在他耳边说:“你接一次电话给我看看。” 谈宁烦躁道:“不要,你离我远一点。” 林颂安俯身在他耳边说:“快点接,不然我就当众亲你了。” 正好郑钰转头,谈宁吓了一跳,连忙往前走了一步,负责接待的小姐姐以为谈宁想要尝试,笑着把他指引到座位上,两边的同学也没在意突然冒出来的谈宁。 “同学,这边有流程哦,刚刚的演练讲解还记得吗?”小姐姐热心地说。 “啊?”谈宁一脸懵。 这边在进行演练讲解的时候,谈宁正和林颂安亲得昏天暗地。 小姐姐没注意到谈宁的疑惑,直接把他按坐了下来,“客户号码在这里哦,开免提就好,我在你旁边,没关系的。” 谈宁拨通了其中一个号码。 小姐姐说:“先打个招呼。” 电话通了,谈宁冷声说:“先生你好——” 话音刚落,电话就被挂了。 “……” 林颂安笑出声来。 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林颂安于是忍着笑,抬手和保险公司的部门经理打招呼,将众人的目光吸引到别处,“于姐,好久不见。” “林少,”于妍丽走过来,笑着说:“你今天怎么会过来?林董也来了吗?” “没有,今天学院的同学过来参观。” “哦我想起来了,不好意思,忙得差点忘了这事,同学们都在这边了吗?”于妍丽快步走到林颂安身边,一转头看到谈宁,惊诧道:“谈老师?” 谈宁之前听声音就觉得耳熟,没想到真的是他做家教的学生家长于姐,他起身打招呼:“于姐。” “你们认识?”林颂安问。 于妍丽说:“是啊,谈老师给我儿子辅导功课,辅导得特别好。” “怎么好?” “谈老师讲课很有条理,对小孩子也很有耐心,我家儿子现在可喜欢上他的课了。” 很有耐心。 林颂安笑着望向谈宁,意有所指道:“是嘛。” 谈宁斜眼看他。 “谈老师今天要来我们家上课的吧,白天辛苦了,要不再推迟一天?” “不用的,没关系。” 谈宁把位置让给后面的同学,众人都盯着他和林颂安,无人在意刚刚还是焦点的郑钰。 于妍丽看出来林颂安和谈宁似乎交情匪浅,于是把谈宁也带到了另一边,三个人站在僻静的植物景观旁边聊天,她主动开口:“林少和谈老师不是一个专业的吧?我记得谈老师你说过你学的是法律。” 谈宁点头,“是。” “林少学的是金融,明年就要毕业了吧?” “是。”林颂安也简短回答。 “真没想到你们两个人竟然认识,欸,今天雷总家的公子没有来吗?” “他对这些活动没兴趣。” 于妍丽笑着问:“还有什么其他活动?” “之后好像还有一个爬山或者海岛露营,具体还没定。” “哇,真羡慕你们。”于妍丽话还没说完,电话就响了,是工作上的事等着她裁夺,挂了电话她歉然道:“真是不好意思,林少,我先去处理一个急事。” “您忙。” 于妍丽走之后,林颂安把谈宁拉进空荡荡的会客室,抵着他的鞋尖靠近他,谈宁被逼无奈只能意外倚在桌边,身子微微后仰,可是躲不过林颂安的无赖行径,林颂安把手伸进谈宁的衣摆里,“谈老师对学生这么有耐心啊?那为什么对我没有?” 谈宁沉默以对。 林颂安啄了啄他的脖子,又是咬又是吸,非要在颈侧留吻痕,谈宁也懒得抗拒,反正推不推开,结局都是一样的,林颂安这个人,谈宁有时候也分不清他吃软还是吃硬。 他总结了一个规律,林颂安心情好的时候,他态度稍微好一点,林颂安不会更开心,但林颂安心情不好的时候,他要是奋力抵抗,林颂安反而会变得愉悦,一个劲地亲他。 谈宁皱起眉头,看着林颂安,说:“你真奇怪。” 林颂安轻笑,“哪里奇怪?” 谈宁心想:你好像有点那个受虐倾向。 但他转念又想:不对,在床上受虐的那个好像是我欸。 林颂安等不及听谈宁的解释,就直接亲了起来,接吻间隙里不忘问他:“放假了准备干嘛?” “回家。” “太远了,迟几天再回去。” “你要干嘛?” “七月八月,暑假两个月见不着面,要不这几天你提前预支四次的量给我?” 谈宁忍无可忍,“你满脑子都在想什么?” “想着怎么把两千块钱花出去。” 谈宁嗤了一声,“无聊。” 林颂安咬住谈宁的肩头,尖齿刺得谈宁有些痛,但谈宁抿唇忍住。 林颂安忽然说:“我也觉得自己很奇怪。” 谈宁微怔,凝眸看着自己的鞋尖。 “你每次这样躲避视线的时候,我都想找个办法,让你主动看我。” 谈宁睫毛轻颤。 “不是那种冷冰冰的目光,”林颂安把谈宁抱在桌边,抬头盯着他,片刻之后贴上去吻他,温热的呼吸交汇,声音都变得虚幻,他说:“是像我看你一样地,看着我。” 一个不甘心的吻。 分开时,林颂安哑声问:“你为什么总是躲呢?” 第 14 章 出了会客室,林颂安就不见踪影了。 谈宁归队,去员工食堂前,班长忽然说:今天林颂安的父亲可能会来。 谈宁愣了愣,莫名有些心烦。 但到了那里对方负责人说:林董本来说要来看看林少的同学们,但临时有会议,赶不上了。 同学们交头接耳道:“他爸也太宠他了吧,还把他当小孩子呢。” 谈宁松了口气。 他戴上降噪耳机,默默打量天河集团这栋被玻璃幕墙包裹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大厦,每个人都妆容精致或西装革履,一副职场精英的派头。这里规矩繁多,等级排序森严,三十六层是董事长办公室所在。 他站在二十七楼的员工食堂。 原来也不是很遥远。 食堂确实丰盛,环境抵得上高级西餐厅,谈宁端了饭盘走到角落,没有去抢落地窗边的位置,刚坐下来,忽然对上郑钰的目光。 谈宁不是第一次见到那种眼神了,带着仇视和憎恶,郑钰好像更讨厌他了。 正吃饭的时候,谈宁收到了越莹的消息。 【什么时候放假?买好车票了吗?】 谈宁回复:【明天,还没买。】 从学校到老家没有直通的高铁,只有客运大巴,路程差不多四个小时,车票并不紧俏,通常是供大于求的状态,谈宁每次赶着最后一天买票,也还能捞到不错的座位。 过了几分钟,越莹又发:【那暑假回来吗?】 【回。】 吃完饭一行人就坐上了大巴车。 回到宿舍之后,谈宁直接开始收拾行李,他把床单被套拆下来,然后把被子叠好塞进真空袋,顺便将床上的东西拿下来,郑钰经过他身边,瞥了一眼忽然停住,怪声怪气地说:“看不出来你这么有钱啊。” 谈宁正握着那两只礼物盒。 徐清扬看过来,他刚刚在看动漫,只听见郑钰在说话,便问:“什么有钱?” 郑钰蔑笑道:“没什么,就是感觉有些人深藏不露,明里一套暗里一套。” 徐清扬秒懂郑钰在阴阳谁,撇撇嘴没搭话,继续看动漫了。 谈宁装作没听见,把东西塞进包里,郑钰甩了甩手上的水,往自己的床位走。谈宁把行李箱收拾好,正准备订车票的时候,林颂安的电话打了过来,在宿舍里谈宁习惯性挂断他的电话,片刻后林颂安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博学楼停车场。】 谈宁想了想,回复:【我订了明天的车。】 【嗯,明天放你走。】 林颂安油盐不进,谈宁也懒得和他拉扯,拖着行李箱往门口走,正好迎面碰上何清睿上楼。何清睿热得只穿了一件无袖背心,手里拿着一袋话梅糖,看到谈宁时一愣:“这么早就走吗?” 谈宁点了点头。 “吃这个吗?”何清睿拿了颗小包装的话梅糖出来,问谈宁。 这会换谈宁愣住。 何清睿见谈宁没反应,不免有些尴尬,谈宁略长的头发总是散下来遮住半张脸,低头时别人就看不见他的表情,何清睿想起郑钰说的话,不免有些惴惴难安,他往旁边挪了挪步子:“我挡着你了是吗?不好意思啊。” “谢谢,我不怎么吃甜的。”谈宁回过神,费力提起行李箱。 “啊?”何清睿看着谈宁从他旁边走过。 他还以为这段对话到此为止。 结果谈宁下楼前忽然回头,又对何清睿说了声:“谢谢。” 语气郑重。 “啊?”何清睿呆了呆,“不、不用谢。” 等谈宁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何清睿终于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道:好诡异的气氛啊,短短十几秒漫长得像过去一个世纪,下次还是不要主动打招呼了。 谈宁真的不是自闭症吗? 但他学习能力超强,而且上课回答问题完全没问题,何清睿否定了这个猜测。 可能是有某种情感缺失症吧。 他这样的人真的能拥有朋友爱人吗?他会喜欢上别人吗?会恋爱结婚吗? 何清睿把话梅糖放进嘴里,咕哝道:“感觉大概率不会,他这样的,谁能忍?” 到了停车场,谈宁还没走到车边,后备箱就自动打开了。 又是一辆新车,没见过的车标。 这已经是谈宁一年零三个月的时间里见过的第四辆车了,林颂安换车就像换衣服一样随意,但他钟爱黑色锃亮线条硬朗的车身,所以谈宁总能在停车场一众朴素的小车里第一眼认出林颂安的车。 他把行李箱放进去,然后坐进车里。 林颂安正在接电话,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伸过来接谈宁的书包。 “好,就这样,后天我有时间。” 林颂安挂了电话,把谈宁的书包放到后排座位,“中午我妈临时有事喊我回去,本来想给你发个消息的,但是我妈的电话一通接着一通地催,就没来得及。” 谈宁慢腾腾地反应过来,林颂安这是在解释他白天突然消失的原因。 谈宁刚想说话,林颂安就替他说了:“其实不报备也没关系,反正某人也不在乎。” 谈宁耸了耸肩膀。 汽车缓缓启动,林颂安说:“先去趟超市,想买点冰激凌,还有家里安全套没了,得进点货。” 谈宁“哦”了一声。 林颂安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忽然笑了。 谈宁静静地看着车窗外,然后问:“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和你相处越久,越觉得有意思。” 谈宁没吱声。 他看到林颂安还戴着那只手表。 黑色表带、深蓝色的表盘。 星座系列最热卖的一款,他一眼看中,脑子一热就掏空半个钱包买下,结果林颂安早就有了。 林颂安这人对任何东西都不痴迷不留恋,不管是车还是表还是衣服,昨天还视如珍宝,第二天就换了新的。可这块表,林颂安戴了这么久,是那个叫叶聆的男孩子送的吗? “你那时候给林淇做家教,我在外面听着你套路他,几句话轻轻松松地让那小子上钩,从一开始的敌对状态,最后变成他主动要求学习,我那时候就觉得,你很有意思。” 谈宁用手肘撑着脸,扭头望着别处,不带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 “谁又惹你了?” 谈宁说:“没有。” 终于开出校园,林颂安将车窗降下来,顺着两边种着梧桐树的主干道往天河别墅开,左右树木郁郁青青,阳光明媚,一派夏天的自由气息。 谈宁忽然把手伸出去,任清风穿过指间,拂动他的头发。 林颂安愈发觉得他像只小猫。 对这个世界好奇又厌倦。 许久之后,林颂安把车子停在商场停车场,问谈宁:“车票订的几点?” 谈宁随口说:“九点。” “九点?不可能,我看过了,只有两个班次的,上午七点和下午一点,哪里来的九点?”林颂安停下来,握住谈宁藏在袖子里的手,一副抓个正着的样子:“你是不是还没买票?” 谈宁当即拿出手机准备订票。 林颂安连忙夺走他的手机,拖着踉跄的谈宁进商场,“先别买,走走走走。” 他们去零食区买了些薯片饼干,买了水果,还去买了林颂安一心想吃的巧克力冰激凌,林颂安问谈宁今晚的晚饭和明天的午饭怎么解决,谈宁言简意赅:“外卖。” “你就不能做顿饭给我吃?” 林大少爷可都为爱洗手作羹汤了,虽然成品仅仅是“能吃”。 “不会。” 林颂安拧他耳朵,“我知道你会。” 谈宁明明做过。 有一次林颂安来了易感期,吃了药也不怎么管用,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半夜,凌晨被饿醒了,摇摇晃晃地去厨房找吃的。 谈宁跟在他后面,眼看着他把一片快过期的面包往嘴里塞,实在看不下去了,连忙制止他。谈宁从冰箱里翻出一点食材,三下五除二给林颂安下了一碗面,林颂安吃得连汤都不剩。 第二天林颂安好不容易从易感期中清醒过来,再提起时,谈宁矢口否认,并且从此拒绝进厨房,好像给林颂安做个夜宵是什么奇耻大辱一样。 但林颂安始终很怀念那碗面条的味道,他清楚地记得那是一碗榨菜肉丝面。 林颂安拿了两包榨菜,放进购物车里,怂恿谈宁:“再给我做一次嘛。” 谈宁视若无睹。 “我真想吃。” 谈宁继续往前走,林颂安开始动手动脚,在无人的货架前搂住谈宁的腰,低头咬他的耳朵。 谈宁总觉得林颂安有肌肤饥渴症之类的毛病,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林颂安能在明知道所有人都恨不得离他三米远的前提下,还能和他如此亲昵,就像古代志怪小说里那些被妖怪迷了心智的书生。 如果用信息素来解释,天生契合,就很合理。 可他是个beta。 耳尖被咬住,谈宁在林颂安怀里挣扎了两下,无果。 他莫名想起今天参观的天河大厦。 从西装革履的白领到三十六层的董事长办公室,白衬衣黑西裤的林颂安,林颂安卧室里父母的合照,脑海中莫名闪过很多画面,还有他和林颂安刚刚在一起时,他听见的林淇和林太太的那番话。 等思绪回笼,林颂安还在磨他,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非要吃上那碗面否则誓不罢休,吵闹的商场人来人往,可林颂安肆无忌惮。 谈宁最终投降,捏起林颂安刚刚抛进购物车的两袋榨菜,“换两袋,你拿的是麻辣味。” 林颂安微怔,然后迅速反应过来。 他轻笑着放开谈宁,还没等他转身拿上原味榨菜,谈宁就推着小车走了。 结账的时候,林颂安指着货架上的安全套,问谈宁:“要不要换个新口味?” 谈宁白了他一眼,理都没理。 林颂安倒是慢条斯理地选,按照尺寸和品牌,拿了一大堆,放到柜台上的时候,收银员都有些害臊,谈宁于是弃了推车,一个人走到自动扶梯旁边玩手机,装作不认识林颂安。 第 15 章 回去之后林颂安把厨房唯一的围裙给了谈宁,谈宁便洗了手,纡尊降贵地开始做晚餐。 主食就是榨菜肉丝面,等待水开的时候,谈宁又顺手做了一道凉拌手撕鸡,食材是林颂安家的保姆处理好放在冰箱里的。 林颂安替他尝了尝味道,赞不绝口。 夏天的夜晚总是降临得很慢,将近七点了太阳还没落山,橘黄色的余晖照进来,照在玻璃碗的边缘,还有圆滚滚的西瓜上,一切显得温柔可爱。 林颂安把西瓜切开,惊讶道:“买的时候没注意,竟然是无籽西瓜,好漂亮。” 一颗来报恩的皮薄馅大的无籽西瓜。 林颂安把西瓜拿起来给谈宁看,谈宁瞧着他的模样,终究是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可视线一对上,谈宁就知道大事不妙。 果然,林颂安借着来拿盘子的功夫,硬是把谈宁挤到橱柜夹角,非要亲一下。 谈宁闭上眼睛,吻就落下来。 带着冰凉西瓜汁的吻,混杂着林颂安身上熟悉的味道,顷刻袭来,唇齿交融到粘腻。 “甜吗?”林颂安低声问。 谈宁推开林颂安,把挂面放进锅里,冷冷道:“不甜。” 林颂安顶了顶腮,眯眼看他,几次想说什么,最后都化为一句:“……你就气我吧。” 谈宁低头看着锅里的面条,然后拿另一口平底锅,起锅烧油。 两碗榨菜肉丝面,一盘凉拌香辣手撕鸡。 一碗冰镇西瓜,两杯啤酒。 一张餐桌,两个人。 林颂安吃到念了很久的面,登时心满意足,看着落地窗外最后一抹残阳消失,转头对谈宁说:“这一刻很珍贵,我想我不会忘。” 谈宁的表情有刹那间的慌乱。 林颂安看到了,但装作没看到。 “回家之后做什么?” “不知道。” “别做家教了,给自己放个假。” 林颂安这话没有恶意,谈宁觉得自己出于礼貌也应该接一句话,但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谈宁在社交方面总是显得笨拙,最后只听见林颂安无奈道:“算了,当我没说。” 谈宁沉默地吃了口西瓜。 晚上谈宁被林颂安拉着玩了会儿游戏,可谈宁不感兴趣,强打着精神陪林颂安闯关,玩着玩着就开始打瞌睡,林颂安瞧他脑袋一垂一垂的样子最可爱,于是放下手柄,把谈宁打横抱起进了卧室。 谈宁半路上就醒了,用林颂安的肩膀蹭了蹭脸,嘟囔着:“你不玩了?” “玩点别的,可以吗?” 谈宁翻了个身,装睡道:“不可以。” 可林颂安不由分说就覆了上来。 衣服掉落床边。 谈宁醒来时已至半夜,窗外星星点点,他蜷缩在林颂安怀里,林颂安的胳膊垫在他的脖颈下面,另一只胳膊搭在他的腰上。 两个人几乎是相拥而眠。 相拥而眠,听上去好听,其实很不舒服。 以前林颂安并不喜欢侧躺,但因为谈宁总是试图逃出他的怀抱,林颂安没有办法,只能紧紧圈着他,现在两个人都习惯了这样别扭的睡姿。 他一抬头就能看见安稳睡着的林颂安。 即使没来易感期,林颂安在床上也算不上温柔,他总是要谈宁看他,总是要目光相接,谈宁不能有片刻的走神。 顶级alpha的掌控欲和暴戾在这几个小时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后颈又被咬了,现在还有隐隐的痛感。 谈宁借着夜色看了看林颂安,忽然想起了什么,他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把自己的行李箱翻出来,取出其中一只礼盒,把手表拿出来,顶替了林颂安随手放在床头的那一只。 * 第二天早上,林颂安醒过来。 枕边没人。 大脑空白了一瞬,幸好几秒后卫生间里传出水声,林颂安才恍然心安。 他倚在床头等着谈宁。 谈宁洗了个澡,裹着林颂安的浴袍,一边擦头发一边走出来。 “怎么醒这么早?” 谈宁拉开床帘,“不早了。” 林颂安低头看了眼床头柜上的手表,“九点二十,挺早的。” 他忽然感觉手表好像哪里有了变化,说不上来是颜色还是重量,乍一看没什么,可仔细端详总觉得和之前的有些不一样,林颂安微微皱起眉头,谈宁忽然开口:“我饿了。” 林颂安于是放下手表,“我去做早饭。” 说是早饭,也不过是最简单的牛奶三明治,但既然是林大少爷亲自下厨,谈宁也不能不捧场。 “我想养只猫。”林颂安说。 谈宁喝了口牛奶,“哦。” “你说养什么品种比较好?” “随你。” “这种是不是很可爱?”林颂安从手机里翻出一张蓝金渐层的照片。 谈宁瞥了一眼,看到一团泛金光的毛茸茸,漂亮得像个玩偶,谈宁微微顿了顿,低头时随口问:“你喜欢这样的?” “喜欢啊,谁不喜欢可爱的?”林颂安继续翻手机,想找出他之前保存的另一张蓝金渐层幼崽的照片,“那种凶巴巴,养不熟,不给亲不给抱的小猫,我买它做什么?” 谈宁没回答他,喝完牛奶就起身回了卧室。 其实他们在一起也没其他事做,若是正常情侣,在一起无非是闲聊一些朋友八卦,可他们不是情侣,而且谈宁的生活乏善可陈,生活中连个能称得上朋友的人都没有,林颂安倒是有,但他朋友的八卦,谈宁大概率也不关心。 谈宁躺回到床上,林颂安就跟着躺了回去。 林颂安拿起手机看股市,谈宁歪着脑袋看他,林颂安笑了笑,把他揽到怀里,跟他讲这几天股市的涨跌,提到钱,谈宁还稍微有点兴趣。 期间林颂安的母亲打电话过来。 谈宁感觉到林颂安的身体在看到他母亲来电时瞬间僵硬,空气都像是停止流动了,谈宁感觉到憋闷,铃声继续响,林颂安把手从他身下收回,低声对谈宁说:“等我一下。” 他去客厅接了电话。 隐约听到林颂安扬声说了句“我不需要”,谈宁翻身侧躺,枕着自己的胳膊,静静地看着床头柜上那只手表。 林颂安挂了电话回来时,谈宁已经睡着了。 林颂安没有吵醒他,就悄声躺在他旁边,玩谈宁略带潮湿的头发。等谈宁睡饱了回笼觉,两个人又出去吃了午饭。 下午一点,林颂安把谈宁送到车站。 “什么时候回学校?” “开学前。” “……”林颂安失笑,“你对着我就说不出一句好听的话?” 谈宁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 林颂安把车开进停车场,转动方向盘时,谈宁忽然发现林颂安换了一只手表。 一只岩灰色配精钢表带的腕表。 林颂安一转头就看到谈宁阴沉的脸色,愣了愣,“怎么了?” 谈宁不置一词,推门下车。 谈宁拖着行李箱走进车站,林颂安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谈宁回头看他一眼。 真绝情啊。 林颂安回到车上,后知后觉地记起来,这次的两千块还没有付,他刚拿出手机,指腹碰到屏幕又停住。 不付会怎么样?谈宁会主动跟他要吗? 林颂安有点好奇。 但他显然自作多情了,过了很久谈宁也没有跟他要,林颂安只好主动给他转了账。 谈宁没回。 林颂安:【连句谢谢都不说?】 谈宁:【谢谢。】 林颂安摩挲着屏幕,心想:养什么猫?明明已经有一只了。 漂亮,凶,养不熟。 谈宁坐了四个小时的大巴,五点十分走出煊城车站,门口有很多拉客的出租车,谈宁摆了摆手,谢绝了司机师傅们殷切的招揽,拖着行李箱走到公交站牌旁边。 401路,直达天桥花园,他外公家。 外公还在隔壁打麻将,谈宁自觉坐在门口,等着外公回来。 越莹发来消息:【车票买了吗?】 谈宁回复:【到外公家了。】 【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还在单位加班,赶不过去。】 【没关系,你忙你的。】 谈宁退出聊天页面,一个人仰头看着远处夕阳西落,老街上人来人往,经过他时都会转头看看,但因为他外公人缘不好,连带着他也跟着讨人嫌,直到天色全暗,也没人走上来和他打招呼。 谈宁静静地等,外公的麻将打了多久,谈宁就等了多久,外公在隔壁喝了两碗粥,赢了钱又吃饱喝足地回来,看到谈宁的时候他吓了一跳,“诶哟,怎么回来都不说一声,晚饭吃了吗?” 谈宁摸了摸饿扁的肚子,已经没知觉了,于是说:“吃过了。” “快进来吧,”外公掏出钥匙开门,“你不提前告诉我,你那个房间我也没收拾,堆了不少东西。” 谈宁推开自己半年未见的房间,差点被灰尘呛到,里面堆满了成箱成箱的保健品,包装盒上功效那一栏写着:改善骨质疏松、记忆力减退、增强抵抗力、降血脂、养护心脑血管、滋阴润燥……反正一盒药能保养全身。 谈宁诧然,“这些都是你吃的吗?” 外公摆摆手,“诶哟,上当受骗了,被个骗子忽悠了,说是十八种功效,其实都是钙片。” “那这些怎么办?” “我也不晓得啊,小宁你是学法律的,你帮我看看呢?” “什么时候买的,花了多少钱?” “就你上学之后吧,花了……花了两万三,那个人电话也打不通了。” “去报警吧。” 外公连忙拒绝:“不去!去了人家不都知道我被人骗着买了十几箱钙片?我不去,就这样吧,就当买个教训,行了行了你别管了。” “我——” 外公瞪眼道:“你别管啊,也不要跟别人说,听到没有?” 见谈宁没反应,外公着急道:“这街坊邻居风言风语的,拦都拦不住,你爸妈的事这么多年了,还被他们当笑话到处讲。你报个警,警察来家里做个调查,你倒是好,拍拍屁股回去上学了,我在这儿被他们笑话,不行,我丢不起这个人。” 谈宁只好作罢,“那你还有钱吗?我给你一点。” “你哪里来的钱?” “做家教赚的。” “那能赚多少?你的钱你自己花。” “你打麻将够吗?” 外公把箱子推到墙边,把床边的空地腾出来,又抱来一套新的床单被罩,“够啊,不够就少来两场,要是赢了,不就又有钱了吗?” 外公把床单被罩交给谈宁,让他自己铺床,无所谓地说:“咱们beta嘛,一辈子这样稀里糊涂过下去,就挺好。” 第 16 章 谈宁一家子都是beta。 他的外公外婆,父亲母亲,都是很普通的beta,出身普通,人生也很普通。 谈宁在上大学之前一直在煊城生活,从没觉得自己的家庭组成有什么特别,他身边很多人都这样,直到上了A大,他才知道原来有那么多alpha和omega组成的家庭。 听到他的同学们肆意地聊着几级几级的信息素,聊着注射还是口服的抑制剂,对此无从可知的谈宁每次听见,都觉得来到了新世界。 至于林颂安,那更是另一个世界。 传闻中林颂安的信息素等级是九级,而谈宁在煊城生活了十八年,见过的最高等级的alpha也不过是七级。 徐清扬曾经在宿舍里说过,他经过林颂安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心跳加速喉咙收紧。 谈宁感知不到那种来自生理的牵制。 他想,如果他是个omega,他一定不敢像现在这样和林颂安对着干。 也难怪林颂安常常气急败坏地说:你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可事实上他的确拿谈宁没办法。 谈宁洗漱完躺在床上,刚拿起手机就收到了林颂安的消息。 【也不知道给我报个平安。】 又来了。 林颂安总是发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谈宁分辨不出他的情绪是好是坏,也不理解四个小时的大巴车能出现什么危险。 【平安。】他简短回复。 【发个定位给我。】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怎么知道你是回老家了,还是拿着我给你的钱去别的地方玩了?】 谈宁无奈,给他发去了定位。 煊城天桥花园32号。 林颂安之后就没再烦他,谈宁很快就被困意侵袭,枕边放着那只几乎快被他摸掉漆的旧礼盒,现在他只剩一只枕畔伴侣。 新的那只被他丢进了行李箱的角落。 谈宁把指尖搭在巴掌大的小礼盒上面,摩挲时发出的沙沙声让他无比心安。 一夜无梦。 越莹第二天才回家,带着两大袋食材。 “宁宁,妈妈买了你最爱吃的对虾,待会儿妈妈下厨给你做油焖大虾,还有羊肉。”她把塑料袋放到桌上,皱着脸对外公说:“爸,你能不能把家里收拾一下啊?孩子都回来了,家里和垃圾场一样,你能不能别去打麻将了?” 外公一边嗑瓜子一边说:“关你什么事啊,我不管你,你也别管我。” 谈宁从卧室里出来,拿着扫帚默默开始打扫卫生,越莹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夺过谈宁手上的扫帚,说:“我不是在说你,放这儿吧,我来收拾。” “不用,没事。”谈宁拿回扫帚。 越莹站在桌边,看着谈宁低头打扫卫生的样子,也说不出什么来,她太久不和这个孩子共同生活了,一时只觉得陌生。碰了碰塑料袋又搬了搬桌子,最后只能钻进厨房,开始做午饭。 期间越莹的丈夫打电话过来,越莹一边炸虾一边说:“我不是让你去接孩子了吗?今天宁宁回来,我昨天晚上就跟你说了,你忘了吗?” 谈宁动作顿住,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时候他父亲还在,越莹在建筑公司做会计,年底最忙的时候完全顾不上谈宁,也会这样打电话吼:“我不是让你去你接孩子的吗?你人死哪儿去了?” 一恍然,已经过去好多年了。 谈宁不敢想起他的父亲,一想起他就要呼吸困难,于是拎起垃圾袋就走了出去。 再回来的时候,越莹已经做好了三菜一汤。 “洗洗手,快来吃吧。” 谈宁坐下之后,越莹把大虾夹到谈宁碗里,“学校肯定没有这道菜吧。” 谈宁说:“谢谢。” 越莹叹了口气,“你至于跟妈妈这么生疏吗?” 谈宁正犹豫着开口,外公插话道:“吃饭就吃饭,哪里来的这么多话?” 过了一会儿,谈宁主动问:“之前做手术的,恢复了吗?” 越莹勉强笑笑,“都过去多久了,早就好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嗯。” “你自己在学校也要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你刘阿姨家的儿子,在学校里过得一塌糊涂,躺在宿舍里打游戏不去上课,平时就点外卖。” “小宁才不会这样,昨天跟我说了,课余时间做家教,赚钱呢。”外公说。 “是嘛,现在还做家教呢?带几个学生啊?” “两个,都是小学的。” “哦,”越莹喝了口汤,“对了,你放假也没事的话,能帮贝贝补课吗?” 贝贝今年十三岁,是越莹二婚生的孩子。 谈宁想起林颂安的话。 ——“别做家教了,给自己放个假。” 莫名想起林颂安。 他回答:“我有点累,想给自己放个假。” “不是天天补,一个星期一两次就行。” “我不太想。” 越莹脸色都变了,又不好说什么,只能闷声说:“行吧,算了。” 一场饭吃得食不知味,外公一边喝黄酒一边看电视,也无所谓桌上的气氛如何。吃了饭,谈宁借口出去买电视遥控器的电池,独自出了门,关门前听到越莹和外公在厨房里吵架。 外公忿忿道:“你还是不是个当妈的?这么多年对小宁也没怎么关照,一回来就让他去给你儿子辅导功课,你怎么好意思问出口的?” 越莹不耐烦地说:“什么叫我儿子?他和贝贝不都是我儿子吗?” “你为小宁付出多少?” “爸,别说的好像您是个多好的外公一样,孩子大老远从学校回来,也没见您冰箱里添半条鱼半块肉。” “我哪里有钱?” “您有钱打麻将,有钱买一屋子的假药,没钱给孩子买点好吃的。” “他是突然回来的,也没提前告诉我,你别在这胡说八道,你现在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我怎么了?” “自私!” “不是遗传您的吗?” “哎你这丫头——” “行了,我不跟您掰扯这些,这两个月您帮我照顾好小宁,我过几天就回来一趟,给您买菜,行了吧?” 外公两手背在身后,气鼓鼓地走了。 谈宁走到门外的老街上,正午的街上没什么人,一片寂静。谈宁抬头看了看太阳,光芒刺目,他把手伸到额前挡住,还是睁不开眼。 越莹走出来的时候,谈宁还站在街边。 她刚想说话,旁边走过来一个体态丰腴的中年女人,烫着卷发,上下打量了两遍谈宁之后,对越莹说:“小莹,这是你儿子啊?变化好大。” 越莹笑着回答:“是啊。” “这个头发……”女人皱起眉头,显然是对谈宁的异样打扮很不欣赏,“男孩子为什么要留长头发啊?不好看的呀。” 越莹朝谈宁使了使眼色,让他先回家。 可谈宁站在原地,脸色平静地盯着女人,不吭一声,带着让人心底生寒的执拗。 谈宁越长大,五官就越清冷,像一副极淡的水墨画,阳光把他琥珀色的瞳孔照得更加浅,就显得格外悚然。 女人被他的样子吓得有些后背发麻,支支吾吾道:“这孩子怎么回事?” 越莹连忙把谈宁拉到身后,“王姐,您吃过中饭了吗?” “吃过了吃过了。”王姐忙不迭往前走,走到一半又频频回头看。 只剩母子二人,越莹看着谈宁已经过肩的长发,无奈道:“夏天这样不热吗?” 谈宁转身回了家。 过了几天,正是酷暑难耐。 白天几乎不能出门,沥青路面都要融化,谈宁保持着在学校的作息,但醒来之后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就把小方盒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晃。 里面放着一条男士手链。 是去年的新款,不是很贵,只花了谈宁几次辅导费。他那时没有买奢侈品的经验,以为几千块的东西已经算得上精品,直到看见林颂安一件衬衫的价标,他连忙把小盒子塞进书包,带回宿舍放到枕头底下,再不敢示人。 谈宁把脸贴在小盒子上,企图平复心中的烦躁。 他觉得自己应该找点事情做,但把雅思书拿出来,翻几页又频频走神。 空调太过老旧,动不动就罢工。 谈宁做了个深呼吸,可依旧心绪不宁。 他低头看手机。 没有动静,没人给他发消息。 好不容易熬到傍晚,稍微有些风,滞涩的燥热才有过好转,谈宁正发困着,突然有一串笑声从窗户透进来打破安静。 “老越,过来吃西瓜。” “来喽来喽。” “你外孙是不是回来了?喊他出来吧。” 外公于是扯着嗓子喊:“小宁啊,出来吃西瓜!” 谈宁不太想动,但也不想在那群老人面前让他外公难堪,犹豫再三准备下床的时候,外公又说:“不出来就算了。” 他笑着对身边人抱怨:“现在这些孩子,天热就不肯动弹了。” 谈宁又缩回脚,重新躺下来。 过了几天,越莹过来送菜,买了鸡翅和带鱼,谈宁在卧室里听见她和外公说:“明天7月15号,是宁宁生日,贝贝是7月23号,两个时间差不多,我想着能不能7月20号那天给他俩一起办个生日会,俩孩子这么多年就见过几面,也没什么感情,现在没感情,将来还是要互相帮衬的啊,总归要给他们一个机会接触接触。” 外公抬高了音量,“生日会?花多少钱?” “不用花钱,就是把家里布置一下,做一桌子菜,买个蛋糕。” “诶哟麻烦死了。” “麻烦归麻烦,宁宁这孩子总不能一辈子就这样吧,你瞧瞧他现在那个样子,头发也不剪,平日里也不说话,人家外面都说——”越莹压低了声音,说:“都说他小时候被他爸出车祸的样子吓出毛病了。” 外公没吱声,片刻之后不耐烦地说:“随你随你,别耽误我打麻将就行。” 吃饭的时候谈宁兀然开口:“我不想过生日,也不会去你那边过,不用费心了。” 越莹哑然,随即又变成愤恼,“你到底想怎么样?” 谈宁想:我从来都没怎么样,也没要求过你怎么样,为什么所有人都在责怪我? 他低头吃饭,说:“就这样,挺好的,你有你的家庭,我也有我的生活。” 越莹别过脸,满眼都是失望。 夜深。 谈宁倚在窗边,怔怔地看着月亮。 手机突然振动了两下,他迅速放下小方盒,爬到床头拿下正在充电的手机。 【失联三天,一条消息也没有。】 【你都不关心我最近在干嘛。】 谈宁摩挲着屏幕,不知道该怎么回复,结果下一条消息很快就冒出来。 【再这样我可就懒得一次又一次找你了。】 谈宁的脑袋嗡的一声变成空白,眼前的一切都变成虚茫的灰色。 直到手机又振动了两下。 【逗你的,我在你家门口。】 【出来过生日,冷血小猫。】 第 17 章 林颂安的车停在门口。 是谈宁第一次见到他时,坐的那辆路虎。 林颂安倚在车边,穿着灰黑色的针织罗纹短袖和修长笔挺的黑色西裤,如芝兰玉树,街边破旧的矮墙将他和他的车衬得有种只可远观的矜贵。 风将他的头发吹乱,林颂安抬手理了理,然后就看到慢吞吞走出来的谈宁。 他忍不住挑了下眉,弯起嘴角,“这么不情不愿啊,不会已经睡着了吧?” 谈宁攥了攥自己的衣摆,默默腹诽:换衣服洗脸梳头发总共花了三分半钟,这算很慢吗? 但他还是一声不吭。 林颂安朝他走过来,一把将他抱进怀里,很用力的一个拥抱。谈宁觉得整颗心脏都被压着,可心跳却在不断加速。 “你从来不记得我的生日,”林颂安重重地叹了口气,咬谈宁的耳朵,像是要讨他一个夸奖:“我还不计前嫌,开五个小时的车过来给你过生日。” 他的呼吸喷洒在谈宁的耳廓,谈宁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来不及等谈宁反应,林颂安就迫不及待地把他拉到后备箱处。 一打开,是亮晶晶的小彩灯还有满满的彩色气球,等气球飞完,谈宁终于看清,后备箱里放着一个蛋糕,和三个包装好的礼物盒。 “选一个,”林颂安扶着谈宁的腰把他往前推,“如果你主动亲我一下的话,也可以三个都拿。” 谈宁只是看着,并不伸手。 其实林颂安不是第一次给他过生日,去年这时候他为了赚家教费,七月份没回家,林颂安把他带到餐厅,给他过了生日。那是他二十岁的生日,他觉得过不过都无所谓,但林颂安说,这很重要。 林颂安半天等不到谈宁拿礼物,刚想催他,就听见谈宁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谢谢。” 林颂安用手指帮他梳了梳头发,把他滑落脸侧的长发撩到耳后。 他突然说谢谢,林颂安倒不知道该怎么回了,心突然软了一下,说:“逗你的,本来就都是送给你的,不用挑。” 可谈宁摇摇头,又说了一遍:“谢谢。” 林颂安看出他心情不是很好,于是重新把他搂到怀里,一下一下地抚摸他的后背。 “发生什么了?” 谈宁把脸埋在他肩上,不吱声,林颂安就没有再继续追问。 林颂安的怀抱坚实且温暖。 谈宁忽然想起很多年前。 那年他八岁,性格还没有这么阴郁,头发剪得短短的,也是一个夏天,他手里拿着一只雪糕,站在学校门口等越莹来接他放学。 越莹人是来了,却怒气冲冲。 她一把抓住谈宁的手,拖着他上了电瓶车,然后飞快地骑到一个小区门口,还没等谈宁反应过来,她就拖着谈宁上了楼,五楼把谈宁爬得气喘吁吁,小脸通红,抓着越莹的胳膊叫苦不迭:“妈妈,你干嘛啊?我雪糕都掉在地上了!” “还雪糕,你都要没爸了,还吃什么雪糕?” 谈宁愣了愣。 越莹敲门,半分钟后里面传来了脚步声,还有女人的声音:“谁啊?” 一开门,越莹就是一通叫喊:“谈文彬,你个畜牲,你一天天的不回家,跟个有夫之妇混在一起,住人家家里,你要不要脸,我现在把你儿子带过来了,让他看看他爸是个什么东西!” 谈宁一瞬间好像听不懂话了,他只觉得心跳怦怦,吃进肚子里的雪糕在刺激他的五脏六腑。 女人拦不住,越莹已经拖着谈宁冲了进去,越莹推开所有的门,都不见谈文彬的身影,但门口的鞋子确实是谈文彬的。 就在越莹皱眉头的时候,谈宁听到卧室的衣柜传来极微小的动静。 他踮起脚,打开衣柜。 他爸正缩在里面。 仓惶又短暂的对视,谈宁已经记不得那时候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越莹冲过来,他爸逃窜了出去,像一场滑稽的闹剧,谈宁追到楼下的时候,越莹正把谈文彬追赶到路边,骂他畜牲,吼着要离婚,谈文彬一边往后退一边苦苦哀求,就在这时候,马路上有一辆黑色轿车疾驰而来。 急刹,巨响。 血肉模糊。 谈宁觉得自己刹那间耳鸣了。 就在这时候,越莹回头看了谈宁一眼。 谈宁猛地停下脚步,他不知道越莹那时候为什么要回头看他那一眼。 为什么呢?是他的错吗? 也是就是他的错,他不该打开那个衣柜。 是他的错。 他的世界停在八岁那年的夏天,从那以后,都是一场噩梦。 一切都是他的错。 * “先吃蛋糕吧。” 林颂安的声音打破了谈宁的回忆,他抬起头,看到林颂安眼睛里的担忧。 感觉到谈宁的仓惶,林颂安摸了摸谈宁的脸颊,“先吃蛋糕,过生日不能哭的。” 谈宁定定地看着林颂安。 也许路灯再明亮一些,林颂安再仔细一些,会发现谈宁淡淡琥珀色瞳孔里流露出的依赖,可谈宁的脆弱稍纵即逝,而林颂安总是错过。 很快谈宁就移开视线,变回冷冰冰的样子。 “找个地方?”林颂安看了看四周。 谈宁把他带到一处小公园,说是小公园,其实就是一块空地零散摆着几台生了锈的健身器材,有一个石头砌成的围棋桌。 “怎么还凉飕飕的?”林颂安随口说了声。 谈宁回头看了看,发觉林颂安站在正对巷口的地方,虽然是夏天,但深夜还是有凉风的。 谈宁不声不响地坐在林颂安旁边的石凳上,让林颂安坐在他对面。 林颂安没注意他的动作,放下蛋糕就坐了下来,“还抢我凳子。” 林颂安一边嘟囔着一边解开蛋糕盒上的蝴蝶结,谈宁瞥了他一眼,然后板着脸望向另一边。 “你不爱吃甜的,我也不怎么喜欢吃蛋糕,就没买大的。” 林颂安订了一个造型很简单的纯白色蛋糕,上面趴着一只胖乎乎的小猫,小猫旁边插着小卡片,写着:祝谈小猫生日快乐! 谈宁皱起眉头,林颂安笑着把蜡烛拿出来,“小猫,自己点蜡烛吗?” “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 谈宁闷闷道:“我不喜欢猫。” 他想起他在林颂安手机上看到的那只毛茸茸软绵绵的蓝金渐层,蓬松的绒毛和粉嫩的小爪子总让他联想到叶聆。 “好吧,那我收回这个称呼,”林颂安帮谈宁点好蜡烛,“谈宁同学,许愿吧。” 凉风吹散难耐燥热,在杂乱的草丛中央,在旧居民楼包围的小小空地,在昏黄路灯下,蜡烛的微弱火光在左右摇晃,像是跳舞。 林颂安用手护了护,“快许愿吧,不过也可以告诉我,上帝不能实现的,说不定我可以。” 林颂安厚脸皮地笑。 谈宁怔怔地看着他。 下一秒,谈宁兀然开口问:“林颂安,我要剪头发吗?” 一个和此刻此景毫无关系的问题。 “啊?”林颂安一时没反应过来,“剪头发,为什么要剪头发?你现在已经很好看了。” 谈宁愣了一愣,然后微不可见地弯起嘴角。 他低头闭眼,双手合十,开始许愿。 在林颂安的陪伴下,提前十五分钟,谈宁吹灭蜡烛,过完了他二十一岁的生日。 可能是氛围正浓,白天又受了些委屈,谈宁此刻也有些松动,林颂安正拿着蛋糕刀专心致志地把带着小猫的那一块蛋糕完完整整地切出来,谈宁也认认真真地看着他,有些话呼之欲出。 这一年多积攒了很多话。 或许可以说出来。 正当谈宁准备开口时,林颂安把切好的蛋糕递了过来。 谈宁注意到他的手表。 又换了一只。 明明他买的那只黑色表带蓝色表盘的机械表和林颂安今天的衣服,甚至和那辆路虎车,都很搭配,谈宁实在摸不透林颂安的喜好。 他下意识地问:“你为什么不戴那只蓝色表盘的表?” “蓝色……”林颂安凝眸思索片刻,“哦,你说皮表带的那只。” 林颂安心想:他妈每年给他买的生日礼物都像在专柜买了几百万然后店员随意送的赠品,他妈打发给他充作礼物,他还要装模作样偶尔戴戴以示孝心。 他吐槽道:“那只是我妈送的,我不喜欢,款式不好看,而且戴着太轻了。” 谈宁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像坐过山车。 幸好他没有太冲动说出些什么。 “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我的手表了?还是说你突然对手表感兴趣了?你早说啊,我以为你不喜欢,买礼物的时候特地没买手表。” “没有,”谈宁摇头,“没有。” 林颂安觉得谈宁刚刚好像有话要说,可此刻谈宁低头专心吃蛋糕,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蛋糕好吃吗?” 谈宁用小勺子戳了戳奶油小猫,说:“好吃。” 吃完蛋糕,谈宁被甜到口渴,林颂安于是回到车里拿了两瓶矿泉水,谈宁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林颂安略显疲惫。 谈宁以为他今晚会在车里度过,刚出门的时候有几秒他甚至在思考该让林颂安把车停在更隐蔽的地方,但现在看来,林颂安似乎没这个意思。 两个人有些无言。 他们还是这样,不上床就没话说。 谈宁起身把蛋糕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回来的时候林颂安把他拉到身前。 林颂安把脸埋在谈宁的小腹上,呼吸沉沉。 谈宁看着林颂安的发顶,悄悄摸了摸,等林颂安抬起头,他又连忙把手缩回到袖子里,装作无事发生。 “我妈昨天非拉着我去做什么信息素检测,抽了我两管血,今天又开了五个小时的车,所以有些累,”林颂安把谈宁搂紧了,声音低低的,“不然你今晚跑不掉的。” 第 18 章 林颂安提前几天就开始为谈宁的生日惊喜做准备,可半道却被他妈叫去做莫名其妙的信息素检测。 从腺体检查到抽血,前前后后加起来去了五六次医院,林颂安被折腾烦了,又怕耽误了去煊城给谈宁过生日,眉头紧锁地问他母亲:“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为什么要测信息素,等级不是刚分化的时候就测出来的吗?” 十五岁那年林颂安的分化结果一出来,极其罕见的九级信息素直接让他上了头条新闻。 “不是测等级,”林母仔细看着检测单,语焉不详道:“就是一个基础检查,你先别管,剩下的事情我自己去联系专家。” “您想做什么?” 林母推搡着林颂安,表情轻松,“没什么,就是想找专家治疗一下你的易感期,看看有没有更好的缓解药,行了,你回去吧。” 林颂安于是回去补了个觉,第二天下午就一个人开车去了煊城。 尽管林颂安是个身体素质极好的alpha,但也敌不过两管血抽完之后产生的低血糖,开车时他就已经感觉到体力不支。 刚见到谈宁时心潮起伏,没太大影响,现在吃了甜品,再加上两个人同时陷入沉默,困倦感就迅速见缝插针地侵袭而来。 他明明想抱谈宁抱得更紧一些的,可谈宁一挣扎,他就没什么力气了。 谈宁感觉到林颂安的手慢慢松开,就陡然不敢动了。 他还在思考:为什么要检测信息素呢? 林颂安完全松开手了,抬起头看着谈宁:“我能去你家睡一觉吗?好困。” 两个人目光相接,谈宁看到林颂安眼睛里的笑意,有引诱有试探。 “不能。”谈宁拒绝。 “为什么不能?家里不是只有你外公吗?我天不亮就走,不让他老人家发现,还不行吗?” 谈宁看向另一边。 林颂安笑着揉他的腰。 还没等谈宁回答,林颂安说:“逗你的,我订好酒店了。” 他知道谈宁不可能带他回家。 正在紧急思考怎么把外公那半墙的保健品藏起来的谈宁顿住,“什么?” 林颂安重新把脸埋在谈宁的小腹上,蹭了蹭,“我订好酒店了,睡一觉明早再回去,本来想多陪陪你,但明天下午我爸那边有点事情。” 见谈宁没反应,林颂安晃了晃他:“怎么不去你家睡你也不高兴?” 谈宁问:“哪个酒店?” 林颂安一时没想起来,“记不起来了,待会儿导航过去。” 林颂安的疲倦已经多到快要溢出来了。 谈宁从未见过他如此强撑的模样,林颂安向来是游刃有余的,就算易感期也只是把谈宁折腾得死去活来。 看来是真的累了。 谈宁坐四个小时大巴车到煊城车站都累得腰酸背痛,更何况林颂安开车开了五个小时,前一天还抽了两管血。 两管血,林颂安胳膊上还有明显的淤青。 谈宁真的很想知道林颂安的母亲为什么要让林颂安去做信息素检测,只可惜林颂安自己也不清楚,谈宁更张不开口追问。 不多时,林颂安就完全放开谈宁,说:“走吧。” 可谈宁站在原地没有动,林颂安回头看他,就看到谈宁小幅度地抬了抬两只胳膊,蜷着的手指从袖口露出来,眼睛直直地盯着林颂安,依旧沉默。 林颂安看着他怪异的模样,第一反应是:他这是求抱的意思吗?。 怎么可能?林颂安自嘲发笑。 “是不是冷?那赶快回去吧。”林颂安连忙牵着谈宁回到车边,把礼物放到谈宁手里,“回家再拆。” 谈宁的表情比刚出门时更寡淡了,他把东西放回去,说:“不用了,谢谢。” 林颂安无奈道:“把别人精心挑选的礼物放回去,可不是表达感谢的正确方式。” 谈宁的指尖无意识地抖了抖,林颂安捏他的脸,“我以为你就是在学校和室友相处得不开心,怎么感觉你回家之后好像更不开心了?” 谈宁说:“没有。” “遇到什么事了?” 谈宁几次滑动喉结。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急切的心情,但就像有什么东西堵在他的喉咙里,林颂安等越久,他就越着急,堵着的东西就越膨胀,最后只觉得喉咙酸涩难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句都说不出来。 谈宁摇了摇头。 林颂安知道谈宁从不和他交心,也清楚自己撬不开他的嘴,只好作罢。 “几个小礼物而已,你拆开看就知道了,不值什么钱,收下吧。” 谈宁百分百不会主动伸手拿,林颂安于是再次把礼物塞进谈宁怀里,然后推搡着他往后退,关上后备箱,“我走了,实在是困到不行。” 谈宁转过身,背对着林颂安,慢慢往家门口走。 林颂安上了车,把导航打开,就准备倒车出巷子了,谈宁也回了家。 林颂安一边打方向盘一边嘟囔着:“没良心的小东西,连声再见都不说。” 后视镜里完全看不到谈宁的身影,也没有林颂安隐隐期待的“谈宁眼巴巴地守在巷口”的画面出现,林颂安早有预料地笑了笑,心想:算了,蛋糕送到就够了。 又陪他过完一年生日。 凌晨三点多,睡不着早早出来溜达的王大爷打着哈欠从家里走出来,远远的就看到有人骑着自行车从朦胧雾气中钻出来,天还没亮,那人累到不剩半点力气,上半身伏在车头,歪歪扭扭得差点摔倒。 王大爷眯着眼睛认了半天,“诶哟,你是越老头家的小宁吧?这个时间你不睡觉在外面做什么?” 谈宁一声不吭地略过他,回了家。 “这孩子!”王大哥摆了摆手,“跟个哑巴似的。” 谈宁出去得匆忙,就穿了一件薄卫衣,结果被凌晨带着湿气的风吹得骨节都发疼,全身上下无不酸痛,连手指都痛,他脱了衣服裤子躺在床上,四肢差点伸展不开。 可心里却轻松。 林颂安住在煊城最好的酒店,离天桥花园十几公里,路上没什么车,林颂安也没有半路打瞌睡,安安稳稳地开到酒店门口,进去办理入住,没出半点意外。 谈宁在酒店外面一直盯着他走进电梯。 谈宁重重地舒了口气,然后累到直接睡着。 第二天睡到十一点,醒来时胳膊还是酸的,像被人狠狠揍了一顿。 他睡眼惺忪地翻了个身,拿起手机看到林颂安的消息:【我回去了,礼物喜欢吗?喜欢手表的话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去买。】 谈宁这才想起来拆礼物。 一瓶香水,林颂安曾经给他闻过的带药感的檀木香,林颂安说那是他信息素的味道。 谈宁小心翼翼地喷了一点在手腕上,仔细地闻。 初闻苦苦的,细闻才觉得香。 还有一款新手机,谈宁现在用的手机去年年底被他不小心摔碎了屏幕,林颂安常笑着问他这样看屏幕会不会眼花,谈宁这人不太舍得在自己身上花钱,所以一直就没换,没想到林颂安还记得。 谈宁把手机原封不动地装了回去。 最后一个礼物是一只陶艺小猫,眼神凶巴巴的,爪子尖尖,看起来是林颂安亲手做的,除了尖耳朵和画上去的胡须,其余根本看不出来是只猫,釉色不均,表面坑坑洼洼,一点都不好看。 谈宁摸了摸小猫脑袋,然后把陶瓷小猫抱在怀里。 过了一会儿他又坐起来,拿起香水瓶,在陶瓷小猫的后颈上喷了一点。 他举着小猫翻来覆去地看,心里还在纠结:到底为什么要去做信息素检测呢? 谈宁想了很多种可能:是林颂安最近身体不好吗?还是想要寻找和林颂安相匹配的omega?还是,有其他方法可以治疗林颂安频繁的易感期? 谈宁希望是后者。 * 越莹中午还是来给谈宁过生日了,虽然带着火气,可是刚到家门口,就看到谈宁在厨房里烧菜,桌上已经摆了一荤一素。 越莹顿住,“你怎么自己做饭了?” 谈宁关了燃气灶,“没什么,一起吃吧。” 越莹把蛋糕拿出来,“没有那种小的生日蛋糕了,只有这种提拉米苏,将就着吃。” 谈宁弯了弯嘴角,说:“谢谢。” 外公在隔壁家看了半天麻将,及时赶回来吃午饭,对越莹说:“你也尝尝你儿子的手艺。” “我都不知道小宁会做饭。” 外公盛好饭,“会啊,我以前就教过他,什么红烧肉啊炖牛肉啊,都会。” 越莹坐下来,“那以后独立生活肯定是没问题的,宁宁,在学校谈恋爱了吗?” 谈宁顿了顿,“没有。” “可以谈了。” 外公笑了笑,“谈什么?早早给你抱个孙子?” “当着孩子面说什么呢?”越莹朝外公翻了一眼,继续对谈宁说话:“小宁在学校有喜欢的人吗?” 谈宁摇头。 “你别老是那么孤僻,也不要一有空就出去补习赚钱,缺钱跟我讲,有时间了就和同学们出去玩玩,多交一些朋友,A大那么好的学校,一个班的同学那都是你的人脉,贝贝将来还要靠着——”越莹一时说秃噜嘴,急忙找补:“我的意思是,多交交朋友,总归是没坏处的。” 谈宁夹了块菜到自己碗里,没吭声。 越莹总说缺钱跟她讲,但实际上她从来没有主动问过,她二婚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前夫因为她捉奸而死这件事害得她几年都浑浑噩噩,好不容易换了个工作,又遇到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就结了婚,婚后也算不上多幸福,只能说柴米油盐吵闹又平淡,不阔绰也不捉襟见肘。 和前夫生的儿子有自己挣生活费的本事,让她少操了点心,一疏忽就疏忽了好几年。 等贝贝小学毕业,越莹才陡然意识到,这些年她对谈宁的关心太少了。 只是她心里也难过,她一看到谈宁,就会想起那个谈文彬。 谈文彬该死,但他为什么偏偏要那样死?害得越莹和谈宁半辈子都活在那团血肉模糊的阴影中。 只是她都走出来了,她的儿子好像还没有。 越莹还想说话,被外公打断:“吃饭就吃饭,干嘛一吃饭就说个不停?” 越莹脸色一哂,也不便多说。 吃完饭越莹塞了一个红包到谈宁口袋里,“生日快乐,宁宁,二十岁的生日没来得及给你过,今年补上。” “不用,我自己有钱。” “收下吧,”越莹低下头,帮他摆放洗好的碗筷,“除此之外,妈妈也帮不到你什么了。” 越莹伸手理了理谈宁的头发,忽然顿住,“你脖子后面怎么有伤口?这是结痂了吗?” 谈宁猝地往后退了一步。 到底母子连心,越莹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伤口?我瞧着怎么像是……像是……咬的。” 谈宁立即否认,“不是,不小心被树枝划伤的。” “怎么可能?你是不是谈恋爱了?但你是beta啊,你可不能找alpha啊!” “没有。”谈宁摔下碗筷准备回房间,路过客厅时听见外公的电视传来新闻播报声。 【信息素匹配度检测已成流行趋势,据煊城人民医院公布数据显示,一百份匹配度检测结果中,只有五份超过85%,有专家提议,可将信息素匹配度检测加入婚检项目……】 谈宁停下脚步,猛地看向电视。 新闻很快播完。 谈宁脚步虚浮地走进房间,躺在床上,把陶瓷小猫放在心口压着,用力压着。 快到晚上的时候,林颂安给他发消息:【在干嘛?】 谈宁出神地看着陶瓷小猫。 【我在新加坡,这里有一座很漂亮的度假小岛,等放寒假我带你来这里过冬。】 【照片】 【照片】 【你们那儿温度比宁江低,冬天更冷,是个想到温暖的地方过冬。】 【我忘了,小猫不怕冷又不怕热。】 【我们还没一起旅游过呢。】 林颂安习惯了自说自话。 【谈小猫,理理我。】 谈宁于是回复:【干嘛?】 他的消息打过去,林颂安却没了踪影,谈宁有些懊恼,等了两分钟,准备撤回时,林颂安终于回来。 【在陪我爸视察工厂,好无聊。】 【待会儿还要去参加酒会。】 【要是你在酒店房间等我就好了。】 谈宁回复:【哦。】 林颂安非要招他,【还有呢?】 谈宁想了想,回复:【别喝酒。】 林颂安酒量很一般,谈宁见识过他醉醺醺的样子,粘人程度翻倍,胳膊像是涂胶水一样地紧紧圈着谈宁,完全没有半点骄矜少爷的模样,要是被别人瞧见了,天河集团的脸都要丢尽。 林颂安似乎对谈宁突然的关心有些意外,“对方正在输入中”反复出现了好几次,最后出来一句: 【好,保证滴酒不沾。】 外公在客厅喊谈宁出来吃晚饭,谈宁于是放下手机,忘了身上的陶瓷小猫,站起来的时候小猫差点滚下地,谈宁心脏都停了一拍,手疾眼快蹲下来抓住,才避免小猫碎裂一地。 他把小猫放回床头的小盒子里,又不放心的,把盒子挪到靠墙的那一边。 第 19 章 八月初的时候,外公觉得谈宁在家无聊,就给他抱来几盆花,让他养着。 谈宁坐在院子里,呆呆地看着还没绽开的花骨朵,时而觉得阳光太烈,把花盆挪了挪位置,时而又觉得阴凉处照不到太阳,又重新挪回来。 就这样挪来挪去,消磨了一下午的时间。 酷暑的空气都是悬浮的,但谈宁就静静地坐在院子里,连蒲扇都不用,好像完全感觉不到高温。 外公打完麻将回来,看到院子里孤孤单单的谈宁,叹了口气,拎着板凳坐下来,“小时候那些朋友呢?怎么不约出来聚一聚?” 谈宁摇头。 “成天摇头,脑袋都转成拨浪鼓了。” 谈宁于是低头看着地面。 外公拿着蒲扇,不解道:“小时候也不这样啊,怎么长大变成闷葫芦了?” 谈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用鞋尖踢了踢花盆底。 外公叹了口气。 小时候的朋友……谈宁一个也找不到了,煊城太小了,一个“老婆带孩子去捉奸,把丈夫吓得逃窜到街上最后被车撞死”的新闻,成了煊城老城区茶余饭后经久不衰的话题。从小学到高中这十几年,每当谈宁觉得自己快要忘记那个画面的时候,就会有不怀好意的同学嬉笑着提起来。 “藏衣柜啊谈宁!” “小心点过马路啊谈宁!” 总是有人提醒他,是他伸出那只手,打开了衣柜门,害死了他父亲。 所以他再也不要主动伸手了。 “谈恋爱了吧。”外公突然来的一句打破了谈宁的思绪。 谈宁愣住,下意识屏住呼吸。 “那天晚上我在房间里面听到动静了,是个男孩子吧,好像还是开车来的,哪里人啊?” “不是,我——”谈宁几乎是抢着否认。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外公笑着说, 谈宁皱起眉头,“没有谈恋爱,不是。” “怎么了?那孩子家里很有钱?还是和你年龄有差距?到底什么难处你说嘛。” 谈宁看着几株迟迟不开放的花,心中一片烦乱,好像是突然忍受不了酷暑的炎热,额角有汗流下来,他想:有难处,永远无法克服的难处。 谈宁不想说,他甚至拒绝想起这件事。 见谈宁嘴巴抿得紧紧,外公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下大腿:“你这孩子真是急死个人,懒得管你了,晚上吃什么?就今早剩的南瓜粥吧。” 外公走到半路又回头:“几号开学啊?” “我二十五号回学校。” “哦,到时候我买点酥饼给你带着,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的那个核桃酥饼。” 在离这儿几公里远的盛迎大街上,有一家酥饼店,里面最热卖的就是核桃酥饼。小时候谈宁其实很喜欢吃甜食,但知道外公囊中羞涩,所以就从来不说。 还是后来过年的时候,越莹给贝贝买核桃酥饼,路过正好分了点给谈宁,谈宁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外公还以为他不喜欢,结果越莹走了之后,外公从厨房出来,就瞧见谈宁蹲在茶几边上,眼睛直溜溜地盯着那几块酥饼。 那时候外公才知道,原来谈宁爱吃。 谈宁这孩子太怪了,他越喜欢什么,就偏要装作不喜欢。 后来每次逢年过节,外公都会排队去买。 谈宁“嗯”了一声,闷闷道:“谢谢外公。” 结果还没等到二十五号,外公就突发急性肠胃炎去了医院,谈宁陪着外公去看医生,取药的窗口排着长龙。谈宁等着屏幕上出现外公的名字,立即走了上去,等药的时候,前面拿了药刚走的中年女人突然折返回来,问医生:“这个抑制剂怎么变成口服的了,之前不是喷雾吗?” “升级了,口服的更好一点。” “这个药对其他器官有没有伤害啊?我儿子平日里还有其他的药要吃。” “易感期是几个月来一次?” “以前是半年,现在可能要八九个月。” “那没影响的,除非是那种一两个月就来一次易感期的alpha,服药才需要注意。” “那就好,”中年女人不在意地笑了笑,“怎么可能一两个月来一次?” 谈宁怔怔地站在原地。 怎么不可能?林颂安不就是? 林颂安…… 记忆突然回到一年半前,林淇家。 那天林淇做完一套试卷,扔了笔,欢呼雀跃地下楼玩了,他一边下楼一边问他妈:“我们下周要去大伯家吗?那堂哥在吗?” 谈宁笔尖微顿,下意识看了下手机屏幕。 林颂安今天没约他,谈宁板着脸把手机翻了个面。 改完试卷之后谈宁等了半天没等到林淇回卧室,于是出去找他,刚走到楼梯转角,就听见林淇哭丧着说:“你才是omega,我不要分化成omega,我想像堂哥一样做alpha!” 林太太无奈地说:“当alpha有什么好的?” “怎么不好?不好的话你们会天天夸堂哥,说他优秀吗?” “你有颂安哥哥学习成绩好吗?颂安哥哥小时候数学竞赛都是拿奖的,本来就该夸,又不是因为他是alpha。” “堂哥是九级的alpha,我不管,他就是厉害!我也要像他那样。” “厉害什么?将来婚姻都不能自己做主。” “什么意思?” “颂安他这个等级的alpha,易感期的时候不仅频率比普通alpha高,痛苦程度也要加倍,一般的缓解药都没用,只能等成年后和高匹配度的omega完全标记,情况才会变好,但是高匹配度也不等于他喜欢,将来说不定像你大伯和大伯母那样,你愿不愿意?” “不愿意!”林淇立即摇头,“我才不要像大伯和大伯母一样,舅舅说大伯当时有一个beta女朋友,爷爷奶奶不允许他们在一起,大伯没办法只能娶大伯母。” “舅舅老跟你胡说八道什么?” “你又不跟我讲,我当然要去问舅舅了。” “我要是堂哥,我就偏要和beta在一起,我就不信,难道自己的事情还不能自己做主吗?堂哥肯定也这样想。” “小孩子知道什么?”林太太敲了一下林淇的脑袋,“快去学习,别让谈老师等着急了。” 林淇拿着冰激凌上楼,却在转角处撞上谈宁:“谈老师,你怎么站在这里?” 谈宁脸色苍白,说:“准备下去找你。” “哦。” 回到卧室,桌上的手机正在响动。 谈宁猜到是谁打来的,他没有接,那振动声明明不大,却聒噪得叫人心烦意乱。 “谈老师?谈老师?” “同学?同学?” 两个声音重叠在一起,把谈宁拉回到现实,医生朝他伸手:“叫什么名字?” 谈宁恍若初醒,连忙把取药凭证递了过去。 取了药,陪着外公回家。 八月很快就来到尾声。 二十五号这天,谈宁一早去银行的自动服务机上取了两万块,塞进信封里,放在外公枕头旁边。 他的外婆很早就去世了,谈文彬出车祸之后,越莹一个人躲到乡下,留谈宁和外公在煊城生活。 这些年的生活费和学费用的都是外公的退休金,虽然越莹偶尔也会寄钱回来,祖孙两人过得依然有些拮据,幸好谈宁懂事,平日里不吃零食不乱花钱,很好养活。 谈宁上大学之后开始兼职打工,就不用外公打钱给他了,他每次放假回来还会给他外公一点钱,其实外公对他也不算太好,只能说没饿着冻着他,但他偶尔会有一些“疼爱孙子”的举动,谈宁已经知足。 谈宁把信封放好,就拖着行李箱、拎着外公早早排队买好的酥饼,一个人出了门。经过隔壁时,他喊了一声:“外公,我回学校了。” 里面传出咣当当的麻将声,还有外公的回应:“知道了,路上小心啊。” 谈宁拖着行李箱走到公交站台旁边,乘车去了车站,车站的入口处聚集了一群黄牛,追着谈宁问要不要车票,谈宁脸色再冷都没有用,还是有人追着他,谈宁拎着行李箱下台阶,被那中年男人追得心烦了,脚步一急,差点摔倒。 但有人及时伸手抓住了他。 “抬头看路啊,同学,”林颂安笑着把他扶起来,接过他的行李箱,“从天桥花园就跟着你,结果你全程头都不抬一下。” 谈宁有些懵,“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一旁的票贩子看到林颂安这样的一个身材健硕的alpha,立马自动散开了。 “我一猜你就是今天回学校,再查一下车票,确定时间,然后就在巷口那边守株待兔,结果你完全没看到我的车,我还按了下喇叭,你都没停。” 林颂安眉眼带笑,谈宁被阳光刺痛眼睛,匆忙低下头,想要夺回自己的行李箱,嘟囔着:“时间快到了,我要去检票了。” 林颂安二话不说就把他往自己车上拽,“检什么票?这里有免费专车接送。” 林颂安单手握着谈宁的胳膊,看起来随意轻松,实则犹如铁铸,谈宁完全挣脱不开。 他几乎是被林颂安推着坐进副驾驶位的,林颂安一坐进来,关上车门,还没等谈宁反应,林颂安整个人就覆了过来,压着谈宁,发泄一般地吻他,自问自答道:“我为什么要过来?原因很简单,我想你了。” 听到这句话,谈宁陡然开始挣扎。 可是林颂安好像提前知道他会挣扎,早就攥住了谈宁的两只手腕,将他困在怀里,吻从谈宁的唇滑到耳侧,再到脖颈。车外炎热,车内燥热,触碰过的地方都变软变烫,湿漉漉一片。 谈宁想起林颂安送他的那瓶香水,想象着那股檀木香燃烧后该有多浓烈。 “你怎么一点都不想我?” 谈宁最怕听到林颂安说这种话,明明他们心照不宣的,不提这些,他恼道:“你发什么疯?” “一个多月没见了,你说我发什么疯?” 自从相识以来,他们确实没有分开过这么长时间,可这又如何? “林颂安!” “我上周易感期突然来了,你不在。” 谈宁陡然僵住。 “你明明答应过会帮我解决易感期的。” “我什么时候——” 林颂安把脸埋在谈宁的颈窝里,蹭了蹭,带着疲惫:“谈宁,我的易感期好像越来越频繁,越来越不受控制了,很难受。” 提起这个,谈宁更加焦躁不安,在林颂安怀里拼了命地挣扎,如果他真的是只猫,林颂安现在估计已经被抓花了脸。 可林颂安好像也在赌气,偏要吻他。 追着缠着,就是不放过他。 “为什么?”谈宁声音发颤。 林颂安和他抵着额头,“什么为什么?” “我们说好的。” 林颂安偏要明知故问:“说好什么?” 谈宁垂眸,“不要那种关系。” “哪种?” 谈宁转过头,看着玻璃外,“恋爱关系。” 林颂安捏着他的下巴逼迫他和自己对视,他冷着脸,否认道:“不是的,我们没有说好,是你闹着要分手,我不想失去你,才同意跟你做这个莫名其妙的炮.友。 “我从来都只想和你谈恋爱。” 第 20 章 在这段感情里,林颂安一直觉得自己很无辜,甚至是被伤害的那一方。 因为当初他主动靠近谈宁的时候,就是抱着谈恋爱的想法。本以为追谈宁是个长期工程,结果他略施伎俩,谈宁半推半就,称得上干柴烈火一触即燃,进度快到林颂安以为自己遇到了命中注定。可没过多久,他的乖顺小猫就突然变成了冷冰冰小猫。 然后是无情小猫。 现在小猫都不肯承认自己是小猫了。 林颂安都不知道是哪一步出了问题,明明一开始穿着他的宽大衬衣在卧室里勾引他的人是谈宁。 离他们分手已经过去很久,林颂安时常被谈宁气得肝疼,时常看着谈宁冷漠下车的背影懊恨,但让他就这样分开,林颂安舍不得又不甘心。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谈宁,一遍遍刺谈宁的心,试图让谈宁回忆起最初那些温存的画面。 “我从来都只想和你谈恋爱,”林颂安一字一顿道:“我知道你都记得。” 谈宁的脑袋嗡的一声变成空白,脸上已经失了血色,瞳孔骤然放大,小幅度地摇着头,死不承认,一副惊惶模样。 林颂安依旧捏着他的下巴,说:“别装作听不懂。” 谈宁迅速回过神,眼神躲闪,语气却比林颂安更执拗:“听不懂。” 林颂安真的生气了,纵然是身为beta的谈宁都能感觉到空气中那种让他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好像他再敢否认,林颂安就能将他脖子拧断,扔在边郊荒地。 两人僵持不下。 终究是林颂安让步:“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谈宁说:“结束关系吧。” 谈宁完全不稀罕林颂安给的机会。 林颂安气极反笑,既自嘲又无奈,他看着谈宁琥珀色的眸子,苍白的脸颊,被他咬得红润的唇,当初在林淇家楼下的隐蔽院角谈宁也是这副模样,轻易勾走他的魂。 他对谈宁从来无计可施,最后只能狠声威胁:“想都别想,谈宁,咱俩就这么耗着。” 谈宁趁林颂安没注意,想要打开车门溜走,但林颂安比他快一些,抓住他的手狠狠反拧在胸口,“这就怕了?” 林颂安把脸埋在谈宁的颈侧用力咬了一口,咬到谈宁整个人瑟缩了一下,等谈宁不再挣扎,颓然地卸了力气,林颂安才松开他,锁上车门,说:“走吧。” 车子发动之后,林颂安又变回了轻松模样,好像刚刚那个气到想把谈宁生吞活剥的人不是他一样。谈宁把手伸出袖子,不抱希望地扒拉了两下车门门扣。 他明知道林颂安在斜眼看他,还是继续扒拉。 像极了非要把水杯拨下餐桌的欠揍小猫,爪子不停地拨。 他最知道怎么惹林颂安生气。 明明天气还是热的,可谈宁依旧穿着长袖,灰色薄款大一号的无帽卫衣。 林颂安曾经非常看不惯谈宁的穿衣风格,甚至当着谈宁的面,将谈宁的微信备注改成“穿麻袋的流浪小猫”。 可谈宁非要和林颂安对着干,林颂安越精致,他就越随便,林颂安越西装革履,他就越松松垮垮,好像非要和林颂安处在两个极端才舒服。 他现在整个人贴在车门上,一心要出逃。 林颂安冷哼一声,明明刚刚是极生气的,可看着谈宁缩成一团球的模样,心情莫名其妙又被抚平了。 他想:真是中了邪。 车缓缓从停车场出口开到马路上,林颂安刚设定好导航,电话就响了。 林颂安顺手在车屏上点了接通。 是林颂安的母亲。 方瑾问:“你回学校了?” “嗯,在路上。” “提前回学校做什么?不是让你这几天待在家里的吗?易感期折腾得没了半条命,打了镇定剂才好,医生都说了你要静养几天。” 林颂安用余光打量着谈宁,怕男人的尊严在谈宁面前受损,立即说:“哪有您说的那么夸张?不就是易感期吗?” “哪里夸张了,你明天再回家一趟吧。” 林颂安一愣,“怎么了?” “没什么事,就是你那个信息素检测结果,我找美国的专家看了一下,专家说药物治疗暂时解决不了,所以想跟你聊聊我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个,我已经托人在国内国外的检测库里找到和你匹——” 林颂安母亲的话还没说完,电话就取消了,林颂安拿手挡着屏幕,悄悄按了挂断,然后讪笑着对谈宁说:“欸,信号怎么突然断了?” 谈宁别过脸,歪着身子看车窗外。 “那什么,我妈在找相似病例,”林颂安欲盖弥彰道:“她最近一直想找到解决我易感期频繁的办法。” 谈宁“嗯”了一声,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林颂安猜他不关心这些,于是自讨没趣地闭上嘴,然后用手机给他妈发了消息,说自己临时有事,待会儿回电话。 解决易感期频发的方法,林颂安其实很早就知道,方瑾在他刚分化后没多久就告诉他:你和你父亲一样都是高等级的alpha,易感期比普通人频繁,目前没有药物可以治疗,如果运气好的话,将来遇到一个你喜欢的而且和你匹配度很高的omega,做了完全标记,易感期的问题就能得到很大的改善。 十六岁的林颂安皱起眉头。 方瑾问他:“颂安,你不好奇需要多高的匹配度吗?爸爸妈妈是百分之——” 林颂安起身离开,留下一句“我不好奇”。 * 车子上了高速之后谈宁就开始睡觉,林颂安故意逗他,偏不让他睡,时不时喊他一声,或者挠他一下,谈宁气鼓鼓地翻了个身。 “把我当免费司机啊。” “不是你自己非要来的吗?”谈宁拍开他的手,不耐烦地说:“车票钱你付。” “好,”林颂安心甘情愿:“我付就我付。” 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始撩拨谈宁,把手伸进谈宁的衣摆里:“我付了车票钱,那今晚的两千块……我就不付了。” 谈宁已经闭上眼睛了,没搭理他。 林颂安这人看起来骄矜不可亲近,出身相貌都无可挑剔,的确配得上学校里那些人的追捧夸赞,实则私下里厚脸皮到谈宁都无语凝噎,谈宁想不明白,他都说出那么伤人的话了,林颂安怎么还能装作无事发生? 也不知道林颂安的心有几层厚,还够他再折腾几回。 林颂安捏了捏谈宁的掌心,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些。 过了半个小时,谈宁被一阵一阵的刹车弄醒,睁开眼发现前面已经堵车了,堵得水泄不通,前后左右的车都纹丝不动。 正想看看什么原因,林颂安的导航突然提醒:【前方五百米处发生事故,预计通行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事故。 谈宁的脸色刷的一下变成惨白。 林颂安一开始还没有发现,直到听见谈宁急促的呼吸声,还有他坐立难安紧紧并着的双腿,林颂安担心地问他:“怎么了?” 谈宁摇头。 “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林颂安攥着谈宁的手。 谈宁还是摇头,目光已经开始涣散。 “是晕车吗?”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声音。 谈宁埋着头,死死咬着嘴唇。 林颂安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直接攥住谈宁的肩膀,将他按在座椅上,“你到底——” 林颂安陡然僵住。 谈宁眼角是红的,眼眶里盛着细碎的泪光。 他努力抬着下巴,拼命让自己看上去不像在哭,可林颂安一眼就看出来他哭了。 谈宁从来不掉眼泪。 哪怕是第一次,哪怕是林颂安的易感期,把他后颈咬出血,身体痛到极点,他也不哭。 谈宁看起来就像一个没有七情六欲的木头人,任凭林颂安如何对他,任凭亲人和同学怎么对他。 可此刻他哭了。 林颂安不明缘由,他轻轻抚住谈宁的脸颊,“告诉我,宁宁,哪怕只说一点。” 谈宁避开他的目光,像之前的每一次,整个人蜷缩起来,躲进车座和车门之间的夹角缝隙,林颂安掰着他,逼迫他面对自己。 “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谈宁怔住。 车流又开始缓缓移动。 后面的车按着喇叭,提醒林颂安往前挪?谈宁猛地望向林颂安,眼里的惊慌和脆弱显而易见。 后面的鸣笛声此起彼伏,前车已经往前挪动了几米远,再往前…… 林颂安双手捂住谈宁的耳朵,像他们刚恋爱时那样温柔地看着他的眼睛。 谈宁想,林颂安值得信任吗? 可是除了他,谈宁还有谁可以信任? 谈宁第一次在和林颂安的对峙中主动认输,他忍着哭腔,声音发颤着说:“不要往前开了。” 这是谈宁第一次示弱。 林颂安什么都不问,立刻说:“好。” 正巧旁边有一条分岔路,林颂安也不在乎那条路开向何处,直接打了转向灯调转方向开了过去,一路南下,去往陌生的城市。 下了高速,林颂安在路边停了车,解开安全带就倾身覆上去,他把谈宁紧紧搂在怀里,掌心揉着谈宁的后背,力度重到像是要把谈宁揉进心口。 “没事了,宁宁不怕,没事了。” 第 21 章 林颂安把谈宁带到一家酒店。 他们开车来到了离宁江两百多公里的昀城,昀城经济不发达,也没有什么风景名胜,只暂作歇脚。 “住一晚吧,明早再回宁江。”林颂安拉着谈宁走进一家富丽堂皇的酒店。 谈宁把身份证交给林颂安,然后就转身一个人默默站在鱼缸旁边。 自从下了高速,谈宁慢慢从林颂安怀里缓过神来,像是后知后觉地为自己刚刚的脆弱感到耻辱,他猛地推开林颂安,再不肯开口,也不肯和林颂安说话,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永远避开林颂安。 他又背对着林颂安。 他明知道林颂安最讨厌他这样。 林颂安顶了顶腮,被谈宁气到肝疼。 拿了房卡拖着行李走进房间,林颂安刚要去搂谈宁的腰,就被谈宁侧身躲开。 林颂安:“……我真是欠你的。” 谈宁去卫生间洗澡,水刚升温,林颂安忽然走进来,大咧咧地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谈宁下意识拉好玻璃门,林颂安嗤笑一声:“躲什么躲?我稀罕和你一起洗澡?” 谈宁顿了顿,背过身继续冲洗自己。 裸裎相对太多次,谈宁在他面前也确实没什么羞赧感,他完全当林颂安是透明人,显得好像林颂安满脑子都是那档子事,有多么急不可耐似的。 “早就看腻了。”林颂安报复性地嘟囔了一句,然后就走出卫生间。 谈宁站在原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清汤寡水,乏善可陈,的确没什么吸引人的。 脑海中再次想起林颂安母亲的那句话,“我已经在国内外的检测库里找到和你匹配的。” 谈宁闻不到林颂安的信息素,不懂匹配度的作用,却陪着林颂安度过许多次恐怖的易感期,能感受到那种来自于生理牵制的力量,每次林颂安痛苦地抱住他,神志不清地咬住他后颈的时候,谈宁都觉得茫然困惑。 林颂安对他的喜欢有多深,能抵过信息素的诱惑呢?谈宁对此没有把握。 高匹配度的omega。 高到什么程度?能完全缓解林颂安的痛苦吗?能和他更契合更欢愉吗? 至少咬后颈的时候不会出血吧,谈宁想。 因为有这样一个人存在,像是定时炸弹,谈宁的心就永远悬空,没有着落。 洗完澡出来,林颂安正躺在床上看手机,他给方瑾回了消息,方瑾警觉地问他:【身边有人?你谈恋爱了?】 林颂安想了想,一转头正好对上谈宁的视线,他不想在自己还没完全有能力保护谈宁的时候,将谈宁暴露在他那个有些偏执的母亲面前,于是回复:【没有,路上正好遇到一个高中同学,聊了几句。】 【哦,那你明天回来吗?】 【后天吧,后天中午我回家吃饭。】 【好。】 谈宁默默走到床边躺下。 林颂安还在跟他生闷气,斜着眼看了看他,然后学着他平时的模样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谈宁微微顿住。 他已经习惯了一上床就被林颂安抱个满怀,两个人挤在床的一边,虽然也没什么话好聊,没什么心事好分享,通常是林颂安停在谈宁身上的手开始乱摸,谈宁挣扎着抗拒,就这样耳鬓厮磨着,一晚上就度过了。 现在林颂安不理他,谈宁躺在床上,竟然觉得有点怪异,好像四周空落落的,胳膊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放。 果然习惯成自然,他在林颂安那里养成了太多坏习惯。 现在是下午四点,还没到晚上,谈宁在车上睡了一觉,现在也不困,就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林颂安动了好几下,但十分硬气地没有转身,谈宁用余光看他,想到刚刚在高速上林颂安的举动,还有那个将他的心脏填满的拥抱。 谈宁用他不算太多的情商思考了片刻,他觉得应该给林颂安一个台阶下。 于是他说:“我饿了。” 林颂安立即转过身。 两个人陡然对视,谈宁直直地望着他,林颂安怨念的眼神在对视中软化,冰冻的氛围裂开一条缝隙,林颂安永远先服软,他往谈宁身边靠了靠,问:“想吃什么?” 冷战就这样告一段落。 “我包里有。”谈宁下了床去拿核桃酥饼,顺便拿上了他的保温杯。 “这是什么?” “核桃酥饼。” 林颂安拿了一块出来尝了尝,谈宁盘腿坐在旁边,吹了吹保温杯里的热水,看着林颂安吃。 他觉得以林颂安那个吃遍世界各地美食的挑剔嘴巴,应该不会欣赏煊城的小酥饼店,可林颂安一边吃一边点头,“还不错,好酥。” 谈宁松了口气。 林颂安朝他伸手,“水给我喝一口。” 谈宁递给他。 他自己也拿了一块酥饼,咬了小半块,香甜酥脆,似乎比他去年买的更好吃一些。 吃饱喝足之后谈宁擦了擦手,重新躺了下来,林颂安的胳膊随即圈住他,整个人都贴过来,咬了咬他的耳朵,“真讨厌啊。” 林颂安一米八七的个子,肌肉结实,就这样压在谈宁的身上,谈宁简直喘不过气来,忍不住推了推,林颂安却顺势将他的手腕按在枕头上,在他的鼻尖落一个吻,然后细细打量着谈宁的表情变化。 两个人身体的反应都很明显,但谈宁的表情依旧冷冰冰。 “真的不想要吗?” 谈宁别过脸,心里嘀咕:不是看腻了吗? 林颂安的手慢慢往下游走,他俯身在谈宁耳边说:“为什么一点好脸色都不给我?当初明明是你勾引的我。” 谈宁摇头。 林颂安刮了一下他的鼻尖:“就是你勾引的我,别不承认。” * 去年四月。 那天从林淇家出来,林颂安开车将谈宁送回学校。 将近十点,宿舍楼四周应该没什么人,林颂安怕谈宁为难,将车停在了离宿舍楼最近的一处教学楼的西侧。 谈宁准备下车,林颂安说:“谈老师,可以留一下联系方式吗?” 谈宁没有拒绝,加了微信,备注了自己的名字。 车外冷风簌簌,只剩枯枝的梧桐树遮不住路灯,在马路上映下斑驳树影,车内倒是温暖,晕黄灯光有些暧昧。 林颂安的黑色高领毛衣将他的侧脸衬得冷白且禁欲,像是造物主的佳作,谈宁在他身边显得很是黯淡,几乎和昏暗车厢融为一体。 借着耳侧滑下的长发遮挡,谈宁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林颂安。 林颂安是他前二十年的人生里不曾接触的世界,是寡淡又孤独的生活里唯一能点燃他情绪的存在,他对林颂安感到好奇。 前所未有。 林颂安修长的手指搭在操控杆上,指尖轻轻敲了敲。 “谈宁。”他看着手机屏幕念了一遍谈宁的名字,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磁性,像是在念一首两个字的情诗。 谈宁怔了怔。 半分钟后,谈宁拢好围巾,打开车门,下了车走进冬夜。 林颂安的车灯帮他照着前面的路。 快到宿舍的时候,谈宁突然停下,停在宿舍楼下的台阶边。 林颂安。 这个名字……怎么有点耳熟? 谈宁先是想到林淇,林淇的父亲是天河集团的副总,而林颂安是林淇的堂哥。 经一联想,谈宁陡然反应过来林颂安是谁。他下学期想要争取的天河奖学金,就是由林颂安的父亲林冶勋捐赠设立。林冶勋在宁江算得上无人不晓,而林颂安在A大无人不晓,即使是谈宁这种对学习外的一切毫不关心的人,也曾听过他的名字。 这让谈宁凭空生出些怯意。 就在他蹰躇不决时,林颂安给他发来消息:【谈老师,到宿舍了吗?】 谈宁回复到了,然后收起手机。 那时候谈宁还对alpha的世界一无所知,易感期和匹配度于他而言也只是生理课学到的名词,住在beta和omega混住的宿舍里,他甚至没和alpha近距离接触过。 那时候他还没有太多顾虑。 只是单纯地被林颂安那张脸蛊惑。 谈宁抬起头,看向天上一轮圆月,月亮将似水清辉洒在旧宿舍楼的窗边,他喃喃自语道:月光照到所有人的,对吧。 第二天早上他主动给林颂安发了消息。 【早上好。】 谈宁没有追人的经验,也没人可以咨询,只觉得想要谈恋爱的话应该主动说早晚安。 可林颂安没有回。 从八点等到九点,聊天框毫无变化。 谈宁咬了一下嘴里的软肉,把手机放到一边,继续看书。 第二天早上他没有给林颂安说早安,自顾自收拾好东西去上早课,倒是林颂安在九点的时候给他发了一个“早上好,谈老师”。 谈宁看到了,没有回。 第 22 章 酒店的窗帘并不遮光,清晨房间一片亮堂,谈宁觉浅,很早就醒了。 一睁开眼先看到林颂安的喉结,谈宁茫然了几秒,明明睡着之前是他抱着林颂安。 林颂安最爱在事后把脸埋进谈宁的脖颈里沉沉呼吸,谈宁精疲力尽,推也推不开,只能由他去,胳膊软趴趴地搭在林颂安的肩膀上,像是他抱着林颂安。可每次醒来时姿势都发生了调换,变成林颂安将谈宁搂在怀里。 谈宁很想知道睡梦中的几个小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应该不会是他主动往林颂安怀里钻的。 林颂安肩膀宽阔,臂弯轻松就能将谈宁完全圈住,谈宁觉得这样确实比林颂安趴在他身上舒服一些。 林颂安没醒,所以他没有动,就保持着现在的睡姿,盯着林颂安的喉结盯了好久,直到那个喉结滑动了一下。 头顶传来林颂安的轻笑声。 “好可怕,谈小猫,我总觉得你想趁我睡觉刺杀我。” 谈宁:“……” “用你尖尖的爪子在我的脖子上轻轻一划,然后转移我的亿万家财,逃之夭夭。” 谈宁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挣扎着逃出林颂安的禁锢,刚坐起来又被林颂安抱了回去,“着什么急啊?被我说中了?” 谈宁只觉得幼稚,此刻他变成了林颂安肆意摆弄的毛绒玩具,双手双脚都被困住,林颂安紧紧贴着他,咬他的耳朵和脸颊。 “说话,”林颂安腾出一只手去捏谈宁的下巴,问他:“你是哑巴吗?” 谈宁能感觉出来林颂安的语气里掺杂着微小的愠怒,也许不是微小的,是冰山一角。 这些日子林颂安可能积攒了不少情绪,亟待爆发。 他们又陷入僵局。 林颂安一时没控制好力气,谈宁被弄疼了,只能被迫开口:“你这段时间很不舒服吗?” 保持炮.友关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林颂安除了最开始刚分手的那几天很生气,之后好像也习惯了,和他一样默契地闭口不提,可是最近这几个月,林颂安明显有些焦躁。 “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易感期?” 林颂安整个人都靠在谈宁身上,“是,宁宁,我很难受。” 谈宁低下头,“我没有药,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有药,”林颂安看着谈宁的眼睛,像是刚谈恋爱时那样,他说:“宁宁,给我一颗定心丸,剩下的事情都由我来解决。” 他说得很清楚了,谈宁也听得懂。 可是现实一定不是林颂安想象得那么顺利,谈宁也不想让林颂安一个人承受所有压力,他怔怔地望着天花板,眼前一片雾蒙蒙。 怎么解决呢? 谈宁曾在医学院的图书馆里翻了一个星期的书,也找不到与此相关的成功病例。 而且他和林颂安之间,从来不只是易感期那么简单。 很多条鸿沟,跨过一道又是一道,光是想想就觉得好辛苦,感情得有多深才能禁得起这样的折腾。 谈文彬和越莹最开始也很相爱,后来搞成那副见不得人的模样。 所以谈宁没有回答。 在死寂的沉默中,林颂安充满期待的目光逐渐暗淡,他慢慢松开谈宁,下了床,说:“算了,是我自讨没趣。” 看着林颂安走进卫生间,谈宁小声地说:“对不起。” 他一点点蜷缩起来,忍着眼泪,哑声说:“颂安对不起。” * 林颂安本来打算把谈宁带回天河别墅再住一晚,但两个人现在这样窗户纸半破不破的,相处起来倒变得尴尬。 谈宁说要回学校,林颂安就把车停在了离他宿舍楼最近的教学楼停车场。 谈宁拿下行李,对林颂安说了句“谢谢”。 林颂安低头看手机,并不在意地“嗯”了一声。 关上车门,谈宁拖着行李往宿舍楼走。 走到道路尽头时他转身看了一眼,林颂安的车已经不在原位。 林颂安回了家,方瑾以为他明天才回来,下楼时冷不防跟他撞上,诧然道:“怎么今天就回来了?午饭吃了吗?” “还没。” “正好中午有一道红烧鱼我没动筷子,让刘阿姨再帮你炒个蔬菜。”方瑾下楼喊刘阿姨,交代好之后走到沙发边,林颂安正在看他的信息素检测报告。 “专家怎么说?”林颂安问。 “专家说,你要是不尽快和Omega进行完全标记,除非摘除腺体,不然有你好受的。” 林颂安放下报告,笑着说:“那就摘除腺体。” “说什么疯话?”方瑾脸色一变,瞪着他说:“这种话能胡说吗?提都不许提。” “那您说怎么办?” 方瑾坐到林颂安身边,想了想措辞,说:“妈妈托人给你找到了一个和你年纪差不多,还门当户对——” 林颂安突然打断她,仰着头问:“我爸呢?” 提到这个,方瑾气不打一处来:“你爸又一声不响地出差了,我就不明白了,这个家就这么让他待不住吗?工作工作工作,满脑子都是工作。” “也没有啊,他上次从新加坡回来,不是给你买了很多首饰吗?他都没告诉我,一个人去挑的,我爸他还是很在乎您的。” 林颂安哄他母亲很有一套,话音刚落,方瑾冷漠的脸上才露出一点柔和的笑意。 林颂安见匹配度的话题被忽略过去,趁热打铁道:“您带我去看看您的珠宝库吧,您不是要过生日了吗?我看看您现在有哪些,以免买了重复的。” 方瑾于是带着林颂安上楼,她指着玻璃柜里的一条祖母绿钻石项链,“这就是你爸爸上个月送我的那条。” “好看。” “这个手表你喜欢吗?”方瑾忽然想起来,“是一个品牌代理人送的,不是女款,男女都能戴的,我不太喜欢这些,你试试呢?” “您尽把这些不想要的打发给我,上次那条蓝表盘的是不是也是您随手打发给我的赠品?” “瞎说什么?什么叫赠品?那个可是我精心挑的,还让人在表盘上镶了特别小的钻石,镶嵌在旁边,一眼看不出来,但是在阳光下找准角度能看到是你的星座符号。” “星座符号,您还懂这个,”林颂安笑了笑,随即怔住,“您说什么?镶了钻石?” “是啊,可都是实打实的真钻,虽然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但是你竟然完全没发现?” “有点印象,但是……” 但是如果他的记忆没出差错,最近一次戴那只表,表盘上是没有钻石的。 他陡然想起谈宁那句:“你为什么不戴那只蓝色的表?” 不会吧,应该不可能吧。 林颂安的心跳莫名开始加速。 吃完饭后,他开车回了他常住的天河别墅,拉开陈列手表的柜子,拿出那只蓝色表盘的手表,不管他对着阳光如何变换角度,都看不出方瑾口中的钻石。 手表被人掉包了。 可他手上这只表,明显不是假货。 如果是小偷,他柜子里比这只表名贵的还有很多,不至于到他家里特意偷这只手表。 他想到一个不可能的可能。 会是谈宁吗? 在他生日那阵子。 林颂安想了个办法,快傍晚的时候,他给谈宁发去消息:【忙吗?】 谈宁回复:【不忙。】 【你对我那只蓝色表盘的手表还有印象吗?我妈说那只表上有她特意找人镶嵌的钻石,我说我没看到,她非要和我争执,你记得上面有钻石吗?】 谈宁许久没回复。 林颂安挑了下眉,心里有数,【没事,我晚上回去看一下。】 谈宁的消息紧随其后,【应该有的。】 林颂安弯起嘴角,【是吗?可我记得没有,反正见你的时候我戴过一次,记忆里我好像没注意过有什么小钻石。】 谈宁语气笃定,【有的。】 看到谈宁的回复之后,林颂安放下手机,关了别墅里的所有灯。 一个小时后,谈宁打开林颂安家的大门,换鞋走了进来。 他也没有开灯,而是脚步迅速地前往林颂安的衣帽间,他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循着记忆打开林颂安的手表柜,很快就找到那只没用处却惹麻烦的蓝表盘手表。 他把原来那只塞进口袋,又把另一个口袋里装着的手表重新放了回去。 终于松了口气。 正要关上柜门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脚步声,谈宁立即起身要逃,却迎面被林颂安抱了个满怀。 林颂安声音里的笑意多到都快要溢出来,带着得逞,他圈住谈宁的腰,指尖按了按谈宁口袋里坚硬的表壳。 “人赃并获,谈小猫。” 23 第 23 章 “你是喜欢我的,对吗?…… 林颂安腾出手打开衣帽间的灯。 低头看了一眼, 他忍着笑,又把灯关了。 谈宁耳尖通红。 绯红色一直蔓延到脖颈。 这实在不像是谈宁该有的反应。 原来小猫也会害羞,林颂安微微俯身, 用脸颊去蹭谈宁滚烫的耳朵,故意臊他, “偷手表的小贼, 是该扭送公安局, 还是就地处置啊?” 谈宁不吭声。 “小猫偷东西有什么处罚吗?”林颂安好不容易抓住这个机会, 一个劲地打趣他:“是不准再吃罐头, 还是关进笼子里?” “不许说话。”谈宁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 那语气像是要杀人。 “不许说话?”林颂安语气夸张:“好凶的小猫, 偷了我的镶钻手表,私闯我的家, 还不准我说话?” 谈宁羞愤无比,开始拼了命地挣扎, 林颂安一时没困住他,只能下意识抓住他的胳膊, 谈宁不管不顾地跑, 身子都扭了过来也要跑, 林颂安舍不得他疼,只能抓住他衣服, 混乱之下, 最后两个人齐齐倒在地板上。 林颂安把手垫在谈宁脑后,把他护在怀里。 四周漆黑一片。 视觉受限, 听觉的灵敏度就放大数倍,即使没有紧贴着,林颂安也能听到谈宁急促的心跳声, 他将掌心覆在谈宁胸口。 “你在紧张什么?” “没有。” “那你跟我解释一下手表的事。” “你放开我。” “我不,除非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 林颂安把他捞起来,抓进狭窄的衣帽间,关了门开了灯,他把谈宁压在玻璃柜上,依旧困着他,“我觉得有很多地方值得解释。” 谈宁在小幅度地发抖。 林颂安咄咄逼人:“你为什么会有一只一模一样的手表?为什么要偷梁换柱?为什么要给我买,又不告诉我?” “我买了个假货,想要掉包,拿你的真货出去赚钱。”谈宁给了回答。 林颂安稍稍用力,谈宁眉间微蹙。 “你觉得我信吗?”林颂安气极反笑。 谈宁垂眸不语。 “你真想要钱,这一年半多的是机会,我的手机密码银行卡密码都告诉你了,你随时可以转钱走人,但是你没有。上个月我送你的那个手机,昨天下车的时候,你偷偷放在后车座,你为什么要还给我?为什么不拿去卖?” “手机比手表便宜。” 他嘴硬得让林颂安无可奈何,甚至没有愤怒,只是无奈。 “宁宁,为什么非要说这些伤我的心呢?” 谈宁目光怔怔。 “如果真的不在乎,那你把我的信息素香水还有陶瓷小猫还给我,那对我来说才是最珍贵的东西。” 谈宁脸色发白,显然不愿意。 “难道当垃圾扔了吗?” 谈宁偏过头。 林颂安抚摸着谈宁的脸颊,因为谈宁欲盖弥彰的撒谎,他心里那个期待已久的猜想反而更加呼之欲出。 “你是喜欢我的,对吗?” “不喜欢。”谈宁回答得飞快。 回答得太快了,反而像是一种遮掩。 “可是我喜欢你,很喜欢,就算你突然和我分手,不告诉我原因,跟我说你只是单纯想和我上床,我也还是喜欢你。” 窗户纸完全被戳破了,林颂安没给谈宁留任何余地。 谈宁这次是真的想逃。 他推不开林颂安,只能咬他,一口咬在林颂安的胳膊上,林颂安吃痛,只能松手。 林颂安这次没有阻拦,他看着谈宁离开。 “谈宁!” 他吼了一声,谈宁的脚步片刻未停。 谈宁仓惶飞奔到门口,穿上鞋子就推门出去,他也不看路,就直愣愣地往前跑,有路就往前,没有路就钻小径。因为跑动的幅度大,原本就松垮的发圈掉落在地,长发四散开来,晚风无穷尽地灌进宽大的卫衣里,谈宁身体很冷,可四肢百骸又是热的,冷热交替,指尖发麻,让他完全有种灭顶的恐慌感。 林颂安怎么能说那样的话? 喜欢,有多喜欢? 那当初雷忻那帮人问林颂安有没有对象的时候,林颂安为什么要说没有? 谈宁不相信林颂安的喜欢。 不相信因为好奇因为新鲜,电视剧里常播的泡沫偶像剧那样的爱情。 他一路往前跑,试图甩掉满脑子的困扰。 他压抑好多年,这次竟然是他第一次不管不顾,发了疯地往前跑。 被他间接害死的父亲,为了遗忘伤痛所以对他疏远的母亲,在他背后指指点点的同学,两个世界的恋人,注定平庸的beta的一生……全都抛在脑后。 全都忘记。 停下来的时候,入目是一片小树林,前面没了路,谈宁都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心脏异常跳动,呼吸也急促。 可林颂安的话还在他脑海中盘旋。 不远处草丛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谈宁脑袋一空,往后退了一步,他胆子并不小,但别墅区人烟稀少,前后左右连一个人影一栋房子都没有,太旷太静,任何一点动静都会无限放大。 纵使谈宁向来淡定,此刻也有些慌张。 他伸进口袋里摸手机,才发现手机不在,仔细回忆了一下,刚刚他为了照明,一直开着手机的手电筒,后来被林颂安发现了,又倒在地上……大概率手机是那时候从口袋里滑出来的。 谈宁是个没有方向感的路痴,此刻没有通讯工具,身处陌生空旷的地方。 他的心猛地下坠,但他没有让自己停留在恐慌中,他做了一下深呼吸,然后往回跑,却看到一条分叉路,分别延伸向左右两边,都是黑漆漆的,令人生怖。 谈宁记不清他刚刚是从哪边跑过来的,两边都是一样的梧桐树,毫无记忆点。 谈宁只能停在原地。 树叶被风吹动,发出稀稀拉拉的声响,映在地上如同鬼魅的爪牙。 谈宁告诉自己:没什么好怕的。 往左还是往右,他要做出一个选择。 兀然想起林颂安曾经说过的,他喜欢左边,因为心脏靠左。 他经常握着谈宁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偏左的位置,问谈宁:“能感觉到我的心跳吗?” 谈宁事后总是很困,懒得搭理林颂安这些矫情的心思,“嗯”了一声,然后埋头睡觉。 就选左吧,谈宁想。 他选定了方向就往前走,也不知道他刚刚闷头跑到底跑了多久,这条林荫小路竟然长得像没有尽头。 谈宁膝盖都酸痛,他只能走走停停。 情绪忽然又上涌。 他不想再面对林颂安了,他的身边还不如都是雷忻、徐清扬和郑钰那些人,都是那些讨厌他的人就好了。为什么林颂安偏偏要出现,出现了,对他好,又不能保证永远对他好,说喜欢他,又有一个不可治愈的易感期。 谈宁觉得自己就快要疯掉了,他当初就不该主动招惹林颂安。 谁能告诉他,他现在该怎么办? 谈宁慢慢停下来。 “什么人!”突然一声暴喝打破了谈宁的思绪,谈宁循声望过去。 是巡逻的保安。 保安远远地就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人,四处张望,行踪诡异。别墅区的缺点除了蚊子多,就是小偷多,保安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立功的机会。 “好啊,偷东西都偷到天河别墅区来了。”保安拎着胶棍跑过来。 “我没有。” 保安借着巡逻车的灯,看清了谈宁的样貌,“你不是这里的住户,你怎么进来的?” “我朋友住在这里。”谈宁为自己辩解。 可是辩解无用,保安手里拿着对讲机和胶棍,作势要打在谈宁身上,让他老实点,“朋友?哪栋楼哪个人?别扯谎了。” 谈宁想起林颂安的房子好像是一区的正中央,这里是四区,林颂安之前提过他房子的东南方有一片树林。谈宁突然有了点方向,正要往前跑的时候,被保安一把抓住。 保安用胶棍顶着谈宁的后背,怒骂道:“还敢跑?老子这边可是有电棍的!” 不管谈宁怎么解释,保安都不信。 “林颂安?呸,编瞎话也编得好一点,这儿就是天河集团旗下的,还林颂安,你怎么不说林冶勋?” 谈宁叹了口气,静静地蹲在原地。 他精疲力竭。 保安冷哼一声,对着对讲机说:“四区风华林这边有个可疑的人,应该是小偷。” 话音未落,听筒那边就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宁宁,是谈宁吗?” 那声音焦急到嘶哑。 是林颂安。 林颂安正在找他。 尽管被他反复气到,尽管谈宁死都不承认心意,林颂安还是出来找他了。 谈宁不可否认,在那一刻听到林颂安的声音,给他带来的巨大安全感,好像有林颂安在,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被爱好似有靠山。 他猛地靠近对讲机,回答:“是。” 保安傻了眼。 没过多久,林颂安的车就飞驰而来,速度很快,轮胎和地面摩擦出刺耳声响,转弯时像是赛车道经常有的那种飞尘扬起的画面,两盏锃亮的车灯照着整片树林。 谈宁回头看了看,原来也没那么可怕。 林颂安打开车门跑过来,把谈宁抱在怀里,摸他的后背和手臂,看起来比谈宁还要焦急百倍,“没受伤吧。” 保安咽了下口水,被怒气汹汹的林颂安震慑到,一时说不出话来,“林、林、林少?” 他看了看林颂安又看了看谈宁,怎么都想不到这两人真的有关系。 林颂安满是怒意,刚想说话,就被谈宁拦住,谈宁两手撑着林颂安的肩膀站起来,轻声说:“走吧。” “这是他的工作。”谈宁懒得计较。 林颂安于是作罢。 保安吓得不敢动,对讲机掉落在地。 等谈宁快走到车前的时候才颤颤巍巍地说了句:“对不起啊我——” 谈宁摇摇头,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门关上,谈宁一直低着头,林颂安伸手去理他的长发,又被谈宁躲开。 林颂安一路把车开回到家门口,都来不及停进车库,就急着把谈宁拉到客厅,他把谈宁按在沙发上,自己蹲在谈宁面前,检查他被衣服遮着的手腕膝盖有没有受伤。 谈宁这人总是低着头走路,行动起来还总会慢半拍,去年体检跑步的时候重重地摔了跟头,膝盖小腿擦伤一片,裤子都渗出血。 他倒是无所谓,可林颂安看着心疼。 “没有。”谈宁说。 林颂安放下谈宁的袖子和裤摆,有些后怕:“我不问了,你不想回答我就不问了,早知道你被会被吓成这样,我就不逼你了。” 谈宁猛地抬起头。 林颂安怎么能迁就他到这个地步? “我追出去之后找不到你,保安说没看到你,这里两边都是没防护栏的人工湖,宁宁,你真的吓坏我了。” 林颂安揉着谈宁的膝盖,他的掌心温暖,正好揉在谈宁酸痛的地方。 那暖意瞬间从膝盖传遍全身。 “手表是我买的,生日礼物。”谈宁突然开口说。 林颂安停住。 “迟了几个月,抱歉,”谈宁低着头说:“生日快乐。” 空气停滞了几秒。 安静到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林颂安眼中先是愣怔,随后变成隐隐的欣喜,如同微小的火苗,他抬头正对着谈宁的眼睛,试探着问:“我没听清,宁宁,你刚刚说什么?” “生日快乐。” 话音未落,林颂安就把他压在沙发上,吻如暴风骤雨疯狂袭来,温度在不断上升,肌肤相触的每一寸都像是着了火,谈宁几乎被灼伤,他先是用力推开林颂安,挣扎无果之后只能搭在他的肩膀上,变成相拥的姿势。 林颂安难以自控,他被谈宁轻轻的四个字搅了心神,灭了理智,他什么都不需要了,不需要定心丸,只要谈宁在他身边,在他怀里,就够了。 谈宁是一只猫。 漂亮小猫不需要主动,就会有人来爱他。 林颂安终于能够感知到一点,藏在小猫冷漠外表下的真心。 他在乎,他知道。 他花了几十次补课的费用买了昂贵的手表,作为生日礼物,却不敢送出去,只能偷偷地替换,却听到林颂安反复说不喜欢。 林颂安终于知道那几次谈宁生闷气的原因,原来都有迹可循。 爱意有迹可循。 他就知道谈宁对他并不是嘴上那样无情,在每一个冷冰冰的眼神背后,也许都有小猫不愿表露的真心。 “那为什么要和我分手?为什么?” 谈宁不说。 林颂安不敢再逼他,妥协道:“没关系,不说就不说,我们还有好多时间。” 他含住谈宁的唇瓣,在接吻的间隙说:“宁宁,那只手表我以后会天天戴着。” 谈宁抬眸,林颂安吻得更深。 谈宁能明显感觉到林颂安的投入,他微微怔忪,然后在林颂安的舔舐下张开嘴。 林颂安的手掌开始缓缓下移,谈宁蜷缩进沙发角落,只留给林颂安一片光洁如玉的后颈。 面对这样一块玉,林颂安会变成很有耐心的工匠,他先将外面那层粗糙的石面褪去,仔仔细细,让玉石露出原本的模样,他将这块未开的玉放在掌心翻来覆去地看,然后等着这块玉完全湿润,然后再将其放在车床上,一点一点雕琢。 有时候这一步会很困难。 林颂安按住不配合的谈宁,在他耳边说:“乖一点。” 八月底空气依然潮湿闷热,一块粗粝的玉石在工匠强有力的挟制中被迫磨去棱角,变得柔软易碎,表面透着粉,等雕磨结束,工匠就拿出铁轴探入玉石的内膛。 这一步需要娴熟的技巧,轻了重了都会对玉石造成损坏,幸好工匠颇有经验。 最后是打磨抛光。 林颂安将莹润细腻的玉托在掌心。 谈宁觉得自己被林颂安带进一片旖旎梦幻的森林,那里只有他和林颂安两个人,他不用靠学习和兼职填塞自己的时间,不用一边装作不在意,一边又窥视着林颂安的生活。 他们只是简简单单在一起。 就像刚谈恋爱时那样,林颂安握住他的手,他便主动十指相扣。 他汗涔涔地躺在林颂安怀里,看着林颂安去拿热水洗过的毛巾,他乖乖抬腿抬手,等着自己被擦干净,然后被送到另一间卧室的床上。丝绸材质的床品有些凉意,谈宁瑟缩了一下,林颂安就躺进来抱住他。 激烈过后,林颂安从暴戾强势的alpha变回粘人的样子,他蹭着谈宁的脖颈和胸脯,说着让谈宁耳尖发烫的话。 “那天易感期,想给你打电话的。” “不想让你担心,又怕你一点都不担心,拨了几次电话,最后还是没有打过去。” “想着你,会好一点。” “但是越想越难熬。” “我妈给了我一瓶mega信息素萃取液,有些易感期缓释药过敏的人会用这个饮鸩止渴。” 谈宁睫毛轻颤。 “我没有用,”林颂安说:“我刚分化的时候就没有用那个东西,容易形成依赖。” “你没有体会过被mega信息素安抚的感觉。”谈宁怔怔地说。 “是,我没有。” “如果你体会了——” “我不需要,我只想要你。” 这句话直接击中谈宁的心脏,他一时竟无法承受这样猛烈的爱意,许久之后才问:“林颂安,你为什么喜欢我?” “因为你很特别,你管教林淇的时候那种游刃有余的架势,让我觉得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谈宁从小到大都成绩优异名列前茅,但他却是成绩好的学生里最不受待见和最少被夸赞到的,因为他太特立独行了,头发很长,个性很怪,同桌三天两头跑到班主任那里说要换位置。学生时代,老师总是更喜欢成绩好的乖学生,谈宁这样的,起不到榜样作用。 谈宁很少被人表扬。 连越莹和外公也看不到他的优点,他们说谈宁的时候,总会加上一句“但是”。 小宁学习好,但是性格太闷。 小宁很听话,但是对人不太友善。 小宁很懂事,但是对家人太冷漠了。 …… 林颂安想了想,又说:“而且你是一只漂亮的小猫。” 谈宁等着后面那句“但是”。 “又凶又可爱的小猫。” 谈宁等了好几分钟,都没有听到林颂安说“但是”。 谈宁有些呆,像是听不懂,过了一会儿才把脸埋进枕头里。 可林颂安及时把他捞出来。 “你真是让我看不透,我好想知道,原来那个主动勾引我的,还有现在这个随便说两句话就要往被窝里钻的,到底哪一个是真正的你?” 林颂安把他翻了个身,笑意吟吟地咬他,“嗯?回答我。” 谈宁闭上眼,消极抵抗。 “再穿一次我的衬衫吧,我想看。” 谈宁装睡。 “那等我下次过生日,就送我这个礼物,好吗?”林颂安揉了揉谈宁酸痛的腰,说:“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夜色渐浓,谈宁没有困意,静静地看着天花板,耳边传来林颂安平稳的呼吸声。 林颂安侧躺着,胳膊搭在谈宁的腰上。 谈宁伸出手,绕到林颂安的后颈,隔着抑制贴,轻轻地摸了一下他的腺体。 腺体很敏感,谈宁只是轻轻碰了一下,林颂安的臂弯就开始松懈。 谈宁的眸色暗了暗。 他装作要推开林颂安,往旁边挪了挪,林颂安在睡梦中感受到了,于是下意识搂紧他。 谈宁觉得这样才对。 第二天醒过来,谈宁迷迷糊糊睁开眼,正对上林颂安的视线。 林颂安侧身躺在他身边,目光落在谈宁的唇瓣和鼻尖。 看谈宁醒过来,他凑上去亲了亲。 昨晚的混乱后知后觉地涌上来,谈宁立即要下床,他板着脸,好像昨天那些温存都是一场错,林颂安没有拦,只是问:“我们重新开始谈恋爱好不好?” 谈宁猛然停住,脊背僵硬。 24 第 24 章 “我们重新开始谈恋爱好…… “我们重新开始谈恋爱好不好?” 如平地惊雷, 谈宁的思维全都断裂在这个林颂安突然冒出来的问题里。 他坐在床边,许久之后才缓过神来,回答:“不好。” 林颂安早有预料, 也没有再追问。 谈宁拿上自己的衣服去了卫生间,他将冷水狠狠扑在脸上, 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等穿戴整齐洗漱结束之后走出来, 林颂安正在厨房里做早餐。 谈宁不想再和林颂安多纠缠, 说了声:“我回学校了。” 也不顾林颂安的挽留, 换了鞋子就走。 他坐地铁回了学校。 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 谈宁躺在床上, 把陶瓷小猫放在心口,压着他跳动过快的心脏。 林颂安疯了, 真的是疯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 郑钰和徐清扬拖着行李箱走了进来。 他们原本不知在说什么, 徐清扬哈哈大笑,却在看到宿舍里的谈宁时陡然停住, 郑钰的表情立即变成不耐烦,转头对徐清扬说:“一天的好心情都没了。” 徐清扬搡了他一下,示意他声音小一点。 谈宁把自己的床铺整理好,发现衣架少了几个,于是出门去学校超市买。 林颂安又给他发消息:【刚刚在超市门口看到你了。】 谈宁拎着衣架, 左右看了看。 【我在你的西南方向。】 谈宁立即面朝东北。 【用不着这样吧,谈小猫,好绝情啊。】 窗户纸完全捅破之后,谈宁愈发害怕面对林颂安,他攥着手里的一捆衣架, 慢慢挪动步子,林颂安的消息弹出来:【我打算以后每天问你一遍。】 【问什么?】 【我们重新开始谈恋爱好不好?】 谈宁心跳停了一拍。 他还以为这一页已经翻过去了,结果林颂安执拗地把故事进度拉回到最开始。他不逼着谈宁承认,他只说,我们重新谈恋爱。 换个意思就是,他想换个正式的男友身份,继续对谈宁好。 谈宁在自己的孤独星球里住了太久,对于林颂安这样炽烈的爱意,他有些不知所措。他明白这是因为越发频繁的易感期,还有那个名为匹配度的定时炸弹,林颂安对他们关系的稳定突然有了强烈急切的需求。 他要定心丸,他要谈宁说爱他,这样他才有底气和母亲做抗争。 谈宁想:可是beta真的能成为你的底气,而不是拖累吗? 他依旧不做回应。 【天太热了,小猫出门记得戴帽子,回宿舍记得多喝水,乖乖的,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先走了。】 谈宁过了半分钟才转过身,西南方向已经没有林颂安的身影,他用指腹摩挲着手机屏幕,反复看着林颂安发来的消息。 真奇怪,因为林颂安的存在,因为林颂安那句“我在超市门口看到你了”,谈宁突然对这个校园都充满了兴趣。 他用手挡在额头,在原地转了一圈。 心情莫名变得多了几分雀跃。 回宿舍的路上撞见正慢吞吞拖着行李的何清睿。 谈宁花了几秒钟,才想起来这是上个学期末尾转专业过来的新室友。 何清睿家在外省,距离远所以来得迟一些,他一手拖行李箱,一手拎着一只鼓囊囊的大袋子,额头有汗流下来。 他也注意到了谈宁,先是下意识打招呼,可想起是谈宁之后,又敛起笑容,正纠结的时候,谈宁走过去,问他:“我帮你拎一个吧。” “啊?”何清睿受宠若惊。 “没关系。”谈宁伸手。 袋子被抓过去之后,何清睿吓了一跳,连忙又拿了回来,他讪笑着说:“真不用,多谢多谢,我拎得动,里面都是零食,我就是单纯太热了,不累。” 谈宁表情缺缺,看不出乐于助人被拒绝后的尴尬或者恼意,只是点了点头。 他们一起回宿舍。 谈宁走在前面,何清睿跟在他后面,总觉得谈宁有了点变化。 说不上来,虽然还是那张郑钰常说的“棺材脸”,但好像变得柔和了一点,变得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回到宿舍,何清睿一坐下来就猛灌了一瓶矿泉水,然后把袋子里的家乡特产分给室友们,他在谈宁的桌上放了一块马蹄糕还有一小袋酸梅干,主动招呼道:“谈宁,尝尝这个。” 谈宁洗了手过来,拿起马蹄糕咬了一口。 何清睿笑着问:“好吃吗?这可是一家老字号呢,我排队才买到的。” 谈宁说:“好吃,谢谢。” 能得到谈宁的肯定,让分享美食的何清睿倍加欣慰,他又分给徐清扬。徐清扬本来还在诧异今天谈宁的态度怎么这么好,可美食一送到嘴边,他也就懒得管谈宁了,笑着说:“谢谢谢谢,我来品尝一下。” 郑钰串门回来一推开门就看到这幅其乐融融的画面,看到何清睿和谈宁站在一起,徐清扬不仅没有和他们划清界限,还喜滋滋地吃着糕点,浓浓的背叛感和危机感涌上心头,郑钰暗暗攥紧拳头。 何清睿发现了郑钰,朝他招手,“郑钰,来尝尝,我带了点家乡特产。” 郑钰迅速变成笑容满面,走过去,接过马蹄糕。 谈宁吃完了,擦了擦手,然后拿着保温杯去水房。 他不是有意避开郑钰,但两个人位置交错的时差有些巧合,郑钰明显是这样理解的,脸色更加阴沉。 * 新的一学期在混乱中开始。 谈宁今年选了地狱级别教授的刑诉课,多选了一门选修课,报了九月下旬的计算机二级考试,又继续承接了之前那两个小学生的补习任务,所以一开学就很忙。 也幸好很忙,忙得他没时间去思考林颂安问他的问题。 林颂安如他所说,每天发一遍。 谈宁从来不回复。 林颂安父亲见林颂安大四也没什么重要课程,便开始让他接手更多的工作,甚至让他一同参加董事会,所以林颂安也忙,从八月底一直到九月中旬,两个人的时间总是错过。 在法商培训基地的课程班里倒是见过三次,可是每次雷忻都坐在林颂安旁边。 雷忻已经不像上学期那样对谈宁避如蛇蝎了,但依旧排斥,因为他好几次看到林颂安的视线落在谈宁身上。 他一开始以为林颂安对谈宁好奇,抱着和他们一样看笑话的心态,后来他惊觉林颂安看谈宁的目光比任何时候都温柔。 他试探着问林颂安:“哥,你老看那个法学院的怪人干嘛?” 林颂安向后倚,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搭在桌边,他问雷忻:“你为什么讨厌他?” “他看着就很怪啊……”雷忻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 “你毫无根据地讨厌他?” 雷忻噎住,烦躁地挠了挠头。 “你怎么越长大越容不下人?” 雷忻脑子一片空白,外界都说林颂安不像林冶勋的儿子,林冶勋说一不二雷霆手段,他的儿子却温润有礼。可雷忻很清楚,林颂安并不如他看起来那么温和,他底线明确,且从不偏私迁就。雷忻被林颂安一句话批评得差点蒙了,在原地坐了很久。 谈宁趁着人最吵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 只剩雷忻一个人,林颂安不在。 谈宁于是继续整理笔记,一个文件夹重名了四遍,都没有输入正确。 快上课的时候林颂安给他发消息:【我爸让我去公司一趟,估计临时有事,明天中午我去学校接你。】 谈宁回复:【我明天要去做家教。】 时间又错开。 谈宁觉得自己真的很惹人讨厌,林颂安粘着他,他不高兴,林颂安没空粘他,他也不高兴。和他这样的人在一起,真的会幸福吗? 谈宁低下头,老师上课提问的时候,他都忘了举手。 天气逐渐没那么炎热,下午没课,谈宁背着书包回了宿舍,何清睿早早地把空调打开,宿舍很舒服,谈宁便上床睡午觉。他躺在床上,看着那只丑丑的陶瓷小猫,轻声说:“你今天还没给我发那句话呢。” 谈宁嘟哝着:“之前还说天天挂在嘴边,才几天就忘了。” 林颂安忙得几乎脱离了学生身份,给他发消息也变得简短。 他们谁都没有提一个月约两次的事。 谈宁愈发看清他和林颂安人生轨迹的差距。 第二天下课之后,谈宁经过数科院教学楼的停车场,准备去食堂,半路却听到汽车鸣笛声,他循声望过去,看到林颂安的车。 林颂安降下车窗,朝他笑:“想我了吗?” 谈宁停下来,怔怔地看着他。 “我家阿姨熬了鸡汤,我觉得好喝,就带了点过来,要不要尝尝?” 谈宁表现出不愿意的样子,林颂安叹了口气,眼含笑意地推开车门:“面子好大啊,还得我亲自下车来请。” 谈宁往前走,林颂安拉住他。 一个习惯性的默契动作。 “尝尝嘛,我又没下毒,不至于被某人反复戳心,告白无果之后就痛下杀手。” 谈宁抿了抿唇,他坐到副驾驶,看到中间的小隔板上放了两个米白色三层保温盒。 “我家保姆阿姨做饭真的很好吃,除了鸡汤,今天的一荤一素都很好吃。” “你吃过了?” “没啊,特意趁热带过来和你一起吃的,”林颂安把其中一只保温盒放到谈宁面前,“咱们一人一份。” 他把筷子放到谈宁手里,谈宁忽然说:“好傻。” “什么好傻?” “带饭。” 林颂安歪头,“为什么带饭好傻?” “高三的时候,晚自习之前很多同学的家长都把晚饭送到教室里,看着他们吃完再走,他们挤在教室里,很吵,而且送的饭看起来也没有多好吃,其实去食堂更方便更节省时间。”谈宁两手捧着保温盒,左右打量。 他第一次对林颂安说这么一长串话,林颂安一开始还有些懵,不明白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可转头看到谈宁小心翼翼看着保温盒的眼神,忽然就有点明白了。 谈宁说不喜欢,其实是喜欢。 说好傻,其实是想要。 印象里谈宁似乎从来没跟他聊起过自己的家庭,林颂安曾经问过,谈宁只回答:都是普通的beta。 林颂安也通过煊城的熟人朋友想办法查过一些,得来的消息是谈宁和外公一起生活,外公性格挺随和,乐呵呵的,天天打麻将。 朋友没提到谈宁的父母,林颂安便以为谈宁的父母都在外地打工。 现在想来,好像不是那样简单。 如果只是留守儿童,应该不至于像谈宁这样,半点心思都不肯外露。 “汤在最下面一层。”他叮嘱道。 谈宁就不敢乱动保温盒了,放下隔板上,拨开盒扣。 第一层是红烧肉和油焖茄子。 第二层是黑米饭。 第三层是香喷喷的鲜鸡汤。 林颂安笑着问:“喜欢吗?本来还有一道海鲜,但你好像不太喜欢,我就没装。” 谈宁不吱声。 林颂安也不恼,给他递上勺子。 谈宁拿着勺子,没有动,“你带饭出来,你妈妈没有问吗?” “问了,我说给她未来儿媳妇带的。” 谈宁猛地抬头,满是不敢置信和惊恐,林颂安连忙说:“逗你的,别紧张,我说是给我爸送的,我妈就什么都没问。” “你爸?” 林颂安点头,“我和我爸对好口供了,放心。” 谈宁还是悬着心。 “我跟我爸说了我们的事,他表示支持我,不会反对,只要我能过我妈那一关。” 谈宁陷入沉默,然后好像也懒得为此苦恼,低头喝了口鸡汤,浓郁鲜香,外公在镇上集市买的家养老母鸡炖出来也没有这个好喝,而且鸡肉一点都不柴。 林颂安看着谈宁连着喝了好几口,知道他喜欢,终于放下心来。 吃完饭,谈宁擦了擦嘴,他帮着林颂安收拾饭盒,林颂安忍不住翘起嘴角:“宁宁,这样好像结婚后。” 谈宁脸色一冷,把盒扣扣好就立即松手。 林颂安耸了耸肩。 谈宁说了声“谢谢”,准备离开的时候林颂安喊他:“宁宁。” 谈宁回身,看到了林颂安手腕上的表。 那只蓝色表盘皮表带,林颂安说不喜欢的手表,表盘上没有隐约可见的碎钻,是他买的那一只。 “我发现我现在很喜欢皮表带,很轻便。” 谈宁看了他一眼,林颂安笑着凑上来,亲了他一下,问他最开始的那个问题:“想我了吗?” 谈宁答非所问:“这只手表和你今天的衣服不太搭配。” 林颂安挑了下眉,“是吗?那我以后多买一点和它搭配的衣服。” 谈宁没说话,推开车门走了。 他本来觉得有些晒,可是从林颂安车上下来之后,他又觉得空气没有那么燥热了,阳光从树荫的缝隙洒下来,像是一地的金叶子,颇为可爱。 林颂安目光追随着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被风吹乱的发丝中,他似乎看到了谈宁微微扬起的嘴角。 谈宁今天穿了一件宽松白色卫衣,一条卡其色的休闲长裤,还有黑色板鞋,是很简单甚至有些过分朴素的穿搭。 林颂安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奇怪的想法:谈宁突然好像个大学生。 虽然他明明就是一个大学生。 他给外派到煊城工作的朋友发了个消息,麻烦对方再去了解一下谈宁父母的情况。 对方回复:【好的,林少,我尽快。】 谈宁还没走远,林颂安又给他发去消息:【宁宁,我们重新开始谈恋爱好不好?】 谈宁回复:【不好。】 语气是拒绝,可林颂安分明看到他的步伐变得轻快。 林颂安忍不住笑。 谈宁就是看着聪明,其实很笨,谈恋爱要人手把手地教。 25 第 25 章 被人发现了 林颂安敲了敲董事长办公室的门, 里面传来一声“请进”。 林冶勋抬头看到林颂安,笑了笑,“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林颂安把饭盒放在茶几上, “过来送一下证据,今晚还麻烦您把这个带回去。” 林冶勋笑着说:“正好,你妈妈刚打电话过来, 问我怎么突然要儿子送饭。” “您怎么回答的?” “我说我突然想吃小刘的手艺了, 公司事情多,又懒得回去,就麻烦儿子跑一趟。” 林颂安直接躺在沙发上, 他在林冶勋面前向来最放松。 他父亲在外界看来是不苟言笑的地产巨鳄, 实则在儿子面前是个有求必应的慈父,父子俩在许多方面都相似,比如都喜欢西装革履,穿着都很精致, 比如都是高等级的alpha。 林冶勋今年五十五岁,但看起来像是四十出头,望向林颂安的戏谑眼神则更显年轻:“怎么样?你的小对象还满意这份爱心午餐吗?” “满意,我准备回去和刘阿姨学做饭。” 林冶勋嗤笑:“你爸养了你二十几年,都没喝过你倒的一杯茶。” 林颂安立即起身, 讨好地帮林冶勋倒了杯碧螺春, “爸,您为什么同意我和谈宁在一起?” “你和谁在一起我都会同意, 这是你的自由。” “因为您当初没有这样的自由吗?” 林冶勋顿了顿, 把文件放到一边,看向林颂安:“有这方面的原因。” “爸,”林颂安停了几秒, 然后语气艰涩地问:“易感期到底该怎么办?” “医学在进步,没到山穷水尽的境地,爸爸从前年开始就以私人名义为两家药物研究院提供资金支持,里面有易感期治疗方面的专家,再等等,颂安,别太担心。” “谢谢爸。” “你现在还有什么顾虑?” “我妈,她从去年就开始不停地告诉身边的人,说我易感期天生和别人不同,将来肯定会和高匹配度的mega结婚生子,连雷忻都知道了,天天在我耳边叽叽喳喳,搞得我都不敢把谈宁介绍给他们,生怕他们乱说话。” “你妈妈那边确实是个难题,你现阶段千万不能跟她讲你找了一个beta谈恋爱,她本来就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 林冶勋当年有一个学生时代就互相爱慕的女同学,两个人情投意合志向相同,考上了同一所大学,之后却因女友是beta,被父母想尽各种办法棒打鸳鸯。 三十年前,市面上连现在常见的易感期缓释药都没有,高等级的林冶勋在易感期痛苦难忍,在身心都受控制的局面下,林冶勋只能屈服,娶了门当户对且信息素匹配度高达93%的方瑾。 一晃过去,林颂安已经长大成人。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都二十二了,我妈她还揪着当年的事不放,至于吗?” “她是怕我还有二心。” “您有吗?” 林冶勋作势要敲他,“你这混小子,怎么跟你爸说话呢?” 林颂安笑了笑,后倚在靠背上。 “没有,是实话,这把年纪了,看开很多事情,错过的缘分也许本来就不是缘分。” “那抓在手里死都不放的缘分呢?” “在一起就是缘分,看结局不看过程。” “明白了。” 林颂安起身时对林冶勋说:“爸,明天的董事会,我参加。” “怎么又愿意了?”林冶勋很惊讶,明明之前林颂安常说这些形式主义的流程很无聊,抱怨自己不想要继承家业。 林颂安向林冶勋展示了自己手腕上的蓝色手表,他笑着说:“为了让结局如我所愿。” 林冶勋了然。 林颂安想:他要更加强大,在没有父母庇佑的世界里,迅速成长为能庇佑谈小猫一生的人。 * 自习室。 谈宁第三次感受到何清睿的视线,他不耐烦地问:“你干嘛?” 何清睿憨憨地笑了笑,压着声音说:“你好认真哦,又不是大四考研考公,你怎么平时就这么认真啊?” 因为谈宁上次主动提出帮他拎行李,何清睿对他的好感度一下子爆满,其实何清睿一直觉得郑钰和徐清扬有点怪怪的,总是背后阴阳怪气,两权相较,他反而更喜欢谈宁。 谈宁就是表面上冷,但绝不会背后捅刀子。 何清睿是个话痨,原先在档案专业,一个班就是二十几个人,大家都混得很熟,来到人丁兴盛的法学院,他一下子有点无所适从,在法学院自习室待不下去,只能跟着谈宁去公共自习室。 谈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雅思书,说:“没什么。” 何清睿想起什么,又凑过来问:“那个培训基地我现在是不是不能报名了啊?以我现在的基础,应该跟不上吧。” “问班长。”谈宁言简意赅。 何清睿也不生气,听话地拿起手机,问了一下班长,然后告诉谈宁:“班长说,我下学期才能报名,因为要有商法课基础。” 谈宁点了下头,眉宇间已经有烦躁,但何清睿坐在他侧边,看不到谈宁皱起的眉头。 他们在图书馆四楼的大自习室,什么专业的人都有,何清睿看着电子屏幕上正在活动播放的天河奖学金申请公告,忍不住问谈宁:“那个培训基地的课,你们是不是和林颂安他们一起上的啊?” 谈宁笔尖微顿。 何清睿以为谈宁不认识林颂安,还特意指了指电子屏幕上的天河奖学金,“就是那个天河集团的未来继承人,你见过他吗?” 谈宁没回应,拿着杯子出去接水,何清睿跟上去,自顾自地说:“我就见过公众号的照片,还没见过他本人呢,我室友运动会的时候见过,说他本人长得特别特别帅,比照片还好看,跟明星一样。” 谈宁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舅舅也见过,他在天河集团上班,怎么这么多人都见过他,就我没见过?” “为什么要见他?” “因为好奇嘛,宁江首富的儿子,对了,天河集团现在是宁江最大的集团吗?记不清了,反正不是第一就是第二,你不好奇首富的儿子是什么样的吗?” “不好奇。” “诶哟谈宁那你对什么好奇啊?” 谈宁倏然转身,面对何清睿,说:“你话怎么这么多啊?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何清睿愣了一愣,嗫嚅着说:“我们是室友嘛,我在这边就你一个熟人。” “你去找他们两个吧,我不喜欢和人一起行动。” 何清睿从小到大都是开心果,朋友很多,大家都很喜欢他,谈宁是第一个用这样冷漠的语气直接拒绝他友情邀请的人。 谈宁坐了回去,但过了一会儿,何清睿又重新坐在他身边,谈宁转头看了他一眼,何清睿指着自己的嘴,说:“我闭嘴,行吧?那么凶干嘛?” 谈宁突然有些茫然。 他很凶吗? 可能是有点凶,林颂安也经常说:好凶的小猫。 谈宁看了看自己的手,真的有尖爪吗? 自习快结束的时候,谈宁收到林颂安的消息:【我在本图楼下。】 谈宁一开始不想下去,可林颂安的消息随即又发过来:【宁宁,我身体不太舒服,见你一面我就回去了。】 谈宁立即起身,把一旁的何清睿吓了一跳。 谈宁只拿了手机就下楼了,本部图书馆四周树木丛生,谈宁左右看了看,看到隐蔽转角处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人。 他走过去,看到笑意吟吟的林颂安。 谈宁在离他五六米的地方停下来,硬邦邦地问:“哪里不舒服?” 林颂安朝他招手。 谈宁不情不愿地走过去。 林颂安抓住他的手,把他拉到两腿之间,指腹揉着谈宁的掌心,然后把脸埋在谈宁的小腹上,委屈巴巴地说:“我陪我爸出差两天,你就两天没搭理我,好狠心啊。” “你每次都是凌晨给我发消息,我怎么回?” “我特意等你早上醒来的时候回我啊。” 谈宁沉默。 其实他每次都想回复的,可是又怕林颂安觉得他很殷切地等着他的消息。八点醒来的时候回复,表现得太热情,九点再回,又有点刻意,总之在谈宁看来,回林颂安消息这件事比雅思8分更难。 谈宁觉得烦,还不如炮.友关系。 “你那里不舒服?” 林颂安笑着说:“相思病。” 谈宁转身就要走,但被林颂安轻松按在腿上。 他们所处的位置说明显并不明显,说隐蔽也不算隐蔽,如果有人从小路走过来,就能直接看到他们,谈宁急忙挣扎。 林颂安却非要逗他:“亲我一下,我就放开你。” 谈宁扭过头。 林颂安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蹭了蹭,“宁宁,我们快一个月没做了。” 林颂安突然变得异常黏人,一般只有一个原因,“易感期又要来了吗?” “应该是的,”林颂安湿润的唇滑过谈宁的喉结,徘徊在颈侧,撩拨着谈宁,他语气缱绻:“我需要你,宁宁,周末来我家。” 谈宁没吱声,可林颂安说:“不是以炮.友的身份。” 谈宁猛地抬眸,林颂安亦抬头望向他,笑着说:“可以吗?” 谈宁听出来林颂安话里的意思,有些无端烦躁,挣扎着说:“那你自己解决,用mega信息素萃取液也行。” 那语气里有他自己听不出来的嗔怪和醋意。 “那不行,”林颂安得逞地笑,他抚着谈宁的后颈,细细密密地亲谈宁的脸。呼吸温热潮润,掌心在谈宁的腰侧游离,林颂安的爱意和思念显露无疑,在唇瓣触碰之前,林颂安轻声说:“亲我一下,宁宁。” 他的要求从来不多。 他只说:亲我一下,说一句我想听的,给我一颗定心丸。 他甚至都不需要谈宁付出。 此刻谈宁只要微微低一下头,就可以完成任务。 可是谈宁只觉得害怕,像是要把最柔软的弱点展示给林颂安。 谈宁没有恋爱经验,也没有军师朋友给他出主意,他只能依赖自己平日里无意中看到的那些情感博主的只言片语。 好像有人说过,先爱者输。 谈宁输不起。 林颂安察觉到谈宁的情绪,于是微微抬头,主动吻住谈宁,以唇封缄。 “宁宁,总有一天你会主动亲我的。” 林颂安留下这一句耳语,然后就松开谈宁,天色已晚,林颂安出差刚回来,两天陪他父亲视察了四个地方,倒时差倒得精力不济,连车都是司机开过来的。 他说自己先回去,等着周末谈宁来给他度过易感期。 今天已经是周四。 谈宁纤长浓密的睫毛垂下,抿唇不语。 “度过易感期”,说得好听。 看上去可怜的是林颂安,实则最后可怜的都是谈宁,先是林颂安神志不清地说着我爱你,最后都变成谈宁哭着说对不起。林颂安每次易感期结束都会忘了易感期里发生的事情,他的暴戾、残忍、掌控欲、毫不收敛的力度,最后都只有谈宁和全身的吻痕记得。 看着林颂安上了车,谈宁转身往图书馆的入口走,刚转过弯,就撞上何清睿。 何清睿一手抓着自己的书包,一手抓着谈宁的灰色书包。 何清睿一脸呆滞。 谈宁猛地停住脚步。 被他看到了? 何清睿脸涨得通红,满是撞破奸情的尴尬,一副生怕要被谈宁杀人灭口的样子,颤颤巍巍欲盖弥彰地说:“我什么都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 “……”谈宁走过去拿了自己的书包。 “图书馆要换灯,让我们提前离开,我找不到你,给你发消息又不回,就、就拎着你的包下楼找你了,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何清睿急得要哭。 谈宁停下脚步,直直地盯着他。 何清睿更是惊恐,缩着肩膀说:“我就看到你和一个人坐在一起。” 谈宁还是盯着他。 何清睿颤着嗓子说:“抱、抱在一起。” 谈宁继续盯。 “那个人是林颂安。” 谈宁脸色僵了僵,他一时也有些慌乱,只能勉强镇定地转身往前走。 他还没准备好被别人知道这件事。 其实在和林颂安分手前,他是不怕被别人知道的,热恋初期的时候,他甚至想让别人看出来一些蛛丝马迹,但是后来他发现,是林颂安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精心收拾自己,鼓起勇气去见林颂安的朋友时,却听见林颂安对雷忻说,我没谈恋爱。 林颂安说过两句让谈宁再也不愿敞开心扉的话,这是其中一句。 因为林颂安这句话,之后林颂安说的每一句,在谈宁心里都缺少信任值。 谈宁想,还是别让人知道了,对他而言无所谓,对林颂安而言,可能是个污点。 何清睿已经完全是等着被谈宁灭口的状态,眼睛里都透着兴奋,临死前不忘好奇地问:“真的是林颂安吗?所以你在和林颂安谈恋爱吗?” “不是。”谈宁冷冷回答。 “我都看到了。” “看到了又怎么样?” “我就是好奇,你们看起来感情很好的样子,你们真的在谈恋爱吗?” “不是。” “那你们在干嘛?” “解决生理需求。” 何清睿哑然,半天憋出一句:“你好酷。” 此时何清睿已经不能再用旧眼光看待谈宁了,谈宁不是自闭症,不是情感缺失,人家根本和普通人就不在一个层次。 真是闷声憋大招啊,何清睿感叹。 快到宿舍的时候,何清睿又想起来问:“林颂安本人怎么样?他性格好吗?九级的信息素到底是什么感觉?” 谈宁陡然停住,何清睿也停住,讪笑道:“我忘了,我们都是beta。” 26 第 26 章 易感期,止咬器 谈宁是早上六点多惊醒的。 做了一场噩梦。 残存的最后画面是一年前他提分手那天, 林颂安赤红着眼睛问他为什么,谈宁没有回答,林颂安转身离开,谈宁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巨大的悲伤笼罩而来。 然后惊醒, 呼吸未匀。 看了眼手机, 才六点二十。 其余三个人都还在睡, 谈宁在床上躺了一个小时, 七点四十准时出了门。 郑钰抱怨了句:“烦死了,那么早起干嘛?” 何清睿翻了个身, 嘟囔着替谈宁说话:“去图书馆吧, 而且他也没发出多大声音啊。” 郑钰语塞,脸色陡沉。 谈宁背着书包走出校园,八点不到的校园里还没什么人,道路宽阔,空气中透着稀疏的冷意, 枝头绿叶随风而动。 谈宁乘坐地铁去往天河别墅,一共十五站, 出站之后走到天河别墅门口, 已经将近九点。这一次保安没有阻拦谈宁,大概是收到林颂安的指示, 他们没有询问谈宁的身份, 一看到他便主动开了感应门, 面露恭敬,好像谈宁是别墅区的所有者。 谈宁没有先去林颂安家,而是折去了超市,买了点蔬菜、牛肉和鸡胸肉。 高档别墅区超市的物价几乎是宣城菜市场的十倍, 谈宁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些蔬菜标了一个外国原产地,就能卖那么贵。 一点点东西花了他好几天的生活费。 谈宁迈着慢吞吞的步伐,面无表情地拎着塑料袋去往林颂安家,林颂安家的大门密码和他的手机密码一样,谈宁至今不知道210315这串数字代表什么。 进了门,整间房子安静得有些怪异,谈宁望向紧闭的卧室门。 他先去了厨房,把牛肉和配菜洗好放进电饭煲里炖,然后又把蔬菜和鸡胸肉剁碎,做了四个蔬菜鸡肉饼,放在盘子里。 等全都收拾好了,他才洗了手,往卧室走。 不出意外,满地狼藉。 空气中弥漫着某种无需信息素就能感受到的危险因子,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的斗兽场,硝烟沙尘中都带着血腥味。 林颂安总是相信自己可以摆脱生理束缚,但结果不尽如人意。 玻璃杯、台灯、相框、笔记本电脑……散落各处,书架上昂贵的手办和工艺品,全都碎裂一地,不可估算的破坏。谈宁对钱总是敏感,他叹了口气,把尚且完好无损的东西摆放好。 门边有一盒谈宁没见过的东西,他俯身捡起,发现是林颂安之前提过的“mega信息素萃取液”。 一盒六剂,一只都没动。 看来林颂安挣扎过,最后理智占了上风。 谈宁面不改色地将整盒萃取液扔进了客厅的垃圾桶里。 他关上卧室门,走到床边蹲下,林颂安睡着了,但明显处于浅眠状态,眉头时不时皱起,眼下尚有乌色。 那只蓝色手表完好无损地放在床头柜上。 谈宁蹲在床边,呆呆地看着林颂安的睡容,他先是抱着自己的膝盖,然后歪着头,学着和林颂安同频呼吸。 “呼吸好快。”他小声呢喃。 alpha在易感期里总是脆弱得像个孩子,林颂安顶着这样一张脸,自然更惹人心疼。 谈宁抬起手,按了按林颂安的鼻尖。 下一秒林颂安就睁开眼。 “宁宁,”第一句还有些茫然,第二句便是全然的依赖,“宁宁,你来了。” 谈宁毫无防备地被抱上床,按在柔软的天鹅绒被子里,像是置身云层之中,林颂安压抑着,无比珍惜地、小心翼翼地吻他。 “宁宁,还是不行。” 他有些沮丧。 谈宁能想象昨晚林颂安有多痛苦,生理课曾经形容过发情期和易感期,痛苦到顶点的感觉甚至相当于溺水,濒临无望,林颂安作为顶级的alpha,痛苦程度自然翻倍。 满地的狼藉,也能证明这一点。 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呼吸中带着难以控制的颤抖,谈宁看到他滑动的喉结,还有他饿极了的眼神,像是一匹想要啖肉饮血的野兽。 “嗯。”谈宁什么都没说。 说也没有用,挣扎没有用,甚至缴械投降都没有用。 吻如暴风骤雨般落下。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谈宁完全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他甚至不能随意地转头,不能翻身,趴到腰酸也要忍着。 他从一开始的沉默,变成害怕,变成央求,最后委屈落泪。 “宁宁不哭,宁宁乖。”林颂安吻着他的眼泪,将他从床上抱起来,放到五米长的全景飘窗上。 整面玻璃像是天然的取景器,谈宁看到了远处的万华林,他的眼睛就像相机调焦距一样,不停地虚化。 什么都看不到了。 什么都不能去想。 林颂安变成了他最害怕的样子,像是完全被易感期征服,他压着谈宁的后背,不顾谈宁惊惧的战栗,指尖滑过谈宁的肩胛骨、脊背和腰窝,然后倏然用力,掐着谈宁的腰,哑声说:“宁宁,真想在你的腰上挂铃铛。” 谈宁已经失了神。 他试图去拉窗帘,胳膊抬到一半就被拦下,林颂安将他翻了个身,然后抱着他坐起来,他咬着谈宁的耳朵,用充满蛊惑的声音,“想听铃铛响个不停。” 谈宁只能紧紧抱着林颂安的肩膀,维持着最后一缕清醒。 林颂安反复说着铃铛,谈宁在迷迷糊糊中仿佛真的听到了清脆响声。 一声一声,合着某种节奏。 林颂安一直在谈宁耳边说着让人脸红心跳的话,如果谈宁是个mega,此刻交融的信息素大概会配合着此刻暧昧的氤氲气息,在空气欣然跳跃,旋转升腾。 可谈宁只觉得疲惫。 像是绷紧的琴弦,被按压,被拨动。 很久以后,谈宁浑身是汗,额前长发贴伏着,林颂安帮他理了理。 中场结束。 林颂安终于清醒。 “你好点了吗?”谈宁声音虚弱沙哑。 他用余光看了看窗外,已经是中午了,烈日当空,亮得有些刺眼。 “好多了。” 林颂安躺在谈宁身边,眼神复杂。 “饿吗?” “还好。” 谈宁翻了个身,背对着林颂安,拽过被子蜷缩起身体准备睡觉,他小声嘱咐:“锅里有牛肉汤,加点盐就能吃了,还有蔬菜鸡肉饼,你放烤箱里烤一下,二十分钟。” 林颂安从后面抱住他。 “对不起,宁宁。” 谈宁累到不想说话。 林颂安把午餐端到床前时,谈宁已经睡熟,再等他醒来,一块蔬菜鸡肉饼还没吃两口,林颂安就又要扑上来。 谈宁两手捏着饼,睁大了眼睛盯着林颂安,抓紧最后的时间多咬几口充饥。 可脚腕已经被抓住了。 谈宁眼看着林颂安鹰隼般的目光死死盯着他的后颈,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其实以前他是给林颂安咬的。 林颂安受本能驱使,在神志不清的时候,用虎牙去啮咬谈宁后颈的腺体,谈宁都是默许的,就当是小狗磨牙。 可今天他强烈反抗,因为他忽然想起那个未知姓名未知来历,却和林颂安高度匹配的mega。其实那个人还未曾进入过他和林颂安的生活,谈宁也曾想过,说不定人家心里有人,和林颂安一样试图逃脱匹配度的束缚。有很多意外因素,未必就能如林颂安母亲所愿。 可谈宁不敢把自己放在摇晃不定的秋千上。 林颂安紧紧困住谈宁,用尖齿去咬谈宁颈侧的软肉,谈宁感觉到痛,然后用尽全身力气,伸手去床头柜里翻找止咬器。 冷色金属,冰凉的。 林颂安一看到就停下来。 谈宁平息着急喘呼吸,两手捏着止咬器的束带,直直地盯着林颂安。 林颂安不愿意,自然不愿意,那是完全压制本能的东西,可他残留的清醒告诉他,谈宁拒绝被咬。 “戴上。”谈宁的语气不容置喙。 “宁宁……” “戴上,”谈宁凝眸看他,“不然不许碰我。” 林颂安只能顺从,像是暴戾的野兽被驯化得心甘情愿臣服,他慢慢俯身低头,任由谈宁给他戴上止咬器。 林颂安紧紧贴着他,冰凉的止咬器抵着谈宁的咽喉。 他露出可怜的眼神,谈宁便心软。 再醒来已经是深夜。 林颂安正在用小勺子往他嘴里喂蜂蜜水,谈宁呆滞了几秒钟,一时没想起来自己身处何处,直到全身酸痛的肌肉提醒了他。 谈宁还是那句:“你好点了吗?” “好多了。” 谈宁想:也许真实效果不好,但他已经尽力了。 第一次陪林颂安过易感期,是他们确认关系后的一个月,那天其实林颂安不想让谈宁陪他过易感期,怕他受伤。可谈宁那时候对易感期一无所知,主动躺到林颂安怀里,然后就被折腾了一晚上。 凌晨谈宁哆哆嗦嗦地给林颂安喂了药,告诉林颂安:“以后麻烦你易感期提前告诉我,我那几天就不来了。” 很绝情很果决,带着恼怒。 林颂安无奈发笑,向他道歉。 但其实小猫口是心非,说着不来,之后的每一次他都来了,每一次都被翻来覆去折腾。 因为林颂安独自熬了一晚上,这次易感期没有拖得太久,没有谈宁预想中的三天三夜。林颂安抱着谈宁去洗了个澡,然后把他抱到客房,两个人依偎着说夜话。 林颂安从后面把谈宁圈在怀里,在他耳边轻声说:“今天没有钱的,以后也没有。” 谈宁慢半拍反应过来,林颂安在说一次两千块的事。 恢复恋人关系。 谈宁懒得搭理他,又不想因为总是不搭理而落了下风,于是冷冰冰地说:“不好。” 林颂安轻笑着,从枕头下面拿出手机,塞到谈宁手里。 谈宁输入密码,若无其事地问:“210315是什么?” “我不是说过吗?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我心上人的日子。”林颂安故意说。 谈宁木着脸给自己转了五千。 林颂安差点笑出声。 他咬着谈宁的耳尖告诉他:“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日子,小傻猫。” 谈宁愣住。 “那天我在林淇家见到你,你正在用你的方法驯服他,我站在门口,一直看着你。” 谈宁反应过来。 林颂安将他翻了个身,疑惑地问:“你当初和我在一起,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思?” 谈宁眨眨眼,没回答。 * 林颂安还算是见过世面,也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独特有个性的人很多,聪明的人很多,漂亮的人更多。 但将这些优点汇于一身的人,不多。 谈宁是其中一个。 林颂安自幼就受追捧,九级的alpha信息素等级,对于别人传达来的暗恋喜欢崇拜一类的情绪,他已经习以为常。 唯谈宁来时,他方寸大乱。 从林淇家出来的那个冬夜,他知道谈宁在主动,也知道谈宁欲拒还迎的心思。 比如谈宁主动给他发早安,他刻意没有回,给小猫制造一点难度,好奇心重的小猫就会迎难而上。 第二天他给谈宁发早安,谈宁没有回。 但当天晚上谈宁去林淇家,推开卧室门发现林淇不在,只有林颂安坐在书桌前。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林颂安合上书,微微抬头朝谈宁笑,“林淇出去买零食了,待会儿回来。” 谈宁板着脸坐下来,和林颂安坐在一起。 平时讲课的时候,谈宁从没觉得两张椅子地距离如此之近,但此刻林颂安手背的温热他都能感受得到。 他扯过林淇的习题本,拿出红笔批改。 林颂安毫不避讳地看着他。 眼神意味深长。 谈宁心跳加速,有些无措地转了下笔,林颂安却拿过他的笔,学着他的动作,慢慢转了一圈,两指没有夹住,水笔掉落在桌子上。 林颂安似笑非笑地说:“谈老师,教教我。” 目光相接,又短促分离。 谈宁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生怕自己落了下风,又抬起头,直直地盯着林颂安。 谈宁直勾勾的眼神最可爱。 很坦然,毫不掩饰。 不多时林淇回来,林颂安一直等到补课结束,开车将谈宁送回学校。 后来他们有过正常情侣该有的暧昧期,他们约吃饭,一起去看电影,一起在宁江边上吹晚风,手背触碰时相握。 谈宁一直以为这场关系是他在引导。 他其实毫无经验,但无师自通。 那天他特意看准了天气预报,把林淇的补课时间改成下雨天,回去的路上突逢大雨,他和林颂安都被困在车里。 谈宁试图推开车门,狂风暴雨吹进来,衣袖就全湿了。 林颂安说:“那去我家?” 谈宁看着车窗玻璃,没说话。 于是林颂安调转车头,从回学校的方向变成去往天河别墅。 那是谈宁第一次去天河别墅。 林颂安稍微淋了点雨,从卫生间简单冲洗之后出来的时候,看到谈宁穿着他的衬衣。 全身上下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衣。 露出修长的腿,和朦胧隐秘的线条。 谈宁跪坐在床边,歪着头,长发落在一侧,好奇地研究床头的无线充电灯。 看到林颂安来,他有片刻的慌张,但很快镇定下来。 他直直地望向林颂安。 正因如此,后来谈宁闹分手时说他当初主动单纯只是想和林颂安上床,林颂安虽然难过,但也信了。 毕竟谈宁从来没有表现出很爱林颂安的样子。 谈宁是馋林颂安身子所以主动勾引他,和谈宁是因为喜欢林颂安才主动勾引他,明显前者更让林颂安信服。 谈宁是个不合格的猎人,他的陷阱太明显了,明显得就像过了时的追求教程,让林颂安啼笑皆非。 他不知道的是,他每一个拙劣的伎俩都是因为林颂安的配合才能成功。 就像是猎人掉进陷阱里。 成了猎物的盘中餐。 27 第 27 章 “因为他帅。” 谈宁拒绝让林颂安送他回学校。 他现在多看一眼林颂安, 都觉得浑身酸痛。林颂安没办法,只能帮他叫了一辆出租车, 从别墅门口一直开到学校。 谈宁推开宿舍的门, 放下书包,拿了保温杯准备去水房。 对于他一夜未归这件事,郑钰和徐清扬并不在意, 何清睿则浮想联翩,他一脸八卦地跟在他后面, 贼兮兮地笑。 谈宁皱眉:“你干嘛?” 何清睿什么都不说,笑嘻嘻地摇着头。 谈宁觉得烦,他能看出来何清睿眼里传递出来的友善,但更多的是好奇和探究,他从小到大也没有什么朋友,所以从心底里抵触何清睿这种直接侵犯他**的行为。 他怒道:“是,我去找林颂安了, 你很好奇吗?要我把过程讲给你听吗?” 何清睿被吓了一跳, 嗫嚅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谈宁转身刷水卡。 何清睿垂头丧气地在谈宁前面回了宿舍,谈宁进来的时候,他幽幽怨怨地瞥了谈宁一眼,然后把桌上的四分之一块的蛋糕递给谈宁,“我昨天生日,订了个小蛋糕, 想着大家一起吃的,结果你不在,我就给你留了一块。” 谈宁愣住。 “我刚刚是好奇,但是绝对没有恶意,抱歉, 你不想吃就扔了吧。” 谈宁:“……” 谈宁觉得何清睿这个人好奇怪,就像林颂安一样,明明他什么都没做,甚至表现出来极不友善的一面,他们为什么还要对他好? 谈宁觉得烦。 他有些不自在,坐下来之后发了会儿呆,尝了两口蛋糕。 林颂安给他发消息:【宁宁,身体怎么样?我今天中午让刘阿姨煲点鸡汤,送给你好吗?】 谈宁回复:【不用。】 谈宁觉得更烦了。 他不该陪林颂安度过易感期的,就像他不该吃何清睿递过来的蛋糕,都是多余的行为。 谈宁脱了外套,躺在床上,怔怔地看着自己的黑色床帘。这几个月他有变化吗?没有啊,他还是一样的形单影只,一个人去图书馆,一个人上课,坐前排举手回答问题,一个人坐地铁去给小学生补课,一个月去两次林颂安家……明明没有变化,可他为什么觉得哪里有了点微妙的不同呢? 因为林颂安给他过了生日,因为林颂安的表白吗? 陡然想起林颂安那天说的,“宁宁,给我一颗定心丸,剩下的事情都由我来解决。” 或许,可以相信他。 这个想法一出来就被谈宁迅速扑灭,他在痴心妄想什么? 余光瞥到那只丑丑的陶瓷小猫,正在盯着他,谈宁伸手把它放在没送出去的第一份生日礼物的盒子旁边,将他们归为一类。 中午的时候,郑钰和徐清扬都嫌热点了外卖,谈宁没有吃外卖的习惯,依旧拿着饭卡去食堂,他听见何清睿踌躇犹豫的脚步声,关门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应该折返回来问一下何清睿要不要一起,但他没有这项技能。 越莹倒是会为人处世,但她没有等到谈宁长大,就匆匆舍他而去。外公则是个小镇闻名的麻将赌鬼,也不讨人喜欢。 从小到大没人教过谈宁,在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回去邀请室友一起去食堂。 也许何清睿不想去食堂,谈宁自顾自想。 何清睿跟在谈宁后面去了食堂,他一边走一边看谈宁瘦削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看来他注定是交不到谈宁这个朋友了。 到了食堂,何清睿跑去麻辣香锅区,给自己挑了不少火锅丸子,掂量掂量估计称重金额得有二十七八,正准备刷卡的时候,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帮他把钱付了。 “诶诶诶这是我的——” 何清睿一转头,看到谈宁的脸,谈宁冷冰冰的语气和他的行为完全不相配,他说:“谢谢你的蛋糕,祝你生日快乐。” 不光是何清睿,包括何清睿身后排队等麻辣香锅的几个同学都震惊住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 谈宁说完就走了,留何清睿一个人傻在原地,阿姨捏着数字等号牌大声喊他:“同学,同学,拿下牌子。” 何清睿回过神,看到谈宁端着最简单的餐盘一个人找了角落,坐下来安静吃饭。 他好像不需要朋友。 到了晚上七点多,谈宁从图书馆里出来,他的腰太酸了,图书馆的板凳很硬,雪上加霜,起身去接水已经不管用了,他只能一个人走出来,透透气。 林颂安一直没给他发消息,谈宁担心他的易感期没有完全缓解。 他走的时候林颂安满是愧疚,沉默地抱住他,谈宁仿佛能听到他心里在说:对不起。 或者是,宁宁,怎么办? 怎么办?谈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密切关注着任何有关易感期治疗的新闻,但多数只涉及普通alpha,对于林颂安这种高等级alpha的独特情况,医学界还是束手无策。 天气转凉,晚风带着凉意。 谈宁抱着胳膊往前走。 “谈宁!”耳熟的声音叫住他。 是何清睿。 他满面笑容地跑上来,跑到谈宁身边,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等等我,我们一起走走。” 谈宁板着脸,皱起眉头看他。 何清睿假装没看到谈宁的不耐烦,“一起走走呗,我保证不八卦你和林颂安的事。” 谈宁突然被逗笑了。 可能是心里确实郁结丛生,谈宁继续往前走,说:“你想问就问吧。” “诶?”何清睿反应了几秒钟,连忙追上去,“我可以问吗?” 谈宁没说话。 “我真的真的很好奇,我保证这是我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问你,我保证不会对任何人讲,我嘴巴超级超级严的,”何清睿压低了声音,说:“你为什么会和林颂安在一起啊?” 谈宁愣了愣。 好遥远的一个问题。 “因为他帅。” “啊?!”何清睿差点飙了个高音。 谈宁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诚实道:“就是因为他长得帅。” 那天在林淇家,他从楼上走下来,站在台阶上看到岛台边的林颂安,那一刻,谈宁心神俱震,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翻涌而来。 其实他第一眼就知道他和林颂安之间的身份差距。 他知道有些东西无法跨越。 可是他还是很轻易地动了心。 林颂安的眼神很勾人,肩膀很宽阔,那天的毛呢大衣看上去质感很好,谈宁想,如果他投入林颂安怀里,林颂安将他用力抱住,他的脸贴在林颂安的肩膀上,应该会很舒服。 一定很舒服。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带着情.欲的躁动几乎席卷了他所有理智,在煊城小镇里压抑了十几年的情绪在林颂安出现那一天爆发。 他想要被人紧紧抱住。 他期待着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来关注他,能让他相信自己也不总是那么惹人讨厌。 可能是林颂安的遥不可及,给他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 他想,他要设一个陷阱。 林颂安如果不来,他就继续生活,一切都没有改变。 林颂安如果来了,就不许再离开。 * 勾引林颂安的过程,让谈宁寡淡无味的生活多了很多乐趣。 他甚至开始在图书馆里频频走神,他会注意手机的振动声,会花时间思考该在几分钟之内回复林颂安的消息最合适,会留心林颂安身边有哪些朋友,会找各种渠道了解这些人的来历。 他做着自己原来最鄙夷最不理解的事情。 生活突然变得很充实。 那阵子他走在去往图书馆的路上,只觉得风也温柔,阳光亦可爱。 正逢林颂安生日,谈宁一下课就跑去商场专柜给林颂安挑礼物。 他觉得林颂安的手腕上差一条男士手链,林颂安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很漂亮,适合戴手链或者手表。 谈宁跑去商场专柜,一家家地看,看到一条款式简单却很适合林颂安的手链,问了价格,柜员回答两千二。 谈宁呆住,这远远超出他的预算,甚至超出了谈宁的理解能力,他不明白这么一条细细的链子怎么能卖两千多。 但他还是买了。 他让店员帮他包装好,扎上蝴蝶结。 他又跑去服装店给自己买了一套新衣服,不是松松垮垮的卫衣牛仔裤。他认真挑了一件黑白格纹的毛呢大衣,还有白色毛衣、加绒直筒裤和马丁靴。 他以前买衣服都是去煊城的小市场里一次买个三四件,和旧衣服一起轮流穿,一年最多买两次衣服。相对来说比较贵的羽绒服,他买不起,但越莹每年过年会给他买。 他从来没有这样打扮过自己。 店员笑着说:“这样一套穿起来真好看,要去见男朋友还是女朋友?” 谈宁愣了愣,红了耳尖,目光不自然垂下,小声回答说:“男朋友。” 他带着满心的雀跃和紧张去天河别墅,在地铁上,他对着玻璃反复打量自己,反复整理着毛衣领子,心跳快得要命。 他想给林颂安一个惊喜。 那时候他们已经确认关系,林颂安对他很好,表现出很喜欢他的样子。 谈宁以为自己赌赢了。 可是走到天河别墅门口,门虚掩着,雷忻的声音从门缝里传出来。 “哥,阳台上那件卫衣是你的吗?我怎么看着好像不是你的衣服。” 谈宁反应过来,好像是他上次落在这里的,谈宁抿了抿唇,脸颊发烫。 林颂安回答:“是林淇的。” 谈宁愣住。 “真的假的,你不会谈恋爱了吧?是哪个mega?匹配度多少?” 谈宁呆呆地看着别墅大门上的密码锁,听见林颂安不带感情的声音。 “没有,我没谈恋爱。” 谈宁那时候脑袋空空,等回过神之后,他已经走出天河别墅很远了。 他想:他再也不要喜欢林颂安了。 * * 林颂安一进入易感期的状态,前后几天都受影响。谈宁离开之后,他缓到第二天,才完全恢复状态。 谈宁没回复他的消息,林颂安就去图书馆找他,凭借着印象来到四楼的公共自习室,林颂安站在门口环视了一圈,然后敏锐地在角落里找到谈宁的身影。 瘦瘦的,长头发,坐姿端正。 很好认。 他刚要走过去,却发现谈宁身边坐着一个男孩子,正勾着脑袋和谈宁说话。 不知说了什么笑话,男生笑得肩膀直颤,谈宁虽然没有搭理他,但林颂安能感觉出来他俩之间关系的和谐。 林颂安挑了下眉。 因为谈宁不允许以及他自己也害怕风言风语影响到谈宁,林颂安从不在校园里公开和谈宁接触,除了法商会议和法商课,他们从来没有同时出现过。 因为一次又一次易感期的折磨,现在林颂安对谈宁的依赖明显更多。 看到这一幕,他很不开心。 他走过去,挑了个谈宁斜对角的位置坐下。 何清睿先察觉到四面八方的眼神投射过来,他举着杯子正疑惑着看向左右,然后就正好对上了林颂安玩味的目光,顶级alpha的气场显露无遗。 何清睿吓得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他连忙紧抿唇,憋了回去,挤进嗓子眼,他猛地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 谈宁被吵到了,一抬头,也看到林颂安。 他愣了愣,立即看向四周。 幸好他们这一桌在不靠窗的角落,本来就没什么人,林颂安坐在这里也没有太过惹眼,可隔壁桌已经有人频频看过来。 谈宁用眼神示意林颂安快走。 林颂安朝他弯起嘴角,慢条斯理地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 不一会儿,谈宁收到一条消息。 【原来宁宁有新朋友了。】 谈宁翻了个白眼。 又开始了,林颂安总是间歇性发幼稚病。 【和同学交流得这么开心,连回我消息的时间都没有?】 谈宁往上翻了翻,翻到林颂安在两个小时前给他发的消息:【宁宁,上午有课吗?不忙的话中午我带你出去吃。】 谈宁回复了这一条:【不去。】 【为什么?】 谈宁余光瞥到一脸心虚的何清睿正准备携包潜逃,他一把拉住何清睿的胳膊,把他按在座位上。 谈宁最讨厌林颂安这种语气,明明他身边有那么多人,有叶聆有个不知名的mega,还有隔壁桌正在偷偷看他的女孩子……林颂安却只盯着他,谈宁讨厌这种不信任。 他父母的婚姻里就充满了疑神疑鬼。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林颂安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差了。 其实经历过这一次的易感期,两个人心里都生了些芥蒂,谈宁觉得自己没有任何用处,林颂安则是万分愧疚。 再见面本就有些欲言又止,可谈宁表现得冷若冰霜,林颂安的心坠落谷底。 前天上床的时候谈宁罕见地逼林颂安戴了止咬器,昨天早上离开的时候他的情绪也不高,林颂安能感觉出来,谈宁对他的易感期越来越抵触了。 他也没有办法。 他的身份地位万贯家财,在生理的沟壑面前显得无足轻重。 他父亲投资的药物研究院花了两年时间研制出的药品,都失败在动物实验阶段,药效和毒性初筛都不过关,虽然还在紧锣密鼓地研发,但林颂安看不到希望。 他可以等,等多久都能承受,可是他的小猫就快要没有耐心了。 林颂安望向自己的电脑屏幕。 谈宁慢半拍地收回手,他望向自己的手,不明白刚刚他为什么要拉住何清睿。 林颂安简单看了会儿文档,接了个电话之后就离开了,谈宁看着斜对角的位置变空。 何清睿小心翼翼地问:“林颂安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谈宁心绪全是乱的,他再也看不下去雅思书,强撑了十几分钟之后,收拾东西就走,何清睿连忙跟在后面,追着喊他。 “谈宁,谈、谈宁!” 谈宁脚步不停。 “你怎么了,你和林颂安吵架了?” “没有。” “那他为什么是那个表情?” “什么表情?” 谈宁越走越快,何清睿几乎追不上,气喘吁吁地说:“吃醋啊,他明显吃醋了。” 谈宁猛地停住。 他们停在图书馆楼下的转角,就是那天晚上林颂安和谈宁私会的长椅位置。 何清睿用手扇风:“他看我的眼神好恐怖,你害惨我了谈宁,他一定是把我当成情敌了。” 谈宁低着头,没吭声。 何清睿心有余悸,嘟囔着:“你干嘛抓我的胳膊啊?他那种大少爷要是看我不顺眼了,像电视剧里那样,稍微使点手段整死我,我可怎么办啊?” 谈宁嫌他吵:“你想太多了吧?” “可是……可是……他就是脸色很差,明显是吃醋了,你俩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 见谈宁不肯说,何清睿也不问了,但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凑到谈宁耳边,以手掩唇小声说:“我听到一件事,是徐清扬告诉我的,徐清扬听雷忻说的,他们说林颂安将来肯定是要和mega结婚的,这是他们家传统,他和他爸都是顶级alpha,只要完全标记才能解决他们天生的易感期问题,谈宁,你跟他聊过这个事吗?” 谈宁睫毛轻颤,什么都没说。 何清睿大吃一惊,忿然道:“啊?你不知道啊!” “知道。” 何清睿拍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 “不仅知道,还知道那个mega,他母亲已经帮他找到了。”谈宁的目光有些涣散。 何清睿被谈宁的大喘气搞得都快高血压了,“你见过?不会这么巧吧?还真的有?是宁江人吗?今年多大?长的好看吗?” 谈宁摇头:“没见过,不知道。” 何清睿松了口气,“哦。” 谈宁继续往前走,可那根本不是回宿舍的方向,他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跟我有什么关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谈宁这个样子太奇怪了。 “你为什么突然这样,谈宁?” 谈宁走了两步又停下,回身对何清睿说:“他刚刚为什么一声不吭地离开?他吃什么醋?有什么好疑神疑鬼的?” 何清睿长这么大,就高中时候和隔壁班女生牵了下手,其余一点恋爱经验都没有,他被谈宁问住了,半天憋出一句:“可是你也在疑神疑鬼啊?你不是也没见过那个mega吗?” 谈宁呆住。 何清睿试探着问:“你说是不是啊……” 谈宁转身就往反方向走,何清睿跟上去:“谈宁,你怎么别别扭扭的,我一眼就看出来你们两个是两情相悦,你也喜欢他!” 何清睿最后那五个字像是一根短箭瞬间刺进谈宁的心脏,他想起那天在天河别墅门口,听见的那句“我没有谈恋爱”。 那天他就发誓,再也不要喜欢林颂安。 不喜欢,不想要,没可能。 只是寂寞了,所以当炮.友。 他一直是这样给自己洗脑的。 “我不喜欢他。”谈宁轻声否认。 何清睿没看出来谈宁的反常,还在戳破谈宁小心思的得意之中,他笑着说:“别装啦,你就是喜欢他!” 谈宁却突然大声地驳斥:“我不喜欢他,我不喜欢!我就是单纯看上他的脸,看上他家的钱,谁说我喜欢他?” 何清睿被吓得脖子一缩。 谈宁从来不曾高声说话,也从不和人争吵,被排挤被欺负他都无所谓,他所有的情绪都是淡淡的,像个木头人。徐清扬说刚开学的时候,他花了三天才确定谈宁不是哑巴,花了一个月才判断出谈宁不是自闭症。 谈宁看起来对一切都很漠然,甚至厌恶。 但此刻谈宁呼吸急促,面颊因为愤怒而透红,肩膀微微颤抖 原来他不是木头人。 何清睿往前走了一步,刚要劝说,余光却瞥见谈宁身后站了一个人。 身材高大,衣服颜色有些眼熟。 等何清睿看清那人是谁之后,他的脑子咣得一下子全空了,他咽了下口水,完全没了主意,只能指给谈宁看:“谈、谈宁,你后面……” 谈宁从刚刚倏然激烈的情绪里缓过来,突然后悔自己跟一个外人口不择言,他顺着何清睿手指指着的方向转过身,看到了林颂安。 林颂安神色淡淡。 他听见了。 他受伤了。 何清睿忙不迭地溜走了,留下谈宁一个人应对。谈宁屏住呼吸,像一只应激状态的猫,全身都绷紧了。 “宁宁,你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林颂安还是笑着看他,好像没听见谈宁刚刚说的话。 “你听见了。” “我没听见,”林颂安笑着摇头,“没有。” 谈宁望向别处。 何清睿说得对,他很双标,他不允许林颂安吃醋,自己却一直在疑神疑鬼。谈宁想:他们好不适合,也许应该及时止损。 “谈小猫,真的没有话想跟我说吗?” “你听见了,那就是我想说的。” 谈宁绕过林颂安准备离开,经过的时候,林颂安低低地说了句:“宁宁,就算是假话,听多了我也会当真的。” 谈宁攥紧袖子里的拳头,指尖刺痛掌心,他顿了顿,然后快步离开了。 28 第 28 章 小猫的道歉方式 谈宁没有回宿舍, 他在离宿舍楼不远的一处自行车停车棚旁边坐了一夜。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谈宁才惊觉膝盖手肘都冰凉僵硬,他打了个喷嚏, 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往宿舍楼的方向走。 六点多宿舍楼十分安静, 谈宁上了楼,拿出钥匙, 小声地打开宿舍门,脱了外套就爬上床。平日里因为他身形纤瘦,所以动作轻盈, 爬上铺的时候都没什么声音。这次他全身都是僵硬酸痛的,所以稍微发出了一点吱呀声。 幸好其他三个人都在睡梦中。 何清睿睡得四仰八叉,被子都踢在一边。 谈宁有时候会羡慕他们没太多烦恼,每天关注吃吃喝喝玩玩的事情, 他也会羡慕郑钰,讨厌谁就付诸于行动。他们好像没什么顾虑, 也许是因为他们都有父母给他们兜底。 谈宁躺上床的时候,盖上被子,心脏才开始缓慢复苏。 他把陶瓷小猫从冷宫里接回来,放在胸口,压着心脏。 一觉睡到中午。 下午有一节刑诉课,刑诉法教授教学水平很高, 但非常严格, 隔三差五就要点名,谈宁强打着精神起床。 何清睿帮谈宁带了份饭,他给谈宁发消息:【快下床吃饭吧,瞧你累的, 咦咦咦~】 然后附了一个坏笑的表情包。 谈宁慢吞吞地下了床。 因为郑钰在旁边,何清睿不好说话,只能给谈宁发消息:【昨晚林颂安是不是气坏了,你有好好解释吗?不过看你的样子,应该是解释清楚了嘿嘿嘿嘿】 谈宁懒得理他,只回复:【谢谢你给我带饭。】 【小事小事,我们是朋友嘛!】 谈宁感觉自己有点发烧,用手探不出温度,好不容易撑过两节刑诉课,下了课,又想起来,今天晚上有法商案例课。 又要撞见林颂安。 但他转念又想,林颂安也可能不来,毕竟这个课程和林颂安所面临的实务相比过于简单,他过来上课大概率是闲得发慌。 昨天被他气成那样,今天应该不会想看见他吧。 谈宁感觉头很晕,眼眶很痛,吃不下东西,于是空着肚子去了商学院,还坐在他的老位置,他这次连电脑都懒得打开,只拿了笔记本,准备直接用笔记录。 片刻之后,林颂安走了进来。 谈宁笔尖停了停。 林颂安径直走向后排,谈宁没有动,也没有抬头看他。 下课的十分钟休息时间里,林颂安出去了一趟,经过谈宁时他的脚步也没有停。 谈宁低头看书。 直到下课,他也没有收到林颂安的消息。 谈宁整个人都是晕晕的,他想,昨天晚上在外面坐了一夜,真的感冒了。 随着人流下楼的时候,谈宁脚步虚浮,一层台阶踩空,差点摔倒,林颂安扶了他一下,然后又松开手,谈宁转头看到是他。 视线下移时陡然停住。 林颂安没有戴那只蓝色手表,他没有戴。 他说了会一直戴着,但他食言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对谈宁彻底失望了? 那是最后一根稻草,一瞬间强烈的不适涌上来,涌到嗓子眼,谈宁的四肢百骸都跟着发疼,身体到了无法负荷的地步。谈宁低下头,不让林颂安看见他发白的脸色,他连忙加快了脚步,汇进人群之中。 林颂安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时手机突然振动,林颂安拿出来接听,是他那个外派在煊城工作的朋友,对方说:“抱歉林少,最近公司事情太多,现在才回复您。” “没事,本来就是我麻烦你,你说。” “我们公司有个人的父母住的地方和那个男孩的外公家距离不远,我让他去打听了一下,这个男孩的确是从小和外公一起生活,是八岁时候搬过来的,因为他的父亲——” “他父亲怎么了?” “他父亲出车祸了,说起来挺戏剧化的,”对方好像有些难以启齿,犹豫了几秒才继续说:“他父亲在他八岁的时候出轨了,住在对方家里,他母亲气不过,带着他去女方家里捉奸,一开始没找到,他爸藏在衣柜里,那个男孩当时还小,可能是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也不知道严重性,还帮着他妈妈找,听到衣柜有动静,就,就把衣柜拉开了。” 林颂安倏然皱眉。 “他爸被孩子发现了,可能是实在没脸了,就冲了出去,鞋子也没穿,疯了一样的往小区外面跑,男孩妈妈在后面追,两个人都急红了眼,没了理智,他爸爸冲到马路上,正好有辆车开过来,就撞死了。” “当场就死了,男孩和他妈妈都在。” 林颂安一时只觉得呼吸不畅,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衣柜,车祸…… 那天叶聆来的时候,谈宁躲进衣柜,出来就冲他发脾气。还有那天在高速上,听到前面有车祸,就求他不要再往前开了。 都是有原因的。 那年谈宁才八岁,八岁前他一定不是现在这个性格。 “林少,林少,您在听吗?” 林颂安回过神:“在。”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男孩母亲可能是承受不住这个意外,没多久就搬走了,孩子送去了外公家,他母亲现在重新组建了家庭,也有孩子了,回孩子外公家的次数不算多,听邻里街坊讲,这孩子其实挺懂事的,吃饭穿衣服都不要好,别人家的旧衣服给他他也穿,高中一毕业就出去做家教赚钱,贴补家用。” 对方顿了顿,说:“但可能是被他父亲的死吓着了,性格特别古怪,没有朋友也不和人说话,周围人都说他看起来像自闭症。” 林颂安闭上眼睛。 他怎么能责怪谈宁交新朋友呢?谈宁明明那么需要朋友。 他应该替谈宁高兴,他难道希望谈宁永远孤零零一个人吗?他怎么能那样自私? “其他就没什么了。” 林颂安声音艰涩,“我知道了,多谢。” 挂了电话之后,林颂安立即下楼,但人群里已经不见谈宁。林颂安快步去追,往谈宁宿舍的方向。,终于在道路尽头,他看到了那个瘦弱的身影。 谈宁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很疲惫的样子。 林颂安刚想追上去,可谈宁却突然停了下来,他没有回宿舍,而是转而往校门口的方向走,为了追上他,林颂安快步去停车场取车。 谈宁从药店出来,药师给他测了温度,三十八度九,所以他买了点退烧药。 一出来就撞上正在四处寻找他的林颂安。 谈宁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他害怕看到林颂安。 林颂安会不会是来跟他说分手的? 可是林颂安走上来将他抱进怀里,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林颂安抬头看了眼药房,“生病了吗?哪里不舒服?” 谈宁呆呆的,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林颂安看到谈宁手里的药,然后二话没说,把他带回了家。 谈宁迷迷瞪瞪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林颂安在厨房烧水,给他冲药,搅拌吹凉之后端到他面前。 “乖,先把这个喝了。” 林颂安声音很温柔,谈宁眼眶发酸。 “林颂安,你为什么要这样?” 林颂安像是没听见,又搅拌了两下药碗,然后把药递到谈宁嘴边,哄着他喝。 谈宁不肯喝。 林颂安笑着看他,“那你要我怎么样?” 谈宁低着头,手藏在袖子里,攥紧了拳头,“你明明就听见了。” 林颂安刚刚端着药碗的手,掌心温热,他钻进谈宁的袖摆里,抓住了谈宁的手,带着安抚的意味,用指腹揉了揉谈宁的虎口。 小猫爪倏然松开。 露出软软的肉垫,林颂安捏了捏。 “我听见了,也确实有点受伤,昨天晚上失眠了半夜。” 谈宁低垂目光。 “可是今天看到你,我又想,”林颂安笑了笑,微微俯身,在谈宁的脸颊上印了一个吻,“算了,跟小猫计较什么呢?” 谈宁捧着碗喝了药。 热气熏得他眼泪差点就要掉下来。 “昨天那个男生是宁宁的新朋友吗?在哪里认识的?” “室友,转专业过来的。” “原来是这样,我说呢,好像从来没见过。我应该道歉,宁宁有了新朋友,我应该替你开心,昨天是我态度不好。” 谈宁愣住。 “我只是吃醋了。” “他是beta。” “那我就更容易吃醋了。” “为什么?” “因为你和beta在一起的可能性,比和我在一起的可能性大的多,如果我没有出现的话。” 谈宁好像听不懂一样,他心想:在你出现之前,我从来没想过要和谁在一起,我一直觉得自己该孤独终老。 “可是宁宁需要朋友,需要和我之外的人接触,我以后会注意的,争取不吃醋。” “还有易感期的事情,我知道每次你都很难受,我在易感期里失去理智,受罪的都是你,对不起宁宁,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我父亲已经在投资研发药物了,我也在跟踪进展,会有药的,会有的,一切都会有转机的。” 谈宁有些坐立难安。 林颂安说太多了,他们之间从没有交流,到只交流上床的事,变成现在这样。 谈宁不适应林颂安对他剖心。 交了心就要有更深的牵绊。 林颂安去拉他的手,被他猛地甩开。 两个人都僵住。 谈宁知道自己又做错了。 林颂安已经摘了手表,下一步要做什么呢?摔碎那只陶瓷小猫? 失望累积到最高点,就会变成不在乎,他体会过的,十几年前他坐在外公家门口,日日期盼着越莹来接他,但等到太阳下山,也看不到越莹的身影。那几年失望越积越多,后来听闻越莹再婚生子,谈宁的心里都毫无波澜。 越莹对他如此,他报复在林颂安身上。 怎么会有他这么坏的人? 可是林颂安把他搂进怀里了,怀抱很温暖,他的脸颊贴在林颂安的肩膀上,林颂安一只手紧紧圈着谈宁的腰,另一只手摩挲着谈宁的后背。 一个谈宁很需要的拥抱。 谈宁越挣扎,林颂安搂得越紧。 最后谈宁没了力气,被林颂安打横抱起来,送进了卧室。 谈宁在beta里算是个子很高的,可此刻却被林颂安轻松包裹住,林颂安从后面抱着他,谈宁累到极点,竟然睡着了。 林颂安半夜想帮谈宁量体温,看看他有没有退烧。 刚松开紧抱谈宁的胳膊,谈宁就开始乱动,他在睡梦中无助地寻找着林颂安身体的温暖,林颂安立即躺了回去,不敢起身,只好用自己的额头贴着谈宁的额头,简单地测了一下,温度低了不少,没晚上那么烫了。 谈宁在半梦半醒中哭了出来。 他睁开眼,可是眼神是涣散的,他抓着林颂安的胳膊就咬,咬他的手腕。 林颂安凑近了才听清谈宁的嘟囔。 “为什么不戴手表,我送你那一只,不可以不戴,不戴就不许戴了,再也不许戴了……” 林颂安失笑,从床头柜上拿了那只今早忘记戴的蓝表盘手表,当着谈宁的面戴上。 “这样可以吗?” 谈宁目光怔怔,然后点了点头。 “以后再也不会忘了,宁宁放心。” 林颂安拍着他的后背哄他睡觉,过了一会儿,谈宁完全清醒过来,先是迷糊了半分钟,呆呆地看林颂安。 林颂安低头亲他,咬他的脸颊肉,他还是呆呆的。 林颂安看出来谈宁想道歉,但别扭小猫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拿了电子体温计量了一下谈宁的体温,发现退烧之后他松了口气,然后就忍着笑,倚坐在床头,看着谈宁。 他很好奇谈宁会怎么做。 谈宁纠结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 许久之后,他终于动了,他先是挪了挪位置,靠近林颂安,见林颂安没有主动抱他,于是又挪了挪,然后抬起半个身子,避着林颂安灼灼的目光,板着一张冷冰冰的小脸,咣当一下,直挺挺地倒在林颂安怀里。 他主动抱住林颂安的腰,学着林颂安的样子,用脸颊蹭了蹭林颂安的颈窝。 林颂安心都要化了,忍着笑,问他:“谈小猫,这就是你道歉的方式吗?太不诚心了吧,一句话都没有吗?” 谈宁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好像受到了莫大的屈辱,语气硬邦邦的,“不是道歉。” “哦?那是什么?” “把病毒传染给你。” 林颂安愣了两秒,然后笑出声来。 他拉起被子裹住谈宁,晃了晃他,在他耳边逗趣:“好恶毒的小猫啊,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小猫?得好好惩罚一下。” 谈宁抬起头,林颂安就低头含住了他的嘴唇,然后咬了一下他的舌尖。 又过了很久,困意袭来,林颂安准备关了床头灯,转身时他听到谈宁在他怀里很小声地说了句:“林颂安,我给你时间,你再给我一点耐心,好不好?” 29 第 29 章 “宁宁,想结婚。”…… 谈宁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十点多。 他蜷缩在柔软被子里, 脸颊睡得白里透红,虽然虚弱,看起来却比平时生动一些。 林颂安跑完步洗完澡, 重新躺回床上。 他看着谈宁漂亮的眉眼, 不明白谈宁为什么会没有朋友。 这么秀气精致的五官,擦肩而过时都让人忍不住频频回头看, 明明应该有很多人想和他交朋友才对,只可惜谈宁总是低着头, 长发遮着脸, 游离在人群之外。但林颂安转念又想, 如果谈宁小时候没经历那些事情, 一直是活泼开朗的性格,那天在林淇家, 他也不会被谈宁身上那股独特的气质吸引。 谈宁的阴郁在林颂安眼中很有趣。 甚至十分可爱。 林颂安用指腹轻轻抚摸着谈宁的眉心,他在心里想:我为什么那样粗心?为什么朋友没提到你父母的情况,我也忘了问?如果早一点知道,那天你可怜巴巴往衣柜里躲的时候,我就应该抱住你, 好好哄你。 还有, 我为什么看不出你本来就是个小别扭精,还总是幼稚地要和你闹别扭呢? 林颂安俯身亲了亲谈宁, 谈宁就转醒, 动了动,像是怕光,于是用手挡住眼睛继续睡。 林颂安弯起嘴角。 他侧身躺着,静静地看着谈宁。 过了很久,谈宁才迷迷糊糊醒过来, 睁眼时看到林颂安,他愣了十几秒,然后陡然抿紧唇,嘴角扯平,一副不悦且疏离的模样。 和昨天夜里主动抱他的谈小猫判若两人。 林颂安偏要凑近了,赶在谈宁开口之前先说:“一年多了就温柔这么一回,保质期久一点吧。” 谈宁望向别处。 林颂安又学会一招读心术,谈宁的沉默不等于不愿意。 发现了谈宁冷冰冰面具下的脆弱之后,林颂安看着谈宁,愈发觉得可爱,他亲了一下谈宁的额头,薄荷味须后水的味道扑面而来,谈宁往后躲了躲,林颂安追过去,一个劲地亲他。 谈宁躲得几乎退到床边,胸口起伏,细细喘着气,两手抵在林颂安肩膀上。 两个人对峙许久。 林颂安气定神闲,眼神幽幽,肩膀被抵着,胳膊却活动自如,伸手往被子里探。 “宁宁好精神。” 谈宁气鼓鼓地瞪着林颂安。 林颂安弯起嘴角,握住谈宁的胳膊,轻松一折,就将他翻个身圈在怀里,谈宁的后背抵着林颂安滚烫结实的胸膛,温度上升,他咬了咬谈宁的耳朵,用动作表示请求。 谈宁拒绝,但拒绝无用。 林颂安很少做这个,谈宁曾经做过,林颂安看起来不是很舒服的样子。 他以为这不是什么太舒服的事情,可是此刻他完全被林颂安一只手控制着,他在林颂安怀里战栗颤抖,灵魂都随之升腾,谈宁咬住下唇,不敢溢出一点声音。他只能往后仰,后颈靠着林颂安的肩膀,将自己交给罪魁祸首。林颂安看着他白皙如瓷的细颈,忽然又想咬。 像是每一次在车里,在昏暗教室里,在每一个让谈宁感到羞耻的地方。 林颂安都想咬他。 让他记得疼。 他在感情里不算太聪明,他找不到让谈宁永远记得他的方式,其实这一年多他都用错了方法,疼和恨只能让谈宁缩回保护壳里,爱才能让谈宁永远记得他。 爱才能唤醒爱。 林颂安用指尖碰了碰谈宁的唇,谈宁嫌恶地躲开,抓起床头的一包湿纸巾砸在林颂安身上,林颂安故作委屈道:“这么凶。” 谈宁没搭理他,一副事后后悔的模样。 林颂安慢条斯理地擦完手,问谈宁:“吃早饭吗?我简单做一点,午饭晚点吃。” 谈宁点头,他准备下床洗漱。 林颂安也跟着起身,刚想去厨房,手机突然响了,是他母亲方瑾打来的。 “妈?” 谈宁后背微顿,然后迅速走去了卫生间。 林颂安看着谈宁仓惶的背影,一时有些诧异,谈宁的反应明显过度,是单纯不想接触他的父母,还是他已经知道什么了? 来不及等他思索,方瑾问他:“在做什么?今天有课吗?” 林颂安一边往厨房走,一边说:“能有什么课?在家躺着。” 林颂安的学分已经修得差不多了,大四上学期已经没有重要的专业课,只有一门国际经济关系。可去可不去,老师也管得不严,时常让学长过来放录播的视频课。 林颂安就完全投入他父亲给他安排的工作中,剩余时间留给谈宁。 “我给你发的消息你怎么不回?看到了吗?” 林颂安说:“没看到,您发了什么?” “就是那个mega的信息啊,”方瑾看着自己的聊天记录,确认了一下,“我发给你了啊?你怎么会没看到?” 林颂安神色晦暗。 “妈妈想帮你筛选出一个家庭条件相当,而且信息素匹配度超过百分之九十三的Omega,本来也觉得不太可能,结果真的找到一个。比你小一岁,现在在国外留学,父母是做进出口贸易的,这几年发展得很好。最巧的是,他家和叶聆家还有点七拐八弯的亲戚关系,这下可要把叶聆那小家伙气坏了。” 林颂安只觉得命运弄人。 好巧,也好不巧。 “我帮你问了,那孩子目前是单身,之前有过男朋友,出国之后没多久就分了。我这边还有照片,你要看看吗?” 林颂安一直没有说话,方瑾还以为信号不好,连忙问:“颂安,颂安,你听得见吗?” “妈,如果我不喜欢呢?” “哪有那么多一见钟情的?这么高的信息素匹配度,慢慢一定会日久生情的。” 林颂安实在想脱口而出,告诉他母亲,他有喜欢的人了,就是一见钟情。 但他不能让谈宁置身危险之中。 他怕谈宁听见,于是出门走到院子里。 “妈,我最近不太想考虑这个事,快毕业了,我爸那边有很多东西需要我立即熟悉,我没有精力去考虑感情生活。” “哦,也是,这两年确实比较忙,那这样吧,我明天让对方家长把那个男孩子的微信推给你,你们可以先聊天,那个孩子在德国留学,年底你爸爸正好要去德国,我们一家三口去那边,和那家人见个面。” 林颂安拧了拧眉心,没答应也没反对,只回答:“再说吧。” 回到家里,谈宁站在厨房里。 他煎了两个荷包蛋,正在用锅铲将鸡蛋翻面。 长发被他用黑色发圈轻轻束了起来,变成慵懒随意的低丸子,露出白皙的后颈,有几缕落下来,林颂安用指尖撩了撩,轻轻撩到谈宁耳后,然后圈住谈宁的腰。 “宁宁,想结婚。” 谈宁僵住,然后就把锅铲扔给林颂安,一个人去了岛台切番茄。 林颂安知道这个话题不能继续,于是换个问题,“周末还有家教吗?” “有。” “还是那两个小学生?” “嗯。” “林淇妈妈昨天给我打电话,让我问你有没有空,给林淇补一下课,如果你忙的话就不用了。” “南城花园那个学生的课,这星期就结束了,林淇需要的话,就下星期开始吧。” “会增加你负担吗?” 谈宁摇头。 “你之前帮他把成绩提上来之后,他得瑟了一阵子,现在成绩又掉回班级三十几了。” “林淇有点笨。” 林颂安噗嗤一声笑出来:“我也觉得,但你不能在他和他妈妈面前说。” 谈宁翻了个白眼,心想我的情商又不至于低到这种程度。 他如约去了林淇家。 大半年没见,林淇身上的稚气都少了很多,也不如之前娇纵,乍一眼看过去还有些乖,他一看到谈宁就站军姿,拘谨得很。 他故作正经的样子颇有些神似林颂安。 谈宁坐下来,林淇挨挨蹭蹭地坐在他身边,半分钟都坚持不下来,就笑嘻嘻地说:“谈老师,你是不是我的堂嫂啊?” 谈宁一惊,连忙看向门口。 幸好林夫人不在。 “瞎说什么?” “我好早之前就看见了,你给我补完课之后,是堂哥送你回去的。” “那又怎么样?” “他的车可金贵着,平时碰都不给我碰的。” “我和他是同学,同路。” “我才不信呢,”林淇眨了眨眼睛,歪歪扭扭地坐在凳子上,“我想要你做我嫂子,我觉得很好!因为我不喜欢大伯母,她太凶了,张口闭口就是匹配度匹配度,老古板一个!” “你分化了?” “还没,”林淇一脸苦闷:“但就这几天了,医生说大概率是mega,真讨厌,我想当alpha,实在不行,beta也可以,就是不想要当mega!” 谈宁惘然轻笑。 “别瞎扯了,上课吧。” 可是两道题还没讲完,林淇就突然说自己头疼,脖子酸痛,还说自己全身都发麻。 谈宁立即喊来林夫人,一起把林淇抬到床上,等医生过来。 林淇哭着喊疼,抱着林夫人说:“妈妈,难受,妈妈。” 谈宁怔怔地站在原地,他觉得自己应该走,可是他在想,现在空气中都是mega信息素吗?mega信息素是什么样的?温柔可爱让人心动的吗? 林夫人抱着林淇轻声哄他,很快医生就来了,确认是分化,简单测验出是mega,他给林淇抽了血,带回医院做进一步确认,说之后会出详细的检验报告。 他带了两盒信息素抑制剂和抑制贴,给林淇暂时使用。 谈宁走到桌边,拿起那盒抑制贴,看了看使用说明,然后伸手去摸自己的后颈。 光滑平整,连一个缺口都没有。 谈宁无奈地笑,多荒唐,没缺口的人竟然是被嫌弃的,被这个社会所排挤的。 林夫人忙着没空管他,谈宁就拎着包离开了,走到门口,他等了一会儿,林颂安的车就缓缓开过来。 看到门口站着的谈宁,林颂安有些意外,问:“这么快就结束了吗?我还以为要补到九点多。” 他下了车,朝谈宁走过去。 可谈宁往后退,“别过来,林淇分化了,我身上现在应该有mega信息素。” 林颂安脸色一变,陡然停住脚步。 林颂安站在车边,谈宁站在台阶上,他们隔了五六米的距离,谁都不敢往前走一步。 谈宁语气淡淡,抬眸望向林颂安,林颂安下意识避开目光。 心里都有些不知所措。 晚风吹动谈宁的长发,车灯映着他琥珀色的瞳孔,和初见时没什么区别。 该怎么办呢? 谈宁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他最不愿想起也是最恨的一句话,但此刻他差点就要脱口而出。 ——如果我是mega就好了。 谈宁想:是啊,如果我是mega就好了。 如果我是mega,一切都变得很简单,早上你说“宁宁,想结婚”的时候,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 “好,那就结婚。” 30 第 30 章 “天呐,谈宁,你拥有最…… 谈宁在回宿舍的路上收到了越莹的消息。 【小宁, 你暑假临走前是不是给外公钱了?外公有退休金,也够用,你给他钱他就拿去打麻将了, 白白浪费了你的孝心。】 【你还是学生, 就算做家教赚钱,那也是你的辛苦钱,自己留着用。】 【你年纪还小,不要负担太重。】 【多为自己考虑。】 看来外公拿那笔钱没干什么好事, 不是去赌了, 就是又被骗去买保健品了。 谈宁无奈, 也有些无所谓, 就当是还外公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谈宁的视线停留在越莹最后发来的那句。 多为自己考虑。 越莹是这几个字的忠实践行者,她的一生都秉承着这条原则在行事, 显然, 谈宁是她为自己考虑, 权衡利弊之后排除在外的累赘。 回到宿舍,在楼梯转角处他听见何清睿站在走廊里通电话。 他声音清亮, 还总是自己逗笑自己,谈宁一听就知道是他。 “我挺好的, 妈, 就是课程有点跟不上, 有几门课节奏特别快, 还有一门那个行政诉讼法, 那个老师就是个讲师, 水平不行,普通话还贼差,我听得云里雾里, 不过我找到一个学姐,她把笔记借我啦,放心放心,你儿子是谁?这点困难,小意思啦。” 何清睿一挂电话就看到谈宁,他主动打招呼:“谈宁你回来了?你今天晚上没去图书馆吗?我没看到你。” “我去做家教了。” “哦。” 谈宁举起手上的牛皮纸袋,问何清睿:“你吃吗?手工烘焙的饼干。” “哇,哪里来的?” 谈宁顿了一下,说:“学生家长送的。” “是嘛,我尝尝。” 其实是林颂安给的,林颂安说他有个朋友开了一家小众甜品店,即将试营业,给所有的朋友都送了一份招牌饼干,希望他们品尝完之后能帮着多多宣传。 今天晚上,因为林淇的突然分化,让他们两个心里又起了波澜。其实林颂安一直贴着强效抑制贴,就算林淇在他面前分化,也未必能影响到他。但谈宁不懂这些,只觉得自己身上有mega的信息素,就不准林颂安碰他。 被晚风吹了许久,林颂安往前一步,谈宁还是后退。 他没有坐林颂安的车回学校,林颂安也没有强求,只把饼干给他,让他带回去和室友们分一分。 他说这话的时候,谈宁突然想到外公。 外公给他买核桃酥饼的时候,也会说:“买多一点,带回去和同学们分一分。” 外公总是忘记谈宁根本没有朋友。 但现在,状况好像有所改善,谈宁似乎有朋友了,尽管他不确定像何清睿这样自来熟的人,是不是真的把他当朋友。 “尝尝吧。”谈宁说完就径直进了宿舍。 何清睿替谈宁做了人情,一进宿舍就说:“郑钰,清扬,谈宁这边有现烤的小饼干,你们要不要尝一尝?” 徐清扬抵不过美味的诱惑,主动伸了手,但郑钰装作没听见。 郑钰躺在自己床上,听何清睿和徐清扬两个人讨论小饼干的热量聊得不亦乐乎,他心中郁结丛生,他不理解,这两个人怎么忽然都不讨厌谈宁了,他们说起谈宁时语气轻松,就好像整个宿舍关系向来如此其乐融融。 明明谈宁什么都没做,明明暑假刚结束那阵子,这个宿舍还是以他为中心的。 何清睿的出现打破了宿舍的平衡。 郑钰反倒成了被排挤的一个。 郑钰觉得,他不能任由事态如此发展。 “郑钰,尝一个吧,”何清睿又转头对着郑钰问了一遍,“谈宁带的。” 郑钰冷笑了一声,“别了吧,我哪里敢吃他的东西?在你来之前,他可从来没分过东西给我们,清扬,你也敢吃?你就不怕有毒啊?” 谈宁收拾书包的手停了一瞬,很快就继续,好像没有听见。 何清睿和徐清扬都愣住,宿舍的氛围一下子低到谷底。 徐清扬皱着眉头,看了郑钰一眼,手里的半块饼干也不知道该扔到哪里,“我——” “知道了,原来他是看不上我们两个,当了两三年室友了,都没和我们说过几句话,清睿一来,欸?人家就变得活络了,清扬看到了吗?是我们不行,不够资格。” 谈宁继续当没听见,坐在凳子上写法商课老师布置的案例设计作业。 “实在不行,我俩搬走吧。”郑钰冷笑着说。 徐清扬看到谈宁两耳不闻的模样,也有些心烦,后悔自己嘴馋吃了他的饼干。 “郑钰,你少说两句。”徐清扬低声说。 “我说什么了?不是你一直说他是自闭症的吗?” “我——”徐清扬涨红了脸。 郑钰彻底和谈宁撕破脸,他的目的只有一个,他想把谈宁赶出宿舍。 他就是不喜欢谈宁,不喜欢谈宁抢走他的天河奖学金,不喜欢谈宁像个跳梁小丑一样上课举手回答问题,所以平时分比别人高,不喜欢在保险公司的时候,当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而下一秒就因为谈宁是保险公司经理孩子的家教老师,所有人都开始观察谈宁。 他讨厌商学院的学生称呼他为“那个谈宁的室友”。 谈宁算什么东西? 郑钰从床上下来,对谈宁说:“我说过很多次了,要不你去跟辅导员说换宿舍吧。” “郑钰你有病吧!”何清睿一声怒吼打破了局面,他挡在谈宁面前说:“要换也是你换!” 谈宁指尖选在键盘上,他有些发愣。 可何清睿像个小炮仗一样,一说就停不下来:“这个宿舍不是因为谈宁才乌烟瘴气的,是因为你!谈宁跟你这种小心眼的人做室友,真是倒了大霉!你就是嫉妒他!” 郑钰愣住,“你说什么?” “我说你就是嫉妒他,谈宁就是比mega好看,也比你好看,就是beta里最拔尖的,他的成绩就是比你好,你有什么不服气的?人家不爱说话怎么了?碍你什么事了?你有病吧天天在这边阴阳怪气演宫斗剧!还想让我和徐清扬当你的小跟班,你算老几啊?你以为你是林颂安啊,真好笑!” 最后听到林颂安的名字,谈宁忍不住弯起嘴角。 “何清睿你疯了?” “你才疯了呢,有本事你就去告诉辅导员!看看到底谁该滚出宿舍!”何清睿抱着胳膊抬着下巴,一脸轻蔑。 徐清扬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直到郑钰气急败坏地摔门而去,他半天才缓过神,朝何清睿竖起大拇指。 “可是我听说他舅舅是文学院的一个副教授。”徐清扬不免担忧。 “一个副教授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何清睿雄赳赳说完狠话之后又转身看了谈宁一眼,心想半个A大都是天河集团的,郑钰再有本事,能跟林颂安斗? 他摆摆手说:“放宽心啦!” 徐清扬觉得自己前两年也没干多少好事,于是主动向谈宁道歉,“对不起啊谈宁。” 谈宁没回应他,只是忽然起身,对何清睿说:“你能跟我出来一下吗?” “啊?” 何清睿跟着谈宁下楼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于是一边走一边央求谈宁:“要是郑钰报复我的话,你一定要让林颂安帮忙啊,谈宁,求你到时候一定要保护我啊!” 谈宁把何清睿带到离宿舍楼不远的车棚旁边,那里有几处花坛,谈宁坐下来,何清睿就坐在他身边。 “谢谢。”谈宁低着头说。 何清睿挠挠头说:“嘿嘿,没什么啦,我早就看不惯他了!” “不只是今晚。” “嗯?” “谢谢你没有因为我的性格对我敬而远之。” “不会啊,我觉得你这样反而也挺有意思的,谈宁,我觉得你超级酷诶。” 谈宁摩挲着自己的手,他不知道话题该怎么继续下去了,他从来没有和林颂安以外的人有过持续时间超过两分钟的对话。 他缺乏基本的社交技能。 他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不知道如何开口。 幸好何清睿先开口了。 “谈宁,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吗?” 谈宁有一瞬间的鼻酸,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不期待友谊的,原来“朋友”这两个字的重量比他想象的重很多。 何清睿用肩膀撞了一下谈宁的肩膀。 谈宁点头,“是。” 何清睿抬头看了看夜空,“你回答我回答得这么轻松,为什么不肯承认自己喜欢林颂安呢?” 谈宁别过脸。 “好吧,是我多嘴了。” 过了很久,何清睿觉得四周冷嗖嗖,准备回宿舍了,谈宁突然说:“因为我是beta,你从郑钰那里听来的传闻是真的,林颂安不能和beta在一起。” 他和何清睿讲了积攒在他心里一年多的苦闷,虽然寥寥数语,没透露太多,但何清睿能感觉出来谈宁心里那根弦绷得太紧,紧到让谈宁心神俱疲。 “可是分化成beta也不是你的错啊,谈宁,不要妄自菲薄。” 何清睿掰着手指说:“你看看你长得好看,绩点是年级第一,将来保研出国随你挑,回国就能进红圈所,将来说不定能当个年入千万的律所合伙人,你已经比全世界百分之九十九的beta都要优秀了,而且最重要的是,你还和天河集团的未来继承人谈过恋爱。” 何清睿一巴掌拍在谈宁的肩膀上,感慨道:“天呐,谈宁,你拥有最好的21岁!” 谈宁怔了很久。 何清睿煽情完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最后总结陈词道:“你要是还是觉得自己不能和林颂安谈恋爱,能不能等郑钰的事结束再分手啊,我怕我被报复,对了,我哥今年大四,在物科院,你要是分手了,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我哥也蛮帅的,就这样,我好冷我先上楼了。” 谈宁看着何清睿的背影,差点笑出声来。 过了很久,他脑袋里还回旋着何清睿的那句话,右手自作主张地拨通了林颂安的电话。 林颂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有些低沉。 “宁宁?” 谈宁没有说话。 “宁宁,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 他们两个人在大多时候都词不达意,但此刻却拥有一种默契,听着彼此浅浅的呼吸声,谁都没有再说话,直到谈宁说:“明天降温。” 读心师林颂安抢着回答:“好,我明天多穿一点,宁宁也要多穿一点。” 谈宁挂了电话。 他用指腹摩挲着手机屏幕,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在林淇家的院子里,隐蔽的角落,阳光照不到的花园房背后,谈宁倚着玻璃,腰被林颂安搂着。 他们靠得很近,第一次靠这样近。 谈宁一边给林淇补课,一边有意无意地望向林颂安,终于把林颂安撩拨得忍不住,等真到动真章的时候,谈宁却怕了。 呼吸是乱的,林颂安隔着卫衣都能感受到谈宁的如雷心跳。 他微微俯身,问谈宁:“是初吻吗?” 谈宁板着脸摇头。 他直直地盯着林颂安的眼睛,像是一定要和他争个高低,不能露半点怯,绝不承认自己是个新手小白,可他的心跳声早就把他出卖了,林颂安忍着笑,装作看不出来他在撒谎。 他又靠近一些,问谈宁:“那我把我的初吻给你,好不好?” 谈宁呆住,下一秒双唇就被柔软的东西覆住了。 其实林颂安也不怎么会。 其实谈宁知道林颂安的游刃有余来自于他的出身和家世,他们之间的差距无法弥补。 那时候,谈宁张开嘴任由林颂安入侵的那几分钟里,他的理智说:看,没费多少力气,林颂安就这样掉进陷阱了。 可他听见他的心分明在说:林颂安,我把我的全部都给你,求求你永远都不要离开。 31 第 31 章 想快点见到林颂安。…… 郑钰一夜未归, 第二天何清睿带着谈宁去辅导员办公室,说明情况。 因为郑钰是法学三班的班长,和辅导员接触的多一些, 谈宁性格孤僻的事情是全院都知道的,再加上这个何清睿又是刚转过来没几个月。 乍闻郑钰在宿舍里欺凌排挤谈宁, 辅导员还不太信。 何清睿说:“老师, 您不信的话可以去问同宿舍的徐清扬, 还有隔壁宿舍的人,郑钰本性很坏,他表里不如一,从大一到现在他一直在欺负谈宁, 就我刚来没多久,就听见他好几次用言语羞辱谈宁。” 辅导员还是不太相信, 转头问谈宁:“谈宁, 为什么你从来都没有告诉我呢?” 谈宁看了何清睿一眼, 何清睿用口型告诉他:“放心, 有林颂安在。” 谈宁忽然又想笑。 何清睿狐假虎威的样子很好玩。 他不知道该怎么对辅导员说, 何清睿替他回答:“因为之前郑钰一直用换宿舍威胁他,谈宁势单力孤, 所以不敢。” 谈宁全程不说话,辅导员的信任值就不免下降了些, 她只说:“行,我知道了, 待会儿我跟郑钰核实一下情况。” 离开辅导员办公室的时候,何清睿一边走一边吐槽:“这个辅导员一点都不公正,她明显是偏向郑钰的,但是没关系, 谈宁,我手机上有郑钰之前和我聊天的时候说的有关于你的坏话,证据多着呢,咱们不怕。” 谈宁一直不说话,安安静静往前走。 何清睿的小机关枪嘴巴闭上之后,谈宁抬起头,看向天边形状各异的云。 “诶?谈宁你笑了。” 谈宁僵了僵,迅速低下头。 何清睿追着撞他的肩膀,“你刚刚就是笑了,我还从来没见你笑过。” 刚刚谈宁翘起了嘴角,虽然幅度小得微不可见,但好在何清睿眼尖。 谈宁快步往前走,何清睿小跑着追他。 还是那段谈宁最常走的宿舍和图书馆之间门的林荫道,这次有何清睿大声喊他的名字,“谈宁!等等我啊!” 路上听过谈宁名字的人都齐齐回头看,一时都认不出那个扎起头发,露出脖颈和侧脸,面色轻松地往前走的人,是法学院那个有名的自闭症。 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刚回到宿舍,徐清扬告诉他们,“刚刚郑钰过来把东西收走了。” “他去哪了?” “不知道,可能是去他舅舅的职工宿舍?或者是回家吧,反正他家离这里又不远。” 何清睿抱着胳膊说:“他就这么罢休了?我竟然觉得有点没意思。” 徐清扬笑着说:“得了吧,你还觉得没意思,一来就把我们宿舍搞得天翻地覆。” “这叫恢复正常秩序。” 徐清扬把刚点的零食外卖分给谈宁和何清睿,“那什么……呃,一起吃一起吃。” 他现在一看到谈宁就尴尬地摸鼻子。 谈宁接过一包薯片,说了句“谢谢”。 黄瓜味的乐事薯片。 何清睿和徐清扬聊着郑钰的事,谈宁就呆呆地看着那包薯片。这是他上初中以来,第一次收到同学分享的零食,他以为这种分享从来与他无关,他以为他一辈子都不会收获别人传递来的善意。 原来并没有那么难。 晚上他去了一趟超市,买了一大袋水果,分给何清睿和徐清扬之后还剩很多,何清睿问他:“买这么多进口水果干嘛?” 谈宁说:“去看一个弟弟,他刚分化。” “你在宁江有亲戚啊?” 谈宁顿了顿,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 “你弟弟分化成什么啊?”徐清扬试图缓和关系,主动插了句嘴。 “Omega,刚分化几天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谈宁毫无经验,拎着袋子走到徐清扬旁边,问他:“这里有mega不能吃的水果吗?” 徐清扬摆摆手:“没有,哪有那么夸张?又不是生孩子哈哈哈,我当初分化完的第二天就和我哥一起出去吃烧烤了。” 谈宁放下心,背着书包拎着袋子走了出去。 徐清扬看着门关上,朝着何清睿吱吱两声,压着嗓子说:“其实……谈宁也挺好相处的。” 何清睿朝他挑了下眉:“你之前被郑钰洗脑啦!” 谈宁坐地铁去林淇家。 林淇身体恢复了些,天天撒娇说不舒服不想上学,林夫人又太过宠孩子,只好让谈宁周末过来给林淇补课,她不知道谈宁和林颂安的关系,怕谈宁觉得时间门紧任务重不肯来,还特地调高了谈宁的时薪。 谈宁坐在地铁上,看着手里的水果, 他不太确定自己作为家教老师,主动带水果去看望学生,是不是有些太冒昧。但他想到林淇喊他堂嫂,这个称呼每次想起来都让他觉得浑身都变得很奇怪,他的左手无意识地摩挲右手手背。 到了林淇家,林夫人很热情地欢迎他进来,“谈老师,也只有你能管住我家的小霸王了,快先来吃点东西。” 林淇横躺在沙发上,听到谈宁进来的声音,才一骨碌坐起来,扒着沙发靠背,朝谈宁挥了挥手。 谈宁局促且生疏地把手里的水果递给林夫人,“我、我带了点水果。” 从小没有父母在身边,逢年过节也没人陪着他走亲访友,没有学习对象,一时间门谈宁都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这句客套话。 他觉得自己这三年的法学真是白学了,会做题,却不会说话。 幸好林淇家的保姆给他解了围:“喔唷,太太,小谈老师还带了水果呢。” 林夫人这才注意到,连忙说:“怎么能让你破费?淇淇你看看,小谈老师多关心你。” 正好这时候一个中年男人下了楼,那人身姿挺拔颇有气势,原本歪歪扭扭的林淇听到脚步声就吓得坐起来,谈宁寻着声音望过去,一眼便知他应该是林淇的父亲,林冶成。 林冶勋的弟弟,林颂安的叔父,天河集团的副总。 谈宁觉得林颂安老了之后,应该会比他伯父更有气势一些。 “冶成,这是淇淇的家教老师,小谈老师,我跟你说过的,小谈老师教学很有方法。” “你好。”林冶成朝谈宁微微颔首。 谈宁礼貌地回应:“林先生您好。” 林冶成没太关心这位家教老师,他坐在沙发上,皱眉问林淇:“你也太任性了,想不去上课就不去,谁允许你这样的?” 林淇撅着嘴。 “分化成mega委屈你了?天天冲着别人耍脾气,还不肯上学,过两年你就一个人去国外吧,到时候没人管你,你一个人想怎么耍怎么耍。” “哼,我不出国,堂哥也没出国。” “你有颂安一半省心就好了,”林冶成恨铁不成钢,“你堂哥有真才实学,一步一步走得稳稳当当,不出国是为了早接手公司,人家从小到大都没叛逆期,学习工作两不耽误,家里安排亲事,你看看,哥哥他就比你大几岁——” 林淇猛地转头望向谈宁。 谈宁吃着林夫人递过来的现烤曲奇,一副与他无关置身事外的模样。 有外人在场,林冶成也不想多说,敲了两下林淇的脑袋就上楼回书房了。 林夫人也赶着林淇去学习,林淇这次不磨叽了,紧紧跟在谈宁身边,拽了拽谈宁的袖子:“嫂子……” 谈宁看了他一眼。 林淇又改口道:“谈老师……” “你别听我爸瞎说,我才不相信堂哥会任凭家里摆布。” 谈宁放下书包,拿出笔记本。 “就是我那个大伯母有点难搞,她控制欲好强的,我每次去她家,吃饭挑食都要被她好一通批评,讨厌死了。” “我大伯母完全听不进别人意见的,她觉得自己永远是对的,我妈妈之前去公司参加活动,或者在外面筹备慈善活动,大伯母都会过来指手画脚,说我妈妈这个不对那个不对,明明跟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虽然她看起来不是很凶,嘴上客客气气的,但其实只要你哪点不顺从她的想法,她就会立即冷脸,真难为堂哥能正常长大。” 谈宁心思愈发的沉。 “谈老师,你和我堂哥真的在一起了吗?” 林淇的问话打破了谈宁的思绪,他有些慌乱地望向门口,没有回答。 “看来是真的了!” 林淇兴高采烈地晃了晃脑袋:“我支持你!谈老师,你一定能斗过我大伯母的!” 谈宁无奈失笑。 中途林夫人给他们送上两份意面,林淇撇撇嘴,不是很想吃。 林夫人摸着林淇的脑袋,笑着对谈宁说:“他们林家人的通病,不肯吃面食。” 谈宁愣住。 等林夫人离开之后,谈宁试探着问林淇:“林颂安也不爱吃面食吗?” “不吃啊,我就是从小跟着他学,才不吃的。” 可是谈宁每次周末去陪林颂安的时候,为了节省时间门,每次都煮面或者煎饼,林颂安吃得很开心,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挑食,甚至为了一碗普普通通的榨菜肉丝面,一个劲地磨他。 他都快忘了,林颂安是个锦衣玉食的大少爷。 他对谈宁低声下气百般讨好,从来不是为了那碗面。 谈宁弯起嘴角,又怕被林淇看见,转身用纸巾擦了擦嘴。 没过多久,谈宁刚帮林淇捋完一遍数学和英语的知识点,就听见林夫人在楼下喊林淇:“淇淇,颂安哥哥来了。” 林淇朝谈宁眨了眨眼,笑眯眯地说:“还说你不是我嫂子。” 他起身往外走,谈宁也不知受什么驱使,也跟着站起来,慢吞吞地往外走。 想快点见到林颂安。 在楼梯转角,一低头,就对上了林颂安的目光。 可这一次,林颂安的眼睛里没有温柔缱绻的爱意,因为他母亲方瑾站在他身边。 林淇也停在台阶上。 三个人同时沉默,听林夫人向方瑾介绍:“这是淇淇的家教老师,和颂安是一个学校的。” 方瑾的目光扫过谈宁,并没有多做停留。 32 第 32 章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小淇, 现在身体怎么样?你妈妈说你刚分化的时候发了两天高烧。”方瑾把精致的手提包放下,端坐在沙发上,抬眸望向林淇。 林淇一门心思还在谈宁身上, 直到谈宁轻咳一声,他才缓过神,苦着脸, 眼神飘忽不定地走到客厅,老实回答:“好多了,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就是脖子酸。” “第一次打抑制针是会不舒服的, 多吃点有营养的, 不要再吃零食了。” “知道了。”林淇蔫巴巴地说。 正好这时候林淇的父亲林冶成走下来, 他一看到林颂安就眉目舒展, 和蔼道:“颂安来了, 最近怎么样?和你爸跑了那么多地方, 累不累?” 林颂安勉强保持语气的轻松,“还好,我爸比较辛苦。” “你爸这些年是辛苦,所以他才想早早让你接手,”林冶成坐下来,余光瞥到一旁发呆的林淇,不悦道:“你在这边干什么?还不去补课?” 林淇眼巴巴地看了眼林颂安, 又回头看了眼谈宁, 见两个人都神色淡淡,就他一个人忙得像小陀螺,简直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可是林颂安始终没看过来,林淇只好沮丧地对方瑾说:“大伯母, 我上楼学习了。” 方瑾喝了口茶,说:“去吧。” 谈宁先转身回了卧室,林淇随后走进来,气鼓鼓地说:“一看到她我就浑身不舒服,你看,我说的没错吧,她三句话就得有一句话是命令别人,讨厌死了。” “练习册第98页有个每周练,一共二十道题,你做一下吧。” “谈老师……” “半小时够吗?” “嫂子……” 谈宁放下笔记本,问林淇:“补课时间还剩一个小时,你再耽误下去,明天就得加时了。” “哦。”林淇乖乖拿笔。 没两分钟他又按耐不住,转头问:“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堂哥也没有,为什么啊?你们为什么不告诉大伯母啊?我都快急死了!” 林淇一句过分天真的“为什么”,瞬间刺痛谈宁。 为什么不告诉方瑾? 就刚刚楼梯上那一眼,告不告诉的结果已经很明显了,方瑾的目光完全没有在谈宁身上停留,这说明谈宁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谈宁看起来的确不像mega,他比一般的mega更高,五官轮廓不够柔和,皮肤惨白,琥珀色的眼睛看起来冰冷无情,是长辈们最不喜欢的那种反叛乖张的模样。 谈宁垂眸不语,林淇只好闭嘴。 听不见楼下的动静,林淇两条腿交错着晃,他心里着急:堂哥怎么还不上来? 林颂安正在楼下被他母亲和叔父轮番轰炸,方瑾让他毕业之后去德国深造,回来再继承家业,林冶成表示赞同。 去德国的意图明显不过。 “你是你父亲的独子,天河集团迟早都是你的,反正你父亲和我还能再干个五六年,你就出国读完研究生再回来,时间正好。”林冶成帮着方瑾说话。 方瑾忽然想起来,“对了,那个男孩子的微信你加了吗?” 林颂安一直垂眸看着茶几,方瑾推了一下他的手臂,“妈妈跟你说话呢。” 林颂安回过神,“什么?” “严知予,那个和你匹配度很高的mega,妈妈前几天跟你说的,我已经让他妈妈跟他说了,也把你微信推过去了,他还没有加你?” “没有。” “这就奇怪了,听他父母的口气,他看了你的照片,是愿意的。” 林冶成问林颂安:“那你自己的意思呢?” “不想,”林颂安摇了摇头,“不想出国,也不想接受安排好的婚姻。” 方瑾斜眼打量他。 林冶成愤然道:“颂安,你怎么也变得不懂事了?我刚刚还拿你做榜样教育林淇。” “那你想做什么?”方瑾问。 林颂安说:“就现在这样,挺好的。” “一个月一次的易感期也挺好?吃药没效果也挺好?” “是。” 方瑾察觉到林冶成和他妻子的探究视线,他们好像在诧异,一向是小辈里最优秀最出色的林颂安怎么忽然变了样。她无法接受她引以为豪的儿子在别人面前丢她的面子,于是没有动怒,故作平静道:“等那孩子和你联系上了再说吧。” 她佯装大度,林颂安也不能撕破脸,只起身说:“我上去看看林淇。” 林夫人见气氛缓和,笑着端来茶点,“让他们几个孩子待在一起。” 林颂安往楼上走,到林淇卧室门口时,敲了敲,林淇高声说:“进来。” 推开门就看到一脸兴奋的林淇。 谈宁一动不动,批改着林淇的练习题。 门还没关,谈宁说:“林淇,很多审题错误。” 林淇“哦”了一声,低头看题。 林颂安把门关上之后,谈宁依旧当他不存在,用红笔把林淇的错题圈起来,“连数字都看错了,你做题的时候在想什么?” 林颂安走到桌边。 “这种已知条件看不出相关性的题目,第一步就是思考怎么改变其中一条线段的位置,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例题也做了,为什么轮到你自己做的时候,你就一点都想不起来?” “我……”林淇最怕谈宁这副严肃的模样,忍不住撒娇道:“我刚分化,脑袋晕。” “那就先订正,把错题抄在错题本上。” “好吧。” 谈宁完全无视林颂安,林淇也不敢主动和林颂安说话,直到林颂安停在桌边,说:“淇淇,到门口守着。” 林淇站起来,八卦地咧起嘴角。 “好!” 他立即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卧室门缝边上,耳朵贴在上面,听外面有没有脚步声。 这可比上课有意思多了。 谈宁一边检查林淇的作业,一边说:“你耽误了他的学习进度。” “明天再补上。” 谈宁还是不抬头,林颂安坐在林淇的位置上,谈宁在帮林淇看英语小作文。 是一个想象类作文,谈宁用红笔杠了一半,对林淇说:“作文全跑题了。” 林淇鼓起嘴巴。 “不是看图写作文吗?这东西也有标准答案吗?” “什么东西没有标准答案?” 林颂安笑容僵了僵,他听出谈宁话里的意思,“可我不想考满分,那不是我人生的答卷。” 谈宁笔尖微顿。 “谈宁,我人生的考题在你手里。” 谈宁觉得这句话简直重到他喘不过气来,他该给林颂安打几分? 林颂安握住谈宁的手,谈宁抽回。 可能是环境不合适,所以谈宁不愿意。林颂安朝林淇招了招手,林淇立即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哥,我要做什么?!” 林颂安从林淇垃圾场一样的书堆里翻出一本英语书,交给他:“去外面背书,有人来的话,你就说谈老师罚你在外面背单词。” 林淇:“……” 谈宁拍了一下林颂安的手,林颂安笑着安慰林淇:“放心,很快,明天我给你买游戏机。” 林淇立即跑了出去。 门一关上,谈宁就被抱住,林颂安知道他要闹别扭,连哄带骗地将他抱到腿上。 谈宁一想到方瑾就在楼下,哪里有心情和林颂安厮混,可是百般挣扎不过,腰和腿都被林颂安握着,完全动不得,林颂安把脸埋在谈宁颈侧露出的皮肤上,温热呼吸喷洒进领口。 两个人都沉默。 “宁宁,原来无能为力是这种感觉,我以前从来没有过。” 谈宁陡然卸了力气。 “我从小就被投注很多期待,他们提到我,都会说,林家那个九级的alpha,几千万人里才出这么一个顶级的alpha,又刚好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简直是人生赢家,尽管第一次易感期我就发现普通的缓释药对我不起作用,必须打镇定剂才可以,但还是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直到遇见你。” “明明在一起那么顺利,为什么突然就开始走下坡路呢?”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谈宁怔住。 “和我分手,也是因为这个吗?” 刚刚在楼梯上,林颂安就发现谈宁的眼神不对劲,谈宁其实是一个喜怒不显于色的人,但方瑾略过他的那一刻,谈宁脸上的失望、恐惧和胆怯,一目了然。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所以这些日子,他痛苦煎熬,谈宁也不会比他轻松。 “知道什么?”谈宁装傻。 林颂安抚着他的脸颊,“知道也罢,不知道也罢,反正我的心在你这里。” 林颂安搂紧谈宁,不停地轻声呢喃他的名字,谈宁觉得难过,为什么林颂安越爱他,却似乎离他越远呢? 就在这时候,林颂安的手机响了一声。 是消息提醒的提示音。 方瑾在楼下高声告诉他,“颂安,我让知予又发了一遍好友验证,你现在就通过吧,别到时候又忘了。” 谈宁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 林颂安没有动。 最后是谈宁帮他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输入开屏密码,林颂安按住谈宁的手,蹙眉阻止:“宁宁。” 他们四目相对,谈宁看到林颂安震颤的瞳孔,谈宁说:“先加上吧,起码能拖一段时间。” 谈宁替他通过了严知予的好友验证。 严知予的微信名字就叫知予,头像是一只小猫,蓝金渐层。 好巧,林颂安最想养的猫。 “我会和他摊牌,他也未必喜欢我,用不了多久,宁宁,再给我一点时间。” 谈宁心想:药物研发毫无进展,你的易感期频率却在上升,我给你再多的时间,有什么用处呢? 可林颂安的眼神里却带着一丝坚定,好像已经有了主意。 谈宁心生疑惑,“你——” 他刚要说话,林淇闯进来,“哥,哥,大伯母要上楼了!” 谈宁迅速从林颂安怀里起身,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林淇也忙不迭扑到自己桌边。 方瑾进来的时候,林淇正在修改他的错题,林颂安坐在一旁的沙发上。 方瑾走过来,看了看林淇的试卷,然后提醒他:“背挺直了,坐没坐样。” 林淇立即挺直。 方瑾看了一眼旁边的谈宁,看到他笔下工整的字迹,但并未在意,便回身对林颂安说:“那我们走吧,还得去一趟公司。” 谈宁婉拒了林夫人留他一起吃晚饭的邀请,一个人往地铁口走,路过一家酥饼店,有卖核桃酥饼的,造型圆润可爱,包装精致,比煊城那个烟熏火燎的小店好得多,谈宁买了一盒,只尝了一口就不想再吃。 回到宿舍,何清睿正在对着手机抹眼泪,他正在看电影解说,被感动得稀里哗啦,他抽抽噎噎地说:“竟然把我这种猛男都看哭了,讲的是一个得了老年痴呆的老人,一直幻想着妻子还活着,每天重复着他们之前一起做过的事,举办盛大的舞会,就为了向他妻子求婚,最后儿子戳破他的幻想,告诉他母亲已经去世,老人当天晚上就去世了。” 谈宁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他的感动。 见谈宁不搭理他,何清睿哼了哼,继续猛男落泪。 谈宁洗漱完之后躺到床上,把陶瓷小猫拿在手里翻转着看。 他喃喃自语道:“我很感动啊。” 其实有幻想支撑是很幸福的事情,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谈宁都会梦到他和林颂安结婚之后的生活,他永远喜欢林颂安从后面抱住他这个动作和力度。 怕只怕,和天生缺爱的人彻夜谈爱,让他充满憧憬,让他产生向往,最后告诉他,那是大梦一场。 陶瓷小猫掉下来,砸在谈宁的心口。 谈宁想:我如果是一只猫就好了,被林颂安捡回家养着,应该也会很幸福。 33 第 33 章 吻顷刻间落下来。 徐清扬比何清睿更早发现谈宁情绪不对劲, 但他不好意思和谈宁说话,只能用胳膊肘顶了顶何清睿,小声说:“谈宁今天一上午都是失魂落魄的。” 何清睿看了看谈宁, “没有吧。” “真的有,你去问问他情况。” 何清睿刚走过去,谈宁就起身收拾书包。 何清睿连忙大跨步,“你去哪儿啊?” “家教。” “昨天不是去过了吗?” “今天还有三个小时,他快期末考了, 家长跟我临时约的。” “哦, ”何清睿摸摸脑门,试探着问:“你心情还好吧?” “挺好的,怎么了?” 何清睿干笑两声,“没什么,看你一脸凝重的。” 谈宁说没有,出门前回头他告诉何清睿,“对了, 清睿,你想参加法商实验基地的话, 下周就可以报名了, 别忘了。” “哦哦哦对,你提醒我了。”何清睿拿起手机备忘录。 谈宁出门之后,徐清扬撑着脑袋说:“我记得谈宁没拿贫困生补助啊,看着也不是缺衣少食的,干嘛这样拼命赚钱?” 何清睿也陷入思考,按理说都有林颂安做男朋友了,还缺那一次几百块的补课费?但他转念一想,这种不能公开的地下恋情, 随时都有破裂的风险,什么都是泡沫,只有自己辛辛苦苦赚的钱,才是实实在在抓在手里的。 林淇大概是被林冶成收拾了一顿,今天上课一直很乖,谈宁给他讲完题,临走前他拽了拽谈宁的袖子,小声说:“你别难过,小谈老师。” 谈宁觉得奇怪,他表现得很明显吗?怎么今天有两个人这样问他? 还不如做炮.友。 不停地告诉自己,不爱他,不喜欢,不在乎,总比现在难过要好得多。 离开林家的时候,正好赶上林冶成要出门,林夫人帮林冶成理好西装翻领,说:“小谈老师,坐林淇爸爸的车回学校吧,正好顺路。” 谈宁连忙说不用。 “没事的,不用客气,正好顺路,A大到这儿的地铁不直达,每次让你绕来绕去,我已经挺不好意思的了。” 林冶成也说:“是,小谈,不用客气。” 谈宁拒绝不过,只好搭了林冶成的车。 回到学校,他直接去了图书馆,正好撞见何清睿,他朝谈宁招了招手,谈宁就走过去。 他旁边坐了一个陌生男生,长得和何清睿有些像,只是更高挑些,戴一副黑色镜框眼镜,何清睿说:“这是我哥,何清明。” 谈宁朝何清明颔首问好。 何清明也在备战雅思,看到谈宁拿出来的作文书,惊讶道:“这本听说难度很高。” 谈宁说:“还好。” 何清明看了看谈宁,笑着没说话。 结束时三个人一起去食堂,走在路上何清睿突然发现何清明和谈宁看起来差不多高,于是问谈宁:“谈宁,你多高?” “179,应该没到180。” 何清睿一巴掌拍在何清明的肩膀上,“你不是说你184的吗?这个4体现在哪里?” 何清明冤枉道:“我真的是184!” 谈宁觉得他们两兄弟吵得有趣,结果下一秒就被何清睿抓住了胳膊,何清睿把他和何清明拉到一起,眯起眼睛仔细比较,然后朝何清明嗤了一声:“骗人,你最多181,天天吹自己是beta里最高的,被我打假了吧!” 何清明在外人面前被自己亲弟驳了面子,做出一副卷袖子准备揍人的样子,何清睿吓得往谈宁身后躲,谈宁忍不住弯起嘴角。 正好旁边有突出的台阶,何清明怕谈宁被何清睿拽得摔跟头,就用伸手扶了谈宁一把,让他往右边走走。 “何清睿,小心点看路,你后面有车。” 三个人齐齐转头看过去,看到了一辆黑色路虎揽胜。 谈宁嘴角的笑意未消,何清明的手还搭在他的臂肘,三个人玩闹在一起,谈宁身上的阴郁和孤僻都少了很多。 林颂安忽然觉得自己离谈宁好远。 原来谈宁是会笑的。 谈宁在他面前很少有发自内心的笑容,大多数时候谈宁都是面无表情,神色黯然,偶尔微笑也是为了故意刺他,比如跟他说一次两千是市场价。 何清睿正好站在迎光处,看不清车里人的脸,只觉得五官轮廓有些眼熟,刚想细看,就被何清明拎到了一旁的鹅卵石步行道上。 何清明把谈宁和何清睿推到安全地带走着,“两个人怎么回事?往大马路上走?” 谈宁刚想往回看,林颂安的车已经略过他们径直往前开了。 “这车真气派,哥,你认识吗?” “路虎吧,好像是新出的运动型揽胜,配置高点的两百多万。” “我去,好贵,哪个校领导开得起这种,有钱也不敢开吧哈哈,那到底是谁的车——”何清睿说到一半突然顿住,猛地看向谈宁,然后跳到谈宁身边,把何清明和谈宁隔开。 谈宁神色淡淡。 “完了完了,谈宁……” “没事。” “他不会误会什么吧?” 谈宁还是那句:“没事。” 他和林颂安之间,不差这点矛盾。 林颂安被他父亲紧急喊去了公司,让他去处理几个舆情问题,林颂安做得有条不紊,很快就解决了,回林冶勋办公室之后就坐在沙发上走神,平日里他还会孩子气地向他父亲邀功,今天却平静如水。 林冶勋开完会回来,看到他这副模样。 “怎么了?” 林颂安抬起头,眼底布满血丝,“爸,当初妈妈还没出现,你在易感期里痛苦到无法忍受,那个人又帮不上忙,你会不会有一刻觉得还不如分手,对彼此都好?” 林冶勋说:“会,经常会。” 林颂安眼睫轻颤。 “你妈妈怎么说?” “说不通。” “你还没告诉她,是吗?” “没有,她一定会找谈宁麻烦。”林颂安依稀记得小时候方瑾一和林冶勋吵架就说要去找那个beta问清楚,明明林冶勋在结婚前就和初恋断了所有联系,但方瑾就是不相信,那架势能让林颂安害怕得两天不敢和他妈妈说话。 他决不能将谈宁置于危险之中,谈宁需要顺利地读完本科,顺利地出国留学,回来之后顺利地进律所,或者做任何他想做的事。 林颂安两手捂着脸,“谈宁光是长大就已经很辛苦了,禁不起我妈半点折腾。” “你想分手?” “当然不想,”林颂安重复喃喃道:“当然不想。” 林冶勋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此刻陷入和他二十几年前一模一样的痛苦之中,林颂安甚至比他那时候年纪更小,甚至还没有大学毕业,若不是易感期和他偏执的母亲,他明明可以享受一段很美好的校园恋情。 他该如何去改变他的母亲呢?林冶勋花了二十几年,都没能改变他的妻子。 林冶勋不敢向他的儿子泼冷水,不敢说:其实你母亲说的是对的,信息素的匹配比想象中威力更大,会日久生情的,会因为完全标记而产生一种爱的错觉。 会遗忘的,会告诉自己:错过的都不是缘分,一切只看结局。 林冶勋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仍然无法给他的儿子指明道路。他很矛盾,从理智来讲,他儿子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一次又一次靠镇定剂和忍耐熬过易感期,会对alpha的身心产生极大的损耗,从林颂安成年之后变得愈发沉默就可见一斑。即使有药物研发出来,也只是缓解易感期,身为顶级的alpha,一辈子不和人完全标记,是完全背离生理规律的。 很难想象两个孩子日后要承受的痛苦、诱惑、无止境的患得患失。 但从他内心的感性而言,他希望他的儿子能坚强一点,再坚强一点。 林颂安看着自己的手表,用指腹摩挲着表盘。 许久之后,他抬头对林冶勋说:“爸,我不会分手的,我会想办法。” 林冶勋愣住。 “宁宁已经被他妈抛弃过一次了,我不能再抛弃他。” 林颂安想:既然养了小猫,就要养一辈子。 林颂安从电梯里走出来,给雷忻发去消息:【我妈从基因库里帮我匹配到的那个mega,竟然和叶聆有亲戚关系,算起来还是他的远房表哥。】 【真的假的?这也太巧了吧。】 【真的。】 林颂安对雷忻了如指掌,知道在雷忻没回消息的这几分钟里,他一定在给叶聆打电话通风报信,叶聆知道之后绝不可能坐以待毙。 解决不了方瑾,就只能借叶聆的手,解决那个定时炸弹一样的mega。 现在别无他法。 只是谈宁那边该怎么办? 第二天晚上的法商案例课,他特意迟到,坐在了第一排的位置上。 和谈宁隔了两个座位。 可是谈宁全程没有看他一眼。 第一节课下的时候,何清明走到教室门口,朝谈宁招了招手,小声喊他的名字。 谈宁和林颂安同时抬头。 何清明走进来,拿着手里的雅思单词书,“我用的时候才发现,这是你的,估计你包里那本是我的,封面一模一样,都没写名字。” 谈宁立即从包里翻出单词书,交还给何清明,“不好意思。” “是我不好意思,我在你这上面做了一道题,做完了才发现不对。” “没关系。” 何清明刚要走,就察觉到一旁传来压迫感十足的打量目光。 那是alpha才有的眼神。 而且明显是动怒的alpha,强势的信息素从抑制贴里溢出来,让后排的好几个mega都受到波及,只觉得心脏不适。 何清明和谈宁打完招呼就快步离开了。 两节课结束之后,谈宁正准备下楼,意料之中地被人拽进了黑漆漆的屋子里,林颂安把他压在门上,吻顷刻间落下来。 34 第 34 章 “谈小猫,你就是窝里横…… 林颂安感觉到谈宁的身体没有抗拒, 可是月光透过玻璃窗,映出了谈宁冷冰冰的目光。 他停下来,唇瓣分开。 “为什么你从来不对我笑?” 谈宁抬眸看他,林颂安用指腹按住谈宁的唇角, 微微往上提, “宁宁, 你为什么不能给我一点好脸色呢?” “什么叫好脸色?” “让我感觉到你也喜欢我。” “然后等着你母亲把我们分开?” 林颂安表情陡变,他倏然松开谈宁,往后退了一步, “对不起。” 又是狭小的社团值班室, 谈宁摸到墙上的电灯开关,房间瞬间亮堂起来, 谈宁找了个凳子坐下来,发现是心理协会的值班室,地上还有散落的心协周末影院宣传单。 他和林颂安有过一起看电影的经历,只是那时候他满心思都在林颂安身上, 用余光看林颂安的手,看林颂安的侧脸,一直到电影结束, 他都不知道这部喧闹的动作片到底讲了什么内容,林颂安好像也不知道。 因为电影结束的, 顺着人流往外走的时候, 林颂安握住了他的手。 谈宁呆呆地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 从手臂到整个人,都僵硬、发麻、失去知觉。 最近总是频繁想起过去的事。 谈宁对林颂安说:“我很早就知道你的易感期只能靠和mega完全标记才能解决,也早就知道你爸爸当年和你处在一样的境地,最后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 “我和他不一样。” “又能坚持多久呢?” “你说过你会给我时间。” “会啊, ”谈宁低头看到林颂安手腕上的表,银色的指针在荧蓝色表盘上缓缓转动,时间是永恒且漫长的,他无奈地笑:“我只是我不知道我们在等什么,等一个怎样的结果呢?” 林颂安在他面前蹲下,抬头看着他。 两个人对视许久,最后林颂安握住谈宁的手,指腹摩挲着谈宁的掌心。 “宁宁,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谈宁摇头。 他对自己更失望。 他无数次想象那天在林淇家,他主动走下去向林颂安母亲介绍自己,想象假如林颂安母亲刁难他们,他挡在林颂安面前说,他什么都不怕,他只想和林颂安在一起。 但他勇气不足,他对林颂安,对他自己,都没有太大的信心。 “那个人是你新交的朋友吗?” 谈宁一直不理解林颂安为什么这么容易吃醋,他看起来明明是该在感情里游刃有余来去自如的人。 “是。” “普通朋友吗?”林颂安看着谈宁的眼睛。 谈宁听出弦外之音,他和林颂安现在都急需一份在感情里毫不动摇的肯定。 但给了肯定,接下来该做什么呢? 谈宁没有回答。 林颂安眼底布满血丝,他无措地攥紧谈宁的手,“我妈她很固执,你应该也听林淇说了一些事情,这不是短时间就能解决的,宁宁,你还在上学,我也还没有足够的能力——” 林颂安说到一半忽然停住,他缓缓垂眸,低声自语:“宁宁,我让你很失望,是吗?” 谈宁感到鼻酸。 “我不该这样受制于父母的,对不起。” 他松开谈宁的手。 谈宁指尖倏然蜷缩,想要留住,但林颂安已经起身。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真的累了,喜欢上了别人,告诉我一声,”林颂安顿了顿,嗓子艰涩低哑,“就可以了。” 林颂安离开之后,谈宁像卸了力气一样,缓缓蹲在地上,然后坐下。 地上的宣传单上用花体字写着——本周电影《爱在黎明破晓前》,后面跟了一行小字,“遇见本身就是意义”。 谈宁想:是不是他的运气都在遇见林颂安的那段日子里花光了? 林颂安在跟他赌气,他也在和林颂安赌气,明明他们都知道这时候彼此最需要的是一个拥抱、一个吻。 很幼稚,很多年后谈宁回想起来依然觉得那时候的他俩很幼稚,但如果回到这一刻,他不会做的更好,他应该还是不肯说出那句:林颂安,你在我心里无可取代。 人总是习惯于推卸责任,就像十几年前越莹在车祸发生时回头看谈宁的那一眼。谈宁也不可避免的,在自己无法承受的时候,将痛苦转移给林颂安。 谈宁抹掉眼泪,回宿舍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十点,直到何清睿扒着他的爬梯,疯狂摇他的床,“谈宁,谈宁!醒醒!出大事了!” 谈宁迷迷糊糊醒过来。 “你被人挂校园论坛了,表白墙和微博都被挂了,说你……说你被老男人包养了……” 谈宁懵了很久,何清睿只好把手机举到他面前,谈宁接过手机,看到了表白墙的一长串话。 【墙墙求厚码!爆个料,法学院20级二班的谈宁,他好像是被人包.养了!我亲眼看到他在学校不远的地方,从一辆豪车里出来,车里是一个将近五十岁的中年男人emmm,据他室友说,他好几次凌晨才回宿舍,脖子上有很多印子,完全就是那啥之后的样子呃呃……】 【图片】 【图片】 谈宁眯起眼睛。 照片里确实是他,也确实是一辆豪车,但是那是林淇父亲林冶成的车。 评论区已经有两百多条。 【又是这个谈宁啊,他事好多。】 【对啊,三天两头闹点新闻出来。】 【就是去年那个让法学院院长差点下不来台的那个beta吗?】 【他是不是很喜欢这种特立独行的感觉啊,就是被别人注视讨论的感觉。】 【你们都没见过这种人吗?就是想要吸引别人关注啊。】 【没想到他还有这一面,好恶心啊。】 【不得不说,老男人现在的口味已经变成这样了吗?我还以为他长得多好看,就穿成这样啊[笑哭.jpg]】 【他去年不是拿了天河奖学金吗,出现这种道德败坏的问题,是不是可以举报啊?】 …… “别看了,谈宁,我们去找辅导员吧。” 谈宁还有些眩晕,他不明白最近的事情怎么一件跟着一件,让他提心吊胆,喘不过气来。 他穿好衣服,洗漱完之后和何清睿一起去了辅导员办公室,没想到郑钰也在。 何清睿一下子猜出来是谁搞的鬼。 “郑钰!”何清睿怒气冲冲地转向辅导员,愤然道:“老师,这个东西就是郑钰发的,他想陷害谈宁!” 郑钰气定神闲地坐在位子上。 “你们误会了,郑钰同学是特意赶过来告诉我这件事情的。” 何清睿被气笑了,“怎么可能?” 谈宁走上来,平静道:“老师,那些传闻都是假的,我没有做那样的事情,还麻烦您出面去联系一下平台负责的同学。” 辅导员上下打量了一遍谈宁,先是语重心长地说:“谈宁,还是要自重自爱。” 很明显,辅导员也不是很相信谈宁。 谈宁是个怪人,基于破窗效应,把什么罪名按在他头上,都不显得奇怪。 谈宁一瞬间有些恍惚,他脚下踩着的是法学院的地砖,墙上还挂着班固的名言“法令者,所以抑暴扶弱,欲其难犯而易避也。” 谈宁觉得有些荒诞喜剧的味道。 他对辅导员说:“我没有做那些事。” 辅导员脸色有些尴尬,可能是谈宁表现得太过平静,“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吗?已经有同学寄匿名信,要举报取消你的奖学金了。” 何清睿气得脸红脖子粗,谈宁失笑:“我要怎么证明一件无中生有的事呢?谁主张谁举证,既然是郑钰同学举报的,应该由郑钰同学来提供证据。” 郑钰摊手:“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把手机拿出来,一副无辜的样子,“我有没有发帖子,你可以检查。” 辅导员叹了口气:“行了,谈宁,现在不是调查谁举报的时候,你——” “那应该调查什么?” 门被人推开,林颂安走了进来。 谈宁怔住。 林颂安把谈宁拉到身后,把手里的文件放到辅导员的桌上,“蒋老师,这是几个平台提供的记录,举报人匿名账号对应的手机号都指向这位郑同学。” 郑钰吓得站起来。 连辅导员都站了起来,“林、林……” “至于那几张照片,那辆车是我叔父的,谈宁同学是我堂弟的家教老师,那天谈宁同学是受我叔父邀请,搭了一下顺风车。” “我和谈宁同学是很好的朋友。” 一句话让郑钰的所有证据都变得可笑。 郑钰脸色煞白。 辅导员半晌之后才缓过神,连忙说:“郑钰,快向谈宁道歉,我这就联系他们撤投稿。” “不用,我已经处理了。”林颂安漫不经心地看了眼郑钰。 郑钰吓得腿软,连忙朝谈宁鞠了一躬:“对不起谈宁,对不起。” 何清睿“哼”了一声。 郑钰准备起身的时候,林颂安伸手压住了他的肩膀。 林颂安没有用力,只是轻轻搭着,但郑钰不敢起身,林颂安冷着脸,“说对不起没有用,郑同学,你得经历和谈宁一样的难受,才算道歉。” 一个小时后,郑钰在班级群、学校公众号和所有相关平台上发布了公开道歉信,随后被退学。 * 谈宁坐在法学院外的长椅上,等着林颂安在院长办公室里处理他的事情。 小时候他因为性格孤僻,三天两头惹得同桌不开心,同桌夸大其实地向班主任告状,谈宁就会被叫家长。 越莹是不会来的,只有外公来。 外公总觉得beta就是天生窝囊的,所以一来就让谈宁先道歉。谈宁于是道歉,然后一个人把座位搬到后面。 可是现在,林颂安让郑钰向他道歉。 他听见林颂安的脚步声。 林颂安看起来是从公司赶过来的,还穿着衬衣和西裤,他走到谈宁身边,没有坐,只说:“都处理完了。” “谢谢。”谈宁说。 “不用。” 谈宁低头掰手指头,一副和林颂安没什么话说的模样。 林颂安的手机振动了两声,大概是公司有事催他回去。 他几次开口,又止于嘴边。 “那我先回公司了。” 谈宁看着林颂安的身影渐行渐远。 又过了几天,谈宁从图书馆里出来,晃眼已是十二月,谈宁捂住领口,不让风灌进去。 何清睿跟着走出来,“谈宁,你今天有什么计划?” “计划?”谈宁疑惑。 “昨天才考完雅思,你今天不要好好玩一玩吗?你不要老是闷头学习,大学的美好时光都要浪费了。” 谈宁笑笑。 “你下午要做什么?” “我有事情。” “嗯?” 谈宁回宿舍把书包里的书腾出来,放了一套换洗衣物进去,何清睿一下子就懂了。 谈宁也没有解释,从床上把那只被他摸到人造皮都掉光的方形小盒拿下来,塞进书包里,然后一个人往校门外的地铁站走。 来到天河别墅,他还是照常买了菜。 这次他没有选做面食的食材。 拎着两大袋东西,走到院子门口,密码还是那串210315。 这次战场扩大到了客厅。 客厅和卧室之间的一只半人高的盆栽都倒在地上,差点就要殃及地毯。 卧室里还是一团糟。 林大少爷在易感期发狂时是完全没有理智的,手边一切能砸的东西都不能幸免。 他的衣帽间本来是没有门的,是谈宁勒令他加了一道带锁的门,以免他发起狂来,把那些一件七位数的东西当成茶杯碗筷扔出去。 他一般会先发狂,等精疲力竭的时候,才会产生汹涌的情/欲。 谈宁推开门,林颂安正失神地躺在床边,额头上全是汗,头发也是乱的,不见芝兰玉树的清俊,他的指尖夹着一根烟。 看到谈宁进来,他就把烟掐灭了,习惯性地解释:“第一次,真的是第一次,我想试一试能不能分散我的注意力。” 谈宁走过来,拿着一瓶小小的药剂。 林颂安脸色的笑容变淡。 那是一瓶mega信息素萃取液。 “谈宁,这样没意思。”他望向另一边。 谈宁就把药剂举到另一边,林颂安的眼前。 林颂安看着他:“你真想让我用这个?” 谈宁不吭声。 林颂安接过药剂,谈宁的睫毛颤了颤,他们互相较的劲让彼此都疼。 林颂安又问了一遍,“你真想让我用这个?” 谈宁摇头。 他主动望向林颂安,说:“不想。” 林颂安把药剂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把谈宁拉到怀里,压在身下,一个劲地揉他,他一口咬在谈宁的颈侧,凶狠道:“谈小猫,你就是窝里横。” 谈宁觉得冤枉,他抱着靠枕,眼前的一切都是重影的。 林颂安咬他的脸颊肉。 谈宁想:我在窝里也不横。 35 第 35 章 “宁宁,我们私奔吧。”…… 谈宁回忆了一下。 在刚刚过去的三个小时里, 他一共说了十遍“只是普通朋友”,和十五遍“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 到最后谈宁都开始迷糊了。 何清睿的哥哥叫什么名字来着? 真记不起来了。 谈宁被弄得晕晕乎乎, 而始作俑者心满意足。林颂安总是借着易感期的名义装可怜,或者装恶劣,变本加厉。 谈宁无力抵抗, 只能顺从。 他感觉到林颂安在帮他盖被子,耳边总是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他疲惫地睁开眼,入眼就是林颂安翘起的唇角。 很久没见林颂安这副模样了。 谈宁总是反复想起那天在值班室里, 林颂安红着眼问他“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就像很久之前,林颂安央求他不要分手, 他害怕看到林颂安无助的样子,他辗转难眠, 林颂安不该是那样的。 可现在林颂安在笑。 谈宁就觉得刚刚的那三个小时再辛苦也值得。 林颂安侧身躺着,一脸饕足,神情轻松且愉悦, 胳膊搭在谈宁身上,时不时摸摸谈宁的后背, 时不时捏捏他的腰。 谈宁像个让他爱不释手的猫咪玩偶。 谈宁一开始还在浅眠, 很快就被林颂安摸得不耐烦,他皱着眉头翻了个身,林颂安立即贴了上来。 这么一贴, 谈宁更生气了。 林颂安虚心道歉:“我也不想的,宁宁,离上一次结束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 谈宁:“……” 谈宁推他的胳膊, 想要离他远一些,可是林颂安的胳膊犹如铁铸,谈宁只能被他控制着抬了抬腿。 肌肤摩擦,一触即燃,最后谈宁是被林颂安抱去浴室的,浑身清爽后他穿着浴袍钻进被窝,林颂安又贴了上来。 谈宁叹气。 他受不了林颂安这副粘人的样子。 林颂安转身拿了什么,谈宁觉得冷,想盖好被子,却发现林颂安拿的是手机,他问谈宁:“要转钱么?” 他在拐弯抹角地试探。 就像刚刚谈宁用mega信息素萃取液试探他一样。 他把手机点到微信页面,点开和谈宁的聊天框,在转账里输入了“2000”,然后把手机塞到谈宁手里,一副等着谈宁宣判的模样。 谈宁冷冷瞥了他一眼,先是退出页面,翻到了那个名叫“知予”的微信号。 页面空空,还停留在那句“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林颂安邀功似地捏了捏谈宁的腰。 就在林颂安以为谈宁检查得很满意,终于松动心结,准备完全接纳他的时候,谈宁已经退回到自己的聊天框,点开转账,熟练地按下六位密码,把钱转给自己。 林颂安僵了僵,然后一口咬住谈宁的肩膀,“你就气我吧。” 谈宁弯了弯嘴角。 林颂安咬他,亲他,其实也不怎么生气,两个人最近经历了许多波折,又从旖旎的情潮中缓过神来,现在只想相互依偎着,林颂安从后面抱着谈宁,胳膊充当谈宁的枕头,另一只手搭在谈宁的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 谈宁放下林颂安的手机,刚闭眼就听见林颂安说:“我以为你真的要放弃我了。” 谈宁呼吸微滞。 “从昨晚到今天中午,我一直在想你会不会来,一直在等你。” 林颂安忽然又抱紧他,“你为什么会出现呢?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来易感期了,为什么出现得这么及时呢?是心电感应吗?宁宁能感觉到我的痛苦吗?” 谈宁想,好像是这样。 从昨晚开始,他的心脏就开始不舒服,很窒闷。 被陶瓷小猫压着,也没有用。 直到被林颂安压在身下,林颂安用掌心按住他心口,追问他爱不爱的时候,谈宁才觉得那股窒闷感在缓缓消失。 “宁宁,我们不闹了。” 谈宁眨了眨眼睛,林颂安又说:“其实宁宁心里和我一样,放不下其他人,是吗?” 谈宁不吭声。 林颂安抱紧他,说:“我知道了,记住了。” 过了很久,谈宁突然问:“林颂安,你喜欢我是因为我是beta吗?” 林颂安愣住,“什么意思?” “因为父母的旧事,你心里抵触,母亲又太强势,一直压抑着你,所以你很想叛逆。” “然后找一个beta去气我母亲?”林颂安笑了笑,“宁宁,你把我想得好坏。” 谈宁茫然地皱起眉头。 不然他总是找不到理由来解释林颂安对他的喜爱,他不认为一个beta能超越本能和信息素的诱惑,完全俘获一个顶级alpha的心。 “我在对你一见钟情的时候,都不知道你是beta。” “那你以为我是什么?” “这是个坑,我才不跳,”林颂安咬谈宁的耳尖,轻声说:“你是谈小猫。” “我母亲……客观来讲她是一个好母亲,她有自己的事业,同时兼顾家庭。天河集团出过几次危机,每次都是我母亲义无反顾地给予支撑,帮着我父亲挺过去。她在事业上多坚强,在感情上就有多脆弱,beta在我们家几乎是不能提的,一提她就会歇斯底里,宁宁,我害怕她会做出什么伤害你的事情,所以一直瞒着。” 谈宁看着白色纱幔背后朦胧的院景。 “但我已经打算跟我母亲摊牌了,宁宁,这个坎总是要迈过去的。” “知道了。”他说。 “我——” “林颂安,晚上想吃什么?” 林颂安愣住,谈宁已经坐起来,用手腕上的发圈扎好头发,“我买了一点菜,你想吃红烧排骨还是排骨汤?” 林颂安看着他白皙又带着暧昧吻痕的后颈,晃了神。 直到谈宁转头,一脸愠色地问他:“给你三秒钟回答。” “排、排骨汤?” 谈宁说:“好。” 他下了床,去厨房做晚饭,林颂安连忙跟了过去,可是谈宁将他推开,“你别捣乱。” 谈宁做饭也像做题一样,一脸严肃有条不紊,洗菜的水滴在台面上都要立即擦掉。 他从柜子里找出放米的真空箱,煮了饭,然后把淘米水交给林颂安,“去浇花,顺便把你弄倒的那个盆栽收拾一下。” 林颂安满眼满是笑意,却还故作矜贵地说:“从小到大,可没人敢这样指挥我做事。” 谈宁没搭理他,林颂安就乖乖地按照谈宁的吩咐做了。 谈宁用余光看林颂安。 皮囊还是那副英俊皮囊,穿着睡衣也还是一副少爷模样,那天在辅导员办公室里,林颂安一冷脸,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声不敢喘气。 可林颂安在他面前就是不一样的,林颂安对他总是予取予求,百般讨好,心甘情愿变成感情里被动的那一方。久而久之,谈宁都不记得他当初是怎么被林颂安吸引的。 明明就是因为他高不可攀。 想到这里,谈宁忍不住轻笑一声。 谈宁做了一荤一素一汤,他盛饭,林颂安在切水果。 坐下来之后,林颂安怪里怪气地问他:“突然对我这么好,我总觉得不太对劲,这应该不是分手饭吧?” 谈宁挑眉:“我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吗?” 刚说完,他的小腿就被林颂安在饭桌下夹住了。 谈宁动不得,抽不回,只能面无表情地继续吃饭。 林颂安顺着他的小腿,一路向上,最后被谈宁踹开,林颂安笑着看他,尝了尝排骨汤,赞不绝口。 林颂安没有说“宁宁,想结婚”,但谈宁已经从无声的笑意里,听出了那个意思。 正闹着,门铃突然响了。 两个人都愣住。 谈宁的心跳停了一拍,他下意识就要起身,可林颂安抓住他的手腕,说:“宁宁,不躲。” 谈宁猛地抬眸望向他。 林颂安的眼神里带着浓浓的安抚意味,他说:“宁宁,不用躲。” 不要往衣柜里躲。 谈宁和他对视许久,绷紧的肌肉渐渐松弛,然后继续低头吃饭。 林颂安放下筷子,走到门口打开可视门铃,是雷忻。 林颂安犹豫之后把门打开。 雷忻大咧咧拎着一袋啤酒进来,“哥,我昨天听见一个特别离谱的传闻,学校里有人说你和法学院的那个自闭症谈恋爱了,怎么可能呢,简直是荒唐——” 雷忻的大嗓门在看到餐桌旁的谈宁时戛然而止。 谈宁坦然自若地吃着排骨。 雷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手劲一松,满袋子的罐装啤酒都掉了出来,顺着木地板一路滚到沙发边。 “哥,这是怎么回事?”雷忻难以置信地望向林颂安。 “我和谈宁已经恋爱一年多了。” 雷忻的第一反应是:“哥,你别开玩笑了,这是什么恶作剧吗?” “我什么时候参与过你们的恶作剧?” 雷忻的笑容僵住,片刻后他指着谈宁,愤然道:“可他是beta!” “是。” “你不喜欢叶聆,不喜欢那个姓方的mega,都行,mega多的是,但你怎么能喜欢他?” “为什么不能?我爱他。” 谈宁的筷尖顿住,抵在碗边。 雷忻瞪大了眼睛。 “是我追求的他,是我求着他和我在一起,之前没有告诉你,是怕你把信息素匹配的事情告诉他,怕他受伤,现在他都知道了,所以告诉你也无所谓。” 话音一落,谈宁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所以那天……所以那天…… 他在别墅门口听到的,听到的那句“我没有谈恋爱”,是林颂安对他的保护吗? 他误会林颂安了吗? “哥!你到底怎么了?”林颂安的话对雷忻而言堪比晴天霹雳,他抓着林颂安的胳膊,愤怒地说:“那你易感期怎么办?以后怎么办?beta没有信息素,也不一定能生小孩,他这样的伴侣能为你提供什么?” “他有他自己的人生,他不需要为我提供什么。” 雷忻垂下头,“我不理解,哥,我不理解,你一定是被他灌了什么**汤。” “雷忻——” “你不怕我告诉方阿姨吗?” 林颂安回头看了谈宁一眼,谈宁还在吃饭,看起来很淡定。 “我希望你不要告诉她,但如果你说了,也无所谓,反正那一天总要到来的。” 雷忻摔门离去。 林颂安回到餐桌边,谈宁问他:“汤要不要再热一下?” 林颂安说:“不用。” 谈宁给他夹了一块排骨,“快吃吧,再不吃就真的凉了。” “好。” 吃完之后两个人把家里打扫了一下,谈宁爱干净,盆栽已经被清理了,他还是觉得不够,又把吸尘器搬出来,把角角落落的泥土灰尘都清除了一遍。 林少爷长这么大还没用过吸尘器,帮不上忙,只能看着谈宁打扫。 好不容易等到快十点,谈宁才上床,林颂安连忙把他揉进怀里,可谈宁两手抵着他,嫌他烦:“我身上有胶水吗?” “好冷漠啊,谈小猫。” 谈宁手脚并用地抵着他,和他隔开距离。 两个人面对面侧躺着。 林颂安用手指缠着谈宁的手指,然后探进谈宁的睡衣袖口,摩挲着他的小臂。 “雷忻知道了。” “嗯。” “他会不会跑去告诉你妈妈?” “应该不会,他不至于敢和我对着干,但他有可能会说漏嘴。” 谈宁扯了扯嘴角,嫌弃道:“狐朋狗友。” “我和他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林颂安无奈道:“其实他小时候挺乖的,上高中之后认识了一堆坏学生,才变成这样。” “说的好像你是好学生一样。” “我就是好学生啊,认真学习不早恋。”林颂安凑过来,趁谈宁没防备,在他的唇上印了一个吻。 谈宁抬起手,指尖滑过林颂安的眉心、鼻尖,和唇角。他有些恍惚,面无表情下藏着恐惧,看上去不如以往漠然平静。 “林颂安。”他突然小小地喊了一声。 “嗯?” “被发现了。” “是。” “怎么办?” 他第一次这样问林颂安。 方瑾也许很快就会知道,也许一天,也许三天,不是从雷忻那里,就是从学校领导的风言风语里,郑钰的事情闹得很大,林颂安毫不避讳地表明自己和谈宁的关系,惊动了领导层,纸包不住火。 他的手从林颂安的脸颊处滑下,准备收回的时候,被林颂安抓住,握在掌心。 “林颂安,宁江最近降温降的厉害,快要放寒假了,煊城也很冷。”谈宁突然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 林颂安却读懂了他的意思。 谈宁抬眸,琥珀色的眼瞳里藏着泪。 林颂安抚住他的脸,说:“宁宁,我们私奔吧,去一个没有冬天的地方。” 谈宁感觉心脏猛地震颤了一下。 36. 第 36 章 许愿 谈宁出不了国,因为他还没来得及办护照。 虽然也有几个免签国家可供选择,但谈宁不太喜欢,他用红笔在旅游地图上画了画,像是在批改林淇的作业,然后告诉林颂安:“我们去这里。” 最南端的,一座海岛。 有延伸至海边的道路,绿白相间的灯塔,两侧是糖果色的小屋。 林颂安看都不看,昏君似地一个劲亲他,“好,就这里。” 五个小时的航程。 林颂安给谈宁戴上墨镜和遮阳帽,牵着他的手走出机场。 咸湿的海风吹过来,吹动谈宁的长发。 谈宁的头发许久未剪,已经长过了肩,林颂安用指作梳,迎着风撩弄了两下。 他转了一笔钱给谈宁,然后把手机关机,扔进行李箱,谈宁划拉着微信页面,数了数自己的钱包里现在有几位数。 “小财迷。”林颂安咬他耳朵。 他们就这样出逃了。 虽然林颂安的用词是私奔。 没有规划路线,没有查询攻略,他们订了机票装好行李箱就直接出发了。 谈宁一直到目的地才想起来给何清睿打招呼,何清睿回复:【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不知道,应该不会很久。】 谈宁确实不知道。 林颂安估计也不知道。 这是一场莽莽撞撞,稀里糊涂的旅行。 “宁宁。” 听到林颂安喊他,谈宁抬头。 林颂安背对着太阳,朝他伸手,笑着说:“宁宁,出发。” 谈宁呆了呆。 林颂安穿着天蓝色的短袖衬衣,和白色沙滩裤,笑起来带着干净清爽的少年气,朝谈宁挑眉时,又恢复了那副矜贵少爷的模样。 谈宁把手交给林颂安的时候,忽然意识到林颂安其实只比他大一岁。 这场旅行的细节他们都没怎么商量,林颂安就拉着他往前走,可谈宁没有问:我们要去哪里?你有没有规划好?酒店房间要不要预订? 有林颂安在,他好像什么都不用做。 原来他那么依赖林颂安。 林颂安在上飞机前就安排好了一切,他们住进了一间海景房,入目皆是蓝色。 林颂安躺在床上,然后把谈宁也拉到床上,谈宁一时没站稳,就遂了林颂安的心愿,跌进他怀里,两个人齐齐躺在两米三的大床上,耳边是海浪声。 谈宁有些发愣,林颂安捂住他的眼睛,告诉他:“什么都别想,宁宁。” 林颂安一只手遮住谈宁半张脸,谈宁的睫毛刷了刷林颂安的掌心,林颂安轻易又被撩拨起来,可谈宁两只手抵着他。 “你怎么没完没了啊?” 林颂安委屈,把脸埋在谈宁的颈窝里。 谈宁穿了一件白色长袖卫衣,看起来软绵绵的。 两个人厮混了一会儿,谈宁及时把林颂安拖了出去,两个人沿着海边公路,吃着美食往前慢慢悠悠地走。 谈宁不爱吃甜,但看到可爱的小糕点甜品又走不动道,买了吃两口就丢给林颂安。 大少爷甘当垃圾桶。 后来谈宁良心发现,买了一把烧烤,鸡翅的第一口先给林颂安,林颂安低头咬住,然后眉眼弯弯地盯着谈宁,谈宁避开他的目光,有些不自然地望向别处。 “好吃。”林颂安说。 “烤糊的地方被你吃掉了。”谈宁偏要煞风景。 林颂安顺着他说:“好恶毒的谈小猫,把糊的给我吃,外焦里嫩的留给自己。” 谈宁忍着笑,快步往前走。 还没走两步就被林颂安揽住腰,林颂安说:“再给我吃一口。” 谈宁说:“不给。” “我好饿。” “不给。” 林颂安叹了口气,“不给我又能怎么办呢?没有手机回不了家,钱都在男朋友那里,男朋友还不要我,我怎么这么可怜啊。” 谈宁嫌他嘴贫,分了一串烤小黄鱼给他,林颂安摇头,“小猫才吃鱼,我就要吃你那个。” 谈宁把小黄鱼塞到林颂安嘴里,“你烦死了。” 两个人就追着跑着,吃完东西逛完街,最后坐在沙滩边看海。 天边是蓝色橘色渐变交织的云彩,好像打翻了的油画盘,有一家三口从谈宁眼前经过,三四岁的小孩拎着小桶,蹦着跳着。 “你喜欢孩子吗?”林颂安突然问。 谈宁被这个问题问得有些措不及防,思绪没缓过来,耳尖先红了,只是长发遮着,没被林颂安发现。 见谈宁没回答,林颂安以为自己越界,于是解释道:“我觉得小孩子很闹腾,就像林淇小时候,他一来我家我就要锁房间门。” 谈宁用手撑着下巴,“哦。” 他明显对这个话题兴致缺缺。 林颂安把他搂到怀里,谈宁一开始还挣扎,后来也懒得抵抗,被海风吹得有些冷了,就顺势缩进林颂安怀里。 林颂安低头亲他。 “宁宁。” “嗯?” “亲我一下。” 谈宁抬起头,对上了林颂安的目光,其实再靠近一点就亲到了,可是谈宁不习惯主动,献吻就像主动签下契约,像是要把他自己完全交给林颂安了。 谈宁感到害怕。 他能想象到二十年后他在做什么,却想象不到两天后他和林颂安会在哪里。 林颂安语气带着撒娇,他又催了一遍:“宁宁,亲我一下。” 谈宁就抬着头,直直地盯着林颂安。 他不动,林颂安也没办法,笑着吻他,咬他的唇瓣和舌尖,“谁让我这么喜欢你?” 亲完之后谈宁躺在林颂安怀里,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起来。 他们都在想,林颂安那部关了机的手机,现在有多少未接来电和未看消息呢? 但是谈宁告诉自己:不去想。 他们在私奔。 有调皮的小孩把足球踢了过来,差点砸中谈宁,林颂安立即起身,把球踢了回去,结果发现对方不止一个孩子,他们气势汹汹地跑过来,林颂安拉着谈宁就跑。 足球再次飞过来,林颂安把球带到谈宁脚下,笑着说:“宁宁,你来。” 八岁之后就再没参加过这种活动的谈宁,先是一愣,看了看林颂安,又看了看对面的五六个孩子,他忍不住弯起嘴角,他球踢了回去。 正好撞在为首的小男孩的小腿上,小男孩装模作样地怪叫了一声。 林颂安拉着谈宁就往落日的方向跑。 谈宁笑出声来。 “你好幼稚,林颂安!” 不知道跑了多远,几乎到达沙滩的尽头,不远处是挂满小灯的彩色小屋。 林颂安转过身,一手圈着谈宁的腰,一手理了理谈宁的长发,然后低头吻下来。 谈宁的手藏在袖子里,攥紧了林颂安的衣摆。 海边昼夜温差大,海风渐冷,林颂安带着谈宁往集市上走,东南角处乌泱泱地人挤人,林颂安也闲着没事凑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旁边卖菠萝冰沙的小哥告诉他们:“我们这儿很灵的许愿树哦,每天有很多人排着队许愿,你们去那边买祈福牌。” “买一下?”林颂安问谈宁。 反正也没有其他事情,排队也算打发时间,谈宁于是点头。 祈福牌上有“姻缘”“学业”“健康”“平安”等字样,林颂安写好了姻缘牌,在人群中找谈宁,转身见到谈宁握着一只写着“健康”的红木牌,正踮着脚往树上挂。 林颂安要帮他,他还不让。 用手遮挡,像是不与人分享的秘密。 林颂安不满地嘟囔着:“宁宁都不想和我长相厮守天荒地老吗?” 但他转念又说:“健康也好,宁宁一辈子没病没灾,也是我最开心的事。” 谈宁一声不吭地挂好牌子。 他是不信神佛的,煊城三中外面有一棵神树,每逢高考季,树前都摆满了香火,但谈宁从来不做停留。但此刻他站在红木小牌下面,一脸虔诚,双手合十。 “许愿树,我不贪心,我只有一个愿望,求你保佑林颂安能平安健康。” 他睁开眼抬头望,风吹着木牌,晃了晃。 人越来越多,林颂安好不容易护着谈宁走出来,走到僻静处。 “老天只保佑真诚的人,像谈小猫这种刀子嘴的小撒谎精,天天口不对心,说伤人的话,老天是不会搭理的。”林颂安逗他。 谈宁突然停住脚步,呆呆地望着林颂安。 林颂安见他不走,疑惑道:“怎么了?” “真的不保佑吗?”谈宁认真地问他。 林颂安愣住。 刚想解释,谈宁突然跑了回去,挤进人群里,找到自己的小木牌,重新双手合十。 “许愿树,我主动忏悔,我今天撒了一次谎,其实不是谎话,只是没说实话,求您原谅。” “今天林颂安问我喜不喜欢小孩的时候,我想回答的。 “我想说,如果你喜欢,我就喜欢。”:,,. 37 第 37 章 喉结滑动。 林颂安在人头攒动中寻找谈宁。 其实谈宁离他不远, 但有一瞬间,林颂安就是找不到他,入目是随风飘动的红绸带, 虔诚许愿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 而林颂安驻足原地,四周混乱得像是走马灯。 许久之后, 谈宁走出来。 林颂安没有动, 直到谈宁走到他面前,歪着脑袋,疑惑地看他, “怎么了?” 林颂安恍然回神,朝谈宁笑, 然后张开双臂抱住他, 谈宁被迫把脸埋在林颂安的肩头,闻到他身上沾染的香火味。 谈宁以为林颂安会追问他特意回去许了什么愿望, 他还在不能当着许愿树的面撒谎和不想告诉林颂安实话之间纠结, 可林颂安没有问,像是突然有了心事,手掌摩挲着谈宁的后背,然后说:“宁宁, 走吧。” 谈宁一步三回头地看那棵许愿树。 树上挂满了红木牌,几乎看不见绿叶,许愿的人那么多, 愿望那么重。 他的祈求能被听见吗? 他们顺着来时的马路往回走。 林颂安一直牵着谈宁的手,指尖挂着指尖,谈宁觉得这样牵手不够,于是蜷缩了一下手指, 装出一副要收回的架势,林颂安就条件反射地将他握紧。 宽大掌心贴着谈宁整只手,带着暖意。 林颂安捏了捏他。 路上有一排酒吧,各种音乐快歌慢歌串在一起,听上去也不觉得杂乱,谈宁听到几句让他心尖微动的歌词,于是停下来。 林颂安就带着他走进去。 人不算少,林颂安刚走进去就被人盯上了,有几个穿着暴露个子娇小的mega借着慢摇的节拍往林颂安身前挤,林颂安皱起眉,把谈宁往怀里圈了圈。 平日里在学校,众人皆知林颂安的身份,哪怕对他好奇或倾慕,也不敢靠他太近。此刻在陌生的酒吧里,林颂安一出现,就引起强烈的骚动。 人声消弭,只剩音乐声。 醉醺醺的mega跌跌撞撞地走过来,撕开了后颈的抑制贴,眼神迷离地望向林颂安。 谈宁从未如此直接地感受到信息素的力量。 因为无法感同身受,所以他对信息素的理解,更像是一种疾病,尤其看到林颂安在易感期里不能自控的痛苦沉沦,他更觉得信息素是毫无作用凭添痛苦的东西。 可是现在那群mega望向林颂安的眼神里,全然是躁动和吸引。 谈宁感到灭顶的恐慌。 林颂安出来太长时间了,后颈抑制贴的效果只能持续十二小时,何况刚刚在沙滩上,还沾了水。 谈宁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脸色一冷下来,凝眸望向那几个mega,眼底愠怒明显。可那些酒精上头的mega,被那缕似有若无的信息素撩拨得既无道德感,也无羞耻心。他们看着林颂安垂涎,就好像如果谈宁不在场,他们随时都会向林颂安扑过来。 林颂安俯身在谈宁耳边说:“宁宁,我们离开这里。” 谈宁抓着他的手就走。 他一言不发,抓着林颂安的手腕一路往前走,直到林颂安小声提醒他:“宁宁,方向错了。” 谈宁陡然停下脚步。 林颂安刚要哄他,谈宁就开始发火:“你出来为什么只带一张抑制贴?” “我——”林颂安想说自己的抑制贴是专门研制的最强效的一款,可谈宁根本不给他反驳的机会。 “看着自己的信息素把那些mega勾引得神魂颠倒,你很得意是吗?” “宁宁。” “你们真有趣,你们是动物吗?你们只有本能吗?”谈宁眼底赤红。 “我的信息素没有溢出。” 谈宁很少露出这副慌张又失措的样子,他只能用冰冷话语伪装自己,“对,没有溢出,因为你等级太高了,对他们有天然的威慑,他们一看就是很低级的mega,只是接触一下,就变成这副样子,林颂安,你要不去试试吧,说不定很舒服呢?” 林颂安怔住。 谈宁笑着,可是笑得太假,“以后易感期你就不用砸东西了,也不用把我当工具了,你可以先用萃取液,感受一下到底有多舒服,再试试匹配度高的,和那个叫严知予的,做完全标记——” 谈宁还没说完,就被林颂安紧紧抱在怀里。 “我没有把你当工具。” “可我就是工具,一个供你易感期使用的容器而已。” “宁宁,别说这样的话,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求求你不要这样说。” 谈宁哽咽着说:“你坚持不下去的,没有你妈妈的阻拦,你也坚持不下去的。” “你相信我,宁宁。” “我不相信你,”谈宁咬住林颂安的肩膀,止住脆弱的抽噎,又变回冷冰冰的样子,“不相信,我一点都不相信。” 林颂安的父亲在商界纵横多年,那么雷厉风行的一个人,看起来无坚不摧,最后还是屈服于本能。若他真的爱他的初恋,也不至于现在和林颂安的母亲举案齐眉。 信息素的匹配让他们变得恩爱。 一切都是注定好的。 林颂安从小在蜜罐里长大,他没有理由逼着自己受苦。 他想起林颂安之前说的,天河集团出现过几次危机,每次都是方瑾帮着林冶勋力挽狂澜,她和她的娘家,是林冶勋最大的助力。 谈宁想:我呢?我能给林颂安提供什么? “宁宁。” 林颂安的声音打破了谈宁的混浊思绪,他抬起头,看到林颂安受伤的眼神。 “宁宁,如果你放弃了,我还坚持什么呢?” 谈宁心中锐痛,一瞬间几乎无法喘息。 他们明明都在抗争,真正的风浪还没有来,他怎么能提前认输?往后还有几十年,几百次易感期。 他的睫毛颤了颤,然后踮起脚,抱住了林颂安。 他主动抱住林颂安。 “我以后不会再去人多的地方,每天带三张抑制贴,易感期前后尽量不出门,好不好?” 谈宁抱紧林颂安。 “宁宁不怕,不怕。” 谈宁紧紧攀附着林颂安的肩膀和脖颈,像一只受了伤惶恐不安的小猫。 小猫的温存向来不会太久,还没走到酒店门口,谈宁就又不理人了。 林颂安想握他的手,他都气鼓鼓地攥成拳头,林颂安碰他的肩膀,他就扭过身子。 上电梯的时候走进来一对老夫妇,手挽着手颤颤巍巍地往里走,谈宁帮他们一直按着电梯,老奶奶笑着说:“谢谢。” 老奶奶慈眉善目,看了看谈宁,又看了看林颂安,“你们是过来度蜜月的吗?看着像新婚的小夫妻。” 谈宁刚要否认,就听见林颂安说:“是啊。” 他低下头,呆呆地看着自己的鞋尖,听着林颂安和老夫妻聊天。 老奶奶说他们在过金婚纪念日,还把捧花里的玫瑰摘给了谈宁。 谈宁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林颂安替他接过来,塞进他手里。 “谢谢奶奶。”林颂安说。 谈宁在老奶奶跨出电梯的时候,才声如蚊讷道:“谢谢奶奶。” 回到房间,谈宁先去洗澡,出来的时候看到那朵玫瑰被插在一个小巧的玻璃瓶里,也不知道林颂安从哪里找来的。 他回身走进浴室,林颂安正在解衬衣扣子。 他看到谈宁,微微惊讶之后笑着说:“怎么了?我洗澡的时候你也敢进来?” 谈宁走到他面前,站在林颂安和洗手台之间,水汽氤氲着暧昧氛围,空气里残留的沐浴露香味和谈宁身上的味道一样,林颂安低头蹭他,脸颊贴着谈宁的额角。 “宁宁想做什么?” 谈宁伸手,绕到林颂安后颈,隔着防水抑制贴,摸了一下林颂安的腺体。 林颂安喉结滑动。 他把谈宁抱到洗手台上,“宁宁这是什么意思?” 谈宁不说话,林颂安的吻就铺天盖地落了下来,比昨晚更加缠绵疯狂。 38. 第 38 章 有转机 梦中似从高台坠落,林颂安在凌晨惊醒,呼吸未匀,就发现枕边是空的。 怀里无人,谈宁不在。 林颂安倏然清醒,喊了一声宁宁,没有回应,他连忙下床,走出卧室左右张望。 幸好阳台上有绰绰人影。 林颂安快步走过去,谈宁正抱膝坐在藤编躺椅上,仰着头,手里捏着一条闪银光的链子,借着泛白晨光细细地瞧。 林颂安一把抱住谈宁,“你吓到我了,宁宁。”他的声音在发颤。 “你以为我走了吗?” 林颂安把脸埋在谈宁胸口,重重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谈宁摸着他的头发,觉得有点好笑,“我能去哪里?我还没毕业,笨蛋。” 林颂安也为自己的恐惧感到荒唐,轻笑一声,然后躺到谈宁身上,“是啊,宁宁还要再读一年书,然后出国,宁宁想去哪个国家留学?” “不知道,可能是英国,具体还要看法商基地对接的学校是哪一所。” “好。” “你呢?你要去德国是吗?” 因为严知予在德国留学,方瑾想让林颂安也过去。 “林淇怎么什么都跟你讲?” 谈宁弯了弯嘴角,林颂安换了个姿势,改成枕着谈宁的腿,谈宁于是把腿放下来,由着他枕,林颂安说:“我哪儿也不去,我就按照现在的节奏,接手天河的工作,做出点成绩,有自己的事业,然后就等你从国外回来,到时候我要聘请谈律师做天河的法律顾问,谈律师愿不愿意?” “哪里有刚毕业就给上市公司做法律顾问的。”谈宁胡乱地拂着林颂安的头发。 “我说有就有。” “你像个败家少爷。” 林颂安轻笑,翻身抱住谈宁的腰。 他说:“宁宁就按照自己的人生轨迹往下走,不要被任何人影响。” 谈宁陡然想起那天在宿舍楼下,何清睿那句“天呐,谈宁,你拥有最好的21岁”。 即使林颂安没有出现,他的21岁也很好,足够努力足够优秀,只是林颂安的出现,让这两年变得与众不同,永远值得怀念。 “这是什么?” 林颂安看到谈宁手上的链子。 谈宁想要藏,又被林颂安就抓住手,“这是什么?昨天晚上买的吗?我怎么没见到你买这个东西?” 谈宁松开手,任链子掉落在林颂安掌心。 他脱口而出又是否认,但到了嘴边,转了个圈,又忍住了。 过了很久,他小声说:“前年的生日礼物。” 林颂安愣住,“我的?” 谈宁望向别处,“不然呢?” 林颂安腾地坐起来,惊喜道:“为什么不送给我?” 谈宁不说话。 林颂安和谈宁并肩坐在一起,把手链挂在自己手腕上,胳膊肘蹭了蹭谈宁,“宁宁帮我。” 谈宁两手抱着膝盖,整个人蜷缩起来,像只小乌龟。 林颂安只能自力更生,好不容易把这条男士手链戴起来,谈宁瞥了一眼就笑出声,咕哝着:“一点都不好看。” “我觉得好看,特别好看。” 谈宁那时候还是个土包子,五百块的羽绒衣对他来说都是要供在衣柜里不敢穿的,更何况挑奢侈品,那时候他被专柜里动辄五位数的钻石挑花了眼,选了个小几千的手链。 还觉得林颂安会喜欢。 实则林颂安从不戴手链,他喜欢线条硬朗硬挺的东西,比如钢壳手表,比如他那几辆体积庞大的车。 “你不适合。” 谈宁说罢就把那手链摘了下来,林颂安几乎要和他抢,“不行!” 可谈宁把手链挂在了自己手上,手链的两边垂下来,晃了晃。谈宁伸到林颂安面前,示意林颂安帮他戴。 他没有看林颂安,长发散落在脸颊,遮住了他琥珀色的眼瞳,明明看不见,可林颂安总觉得谈宁在笑。 林颂安先是侧身去吻他,然后再仔细地帮他戴上手链。 谈宁的手腕纤细白皙,比林颂安更适合。 “谢谢宁宁。” 谈宁不吭声。 “那时候为什么要和我分手呢?” “那天我带着这个礼物去天河别墅找你,到了门口,刚准备敲门,听见雷忻在里面问你,阳台上的卫衣是谁的,你是不是谈恋爱了,你回答,你没有谈恋爱。” 林颂安愣了两秒,刚要解释,就被谈宁按住,谈宁五指张开按在林颂安胸口,“我现在已经知道真相了,我不生气了。” 林颂安握住他的手,“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原因吗?” 谈宁想了想,“有。” “什么?” “不告诉你。” 林颂安把谈宁拎到腿上,捏他的腰和屁股,挠他的痒,谈宁都不透露半句。 谈小猫瞥了林颂安一眼,扭过头,高傲地说:“慢慢猜去吧。” 林颂安笑着叹气。 等到日出时分,林颂安忽然开口:“宁宁,以后每一年的生日,我们都一起过。” 谈宁没回答,他枕着林颂安的肩膀,被林颂安用毯子裹进怀里,两个人坐在海边阳台上,看着太阳从海平面升起,如橘红色火球,一点一点升上天空。 * * 他们在小岛上玩了三天。 第四天的清晨,谈宁在林颂安怀里醒来,睡意惺忪地睁开眼,林颂安的胳膊顺势又要搂上来,谈宁说:“林颂安,我们回去吧。” 林颂安动作停住。 “把手机打开吧,你再失联下去,你家里人会乱作一团的,到时候就是雪上加霜了。” 林颂安往谈宁怀里赖。 谈宁全身都是红痕,胳膊和腰都酸痛无比,还要承受始作俑者无赖的撒娇。 谈宁看着天花板,林颂安压在他身上,头发时不时滑过谈宁的下巴,他们紧紧贴在一起,谈宁想:时间要是能停在这一刻就好了。 但是随着林颂安打开手机,一切都结束了。 短短三天,雷忻给林颂安打了五十几通电话,方瑾和林冶勋给他打了十通,消息弹窗像杂乱无章的音符一样弹出来。 方瑾的微信消息来自三天前的十一点二十,林颂安下了飞机去酒店的路上,那时候他刚关机没多久,方瑾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你们院长告诉我,你谈恋爱了。】 【对象是个beta。】 【有这回事吗?】 林颂安看着这惊险的时差,笑着望向正在穿衣服的谈宁,“这就叫知母莫若子。” 【是的。】林颂安回复。 没多久,方瑾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立即回家。】 很明显,他们都知道林颂安离家出走了。 谈宁是从林颂安家出发的,所以没有行李箱,他把衣服都放在林颂安的箱子里,收拾好之后合上箱子,交给林颂安。 林颂安接过来,去酒店办理了退房手续。 坐上飞机之后,谈宁透过舷窗,看着远处这座在视野里缩成一个小点的糖果色小岛,他总觉得还有很多地方没来得及玩,他试图看着那个小点,试图找到那座许愿树。 在心里又祈求了一遍。 求老天保佑林颂安平安健康。 其实他也想求老天保佑他们永结同心长相厮守,但谈宁觉得这样太过贪心。 林颂安握住他的手,和他十指相扣。 谈宁转过头,林颂安冲他笑。 其实林颂安平日里不怎么笑,如果说谈宁是阴郁,那林颂安就是正儿八经的高冷。刚开始的暧昧期里,谈宁也觉得林颂安高冷不可亲近,可自从恋爱了,林颂安就像变了个人,变得爱撒娇,爱装可怜,厚脸皮。 除了他,没人见过这样的林颂安。 作为林家的骄傲,同辈里的佼佼者,林颂安从来是谦逊有礼、端方自持。 只有谈宁知道,他是谈宁穿件衬衫勾勾手指就勾上床的alpha,是第一次没做好后悔到半夜又压着谈宁来了两次的笨蛋。 谈宁用胳膊撑着脑袋,光是回忆一下就忍不住想笑。 可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林家的车停在机场门口,中年男人走出来,主动接过行李箱,对林颂安说:“林少,夫人在天河别墅等您。” 林颂安问谈宁:“宁宁,是回学校还是回家?” 他把他的房子称为他们俩的家。 “回吧。” 从宁江机场到天河别墅,总共十五公里的路程,一路上有两个花圃公园,有儿童乐园巨大的风车,但谈宁完全没心思看。 他的世界都变得昏暗。 压力如排山倒海般袭来,谈宁终于承认自己是害怕的。 很害怕,很恐惧。 喘不过气来。 他突然发现自己努力赢得的,引以为豪的那些绩点、荣誉和奖学金,在林颂安的母亲方瑾面前不值一提。 大学三年里,他拿过最大一笔奖学金,就是天河奖学金,听闻那是林冶勋喝了酒,和A大校长称兄道弟时随口答应的。 几千万,就这样扔了出去。 谈宁需要花费一个学期的时间努力学习,每门专业课都尽可能考九十五分以上,才能拿到这笔小几万的奖学金。 他家境普通,和外公一起生活。 父亲早亡,母亲改嫁。 更不用说他是个beta。 谈宁心脏里颤抖的气流撞击着他的五脏六腑,他眼前一片片虚茫茫的灰暗,像是躺在一望无际的黑沙滩上,不见阳光。 为什么会有这么害怕? 谈宁不知道原因,汽车开过拐角,从车前玻璃看到天河别墅保安室的一瞬间,谈宁已经开始发抖了。 林颂安握住他的手,也没用。 回到家门口,门开着。 谈宁脸色已经发白,林颂安也没有太轻松,但他还是极力安抚谈宁。 方瑾坐在沙发上。 看到谈宁的那一刻,她才突然想起来,“哦,小淇的家教老师。” 方瑾长得很美,是带着英气的美,五官立体轮廓感很强,稍微化点妆,看上去就攻击感十足,但她微微颔首,主动朝谈宁笑了笑。 “妈,我和谈宁——” 方瑾站起来,笑着说:“你看你,又不是小孩子了,和同学出去玩还要瞒着爸爸妈妈,是不是太幼稚了?” 林颂安知道方瑾想要略过他即将要说的话,但他还是要说:“我和谈宁已经恋爱一年多了。” 方瑾像是没听见,依旧像个热情的长辈一样,问谈宁:“小谈要回学校吗?天也不早了,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去。” 林颂安把谈宁拉到身后护着,“妈,我认定谈宁了。” 方瑾脸上的笑容陡然消失。 “什么叫认定?”她问。 “他是我的唯一的结婚人选。” 方瑾像是听了一句天大的笑话,她轻蔑道:“这话你爸爸当年也说过。” 谈宁的手猛地攥了一下,然后被林颂安在背后握紧。 “妈,我不想和您起争执,也不想搞到和家里闹翻那种地步,我只是想向您表明我的决心。” “你才二十二岁。” “我对我自己的决定负责,爸爸已经投资了药物研究院,易感期的药会研发出来的,科技进步得这么快,说不定没过几年,就会有更好的治疗手段出现——” 方瑾突然暴怒地打断林颂安:“我和你爸的婚姻被所有人在背地里指指点点,你也要看笑话吗?你和beta在一起,是觉得你妈很可笑,是吗?” “我不可能让你们在一起,你才二十几岁,你负不起这个责任。” 谈宁的心脏猛地缩了一下。 他终究还是听到了这句话。 “易感期只是一道难关,往后还有几十年,没有完全标记,你这样九级的alpha,现在被所有人羡慕着,将来活得会比所有人都痛苦。如果谈宁是mega,哪怕信息素匹配度低一点,我都接受,但他是beta,就绝无可能。” 谈宁的指尖戳进掌心,痛感弥漫至全身。 怎么办?林颂安。 他不敢乱动,只能在心里流泪颤抖,怎么办啊,林颂安。 “严知予回国了。” 谈宁猛地抬头。 方瑾的目光越过林颂安的肩膀,看向谈宁,她对林颂安说:“你可以做比较,然后再决定。” 方瑾当着谈宁的面,打电话给严知予的母亲。 谈宁此时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了。 “严夫人,知予呢?” 谈宁挣扎要离开,可是林颂安低声说:“宁宁,再等等。” 谈宁想:等什么?能有什么转机? 可是方瑾脸上胜券在握的笑容突然消失了,听筒里传来严夫人的声音,“林夫人,我听我们家知予那个远房表弟叶聆说,颂安已经和他谈恋爱了,您说这事办的,叫我们家知予多尴尬啊。” 方瑾连忙否认:“不是的不是的,严夫人,没有的事。” “您家公子这么多天也没主动给知予发条消息,感情这事,光有匹配度也不够啊,您说是不是?”:,,. 39 第 39 章 “复合吧,男朋友。”…… “感情这事, 光有匹配度也不够啊,您说是不是?” 严夫人的话像是嘲讽,方瑾碍于面子, 只能赞同,她挂了电话刚要发火, 门口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是雷忻和叶聆。 “颂安哥,我真的快要疯了, 刚解决完严知予, 怎么又冒出来一个谈宁!谈宁是谁啊?” 叶聆的声音打破了此刻的压抑氛围。 林颂安捏了捏眉心,然后把谈宁拉到自己面前, 叶聆一进来就看到林颂安把手搭在一个男孩的肩膀上。 那个男孩有些眼熟, 好像在A大课堂里见过, 那次晚上的法商基地课, 他特地溜过去想给林颂安惊喜, 林颂安就是从这个长发男孩身边, 慢悠悠走回最后一排的。 “你们!”叶聆冲过来。 方瑾皱起眉头,不耐烦地说:“聆聆,你能不能别添乱了?” “什么叫做我添乱?阿姨,您这一次真的让我特别特别失望, 没有匹配出来严知予之前, 你默许我是颂安哥的青梅竹马,说70%的匹配度也够用了, 现在匹配度检测结果一出来, 您就瞒着我去联系严家,您怎么能这么自私?” “你这孩子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反正不是我,也不可以是严知予!” “你——” 叶聆和严知予虽然是远方表亲,但两个人年纪相仿, 家境也相似,所以常常被家族里的人拿出来比较。传闻里严知予温柔大方,而叶聆的风评则是娇纵蛮横。 叶聆从小就讨厌严知予,虽然没有见过几面,但就是毫无缘由地讨厌他。 听到雷忻告诉他,方瑾已经通过匹配度检测找到了最适合林颂安的mega,叶聆本来是心里一凉的,但听说那个人是严知予,叶聆立即火冒三丈。 他当即给严知予打了电话,大放厥词说他和林颂安如何如何一起长大,如何情投意合,让严家死了这条心。 严知予看了林颂安的照片,本来是有些心动的,但被叶聆的喋喋不休刺激到了,转头就告诉母亲,再也不要和林家来往了。 “严知予但凡有点底线都不会再联系颂安哥了,阿姨,有本事您就再去基因库里找吧,反正严家不可能没皮没脸地倒贴。” 方瑾气到头疼:“你真是太任性了,坏了大事。” 叶聆有些怕,也被他父母一通骂,但事情已经做了,他就不后悔,昂着头应对方瑾。 “您如果定好了儿媳妇的人选,可以大方告诉我,可是您通过我姨妈去联系严家人,还让我姨妈瞒着我,这就太可恶了,您一点都没有把我放在心上,我为什么要听您的话呢?” “你这孩子发什么疯?” “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叶聆抱着胳膊,并不害怕方瑾。 林颂安松了口气,他捏了捏谈宁的肩膀。 谈宁小声回头对他说:“赶走一个,又来一个,你桃花可真多。” 林颂安轻笑:“宁宁帮我挡着。” “你们在交头接耳什么呢!” 叶聆一声爆喝,又冲上来,他抓住林颂安的胳膊,把他往自己身边拖,“颂安哥,他是个beta,你是不是疯了?” 林颂安被拽得往前走了两步,无奈道:“聆聆,我和他已经交往一年多了。” 叶聆猛地松开手,难以置信地望着林颂安,“我不相信……” 可是一低头,叶聆就看到林颂安脖子上的吻痕,谈宁领口露出来的皮肤上也有,两个人身上都沾染着差不多的味道。 “你说过会等我的。” 林颂安回忆了半天他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终于想起来,扶额道:“我是说等你长大成熟一点,就可以交流很多工作上的事情,不是等你和我谈恋爱。” 叶聆流出眼泪,“不是的,你是个骗子。” 他找不到东西泄愤,回头看到雷忻手上拎着一袋酒瓶和零食,一话不说就抢过来往林颂安和谈宁身上砸。 林颂安用手护着谈宁,叶聆又愣住,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他以前在林颂安面前总是表现得很乖,温软可爱,实则都是他为了讨林颂安欢心,才努力装出来的。 他初中就出国念书了,在国外等啊等,结果林颂安从初中到大学,一直是在国内读的。 “你是个大骗子!”叶聆没东西砸了,只能指着林颂安和谈宁说:“你们会付出代价的!” 回头看到雷忻,他迁怒道:“还有你,你也滚!” 雷忻觉得莫名其妙,侧身给他让路:“神经病啊,关我什么事?” 叶聆怒气冲冲地走了,他的出现让今天的充满硝烟的对峙变成了一个尴尬的烂摊子。 方瑾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给严夫人打电话,严夫人没有接。 怎么会误打误撞的,被叶聆这孩子搞砸了一切? 方瑾气极,又心知只能从长计议,她拎着包离开,经过谈宁的时候,她看了两人一眼,视线定在谈宁身上。 谈宁露出紧张的神色。 “你们好自为之。” 方瑾一走,谈宁就转身抱住了林颂安,把脸埋在他颈窝里,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林颂安同样也紧紧抱住他,轻声说:“宁宁,不怕了,结束了。” 雷忻震惊地张大嘴巴,眯起眼睛。 这人真的是那个阴魂不散的自闭症吗? 怎么,怎么变得有点……有点乖? 他撇着嘴,好像十分看不惯这个画面,轻嗤一声,对林颂安说:“哥我走了。” 林颂安说:“谢了。” 雷忻“啊”了一声,心想:谢什么? 几天前从林冶勋的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林颂安给雷忻发去了一条消息,【我妈从基因库里帮我匹配到的那个mega,竟然和叶聆有亲戚关系,算起来还是他的远房表哥。】 林颂安知道雷忻一定会告诉叶聆。 叶聆一定会出来闹。 叶家虽然不如林家强盛,但叶聆小时候就娇纵得无法无天。 他想,叶聆也许能成为破局的人。 叶家和严家有亲,方瑾还不能和叶家翻脸,算是一招围魏救赵。 虽然不知道叶聆要怎么让他付出代价,但林颂安想:一个他了解熟悉的定时炸弹,总比那个带着97%匹配度的严知予要好很多。 听到林颂安的道谢,雷忻一头雾水,他挠着头往外走,心想:“我这到底是坏了事?还是帮了忙?搞不懂。” * * 林颂安把谈宁送回学校,自己独自回了家,刚准备承受一场狂风骤雨,就被林冶勋拦在门外,林冶勋说:“事情我都知道了,你今晚先别回家,你去给你妈妈准备个礼物。” “啊?”林颂安不解。 “买束花或者买个首饰,现在就去。” 林颂安于是折回车前。 他开车去奢饰品专柜,买了一条项链,还买了一束花,红色的康乃馨和粉色的卡布奇诺玫瑰搭配在一起。 方瑾看上去是个不苟言笑的事业女强人,实则内心也有柔软的一面,从她收集的那些首饰就可见一斑。 林颂安带着礼物回家时,林冶勋正在院子里接电话,脸上挂着明显的笑容,那是他在方瑾面前很难有的笑容。 看到林颂安时,他的笑容顿了顿,和电话那头说了几句,就匆匆挂了电话。 他走过来接过林颂安的礼物,温和道:“底下的事情,爸爸帮你处理,你最近就多回来陪陪你妈,表现得乖一点,也不要在她面前频繁提起谈宁的事,要提就提他好的优点,这阵子不要再和你妈妈对着干了。” “知道了,谢谢爸。” “还有叶聆那边,你也去叶家看了叔叔阿姨,不要表现得太冷漠。” “好。” 林冶勋低头瞥了一眼手机,然后朝林颂安笑了笑,回头往家里走。 方瑾正坐在沙发上生气,保姆站在她旁边,哆哆嗦嗦地听训。 林冶勋叹了口气,走到方瑾身边坐下,示意保姆回房间,然后把花和首饰放到方瑾手上,“儿子买来向你赔罪的。” 方瑾把头扭到另一边。 “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况且他是你的儿子,你觉得他会长成一个完全顺服于你,没有自己主见的孩子吗?” “他当然有主见,”方瑾冷笑一声,斜眼望向林冶勋,轻蔑道:“他找了一个beta,可比你有主见多了。” 林冶勋脸色一僵。 “你看着他,是不是特别后悔啊?你儿子可比你有勇气的多,你是不是在想,当年要是私奔了?该多好。” 方瑾尽可能地刺痛彼此。 “我没有后悔。” 方瑾愣住。 林冶勋握住她的手,放在掌心,“小瑾,这么多年夫妻了,你应该知道的。” “知道什么?” “我心里早就只有你了。” 方瑾瞳孔震颤,她转头看向林冶勋,她想问又不敢问,等这句话等了几十年。 林冶勋朝她笑,“给我一个机会,也给孩子一个机会吧。我们刚结婚那几年闹过的冷战和别扭,那些浪费的时间,不愉快的经历,你非要让孩子也承受一遍吗?” 方瑾明显松动,可还是不肯服输,脸色绷紧,拿着花束的手无比用力。 直到林冶勋抱住她,方瑾的眉间才开始显出一丝脆弱来。 最后方瑾同意不去拆散两个孩子,但依然执着道:“严夫人那里,我会继续沟通的。” “好。”林冶勋说。 他透过客厅的落地窗看向外面,窗外阳光和煦,但风声阵阵,不绝于耳。 这个学期的最后一节法商基地课,谈宁自然不会缺课,私奔的时候缺了一节专业选修课已经让他懊恼不已,反复和何清睿确认老师上课有没有点名。 何清睿也报名参加了基地课。 他因为是转专业,有很多课程需要补学分,大概率不会和谈宁同期毕业,所以他总是慢慢悠悠的,要尽情享受大学生活。 他坐在谈宁旁边,抱怨道:“干嘛非要坐第一排啊?我从小到大最不喜欢的就是第一排了,而且还是正中间,太可怕了。” “你可以坐后面去。”谈宁不解。 何清睿撞了撞谈宁的胳膊,“不行,我第一次来上这个课,有点紧张,我要和你粘在一起。” 谈宁摇了摇头。 “你私奔完回来,好像有点变化。” “什么变化?” “不知道,就感觉……没有之前那么紧绷了,以前你给人的感觉好像每天都在走钢丝。” 谈宁怔了怔,笑道:“是吗?” “你竟然笑了!天呐谈宁,你现在给我的感觉都像一个mega了!” 谈宁的笑容陡然消失。 何清睿立即捂住嘴,真诚道歉:“对不起,我不该哪壶不该提哪壶的,对不起,谈宁,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说你整个人看上去柔和了。” 谈宁不想搭理他。 何清睿还在八卦:“那林颂安呢?和你私奔完之后,他回家挨打了吗?” 谈宁顿了顿,然后摇头,“不知道。” “他会不会退缩啊?” 谈宁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慢半拍地落下来,他还是那句“不知道”。 其实不管什么结局都好,谈宁忽然变得开阔,他想,他已经很满足了,感受过林颂安赤忱的真心,比什么都重要。 林颂安送他回学校的时候,一直维持着轻松的样子,努力安抚谈宁的情绪,逗他开心,其实他自己的压力也很大。 谈宁想到自己的愿望,他此刻只希望林颂安平安健康。 真奇怪,小时候看见红包上写着这几个字,谈宁还觉得好敷衍。 要么恭喜发财要么早生贵子,平安健康算什么祝福语?现在他才懂,珍惜一个人是真的希望他平安健康,别无他求。 “可是……如果他退缩了,你怎么办啊?谈宁,你肯定会很伤心的。” 谈宁想:我已经很伤心了,你闭嘴好不好? “电视剧都是骗人的,这些富家子弟才不会王子变青蛙呢。” 谈宁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正疑惑着,身后突然传来躁动声。 何清睿往后面看了看,“怎么了?” 一扭头就对上林颂安的目光,他含笑望着何清睿,“你好。” 何清睿吓得立即起身,结果因为起得太急了,大腿撞到桌边,疼得他龇牙咧嘴。 谈宁后知后觉地抬起头。 林颂安放下书包,大咧咧地坐在他身边。 中间没有隔着位子。 林颂安当着所有人的面,坐在他旁边。 众人的目光像短箭一下簇簇飞来,议论声已经盖过了上课铃。 他们都在看这里,观察着林颂安和谈宁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 所有人都在震惊,传闻是真的,林颂安真的和法学院那个自闭症搞在一起了! 谈宁的心猛地跳到嗓子眼,他压着声音问:“你干嘛?” “陪男朋友上课啊。”林颂安把包推到一边,先和何清睿打了招呼,“不知道这位同学怎么称呼?” “我、我叫何清睿。” 林颂安笑着说:“何同学你好,宁宁经常说,你是他的好朋友。” 林颂安脸上挂着笑,但因为alpha的气场,给人的压迫感还是十分强烈,何清睿局促地伸手和他相握,紧张得直咽口水。 谈宁觉得羞臊,他拍开林颂安的胳膊,“你干嘛呀?你破罐破摔了吗?” 林颂安明知道所有人都在看他,也无所谓,他把胳膊搭在桌上,撑着脑袋,身子朝向谈宁,笑意吟吟地说:“是啊,反正已经这样了,不如把时间用来陪男朋友。” 见谈宁冷着脸不理他,林颂安勾了勾谈宁的手指,又讨嫌地按了按谈宁的键盘,在谈宁就要发火的时候,他凑过去,笑着说:“复合吧,男朋友。” 谈宁愣住。 “我们开始一段真正的校园恋爱,好不好?” 40. 第 40 章 谈宁亲他了? 谈宁以前在学校里看着小情侣手牵手,转念想到他和林颂安的炮友关系,偶尔也会心生羡慕,但他现在完全不会了。 短短一百米的路,他甩了十次林颂安的手,最后实在不耐烦了,停下来,对上林颂安笑意吟吟的脸,又一句狠话都说不出来。 “你以为危机解除了吗?” “没有啊。” “你妈妈没有表态,叶聆肯定还要报复我们,明明什么都没有解决,你在笑什么?!” 谈宁话音刚落,就有两个人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他们,因为太过专注,被凸出的路沿绊倒,摔了一跤。 谈宁:“……” 林颂安揽着谈宁的肩膀往前走,“虽然有很多事情没有解决,但是生活还要继续,谈小猫,不要愁眉苦脸的。” “严知予的事情是你故意透露给叶聆的?” “嗯。” 谈宁停下来,冷笑道:“真不愧是九级的alpha,你很清楚你的优势在哪里。” 林颂安对于别人的倾慕向来一清二楚。 “吃醋了?” “呵。” 林颂安眼底笑意更深,“叶聆就是个很幼稚很任性的小孩,但是只有他的任性能打破现在的僵局,这是没办法的事。” “他说了,会让我们付出代价。” 林颂安沉默片刻,“应该不至于,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现在应该在砸我和他的合照,以及一切和我相关的东西,然后……明天他应该会来找我,进行一番威逼利诱,发现没用之后,他就会过来找你。” 谈宁叹了口气。 “到时候宁宁要顶住啊。” “关我什么事?你自己惹出来的。” 谈宁在心里嘟囔:还以你对他的了解,有多了解?什么青梅竹马,真无聊,从小一起长大而已,叫得那么暧昧。 谈宁加快步伐,林颂安连忙追上去,从谈宁紧攥着的拳头里戳开一点指尖缝隙,探指进去,和他十指相扣。 终究还是牵了手。 穿林风呼呼而过,吹乱谈宁的头发,他用另一只手稍微按了一下飞起的发丝,转头看到林颂安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林颂安眉眼都带笑:“想过很多次,这样和你走在校园里。” 谈宁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你放开我。” “回答我啊,谈小猫,我们复合吧。” “谁和你谈了?谁和你分了?”谈宁板着脸小声嘀咕:“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懂?”林颂安似乎对谈宁的反应毫不意外,笑着说:“那我就带你回忆一下,我们前年三月份在林淇家第一次见面,然后没过多久,谈小猫就开始勾引我,先是为了和我碰面故意推迟林淇的补课时间,然后又约我看电影,后来还趁着暴雨天,困在我的车里,跟我回了家,还穿着我——” 谈宁捂住他的嘴。 正好赶上图书馆的闭馆时间,路上的人越来越多,原本恰逢夜晚,视线并不清晰,可林颂安在人群中身形太优越,常惹得人频频回头,一回头就愣住,再看到他面前的谈宁。 议论声叽里咕噜不绝于耳,谈宁实在嫌烦,把林颂安扯到一旁的小树林里,还没来得及说话,林颂安的吻就落下来。 他抱着谈宁的腰,难忍冲动。 谈宁知道,林颂安只是在他面前表现得轻松,对于母亲的咄咄逼人,林颂安承担着两边的压力,既要安抚母亲,又要讨好谈宁。 其实谈宁很想告诉他:从同意和你私奔的那一刻起,我就把自己全都交给你了。 我永远不会是先放弃的那个人。 “笨蛋。”谈宁说。 林颂安搂紧他。 “复合吗?” 谈宁慢慢伸出手,抱住林颂安的腰,他惊觉这样一个很平常的相拥的姿势,他竟然从来没有主动做过,他总是习惯被林颂安抱紧,林颂安抱他的时候,会一边收紧臂弯,一边用宽大手掌摩挲他的后背。 谈宁于是学着林颂安的动作,摸了摸林颂安的后背,他说:“好,复合。” 不想再浪费时光。 林颂安的吻落在谈宁的颈侧。 当天晚上谈宁以为林颂安又要把他拽回天河别墅,毕竟林颂安看起来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可林颂安却只把他送到宿舍楼下,捏了捏他的脸,说:“回去吧。” 谈宁顿生疑惑。 踏上台阶的时候他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林颂安冲他挑了下眉。 谈宁想问又问不出口,最后只能带着不解和些许的不满,回了宿舍。 他的寝室在三楼,平日里他上楼,经过他的人都恨不得侧着身子迅速避开他,好像他身上带着什么病菌一样,今天情况有了翻转,所有人都开始好奇他散落长发下的那张脸到底是什么模样,到底怎么能吸引到林颂安? 若是谈宁正好抬头,视线对上,对方就会尴尬一笑,一副还算友好的模样。 谈宁觉得自己变成了一盆莫名拍了天价的观赏性植物,所有人都试图在细枝末节中,寻找出他这个价格的合理性。 也许是漂亮?可他是个beta啊; 也许是他家有钱?可他穿成这样; 也许是他性格好?这更不可能…… 谈宁仿佛能从路过同学的眼神和表情里,听到这些腹诽。 一直走到宿舍门口,何清睿正在外面通电话,看到旁边宿舍的人特意冒出头来看谈宁,他挡在谈宁前面,嚷嚷道:“看什么看?看什么看?你那什么表情啊,太不尊重人了!” 同学立即讪讪地缩回脑袋。 谈宁放下包,笑着对何清睿说:“谢谢。” “你这下是真的出名了!”何清睿挂了电话走进宿舍。 谈宁耸了耸肩。 徐清扬作为今天才听说此事的八卦群众,看到何清睿一脸平静,震惊道:“你早就知道了?” “是啊。” “不是,等等,”徐清扬转头问谈宁:“你早就和林颂安在一起了?什么时候?” 谈宁回忆了一下,“前年四月份。” 徐清扬半口可乐差点喷出来。 在谈宁被全宿舍排挤,被全班人嫌弃的将近两年的日子里,他其实一直在和身价上亿的天河集团的未来继承人谈恋爱? 徐清扬摇着头,难掩内心震撼,“你真是……宠辱不惊。” 谈宁现在满心思都在林颂安今晚为什么不带他回家这件事上,他想要问何清睿,但又不好意思,洗完澡了他都还在纠结这件事。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梦里回到前年五月份,他们第一次。 那天下大雨,窗外风吹雨淋,谈宁穿着林颂安的衬衣坐在床边,林颂安朝他走过来,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谈宁不语,只是直勾勾地望着他。 林颂安想:谈宁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钱?可是他送的礼物,谈宁从来都不收。欲拒还迎吗?可是谈宁的眼神从来不遮掩。 他所有的行为只透露出一个信号:我想和你上床。 林颂安从小到大经历了太多追求者,谈宁这样的,属于独一份。 他把谈宁抱到床中央,然后覆上去。 谈宁胸口剧烈起伏,眼神依旧坦然,林颂安先是亲了亲他的脸颊。 谈宁太白了,所以他脸红得太明显。 林颂安亲一处,亲完那里就变得透红,林颂安被可爱得心尖发颤。 他摸谈宁的头发,用指尖去缠绕谈宁的发梢,谈宁觉得痒,就往林颂安怀里钻。 谈宁有种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独特可爱,他主动靠近林颂安的时候,没有任何媚态,没有讨好,甚至还有点懵懵的,他就是单纯地用眼神询问林颂安:你为什么还不开始? 林颂安彻底失去自控力。 他咬住谈宁的唇瓣,啮咬着含吮着。 谈宁这时候才开始有点害怕,两只手搭在林颂安的肩膀上,指尖冰凉发颤。林颂安一颗一颗地解开衬衣纽扣,谈宁光洁白皙的皮肤也跟着一点一点露出来。林颂安那时候还算是一个斯文绅士,没有什么乱咬乱揉的恶趣味,他每一步都要问谈宁,谈宁只是抱着他,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林颂安问什么他都说可以。 第一次其实不算太舒服,两个新手,一个光有理论知识,一个光知道忍痛,林颂安隔着被子把谈宁抱在怀里,想道歉又说不出口。 很久之后谈宁突然冒出一句:“挺好的。” 这一下子把林颂安心里的郁结点燃了,谈宁本来是想安抚一下林颂安就睡觉的,说完之后就彻底没法睡了。 林颂安看着怀里的谈宁,身上全是红痕,像印了朵朵海棠花,又漂亮又可怜,浅黑色长发散乱,额前汗涔涔的,凑近了听到他小猫似的哼唧,说:“林颂安,求求你了。” 林颂安连忙把他抱住。 可是谈宁又央求:“紧一点。” 林颂安于是收紧臂弯,谈宁软绵绵地缩在他怀里,终于安睡。 从那天开始,林颂安就习惯了抱紧他。 其实谈宁在这份感情里什么都不求,在听到林颂安那句“我没有谈恋爱”之前,他甚至不愿意收林颂安的任何礼物。 他其实只想要林颂安抱他抱得紧一点。 被林颂安这样的人疼惜着,会让他有一种他也值得被爱的错觉。 再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 何清睿的闹铃声响个不停,他本人没醒,谈宁先被吵醒。 谈宁迷迷糊糊睁开眼,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他拿起来看。 【谈小猫,今天早上要连上三节课吧,男朋友已经帮你买好早饭了,在旁边的停车场,快点过来。】 谈宁眨眨眼,确定自己不是在梦里。 几秒后陡然清醒,他穿好衣服下了床,想了想,又爬上去,把自己暗灰色的宽松卫衣,换成一件白色衬衫和米色毛衣,外面穿了一件蓝色的毛呢大衣。 洗漱的时候又把头发扎起来,用梳子简单理了理。 应该比之前好看点,谈宁想。 他下楼像一阵风,打水上楼的同学疑惑着:刚刚那是谁?怎么有点眼熟? 谈宁飞奔到停车场,却在快到的时候放慢脚步,均匀呼吸。 他看到林颂安那辆路虎。 坐进去的时候,林颂安正在调车载音乐,他第一眼就发现了谈宁今天的不一样,眼前一亮,挑了下眉,笑着说:“宁宁今天要和我约会吗?穿得这么好看。” 谈宁摇头,“不是。” “那是为了见谁?” 他明知故问,谈宁并不配合。 “我去了一趟食堂,感觉实在没什么好吃的,所以还是开车去外面买了点,这边是蒸点,那边有豆浆油条,还有一碗小馄饨,你想吃什么你先挑,剩下的给我。” 谈宁不说话。 林颂安又开始介绍,“这家牛肉锅贴很好吃,但是太油了,我记得宁宁你早上不吃太油腻的东西,所以就买了他家的蒸饺,你可以尝一尝,不喜欢的话就吃小馄饨,这家馄饨我只是买过给你,你说你喜欢的,还有这个油条,现炸的,现在还是脆的。” 林颂安把油条拿出来,递到谈宁嘴边,哄小孩似的,“快咬一口。” 谈宁听话地咬了一口。 “是不是很脆?学校食堂里那些油条放久了都蔫了,肯定没有这个好吃。” 林颂安又夹着一块蒸糕让他尝,“这个也不错。” 谈宁看着林颂安。 估计陪他吃完早饭,林颂安就要去公司,所以他穿着灰色格纹西装,外面是一件黑色大衣,显得英挺又成熟。 林颂安其实已经脱离了学生身份,但还是为了他,上法商课,送他回宿舍,陪他吃早饭,因为想让谈宁有一段真正的校园恋爱。 “宁宁,尝一下这个。”林颂安轻声说。 谈宁不想吃糕点。 他避开那些塑料餐盒,凑过去,亲了一下林颂安的唇。 就轻轻一啄,然后他就迅速坐回位置,捧着小馄饨,自顾自吃了起来。 林颂安半晌才缓过神,受宠若惊地望向谈宁,“刚刚……” 谈宁亲他了? 谈宁表情平静得像是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谈宁吃饱之后,又就着林颂安的手,喝了两口豆浆,林颂安像个操心的老妈子一样,生怕谈宁饿着渴着,“你保温杯带了没有?” 谈宁嫌他啰嗦,费力地甩开他的手,“你好烦啊,我走了。” 可是林颂安又把他抓住,“再亲我一下。” 谈宁摇头。 谈小猫的爱意有很多很多,但是因为害怕受伤害,一次只能给出一点点,小心翼翼放到林颂安手上,求他好好珍惜。 谈宁在走出停车场的时候,收到林颂安的消息:【男朋友,晚上见。】 谈宁加快了步伐,踩着地上的菱花砖块,整个人都变得轻盈起来。:,,. 41. 第 41 章 “谈小猫,我彻底栽在你…… 谈宁正在图书馆里提前准备他下学期要交的法商课案例报告,他这两天一直在研究选题,刚有点头绪,借着学校提供的免费国外案例库,下载了一堆全英文案例。 谈宁不近视,但有些散光,所以不喜欢盯着电子屏幕,他更喜欢看纸质版,于是把文件下载到U盘里,准备去文印室打印,刚要起身,就有人走过来,坐在他旁边。 是叶聆。 形容叶聆像洋娃娃一点都不夸张,蜷曲的头发,带着婴儿肥的脸,眼睛圆圆的,虽然他恶狠狠地瞪着谈宁,却不让人感到害怕。 “聊聊?” 谈宁放下U盘,合上笔记本,跟着叶聆走到图书馆外。 “我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他怎么会找一个beta,我身边都没几个beta,”叶聆转身盯着谈宁:“你以为你很聪明吗?搭上了天河集团的未来继承人就万事顺遂了?不用说他那个冥顽不灵的母亲,就说他九级的信息素,将来你可没有好日子过。” 谈宁没说话。 叶聆持续输出:“别装出一副正宫的派头,好像我是跳梁小丑一样,经过这么一折腾,你觉得我还喜欢他吗?” 谈宁耸了耸肩:“那你过来是想对我说什么?” “我想看到你们俩分手。” “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没有,你们分手了,他也不会和我在一起,但我就是想让你们不舒服。” 谈宁望向别处。 “我喜欢他很多年,你不要觉得他像看起来那样谦谦君子清风朗月,他不是的,他有城府,而且心机很深。” 谈宁在心里赞同。 林颂安就是有截然不同的两面,他天生的压迫感和他爱在谈宁面前撒娇,这两者并不冲突。 “我爸爸一直说林家父子都是笑面虎,你别以为自己捞到便宜了。” 谈宁叹气,他实在不擅长应对咄咄逼人的情敌,只能推心置腹道:“他妈妈都不能让我们分手,更何况你呢?” “我——”叶聆哑然。 同样的话,他刚在林颂安那里听了一遍。 碍于对顶级alpha信息素的心悸,他在林颂安面前发不了脾气,现在只能把怒火撒在谈宁身上,他指着谈宁说:“你别得意太久,你以为林颂安他妈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你们?她动起真格来,整个天河集团领导层都不敢吭一声,她现在还在一天三个电话地打给严家呢。” 叶聆冷笑:“你快活不了多久。” 他话音刚落,何清睿就跑过来,看到谈宁处于弱势,他挡在谈宁面前,“你干嘛啊?想打架?” 叶聆翻了个白眼,“又是一个beta,果然是物以类聚。” “欠揍是吧?你妈没教你懂礼貌?” 两个人都是炮仗,一点就燃,谈宁拽住何清睿的胳膊,无可奈何道:“谢谢你提醒我,但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叶聆觉得可笑,“拿什么准备?七十岁的外公还是二婚的妈妈?” 这些人好像完全不把别人的**当回事,谈宁有些愠怒,但还是保持镇定:“拿林颂安的真心,拿他对我的承诺。” 叶聆脸色一变,冷哼道:“不堪一击。” “真心不堪一击?” 叶聆凝眸看向谈宁:“是,真心在信息素面前不堪一击,你信吗?” 他夸张地用手掩唇:“哦,我差点忘了,你没有信息素,你从来就没体验过那种滋味。” 何清睿撸起袖子就要骂人,被谈宁拦住,谈宁语气平静道:“那你和林颂安母亲,有什么区别呢?” 叶聆猛地愣住,然后拂袖而去。 他离开之后,何清睿一头雾水地望向谈宁:“怎么回事啊?” “林颂安的青梅竹马。” “这么快就有情敌找上门了?果然豪门儿媳不好当。” 谈宁斜眼瞥他:“你很闲?” “哪有啊,我刚在门口选好位置,余光看到你,立即就冲过来了,不说感谢就算了,还这么冷漠。” 谈宁走到自动贩售机旁边,买了一瓶饮料给何清睿,“谢谢你维护我。” 何清睿被他弄得有点害羞,挠挠脑袋:“谈宁,和林颂安这样的人谈恋爱是不是有点辛苦?” 他们往自习室的方向走。 谈宁没有回答何清睿的问题。 “但和林颂安谈过恋爱,后面不管谁出现,都会显得逊色很多吧。” 谈宁停住脚步,片刻之后朝何清睿笑了笑:“有一半的道理。” “还有一半是什么?”何清睿追问。 “我没想过和他以外的人谈恋爱。” * 林颂安被他父亲林冶勋安排在市场部工作,名义上是总监助理,实则代行总监职责,负责好几个版块的工作。 得益于从小跟着林冶勋来公司,又跟着方瑾参加各种活动,即使空降到市场部,林颂安也表现出强大的适应能力,他迅速了解市场部的员工情况,熟悉工作,不管是安排布置任务还是开讨论会,都做得有条不紊。 组员超预期完成任务,他会主动在工作群里发红包,又点了外卖,大家凑在会议室里开-庆功派对,原本因为他是董事长的亲儿子,再加上是九级的alpha,大家对他都是又敬又怕,现在相处起来,才发现他也没那么遥不可及。 一想到他下个月又要被安排去工程部,大家还有点舍不得。 “今天下午就没有其他工作了,大家可以放松一下。”林颂安笑意吟吟地对员工们说。 大家都欢呼雀跃。 林颂安帮他们关上会议室的门,转过身就收起笑容。 走进电梯的时候正好碰上公司董事会的元老,秦叔叔指着林颂安说:“你小子,比你爸还会拉拢人心。” 林颂安谦虚地笑了笑,“秦叔叔最近身体怎么样?” “挺好,但没有你爸好,你爸最近春风满面的,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年轻,怎么?你爸妈的关系终于和缓了?” 林颂安微怔,但还是回答:“是,他们最近关系挺好的。” 回到办公室,林冶勋不在,秘书说林董去工地视察了。 “什么工地?” 秘书看了下备忘录:“江宇新城的单身公寓,最近开工了。” 林颂安点头。 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想给谈宁发消息,又想起早上叶聆过来闹的事情,于是先从通讯录里找到何清睿,跟何清睿打探了一下情况。 【是有个人来找谈宁,把谈宁从图书馆里喊出来,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威胁的话,但没动手,谈宁也没怎么吃亏。】 【我知道了,谢谢。】 林颂安后仰在沙发上,捏了捏眉心。 因为太想尽快做出成绩,让方瑾知道她的儿子已经有了不受她保护独当一面的能力,林颂安最近给自己安排了太多工作。 一停下来就身心俱疲,今早还应付了一下胡搅蛮缠的叶聆,更觉无奈。 他给谈宁发消息。 【宁宁,忙吗?】 【忙。】谈小猫冷酷起来是多一个字都不肯施舍给林颂安。 【忙到多晚,我等你。】 【不要。】 林颂安想,谈宁大概是在生叶聆的气。 想想也可以理解,叶聆在他面前还有收敛,在谈宁面前必然是什么难听说什么,谈宁还愿意回他的消息,林颂安就已经谢天谢地。 【宁宁,理理我,我去学校找你,我们聊会儿天好不好?】 【不好。】 意料之中的冷漠,林颂安已经习惯,身上的西装实在有些束缚,他打算回家换身衣服,再去学校哄谈宁。 开车回到家,远远的就看到客厅的灯是亮的,林颂安心里一颤,预感到了什么不敢相信的事情。 他把车停进车库,停车熄火的声音都尽可能降到最低。 他甚至不敢立即进去,绕到院子里,透过客厅的落地窗,看到了厨房里走动的身影。 是谈宁。 谈宁在做饭。 他还穿着那件可爱的米色毛衣,系着鹅黄色的围裙,头发半扎起来。 他大概在煲汤,他用隔热手套捏起锅盖,舀了几勺盐进去,然后用长柄汤勺搅拌搅拌,再尝了尝味道。 被烫到了,肩膀抖了一下。 他的背影纤瘦,却带着抚平林颂安所有烦恼的力量。 这是林颂安梦里常有的婚后画面。 一时间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太累,出现了幻觉,他脚步都变得轻飘飘,按开密码锁,换鞋走了进去。 谈宁听到声音,没有反应,继续切菜。 林颂安从背后搂住他。 “骗到我了,谈小猫。” 谈宁微不可见地弯了一下唇角。 林颂安把脸埋在谈宁脖颈处深深吸了一口,“你真是……” 林颂安想:这是他二十二年人生里第一次,心甘情愿在一段关系里放弃掌控权。 “谈小猫,我彻底栽在你手里了。”:,,. 42. 第 42 章 “八点前必须回家,不然…… “没有煮饭,只有鸡汤挂面,吃吗?”谈宁问。 “当然吃了。” 别说挂面,就算谈宁现在让林颂安把面前这碗滚烫的鸡汤一口喝完,林颂安也毫不犹豫。 谈宁打开锅盖,“林淇说你不爱吃面。” “没有,别听他瞎说,宁宁做什么我都喜欢,鸡汤挂面好吃,榨菜肉丝面也好吃,做的蔬菜饼也好吃,”林颂安搂紧谈宁,语气粘糊道:“宁宁怎么这么厉害啊?” 谈宁一口汤还没喝就觉得腻了,攒着劲把林颂安推开,“林颂安,你正常一点。” “你一副小厨娘的样子,叫我怎么正常?” 谈宁不解,这副样子怎么了?他觉得林颂安激动的点有些诡异,明明他身上全是厨房的油烟味,林颂安却像是急不可耐地想在厨房把他办了。 好不容易推开林颂安,又简单炒了份蔬菜,晚饭终于上桌。 林颂安拿了瓶红酒出来,“喝一点?” 谈宁心想:吃鸡汤挂面配红酒,看上去有点奇怪。但他长这么大还没有喝过酒,不管是红酒白酒还是果酒他都没接触过,有些好奇,于是点头说:“可以。” 两碗热气腾腾鲜香无比的鸡汤挂面,一份炒时蔬,两杯红酒。 林颂安和谈宁碰了下杯,玻璃碰撞发出清脆带着余韵的响声,杯里带着樱桃香的红酒晃了晃。 “今天叶聆去找你了。”林颂安看时机合适,试探着问。 谈宁面色平静,咬住一块鸡肉:“嗯。” “他说什么了?” “信息素不信息素的,那些车轱辘话。” 林颂安眼神晦暗:“抱歉,宁宁,让你承受这些你本来不用承受的压力。” 谈宁倒是觉得能和林颂安一起承担压力,并肩前行,是件挺不错的事,总比林颂安一个人负荷过重得好。 他无所谓道:“还行,我以为他会说得更重一些,没想到只是几句车轱辘话,不痛不痒的,没什么大不了。” 谈宁显然比林颂安想象中坚强。 过了一会儿,谈宁忽然开口:“林颂安。” “嗯?”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家里的情况了?” 林颂安愣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谈宁是在叶聆离开之后突然反应过来的,既然叶聆能轻易说出“70岁的外公和二婚的母亲”这样的话,那林颂安调查过他的家庭情况,也并非不可能。 “调查过吗?” 林颂安老实交代:“不是调查,只是托人问了问,没有恶意。” “第一次听到我父亲的死因,是什么感觉?是不是不敢相信?”谈宁左手拿汤匙,右手用筷子把滚烫面条夹到汤匙里,吹了吹凉,自嘲地笑了笑:“的确有点太戏剧性了。” “宁宁现在还会频繁想起那个画面吗?” “很少了。” 和林颂安在一起之后,就很少做噩梦了,因为林颂安会把他圈在怀里,有人保护着,梦魇就无处侵袭。 “宁宁已经很棒了。” 林颂安总是莫名其妙地夸奖他,谈宁不习惯别人像哄小孩一样对待他,顿了顿,然后脸色不自然地低头喝鸡汤。 “这次放寒假,我陪你回去,好不好?” “回去做什么?” “见家长。” 谈宁差点呛住,勉强保持镇定:“太快了。” “我还觉得慢,如果我妈这边能解决好,我恨不得现在就上门提亲。” 谈宁耳尖发烫,嘟囔着:“可是你妈妈那边还没有解决好,我外公到时候肯定要问的。” 林颂安也知道问题的根源出在自己这里,在心里叹了口气,“但是不管怎么样,这次寒假,我一定陪着你。” 谈宁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酒杯再次碰撞。 谈宁从没接触过酒,对自己的酒量把握不准,两杯下肚,脑袋就开始晕晕乎乎,林颂安收拾完厨房,回头一看,谈宁已经歪倒在沙发边,两颊通红如桃瓣,纤瘦的手垂在沙发边,整个人差点儿就要掉下来。 林颂安洗了手,过来把他抱住。 自从林颂安发现谈宁藏在尖爪利嘴之后的可爱之处,谈宁的任何一点动作在他眼里都会被解读成可爱,皱起的眉头可爱,挥舞的拳头也可爱,就连动都不动的软绵绵身体,也可爱得要命。 他作了一会儿恶,然后又良心发现地帮谈宁穿好衣服,将他搂在怀里,小声喊谈宁:“宁宁,宁宁。” 谈宁在睡梦中都嫌烦,一个劲地往林颂安怀里钻,想要用林颂安的胸膛堵住耳朵。 “宁宁,喝醉酒会说实话吗?” 谈宁点头。 林颂安亲了亲他,小声问:“宁宁,喜欢林颂安吗?” 谈宁像是没听清楚,哼了哼。 林颂安于是贴近他,又问了一遍:“宁宁,喜欢林颂安吗?” “不喜欢。” “……”林颂安无奈发笑,低头对上谈宁带着醉意的迷离双眸,本就是琥珀色的眼瞳,现在看着愈发朦胧,像是勾人心魄的幻境。 林颂安靠近了,却被谈宁抵住。 谈宁往后退了退,双臂往后撑在身下,抬起半个身子,和林颂安分开一些距离。林颂安连忙又贴近,覆在他身上,吻悬而未落。 谈宁抬起一只手,抓住了林颂安的领带。 黑色带着银色暗纹的领带。 被谈宁纤细的指尖捏着把玩。 林颂安当即要脱去西装外套,可是谈宁制止了他,“穿着西装。” 林颂安眉梢微挑,“嗯?” “就穿着这套西装,领带也不要摘。” 谈宁在床上总是被动承受,这还是第一次他主动提出要求,林颂安自然百分百配合,他说:“好。” 谈宁一直牵着林颂安的领带,退到床头,刚躺下,林颂安就覆了上来。 月色摇晃,树影簌簌。 两个人都像在悬崖边,不知未来有什么样的风险等着他们,此刻翻云覆雨紧紧相拥,恨不得将灵魂契合进彼此的身体里。 * * 林颂安这阵子一有空就回去陪方瑾,还按照谈宁教他的食谱给方瑾做了一桌菜,虽然味道和谈宁的手艺相比,是差了一个等级,但好在心意足。 方瑾面无表情地走过来,“想讨好我?” “哪有?”林颂安将他母亲扶好坐下,笑着说:“给您做顿饭就叫讨好了?” 林冶勋正好回家,看到丰盛的一桌子饭菜,觉得样式色泽不像是出自保姆之手,于是问:“这不会是颂安做的吧?” “那必须是,”林颂安把椅子抽开,殷勤道:“您尝尝。” 一家子难得有如此其乐融融的一刻,纵然是习惯了冷场的方瑾,此时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也不知为何,最近林冶勋待她比从前温柔得多,面对她的脾气,也不像从前那样避之不及,现在他每次应酬到很晚,回来还会陪她谈心,两个人说了很多话,聊了很多二十几年来都没有提过的话题。 方瑾开始动摇:她想要的,当然是她的宝贝儿子能幸福,但此时此刻,也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这些菜是那个beta教你的?”方瑾忽然问。 林颂安看了林冶勋一眼,然后诚实回答:“是,谈宁教我的。” 方瑾又问:“聆聆呢?他最近怎么样?” “不知道,把我拉黑了,联系不上。” 林冶勋皱起眉头:“这孩子不会使什么坏招吧?” “聆聆虽然娇纵,但不至于有什么坏心眼,颂安,你去过叶家了吗?” “去过了,带了礼物,叶叔叔说没什么,感情的事不能强求。” 林冶勋神色微怔,随后回应道:“那就好,叶家和我们家是世交,为了孩子的事情搞坏了关系,那就得不偿失了。” “是。” 林颂安加了一块鱼肉给方瑾:“妈,您尝尝这个。” 即将放寒假,谈宁也没什么事情做,越莹问了几次他什么时候回家,他都说自己在做家教,可能要推迟时间。 谈宁不想回家,林颂安却催着他回家,还买了一堆礼品,说要陪着他回去看望外公。 谈宁发觉自从关系复合之后,林颂安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恨嫁的气息,每天都要抱着他搂着他,说:“什么时候结婚啊,什么时候领证啊,宁宁,去偷户口本吧。” 谈宁被他缠着烦了,只能肘击他,冷着脸说:“别火上浇油了,大少爷。” 林颂安只好收敛。 谈宁心想:结不结婚的关键在我这里吗? 方瑾和叶聆的嘲讽还盘旋在耳边,他越想越来气,就把怒气撒在林颂安身上,两天不想搭理他。 再加上听闻林冶勋为了缓和林叶两家的关系,攒了个局,邀请叶家和严知予一家吃饭,虽然目的是说清楚几个孩子之间的关系,但一想到林颂安要和严知予见面,谈宁就浑身不适。 对于信息素强烈的不安在拼命翻涌。 他又不想表现出来自己善妒,只能装作不在意,在不剩多少人的图书馆里埋头看案例,林颂安坐在他旁边,握着他的手,用指腹摩挲着谈宁的掌心。 “我就是去吃个饭,六点到那边,八点前就回家,宁宁在天河别墅等着我,好不好?” 谈宁冷漠地抽回自己的手。 “只是严知予这一关,我们就迈不过去了吗?宁宁,你相信我,好不好?” 谈宁忍着鼻酸。 他就是迈不过去,就是害怕。 时间快到了,林颂安再不赶过去就是失礼。他无可奈何,只能捏了捏谈宁的肩膀,安抚道:“我一定和他们说清楚,宁宁,你相信我,在家里等我,好不好?” 谈宁就是不吭声,死死盯着手上的英文案例。 林颂安原本也不想参加,可林冶勋劝他:一直躲着只会让几家的父母都难堪,还不如大大方方地坐在一起,吃个饭,把心里的想法说清楚,现在不比他当年,连个正儿八经的易感期缓释药都没有,所以连半点抗拒的理由都没有。 现在科技发展飞快,药物也在紧锣密鼓地研发中,严家也是一对开明的父母,比林家更疼爱儿子,不可能为了门当户对和匹配度,逼着儿子结婚。 林颂安被说服,他也认为一直逃避不能解决问题。 谈宁始终没有理他。 林颂安迫于时间,叹了口气,只能起身离开,他走到图书馆外,准备去停车场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谈宁的声音。 他回过身,看到谈宁孤零零地站在台阶上,眼尾通红,像一只害怕被遗弃的小猫。 林颂安立即走过去抱住他。 谈宁攥紧林颂安的外套,把脸埋在他肩头,强忍着哽咽,说:“我在家里等你,林颂安,八点前必须回家,不然我就不要你了。”:,,. 43. 第 43 章 一条陌生短信 林颂安赶到酒店时,严家和叶家已经到齐了,方瑾正在和他们聊天,林冶勋核对了一下菜单,然后招手让林颂安进来:“颂安,快过来和叔叔阿姨打个招呼。” 严知予听到“颂安”两个字,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林颂安视线看过去,严知予长得比照片里清秀一些,很腼腆。林颂安一走过来,他立即全身绷紧,低下了头。 几个大人也感觉到了,百分之九十五的信息素匹配度果然是不容小觑,方瑾想要把他们的座位安排在一起,可林颂安已经自然而然地坐在了林冶勋身边,抗拒的意图表现得很明显。 方瑾也拿他没办法。 叶聆坐在严知予旁边,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他心里很清楚,方瑾已经彻底不在乎他了,即使林颂安和严知予谈不成,机会也不会轮到他。 无所谓,反正他现在也不在乎。 他冷哼一声,拨了拨筷子,叶夫人低声说:“聆聆,不可以没规矩。” 叶聆于是放下手。 林颂安主动提杯向几位长辈问好,他到底是早早接触工作,举止谈吐都比其他两个同龄人成熟,严夫人看着他,纵然知道他心有所属,可还是忍不住细细打量,越看越满意。 严知予被他们娇养得像个江南闺秀,性子软糯,也没什么主见,这几天时常被叶聆一句话气哭,其实正需要一个林颂安这样性格的另一半来互补。 要是林颂安是单身就再好不过了,家世相当,年龄相当,一个alpha一个mega,连信息素匹配度都是世所罕见的百分之九十五……简直是天赐的缘分。 林颂安主动开口:“叔叔阿姨,想必您二位也知道了,我现在不是单身,我和我对象已经谈了将近两年,感情一直挺稳定的。” 方瑾的脸色一下子就冷下来了,林冶勋不动声色地按了一下她的手臂,方瑾便忍着没有当场发火。 林颂安继续说:“因为我的疏忽,没有告诉我父母,我母亲也是出于好心,帮我查了匹配度,结果因为这样一个乌龙打扰到了知予的生活,我实在抱歉。” 严知予有些无措,他频繁地伸手按压后颈的抑制贴,自从喝了一口酒,他就浑身不适,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强效抑制贴贴得好好的,可是心跳却在不停加速,身体也在发热? 他甚至不敢抬头看林颂安。 是他的发情期还是林颂安的易感期?总归一定有一个强烈的诱发因子在作祟。 严夫人知道严知予在这种场合一定不敢说话,于是主动说:“颂安,你也不用道歉,我已经跟你妈妈说过了,感情的事强求不来,我们也不过是希望儿女幸福,没什么的。” 林颂安笑了笑,说:“谢谢阿姨。” 叶聆在旁边冷眼观望。 林颂安和严知予都是深得长辈喜欢的那种“别人家的孩子”,两家人说说笑笑的也十分和谐,他母亲还时而掺和进去,说几件趣事,把场面逗得十分和谐。 叶聆可看不惯这种和谐。 凭什么他从情窦初开那天起就开始追求林颂安,到最后却成了众人忽视的跳梁小丑? 他转头望向严知予,严知予从脖子红到耳根,呼吸急促。 叶聆弯起嘴角,凑过去小声说:“你要不要打一下抑制剂?” 严知予摇头说:“我没有带抑制剂。” “我带了,我带你去楼上吧。” 严知予此时只能求助同为mega的叶聆,叶聆借口去洗手间,带着严知予上了楼。这是一家餐厅住房一体的酒店,叶聆很快就拿到房卡,严知予走进房间,外套被叶聆拿着,他浑身燥热,急切地等着叶聆的抑制剂。 可叶聆朝他眨了眨眼,洋娃娃一样的圆眼睛露出阴狠的光芒。 “叶聆你——” 叶聆眼疾手快地摘下了严知予后颈的抑制贴,然后关上了房间门。 严知予迅速扑到门上,拍着门板哀求:“叶聆,叶聆,你想干嘛?” “你发情期来了。” “没有,还没到时间。” 叶聆想到那杯酒,笑着说:“不,到了。” “叶聆!”严知予声音里带着恐惧的哭腔。 叶聆语气轻松:“你最好躲起来,离走廊远一点,我都闻到你的信息素了。” 严知予立即往后退,缩到床上用被子裹住自己,他后知后觉地找手机。可他的手机还在外套里,叶聆掂了掂严知予的外套,然后给林颂安打电话。 “颂安哥,你来一下七楼,严知予说,他有些话想要对你说。” * 谈宁从来没有如此精神恍惚过。 从站在台阶上看不见林颂安背影的那一刻,他的心就开始发慌。 他先是匆忙回了宿舍,准备拿换洗衣服的时候,正在打游戏的何清睿抬起眼皮看了看他:“谈宁,你书包呢?” 谈宁这才想起来,他的书包、笔记本电脑和保温杯还全在图书馆。 他连忙跑回去拿,把东西拿回来之后,他又站在宿舍中央发呆,何清睿一盘游戏结束,摘下耳机问谈宁:“你怎么了?” 谈宁大梦初醒一样回了神,全身抖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我要去买点菜,买点……买点肉,我想做卤肉饭,他不喜欢吃面。” 何清睿意识到不对劲,缓缓站起来,伸手在谈宁面前晃了晃,“谈宁?” “嗯?” “你还好吗?” “挺好的。”谈宁快步走到阳台上拿衣服,拿了两件毛衣两条牛仔裤,叠都不叠就胡乱塞进书包里,他突然问何清睿:“几点了?” “啊?哦哦我看一下,六点四十四。” “六点四十四,还有一个小时十六分钟,从这里到天河别墅坐地铁要四十分钟,还要走十分钟路。”谈宁开始喃喃自语。 何清睿看着就着急:“你到底怎么了?” 谈宁摇摇头,突然又抽出自己的行李箱:“反正要放假了,我就直接收拾东西吧。” 他想住在林颂安家。 他三下五除二地收拾完自己本来就不多的衣物,拖着行李箱就要走,一转眼就没了人影。何清睿想了想还是觉得奇怪,从阳台探头往下看。 果然,谈宁蹲在花池边,整个人缩成一个球。 这真的是谈宁吗? 何清睿跑下去,气喘吁吁地跑到楼下,撑着膝盖问谈宁:“谈宁,你到底怎么了?” 谈宁一抬头,眼眶里盛满了眼泪。 何清睿吓了一跳。 谈宁无助地揉搓着衣袖,嘴里小声地念叨:“怎么办,我有很不好的预感,我的预感很准的,不好就是不好。” “和林颂安有关吗?” 陡然听到林颂安的名字,谈宁的情绪一下子就溃了堤,他满目惶恐地望向何清睿,“百分之九十五的匹配度真的很厉害吗?” 何清睿哑然。 “贴着抑制贴也能感觉到吗?” “应该不会吧,”何清睿无法解答,他也是一个从来没体会过信息素的beta,他蹲在谈宁旁边,“我也不知道,可是我们经常和林颂安一起上课啊,后面也有mega和他靠得很近,不都没事吗?” “百分之九十五的匹配度呢?” 何清睿闭上嘴。 谈宁抱着自己的膝盖,用何清睿听不见的声音,颤抖着说:“为什么这么难啊?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为什么这么难啊……” “你先起来,谈宁。”何清睿抓着谈宁的胳膊,正准备把他拽起来,这时候谈宁的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 谈宁的预感更加强烈,他几乎拿不动手机,何清睿于是接过来,点开给谈宁看。 一条陌生短信。 内容是:【我就是要让你知道,真心在信息素面前不堪一击。】:,,. 44 第 44 章 保持清醒 打车去酒店的路上, 谈宁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里,他焦躁到想吐,四肢发麻。 出租车司机看到他这副虚脱的样子, 忍不住问他:“小同学, 你还好吗?” 谈宁摇头,“没事。” 可是眼前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前方不是宁江夜晚宽阔的霓虹街道和纵横的高架桥,而是慢慢变成煊城灰扑扑的老城区;他要去的不是大酒店,而是那个让他阴影一生的六层小楼;前面坐着的不是陌生的司机师傅, 而是气上心头要去捉奸的越莹…… 人都是这样吗?怎么他总是回到自己最讨厌的记忆里,成为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谈宁以手掩面。 正好遇上第二轮晚高峰,出租车在离酒店不到一公里的地方堵住, 前后都动不了。谈宁心里着急, 一秒钟也等不及, 付了钱之后推开车门就往外跑。 逆着人流,不顾一切地往目的地跑。 晚风在他耳边呼啸而过。 今天很冷,但他整个人都是烫的,心是慌的, 眼睛酸涩无比。 在快到酒店的路边,他一不小心没注意,被一个砖块绊倒, 猛地往前倾倒, 摔在地上, 手肘撞在坚硬的路沿上, 痛得他整个人都蜷缩起来。 他想起很久之前他和林颂安刚谈恋爱的时候,林颂安总是找机会牵他的手,过马路也要紧紧牵着。 林颂安说谈宁总是走路不看路,谈宁不想和他辩驳, 他低头看着两个人相握的手。 他微微松开,林颂安就会用力握紧。 他们乐此不疲又心照不宣地玩着这样拉扯的小游戏。 习惯是很可怕的东西,后来每次过马路,他都希望林颂安在他身边。 思绪只滑过一秒,谈宁几乎是刚摔倒就二话不说地站起来继续往前跑。 迎风落泪的时候,谈宁想:林颂安,我好疼啊,胳膊很疼,心很疼,整个人疼到快要四分五裂了。 林颂安,我该怎么办啊? 终于站在酒店门口,谈宁却不敢进去。 叶聆给他发的消息备注了酒店房间的信息,弘冠大酒店七楼7楼7108。 刚要迈步,耳边却传来窃窃私语声。 “七楼被封了。” “为什么?” “听说是一个九级的alpha被诱导发情了,信息素外溢,两边房间里但凡有mega的都被遣散出来了。” “怎么可能有九级的alpha?” “真的有,我都感觉到了,信息素真的很强烈,光是闻到一点,就有种喉咙收紧的压迫感,超级可怕。” “九级的alpha怎么会被诱导发情?” “听说是一个和他匹配度很高的mega先发情的。” …… 谈宁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变成空白。 他已经没有走进去的勇气了,但他还不死心,林颂安临走前明明说了让他相信他。 他跌跌撞撞地往里走。 乘坐电梯上七楼的时候,他的手一直在颤抖,七楼的按钮按了好几下才按对。有人提醒他,“别去七楼。” 谈宁漠然道:“我是beta。” 什么九级的信息素,什么诱导发情,他通通感觉不到。 电梯门打开,他先是看到离他很近的7220的房间里有一群人进进出出,还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他走过去,看到了方瑾。 她站在一个年轻男孩身边,面色紧张。 男孩的脸色苍白如纸,被毛毯紧紧裹着,脖颈估计是刚刚打完针,领口的衣服还皱着褶,他看起来满脸泪痕,楚楚可怜。 谈宁扶住门框,强忍着才站稳。 他知道那个人是谁,是严知予。 他曾经趁着林颂安睡着,偷偷打开林颂安的手机,看到方瑾发来的严知予的照片。 很清秀很乖巧,一看就是家长会喜欢的孩子,绝不像谈宁这样阴郁沉默,讨人嫌。 他一声不吭地删了方瑾发来的照片信息和好友名片,然后把手机放回原位,他不想要林颂安和严知予有任何接触的机会。可事实证明,他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外公常说,beta嘛,这样稀里糊涂过一辈子就已经很好了。 谈宁凭什么觉得自己和其他beta不一样呢?凭什么觉得他没怎么费力气地勾勾手指,就能得到林颂安此生不变的爱呢? 他在人群里看不到林颂安,也没有勇气去找林颂安。 直到林冶勋发现了他。 “是谈宁吗?”林冶勋走过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过来,连严知予都抽抽噎噎地抬起头。 谈宁无力承受严知予的目光。 明明没吃什么东西,但他的五脏六腑都在翻涌,胃里泛出酸水。 方瑾也看到了他,她的视线在谈宁和林冶勋之间流转,想起了很多年前的某个画面,眼神十分复杂。 林冶勋对谈宁明显更加温和友好一些:“来找颂安吗?他在7108。” 谈宁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对着林冶勋说“谢谢叔叔”,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随着标识一步步走到7108门口,他整个人都是虚浮的。 四周寂静无声。 看来住客真的都被遣散了。 谈宁站在7108门口,却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 怎么会落到这种境地? 他觉得好窒息,没有词汇能形容他此刻的心情,厌恶反胃后悔痛苦加起来都不够,他恨不得从来没有遇见过林颂安。 许久之后,房里传来脚步声,林颂安拉开门。 他的状态也不算太好,唇色发白,衣服有些乱。 看到谈宁时,他愣了愣,刚要开口,谈宁已经伸出拳头抡了过去,他狠狠砸在林颂安的下颌骨上,林颂安没有防备,往后退了一步,但没有躲也没有还手。 谈宁彻底崩溃了。 他伪装了十几年的漠然不动神色不惊,在面对林颂安的背叛时,完全土崩瓦解。 “太恶心了,林颂安,你让我相信你就相信成这个样子吗?你让我好失望。” “宁宁——” 谈宁低着头,痛哭失声,他对着林颂安拳打脚踢,发泄所有的怒火:“我讨厌你,讨厌所有的alpha,所有的mega,讨厌我自己。” 他已经完全没了力气,慢慢蹲了下来,跌坐在地上,抹着眼泪说:“太恶心了,我不想再看见你了,我不可能忍受这些,你明知道我父母是什么样的,我怎么可能忍受这些……” 谈宁到最后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他声音都哑了,不允许林颂安说一句话,也不许林颂安碰他,他反复说着“我不可能忍受这些”,然后茫然地找支撑想站起来,可他全身没有半点力气。 可是林颂安在他面前蹲下。 他笑容苍白,却带着浓浓缱绻的爱意,“谈小猫,对我这么没信心啊?” 谈宁慢半拍地抬起头。 林颂安伸手帮谈宁理了理额前凌乱的头发,谈宁看到他那只被纱布包住的手,袖子上,衣摆,都沾着血。 谈宁猛地反应过来,他缓缓望向林颂安,眼神仓惶又隐隐期待。 “幸好有个玻璃台灯,砸碎了抓在手里,可以保持清醒。” 林颂安说得随意,谈宁心神俱震。 保持清醒?这是什么意思? 自残吗? 他低头望向林颂安的手。 整个掌心都被包住了,还隐隐渗着血。 在他赶来的这四十几分钟里,林颂安被叶聆打电话喊到七楼,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叶聆以“严知予有事情求他”为名连哄带骗地推进了房间,他一抬眼就看到满脸惊慌的严知予。 背后的房门轰然关上。 林颂安迅速镇定下来,可信息素正在以更快的速度弥漫融合。 严知予的发情期诱导了林颂安的易感期,现在什么样的强效抑制剂都没了效果。 房门被锁,房间电话线被拔,手机信号被屏蔽,他和严知予逐渐没了力气。也许不到五分钟,他们都会变成顺从本能的动物。 严知予在哭。 林颂安毫不犹豫地拿了床头台灯,猛地砸碎,严知予吓得缩到床尾,林颂安往后退了一步,安抚严知予:“没事,我不会伤害你的。” 他转身走进卫生间,将门反锁。 他打开淋浴间的换风系统,尽可能避免让自己的信息素溢出,影响到严知予。 方瑾和林冶勋赶来的时候,林颂安坐在浴缸旁边,已经接近晕厥,他的右手手抓着一块不大不小的玻璃碎片,锋利边缘割破了掌心,陷进肉里,鲜血淋漓。 玻璃碎片都滴着血。 他的左手握着一只蓝色表盘的手表,指腹贴着表盘,条件反射似的隔几秒钟摩挲一下,像是某种带着信仰的物件。 后来几个家长匆匆赶来,严知予的父亲怒火攻心,抓住叶聆就往墙上砸,用了下死手的力气,叶聆额角都出了血,众人想拦又不敢拦,叶聆的母亲扑上去,也护不住叶聆,场面一片混乱。 他们把alpha和mega分在七楼的一南一北,林颂安几次清醒又昏迷。 打了镇定剂,包扎了伤口。 没过多久谈宁便来了。 谈宁的眼泪悬在眼眶里,他颤抖着伸出手,捧住了林颂安受伤的手。 林颂安卸了力气,坐在地上,他把脸埋在谈宁的颈窝里,深深吸了一口,好不容易结束了一场几乎摧毁他的生死博弈,此刻闻到谈宁的味道,林颂安终于归于平静。 他也不嫌脏了,倒在谈宁怀里,撒着娇说:“流了好多血啊宁宁,可疼了。” 他轻飘飘地带过一切,只语不提刚刚谈宁朝他挥拳的事。 谈宁的眼泪悄然滑下,滴在林颂安的脸颊上,他紧紧抱着林颂安的肩膀,把他圈在怀里,他第一次当着林颂安的面,哭声抽个不停,一直哭到沙哑,完全暴露他的脆弱和依赖。 林颂安看了下手表,浅笑着问:“超过八点了,宁宁还要我吗?” 谈宁紧紧抱着他,说:“要。” 林颂安把包住的手举起来,卖乖地说:“怎么办?要宁宁照顾我洗漱吃饭了。” 谈宁这次没有犹豫,立即说:“好。” 45. 第 45 章 小猫又主动亲人了。 林冶勋开车把林颂安和谈宁送回了天河别墅,方瑾没有同行。 谈宁一路上都低着头,林冶勋安慰他:“谈宁,再等等,你阿姨的态度已经慢慢缓和了。” 谈宁从后视镜看到林冶勋眼里的温和笑意,想起林淇母亲说的林冶勋曾经有一个非常相爱的beta初恋,他忽然就觉得林冶勋的眼神里大概不只是长辈的善意,可能还有透过他们映射自己的遗憾。 他礼貌地回答:“我知道,谢谢叔叔。” 林颂安没了力气,整个人都倒在谈宁肩膀上,林冶勋问:“我让保姆过来吧,你一个人怎么照顾他?” 谈宁下意识地拒绝:“我可以的,叔叔,您放心。” “这快要放寒假了,你不回家吗?” “我会一直照顾到颂安状况好转再回家。” 谈宁语气很轻,却带着执拗和倔强,林冶勋知道这孩子是个有主意的,便不再多说,“那好,那麻烦你照顾他了,我会经常过来的,有什么需要你也可以随时告诉我。” “好,谢谢叔叔。” 林颂安感觉到车子缓缓停下,他在谈宁肩膀上蹭了蹭,然后转醒。 “下车吧,”谈宁拍拍他的手,“到家了。” 话音刚落,谈宁就突然反应过来,还没有得到父母的认可,他不该当着林冶勋的面把林颂安的房子称呼为自己的“家”,实在太过逾矩。 可林颂安在他耳边轻笑,抬高了声量,说:“嗯,到家了。” 像是替他撑腰。 谈宁抿了抿唇,耳尖发烫。 林冶勋没有打破两个小孩之间暗戳戳的小心思,他低头看了眼手机,“时间不早了,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知道了。”林颂安准备下车。 林冶勋提醒他:“这阵子没事不要去人多的地方。” 谈宁垂眸,纵然是个对信息素一无所知的beta,他也听出了林冶勋的话外音,林颂安被mega的信息素诱导发情过一回,他体会过那种滋味,就很难忘记,而人的身体总是趋利避害,若是无意中遇到匹配度高一点的mega,林颂安很容易再次被诱导发情。 谈宁想:如果能把林颂安关在家里就好了。 “爸,这阵子也谢谢你。” “谢什么?” “照顾安抚我妈啊,看着你俩现在这样,我挺开心的。” 林冶勋笑了笑,没说什么。 林颂安一下车就握住谈宁的手,谈宁不忘俯身关门,说:“叔叔再见。” 林冶勋的车开走之后,林颂安抱着谈宁不放,怪里怪气地说:“和我爸说话就这么乖啊,怎么对着我就凶巴巴的?” 谈宁本来下意识反驳“我什么时候凶巴巴的”,可转念想起刚刚在酒店里,他发了疯似地朝林颂安挥拳头,甚至还用脚踹。 明明林颂安是受害者。 谈宁的确没有资格反驳。 “我知道的,”林颂安替他总结,笑着说:“被偏爱就是有恃无恐。” “叶聆呢?” “严家父母不会放过他的。” 谈宁严肃道:“应该报案。” 林颂安点头,“好,听法学院年级第一名谈宁同学的。” 谈宁气恼:“不要嬉皮笑脸。” 门开了,他把林颂安推进去,按在沙发上,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冰箱里有什么就吃什么吧,简单吃点,宁宁不要太累了。” 谈宁去冰箱里翻找,再一转头,林颂安已经睡着了。他打完镇定剂不到两小时,能强撑着流畅说话就已经是奇迹。 谈宁去卧室里拿了毛毯,给林颂安盖上。 林颂安醒来时已经是深夜,他一抬手,就碰到谈宁的腰,隔着毛衣还能感受到谈宁身体的温热,几乎是不经大脑思考地伸手圈住。 谈宁轻声开口:“醒了?” 林颂安睡意惺忪,准备靠在谈宁腿上再继续睡,可是谈宁说:“起来吃点东西,我熬了鲫鱼豆腐汤,喝一点再睡,不然胃里太空了,明早起来会很难受。” “宁宁怎么什么汤都会做。”林颂安嘟囔着伸了个懒腰。 他以为现在最多十点,可一打开手机才发现已经十二点四十。 所以谈宁早早做好了晚餐,就这样在他旁边坐了将近三个小时,不声不响地等着他醒来。 他怔怔地望着谈宁,谈宁这一次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客厅没有开灯,只有暖色调灯带亮着晕黄的光圈,映照在谈宁的琥珀色眼眸里。 林颂安完全陷了进去。 谈宁抬手理了理林颂安额前落下的几绺头发,说:“吃一点再睡吧。” 林颂安立即点头。 他跟着谈宁起身,谈宁把鱼汤加热了一下,“看你睡着了,我就没有炒蔬菜,这里有我前几天做的腌萝卜片,你吃吗?” “当然吃了。” 很快,谈宁盛了两碗鱼汤泡饭出来。 林颂安将餐厅的灯光调得亮堂一些,谈宁放下碗筷之后,抬手扎起头发。 林颂安对谈宁扎头发这个动作百看不厌,他喜欢谈宁扎头发时微微抬起下巴的模样,还有发着呆的眼神,有时他会用牙咬着发圈,露出贝齿和樱红嘴唇。 林颂安自己也没办法理解,他前二十年也算是清心寡欲,怎么到了谈宁这里,就变成了一个连原始冲动都守不住的毛头小子,明明谈宁全程没有看他一眼,可林颂安的心已经被牵动,被勾着,飘到谈宁身边去了。 “吃饭。”谈宁出声提醒他。 林颂安轻笑,刚想吃饭却发现无能为力,他的右手被纱布裹成了拳击手套。 他尝试着用左手拿筷子,尝试几次之后,啪嗒一声,筷子掉在桌上。 谈宁起身给他拿了只勺子。 林颂安觉得在谈宁面前用勺子吃饭有些丢脸,和他气质身份很不相符,于是拒绝,一脸认真道:“我可以迅速掌握左手拿筷子的技能。” 谈宁斜眼看他。 林颂安朝他挑了下眉,“你不信?” 他捏着筷子从虎口换到指间,最后再垂直握住,绞尽脑汁,一次只拨出几粒米。 谈宁无法理解:“你为什么要用筷子吃泡饭?” “……” 林颂安不情不愿地换成勺子。 谈宁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林颂安为什么非要用筷子,他心想:好幼稚,用勺子吃饭有什么丢脸的? 他快快吃完自己的饭,然后就坐到林颂安身边,林颂安愣了愣,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反思自己哪里做错了,谈宁忽然伸手拿过他的碗和勺子,咕哝着:“慢死了,等你吃完都要两点钟了。” 他把勺子递到林颂安嘴边,命令道:“张嘴。” 林颂安乖乖张嘴。 谈宁挑了一块看起来没刺的鱼肉,递到林颂安嘴边,林颂安明显还没缓过神,谈宁于是贴心叮嘱他:“小心鱼刺。” 从小到大都被人恭恭敬敬地喊“颂安哥”的林大少爷,此刻乖乖坐在桌边,张着嘴,等谈宁帮他挑鱼刺,谈宁瞥了他一眼,忍不住弯起嘴角,故意问:“这样反而不丢脸?” 林颂安摇头,“不丢脸。” 二十几岁了用勺子吃饭很丢脸,但是二十几岁了,手一受伤,就有男朋友喂饭。 这一点都不丢脸。 他整个人都要粘到谈宁身上,表现得像个等待老师夸奖的幼儿园小朋友。谈宁给他喂了大半碗饭,看了眼时间,“算了,今晚就吃这么多吧,太晚了不消化。” 林颂安说好。 谈宁抽了张面纸给他擦嘴。 林颂安目光缱绻地看着谈宁,几次欲言又止,谈宁也明白林颂安想说什么,只是他暂时不想听,他收拾了碗筷放进洗碗机,洗了手出来,关了厨房的灯。 林颂安独自去了主卧的浴室。 他迅速脱了身上的西装外衣,晚上他在酒店浴缸旁边躺了那么久,衣摆上还沾了血,凌乱脏污得不成样子。林颂安在把衣服扔进脏衣篓和垃圾桶之间犹豫片刻,然后选择了后者。 谈宁刚走进来,就看到那件昂贵的西装落进小小的垃圾桶。 他明白林颂安这个举动包含的意思。 林颂安虽然一晚上都表现得很轻松,但心里不可能如他表面愉悦。那样的命悬一刻,那样的一失足成千古恨,林颂安怎能不后怕?所以他要扔掉和今天相关的一切,像是除去晦气。 一向勤俭节约的谈宁此刻也无意去挽救那件五位数的西装,他走进来,不动声色地说:“手用保鲜膜裹一下。” 林颂安的衬衣领口解开几颗扣子,露出大片胸膛,他把谈宁落在自己和洗手台之间,低头碰了碰谈宁的额头,“宁宁。” “嗯?”谈宁帮他解衬衣钮扣。 林颂安看着谈宁纤细手指在他的身前晃动,他的目光惹得谈宁也有些急躁,最后一颗纽扣怎么都解不开,林颂安靠近了,把谈宁的手压在两个人之间,“宁宁,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是你有话想说。” “我……”林颂安略显迟疑,“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谈宁伸手摸了摸林颂安的后颈,那里的腺体因为被诱导发情,变得十分肿胀,他隔着抑制贴轻轻一碰,林颂安就抱紧他。 谈宁靠着林颂安的肩膀,瓮声问:“林颂安,你现在也感受过mega的信息素了。” “是。” “那——” 谈宁有很多问题想问,可那些字眼对他来说更加锥心,最后只能化为沉默。 幸好林颂安总是能读懂他的沉默。 “感受了,很可怕,一瞬间呼吸都变得急促,可是很痛苦,真的很痛苦。” 谈宁搂住林颂安的腰。 “宁宁,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 谈宁打断他,“我不担心了。” 他抬起头,目光澄然且坚定,“林颂安,从今往后,我都不会再为信息素的事情疑神疑鬼了。” 谈小猫变得林颂安都不认识了。 见林颂安没反应,谈宁又补充道:“不会再吃醋,不会反反复复拿这件事伤害自己又伤害你,以后都不会了。” 谈宁不会说情话,他只会用笨拙承诺来示爱,每个字都重重敲在林颂安心上。 这次的事情给谈宁带来的刺激不亚于他,他难以想象,谈宁跑到酒店看见被众人簇拥着的脸色苍白的严知予时,心里该是怎样的痛楚,越爱就越痛,再加上童年的那些阴影记忆。 “吃醋还是可以的,偶尔拿我撒气也可以。”林颂安逗他。 谈宁两手抵在林颂安胸口,一低头,林颂安就看到他通红的耳尖。 淋浴还没开,明显不是热的。 林颂安低头亲了亲他,说:“宁宁,帮我洗澡。” 这话在林颂安这边是**,到了不懂风月的谈小猫这里,就变成了命令。 林颂安眼睁睁地看着谈宁按下洗发露的泵头,打了两圈泡沫,然后踮起脚准备往他头上抹,他被迫低头,嘟囔着:“不是,就……单纯洗澡啊?” 谈宁拧他耳朵,“歇歇吧,林少爷。” “哪里歇歇?” 谈宁低头看了一眼,林颂安显然精力充沛,谈宁错开视线,勉强保持呼吸的均匀,帮林颂安揉搓着头发上的泡沫。 “现在是凌晨两点。” “嗯。”林颂安回答得诚恳。 他用他完好的那只手圈住谈宁的腰,掌心摩挲着谈宁的腰窝,“小护工,来点不正经的服务,好不好?” “不好。” 小护工把林颂安的手扯下来,然后打开花洒,冷面无情地朝林颂安身上浇水。 “浇水会长得更快欸。”林颂安提醒他。 “……”谈宁嫌弃地推开他。 好不容易折腾完,两个人躺在床上,谈宁两手捧着林颂安受伤的手,“这个要按时换药吗?” 林颂安微顿,“嗯,按时换药。” 他故作轻松,谈宁却迅速反应过来,皱着眉头问:“缝针了,是吗?” 肯定是缝针的,用玻璃片割手,怎么可能简单敷个药就好,他竟然完全没想到。 林颂安笑了笑,企图用撒娇打消谈宁心里的担忧,他往谈宁怀里钻,一个劲地说:“好困啊宁宁。” 谈宁抱着他的肩膀,摸了摸他的头发,他失神地望着窗外,许久之后,林颂安从他怀抱里离开,侧身枕着枕头,和谈宁对视。 两个人靠得很近,能感受到彼此呼吸。 夜色正浓,窗外只有隐隐风声,他们陷在柔软床被里,林颂安握住谈宁的手。 床帘没有完全拉上,窗外树枝被风吹得晃动,树影就在谈宁的脸上晃动。 时而映出他的眼眸,时而又遮住。 林颂安忽然用耳语一样缱绻的声音说:“你真的好漂亮。” 谈宁下意识垂眸蹙眉,他不习惯林颂安这样直白的话语。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是这样想的。” 谈宁睫毛颤了颤。 “好漂亮的小猫,琥珀色的眼睛。” “脾气还有点古怪。” “那时候你轻轻松松就驯服了林淇,我在旁边看着,心想,你要是用同样的招数对付我,我能撑几天呢?” “撑几天?”谈宁好奇地问。 “哪里用得着几天?”林颂安用手指勾着谈宁的头发,缠了两圈,“第一眼我就输了。” 林颂安的易感期原本只是比普通alpha痛苦一些,但实际上真正进入频发期,是在和谈宁上床之后。那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一见钟情的代价原来这么大,他屈服于爱,就要终其一生和本能相抗衡。 “其实我——”谈宁几乎脱口而出。 他想说:其实我并不是像我嘴上说的那样,对你见色起意,其实从你目光落在我身上那一刻起,我就一天比一天更喜欢你。 可是他不擅长说出这些肉麻的情话,到嘴边又滑了回去。 他好像从来没对林颂安说过类似“喜欢”“爱”这样的词汇,这些词的份量太重。从小到大,他的家庭没有给他营造过可以随意倾诉爱意的环境,他得到的关心一直是时有时无断断续续的。 越莹突然想起她还有个大儿子,或者外公打麻将赢了钱,他就会被短暂地关心一下。 他学不会像林颂安那样,把“喜欢宁宁”挂在嘴边。 他始终说不出口,需要做很多心理建设。 “其实什么?” 谈宁纠结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说不出口,但他凑过去,亲了亲林颂安的脸颊。 小猫又主动亲人了。 林颂安整颗心都是软的,把他圈在怀里,黏黏糊糊地说:“再亲一下。” 谈宁把脸埋在他胸口。 “大方一点,谈小猫,每次只给这么一点点甜头,不够用。” 谈宁小声嘟囔:“就给一点点。” “嗯?” “就给一点点,省着用。” 林颂安弯起嘴角,并不计较:“好吧。” 阑珊夜色,谈宁在林颂安怀里逐渐被困意侵袭,可林颂安还在抚摸他的长发。 “林颂安,你不睡吗?” 林颂安亲了亲他的额头,轻声说:“你先睡,等你睡着了我再睡。” 谈宁于是闭上眼睛,把脸埋在林颂安的颈窝里。 林颂安听着谈宁均匀的呼吸,终于重重地松了口气。 今天但凡有一点差池,他和谈宁的缘分大概就断了,他无法忍受自己屈服于本能,谈宁无法忍受背叛。几个小时前的惊涛骇浪还在他的脑海里,无法停息。 后颈的肿胀让他随意动一下脖子都牵扯浑身的疼痛,被信息素诱导到提前爆发的易感期,被镇定剂强行按下,现在信息素依旧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让他难受不已,但他不能在谈宁面前表现出来。 谈宁不懂信息素,他只会因此自责。 他亲了亲谈宁的额头,掌心从谈宁的头发一直摩挲到后腰,像是抚摸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幸好他还能抱着谈宁睡觉。 幸好。:,,. 46 第 46 章 好娇气 雷忻敲门的时候, 谈宁还在林颂安怀里睡觉,听到嘈杂动静,就哼唧了几声。 雷忻也是个急性子, 看林颂安迟迟不来开门,就开始加速按门铃。 谈宁被吵醒了, 没睁开眼先皱起眉头,然后揪着林颂安的睡衣,往被子里钻。 林颂安忍着笑看他。 他给雷忻发消息:【别按了, 谈宁还没醒,等一下。】 【……】雷忻回他。 过几分钟,雷忻像是不服气,又发来一串:【………………】 两边都像小孩,林颂安嗤笑一声,放下手机。他用受伤的那条胳膊搂着谈宁,小心翼翼地抽回另一只胳膊, 好不容易完全收回,刚准备下床, 就被谈宁咬了一口, 谈宁精准地咬在他的小臂上, 留了牙印。 “嘶, ”林颂安捏了捏谈宁的下巴,笑着说:“小猫的起床气很重嘛。” 谈宁缓缓睁开琥珀色的眼睛, 不知道因为什么又生气了,眸子冷冷的像是结了冰, 他翻了个身,背对着林颂安继续睡。 谈宁原本是没有起床气的,以前上学的时候也没有人管他, 自己定闹钟自己醒,一般他都出门了外公还在呼呼大睡,所以之前即使他有起床气也没有用,他根本没有发泄的对象。 现在有了一个任他欺负的发泄对象。 他就变得自己都不认识了。 他总是在任性完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开始思考这个行为会不会惹人嫌,会不会过了度,让林颂安感到厌烦,但林颂安总是用温柔笑容告诉他答案:你可以再任性一点。 因为听出来门外喊的人是雷忻,谈宁决定不起床。 林颂安没办法,只好独自下了床,整理好松散的睡衣纽扣,去给雷忻开门。 雷忻半个小时前才听闻昨天发生的事,整个人如晴天霹雳,震惊到在原地愣了几分钟,然后马不停蹄就开车过来找林颂安了。 他心想:被诱导发情听上去就很恐怖,用自残的方式保持冷静该有多痛啊,虽然林颂安从小到大都是同龄人里最成熟理智的那个,但是此刻他一定很脆弱吧。 雷忻在门外纠结了很久,林颂安向来是被光环笼罩的人,他也心甘情愿做了一十年的小跟班,从来都是林颂安劝慰他,他从来没见过阴影中的林颂安,他思考了半天措辞,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林颂安。 结果林颂安美人在怀,看上去没怎么受影响。 甚至开门的时候,雷忻第一眼就看到了林颂安脖颈上的吻痕。 “……”雷忻的沉默震耳欲聋。 “怎么了?” “来看看你,”雷忻尴尬地揉揉鼻子,“都快十一点了,怎么还没起床啊?” “昨晚两点多才睡。” 雷忻愣住,他看到林颂安被纱布裹住的右手,打量的神色里难掩佩服,“不是,就昨晚那种情况下,还能……到两点啊?” 雷忻在心里感慨:不愧是九级的alpha。 林颂安微微眯了下眼睛,虽然有些离谱,但也懒得解释。 他走进厨房简单加热了谈宁昨晚熬的鱼汤,然后又从冰箱里拿出几个菜。 雷忻更加傻眼:“哥,你都会做饭了?” “嗯。” “你手都那样了,做什么饭?没人照顾你吗?那个谁不照顾你吗?” “我先把肉拿出来解冻。”林颂安一副家庭煮夫的熟练模样。 雷忻往后退了两步,摇着头说:“之前叶聆跟我说你变得和以前不一样的时候,我还不相信,现在我终于相信了。” 说到叶聆,雷忻突然反应过来,连忙闭嘴,用余光看林颂安的神色。 “他怎么样?”林颂安问。 “严家报警了,你妈也没给他家好脸色,反正这事不可能大而化之。” “嗯。”林颂安没说什么。 “他这次真的太过分了,简直是疯了,我以前也没看出来他是这样一个人啊,他在你面前明明乖的要命。” 林颂安追溯这件事的根源,不知道是该怪叶聆太过无法无天,还是该怪方瑾拿出了那份匹配度报告,搞得三家人都鸡犬不宁。 所幸结果不坏。 雷忻也不需要林颂安搭话,自顾自地说:“还有那个严知予,经过这事,他对你好感度爆满,我听他妈说,他今早动不动就问,林颂安怎么样?手伤严不严重?” 话音刚落,就听见卧室里传来一声“林颂安”。 语气清冷,尾调带着点嗔怒。 雷忻吓了一跳。 林颂安立即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去。 走到卧室门口,谈宁倚在床头,冷冷抬眸望他:“我没衣服穿了。” 林颂安忽然反应过来谈宁怎么在这时候突然喊他,因为雷忻提到了严知予,谈宁嘴上说着之后绝不患得患失,但醋还是要吃的,而且非要在雷忻面前,展示出他在林颂安这里与众不同的地位。 林颂安最喜欢谈宁暗戳戳的小心思小脾气,也不拆穿,“阳台上好像有一条你的裤子,上衣倒是没有,不如穿我的?” 谈宁抬起下巴,以示点头。 林颂安去阳台拿了谈宁之前就在这里的长裤,然后走到衣帽间,随手拿了件毛衣,放到谈宁床边,俯身亲了亲他。 谈宁装作不在意,“雷忻过来干嘛?” “看望我。” “带补品了吗?带果篮了吗?一来就叽里呱啦的,吵死了。” 林颂安忍着笑,向他道歉,“他一直就这样,大喇叭一样,宁宁想继续睡觉的话,我让他先回去。” “交了一堆什么乱七八糟的朋友。” 林颂安理亏,略有些尴尬,谈宁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说得有些过分,于是伸出一根指头,戳了戳林颂安的纱布手套,“还疼吗?” “没什么感觉。” “骗人。” 林颂安笑了笑,“宁宁想吃什么?冰箱里没有水饺了,要不我点个外卖?” “你刚刚在厨房里咣咣当当做什么呢?” “从冰箱里翻出一块五花肉,我猜你今天要用到,就把它拿出来解冻了,宁宁,那你现在点个早餐的外卖吧,午餐我们晚点吃。” 谈宁点点头,林颂安便走了出去,雷忻已经在酒吧台旁边坐了一会儿,刚准备离开,林颂安已经走了过来。 雷忻看他的眼神很复杂,上上下下打量了之后,忍不住抱怨:“到底是你受伤还是他受伤啊?怎么变成你伺候他?他娇气个什么劲啊?” 林颂安弯起嘴角,明显乐在其中。 雷忻想:林颂安现在真是没救了。 “哥,你真的决定和他在一起了啊?是谈个恋爱还是奔着结婚去的啊?” “奔着结婚。” 雷忻挠着头,不解道:“可他是beta啊。” “Beta怎么了?” “大家不都这样吗?宁愿找低等级的alpha和mega,也不找beta结婚,大家不都是这种择偶观吗?哥,你有九级的信息素欸,将来要是有孩子,肯定也是高等级,多少人羡慕还羡慕不来,找个beta,多可惜啊。” 雷忻听说林颂安被诱导发情的时候,酒店直接清空了整个楼层,信息素溢出导致有些等级低的mega被影响得浑身发热,雷忻无法感同身受林颂安的痛苦,内心深处反而隐隐觉得这样很酷。 “多少人羡慕还羡慕不来……”林颂安失笑。 “哥。” “别说了,雷忻,”林颂安表情整肃,不威而怒,他说:“你高中的时候和那帮人天天逃课出去玩,我在学校门口等着你,对你说,我不会阻拦你,但是你要对你自己的人生负责。” 雷忻低下头。 “现在还是一样,你不要阻拦我,我对我自己的人生负责。” 许久之后,雷忻闷声说:“我知道了。” 他卷起袖子,“要我帮忙吗?我没洗过菜,这个是娃娃菜吗?怎么搞?” 他主动要帮忙,林颂安也由着他来,一步步指挥他。 雷忻在家里连油瓶倒了都不扶,在林颂安家却洗了娃娃菜又洗土豆,手忙脚乱。 “土豆现在削皮,还没等下锅就氧化了。” 身后飘来一句幽幽的吐槽,把雷忻吓得削皮刀都掉进水槽里,他一回头看,谈宁穿着林颂安的宽大毛衣,走到门口拿了外卖,又施施然走回来,坐在餐桌边,打开外卖粥盒,分了一碗给林颂安,自己拿勺子吹了吹,自顾自吃了起来。 仿佛他是这个家的主人,而雷忻是他新招的保姆。 “……” 雷忻忿忿望向林颂安,林颂安正在朝谈宁笑:“点了什么粥?” 雷忻放下土豆,洗了手转身就走。 “不留下来吃午饭吗?” 雷忻一边换鞋一边嘟囔:“不用,看着就没胃口。” 谈宁冷哼一声。 林颂安笑着坐下来,“我的错,以后我好好教训他,绝不让他在你面前摆出这副德性。” “林颂安。” “嗯?” “你爸爸妈妈喜欢什么?快过年了,我想去商场买一点礼物。” 林颂安略显迟疑,谈宁立即补充:“我有钱的,我去年拿了国奖。” “不是钱的事,”林颂安问谈宁:“你不怕我妈了?” “怕也要面对啊。” “为什么?”林颂安笑容玩味。 谈宁不说话,林颂安就开始撩拨他,勾着谈宁的腿,“为什么啊宁宁?面对了之后要做什么?” 谈宁没理他。 “面对了之后就要做我们家儿媳妇的。” 谈宁红了耳尖,但他抖了抖披散的头发,发丝滑落下来,遮住了耳朵。他继续埋头吃饭,然后说:“等你身体好一点了,下个星期吧,挑个下午一两点人不多的时候,我们去逸江中心的那个奢侈品商场逛一逛。” “好。”林颂安答应他,“不过也未必非要是奢侈品,心意到就好了。” “我有钱的。”谈宁有些不服气。 “我知道宁宁有钱,可是你上次给我买的那只手表,得有个三万多吧?” 谈宁垂眸不语。 “早知道这样,之前我就应该每次给你打两万。” 谈宁脱口而出,“那笔钱我一分都没动。” 林颂安挑眉:“为什么没动?” 谈宁知道自己漏了馅,于是变成小哑巴,不管林颂安怎么折腾逼问他,他都不说。吃了半碗粥,他就被林颂安压在床上了,“为什么不动那笔钱?为什么?因为宁宁那时候也不想和我分手是吗?嘴上说是炮友,其实心里还把我当成是男朋友,是吗?” 一连串几个问题,谈宁紧抿着唇。 林颂安最后又问:“宁宁比我想象的更爱我,是吗?” 谈宁的嘴巴总是撬不开,但林颂安有的是办法让他回答。 林颂安撩开他的毛衣,谈宁怕他伤着手,于是把林颂安推开,翻身坐在他身上。 林颂安挑眉:“宁宁想做什么?” 谈宁视线往下,落在灰色休闲裤的某处。 47. 第 47 章 “会的,我养你。”…… 谈宁在床上架了个小桌板,把笔记本电脑放在上面写案例报告。 林颂安就睡在他旁边,胳膊搭在谈宁的腰上,身体受制于小桌板,只能挨在谈宁旁边,天色渐晚,谈宁写完大纲之后一抬头,看到远处树林上方那一抹橘红色的晚霞。 和林颂安待在一起,时间变得慢悠悠。 他看着风过树林,鸟雀惊起,稀疏树枝承载着余晖,像是橘红色的画笔,勾勒出溺于云层的落日。被全英文案例搞到头疼的谈宁,在此刻也忍不住屏息注目,心绪被抚平。 下一秒就被林颂安撩拨起来。 “宁宁,腰还酸吗?” 谈宁的表情倏然变僵,他一点也不想回忆起中午发生了什么。 林颂安揉了揉他的腰,又把手伸进被子里不用摸索就找准位置,他还没有完全醒,全凭着对谈宁身体的熟悉,“腰还酸吗?我再帮你揉揉。” “不要。”谈宁冷声道。 林颂安完全醒了,把脸埋在谈宁的身上蹭了蹭,然后撑起身子坐起来,歪头枕在谈宁的肩膀上,说:“宁宁好用功啊,这是什么?” “下学期要交的案例报告。” 林颂安明显对此毫无印象,谈宁问他:“你到底为什么要去法商基地上课?” “陪你啊,小笨猫。” 谈宁语塞。 “不是为了陪你,我浪费那个时间做什么?我都要毕业了。” 谈宁眨眨眼,林颂安问他:“宁宁这么想争取那个出国名额吗?” “嗯,正好是想去的学校,有研究生保送名额,如果评上优秀案例报告,还有全额奖学金,为什么不争取?” 林颂安看着谈宁的案例报告大纲,“宁宁好优秀,要是之后我被家里赶出来了,宁宁会养我吗?” 谈宁皱起眉头,像是信了林颂安胡诌的话,一脸认真地问:“你为什么会被家里赶出去?” 林颂安停顿了片刻,把脸埋在谈宁的颈窝,“开个玩笑嘛,我妈现在越来越看我不顺眼了,说不定哪天就要把我赶出家门,我那时候没钱了,没房子没车,宁宁会收留我吗?” 谈宁不是一个会开玩笑的人,林颂安也很少对他说“假如”这样的话,他低头看着林颂安,林颂安故意闹他,一个劲地问:“会吗?宁宁会收留我吗?” 谈宁许久之后回答:“会的,我养你。” 林颂安愣住。 谈宁的表情认真得很,像是许下承诺,他以为自己会忍不住笑,却直直地望进谈宁的眼里,那里沉静如海。林颂安忽然想起私奔那晚的月光海面,他们躺在沙滩上,谈宁安安静静地躺在他怀里,那时候他们在私奔。 谈宁嘴上说着“讨厌”“不要”“离我远点”,但是每次林颂安朝他伸手的时候,他从来没有退缩过。 谈宁比林颂安想象的勇敢很多。 林颂安抬头亲了亲谈宁,笑着说:“好乖,可是我哪里舍得你吃苦?” 谈宁皱起眉头表示不解。 林颂安用指腹揉谈宁的眉心:“不要老是皱眉头,会长纹的。” 谈宁立即舒展开来。 林颂安继续揉着谈宁的腰,“还酸吗?” 谈宁想要扭腰躲开林颂安的手,却扭到了自己的腰,中午的画面顷刻间回到脑子里,林颂安眼里藏着意味深长的笑容,他凑到谈宁耳边,用气音说:“宁宁好会扭啊。” 谈宁脸颊绯红,推开小桌板就要下床,却被林颂安捉住,谈宁不敢乱动弄伤林颂安的手,只能被他牢牢困住,林颂安继续咬他耳朵,“一开始什么都不会,快把我坐断了。” 谈宁狠狠瞪着林颂安,林颂安完全不害臊,仔仔细细地帮谈宁回忆中午的事情,“但是好在宁宁是乖学生,学习态度很认真。” “林颂安!” “宁宁很主动。” “不许说了!你烦不烦!” “我说,宁宁,不能直上直下的,要学会扭腰,宁宁就——”话还没说完,谈宁就死死捂住林颂安的嘴。 林颂安笑到停不下来,拿开谈宁的手,就抚着他的后颈,把他压下来和他接吻,他厮磨着谈宁的唇瓣,说:“宁宁好乖,脸皮和肚皮一样,都好薄啊。” 谈宁倒在他胸口,懒得理他。 林颂安陪着谈宁一起看案例,有谈宁不能理解的地方,他就拿天河的实际事例分析给谈宁听,有他不能理解的地方,谈宁就给他讲商法理论。谈宁拿过省笔译大赛英译汉本科组的第一名,但口语不够流畅,他说他想找个口语一对一训练,林颂安说:“我帮你找。” 他有很多初高中就出国念书的朋友,找口语考试不是难事。 谈宁窝在林颂安怀里,突然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把头枕在林颂安的脖颈处。 全身心的依赖。 两个人呆呆地看着天色近晚。 就这样厮混了好几天,最后越莹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问谈宁什么时候回家。 谈宁对林颂安说:“我们去一下商场吧。” 林颂安说:“好。” “我想着,我先不要见你爸爸妈妈了,我去你家里烧一顿午饭,你告诉他们,是我做的。” “那怎么行?” “我暂时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而且快过年了,我不想在这样的日子里,和你的爸爸妈妈起冲突,我从小到大都不会讨长辈的欢心。” 林颂安不愿意,“你不要委屈自己讨他们的欢心,这是一个互相接纳的过程,况且我妈妈她对你的偏见和你无关,单纯是因为她自己的执念,宁宁,你不要觉得自己不好。” 谈宁走到阳台边,林颂安跟着他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 “宁宁特别好,宁宁明年就要出国了,靠自己的成绩拿到全额奖学金出国,生活费是这几年辛辛苦苦做家教赚来的,难道不优秀吗?” 谈宁想起何清睿的话,忽然说:“还有天河集团继承人做男朋友。” “什么?” 谈宁咬了咬嘴唇,不吱声。 “你再说一遍,还有什么?” 谈宁顽固抵抗了很久,最后缴械投降,忍不住痒,缩在阳台的一角,硬邦邦地说:“还有天河集团继承人做男朋友。” “对哦,这么优秀。” 谈宁啐他:“自恋狂。” 林颂安轻笑,低头对谈宁说:“明天我带你回家,不要怕。” * 嘴上说着不怕,谈宁却失眠了半夜。 第二天又早早起来,换了好几件衣服,都觉得不合适,最后林颂安帮他挑了一件卡其色的毛呢大衣。 两个人手牵手去了商场,谈宁发现自己想的太简单了,在他能力范围内的东西,林冶勋和方瑾大概率看不上,在他能力范围外的,林冶勋和方瑾基本上也不缺,还会误会他拿了林颂安的钱来讨好他们。 冥思苦想了半天,最后买了红酒和补品礼盒,谈宁有些沮丧,看着后座上的两样东西,总觉得寒酸,他几乎能想象到方瑾的眼神会有多轻蔑,可就这两样东西,已经花光了他半个学期兼职的工资。他叹了口气,心想:我要是有很多很多钱就好了。 林颂安用余光看他,却止不住地心疼。 所有人都觉得谈宁和他谈恋爱是另有所图,所有人都提醒他要小心,可是在这场恋爱中,谈宁并没有得到什么,他付出得比林颂安还多。 林颂安送他生日礼物,他都要把最值钱的手机退回去,留下不值钱的陶瓷小猫。 他给谈宁带来了什么呢?比起一点微不足道的爱,就是易感期的折磨、莫名其妙的炮友关系、母亲的仇视、同学的非议…… 他忽然握住谈宁的手,谈宁愣住,“怎么了?” 林颂安朝他笑,单手转动方向盘,“没什么,前面就到了。” 林冶勋正在院子里接电话,看到林颂安的车,说了几句之后就放下手机,朝门口走过来,“时间正好,阿姨刚刚开始做饭,你妈妈在楼上书房。” “在书房干嘛?”林颂安揽着谈宁的肩膀走过来。 “她公司的事情。” 谈宁小声问:“你妈妈也有公司?” “嗯,之前是连锁美容院,现在也搞化妆品研发。” “好厉害。” “特别厉害,”林颂安笑了笑,“宁宁以后也可以这么厉害,有我做你的后盾。” 谈宁让他小声点说话。 谈宁把礼物送给林冶勋,“叔叔,一点心意,还、还希望您——” 谈宁嘴笨,林颂安帮他说了,“还希望您收下,不要嫌弃,这是宁宁花自己兼职赚来的钱买的,红酒是您经常喝的那个法国牌子。” 谈宁偷偷拧他,他们在车上明明说好了,不要提谈宁花了兼职赚来的钱。 林冶勋笑着说:“都让你们别买东西了,谢谢小宁。” 谈宁不擅长应对长辈,咽了下口水,有些紧张地说:“应该的,叔叔。” 方瑾在几分钟之后走下来,她看见谈宁时,脚步稍停,但这次她没有刻意冷场,像个普通长辈一样,朝谈宁笑了笑。 林颂安扶着谈宁的腰,把吓得僵住的谈宁往前推了推,“宁宁,去和我妈妈打个招呼,不要害怕。” “妈——”谈宁刚出声就意识到不对,幸好他声音很小,只有林颂安听到。 林颂安噗嗤一声笑出来,谈宁脸色更窘,又不好意思当着方瑾的面,用胳膊肘捅林颂安,只好鼓起勇气,往前走了一步,主动说:“阿姨新年好。” 林颂安把补品拿过来,给方瑾看了看,“妈,这是宁宁给您买的。” “谢谢,放那边吧。” 方瑾没有热情回应,但也没有太排斥,转身进了厨房,问保姆什么时候开饭。 林颂安拉着谈宁往厨房走,问:“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和宁宁帮忙的?” 方瑾把果盘端出来,表情淡淡,“两个人把水果分了吧。” 林颂安和谈宁对视了一眼,林颂安眼里的笑意快要溢出来,谈宁双手接过果盘,说:“谢谢阿姨。” 方瑾的反应完全超出了谈宁的想象,他以为他会经历一场暴风骤雨,会被方瑾鄙夷的眼神吓得落荒而逃,他做了半夜的心理建设,没想到迎来的是方瑾一个淡淡的笑容。 林颂安在他耳边说:“我们快赢了,谈小猫。” 午饭也很顺利,虽然方瑾冷面无情,谈宁是个小闷罐子,但好在林冶勋和林颂安两父子一直在缓和气氛。 “宁宁特别会炖汤,我喝过他炖的鸡汤还有鲫鱼豆腐汤,特别好喝。” “那以后叔叔也跟着颂安有口福了。” 谈宁有些羞臊,点了点头。 “也不是,应该是让颂安好好学会炖汤的手艺,回来炖给爸爸妈妈喝。” 林颂安立即搭腔:“那必须的,我已经在学了,我现在已经会做好几道菜了,别说炖汤,就是红烧排骨也不在话下。” “别吹了。”方瑾说。 “哪里吹了?等过完年,我和宁宁一起做给您吃。” 方瑾笑笑,没同意也没有拒绝。 吃完饭,方瑾被一通电话叫上楼,大概是她公司里的事情,林冶勋就带着林颂安和谈宁在院子里坐了坐。 院子里种了很多花草,有很多谈宁没见过的品种,他走过去仔细观赏。 林颂安看着谈宁蹲着的背影,转而朝林冶勋笑:“谢谢爸。” “应该的,本来就应该是这样,你幸福,爸爸妈妈就幸福。” “为了不给我留下遗憾吗?” 林冶勋笑容微窒,“是啊。” 片刻之后,林颂安的视线都落在谈宁身上了,林冶勋突然又说:“我也没有什么遗憾,爸爸之前就跟你说过的,错过就不是缘分了,爸爸现在和你妈妈过的很好,比以前沟通的也多了,特别好,也感谢你们俩。” 林颂安稍显困顿,觉得林冶勋这番话有些突兀。 他上下打量着林冶勋。 想起很久之前在电梯里,公司董事对他说:你爸最近春风满面的,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年轻。 他本来没有太在意这句话,此刻心里却有了点异样。 “手上还有多久拆线?” “下星期。” “年后回公司的话,我就把你安排到工程部吧,之前说好的,几个部门都转一转,熟悉一下集团的工作。” “您这么急着把天河托付给我吗?怎么,想提前退休和我妈过二人世界?” 林冶勋讪笑:“是啊,多留点时间给自己,给你妈妈。” 林颂安的视线忽然停在林冶勋的手上。 “爸。” “怎么了?” “您的结婚戒指呢?” 林冶勋立即缩回手,笑着说:“戒指?这阵子记性变差了不少,每次洗澡拿下来之后就忘了戴。” 林颂安猛地望向林冶勋,林冶勋下意识躲开林颂安的灼灼目光,在林颂安无声的质问中,他敛起笑容,轻声问林颂安:“颂安,现在这样难道不好吗?” 林颂安转头望向谈宁,谈宁正伸着小猫爪子,拨弄一片红黄相间的叶子。:,,. 第 48 章 谈宁在回家的路上就发现林颂安情绪不高, 他歪着头看林颂安,林颂安察觉到他的视线,朝他笑了笑, “怎么了?” “你怎么了?” “我?”林颂安伸手捏了捏谈宁的脸颊, “我在高兴啊, 带着小猫见家长了。” 谈宁忍不住翘起嘴角。 他用手指拨弄着毛呢大衣的扣子,心情显然十分愉悦。 林颂安却无法集中精神,司机把他们送回来,谈宁刚下车, 林颂安突然说:“宁宁,我去一趟公司, 我爸刚刚说有个事情想提前跟我交代一下。” 谈宁愣愣的, “那你什么时候回家?” “很快。” 谈宁于是一个人转身回了家。 林颂安把林冶勋约到了离天河别墅不远的一个茶室,林冶勋很多年前曾经带他来玩过,他坐在靠人工池景的窗边,看着茶壶壶口冒出的缕缕热气,心绪紊乱。 十几分钟后, 林冶勋走了进来。 父子俩都有些沉默, 林颂安开诚布公:“我不是今天才觉得您不对劲的,其实从您前阵子突然回归家庭, 对我妈那么好的时候开始,我已经有所怀疑了。” 林冶勋没有说话。 “是……传闻中的那个人吗?” 那个和林冶勋谈了好几年校园恋情,最后屈服于信息素的beta。 其实没有任何证据, 甚至林颂安是今天才确定这件事, 但他就是突然想到了那个人,因为林冶勋明显对谈宁非常友好,对于他和谈宁的事情有些过分热情。 林冶勋还是没有回答, 他喝了口茶。 “爸。” “我已经说过了,难道现在不好吗?你妈妈现在情绪很稳定,也慢慢在接受谈宁了,这个家庭前所未有的和谐,你还要怎么样?”林冶勋在儿子面前挂不住脸,语气不善道。 “爸,所以我和我妈在你心里算什么?” 林冶勋怔住。 手中的瓷杯摔落在桌上。 林颂安完全无法接受这个现实,他质问道:“我知道你们不是如胶似漆的恩爱夫妻,我知道你结婚的时候是不情愿的,可是你分明告诉过我,你很爱我们,爱这个家,我很小的时候,你就是这么告诉我的,你还说错过了就不是缘分,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颂安,你冷静一点。” “爸,我在你心里算什么?妥协的产物吗?” 林冶勋摇头,“不是,绝对不是。” “那我妈呢?” 林冶勋脸色一僵,“颂安,这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去新加坡出差的那一次,你还记得吗?我在一个餐厅里遇到她了,她这么多年都没有结婚,她在新加坡的一所大学里当教授,她的博士生毕业论文是我们当年在学校里经常讨论的课题。颂安,我的心还是你和你母亲身上,在我心里。永远是我们这个家最重要,我不求你理解,我——” 林颂安霍然起身,他满眼都是厌恶和愤然,“我该怎么面对你?” “颂安。” “我一直很尊敬你,因为妈妈总是发脾气,我小时候总是希望你快快回家,希望你带着我去公司玩,我是因为你才觉得人对待感情要认真负责,要专一,决定了就不后悔。” 林冶勋低下头。 林颂安要走的时候,林冶勋在他身后说:“告诉你母亲,只会引火上身。” 林颂安停住脚步。 “她才缓和态度,还没有完全接受谈宁,你现在告诉她,除了让她承受双倍的刺激之外,有什么用处呢?” 林颂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回到家的时候,谈宁正在阳台上侍弄那些被林颂安冷落得半死不活的花草。 谈宁想:林颂安的父母看上去都很喜欢花花草草,如果他也有一项种花的技能,这样以后也许可以多一点共同话题。 他一边用手机查如何拯救快要枯萎的盆栽,一边用小铲子翻硬邦邦的土。 谈宁明明不矮,四肢都纤长,可是他蹲下来的时候总是小小一只。 因为太过专注,他都没有听到林颂安的脚步声,直到林颂安在他身边蹲下,他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林颂安伸手搂住他。谈宁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林颂安挑眉逗他:“小猫又在干什么坏事?” “我看到你家院子里种了好多花,我也想种看看,开春的时候可以送去给你妈妈当礼物,这样就不用愁没有礼物送了。” 林颂安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谈宁因为受到方瑾的一点点善意就变得如此开心的模样,他只觉得呼吸都沉重,心脏被一种酸楚感密密麻麻地覆盖。 “想种什么花?” “兰花?我刚刚在你家的时候搜了一下你妈妈种的那几种花,有两种兰花,蝴蝶兰和香雪兰,都挺好看的。” “好,我让人去买。” “这些盆栽都被你养死了,明天我把里面的土都倒掉,清一清,等兰花种子来了,就全部换成种兰花吧。” “好。” “到时候阳台上一片兰花,多好看。” 林颂安低头亲他,谈宁也不知道林颂安为什么会突然咬他的脸,但他没有躲,就歪倒在林颂安怀里,任他揉弄。 夜深时,谈宁在睡梦中醒来。 本想钻进林颂安怀里,可是身边没人。 谈宁猛地惊醒,林颂安不在,他就会变得极没有安全感,这么大的卧室,好像每一寸黑暗都藏着梦魇,他惊慌失措地下了床,踩着拖鞋往外走。 林颂安坐在阳台上。 谈宁走过去,看到林颂安脚边有一包烟,但没有拆封。 谈宁上一次看到林颂安抽烟,还是因为易感期,林颂安痛苦到无法承受了,想用抽烟分散注意力,但看到谈宁来,就立即掐灭。 林颂安听到谈宁的脚步声,回过头,顺着他的视线望到自己脚边的烟,笑道:“我没有抽,之前向你保证过,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他朝谈宁伸出手,“怎么醒了?” 谈宁回房间拿了毯子,扔到林颂安身上,等林颂安抻开毯子,他就坐到林颂安怀里,两个人共用一个宽大的皮质沙发。 “你有心事。”谈宁说。 “有点。” 林颂安拿毯子裹住谈宁,谈宁拽了边角盖到林颂安的肩膀上,林颂安低头亲他,谈宁眨了眨眼,“什么心事?”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谈宁不是一个擅长聊天的人,他就扭过头,等着林颂安整理措辞。 “宁宁,你对你爸爸还有印象吗?”林颂安突然问了一个问题。 谈宁想了很久。 “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他对我还可以,小时候有一次他骑电瓶车送我上学,被另外一辆车撞了一下,车子倒下去的时候,他为了保护我,整个人垫在我下面,腿都被电动车砸伤了,好大一块淤青。” “然后呢?” 谈宁摇摇头,“没印象了。” 林颂安摸着谈宁的手,用指腹摩挲着谈宁的掌心, “宁宁,我爸……他出轨了。” 谈宁呆住。 “和他当年的那个初恋女朋友重逢了。” “那个beta?” “是。” 谈宁满目惊恐地望向林颂安,嘴唇翕张,欲言又止,这个突然而来的新闻在他脑海里爆炸,林冶勋出轨了,对象是当年那个beta,可是中午他还笑着对方瑾说,等颂安接手公司,我们就有时间一起出去旅游了。 方瑾被蒙在鼓里,她如果知道了实情,一定会发疯的,甚至会迁怒于谈宁和林颂安,她一定会排斥所有的beta,谈宁好不容易才累积的那一点点好感,顷刻间灰飞烟灭。 可是如果继续瞒着…… 谈宁回过神,看到林颂安虚茫的目光,他转身抱住林颂安,让林颂安把脸埋在他的胸口。 林颂安还故作轻松,语气戏谑道:“我是不是不应该有这么大的反应?应该很镇定自若地想出解决办法。” 谈宁抚摸着林颂安的头发,“不是的。” “宁宁。” 谈宁打断他:“什么都不要说,现在什么都不要说,你靠在我身上休息会儿。” 谈宁轻轻抚摸着林颂安的头发、后颈和脊背,他学着林颂安经常的动作,用掌心轻轻地摩挲。 他一直很羡慕林颂安,羡慕他有一个健全且富裕的家庭,父母看上去很和睦,林颂安是一个从小到大都不怎么缺爱的孩子,所以他能给谈宁提供源源不断的爱。 林冶勋是个践行“快乐教育”的父亲,但林颂安之所以能成材,还是受益于方瑾的严格管束,林颂安每每提及他的母亲,总会说“虽然她脾气不太好,但她是个很好的母亲”,林颂安向来很敬爱他的父母。 现在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林颂安受到的冲击一定很大,他一定很茫然或者很愤怒。 可他们现在再一次站在悬崖边缘。 告诉方瑾,他们一定会遭殃。 不告诉方瑾,谈宁知道林颂安心里一定过不去那道坎。 “宁宁,我不知道该怎么对我妈说。” “我妈她最近心情真的很好,她很久都没有这样……沉浸在爱情里,我没法开口,还有我们。” “我们不怕。” 林颂安猛地抬起头。 谈宁朝他弯起嘴角,两手握着林颂安受伤的那只手,轻声说:“我们都已经走到这里了,有什么好怕的?” “宁宁。” “纸是包不住火的,你都能轻而易举看出来,你妈妈迟早也会察觉出异样的,到那时候她承受的痛苦一定比现在多得多。” “是。” “林颂安,你被诱导发情的那天,叶聆给我发了短信,短信内容是,真心在信息素面前不堪一击,刚刚我在想,你爸爸这样的,算不算真心呢?隔了这么多年还梦到旧情复燃,算不算真心?” 林颂安皱起眉头。 “我觉得不算,”谈宁用指尖拨弄着林颂安手上的纱布,“经历过背叛,权衡利弊,和放弃的真心,就不配称之为真心了。” 林颂安闭上眼睛,把脸埋在谈宁的颈窝里深吸了一口。 “告诉你妈妈吧,她没必要被这种虚假的真心束缚后半生,越早解脱越好,”谈宁圈住林颂安的肩膀,叹了口气,“林颂安,你要和我一样,变成单亲小孩了。” 林颂安和谈宁商量好,过年后将这件事告知方瑾。 不出意外,方瑾震怒。 林颂安在客厅里听着书房里的争吵声,东西摔落跌碎的声音,给谈宁发消息。 谈宁已经回了煊城。 他努力放松林颂安的心情:【所以你知道你每次易感期的时候有多可怕了吗?】 林颂安弯了弯嘴角,然后抬头望向二楼。 许久之后,方瑾走出来,她还是维持着那副精致不容侵犯的模样,眼神冷漠,林颂安上去扶住她,可是方瑾甩开他的胳膊,冷笑了一声,她看了眼二楼卧室,又看了看林颂安,难掩痛恨。 “我哪点对不起你们?” “妈。” “你也要向我证明,信息素没有意义,你们的真爱很伟大,是吗?” 林颂安百口莫辩。 “妈,不管您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 方瑾脸色僵了僵,坚硬的外壳一寸寸龟裂,她走下楼梯的每一步都是颤抖的,她出身名门,向来高傲,此刻却佝着后背,像是下一秒就要破碎。林颂安扶住她,就在快要走到楼下的时候,方瑾终于支撑不住,她转头对林颂安说:“告诉你父亲,我不会让他好过。” 没过几天,网络上流出一封自称是天河集团董事长结发妻子的公开信,信中实名举报天河集团董事长林冶勋有婚外情,另外林冶勋涉嫌存在假公济私的行为,曾在2014年因执意投资未经董事会同意的项目,转移大量公司资产导致一次重大并购的失败。 林冶勋陷入两难窘境,几次被证监会的人约谈。 方瑾在此基础上,向他提出离婚,并在财产分割上,不做任何让步。 二月份来到尾声。 林颂安在公司里处理他父亲的烂摊子,他所持有他和方瑾的股份加起来,已经超过了林冶勋的份额,理所当然地接手了林冶勋的工作,每天忙到连看手机的时间都没有,好不容易喘口气,抽了个谈宁白天休息的时间点,给谈宁拨去了电话。 “宁宁,现在在宿舍吗?我晚上去接你,” “不在,”谈宁抬起头,看着陌生的写字楼,“我在辛姚路258号。” 辛姚路258号,宁江慕安生物科技有限公司。 林颂安愣住,片刻之后反应过来,“你去我妈的公司做什么?” “实习啊,你妈妈的研发公司在软件上招聘法务实习生,我就来了。” “宁宁你——” 方瑾看到谈宁,会掀起一场怎样的狂风骤雨,林颂安简直不敢想象。 可是谈宁语气坚定,“我都说了,我们一起面对。” 第 49 章 谈宁做了两次深呼吸。 他在寒假的时候已经通过了慕安的线上面试, 加了hr的微信,hr让他今天来公司。 短期的两个月实习,对方以为他只是为了开实习证明, 也就没太当回事, 收到他的微信消息之后, 到前台接他。看到谈宁留着长发,对方愣了一愣,微微蹙眉后说:“谈宁是吗?法务部门在楼上,工位可能要等一下。” “好的。” 谈宁如果不自我介绍, 大概没人相信他是个法学生,而且是个成绩优异年年拿奖学金的法学生。他看起来实在像班级里那种不服管教天天逃课的刺头, hr反复看着谈宁提供的身份资料, 确认他真的是来应聘法务实习生的。 “怎么不去律所和法院?” 谈宁回答:“对法务工作比较感兴趣。” “忙倒也不怎么忙,考虑你还要上课,偶尔请假之类的,给你安排在合同管理这一块了,日常工作就是扫描分类, 没有太复杂的事情。” “谢谢。” “这是我们的法务经理, 你喊她刘经理就好。” 谈宁慢半拍地问好:“刘经理,您好。” 刘经理抬头望过来。 通常实习生或者年纪小的员工看到她, 都会很恭敬热情地和她打招呼,这孩子却是个例外,表情寡淡, 只是微微躬了躬身, 视线频频扫向四周,好像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 刘经理心里不大痛快,于是说:“小谈, 你坐北边最里面那个工位,桌上有一摞文件,都是五年前的纸质合同,前几天审计组的人过来检查,翻出来还没归档,你帮忙扫描一下吧。” 一来就给他安排任务,而且是个很繁重的体力活,一摞合同差不多有半米高。 换个人一定能感觉出来这位刘经理有点下马威的意思,但谈宁不通人情世故,对此毫无察觉。 他说:“好的。” 他放下书包走到工位上,站在原地思考了半分钟工作流程,然后迅速进入状态,他将合同上的订书钉拆卸下来,一份份地放进扫描机,重命名并保存文件,一个步骤循环往复。 他不和其他同事打招呼,也不摸鱼不发呆,等待扫描仪休眠的时候,他就默默翻看合同。 刘经理刚从研发部回来,一坐到工位上,谈宁就无声息地走过来,把刘经理吓了一跳,捂着胸口说:“你这孩子走路怎么没声音?” 谈宁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鞋子。 “什么事?”刘经理神色不耐。 “刘经理,我扫描完了。” 刘经理有些惊讶:“一百多份都扫描完了?” 谈宁点头:“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刘经理跟着他去电脑上看了眼,刚想说慢工出细活,定睛一看才发现谈宁已经仔细地把合同按照年份和合同种类进行了分类。 人看起来木木的,做事倒利索聪明。 之前也来过几个法务实习生,都是混个实习证明,一件事恨不得拖一个星期做完,很少有谈宁这样,积极主动来当廉价劳动力的。 她心想:A大法学院的学生,有这么缺实习证明吗? “唐棠,带着小谈去把合同归档一下。”刘经理喊来自己的助理。 方瑾拿着年度计划来法务部的时候,刘经理正在和朋友通电话,看到方瑾出现,她立即挂了电话挺直后背,笑着问方瑾:“方总,您怎么过来了?” “研发部那边说已经联系好代理商了,你们这边合同出了吗?” 刘经理一愣,“研发部没跟我说啊,那我明天拟一下合同。” “有几个注意点,我写在这上面了,你看一下。”方瑾把文件递出去,还没递到刘经理手上,余光就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谈宁。 谈宁也看到了方瑾,步速陡然变慢。 方瑾上下打量了他。 谈宁鼓起勇气抬头,视线刚刚碰上,他就退缩了,因为方瑾的眼神实在太冷。 刘经理向方瑾介绍:“方总,这是我们部门今天刚来的实习生,姓谈,谈话的谈。” 谈宁说:“方总好。” 方瑾没有回应他,完全当他是陌生人,转过头翻了翻刚刚的文件:“几个注意点,经销商要提供信誉保证金,还有不准跨域降价,另外,这次不授权独家经销,多找几个经销商。” “好的,那我——”刘经理话说一半,就看到方瑾把文件转了方向,放到谈宁手上。 谈宁呼吸加速,紧张到指尖发颤。 方瑾说:“你来拟合同。” 办公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这个瘦高的男孩身上。 刘经理虽然不理解,但还是打圆场:“方总,他还没毕业呢,可能还不太会。” , “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方瑾瞥了一眼谈宁。 谈宁语气里带着隐隐的兴奋,他说:“我会完成任务的,谢谢方总。” 刘经理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从早上到现在快两个半小时了,他就没见到这孩子脸上有过表情变化,方瑾一来,他整个人都有了神采,既兴奋又紧张。 真是莫名其妙。 方瑾离开之后,谈宁就坐在角落的工位上,全身心投入地开始草拟合同。 他自然是不会的,法学课堂上的知识点在实务面前显得非常无用,谈宁空有理论,却连合同的基本格式都不熟悉,束手无策了十几分钟,然后才慢慢进入状态。 他忙到午饭都忘了吃,还是刘经理的助理唐棠提醒他:“小谈,一起点外卖吗?” 谈宁摇摇头,婉拒了唐棠的好意,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下楼找了一家便利店,买了饭团和牛奶。林颂安的电话打来时,他还在思考非独家销售合同的和独家销售合同的区别,张口就是:“经销商——” 林颂安轻笑:“这么快就经销商了?我还以为可怜宁宁被婆婆打发去扫地了呢。” “哼。” “实习的感觉怎么样?我记得我妈公司的法务部人不多,会不会很忙啊?” “不会,”谈宁语气里带着小小的得意:“林颂安,你妈妈给我安排了工作,她让我拟合同,一份正式合同。” “一上来就让你拟合同?这是什么下马威啊?” “这是下马威吗?”谈宁咬着吸管,想了想:“对哦,好像真的是下马威,但我很开心。” 林颂安顿了顿,说:“小笨猫。” 怎么还会因此开心? 谈宁本来不需要面对这一切的,好像身为beta变成了谈宁的错,他需要极力表现自己,讨好方瑾,才能得到认可。 明明错在方瑾的偏见,和林冶勋的背叛。 但谈宁从来不抱怨。 谈宁很有社畜的自觉,冷酷道:“好啦,我回办公室了,你下午不要给我打电话。” 林颂安迅速被冷落。 到了晚上,唐棠收拾好包,看了眼时间:六点二十三。 刘经理前脚刚走,她立即准备开溜,刚起身却发现一旁的实习生稳坐如钟。 她觉得这个男孩子实在是太古怪了,不说话不打招呼也不和人互动,但说他是自闭症吧,他又留着挺好看的长发,工作还很积极,实在是奇怪。 “小谈,下班吧。” “我再留一会儿,”谈宁的视线从文档转移到唐棠身上,稍作停留,礼貌道:“再见。” “……再见。” 唐棠一边回头一边往门口走,刚走到门口,差点失声尖叫。 方瑾站在门边,隐在黑暗中。 全公司上下没有不怕方瑾的,唐棠更是吓得心脏悬到嗓子眼,惊出一身冷汗,她咽了下口水,结巴地说:“方、方总。” 方瑾点头,“下班吧。” 唐棠一溜烟跑了。 方瑾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谈宁坐在角落闲置的工位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 这样看,还是学生模样。 认真倒是挺认真的。 办公室里只剩谈宁一个人,快七点的时候,林颂安拎着晚餐走进来。 谈宁刚揉眼睛六看见他,立即皱起眉头赶他:“谁让你过来的?被你妈妈看见了怎么办?你快走快走!” “不会的,我看着她开车走,我才上楼的。” 谈宁稍稍放下心。 林颂安拖了把椅子坐在谈宁身边,“晚饭还没吃吧?” 谈宁这才觉得饿。 “这家川菜我以前经常吃,今天正好路过,我就买了几样,带过来和你一起吃,前阵子受伤吃了太多清汤寡水,吃得我看到绿叶菜就头痛,今天必须开个荤。” 谈宁看着他,忍不住笑。 他抓过林颂安的手,上下翻看了一遍:“换药了吗?” “换过了,已经开始结痂了。” 两个人挤在一起,林颂安一刻不停地给谈宁夹菜,谈宁心思都在合同上,没多久碗里就堆成小山,林颂安拿他没办法,威胁道:“谈小猫,你再不吃,我可就关你电脑了。” 谈宁立即扒两口饭。 还没吃两口,又走神了。 林颂安咳了一声,他就吃一块肉,嘴里还念叨着:“保证金应该定多少啊?” 他在床上都没这么认真。 林颂安无奈地想:他到底是想嫁给我,还是想嫁给我妈啊? 好不容易连哄带喂,让谈宁吃完了晚饭,林颂安刚把餐盒收拾好,谈宁又开始埋头工作了。林颂安不能接受自己完全被忽视,俯身握着谈宁办公椅的两边扶手,把他拽到自己面前,“不要太辛苦了,宁宁,我妈她就是想找个理由针对你,你就算做的再好,也会被她挑刺的。” “那我就尽可能让她少挑几根刺。” 谈宁说话时眸子亮晶晶的,语气认真,认真得叫人心软。 林颂安低头亲他。 “怎么这么乖啊?宝宝。” 谈宁红着脸推开他:“不许乱叫。” “为什么不许?” “只准在——”谈宁咬住嘴唇,他又掉进林颂安的陷阱了。 林颂安和他抵着额头,笑道:“只准什么?只准在什么时候叫你宝宝?” 谈宁嫌他烦,刚要推开他,余光瞥到门口,吓得他倏然起身。 两手背在身后,迅速后退,贴墙站着。 一副犯了大错的样子。 林颂安望过去,是方瑾。 方瑾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他俩,没等林颂安解释,就转身走了。 谈宁看着方瑾的背影,焦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他只能把火气撒到林颂安身上,抬起胳膊往林颂安的肩膀上狠狠砸了一拳,“都怪你!让你不要来你还非来,现在好了,被你妈妈看见了,我明天做的再好都没有用了!” “我——” 谈宁气鼓鼓地用双手推林颂安,把他往门口推,“烦死了!我这个星期都不想理你了!” 林颂安在心里叹了口气。 完了,哄不好了。 第 50 章 第二天上午十点半, 谈宁把合同交给刘经理,刘经理翻看了看,然后带着谈宁去找方瑾。 方瑾很忙, 他们在门口等了几分钟。 好不容易等到方瑾得了空, 刘经理带着谈宁走进去, “方总,小谈把合同拟出来了,您看一下。” 刘经理觉得谈宁这孩子形迹古怪,可是方瑾执意把合同交给谈宁来拟的举动更怪异, 刘经理决定不掺和进去,若是方瑾不满意, 她再帮忙修改。 谈宁两手背在身后, 像是等分数的学生一样,紧张地拧着手指。 方瑾翻了翻,看完之后对刘经理说:“按模板来,中午之前给我。” 刘经理愣住,回头看了一眼谈宁。 谈宁表情没有变化, 只是眼里的神采暗了暗, 方瑾办公室的电话又响起来,刘经理就搡着谈宁, 将他推出了办公室。 明明昨天方瑾还表现出来很关注谈宁,今天就完全变脸。 “方总做事虽然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 ”刘经理很困惑:“但这次的举动我也不太能理解, 你们认识?” 谈宁摇头。 谈宁预想到方瑾有各种各样嘲讽他的话,挑各种各样的刺,他都已经做好准备了, 却没想到最后的结果是完全不采用。 这次的经销商是慕安多年的合作伙伴,合同不需要重新拟,直接拿去年的内容稍作修改即可。对于这件事,方瑾知道,刘经理知道,只有谈宁不知道。 方瑾其实根本不在意谈宁能拟出怎样一份合同,她只是想给谈宁一个下马威。 刘经理想了想,“你才多大,认识倒也不太可能,也许是她最近忙着离婚财产分割的事吧,那么大的家业,够她头疼的,算了小谈,你也别灰心,回工位吧,没事就去帮唐棠分担分担工作。” “好的。” 林颂安给谈宁发消息:【宁宁,怎么样?】 谈宁没有回复他。 不是灰心,也不是生气,只是有些憋闷。 他从来不会处理这种事情,在宿舍的时候,郑钰和徐清扬这样排挤他,找各种事情刺挠他,惹他生气,他也是默默避开,不惹是非。如果不是何清睿挺身上前帮他说话,没有林颂安帮他处理郑钰的事,他都不知道他还可以摆脱这种恶性的寝室关系。 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别人误解非议他的时候,他应该反驳的,可是嗓子像是□□涩的东西堵住,就是说不出口。 他以前习惯了逃避这些烦恼,现在有了林颂安,他就多了许多心思。 像是生了锈的螺丝零部件被涂上润滑油,他不可避免地开始松动,开始运转。 开始用不一样的心态看待世界。 他帮唐棠处理了几份文件,然后就开始写自己的案例报告。 中途方瑾来过一次,但完全没有注意谈宁,视线未做停留就离开了。 方瑾回到办公室,接到了林颂安的电话。 “妈。” 方瑾有些心烦:“如果是为了谈宁,我就挂电话了。” “他没有做错什么。” 方瑾冷笑,“我也没有让他来。” “您为什么要迁怒于他呢?难道成为beta是他的错吗?” “是,你们都没错,是我错了,我非要和你父亲结婚,我非要逼着你和严知予结婚,我独断专行,所以活该。” “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就去开会了。” 方瑾挂断电话,下楼时正好碰上谈宁抱着一大摞文件盒去档案室。 谈宁看到他时脚步顿了顿,主动打招呼:“方总好。” 他转身进了档案室,方瑾站在不远处,看他在里面整理审计组翻阅后一团乱的文件。 谈宁做事很专注,不慌不忙,但是效率很高,可以看出他性子很静。 倒是很像林冶勋那个初恋。 方瑾当年曾经见过那人一面,那人性子也很静,好像不会生气一样,表情总是淡淡的,站在林冶勋身边,时而朝他笑笑。听闻那个beta现在是大学教授,谈宁这种不会社交的性格似乎也适合搞学术。 当律师?当合伙人? 方瑾觉得不太可能。 她开完会回来,谈宁正在工位上写案例报告,时而翻开书,旁边再喧闹似乎都和他无关。 这孩子好像只在林颂安面前活泼一点。 方瑾转身离开。 第二天,方瑾拿着研发进度报告去找研发部经理,路过法务部时看到谈宁站在刘经理旁边,垂头耷脸的,刘经理戳着一份文件,凶巴巴地说:“你有想法就提出来,板着个脸是什么意思?” 谈宁一脸疑惑:“我提了,在文件旁边批注了。” “你倒是大领导啊,”刘经理冷笑了声:“还给我批注?” 谈宁不说话。 “小谈,你就在我们这里实习两个月,愿意做事很好,但也不要太相信自己学到的那点书本知识,实务还是不一样的,”刘经理话匣子一打开,就说个没完:“还有你这个性格,我发在群里的文件,你不声不响地加个批注发上去,你是什么领导?” 谈宁低着头。 他不理解刘经理的意思。 “您为什么要批评我?” 刘经理跟他说不明白,“你——” 方瑾走过来,“我也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要批评他?” 刘经理吓得站起来,“方总。” 众人纷纷敛声屏气。 方瑾看了眼谈宁,似乎是有些不耐烦,“有什么话就说,闷罐子一样,是希望别人都会读心术吗?” 谈宁涨红了脸,许久之后说:“刘经理在群里发了一个授权协议书,我觉得保密期限和法律规定的不一致,就在旁边加了一个批注,然后刘经理就把我喊过来,说了一堆我不理解的话。” 众人面面相觑,刘经理也傻了,“你这孩子!你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方瑾扫了一眼刘经理,刘经理就噤了声。 方瑾这次明显站在谈宁这边。 刘经理脸色讪讪。 “保密期限应该是多少?” “不涉及核心技术的,不超过十年,但合同上写了十五年。” 方瑾望向刘经理,刘经理连忙道:“那是我看错了,我手头上两份技术合同,搞混淆了。” 刘经理转头对谈宁说:“多亏了小谈,不然就出差错了。” 谈宁低下头,“应该的。” 方瑾转身离开之后,谈宁默默跟了上去,方瑾进了电梯,他也跟进去。 “就这样还想当律师?”方瑾轻笑。 谈宁低下头。 “你这个样子和我预想的也差不多,没必要花费心思让我对你改观了,”她翻了翻手里的报告书,“行了,实习去法院律所,在我这种研发公司里做法务,学不到什么,早点回学校吧。” “阿姨。” 方瑾翻页的手停住。 “今天谢谢您。” 方瑾不动声色地继续翻页。 谈宁心里却升腾起一丝小雀跃,他想起去年在外公家门口,邻居用嫌恶的目光批评谈宁的头发时,越莹的反应是替他羞臊,然后无奈问他:为什么非要留这么长的头发呢? 他喜欢一切愿意维护他的人。 对他来说,这种感觉是难以言喻的,每次何清睿挡在他面前,对别人说“看什么看”的时候,谈宁心里都开心得不行,虽然他表面上还是冷冷的。 其实很开心。 真的很开心。 他抿了抿唇,两手背在身后,说:“阿姨,我会努力改正自己的问题。” 他做了个深呼吸,往后退了一步,“方总,我回去继续工作了。”然后就走出了电梯。 方瑾看着他从安全通道下了楼,有些猝不及防,这孩子是听不懂人话吗? 傍晚时分下起了大雨。 方瑾的车从地下车库开出来,经过写字楼门口时,看到谈宁孤零零地站在台阶上。旁边有两个法务部的人,但都没有注意他,举着伞说说笑笑地离开了。 谈宁伸手探了探,觉得雨势很大,就继续站在台阶上。 这孩子穿着很简单,简单得有些朴素,一身黑白,书包也是灰扑扑的,浑身上下加起来应该不超过两百块钱,但方瑾听说他花自己的钱给林颂安买了好几万的手表,上次过年前来家里吃饭,买的红酒和补品也是他做家教赚的钱。 挺傻的,也不知道他图什么。 方瑾有时候觉得谈宁看着就不讨喜,有时候又觉得这孩子呆呆的。 叫人对他喜欢也不是,讨厌也不是。 若她不是林颂安的母亲,她对谈宁应该是满意的,只是这样一个beta,对林颂安来说,真的不是好选择。 他们都太小了,不知道信息素对于伴侣的意义,一个月一次的易感期,会慢慢消磨掉热情,爱意消磨殆尽的时候,诱惑就随之而来。当年林冶勋就是这样,逐渐屈服于匹配度,最后进入门当户对的婚姻。林冶勋被困了半辈子,临了老了,信息素不起作用了,才开始动歪心思。 林颂安又能坚持多久呢? 方瑾叹了口气,准备开车到台阶下,把他接着,送到天河别墅。 可还没等她停车,余光就看到熟悉的身影快步朝着台阶走过来。 林颂安撑伞走到台阶下,也不知对谈宁说了什么,谈宁鼓了鼓脸颊,扭过头。 林颂安侧脸都带着温和的笑意,他又往上走了一步,转过身示意要背谈宁,谈宁站在原地没理他。 林颂安大概又说了几句甜言蜜语,没多久,谈宁终于笑了。 方瑾第一次在谈宁脸上看到那样的神情,全然的依赖和爱慕,眸子亮晶晶的,脸颊还有很浅的酒窝。 林颂安朝他伸出手,他先是握住,然后换成紧紧圈着林颂安的胳膊,两个人贴在一起,挤在一把伞下,相互依偎着,走进雨中。 第 51 章 林颂安撑着伞, 低头看到谈宁脸上挂着笑,“什么事这么高兴?” 谈宁摇摇头,他把手伸出雨伞外, 指尖淋了几滴雨, 又收回来, 把雨滴点在林颂安的鼻尖。林颂安也不气恼,皱了皱眉,作势要咬他,谈宁刚准备躲, 就被林颂安揽进怀里。 “你没有开车吗?” “没有,就想和你一起雨中散步。” 谈宁浅笑不语。 两个人一起往天河别墅的方向走, 路上经过一条小吃街, 各种各样的小推车,谈宁买了一个烤地瓜,林颂安在他的指挥下买了加肠加蛋的杂粮煎饼,两个人一人一口轮流分着吃。 “你别说,还不错。”林颂安生平第一次吃杂粮煎饼。 谈宁笑他没见识。 “我妈不给, 以前我想吃辣条了, 都只能吃我家保姆用牛筋面手工做的那种,外面的三无产品, 我妈碰都不准我碰。” 谈宁觉得他好可怜,分了口地瓜给他。 “你就不会偷偷买吗?” 林颂安凑到他耳朵边,小声说:“会。” 谈宁噗嗤一声笑出来。 雨势减小, 他们走得就慢一些, 谈宁问林颂安胳膊累不累,要不要换他来撑伞,林颂安拒绝:“以后我们走在一起, 都由我来撑伞。” 谈宁没有问为什么。 他喜欢林颂安说“以后”。 刚谈恋爱的时候林颂安太过游刃有余,谈宁没什么安全感,听到他说自己“没谈恋爱”,就立即选择及时止损。其实那时候如果林颂安对他说一句“以后我们如何如何”,谈宁都不会离开得太快。 那时候他们都不怎么会爱。 “林颂安,当时……”谈宁顿了顿,说:“当时我说分手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 林颂安回忆了一下,“我是怎么想的?我快要疯了,反复思考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在想,我是对你不够好吗?可是你连补偿的机会都不给我,就那么绝情地删了我的联系方式,也不肯见我,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难过。” 谈宁努努嘴。 “所以分手的理由就是那一句话吗?”林颂安总隐隐觉得另有原因。 谈宁愣怔片刻,然后摇头。 “你是小拨浪鼓吗?怎么成天摇头?” “因为不想说。” 谈宁心里压了很多事,父亲的车祸,母亲的抛弃,从小到大受到的冷落和排挤,取得再好的成绩也没有人可以分享喜悦,这些事情积压在谈宁的心里,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消化,可是总有一段记忆,像长了倒刺,光是偶尔想起,都会痛得心脏发麻。 “林颂安,其实最过分的是你。” 谈宁想:一开始,我真的好想好想和你在一起,是你太过分了。 林颂安总是会忘记易感期里发生的事情,他承受的是生理上的痛苦,两天一夜,熬过去就好了,也没有什么后遗症,然而过程中的所有暴戾、失控、性情大变和恶语相向,都会留给清醒着的谈宁。 谈宁第一次给林颂安过易感期,全程都是惊慌的,中途晕过去一次,所以谈不上感受,只觉得恐怖。 第二次陪林颂安,他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主动脱了衣服钻进林颂安怀里,还没开始就已经紧张得发抖。 印象里那是一个阴雨天,林颂安不知为何情绪也不高,谈宁的腰都快被他掐断了,大腿也痛到不能动,他抽噎着要逃,没爬几步又被林颂安抓了回来。 林颂安生气了,他正处在易感期最难熬的那个阶段,谈宁解决了他的一部分痛苦,又撩拨起他的欲.望,使得所有发泄都变成治标不治本的搔弄,再加上谈宁在他眼皮子底下就要逃走,林颂安心里的火气一下子被点燃了。 他咬住谈宁的后颈。 谈宁虽然从小没被人疼爱过,但也不曾被人动手打过,他一下子就哭了出来,手脚并用地推开林颂安,用尽力气胡乱地挥拳,可是这时候的他哪里敌得过alpha?两只细瘦手腕被林颂安轻松握在一起,压在枕头上,林颂安再次覆上来,谈宁分不清脸上的是眼泪还是汗水,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影。 快结束的时候,林颂安也累了,完全失去理智,他把脸埋在谈宁的后颈处,咬了咬,发现寻不到腺体,蹙眉说了句:“我忘了,你不是omega。” 谈宁整个人僵住。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床头的小灯。 巨大的委屈瞬间弥漫开来,如藤蔓密密麻麻地延伸,谈宁看着自己身上的红痕,耳边循环响起林颂安那句“你不是omega”。 他知道林颂安在易感期里说的话都是不经思考的,可他还是无法抑制地感到难过。 一直到现在,陡然想起这句话,谈宁都会有一瞬间的窒息。 他停下脚步,用一双含着零星泪光的琥珀色眸子,满是怨气地望向林颂安。 林颂安愣在原地,“宁宁?” 谈宁越想越生气,差点就要走到伞外被雨淋着,被林颂安一伸手搂了回来。 “你有什么心事,告诉我,好不好?” 谈宁觉得无奈,说出他心里的症结,转化成林颂安心里的症结,实在没必要。 低头看到林颂安手上那道碎瓷片割出的伤疤,谈宁咬了咬嘴唇。 还舍得怪他吗? 舍不得。 谈宁于是自己消了气,冷冰冰道:“走吧。” 林颂安一头雾水地跟上去,全然不知谈宁脑袋里的翻江倒海。 回到家,林颂安稍微淋了点雨,谈宁去厨房煮了花茶,两个人看了部电影。 林颂安说他明天要出差,去上海,前后加起来要五天左右。 谈宁“嗯”了一声,看起来好像不太在乎,反应平淡地继续看电影,林颂安把投影仪关了,只有客厅小灯亮着,在暗色的环境里,他清晰地看到,谈宁脸上的不开心都要溢出来。 小猫其实挺离不开人的。 林颂安把他抱进怀里,“怎么办?谈小猫,还没分开,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谈宁窝在他胸口,闷闷的不说话。 林颂安亲他的脸颊,耳朵,谈宁的皮肤细滑柔软,带着一股清香。 谈宁突然问:“林颂安,你现在是不是很辛苦?” 林颂安停下来。 自从林冶勋被方瑾一封举报信推上风口浪尖之后,几次被证监会约谈,天河集团股票跌幅明显,另外还面临着大股东撤退的局面,林颂安临危受命,代理董事长职务。繁琐的事务和烂摊子都摆在面前,林颂安不说,谈宁也知道会有多辛苦。 方瑾这阵子没有为难谈宁,估计也是看在林颂安的份上。 “林颂安,你爸爸现在怎么样?” “我联系不上他。” “那你接手工作还顺利吗?” 方瑾这样的行为,虽说解决了林冶勋,但也把林颂安置于两难的境地,大股东们也看不清风向,不知道这位林家少爷的心偏向父母的哪一边,再加上林颂安年纪小,好几个资格老的董事,都颇有怨言。 但林颂安亲了亲谈宁的额头,“宁宁,不管顺不顺利,我都能克服,因为宁宁是我的定心丸,你在这里,我就会很安心。” 谈宁抬起头,视线从林颂安的眼眸缓缓滑下,滑到他高挺的鼻梁,和薄唇。 他主动贴上去。 林颂安向后倾,姿势忽然就变成谈宁把他扑倒在沙发上,谈宁两手搭在林颂安的肩头,有些生疏地摸了摸林颂安的脖颈,他在这方面总是生涩。 “宁宁,往上坐一点。” 林颂安低哑的声音在谈宁耳边响起,谈宁的身体立即变得很烫,感受到林颂安指尖的触摸,从他触碰的所在,沿着尾椎骨一路往上,直达心脏,谈宁热得舒出一口气,又被林颂安封缄住呼吸。 林颂安咬了咬他的唇瓣,谈宁整个人颤了颤。 毛衣衣摆被撩开。 他摸到谈宁的细腰。 “宁宁,等我出差回来,我带你去定做几件西装好不好?” 谈宁思绪都是乱的,懵懵地点头。 “到时候量一下宁宁的尺寸,宁宁的腰有多细,屁股有多翘,我就都知道了。” “你要做什么?” 林颂安轻笑,看着谈宁两颊绯红,被亲得恍惚,樱色唇瓣之间露出一点舌尖,碰上林颂安的目光,就抿着唇。 恋爱的两年时间里,两个人虽说都是初恋,可纯情的阶段稍纵即逝,林颂安才摸到谈宁的手没多久,两个人就上了床,后来愈发频繁,可是谈宁在这时候,依旧显得青涩。 哪怕林颂安的手刚受伤的第二天,谈宁主动了一回,但也是在林颂安手把手的教导下,才有了点长进。 还是要继续教。 好学生谈宁虽然容易害羞,容易在床上走神,但学习态度总是很好。 “我想做什么?”林颂安捏了捏谈宁圆翘的屁股,“不是很明显吗?” 谈宁下意识望向别处。 可是林颂安捏着他的下巴,不准他走神,“你在看哪里?这时候不应该看着我吗?” 谈宁不敢和他对视,他总要分心看客厅里或者卧室里的静物,比如花瓶,比如油画,比如落地窗外的树叶和半截月亮,不然他的所有注意力都会凝聚到那个地方。 “宁宁,看着我。” 谈宁于是转过头,看着林颂安缱绻的目光,心尖微动,酥酥麻麻。 “你这时候最漂亮。”林颂安用指腹揉着谈宁的脸颊,还有他眼尾那颗褐色小痣,谈宁浑身都是白里透红的,长发散落,垂在肩上,露出半遮半掩的锁骨。 他依旧衣冠楚楚,而谈宁全身上下只剩一条手链。 随着他手腕的晃动而晃动。 林颂安握着谈宁的手,将吻印在谈宁的手心,轻声唤他“宝宝”。 谈宁听不得这个腻人的称呼,紧紧圈住林颂安的肩膀,可林颂安偏要在他耳边说十遍百遍,说腻人的情话。 “我好爱你。”林颂安说。 谈宁的唇瓣滑过林颂安的鬓角。 温度持续上升,抿唇也没有用了,一些细碎暧昧的声音从齿缝中溢出来。 “出差的时候,我要是打电话过来,视频电话,宁宁会接吗?” 他明知故问。 谈宁觉得自己的魂都要被撞散了,差点没听懂林颂安的话,只听到一个“会吗”,他求着林颂安慢一些,急切地说:“会、会的。” “我要宁宁做什么,宁宁就会做什么吗?” 谈宁死死咬住嘴唇,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点头。 “脱衣服呢?” 谈宁细细喘着气,胸脯起伏不平,他还没回过神,林颂安的问题就接踵而至:“会出声音吗?” 谈宁慢半拍反应过来,“什么?” “会主动说,爱我想我吗?” 谈宁愣住,“不要。” 林颂安坏笑道:“那可不行,已经达成合意了,小谈律师,不能违约哦。” 谈宁想说你这是乘人之危,合同撤销。 可林颂安没给他反悔的机会,直接把他抱进了卧室,把刚刚的问题轮番问了一遍,谈宁把脸埋在被子里,哭着说:“会、会。” 第 52 章 因为第二天林颂安要出差, 谈宁很早就醒了,也没有做噩梦,就是突然惊醒, 然后再也睡不着, 他侧过身子, 呆呆地看着林颂安的睡容。 可是等林颂安被闹铃叫醒时,他又闭上眼装睡。 林颂安察觉到谈宁的小动作,先不动声色起身洗漱,等穿好衬衣西裤再走到床边, 俯身轻声问谈宁:“宁宁,醒了吗?” 谈宁不动。 “给我系一下领带好不好?” 谈宁倏然睁开眼, 对上林颂安含笑的眼。 谈宁知道自己的小心思被林颂安看出来了, 索性懒得再装。他就是很舍不得和林颂安分开,虽然嘴上说着“烦死了我不理你了”,但是其实他每天下班前就巴不得立即见到林颂安,更何况要分开整整五天。 他坐在床边给林颂安系领带。 指尖从林颂安的喉结处滑下来,滑到衬衣纽扣的旁边, 停了停, 捏住领带边缘。 其实他不怎么会,林颂安手把手教他, 他学得很快,等领带打好之后,他伸手整理好林颂安的衬衣翻领, “穿这么少不冷吗?” “西装外面还有大衣, 上周和你一起去买的那件黑色加绒大衣,虽然有点重,但是很暖和, 宁宁真会挑。” 谈宁没吭声。 林颂安看了眼电子钟,“宁宁今天休息,是待在家里还是回学校?” “下午去一趟学校,交纸质版案例报告,老师让我们统一放到商学院二楼的储物柜里。” “奖学金评选是什么时候开始?” “四月初。” “那也快了,”林颂安捏捏谈宁的脸颊,“宁宁不要有太大压力,首先呢,宁宁本来就很棒,绩点排名第一的成绩摆在这里,完全没问题的,其次呢,宁宁永远记住,你还有我,我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最后呢?” “最后,”林颂安笑着说:“我要出发了,宁宁亲我一下。” 谈宁不情不愿地凑过去,在林颂安的脸颊上轻轻印了一下。 “在我妈那边受了委屈第一时间告诉我,不要往自己肚子里吞苦水。” 谈宁嫌他啰嗦,重新躺回去,“你快走吧,司机都要等急了。” 嘴上这么说着,可是真等林颂安走了,谈宁又觉得生活了无趣味。 他给阳台上的兰花浇了点水,吃了早餐,又没什么事情可做了。 索性起床去学校找何清睿。 何清睿最近课程太多,忙得头疼,好不容易忙完一个课程作业,去食堂吃他最喜欢的麻辣香锅,挑好之后刚准备付款,突然从身后伸出来一只手,给他刷了卡。 一回头,看到谈宁。 “嚯,你怎么在这里?我感觉得有一个世纪没见过你了。” 谈宁照着何清睿挑的荤素也买了一份,两个人端着盘子找了个位置坐下。 “今天怎么来学校了?” “交法商基地的期末案例报告。” “这个东西有什么作用?” “评优的话有全额奖学金。” “你还在乎这点钱?你男朋友已经现在正式成为总裁了诶!总裁!多酷啊,我刚刚在图书馆还听到旁边的人在聊林颂安,那个人说他们家有人在天河上班,说林颂安年纪不大,但做事风格比他爸还雷厉风行,特别可怕。” 谈宁勾勾嘴角,心想:原来林颂安在外面的风评是这样的吗?可他明明就是一个撒娇精。 “你说你去林颂安妈妈的公司实习了,最近怎么样?他妈妈接纳你了吗?” 谈宁摇头,“但也没排斥我。” “那就好,明明就应该这样啊,这个社会对beta的歧视已经够多了,谈个恋爱还要被对象的父母歧视,想想就气人。” “你呢?” “我?我谈恋爱?”何清睿指着自己:“我太普通了,也没有人追我啊。” 何清睿长得并不是很好看的类型,脸尖尖的,颧骨有点高,戴着黑框眼镜,但是他笑起来很阳光,不像谈宁那样阴郁。 谈宁觉得何清睿一点都不普通,他乐于助人,而且有一个很温暖的家庭。 “你没有喜欢的人吗?” 何清睿不太好意思,故意怪里怪气地说:“谈宁你变了,你怎么变得这么八卦!” 谈宁笑了笑,低头吃饭。 “有喜欢的人是很难得的事情好吗?我换了两个宿舍,室友加起来一共七个人,就你一个人有男朋友,大学还是单身狗多,好不好?” 何清睿努着嘴说:“饱汉不知饿汉饥。” 谈宁无辜地眨了眨眼。 “那个脆皮肠特别好吃,还有方便面,我以前都没见过你吃套餐以外的东西。” 谈宁一般只拿着餐盘去打饭,一荤一素。 何清睿说完之后好久,谈宁突然冒出一句:“还吃过二楼的盖浇饭和葱油拌面。” 何清睿噗嗤一声笑出来,朝谈宁竖起大拇指:“好好好,你真厉害。” 谈宁的大学生活有两面,一面是循环往复的教学楼、食堂、家教和宿舍四点一线,寡淡无味,另一面则是和林颂安谈秘密恋爱。 这样一看,确实很厉害。 何清睿说他前阵子看到郑钰了,“他从南城大街那边的一家网吧出来,整个人挺颓废的,还有,徐清扬报了一个考公的集训班,包吃包住带自习室,一个月两万八。” 谈宁点了点头,他好像真的对其他人的生活不感兴趣。 他们边吃边聊,回宿舍的路上,谈宁忽然觉得身后似乎有一束目光紧紧跟随着他。 他停下来回头望,并没有他认识的人。 “怎么了?”何清睿问。 谈宁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有很多刚吃完饭往宿舍走的学生,谈宁以为是自己疑心。 “没什么,走吧。” 宿舍的床又窄又硬,谈宁现在是睡不惯了,但又觉得何清睿一个人很孤单,于是决定今晚留下来陪一陪何清睿。 远在上海的林颂安得知此消息,愤然道:“男朋友竟然没有朋友重要吗?” 谈宁看着何清睿出去打水,歪倒在床边:“他是我在大学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那我呢?” 谈宁想了想,“你是炮友。” 林颂安气得牙痒,“你就气死我吧!” 谈宁弯起嘴角。 第二天晚上,何清睿也发现谈宁心不在焉,撇着嘴把他推出宿舍,“你还是回你的大别墅吧,林颂安都打了几次视频给你了?我不当电灯泡,也不吃你们狗粮,拜拜拜拜。” 谈宁只好回了天河别墅。 进了门打开灯的时候,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归属感,虽然这是林颂安的房子,但他熟悉这里的每一处陈设,冰箱里有他买的菜,阳台上有他种的花,还有林颂安的味道。 他愿意把这里当做家。 谈宁慢悠悠的洗了澡躺到床上,林颂安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林颂安怨念颇深,装出生气的模样:“还在陪你最好的朋友?” 谈宁换了个位置,躺在林颂安常睡的那一边,枕着林颂安的枕头。 林颂安听到柔软床被的窸窣声,立即猜出来谈宁此刻身在何处。 “你在家?” “嗯。” 林颂安立即挂了电话,换成视频通话邀请,谈宁停顿片刻,还是点了接通。 林颂安大概也是刚洗完澡,穿着浴袍,额前落着几缕潮湿碎发,他的视线穿过屏幕,谈宁就不由自主地想要望向别处。 “我突然发现,谈小猫,你好像很害怕和我对视。” “没有,我在找……找……空调遥控器。”谈宁欲盖弥彰地伸手在被子上摸来摸去,实则空调遥控器放在床头。 “把空调温度调高一点。” 谈宁不想秒懂但还是懂了。 他侧过身子,负隅顽抗道:“你快睡觉吧,明天还要忙一整天吧。” 林颂安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谈宁,谈宁的脸就在他的注目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宁宁,你为什么穿这件带纽扣的睡衣?” 谈宁疑惑:“就是随手拿的。” “明明有两件是套头的,为什么就随手拿了这件带纽扣的呢?” 谈宁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羞恼道:“你自己满脑子黄色废料,不要以己度人!” “一颗颗解开,好不好?” 谈宁呼吸微窒。 到底还是躲不过。 “把空调温度调高,再把被子掀开。” 林颂安在这时候有了几分alpha的威慑,明明语气还是温柔的,却暗含着某种不容置喙的意思,谈宁身子一抖,思绪还没回笼,已经照着他的指令掀开了被子。 谈宁穿着森绿色的棉质睡衣,顶灯照着他裸露在外的皮肤,衬得他愈发的白。谈宁的皮肤很容易留痕迹,平日里攥他的手腕攥得稍微紧一些,都会留下红印。 脖子上的吻痕淡了很多,胸口红肿未消。 纽扣解到第三颗。 谈宁即使害羞也不会表现出来,他只会用走神来掩饰,用面无表情来伪装,这样却莫名撩拨林颂安的心,他偏偏喜欢谈宁冷冰冰的模样,他喜欢看着谈宁在他掌心软化。 “就这样。”谈宁硬邦邦地说。 林颂安笑着说:“这可不够,宁宁,继续。” 谈宁发现自己不能同时分心到三处,他不能一边看着屏幕一边脱衣服,一边望向四周排遣害羞,谈宁想:为什么只有我在脱,而林颂安却是悠哉游哉的观赏者? 可是他又不好意思给林颂安下达指令。 林颂安脸皮太厚了,他一定大咧咧掀开浴袍给谈宁看,他才不会害羞。 谈宁只能故作镇定地望着天花板上的暖色灯,认真研究着这盏小灯,看光芒映在墙上,用酥软无力的手将睡裤褪到脚踝。 林颂安问谈宁:“宁宁,你热吗?” 谈宁呼吸都不稳,嘴唇被咬得发白,齿关一松,就立即充血变成艳丽的红,听筒里传出林颂安的喘声,谈宁的心脏像是猛地被人攥住,又随着林颂安的频率缓缓放松,起起伏伏,如在浪间。 “宁宁,不要咬嘴唇,”林颂安循循善诱,用低哑又温柔的声音说:“我想听。” “不要。” 谈宁在这时候能做出的最大反抗,就是一句“不要”,他以为自己不会被林颂安控制牵引,他们没有信息素羁绊,甚至隔着一道屏幕,可没想到还是不由自主。 这次不需要林颂安读他的心了,他自己都读出来了,说不要,其实是很想要。 谈宁拿过林颂安枕边的睡衣,把脸埋在其中,他照着林颂安的指令,将镜头下移,林颂安的呼吸频率也在加快,谈宁觉得怎样都不够。 “宝宝……” 谈宁倏然夹住腿。 心弦弹奏出最急促的曲子,他整个人都随之潮涌辗转,谈宁松开几乎被咬破的嘴唇,发出带着哭腔的声音:“林颂安……想要你。” 第 53 章 星期一有课, 谈宁上完课才赶到公司。 刘经理之前因为谈宁挨了方瑾的批评,现在横看竖看都觉得谈宁不顺眼,故意安排了很多事情给他。 谈宁也没说什么, 权当积累社会经验。 有时候助理唐棠都觉得不公平, 偷偷对谈宁说:“小谈, 这个文件暂时不用归档。” 谈宁顺手做完,“没关系。” 他用休息摸鱼的时间看书准备考试,抱着巴掌厚的商法书慢慢啃,有时候方瑾下楼经过, 他也不抬头,只一门心思做自己的事情。 中午吃饭的时候, 林颂安托人送了饭, 一份是谈宁的,一份送给方瑾,谈宁以为林颂安想让他送饭给方瑾,但是跑腿的人摆摆手说:“不用,林总吩咐了我分别送到您二位手里。” 谈宁坐在休息区里吃了饭, 收到林颂安的消息:【宁宁, 这家的糖醋小排好吃吗?】 【还行。】 【我还点了一份水果拼盘,看到了吗?】 【看到了。】 【他家饭菜的口味总体来说还不错, 不过没有宁宁的手艺好,想吃宁宁下的面了。】 谈宁少看一个“的”字,吓了一跳, 立即捂住手机望向左右, 但过了几秒又觉得林颂安虽然前天晚上过分了些,但不至于大白天说荤话,思索片刻, 他拿起手机,低头定睛一看,自己先红了脸。 林颂安把他带坏了。 谈宁气恼地想:一定是这样,林颂安把他脑子里的黄色垃圾灌输给我了。 远在千里之外的林颂安无故受迁怒,收到一条冷冰冰的回复:【不给你吃。】 林颂安苦思冥想,也想不出来自己哪里又踩了雷。 谈宁扔了饭盒,站在窗边看了看远处的风景,然后回去继续做刘经理的杂工,一个下午,刘经理让他扫描了十几份文件,校对了两份答辩状,还让他去帮忙整理会议记录,谈宁忙完了刚坐下来,刘经理又让他去帮研发部搬东西。 这明明不是谈宁的工作范围。 谈宁想起林颂安的嘱咐,又想起方瑾上次在办公室里说的,他不想再莫名受气,于是对刘经理说:“您在针对我。” 刘经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被谈宁的直白吓了一跳,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 “我应聘的是法务实习,不是后勤。” 刘经理瞥了他一眼,“脾气不小。” “我不是为了那张实习证明才留在这里的,所以没必要对你唯命是从,我只做我份内的事情。” 众人面面相觑。 刘经理更是愣在原地。 他坐回工位,闷头看书,两耳不闻地做自己的事情,完全不管刘经理在后面指桑骂槐,暴跳如雷,他觉得厌烦,从书包里拿出耳机。 方瑾的秘书正好瞧见热闹,到楼上告诉方瑾,方瑾听完之后微微惊讶,“他真这么说?” “是啊,把刘经理气坏了。” 方瑾忍不住轻笑,“到底还是个孩子。” 秘书也笑,方瑾告诉她:“刘经理是公司的老人,行事确实霸道一点,但好在工作能力强,我也就懒得说她,你稍微提醒她两句,让她不要太过分。” “好的。” “还有,叫她不要安排谈宁做事了,那孩子还在上课,作业多,时间留给他学习吧。” 秘书怔了怔,心里升腾起茶水间里的传言,猜疑着方瑾和那个实习生的关系,然后点头说:“好的。” 秘书走出办公室,方瑾忽然接到了林冶勋的电话,她犹豫片刻后接通。 “小瑾,你最近……还好吗?” 林冶勋的声音明显沙哑苍老了许多,再无往日的意气风发。 “反正比你好。” “我是想和你道歉,出事之后一直没和你正式说一句对不起,不管怎么样,快三十年的夫妻,你真心为这个家,我心里也有你,我实在不想我们闹得太难看。” “离婚协议还没签?” “签了。” “签了就行,其他的不用说了。” “小瑾,你先别挂电话。” “我不接受你的道歉,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在我这里都一样,林冶勋,既然不想闹得太难看,就不要在这里假惺惺了,不如把精力放在儿子身上,帮着儿子处理完你留下的那些烂摊子,才是正事。” “好,我会的。” “别装了,”方瑾只觉得可笑,“这么多年夫妻了,林冶勋,我想我还是了解你的。” 林冶勋没有说话。 “没什么可说的话,我就挂了。” “小瑾,你不该发那封举报信。” 方瑾第一次发现,她和林冶勋之间是有默契的,比如她接通电话的那一刻起,就猜到林冶勋是为了举报信而来。 “你应该庆幸只是一封举报信,你应该庆幸我只说了你假公济私,二十几年的夫妻,你的那些账目,明的暗的,我比你更清楚,”方瑾冷声道:“如果不想在儿子面前完全失去父亲的尊严,最好闭嘴。” “方瑾!你如果这样受不了,当初为什么要同意结婚?刚结婚那几年,我反反复复地向你保证,我已经删了联系方式,我不可能移情别恋,你呢?你永远不信,你发了疯似地折磨我,折磨你自己。” 林冶勋难掩不忿:“你扪心自问,刚结婚那些年,我做的还不够好吗?” 很难相信,他们这样的两个人,竟然能因为信息素,被结合在一起二十几年。 “难道这是你出轨的理由吗?是,这场婚姻里一开始是我做的不好,因为猜忌,这么多年了也不愿意给你好脸色,算不上一个温柔的妻子。但婚姻是契约,你可以冷落我,可以为了躲我频繁出差,可以跟我提出离婚,但你不应该突破底线。林冶勋,你推迟行程留在新加坡的那晚就该想到的,我不可能和你善始善终!” 方瑾终于把心里压抑许久的怒火发泄出来,林冶勋那里也彻底没了声音。 她挂断电话,走到窗边,静静地看着远处风景。 二十五年,弹指一挥。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可笑的不是林冶勋,而是她自己,曾经她对婚姻结局的设想,竟然是和林冶勋恩怨纠缠不死不休。 所以这二十几年,困住她的,真的是信息素吗?还是她自己的执念? 信息素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 谈宁第二天才察觉出来工作负担顿减,一个上午,刘经理都没有找他的麻烦。 他看书看得眼睛都酸了,想问唐棠有没有事情分给他,唐棠摆摆手,说:“没有没有,你继续看你的书吧。” 谈宁有点疑惑,但学业繁重,他也懒得多想。 等到下班时间了,谈宁背着书包走出写字楼,刚下台阶又感觉到一束目光落在他身上,这次不是他多疑。 因为他在人群之中发现了那个偷看他的人,鬼鬼祟祟地躲在下班高峰期交替穿梭的人潮中,察觉到谈宁的视线,就立即低下头。 是严知予。 他穿着浅色的短款棉服,头发不长不短很服帖,看起来很文静。 那次在酒店里,谈宁不敢看他,这次细细打量,确实能理解方瑾为什么会喜欢严知予,严知予应该是所有家长都会喜欢的孩子。 乖巧,安静,听话,顺从。 谈宁在这几个词汇里,最多只能和“安静”稍微搭上一点边,伴随他很多年的形容词是“沉默”“阴郁”“讨人嫌”。 他停在原地,严知予明显更惊慌一些,明明他是跟踪偷看谈宁的人,此刻画面却显得好像谈宁才是那个坏人。 严知予鼓起勇气,往前走了一步,用谈宁勉强能听得见的声音,说:“我没有恶意,请你放心,我只是对你有些好奇。” 谈宁不理解这种好奇。 “那天在酒店,林颂安宁愿用瓷片割自己的手,也不要屈从于信息素,我当时就在想,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所以你这几天一直跟踪我?” “不是跟踪,请你不要生气,”严知予两手绞在一起,皱着眉头,诚实交代:“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很羡慕林颂安,他可以拥有一个抵抗信息素的理由,但我没有。” 谈宁脸色微变。 “那天,很惊险,信息素的融合很可怕,我没有办法忘记那瞬间的感受,我……已经好多天了,我一直被那种感觉困扰着。” “所以你要介入我和林颂安之间?” “不,不是。” “那你什么意思?” 严知予看起来似乎很苦恼,只可惜谈宁无法共情这种苦恼,他只是冷漠地问:“所以你要介入我和林颂安之间吗?” 严知予百口莫辩,许久之后,他突然抬头说:“谈宁,你是beta。” 好像抓住了谈宁的最大弱点。 “是。” 谈宁的坦然让严知予有些心慌。 就在这时候,方瑾的车出现在不远处,司机开了一下远光灯又关了,光束一晃而逝,谈宁和严知予同时回过头,他们都看见方瑾坐在汽车的后排,目光遥遥投向这里。 严知予终于鼓足勇气,他找到了谈宁和林颂安之间最薄弱的一环:“林颂安的妈妈不能接受beta,你们之间有很多阻碍。” “那又如何?” “可——” 谈宁转过身,径直往方瑾的车边走。 方瑾坐在车的右后方,谈宁就走到车左侧,拉开车门,然后坐了进去。 他自顾自坐进了方瑾的车里!。 严知予瞪大了双眼。 谈宁动作自然且迅速,连方瑾都没反应过来,她扫了谈宁一眼,见谈宁没有半点慌张,两手放在腿上,挺直腰背,当着严知予的面,做出某种不容方瑾反驳的宣誓。 方瑾弯了弯嘴角。 她对司机说:“往前开吧,去天河别墅。” 车子缓缓经过严知予,后车座里的方瑾和谈宁虽说各坐一端,看着不亲密,但方瑾明显接纳了谈宁。严知予的神色逐渐黯淡,他垂着头,像是为自己今天的行为感到羞愧,情绪破碎,背过身去。 车子驶进主路,两边路灯亮起。 方瑾先开口:“今天你倒是让我刮目相看。” 谈宁分辨不出方瑾这话是褒义还是贬义,后知后觉地有些紧张,这才发现指尖都是冰凉的。 “我刚刚要是把你赶下去呢?” 谈宁两手攥紧,做了一个简短的深呼吸,然后说:“我不会下去的,我不是供您挑选的,我是林颂安的男朋友,是他唯一的结婚对象。” 方瑾挑了下眉,“话别说的这么早,这世上有多少始终如一的感情?” “始终如一很难吗?我觉得不难。” 方瑾微怔。 谈宁的声音里带着孩子气的认真:“如果很难的话,我就赌一把,输了也无所谓。” 第 54 章 方瑾把谈宁送到天河别墅门口。 两个人一路上也没怎么说话, 气氛尴尬,下车前谈宁纠结很久,他觉得出于礼貌, 他应该留方瑾吃饭, 但这是林颂安的房子, 而且林颂安不在。就在他思来想去的时候,方瑾说:“我今晚还有应酬。” 谈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点了点头,下关车门的时候, 说:“谢谢阿姨。” 两个人竟都有些拘谨。 谈宁看着方瑾的车逐渐远去,心里有些怅惘, 如果他再懂礼数一些, 在人际关系中游刃有余一些,他应该主动对方瑾说:阿姨,留下来吃晚饭吗?我会做很多菜。 可惜他嘴很笨,总在关键时候卡壳。 回家之后林颂安的电话正好打了过来,林颂安问:“宁宁, 今天忙不忙?” “林颂安。” “嗯?” “你做错事了。”谈宁硬邦邦地说。 林颂安愣住, “什么事?” “你没有和严知予明确表示拒绝,他今天来找我了。” 林颂安的语气一下子变得紧张且严肃, “他找你说什么了?” “他说他因为上一次诱导发情的事,困扰了很久,现在都忘不掉那种感觉, 很痛苦。” 林颂安有些不耐烦, “他发什么疯?” “但他没说什么狠话,我也没有很生气。” 谈宁心想:我只是有点茫然,你们聊起信息素的时候, 我总像个局外人。 “宁宁,”林颂安沉默片刻,“我会和他说清楚的。” 林颂安后天才回来,谈宁晚上看了会书,快十一点的时候上了床,拿着手机翻来覆去的看,都快十二点了,他也没等到林颂安的视频邀请。 是因为他对林颂安说“你做错事了”,搞得林颂安心生愧疚了吗?不敢主动找他了吗? “我今天是不是把话说的太重了?” 谈宁看着天花板自言自语:“我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啊,我只是找不到合适的开场白,为什么突然不理我了?” 谈宁在深夜发出今天的第二次感慨:我要是嘴甜一点就好了。 就能留住你们了。 他蔫巴巴地抱着手机睡觉,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八点,上班差点就要迟到。 他快步走出电梯,拐弯进法务部的时候,迎面碰上泡好咖啡从茶水间出来的刘经理,滚烫的咖啡差点洒出来,刘经理一瞧见他,心情瞬间不好了,她始终想不明白,方瑾为什么要偏袒谈宁?他们分明不认识。 她让谈宁在半个小时之内校对两份中英文合同,这倒是撞在谈宁的兴趣点上,只是时间太紧张,半个小时根本不够。 谈宁已经抓紧了时间,半个小时里没有一秒钟的走神,等到刘经理来检查的时候,他的第二份合同还没开始校对。 刘经理立即开始借题发挥,站在谈宁旁边冷嘲热讽。 唐棠在旁边无奈地叹了口气。 直到方瑾敲了敲门,响声打断刘经理的轰炸。 她怒气冲冲地回过头,正好对上方瑾的眼神,刘经理吓得立即噤了声,将一脸怒意换成满面笑容,走了过去。 “方总,什么事?” 方瑾表情未变,眼神却降了温,“刘经理,跟我来一下。” 刘经理僵住。 刘经理跟着方瑾一走,办公室里的人迅速围了上来,围在谈宁两侧,兴奋地问他:“你和方总到底什么关系?她为什么维护你?” 谈宁摇头。 众人好奇心膨胀,可是谈宁明显不想说,一直低着头看书,唐棠对谈宁的性格稍微有些了解,朝众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散开。 结果到了中午,办公室里的几个人正在点外卖的时候,方瑾又出现了。 她敲了敲门走进来,对谈宁说:“谈宁,带着书包出来。” 唐棠的第一个反应:谈宁要被开除了? 第二个反应是:不对,谈宁和方总绝对有不同寻常的关系! 第三个反应是:幸好我没当刘经理的狗腿子,跟着她一起欺负谈宁,幸好幸好。 谈宁在众人灼热的目光中走向方瑾,他跟着方瑾来到电梯门口,将一张纸交给谈宁:“这是你的实习证明,签好字盖好章了,以后就不用来了,纯浪费时间。” 谈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实习证明,实习考核情况和签名那一栏都是方瑾写的。 她字迹凌厉锋芒毕露,写的内容虽然是“工作认真,勤奋好学”两句随处可见的套话,但谈宁依旧开心收下。 “谢谢阿姨。” “今天上午,严知予的母亲给我打了电话,说昨天严知予回到家后哭了一晚上,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情,很对不起你。” 谈宁皱起眉头。 “严知予下个星期就要回德国,想在临走之前跟你正式地道个歉。” “我们要去哪里?” “他家。” 谈宁觉得有些莫名。 “不想去也没关系,我就直接回绝了。” 谈宁说:“可以。” 方瑾抬眸看他,“为什么?” “彻底解决一下也好,不想要再为这件事情心烦了。” “那就去吧。” “阿姨。”出电梯的时候,谈宁喊住方瑾。 方瑾停下脚步,回过头看谈宁。 “这也是您对我的考验吗?” “不是,我只是觉得对于他昨天突然的冒犯,你应该得到一个正式道歉。” 谈宁怔了怔,方瑾已经往停车场的方向走了,谈宁连忙小跑着跟上去,心情陡然变得愉悦,书包都跟着他一晃一晃。方瑾从余光里瞧见了,忍不住弯起嘴角。 他们坐车来到严家。 严家父母已经在院子里等他们,见到方瑾带着谈宁过来,立即迎了上来,“方总,好久不见。” 方瑾颔首:“好久不见。” “这位就是小谈吧,快快快,进来。饭菜已经做好了。” 谈宁刚走进去,严知予就从他父母身后走出来,低着头对谈宁说:“对不起,昨天我昏了头,贸然去找你,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对不起。” 谈宁有些不知所措,方瑾打破僵局,说:“严太太,能给我倒杯水吗?我有点渴。” 谈宁下意识走到方瑾身后。 对谈宁来说,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林颂安不在,方瑾就是他安全阈值里唯一可以依赖的人。 严夫人立即给方瑾倒了水,他们坐下来吃饭,席间方瑾和严先生谈着公司发展的事情,谈宁就在旁边默默吃饭。 严知予喝了点红酒,竟然就有了醉意,快吃完的时候,他拉着谈宁走到沙发边,眼神迷离地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昨天为什么会被说出那种话。” 谈宁不吭声。 “林颂安打电话给我了,他告诉我,信息素匹配是可以克服的,他可以,我也可以。” “我没有谈过恋爱,我爸爸妈妈管我管得很严,他们给我安排好一切,包括伴侣。” “我妈妈说,这次是意外,她一定会帮我找到更适合的人。” “可我不喜欢他们这样。” “林颂安的事,很伤我的自尊心。” “明明当时说好的,决定权在我,他们拿着林颂安的照片问我满不满意,最后却变成那样,好像我是倒贴上去的。” “我又没做错什么。” 严知予边说边哭,双瞳剪水我见犹怜,他抱着胳膊缓缓蹲下去,哭得泣不成声,谈宁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接受他的道歉。 严家父母发现了痛哭的儿子,连忙放下酒杯走了过来,他们一边一个护着严知予,谈宁往后退了一步。 严夫人说:“知予,不哭不哭,告诉妈妈怎么了?乖乖,告诉妈妈。” 严先生揽着严知予的肩膀,说:“男子汉不哭。” 谈宁一点点走出客厅,走到院子里,隔着落地窗看着屋内的画面。 很和谐的画面。 二十二岁的严知予已经是个生活自理的成年人了,但依旧是父母的心头肉,他被当做孩子一样哄着,有妈妈帮着擦眼泪,有爸爸撑腰,一家三口坐在沙发上,忘记了旁边还有客人,在严家父母的眼里,只有儿子最重要。 二十二岁的谈宁像只路过的流浪猫,隔着玻璃,偷窥他从未拥有过的温馨亲情。 说不羡慕是假的。 好羡慕,背着书包一个人上学的时候,旁边飞驰过一辆辆载着学生的电瓶车,放学时飞扑进妈妈怀里的同桌,还有拿着奖状就能换到的小礼物……谈宁都好羡慕。 两年前被林颂安一句话刺痛,说了分手,转头就一个人躲起来哭到干呕,谈宁好不容易扶墙站起来,哽咽着说:妈妈,好难过,为什么没人要我? 谈宁想:其实我一点都不想当流浪猫,当流浪猫一点都不酷。 就在这时,耳边忽然响起熟悉的汽车熄火声。 谈宁忍住眼泪,竖起耳朵仔细分辨。 是林颂安那辆路虎停车的声音,他循声走到门口,看到车边站着的林颂安。 不远处,林颂安穿着他买的那件黑色大衣,如芝兰玉树,清俊矜贵,笑着朝他招了招手,然后张开怀抱。 谈宁飞奔过去,扑进林颂安怀里。 “不知道为什么,开会的时候心里突然发慌,感觉我的宝贝好像受委屈了,就立即买了机票回来。” “什么都不如宁宁重要。” 谈宁把脸埋在林颂安肩头,抽噎出声。 林颂安亲了亲谈宁的发顶,“我好想你。” 谈宁好像真的委屈了,抱着林颂安不肯撒手,林颂安看着远处的院落,还有里面隐隐可见的一家三口的身影,他不知道谈宁在哭什么,误以为谈宁是为自己的beta身份和信息素匹配度而哭。 信息素的事只有一个解决办法了。 他抱紧谈宁,缓缓呼出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声音低低的,打在谈宁的耳膜上,“宁宁,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谈宁懵懵地抬起头,望向林颂安,林颂安拨开他被眼泪沾湿的头发,嘴角挂着温柔笑意,他说:“宁宁最重要。” 第 55 章 谈宁被压在门板上, 林颂安的吻铺天盖地落下来,谈宁两手抵在林颂安肩头,推不开动不得, 呼吸都被攫取。 “林颂安——” “你都没有说你想我。” 谈宁嘴唇被咬着, 好不容易恢复了呼吸, 半天憋出一个字:“想。” “想谁?” 谈宁抿起唇。 林颂安轻笑,面对面将谈宁抱起来,托着他的屁股,将他抱进卧室。 谈宁紧紧圈着林颂安的脖颈, 生怕掉下来,颠着颠着突然来了脾气:“都怪你, 我都没来得及跟你妈妈打招呼, 还有严知予的父母。” “我帮你打过招呼了。” 谈宁挠他,“每次我在你妈妈那里稍微建立一点好的印象,都会被你破坏掉。” “你就只顾着在我妈那里留好印象,”林颂安脱了外套,解开最上面一颗衬衣纽扣, 很快俯身覆上来, “却不管我有没有被冷落。” 他摘了领带,解了一丝不苟的衬衣领扣, 矜贵中忽然添了几分痞气,谈宁努力让视线从林颂安领口里移开,努着嘴说:“我什么时候冷落你了?” 林颂安却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衬衣上, 指尖抵着第二颗纽扣, 手腕隐隐能感受到里面肌肉的翕动。谈宁解开一颗,目光就开始游离,可林颂安捏着他的下巴和他接吻。 “你没有冷落我吗?从你去我妈公司实习那天起, 你的心思就不在我身上了,出差这几天我不联系你,你就不会主动联系我,谈小猫好冷漠啊,”林颂安把脸埋在谈宁的颈窝里,语气难掩不快:“让我妈转变思想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为什么你这么着急?” “因为不想你辛苦。” 林颂安停下来,用指腹抚着谈宁的脸颊。 “如果法商基地那边顺利的话,我下半年就要出国了,如果我现在不处理好我和你妈妈的关系,那所有的压力就在你一个人的肩膀上了。” 谈宁说话声很小,甚至有些故作冷漠,可林颂安愈发觉得他可爱。 “这是小猫表达爱意的方式吗?”林颂安压着他。 谈宁觉得羞赧,在林颂安怀里挣扎,最后只挣扎出了自己的衣服,林颂安的手从他的后颈滑到后腰,最后落在臀尖,轻轻揉捏。 “宁宁好像胖了一点,摸起来更舒服了。” 谈宁自己也这样觉得,林颂安受伤之后,他天天陪着林颂安吃补品,生生把自己吃胖了,但其实林颂安出差之后,他又瘦了一斤,但他不会告诉林颂安的。 林颂安一定会在他耳边循环念叨无数遍,像是抓住了某个了不起的把柄。 谈宁怕光,总觉得卧室太亮,林颂安在这时候总故意不顺着他,偏要把他按在床边,脸朝着窗户,在他耳边说荤话。谈宁半个身子都悬在床边,摇摇欲坠的紧迫和身下的感受交替在一起,他只能抓紧林颂安的手臂。 可是林颂安动作放轻,他又表现得懵懵的,眼尾洇着红晕,欲拒还迎地扫了林颂安一眼,林颂安立马被撩拨起来。 “有时候我觉得,宁宁,你好像喜欢我强势一点。” 谈宁红了耳尖,咕哝道:“才没有。” “没有吗?”林颂安用手臂圈住谈宁的肩膀,怕他掉下去。 谈宁摇着头,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回答什么问题了,只觉得脑袋眩晕,随着林颂安的力气渐重,他发出了不受控制的哽咽声:“没有……” “林颂安……” 林颂安精力旺盛到谈宁无法承受的地步,他都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来时林颂安还挤在他两腿之间,谈宁动一下就痛,也挣脱不来,就近咬了林颂安的胳膊一口。 “牙好尖啊,谈小猫。” 谈宁不松口,林颂安靠近了些,两人变成负距离,谈宁欺软怕硬地缩进林颂安怀里。 最后又饿醒。 谈宁去浴室简单冲了个澡,然后穿着睡衣走到厨房,煮了点馄饨。 林颂安一身清爽地走过来,从后面搂住谈宁的腰,连体婴似地跟着谈宁。 谈宁也由他腻歪,趁着煮馄饨的时间,给他做了一道爽口的凉拌菜。 “多放点黄瓜和豆芽。” 谈宁于是多切了一根黄瓜。 “多放点辣椒,”没几分钟,林颂安又说:“多放点芝麻油。” 谈宁嫌烦,摘了一次性手套,眯起眼睛凶巴巴地说:“你自己做,本来就够累的了。” 小猫又炸毛了。 林颂安笑着接过一次性手套,“好好好。” 他把馄饨盛起来,端到谈宁面前,虚心赔礼道歉:“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那样了,不会再玩——” 谈宁甩了把眼刀过来。 林颂安忍着笑。 他岔开话题:“去上海拿下一个大项目,应该能度过这次的舆论危机。” 谈宁咬了口馄饨,垂眸说:“我也帮不上你。” “宁宁有自己的人生,我们并行就好。” 听闻此句,谈宁抬头看林颂安,眼里忽然泛起泪光,他努力用馄饨汤的热气遮掩,继续低头吃东西。有很多爱意想要表达,临到嘴边就只剩一句:“你明天想吃什么?” 林颂安看着他笑:“想吃……糖醋小排。” 谈宁记下,“好。” 可半个小时后,林颂安收到方瑾的消息,方瑾让他们明天回家吃饭。 林颂安举着手机把消息内容展示给谈宁看,谈宁也愣住:“我们?” “我不在的这几天,宁宁到底做了什么,让我妈态度转变得这么快?”林颂安很是惊讶。 “没有啊。” “我妈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改变的人。” 可谈宁觉得自己确实什么都没做,他并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在法务部里大展拳脚,表现出他绩点第一的实力,他做过最有含金量的事情,就是入职第一天写的那份合同草稿,但并没有派上用场。之后的三个星期他都在做杂活和埋头看书之中度过,都没能见方瑾几面,甚至最后还被方瑾直接塞了张实习证明,直接结束了他短暂的实习生涯。 林颂安揽着他,轻声说:“宁宁好厉害啊,怎么这么厉害?让我好省心啊。” 他躺倒在谈宁的腿上。 谈宁在腿上垫了一条毛毯,让林颂安枕得舒服一些,他帮林颂安揉了揉太阳穴,“出差是不是很累?” “还好。” 谈宁都忘了自己才是腰酸背痛累到晕过去的那个。 “宁宁,等你留学回来,我们再结婚好不好?” 谈宁顿住,还没反应过来。 “我把这阵子的事情忙完,就去煊城见你的妈妈和外公,然后送你出国,等你两年留学回来,我们再结婚,好不好?” “怎么突然提到这个?” 林颂安侧过身子,把脸埋在谈宁的小腹上:“就是很想和你结婚,想要个名分。” 谈宁被逗笑了,揪了揪林颂安的耳朵。 他没想好该怎么回答,可是林颂安懂他,沉默就是回答。 第二天谈宁带着两盆兰花来到方瑾家,摆在院子的合适位置,林颂安在旁边夸张道:“妈,这可都是宁宁二月份就种下的,悉心呵护到现在,才长得这么好。” 方瑾站在台阶上,对谈宁说:“谢谢小宁。” 她第一次这样称呼谈宁,谈宁怔了怔,露出略显紧张的笑容。 保姆告诉林颂安:“今天那道花胶牛腩煲是太太亲手做的,一大早起来就开始处理牛腩,可软糯了,你们尝尝。” 方瑾不是一个藏着掖着的人,她一坐下来就告诉谈宁:“昨天带你去严家,是想让严知予正式向你道个歉,但我回来一想,我也欠你一个正式的道歉。” 谈宁局促地望向林颂安。 “我和颂安爸爸正式离婚了。” 她语气平淡,“这件事对我影响不小,也因此看开很多,前天在车里看着严知予,就像看着当年的我,原来从旁观者的角度看,是那么的可笑又可怜,也难怪周围人在背地里笑话我。” 林颂安握住方瑾的手:“妈……” “我今年五十一了,人生的大半都耗在一场无爱的婚姻里,的确是错了,所以我不会再逼着颂安重蹈覆辙。” 林颂安和谈宁对视了一眼。 “小宁,我为我之前说过的那些话向你道歉。” 谈宁立即说:“没关系的,阿姨。” “我以前带着太多的偏见,伤了你,也伤了颂安,我很后悔,”方瑾喝了口红酒,笑着对谈宁说:“放心吧,以后我绝不会干预你们的事情,当然,如果你们需要帮助,我随时可以提供。” 林颂安如释重负,两手攥住方瑾的手:“谢谢妈。” 方瑾还是习惯于指点,她皱起眉头说:“小心点手,才愈合没多久。” 说完又意识到自己语气严肃,又连忙将眉头舒展开。 “好。”林颂安转头朝谈宁笑,谈宁也弯起嘴角。 吃饭时,方瑾突然提到:“你爸爸之前说投资了两个药物研究所,专门研发alpha易感期缓解剂,我听人说有进度了,你了解过吗?” 林颂安神色微变,顿了片刻之后说:“是吗?有进度了?” “嗯,听说通过临床试验快要上市了。” 林颂安下意识望向谈宁,谈宁满眼都是期待。 他不忍告诉谈宁,那些不过是药商的提前造势,其实他试过了,他第一时间就拿到药,在上次易感期来之前服用,然而没什么用处,新研发的药物只对前期的躁郁症状有所缓解,之后的痛苦还是让谈宁替他分担了。 在此情此景,林颂安说不出口,他朝谈宁笑了笑,说:“我抽时间和院长联系一下。” * 又过了半个月,谈宁和何清睿一起去上课,何清睿在选修课里认识了一个化学系的男生,对方也是beta,两个人相处得还不错。 对方周末约了他一起去爬山,两个人在山顶拍了合照。 母胎单身的何清睿第一次尝到爱情的甜头,连话都少了,上课动不动就低头摸鱼和男生聊天,察觉到谈宁的视线,又不好意思地咧嘴笑,压着声音说:“我再回最后一句话。” 谈宁看着他的样子,心情也很愉悦。 林颂安一直在和药物研究院的院长沟通,复查了一遍信息素指标,经过专家诊疗之后,最近就可以开始服药。 谈宁从未有过的轻松。 八岁到现在,他第一次觉得生活充满希望,好像以后的每一天都值得憧憬。 没想到下午的法商课又给了他一个大惊喜,他拿到了去英国留学的全额奖学金。 何清睿在旁边比谈宁还兴奋,像花果山的猴子一样嗷嗷嚎叫,握着谈宁的手腕疯狂摇晃:“天哪天哪谈宁,你要成为我朋友圈里第一个留学生朋友了吗?苟富贵勿相忘!” 谈宁笑着说好。 他给林颂安发消息,林颂安没有回。 谈宁觉得林颂安应该在忙,可他等了十分钟,林颂安还是没有回。 不能在第一时间和最爱的人分享,心情难免有些低落,谈宁撇了撇嘴,他都没意识到自己现在有多依赖林颂安。 下课之后,谈宁等着何清睿收拾好书包,刚走出教室,就感觉到四周有目光齐刷刷地射过来,汇聚到他身上,何清睿也有所察觉,警惕道:“又发生什么事了?” 谈宁摇头,继续往前走。 两边的嘈杂声逐渐清晰,谈宁听到“林颂安”三个字,心脏怦怦直跳。 他疾步走到商学院教学楼楼下,看到林颂安站在香樟树边。 视线交汇,像初遇时那样。 其实他们才在一起两年,谈宁却想起“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几个字。很难想象,如果林颂安不曾出现在他二十岁的生命里,他不会衰败不会枯萎,他会在某个不见光的阴暗地方野蛮生长。 他停了停,然后在何清睿和周围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朝着林颂安的方向跑过去,林颂安朝他张开怀抱,他就扑进林颂安怀中。 不顾众人的眼光。 像倦鸟归巢。 “林颂安,我拿到奖学金了。”他开心地说。 林颂安突然发现,谈宁真正开怀笑的时候,两颊是有浅浅酒窝的,他用指腹揉了揉那处小小的酒窝,柔声道:“一看到消息我就开车过来了,这么棒的小朋友一定要好好奖励一下才行。” “想要什么奖励呢?”他问。 傍晚橘黄的夕阳余晖洒在谈宁的头发上,和他琥珀色的瞳色相配,谈宁鼓起勇气,他忘了自己还没有对林颂安说过一句“我喜欢你”,而是直接说了句:“在我留学前就结婚好不好?” 林颂安愣怔片刻,然后哭笑不得地说:“不行,宁宁,结婚有很多程序,还要度蜜月,这么点时间可不够。” 谈宁没多想便妥协:“好吧。” 第 56 章 何清睿最近谈恋爱很上头, 确定关系之后,就开始思考进一步的事情。 这天从图书馆出来,他拽了拽谈宁的袖子, 把他拉到树林隐蔽处, 小声问:“谈宁, 你第一次和林颂安那啥,是什么感觉啊?” “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余非约我周末去宁江公园露营。”何清睿红着脸。 “你愿意吗?” 何清睿点头。 “你想问我应该准备什么?” “嗯嗯。” “安全套,润滑——” 谈宁的嘴被何清睿捂住,何清睿涨红了脸:“啊啊啊你小声一点!!” 何清睿都不好意思听, 虽然他平时大大咧咧,老是叉着腰站在谈宁前面, 但到了真枪实弹的环节, 他还是比谈宁怂的多。 “好吧,你就告诉我痛不痛吧?” “痛。” 何清睿龇牙咧嘴,满脸惊恐:“真的吗?” 谈宁点头,这导致何清睿第二天看到林颂安的时候心情很复杂。 他上下打量了林颂安,心想:还以为和林颂安这种有钱帅哥谈恋爱是件身心愉悦的享受呢, 原来顶级alpha的技术也不行啊。 林颂安微眯起眼睛, 问谈宁:“你室友这表情什么意思?” 谈宁摇头,“不知道。” 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带坏了林颂安的风评, 他最近的烦恼是给林颂安过生日。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四月六号。 谈宁从留学的事情定下来之后就开始思考今年该怎么给林颂安过生日,送什么礼物?需不需要准备一个仪式? 手表和手链一类的首饰品是没必要再买了,很明显, 虽然林颂安和谈宁两个人在一起很多事情都很相合, 但对于谈宁的审美,林颂安一直不敢苟同,虽然他嘴上不说。 谈宁好不容易把他的宽松卫衣压到箱底, 现在又冒出来一堆日系颓废风的宽松棉质衬衣,林颂安看得直皱眉头,但为了鼓励谈宁勇于改变自己,还是夸奖说:“好看!” 谈宁斜瞄了他一眼,冷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之前给我的微信备注是什么。” 林颂安装傻:“不是漂亮小猫吗?” 谈宁冷漠地把自己的麻袋衣服放进林颂安精致的大衣柜里,和林颂安那些动辄五位数的衣服放在一起。 谈宁知道林颂安很挑剔,对服饰要求高。 之前他看着林颂安给他的微信备注从“披麻袋的流浪小猫”,变成“冷血猫”,变成“炮友”,最后变成“尖爪小猫”……他明显在谈宁的审美和谈宁这个人之间做出了妥协。 谈宁啧了一声,他觉得林颂安好无聊,他完全不理解林颂安这种频繁更新微信备注的行为,简直太幼稚了。 林颂安生日的前两天,秘书通知他临时新增了一个出差计划,事出紧急且重要,林颂安实在推不开,他开完会回到办公室,才突然想起来过两天是自己生日。 林颂安看着自己手腕上的蓝色手表。 这次谈宁会给他什么礼物?林颂安想。 他回去之后选择先不动声色,洗完澡躺在谈宁身边,拨了拨谈宁的睡袍带子,故意加重了语气,提醒谈宁:“明天四月五号,宁宁有什么打算吗?” “没有。”谈宁翻了一页书。 林颂安自讨没趣,换了个话题,“宁宁和口语老师练得怎么样?” 林颂安给谈宁介绍了一个英语口语老师,谈宁现在也没什么事,下了课就去找老师练口语,以便于之后留学。 “还行。” “那人多大啊?”林颂安印象里他同学的口语老师是一个五十几岁的中年女人,之前常年生活在温哥华,近几年随着丈夫回国,闲着没事正好带着身边的小孩练口语。 “二十。” 林颂安抬高了音量,“什么?” “二十,”谈宁重复道,“一个男孩子,你之前介绍的那个口语老师是他妈妈,他妈妈最近比较忙,就让他和我对练,他口语比他妈妈还要标准。” 林颂安立即警惕起来,“长得帅吗?” 谈宁瞥了他一眼,“帅。” “Omega还是beta?” “Alpha。” 林颂安腾地一下坐起来,“不行,这个练习暂时中止,等他妈忙完了再继续,或者换一个。” 谈宁没搭理他。 林颂安倒在他身上,“怎么又不理人了,谈小猫。” “你好无聊。” 林颂安索性不绕弯子,直白道:“谈小猫,后天是我生日。” “嗯。” “你有什么打算吗?” “没有。” 林颂安把脸埋在谈宁怀里,蹭了又蹭,“为什么没有打算?” “因为已经得到了。” 林颂安愣住,差点没反应过来,“什么?因为已经得到了,所以不珍惜了吗?” “嗯。”谈宁一本正经点头。 林颂安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把谈宁圈在怀里,“好吧好吧,不珍惜就不珍惜吧,谁让我喜欢你呢。” 谈宁勾起嘴角,林颂安就凑过来咬他的脸颊和耳朵。 没多久林颂安就开始把手往谈宁的睡袍里伸,在他耳边说:“不许上那个口语课了,不准和二十岁男孩子单独相处。” “思想真肮脏。” 林颂安笑出声来,“我才不像你,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得到了就不珍惜。” 两个人厮混了一夜,最后林颂安气喘吁吁地躺在谈宁身上,还不忘细细密密地亲他,谈宁困倦地望着天花板,残存的一点理智是在思考:林颂安对他容忍度真高,不管他怎么别扭,林颂安都不会生气。 他已经想好了该怎么给林颂安过生日。 他想起很久之前,他在老家煊城过暑假,林颂安陪着他父亲林冶勋去新加坡出差,那时候林颂安给谈宁发消息:【宁宁,如果这时候你在酒店等我就好了。】 现在正好有机会。 谈宁决定给林颂安一个秘密惊喜。 林颂安第二天就收拾行李出差去了,谈宁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自顾自做了早餐,其实他早早买好了下一班的机票,林颂安一走,他就拎着换洗衣服就追了过去。 他偷偷跟林颂安的秘书问了林颂安下榻的酒店和房间,拿到房卡之后溜了进去。 他带了一件林颂安的衬衣过来。 调高空调温度,洗了澡之后他在淋浴间镜子里看着自己,脸颊和耳尖都红到快滴血,他揉了揉自己不争气的脸和耳朵,“红什么啊,你应该学着林颂安那样厚脸皮一点。” 林颂安可以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摘浴巾,健身完之后非要谈宁用手摸他的腹肌,摸出点反应都怪谈宁是小色魔。 这没什么,情趣而已。 他安慰自己。 秘书给他通风报信,说林颂安还有半个小时开会结束,谈宁连忙坐到床上,一开始想躲在被子里,可是又觉得太过刻意,于是变成端坐在床边。 他等着林颂安回来。 谈宁等了将近四十分钟,林颂安终于姗姗来迟,谈宁的心脏差点跳到嗓子眼。 他抓紧床边的被子,开始后悔自己今天的决定,林颂安会笑话死他的,这会变成他几年之内的笑柄,被林颂安时时提起,他就再也装不了冷淡,说不出狠话了。 林颂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谈宁呼出一口气。 林颂安在刷房卡,他走了进来。 他走到客厅,走到卧室门口。 谈宁咽了下口水,正准备起身的时候,却听到一声巨大的怒气冲冲的摔门声。 谈宁:? 他听到林颂安在走廊里质问他的秘书:“立即过来给我换房间,我的房间信息是你泄露出去的吗?除了你谁知道?你自己来看,看看是什么东西坐在我床上!” 谈宁:…… 第 57 章 秘书一时间也被林颂安问懵了, 林颂安怒气未消,空气变得凝窒。 秘书在那头结结巴巴地解释:“林总,里面那个是、是谈——” “谈什么需要到床上谈?你脑子坏了吗?” “是谈——” “别废话, 你现在立刻过来给我换房间, 我证件都在你那里。” 秘书好不容易钻空道:“是谈宁!” 空气再一次凝结。 谈宁耳尖和脸颊的潮红逐渐消退, 反而开始向全身弥漫,从羞变成臊。他一颗一颗系上自己特意解开的纽扣,拿起床尾的裤子,默不作声地穿了起来。 他现在的情绪很复杂。 复杂到无法形容。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该生气还是该开心。 一分钟之后, 他抬起头,对上林颂安试探着望进来的眼睛。 林颂安整张脸写满了尴尬, 他都不敢进来, 只敢站在门边跃跃欲试。 “宁宁……” 谈宁没搭理他。 “谈小猫……” 谈宁朝他翻了个白眼,起身准备离开,没走几步就被林颂安拦腰抱了回去,林颂安把他按在床边,蹲在他面前, 额头抵着谈宁的腿, 深刻忏悔道:“我错了,宁宁, 我错了。” “我是什么东西?” 林颂安脸一僵,立即谄笑道:“是我的宝贝。” 谈宁冷哼一声。 林颂安慢半拍地发现谈宁身上穿的竟然是他的衬衣,他这才想起来, 他们第一次的时候, 谈宁也是这样穿着他的衬衣在房间里等他。 所以……这是生日礼物? 完了。 完了完了。 林颂安紧张地抬起头,谈宁冷睨了他一眼,“林颂安, 你眼睛有问题吗?” 林颂安悔不当初,心想:我也觉得我眼睛有问题,怎么能错过这么大一份惊喜! “我哪里能想到你在这里?”林颂安圈着谈宁的腰,为自己辩解:“我刚刚一走到门口,余光瞥见床边有一双长腿,我脑海中立刻响起警报,二话没说就冲出了房间门。” 林颂安倒打一耙:“宁宁你都不夸我,还朝我甩冷脸。” “反应这么快,看来不是第一次?” “自从接手了我爸的工作,这样那样的诱惑肯定有,但我绝不动摇,”林颂安伸手起誓:“我保证对谈小猫忠贞不二。” 谈宁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嘴角。 他现在穿着衬衫和牛仔裤,背后是阔亮的阳台,光线投射进来,将他衬衣里的纤细身形照得朦胧诱人。 他垂眸不语,头发半束着,几绺长发散落在脸侧,像是一副极有韵味的素描图。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林颂安的心就这样轻易地被他勾起来。 “裤子脱了好不好?”林颂安卑微发问,两手搭在谈宁的裤边。 “不好。” “为什么不好?” 谈宁赌气:“你让我在你秘书那里丢脸了。” “她不敢说出去的。” “那也不行,反正你没有礼物了。” 林颂安眼里保留最后一点希冀,小心翼翼地问:“是这次的没有了,还是以后的都没有了?” 谈宁摸了摸衬衣袖子,小表情十分骄矜,“看你表现。” 林颂安心灰意冷,垂头丧气地趴在谈宁腿上,谈宁胡乱拂了一下林颂安的头发,像摸一个毛绒玩具。 没多久,他忽然感觉到林颂安的手开始不安分起来,先是摩挲着他的腰窝,然后再慢慢伸进他的裤边,在谈宁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林颂安拎到床上,裤子三下五除二就被脱了下来,露出两条光溜溜的长腿,在空中徒劳地蹬了蹬。 林颂安握着谈宁纤细的脚踝,折着谈宁的腿往下压。 林颂安无赖且恶劣地朝谈宁笑了笑,“宁宁,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处境?” 谈宁用力挣脱,最后只是挣开了领口一颗纽扣,露出和衬衣差不多白的皮肤。 他平躺在床被上,头发散开。 林颂安自问自答:“你这叫羊入虎口。” 谈宁束手就擒,静静等待着林颂安靠近。 林颂安开了半天的会,忙得头疼,此刻全在谈宁身上疏解,他们没有做什么,只是耳鬓厮磨,林颂安轻轻吻着谈宁的脸颊,闻着他身上的香味,呼吸烘着谈宁的皮肤,寸寸贴合。 他卸了力气,把头枕在谈宁颈窝的时候,谈宁伸手揉了揉林颂安的太阳穴,谈宁知道他的肩上承担了很多。 “谢谢宁宁。”林颂安说。 谈宁不会撒娇也不会服软,偶尔一句两句情话都必须通过特定场景触发,他大多时候都表现得很平静稳定,甚至有些冷漠。可林颂安每次一靠近他,或者只是看着,都觉得一切烦恼都消弥殆尽。 谈宁真的是他的定心丸。 “林颂安,你这个月的易感期什么时候来?” 林颂安怔了怔,把脸埋在谈宁的颈窝里,避开谈宁的目光,说:“不知道,应该是二十几号吧。” “怎么会推迟?”谈宁印象里林颂安的易感期都是在月初到月中的区间浮动。 “研发院的院长告诉我,第一次服用这个新型缓释药,当月的易感期时间可能会推迟。” “是吗?”谈宁有些担忧,又有些期待,“也不知道这个缓释药能不能起效果。” 林颂安表情微变,“应该有吧。” 谈宁笑了笑,“那就好。” 他用细瘦的手臂圈住林颂安的肩膀,轻声说:“林颂安,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宁宁,”林颂安咬住谈宁的脖颈,稍微用了点力气,“我尝一口蛋糕。” 谈宁痒得瑟缩了一下。 林颂安又磨牙似地咬他。 两个人闹了一会儿,林颂安又要去工作,谈宁于是一个人在街上逛了逛,觉得无聊,第二天就一个人先回来了。 林颂安打算在林冶勋原先的基础上扩大产业版图,所以频繁出差,按计划见很多合作商洽谈工作,他很忙,忙到没时间和谈宁撒娇。 谈宁也觉得自己应该学着减少对林颂安的过度依赖,他即将出国,和林颂安要开始异地恋了,林颂安嘴上说着好舍不得,其实谈宁心里更害怕。 明明林颂安没出现之前,他可以闷在自己的世界里,好几天不和别人说话,也不知道为什么,谈恋爱之后反而变成了小孩子。 他窝在家里数着易感期的时间。 他总是担忧林颂安在出差的时候突发易感期,而他不在林颂安身边。 可这个月林颂安的易感期都没有来,只是有一天林颂安出差回到家,一进门就直愣愣地抱住谈宁,脸色苍白,他说:“易感期来了。” 谈宁有些不知所措,连忙张开怀抱让他靠过来。 林颂安很快又说:“但是吃药缓解了,现在有点头疼,宁宁抱抱。” 谈宁隔着抑制剂摸了一下林颂安的后颈,腺体肿胀着,的确是易感期的症状,但林颂安的反应明显很轻。 “效果这么好吗?” 林颂安点点头,顿了顿之后说:“还可以,以后再也不会伤到宁宁了。” 谈宁想:伤我没关系,我只是怕你伤到自己,笨蛋。 困扰他们很久很久的易感期难题,竟然就这样轻轻松松地跨过去了。 真的就这样解决了吗?谈宁觉得不可思议。 * 出国前,林颂安带着他回了一趟煊城。 算是正式见家长。 谈宁已经提前将自己有男朋友的事情告诉了越莹和外公,越莹一开始还追问林颂安的家庭信息,谈宁不想回答,越莹自觉没趣,也就不问了,只说:“挺好的,有人陪着挺好的。” 林颂安带了很多东西去看谈宁的外公,外公一改往日的赌徒形象,洗手作羹汤,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还做了一大桌子菜,还特意买了三盘凉菜,都是煊城特色的卤味。 谈宁回到家的时候,发现自己卧室里那一面墙的保健品也不见了。 家里焕然一新,外公系着围裙,笑意吟吟地等着林颂安上门。 谈宁都没想到外公会如此重视。 外公一看林颂安的身形气度,就看出来他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吃饭的时候,谈宁一直在想如果外公详细问起来林颂安的家境,他该怎么回答,可外公没有问,外公只问了出国后的事宜,林颂安说:“房子我都已经帮宁宁安排好了,离他学校很近,我之后隔几天就会过去一趟,外公您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 吃完饭,谈宁怕家里住一楼夏天蚊子多,跑出去给林颂安买电蚊香片。 外公和林颂安坐在院子里,看着谈宁跑远的身影。 “小宁跟我说你的时候,我正在打牌,牌桌上有个牌友听了你的名字,一拍大腿说那可是天河集团董事长啊!我一开始想这怎么可能呢?一定是重名。托邻居上网一查,还真的是。” 林颂安礼貌地笑了笑。 “你也是蛮优秀的,年纪还小,就能把这么大的家业继承下来,肯定也很辛苦。” “还好。” “小宁这孩子以前脾气没这么古怪的,是他父母的事情对他打击太大了,他妈把他送到我这里来,一走了之,我哪里会照顾孩子?我做了几十年海员,家里什么事都没管过,退休刚回来,他外婆就去世了,本来想着一个人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下去,结果突然来了个外孙。” 林颂安静静地听。 “我是真不会带孩子,也没什么耐心,退休金也不多。” “小宁被我养坏了,变得又闷又古怪,不爱说话没有朋友,但好在懂事,那年高考全市前十名里,他是唯一一个beta,没上过任何补习班,也没给老师送过红包。” “他就是自己长大的。” 外公扇着蒲扇,喝了口茶,表情严肃。 “小林啊,我不是贪钱的人,这么大岁数了,这辈子也没有什么大志向,身上每天揣个几百块钱打场麻将就能过得舒舒服服,所以你放心,我们家绝对不会为了攀你们家高枝做什么难堪的事。” “外公您别这么说。” 外公一抬手,止住林颂安的话,“我的意思是,你们之间的条件差距太大了,太大了,大得我心里都不踏实,但既然你现在选择了他,以后就不能因为他的家境嫌弃他。” “我一定不会的,外公。” “那就好,那就好。”外公欣慰地点头。 “他从小学习就认真,别人在外面玩,他就在家里学习,高中的时候还瞒着我在外面接家教赚钱,后来被我发现了,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他怕大学学费不够。我说你怕个屁,你外公没别的本事,砸锅卖铁,把这房子卖了,送你去大学读书都没问题。” 外公爽朗地笑了笑,“我没文化,但是我知道,这大学是一定要上的。” 谈宁小跑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他穿着天蓝色的T恤和白色短裤,头发扎起来,跑的时候,后面一小撮头发翘起来,随着他奔跑的幅度晃了晃去。 他跑进院子,一手拿着电蚊香片一手拿着雪糕:“吃吗?香草味的。” 林颂安朝他笑,接过雪糕。 林颂安都没见过这样的雪糕,两根并在一起,他和谈宁一人一半,谈宁搬了小板凳和他坐在一起吃。 院子里没什么花花草草,角落里摆了两个泡沫箱,种了很多小红辣椒,没有其他风景可看。 谈宁怕林颂安热,拿了蒲扇给林颂安扇了扇风,还没动两下胳膊,林颂安就接过蒲扇,给谈宁扇风。 外公看着他俩的样子,笑了笑,一个人回屋拿了老人机,说:“我去隔壁打麻将了。” 外公一走,林颂安就歪着头朝谈宁笑。 谈宁被他看得不自在,嘟囔着:“干嘛啊。” “看你可爱。” 看你这么多年一个人长大,一个人努力,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往前走,然后走到我面前。 院子外面散养的狸花猫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它一看就是惯犯,无视林颂安和谈宁,径直走到辣椒旁边,咬了咬叶子,又为了磨爪子,扒拉了两下泡沫箱。 谈宁这才看清,泡沫箱两侧都是斑驳的爪印。 林颂安朝他“嘬嘬”了两声。 狸花猫见他是个陌生人,出于好奇,就朝他走了过去。 林颂安惊讶道:“他好乖啊。” 谈宁冷漠地扭过头,然后又偷偷用余光打量着旁边,看到林颂安伸手摸了摸小猫的脑袋,还有手挠了挠小猫的下巴,小猫感觉到舒服,眼睛都眯了起来,长长的尾巴先变成一个弯弯的小问号,然后缓缓圈住林颂安的手腕。 它好像还挺喜欢林颂安的。 “好粘人。”林颂安笑着说。 谈宁觉得他意有所指,用手撑着下巴,冷哼了一声。 第 58 章 煊城的夏天是闷闷的。 无风又燥热。 谈宁总担心林颂安不适应他家的旧房子, 一会儿搬椅子爬高拨弄老式空调的扇叶,一会儿把很久没用过的电风扇拿出来,电线不够长, 又跑出去找拖线板。 林颂安哭笑不得, 把他拉到怀里, 求他停下来,“宁宁,我不热。” 谈宁坐在林颂安怀里拍死一只蚊子,他皱着眉头说:“电热蚊香片怎么没用?” 林颂安用湿纸巾给谈宁擦了擦手, 笑道:“有用的,房间的蚊子比客厅的少很多。” 谈宁有些不高兴, 总觉得金尊玉贵的林大少爷在这里住得勉强, 但事实上林颂安还挺适应的,他躺在谈宁躺了十几年的床上,看着一旁的书桌和桌子上简简单单的书籍和笔筒,想象着十几岁的谈宁坐在桌前做题的模样。 应该很乖。 可能会偶尔抬起头,咬着笔, 看窗外的同学欢声笑语结伴而行, 心里小小地羡慕一下,然后又继续埋头学习。 光是想一想, 都觉得可爱。 林颂安等到快傍晚的时候,牵着谈宁的手说:“宁宁,我们出去走走。” 外公在隔壁打麻将, 谈宁想了想, 说:“我带你去一家很好吃的粥铺。” 他们手牵着手,从家出发,沿着路边一路往南走, 经过很多地方。 谈宁指着右边的学校,“那是我的高中。” “能不能进去看看?” “应该能吧。” 谈宁走过去问保安,保安竟然还对谈宁有点印象,“我记得你,记得,进来吧。” 林颂安笑着问:“为什么记得他?” 保安用手示意:“长头发,当时全校的男生里就他这么一个长头发,年级主任让他剪他都不剪,一找他他就去操场跑圈,最后年级主任看他成绩好也没办法,他这头发就一直留到毕业,我印象特别深。” 林颂安笑着揽住谈宁,“是嘛,宁宁好有个性啊。” 谈宁板着脸往里走。 “宁宁之前在哪个教学楼?” 谈宁想了想,“高一在左边,高二高三在右边后面那一栋。” 还是上课时间,林颂安走过去看了看,谈宁说:“都换成新的桌椅了,还有新的投影仪,我们以前用的都是很差的。” 他牵着林颂安往操场的方向走,林颂安问:“宁宁为什么想留长头发?” “不知道。” “嗯?” “就是想做一件和别人不一样的事。”谈宁往前走了两步,风吹动他的长发,“我很认真地学习,他们都以为我是乖学生,但我又不想当乖学生,如果不做一件叛逆的事情,我的学生时代就会平淡得连我自己都记不得。” 林颂安快步走到他身边,“那和我在一起也是叛逆的事情吗?” “是,”谈宁望向他,“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叛逆的事情。” 林颂安看着他笑。 谈宁背过身,面对着林颂安往后退,“我本来也没有谈恋爱结婚的想法,以为自己会孤独终老,但是遇到你,我就想,要试的话就试一个最好的,失败了也不亏。” “那我很荣幸。” 谈宁转身跑了起来,林颂安追上他。 谈宁并不是一个擅长运动的人,很快就开始气喘吁吁,林颂安俯身逗他,“宁宁不行啊。” 谈宁白了他一眼。 昨晚被林颂安捂着嘴按在床边弄到半夜,他今天能走能跑就已经不错了。 “宁宁在高中的时候一点都没有喜欢过别人吗?” “没有。” “为什么?” “就是没有,哪有那么多理由?” 林颂安朝他张开怀抱,谈宁就板着脸从他胳膊旁边绕过去,刚走两步就被林颂安圈住,“宁宁,我背你好不好?” “为什么?” 林颂安学他的语气,“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谈宁于是伏到林颂安的后背上,胳膊圈住林颂安的脖颈,林颂安握着他的腿弯,轻轻松松将他背了起来。 他们走过操场,走过校医院,走过教学楼,谈宁跟他讲着自己贫乏的学生时代,林颂安却总能从中找到乐趣,他觉得谈宁怎样都好,怎样都可爱。 谈宁把脸埋在林颂安的颈侧,浅浅呼吸。 逛完一个不怎么大的高中,正好赶上下课铃响起,谈宁挣扎着从林颂安背上跳下来,然后拽着他离开了学校。 林颂安回头朝保安表示了感谢。 他们继续往南走。 终于到了谈宁想带林颂安去的那家粥铺,“这里的皮蛋瘦肉粥最好吃了,我以前觉得贵,两个星期才来吃一次。” 他们找了位置坐下来,谈宁帮林颂安烫了烫碗筷。 “给外公也带一份回去。” 谈宁点头,“好。” “宁宁,我想着……我们要不要去看一下你妈妈?” 谈宁摇头,“结婚再说吧。” 林颂安知道谈宁心里有怨气,自己也没有什么资格慷他人之慨,于是作罢。 两碗热气腾腾的皮蛋瘦肉粥,两份素包,两份小菜。 林颂安第一次在吃饭时在谈宁眼里看到美滋滋的目光,好像空气里充满了幸福因子,他不禁问:“这么好吃吗?” “不是,是因为你在身边。” 林颂安愣了愣,被谈宁突然的情话弄得竟有些不知所措,低头喝了口粥,然后轻笑出声,“你真是……真是……” 吃完之后他们慢悠悠地往回走,林颂安拎着一份粥和两个包子。 正好赶上小学放学,道路尽头迎面跑来一群小学生,看起来就是一年级的稚嫩模样,一个戴着小黄帽的小男孩在经过林颂安的时候停下来,歪着头看他。 林颂安和他打招呼,“你好,你叫什么名字啊?” “你怎么这么高啊?你是alpha吗?”小男孩从来没在煊城见过这么高的人。 林颂安两手撑在膝盖上,笑着说:“因为我坚持喝牛奶,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就能长得很高。” “真的吗?可是我不喜欢喝牛奶。” 林颂安拍了拍小男孩的头顶,“牛奶很好的,坚持喝就能长高高。” 谈宁对哄小孩完全没兴趣,抱着胳膊看向别处。 没想到小男孩也关照到他,指着谈宁问林颂安:“这是你的女朋友吗?” 谈宁呆住。 林颂安笑着说:“这是我的男朋友,他是男孩子。” 小男孩完全不相信,“男孩子才不会有这么长的头发。” 林颂安把谈宁拉着蹲下来,向小男孩解释道:“男孩子也可以有长头发,你不觉得哥哥很好看吗?” “好看,”小男孩想了想,皱着眉头说:“但我不喜欢长头发,我要变成像你这么高的alpha。” “Alpha有什么好的呢?” 小男孩从来没思考过这个问题,在他的小小认知里,所有人都说alpha很好,说alpha会长得很高很壮,超人都是alpha。 “Omega和beta都很好,不是只有alpha最好,alpha长大了之后也会有不开心的事,我就不想当alpha。” 谈宁看了林颂安一眼。 “真的吗?”小男孩歪着头想了想,“好吧,那我就多喝牛奶,长得高一点吧。” 他蹦蹦跳跳地跑走了,谈宁问林颂安:“你不想当alpha?” “不想啊。”林颂安随意道。 “顶级alpha呢。” “也不想。” 谈宁笑了笑,“不想当就不当了?这还由得了你?” 林颂安只是笑,然后和谈宁十指相扣。 他们去了邻居家看外公打牌,林颂安观了一会儿战局,很快就懂了麻将的规律,外公让给他打一牌,林颂安连忙推让,结果坐下来很快就赢牌了,外公笑得合不拢嘴。 谈宁也在旁边笑。 林颂安拿着外公送他的五块钱,得意洋洋地朝谈宁挑眉,谈宁朝他伸手,“没收。” 林颂安把位子让给外公,搂着谈宁往外走,“为什么没收?” “不准打牌,打牌钱要上交。” “好嘞。”林颂安当妻管严当得十分愉悦,他把钱放到谈宁手里,然后咬了一口谈宁的脸颊,谈宁嫌他腻人,连忙把他推开。 第二天要回宁江,林颂安晚上就没有闹谈宁,胳膊圈着谈宁,很快就睡着了,谈宁窝在林颂安怀里,反复想起今天下午林颂安和小男孩的对话。 如果不是他,林颂安应该不会这样抵触自己的身份,九级的顶级alpha,多少人崇拜着,在孩子分化前去庙里祈求保佑,羡慕都羡慕不来,林颂安却说不喜欢。 谈宁又想起昨天那只猫,可惜他没有尾巴,他看了看自己,最后捏起一小束自己的头发,绕在林颂安的手指上,像是戒指。 谈宁真的好想结婚。 好想拥有一个法定的家人。 可是林颂安说要等他留学回来再结婚,其实谈宁对此有点不开心,但又不好意思说。 小猫开始在主人睡着的时候偷偷变回粘人的样子,发丝松开之后,他就抱着林颂安,用脸颊蹭着林颂安的颈侧和下巴,像是吸了浓浓的猫薄荷一样上瘾,等蹭完之后,他撑起上半身,凑近了屏息听着林颂安的呼吸。 林颂安呼吸均匀,是熟睡的状态。 谈宁咽了下口水,俯身亲了亲林颂安的脸颊,又亲了亲他的鼻尖,最后把吻轻轻落在林颂安的唇上。 亲了一下,像是不够,又补了两口。 还没抬起身子,就被林颂安搂住了腰。 心脏停了一拍,谈宁吓得往被子里钻,林颂安跟着他钻进被子里,狭小空间里,林颂安带着睡意的声音听起来低哑又缱绻,像是一种暧昧的撩拨,“像你这种半夜耍流氓的小猫,该怎么处置才好?” 四面漆黑,谈宁忽然多了几分勇气。 他靠近了林颂安,两手顺着林颂安的腹肌往上摸,摸到锁骨和脖颈,然后是脸颊和耳朵,他捧着林颂安的脸,再一次亲了上去。 第 59 章 谈宁主动一次, 林颂安闹了他一夜。 最后精疲力竭的时候,谈宁抱着林颂安的肩膀,无奈地想:我再也不要主动了。 第二天他困到一上车就睡着了, 一路睡到宁江, 他们去方瑾家吃了午饭, 然后回家收拾行李,谈宁即将出国。 林颂安特地给谈宁准备了一个药箱,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国内常用药,以备不时之需。谈宁第一次出国, 什么都不懂,林颂安平日里看起来是个动辄两个保姆服侍的矜贵少爷模样, 实则在谈宁面前, 他表现得更像家长。 “宁宁,去把需要的文件材料都拿过来。” 谈宁于是去收拾自己的学历学位证还有成绩单,护照证件照的原件复印件。 “宁宁,再准备几张照片,一寸二寸都要。” 谈宁又跑进房间找照片。 “宁宁, 电子设备转换插头之类的, 我已经让我那边的朋友帮你准备好了,我到时候陪你过去, 缺什么我们到那边买。” 谈宁懵懵的,点头道:“好。” 他把春夏秋冬的衣服各带了几套,然后趁林颂安不注意, 把林颂安的一套不怎么穿的睡衣塞了进去, 然后倚着衣柜,故作镇定地说:“衣服都整理好了。” “衣服不用带太多,我们可以去那边买。” 林颂安拎了拎行李箱, “不算太重,重也没关系,以后来回我都陪着你。” 谈宁一下子就鼻酸了,低着头不吭声。 林颂安把行李箱摆到门口才发现谈宁情绪不高,刚想过去安慰他,谈宁就一个人走到厨房里,默不作声地开始做晚餐。林颂安靠近他,他就避让开。 他翻了好一阵子冰箱,林颂安问他想找什么,谈宁又一个人跑了出去。 林颂安等了十来分钟,刚想出去,谈宁就是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林颂安看到谈宁手里拿着几包榨菜, 他给林颂安做了两碗榨菜肉丝面。 又是榨菜肉丝面,林颂安突然回忆起那次,那是谈宁第一次给林颂安下厨,在一次痛苦的易感期之后。 其实在易感期里,哪怕是omega,都会惧怕和alpha上床,因为易感期里的alpha没有理智,没有温存,只有无休止的发泄和释放。林颂安很难想象谈宁是怎么忍受着,一次次被他弄伤,又一次次鼓起勇气过来陪他,还半夜爬起来给他下面。 林颂安看着谈宁的背影,忽然觉得:为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谈宁又煎了两个荷包蛋,和水煮青菜一起摆在面碗上。 林颂安坐在桌边等着。 “方便起见,我就煮了面。”谈宁硬邦邦地说,故意隐藏榨菜肉丝面的意义。 “我最爱吃这个了。” “你自己都不会做。” 林颂安笑着说:“会,我看着宁宁做了几次,已经会做了。” 谈宁拿起筷子,吃了两口之后突然说:“会也不许做。” 林颂安愣住。 谈宁闷闷道:“不许经常吃,不然我亲手做的就不珍贵了。” 林颂安怔了片刻倏然笑出声来,“好,好,我只吃宁宁做的,我如果想吃了,就飞去英国,在宁宁的房子里等着宁宁下课回来煮给我吃,好不好?” 谈宁的情绪这才稍微好了点。 去英国的一切都很顺利,林颂安的朋友开车过来接他们,将他们送到谈宁的住处。 林颂安和谈宁之前看房子的时候也来过一次,朋友提前让人打扫好卫生,谈宁拎包即住。 他们把行李箱先堆在客厅,和林颂安的朋友们出去吃了饭,绕着大学走了一圈。 朋友热情地和谈宁介绍周围的地标,告诉他平时可以去哪里玩,可谈宁的心思总是飘到林颂安身上,林颂安走到哪里都很出众,穿着简单的休闲装也很出众,这让他频频想起他们初次见面那个夜晚。 “宁宁。” 谈宁一抬头,看到林颂安在转角路口停住,笑着朝他伸手。 谈宁立即快步跑了过去,紧紧抓住林颂安的手,他不肯承认自己好难过,难过程度不亚于当年越莹抛下他独自离开。 他已经习惯了每天和林颂安腻在一起,习惯了和林颂安相拥而眠,他无法想象林颂安离开之后,他该怎么适应。 想到这里,他又挣脱开林颂安的手,林颂安不知道他在闹什么小脾气,见谈宁不肯跟他握手,于是揽住了他的肩膀,低声问他:“宁宁怎么了?” 谈宁想说他一点都不想在外面玩,他现在不想浪费一点时间,他想和林颂安独处。 他气鼓鼓地瞪着林颂安,可是林颂安就像突然断了和谈宁的心电感应一样,完全接受不到谈宁的讯息,还是柔声问他:“宁宁累了吗?” 他觉得林颂安表现得太轻松了,完全没有即将分别的悲伤。 朋友问林颂安:“颂安,你在这边待几天?” “明天,公司里有点事情。” 谈宁呼吸微窒。 “那真不巧,郑潇听说你来英国了,准备这两天从意大利赶过来,那你下周末过来吗?” 林颂安回头看了谈宁一眼,歉然道:“下周估计也忙,月底应该有时间。” 谈宁脸色陡变,月底……他们要分别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公司这么忙啊?你爸就彻底不管了,全交给你?” “他现在帮我盯着工程那一块的事务,其他的都由我负责。” “那应该很忙吧。” 林颂安微顿,说:“嗯,有点忙。” “对了,颂安,你男朋友这个学校位置特别好,住的地方离超市只有几百米……” 他们在聊什么谈宁已经听不进去了,他满脑子都是林颂安这个月都不会过来陪他。 这个月都不会过来。 晚上林颂安帮谈宁把衣服都叠好放进衣柜里,收拾好一切之后洗澡上床,谈宁却坐在客厅里,林颂安以为他在看书,便没有催他。 医生给林颂安发来了术前术后的注意事项,告知他:【林先生,以您的信息素等级,术后隔离期需要半个月。】 【我能赶在一个月之内出院吗?】 【应该可以的,手术并不复杂,只是隔离期麻烦一点,隔离期结束之后也需要在家休养,您出院后是有什么急事吗?】 【我男朋友一个人在英国,我放心不下,也不能离开他太久。】 【好的,那我帮您再安排一下时间。】 林颂安看完之后等了一会儿,发现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于是放下手机走了过去。 谈宁抱着膝盖坐在客厅沙发上,垂眸沉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颂安摸了摸他的手,指尖冰凉。 “宁宁,怎么了?” 谈宁把脸埋在臂弯里,不理人。 林颂安摸了摸谈宁的头发,指尖穿过谈宁的发丝,发丝轻飘飘落下的时候,淡淡香味传出来,那是独属于谈宁的味道,林颂安靠近了,鼻尖贴近谈宁的颈侧,还没来得及闻,就被谈宁推开。 谈宁扭过身子,一副抗拒的模样。 “怎么了?”林颂安有瞬间的心虚,难道谈宁发现了什么? 谈宁不说话。 林颂安的大脑开始飞速思考,医生之前和他都是电话沟通和当面交流,没有给他发过信息,唯一一则信息也是刚刚发过来的,谈宁应该不会发现异样。 “宁宁……”他试探着问,“怎么不高兴啊?” 谈宁推开他就往门口走,林颂安连忙追上去,把他捉住了压在门边的墙上,刚想质问,却发现谈宁两眼通红,眼眶里蓄满了泪。 “你为什么表现得这么轻松?” “我——” “你明天就走了,月底才能再过来,你为什么表现得这么无所谓?什么飞过来吃我煮的面,都是骗人的,明明说好了经常过来的,结果一开始就一个月不能见面,”谈宁哽咽着说:“你又把我丢下了。” 林颂安连忙抱住他,“怎么会?什么叫把你丢下?只是公司最近太忙了,之前出差沟通好的那些合作单子,最近都要提上日程,一个会接着一个会,我实在是分身乏术。” “忙得一个下午的时间都没有吗?就周日下午,你中午过来,晚上再回去,耽误不了太多时间的。” “这太麻烦了,等下个月,我忙完了,我每个星期都过来陪宁宁,好不好?” 谈宁把脸埋在林颂安肩膀上哭出声。 他从来没觉得一个月如此漫长,不知道为什么,他内心深处埋着某种不安,这种不安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膨胀。 不是因为一个月不能见面,是很久之前,林颂安用碎瓷片割伤自己的手指那天就开始的。 林颂安的心思比谈宁的更沉。 他做事更果决。 谈宁有时候觉得自己完全拥有林颂安,有时候又觉得自己摸不透他。 他总觉得要发生什么。 心跳快得发疼。 “宁宁,我……”林颂安想了想,做出退让:“我二十几号就过来好不好?不到一个月,谈宁就等我二十几天。” 谈宁摇头,拼命摇头。 “宁宁乖。” 谈宁意识到了不对劲,林颂安不应该是这样的。他紧紧抱着林颂安,恨不得把自己嵌进林颂安的身体里,“不要,你下周就来,下周就来,我给你订机票,我煮肉丝面给你吃。” 林颂安没有办法答应。 谈宁哭着说:“颂安……” 他满脸都是眼泪,一松开胳膊就捧着林颂安的脸,凑上去亲他,前所未有地主动热烈,他换了个称呼,是林颂安之前在床上怎么逗他他都不肯喊的称呼。 他仰着头,哀切地望着林颂安,鼓起勇气,说:“老公,你下周就来,好不好?” 林颂安避开谈宁的目光,说:“不行,宁宁。” 第 60 章 谈宁再一次确信, 林颂安有事瞒着他。 他定定地看着林颂安,林颂安始终躲避他的视线,还故作轻松地问:“你刚刚叫我什么?再叫一遍好不好?” 谈宁止住抽噎, 收回难以置信的目光, 他缓缓松开手, 指尖从林颂安的脸侧,垂落在林颂安的手臂,然后无力地滑下。 他有很多猜测,好的坏的都有。 “林颂安, 你是在准备求婚惊喜吗?是打算下周偷偷过来,躲在家里, 然后等我一开门就单膝下跪, 向我求婚吗?”谈宁做最后一次挣扎,轻声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不生你气了。” 他抱住林颂安的腰,整个人贴上去。 他还穿着睡衣,体温隔着棉质布料传到林颂安身上, 谈宁越来越软, 越来越热,已经不是原先那个冷冰冰的小猫了。 林颂安的笑容僵了僵。 他岔开话题, “就在家里求婚吗?太不惊喜了吧,我肯定有更惊喜的求婚方式。” 林颂安从不这样绕着弯回答。 谈宁眸子里的光亮一点点熄灭。 他猛地推开林颂安,质问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林颂安不肯说。 谈宁没有浪费时间, 他直接走进卧室, 拿起林颂安的手机,可是林颂安握住了谈宁的手腕,“宁宁, 等一下。” “林颂安,你不给我看你的手机了吗?你开始有秘密了吗?” “不是。” “密码还是210315吗?” “是。” 谈宁忍着眼泪,微微抬起下巴,“我还可以转走你所有的钱吗?” “当然。” 谈宁的指尖触碰到屏幕,他一个键一个键地按在数字上,按到最后的“5”时,林颂安握紧了谈宁的手腕,不让他继续。 谈宁和他攒着劲。 林颂安不敢用太大力气,谈宁凝眸看他,两个人僵持住,林颂安始终不说话。 可他越逃避,谈宁心里的预感就越真实,谈宁想起那天在煊城的窄马路上,林颂安蹲在小男孩的面前,告诉小男孩:alpha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就不想当alpha。 很多事情都有迹可循,并非空穴来风。 “松手。”谈宁冷声道。 可是林颂安把谈宁拽进怀里,在他耳边艰难地、断断续续地呼出一口气,“宁宁,就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好不好?月底我就飞过来,在这里等着你下课回来,一秒钟都不耽误。” “松手。” 林颂安不松手,还按着谈宁的后背,将他往自己怀里揉,可是谈宁拼命挣脱出来,他指着林颂安,满是愤怒地说:“林颂安,你最好是出轨了,你最好是背叛我了,如果是其他的事情,我饶不了你!” 谈宁原本是个毫无安全感的人,他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能说出这样的话,在经历过父母的事情之后,他竟然能把对感情的忠贞放在次位,原来真的有一些东西比感情更重要。 他说这一句威胁,说得毫不犹豫。 和林颂安谈了两年的恋爱,他很清楚林颂安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对自己有十分的不自信,对林颂安就有十二分的自信,他不是信他自己的魅力,而是信林颂安。 他按下最后一个“5”,手机屏幕被解了锁,林颂安的壁纸是他,谈宁点开了微信,聊天框最上面的一位,名字叫蒋医生。 谈宁点了进去。 两份文件,分别是Alpha腺体摘除手术介绍,和术前术后注意事项。 谈宁的脑袋嗡的一声瞬间空白。 一切预感都落了地。 是真的,林颂安要用行动证明:alpha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就不想当alpha。 谈宁的手在颤抖,他整个人都止不住地发抖,林颂安将他抱住,揉着他的后背,“宁宁乖,没什么大不了的。” 谈宁想起来,“上个月的易感期呢?可是你上个月的易感期不是没来吗?那个药到底有没有作用?到底有没有?” “有作用,只是——” “你还不说实话!” 林颂安于是坦白,“那次我提前打了镇定剂。” 谈宁把他狠狠推出房间,然后咣当一声关上门,迅速反锁。 两人之间分隔天堑。 谈宁倚着门背,缓缓坐下,捂着脸无声哭泣。 巨大的绝望弥漫而来。 他早该有预感的。 什么神药能完全缓解九级alpha的易感期?如果技术能更新迭代的这么快,之前那些药怎么会一点作用都没有呢? 他沉浸在学业爱情双丰收的喜悦里,以为排除了家世和父母的阻碍,却忘了他和林颂安之间最大的阻碍其实是生理。 他那么一个多疑的人,怎么会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完全相信了林颂安呢? “林颂安,求求你了,不要乱来。” 林颂安也坐了下来,和谈宁背对背地倚着门,他叹气道:“没有乱来啊,宁宁,这是一场正规的手术,我找了全国最权威的专家,他们研究了我所有的身体指标,研判了风险等级,最后确定我可以进行这项手术。” “为什么一定要摘除腺体呢?我们可以再等,等多久都可以,一定会有药的。” “易感期缓解药对我们来说……不够,”林颂安微微仰头,抵在门板上,“宁宁,我想要的是,放弃这些该死的限制,放弃只会给我带来烦恼的信息素,放弃alpha的身份标签,简单地过一生。” 谈宁抽噎着摇头。 “如果这个所谓的九级信息素,让我不能和我最爱的人安心在一起,让他时时担忧,让我们往后的几十年都附带着不可预料的风险,我不懂,执着于它的意义在哪里?” 林颂安说得好轻松。 谈宁恍惚就要点头,可是转念又清醒过来,“你妈妈知道吗?” “知道。” 谈宁哽咽住。 “她也哭了,但她没有反对。” 林颂安在第一次联系专家做检查之后,拿着专家的报告去找方瑾,就像当初方瑾拿着林颂安的信息素报告去基因库里找最佳匹配,都是先斩后奏。 方瑾当时坐在办公室里,看到林颂安进来,略有些诧异:“今天不忙吗?怎么到我这来了?” “妈,”林颂安开门见山,把报告放到方瑾的桌上,“我打算做一个手术。” 方瑾看了一眼便把报告扔了出去,满脸惊惧:“不可能,我不可能同意。” 林颂安没说话。 方瑾忽然反应过来,林颂安并不是过来寻求同意的。 她不同意也没有用。 方瑾离开座椅,走到窗户旁边,捂着脸流下眼泪,林颂安从后面抱住她。 “妈妈,我没有冲动行事,是考虑了很久的,我没觉得做alpha没什么意思。” 林颂安轻轻松松就可以将方瑾完全圈住,方瑾这才意识到,她的儿子已经比她高那么多了,他长大了,在她苛责的爱和病态的控制欲下安稳长大,长成了一个强大又健硕的男人,有了心上人,开始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你做好决定了?” “嗯。” “小宁知道吗?” “还不知道。” 方瑾拭去眼泪,只留下一句:“别瞒着他。” 林颂安最后还是选择瞒着谈宁。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深情?”谈宁的质问将林颂安的思绪拉回现实。 林颂安红了眼眶。 “你的爱太伟大了,被你爱着的我实在是太荣幸了,你是不是想让我自责一辈子?”谈宁咬着后槽牙,恶狠狠地说。 “你一定是觉得我在你面前太嚣张了太冷漠了,现在有了这样一个把柄,以后我就不可能在你面前挺直腰背。” “你为我摘除腺体,我该用什么还?” “我一点都不感动,一点都不……” 谈宁话音未落,林颂安忽然开口:“被你爱着的我实在是太荣幸了。” 谈宁顿住。 “我是真的这么想,宁宁,为爱的人付出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谈宁痛哭失声。 “摘除了腺体,就不会再有易感期了,也不会再有信息素,后颈不用天天贴着那个厚厚的抑制贴,多好啊。当然也有坏处,腺体摘除手术的恢复期很长,大概有半年的时间我会有点虚弱,肯定是没有以前那么精力旺盛了,但医生说只要坚持锻炼,就不会影响正常生活。” 林颂安轻笑:“可能前半年里不能一晚上几个花样地玩到凌晨三四点了,宁宁可能要多多在上面了。” 林颂安在这时候还不忘逗谈宁。 “怎么可能就一点副作用?” 林颂安想说:的确还有其他副作用,可是所有副作用加起来的严重程度,也比不上每次易感期他把谈宁的后颈咬到出血,他再也不要看到谈宁为他受伤了。 秒针滴滴答答,时间缓慢流逝。 谈宁最后一次挽留:“林颂安,等我放假好不好?等我放假了,如果到时候你还是决定要做这个手术,我不会反对,我会照顾好你。” 他打开门,低头望向林颂安。 林颂安抬头朝他笑,笑容温柔带着暖意,“可是长痛不如短痛,宁宁。” 谈宁的眼泪再次滚落下来。 “手术已经定下来了,公司的事情我已经提前安排好了,时间也都调整了。” 他朝谈宁伸出手,见谈宁不回应,于是稍微用了点力气,将他拽进怀里。 “谈小猫,其实我现在很高兴,我甚至很庆幸有腺体摘除手术的存在。” 林颂安细细密密地亲着谈宁的脸颊和嘴唇,将他整个人圈在怀中,抱紧了,像是抱着无上珍宝。 “谈小猫,能用这样铭心刻骨的方式表达我的爱意,我觉得很荣幸。” 第 61 章 林颂安说他本来的计划是一回到宁江就做手术, 熬过半个月的隔离期,休养好了就来英国,活蹦乱跳地出现在谈宁面前。 他打算先不让谈宁有所察觉, 借口工作繁忙, 装作身体一切如常, 平日里有意无意地跟谈宁说关于腺体摘除手术的新闻,提高谈宁的接受度,最后再告知真相。 这样谈宁不至于太自责。 谈宁气得恨不得一拳捶死林颂安,可是又舍不得, 想咬又无处咬,能动手又下不去手, 最后只能卸了力气, 和林颂安并排坐在一起,两个人都很疲惫,看着面前仍旧陌生的房子。 这是一间朝南的复式公寓,他们坐的位置正对着楼梯,楼梯下面是拱门形状的壁龛, 整个房子的装修色调是奶白色和浅棕色交错, 看起来很温暖。 林颂安当时一眼相中这间房子,有家的感觉, 适合没有安全感的小猫。 “宁宁,我一个人回去,你不要陪着我。” “为什么?” “不想让你心疼。” 谈宁冷笑:“远在千里之外, 就不会心疼吗?” “我不想让你看着我进手术室, 在外面等几个小时,后面还有半个月的隔离期,也不能见面, 说不定要隔着玻璃窗可怜巴巴地两两相望,在脖子上动刀子的手术,估计还要剃点一点头发,肯定特别狼狈,”林颂安把头歪在谈宁的肩膀上,孩子气地说:“不想那样,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林颂安,你好自私。” 林颂安不以为耻,竟然笑了,“我也是第一次发现,我竟然可以这么自私。” 谈宁的眼泪又要掉下来。 林颂安用指尖盛着,“谈小猫怎么变成小哭包了?” 谈宁的情绪明显已经绷不住了,他挥开林颂安的手,身体蜷缩起来,抱住膝盖,把脸埋在臂弯里,痛苦道:“林颂安,你真的很自私!我真的……我真的会愧疚一辈子的。” 林颂安垂眸不语。 “你为了不让自己愧疚,就让我愧疚。” 林颂安叹了口气,摸了摸谈宁的手,把他搂到胸前,无奈道:“怎么把我想得这么坏啊?” “你就是,我恨死你了。” “谈小猫不可以口是心非,好伤人。” “我恨你。” 谈宁说完之后又主动跨坐在林颂安身上,两手搭在林颂安的颈侧,指腹急切地抚摸着林颂安的下颌和脸颊,完全转变了态度,声音里还带着哭腔:“我求求你了,林颂安,我求求你了,先别做这个手术。” 他还是想要劝服林颂安。 想要抓住最后一点机会。 “再等一等,一年两年都可以,你不要担心易感期,我可以承受的,你之前说的是对的,我就是喜欢你强势一点,我说很痛只是想让你心疼我,其实并没有很痛。” 谈宁努力摆出最温软,甚至已经完全不像他的样子,“我们再等两年,就两年?” 他慌乱无措地摩挲着林颂安的肩膀,像是安抚又像是求助,此刻他满心满眼都是林颂安,林颂安猜想过谈宁的反应,猜想他会愤怒会大发雷霆,却没想过他会这样苦苦哀求。 他甚至说自己在易感期里不痛。 林颂安感到心口酸涩难忍。 林颂安看着他,静静地看着,然后伸手捏了捏谈宁的脸颊,声音温柔,内容却残忍。 “不好。” 谈宁目光破碎。 “宁宁,熬过这一年,以后就是没有任何负担的幸福,你不期待吗?” 谈宁擦着眼泪,“你说得轻松。” “也没那么难啊宝宝。”林颂安把谈宁的脸蛋当做玩具揉捏。 谈宁哭到没了力气,林颂安将他拉到怀里躺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他的后背。 “我知道手术一定有副作用,毕竟是摘除腺体,短时间内激素会紊乱,脾气可能会变得不太好,可能会时常觉得疲惫,不能像alpha那样永远精力充沛,但我觉得我可以克服,如果我有所懈怠的话,宁宁就监督我。” 谈宁把脸埋在林颂安的肩头,不忍再听。 “没那么难的,宁宁,一天一夜的易感期那么可怕的经历都熬过来了,小小的手术算什么,想想叶聆做的事,想想那次我和严知予被诱导发情,想想我爸。” “做了手术,就没有这些不可控的风险了。” 谈宁在长久的沉默之后终于松口。 他说:“那我回去陪你。” “学业怎么办?辛辛苦苦来到这里,难道开学就请假吗?” 谈宁点头又摇头,“可是……” “手术的全过程我爸妈都会陪着,我不是一个人孤零零地承受一切,我没有逞强,每一天的情况我都会让我妈告诉你的。” 林颂安笑容收敛,语气坚定且严肃,带着天然的alpha的威慑,“宁宁,这一次听我的,好不好?” 林颂安总是喜欢说“好不好”,尾音带着撒娇,以前的每一次都是询问,可这次是指令,谈宁下意识噤了声。 “宁宁,乖乖在这里等我,月底的某一天,你下了课回到家,推开门就可以看到我。” 林颂安在谈宁的唇上印了一个吻:“我会安然无恙地回到你的世界里。” * 谈宁开始了他的留学生活。 早上八点半,他从公寓出发,穿过街道,路过画廊和咖啡馆,进入学校。早上第一节课从九点钟开始,一般一天只有四节课,一节课一个小时。 他遵循着林颂安的要求,积极地投入留学生活,不再离群索居地坐在第一排。 他交了几个朋友,虽然不算深交。 有A大的校友热心地带着他到处转了转,看完大英博物馆,谈宁主动请校友吃饭,中途他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他的表情立刻变了,放下杯子就捧起手机。 方瑾发来了消息。 【隔离第三天,还不错,血压正常。】 【昨天有点呕吐,今天好多了。】 【图片】 【图片】 【图片】 【非要挣扎着起来给你拍个比耶的照片,被我制止了。】 【前两天都没吃东西,今天能吃一点流食了,医生说他的状态比预想的好。】 【我和他爸爸轮流守着他,没事的,小宁你安心在那边上学。】 谈宁将那三张照片反反复复看了好多遍,林颂安躺在隔离区的单人床上,脖子的固定器还没有拿下来,整个人苍白得像一张纸。 好想抱他,谈宁鼻酸到眼泪顷刻间掉落。 校友问他:“怎么了?” 谈宁摇摇头,笑着说:“家里有好消息传过来。” “什么好消息?” 谈宁笑意吟吟地说:“我未婚夫要月底就要过来了。” 校友惊讶道:“你竟然订婚了!” 谈宁想:算吧,反正是定终生了,也许不需要订婚,直接结婚也很好。 回家之后谈宁还是捧着手机看这几天方瑾发过来的照片。 还有林颂安在进手术室之前,给他发来的几段语音。 “亲爱的谈小猫,我要进手术室了,好吧我承认,我还是有一点点紧张的,但只有一点点,我爸我妈都在外面和医生沟通,虽然我今年二十四了,但是在他们面前我还可以做小孩,虽然他们各有各的错处和苦处,最后没能相守,但他们都很爱我,你也很爱我,我很幸福。” “亲爱的谈小猫,月底去见你的时候我终于不用计算着离易感期还有多少天,不用在伤害你和打镇定剂之间犹豫不决,我现在觉得好轻松。” “亲爱的谈小猫,如果很担心的话,就在睡觉前担心十分钟吧,然后就要早早睡觉,等我月底到了你那边,你要花很多精力照顾我的,现在好好照顾自己。” “亲爱的谈小猫,我很爱你。” 谈宁把这些语音录频存了起来,每次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就点开循环播放,不管是做饭、打扫卫生还是看书。 他希望林颂安的声音一直陪伴着他。 第六天,方瑾发来新的消息。 【血液里信息素浓度已经降到40%,各项指标也在回升。】 【图片】 【这是化验单。】 【图片】 【图片】 【图片】 【这几天能下床了,医生说幸好他以前勤于健身,身体素质好,所以恢复得很快,但是他原先的信息素等级太高了,没法在不伤害身体的前提下,将信息素浓度降到0。】 【还需要再观察几天,目标是降到20%,保留alpha的性征,反正摘除了腺体,也无法感知别人的信息素了,就保留一点信息素维持身体机能,小宁,你觉得呢?】 谈宁连忙回复:【好,好,降到多少都可以,不能伤害身体。】 他第二天照常起来上课,去图书馆,路上遇到一个日本男生,也留着长发,他抬手指了指谈宁的头发,笑着说:“我很喜欢你的发型,颜色也很好看。” 这里所有人都能接受他的长发。 谈宁礼貌地朝男生笑了笑。 男生跟着谈宁了一小段路,在图书馆门口前将他拦住,“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谈宁说:“不好意思,我已经订婚了。” 男生尴尬地挠了挠头,然后转身离开。 谈宁站在台阶上,心想:林颂安,你怎么还不来求婚啊?我跟所有人都说我已经订婚了,其实我连个戒指影子都没见过呢。 他开始为林颂安的到来做准备,去采购,去学习护理知识,从图书馆里,借了一大摞腺体拆除手术相关的书籍,每天晚上看到抱着书睡觉,第二天醒来时还有些恍然,一时间忘了自己学的是医学还是法学。 吃完早饭就去上课,课堂问答环节他还是主动举手。 回答完坐下的时候,他下意识看了眼右边,总觉得周围还是A大的法商课教室,林颂安坐在第一排的最右边,看到他举手,就忍不住轻嗤,笑话他太乖。 英国最近总是下雨,空气潮湿,谈宁打着雨伞穿行在街道上,路边的露天餐厅里坐着一些明明淋了雨却还是优雅品酒的中年人。 谈宁没有这样的闲情雅致,他暗暗祈求雨季一定要在林颂安来之前停止,林颂安需要在阳光明媚的环境里养病。 他买了点小饰品,装扮了自己的房子,他在客厅的后墙上挂了许多小小的横幅,还买了小彩灯,正中间摆了颗爱心,谈宁看了看,觉得很满意,但是打扫完卫生回来再看,又把“I love you”藏在最角落。 方瑾发来消息。 【隔离结束了,我带他回家了。】 【恢复得比想象中好很多。】 【图片】 【图片】 【饭量变大了,今天阿姨给他炖了鸡汤,他吃了两碗饭。】 【心情也不错,但是脖子上的固定器没摘下来,头发也好几天没洗了,说什么都不肯跟你视频,只准我远远的拍几张照片,像小孩子一样,不肯在喜欢的人面前丢脸。】 谈宁莞尔,把照片先保存下来。 他回复:【看起来傻乎乎的。】 【是啊,傻乎乎的,都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把天河交给他。】 谈宁笑出声来。 【我让他好好休息,但他非逞强说自己精力挺充沛的,让他爸把公司的文件带回家来给他看,在我眼皮子底下又处理了几份文件,小宁,到时候他去了你那里,你记得管住他。】 谈宁回复:【好,我会的。】 【他刚做手术的时候,我心里挺难过的,但现在看着他如释重负的样子,我也替他开心。】 【谢谢阿姨的理解。】 【我知道你一个人在英国等着他,也不好受,好好照顾自己。】 【我会的,谢谢阿姨。】 林颂安过来的日子变成倒计时,谈宁越来越压抑不住自己的喜悦。他现在走到学校的林荫道上,脚步都是轻飘飘的。 他开始准备食材,按照术后食谱的要求,排除掉一切高热量食品,他还买了量杯和小电子秤,严格控制含糖含盐量,林颂安来之后每天的食谱他都制定好了,家里又打扫了一遍卫生,买了许多鲜花,摆放在玻璃花瓶里,一切就绪,就等着林颂安来。 虽然林颂安没有告诉他具体日期。 但谈宁没有催。 林颂安想要自己活蹦乱跳地出现在谈宁面前,谈宁只希望他健康。 就像他在私奔岛屿的那棵神树下许的愿——保佑林颂安能平安健康。 最朴素的愿望。 这天他上完课,被学姐拉去了模拟法庭当观众充数,学姐坐在律师团的凳子上,一边看稿子一边问谈宁:“这学期不参加模拟法庭吗?有学分的。” 谈宁说:“等下学期。” “怎么了?有其他事情吗?” 谈宁点头,笑着说:“对,我未婚夫要来了,我想多陪陪他。” “你好久之前就说他要来了,怎么还没来?” 谈宁眨了眨眼,笑得露出很浅的酒窝,“真的快来了,我有预感。” 谈宁突然想起家里没有纯牛奶,于是回家的路上转去超市买了一箱鲜牛奶,拎着回到家,拿出钥匙打开门的一瞬间,眼皮跳了一下。 他忘了是左眼还是右眼,忘了是跳财还是跳灾。 随后心脏也猛地收缩了一下。 因为他看到了鞋柜边上的两只行李箱,黑色和棕色,材质坚硬形状凌厉,和林颂安那辆高大的路虎车一样,林颂安的审美总是矜贵中又带着点飞扬跋扈。 呼吸窒住,谈宁强忍着激动,抬头看向二楼的卧室,卧室门关着。 他静悄悄地关上大门,把牛奶箱放在地上,脱了外套,然后慢慢走上楼梯。 走到卧室门口。 握住门把手的那一刻,谈宁没忍住眼泪,他用手捂住眼睛,告诉自己,不要太激动。 可是这次他当不成冷冰冰的谈宁了,推门进去,看到林颂安躺在床上熟睡的那一刻,他放弃所有刻意的高冷,直接快步走了过去,不顾一切地挤进林颂安怀里,紧紧抱住他。 林颂安也醒了,在谈宁耳边轻笑。 “好粘人啊,谈小猫。” 第 62 章 林颂安没有实现他活蹦乱跳的承诺, 他还是一副苍白病容,但不算太虚弱。 朝谈宁挑眉时,还带着往日的张扬。 谈宁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他的脖子。 林颂安的后颈贴着巴掌大的医用纱布, 谈宁不敢碰, 只能用指尖轻轻摸了摸纱布的边缘, 小心翼翼地问:“还痛吗?” “没什么感觉了。” “真的吗?” 林颂安看着谈宁,随即笑了笑,把脸埋进谈宁怀里,“有点痛, 宁宁抱抱。” 他的鼻尖抵着谈宁的胸口,平日里他肯定是要一通胡乱的蹭, 可现在他后颈刀口未愈, 耍不了流氓,谈宁于是靠近了些,让林颂安枕着他的胳膊。 林颂安笑了笑,“做这个手术真好,宁宁都变主动了, 再挨一刀我也乐意。” 谈宁脸色微变, 朝着林颂安的胳膊拧了一把,痛得林颂安倒吸一口凉气。 谈宁推开他。 林颂安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慢吞吞地抬起半个身子,往谈宁的方向挪了挪。 “林颂安,我没原谅你。” 林颂安默了默, “我知道。” “我不会因为你所谓的荣幸的伟大的刻骨铭心的爱情, 让自己一辈子陷在愧疚里,不会对你予取予求。”谈宁语气突然变冷。 林颂安正色道:“当然。” “我不欠你什么。” 林颂安被谈宁话语中的冷漠和隔阂感吓到,刚想解释, 谈宁就吻住了他的唇。 两个人的唇都有些干涩,如几粒火星掉进干枯的树枝堆中,情难自禁,一触即燃。 一个月,整整一个月。 他们没有直接的交流,谈宁想听到林颂安的声音,又怕听到他痛苦的喘息,林颂安想看到谈宁的脸,又怕看到他哭肿的眼睛。 谈宁终于明白什么叫度日如年。 林颂安压在谈宁身上,两个人的身体紧密贴合交缠,谈宁这次没有挣扎,不仅乖乖躺着一动不动,还主动护住林颂安的肩膀,林颂安不能用力的时候,他就主动迎上去。 他们有过很多亲密的时刻,在学校的荒废值班室里,在车里,在卧室里,他们耳鬓厮磨翻云覆雨的次数多到数不过来,但这还是第一次,心比身体更近。 “我很想你,”接吻的间隙里林颂安短暂放过谈宁发麻的唇瓣,他轻声说:“一个人在隔离区的时候,我每天都好想你。” 谈宁悄悄抹掉眼泪,“做完手术到现在,有什么变化吗?” “暂时没有。” “那就好。” 林颂安侧躺到一边,见谈宁板着脸,于是伸出手,扒拉了两下谈宁的腰,把谈宁也扒拉成侧躺,两个人静静地看着彼此。 “林颂安,你会不会后悔?” 林颂安摇头。 “你要怎么证明你不会后悔?” 林颂安冥思苦想,然后把手举到谈宁面前,“拉勾。” 谈宁拍开他的手,无语道:“幼稚。” 谈宁的头发都被林颂安弄散了,他从来枕头下面翻找出皮筋,简单扎了一下,问林颂安:“几点到的?” “下午两点多。” “一个人来的吗?” “我妈送我去的宁江机场,下飞机之后王帆来希思罗机场接我来这里。” “阿姨同意你来这里吗?” “同意,她知道我见了你之后身体才能好的更快。” 谈宁啐他,“你总是这样,总是推翻我在你妈妈心里的好印象。” 林颂安身体还没恢复,就急匆匆赶到英国陪谈宁,方瑾会不会觉得谈宁像只狐狸精,把林颂安的魂都给勾走了,换位思考一下,谈宁都觉得自己有些过分。 林颂安否认道:“你现在在她心里都是好印象,她可喜欢你了,觉得你懂事乖巧,还有责任心,经常在我床边念叨,说,小宁很适合你,你外热内冷,小宁外冷内热,你们两个倒是天生一对。” 谈宁把手放在林颂安心口,“你是外热内冷吗?” “是啊,我朋友都在背地里这样说,他们都不敢和我走得太近。” “但他们还愿意和你做朋友。” “可能……因为我是alpha?” 谈宁抿了抿唇,并不进圈套,“想要我夸你其他优点?没门。” 林颂安笑出声。 “饿不饿?” “有点,宁宁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吗?” “买了很多煲汤的食材,我前几天还让阿姨从宁江寄了些虫草过来,你再睡一会儿吧,好好倒一下时差,我去煲汤,”谈宁看了眼手机时间,“睡到六点起来吃晚饭。” 林颂安点头,“嗯。” 谈宁刚要下床,林颂安又拉住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说:“宁宁,亲我一下。” 谈宁这次没有抗拒,他俯身靠近林颂安,在他唇边印了一个吻。 林颂安微微歪头,唇瓣就碰到一起。 林颂安坏笑。 谈宁懒得理他,下了床走到厨房,把提前买好的鸽子从冰箱里拿出来,他准备炖一盅虫草鸽子汤,给林颂安补一补身体。 林颂安一来,谈宁提前准备好多天的东西就都派上了用场,所有的家居用品和洗漱用品,他都买了情侣款。 粉的给林颂安,蓝的给他自己。 一想到林颂安睡在楼上,这个复式公寓瞬间就变得不那么空荡荡了。 谈宁一边切菜一边时不时抬头看,光是看着半掩的卧室门,他都觉得心被填满。 快到六点的时候,林颂安准时醒过来,他下楼走到厨房,从后面搂住谈宁的腰,“好香啊,香的我都饿了,先吃一口宁宁。” 谈宁扭开他的胳膊,倒了杯温水给他,让他吃药。 这是方瑾特意给他发来的几种药的服用时间和注意事项,“这两粒是饭前吃的,对吗?” 林颂安把药放进嘴里,喝了半杯水,然后又搂住谈宁,撒娇道:“好苦啊,在我舌尖上化开一点,苦死了,再吃一口宁宁。” 谈宁嫌他烦,“你在家里也这样吗?” “只有宁宁知道我这个样子。” 谈宁“呵”了一声,“那我可真荣幸啊。” “这是宁宁的杯子吗?”林颂安看着手里的粉色马克杯。 “不是,是你的。” 林颂安一愣,视线在厨房和客厅扫了一遍,在茶几上发现了和自己手里这个一模一样款式的蓝色马克杯。 “那个呢?”林颂安指向蓝色马克杯。 “我的。”谈宁面不改色。 林颂安笑了笑,说:“原来是这样啊。” 他又找到机会向谈宁撒娇:“宁宁怎么知道我喜欢粉色?宁宁怎么这么可爱啊?连杯子都是情侣款,我喜欢,吃一口宁宁。” 他咬了咬谈宁露出领口的肩膀。 谈宁觉得林颂安像一只许久未见主人的过度兴奋的大型犬。 他带着隔热手套把鸽子汤放到林颂安面前,“有点烫,等一会儿再喝,我又炒了两个蔬菜,我去很远的中超买到了上海青,楼下的超市没有。” “辛苦宁宁了。” 谈宁回过头深深地看了林颂安一眼,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一句违心的抱怨:“在餐桌那边坐好,你这么大的个子站在这里,碍事死了。” 林颂安乖乖坐下,等着谈宁端菜过来。 林颂安向来对谈宁的手艺十分满意,不管谈宁做什么他都能吃得盘子精光。 “阿姨说你食欲很好。” “她说我胖了?我没有胖,宁宁,”林颂安急忙为自己辩白:“肌肉都还在,不信你摸摸!” 谈宁扯回自己的胳膊,“我的意思是,食欲好是好事,听说摘除腺体之后食欲会减弱,情绪也会跟着低落,看来你没这个症状。” “医生也很惊讶,我告诉他,是因为爱情能战胜一切。” 谈宁又被林颂安肉麻到了。 晚饭快结束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谈宁走过去开门。 从猫眼里看到是住在他楼下的学长。 这个学长是北京人,比谈宁早一年来到法学院,他和两个朋友一起合租了楼下的公寓,之前在电梯里遇到,他主动和谈宁打过几次招呼。 他今天是来给谈宁送他现烤的面包。 “学弟,我做了芝士龙虾堡,要不要尝一尝?” 林颂安微微眯起眼睛。 倚着椅背,淡定地望向门口。 谈宁觉得人家热心分享,自己直接拒绝不太好,心想今天刚买了点林颂安爱吃的糖果,于是接过面包,回身抓起一把茶几上的糖果,交给学长,“谢谢啦,你也尝一尝我今天新买的糖果。” 林颂安用舌尖顶了下后槽牙。 学长还没注意到林颂安,欣喜道:“你喜欢吃糖?” 谈宁说:“我男朋友喜欢。” 学长脸色一僵,“啊?” 谈宁回头看了眼餐厅,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难以理解的,于是重复了一遍,“我男朋友喜欢吃甜的。” 学长顺着谈宁的目光,看到了林颂安。 一个身形很高大的男生,肩宽腿长,即使是坐着,也能看出来他出身不凡,他的眼神冷漠里带着强烈的独占欲,学长立即知难而退。 “不好意思,打扰了。”学长离开。 谈宁一头雾水地关上门,看着手里的芝士龙虾堡,问林颂安:“你要尝尝吗?” 没等林颂安回答,他就自顾自地说:“算了,你现在不适宜吃这种高热量的东西。” “你也不许吃。” 谈宁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谑笑道:“就这么点肚量,是谁跟我说留学之后要主动和人交朋友,扩大交际圈的?” “反正对你有好感的,就必须排除出朋友的范围。” “哦。” 林颂安刻薄道:“你看他那瘦不拉几的样子,哦,是因为天天吃这些没营养的吗?难怪呢。” “他很瘦吗?还好吧。” “难道他很壮吗?像我一样?” 谈宁把他推到沙发上,“你歇歇吧,成天拈酸吃醋。” 林颂安顺势把谈宁抓到腿上,握住谈宁的手摸自己,逼着谈宁承认他仍然有八块腹肌。 谈宁嫌他烦,烦到想把他踹回宁江,他和林颂安适合距离产生美。 谈宁视线下移,扫了扫林颂安现在仍旧虚弱的身体,“腹肌有什么用?反正现在只能我在上面了。” 谈宁一句话把林颂安打败。 林颂安松开谈宁,一个人赌气上了二楼。 谈宁想:完了,该怎么哄? 第 63 章 林颂安好像真的受伤了。 他高傲的alpha自尊心受到了谈宁的嘲讽, 平时他定不会当回事,说不定还要以此为借口欺负谈宁,但此刻情况特殊, 他刚做完重伤他锐气的腺体摘除手术没多久, 正是身心最脆弱的时候。 谈宁随口的一个玩笑, 林颂安好像当了真。 谈宁捏了两下自己的嘴,恨自己总是言不由衷,伤害最爱的人。 他在楼下收拾完厨房,洗好水杯, 抬头看了看楼上,卧室门依然关着, 他把林颂安的行李箱拎到二楼, 把里面的衣服都拿出来放进衣柜,林颂安背对着他躺在床上。 一看就是在生闷气。 哄林颂安是个力气活,谈宁打算先去洗个澡。 林颂安见谈宁无视他,更气了。 关上玻璃门,热水倾洒在谈宁的脸上, 耳边的水声让他的思绪有了片刻的停止, 压抑了一个月的钝痛感后知后觉地弥漫开来,林颂安的到来将痛苦清零, 爱让他忘了一切烦恼。 谈宁抹开眼周的水,无奈发笑。 爱真是好可怕的字眼。 昨天晚上他还因为失眠,循环播放着林颂安的语音录音, 流泪到半夜, 今天林颂安一出现,他就开心得找不着北,明明告诫过自己, 再也不要口是心非,不要故作冷淡,但在林颂安面前,他就是会变成自己都不认识的样子。 好的坏的,都只有林颂安知道。 他不仅没有长进,还故态复萌,摆出了比起以前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傲娇谱,因为他知道林颂安会对他的小脾气照单全收。 如果没有林颂安…… 他这辈子都不会如此深刻地感受到“爱”这个字给人带来的变化。 越莹抛下他离开的时候,外公为了打麻将让他饿肚子的时候,还有学校里那些无端的恶意投射到他身上的时候,谈宁都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爱人和被爱的能力。他以为自己会在阴暗角落里度过他普通又孤独的一生。 结果世事难料,他不仅拥有一段令人称羡的校园恋爱,而且还拥有一个愿意为了他们的未来坦途执意摘除腺体的恋人。 谈宁现在忽然觉得世间的一切冥冥之中都有恒定的因果。 他庆幸于那天在林淇家门口,林颂安问他要不要搭车回去,他点了头。 他无数次庆幸于那晚的勇敢, 他用十几年的沉默无言,换来林颂安一声声不厌其烦的“宁宁”,也算是很值当。 他关了莲蓬头,从淋浴间里走出来,换好睡衣之后,简单把头发吹了个半干。 林颂安还背对着他,这次很有骨气。 谈宁带着柠檬香沐浴露的味道上了床,掀开被子躺到林颂安身边。 林颂安微微动了动,似乎想用余光偷偷瞧谈宁,但始终没有转过身。 谈宁看着天花板,思考着该怎么哄? “林颂安。” 林颂安没吱声。 “侧着睡不舒服。” 林颂安“哼”了一声。 谈宁略加思考,“你侧着睡,被子中间就有一块是空的,我很冷。” 林颂安决定将这次的闷气执行到底,他把被子往后扯了扯,让谈宁盖得多一点。 谈宁见示弱没有用,于是换了个新招数,他也翻了个身,抱住林颂安的腰,把脸埋在林颂安的后背上,将声音放轻放软,“林颂安……你真的生气了?” “我看起来像是不生气的样子吗?” 谈宁定定地望着林颂安后颈的纱布,然后忍着鼻酸,额头抵着林颂安的后背,“你好傻啊,不为自己的腺体难过,倒把我随口的一句话当了真,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多大多严重的事情啊。” 林颂安覆住谈宁的手,用掌心摩挲着谈宁的手背,“从我出手术室的那一刻,腺体信息素这些词和我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谈宁闭上眼睛,把脸埋在林颂安的后背。 “笨蛋。” “自以为是的笨蛋。” “可我还是alpha,信息素浓度降到20%,怎么都降不下去了,”林颂安语气轻松,“我现在是一个无法散发信息素也感知不到信息素的alpha,简直太舒服了。” 这并不能安抚到谈宁,他眼角又湿润了。 林颂安刚准备哄,突然反应过来,身子还是侧躺着,脸却转过来:“哎,你现在不是在哄我吗?这就是哄?骂我两声笨蛋就算是撒娇了?” 谈宁破涕为笑。 “那你要我怎么哄?” “自己想。” 谈宁认真想了想,抱着林颂安的腰,小声喊他:“颂安。” 林颂安冷笑一声。 “老公。” 林颂安立即转了过来,差点扭到脖子。 谈宁伸手按住林颂安的脖子,“刀口痛吗?” 林颂安凑过来亲谈宁,“再叫一遍。” “老公。” 林颂安吻得更深。 林颂安在接吻时总是闭着眼睛,睫毛微动,显得专注且深情。 谈宁两手搭在林颂安的肩膀上,轻轻摩挲着林颂安的脖颈和肩背,他的掌心是温热的,像是轻柔的安抚。 他不再刻意在林颂安面前表现别扭和疏离,他现在愿意展露真实的自己,他主动抱住林颂安,用行动表达爱意。以前林颂安总是把脸埋在谈宁的颈窝里,问他身上到底是什么香味。 谈宁听着这话,心里不是滋味,就不想搭理他,可林颂安又说:“我好喜欢你的味道,比任何信息素都要好闻。” 这很奇妙,谈宁没有信息素,在林颂安这里却胜过有信息素。 这时候谈宁的心情就会陡然变得非常愉悦,不管林颂安接下来怎么折腾他,他都不会太恼怒。 谈宁心心念念着林颂安的伤口,表现得非常顺从,林颂安就得寸进尺。 窗外传来钟声,谈宁怔了怔。 他们从宁江辗转到英国,在很多误会和意外之后,在退缩和阻碍之后,还能继续相守相拥,再好不过的缘分。 谈宁借着钟声在心里默数,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林颂安还是没有要放过他的迹象。 “骗子。” 林颂安不以为耻,笑着亲他。 闹到最后,谈宁终于投降,他趴在林颂安身上,眼皮都抬不起来,一时忘了到底谁是病患,谈宁困倦道:“林颂安,你有必要这么证明自己吗?” “很有必要,你必须为你今天晚上那个轻蔑的眼神付出代价。” 谈宁觉得他好幼稚。 林颂安挑眉问他:“还想在上面吗?” 谈宁在这个问题上从来不强调他的男人尊严,他一向躺平得非常自然。 “不想了。”谈宁没了力气,抹了一下汗涔涔的眼皮。 “腹肌有用吗?” 谈宁在心里说没用,但嘴上乖巧:“有用。” “还有什么想说的?” 谈宁为了珍惜这段温存时光,决定不浪费在口舌之争上,他好声好气,带着崇拜:“你好厉害,雄风不减。” 林颂安眯了眯眼睛,总觉得这话哪里怪怪的,细听有点嘲讽的意思。 幸好谈宁在他的脸颊上补了一个吻。 明明没有真刀实枪,只是磨蹭,但谈宁前所未有的疲惫,他努力抬起身子,躺到林颂安旁边,余光看到林颂安的后颈贴着羽绒枕头,连忙问他:“你这样脖子会不会不舒服?我给你买了护颈的枕头,后颈那一块是凹陷的那种,我去给你拿。” 林颂安却侧身搂住他,“不着急,先躺一会儿。” 谈宁思考着在林颂安来之前,他去超市还采购了哪些东西。 “我还买了洗澡时候贴的防水贴。” “好。” “还有除疤痕的凝胶,是一个学姐推荐的,她妈妈去年动手术,就用的那一款凝胶,效果很好。” “谢谢宝宝。” “我没有照顾过病人,你需要什么就告诉我,我出去买。”谈宁帮林颂安盖好被子,掖了掖被角。 林颂安轻笑:“好。” 他们过了一会儿忽然相视而笑,林颂安说:“不要自责,宁宁。” 谈宁眼神暗了暗。 “这是我自己执意做出的决定,如果因此让你背负上一辈子的心理负担,那是得不偿失的,宁宁,在感情里两个人的付出不可能得完全相等,也不需要完全相等,那还有什么意思?我爱你,我愿意摘掉腺体,和你轻轻松松地在一起,你也爱我,你愿意照顾我,给我做饭哄我开心,我觉得这是再幸福不过的事情。” 谈宁点了点头。 林颂安曲起手指在谈宁的额头上弹了一下,“好,所有的愧疚自责都到此为止,以后我再听到你说什么为腺体难过的话,我就真的生气了。” 谈宁抱住林颂安,“好。” “我们家宁宁小时候是一颗可怜的小白菜,风吹日晒雨淋,长大之后被人当宝贝宠爱着,不是很应该的事情吗?” 谈宁想:你也是我的宝贝。 谈宁把他特意买的枕头拿到床上,自己枕着林颂安的肩膀,两个人相拥而眠。 一觉睡到天亮。 正好是周末,谈宁不用去上课。 九点多的时候他接到学姐的电话,学姐问他:“谈宁,上周跟你说的那家昆虫博物馆,今天有空吗?一起去?” “学姐,不好意思,我这两天没空。” “怎么啦?有什么事情,你未婚夫不是还没来吗?” 谈宁脸颊一热。 想要掩住听筒已经来不及。 林颂安很适时地睁开眼睛,用眼神问他:什么未婚夫? 谈宁抿了抿唇,只好老实对学姐说:“他来了,昨天到的。” 挂电话之后,林颂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原来我是宁宁的未婚夫啊。” 谈宁下床倒了水,拿了药,让林颂安把早上空腹服用的药吃掉。 林颂安还是逗他:“宁宁都是这样告诉别人的吗?告诉同学你有未婚夫了?” 谈宁不吭声,把杯子放在床头。 林颂安还是一直闹他,絮絮叨叨地问:“宁宁我们什么时候结婚?我等不及你留学结束了,宁宁,我们在哪里办婚礼?不对,宁宁,我们还没领证呢,我们在哪里领证?” 谈宁嫌他烦了,就摘下自己头发上的皮筋,抓着林颂安的手,把皮筋绑在林颂安的无名指上,绕了两圈,紧紧勒住。 林颂安看着自己的手,懵懵的像个怀春少女,莫名噤了声。 谈宁的耳根终于清净。 过了好久,林颂安突然冒出一句:“宁宁,你要对我负责啊。” 谈宁没有立即回应他,而是拿起手机,举到他和林颂安面前,拍了一张两人的合影。 生命里有很多经历是要等到变成回忆了才显得珍贵,而有些画面,在那时那刻,就已经是无价之宝。 谈宁说:“好,对你负责。” 第 64 章 谈宁的粘人是内化的, 是需要从细枝末节中感知的,但与之相反的,林颂安的粘人过分外化于形。 终于, 在和林颂安亲密同居一个月零十天后, 谈宁冷着脸对林颂安说:“你回国吧。” 林颂安关了笔记本电脑, 可怜兮兮地凑过来,“为什么?都说了要对我负责的。” 谈宁抬起胳膊抵着林颂安,制止他贴近,“我突然发现, 我在想你的时候最爱你,见到你之后——” 谈宁撇了撇嘴, 还没来得及说完, 就被林颂安抱到餐桌边,林颂安眼神玩味,说不上是调笑还是愠怒,“见到我之后怎么了?” 谈宁的身子微微后仰,“嫌你烦。” “真让人心寒, 还没结婚呢, 就已经这样了,”林颂安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 叹气道:“真难想象以后要是结婚了,我得受多大的委屈。” 谈宁翻了个白眼,他耐心道:“关键是你在这里工作不方便, 开会总不能一直用视频会议, 有很多事情还是需要面对面沟通的,还有那些积压的现场视察的工作,你还是回去吧, 嗯……很快我就要放暑假了,到时候可以回去陪你两个月,年底又有圣诞假期,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还是很多的。” 林颂安把脸埋在谈宁胸口,谈宁摸了摸他的脑袋。 林颂安后颈的刀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他的身体也逐渐恢复,比预想中的好很多,他的精力和体力没有减弱。 谈宁算了算。这几天正是林颂安原先的易感期,可林颂安的身体没有任何反应和变化。 其实他们都在等。 像是等法槌最终敲下。 现在他们终于可以松一口气,林颂安摆脱了易感期,谈宁也不需要再惴惴不安。 谈宁说不清楚自己此刻的感受,但是在林颂安孜孜不倦的洗脑下,他心中的感动已经慢慢多过愧疚,不再频繁为此难过。 他告诫自己:林颂安本身也不喜欢易感期,林颂安从十六岁开始,就讨厌这种被易感期支配身体的痛苦。 林颂安不会再有易感期,谈宁也不会再受伤,那些痛苦的、烦扰的、好与坏交织的记忆都随着废腺体一起,留在了手术室。 谈宁嘴唇翕动,想说些什么,但念及林颂安嘱咐过的,终究还是忍住。 他软软地抱住林颂安,整个人靠在林颂安的身上,拍了拍,“笨蛋,回去吧,我的看护工作也完成了,你回去好好工作。” “不想异地。”林颂安闷闷道。 “好矫情,明明是你鼓励我留学的。” 林颂安还是那句,“不想异地。” 谈宁耐心地亲了亲他,然后把他送到了飞机场,林颂安的确需要回去处理冗杂的工作了,他做腺体摘除手术的事情已经传了出来,公司和商界媒体一片哗然,他再不回去,那他之前在公司里树立的威信就岌岌可危了。 临走前林颂安回头看了一眼谈宁,谈宁穿着深咖色的休闲外套,里面是白色长袖衫和牛仔裤,头发简单束着,几绺碎发落在脸侧。 依旧是很简单的穿着,可是阳光透过机场玻璃打在谈宁身上,他整个人都发着光。 和第一次见面时,有些相似,又截然不同。 谈宁朝他笑,露出浅浅的酒窝。 林颂安也笑了,“宁宁,快点回来,我会很想你。” 谈宁点头,朝他挥了挥手。 谈宁回到公寓,登时又开始思念林颂安,开始在家里寻找任何林颂安留下来的痕迹,连林颂安平日里经常待的书房,他都尽可能维持原状,就好像林颂安还陪在他身边。 人总是在理智和感性中来回摇摆。 谈宁把心思重新放回到学习上。 但这一次,谈宁的手指上多了一枚戒指,一枚很简单的素戒,是他和林颂安逛街时在一家中古店看到的情侣戒指。 很便宜,谈宁主动买下来,在人来人往的喧闹大街上,阳光透过云层照射下来,谈宁走出中古店,突然向林颂安提出订婚,他强行抓起林颂安的手,给他戴上戒指。 “仪式很简单,戴个戒指,好了。” 林颂安愣了愣,谈宁已经转身离开,他把两只手背在身后,脸上挂着笑,故作镇定地往前走,步子很快,像是一个打了胜仗的将军。 林颂安追上他,失笑道:“我还没给你戴呢。” 谈宁把另一枚戒指交给林颂安,林颂安认认真真地给他戴上,还许下承诺:“宁宁,等你毕业回国,我会给你举办一场最盛大的婚礼。” 谈宁咕哝道:“知道了。” 经过的路人都向他们投来善意的微笑,谈宁晃了晃自己的长发,遮住通红的耳尖。 戴着这枚戒指,谈宁之后遇到任何向他表示好感的人,都会伸出手,直截了当地说:“抱歉,我已经订婚了,我有未婚夫了。” 旁人若问起,“你的未婚夫长什么样子?” 谈宁就会露出很幸福的笑容。 他会回答:“我的未婚夫很帅气,很优秀,很有责任心,很爱我。” 顺便拿出自己的手机,给对方看自己的手机屏保,对方“哇”了一声,“真的很帅。” 谈宁心里喜滋滋的,比自己被夸了更加开心。 “难道他没有任何缺点吗?” 谈宁想了想,“有,有点粘人。” 对方通常会回一个无语的表情,而谈宁并不觉得自己在撒狗粮。在外人面前,谈宁从不吝啬自己对林颂安的爱和夸奖,原因是他当着林颂安的面,不太说得出口。 但人总有炫耀的欲望。 因为身边人有不少看过林颂安的照片,看过他的名字,因此林颂安上热搜的事情,谈宁是被别人通知的。 学姐拿着手机冲进阶梯教室,冲到谈宁身边,“宁,这个是不是你未婚夫?” 谈宁定睛一看,旋即愣住。 真的是林颂安。 #天河集团总裁承认摘除腺体,引董事会不满# #九级alpha摘除腺体# 评论区全都是一片“怎么可能”和“迟早后悔”,评论区点赞最多的一条是“豪门出身,顶级alpha,会为了beta爱人摘腺体?” 谈宁表面镇定,心跳却停了半拍,学姐问他:“真的是你未婚夫啊?” 谈宁面无表情地说:“是。” “他真的摘除腺体了?他以前真的是九级的alpha?” “是。” 学姐无法理解,完全和热搜共情:“九……九级,我长这么大只见过一个九级的alpha,他为什么要摘除腺体?光是这个等级的信息素就可以给他带来非常非常高的社会地位了,平常人走在他身边都会感受到压迫,他是疯了吗?怎么会摘除腺体?” “因为我是beta。”谈宁语气平静。 学姐陡然噤了声。 谈宁拿起手机走到教室外,看了眼时间,给方瑾打去了电话。 “阿姨,颂安上热搜了。” 方瑾倒是很平和,“我听说了,已经找人花钱去解决了。” “天河的董事会真的对颂安摘腺体的事情很不满吗?” “有什么好不满的,”方瑾显然也被气到了,“难道工作能力和领导能力是因为信息素吗?一句轻飘飘的‘你都不是九级的alpha了’,就把颂安所有的努力和付出抹杀了,真可笑。” 谈宁鼻酸到想流泪。 “小宁,你不要自责,这时候你要是自责,岂不是和那些网友那些董事是一个立场?” 谈宁立即收起情绪,“我知道了,阿姨。” “我们都应该相信颂安,他既然做出了决定,就必须有承担舆论风险的能力,人生那么长,这点小波折算什么?小宁,不要太担心,我和他爸爸都在他身边。” “阿姨,我觉得……”谈宁的情绪还是低落,“我觉得我帮不上颂安什么,我很没用。” “怎么会?你是他做这个决定的初心和决心,难道不重要吗?” 谈宁低下头。 “小宁,你是不是想说,如果你是严知予那样的身份,和颂安门当户对,在这种时候你就可以花钱帮颂安摆平舆论,在董事会里替他撑腰?” 谈宁沉默。 “不要这样想,小宁,你有你自己的路,你认真读书,拿到绩点第一出国留学,不是为了成为颂安的左膀右臂。” 谈宁心头微震。 “阿姨的例子在这里,你也是看到的。” “阿姨……” “你希望你能做到的那些,我和他爸爸都可以做到,有我和他爸爸做他的左膀右臂就够了,你只要多多鼓励他,让他放轻松,然后过好你自己的生活,暑假回来吗?” “回来的,我一放假就回家。” 他说,回家。 说完自己先红了脸。 方瑾笑了笑,说:“好,早点回家。” 林颂安一直没有将董事会对他的刁难告诉谈宁,热搜撤了,网络恢复平静之后,天河的内部依旧动荡。 公司上上下下,不管是alpha和omega,甚至包括beta,不管他们的信息素是何等级,对于林颂安的惋惜却出奇的一致。 好像林颂安没了九级的信息素,就不配成为一个上市公司的总裁了。 林颂安始终没有向谈宁吐露心声,只是在深夜,挑了个时差正好的时间,声音疲惫地向谈宁撒娇:“宝宝,我有点累。” 谈宁好想立即抱住他。 方瑾告诉谈宁,天河现在的问题是,其中一个持股董事想要退出董事会,他在林颂安接替他父亲成为新任总裁的时候就已经表露出强烈不满,几次三番在董事会上给林颂安难堪,这次林颂安摘除腺体的事一被曝光,立即被他抓到了话柄,他开始频繁抛售股票,股东其他非独立董事一起减持套现,造出一种“天河在林颂安手里即将完蛋”的危机感。 而且这位董事在天河还算是老人,颇有些辈分和威信,林颂安一时也不能和他翻脸。 林颂安选择以不变应万变,继续推进他原先的计划。 六月初,林颂安拿到了上百家企业同时竞争的跨国项目,业内一片哗然。 谈宁拖着行李箱从宁江机场走出来,刚想打车就看到方瑾的司机在路边朝他招手,他连忙走过去,司机说:“方总让我来接您。” 谈宁于是上了车。 他本来以为方瑾是接他回家,可路线逐渐偏移,谈宁有些疑惑:“我们这是去哪里?” “方总说,到那里您就知道了。” 二十几分钟后,车子在一家酒店门口停下,谈宁余光瞥到酒店门口的巨幅展示牌,上面写着天河集团项目发布会。 “一号宴会厅。”司机给他指了方向。 谈宁立即走了过去。 刚走到一号宴会厅门口,就听到林颂安的声音,他正在讲述竞标的经过。 谈宁推开宴会厅的门,一个容纳上千人的宴会厅座无虚席,所有灯光都聚焦到台上,林颂安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站在屏幕前,抬手展示着项目的效果图,“……共计18个高层建筑单体及配套市政工程,总建筑面积约170万平米,是迄今为止中资企业在阿联酋承接的最大项目……” 他不骄不躁,侃侃而谈,自信且矜贵。 此刻的林颂安和谈宁面前的有很大差别,他好像一下子变回了谈宁第一次见他时那个模样。 那时他站在林淇家的厨房边,灯很暗,但谈宁将他的眉眼看得一清二楚。 因为他从不畏惧别人的目光。 旁边有酒店的工作人员在窃窃私语,“这是新闻上那个摘腺体的alpha吗?” “啊?他摘腺体了?” “是啊,原先是九级的alpha呢。” “九级?!”服务员大吃一惊,抬头望向不远处的林颂安,过了许久,突然说:“可是……他看起来还是很有魅力啊。” 谈宁走到方瑾身边,方瑾笑着说:“来了?路上堵了吗?” 谈宁摇头,“没有。” 他看着台上,“阿姨,这么重要的事,你们怎么都不告诉我?” “颂安说要给你一个惊喜。” “这就是您之前说的那个,林叔叔争取了三年都没有拿下的项目?” “是啊,”方瑾看着林颂安,带着骄傲的语气:“被颂安拿下了。” 方瑾指着座位最南边,“那个就是一直反对他的董事,这次项目拿下来,他就没动静了。” 林颂安讲完了,现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许久未停,林颂安站在镁光灯和鲜花之后,远远地朝着谈宁的方向望过来。 他冲谈宁挑了下眉,嘴角笑意渐深。 谈宁知道,那是林颂安在他面前才有的,意气风发的、得意的、孩子气的撒娇。 第 65 章 谈宁的留学生活进入尾声。 最后的几个月, 他一边肝论文一边参加英国的暑期实习,忙得不可开交。 林颂安这阵子倒是闲下来了,没事就飞到英国搞突袭, 有时候还会突然出现在谈宁的教室, 坐在他旁边, 装模作样地问他:“同学,你见过我未婚妻吗?他叫谈宁。” 谈宁忙得脑子运行迟缓,根本没有精力应付他,用胳膊肘捣他, 然后继续写论文,林颂安也不想打扰他, 就一个人出去走了走。 谈宁出去的时候, 正好看见一个亚洲面孔的男孩在搭讪林颂安,两个人站在一起。 林颂安不知道说了什么,男孩一直盯着他笑,眼睛亮晶晶的。 谈宁往前走了走,走进林颂安的视线范围里, 但林颂安没有看到他。 谈宁咬紧后槽牙, 又往前走了两步,他听到男孩子惊讶的声音, “你男朋友也在这里?” 林颂安说:“是啊,但他不是我男朋友。” 谈宁的脸迅速冷下来。 下一秒就听到林颂安说:“我们已经订婚了,等他毕业就结婚。” 林颂安向男孩炫耀起自己手上廉价的戒指, 好像那是一枚价值连城的珠宝, 还一脸骄傲地说:“他当时是参加了本科学校的一个培育计划,拿了全优之后保送过来的,特别优秀。” 谈宁弯了弯嘴角。 男孩离开后, 谈宁咳了两声,林颂安转过头看见他,立即向他走了过来,谈宁装出一副高冷的样子:“聊什么呢?聊的这么开心?” “我看刚刚那个男孩手上拿着宁江的特产糕点,无聊问了一句,两个人就聊起来了,原来他妈妈祖籍是宁江的,算是半个老乡。” 谈宁“哦”了一声。 林颂安一下子反应过来,坏笑着问:“吃醋了?” “呵。” “呵是什么意思?” 谈宁扭头迈步往门口走,林颂安追上去,一个劲逗他,“呵是什么意思啊?告诉我好不好?谈小猫吃醋了吗?” 谈宁觉得他聒噪,捂住耳朵。 从学校门口一直闹到家门口,谈宁拿出钥匙的时候叹了口气,对林颂安说:“我发现我还是喜欢你一开始的样子。” “什么样子?” “林淇家,我一下楼,看到你站在厨房的岛台旁边,穿着深色大衣和高领毛衣,低头不说话,很深沉的样子。” 林颂安似乎也在回忆自己深沉的样子。 而现在的林颂安,脸还是那张脸,身材还是那个身材,但人已经…… 谈宁不敢相信他当初被林颂安吸引,是因为林颂安身上的深沉、矜贵和禁欲感。 当初他费尽心思想和林颂安上床,现在他想尽办法把林颂安踹下床。 他们在一起已经四年多了,林颂安热情依旧,爱意依旧,谈宁在他身上得到的安全感已经逐渐覆盖了他的脆弱敏感和自卑。 晚上谈宁好不容易从林颂安的束缚中挣脱出来,爬到床头柜旁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才歇了十分钟,林颂安又覆上来。 最后幸亏抽屉里的安全套用光了,林颂安才放过他。把他圈在怀里,细细密密地咬他的胳膊,谈宁看着自己胳膊上的一排牙印,想揍人都没有力气。 谈宁睨了他一眼,眼神淡淡,又带着天然的诱惑,像是即将成熟散着香味的果子,谈宁依旧纤瘦,但不显得羸弱,褪去了大学时期的生涩稚气,一举一动都惹人注目。 “宁宁长大了,越来越漂亮了。”林颂安突然冒出一句。 谈宁被肉麻坏了,把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林颂安却追着他钻进被子,“刚见面的时候宁宁才二十岁,穿得破破烂烂。” 谈宁嘟囔着:“你才破破烂烂。” “可是脸蛋好漂亮,我一见钟情。” “真肤浅。” “一个刚见面没几天就想勾引我上床的小家伙还说我肤浅?你应该庆幸,得亏遇到我这种正人君子,不然像你这种傻乎乎的小猫,要被坏人啃得骨头都不剩。” 谈宁哼了哼。 “那时候宁宁好青涩啊,在床上乖乖的,接吻的时候一直憋着气,把脸都憋红了。” “你闭嘴。” “其实我也很紧张,想表现得游刃有余一点,又怕你误会,最后还是做得不够好。” 谈宁觉得这句话有歧义,看了他一眼,“你是指哪方面?” “恋爱方面。” “挺好的。” “那第一次呢?” “很烂。” 林颂安笑着亲他,把谈宁欺负得躲到床边,两个人又闹了一会儿,谈宁主动求饶,气喘吁吁地停下来,谈宁一抬眸,两个人忽然对视。谈宁的琥珀色眸子里映着林颂安,那里不再有阴郁的晦暗,林颂安凑过去,一脸纯情地亲了一下谈宁的唇。 轻轻的、浅浅的、柔柔的一个吻。 谈宁主动钻进林颂安的怀里。 “其实我挺高兴的。” “什么?” “那天晚上,你说你是第一次。” 那个雨夜,在林颂安反复尝试失败后,他气馁地躺倒在谈宁身上,谈宁都愣住了,不知所措地摸了摸林颂安的头发,窗外淅淅沥沥,雨势渐小,空濛霭霭,空气都是潮湿的。 谈宁问他:“你……没谈过恋爱?” “没,从来都没有。” 谈宁不敢相信,看着天花板眨了眨眼,他觉得林颂安在撒谎,林颂安怎么可能没谈过恋爱?喜欢他的人不计其数。 “你是第一个,谈宁,你是我第一个男朋友。” 他说得真挚,谈宁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也是唯一一个,好不好? 从确定关系那天起,林颂安就一改往日的矜贵模样,他毫不遮掩地袒露自己的真心,谈宁至今还会偶尔想起那一刻的欣喜。 谈宁在林颂安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咕哝道:“其实我知道我和你不是一路人,没有想过能有太深的缘分,我觉得你肯定谈过很多次恋爱,见过很多世面,我以为我没机会的,可是你主动送我回学校,我就想,我要抓住这个机会。” “见过很多世面,但还没见过谈小猫。” 谈宁莞尔。 两个人温存了一会儿,谈宁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笑话一样,噗嗤一声笑出来:“可是那天真的折腾了好久。” 那次谈宁真的疼哭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流,止都止不住,林颂安就不敢再动,躺下来紧紧抱着谈宁,给他擦眼泪,亲了亲他的脸颊,说:“对不起,那就先这样吧,对不起。” 谈宁抽噎着抱住他,两个人都很自责。 谈宁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差劲,总是学不会放松,林颂安气恼于自己没有经验。 他拿了自己的睡衣帮谈宁穿上,帮他系纽扣,关了床头灯,抱着他睡觉,哄小孩似地轻拍谈宁的后背。可是毕竟年轻,二十出头的年纪,抱着抱着就变了味,林颂安喉结滑动,手臂微微收紧,谈宁就睁开眼。 他抬头望向林颂安。 琥珀色的眸子映着月光,明明是清澈见底的,却欲语还休,像是勾人魂魄的妖精。 林颂安咬了一下谈宁的唇瓣。 窗外的雨没有停,几次闪雷之后,雨势又大了起来,啪嗒啪嗒的雨滴砸在院子里的花草上,将树叶砸得很响,两个人亲着亲着,谈宁的睡衣纽扣就被解开了,窗外狂风大作,屋内却安静得落针可闻。 林颂安压着声音问他:“我可以再试一次吗?” 他问得直白,谈宁脸颊发烫。 谈宁在林颂安面前一直是予取予求的状态,他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片刻安静之后,他看着林颂安的喉结再一次滑动,然后屏住呼吸。 雨水倾泄,夜色沉沉。 “难道我半夜那次做得不好吗?”林颂安腾地一下子坐起来,板着脸质问谈宁。 谈宁实话实话:“还行。” 他把林颂安重新抓回来,抱怨道:“干嘛突然坐起来,我冷。” 林颂安连忙把他抱到怀里,突然发觉自己对谈宁来说好像只是一个人形暖炉,“谈小猫,我发现你在我面前现在越来越颐指气使了,简直被我宠坏了。” 谈宁斜眼看他,又忍不住勾起嘴角。 被爱就是会变漂亮变娇气,被爱好似有靠山。 “林颂安。” “嗯?” “谢谢你。” 谈宁现在拥有了他童年时期待的一切,有爱有陪伴,甚至还有方瑾做他的母亲,教他为人处世,教他如何冷静应对危机,林颂安给了他一个圆满的家。 林颂安抱紧他。 “谢谢你在我每一次故作冷漠地推开你的时候,都能收拾好心情重新迎上来,谢谢你每一次都不留余地抱紧我。” 林颂安笑着说:“因为我知道你是一只口是心非的小猫咪。” “刚认识的时候,我就很喜欢你,没有任何理由的,和你一样一见钟情。” 林颂安终于听到这句,心满意足地晃了晃怀里的谈宁。 “我当时在想,我没有勇气站在你身边,可是我很需要一个人来陪伴我,所以,你能不能主动来我的世界?” 林颂安不想打断谈宁,安静地听。 “我的世界阴暗无聊又狭小,没有阳光,但我还是想邀请你来,如果你不来,我照样生活,如果你来了,就不许走。” “最后你来了,闹分手的时候还顺着我的话头说,做炮友也行。” 闹分手的那阵子,林颂安不厌其烦地给谈宁打电话,谈宁把他拉黑之后,林颂安又去谈宁做家教的地方堵他,把他拽到车上,见谈宁还是一脸冷漠,好像之前的温存幸福都是林颂安的梦境,他压着谈宁就吻上去,谈宁当时也在气头上,什么话难听就说什么。 “到底为什么要和我分手?你说清楚好不好?”林颂安求他。 “我说过了,我就是单纯想和你上床,我不想和你谈恋爱,我也不喜欢你。” 林颂安的眼睛一下子红了。 谈宁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下意识地挽留:“如果你愿意继续和我保持这种关系,也行。” 林颂安眉头微蹙,难以置信地问:“你要我和你当炮友?” “是。” 那一刻谈宁觉得林颂安会气到想打他,可是许久之后,他听见一声:“好吧,随你怎么样,炮友就炮友。” …… 林颂安用指尖撩了撩谈宁的头发:“坏小猫。” 谈宁看着林颂安的眼睛,忽然扒拉了两下林颂安的睡衣领子,在林颂安反应过来的时候猛地趴在林颂安的身上,咬了一下林颂安后颈那个早已愈合的伤口。 “标记你了,林颂安。” 林颂安轻笑。 谈宁认真道:“谢谢你在这个时代,给我这样的爱情。” 第 66 章 谈宁从律所出来, 开车回了方瑾家,方瑾正在看文件,听到他的脚步声, 就猜到是他, 放下文件抬起头, 笑着说:“宁宁来了。” 谈宁买了一束花,带了剪刀上来,一边和方瑾聊天一边修剪花枝,方瑾桌边花瓶里的花已经快要枯萎了, 谈宁前几天瞥了一眼,记在心里, “今年好像很流行这种颜色的香槟玫瑰, 叫蜜桃雪山玫瑰。” “配白桔梗应该也很好看。” 谈宁看了看,笑道:“确实,还是妈妈您的审美好,那我明天再带几束白桔梗来。” “最近律所里忙吗?”方瑾摘下眼镜。 “忙,案子很多。” “非诉也忙吗?” “也忙, 而且事情很繁杂。” “和同事相处得还好吗?之前不是说有一个律师仗着资历高, 一直针对你的吗?” “现在好多了,我就按照您嘱咐我的那样, 亮明底线的同时又给他摆高姿态的空间,开会的时候主动把发言的机会让给他,后来他对我的敌意就没有那么深了。” “有些人本性不坏, 就是太需要别人的追捧和认可, 同事之间朝夕相处,没必要非要把关系弄糟,在不损伤自己利益的前提下, 捧他几句也没什么。” “是。” “工作之后,进步很大。” 谈宁收下夸奖,“我也觉得。” “你投简历到这家律所的时候,颂安已经准备打电话给律所主任,想让对方多关照你,尽量安排脾气好的律师和你坐在一起。我把他拦住了,我说宁宁既然想当律师,那社交是必须的,这个坎也必须由他自己跨过去。” 谈宁弯了弯嘴角。 “我们想着起码要个一年半载,没想到你几个月就适应了。” “因为以前不是不想和人说话,是怕被别人拒绝,现在有底气了,就什么都不怕了。” “现在的底气是什么?” 谈宁想了想,浅笑道:“有颂安,有您,还有我自己。” 方瑾满意地点头,“真的长大了。” 正说着,楼下传来脚步声,保姆说:“方总在楼上,小宁也在。”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谈宁睫毛颤了颤,故作镇定地继续插花,半张脸掩在雪山玫瑰里,脸侧的长发滑落,微微蜷曲的发尾勾着花茎,看不见表情。 两个人在冷战,方瑾是知道的。 因为谈宁现在工作越来越忙,时常要和同事一起出差,律所里有一个比谈宁大几岁的年轻律师,叫严文清,和谈宁留学经历相仿,平日里很有共同话题。前几天林颂安在律所门口等谈宁下班,等了半天没有等到,进去一看,那个律师站在谈宁的工位旁,指着谈宁的屏幕,低头和谈宁说话,两个人交谈甚欢。 工作之后的谈宁自然是不能继续穿他那些灰色麻袋了,林颂安拖着谈宁定制了几套休闲款式的西装,谁想到谈宁极适合穿缎面的白衬衫,材质柔软带有垂坠感,他身材纤瘦但比例很好,解开最上面的纽扣,露出修长脖颈,从喉结到隐在领口处的锁骨,都带着天然的诱惑。 再加上他那双含情又无情的琥珀色眸子,长发增添了几分遗世独立的清冷,勾人而不自知。 林颂安心里的醋缸一下子被打翻了。 他们结婚已经四个月了,谈宁在三个月前进入律所工作,忙的时候每天晚上能工作到九点多,林颂安又有应酬,时间总是错开,回到家里也温存不了太久。 林颂安的粘人劲又上来了,连推了三天的应酬,腾出时间陪谈宁,结果谈宁根本没心思搭理他。 林颂安就站在律所门口,听到谈宁和严文清说说笑笑地聊案子,过了十几分钟,谈宁终于走出来,严文清跟在他后面,追上来说:“小谈,你怎么回去?” 谈宁一抬头看到林颂安,愣了愣,“你怎么来了?” 林颂安朝他伸手。 有外人在场,谈宁没有牵手。 严文清走上来,谈宁想向严文清介绍林颂安,“这是我——” 说到称呼的时候却卡了壳。 在这个问题上,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产生分歧,谈宁在领证之前就已经改口喊方瑾“妈妈”,但结婚到现在四个月了,谈宁喊林颂安“老公”的次数加起来不超过五次,更别说介绍的时候,主动说“这是我先生”。 严文清走过来,看到林颂安时先是一怔,严文清向来对同事私事不感兴趣,只耳闻谈宁的爱人是个摘除腺体的alpha,他一开始还为谈宁感到惋惜,觉得谈宁的归属不该是个孱弱残缺的alpha。可面前的人肩宽腿长,身形健硕,容貌俊美,看起来依旧有顶级alpha的气场,微微凝眸就让严文清感觉到压迫。 怎么可能呢?他明明已经不是顶级alpha了。 “这位是?”林颂安把谈宁拉到身侧。 “严律师,和我一起负责嘉融科创项目的。” 林颂安主动伸手,对严文清说:“严律师您好,我是谈宁的丈夫,林颂安。” 严文清讪笑道:“天河集团林总,久闻大名。” 林颂安收回手,当着严文清的面,把手搭在谈宁的腰上,领地意识强烈,占有意味明显,他对谈宁说:“回家吧。” 谈宁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坐进车里,看着严文清的车驶离停车场,谈宁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林颂安情绪不对,问他:“你怎么了?” “我要是不回答,你能猜出来吗?” 谈宁觉得他幼稚。 回到家之后,一关上门,林颂安就把谈宁压在门板上,问他:“猜出来了吗?” 谈宁不说话,林颂安的吻就落下来,唇齿交缠后温度逐渐上升,谈宁被亲得晕晕乎乎,一天的疲惫顿消,他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现在心情好了,于是板着脸说:“宁江谁不认识你?干嘛非要我介绍?” “别岔开话题。” 谈宁嘟囔着:“哪条法律规定了结了婚就一定要把老公挂在嘴边上?” “我都不求你挂在嘴边,就刚刚在律所门口,你不该说?” “为什么要说?”谈宁叹了口气,心力交瘁:“怎么在你眼里谁都喜欢我啊?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 “因为你对我总是很不耐烦,我们还有两年多就要经历七年之痒了。” “那就等七年之痒再说。” 谈宁想走,却困于林颂安的臂弯,林颂安定定地望着他:“你真的嫌我粘人?” “嗯。” “那好,那我不粘着你了。”林颂安霍然松开手,谈宁晃了晃神,林颂安已经转身进了房间。 从那天起,林颂安就开始单方面冷战。 一开始谈宁没有在意,心想林颂安都发过多少回誓了,从来没坚持超过半天,结果让他出乎意料的是,林颂安这次竟然坚持了整整三天。 这三天里,他对待谈宁就像当初做炮友时那样刻意冷漠,说话也阴阳怪气,虽然他还是按时送谈宁上班,接他下班,给他变着花样做饭,但就是不理谈宁。 谈宁无奈地想,这人真的好幼稚。 “他最近又在矫情什么?” 方瑾的声音把谈宁从回忆中拉回来,谈宁笑了笑:“他说,既然我嫌弃他粘人,那他就再也不粘着我了。” 方瑾轻笑,听着林颂安脚步声靠近。 林颂安没有进来,就倚在书房门口,问方瑾:“妈,中午吃什么?” 他的视线落在谈宁身上,方瑾也知道他是没话找话,于是起身给两个小的留空间:“我下去看一下。” 方瑾下楼之后,林颂安还倚在门框边,谈宁背对着他,继续修剪花枝,等修剪完,再一支支慢悠悠地插进花瓶里。 收拾好之后,谈宁捧着原先那束枯花,准备扔到楼下,他往门口走,可是林颂安把门框占了一半,谈宁想要经过他,侧着身子都不行,他便停下来。 他也不吭声,不说“让一下”,也不主动求和,两个人都在较着劲。 林颂安幼稚,谈宁陪着他幼稚。 最后还是林颂安主动让开,谈宁抱着花经过他的时候,枯花的花瓣掉落,正好落在林颂安的西服纽扣上,摇摇欲坠晃了两下,眼看着就要掉落下来,谈宁和林颂安同时伸手,谈宁接住了花瓣,林颂安托住了他的手。 谈宁屏住呼吸,对于这几天以来第一次的亲密接触,他竟然有些紧张,耳根微烫。 他扔了花瓣,反握住林颂安的手。 求和的意思很明显了,可是林颂安却不领情,十分傲娇地挣脱出谈宁的手,表情像是谈宁在骚扰他,然后头也不回地往楼下走。 “……”谈宁蹲下捡起花瓣,咕哝道:“给台阶还不下,我倒要看你能坚持多久。” 在方瑾家解决了午饭,方瑾又拉着谈宁说了会儿话。 林颂安站在客厅里接电话。 方瑾喝了口红茶,谈宁说:“妈妈,我是不是有点作?” “没有吧,最多是有点恃宠而骄。” 谈宁抿了抿唇。 他知道自己是恃宠而骄。 回家之后,谈宁觉得空气燥热,身上有汗,就去浴室洗了个澡。 林颂安躺在床上看手机,几分钟之后听到谈宁喊他的声音,他连忙起身走了过去,推开浴室的门,潮热水雾扑面而来,谈宁的身体像一副朦胧的油画。 林颂安完全忘了这几天的冷战,心里只有担忧,“怎么了?” “水出不来了。” 林颂安怕他着凉,立即走上前,谈宁寸缕未着,瓷白的皮肤上还挂着水珠,他手里拿着莲蓬头,眼眸低垂,可怜得像一只等着林颂安来救他的落汤小猫。 林颂安的喉结情不自禁地滑动了一下,他移过视线,先给谈宁披上浴巾。 谈宁握住他的手。 纤细的手指带着微微凉意搭在林颂安的手背上,林颂安终于抬眸直视他,谈宁踮起脚,想亲林颂安的脸颊,可是林颂安并不配合,他直起身子,谈宁就够不着了。 林颂安从来没有这样拒绝过他,谈宁的脸迅速冷下来,“林颂安,你还要闹多久?” 谈宁从来没见过比林颂安更爱吃醋的人,可偏偏,他一边气恼着一边又欣慰,他喜欢林颂安在感情上的“小心眼”,这让他觉得自己在被人用心且珍惜地疼爱着。 林颂安不回答,他低头查看,刚碰到开关,谈宁就拍开他的手。 林颂安把谈宁的浴巾裹紧一些,哑声说:“不要着凉。” 可是下一秒,谈宁把浴巾扔到一边的脏衣篓里,然后打开水阀,把莲蓬头对准林颂安的裤子,热水洒出来,林颂安的裤子全湿。 林颂安都没反应过来,只听见谈宁说:“脱了吧。” 第 67 章 洇湿的水迹逐渐往下蔓延, 林颂安诧然望向谈宁,谈宁还是板着那张漂亮小脸,说:“脱不脱?” 林颂安接过谈宁手里的莲蓬头, 把它放回原来的位置, 然后朝着谈宁的方向走了一步。在水雾逐渐散去后, 借着卫生间里明亮的光线,他轻易看到谈宁身体的变化。 “我为什么要脱?” 谈宁手里没了武器,于是低下头。 等林颂安圈住他,握住他细瘦的手腕, 才闷闷道:“你还是继续粘我吧。” 林颂安失笑,装作没听清的样子, 凑近了问:“说什么?” “你还是……继续粘我吧。”谈宁说得飞快, 好像生怕林颂安听清。 林颂安将他完全抱进怀里,低声呢喃:“不嫌弃我粘人了?” 谈宁不吭声。 “那下次在严文清面前怎么称呼我?” “先生。” “说一遍。” 谈宁仿佛受到了莫大屈辱,低垂眼眸,声音如蚊讷:“……这是我先生。” “我已经不满足于这个说法了,换一个。” 谈宁逐渐烦躁, 他不喜欢把掌控权交给林颂安, 也不喜欢林颂安暴露出原本alpha的压迫感,让他下意识交出自己, 他扭过头,望向旁边,嘴角微不可见地下撇。 林颂安知道对付谈宁要点到为止。 就像拿着逗猫棒, 随便挥舞一下, 勾起小猫咪的兴趣就够了。要是真的动作大了,用力过猛,惹恼了小猫咪, 那他除了满身伤痕,就没有其他好果子可以吃了。 他捏着谈宁的下巴,抬起谈宁的脸,对上那双故意冷冰冰的眸子,笑了笑,然后低头吻了上去,他的吻是落在谈宁的额头,接着是鼻尖,谈宁的脸上还有些许水汽,沾在林松安的唇瓣上。 热气升腾,林颂安怕谈宁冷,直接将他打横抱起,走出浴室,塞进被窝里。 谈宁看到床头花瓶里的鲜花也有些枯萎了,需要更换一束新的,但他不打算买他送给方瑾的那种香槟玫瑰,林颂安适合色彩鲜丽的红玫瑰,绚烂饱满,花语是真爱热烈。谈宁抱着林颂安的肩膀,掌心从林颂安肌肉喷张,线条分明的肩膀,滑到他遒劲有力的手臂,然后压着他的后颈按向自己。 虽然他最后还是没能如林颂安愿,在嘴上放低姿态,但幸好林颂安还愿意包容他。 落日西垂,将光芒洒在远处的树林,为绿叶都镀了金边,风吹暮云,倦鸟归巢。 谈宁推了推林颂安,说自己渴了,林颂安于是暂时放过他,去厨房倒了杯水。回卧室的时候,视线甫一对上,谈宁突然腾地一下坐起来,趴在床边紧急查看垃圾桶,然后一脸惊恐地望向林颂安:“你刚刚戴套了吗?” 林颂安哑然。 两个人刚从冷战里解脱出来,一躺到床上就立刻化身干柴烈火一触即燃,恨不得把前几天没做的全补上,都没想起来保护措施。 以前林颂安还是九级的alpha时,不管是车上还是书包里,甚至谈宁的书包里,都要备上几盒,后来林颂安做了腺体摘除手术,因为等级降低,而且不会再有易感期里那种横冲直撞、不顾谈宁身体的进攻,两个人偶尔也会戒除防备,刚刚貌似有几次…… 谈宁望向林颂安,表情有些呆。 林颂安连忙坐过去,把玻璃杯递到谈宁嘴边,让他小口小口抿着喝,安慰道:“不会的,哪有那么容易中招?宁宁不要太担心。” 谈宁慢半拍地开始生气,“都让你不要那样了,最讨厌侧着趴着,你还非要那样。” 林颂安任他软绵绵的拳头砸过来,心甘情愿当受气包,等谈宁撒完火,又将他抱在怀里,“刚刚是谁拿花洒对着我,我脱裤子了,你还真是应了那句,穿上裤子就不认人了,不是,你还光着腿呢就不认人了。” 谈宁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林颂安笑着摸他的头发。 谈宁刚刚的表情让林颂安有些恍惚,仿佛回到大学时的狭窄车厢,他不想当炮友,又舍不得谈宁的身体,偶尔就会用力一些,让谈宁觉得疼,小声抱怨,这样他们就稍微有些话可以说,不至于做完就变成陌生人。 “谈小猫,”林颂安把谈宁圈在怀里,让自己的胳膊充做谈宁的枕头,后面抱着他,另一只手揉了揉谈宁的肚子,笑着说:“里面要是有了小小猫,该怎么办?” 谈宁拍了一下他的手背, 林颂安在他耳边说:“不会的,我逗你的,宁宁,以我现在体内残留的信息素,你怀孕的概率很小的。” 听到这里,谈宁后知后觉地难过起来,替林颂安感到难过,他先是低下头,然后忍着鼻酸,翻身钻进林颂安怀里,心想:如果能有小小猫,也挺好的。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谈宁明显还没有做好要迎接小小猫的准备。 他很快就忘了这个小插曲。 又过了一个月,谈宁在律所里忙得脚不沾地,他手上主要负责的两个并购业务推进的比预期的快得多,这就导致他要把半个月的事情集中到一个星期做完,严文清偶尔会过来帮他。 “加冰生椰拿铁。”严文清把咖啡放在谈宁的手边。 谈宁连忙道谢。 严文清状若随意地问:“最近林总好像没怎么来接你下班了。” 谈宁愣了愣,“他前几天出差。” “你们都这么忙,岂不是聚少离多?” “也不至于,”谈宁翻了翻手上的文件:“我和他会特意错开时间,不会两个一起忙的,对了,严律,你那边有科创板新出的一个关于定期报告的新规定吗?我在网上没有查到。” “我有,待会儿发给你。” “多谢。” 严文清看着谈宁低头看文件时的侧脸,漂亮的下颌线,几缕散落长发遮不住的纤长睫毛,他干净而神秘,带着和旁人不同的磁场。 “你和林总是怎么认识的?” “大学同学。” “他也是法律专业?” “不是,他学的是金融。” “那是怎么产生交集的?” 谈宁不喜欢别人窥探他的世界,不喜欢别人打探八卦他和林颂安的感情,他原本对严文清只有同事之间的友好,但自从上一次林颂安吃了醋,他回想起严文清和他之间的相处,莫名就发现了一些之前没有注意的细节,严文清似乎确实踩在边界上。 他抬起头望向严文清,说:“我对他一见钟情,主动追的他。” 这是严文清完全没想到的,他愣了好久才恢复镇定,笑着说:“原来是这样。” 谈宁继续低头看文件。 严文清也不再自讨没趣,“等会儿我把规章原文发给你。” 严文清刚走,林颂安的消息就发了过来,【宝宝,今晚有个应酬,我保证不喝酒,九点前到家。】 谈宁的心情立即变得低落。 他冷冷回复:【哦。】 谈宁拿起旁边的生椰拿铁,刚喝了一口,突然从胃里泛起一阵浓浓的恶心感,他快步走到卫生间,几次尝试之后,还是没有吐出东西,但恶心感却愈演愈烈。 他回想自己中午吃的,并没有什么异常,甚至比前两天还要清淡许多。 因为他这几天都没什么胃口。 等等,没胃口,恶心感。 谈宁脑海中冒出一个不太好的猜测。 他立即跟主任告了假,拎着包开车去了医院,一个小时后,他拿到化验单。 上面写着:人绒毛膜促性腺激素(HCG)595 IU/L,孕四周。 谈宁看到“孕”这个字的那一刻,满脑子塞满了问号,他怎么可能怀孕?alpha和beta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孕育生命?beta的生殖腔发育不完全,更何况林颂安做了腺体摘除手术,他都不是顶级alpha了,林颂安……难道他仅存的那30%的信息素都厉害到这种程度? 谈宁捂住额头,无法相信自己的肚子里现在有一个小生命这个事实。 他每走一步都很困难,但还是坚持走到医生面前,听医生给他讲孕早期的注意事项。 “beta怀孕的时候会有和omega类似的反应,虽然不会像omega那样渴求信息素,但还是会变得很依赖自己的配偶。” “什么样的依赖?”谈宁莫名有些紧张。 “比如说一个人的时候会情绪非常低落,容易流泪,有些情况严重的,会伴随肌肤饥渴症,一刻也离不开人。” 谈宁说:“不会的,至少我不会。”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想给自己简单做一顿晚饭,可是刚碰到锅铲就莫名没了胃口,什么都不想吃,再加上房间里空荡荡的,有种全世界就只剩他一个人的孤单,心脏缺了一块,很需要被林颂安填满。 他原本很少这样多愁善感。 谈宁晃了晃脑袋,脱了外套往卧室走。 他不相信自己摆脱不了生理的支配,他不可能像医生说的那样。 肌肤饥渴症?太荒谬了。 他一定可以克服。 * 林颂安看了眼时间,再次婉拒旁人的推杯换盏后,走到僻静处给谈宁发去消息。 【宁宁,晚上吃了什么?】 谈宁没有回复。 他已经习惯了谈宁的冷漠,于是又发:【宁江大厦今晚有烟花秀,想看吗?我回去接你,好不好?】 谈宁终于有了回复:【不要。】 林颂安笑了笑,【小猫不喜欢烟花吗?】 【不喜欢。】 林颂安笑意渐深,故意逗他:【我知道了,因为烟花的火星掉下来会烧着小猫的小尾巴。】 谈宁没有立即回复,林颂安正准备收手机回宴会厅的时候,谈宁突然来了一条消息。 【林颂安,你回家。】 林颂安微怔,没有任何犹豫的,和几个业内前辈打了招呼,跟秘书简单交代了几句,就坐车回了天河别墅。 谈宁肯定是遇到了什么问题,要么是摔倒了,要么是弄破了手,不然谈宁不至于娇气到让他放下应酬立即回家。 平日里他就算应酬到深夜,谈宁也很少催他,反而是他一边喝酒一边给谈宁发消息,问谈宁什么时候睡觉,能不能等他回来一起睡,谈宁都会说:等你,但你不要频繁看手机,别人会有意见的。 谈宁大多数时候,还是会变回一只冷冰冰,硬邦邦的小猫。 林颂安一进门就环顾四周,谈宁不在客厅,他换了鞋子就往卧室的方向走,还没走到门口就愣住。 他的衣服从门口右侧的衣帽间,乱七八糟地散落在地,一路往房间里延伸。 林颂安还以为遭了贼,警惕地查看了衣帽间的几个饰品柜,里面那些动辄七位数的手表,一个不差,都放在原位。 不是遭贼? 林颂安走出衣帽间,喊了一声“宁宁”。 一开始无人应,随后房间角落里便传来一声小小的抽噎。 林颂安心神一震,立即走了过去。 他看到被他的西装外套包裹着的谈宁,两颊泛红,一双琥珀色眼瞳盛着水,他整个人都躲在衣服堆里,两手紧紧攥着林颂安的西装外套,半张脸埋在领口,正剧烈地喘息着。 林颂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状先是一愣,然后迅速走到谈宁面前蹲下,“宁宁,这是怎么了?你别吓我。” 谈宁哭着钻进林颂安怀里。 两只手绕着林颂安的腰,紧紧圈着他,整张脸埋在林颂安的胸口,抽抽噎噎地说:“你怎么才回来?” “我——” 林颂安把他从衣服堆里抱出来,两手托着谈宁的腿根,准备面对面抱着他,却听见谈宁惊呼:“不可以这样!” “怎么了?” 谈宁缩在林颂安怀里,像是羞怯又像是羞恼,半晌才抓着林颂安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小声说:“林颂安,你要养两只猫了。” 林颂安眨了眨眼,一开始还没听懂。 下一秒他就看到床头柜上的化验单和病历本,上面有医生龙飞凤舞的几个字“确认妊娠”。 “怀孕了?” 谈宁点点头。 林颂安难以置信,许久都没有缓过神。 谈宁哭着说:“都怪你。” 林颂安连忙哄他,用指腹帮他擦眼泪,“都怪我,都怪我,宁宁不哭。” 林颂安看到谈宁的反应,第一个想法是谈宁可能不想要这个孩子,谈宁现在在律所做的正好,适应工作很快,正是积累工作经验的最佳时间,而且他们之前聊到孩子的时候,谈宁表现出来的反应都是排斥的。 “宁宁,你如果……”林颂安犹豫片刻,“你如果不想要小宝宝,我们可以不要。” 谈宁呆呆地望着林颂安,眼泪忽然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一颗颗地掉下来。 林颂安立即知道自己会错了意,搂紧谈宁,哄道:“我说错话了,宝宝,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我怎么会不喜欢小小猫呢?” 他以为谈宁会跟他发脾气,可是谈宁只是坐回衣服堆里,伸手抹掉眼泪,看起来似乎清醒了一些,不管林颂安怎么抱他,他都不肯出来。 林颂安把谈宁怀孕的事告诉了方瑾,然后去厨房给谈宁做夜宵。 谈宁吃了两口就不吃了,说很困,想睡觉。 他抱着林颂安的睡衣,蜷缩在被窝里,很快就睡着了,林颂安把地上的衣服,一件件收拾好,弄完之后才上床,轻轻抱着谈宁。 快半夜的时候,林颂安忽然感觉到脖子上有细细密密的潮湿热意,又感觉自己的睡衣纽扣被人解开了,他警觉地睁开眼,一下子抓住了那只作恶的手。 月色中,谈宁眨了眨他那双无辜的浅色眼睛,挣脱开林颂安的手,把纤长手指伸进林颂安的睡衣里,摸林颂安的肩膀和腹肌,他现在恨不得寸寸肌肤都和林颂安贴合。 “不要穿睡衣。” 谈宁像是换了个人,不见平日里的冷漠。 他整个人都贴在林颂安身上,见林颂安没反应,就放软声音,说:“老公,抱。” 第 68 章 林颂安和谈宁在夜色中对视了整整半分钟, 在听到谈宁那声嗲嗲的“老公”时,林颂安的第一反应是:我还在梦里吗? 他甚至有些惊恐地往床边挪了挪,谈宁立即贴上来。 林颂安抬手开灯时, 小臂撞在床头柜的边缘, 痛感让他知道此刻不是梦中, 谈宁真真切切地伏在他身上,正试图拽掉林颂安的纽扣,林颂安只能一手护着他,另一只手去拿谈宁放在床头的病历本。 他原先只看了检验报告。 病历本上写着:孕早期(35天), 由于配偶是alpha,易产生焦虑、抑郁和孤独感, 严重情况会引发皮肤饥渴症。 林颂安把两行字反复看了三遍, 然后放下病历本,陷入沉思。 可是谈宁好像突然发现自己不该趴着,肚子紧紧贴着林颂安挺硬的腹肌,他僵了几秒,然后迅速从林颂安身上下来, 蜷缩在林颂安的臂弯里, 仰着头眼巴巴地望向林颂安。 “……” 林颂安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猛跳了两下。 他把谈宁捞起来,让他跨坐在自己身上, 借着床头的晕黄小灯,看着面前这只因为陷入早孕焦虑症和肌肤饥渴症而性情大变的谈小猫,谈宁眉间微蹙, 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又摸了摸林颂安的脖颈,小声说:“林颂安……” “嗯?” “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林颂安和他五指相扣, “永远不会。” “林颂安。” “嗯?” “睡衣脱掉。” 林颂安失笑,他拉着谈宁的手放在自己的纽扣上,谈宁一颗一颗解开,刚想要俯下身,又停住,皱着眉头说:“侧着躺。” 说着就躺到林颂安身侧。 林颂安跟着他侧身躺,捏了捏谈宁的脸颊,无奈道:“宁宁,才一个多月,趴着也不会压到小小猫的。” 谈宁的眼睛又开始湿润,林颂安连忙低头吻他,谈宁的掌心完全覆在林颂安的腹肌上,好像摸不够,整个人黏黏糊糊地贴上去,伴随着嗓子里发出的哼哼唧唧。 林颂安圈住他的腰,低头咬住他的唇,箭在弦上的时候,谈宁却两手抵着他,说:“不可以,这两个月都不可以。” “什么?” “就是不可以。” 林颂安心痒难耐,但还是把手放回谈宁的腰上,“不可以你还勾引我?” “我没有。”谈宁一本正经地反驳,在磨磨蹭蹭十分钟后,他又开始困了。 林颂安低头亲了亲他,正准备解开谈宁的睡衣,谈宁忽然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嘟囔着:“我要睡觉了。” “?” 林颂安揪了揪谈宁的衣摆,谈宁把脸埋进被子里,“医生说我现在需要充足的睡眠。” 林颂安茫然地看着谈宁的纤瘦后背,看着他的细腰,还有珠光色睡衣里隐约可见的蝴蝶骨,曲线诱人,现在又笼罩着孕期的柔软光晕,林颂安从后面抱住他,在他的头发上深深吸了一口。 清晨,第一缕阳光穿射云层透过帘幔,洒在床上,林颂安醒过来,他拿起手机询问自己的医生好友,询问beta孕期的相关事宜。 对方把注意事项发给他,林颂安又问:“我爱人的性格好像突然变了很多,从昨天开始变得很粘人。” “这种情况一般存在于感情比较好的夫妻之中,对于omega而言是信息素紊乱,对于beta而言,虽然没有信息素,也会有类似的行为发生,比如频繁情绪低落或者筑巢行为。” “筑巢?”林颂安语气玩味。 “是的,因为您是alpha,他是beta,可能您夫人之前在这件事一直抱有执念,所以在孕期会有类似行为。” 林颂安神色暗了暗,只余下心疼。 “还有,如果夫妻俩平时属于同房次数比较多的,反应可能会更大些。” “……”林颂安揉了揉眉心,心想:反应确实有点大。 “我需要配合做什么呢?”他又问。 “顺着他就好,逗他开心,不要让他长期处于情绪低落或者孤独的状态。” “好。” 林颂安放下手机,谈宁感觉到身边人的动静,开始慢吞吞地转醒。 谈宁的起床气在结婚后愈演愈烈,原先他还在上学,能赶着第二天没课,和林颂安彻夜厮混。现在他每天九点就要赶到律所,林颂安偶尔还不知节制地闹到一两点,这让他十分恼火,夜里累到倒头就睡,第二天一醒来就会把火气全部撒给林颂安。 他会先滚一圈,骨碌碌滚出林颂安的怀抱,然后再一脚踹在林颂安的腿上。 等两个人隔开距离之后,又把脸埋在被子里,再睡十分钟。 林颂安最喜欢在这个时候一动不动的盯着谈宁的睡容,看他绯红的脸颊和嘴唇,还有晨光下白到发光的皮肤。 谈宁平日里都是一副律政精英的派头,镇静自持,冷若冰霜,越来越像方瑾,可是睡着的时候又瞬间回到二十岁他们刚在一起时那样,蜷缩着攥着被子边,软乎乎的,但很没安全感。 “宝宝,早上想吃什么?”林颂安捏了捏谈宁露出来的半边脸蛋。 谈宁睁开惺忪睡眼,他先是迷茫了几秒钟,然后大脑飞速旋转,似乎是回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林颂安的睡衣纽扣是解开的,敞着怀,露出大片的腹肌,他再低头看看自己,小腹处的纽扣也解开两颗。 小腹……谈宁突然抬头,对上林颂安温柔的目光。 他抿了抿唇,问:“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小小猫吗?” “我昨天、昨天刚知道,情绪有点、有点波动,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就当不知道。” 林颂安好想逗他,想把他逗到脸红求饶,可是转念又想起医生的叮嘱。 ——要顺着他。 小猫现在肚子里揣了一只小小猫,脾气也乘以两倍,动不动就会炸毛。 林颂安于是笑着点头,“好,你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凑过去亲了亲谈宁的额头,“我只知道要给我的宝贝做一顿丰盛的早餐。” 说完林颂安就下了床,谈宁看着他一边系纽扣一边往卧室外走,一身健硕肌肉,又不显得太壮,肩宽腿长,穿衣显瘦。 他转身往厨房走。 谈宁呆呆看着,感官复苏,心跳加速,他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于是他悄悄滚了一圈,滚到林颂安睡的那一边,盖了还有林颂安味道的被子,打开手机设了一个七分钟的闹铃,很快又睡着。 林颂安在做早餐,他准备做蔬菜饼和牛奶银耳羹。 谈宁洗漱完之后闻着香味走过来,林颂安正拿着长柄汤匙搅动小锅,浓郁的奶香飘散出来,谈宁嘟囔了句:“奶味好重。” 林颂安就调了小火。 谈宁开始不自觉地往林颂安身边粘,林颂安走到哪里,他跟到哪里,又插不进手,只是在旁边懵懵地看着,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林颂安已经把他困在岛台前,“谈律师,你这样贴着我,我是犯人吗?我犯了什么错,不能离开你半米之内?” 谈宁的薄脸皮蹭的一下红了。 他扭过头,气鼓鼓地说:“没有,我怕你糊锅。” “这样啊,”林颂安也不故意逗他,笑着咬谈宁的耳尖,“我是谈律师手把手教出来的家庭煮夫,怎么会糊锅呢?” 他拍了拍谈宁的屁股,“去餐桌那边等着,宝宝,站在这里弄得一身味道。” 谈宁于是往餐桌边走。 没过多久,林颂安忽然感觉一双手从他身后环绕过来,紧紧搂住了他的腰,随后,温软的脸颊贴上来。 真变成小粘人精了。 林颂安失笑。 “林颂安,你中午……中午可不可以……”谈宁怎么都说不出口,尾音都发颤。 幸好林颂安和他心有灵犀,替他说了接下来的话,“可以,我中午送饭到律所,我们一起吃,晚上你在律所等我去接你回家,好不好?” 谈宁“嗯”了一声。 吃饭的时候谈宁问林颂安:“妈妈知道了吗?” “我跟她说过了,她今天晚上过来看你。” “嗯。”谈宁显然还没完全适应新身份,“那我待会儿是不是应该给外公打个电话?” “当然。” “那我中午打。” “好,外公如果要过来的话,你跟我说一下时间,我去机场接他。” 林颂安对谈宁的外公比谈宁还用心些,谈宁弯了弯嘴角,点头说好。 吃完饭,送上班又是一个难题。 临近律所的时候谈宁已经开始焦虑了,红灯停车,林颂安拿了一样东西放到谈宁手上,“把这个放到办公桌上,就像我无时无刻不陪在你身边。” 谈宁低头一看,现在是林松安之前送给他的那只自制的陶瓷小猫。 几年过去,颜色已经变浅了,还是那么丑,可是谈宁把它紧紧握在手心。 谈宁觉得自己应该再说些什么,但他只在特定的情境里才会表露真心,虽然他现在急需要林颂安寸步不离的守护,但此刻在人来人往的大街、在他工作的律所楼下,他怎么都喊不出一声老公。 林颂安抓住他的手,把准备开车门离开的谈宁拉了回来,“宁宁,亲我一下。” 谈宁这次毫不犹豫,他关上车门,先在林颂安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又依依不舍地捧着林颂安的脸,将吻印在林颂安的唇上。 林颂安的手从谈宁的后腰滑到前面小腹,柔声说:“宁宁工作不要太辛苦了。” 虽然只需要分开两三个小时,但难过的情绪已经遍布谈宁的身心,他定定地看着林颂安的眼睛,期待着林颂安再挽留他几句。 可是林颂安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用指腹揉了揉谈宁的耳垂,“乖,我中午就过来了。” 离开了林颂安,谈宁立即变得魂不守舍,他把陶瓷小猫放在桌边,过了几秒,又捧在手心,前后左右地打量,自言自语小声念叨着什么,直到客户把资料发过来,他才收回心思进入工作状态。 他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坚持了一个多小时之后,思绪就又开始散漫。 他翻出手机里的照片,一张一张的往后翻。里面有他拍的林颂安,有他们的合照,还有结婚照。 严文清召集几个律师开了个临时会议,讨论并购计划,谈宁坐在一旁,一边回应着严文清的问题,一边关注时间。 林颂安说他十一点半过来,现在还剩十二分钟,对谈宁来说简直度秒如年。 不知过了多久,严文清突然问:“谈律,你怎么看?” 谈宁回过神,冷静道:“我认为已经可以开始尽职调查了,尤其关注这个公司的关联关系和纳税问题,还有对外担保也是风险项之一,我觉得现在讨论再多没有用,还是抓紧制作清单,发给对方公司,让他们开始准备吧。” 他说话从不模棱两可,而是直截了当地给出意见,严文清于是安排实习生,“去做一份清单,下班之前交给我。” 墙上的钟指向十一点半,谈宁立即起身,周围人吓了一跳。 谈宁说:“我有事出去一下。” 他径直往外走,在律所门口看到林颂安和律所主任交谈甚欢。 林颂安余光瞥到谈宁,笑着朝他招手。 严文清见谈宁神色匆匆,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想了想便追了上去,又在快到门口的时候停下脚步。 律所主任说:“小谈啊,你可真是太低调了,来我这里都快四个月了,我都不知道你和林总竟然——” 谈宁的手在背后被林颂安握着,他耳尖发烫,又看到不远处的严文清,于是补了一句之前没说出口的,“他是我先生。” 一句话在林颂安心里激起千层浪。 谈宁终于不吝啬于表达爱意,尽管是受孕期激素的影响,但林颂安已经满足。 谈宁感觉到自己的掌心被林颂安捏了一下,他不敢抬头,等律所主任和严文清都走了之后,林颂安把他拉到楼梯间,情难自禁地吻了上去。 谈宁也不舍得躲,两手搭在林颂安的肩膀上,整个人都贴上去。 亲得快喘不过来气,林颂安终于放过谈宁,俯身把脸埋在谈宁的颈窝处闻了闻,“宁宁身上怎么一股奶香味?” 谈宁想了想:“因为今天早上你逼着我喝了两碗牛奶银耳羹。” 林颂安“哦”了一声,随后莫名又笑起来。 谈宁听着他坏笑,不明所以,“你笑什么?” 林颂安的手摩挲着谈宁的腰窝,低头瞟了一眼,看着谈宁垂感衬衣下的平坦胸脯,嘴角微挑,“没什么,我只是想说,宁宁之后要多喝牛奶。” 第 69 章 四个月的时候, 谈宁开始显怀。 穿缎面的衬衣已经能看出来微微隆起的小腹,天气又逐渐热了起来,他只能翻出之前的衣服, 林颂安回家时, 刚放下车钥匙, 就看到谈宁穿着一件灰色宽松卫衣窝在沙发里。 是他大学时经常穿的那些被林颂安称之为“麻袋”的大一号卫衣,袖口都毛了,林颂安之前想把这些衣服扔了,但谈宁不允许, 林颂安便由着他忆苦思甜。 现在再看谈宁重新穿上这件卫衣,回忆汹涌而来, 林颂安慢慢走过去。 听到脚步声, 谈宁慢半拍地从厚厚文件中抬起头,对上林颂安含笑的视线,疑惑道:“怎么了?” 林颂安先是摸了摸谈宁宽大的袖子和他缩在袖口里的手,“没有,就是忽然想起很多过去的事情。” 谈宁歪着头, 林颂安凑过去亲他。 “晚上想吃什么?还喝鸡汤吗?” “不要。”谈宁拒绝得果断。 林颂安轻笑, “喝到想吐了是吗?好吧,那就不喝鸡汤了, 让我来想一想,今晚要给我们家谈小猫做点什么好呢?” “林颂安。” “嗯?” “想吃榨菜肉丝面。” 林颂安眉梢挑了挑,笑道:“好。” 谈宁看着林颂安往厨房走, 半路又喊住他, 林颂安回过头:“怎么了?” 谈宁鼓着嘴巴不说话,慢吞吞地把文件夹放到茶几上,等到林颂安笑着走过来的时候, 才张开双臂。 林颂安的读心术现在已经称得上是炉火纯青,他可以从谈宁细枝末节的表情变化看出谈宁心里想要的是什么,且从不出错。 比如此刻谈宁把文件夹放到桌上,把盘着的腿放下来,然后微微抬起胳膊。 这是求抱的意思。 他重新坐回到沙发上,把谈宁抱进怀里,谈宁穿着宽宽大大的卫衣,整个人摸起来软软热热的,他的手从谈宁的身后绕到谈宁的腰侧,再往前探进,摸到谈宁的肚子。 他用掌心覆住,轻轻地打着转,和里面那个小家伙玩着每天都玩的互动游戏,只可惜小家伙还太小,给不出回应。 谈宁蜷缩在林颂安的怀抱里,百无聊赖地手指拨弄林颂安的衬衣纽扣。 林颂安于是收回手,低头去咬了咬谈宁的耳尖,等谈宁吃痛地抬头,林颂安再去亲他的唇瓣。 怀孕四个月的谈宁变化很大。 面色不再是没有血色的惨白,而是白里透红,像最新鲜的桃瓣,嫩得能掐出水来。琥珀色的眼瞳里总是盈着水,林颂安只晚归十分钟,他也像是受了莫大委屈,纤长睫毛低垂着,一副幽怨的模样。 林颂安连忙柔声哄他。 其实谈宁也不是真的生气,但林颂安向来懂他,在他耳边耐心地说着悄悄话。 谈宁看着还是高冷的,但林颂安没说几句,他就开始挨挨蹭蹭地往林颂安颈窝里钻,脸颊贴着林颂安领口露出的皮肤,他故意眨了眨眼,睫毛就轻轻刷过林颂安的颈侧,像是羽毛拂过,林颂安痒得下意识将谈宁抱紧,谈宁“唔”的一声,粘糊份额使用完之后立即松开手,硬邦邦地说:“我饿了。” “……”林颂安愣了愣,“真就用完就扔啊?” 谈宁疑惑看他:“那你还要怎么样?” “四个月了,又不在危险期了。” 谈宁从林颂安腿上施施然走下来,拿起茶几上的发圈,撩起长发随意扎了一下,露出修长的细颈,谈律师又变回了原先的清冷模样,继续翻看他的文件,“可你前天已经用掉了一周的份额。” 林颂安很是不满:“一周两次怎么够啊?” 谈宁没搭理他。 林颂安心甘情愿当工具人,忍着气凑过去咬了一口谈宁的脸颊,“坏小猫。” 他起身去厨房做榨菜肉丝面,谈宁现在在孕期,林颂安就换了低盐的榨菜,又煎了两个荷包蛋,不多时,两碗香喷喷的榨菜肉丝面就端上了桌子。 谈宁坐下来,说:“不错,出师了。” 林颂安笑着说:“那我以后还能吃到谈小猫亲手做的美食吗?” “你想吃什么?” “逗你的,以后做饭的事就交给我。” “其他事也交给你了,晾衣服打扫卫生也是你的事情,那我还要做什么呢?” “你要尽情享受我的服务。” 谈宁咬着筷根,若有所思。 “在想什么?” 谈宁一脸认真,“我们应该分担。” 林颂安笑了笑,“也可以分担,但要等到小小猫出生之后。” 谈宁耸了下肩膀,“好吧。” 他咬了一口吸满汤汁的荷包蛋,夸奖道:“很好吃。” 谈宁变得爱笑了很多。 林颂安看着他脸颊上隐隐可见的酒窝,心中无限满足。 吃完之后两个人一起出门,手牵着手在夏季茂盛的风华林里散步,谈宁开始对什么都很好奇,问林颂安这是什么树那是什么草,林颂安也有答不上来的时候,但当着谈宁的面,又不服输,先岔开话题,再偷偷用手机拍照识图。 被谈宁发现了,又嘴硬不承认。 “没有,我在拍你。”他说。 谈宁忍着笑踢他。 林颂安顺势把他捞到怀里,厚着脸皮说:“我怎么了?我就是在拍你,刚刚那个草叫凤尾蕨,我认识的。” 谈宁轻嗤,“你无不无聊啊?” 林颂安低头亲他,然后和他十指相扣,继续往里走,“不无聊。” 谈宁看着林颂安宽阔的后背,和他们紧紧握在一起的手,闻着夏季傍晚树林里清新微凉的空气,顿觉心安。 这种心安就像是,哪怕下一秒世界毁灭,谈宁都不会害怕,只要能在林颂安身边就好。 回到家之后,谈宁说自己后背有汗,想洗澡,林颂安就先去给浴缸放热水。 谈宁脱了卫衣,站在镜子前看自己的身体。 他胖了一些,但好在均匀,都长在他该长的地方,所以不显得胖。 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总觉得恍惚,他还没有完全适应他的新身份,只是偶尔睡觉翻身时会惊醒,后怕地捂住肚子,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肚子里有一个小生命。 他和林颂安两个人爱的结晶。 好神奇。 听到林颂安从阳台走过来的脚步声,谈宁立即坐进浴缸里,林颂安把谈宁当小孩子,还在浴缸里放了泡澡球,谈宁一坐进去,就像是漫步云端,差点被浓密的泡泡淹没。 林颂安进来时看到坐在泡泡中间一脸呆滞的谈宁,轻笑出声,然后走过来关掉水。 “看来小猫不喜欢泡泡,那下次换花瓣。” 谈宁瞥了他一眼,“你好幼稚。” 林颂安搬了小凳子坐在浴缸边,捧起一团泡沫,往谈宁的脸上吹。 谈宁板着脸避开,泡沫球就从他的脸颊滑到胸口,然后消弭在波动的水面,谈宁也被林颂安传染了幼稚病,抓起一团泡沫就抹到林颂安的脸上,两边都抹,林颂安也不躲,视线从谈宁含笑的眉眼,往下到微张的唇瓣。 白色泡沫随着水波一层一层递进,细腻绵软,但没有完全遮住水面,谈宁的身体曲线随着水波荡漾若隐若现。 林颂安坐在浴缸的前端,伸手进浴缸里帮谈宁按摩。 他双手沾了泡沫,从谈宁的肩颈按摩到后背,指腹揉按,再用掌心顺着经络往下推,谈宁最近总是伏案工作,长时间保持一个低头的姿势,再加上怀孕本就容易身体酸痛,林颂安就学了这套按摩的手法。 谈宁觉得舒服,很快就闭上眼睛,林颂安过几分钟就说:“宁宁先别睡,水温降下来了,容易感冒。” 谈宁于是勉强清醒,抬起胳膊让林颂安揉,林颂安任劳任怨。 工钱是结束时谈宁的一个吻。 小孕妇谈宁又开始昏昏欲睡,可是睡着睡着忽然感觉游离在他肩颈上的手忽然松了力气,开始往下摸索,指腹有所意图地在他的锁骨处打了两圈转,然后伸进水里。 原本堆积成小山的泡沫逐渐变少,玫瑰香也随着体温的上升变得愈发稀薄,谈宁稍微清醒了一些,他仰起头,看向后面的林颂安,“你在干嘛?” 林颂安挑眉,“没干嘛啊。” “你手放在哪里?” 林颂安一脸无辜,“我只是在按摩。” 见谈宁不信,林颂安也不解释,反而低头在谈宁的耳边呢喃:“再过几个月,这里就发涨了,到时候宁宁会求着我给你按摩,也可能不只是按摩。” 谈宁翻了他一眼,“林颂安,你有时候真的……真的很……满脑子黄色废料。” 林颂安轻笑,对于谈宁的评价,他一向照单全收。 他起身将浴缸换水,然后转身给谈宁拿换洗衣服,谈宁睡觉时喜欢穿棉质睡衣,林颂安让人手工做了几套,穿起来合身又舒服。 他拿着睡衣从卧室回到浴室的时候,谈宁正趴在浴缸的侧边,两手交叠着搭在浴缸边,下巴垫在手背上,长发湿漉漉垂在脸侧,微微仰头,眼神定定地望着林颂安,抬眸时有种清纯的勾引。 像是刚上岸的小美人鱼。 林颂安怔了两秒,然后走上前,他听到谈宁轻声邀请:“你要进来一起泡吗?” 林颂安弯起嘴角,“这是今晚按摩的报酬吗?” “嗯。”尾调都带着小小的雀跃。 “我可以预支下个星期的份额吗?” 谈宁眼波流转,抬起身子让林颂安看到更多,他伸手抓住林颂安的衬衣衣摆,把林颂安往自己的面前拽了拽,林颂安俯身吻他,谈宁回应着他的吻,不忘残忍拒绝,语气娇纵又任性:“不可以,你只能看。” 第 70 章 凌晨一点, 啼哭声骤然响起,划破静谧夜晚。林颂安睁开惺忪睡眼,下意识伸手捂住谈宁的耳朵。 小家伙又哭了, 哭得可怜兮兮。 林颂安用掌心捂住谈宁的耳朵, 可小家伙哭声的穿透力太强, 谈宁还是听见了。他皱着眉头慢吞吞转醒,还没睁开眼就摸索着要下床,刚起身就被林颂安抓了回来。 林颂安掀起被子把谈宁蒙住,将他困在温暖被窝里, 在他耳边轻声说:“你继续睡,我去哄。” 谈宁纤长的睫毛扇了扇, 思索再三还是不忍:“还是我去吧。” 小家伙现在在断奶期, 夜哭频繁,谈宁耳根子软,一听到小家伙的哭声就立马心疼,央求着林颂安,“要不、要不今晚就让他……” “宁宁, 都坚持一个月了。” 谈宁眼眶里也开始泛泪花, 林颂安狠了狠心,把谈宁塞回被窝, “不可以哦。” 他独自下了床,走到隔壁的婴儿房。 九个月的咻咻已经可以在婴儿床里行动自如,他用两只小圆手抓住床边坐了起来, 眼巴巴地望着门口, 见没人理他,小嘴撇了两下就开始哭,一看到林颂安进来, 他哭得更凶了,涨红了脸,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往下掉。 林颂安心想:幸好没让谈宁来,要是被谈宁看到小家伙这副可怜模样,断奶计划又要无限期搁置。 他走到小床边把咻咻抱起来。 咻咻躺在林颂安的臂弯里,先是停止抽泣,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这不是他想要的人,就开始打着滚哭,企图吸引来谈宁。林颂安没办法,拿起新买的小玩具,吸引他的注意力,咻咻呆呆地望着小兔子玩偶,看着小兔子的红眼睛,哭声渐渐变小,他朝着林颂安眨巴眨巴眼睛,然后撅起嘴巴。 哭声很快就停了,林颂安松了口气。 其实总的来说,九个月的咻咻还算是一个天使宝宝。 谈宁在怀他的时候就没有受太多罪,孕吐不多,胃口也不错,产检一路绿灯,终于等到小家伙安安稳稳足月降生,起初的几个月小家伙非常乖,很少哭闹,还会自己逗自己玩,躺在毯子上努力翻身,嘴里还发出“咻咻”的声音,谈宁就给他取了“咻咻”的小名。 但可惜物质守恒,一直很乖的咻咻在断奶这件事上,表现出了九个月大宝宝应有的闹腾,已经一个月了,他既没有戒掉母乳,甚至还重新开始了早早改正掉的哭夜奶活动,隔三差五夜里哭。 林颂安拿他没办法,只能抱在怀里,托着他的小屁股,一边讲故事一边哄他睡着。 可能是闻到了林颂安身上有谈宁的味道,咻咻逐渐安静下来,眼角挂着珍珠似的眼泪,委屈巴巴地望着林颂安。 他还不会说话,只会发出“阿巴阿巴”的声音,小手抓了抓林颂安的睡衣纽扣,以唤醒林颂安的父爱。 “宝宝乖,快睡觉,明天早上就能见到宁宁爸爸了。”林颂安无奈地亲了亲他,狠心关上婴儿房的门,彻底隔绝隔壁传来的谈宁的味道。 听到“宁宁爸爸”几个字,咻咻的眼泪又止不住了,抽抽噎噎个不停,林颂安想要握住他的小手,他都不给林颂安握。 因为断奶,咻咻对林颂安产生了极大的抵触情绪,甚至是讨厌。 他现在最讨厌爸爸了。 咻咻的大名叫林可期,他的五官几乎复刻了谈宁,精致小巧又漂亮,眼瞳比琥珀色深一些,看起来很机灵,一开始大家都觉得咻咻这么乖,看来性格也像谈宁,何清睿看他第一眼就说“这简直是翻版谈宁”。 可是这次的断奶,让大家意识到,林颂安在摘腺体之后还能迅速让谈宁怀上孕的强大的alpha基因到底还是无法忽略的。 小家伙在谈宁面前是乖宝宝,在林颂安面前又倔又霸道,很有自己的想法。 林颂安要握他的手,他就举起胳膊;林颂安要摸他的脸,他就撇嘴哭;林颂安拿玩具哄他,他就用小乳牙咬林颂安的手。 父子俩对峙到半夜,咻咻终于累到睡着。 林颂安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回小床,给他盖上小被子,确认他应该不会再醒,才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一打开门就看到一脸担忧的谈宁。 谈宁歪着头往里探看,“睡着了?” 他还是忍不住心疼,硬是要进去看一看小家伙,咻咻睡在小床里,脸上泪痕还在,谈宁拿着绵柔纸巾轻轻给他擦了擦。 谈宁看着睡梦中的咻咻,无奈地嘟囔了声“小可怜”。 林颂安从后面抱住他,争宠道:“我也可怜。” “……” “三百个月的宝宝就是不是宝宝了吗?” 谈宁朝着窗户叹了口气,掖好咻咻的被子,转身去安抚三百个月的宝宝。 刚进卧室林颂安就抱住他,撒娇道:“胳膊好酸,小东西长得太快了,都快抱不动了。” “哪有那么夸张?”谈宁这样这么说着,还是转过身,握住林颂安的胳膊:“哪里酸?” 林颂安把谈宁压到床上,用指腹摩挲着谈宁的眼尾,“怎么又跟着小家伙哭?他哭完就睡着了,你哭着伤眼睛,知不知道?” 谈宁失落道:“断奶好残忍。” “残忍什么?这是为他好。” 谈宁还是不开心。 林颂安哄完小的哄大的,“再坚持一个月,好不好?乖,有我呢。” 林颂安俯身亲了亲谈宁,等谈宁情绪好转之后才翻身躺在他旁边,胳膊搭在谈宁的肚子上,长长舒出一口气。谈宁知道他辛苦,于是用手肘支起上半身,再握住林颂安的胳膊,从肩膀到手腕一路往下按摩。 力度正好,林颂安很舒服,不自觉地完全放松,胳膊垂下来,搭在谈宁胸口。 谈宁“唔”了一声。 林颂安愣了愣,很快就反应过来,他一转头就看到谈宁红到滴血的耳尖。 咻咻断奶是基于宝宝的健康需要,怕小家伙夜里进入不了深度睡眠,也怕他长龋齿,谈宁本身倒是有精力也充足。 给不了咻咻,就只能积攒着,愈发的涨。 整个身体都变得很敏感,林颂安的手臂只是在摆动时无意间滑到,还隔着棉质睡衣,谈宁整个人就颤抖了一下,发出极小的哼唧声。 林颂安凑过去,“要我帮忙吗?” 谈宁板着脸,勉强镇定道:“不要。” 他翻了个身,重新躺回到自己的位置,掀开被子盖住,闷闷地说:“关灯吧,睡觉。” 林颂安观察着谈宁的反应,然后抬手关灯,轻手轻脚地躺到谈宁身边。 没过多久,漆黑一片的卧室里传来窸窸窣窣解钮扣的声音,还有谈宁一点一点往林颂安身边挪的动静,林颂安弯起嘴角。 谈宁在黑暗中摸到了林颂安的手,触电似地松开,片刻后又用手指戳了戳林颂安的手背,“林颂安……” 林颂安均匀呼吸装睡。 “颂安……”谈宁换了称呼。 林颂安继续装睡。 谈宁没办法了,只能使出杀手锏,不情不愿地喊了一声“老公”。 林颂安立即醒了,在夜色中抱住谈宁。 谈宁气恼地拧了他一把,林颂安吃痛,但也只能忍着。谈宁的纽扣都解开了,温热的体温迅速传了过来,像是刚出炉热气腾腾的面包,还有带着潮意的温软,林颂安呼吸微窒,喉结滑动,哑声问:“宝宝怎么了?” “明知故问。”谈宁嗔怒。 他先是捂住了林颂安的嘴,可是又觉得不对,林颂安的嘴还有点用处,于是改成捂林颂安的眼睛。 林颂安笑出声来。 林颂安呼吸的热气喷洒在谈宁的颈窝处,故技重演,他非要趁着谈宁最敏感的时候捉弄他,轻声诱哄:“宁宁,说点好听的话。” 谈宁一副屈辱模样,扭过头一声不吭。 临近夏末,夜晚很宁静,只有窗外偶尔的风声,拂过月亮,吹动枝叶。 时钟指向两点,谈宁终于能躺下睡觉了。 他的脸上还带着羞赧的红,后颈上还有细细密密的汗,林颂安帮他擦完之后,去卫生间里洗了毛巾,回来之后抱住谈宁软绵绵的身体,谈宁突然冒出一句:“你烦死了。” 林颂安忍着笑问:“我又怎么了?” 谈宁极度害羞的时候就会开始毫无缘由地甩锅、发小脾气,“你就是烦。” “我又哪里惹着你了?”林颂安突然想到了什么,凑到谈宁耳边,低声说:“因为我奶''''瘾比咻咻还大吗?” 谈宁整个人都发烫了,惊慌道:“你——不许说了!” 他转身捂住林颂安的嘴,整个人半伏在林颂安身上,长发垂下来,发尾扫过林颂安的肩膀,痒痒的。 谈宁生气时很可爱,林颂安借着夜色看他的轮廓,等他松手之后,林颂安突然冒出一句:“咻咻好像你。” 谈宁似乎对这个评价很满意,骄矜地抬了抬下巴,“本来就应该像我。” 咻咻是九月十五号出生的,生下来六斤四两,护士都夸他漂亮,林颂安看着襁褓里的小家伙,左看右看都觉得他像只小猫。 雪□□嫩的小奶猫,看起来那么孱弱,可是哭声却那么响。 夜色渐深,困意袭来,林颂安揽着谈宁的肩膀,捏了捏他的手,“谈小猫生了只小小猫,还是只小夜猫子,夜里不睡白天不醒。” 谈宁嗤笑。 他在林颂安的脸颊上印了一个吻,然后靠在林颂安的肩头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谈宁在醒来之前先闻到扑鼻而来的奶香味,睁开眼就看到咻咻。 咻咻的眼睛很大,忽闪忽闪的。 “啊呐呐。”咻咻和他最爱的宁宁爸爸分离了整整九个小时,简直度秒如年,他在用自己的语言向谈宁宣泄他对林颂安的不满。 谈宁连忙把他抱进怀里,“咻咻乖,咻咻好棒。” 咻咻先是闻到了谈宁睡衣上的奶香味,循着味道,小猪似地一个劲往谈宁胸口拱,谈宁感到为难,又不忍心推开,喊了一声“林颂安”。林颂安立即从厨房过来,直接伸手夹住咻咻的腋窝,把咻咻悬空抱起来。 咻咻懵了,呆呆地望着突然变得遥远的谈宁,两只小手缩在身前,保持着狗刨游泳的姿势。 谈宁和林颂安配合默契,他立即起床换了套家居服,然后回到床上,接回咻咻,咻咻看着大变样的谈宁,奶香味也不见了,只剩薰衣草洗衣粉的香味。 咻咻扭过头爬到床边找林颂安,林颂安已经功成身退,回了厨房。 见不到坏人的踪影,咻咻立即开始酝酿眼泪,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可是谈宁亲了亲他,他又咧开小嘴,心情迅速变得晴朗起来,谈宁逗他,他就开心地笑,歪倒在谈宁怀里,说着婴语:“阿巴阿巴……” “阿巴阿巴是什么意思?”谈宁笑着问。 咻咻回答:“巴阿巴阿……” “是爸爸吗?” 咻咻把从婴儿床带过来的乌龟玩具放到谈宁手里,“爸爸是乌龟吗?” “啊呐呐。”咻咻皱着眉头回答。 谈宁心都要化了,托着小蚕豆一样的咻咻,把他放在自己身上,一起看窗外的风景。 院子里的花开得很茂盛,入目皆是清新怡人的淡粉色,这些都是方瑾送来的对婴儿完全无害的品种。 咻咻好像也很喜欢看,一动不动地,偶尔眨一眨眼,然后自娱自乐地玩耍。 很快,林颂安拿着奶瓶走过来。 咻咻瞧见奶瓶就立即想起他和林颂安的父子情深,急忙从谈宁怀里爬下来,一路爬到床边,朝林颂安爬过去。 林颂安蹲下来,笑着说:“喊爸爸。” 咻咻学舌:“啊呐呐。” “哪个音都不对啊,”林颂安无奈:“小笨猫,到现在都不会喊爸爸。” 咻咻一脸无辜。 “育儿手册上说,一般十个月往后,宝宝才会喊爸爸妈妈。” “我妈说我九个月就会喊了。” 谈宁挑了下眉,“哦,那你天赋异禀。” 林颂安捏了捏咻咻的小耳朵,满眼疼爱地看着他,“小笨猫。” 咻咻用脚蹬开林颂安的手,抱着奶瓶喝得正开心,还不忘回头朝谈宁咧嘴笑,咕噜噜喝完之后他还打了一个小奶嗝,然后抱着空奶瓶滚到谈宁旁边,谈宁把他捞起来,训练他独坐。 咻咻可以坐,但是需要背后有支撑,现在他坐在偌大的床上,两边空空,只有柔软的被子,谈宁一松手,他就直愣愣往后倒。 翘起两只绣着黄色小猫的宝宝袜。 谈宁把他捞起来,轻轻推着他的后背,想让他重心往前,咻咻听话地低下头,可是谈宁一松手,他还是不受控制地扑通一声往后倒去,还自己配音:“啊哇哇……” 谈宁看着他笑,侧着身子躺在他身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咻咻的小肚子,他闻着咻咻身上的奶香味,又闻到厨房飘来的早餐香味,心中一片柔软。 他现在拥有一切。 咻咻在谈宁身边总是很容易睡着了,谈宁拍了拍他,他就闭上了眼睛,谈宁拉过被子,给他盖好,然后蹑手蹑脚起身去厨房。 林颂安正在煮粥,谈宁从后面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林颂安宽阔的背上。 “嗯?”林颂安握了握谈宁的手,逗他:“冷酷宁宁今天怎么被小粘人精附体了?” “林颂安,我好幸福。” 林颂安弯起嘴角。 “我以前从来不敢奢想这种幸福。” “让你感到幸福,是我做过的最有成就感的事情。” 谈宁轻笑,“比赚多少钱都有成就感?比谈下几个亿的项目都有成就感?” “那当然。”林颂安毫不犹豫。 谈宁把脸埋在林颂安的后背,深深吸了一口气,两个人正腻歪着,忽然听到咻咻的哭声,林颂安连忙关了火,两个人一起回到卧室。 咻咻突然惊醒,看不到谈宁,就扒在床边害怕得哭了起来。 谈宁快步走了过来,和林颂安一起蹲在床边,林颂安对着咻咻扮鬼脸,咻咻立即不哭了,趴在床边,咯咯地笑。 “爸爸…”咻咻突然发出了很清晰的两个音。 林颂安愣住,转头问谈宁:“你听到了吗。” 谈宁“嘘”了一声,两个人都变得很紧张,敛声屏气地等着咻咻再次发出刚刚的那两个音,可是咻咻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歪着头无辜又好奇地望着谈宁,不知道这两个人为什么一直盯着自己看。 就在林颂安以为刚刚是意外,或者是自己幻听的时候,咻咻突然又喊了一声“爸爸”。 这次音节清晰,意思明确。 就是爸爸。 林颂安和谈宁相视而笑,谈宁立即拿起手机,拍了视频发给方瑾、越莹和外公。 这声爸爸倒也不分林颂安还是谈宁,谈宁撅着嘴说:“他在叫我,只是他还不会说小爸爸或者宁宁爸爸而已,哼,让你占了便宜。” 林颂安心里觉得小家伙在叫自己,但他展现出赢家的大度,并不和谈宁争口舌,挥了挥手,无所谓道:“嗯嗯嗯,好,就是在叫你。” 谈宁哼了哼,嘴上生气,行动却诚实,放下手机又和林颂安挤到一起去。 咻咻看到自己的两个爸爸并排坐在自己面前,十分开心,小脸蹭了蹭谈宁的膝盖,又用小手锤了锤林颂安的膝盖。 谈宁把他抱到怀里,他就咧开嘴笑。 “咻咻,”林颂安突击发问:“我是谁?” 咻咻想了想说,“爸爸,啊呐呐,咕噜啊呐瓜瓜&*%¥@&%……” 林颂安自动翻译了后面的婴语:“他说我们是最幸福的一家人。” 谈宁笑着点头,认真重复了一遍:“嗯,我们是最幸福的一家人。” ——END——